《百梦奇谈》 第一章 百解寺 我站在悬崖边向下望去,云雾缭绕的,也不知道下面究竟有着些什么。潮湿的空气像是林间的蟒蛇,紧紧的缠绕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来。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背后袭来,还未来得及转身看看是谁,我就直直的掉了下去。 失重感把我从梦里拽了出来,揉了把脸,坐起身,窗帘外隐隐透着些微的光亮。果不其然,又是一夜过去了。 连续一周,我每晚都会做同样的梦,一样的悬崖,一样的雾气,一样的结局。别看每次只有一分钟不到,但对于从小到大一直都没做过梦的我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的体验。那种失重的过程令我非常排斥,抓不到任何东西让我很没有安全感。说来也奇怪,除了前两次我毫无准备外,每回我都想回头看看那个推我的家伙到底是谁,但从来就没有成功过。 今天我二十四了,本来还说寿星会比较幸运,能有什么改变,结果还是被推下去了。 哦,忘了自我介绍。 我叫林夕,很女性化的名字,但我实际上是一名堂堂的七尺男儿,要说这个名字的由来,那可真是吐不尽的苦水。 听我父母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常常昏睡,换了好几家大医院都查不出问题,后来还是我家那个有点神神叨叨的邻居推荐了个地方,说是带我去看看说不定能知道原因。这个地方叫百解寺,就在秦岭的十万大山之中。说实在的,我并不相信在那深山老林里能有什么神医鬼医之类的。可架不住我父母信了,在那邻居的带领下居然还真就找到了那个地方。寺里的老方丈告诉我父母,我命格奇特,与梦有缘,必须要取个与梦有关的名字才能暂时得以清醒。我又姓林,就赐给了我一个单字,夕。 林夕这个名字是有讲究的,除了林夕合梦以外还因为林中夕阳象征着宁静平和,更有着日落而眠的意思,老方丈是在用这个名字替我挡灾。不过他也说,这个名字保不了我多久。当然,这些都是我父母转述的,其中到底有几分可信,我保持着观望的态度。起码一个名字能保平安这种事我就不太相信,要真是如此,还要医院干什么。不过在这前二十四年里,我倒当真没做过梦,这不梦则已一梦惊人啊。就算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没研究过周公解梦,也知道连续这么长时间做同样的噩梦,不会是什么太好的预兆。 我挠了挠头,决定不再细想,毕竟今天我答应了孟蛟要再和他出去转转。我是一名摄影师,喜欢拍静物。孟蛟和爱好我差不多,他是一名画家。我俩是在一次去长城采风时认识的,聊得久了才发现我们曾经到过不少一样的地方,住的又不远,一来二去的就成了死党,时不时的约好一起往人至罕见的原始之地走走,两个大男人总归是安全一点。 这次他约我来了秦岭,明面上美名其曰感受自然,其实我知道,他还是想找那百解寺。孟蛟好奇心重,对神神鬼鬼的事儿尤其感兴趣,自从我和他讲了我名字的缘由后,他就来了秦岭不下五次了,而且走的一次比一次深。我劝他他也不听,得,结果我只有舍命陪君子的份儿了。 “林夕你快点儿,再磨蹭太阳就落山了!”我一出房门,就听孟蛟在那儿喊了。“你家夕阳在东边啊?明明才六点半,着的哪门子急。” 昨天我俩就到了秦岭脚下,住的是农家乐,食宿一体的那种。大夏天的,我又喂了一晚上蚊子。反观这小子,倒是神采奕奕的。 “老板娘,我和你打听打听,你听过百解寺这个地儿不?”孟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趁着老板娘给我们上菜的工夫赶紧拉人坐下,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我暗中翻了个白眼,昨天说好的采风,今早上本性就暴露了。 那老板娘倒给面子,咯咯一笑。“百解寺别人不知道,你问我就问对人了。” “那您给说说?”一听有戏,孟蛟连尊称都蹦出来了,老板娘却只是笑而不语。我叹了口气,又点了两盘炒柴鸡蛋。“您就给他说说吧,我们下次还来您这儿住。” “还是这小伙子实在。”闻言,她脸上的笑意更浓,坐正身子,准备开讲。“这百解寺啊在我们这里名气不大,知道的人也少,传说只有有缘人才能找得到它。我小时候走丢过,迷迷糊糊的就走进了深山。要说啊,我还真是运气好,这片林子里晚上蛇虫鼠蚁多的很,还有大型猛兽,我愣是没事儿。那林子等晚上一到,周围就一点儿亮都没了,我那时候多小啊,怕的只顾往前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那间寺庙就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我记得真真的,红墙青瓦,古色古香的。里边儿就一个老方丈,胡子又白又长,跟仙人似的。”说到这儿,她突然停了下来。 “哎?您怎么不说了?”孟蛟急得就差抓耳挠腮了。“要不我给您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我只记得这些。第二天一早,我就被人送到了家门口,我阿娘说我睡了好几天才醒过来的,送我回来的就是那百解寺的方丈。” “那您还记得大致位置吗?”我按下毛毛糙糙的孟蛟,朝老板娘问道。这家伙要是找不到那百解寺,估计下次还得蹿腾着我来。 “当时我住在那边儿。”老板娘指了指太阳升起的方向。 吃完饭收拾收拾告别了老板娘,我们俩就向着东边行去。期间孟蛟还跟我打趣,说我俩一个白龙马一个唐三藏,只不过人家往西走,我们往东走。 下午太阳很毒,虽然有着树荫遮挡,可温度还是在直线上升着。 “小夕!”孟蛟突然在前面喊道。 “小夕你妹,叫老子名字!”我没好气的回嚷过去,走了大半天,快累死我了。 “不是,前面有条小溪,里边还有鱼呢。”孟蛟跑过来拽着我就往前走,我非常无奈。同样的岁数,怎么和他一比我就跟个小老头一样。不,分明是这家伙精力旺盛。 不情愿的被拉过去,我刚找了块儿还算平坦的石头坐下,他已经把东西扔到一边脱了鞋袜下水摸鱼去了。 孟蛟是从山沟沟里考出来的大学生,但他却爬树上房摸鱼捉虫无一不精,比猴还像猴,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艺术家。我一直认为,艺术家都是那种略带明媚的忧郁青年,可他怎么看也看不出哪里有忧郁的气质。 “你发什么愣,赶紧生火啊。”孟蛟把一条巴掌大的鲫鱼扔上岸,一边又给我派了任务。 我朝他丢了块儿鹅卵石,发泄了一下自己的不满。“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我可算明白什么是交友不慎了。你说你要是个小姑娘指使指使我,我也就忍了,一大老爷们还非得自己做什么饭啊。”说完,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去捡柴火了,谁叫这货烤的鱼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呢。 “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咱这溪不深不也照样有大鱼么!”孟蛟举着一条约莫三斤多的鱼很没形象的大笑出声,让我快点给剖膛破肚。“话说林夕,以后我干脆叫你二鱼得了,多顺溜的醉翁亭记。” 我没理他,掏出瑞士军刀就当解剖孟蛟似的送了那鱼一程。平常净往外跑的人,什么都得会一点。对我来说,学东西贵多不贵精。不过刚把那鱼剖开,我就被它肚子里的东西吸引住了。“孟蛟过来!你看看这鱼肚子里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铜制的小物件,还没我拇指大,上面生满了铜锈,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孟蛟接过,拿到小溪边洗了洗,又走过来皱着眉头对我说:“这好像是个垂脊吻,可又太小了点,而且我记得垂脊吻分明是琉璃釉面的。”在这些奇奇怪怪的方面孟蛟是行家,我只能听着。他见我等着解释便继续道:“垂脊吻就是中国古代建筑上的那些小兽,分布在房屋两端的垂脊上,由下至上的顺序依次是: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狎鱼、獬豸、斗牛、行什。这只虽然铜锈多了点,可依稀能看出它的翅膀,又有些瘦高,大概是行什。” “那它又为什么会在鱼肚子里?”我不解的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孟蛟瞪了我一眼,然后突然眼睛一亮。“二鱼你说这会不会是那百解寺房檐上的!” “你问我我问谁。”我把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嘶,我说你还真这么叫啊。” “别在意这些细节,赶紧生火,咱吃完就沿着这小溪走,快点。” 这家伙一直都是说风就是雨,风风火火的拦都拦不住。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得把火堆弄了起来,那烟熏的我咳个不停。这里的木头大多是湿的,但好歹是点着了。 鱼烤熟后我是吃的津津有味,他却盯着那垂脊吻若有所思。 “我说你别看了哎,再看它也活不过来,你再不吃就没了。”我把最后一条鱼递给他。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这次咱们这么顺利的就找到线索了。”孟蛟抬头把视线移到我身上。“你不觉得奇怪吗?前几次咱们可是一无所获的。刚才我是太兴奋了,现在一静下来就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我听后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别看孟蛟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有时候他的心思要比我细,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没底了。“要不咱回去?” “不,现在我更想去看看了。” ; 第二章 啼哭声 休整完毕,我们讨论了一下,最后决定沿着小溪向上游走。不过这次启程,我们并没有走得太久,因为越往前走树林越密,大概四点半左右,天色就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虽然最近几年秦岭被开发的不错,但我们刚进山时就净挑小路,哪儿人少就往哪儿去,所以现在周围也算是荒无人烟了。 “停停吧,晚上这片林子不安全。”我拦下还想继续往前走的孟蛟,把背包放了下来,开始搭帐篷准备在这儿过夜。孟蛟皱了皱眉,不过还是帮我搭起了架子。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只搭了一个帐篷,方便照应。那个老板娘说的没错,到了晚上,这儿就是那些昆虫猛兽的世界了。昆虫倒是无所谓,可要是真点儿背碰上头饿狼,我俩分开,那可就危险了。 这次孟蛟没敢再抓鱼,傻瓜也知道肉香会吸引的可不止我俩。 把火升起来后,我特意去四周转了一圈,把一路上捡的几个空瓶子里放上石子拴在我们帐篷周围的树上,权当警报系统。孟蛟则从自己的行李里掏出一个大瓶子拧开,用树枝挑着抹在帆布上。我见状赶紧捂着鼻子跑开,那是孟蛟自己配的防兽专用药剂,他说那是祖传的。效果不好说,但味道那是相当的不好闻,不过好在冲的也就是刚抹的时候,过几分钟也就没味了。 等我们忙活完,天也就彻底黑了。我俩坐在火堆旁就着白水吃面包,总觉得像是拾荒者误入深山老林。 “你想什么呢?这么安静可不像你。”我拿手肘戳了戳旁边的孟蛟,他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今晚咱俩用不用轮流守夜?” “不用,我的药绝对没问题。你先慢慢吃,我再看看那垂脊吻。”孟蛟两三口把手里的面包啃完,径自钻进了帐篷里。 我对着火堆发了会儿呆,发现没什么可做的了,就也钻进了帐篷里。毕竟听听那些不靠谱长篇大论也比在外边喂蚊子强啊!不过我又想错了,等我进去才发现,孟蛟那小子居然已经攥着那垂脊吻睡了。他的睡相还算不错,也提前给我留了一半的地儿,我也就没吵他。 不知道今天晚上还会不会做梦了。 很快,我就得到了答案。还是那个熟悉的悬崖,这次我长记性了,发现自己在做梦后直接转身。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一双手推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终于看清了,那是孟蛟的脸。只不过,他脸上的惊疑之色竟丝毫不弱于我,倒像是我推了他一般。 失重感再次袭来,腹部和背部同时被挤压,几乎是在呼吸困难的下一秒我就醒了。偏头看向睡在一边的孟蛟,却发现他也正好偏头看着我,眼神奇异。 “我做了一个梦。”“我做了一个梦。” “你先说。”“你先说。” “你把我推下了悬崖。”“你被我推下了悬崖。” 异口同声的三句话过后,周围暂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两个人能以不同角度做出相同的梦,这要是正常的,那科学家不都得疯了? 不久之后,这份安静被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我俩同时一惊,这可是在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婴儿在哭? “去看看吗?万一真是婴儿呢?”我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鬼,有的话也是有人搞鬼。 “那老板娘迷路时好歹会跑了,婴儿会跑到这里?”他白了我一眼,不过还是从一旁的包里取出匕首拿在手上。“你走我后边。”说完他就爬出了帐篷。孟蛟在大学时是学校武术社的副社长,身手自然比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我要好了不少。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山雾,浮在半空中,把篝火压熄了几分。我从中抽出两根还算粗一点的木棍充当火把,递给了孟蛟一根。晚上的秦岭可不是什么人间仙境,面对野兽,火把的效果要比手电筒的强光好的多。做完这一切,啼哭声还在,我俩交换了一个万事小心为上的眼神后一前一后的向着那边摸去。 本来我以为那声音那么清楚源头不会离我们太远,可走出十几分钟之后,我们竟然还没有看到任何包裹类的东西,甚至连那声音都微弱了一些,好像是孩子哭累了的样子。“是不是那孩子困了?”我轻声问道。 孟蛟侧耳听了听,摇了摇头。“不对,倒像是那声音离我们更远了。” “不会让狼叼了吧!” “要真是狼,那孩子早就没命了,还能哭?”孟蛟边说边拉着我加快了脚步,看得出,他也有点心急。 又是十几分钟过去,我们已经走了半个多小时,火把早就灭了,山雾落在脚边,较远一些的树只剩下了轮廓。唯一支持我们继续寻找的就是,啼哭声又变大了,好像就在前面不远处。 其实手电筒的光散在雾里还是挺让人赏心悦目的,晕黄的颜色倒是和月光有点像。就在我盯着手电筒看时,孟蛟突然停了,抓着我胳膊的手骤然握紧,疼得我差点痛呼出声。“你干什么!” “嘘,情况不对。”孟蛟压低了声音,朝前面指了指。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我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在手电光的尽头,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我们,即使还有些距离我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那是,狼。 明明还没深入到那个地步,怎么会这么背!“跑吗?”问出来我就想扇自己一巴掌,这不是废话么,和狼比速度怎么可能赢?跑着跑着就得被咬断喉咙。 孟蛟也很给面子的没有骂我蠢,而是直接反手取出匕首,身体前弓,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你要和狼斗?”这家伙疯了吧? “你有更好的主意?狼这种动物,你跑它只会跑的比你更快,只要给它足够的危机感它就会自己退走。在这儿大喊大叫要是引来其它狼,咱们就死定了。” 这边他还没给我讲完,那边的狼已经向我们这边慢悠悠的踱了过来。我紧张的要死,孟蛟的神情却突然古怪了几分,问出了一个很不合时宜的问题。“现在几点了?” ; 第三章 引路者 “现在十一点三十五。”虽然我真的很想一拳挥过去让他清醒一点,但碍于大敌当前,我还是忍着抬手看了眼表回答道。 出乎意料的,孟蛟居然收起匕首,向着那匹狼走了过去。“你在干什么!”我赶紧拉住他,送死也不是这么送的啊! “生日快乐。”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我愣了愣,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这时,不远处的野狼已经完全暴露在了手电光里。我吃惊的发现,那竟是一匹通体雪白的狼,只有眼睛是深绿色的,被光一照就像是宝石在熠熠生辉。我很奇怪,因为在这样的地方基本上是不可能出现雪狼的,森林的颜色非常不利于雪狼捕食,这样一来,它连生存都有问题。 正在我愣神的工夫,孟蛟反手抓着我的胳膊就拖着我往前走。“这狼是引路的,咱们要跟上它。” 距离那狼只有不到三米了,我近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这个距离,那狼可以轻易的要了我们的命。引路个鬼!这个混小子,老子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他! 然而等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我疑惑的睁开眼,发现那狼竟然真的掉头走了,边走还边发出着刚才我们听到的啼哭声。 孟蛟指了指狼前腿上绑着的一块儿石头,解释道:“那块儿石头上布满了孔洞,狼一走,它就会摩擦树叶和地面,微小的气流穿过其中就会出声。原来我也实验过这个,可是从来没成功过,更别说发出这种声音了。咱们听到的动静应该就是它干的,大概是因为我那驱兽的药让它无法靠近,这才用声音引咱们过来的。” “我更想知道你说的引路是怎么回事。”孟蛟有事儿瞒着我,这绝对不是我的错觉。 “我梦到的。”孟蛟微妙的停顿了一下。“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之后我俩都安静了一会儿,只是跟着那狼,听着那诡异的啼哭声当背景音乐不断的前进。其实我是很信任他的,孟蛟的性格很好,知识面又广,很招人喜欢,我的上个女朋友就是他介绍的。虽然最后因为性格不合分了吧,不过这并不妨碍我感激他。要知道,这年头肯做红娘又不挖墙脚还同为单身陪你同甘共苦的好兄弟实在是不多了。 “给你,你爸让我转交的,说是生日礼物”孟蛟突然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坠子一样的东西递给了我。 我下意识的接过,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像黑曜石做的剑状挂坠,摸起来刻的很细致,有许多花纹,可惜周围太黑看不真切。“你认识我爸?”我父母早就出国定居了,他们很少回来,我是近几年才认识的孟蛟,理论上他们应该不会有交集才对。 “嗯,上次你出去采风我不是借住了你家几天么,你爸妈打了座机问你的情况,我接的。我们聊的很投缘,就互留了电话。说真的,你爸知道的东西真多,我特别受教。” 一想起我那个专攻风水学的老爹我就头疼,也就孟蛟这样的家伙能和他交流上。估计这个坠子也有什么讲究,先收起来好了。“我可告诉你,我爸说的话不要全信,信一半就得。” 孟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我往前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狼已经没了踪迹,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青瓦红墙的建筑。“咱们到了。” 这小子不是第一次来这儿吗?怎么这么肯定?我眉头微皱,和他拉开了些距离。我觉得自从看见那头狼,他整个人就都不对了,说不上来什么,就是一种直觉。 “这是后墙,咱们绕到前面去吧。”孟蛟说着往身后一拉,我躲了一下,他就拉了个空。“怎么了?” “没什么。”在天人交战一番之后,我还是选择了相信他,毕竟这么多年的兄弟,他总不会害我。 我俩摸着那堵墙走了五六分钟就到了拐角,又走了会儿歪头借着月光就能隐隐约约的看到门前的石墩,上面摆着的也不知是石雕还是什么。走近了一看,那确实是石雕,雕的是一对三足鼎。那鼎雕的十分大气,用的一整块儿汉白玉,底座和鼎相连,非常稳固。庙前摆石鼎,我还是第一次见,正想好好再看看就被孟蛟拦住了。“你看那边儿。”他拿手电晃了晃庙门正中央的部分。 我这时才发现,奇怪的不只是石鼎,连那庙门也很奇特。庙门有三扇,正中央的是打开的正门,一左一右是两个紧闭略小的偏门。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就是那个正门,那里没有门槛,有的是一个宽约两米南北走向的凹槽,里面铺着青石板,水流潺潺,北面直通庙里,南面直入森林。我拿手电照向庙门里,却什么也看不清,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吞噬着光源一般。“你说,这是不是咱们沿着走的那条小溪?” “看方向像是,我不确定,要不咱们现在进去看看?”孟蛟朝庙门努了努嘴。 我摇了摇头,表示并不赞成。“现在三点多了,等再过仨小时,天亮了再说吧。”对于未知的黑暗地带,我一向没什么好感,有阳光,我还能有点底气。“话说回来,你是不是该和我解释解释了?”梦到?骗鬼啊。 孟蛟似是尴尬的笑了笑,坐到了我身边。“我你还信不过?” “就是信得过才问你,要不我就自己找答案了。” “好吧,我慢慢跟你说。”孟蛟摸出烟想点,我赶紧把打火机夺了过去。“佛门重地,抽什么抽。”他讪讪地把烟收了回去,然后才说道:“其实这事儿,都是你爸托我帮的忙,还让我瞒着你。他知道你不信这些神啊鬼啊的,又迫于无奈,只能找上我了。” 我皱了皱眉,心说这怎么又和我爸扯上关系了?他俩这忘年交聊的还挺愉快。 “他是我跟这么讲的,你命途多舛,每十二年会有一次大劫,第一次这百解寺的方丈帮你挡了,这第二次你还得找他。生辰八字也是你爸给我的,当年的那方丈说了,只要你在百解寺附近,在你出生的那一刻自会给你引路,我也没想到那引路的居然是匹狼。” ; 第四章 女香客 听了他的解释,我心里虽然还有疑惑却没有深问,转移话题道:“那这个生日礼物呢?”我拎着那个坠子摇了摇。 “这个吊坠林叔倒没跟我多说,只是让我转交给你,当做生日礼物。还有,过几天他们可能会回来看你,让你自己先收拾一下屋子,别到时候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孟蛟拍了拍我的肩膀,又道:“不是我说你,你那屋子真是太乱了,偶尔收拾一下又不会累死你。” 我拎开他的爪子,撇了撇嘴。“我有什么办法,我家那几个小祖宗有哪个是省事儿的?你不是见过么,早上收拾完中午它们就能给你恢复原状,我可懒得动。” 因为个人比较喜欢动物,所以我养了两只猫和两只狗,它们倒是不打架,可是折腾起来,也是够我受的。 “这次出来又是小殷帮你看的?”孟蛟一脸的同情,眼中净是怜悯之色,显然心有戚戚的样子。 我木然的点了点头,小殷大名殷天,我的大学同学兼现在的邻居,这个名字我每次叫都会很想吐槽,后来就改口叫小殷了。那可是个极其富有爱心的家伙,即使我家的小祖宗再上蹿下跳也能临危不惧的存在。 话题越拽越远,我俩也越聊越精神,后来干脆起身四处查看了起来。不过遗憾的是,周围都是千篇一律的普通植木,并无不妥。倒是那水流,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水清澈见底,是流动的,里面时不时的游过几尾鱼,有进去的,也有出来的。 “咱们出来时熄了火没?”我看着看着那鱼突然想起,那堆火是不是还没灭呢?万一引起了山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孟蛟无语状的瞪了我一眼。“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我走的时候扬了几把土,绝对灭了。”说完还特别没形象的打了个哈欠。也是,差不多一夜没睡,是得打哈欠。然后我也控制不住的跟着打了一个,打哈欠这玩意儿比流行性感冒病毒传染性还强,弄得我眼泪都下来了。 山里的日出要早一些,夏天更是五点左右天就蒙蒙亮了。我俩今天凌晨在那寺庙门口东倒西歪的靠着柱子小憩,一不留神就睡过去了。 “醒醒,别睡了,你快看!” 我是被孟蛟的大嗓门成功吓醒的,这家伙,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么!我揉揉眼睛,懒得跟他计较,随意往他指的方向瞥了一眼,却一下就愣住了。 当时是早上七点多,天已大亮,百解寺的正门还是打开的,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这间寺庙其实并不是很大,东西两边各有两间类似禅房的房间,北面是一间大殿,而让我愣住的是那中间摆着的物件。 那是一个整体由青铜打造的小型建筑,大概三米长两米宽一米高的样子,我是摄影师,所以对各种建筑有着难以言喻的热爱,几乎是看到它的下一刻就不由自主的推开偏门迈了进去。 近距离观察,我更是连连称奇,这个由青铜打造的建筑竟然上下浑然一体。它坐落在一个石台之上,石台周围是一圈溪水,而那溪水正源源不断的从那建筑的正门中流淌而出。建筑只有一层,东西是两间房,北面是一个长殿,中央的大院就是溪水的源头,水流汩汩而出,不大却绵长不断。 这场景,这场景好像是……我回头看向百解寺的寺门,又环顾四周,一模一样。 “二鱼。”孟蛟掏出那垂脊吻递给我比划了一下。 我定睛一看,那长殿的垂脊上最靠前的位置缺了一块儿,后面跟着一列相同大小造型各异的物件。我隐约觉得有点变扭,又说不上来。龙,凤,狮,天马这些我认识,然后还有五个我认不出来的,如果把行什放在缺的那块儿,那就一个不差了。到底是哪儿不对呢?我摸着下巴思索着。 “顺序。”孟蛟突然开口。“这些垂脊吻的顺序是颠倒的,行什应该是压尾兽,现在却排在了最前面。” “有什么说法吗?”我不太清楚这些,但我知道古人讲究的是循规守矩,这冷不丁违反一回,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只知道,行什象征的是消灾灭祸,逢凶化吉,而它现在掉了。最重要的是,你没发现这青铜建筑上一点锈迹也没有吗?它可是溪水的源头,这么大的湿气怎么会不被侵蚀?即使这行什在鱼肚子里比外界更少接触空气水流可也被锈成这样了。” “你别吓我啊!”这里透着股子诡异劲儿,由不得我不多想。 孟蛟把我的头扭向一边,看向百解寺正殿的垂脊。那里的最前面,同样缺了一块儿。而且,垂脊吻的排列顺序也不对。 “猜也猜不出来什么,我们进去看看,最好能找到那老方丈。”孟蛟的手脚永远比我的言语快一步。因为我每次说话前都会犹豫一下,他做事前却没有顾虑。 不过这次,我支持他的做法,很快就跟上了他。 正殿的大门没有上锁,轻易就推开了,木门开时发出了很响的一声年久失修一般的咯吱声。从外面看起来很大的正殿里面实际上空旷得很,整间大殿只有一张纯黑色的长方形木头摆在正中,从我这个角度看去,上面只放着两盏莲花灯和一个黄铜的小香炉。那木头像是一个案几,却什么花纹和镂空的地方都没有,就是根很规整的长木条。由于离得较远,我看不太清具体细节。走前几步,我冷汗刷就下来了。 那木案后面居然还跪着一个人! 那是个很苗条的姑娘,双掌合十,低垂着头,刘海遮了她多半张脸,跪坐在蒲团之上一动不动。要不是她还穿着现代的衣服,我一定会惊叫出声。这里只有正门一个出入口,而我们到达后并没有听到这门被打开的声音,也就是说,这姑娘应该在这儿跪了很久了。 “姑娘?”我小心翼翼的叫了她一声,虽然我并不觉得自己的声音会比刚才那门开启的声音大多少。 “别吵。”相当清亮的声音,明明是非常没有礼貌的回答可却让人生不起气来。好像这个人,本身就该有这份傲气。 孟蛟拽了拽我的衣服,冲我摇了摇头,眼角瞥了那木案一眼。 我这时才发现,那木案上还放着一本线装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