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伊斯奈》 1. 牧野 创世神历七月十八日,沃维尔平原。 日没凝幽岭,风挪赤滞云。 从细革细里丘往东北方眺望,广袤的农田与牧场堆满了金黄色的宝藏,零零落落的木屋为单调原野点缀生色,牧草稻草随风而摆,柔美的线条抚平了四方的棱角,而拱卫两侧的宽厚高山亦如同被强者驯服的猛狮般蜷伏,创世神毫不吝啬地为长空抹上一笔俏丽的嫣红,雄鹰於此盘绕、翔集、响鸣。 赭色里,平原南部一间木屋前有个秀丽的少女,眩目的冷芒从她手上散开── 簌簌! 簌簌、簌! 一连五柄小刀脱离少女的左手和右手,眨眼间稳稳地钉在少女前方那一面挂在柏树干的木制圆靶上,其中四柄落在红心点之内,剩下的一柄则远远落在三环处,刀尖只刺入些许,整柄小刀无力低垂,一副马上要掉落的模样。 “又打偏了……果然右手的第三刀还未能稳定下来吗?” 想起昔才两次的成功和现在的失败,少女略感失望,默默地走到圆靶前取回小刀。 秋风拂动少女墨绿色的长马尾,圆木靶的影像自黄叶红花下的两颗碧瞳里旋开,小巧的麻布鞋在半寸枯黄上画了个淡淡的半圆,锈痕满布的小刀已回到腰间,空出的一双素手随即握上两把尺半匕首,少女灵动的身影为丹霞赤日下的广袤大地提供了焦点,锋随势走…… 少女先是一记迅捷的【黑狼】,再来便是急促紧凑的【飞沙】、【落石】、【沉戟】三式,双刃所向尽是无形之身的要害之处…… 刃舞三刻,既至尾声,青莲轻踏,两短步继一长跃,凌空的身姿与银色的双弧在烈阳下闪烁着,宛如大海上的── 啪啪!啪啪! 兀然,四声清脆的掌声在少女背後响起,娇捷的身影同时落下。 “是尾优美的【飞鱼】呢,伊白妮。”远处,一把厚实的男声高声赞扬道。 伊白妮──那个墨发少女──收起刀势转身而望,只见柏树旁的小路延伸终结处有男子、少年各一信步而来,而沉实声音乃属前者…… 男子年约三十,身材壮硕,一头红色碎发在暮光下犹如炽热的火炎,清明的双眼与少女那对碧琉璃如出一辙,裹上羊毛大衣的他微笑着,像是长空中温厚和美的赤霞。 站在男子身旁的少年与他的形态像极,只是青年的身材相较之下显得颀长,红色的长发紮成一条长马尾挂在背後,那俊秀的脸容是贵人们的最爱,一只牧羊犬灵巧地随着少年的跨步而穿梭於他的两腿之间。 “令人害羞的语句禁止!”少女粉嫩的唇发出清脆的音色,如鱼跃水。 听到短促的控诉声,後方的少年挤出坏坏的表情走到伊白妮身前,宽大的手掌盖在那头打理整齐的墨绿长发上捣乱了一番,贼笑道:“反对无效,奥德金家视真诚的赞誉为美德,明白吗?我们优雅的小飞鱼。” “丹宁!我已经14岁了,早已经不是什麽小飞鱼了!明白吗?!笨蛋!”伊白妮特地在“小”字上加重了语气,身体撑直,对高出她整整一个头的少年大声控诉道。 咚── 搅动的右手化作一记手刀落在少女的头顶,直把她压回地面,少年清朗的声线再度响起:“要叫哥哥!知道吗?!我珍爱的妹妹。” 秋风骤烈,草偃红落── 少女捂着微微发痛的天灵盖,一幅委屈的小模样挤出蚊子细的声音换来对方得意的一笑。 「看,还是小毛头一个,不是吗?」 两兄妹之间的互动赤发男子看在眼里,他微笑接道:“伊白妮,来,我们回去吧,别再和你这一个不长进的兄长计较了,父亲今天给你准备来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科尔,我亲爱的父亲,你是把我当作可以用礼物打发的小孩吗?!”伊白妮吃恼地微笑问道,而牧羊犬已离开了青年的腿间,乐滋滋地摇着尾巴跑回木屋去了。 “吾儿明察秋毫。”女孩的父亲科尔抚膺低头优雅地致敬。 “噗!” “不准笑,丹宁!”“哈哈哈~”“父亲也是!” “哈哈哈哈……”x2 “呜──不管你们两个笨蛋了!我去找母亲!” 伊白妮跺跺脚,甩了甩马尾,快步跑回木屋去。 “哈,父亲你看,我们家的小大人去找她妈妈去了~” “对呀,去找你母亲去了。” “……”像是想起什麽,两人脸色一变。 “快!快把那丫头捉回来!”科尔与丹宁齐道,而女孩已經走远,衣摆溜进了门扉,秋鸦落在稻草人头上,朱色的瞳孔映着父亲与长兄急忙的身影,几道嘲声嘹亮。 傻瓜,傻瓜…… …… …… 翻开半掩的门,伊白妮卻是徹底失去了蹤影,丹宁读过了从父亲传来的眼神,他先是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天花板,一個默契的點頭以後,两人就分头行动了。 他们心知伊白妮想必是寻求她的安慰去了,只是不知道此時的她又在哪儿? 丹宁踩着楼梯往二楼走去,脚底下发出一声隔一声的痛苦申吟,腐朽的木阶似乎马上就要断裂,男孩心里大叫一声麻烦,却还是打算在明天的凌晨早起,把它们全部修好。 「珍爱的伊白妮,我们俏丽的小飞鱼,你在哪?」 楼梯只剩几级,二楼熟悉的影像在丹宁眼前呈现,楼梯出口右边是一条走廊,两人宽的走廊两旁各有两道门,左边最深处那道门是父亲与母亲的主人房,主人房对面那扇门则是通往储物房,储物房本是客房,可是,屋子的主人没有留客的习惯。 沿着廊道走了五步,丹宁左转拉开了房门,打开了自已与弟弟的房间,他探进半个身子,幽暗的房间不见半个人影,床子下铺倒是在走廓灯火的微光里透出了七八分的凌乱。 「崔伯林你这死小孩什麽时候才能学会收拾自己的被铺?」少年在心中罵了起來。 慢慢地、轻轻地关上了门,丹宁反过身来,把手伸向对面那道木门的门把,桧木门上挂着一块刻着「伊白妮、艾朵琳与蕾娜」小女生可爱字样的牌子,门里传来隐隐约约的细碎谈话…… “就在小安东尼从藏身的衣柜里冒出头来的时候,一双空洞的眼睛正对他的双目,他被发现了,他想要惊叫、大喊、求救,却发不出任何一丝声音,感觉……感觉就像是兩個肺部的空气被彻底抽空了一样……" 叙述者的声音沙哑似是玻璃碎的尖叫:“他知道,他知道!他知道眼在看,看他痛苦地、无助地爬行……他将会……” 喥! “啊──” 丹宁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引起了一声惊叫,房间里头一个红发女孩和一个青发小男孩正对坐在小圆桌边,一双慌乱的眼睛在分辨出声音的源头後当即放松下来,返回常态。 “艾朵琳,别再给崔伯林讲埃奥牙的故事,他到现在还会尿床。”丹宁的声线混着玩笑似的严厉。 “抱歉,哥,这故事我不会再给弟弟讲下去的。”红发的艾朵琳那一双狡猾的碧眼笑了。 “丹宁!!欧--────!”小男孩崔伯林想要站起反驳,却是膝盖激吻上桌底。 “等……” 喀! 门已经关上,宽敞房间内的女孩、男孩与里头新添的家俱都被关在门的後方,也隔开了他对自己那「半床半桌破柜子」的怨怼,他抽身,迈开步伐,直往下走。 他知道,他要找的人不会待在余下那两间孤寂的空房间里,这一个时段,她总是在楼下忙个不停地准备大家的晚餐与牲畜的饲料,听!他的牧羊犬在叫,那是快乐的摇尾索食声── 楼梯转角平台处的窗子侵进了一片绦紫,化作少年的背景。 …… …… 夏洛特蹲在储水槽旁洗涤双手,当馊臭终於在擦拭下变得几不可嗅後,她的眉头也舒展过来,隨後,她細心地擦乾自己纖美的雙手,再扶著膝蓋,慢慢地站起身来,回眄,一个娇小的人儿埋入了她的怀抱,发出了呜呜的抱屈声── 那是她的长女,她善良、单纯的伊白妮。 夏洛特稍稍推开了自己的女儿,让两人之间留有一个拳头空间,好让她可以好好端详女孩的脸,这是她们家的小飞鱼,素雅而俏丽,虽称不上绝色,但却讨人喜欢,若是稍加妆点,狂蜂浪蝶不惹自来。 “母亲,伊白妮真的还是个小孩吗?明明我上个月已经十五岁了,去过镇里的成年礼,也穿过金蛇袍了……”女孩如此问道,夏洛特从对方的眼瞳看到了自己,清颜虽不亚当初,但黛绿年华已逝。 伊白妮似她,所以妇人希望她可以早点在父母的眼里长大、懂事,然而,婦人的丈夫与长子卻在試圖挽留女孩的童真,全然不知道這一些不切實際的期許只会把他们手心里的宝贝握出无法修复的瑕疵。 “又是你父亲他们笑话你嗎?” “哼──他们都是些混蛋!” “伊白妮!” 夏洛特的声线高亢严厉起来,她正色说道:“不许你这样说你的父亲与哥哥!他们可不是混蛋,而是货真价实笨蛋,这点你得给母亲我搞清楚,明白吗?亲爱的伊白妮?” “咯咯……”墨发的女孩在母亲的怀抱里小声地笑了,续又悠悠问道:“母亲,到底我怎样才能快点长大?” 夏洛特点了点嘴角,只是这样回答:“别担心,母亲会一点一点教会你的,对,就从筹备宴席开始,好吗?我们的,小~飞鱼。” “母亲!”伊白妮拉了拉母亲的围裙娇嗔道。 “好啦,不闹你玩了。”妇人轻抚一下女孩的後勺,对墙壁转角处偷听的两个影子喊道:“科尔、丹宁你们来得正好,我这里正好有一個重要的任务需要你们的帮忙,想必你们会乐而受之吧?” …… …… 2. 晚餐 狗,普遍被认定为人类忠实的朋友。 安德鲁-奥德金蹲在门口等待着主人们回来,牠深邃的眼珠正闪烁着这日最後的一丝阳光,秋风在吹,翻起了牠的厚毛,牠是只牧羊犬,但牠知道牠祖父有着四分之一草原狼的血统,所以牠才会有一个狼的鼻子,可使牠能够分辨出危险的气息。 嗒、嗒…… 回来了,安德鲁的主人们,可敬的科尔与亲爱的丹宁,大概是夏洛特大人又指派他们去打扫那个阴湿的地窟吧,两父子身上的衣服都沾满了尘埃与旧物的味道。 “安德鲁啊,我们回来了……”看到半蹲在地的牠,丹宁伸手想要去摸。 但安德鲁却只是用尾巴拍开了少年的手,有点冷淡地转身回到屋内,少年身上的杂味太浓,牠想要的是更熟悉更亲切的味道,丹宁与安德鲁共有的味道。 昏黄的烛光下,狗的眼晴看到了湖中仙子。 汪!汪!请给我甘露和玛拿,伟大的──夏洛特大人。 …… …… 虽说是牧场户,可奥德金家的木屋却十分是体面,整体而言,甚至称得上脱俗清新,木屋底层以玄关、客厅与饭厅作为三个区隔,木屋的天花建得高,成功营造出大方的空间感,支撑整个建筑的是雕有神话生物的方形柱,且有一个个小盆栽被挂在柱上、墙上,让色彩在木屋内部划出清新的层次。 “丹宁,我讨厌打扫。”与儿子一同洗过澡换去一身穿着的科尔郑重地说道。 “父亲,这已经是你第六十七次说这句话了。”丹宁提醒道。 “有这麽多吗?” “八九不离十。” “丹宁……日後记得替我找个没有洁癖的媳妇……” “呃……不是我不同意,但……一个爱乾净的奶奶和一个打扫随便的媳妇这种配对,你觉得安全吗?” “我指的是没有洁癖,不是打扫随便,丹宁。” “都一样,不是吗?(在母亲的眼里),父亲。” “或许你是对的……”科尔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他讨厌尘埃,也讨厌蜘蛛和蜘蛛网,噢!刚才经过的黑影是什麽?可别告诉他那是蟑螂这种神也杀不绝的生物,若真如此,他会暴走会狂飙,那时候又是一场至死方休的圣战。 嗒、嗒…… 在通往饭厅的穹门前,丹宁想起了一件事:“父亲,我明日想到镇里一趟。” “为什麽?” “买点东西。”丹宁执过背後的马尾顺了顺,淡淡地、幽幽地应道。 科尔没有再问,沉重归於沉默,接下来是晚餐的时间,该笑笑。 …… …… 餐桌,奥德金家的餐桌是以科尔亲自到细革细里丘顶所伐取的上等柳木制作而成的。 餐桌,奥德金家的餐桌呈长方形,长一点八米,宽一点一米,另备有延长餐桌半米的配件共两组。 餐桌,奥德金的餐桌於平日会铺上兰花纹卡奇色的亚麻布,而宴客时则是玫瑰纹酒红色的绸缎布。 餐桌,奥德金家的餐桌在小儿子崔伯林心中有着另外一个读法:战场。 崔伯林-奥德金坐上了他的指挥席,领地与子民均抱於怀里,各式兵士分立於他的左右,土地、资源就在他的面前,坐在他左边的是他盟友艾朵琳,坐在他右边居主位的是女皇夏洛特的皇国,女皇势大,礼治天下,诸国无不伏首。 而与崔伯林面对而坐的是走私海商伊白妮,与崔伯林常有暗地里的交易,而在海商右边的则是邪恶的丹宁海盗,专门以阴险不义的手段取得利益,然而,对於此事,邻近而立、居於主位的大公科尔却是抱持放任的态度,也因此造就了版图上的种种暗涌。 “radonuga。”女皇带领祷告的声音响起,代表晚宴正要开始,经文乃生与死之女神所赐,个中意义唯有神明的契约者可解。 “radonuga。”各人和应。 半拍子过去,齐起:“sotimea_fanghungzojun……” 祷文的念诵声回荡在淡静的饭厅里,女皇、大公、海贼和她的盟友都阖上双眼专心祈祷,不过,崔伯林犹是一脸顽皮地打量着眼前的布阵;另一面,坐在崔伯林对面的海商伊白妮同样仅是口中念念有词,但是眼和手也明显并没有集中在经文之上。 见得不光的勾当正在进行,崔伯林和伊白妮各自把交易项目稍稍拨出…… 【不够,别想用小蕃茄就能交换到我的芝士肠!】伊白妮举起叉子表示需要更大的利益。 眨了眨眼,想了想,崔伯林咬牙把心爱的煎薯饼一同推了出去。 这时,祷告的时间已经过了三分之一,而货运的时间大概需要花费祷告的三分之一…… 伊白妮再次举起了同时叉子和勺子,比了个眼神:【不!别让我重覆,我讨厌薯饼这油腻的玩意。】 &ohn……”祷告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半。 崔伯林痛苦地挣扎了片刻最终才把他的最爱──烟肉推了出去…… 可惜……海商已经关门,阖上了双眼,交易被逼取消,崔伯林还是要把他最讨厌的小蕃茄、酸眼睛的小蕃茄咽下(在女皇的监督下)。 “da──fa──lam──。”仪式既尽,晚餐正式开始。 …… …… 接过从崔伯林手上递来的牛油,艾朵琳在点头致谢後,便急不及待地想要把香浓的牛油涂上切成均分面包片上…… “艾朵琳,刀子。”她的母亲在这时扬了扬眉毛提醒道。 “诶?……噢!”女孩有些迟钝地看着左手沾上一大块牛油的餐刀轻叫出来,在母亲严谨的视线下,艾朵琳笨笨地将牛油全刮到叉子上,然後又拿着牛油小刀对着填在叉子缝里的油脂一脸涨红。 她的母亲轻笑一下,小巧的鼻孔因此喷出一丝温柔的鼻息:“艾朵琳,明天晚上再来帮我打打手吧。” “系……” 艾朵琳深知,所谓的打打手,当然不只是帮忙烧菜打扫的意思,而是要学习那些她繁琐且无法理解的贵族礼仪!想到接下来一天的时光又要在母亲的严格教导下过去,艾朵琳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艾朵琳,可以帮我拿一下薯蓉吗?"一把和善得虚伪的声音响起,她对面的丹宁指了指她眼前的那盘薯蓉,并且付上一个讨厌的微笑,可恶!那盘薯蓉可是她特意放近自己以备享用的啊── “请。”话虽如此,东西总是无法独占的,艾朵琳充其量也只能在交接时狠狠瞪视她们家的长兄,但从少年优雅的食相看来,这怨气似乎对他毫无影响,本来就不多的薯蓉一下子就被他料理掉一大半了。 艾朵琳敢肯定丹宁是故意要让她不爽的,平常的他并没有特别爱吃薯蓉,而若根据少年平日的「先苦後甜」原则和他对食物的喜好,他最少也应该先吃掉盘子里的烟肉、外面的鸡块再来碰其它食物! 「被吃掉了的薯蓉是无法回来的。」──摘取自《艾朵琳-奥德金语录》 “父亲?听姊姊说你有礼物给我们哦?是不是?” 後悔无用,所以人类更应该寄望现在与未来,不是吗? …… …… 面对二女的问题和她亮晶晶的眼神,科尔-奥德金虽然不动声色地保持微笑,但内心却是慌张起来,因为他这次下山只是偶尔得来了一份看上去很适合长女伊白妮的礼物,如果他现在告诉艾朵琳没有准备她那份,不免会辜负女孩的期待…… “嗯,是有礼物要给你们,但在这之前,让我们先享受这顿母亲为我精心烹调晚餐吧?艾朵琳。”红发碧眼的小女孩快乐地点了点头,笑得眼睛像猫儿般眯成一线,科尔的思绪却开始飞奔,他得想想家中有什麽东西适合送给小女孩。 “科尔,咳!咳!我的呢?我的呢?”小男孩崔伯林痛苦地吞下蕃茄後,马上热切地追问道。 「还要多准备一份?不,饶了我吧!」 某父亲转了转脑瓜子,一脸遗憾地接道:“很抱歉,崔伯林!这一次,我只是特地为你的三位姊妹们准备了礼物而已……” “噢……”听到兄长丹宁同样也没有礼物,崔伯林也不好意思说些什麽,只好满怀失望地坐下,慢慢摆弄碟子里剩下来的两个小蕃茄,然後,他想到了些什麽。 “我去告诉蕾娜,想必她会很高兴。”小男孩突然跳下椅子,往楼上的房间跑去。 「很好,现在得多准备两份礼物了。」 科尔僵着笑脸回头对着男孩的背影喊道:“别在家里跑!还有别忘记回来把你的蕃茄吃完──” 咚隆!楼上发出某人摔在地板的声音。 …… …… 晚饍已经完结,除了科尔独个儿钻到楼上找寻两个本不存在的礼物外,奥德金一家都坐在客厅的火炉旁休憩,平原的秋夜颇冷,迸裂的火星引来了牧羊犬安德鲁的靠近。 这时,艾朵琳抱着一本大陆游记却看不进去,她的目光停不下来似的从楼梯扫到厅子里,又从厅子扫回楼梯上方,周而复始。 她看到丹宁正在与他自己在下巴鲁棋,而姊姊伊白妮则正与母亲编着毛衣像是对礼物一点也不期待。哈!小笨蛋崔伯琳还在与他的红色恶魔进行对抗,女孩戳了戳蕾娜的小脸儿,女婴正吃饱安睡,显然对礼物没有半点认知。 许是艾朵琳也该睡睡,或是专心於她心爱的奇闻逸事之中,铜钟轻响两遍,但科尔却还没有下楼把他的礼物带到大家眼前,终於,女孩耐不住性子,唤了一声:“科尔,好了没?” “快好了。” “科尔好了没?!” “真的快好了。” “我不是在跟你玩捉迷藏,你到底在干什麽?” “好了,我想到了!” “什麽?” “没什麽"科尔这才从楼梯转角处抱着一个大盒子出现,道:“来,请生与死之女神见证礼物所传递的善意。” …… ……; 3. 神话 放下手中的针线,夏洛特抬了抬眉,双手抱胸,挨在毛毯椅背静静地等待着她那好丈夫「献宝」,看他到底要为其所谓伟岸父亲的形象作何挣扎。 只见科尔轻轻地把一个布袋从铁盒里拿出放到云石矮桌正中,然後像说书人似的轻轻吟诵道:「落天皇,菲莱斯,昔六骨,刑百世,事飘渺,恕难言,秘藏三,与君缘。」 “这是什麽?”崔伯林盯着这个由各色亚麻破布拼凑而成的袋子提问道。 传说,故事一旦开始说书人便得继续讲下去,否则吟游诗人的恶灵会在某个无月之夜里侵进他的梦境,接下来逝去的诗人将以各种邪术逼迫说书人进入由祂们所编写的悲惨世界,使神思的嚎哭与灵魂的咒骂刻上说书人的记忆,直到曲终人散。 而故事的最後,受难的说书人都会从梦里带走三个悲剧:自已的、至爱的、诗人的。 科尔并不害怕吟游诗人的恶灵,他知道对付他们的方法,可是故事还得讲下去,要不然在这个晚上,他便得尽受孩子们的白眼,於是身无腹稿的红发男人有些烦躁地走到窗旁,翻起布帘,祈望星空能赐予他些许灵感,可惜他只能看到颗颗水珠无声落地,不知何时,晚秋之雨已在飘零。 “桌子上的是戈本尔族人的缘三袋,里头藏着三样事物,一个故事、一首曲子和一件武器。”一边介绍着,科尔一边从酒架上抽出一瓶珍藏已久的爱莉酒。 戈本尔族人!艾朵琳知道有戈本尔族人的出现就有故事,於是她张开了好奇的小嘴,像要抚摸野猫似地谨慎问道:“为什麽是这三样事物?或者说,为什麽是三样?” “等等……等等……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这个袋子从何而来,又该从何说起,对,这是一段久远的历史,唯有吟游诗人的曲辞才能诉说这些故人故物的美好,可惜我这个庸人只有一双拙手与一张笨嘴,只能为在座诸位寻来一丝沉浊的幽井回音……” 科尔为自己倒了半杯血红色的浆液,长叹了一声,说这个故事需要它;这时夏洛特也执来一只琉璃杯推到科尔面前,说书人亦为她倒了半杯,回忆起那段诗歌也需要它。 “很久很久以前……” …… …… 很久很久以前,远在法洛林王国建立,大陆崩解、巨龙开始排斥人类之前,世界的极东有着一个美丽的皇都,它的名字唤作拉尔拉罗斯,那是人类文明的伊始,神眷之都。 当初【一之神】塞德里楼斯创造万物後,便着手於造神之事,可是祂知道神诞之前各个种族的势力必定极度失衡,於是决定赐予各族一项礼物,以维持世界短暂的均势。 在这次的神赐里,巨龙得到化形的本领,哥布林得到少许智力,人鱼皇族得到海之音,矮人能於黑暗中视物……但轮到人类时,创世神则犯难起来,因为人类有着恐怖的潜力,所以不能再给予他们更好的起步点…… 神通晓古今,但命运只为祂留下唯一的正义,於是祂亦只好长叹一声,垂着泪创造了半人之神菲莱斯。 菲莱斯!菲莱斯!这是多麽伟大的名,祂代表着智慧与勇气,也代表着谦卑和果敢……对!祂是人类自身一切美好的象徵! 孩童们如此歌颂祂的降临: 【云为躯,风为衣,巨若城池,只手遮天;】 【声如雨,肤如雪,下至老弱,舍身护之;】 【菲莱斯,御侮拉尔拉罗斯。】 半神巨人菲莱斯以非男非女之姿从云中诞生,终生守卫着初生的人族,祂教导他们使用火与文字,也带领他们狩猎与耕种,祂是文明的摇篮,巨龙望之生畏,精灵为其谱曲。 祂与祂的七位契约者的事迹更是让人津津乐道: 【坐观九地,神游九霄,飞虹寄语,巨人不孤。】 【八拜之雁,八方分飞,鳞游传信,何必朝暮。】 【小人七步,君子七言,忠奸谁辨,车夫罗素。】 【六合无乡,六花为亲,日月昭心,安特送炭。】 【痛绝五伦,悲诉五音,箫笛残生,叫化苏云。】 【四野任侠,四时难安,夙夜无眠,伯恩巡靖。】 【身陷三木,心远三风,钱帛难动,罪囚卓夫。】 【双剑无才,双刀无勇,兵刃倒悬,加蓝说书。】 【不钓单钩,不觞独酒,驼驴痴钝,浪客西蒙。】 罗素、安特等七人替菲莱斯奔走於整个大陆,他们每个人的故事都能够独立写成一段传奇,他们是时代的星辰,在游记里他们的名字永远作为主角出现!怎奈何,由始至终,菲莱斯的诞生就只是一个悲剧的开端,昇平世总有落泊日,天妒英才。 适逄菲莱斯诞生百年後,正当人类与精灵成为世界两大势力之际,创世神所认定的神祇们也陆续降生了,首先降生的是【自然之神】碧洛丝,在祂的带领下精灵们隐没於自然之中,鲜少涉世而争。 紧接而至的还有兽神、龙神、匠神、邪神等等存在,世间万物皆多少因此而有所得益,可当中却唯独只有人类没有获得属神的守护,时局变乱中,人类的势力日渐跟不上其它种族的力量膨胀,即使是身为半神的菲莱斯也逐渐感到力竭难支。 就在兽神降临不久,人类便大祸临头了,兽人兵士一个个在身上刻印上兽神刺青的兽人兵士齐集於拉尔拉罗斯北方的要塞──玫瑰关,在短短数日里,人类这面坚守已百年之久的铜墙铁壁便在刺青的闪烁下轰然倾倒…… 兽人们由此一路长驱直进,一个接一个的讣报噩耗从前线传到菲莱斯的面前,他哀哀欲绝却也无能为力,这时数以百计的比蒙巨兽已经一一空降到拉尔拉罗斯城郊,即使身具一挡百之能,他亦无法把敌人马上杀尽。 菲莱斯第一次有了危险的预感。 果不然,玫瑰关陷落月余,巡官伯恩在一个夏夜里战死了,兽人的巨鹰找出了躲在树叶堆中的契约者,箭矢很快便插满了他的胸膛和後背,伯恩至死也不明白为什麽巨鹰会突然投效兽人。 那夜,菲莱斯还在与比蒙撕杀,但他莫名地整夜流泪。 人皇罗伦斯是第一个接获伯恩死讯的人,他杀死了亡命於传讯的兵士,决心瞒着菲莱斯与他的人民,契约者的名气太重,他们是人类的希望,一个也死不得。 但是,最後契约者们却全都死了,人皇的後花园又多了六座传讯兵的墓穴,兽人也已经兵临城下了,那天菲莱斯一脸愤怒地瞪视着罗伦斯,两人没有任何交谈,其中只有人皇的癫笑声。 “拉尔拉罗斯的勇士们,雏鸟总有孤飞之日,看!身前尽是战场与敌人!看!背後尽是家园和亲人!战士之志归於荣誉,抽出利剑,披上坚甲,以牙还牙,以血报血,今之觉悟,还请菲莱斯见证!” 东城门,敌阵前,皇者征马飒然,策励阵前,一呼百应。 “还请菲莱斯见证!”三千英骑如是说。 那天,良驹俊杰皆不回,皇者的两位近侍把一副冰冷的屍骨带到巨人山下,然後,他们的佩剑又刺穿了彼此的心窝,菲莱斯亲手在人皇後园挖了三千零一个坟,拉尔拉罗斯的皇「伤重危殆」。 巨人怒了。 半神菲莱斯独自击退了余下的围城士兵,然後又连日赶路冲进了精灵的森林,愤怒的祂无视精灵们一切的阻挠与怒火,一口气拔出了整棵万年精灵树,祂完全不理会自然的反扑,以断崖为刃把精灵树削成一枝等身长矛,巨人决意报复,祂爬上世界之颠并找到了兽神的洞穴,长矛在菲莱斯的神力下飞越万里,在一声怒吼下贯穿了兽神的腹部,把牠永远钉在洞壁之中。 急袭得逞,菲莱斯却无半点得意,愕然之间,祂想起了自己的职责,祂一边祈祷一边回到拉尔拉德斯,但世事无情,祂最终也只能在一片破瓦颓垣中搜救余下的生命。 在半神的愤怒渲泄时,美丽的拉尔拉德斯已经彻底湮灭。 悔不当初的菲莱斯经此之後,便以半神之血与精灵树叶唤回了七位契约者的灵魂,让他们以不老不死之身行走於世间,协助他管理半数遗民,这批遗民被祂命名为戈尔本。 在契约者与菲莱斯的辛苦耕耘下,人类渐渐退出兵家必争之地,低调地生活在贫瘠的土壤之上,生命的韧性让他们把希望寄托未来,可惜造化弄人,他们还是不得善终。 矮人与地精从地底跑到人类原本的土地,他们开山伐林、大兴土木,鸟泣兽嚎的景况让精灵们忍无可忍,她们受碧洛丝所令引导自然之力向其它智慧种族展开审判,当年大胆夺取精灵树的菲莱斯自然不能幸免。 碧洛斯亲身来到菲莱斯的面前,一一道出半神与祂的子民所犯下的罪行,菲莱斯无以辩驳,亦无颜以对,祂用一根龙骨制成的长箫向碧洛斯诉说其一生的夙愿,自然之神亦回以呢喃的歌声。 据说,碧洛斯的曲子藏着半神的名,菲莱斯也因此得知舛运之故,透析因果的祂在一声轻笑和一声轻叹以後,化作了一团彩云,永远离开了人世。 …… …… 4. 故事 菲莱斯去了,拉尔拉德斯没了,人类还剩下什麽? 先皇罗伦斯的亲族领着一部分族人往北方高原迁移,精灵女王不忍生灵活在痛苦之中也带走了部分伤残老弱,原本以契约者与菲莱斯为首的戈本尔族人在目睹菲莱斯的命运後内部发生分裂,族中的三位英杰各自汇集起二千对适婚男女另建新族往天下散去。 如此一来,剩下的戈本尔遗民也不过数千,他们留在原地日夜守着菲莱斯所化的彩云,直到有一日,天上降下了七色雨露,彩云无风而动之时,七位契约者心有所感,他们领着族人逐云而行,结束了一连七个月又七日的悲恸。 彩云最後把遗民们停在一个吞吐着蓝色火炎的巨大深渊前,随後彩云便开始慢慢消散,在最後的最後,菲莱斯的声音从天空中降下,七位契约者各自从淅淅之声中得到了启示。 自那天起,戈本尔遗民便以旅商为业,除了披风麦酒,他们偶尔还会向途人兜售一种由七色破布拼凑而成的袋子,有时候它千金难买却毫无用处,有时候它分文不值却救灾救难,但无论如何,它里头总是会放着一把武器、一个故事和一首曲子。 它有着这麽一个名字:缘三袋。 …… …… 科尔将余下的爱莉酒一饮而尽後把酒杯倒置於桌上,艾朵琳明白这象徵着说书人所讲的故事已经告一段落,可是女孩她却不甚满意。 “所以说缘三袋到底是什麽?”女孩钉问道。 “刚才的是故事,也是一段历史,过去总有启示。”科尔再为夏洛特添了三分之一杯,他知道妻子想起了一些人一些事,但她不应该再喝更多。 “什麽启示?!我从故事中能认识到一位人神、七个奇人,还有一个混乱的时代,但从头至尾你都没有说清缘三袋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到底缘三袋为什麽要出现?又为什麽一定要放这三种物件?” 女孩讨厌不完整的故事。 “对啊,艾朵琳,缘三袋为什麽要出现呢?有人说,它是为了挑选勇者去对抗某种邪恶而存在;有人说,它可以指引人们寻找菲莱斯的遗物;有人说,它不过只是商人的一个骗局……” “……可是缘三袋是什麽又有谁知道?又有谁有资格把它说清楚?对於我们来说,暂时只需要知道缘三袋是个谜、是个故事,那便足够了。”科尔一边收起玻璃杯一边说道。 “这样真的就足够了?” “谁知道。”科尔耸肩应道:“故事和谜题就先放一边吧!让我们先看看袋子里到底有些什麽?” 说罢,科尔便解下绑住袋子的麻绳,登时,一把短刃、一个袋子和一纸羊皮齐齐显露在奥德金一家眼前。 “哇──”崔伯林一脸惊讶叫了出来。 “鬼叫什麽?”伊白妮眯眼问道。 “难道你们不觉得这样叫一叫比较有气氛?” “不觉得。”x5 “抱歉,你们继续。”小男孩开始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这个家的孩子。 重新把焦点放回桌上的三件事物,科尔首先拿起七色布上的匕首,修长的手指仔细抚摸剑鞘与剑柄的纹理,未几,红发男人一脸惊讶地说道:“这可真不得了……不得了……” “父亲,这把剑很特别……或者说……很奇怪?”一旁打量却看不出个了然的丹宁好奇问道。 “对,这到底是什麽?”崔伯林也随之而起哄。 “别急,别急。在介绍这三样东西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分个花落谁家?”科尔一边用食指打圈一边笑着伊白妮与艾朵琳说道。 “不如……”伊白妮想了想提议道:“让母亲来替我们分吧?毕竟蕾娜还没学会说话,我们若是跟她争抢礼物,日後可定会让你们笑话啊。” 夏洛特和艾朵琳听後点点头表示赞成,科尔於是拔出短刀介绍道:“这把短刀名唤小丑刃,刀身刀鞘皆由秘银所制,刃生单面,刀身刀鞘刻有互为呼应的符文,配合符文密语,持有者可以建立一个化身。" “为什麽它唤作小丑刃?”艾朵琳问道。 “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但很抱歉,这不是今晚要传诵的故事,也不是我可以讲述的故事。那麽,还有其他问题吗?”科尔收刀回鞘微笑答道。 客厅沉默了两秒,科尔放下小丑刃拿起了那纸羊皮,羊皮纸尘埃满布,但其上鲜明的墨迹却让夏洛特与丹宁同时露出古怪的笑意。 “这是一首曲子,旋律简单,词句凡庸,但里头填满了爱、忠诚与幸福,想必你们也会喜欢上它。”科尔真诚地说道。 “听到没有?丹宁,还不拿出你的笛子?”崔伯林兴奋地说道。 闻言,红发少年一下子把小男孩拉到身前,双手满是恶意地玩弄着对方的脸蛋:“笨蛋,这曲子可不是属於我们的,没有得到允许我们可不准弹奏……嗯,今天的手感还不错。” “放……凯……禾……” “不要。”少年果断拒绝。 不管两个大小儿子的吵闹,科尔温柔地卷起羊皮纸并妥善地安放在桌上一侧,接道:“提问一:刚才出现了一把武器和一首曲子,那麽剩下的袋子是什麽?” “故事!”一直尝试挣脱束缚的崔伯林好不容易地抓住片刻的空挡抢答道。 “答对,崔伯林加一分。提问二:怎麽才能得到这个故事?” “打开它?”艾朵琳不确定地回答道。 “那就打开它吧。”语毕,科尔便毫无迟疑地解开袋子的绳结,艾朵琳什麽也没看到,什麽也没听到,什麽也没感受到…… “里头什麽也没有……”摸了摸空无一物的七色布,女孩疑惑又失望地问道:“故事在哪?” “在呢喃的歌声里,在说书人的脑袋里,在科尔的嘴巴里,故事像飞絮落到了我的心田。这真是个古怪的故事,像是妖精的恶作剧也像是梦魔的挑战,唉呀,这本该由受礼者打开才是!”科尔语带懊悔地说道,艾朵琳禁不住反了反白眼。 这时候,科尔已经把三项礼物都一一介绍完了,於是,在众人的邀请下,夏洛特成为了公推的授礼者。 “我可不敢保证,你准备的玻璃鞋都能穿在灰姑娘的脚上哦。”夏洛特在走过丈夫身侧时在他耳边低语道。 “就凭你这句说话,我就心安了。”男人马上低声回道。 夏洛特肚里明白,科尔打从一开始就只准备了一件礼物,共同生活多年,丈夫这麽明显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她的法眼,缘三袋是假的,那是科尔-奥德金的缘三袋,不是戈尔本遗民的缘三袋…… 她本想要在科尔的戏剧中捣乱,但母亲总是要把最合适的东西给予孩子,因此她还是拿定了主意,她轻轻地走到摇篮旁抱起半睡半醒的蕾娜,再用温柔似水的声音祝福道:“亲爱的蕾娜,愿喜与乐长伴左右,也愿生与死的女神永佑你的命途。sorasumal_maoja_da──fa──lam──” 羊皮纸被安放在枕头边,娃儿感受到熟悉的亲吻,小脸儿化了开来,今夜蕾娜有了只属於自己的摇篮曲。 “我们大概短时间内都不会听到这首曲子了。”丹宁向崔伯林打趣道。 “那真是个糟透的消息。”良曲如同甜点,能看不能吃最令人煎熬。 曲子已获主人,夏洛特的左手再握上了小丑刃,这时,熟睡在火炉旁的安德鲁突然惊醒过来,牠竖起的耳朵听到了男女主人的喋语。 「故事……」女声。 「嗯……男孩、公主、鹿、鹰、无星之夜……」男声。 「什麽?!她才十二岁!」女声。 「她可以……」男声。 「好吧。」女声。 “亲爱的伊白妮,你是尾善游的飞鱼,但面对大海的波涛你还显得稚嫩,愿你化身为意外中的意外从危险中觅得机遇。” 伊白妮郑重地从母亲的手上接过短刀并抚膺跪地,她向生死之女神们诵念了一段相授兵刃时所使用的经文,最後再於父亲的帮助下牢牢默记住屬於短刀的符文密语,墨发少女暗自为这份礼物而高兴万分。 “於是剩下来的二手故事就归我了。”艾朵琳装作有些不满地说道,但其实她最感兴趣的便是这份礼物,故事对她如同罂粟一样具有致命的誘|惑,没有故事的夜晚将是她的噩梦。 “对,接下来将会有一个故事由我来传诵予你,但在这之前,我们两人需要移至一处静室和复习一段警语。”科尔罕见地露出认真的神情带着次女离开了客厅,女孩的小手被父亲握得微微发痛,於是她愈加期待。 …… …… “在故事之前,我必须要让你明白一些原则。” 在二楼的储物室内,两父女面对面席地而坐,一盏残破的魔法灯从两人中间悄悄照亮了四周,要不是故事的誘|惑,灰尘的味道会使艾朵琳马上离开这个讨厌的房间。 但艾朵琳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和哥哥今天不是才收拾过这里吗?” “你还想要听故事吗?” “母亲她有检查过吗?” “不如我们回到故事里头好吗?” “艾朵琳想要吃糖果。” “於是明天晚上客厅的白云芷下会出现镇子的牛奶糖。” …… …… 5. 名字 红发女孩因奸计得逞而笑了,科尔轻咳两声把室间拉回严肃的氛围中,赤红的灯光映得男人半边脸添上神秘的气息,就连原本温厚的声线竟也多了一丝危险:“艾朵琳,你知道说书人和吟游诗人为什麽大部分都居无定所吗?” “嗯……为了多挣点钱?同一个故事总有听厌的一天,新的故事与新的听众总有擦出更大的火花。”艾朵琳皱起眉头尝试推论道。 科尔不与置评地点了点头,续问道:“那吟游诗人呢?据我所知,许多吟游诗人都不缺钱。” “哼!这就更简单了,故事里的吟游诗人不都是为了寻找灵感而旅行吗?”小女孩得意地答道。 “没错,你说的都没有错,但是身似飘萍的他们是为了更加重要的原因而穿州过省,毕竟好的故事往往能一听再听,而灵感则是缘至即现。”科尔摇了摇头说道。 “那你说,他们为的是什麽?”女孩有点不服地问道。 “叙事的禁忌,凡人都应遵守的禁忌。” “叙事的禁忌?什麽禁忌?” “每样事物都有名字,你叫作艾朵琳-奥德金,我唤作科尔-奥德金,对吧?” 艾朵琳点了点头好使父亲继续说下去。 “还记得菲莱斯是怎样死的吗?” 回忆起昔才在客厅里的故事,艾朵琳马上应道:“菲莱斯在碧洛斯的审判中吹奏起骨箫,自然女神以呢喃的歌声作为回应,之後……巨人就化作……” 说到这里,科尔轻敲灯罩打断了女儿的忆述:“停,骨箫与彩云都是其次,菲莱斯的死主要是由於女神的曲子。” “因为曲子里藏着菲莱斯的名字?” “不错。世上的一切都有着自己的名字,有些事物有着多个名字,像你则另外拥有人类这麽一个称呼。”渐渐地,科尔的语气变得愈加肃穆:“然而,【名字】并非与人类常识中的名字这样简单。” “科……” “先不要问,让我一次说完。”科尔没有让女孩提问,他需要把脑海里的知识一次过解说清楚,以免有所遗留。 对【名】的概念存有任何一丝误解都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名字有两种,一种是俗世之名,一种是神赐之名。俗世之名即如菲莱斯、安德鲁,花草树林等等由万物所取的称谓;而神赐之名则是由创世神所赐予的名字,术士们也把此类名字称为真名。” “必须注意的是,无论是俗世之名还是神赐之名都需要谨慎对待,因为万物皆受名字驱使,名字也会让万物产生感应,愈是古老的事物与名字的连结就愈强,对於一些邪恶的远古生物而言,即使是有人在万里之外轻吟一声他们的俗世之名,他们也会有所感应……” 女孩乍然想起今天下午对崔伯林所讲的故事,想起了小安东尼最後的下场,她忽然觉得房间的黑暗处一直藏着一颗窥视的巨眼……她感觉糟透了…… “所以记着,在两次月盈月亏里不要呼唤邪恶之物的名字超过一次!另外,许多故事都有各自的禁忌,譬如我们即将讲述的故事便有着这麽一个规条:确保天空没有星星,驱除旁边所有蝙蝠。” 接下来,科尔便开始诉说一段回荡在无星之夜的过去。 …… …… 深夜零时,艾朵琳听完故事便回到了三姐妹的房间,这时候伊白妮与蕾娜都已就寝了,她踮起脚步悄悄地走向自己的床铺,床铺在房间的深处,女孩每个晚上躺在床头都能看到窗外的浩瀚宇宙,但此刻的她仅想要埋头一眠,而走道旁的衣柜却又再次令她联想到男孩、眼睛与镰刀。 骤然,她赤|裸的右足被一团微凉的触感绊住,一声狼嚎同时从远方传来,红发女孩全身如入寒潭,心脏在左胸止不住地狂跳,又惊又怕的她弯下腰想用抖擞的双手撕开脚边宛若蛛丝的事物却偏偏愈拉愈紧,她想要大叫一声让所有人都醒过来,却是欲叫无力。 她抬头望着连接着冷空的老虎窗又想起那个故事:「小安东尼从藏身的衣柜里冒出头来之时,一双空洞的眼睛正对他的双目,他被发现了,他想要惊叫、大喊、求救,却发不出任何一丝声音,感觉……」 呀──嘭── 艾朵琳终於还是尖叫了出来,她的左手亦同时奋力打在身後的衣柜上,房间的静穆被划出一幼一粗的两道爪痕。 “哇?!发生什麽事?”本在酣睡的人儿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猛然睁眼,少女当即点亮床头柜上的油灯,顿时发现一撮红鬃挨在床尾,她壮起胆子握上枕边新得的短刀往前一看,发现竟是二妹坐在地上对着窗户怔怔地出了神。 伊白妮看了看窗户,什麽也没有发现,心里也因而有点发毛,於是她伸手摸了摸妹妹的满头红云,关切地问道:“怎麽了?” 女孩碧色的眼瞳在长姐的安抚下渐渐回复神采,她一边解下缠住脚踝的破布幔,一边微笑解释道:“没事儿,不小心绊倒而已。对不起,吵醒你了,伊白妮。” “有弄伤哪儿吗?这床缦早该补起来的……”当少女想要扶起女孩的时候,伸出的手被轻轻地推开,碰触的肌肤微冷。 “没有那里感觉痛,只是刚才有点吓着,已经很晚了,继续睡吧。”艾朵琳摇了摇头应道。 “嗯……晚安……” 之後,听见异响的科尔和丹宁分别赶来探问,待伊白妮对他们一一解释了事情的原委後,他们便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 …… 安德鲁-奥德金这晚睡得并不安稳,夜空不单没有半颗星星而且寒月满盈,远方还传来阵阵长嚎,草原狼的血统呼唤着牠身上每一根毛发,更麻烦的是牠辗转反侧蕴酿许久的睡意却全因为二楼传出的动静一扫而空。 时间已经是两点半,安德鲁听见客厅铜钟的秒针还在滴滴答答地跳动,此时的牠已放弃迎接此夜的梦,牧羊犬静静地伏在木屋大门斜对角的长椅旁,在永夜等待黎明的到来。 咯!咯咯!以老榕树制成的实心大门被轻轻的敲响了。 「是谁?」 从来没有人在这个时候敲响这道门,安德鲁在黑暗处谨慎地站起身来等待着事情的发展,牠不知道自己獠牙已经露了出来。 咯!咯!咯咯咯!许是发现没人应门,门外的人敲得更加频繁用力了。 接下来,安德鲁听见一阵脚步声从旋转楼梯处传来,牠知道脚步的主人一定是科尔,男主人的脚步一向沉稳,他的双腿即使是踏在那片腐烂的木阶上也能瞬间转移重心,远离危险。 门再次被扣响。 咯!咯!咯咯咯! 就在门第三次被敲响後,科尔提着一盏灯出现在安德鲁的眼前,红发男人先把魔法油灯挂在门边的柱子上,让一只手腾出来再走向大门,血色的灯光把科尔藏在腰後的匕首照出淡紫色的弧光。 咯!咯── 门敲响了第四次,不过,科尔并没有让它敲完,他迅速地拉开了门并优雅地後退了半步,这半步的距离让安德鲁看清了门外的景像,一个斗篷客拉着一匹灰色小马站在秋雨之中,斗篷客没有作出任何奇怪的行为,但他身上散发着一种几不可闻的味道,一种即使是安德鲁的狼鼻子也差点遗漏的气味。 牧羊犬不知道那代表什麽,可是,来自草原狼的血统记忆却是提醒着牠,那是极不好的气味,牠知道接下来的行为很可能并不是主人们所希望的,更可能对事情毫无帮助,但牠还是顺着本能发出了警告。 “汪!汪!汪!汪!汪!汪!” “闭嘴!安德鲁。” 科尔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焦急与恼怒,牧羊犬一听,马上缩起了尾巴,退回去黑暗之中,转头的片刻,牠瞥见丹宁坐在楼梯的身影,少年的手指竖在微笑的唇前…… 呜── 安德鲁乖巧地低伏下来,夜色中,牠的眼晴睁得大大,幽幽地,远远地,看着强者的世界。 “奥法华-死了-多南奥斯夫,巴特之女与君结缘。”斗篷底下是一把沙哑的女声。 “抱歉,我们家没有留客的习惯,借宿请到北边寒罗山的生死神殿去,即使以你身後小马的脚力也只须十多分钟便到,那里会为你提供热汤、面包和房间。”科尔果断地回绝了对方的请求,望向斗篷客的眼神倍添戒备。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打扰你们的夜梦,但可惜葛那波神父已不是贞洁之身,神殿已无法为我提供任何庇护。”斗篷客拉下帽子露出一张刚毅的脸孔,科尔惊讶地发现对方是位端庄秀美的女士,她前额那一黑一白的龙翼印记象徵着其神殿骑士的身份。 然而,科尔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收起排外的态度,他变本加厉地边关门边说:“葛那波的失贞实在令人惋惜,但我实在难以想像使得阁下也要寻求庇护的存在究竟会是怎麽样恐怖,更加无法忍受妻儿可能会因为我的善心而陷入未知的危机。请你离开吧,慈悲的守护者。” 奥法华女骑士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她伸手拉住半掩的门,恳求道:“阁下请听我再说一句。我能对女神发誓不会让你们因我而陷入任何危险,而我所希求的亦不多,我只需要一杯水、一块面包和在贵舍门前这株柏树下渡过一晚的权利。” 轻噗一口气,科尔问道:“我可以知道理由吗?” 他已经被她的诚恳说动了,他总是不自觉地为他人寻找理由。 “你不适合知道这些事,我只能告诉你我需要柏树的保护。”奥法华一脸为难、认真地解释道。 “确实。你所守着的秘闻我一点也不应该知道,谢谢你没有满足我过多的好奇,缘份让你来到我的面前,也使我今夜允诺你这三个简单的请求。” 说着,一直在门後窥伺的丹宁已经准备好水和面包并带到两人的面前。 “愿阁下之名深藏於残叶之中。”科尔微笑祝福道。 “愿紫云长驻君卿之家。”骑士回道。 …… …… 第二朝丹宁开门打扫的时候,骑士奥法华已不见踪影,如果不是在湿润的泥土尚能找到小马的足迹,少年都快要怀疑起自己的记忆,但那又如何?奥德金家还是继续過着屬於自己的生活,骑士、公主、恶龙就该让他们留在遥远的彼方,留在說書人的故事之中。 於是,少年收拾好行囊,乘上了邻居老戴尔的马车,他还要再到附近的镇子里买些东西,譬如:科尔的牛奶糖、夏洛特的牛油和薄荷叶、伊白妮的毛线、艾朵林的墨水和笔……嗯! 他还要给崔伯林做个弹弓,呵,那笨小子竟然天真地想要用买的… …… …… 6. 日常 【一退二进随风转】 【脚下跄踉可莫怨】 【再来捡起身前物】 【一二三四五六七】 【说对名字便不罚】 “草蜢!”高举捉在手中的青绿色虫子,崔伯林欢声叫道。 “伊白妮,快看快看,看到我捉到了什麽?这是草蜢吧?是草……”青发碧眼的小男孩转身说道,却迟迟才想起姐姐从今天开始的每个清晨都要跟随母亲学习大人的知识。 “小不点,快说!你是只草蜢没错吧?没错吧?……哼,沉默的家伙今天算你走运,游戏的公证人不在这儿,不然你便是我的罗。"说着,小男孩把一直挥舞着两把镰刀的青色虫子温柔地放回原先的长草之上,使牠自由。 崔伯林今朝的晨课完结得很早,负责教导他认字的艾朵琳罕见地没有刁难於他,於是,他喜孜孜地提早出门,去找邻居的孩子爱丽,爱丽是他最好的同龄友人之一,她们会一起掏鸟蛋、打水漂、猜名字…… 但是,这一天的爱丽却出不来了,他的木匠父亲三不五时便需要额外的人手帮忙组装家俱,於是,崔伯林唯有失望地离开了木匠家,连续两次都找不着玩伴的青发男孩也不禁兴致索然,他没有再去敲其它小朋友的家门,而是决定独自前往他的秘密基地。 不久,崔伯林便来到一块八仞巨石之前,巨石白净胜雪,形似溪边鹅卵,早上的阳光穿透白云投射在石顶,白云芷那恰如太阳的浓郁香气随风飘荡在原野之上,小男孩舒心地笑了,他熟练地爬上陡峭的石壁来到平整的巨石顶。 从这里,他看到彼方的森林与无尽的青空,也感受到太阳的抚摸与大地的沉稳,他舒服得想要重回睡眠的怀抱,但是,牧笛与犬呜的声音响了,羊来了。 咩──咩── 留着长长胡子的山羊在牧羊犬的驱赶下来到崔伯林前方的草地,风中传来《播种与收获》的旋律,曲子的演奏者走在羊群的尾巴,那是一个裹头巾的孩子,这不是第一次崔伯林遇到这一个羊群,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一种变异的噪音。 “别用你的臭脸糟蹋这一首愉快的曲,你不吹也不打紧,相信我,你的羊或狗都不会因此而少了或是多了。”青发男孩讨厌毫无感情的乐声,当牧童经过他的巨石前,他终於忍不住抱怨起来。 “嗯?” 牧童停下脚步报以疑惑的眼神,好像没有听清对方所说的话似的。 “我说,你的曲子难听极了!” 既然话已说出口,崔伯林也乾脆把心里的感受通通掏出。 “曲子应该……没吹错?对吧?” 牧童呆了呆,一脸不明所以地说道。 “对对对,你是把每一个音符都好好吹出来了,但是你的曲子彻头彻尾都没有灵魂,音乐妖精们根本对你不屑一顾。”崔伯林说道。 “……”听了崔伯林的解释,牧童惘然地看着自己的牧笛道:“什麽音乐妖精?你到底在说什麽?” 牧童的问题却是把崔伯林弄得一阵愕然,他出奇地惊呼叫道:“真是不敢相信!真是不敢相信!竟然会有人不知道什麽是音乐妖精!难道你没听过吟游诗人或说书人的故事吗?音乐妖精可是故事中的常客!” 接下来的答案更是出乎崔伯林意料之外,牧童断断续续地回应道:“没有,没听过……诗人……说书人……故事……都没有听过……” “等等!为什麽你说话的方式这麽怪?”青发男孩一脸狐疑地打量着牧童,但是,他只发现到一双澄澈的眼睛和一条麻木的唇线。 “因为……”牧童想了想才答道:“我笨?!” 「难道真的是一个笨蛋吗?不对!若然这一个懂得赶羊的孩子是笨蛋,那麽无所事事的我又是什麽东西?即使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但《播种与收获》可是连我也不会吹奏的曲子啊!」 崔伯林如是想到,又看见对方一脸懵懂的神色,一丝没来由的怜悯突然在他的心田升起,故此,青发的男孩信誓旦旦地安慰道:“嗯……或许你不是笨,你……只是有点特别!没错,你只是有点特别!” “……我……回去。” 如同没有听到崔伯林上一句话,牧童看了看羊群说道。 “这麽快?” 崔伯林突然有点愕然和不舍,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对象,更何况对方还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牧童迈出脚步答道:“嗯……不回去……亚里……会打……” 一听之下,崔伯林不禁浮想联翩,当即滑下巨石,快步追上牧童问道:“亚里是谁?他会打什麽?” “亚里是……父亲……打比比。”牧童说。 “比比又是谁?” “我。”牧童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崔伯林难以想像一个会打自家孩子的父亲,因为,奥德金家的科尔一向鲜少动怒,更遑论是行使暴力。於是,一个常在故事里出现的经典醉酒恶汉形像便渐渐在青发男孩的脑海中浮现,男孩望向比比的眼神也愈见怜惜。 “比比,你家里还有些什麽人?” 崔伯林几乎都要认定眼前的牧童是一个等待拯救的人。 牧童停下了脚步用天真无邪的眼神凝视着男孩,问道:“什麽是家?” 一时间,崔伯林不知道应该说些什麽,眼前的孩子就像是小动物一般的无知单纯,男孩莫名地感到一阵愤怒,他不知道他可以为对方做些什麽,甚至不清楚对方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助,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对比比根本一无所知! 故此,青发的男孩沉默了片刻,继而以右手抚膺,诚恳地向牧童探问道:“比比,我们……我们先不谈这些。虽然有些唐突,不过,现在我想说的是,我,崔伯林-奥德金,科尔之子,能够有幸成为你的朋友吗?” “朋友……”比比嘀咕着。 “比比,你知道什麽是朋友吗?” 「该死的!难道这个孩子连朋友是什麽也不知道吗?」崔伯林悲伤地想到。 “比比知道!朋友!比比知道!”牧童高兴地叫道。 “那麽,我是你的朋友吗?比比?” “你……比比的朋友……” 牧童爽快地点了点头後却又露出疑惑的表情:“名字?” 渐渐了解到如何与牧童沟通方法,崔伯林有点无奈地用双手的大姆指指着自己的胸口,尝试以牧童容易理解的方法答道:“我,崔伯林。” “崔……不……能……?”比比一脸吃力地重复道。 “不对……是崔伯林……”男孩笑了笑,纠正道。 比比又读了几次,尽是不标准的发音,而崔伯林也难得的耐心,一路伴随在牧童回家的路上,一边教导对方正确的发音,只可惜,比比学得很慢,当比比学会了青发男孩的名字以後,时候也不早了,他必须赶快回家去了。 最後,崔伯林考虑了好一会儿,他还是下定决心,再和牧童走上一段陌生的远路,将只有十五个音节的经文教授给比比,直觉告诉男孩,比比大概是需要生与死女神的庇佑的,面对人生路上的各种遭遇,即使受难,人们也应该要有一个能够依靠的信仰。 “fa_simalainoo_jairdalimerato_fumurdtrond。” …… …… 奥德金宅一楼客厅,时近正午。 “伊白妮,我不应该特地过来嘲笑你的……” 艾朵琳小心地把三本字典厚的书册放在头上。 “算了吧,最少你已经是第三本了……” 伊白妮弯腰拾起再次掉在地上的《大陆草木志》苦笑着。 伊白妮千想万想也没想到母亲教授的竟然会是皇室规格的礼仪,更加没有料到这一个步姿训练用的竟然是她们各自最心爱的书本,而最令她无法理解的则是为什麽当初能夠轻松学会短刀步法的自己现在竟然连头顶一本书走上十步直线也办不到…… 整整两个小时看着长女头上的书本一直掉下来又掉下去,夏洛特心里也生起了放弃的念头,毕竟伊白尼的步姿纵使不合标准亦是秀骨珊珊,勉强下去也没多大的意思,遂道:“伊白妮,只要你能告诉我任何三种信封的意义,今天便先到这里。” 一听到母亲的话,伊白妮内心登时振奋起来,少女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直接把身边的妹妹从伸手可及的极乐拉到深渊去:“黑白色是生死神殿专用色;金色是皇室专用色;银色是禁用色。” 夏洛特挂起大大的笑容点头说道:“你们还是继续练习吧,母亲会替你们准备好午餐的。” “艾朵琳……我答错了吗……”看着消失在穹门下的美丽倩影,墨发少女喃喃问道。 “我的好姐姐……你应该知道的……法洛林王国最强大的军队是什麽?”艾朵琳把一本《树海住民》加到自己的头上,没好气地说道。 《大陆草木志》又一次顺着柔软的额发跌落到伊白妮的手上,少女惭愧地低声答道:“银枪骑士团……” “你知道吗?这是只有蕾娜才有资格答错的问题……” “吾神啊……为什麽我会把金色跟银色给搞混?刚才的我到底在想些什麽?对不起──艾朵琳──”伊白妮一脸哀伤地飞扑到女孩身上。 啪答噗答!书本掉了一地。 “去死吧!混蛋!” 艾朵琳怒了!明明就只差一步她就走完这一圈了! 单手接住女孩全力扔出的书本,伊白妮一副长辈的口气感慨说道:“唉呀……现在的年青人呐,怎麽就是学不会珍惜书本呢?这些都是树木的生命啊!” “你以为这些都是因为谁啊!混蛋!” …… …… 7. 蓝月 清夜寒径,两匹老马徐徐地拉动着一辆陈旧的马车,御车的少年老练地操弄着缰绳让轮子避开一个个黑暗中的路障,一位年且八十的老翁靠坐在货物之上与驭车的少年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刚刚我们已经到达细革细里丘了,就只剩下一小段路呢……”老戴尔说道。 “但风似乎要比我们快啊……”一片黑压压的雨云在身後的天空翻涌着,少年担心雨水会沾湿车上的粮食和石灰,那可会教老人心闷好一阵子。 “唉……丹宁,你也不用急着赶路了,雨来了就随它吧,这夜路啊,不好走,不能小瞧啊。”老戴尔觉着自己真的愈来愈糊涂了,在这儿也快要生活八个十年了,竟然还挑着这麽一个阴雨天到镇子里进货! 然而,科尔倒是对自己的御车术蛮有信心,他想趁早回家,免得科尔他们挂心:“没关系,我看着办。” 马车一路沿着蜿蜒的幽径而驶,待下山的路程几近完成的时候,为山所挡的另一片夜空骤然显露出来,只见一轮郁蓝冷月高悬於天。 丹宁望了望蓝月,皱眉道:“奇怪……昨天才是无月之夜,今天怎麽会有满月?而且还……" “噢!不!这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不!不!不!不!” 老戴尔看见蓝月後却是兀然激动起来,被惊呼声吓了一跳的丹宁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位平日雷打不动的老头子,他渐渐觉得夜空上的蓝月并不单纯,於是,他停下了马车试图抑止老人的情绪,他需要理解情况。 “老戴尔?!”丹宁轻拍老戴尔的後背问道。 老人听见了少年的呼唤,但他似乎过於惊慌,他只流着老泪对少年摇头喃喃说道:“这应该只存在於传说之中才对……只存在於传说之中才对……” “老戴尔?!” 老人又突然捉住少年的双肩大喊叫道:“不对,不对!我错了……那些都是真实存在的,一千年前就有那麽一次,那不是故事也不是传说,那是历史……可怜的丹宁啊,他们来了……” “他们?什麽……” 像是要回应丹宁心里的疑问,三个惨白的身影从山边的长草里冒了出来,两匹老马因此不安地躁动起来,车辕也拉得叽叽作响。 骷髅!亡灵! 此情此景下,一句古老的警语从红发少年最深层的记忆里浮起: 【蓝月现,亡灵宴。】 就在丹宁看到这些白色骷髅时,骷髅们也看见了他们,蓝炎跃动在空洞的眼眶,破旧的长刀握在五指白骨,他们的牙齿敲响了邪灵的序曲。 “小心,他们要攻过来了。”丹宁提醒道。 闻言,老人当即抄起车中的斧头,令他惊恐不已的不是这些脆弱的骨头,而是其他可怖的存在,一股寒意从老戴尔脚底开蔓延着,他感到自己快要被征服了,他不愿被征服!於是,愤怒自脑海中炸开,务农的双手如今抡起了大斧,直直地往冲至车前,用力地向白骨劈去! 噔! 铁斧一举砍断了对方生锈的长剑,并且顺着余势把骷髅的右手整只劈断,然而,回过神来的老戴尔却是暗叫不好,被他劈中的骷髅并没有就此停止前进,它剩下的左手牢牢的捉住了老人的手臂,老人奋力一甩竟是无法挣脱,此时敌方援兵又至。 又一把生锈的长剑刺向老人,老戴尔在第一只骷髅的掣肘下已是失去了闪躲的良机,老人侧了侧身让剑锋所指偏离要害之处,而就在剑尖将在耆老之躯刺出一个窟窿时,一条马鞭硬生生把第二只骷髅的左腕挥断,手骨连同锈剑落到尘土,再也不动。 “小心!”丹宁焦急地再对老戴尔喊道。 虽然他中止了长剑的攻击,但是,危机还未完全解除! 可是这一喊根本於事无补,老人在下一刻便感受到寒齿噬脸的痛楚,好个花白老人不畏痛,马步站稳对着骷髅头就是一拳,直把第一只骷髅击飞两步,并把头骨眼眶中的蓝炎轰熄了! 鲜血从老戴尔的右颊涌出,两枚牙齿在肉里生狞。 “你还好吧?老戴尔。”丹宁为老人的勇敢而震撼,老戴尔可不是军人也不是佣兵,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农啊。 “死不了……”一轮剧烈动作让老人的残躯像是散了架似的,脸上的咬伤如火烧一般,他强忍着全身的疼痛,说道:“但也无力再战了。” 「没有比不自量力、逞一时之快更愚蠢的事情了。」老戴尔的祖父的祖父如是说。 面对着剩下的两只骷髅,丹宁思绪飞转,经过昔才的交手之後,他再也不把这些骨头放在眼内,但从老戴尔的神色看来,天上的蓝月似乎并不是如此简单的事情,他想马上回到家里,他想尽快解决眼前的亡灵。 红发少年脚下不动如老树盘根,他发现这些骷髅的攻击方式十分单调,白骨不会後退更不懂得步法,他们只会不闪不避地冲向目标,然後以最直接的方式进行攻击,对少年而言,这一种货色根本是来多少灭多少的── 剩下的两只骷髅一前一後跑向丹宁,少年稳若泰山地把马鞭甩出,赶在前头的是缺少左腕的,赶马的鞭子不长,大概只有一臂半,但这样也足够了,被少年甩出的长鞭如同蟒蛇缠上对方的颈骨,丹宁使劲一旋身,整副骷髅使如同铁链球一般飞摔在剩下那只骷髅身上。 一轮格喇拍答声後,失腕骷髅断了颈骨再也不动,剩下的一只也在碰撞中丢了剑,缺了腿。 看着慢慢向自己爬行的骷髅,丹宁向老戴尔要来了铁斧,他还不敢肯定亡灵骷髅的构造,现在消灭他们最保险的作法就是把白骨打个粉碎。 好不容易,剩下那只缺腿骷髅终於爬到丹宁的身前,亡者伸出枯槁的手想要捉住生者的脚,少年面无表情地举起了铁斧…… “小心!” 老戴尔的提醒还未出口,少年便作出了反应,当他感到身後忽然有一股诡异的冷风吹来时,他便马上往前一跃,然而,利刃的冰凉触感还是穿透了衣衫,贴着丹宁的後背肌肤,迅速擦过── 半空中,死者的手捉住了生者的脚,红发少年狠狠地摔倒在地上,不畏死的骷髅当下就缠了上来,斧头也因此丢落在一旁的树下,少年在混乱中也清楚,眼下已是不可能把它拾回来的了,只因一个冰蓝色的半透明身影正凝视着他。 “幽灵……”丹宁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人们很少会说冥界的故事,幽灵是亡灵当中较为人熟悉的存在,他们经常出现在不同种类的戏码之中,对於他们的描述,作家们都自有想法,也因此幽灵在故事里有着百变的形像。 当然,刚刚被刺了一剑的丹宁也不可能会把他们联想成什麽友善的故人。 “ardulu_maso!”少年一边踢开烦人的半截骷髅一边试着念道。 眼看冰蓝亡灵已经高居临下地站在他的身侧,举起了锋利的长剑,深陷困局的丹宁苦笑自语:“我就知道传说中的驱魔真言是假的……” 簌!长剑毫不留情地刺向少年俊秀的脸庞,一足为白骨骷髅所锁的丹宁在危急关头连滚带爬地避开了逼命的数剑,然而,少年拖着半副白骨残骸又怎麽可能一直躲过幽灵的连串攻势? “呃!” 最终,丹宁的衣领还是被狠狠洞穿,长剑把红发少年的亚麻衣钉在树干,少年不禁感叹自家母亲的用料之实,害他一时间竟然挣脱不了。不幸中的大幸则是经过方才的剧烈碰撞,少年脚下只剩下一具无头残躯,它的头颅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 看到猎物遭到自己的禁锢,冷蓝的幽灵把自己的脸庞凑到丹宁的面前,口中发出呵呵的笑声,这时,少年第一次看清幽灵的脸。 【真是个美丽的妇人啊──】 当苍白的纤手握在咽喉时,少年心中感叹道。 不过,欣赏归欣赏,少年并没有忘记反抗,他挥出一拳打向幽灵妇人的美艳容颜,却如打在空气一般,那幽灵见了,则是微微一笑,紫罗兰似的唇印上少年的额头,那是道别与迎接的吻。 渐渐地,窒息的感觉在丹宁的大脑愈演愈烈,老戴尔注意到情况,他没有怯懦,而是勇敢地抽起掉在地上的铁斧,赶到树下,试图帮助少年脱困,只可惜,一切的劈砍都显得徒劳无功,眼前的幽灵如同空气一般,刀剑不伤。 “啊──啊──啊──啊──”一时间,老戴尔急得双目通红,一个熟悉的生命正在他身前慢慢消逝着,而他却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可怜他只是个平凡不过的老农! 丹宁那逐渐朦胧的眼晴看到了老人的奋斗,少年满怀感激地笑了,他使出最後一股力量伸出了右手,尘土满布的右手在幽灵难可置信的眼神下握住了一颗豆子大小的晶石,是老戴尔让他发现这个在妇人灵体内躲躲闪闪的坏东西。 “为什麽要背叛我?”妇人绝望地问道。 少年看着淡化中的灵魂,怜悯地答道:“因为爱。” …… …… 幽灵不见了,骷髅也不动了,喘息於地的老戴尔和丹宁相顾而望,陷入了片刻的沉默,眼前的危机总算暂时解除了。 可是,夜还长着,路还得走。 “你知道多少?”少年指了指蓝月,问道。 “不多,但也足以令我毛骨悚然。”老人答。 “说来听听。” “那是一段悠长而悲壮的历史……” 老人拔出脸上的牙齿,血一下子又涌出更多。。 “那就不用说了……”他现在没时间听故事。 “你要到哪儿?”望着站起身的少年,老人问道。 “回家,回到属於我的地方。” “丹宁,你得想清楚啊──接续的路或许都是这一些……东西……回头或许还有机会……” “所以你更不应该与我同行,老戴尔,你该明白,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你该马上回到夏桑镇,在那边静静地等待消息才是你这个老头子的本份。”少年伸手按住老人的肩膀,阻止了他的跟随。 “好吧,我会回到镇里,但最少请你带走小德,牠的祖先是匹优秀的战马,现在敌人来了,牠又怎麽可以继续留在我的身边拉麦?”老人好意地说道。 解下车辕,丹宁一边安抚着小德一边说道:“这对牠未免太过残忍。” “创世神也从不仁慈。”老人骑上另外一匹老马。 “fa_simalainoo_jairdalimerato_fumurdtrond。”少年不知道该说什麽。 “fa_simalainoo_jairdalimerato_fumurdtrond。”老人亦然。 …… …… ; 8. 骑士 小德原本不叫小德,牠出生在伯爵府的马廐里,牠的父母是血统纯正的爱顿平原战马,牠曾经一度为父亲身上新添的伤痕而傲然,也曾为母亲的飒爽英姿而自豪,牠的童年是在对战场一天又一天的幻想与训练中渡过。 遗憾至极的是,翘企以待的征途并没如期到来,在小德年仅两岁的时候,一个马贩把牠从伯爵府中买走,後来,牠又被当成普通的杂**,被人以贱价展转卖到老戴尔的手里,牠自觉是个遭受流放边陲的军人。 不知从何时开始,人们开始叫他小德,作为一只爱顿平原战马,牠十分讨厌这个庸俗的名字,当然,选择权并不在牠身上,一直如是。 在农场的日子里,拉车荷物成为了牠主要的工作,偶而牠也会接替笨牛小康的工作,到又湿又臭的田地犁土;在老农的马槽旁,还有一匹驮马小哲,小德与牠几乎一整天都在争辩,其中的内容包括彼此的血统优劣、明日的天气、天空上旅雁的数目、今天晚餐的材料……真讽刺,尽是一些无聊的话题。 如此这般,牠平淡地渡过十二年的马生,牠早已放弃等待骑士的到来,放下血统的尊严,卑躬屈膝地慢慢接受起身边的一切,而最近的夏天,牠也会不自觉地想念病逝的小康,在新来的公牛萧伯经过自己身旁时,牠亦总会跟驮马小哲一起偷偷送牠两脚!(牠们讨厌装累的小鬼,更讨厌牠的名字,太不公平了。) 其实,在很早很早以前,小德就已经忘记了返回伯爵府的路,即使是父亲与母亲的模样亦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更遑论是那一些又臭又长的战场史诗? 「小德只是小德而已。」牠曾经想向自己承认这一个事实。 然而!正当小德准备在沃维尔平原静享余生时,蓝月在牠的命途中突然升起了,当少年丹宁握上缰绳的那一刻,牠忆起一个绚丽的名── …… …… 丹宁骑上了老戴尔所赠的老马,直直往奥德金家驰骋而去,全黑的小德为他们在黑夜带来很好的掩护,一路前进,少年渐感寒冷,夜路杳无人迹,空有一轮凄冷的蓝月照出少年的孤单身影,使他无比的害怕,害怕失去! “吁──”勒停胯下黑马,丹宁看见了牧人们的家园,清楚地看见了! 在阴厚的暗云下,不祥的蓝炎燃亮了他们的牧场,在一片火海之中,满布了亡灵隐约的身影,奥德金家的小屋位处於更遥远的下一个山头,少年怀着一份侥幸,壮起胆子,踢了踢坐骑的肚子,继续奔驰在月色之中。 少年丹宁没有直接冲进被亡灵侵扰的牧园,他绕至西边的一条小路默默地往前突破,少年仅是远远地眺望着,看着一个个细小脆弱的人影在蓝炎的火光之下四处逃窜、他们似乎正在尖叫、求救、倒下、死去…… 「如果现在他马上回头,到底能救几个呢?」 少年心中冒起了这麽一个疑问,但是,他不敢回答自己。 单骑三刻,少年与马匹停在了一段山坡之下,丹宁在这里下了马,观察四周的地势,然後在黑马的耳边轻声说道:“去吧,接下来的路途是属於我自己的,你没有必要和我一起冒险,逃吧!我们来时的路应该还不危险,想要回到原野,或是重返老戴尔的身边,全看你的主意了。” 眼前这一段山坡乃是少年前往家里最快的捷径,但此路不止高峻,而且满地利沙乱石,而且,少年也无法得知山上会是什麽样的情况,马匹在这里不单止毫无助益,还可能会引致行踪暴露或是堕马受伤的各种危险。 背上行囊,红发少年迅捷地踏步山坡之上,老马没有立刻离去而是久久徘徊在山坡之下,牠一直凝望着,直到少年的身影消失於山径的转弯处,牠才转身离去,牠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要到哪里去…… …… …… 没很久,丹宁便到达了山坡的最高处,映入眼帘的,首先是近在五十步处的一堆骷髅士兵,继而他又看到了被风赶至此地的雨水从天而降,最後,他看到了痛心疾首的一幕:一间倒坍的木屋和一株饱受蓝炎折磨的柏树。 “为什麽会发生这种事……又何必让这种事发生?” 山冈上,少年低垂着脸,拔出了腰间的长剑,那是幽灵妇人的剑,一柄以狼与羊雕饰的双手长剑,一口不祥的利刃。 持盾带弓、全副武装的骷髅们马上发现了他,可是,此时的丹宁却是比第一次应战时更为自信。他的自信来自两部分,一部分是因为他本身十分了解使用剑刃的方法,那是一种几近绝迹而由他的父亲所教导的法则;另一部分则是幽灵妇人的吻,他从中看到了一个痴情者的故事,从中他知道了剑之名! 红发少年悲伤地抚上长剑,他满腔复杂的情绪尽诉於一个名字。 【赤纱……】 赤纱是一把承载悲伤命运的不祥之剑,它包涵着三段不得善终的情感。 …… …… 泰伯是赤纱剑第一任主人的同时也是它的铸造者,他是三百年前爱维斯合众国一位有名的铸剑师,从小到大,泰伯一直以追求铸剑术的最高境界作为毕生的夙愿,为了这一个理想,他日日夜夜在工场里研究、试验、研究、试验…… 待得泰伯三十岁时,他便已经铸剑上万,几乎整个国家的一流战士也非泰伯之剑不用,好吧,如果是他徒弟的作品也是勉强能用的。 然而,声名极盛的泰伯并没有因此而自满,皆因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在铸剑术遇到了一个久久不能突破的颈瓶,即使他日夜为此苦恼和深思,仍旧是不得其解,直到有一天,他一位忠实的徒弟安顿向他提出了一个建议:斗剑! 斗剑者,乃是指两名剑匠在特定的规则下各自制作一口剑刃,以作比试。 听了安顿的建议,泰伯当即眼前一亮,他猛然意识到没有竞争便没有进步的道理,然而,他需要一个对手,他也十分清楚,王国之内早已没有他的对手。 於是,他风行雷厉地收拾好行装,当夜便带着徒弟安顿离开了自己在首都的工场,展开了一段漫长的旅途── 泰伯首先去到了兽人的部落与圣骨师斗剑,泰伯以炎狮骨锻造了一柄单刃大剑,取名为【狮心】;而圣骨师则以冰龙骨炼制了一口重剑,赐名【雪风】。 结果,【狮心】轻易地砍断了【雪风】。 泰伯获得了胜利,却是满怀失望,亦只好寻找下一个对手:精灵。 寻找精灵不容易,寻找精灵匠人更不容易,几经辛苦,泰伯终於在安顿与小妖精们的帮助下找到精灵并成功回答出精灵们提出的十七个谜语,继而让他获得与一位年龄过千的高等精灵匠人斗剑的机缘。 可惜,这一次泰伯还是落寞而回,高等精灵的魔法剑也只能够【狮心剑】上留下三个缺口,随後便彻底地粉碎了。最後,在高等精灵的建言下,泰伯又尝试前往矮人王的地下城堡,寻找隐居当中的矮人匠圣。 在地下城堡里,泰伯没有受到刁难,很快就受到了矮人王的接见。 在王宫中,人类匠人恭敬地向矮人王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又陈述自己的旅行经历,矮人王听了以後,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大方地应允了泰伯的请求,愿意委任最优秀的铁匠与他斗剑,但是,为了验证泰伯对铸造一途的执着,矮人王亦提出了一个条件:这一场斗剑,失败者将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泰伯听了以後,也不顾安顿的反对,爽快地答应下这一个赌约。 如此这般,在矮人王与众多长老的见证中,矮人匠圣与泰伯的展开了一场赌上彼此性命的比试,仅是一会儿,两位行家便订下了斗剑的协议,按照双方的协议,他们只能够使用百炼铁、寒树骨、地龙血、蜈蚣竹、烈河酒此五物铸造出一把双手长剑,而制作的时间限制则是一共九天。 经过两位匠师七天七夜的努力,两把优美的长剑先後问世了。 随後,两位铸剑师又分别苦思了三天,分别为他们自己的长剑取了一个贴切的名字──【无想】与【赤纱】。 翌日,决定胜负的时刻来临了,泰伯与匠圣亲手握上了自已所铸之剑,使两口剑刃互相交击,在一浪金石锵然之声过後,结果,在矮人匠圣难以置信的眼神下,无想剑在第六次砍劈中被赤纱剑生生削成两截! 矮人输给了一个人类! 落败的事实让围观的矮人们陷入一片低语声中,而矮人王悔然地步下了青石王位,郑重地向他们的匠圣俯身道歉,他根本没有料到自己的匠圣竟然会成为落败的一方,他只想到饶恕泰伯失败後的死亡,却万万没想到死亡会落到伟大的匠圣身上!这是他的过错! 愿赌服输,自傲的矮人决不占人便宜,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匠圣二话不说一下子就跳进了万度高温的火炉里头,与火与铁的意志彻底融为一体,从此不再分离,也让所有人陷入漫长的沉默…… 在目睹匠圣的死亡後,再获一胜的泰伯郁闷地拾起半截断剑,他希望藉此得知【无想剑】的缺憾,从而改良自己的技术,就在这一刻,泰伯认清了这场斗剑的真相,他既自责又愤怒,他冷冷地对他忠实的徒弟安顿说了生前最後一句话。 “是你让剑蒙羞的。”说罢,泰伯便投身在火炉之中了。 安顿瞪大了眼睛,完全无法接受眼前的场景── 他悲伤得涕泗纵横,又懊悔地向矮人王坦诚自己的罪行,事实上,这一场比试是不公平的,在铸剑的过程中,安顿偷偷在烈河酒中加入了白冷晶,由此增加了赤纱剑的锋芒,使泰伯能够顺利赢得这一场生死之战…… 理所当然的,而他的小人之举自己是引起了矮人们的勃然大怒,但是,地底的矮人最终还是没有能够给予安顿任何制裁,只因泰伯之徒当场就用握上了师傅铸造的赤纱剑,刺穿了自己的心脏,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该有的代价。 从此以後,赤纱剑便一直被收藏在矮人王的国库之内,乃至新的缘份到来…… …… …… ; 9. 狂信 创世神历1354年,泰伯死後一百一十一年,赤纱剑迎来它第二名主人。 而在这之前的1350年,亚瑟大陆的工业战争正式爆发了,长期受压於其它种族的库兰地精、雾峰矮人、凛冬蜥蜴人三族暗结同盟,他们借由从其他两族交易回来的技术各自秘密研制出一批划时代的武器,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包括:地精的金属龙、矮人的泰坦、蜥蜴人的飘流城。 这些新的武器使三族重新拥有逐鹿群雄的自信,由三族结成的科技联盟在1350年4月21日终於撕开缝合的嘴巴,他们第一个要反咬的目标便是整个大陆北部的祸害:半兽人。 半兽人这一个种族拥有强大的轫性与繁殖力,这些绿皮猿人天生就能够在大部分极端地形中生存,在其他种族眼中的穷山恶水就是他们最安全的巢穴,凶残成性的他们以大陆北部的戴蒙雪火山作为根据地,长年在夏索特高原、安德里盆地以及两地周边地域的边界恣虐着。 在这次北伐中,经年累月遭到掠夺、残害、骚扰的三族联军对半兽人这一个强盗种族施行了毫不留情的报复,在金属龙与泰坦的痛击之下,半兽人的军队一支支地败退,随着流动的飞行军事要塞──飘流城的推进,一个接一个半兽人部落受到了三族兵士的无情痛击,而野蛮的半兽人也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 短短六个月,在战火的疯狂反噬下,号称拥有十八亿人口的半兽人竟然只是剩下一成人口能够逃回戴蒙雪火山,而随後的百余年,安德里盆地更是再也看不见绿皮强盗的可恶踪影,这是一千余年以来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而半兽人的惨痛收场也正好应验了法洛林王国【第一立法者】南耳-摩史的警语:“不要欺压矮人、地精与蜥蝪人,他们是爱好和平、追逐圣灵的种族,任何残酷的对待只是逼迫这些善良的人们化身为人间的恶鬼。” 科技联盟没有对半兽人赶尽杀绝,戴蒙雪火山的高温与严寒会损耗他们的战争机器,同时绵长的战线也造成了补给的困难,而更重要也是最主要的理由则是本部已传来了南方人类频频集结兵马消息,故此,北地的前线军队必须马上止步回头,为南方战线作好准备! 三族的势力主要集中在朱菲墨纳山脉一带,山脉南方邻接着伯鲁特王国与爱维斯合众国这两个人类国度,三族人民对人类是既爱更恨的,多元发展的人类固然能够满足三旅各种需要,可是,与此同时,人类的狡猾与贪婪也让不少三族人民成为契约与暴力的奴隶…… 在同盟会上,各族长老一致通过了攻打人类两国,解放同胞的议案。 面对科技联盟的强袭,伯鲁特与爱维斯即使是建立了共同战线也如同半兽人一样无力反抗,人类的弓箭射不穿金属龙的合金甲,人类的剑与魔法也无力阻止泰坦的前进,更可笑的是,一道道由无数血汗建成的高墙在飘流城面前根本形同虚设,三族的勇士轻松地从天而降,战火一直从边境蔓延至两国的都城。 不同於报复半兽人的方式,科技联盟既没有屠城也没有灭村,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胜利者的姿态,他们的要求只是解放落难的同胞、一批合理的补偿与应得的道歉。这一次大规模进军,联盟在伯鲁斯与爱维斯的土地上成功达到同盟会内部商讨订定的所有战略性目标。 然而,科技联盟的意愿并不代表所有同盟国意愿,在地精与蜥蝪人凯旋而去之时,雾峰矮人并没有停止进军,他们还有一段世仇要报,仇人在两个战败国的更南方,矮人以自己的名义发起了另一场战争,一场对法洛林王国的战争! 法洛林,那是雾峰矮人失去的故乡! 法洛林!那是一千年前【第一立法者】以奸计夺取的土地! 法洛林──那是散落於大陆各处的矮人们总要回到的地方! 在连败两国後,雾峰矮人自信他们的泰坦已无人可挡,矮人军队稍作休整以後,便「借道」於伯鲁特,冒着飞雪,一路往法洛林王国急行而去,他们共计只是花费了十天时间,便全军到达了法洛林王国边境。 此时正逢十一月的深冬时节。 矮人们抵达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法洛林王国的新任国王,伊万大-奥古斯都-凯撒的耳边,这一位当时年仅廿五的新王并没有为此感到一丝恐惧,原来,早在十天之前,他就已经把与矮人周旋的对应之策准备妥善,剩下的便是请君入瓮的过程而已。 而伊万大的谋略却是十分简单…… 坚壁清野,阻其进路,断其粮草,弓骑疲敌。 但是,如此简单的四个阳谋却是偏偏顺利地把亲征的矮人王与他的一万兵士饿倒在雪原之中,纵然他们拥有万人敌的泰坦也毫无用武之地,法洛林的军队在矮人入侵的四个月里,甚至连一次正面交锋也没有发生,为数一万的矮人军就是这样子被伊万大的战术俘虏了…… “三族分开便是废物!”伊万大在获得胜利後,如此嘲笑矮人王。 成王败寇,矮人王也无言以对。 而事实上,对伊万大而言,这一场战争简直是创世神赐给他的厚礼,全面胜利所建立的名声一下子就帮他稳住由权力嬗递所产生的动荡,而且,这一万个矮人俘虏更为他的王国带来了更多政治谈判的筹码。 俘虏的处理方法很多,伊万大的处理方式与他的作战方式同样简洁实际,他以一万矮人俘虏向伯鲁特与爱维斯两国换取了八座原本可以轻松攻下的城池,他不想得罪北方的同族,更不想放过嘴巴前的肥肉。 另一方面,即使得到交易回来的矮人俘虏,战败的两国亦不敢向北方的雾峰矮人要求太多,他们需要时间重建家园也无力抵抗下一轮的侵略,两国人民渴望的是共同和平,所以,两个人族首领很快就取得共识,他们只是向矮人使者提出了战利品归还、签定十年和平协议,以及五十万金币作为归还所有战俘的条件。 上万人命,当然抵得上用这样的条件的交换,矮人使者一口应允了。 於是,爱维斯合众国的尤理-萨伯将军与加伯里-素罗将军便被一同指派至矮人的地下城堡运送归还品,国王为了答谢两位将军在八个月前於王都之战至死不屈的表现,允许了他们两人可以从归还品中任意挑选一件的权利。 在矮人的地下国库中,尤理与加伯里两人见识到什麽是真正的金山银山,也见识到什麽是名剑宝刀,他们许久没敢动矮人的武器,而只是督促手下兵士取走国家在战争中被夺去的财物。 直到在一次匆忙的检阅中,两位将军在矮人宝剑的陈列处同时被一把由爱维斯铁匠铸成的双手长剑深深吸引住,那柄剑长约米八,剑柄以狼与羊的图案作为雕饰,剑身则以一层淡若蝉纱的血痕覆盖,此剑正是赤纱剑。 几乎同时,尤理与加伯里同时把手伸向赤纱,两位将军在触碰到战友的手时当即露出会心一笑,他们都毫不掩饰自己对这口长剑的喜爱,但加伯里却主动把剑让给了尤理,他认为尤理的剑术比自己要好,善奏者得笛,善奕者得棋。 善剑者得剑。 一番周折之下,尤理-萨伯将军成为了赤纱剑的第二任主人,并时,他的人生兀然遭进一个转捩点,他遇上一个女人,狄蒙娜。 狄蒙娜是一个天生的贱妇,生有天仙之貌的狄蒙娜是爱维斯的公主,她身上每一根毛发都能为吟游诗人带来新的灵感,她柔弱似水又娇艳如花,她或许是世人最美丽的女人,却又偏偏端着一颗残毒与贪婪的心灵! 1353年初春,十八岁的狄蒙娜-马西奥公主依循婚约,下嫁於年正三十的尤理-萨伯爵士,从那一刻开始,一代英豪便在不知不觉之间陷入於一个悲惨的螺旋之中,永远也无法挣脱…… 就在大婚後不久,狄蒙娜便对日夜忙碌於军务的尤理感到厌倦了,若非王令的威胁,她断然不会同意这一桩政治婚姻,从而委身於一个木纳粗汉,这一位已为人妻的王国公主一直认为自己理应拥有一段更加美好的姻缘。 抱有着如此的想法,狄蒙娜终日**於贵族宴会之中,而在可怜的尤理不知情下,短短一年之间,她的妻子已经私下有了好几位年轻力壮的**,在亚瑟大陆,甘愿为美色而冒死的裙下之臣实在太多了,更何况狄蒙娜又是那麽的美丽? 是的,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拒绝狄蒙娜**的男人实在少之有少,历史上也只有仅仅一位,那便是尤理当年的战友,当年的加伯里将军。 虽然年逾四十,可是,当时的加伯里却仍旧拥有一副英伟的身姿,满脸的风霜只是为他俊秀的脸庞添上一笔洒脱与沉隐。 有一天,狄蒙娜在伯爵府中遇见了前来拜访丈夫的加伯里,不过是一段短短的应酬,狄蒙娜便被加伯里的雄姿与幽默深深地吸引了。 就在当晚加伯里欲要离去时,狄蒙娜便私下找上了加伯里,在暗角向他诉说伯爵府的苦闷与对他的倾慕,可是,忠实的加伯里不单没有受到狄蒙娜燕声莺语的蛊惑,更是愤然怒叱出墙红杏的不是!为战友抱不平的加伯里一股作气,转身回头,直冲进伯爵府内,把狄蒙娜的不忠如实告知正在整理文件的尤理。 尤理听後既羞愤又疑惧,他马上唤来了自己的爱妻,狄蒙娜,给她为自己辩护的机会。好一个无耻狡诈的狄蒙娜,在顷刻之间,她竟然成功编造了一个天衣无缝的故事,让她与加伯里之间的一切化作一场误会。 “尤里,我的挚友!难道你不相信我这出生入死的战友吗?难道你不相信永远忠实於你的加伯里吗?” 看到尤理竟然渐渐接受了那贱妇的解释,将军加伯里忍不住质问。 “加伯里,我的挚友!难道我该怀疑与我同床共枕的妻子吗?难道我就该怀疑向神宣誓的信徒吗?” 尤理面露难色,满脸落寞:“请回吧,加伯里,让我们的友谊永存。” 加伯里唯有黯然离去。 不过,他一直把当晚发生的丑事牢牢藏在自己的心底,在他找到确实的证据之前,他不会再对任何人提起这一件事;而另一边的狄蒙娜也对加伯里怀有满腹的恨意,从那一刻起,她再也没有与那些相好会面,她知道有一双眼睛正在监视着,她机警如蛇,决意在忍隐中等待反扑的时机! 可惜,无情的上天没有让怨毒的妇人等多久,加伯里的破绽便出现了…… 两年後,伯鲁特与爱维斯的战争全面爆发,加伯里被派往前线,负责抵挡伯鲁特的狮鹫骑兵,而尤理则是作为此战的元帅,坐镇国都,统筹全局。 在某个夜里,当日理万机的将军尤理正在小睡之际,三封急报落到了守候一旁的狄蒙娜手上,她私自撕毁封蜡,打开信封,阅读书函,惊喜地发现了三封信都是求援之信,那是爱维斯军遭遇奇袭包围,请求援军帮助突围的急件! 此时此刻,加伯里也身陷重围…… 於此,毒蛇决定不再盘身暗伏,牵涉到无数性命的三封信件在狄蒙娜冷冷的目光下化作了炉灶积灰,她才不会考虑到兵士的死活,也不会理会人民百姓的安危,她一直只会想到自己,她从来不会为此而羞耻…… 因此,她成功了。 七日後,尤理收到来了加伯里的死讯,以及一众残兵的挞伐。 而不同的流言也渐渐在国内散布开去,有人怀疑尤理是忌惮加伯里的声名鹊起才刻意不派出军队支援,有人质疑尤理根本没有能力担当元帅一位…… 面对老战友的死後诸多事端,尤理却只是默默承受,在责难声中,他如常地继续指挥这一场漫长的战役,而他的妻子狄蒙娜则是重回昔日的**之中。 可是,故事还没有结束…… 三年後,两国终於迎来新一轮的和平,在和平条约签署後的夜里,尤理乍然拔出长伴左右的利刃,爱维斯的元帅以赤纱剑乾净俐落地刺穿了自己的眼睛与脑袋,同时,也杀死了两个名义上两个的儿子,以及她的妻子狄蒙娜! 在尤理的心中,是他杀死了加伯里! 当时,他亲眼了妻子把信件烧毁…… 他默许了这一个行为。 因为,他一直坚信着自己的妻子狄蒙娜,可怜的将军一直将妻子的所有异行都归咎於爱、善意与神圣的誓言…… 但是,一切的藉口都没有战友的恶耗来得真实…… 是他杀死了加伯里! 是他的狂信毁去了今生的至交! 是尤理-萨伯害死了加伯里-素罗! …… …… ; 10. 不灭 丹宁知道剑之名,也清楚它的过去,无论是匠人、将军、妇人的下场都让他为之婉惜、抱以同情,赤纱之主的命运似乎皆以悲剧收场,但少年还是呼唤起它的俗世之名,他不是不相信宿命,而是坚信生与死之女神自有安排。 因此,他拔出了赤纱剑,唯有借助它的力量,他才能继续前进。 簌簌、簌、簌簌簌…… 骷髅的淬毒骨箭在山岗高扬,红发少年亦唤起了剑之名,手中的双手长剑即如一面乘风而起的赤色薄纱,邈然无计留,在三十六息七十二步之间,十八敌首也随箭而落,使失去灵性的魂魄归於沉默的死亡,也使少年的前路没有阻碍── 踏在山峰边上,少年喃喃自问。 【科尔、夏洛特……你们在哪?】 出尘剑舞无人顾,何处归人路? …… …… 同日,傍晚。 为了教会比比十五个音节的祷文,崔伯林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翻过了差不多半个山头,直待得肚子里咕咕翻浪,傻乎乎的男孩才惊觉午餐的时间已经过去,错愕中,他马上想起了母亲盛怒的笑容,当下也再也不敢多留片刻,马上迟别了牧童,往自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但是,当他来到柏树屋前的时候,黄昏既至。 「绝对会被母亲痛骂的!」 踯躅门前,崔伯林害怕地想到。 “小鬼,在这里鬼鬼唧唧的干嘛?” 适时,刚好下班回家的科尔发现了门口的么子。 “嘘──”小男孩一下子就认出了父亲的声音,刚才一直拿不定主意的他现在也有了主意了,那个主意就是让他这个大小孩父亲替他出主意,於是,他把科尔拉到一旁,低声解释了一下自己现在有家不敢归的处境。 科尔一本正经地问道:“简而言之,小鬼你是希望我这一位足智多谋、身经百战、勇不可当且才德兼备的牧场主来为你想出一个完美的方法,以藏起夏洛特女士那一抹既美丽又致命的可怕笑容吗?” “是的,伟大的牧场主。”崔伯林谄笑说道。 “我说啊……小鬼,你未免想太多了吧?”一手抽起崔伯林的衣领,科尔直把青发男孩往木屋倒拖而去,他没好气地教训道:“其实,最好的方法就是乖乖回家、乖乖道歉、最後乖乖受罚,从古至今,这都是最通用的最好方法。” “所以我这次还是死定了。”听到开门声响起,崔伯林悲哀地总结道。 然而,纵使对於孩子的迟归而感到生气万分,奥德金家的女皇大人卻还是很温柔的,她一不打二不骂,这一回也只是让顽皮的小孩子从三件事情里汲取应得的教训:不许吃晚饭,不许听一晚的故事,给大家演唱一首《哥布林之诗》。 但是,这些所谓的处罚都不是崔伯林真正所惧怕的,他不愿面对的其实是母亲的失望与担忧,谁舍得佳人心伤呢?又有誰敢让爱落在空处呢? 说到底,刑身不及刑心痛,温柔至是伤人。 …… …… 六时正,奥德金家的晚餐亦准时开始,今夜的座上之客只有四人,两位不争气的男儿因为种种原因而未能入席,安德鲁-奥德金从食物的香味中转醒过来,昨晚几近无眠的牠今天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屋里补眠。 方醒的牠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又摆起尾巴慢慢地往自己的餐盘走去,作为一只有教养的家犬,牠可不会向正在用饍的主人们索食。夏洛特她们爱牠,所以才为牧羊犬圈上颈环,安德鲁爱她们,所以也服从她们意愿。 【fa_simalainoo_jairdalimerato_fumurdtrond。】 安德鲁发不出人声也记不得冗长的祷文,但该做的也是会用心去做的,虔诚的信徒在这一夜饱餐了一顿羊腿,那是牠的最爱,既鲜美又多汁,好吃! 安德鲁很快就把羊腿里里外外啃过数遍,牠舔了舔嘴巴,饮了饮水後,便在屋子里头悠悠地晃荡起来,饭厅里还有主人们谈话的声音,那边是不能去的,牧羊犬於是循着空气中的味道走到了客厅,那里响起了饥饿的声音。 从在薰黄的烛光中,牠找到了蕾娜和崔伯林,安德鲁很好奇为什麽男孩今天没有与其他主人们一起用餐,反而把蕾娜抱到厅里逗弄,牠无法提问,所以只好等待答案自己浮现在牠的眼前…… 安德鲁悄悄地、静静地走到蕾娜的摇篮旁边,用牠那一双琥珀似的眼睛凝望着女娃的粉脸儿,牠喜欢这一个女孩,只要待在她身边牠就会莫名地感到淡淡的愉悦与平静,这份感觉如同冬日暖阳,写意而自然,让牠想要睡觉。 女娃望见安德鲁的血盆大口也没有哭闹,只是用力拍打枕边的羊皮卷,发出一浪「噗噗、噗噗」的沉实声音,笑嘻嘻的,彷佛看到什麽有趣的事物。 「真是可爱的孩子。」 牧羊犬强忍着舔舐的冲动,上次丹宁的喝止已经让牠明白这是一种不被允许的行为,牠谨慎地伸出头颈,用湿润的鼻子轻触幼儿的脸颊,而女娃的小手则是握住了牠的耳朵……安德鲁感觉痒痒的,像是淘气的蒲公英降落在鼻尖。 猝然,安德鲁,牠全身的血液无端沸腾起来,一串狼嗥随即暴起,它看见了一个黑影贴近客厅窗外!因此,牠一直叫、一直叫、一直叫! 牧羊犬突如其来的改变让蕾娜不禁哭喊起来,女娃很少流泪。 此时,一直在旁看顾的崔伯林接连敲响了窗户,那些黑影受到惊吓後,便马上腾升起来,啪啪啪啪的拍翼声也随即传入了屋内,是鸟,是乌鸦。 赶跑了乌鸦以後,崔伯林有点手忙脚乱地抱起蕾娜安抚道:“乖……乖……不哭,没事儿,只是只笨鸟而已……不哭哦,二哥在……” 了解到黑影的本质,安德鲁也冷静下来,牠有些内疚地趴坐下来,即使守礼如牠,偶尔也会有一些不能按捺的事情,那是属於原始血统的本能反应,根本无法透过理性控制── …… …… 蕾娜一直以来都是很好哄的乖孩子,崔伯林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让她停止了哭闹,在崔伯林逗弄下,女婴嘻嘻的笑了,小小的笑容像白芷般可爱,男孩看着看着也跟着露出一抹放松的笑意,腹中的饥饿感也渐渐不见了。 “崔伯林,蕾娜怎麽哭起来了?” 听见哭泣声和打击声,夏洛特立即前来关心。 “yeah!"崔伯林举起蕾娜的右手,笑道:“没事,只是安德鲁驱赶乌鸦的声音吓着她了。下次可不会的,对吧?勇敢的蕾娜?” “ya──”女婴以不标准的发音同意道。 嘭!嘭!嘭!嘭!嘭!嘭! 此时,客厅的木门突然被人猛烈地搥打起来,发出的声音既焦急又沉重,崔伯林听见以後,便赶紧把蕾娜放回摇篮之中,生怕敲门的混帐把他们奥德金家的小宝贝又一次吓哭……男孩一边叫一边赶至门前。 “来了!来了!别急嘛!我们家的门都快要被你打破了!” 而不知何时,安德鲁已经来到了玄关处。 牧羊犬拉直了全身,牠凝视着也等待着。 夷── 奥德金家的门被小男孩开启了。 崔伯林抬头一望,三道巨响从两个方向往他猛袭而来! 男孩第一道听见的声音来自男孩的正後方,那是他最熟悉也是他最不可能忘记的声音,它是一道命令亦是一个警告:“崔伯林,回来!”。 男孩的母亲惶恐而无助地大喊着。 男孩第二道听见的声音乃是源自正前方,它与一股腥臭结伴而至,声音如同野兽的低吼,澎湃而又凶恶,崔伯林首次感受到来自原始意志的恐惧,他动弹不得也不明所以,只是呆呆的瞪大了眼睛── 男孩第三道听见的声音亦是最不明显的声音,它是真正的低吼,危险而又致命,安德鲁在开门的瞬间便穿过了门扉,牠的眼晴被蓝色的月华照亮,牠牢牢地咬住门後的事物,然後脑袋一扭使劲地拨甩、拨甩、拨甩!直至…… 直至崔伯林已经回复神智,清楚看清门後的事物…… 那是一个身体布满腐肉的男人! 他没有头颅,安特鲁咬掉了他的头颅。 在男人身首异处之後,拥有草原狼血统的牧羊犬也渐渐沉静下来,只是,那一双通红的眼眸亦明显地展露出牠正在沸腾的野性,牠的琥珀眼睛幽幽地望向天上的蓝月,两只耳朵细心地聆听周围的动静,牠感觉糟透了!真的糟透了! “夏洛特……它……是什麽?”呆立当场的崔伯林结结巴巴地问出他心中的问题,他感觉自己的大脑突然变得不好使了,他感觉胃里似乎有什麽正要翻涌而出,他感到有许许多多的情绪正在内心炸开,他似乎有些茫然了…… 没有理会崔伯林的问题,夏洛特把安德鲁召如屋内,然後,紧紧地拴上的门锁,她看到了夜空中的蓝月,她明白其中的意义,此刻的她不再像是一位优雅庄重的妇人,她大声地唤来了科尔和她的孩子们。 “孩子们,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待得众人到齐,夏洛特严肃地吩咐道:“就在今天晚上,我们必须马上要离开这一个家!现在,你们暂时不要提出任何问题,马上去收拾好必要的行装,我认为你们有能力分辨什麽是应该带的,什麽是不应该带的……" “快,你们有五分钟时间!” 母亲的表情不带一丝微笑,孩子们也意识到这不是什麽恶作剧,而是一场活生生的危机,可是,一听见大家马上就要离开这一个熟悉的家,伊白妮马上联想起她们那一个不在家里的兄长,乃紧张地问道:“母亲,那丹宁……” “伊白妮。” 她说过的,暂时不要问。 “是的,母亲。” 母亲不重不轻的语气吓得伊白妮心中一惊,少女马上往自己在二楼的房间冲了上去,她从来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可以如此的冰冷,平日温柔似水的妇人此刻竟然变得如寒霜一般凛冽,难道她们所遭遇的事态当真是那麽的严峻吗? 嘭!嘭!嘭!嘭!嘭!嘭! 此时,搥门声又响起了。 “科尔,这边先交你了。”夏洛特向默不作声的科尔说道,眼前的男人是她可靠的丈夫也是她一个熟悉而不愿再见的曾经。 “嗯。” 简短地应了一声,科尔俐落地拔出了腰间的剑,他轻轻地解下铁锁,打开了家中的大门,随即,幽蓝的月华一下子洒了进来,红发的男人优雅而迅捷地往後退了一步,接者,在不速之客的怒吼声中,剑之名轻轻在暗杀者的唇间吐出。 宴会正式开始。 …… …… 11. 狼犬 碧华如雾,秋柏无叶,秃枝下,灯亮着。 一具铁黑骷髅被提着「灯」,幽蓝的火炎一丝继一丝从灯箱中透出,透出的丝丝火苗都会在贬眼间炽盛起来,然後慢慢化作一个又一个南瓜大小的头骨,这些蓝炎头骨一个个在铁黑骷髅身边汇集着,飘浮着。 而距离柏树七十步内的不远处,则正有上百只僵屍把一间木屋团团围着,逝去的躯体嘶鸣着,「灯」照亮着它们,在蓝色的灯光里它们一个接一个冲进木门内,再一个接一个倒下,不一会儿,木屋的门口就已堆满静止的屍体……於是铁黑的骷髅被提高了手,灯光的摇曳荡开了汇集的头骨。 三十六个蓝炎头骨排成一条长蛇绕着木屋迅速地飘飞起来,随着它们的经过,草原的地上留下了一道接一道的焦痕,渐渐地,这些焦痕隐约绘出了一环迂迂曲曲的经文,而随着蓝炎头骨一轮接一轮的绕行,地上的经文亦愈见明显…… 咯!咯!咯!咯!铁黑骷髅「笑了」,「提灯」也雀跃地闪烁着,躲藏的田鼠终於肯从洞穴里冒出头来了!一个红发男人首先从屋子里杀了出来,他手中的利剑可以轻易命中僵屍们的心脏,它可以从这一口剑的锋芒感觉到一些类似刺客的气息,它思考着…… 红发男人的身手虽是不凡,然而,他却也不能在僵屍面前占得多大的便宜,他急切地想要突围而出,但针对心脏的利刃并不能有效地阻止僵屍的行动,因为僵屍的身体早已腐化,若非把大脑绞碎或是割下头颅,否则它们还是会不眠不休地纠缠下去。 此时,蓝火头骨的绕行还仍然持续着,地上的环形焦痕正如同字帖一般铺展开来,在幽蓝长蛇第五次绕过木屋门前时,经文升起诡异的青烟,看到蔓生的烟雾,红发男人的行动更速,他从一只纤手里接过另一把匕首,那匕首漆黑若夜,在原有的短剑配合下,一条出路顿时清出!屋里的人们也终於冲出了家门! 几乎同时,蓝炎头骨的绕行刚达六匝,劈然间,怪风大作,地上的青烟一同涌至木屋顶上并聚成一个巨大的青色骷髅头,那骷髅头的齶骨上下开阖着,它的齿间正说着一种绝迹而邪恶的语言,像是在演说也像在咀咒── 它以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音节作结:【???】 顿然,焦痕之圈内的一切皆陷入深深的颤抖之中,仿如地动山摇! 轰隆隆隆!呯! 木屋彻底的倒塌了,但圈内的震动还没有结束,只要是两只脚的都没能够在这儿站稳,僵屍们看不清现况也无须理解现况,它们只是遵循着本能,蹒跚爬行着,唯有活着的人才须要明白和理解自己所陷入的危险境地,其中,他们的智慧与勇气是解困的关键。 「提灯」照亮着挣扎的人们,在幽蓝色的光晕下,红发男人的双刃还是把一个个挡道的僵屍项首分离,他身後的青发妇人手持长棍保护着年少的孩童,死者的躯体在妇人的长棍之前形同脆弱的枯枝,棍尖一点在眉间一点,脑袋便马上迸裂而出,红白之物洒在一地,那是「提灯」最熟悉不过的力量,力量的源头是「灵气」。 大地的震动没能够抑止逃亡者的步伐,惧意为年长者的理智所驱除,僵屍亦留不住圈中之人,於是黑色骷髅的手又被轻挪,幽蓝的灯光如涟漪般荡漾,木屋上方的巨型骷髅头顿时崩溃云散,三十六个蓝炎骷髅头又再次重新出现於半空,此时,圈中的事物又再次回归於中正平稳。 少了异象的制肘,一行人的前进更加顺利,红发男子剑起刀落,便是一步的突破!他挥刀、向前,挥刀、向前,生路似乎就在不远处。 然而,他们才刚站直不久,提灯的幽蓝灯光却又一下子地聚焦在他们的身上,随即,天上的蓝炎头骨通通从天而降,它们张开一口炎牙想要吞噬人类的血肉,它们散播着丝丝炎絮想让星星之火燃亮整个山岗…… 红发男子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他的手上只有两口杀人的剑,百般无奈地,他只好一言不发地使开陌生的刀径剑路,从而勉强抵挡接踵来袭的蓝炎,混战中,他沉实的眼睛在找寻,他平静的心灵在聆听,他听见妻子棍棒的破空声,他听见艾朵琳的牙齿在打颤,他听见秋柏送来的低吟…… …… …… 安德鲁的内心充满憎恨,牠憎恨不该出现的月亮,牠憎恨亡灵的腐臭与邪恶的气息,牠憎恨风中传来的混乱与恐惧,牠憎恨火炎的幽蓝和寒冷,牠憎恨生活的变奏,牠憎恨这一个糟糕的夜晚……牠在群屍之中想要抓狂! 牧羊犬从门一开启的瞬间就注意到那一个提灯的铁黑骷髅,它是牠的本能想要避开的危险,它的狞笑深深地印在安德鲁的脑海,它一直在笑,而牧羊犬也一直在等待…… 在队伍的後方,夏洛特手中的长棍守得密不透风,而不曾实战的伊白妮也逐渐开始能够依靠自己应付一二,但是,牠们的情况仍然不太乐观,蓝炎头骨的加入几乎完全压制了科尔的推进,而安德鲁亦可以看见……看见黑暗中有许多身影正渐渐接近他们这一边…… 「必须打破困局!」 如此想着的安德鲁放弃了长久的沉静,牠不再像一只牧羊犬,而是化身为一匹野狼,敏捷地穿过重重障碍直往锁定的猎物奔驰而去!急促的跑动中,牠没有听见科尔的喝止,也没听见伊白妮的呼唤,这一晚的牠似乎有点儿过於亢奋了…… 狼毫发未伤地来到了铁黑骷髅的面前,牠张开一口利齿,狠狠地把骷髅的颈项咬住,一切来得突然,骷髅似乎来不及作出任何反抗,月下之狼无情地把骷髅往柏树树身一摔── 啪的一声,骷髅的头骨滚落在秋叶之上,那一只扯脱一大束灰毛的铁黑手骨亦已无力地低垂,灯箱的烛火燃起一地枯叶,狼怔怔地观察了骷髅许久,最後,牧羊犬自豪地叼起了地上的骷髅头,开心地跑往主人的身边。 可是,一切根本远远未如安德鲁所预料,转眼间,牠刚才冲出的屍海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蓝炎头骨触不到科尔等人的衣角,却能够燃点起呆滞的僵屍,可怕的是这些僵屍不知疼痛,即使一个个身冒蓝炎但仍是直往科尔等人爬行而去。 不畏死的火人触不得也杀不尽,科尔两口短兵顿时变得难以施展,後方夏洛特亦是压力陡增,她的木制长棍连连因为蓝炎的燃烧而被迫忍痛折断,此时此刻,奥德金夫妇皆是明白……他们的守势已破,必须尽快突围而出! 一个眼神交汇,科尔只留下夏洛特一人坚守,独自凭空消失起来。 他隐形了。 而失去了科尔,其余众人的处境也骤然危急起来! 上有蓝炎狂乖,下有焰屍似海,夏洛特尽管不顾长棍着火也只能够一棍杀去两个敌人,不一会儿,四只僵屍便被她漏了过去孩子们的那一边── “伊白妮!”夏洛特大声提醒道。 慌恐之中,伊白妮亦总算没有白费平日的锻链,四把小刀分别从她的左右手分射而出,准确地插入了僵屍们的眉心,如此一幕,直让夏洛特松下一口大气,可惜,就在此时,新险又现!三只蓝火骷髅骨撞破了夏洛特那一根因为燃烧而碳化的木棍,继而直往後方的伊白妮飞袭而去! 伊白妮见状,闪一、挡二、三……无计。 “安德鲁──” 危急之时,牧羊犬狠狠地咬住了飘飞的头骨,蓝炎马上从牠的嘴巴散开,使牠闻到了毛皮烧焦的味道,牠看到柏木旁的无头骷髅再次站起身来,幽蓝的灯光闪烁在牠的眼帘,狼和犬一同预视到死亡的到来…… 低吼一声,安德鲁冲到了夏洛特的身前,牠用燃烧的身体扑倒一个又一个的火人,蓝炎与牠融为一体,牠的项圈在火里化为灰烬,牠是多麽自由地撕咬着自己讨厌的一切,牠不想留下任何一丝遗憾,於是,牠站在屍丘之上,对着苍茫的蓝月长啸一声── 牠是安德鲁-奥德金,一只拥有草原狼血统的牧羊犬,牠是家里最优秀的牧人,亦是丹宁最好的聆听者,牠一路陪伴着伊白妮长大,也曾经亲眼目睹其它孩子的出生,牠一向守礼,是夏洛特为之自豪的好孩子……而如今,再也没有牠的事情了。 …… …… 燃烧的柏树下,科尔砍断了骷髅的手,踩碎了灯,他的心受割。 “再会了,亲爱的安德鲁。愿生与死之女神眷顾你的路。” ; 12. 安息 秋雨中,伊白妮沉默地跟在科尔的身後。行进时,奥德金家一行人谁都没有讲话,少女的双目一直追随着父亲被秋风拂起的披风,惨蓝色的月华洒在她们的身上,一切看起来是如梦似幻,但是,她们身上的腐臭味却又是那麽令人恼恨地点出了凄然的事实。 一切来得突然了! 然而,夜还长着,她们也尚未脱险。 科尔说她们必须逃往北方的维利镇,镇子与牧场不同,它有军队驻守,更重要的还是前往镇子的路途无须经过人口稠密的集结处,那些地方都是亡灵锺爱的狩猎场,必须尽力避开。 伊白妮的父亲没有带领她们走在大路,而是穿梭在林间的小径,少女大概猜得出个中的原由,她能隐隐约约听见了马匹的奔驰,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是敌人,抑或是朋友,此时此刻,坎坷难行的林径已是她们最好的掩护。 “啊!”崔伯林忽然惊叫一声,他被一条外露的粗树根绊倒,守在队尾的夏洛特当即拉他一把,使他没有摔倒在地上,伊白妮知道小男孩今天确实是疲累极了,可怜的他已经捱了一整天的饿,直到现在才匆匆忙忙地吃了一点儿乾粮。 森林不能一直给予她们庇护,月夜中,总好像有一群亡者正在行走,按照科尔的计划,她们首先爬上寒罗山的山腰,然後再经由寒罗商路前往维利镇,但是商路的两旁却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在那儿,他们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匿藏,可是,经验却偏偏告诉红发男子……他们不能停步,他们必须继续前进! 一旦停下来,便要被找到! 此夜的森林充斥着诡谲的绷紧感,碧光里的事物都陷入一种寂寥的沉默和浮滥的戒备,夜莺枭鸟渺然无声,稍有风吹草动,树上的猴子就会发生慌乱的惊叫声,次女艾朵琳紧紧地跟在长姐的背後,而伊白妮则是握紧常伴左右的匕首,她们都不禁开始想念不知身在何方的丹宁…… 毫无预警地,科尔停下了脚步。 伊白妮循着他的眼神看去,一只乌鸦显赫站在前方一株铁衫的枝头上面,静静地凝望着她们五人,少女不理解父亲对於这一只雀鸟的重视,一路行来,雀鸟并不少见,故问道:“那只乌鸦怎麽了吗?” 科尔拾起地上的一块石子,凝重地答道;“仔细看看,这只乌鸦的颈项有一道尚未癒合却没有流血化脓的伤口……” “喔!” 伊白妮一看,乌鸦颈上真的有一道破裂的长痕:“你觉得牠是……它们的一份子?” “可能吧。”石子掷破了黑鸦的小脑袋:“看来我们得绕一下路了。” 接着,伊白妮在科尔的指示下,详细地检察了四周的环境,瞧瞧有没有什麽异常的地方,过程中,科尔又用石子打落了三只带有伤口的奇怪乌鸦,少女可以从父亲的行为中感受到他愈益加深的谨慎,这也使她不期然地感到一阵忧虑。 最後,她们又在第一只乌鸦的死亡地点布置了一大堆前往西北方教堂行进的痕迹,这一些痕迹十分粗糙,只要是对於侦察的工作稍有经验,大概都能够轻易识破它们,因此,科尔没有在这里投资太多的时间,他们不能够在同一个地点停顿太久,於是,只是休息一会儿的崔伯林又得马上站起身来,苦着脸色,继续赶路去了…… 他们的目标还是维利镇。 另一方面,乌鸦的出现也让夏洛特没有再去收集沿途的野果,仓卒带出的粮食恐怕不能一直支撑她们到达维利镇,不过,伊白妮倒是让她稍稍振奋了一下,少女替她捡来了一根以硬木制作的扁担,虽然扁挑的其中一端长满了木刺,却仍然勉强可以代替方才被蓝炎彻底烧毁的长棍,作为一件武器使用。 入夜後的沃维尔平原冷得无情,树林里徘徊着一股空幽的回音,秋雨点点飘飞在伊白妮的脸上,她脱下自己的斗篷让牙齿打架的二妹披在肩上,少女跟随母亲学习了四年御灵术,秋晚的风和雨尚不至於让她这一副经过锻炼的身体感到太大的不适。 从上一次停顿以後,科尔便与队尾的夏洛特交换了位置,似乎是忌惮着某种事物的追赶,他在履行殿後的责任时,还一路顺手消除掉他们五人沿路留下的各种形迹,而伊白妮则是被他要求继续观察左右两侧的动静。 骤然!一群麻雀从奥德金家後方二百米处的榕树腾飞而起,科尔见状,马上催促伊白妮她们加快了前进的速度,经过门前的一役,再没有半个奥德金的孩子还敢抱持一丝侥幸,僵屍的面容与吼声已经烙印在她们的记忆深处,小脚丫子当即促迫地迈动起来,科尔也没有再去掩藏他们的踪迹,而是迅速前行。 “夏洛特,带她们躲到荆棘後面。”半路,科尔说道。 闻言,他的妻子猜疑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问道:“怎麽了?” “先看看情况,再这样子逃下去也不是办法,艾朵琳和崔伯林的体力并不足以支撑长时间的逃亡。”稍稍解释後,科尔便迅捷地爬了上树,形同一只林豹。 不一会儿,奥德金一行人都找到了各自的掩护,崔伯林与抱着蕾娜的艾朵琳个头较小,她们往荆棘丛後一蹲便立时不露形迹起来,倒是伊白妮和夏洛特母女的情况比较尴尬,她们在荆棘堆里钻了半天,最後还是决定跟科尔一样,爬到秋树的上头…… 伊白妮知道科尔的想法,科尔不知道刚才引起骚动的是什麽东西,也不知道她们一行人是不是正被某位可怕的存在跟踪着,在她们的队伍里一共有三个毫无战斗力的小孩,若是不幸发生遭遇战,局势无疑是十分不利的。 因此,她们才要化被动为主动,获取更多有用的情报。 伊白妮她们一直躲了五分钟,她们只等到一曲悠长的林涛,没有等到半个想像中的敌人,故此,科尔又让她们重新会到小径之中,若是对方有意识地向他们的方向进发,那麽亦应该早已到达她们方才埋伏的地方,於是,奥德金家又再一次回到逃亡的步伐之中。 待他们走了十分钟左右,经过一个拐弯处以後,伊白妮也终於能够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干,遥远望见一条平整的泥道沐浴在依稀的月华之中,那就是寒罗商道,只要她们转上两三个小弯,再走上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便可以踏上这一条前往维利镇的商路,然而,夏洛特前方的树丛却在此时传来了一阵激烈的窜动声! 见状,领头的夏洛特立刻停下了脚步,她的双手轻轻握上扁担,迅速摆出战斗的架势,即使对於母亲的实力有深刻的认识,但是,另一边的伊白妮亦还是以防万一地抽出了腰间的匕首……今天需要她亲手守护的事物是绝不容许半点闪失的! 沙沙!沙沙! 一双熟悉的大手拨开了与人齐高的长草,奥德金家的牵挂亦从中走了出来,他是丹宁-奥德金,酒红色的长马尾依旧悬在他的身後,他的眼神是多麽的焦躁,他的眼神又是多麽狂喜,他满怀感激地抱紧扑来的人儿── “欢迎回来。”伊白妮紧紧地揽住大哥的腰,她一直害怕会永远失去他,就像她们已经永远…… “丹宁……”少女哭了,奥德金家的弟妹必须要有一个良好的模范生,但如今,她们的大哥已经回来了,或许,此时的她可以稍微任性一下了。 如此激动的伊白妮,即便是丹宁也很少看到,他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脑勺,温柔地探问道:“怎麽了?我们的小飞鱼。” “丹宁……呜……安德鲁……抱歉……” 少女说不出口,她从来没想像过会碰上今天的悲伤,她从少年的胸怀里抽出身来,纤手盖住满泪的花容,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该并不应该提起那一件事,她转身跑往母亲的背後,低垂了目光,沉默不语。 於是,没有能得到答案的丹宁把疑惑的眼神投向後方的科尔,无论是快乐或是悲伤的事情,他永远都是最好的分享者,一直如是。 “安德鲁已经永远离开我们了。”科尔一针见血地答道。 闻言,伊白妮刚刚缓过来的泪水一下子再流了起来。 “这样啊──伊白妮,别哭了!安德鲁的确是不幸牺牲了,这固然悲伤,但亦不是什麽值得流泪的事,要知道,我们忠实的牧羊犬可是从不哭泣的啊!”轻轻地拍了拍少女的脑袋,丹宁送上了简单的安慰,随後便自顾自地与母亲一起走在队伍的前头,为众人领路。 伊白妮诧异地抬起头来,凝望了少年的背影许久,终究也是全然不能够理解他的平静,也听不懂少年的话儿……所以,她只是默然跟上少年的步伐。 队伍的前方,夏洛特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问道:“我的好儿子,你是怎样找到我们的?” “不不,我是等到你们的。”丹宁摇了摇头,微笑答道:“我从南方回到牧场的时候,亡灵已经几乎遍布了附近一带,而当我赶回家时,便发现我们的房子也整栋倒塌了,那时候,你们应该遇上不少麻烦了吧?” 他的母亲点头说道:“嗯,向我们发动突袭的家伙确实并不简单,如果没有勇敢的安德鲁,我们的折损恐怕不限於此……” “是啊……"少年感叹道:“安德鲁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突然冒出来吓我们一跳,同时也因为牠的牺牲,才让我大致可以确定,你们没有死在那儿……” “怎麽说?”夏洛特挑开一根拦路的树枝说道。 少年答道:“柏树上燃烧着的蓝火还不至於把骨头烧成灰烬,可是,我在整个战场的附近都没有找到属於你们的骨头……” 夏洛特按着儿子的思路继续分析道:“而且,既然安德鲁的遗体是出现在屋外的,那麽,我们被压在屋子里头的可能性也是极低的,既没有屍体,又不在屋内,所以,你便大胆推断……我们成功逃走了!不过,虽然我们逃过一劫,但是那一些亡灵也仍然存有未知的威胁,因此,我们必须前往更加安全的地方,而领队的人也必然会是你的父亲,所以……" 丹宁肯定地接道:“维利镇便最有可能会是你们的目的地。” “哦?你怎麽不猜我们会躲到寒罗山的生与死的神殿去?照理说,神殿应该会多少存有对抗亡灵的措施才是。”少年的母亲质疑道。 丹宁轻叹一口气,略有感慨地答道:“在机缘巧合之下,前晚我与父亲都一同知道了葛那波神父的失贞,所以,父亲决不会将你们带至山上的神殿,至於我为什麽能够准确算好守候你们的位置,想必也不用多作解释了吧?母亲大人。” 因为,他是他的儿子。 夏洛特点头说道:“嗯,接下来的母亲我也能够猜得个大概出来。” 经过一番解说以後,他们亦来到寒罗商路的岔口…… 草原的景色一望无际,夜空的蓝月更是愈见清晰。 …… …… ; 13. 长夜 烟雨迷蒙,寒星点点,商路一望无际,更显长路漫漫。 假使可以,艾朵琳是绝对不愿意在这儿走上一晚的,她想念温暖的木屋,她想念温暖的大床,刚刚走出又湿又冷的森林,她已经被煎熬得不剩多少斗志,平日的这个时候,科尔应该正在以他多变的声线诉说着她所喜爱的故事,也使大家感到平安与喜悦。 女孩什麽都没有说,她不喜欢抱怨,也不喜欢撒娇,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便习惯将苦楚深埋在心里,丹宁大概也因此而常常耻笑她一点也不可爱,也只有艾朵琳的母亲才能一眼看出女孩的心事。 “接下来的路相对平坦,可是亦相对的漫长,孩子们,母亲知道你们都已经累透了,任谁都累,但请你们再多坚持一会儿吧。”夏洛特用既温柔又怜惜的眼神鼓励道,哄着蕾娜的艾朵琳回应母亲投来的视线,尽管女孩甚至还未搞清她们的目的地在哪里,她仍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她只知道她们正在力求平安,远离危险。 寒罗商路乃属高原地势,艾朵琳可以透过格外光亮的月华看到宛如大海一般的草地,她们起步於荒原的高处,只能看到几棵矮树零零散散地在原野耸立,女孩没有发现任何危险的事物,而丹宁与夏洛特也开始继续领路,一家人的气氛依旧沉寂。 她们就这样踏上了前往维利镇的路,然而,崔伯林却慢慢地落後在队伍的後方,他的步伐看上去如灌满水银般沉重,不过,艾朵琳却是知道自己的弟弟只是在装累而已,因为他看见了广袤草原便以为危机已经解除,艾朵琳第一个没有跟他客气:“崔伯林,别给我在那边装模作样,现在还没到休息的时候!” “可是我真的快走不动了!”男孩在强辩,可是,当姐姐的却是十分清楚他真正寸步难移的样子,那时候,他必然不会愿意承认自己的疲累,他会咬紧牙关地、坚强地一路走到底。 “你走不……” “噢──科尔!你受伤了?!”夏洛特紧张的叫声却在此时暴起。 艾朵琳立即顺着大家的视线朝往父亲的右腿看去,在蓝月的映照下,亚麻布上的一大滩暗红色的血渍正朦胧地曝露在她们面前,科尔尴尬地微微苦笑,他以带有歉意的声线说道:“或许是被某一只不长眼的僵屍砍到了,仅是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要不我们先停一下再走?”伊白妮建议道,她着实被父亲的刀伤完全吓住了,她早该发现的,科尔的长裤被狠狠地割开了一道八寸长的口子,按照他的出血量而言,这一刀恐怕刺得很深才是。 殊不知科尔却是坚决地拒绝了女儿的好意:“不,我们还是继续走吧,伤口已经自己止了血,等会儿再慢慢处理也是不迟。”不知为何,他总是莫名地认为背後可见的森林存有某种巨大的恶意,叫他忍不住尽快远离,叫他难抑心中的不安情绪。 “可是……”另一边的夏洛特亦同样认为应该先要处理科尔的伤口,她担心僵屍的细菌会造成感染,虽然她手边的急救用品为数不多,但是也大概可以做到一些简单而妥善的护理。 “嗨!嗨!看!快看!” 忽然,丹宁指着前方一处草地喊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那里好像有什麽东西正在快速移动着,看看那些逆风而摆的长草……” 少顷,科尔亦是突然用力喊道:“走!回头!马上!快快快!” 父亲的喊声直让同样正在察看远方的艾朵琳吓得心跳加速起来,一时间,红发女孩仍然有些恍惚,没有立时回过神来,然而,他的父亲却是已经使劲把她往前一推,揪住她的手臂,不断地催促着她赶快跑回方才的森林之内。 她们恐怕遇上**烦了! 只是一个刹那,众人纷纷跑了起来。 “怎麽了?科尔!”一边拉着崔伯林一边奔跑的丹宁问道。 “但愿我只是猜错,它们很可能是冥界的亡灵骑兵!”红发男子万分焦急地解释道:“在我知道的所有历史与传说当中,它们都是世界上数一数二恐怖的部队,即使是兵圣李翁也在五百年前自它们的手上尝过一场败果!” 亡灵骑兵? 艾朵琳从来没有听过亡灵骑兵的名号,她常常会跟随科尔他们到镇上采购物资,每次她都会顺道买下一大堆旧书回去,那一些旧书内容可谓包罗万有,却唯独甚少出现有关於亡灵与冥界的记载,即使女孩曾经一度刻意寻找,最终也只能够整理出两三句空洞乏味的描述而已。 而如今,科尔却是在最恶劣的情势满足了女孩过去的好奇。 “根据一本巫妖手扎的描述,幽灵骑兵能够远距离隐藏自己的形与声,每当人们看见它们的恐怖身姿,它们的弯刀也几乎已经准备朝向人们劈下,这样的能力让它们成为了天生的奇袭家,也让它们成为了历史中的一段可怕禁忌!绝大部分有关於它们的重要记载都会遭到各族销毁。” “具体而言,它们有多强?”丹宁问道。 “万人敌。”科尔简短地答道。 万人敌是怎样一个概念,艾朵琳并不太知道。 然而,恍惚间,她却是彷佛听到了有人在耳边呼唤她的名字,使她禁不住转头一看,并时,她惊恐地看见了半个漫喷着深绿色烟雾的马头正在她们的七十步外隐隐现现,女孩当即不敢再看,她只管跑得更快!更快! 一股窒息的感觉从艾朵琳的心田升起,卡在她的喉头,而在脑海的深处,那一些诡谲的呼唤声则是闹得分外的纷屯,使她慌乱,使她迷失── 大家都注意到後方严峻的情况,脚下也不禁跑得更加快了! 森林离他们却是仍有百步之遥…… 此时,科尔兀然停下了脚步。 “科尔?!”丹宁注意到父亲的异常之举,急如火焚的少年马上停步吼了声,回头的他同时也看到了一列浑身绿雾的骑士正无声地朝向他们的位置驰骋而来,那些厚重的骑士钢盔之下是一对对幽深而危险的绿芒,少年的身体忍不住寒了半截,他意识到事情要不好了!它们会追上来的! 红发男子的黑色披风在风里飘扬着,密林在他身後百步之处,八秒是她们全体投身绿荫所要的时间,科尔有了决断:“你们先跑,我断後。” 刹那间,少年领会了父亲的意图,可是,他不能也不想理解现在的情况,他还不能也不想习惯放手的滋味:“不,我们一起留下!或许情势未必如你我想像中那般的……” “丹宁!” 愤喝的人是科尔的妻子,夏洛特,她打断了一切的挽留:“别再浪费无可挽回的时间了!” 妇人似乎在哽咽,风中传来的,并非昨日的笑语。 一口银牙咬得生疼,红发的少年低头、沉默、回首、迈步,全力奔驰的他一下子就追上夏洛特与伊白妮,当他们全部尚在冲刺的半途,一声马嘶声从她们的背後骇然而至,并时,科尔也出手了。 …… …… 敌人一共四名,亡灵骑兵所使用的兵器皆是一米七左右的长弯刀,这种刀刃不论在马上马下都能成为骑士的大杀器,红发男子至今仍未曾遇过任何的亡灵骑兵,他也不清楚严实在铠甲里到底藏着哪样的面孔,但是,他早已习惯如此情势不利的刺杀──严重缺乏情报的刺杀。 【无影】。 那是他手上匕首的名字,也是昔日的教官所赐的名字,这是红发男子的第一把武器,这一口匕首拯救过他,亦出卖过他,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它,曾经,它是他唯一的依靠,他知道它的名字,它的神赐之名,以及有关於它的所有故事。 一道无声的呼唤,红发消失了。 一声惊怒的马嘶,骑士坠马了。 与死亡擦身而过的快感在神识的深处沸腾着,他又忆起了当年的那些人与那些事,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再次成为了他们的一员,可是,他十分清醒,他了解自己如今的使命,因此,壮硕的右手毫不停留地从马匹的心脏抽出了他的另一把武器,那是一口饮血的短剑。 短剑也有它自己的名字,一切都有自己的名字,红发男子也有属於自己的独特名字,那是一个以血为墨的代号,如今,他叫做科尔,科尔-奥德金,他的右手有一口利剑,它在他的生命象徵着残破的终结,它从来不是一口吉祥的兵器。 利剑唤作【心刺】。 它永远能够准确地找到敌人的心房,然後刺穿它们。 亡灵骑士的马匹没有血液,却是仍然保留了心脏的存在,即使牠们皆是奔若迅雷,但也仍然逃不过利剑心刺的狙击,在生死相交的那一个擦身以後,有一匹马受死了,有一匹马绊倒了,有一匹马驻足了……四个骑士,科尔一举留下了三名,可惜,剩下的那一名却是仍然锲而不舍地追击至密林当中! 它绝对会对夏洛特她们构成危险! 然而,科尔也无法再分心了。 “汝之挑战,吾等允了。”有一个骑士说道。 “以三围一吗?骑士?”有一个刺客反问道。 在场的三名骑士皆是缄口不语,只有马死者挽剑抢攻,科尔严阵以待,双方均是刀出无声,生与死的交汇只在一瞬之间!劈然! 刀飞剑走,人站停。 红发男子轻笑道:“果然……死而不朽的骑士都是有心之人啊!” 一叶受刃的披风飞卷在秋风之中,代替刺客吃了骑士的一刀。 第一战,骑士败,魂火葬之。 “再来一战吧!” 马上的亡灵骑士也没有在意同伴的死亡,而是甩了甩刀,意欲上前。 “喂喂,是不是应该给落马者一个优待?我……”三粗五大的嗓音从马下骑士的头盔中闷然释出,可惜,他的话儿尚未说完,骑马者已是抢先冲锋而上,成为了第二个与刺客交锋的骑士。 此时,科尔在夜色下觅见了满原摇曳的偃草,他长长地叹了一声,默念匕首的名字,瞬间隐去身影,以一抹微笑作结。 “这将是最漫长的一夜啊──” …… ……; 14. 火噬 夏洛特又再次回到森林当中,只是这次身边少了一人,最重要的那人。 “母亲,还有一个骑士追来……”铁青着脸的丹宁沉声向她提醒道,一连串的狂奔使得家中的两个小家伙气喘嘘嘘,夏洛特清楚这已经是她们的极限。 “伊白妮,你先带他们往神殿的方向直走,我和丹宁要到後面解决那名追兵,一会儿,我们便会从後跟上。”收起脚步,夏洛特对长女吩咐道:“切记,遇到危险立即沿路退回,明白吗?” 墨发少女露出不安与焦虑的表情,她含泪的眼眸诉说着不舍与担忧,她是巢里的鶵儿,只是夏洛特正以严厉的眼神逼迫着,逼她说出这一个残酷舞台上该有的对白:“我明白了,母亲大人。” “记得不要留下痕迹。” “是的,母亲大人。” “很好。”夏洛特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渐渐凝结出一张冰冷的美丽脸孔,她挽起手袖,与自己的长子说道:“走吧,我们要去反击了。” …… …… 幽灵骑士的方位十分容易辨认,那便是密林中最沉默的地方,夏洛特两人并没有主动寻找骑士,也不必要主动寻找骑士,她们只是重施故技,埋伏在路旁的树上,便可以等到不善而来的亡灵,值得庆幸的是秋树的黄叶尚未完全脱落,仍然勉强可以掩饰着她们的身躯。 沉默中的等待是令人难耐的,些许的风吹草动都能够拨动人们的心弦,但夏洛特估计,那一名亡灵骑士应该没有距离她们很远,所以,她们全程也没敢有一丝放松,然而,一缕意外的轻烟飘进了她的琼鼻,引来了她的回眄,那里是伊白妮她们行进的方向…… 幽蓝的炎火沿着寒罗山神殿南面一带盛开,风里的飘雨逐渐浩大,可是任他风吹雨打,一林树火却是毫厘不减,倒是幽火一路随风而去,更烧得百兽千虫到处逃窜,看到这里夏洛特心中诧异却已无心可分,内心仅是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疑惑。 为何森林会突然起火? ──啪达! 骤然!骑士毫无掩饰的脚步声出现在两人的耳边,甘愿下马步行的亡灵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追杀贯彻到底,亡灵骑士的黑色战甲飘散着浓厚的绿雾,紧紧包裹着宽大的身躯,夏洛特心中沉甸甸的,放眼整个王国,能给予她这一种压迫感的人只怕并不过千。 「强敌。」夏洛特心道。 对付不同的敌人有不同的形式,面对伯仲之敌更是少不得多花一点心思,即使是单对单的决斗亦是一场智斗,谁能轻言战场之上智者无用? 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一败,其一运也。 脚底下的幽灵骑士早已长刀出鞘,他小跑在林间的小路,明显尚有保留,夏洛特思绪一转,决定发动偷袭,她轻轻自树上跃下,甫现身便是全力施为,将握在双手的扁担直往骑士的天灵刺去!仅见扁挑的前端悄然显现出小巧的冷蓝色古老符文──「fellia(冰)」。 树下的幽灵骑士亦非等闲,也不知道是否一早识破了埋伏,几乎在夏洛特从树梢跃起的同时,骑士的弯刀亦已经回身往妇人的方向劈去,一道暗绿的咒纹在刀身飞闪而逝,一股教人心寒的尖叫顿时在夏洛特的心底冒出,恐惧立时忤逆了妇人的理智把她施出的力度生生减去七分── 七分力去,夏洛特顿失先机,骑士剑快,快得秋风哀呜,眨眼间,剑锋遇上了扁担的老木,就在丹宁暗叫不好之际,冷蓝符文救了他母亲一命,晶白的寒霜结成一张冰盾挡去了斩首一刀! 嚓砯!一口利刃即以锤击之姿破去阻挡的白盾,夏洛特既惊且奇,但已脱险。 此时,一旁窥视的丹宁亦已欺敌於背,赤纱剑在月色之下煌煌欲刺,幽灵骑士见状,立即低吟了另一个邪恶的古老词汇,余势未去的长弯刀随即以诡异的速度与角度抵住了血色的剑尖,并把红发少年击退至七步之外! 丹宁握剑的虎口淌下一道鲜血。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交手数回後,亡灵骑士却是笑了,他看着弯刀上的缺口疯狂地大笑起来,那是与赤纱剑交击所造成的崩裂,骑士的狂笑中漫散了兴奋、好奇与杀意,似乎受到情绪的感染,黑铠周遭的绿烟也变得更加炽盛,钢靴下的小草亦开始枯萎,失凡生机。 此状,夏洛特皱起眉头向丹宁比了一个眼色,此刻的妇人完全同意丈夫科尔的决断,眼前的亡灵骑士实在是太过可怕了,只是短短一个照面便让她与丹宁两人险象环生,而从刚才的情况看来,对方似乎还留有底牌,这一仗……拚不过! 接到指示的丹宁也不继续缠斗,他与夏洛特齐齐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脱离这一个林间的战场,他们现在要做的只是把这一个恐怖的索命鬼引开,并且使他迷失於错综复杂的密林。 活着便是奥德金一家的胜利。 幽灵骑士看着郁蓊薆薱的林间怪笑一声,便往丹宁潜匿的方向追去── 他的目标只有赤纱剑。 …… …… 夜林中,伊白妮领着艾朵琳三人徐徐前行,失去年长者的陪伴,森林的沉默份外显得吓人,此时此刻,伊白妮无法再依赖身边的人,她必须独自思考眼前的情况,然而,思考的结果却是让少女的身心绷紧至极点,少女的纤弱背影看起来轻飘飘的,跟随在她後面的弟妹渐渐生出了不安,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伊白妮!快看!快看!着火了!着火了!” 忽然,崔伯林指着西北方远处的树林大嚷起来。 伊白妮举目一看,果然发现了一柱灰烟正在雨中翻腾,而幽蓝的鬼火则是烧起了大片的树林,火光将此夜映像管出一片凄然的苍碧,墨发少女握紧手中的匕首,思量着…… 「为什麽森林会燃烧起来?」 「如果科尔在这儿,他会怎麽做?」 「丹宁他又会做些什麽呢?」 「如果夏洛特是我,她又会如何安排?」 作为一名保护者,伊白妮不敢自称合格,她没有科尔他们的丰富经验,或者就如同丹宁平日的戏谑一般,她只是一尾还没有长大的小飞鱼,当真正的危难到临面前,她只是手忙脚乱地跟在科尔他们的背後,明明她的手上就有一口利刃,但是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挥出…… 掩藏痕迹、一路直走、遇险则回。 这些都是夏洛特所交代的任务,相信只要她坚持把这些指示执行到底,无论最後的结果如何,都不会有人责难於她,可是,这样子就足够了吗? 「伊白妮,你是不是应该开始尝试正视那一些被忽略的一切?」 少女的内心响起了一道冰冷的声音。 晚风把她那三千烦恼拂往身後,风向转变了,风是南风,林火顺风而走,将会烧起南方的树林,经过一番仔细的分析,伊白妮有了主意:“我们继续往前走吧,崔伯林再多坚持一会儿,我们绝不能在这里停下来,要相信夏洛特她们的力量,还有……” 相信我。 “还有什麽?”艾朵琳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 “没有。”少女答道。 她渴望的不是血缘间的信赖,这一种信任盲目而危险。 相信我?她怎麽敢轻易说出口? 这一个时候,任何风吹草动都是值得注意的,墨发少女在深入密林时也重新发现那些被科尔所击毙的黑鸦,少女模仿自己的父亲,捡起路上的石子,把那一些讨人厌的头颅逐一掷破,话虽如此,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任何遗留,黑色羽毛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反光的血眼才会出卖牠们的位置。 嗦嗦嗦…… 前方的草丛又一次异常地摇晃起来,见此,伊白妮当即戒备在弟妹身前,握刀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起来,於躁动的林子里,少女能够听见自己卟通的心跳,呼吸亦粗重起来。 嗦嗦嗦…… 这次从草丛走出的人乃是她们的母亲,夏洛特。 少女松了一口大气。 “诶?丹宁呢?他不是跟你一起去的吗?”崔伯林环顾左右却是找不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他抬起的双目难掩忧忆,他不敢问及另一个瞧不见的人,而众人亦神会心契地避免触碰到那一个难以揣测的问题。 “他还在引开敌人,我们继续赶路吧。” “母亲大人……” 伊白妮突然唤了一声,却欲言又止。 “嗯?” “嗯唔(摇头)……没事儿……”只有自私或愚蠢的人才会真正把那一个问题说出口,而真正的答案又有谁想亲口坦承不知呢?少女压抑着,让墨绿色的刘海挡去含泪的双目──她知道大家都在压抑,无论是强大的,还是弱小的,都在默默压抑,她们都害怕失去。 夏洛特的归来让大家重新找回了轴心,伊白妮望向妹妹艾朵琳放松下来的脚步,心里百般滋味,谁不想有能力成为别人的依赖?谁不想成为重要的人?但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情并不是努力就能够实现的。 不久,丹宁也重新归队了,可是他的出现却让伊白妮高兴不起来。 再次归来,少年的脸孔布满了枝叶的割痕,他那一根神采飞扬的长马尾显然被利器齐整地砍掉了一半,让人不难能够联想到那一些险象环生的画面,她们大概只差一点就会永远失去他吧?伊白妮心中余悸地想到,又狠狠瞪了一眼尚在微笑的红发少年,谁看不出他仅是在故作轻松? “那骑士呢?”夏洛特问道。 少年摇了摇头,不乐观地答道:“虽然被我引开了,但估计不能骗他多久,对方亦精明得紧。” “唉,骗得一时是一时,我们现在也只能见步行步。” “嗯。”丹宁话锋一转把焦点放回前路:“母亲,我们真的要去神殿吗?” “如果没有这一场大火,或许我们还有其它选择,但现在……我们恐怕只有这麽一条生路了。”夏洛特望向远方的森林,满脸无奈,那儿早晚会被亡灵的大火吞噬,而冥界的爪牙更是行踪诡谲,没有人能够确定它们会不会出现,以及在什麽地方出现……她们需要庇荫。 “即使葛那波神父已经失贞?”少年质疑道。 夏洛特侧首反问:“难道你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我也希望我有。”红发的少年有点儿沮丧。 结果,筋疲力竭的她们最终还是要前往寒罗山上的生死神殿,这个决定让伊白妮她们感到格外不值与无奈,她们本来正是因为神殿的变数而改往远方的维利镇而去,可是,经过一番周折以後,她们却还是要寻求生与死女神的庇护。 当下,墨发的少女第一次这般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她凝望着山峰上那披云衣雾的神殿,不禁想起了安德鲁、也想起了科尔……还有许许多多牧场里的友人与邻居,少女感觉自己好像有所成长,但偏偏高兴不起来。 【fa_simalainoo_jairdalimerato_fumurdtrond。】 少女首次认真祈祷。 …… …… 15. 圆形 “哗──” 拨开障目一叶,崔伯林疲惫的心灵也如逄甘露似地愉快起来,走了一個小時的山路,雾锁重重的生死神殿终於披露在他们一行人的眼前,小男孩看向高峰上优美典雅的建筑,马上直起了小腰板,如同一个在沙漠看见绿洲的迷路者,立即重新振作起来! 相比於其他生死神殿,位处於寒罗山的神殿其实算是有点儿寒碜的…… 不过,即使这里只是普通的乡村野郊,山上的神殿还是依足了教典的规范而去兴建,半点也没有马虎了事。首先,它必须拥有一个静美的主殿和两个秀逸的偏堂,切不可忘的,还有耸立在殿後的高冷钟楼,此处的神殿四周并没有设立任何围墙,独有种植了数圃野花作为地界,一股神圣纯洁的氛围影影绰绰地把殿内与殿外区分为两个不同的世界。 而使得崔伯林惊讶的事物乃是一个以神殿为中心一路延伸至整个峰顶的半球体屏障,对於这个半透明的屏障,信仰生死女神的小男孩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某种盲目的依赖感,他心想:「只要能够到达神殿,大家便能安全了。」 雨下了许久,崔伯林他们早已全身湿透,寒冷、疲惫、悲伤正呼喊着他们躺下休息,但是,停歇的时刻尚未真正到来,他们距离山上的神殿仍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路途,那是一小段平整的鹅卵石路,以及数百级简陋的土阶。 由於他们已经十分接近山顶,茂密的草木也因此而稀疏下来,少了大树的遮掩,天上的月华亦似乎变得更加光亮,林外的事物如同盖上了一张郁蓝的纱巾,使一切看起来多了一种梦幻与凄美的感觉,然而,此时的丹宁却是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思,只要尚未到达神殿,他们便称不上是安全的。 「即使到达神殿,他们也未必是真正安全的。」少年心想。 在他们身前的空地中,有一圈在风中徘徊打转的落叶,落叶发出了细碎的沙沙声响,似是一阵凄凉的耳语,可惜,丹宁没有从中听见那一句幽深的警语,他不知道也不明白有许多的故事就此终结,他只是莫名地想起了某段沉埋的过往。 “母亲,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湿漉漉的红发紧贴在丹宁的脸庞,眉头深锁的少年紧紧握着一口瑰丽的赤纱剑,此时,匠人与将军与怨妇的音容无端涌现在他的脑海,使他的心脏不禁狂震一拍,也令他体内的灵力不安地翻腾起来,彷佛快要失去操纵一般。 夏洛特点了点头,同意道:“看来这不是我的错觉,这里的「灵」很静,静得近乎死寂,估计不是什麽好兆头,我正在考虑,究竟要不要继续冒险前进?” “但是,事到如今也容不得我们停滞不前吧?”少年望向身後,乃见方才身处的密林正被大火烧得一面郁蓝,烈炎还在四处扩展恣虐,使人窒息的浓烟化作了一条灰黑长蛇在残木的缝间迅速爬行,她们的退路似乎已经被彻底封死了。 “嗯。” 夏洛特螓首轻颌,她的感觉其实远比她描述的要糟,许多跟随她多年的「灵」正在颤抖,类似的情况她只是遇过仅仅一次而已,那一次,她是看见了神话中的凤凰,凤凰从她上空偶然飞过,当时,她的「灵」无不向伟大的远古意志低伏、致敬…… 「那麽,这一次呢?」 青春岁月的经验使得夏洛特不只一次想要抽身离去,可是,她们背後的密林已经完全燃烧起来,形成一片火海,若是如到密林之中,不仅是蕾娜她们可能会遭受火炎的吞噬,即使是夏洛特也有可能会被浓烟闷死,再者,在密林的火海之内,尚有一名可怕的亡灵骑士…… 「也唯有继续前行吧?」夏洛特无奈地想到。 妇人一颗心悬在半空,她缓步前行,一步、两步、三步…… 然後…… 她们一同踏入了回旋落叶圈的正中,意料中的意外於此发生! …… …… “冥夜异世的访客,欢迎莅临死诗人的剧场……” 欢迎词在半空中荡开,如同涟漪般迥返在丹宁他们所处的空地,他的声音雌雄难辨,形同红酒般醇美又如威士忌般厚重,余音在空中轻颤,於众人惊异的眼神中,一双无暇的碧手掀开了今晚的夜幕,一道半透明的灰袍虚影自死亡的深处跨越而出。 “你是谁?为什麽要拦阻我们?” 瞧见有人拦路,丹宁开门见山地喊问。 然而,灰袍虚影没有直接回答少年的问题,而是自背後解下一张六弦瑶琴,瑶琴被他在半空平放,人亦盘坐在半空,两叶古朴无尘的衣摆於秋风中微扬,虽然斗篷掩盖了他的面容,但也无损他的卓然身姿,他是一个非凡的人,也是一个苍老的人,几缕白发从兜帽内溜出,使少年忆起了一些有关於岁月的故事。 灰袍虚影双手抚上了半空的瑶琴,他没有急於弹奏,而只是轻轻地说唱,顿时,一众隐藏於凡尘俗世的音乐妖精便为他的美妙声音而翩翩起舞。 “永夜孤寡,独歌哀哉,缘君垂赏,望君莫迟;羞於无酒,愧遣月影相伴,若恼六音不齐,离之弗追,若喜吾琴吾声,请之骨院。” 平淡如水的声音在流转,它的邀请似是绿波流萍,任君赏之采之,可是,即使丁字不识也能够感受到他於语末中所留下的强烈恶意。 “愿知音黄泉共聚。” 「他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更可能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说唱的声音结束,心怀忌惮的夏洛特也不敢多作停留,她向半空中的灰袍虚影拱了拱手,直接拒绝了虚影的邀请:“抱歉,我们都是一些山野之人,不懂得欣赏什麽音乐,如果阁下的雅兴未尽,也烦请另外寻觅真正的知音客吧!” 语毕,夏洛特也决然地走出了回旋落叶圈的正中── 然而,就在妇人踏步之时…… 清脆一声的琴音也自半空传来,琴声宛如晴天霹雳,不亮也响! 灰袍人无视了夏洛特的拒绝,自顾自地弹奏起身前的瑶琴,阵阵凄冷的旋律当即缭绕在众人心田,纵是看似无情的晚风也有所感应,呼呼的,吹得一地幽影摇曳,曳得影子荡出了魂魄,一匹至黑的身影从月影深处举步而出,牠是狼,影狼── 音符遍洒於山石之间,忧郁仿佛是会传染的疾病,一匹又匹狼的影狼自黑暗当中不断诞生,牠们集结起来,然後把趑趄不前的人们团团围住,夏洛特心里千头万绪,百思之下,她挑起了扁担,毅然闯出了落叶之圈,当她正好跨出半步之时,灰袍虚影也唱起了一首优美典雅的歌。 【丝河异客同尘相,雾藏峰,鲤潜绝。】 夏洛特的玉足方出半步,两只围视之狼亦随即扑咬而来,孩子们的母亲挥动扁挑,挡一、杀二!然後扁担力尽,於是,她只好在影狼追吻之下,急步往後退回,让自己进入丹宁的剑围之中,谋取掩护,然则,影狼虽是凶恶,却没有闯入落叶之圈,牠们仅仅只是警戒在外围,低吼瞪眼一阵,便又回到起初的位置。 这时候,夏洛特与丹宁都注意到了…。 那匹本该死去的影狼没有真正死去,而是化作了数道飞烟,在转瞬之间,在月下的影子里迅速重新塑造了躯体,并且回到牠们原本的位置,补充了包围圈的空缺,这一个异状对奥德金一家而言,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在一连串的奔逃中,他们难免多少有些疲累,但是如今却又偏偏遇上了杀不尽的敌人…… 「该怎麽办呢?」 「应该如何突围呢?」 母子两人心中盘计,但歌犹在唱。 【残曲半首孤恓,疾首思寻一缺。】 六弦音愁苦,其歌似是寄托了诗人的忧思,没有形体的音乐妖精在歌曲的渲染之中默然垂泪,同一时间,一个巨龙头骨在奥德金一家的头顶兀然浮现,而龙骨的底部则是渐渐延伸出上百根坚不可摧的栏栅,这是一个逐渐成型的巨型牢笼! 顿时,一股如长蛇勒颈的窒息感自丹宁心底升起,联想起灰袍人一开始所说的奇怪话语,少年大胆猜测……歌罢便是牢锁之时! 他们必须尽快突破狼围! “准备好了吗?”夏洛特问道。 “嗯。”母子多年,丹宁一下子便明白了她的抉择,骨笼的出现让战场的状况变得争分夺秒起来,现在,他们也只能尽力一试,少年看了看紧靠自己身後的孩子们,坚定地点了点头,紧握赤纱剑,正色说道:“母亲,你殿後,我……突围!” …… …… 16. 突破 在第二次的发起突围时,丹宁心中依旧没有生出什麽妙计良策,然而,他们耳边的歌声却是不会因此而有所停歇,那一些将他们包围的狼群更不会生起半点怜悯之心。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从古至今,这是永恒不变的法则…… 而世界亦绝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无能而丢掉任何的残酷。 【婉转流歌天外至,瞥曼影,既无遗阕。】 「可恶!他又在唱了!」 丹宁心中骂了一声,发起了冲锋! 毋庸置疑,踏出叶圈的少年马上也迎来了夏洛特方才所遭受过的待遇,敌人依旧还是那麽两匹影狼,但少年的赤纱剑却非随处捡来的扁担可以相比,由古代名匠打造的利刃毫无停滞地割开了牠们的身体,将两匹影狼二分为四,砍倒在地,然而,她与他皆不为此感到些微乐观…… 因为,影狼总共有五十只,杀之不死的五十只,不顾死生的五十只! 由丹宁作为先锋,众人一踏出落叶之圈,便当即具体地认识到狼群的恐怖与疯狂,此时此刻,他们可谓是全方位受敌,几乎每一个刹那皆会有狼牙与兽爪袭击他们脆弱的肉体,纵使丹宁剑利且快,但亦难得寸进,少年焦急地想要尽快突破重围,可是狼群源源不绝,教他实在一筹莫展。 逐渐麻木的战斗中,他听见了母亲毫无间断的咒吟,也听见了崔伯林与艾朵琳的喘息与惊呼,没有人能知道她们还能够坚持多久的时候,不过,少年只要抬头便可以目睹有一个由白骨构成的牢笼正在降落…… 「若是不幸被它关在里面,恐怕不会有什麽好下场吧?」 顷然,在混战当中,紧随在丹宁後方的伊白妮不小心一匕使偏,只是刺中了面前一只影狼的前肢,而没有命中牠的要害,把牠彻底刺死,吃痛的影狼嚎叫一声,便将恐怖的狼头往前一伸,朝向少女白生生的咽喉噗咬而去!招式使老的伊白妮立时陷入了性命的危机! “哼!” 冷哼一声,奥德金家的长子适时回身,抢先把残暴的狼首一剑劈断,然而其中代价分明,三道火辣辣的爪痕在他背上燃烧而过,鲜血一下子喷涌而出,直痛得少年的神思骤然飞远,混沌中,他又再次想起了将军、匠人与妇人的故事,甚至还开始猜想自己是否应该要放下手中的剑…… 剑? 对!就是剑! 彷佛是灵机一动,思路紊乱的丹宁重新审视起手中的赤纱剑,顿然,他找到了一丝可能的生机,匆匆的,少年勉强把意识分为两个部份。 第一个部份与身体的本能挥剑应敌。 第二个部分则在内心重温父亲科尔的教导:关於剑之名的一切。 …… …… 有一天晚上,他的父亲忽然叫起了他的名字…… “丹宁。” 少年为此而疑惑:“什麽?” 後来,科尔又叫了一次…… “丹宁。” 少年开始感到烦厌:“什麽?” 然而,他的父亲仍然没有说出下文,只是一直重复他的名字…… “丹宁。” “怎麽了?” “丹宁。” “如何了?” “丹宁。” “够了吗?” 翌日,无论科尔如何呼唤少年的名字,少年都没有给予回应。 因为,少年已经厌烦了。 …… …… 撕杀中,少年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顿悟的微笑。 “俗世之名是钥匙,沟通的钥匙!” 虽然时间仓促,不过,丹宁还是在心底再次呼唤起一个名字…… 「赤纱。」 与此同时,天上的歌曲也突然转韵易调,仅听灰袍人悠然吟唱。 【探问众皆言,乃冰楼名雪】 随着歌声与乐音的变调,周遭事物皆不禁受其影响,密林的大树不住地颤抖摇曳,星夜之下的影子亦离开了本相的拘束,而狼群的噬咬扑击则是愈见凶猛凌厉,直教奥德金一家的形势也随之越发险峻起来,眼看也快要支持不住了。 此时的丹宁卻是尚在思考…… …… …… 剑之名是什麽?剑刃的俗世之名。 从前,红发少年一直都只是把剑之名当作「控制剑刃」的工具,把它单纯看待为一种战斗的技巧,藉由呼唤赤纱之名,他成功换取了历代持有者的剑术,而且,那些前人的剑路也确实是利害无比,替他解决了不少敌人,可是,少年终究还是走入了一个极大的误区…… 从一开始,俗世之名就不是为了「控制」而存在的。 它的诞生是自然而然的,它可以是一把钥匙,也可以是一声问侯,它并非无血无泪的机械零件,而是情感的产物,它简单而复杂,以科尔的观点而言,它或许就是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对於此时的丹宁来说,剑之名则是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赤纱剑,请你聆听我,回应我!」 在心中,少年用力地发出了诚恳的呼唤。 …… …… 蓝月之下,夜空的骨牢逐渐降落。 骤然! 赤纱剑如行云流水地在夜空飞舞,它先是划过了夜空,再切过暗影,它的剑尖在黑幕中遗落淡淡的弧光,少年的呼唤再一次得到了赤纱剑的回应,那是一声悠远的叹息,诉说着一个**百年的夙愿。 【琴瑟朽舶烟花夜,月清明,墨萍泊。】 天上的弦声铮铮,丹宁也终於触碰到所谓的剑之心,在顿悟与狂喜的一瞬之间,他也同时讶异於赤纱剑所拥有的丰富情感,亦羞愧於自己愚昧的心灵,他是多麽的後悔,又是多麽的向往,剑与人的灵魂在狼牙剑影中坦承相见,丹宁怜惜地许下至诚之誓── 「吾,丹宁-奥德金,愿生与死之女神见证!」 「吾将寄命於剑,吾将寄情於鞘,以剑与鞘为吾毕生之武──」 赤纱剑的愿望是……一生守护。 【魂飞又恼衣褴,自造龙吟倾国】。 在丹宁立下誓立之时,灰袍人的歌曲也将近尾声,此时,天上的骨栅已经降下了超过一半,而夏洛特的扁担更是布满了许多触目惊心的爪痕齿洞,焦灼与忧惕正促请着妇人拚命的心思,可是,就在此时,场内再生变故! 丹宁手上的赤纱剑竟能逐一把影狼劈成冰雕! 更重要的是遭到冰冻的影狼再也不会在影里重生! 此番景象即使是夏洛特亦不禁为之动容,冰冻影狼此法夏洛特并非没有尝试过,但是,她所施出的符文之冰却是不能把影子留在冰晶之内,根据她的猜想,这些漆黑的影狼其实是介乎物质与灵魂两者之间的产物,无法以物理方式给予限制,也正因为这一点,丹宁所斩出的寒冰才显得非比寻常。 从赤纱剑中获得了不知名的寒冰作为助力,丹宁很快就整理出一个全新的突破方法,於是,少年一边以普通的方法消灭正前方的敌人,一边以附带寒冰的剑刃刺死两旁的影狼,使牠们化作坚硬的冰块,如此一来,在前进的同时,丹宁亦能够以影狼的冰雕为後方的家人构筑一些掩护的屏障。 此时…… 影狠不再复生,他们也在前进…… 他们仍有突围的希望! 【赋得新鞶缠白宝,意何告,凤凰相托。】 灰袍之歌犹在飘荡,石地的落叶仍在飞旋,骨栅还在天上滋长,只是剩下五十余步的距离,丹宁他们便可以一同穿越鹅卵石地,抵达土阶底部…… 生路就在咫尺眼前! 偏偏就在众人将脱危难之际── 乐悖常理,曲词骤停,顶上骨牢随之轰然而坠! 歌尽悲来! 【谁料六弦毕,朔风掀空幕。】 在丹宁错愕的表情下,笼中再也没有影狼、歌声与秋风…… 独独只有他们的母亲──夏洛特! “不!”“母亲大人!" 从天而坠的骨牢无情地将母亲与孩子们分割成两边,一股分离的预感止不住地浮上各人的心头,她们似乎都在反抗,但其实已经疲惫得快要认命,没有孩子知道被囚者的下场,也没有孩子知道母亲与他们将要面对的未来,他们都是一些尚未成熟的孩子,他们仍然需要父母的…… 可是……世事是残酷的。 丹宁那一口无往而不利的长剑不能在骨柱上面留下半点的痕迹,伊白妮的呼喊也仅是徒增彼此的伤感与酸楚,谁能够拯救她们的母亲?没有,这里就只有她们而已,而她们却是没有任何办法。 而灰袍虚影呢? 他在看,只在看。 夏洛特望向在笼外为自己焦急的孩子们,身陷牢笼的妇人自知势成定局,她轻叹了一声,自己放弃了挣扎,也叫他们放弃挣扎。 “丹宁、伊白妮,别再白费气力了……” 一个准备良久的术法又怎麽可能被他们轻易破去呢? 听见母亲的劝说,伊白妮有点儿歇斯底里地说道:“不!总会有方法的!科尔说过,所有的难道都会有解决方法的,可是,为什麽呢?为什麽我们会显得这麽的无能为力呢?为什麽这一个该死的笼子会突然跌下来!为什麽呢?为什麽呢?” 伊白妮不能接受这种结果…… 大家明明已经付出这麽多代价了…… 安德鲁死了…… 科尔失踪了…… 现在,难道连她们的母亲也要离去了吗? 这麽的一个下场……她不能接受!她不能真的接受! “天上的奇怪家伙,你凭什麽突然出现,又凭什麽夺走人们的家园!” 墨发少女执起一把飞刀,作势往灰袍虚影投去,可是,那一抹虚影却在此时发出了一阵凄冷的笑声,直笑得少女的肉体乃至灵魂一同为之恐惧,执刀的手不自觉地松了下来,小刀也随之跌落在地上……叮当。 失却了武器,少女也回神过来,冷汗瞬间濡湿了她的背後。 此时,灰袍虚影却是突破不见踪影了,而白骨牢笼的底部则是浮现出一道极黑的幽影,幽影似是热带森林中的可怕沼泽,它把牢笼当中的一切通通往下拉扯吞噬,夏洛特瞧了一眼自己消失的脚踝,露出了一抹苦笑,看来,她必须离去了,从此以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自己的丈夫与孩子…… 妇人想要好好道别。 她的泪水忍不住留个不停,她不是害怕自己即将承受的灾厄,而是心痛自己的儿女,她们都是稚嫩的小孩子,怎麽可以失去父母的守护呢? 她哀求似地说道:“我的孩子们,快来母亲的身边,给母亲好好再看你们最後一眼。看!牢笼正在下沉了,让我们好好珍惜离别的时间好吗?” 她的儿女赶忙齐众在母亲的面前。 在此夜的至深,一名妇人隔着骨笼的栏栅,逐一为她的五个孩子送上了一句警语,以及一个祝福的吻,然後,她就完全沉没在黑影的深处,阳世之中也彻底失去了她的芳踪,她即将前往何方呢?没有人知道。 「好好照顾弟妹。」 母亲最後的吩咐烙印在丹宁的脑海深处,他,几乎就要疯了。 …… …… ; 17. 雕塑 雨停了。 碧月淡华下,最後的巨龙头骨也沉进了一池黑影之内,鹅卵石地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激烈的战斗并未为光秃的大地留下什麽明显的痕迹,狼与骨与歌声一如梦幻,但失去宝物的滋味却是真实地占据住孩子们的心头,谁也无法把内心平静下来。 呜哇哇哇── 两把哀戚的哭声打破了错愕与悲伤的沉默。 丹宁没有哭,身为长子的他不能哭,危机尚未解除,接下来还有属於他们的路途,在他身前的伊白妮亦没有流下半点眼泪,只是她的表情总让丹宁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 小小的蕾娜也没有哭,她从灾难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半点哭闹,如果不是那一双骨碌碌的红瞳,丹宁他们恐怕会十分担心这个娃儿的身子是不是出了什麽不好的状况,不过,只要想及蕾娜从诞生至现在的表现,他们也就暂时释然了。 两道哭声的主人之一是年仅十岁的崔伯林,他悲伤所以他流泪,他不安所以他号啕,亡灵来了,他跟着大家一起逃亡,他一直跑,一直逃,他整个晚上都陷在疲惫与饥饿当中,可种种艰辛却只换来了失去、失去与失去……小男孩已经累了,他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另一边的艾朵琳更是哭得凄厉,她满脸难以置信,泪水流个不停地搬开膝下的鹅卵石,鹅卵石下的湿泥散发着郁结的味道,女孩的小手急躁地往下掘,她一直挖、一直挖,挖得双手布满了泥中杂石所留下的伤痕,但即使这样,她还是找不着她的母亲…… “艾朵琳、崔伯林,擦乾哭泪吧,我们要走了。” 另一边,丹宁响起了毫无起伏的声线。 “不!”艾朵琳呆呆地的应道,仍旧是歇斯底里地挖掘着底下的泥土。 相反,崔伯林则是已经走到长姐的身旁,他得到一个安慰的拥抱。 “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艾朵琳。”丹宁再次说道。 突然,红发女孩满脸怒容地抬起头来,她瞪视着自己的长兄,倔强地应道:“不!” “你应该清楚现在是什麽情况,我们还未脱险,只要留在这里我们随时都可能会遇到新的劫难,森林……” 红发少年冷静地为女孩分析着现在的情势,他的语气平淡,可是个中的严厉却是犹胜於大声的斥骂,艾朵琳像是逃避着女妖的歌声地捂起双耳,原本可爱俏皮的小脸儿皱作一团,她低声喃喃说道:“我不想知道、别让我知道……艾朵琳什麽也不想知道……” 丹宁痛心地看着,他清楚女孩一直以来的隐忍,更明白她对母亲的敬爱,若然可以,少年真希望能够给予女孩温柔的慰藉,但这明显不是现在该为的事。少年一脸铁青,他走到女孩旁边,揪起她的耳朵,往里头嘶吼:“你不想知道,但你什麽都已经知道了!母亲已经不在了!连父亲和安德鲁都也不在了!你还要任性到什麽时候?!艾朵琳-奥德金!”。 呀── 一通狠话,彻底把女孩最後一条神经扯断,意志崩塌的尖叫声撕裂着雨後的空气和彼此的伤口,丹宁心痛,痛得不可言喻,於是他的眼神与语气都变得更加冰冷:“艾朵琳,你走?还是不走?” 红发的女孩还是蹲在地上尖声大叫,仿佛这样就可以把一切都从身边驱除开去。她的长兄皱起眉头用力地抓住她的胳膊把女孩拖在地上,再一次沉声而问:“走?还是不走?” 女孩不应,还是尖叫。 深深呼出一口大气,丹宁扬手一劈,就把艾朵琳打晕,四周顿时回到一片静谧。沉默的秋风里,少年先把被红发女孩放置一旁的蕾娜抱到崔伯林怀里,又让他好生看顾後,便径自背负二妹艾朵琳,率先步上土阶,往教堂走去。 “继续走吧。”先行者说。 伊白妮、崔伯林两姐弟没有回答,也不敢回答,她们只是咬紧下唇,眼睛发酸地紧随在长兄脚後,一旦从嘴巴吐出什麽音调来,那肯定是割伤彼此的悲伤,不该有的悲伤。 …… …… 土阶上,丹宁一行人没有再生出什麽事端,他们穿过生死之幕,步进了神殿的范围之内,沿路上的穹门与廊道并没多少细腻的雕刻,这里确确实实就只是一个朴实无华的乡野神殿。 不过数息之间,丹宁他们便到达神殿的主殿,那是祭拜生与死女神的所在,即便在逃亡当中,丹宁他们还是自觉地屏息静气,规规举举地走在这神圣的殿宇,此处圣灯中的烛火焕焕,那是从圣都伊斯奈带来的圣火,象徵着神的眷顾。 红发少年没能在这亮堂堂的殿堂找到半个人影,他知道背上的女孩早已醒来,只是她依旧还在悲伤缠扰当中,丹宁不介意为他这个妹妹在这片刻的宁静中带来少许的依靠,也就不点破她了。 众人默默地走近主殿的末端神坛,坛上左右分立着生与死之女神的两个雕像。纵使此处是乡野之郊,但女神们的雕像却是毫不含糊,大理石上的一笔一刀皆是出自王都伊斯奈的教庭工匠之手,两股截然不同的神圣气息驻留在两尊圣像身上。 站在坛上左边的是一个长发如瀑、不着片缕的妇人,她正是生之女神【黎安娜】,女神的左手握三角铃,右手握着铃棒,她的体态曼丽却让凡人难以生起半点亵渎之心。 另一侧,靠坐在【黎安娜】右边的则是一名全身以绷带包裹,只露出齐肩短发的女孩,女孩的右边腰际挂有一个圆鼓,一根鼓棍则被她的左手握住,作敲打状,而这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女孩便是死之女神【摩莉赫】,她那被雕琢成一片静寂的眼神深深吸引着每一个瞩及的仰望者。 而在两个女神圣像的身後,尚有一幅十二臂宽的深浮雕,浮雕上刻画着一只古老的巨龙,巨龙怒张的双翼恰恰把前方两位女神拱卫在内,此龙便是生与死之女神的守护者──记忆之龙【海罗威纳帝亚】。 丹宁站在祭坛前陷进了深深的沉默,他的信仰一向坚定,如今却也不禁对他此刻所仰望的神明存有疑惑,莫明的灾厄让他本能地生起了对於神明的愤慨,不过,他的理智也开始慢慢平息这些原始的情绪,他渴求着平静与安稳…… 达、达达、达、达达…… “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个人……会是谁呢?会是神殿的人还是亡灵?不,先不管这些……”一阵脚步声把丹宁拖回现实,这个晚上的可怕经历让他便得更为谨慎,短暂的思索後他便向弟妹们低声吩咐道:“躲到告解室里头。” 对於长兄的吩咐,伊白妮她们没有半点迟疑,一行五人很快便躲进小小的一个告解室内,告解室的墙面由一片片长木板竖立而成,木板与木板之间有许许多多的间隙,神殿柔和的光线渗进墙罅打在众人的身影,丹宁方始关上门扉,来者便从右侧廊踏进主殿。 达、达、达、达…… “葛那波,外面都是亡灵,我们真的安全吗?” 从穹门走出的是穿上奉祀服的葛那波神父与一名年轻的修女,丹宁本想推开告解室的小门向神父与修女报到,而葛那波下一句话则把他碰触至门柄的手迅速放回身旁,少年轻轻地放下了「醒来」的艾朵琳。 “放心吧,即使你与我有了关系,生死之幕的力量也不会减弱,山下那些家伙可到不了我们这儿。”葛那波一边说一边走到告解室的右侧、神坛的正前方,丹宁在这个角度能够清楚看清他们的脸容,神父老得让少年汗颜,修女年轻得让少年羞愧。 “哦?真的吗?”那修女眯起她那对丹凤眼姣笑道。 在丹宁皱起的眉宇间,葛那波则是环腰抱住身前的修女,修女比他整整矮上一个头,感觉就只是一个刚好成人的孩子而已,老神父呵呵一笑,哄笑道:“真,当然是真的。我可曾向你撒过半个谎话,你说是不是?” “嘻……别这样,真痒。” 贪婪的舌尖在粉项划过,那修女半娇半嗔地笑道:“嗯哼……也不知道你这只老狐狸一直以来说的都是真是假?” “我是老狐狸,哪你是什麽?” “你看我这副打扮除了修女和淑女以外还能是什麽?” “我看……你不是修女也不是淑女……” “那……你说,我还能是什麽?” 神明在看。 “这……这就得把衣服扒开看看噜。” 信徒在看。 “哈哈哈……嗯……温柔点……嗯哼……” 亡灵在看。 就在他们的背後! 骑士的长弯刀无声无息地刺穿了结合的男女,黑色的骑士缠绕着暗绿的邪气在圣殿现身,丹宁早已在告解室内发现了骑士,他的右手紧张地搭上腰间的赤纱剑,他十分肯定,他曾经与这个骑士交过手,他认得他手上那一把满是缺刃的锋利长刀! 飞溅的鲜血把【摩莉赫】的脸庞染红,女神的笑容在血花映衬下变得异常邪魅,她似乎在嘲笑,也像在挑衅,由大理石雕成的眼眸依旧寂静,但却仿佛贯注有灵魂般的幽深,死灵身上的绿雾如同拥有意识一般靠向神只的祭坛,在杀戮之後,逝去的骑士看似焦躁不安地在主殿中徘徊…… 圣火照耀中,执刀的骑士一步步地走近窥视的人们,伊白妮一边颤抖地望着骑士逐渐靠近,一边在心里不断向生与死之女神祈祷,她能感受到大家都忍不住凝住了呼吸,加速了心跳……最终,亡灵骑士自告解窒的旁边擦身而过。 殊不料,命运仿佛有意作弄。 一把楚楚可怜的婴孩哭泣声划破了静室的空灵,外头的亡灵骑士迅速反应过来,他举起了弯刀,转头急步走向她们的告解室,危急中,伊白妮把恐惧的眼神投向她们最後的希望,而对方的双眼则回以一个冷若寒潭的眼神。 赤纱剑从少年的腰际拔出,他只遗下一句的叮咛,便与那骑士去了。 “照顾好弟妹。” …… …… ; 18. 三骑 渺无人烟的晚空下,二百双马蹄风团儿驰骤,莲荷三骑士并肩而骋,在虫儿低喃的沃维尔平原里,英豪人杰无话可说,碧月当空,华光苒苒,照人心寒,三骑士之一的罗兰在尘嚣中高扬起握剑的左手,一行百骑有纪律地在一个野井旁堆起数个营火。 霹呖!……霹呖!……拍拍…… 炽热的火堆为这批夜途之客送上久违的温暖,莲荷三骑士独自围坐一个营火,他们麾下的骑士没有任何一个胆敢上前打搅他们的三位统帅,大家都只想静静地休息一下,因为他们已经连续不断策马战斗了九个多小时,当中的劳累让勇者沉默,扑面的急风使强者低头。 三骑士的营火旁,死之骑士首先破开了沉默,他一脸不屑地说道:“戴文杰尔,我早就跟你说过要多带一点人马!二百名骑士根本就完全不够用!兵贵神速?我呸!” 生之骑士戴文杰尔没有任何辩驳,隔了一阵子,另一位骑士罗兰为营火添上些柴草,淡淡地说道:“巴克,戴文杰尔的战术也有我的支持,我再重覆一次,蓝月的出现完全没有丝毫徵兆,我们实在没有时间把那一支尚在边城警戒的部队找来,教会的文献也没……” 死之骑士巴克打断了罗兰的解释,愤愤然骂道:“但你们看到没有吗?伊北村、加卢德安、维利镇……还有许许多多的聚居地……它们通通都给亡灵毁去了!彻底地毁掉了!” “所以你有自信对付那些可怕的亡灵?!说,你需要多少人马才能把天上的骨龙斩下,身为守护骑士,我誓必会竭尽所能去为伟大的将军凑齐这些勇士!是五百人吗?是一千人吗?还是一万呢?说!你怎麽不说话?你不是很有意见的吗!哈……” 不怒则已,罗兰一骂便停不了下来,巴克一口愤慨憋在嘴里吐不出来,满脸尘土的骑士低下头来不发一言,原本沉默一旁的戴文杰尔此时皱了皱眉,劝说道:“罗兰,不用再说了,大家都很烦躁,再休息个三分钟,我们就继续赶路吧。” 闻言,罗兰顿时把自己的脾气管住,他本来就不是易怒的人,在火花迸裂声中,两名骑士彼此隐晦地交换了一个歉疚的眼神,气氛又回归平静。 眨眼间,三分钟便已过去,骑士又要上马。 “前方是寒罗山,山的背後是提克大牧场……”巴克看着远方的山峰木然地说道。 罗兰揽了揽老战友的肩膀安慰道:“或许接下来的情况没你想像中要糟……” “却绝对也好不到哪里去……” 戴文杰尔的钢靴狠狠地踩灭了小小的篝火,终结了这一席对话。 然後又是一轮急骑。 …… …… 天际风送暖,日出远山廓。 清清铮铮的甲胄声在山中抖出,三骑士默不作声地从提克大牧场离去,朝辉带不走他们的丝毫失意,穿梭在焦林当中的三骑士没有带上半个随行的侍卫,此时,空中的蓝月已经彻底隐去在日光之下,杳然无踪,而地上的亡者亦也消声匿迹,昨夜的喧嚣只留下遍地哀伤。 牧场是骑士们日出前最後的一个抵达地,也是最没有必要前往的人类聚居地,整个牧场就如同画家描绘的冥世,死气沉沉的,一众骑士只能够看到遍地的残垣与屍体,遑论是人类,即便是老鼠与犬马也没有留下半个活口。 此情此景不禁使罗兰再度联想起那一个被他们放弃的村落,当时他们之所以决定放弃与袭击村庄的骨龙对抗,为的便是把希望寄放在下一个战场,但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下一站竟是一个荒凉悲怆的坟场,他们本该可以挽救更加性命的! 残土上,三骑士懊悔地垂首而行,生死相守的骑士们为动摇的信仰前往寒罗山上的神殿,他们的剑充斥着无处宣泄的愤懑,在信徒之前他们首先是一位骑士,在生与死的教条之前也是至死不渝的正义──骑士道。 穿过鹅卵石地,他们踏过数百级土阶,骑士们来到了寒罗神殿的门前,此时,殿後的钟楼按时地发出了一下又一下的晨报。 “听!生与死之女神为我们安排的一天又要到来了──” 讽刺地一笑,死之骑士巴克首先钻进了伏见神明的长廊。 不约而同地摇了摇无奈的脑袋,戴文杰尔与罗兰也立即紧随而入,笔直的廊道几无光源,与神殿内部孔洞对流的劲风贴脸吹来,在仅能容许一人通行的石道里,三名骑士们以手代眼,小心翼翼地行走着……随着脚步的迈进,巴克渐渐看到了圣火的荧燎。 尚未正式走进主殿内部,巴克便看见了神殿里头布满了零零落落、东歪西倒的死屍,出死入生的骑士用右手抽出证誓的长剑,他阖上雕刻着莲花的钢盔,矮身步入神明的殿堂── 而迎接他的则是并不意外的无端杀机,一道银芒从巴克的右侧飞射而来,瞬息之间,骑士也认不出光芒中的器物,只见他灵气轻催、剑式上手,叮的一声,一把小刀便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插在神殿的饰柱之上。 长剑在骑士回神之前便已锁定偷袭他的人,一个手持双匕的墨发少女正死死地盯视着死之骑士巴克,她所穿的布衣布满大大小小的口子,墨发下的碧色瞳孔涣散出一种只属於杀戮者才能拥有的麻木眼神,巴克认得这一种可怕眼神,因此深深地忌惮着。 照面的同时,少女手中的双刃便已令巴克不容忽视的速度接近,锋随势走── 诧异间,骑士巴克稳稳地把围绕心脏八寸飞舞的尖刃挡开,他不由得为眼前这一套似曾相识的暗杀术而感到万分讶异,那本该是早已绝迹的战技,为什麽会突然出现在此? 【黑狼】、【落石】、【沉沙】…… 一连三式清晰地在三名骑士的眼前重现,过去的回忆也再次涌现── 左剑右盾,在一旁护持的戴文杰尔问道:“巴克,这是怎样一回事?” “我亦不太清楚,先把这女孩制住再说。”巴克答道。 闻言,罗兰点了点头,他看准机会欺身往前想要把女孩一举擒下,殊不知墨发少女突然气势一改,回身便是以命取命的一刀:“消失吧,骑士!” 咀咒的语气比怨妇更深更毒,猝不及防的罗兰唯有另取他径,只见守卫骑士一个扭身便转到对方的後背,并在少女右手第二匕到来之前抢先出手,一举把人用力打晕了! 轻轻挽住倒下的墨发少女,罗兰对其余两位莲荷骑士认真地说道:“看来,有必要好好搜索这里了……” 挑了挑头盔下的眉头,死之骑士巴克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或许……还有其他的生还者?” “而且也要找出神殿被攻入的原因。”生之骑士戴文杰尔补充道。 …… …… 当三骑士再次回到牧场外的临时营地时,秋日已昇近一天最高点,骑士巴克推着一辆从牧场借来的木轮车,下山的脚步也比上山时来得轻快许多,几乎快要绝望的的巴克在神殿的告解室里找到了几个受到惊吓的小不点…… “罗兰!罗兰!快来看!快来、快来!这些孩子竟然会说话!” 回想起当时的惊语,巴克还真是红了老脸,但也无怪乎他一时失语,毕竟昨晚被他翻过身的几十个昏倒者全部皆是无一生还,其中偶有会动的无不皆是残留在阳间的冥世亡灵。 话说回头,神殿经过一轮的调查以後,三骑士也算是勉强得出了牧场为何落得如斯惨状的解释,残缺的神刻图与一对半裸的男女屍首让罗兰他们一下子就明白神职人员失职的事实,按照神谕的规定,三骑士把整个寒罗山的神殿以圣火焚烧净尽了。 这时,由巴克他们亲自救回营中的孩子们正在他的旁边安睡着,积劳长惧的心灵很快便在安全的环境中陷入了漫长的深眠,稚子的睡颜似乎具有治癒人心的功效,沐汗浴血多年的巴克瞧着这几个小小的幸存者,心里欣然地少却数分旁徨。 静静地将乾巴巴的口粮和着水通通塞进嘴里後,巴克的神思又飞往接下来的路途,这次亡灵的突袭除了对於一整个法洛琳王国南部造成巨大的人命伤亡以外,还有许多盘根错节的遗害,中年白发的骑士巴克一想之下由不得头疼起来,他的虎眉一皱,便决定……不想了。 「这些复杂的事情还是交给戴文杰尔他们打点就好,反正到了最後,我的意见一定又会被二比一的票数否决掉的。等等!为什麽那两个家伙每次都会连成一气,难道他们之间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关系吗?不!不!我怎麽能这样揣度自己的战友呢?即使他们很可能真的……」 “呜……” 一声初醒的低吟把巴克纠结的神思拖回现实,骑士回头一看,便见那位在神殿里袭击他的墨发少女正睁开大眼观察着自己,於是,他咬着乾粮,随口说道:“哦──你终於醒过来了,虽然这样对待一位淑女实在有欠礼数,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接下来的问题。” 为了提防墨发少女清醒以後又再次突然发难,她的手脚被骑士们以特制的绳索束缚着,这时候,巴克发现少女的双眼已经褪去了当时疯狂的神态,因此稍稍放下了戒心,把塞在少女嘴巴的布团扯去,续问道:“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闻言,墨发少女沉默了许久,一双晶莹的碧眼无声地滑下了两行泪水,悲伤的氛围中,巴克伸出厚茧累累的右手想为少女拭去脸的泪痕,殊不知却被对方转瞬一变的眼神凝在中途。 “伊白妮,伊白妮?奥德金,科尔之子,奥德金家的长女。” 少女的眼神坚定,锋锐如刀。 …… …… ; 19. 四子 “伊白妮……伊白妮-奥德金,科尔之子,奥德金家的长女。” 墨发少女刚刚报上的名字换来了骑士巴克微不可察的一个点头,奥德金亦是其余两个孩子告诉自己的姓氏,两相联系之下,四个孩子的关系几乎可以获得巴克的肯定。 “伊白妮吗?幸会,我乃巴克-九死-多乐,莲荷三骑士中的死之骑士……”以礼义着称的骑士团团长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号,他以粗厚的口音要求道:“希望阁下能够体谅吾等所施行的禁制,亦请阁下如实交代出袭击我们的原因。” “袭击?”方正醒来的伊白妮露出了一脸疑虑的神情,她慌乱而困惑地答道:“我……我什麽时候袭击你们了?我怎样袭击你们?” 死之骑士没能自少女的言行看出一丝端疑,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在装痴扮傻,自觉没啥眼力的中年大汉唯有再次把事情挑明:“就在四小时之前的寒罗神殿,阁下匕首和小刀向我们发起了攻击,如非遇袭者属於少数精英,大概已经遭遇不测了吧──” “不,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对吧?还有,我们为什麽会在这里?三骑士又是什麽东西?”少女伊白妮一连问出了三个问题,她这一种毫无所知的模样儿差点就让骑士彻底相信了她。 对於墨发少女的疑问,骑士一个也没解答,巴克只是重新问一次:“你真的不记得神殿发生的事情吗?当时,阁下的刺杀可是非常的要命啊!” 刺杀? 少女略有呆滞地摇了摇头,她确实没能搞懂现在的情况,记忆如游鱼般在她的脑海深处东逃西窜,她几度尝试伸手把那些鬼灵精逐一捉住,但却是被牠们巧妙地从指间溜掉。 巴克深深地盯望住伊白妮数秒,他曾经亦遇到过因遭逢剧变而失忆的兵士,这个时候的当时人往往需要一些刺激:“听听看,你那时可是这样说的──” 死之骑士把嘴唇靠近少女的耳边,清晨的恶语如魔鬼的大手握在薄弱的心房。 「消失吧,骑士。」 恨到极处的咀咒在虚幻与现实之间不断交错,唯有自己才能知晓当时的狠毒,伊白妮浑身颤动,冷汗渗得素面苍白,她痴痴地看着眼前的死之骑士,心中所想不敢与外人道哉。 “怎麽了,想起来了吗?” 骑士关心地问道,少女的怪态让原本不抱期望的他生起熊熊好奇。 少女欲言又止了一阵子,说道:“嗯……算是想起部分。” “那……袭击我们的原因是?”巴克当即追问。 “死灵骑士……我以为你们是去而复返的亡灵骑士。"伊白妮如实答道,同时也露出了一个悲伤的表情:“抱歉,那时候我的神智大概不太清醒,昨晚真的发生了太多事情了……” “那麽,神殿里面的僵屍也是你杀的?”巴克又问道。 “僵屍?”少女愕然地抬起头来,她的眼神突然涣散起来。 少顷,伊白妮脸色发白地答道:“是的,都是我杀的,我一个人杀的。” 回忆时,少女的舌尖忽然传来一了股源自鲜血的铁锈味,在她脑海中,并非只有向僵屍挥刀的影像而已,水!她想要喝水!她想要把那些可怕的滋味净除。 “嗯,那神父和修女呢?” 闻言,少女的碧目划过了一闪而逝的阴狠,回答的语气隐隐散发着炽盛的怒意:“神父?修女?他们啊……他们在亵渎女神时得到了应得的报应,亡灵骑士的弯刀贯穿了他们的身体,为他们的死亡带来了最讽刺的剧本。” “或许你可以稍稍描述一下事情发生的经过。” 巴克十分好奇,少女的所历所闻有些不太单纯的味道。 “……" 听见骑士的提议,少女便将下巴埋在心田,缄口不语,显得十分伤心。 望及伊白妮这般模样,骑士巴克也拉不下面皮逼迫对方相告,也就放弃了追问:“如果你不愿意说也无不可,毕竟这里的一切已经……己经不能挽回了。” 牧场已经毁了。 “不……”少女摇了摇头,淡淡地否定道:“这个牧场还为我们遗下了许许多多故事,我与我的家人将会让它们在这世上活下去,以故事的形式存活下去。” 「活下去?以故事的形式存活下去?」 在巴克仔细咀嚼这一些特殊的用词之时,伊白妮也徐徐忆述起发生在昨晚的噩梦,她的声线如烟如雾,酸人眼眸:“关於昨夜的事情,或许应该从我的弟弟回家时说起……” …… …… “……以上就是昨夜所发生的一切。” 一盏茶的时间以後,伊白妮为故事留下了悲沉的终句。 在故事的途中,巴克不曾打断少女半句,他把自己的感想和疑问都暂时往肚子里头搁着,而此时此刻,听完故事的骑士则不禁以看待怪物与珍宝的眼神打量少女,惊叹道:“伟大的菲莱斯啊──提灯人?亡灵骑士?少女啊,我真不敢相信你们竟然从他们手上活过来了! 巴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对方的幸运,也触不及生死女神的想法。 陈述完自己的经历,伊白妮当即急切地向骑士探问道:“骑士先生,请问你们有没看到过我失散的家人?”即便对方没有提及,但是,少女估计对方应该是一支来自东方的军队。 “没有……” 骑士巴克低头搓弄着尾指上的戒指,答道:“没有……自从踏入寒罗山附近一带,我们就再也没有看到其他的活人……嗯,除了你们四个可怜而幸运的孩子们。” 在不知不觉间,死亡的忧思又爬到了两人各自的心头,一层薄薄的沉默在临时帐篷中铺展开来,一秒、两秒、三秒……良久,伊白妮的勇气剪开了彼此的心锁,她轻轻地呼唤道:“巴克先生?应该是巴克先生吧?但愿我没叫错你的名字。” “你没有叫错,就叫作巴克,而先生的称谓则可以省去,叫着怪怪的。” “嗯,巴克……" 少女轻咬下唇,问道:“我这里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 “直说吧。”巴克讨厌转弯抹角。 伊白妮下定决心,问道:“那麽,我就直说了!可不可以让我去找寻我的父亲?” 根据伊白妮的估计,巴克他们的队伍应该不会在牧场中停留太久,如今失去家园的她们很可能会被安置到其他居住地,而在离开之前,少女希望抓住最後的一丝希望,虽然夏洛特与丹宁已经无处寻起,但是她的父亲科尔却仍然可能留在寒罗商路的附近! 听见伊白妮的请求,骑士则是一板一眼地回应道:“可以,当然可以,我们不会拦阻任何国民的去向,但是……” 骑士重重地强调道:“也不会等待你独独一人!” 巴克有巴克的坚持,他是一名军人,必须遵守军规,他的剑不只为一人而挥。 少女面露难色,追问道:“那……你们什麽时候会出发?现在又是什麽时候了?” “现在已经快要十二点了,我们会在一点正出发。” “我们现在位於什麽地方?” “寒罗山的脚下。” 从寒罗山脚下到商路走个来回大概需要七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少女仔细盘算一会儿,面色也变得更加难见,她低声哀求道:“可以稍稍把出发的时间推迟一点吗?就二十分钟?” “不行。”骑士决绝地答道。 伊白妮不死心地再问道:“真的不行?” “真的不行。”巴克再次答道。 “只是二十分钟而已……”少女以受伤的神情控诉道。 这一回,骑士倒是被激出些许火气来,他大吼道:“即使是二十分钟也不行!” 巴克的吼声如雷贯耳,狂飙的一声死死的压出了沉默的氛围。 “……”“……” 呜丫──呜丫──呜丫── 这时,襁褓中的孩子却是大声地哭了起来,巴克与伊白妮一同回过神来,粗野的骑士冷着脸孔,起身伸手抱起幼小的女婴,霎时间,一整个微亮的营帐就只是剩下小蕾娜的哭声。 虽然巴克搬不出好脸色来,但他其实并没有真的生气。 “别哭……哟……别哭……干!怎麽一直哭个不停?” “鸣丫──”蕾娜的哭声立时变得更加尖锐了。 “哎哟!小祖宗,你要怎样找愿意停下来呢?” 年且四十的巴克打从娘胎出世便是骑士随从的身份,姑且不论照顾婴儿,长大後的他甚至连小孩子也不太常见,一时间,腰粗气豪的大骑士乾瞪着哭泣的娃儿,竟是莫知所措起来,少顷,他终於在少女伊白妮促狭的笑意下败阵下来:“告诉我,怎麽办?” “蕾娜她应该是饿了,要喂奶。” “喂奶?” 死之骑士看了看自己的胸膛,又望了望平举在自己眼前的女婴,他怎麽也无法联想到两者的关系,喂奶什麽的,或许是一个比屠龙更难的任务。 骑士的窘境少女全部收在眼底,她噗哧一笑,也不继续作弄於他:“其实……不喂奶也是可以的,你刚才吃的乾饼蕾娜也可以吃,母亲……嗯,母亲已经帮她戒过奶了。” 怀中的婴儿犹在放声大喊,巴克直觉得这一个小家伙要比他此生所遭遇过的所有敌人都来得强大万分,听到少女的补充,无力招架的骑士当即如释重负:“哦?怎麽不早一点说呢?” 语毕,骑士也就从腰际的布囊掏出一块乾饼,继而塞到蕾娜的嘴巴…… 呜丫──呜丫──呜丫── 受到无理对待的女婴喊得更加凶悍了! 骑士巴克亦转过身来,哭丧着脸地向伊白妮求教道:“她又怎麽不吃呢?” 一声长叹,墨发少女平举被缚的双手,一脸无奈。 “让我来吧……” 满怀感激的死之骑士重重地点了点头。 …… …… 营帐外,伊白妮默默坐在篝火旁把乾饼煮糜,稠稠黄黄的麦浆看起来一点也不讨喜,而实际上也真的一点都不好吃,凝视着袅袅轻烟,少年开始思考着日後如何解决蕾娜的三餐,而骑士巴克则是在同袍的揶揄眼神中,抱着嘤嘤低呜的女婴,烦躁地蹀踱徘徊在伊白妮的旁边。 “少女,到底好了没有?”骑士不耐烦地问道。 “来……把蕾娜给我,你来替我搅拌这盘东西。”少女首先示范了一次搅拌的动作,然涕再把搅拌用的树枝放在盘边,最後才於骑士巴克的手上接过奥德金家的么女。 一来到伊白妮的怀里,哭泣的小蕾娜便马上安静下来,之前又哄又骂也毫无效果的巴克当即愤愤不平地抗议道:“这是什麽巫术?!为什麽小家伙突然又不哭了!” “唔……” 伊白妮看了看骑士布满血痕的面孔,有些失礼地低声嘀咕道:“大概是脸的问题吧?” “什麽?你刚才说什麽?”巴克有点听不清楚。 基於本能反应,少女自然地撑起一抹淡淡微笑,答道:“没有,我只是想请教巴克先生,你们会怎样安排我们几个孤儿?我不希望和他们分开。”她说到最後,却不禁又显得有些忧郁。 巴克没有注意到伊白妮心情,他托着头,搅拌着看起来十分恶心的浆液,粗声粗气地向伊白妮问道:“你们有没有可以投奔的亲友?” 伊白妮缓缓地摇了摇头,她从来没有听过父母提及其他亲戚的事情,若是孩子们偶然问及也只会被两人敷衍过去,她隐约感觉到那应该是一些不怎麽愉快的过去…… “这样子啊……"听见伊白妮的答覆,骑士巴克像是遇上麻烦似地咂了咂嘴,回答道:“我们大概会先把你们送到北方的朗多基,那一边的收容所将会把属於这场灾害的难民分别送往法洛林王国的各个地区,放心吧!贤明的国王是绝对不会漠视你们的痛苦的!” 顿了顿,巴克眯起一双铜铃大小的虎眼,接道:“话虽如此,但若我是你,我便会好好为你的弟妹们预先挑选一个最适切的迁居地,孩子们的未来可是要精打细算的!” “这一点才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少女表现得有点赌气,却也承认了自己的无知:“但我还是需要你的意见。” 眼见少女态度放软,骑士也就夸夸而谈起来:“首先,尽力避免被分到任何小镇,小地方出不了多少大人才,你也不希望你的弟弟妹妹长大後一事无成吧?" 提及小镇,伊白妮想起了她们当初想要逃往的地方:“请问,现在维利镇是怎样的情况?” “毁了。” 骑士仿若不经意地给予少女一个短短的坏消息,然後他又清清嗓子,继续介绍道:“少女你要相信我,宁为凤尾,莫为鸡首。要去便去大城市,安德里云、素古斯都、梦妮雅塔这些地方名城大概都能收容不少难民,但我个人的推荐是王都伊斯奈。” “为什麽?” “第一,伊斯奈的庇护所逃不过收留孤儿的责任,如此一来,你们在成年前将不愁食宿;第二,伊斯奈充足机遇,它从来都是武者与智者的舞台,只要你不是笨蛋与倒楣鬼,凭你那两口匕首,理应不难在伊斯奈里面生存下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再过几年,我们三骑士将会从东方的边塞回到王都,到了那时候,如果你们真的混不下去,善心的死之骑士倒是不会吝啬家中褓姆的职位!哈哈哈哈!” 骑士巴克得意洋洋地大笑着,而逗哄小蕾娜的墨发少女则是冷不防地抬头回了一句:“英勇的骑士啊!或许你们家还会缺少一个称职的厨子。” 一股焦味从锅子传出,中年大汉埋首讪笑。 …… …… ; 20. 风别 睡眠的记忆仅能汇编成一个瞬间,当崔伯林回过神时便已颠簸在马鞍之上,四个奥德金家的孩子都分别被安排与一名骑士共乘其驹,一行百骑浩浩荡荡地在草原上飞驰,马踏翻飞的泥土让男孩嗅到雨水的气味,雨水是昨夜的雨水。 他无意间瞥见在前方骑士背上的蕾娜,一股心知肚明的害怕与罪恶感便冷冷地从悬空的脚底蔓生而起,扭曲的情感随即化作长满倒刺的长藤缠上崔伯林的心头,可男孩他也只能默默地承受个中的痛苦,此刻的他已澈底体会到懦弱的刑罚。 苦吞羞耻的过去,男孩强作微笑向身後的骑士搭讪道:“罗兰,我们正在往哪里骑?” 马上风剌剌,纵是罗兰耳慧也只听得一团杂音,遂问:“何事?” 骑士的声线低沉有力,且又靠在男孩头顶说话,也就盖过烈风所扰,崔伯林听见後便侧颈转首,字逐字地大喊重覆刚才的疑问:“我、们、正、在、往、哪、里、骑?" “我们会先到素古斯都,然後再到郎多基……到了那边便会有人给你们安排。” “郎、多、基?我、们、要、去、的、不、是、伊、斯、奈、吗?” “谁跟你说我们要去伊斯奈了?” “伊、白、妮。” “衣拔泥?”骑士罗兰不确定这三个音节的意义。 “对,就、是、伊、白、妮、说、的。” 骑士这回倒是听懂了:“伊白妮是谁?” “我、姐。”男孩喊叫的同时也伸把指了指伊白妮的方向,骑士循之而视,只见一位俏丽的墨发少女正雅然地侧坐在巴克的背後,见状,罗兰由不得轻笑一声,柔勒缰绳便骑至巴克旁边,与对方并行而驰。 守护骑士憋住笑意,将促狭的目光不断徘徊流转在巴克与伊白妮之间,墨发少女会意却不羞怒,她掩嘴轻笑,直让身前的骑者更加难堪,巴克涨红着脸,打定主意不发一言,不懂人事的小男孩好奇地向罗兰请教个中之趣。 慷慨的骑士低头对无知的男孩一阵耳语,死之骑士巴克终於按捺不住:“罗兰你这混蛋,可别给菲莱斯的彩云教些有的没的!” “怎敢!怎敢!”罗兰当即肃然称否,他的目标已经达成,周遭的同袍纷纷向伟大的巴克投来仰慕的视线,而无邪少女的丁零巧笑更叫巴克羞愤不已,老实巴交的护花使者逃跑似地冲到队伍的尖锋,他的背後没有口哨也没有戏笑,有的只是一众骑士在酒桌上面的一桩好事。 崔伯林依旧还是一脸无知地见证事情的经过,男孩老早就明白,在这一个世界上似乎总有些答案是他不应该知道,若然知识会带来痛苦,那麽又何必坚持追根究底呢?毫无留恋地把目光放到别处,男孩问道:“罗、兰,怎、样、才、能、变、得、厉、害?” 男孩背後的骑士心情复杂地反问道:“为什麽你想要变得厉害?” 骑士们拐了一个小弯,前路已偏离急风。 “我……我想要保护属於我的一切。” 童声稚嫩却格外明晰,罗兰看不见男孩的面容,却已无法怀疑当中会有半点儿戏,骑士心里禁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一点也不好。 他回答道:“孩子啊,即便是菲莱斯也保护不了自己的一切,我这一个小小的守护骑士又怎会知道你所寻求的方法呢?” 谁能洞悉生命的意义,谁又敢为他人指路,迷途的可不止是羔羊而已。 骑士的回覆散漫着郁闷的唏嘘,男孩再次为自己的无解之问而懊悔不已,但他的探求似无休止,满溢的疑惑终得再度宣泄於口:“罗兰……” “又怎麽了?”骑士随口应道。 “怎样才能成为一名骑士?” “这次你又为什麽想要成为一名骑士?”罗兰以同样的套路问道。 崔伯林狡猾地捉住自以为是的尾巴:“我可没有说过要当骑士。” “我也没有义务充当你的老师。”罗兰反戈一击笑道。 “好吧,我错了。”认错是男孩的强项也是男孩的弱项:“你想知道原因?” “我不想知道。”指的当然是男孩想要成为骑士的原因。 然而,男孩却是清楚对话的重点并非骑士想不想知道。 “我因为想要成为骑士而想要成为骑士。” “孩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吗?”罗兰失笑问道。 “我知道。”崔伯林仿佛找到昔日与父亲对话的节奏。 守护骑士说道:“你在胡闹。” 他的话中似乎有斥责之意。 崔伯林回以奥德金式的答案:“对,我就是在胡闹。” 罗兰对男孩的思维既讶异又伤神,他不知道这是福是祸,可既然这只不过是一场胡闹,那又何必思考太多?莲荷的守护骑士放荡大笑道:“未来的骑士,记着你刚才那一句回答吧!那便是道的伊始!那便是道的伊始啊!” 缰绳轻勒,征鞭虚击,赤马如岚,箭驰风疾,穿梭左右,神驰家国,一路黄沙滚滚,但见一夕阴霾霎时无踪,男孩崔伯林紧抓马鞍欢声喊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到底怎样才能成为一名骑士? “伊斯奈!你所寻求的答案在王都伊斯奈!” “伊斯奈?”那不是他们正要前往的目的地吗?男孩好奇问道:“那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骑士罗兰的心情大好,他从男孩身上得到久违的共呜,他一边回味一边神采飞扬地说道:“伊斯奈是我的故乡,它也许不是最美丽的城市,但肯定是当中最为有趣的,它是无数游戏的开始,即如爱情一般难以言喻,唯有用诗人的琴笔赞骂。” ──巨墙的阴影里,是骑黑驴的彼德 守护骑士豪爽的吟啸炳然而起,衢肆酒巷之歌在阵中掀风鼓浪,一曲《黑驴行》乡人皆知,故乐故音字字撼动游骑的羁怀,戴文杰尔严正的眉宇深锁半晌,最後還是舒展过来…… 新败之军,纵歌何妨? ********** 巨墙的阴影里,是骑黑驴的彼德, 烨烨的灯火,侵扰着夜黑, 伫足渺渺人海,他听见狮鹫长啸, 男人唇乾舌燥,黑驴势穷力竭, 他们来自千里迢迢。 …… 城官瞥眼打发了他, 他看见偷儿哀声地饶, 早已听人说起, 此处非生即死。 …… 曼歌在风中飘摇,酒香为客引路, 醉者指向彼德所在, 勇者不以乱语动怒, 黑驴错进伊斯奈。 …… 美人如酒, 琼浆胜姝, 蜜丝坦德永岁无休, 总得有谁长夜说书。 …… 油灯的余光里,是骑黑驴的彼德, 嘈嘈的酒客,侵扰着夜黑, 独坐幽幽一角,他听见刀剑声张, 勇者钱帛不富,佣兵虚名不彰, 他们成就传说洋洋。 …… 酒女流波略过了他, 他听见店家高扬的嘶喊, 说过不止千遍, 打架请到外面。 …… 一双巧手日月炼,繁星驻君明眸, 老者走向彼德所在, 智者常恐傲世轻才, 欢迎来到伊斯奈。 …… 仍会有人说起, 此次非生即死, 与那黑驴客姓氏, 它曾立契与神祇。 …… 仍会有人说起, 此处非生即死, 那皇子还真奇怪, 一骑黑驴伊万大。 ******** 一曲既尽,其余骑士又唱起其他的乡歌,骑士罗兰一如男孩所愿,直把他送至迷宫入口:“维多莉亚骑士军校,它虽然只是答案的部分,但它是许多骑士的熔炉,从中走出的有巴克,有戴文杰尔,也有我,或许……你亦能够在那个庄严的殿堂宣告血的誓言。” 男孩抬眼看了看他,他看见骑士信任的目光。 ──将会有人说起,该处非生即死。” ──还有异乡人名字,女神所眷的姓氏。” 朦胧的余韵飘落男孩的心田,耻辱与荣耀书写未来的词章。 …… …… 21. 守夜 黄昏时分,在戴文杰尔的引领下,骑兵队如期脱离了荒原并在森林中找到了地图上的巨型洞窟,穴内乾燥通爽,正好可让众人设营渡夜。三骑士在洞顶上乘高远眺,夕阳恹恹沉下,环山的云霞随日寥落,千千万万双眼睛注视着同一片天空,等待着同一个讯号。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遶树三匝,何枝可依? 掬在手心的微光素净如雪,一如往夜。 罗兰:“我们还要连夜赶路?” 戴文杰尔:“但也要派几个斥候视察。” 巴克:“开餐。” 蓝月没有再度出现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大气,戴文杰尔深深地把此夜的星空印在脑海,古怪而轻薄的疑惑如雪花般飘落在骑士的心田,然而,只要待得艳阳东昇,这片六花也将熔化、蒸发,不留下半点痕迹。 众人来到洞穴时顺道猎得了几只野鹿,正好成为了骑士们的晚餐,戴文杰尔远远就闻到诱人垂涎的脂肉香,当他无声无息地回到营地时,显豁发现含蓄的狂喜已传递在篝火之间,骑士的心能够从容面对死亡,却不能习惯。 「看见蓝月没有出现便立即松懈下来,真是令人伤脑筋……」 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戴文杰尔步履如蝶,他一边绕行於团团营火,一边挑选出今晚的斥候与守夜人:“安文、巴朗德,你们负责侦察南边三十里;加芝文、基汰,你们是第三更的守夜。有疑问吗?” “没问题!大骑士!” 戴文杰尔隐约感受到麾下们与他之间的隔阂,他无法像巴克与罗兰般与部属打成一片,由下而上的敬畏目光让他既自豪又可惜,二十余年的征战为骑士左胸缀上一个鲜红的徽章,那是一朵浴火的红莲,藏在底下,是致命的温柔。 饥饿在肚子里泛起了涟漪,戴文杰尔他看着与孩子们打闹在一起的巴克与罗兰迈步走了过去,同时也让肃穆的脸庞稍稍露出些许笑意,免得篝火旁的愉快气氛会因他这一位大骑士的加入而沉入冰点。 在孩子们的凝睇里,手执油亮鹿臀的巴克正在挥霍谈笑:“……那时候本骑士右手长剑一挥,那狮族兽人将领便马上身首异处,而陷於重围的戴文杰尔也终於获得解放,嘻嘻,偷偷告诉你们,戴文杰尔他啊,当时可是如蒙大赦地向我大叫……” 此时,一张冷俊优雅的侧脸映入巴克的眼角,头发花白的骑士身形一顿,便没了下文。 “怎麽了?说下去啊,我本人可是对这段没有记忆的过往很感兴趣。”戴文杰尔扬扬自若地从烤架上割下半叶红肉说道。 (袖他叶宽阔而亮洁,加上淡淡的清香让它成为野外的上佳天然食器。) 「伟大的菲莱斯啊──请教教我该怎麽办?戴文杰尔啊,你怎麽好死不死现在才走过来……冷静、冷静,巴克你得冷静,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你的摰友罗兰……」 一只飞蛾投身於火,劈啪一声,烧得没了形迹,巴克在短暂的沉默中迅速给罗兰送去一个求救的眼神,但双方的眼神并无片刻交会,多年的战友不复杀戮场上的英武,仅如小鸡啄食眼前。 「靠!我就知道!」骑士巴克心中大骂道。 没有巧思,也无急才,巴克只能讪笑下台:“欲知後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怎麽能这样,戴文杰尔接下来到底讲了什麽?故事只讲一半可是会做恶梦的!”艾朵琳有些不满地指责道,她以右手姆指与食指比出一个倒u,这个手势的意思是骂人如乌龟呆笨。 短短的相处里,孩子们便发现巴克的杀伤力几近於零,是个可以开玩笑的傻瓜大叔,也正因有巴克他的秀逗,这些孩童才能暂时与忧伤作别,在人前展露美好的笑颜。 可是,戴文杰尔并不打算因此而轻易放过巴克,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生死守护的骑士应当恪守清规。 “巴克,方圆四十里的夜巡交给你可以吗?” 可以吗?当然不可以说不可以,大骑士巴克唯有苦笑答应:“噢,好的、好的。”这晚他又不用睡了。 一旁,艾朵琳听後却坐不住了:“什麽好的好的?故事!故事!你还欠我们一个完整的故事!你说对不对?崔伯林?” 崔伯林接到二姊的眼色後,当即和应说道:“就是!就是!巴克欠我们一个故事!你说对不对,伊白妮?” 然而,此刻的伊白妮却很不配合地只抱着蕾娜对着火团发呆。 “伊白妮?”崔伯林把手探向身侧的长姐。 一个激凌,墨发少女被按在左肩的小手掌召回人间,慢了不止半拍的她颔首如捣蒜地应道:“噢……噢!是的,是的,巴克欠我们一个故事。” 即使伊白妮的反应实在强差人意,但巴克还是很称职地把这个可能构成冷场的因素一举扫除:“不,不,不!什麽时候是一个故事,是半个故事,我可是已经讲完半个了!不,等等,等等!究竟在什麽时候讲故事变成了我的义务?” 骑士的推托则马上让艾朵琳展露出一副弃妇的姿态,抽泣说道:“真是难以置信!没想到……没想到阁下贵为大骑士竟是此等始乱终弃之辈!唉……算是奴家错看你了!弟啊,吾等命苦啊──” 崔伯林也配合地与二姊相拥佯哭道:“命苦啊!” “喂、喂!请别用这种容易令人误会的说法好吗?还有,我们才刚刚认识,对吧?”巴克满头黑线地应道,现在的熊孩子可真会演啊,不对,从广义的角度来说,他们两个还真是苦命的孤儿── 说变脸就变脸,刚刚还是怨妇身份的艾朵琳又戴上了凶巴巴的面具,竖起食指向骑士巴克逼问道:“一句到尾,你说还是不说?” 「什麽苦命孤儿?熊孩子就是熊孩子!」 “本来是要说的,但现在我不想说了!”巴克拉下一个鬼脸挑衅道。 “你!” “我怎麽了我?” 两道互不退让的眼神在半空中交炽成一道无形的电光,蕾娜一双赤瞳在伊白妮怀中骨碌碌地转动,女娃吱吱笑着,挥舞起两只小手。 “让我来说吧。”冷不防地,戴文杰尔淡淡说了如此一句。 於是,呆若木鸡的罗兰那吃到一半的鹿腿在手中被挤压、滑飞到半空,并以每小时一百公里的速度盖在巴克的老脸之上,而这边的死之骑士也只是当场呆立,他的思绪还停留在错愕的瞬间……戴文杰尔讲故事?今天究竟是怎麽了? 突然插话的骑士让艾朵琳心感奇怪,女孩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请问阁下是?……” “戴文杰尔,而接下来则是【蒙山白蛇】的故事……” ************ 四百年前的某日,位於爱维斯合众国与法洛林王国交界的蒙诗黎山脉迎来一批访客,汗流浃背的男女低头无语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他们是来自爱维斯的商旅,手推车上的货物都是爱维斯的名胜,有丝绸、皮革和香料等物。 此行的利润让他们心甘於抵受烈日的煎熬,然而…… 这批旅人不幸地遇上盗贼的抢劫,双方对抗数回便高下立判,不知道谁大喊一声,存活的旅人便四散奔去,其中一个少女成功逃了出来,当她回过神时已经不知身处何方,参天环立的巨木将她紧紧包围,而混战时留在背上的刀伤更加让她苦不堪言,昏昏沉沉的她未能支撑许久,最後倒了下来。 但少女没有就此死去,她在一个恢宏石室再次醒来,大难不死的少女惊喜地发现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势都已接受好妥善的包紮,话虽如此,少女的身体仍然十分虚弱,过度失血伤及到她的根本,痊癒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四肢无力、浑身疼痛的少女没敢下床,她只好留在原地默默等待,等待那位为她治疗的恩人,可是,石室无日月,在空灵的岩石间,少女的眼皮渐渐低垂,她等了那恩人许久,但对方始终没有现身,终於,少女又再次一陷入梦境深处。 少女做了一个恶梦,梦中的她又重回到遇劫的那日,她梦见自己被数名山贼一路拖回营寨,山贼们的首领也很大度地满足了手下的慾望,少女惊惶地看着十多个扭曲的身影慢慢来向自己走来,脱起了…… 啊的一声! 少女从梦境中惊醒过来,心脏仍在狂跳的她张眼一看,竟见到上百条色彩斑斓的长蛇爬满自己的周身,方脱梦魇又逄蛇缠的少女又呜呼一声,晕死过去。 当少女第三次醒来,她并没有立即睁开眼睛,当她为即将发生的事情作了几个坏到极点的预想之後,才鼓起勇气,重新面对这个世界,可惜,少女还是被石室中的事物吓了一跳。 一条身长千尺、宽若车轮的白蛇正正盘身卷伏在少女面前,而少女当然认得这条巨大白蛇的身份!牠就是蒙诗黎地域的山林之主!就在少女尚且惊惶失惜之际,白蛇也睁开了牠那一双美丽的碧色巨瞳,牠口吐人言向少女表明自己的意图:“吾乃此处山林之主,榆任,你且在此休养,伤癒即遣侍者领汝归去。” …… …… ; 22. 商女 为白蛇榆任所救的少女,名叫玛易-古斯汀,是爱维斯古斯汀商会会长的女儿,她本欲游访伊斯奈以观察市场情况,只是完全没料到随行的贸易团竟会遇上此番变故。 纵使难以置信,玛易还是按照白蛇榆任的吩咐在石室中安顿下来,伤势严重的她即便能够在魔兽怪物满布的森林里存活下来,也无法保证那批出没在山脉里的贼党不会再次半途劫至,少女认为,榆任既然愿意救她,便不会害她,更何况,榆任若是有意害她,她大概也无力抵抗。 毕竟,对方是身为山林之主的白蛇榆任,是位足以令婴孩闻名止啼的存在啊! 幸运的少女果真没有受到任何侵害,石室位处於一处峰顶之上,玛易从中走出只见此处云撩雾卷、风和日丽,全然不是山下景致,她踮足而望却只是失望地看得仙山云海,以及盘缠在远处顶峰的白蛇榆任。 在少女的诧异中,山林之主几乎替玛易安排好一切起居饮食之事,石室内有寒泉泱泱,泉水一直由峰顶流向山下,再与其余诸峰水脉汇聚、倾倒於蒙诗黎湖之内,石室泉眼旁有蓄水小石坝可供少女日常取水使用。 玛易日夜啜饮皆感水质甘美,不同寻常。 除此之外,白蛇榆任似乎也深谙人类作息,一日三餐他皆为少女玛易逐项备齐并由其山林的爪牙每日三次送至石室,送饍之兽无论是猿猴、猛狮、狡狐都绝非寻常魔物,少女只觉牠们俱是神态恭敬、丰神俊美,显然亦是烜赫一方的魔兽。 翻开盛食的竹篮,少女发现篮内肉食菜蔬一项不缺,而首先为少女送餐的是一只六尾赤狐,赤狐为她在石室内一个旮旯吐出红炎一团,该红炎不烧柴枝,状若红玫,玛易用其烹煮,却烫若凡火,炎火七日一灭,而翌日,赤狐又至。 时至某日,一只巨猿又为玛易送来数张兽皮,这些兽皮温厚绵软,卧睡其上自是舒适宜人,正好让少女无畏北风袭来之寒,如此休养数日,少女的身子纵然不施药石,亦渐见起色。 永日难耐,石室徒有三壁,实在无事可做,而走兽飞禽却皆对少女玛易回避远瞩,似乎有所顾忌,百无聊赖的玛易也仅能在石室外观云赏山,可云山即便绚美脱俗却也经不起日夜相对的沉闷,少女因而睡得更多、更久。 可惜,人总有清醒无眠的时候,山上也非是全然没有趣味的事物,白蛇榆任本身便是其中之一,一个活生生的传说。 起初,少女还会担心窥探的目光会冒犯到山林之主的威严而不敢放纵自己的好奇,可是,榆任对她的种种体贴却慢慢让她放下了戒心,闲得发慌的玛易最终仍是没能忍住,将飘散的眼神集中在白蛇榆任身上,反覆而视,少女也愈看愈加着迷,无法抽离。 榆任修长的线条在高山暖阳照映中变得柔和轻淡,牠如同一卷皑皑白云缭绕着峰柱攀升,每过一会儿,白蛇就会呼号出一阵如风的低吟,蛇吟旋律多变,时而温婉,时而放浪,时而内敛,又时而哀怨…… 牠是山林的音乐家,孤独的音乐家。 有了榆任的乐声,玛易在山上的日子尚算过得不错。 三个月後,她的身体已经痊癒,但白蛇却告知她山脉附近正值兵祸四起,而牠最多则只能够将她送至山脉的边缘,离开山中的她恐怕有可能在路上遇到种种危险,玛易听後,亦不急着归去,反正三个月也让她熬过去了,便也无谓冒险出山,她决定在蒙诗黎山脉,静待干戈平定。 某日,时正凛秋,山下战斗的风气似乎会随处漫延,而且惨切得连白蛇榆任都不能幸免,当玛易正沉浸在一个白日睡梦时,恐怖的狂吟划破半片青空,少女惊惶地目睹不速之客的到来──精灵龙尤里乌斯的降临。 精灵龙优雅地来到白蛇眼前,两只庞然大物以少女不曾听闻的语言相谈片刻後,便双双摆出战斗的姿态,精灵龙首先动武,牠在半空中使出龙语魔法往峰上的榆任攻去,风雪雷电如豪雨般淋打在白蛇身上,玛易看得担惊受怕,即使是身处老远的她也能切身体会到附近空气的不断剧变。 但是面对恐怖的魔法雨,白蛇榆任却是悠然自得的嵬然不动,牠一如往日地吟唱着多变的歌调,林中的万物却反常地回应牠的旋律,鸟兽为牠和音,草木花虫随声而舞,合奏中,玛易彷佛看到了妖精的身影…… 音乐家不再孤独。 尤里鸟斯的魔法在乐声中轰炸,少女注意到除非烈炎袭取白蛇七寸之鳞,否则那长长的卷云白躯,便会是雷打不动地承受一切。 精灵龙尤里乌斯为白蛇榆任的歌曲感到盛怒,牠从中听到轻蔑的嘲弄,龙的尊严逼迫牠不能退却,也让牠没注意到危机已经蕴酿许久,骤然,长调吟绝,七道撼地紫雷从天而降,直直劈中侵扰的来客。 艳丽的精灵龙被雷电烤得混身冒出紫红的氤氲,牠如纸般在空中飘荡许久才勉强稳住身影,没从天坠下,遭到痛击的巨龙深知败局已成,因此只是留下一声恶毒的吼声便往西方飞驰而去── 当精灵龙完全逃出蒙诗黎的地界时,白蛇也闭上眼帘,沉沉睡去。 玛易亲历这场战争後心悸不已,龙与蛇的动静仿如毁天灭地,她本能地抗拒继续停留於此,第二天,她就向白蛇榆任请辞归去,山林之主亦爽快地答应她的所求,派了一只金毛猴引她回到山下,径直送到爱维斯的商路之前。 而就在玛易离去数月後,白蛇榆任的灾厄却是兀然而至── 一名刺客手持毒炎匕首趁着白蛇脱皮之时,把涂毒的刀刃准确地插进了牠的七寸鳞甲,火毒袭心的白蛇榆任自知此身必死,於是,牠化出一道怨气,急遁於蒙诗黎大湖深处。 而山林之主的殒落则让蒙诗黎山脉当即变乱纷乘,魔兽邪禽朋党奔竞,仅是月余时间,乃是生灵涂地,情况惨不忍睹。 就在群雄酣战至盛之际,精灵龙尤里乌斯再度出现在蒙诗黎的天空,失去白蛇榆任的阻拦,牠轻而易举便一口气把所有在该时大决战内的强者一举灭绝,正式成为蒙诗黎山脉下一任的山林之主。 占据山林後的尤里乌斯在蒙诗黎引入三十六个流浪魔作为手下,牠沉寂多年的欲望从此原形毕露,贪得无厌的龙爪直把蒙诗黎山脉方圆三百里纳入牠的领土,牠又四处焚劫村庄,以财帛堆积牠的龙穴。 尤里乌斯的恶行,无论是法洛林,还是爱维斯的百姓都两相不得幸免,面对叫苦连天的人民,两地的国王都数度派兵弑龙,却都无功而返…… 人类没有任何一种方法能伤害到精灵龙! 波澜壮阔的屠龙之路似乎没有尽头,一时间,蒙诗黎山脉成为当代许多英雄豪杰的葬身之地,可惜,热血丹心终究还是无法刺穿恶龙的鳞甲。 龙之祸的最後是游侠剑的故事。 人称剑之游侠的娜蕾希亚承接了爱维丝合众国的恶龙讨伐委托,她透过与尤里乌斯进行了一场【真名游戏】,从而成功将这一匹祸世恶龙暂时禁绝在蒙诗黎山脉之内,而其中的期限则是七十七个七十七年,合计五千九千二十九年。 如此一来,蒙诗黎商路也为恶龙而锁关,无再有商客的足迹。 待得风波平定以後,已成死地的蒙诗黎山脉偶尔也会出现一些冒险闯山捡屍的谋财者,许多英灵的遗物都是价值连城的,值得人们拼死一搏,而从那些成功由深山走出的探险者口中我们都能够听到一个忠告。 「蒙诗黎湖美丽已死,雾毒沼泽从之而生……」 「别靠近它!牠将吞噬一切!」 …… …… “蒙诗黎山脉、尤里乌斯、榆任他们真的是存在吗?”提问者是崔伯林,他与这个年龄阶段的男孩同样对巨龙、英雄、魔王等等事迹特别感兴趣。 “是的,与亡灵一样,他们确实存在於这个世界上,尢里鸟斯至今还被封绝在蒙诗黎山脉内,白蛇榆任虽死,但仍然所有人都认为牠还以其他形式存在着,我与巴克和罗兰都去过蒙诗黎,那里确实有一片广阔的沼泽,我们远远就能感觉到当中散发的强烈恶意……”戴文杰尔说道。 下一位提问者则是艾朵琳,她问道:“是玛易出卖榆任了吗?” 红发女孩不是第一次接触关於白蛇榆任这个故事,白蛇故事中的玛易是一个充满争议的人物,白蛇的弱点暴露往往令人联想到她身上。 “关於白蛇榆任与玛易的故事,当年我们在前往蒙诗黎的路上听过许多个版本,对於榆任的存在亦有许多文献都有所记载,其中的说法统一,而且描述的偏差甚少,但是,玛易这个少女在不同的故事里有不同的名字与戏份……" “她有时是为谋得白蛇鳞甲而出卖恩人的商女珍妮,有时是为父铸甲的孝女爱斯,偶尔他还会化身成遭幻术师读取记忆的可怜少年……" “总之,他有许多身份,不过,绝大部分都会以暴露白蛇弱点作为结尾。然而,对於这样关键的一个人物,却完全没有当其时的文献作为证据,有的只是口耳相传的事迹……” 此时,巴克无来由地问道:“所以,这些故事告诉我们什麽道理?” 守护骑士有默契地阴森接道:“如果有值得以生死相守的秘密就不要告诉任何人,若是被人发现了秘密就赶快杀人灭口啊──” “噢,罗兰,你这番想法可真教人心寒呢。”戴文杰尔笑道。 “对啊,故事的深处往往都会透露出令人心颤的启示。”罗兰回以一个别有所指的眼神,他不喜欢精灵龙,更讨厌白蛇,在蒙诗黎山脉,他拥有许多不想回忆也未至於不堪回忆的过去,那时,他还是一只菜鸟骑士。 …… …… 夜深而眠,星月无异。 ; 23. 修女 水银镜前,一位肃穆女士正为一身修女长服饰作出最後的调整,她的脸蛋靓丽,却偏偏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横在光洁的宽额,让原本的温柔敦厚被分割成支离破碎的冷面冷心。 “fa_simalainoo_jairdalimerato_fumurdtrond” 一段逼不得已的短祷文後,嘉莉维娜修女忧恼地在混沌一片的脑海中打捞出今日整天的行程,生理时钟分秒不差的她揣度现在应是七时,此时,桑辛德修士大概已在庇护所的圣厅等候多时。 默默回顾、重温昨晚梳理出的各种说辞,嘉莉维娜穿过拱门,走进廊道,雍容雅步地直往圣厅走去,那里有修女长的使命,生与死之道的启示。 沿途里,她看到东奔西走的人影,药水的气味飘游在柔细的晨曦,痛苦的**在满地病席间穿插,修女长嘉莉维娜从另一侧的拱门步出,瞬即,满场目光都汇集在她那嫋嫋婷婷的身姿之上。 拥挤、嘈杂、逼迫、混乱、疾苦……庇护所的一切都让修女长想要尽快远离,这里甚至连空气都稠浊得使人呼吸凝滞,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如蚂蚁般在她的四周爬行,牠们有默契地绕过女人的身侧,让她看不清自己,也使她难以理解牠们。 “贵安,希墨修女,但愿你的想法经过晚睡的思量而有所改变。” 一位须发俱白的老者从远处走往嘉莉维娜-苛活-希墨,他是修女长的副手桑辛德-塔赛,这位修士似乎拥有用之不尽的箴言规语可向她贡献,只是他珍而重之的希墨女士每当听见他那严肃如磐石的声线後,却只觉头昏脑胀。 “抱歉,桑辛德修士,我的主意不曾改变,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想法。” 嘉莉维娜是【忍冬修道院】的修女长,她这次前来伊斯奈的【女神庇护所】乃是为了协助处理难民潮的事宜:一个原本安排给灾民的宿舍因不明原因而焚毁殆尽,使得庇护所失去足够的资源以收容部分灾民。由於认识到这个情况,庇护所的所长安洁丝当夜便修书一封,并且马上派人呈送到嘉莉维娜修女长的本人面前,祈望能够搏得修道院的援助。 “由始至终老身都能够明白的你的想法,但是老身不赞同你的做法,这……” 嘉莉维娜从安洁丝得悉庇护所的情况後,便一心而果断地实行支援的工作,她在离开忍冬修道院前就已差使部属开始准备收留灾民的各项措施,修道院的房舍虽然不多,但也足以再容纳百余人。 “……这不符合修道院的传统,修道院、审判局、庇护所,分别代表王国於生、死、守护的体认,在神喻来临前,修道院的要责是遵行贤者的律法而行,而非旁生枝节去参与其他圣职所的……” 嘉莉维娜没有让桑德辛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下去,她的右手虚按半空,别开雪脸,示意老修士停止无用的劝谏:“安洁丝所长来了,此行的错误就留待修道院检讨吧。” 桑德辛循着修女长的视线望去,赫然得见一位青衫麻布的女士正款款踏来,该名女士满颈汗珠,温柔的脸孔挂有一抹积极的笑颜,而微笑的酒靥上方则是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显然,来者就是那一位因为忙於照料灾民而彻夜未眠的庇护所所长──安洁丝。 “贵安,希墨修女,非常感谢你们的到来,也请原谅我等的招待不周。” 在这次之前,嘉莉维娜可谓与安洁丝所长毫无交杂,即便同为王都三大圣职所的首领,但她们也仅在册封典礼上有过数面之缘,未曾有过半次握手,更未曾有过片刻的交谈。 现在再次与这名女子会面,嘉莉维娜也加深了安洁丝於救助信中给她留下的印象。 八面玲珑…… 情伪难测…… 对待这一种穿花蝴蝶,嘉莉维娜一向都不会与对方套交情,也就板起一张公事公办的脸孔,开门见山地说道:“修道院可以接收一百名灾民,但我们有条件。” 修女长的冷淡却是丝毫也没有减去安洁丝面上笑容的热情,她欣然接道:“真感激贵院能在这种紧急关头施予援手,相信不单止是那一百名灾民,就连其余的人们都能获得更好的安顿。只是不知,所谓的条件是……?” 嘉莉维娜直视对方那一双深黑而狡猾的眼珠答道:“该一百名灾民必需由我们亲自挑选,而且贵所还要负责每月提供灾民的生活费。” “这恐怕……"安洁丝的笑容随即凝住,她面露难色地说道:“实不相瞒,若灾民的户籍不在庇护所里,我们可不能额外向财政局申请资助,而庇护所历代以来都从未脱离过财务拮据的局面,单单要维持……” 嘉莉维娜立即听明对方的语意,也就打断接道:“30金。每个月30金的补助,这是我们最後的底线,修道院的日子亦向来清苦。” 在法洛琳要维持标准四人家庭的一个月生活平均需要240银,每月向修道院提供三十金,亦即是代表着庇护所需要背负上灾民的五成生活费用,安洁丝在心里盘算许久,终也是答应了修女长的要求:“好吧,你要怎样挑选灾民?” “我们只收留南耳律承认的未成年者,把所有孤儿都集中到大堂吧!” “嗯,等会儿我会差人去办。”当安洁丝在听见嘉莉维娜的答覆,她脸上的笑意变得更盛,孤儿是灾民中最难处理的其中一批,照料他们已经不单止是钱财的问题:“想必两位都尚未用餐,我准备了一些早点,只是不知有没有那个荣幸与两位深居简出的修士同席?” 嘉莉维娜轻轻颔首,桑德辛沉默不言,他们都清楚,这都只是交易的一部分,洞穿迷雾,仅让人心平添恶心,可这就是道的所在,世俗的本质。 流光闪烁的白晶念珠在指头翻动,心的汹涌由理智平定。 …… …… 初冬嫩寒,旭日晚起,在庇护所人员的安排下,孩童们被集中在大门前的广场上,十二行二十六列的小个子井然秩序地排成一个方阵,冷风在他们耳边呼呼作响,瑟缩在寒意中的年幼身躯像是一个个尖小的竹笋。 嘉莉维娜在安洁丝的随同下登上了台阶,她俯目一瞰,只见数百双幼小眼晴好奇地刺落在她的身上,修女长皱了皱眉头,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应该从何处向这些孩童说起,也就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副手桑德辛,示意他先发序言,然後再由自己作出补充。 老修士会意点头,挤身站出半步朗声说道:“老身乃桑德辛,这位是希墨修女,我们是来自忍冬修道院的修士,今日的到来是为协助庇护所的救援工作,本院将会从你们之中选出一百人,并抚养他们至十八岁……” 其後,老修士桑德辛又为台下的孩子们详细说明一次与嘉莉维娜都商讨出来的各项收容细则,包括住宿、衣食、教育、责任诸事云云,但是,嘉莉维娜注意到大部分孩子从半途开始就已无心倾听,一门心思都被寒风卷飞去了。 可是,希墨修女既没有提醒失神的孩子,也没有打断桑德辛的讲话,她们只是循例为弱者给予获得足够资讯的机会,至於对方有否把握,便不是修士们所必须兼顾的义务。 最後,桑德辛一句话就将选择权全部交到孩子们的脚下:“愿意前往修道院的请留在原地,无意则由此散去。” 可是,台下的孩子绝大部分都是迷茫的羔羊,一时间,所有的孩子皆是伫足留地,没有任何一个从队列走出,见状,桑德辛修士便再次高声喊道:“更正,愿意前往修道院的请来到台前,无意的则留在原地或是回到屋内。” 於是,在一轮静默与张望後,一名手抱婴孩的墨发少女率先从方阵中走出,她的身後跟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这三个孩子面容与气质都有相似之处,不难让人联想到他们的血缘。 当一个盲目的群体出现一个先行者时,自然便会陆续产生一些追随者,而这些追随者也会渐渐扩大川流,才一会儿,十之有七的孩子都站到台前,密密麻麻地凑作一块。 安洁丝放眼一看,也仅能看见孩子们的头顶,为了认清每一个面孔,她又再让下属安排第二轮的候选人列队,一轮整顿後,修女与修士也就依修定出的四个准则来挑选孩童。 一、身体壮健者,优先。 二、具劳动能力者,优先。 三、生与死之女神的信徒,优先。 四、容姿端好者,优先。 筛选的工作没花多少时间,不过十分钟多,两人便选出六十多个入选的孩子,而嘉莉维娜亦也走至率先走出的墨发少女面前,她欣赏这个女孩的果决,但面上仍是冷冰一片。 修女长眼神落在少女身後的男孩与女孩,问道:“她们是你的弟妹?” “是的,希墨修女。” 「她记得我的名子。】 嘉莉维娜甚是满意,但脸上还是一片木然。 “你们三个都可以到修道院来。” “谢谢你,慈爱的修女。”墨发少女当即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但……”兀然,希墨修女眯起一道微不可察的促狭:“你怀里的孩子得留在庇护所。” 修女长的但书让少女的俏脸挂上一个焦急的神情,急切地踏前半步,以一把像是泉水般清澈的声音追问道:“这……能把原因告知我吗?修女长?” “你不能代表这婴儿的意愿。”修女长答道。 “你也不能代表这名婴儿的意愿,阁下。”墨发少女应道。 “她没有任何的工作能力。”修女长摇了摇头再次说道。 墨发少女眉头轻摺,小心翼翼地从行囊里掏出两个金币,语气紧张地说道:“这应该可抵上一段时日的生活费,不够的,我们会想办法在日後补上,请你务必让这孩子跟在我们身边!” 嘉莉维娜一愣,目无表情地望向递出金币的小手,半晌,一抹如六角雪花可爱的微笑在她脸上化开,她一反常态地温柔问道:“聪明的孩子,你们都叫作什麽名字?” 胜利的水影浮现在少女青翠的眼瞳,她愉悦地介绍自己的家人:“伊白妮,伊白妮-奥德金,科尔之女。而她!分别是次女艾朵琳、次子崔伯林,还有……么女蕾娜!” 逐一把名字写在登记册上,修女长轻叹一声,留下短短的一句,也就回到她的工作里头。 “看来,我的面具都还得好好琢磨、琢磨啊。” 她没有收下金币,那不是道之所在。 …… …… ; 24. 岁月 春雪初融,朝阳暧暧,伊白妮推开冰封的花窗,灵动的风掠过少女粉脸,扫荡在幽暗的室内,霎时,尘埃与秽气通通都被卷去,年青的鸟儿正在展现歌喉,伊白妮紧了紧领口,玉项由暖洋洋的围巾包裹。 执起身旁的扫帚,伊白妮徐徐收拾起修道院阁楼的仓库,安朵拉的钢管琴已经第二次奏响,她还得要帮忙准备午饍,这时间已不容许她仔细清理周遭,所以,伊白妮仅仅只是把地板擦抹数回,便转头重新栓上门锁,抽身离去。 奥德金家来到忍冬修道院已经快要四个月了,一切似乎正在慢慢安定下来,过程顺利得连伊白妮本人也深感诧异,原以为将会把她们紧紧勒痛的悲伤竟然一次都没有显现,朝来夕去间唯有光阴的洗刷,在同样受难的亲人身边,谁也不敢自私地流下眼泪。 “早安,伊德修女。” “小伊,早安哦,在打扫?” “是的,刚刚整理了一下阁楼,马上就为大家准备午饍。” “辛苦你了,小伊。” “不会。” 在过去四个月中,像是这样子的对话一直无声无息地流淌、填塞在墨发少女的日常,她很少平静下来,工作与睡眠几乎占满了她的生活,而当难得的独处出现时,伊白妮却是赫然发现,过去的伤痕既已结疤,不痛只痒,无哀仅悔。 以修女们暗许的庄重步姿经过一个又一个古老的门扉,转过一个又一个角落,伊白妮迈进了罗林女士的厨房,身为主厨的罗林曾经一度为突然增加的百人伙食而忧虑多时,如果不是奥德金家的长女毛遂自荐,她大概还在抱怨不止。 “你来了?小伊。” “是的,罗林修女,今天还好吧?” “除了芝士少去数块外,什麽都好。” “很抱歉,罗林修女!” 联想到自家小弟异於常人的胃袋,伊白妮恶狠狠地说道:“我会好好管教那个食货的!” “呵呵,这次就算了吧。” 罗林笑了笑,也没有多少追究的意思,不过只是数块芝士罢了。 “不!这是原则的问题。”少女坚持道。 寒暄一阵,少女穿上围裙,便往埋首一角砍瓜切菜的艾朵琳缓步走去,她拿起挂在墙勾上的一柄长刀,一边把萝卜切丝,一边有意无意地向妹妹说道:“桑德森修士昨天告诉我,他怎麽样都找不到一本书,那一本书册好像叫作……叫作什麽《元素启蒙》的样子,对了,作者好像是那个谁,塞密思-伊德,对吧?我亲爱的妹妹。” 长姐所指为何,艾朵琳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红发女孩当即讪笑道:“我想……老修士今天一定会很快找到那一本书册的。对了!小伊姐姐,我们先别说这个了,你知道崔伯林昨天晚上又趁你睡着的时候偷偷窜到酒馆去了吗?!”艾朵琳果断卖队友。 锵的一声。伊白妮劈然搁下尚未握暖的刀柄,她如同机械般扭曲颈项,向自家的二妹淡淡地问道:“真的?你没有看错吗?要是弄错了,可是会很不好的事情喔──” 虽然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麽很不好的事情,但是红发女孩仍是用力地点头,表示肯定,她一脸认真地重申道:“错不了的,我半夜醒来时,没有看到他的人。” “哼!”在艾朵琳的目送下,墨发少女气冲冲地踏出了厨房,长姐笔直的脊背与狂曳的马尾皆让女孩感到胆颤心惊,自从来到忍冬修道院以後,伊白妮翻然变得让弟妹两人敬畏不已,红发女孩偶尔还会在不经意间,在长姐身上找到母亲的影子,使她既心痛又心暖。 眨了眨眼,掌厨的罗林愕然道:“那谁来负责小伊的部份?” “让我来吧,罗林修女。”一阵尴尬的陪笑,艾朵琳左一刀利索,右一刀清脆,把伊白妮负责的那一篮萝卜也同时切去,当然,一心两用下的制成品难免会出现一些落差,但亦总好过耽误整个修道院上上下下的进餐时间,若是耽误了,大家就要挨骂了。 无论是伊白妮或是嘉莉维娜,她们都是非常残暴的存在…… 「吾弟,愿生与死之女神眷顾你的路。」 在洋葱的偷袭里,艾朵琳无声地为同伴洒落一串闪烁的泪珠。 …… …… 昏沉的寂灵死堂中,一连三十六个灯盆在正圆的大堂内围成另一个正圆,火光将四周的石墙与圆柱均染成暗红,抑扬顿错的诵谂从火盆圈正中扩散而出,六名修士正低头抡拨念珠,指头时快时慢,循声按节,六段迥异的经文於死堂内汇成一股诡谲的氛围,而牢牢由赤锁封隔的门外,却是截然不同景象。 呼噜~ 呼噜~ 一双熊猫眼的崔伯林正靠在一把地拖上站立而睡,男孩没有察觉到一条麻蝇已悄悄爬上他的肩头,穿过他的胯下,又横越在他的胸前……他只梦见了酒女、说书人、佣兵、冒险者,以及许许多多盛夜的欢畅与狂呼,昨天的酒馆狂欢夜真的十分过瘾! 随着太阳的上昕,圆花窗的晨光也化作万紫千红,俏皮地洒在男孩的脸庞,把他的双目刺得微微灼痛,面带恼怒的男孩慢慢睁开了困倦的双目,然後,他生硬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早安,小伊姐姐!你为什麽会突然到我这一边来?……还有……干麻要绑起我?” “亲爱的崔伯林-奥德金,科尔之子……”墨发少女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自己的亲生小弟,她在认真思考,思考一个富有教育意义而同时具有足够阻吓性的刑罚,在这一些日子下来,她对於管教两位弟妹是愈来愈得心应手了。 “是的,姐姐,我在这。”崔伯林当即赔笑应道,现在,他已经心虚得不能再心虚了,自忖「作恶多端」的男孩不知道自己被奸细揭发的好事到底是哪一件,但可以肯定的是,灾难已经降临到自己身上,而这个时候唯一可行的必生之法便是:忏悔。 挑了挑姣好的娥眉,伊白妮冷道:“坦白从宽,欺瞒从严……说!说你做错了什麽事?由严重的先说起,要是少说了任何一件,哼哼,後果你是应该明白的。” 「又来这一套!」 男孩暗自叫苦,每次遇上这个问题,他总是会把该承认的都全部承认,而不应该承认的也一同承认,他不知道伊白妮到底是从哪里把这一招学来,但他非常肯定,这招的发明者绝对是一个非常阴险的坏蛋!一个必须当众杀千刀的大坏蛋! “昨晚我到酒馆去了……”崔伯林坦白道。 “嗯哼?”伊白妮点了点头。 “前天我在艾朵琳借书时,帮她把风……” “嗯哼?”伊白妮挑了挑眉。 “我偷吃了厨房的芝士……” “嗯哼?” 崔伯林一脸仔细地想了想,才幽幽地摇头道:“应该没有了……” 双手抱胸,伊白妮眯起双眼,使劲抬起男孩滑嫩的下巴说道:“哦?是真的没有了吗?我想……哪件事,你应该不会忘记才对。” 崔伯林一脸迷惑,反问道:“到底是哪一件事?我……我怎麽不记得了?” “你该清楚游戏规则,吾弟。” “好吧……”崔伯林一脸忍痛地说道:“其实,我昨天晚上没有刷牙!” 反了反白眼,伊白妮终止了盘问,兀然说道:“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麽?”男孩疑惑地问道。 “再一次成为忍冬修道院茶余饭後的话题。” 墨发少女的一双琥珀散发着奇异的光彩。 “你的意思是……?” “用讲的太慢,来,你姐做给你看。” 恶魔在微笑。 “不!!” 罪人在惨叫。 …… …… 院长室内,墨发少女将身子从窗户探出半个,擦洗玻璃的素手沾满冷水,在初春寒风的吹拂下近无知觉,而少女的身後则是一位端庄美丽的女士──嘉莉维娜。修女长平静地俯览着一本精致古雅的帐簿,优美的文字在泛黄的书页中勾勒出一个俗气的事实:赤字。 “桑辛德,你怎麽看?” “该省的都已经省了,如果要继续收留那些孩子,我们需要更多的收入。” “问题是如何?财政部可不会因为我们的善心而把预算调高。” “也别指望修士们会以劳动抚养那些与他们无亲无故的孩子。” 沉着的眼晴在思索,纤美的玉手於一旁的羊皮纸上写下数个悠长的名字,嘉莉维娜淡淡地说道:“或者,我们可以试着将目光放在那些贵族富商身上。” 稍稍打量自家院长上佳的容姿片刻,老修士给予了肯定:“可以,这个方法的确可以一试,但恐怕也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要知道,我们修道院一向不受那些老大爷们的重视,国王的关爱垂询可不曾远离我们,给清修的院士塞钱,难免会惹人非议──” 院长女士隐约地皱了皱眉头,深黑的墨液在名单里半数文字上搁下一道横线,庄严声线难得忧愁地问道:“嗯,你还有想到什麽方法吗?” 桑连德老人耸肩不语,嘉莉维娜了解这个姿态的意义,这是她们彼此的默契,解决的方法并非没有,只是肯定不会出自老修士的口中,他本来就反对收留这些孩子。 修女长抿嘴闭目,重新在内心划策、组织。 冷不防地,一道清脆的女声在嘉莉维娜的背後响起:“那个……” “怎麽了,小伊?”修女长回头微笑应道。 “不如……"有点犹豫,又带着些许谨慎,伊白妮断断续续地道:“让孩子们去工作吧……” “哦?” “许多孩子们待在这儿都无所事事,除了下午的启蒙课与值日外,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闲逛戏耍当中渡过,站在长姐的立场,我可是衷心希望艾朵琳她们能够学得一技之长。”当伊白妮急急将自己内心话一口气说完,手心也渗出了一层冷汗。 修女长不褒不贬地点了点头,回道:“嗯,小伊你先退下吧,我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需要与副院长商谈,还是那一句话,别将这里任何事物带到门的外面。” “是的,修女长。” 少女跟随在修女长身边已经数个月了,她知晓自己刚才大概没有犯错。 …… …… 此时,修道院上的春阳正盛,修道院内的人影斑斑,数十个稚子围观在钟楼底下,崔伯林居高临下、占尽高处,在寒风与议论里,以最接近的距离倾听正午的报时钟声,男孩始终无法理解……为何修女长会默许自家长姐一直以来的荒唐举动? “哪位好心的可以把放我下来啊!救命啊!救命啊!” “哈哈哈!快瞧!快瞧!超蠢的!” 宛如蜘蛛一般被人垂吊在钟面上的男孩嚷声求救,却只是引来了林涛与笑语的响应。 伊白妮教子,谁人又敢参和其中呢? …… …… ; 25. 刀刃 钟楼顶部第二层的储物室是属於伊白妮一个人的地方,在这里,墨发少女能自四边锈坏的圆拱窗俯瞰整个伊斯奈,满街的香车华衣与征马刀剑让窥探的女孩不禁怀疑自己的决定,她想起那句歌词。 「还会有人说起,此处非生即死。」 在院长的周全下,崔伯林糊里糊涂地抡起了铁匠的鎚子,精明狡猾的艾朵琳也如愿地谋得她所期求的笔杆子,而少女本人则是被刻意安排了一枝细长的绣花针,墨发少女感觉,当中似乎有什麽错误。 「照顾好弟妹。」 父亲最後的礼物依旧寸步不离地挂在她的腰侧,无论少女有多少担忧都换不回他们的一丝音信,生与死是两极的希望与绝望,它们如同虱子一般嘶咬着辗转的心灵,然而,墨发少女刚已作出决断。 她与嘉莉维娜有一纸赌约。 时间从不止息,安朵拉的钢管琴又在上层奏响,奥德金家的小飞鱼亦将顺流而下,游过小溪,渡越江河,以银白洁亮的姿态,落到波涛汹涌的大海。 「亲爱的伊白妮,你是尾善游的飞鱼,但面对大海的波涛你还显得稚嫩,愿你化身为意外中的意外从危险中觅得机遇。」 脚踏灰银阶梯,伊白妮一路旋转坠落、坠落旋转,在重力法则的牵引下逐渐贴近地心,步步的孤独让少女的眉心冷得发烫,有一个决心必将实践,有一个天命为神所赐…… 於是,她握紧短刀,迈出清修门,在薄雾里口念咒文,化作一道短影,最後埋没於夜黑深处。 “laim_sila_forminol.”(人生如戏。); 1. 水龙塔 创世神历1770年,蓝月事件两年後,王都伊斯奈西部仍旧流水淙淙,依依的杨柳还是曼生於四通八达的水道两旁,今年春风早到,才是一月尾巴,冰封的水面已是澈底消融,一只只小巧的船儿泛荡在天蓝色的丝带上,远远看来,蓝蓝绿绿,煞是好看。 说来神奇,伊斯奈位居高地,气候本属乾冷少雨,城西的水道纵横实非自然而成,若是沿着各支水流逆行,探本溯源,当能发现所有优美清凉的春水皆是出自一座高峻如山的建筑,那正是作为王都命脉之一的水龙塔。 水龙塔以巨柱为基,千丝万缕的树藤攀满整座建筑,为高塔添上一层斑驳自然的褐绿,而巨柱顶部则有一个宏硕浩大的巨龙雕像,城西的汪汪细水就是从巨龙的血盘大口倾喷而出,塔顶的水龙宛若尚在呼吸,底下的溪水时涨时退,沙沙作响。 古人曰:「水者,人之本也。」 然而,这麽一个巍峨巨塔却是不单止人烟罕至,更无任何军队兵士看守,塔的八方只有四面残破的短墙、低垂的杨柳和急湍的涌流,噢!差点忘了,水龙塔下还有一位年迈的老者,一个久被世人忽略的传说,已经三百年没有出现他的故事了。 如此的水龙塔,今天也如期地迎来惯熟的来客,一位晃晃荡荡的少女正沿着水道一旁,碎步踏来,她的脚步徘徊在浪花与石岸之间,鼻子里哼着悠闲的调子,幼丽胜沙的淡金长发以红巾包裹,一长一短的单刃剑一左一右悬在少女的腰间。 【警告!国家重地,生人勿近。】 少女来到围墙的唯一的入口,当她轻轻伸手将松脱的指示牌重新嵌入墙身後,眼神又回到水龙塔上,湛蓝的明眸流转在急流与藤蔓之间寻觅着一个身影,数息间,少女并没有找到她所要的,於是修长矫健的双腿无声地迈出,进一步接近巨龙的所在。 踢躂。 方踏出两步,挤身於围墙的里侧,少女便停下了脚步。 “嗨,老爷子,你蹲在这儿干嘛?”少女狐疑地向墙下阴影里的一个人影说道。 阴影中的老人发了一下呆,然後才将朝天的鼻尖指向少女,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别声张,你会吓跑太阳的。” 苍桑的声线不见些许的焦躁,更多却是慢悠悠的懒意。 “太阳没有耳朵。”少女退至墙影里,目光飞往远方的云儿。 那老人首如飞蓬,衣衫褴褛,皱纹满布的眼帘根本不曾张开,更遑论定睛窥日:“可是南风会为她报讯,受惊的美人会远远逃开,就只怕我会捉住她的名字。” “啊──”那少女听後便模仿剧院里的歌女咏唱起来,她的声调高亢即如杀鸡:“阳君波罗斯的某位女儿啊,你当忌惮,水龙塔下的目光,莫使护老的仁慈玷辱父上的威严,更别让邪念刺穿你一身辉煌的长衣!逃吧,远远逃去吧!往天涯海角去吧!” 刺耳的鬼话让那个老人眯开一对老眼,他剧烈地擦磨着沾沙带土的双手,使大地的粉末自手心的罅隙落入风里,再被吹出一段距离,最後回到母亲的怀抱。 “很好,她获悉你的善意了,美好的白天也因你而少却宝贵的一秒。” “很好,你察觉我的存在了,跑调的乐曲也因此而重获原来的拍子。” 老人皱了皱眉,不高兴地抱怨道:“华勒丝,你不该现在打扰我的,约定的时间还没有正式到来,这一回的训练也要等上彼德才能够开始……” 金发少女摇了摇手指,反对道:“不不不!老爷子,那你就错罗,早到又无事可做的人,难道不应该让时间流逝得更快吗?那怕是仅仅的一秒。” “孩子,只要你能习惯等待,那麽时间的长短将会变得不再重要。” “你一定要把这所有事情都演绎为你的哲理吗?老爷子。” “这不亦就是你到这里来的所求所望吗?” 耸了耸肩,少女不再与老头争辩,而是独个儿爬上短墙坐下,在日光之下的少女默默地等候着那一个余下未来的少年──彼德-哈佐德,王都治安官亚克曼-哈佐德之子,同时也是伟大的哈佐德家族的嫡子……家主之位的预备继承人。 若论及奢华,放眼整个法洛林王国的年青一代,恐怕没有任何一人能够与这位彼德-哈佐德相比,他的父亲亚克曼是家族四百年来最为英明的族长之一,亚克曼所立下的汗马功劳成功唤回了王室的顾盼,让衰微的家族获得中兴,并使即将分崩离析的血脉重新团结起来。 如此一来,亚克曼-林护-哈佐德的贤明似乎已经坚实地占据了哈佐德家族史中一个不可或缺的独立篇章。可是!雄伟若亚克曼,却也有着无以掩盖且尴尬难言的弱点:少子。 亚克曼一生豪放不羁、千杯不醉,然而他却偏偏是个无可救药的情痴,他的糟蹋之妻自小体弱,在诞下了彼德──她们唯一的孩子──之後,便随即步入轮回,而沦为鳏夫的亚克曼又无论承受多少压力,也还是一口咬定,断弦弗续。 可想而知,作为一个庞大家族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在他的独生子身上究竟被外界投放了多少的寄望与觊觎,暗杀与护卫似乎从来都没有远离过他的周身,这一个冠姓哈佐德的鶵鸟尚未离巢便已拥有老鹰般的锐眼,他能预视自己无定的一生,而其父亚克曼更是深谋远虑。 为了儿子能稳坐族长的继位者此位,这些年来亚克曼四出拜请名师,务求让彼德能尽快羽翼丰齐。於文,彼德师从王家诗人;於礼,彼德与王子同席;於兵,其父尽传毕生所学…… 而在武艺方面,亚克曼更是费尽心力,举全族之力只求国王能发下御旨,让其亲儿能够受业於任一【王城御武】左右,然则,【王城御武】本非王室直属,即使贵为一国王者有事相托,亦不免欠下人情,但国王有念亚克曼二十年来一直忠贞干练,又惜其寡子,加上各方考量,终是勉强应允下来,叫他的儿子彼特能够拜入强者门下。 不过,国王这一点头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最起码,此刻身在水龙塔下的少女就是一直抱怨至今,也让她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一脸人畜无害的少年。 她爽朗地问候了他:“哟!你终於来了,蛆虫!” 背负巨剑的彼德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他有一把长长的蓝发,身穿华衣绵服,在塔外的门口极远处,还有数个哈佐德家的侍卫守候着他,他笑着回应道:“许久不见,华勒丝……你的风采依旧,即如杨柳,但你若是愿意将那个特别的称谓改去,彼德我更是万分感激。” 少女华勒丝眯上眼睛,反问道:“你认为我会改掉?改掉这个十二年来的称呼?” 此时,彼德则是认命似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也只是象徵性地要求一下而已,对了!老师他人在哪儿?”按时出席的少年几度举目,而那名召集人的音容却是遍寻不得。 闻言,华勒丝伸出食指一比,玩味笑道:“二十分钟前在观察太阳,如今……在你背後。” 参访水龙塔多年,彼德也对那老人的奇特举止习以为常,他一转头,毫无意外地看见一个身若老松的长影正卓立在他的脚跟後不远处,见状,少年恭敬地轻唤了老者一声,可是,对方却只是一味盯着少年脚下的日影,一如静穆的古木。 良久,老人才肃然问道:“孩子,哈佐德的彼德,你仍然信靠生与死之女神吗?” “是的,我的老师。此志,永世不改。”少年俯膺仰首毫不考虑地应道。 “嗯。”不置褒贬,老人往少年身後招手,吩咐道:“华勒丝你也过来。” 少女见老人神色认真,也不再耍戏,举足走近。 待少女站定,老人便弯下腰,他随手在地上捡起两块鸡蛋大小的石子,并且给她们两人分别塞了一颗,然後几无先兆地开始解说道:“这两颗小石子记载着你们各自的试炼。切记!晓道者淬火,失路者弃绝。愿生与死之女神守护吾等的缘分。” 语毕,老人当即高行阔步,迳自走往水龙塔,且在少男少女的目送中渐渐失去了影踪。 此时正值初暮,忍冬修道院的钟声隐隐约约从远方传来,世界暂时再也无人能够看见贵为御武之一的王城败剑了。 …… …… ; 2. 两试炼 黄昏里,华勒丝与彼德在水龙塔门前相对而立,一抹巨大的黑影从两人的身下掠过,长空划过一道狮鹫的长啸,将两人沈浸的心思唤起、抽回,老人所予的考验已在她们触摸到石头的瞬间无所遗漏地展示在各自的脑海。 “你的试炼是什麽?彼德。”华勒丝首先问道,少年彼德注意到她的语气似乎极力在隐瞒着某种情绪,这不由得令他生起一阵好奇,放在平日,少女可是不会主动与他接洽的。 少年反问道:“你的试炼的条件也是三个对吧?” 彼德与少女作为【王城败剑】唯二的徒弟,在她们老师的刻意安排下,两人打从开始便是一对竞争对手,也因为双方家族的关系,这两师姐弟即使相处已近十二年的岁月,却也未曾有过半刻坦然,然而,纵使不愿坦然。但其实亦早已彼此熟悉。 忆及自己的试炼内容,华勒丝再一次问道:“对,数字还是那个数字。你的试练内容又是如何?赶紧回答,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若非必要,她绝不希望打探太多,那仅会徒增她们彼此内心的矛盾。 少年听後却仍然没有直接回答,只道:“一个终点,一个枷锁,一个问题。” 少女双臂环胸说道:“彼德,你就这麽不愿意把试炼的内容告诉我吗?”她的语气不耐,隐约透露出不悦的情绪,如此的变化,少年彼德尽收眼底,使他愈加确定自己的想法。 “亲爱的华勒丝,要知道你罕见的主动实在是会让人们忍不住自抬身价啊……”少年摊开双掌笑道。 “所以?”少女的眉头轻摺,彼德却是十分清楚那正是华勒丝暴发的临界点,争执并不能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言语交锋上的胜利在这儿轻若鸿毛。 “所以……我决定趁货品尚未贬值的时候,赶紧出手离场。” 如此,双方才有商谈的余地。 “听明的选择。”华勒丝挑了挑眉头笑道,她的赞许却是全无欣赏之意,其中更多是警告与不耐。 除了武艺练习外,彼德与华勒丝每次甚少超过三句,少年颇是珍惜两人相处的时间,但也早早学会了如何放手,便立即切入正题:“二换二,两个条件换两个条件,如何?” “哦?某人的试炼里头看来藏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注意到交易的方式,少女半试探半打趣道。 彼德看出华勒丝的意图,乃是反其道而行,大方地承认下来:“请将这个额外的资讯当作是回馈你刚才那难得的「关心」吧。” 金发少女白了对方一眼,自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尽数落入眼前这只小狐狸眼底,便一脚踢飞路上的某颗小石子,嗔道:“哼!你还是和你爸一样,比女人还要小心眼。” “赞谬了。” 如此这般,师姐弟两人便彼此交换了三分之二的试炼内容,她们两人之间存在着一种坚定的互信,让契约的实行毫无违背的地方,以下是交易中所公开的资讯。 华勒丝的终点:三个月内以正式途径将e级佣兵证照升至b级。 华勒丝的枷锁:??? 华勒丝的问题:什麽是自由? 彼德的终点:三个月内以正式途径将e级佣兵证照升至b级。 彼德的枷锁:以彼德的身份完成试炼。 彼德的问题:??? “唉……看来这场交易是我亏本了。”少女揉额叹道。 “可是眼下的重点是试炼的本身不是吗?”少年微笑说道。 的确,两人的最终目标都是要通过试炼,并由此进入老人下一个阶段的教程,那教程是他们师徒间最後一个教程,王城败剑他老人家一不教灵气,二不授魔法,十二年来,华勒丝与彼德仅从他身边学习了「生、死、守护与剑的法则」。 而王城败剑为他们设计的最後一个教程阶段则是整套剑路至为严谨且关键的一环,要知道,单单修炼「生、死、守护与剑的法则」虽然已足够让她们成为一流的武者,但却无法使两人真正踏入强者之列,亦不能满足她们的慾望。 唯有将老人的教程学个完整,且将终末一剑彻底学会,她们两人才有希望站立在真正的武道顶峰,并与群雄并列! 为此一念,十二年来,华勒丝与彼德为修习老人的剑道而夙夜匪懈,她们在孩提时代所下的努力,若仅只是用一个「苦」字来形容,却未免显得有些单调失真,可是,个中的艰辛纵是千言万语亦是难以尽诉。。 然而,即便有苦自知,她们两师姐弟却是皆有着必须掌握力量的理由,为了她们各自怀抱的理想,无论如何她们都要取得自家老师矗立於剑道终点的最後一剑──心剑。 为了取得心剑,按正理而言,华勒丝原本就是应该与彼德携手合作的,唯有暂时放下彼此的成见,他们才能为自己谋得最大的利益,可是…… 「可是……为什麽我总感觉有点儿不爽?!」 面对彼德理智的分析,华勒丝许多话儿都噎在喉里,欲吐而无处,於是,少女也只能独个儿暗生闷气,如今,她即使想要重新挑开方才的争端,从而在言语上扳回一城,但是亦实在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藉口,唯有劈然说道:“走!” “去哪?” “佣兵总会!” 水微漾,发轻扬,佳人玉履染残阳。 …… …… 於王都伊斯奈,自由武力服务产业是整个经济市场为可取缔的一块,监於地理位置的特殊,伊斯奈周边皆是危险度极高的魔兽山林,也致使附近各类资源的采掘均有赖高端武力的支援,是以,自由武力服务产业於王都才得以发展蓬勃,挤身王都四大产业之首。 作为王都的重要经济主体,自由武力服务产业的各类周边基建足足占据住伊斯奈的大半个城西,城西在城务官有意的整治下分划为两大一小,总共三个区域,其中分别是佣兵区【维多莉亚大道】,酒馆区【蜜丝坦德回廊】,以及冒险者小区【戴安娜大街】。 井然有序有序的管理使这三教九流汇集之地,也勉强维持安稳的治安环境。 而此时的【维多莉亚大道】中段,华勒丝则是正与彼德站立在法洛林佣兵总会的门前,现在,少年彼德身边已经再也没有留下任何一名侍卫,为了试炼,他甘於冒险,更愿意直面抛却哈佐德姓氏的自己,他必须「以彼德的身份完成试炼」! 佣兵总会今天值日的门前书记是一个中年谢顶的男人,他的国字脸上有一丛长长的胡子,从他平静的眼神看来,彼德只觉得这位书记应该是一个懂得收敛自身情绪的老手,少年并没有为此表示什麽,仅仅是无言地跟随在少女华勒丝的身後。 爽快地向那佣兵总会的书记说明来意,将两人意欲申办佣兵证的事宜告予对方,然而,那书记却是提出了一个华勒丝未曾意料的条件:“请你们出示d级以上的职业战力评定书,谢谢。” 职业战力评定书是由【法洛林战斗职业联会】辖下的各类战职所所颁发的证明文件,该文件乃是用於证明持有人曾经拥有的战斗力【普氏参考值】:战斗力评级由g至b从小至大递增,b之上还有a,s两级,但基於各方考量,战职所一律不提供a、s两级的检定服务。 而所谓的战力检定方法却不外乎是让魔法师用火球丢丢靶子,或是叫战士们用灵力战技砍砍铁块,再用一系列的灵力与魔力数据来划出一个笼统的基准以作分类。 如此得出的战力评定,根本就不能代表测试者实际的战斗力,华勒丝对此嗤之以鼻,可是她们倒真的是无法从任何战职所取得半张有用的战力评定书,其中原因有二: 一、生、死、守护与剑的法则无法用仪器测定。 二、她们的老师王城败剑全面禁止她们修习魔力与灵力。 基於以上两点,华勒丝她们差点就要被一张评定书难倒,也幸亏试炼的内容是「以正式途径将佣兵证照升至b级」,而非「以正式途径取得b级佣兵证照」,要不然,少女她们还真的要为此而再大费周章一番,而眼下的做法则是简单多了! 华勒丝心思一转,敲了一敲柜台向那书记笑道:“很好,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书记应道。 “很好,你知道他是谁吗?”少女再次问道。 “也不知道。”书记再次应道。 “很好,念在你如此诚实的份止,我姑且告诉你其实这家伙是谁一点也不重要,说到底,他不过是个战斗力等於一只哥布林的蛆虫。” 为了尊重事实,那书记此时却忍不住多言数句,道:“恕鄙人直言,即使哥布林的实力怎样不堪,牠最少要比蛆虫强多了。” 将「连哥布林也比你强」的眼神往彼德身上投去片刻,金发少女又转过头来,向那书记笑盈盈地说道:“要不……你来猜猜我们的身份,给你三次机会。” “小姐,请不要戏弄鄙人。” 华勒丝眼见眼前书记的职业笑容稍稍崩解,一脸就要向伫足门前的两个壮汉下达逐客令样子,便十分识相地说道:“好吧,让我们长话短说,我是华勒丝-纳斯农,或许你会听过我的名字与姓氏。” 作为佣兵总会书记兼情报买卖员的老者自是消息灵通,也理所当然地知晓那位灾星的可怕名头,但是,仅仅单凭少女的只言片语,却是并不足以证明对方就是那一位恶名昭彰的贵家女,於是,书记收起方才的不耐,语带谦恭地询问道:“敢问小姐可有任何身份证明?” “这就是证明。”少女将一枚任何人观来都只道是价值不菲的戒子从自己尾指摘下,然後交到书记的面前,接道:“你可以派人带着它向纳斯农府求证,若然这是假的,你自然可以把佣兵证取消,相反,如果这是真的,你们亦可以在归还它後得到额外的报酬,还有异议吗?” 未敢多看眼前这份**,那书记捋了捋长长的胡须,才轻轻点头说道:“佣兵证会在明天前一并送至贵府上。”他还是保守地没有把原本应该即日批核的佣兵证交予对方。 “很好,就这样办吧。”对於这样的结果,少女勉强感到满意:“便宜你了,彼德。” 失去姓氏的少年原本很可能会卡在这一关上面。 “谢了。” 少年点头致谢。 …… …… ; 3. 侯门家 离开佣兵公会後,华勒丝便与彼德作别,且约定後日清晨十时於法洛林佣兵总会汇合,她趁着初暮乘上了马车,欲赶在夜黑前从城西驶至城北,法洛林的道路统一由王国修整,车轮滚转其上一路平稳,而沿途的景物则是渐渐由矮墙浅屋化成琼楼玉宇。 “嚓啦!” 随着马夫的吆喝,车轮慢慢地停滞下来,华勒丝轻轻挑开窗帘,仅见一列熟悉的围墙与铁门伫立眼前,她抿上嘴儿,一股怨叹欲吐还休,内心徘徊蹀踱,终究仍是探出身子,重回这片阔别数月的地域───纳斯农侯爵府。 “来,这是车资,不用找了。” 少女任意在夹克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硬币,也不计较斤两面额便往那车夫抛去,那驾车的老汉赶紧伸手接住,一看,竟是一枚印有【第一立法者】南耳-摩史肖像的金币!随即笑了笑,连声道谢,再小心翼翼地将这枚足可抵上一个月薪水的钱币收藏起来。 而就在华勒丝鞋尖触碰上道路的瞬间,宏硕的围墙内便传出了一阵短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身穿整齐西装、腰挂刺剑的中年男人便已走出铁门,他忠敬地迎候在少女面前,弯腰说道:“欢迎回来,大小姐。” “嗯。” 少女连正眼亦不睬自家的门房,仅是轻哼一声,便径直举足进内,她原来玩世不恭的神采不知何时已是消散无踪,姣好的脸庞此刻却如冰雕般死硬,华勒丝心里压抑着,她望向四周瑰丽典雅的房舍,却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窝在鸟笼的猫儿,动弹不得。 行及前院川堂,当中一个守候该处的女仆便默默跟随在少女的脚後,等待着她的吩咐,华勒丝始不作言,仅是信步踏入右边的游廊,直往位居东院的寝室而去,游廊里镶嵌着一幅接一幅的人像画,画中都是些已故伟人,一双双深邃的眼睛在漫长的岁月里注视着每一个行经游廊的过客,见证生死兴衰。 推开游廊末端的一扇朱门,明媚的灯光於刹那中透射而出,少女毫不停留地穿过门扉,踏至东院之内,不同朱门前的奢华典雅,东院的装璜仅能称作朴实端庄,而在那些不显眼的墙角灰尘里更是可以窥见这儿的几分萧瑟。 华勒丝稍稍扫视屋内,心里油然生起一阵陌生感,她对此感到理所当然,亦不以为然,她不清楚自己还对这个生活了十六年的大宅仍然保有多少眷恋,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就要美美的泡一个澡,她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替我召安娜、菲丝过来。" “是,大小姐。”那一直低头候命的女仆接过指示,便从朱门退了出去。 喀嚓。 门甫关上,金发少女便如同卸去千斤重担般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华勒丝冷冷的眼神再度浮现出几分俏皮,她熟练地为壁炉生起小小的柴火,空气便慢慢暖和起来,家的感觉这才微微落在她的心田。 「真是糟透了……」 躺卧在长长的沙发,仰视着上方盘旋的四匝楼梯,华勒丝不禁在脑海回忆起当年的那些热闹景象:在四楼有妇人的歌声、在三楼有钢琴的音色、在二楼则有嬉闹的女孩们,而在这儿亦曾经有着仆人们的笑语……可如今,整个东院就唯有一个孤零零的人儿。 “大小姐。” 不知何时,两个女仆已站立在华勒丝身侧等候,出神而回的少女为自己的松懈而警觉,蓝眼睁开的同时,清冷的面具又一次挂上:“替我准备浴室与晚饍吧,一切从简。” 那两个女仆也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对於这两个在前年才被安排到她这儿的少女,华勒丝不禁为她们感到悲哀,菲丝的眼睛太聪慧,安娜的红唇太娇艳,在纳斯农家,东院便是锋芒毕露的借镜。 “是,大小姐。” 菲丝与安娜到现在仍是对自家主人的出现感到讶异,虽说她们已在东院工作一年多,可是与华勒丝见面的次数却是用五根手指头都数得出来。 得悉命令,两仆便有默契地分开行事,安娜从朱门而出,前往厨房,为华勒丝布置餐点,而菲丝则是留於东院,行至浴室,扭开水龙头让温水渐渐注满整个浴池,浴池宽而且大,即便是四个龙头并启也无法一时半刻备好池水,菲丝也正好可利用这段时间为主人周全替换的衣衫。 可是,当女仆正要走出浴室大门时,华勒丝已经自己捧住盛有寝衣、毛巾等物的澡盘入内,金发少女将手边之物放置一旁後,便将双臂往两边平伸,向女仆侧头示意。 菲丝会意,於是走到金发少女的面前,首先伸手为她脱去夹克,再双膝跪地除去主人的两只皮靴,继而一一卸去连衣短裙、亵服**诸物,才一会儿,一位雪白娇贵的玉人便一如初生般站立在她的身前,菲丝闪烁瞥过,当即自觉形惭,亦不敢多看。 天尚冷,华勒丝也很快浸落在温水池中,隐去大半**,她洗了把脸,轻吟一声写意,蓝眼於水面觅见自己的绯红的雪脸,也从水的折射中寻得一件美丽的造物。 这时,金发少女陌然在水里舞动起来,浴池旋即激荡起层层涟漪,似乎有某种力量在驱使少女的肢体,她的纤手时快时慢,玉足则或直或曲,水温柔地抚过她的所有,少女回以坦然的律动,仿佛间,有一朵鲜花在清圆的水面盛开。 一轮奔涌以後,则是氤氲中的沉默。 蓝眼在池里眨了眨,眯上,最後投落在垂首长立的女仆身上。 “你,过来。” 女仆的身影晃了晃,心中大惑,嘴里如此应说:“是,大小姐。” 在蓝眼的注视中,菲丝局促地行到池边,年轻的女仆柔弱如水,一把纤腰在黑色丝带盘绕里似乎不堪一握,女仆步步谨慎,华勒丝心想:「她是个传统的伊斯奈女子,细心,聪慧,有主见。」 “附耳过来。”华勒丝轻轻说道。 “是,大小姐。”菲丝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水池深及人肩,女仆得将头贴近大地才能与主人水平而视,於是她半跪在地,然後把粉白的耳朵慢慢挨近一张小巧的樱唇,伏地间,菲丝忆起不少有关主人的流言蜚语,心里在仓促中也对主人接下来的奇言怪语增添了些许预备。 殊不料,就在女仆低头的下一刻,华勒丝竟然二话不说,一举捉住女仆的玉臂,用力将她扯落水中,一声噗通以後,又听见一阵哗哗沙沙。 这时,少女的蓝眼愉悦地笑了,她觉得这偌大的水池着实有点空虚。 落水的菲丝在慌乱中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平衡,温水在转瞬间便把她那一身女仆装彻底浸湿,豆寇年华的靓丽身材也随即变得若隐若现,楚楚可怜而倍胜无衣。华勒丝恣无忌惮地往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唇边挂上丝丝玩味,同时趋步往女仆靠去,池中泛起一浪水波。 见状,菲丝连忘伸手抵住主人的香肩,本能地想阻止对方的前进,可女仆的小手软若无骨、柔如柳枝,又怎奈何得了华勒丝日夜锻链的身躯,金发少女当下就如同野猫般闯入了女仆的禁地。 “你害怕吗?”华勒丝那双如大海般的蓝眼露出赫然的玩味,而她素白的身子此时亦已紧紧贴在女仆的衣上,两名少女仿佛都要听见双方的呼吸与脉搏,绮媚间,各自心怀异想。 “没有,大小姐。”菲丝唯有摇头否认,她眼角的湿润不知是泪是水。 轻蔑似的喷出一口气,华勒丝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微笑道:“很好,我忠实的仆人,来回答主人解答两个疑问,好吗?” 一丝青叶的气味顺着金发少女的话语飘到菲丝的鼻前,她忍不住轻轻吸了一息,突然,闪电般的快感从她的右胸尖端蔓生而出,继而贯穿了她的灵思,迷离中,女仆没有记住自己到底是以点头还是轻哼作为回覆。 “第一个问题,最近家里如何?” 女仆对此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小到大,她生活在这个座侯爵府里,侯爵一直以来为她带来了教育与安全,而如今,无论从法律上还是思想上她都只能是纳斯农的人,一辈子都是!不管是庄严的正院,还是诡谲的西院,定抑或是这个冷清的东院,她都将以生命侍候,即便是眼前这位怪诞的主人也不例外。 再次推了推黏在自己身上的华勒丝,菲丝迷迷糊糊地应道:“一切安好……只是……大少爷实在有点跳脱。” 金发少女修长的五指在跳舞,她挑出女仆的话里藏锋:“说吧,西院的那位又为我那伟大的父亲惹来什麽麻烦?” “少爷他……轻薄了长公主……” “哦?呵呵──” 华勒丝轻笑出声,不住地摇头感叹道:“父亲他真的生了个好孩儿啊,没想到爱隆他才十二岁就已经如此胆识过人啊……来,再一个问题……父亲他的身体如何?哮喘病还有没有复发?” 华勒丝的右手浸进水底,菲丝的心田若有蛇钻。 侯府女仆一咬下唇,答道:“侯爵他身体安泰,诸事平顺。大小姐,今宵夜冷,可莫让身子冷着才是……” “哦──”金发少女的蓝眼深深凝望对方良久,同时亦缓缓将两人的身体拉远,菲丝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也为自己的空虚而生起羞愧,两个龙头的水尚在往下而流,华勒丝伸手温柔地抬起少女的下巴…… “你有双聪慧的眼睛,但是……”一个吻宛如烈炎般落在菲丝的宽额,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烙印:“在东院,也不过平常……去吧,去知会安娜一声,告诉她,她的主人快要洗好了。” “是,大小姐。” 获得主人的赦免,菲丝也不换下衣裳,浑身湿透的她匆匆地快步走出浴室。华勒丝一路目送她的离去,眼里既没有愉快,也没有满足,黑幕逐渐在她的蓝眼中降落,少女开始思考王城败剑给她的问题。 …… …… 4. 父女言 府内的晚饍让华勒丝稍稍得到了满足,无论少女怎样不愿承认,纳斯农侯爵亲自招揽回来的厨子确实是非同寻常的,金发少女盘点着眼前这些美味的菜肴,心里只觉得父亲俘虏人心的蠱毒又精进不少。 心中慨叹一声鸟为食亡,华勒丝随手将餐巾丢在碟上,宣示用饍已毕,继而向安娜、菲丝吩咐道:“收拾一下,还有,替我告诉门房,若是有佣兵总会的人前来确认我申请证件的事宜,那就说是吧。” “是,大小姐。”两仆随即忙活起来。 尽管侯爵府有高床软枕、美食佳肴,但若然可以,华勒丝真不想回到这个地方,此次归府,一是为了佣兵所的事宜,二是为了囊中之物,简而言之,就是她这位大小姐把带出门的钱都快要花光了,没有钱可是万万不能啊! 假若华勒丝没有错估,副管家莱利此时大概仍在帐房工作,纳斯农侯爵身具王国财政大臣此一要职,又兼任艾索思商会的荣誉顾问,单单是家中繁杂的帐目就足以令府内可怜的莱利先生虚渡无数良夜,一直窝在那个孤寂的房间蹙额凝思。 …… …… 独自动身来到正院的二楼帐房,华勒丝在沿途遇见不少令她作恶的故人故物,但是,她与东院以外、侯府以内的全部均被一道无形的高墙所分隔,她是她,他们是他们,而且她相信,野兽总有出笼解放之日。 “嗨!莱利叔叔!”金发少女门也不敲,便径直打开帐房大门,往内而行。 门内是一个宽敞整齐的办公室,一位中年的男士正坐在桌前,那男士穿着一身黑白分明的管家服,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眼镜让原本略为粗野的黑肤脸孔补上了几分秀气与精明,他便是副管家莱利,也是华勒丝在这座高深的侯府内少有待见的人。 在正院,莱利向来看重规矩,擅自闯门的声响马上引来金丝眼镜的瞪视,可是当他看清来者的真面目时,即是牵起满脸的笑意,并以他磁性低浮的嗓音打趣道:“噢──再次赞美你,伟大的南耳先生,是你让我们的华勒丝再一次来到我这沉闷的房间的!” 接着,莱利便欠身示意少女坐下,续道:“大小姐,不知道这次你要多少呢?” “拜托──"闻言,华勒丝夸张地反了反白眼,啐道:“亲爱的莱利,忠实的莱利,请别将我看成单单为钱而来一般,好歹,我现在还是冠姓纳斯农嘛。” “所以,你不要钱?” “钱……”华勒丝顿了顿,笑道:“当然是要的。” 对於老师安排的试练,将钱包填得鼓鼓的,准是有利无害。更何况,侯爵府的臭钱,不花白不花,作为东院的大小姐,她伸手索要,从来没人胆敢公开议论,而她亦无忌任何人的飞沙射影。 於是,少女想了想,也就开了个价:“就五百个南耳吧。” 所谓南耳即是少女支付车资的金币,一个南耳即可抵寻常百姓一家四口的一月之用,五百个南耳在城中也已经是标金买首之价了。 莱利曾经是东院的人,也正因为这个曾经,能干达练、一丝不苟的他才会让他那位以前的麾下爬到他的头上并晋升为大管家,而自己却止步於纳斯农侯府副管家一职。 但他,不恨。 华勒丝历年花销,莱利都不曾过问,而另一方面的侯爵本人亦一直放任於她,金发少女要多少,侯爵他便愿意给多少,副管家未敢自负能摸清侯爵的性子,但他却明白没有限制的金钱支援背後,那是比黄金白银更为冰冷的亲情。 而尽管金发少女一直开价节制,但这回的五百个南耳却不能就此交出。 “抱歉,华勒丝。这次的五百个南耳,恐怕不能现在给你,侯爵大人让我向你转告,他想要马上见你。”莱利习惯性地在尴尬的时候擦拭起他那一副看不出任何灰尘的眼镜,他知道,华勒丝又要发作了。 “很好……很好……我这就去见他。”金发少女挑了挑眉头冷冷说道:“不过,莱利,你可以先把钱准备好,我明日便会来取。” “你就那麽肯定大人会许诺你的要求?”侯爵本人是个不会为了五百南耳弯腰的贵族,但他却是个坚持等价交换的信徒,在那位大人的眼中,天下可是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有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华勒丝丢下这麽一句说话,便径自离去了,而宽阔的帐房中,又再次剩下一阵默然的纸笔书写声,一个记号再度在莱利心中刻下,他快要看到当初少主所应允的未来,猛兽快要出笼了。 …… …… 整整默立在侯爵──保罗-纳斯农──的书房门前十分钟,华勒丝才庄重地敲响了父亲的门扉,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与父亲的每次会面都会演变成一场暗藏机锋的决斗,而胜利品则是少女自身的权利。 华勒丝的父亲保罗赐予了她生命,却也将她关在一座空冷的牢笼,她深知这是父亲给予自己的护佑,然而这种护佑却是致使少女禁不住心里发冷,她无法忘记小男孩出现的那一天,也正是那天,她首次有了逃亡的想法,而方法却只有一个──掌握力量。 十二年前的一个夜里,华勒丝与她的父亲保罗立下一个约定,只要女孩能够站在伊斯奈的力量顶锋,手握钥匙的他便会亲手将牢笼打开,让她前往向往以久的森林与原野。 因此,华勒丝才要得到心剑,所以,她才会绝对服从於门扉另一侧的男人! 咯、咯、咯…… 少女力度得宜地将文雅的木门敲响,半响,她听见门内隐约传出一句「进来」,那声音温和、稳重,像城池般予人安稳,华勒丝慢慢推开房门,蓝眼的视线穿过昏黄舒适的灯光,一如往常在左侧的书桌上觅得那个灰发黑袍的身影。 “晚安,纳斯农侯爵,华勒丝-纳斯农前来谒见。”换上简便裙装的金发少女在那男人面前行了一个庄重的贵族礼,蓝眼直往对方的蓝眼瞧去,四颗眼睛齐齐对上,两种迥异的笑意同时在父女各自的脸上化开,气氛顿时显得有些诡谲…… 得见久违爱女,纳斯农侯爵当即把明日就要备好的公文搁置一旁,他的鹅毛笔在半空一旋,直把金发少女的举止圈进其中,笑言:“吾爱,我的珍宝,这并不有趣。” 而少女也随即收起周身的雅静,笑语打趣应道:“哦?在你面前,吾弟爱隆他不也是如此毕恭毕敬的吗?吾父。” 爱隆-纳斯农是侯爵继室所生的长子,他是西院的人。 “你应该早己明白,你是你,他是他……”侯爵眉头轻摺,佯装懊恼解释道。 “而作为父亲的你,则会为我们安排最好的未来,对吧?”少女顺着父亲的话,打断接道。 “你我之间,又何必继续讨论或强调这个问题?”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个问题的结论需要时间证明,不过…… “不,这次要说的不是我,是爱隆,听说,他**了王室的明珠、国家的星光、我们天真稚嫩的长公主哦──” “所以?”对於儿子的劣行,侯爵本人一脸不以为然。 “难道你不觉得……在你的教育当中正存在着某些极度可怕的错误?吾父。”少女双手抱胸讥笑道,如无意外,爱隆大概便是下一任侯爵之位的继承者,在华勒丝平日的观察中,她父亲可是对那位西院长子重视非常啊── 呵的一声,保罗-纳斯农仍然是一脸不以为然,他的笑容还是那麽从容无愧,仿佛他的儿子爱隆从未无礼於公主:“但是,吾女,你知道吗?在我的眼中,你还是那个天真的你……" 华勒丝洞见侯爵的话中似乎另有所指,她本欲激出更多内幕,可是她的父亲却似乎无意让这个话题一路延伸下去:“爱隆的事情就先到这里吧,难得你回到府里,有些事情得让你知道。" “说吧,银血的保罗,都是些坏消息对吧?” 【银血的保罗】是商界与政界的同行给予保罗-纳斯农的称号,银血一方面象徵着果断、优雅与出尘,另一方面亦代表着贪婪、冷情与恶毒,华勒丝未敢判定这个称呼是否贴切,但她知道这个世上有许多人十分乐意割开侯爵的咽喉,确认鲜血的颜色。 灰发侯爵笑道:“你需要出席哈佐德侯爵的寿宴,就在这个月的月尾……” 一边,金发少女摆了摆手,嘲笑道:“还真是个坏消息呢……” 侯爵的食指敲打起桌面,接着未完的话,玩味笑道:“另外,在两个星期以前,有几个【绅士豹】的人找上门了,他们说你妨碍到他们维持赌场的秩序,吾女,你可清楚为父当时的心情吗?” “哼!那是他们敢对本小姐出千的代价!”回想起前阵子到赌场的初体验,金发少女心里又是一阵晦气:“千万别告诉我,你有赔他们钱!” “钱付是付了。不过你放心,收钱的不是豹子,而是老鼠。你知道的,我讨厌处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侯爵的时间可是十分珍贵。你也不要尽是惹上这种不大不小的麻烦,知道吗?” 华勒丝月眉轻抬,罕有地对父亲的行为报予肯定,所谓的老鼠是【血月老鼠】,他是为杀手牵线的能手,以她这位侯爵父亲的霸道手段,那位可笑的【绅士豹】,绝对已经倒了大霉。 而对於侯爵的叮嘱,华勒丝自然是另一番演绎的方法,少女突然佯哭起来,装作一个五岁孩童一般,戏谑道:“呜呜呜──我知错了,爸爸……以後我犯事前都会好好斟酌的,你就好好期待小女日後的表现吧!” 要闹就要闹大,那样才能彰显她们侯门的威风。 当然,少女也没有忘记她此行的最终目的,她收起没有眼泪的哭号,挑眉说道:“对了,等下给我写张便条,我要到莱利那边取些金币来用。” “要多少?”鹅毛笔蘸上了墨水,侯爵轻声问道。 “八百个南耳。”一个突然的灵感来到少女的脑海,於是她又把金额提升三百。 而对於银血的保罗而言,钱从来都不是问题。若金钱对女儿於武道上有所助益,他又何乐而不为呢?灰发黑袍的男人只是嗯的一声,便为华勒丝写了一张支票,上面记载着一个可以买下一整个小型奴隶兵队的金额:九百个南耳。 “真不明白,你们为什麽如此锺爱於同一个数字。”眼看九这个三的平方数,金发少女随意地感叹了一声,她已经达到前来这个房间的全部目标,也便没有多少留恋,也不敢再留在这里丸长的时间,要知道,她虽然身为侯爵的女儿,但是说实在,除却公事以外,她们两人之间也就仅是剩下一股复杂混乱的沉默与尴尬而已。 因此,她必须离去,现在!马上! “华勒丝……”侯爵的声音忽然在少女的身後响起,活像是一声挽留。 “怎?"少女亦难得停下了脚步。 “愿生与死之女神守护你的路。”灰发黑袍的男人最终只道出了一句祝福。 “嗤──"华勒丝明白父亲到最後还是坚信当初的理念,而她亦有自己的道。 “人事未尽,遑论天命。银血的保罗,我不会犯下你曾经的错误。” 门关上,人相远,时间将证明一切,猛兽将要出笼。 …… …… 5. 佣兵屋 创世神历1770年2月3日,星期三。 腰缠万贯的华勒丝再度回到维多莉亚大道的佣兵总会,她并未准时到达,途中一首孩童的曲谣便她稍稍耽误了脚步,那首曲谣少女亦曾唱过,那把在她脑海深处的柔美歌声至今仍未敢忘: 【雅妮花开,嫣红的爱,】 【心乏巧才,劝卿莫采,】 【雅妮花开,孤生之哀,】 【舍身几殆,芳留万代,】 【雅妮花开,…………,】 …… …… 迟到的华勒丝在佣兵总会遍寻许久,但她始终没有找到那道华衣锦服的身影,然而,少女并没有因此而失去预定的方向,她静悄悄地欺身至一个衣衫残旧者的背後,而那人也在少女靠近到一步的距离时,便猛然转身而视。 有那麽一瞬间,蓝眼对上了黑瞳,而前者率先笑了。 “哎哟,可怜的孩子,为什麽你会落至如斯田地?” 少女掩嘴摇首,语气中唯有揶揄。 “幸会,美丽的小姐,鄙人是彼德,无名的彼德。” 少年从容作礼,骨子里犹是风雅。 环绕着彼德踱步而观,华勒丝发现少年身上只有一套薄薄的衣裳,也幸亏灵气与魔力会在她们平日的练武时会间接地以微不可见的效率强化肉体,要不然,即使是正值少壮,立身於伊斯奈春风下的彼德也只怕得要瑟瑟发抖。 “啧啧,伯父的狠辣仍是不亚当年啊。” “谁叫他还是当今的治安官呢?”彼德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少女可以联想到当蓝发少年向他那位严厉的父亲报告试炼内容以後所发生的大概,谁会料到伊斯奈最奢华的富二代竟然会在一夜之间变得几近一无所有,而且还是赤身裸体地驱逐在寒风凛凛的街头。 “哎呀呀,看来哈佐德大人这次倒真是把事情做绝了……我很好奇,你这身行头打从哪儿来?”少女幸灾乐祸般笑道。 “咳!咳!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嘛……”即便少年毫不後悔却难免心生尴尬,毕竟梁上君子可不是他的志趣所在,而他亦无意与城内的护兵和自己的良心持续较劲。 眼见彼德的心虚,华勒丝当即把握住这得来不易的机会,以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揶揄道:“难怪城内的治安愈来愈差呢,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可是,少年彼德却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重新回到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确实,那种高风险高回报的投资,实在不宜久为,不过,如果我们慧眼的华勒丝小姐能够资助鄙人谋些生计,想必哈佐德大人的事务也会因此而减轻吧。” 所谓钱不是万能,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无名无剑的彼德若要通过试炼,钱是不可以缺少的一个重要因素,而此时此刻,难得有一个土豪旧识站在他的身旁,作为社会性动物的一员,他自然要好好把握把握。 嗯,他想要借钱。 当然,亘古亘今,在人类社会中,借钱从来不是一番易事。 “哦?为什麽我要借钱给一个素昧平生的流浪汉?"少女抱胸笑道,她的眼神望向彼德就如同孩童望向一件新买的玩具一般,充满期待与爽快。 “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坐在同一条船上吗?小心夜长梦多。”少年禁不住被这种炽热的眼神吓退,未加细想的他忍不住稍稍作出一丝自知无用的反抗。 想当然已,少女毫不犹豫就将少年的说辞反驳回去:“诶──请你不要擅自将我与蛆虫相提并论,而且你也别忘记,现在只有本小姐才可能借钱给你,明白吗?无名的彼德。" 确实,整个伊斯奈只怕没有多少人会无偿地借钱给一位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而彼德亦绝不希望将时间浪费在筹募金钱之上,王城败剑交予她们的试炼内容已经让少年他暗自不安,既然华勒丝与他的目标都在於心剑,在於试炼,想必她尚不会愚蠢到提出他无法接受的条件。 “好吧,你希望我做些什麽?"要来的总要来,彼德认命地说道。 阳谋得逞的华勒丝,随即愉悦地开出了她的条件,其实在很早以前,她就已经很想要如此戏耍对方一次,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罢了,便道:“狗!你来装三分钟小狗,扮成一只很乖很乖的小狗,而我是你的主人,怎样?无名的彼德,我这个提议不错吧?" “um……真是十分可爱的提议呢……那麽扮演现在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好好把握时间吧,我的主人。" 於是,金发的华勒丝便开始毫不保留地向自家的小犬发号司令了。 ──趴下 ──给我手 ──给我脚 ──吠两声来听听 (彼德狗语:汪汪!你给我适可而止。) ──尿尿 ──打滚 ──跳起翻腾三周半 (彼德狗语:汪汪!这根本不是狗的能力范围内了吧?!) ──来跳一段华尔滋 (彼德狗语:汪汪!谁能告诉我,人与狗跳华尔滋的分别?! ──阿姆斯特朗回旋减速吸气式阿姆斯特朗炮 (彼德狗语:汪汪!等等,先不说东西会不会侵犯版权,但这明显不是个指令吧?) ──豆腐 ──鱼卵 (彼德暗想:你是饿了吧,饿你就说吧。) ──草莓 (彼德无语:……) ──对,你就叫草莓吧!草莓! (彼德腹诽怒吼:草你个莓!你丫的还要给我取名字。) ──草莓,像个人一样说话吧 彼德道:“三分钟时间到了。” 华勒丝道:“你还想要借钱吗?” 彼德道:“想。” 华勒丝笑道:“那就别扫我的兴,好吗?” 彼德道:“好的。” 大街上逐渐聚集起人群,彼德一边感受着人们笑语与视线一边仰起高傲的头颅,深黑的眸子望着金发少女的脸孔,他心里想着:这就是资本家对劳动阶层剥削时的丑态。 ──发情吧,草莓! 汪!汪! 「老师你究竟想要将我们逼迫到哪个地步?」 彼德疑惑着。 …… …… 少年与狗的闹剧在佣兵总会门口演了足足三十分钟才得以结束,彼德又一次对华勒丝的刁蛮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尽管他被父亲的教育下显得处处冷静务实,但在群众的目光中演绎小狗一角,却实在使少年有点儿吃不消。 受难以後,窘迫的彼德连忙将华勒丝甩在後头,一缕烟似地冲出人群,继而走进佣兵总会之内,而金发少女却是没有马上跟随他的步伐,反而是默不作声地行往大街的另一端。 当总会内的彼德回过神来时,却迟迟没有等到华勒丝的芳踪,疑虑中的他回到门前寻觅,犹是一无所获,少年强压心底处的火气,独个儿迈往登记处的柜台,与当日的那位书记打探消息起来。 在彼德的查询下,尽责的书记不厌其烦地为他介绍了佣兵职阶的晋升制度与各阶级的任务概况,而就在少年把这些资料统整过後,一个不好不坏的局面随即浮现在他的眼前。 而此时,一把惹人恼恨的声音再度出现在彼德的耳边:“哟,情况如何?” 少年回头一望,果然看到一脸云淡风轻的华勒丝正挨着墙壁向他招手:“这里有一个一般平常但绝对不会使你愉悦的消息。” “也就是坏消息,对吧?”华勒丝总结道。 “你说是就是吧。” 听出少年语气中反常,金发少女将手掌贴在彼德的额头打趣道:“哦?难道彼德你生气了?来来来,让大姐姐看看你是不是生病了。” 彼德此时则平静认真地说道:“你不应该突然消失的。” 彼德的责问让少女陷入片刻的静默,然後是更加张狂的笑意:“呵,彼德,你病了,你真的病了。拿着吧,你或许需要这些。” 一个纸袋被华勒丝塞到彼德的手上,少年打开一窥,只见数件男装衣物齐整地摺叠在内,如此一来,他内心的恼意也消去泰半,理智亦在少女的提醒下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便简短地说了一声:“谢谢。” 华勒丝将少年的道谢一笑而之,将话题拉回正事:“现在该告诉我那个坏消息是什麽了吧?” “我们需要加入一支b级或以上的团兵小队……”少年开门见山地说道。 “为什麽?” “根据刚才的调查,要把e级佣兵证升级到b佣兵证需要一千五百点佣兵积分,而佣兵积分唯有透过完成佣兵任务才能增加,然而,每级佣兵证只能承接对应等级或以下的任务,也就是说e级佣兵证不能接受d、c、b级的任务……” “所以?”少女问道。 彼德接续解释道:“重点是等级愈低的佣兵任务所提供的积分就愈少,以把e级佣兵证升级至d级佣兵证为例,为满足200点积分的需求,我们便得完成五十个e级任务,而一个e级任务保守估计要花费去我们一到两天的时间,而我们只有三个月时间……” 华勒丝扬手打断彼德接下来的长篇大论,自己推演道:“好吧,接下来的我大概能够猜得出来。简而言之,我们要加入其它佣兵团,借用他们的权限去把那些高阶任务搞到手?对吗?” “不,我们要加入的不是佣兵团,而是佣兵小队。佣兵团所处理的主要是长期性大型集体任务,然而,这些大型任务报酬虽高,不过它所提供的积分却与短期任务毫无差别……”少年补充更正道。 接着少年的话碴,少女笑道:“换言之,如果佣兵团一旦要求无名的彼德履行团员的义务,那麽可怜的彼德将会受到集体任务的拖累,无法取得足够的积分,从而被逼退出佣兵团,另觅炉灶?” “没错,事情就是这样。"彼德点头说道:“而现在,恰巧有数位小队队长正在总会的小酒吧里呆着。” “b级的?” “对,都是b级的。” …… …… ; 6. 玉人蠍 佣兵总会的小酒吧内,散落着零星的饮客,异於大街旁热闹狂欢的酒馆,高贵与神秘倒映在这里每一片亮丽反光的地砖,雅致的钢琴声中,细碎的耳语模糊了整个酒吧,然而,只消一记鞋履的轻踏便可在灯花飞灭间招来众人的目光。 【玉人蠍】透过玻璃杯望见了鞋子主人那被折射得可笑的身姿,鞋子主人一步一步脱离酒杯的笼罩,一位让绝大部分女人无法忽略的美少年缓缓走到吧台的一座,美少年首先向酒保点了杯雪莉,然後回过身来,用他那双像深潭般的黑眼囊括四周,而他的指头则是不耐烦似地点击着桌面,他似乎在等人找人。 但玉人蠍知道,他其实只是在观人察人。 玉人蠍捉住少年与她的眼神触碰在一起的刹那,她那面纱上的眼眸扬起了一抹拨人心弦的笑意,盛有鲜红琼浆的高脚杯於此被轻柔地微微抬起,女人向男人致意,後者的神色染上一种情事败露般的尴尬。 美少年的出现没有留住玉人蠍的顾盼多久,在她的桌前,有一张平滑的纸,纸上有许多名字,名字是名流的名字,而名字与名字之间又有错综复杂的直线或曲线,玉人蠍还想为它增添一些备注,但无奈她未有笔墨随身。 这时,一道人影走至她的桌旁,人名纸随即被【生死教典】完全盖住,不留半点痕迹。 “打搅了,美丽的小姐,这是那位客人请你的。” 酒保为玉人蠍端来一杯香气四溢的太阳雪,橙子的清新与雪莉的甘美交融成一份让人怜爱的纯真,在不久以前,这还是她的最爱,而如今,面纱底下的两瓣樱唇已品嚐不出它该有的滋味。 一如平常,玉人蠍执起盛着酒液的琉璃杯下的卡片随意一瞥,仅见卡片上的字迹像极青鸟的羽毛,使她再次忆起枷锁与荆棘以及那人的音容:「愁眉不展的玉人,不知鄙人能否有幸可以一听薄纱下的芳音?」 玉人蠍所在坐的是c字型的卡位,是舒适的沙发靠椅,也是面向椅外的一席,一个人若是独坐在这个方位就是代表她并不想受到任何人的打扰,这时候,任何形式的邀请都只会成为一种唐突,她在思量对方到底是不知规举的菜鸟,还是霸道自负的狂徒。 如果是前者,那就不见也罢,若是後者,那却是见总比不见来得安稳。 将桌上的文件一一整理进背包,独留一本生死教典放置於桌面之上,玉人蠍便移席至沙发的其中一个末端,然後再向刚才进门的那位美少年点头致意,那少年穿着平民的布衣慢慢走来,步伐优雅得像只蝴蝶,玉人蠍看着看着,愁眉也就展了。 “刚才有什麽好笑的事情吗?”玉人蠍的眼晴向来比嘴巴更会说话,一丝眉宇间的愉悦落在美少年的眼中,他顺其自然如此问道。 “没什麽,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事一个人。”她含糊地答道。 “什麽故事什麽人?”少年顺势探问下去。 “想知道?”玉人的指尖在杯的顶缘打圈,眼里是若即若离的逗弄。 发问的人,许多时候其实并不是为了满足对资讯的欲求。 而在玉人蠍的眼里,美少年正正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那一群。 “如果你乐意告知的话。”少年说道。 “那你便该失望了。”她将沾酒不少的琉璃杯推至桌的另一端,婉拒了他。 “美酒不饮也罢,故事不说也罢,那人不闻也罢……坐在这儿的我,并不会因为这些而失望。”少年轻轻地挂起微笑,浅浅地尝了半口眼前的太阳雪:“其实,这酒还是不错的。” 「那什麽才会令你失望?」 或许,少年正等着从她的口中听到这类问题。 不过,像他们这种男人,玉人蠍却是偏偏不想他们能够如愿以偿。 “只可惜,酒不对人,人不对酒。”她说道。 “唯世言:玉如人美,酒若蠍毒。”他应道。 闻言玉人蠍摸了摸自己的面纱,自嘲笑道:“唉呀,我这素绿面纱倒是什麽也遮不住啊。” “恕在下直言了,不知贵小队有缺与否?” “有又如何?没又如何?” “无他,想要谋些生计而已。” “这嘛……” 玉人蠍眼角含笑地上上下下打量美少年一遍後,语带遗憾似地道:“我们这一些人面蠍只怕无缘与先生共事了,还请先生另谋高就吧──” “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你,不合适。” 此时,一道清冷的声音自玉人蠍的背後升起:“那──我呢?” 玉人蠍转头一看,只见一位头裹赤巾的金发少女正隔着八寸屏墙,意气风发地面朝自己,於是,玉人的愁眉轻皱,不冷不热地应道:“你也不合适,绝对的不合适。” 少女的上半身跨越屏墙,俏脸拱到素绿面纱前,朗声问道:“我可以知道原因吗?可不准马虎回答哦,含恨而归的小妹虽称不上三好青年,但奋发向上、精进自身的方向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放过哦──” 此时,酒吧里的目光皆被这一席座位的喧嚷牢牢锁住,大部分佣兵都如冒险者般好事,不同的是他们并不希望自己就是当中的主角,而在玉人蠍的感应中,眼前两人身上一无灵气,二无魔力,故而答道:“你们没有那个实力胜任。”当然,更重要是她们的身份。 想当然已,金发少女马上一脸不服气地申明道:“他的实力,你大可以不认同,但我腰间这两口长短剑,可能会大大出乎於你的意料之外哦!” 玉人蠍自身清楚,在这个世界中,魔法与灵气只是力量的冰山一角。 然而,她仍是拒绝道:“唉,所以我才说,你们没有那个实力胜任,我等人面蠍从来就不以剑利着称,连这麽基本的情报也未收集好,真不知道你们是瞧不起伊斯奈的佣兵,还是认为戏弄我这麽一个孤家寡人是件趣事……某家的大小姐,请回吧。” “你!”红巾金发少女轻喝道,此时,玉人蠍的眼角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中年男人已静悄悄地步出了酒吧的拱门,使得面纱下的樱唇拉起一条自嘲的弧线,她知道这场闹剧要结束了。 “我们走吧,华勒斯!b级以上的佣兵小队并不止她这一家。”果然,少年随即便以嗔怪的语调将无礼的少女遏抑住,然後回身向玉人蠍躬身陪了一下礼,最後拉起少女手臂,一边争吵一边离开玉人蠍的身边去了。 看着两人走出酒吧的短影,玉人蠍心底带着些许晦气,她就知道美少年他们必然会「失望」而回,她就知道醉翁之意总不在酒,她给他们开了条捷径,却是什麽好处也没有捞到。 於是,她微不可闻地哼起一曲《黑驴行》,暗暗赞赏自己的眼光。 …… 曼歌在风中飘摇,酒香为客引路, 醉者指向彼德所在, 勇者不以乱语动怒, 黑驴错进伊斯奈。 …… 美人如酒, 琼浆胜姝, 蜜丝坦德永岁无休, 总得有谁长夜说书。 …… ; 7. 铁树枝 “演了这麽一场,你们难道就不怕被蠍子惦记上吗?” 甫步出小酒吧的拱门,华勒丝与彼德两人便听见一把磁性的男声从不远处的大型圆柱後传来,两人同时会心一笑,视线循声而去,只见一位背负骑士大剑的汉子正在柱的阴影下向他们侧头示意。 “你是个明白人,就不要明知故问了。”彼德一边朗声回道一边与华勒丝不疾不徐地走向对方,他的目光在转瞬间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闪烁了数回,由此,少年觅见了务实、稳重、大方、苍桑……还有更多更多。 “哈!那我们就进入正题吧。”一声赞许的轻笑,那汉子便将华勒丝与彼德的意图开石见山地摆在眼前:“我是b级佣兵小队【铁树枝】的队长,孟赫-耐古思,不知两位是否有意加入本小队呢?” “那……就要看条件如何了。”此时,华勒丝站前半步,抢在彼德前头说道,她不是彼德的附属,她未曾许诺他作为自己的代表,少女的意志只归於生与死与守护。 听见条件二字孟赫也就轻轻一笑,便道:“一切的条文就按标准佣兵合约,但这里有两个额外条件。” 华勒丝扬了扬眉,表示好奇:“哦?” 一身戎装的孟赫豪气万丈地竖起一根粗糙的手指,说出了一个会让绝大部分佣兵都难以答应的数字:“第一,你们的每一个任务我都要收取九成薪酬作为佣金。” 孟赫这个苛刻的条件一出,直觉就马上告诉华勒丝眼前的孟赫大概是早已认出了她的贵族身份,而且也暗自将彼德抬到与她不相伯仲的地位看待,对於一般的佣兵而言,九成的薪酬实在多得太离谱了,若是把维修器具与食宿车马的支出算一算,甚至很可能会造成赤字…… 不过,在这个王都之内,倘使财政大臣的女儿真的要为了钱财而去打打杀杀,那麽就真的是一场天大的笑话了,於是,华勒丝也只好慷慨地说出了一句令「无名者彼德」内心不断滴血的豪语:“不,金币与银币都可以给你,我们只要佣兵积分就够了。” 在华勒丝与彼德的共识中,两人要尽量避免透露出试炼的消息,一直以来,绝大多数忌惮【纳斯农家】或【哈佐德家】坐大的人都未曾真正将两人的实力放在眼内,王城败剑的无魔力无灵力剑术早已为他们建立了良好的掩护基础,当然,这个世道一直都不缺少眼尖的贼子…… 表面上,她们一个任性刁蛮的贵家女,一个是众星拱月的贵公子,可是,在残酷的大自然之中,她们充其量亦只是一颗脆弱的龙卵而已,在真正完成修行以前,她们必须尽量保持一贯的低调作风,以免被他人当作无可忽视的威胁,从而夭折在成长的半途之中。 故此,这一次的佣兵生涯必须无关於心剑,亦无关於彼此的家族,在两人的剧本当中,此时特意参与佣兵训练仅仅只是一场极其寻常的实战体验,身为剧作者的她们并不希望自己的观众会为它的内容产生过多的揣测,直至到故事落幕:心剑的练成。 “成交!” 对於这两个送上门的免费劳工,孟赫心中忧喜参半,但他仍然语气爽快地点头答应了,紧接下来,他又补充道:“第二,你们需要亲自向【铁树枝】的诸位证明你们自己的实力,在战场之上,可不是任何人都愿意将自己的後背交给一个不知深浅又来路不明的家伙。” 故作轻挑地摊了摊手,金发红巾的少女盈盈笑道:“哦?不知道耐古思队长你希望我们怎样证明?是用战职所的证明书吗?还是要像刚才那样子再演一场?” 孟赫-耐古思笑道:“你们是明白人,就不要明知故问了。” 所谓实力,自然是刀剑底下见真章啊── “痛快。”华勒丝一方面简短地赞道,一方面悠悠地迈出了脚步,而此时,铁树枝小队的耐古思亦已经转过身来,为她们两人带起路来,他在酒吧玄关结了帐,与她们笑道:“随我来吧,今天,在我们的聚脚地刚好有一场恒常会议。” …… …… 【风龙的号角】,一家伫立在酒馆区【蜜丝坦德回廊】、具有四百余年历史的老牌酒馆,这儿从不兴盛亦未曾萧瑟,时间仿佛只能在这间酒馆的木质主体上留下斑驳的痕迹,同时一如既往地在这个喧闹的酒场中蕴涵着故事的起首,孕育传说的开端。 “吱──”(视线) 酒馆的门口处,金发红巾的少女正不遗余力地以探究的眼神盯视着眼前这只奇怪的生物,只因为孟赫一脸残念地告诉她们,其实,距离铁树枝小队的恒常会议尚有一段时间…… “吱──”(视线) 四百年来,【风龙的号角】门前都一直站立着一只两脚直立的羊首魔物,羊首魔物的身材胖乎乎的,大概只有人类的一半身高,牠的手上正高举着一个酒馆广告牌,而奇怪而又可爱的是这一只羊首魔物似乎永远都会板起一副极为愤怒的脸孔。 这里的侍应告诉华勒丝,牠是老板先生的宠物也是酒馆的吉祥物,叫作暴君羊。 “我戳──” 红巾少女盯着暴君羊,暴君羊又何尝不是在瞪视少女,於是,华勒丝唇角带笑,食指往前一伸,青葱白指一下子就陷入在白花花的羊脸颊内,少女只觉入手温软,心痒难止。 “我再戳……” 暴君羊奶白色的怒容在少女的**下渐渐化为火山般的赤红,但尽忠职守的牠自然不会轻举妄动,故此,牠也只是以更严厉可怕的目光瞪视着眼前这一个可恶的贵族少女。 可是华勒丝是谁?天不怕地不怕的侯爵女儿又怎会被一只身高只有一米一的小魔物吓退,在华勒丝发现眼前这一只奇怪的生物竟然会在她的刺激底下怒色转红以後,当即邪然一笑,变本加厉,手速加倍,奋力狂戳起来:“戳、戳、戳、戳、戳、戳……” 红、赤红、血红、酱红、紫红、黑红、墨黑。 暴君羊的怒容历经一段有层次而渐进的变化之後,终於在少女的步步进逼之下忍不住猛然爆发起来,牠背负着祖先的荣耀与酒馆的历史,作为一只伟大的暴君羊,牠在这个时刻── 淌下了求饶的泪水。 “喔……抱歉。” 眼见面前这只愤怒得面黑的小羊竟然无声地流下两行清泪,身为始作俑者的华勒丝也由不得心生歉意,金发红巾的少女轻轻讪笑两声,便在四周投来的鄙视中,落荒而逃,高步走进了酒馆之内。 酒馆内的人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在黄昏里,楼上厢房亮灯的也不过一半,倒是楼下的说书桌边却是里里外外的包围了几层听众,百无聊赖的华勒丝觑眼一观,只见高桌上的那位说书人正讲得龙飞凤舞,七情上脸,使得华勒丝也不禁心生好奇,意欲往前一听。 因此,华勒丝在人群外不远处的圆桌上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在这儿,她只能够勉强听见说书人的抑扬顿挫,而入席在这张圆桌入的亦不只有她一个人而已,与金发少女同桌的尚有一位不修边幅、胡须长长的白发老者,看上去有点儿怪怪的。 那老者对少女的出现没有丝毫反应,他只是细细地听着说书人的故事。 华勒丝倾耳细听,却为内心徒增一分怪异。 因为故事只是熟悉的故事,一幅遍传法洛琳王国却又人言难绘的美丽邂逅。 她不明白,这个故事有什麽地方值得一位伊斯奈老人专心如斯。 “……就在冰与火与惊天动地的浓雾中,火龙比尔特罗终於在第七日被塞密思与其他七位冰魔导士彻底冰封起来,比尔特罗怒睁的黑瞳即使在寒冰柱内却仍然是不屈地瞪视着这班与牠死战七天七夜的敌人,在寂静的龙穴内,在场的众人都似乎听见属於远古巨龙的恶咒……” 此时,说书桌的周围都有默契地陷入一片寂寥,而说书人巧妙地则用一种独特低沉而邪气的腔调将气氛进一步拖入危险的黑穴中:“下克上的未知名者们,吾比尔特罗,【火元龙】法比奥恩之子於此以毕生与火炎的友谊赐予你们无处不在的憎恶……从此以後,汝之所食将永远冰冷,汝之所穿亦温暖不再,火红将使汝等的灵魂陷入寒冷的恐惧!” “正当比尔特罗的咀咒完结、塞密思与其它七位冰魔导士一同失去火炎的眷顾时,八根尖锐得足以刺穿龙鳞的冷枪亦稳稳地高悬半空、直指龙首,如无意外,比尔特罗将会死於此地……” “但我们都知道,法洛林人都知道,在这个时候,意外来了,她来了,剑之游侠来了,不不不,在那时,她还没有这一个称号,在那时,在这个故事结束的不久後,人们只是简单地将她称作【龙少女】,是的,娜蕾希亚!她来了!” 毫无意外地,酒馆的说书桌边於此陷进了更深远的沉默,娜蕾希亚的登场与说书桌的沉默不知何时已经划上等号,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回忆起她在世上所留下的曼妙足迹,黑驴王伊万大曾经如此笑骂:「她明明只是两百年前的一个人,但却夸张得不像传说,而是比神话更胜神话。」 说书人并没让沉默维持太久,短短数秒,他又徐徐说道:“对,她来了。娜蕾希亚毫无阻碍地越过了塞密思与七位冰魔导士布下的结界,并在她们疑惑的目光底下悠悠走到封印巨龙的冰柱旁边,没有人知道她有什麽意图,此时的龙少女乃是一团至深的神秘。” “其间,或许是有人喝止,却是没有任何人真实阻止……" “而接下来,塞密思与娜蕾希亚也有了首次的交杂,娜蕾希亚也许是这样子跟我们的贤者自己介绍的:诸位晚安,吾乃【水元龙】露索思之女,娜蕾希亚,在此,吾谨代表露索思与法比奥恩的意志,希望诸位高举贵手,饶火龙比尔特罗一命。” “面对这位突如其来的奇怪少女,冰魔导士们首先耐不住性子,他们断然拒绝了娜蕾希亚的要求,为了屠去这只恶龙,法洛林的人们已经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但是,娜蕾希亚接下来提出了他们无法拒绝的两个条件:第一,解除火龙的恶咒。这个条件,首先令在场的冰魔导士搁下了心中的大石,遭火炎憎恶的後果,我们他们你们大概都可以轻易想像到个中的可怕吧?没有人类能够离开火炎而生存下来的。" “而娜蕾希亚提出的第二个条件则是将比尔特罗的灵魂化为一对迷你龙,而且让这对迷你龙与牠们的後代任由法洛林的王室差遣,直到凯撤王室背弃生与死与守护的信念。" “如此一来,恶龙的危机不单可以得以解决,还可以使法洛林破坏得到一番补偿,在当下,冰魔导士们都痛快地答应了小龙女的交易,可是,召集他们的贤者塞密思却不是这样认为,塞密思看准了水元龙与火元龙对比尔特罗的重视,又洞穿了元龙们受到创世神的诸多限制,便当即力排众议,独自否决了这则交易,她想要索取更加丰厚的战利品,可是,就在她刚开嘴、声音还卡在喉咙之际,小龙女竟是早一步说出了她内心的答案。” “消灭潜藏人间的吸血鬼是你的底限对吧?这点我可以代劳,但其它的,就不必再多费唇舌了。母亲的意志尚有我这个女儿在人间施行,在此奉劝阁下,不要小觑大海的复仇!”模仿起在自已想像中那位龙少女,说书人挑起锋锐的眼神,冰冷地训斥道。 接着,说书人又顿了一顿,脸上化开了微笑,躬身谢幕:“於是乎,在那一天,恶龙转生,迷你龙诞生,游侠与贤者首次会面,而那些未完的故事亦由此正式开展了。” 台上的故事结束,华勒丝也回过神来…… 她的蓝眼瞧了瞧对座的老头,内心不禁升起了一声:见鬼! 那个长胡老者竟然哭了── 「老伯,请问哭点在哪!?」 …… …… ; 8. 小厢房 当华勒丝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楼上的厢房时,厢房内已经不止一人早她一步,围在房间正中的小酒几旁有四张沙发,沙发上正围坐着三个男人,其中两位是她的同门师弟彼德,以及铁树枝的队长孟赫,而剩下的那位则是一名作猎户打扮、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 “喔噢──孟赫,我没看错吧?是有位美女站在门口对吧?" 一看见华勒丝的出现,那个中年男人便马上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他一边捋拉着留在唇下的两寸山羊胡,一边围绕少女上下打量,发出啧啧的赞美声:“看!多麽优雅、多麽英气……而且眼神也十足锋锐,就像是……” 可是,山羊胡男人的评头论足没能够持续许久,因为他的队长孟赫很好心地提醒了他:“抱歉,韦恩。我刚才忘记告诉你,你眼前这位女士名为华勒丝-纳斯农,正是当今财政大臣的亲生女儿,身为一名有妇之夫,你还是稍稍收敛一下为妙。” “噎!" 乖乖不得了…… 一听见金发少女的名头,山羊胡的双脚差点没能站稳,想及纳斯农的势力,他自然是表现得毕恭毕敬:“纳斯农小姐,晚安。在下韦恩-荷,是城西外的猎户,偶尔也会客串一下这里的佣兵工作……那个,请你务必原谅在下的刚才的胡言乱语,更别将那些放肆的言辞摆在心上……” “韦恩对吧?”两枚深邃的蓝眼拉成一线高傲,华勒丝语带冷意。 “咳!是的,纳斯农小姐。”韦恩骨子里本来就不是什麽正经八百的人,如今遭到贵族少女严厉瞪视着,他手脚直是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摆放才算恰当,此时此刻,他平日捋胡用的姆指、食指、无名指只能像打架似地在背後磨擦,而他的脸上则是难看非常的笑容。 顿时,山羊胡的韦恩想起了一个传言…… 纳斯农家杀人从来都不用偿命的传言…… 韦恩窘迫的表现华勒丝通通看在眼里,少女藏抑住心底的笑意,双臂环胸、扬首冷道:“很遗憾,刚才遭受到的无礼对待实在令本小姐难以忘怀,而且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按照以往的做法,你可以亲自选择眼睛或舌头作为与你共渡余生的伙伴……” 听见这狠话的韦恩脑海顿时炸了开来,中年男人的双目瞪得大大,一脸难以置信,他一点也不敢怀疑纳斯农这个姓氏的能为,只是过去的他仅仅只是将贵族的专横视为笑话,他实在万万想不到,故事中可怜的笨蛋,竟然会是今天的自己。 「慢着,人是孟赫找来的……」 一个激凌,韦恩当即想到这位灾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於是,他马上把求助的眼神投向自家队长,他可不希望某年某月某日被某人拉进某地割去舌头,然後满口鲜血的自己仍要遭受某人警告永远不要多嘴。 而韦恩的回首,却只能换得孟赫的促狭一笑。 与此同时,准备受死的韦恩也听见了少女满满笑意的赦免:“不过,你也不用如此紧张,看在孟赫队长的份上,今次我就姑且原谅你吧。" 一抹微笑,金发少女替自己在精心经营的恶名发出无声的嘉许,同时,也稍稍安慰一下眼前这一枚纯真稚拙的脆弱心灵:“而现在,你可以称呼我为华勒丝,但请谨记,下不为例。” 如此一来,韦恩倒是寻回冷静,思前想後,直是庆幸刚才短短数言仅是一场玩笑,也就呼出一口无奈的浊气,摇头说道:“那真是感激不尽了,尊贵的华勒丝。” 金发少女注意到韦恩为她所加的前缀,只觉得自己与这位可爱的山羊胡先生似乎没有必要过於生份,徒增的阶级感仅是让少女听得一阵刺耳,因此,她一边走至彼德的方向,一边与韦恩说道:“尊贵的,可以省去。” “是的,华勒丝。”点了点头,韦恩亦慢慢走回孟赫身侧。 的确,山羊胡大叔完全按照了华勒丝的指示而行,然而,让一位平民粗汉直呼其名,少女又暗自觉得有些不妥,於是,她的心思一转,唇边又挂上一丝小女孩的刁顽俏皮:“但你得给我在後面加上大人二字,平民与贵族之间,总要有些分别才对。” 历经刚才的一轮,韦恩也没了安坐的心思,他瞥见了华勒丝向自己发号司令时的一个眨眼,故此,一个大大的笑容便从山羊胡先生的脸上绽放开来,然後,他就像是一名严肃的骑士似地跪在地上,亲吻主人的手背:“是的,华勒丝大人。” “平身吧,我的骑士。”蓝眼愉悦地笑了。 而一边的孟赫亦适时地起哄起来,他戏谑的声线瞬间就让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嗨~嗨~华勒丝,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用加入我的小队,他们就已经全部比你的美貌给拐跑了!” 在这样的周折下,华勒丝与韦恩两人也终於找到了分别属於自己的舒适位置,随後,孟赫也就开始为她与彼德俩人解释小队的运作,然而,就在华勒丝沙发才刚坐暖之际,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又从厢房的门外踏来…… 叽── 厢房的门扉被直接慢慢推开,在魔法吊灯的照亮中,一个执杖褐袍的白发老人静静地站在门口,待得华勒丝看清对方的脸孔,心中不禁油然生起一份讶异与疑惑,来者正正就是刚才与她同桌听书的那位老人,一个奇怪的老人。 此时,站在华勒丝身旁的韦思觅见了少女眼中的奇异,便矮身坐在沙发的扶手上对华勒丝低声介绍道:“这个老头叫作夏普,是一位火系魔法师,平日他都不怎麽爱说话,可是一出口却尽是一些人们无法理解的怪言怪语,不过,虽然他的为人确实是怪了一点,但干架的本事倒是十分值得信赖的。” 火魔法师夏普就像太阳般静寂,推开门扉的他,只是不发一言,独个儿地走往酒几,他默默地坐在正对窗户的沙发上,而华勒丝与彼德这两个陌生人的存在却是似乎完全没有引起他的半分关注,老人坐定以後,只是单单将目光投射、穿过房间的玻璃窗,毫无其他动作与言语。 好奇的彼德循其视线看去,却仅是睹见了一片平常的夜空。 此时,云密星稀,空里流霜,万家灯火。 孟赫与韦恩早就习惯了这个老头的怪异,他们并没有为此表示更多,而华勒丝和彼德也不愿多生事端,也就继续聆听铁树枝队长的讲解:“一般而言,我们每个月初都会有一次团体任务,为了向公会交代业绩,因此所有成员都有义务参加每次的团体任务,至於任务的详细内容将会在今天,亦即每个月三号的会议上讨论,至於其余时间……” “不好意思──” 兀然,一把软软糯糯的声音从门扉传来,房内四分之三的目光当即被拖到声音的出处,只见一个年约九岁的女童正面带怯色地往房中窥探。 “哟,你们小队除了老头,还请小孩?”华勒丝低声向韦恩打趣道。 “不是,自然不是。”韦恩眼角瞥了瞥自家队长,心中偷偷一笑。 而孟赫则是尽量摆出和善的表情走向那名女童,他温声问道:“小女孩,有什麽事吗?” 女童从腰间的包包抽出一个信封,怯生生地说道:“你……你们的信。” “噢……谢谢。”孟赫从女童手中接过信来,立时望得信纸上面写有了「孟赫-耐古思队长亲启」的字样,他以随身小刀割开信封,抽出信纸一观,片刻後,他便从口袋中拿出几个铜角递予女童,且道:“来,这是你的酬劳。” 接过队长孟赫的三个铜板,女童当即在所有人面前飞奔而去,活像刚才那个大叔会把她吃掉似的,而孟赫则是剑眉轻皱,转身与韦恩说道:“坏消息,杰特和夏葵这两个小家伙的顾主临时变卦,他们的回程日硬生生地被推迟了两天,他们最快要明天才能到达。” 话甫落定,楼下又传来一阵喧闹。 嘤── “靠!兔崽子,有路你不好好走,偏生要往老子这儿撞,真不知道今天怎麽了,买酒──钱不够,吃面──店全关,走到这儿──还被撞个满怀,老骨头不中用,连小孩子都欺负起我上来……” 继而,一阵烦躁的脚步声急急从厢房门外升起。 “哼!那讨厌的人要来了。”此时,韦恩以厌恶的声音骂了一声。 「讨厌的人?」 彼德望向门口,心中隐隐抱有一种期待。 叽── 厢房的门扉再度被推开,这次从门中踏出的是一个精瘦的灰发老头,老头的脸上长满了难看的黑斑,猴眉鼠目,身穿的斗篷似乎十年未洗,上头的皱摺比梅菜干还要来得多。 但见他撑起一排黄牙,叼着一根不知何来的野草,语带不清地嚷道:“一、二、三、四、五,才五个人而已,呵呵,先不管人是不是这些人,总之,最迟的不是我,对吧?韦恩。” “修萨,杰特和夏葵被上一个佣主绊住了,所以,今天不算迟到费。”孟赫对那刚进门的老头子说道,一共七人的铁树枝内存有一个规定,那就是开会迟到而最晚者必须罚款一个银币以作公费,在王都伊斯奈,一个银币可以维持好几天的日常生活了。 “啧啧啧,我就说嘛,那两个小毛头也只有刀利棍快,说到佣兵这活儿,他们还嫩得紧!被佣主绊住?那不是笨蛋吗?”那老头一边嘲笑,一边缩手缩脚地坐了在老法师夏普身边,而後者犹是眼不转睛地在眺望着他的夜空,不移寸目,也不受来者的影响。 待得灰发老头坐定片刻,他才像是後知後觉地指着华勒丝与彼德,惊叫问道:“等等!亲爱的孟赫队长,你能不能向我解释一下,这个大小姐和这个小白脸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为什麽会有两个不相干的人走进我们的房间里面?” 「小白脸……」 华勒丝投向彼德玩味一笑,後者耸肩不语。 “他们是华勒丝-纳斯农大人和彼德,乃是前来应徵加入我们的。”没等孟赫出声,一旁的韦恩已经抢先为双方介绍道:“而这个糟糕的老头则是叫做修萨,很不幸地,他正担任着我们队伍中的斥候一角,更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本职是一名盗贼。” 盗贼在伊斯奈是一种合性的职业,但是就盗贼界的风气而言,十之有九的盗贼平日都没少犯下国家的法律,说一个人是盗贼,其实几近於道德上的谴责,也因此,老头修萨登时大声抗议起来:“你祖母的,老子我说了多少遍,我已经没干那种勾当许久了!” 被修萨指骂的韦恩也不生气,他只是一脸滑溜地反讽道:“你也用不着这麽大反应嘛,我只是向他们陈述事实而已,难道你以前真的什麽都没有偷过吗?” “你──” 薘── 就在羊胡子和糟老头马上就要吵起来的时候,厢房的大门又再一次被人打了开来,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中年汉子背着一个女婴冲了进来,他还未看清房内的环境便先躬身道歉:“各位,真是十分对不起,由於各种各样的原因,我迟到了。” 女婴的眼睛骨溜溜的在转,承受着房间内八分之五的目光,她嘻嘻的笑了。 “孟赫,看来在你的领导下,铁树枝的诸位还挺尊老护幼的嘛──” 这一回,打趣的不是华勒丝,而是沉默以久的彼德: 或许类似的场面,孟赫早就遇过不少,此刻的他,还是面色如常地伸掌指往那中年汉子,笑道:“为你们介绍,这位是乌尔-拿,一位值得敬重的弓箭手,如果说他身上有什麽缺憾的话,那肯定是他作为一个单身男,但家里却有十八个孩子。” 「十八个孩子?!」 彼德和华勒丝皆是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而铁树枝的队长也没有对此多作解释,他只是环视众人一眼,笑了笑,合掌点头说道:“很好,人齐了,我们的会议也可以开始了。” …… …… ; 9. 弓动鸣 “今夜,我们有总共有两个命题。第一是有关於彼德与纳斯农小姐的应徵检定,第二则是有关我们小队下次的任务内容,而由於杰特和夏葵她们两人未能出席,她们将会被剥夺本次会议的一切投票权。” 待得所有人坐定以後,身为队长兼会议主持人的孟赫就以一段笼统而公式化的介绍作为开场,相对许多佣兵小队來說,他们小队的人数其实一直都是偏少的,这主要源自於铁树枝小队一贯自由自主、单打独斗的风格,普遍而言,佣兵们都倾向集体行动,甚少会有像他们这种只为了满足公会的要求才会进行一月一次集体行动的佣兵小队,而华勒丝与彼德也正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将会议的要点列明以後,孟赫也不把时间浪费在场面话上,他打了个响指,直截了当地向众人问道:“那麽,赞成需要对彼德与纳斯农小姐进行测试的人请举手。” 於是,孟赫自己、猎户韦恩、弓箭手乌尔、甚至是一直神游远方的老法师夏普都在这时举起了赞成的左手,倒是斥候老头修萨此时却是手执一把雪亮的匕首,老神在在地削修起指甲来。 韦恩当即把握這個机会,揶揄道:“咬哟──糟老头,你什麽时候这麽注意卫生了?竟然像个女人似的埋头修飾指甲?” “韦恩小儿,这你又不懂罗,老子修的不是指甲,是用刀的手,啧啧啧!行外人就是行外人,屁大的一点事儿也要在那边少见多怪,害老骨头我也替你害羞。” “哈!老子修的不是指甲,是用刀的手~~” 韦恩模仿起修萨的话儿,蔑笑道:“糟老头,我看你指甲是不用修了,这里有两个建议,一是把匕首多挪一寸,把你的那几根老败骨头也一同割下来,早点收山,做福人间……” “韦恩小儿!你……!” “糟老头,你就先不要激动,我还有第二个建议呢。我说啊,你该修的不是手指头,你那手指头早就老化得没救了,你要修的是这一支烂刀子,免得……” 此时,孟赫拍了拍桌面,沉声喝道。“够了!韦恩、修萨!会议之上,不得胡闹。” 嘴炮嘴到一半却被人打断,就像在做喜欢做的事时三分钟了事,韦恩咂了咂舌儿便住了嘴巴,有些不解地望了一眼自家队长,放在平日孟赫应该还会让他与那个老贼再斗上两句的,他很清楚自家队长其实并不会介意免费看上一场闹剧的…… 而孟赫则是眼角瞥了瞥由乌尔带来的小女孩,他在心中不住怒骂:「靠,你们两个社会败类不要给我在小孩子面前讲些垃圾话,要是伊斯奈的彩云全部都变得像夏葵那个女汉子一样,那可是国家存亡的政题啊!女孩子就是要温柔体贴才能够振兴邦国啊!」 把猎户与斥候的争执按下以後,孟赫便将气氛重新导回正题:“刚才投票的结果是四票对一票,根据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纳斯农小姐、彼德你们需要接受我们安排的测试。” 这时,华勒丝却是高傲地用姆指戳了戳彼德白净的脸颊,说道:“你们要测试,那就测试这家伙吧,实话实说,他的实力还真是能够勉强跟得上本小姐的,测试他就等同测试了本小姐,相信你们也不愿意虚耗大家的时间吧?” “那麽……" 孟赫望向其余众人问道:“对於由彼德作为代表参加测试的安排,有人反对吗?” 既然纳斯农家的大小姐都这样说了,在座各位自然是一片木然。 没有任何人会想在某年某月某日被某人拖进某条暗巷…… “很好,那麽……韦恩、乌尔,箭你们谁来射?” 瞥了一眼身旁的华勒丝,山羊胡的韦恩当即推却责任,叫道:“当然是乌尔啊,他箭术比我好嘛……什麽,乌尔你带了孩子,没有带箭?不要紧,我的先借你!” …… …… 铁树枝的测试方法非常简单。首先,一名射手会站立在房间内一个箭靶三十米远外挽弓射出一共十箭,而测试者则要在靶前三步之内的位置保护箭靶不被那些箭矢命中,就近战职业而言,铁树枝能够接受的失矢数为三,命中的箭矢超过三支就算是出局了。 而在弓箭手乌尔的短短讲解中,彼德很快就全然了解到测试内容,而另一边的各位现任队员及队长也在猎户韦恩的操持下达成了他们的赌局,对於彼德的箭矢击落数,他们都分别下了一笔赌注,其中,第一个下注的是山羊胡的韦恩。 中年的猎户放下一枚银币,他心道:「在三个月前,杰特与夏葵好像是从乌尔的手下击落了八支箭矢吧?虽然这个彼德身上没有什麽灵力波动,但是看上去也是年轻有为的人模狗样,大概也是一个能够轻松过关的小天才吧?嗯,八箭!就下注八箭吧!」 第二个下注的是孟赫。 他一下子就看穿了韦恩的心思,笑道:“不,我们的新伙伴大概没有那麽简单。九箭!” 第三个下注的是老法师夏普,他罕有地参与了铁树枝小队的赌局。 “十箭。” 第四个下注的则是斥候修萨。 “韦恩小儿,你知道吗?姜还是愈老的愈辣,我也猜十箭。” “哎呀哎呀,糟老头,你这就不对了,连队长你也骂进去!” “哼!”这回,修萨倒是没与山羊胡多作纠缠。 那边的赌局既成,这边的刀箭决也即将开始。 彼德从华勒丝手上要过一口长刀以後,便慢慢走至钉有箭靶的墙壁,当他才踏进箭靶,背後的弓弦便是一声猛然的急弹,就在彼德察觉时,箭矢己是离弦十五米! 「好快的射速!」心中暗赞一声,彼德手上亦是不慢,华勒丝的单刃剑也在电光火石间骤然拔出,银光一闪以後,乌尔偷袭的第一箭登时便被彼德击落,然而,在乌尔平淡无常的眼神下,彼德却是已经在方才一剑上面用上了他最快的拔剑速度! 由於丝毫也没有锻链过自已身上的灵力或魔力,因此,彼德和华勒丝皆是只能够单凭肌肉的力量挥剑,在长久的剑术练习中,他们的剑速虽然不慢,但也绝对称不上快,乃是属於「中庸以下,外行以上」的平水,然而,此时放在老练的乌尔眼中,倒是有些不够看了…… 一箭既出,乌尔也不为彼德预留任何的喘息空间,第二箭与第三箭也迅即脱弦而出,两支箭矢在半空形成平行之势,直往箭靶的中心射去! 彼德站立在靶前一侧,未有置身在弓矢的路径之中,他的单刃剑在砍断第一箭以後乃是自然地摆出一个上手式,此时,他总共有三个方式去解破乌尔的射出的下一波攻势。 第一个方法是「垂直而切」,这个方法可以简单地完成一剑双箭的结果,然而,此时的乌尔也马上就要射出第四箭,尽管「垂直而切」能够眼前这一局,但是接下来的下手式剑路却是恐怕只能够勉强接下第四箭,这会使得他失去缓冲的时间,从而陷入被动。 第二个方法则是「水平而削」,这个方法能够达成一刀三箭的效果,也可以为彼德留下一个兼顾上下的中段手路作为结尾,然而,「水平而削」务求精准巧妙,失一寸便是失三矢,彼德手上的剑似终不是他平日所练的大剑,如此一来,「水平而削」实在有些投机了。 第三个方法亦是彼德现在所采用的方法,此时,彼德的将刀柄一旋,往下的刀尖瞬间改为平整的刀背,轻轻一拍,第二箭随即便被刀背撞至第三箭,使得它们齐齐跌落地上,继而即是长剑小幅度的一砍,第四箭也随即断首,命中箭靶的箭杆已经失去没入木头的力度。 “不差!"射手乌尔轻赞一声,又是三箭脱弦而出。 第五、六、七箭的速度均与首四箭别无异处,然而,观其矢路却是危险非常,这三箭呈三角之势,前後分击箭靶、箭靶与彼德中间,以及彼德本人! 在这个情势下,彼德若是原地不动,那肯定只能守住自己而失了箭靶,反其道而行则是守住箭靶而身受一箭,此时,最直接的解法便是让自己置身於朝向箭靶射去那一箭的路径当中并且同时击落那一箭,这也是彼德的解法。 可是,这个解法与这个射法,无疑是逼迫彼德以自己的性命对抗余下的最後三箭! 当彼德亲身入局时,乌尔也立即射出了第八箭,少年也马上意识到真正的考验到来,即使本身未有开发灵气与魔法的潜能,但他的身体还是可以微弱地感受到箭矢中潜藏着灵气的力量,於是,彼德亦不再依靠单纯剑术,而是展现出王城败剑的绝技──生与死与剑。 凡事物有生有死,而生死有因有果。 在彼德集中的神识中,厢房内潜藏着许多生与死的因果,乌尔射出的第八箭中围绕着许多死亡的因,而对箭靶而言,彼德看出了他的脚下任何一步都是箭靶的「死步」,亦即是代表只要彼德移动任何一步,背後的箭靶也就必然会被乌尔的第八枝箭矢命中。 同时,在彼德的神识当中,他手上的单刃剑亦潜藏着许多生存的因,而对箭靶而言,彼德看出半空中依稀展露出数道「生路」,亦即是代表彼德只要把长剑往那些轨迹挥去,箭靶与自己便能够一齐得救了……而下一秒! 乌尔手上的第十箭也乍然射出,而在这一个刹那间,第八箭上头的灵气也同时发挥了奇异的作用,仅见第八箭突然爆发出原本两倍的速度,胁破风之势直往箭靶急袭而去!即使是与熟识乌尔多年的孟赫亦未敢轻言百分百能够挡下这一记诡异的变速箭!更何况是一位首次面对此箭的新人?可是,作为王城败剑之徒,彼德又怎会在这里失败呢? 在乌尔错愕的眼神下,华勒丝的长剑径直把那一根变速箭一分为二,而接下来,断开的箭首与箭尾则是巧妙地击中了紧随其後的两枝变速箭,把它们一同撞落地上! 轻描淡写的一剑,破去了全局。 错愕! 绝对的错愕! 「女神呀──我没看错吧?」 在乌尔的过去,变速箭被破解的次数绝对不少,然而,这一种如此巧妙的解破方法却是震撼了苦研变速箭多年的乌尔,从来没有人胆敢如此破局的! 这一剑太过巧合了,这一名剑者也太过自信了! “难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最後三箭的箭头都是钝头橡木?”乌尔不信邪地问道。 彼德将单刃剑抛还给华勒丝,转头微笑答道:“我们没有灵力与魔力,这一份必然的巧合便是我们的实力,而事实也证明,仅仅只是一连串的巧合也足以取人性命。”。 这次的测试中,夏普与修萨各自赢得一注赌款。 …… …… 10. 小别离 在彼德通过考验以後,孟赫亦毫不停息地开展下一个议题,合掌说道:“有了两位新人的加入,相信我们这次的团队任务也将可以更有效率地解决本月的集体任务,但在这里,我很抱歉地必须告诉各位,本队长很惭愧地只抢到了一通冗长、无聊的b级任务。” “怎麽说?”韦恩问道。 轻叹一声,孟赫摊开两手,开诚布公:“哥布林讨伐……任务的发布人是北城外的【戈思华加村自卫团】,他们说半个月前有大批哥布林南迁到他们赖以维生的【戈思华加丛林】,并且对他们的农作物与樵夫的安全造成……” 对於这些详细的叙述,糟老头修萨很不赏面地直接打断,道:“说重点吧,孟赫。我们要怎样交货?我们能得到什麽?我们的行程又是如何?” 正好,作为讲解者本人的孟赫亦是不耐於这种冗长的述说,於是,他一口气将手上的任务羊皮书扔弃在桌面,答道:“一月十日前交出五百只哥布林右耳,我们共得四金五十银。” 这时,彼德看似漫不经心地伸手执起被孟赫丢到酒几上的羊皮纸,少年在眼眸悠悠在上头飞速掠过,他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一些数据:「佣兵积分一百四十点,一天大约二十点积分……唔……团队任务的报酬比起预料之中来得还要少上一些……」 “薪水还是一如既往的少呢……”听见薪水的价格,韦恩忍不住低声嘀咕说道。 而那边的修萨也是哇哇怪叫,愤愤不平地抱怨道:“地价年年涨,报酬天天跌,再过几年,刀口舔血,为个馒头。” “往好的方面想,却是足够安全、简单。”孟赫拍了拍韦恩这位老朋友的肩膀笑道,然後向在座诸位问道:“有没有人对於任务目标有任何疑问?” 数秒後,孟赫见没有人有意发言,便道:“若是没有问题,那麽我们後天再在这儿集合,别忘记带上你们的马匹,这次我可没有给你们安排什麽交通工具哦。” 这时修萨却是怪里怪气地叫道:“我说啊……孟赫队长,你现在硬生生送我一天的空白,老骨头我可不像杰特和夏葵她们那样年青,时间表可是排得像这张老脸的皮肤一样,毫无弹性可言啊──” 纵使有心想要全员出发,可是既然有人反对,孟赫这个队长也无法为了维护两名迟到的队员而乱了队中的纲纪,於是,他只好退让道:“那麽,我们改为明天晚上六时出发,戈思华加村没离伊斯奈多远,而且王都附近的夜道还是不错安全的。” 话已至此,修萨也没有继续挑剔。 接着,铁树枝的众人又是寒喧数句,随後便各自散去了。 …… …… 在铁树枝的会议以後,华勒丝没有再往哪里去,她独自在【风龙的号角】租了一个客房,稍作梳洗,她也就沉沉睡去,睡梦中,她看见一只大猫瑟缩在鸟笼当中,而鸟笼外,除却黑暗,便是颗颗觊觎的眼珠。 大猫…… 鸟笼…… 眼珠…… 生与死与守护的旋律…… 听,是呢喃的歌声…… 歌声中,藏着菲莱斯的名字…… 我是谁? 谁是我? 什麽是自由? 女孩睁开泪湿了眼眸,又一次觅见了天明。 …… …… 一梦而醒,是翌日的早上五时。 华勒丝乘着晓风,徐徐离开了昨夜的酒馆,她东躲西潜,趁着未几的夜色将那三名已经跟踪了她两日的眼线甩开,然後她又迅速地乘上一辆马车,一路驶至城西某处的一座仓库。 这座仓库是华勒丝在很久以前假托伪名买下的,仓库内宽而且大,而且墙壁与天花板都粘上数层厚厚的软棉布,若是关起仓门,库内发生什麽动静,外头倒是难以察觉,而像是这样子的仓库,华勒丝在伊斯奈的四方八面都设置了一个,目的则只是想要获得一个可以安心修练的所在而已。 仓库内,华勒丝卸下了红巾,任由长发散乱,她凝神静息,蓝眼轻阖,在空虚幽冷的仓库中央跪坐在地,数息以後,一段接一段细碎繁琐的音节陆续从少女的唇间吐出,经文的出处是国民皆晓的生死教典,亦是一段空有音节、不知其义的祷文。 华勒丝的祈祷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也持续了十二年,更会一路将持续下去。 “……dola_so。” 念完最段一个音节,华勒丝便重新将红巾裹上,然後开始演练起错、挂、挑、劈、沉、剪、斩等等基本的运剑动作,这些动作毫不珍奇特殊,王都内任何一名合格的兵士皆能当场把它们运使一遍,然而,这一系列的动作却是华勒丝与彼德她们的安身立命之本。 生与死与守护的意志只能为她们展示出生死的所在,亦即只能给予她们「正确」的剑路与身法,但在能量层面的战力却是毫无建树,可是,这世间一切的能量转移却是万物生死的因与果,一个从山崖坠落的西瓜,无论如何也不能逃不出粉碎的命运。 王城败剑严禁她们两人学习灵气与魔力,而华勒丝与彼德若是想要增加能量层面的战力,那麽就唯有依靠华勒丝正在使用的笨办法,她先透过剧烈的运动把体力消耗殆尽,然後再让空气中的魔力与灵力遵循自然的法则来强化她们的身体,可是,她们这十二年日积月累下来的强化却是仅仅只有一般剑士的两年炼体效果,差距是整整六倍! 按照少女的天份,如果当初她没有拜王城败剑为师,今日她很可能已经获得了皇家剑士的封号,或是拥有名副其实的a级战力,然而,她的野心并不局限於此,她的所求是一把可以让她砍断栅栏的利刃,而不是凡人眼中的名剑。 心剑,唯有心剑才能助她脱离纳斯农家的阴影! 浑身无力的华勒丝倒卧在冰冷的地板上,她看着自己那只长满厚茧的右手,满腔烦闷的喃喃自问:“什麽是自由?这就是我想要的自由吗……这就是我想要的自由……” 疑问回荡在幽暗的仓库,回答少女的却唯有孤独的回音。 她只有她自己,只有自己才能使自己站起来。 稍稍回复体力的华勒丝央央戗戗地站直了身子,她从腰包里掏出了一瓶盛满普通井水的玻璃试管,少女的蓝眼深深看了澄澈的井水一眼,便奋力把试管一口气扔落仓库的地板。 乒的一声。 试管在接触到地板的瞬间就发出破裂的嘶叫。 而华勒丝的神识也从体内散发开来,她的神色紧紧锁定了从试管洒出的每一颗水珠,她万分的专着并试图去感受仓库内的每一颗水珠在这一瞬间的生死因果,可是,要对数不之尽的水珠洞悉生死因果,无疑要为神识带来海量的负担,纵使这样的体验早已成为了少女恒常的练习项目,但她似终不能够习惯个中那一种如同大脑被搅碎般的痛苦,而痛苦却可以使人快速成长。 这是一种锻链精神力的严苛修行,以挑战极限而超越极限, 终於,华勒丝成功演算出三千二百六十七颗水珠在短短零点二秒内的生死因果,亦一如平常那样,她陌然晕倒在仓库的正中,许久许久都没有醒来,时间彷佛被凝固在这一片的幽冷当中,唯有少女绵长的呼吸与稳定的心跳在证明岁月的流逝。 这就是神秘仓库存在的主要理由,她只有她自己而已。 …… …… 同日,下午一时。 华勒丝从城西【维多莉亚大道】内一处澡堂含笑而出。 「果然把青春汗水挥洒殆尽以後一定要美美地泡上一浴呢──」 「那麽,余下的时间又要做什麽好呢?」 对华勒丝而言,每日的正午才是一天真正的开始,早上的练习需要六个小时左右方能完全恢复至足以再次进行锻链的体力,如果不是因为这六个小时的缓冲时间,金发少女大概也仍在仓库之内埋头苦练,而丝毫也不给自己安排任何休息的时间吧? 「唔──还是先去城东买匹好马吧?这阵子应该有许多机会远行呢。」 「不不不──马是要买,但是手套和水壶这些杂物也得要买一些──」 「可恶,这样子看来,我还得要买个比较大的包包呢──空间饰物这种有价无市的东西应该是没有法子霎时间搞到手了,但体积压缩背包或许还能碰碰运气……哎呀、哎呀,这麽多年来,我怎麽就没想到弄个空间指环!那可是富二代的象徵啊!」 「等等,这样子走走逛逛,恐怕未必能够赶上铁树枝他们的集合时间……」 以脚尖点了点地,华勒丝烦恼地思索了片刻,当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自己那一个涨鼓鼓的腰包时,她也马上有了主意,於是,她扬手截停了一辆马车,前往那个被人戏称为王都伊斯奈最高档次杂货屋的所在,在哪儿,金钱总是能够实现人们的愿望。 …… …… ; 11. 盘蛇窟 【盘蛇】,作为伊斯奈三大佣兵团之一,它的根据地【盘蛇窟】亦毫无意外地拥有着深沉、危险与狠毒的氛围,在这座楼高三层,穴落七丈的阴森建筑内满满是欲望的爬行,金钱、美色、力量乃至性命均可在蛇目的注视中成为交易的项目。 华勒丝本身没有到过盘蛇窟多少次,也已经许久没来过这儿,长年与生死因果打交道的她潜意识地抗拒着这一个粉醉金迷的地域,这里有太多事物伴随着死灭的因,一个个散布蛇窟内的金银双蛇雕塑宛若在狩猎窟内的凡人。 在盘蛇窟中,许多人都自以为能够洞悉交易条文中的利害得失,他们总是片面地看见数字上的增减,却完全没能发现与恶蛇买卖其实远比魔鬼交易还要来得要命,那是一种咀咒、一种慢性毒素,即使身体步步踏向绝路,那些顺从欲望而生存的人们还是一无所知。 结果,那些携着「生之因」而来的愚者,许多都带着「死之果」而去。 话虽如此,盘蛇窟内也并非一切都来得那般恶毒,蛇有凶猛的,也有较为温驯弱小的,只要学会分辨,加上眼明手快,即便置身万蛇千毒之间,也未必会死无全屍。 窟内,华勒丝仍是那副悠然自得的微笑,她凭恃着依稀的记忆在盘蛇窟中找到了一个杂货买卖的店面,只是用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少女便向那位柜台伙计订下一套齐全的佣兵工具,同时也连带一个空间压缩单肩背包,这个小巧的背包即使是放下一辆单车也不成问题。 经过一番考虑之後,少女没有在这儿买马,蛇窟内一切的生灵都是买不过的! “谢谢惠顾,这是你的取货钥匙。” 点齐款项以後,那名店员顿时喜笑颜开地向华勒丝递上一条刻有数字71的银白钥匙,然後公式化说道:“阁下在一个小时之後便可以凭藉锁匙到一楼的七十一号储柜箱中提取你订购的货物,编号「青蛇十一」的鲁思在此致诚为阁下服务,祝阁下旅途愉快!” 「一个小时吗?」 华勒丝尚不至於为无法马上提货而讶异,但亦为一小时的闲暇而感到有些无聊,於是她开口问道:“鲁思?” “是的,阁下。”那名店员鲁思答道。 “盘蛇窟里有什麽可以打发时间的?”少女问道。 “在平日,我们楼上二楼会有些赌局,当然这些赌局都是合法的;而今天,在地下室则是有一场筹备已久的拍卖会,或许阁下对此会比较有兴趣。” 「拍卖会?听起来,颇有趣的,不是吗?」少女心想。 “嗯,谢谢你。”出於习惯地向那店员道谢一声後,华勒丝将手中的钥匙塞入腰包,同时,她又以神识瞬间扫过自身,检视自己的生死有否因为刚才的交易而意外改动,在蛇窟中,她必须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虽然想去参加地下室的拍卖会,但她却不想买下任何东西,太危险了。 於是,在神识的扫视中,五个稠密的「死之果」登时刺目地升上华勒丝的眼前,於五股「死之果」中,有五分之四已经陪伴了她十年有多了,而余下的五分之一则是新的。其中较旧的「死之果」有两份分别是来自纳斯农与哈佐德两家的,而剩下的两股较为陈旧的「死之果」却是华勒丝千思百想亦仍未完全猜出它的源头。 至於,较新的那一份「死之果」乃是数日前从水龙塔离去後才出现在她身上的,华勒丝估计它很可能就是来自於王城败剑给予她们的试炼。 “很好,麻烦一个不少,但最起码没有无端添出几个。” 收起神识,华勒丝继而踏出了舒心一步,转往拍卖会地下室的路上。 …… …… “紧接下来的另一件商品是由一位不寄名的火魔导士绘制而成的a级魔法卷轴,上头所记载的强大魔法不是别的,正是魔法公会记录中最具传奇性的a阶火系召唤魔法──【炎骑士】伊洛雅图!在四百年前,贤者塞密思……” 当华勒丝带到地下室时,高台上的拍卖师正说得口若悬河,她眯起眼儿,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一片不适应的阴暗,上百张排列整齐的座椅隐约收入少女眼底,待得少女稍稍习惯这里的微弱光线以後,她顿然发现这些座椅也一如她所预料那般,逾半皆是空席。 少女刚刚缴交的十金入场费无疑将绝大部分闲人都拒诸於门外了。 随意找了一个靠後的位置坐下,华勒丝便立刻听见一道记忆犹新的声线:“亲爱的纳斯农小姐,看来世界还真是十分小呢──” 闻其声,知其人,温润如酒,酒毒如蠍,华勒丝蓝眼锁定台上,也不侧目,便应道:“对啊……我们之间还是挺有缘份的,不是吗?玉人蠍小姐。” 巧笑如琴弦轻拨,面戴翠绿面妙的女子扇了扇细长的睫毛,问道:“竟然亲身来到盘蛇窟的拍卖场,纳斯农小姐是有特别看中什麽了吗?” 雪脸往美妙笑声的方向一侧,华勒丝伸手抬起玉人蠍的下巴,玩味笑道:“如果说本小姐是专程来找你的话,你会相信吗?美人儿……” 遭到类近於纨絝子弟般的调戏,玉人蠍倒是不怯反进,她双手反执华勒丝伸出的右手,隔着面纱在少女的右手中指上浅浅一吻,接着以一种幽而且怨的语气含泪反问道:“若然妾身回答相信,尊贵的纳斯农小姐又会相信吗?” 收起骄矜,华勒丝意气阑珊地说道:“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说话方式?” “难道我们还可以像是一对闺蜜,谈谈心,说说笑?”玉人蠍挽了挽发鬓笑道。 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华勒丝握上玉人蠍滑嫩如婴的纤手,微笑道:“闺蜜吗?这倒是一个颇有意思的提议呢。你知道的吧?本小姐的朋友一直不多,所谓的好友更是少之有少。” 稍露惶恐的神色,玉人蠍迅速收起被握住的左手,低声惊呼:“哎呀,请纳斯农小姐千万别为一句戏言而上心啊!妾身虽然盛名在外,但说实在,充当女人的闺蜜可是要比成为男人的知己来得困难太多了,纳斯农小姐就不要再一次愚弄玉人蠍了,好吗?” 把目光从玉人蠍脸上移开,重新专注於拍卖台上,华勒丝淡淡问道:“那麽,我们王都的美丽蠍子今天又是为了什麽而来到这个鬼地方呢?” 玉人蠍只是简单地答道:“买卖。” “佣兵的买卖?”华勒丝问道。 “纳斯农小姐果然是明白人呢。”玉人蠍赞道。 “像你这样的听明人,只怕也不会和毒蛇做买卖吧?”华勒丝道。 这时,玉人蠍却是摇了摇头,谦虚说道:“这世上那有什麽听明人……有的也只是些懂得汲取教训的孩子罢了,而今天的玉人蠍也仅仅只是比起其他常人犯下了更多、更重、更无法原谅的错误而已。” 玉人蠍这一声感慨,倒是让华勒丝听得诧异,到底是什麽事情才能够使得一个守口如瓶的女人亦会忍不住向另一位陌生人倾吐?那……大概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吧? “哦?蠍子,我愈来愈对你这翠绿面妙底下的事物感到好奇了。” “抱歉,这个秘密可是千金不卖的──” “那万金呢?” “也不卖。” “那真是可惜了。”金发少女落莫说道。 “是啊──可惜了呢。"那边的玉人蠍亦是语带惋惜,不过,她很快就将彼此的视点拉回气氛热烈的拍卖台上:“但是,那边的好戏也要上场了。” 面纱女郎方始语罢,两者佣兵装扮的男人亦随即从後台推出一个铁制的兽笼,兽笼之内是一个身材魁梧、手脚受制的男人,男人的头顶生有一对粗短的牛角,他就是即将要拍卖的商品! 牛角男人的登场,无疑将会场紧张的气氛引至高潮,没有轰然雷动,也没有目瞪口呆,拍卖场内充斥的是互为忌惮的窃窃私语与主持人火上加油的助燃:“先生们、女士们,我们今天主打的两件重点商品的其中之一正是你们眼前这一只牛头人勇士……” “勤劳、老实的奴隶个性不用多说,这只牛头人的价值就在於牠具有b级的战斗力,若是配上由亡灵法师所制订而成的灵魂契约,牠将会是拥有者最忠实、也是最可靠的贴身护卫!只要拥有了牠,你便可以永夜安眠!只要拥有了牠,你即将财命两全!只要拥有了牠……” 在拍卖师的怂恿下,牛头人的竞标马上就趋往剧烈的高峰,於在座诸位投标者的试探与决志以後,牛头人最终被一名斗篷客以一千金的价格买了下来,而那一名斗篷客也在交易成交以後迅速离开了会场,在华勒丝的神识里,他买到的不是生之因,而是死之果。 至於为什麽牛头人的价格会高达一千金,那是因为在灵魂契约的约束下,作为奴隶的牛头人将无法生起任何反抗主人的意愿,这几乎等同於完全杜绝了背叛的可能性,而拥有一位绝对忠诚的b级战士在人类社会中可是具有数之不尽的用处,然而,单单如此却也未至於能够构成刚才的千金之价,牛头人昂贵是因为他十分罕有!价格乃是由市场调整。 刚才的千金之价乃是贵在那一纸灵魂契约,灵魂契约仅能透过自主意志签定,而兽族一向信仰兽神,与人类签署任何形式的奴隶契约皆是一种渎神行为,别忘记,当初的兽神正是因为半神菲莱斯那支标枪才会至今也仍然出不了那个隐蔽的山洞,个中的仇恨直是可想而知的。 故此,那一名签定了灵魂契约的牛头人才获得了千金身价。 “牛头人啊──牛头人,为什麽你会签下这种契约呢?”华勒丝喃喃问道。 「有什麽事物能让你如此牺牲自由与信仰呢?」 在金发少女稍稍出神时,身侧意外地传来了一个答覆:“想必是亲情吧,牛头人最重亲情。” 「玉人蠍啊──玉人蠍,我真是对你愈来愈好奇了,你这个诱人的讨厌鬼。」 正当,华勒丝还在惴测玉人蠍的心思时,台下的牛头人亦已经被人拉回後台,取而代之又是一个铁制的兽笼,华勒丝受到牢宠轮子的滚动声吸引,蓝眼轻抬一看,心里沉了半截。 仅见一只衣衫不整的猫族兽人正跪坐在那个铁笼之内,这时,拍卖师大概又在开始推销他的商品,但华勒丝已经半点也听不清楚,在她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那个久久不散的永梦。 她看见了大猫、鸟笼和许许多多的眼睛。 一股没来由的心悸直使华勒丝猛然而起,她不记得自己怎样与玉人蠍道别,也没看清对方当时的神情,金发红巾的少女逃命似地迈出了脚步,内心被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深深占据! 少女冲出了地下室的入口,全面展开了她的神识! 她要干一件疯狂的事! …… …… 12. 蛇王噬 盘蛇窟,地下室二号仓库。 海登今天心情不错,隔壁拍卖会的成果不俗,看样子他们这些小团员加减也会有点奖赏,被派来看守拍卖品的海登也因此痛快地贡献出自己的珍藏与另一名守卫积士解闷。 然而,他与积士都未敢忘形畅饮。 海登的不敢是出於刺客的谨慎,这次他们守备的货物价值并不比他这名b级战职者的项上人头低上多少,而且,他向来也不贪杯,浅尝识味乃是他的习惯;而积士的不敢则是源自於剑士的自律,守卫时保持脑袋清醒是战士们一贯的原则,而刚刚的浅尝也已经是他对於同袍之谊最大的退让了。 “积士啊,我看你这阵子和妮丝走得颇近,怎麽了?看上人家了?”海登与积士的交情也不是一朝一夕,他们同样出身於城外的某个小镇,凭着十数年的努力他们才在盘蛇窟谋得一个立身之地。 “没有。”年且三十却还未成家的积士没有多少谈论在这方面的意愿,於是,他只是吐出了一句片面的否定句来敷衍了事。 “我说啊……积士你年纪也” 在海登唠叨至一半时,剑士积士却看到对方老实忠厚的国字脸上出现了一下狡猾的抬眉,作为海登的至交,他十分熟悉这个讯号背後的意义,最可能的情况就是背对自己的仓库门口溜进了一只或是数只不知好歹的老鼠。 “应该认真想想成家立室的事情了,你知道吗?伯父伯母在我们每次返乡的时候都有拜托我给你介绍几个好女人呢──” 没有打草惊蛇,海登的唠叨并未因为擅闯者而停歇,在刺客的心思里,能够无声无息通过层层守备来到这个仓库的擅闯者肯定不好对付,因此,海登暗自运起周身灵气,把一个轻身符文套在自己身上,继而慢慢走往擅闯者躲藏的巨柱。 积士看见海登的蹑手蹑脚亦深具默契地安坐原位,直面空无一人的长椅说道:“海登,我这方面的事,你不用多管闲事,不知怎的,我就是对王都里头的女人没啥兴趣,现在的我只管发展事业,钱赚够了,我就会回到镇子里去……” 听着积士的自白,海登一点一点地抽出锋利的匕首,他的眼睛紧紧盯视着地基柱子後方的侧阴影,他很确定那只窜逃蛇窟的老鼠正藏身在柱的後方,而他马上就要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惊喜。 五步。 四步。 三步。 两步。 一步。 到了! 海登的右臂辟然大张,手中的匕首即若满弦之矢,眼下便要一口气刺往圆柱背後,然而!一道黑色影子却在刺客獠牙毕露之际从柱的另一方冲了出来,海登侧目,但也只看得一抹残影,然後便是脖子一痛,人也就晕倒过去。 「他是怎样发现我的?」 这是海登失去意识前最後的一个想法。 “你是什麽人?!”眼见至友的倒下,积士当即拉开嗓门大喝一声,当然,他自然并不指望这位捂头捂面捂全身的黑衣人会大方到给他一个老实的答覆,他这一喊的作用仅仅只是为了通风报信而已。 经过海登这个摆在眼前的教训,积士心存警惕,他未有主动往这位持剑的擅闯者攻去,站在他的立场,时间拖延愈长应是对他愈有利的,而那位黑衣人亦恰如其分地举剑冲向积士身前。 甫交锋,剑士积士只是使出一记中规中举的【半月斩】以作试探,他可不希望自己再次因为剑招使老而步上海登的後尘,可是,那黑衣人却竟像算准了积士剑招的距离,早早就稳稳在宽刃剑的扇形攻击面积边缘停下,全然不为自己留下一丝缓冲的空档! 就在此时,积士的宽刃剑改削为刺,暗藏三分的力劲半途而出,那贴着黑衣宽刃剑尖当即往前一捅,而这一桶却什麽也没有捅着!这一捅的同一时间,那黑衣人的脚步也在积士改变剑路的瞬间往右上角迅速一踏,於是,宽刃剑的剑身又险险在黑衣人的腰际擦过,才第一剑,积士的剑式已是完全违反了他的初衷,一招就使尽全力了。 积士全力的一击不中,那黑衣人理当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因此,她手中一直未动的长剑随即奋力一挥,剑柄也就狠狠地砸在守卫者的後脑,然後就是数声清脆的叮叮当当声,人倒剑落。 将最後两个碍事的家伙解决,华勒丝这才长长呼出一口大气,现在让她回想起这个历时三十分钟的潜入行动,她仍是满满对於冲动的後悔,但不管如何,既然她已经都做到这一个地步了,也就没有收手打算与余地,於是,她举步走向仓库里面那两个盖上了黑布的铁笼。 篷-- 将第一张黑布扯下,铁笼内曝露而出的事物却是让华勒丝心里凉了半截。 “午安,尊贵的纳斯农小姐。” 铁制兽笼内不是牛头人也不是猫人,而是一名身穿华丽燕尾服的美男子,他的出现不单代表着华勒丝的计划出现意外,更是象徵着死亡的威胁,在华勒丝的神识里,这个兽笼内的男人周遭都溢满了浓厚而鲜明的「死之因」。 在盘蛇窟也大概只有一个人能够拥有如此夸张的「死之因」。 “午安,盘蛇窟之主。” 强撑起脸上的微笑,华勒丝现在可真是彻底感到後悔了,这个置身在兽笼内的男人,可是华勒丝平生看过拥有最多「死之因」的存在……与她的老师同时,盘蛇窟之主也是【王都四御武】之一! 轻轻推开未曾上锁的笼门,那美男子慢慢走往两名守卫所坐的桌椅,他执起那瓶清澈透明的伏特加,再为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他先是问了呆若木鸡的少女一句,然後一口气乾了这杯。 “你在害怕吗?孩子?” 对,华勒丝她害怕了。 美男子在乾了那杯伏特加後,他身上的「死之因」乍然又变得更加浓烈,身怀「死之因」是危险的证明,亦是力量的的证明,她清楚在一位能够与她老师王城败剑并称的存在面前,她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是的,我害怕了。” 华勒丝如实答道,少女她有个坏习惯,那就愈是危险她便愈是冷静,死亡似乎能够刺激她的大脑,让她变得理性、变得敏感,而现在正是她自诞生而来最是清醒的时刻。 “告诉我,你在做什麽?”那美男子的声线像丝绸般滑腻,他言语仿若蛇行的化身爬听者的心头,目的是让猎物恐惧,使猎物慌乱,然後伸出他的毒牙,一口咬在柔弱的血管…… “没什麽,只是想解放贵团仓库的两个奴隶而已。”华勒丝如实答道,这个环节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刚才的对话,对她们彼此除了试探,便是废话。 听见华勒丝的话,美男子一脸微笑地拉下另一个兽笼的黑布,被黑布遮掩的是拍卖会上另一件商品,那是一位活生生的猫女,美男子指着那似乎已经不醒人事的猫女再次向华勒丝问道:“解放她?解放兽人奴隶?这可不是个好主意……你知道吗?你这是犯罪。” 按照法洛林的律法,蓄养与奴役除却人类与精灵以外的种类都是具有合法性的,反倒是华勒丝刚才的行为才是犯下了侵害他人财产的罪行。 “犯罪?崇尚自由、赞美自由难道也会是犯罪吗?”华勒丝反问道,她了解,若然今天她不想死在这里,唯有好好利用她的嘴舌,现在,无论是纳斯农家还是王城败剑或是其它关系者无法给予她半点力量去对抗这条盘蛇窟的王者,她必须独自面对! “呵──那你的意思是……法洛林的法律错了吗?” 像听见一则笑话似的,那美男子窃笑问道。 华勒丝则报以肯定认真的答覆:“无错,法洛林的法律错了!错极了!” 听罢少女铿锵的发言,美男子从守卫积士的身上找到了一条钥匙,他悠然打开铁制兽笼的门锁,他温柔地抱起双眼紧闭的猫女,一段满是历史风味的叙述慢慢从他的口中回荡而出。 “八百年多前,【第一立法者】南耳?摩史在生与死女神的旨意下进入【生死之间】,他在生死之间找到了【轮回石碑】,石碑上记载着法洛林的生死兴衰之道,而他则按照从石碑参悟得来的启示写下了法洛林的第一本律典──【南耳律】。” 华勒丝在小时候就从母亲的怀里听过这段历史,而她也久久不能忘记这段历史,这是她曾经的梦魇,亦曾经是魔鬼对她的信仰所施行的试探。 “在那之後的四百年後,【贤者】塞密思亦受到生与死女神的感召,他成为继第一立法者之後第二个有幸进入生死之间的凡人,同样地,她也在生死之间找到了轮回石碑,并且按照从石碑参悟得来的启示修改了原先的律典,那也是现在法洛林王国所奉行的法律──【南塞律】” 但这仅是一种轻浅的试探,故事总有启示。 “而据说,这两位被生死馊女神选中的人都是天下间最聪明的人类,他们参悟出的法律难道还会比你这位年轻少女的见识来得浅薄荒唐吗?还是说,你认为自己比两位先贤更加聪明?” 美男子的质问不带无何表情,这不是威胁也不是攻击,华勒丝差点就以为这仅仅是一个单纯的问答题,可是,在此时此地,这个问题直是生命攸关! 亘古亘今,正确的答覆只有一个,那便是发自内心的真理,在坚定的信仰与意志的支持下,华勒丝便回以强硬的说辞:“不,女神的旨意当然是正确的,但错误的是现在法律,而不是过去的法律,【南塞律】的诞生是源於【南耳律】在当代已经不合时宜……” 忽然,美男子脸上的木然在华勒丝回覆的半途化作邪魅的狰狞,他的声线不复柔和,而是像野兽厮杀般凶悍,隐约还带上了一缕疯狂:“所以!你认为今天的蓄奴制其实是违反了女神的旨意,而今天所行的法律也将会被改写,对吧?这就是你的意思,对吧?华勒丝-纳斯农──” 华勒丝没有为美男子语气与外表的变化而产生一丝改变,她还是冷静地坚持自己内心的答案,咬牙道:“你说我狂妄也好,愚蠢也罢,对!这就是我内心的想法!南塞律是错误的法律!” 少女最後的答案像铁锤般敲响了整个仓库,美男子的神态又再次回到最初的温文儒雅,但更可怕的却是在华勒丝的神识中竟然无法再在他的身上找到任何「生死因果」,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也让华勒丝完全失去掌握自己生命与自由的把握。 “哈……" 轻笑一声,美男子作出了最後的审判。 “王城败剑之徒果然没令我失望……这样吧,留下六百六十六个金币,你便可以带着这位猫人小姐一同离开了,至於对你的惩罚,我已经按照生与死之意志确切施行了。别了,可爱的小猫咪,我会期待的,期待你真正从牢笼解放的那一日,当然,前提是那时候的你仍然活着。” 一语作结,美男子同时也从这个仓库中轻轻地离去了,而他所带来的恐怖却在随即的空洞中爆发,唯有思考才会引起惧意,也唯有思考才能领会真正的勇敢,在美男子离去後,少女也脱离了危难中的冷静,她不自觉地颤栗着身子,活像遇上了最可怕的魔鬼…… 混沌间,少女默默抱起了沉睡的猫儿,失魂落魄的她在贮物柜中提了货以後,便马上离开了群蛇栖身的地方,在马车微微的震动里,她又一次回到今天的起点:风龙的号角。 …… …… 13. 主与仆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花开伊斯奈》更多支持! 薰衣草的馨香在房间散步,古兰-琥珀抽了抽鼻子,缓缓张开那一双久久未敢面对外界的猫瞳,感受着身下床舖的柔软,古兰却是寻不着半分安然,她身上尚有些结痂血痕,痒得牵动起猫女心头的烦躁,然後,她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蚊帐。 是啊,她已经不在故乡了。 “你终於肯醒来了吗?” 一道冰冷的女声引得古兰的抬首,在琥珀眼睛的倒影中,一位靓丽清爽的金发少女从房间的门口走了进来,裹在少女头上的红巾像是勇气的旗帜为这位少女带来一抹灵动的英飒。 没有任何回答,没有任何表示,古兰仅仅只是用她那一双猫瞳凝视着这位陌生的少女。 「她是人类……」 「她有什麽企图?……」 「这里又是什麽地方?……」 「我该怎麽做才好?……」 “你也该饿了、渴了,桌面上有些水和食物,你可以选择吃或不吃,不过,若然我是你,我便会放下这种轻浅的戒心,一个出卖了灵魂的兽人,实在没有必要为性命安危思考太多。” 猫的竖瞳看清了,金发少女手上执有一张金粉璨然的羊皮纸,古兰认得它,它就是当日她含辱受屈时签下的灵魂契约,这时的她还没有感应到身体或灵魂出现什麽异样,或许……她暂时还没有成为任何人的奴仆。 赤着脚,晃晃荡荡地走向房间内的长桌,古兰软手软脚地坐了下来,她有些怯畏地看了金发少女一眼,又望着满目精致温热的餐食吞了一大口唾液,饥饿使她执起了叉子,疲倦让他提起了刀具,而对自由的恐惧则至使她── 向人类的心脏刺去! 叮当的数声,古兰原本紧紧握在左右手心的刀叉纷纷落停在地上,金发少女轻巧一拨便将她的突袭澈底化去,但猫女尚未放弃,她的灵魂还是自己的,牙齿和爪子现在也仍然没有离开她的身体,她还能够奋斗,她还可以拼命,或者……自毁自杀? “好吧,既然你这麽龙精虎猛,我也唯有将原本的过程稍稍调整一下……” 坐对猫女古兰的扑咬,金发少女却是文风不动,只是她手上的灵魂契约却在此时泛起一抹流光,并时,冷冽庄严的声音在古兰的脑海升起,一连数句都是让她丧意失神的指令。 「坐下、禁止自杀、如实回答我所有问题。」 “呜──” 悲呼一声,古兰不由自主地按照脑海声音的指示放弃袭击的行为,她知道这位金发少女已经正式使用了她所签下的灵魂契约,如今的古兰将完全受控於眼前这名少女的意志。 “猫女,告诉我你的名字。”满意地点了点头,那金发少女举步走向床边,淡然问道。 “古兰-琥珀。”抱持着十万个想要杀死对方的想法,猫女满腔怒火无从发泄,她感觉自己要比戴上戒具的野兽还要凄凉万倍,可恶的人类操弄着她的灵魂与肉体,而她自己却仅能乖乖满足对方的慾念。 “年龄?” “十五。”对猫人而言,十四岁就已经算是成年人了,古兰早已是一名能够独当一面的优秀战士,她懂得狩猎、作战、保护家园与国家,古兰是个勇敢的、坚强的,她甘愿背负一切的痛苦来守护珍爱的宝物,所以,她才会签下那一纸灵魂契约…… 背上放在床边的单肩背包,金发少女继续她的查问。 “告诉我古兰,你自来哪个国度?” “南方刚亚大地的白狮王国。” “白狮王国的古兰,你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方吗?” “我只知道我现在身处人类的国度。” “没错,你正身处於人族的法洛林王国之中,而这儿则是王都伊斯奈里的一间酒馆,名字是风龙的号角,现在,我还没有空闲到把时间投放在你这一只野猫身上,古兰,听着,若然你还想重回故乡,你便得听我的指示去做,知道吗?” “人类,你要帮助我?” ──古兰不曾相信人类。 “听着,古兰。现在我将会离开这儿一个星期,在三个月之後,我才会想办法把你送回南方的故乡,在这一段时间以内,你必须依靠自己生活在这个城市,明白吗?" ──但怀疑却仅能为她带来痛苦。 “明白,主人。” ──於是,她服从了。 “你不用称呼我为主人,我已经有太多仆人,桌面上有你这三个月以来所需要的生活费,你最好小心看管它们,要去弄丢了我可不会再……” 此时,远方传来一阵空灵的钟声,古兰侧眼小觑,半掩的窗外是紫黑的夜色。 金发少女给这记钟声一乱,嘴里未完的话儿只能够匆匆落下一个突兀的休止符:“噢,已经六时了吗?猫女,我现在就要起行了,你好好保护自己吧。切记,你额头上的奴隶印记是你在这个城市的护身符,若是遇上麻烦就亮出印记,再报上我的名号吧。” 语罢,那金发少女便迅速收拾起行装,古兰伸手握起桌上的布袋,布袋足有百两重,猫女松开绳结一窥,里头竟然都是金璨璨的钱币…… 疑惑地把眼神从这些印有陌生头像的货币移开,古兰张嘴喊住那个即将离去的少女:“那个……请问你的名字是?” 古兰找不出半个人类帮助兽人的理由。 “华勒丝-纳斯农。” 金发少女踏出的脚步不曾停留,猫女牢牢记住了她的名字。 「奇怪的人类。」 …… …… 将猫女古兰简单安置好,华勒丝从三楼走下二楼来到昨天的厢房,厢房内经已坐有八人,除却彼德、乌尔、孟赫等昨日碰过面的队员,房间内又多出了两张新脸孔。 其中较为醒目的是一位橙发双马尾的妙龄少女,在华勒丝严厉的审美观中,橙发少女也算是属於「好看」的一群,在华勒丝望向少女时,少女则报以一个清爽的笑容,这一个微笑让华勒丝不期然地对她生出了「邻家少女」的第一印象,也为她的容貌一下子增加了许多分数。 「或许,她还能够更美?」华勒丝心道。 在此一提,这名邻家少女的武器是长棍。 另一位新脸孔则是一名将头部以下所有地方都用披风笼罩住的黑发少年,华勒丝注意到这名少年仅是对自己的出现投来一个打量的眼神,然後便继续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华勒丝的蓝眼也因此愉悦地笑了──「寡言内敛的少年」往往拥有成为一件玩具的优良潜质。 联想起昨日铁树枝的会议,华勒丝心想这两名新脸孔应该就是因事缺席的夏葵与杰特了。 而对於华勒丝的到来,最上心的却是斥候修萨。 “纳斯农小姐,迟到可不是美德哦。”老头子笑嘻嘻地说道。 能够让斥候修萨这一类人展露笑容的事情不外乎就是那麽几样,华勒丝立时会意,也就从腰包掏出一个金币,丢在桌上,淡然地说道:“嗯,我知道规矩。日後我或许还会迟到几次,剩下来的就权当是预付的罚款吧。” “啧啧啧,那就有请纳斯农大人再多迟到几回吧,最近我们佣兵们的生意可是变得愈来愈难做了啊。”弹指将桌上的金币击至队长孟赫的面前,修萨怪声笑道。 而收起金币的孟赫则是随口笑道:“虽然有些横财是件令人挺开心的事情,但作为一队之长,我可不建议在座诸位用金钱来购买时间啊──” 此时,坐在一旁的邻家少女夏葵则是半点不客气地指证自家队长的恶行,她以清脆悦耳的声音嘲讽道:“哦?孟赫大叔,你也敢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话?到底是谁每次跟修萨坐在这儿守候教堂的钟声?难道不是我们当中最为爱财的铁树枝队长吗?” “不不不……本队长只是严於执法而已。”孟赫一板一眼地说道。 夏葵显然未能接受这般无力的辩解之辞,只看她双手环胸,修长光滑的双腿交叠,愤愤不平地娇嗔道:“哼!那上次到底是谁在我踩着钟声到达时,却偏偏硬要把我当作迟到的?” “是修萨!”孟赫果断卖队友。 “我说啊……队长,这件事情是不是应该一人做事一……"修萨在那次事件里分明就是一个打酱油的,可是,他在自家队长的凶悍瞪视下也唯有苦苦吞下恶果:“好吧,老骨头我承认那确实是本人的主张,该次唯一的反对票是我投的。” 夏葵看过无耻的,却还未看过这麽无耻的,她们队长什麽都好,但只要与钱财挂钩,他的操节就像是一江春水向东流,她气不过来,唯有指着孟赫大声骂道:“切,不管如何,你就是抠门儿,吝啬鬼,守财奴,臭大叔,活该单身一辈子!一辈子──” 此时,一直平心静气的孟赫也把持不住了:“等等!你骂什麽都可以,就是不能骂单身!” “骂你就骂啊──还需要挑用词吗?单身汉!” “啊,你还骂!” “!@#$%^&*()” 厢房内的两人一下子就吵得不可开交、几近忘我,一旁的韦恩、乌尔等等旧成员皆是见怪不怪,仅仅只是端出一副看戏的样子,华勒丝估计她们两人的拌嘴定然是十分常见的,但她却不想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於是,她便向房间的某人送去了一个眼神。 彼德小心翼翼地插嘴问道:“那个……不如我们起行吧?” 闻言,橙发少女与队长大叔同时止住了嘴巴,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最後也是难以咽下心的一口晦会,齐声向对方指骂道:“看!都是你让我被新来的队员见笑了!” …… ……(小说《花开伊斯奈》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 14. 夜马行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花开伊斯奈》更多支持! 繁星遍照,夜月寒薄。 在马颈上面各挂一盏魔法风雨灯,铁树枝小队的九名骑者正疾驰在城郊的商道,若然没有碰见什麽突发意外,她们应该能赶在深夜零时前抵达戈思华加村,藉此免去风餐露宿之苦,古往今来,酒馆的生意总是能让劳碌的行者心甘情愿去帮衬一下。 而此时,策骑马上的华勒丝心里却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在风尘滚滚的飞驰里,她的耳边不是此起彼落的马踏,乃是一只吱吱喳喳唱个不停的百灵鸟,不知怎的,方是一面之缘,那个邻家少女似的小姑娘自从离开酒馆以後,便一直捉住金发少女聊个没停…… 华勒丝未为少女夏葵的缠绕感到多少厌烦,反倒也暗自欣赏着对方优秀的骑术,金发少女本身没有刻意调整马匹的速度,而夏葵则是能够一心二用,在主动让两只坐骑唯持平行的同时,她的嘴皮子也可以一直动个不停,说尽天南地北。 在两人的对话中,大部分时候都是夏葵在说,华勒丝在听。 “那麽,华勒丝姐姐,你猜猜我们最後怎样回敬那个推卸责任的主顾?” 夏葵正正说到她与杰特上次任务中经历,她们很不幸地遇到一名自傲、挑剔的委托人,按照那一名委托人的口述,她们的任务目标原本应该是采集三十朵赤火食人花的根部,但是当她们缴交任务物品时,那个委托人却是拿出任务书推却,指出文件上面的要求乃是三十朵蓝目食人花的茎部,於是,劳资双方便为此争执起来。 而最後的协定则是将任务的报酬提高百分之十,重新执行。 虽然始终想不透为什麽自己会被升格为对方的姐姐辈,但华勒丝仍是很乐意去满足这位可爱少女的表现欲,她佯作思考一会儿,然後苦笑问道:“这……不好猜……夏葵你就直接把答案告诉我吧……” “不行、不行!直接说答案就不好玩噜──” “一定要猜吗?” “一定要!” “好吧……那我猜你们是将赤火食人花的根部交上去了。” 在华勒丝心中这个答案当然不是正确的,即使同为食人花,但两种食人花的茎纹却是不尽相同,如此一来,恐怕要背上被委托人当场发现的危险,甚至落得一个不诚不实的骂名。 “呠!呠!”发出两声俏皮的否定,夏葵双臂比划成一个x字,神气活现地朗朗说道:“嘻嘻,我跟杰特才不会做出这种违反契约精神的事情呢~~我们只是将後来那三十条蓝目食人花的根茎全部放在盐水湖里浸过一次,然後才交给那个混蛋!哼哼,我真想知道那个坏蛋究竟要怎样用那些半死不活的食人花去制作他的镇神药──” 单单被盐水浸过一会儿的食人花一时半刻是难以看出个异常,如果那名委托人还用那一批食人花制作药物,那麽他的其余药材恐怕亦要当场报废,至於失败的药品亦不必过分担心会流於市面,药品制作的成败,行家一看便知,而且,那名委托人恐怕也不敢冒着被药师公会列入黑名单的风险而鱼目混珠。 “耶──夏葵,你对草药有研究吗?”要想出用盐水浸坏食人花这个方法,那人本身该是对食人花有些了解,於是华勒丝便好奇问道。 “没有啊。为什麽这样问?” “那,你是怎样知道用盐浸坏食人花的方法?” “唔──不知道!”活像深思许久,夏葵肯定地答道。 “不知道?”华勒丝在此听见故弄玄虚的味儿。 果不然,夏葵下一句便马上有了但书,她冒着闪闪眼一脸仰慕地说道:“嗯,这个方法我和杰特都知道,算是平民的常识吧?嘻嘻,华勒丝姐姐不愧是贵族呢──这种脱俗非凡的大小姐疑问实在太可爱了!” 虽然不想在这方面受到别人的赞美,但华勒丝还是笑了笑。 突然! 路旁大树的长枝横断在商道之内,正好挡在夏葵的路径,眼看就要狼狼地抽在橙发少女的腰际! “啊,危险!” 华勒丝的惊呼来得及时,夏葵在反应过来的瞬间险险闪过了这意外的灾厄,只见她双手往鞍子一撑,人就高高弹起,那树枝便贴着马鞍扫过,扑了个空。 “呼──谢谢!”重新回到马上的双马尾,大咧咧地道谢,但看她的表情却分明是没有将刚才发生的危险放在眼内,这一点,不禁让华勒丝藏在心底,对这个少女的实在有了新的评估。 惊变平定,华勒丝的玉颜便露出些许不悦,冷言提醒道:“我说,你还是小心一点骑马吧,要是因为多谈半句说话而受伤,那可是万分不划算的……” “果然……我很烦人对吧?” 轻咬下唇,夏葵却是低头挤出这麽一句。 “什麽?”华勒丝看不出当中缘由。 “实话实说,纳斯农小姐你是觉得我很呱噪对吧?” 抬起头,夏葵面向华勒丝又再次问了一声,华勒丝在少女夏葵探询的言谈中找到了一份熟悉的情感,那是一种源於身份的自卑与愤慨,尽管性格如何自来熟,贵族与平民的初识又怎会毫无芥蒂呢? 但生与死之道告诉华勒丝,凡事皆有生死,即使是阶级的隔阂,亦是存在着打破的方法,因此,她诚实地向对方展现自己的想法:“这个世界有两种人,一种是烦人的人,一种是孤僻的人,而你绝对不能归类於後者。所以,这里有个不容否认又令人惋惜的事实:你真的是一个烦人的少女,而本小姐大概也不是属於那一种孤僻而无聊的角色。” 只是,华勒丝没有准备与这名邻家少女平起平坐,她认为贵族与平民的距离确实是具有存在的必要,需要被打破的不是高墙的全部,而仅仅是个足以让「友谊」通行的大洞。 而对邻家少女夏葵而言,华勒丝这份客观与亲切的高傲无疑让她十分受落:“啊……华勒丝姐姐我真的愈来愈喜欢你了,不!喜欢已经不足以形容现在我内心那有层次而渐进的情感,若然一定要用凡尘的言语作概括,那肯定便是「爱」!” 而且,效果还稍稍超出了华勒丝的预料之中。 “喂喂……这由「喜欢」到「爱」的跳跃未免太快了吧?” 完全不是什麽有层次而渐进啊! “不快了!绝对不快了!” 双马尾少女截钉切铁地回绝了华勒丝所有的否定,她像是遇到天大的委屈,小脸可爱地皱成一团抱怨道:“你知道吗?加入这个小队三个月的我实在快要憋不住了!这个小队根本就不应该叫做什麽铁树枝,而是应该叫做铁嘴巴!华勒丝姐姐你知道吗?在你来之前,我在这儿可是几乎没有半个说话的对象啊!” “怎麽说?” “首先,修萨、夏普这两个奇葩本身就是属於那一种无法沟通的存在;其次,听说孟赫、韦恩和乌尔这个大叔三人组以前好像遇上了什麽悲剧,所以,他们在任务进行时都会变得十分认真拘谨,除非到了休息的时间,否则他们决不会放松心情跟你闲聊;最後,杰特这小子则是个天生惜字如金的**少年,在他面前,往往就是我一直在自说自话而已……” 随着夏葵的陈述,华勒丝逐一向前面的队员们看去,少女没有对夏葵的一己之见抱持多少怀疑,早在过去的数面之缘,一整个铁树枝小队就让她感受到浓浓的怪人气息。 「物以类聚嘛……」 想及自己与彼德的身世,少女暗自在心头苦笑。 “所以,华勒丝姐姐,你果然是我的姐姐大人嘛!” 看向满脸敬仰之色的夏葵,华勒丝突然升起了奇怪的无力感:「姐……姐姐大人?这个小家伙该不会认真的吧?亲爱的华勒丝,为了岁月静好,你可得好好应付,三思而後行啊。」 在法洛琳王国的法律与风俗里,同性之爱从来都不是一种禁忌,反倒是在古今上下的神话与传说里,同性之爱却是拥在着一种致命的美感,像是【黎安娜】与【摩莉赫】这两位尊贵的生与死双女神就在坊间流传了许多以百合为题材的爱情故事,一直为人津津乐道。 “其实……除了我以外,你或许尚有另外一个聊天的选择?” 华勒丝心思飞转,她眨了眨狡猾的蓝眼,有了主意。 “谁?” 卖队友,华勒丝一向果断。 “我的朋友,彼德。” 这时的彼德还在糊里糊涂地骑着马,全然不知道自己又一次遭到青梅竹马的算计,当然,在华勒丝的算计中,他往往都不能全身而退。 “彼德?虽然他看上去也是一个健谈的人,可是我突然跟他搭话,不会很唐突吗?” 像小动物的眼睛朝往华勒丝所指方向望去,夏葵雀跃的心却有了七分迟疑。 “唐突,你找我搭话就不觉得唐突?”华勒丝反问道。 “可是……这个叫彼德的……跟姐姐大人你不同……”夏葵支支吾吾地说道。 “那里不同?”华勒丝继续探问道。 “总感觉,我与他的距离很远很远。” “因为他是个男的?” 在近朱赤,近墨者黑的原理下,华勒丝与彼德在许多方面都颇为相似,仓猝间,少女也只能从两者的差异中找出一个绝对不是理由的理由。 夏葵当即急急否认,粉面微红:“不、不是。” “那是为什麽?” 华勒丝深深看了彼德一眼,她终究没有十足把握去猜出夏葵心中的理由,按照她自己做法而言,若然她今天是一名平民,她绝对不会想要与彼德牵扯上任何一丝关系。 “怎麽说好呢……” 顿了顿,夏葵道出了一个与华勒丝沉默的事实。 “他总是在微笑,却让我完全猜不出他在想什麽。” 「不要让你的敌人知道你在想什麽。」 这是华勒丝父亲给她的教训之一。 想必,彼德的父亲亦是如此教导自己的儿子── …… ……(小说《花开伊斯奈》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 15. 意难言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花开伊斯奈》更多支持! 最终,在前往戈思华加村的路上,夏葵还是一直赖在华勒丝的身边,华勒丝亦没有因为嫌麻烦而再去怂恿她去结交彼德,不过,当两人相处下来後,侯爵的长女倒是蛮喜欢受到这位少女纠缠的,至少,华勒丝也恰好需要一个能够将她从沉思拖出的人。 “yaha!” 夏葵的一声欢快宣布了这六小时的骑乘正式结束,铁树枝小队的众人如期在凌晨时分抵达了兴建於森林里面的戈思华加村,在踏进村子以後,孟赫、韦恩与乌尔三人也明显暂时压下了工作的心防,在这个没有沾染多少王都气息的村子中,他们的脸孔稍稍有了笑意。 一条小溪贯穿了村南与村北,奔波的尘沙在北边的旅店与疲惫的行者一同落定,在孟赫的带领下,值更深夜的旅店小厮热情地招待起来,年轻的小厮干练地为她们准备好食物、水与二人一房的住宿。 “孟赫兄,你们的运气不错,最近村里可真热闹,害得我们也快要忙不过来,若不是在半小时前才走了一批客人,我还真的不知怎样为你们周全……”旅店小厮如此说道,而孟赫则是这里的熟客。 接着,夏葵与华勒丝这两位女生便按照常理地被分到同一个房间,房间是个很普通的一个房间,无论空间大小或是摆设卫生都十分合乎这个平凡村庄的身价,算是能够舒适过夜的地方。 对於能够与华勒丝同房,夏葵心里又是一阵兴奋,她的眼睛一直情不自禁地游移至金发少女的身上,她对贵族的生活有太多好奇,无论是衣饰举止或是其他的细节,双马尾少女皆是丝毫也不愿放过。 这时,华勒丝正从半臂长的小背包中掏出了一本大型图书,一旁的夏葵见了,便立时惊呼询问起来:“华勒丝姐姐,你这是空间背包?” 华勒丝掏出的大型图书是佣兵公会汇编而成的《法洛林佣兵百科》,听见夏葵疑问的她一边翻开百科内的地图集,一边平静地承认道:“是的,怎麽了?” 空间背包的价格虽称不上昂贵,但亦不是什麽大路货,一个一立方米的空间背包市价最少五金,而五金却足够一名国民宽裕地生活一年…… 谁会用一年的悠闲去交换肩膀上的轻松? 而且是一份随时随地都可能被窃贼与强盗惦记的轻松? “没有……只是突然发现,华勒丝姐姐你还真的是位贵族呢……”夏葵感叹道。 这回倒是轮到华勒丝感到奇怪了:“哈?!难道我以前的表现就不符合贵族形象吗?” 夏葵可爱地吐了吐丁香小舌,就像是为自己脑海里那些失礼的想法而表露歉意:“怎麽说呢……稍稍和我想像中的有点差别……” 华勒丝-纳斯农不像一位贵族? 金发少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怪诞的看法。 於是她含笑追问。 “哦?!那在你以前的心目中,贵族又是什麽样子的?” “若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哦?!”夏葵有些忧心自己的大胆的想法会换来对方的不喜,贵族对她而言,实在是一种稀有物种。 “不会生气的。”若然彼德在场,少年肯定会大反白眼,华勒丝在本质上根本就不是一个看重承诺的人,按照少女的讲法而言,善变是女性的天性,让女人守信是埋沉人性。 而得到华勒丝亲口允诺的夏葵却还是没说出个尽然来:“可是……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样形容我心目中的贵族……唔──笼统而言,我觉得你们贵族都是些奇怪的家伙,总是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而找平民的麻烦,而且还笨得连土豆和地瓜也不懂得区分……” 听罢,华勒丝大概也勾勒出贵族在夏葵脑海中的轮廓:“确实,大部分贵族都是些五谷不分的笨蛋,但是我们法洛林真正的坏贵族却是只占少数,而这一批少数也几乎已经在吟游诗人的故事里得到了该有的报应……" 华勒丝口中句句实话,作为上层贵族一员,她自身体会甚深。 “夏葵啊,若然贵族们都像你所形容那样子,凯撒的王朝恐怕早已倾倒了,而伊万大的传奇也无法继续传诵了,其实……算了,有些事情不应该由我向你讲述,而且亦不一定有益於你。" 华勒丝故意只把话讲一半,聪明的女人总是懂得为自己塑造神秘。 当然,年少老成的小大人模样自然少不免会遭人调笑,更何况,华勒丝的少女容颜实在不适合用於老气横秋的感慨,於是,夏葵故作天真地鼓起了掌,喝采道:“欧──虽然不明白华勒丝姐姐到底在讲什麽,但夏葵我总觉得刚才那句说话很有深度呢……” 即使这样的反应早在华勒丝的预料之内,可是她仍是有点儿羞耻难当,霞飞双颊,少顷,她合上书册,将已经卸甲解武的邻家少女扯往自己,再压在床上,半开玩笑地娇嗔道:“大胆刁民!竟敢如此取笑本小姐?说!本小姐该如何惩治你?” 此时,体态健美的夏葵则是一副逆来顺受的小模样,她别开粉脸,轻咬玉指,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嗔怪华勒丝的粗暴,一边轻声嘤咛:“姐姐大人……温柔点……这是妾身的第一次……” 「好吧!少女你赢了。」 华勒丝无言以对眼下。 一记手刀劈在双马尾少女的额头,华勒丝一脸没奈何地说道:“我们早点休息吧,明儿我们还要早起,我可不想第一次参与铁树枝的任务就要弄出什麽差池,晚安,夏葵。” 眨了眨眼,扇落满目朦胧的泪儿,夏葵呆呆地向往双人床上层爬去的金发少女奶声奶气地问道:“耶──华勒丝姐姐,真的不做吗?” 「怎麽可能会做啊!」华勒丝一言难尽心事。 “不做。”金发少女嘴角的微笑僵了僵,答道。 “真的不做?”夏葵歪了歪头再次问道,她的双目出神,莫知所想。 “真的。”华勒丝只好肯定地点头,再次重申道。 获得华勒丝确切的答覆,夏葵则是如梦初醒地合掌,张嘴感慨道:“果然现实的贵族和想像中的贵族真的有差别嘛!” 而挂在梯子不上不下的华勒丝却是止不住内心的冲动,她顺着夏葵的话儿,开口去探求一个她绝对不愿面对的答案:“所以啊……夏葵……你心目中的贵族圈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啊……” 美眸神游,薄唇略启,华勒丝今夜有幸窥得夏葵世界的一角。 “那自然是百合与蔷薇盛开的秘密花园啊──”某橙发少女理所当然地说道。 作为贵族一员,华勒丝不禁一阵恶寒:「可怕!着实可怕!」 …… …… 深夜,众人熟睡时,旅店马厩。 低沉的男声:“你来了?华勒丝。” “嗯,我来了。”华勒丝以清冷的声线应道:“蛆虫,说吧,找我干嘛?” 能被华勒丝称为「蛆虫」的人绝无分号,彼德冷冷地说道:“你该清楚的。” 他的脸,没有笑容。 华勒丝确实清楚,但她不愿去想:“清楚什麽?什麽清楚?” 彼德此时却是一反常态,焦躁地责问道:“别说废话了,你身上的因果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因果! 没错,在华勒丝的探查里,她自身原有的四个「死之果」经已全数不见。 而对於彼德的恼意,华勒丝的蓝眼却是笑了:“你关心我?” 是的!四个「死之果」不见了! 但是,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个「死之果」。 一个浓烈得让人窒息的「死之果」。 他们的老师──王城败剑──曾经给他们指出,这唤作「必死」。 而这就是盘蛇窟之主当日所种落的猛毒! “那不是当然的吗?!”少女的探问牵起了彼德的嘶吼。 第一次! 华勒丝第一次从彼德的声线听见真正的怒意…… 这代表彼德他害怕,这使华勒丝也重新意识到害怕了。 颤抖着身子,华勒丝缩往墙边喃喃问道:“呐,彼德,你认为老师他爱我们吗?” 彼德望着少女瑟缩的身影,心也隐隐作痛:“我不知道……但我想……这个问题的答案连他本人也不知道……” 不知道何时会死,不知道哪个死法,这次是华勒丝首度如此直接面对自己的死亡,而结果则是让她深刻地了解到自己其实远远没有想像中那般的坚强,她也是会害怕的,也会期待他人为自己而担忧,她真正的想法是将痛苦与人分享,而不是独自承受一切,她……不甘寂寞。 华勒丝-纳斯农也是会流泪的。 “我啊……相比起毫无情感的师徒关系,我更愿意相信老师他其实是一直爱护我们的,因为他总是那麽笨拙,那麽让人怜惜,让你迷惑的原因是连老师他自己也不懂得「爱人」的方法,或许老师他正在经历属於他自己的试练吧?” 少女的话语在宁静的马槽轻轻飘落,打湿了泥。 彼德知道华勒丝没有找他帮忙代表这一椿事情应是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内,而他现在的职责乃是聆听、守候与忏悔,他眼睁睁看着少女在马槽抽泣,即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言辞,但他会牢牢紧记这一幕,绝不会忘记如今的恼恨、忘记自己的无能。 华勒丝将彼德的忧愤放在眼里,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很讨厌这个哈佐德家的嫡长子,但是现在的彼德却让华勒丝寂寞的内心稍稍获得一些温暖,也只有他才能彻底体会出她现在的心情,因为他和她是多麽相似的人,如果今日是彼德遇上了必死之果,她也会去安慰他吧? 看着脸色铁青的少年,华勒丝摛泪的蓝眼欣喜地笑了,她开始想要结束这种无谓的悲伤,理智还在提醒着她正确的做法,在死亡到来之前,一切都尚有转机,华勒丝才不是一个会轻易认命的凡人。 所以她要为自己寻求一个希望,一个足以盖过死亡预兆的希望。 静穆的马槽中,少女牵起了温和的笑:“老师他啊……一直比我们看得更远更深……他不会眼白白看着我们去送死的……对!他不会安排一个只有死亡的试炼!所以,我现在承受的这份恐惧一定会有所补偿的……彼德,我们来祷告吧,愿生与死女神看顾我们的路。” “fa_simalainoo_jairdalimerato_fumurdtrond。” 这是无能者的忏悔。 “fa_simalainoo_jairdalimerato_fumurdtrond。” 这是狂信者的祈求。 …… ……(小说《花开伊斯奈》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 16. 寻与杀 一觉睡醒,夏葵张开眼睛便马上瞧见了整装待发的华勒丝,於是,她舒畅地伸展双臂,长长地轻吟一声,撕开残余的睡意,然後咻的一声从床上蹦了下来,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向着天花顶拉开嗓子大喊道:“早安──法洛林!!!!!” 「少女,扰人清梦,可是罪大恶极啊。」 华勒丝一边为这声大叫无言地摇了摇头,一边给自己斟了半杯清水,向初醒的少女说道:“早安,夏葵。看起来很有朝气呢,昨晚睡得不错吧?” “不,刚刚相反。”夏葵摇了摇头,苦笑道:“昨晚把手臂睡麻了,结果做了一个被蛇生吞的噩梦,後来我又把大腿睡麻了,於是又梦见游水时被食人鱼撕咬成一块块的碎肉,更糟糕的是我还梦到了……蓝月……” 「蓝月现,亡灵宴!」 两年前,一句响彻法洛林全境的歌词。 “蓝月?”听见这两个字,华勒丝的语气骤然一冷,右手情不自禁地抚上腰侧的剑柄,皱眉说道:“那还是真是一个令人讨厌的梦呀……” 对许多人而言,两年前的蓝月之夜都是刻骨铭心的。 然而在转眼之间,夏葵的粉脸又化愁为乐,她璨然笑道:“不过,这样子也很好,老人们不是都那样子告诉我们吗?铭记在心的噩梦不会成真。” 华勒丝从未有将老人们口中的谚语看得太重,她相信历史总有启示,但是那些历史必须要基於真实,无法证实则是无法信赖,因此,姓作纳斯农的贵族少女只是一笑而之:“呵,那就希望你不要遗忘昨夜,好让法洛林王国能够再多几晚安宁。” 而起床後的夏葵则是匆忙地穿戴起行装,华勒丝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夏葵似乎误会了什麽,故而轻笑道:“其实你不用着急,是我早起,而不是你懒床,孟赫和彼德他们还没有开始集合,所以,你还有不少准备的时间。这样吧……我先到附近随便走走,一会儿再见。” “诶?!等等……” 看着在眨眼间消失在门扉的倩影,夏葵的内心是委屈的呐喊。 「人家也想要去逛逛啊──」 …… …… 两小时以後,铁树枝小队的众人也顺利探入了戈思华加丛林的深处,孟赫早已和发布任务的自卫队队长通过气,知道除了铁树枝小队以外,其实还有数队佣兵也同样承接了哥布林讨伐的任务,只是着眼在这一点,孟赫就明到对当地村民造成滋扰的哥布林实在是为数不少。 而根据当地村民的亲身说法,整个戈思华加丛林大概估计大概匿藏了三千多只南迁而来的哥布林,这些哥布林一般以百为群,散居在林中各处,白天时分,牠们会以数只为一组,到森林各处进行觅食,直到捕猎成功或是时近黄昏才会返回自己的聚居地。 作为b级佣兵小队,猎杀哥布林这种小工作显然对铁树枝的旧队员半点也不陌生,在孟赫的统筹下,众人很快就制定出一套惯用的方案:跟踪一只哥布林,让牠带领佣兵们前往牠们的聚居地,然後一网打尽。 故此,身为斥候的老头子修萨也就理所当然地承担起寻找与跟踪哥布林的工作,一身褐绿斗蓬的老头在爬上大树以後便立时没了影子,而余下众人亦按照计划的步伐继续深入丛林中心。 戈思华加丛林是个被驯化的林区,所以华勒丝等人在沿途上都没有碰上什麽魔兽,而其余的小动物当中都没有令佣兵们心动的猎物,这使得这一路行进不禁显得有些单纯乏味。 幸好,修萨的探索并没有耗时多久,这个老头在一个小时後便出现在众人前方的大石上,他的嘴巴正啃着一个苹果,而且脚下还散落着几条果芯,似乎已经在这儿等候不只一会儿。 “东北方一公里、东南方两公里、西方两公里三处各有一群,都是些窝在洞穴的胆小鬼,按照以往经验,将东北与东南两群解决後,太阳便要下山,这里附近有三队或以上的佣兵,晚上最好设个营火。” 听了修萨的报告,华勒丝却是被牵起了满心的好奇,再快的脚程也未至於能够在一小时之内把三个地方通通都奔走一遍,而且老头还明显存有很多空余的时间剩下,於是,贵族少女便提出她的疑问:“这三处你都逐一去过了?这样快?” “没有,当然没有,只是那些吵嘈的食腐类雀鸟都避开了这三个位置……”伸手指了指蔚蓝的天空,老头子笑着为少女解释,但这笑容却是难看得像是嘲弄,对无知者的嘲弄。 哥布林是种毫不浪费食物的生物,猎物的血肉自然会被牠们吃尽,而且剩下的骨头也会被制成骨器或是煮烂吃掉,所以食腐生物在哥布林作为主要猎食者的地区都鲜少出没。 联想至这一层,华勒丝也明白到斥候的言下之意,在心里默默记下这则探索技巧时,她却是皱眉责问道:“所以你没有按照原来的计划?” 原来的计划是「找出回巢中的哥布林,然後跟踪牠。」 斥候修萨怪笑一声,答道:“没有,当然没有。纳斯农小姐,现在才是早上,那些懒惰、愚蠢的小个子才刚刚从又臭又脏的山洞爬起身来,想要老骨头我去找出半只结束狩猎的笨绿皮那可真是十万分的不容易啊,再说……” 了解到斥候老头的理由,华勒丝却仍然是捉住不放,她出言中断了修萨傲慢的解说,语气有点咄咄逼人:“很好,随机应变的斥候你做得很好,但我希望你在做出违背计划的行动以後能够尽快向队伍的众人报告一声,更希望你在会议中把不可能的计划提早否决!” 听见华勒丝要求,修萨满是皱纹的老脸渐渐蒙上一阵阴沉,他用吵哑而不友善的声线向华勒丝说道:“新人,这仅仅只是一场哥布林讨伐罢了,我们根本用不上这麽紧张,还是说你认为只是单单讨伐哥布林也会遇到什麽危险?譬如说,被哥布林的臭味恶心而亡?” 讨伐哥布林会遇到致命的危险? 只消想像一下,就连华勒丝自己也觉得非常荒谬,但少女身上的生死因果却是每分每针都在警惕着她的理智,告诉她一个可怕的讯息:你必将死亡。 在修萨的讥讽中,华勒丝活像一只被踏到尾巴的猫,她的蓝眼一缩,樱唇微张,马上就要出言反击过去,可是在这之前,一位老实人倒是抢先调停意见不合的两人。 “修萨,纳斯农小姐这回说得有理,日後队中每个人在执行计划以外的行动都应该向众人报告,别忘记,终结佣兵性命的往往就是意外……纳斯农小姐,我们的斥候已经妥善完成了他的任务目标,过程的不完美仍是源自於队规的缺憾,我想,你们现在就不必为此争论下去了。” 弓箭手乌尔的表态稍稍缓和了两人紧张的情势,既然队伍的规则已经有所更改,华勒丝也没了追究的原由,因此,她乾脆地点了点头,将肚子里的话儿丢掉,让气氛回复至平静。 然而,适才弓箭手乌尔竟然能够一语订立铁树枝的队规,这倒是让华勒丝对队长孟赫与他之间的关系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为了应付身上的「必死之果」,金发少女现在会尽力注意身边的每一个细节,因为死亡往往就是来自乌尔口中的出其不意。 一般的哥布林杀不了她,但是如果加上用心险恶的人类呢?呵呵。 …… …… 戈思华加丛林的某个土洞内,为数六十的哥布林正在享用他们的早点,那些长满蛆虫卵的腐肉像是什麽美味似的被牠们塞得满嘴皆是,甚至还有强壮者向弱小者以武力强夺食物。 吞咽、啃咬、打斗、咒骂等等混乱的声音如常地在今日的早晨交汇於这一个惨遭上百只哥布林占据的土洞,不过,眼中只有食物的牠们却是完全也不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惨剧…… 这一餐,将会是牠们最後的早餐! 对,死亡来了,来得出其不意。 一阵浓厚的烟雾慢慢飘入土洞之内,哥布林是一种敏感胆小的生物,轻毫异於寻常的琐碎事项都会引起牠们的警惕,而就是这一项种族的天性,直让牠们能够一直从上古繁衍至今。 烟雾刹那间便被哥布林们发现,感觉到异常的牠们当即抄起家伙,一窝蜂地冲出洞穴,而刚冲出门口的牠们便马上发现了一个燃烧的火堆与一名身穿褐绿披风的人类老头。 即使是智力低得可怜的哥布林也清楚,烟雾的源头就是他(它)们。 犹豫一阵,哥布林们终於沉不住气,也就群起往那老头扑去,牠们手持的武器即使都是破铜烂铁,但只要砍在肉上也是会流血不止的,可惜,哥布林始终也只是哥布林而已,牠们仍是没有意识到人类的狡猾,这一场烟雾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诱饵罢了。 藏在树後的华勒丝以蓝眼冷冷地看着数十只哥布林的冲锋,如同能够藉着同伴的触感而获得勇气似的,那些小个子的绿皮们紧紧靠作一团,隐约形成一个密集式的圆阵,然而,在少女的神识中,牠们方圆百里却是没有半条生路,牠们的每一步都是浓烈似黑的必死之步。 顿时,一道火柱拔地而起,轰的一声,便将泰半的哥布林笼罩在内,在瞬间的炽热过後,乃是遍地烧焦的屍体以及一个被炽风暴露的大型魔法阵,无疑,这是魔法师夏普的杰作。 暴起的火柱直将其余的哥布林吓呆在原地,而下一刻则是毫无纪律的抱头乱窜,蓝眼冷冷地看着愚蠢的牠们,牠们绝无生路!因为箭矢、刀剑、棍棒已经把牠们的出路完全封死,眼前的情景并不是什麽战斗,只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而已…… 惨叫声不断响在华勒丝的耳边,一只哥布林慌乱地跑到了华勒丝的面前,绿色的面容上是狰狞的表情,金发的贵族少女在沉默中拔出了她的长剑,然後迅速反手斩出一剑,立时割下了这一只哥布林的右耳,於是,逃亡者痛叫了一声,便往另一个方向窜去── 这时,华勒丝想到了清晨的戈思华加村,因此,她奋力跨出一大步,在逃亡者的背後补上了致命一剑,如此一来,这些绿皮身上那「必死之果」,正好应对了少女剑上的「必死之因」。 这是一个命定的死亡。 …… …… ; 17. 冰与剑 匕首一拖,又一只哥布林的右耳落入幽黑的布袋之内,华勒丝从这一边的屍体站起,然後又去到另一个屍体的旁边,现在已是下午,铁树枝等人刚刚又歼灭了一个哥布林聚居地。 “呸!贪婪腥臭的废物!真不知道创世神为何要创造你们!” 斥侯修萨的大声咒骂再一次传到金发少女的耳边。 此时,恰巧挨近在她背後工作的杰特则是轻轻地喃喃自语道:“但命运只为祂留下唯一的正义,於是祂亦只好长叹一声,垂着泪创造了……” 这是华勒丝第一次听见刺客杰特的讲话,那是一把仿若凛冬之湖般深邃而冷清的声线,乍听之下,应是个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情汉,但他的话语却偏偏让贵族少女从中隐约感受到一股神秘的生机。 “哥布林?我想……伟大的创造神尚不至於会为哥布林而垂泪吧?” 转过头来,华勒丝突然插嘴问道。 黑发黑瞳的少年有点意外地抬眼望向这位搭讪的贵族,他停下了收割的动作,淡淡地摇头回应道:“那可不好……” “哪里不好?”华勒丝问道。 “若然创世神只为菲莱斯落泪,那对这个苦难的世界而言不是太过悲伤了吗?”将烧焦的哥布林右耳割下,杰特淡淡说道。 自儿时起,在创世神方面的话题,华勒丝一贯都是抱持十分随便的态度,如此一来,她才能说得轻巧:“所以本小姐才会一直认为创世神流泪什麽的,全是吟游诗人的谎言。” “那更不好……”杰特摇了摇头说道。 “又是哪里不好?” 而杰特的回答,倒是华勒丝从未想及的一部分:“一件连创作者本人也感动不了的作品,宠爱将与它缘薄,世界已经足够悲伤了,我们应该乐观一点。” “但是,无论作者或是观众的感想都无法改变故事的本质,不是吗?” 小时候的华勒丝便是这样想的,一直如是。 此时,全部哥布林的右耳都已经被众人收割完毕,於是,杰特便将麻布袋的绳结拉紧封口,然後一边站起一边与华勒丝说道:“你说的倒也没错,只是你忽略了一点。” “哦?” 而少年的反驳倒是让华勒丝也有些迟疑,毕竟她甚少思考有关创世神事迹。 “创世神亦是故事的一部分。”这是华勒丝过去忽略的。 “祂与你我同样,既是因亦是果。”这是华勒丝视而不见的。 金发少女回忆着与杰特的对话,脑海闪出一道模糊的灵感。 但她错过了。 …… …… 花费一整个早上与下午,铁树枝小队合共歼灭了三个哥布林聚居地,并且收集到两百余只哥布林右耳,一行人看着天边暮色渐渐降临,便在附近找了个土洞,赶出了当中的野兽,然後在里头生了温暖的篝火,构筑了一个简单的营地。 火,卟劈卟劈地烧着。 猎户韦恩在数分钟内便从丛林里打了只花鹿回来,这只花鹿长得壮硕,身上的肉足以让九人分食有余,说到烹调野味,山羊胡便乐滋滋地自动请见担任起炊事之职。 盐巴、火子、东刺儿等等多种香料先後被中年猎户分别洒在、塞在鹿肉表面与内腔,在柴火的烧烘下,一浪扑鼻的辛香在洞中四溢,饶是平日惯吃山珍海错,但是经历整日的劳累以後,华勒丝也由不得香涎暗咽,然而,下身一阵羞人的冲动却是让她不得不暂时离席。 “失陪一下,你们慢用。” 女士的失陪,男士自然没有过问,吃的继续吃,喝的也继续喝,华勒丝从土洞抽身而出,环顾四野林草,心里有些疙瘩,听着洞中传来的阵阵人声,便往一处草木茂密处走远。 蹲在湿冷的春野,感受着丝丝自体内流失的暖意,少女看着身下的湿泥打了个寒战,一声无奈的长叹在她的唇间吐出,便整理一下衣衫,带着莫明的恼意站起身来。 却在此时,少女的蓝眼在重重叠叠的绿叶间对上一双愤怒的眼睛。 眼睛像是哥布林的眼晴,只是比之更锋锐、更老练。 一声又理智与本能综合而成的警号从华勒丝的脑海乍然响起,少女的神识在反应过来後随即展开,而少女看到的因果却是使她暗暗一惊:在一秒内前方及原地的所有落脚点皆已成为她的「死步」,而後方的「生步」亦隐隐染有一层淡淡的死亡色彩。 纵身往後一跃,华勒丝迅速拔出腰间的长剑,仅见三排尖锐的幽蓝冰矛自刚才「死步」处的泥土下骤然刺出,这一个异象正好合乎战职者公会对a级魔法【冰枪阵】的文字描述。 a级魔法的出现宣示着敌人的来头不小,华勒丝放眼观察施术者的面容,内心直是生出一阵诧异,那是一只以冰蓝为主色调的哥布林,根据贵族少女初步的猜测,对方应该是一只哥布林的魔化异变体,但凡变异的魔物都会拥有或多或少的特长。 一开始的【冰枪阵】未有得手,冰蓝哥布林亦未有罢手,半息之间,牠又蕴涵出另一个新的魔法,在少女此刻的神识里,她没有发现任何明显属於自己的死步,相反,在哥布林的身上却是多出了数道染有死亡的轨迹,轨迹对应了少女手中的长剑。 於是,一个箭步,华勒丝在哥布林魔法成功施放的同时亦也来到对方的面前,她的长剑在半空挥出带有破风声的一剑,狠狠落在哥布林的胸腔,只听得,啪劈声响,剑锋仅仅在哥布林的皮肉上留下一道浅痕── 这一剑乃是被哥布林紧急施放的【寒冰护甲】抵挡下来的。 心中暗骂一声可恶,在懊恼自己在能量战力方面的短弱同时,少女当即抽身而退,她轻毫未敢留在下一秒即将化为「死步」的脚下,也在此时,华勒丝从背後传来的阵阵寒风明白到对方刚才所吟唱的法术究竟是为何物……一道高达三米的椭圆形冰墙将少女的退路几乎封绝! 在她的神识里,她若然天真地试图越过冰墙,那麽,等待她的将会是必然的死亡,而除却逃亡之外,华勒丝所剩下的选择就唯有战斗而已…… 无疑,这是一场输多赢少的困兽斗。 一根冰矛被冰蓝哥布林凝结在手,华勒丝神识中的「生步」也随即少却泰半,而在冰蓝哥布林身上的「死之果」则是变得极其薄弱起来,刚才在哥布林露出破绽时发动全力一击也尚未取得决定性的优势,少女更加不敢指望在这时挥刀会有什麽显着的效果。 故此,华勒丝也只是按照「生步」的提示以作闪避…… 顿然,冰矛一枝接一枝自哥布林的手中掷出,华勒丝也一步接一步地闪避它们…… 一矛、两矛、三矛、四矛…… 四矛过去,少女显赫发现处於自己周边的「生步」正伴随着战斗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减少,单单只是四枝冰矛而已,对方就将成功把她逼到冰墙的一侧,而华勒丝的「生步」亦仅仅只是剩下小小的六处。 「防守不会等到机会……」华勒丝心想。 一念之间,华勒丝改守为攻,一步踏出前方处唯一的「生步」,然後奋起冲往蓝冰哥布林的所在,沿途有冰矛逼命而来,於是她寻因究果,运剑巧妙地把它逐一撞偏,万幸,上天兴许还没有想要致她於死地,前方的「生步」在贵族少女来到哥布林的面前之前一直都没有断绝,也让她有机会刺出搏命的最後一剑── 铮的一声,又是一轮交锋的结束。 少女强忍着香肩被冰矛擦破的疼痛往哥布林的心窝刺出狠辣一剑,可惜,她这一剑虽然刺得实在,但仍然未能破开哥布林的寒冰护甲,一时力尽的华勒丝抬目一看,一根锐不可当的冰矛已经悬挂在少女的头顶上方……死亡就在此刻到来! 在暮色的余光里,血花四溅。 一尾飞鱼跃出广袤的绿海,在林涛声中化身为意外中的意外。 其名为── …… …… ; 18. 色与财 在那麽的一个瞬间,华勒丝忘掉了死,也忘掉了生,暮下的飞鱼紧紧锁住了她的目光,那一弯鱼跃的弧线是多麽的优雅,又是何等的美丽,她那双银色翅膀是自由的舞,这舞融了冰,洒了血,赤红在半空中化开,漫延作一幅轻柔唯美的水彩画。 鱼自绿海冒出,又往绿海去了…… 华勒丝举目寻觅,却寻不着半点痕迹,只是看见一具冰冷的屍体与香肩上的伤口。 鱼彷佛似是幻觉,彷佛从未出现…… 她的蓝眼散乱地飘飞着,怎麽也找不着一个焦点,少女摇了摇头,是眩晕让她摇头,眩晕来自肩头的痛,哥布林的寒毒,或许也该算上王蛇的毒,活着的意志驱使她奋力前行,可是少女忘却了方向,她忽然眼前一黑,额头便传来剧痛,仿佛间,她听见了少年与少女的呼唤,於是她想要高呼,但却迟迟未有听见自己的声线…… 她猜……她该是睡了。 也该是时候睡了。 …… …… 华勒丝的性命并没有就此断绝,寒冷与痛楚逼迫她从美梦中醒来,蓝眼疲惫地睁开眼睛,迎着微弱的灯火,她瞧见了一道褐绿的身影和一双狡狯的眸子,意识到眸子与身影的主人,少女立即检视起自身与周遭,却只觅得一份疑虑。 她发现中毒未癒的自己正身处一个土洞,而洞中就只有她与另外一人──斥候老头,修萨。 “你醒来就好办了,纳斯农小姐。” 华勒丝的蓝眼还是朦胧一片,她看不清老头的神色,脑海里的思绪更是糊在一块,完全不能收拾,这使少女一时猜不透对方的用意。 为什麽他要救她,却又为何把她单独带至这个土洞? 少女深深了解自己所具有的价值,单是她这一副上佳的皮囊便可以抵上万金,再加上她纳斯农侯爵长女的身份价值又可再翻个几翻,然而这个修萨却偏偏只把她带到洞中,也没有对她作出什麽奇怪的举动,这使得华勒丝既庆幸又忌惮…… “疑惑!你感到疑惑,你为我把你救起并带到此处而觉得奇怪,对吧?” “但老骨头在此奉劝你还是最好收起这些多余的好奇,你身上未解的寒毒并未允许我多费唇舌解释前因後果,听着!这里有项交易,一项对你对我都十分划算的交易:我救你,你付钱,价格就要你钱袋里面的所有金币吧?” 钱袋里所有金币? 华勒丝回想起孤伶伶躺在钱袋里的数枚金币,少女的疑虑更重了,她敢肯定修萨在她昏迷时其实早就已经将她身怀的钱财搜查得了若指掌,而一位活了半个世纪有余的佣兵要是不清楚一名贵族的身价那更是天方夜谭。 放着万金之首不取,仅是提出一项总额只有数金的交易,这代表着老头本身对华勒丝应该是存有一定的忌惮,然而,这份忌惮的源头到底为何,亦正是华勒丝猜疑之处,但无论如何,修萨眼下确是唯一能够拯救她性命的人。 “成交。” 交易的条件既然谈妥,修萨也开始动手为少女医治,华勒丝身受寒毒所困,四肢缓慢无力,只好仔细盯视着为她治疗的老头,她望到老头的医疗手段也多少明白到他为何开价甚低…… 华勒丝被冰矛擦受的地方是右肩,老头在喂她饮落磨成汁液的药汤後,便将她外衣解下,又扯低她上衣的领口,如此一来,半个雪白酥胸便伴随紫得发黑的右肩便立时俏生生地展露在空气当中,少女望着老头那双游移徘徊的贼眼,心里倒真是涌上一股杀人灭口的想法! 「对哦!要是他将我带回营地,那麽替我敷药包紮的人便会是夏葵,他祖妈的,为了赚取几个臭钱,他竟然敢这样对待本小姐!」 不过,即使修萨的两个招子不太老实,可是他的脚手还是挺利索的,三下五余二,华勒丝的衣衫又再次穿戴整齐,而嘴舌吃苦、心头冒火的华勒丝亦确实在老头的治疗後渐渐摆脱了那一股逼命的寒意。 夺命的冷,来得快,也去得快,待得半盏茶时间,华勒丝便感觉自已的体温已经重归如常,而她的神志也愈发清晰起来,在刚才治疗的过程中,少女十分确定修萨并没有对自己动过什麽其他奇怪的手脚,但在她昏迷的时段,一切还是未知之数。 单单就华勒丝所知,就已经有十二种毒药与九种咀咒能够持续潜伏於人体之内。 少女的神识再一次落在自己身上,那「必死的果」仍旧占据住她的身体,这使得华勒丝望向修萨的眼神渐渐转冷,她在思考,要不要对这个动机不明的怪老头拷问一番。 “一、两、三、四、五、六……很好!很好!” 数着金币的老头笑得猥亵,华勒丝看着他这个单纯的蠢样也就打消了昔才的念头,若是按华勒丝的法子来拷问,铁树枝小队的众人恐怕以後再也不会看到这个糟老头的出现。 可是── 「他救了你的性命,而你却反过来怀疑他会害你,那麽,华勒丝-纳斯农,现在的你还愿意相信什麽人呢?你要不要把躺在坟墓的屍骨也挖出来拷打拷打?做人啊,总要信。」 一阵疲惫感在金发少女的内心油然而生,她一直被那个「必死的果」缠绕着,但又是谁握有对应的「必死的因」?她估量着、猜度着、怀疑着身边每一个人,却仅仅只能使自己坐立不安。 「再这样下去,在死之前,我先会疯狂,而比起疯狂,我宁愿死亡。」 心中既有决断,华勒丝便放下了那层极端的警戒,她在土洞休整片刻以後,便在修萨引领下回到铁树枝小队的临时营地,营地里面只有孟赫与夏葵两人留守,其余众人都分散在各处去寻找华勒丝和修萨她们的下落。 好不容易才等得华勒丝回归的队长孟赫马上燃点起两座烽火作为讯号,将派出的人员召回营地,待得众人重聚,华勒丝便把自己在外围遇到冰蓝哥布林的事情始末详细报上,其中她省却了自己的战斗方法,并且稍稍修改了她与老头子交易的那一段,只道是因为急救而暂时失踪。 即便斥候修萨在此事有违袍泽之德,但华勒丝却没有必要与他结怨。 怨家宜解,不宜结,只是六个金币而已,对华勒丝而言根本不值一哂。 而听罢少女陈述的铁树枝众人则是纷纷对此审慎以待,a级的魔物已经足以对他们任何一人构成威胁,因此队长孟赫便提早安排守夜、编造暗号、设置陷阱以及其他周全营地安全的细碎事项。 如此这般,众人在又一轮忙碌後,才真正享受起韦恩为他们准备的烤鹿肉,华勒丝与各队员围坐一炉,咀嚼与低语盈耳不绝,没有歌,没有舞,铁树枝小队的沉稳却为华勒丝带来一丝难得的安心,摇摆不定的篝火在蓝眼的凝视里渐渐扭曲成一道夺目的弧线,一尾飞鱼染上暮日的红……而少女的回忆也暂停於此。 一道响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眼见座诸位差不多快要饮饱食足,孟赫便向众人说道:“好吧,长夜总得有人说书……那今夜谁来说?”「长夜说书」乃是法洛林人的传统,只要情况允许,每一夜聚在一起的人们皆会互相分享至少一个故事。 “没有自愿者,那就按照老办法吧?”孟赫片刻不等就继续说道。 一般而言,法洛林人总是爱听不爱说。 拾起一根长枝,孟赫将其中一侧削平,然後高高抛往洞顶,待得枝条落至地上,只见也削平那一边正正指向刺客杰特的位置,华勒丝忆及今日下午与他的对话,内心不禁也有了期待。 然而,当众人看清树枝的指向时,那些旧队员皆是纷纷长叹一声。 在华勒丝不解的同时,孟赫也就向与杰特相对而坐的老法师夏普问道:“亲爱的夏普,相识这麽多年,难道你真是没有第二个故事了吗?” 夏普为篝火添了一根柴枝说道:“我跟你们说过的故事,都是独一无二的。” “好吧、好吧、好吧……虽然故事必定还是那个故事,但你还是说吧。就让华勒丝、彼德他们来听听你这个独一无二的故事……”长夜说书的习俗里没有禁止说书者重复讲述同一个故事,因此,孟赫唯有由之允之听之。 老法师满意似地点了点头,然後为篝火再添一根柴枝,继而嗡声嗡气地将她的故事向众人娓娓道来:“四百年前的这个大地上,曾经存在过一种漆黑的火炎,漆黑火炎的存在无关於罪恶,亦无关於正义,它是革新前的毁灭,而如今,它已经成为了一颗隐藏在夜空深处的星辰,其名为【黑炎星】米黎斯……” …… …… ; 19. 生与灭 创世神的意志是万物的根源,创造与毁灭相对,而毁灭即是创造,那麽,到底又是那一件作品致使了「黑炎」的诞生?米黎斯此名是戈本尔人的文字,而我们都该谨记,「末日」正是它的本义。盲目者!你当忧惧在星夜里隐藏的炎火,并牢记这一个故事──故事必有启示。 在四百年前的某日,东方的河诡异地逆流而上,西方的海折射出不祥的红,极南的沙漠降下了百日不断的倾盆大雨,远北的群山虽是天寒依旧却是淌下那汇聚成江的雪水…… 这些怪象让天上天下的生灵通通陷落在忧惧当中,那些,精灵们的人类友人在私底下都传递着一个可怕的消息:生命的摇篮,【水元龙】露索思正在发出痛苦的申吟── 露索思掌管着水的法则,她也是水的化身,人类体内流动的血液亦是水元龙的本体之一,一切依赖水而生存的灵魂皆享有她的恩泽,而水元龙的恐惧便是生命的噩耗。 失去水与水的法则,世界将会陷入彻底的混乱。 而这世上也惟有独独一人能够找出露索思痛苦的根源,她是水元龙露索思最疼爱的女儿,亦是从神话中走出的人类,对!她就是龙少女娜蕾希亚,而这个故事才真正是她一系列冒险的伊始。 这个时期的龙少女原本就像是爱恶作剧的妖精一般,正以游戏的方式行走在这一个悲苦的红尘,但四方的怪象与母亲的痛苦都使她揪心不已,爱母心切的龙少女在天河的上游呼唤了母亲的秘称,却只是得到了声声力竭的低嚎。 “到底是什麽邪恶在折磨伟大的水元龙?" 那时候,所有关心此事的人皆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可是怪象的出现根本毫无预警,而神祗与精灵也没有为此发布任何有用的线索,咀咒、疾病、邪魔怎麽样的猜疑都无法得到半点证实,智者与愚者都被这个疑云绊住了。 也惟有创世神所命定的人儿才能够解开当中的迷团,或许在这以前你已经听过无数次有关娜蕾希亚的故事,而无论如何,这里仍必须强调:「娜蕾希亚的直觉未曾出错」! 那天,娜蕾希亚站在天河河畔心想:“到底是什麽在折磨母亲?" 於是直觉便告诉她:“异物。” 她又想:“这项异物在哪儿?” 而直觉则再次告诉她:“蒙诗黎湖的深处。” 於是龙少女便往位处法洛林王国边间的蒙诗黎湖快马而去,当娜蕾希亚抵达蒙诗黎湖以後,她又在岸边望着广阔清圆的湖面自问道:“我要怎样才能在这个湖中找到那一项异物?" 但这次直觉却没有出现。 因此她又想:“我会找到那项异物吗?” “会的。”那直觉告诉她。 获得肯定的答案,娜蕾希亚纵身潜入蒙诗黎湖当中,她是水元龙的女儿,由於受过露索思母亲的祝福,湖水也就乖巧地乘载住她的身躯,又纷纷将鲜活的氧气运送至龙少女的人中前方,供她呼吸,它们也未敢给予少女过度的压迫,使她可以舒适地抵达湖的深处。 可是龙少女在湖里找了整整一天却仍然没有觅得所谓的异物。 因此,她不禁又想到:“我按着这个步调会成功寻找到那个异物吗?” 直觉没有给予她任何答覆。 她又换了一条思路再想:“按着这个步调我要多久才能找得到那异物?” “三十三个三日。”直觉这回有了答覆。 获知最少三十三个三日便可以找到那异物的龙少女心中一喜,便进一步自问:“在这三十三个三日中,母亲的性命还安全吗?” 直觉告诉龙少女:“在这三十三个三日内,水元龙只是痛苦而已,但仍不会消逝。但若然异物一直没有清除,在五十五个五日之後,她便会回归至混沌之中。” 为此,娜蕾希亚心中一慌,再想:“母亲最终会没事吗?” 直觉又告诉她:“只要你尽力而为,水元龙便会安全。” 既然尽力而为就能保全母亲的性命,娜蕾希亚就马上继续在蒙诗黎湖中寻找异物的踪影,在这些日子里,除却必要的休息,龙少女便是全心全意在湖中探索,而在前九十八日,她已经把整个湖底的景致记在心中,却也是没有获得丝毫线索。 不过,她并未因此而气馁,全因她彻底相信自己这一个从未出错的直觉。 果然,在第三十三个三日的夜间,龙少女在湖中第三遍搜索二千米湖底的某个角落时终於发现了那项异物,湖底的光线阴暗,致使娜蕾希亚忽略了这一种潜藏在黑暗中的黑暗,然而这一回却是恰好有一尾巨大的灯笼鱼在她的身边经过…… 光线瞬间照亮了那一团以漆黑作为保护的异物。 直觉当即告诉龙少女:“这是「黑炎」米黎斯,就是致使我的母亲受尽痛苦万分。我必须寻找【火元龙】法比奥恩的协助,唯有她才能把这团黑炎从水中抽离。” 对世人而言,【元龙】们是缥缈无踪的神秘,但娜蕾希亚却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她们,在一个不足与外人道哉场所,龙少女觐见了火元龙法比奥恩,在得悉黑炎的存在之後,火元龙马上就答应了帮助她们移除「黑炎」米黎斯,但前提是龙少女必先要为她解决一件事情。 想想看? 火元龙法比奥恩在这一个时间点还能向娜蕾希亚委托什麽事情? 自然是委托龙少女替她从【贤者】塞密思手中保下她的不肖儿子! “好吧,我会保下他的性命。” 即便对那只任性的火龙没有抱存多少好感,可是水元龙母亲的安危却是更加重要,娜蕾希亚不得已,只好应允下来,便花了十余日的时间把法比奥恩儿子所造成的烂摊子解决掉,然後回报法比奥恩并要她兑现自己的承诺,而法比奥恩也没有背约。 法比奥恩是世间一切火炎的本身,但当她想要将蒙诗黎湖中的黑炎移除时却是讶异地发现那团黑炎其实并不是在燃烧湖中的水,更直接而言,米黎斯不是把水加热气化,而是把水化为真正的「虚无」!正因为黑炎能够把事物化作虚无,水元龙才会那般痛苦…… 而法比奥恩的发现除了为她带来一阵讶异以外,还使她深深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威胁,这枚黑炎作为她的身体一部分却竟然无法直接被她控制!万幸,火元龙尚能借用火的法则把它从湖中清除,而源於对黑炎的忌惮,法比奥恩更是进一步将这枚不受控制的火炎引导为天上的星辰,让它隐藏在黑夜与虚无当中,从此不再为人所识。 事情看来就此结束,摆脱痛苦的水元龙随即便将四方的异象抑止,那些为异象而奔走的人们即使对此仍然感到疑虑,倒也渐渐放弃了深究,可是,朋友,我们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 全因那位命定的人,在她仰望星空的时候,直觉似乎又告诉了她什麽…… 於是,在某个名不经传的酒馆里,她拿着一板醒木,说了一个故事,故事的开首是这样的…… …… …… “在这个大地上,曾经存在过一种漆黑的火炎,火炎无关於罪恶,无关於正义,它是革新前的毁灭,而如今,它已经成为一颗隐藏在夜空的星辰,其名为【黑炎星】米黎斯……” 华勒丝轻灵的声线为老法师的故事落下了结尾,当她一如预期地在夏普眼中看见诧异神色的时候,便露出一个小小得意的笑容:“但愿我没有猜错这故事的结局。” “你听过这个故事?”夏着问道。 “小时候听我母亲说过一遍。”华勒丝简短答道。 华勒丝这时难得地自夏普的老眸中瞧见一丝精明,老法师为营火再添一根柴火续问道:“让我猜猜看……你的母亲该是一位美丽的戈本尔族人?” “你怎麽知道?!”华勒丝好奇问道,她的母亲确是位戈本尔族人。 “首先,故事是戈本尔族人的故事……” “等等!这个故事最後不是说……娜蕾希亚是第一名亲述故事的说书人?” 夏普摇了摇头,更正道:“对,故事是那样说的。但是也唯有戈本尔族人才会那样子坚定不移地传诵这个由娜蕾希亚本人亲自指证为伪造的故事!呵呵,也许单单指出令慈是一名戈本尔族人还有些笼统,更精确的说法是令慈乃是加蓝一系的血脉。” 【双剑无才,双刀无勇,兵刃倒悬,加蓝说书。】 暗自为老人的推测而赞叹不已,华勒丝不解地问道:“那麽,加蓝一系的戈本尔族人又为什麽还要继续传诵这个故事?这样做有意义吗?” “如果今天你是戈本尔族人,你会怎样回答?”夏普反问道。 “呃……”想及戈本尔族人一贯的作风,华勒丝亦是苦笑:“故事总有启示。” 不过,让华勒丝更有兴趣的却是…… “那麽,老爷子你相信吗?这个故事。” 听罢,老法师乃是一怔,举目望穿土洞的岩顶,悠悠念出内心的自白。 “从前,我不信;後来,我信了;现在,信与不信,都不重要了。” …… …… ; 20. 迎日聚 夜未明,森尚静,不能见光的勾当犹在蠢动。 浅睡中,彼德听见轻盈的脚步正往自己身边走近,他警戒且心头一震,没有睁眼,而是侧耳细听,渐渐地,少年绷紧的肩头倒是慢慢放松过来,那是他熟悉的脚步。 “醒来,轮到你了。” 华勒丝的鼻息在少年的颈间喷过,温暖又有些痒,少年嗯了一声,便张开眼睛,却看见少女已经找回自己的床位,於是,彼德伸了一个懒腰,好让沉积心田的滞闷略为舒退。 孟赫安排的守夜是两人一组的,上一更是韦恩和华勒丝,而彼德则是被分到下一更,亦是今日最後一更的守夜,就在刚才,韦恩的摇晃也唤醒了另一名守夜,只是山羊胡大叔在过程里一个不小心就被猫了重重一拳。 “我讨厌守夜!”睡气犹存的夏葵握拳抱怨道。 “我更讨厌去叫醒你!”揉着发红的脸颊,韦恩沉声说道。 思及华勒丝身怀的必死之兆,彼德自然没有像夏葵那般放松,守卫的交替往往就是监察的裂缝,许多入侵的行动便是趁着这短暂的瞬间而得逞,深谙此道的少年也就赶紧补上自己的岗位。 营火在寒风中烧了一晚,柴枝也几乎燃尽,彼德随手在旁边捻了些乾草,执了些枯枝,逐一堆到小篝火里,然後便把目光从炎光里抽回,这时,少女夏葵亦闷腾腾地一屁股坐到营火边上,当彼德以微笑迎上她那个有点勉强的笑容以後,两人便乾瞪着飘摇的焰火,没了声息,为此,少年有些困惑,在他的印象里,这名少女该不是这种内向的人。 虽然彼德自忖能够一声不坑地在这儿坐上两个小时,可是,这样子的冷场也未免令双方的都显得尴尬,此时,总要有人开口破去沉默,而男方似乎更适合负责这一项份外能够体现勇气的任务,即使失败,他也不会失去什麽。 咕── 但这回,撞开冰山却不是优雅的船舰。 “要不要些糖果?”彼德从口袋掏出几块巧克力含笑问道。 “噢!……谢谢……”尴尬地笑了笑,夏葵也不客气,她从少年掌心取了一块糖果,然後像是为自己辩论似地抱怨道:“所以我才讨厌守夜,人醒了,也就饿了,饿了,便想要吃了,一天一天吃下来,也就习惯了,一个不注意,肚子就跟我抗议了……呜──该死的佣兵生活!” “那……你为什麽还要当佣兵?”彼德随口问道。 夏葵则是一脸好笑地看着彼德,回答道:“讨生活啊──不然,你以为我是某些吃饱饭没事做的大少爷吗?” 「吃饱饭没事做的大少爷吗?」 彼德在内心自嘲似地一笑,脸上却是不变的微笑。 王城败剑给予他的试炼限制是「以彼德的身份完成试炼」,这个条件与其说是一个限制,倒不如说是一个难以拆解的问题。 谁是「彼德」? 什麽是「彼德」? 又是那一个「彼德」? 王城败剑的这个问题出得含糊,而彼德也不敢奢望答案与问题的最终演绎权会落到他的嘴巴上,无论是彼德或是华勒丝都十分清楚自家老师的为人,那是一位彻头彻尾的完美主义者! 而他所追求的,永远是无可辩驳的答案。 但是,谁是「彼德」?谁又是「彼德-哈佐德」? 在这世上,到底是「彼德」作为「彼德-哈佐德」的部分,还是「彼德-哈佐德」作为「彼德」的部分? 在离开水龙塔的每一个夜里,彼德一直在思考这样那样的问题。 而他得出的第一个结论是:这些问题根本没有完美的答案。 可是,偏偏在人类漫长的历史里,总有一句名言在恐吓所有的思考者,那些曾经站立在顶端的成功者总是那麽无情,他们总是无法看见自己的幸运,而逼迫他人不要放弃,他们彷佛总是在强调一个道理:「这个世上没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只是你一直意想不到。」 因此彼德才不敢停止思索,因此他才不想谈论自己。 “但我可不曾听闻每个法洛林人都要为了讨生活而过着刀口舐血、夜半捱饿的苦日子……难道是我孤陋寡闻了吗?”彼德小心翼翼地拆开一枚巧克力的糖纸说道。 “这……”双马尾少女张了张嘴巴,气冲冲的想要反驳什麽,但她终究还是把哽在喉间的话儿苦苦咽下,她叹了长长一口气,轻咬粉嫩的下唇,以烦恼的口吻与少年说道:“你知道在伊斯奈这个城市想要将一个小孩抚养成人要花上多少金钱吗?” 彼德心里粗略盘算一阵,便道:“若是仅就满足生存的基本需求,而不计算教育、娱乐、交际等其他额外支出,在法洛林要将一个小孩抚养成人根本用不着花上半个铜板──” “而前提是……"顿了顿,少年补充道:“那个小孩需要在庇护所、孤儿院等慈善机构渡过他们的童年。” 夏葵应道:“对,或许你的法子真的可行……可是,这些成年後必须从孤儿院、庇护所离开的年青人又有多少能够在伊斯奈这个城市生存呢?整个法洛林的人们都十分清楚,宏富的王都仅仅是为精英而预备的!至於那些庸碌的平人会自然而然地被现实淘汰出去……” 点了点头,少年也承认道:“的确,伊斯奈是个弱肉强食的天地,可是,这批年青人大可从这个城市离去,四野的乡村小镇总有他们的位置,而事实上,这也是他们大部分人最後的归宿。” 但显然,夏葵并不满足这样的结果:“可是人们一旦染指过美酒的芬芳,劣酒便再也填不满他们的慾望,是啊──许多人都在伊斯奈的残酷面前败退了,但是又有谁是甘心的?又有谁是笑着的?只要踏出伊斯奈,失败者的名衔便会由他们自己亲手刻划在记忆的深处……" “谁要是有能力,谁也会想去博一博吧?”夏葵盯着少年的眸子说道,彼德在少女送来的目光里看见一种倔强,偶尔,他也会在清晨的镜子里看到这种美丽的眼神。 “所以,你也要搏一搏了?”彼德问道。 “我?”夏葵一笑自嘲,说道:“我与你同样,都是些幸运的孩子,我的父母早已让她的长女学会在伊斯奈生存的要诀,但是,我的弟妹却没有那种福份,因为那该死的蓝月!” 一个已经接受悲剧的人往往不需要同情。 所以,少年没有给予半句慰问。 “所以,你背了多少个孩子的债?” “三个。” 彼德听罢,脸上的微笑随即缩减泰半,他的语气带着凝重地推敲道:“那你每个月最少可得要有两金的收入……” “万幸,我家么妹才刚刚学会说话,还未到那上学的年纪,但是再过一年,情况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因为我们家次女是个聪明的孩子,算我倒楣,她与魔法还真是有那麽一点的缘份。” 众所周知,魔法师是个出名烧钱的职业,书册、炼金素材、魔石、学费如此种种都是以钱为首的玩意,这可是直教不少乡野草民在钱财的困顿中忍痛将自已小孩的天赋亲手埋没掉。 所以,彼德又再为他估计的两金收入再添上五十银,他现在可以想像出夏葵每日每夜奔赴任务的身影,也更是佩服少女俏脸上的笑容,她的笑容可不是少年唇间的虚情假意,而是活在当下的喜乐,怀抱着一份尊敬,少年伸出了手── “送你。” 少年向少女展示出一个小巧的玩意。 夏葵往他的手心看了一眼,也就被逗乐了,她大方地从少年的掌心捏起那只笨头笨脑的小家伙,噗哧笑道:“真没想到,第一次看见由彼德你送出手的礼物,竟然会是这麽别致的东西。” 那是一只皱巴巴的小纸鹤,按照一般人的审美观,它绝对与别致沾不上边,倒是用寒碜形容会更为实际,夏葵与铁树枝众人一直都未有将与华勒丝同行的彼德看待成什麽寻常人家,也致使少女对这份礼物感到有些意外,亦教她稍稍放下了芥蒂。 “哦──你是嫌它难看,对吧?”彼德质疑道。 “噢──怎敢,看待一件礼物最重要可是诚意……对!是诚意!”夏葵笑道。 “哦──那你是嫌我没诚意,对吧?”少年佯怒道。 “噢──这麽一件别具匠心的见面礼,又怎会算是没有诚意呢?嗯,这很有诚意!”少女夸张地肯定道。 “不,看样子你应是还没有明白,但时间可以证明一切。”彼德破怒为笑道。 “呵,那我会期待的。”少女耸了耸肩,似是不以为然。 “嗯,我也会期待的。”少年没来由地跟着说道。 “你又是期待什麽?”少女好奇问道。 “自然是童话故事般的美满结局。”少年挑了挑眉,装神弄神地答道。 “彼德,贵族说话都像你这麽难懂吗?” “不,这绝对是你的偏见!华勒丝的话就总是要比我来得复杂。” “你与华勒丝之间,可不是公平的比较。” “为什麽?” 夏葵吃吃笑道:“因为她是女人,而你是男人,神秘是我们的天赋,尺裸则是你们的本性。” “等等──别说得男人都像是暴露狂似的好吗?请你给那些穿戴整齐走在大街的绅士们道歉……嗯,郑重地。”彼德一脸严肃地说道。 “什麽?你刚才在说什麽?抱歉,我没有听清楚?” “……” 「女人的天赋不仅是神秘,她们还十分无赖。」彼德心道。 …… …… ; 21. 踏月谈 一月八日,王都伊斯奈,东门,夜。 清幽的墙铃正在巡逻的卫兵手中回摇,厚重牢固的护城门已经彻底封绝人们往来的道路,纵是天上的猛鹰也未敢在王都的夜空徘徊,牠们皆知道,城中的高塔居住着管辖长空的骑士。 铁树枝小队众人正好赶在城门关闭的前一刻回到了他们居住的城市,他们依循着前往的路回来,可是途中的一条绳桥却是未能守候到他们的回归,为此,一行九骑在逼不得已之下,仅能改道而行,也使得他们差点被挡在墙外。 就在昨天,众人的团体任务便已妥善完成,他们在戈思华加丛林屠杀了五百余只哥布林,但是所有人都能察觉到哥布林的数量并未有因为佣兵的清剿而下滑,甚至,隐隐还有上升的趋势。 不过,这些变化却不能使铁树枝小队的行程产生任何改变,他们只管履行任务书中的契约内容,至於其余事情,佣兵们并没有义务插手。所谓受人钱财,**,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忙碌,尽管感到苗头不对,他们仍是漠然离去。 在这次的归程,队内的四名年轻人一路相谈甚欢,尽管是寡言内敛的杰特仍是一贯的惜字如金,但他的神态亦是笑吟吟的,间或也会冒出半句精巧灵敏的笑语,常常为良好的氛围起到锦上添花之效。 而此时此刻的东墙下,众人也正逢离别之时。 孟赫、韦恩、乌尔这一组大叔版的三剑客在到步的同时已是习惯性地连成一气,待得队长孟赫预先将任务的酬劳付予大家以後,他们便快马加鞭,嚷喊着呕哑嘲哳的乡歌,一路往那个不夜的【蜜丝坦德回廊】策马西去,眼看就是要大醉一场的势头。 至於,夏普、修萨这两名老年人则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年青人的视线当中,根据少女夏葵的说法,她倒一向很少会在团体任务以外的时候遇见他们,他们俩都是那一种独来独往的怪人,即便在街上碰上,想必也不会有更多的交杂。 想及即将的别离与短暂的相聚,夏葵看着彼德与华勒丝两人心中却是生出些许寂寥,热热闹闹、嘻嘻哈哈的日子,才是她向往的生活,於是,她主动伸出渴求的手,盈盈笑问:“对了,不知道……你们接下来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跑任务?” “抱歉,我和华勒丝私下另有要事,不能和你们同行。" 然而,彼德却是郑重地拒绝了她的邀请。这样的答覆使夏葵有些失落,却也没有感到多少意外,从一开始,她便十分清楚,彼德与华勒丝和自己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属於她们的相聚的时光本该就如同白驹过隙,短暂得像是梦幻泡影。 “那麽,我会期待的,期待下个月的见面。” 夏葵嘴巴这样子说着,但心里却是郁闷的疑问。 「还会有下个月吗?」两名少女皆心想。 “我也会期待的,晚安,再见。”彼德微笑答道。 “嗯!”夏葵重重地点头,扬起了甜美的笑,她说:“再见!” 於是,她们就此分别,等待着下一次的缘分。 …… …… 东门的灯火零落,牵着马匹、与彼德并肩而行的华勒丝玩味问道:“为什麽要拒绝她们?” 倾听着留在砖道上的脚步与马踏,少年淡然说道:“你这是明知故问。” 在王城败剑的试炼期间,陌生人的出现等同於更多的变数,按照华勒丝与他私下商讨所得出的共识,他们最多也仅是要花费三个月的时间便可以把各自佣兵阶级提升至b级,也因此,他们实在没必要为了纳入更多人手,而徒增变数与麻烦。 然而,华勒丝却道:“不,本来我以为你会接受的。” 听罢,彼德的心绪不禁一顿,他望向这个酷似自己的人儿,剑眉轻皱,纳闷地问道:“是什麽让你我的想法出现分歧的?” 而华勒丝则是嘴唇含笑,她盯着彼德,一边点头,一边合掌,玩味笑道:“分歧?真是美好的词……这次试炼的最终结果,实在让本小姐愈来愈期待了。” 显然,金发少女是故意回答得模棱两可的,而既然她不欲透露,少年也无谓浪费唇舌深究下去,便有意转移话题,随口说道:“我倒是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毫无把握的冒险。” “不……或许有一件事我们可以就此笃信。”华勒丝顿了顿,伸手摸向自己挂在左边腰际的长剑──【死剑】红樱──勾起了一抹邪魅的笑,冷道:“我的死亡。” “这可不好笑。”少年微笑评论道。 “这不好笑?"歪了歪头,华勒丝又像是联想到什麽似地眨了眨她的蓝眼,续道:“那我可得要告诉你一件更不好笑的事情了──” 少年摊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而这一个笑盈盈的贵族少女也在此时语出惊人,吓了少年一跳:“老师给予我的试炼限制是在任务完成之前,彼德-哈佐德不可身亡。” 沉默片刻,彼德冷道:“这件事情确实半点也不好笑,认真的不好笑。” 凡事总有因才有果,他的老师──王城败剑──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在华勒丝的试炼里头加入这种教人胆寒的限制,如果硬要把它当成一种针对心理上的威吓,却是未免有些低估了少年的理智,无论是华勒丝和他都不会因此而失去冷静。 至於华勒丝此话的真假…… “不好笑,对吧?” 华勒丝却仍是微笑着,活像她刚才所言的事物毫不重要似的。 可是,彼德非常了解这名金发少女,她愈是将大事向自己说得轻巧,那麽话中的真实性也就愈高,因此,少年重视而凝重地说道:“看来这就是你愿意和我一齐接受试炼的原因,但……为什麽现在才告知我?” 华勒丝伸着懒腰,悠悠说道:“嘛──老师的试炼虽说让我去保住你的性命,但也不代表你肯定会遇上危险。另外,要是你用死和心剑作为威胁,让我作出这种那种的奇怪事情,岂不是十分不妙吗?" 话至此处,少女瞥见彼德蛋疼的表情,於是,她乐呵呵地继续说道:“更何况,你身上那些「死之果」也不外乎出於那几个破烂家族……才几天的事情而已,他们下手没有这麽快的,暴风雨总是要经过时间蕴酿,不是吗?不过,下次可就说不定罗。” 对於少女的解释不置可否,少年自嘲道:“怎麽现在感觉我似乎比你更加接近死亡了……” 而少女却是一脸可惜地反驳道:“你这只蛆虫比我早死自然是好……但是非常遗憾,估计我身上的「必死的果」若然真要兑现,那麽大概也会发生在这场试炼当中。” “根据?”少年钉问道。 金发少女摊开双手,语带轻松地分析道:“在「必死之果」出现前,不是有五个碍眼的「死果」跟着我吗?其中一个是新的,而且最有可能源自於老师下达的试炼……” 语至中途,彼德接下她的话儿,跳过许多冗长的推演,直达结论道:“所以,「必死之果」很可能是由这五个「死果」凝聚而成,如果「试炼」是这个「必死之果」的主要元素之一,那麽,你的死亡时间便可以大胆推测为试炼的时限当中……” 最後,少年补充评论道:“……不过,这样的推测仍是过於粗糙。” “在真相出现前,我情愿相信这个粗糙的推论。”少女喃喃说道。 这时,少男少女所走的街道既至尽头,等待他们则是一左一右的岔路,在街灯幽冷的斜照里的两人意志像是双生的天使,但是,命运却似乎注定了她们要走往不同的方向,在岁月流逝与永恒的真理中,她们必然会因为那一丝半点的差距而渐行渐远── 笃笃、笃笃…… 听得左边那通往哈佐德候府的长道传来了马匹奔驰的声响,凛然地,华勒丝也踩上马镫,跨坐鞍上,她娇斥一声,长鞭再挥,那戴着愤懑的千里马,便像晚风般穿梭在城中的暗道。 …… …… ; 22. 纳斯农 伊斯奈城东与城西交界,托努路。 轻轻地勒了勒缰绳,华勒丝从马背落下,改以细步行走在托努路中,这条砖砌的马路两旁是匠人们的工坊,沉沉夜深,石屋瓦房深处只有暗灯数枚,正是人事止息之时,此际新月弯弯,虽有街灯斜照,而路却是未明。 楼房高处是随风挥舞的各家旗帜,雕龙手、金弓锯、漆兄弟、六指怪魔等等名堂俱是王都巨匠,华勒丝抬目扫过这一个又一个窅窅的名字,却是在半途伸手搭上了腰间的刀剑。 “杀!” 一声冷喝,破开了夜路的宁静,一名黑衣人乍然从一张幌子之上飞落到华勒丝的身前数步,手中的两把黝黑刺刀同时翻袖而出,一如蠍子施针般飞快地刺向金发少女的喉门! 要害受攻,只见华勒丝左手短剑顿时出鞘,铮然一声,绣剑竟是脱手而出,後发先至!如强弩猛矢的短剑径直从黑衣人的咽喉穿透而过,褐红的砖地随即染上更为鲜艳的色彩── 短刀得手,华勒丝却是动作未停,少女投剑的刹那,便是顺势往前翻身一滚,而下一刻,少女亦听得背後的金石雷呜,那阵声音既似是刀斧劈砍,又像是棒鎚敲打,然而,武器的本质究竟是什麽事物,倒是从未纳入少女的考量之内── 她只是依循生与死之道。 仅见少女在半蹲的姿势里拔出了【死剑】红樱,她头也不回便是高举利刃,拗腰就把剑往背後一送,随即又冒起了一声短促哀鸣!抽回剑刃,回身而顾,华勒丝又见得一名黑衣人倒在砖红的道路,而他的咽喉则是血流如柱,眼看已是没救了。 而除了黑衣人的屍首,华勒丝还看见了第三名黑衣人,盯视着这个因为同伴接连失利而不敢贸然进攻的刺客,少女的蓝眼再度笑了。 “谁主使你们的?”少女横剑走向刺客问道。 刀立眉心,侍机反击…… 这便是刺客给子她的回答。 “你杀不了我,更逃不了,放下武器,你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华勒丝讨厌愚者,他们总是听不进善意的劝导。 “废话少说,来吧。” “白痴。” 一声恨铁不成钢的辱骂,华勒丝一阵无奈,於是挥刃意欲擒下眼前这名刺客,少女的剑招慢极了,慢得连刺客都感觉讶异,但他却没有时间思考当中的虚实,他唯有举刀回击! 而刹那的交锋过後── 刀,破风而去;剑,胁命於喉! “你败了。说吧,到底是谁要你们来杀我?” 黑衣刺客沉默一阵,终於开口道:“是……" “去死吧!”下一秒却是同归於尽的反扑。 “唉……” 不得已,华勒丝只有抽身而退,在闪过黑衣人的刀锋以後,她便完全放弃从这名刺客身上获得任何情报的念头──「必死的因」已经触发了「必死的果」,她已经救不了他了。 “白痴。” 低声又骂了一声,再往那个在暗处窥视的人影狠狠一瞪,贵族少女转过身来,默默走向第一名黑衣人的屍体,从依然淌血的咽喉拔回被自己投掷而出的生剑,然後寻回自己的坐骑,改往城东策骑而去,如果再走同一条路,她真不知道又会遇上什麽…… 踢踏的马奔声渐渐远去,夜阑人静的砖道再次回复至寻常的平静,没有刀声,没有剑影,只是有三道触目惊心的血迹深深印在这一段红色的路途,夜里未眠的眼睛已牢记这里的曾经,卷起幌子的夜风,即将在此远去,散落到城中各处。 …… …… 原本华勒丝还打算先回酒馆处理那只猫女的事宜,可是刚才的刺杀倒是逼使她不得不临时改变了主意,无可奈何地,她又一次回到了这个令她喘不过气的地方──纳斯农侯府。 沾满泥巴的长靴步步印在贵气的红地毯上,踏进正院的金发少女风行雷厉,没有让下人作出任何通报,便径直往侯爵的书房举步而去,她的出现则像是一道神风,牵起浪叠层层的喋语。 “唉……大小姐回来了,这下二夫人又要不高兴了……” “反正就这麽几天,大家当心点就是……只是不知道大小姐这次回来,又是为了什麽?” “还能是什麽?不就是为了钱吗?” “嘘──不要乱说话,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评论的。” “哎哟──别这麽胆小嘛,大小姐才不会有空管我们呢~~” “说得也是,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侯爵大人的想法谁也猜不透……” “……” 将所有流言蜚语通通抛诸脑後,来到书房门前的华勒丝随手便把门用力推开,她尚未看清房内的事物就开口调侃道:“尊贵的侯爵大人,但愿我的无礼没有冒犯到你的隐私,只是我这儿有……噢,女神在上!为什麽彼德你会在这里?!” 雅致端庄的书房内,保罗-纳斯农正好整以暇地稳坐於左侧的书桌,侯爵的面容依旧是恒久不变的温厚,直教人们难以联想到他的冷情与狠辣,以及【银血的保罗】这个昭彰的封号。 而房间的左方则是置有一张油亮的摇椅,那晃荡的木架子上正靠坐着一位蓝发黑眼的少年,少年穿着一件合身的睡袍,一股淡淡的香精味儿散发在他的身旁,头发半乾的他似乎才刚刚出浴不久。 “避难啊──" 面对华勒丝的疑问,彼德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答罢,他便从摇椅旁的小几执起一杯冒着轻烟的牛奶,少年轻啜一口,夸张地露出惬意的表情。 看见少年这副神态,华勒丝没来由地就是心中冒火,於是她气鼓鼓地往微笑一旁的纳斯农侯爵质问道:“父亲!为什麽让他进来?而且还用我们家的水,喝我们家的奶!” “他说……他是你的朋友。”灰发的父亲保罗和蔼地答道。 “我才没有这种朋友!”少女愤愤喊道,她骨子里犹是有些讨厌彼德的。 可是,彼德却不会放弃添油加醋的机会,他还记得当日少女在佣兵工会前以金钱胁逼自己的事情,因此他故意像是个二货般说道:“华勒丝,我们明明都已经到了朝夕相对的地步,你竟然还要否定我们彼此之间的关系?” “什麽朝夕相对!明明只是朝夕相对了一天!” “等等,什麽朝夕相对?" 这回倒是轮到老神在在的侯爵大人坐不住了,他露出危险的微笑向蓝发少年诘问道:“小彼德,你那天到底对我女儿做了什麽事情?世伯可是十分感兴趣哦……” “停!停!停!”眼看这栋大楼被盖得愈来愈歪,一心想要尽快结束这场会谈的华勒丝当先叫停:“我今次回来可不是要跟你们扯狗屁的!” “吾女,要注意你的措辞哦。”灰发的保罗温和地微笑道。 没有继续纠缠在父亲的废话当中,华勒丝轻咳一声,开宗明义地沉声说道:“有白痴来刺杀你的宝贝女儿了,亲爱的父亲大人。” “真巧,也有人来杀我了。”彼德也适时说道。 沉吟片刻,纳斯农侯爵向少年示意道:“先听彼德的。” 将不剩半滴牛奶的杯子轻轻放下,少年简明地陈述道:“在回家的路上,我发现了一大堆埋伏,虽然这些埋伏未必能够致我於死地,但我仍是没有冒险进去,也没敢绕道回去哈佐德府,我需要先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避避风头,最後,我挑选了这里。” 皱了皱眉,侯爵深深看了少年一眼,不置可否,又向华勒丝问道:“那你的呢?” 心中组织一会儿,少女便开口答道:“在回旅馆的时候,我遭遇到埋伏,这些刺客没有多精明,大概只有c级的水平,我杀了其中两个,在我想要擒下第三个活口的时候,隐藏的刺客将人灭口了。另外,我能感受到现场还有暗藏着许多来路不明的耳目。” 沉默一阵,侯爵又分别向两人问了三十余个较为仔细的问题,接着才向彼德表示纳斯农家族的立场:“彼德,我可以差人为你送信到哈佐德府,但除此以外,我不会特意派人保护你或是给予你任何额外的援助。" 顿了顿,纳斯农侯爵又另外强调道:“而你现在能够安然地坐在这里乃是因为你是华勒丝的朋友,明白吗?” 对於侯爵的表态,彼德亦不感到多少意外,哈佐德家与纳斯农家的盟约自有独特之处,所以他表面上才会以华勒丝之友的身份前来,而不是冠以哈佐德这个高大的姓氏。 “世伯的意思,我会如实地在信中传达给家父的。”彼德这句说得语带机锋。 “嗯。”但侯爵的神态却依旧平静,让人看不出任何情感。 至於面对自家长女,他却是语带尴尬与羞愧:“华勒丝,我很遗憾家族的事情为你的生活带来危险,但是我还要告诉一件会令你更不愉快的事情,那就是过去的十二年来,其实我一直有派人在你的身边暗中保护你。” 闻言,少女的雪脸掠过了一阵复杂的神色,她禁不住又想起那个梦,梦里有猫儿、眼睛与牢笼,她感觉自己似乎要喘不过气来,於是愤怒便成为了她突破的缺口,愚昧却有效。 “无耻。”少女冷冷地骂道。 但侯爵大人却是笑了,像是获得赞美似的笑了。 “是的,我是无耻的,为了你,我甚至能够更加无耻。" 是的,她亦知道,他宠爱着她;是的,他也知道,她深爱着他。 只是这个极端而疯狂的现实使一切都变得一团糟。 所以他与她都不曾恨过彼此…… “而现在,那位从你眼中逃脱的第四人应该已经被我安排的护卫抓住,或许我们能够从他的口中问出什麽,或许我们不能……但无论结果如何,这些事情暂时都不是你能够解决的……亲爱的孩子,尽力保护好自己,然後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长叹一声,侯爵已是叮咛语尽;冷哼一声,少女亦是耐性磨光。 嘭! 门关了。 房内的两人有默契地朝着对方挤出一抹苦笑。 …… …… ; 23. 连横祸 翌日清晨,华勒丝在帐房取了钱财,便早早自侯爵的大宅离去,彼德的行踪现在不方便曝光,少女亦没有与他同行的心思,她仅是写下一张便条,再让仆人捎带给他,纸上吩咐少年安分地留在侯爵府内,乖乖等待她的归来。 有了她那侯爵父亲的坦承,华勒丝在这次出门时也格外留了个心眼,也不知是因为他们再也无意隐藏,还是护卫的人已经换了另外一批,少女三两眼就找出了那两名站在榕树阴影处谈笑风生的斗篷客。不过,华勒丝没有虚耗时间与精神去纠结过去,反正多带两名护卫出门,确实也让她获得一星半点的安全感──即使她十分了解,若是因果有了呼应,正春的水柳也会凋零。 於是,她按照自己计划的行程,穿梭在城西的大街小巷。 而华勒丝行程中的第一站乃是佣兵区的铁匠铺,这家铁匠铺十分普通,店内的商品丝毫也勾不起少女的购买欲,然而,她本来就没有打算买下什麽,也只是想要为自己的长短剑稍稍作些保养,免得届时发生临阵卷刃的悲剧而已。 由於临近佣兵区,这铁匠铺的生意倒是热闹非常,同样前来修理或保养武器防具的顾客就有十六、七名排在华勒丝的前面,因此,少女便先把自己武器寄放在铁匠铺,让店家的负责人写下单据以後,便先行离开,再去周全其它事宜。 接下来,华勒丝则是去到佣兵公会挑选下一个任务,由於拥有铁树枝小队的名目,她们也拥有了足够的权限以承接那些b级的任务,可是,少女在任务清单上面却只是发现当日可以完成的b级任务仅仅剩下独独一个而已…… 犹豫了片刻,华勒丝默默将清单翻至下页,下一页登记着由明日正式开始进行的任务,异於条目单寡的前页,这一页登记的任务数目与类别却是丰富得像是戈思华加丛林的植物。 见状,金发少女笑了笑,果断放弃了前页的任务,并从明日的清单中随意挑选出一个由艾索思商会发布的货物护送任务,以及另一个能够顺道在货物抵达地执行的材料收集任务。 ──她可不希望自己选中的任务是别人替她们度身订造的。 既然佣兵任务要到明日才能开始,华勒丝也因此而多出半天的空闲,想及昨夜的刺客竟然能够预先算好她回程的路线再行埋伏,少女不禁为猫女的安危而生出一阵担心,於是,她决定再走一趟【风龙的号角】,而结果也证明了她的牵挂也确实不是多余的。 当她推开猫女房间的门扉,照眼便是一片狼藉,由於酒馆的店员没有客人的传唤一般都不会擅自入房,因此房间内的景象一直没有被他人发现,也让少女有幸能够观赏到这里的劫後奇景。 第一,猫女古兰不在房内。 第二,现场非常混乱,但没有打斗的痕迹,所以暂时仍然不能确定猫女古兰的安全与行踪。 第三,猫女「没有」或「没有成功」给她留下任何讯息。 第四,事情是在最近这三日发生的,根据帐房先生的记载,猫女古兰在三天前才一次过把整个月的房间费用付完。 第五,房间内的贵价品摆放得齐齐整整的,一样也没有消失。 综合以上五点,华勒丝得出一个结论! 将猫女这椿事情交给彼德父亲(治安官)和自己父亲烦恼去吧! 在这人海茫茫、满城斗篷的伊斯奈,少女着实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一只走失的猫女,不过,若是猫女真的遭遇不测,她相信某些人很快就会自动找上门,让她与古兰可以再见上一面。 那时候,她会亲自解决问题。 合眼记住将这个房间的纷乱印在脑海,华勒丝便向酒馆的侍应要来一些面粉,然後洒在房间的门边与窗边,待一切布置完毕,少女便重新锁好门窗,径直离开了风龙的号角。 少女有预感古兰失踪的原因绝对与自己脱不了关系,但是她更加了解…… 华勒丝-纳斯农还有属於自己的路要走,只要尚有理智,她绝不会为了拯救一只无辜的小猫而拿自己的性命来冒险,甚至乎在足够的利益诱惑之下,少女还可以狠心把牠牺牲! 是的,她是自私的,但…… 谁不是呢? 烈日下,微闭的蓝眼似乎在冷笑。 …… …… 半小时後,蓝眼却是笑不出来了。 正如,弓箭手乌尔所言:「死亡往往来自於意外」,然而,华勒丝倒是未曾想过「死亡」这出亘古亘今的剧目竟然可以演得这般荒谬又如此可笑! 她闭上眼睛等待即将降临的果报,细细回想自己的疏忽── 错误究竟由何时铸成的? 华勒丝还未来得及想出答案,锋锐的利刃已经划过了她的视线! …… …… 半小时前。 刚刚离去【风龙的号角】的华勒丝身边已无要事,此时才是正午时分,行程空空的她先是想着要不要去吃顿午餐,但又感到胃口缺缺,後来她又暗暗思量着这一个王城之内还剩下什麽可以供她打发时间的去处,却是一无所获,只是愈想愈是心烦。 最後,她还是决定先去取回她寄放在铁匠铺的长短双剑,下午再寻一个秘密仓库,好好再练一会儿剑,毕竟,她的脑子现在满满都是有关於试炼与必死的事情,实在没有心情像平日那样嬉戏胡闹,故此,她端着闷腾腾的心情,投步踏进连接佣兵区与酒馆区的百宝街上。 百宝街是伊斯奈里的历史名街,熙来攘往的街道两旁是兜售各式奇珍杂货的摊档,在此肩摩踵接的人们亦是形形色色,西装革履、粗衣麻布同在一地,直可谓龙蛇混杂,在这个地方,贵族大爷与穷酸小贩为了一片破瓦而吵个脸红耳赤也绝不是什麽希奇的事。 「人真多呢……」 纵使自己像是庞大鱼群里一尾小沙丁鱼,可是被人群挤迫得赧颜汗下的少女仍是挺喜欢这条热闹的长街,至少,它为她原本沉滞的心思借来一股活力,使她还能够勉强扬起一抹微笑,最少在迎接死亡的命运之前,她怎麽也不能忘记欢笑。 因为, 她曾说── 【孩子,你的唇,适合笑,你的眼,更该笑,那是我们代代传承的祝福。】 【亲爱的,别哭。眼泪是我们的武器,却也是双面刃,要慎而重之,别让它伤了我们彼此的心。】 昔日的轻声细语犹在耳畔,大街闹市的潮流掩不住内心的旁徨,她本能地想要向世界索要援助,却只是忆起了一幕幕的曾经,她是迷失的羔羊,但谁又是上天命定的牧人? 她在故事里说── 【人不应寂寞,但永远孤独。】 【自己的心情,自己来决定。】 【感性是理性的罗盘。】 少女凝望无尽的碧空,无声呢喃── 「故事总有启示,但更多是骗人的。」 「呢──你知道吗?我在想你。」 空中的云犹在飘,地上的人仍在走,海里的沙丁鱼撞上冒失的小丑鱼。 “对不起。” 一声稚气的道歉在耳背掠过,肩头一痛的华勒丝随即回过神来,她迅速伸手住腰间一摸,果然发现钱袋已经不翼而飞,在暗恼自己过分松懈的同时,少女扭身高步就往那贼子追去。 “别跑!” 那贼子的形貌华勒丝一时半刻倒没记住,但是她这一喊却是将一个人影从厚厚的人潮里吓了出来,那人影听见有人大喊「别跑」就立即拔腿奔逃,贵族少女十分眼利,一下子便把人影捉在视线之内,登时便急步追赶上去。 追逐的同时,华勒丝亦渐渐看清人影的原貌,她是一名拥有大麦肤色的小孩,跑得像铃羊般轻快灵敏,她不断在人群里左穿右插,直教华勒丝生起一阵头痛。 可是,青年与孩子的速度终究是判若天渊,才一会儿,华勒丝与小孩的距离就只是剩下一步之遥,她伸手几乎只要伸手就可以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孩一举擒下── 然然,就在此时! 不知是谁在少女奔跑的半途伸出了一根拐杖,使她一下子就把拐杖从那人的手心踢飞,而肉体凡躯的她亦被拐杖绊得重心失衡,在下一刻虔诚地亲吻上大地,弄得衣衫脏乱,好不狼狈…… “呸!” 趴在马路的华勒丝瞪着远去的孩子愤愤吐出一嘴沙土,这时又是一道长长的马嘶声,不过只是眨眼间,一辆豪门马车就从华勒丝的眼前飞速驶过,也在同一时间,西风骤起,少女的红头巾登时便被急风吹脱,美丽的白金长发在半空飘飞── 乍然! 华勒丝的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一股巨力将她扯回大地的怀抱,这回她未有再度亲吻王国的领地,以示她的忠诚,而是在沙沙的狂暴声中仰望宽阔的蓝天,少女视线两旁的景色正在急速倒退,她的後背与臀部生起火焰烧的灼痛! 真可怕! 少女的长发卷入了马车的轮子! 所以她才会像个被判死罪的重犯一样被拖行在众目睽睽的马路…… 剧痛中,少女想要拔剑割去断自己的长发,却是忘记长短两剑现在仍躺在铁匠店里…… 因此,她又展开了能够洞察生死的神识,然而,她惊惧地没有在自己身上找到半个能够让自己存活的因,一时间,那个浓厚似墨的死亡预兆牢牢占据住少女的心头,瞬间的诧异以後,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默默等待即将降临的果报,然後细细回想自己的疏忽── 未几,锋锐的利刃在人群射出,直往华勒丝的头颅飞旋── …… …… ; 24. 红线儿 簌的一声划过,她还是没有死去。 华勒丝只感觉牵在长发上面的巨力忽然一卸,惨遭拖行的身体也终於在街道上停了下,少女扭头顾盼,无言地发现刚才那一辆要命的马车仍在傻乎乎地往前奔驰,半截白亮闪烁的发丝赫然盘纹在车轮的中心,随着滚动而翻飞、远去。 「要是这样的事情再多来几遍,本小姐早晚会被自己吓死──」 少女心里如此想着,眸子则是投向一名脸戴纱巾的墨发女子,女子手中提一个竹篮,面露紧张关切之色,她岌岌住华勒丝身边小跑过来,急道:“你没有事吧?可有哪里受伤了?” 虽然没有看见这名女子亲自出手,但华勒丝从周遭旁观者的眼神得知,这名女子正是她的救命恩人,也就心存感激地向她点头致意,道出了自己窘困的境况:“身体倒是没有什麽大碍,只是……只是现在这副样子似乎有点儿见不得人而已。” 今天华勒丝的衣着穿搭要较平日悠闲,上身是一件酒红色的中性衬衣,下身则是一条上好的丝质窄脚西裤,可是这马车的拖行却是生生将少女这一身飒爽轻松的行头毁得一塌糊涂,当中尤为严重的乃是西裤的臀部处…… 华勒丝探手摸向那一个与大地激情过後的部位,指尖传来的触感顿时让她的雪脸浮上两朵鲜艳的红霞,她的西裤已经耐久值见底,仅存的保护物是一种柔棉顺滑的物料,属於每一名女性同胞的忠实近侍,华勒丝怎麽也不愿意让满大街的人群看见自己那一片羞耻的玩意…… “噢……失礼了──” 墨发女子关切的眼神混进一丝促狭的笑意,她把自己身上的一件毛织外套脱了下来,然後挤进、靠向华勒丝的怀里,两人近得可以清楚听见对方的呼吸,闻到彼此的体香。 作为遮羞的方法,墨发女子先把毛衣披在少女破损的裤洞,然後拉着两条纤长的衣袖在华勒丝的腰间简单地打上一个固定位置的平结,她的毛衣是由智慧的蓝色所编成,衬在红与黑中间倒是不显违和,仅是为华勒丝这身倾向中性的装扮添上一份女性的柔美。 “谢谢。” 简单地道了谢,华勒丝拍拍周身的尘土,缓缓在墨发女子的搀扶中站直身来,此时,刚才所忽略掉的疼痛便立即卷上她的心头,贵族少女的眉头禁不住轻皱一下,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叫出声来,但她脸上的微微动容却是已经被身边的那个人仔细看去了。 “怎麽了?是哪里受伤了吗?” 墨发女子的嗓音温婉清丽,语气因为关爱而略显急迫,像是打水漂的轻快,华勒丝听後,心里暗暗赞了一声悦耳,同时露出了一个带挟着苦意的微笑,应道:“没事什麽大碍,只是刚才磕磕撞撞,弄得满身乌青,现在才懂得来痛。” “关节筋骨,可有伤到?”墨发女子一边环视检察华勒丝全身,一边问道。 华勒丝试着扭动身体,万幸,人体这一个精密而脆弱的机器似乎没有什麽严重的破损。 “没有。”少女答道。 “真的没有?别强忍着不说喔。”女子认真地再三问道。 华勒丝感觉自己被当作小孩子看待似的,心里不禁有些好笑。 “真的没有……” 得到重覆的肯定,那女子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她抚着心口,以一种宽慰的语气说道:“那样子就好……来,我们到那边的长椅去。” 「到那边的长椅去?」 华勒丝事情的延续有些不解,可是她没有谢绝墨发女子的示意或是提出任何的疑惑,她罕有地将自己交给别人,因为对方无条件地救了自己的性命,所以也她愿意报以盲目的信任。 率先坐下的墨发女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道:“来,坐到这儿。” 思虑间,华勒丝迎上了墨发女子那一双承戴着笑意的明眸,顿时也有些体会到当年母亲希望自己常常欢笑的心情,那肯定是出自於对美丽事物的挽留,於是,华勒丝冒昧地、唐突地、忘我地将十二年前的那一句说话原封不动地上演在十二年後的今天。 “孩子,你的唇,适合笑,你的眼,更该笑,那是代代传承的祝福……” “!!!” 话刚出口,华勒丝便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不是什麽登徒子,便赶紧亡羊补牢,红着脸儿解释道:“抱歉,失礼了……刚才一个情不自禁就……” 然而,她还没有等到她说出一个明白,对方却是呵呵的轻笑出声,只听墨发少女以流水般空灵的声线问道:“你……又没有看过我的唇,你怎麽知道?” 女子的眼眸随着笑意而半阖,她碧绿的眼眸似是清澈的湖水,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极了随风飘摇的岸上杨柳,华勒丝对上女子眼中的揶揄,心里却是怎麽也生不起半点讨厌,而是从中获得了一片平静,不知不觉间,她的蓝眼也笑了。 “你的声音好听,笑了该是更佳。” 这不是华勒丝的强辩,而是一个发自真心的想法。 「或许,她的悲声会更加令人心动。」少女心中有些坏坏地想到。 “谢谢你。” 没有谦虚也没有显荣,墨发女子仅是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对华勒丝的眼光予以肯定,更像是对父母赐予的声音怀抱感激,她这时的眼神似乎伴随着某种回忆,闪烁如日下的涟漪,可惜,华勒丝还没来得及多看,那人就明快地眨了眨眼,迅速剪去了这一幅难得的光景,她探手从竹篮中拿出针线,向华勒丝含笑说道:“来,再靠近我一些。” 华勒丝沿着墨发少女的视线看去,原来是衬衣肩部的缝合线在方才的挣扎中被她不小心用力扯断了,也导致一个宛如美玉般光滑的少女香肩半露在空气当中,不过,此时的金发少女却是捉住了墨发女子意欲施针的手,客气地答道:“其实不用补也不打紧,不碍事。” “但是碍眼,又可惜。” 华勒丝从女子的眼里瞧见一丝嗔怪,她莫名地有些心虚了。 “命还在就够了,我还敢可惜什麽?”稍稍挪开眼神,少女心有余悸地说道。 “还有你那把优美的长发啊。” 说着,墨发女子便是不容华勒丝再作抵抗,自顾自地把针尖刺入了酒红的衬衣,低头修补起那一道裂开的缝隙,华勒丝凝望着那一条在肩膀处上抑下扬的红线儿,隐隐有些忌惮引领它们的向导,只消少少的偏差,银光便要点出皮肉的苦。 故意让不自己不去注意那根银针,华勒丝反驳道:“长发断了,可以再留嘛。” 闻言,聚精会神在少女肩膀的碧色眼睛忽然抬了起来,直让华勒丝可以好好俯视这泓清丽的绿湖,在晨光的光照里,湖水的绿意更显得清澈而纯净,纯净得让贵族少女能够轻易从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觅得属於自己的颜色。 “十八年华去了,就回不来了哦。”女子认真地叮咛道。 是啊,她已经长大了。 再也不是孩子了。 「可是……青春?那可得要有命享才行啊──」 华勒丝心中自嘲一笑。 少女故作轻挑地摊手答道:“呵,说得这把长发要比性命还要珍贵似的……” “……” 然而,华勒丝的戏言像是触动了墨发女子心中的什麽,只见她慢慢地眨上一眼,又慢慢地低头回到针线的活儿,突兀地转开了话题:“对了,你的长发刚才为什麽被绞到车轮里头了?” 「她怎麽了?」 注意到墨发女子异样的神情,少女深感好奇。 可是她没有问出口,只是将事故的始末概略与墨发女子说了一下。 听罢,墨发女子发表了她的感想:“噗嗤──你还真是倒楣呢!” “倒楣吗……” 华勒丝端详着神识里的必死之果,低声地喃喃自语。 这一瞬间的失神却又被墨发女子看去听去,於是她又迎上一声温柔的关切。 “你似乎在担忧什麽?”墨发女子以温柔的眼神向她探询。 碰触到这一种能够腐蚀人心的温柔,华勒丝倒是警惕起来,暗自反省:「真糟糕!已经十二年了,纳斯农的华勒丝,你还是那一种喜怒形於色的蠢蛋吗?竟然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把握不住自己的情绪?不……或者……其实……正因为她是个陌生人,所以我才没想要隐藏?」 「难道自己不甘寂寞了吗?」 她不知道,也不肯定,内心没有一个完美的答案。 她深谙隐藏的技艺,却拙劣於展露自己。 所以她才会不安,所以她才会动摇。 但是,她深信的理智仍然在训诫自己:尽量维持神秘与低调。 於是,她端出了一个较为严肃的表情,直白地拒绝了救命恩人的关心:“嗯,是有些烦心让我事情……但是,那些事情,你大概帮不上忙,也不能说给你听,抱歉。” 华勒丝不知道这位低头补衣的女子现在是怎麽样的表情,但对方下一刻婉转的回应,却又让少女想要再次一睹她的双目,墨发女子一边在缝好的地方打了一个结,一边轻声说道:“我的父亲总告诉我,麻烦大多都是自招的。因此,我也很感谢你的谨慎。” 这句看似冷漠的话,却又是多麽教人窝心。 刚才墨发女子的数度关心,不正是在自找麻烦吗? 要是身边一直有个愿意为你与麻烦打交道的人,那是多好的一件事情…… 华勒丝微笑赞扬道:“你的父亲是个聪明人。” “不,他是个笨蛋。” 低头的女子当即将少女的赞许否决掉,然而,她的声线却是温柔得令人可以联想到面纱下的微笑,这世上的笨蛋总是一些让人由衷敬佩的人们。 接着,墨发女子便埋首在少女的肩侧,她轻轻咬断多余的红线,抬头轻快地表示:“让你久等了!但愿我没有将衣服缝坏了……要是你这件衬衣能够脱下来,那肯定会更加完美。” 侧目端视衬衣肩部那一排浅浅的线痕,华勒丝却是已经知足,她握住女子素白的纤手,满怀谢意地道说道:“没有缝坏,这已经足够好了。” 美好的事情,若是能够给未来留下一些痕迹,真的很好。 “啊嗱啊嗱,那就太好了……" 墨发女子欢悦地笑了笑,将工具收回篮内,便起身辞去:“那麽,失陪了。” “嗯,谢谢你……” 人已经救了,衣服既已补完,她与她的事情似乎就要告一段落,可是华勒丝看着这个就要离去的女子,就好像看到一本好书的终章,心里忍不住生出一种强烈的慾望…… “等等!” 她想要一个延续。 伸手扯住秀美的手臂,华勒丝含笑问道:“请问……姐姐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哪儿?受人恩惠,总要有所回报!要知道,我们法洛林王国的好人差不多就要全部绝种了,所以保育的工作一定不能再马虎下去,那麽,请回答我的问题吧!善心的女士……” 少女的问话逗得墨发女子不禁一笑,她的小手抵在唇前,道出芳名与香踪。 “伊白妮,伊白妮-奥德金,科尔之女,暂住在忍冬修道院。你呢?” 闻言,少女的蓝眼却是笑了。 “秘密!” 她只是留下二个字,便如同春风一般,卷入了街道中人群,不见影踪 伫立原地目送少女的背影,伊白妮的碧眼也笑了:“真赖皮……” …… …… ; 25. 秀色餐 一月十五日,夜,万籁俱寂,云雾蔽星。 距离马车事故已经六日,华勒丝终於与彼德一同将行程中的两个委托解决掉,她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纳斯农侯爵的府第,这里拥有充足的侍卫以守护侯爵的长女,以及她的朋友。 将少年彼德随意「放养」在正院里面的某间客房,华勒丝便一头埋入东院的拥抱,听闻自家主人归来,平日负责照料东院的菲丝和安娜便赶紧出来服侍,兴许由於少女最近常常在府中留宿的关系,两名女仆此时已经脱去起初的拘紧,只是恭肃不改。 瞅了一眼低头候命的左右两女,华勒丝没有下达半个指示,她一字不发,仅是抬足踏步,默默在菲丝与安娜之间穿过,高峻的马靴像是一根冰镐,冷冷地敲打着大厅的宁静,铮铮的,宛若愤怒在叩门。 「她今天的心情不好?」两名女仆忖度。 华勒丝现在的心情确是不太爽快,她在微寒的沙发坐下,皱眉道:“还站在门口发愣?难道冷落风尘仆仆的主人就是纳斯农府的教养?” 华勒丝平日进门时均会亲自吩咐她们作何行事,她此刻的责问明明白白就是任性取闹,然而,女仆菲丝却是不感受辱,侯府的训练让她学懂调整自己的身姿,於是她弯腰躬身,焦急地道歉道:“请大小姐恕罪,菲丝马上就和安娜为主人准备浴室、晚饍。不知道大小姐还有没有其它需要?” “去吧……”语毕,华勒丝就合上眼睛,不再理会两仆,而菲丝和安娜也乐得解放,工作劳动与应对进退相较比之,实是一种赏赐。 两仆告退後,整个东院大厅又变得空荡荡的,只剩华勒丝一人。 可是少女却未有不感到半分寂寞或孤独,此时的她有三个胡抡混闹的访客。 第一个访客的名字是「愤懑」,少女和它的初会是在与墨发少女伊白妮离别後的不久,在马车事故发生时,侯爵安排的两名护卫没有及时救下意外遇险的华勒丝,但他们却为少女在偷儿的手中夺回了那个载有百金的钱袋。寻回财物,本来无疑是一件好事,可是她那两名自作聪明的护卫竟然向那个被他们捉住的八岁娃儿严刑逼供! 没错!华勒丝并不否认操纵孩童作为死士是常用的刺杀手段,但她却不认为深藏在王都伊斯奈里的幕後黑手会愚蠢到让麾下的童稚清楚了解自家组织的底细…… 而且,当今世上,恐怕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排演出这麽巧合的连环杀阵! 若有谁能做到,华勒丝抚心自问,她绝对活不到现在…… 然而,护卫们血腥的拷问却是硬生生地把一名无辜孩童吓得癫狂,要不是华勒丝自掏腰包并及时将她送到神殿医治,四肢残废更是要陪伴那名孩子的一生,癫狂痴傻的一生! 孩童的悲剧谁也不愿看到,华勒丝不愿,她的两名护卫也不愿,他们的狠辣手法本是职责的所在,他们放血是为了华勒丝,他们拆骨也是为了华勒丝,华勒丝没法责备他们,因为接受守卫的行动是她这次的判决…… 同时,她也不会责备自己。 因为,她曾说:「无知,不是罪。」 所以她唯有「愤懑」。 而「愤懑」之後,则是「厌烦」──她的第二名访客。 在执行委托任务的六日中,华勒丝与彼德几乎每日都会碰到来路不明的刺客,他们大部分都是前来试探的小喽罗,有时候他们会死在华勒丝的剑下,也有时候他们能够从两人的眼前逃去,不过,更多时候,他们会死於自己藏在嘴里猛毒── 他们是一批绝对服从的死士,任华勒丝她们如何努力也擒不住半个活口。 没有俘虏,没法反击,这也不打紧,因为这些皆是预料之中的状况。只是这些死士总是出现得毫无预兆,直为她们这次的护送任务徒增不少麻烦,甚至差点被东家视为危机产生的源头,而强行解除契约。那可是华勒丝她们一直尽力避免的情况之一,因为强行解约只能使佣兵获得巨额的赔偿金,却得不到半点积分,此约一解,为了试炼而劳碌的两人便是做了白工,枉费心机。 而在继「愤懑」、「厌烦」这两位不速之客的到访之後,回到纳斯农侯府的华勒丝又从她的父亲口中得知一个她不想听见的消息。 首先,保罗-纳斯农侯爵在经过整整六日的调查以後,她再次向女儿表示:目前完全无法肯定行刺的策划者到底是谁,还是那句,拥有行凶动机的人太多,而她们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 而将第三名不速之客引进大门的,乃是华勒丝与其父的短暂对话。 …… …… “华勒丝,你只管保护好自己,调查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吧。” “亲爱的父亲,连敌人是谁也不知道?你叫我该防范什麽呢?” “距离真相愈远,你们就愈安全,坦白说,这些日子以来你们遇到的死士根本就算不上什麽刺客,若然他们当真要致你们於死地,你们根本没有机会活过第一次刺杀──这些刀光剑影真正的目标其实是我。” “听起来,还真是复杂。” “谁叫你平日都不管家里的事情呢。” “你们的破事有什麽好管的?” “所以,你只管保护好自己就行了,余下的,是父亲的游戏。” “总感觉我这次会被你们的游戏玩死……” “为父不排除这样的可能。” …… …… 「什麽叫作不排除这样的可能……」 华勒丝的第三位访客名唤「疑惑」,这是一位少女十分熟悉的客人,自许久许久以前,或许是在华勒丝懂事的时候,也可能是更早的童年,这位访客就已经进驻她的心房,而不曾离去…… 一般而言,少女都习惯忽略它的存在,因为它是理性的毒品,它会让她陷入思考的螺旋,并且一点点地腐蚀她的生活,所以她必须无视之,也慢慢习惯忽略它,不过…… 眼下的生活却是逼迫她不得不面对这位住客,有些疑惑牵连太大,使她欲避无处,例如王城败剑的试炼,又例如父亲方才的话语,因此,她的脑海泛起了思考的浪潮,只是少女尚不清楚这又会不会是一个无止尽的旋涡,教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愤懑」、「厌烦」、「疑惑」…… 三个麻烦的客人占据住少女的心头,她静静地坐在大厅的沙发,双目直直地望着空冷的壁炉放空,地精制造的机械时钟滴滴踏踏地响着,华勒丝却全然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大小姐,浴室已经备好。”不知何时,菲丝的报告唤回了华勒丝的神思。 “不,今晚先用饍。”华勒丝赖在沙发却不想动了。 “那麽,要我到厨房催促一下吗?”菲丝乖巧地问道。 “不用,就这样等着吧。” 语罢,华勒丝又将目光放空在壁炉的灰烬,且任由菲丝长立在她的身侧,因此,她没有看见女仆的偷觑,也没有听见微弱而急驰的心跳声。 似乎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大钟的分针又转了四分之一个正圆,一股浓郁的香气远远在大厅的门外飘至室内,芝士、奶油、葡萄酒,华勒丝的鼻子敏锐地分辨出这三种各有特色的味道,它们都是她喜爱的,也令她对於两位女仆能够在短时间之内记住她的喜好而牵起了一抹浅笑。 喀。 推着餐车的安娜重新出现在华勒丝的面前,看见衣衫如初的主人,她娇艳的红唇讶异地轻启半息,这时,她的搭挡为她解去内心的疑问:“大小姐想要先用餐。” 於是,一席简约而精美的晚饍便罗列在大厅的长桌:奶油渔夫汤、鲜虾杂菜沙拉、伯鲁特红酒醉鸡、焗番茄芝士茄子、纯白舒芙蕾,还有一杯香甜甘美的雪莉。 只是,这幅由美食构成的光景却是偏偏换来贵族少女的责问。 “是谁让你这样准备的?安娜?” 华勒丝平日均是吩咐厨房一切从简,在保留菜式原有的味道与质感的前提下,省去花巧的装饰与复杂的雕绘,如此一来,厨房的工作者便能够省去许多功夫,也能够加快上菜的速度。 今晚安娜安排的晚饍正是平日的简餐…… 可是,贵族少女却未曾说过「从简」二字…… 受到突如其来的责问,女仆安娜顿时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僭越,因此,她当即略带无奈与慌乱地低下头来,道歉:“呃……安娜知罪,现在马上就替重新安排。” 可是,女仆的歉意却反而激起了东院主人更深的关注,华勒丝的蓝眼紧紧盯视住眼前这个毕恭毕敬的女子,玩味问道:“罪?是什麽罪?你又要替我重新安排什麽呢?” 罪?是什麽罪? 是刚才的自作聪明吗? 安娜不肯定。 因此她唯有保持鞠躬,继续道歉:“呃……望大小姐息怒。” 菲丝感觉今日的大小姐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她不清楚这段小插曲若是放任不理最终会演变成何种景况,於是她亦弯腰低头,帮忙求情:“望大小姐息怒。” 而华勒丝则是没预兆地冷冷说道:“无聊,这顿饭太无聊了。” 她又执起亮洁的银匙,翻转玩弄指间,悠悠问道:“你们说,我该怎麽办?” “奴婢不知。”菲丝抢在安娜的前头答道,同时,她稍稍抬目偷觑主人的表情,在华勒丝的脸上,她看见一丝怒意,一丝隐隐透露出悲伤的奇怪怒意,在疑惑与好奇间,她的眼角迎上主人的视线,因此,她连忙低头看地。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大钟的秒针响了五下,作为少女思考的时间。 “你们两个谁比较会唱歌?”华勒丝兀然问道。 「是要找人唱歌助兴吗?」 菲丝心中犹豫,口吐实情:“回大小姐,是安娜。” 望了望安娜的红唇,华勒丝笑道:“我想也是。那麽……” “安娜你可以为我唱歌吗?”华勒丝展露温和的笑,向安娜问道。 “这……是我的荣幸,大小姐。”突如其来的温和让安娜的声音有些轻颤。 “那麽,菲丝你可以为我跳舞吗?”华勒丝又问。 “这是我的荣幸,大小姐。”菲丝交出同样的回答。 此时,贵族少女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的下一句荒唐,又故作天真。 “那麽,我们来比赛吧!安娜你每唱一首歌,菲丝就必须脱下一件衣服,要是在我用完晚饍後,我这位聪慧的女仆身上还有半块布料,那麽安娜你便要乖乖接受本小姐的惩罚罗!” 此时,晚饍终於得以开展。 在歌与舞的交汇中,华勒丝大口大口地吃着,却尝不出半分美味。 「难吃。」少女心想。 …… …… ; 26. 捎信箭 “大小姐……大小姐……” 【谁?是谁在叫我?】 “大小姐……大小姐……” 掀起朦胧的睡眼,少女感觉犹在梦中,自昏黄的灯火中,她看见一袭素雅的女仆服,影影绰绰的,像是回忆般的虚幻,迷糊地,她将倦怠的手伸向那人的脸庞,喃喃回应:“安妮?” “大小姐?是我,安娜……副管家莱利受侯爵大人之命前来请见。” 听清娇美的嗓音与话中的内容,华勒丝这才回过神来,在女仆安娜奇怪的神色中,她缓缓收回抚在粉面的玉手,像是魔法变换般,贵族少女松懈的睡颜瞬间结成冰雪,一双蓝眼冷如刀剑,直让安娜连忘低下头来,避去了其中锋芒。 “莱利?” 沉吟片刻,少女平静地问道:“现在几点了?” “回大小姐,现在才是晚上两点。”安娜心中亦无精确的数字,唯有如此作答。 “嗯。"点了点头,少女吩咐道:“替我准备衣物穿戴,佩剑戎装。” 华勒丝心里明白,在这个时期出现的午夜寻访大概也离不开家族里面的那些破事,而她这一个被推至风口浪尖的侯门嫡女最好还是作全十二万分的准备,若是必死的果必须报应,那她绝不希望是现在这一段时刻,如果死在这个纳斯农侯府,她的人生也未免太无聊了一点。 穿戴齐备,华勒丝就从二楼的卧室疾步走落大厅,她马上便见副管家莱利已经恭肃严齐地静待在该处,莱利还是穿着那一身挺拔的深黑西装,可是,他的腰间却罕见地挂有一把优雅纤丽的蜂针刺剑。见状,华勒丝的嘴儿扬起一道靓丽的弧线,促狭问道:“哟,来,说说看,到底是发生什麽事情了?竟然能够使我们温厚平实的和平主义者也按剑萧墙?” “有人给侯府送信了。”莱利一边正经地答道,一边向华勒丝递来一封信。 接过信件,华勒丝感受到信纸的材质後,不禁疑惑地问道:“你确定这是别人给侯爵送来的信?我很好奇,究竟是谁又是什麽理由,竟然在给我们家送信时,还用我们的信纸。” 闻言,莱利一板一眼地答道:“所以,这封信是侯爵大人给你的。” “父亲给我的?”华勒丝再问道。 “嗯,是侯爵大人给大小姐你的。”莱利再次凝重地点头道。 “去你的──莱利你这家伙,在本小姐面前装什麽严肃?” 蓦地,华勒丝转身使出一记漂亮的回旋踢,马靴的鞋首紧紧在莱利的鼻尖擦过,而她的好管家莱利也在此时卸去周身官气,从容不逼地微笑应道:“哎呀,亲爱的大小姐,可别因为侯爵大人擅自偷看了你的私人信件而迁怒於下仆啊──” “哦?你还知道我是主人你是仆啊?” 双足踏地,华勒丝眯眼玩味应道:“我还以为西院那个笨女人已经将你收买了。” “睿智的大小姐……”摸了摸剃得光滑的下巴,莱利提醒道:“你这话,在外头可不要乱说啊,小人还指望着升职加薪拿赏金啊。” “哈,就听你胡说,你这个东院的亡灵,还指望这些吗?哼!先不跟你扯这些,来,让本小姐看看我的好父亲托你送来怎麽样的信──”说着,华勒丝便将信封撕破,从中取出信纸且细读内文,内文短小精悍,少女咀嚼数遍,很快就把个中妙处看出一个了然,更是气得脸色冷峻。 她目露凶光地问道:“父亲他现下人在哪儿?” “侯爵大人应该还在书房。”莱利答罢,便马上用双手捂住耳朵。 於是,一浪富有节奏的巨响便在东院门口爆开,红巾少女一脚将那半开的院门狠狠踢开,大门撞到後方的墙壁又荡回闭合,可是此时门拴却是搁出了半截,因此,门又在撞击後迅速反冲出去,周而复始,像是知了扇翼,响个不停。 而华勒丝的人影早就从翅膀的隙缝中远去了。 未己,门声响罢。 嘘── 嘘──嘘── 轻快的口哨声在沉默的东院徐徐生起,副管家莱利往一直静寂旁侧的两名女仆投去一个早知如此的眼神,两女见了,便低下头来,不发一言。 瞧见菲丝与安娜的严肃,莱利没趣地摸了摸鼻子,也就转身往东院的门扉大步踏去,意欲离去,然而,他最终还是在门前停步片刻,回眸对两仆平静地说道:“你们两个这样可不行啊,作为东院的仆人,你们应当欢笑而荣幸!在整个纳斯农侯府中,这里可是最棒的,别再冷落你们的主人了,她可是个乖女孩啊──” 语毕,莱利就走了,他黎黑的肤色很快就被夜幕隐去,只留下两位思考的人。 …… …… “父亲。你可以替我解释这封信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吗?!” 侯爵书房内,保罗-纳斯农平静地迎接着女儿的不满,他如实地按照华勒丝的话,摊开被对方砸在桌面的信纸,指着内文一字一句地读诵:“基於不明势力声称纳斯农府的猫女奴隶已经遭受胁持,且要求猫女的主人,即华勒丝-纳斯农在今日的凌晨四时独自前往城西冒险者区的【记忆钟楼】……” “够了……够了。你知道我不是在问你这些!”华勒丝冷冷打断道。 保罗此时的面容已是完全不见平日的温厚,源自纳斯农血统的蓝眼毫无暖意,他反问道:“那你还要为父解释什麽?难道信中的意思还不够清楚吗?” 信中的意思? 信中的意思是让华勒丝放弃拯救猫女,以换取反击敌人的机会! 首先,敌人以猫女古兰作为诱饵这件事情本身就深具疑点,因为任何对侯爵作风稍有了解的人都会知道单单一只异族奴隶的性命根本不足以影响侯爵的决定,在诱饵的挑选上,对方无疑并不上心。 其次,敌人虽然在信中以猫女性命要求华勒丝独自前往特定地点,这项要求看似对少女而言十分凶险,然而,结合第一点看来,其实她却是整个纳斯农府中最安全的人,因为她根本没有理由独自前往那个所谓的特定地点! 在这一方面,纳斯农侯爵有许多处理方法,例如派人偷偷与华勒丝围剿匪徒,又例如完全无视猫女的性命,任由对方撕票……但是在种种可能性当中,他却绝对不会产生「让华勒丝一人赴会」这项冒险的想法,他一直宠爱着自己这一个女儿。 显然,敌方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的图谋极有可能不在华勒丝的本身。 第三,这次的绑架正正出现在华勒丝连日受到刺杀而苦无线索反击的时候,在表面上,对方这次的绑架行动无疑为侯爵府提供了一个捕捉俘虏以获取线索的机会…… 那麽,在如此的情况下,敌人又是否能够期待侯爵大人会派出身边的高手在有限的时间内前往他们所指示的记忆钟楼以围捕该处的凶徒呢?要是基於这一点再大胆地作出进一步的推论,或许敌人的目标便是把那些高手从侯爵府中调开? 如此一来,在这一局中最危险的人又会是谁呢? 是侯爵府内的人!尤其是身份尊贵的纳斯农侯爵! 所以,侯爵在信中给华勒丝的指示是:携府中三十卫兵佯攻记忆钟楼,一但兵刃相接,无论胜负,皆要领兵撤退回府。 无疑在侯爵的盘算中,猫女古兰既成弃子。 父亲的意图,华勒丝亦是晓得,可是她并不甘心:“对,我了解你的立场……但是,你就不可以多给那只猫儿一线希望吗?她不属於纳斯农家,也不是伊斯奈的人,她是一名兽人,一只无辜的兽人,而不该牵涉到你们的游戏当中,并且成为任何人的棋子!” 纳斯农侯爵无情地瞥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喃喃说道:“华勒丝,你该明白……你该是深深明白的。无辜绝对不是让一个人能够置身事外的理由……要不然,当年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作为一族之长,我所要维护的是家族的整体利益,而不是你的,更不是兽人的。” “可是……” 银发的保罗登时打断了华勒丝抗议,强硬地瞪了少女一眼,沉声说道:“没有什麽可是,我不会为你的心情而让事情徒增风险。别忘记你我之间的约定,现在你还是纳斯农家的人,现在正是你要履行家族责任的时候,明白了吗?华勒丝。” 紧咬下唇,贵族少女没有回应父亲,只是她又一次摔门而去,而她的这份愤然却已经代表了她的立场,是的,面对与父亲的约定,她唯有妥协,唯有牺牲这个挽回无辜者性命的机会。 因此,她气冲冲地走出书房的门扉,打算马上召集府中卫兵去履行她的责任,尽快结束这一件破事,然而,一只手臂却是忽然按在了华勒丝肩头,一个激凌,她转过身来,只看见那一张可恶的脸孔又摆在她的面前。 蓝发的少年如是说:“我先为偷听了你与你父亲的对话而感到抱歉,但是现在看来,大小姐你正需要一位佣兵的协助……例如寻找一只失落的小猫?” 望着一脸优雅的少年,少女乐呵呵地笑了,她罕见地雀跃说道:“要不是你刚才的话足够中听,我已经一巴掌扇下去了!去去去,赶紧给我去找!找不到我绝对会宰了你!” 而少年则是轻抚着红肿的头盖骨,心中满是委屈的呢喃…… 「傲娇是可爱;力量是美感……」 「可是当两者合二为一,便是灾难了。哎呀,真痛!」 …… …… 27. 负罪者 夜微凉,【戴安娜大街】以北区域仍是一贯的沉静,只是在风摇春树的沙沙声中隐隐夹带住一种不安的躁动,这时的彼德则像是一只死寂的幽灵穿梭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黑色的披风和面罩将他包裹成一道暗影,少年藏在此夜的薄雾,逐渐走近约定的地点。 【记忆钟楼】乃是由艾索思商会在两年前的年末斥资两万南耳所建成的,其目的是为了纪念在当年献身在亡灵天灾的烈士,然而,这栋建筑物却并未有特别获得伊斯奈民众的青睐,因为人们还是习惯在大街以西的【海罗威纳帝亚之眼】底下缅怀故人。 毕竟,守护巨龙的传说总是要比一个莫名其妙的商会建筑来得更加神圣而宏大,也因此,即使人民还处於蓝月的伤痛之中,钟楼与其周遭也仍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景致,鲜少有人到访。 钟楼两旁是荒废而即将重建的民宅,身负一口骑士大剑的彼德悄悄地爬上其中一间的屋顶,屋顶设计呈倒v字型,且位高三层,能够为少年提供足够的视野与掩体,就这样,彼德便决定伏身於此,并等待接下来发生的变化。 等待了半个小时左右,时间大概是四时早些,潜藏在屋顶的彼德陆续在巷间发现了一些可疑的形迹,了解侯爵计划的他自然明白那些都是华勒丝领来的护卫,而此时华勒丝则是光明正大地从大路走向记忆钟楼的正前方。 在彼德的位置,他还勉强可以窥见华勒丝脸上的表情,那是任性,那是张扬,那是少女让自己显得无拘无束的面具,他又听见半空传来了一道蒙胧的少女喊叫声,那道叫声尖刻而陌生,像是野兽在痛苦挣扎时所发出的悲泣,片刻後,钟楼顶层的窗户便站出了一名斗篷客。 见得对方的现身,华勒丝便站在地下与他对话一阵,至於个中的内容为何,彼德也不太清楚,但是从那名斗篷客直气得急跳脚的姿态中,少年倒是能够猜出得一二,想来亦是,反正早晚也是要兵刃相交,按照华勒丝的性子,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耍嘴皮子的机会。 在钟楼上下的两人经过一轮互呛以後,双方在语言艺术的造诣也已经判了高下,仅见那斗篷客指着少女许久却说不出半句话儿,接下来,文辞耗尽的他就扭头从钟楼内部将一名女子推到窗前,然後又激动地说了些什麽似的…… 远远观察的彼德估计那名斗篷客所说的话也不外乎是些拙劣的威胁,果不然,华勒丝完全无视了那一把搁在猫女咽喉的尖刀,仅见她纤手一挥,二十名侯爵护卫便列队在钟楼的前方。 也不知华勒丝是怎样与斗篷客说去,那名威胁不果的斗蓬客似乎也没有当场伤害人质的想法,而仅是把猫女往楼内一推,便又开始指手画脚、大声嚷嚷指挥组织起战斗来。 彼德仔细地俯瞰着这个以钟楼为中心的战场,在侯爵的计划中,这场战斗并不会维持许久,若然他要进入钟楼将猫女救出,那麽,双方交战的状况也就是他最佳的潜入时机。 以神识洞悉生死一会儿,彼德脑海就浮现出数条较为可行的入侵路线,他保守地挑选出其中最为安全的,便迅速在屋顶与屋顶之间奔腾,急急向钟楼的方向迈进。然而,待得他窜至战场的後方,亦即是钟楼的背面,双方的兵刃已经激起了层层的浪花,他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因为纳斯农侯爵给华勒丝的指示是:兵刃相接,即刻撤退。 「必须加快行动……」他心想。 钟楼的背面没有门扉通往内部,彼德往上一看,就独独只有一户装饰用的琉璃花窗镶嵌在细滑的大理石壁之中。 「唯有赌看看吧。」 心念一转,彼德在披风底下拿出一圈预先准备好的麻绳,接着,他又把绳索系在骑士大剑的握柄,然後一举把大剑往琉璃花窗投掷而去,毫无疑问,钟楼後方难免发出了一阵乒历乒铃的破裂声,为此,少年不禁有些担忧前方的敌人会被这一浪声音惊动…… 他静静地待在墙下,只要一个不对劲,他就要转身逃跑。 一秒、两秒、三秒……战场还有冲杀的声音。 四秒、五秒、六秒……他听见有人高喊撤退。 七秒、八秒、九秒…… 他听见一把粗犷的声音在呼啸:“华勒丝-纳斯农,你们就这样子逃跑吗?逃了就别怪我伤害你们家的可爱小猫了!哈哈哈……只有嘴巴强的懦弱者,你尽管远远逃去吧!赶紧寻求活路去吧,然後把今夜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忘却吧,因为那只猫儿的下场可要惨了──” 而在这声音之後,则是一声高亢凄厉的女性惨叫。 「华勒丝是不会回头的。」少年心想。 既然华勒丝的队伍已经开始撤退,那麽少年的潜入时间也变得所余无几,他先用神识检视窗孔附近的因果,待他确认安全後,便扯着绳子往上攀登,也幸亏他这口大剑是件劣品,富含高质量废矿的大剑因此才能恰恰与彼德六十公斤的体重互相抵消,不让绳子上的少年往下坠跌,当个离不开大地之母的孩子。 翻进钟楼内部,全然的漆黑首先落入彼德的眼帘,少年没敢打开从侯爵府中「借来」的魔法提灯,他仅仅只是凝神静气地待在原地,默默等候眼睛自然适应内部的光线,而渐渐显露在他眼前的场景也证明了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在窗户之後,彼德的落脚点正正处於钟楼的机械室,要是他刚才一个不小心,失足掉到这些发出叽叽怪叫的齿轮间,即使未至於粉身碎骨,但亦恐怕不是一件可以一笑置之的事情。 而理清自己方位的彼德也没有在此久留,他现在还身处二楼,而猫女估计是被安置在钟楼的三楼,於是,少年沿着机械室边缘的回旋楼梯,轻轻地登上了钟楼的三楼,他在三楼小心翼翼地环顾片刻,发现了一扇木门,而门後大概就是凶徒聚集的所在。 远远地,少年就听见木门後的讲话声。 “老大,她们都跑掉了,现在怎麽办?”某人问。 木门旁边还有一格阖上的木窗,意欲视察内部情况的彼德便抽出随身小刀,在木窗残破的左上角割下一个小孔,於是,一束光线便透进幽暗的机械室中,未几,它又被少年的碧眼截下。 木门後面是一个宽广的陈列室,墙壁刻满战士与亡灵抗争的图画,又有铁青的墨水在灰白的内墙写下一个个英烈的姓名,可是,这个理应肃然的场所如今已经成为了罪犯的堡垒,约有三十余个蒙面客正在陈列室内吵吵闹闹。 “怎麽办?她们要跑就让她们跑去吧,大人只是命令我们守住这座钟楼和顾好这只猫女,若是再能够取下华勒丝那**的人头故然又是一笔亮丽的功绩,只是她带了这麽多人马,我们贸然追击只怕会被反客为主,偷鸡不成蚀把米……” “老大英名!"某名蒙面客十分狗腿。 “老大睿智!”某名蒙面客也很不要脸。 “老大智勇双全!”整个陈列室内的蒙面客皆是时势所造的一方之熊。 “停──” 为首的斗篷客双手微抬,按住众人的奉承,他嘻嘻的奸笑两声,又说:“现在敌方已经被我们打跑了,想必也不会为这名低贱的猫女赴命,上面吩咐我们不要留下活口,但是……” “作为你们的好上司,总得要为兄弟谋些福利,我想……" 斗篷客伸出中指,指向一个彼德看不见的角落,语带轻曼地与他的手下说道:“或许我们能够好好运用一下手头上的资源,废物利用一下……对不对?” 众蒙面客皆笑,猥琐而邪秽。 「真想不到,我彼德在有生之年竟然也会遇上这麽狗血的剧情,可是……」 在这个盘据数十名淫贼的陈列室中,少年却是暂时找不出一丝可乘之机。 於是他也只能够眼白白地看着一道道可厌的黑影纷纷挤向那个瞧不见的角落,一时间,鄙笑、暴力、侵凌还有其其他他的邪念迅速在木门的後方燃起原始的焰火,一声野兽的哀鸣在少年的脑海闪过…… “算了吧。” 闭上眼睛,少年默然转身准备离开这个伤心地,他与华勒丝同样地自私,绝不会为他人而拿自己的性命来冒险,他的心尚有其他向往的事物,所以他敢於背负木门以後的记忆。 「无能是一种罪恶,人皆有之。」这是他父亲给予的教诲。 可是,在这世上总有些愚者,不甘背负这份原罪。 啊── “老娘忍不住了!” 回首间,彼德蓦然听见一道印象不浅的声线,神识所洞察的生死因果顿时又有了迥然不同的变化,少年一笑自嘲,重新观察起陈列室内的境况。 透过窗户的小孔,他目睹一位怒极的少女,她手持一把丈八钢棍,身前倒了一名蒙面客,显赫就是少女所下的毒手,室内的时空为不禁为这份异数而凝滞片刻,接着,彼德就听见一句毕生难忘的对白。 某位邻家少女挤起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向那群黑影说道:“对不起,你们继续,我们只是路过而已。杰特,我们走吧!” 然後,她又向陈列室的上方招了招手,一副准备离去的样子。 “想走?往哪里去?!” 无疑,冲动总是伴随着惩罚。 …… …… ; 28. 十人敌 “想走?往哪里去?!” 听见斗篷客首领的大喝声,作为梁上君子的杰特此时不禁流露出一个万般无奈的笑容,他看了看那一只瑟缩在角落处的猫女,心里也没有责怪夏葵的见义勇为,但是…… 「大姐,你也不用爆出自家刺客的隐藏位置吧?」 慘遭出賣的少年心中吐了一口老血,头皮发麻地打量着这满屋贼党,默默在脑海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情势:「根據这些蒙面客与外面那些人战斗的表现,他们大部分都拥有c级的普氏战力,其中也应该有数名是b级的,可是,我和夏葵无论怎麽算也只是两个b,若然正面冲突起来……」 「嗯,还是逃吧?」黑发少年有些不争气地想到。 可是,还没有等到杰特将逃走的办法想出,下方的夏葵已经与两名蒙面客打得火热,这些蒙面客统一使用同款的短刀,而且运刀的手法如出一辙,攻向夏葵的招式均是险要非常。 而另一边的双马尾少女也不含糊,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丈八钢棍在她的巧手舞如银蛇,摊拨扫弹挑,守得密不透风,往下而观,马步稳若山岳,刀棍交缠之间,以一敌二,竟是犹有余劲! “烦啦!” 双方你来我往试探数回,夏葵首先发难,她娇斥一声,转守为攻,灵力猛提,钢棍尖端冒出一闪精光,轰然一声,棍尖便抵在一口短刀刀背,径直将其中一名人击退数步。 眼见手下遭少女击退,作为首领的斗篷客不怯反笑,张狂喊道:“小丫头,你这三脚猫功夫竟然还学别人逞英雄?我看你今晚也一并留在这里吧!让叔叔们一起教导你怎样才能把棍棒使得真正虎虎生威!哈哈哈哈──” 说着,在场的众多蒙面客又是一阵大笑。 此时,杰特与夏葵便对视一眼,也就趁着这个空挡转身往陈列室另一侧的窗户跑去,只要她们能够脱离这个房间,存活的机会便能大大提升,可惜,她们才没跑出几步,原本还在仰天大笑的敌人也有了动作! 瞬间,斗篷客便领着一众蒙面人往陈列室的左侧急驰,他们的脚步皆比少女夏葵快上不止一筹,最终,杰特与夏葵还是没能逃个成功,反而被对方的人马堵在房间的左下角。 “这样就想逃掉?你们当我们是废物还是白痴啊?哼!小弟们,给我上!别忘记,女的要活捉,男的……也给我活捉!”在众手下的疯狂附和中,他们的首领如此说道。 而听见斗篷客这句对白的杰特,内心是止不住的骇然,即使是一向寡言的他亦忍不住严肃地向旁边的邻家少女慨而说之:“我认真不应该跟你一起留下的──。” 不过,铁树枝的夏葵却有着特别的安慰技巧:“孩子,别害怕,那可是当今世上唯一能够让雄性生物魂飞天界的神圣仪式哦!只要你现在输了,哲学之门将会为你永远开启,而且听说那一种快感只要试过一次就会上瘾的哟!啧啧啧,既然被捉住下来你仍然有赚,杰特你就舍身掩护我逃命吧!以後每次看见菊花,我都会怀念你的!真的!” 而就在双方准备正式开战时,一道黑影骤然从陈列室右方的侧门闯入,那人手持大剑,不徐不疾地走向被众人晾在一旁的猫女,并在一颗颗木然的眼睛下从容自若地替那个无人看守的猫女解开手脚的绳结。 场面沉默了一会儿,未几,又一次遭到无视的斗篷客首领终於忍不住发出怒吼了:“我说!你们到底是当我们是废物?还是白痴啊!” 当然,对彼德而言,这个问题无疑是多余的,蓝发少年由衷地露出一个怜悯的神色,摇头说道:“别问,伤感情。” 此时,务求取得夏葵与杰特援助的彼德已经取下了自己面罩,露出了面孔。 认得来者何人的夏葵和杰特便同时点头和应。 “很好,很好!你们成功惹怒我了。”遭到反讽的斗篷客首领冷冷地向手下命令道:“杀,一个不留,全部都给我杀掉!” 杀声既起,夏葵与杰特两人也不敢嬉笑,她们彼此低语了数句以後,便马上行动起来,彼德的突然出现虽然让她们心存疑惑,但是这个时候明显也不是询问的时机,他们首要的任务是要将分散在陈列室四人全部集中到一起,在三十对四的劣势下,分散的下场就是被逐个击破! 可是,杰特他们又要怎样穿过密密麻麻的人海去到彼德那边呢? 这儿,夏葵有一个简单直接兼暴力的解法。 轰! 既然彼德能从门闯入,那麽墙的後方也该有立足处吧? 以灵力在棍尖加上【崩击】符文,夏葵奋力一挥便在墙身扎出一个幽黑的大洞,接着,少女的双马尾高兴地颤了颤,黄莺似的声音清脆地响起,与一众黑衣人盈盈笑道:“拜拜罗!” 看着与自己挥手道别的可爱少女与身边的奶油脸一同钻进那个壁洞,斗篷客首领呆了呆,才手舞足蹈地指挥手下起来:“还在傻站在这干嘛?还不快追?!” 听见老大的怒骂,当小弟的自然是动作利索,仅见某位蒙面客轻灵一跃,在半空以鲤鱼之姿朝着那个洞口飘逸而去,可惜,这一记鱼跃龙门虽然力度与准度皆全,但是龙门的後方却隐藏住一个无比凶残的守门员…… 夏葵愉悦地看着这个从洞中冒出半个脑袋,马步站稳,灵力运起,就是一记凌空抽射,嘭的一声痛快以後,那打前锋的笨蛋便以比来时便快的速度倒飞回去,站在一旁的杰特看了,不禁倒抽一口大气,恻隐而掩脸,那是一个鎯头破西瓜的概念…… 极具爆炸性的踢击显赫已经将一众黑衣人唬住,夏葵等了好一阵子也没看到再有半个人头胆敢从洞中钻出,唯有满是失望地拍了拍手,往彼德通过房间的木门走去,而此时的杰特则正透过彼德方才挖出的小洞观察陈列室内部的情形。 杰特和夏葵是成功逃脱了,但是现在却轮到彼德与猫女的情况变得岌岌可危,数十名黑衣人已经将他们围困在房间的右上角,而木门的後方亦正埋伏着数名蒙面客,似乎只要夏葵与杰特她们任何一人去而复返,从这道木门踏入房间之内,便要马上被刺个三刀六洞。 而得悉情况的夏葵又是一番雀跃,在杰特的调节下,她先为自己钢棍连续附加上三层【崩击】符文,继而一棍猛突,出手如龙!毫无置疑,洪亮的爆破声又一次击打在一众黑衣人的心房。 回首之间,他们仅见从小洞逃去的夏葵已经去而复返,小姑娘没有循规蹈矩地使用建筑师设计的木门,而是再度在陈列室的墙壁上击出一个更大的孔洞,在倒塌的烟尘飞灰当中,隐约可以看见有数名黑色人影被压在土石残骸底下,那不是他们的同伙,又会是谁呢? “哈哈──”这时的彼德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开始倾向相信这次事件是某名黑手的阴谋,这一群空具实力而不长脑袋的家伙若然不是局中的弃子,那实在是对整个伊斯奈的侮辱。 “小子!大祸临头,你还笑什麽?!”斗篷客有一个优点,他不懂就会问。 只是彼德没有回应他的好学,因为死人无需知晓太多。 “杰特,你留在原地,夏葵,一点突破进来我身边,我替你掩护!” 难得夏葵她们造就了这麽一个深具震慑力的开场,彼德当然会将机会好好把握,在场的刺客大概是某个势力统一训练而成的死士,他们的能力完全是同一个路子,因此,他们的优点与缺点亦是一模一样──「长於灵巧、短於力量」! 而对於彼德的指挥,夏葵却是莫名地抱有信心,得悉指示的她马上就在棍尖加持一层【突击】符文,继而迈出由杰特为她加持了【疾行】符文的脚步,在两个符文的加持下,手持钢棍的少女彷佛就是一匹来势汹汹的独角马,要是那个不长眼的挡在棍尖前方,只怕不死也会重伤! 一个义无反顾的冲锋,夏葵就登时深陷在黑衣人的短刀攻击当中,她这一点突破无疑让左右两侧的空门大露,不过,这个片刻的破绽却是巧妙地被彼德的大剑化去,而所用的法子就如同他当初砍下乌尔的变速三连矢一般,少年丢出了一柄小刀,利用众多刀剑碰撞的连锁效应为夏葵挡下了全部临身的利刃。 看见彼德露了这一手的杰特,忍不住高声赞许道:“漂亮!” “不,我还有更好玩的!”像是想到什麽似的,身陷重围的彼德一边闪躲层出不穷的短刀,一边向外围的杰特喊道:“你会【堕天六翼】吗?” 【堕天六翼】是一招高等的刺客技能,原理非常简单,就是藉由逐一在腿部加持一共六层的【疾行】符文,再藉由极致的速度对敌人进行砍杀,可是事实上单单只是两层【疾行】却是足够使得大部分b级刺客无法认清目标,甚至在疾行的途中自己主动撞上别人的刀口…… 是故,能够使用三层到四层疾行符文已经算是高手中的高手,而所谓的【堕天六翼】则是通常会被看待为一种无差别的自杀式攻击,乃是刺客背水一战时才会采用的一种禁技。 “略懂。”闻言,杰特略有好奇地答道。 “如果你信任我,那你就用吧!”彼德在刀光中悠悠说道,这时,夏葵已经将虚弱的猫女护在身後的墙角,在三名蒙面客的围攻下苦苦支撑,每逄险处,彼德皆是一剑游来,起死回生。 说实在,【堕天六翼】这一招杰特只是学懂,却未真正用过,同行之间,亦甚少有人轻试,偶有几个例外,也大多下场惨淡。可是,他看着蓝发少年自信的身姿却是提不起质疑的念头,在一抹要强的眼神之下,一层【疾行】符文闪烁在黑发少年的腿上── 一个後跃,彼德竖剑指向一众斗篷客,邪然而笑。 “愚者,汝将见证炽大天使的堕落!” …… …… 29. 堕天使 “愚者,汝将见证炽天使的堕落! 且不管彼德所演绎中二的台词,这边的杰特正运用一层疾行符文与三名蒙面客周旋,由於空间的限制,一众蒙面客无法一哄而上,可是,这里任何一名蒙面客却都具有跟杰特单打独斗的资本! 异於彼德的游刃有余,杰特在蒙面客的短刀攻势下直是苦不堪言,由於施展疾行符文会耗尽他的灵能,因此,在刀刃交接的时候,往往会在力量方面吃上暗亏,如此一来,他也只能摆出避九守一的态势,完全无法回击。 经过数回攻势,另一方的蒙面客眼见以短刀围攻不成,便改以苦无投之,从近攻改为远攻之後,合击杰特的人数就一下子从个位数上升到十位数,叮叮叮叮,密密麻麻的利器一下子全部钉在少年脑後的墙壁,惊出他一身冷汗! 要不是少年平日专注於身法的练习还有脚下的疾行符文,刚才那麽一波攻势,恐怕就已经从他的皮肤表面挖出数十个富含铁质的鲜红喷泉。 不过,险险避过一劫的杰特也不失他平日冷清的气质,虽是心悸一时,但亦临危不乱,好不容易才等到灵力补充完毕的他又为自己再添上一层疾行符文,继而由墙壁边缘反冲至人群当中,让敌人的身体成为自己的掩护,藉此逼迫对方停止投掷苦无。 於是,斗争又重新回到招招险要的近身战中,从靠墙防守到八方受敌,杰特的疾行符文即使已经达至两层,但是告急的情势却还是没有改变多少,混入人群的他要是不小心被一众刺客成功包围,再快的身法也将会施展不开。 也幸亏在场一众蒙面客并不与杰特以死相搏,但凡杰特的长刀使向他们的要害皆会采取抵挡或是闪避的动作,借此一点,杰特才能一直突破他们的合围,以轻伤的姿态勉强支撑到第二次的灵力补足,顿时,在杰特全力的奔驰中,又一个淡淡的符文环绕在他的腿上,疾行符文的层数也终於达到三层!一般而言,第三层也是最危险的一个境界,因为它已经稍稍超出杰特的控制,而在战场之上,稍稍的失误一向足以致命! 就像一支离弦的箭矢,杰特原本处处受制的刀锋顿时变得无法忽略,这时,蒙面客已经不敢再去包围眼前的少年,而是改为借由他们自身的轻灵等待机会,制造破绽,继而夺之。 没多久,蒙面客的机会就来了。 杰特一个计算错误,本该踏出的两步,因为收势不及而多出一步,这一步直使一口迎面而来的短刀省去一步的距离,直指少年咽喉! 这一步是多麽远啊── 「可恶!」 暗骂一声,眼见短刀即将临身的杰特心中只道自己乃成强弩之末,便是不再逃逸,反手挥刃一记上撩,决然划出一抹急烈的银弧,想要与那刺出短刀的蒙面客同归於尽! 然而,一直在旁观察的彼德却是绝不会让这种壮烈的情景轻易发生。 那柄攻向杰特咽喉的短刀尚未完成一次完整的刺击,一口狰狞的大剑便是怒然将短刀主人的心脏狠狠洞穿,随後,巨大的剑身并没有就此停下,它支住蒙面客的屍体一直往前推进,继而又把一柄刺向杰特背部的短刀挡下了来! 而更巧合的却是杰特那一刀同归於尽,竟然能够恰好就把追击大剑主人的短刀架开,一次完全出乎杰特意料之外的攻守交换就是这麽完美地呈现在陈列室之内。 「这到底怎麽一回事?」杰特不解而回眄。 瞥见杰特探询的视线,彼德只是半喘着气,吐出了二字:“继……续……。” 刚才的全力爆发让他的身体有点吃力,但敌人却不会因此而让他们拥有半刻停歇的空间。 「继续吗?」 杰特心念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脚下灵力再催,又是一个符文叠加在他的身体,总数为四的疾行符文让他感觉自己如同一根羽毛,只消一个呼吸,人仿佛就要远去── 去哪? 彼端花开之处。 刀挥出,步迈开,人就化作一道黑影,快!快得像是从苍穹急坠的游隼,当你意识到牠的逼近,死亡便已经来到,在你感觉生命的流逝时,牠已从你的身边离去,再去追逐下一名猎物。 此时,少年彼德手中的大剑已经不是一口武器,而是舒展音符的指挥棒,只听见叮的一声,又叮的一声,杰特化作的黑影便按照乐章的节拍回绕在狭窄的陈列室内,没有任何一名斗篷客能够捕捉到黑影的所在,因为他像是风一般的飞快! 於是,在惨叫与悔恨声中,血花点缀了烈士的碑志,生与死的因果在灯火中报应。 也不知道是谁首先失去战意,也不知道是谁首先开始逃逸,一众蒙面人类无可避免地悚惧於那一道黑色的长影,他们四散奔窜却是一个也溜不出钟楼的孔洞,因为有一双眼睛在看守,生与死尽在他的意志,现在,他主宰了陈列室内的所有生命。 快?还不够快。 胜败?那不是可以左右这一股冲动的枷锁了…… 兴许,每个人的灵魂深处一直都隐藏住堕落的欲望。 兴许,有些事情连生命也不足以衡量。 这里有个少年,早早顿悟。 又一个祝福加诸其身。 此时此刻的陈列室内,彼德的肉眼现在仅能看到两种人:必死之人与必生之人。 彼德的大剑在引导,恶魔在饮血,飞鸟渐渐露出羊角,乐音渐渐变调,婉约远古的呼唤,刀锋划过血肉,狂暴的破风声仿如巨兽的挣扎,挥刀的人已经彻底迷失了,牧者亦渐感疲惫。 簌! 一刀触目惊心的长痕蓦然印在精致的壁画,割去了已故兵士的头颅。 “夏葵,一点钟方向,齐肩水平挥出一棍!” 不容分说,彼德猛然向少女指令道。 纵然可以洞悉生与死的轨迹,少年的身体却是渐渐跟不上大天使的堕落! 心知情势紧凑,邻家少女连回话也省去,她马上按照彼德的指令,往自己的一点钟方向挥出了沉重的一棍!长棍只是挥出了大半,一丛鲜丽的火花就伴随着铁石交呜之声在棍身擦过!眨眼间,火花悄然灭却,又有一丝细细的急风掠过了少女与猫女的咽喉…… 急风似乎隐隐带着死者的呼声。 额头渗出的冷汗凝珠,夏葵呆呆地环视场中余下的人影…… 一、二、三、四、五……尽是一些放弃挣扎的绝望者。 「这场危险的游戏还有必要继续吗?」 少女夏葵满腹不解,但是满墙斑驳的刀痕与红花却是赫然告诉她…… 「这已经不是我能阻止的事情了!太疯狂了!」 那还是她所以往认识的杰特吗? 「这还是我所认识的自己吗?」 同一时间,少年杰特的内心也冒出了一个疑问,然而他却是提不起任何动力去思考这一个无聊的问题,现在他的内心只有唯一的欲望!快,他还要变得更快!他等待着,他期待着,守候着羽翼长成的那一个神圣的时刻……要消再来一道神风,他便可以重现炽天使的堕落。 “停!” 不知是谁在喝止。 “快停!杰特!” 他不想理会。 灵力在刀光的深处构筑着最後一道疾行符文,少年杰特的眸子早已不败劲风的吹袭而紧紧合上,此时的他只是盲目地徘徊在烈士的纪录堂,他看不见满地的屍身,也听不见同伴的呼喊,战斗的胜负既无意义,他一心堕落。 “失礼了。” 蓦然,一道优雅的男声在他的耳际吹过,黑发黑瞳的少年颈椎一痛,突然昏倒过去了。 炽天使尚未完全堕落。 …… …… ; 30. 守秘密 「终於停下来了吗?」 眼见邈然无踪的杰特终於被彼德的手刀放倒在怀里,夏葵翻荡的心情才得以抑止,即便她并不是第一次处身厮杀的现场,但陈列室内的景况仍是让她喘不过气来。 血肉横飞,肢体零落,也倒是还好,但更残酷却是那些无谓的刀伤。 这鲜红的一幕与其说是战斗,倒不如说是杀戮的本身。 「不过,尽管如何,我们都活下来了。」 想及此,夏葵也就释然了。 她收起长棍,强自挤出一丝笑意望向战场中心的彼德,此时的蓝发少年早已满身沾染鲜血,墨黑的斗篷也被敌人的短刀糟蹋出大大小小数十个口子,而他手握的大剑更是怵目惊心,平整的利刃在近千次交锋中显赫被敲打成一把锯子,若是拿去给铁匠修补,大概也会被徵询要否回炉再造。 可是彼德紧接下来的行为却是令夏葵收回了相迎的脚步,蓝发少年的神色木然,左手诡异地把杰特像是一面盾牌似地揪在胸前,右手拖着残剑,慢慢往邻家少女与猫女身处的角落走去,冷漠地淡淡说道:“你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少女望着彼德一步又一步的靠近,一股压迫感顿时油然而生,她只觉得现在的彼德实在太过异常了,甚至还使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危险,於是,她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挡在猫女前面──这只可怜的猫女大概许久没有进食,从一开始就虚弱得紧,只能勉强站立。 “什麽?彼德,你到底在说什麽?”少女问道。 然而,夏葵的探询并没有获得少年的回应,彼德只是紧紧盯视着少女与猫女,不带一丝生气地逼近她们,说道:“你知道吗?刚才你所看到的并不该是你们这些平民应该知道的。夏葵,我这里有一个请求,我希望你不要把这里的事情说出去,就当作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可以吗?” 请求? 这种语气,这种神态,哪里像是一个请求?分明就是变相的威胁,仗义相助的少女夏葵既屈且怒,她张嘴欲骂,却又看见杰特被彼德揪在手心,因此,少女合上了微张的嘴儿,稍稍冷静下来,也就总算听懂彼德话中的意思……他的请求并不需要回答。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死人才是最能够保守秘密的。 冷冷地瞪视着眼前这个相处未久的陌生少年,夏葵只感觉一阵心寒,她实在看不懂这个一直微笑的家伙,但是她无论如何都会先保护好自己,她家中的弟妹还要再过一些年岁才能让她放心离去,所以,她重新把挂在背後的长棍抽出,挡在自己身前。 “你先放开杰特,我再来答应你。” 只要有杰特挡在少年的身前,少女就不好施展,她也实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种情势,谁能料到刚才还一脸和善的人竟然可以眨眼间变得这般冷漠? 这不禁使她望向彼德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她讨厌虚伪的人。 “唉──” 轻叹一声,少年彼德语带遗憾,微笑说道:“本来念在昔日同伙一场,还想要给你们一个痛快的,但你既然不赏面了,那麽,我也不勉强……失礼了!” 一声失礼,少年的大剑在地面拖出一列火花,往少女的面门撩出扑面一剑。 见状,夏葵当即举棍抵抗!殊不料,少年此剑乃是虚招,翻手变换之间,大剑又往少女的腰际削去,而少女为了避免拦腰而断的下场,便立即对自己大腿施展了一个奋勇符文,好让她可以临时往左方跃出一大步,躲去此剑的凶险。 可惜,这一跃步却是将她背後的猫女彻底曝露在彼德的面前,没有片刻的犹豫,少年的右手猛然高举,便是一剑劈向猫女古兰的天灵!此时的古兰气虚血弱,本来就连站立也是勉强,又往哪里能够抽出力气去闪躲这一记迅捷的大剑?万念俱灰下,她认命地闭上了一双猫瞳,任由大剑的宰割。不过,那边的夏葵却是舍不得让她如此轻易死去! 只见少女倾身展臂,一棍傲然使出,钢铁的尖端恰恰就赶在大剑之前,击去这记劈击。 但如此一来,夏葵便是侧门大开,残破的大剑便趁这着这个可乘之机长驱直入,一路刺往少女的心窝!彼德没有任何留手,这一剑也避无可避,确确实实地是刺中了她的左胸! 铁壁! 危急之际,夏葵又是一道符文使出,一片半透明的护心鳞甲挡住大剑的尖锋,仅是将橙发少女击出两步,若是这一剑是由其他剑士使出,她现在只怕已经确切地体会到何谓「透心凉」了…… 一剑未成全功,方始击开夏葵的少年也就回身横刃,重施故技,再度往毫无防备的猫女古兰攻去!如此一来,要是夏葵又一次援救猫女,便必然会落得跟上一剑同样的下场,从而平白让彼德觅得自己下一个破绽,此时此刻,夏葵无疑必须尽快作出抉择…… 救?那只会令她与猫女与杰特一起慢慢陷落可怕的泥沼。 不救?哪她又该如何? 在不伤及杰特的前提下,一对一击败对方?少女自忖无能。 抑或是抛弃两名人质,独自逃跑?可是彼德不死,这件事情仍然会将她留下隐忧,若然今夜的灾祸会连累到她的家人,那麽她情愿为彼德「保守秘密」,在这个陈列室中自行了断…… 「谁要是有能力,谁也会想去博一博吧?」 她救不了猫女,她救不了杰特,甚至她自己也开始记恨自己的冲动,但是,她并不是一个轻易放弃希望的人,即使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会全力以赴,因此,她狠下了心肠,作出了一个困难而自私的决定,为自己搏一搏! “对不起,杰特!” 彼德将剑挥向猫女,又将杰特当作盾牌挡在夏葵的进攻路线,这样子看来,一切似乎布置得无懈可击,可是事实上,只要少女决断如流,便能轻易开得一条生路。 穿刺符文! 正确的解决就是把彼德和杰特一齐刺穿,人类的肉体是十分脆弱的,本来就不是什麽优良的盾牌,以夏葵的力劲,要用铁棍刺穿失去意识的杰特,就如同以银针戳穿棉布一般的简单。 “聪明!人还你,接好吧!” 逼命的棍棒使来,彼德也有明哲保身的法子,只见少年用力将杰特推向少女,如狼似虎的後者由不得吃了一惊,刺出的长棍好不容易才收住势头,没有将归还的人质白白刺伤。 而几乎同时,战场的形势亦有了截然不同的转变! 正当彼德马上就要夺去猫女性命的时候,大剑的锋芒迥然一转,少年右脚踏出大大一步,重心微微挪到前方,随後,他一下子扭头望向自己背後,便是燕返的一剑! 叮! 一剑劈下,彼德後背原来的位置兀然多出一道黑影,残剑稳稳压在一口短刀上头,少年的碧眼对上那人诧异的目光,玩味笑道:“抓到你罗!” 那道黑影正是一众蒙面客的首领,在杰特使出堕天六翼的时候,他敏感地察觉到情况似乎有点不妙,便使用了一个他用来压箱底的招数──「隐身」。 他隐去了身影,躲在一旁,试图逃离死劫。 後来,在他发现如同死神一般的杰特被彼德击晕以後,而夏葵和彼德又莫名其妙地内哄相杀起来时,他又觉得可以一取渔人之利,结果便有了眼下的状况。 只是他完全没有料到这一下稳打稳扎的背刺竟然会失败! 虽然在神话和传说中总是不乏「隐身」这项技能的踪迹,可是它却也不是什麽大路货,即便是那些顶尖的盗贼亦未必会晓得这招神奇的技能,一个人如果能够学会或使用它,那便是一椿极大的缘分了!也基於「隐身」罕见,人们一般都不会去防备这一招,而这招也就成为斗篷客无往不而利的绝技,只是这一个从未失手的招数,今天却是有了最後一次的例外。 “你是怎样发现我的!”斗篷客眼珠瞪瞪得大大地问道。 一切皆是生死因果。 “抱歉,我赶时间,所以,不解释了。”少年向斗篷客抬眉一笑,便扭头往傻站一旁的夏葵呼喊道:“诶!亲爱的朋友,就不过来帮忙一下吗?” “等等!等等!我的大脑有点不够用,你先在那边继续努力一下,让我再想想看。” 说实在,夏葵的思路还真的给彼德搞得有些混乱,他一会儿和她们站在同一阵线,一会儿又说要杀人灭口,这一次又来怂恿她同仇敌慨…… 这令橙发少女的心头不禁冒出了就这样带着杰特和猫女溜走的懒惰想法。 “你就放心吧!对於你和猫女,其实我是一根汗毛也不敢碰的。若然某家大小姐知道了我竟然对你们刀剑相向,那可是会要了我的命,所以,还是那一句,记得帮我保守秘密喔!”看见少女的犹豫,彼德马上尝试说服一旁的少女,经过一轮消耗,他要收拾眼前这个斗篷客恐怕要花上不少时间,甚至可能会因为过度疲劳而战败…… “我怎麽知道你等会儿会不会又要杀人灭口?”夏葵警惕地钉问道。 另一边的斗篷客可没有心情以一挑二,便马上开口给彼德添乱:“对啊!小姑娘,这年头的小白脸最是信不得的!你可是要好好想清楚啊!” 然而,有些人本就不该多话。 “啊!你不开口,我差点就要忘记刚才好像有人要告诉我棍棒是怎样使的?”遭到斗篷客的贱嘴相激,夏葵毅然就决定站在彼德那一边,既然从表面上看来彼德还没有确切伤害到她们,她至少也应该报予基本的信任,再者,原本被当作人质的杰特也被彼德归还到她的手上了。 心中既有抉择,少女便将一连四层的崩击符文叠加在钢制长棍的尖端,她没有急於出手,只是在旁默默看着少年与斗篷客的缠斗,随後看准机会,便往那斗篷客的头颅狠狠戳去! 看见少女的举动,少年当即大叫:“不要!” 轰! 斗篷客的头项像烟花般炸裂开来,最为接近他的蓝发少年便被飞溅半空的黄白之物糊得满脸皆是,也就神色木然地摇头叹道:“很好……夏葵,我们这次就当是扯平了吧?” “不要。"橙发少女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爽朗地拒绝道:“我比较习惯十倍奉还!” “……” 少年沉默无言。 …… …… 离开的半途,两人分别背负一名晕倒的人。 “对了,你们为什麽会出现在那里?”彼德问道。 “我是陪杰特来悼念父母的,你呢?”少女答道。 “我是受华勒丝的委托,来救这只猫女。”少年没有透露更多。 “哦……”少女微张的嘴儿有些落莫,也不敢冒然深入过问太多。 然後,她们彼此分道扬镳,别了。 …… …… ; 31. 曙光现 带兵完成佯攻任务以後,华勒丝马上便继续按照父亲所订定的计划行动,沿途上,她的心思一会儿飞往侯爵府中,一会儿又飘向後面的钟楼,在这些派系斗争中,她越发感觉无力从心,可是,想当初,不正就是她自己决意背弃这些义务吗?而如今,她又怎能厚颜强争奕棋者的席位? 担忧更使得时间显得磨人,少女极目远眺许久才终於在街道的转角处觅得侯府的华灯,她领兵悄悄地接近自家的府第,然後就瞧见两名眼熟的门房全副武装地警戒在门口,见此状况,华勒丝就领着众人归入府中,吩咐数句,便解散了。 甫踏至府中的前庭,她便知道在自己离开侯府的那一个时段肯定是出事了,今夜的莺雀没有啼哭,平日由园丁与花王照料得健健康康的绿草皮亦爬满狰狞似蜈蚣的隙缝,华勒丝见了,左手不由自主地抚上死剑红樱,又想起,那必死的果。 脑海闪过数十种不同的念头,她又在仆人的相近下迈入正院,里面没有一人在院中亮刃,这里的男男女女,上上下下,皆是一片忙碌,在那些流动的人影中,声声低微的消息正在流传。 “唉……真是惨……死了……死状……” “谁?……不幸……今夜……” “西院的……门房的……院的……後门的……都死……” “不好了!不好了!……” “嘘──安静……玛莉你就是死性……怎麽了?” “……侯爵他……” “死……?侯爵?!” “听说……” 急烈的马靴印在华美的红毡,少女沿路听着这些流言碎语径直往父亲的书房大步而去,她匆匆把那道熟识的大门打开,但未有找到想要看到的人,独独只有一室撩乱。 呯! 侯爵的长女重重地关上书房的门扉,又雷厉风行地走向西院,那儿有她父亲的寝室,亦是那个「蠢女人」的寝室,若然可以,她绝不想去,然而,她的父亲在那儿,她的关心也必须送到那儿。 兴许是因为乱事的关系,今夜凌晨的西院隐隐透露出一股不安的味儿,这使得华勒丝虽然依旧心生烦厌,但是却是拥有一丝别样的快感,那滋味禁不住让少女的蓝眼发笑,让她的回忆汹涌。 这一天,是她首次来到父亲在西院的寝室,寝室的门口有一名骑士装束的壮汉在看守,这个男人是华勒丝老相识,他是刚朵-纳斯农-菲尔,乃是纳斯农家四大族护之首,少女被他从小看到大,他待她是特别的好,因为他也曾经看过东院的美丽。 才看见华勒丝,刚朵就挥舞着他的巨臂,不断催促着:“噢,天见犹怜的乖孩子,你终於来了……你该快点看看侯爵大人!去吧!去吧!赶紧去!” 由於刚朵的推挤,华勒丝半点准备也没有便一头撞进父亲的寝室,寝室内,入眼是明澄的光线,光线里的装潢把房间填满温暖的感觉,直使少女一阵恶心,她心中冷笑一声,又看到床上的父与床边的人,万幸,她并没有看见那个没有品味的庸俗女人。 而床边的人又是她的老相识──她们的副管家,莱利。 不过,这个温文尔雅的黑人现在的情况却是使得华勒丝微微一皱,他的脸色煞白,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有些不自然的扭曲,身穿的白衬衣濡染上数朵盛大的红花,他看见华勒丝来了,便笑了笑,柔声轻唤:“欢迎回来,华勒丝。” “你受伤了?” “嗯,肩膀中了一剑,但没有什麽大碍。"莱利摇了摇头,半开玩笑似地抱怨道:“倒是我的外套就真的报销了,唉,才是新买的啊。” “哈,没事就好。” 华勒丝点了点头,又往躺在床上文风不动的父亲看了一眼,淡淡地问道:“那他呢?” 在看到父亲的刹那,生死因果便告诉她,她父亲的性命安然。 “他?在装死而已。”莱利笑道。 於是,大床中的侯爵便在副管家的语末弹了起身,他似乎十分不满意地叫道:“我忠实的莱利啊!真想不到!真想不到,连你也会背叛我!” 侯爵他又向华勒丝说道:“华勒丝啊,你赶快将这个叛徒给我带走吧,要不然,我早晚会被他害死!” 铮然一声,华勒丝的死剑也同时出鞘,搁在父亲保罗的咽喉。 “演!再演,我就帮你完美代入死者这个角色!” 闻言,纳斯农侯爵一指弹开喉间的冷锋,正色说道:“初步的情形和我的预计完全相符,他们的目标确是本侯爵的项上人头,只是这次的刺杀却是出乎意料的凶险,大管家加比奥提早的背叛令我们十分错愕,也使得我手头上的底牌几乎掀尽……” “所以,你们知道是谁主使了吗?” 侯爵摇了摇头,平静地答道:“很可惜,我们无法查清敌人的身份。不过,我们终於知道他们那一方至少拥有一名灵魂契约师,这些刺客的灵魂已经全部被烙上了契约的印记,所以他们才能获得这麽多绝对忠诚的死士。" 此时,旁边的莱利也是一阵感慨:“呵,也真亏他们能够找到灵魂契约师这个珍稀物种,明明己经好些年没有听过他们的出现了……” 听见灵魂契约师这个职业,华勒丝也是不禁秀眉紧皱,她心中牢牢警惕自己在必要时要自行了断,又向侯爵问道:“所以,你打算怎样做?” “怎样做?”纳斯农侯爵玩味一笑,答道:“接下来,冷血的保罗将会陷入昏迷,而作为「四大族护」之首的刚朵则会遵从规定代理族务……” “等等,刚朵他只是个武人,他压得住场面吗?” 以夹带一丝怪责的眼神瞥了瞥少女,侯爵解释道:“刚朵他自然是压不住场面,也正是要他压不住场面,我们才好找出他们的破绽,而且要是还有什麽变数,还有本侯爵在……” 华勒丝打断父亲的话儿,问道:“那麽,我有什麽能够帮忙的?” 侯爵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许久,又轻叹一声,道:“你只要假装我还在昏迷就够了。如果你真的想要脱身,家族的事情你就别参与太多,知道吗?” 族长与父亲的身份总教他陷入两难当中。 “嗯。”顿了顿,贵族少女又问出搁在内心许久的疑问:“对了,我的东院应该没有出什麽事情吧?” 在这个问题上面,尚没有等到侯爵亲自开口,莱利便已经抢先解答了:“呵,今晚的东院还真是侯爵府中的世外仙境,我派人查看过,那里别说人命伤亡,就连一花一草都没有被那些人动过,所以华勒丝你就不必担心那两个小女仆了!” 黑人莱利可是十分珍惜每一个能够调笑自家小主人的瞬间。 “哼,谁要担心她们?我担心的只是东院的颜面!”华勒丝的雪脸一下子就红透了,但她仍是半点也不自觉的口硬。 而莱利则是特意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不住地点头和应:“是的!是的!咱们的华勒丝小姐只是为了顾全东院的荣耀才来关心我们这些下仆的,我们都十分明白的!” 这种明显的口是心非,却是激得少女咬牙切齿:“莱利你!” 这时,侯爵突然敲响床头,打断两人的斗嘴:“好了,够了。算算时间,华勒丝你也应该离开了。这个房间只有昏迷的侯爵,依照你的个性,可不应该在此逗留太久,要知道,这个侯爵府内的暗椿可是永远也拔不清啊。” 说了这麽多,不就是要赶她走吗?心里这样想着的华勒丝留下了一句话,愤然就难开了这个惹她讨厌的房间:“哼!父亲你错了!即便是清醒的侯爵也不值得我花费这些宝贵的光阴!” 留下的两人相顾一笑。 分明就是口是心非啊。 …… …… 黎明时分,东院大厅,大钟仍是清晰可闻地响着,华勒丝半举着一杯红茶,木然地静坐在单人沙发上,沙发的两旁是安娜与菲丝两仆,她们两人直到乱事结束,有人前来探询的时候才知道今夜发生的动荡,也因此而庆幸不已。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似乎无止尽的黑夜也总会步入白日,微光悄然溜入窗子的薄纱,抚上华勒丝的肌肤,花园的鸟儿也准时地醒了,细细碎碎地唱起歌来,少女看了听了,神色微动,她张了张嘴,低头想要啜饮一口香茗。 “大小姐,茶冷了。”一旁,菲丝提醒道。 瞅了女仆一眼,华勒丝还是轻抵了一口,续道:“无妨。” 菲丝又问道:“大小姐,要否先用些早点?” “嗯,也好。”华勒丝再瞅了菲丝一眼,她有些好奇,为什麽这个一向谨慎的女仆会变得大胆起来?难不成是某个好事的黑人给她说了什麽多余的话? 听见华勒丝有想吃早点的意思,菲丝便向那个快要睡着的安娜送去一道眼色,示意她赶紧到厨房准备那些事物去,要是菲丝不再让这个爱睡的家伙去做点事情,恐怕等下子她就真的要在大小姐的面前睡着了!而听见可以到厨房溜溜的安娜则是马上一扫五官的疲倦,她扬起一个精神满满的笑容,踏出了东院的大厅。 自安娜离去不久,华勒丝和菲丝又落进了无声的等待,不过,她们也只是等了一会儿,那个彻夜奔波的蓝发少年也终於背着一个人,敲响了东院的大门。 才看见彼德的出现,华勒丝开口就以严肃的口吻调笑道:“蛆虫,你没有对我家的小猫做出什麽奇怪的事情吧?要是弄脏了我的东西,那个下场可是半点也不好玩喔!” 感受到背後的温软,彼德不动声色的面容之下却也是不免略有尴尬,也就赶紧澄清事实,忙道:“放心,我对异族没有兴趣。” 但这番说辞却是换来,华勒丝的鄙视:“请不要随便向我表露自己的性癖……真变态。” 一旁的菲丝也偷偷低头笑了。 此时,累得一身疲乏的彼德也懒得和他的师姐斗嘴,便将猫女平放在沙发,赶紧将需要说的话说个清楚:“她虚弱得紧,需要好好调理。” “菲丝,替我照顾好这只猫女,我这儿暂时不需要有人服侍。还有,她若是醒了的话就来通知我,要是我不在,便告诉她,本小姐要她在东院乖乖等着,警告她别再到处乱跑。” 华勒丝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只猫女好好地关在笼子里养着,就像……就像侯爵对她的所作所为一样,她和他都只是想要保护好心中介怀的人们,也甘心背负人们的怨怼。 “是的,大小姐。”菲丝领令,便背起沙发上的猫女,往二楼客房去了。 舒畅地喝了一口茶,彼德说起昨夜的经历:“对了,刚才我碰到铁树枝的人” 少女好奇地问道:“哦?怎麽一回事?” 於是,彼德便将事情的经过向华勒丝详细说去。 稍稍讨论了一会儿钟楼的事情,彼德突破话锋一转,问道:“那麽,伯父那边怎样了?” 听见彼德打起侯爵的事情,华勒丝的神色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落寞,她说:“那边的破事我们就不要去管了,反正他们也不希望我们介入其中……" 思及此处,她又似是一时兴起地站起身来,爽朗笑道:“走吧!我们还是继续去处理老师的试炼吧!至於刺客什麽的,我们自己好好提防就是了──” 语罢,华勒丝便一把抄起放在桌上的两口佩剑,像一袭风似的,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而快要累倒的彼德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急步跟了上去。 …… …… 三分钟後,女仆安娜推着餐车回到大厅却是找不到半个人影,她抚着肚皮凝视餐车上的早点良久,心中想着,究竟可不可以把它们稍稍处理掉一些? …… …… 32. 修道院 一月二十五日,距离钟楼事件十天後的黄昏。 这时,华勒丝的佣兵任务也暂时清了一个乾净,而有一个念头却是已经放在她的心里好些日子,只是一直没有时间去实现,现在,少女既然悠闲下来,也就果断地去做想做的事。 毕竟,现在不做,她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还有没有机会…… 沿着城南的路走往钟声传来的方向,她闻到初春的气息,清新的花香与暖和的空气在平静的氛围中填满了贵族少女疲惫的身心,即使是十天的佣兵工作,也弄得她们神经兮兮的,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惊井绳,草木皆兵可谓她们现时的窘态。 「该死的纳斯农家!该死的哈佐德家!」 华勒丝使劲地摇了摇头,再一次把侵扰内心的思潮甩开,在半个月余,她渐渐学会与生命中的必死之果朝夕相处。或许,恐惧是人类保护自己的方式之一,可是,在她而言,在那个不知何处的必死之因而言,她自身的一切行为与情感皆是无助於现实,喜也好,悲也好,歇斯底里地叫喊也好,怎样也好,要来的,总要来。 所以,她决定把眼前每一天都当作最後一天。 然後,她来到城南的【忍冬修道院】,她是前来道谢的,也是为了再一次目睹那双美丽的眼睛以及那一道清凉如水的声线,她也好奇那张面纱底下的容貌,若然零碎的「美」能够融和为一个完美的整体,那是一桩多麽好的美事? 华勒丝隐隐期待着,她踏着轻快的步伐,首先越过修道院的围墙,再穿过正殿的拱门,然後走入建筑物的内部,她在院内的烛光中四处张望,在这里,她看到许多孩子的身影,这幅画面明显与她印象中那一个清静的修道院截然不同…… 但是,她又想及那一轮蓝月,心中也就有了一个苦闷的解答。 “贵安,阁下是来参观本院的吗?” 听得从背後响起的清冷声线,华勒丝也就赶紧转过身来,仅见不远处正有一位高挑的修女向她庄然步来,这位修女的五官端好,只是宽额上的狰狞横痕却是遗憾地破坏了这张脸孔原来的温婉,取而代之则是一股严肃的冰冷感。 “不,我是来找人的。我是华勒丝-纳斯农,请问修女是?……” 回答的同时,华勒丝也微微欠身以示尊敬。这名特意前来问候的修女让她生起疑惑,在她的记忆里,修女与修士应该没有导览游人的职责。 “我是本院院长,嘉莉维娜-苛活-希墨,曾经在令尊於两年前举办的慈善晚宴中有幸见过纳斯农小姐,只是不知小姐你还有没有印象。”嘉莉维娜修女长不急不缓地自我介绍道。 宴会中的希墨修女?华勒丝怎麽想也没有半点印象,在那一类型的场合,她总要看过上百个不同的脸孔,若是有所遗忘亦是不无可能,便是歉意一笑,回道:“很抱歉,希墨修女,我着实没能记起当日的你,但愿这不会引起你的不快。” 现在,华勒丝大概能够猜出这名院长将自己拦下的原因,那恐怕和她在外头流传的凶恶声名有关吧?说来也是,任何人只要知道有个爱捣蛋的怪兽贵族来到自己的家,想必也会尽力把她栓在自己的视野范围之内,不是吗? “不会,当日也只是一面之缘,不记得也实属正常。对了,请问纳斯农小姐今天前来本院是要找谁呢?”嘉莉维娜问道。 话题既然回到华勒丝今日的目标,她自然地微笑问道:“不知贵院有没有一位叫作伊白妮的女子呢?我找她有点事情。” “伊白妮……伊白妮-奥德金?”嘉莉维娜修女有点迟疑地问道。 “是,就是她。” 这时,修女平静的脸孔微微生出一丝焦灼,她略带焦急地接连问道:“敢问纳斯农小姐找她何事?莫不是那个冒失的丫头得罪了你吧?” 在华勒丝看来,嘉莉维娜和那双眼睛的主人该是颇有交情,否则也不会出言过问她们之间的事情,可是,华勒丝今日实在不是前来寻衅的,当下便立即微笑澄清事实:“没有,我是来道谢的,那天在城西市集,她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不过,话说回来,华勒丝实在半点也没想到眼前的修女长竟然会把那双眼睛的主人形容为冒失的丫头,忆起当日那人稳重温婉的举止,贵族少女根本难以将两者连系到一起。 听得华勒丝仅是前来道谢,嘉莉维娜修女长也稍稍放下了警惕,便向金发少女坦承相告:“伊白妮就住在修道院後方宿舍的2楼c室,不过这一个时间点,那个孩子很可能还没有回来。” “嗯,我记下了,谢谢你,希墨修女。” “不用。” 静静地目送金发少女离去,修女长薄唇间的笑意登时化去,恭敬的神情瞬间就变成一片凛然的冰冷,显得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样,四周向她投来的视线随即为之冻伤,散去了泰半。 她眨了眨眼,又轻轻抚上自己脸庞,那微凉的肌肤让她整个停顿了片刻,也只有片刻,她又回到她的工作,向正殿的更深处走去。 …… …… 高大有着圆拱顶的宿舍里,华勒丝快步穿梭在孩子们好奇的眼神之中,她轻易地找到那道挂有2楼c室木牌的门扉,她稍稍在门前思索了一会儿,便礼貌地敲响了木门。 她等了一会儿,但是没有任何人前来应门。 「没有人吗?」 抱着疑惑,她又一次敲响那扇封闭的小门,且往里头喊道:“不好意思,有人在吗?” 然後便是喀擦一声,小门缓缓地被人从内打开了。 一只睡眼惺忪的幼女踮着小脚丫将小门拖开,她一边搓着眼角的水雾,一边迷迷糊糊地向眼前的陌生人问道:“呜……姐姐……你是谁?” 开门的幼女拥有着一把与伊白妮一模一样的墨绿秀发,只是眼睛却不是那一双美不胜收的碧色琉璃,而是一对如鲜血般瑰丽的红宝石,再者,幼女的粉嫩脸蛋长得十分精致,配上雪白的肌肤,简直活像是一个玉雕的娃娃人偶,红巾少女欣赏地端视了一会儿,内心除了再对伊白妮面纱下的神秘抱持更多的期待。也立时喜欢上这一个漂亮的小女孩。 “那个……小妹妹,请问你们这里有一个叫作伊白妮的女子吗?”少女问道。 “你找小伊姐姐?”那幼女歪了歪头,有点呆呆地问道。 闻言,贵族少女不禁心中一乐:「小伊姐姐?这样子说,这个小孩子应该就是伊白妮她的妹妹了吧?不过,倒真是没有想到她竟然还有一个这麽可爱的昵称。嘻嘻,小伊……小伊……」 华勒丝心中乐呵呵的,便诚恳地向门口的幼女点头说道:“嗯,就是来找你的小伊姐姐。不知道她在不在家?” “小伊姐姐不在家,不过,小伊姐姐也应该差不多要回家家了。”门前的幼女一边说一边像个拨浪鼓般摇起头来,直是摇得头上的一根呆毛曳个不停,摇得华勒丝的心也痒了起来。 「可恶,想捉!」 要不是害怕吓跑这只幼女,华勒丝肯定会把内心的想法化作实际的行动,於是,她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将陷落可爱事物当中的理智唤醒过来,然後,尽量表现得温柔可亲地向门前的幼女探问道:“那麽小妹妹,要是你的小伊姐姐回来,你可不可以替我告诉她,有个漂亮的姐姐在修道院门口等她?” “不要。” 殊不知,那幼女却是马上摇头拒绝,弄得华勒丝一脸错愕,整个人卡在哪儿。 “诶?!为什麽不要?”华勒丝有些急切地问道。 “呜……好难,禾不会,你进来,你自己说。”那幼女用她很努力才组织出来的句子向华勒丝作出了简单的解释,便拉着金发少女的衣摆,想要把她扯到屋内,华勒丝跟在她的背後,看着幼女一顿一顿的奇怪步姿,只感觉满心有趣。 那幼女将华勒丝引到屋内,接着又像个大人似的,正经八百地招待起贵族少女,她拍了拍寝室的床舖,奶声奶声地叫嚷:“坐坐!” 待华勒丝一脸好笑地坐下以後,她又高喊:“门门!” 然後她又一步一步走向房间的入口,关上了那一道敞开的门。 看着幼女在屋子走来走去,华勒丝也将这里的大小事物纳入眼中,这个寝室没有多大,在放下两张双层床以後,就只是剩下些许空位而已,这里的某人大概是喜爱花草的,大部分剩余位置的地上与半空都被放置了不同的植物,骤眼看来,这里就像是一个极小型的植物园。 “呢!呢!姐姐叫什麽名字?”小天使的声音在华勒丝耳边响起。 “问别人名字之前,应该先说自己的名字哦,这样才礼貌。” “嗯!嗯!小伊姐姐也是这样说过。” “那麽,你可以告诉姐姐我,你叫什麽名字吗?” 这时,幼女却是认真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满脸苦恼地认真问道:““可是……姐姐你刚才不是说过……问别人名字之前,应该先说自己的名字吗?” 华勒丝听了,不禁噗嗤一笑,她真没想到竟然会被这个小不点反将一军,也就服输似的自报家门:“对,小妹妹你说得很对。听好哦,姐姐是华勒丝-纳斯农,保罗之女,你要是胆敢给我忘记的话,姐姐可不会轻易放过你喔──” 於是,那个幼女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华勒丝语调,点头回应道:“嗯!听好哦,姐姐是蕾娜-奥德金,科科科……科尔之女,你要是胆敢给我忘记的话,姐姐可不会轻易放过你喔!” 闻言,有些错愕的华勒丝再也忍不住对於可爱事物的向往,她一把将幼女蕾娜揽在怀中,久违地大笑起来,在小不点蕾娜一脸不明所以的嘻嘻傻笑中,贵族少女感觉今天真是半点也没有来错。 …… …… ; 33. 女孩子 适逢窗户掠过这日最後一抹余晖,正与幼女蕾娜玩耍的华勒丝,终於听见那一把记忆犹新的声线,那像是水一般的声线今天清丽依然,只是语气多上一分甜蜜,多上一分温馨。 华勒丝整个人连呼吸也停了下来,只静静听着她在开门,听她往房间里柔和地呼喊:“姐姐回来罗,蕾娜~~今天有乖乖听罗林修女的话吗?” 是的,开门入内的女子,确实就是伊白妮。 当华勒丝看见面纱顶上的美丽眼睛便马上肯定下来,只是此时,贵族少女的存在似乎显得有些突兀,她眼中的墨发女子正愕然地钉在门口,定定地看着她。 “哈罗!奥德金小姐──” 将小不点抱在怀里,华勒丝故作轻松地向门前的女子挥手高喊。 “哈罗……?" 虽然心感突然,但见得眼前人和自己打招呼,墨发女子还是礼貌地跟着挥手回应,然後,她又有些迟疑地向她眼前的华勒丝,问道:“你是……十天前百宝街那个少女?” 「看来她还认得自己。」金发少女心中窃喜。 “正解!奖励是我的名字与姓氏……” 盈盈一笑,华勒丝放开一直在逗弄蕾娜脸蛋的双手,缓缓从床舖站起,她首先向墨发女子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绅士礼,再一脸俏皮地自我介绍:“本小姐乃是华勒丝-纳斯农,侯爵保罗之长女,於此……” 突然,她一个箭步冲到墨发女子胸前,陡然,又伸出一只迅捷的纤手,宛如秋季的急风一般,她一举就夺下了那一张碍事的纱巾:“想一睹姑娘芳容!” 像是受到惊吓似的,纱巾遭夺的墨发女子踉跄退後了两步,而终於如愿以偿的华勒丝则是牢牢盯紧这抹曾经被面纱藏去的风光,渐渐地,她又皱起了思考的眉头,面纱之下的事实似乎与她的想像有所出入…… 那倒不是说面纱所掩盖的是一张丑陋的脸,相反,伊白妮无疑是一位丽人,而且还要比华勒丝想像中还要来得年轻数分,墨发女子最多就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少女容色清雅,带着一股自然的美,五官也颇是灵秀,活活拼凑出一幅恬和宛妙的山水图画,只是……只是…… 只是华勒丝看着,看着,怎麽就觉着,好像差了点什麽。 到底是什麽呢? “那个……纳斯农小姐?纳斯农小姐?” 还未等华勒丝想出一个了然,耳边悦耳的呼喊就将她的心思拖回当下,一旁的伊白妮早已受不了贵族少女那炽热的眼神,她微微别开了俏脸,流露出三分困扰的羞涩,这亦使得後知後觉的华勒丝也略感尴尬,不过,贵族少女很快就想好了符合自己风格的说辞。 “奥德金小姐。”贵族少女突然沉声说道。 “是?!” 伊白妮显得有些紧张地应道,华勒丝望向她的目光颇是严厉。 “你这一身衣着到底是怎麽搞的?”贵族少女的语气带着微微的恼意。 “诶?!” 先是被拿掉面纱,然後又被提及自己的衣着,墨发少女不禁有些疑惑,她局促地低头审视自身,不过,无论是左看或是右看,她怎麽也找不到那里显得不对劲,神色也就愈发紧张起来。 而就在伊白妮一头雾水的时候,华勒丝双手已经环抱胸前,她皱起高挑的鼻子,又发出唠叨的叹息:“浪费!太浪费了!奥德金小姐你应该穿得更青春点才是!暴殄天物可是罪过!” 伊白妮今天所穿的亚麻色连身长裙只有几条单调的几何饰线,往好而言是沉实稳重,拿华勒丝心中的想法演绎则是土气老旧,放眼整个王都伊斯奈,大概也没有几个妙龄女子愿意一天到晚给自己套上这件长者服,那真是太浪费美好的青春了! 本来,华勒丝只是单纯想要将自己刚才的无礼举止合理化,可是她说着说着又想着想着,倒是真的为眼前这名浪费天赋的少女而冒起了丝丝恼意,也就喇喇哩哩的,站着就给相识不久的伊白妮上了一节不长不短的时尚学。 不过,她这一腔热情似乎全部投落到茫茫大海似的,伊白妮在微笑中听去全部,却是一句话儿就把贵族少女激得满腹闷气,无处发泄:“这样子啊……或许……你说得没错,不过……我还是比较习惯现在的自己,纳斯农小姐的好意,伊白妮在此心领了。” 在坚守自己这身土妹子的穿束以後,伊白妮便走往桌子旁边,她一边放下提在手中良久的篮子与其它杂物,一边又回头对华勒丝问道:“对了,不知道纳斯农小姐今天光临舍下,所为何事?” “难道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吗?” “这倒也不是,只是我真的没料到纳斯农小……” “够了,够了,别纳斯农小姐、纳斯农小姐的,叫我华勒丝就可以了。” “嗯。" 对於华勒丝的要求,墨发少女倒是答应得爽快。“其实奥德金小姐这个称呼我听着也是不太习惯,若是愿意亦请你叫我伊白……” “不~要~!” 伊白妮话未讲完,便被华勒丝打断,贵族少女摸着下巴,眯起一双冷蓝眼睛,略带任性地笑道:“小伊!本小姐就要叫你小伊,这称呼比较可爱,而且叫起来也不会感觉生分,不是吗?” “可以哦──”伊白妮温柔地向她微笑说:“只要你愿意的话。” 这时,那一双澄澈的碧眼又一次掠去华勒丝的心神,少女的温柔在碧眼的湖面荡漾着,宛若暖和的春风拨开了青波粼粼,错愕的一瞬间,似乎有一朵瞧不见的花儿在某处盛开了,淡淡的芬芳飘落到华勒丝的心田,甜得让她惊觉过来。 “那……那个,给你!” 贵族少女突然扭开雪脸,埋头在随身携带的空间背包,从中摸索一阵,掏出一个粉蓝色的物体,就往在背後好奇倾视的墨发少女抛去。 “诶?!这是?……” 伊白妮急急接住抛来的物件,她低头一看,乃见是一个由花纸包裹的正方形,她轻按一下,只感觉里面硬硬的,但是也不足以猜出里头究竟藏着什麽东西。 此时华勒丝也调整好情绪,她打了个响指,笑道:“算是你上次救我的谢礼。” “谢礼?!" 而一旁的蕾娜在听见谢礼的时候也就闹腾起来,她抬了抬自己的小屁股,一下子从床上跳到了地上,然後往她的长姐迈开脚丫子,一边笨笨地走着,一边兴奋地重复喊着:“谢礼、谢礼、谢礼、谢礼、谢礼、谢礼……蕾娜最喜欢谢礼!蕾娜最喜欢谢礼!” 咚! 没走出几步,小不点就左脚绊到右脚重重地摔倒在地!这一幕来得突然,华勒丝和伊白妮拦也拦不住,唯有一旁半闭单眼,倒抽一口冷气,心中怜惜叫痛。 不过,小小的蕾娜却是完全不把这惨烈一摔当作一回儿,她揉了揉有些红肿的额头,也不用别人扶携,自己很快就站了起来,又开始谢礼、谢礼的叫着,直至来到长姐的面前,她才改口问了一个让华勒丝为之绝倒的问题。 “小伊姐姐,什麽是谢礼?” 这个小不点,刚才叫得那是一个欢跃,却是全然不知谢礼为何物。 这些岁月过来,伊白妮早已习惯自家么妹的奇怪问题,也就温柔地替幼女拨去沾在额头的尘土,为她解惑:“谢礼嘛……就是给感激的人的礼物。” 然後,小不点又一跳一跳的,试图拔高自己的小个子,努力指向姐姐手中的礼物,雀跃地问道:“那……这个蓝蓝的东东是什麽?” 这回,连伊白妮亦是哭笑不得,但她仍是细心地为自家么妹解释:“这是华勒丝姐姐给我的谢礼,前阵子我帮了她的忙,所以她今天便来找我道谢了。对了,蕾娜,如果以後有谁帮了蕾娜的忙,蕾娜你也要记得感谢人家哦──” 墨发少女的么妹听了她的解释,便一脸纠结而认真地说道:“嗯,蕾娜好像明白了,但是为什麽蕾娜以前帮忙小伊姐姐,小伊姐姐都没有给蕾娜谢礼?” 她的姐姐一笑,说:“对哦~~姐姐忘了给蕾娜谢礼了!来,闭上眼睛,姐姐现在补发给你……” 於是蕾娜就乖巧地闭上眼睛,而伊白妮则是扬起柔和的笑容,低头…… 轻吻。 “怎样?蕾娜喜欢吗?” 张开红瞳,蕾娜的小爪子用力地擦去额头浅浅的水渍,她嘻嘻的,笑着说:“小伊姐姐,你脏脏,不卫生,要打屁屁哦。” 一旁的华勒丝听了,心底直替伊白妮高呼冤枉,这一吻,放在外面,可是很多人排着队,抢着要啊! “呵呵……小笨蛋!” 伊白妮被她眼前的蕾娜给逗乐了,不过她也没忘记身边的少女,於是她轻轻地点了点幼女的小鼻子,螓首微抬,带着尚余温馨气息的笑容,转向华勒丝礼貌地问道:“我可以拆来看看吗?” “当然可以,不过,若是你还这麽客气,就莫怪我要生气罗──" 此句乃是华勒丝的大实话。 “抱歉,确实是我太见外了。” 伊白妮语罢,也就拆开礼物的花纸,从中寻得一个薄薄的木盒,她又看了华勒丝一眼,才伸手打开盒子,盒子所装乃是一件衣物,伊白妮双手执起衣物的领子,一拉而起,一袭翠绿的长裙也就映入她的碧瞳。 锦缎、蕾丝、金线、绿玛瑙……还有更多更多。 只要是带眼睛的,谁也瞧得出翠绿长裙的珍贵,然而,伊白妮这次倒是没有推却,反而大方地展露欣悦的笑容,并感谢道:“我很喜欢这条裙子,谢谢你,华勒丝。” 这才是华勒丝想要的态度。 另一方面,一旁打量的蕾娜已是双眼发亮。 她手舞足蹈地叫道:“裙子!裙子!蕾娜要裙子!蕾娜要裙子!” “小笨蛋。"伊白妮又点了点她的鼻尖,摇头笑道:“这裙子对你来说太大了,等你长大以後再说吧。” 幼女却是把她这句话儿当真了,她如同一个背负了重大使命的战士般抚膺说道:“嗯!蕾娜会努力长大的!小伊姐姐可不要把裙子弄丢了!” “对哦!不准弄丢,更不准卖掉哦──知道吗?小伊。” 这时,一边的华勒丝也加入和应。 在修道院待了一会儿,华勒丝就知道这里的孩子们普遍都是贫穷的,可是这袭长裙也是她亲自到服装店订造的,要是伊白妮最终会把它卖掉,那麽她倒不如从一开始就直接送上金灿灿的钱币。 她今日既然要送裙子,就绝不允许别人把它当成其他事物! “好吧,我会好好珍惜它的。”闻言,伊白妮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华勒丝捕捉到那一双如画般的眼睛掠过一丝可惜的神情,然後,又看见她低头慢慢褶起展开的裙子,似乎就要将它放回盒内,好好收藏,便赶紧问道:“不试试看吗?" “要知道,我买它的时候,可是一直幻想着你穿上它的模样……”她眯起眸子凝望碧眼的主人,突然以决绝的霸道语气命令道:“小伊,穿上她,我想看。” 她是贵族,她是平民。 所以,她该听她的话,因为伊斯奈的贵族是平民的向导,她们早一步经历过死亡与重生,以血与泪赢得的荣耀是指路的星辰,除非女神决意弃绝「凯撒」这个姓氏,否则她们将会继续承担引领的天职,直到永远。 “诶?!” 华勒丝的话语像是静夜的闪电,闪电毫无预警地劈到伊白妮身上,她颤抖似地直起腰板,大脑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便说…… “是。” 很好,华勒丝蓝眼满意地笑了。 …… …… 34. 缺憾美 整座修道院的宿舍没有半个独立卫生间,而伊白妮她们的2楼c室当然不在例外,於是,解带更衣这动作无疑也得要在房内进行。但是,纵使现在是一屋子女生,可是在华勒丝虎视眈眈的眼神底下,伊白妮却是无来由地感到一阵窘迫,她凝视着那一袭名贵的长裙良久,又是忍不住再次问:“真的……真的要换吗?” “这不是当然的吗?蕾娜,你说对不对?” 华勒丝固然是容不得伊白妮的反悔。 “嗯!嗯!” 懵懂的稚女不了解情况,随便就连连点头,将自家的小伊姐姐给卖了。 「看来是逃不过去呢……」 伊白妮轻轻叹了一口气,双手慢慢探向腰间的束带,她实在是拿眼前这个相交甚浅的贵族少女没有半点办法,换作别人要求她宽衣献色,无论男女她定然回绝,只是华勒丝的模样却是使她难以狠心婉拒…… 少女的蓝眼和蕾娜的红瞳正闪烁着同样的神采,那是一种纯粹的好奇,乃是对於美好事物的向往,伊白妮从中感受不到半分的冒犯,反而暗自生出一股不希望她们的期望落空的想法,微笑的嘴角也在不知不觉间泛起了一丝无奈。 「真是没有她们办法呢……」 松去长长的腰带,扯下裙背的拉链,沾满尘土味道的俗气长裙簌的一下就降落在地上,亚麻布一层叠一层,堆作一个圆形,圆形里头是一双由柔软黑袜的玉足,从脚趾到脚跟,再往上延伸乃至小腿肚,全部皆被一双深黑长袜勾勒出秀美矫捷的曲线。 更向上瞻望,又是一线亮丽的风景,白皙的肌肤像是大漠幼沙,一切似乎是神明的安排,每一粒白沙都恰好堆在合适位置,从而铺出平坦的小腹与迷人的小沙丘,又有天上的白色云朵掩去了沙漠三处的神秘,教人浮想联翩。 华勒丝的蓝眼在大漠的秀美前闪烁不停,她张嘴就想把那些可恶的云朵吹开,可是这时候的伊白妮却是已经掐起了翠绿长裙的衣角,想要为荒漠披上一层绿荫…… 贵族少女这才自觉贪心,便收歛一些,没有进一步提出那个过火的要求,只说:“等等!小伊,後背也转过来让我看看,好吗?” 伊白妮一脸狐疑地瞅了华勒丝一眼,她秀眉的轻褶,语气带着三分质疑:“嗯?难道不是要试试这件新衣吗?为什麽突然又要看我的後背?” 华勒丝却是没有因为墨发少女的质疑而却步,她只是死死地盯紧对方的碧眼,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为什麽,我就是想看,难道不行吗?” 面对这种理所当然似的期待,伊白妮又是无奈地轻叹,她欲言又止一会儿,才芳唇轻启,小心翼翼地提问:“华勒丝,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华勒丝想也没想就答应:“可以啊,为什麽不呢?” 点了点头,伊白妮便问了。 “或许我这样说实在是有些冒犯和傲慢,但是我想你该是一名优雅的贵族。可是,为什麽我总觉得你好像对我有着某种、某种……某种奇怪的执着?” 金发少女直率的眼神使得伊白妮内心深处不禁泛起了层层森然的涟漪,纯粹的事物也是极端的事物,星辰的陨落自然是惊天动地的,她想不出办法去阻止这份强烈的好奇,也害怕反抗会牵动更大的浪潮。 “执着?” 听见这个名词,华勒丝展露出玩味的笑意,她想了想,又毫不保留地说道:“对啊──执着绝对是有的,伊白妮,你知道吗?你是我看过最美的人,即使是我的母亲也没有你这般……” 觉得隐隐不妙的伊白妮赶紧打断还在称赞的话儿,她沉声而认真地说:“不,我觉得华勒丝你说得太夸张了。即使身份卑微,伊白妮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父母赐我的这张脸皮确实是长得不差,但却远远不足以承受你的赞誉……" 此时,墨发的少女又垂下脸帘,她侧开俏丽的脸庞,幽幽细语:“而且我又怎麽可能与令慈相提并论?更加没有资格称之为什麽最美的人。其实,纳斯农小姐,在我眼前的你,不才是那一种真正的美丽吗?伊白妮相信你的母亲也是如此美丽的吧?” 听见伊白妮有些自贬的独白,华勒丝秀俊的月眉不禁倒竖起来,她不否认自己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亦为此而一直感到自信与自豪,然而,她却是容不得任何人来挑战她的眼光! 确实,伊白妮的容姿与人们理想中的绝色尚有一段距离,在王都而言,至多只能够称之为上佳,但是,那种鉴赏并不是针对「美感」而言,「美感」往往是启发於直觉,而那一份直觉在早前则像是雷呜般告知侯爵的长女:伊白妮小姐拥有一双最美的眼睛! 美感是难而描述的,华勒丝亦没有想要多花唇舌去解释,她也不必解释,因为她是绝对的,她高傲如天鹅似的,秀出优美的纤颈,徐徐说道:“谁是最美的……我说了算!今天,我说你是最美的,你便是最美的,即使你是一朵毫不起眼的野花,你也必然是最美的!” 像是要与华勒丝对抗似的,伊白妮紧接在贵族少女的语末,吐出一句冷然。 “即便是这样子的我?” 语罢,伊白妮也就背过身来,将华勒丝冀望一见的另一面完整地展露在她的眼中。 蓝眼见了,便立即震撼地凝住了目光,她望得斑驳深长的疤痕爬满伊白妮光滑的玉背,似是蜈蚣,又像是荆棘,仿佛是那些不得宽恕的罪孽通通永久地刻印在心脏的里侧。 华勒丝眼睛瞪得大大的,活像是跑了神地,她一步一步走向墨发少女,颤抖着声线,以不可置信的语气追问道:“这些伤痕到底是哪里来的?!” 面对这个疑问,伊白妮的玉躯一震,她抑起头项仿佛在回忆,又似乎经过一番思考与挣脱,才慢慢地望向窗外的月色,轻轻吐出两字:“蓝月。” 「蓝月夜,亡灵宴。兽爪痕,犹能治,鬼魂殇,无何施……」 听得蓝月二字,华勒丝立时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神色,她终於知道这些背伤为什麽会带给她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了,也难怪…… “难怪会这麽完美!” 蓦地,伊白妮突然感受到一根柔软的指头点在她的背脊,惊得她心中小鹿乱撞,那根指头缓缓在她的玉背游移,微冷的触感顺着疤痕的轨迹慢慢地掠夺她的体温,隐隐让人生起一种被占有的微妙感觉,墨发少女整个人颤抖着,银牙咬得紧紧,才没有叫出声来。 贵族少女却像是鉴赏一件艺术品似地发表了单纯的赞美:“这还真是鬼斧神工,大概也只有经过生与死的洗礼才可能拥有这样的瑰丽吧?伊白妮,你又怎麽可能不是最美的呢?明明就天生拥有这麽一双美丽的眼睛,明明就凭着坚毅赢得了最完美的印记……” 华勒丝气息萦绕在少女的耳廓,湿润而和暖,宛如春夏河畔的微风,一股久违的安宁在她的心田落下,某个沉睡的女孩似乎就要苏醒过来…… 「不!别醒来!继续睡吧!软弱的孩子,时候还没到啊……」 伊白妮的理智在呢喃。 “华勒勒姐姐~~蕾娜也要摸摸!” 忽然,天真的么妹在一旁嚷叫出声,唤回了两名少女的神识。 贵族少女灿然一笑,也就弯下腰来,将那正在拉扯自己裙摆的女孩抱在怀里,温柔地捉起她的小手,使她的食指可以感受到长姐的伤痕,也让伊白妮能够体会孩子指尖的触感。 蕾娜短小的指尖和少女的指尖是个截然不同的相反,小孩子的体温要比大人要高上一些,心脏的热度便要沿着血液传到指头,一直到达受伤的後背,然後化作伊白妮的笑意。 “别摸了,蕾娜!很痒哦~~” 伊白妮的身子缩了缩,转过身来,笑意盈盈地望向眼前的一大一小,她伸出两指捉在蕾娜的鼻翼,笑道:“来,姐姐穿新衣给你看。” 於是,过了一会儿,一袭翠绿长裙便大方得体地穿在伊白妮的身上,华勒丝如愿以偿看到自己安排的景致,可是,她的蓝眼并没有预期中的愉悦,她总是觉得当中似乎仍然欠缺一种什麽重要的元素?教她隐隐感觉不太对劲…… 贵族少女挑剔的眼神不绝地在伊白妮身上打量,她倒竖的秀眉紧紧皱着,也把墨发少女看得满身不自然起来,於是,那一把如水的声线便不安地问道:“华勒丝?是有什麽不妥的吗?” 「是没有穿上鞋子的问题吗?」 华勒丝看向只穿一双黑袜的秀足陷入了深思。 “华勒丝……”少女在呼唤。 「是没有装饰品的关系吗?」 蓝眼看向空荡荡的颈项,仍是不得解。 “华~勒~丝~~”少女再次呼唤。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华勒丝也就一个捶掌,朗声笑道:“嗯!决定了!下次把所有东西都买过来,然後通通试上一遍!" “什麽?” 还没能伊白妮回过神来,2楼c室的小门又传来两道伊白妮十分熟悉的人声。 “崔伯林,你今天肯定是偷懒了吧!怎麽都不见你流汗?” “你别胡说!那是因为老汉克在教我们锻造理论,我才没有流汗呢!” 喀擦一声,门又开了,从外面钻进了两个正在拌嘴的人儿,一个是红发的女孩,另一个是青发的男孩,两个孩子的容貌中皆是隐约蕴含着一些与伊白妮颇是相似的地方。 「又是她的弟妹吗?」华勒丝心想。 多了两个小孩子,一屋子的气氛便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但是华勒丝的兴致却是像淋了霜水似的,一下子就冷却到冰点。倒是因为她不能再继续对伊白妮为所欲为,而是伊白妮的弟弟崔伯林和妹妹艾朵琳都是懂事的孩子,她们很是热情地招待着她…… 可惜,她们的拘紧与守礼却是使得贵族少女感到一阵略感无趣,即使表面上相谈甚欢,华勒丝也就在寒暄数句以後,主动告辞了。 离去了。 …… …… 35. 东院猫 三月二十九日,清晨五时,晴。 距离猫女获救至东院已经过去十四日,获救者一度错乱的生理时钟也己平伏下来,并且变得运作谨严,随着黎明时分的第一道曙光,一双睡得香甜的猫瞳猛然睁开,猫女古兰在软乎乎的床褥坐直了身子,她用力地摇晃她的脑袋,仿佛是要甩开濡湿毛发的沉重露水…… “又一天了,嗯哼──” 她使劲地将身体拉扯往前,像是真正的猫儿一般伸了一个懒腰,顺着猫女古兰的动作,柔顺的丝绸被子也就从她的肩头轻轻滑落,让那红果果的野性在晨光中展现出来。春天清早的空气冷冷的,古兰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便她赶紧往身边摸索自己的衣裳。 她穿起了一身舒适的女仆服,开始回忆今天该做的活儿。 那个贵族少女告诉她,要在三个月後才会为她安排归去的路,於是人生路不熟的她也唯有默默待在东院等待,自从签订了灵魂契约的那一天以後,她就总是陷於被动,虽然未至於什麽也做不成,但却是无论做了什麽亦好像改变不了什麽。 不过,她还是那个愈落泊愈坚强的古兰,在南方的荒原中,纵使一连数日的狩猎都是徒劳无功,她们一族仍然不会放弃任何希望,因为大自然是多麽奥妙,在最原始而无情的竞赛中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怪事发生,所以,她们常常怀抱着希望,绝不轻易言弃。 古兰也是一只不愿拖欠人情的猫,这些素昧平生的人们既然冒险救下了毫无关系的她,她亦难以厚着脸皮在剩下的两个多月时光里饱食终日,因此,她自告奋勇,想要在这里找些差事,聊作报答。 然而,关於古兰想要帮忙的意愿,却是引得两名女仆中的菲丝发起强烈反对,乃直到猫女亲自与华勒丝说去,才勉强在东院谋得一个女仆的席位。不过於私底下,她还是在菲丝的眼中讨不了好,每次碰面,一对毛茸茸的猫耳总是会听见一些转弯抹角刻薄的话儿。 起初,她本以为是自己异族身份才引致菲丝的反感,但是她後来发现女仆菲丝却是一个喜爱小动物的,甚至常常一个人静悄悄地到後园喂猫弄狗。有时候,更是会情不自禁地温柔注视着古兰的猫耳发呆,可惜,当她回神过来以後,便又会重新板起一副冰冷的脸孔,再说一句似刀如剑的训示,譬如:“你就不能好好处理自己的体毛吧?已经有不少女仆开始敏感了。” 而这亦表明了一个事实,种族相异的因素似乎并不是古兰惹来菲丝讨厌的原因,至於问题的根本,猫女也暂时没有什麽头绪,既然想不通,古兰也没有继续独自苦恼下去,她的一门心思也就专注放在工作报恩的里头,如此数日过来,她亦是习惯了女仆菲丝那恶劣的态度。 “哼~哼哼~哼~哼哼~” 哼着关外的草原小调,身处三楼的古兰一脸认真地打扫着,同时对这里一个又一个上锁的房间报予好奇的目光,她一直好想好想从华勒丝那里拿到东院的全部钥匙,然後把这些门扉逐一打开,揭开藏在内中的秘密,以免得她每个长夜都禁不住对这些房间产生不好的联想。 “总觉得里面藏着鬼魂似的……” 古兰低声嘀咕着,一阵脚步声也静静儿了钻入她的耳窝,她一下子就分辨出脚步声的主人是谁,但却是故意佯装没有听到,然後就有一双温暖白腻的玉手顽皮地盖住她的双目,一把沉实沙哑的声音在问她:“猜猜我是谁?” “安娜。” (除却古兰,整个纳斯农府的女仆都拥有同一个姓氏──鸟挪,故此,这里的女仆都不会以什麽什麽女士或小姐来称呼彼此,而是直接唤出大家的名字。) “诶──这麽容易就猜中,真不好玩……” 一阵娇美悦耳的女声媎起,背後那人随即挪开了盖在古兰双眼的双手,於是猫女便看到一个乐呵呵的女子溜进她的视野,那人果然就是女仆安娜,整个东院也独独只有她才会玩这种无聊的把戏,更只有她才可以透过这种无聊的把戏逗得大家微笑起来。 这个拥有娇美容颜的女子在短短数日就在猫女脑海留下了刻板的印象,虽然有些愧疚,但她还是深深认为安娜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一天到晚总是想着吃食,在做无聊的工作时,她站着也能睡去,而且只要是超过个位数的加减运算就一定会算错…… 总而言之,安娜她就是一个连兽族猫人也能给予智商上的鄙视的人族女性。 “要是这样子也猜不到,我岂不是笨得跟你一样……”古兰发出蚊子般细小的声音。那声量自然是安娜小姐听不清楚的声量,便见安娜鲜艳的红唇微微一张,不高兴地质疑道:“什麽?你刚才说什麽?我怎麽感觉你好像在想些失礼的事情?” 「果然笨蛋都有着可怕的直觉吗?」 猫女古兰连忙转移话题。:“没什麽……对了,安娜你找我什麽事?” 这时,安娜马上双手合十,像是想起什麽有趣的事情似的,她一脸促狭地笑着,说道:“雅啦~雅啦~差点就要忘记正事了,事实上,大小姐她刚刚回来了,你可得要当心了!大小姐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别让菲丝再次捉到你的错失喔!” 华勒丝回来了?! “我说……这麽重要的事情就应该早点说出来嘛!” 没好气地丢下这麽一句,古兰就用那被菲丝训导许久才学会的标准步姿迅速而端庄地往大厅赶去,安娜见状,亦是赶紧跟在猫女的後面,要是待慢了自家主人,先不说会不会被主人责备,那个严谨的菲丝,肯定在事後第一个就要和她们检查、检讨! 古兰从楼梯的转角处探出脑袋一看,便赶紧收起毛躁的神色。 华勒丝确实是回来了,也一如往常地正在那张沙发上闭目养神,古兰见她满身风尘,心道她应该又是刚刚自城外归来,望向贵族少女的眼神又不禁增添了一层疑惑。 「这个华勒丝一天到晚究竟在忙什麽鬼东西?」 在古兰看来,这名与她订定了契约的少女无疑是十分古怪的,贵族少女给予她的气息就像是一匹荒原里的豹子,举手投足都充满着野性的力量,决绝而致命,霸道得令古兰只能够在她的面前陷於被动,乖乖听话,甚至提不起勇气探询自己必须等待三个月的原因…… 可是,这麽一位果断的女子,在某些事情上,却又显得反反覆覆,直教别人摸不着头绪,像是常常刁难猫女的菲丝,在古兰眼中,菲丝明明就是一个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女仆,然而华勒丝却是偏偏只对她一人处处挑剔,而安娜那一个少条根的,倒是每次都能够逃过一劫,真是教猫女想不透个中始末。 还记得华勒丝第一次回来的时候,贵族少女在喝了一口咖啡以後,就当面将热腾腾的液体泼在菲丝那件整洁无暇的女仆服上,然後什麽也没有说,只让她再冲一杯。 当时,看不过眼的古兰竟然一下子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脑门一热就出口为女仆菲丝大抱不平,时至今日,猫女犹记得华勒丝那时候的表情,那是一抹比乌鸦夜啼更来得诡异的笑意,她那一双会笑的眼睛直教古兰感觉自己被人捉住了尾巴,难受极了! 结果,当时的对话一下子便一下子陷落在华勒丝的引导,亦是在那个时候,她才被钦点为这个东院的女仆之一。不过,她当初的义愤并没有取得菲丝的任何好感,反而进一步激起对方的恼意:“你根本没资格跟大小姐说那些话!而且,别再多管闲事了!” 事後,古兰被女仆菲丝如此警告了,而且还被当面瞪了一眼凶狠…… 现在,华勒丝又一次回来了。东院之内仅有的三名女仆便又一次为贵族少女安排吃的、喝的、洗沐的、穿替的、寝睡的……诸如此类的。若无意外,她们的女主人应该会在明日清晨又一次离开东院,然後又往某个她们不了解的方向忙碌去了──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今日的华勒丝在用餐时却是罕见地突然说了一句:“明天我要到哈佐德侯爵的寿宴,你们都一起跟来吧。菲丝,记得负责好好教导我的猫儿,别让她到时候替我们纳斯农家的丢脸,更别让她让东院的荣耀蒙羞──” 古兰顿时一惊! 「什麽!这个独来独往的大小姐竟然要她们同行?」 古兰的这个想法也大概就是当时所有人的共同想法。 而菲丝与安娜便在这个讯息带来的余悸之下,急匆匆地开始预备着明日所须要的一切,其中更是少不得她们大小姐特别提及的猫女礼仪训练──那倒是害惨古兰了。 在菲丝一丝不苟的教育里,古兰的猫脑袋被一个劲儿地填满了各式各样的宴会知识,使她感到头昏脑胀,直是累了一个半死,在逃离严苛的训练以後,便立即昏倒在床,在睡梦中,她隐约听见了隔壁房间有人正在轻声细语,到底是谁的声音呢?是安娜的?抑或是菲丝的? 还是两者皆是? 猫女轻轻地说着含糊的呓语:“喵──古兰什麽也不知道──” …… …… ; 36. 哈佐德 三月三十日,下午五时三十分,东院二楼,华勒丝的寝室。 古兰觉得人世间最神奇的事情莫过於人类的化妆了! 明明没有施展任何魔法,只是在脸庞添上寥寥数笔,一张美丽的脸孔就宛然昇华作天下无双的绝色,个中前後,完全让古兰找不出半分关联,谁又能够认出眼前这个瓷造的娃娃竟然是那个华勒丝?那个孤冷英气的华勒丝!? 兽神啊! 这实在是难以置信! 华勒丝静静地安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菲丝的摆弄,无论是画眉的笔,或是修发的剪,她都只是闭上眼睛,毫不过问,乃直到那个聪慧的女仆说了声「好了」,她才缓缓睁开平静无波的眸子,去看那个镜中的人。 古兰也是好奇地往镜中的瓷娃娃偷偷瞧去,只看得镜子眼睛的位置似乎蒙上了一层陈腐的灰尘,实在可惜…… 「想擦掉!」 猫女死死地捂住心中难耐的感觉,才没有逾越地把手伸入主人的视野,抹去那朦胧的污垢,也幸亏她放弃了这个念头,要不然,她必然会引起华勒丝的注意,使得女仆菲丝又要被责怪教导不周,而到了最後,受罪的仍是猫女自己。 咯!咯! “进来。” 神态分外端正的安娜走入寝室,字字了然地报告:“大小姐,哈佐德侯爵安排的马车已经到了大门。” 闻言,华勒丝亲自为自己戴上最後一枚琥珀耳环,然後优雅地站了起身,孔雀蓝的长裙像是一株倒开的鲁冰花,她踩着秀逸的高根鞋,边走边说:“嗯,正好,我们这边也准备好了,起行吧。我想,哈佐德侯爵他应该会有许多话儿要和我说去,而你们也该早早去那里开开眼界,免得临时因为人家的华贵而失礼。” “大小姐……"罕见地,女仆菲丝这时别有所指地说了一句,抬头望向华勒丝的眼神折射出奇异的光芒,仿佛带着一股深到极处的愤怒:“我们是纳斯农的女仆。” 古兰记得,菲丝曾经向她如此训诫过:“作为纳斯农的女仆,应该像是主人们穿在身上的衣裳一样,温暖而舒适,最好就像是空气一般,不要令人感受到有任何妨碍……” 可是,猫女眼中的菲丝却在这个时候有了自己的颜色,矛盾,实在矛盾,古兰她无法别辨出自己究竟是看不懂人类这种生物,还是看不懂眼前这对复杂的主仆…… 她们要的,到底是什麽呢? “呵──” 华勒丝轻笑一声,又淡淡地瞄了菲丝一眼,什麽也没有说,乃独自举步,率先走出寝室,那一片柔若花瓣的裙摆在浮沉中微微舞动,勾人眸子之余,又在沿途散下怡人的清香,古兰等仆跟在她的身後,皆是心神一荡。 未几,大宅门前的怒马嘶呜了!而顶起车箱的四个轮子则是全然无法拒绝两头烈马的巨力,它们沿着人们伊斯奈的王道,一路旋转,一路旋转,从这个侯爵府去到另一个侯爵府,即使中途停下,却仍是紧紧锁在马车两旁,直到…… 「什麽时候呢?」华勒丝心想。 …… …… “纳斯农小姐,我们快要到了。” “嗯,知道了。” 华勒丝向车外的骑卫答应一声,才睁开久阖的双眼,整段车程,她都不发一言,古兰和安娜在这种沉寂的气氛里头,实在是憋得发慌,听见快要下车,两人皆是暗呼一口闷气,微笑起来。 马车停定以後,训练有素的哈佐德侯府门房便迅速派人将台阶送至马车门前,并且在沿途铺上鲜丽的红地毡,车中首先走下女仆安娜,她手持一把大伞,下车後撑展开来,让从伞骨末端垂落的流苏遮去紧接而来的佳人芳颜,而剩下的古兰则是与菲丝一同规矩地跟在华勒丝的後面,不徐不疾地走着。 称职的哈佐德府管家很快就来到她们的面前,接替下门房的工作,他一边引领她们去到举办寿宴的会场,一边热情而不失礼地与华勒丝攀谈,简述今日的盛况,说出一些人名,包括会到场的或是不会到场的。 在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来到会场的门口,华勒丝往里面走了进去,而她的女仆们则是另外被安排到会场的三楼,那里才是属於她们三人的位置。 很累却很快,女仆们在管家的带领下,爬了二百多级楼梯便去到侯府的三楼,管家为她们推开这里其中一道豪华的大门,并甚具绅士风度地将她们送入门内,然後才说了声失陪,离去。 古兰走进那扇大门以後,就马上听见空气中飘来一阵扣人心弦的乐音,其中有小提琴的,有低音大提琴的,有长号的,也还有她不知道名字的,这些乐器正在演奏一段典雅的乐章,猫女听了一会儿,腰板不禁直了起来,并且暗自检视自己的举止是否合宜。 会场的三楼和二楼都是「口形」设计的,正中间镂空的部分能够让四边的人们能够看见一楼的情况,那些音乐家就正在二楼一隅肃然演奏,而在第一层的会场大厅,乃是今夜的主角们,他们皆是盛装出席,古兰在三楼看着看着由不得笑了,想起那些争奇斗艳的雀鸟。 会场的三楼同样有着一些与她们身份相若的人,只是不多。 哈佐德侯爵可不希望他的客人在每一次的宴会携伴太多,若是太多了,即使他在会场四周设下再多的人手,亦恐怕会有所疏漏,当然,要是某位客人需要服侍的人,哈佐德侯爵定然不会怠慢,王城治安官的府第里头又怎会缺少仆人与侍者呢? 略略打量一下三楼现场,她们便发现这里椅桌吃喝一应俱全,只是此处的侍者远要比一楼大厅少上许多,如此看来,她们三人今天到这里来倒似是要享福的。某个好吃懒做的家伙,也就乐吱吱地拉着菲丝和古兰,挑了一个靠近栏杆的雅座安顿下来,然後又自告奋勇地往旁边的自助餐餐桌昂首而去。 待得安娜从餐桌拿回一碟碟精致的美食,二楼音乐的曲风已是一改,由宏伟的战场转移到秀丽的河畔,那些一楼大厅的小人儿成双成对,他们凑在一起在舞池中翩翩起舞。 眼尖的古兰十分轻易就从舞池中找到华勒丝的曼妙身影,这时的华勒丝就像是绿叶丛中的花卉,让人难以忽视,与她共舞的人正是当日把他救下的黑衣男子,那个黑衣男子已经换上一套赤红的礼服,看上去英气挺拔的,却完全没有当日那种冷静沉稳的气质。 古兰便有些明知故问地向菲丝说道:“那个和大小姐跳舞的人是谁?我好像见过他。” 菲丝循着猫女食指指尖的方向眯眼看去,一会儿,才露出了然的神色,淡淡地答道:“那位大人是彼德-哈佐德,也是大小姐的未婚夫,更是个十分优秀的贵族。” “未婚夫?” 有些诧异的古兰再一次给目光放回舞池,在那里,华勒丝的手正搭在少年的肩上,而彼德的手也环在少女的腰间,她们微笑着,偶尔耳语着,在舞蹈里交换彼此的眼神,渐渐地,猫女的眼睛再也找不到华勒丝,也觅不见彼德…… 这一双两好的金童玉女究竟是谁? 古兰莫名地感到一阵恶心,也不知道自己望向华勒丝的眼神正带着一种轻蔑,这种眼神正好被菲丝捕捉到了,她慧黠的双眼眨了眨,也没有说什麽,只是虚叹一口气,默默将场下的舞看完。 最後一个休止符落下,舞罢了。 场下,一位体态英武的中年男子正高步走向华勒丝她们,许多视线都集中到他的身上,似乎想要把他任何举动都全部吞噬掉,猫女估计他大概就是这场寿宴的正主──治安官侯爵,亚克曼-林护-哈佐德。 而这一次,猫女猜对了。 华勒丝看见侯爵的前来,便立即扬起一抹璀璨的笑容,她行了礼,又凑上前,给了侯爵一个大大的拥抱,表现得颇是亲昵,然後,一旁的彼德亦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起了华勒丝的小手,两人陪伴着哈佐特侯爵,一路说说笑笑,往会场的主位走去。 这麽三个人,便是会场中最宏亮的明星,彷佛天生就要成为众人的焦点似的,她们口中每一个音节,每一抹笑容皆是引人遐思,唯有那只猫女在这个时候反而不愿再看,野性的猫眼只是处於孤傲的高地,无声地俯瞰这里的风景人事。 看! 看!另一边! 有那麽三个人! 那里有一个紧紧盯视华勒丝的青年,青年藏身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面青唇白,身型像是纵欲过度似的瘦弱,他的嘴巴正在微张微合,似是低声呢喃着什麽,而他脸上的猥亵神色则是直教猫女为之不耻,想要在那张贱格的脸孔割下永不磨灭的伤痕,教他不禁再看。 除此之外,又有那麽一个男人站在阴郁青年的旁边,男人年约三十,俊美的相貌与耀眼的金发衬托出贵族的优雅,一杯鲜红如血的葡萄酒在他的手中无声波荡,活像大海中的旋涡,他拥有一双古朴的眼睛,正望向哈佐德侯爵等三人,眼波里,闪过了一抹难以捕捉的危险的恶意。 然而,尚有一名寂静无声的男子,男子站在俊美贵族的身侧,他的嘴角像在微笑,也像在嘲笑,他似乎感受到猫女古兰的打量,隔着乐声与人海与悠远的时空,以玩味的目光迎上了琥珀似的猫瞳,他的薄唇微动,似乎在向古兰送上一个礼貌的问候。 刹时间,一股源自本能的恐惧情绪在古兰心底跳出,人也随之从椅子中弹起,惹来同桌的侧目。慌乱中,猫女又向感到奇怪的菲丝与安娜解释了许久,却是只字不敢提及会场一楼的那三名男性,最後也只是重新在一个靠近门口的座位坐下,再也不敢去看那楼下的情景。 而此夜的舞会,则在欢欣和乐的乐声中开始而又结束了。 …… …… ; 37. 仲春花 伊斯奈的仲春微暖,王都的行人既已褪去厚实的冬衣,女士们的轻盈春装悄然在某日化作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那些少年的稚嫩心思已经被勾牵得蠢蠢欲动,便要为那些婀娜的身段抛头颅洒热血,以此证明自己的优秀和勇敢,然後好好的爱一场,恨一场。 而繁华在街道上,那位最惹人触目的华勒丝却是全然没有承接这份青春的心思,距离王城败剑向她与彼德下达试炼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了,其间,作为当中条件之一佣兵证的升级亦也按照她们原来的计划妥善地进行着…… 在不足30日的时间里,她们就成功将佣兵证从e级提升到d级的後期。 这样的结果骤眼看起来无疑是挺好的。 然而,端在华勒丝心头的,更多却是一些烦心的事情。 譬如,纳斯农家尚未传来有关於刺客的消息,而她身边也总是藏着两个保镳…… 又譬如彼德的父亲──哈佐德侯爵──也是对於刺杀事件毫无头绪…… 更例如某个惹她讨厌,即使刻意忽视但仍然会注意到的必死之果…… 「唉──我怎麽又去想这些呢?不想!不想!」 行在【蜜丝坦德回廊】半途,华勒丝在心中劝导自己看开的同时,她蓦然看到了前方出现了一个──黑衣、蓝发、大剑──的熟悉背影,也就随之升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她吃吃一笑,高步追上前去,一脚就踢向那人的屁股。 当! 那人背上的大剑在马靴踢落时恰到好处地歪了歪,从而挡去了那一根瞄准稚嫩花儿的恶毒鞋跟,好教大剑的主人险险免去那种悲伤而歇斯底里的痛楚。 一身布衣的彼德转过身来,脸色不善地抱怨道:“我的师姐,恶作剧也要有个限度哦!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的神识并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够开启的……” “我说,你就这麽在意自己那里吗?竟然敢给本小姐生气了。”对於彼德的脾气,华勒丝倒是从来都不会顾虑,反正,她就是看这个冠姓哈佐德的少年不爽,他要是生气了,也就正好。 “在性命之上,与家族的荣耀等同!”彼德以绝对严肃的态度说道。 “有那麽重要吗?那玩意?”金发少女哑然失笑道。 “当然有这麽重要!”彼德这话可不是说笑的。 华勒丝也看出来了,所以她更是舍不得就这样子轻易放过彼德後方那两片娇柔的花瓣,便故意含沙射影地威胁道:“那麽,你以後就要好好爱护它们罗!可别让它们不小心冷着、碰着、烫着、跌着,或是遇到什麽奇怪的意外哦!” 在听着华勒丝此番话儿以後,彼德倒是松了一口气,他清楚华勒丝的性子,现在的贵族少女即使还会胡来,但也不会做得太过,於是,他沉默下来,没有追究下去,而是继续前往他和华勒丝今天都要前往的某个地方──风龙的号角,铁树枝小队的聚集地。 每个月的团队任务又要来了。 …… …… 酒馆区内,夏葵少女乐吱吱地漫步着,她嘴里叼着一个包子,双手再抱一袋包子,装载满心的包子,眼睛便眯成幸福的细线,这些包子可是她排队等待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成果。 而世事却总是乐极生悲,被美食掩蔽视野的橙发少女,马上就迎面碰上了一股巨力,抱在她怀里的包山一下子就飞散在半空,最後和她自己一样跌倒在地上。 漫长的等待成果忽然化为尘土,夏葵内心便是恼恨横生,她恶狠狠地往上抬目一瞪,想要看看究竟是那个不长眼的家伙,竟然胆敢挡去她姑奶奶的路! 八字胡…… 燕尾服…… 绘有骏马图案的黑白双手套…… 身後跟着两名侍从…… 还没有完全看清对方的形象,橙发少女却是已经怂了下来,单凭这些特徵看来,对方的贵族身份就肯定是跑不掉的了,所谓好民不与官斗,包子掉了,眼泪就留在心里流吧!她低头欠身,急忙道歉:“对不起,大人!真的对不起,希望你能够宽宏大量,原谅小女子莽撞……” 夏葵不停地道歉着,那个与她相撞的贵族则是死死地盯住她的脸蛋,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随後,他竟是突然把手伸到少女圆润的下巴,霸道地将她的目光抬起,让她仰望自己,阴冷地威吓道:“你知道今天自己撞到的是谁吗?” 这回,夏葵倒是把还没看清的部份也看了一个明白了,便是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同时在心中嘲笑怒骂:「鬼才知道你这个长得东歪西斜的怪胎是什麽品种!」 简而言之,这个八字胡贵族的五观实在长得太过……抽象了。 心虽不满,夏葵外表还是恭顺怯懦地答道:“还望大人原谅小女子的无知。” “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那个脸孔抽象的贵族生气地大喊着,口水喷得少女满脸皆是,他的声音宏亮极了,似乎唯恐旁人听不见似的:“那麽就老子告诉你好了!老子可是法洛林王国的子爵,名叫罗宾努-蒙塔特!而我的长兄加比奥-蒙塔特则是一名更加尊贵的伯爵,那麽,你现在明白了吗?!” “诶?!”夏葵倒是认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明白些什麽,只是单单觉得眼前这位贵族完全没有一名贵族该有的范儿,即使是在菜市场里卖猪肉的赤膊老粗也要比他讲话来得优雅。 “诶?诶个屁啊!小妞,我不管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但是你今日是肯定要给老子陪个不是!"名为罗宾努的抽象派贵族高声大骂了数句,便向他的两名侍从指挥道:“威廉!佐治!给老子捉住这个不长眼的白痴女人,抬到我们府上!” 如此一来,夏葵倒是彻底明白了,也就猛然挥手用力地格开抵在她下巴的臭手,并从後背取下长棍准备抵抗,而周边的行人依旧还是远远地看着,除了两个人。 “哟!夏葵──怎麽弄得满地包子?真浪费!”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华勒丝和彼德恰好行经此地,贵族少女远远就发现了摆出战斗姿态的夏葵,便像个没事儿的人,挥手问了好,走到她的旁边,然後又指着旁边的罗宾努,大咧咧问道:“对了,这个长得超级丑怪的人是谁?他爸怎麽不把他射到墙上?” 罗宾努一听,直是怒不可遏,张嘴就是一声:“老子……” 可是,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侍从威廉就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而另一个侍从佐治则是赶忙在他的主人耳边嘀咕一阵,罗宾努听了佐治的耳语,那一张本来就十分抽象的面容更是时青时红时白,妙趣无穷。 这个罗宾努也是个妙人,感觉到形势比人弱的时候,什麽尊严,什麽节操,通通都可丢得一乾二净,他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变,竟然表现出超乎华勒丝预料的果断,当场屈膝在地上,倒过来向华勒丝她们道歉起来:“纳斯农小姐在上,刚才是小的不是,是小的不长眼,打扰到你和你的友人,现在我们马上就回家检讨忏悔,祝你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小的们就此去了,再见!” 这个罗宾努念了一通胡说八道了後,便和两名侍从急急脚地夹着尾巴远远逃去了,而华勒丝则是被他逗笑得肚子抽搐,要不然,按照她的性子定然会把那个笨蛋留下,再出言耍戏一番。 看见那个贵族走远了,夏葵才松了一口气,她扑到华勒丝的怀里,撒娇似的感谢道:“华勒丝姐姐大人,这次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真是不知道怎样做才好了──” “呵──"华勒丝抚摸着她的橙色毛发,感觉手感不错,随口打趣道:“我看你刚才那个架子,难道不是已经决定暴揍那个笨蛋一顿了吗?怎麽,想要改走娇柔弱女子路线哦?” 面对华勒丝,夏葵却是个不会害羞的,她死皮赖脸埋在华勒丝香软的怀里,泪眼婆娑,温声说道:“对!对!对!夏葵就是又娇──又柔──又弱──的小女子!那麽,姐姐大人你会保护我吗?” “会、会、会!好啦!别腻在我身上啦!" 华勒丝也算是拿这个轻度百合女没什麽法子,她又推又哄了好一会儿,才得以解脱:“走吧走吧,你和我也要去风龙的号角报到不是吗?迟到可是要罚钱哦──” 这时,沉默一旁,完全没有展示出什麽存在感的彼德倒是突然出了声:“不,你们先去集合吧。我临时有事情要做,替我告诉大夥不用等我,先开会,迟到的罚金由我来支付。” 语毕,彼德就迅速钻入人群当中,他所走的方向,似乎正与某个落荒而逃的贵族相同。夏葵见彼德走得如此赶急,不禁好奇地问道:“他要去哪儿?” “怎麽,关心人家哦?”华勒丝调笑道。 这种程度的调笑才不足以令到橙发少女面红害臊,也就简简单单地被她完全化解掉了:“怎麽可能呢!人家的心现在可是放满了姐姐大人,又怎麽可以再容得下其他臭男人呢?呜呜呜,姐姐大人竟然怀疑我对你的心意,夏葵我好不伤心──” 好吧,华勒丝着实是被夏葵这些肉麻的对白给恶心到了,也就高举白旗,转移话题:“呀啦呀啦,夏葵在说什麽呢?我怎麽都听不懂呢?诶?时间似乎差不多了,我们还是赶快去集合吧?” 夏葵一听,便故意像个花痴似的,在街上大声和应起来:“嗯,姐姐大人!” 贵族少女的脚步不禁被这声叫喊震得踉跄了一下,在旁人投来的暧昧视线中,她走得更急更快,仿佛有什麽可怕的事物在追赶她似的,要是她这一副模样让其他纳斯农府的人瞧见,恐怕都会目瞪口呆吧? 而夏葵则是望着华勒丝的背影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辞去的彼德,以及华勒丝曾经在某个晚上与她说过的一段戏言:「……我们法洛林真正的坏贵族却只占少数,而这一批少数也几乎已经在吟游诗人的故事里得到了该有的报应……」 …… …… ; 38. 赤飞龙 ps:看《花开伊斯奈》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上午,风龙的号角。 当夏葵她们来到集合的厢房时,房间内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待着。 身为队长的孟赫自然是一早稳坐在他的主席位上,他一瞧见两女便马上招呼她们坐到自己身旁,神色显得十分雀跃。倒是与两女较为相熟的杰特在看到她们的时候,却只是稍稍点头致意,然後就垂下头来,不发一言。 而在这短暂的目光交汇里,华勒丝从他的眼神捕捉到一丝失望的意味。 「有什麽好失望的?」华勒丝心想。 另一方面,老法师夏普和老贼子修萨亦是守候在厢房当中,前者一如既往地一味凝视着窗外的天空,而後者则是埋首於一本书籍当中,偶尔发出断断续续的啧啧怪笑。 此外,还有一个比夏葵和华勒丝她们早到的人,也该说,他是来得最早的人。 那便是弓箭手韦恩。 此时的山羊胡大叔正在呼呼大睡,他的睡姿是多麽超然世外,直让华勒丝惊为天人!大叔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往内褶成一个九十度角,并以额角和脚尖作为支点与小厢房的地面构成了一个几近完美的等腰直角三角形,怎麽看怎麽逗趣。 不过,韦恩他也是可怜的,竟然记错集合的日子和时间,便在这里空等了一整夜,最终在梦魔的诱惑下,才站着站着在凌晨六时沉沉睡去。然而,他这一个天下无双的人体三角形,乃是全天然产物,在座众人皆表示没有动他分毫,倒是真是与人无尤,自作孽也。 两位姑娘望见这般模样的韦恩,又怎麽舍得打扰他的好梦呢? 「心怀好意」的两女也就抖着两双香肩,憋住满腔笑意,特意绕了绕路,再坐在沙发里止不住地虚拍扶手,上气不接下气的,久久不能平复。 “对了,彼德让我告诉你们,今日的会议他会迟到,不用等他,有什麽决定由我来替他下,而且迟到的罚款由他来付。”好不容易才从等腰三角形那边抽回目光的华勒丝缓了一口气,与队长孟赫随口报告道。。 “嗯,那就只剩下乌尔了,我们继续等等吧。”孟赫对於彼德迟到的事情没有任何异议,毕竟纳斯农小姐怎说怎好,便将话题扯到他和韦恩、乌尔两人最近的佣兵趣事。 她们又等了一会儿,乌尔便到了。 这个据说收养了十六个孤儿的单身汉,这次倒是没有将他家的小孩带到厢房当中共商大事,也仅仅只是满头大汗,看似来得颇是匆忙。而他到来以後,一眼就看到了好友韦恩在几何学上的伟大贡献,立时霜眉怒竖,快步走到山羊胡大叔的背後,大脚一伸,狠狠踢在屁股,然後就是几个急烈的跟斗和一声惊恐的惨叫。 “哼!” 一声恨不成钢的冷哼响罢,弓箭手乌尔也不去瞅睬那个倒在地上一头雾水的呆萌大叔,他环视房间片刻,径直走到队长孟赫旁边,找了个座位肃然坐下。 这时,少女夏葵却是早已笑倒在华勒丝的怀里,而後者亦是笑意盈盈,忍俊不禁,倩目弯作月牙,向那个崩坍的等腰三角形调笑道:“哟!我们伟大的数学家醒来咯?” 闻言,韦恩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远虑深思似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全然不知状况,也就强装镇静,爬起身来,在众人怪异的目光和夏葵的大笑声里坐到好友乌尔的隔壁,向他低声密语,打听打听:“哪个……刚才发生了什麽事?” 乌尔没好气地摇了摇头,如实地答道:“我也是刚来而已。” 听见好友的陈词,韦恩也只是抑扬顿挫地嗯了长长一声,向外界的众人强装出一个了然的神色,自己一个人在心里纳闷。而把山羊胡的言行与心思通通看在眼里的夏葵此时更是笑得格外凶狠,连带着华勒丝、孟赫两人也不禁被她感染,笑个不停。 韦恩终究是憋不住,便公开问道:“你们到底在笑什麽呢?” 这时,一直低头看书的修萨却是突然抬起头来,盯望着自己的死对头韦恩,展露出一个恶作剧似的笑容,向孟赫建言道:“队长,既然人齐了,不如……我们开始会议吧?!” 这麽好玩的事情,孟赫自然不能够让好友韦恩一下子就知道始末,最好更是一直把他蒙在鼓里,好让他们在往後的日子能够回味再三。听了修萨的建言,作为队长的他便是连声称好,故意略过韦恩的提问,正式开始了今日的议程。 “我们这次的团体任务是紧急素材采集,目标是b级魔兽赤飞龙的翅骨,委托人是铁匠六指怪,报酬共9金20银,上邀期限为四月十日前。" “所以说,你们刚才到底在笑什麽呢?”某人再次问道。 顿了顿,孟赫看了看众人,用目光探询他们的意见,因为没有觅见任何异议与疑问,他也就继续深入讲解其中的内容:“这个任务有两个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第一,赤飞龙和同样是b级魔兽的蓝陆鸟是共栖关系的,一旦遇到外敌便会共同抗敌,所以,如无意外,我们必须作好同时面对两只b级魔兽的准备。” “第二,赤飞龙的出没地点位处於西边的索比斯魔兽丛林,这个魔兽丛林在佣兵工会的危险评价是b+,因此,在寻找赤飞龙的过程,我们也可能会碰到足够致命的危险。” “基於以上两点,我特意联络到承接了蓝陆鸟讨伐任务的佣兵小队【七野人】,经过洽商以後,我和七野人他们的队长已经决定让我们双方进行协同狩猎,各取所需。” 这时,斥侯修萨则像是一把连弩般插嘴问道:“七野人?那是什麽东西?怎麽这麽多年我都没有听过?他们小队是什麽级别的?可不要到时候帮不上忙,倒是给我们扯後腿……” 毫无意外,韦恩马上就在另一边嘲讽道:“糟老头,那你就孤陋寡闻了!七野人是一支刚刚爬上来的b级小队,我劝你这双老眼可不要小瞧他们年少,要是你这把臭口熏得别人一个不耐烦,那些血气方刚的少年可是会不小心用怒爪把你的嘴巴撕下来的──” 不过,今天的山羊胡大叔乃是注定在嘴皮子上讨不了好的,修萨只消提及某几个词汇,便能够惹起众人的笑意:“对!对!对!我这个老骨头的见识又怎麽可能比得上你这名伟大的数学家呢?你的计算一直都是最精准的,老骨头我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感受到旁边投来的莫名笑意,韦恩只以为那些都是对自己的嘲笑,他的脸色一下子就要变得涨红,猛然站起身来,挽起手袖,一副就要干架的样子。 而修萨亦是不甘示弱地站起身来,两只奸狡的眸子不停往中年弓箭手的上下打转,叽叽的笑着,似乎正在蕴酿着什麽坏主意似的。 这时── 喀嚓! 门打开了。 来者是彼德。 蓝发的布衣少年看了看厢房内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势,便露出了一副十分不好意思的模样,礼貌说道:“抱歉,两位继续。” 尽管如此,韦恩和修萨这场架还是没有打成,孟赫又一次喝止了他们,并继续主持未完的会议进度:“如果我说今日中午二时起行?你们会感到为难吗?” 除了夏普还是一言不发地仰望晴空,其他队员皆是或摇头或称否。 “嗯,很好。”孟赫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後从座位站起身来,总结道:“那麽,一会儿就在这里准时集合,我要先去会一会七野人的头领……” “孟赫,等等!”眼看会议似乎就要马上结束,老实人乌尔登时抢着问道:“我们不是应该还有一件事情要讨论吗?” “还有什麽事情?”孟赫反问。 乌尔颇是强硬的答道:“你知道的!” 轻叹一声,刚刚才站起来的孟赫又坐回沙发上,向众人说道:“且不管在座各位最近有没有和我类似的经验……" 他顿了顿,又望向华勒丝,道:“但在此时此地,我必须坦承这一件事,那就是有某些意图不明的人暗中找上了我,向我打听华勒丝和彼德他们的消息和底细,而我亦把我所知道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他们了。” 孟赫这话一出口,整个厢房便陷入一股诡谲的沉默,一双双眼睛不断徘徊游移在华勒丝与彼德之间,宛若等待在她们的反应。 “呵,就这样子?”华勒丝轻笑一声,悠悠说道:“那麽除了孟赫,你们当中……究竟还有谁出卖我呢?绝对要坦白哦──要不然……可能会有特别的惩罚……” 厢房内,没有谁能够保证那些打探消息的人究竟来自何方。那些人或许会是华勒丝她们的敌人,也或许是华勒丝她们作为试探而自己派出的亲信,亦或许以上两者皆是…… 要继续欺骗,还是坦然承认呢? 华勒丝一笑,逼迫他们马上作出抉择:“那麽,出卖我的,请举起你们的手吧。” 於是,夏葵便看见四个人举起了手。 首先是修萨和夏普,然後则是让橙发少女料想不到的老实人乌尔,以及……杰特。 橙发少女马上跳起来,指着杰特,气恼地质问:“杰特……为什麽?” 为什麽要出卖朋友? “夏葵,虽然我很感谢你为我们而动气,不过,这是没必要的……” 坐在杰特旁边的彼德伸出手,轻轻拨开夏葵责难的手指,替沉默的少年解围:“因为出卖我们才是属於杰特、属於在座所有人最明智的做法……” 彼德为夏葵和其他人一步一步分析着。 “首先,面对来历不明的探问,出卖比起沉默往往都会比较来得安全一些,毕竟严刑逼供也是一件麻烦事;其次,出卖我们应该能够换得一笔可观的奖赏;再者,即使他们决意沉默,却也不见得其他人不会选择出卖。” 他总结道:“最後,让他们出卖我们的主要原因是我和华勒丝根本就没有什麽重要的资讯被他们握在手里!而正因为供出的消息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他们才敢在此坦诚一切。” 彼德语罢,华勒丝右手虚按剑柄,佯怒训道:“那麽,你们这些出卖本小姐的混蛋们,还不马上把你们泄漏出去的一切通通转告给我们这两位本人!?” 那五名背叛者,皆是会心一笑。 …… ……(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 39. 七野人 ps:看《花开伊斯奈》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在约定的任务集合时间到来时,华勒丝和彼德亦刚好把泄漏出去的个人资讯收集及整理妥善,若然该五名出卖者皆有诚实以对,那麽她们曝露出去的资讯也的确是无关紧要的。 至少,两人在战斗方式上的破绽,以及辛勤於佣兵工作的真正原因,应该并未被他们知晓,但是,这件事情的发生,却又一次提高了她们的警觉── 危机尚未结束,还有眼睛在看! 而在这个时候,先行独自离去与七野人接洽的队长孟赫也回来了,他领着一位高峻壮硕的七尺巨汉走进了厢房,像这样的庞然大物一下子就吸引住铁树枝等人的目光。 “为大家介绍……” “还是由我自己来吧!”孟赫才开口,就被那个巨汉抢道:“我是七野人的当家,戴蒙-多吉尔,大家管我叫山羊就好,接下来的日子,就请诸位多多指教了。” 这个巨汉将话说得阳刚,豪迈的笑容让别人对他刚才的抢白难起反感,甚至会视之为爽朗大方。这个巨汉的年纪也没有多大,古铜色的肌肤里并没有多少皱眉,便是一名剑眉星目的年青汉子。 而当他自称为山羊的时候,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他的头顶,他的头顶是一个饰以山羊骷髅的头盔,结合他的猎人装束,一整个就是荒野高原的粗犷气质。 另一方面,少年彼德则是注意到山羊的腰带两侧各系有一个狰狞凶恶的钢铁手套,便是一阵好奇,出言向山羊猜测似地问道:“格斗家?” 山羊大方地指了指自己的後背,答道:“不,我们更喜欢自称斗士,兽斗士。” 巨汉的後背挂有一枝锋利的血红标枪。 “你呢?骑士?”他问。 “骑士?不,我不是……我是彼德。”彼德看了看自己背後的骑士大剑,略有尴尬地摇了摇头,然後又伸出自己的右手,笑道:“很高兴认识你。” “当然,我亦同样。”山羊听见彼德的回答先是一愣,然後就扬起豪迈的笑,伸手握住彼德伸出的手,两人的姆指互扣,其余四只手指紧紧包裹住对方的手背,然後将身体互相凑近、拥抱,空出的另一只手臂轻捶彼此的後背。 片刻後,两人同时後退半步,分开。 这是游牧民族与同胞战士见面时的握手法,以示能够并肩作战的信任。 接着,队长孟赫又替山羊逐一介绍众人,一轮寒暄以後,铁树枝众人便跟随山羊一同离开了风龙的号角。七野人的当家向大家声称,他的弟兄早已在远方等待着他们。 …… …… 洛德平原是索比斯魔兽丛林的门口,距离伊斯奈亦拥有一番路程,铁树枝等人在巨汉山羊的引领下,沿途经过两个村落,三个哨站,将她们的马儿节腾一整个下午,才勉强在最後一抹暮色当中觅见了她们一直在寻找那柱炊烟。 山羊指着那柱炊烟,向後方的众人大喊,笑道:“铁树枝的朋友们,快看!那是我们认定的烟柱!或许你们可以在日落前搭好自己的帐篷,在进入危险的丛林前,首先有个安睡的夜。” 她们的马儿又辛勤地跑了一会儿,众人便瞧看烟柱的源头,那是三个分别以特定方式排列的燃烧草堆,三缕烟雾顺着风向往上攀升,最後在半空汇集成为一束形似麻绳的长柱。 而草堆旁边则是三个旅行帐篷,帐篷前方正传出阵阵的吆喝和呐喊,众人跟随着山羊宽大的背影走近声音的源头,便看见有四个厮打在一起的彪形大汉,而看他们的形貌,通通皆是…… 昂藏七尺── 褐色皮肤── 草原装束── 两个拳套── 一枝锋利的长矛── 他们若不是山羊的同夥,还能是谁呢? 这时候,众人的靠近却是丝毫影响不到四个大汉的战斗,他们仍旧旁若无人地互相切磋着,他们拳来脚往,甚有野性的风味。夏葵静静地跟众人一同在旁围观,她看了片刻,也就看懂个大概。 眼前这四个大汉与他们的当家同样戴有一个以兽首作为标志的头盔,而且各有不同,分别是白虎、黑豹、棕熊、红牛。 以上四汉,大概是平均分作两组的,即是虎豹与熊牛各为一组。四名大汉所用虽然皆是拳脚功夫,但是风格却是大有迳庭,虎豹者刚猛外放,熊牛者厚重内敛,若是眼力足够,甚至还能看出,不论是虎豹,或是熊牛,他们的套路之间还是存有一些微细而关键的差别。 望见头戴白虎头盔的大汉所击出的破空一拳,夏葵心中暗忖:「b级中段左右的灵力,骤眼看来实力大概跟我差不多……」 然而,当少女瞧见头戴黄牛头盔的大汉稳稳卸去那破空的一击时,夏葵又马上否定了她方才的想法:「但是,如果真的打起上来,输的应该是我吧?实战经验差上不少啊──」 四个大汉你来我往地交了数十招,还是没有分出一个高下,他们大概是对彼此太过熟悉了,导致这场比试少去太多惊险。而他们的当家山羊也是心里明白的,但是,他认为这是一个向铁树枝众人展示自身实力的机会,便故意缓了缓,直至现在才开口浇熄夥伴们的战意。 “够了!我的弟兄,客人都来了──” 闻言,虎豹熊牛便立即齐齐收手,有默契地转身面向山羊和铁树枝众人,拊膺昂首,大声齐喊:“是,当家!” “犬儿和鹰儿他们呢?”满意地点了点头,山羊向那个戴棕熊头盔的问道。 “当家!咱俩在这儿!" 还未等到那个戴棕熊头盔的回应,铁树枝等人背後就远远响起一把宏亮欢快的声音,他们回首一看,便见两名各驮一只梅花鹿的少年飞快地向营地奔来,这俩少年的装载与七野人他们又是如出一辙,而头所顶戴的饰物,乃是獒犬和金鹰。 此时,老头修萨踩着华勒丝的影子,低声咕哝了一句:“小狗儿,倒是听觉灵敏。” 他这一句附近的人都没有听个清楚,却倒是让那个犹在远方的犬头盔少年听见了,於是众人便听得他朗声笑骂:“老头!要称赞洒家,就别那麽吝啬嘛!尽管大声一点!洒家的面子也倍儿亮啊──” “哎呀──哎呀──” 修萨听见少年的话也不吃恼,反而是望向彼德的方向,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量,阴阳怪调地说道:“看来……我们要是有什麽秘密话,最好还是先闷在肚子里头了,有些麻烦的事情,烂掉也总好过害其他不相干的人也听了进去──” 此时,除却老法师夏普以外,所有人都看向少年彼德,要看他有何表示。 彼德仍旧维持住他那个不变的微笑,和蔼可亲地应对:“确实,有些话儿烂在肚子里就好,说出嘴反而很容易惹祸。”他又冷冷地瞧了一眼修萨,更是直白地说道:“其实,管好自己的嘴巴还是很容易的吧?相对於管好耳朵而言。” 修萨冷哼一声,却是噤声不言了。 另一方面,连同刚刚回来的鹰犬,七野人己经全部齐集於此,山羊和孟赫各自替对方介绍了彼此人马,而一旁听着的少女夏葵则是仅仅记住了这些大汉的外号,戴白虎盔的叫白虎、戴黑豹盔的叫黑豹,就是这般好记易懂。 山羊、白虎、黑豹、棕熊、红牛、金鹰、獒犬。 那就是七野人的全部了。 待得众人彼此介绍完毕,天色己是近晚,便是抢着最後的太阳光,在营地的旁边铺开帐篷,收集柴枝,生了火,将金鹰、獒犬猎来的两只梅花鹿剥皮拆骨,准备就此休息过夜。 期间,在彼德刚刚搭好自己的帐篷时,杰特找上了他,向他问道:“可以借一步讲话吗?” “怎麽了?秘密话可是会被犬哥儿听去哦──”彼德半开玩笑,同时向从营地另一端投来的一道关注目光举手致意,他们随即便听见獒犬少年清爽的喊叫:“你们去那棵孤松的底下!” 彼德看了看少年语中所指的孤松,心中约略估算,也足有三百米远,便禁不住轻声称赞了对方一句:“哎呀!小兄弟,你还真是听得清楚!” “狗耳朵罢了!”远方的少年又喊道,刺客杰特只听见他的语气却又仿佛能够看见他那个憨厚的笑容似的,心中就不禁相信了獒犬的话,他向彼德比了个眼神,两人便往孤松底下走去。 到了孤松下,彼德笑问:“什麽事?需要这麽隐秘?” “坠天六翼。”杰特答道。 “哦?”彼德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为什麽要停下来?” 那天的他缺了一翼。 “因为太危险了……会失控的。”彼德摸了摸自己的剑柄。 “……” 杰特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後他又像是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倒映着星光,让彼特知道了夜色已经降临:“要怎样才能完成它?” “你想要完成坠天六翼?” 彼德没有再摆出他的微笑,他肃然而认真。 嗯! 黑发黑瞳的少年重重地点了点头。 “即使可能会付出沉重的代价?譬如性命?”彼德再次向他确认。 黑发黑瞳的刺客没有应声,只是展露出一个沉实而狂热的微笑。 两人有了共识。 …… …… 40. 雾隐林 ps:看《花开伊斯奈》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新月弯弯,洛德平原内有个小小的营地,一个光亮的篝火在夜幕中发出微弱的火花迸裂声,而那些围在篝火旁边的男女却是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几不可察的声音,因为,野人在狂歌在乱舞。 【狐狸啊──麋鹿啊──】 【远远逃去吧!】 【吾等是安多托勒斯!】 【发现!追捕!猎杀!】 【成就荣耀!灵肉交融!】 【只因为──全因为──】 【吾等是──吾身是──】 【记忆之龙的眷属,】 【寄宿兽魂的勇士。】 【海罗威纳帝亚──】 【海罗威纳帝亚──】 【吾等该往何方?吾等该往何方?】 【愿在梦中听见,女武神的指引……】 【愿在死後听见,女武神的指引……】 【敌人啊──仇人啊──】 【…………】 安多托勒斯这个词汇出自於法洛林原住民的语言,亦即是雾峰矮人的语言,人们一般称这种语言为雾峰语,在凯撒皇家从雾峰矮人手上骗得法洛林这片土地以前,人类原住民与矮人原住民便一直都是运用这种语言作日常交流。 而「安多托勒斯」的意思乃是「雾峰勇士」,一个唯有完成严峻试炼的战士才能获得的称号,更是在部落中极为尊贵的荣誉,它几乎就是每一位原住民战士所追求的目标。 自久远的过去,直到现今查尔斯王的管治,古代的原住民已经分散在法洛林各地,有些融入至新民的族群里,再也不分彼此;有些则是树立起独立的旗帜,延续他们的本源。而不同的原住民族群在漫长的时光中,亦逐渐产生了巨大的差异。 每一族的原住民都是不同的,同时,每一族的原住民都是相同的。 在法洛林,聪明人与原住民相处时,总会先搞清楚他们到底是哪一族的,就像是在睡觉之前先要弄清楚,伏在你身侧的毛团,究竟是小猫还是会吃人的老虎。 “山羊!你们从哪里来?”队长孟赫向身边的汉子问道。 “北方。”山羊指着天上的某颗天天朗声说道。 “马昆达?波耶顿?”孟赫又问。伊斯奈的北方有两个部族。 “波耶顿的安多托勒斯。”山羊使劲地拍打自己宽厚的胸膛答道,他的神情自豪,可是眉宇间却又泛起如雨点打在湖面般的涟漪,粼粼的波纹,似是暴风雨後的萧瑟与落莫。 “波耶顿啊……"了解到山羊他们的出处,孟赫也就明白眼前这七位野人离乡背井成为佣兵的原因。二年前的灾厄是许多人的痛,包括孟赫他自己,於是他愤愤咒骂:“该死的亡灵!” “该死的蓝月!”山羊亦骂道,在蓝月的光芒里,亡灵把他们的家园弄得支离破碎,当夜,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姐妹,身边仅是剩下一批异姓兄弟,还有那些不知疲劳的死灵……由於孟赫的提及,这时的他不禁触碰到那些零碎的片段,教他恨得咬牙切齿,血气上涌。 “唉──”孟赫又感慨地说道:“它们毁去太多的美好了。” “是的、是的……”山羊像是喃喃自语,又望向天上的白色弯月,坚定而郑重地宣示:“可是,我和我的弟兄会将重建失去一切,波耶顿的血脉决不会在我们这一代断绝!” “嘻…嘻…嘻……哈哈哈哈哈!”然後就有一把窃笑声徐徐冒起,终於演化为无以仰止的大笑,似乎对山羊的话语充满了意见,更有轻视。 波耶顿是重视荣誉的一族,感到被蔑视的白虎当即粗野地向某个不修边幅的老头指问,大声嚷道:“老头?!有什麽好笑的?!” 闻言,老头修萨又抱着肚子大笑了好一会儿,待他缓下气来,则怪里怪气地说道:“哈哈哈哈哈哈哈!重建一切?不,你做不到的……你们通通都做不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着,老头又继续大笑起来,笑得好像快要窒息昏去。 “哦?──"这时的营火正照得野人白虎的脸庞一片铁青,这位巨汉一双铜铃巨目瞪得大大的,他骤然一个箭步冲到了斥候修萨的面前,字字分明地吼道:“你说我们做不到?你凭什麽说我们做不到?老头,你最好现在就把话讲个清楚!明白!要不然──” 这时的修萨,慢慢地抬起了他的目光,他往左看看,又往右看看,无论是铁树枝或是七野人,双方都似乎没有表露出要阻止他与巨汉发生冲突的意愿,於是,糟老头他便从地上站起,他把左手搭在匕首的柄,张了张嘴── “修萨!!住嘴!!” 孟赫没有让他的斥侯将话说出来,他喝止了老头的挑衅,也让老头子再度发笑起来,他变本加厉地,像个得志的小人般大笑:“呵呵!很好,我住嘴,我住嘴,老骨头就不乱说话了,总有些话儿,必须藏在肚子里面,对吧?对吧?哈哈──” 一边说,修萨一边走向营火的角落,远远地把自己独立在人群之外,那个薄怒的白虎听了老头的怪言怪语以後,随即怒意倍加,探步就想要抓住抽身离去的老头,可是七野人的当家却按住了他的肩膀,把他一下拉了回来,没有让他继续挑起事端…… 最後,口角始终没有引致动武,身为铁树枝队长的孟赫花了许多唇舌和烈酒才将不快的气氛稍稍带过,但是,波耶顿的大汉们已经失去继续载歌载舞的兴致,场面不由得冷清起来,因为冷清起来,便有人──韦恩──提出「长夜说书」的事情。 这些伊斯奈的人民便齐齐点了头,将一枝树枝削平,抛到半空,看它落下,再望向那个被平整一端指向的那人,今夜的那人是七野人的一员,他是年少的金鹰,金鹰是个内敛的少年,他的寡言甚至要比杰特来得严重几分,整个下午和晚上,他直是只字未发,然而,少年金鹰亦是一鸣惊人的── 他用自己嘹亮的声线,唱出了一段古老淳厚的古调,那是关於众人明日所要身处的丛林的故事,索比斯魔兽丛林的过去。 【索比斯兮岁月牢,树轮年年述谁老,】 【智者闲兮愚者劳,风月凄凄飘零雾。】 【娜蕾希亚塞密思,少女怀信解血厄,】 【三千四百八十里,途经绿海索比斯。】 【此林丰泽且葳蕤,此地无兽亦无主,】 【参天巨木叶连叶,层层叠叠无日夜。】 【烛灯照途雾又生,风声萧萧伴姬行,】 【三千四百八十载,苦恨无限风尽诉。】 【烛灯照途随风走。龙女终见牢中客,】 【母之亲兮风之主,创始神明使困林。】 【铁树为锁剑难断,灵光一闪唯女识,】 【解局破法心已悉,躬身探问元龙意,】 【听罢哀戚无悔声,乃割独角觅灵匠,】 【造得风龙一号角,清音贯林复自由,】 【龙鸣横天形迹灭,风舞长空逍遥游。】 【从此不闻风龙事,但见万物聚林间,】 【鱼虫鸟兽竞为主,索比斯兮魔兽林。】 【…………………,……………………】 …… …… 听罢悠长此曲,在众人寝席之间,华勒丝阖眼无眠,耳边歌声缭绕,脑中思绪无遏,所想皆是王城败剑的用意,以及他所设的问题。 自由是什麽? …… …… 41. 罗素车 ps:看《花开伊斯奈》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在这个世界,在人类的常识中,山林有两种:有主的,无主的。 主,是主人的主。 有主的山林,代表着自然的势力,这种山林所孕育的生物将会具备运用魔法或灵气的能力,而这些生物,人类一般会统称牠们为【魔兽】。 无主的山林,绝大部分是遭到人类驯化的地域,人类透过消灭山林之主,而致使山林处於无主状态。在无主状态下,该地域诞生的非文明生物,将不会在出生时拥有任何魔法或灵气天赋。 索比斯魔兽丛林在【佣兵指南】里是一个危险性被列为中等程度的山林,据说,这个丛林的主人乃是一只拥有青色羽毛的鸟类,但是数百年来,却甚少有人真正发现此处主人的踪影,即使是法洛林王国的【国土开拓军】亦数度因为找不出丛林的主人而无功折返,最後不了了之。 …… …… 翌日,清晨。 华勒丝她们从洛德平原出发,正当华勒丝她们来到丛林外围,准备步入舍别洛德平原时,一辆暗绿色的篷车却从平原与丛林交界处的小路缓缓驶来,御车的人是个穿着残旧斗蓬的青年,他似乎远远就看到华勒丝她们,放歌高唱,把她们的脚步留住。 【落天皇,菲莱斯,昔六骨,刑百世,事飘渺,恕难言,秘藏三,与君缘。】 “戈本尔族人?”华勒丝猜测似地低声自语,菲莱斯与七位契约者的故事本来就是家传户晓的,她的母亲身为加蓝的後裔,所以华勒丝更是不可能未曾听闻。 而现在眼前的篷车就像是古老故事在现代的投影,使她不由得想起母亲的口头禅:「故事总有启事。」 还有她自己的後缀:「但更多却是骗人的。」 在王都伊斯奈甚少会出现戈本尔族人,王室好像对他们不太欢迎,又似是有所忌惮,然而,无论如何戈本尔族人的篷车一般都不会逗留於王城内太久,而华勒丝也是在八岁以後的今天才第二次见到这一辆满是历史风味的木头马车。 “风尘客哟,风尘客哟,快来看看罗,把不要的丢在这,将需要的拿走,咱们是世上最信实的商人,戈本尔族人,哎哟,风尘客呵,快来瞧瞧,万物丛中,总有你们想要的──” 篷车慢慢驶近,让华勒丝终於能够看清车顶前方的牌匾,那是车夫罗素的族徽,马蹄铁的印记,一个智力正常的人不会去冒充的名号,因为天下人皆知,他们是诡谲又异常的游民。 看到篷车的出现,铁树枝与七野人都纷纷凑了过去,篷车里头有一对年老的夫妇,两老热情地招待着众人,修萨和夏普各自买了一盒火柴就往一旁走去,其余众人也勉强交易了一些小东西,然後便离开了篷车,按照习俗,路遇戈本尔族人,多少也得买些东西,否则好运会跑掉。 可是轮到白虎与黑豹时却是磨蹭了许久,那一对年老的夫妇一人捉住一个,想用两套残旧而笨重的骑士盔甲来交换两汉身上的熊皮大衣,虎豹两人皆是不愿,四个人为此吵闹了许久,终於,两汉也仅是匆匆买了一柄磨得锋利的小刀,就耐不住性子扭头走开了。 当白虎和黑豹走後,唯有华勒丝尚留在马车的旁边,她的目光在陈列台上的新旧杂货流连了好一会儿,最後才停留在那对老夫妇背後,他们的背後正挂着七个布袋,布袋皆是以七彩碎布制成,而它们的大小形状却又是各自不同。 华勒丝知道它们有个特别的名字:缘三袋。 察觉到华勒丝的眼神,篷车老头笑咪咪地向她问道:“怎样?有兴趣吗?” “有一点点。”华勒丝答道。 篷车老头却是断定:“那就是说很有兴趣嘛!” 贵族少女意外地瞧了篷车老头,大方地说道:“好吧,我承认。我的母亲也是一个戈本尔族人,所以我的确对於这些七彩袋子抱持着不少的好奇,不过……即使好奇,也不代表我必须买下它们。” 篷车老头又问道:“哦?那麽……你的母亲是伯恩还是加蓝的後人?” “加蓝的,怎麽了?老人家。”华勒丝虽有疑虑,但她仍是如实答道。 “那就奇怪了……奇怪了……"篷车老头眉头紧皱,大咧咧地指着华勒丝的鼻尖,喃喃地说道:“你说自己是加蓝的後人……那……为什麽从你的身上我完全没有找不出加蓝後裔的半点样子。” 华勒丝望向老头指向自己的食指,心中颇是不悦,但她还是维持着面上的微笑,向对方给予一个可能的理由:“我和我的父亲都不是戈本尔族人,我们是法洛林人。” 老头旁边的老妇此时又插口道:“可是……这样也未至於会显得如此不像……难道你的母亲平日都没有给你讲故事吗?长夜必须有人说书啊──” 老妇在谈及「长夜必须有人说书」时,她的表情异常地认真和谨慎,好像在恐惧着什麽似的。不过,华勒丝没有注意到这些微妙的细节,她的心思正在回忆,而回忆的甜蜜总是无法盖过苦涩的滋味,她似乎无法为她的离去而释怀。 未几,华勒丝她又一脸平静地答道:“当然,母亲大人每天都有给我讲故事,但她在我八岁的时候就已经不幸离世了。” 异常地,听见华勒丝母亲亡故的事情,那个篷车老头却是兴奋似地叫嚣起来:“嗯!那麽就对了!那就合理了!合理了!难怪你这个孩子的眼睛看起来这麽蒙昧无知,原来是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孩子们总要多学习,不勤奋学习,日後就要多犯错了!" 尽管老头将华勒丝说得像个野蛮人似的,但是还没有等到华勒丝来得及表示愤怒或是进行思考,篷车老头又转身将把视线放在其中一个缘三袋上面,并向贵族少女亲切地微笑说道:“来!可怜的孩子!现在我们就要把这个缘三袋卖给你……" 他语气欢快地将那个七彩布袋从吊钩卸下,却是突然双手一坠,也就朗声笑道:“哎哟,有点年月没有动到它,忘记它有点沉了!虽然连我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些什麽玩意,不过呵,我和这七个袋子日夜相对了五十个年头,就数它最顺眼了!” “等等!老人家,我从没有说过要买下这个袋子!”华勒丝皱眉说道。 篷车老头却向她微笑说道:“承惠五百七十三个金币!” 华勒丝微恼说道:“我重复一次,我没有说过要买下这个袋子──” 篷车老妇也向她微笑说道:“承惠五百七十三个金币!” “别太过……” 话未说完,正值气恼的贵族少女却从两老反常的笑容中想起了一事:她全身上下大概就正好只剩下五百七十三个金币,这个数字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敢肯定,然而,眼前这个缘三袋的金额却是应该十分接近她的印象…… 她随即平静下来,接着又从那个缘三袋的七彩碎布上有了新的发现,一个用针线刺绣出来的小巧数字赫然刺在布袋上面,刺绣的痕迹十分老旧,丝线也已经出现褪色的现象,而那个小巧的数字正好就是五百七十三! 华勒丝狐疑问道:“请问,这个价钱是什麽时候订下的?” “看在你是加蓝的後裔才告诉你呵!" 听到华勒丝的提问,那个老头便乐呵呵地告诉她:“在三件东西放入缘三袋之前,价格就已经订下了,而且永远都不会更改,这个缘三袋是五十年前的缘三袋呵,价钱自然是五十年前的。” 深深呼了一口气,华勒丝最终还是做了一个连自己也觉得无稽的决定,她默默从空间背包里抽出一个沉重的麻布袋,将它放到篷车夫妇的面前,然後又将缘三袋放到自己空间的背包内,最後,轻叹一口气,说道:“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那就要看你问什麽了。” “袋子上的价钱刺绣是真的吗?没有用到任何幻象或是掩眼法?” “怎麽可能会用到幻象或是掩眼法呢!戈本尔族人是全天下最信实的商人"篷车老头有些生气似地回应了华勒丝的提问,他说道:“一切的买卖都是缘份!是缘份啦!” 然後,他和老妇便收拾起马车来,过了好一会儿以後,罗素後裔的木头马车就从华勒丝与众人的面前再次开动,它古旧的身影渐渐从小路远去,消失在广袤的草原边缘,不知又要到哪儿买卖去了。 …… …… 42. 森中路 ps:看《花开伊斯奈》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戈本尔族人的马车走了,【七野人】和【铁树枝】也回到索比斯魔兽丛林的旅途,由於她们的马匹并不适合在山林行走,山羊便提议将马匹野放在草原里头,他声称自己的坐骑是一只优秀的领头马,能够妥善看管好其它马匹,让牠们不会走失。 在他的信誓旦旦的言辞下,众人也就点头同意了。 而她们此行的目标是拥有互利共生关系的赤飞龙与蓝陆鸟,为了找出这两头猎物,铁树枝的斥候和七野人的鹰犬二子,皆是分别早已赶在队伍前方,执行侦测的工作。 然而,还没有过了多久,斥侯修萨却是独自回来了,他的脸色有些阴郁,语气谨严地向众人说道:“有两个人一直在跟踪我们,他们穿着黑色斗篷,掩藏形迹的方法十分细腻,如果不是这个丛林的雀鸟太多,连本大爷也未必能够发现,恐怕不是什麽善男信女。” 听了修萨的报告,山羊挑了挑眉,向孟赫玩味问道:“或许我们应该把他们请来谈谈?” “那是当然的,我可没有享受被陌生人尾行的怪癖。”孟赫亦是点头笑道。 “那麽,我现在就去将他们请过来。”修萨总结道。 “需要人手吗?”孟赫问道。 “不用,老骨头我可是没有想过要去找他们干架。”修萨懒洋洋地说道。 “那麽我们就先在这里静候佳音了。”孟赫道。 一语方毕,修萨又消失在丛林当中,然後在数分钟以後,他又独自一人回到众人的面前,向她们说道:“如无意外,他们应该正往我们这边来着,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搞定,老骨头我就先去歇歇──” 说着,修萨就走往众人身後的大树树荫,在经过彼德时,他又朝少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彼德了解这份笑意的原由,不过真正应该在意的人却不是他,而是他的同门师姐,华勒丝。 华勒丝在听见修萨发现两名跟踪者时,就知道麻烦要来了,如无意外,遭到发现的人应该就是侯爵给她安排的护卫,那两名护卫都是家族里少数的好手,能够充当两个a级的普氏战力,直是华勒丝现在对人生安全的一大保障。 然而,斥侯修萨却竟然发现了他们,若然华勒丝不将两名跟踪者的护卫身份公诸於世,只恐怕无论是【七野人】或是【铁树枝】都不可能继续放任他们的跟踪行为。 可是,一旦他们的护卫身份为华勒丝所揭发,他们便会从暗处来到光明,某些有心人便能轻易估算出华勒丝她们的总战力,在必要时,华勒丝又会少去一张底牌。 另一方面,区区只是执行一个佣兵任务却在身边带上两名顶级的侯爵护卫,这难保不会引起各方眼线的注意,除此之外,眼前这两批与她们一起执行团队任务的佣兵也可能会为此而感到不安,那也是一个隐忧。那麽…… 「我应该承认他们的护卫身份,还是要驱离他们并且放弃保护呢?」 可惜,时间并不容许华勒丝多作考虑,那两名跟踪者此时已经穿过了丛林,来到她们一行人的面前,山羊和孟赫两人随即就探询起两人的意图,最终,华勒丝还是下了决定,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决定…… 在面对两名护卫的目光时,她别开了面。 於是,两名护卫便各自揭开了斗篷的兜帽,展露出他们的真面目,两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壮年汉子,一个是光头的,一个是理寸板头的,两人都长得颇是寻常,没有什麽特别的地方。 在面对山羊和孟赫的质问时,他们皆是显得从容不迫,那个光头的笑着解释说道:“你们好,我是格理,他是我的弟弟格兰,我们两兄弟是西边的采药人,原本想跟在你们後面,藉此避开沿路的魔兽,但如果我们兄弟打扰到你们,我们可以改走第二条路,当然,如果可以同行,我们两兄弟自然是衷心感谢。” 山羊和孟赫交换了个眼神,前者便向那个光头的格理决绝地说道:“抱歉,恕我们不能为你们提供保护,也不能和阁下共享同一条道路。” “不要紧,这些我们都能理解,这样子吧!我们兄弟就改往那座高山走,你看可好?”光头的格理指向丛林深处说道,索比斯丛林有两座山峰,他所指的乃是靠西的那一座。 “嗯,这样就好。”山羊满意地点头说道,而站在他身边的孟赫则是露出戒备的目光,满满就是一心希望他们两人尽快离开的神情。 那个光头的格理望向众人尴尬似地笑了笑,告别道:“那麽,我们兄弟俩就先行一步了,诸位再见,愿生与死女神守护你们的道路。”然後,他们就重新戴回兜帽,默默往西边山峰的方向走去,在这个茂密的丛林当中,他们很快就没了影子。 待得华勒丝的护卫走後,众人又继续向预定的方向前进,此时,走路走得有些无聊的夏葵向身旁的韦恩问道:“呢,大叔,你说他们真是来采药的吗?” “你认为呢?”韦恩反问。 “鬼话。”夏葵的语气斩钉截铁。 “哦?你有证据?”韦恩又问。 “证据就是我的直觉。”夏葵答道。 “直觉?”韦恩失笑,玩味笑道:“哈!你以为自己是娜蕾希亚吗?” “呵呵……山羊胡大叔,难道你不知道吗?"此时的夏葵则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用睥睨的眼神望向韦恩,煞有其事地说道:“每个女孩子一辈子都会有十五分钟时间能够化身为传说的娜蕾希亚哟!所以,请你千万不要胡乱质疑咱们的直觉!” “鬼话。”这次韦恩的语气也是斩钉截铁。 “哦?你有证据吗?”夏葵敢肯定,韦恩提不出任何有力的理据。 殊不料,一旁的老法师夏普却在这时说道:“娜蕾希亚是独立而唯一的。” “噗!” 这一回,即使是一直坚持在执行任务是要认真谨慎的韦恩也是不禁失态地笑喷了。 夏葵夸张地哀苦叫道:“天呀,我竟然被最意想不到的同伴给背叛了。”实际上,她自己也是在心里偷笑着,在橙发少女看来,夏普老头总是这麽奇怪而有趣,让人难以真正讨厌。 少顷,一把响亮活泼的声线从前方响起了。 “老大!我们回来了!" 回来的,自然是前去探路的的金鹰和獒犬,一看到山羊他们,獒犬就乐滋滋地跑了过来,口若悬河地将探索的结果说与众人:“金鹰在老远就看到靠东的那一座山的附近看到长有红色大翼的飞龙,而我也是听见前方百里的山脚下有河水流动的声音。” 听了獒犬的报告,山羊很快就有了反应,并分析道:“嗯,很好。赤飞龙与蓝陆鸟既然拥有互利共生的关系应该不会相距太远,而蓝陆鸟则具有在海拔较高处筑巢的习性,那麽,我们几乎可以将目标锁定到东边那一座山上。” “而且,我们今次的目标也算位处於这个丛林的食物链顶层,一般而言,牠们没有必要距离水源太远,这样吧,鹰儿、犬儿,你们再去探路,就沿着溪水先行搜索,如果发现目标或是到了日落时分,再顺流而下,我们会在山腰紮营等候你们。如果没有问题,你们就出发吧。” 獒犬想了想,就点头答应了:“是,老大。” 而可怜的金鹰才刚刚算是回到队伍里头,便又一次给首先到达的獒犬拉了出去,一整个就是陷入莫名其妙的状态,看得华勒丝忍俊不禁,笑言:“要是我们的斥候也有这般勤快就好了。” 那边混在队伍里头清闲无事的修萨当然是不肯示弱,他用沙哑的声线唱出一小段昨日金鹰的曲儿:“索比斯兮岁月牢,树轮年年述谁老,智者闲兮愚者劳,风月凄凄飘零雾。” 老头的声线像个破洞的风箱,韦恩听了一会儿就耐不住,他万般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马上就破口大骂起来:“糟老头,别唱了!吵耳!” “哎哟!哎哟!看看现在的年青人啊──连真情真意的歌声都容不下了!”修萨哀夫痛哉地长叹了一声,然後,整个人凝住在原地,双眼紧紧盯视在右方的树荫下,诧异地高喊道:“老天呀!看看我看到什麽!” …… ……(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 43. 狩猎日 “老天呀!瞧瞧我看到什麽!” 修萨惊讶一叫,随即换来众人的注意,只见老头子欣欣得意地蹲到一个树荫底下,华勒丝从旁侧视,亦是称奇在心,那是一株穆然独立的九瓣白花,正是为世罕见的雅妮花。 “雅妮花!雅妮花!一株五金的雅妮花!哈哈,发财了!发财了!”发现白色小花,修萨表现得兴高采烈,他拔出匕首,迫不及待就要将整株花朵采下,据为己有…… 瞧见修萨的举动,华勒丝却是勾起一抹冷笑,说道:“老头子,你知道雅妮花的采法吗?要是不会的话,就别去折腾它吧。” 雅妮花虽然具备甚高的医疗及炼金价值,但是它的培养及采集方法却也是出了名的复杂困难。老头子听见华勒丝警告也是身形一顿,过了短暂的片刻,他方才嚷道:“什麽叫作我不会?老骨头我当然知道怎样弄!我不会,难道你又会了吗?” 华勒丝确实不晓得采法,可是她也不屑於与修萨这种小人计较太多:“我懂不懂得采集花朵并不重要,对於这朵花儿,我亦不感兴趣。” 说罢,华勒丝便毫无眷恋地转身离去,而修萨仍旧还是把白花给采了。 …… …… 同日下午,黄昏。 两团佣兵小队如期到达了东边的高山山腰,她们就在一条溪水旁边设置了露宿的营帐,生了火,同时等待外出侦查的鹰犬二人回归,他们也有分出一些人手,看看能不能在附近猎些野味回来,好使他们不用再去啃那些乾硬难咽的口粮。 弓箭手乌尔是其中一个去打猎的,他一向善於此道,一下子就追踪到一只疾风兔的脚印,并从後偷袭、射杀了牠,在他成功猎得兔子的位置,其实和大队已经距离有些远了,稳重起见,他还是打算先回营地一趟,以免发生什麽意外。 半途,在林叶间穿梭的他听见了一阵自己以外的脚步声,他迅速地反应过来,埋身至附近的掩护物当中,他悄悄地探出一双眼睛,左看右察,便看见两道曼妙绿影在前方飞快掠过。 其中一道绿影在半空骤然停下,发出凄厉的嘶鸣声,乌尔常年在山林渡日,一听就知道那是什麽,那是狐狸,再没有别的可能了。 然後,他又看到好友孟赫从狐狸窜来的方向跑了出来,孟赫狠快地再给停下来的狐狸补上一刀,这时候,乌尔才看清楚那只停下来的狐狸,狐狸的大腿上面插有一柄小刀,至於小刀的主人是谁?乌尔肯定那绝对就是那个为利是图的糟老头! 对!就是那个斥候修萨! 乌尔真是想不透为什麽好友孟赫会与这种品行低劣的家伙为伍,自从孟赫因为伤了左手,而从骑士团退役回来後,乌尔就愈发搞不懂他这位朋友了,最近,他愈来愈觉得孟赫似乎对他和韦恩一直在隐瞒着什麽似的,那让他心里十分不舒服。 小刀既然是修萨的小刀,老头的本人自然也在附近,当孟赫在收拾受伤的狐狸时,修萨已经在追赶另一道缘影,即使是乌尔也不得不承认,修萨的速度很快,刹那间,老头就出现又消失在他的眼前。 乌尔悄悄地跟了上去。 当他再次看见修萨时,第二只狐狸已经被老头子倒提在手里,颈项鲜血涓涓,乌尔再仔细一看,乃认出狐狸是青玉狐狸,那一种c级魔物,牠们隐匿的本领甚是了得,又生性狡猾,平日要发现和捕捉牠们绝非易事,只是不知道修萨他们又是如何觅见的。 沙沙── 突然,一阵事物移动的声音响起,乌尔和修萨皆是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一丛摇动的长草,长草里头走出了一个人,正是刚刚落在後头的孟赫。 “修萨,另外一只你捉到了吗?” “当然!怎麽可能放过牠呢?牠的皮毛和魔晶都可以换成金璨璨的钱币啊!你说,我们又怎麽可能放过牠呢?”修萨冷冷地笑着,高高地将青玉狐狸的屍体交予孟赫察看。 孟赫亦是眯起眼睛,摇首浪笑道:“对呀,这些都是钱啊……都是钱啊……我又怎麽可能放过她们呢?哈哈……哈哈哈……” 沙…… 突然,一丝微弱的声音传到乌尔的耳中,那应该是生物移动所造成的异音,那声音的来源到底是什麽呢?乌尔谨严地察看四周,最终,他在斥候修萨背後十余步的草堆中发现了数对晶萤的眸子。全都是青玉狐狸的崽子── “修萨!你有听见了吗?” “嗯?听见什麽?” 沙沙…… 这回,声音的源头却不是狐狸崽子,亦不是乌尔,而是更远处的草丛,在乌尔的角度恰好能够看见那儿,那儿又有一双幽静的眼睛,那是狐狸,另一只成年的青玉狐狸。 这使得乌尔想起青玉狐狸的独特习性,这种狐狸平日只会各自谋生,彼此的领地分明,长年互不侵犯。然而,青玉狐狸却有着一种原因不明的特性:牠们会照顾和抚养其他狐狸的遗孤! 这时,孟赫又一次向身旁的老头问道:“听!又来了!” 修萨皱着眉,静听一会儿,应道:“什麽呀?我什麽都没有听见啊──” “难道是我的错觉吗?”孟赫有些迟疑地说道。 沙沙…… 又一次,狐狸崽子藏身的草丛又发出了声响。 声音牢牢揪住了乌尔的心,作为十五名孩子的养父,他不禁对这些遗孤抱有怜悯,更希望另一只成年的青玉狐狸能够将牠们带走,好好养育繁衍。 於是,他从草丛堆里钻了出来。 “孟赫,你这边的情况如何?我这边只猎到一只疾风兔。” 见到乌尔的出现,孟赫谨慎的表情随即化作亲切笑容:“呵!原来是老哥你啊!我还以为是谁呢?瞧,我们也打到两只狐狸,肉的话,我们大家一起分着吃,至於毛皮和魔晶,我倒是想要自己留下,卖几个钱。” “嗯!就按你自己的意思办吧,反正我们的规举一向都是见者得之。” 乌尔没有所谓地耸了耸肩,提议道:“对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沙沙…… 此时,那个草丛又偏偏再次响起了声音。 “等等!安静!嘘──” 孟赫当即竖起两只耳朵,聚精会神地聆听着,然後一步一步地走向狐狸崽子那一端的草丛,他察觉到了,他万分肯定有什麽东西正躲藏在眼前的草丛,於是,他拔出了单手剑,拨开长草的遮掩,最後,青玉狐狸的遗孤终究仍是一览无遗地展露在他们眼前。 “呵!呵!看看这是什麽?”孟赫的神色难掩喜色,青玉狐狸的幼子在王都伊斯奈一直都很有市场,非常受到贵族妇女的青睐,一般会被当作可爱的宠物饲养,牠们一只普遍能够卖到五金左右的价钱,而这个草丛则是足足藏有四只之多,也就是活生生的二十金了! “嘻嘻!发财了,真是发财了!”修萨在旁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和应。 而喜上眉梢的孟赫则是很识相地向众人说道:“这里总共四只幼狐,这样子吧?我自己独得两只,乌尔跟修萨你们各得其一,如何?” 说实在,孟赫的分法算是十分上道了,可是,乌尔却是对於这样的分配毫不感冒,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能不够获得那些幼小的狐狸,他在想,究竟是什麽让孟赫改变的?旧日的他明明也是一个乐於山林的孩子,怎麽现在的思想和行为都与自己和韦恩有着明显的不同? “那麽,就放生分给我的那一只吧──”乌尔淡淡地说道。 闻言,修萨马上就跳了出来,窃笑道:“呵呵!你不要,老头子我却不愿放过……其实在这椿事情上面,你这家伙不是什麽都没有做过吗?而我则好歹也干掉了这些畜生的父母──” 面对修萨的讥讽,乌尔没有回答,他只看向孟赫,看他的做法如何。 还好,孟赫的做法并没有让乌尔太过失望,铁树枝的队长扭头就向老头修萨警告道:“说了给乌尔一只就是一只,要怎样处置是他自己的自由,老头子你可是半点管不着!” 语罢,孟赫便转身弯腰,伸手想要将其余三只抱在怀中,通通带走,然而,一阵沙沙的草叶声又在此时响起,两个戴着野兽头盔的大汉从另一方的草丛走了出来,他们是一起出来狩猎的白虎和黑豹,一只死去的驯鹿正被白虎扛在肩上。 “如果我是你,就决不会去动这些小狐狸。”黑豹认真地喊道。 “怎麽说?”看到虎豹二人,孟赫有些讶异,又对他们的警语有些好奇。。 “不吉利,会被怨灵咀咒的。”黑豹解释道。 “原来如此。”孟赫点了点头,却又略带遗憾地摇起头来,说道:“可是,我并不相信你们这一套。我是一名伊斯奈的公民,而不是北方的原住民。” 听了孟赫的话,黑豹和白虎脸上皆是露出不悦之色,对於屡劝不听的外族人,他们一向懒得多说:“哼!你们不听就算,反正遭受咀咒的是你们自己!” 就在黑豹和白虎正要愤而离去时,一道清冷的女声随即响起:“对呀,亲爱的队长大人,你还是高抬贵手,行个善!积个德吧!摧残这些可爱的小东西,可是会有报应的──” 听见那一把女声,孟赫不禁一愣,然後向声音的主人皱眉问道:“尊敬的纳斯农小姐,难道作为贵族的你也相信原住民那一套吗?” 华勒丝从林中悠悠踏来,她先向弓箭手乌尔尊敬地点了点头,才缓缓答道:“我相不相信原住民那一套并不重要,而是我希望这些小家伙能够安然无恙,亲爱的队长,你明白了吗?” 那边原本可以分一杯羹的修萨,眼看情况不妙,自然是话要讲:“喂──喂──等等!这些狐狸明明就是我们先看到的,要怎样处……” 可是,华勒丝-纳斯农却不想听。 她说:“这是命令。” 这回,孟赫即使不愿,也只得服从了。 她是纳斯农家的长女,身份是贵族,他们得罪不得。 …… …… ; 44. 天与地 林涛鸟语,晓风残月。 华勒丝睁开倦怠的蓝眼,新的一天又要开始。 昨晚,鹰犬二人已经从打探的路途回到营地,他们在上游的溪水旁成功发现了一只蓝陆鸟的踪影,他们暗中跟踪牠,在确定牠的巢穴位置以後,便退回下游,与山羊等人汇合。 “大家,蓝陆鸟的位置已经大致确定了,而赤飞龙也应该在附近……” 早餐时段,孟赫就开始组织起猎捕会议。 “说实在,按照我们的实力,要对付两只b级魔兽,应该十分轻松,可是我们还是不要小看拥有共生关系的蓝陆鸟跟赤飞龙,一旦牠们联合起来,便会增加许多麻烦和变数……” 十分轻松?华勒丝可不是这样认为,无论是赤飞龙还是蓝陆乌都是b级魔兽里拥有上层的实力,前者具有恼人的飞行能力与远攻手段,後者则是丛林中的顶尖射手兼跑者,这一对天与地的组合尤善於游击战术,要将牠们一网打尽,恐怕无谋而不成。 七野人的山羊建议道:“为了避免牠们联合到一起,我建议大家拆成两组,每组各自处理一只猎物,不知道大家意下如何?” 对於这项建议,没有任何人发表任何意见。 “那麽,我们就分成两组吧。”唯有孟赫点了点头,笑着同意了这个决定:“不过……这样子的狩猎也未免有点无聊,是不是应该弄点彩头呢?” “两组人各自对付己方的猎物,速度快者为胜,如何?”一旁的山羊微笑接道。 波耶顿的猎人无畏任何挑战。 “如果已方的猎物干扰到另一队的行动亦当作失败论,如何?”孟赫追加一项条件。 “组队的方式以抽签形式,八人一组,如何?”山羊也追加一条。 “败者罚三十银,如何?”孟赫认为游戏总是要加点赌注才够好玩。 “没问题。”山羊亦是自信一笑。 孟赫和山羊谈妥了条件,夏葵却是高举双手,有话要说:“嗨!嗨!你们两个倒是自己谈得蛮开心的,可是我们这边却是什麽都没有答应啊──” “那麽,来抽签吧。” 山羊完全无视了夏葵的异议,自顾自地抽起在地上拾起树枝,将树枝掰作长短不一的木签。 “嗯,那麽本队长就代我的组员代抽吧。” 看见山羊的举动,孟赫即时心领神会,耍起无耻来。 那边的夏葵自然是不依了,随即扑进华勒丝的怀里,用脸蛋蹭蹭柔软的棉团,挑拨离间:“华勒丝大人,难道你就没有什麽感觉吗?那个贪财大叔竟然自作主张,把我们给卖了!” 华勒丝脸色微红,语气平淡地说道::“不,我只想你将我放开,现在。马上。” “是!华勒丝大人!” 夏葵立即离开了华勒丝的胸怀,脸上就只有满足与享受。 「这个淘气的小家伙……」 华勒丝无奈一笑。 …… …… 结果,抽签的结果就由山羊和孟赫他们联手包办了。 蓝陆鸟捕杀组: 华勒丝、夏葵、杰特、棕熊、红牛、金鹰、修萨、夏普。 赤飞龙狩猎组: 山羊、孟赫、彼德、乌尔、韦恩、黑豹、白虎、獒犬。 看到这份分组名单,华勒丝不禁有些後悔没有阻止这一场赌,原因不是她们这一组较弱,而是她们这里欠缺能够马上具备指挥能力的角色,不,还是有那麽一个,她自己。 所以她才感到後悔,因为十分麻烦。 不过,相对於麻烦,她更讨厌成为失败者。 “蓝陆鸟那一组的,过来我这一边集合,或许我们需要一场会议。" 她是成为胜利的一方。 “当然地点是在二百米以外。” 首先是别让计划给别人家的小狗听去…… 此时,远方的小狗向她尴尬地吐了舌,她则回以迷人的微笑。 …… …… 目送蓝陆鸟捕杀组的离去,彼德他们便聚到一块,马上开始商议起来,山羊逐一打量全部组员片刻,就迅速分析道:“说实在,我们这一组在目标物上,抽了一枝下签……” “赤飞龙的巢穴位置尚未明确,而且牠只要一直待在高空不下来,我们也奈他不何,唯有等到另一组对蓝陆鸟发动攻击时,我们才有可趁之机。如此一来,我们就失去了主动权。” “不过,置得庆幸的时他们那一组并没有善长远距离攻击的人,面对蓝陆鸟的高速跑动能力和丛林的地形,她们应该会累个半死,浪费不少时间;相反,我们这一边却具有两位弓箭手,空中的飞龙想必也会堕於箭下吧?” “七野人当家的见解果然精妙!”孟赫听了,不禁夸口赞道。 然而,彼德偏偏却在这时泼了一把冷水:“不……情况恐怕没有山羊先生说得那麽理想……” 山羊豪迈一笑,心生好奇:“怎说?” 眼神触及山羊真挚的笑容,彼德心中暗暗欣赏,解释道:“另一组里头有着修萨、夏普和金鹰,而且还有华勒丝。若是华勒丝,她肯定能够想出那个致胜的方法。” “那个致胜的方法?什麽方法?听彼德你的语气,好像知道什麽哦──”孟赫疑惑地问道,眼睛紧紧锁定在少年的脸上,好像要用力把他看穿似的。 “在说那一个方法之前,请容我补充一下山羊当家刚才所遗漏的一项要点……”蓝发少年顿了顿,续道:“这场游戏的规则之一,乃是已方的猎物干扰到另一队的行动当作失败论!而赤飞龙拥有制空权,我们很难完全限制着牠,不让牠攻击到另一组的人。” “哎哟,这回倒是我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孟赫叫道,那一项条件正是他提出的,枉他那时候还以为自己十分精明,殊不料现在竟然给了自己那麽大的限制。 听罢少年的话,山羊的脸上减去数分从容,追问:“那麽,她们的方法?” 於是,彼德便将心中的想法说出,众人听後皆是称妙呼奇。 山羊质疑道:“你确定,他们能够想出这样子的方法?” 彼德点了点头,答道:“问题不是他们能不能够想出这个方法,而应该是纳斯农家的大小姐采不采用这个方法……” 孟赫问道:“你认为她会吗?” “会,如果她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她。” 场面一时间陷入无言当中,只待得孟赫呼出长长一口气,又问道:“好吧,假设另一组当真是使用你所说的那个计策。那麽,我们又能够如何取胜呢?哎呀,原本以为我们只是要比拳头而已,怎麽会演变成智斗的局面呢……” 这时,刚刚还滔滔不绝的彼德却道:“我也暂时没有头绪。” “呵!”瞧看毫无办法的彼德,山羊轻笑出声,道:“小兄弟没有头绪,我这个原住民倒是有了全盘计划,怎麽,要听听看吗?” “愿闻其详。”彼德笑道。 …… …… 另一边,二百五十米外的蓝陆鸟捕杀组。 “等等!等等!”修萨大叫出声,甚是质疑道:“纳斯农小姐……你确定这个计划真的靠谱吗?老骨头我可是将数个晚上的酒钱赌了进去哦!可不像你们这些贵族,钱丢了也不肉痛哦!” 华勒丝笑了。 “说实在,这个计划我估计最多只有七成的成功率,毕竟这里有许多人我们还没有合作过,实际能力还不太清楚,这个计划的细节能不能一一执行,还是未知之数。而且,我甚至还可以断言,这个计划其实仔早已被对方所洞悉了!” 这次,连夏葵也感到疑惑:“这个计划既然被发现了……那麽为什麽姐姐大人还要提出来?” 贵族少女自信地扬了扬眉,说道:“因为我们组本来就比他们来得要强!由始至终,我们就不需要运用任何阴谋诡计便能够获得胜利。这次打赌,比的并不是智谋,而是拳头与力量!” “所以我们还是要执行这个计划就是……”斥候修萨作出了最後的总结,表情像是吃了黄莲的哑巴,看来,他始终都没有相信过华勒丝的计划,彷佛已经做好和三十枚白银作别的心理准备。 “是的。”华勒丝也没祈望去让他相信自己,她才不会去照顾一个平民的感受,更何况这个平民是一个为利是图的糟老头,一个无知而愚昧的好色老鬼! …… …… ; 45. 阴阳谋 蓝陆鸟巢穴西方三百米处,华勒丝静静地闭目养神,同时也在等待各方布置完毕,当她听见身後的春鸟唱出第二百个音调时,北方也终於传来了约定的号角声,她骤然睁开幽冷的眸子,向树上的金鹰问道:“情况如何?” “正在按计划进行。” …… …… 夏葵小心翼翼地埋伏在草堆,在她眼前,乃是一只正在进食的魔兽,魔兽的鸟喙正在啄食新鲜的鹿肉,身上的蓝色羽毛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巨大的身影足有三米有余,更在林中拖出长长的影子,牠是蓝陆鸟,不会飞的可怕凶禽。 长长的号角声在西方响起,蓝陆鸟当即警惕地抬起头首,环视四周,良久,牠才放下些许戒心,继续啄食眼前的美味早点;而就在此时,一股劲风在牠的背後翻飞起来,於是,这只早起的巨鸟果断地放弃了眼前的美食,急急就往旁边冲去! 蓝陆鸟快极了!即使是暗施偷袭,夏葵还是连牠的皮毛也摸不着,一秒之间,她就被甩出十米以外,与此同时,蓝陆鸟也并非一味闪避,一枚西瓜般大小的【寒冰弹】已在巨鸟的嘴巴前蕴酿完毕,直直就向夏葵的方向迅袭而来。 彭! 匆促之间,夏葵挥棍迎上寒冰弹,交接的瞬间,心中顿时释然。 「好弱的寒冰弹!威力整整比正常版少了一半!难怪能够瞬发!」 破去魔法,夏葵又再望向蓝陆鸟时,对方却是已经跑出三十米外,在跑动的同时,沿途又向夏葵的方向喷了三个冰弹! “好家伙!你敢跑得近一点吗?堂堂一只b级魔兽竟然把所有本事放到爪子上面去,你还有自专吗你?活该让你长着翅膀不会飞!有种别跑!” 蓝陆鸟看着被自己甩在後面的夏葵在大呼大喊,不由得乐呵呵地扇翼啼叫起来,甚至还稍停脚步,让苦於追赶的少女能够看看自己的优美长尾羽,然後又在她快要追到的时候再送上数枚冰弹,恣意地玩弄着这名愚蠢的追逐者。 夏葵在蓝陆鸟的後方追得牙痒痒的,直是恨不得立即把这只作死的笨鸟拆骨割肉,火烤盐洒,填进肚皮,然而,就在夏葵与蓝陆鸟还在玩捉迷藏的途中,巨鸟右方的树上突然掉下一个戴着棕熊头盔的大汉!那是她们该意安排的第二个伏兵! 瞧见棕熊大汉的出现,蓝陆鸟的反应亦是如雷似电,仅见牠一下提速,一个拐弯,就完全避开了棕熊的突袭,而突袭失败的棕熊则是像夏葵一般,一边抵挡着危险的冰弹,一边锲而不舍地继续追赶猎物!这时的夏葵亦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她改变了一个方向。 …… …… 蓝陆鸟巢穴西方三百米处,华勒丝静静地等待着,树上的金鹰向她报告说道:“棕熊和红牛刚刚在西北方八十米处完成接洽,棕熊现在返回的路上。” “嗯,知道了。” 这时,贵族少女右方的长草一阵摇摆,夏葵从中走了出来,用甜得让人发腻的声线喊道:“姐姐大人,我回来罗!” “正北方二百四十米处,你到那里埋伏。”华勒丝头也不回地说道,语气沉稳得让夏葵肃然正色,本能地马上应道:“是!我马上就去!” 夏葵方始离去,天上就传来一道尖刻的龙吟,华勒丝侧目远眺,一只血红色的双足飞龙正从南方往她们这边飞来。 “赤飞龙来了。”树上的金鹰向她报告道。 华勒丝反了反白眼:“这不用你说,我也看得到,而且还听到。” 然後她又突然说道:“西北方二百米处,你到那里埋伏。” 听见刚刚这句说话的人是在三分钟後回来的棕熊,他什麽也还没有说,就被华勒丝再次给安排出去了。 时间又过了三分钟,赤飞龙已经来到她们的附近,华勒丝默默观察这条飞龙的动向,发现开始有零星的箭矢在攻击飞龙,只是赤飞龙的速度也不比蓝陆鸟慢上多少,往天而发的箭矢全部皆是无功而回,一时间,赤飞龙毫无顾忌地往地下的人们怒喷各式火炎。 「唔?奇怪,为什麽另一组的火力输出这麽少,要是没能够将赤飞龙牵制住,我们组可是就要不战而胜啊……唔……可恶,手头上的情报太少,实在猜不出他们在打什麽如意算盘……」 华勒丝又从身後听见脚步声,便再下命令:“十一点钟方向二百米处,你到那里埋伏。” “是!纳斯农小姐!”声音是熟悉的声音。 随即!华勒丝蓝眼一凛,心怀讶异地转过身去,向刚好回来的红牛问道:“红牛先生,可以告诉我站在你身边的这条蛆虫是怎样一回事吗?” 满头大汗的红牛笑容满脸地望向身边的蓝发青年,以憨厚的语气答道:“这位小哥的人可好着呢!纳斯农小姐怎麽可以骂他蛆虫呢?小哥他在方才赤飞龙往俺身上啧火球的时候竟然挺身而出,帮俺挡住了!” 华勒丝捂面无奈:“然後,你就让他跟着回来了。” “这倒是没有……"红牛有些不满地抗议道:“俺可不傻,也试过将他赶走,但是他硬要跟着俺来,这小哥的身手真的不错,俺一下子也拿他没办法,俺怕耽误了时间,只好让他跟着。” “算了,你也做得不错了。”华勒丝亦没想要追究什麽,而且红牛的处理手法也十分合理,也就重新挂上微笑,然後向她眼前的蛆虫说道:“说吧,你来我们这里的理由。” “来确认一下你们的计划,还有……”彼德笑道:“顺道找你聊个天。” “哼!那麽你可以走了。”华勒丝敢肯定另一组正在施行某个阴谋,而眼前这个家伙却是只口风严密、无可利用的蛆虫:“红牛,到十一点钟方向二百米处埋伏。” “那麽,红牛先生,我们一起走吧。” “嗯!” “敢情你们俩才对一队的……”华勒丝不知该叹还是该笑。 彼德和红牛两人走後,被华勒丝派出去的人马也陆续回来报到,他们的情况皆是不出华勒丝的意料之内,通通都有另一组的队员陪同归来,也全部都受到了他们的保护,从而免於受到赤飞龙的火球波及。 其实,华勒丝的计划是这样的。 首先,由法师夏普和前盗贼修萨在森林里布置出一个致命的陷阱。 接着,华勒丝再派出其余人马,诱过攻击蓝陆鸟,以引导牠的前进方向,最後将目标送到陷阱上面,当然,过程中若是偷袭得手自是最好不过。 然而,此时此刻却是华勒丝料不到的奇怪局面,另一组竟然派出绝大多数人手为他们进行贴身保护,令赤飞龙的攻击不能波及与蓝陆鸟正面作战的诱导人员。的确,对方这种做法无疑能够大大减低因为攻击波及而造成出局的机率,但是他们也会因此而陷入到只余两人能够狩猎赤飞龙的窘局…… 在人员调度的过程中,华勒丝已经藉由排除法找到了剩余二人的身份,他们是弓箭手乌尔和七野人的当家山羊。 从赤飞龙现身到当下,华勒丝和金鹰都只看到乌尔有在攻击天空中的赤飞龙,而山羊却是毫无可见的行踪,若是情况未有改变,另一组不单止会在狩猎时间上输给蓝陆鸟组,更可能会造成蓝陆鸟死亡,赤飞龙高飞逃逸的状况。 那时候,只怕大家又要在这个丛林浪费一些时日了。 「剩下的山羊,究竟在想些什麽呢?」 想及此处,树上的金鹰却是向她报告道:“纳斯农小姐,目标已经完全进入诱导的路径。” “呵,什麽都不用想了,这场游戏要结束了。"华勒丝语带自嘲地说道,即使胜利也无法抵消谜题未解对她造成的落莫,算无遗策虽是真正的智者做法,但所谓的胜败往往又是幸运左右。 三秒後。 北方的丛林冒起一道冲天火柱,这时,所有人都知道,花落谁家。 并时,一支修长的血色长矛也从丛林某处拔地而起,长矛强烈地旋转着,牵起短促而惊人心魂的破风声,蔚蓝的天空中,好像突然出现了一道闪电,闪电从地上怒鸣而飞,直直贯入赤飞龙的首级! 轰然一声,飞龙坠地,作为胜利组的华勒丝却无半点高兴,她闷闷然明白了对方所拟定的计划:“一开始由乌尔的弓箭对赤飞龙进行骚扰,而山羊则是在旁观察飞龙的闪避习惯,最後,孤注一掷!” 华勒丝自嘲似地摇了摇头:“呵……看来我太过一相情愿了,从一开始就想着彼德是另一组的策划人,谁知道原住民的思路才是真正的致命。哎呀,自己说过的话,竟然自己忘却,这场比试由始至终就是力量的对决啊──” 於是,蓝陆鸟狩猎组的所有人都赢了三十枚银币,而华勒丝则把自己的那一份,还给了七野人的当家,若是忽略抽签,方才的狩猎完全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试,那些无法让贵族少女引以为荣的钱币,不要也罢。 …… …… 46. 短故事 无边的幽幽夜林,一点火光微弱地透出密密麻麻的树荫,在天然的暗绿色巨伞底下,人们的眼睛看不尽黑幕繁星,难以觅见明月圆缺,而篝火则是旅者仅存的光源,故而被吸引并围聚在此地。 结束狩猎任务的两伙人心情都显得愉快起来,明日他们就要离开这个魔物满布的丛林,重新回到伊斯奈的拥抱,在伟大的王都,美酒佳人,应有尽有,更为可贵乃是高床软枕的安全感,那是连原住民猎人也会沉迷的安乐。 纵使成功坑杀掉蓝陆鸟,夏葵还是没有一尝鸟肉以解恼恨的机会,夏普老头子的火柱着实利害得紧,三千度高温直接把那头笨鸟轰成黑炭,也幸亏蓝陆鸟的翅骨足够耐热,要不然,他们恐怕会是白费气力一场。 而此时此刻,坐在篝火旁的夏葵乃是眼泛泪光地与华勒丝依依不舍地说道:“呢、呢,姐姐大人,明儿我们就回去了,也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和您这个大忙人再见面了,夏葵我啊,可是会十分、非常、超级想念您的!” 华勒丝最近发现某位邻家少女的眼泪似乎是愈来愈廉价了,於是,她只是笑了笑,继而轻松答道:“呵,说我忙倒是真的挺忙的,不过也比不上你这个要讨家糊口的小妮子忙啊──我即使有空,只怕约你,你也不来吧?!” “哼!哼!谁说的,要是姐姐大人花钱把我顾来,我肯定出席!” 夏葵信誓旦旦地拍着心口,说着无耻的发言。 “不要,我又不缺女人,才不要**你呢。”华勒丝果断回绝。 “不缺女人?!”夏葵立即捉住贵族少女的不慎言辞,借题发挥:“嘿嘿!姐姐大人果然是那边世界的人呢~~” “重申声明一次,我不是……”华勒丝不厌其烦,想要辩解。 夏葵却不想听那种陈腔滥调,又抢问:“那麽!姐姐大人有喜欢的人吗?” 华勒丝佯怒,别开一张雪脸,将目光迎上暗窥她们此处的獒犬,冷冷地反问道:“哼!你以为本小姐会回答吗?” 夏葵倒是不怕纳斯农家的大小姐生气,自顾自地猜测问:“彼德?” “他?”华勒丝回头送了一记白眼给橙发少女,断然否定道:“怎麽可能!在我心中他顶多就只有弟弟的地位吧?” “弟控?!”夏葵捂住一嘴笑意,调笑道。。 华勒丝随即想起纳斯农府中某位十二岁就敢非礼王国长公主的小屁孩,乃不禁露出一个像是吃了苍蝇的表情,皱眉说道:“补充一下,弟弟这种生物的价值在我的价值观里面可是和蛆虫同一个级数的,无论怎麽想,本小姐也不会去萌那一种恶心的软体生物吧?” 夏葵点了点头,露出赞同的神色,说道:“确实!弟弟这种生物就是令人又爱又恨,但也不至於把他们当成蛆虫吧?唔──其实他们更像是小狗狗,笨笨的,总是要犯下相同的错误,而且不止一次!站在长姐的立场,常常要替他们感觉丢脸呢!” 不,准确来说,华勒丝并不认为彼德跟自家的那只是夏葵口中的那种呆萌,不过当中的事实如何,她亦没有想要澄清,关於这个话题,她不想谈论太多,故此,贵族少女便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女孩,调笑道:“你这样子说,我们那边的獒犬先生可是要伤心罗~~” 夏葵故而望向獒犬的方向,脸上冒出一个了然的表情,她比了个鬼脸,刻薄地骂道:“哎呀,竟然敢偷听少女的私密话,活该当一辈子处男!去死吧!处男!──” 獒犬小哥无奈地苦笑着,心中纳闷:这耳膜可是没有开关啊,我也不想听见啊!而且你怎麽知道我是处男?难道我就长着一副处男的脸孔吗?作为处男,我容易吗我?不对啊!天下处男何其多,今天我只是十八岁!我还是有机会的吧!有机会的……吧? 看着獒犬小哥好像陷入自我怀疑的状态,华勒丝由不得对夏葵少女刮目相看,原来,这个邻家少女般的小妮子除了卖萌、控百合、耍暴力以外,还有毒舌的潜质嘛! 这时候,掌厨的孟赫终於把赤飞龙的腿肉烤好,逐一分给了众人,这只赤飞龙平日好像没什麽用到自己的双足,满是肥膏的,少女们都是喜爱吃瘦八肥二的类型,也就有点吃不下咽,只是象徵式地吃了几块,就放下餐刀,反正她们明日就要回城了,不是吗? 吃罢晚餐,闲聊一阵,七野人的汉子就兴奋地跳起粗犷的舞蹈,林中的音乐妖精亦为他们狂欢着,夏葵在旁看了一会儿,便将舞蹈看懂了,也就拉着华勒丝的手,加入野人们的圈子,按着节拍,忘形地、放浪地沉落在原住民的调子……。 【夜莺说,归来了──】 【你们的,勇士们。】 【小犬嚷,篝火燎──】 【歌舞起,且尽欢。】 【沐日踏月而去,】 【刀光剑影而回,】 【收获丰硕,莫骄,】 【耗尽尚有,他朝,】 【…………】 曲有止,舞有竭,而长夜总要有谁说书── 於是,枯枝被他们用利刃削平,在半空打旋,最後悠悠落下,指向今夜的说书者,一个少女,唤作华勒丝-纳斯农的少女,见状,他们都纷纷看着她,而她也大方微笑,探手入囊,从中提出一个由七彩碎布编成的袋子。 “正好,昨日从戈本尔族人的篷车买下了它,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 “缘三袋的故事?看来我们都得要洗耳恭听了!”獒犬露出「这个鬼东西很酷」的表情,显然,当日他有听见华勒丝与篷车夫妇交易的对谈,知道这个缘三袋价值不菲。 咳!咳! 轻咳两声,华勒丝又瞄了一眼獒犬,示意他不要胡言乱语,随後便慢慢解开了她身前的缘三袋,袋子从外面看来有西瓜大小,但是里面的情况则让华勒丝眉头轻摺。 沙土!沙土占了整个袋子的大半。 最终,贵族少女从中掏出了一本随身笔记,一张羊皮纸,还有一根箭矢。 看到箭矢,一边的弓箭手乌尔不由得轻咦出声,问道:“纳斯农小姐,那箭矢,可不可以借我看一看?” 听见询问的人是乌尔,华勒丝轻易就点了头:“请随意。” “谢谢。” 乌尔执起箭矢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又想索一阵,便将箭矢交回到华勒丝的手上,只再说了一声谢谢,也没有什麽评价,只是华勒丝看着乌尔的神色,感觉他似乎心中有话,遂问道:“这箭矢……怎麽了?” “这箭矢……是一根普通的箭矢,当然,也可能是我看得太浅。” 华勒丝很早就发现,乌尔是个实话实说的人,因此,她难免有些失望地将箭矢收回到袋子里面,接着再拿起那一本笔记:“里面的武器好像不怎样的,但愿这个故事会有些看头吧……” 看来那个篷车老头所说的五十年不是谎言,这本随身笔记的纸页已经泛黄脆弱,稍一用力就会破裂,因此,华勒丝只得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掀开,不过,里面的文字倒是清晰,撰文者的字迹谈不上好看,但是十分好认。 华勒丝随便翻了三四页,发现这是一本日记,在笔记的末页有日记主人的署名:银枪骑士团第六分队上等兵,沃维克-普斯克顿。 清了清嗓子,华勒丝在众人好奇的目光里以她清冷的音色替众人将这本日记念诵出来:“这是本日记,而主人是二百年前,银枪骑士团第六分队的上等兵,沃维克-普斯克顿,噢!但愿日记的主人不会记恨我将它与大家分享吧?不过既然是缘分使然,我们就姑且一读吧?” …… 创世神历1570年7月15日,晴,安德里云西北高原。 该死的,天气愈来愈炎热了,军营昨日晚上失了火,原本的日记也找不回来了,而且最近开始流传将会发生战争的消息,或许白天愈来愈艰苦的锻炼不是没有理由? …… 创世神历1570年7月16日,晴,安德里云西北高原。 今天是锻炼身体的好日子(苦笑) ──华勒丝说道:「接下来十余页都记载着同样的事项,我就跳过不念了。」 ──众人皆点头同意。 …… 创世神历1570年7月30日,晴,安德里云西北高原。 虽然大家都心中有数,但是当队长向公开宣告时,大家都吓了一跳,战争要开始了!这次是我们要去攻打别人的领土,说实在,这个主意令我感觉不是很好,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国王陛下的命令。 …… ──华勒丝说道:「接下来二十余页有撕毁的痕迹……」 创世神历1570年8月30日,晴,萨高伯荒原。 哈哈!我们赢了!胜利!荣耀! 队长追求的理想,他都得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韦恩说道:「他是怎麽了?」 ──山羊应道:「大概是疯了。」 …… 创世神历1570年9月1日,晴,萨高伯荒原。 我们踏在回程的路上,到处都没有水,老天爷已经许久没有下雨,开始有兵士熬不住,渐渐地,连队长大人也没有气力发脾气了,但愿明天能够湿湿嘴巴吧,我开始有不好的预感。 …… 创世神历1570年9月2日,晴,萨高伯荒原。 我们找到到了一口井,每人喝了两口,井枯了。不,有个倒霉鬼连两口水也喝不到,疯了,队长竟然要我看管他,我也跟着倒霉…… 晦气! …… 创世神历1570年9月3日,晴,萨高伯荒原。 我们终於看到了森林,众人的心情开始愉快起来。 …… 创世神历1570年9月4日,雨,森林。 赞美神!终於到了森林了,而且还下起雨来!我们找到一个洞穴,篝火非常温暖,鹿肉十分美味,同袍也重拾歌舞的兴致,唯恐我身边那个疯子才在睡梦中呜呜地乱叫,胡说什麽绿眼睛、什麽七彩衣的。 …… 华勒丝一脸疑惑地说道:“日记到这里就没有了……” 夏葵猜测道:“是他们遇到了什麽吗?” “一支军队。”山羊朗声笑道:“笔记主人所处於的骑士团只有那个疯子在森林里看见了那支军队,那支军队的士兵拥有绿色的眼睛,身体可以随环境而改变颜色,呵!我也不卖什麽关子了,这支军队其实就是行军狼,牠们每次出没都是成千上万只的,而且个体战斗力也不差,恐怕日记中的银枪骑士团已经遭遇不测了吧!” 这时,某位正在拭擦金币的老人却是猛然站直身来,他老人家颤着声线说道:“傍晚时分我看到了……虽然只是一刹那,但我十分肯定,我看到了牠!那是拥有一双绿色眼睛的生物!” …… …… ; 47. 小启示 “……我看到了牠!那是一只拥有绿色眼睛的生物!” 斥候修萨的发言瞬间就让整个场面陷入强硬的沉默,所有人都放下手头上的动作,即便是老法师夏普亦难得停止继续观察他的夜空,森林寂静着,唯有营火在劈啪作响,空气仿佛在凝结,使人窒息般难受。 便有少年按捺不住,那只年轻的獒犬嘲讽似地质疑道:“别开玩笑了,假如牠们真是在附近,那麽我和金鹰他为什麽就没有听见看到?其实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或者你只是看到了狐狸之类的吧?譬如来找你报复的青玉狐狸?” 面对少年的挑衅,老者罕有地没有反击,因为他确切地看到了,而他也比任何人都要贪生怕死:“不……那不会是狐狸的眼睛,狐狸的眼神不至於这麽残忍、冷酷……” 此曷,似乎在沉默中有所思量的山羊扬了扬手,抑止了想要继续发言的獒犬,原住民大汉严肃正色,郑重地向修萨问道:“是在什麽时候看到的?” “今早,在搜集设置陷阱所需要的材料时。”修萨答道。 “肯定牠是狼吗?”山羊又问。 “不,那时候牠躲在树荫底下,周围只有微弱的光线,只倒映出眼睛的光芒。” 山羊皱眉,不解地说道:“我没有听过附近有行军狼出没的消息。” “我也没有听过。”铁树枝的队友孟赫亦是点头和应,却又点出这次事件的诡异之处:“可是,这个故事出现的时间点也太过巧合了……修萨……” 孟赫还想要问些什麽,然而,华勒丝却阻止了他,贵族少女的心脏正在悸动不止,她用紧张的声线喝道:“诸位请听我说!” 众人皆是流露出疑惑的视线望向她,如此焦躁不安的华勒丝,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只是贵族少女这一副神情并没有任何人想要看到,目睹的平民内心也是跟着一沉。 华勒丝揉着太阳穴说道,好像有莫大的困扰似地说道:“就当作真是有行军狼吧!我们还是先作好最坏的准备为妙,如果行军狼真是具有吞噬白银骑士团的实力,以我们这些人马,绝对承受不起……” “我赞同华勒丝的看法,情愿现在虚惊一场,也不要大难临头才来後悔,再说,这次的事态确实是有点儿邪门。”彼德马上和应了华勒丝的看法,他清楚华勒丝这麽着急原由,皆因不知何时,又有新的「必死之果」映入在她们两人的面前! 若用生与死之道解读,那就正正代表着致命的危险必将出现! 彼德和华勒丝在上一次的竞赛中都各自展现出她们的大局观,连成一气的两人便轻易地获得了两伙佣兵的信任,某些放诸於修萨的针对性声音,也随即遏止下来,事情开始迈入理性的讨论。 “以行军狼存在为前提吗?”山羊有些纠结地问道:“那麽,你们对行军狼有多少理解?说实在,牠们非常不好对付。” 除了七位兽斗士,几乎所有人都摇了头,行军狼在王都伊斯奈是个陌生的名词,即使偶有耳闻,但是甚少会有城民知之甚详。 “那麽,我就再稍为详细地介绍一下吧。”山羊微笑为众人讲解道:“行军狼是群居肉食性的魔兽,成年狼普遍具有b-到c级的个体实力,而一群行军狼的数目最少有数十,最多能够上万,不过普遍而言,牠们的数量会唯持在二千只左右。” 夏葵联想到密密麻麻的一片狼海,忍不住头皮发麻,咋舌道:“二千只?难怪牠们会叫作行军狼,即使牠们站着让我们砍,也要砍一整个晚上吧?” “不……如果单单只是数量多,牠们还不至於能够打击到银枪骑士团,那怕只是其中一支分队……”山羊摇了摇头,眼神极为深沉:“牠们的行动模式是极具纪律性的,上上下下明确地分有各个阶级,就像是一支真正的军队……” “更可怕的是……"山羊望向华勒丝,像是警告般地说道:“行军狼牠们懂得思考,有些人甚至声称,牠们比起人类还要懂得战斗的要诀,如果要与牠们打交道,智慧与力量,可是缺一不可。” 华勒丝颦眉冷道:“若然牠们真是如山羊你所形容这般,我们更要争取时间了,恐怕牠们已经先走我们几步了,如果我们在今晚行动,或许仍有可能打破牠们的布署。山羊,假设你是二千匹狼的首领,你会怎麽去捕杀一班毫无警惕的猎物?” 山羊想都没想就答道:“以猎物为中心,从外部包围,慢慢往内收缩,待到凌晨三时左右再合攻而上,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谁能告诉我,现在是什麽时候了?”华勒丝不太善长去估算时间,她更习惯去看城市的大钟,而不是星星和月亮。马上,一直在营火旁边来回踱步的修萨老头就抬首说出一个几近精确的数字:“大约是晚上七时二十五分。” 华勒丝分析道:“在白日,牠们如果靠得太近应该会被金鹰或獒犬发现,所以内缩的行动应该是在入夜後才开始执行的,只是过了一个小时又二十五分钟,应该未至於完全包围住我们才对……” “所以,我们要在今晚突围?"山羊胡的韦恩问道。 华勒丝点了点头,答道:“没错,只是突围的路线必须有所规划,谁有地图?” 这时,夏普老头从他的斗篷扯出一张卷轴,华勒丝微笑接过,将卷轴滚开,乃是一幅详细描绘索比斯魔兽丛林的地图。 华勒丝是满意得紧,只是獒犬在看到这幅地图时,却是由不得叫出声来,一脸纠结地说道:“我说……老人家你怎麽不一早就把它拿出来呢,害我们两兄弟在这里侦查了这麽久……” 夏普只是淡淡地应道:“佣兵公会可能免费供所有人翻阅地图。” 獒犬无语,华勒丝则指着地图继续说道:“丛林有两座山,而我们正身处东边的高山,如果我们想要脱身,最好是能够先回到平原,我们放养在那边的马匹,大概可以赛过狼群……” 贵族少女又指向东山的下方:“可是,从平原到我们这里却还有一段路程,这段路已经走过一遍,相信也不用我多作解释,单纯地走在丛林,肯定会被四条腿的狼给追上……” 接下来,她又将修长的手指点在两座山峰的连接处:“这里有一座通向西山的吊桥,我们要走过它,再破坏它,这样子,东山的狼群应该就会暂时失去我们的位置……” 夏葵举手问道:“如果……我说如果而已哦,如果西山也有狼群呢?” “如果西山也有狼群,我便也没有办法了,那时候再随机应变吧!"华勒丝两手一摊,故作轻松地笑道:“看来我有必要更正刚才的话,我们是要做好较坏的准备,而不是去思考那些最糟糕的情况,要是中途跑出一只巨龙来,我们说再多也是扯谈。” 山羊轻笑一声,接道:“哈,所以我们是要向西边的吊桥突围,然後下山回到平原吗?” “对!”华勒丝点了点头,并补充道:“要是中途失散了,请记住,我们最後的集合地是平原与丛林交界处的分岔路口,另外,千万别使用狼烟和号角等等太过明显的信号!” 确立一切能够想像的细节以後,众人便分别收拾好行装,老法师夏普替所有人都制作了一枝能够持续燃烧的火把,他们在可能发生的战斗中注定是站在明处的。 黑夜是狼群的主场! 春夜的微风混着花香,飘荡在两伙人之间,华勒丝徐徐拔出腰间的长剑,她再一次端详那些的「必死之果」,蓝眼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然後就和大家一同踏着夜黑和火光,起行了── …… …… 48. 绿眼睛 夜寂静,人心却像是绷紧的弦,华勒丝谨慎地环顾四周,手中握紧利剑,监察生死因果的神识持续地往外界展开着,她们必须步步为营,因为索比斯魔兽丛林从来就与安全这个概念沾不上边,尤其是处於此时这片不利於人类活动的夜黑之中。 “怎麽了?!”孟赫略带紧张地问道。 因为在队伍正前方引路的獒犬和金鹰突然停下了脚步。 华勒丝知道,接下来应该不会听见什麽好消息了,果不然,獒犬低声说道:“在西边二百米处,有许多生物在移动的声音,如果牠们是四条腿的,数量至少也有三四十只……” 山羊皱眉问道:“牠们移动的方向?” “牠们……没有统一的移动方向,好像只是在原地徘徊。”獒犬道。 山羊说道:“绕过牠们,继续走。” 若然可以,他并不希望惊动那些潜藏的敌人。 “嗯。”点了点头,獒犬问:“绕向北方还是南方?” “南方吧。”山羊想了想答道,南方比较靠近下山的路。 关於山羊的指示,华勒丝看在眼里,却是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沉思。 又走了大约一百米左右,獒犬又停下脚步,报告道:“当家,我又听见脚步声了,数量和上次的差不多,也是在正前方二百米处徘徊着。” 山羊再次说道:“往南,绕过牠们,继续走。” 獒犬再次点了点头,继续带起路来。 接下来,他们又走了大约一公里左右的路程,其间每一百米左右,獒犬就会传来一次警报,而山羊则是继续让众人往南方绕路而去,试图避开那些素未谋面的可疑生物。 於是,两伙人一会儿往南走一段,一会儿又往西走一段,然後,她们渐渐来到了山峰的边陲,也是一个悬崖的旁边,如果他们想要到达吊桥那儿,就一定要改向北方靠拢了。 众人便沿着悬崖的边缘往北边而行,又走了百步有余,獒犬又道:“北方二百米处又出现那些脚步徘徊声了。” 山羊皱了皱眉,只好指示道:“改往东边走吧。” 众人又往东边走了一会儿,最後,他们来到了一座小型峡谷的入口面前,如果想要在此转向北行,他们要麽就要通过峡谷,要麽就要再往东方绕行一大段路程,然而,从开始到现在,反反覆覆的方向转变已经消耗了他们许多时间了…… 站在峡谷的入口前,山羊有些犹豫地问道:“犬儿,鹰儿,你们有察觉到什麽吗?” 金鹰首先摇了头,夜黑中,他的视力并不好用。 而獒犬则是闭目细听了好一会儿,然後猛然睁开眸子,急急叫道:“当家!牠们从南方向我们这边跑来了!数目很多,而且速度很快!” 闻言,山羊一惊,乃高呼:“跑!” 语罢,七野人的当家就要带头跑入峡谷,不过,在这个分秒必争的时刻,华勒丝却是死死抓住了山羊的手臂,向众人高呼:“不要进去峡谷!全部人向西北方突破!” 听到南方有追兵那一刻,华勒丝总算是把堆积在心中的疑惑想通了…… 为什麽沿途不断出现可疑生物的踪影? 为什麽对方这麽久都没有攻击她们? 对方其实有没有发现她们? 如此这般的问题,一个又一个在贵族少女的脑海冒出,却久久没有得到解答,她手上所掌握的情报太少了,甚至连对方究竟是不是行军狼也无法断定,但是,这一座峡谷却使她有了灵感。 这灵感直直地延伸到她自己在今日早上的所在所为:蓝陆鸟、陷阱、引导…… 一个可怕的预想赫然爬上她的心头,使她望向峡谷的眼神充满了戒惧,缘三袋的故事确实有所启示!行军狼!她们的敌人无疑就是行军狼!其士卒之规律,及将帅之精明,实在大大超出了华勒丝的预料,此时此刻,她们是绝对不能走入眼前这个看似空无一物的峡谷! 一霎时,被拉住的山羊没有反应过来,他万分焦躁地向华勒丝喝问:“干嘛拉住我?为什麽是西北方?獒犬刚刚不是才告诉我们那边有敌人吗?” 贵族少女眼神一冷,松开抓住山羊的手,平静地说道:“这个峡谷是个陷阱,我们全部都中计了,现在我们唯有往西北方突破,直接冲向吊桥的那儿!” “中计?什麽计?” 山羊的疑问并没有得到华勒丝的立时回应,贵族少女只是率先往西北方奔去,而彼德、杰特及以夏葵三人则是默契地紧随其後,山羊与其余众人在片刻的迟疑以後,最终也是迈开脚步,匆匆追了上去。 正值所有人马都退出峡谷入口的瞬间,谷内凛然传出一声冷峻森然的狼嗥,獒犬此时由不得身躯一颤,大声向众人喊道:“狼群!有狼群从山谷里面冲出!” 山羊听见獒犬的话,乃是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刚才他们若是真的傻兮兮地跑入峡谷里面,恐怕现在已经身陷狼围,再也无法解脱了!但是,山羊却仍然对现在的情况没有感到丝毫乐观,即使他们成功突破,但是两条腿又怎麽可能跑得过四只脚? 大概不用多久,他们就要被狼群给追上了! 然而,还没等到山谷和南方的狼群追来,她们这些佣兵就要主动撞向原本就位处在西北方的数十只狼,狼是漆黑如夜色的狼,独独就只有一双幽绿的眼睛在半空飘零,数百颗眼睛一同把逃逸的猎物牢牢锁定,片刻也不让他们离开视线之内。 “大家──”山羊大吼:“准备交锋!突击!” 下一刻,黑色的影子仿若春夜的寒风,侵噬了火光的温暖。 …… …… 「往西北方突破!」 白虎记住了这个指令。 此时,一只通体黑色的狼不要命地扑到他的面前,他自信能够一拳就将牠轰飞,而他也是这样子做的,然後,又有另一只黑狼落在他的眼角边缘,牠们像是一群贪吃的孩子,死死把大人缠着,白虎万般无奈,唯有抛却左手的火把,横臂一挥,把牠们驱赶开去。 「往西北方突破!」 白虎还记得这个指令。 可是,狼又来了,於是他只有挥拳、挥拳、再次挥拳…… 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的周围堆满了黑色的狼,有些活着的,有些则是永远不会再动,兴许还有几只正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着,但他也没空替牠们送上一个痛快…… 「往西此方突破!」 他尝试往约定的方向踏出一步,然後,狼就再次一涌而上了── 奇怪? 当白虎又一次击倒攻往自己面前的数只狼时,他却是感到一阵疑惑,啊,也或许那不是什麽疑惑,亦不是自欺欺人,而是一种发自本能的逃避。 怎麽背脊会没有痛楚呢? “黑豹!你这个混帐家伙怎麽还在这里!” “谁叫你这个废物冲不出去!” 呵── 白虎一愣,笑了,也不再去想背後那家伙的事情,反正就是那麽一回事,要是继续想下去,他只怕便先要被恶心死了,所以他将目光放远,往西北看去…… 嗯,他看到了,那些日夜相对的熟悉面孔。 恶心死了,又不是夫妇,怎麽就要那般依依不舍呢? 山羊你啊,难道你还没有得到足够教训吗?枉你的脑袋是我们之中最好的,身为当家的,就该要硬下心肠,去做那些应该做的事情啊,为什麽又要停下脚步呢? “犬儿,替我们向大家说声……再见吧。”他轻声说道。 哎呀,当家的,你怎麽反而更激动了? 别冲回来啊──混蛋! 啊,还是棕熊你们可靠,将这班智障拉住…… “嗨嗨,大家伙,别挡住我的视线好吗?即使,你也应该是个当家的。” 白虎朝向突然窜到自己身前的巨狼歪了歪嘴,然後又往那些如鬼火般幽绿的眼睛看去,嘻嘻的,波耶顿的勇士笑了,并向紧紧守卫在背後的那人嬉皮笑脸地问道:“你看,我们现在的状况是不是很像两年前的那一天?哈!命运啊──命运──” “不,这次……不一样。”那人却是沉着地应道。 哦? 那麽不一样了? 白虎眯眼细看,正好对上狼王深邃的巨瞳,便明白了。 对── 这次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这次…… 这次没有侥幸,也没有仇恨── 仅仅只是弱肉强食而已── 所以,这里便是他们的终点了吗? 白虎心中早有答案,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要放歌了,那一首歌好呢? 还是那一首吧! 【敌人啊──仇人啊──】 【彼此撕杀吧!】 【吾等是安多托勒斯!】 【发现!追捕!猎杀!】 【成就荣耀!灵肉交融!】 【只因为──全因为──】 【吾等是──吾身是──】 【记忆之龙的眷属,】 【寄宿兽魂的勇士。】 【海罗威纳帝亚──】 【海罗威纳帝亚──】 【吾等该往何方?吾等该往何方?】 【愿在梦中听见,女武神的指引……】 【愿在死後听见,女武神的指引……】 歌绝了,人静了,春风任性地吹着,在狼嗥声里,仿佛依稀可以听见,谁的低语。 …… …… ; 49. 残兵路 此起彼落的狼嗥不绝於耳,山羊喘息着,跑着,喉间乾涩得像是有火在烧,而眼眶却是湿得快要掉下水来,他奔跑着,他们奔跑着,原本引以为傲轻盈的脚步,现在看在自己眼里却是那麽可笑不堪,若然奔跑只是为了残存,那又算是什麽安多托勒斯…… 吸、呼、吸、呼、吸…… 山羊挣扎似地喘息着。 他亟欲平静,却是忘不了,放不下,愈想愈是深刻── 他早已逃跑过一遍了,在两年前的蓝月下。 现在,他又在行军狼面前,再一次重演当年的狼狈…… 难道在过去那些悔恨不已的时日里,他和他的弟兄还不够努力吗?昨夜的耻辱尚未洗雪,今天竟然又要背负新的羞愧,究竟是他们不够勇猛,还是太过蠢笨呢? 山羊露出惨然的笑,他知道,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 仿佛间,他似乎了解到自己无法平静的根由,或许,那是因为一切的悲伤和苦痛都不可能找到合理的解释吧?为何巨人菲莱斯必须诞生而又倒下呢?为何,世事万物总要不断变化呢?为何?为何大家必须互相争斗? 他终究也是放弃了平静── 从而重新感觉自己仍然活着,他能够听见金鹰混浊的哽噎:“当家……铁树枝的华勒丝、乌尔、彼德、夏葵她们都在刚才突围时……咳!咳!脱队了。” 山羊斜眼看了看跑在後方的孟赫以及其他铁树枝队员,木木然的,他只是单单向金鹰问了一句:“那麽……我们的人呢?” “其……其余人都在……” “嗯,那就好……”山羊又问:“狼呢?” 这时,後方的獒犬双腿猛地用力,迅速跑到了山羊的旁边,他的双眼一片赤红,回答山羊的声线像是一潭死水:“牠们已经追在我们背後一百米处,夏普老法师跑得太慢,只消再过一分钟左右,我们绝对会被牠们追上。” 所以要抛弃老法师吗? 山羊被自己心中的这个疑问给吓到了,往日的他不应该这麽快想到消极的这边,而是先去努力思考让所有人得救的方法,他意识到,兴许这一次他确实有所改变了,只是他并不了解,这个改变到底是好是坏。 结果,山羊还是没有将老法师当作弃子,只是这个决定并非出於同情,而是即使此时放弃掉铁树枝的老法师,亦不能够改变他们将会被狼群追上的局面,与其白白牺牲一条姓命,倒不如保留现存的战力。 正如獒犬的预计,在一分钟以後,已经有两三只行军狼追上了他们,可是,这些追上的黑狼却是没有急於扑咬上来,牠们十分有耐心,仅仅只是围绕在佣兵的四周,一边用牠们森然的目光监察逃窜的猎物,一边等待着同伴的支援,牠们似是像是军队中的斥候。 此时,所有人都明白情况马上就要变得更加不妙了! 修萨首先受不了,他大声叫嚷:“他妈的!谁来处理一下!” 想当然,没有任何人去瞅睬他,要是有解决的办法,一早就有人用出来了,毕竟眼下的危机已经牵涉到所有人的性命安全,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惜命的人应该不会有所保留才是。 可是,他们是真的是没有对策了吗?就只能够眼巴巴地看着狼群追上自己吗? 一直低头,默默跑路的老法师忽然抬起目光,他气喘吁吁的,只挤出五个字来。 “把火柴交我。” 老法师看似是累极了,这五个字软弱无力的,像是风中的飘絮,只要一个不留神,人们就要错过,那些忙於奔命的人就只有獒犬听清楚夏普的话,少年一个激灵,马上便替老法师把话高声重覆一遍:“将火柴都交给老法师夏普!快!” 闻言,众人便急忙地将火柴全部都交到老法师的手里! 谁都没有去问收集火柴背後的原因,只是暗暗祈求这是一个真的希望,接下来,她们就看到老法师在奔向西北方的同时,一声不坑地往地上抛落一根接一根的火柴,待他抛空了一盒,就掏出另一盒新的,继续抛,继续抛…… 然而,还没有等到老法师把全部火柴抛完,佣兵们旁边的行军狼却是已经聚集起六七十只,牠们大概再没有和猎物玩捉迷藏的心思,在集结了足够军力以後,便立即群起而攻,顿时,双方就陷入交锋的状态,整队人马完全无法再向西北方迈开脚步。 其实,区区七十只行军狼对山羊他们而言,尚且不能构成致命的威胁,自东南方往这边追来的大型狼群才是他们真正忌惮的,如果他们无法早一步通过吊桥,始终会不堪围攻,沦为狼食。 大难当前,这时的老法师夏普已经没有再去抛他的火柴了,他改而吟诵起一串艰涩不明的咒文,他念咒的速度很快,周身很快就燃烧起六面紫炎盾牌,盾牌的高温烫得不要命的行军狼也未敢靠近,即使夏普是作为施法者的本人,他的皮肤毛发亦是散发出一阵焦糊的味道。 “lak_s……”嘴巴含糊地吐出这麽四个音节,老法师夏普周身的六面炎盾就劈然崩解了,而老人瘦长老弱的身躯也巍然倾倒在地,觊觎在侧的猛狼随即扑上,也幸亏杰特和韦恩一直都在关注并提防着这边的情况,才能够适时挡在老人的身前,使他免遭狼吻。 老人倒了,他在这程旅程的使命也结束了,今夜的魔兽丛林立时宛如遭到利刃切割一般,流起了赤红的血,每一根老人抛下的火柴都种出了一束参天火柱,并且连成了一道笔直而壮丽的红线,乃从东南方狠狠地划向西北方,将附近的晚空渲染上了一整片火炎的红。 老人的火柱如同烟火一般短暂,一阵子就熄了,只是夜林也已经因为它而持续地燃烧起来,红线曾经划过的地方亦传出阵阵烧焦的肉香,凄然的狼吟盈满了月下林间,老人的烈火确实地烧掉了尾随在後的一公里追兵。 少了一公里的追兵,再迅速解决掉眼下的数十只狼,山羊和孟赫他们也就无惊无险地抵达至吊桥的另一端了,按照计划,他们应该砍断吊桥,然後下山,回到平原,只是…… 尚有四名脱队的人。 山羊问道:“要等脱队的人吗?” 总需要有人来问这个问题。 纵使有所迟疑,但是作为铁树枝队长的孟赫还是如此答道:“不,我们不等。华勒丝自己也说过,另一端的西山亦不一定安全,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而行较为安全,但愿乌尔他们能够自己找到出路吧。” 语罢,孟赫就果断挥剑砍断吊桥所系的木桩,不留任何讨论的空间。 …… …… 桥断了,其他人又在哪儿呢? 华勒丝还没死,乌尔也活着,她们两人在混乱当中被狼群从大队中割裂出来,贵族少女依循着生死因果的指引,一路逃避着追逐她们的行军狼,少女并不清楚自己是往哪个方向逃的,只是她们最後来到了一个悬崖边上。 而狼群却正好追到她们,把她们完全围堵在悬崖处。 「穷途末路……」 乌尔只想到这四个字来形容他们现在的惨况。 三十八岁的大叔向十六岁的贵族少女提问道:“怎麽办?” 十六岁的少女指着悬崖边上的大树答道:“先爬上去再说。” 来到树上,乌尔一边挽弓将一只正在撞击树身的行军狼射死,一边向贵族少女说道:“这棵大树支持不久,我们早晚会被牠们给撞下去。” “确实。”华勒丝瞄了一眼树下面那些血盘大口,亦是苦笑。 可是,按照她观察到的因果,这儿明明不是她们的死路,至少,自那些不断撞击树干的行军狼的身上,她看不到那个对应必死之果的因,这也同时意味着,生路是存在的。 生之因在哪里? 华勒丝思索一阵,然後翻弄起自己的空间背包起来,并从中找到了答案。 “乌尔!” “在。” “看到对面那棵树吗?最高那一棵!”少女问道。 她们身处的悬崖隔壁就是另一座山的边缘,两者之间是一道深不见底的裂隙,华勒丝那一道裂隙当中看到浓厚的死之因,可想而之,下面即使有河流,深度也不足够让他们跳下去。 “嗯!看到!” “你的箭能射得到哪儿去吗?” 乌尔望向对面山崖,用手掌比划一会儿,乃点头,答道:“可以。” “如果将绳索绑在箭矢上面,你还可以射得到吗?” 说到这个地步,乌尔也就明白华勒丝心里想着什麽了,可是他不得不道出一个事实:“勉强还可以,但是……纳斯农小姐,我的箭……射光了。” 华勒丝的目光一凝,然後又璨然而笑:“记得吗?我这儿还有一枝。” 缘三袋的箭矢。 “嗯!”乌尔点了点,然後又一脸凝重地说道:“可是,在下有些畏高,可能会降低命中率,纳斯农小姐,请先作好心理准备。” 这回,华勒丝脸上的笑意却是更盛了:“嗯,乌尔你用平常心去射就好了,要是射失了,我最多只会把你踢到树下面,让你自己将那些射在可爱小狼背上的箭矢徒手拔回而已。” 看了看树下嗷嗷待哺的狼群,乌尔咽了咽口水,只感觉背脊生寒。 最终,乌尔还是在华勒丝满是鼓励的眼神下命中了目标,让绳索连接了两边的大树,使他不用落到树下,与狼共舞,捡回箭矢,不过,这里还有一件令乌尔感到为难的事情…… “纳斯农小姐,在下有一个很认真的疑问,你确定这样做真的安全吗?” 乌尔看向绳索的正下方,那个漆黑一片的深渊只让他想像到粉身碎骨的下场。 而华勒丝则是信誓旦旦地向他再三保证:“乌尔,放心吧!我们这边是高位,另一边是低位,理论上,利用这个高低差,你只要捉紧弓身的两边,就可以嗖的一声去到对面了!不用担心太多的!” “不然……纳斯农小姐先示范一次如何?”乌尔建议道。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华勒丝微笑答道。 老实人乌尔瞪大眼睛问道:“为什麽?” “乌尔,快点捉紧弓身!”华勒丝突然一脸凝重地发出警告。 乌尔本能地按照她的指示而行了,结果屁股就在下一刻感受到一阵巨力,他整个人就腾空而起,飞离了被狼群重重围困的大树,最後顺着绳索,一直握住长弓,成功滑落到彼端的崖上。 看到乌尔安全抵达,华勒丝心中洋洋自喜。 “本小姐的计划果然是完美无缺。” 全然忽略了刚才的自我质疑。 …… …… ; 50. 雨连绵 「这边!快!这边!」 混乱中,夏葵听见了彼德的声音,使得旁徨不已的她重新有了方向,她亦步亦趋地一直跟在少年的背後,不同於毫无方向的自己,她发现少年即使身陷狼围,却是仍然冷静果断,逃跑中的她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引导着,她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彻底依赖别人什麽的── 彼德的骑士大剑没有寻常战士的凶猛,他没有用到灵力或是魔力,少年只是透过精准无误的挥剑而存活下来,夏葵记得,这是和华勒丝相同的技艺,朴实而绮丽。 「她们之间究竟是什麽关系呢?」她心想。 少女亦没有时间多想,行军狼的数目还是很多,甩不掉,杀不尽,夏葵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支持多久,她的力气快要被掏空,血液亦从可怖的伤口逃离她的身体,好累,好痛,好想回家…… 她眼前突然一黑,像是正要深深沉睡前的刹那,然而,他的声音又把她唤回。 「夏葵!再支持一会儿!」 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长?二年一个月又五日吗? 如果没有那麽长,她大概还可以勉强再撑一会儿…… 她其实是个懒惰的女孩…… 少女一睁开眼睛,便看见了一匹黑狼远远地向她的脸颊扑咬过来,一惊之下,她奋力一棍击打在恶狼的头颅,及时把它敲了一个粉碎,陌然,她瞥了一眼死去的屍骸,心里千头万绪。 「有什麽事物值得牠们抛却珍贵的生命?」 「抑或,这一切都是出於本能?」 「如果都是本能,那麽,这些血和泪交织而成的悲伤,还真是……一场荒唐。」 彼德在前方,少年的大剑在月下闪烁,像是光明。 她麻木地往那边走去,沿途又有性命凋零。 然後就听见少年对她微笑说道:“我们到了。” 「真是把清朗悦耳的声线。」 少女心里如此想着,便往前凑近探看,乃见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山峡缝隙,她怔怔地站在山崖边上,出了神,旁边的彼德好像与她说了些什麽,可是,少女的耳後却是只有群狼的低吼。 嗯,她们到了,那麽…… 「我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吗?」 她失重似地往前一堕,也就沉沉睡去,安稳得是像在父亲强壮的臂弯里。 …… …… 从五百米高空跌入河里,究竟要水深多少才能安然无恙? 彼德不知道。 只感觉,寒冷和疼痛瞬间注满了他的身体,而灵魂则快要溢出来似的,幸好少年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没有丢掉意识,否则,这条莫知名的河流便将会成为他的冥河。 因为怀中抱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夏葵,他费尽力气才从河底游回水面,再回到岸边,这个危难的时候,晚空却又偏偏落起了大雨,湿得两人的衣裳更湿,瘫倒在岸边的彼德还没来得及歇上一口大气,便是苦笑一声,背起昏迷的少女,去寻个可以避雨的地方。 少年挑了一个山壁的凹陷处以供两人暂时安身。 夏葵的情况糟糕极了,而他自己亦是有伤在身,方才坠落河流时,他的右肩撞到了河床,而且还隐约听见了卜的脆响,那时候他就知道坏事了,果然,他整个右肩脱了臼,彼德估计可能还有些粉碎性骨折,他这条右臂大概必须要等回到王都伊斯奈才能得到神官的治疗吧? 然而,彼德自己的伤势可以等,夏葵的却不能。 少女身上的伤口太多太深,失血太多了,所以才会晕厥,彼德清楚她的伤势不能再拖,便卸去她的轻甲衣裙,想要替她包紮,尽管彼德本来只是一心想为她治伤,然而,当夏葵身体的毫无防备地展露在少年眼中时,他终究还是分了心,把目光移到不该看的地方。 优美的锁骨、青涩的ru房……还有其他引人入胜的美丽。 彼德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止不住心底的好奇,他的左手吃力地替少女包紮着,理性则控诉着少年的良知,陌生的罪恶感使他想要作呕,昔日的彼德-哈佐德在少年的脑海不住地唾骂着! 可是……更可恨是……即便如此…… 他还是暗自喜悦着。 「这样子的自己,太可怕了。」 彼德脑海才刚刚掠过这样的想法,但是眼睛却又盯住了少女的唇,想吻。 没有吻。 理智制止了他的身体。 却止不住他的思绪,所以少年某部分的自我开始想像,想像什麽呢?自然是那些美好的、快乐的、禁忌的、含蓄的、不能公诸於世的画面,他甚至开始想像,华勒丝在看到健壮的男性身体时会有何感想,她会像他这样子不堪地堕落吗? 「神啊!真想要将这样的自己杀死啊!」 好不容易,彼德才把夏葵的大小伤口都用从衣服割下的布条包紮完了,使她的鲜血不至於在少年的面前流光,不过,夏葵并没有因为止血而彻底安全,贫血的少女此时被雨水和秋风冷得一脸苍白,要是长期失温下去,性命还是难保。 如果,夏葵能够清醒过来,那麽事情就容易解决了,只要能够运用灵力,她自己就可以替身体产生所需要的热力,可惜,无论彼德怎样拍打喊叫,她都没有一星半点想要苏醒的徵状。 无奈中,彼德看了看外面那一场下得正是澎湃的豪雨,在这种天气想要生火取暖也应该没有办法找到乾燥的柴枝,若是他身上的火柴没有浸湿,或许还可以试试看能否燃起半个火种。 最後,思前想後的少年仍是找不出一个万全之法,考虑到夏葵的情况岌岌可危,他也唯有长叹一声,决定借用那些极地企鹅的保暖方法,从而脱去自己湿透的衣服,疲软地挨在山壁,将昏迷的少女拥入怀中,闭上眼睛,强逼自己尽快睡去。 「我真是无药可救。」他心想。 …… …… 好温暖。 夏葵自安祥中醒来,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脑袋起初有些放空,渐渐才给晨春的湿冷天气拨清思绪,然後她的心头便是猛然一颤!眼睛往下瞄去,她就看到红果果的自己,更有一双不属於自己的壮硕手臂正环抱在她的腰间,更糟糕的是,夏葵还感觉到似乎有着什麽硬绑绑的奇怪东西正顶在她的尾椎骨! 谁! 片霎间,少女就要恼得滴出泪儿。 她慢慢转过头来,以像刀如剑的眼神去看身後那人的脸庞,便迎上了一张微愁的睡脸,随即,夏葵想起了前夜的事情,还有自己的伤势,於是,那种杀人灭口的恼怒一下子就抑止下来,反倒是羞得双颊霞飞,忙不迭地,她扭过头来,直直地望向前方。 「欸?」 「现在是什麽情况?」 「怎麽办?」 夏葵只感觉自己原本就不太好使的脑袋快要打结了! 少年的胸膛紧贴她的背,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每一次呼吸的轻重,耳後吹来的湿润热气使她不知如何是好,似乎有顽皮的小鹿在少女的心田乱窜,害她心跳不已…… 怎麽办?怎麽办? 夏葵望向抱在腰身的手臂和旁边的衣衫,任她如何搅尽脑汁,也想不出半个在方法好使她在不惊动背後那人的情况下摆脱当前的窘态。 「羞死了!」 她愤愤然地往那个熟睡的人瞪去,由不得心里埋怨,怎麽就只有她一个人在尴尬呢? 少女瞪视着少年,心里又不禁赞叹,这世上怎麽会有这麽好看的男儿? 为何要有这麽好看的男儿? 「他和华勒丝究竟是什麽关系呢?」她没来由地想到。 又不知怎的,她又生气了。 一拳就搥在少年的胸口,她没有用上灵力,却也是全力的。 「好色之徒,该打!」 听见那人痛苦地从睡梦中叫出声来,她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现在的她已经有了足够的自信去面对那个原本应该万分尴尬的场景。 “哟,臭小子,醒来了吗?怎麽,老娘的身材还不错看吧?” 彼德被她一掌揍醒了,他揉着剧烈作痛的右胸与右肩,没有微笑,只是直勾勾地与夏葵的对视,用平淡的语气应道:“嗯,非常的美丽。” “哼哼……"夏葵贼贼一笑,站起身来,高居临下地指着彼德挺拔的鼻子笑道:“老娘被你抱着睡了一整晚,以後要是嫁不出去,臭小子你可是要给我负责哦!” 彼德却是认真点了头:“嗯,我会负责的。” 夏葵抱着肚子大笑道:“嗨嗨!我只是跟你开玩笑啦,你也太认真了吧?” “嗯,或许是我太认真了。但是,若然你认为有必要,我就会负责。” 毕竟他的确是个犯罪的人。 可是,她并不想要他的负责。 少女的笑容僵了僵,没有说话,只是背向彼德默默穿戴衣裳起来,最後重拾起她作战用的长铁棍,徐徐从凹陷的山壁踏了出去,少年看着她的背影,开始思考王城败剑给予他的问题。 一个藏在他的心底,不敢触碰的疑问。 「爱」究竟是怎麽样的东西? …… …… ; 51. 归人路 黄昏日落里的洛德平原,昨晚的滂沱大雨如今犹在飘零。 杰特一动不动地站在绿丘上往丛林小径的入口眺望,所有通过吊桥的佣兵都已经在清晨平安抵达约定的集合地,而山羊当初的保证亦没有落空,按照诺言,他的坐骑把众人的马匹安然无恙的带了回来,只是……并非全部马匹都能够等到牠们的主人。 而杰特也等待着。 曾几何时,似乎是不久之前,他也像是这样子等待过。 「等我回来」 那是记忆中,他的最後一句说话。 嗯,那时候的杰特确实等到了他的归来,不过,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子,牵起那个温柔的微笑,抚摸男孩的脑袋,说一声「我回来了」,而仅仅只是沉默着,一直沉默着,永远的沉默着,千语万语的沉默着,嗯,沉默,男孩从那时候听见了,沉默的破碎声。 “……” 杰特不喜欢等待,却善於等待。 因为他了解,有些机会总是只有透过等待才能偶然碰上,而且在他的经历当中,愈是漫长的等待也往往会带来愈是珍贵的机会,因为所有显眼的事物,都会被前人首先捡去。可是,他终究没法子喜欢上等待,因为等待是无能者的行为,有所不足才要等待。 然而,杰特的人生却总是陷落在等待当中,好像少了等待,他就要死掉似的,这种感觉常常使他焦躁难耐,仿佛正在控诉着他的无能,他从心底不想习惯等待,他讨厌等待! 此时,他等待着。 等来了两道漫步在黄昏日暮中的蒙胧身影── 它们是华勒丝?夏葵?乌尔?还是彼德? 它们渐渐靠近着,而杰特却已经没有继续等待,他迈开几近麻木的双腿,奔向眼睛所望的方向,他想马上就能够看到!而不是乾站着等待,他讨厌等待,更厌倦等待时的自己。 “哟,杰特,你就这麽想看到本小姐吗?” 它们是乌尔和华勒丝。 “欢迎回来。”杰特向她点头致意,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看来……你想见的人不是我呢──"华勒丝笑意盈盈地盯着杰特看了好一会儿,待得少年终於受不了她的眼神,从而别开了面,才开口问道:“除了我们,还有谁没有归队?” “彼德和夏葵还没回来。”杰特答道。 华勒丝闻言,抬了抬眉,蓝眼露出了一丝戏谑笑意,探问道:“那麽,你想见的人是彼德,还是夏葵呢?亲爱的杰特先生?” 杰特却是回答道:“黑豹、白虎他们死了。” “嗯。” 贵族少女简单地应了声,顿时没有了继续调笑的兴致:“乌尔,我们先去跟大伙报到吧!杰特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们,彼德那小子生命力堪比蟑螂,夏葵也不是省油的灯。” 语罢两人就走了,而杰特则是将等待延续── 延续的终点不是沉默。 未几…… “我们回来了。”一个蓝发的青年出现在他的面前。 “欢迎回来。”黑发少年淡淡地微笑了。 …… …… 翌日,夜,纳斯农侯府。 此时的古兰正置身於华勒丝的书房,她用训练有素的手法替贵族少女泡了一杯色泽温厚的红茶,然後恭谨地侍立在东院主人的旁侧,并以好奇的目光打量埋首於书册当中的华勒丝。 数日不见,古兰眼中的华勒丝仍是英姿飒爽。 “难道菲丝没有教过你,不要窥探主人的工作吗?” 少女清冷的音色轻轻地回荡在书房内,古兰急忙移开眼睛,伏首低头,仔细地观察起地板的木纹,承认过错:“请大小姐恕罪,是古兰忘记了菲丝姐姐的教诲。” 华勒丝从书册中抬起目光,右手虚托下巴,与她的猫女仆笑言:“恕罪?放心,我不会因此而怪责你的,教不严,师之过,错在你的菲丝姐姐,我会替你好好处罚她的。” 听见华勒丝又要处罚菲丝,古兰不禁冲口而出:“主人!刚才都是我自己犯下的错,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怪罪就怪罪古兰一个人吧!这件事和菲丝姐姐没有直接关系!” “哦?”贵族少女耐人寻味地笑了笑,双手抱胸,向古兰挑了挑眉,质问道:“我的判决是错误的,我可以这样理解你刚才的语意吗?” 随着古兰待在侯爵府的时日渐长,她就愈益体会到眼前这名贵族少女背後所蕴涵的权利与力量,这使得她在面对贵族少女的质问时,不由得生出一丝怯意,不过,她还是把自己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我……我认为大小姐的判决对菲丝姐姐她并不公平!” 不知道是不是古兰的直言不讳起了作用,华勒丝竟然罕见地改变了自己所作出的决定,话锋一转:“若是菲丝无过,那麽,本小姐就不得不处罚你了,古兰……” 古兰欣然受之:“嗯,请大小姐责罚我吧!” “不过……在谈论处罚之前,我另外有事要问古兰你。"华勒丝忽然又把话题错开,问道:“你说过自己自来南方刚亚大地,就是那个白狮王国,对吧?这时,古兰迫切地点了点头)那麽,更确切来说,你以前是住在什麽地方?你还有其他可靠的亲友吗?” “王国北方边境的虎牙村,怎麽,大小姐帮我找到回家的路了吗?” “哟,你就这麽急着回去吗?难道在东院的日子过得很不好吗?莫不是菲丝她们平日趁着我不在,暗地欺侮你?”华勒丝轻笑,打趣道。 古兰当即忙着否认:“不!虽然菲丝姐姐常常挑剔我,但是她们都待我很好,只是……只是……这里始终是你们人类的国家,我这个兽人长期待在这里……并不适合。” “嗯。本小姐决定了对你的惩罚了!” 华勒丝突然像是想到什麽地打了一个响指。 “欸?!”古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华勒丝轻描淡写地说道:“听好咯……猫女古兰-琥珀一辈子都不容许回到她的故乡,并且正式成为华勒丝-纳斯农的奴仆。怎麽样?现在,你有没有开始後悔替你的菲丝姐姐求情了?我可爱的小猫咪──” 贵族少女不是给古兰在说笑,刚才的处罪已经透过她们之间的契约,一字一句地刻印在猫女的灵魂,在契约的作用下,她必须遵守这个规条,其中毫无反抗的可能性!这个情况与华勒丝当初的承诺截然不同!古兰也没想到辛苦将她救出的华勒丝竟然会出尔反尔! “华勒丝你…你不守信用!” 一阵错愕之後,古兰充满愤怒地看向华勒丝。 然而,华勒丝却不是一个会轻易因为他人感受而动摇自己的女人,她是侯爵的女儿,天生就是发号司令的人,她不屑地笑了笑,坦然应道:“对,我就是要不守信用,而且……你也别忘记了,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帮助迷途小猫回到故乡的义务,你的灵魂是我买来的,想要怎样摆弄都是我的自由,你可是连一星半点争议的余地也没有!” 古兰没有言语,也无谓言语,只是死死地盯住华勒丝。 华勒丝从座椅站起出来,走到猫女前面,强硬地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的猫瞳与自己的蓝眼对视,又语带轻蔑地笑道:“再说,你的故乡,你的虎牙村已经彻底被我们人类给摧毁了,想来,你的家人应该一个不剩了吧?要不然,你又怎麽会背叛自己的信仰,向人类签下灵魂契约呢?" 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从猫瞳中闪过的痛苦,华勒丝又继续说道:“古兰,这些事情其实你一早就心里明白了吧?你一个人孤苦伶仃,你的故乡一无所有,与其归去,倒不如留在我的身边,这样你也会更轻松一些,人类的社会没有你想像中复杂,时间可以让你慢慢习惯……” 华勒丝派人调查过白狮王国的现况,而所有禀回的情报都为那个衰弱的白狮王国指出了灭亡的未来,它的结果不是遭到人类攻陷,就是要被其他兽人势力吞并,此时让古兰回去,就如同将一只初生小猫送入行军狼的领地,生死难料。 然而,贵族少女的好意古兰又如何看不出呢? 可是,她还是没法接纳,她有自己的意愿和决心:“即使是什麽都没有的故乡,我还是愿意回去!华勒丝,帮我回去!我会凭自己的双手重新建立一切!我会……” 骤然,华勒丝一手掐住了猫女滔滔不绝的咽喉,冷冷地打断了她:“对於你想要怎样做,本小姐没有半点兴趣去了解。留在东院,留在我的身边,这是我给你的命令,如果你想要重新获得自由,回到自己故乡,那麽就尽力变强,当你拥有抵抗我的力量时,我自然会放你离开。” 当年纳斯农侯爵对她的所作所为,如今她也原封不动地套用在古兰身上。 这是祝福,亦是咀咒。 “出去吧!去叫莱利来见我!” …… …… ; 52. 小人物 咯咯,某人敲响了书房的门,一短两长的,该是侯爵府的副管家,莱利。 “进来吧。” 华勒丝的声音甫落,莱利已经走入门内,这名黑人副管家的穿着依旧乾净俐落,只是他脸孔却是难掩疲倦之色,似是一个数日未眠的人。 华勒丝见了,不禁微笑打趣,说道:“看在你这一整副──我已经好好努力过了,请让我去休息吧──的样子,我们就长话短说吧,在我离开的这些日子,你们究竟把事情处理成怎样了?” 莱利被少女逗出短暂的露齿一笑,然後托了托他的金丝眼镜,回答侯爵长女的提问:“我们已经查到派出刺客的人,他是蒙塔特家的家主,加比奥?蒙塔特伯爵。” 华勒丝问道:“蒙塔特家?菲尔莱斯商会?所以这一次是单纯的商业纠纷吗?” “无可否认,最近侯爵大人作为顾问的艾索思商会在北方商路开拓的问题上确实和他们商会产生了分歧……"莱利先点了点头,然後又摇头说道:“只是,我不认为商路当中的那麽一点利益会是促成全面对决的引火线。” 华勒丝半开玩笑道:“或许……这个加比奥-蒙塔特伯爵只是一个脑残?” “大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 莱利循例提醒一下,续道:“我并不认为一个能够招募到灵魂契约师、在我们府内安排大量眼线、策动大管家加比奥叛变的人会是什麽九流之辈……” “所以,加比奥为什麽要刺杀父亲?”贵族少女将问题带回原点。 莱利一边浏览房间的书架,一边说道:“其实,我和侯爵大人都倾向认为这一次刺杀并非加比奥的主意,也许整个蒙塔特家都只是他人手上的刀剑……” “借刀杀人?真是没有创意的技俩。”华勒丝撇了撇嘴,嘲笑道。 莱利却是从不在意手段的美感,只管当中的成效:“若然真的是借刀杀人的手法,那麽借刀的人就肯定是一个谨慎精明的主儿,我们费尽心思都没有找到半点痕迹,甚至连一百人以内的可疑名单也没办法列出……” 少女笑道:“兴许由始至终都是你们这些老狐狸疑心病发作,想太多而已。” “哈,但愿吧。" 多年的历练告诉莱利,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如此简单,只是现在他们毫无线索,想再多亦是无补於事,便向华勒丝说道:“不过,还是有些事情是值得高兴的──首先,侯爵大人他已经「伤癒」;其次,我们家暂时应该暂时不会再遭受到那些针对性的刺杀了。” “莱利,你这样说,可是会令我过於松懈哦!" 此时,听见这个消息的华勒丝倒是没办法乐观起来,她的身上的必死之果尚未没有消失,表示属於她的危机还没有正式过去,她顿了顿,又问道:“另外,哈佐德家方面的情况的如何了?最初遭遇刺杀的人,除了我以外,还有哈佐德家的那个臭小子。” 纳斯农家自然不会忽视另一面的情况,莱利早已为华勒丝打听清楚,乃答道:“没有,除了彼德回报的第一次埋伏外,哈佐德家就没有再受到任何攻击,直到现在,哈佐德家仍处於全面警戒的状态,相信王都的治安官自己会有处理的方法吧?别忘记,亚克曼是哈佐德家族四百年来的最优秀的领袖,与他为敌,可不容易。" 华勒丝一笑,戏谑:“当他们家的朋友,也不容易。” 在贵族圈内,朋友二字的份量,她已是体会甚深。 而莱利却只是个小人物,某些事情,副管家唯有苦笑以对:“呵,也是呢……” “呢,莱利……” 华勒丝每次碰见莱利就难免想及当初的东院,那些美好岁月的光景永远是她挥之不去又珍而重之的记忆。如果没有她的父亲,少女便不会诞生,若然没有她的父亲,悲剧也不会发生── 她爱她的父亲,亦恼她的父亲。 因为曾经的保罗太过自信了,从而忽略了自己也是一名弱者,所以,他才会贪婪地想要占有一切喜爱的事物,也因此尝到失去的滋味,骄傲是纳斯农侯爵的罪,而痛彻心扉的忏悔则使他身体的血液渐渐褪色,化作冰冷而理智的银血。 “像是父亲那样绝对冷静的人,要是再少了你留在他身边,大概也会寂寞吧。” “嘘──" 黑人管家缓缓摇了摇头,温文的金丝眼镜倒映出一抹哀伤的弧光,嘴角的微笑带着丝丝苦涩:“大小姐,你方才这些话儿,可是犯规了。” “呵……”华勒丝也知道自己说了多余的话,於是主动把话题掐断:“莱利,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报告,你就先回去休息吧,而我也该要睡了。” 黑人管家此时却道:“呵,大小姐你恐怕暂时没法子休息了。” “哦?” 他解释:“刚刚有一名自称夏葵的少女来到侯爵府找你,她正在门房等候。” 听见夏葵竟然在深夜造访,华勒丝心中直是纳罕,她一边猜想着那个活泼的少女究竟有何要事,一边吩咐莱利:“嗯,她是我的朋友,请她进来东院吧。” 闻言,莱利托了托他的金丝眼镜,一脸在策划什麽的样子,沉着地说道:“她是大小姐的朋友?那麽,咱们侯爵府可是万万不能失了礼数,必须好好招待才是。” 在大管家一职暂时从缺的此时,莱利可是整个东院的仆役头子。 “臭黑人,别给我做多余的事情!”华勒丝立即娇声喝道。 莱利乃是一笑,露出八颗闪烁的门牙,神采奕奕地竖起大姆指,说道:“请大小姐放心,侯爵府的奴仆们都是专业的,保证不会落了纳斯农侯府的威风!” 语中风字方定,人已走了,华勒丝心想:“这下只怕糟了。” …… …… 当华勒丝的书房房门再次被敲响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後,贵族少女心里明白,某个可恶的黑人管家肯定已经替她尽显了所谓的侯门风范了,便是满满无奈地接受现实,随口应了声门,让门後的人自行进入书房。 书房房门的机械手把笨拙地被外面的人转动着,华勒丝乾听声音就知道是夏葵正在开门,因为机械手把是属於最近几年才引入伊斯奈贵族圈的设计,而平民一般很少有机会接触得到。 待得门後那人尝试了好几回,门也被打了开来。 不意外的,那人正是夏葵,只是华勒丝却是被她惊到了,她目瞪口呆地指着夏葵少女,啼笑皆非地问道:“你这身打扮是怎样一回事?” 高腰单肩雪纺长礼服、三寸高的水晶鞋、柔顺微曲的波浪卷发,华勒丝看着眼前这位高挑而性感的小美人,怎麽也跟平日的邻家少女联想不到一块,这个夏葵一点也不夏葵! 而华勒丝眼前的小美人则是春风得意地在她的面前提了提裙摆,转了个圈,然後像是一个向长辈索要夸奖的小女孩似的,向华勒丝笑问道:“嘻嘻,好看吗?” 看见少女撒娇的样子,华勒丝又从她身上找回了三分熟悉的影子,便捉住她俏皮的鼻尖,宠嬖地微笑答道:“是啦!是啦!确实蛮好看的。不过,你这身玩意究竟是怎麽弄来的?” “这个嘛,我来找你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我又没有带伞,结果就变成落汤鸡了,然後那个黑黑的帅气大叔就替我安排了一间超级豪华的大浴室!天呐,华勒丝姐姐,我真羡慕你每天都有人伺浴!她们的按摩技术实在太棒了!我差点就要在浴室里面睡着了!” “不,我都自己洗的。”华勒丝马上否认了某个误会,却又突然想起某个拥有一双聪慧眼睛的俏丽女仆,不禁脸色一红,轻声补充:“嗯,大部分时候。” 不过,华勒丝的否认好像没有被夏葵听进耳内,橙发少女仍然沉沦在方才的贵族享受当中,她自顾自地回忆着:“然後呢!然後呢!那个黑黑的管家大叔呢,就将我带到了一个置放很多很多衣服的房间,而且还替我挑了这身漂亮的衣服,他又让女仆姐姐们帮我打扮,最後就像是变魔法似的,变成了这个华丽丽的样子!感觉超幸福的!” “就这样子?” 听到这儿,华勒丝却是察觉到了一丝违和,莱利那家伙的招待可不应该只有这种程度而且,乃追问:“莱利,就是我家那个笨蛋黑人管家没有对你做什麽奇怪的事情吗?" “没有啊,黑人大叔对我很好啊。他一听见我家里有弟妹就马上说要送我曲奇糖果,而且湿透的衣服他也帮我拿去洗了,还特意要了我家的地址,说要帮我送回去,照顾可是十分周全呢!如果我家也有这麽一个管家,那就真是好了!姐姐大人,我又要羡慕你了──” 好一个莱利,短短三十分钟,他就成功将一位良家妇女的家庭状况、居民地址,以及身高三围等等个人资讯通通搞到手了,而且整个过程由开始到结束,当事人不只不知情,甚至还似乎对处心积累的他抱有相当的好感…… 「或许这才是父亲一直不把他升为大管家的真正理由?太聪明了!」 华勒丝心中苦笑着,但也没有因为一场胡闹而忘记询问夏葵来访的原因。 “先别羡慕!" 她按下了又要滔滔不断的少女,首先问道:“你这麽晚来到我这儿,到底是什麽原因?” “找你聊天啊──” 夏葵少女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就这样?纯聊天?” 华勒丝有点儿无言。 闻言,夏葵却是扭捏地看了华勒丝一眼,小声说道:“难道姐姐大人还想要做什麽聊天以外的事情?这……如果是姐姐大人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啦。” “你愿意,本小姐却不愿意。要是你想要聊天,我明天倒是有一整日空闲,要不要顺便去玩玩?我也很久没有去逛街了。"彼德的手臂伤了,至少也要两三天才能完全康复,其间,她倒是正好无事所做,可以与夏葵作伴。 “欸──人家原本还打算和你彻夜长谈的说!” “通宵是美容大忌哦──” “想说的话憋在心里,夏葵可是会失眠的!” “那就失眠吧。” “姐姐大人好绝情……” “去找莱利或是其他女仆吧,他们会替你安排客房的。” “姐姐大人,至少也让我和你大被同眠吧!” “晚安,好梦,不送。” 语罢,盛装打扮的小美人就给华勒丝决绝地推出门外,还了书房一个清静。 …… …… 三分钟後。 华勒丝盯住书房房门好一会儿,心想:“还是多看一会儿书才回寝室睡吧。” 她还真是有点害怕某只控百合的生物。 …… …… ; 53. 榆树屋 小拱桥……古雅的老店……雨後清新的空气……阡陌交通的水道……漫游信步的游人……悠闲恬静的气息……王都伊斯奈的城东……星期日的法可华大街……华勒丝与夏葵的轻声细语。 “姐姐大人,就是想来这里?” “哦?怎麽?以为我会带你去什麽高档豪华的地方吗?” 夏葵笑了笑,伸手勾住冷傲少女的手臂,用她胸前的小自信蹭了蹭,鬼灵精鬼地笑道:“嘻嘻,姐姐大人还真是了解夏葵呢──不过话说回来,这条小街倒是蛮别致的,隐隐有着一种治癒心灵的舒服感觉。” 看到被她带到这里的邻家少女露出写意的表情,华勒丝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她淡淡地微笑着,点了点头,解释道:“虽然名义上位处於城东的商业区,但是法可华大街颇是靠近城南的民宅,所以这里不会太过喧闹,算是王城内少有的清净之地,我……挺喜欢这里的。” “可是,这儿的人流这麽少,店家应该不易经营吧?” “等会儿你就不会这样说了。”华勒丝卖了个关子。 随後,她们一路说说笑笑,走进了一间树屋设计的商店,一条一条春意盎然的藤蔓排列成商店的招牌,优美的草书拼凑出一个充满奇幻色彩的名字,「树妖的,安朵丽拉」。 下方又有一行小字──「龙与矮人不可内进」。 古色古香的装潢,小巧绮丽的盆景,琳琅满目的礼服,商店内,好像连空气也渲染有古典的味儿,一位衣饰端雅的老妪正在柜台翻阅一本泛黄的书册,店内,除了两女,就没有其他人客。 欢迎光临。 老妪并没有如此待客,而是朝着她们温柔地微笑,那些树皮似的皱纹仿佛在轻轻低语──「您好,孩子们」,一份简单而窝心的暖意。 夏葵感觉屋内十分安静,平日鲜少留意的雀鸟歌声此刻也格外分明起来,又有老妪的翻书声偶尔前来牵动她的心绪,教她会心微笑。夏葵慢步於店内,逐一细看这里陈列的礼服晚装,心里只道都是华美富丽的,想到其中价钱必是不菲,她浏览的速度也不禁快了起来。 “如何?看不上眼吗?”见状,华勒丝问道。 夏葵噘起嘴儿,抱怨道:“姐姐大人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没有钱买这些。” “小傻瓜。"华勒丝弹了弹夏葵宽阔的额头,笑道:“若然是发自心底喜爱的事物,乾看着就是一种幸福,又怎麽可能像你这样子弃之如敝屣呢?不要让价钱牌上的数字左右你的审美观,要相信自己的眼光……走吧,别再看这些愚弄笨蛋贵族的破烂,甘美的果实可是长在树上的。” 这时,华勒丝向柜台的老妪送去一个眼神,老妪会意,便用一纸乾花书签将读本的页数记录好,然後走到通往二楼的梯子前,梯子的前方有一道标示着「私人地方,请勿上楼」的栏杆,老妪把它移到一旁去了,又向两女伸手微笑示意,邀请她们登上树屋二楼。 夏葵默默尾随着老妪背影,看她慢慢往上登去,仅见老妪的窄身长裙像是一个逐渐盛开的蓓蕾,在梯子拖曳出一道绚丽的长长裙摆,更有薄如蝉翼的碧绿纱巾从天而降,包裹住老妪的灰白长发,以及渐渐曝露在阳光下的香肩。 当老妪行至二楼时,夏葵已是目瞪口呆的,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老妪的背影已是不见,取而代之是更令少女诧异的画面,一张使人窒息的美貌,宛若画中仙子,如梦似幻。 “安朵丽拉-青榆,与君结缘。” 出尘的绝色女子向她们行了标准的鞠躬礼,绮美而优雅。 夏葵看得不禁痴了,一时间竟是忘了回礼,直到华勒丝偷偷用手肘捅了她的腰间软肉,才使她略为清醒,窘迫地向眼前的美丽女子回了该有的礼节,报上自己的名字。 华勒丝看到夏葵还是一脸蒙蒙然的,由不得调笑道:“怎麽?看到美丽的安朵丽拉,就不要你的姐姐大人了吗?唉,这个世上,无论是男人抑或是女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呢──” 夏葵听了,直是涨红了脸,她想要为自己辩护,但是语言却是组织不起来,张嘴几次,还是没能够挤出半只字来,逗得华勒丝满心愉悦,也就满意地放过了她:“小傻瓜,一位优秀的女性又怎麽可以将自己局限在同一棵树上呢?你说我讲得对不对,安朵丽拉小姐。” 安朵丽拉含蓄地笑道:“专情二字,妾身一向律人不律己的。” 华勒特眯眼感叹:“真是自私的发言呢,安朵丽拉小姐。” “赞谬了。" 微笑纳下贵族少女的评价,安朵丽拉随意地伸了个懒腰,慵懒的风情看得夏葵又是一呆,只听树屋的主人用空灵的声线问道:“不知道上次那一条长裙是否合符纳斯农小姐心意?” “那条长裙的事件先放到一边吧……" 华勒丝展臂把一旁的夏葵抱在怀中,下巴抵在邻家少女的肩上,与安朵丽拉说道:“今日我是来带这个小傻瓜开眼界的,安朵丽拉小姐你应该不会吝惜自己的珍藏吧?” “唔──”安朵丽拉露出了解的神色,又往夏葵打量一阵,便是温暖地握住少女的双手,柔声说道:“若是夏葵小姑娘能够看得上妾身的眼光,愿意穿上妾身挑选的衣裳,那已经是荣幸之至了,妾身又怎麽可能会舍不得那些无人顾盼的贱纱破布呢?” 听见自己心中的女神(刚刚认定的)如此谦虚,又抬举自己,夏葵直是十二万分的受宠若惊,她忙不迭地回应道:“夏葵当然是愿意的!就只是怕我这种庸脂俗粉会配不上安朵丽拉小姐你的衣裳……” 安朵丽拉却是鼓起双腮,佯怒说道:“你是在怀疑妾身的眼光吗?” 夏葵见了,心中暗赞一声可爱,嘴巴则忘着否认:“不是!绝对不是!” 如此,夏葵的女神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摸了摸夏葵的橘红秀发,像是叮嘱小孩子似地说道:“那就乖乖在这儿等着吧,妾身去去就回。” 遭受女神使用摸头杀的夏葵,痴痴地目送着安朵丽拉的背影,直到那道曼妙身姿完全隐没在一扇门内,夏葵才将注意力释放,改而投放在二楼各处的陈列品,这些陈列品都是安朵丽拉的珍贵收藏,大至一件斗篷,小至一枚耳环,皆是美轮美奂的珍品,楼下那些贵族圈子热卖的商品放到此处,显然是差上一筹不止。 而这个时候的华勒丝则是一脸笑吟吟的,最近和华勒丝相处渐多的夏葵知道,这个笑容代表某人要倒楣了,她的姐姐大人除却微笑以外,其它的笑容都是危险的,不过,夏葵还是发自心底地认为,这些危险的笑脸……好美。 「像华勒丝你这麽优秀,究竟会喜欢怎样的人呢?」 “喜欢怎麽样的人?”华勒丝突然转头一脸玩味地盯住夏葵。 「难道我心里想着的话都说出来了?」 “对,你都说出来了。”贵族少女噗哧一笑,点头说道。 “呜──" 夏葵羞赧得发出了一声像是小动物的叫声,她双手插腰,别开俏脸,娇嗔:“华勒丝姐姐欺负人,我不理你了!笨蛋!笨蛋!哼!” 华勒丝轻按左胸心房,端出一副受伤的样子,幽幽说道:“哦?不理我了?亏我刚才还想要告诉你问题的答案……真是可惜了。” 邻家少女马上变了脸,急切地说道:“不不不!我又怎会离姐姐大人而去呢?!所以,请务必将问题的答案告诉夏葵!华勒丝姐姐有喜欢的人吗?” 华勒丝淡淡一笑,语调如羽毛般轻:“没有哦,我……暂时没有喜欢的人。” “真的?”夏葵盯着华勒丝的雪脸,狐疑地问道。 “真的哦。”贵族少女没好气地答道,这一次,她无须掩饰。 “包括彼德?”夏葵追问道。 彼德? 听见这个名字,看着夏葵关切的神色,华勒丝的微笑当即平缓下来,唇角勾起了一个苦涩的弧度,其中又似有无奈,便听得她蹙然叹说:“唉……夏葵,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吗?其实你十分不懂得藏住心事,如果一个人不能好好把秘密藏在心里,那可是会令旁人十分担心的。” “欸?!”夏葵心虚地低呼一声,不自觉地退後了一步。 看见夏葵仿佛想要从自己身边逃离出去,华勒丝万分感慨地长呼一口闷气,伸手至脑後,解下那一条常年用於束发的血红头巾,展示於邻家少女面前,宛如回忆似地喃喃细语:“我应该还没有和你说过吧?那有关於第一百个红头巾的故事。" …… …… ; 54. 红头巾 …… …… 那年的伊斯奈正值和暖的春日,在城內的某個貴族家中,有一名喜以紅巾裹頭的妙齡少女,而少女的老父則是該貴族家庭的掌故,掌故一職乃是負責在各種場合代表東家向主賓雙方講書說事,在法洛林人的傳統,長夜說書乃是重責,貴族之家尤其嚴而待之,甚至視一家之掌故,為一家門面。 故此,掌故一職在才學、見識、容姿、吐談等各方面皆有講究,一名貴族家庭的掌故,往往會擁有不薄的薪俸待遇,在伊斯奈普遍位屬中產階層,論及財富地位,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不過,掌故雖有學識,但也是肉做的人,在去年寒冬,少女的老父老母雙雙染上頑疾,臥病在床許久,最後卻是僅存其父殘喘於世,而已一隻右腳萎靡不能動彈,須以拐杖助行,又有左眼不能視,瞳仁有紫晶掩蔽,日夜見人,屢受側目。 大病初癒,又逄喪妻之痛,老掌故自是心力交瘁,悲不自勝。惟說書之責,仍如往常,無失無過,然而,雖無差錯,東家族長見其老而瘸瞎,還是生起了辭退舊人之心,乃命下人奔波四方,尋覓新的說書能者。 老掌故的女兒是在貴族府中擔當侍女的,掌故之位易主一事於府內傳得沸沸揚揚,頭裹紅巾的少女聽聞以後,心中只道其父殘而不廢,猶能說書,東家這等行事,實是薄情,不忿在心的掌故女兒便是暗暗盤算,伺機而行,欲為老父討回公道。 未幾,四處尋找新任掌故的人就回來了,他找來了一個年紀約是三十出頭,自稱水雲先生的白衣男子,這個水雲先生長得俊秀脫俗,面如冠玉,手中搖著一把黑白分明的羽扇,神態斯文,府中上下均是對他印象甚佳,甚至連掌故女兒也不例外。 水雲先生到步以後,便有族中少主親自迎接,掌故女兒探聽察問一番,知道是要面試檢驗那個水雲先生,她便極力遊說,從奉茶奉果的女僕博得同情,繼而代其職責,借故前去水雲先生與族中少主會面的房間,侍候左右,以窺測內情。 族中少主正值少年時候,知書達禮,文武雙全,在伊斯奈的年輕一代裡頭頗具名望,深受府中上下的擁戴,而當時的族長又對他寵信有嘉,如無意外,合該就是下任族長的不二人選。 關於另聘掌故之事,原本是不用勞煩到一族少主的,只是這位少主卻是特別重視傳統的人,對於「長夜說書」的每個細節他皆是務求一絲不苟,顯然是個心思細膩的男兒。不過,掌故女兒曾聽說,在掌故替換的表決裡,少主好像也投下了贊成一票。 即使表面上和顏悅色,族中少主對於水雲先生的面試還是十分嚴謹,從出身來歷,到人際關係,皆是逐一細問,每有含糊不清之處,俱是釘問不放,而水雲先生則是逐一答之應之,未見半點不耐,其表現從容不迫,族中少主亦是暗自欣賞,最後便叫水雲先生說書一段,以示能為。 於是,水雲先生就挑了一小段尋常易見的童話──《小紅帽》──來述說,掌故女兒側聽在旁,禁不住暗自長嘆,為父親叫苦,這位水雲先生在說書的聲調、情態、節奏的把握都屬上等之列,與少女的老父相比,可謂不遑多讓。 如此一來,即便是掌故女兒亦是找不出半個可能足以說服東家收回成命的理由,可是,正當少女意興闌珊之際,事情又有了轉機,族中少主聽罷故事,便是依循舊日與老掌故的習慣,以事論義。 “敢問先生,故事當中,有何啟示?” 那個水雲先生似乎沒有料到族中少主會有此一問,先是一愣,然後沉吟片刻,才自信地答道:“小紅帽初遇大灰狼就給予對方完全的信任,間接導致外婆慘遭狼吻,最後自己也陪上了性命。縱觀全文,乃是勸導世人莫要輕信陌生人,在危險時要保持機智冷靜,這就是故事告訴我們的道理。” 殊不料,族中少主卻是失態淺笑,說道:“不,先生或許是誤會了,我之所問,乃是指真正的啟示。” 水雲先生大惑,恭手反問道:“何謂真正的啟示?” “呵──" 一聲輕笑,一位頭裹紅巾的少女從一眾女僕之列撇然步出,語走偏鋒:“原以為是個了不起的角色,原來只是一個坐擁寶山而不自知的讀書人,若是這等人物能夠成為府上的掌故,我家老父倒是有眼無珠,活該落得老而受辱的下場了。” 族中少主隨即喝道:“作為女僕,你,太放肆了。” 只是,任誰也能夠看出,他表情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只是嘴角含笑,一臉玩味地打量這位插嘴其中的女僕,仿佛是在期待什麼令他愉悅的展開。 掌故女兒也就報出自己的身份:“作為掌故的女兒,小女子不過是履行本份。” 族中少主問道:“哦?你想要讓我幫老掌故保住他的職位?” 然而,掌故女兒卻是搖頭答道:“小女子是想要替貴府挽留住一位優秀而資深的掌故,恕小女子直言,掌故一職並不是外貌光鮮或是讀過兩年書就能夠勝任的,水雲先生的說書本事,著實是比我家老父要遜色一籌不止。” 掌故女兒此言一出,水雲先生卻是不得不出聲了:“呵,姑娘倒真是三言兩語就將劣生貶得一文不值,雖未敢自詡學究天人,但是世間故事、歷史傳說,劣生自負已經偷得逾半,藏於腦中,即不知道,令尊在說書一途,有何過人之處?” 掌故女兒大方一笑,徐徐答道:“小女子長年侍奉父親左右,自是識得父親極盡說書之能事,只是空口無憑,恐怕先生猜疑不信,便是小女子在此自作主張,願代老父與先生相競,演示說書之奇巧,不知先生敢否接此挑戰?” 水雲先生聽罷,哈哈大笑,自信地說道:“哈,小姑娘還真是後生可畏,劣生如今要是避而不接,只怕威風盡滅,掌故一職更是與我遠矣,來,小姑娘盡管出題,劣生洗耳恭聽。” 掌故女兒聽見水雲先生願意與她一賭,心中一喜,又改而面向族中少主,巧笑顅眄,問道:“只不知……少主是否願意抽出寶貴的三十三個夜晚,作為這次比試的公證人?” 族中少主覺得這次的比試頗是趣味,便點頭答應了。 接著,少女便解下髮上紅巾,任由綺麗的白金長髮散落肩上,梨渦淺笑,向水雲先生道出題目了:“題目是……我們兩人要在連續三十三個夜晚裡,各自讓少主經驗到合共一百個故事。” 水雲先生笑問:“太過簡單了,應該有其他條件吧?” 掌故女兒點頭,補充道:“這一百個故事必須要全部以「紅頭巾」作為主角。” 水雲先生沉吟片刻,仍是笑道:“這倒是有些難度了,但也並非全無可能,劣生想問,如果我們都能夠說出一百個紅頭巾的故事,勝負又如何判定呢?” “這次比試不會有平手。”掌故女兒又道:“小女子膽敢斷言,你說不完一百個紅頭巾的故事,比試尚有最後一個條件。” “哦?” 掌故女兒提出她的殺著:“在這連續三十三夜晚裡,每一夜,我們只許敘述三個故事。請問水雲先生,可有辦法憑空生出第一百個紅頭巾的故事呢?” 水雲先生有辦法嗎? ──三十三乘以三,可不會變成一百的,答案永遠是九十九。 他沉思良久,始終想不出辦法,唯有苦笑應道:“小姑娘這一招確是奇詭,劣生自認無能為力,只是不知道你的第一百個紅頭巾的故事,從何而來?” 掌故女兒卻是暫且賣了一個關子,一臉奸計得逞的喜意,胸有成竹地笑著答道:“用說的可不成,第一百個紅頭巾的故事必然是要吾府少主親自體會,在第三十三個夜晚,水雲先生在此與我們再會便知。” 三人就此協議,待掌故女兒盡說一百故事。 掌故女兒的父親是個加藍族人,掌故女兒又是他唯一的女兒,因此,老掌故平日都會教導她的女兒說書的技藝,掌故女兒也是個聰慧的女孩,悠閒學著,倒是隨便就把他父親的技巧學了七、八分,只是往日沒有什麼說書的經驗,讓她一個人向自家少主說書,心裡亦不禁有些緊張。 不過,虎父無犬女,掌故女兒在連續三十三個夜裡皆是完善地把三個關於紅頭巾的故事講完,族中少主也是聽得頗是喜悅的,少男少女互相言談有笑,這些日子下來,兩人親近了不少。 直到第三十三個夜的終末,掌故女兒己經把九十九個故事娓娓道盡,而水雲先生亦依約前來,準備親眼一睹「紅頭巾的第一百個故事」的廬山真面目,於是,便見掌故女兒款款走至族中少主面前,抬起一雙修長玉臂,解下自己的紅頭巾,嫣然一笑,說道:“小女子不才,裹以紅巾,願此月餘事兒,終為佳話。” 水雲先生聽了,先是一愣,然後使勁地搖扇讚道:“妙!妙極了!沒想到竟然還有把自己當作故事主角這一招,劣生這一回確是甘敗下風了。” 水雲先生認敗了。 然而,族中少主卻是僻然說道:“這個紅頭巾的故事,本少主可不承認……” 不承認? 掌故女兒當下就是懵了,水雲先生亦是感到奇怪,乃問道:“雖然……小姑娘的第一百個故事有些取巧,但是條理清晰,足以自圓其說,為何少主卻不承認呢?” 族中少主玩味笑道:“一個故事,有起承傳合,開始和結束,現在,你我三人皆是故事的角色,若是,本少主不願結束,我心中認定的完整故事就不會成形,如此一來,第一百個紅頭巾的故事,本少主自然是沒有體驗到。” 此言一出,水雲先生當即啞言,這個族中少主看來是要全心為難這個智巧聰敏的少女了,然而,結果如何,都已經不是他這個外人能夠左右的,唯有虛嘆一聲,為少女的孝心而扼腕。 聽得水雲先生替自己抱不平的掌故女兒心中一暖,被打亂的腦袋又冷靜起來,她們父女與家少主無仇無怨,這次的為難肯定是有著什麼理由,因此,她不死心地探問道:“不知道少主認為……這個紅巾女的故事應該擁有哪樣子的結局?” 隨即。 掌故女兒手中的紅頭巾忽然脫手而出,待得少女定神一看,已是被自家少主握在手心,肆意把玩聞嗅,正當女兒家滿臉羞紅,不知是何狀況之時,又聽他淡淡說道:“當然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童話故事不應該都是那樣演的嗎?” 如此一來,族中少主的意思已是明瞭不過,然而,掌故女兒心想他們兩人相識不過月餘,對少年也不過心存好感罷了,談婚論嫁,實是無稽,便是俏眉倒豎,意欲開口拒絕,內心更是決絕得不惜惡言了。 只是,少女倔強的眼睛才剛抬起,便正好對上族中少主的藍眼,又聽他溫柔地輕輕說道:“這是命令哦,我的紅巾女。” 然後,她就像是中了魔咒似的,答應了。 接下來的日子,就如同童話一般,貴族少年和平民少女就過著幸福而快樂的日子,他們經過重重困難,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周圍的人們都向這對夫婦投來羨慕的目光。 只是…… 現實畢竟不是童話。 貴族的花園並非只有美麗的花兒,還有令人流血受傷的刺── 結婚五年以後,紅巾女就因為政治刺殺而身亡了。 難得重回掌故一職的老頭子,因此而傷心過度,一病不起了。 從此以後…… 她的丈夫沒了妻子,她的女兒少了母親…… 而故事卻沒有任何變數了,這個故事真的迎來結局了。 …… …… “如果當初族中少主沒有執意迎娶紅巾女,或是紅巾女能夠把持住自己,我想,悲劇就不會發生吧?夏葵,故事總有啟示,不是嗎?” 華勒絲攥緊手中的紅頭巾,看著眼前的平民少女,忽然感覺,命運之神應該是沒有多少創意的,否則,世界人的各個故事便不會總是如此離奇的相似,同一種悲劇,一次就足夠多了! 夏葵一怔,然後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落荒而逃:“我……我突然想起有件十分重要事情還沒有做,先走了,下回再見吧!華勒絲。” 藍眼濕潤得有些模糊,僅僅聽見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從而意識她真的已經走了。 …… …… ; 55. 美娘子 巾,红如血;发,秀如月。 小女孩的背影像是一片剪纸,仿佛连指尖的触碰都要把它轻易戳破,致使封堵过去回忆的堤坝崩坍倾倒,让水造的女儿滴下泪来,若是滴下泪来,那定然是黯然神伤,又是天见犹怜的。 只是, 榆树屋的安朵丽拉小姐却只是远远地守望着。 因为, 眼前的,已经不是当初的女孩,而是一位坚强的少女,树屋的主人再也不用为某位可怜的孩子戴上过宽的红头巾,事到如今,原本的红头巾亦已经能够服贴地包裹住主人的发丝,以及这样的、那样的烦恼与心事。 岁月真是奇妙的魔法。 安朵丽拉小姐心中感慨,然後又犯愁起来,她站在少女背後,轻声叹道:“唉,妾身才刚刚悉心挑选好的衣裳,现在是没有人要穿了,满楼的华衣绵服若是没有美人佳丽,也只是美丽的衣服而己……" 安朵丽拉小姐喜爱着一切的「美丽」。 而华勒丝和她亦是因为美丽而结识,那一双大海蓝的眼睛拥有洞悉美丽的直觉,就像是花蜜吸引蝴蝶一样,孤单的女孩找到了榆树屋,榆树屋也欢迎她的到临。 “纳斯农小姐,你这样子对待小夏葵,还真是狠心啊……” 安朵丽拉小姐试图借由言语撩拨起贵族少女的情绪,这些年月下来,她的红巾女孩好像收集了愈来愈多精致的面具,树屋的主人知道,这些面具已经成为了贵族少女的本身,就像是知识、像是爱恨一般,是不可割舍的存在,是身为人类的证明…… 可是,安朵丽拉小姐仍是希望她的红巾女孩不要在她的面前戴上任何面具,因为,女孩的美是狂妄的、目中无人的,像是疾风般无拘无束的,而妥协的面具则只会掩去这一份傲悖的美感。 听见树屋主人的声音,华勒丝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任何悲伤,也不是安朵丽拉小姐讨厌的面具,而是一种略为懊恼的韵味,说实在,安朵丽拉小姐并不太喜欢这个软弱的表情,但却是心中微暖。 岁月教会了树屋主人,无论是向别人敞开心扉的或是能够让别人向自己敞开心扉,那都是一件美好的事,如果世上没有信任与理解,那些必然的悲伤与痛苦,又能够往哪里倾吐呢? 所以,安朵丽拉小姐乐於聆听别人的烦恼。 「亲口说出你的烦恼吧,华勒丝,妾身的红巾女孩。」 华勒丝指了指树屋主人怀中的衣物── “榆姐,你这套衣服可记得千万不要交给她喔。” 「榆姐?竟要叫出这个令人怀念的称呼,亲爱的红巾女孩,你这样子还不算是撒娇吗?纳斯农大小姐的撒娇?呵!那倒是真的可爱,看在这份难得的可爱份上,榆树屋的安朵丽拉小姐也不是不能暂时按捺一下见证美丽的冲动。」 绝色的美人露出一个让华勒丝莫名不悦的微笑,说道:“嗯,妾身会把预备给灰姑娘的晚装暂时留下的,只是,我还是希望能够亲眼看到这些寂寞的孩子们能够找到与它们相衬的主人,若是能够亲眼看到她们的结合,妾身就心息了……" 千年的树屋主人低头轻抚怀中的布料,脑中又浮现出灰姑娘穿上它们的幻想,她心中痒痒的,有种好像大树在树根遭到虫豸啃咬时的毛躁,如美玉般光滑的脸庞因此而飘过两朵妖艳的红云,只听她又道:“所以,亲爱的华勒丝,别考验妾身的耐心太久哦。” “嗯,我会的。” 看见华勒丝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安朵丽拉小姐心想她的红巾女孩大概已经开始後悔将夏葵姑娘带到她的面前了,聪明的小女孩能够心算出四位数字的乘法,或是轻易地学会和表演贵族喜爱的舞蹈,但是在感情方面,她也只是一个平凡的新手。 不过,安朵丽拉小姐可是不会去同情为情所困的华勒丝,她一直都是自私的,她只管自己的享受,如果不是这个女孩足够讨她欢心,树屋主人才不会大费周章,去让王城败剑那个老头子收徒授学。 而现在,她必须得要找点乐子,找点美丽的事物,好使她寥寂的心灵愉悦。 哪里有美丽的事物呢? 近在眼前,不是吗? 她寻了个合适的新位置,放好满怀的裙衫鞋子,含沙射影地说道:“现在,灰姑娘因为你这个恶後母的欺负而出走了,妾身这个老巫婆也因此没了戏份,原来满心的期盼就像是凋谢了的焕绮花儿,华勒丝,难道你这个当後母的,就不用补偿一下其他人受损的心灵吗?” 补偿的方法? 还会有哪样子呢? 安朵丽拉小姐直勾勾地看着少女,整副神情就像是一名老练的厨师正在观察砧板上的三文鱼,而实际上,树屋主人倒是真的在想着类似的事情。 如同猎手与猎物之间的默契,华勒丝面色乃是剧烈一变,脚步在危机意识的引导下往楼梯口踏去,杏目圆瞪,咬牙切齿地说道:“可不要往我这边看,本小姐可是不会牺牲色相的!” 这时的安朵丽拉小姐不禁又开始怀念起幼时的红巾女孩,那时候的华勒丝可是「最喜欢」安朵丽拉小姐的,每次见着都会围住她,榆姐、榆姐的叫着,奶声奶气的模样儿就像一只小猫咪似的。现在,猫儿却是不知不觉地长大了,一副女王大人的高傲脾气,即使只是「单纯」希望少女能够帮助她的榆姐,来试试新产品,亦会遭到严词峻拒,完全不近人情。 安朵丽拉小姐可是不会认同这种恶劣性格的! 一只好猫是决不能够只有一股傲气,娇的成份也是十分重要的,想到二十年的养育大计,树屋主人坚决认为有必要对某只本质傲娇的生物好好调教一番。 “妾身认为猫儿真是一种有爱的动物,牠们拥有旺盛的好奇心,以及独立自尊的性情,但是,她们总是笨笨的,有时候出於对高处的向往而努力爬到树上,却是忘记自己从来不懂得落树的方法,华勒丝啊,天真的华勒丝,妾身觉得这样子的猫儿真是可爱了──” 安朵丽拉小姐的阴柔语调犹如巫女在念咒,华勒丝早己转身逃跑,生与死与剑的意志亦毫不保留地施展着,但是,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谁又能够成功从树妖安朵丽拉的体内逃出呢? 呵,也许有,却不曾有。 包括纳斯农的长女。 …… …… 从上至下,先是一顶恼人的鹤羽小礼帽,然後是一对恶作剧意味浓厚的猫耳,再往下则是满满伯鲁特风情的棕红毛料格纹裙,还有一双闷热的雪豹高筒皮靴,这是华勒丝今天第四十八套装扮。 要是她能够撕开那些绑手绑脚的藤蔓,从树屋中逃出,华勒丝发誓,她最少三个月都不会再来这家黑店,她实在不能接受自己先被倒吊在半空,继而接受这样子、那样子的贴身侍候。 在这个短短的早晨,她感觉自己十六年来的节操都快要被眼前的老巫婆全部剥光了! 「这算是什麽情况?老巫婆x恶後母的play吗?等等!什麽什麽play!该死老榆树!害本小姐的思想都要变得奇怪了!」 华勒丝当然只是在心里骂爽而已,与安朵丽拉小姐共处多年,她早已体会到一个道理,不要反抗某株陷入狂热状态的榆树妖,因为反抗只会让她愈来愈兴奋,打开更多创造神为她准备的奇怪门扉…… 要知道,一只年逾千年的树妖要是觉醒什麽异常的恶趣味,她的海量知识绝对会让你生起焚书坑儒的冲动,这不是什麽夸张法,十二岁的红巾女孩就烧过一整栋七层高的法师塔,连里面的法师学徒也差点给她送去见魔法神了! 不过,这个换衣游戏总是要有一个结束才行,华勒丝如果真是一路保持沉默,任由榆树妖为所欲为,那绝对会发生「与君换衣到天明」的奇怪剧情…… “安朵丽……” 三个音节方响,绝美的清颜就立即露出诡异的微笑。 “榆姐。” 虽然还是十分具有威慑力,但是这回的微笑变得正常多了。 “怎样了?亲爱的华勒丝?”而且语气也蛮温和的。 华勒丝暗自点头,觉得当下正是时机,可以抛出最後的筹码了。 “我们……来谈谈那一条翠绿长裙吧?” 闻言。安朵丽拉小姐整理衣物的双手不禁慢了下来,分了心,她略带好奇地转身望向被绑在树藤的华勒丝,笑骂:“狡猾的小家伙,明知道妾身最是受不了这种话题的诱惑,说吧,你的美丽碧眼如何了?” 痛快地,安朵丽拉小姐将缠在华勒丝身上的蔓藤全部都松开了,她知道,如非这样,她的红巾女孩就不会认真交代实情。 解除束缚的华勒丝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想了想,说道:“裙子,她穿上了,美极了,但是直觉告诉我,那一份美感是「错误的」,就好像……好像是月亮拥有太阳的热度,伊白妮给予我的美感有一种难言的违和感……” “违和却又美丽?你的描述使得妾身愈来愈想见她一面了。” 看到因为自己的描述而眸子发亮的榆树妖,华勒丝却是没来由地不悦了。 “放心,我绝对不会将她带到树屋来的!” “不,用不着劳烦你,即使此身不能离开榆树屋,但是妾身总是会有自己的办法,不是吗?只希望到时候,纳斯农小姐不会吝惜和妾身共赏同一份的美丽吧。” 听见「共赏」二字,华勒丝心中的不悦更加炽盛了,她娇哼一声,跺了跺脚,她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替换,只是摘下猫耳,拿回桌上的生死双剑,就闷声不响地沿着楼梯走了,连一声道别也没有留下。 而,榆树妖呢? 安朵丽拉小姐正陶醉在少女率性的背影,连道别也忘了。 …… …… ; 56. 怪孩子 …… …… 混有树叶清香的空气,染有黄昏色的床单,天的远方偶尔传来狮鹫的长吟,艾朵琳-奥德金一如往常地下班回到了修道院的家中,工作与学习过後的大脑麻木地困倦着,她放空着心神,在潜意识的引导里将从厨房领来的晚餐放在陈旧的长桌上。 “欢迎回来,艾朵琳姐姐。” 听边响了起一声软软的,像是小天使的音色,艾朵琳回过神来,向乖乖待在家里的小妹报以一个温柔的微笑。 「又是平静的一天了……」 红发女孩心中默默想到,然後又不厌其烦地对小蕾娜嘘寒问暖一番,她和长姐与弟弟同样,总是为小娃儿暗自忧心,自从蕾娜开始学会说话以後,便不曾哭闹,即使遭受其他孩子的欺负,被推倒在地,或是被偷偷藏起她的鞋子,她还是笑呵呵的,不会流泪,也不会生气。 若非长姐伊白妮心细,注意到修道院中其他孩子的反常,否则也不知道要到等到何时才会有人发现小蕾娜其实一直在学堂里头受到大家的排挤与欺凌,每逢想到小蕾娜在启蒙课上的遭遇,她们的姐姐伊白妮就是眼泛泪光,好不自责。 但是,艾朵琳觉得她这个二姐才是应该负担起最大责任的人…… 为了这个家,伊白妮已经是逐朝每日地辛勤工作,难得有剩下的时间,也是必须为了明日的劳动而休息,若是能够从百忙之中挤出有些许闲余,与弟妹们闲话家常,那就是很好很好的了…… 这样一位姐姐即使偶尔疏忽了弟妹,又有谁会狠心怪罪於她? 反倒是她这个当二姐的,每日至少会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和么妹相处,却是什麽都没有察觉到,完全被小蕾娜的天真笑颜给「瞒过」了,艾朵琳自忖,须要自责和反省的人绝对是她自己。 至於她的弟弟崔伯林? 艾朵琳斜眼望了望那个瘫倒在床上,睡得不醒人事的傻瓜,心里就觉得有些心灰意冷,那根本就是个不能依靠的家伙,若是对他抱有任何期望,那才是她这个二姐最大的过错。 当艾朵琳正在布置晚饍的时候,宿舍的门被敲响了。 嗯?这个时候敲门……会是谁呢? 艾朵琳犹在思量,她的小蕾娜却是拔起脚丫子,碎步跑到了门口,她踮起脚尖,笨拙地推开门栓,仿佛就要一气呵成地将大门给拖开了,而看着么妹即将完成这项壮举的艾朵琳则是赶紧跑到小不点的背後,将她抱起,恶狠狠地轻咬她的脸蛋,佯怒骂道:“小蕾娜,不乖!姐姐给你说了多少次了?别胡乱开门给别人!要是碰到坏人,那该怎麽办?” 大抵是听到艾朵琳的说教声,敲门的人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又轻轻敲了数次门,半开玩笑地说道:“姐姐我不是坏人,有糖果,艾朵琳就开门给我吧?” 门後女生的声音清冷又略带慵懒,艾朵琳感觉有些熟悉,脑海浮现出一张冷峻高贵的脸孔,可是,她又有些不太肯定,红发女孩实在想不出那个少女重临这里的理由,她与她们本该是两个世界的人。 …… …… 2楼c室的门扉又一次为她打开,替她开门的人儿不再是可爱的小蕾娜,而是一个性格谨慎的红发女孩,显然,她的出现并不在女孩的意料之中,摆在华勒丝面前是红眼圆瞪的惊讶表情,贵族少女被逗出了梨涡浅笑。 “欢迎光临,纳斯农小姐,你是来找伊白妮姐姐吗?呃嘶──蕾娜!不要再用手指甲捏我的脸!很痛好吗?”艾朵琳咬牙切齿地拉开某只猖狂而无知的小手,在看到华勒丝点头以後,又说道:“可是我姐现在没有在家,而且今晚也不知道要到什麽时候才能回来……” “不介意我进来等她吗?” 艾朵琳先是一愣,棱角分明的赤瞳眨了眨,像是思考,继而露出一个客套极了的微笑,语调仿佛非常热切地说道:“噢,当然可以,若然阁下不嫌我们这里地方狭窄的话。” 华勒丝只感觉自己与这个红发女孩之间的距离似乎又要比上次见面时远了一些,但贵族少女并没有太过在意,她只是大方地道了谢,便走进宿舍里面,阔别月余,骤眼看来,这儿好像没有出现什麽明显的改变,同样是摆满了花花草草。 哇欧──(某人发出了痛呼。) 不过,即使没有什麽改变,这里也不至於令贵族少女感觉到半点儿的没趣,最起码,踏入门口没多久,她便看到沉稳女孩潜藏着的另一面,怎麽形容好呢?嗯,十分残暴、十分凶猛…… 似乎当姐姐的,对自家小弟都总是会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想法,致使她们能够毫无犹豫地施行暴力或是发表不近人情的恶言毒语,总而言之,姐姐这种存在,在所有弟弟眼中,似乎都是具有极强侵略性的危险生物,稍有不慎,便要被她们活剥生吞。 “我操!……作了一整天的工具,感觉有点小累,请问我的好姐姐,为什麽要叫醒小弟?忠实的崔伯林由衷愿意为这个家去做任何的事情──” 腹部受到严重踢击的崔伯林出口就要成秽,但当他的视线稍稍清晰以後,平日训练有素的反射神经就替他硬生生将下半段的作死言论掰成这次考验的标准答案,而男孩表情变换之迅速,更是令华勒丝深感敬佩,那是一个既痛苦又诚恳的概念。 高居临下地蔑视了自家小弟一眼,艾朵琳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微微张开两瓣薄唇,酷酷地命令道:“纳斯农小姐来我们这儿作客了,快起来!别让人家看了笑话,还在这儿发愣干麻?还不赶紧去准备茶水?奥德金家的礼仪可不能丢!” “是是是,马上去,马上去……” 崔伯林讪笑着,抓了抓脑後羊毛卷的青发,就赶紧爬起身来,快步往桌边走去,然而,他才走到一半,就碰见了头顶一套茶具的小鬼头,小蕾娜踏着摇摆不定的脚步,用自信充沛的声线向男孩扬声叫道:“崔伯林,你走开,让专业的来!” 女孩粉嫩的脸蛋配上高傲的神情使得华勒丝会心一笑,然而,基於安全起见,她仍是残忍地伸手把小蕾娜头顶的托盘夺到手里,在小女娃的抗议声中,她不禁盈盈一笑,感叹道:“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们家的小蕾娜抱回去养,实在可爱得有点犯规……” 艾朵琳目无表情地说道:“请务必不要,我们会感到困扰的。” “残念……” 嫣然一笑,华勒丝也亲自动手沏起茶来,尽管她平日很少自己动手,但却并不代表她不谙此道,正好相反,贵族少女对於各派茶艺皆有卓然的造诣,大抵只要是喝过一次,或是亲眼看见别人泡过一次,贵族少女就能够模仿出该种茗茶的九成原貌。 不一会儿,在少女修长的手指跃动间,一阵清新的绿茶香气淡淡地飘散在小小的宿舍之内,小蕾娜站在一旁看得眼睛呆呆的,嘴巴圆圆的,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当她尝到华勒丝递来的热茶以後,更像是中了地精的震撼弹,望向华勒丝的眼神忽然变得肃然起敬,直是把贵族少女逗得不能自已,忍不住将小丫头抢入怀,好好宠爱宠爱。 随後,她又不知从那里拿出一根棒棒糖,一边戏耍着坐在自己腿上的小天使,一边向旁边的奥德金姐弟问道:“对了,艾朵琳,刚才你说──今晚也不知道你姐姐要到什麽时候才能回来──那是什麽意思?伊白妮她出门到哪儿去了?” 崔伯林插口答道:“姐姐她工作去了。” “什麽工作?下班的时间这麽飘忽?”少女疑问道。 有些落寞地摇了摇头,崔伯林沉吟数息,才开口说道:“关於这一点,其实我们两个也很想知道,不过,伊白妮姐姐很少跟我们谈及工作的事情,即使我们主动去问,往往也不能问出什麽来,姐姐好像压根儿就不想我们知道她平日到底在干什麽事情……” 闻言,华勒丝心中不禁好奇,可是她仍是压抑住内心的疑问,既然伊白妮有意隐瞒自己的工作,贵族少女也不想去打探她弟妹的口风,也就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哦?伊白妮她的工作似乎还蛮神秘呢……那麽,你们呢?你们两姐弟平日都干什麽去了?” 这时候的艾朵琳怔怔的,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而崔伯林则是热切地满足着华勒丝的好奇心:“我平日都在朗斯叔叔的铁匠铺打铁,而二姐她则是在冒险者街的魔法道具店里头当学徒,就是帮忙在羊皮纸上写写画画,尽是弄些奇奇怪怪的图案……” 说到这儿,艾朵琳也被男孩迫得回过神来,她恶狠狠地瞪了瞪崔伯林,厉声更正:“笨蛋弟弟,你口中的那些奇怪图案是奥术符文,也是所有魔法阵的基本单元,如果你真的想要成为一名杰出骑士,你最好把它给我记住!我可不希望你日後会死在魔法师的手上!” “是是是,我错了,二姐……”崔伯林唯有不住地陪笑。 看着两姊妹的互动,华勒丝则是露出一抹和美的浅笑,浅笑带着不着痕迹的羡慕。她又拍了拍青发男孩的脑袋,和应道:“你的二姐说得半点没错,如果崔伯林你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骑士,你恐怕还要更多的努力,嗯?奇怪!崔伯林你们怎麽还没有学习魔法或灵力?” 在伊斯奈,像是艾朵琳和崔伯林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应该早已开始学习基本的能量运用方法,一般而言,即使不是想要成为一名战职者,人们也会多少学些战技旁身,出门在外,能够喷个小火球,生个火,也是挺方便的,不是吗? “我们还没有去学校,学费太贵了……我们负担不起……" 听见华勒丝的惊疑,崔伯林先是尴尬地用食指刮了刮脸蛋,然後又升起一个兴奋的表情,说道:“不过!伊白妮姐姐她说过,下一年我们都可以上学去了!当然,前提是我们两个能够考得上。” “那麽,你们要报考什麽学校?” 崔伯林欢快地答道:“维多莉亚骑士军校,还有梅林斯顿学园。” 难怪! 华勒丝拍了拍额头,总算明白为什麽她们会付不起学费,维多莉亚骑士军校第一学年的学生支出是出了名的贵,而梅林斯顿学园更是王都伊斯奈的第一学府,人们都说,梅林斯顿的学生都是用黄金打造的! 如此一来,贵族少女倒是要好好了解一下那位美丽眼睛的主人,究竟是怎麽样的工作才能让一名年轻孤女可以承担起两间贵族学校的学费?但愿伊白妮不是在干什麽古怪的勾当吧,否则……某位蓝眼睛的贵族少女,定然不会轻饶那些亵渎「美感」的罪人!无论是谁! …… …… ; 57. 第三幕 结果,华勒丝当晚并没有等到伊白妮,在静寂的十一时,她才被艾朵琳告知,奥德金家的长女若是未能赶在修道院的门禁时间前回来,便会在外面留宿,这个迟来的消息不禁使得贵族少女一阵失望,她为此白白浪费了一整个宝贵的晚上。 当夜过後,伤癒的彼德就找上了她,一如既往,王城败剑的两徒又开始为最後的试炼而奔走,在佣兵工会扫荡起各式任务,不过,对於华勒丝而言,即使尽是些陌生的工作,却仍是无法触发她的好奇心,使她无聊极了! 佣兵的习性实在太过安全和规律了── 只是,华勒丝亦不讨厌这份安稳,她不是那些喜爱在死亡边缘跳舞的冒险者。 「趋吉避凶,远死近生」方是她的处世之道,而且,她的身上已经挂着一个【必死之果】,世上大概也没有比它更使人胆战心惊的事情了,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再去自找麻烦呢? 大抵是纳斯农家的麻烦真是与管家莱利所言一般,已经暂时告一段落了,贵族少女她们倒是在整个三月份内完全没有再碰到半个之前的刺客,然而,华勒丝和彼德则是一致认为,他们还没有来到能够松懈的时候,因为整件事情还有一个疑点。 若是刺杀者的目标是纳斯农家或是纳斯农侯爵本人,那麽,他们当初又为何要派人去埋伏彼德呢?站在蒙塔特家或是背後操弄者的立场,若然只是要针对纳斯农,就更加不应该招惹掌握管理城市治安此一大权的哈佐德家…… 纳斯农家的事情虽是暂时结束了,但是,哈佐德家那边却是未必然。 可是,这又如何? 未雨绸缪的工作,她和彼德又能准备多少? 绝大部分的情报都不是她们这些还在成长中的雏鸟能够知悉,从过去到现在,恒常的谨慎和冷静的应变才是她们两人面对逆境时的致胜关键,当然,机会往往都是留给有所准备的人,该准备的事物,华勒丝和彼德还是会去做的,甚至,她们已经做好最後的准备── 今日是四月一日,铁树枝的团队任务日。 参考往上两次的经验,这次团队任务的积分应该能够恰好将两人的佣兵证等级提升到b级,届时,试练即将步入终幕,一切的疑虑也会得到解答。 生存或是毁灭? 呵── 一声轻笑,华勒丝自嘲似地摇了摇头,又一次将蔓生的恐惧赶出脑海,此刻的少女乃处身在城西酒馆区边陲的某条小巷,正欲前往风龙的号角,想要与铁树枝的众人汇合,在那个小厢房中商讨并且了结她们的最後一个团队任务──再多做几个任务,她的佣兵证就要升上b级了。 城市的小巷仿佛都象徵着所有文明的阴暗面,总是教人因为它的阴沉而感到不安,去联想那些不好的事情,不过,华勒丝却是知道,巷子里面只是另外一个猎场,这个猎场其实和太阳光下的世界没有太大的差别,本质上,它们同样地残酷,优胜劣败,物竞天择。 兴许这就是创世神的公平。 冷僻的狭巷大概有着百步之长,短发的红巾少女默默走至中段,而巷子的末端则是悄然冒出了一道黑色的长影,迎面往华勒丝慢慢踏来…… 在幽暗的光线中,少女勉强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身披斗篷的人。 在伊斯奈中,像是这样子的斗篷客十分常见,金钱和权利往往会造就出无数秘密,而这个王都则是整个法洛林里最是纸醉金迷的地域,沿途碰见一名斗篷客,其实无须过於讶异,只是必须好好警惕──秘密一直都是危险的密友。 所以,华勒丝停下了脚步,也展开了神识。 从而,陷入深深的忌惮当中。 斗篷客一步一步地往前而行,渐渐在少女的视野里露出了兜帽底下的脸庞,显然,相貌并非他的秘密,华勒丝亦放胆去看,少女的蓝眼眨了眨,心中有些惊诧,那是一张完全合乎少女审美标准的男性脸孔,他就像是一匹狼,一匹受伤的孤狼── 在少女的目光中,斗篷客仍是平静地走着,他不是那种受人瞩目的存在,相反,他仿佛不存在,就像是光明中的月亮,黑暗中的井口,隐隐约约,似有还无,使人们不会特别去注意他。 可是,华勒丝却是知道,这个男人,危险极了。 然而,生与死之道却告诉少女,只要她胆敢贸然拔剑,下一刻,她就是一具屍体,华勒丝不敢肯定他是否就是属於她的「必死之因」,她只是默默看着斗篷客向自己的方向接近,她拚命去压抑因为戒惧而想要握剑的手,屏息以待。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斗篷客已经从容不迫地走到华勒丝面前的十步之地,原本规律稳定的步伐却在这时停了下来,男人沧桑的面孔朝上方抬望,华勒丝顺着男人平静无波的眼眸看去,仅见两个戎装扮相的男子高踞两侧屋檐,手持两口手弩,瞄准着底下的斗篷客。 这二人正是华勒丝的护卫,海罗与多吉尔。 (森林时的格理与格兰只是两人的化名,而且他们也不是亲兄弟。) 大概是留意到华勒丝的异常,所以他们才现身吧? 可惜,即便多添他们二人,眼下的情况还是不会产生任何有利的变化,甚至还可能弄得更加糟糕,贵族少女不禁为两个不长眼的护卫皱起了眉头,随即凛然娇喝,命令道:“不要动手,这条狭路就让他先走完吧,本小姐又不是在赶时间。” 海罗与多吉尔二人相看一眼,也就垂下手弩,伸手示意斗篷客继续前行。 获得放行的斗篷客拉了拉兜帽,掩去上半张脸庞,仅是露出深黑杂乱的发丝、挺拔的鼻,以及满是胡渣的下巴,然後,他就踏着原来的步调,一步一步的,像是节拍机般精准地走着,最後在沉默中与红巾少女擦身而过,消失暗巷,消失在她们的视野之内。 「呵,什麽也没有发生。」 红巾少女再次自嘲一笑,人家只是寻常地想要通过一条小巷,而她这名贵族却是自己弄得胆战心惊的,这样的侯门长女,又算是什麽样子? 无知无能又软弱的华勒丝-纳斯农,究竟算是一位什麽贵族? 不堪入目!不堪入目! 小巷中,有个少女,她抱着肚子,癫了似的,哈哈作笑。 …… …… 风龙的号角,二楼厢房。 山羊胡韦恩感觉最近好像什麽都不太顺心,赌钱输钱,工作也常常遇到恶客,家里的臭婆娘不知道听了谁的八卦,竟然疑心他在外面拈花惹草,对於那些空穴来风,韦恩心里直是十万个冤枉,苍天可照,日月可鉴,他真是没有那个胆子…… 不过,比起自己的家务事,山羊胡大叔感觉他隔壁的至友好像更加难熬,他们的老好人乌尔不知怎的,今儿见面就是一片愁云惨雾的样子,好像当年他欠了一屁股赌债的样子。 “嗨!嗨!嗨!老哥,别再摇头了,再摇下去,你的脖子都快要断掉了,说吧!你这个单亲奶爸又怎麽样了?是你的小天使生病?还是你的小恶魔惹祸了?韦恩小弟就在这儿听着。” “唉,昨天我无意中听到了,多娜(他领养的第八个孩子)跟其他孩子们说……她希望去念魔法学校。”乌尔愁容满脸地说道:“可是……你也知道我家里头养着多少孩子,十四个,足足十四个啊,我都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当初领回这麽多孩子是不是做错了……” 韦恩听了,也是摇头不己,又问:“那个孩子想要读的学校一年的学费要多少?” 乌尔一听就明白韦恩的意思,当下就拒绝道:“别,你的钱老哥我是绝对不能要的,若是嫂子发现了,你和我都不会好过,多娜的学费我会自己想办法,你这个穷猎户就不要来管──” “呸,我又不是要帮你,我付钱又不是让你去读书,是多娜去读,你这个当爹的在这儿吱吱歪歪什麽呢?难道你是那种养儿育女单纯只是为了让她们回报自己的可怜父母吗?害怕我们两夫妻分薄了女儿对你的感激之情吗?” 乌尔和韦恩相识多年,也知道这个韦恩是个牛脾气的,要是韦恩这个穷猎户一门心思想要将钱往向送,乌尔亦是没有他的办法,便唯有连声道谢,大方地接受他的好意,心里暗自期望以後能够将钱还给他们夫妇两人,大家都是可怜人。 听见乌尔愿意收下他的援助,山羊胡大叔当即开心地笑了,当然,他的内心还是有些为远去的钱财而痛心,毕竟那些都是他的血汗钱,所以,他马上就将话题岔开,问道:“对了,乌尔你有没有七野人他们的消息?那次以後,他们往那儿去了?最近我都没有碰到他们呢。” “听说……只是听说而已……” 一个熟悉的人影踏入厢房内,代替乌尔答道:“他们回到故乡去了。” 房间内的三人唏嘘一阵,山羊胡大叔就指着後来者的右眼,笑嘻嘻地说道:“嗨,我们的孟赫队长,你这个黑眼圈是那一位美女揍的?下手还真是足够狠辣哦!” 孟赫歪了歪嘴角,不理他,独自走到主席位置坐了下来。 然後,长长叹了一口气,骂一声── “倒霉!” …… …… ; 58. 食人魔 经过一轮周折,彼德终於把那些日夜关照的眼线甩掉,少年没有费心去了解他们究竟来自何方,以及有什麽企图,因为伊斯奈与他们的关系就像是垃圾场与苍蝇一样,怎麽也清理不完。 趁着那些烦人的东西还没有重新找到自己,彼德急步走至【风龙的号角】里头,按照约定的时间看来,他大概已经迟到了,想到那足足一银的罚款,彼德不禁就有黠儿心酸,但又随即释然下来,因为只要渡过这一次的团队任务,他就能够重拾哈佐德的姓氏,回到昔日的贵族生活,再也不用为万恶的钱财而苦恼1。 「够了,不要强装乐观了,彼德-哈佐德。」 陌然,一把熟悉的声音在少年的内心冒起,直接将彼德轻松的心情推至谷底,是的,彼德其实充满了忧虑和困惑,他总是觉得这次的试炼并不会完成得这般简单,无论是佣兵证的升级或是王城败剑的限制与问题他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还不够!你做得还不够!彼德,你准备得还不够!快想想,想想你还有什麽遗漏!想清楚,想清楚现在你仍是单纯的彼德吗?你真的抛却了哈佐德的姓氏了吗?什麽?你不确定?现在都已经是什麽时候了,你还不确定?你啊,真是一个没用的家伙!」 「不用说,试炼问题的答案你肯定也没有想到吧?哈哈哈,太可笑了吧?这样子的你还想要解决她身上那个必死之果吗?噢,彼德,你是不是太过乐观了?或者说,自大?呵呵,天真的孩子呀,会被小石子击倒巨人从来就只会出现在童话故事里头啊!】 咯、咯。 清脆的敲门声中断了脑海中的混乱,少年白皙的脸容依旧挂着那一抹淡淡的微笑,他不像华勒丝那般心思细密,他没有五花八门的面具,他只有一件用荆棘编成的甲胄,足以教人不愿去碰触那一颗软弱的心。 究竟是什麽时候学会的呢?这种荆棘似的微笑。 彼德不记得了。 映入眼帘的二楼厢房,铁树枝众人皆以齐集,少年平静地步入房间,他公式化地道了歉,然後在修萨老头略带不满的嘴脸面前向众人提交上诚意十足的银币,谁说金钱买不了时间?尤其是当你发现行程表上排满了毫无意义的会议时。 当然,铁树枝的会议怎麽不能称为毫无意义,相反,彼德与华勒丝正是绝对不可能缺席的两人,对於她们而言,这一次不是简单的团队任务,而是王城败剑给予的试炼任务,所以她们必须注意当中每一个细节,并且默记在心…… 行军狼的出现已经证明过,她们不是完全安全的。 华勒丝不是冒险者,彼德更是一名稳健派。 解决掉罚款,彼德恰如往常地走向杰特他们那边,当下他就觉得有一些奇怪,平日像是牛皮膏药的夏葵竟然没有跟华勒丝腻在一块,两人之间微妙地隔着一个沉默寡言的杰特,而且她们三人之间也没怎麽交谈,气氛隐约带着一股沉重粘稠感…… 「到底发生什麽事情了?」 这一次见面,彼德亦没有听见夏葵那把元气满满的招呼声,在触及少年目光时,邻家少女只是很快地点了点头,然後就别开了眼睛,看向队长孟赫那儿,而这个时候,孟赫还在等待彼德坐下,尚且没有想要发言的意思。 「被她躲避了──」 彼德突然有些落空的感觉,同时,他也为自己竟然也会产生这种感觉而讶异,不过,这些情绪都是转念即逝的,又一次,少年故意回避掉自己的情感,而是把集中力放在其他人身上。 譬如夏葵,譬如华勒丝,譬如杰特,譬如铁树枝的其他人…… 「怎样才能够将事情办好?」 这就是少年思考的全部与唯一。 “……” 想及上次的尴尬事件,彼德不是不能理解夏葵的冷淡,但是他又略微感到怪异,疑惑中的少年往贵族少女那儿看去,正好瞧见两颗蓝眼正在向自己微笑,害他有些背脊发毛,老天爷,他又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女王呢? 心中虽是叫苦,彼德仍是不露声色地坐到华勒丝的旁边,决心要弄清楚眼下的情况,不过,想要从华勒丝口中套出什麽来,总是要些技巧,少年在肚子里蕴酿一会儿说辞,才开口…… “诸位……” 好死不死,孟赫正好开始主持今日的会议,显然,现在已不是试探的良机,少年将天生的好奇心与莫名的烦躁感暂且按下,改而聚精会神地聆听队长孟赫的报告。 “让我们长话短说,首先,这一次依旧是b级的团队任务,而且,幸运地,这回的任务性质是──魔物讨伐协助,任务日期是三月二日到三月八日,一共七日……" 「魔物讨伐协助」,故名思义就是协助任务发布人讨伐魔物。 基本上,这种任务的薪资一般会采用两段式的薪酬方案,第一段是租用人员的底薪,而第二段则是成功讨伐魔物的奖励,而第二段的回报往往会是前者的两到三倍。 按照这种方案,劳方就能够拒绝执行过於危险或不合情理的工作,而资方亦可以提升雇员的工作意愿,当然,乾接任务而不做事的烂佣兵也不是没有,只是他们的下场大多数都不太好看(魔物讨伐协助任务通常都是强者招募弱者的)。 不过,铁树枝小队他们承接团队任务的原因一直都只是为了佣兵公会的限制而已,在这个任务之中,无论他们讨伐成功或是讨伐失败,只要乖乖待在委托人身边七日,那就是代表任务完成了,届时,铁树枝小队便足以向公会交差,而华勒丝和彼德也会得到他们想要的佣兵积分。 翻过任务卷轴的下一页,孟赫继续介绍道:“而这个任务的发布人则是欧文-斯福,以及他的妻子,露西娅?斯福。前者是一名剑士,而後者则是罕见的魔法师,他们都是拥有a级证明书的战职者,所以,我们的斥候记得不要胡乱说话,不然後果自负──” 这一回,修萨倒是没有恼火,只是冷哼一声,摆出一张臭脸,懒散地躺在沙发上,端出一副事不关己的作态,另一边的孟赫也不想去理会他,便不作任何停顿,继续讲解任务的详情。 “这次的讨伐目标是彩虹村附近的食人魔,当然,想必各位都会感到疑惑。为什麽对付一只b级的食人魔,两名a级的战职者却要寻求支援?个中的原因乃是出於这个食人魔混有了独眼巨人的血统,牠或许会有着a级以上的战斗力,为了以防万一,斯福夫妇才会求助於外力。” 似乎看出在座各位都有些心不在焉,孟赫也不欲多费唇舌,他三言两语就将事情了结:“如果没有任何问题,今晚六时大家再在酒馆门口集合,记住,骑上你们的马儿,带上少量乾粮和食水,但不用太多,彩虹村的村民可以为我们提供足够的补给,不过也要做好野营的准备,嗯……大致上就是这些,现在就解散吧。” 华勒丝登时站起身来,首先踏出了厢房门口,而有事相问的彼德自然也没有落下,他急急追了上去。在他们的背後,邻家少女默默地坐在沙发,仔细地凝视着自己遍布重茧的双手,似是发怔,又仿如清醒…… 沉默中,一位寡言的少年静静地坐在她的身旁,守候着。 …… …… “华勒丝……华勒丝……” 彼德的呼喊声不断在背後冒起,华勒丝听之不理,直到两人来到某个清静的街口,她才停下了紧凑的步伐,轻声叹气,回身问道:“说吧,现在的你究竟想要知道什麽?” 然後,她就听见少年那种表面是关心,实质是试探的语句:“华勒丝,为什麽你要走得这麽急,你跟夏葵是发生什麽事情了吗?感觉你们的关系好像突然变得生疏许多?” 华勒丝露出嘲弄的神色,反问:“那麽,你和夏葵之间又发生了什麽呢?为什麽她对你的态度又突然变得这麽冷淡?” “没什麽,只是在上个月我和她发生了一些较为尴尬的事情……" 微笑的少年顿了顿,语气却是转向尖刻:“但是我很好奇,仅仅只是月余不见,她似乎变得比我想像中还要冷淡许多,华勒丝,我想,你应该知道这种变化的原因吧?” 「哦?生气了?」 华勒丝却是由衷感到愉悦了。 於是,贵族少女诚实地回答道:“较为尴尬的事情?真是一个耐人寻味的说法,至於其中的原因和理由,本小姐也只是一知半解,不过,我大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我给她说了红巾女的故事。以我们两家平日的交情,想必,那个故事你也是听过的──” 片刻沉吟,彼德大致也能够推测出事情的原委,想到夏葵现在的心情,锋锐的言语不禁从少年的口中冒出,完全不经思考:“华勒丝……有些事情是你不该插手的,你应该知道吧?” “抱歉,我不知道。"面对少年的怒意,华勒丝有些纳罕,同时又感到棘手,原本她还以为可以轻易地剪断那条脆弱的姻缘线,可是如今看来,这边的少年也恐怕是认真了,那麽,她这个当後母的,倒是不得不挥棒打鸳鸯了。 少女玩味一笑,又道:“只是,我十分清楚,某些人,尤其是凡人,那是尽量不应该跟哈佐德家的长子有所瓜葛,关於这一点,你又明白吗?彼德?” 明白吗?彼德又何尝不明白少女其实是出於好意,只是,刚才他的内心就是有一种想要驳倒少女的冲劲,好像非要证明什麽似的,而现时的他却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一阵笑意随即涌上他的心头…… 滑稽!实在滑稽! 他与她之间十画也没有一撇,又何必为此吵红了脸? 因此,他决定主动中止这一场没有意义的争论:“或许,这件事情我们应该放到日後再来讨论,你也不希望我们彼此的合作会因此而受到影响吧?” 华勒丝看着这个她一度认为与自己十分相似的少年,此时却是感到万分失望,他终究无法理解她,即使她们拥有几乎相似的思维模式,但是成长的经历和本身的性情始终存在着微小的差异,而这一点儿差异也渐渐在时间的推移中形成了极大的误差,譬如她们眼前现矛盾。 “随便你……” 春风拂过少女的脸颊,少年眼瞳里的高傲背影此刻却是愈加清冷了。 …… …… ; 59. 白日梦 “小懒虫,快点起床呐,要不然,学校那边又要迟到罗──” 久远未闻的温婉呼唤声在脑海回荡,在疑虑和困惑中,邻家女孩迷糊地睁开她疲惫的眼眸,随即,高兴地觅见声音的主人,那是她的母亲,一位拥有坚毅脸孔的曼丽妇人。 母亲和蔼的笑容只消刹那的时光就足以温暖女孩的心,妇人执起女孩的小手穿过明暗交错的小走廊,把她带到一个满是面包香味的客厅,而女孩的父亲此时则坐在餐桌旁边,粗鲁地翘着二郎腿,哼着节奏怪异的小调,愉快地往碟子里面的面包片涂抹甘美的牛油,接着,他看见了她── “早安,我的女孩!噢,你的脸色看起来真是糟糕,做恶梦了吗?” 只是一场恶梦吗? 女孩的俏脸冒起两朵可爱的笑靥,她微微摇头,然後在父亲满是胡子的脸庞送上亲吻,祝福他健康长寿,这份罕见的孝心直教同样拥有一头鲜亮橘发的大汉哈哈大笑起来,同时又敏感地疑心起来,开始一个劲地探问女孩究竟有什麽不轨的企图…… “说吧,是不是又在学校闯祸了?” “还是有想要的东西?” “莫不是有喜欢的男孩想要介绍给父亲了,事先声名,父亲这边可是不会放水的,要是不合心意,一律棍棒侍……” 听见父亲的调笑,女孩的脑海掠过一道朦胧的影子,两朵红云飘飞在女孩粉嫩滑润的脸蛋,羞赧的女孩当即执起碟子里的面包塞进父亲大嘴巴里头,叫他咽下尚未出口的混帐话儿。 女孩又哪里会有什麽企图呢? 她只会是…… 害怕。 满嘴面包的父亲瞪大着眼睛,含糊不清地嚷喊着,因为激动而酱红的脸色引得餐桌边上的淘气姊弟嘻哈大笑起来,就连不足岁的么妹也在母亲的怀里呀呀发笑,被欢欣笑声包围的邻家女孩糊了视线,跟着笑了── “对了,我跟你爸今天要出远门,有顾主委托我们到城北的小村采集一些药材,这次不会去久良,大概要两三天就能回来,所以,家里就指望你照顾罗,要给弟妹做个好榜样哦──” 母亲的吩咐使女孩笑容僵硬起来,这句随口而出的叮咛女孩并非初次听见,梦境的残片又在脑海涌现,慌乱的女孩眼角瞥见钉挂在墙身的日历,上面显赫书写着──创世神历七月十九日。 “不要!妈妈,爸爸,你们可以不要去吗?不要……” 离她而去。 “傻孩子,我们这是要去工作呢,怎麽能够让你胡闹呢?” 母亲的背影陪随着她柔和的声线渐渐消散,餐桌旁边的父亲也没了影子,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染上淡蓝色的月华,女孩怔怔地长立,她就知道世界合该是这种残酷的模样,她就知道,这是一场虚幻的梦。 她该醒了。 於是,女孩就执起尖锐的餐刀刺穿自己的眼睛── …… …… 右边眸子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夏葵好不容易才从漫长的恶梦醒来,原来是一束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破洞漏入屋内,灼烫了少女的睡眼,醒来的少女是满心的烦躁,她用力捶打在无辜的床板,似乎要把一切的怨恨都发泄在它之上。 不过,这位少女却是没有本钱将宝贵的时间花在泄怒之上,睁开眼睛就是她工作的开始,用疾风般的速度解决个人的卫生需要,她就马上开始准备四人份的早餐。 长刀娴熟地飞舞在砧板上,片片吐司被切成恰好的长宽,并且夹上燻肉,放到烤箱里面,这时,少女才松了半口气,随即又恼火起来,她从厨房往外面大喊:“伊菊、兰特,你们两个家伙竟然还不起床帮忙?皮痒了吗?” 然後她就听见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往自己的方向接近,两个睡意犹存的孩子迅速站到夏葵的面前,连声道歉,二妹伊菊说自己昨晚在通宵赶报告,所以才睡不起来,而弟弟兰特喝了别人给的奇怪饮料敲得整晚失眠。 “理由,理由,你们总是有你们的理由,也不见我有什麽理由……” 夏葵自言自语着,一边将烤箱里面的吐司拿出,放到盘子上,端到外面的餐桌,接着走到么女的房间将小娃儿抱出,一把塞到特别加高的长椅上面,少女瞪了瞪还是一脸懵然的幼女,嘴巴又抱怨起来:“睡了吃,饱了玩,累了睡,真是幸福,怎麽我生来就不是老么呢?” 心里有些不平衡的少女愤愤地把原本分给女娃的吐司割去大半,自己吃掉一半,剩下的就丢到地上,使劲地踩,使劲地践踏,小女娃被少女的凶恶模样吓得哇哇大哭,夏葵却是痛快地大笑起来。 “夏葵姐……” 听见弟弟的呼唤,邻家少女转眼又是一副好姐姐的模样,她颇是落寞地捡起地上的残渣,感觉就像是不懂事的女娃顽皮地把食物打翻似的。夏葵拨了拨挡住视线的刘海,以她灿烂的笑容迎向自己的小弟,柔声问道:“唔?怎麽了?” 弟弟兰特答道:“老师说,明天要交学费。” 而站在他身边的二妹伊菊也说:“我这边也是。” 学费,又是学费…… 钱,又是钱…… 为什麽你们就可以快乐地上学,而我就要脱离校园,每日每夜地工作? “为什麽你们每一次都能够厚着脸皮问我拿钱呢?” “因为我是你们长姐吗?难道是我欠了你们的吗?” “欸?为什麽你们又要用这种可怜的模样看着我?” “又不是我决定让你们诞生到这个世界,真正舍弃你们的人并不是我啊!” “为什麽你们都要依靠我?为什麽我又要让你们依靠?” “为什麽他们又要赞扬含辛茹苦养育你们的我呢?” “其实他们什麽也不明白!他们什麽都不理解!” “我也想穿新衣裳啊,我也想继续上学啊──” “我也想有个人可以让我依靠啊──” 空洞的漆黑中,橘发的少女歇斯底里地叫喊着,泪水早已润湿了俏丽脸庞的每一处,直到少女哽咽得不能再吐出半只字词时,她才沉默下来,萎靡地抱住自己的膝盖,只是哭泣。 乍然,有一双宽阔的手臂从背後伸来,紧紧地抱住了她,温厚得像是父亲的怀抱,夏葵不禁想起那个狼嗥的雨夜,还有那人俊秀的脸庞,她记得他曾经说过他会负责的…… 少女像是从黑暗中找到光明一般转过头来,想要回身反抱那人,只是,她首先看到的,不是救赎,而是属於故事里的蓝色眼瞳,它似乎在说,莫为飞蛾痴扑火。 …… …… “啊──” 惊叫一声,夏葵终於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原来还在风龙的号角里头,而她的脸颊已是清泪两行,在沙发的旁边,杰特正忧心地看着她,少年一直守候在她的身边,她也感受到,所以她才敢安睡在此,才敢去做这些荒唐的梦。 “杰特,我真是个不称职的姐姐,而且还是个该死的俵子、败金女──” “夏葵,你累了。” “嗯,我真的累了。” 邻家少女勉强笑了笑:“不过……为了那些孩子,为了爸爸妈妈,也算是为了我自己,我还要继续撑下去,不是吗?那麽──" 梦醒的少女推开厢房的窗户,往外面熙来攘往的街道大喊: “午安!去他妈的法洛林!!!!!” …… …… ; 60. 彩虹村 沐浴在暖和黄昏里的【风龙的号角】似是一位年迈的老人,它穿上了时代的新衣,在大街上和蔼地笑着。但是,隐藏在里面的却是一支常须修葺的梁柱,像是已经完全退化的脆弱脊椎,只是在勉力支撑着这间高龄酒馆的残败老体。 不过,这儿还是热闹的,馆内四处都能够轻易看见各种客人,像是微醺的酒客、流浪的吟游诗人、疲惫的佣兵、狂欢的冒险者等等各有际遇的独立生命体,他们如同老人身体里面的血液和精气,不断流动在老人的体内,直到曲终人散的时候。 “吃吧,快吃吧──”(硬塞) 酒馆的吉祥物死死地紧闭嘴巴,抵抗着某个恶霸女的欺凌。 “怎麽不吃,山羊不是都很爱吃纸吗?快吃吧──”(硬塞) 一边长立在酒馆门口等候铁树枝众人齐集,一边看着某位恶质女子给暴君羊强行喂食,彼德感觉要是他继续保持沉默,他内心的某种情绪一定使他後悔不已。 因此,少年毅然站出,向正在考虑要否使用匕首来撬开羊口的华勒丝提醒道:“暴君羊是肉食性动物,牠们不吃蔬菜,也不吃纸──” 看见身边的蓝发少年竟然挺身而出,为自己向眼前的凶残女子解释的苦处,暴君羊好不感动,两只晶莹的大眼转瞬已是泪水汪汪,如非仍然身负重责,必须高举酒馆招牌,暴君羊恐怕已经扑到恩人先生的怀里,索求慰藉了。 然而,华勒丝却非轻易言弃之辈,她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说道:“确实,牠好像真的没有要吃呢……不过没差,经过本小姐的调教,牠应该至少可以将我手里这一叠给吃完。” 彼德瞥了眼华勒丝手中那一叠纸,分明就是人家酒馆的传单,少年温柔地拍了拍暴君羊笨笨的大脑袋,说道:“我说,这种劣质纸牠怎麽咽得下去?起码也要涂些蕃茄酱什麽的,这样才有味道吧?” 蕃茄酱传单? 暴君羊不敢想像,也难以想像那是怎麽样的鬼畜味道…… 即使是真正的山羊也不会吃吧?大概。 就在暴君羊还在纠结的时候,华勒丝又口出惊羊:“蕃茄酱?真是奢侈的想法,这个年头有纸吃就已经很好了,还要嫌弃?放心吧,若是牠吞不下去,本小姐会直接令这些纸张出现在牠的胃脏里面──” 直接出现在胃脏? 虽然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实际含意,但是暴君羊望着眼前这两位微笑的少男少女,莫名地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小家伙看了看华勒丝手上的传单,终於鼓起慷慨就义的勇气。 “奇怪,看板羊竟然在吃你手里的传单……” “看吧,这就是调教的成果,也是本小姐的魅力……” 从二楼下来的杰特和夏葵刚好就瞧见了眼前这一幕,暴君羊可怜的模样固然令人怜惜,然而,华勒丝和彼德的微笑却是更加让人印象深刻,无论是杰特或是夏葵,在她们心底都同时冒出一个专有名词──抖s。 并时,华勒丝她们也看见了杰特他们,气氛在片刻的凝滞以後,马上就鲜活起来,彼德的微笑总是能够在各种情况里破开沉默的冰山,蓝发的少年毫无芥蒂地往夏葵那边凑去,说起寻常不过的对白:“这次来得有点晚哦?连修萨和乌尔他们也比你们早到,刚刚还在想你们会不会迟到或是遇上什麽事情,结果你们就来了。” 在想她们会不会迟到? 夏葵望向还在低头吃纸的暴君羊,还有仍在喂食的华勒丝,怎麽也感受不到彼德口中所言的关心,邻家少女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吐出可爱的丁香小舌,嘻嘻地应道:“刚才一个没有注意就在厢房里面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现在了……" 她又突然惊叫起来。 “噢!我的天呐!杰特跟我还要到马廐走一趟,就先不跟你们聊了,我怕如果继续聊下去,等一下又会只剩下那一只臭脾气的混帐老马让老娘选了,真是搞不懂……” 话未说完,夏葵已是转身离去,沿路留下细碎隐约的咒骂声── 彼德张了张嘴,最後还是没有出声把她挽留,他想要将她留住,却是想不到挽留她的理由,更进一步而言,是不肯定该不该把她留在身边…… 而那个黑发黑瞳的寡言少年亦是向他摇了摇头,并且向他提出了一个直接而精准的问题:“彼德,你爱她吗?” 什麽是爱? 王城败剑的问题又一次浮现於少年心头。 “我……不肯定。” 答案是充满犹豫的答案,杰特看着眼前的彼德,木讷的少年却是没有半分悲喜,他只是推拍了对方的肩膀一下,像是鼓励,亦似是责问,最後仅是说了短短的一句,然後就转身走往夏葵离去的方向,默默追去。 “那就去肯定吧。”寡言的少年如是说。 终究还是要去面对啊── “自己的内心。” 眼眸闪过一丝苦涩,彼德开始思考王城败剑的问题。 …… …… 爱情是什麽?自由又是什麽? 法洛林的春天像是恋爱中的女孩,任谁也猜不透她的心思,前一刻还是万里无云的天空,下一幕就落起倾盆大雨、雷鸣闪电,铁树枝众人狼狈地策骑赶路,她们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寒意也随着水分袭取全身,整段路程之中,谁也不想去说话。 当晚凌晨,他们比预期的时间迟了两个小时才到达驿站旅馆,阴郁的天气使得大家都有点不耐,也格外感到疲累,队长孟赫草草重申了明日的安排,就让众人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去了。 这一整夜,彼德找不到半个合适的时机与夏葵说上半句话儿。 …… …… 翌日,昨夜的雷雨暂歇,在丝丝烟雨中,铁树枝众人再一次在清晨起程,仍然是密集式的赶路,其间只有数次小憩,好让马儿吃吃草喝喝水,也趁着这段时间,彼德终於逮住了一直躲避着他的夏葵,半强迫性地和她闲聊了一会儿。 “今天的天气好多了呢……” “对啊,好多了。” “神殿最近开始了圣诗巡礼呢,听说十分热闹。” “嗯,有机会真想去看看……” 其实,这些不着边际的对话根本不会多少突破性的效果,充其量亦只是能够让大家在日常工作时不会显得太过尴尬,彼德心里清楚,若要了结眼下的局面,唯有从她们的矛盾着手,只是…… 他和华勒丝正值试练期间,实在不宜去触动夏葵这个不安定因素。 「先压下吧。」 抱持着这种想法,彼德与铁树枝众人在暮色时分抵达了位处於树海深处的彩虹村。在村口,她们马上碰见了等待已久的委托人,斯福夫妇。 按韦恩的话来说,她们二人还真是有夫妻相,除了拥有同样韵味的墨绿长发,夫妇二人的眼眸也同样细长,只是露西娅的眼眸柔媚,其夫欧文的则是冷僻与深沉。 不过,相对於他们的外表,大家更加看重他们的实力,在拥有六百万人口的伊斯奈,a级以上的战职者可谓是万中无一的,全部登记在册的强者总共也不过三百余位,绝大部分人一生都会止步在b级而已,像是夏葵和杰特,年纪轻轻就已经拥有b级实力,那是足够惹人欣羡了。 然而,别说是两位b级,若是除去彼德和华勒丝这两个异类,即使是整团铁树枝小队放在眼前福斯夫妇面前,也不禁有些不够看。 “欢迎来到彩虹村,铁树枝的各位。” 初见面,露西娅就向众人送上友善的问好,毫无架子的娇柔笑容使人感觉窝心,长途跋涉的众人都不禁纷纷轻了一口气,心道对方应该不是什麽难以相与的恶劣雇主。 而露西娅的丈夫欧文也有向他们点头致意,给人的感觉有点像是铁树枝的杰特,只是相比於黑发少年,这位福斯先生却是更加孤僻和寡言,甚至有些冷漠。 福斯先生沿途直是一言不发,但他的妻子却是没有让众人感觉受到冷落,福斯夫人毫不停歇地用她柔美温婉的声音招待着他们:“诸位,时近黄昏,你们也是风尘仆仆的,任务的详情就留到明日细谈吧,我们夫妇二人先带你们到村长的家,彩虹村现在正值祭典期间,有些规矩事项你们有必要知悉遵从。” 说着,露西娅就将众人引领进村内。 华勒丝沿路察看,从村中大小观之,心道这里的村民该是以林猎、樵采为业。大概又因为村子是建立在树海里头,百姓就地取材,所以彩虹村内满满就是高挑的树屋,而树屋与树屋之间又有长长的彩带互相连结,点缀得各处七彩缤纷,鲜丽非常。 华勒丝的欣赏之心犹盛,然而,露西娅却已经停下导引的脚步,停在一株参天巨树之前,巨树的树皮七色斑驳,金发少女依稀记得,它的名字叫作长虹树,其树汁能够制作各色颜料。 少女望了望长虹巨树的树腰,心里暗自补充:还可以作房屋用途。 …… …… ; 61. 老村长 从地面连接长老树屋的是一条结实的绳梯,众人逐一攀绳而上,其中,华勒丝则是故意落在队伍的尾端,即使她现在已经穿着皮革长裤,但是「贵族少女的尊严」却是仍旧决不容许任何男人从她的正下方往上仰望。 这种坚持就有点像是彼德对於菊花的执着。 相对而言,夏葵就没有这麽讲究,她大方地跟在带路的福斯夫妇身後,成为第一位登上树屋的铁树枝队员,待她站稳脚步以後,她便发现长老的树屋意外的宽阔,完全足够容纳紧随而来的所有人。 说到村长,夏葵少女首先联想到的画面是一位手执拐杖的老人,而且这个老人应该会拥有一把花白的长胡,以及慈祥的双眼,更不可少的是满脸烦恼似的皱纹,而这位彩虹村的长老倒是…… 嗯,毫无违和地切合了夏葵少女的想像。 树屋内的摆设十分简约,显眼的就只是一座书柜,一张长桌,还有一把木椅,无疑,这里不是谁的住处,而只是一个办公的地方,里头,一位表情严肃的老者向众人行以脱帽之礼,并用浓浓的山地口音相迎: “欢迎来到彩虹村,铁树枝小队的各位。” 接着,露西娅就为双方互相引见,队长孟赫与老村长客套寒暄一会儿,他们就切入正题,老村长说了一声失礼,往桌边的痰盒吐了一口,然後不徐不疾地说道:“相信诸位在来的时候也看见沿途的彩带,那是为了筹备彩虹祭而系上的,而你们这一次的工作和本村的彩虹祭亦有所牵涉……” “该从那里说起好呢?”老村长皱了皱眉,便有了主意:“嗯,就由头说起好了,反正,这个时辰你们应该不会去进行讨伐吧?那麽,就请诸位姑且听听老头子的罗嗦话吧……” “请说吧,长老。”露西娅伸手相请。 福斯夫妇没有异议,铁树枝众人自然是更没有意见,他们是领时薪的,自然不会介意时间的流逝,即使是平日最爱计较的修萨也是乐得清闲的,而唯一美中不足的就只是这间树屋没有多余的椅子,供他们放松长途跋涉的双腿。 捋了捋花白长胡,老村长点头续道:“嗯,说到彩虹祭呢,那就要从四百年前彩虹村的建立过程,起初……” 这时,福斯夫人微微一笑:“长老,关於这段历史我们还是简略说说吧,想必铁树枝的各位也是颇累的,讨伐魔物最好还是要拥有充沛的精神呢。” “呃……那是老朽有失考量了。”老村长有些意趣未尽地说道:“既是如此,我们就简略说说……彩虹祭是本村的特有风俗,目的是敬拜一直保佑我们的彩虹女神,彩虹祭一连七日,首五日是比较简单的严肃祭礼,分别是「斋戒」、「祭祖」、「歌生死」、「拜原龙」、「谢百草」……" “到了第六日就是孩子们与游客们最喜爱的「七色宴」,在这一天黄昏,村民们会放下所有工作,尽情玩乐,载歌载舞,场面热闹非常,当然,如果你们有兴趣咱们村也是非常欢迎诸位参加,话说,咱们彩虹村的七色糕可是难得的人间美味哦──” 听到这儿,夏葵和华勒丝半阖的眸子皆是一亮。 美食!而且还是甜点! 此时的两女已经是打定主意,绝对要去参加第六日的七色宴了。 “不过……” 老村长的语气一转,面露忧色,叹息道:“即使七色宴怎样快乐,整个祭典最重要的环节却仍是第七日的彩虹女神祭,而女神祭的地点则是位处在村子南方的一个天然洞穴,这个天然洞穴内藏许多天然矿物,可以制成各种色彩的染料。” “据说我们的先祖受到女神的指引,於是,他们发现了这个洞穴,然後就将它改建成一个大型染坊,由於这个染坊出产的染物都具有优秀的质量,所以彩虹村也略为富裕起来,当然,染坊只有一个,倒是不可能使整个村落富强康乐,不过在那些作物失收的年岁,大家靠着染坊的收益也不至於家中无米,亦确实渡过了不少难关。” “为了纪念指引先祖的彩虹女神,村民便在染坊洞穴的深处设置祭坛,在彩虹祭的第七日,本村的祭女便会前往祀神,然而……" “不幸的事情发生了,一只庞然大物在彩虹祭的三日前突然闯入了染坊,牠不止大肆破坏,更杀害了许多民兵,然後将染坊给占领了!” 说到这里,老村长的情绪不禁激动起来,瘦削的头颅因为愤恨而微微颤动,一双老眼也湿润起来。听到这里,华勒丝却是心生疑惑,於是问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难道军方没有派人来处理吗?” 露西娅随即就替贵族少女解惑了:“虽然不知道详细的情形是怎样,但是,我们夫妇所接受的任务其实正是军政部委托下来的,换句话说,我们夫妻勉强算是军方代表。” “军政部的委托?而且还是魔物讨伐任务?还真是罕见呢……” 华勒丝的敏感神经立时就被彻底牵动起来,一般而言,军政部会亲自处理所有已发展地域的魔物事故,而且按照军政部的能力也甚少出现他们无法应付的状况,如此一来,红巾少女很难不去怀疑其中是否有鬼。 关於军政部的事情,队长孟赫似乎有些门道:“我从军中的朋友那边听说,他们最近正在筹备军演,而且内部好像也有些重要的调动,大概是因为某些原因,他们才抽不出人手吧?” 这时,治安官的长子彼德也和应:“这阵子,我也听见了一些风声。” 有了彼德的对证,华勒丝才稍稍放下疑虑,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她笑了笑,摆出好奇的神色,问道:“那麽,长老口中的庞然大物就是委托书内记载的食人魔了吧?” 露西娅更正道:“准确而言,那是一只拥有二半之一独眼巨人血统的食人魔,我们夫妇起初也只是认为对方只是一只普通的食人魔,直到交手的时候我们才发现牠的全貌,甚至还不小心吃了一点暗亏……” “噢,老天!" 惊呼一声,山羊胡的韦恩半开玩笑地说道:“讨伐菲莱斯的後裔?这个任务听起来真的不是有点危险而已,委托的奖励是不是应该多少加上一点?” 传说,独眼巨人是梦魔从半神菲莱斯身上偷取精气而孕育的生命,作为混血儿的牠们拥有半神的巨人之姿,同时亦继承了恶魔的邪恶思想,而牠们的巨大独眼更是能够洞悉一切生灵的心理弱点,独眼巨人的繁殖能力十分差,同类之间诡异地难以留下後代,经过上千年的繁衍,除非出现强烈的反祖现象,否则,纯种的独眼巨人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露西娅婉然一笑:“加薪?真是看不出来,原来弓箭手先生也是挺爱开玩笑的。” 这下子,韦恩唯有躲开眼神,打起哈哈来,他可是没有那个胆量去跟两名a级战职者讨价还价,没错,在法洛林王国,杀人的确是重罪,但在这个世间却是存在着太多毁屍灭迹的方法,单是韦恩自己知道的,就足够吓倒他自己。 当然,福斯夫人还是很和善的,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个样子,看见老村长似乎已经将事情的始末大概交代完毕,她便开口向众人说道:“时候不早了,关於讨伐食人魔的详情,我们还是明日再行细说,那麽……我就先带大家去休息的地方吧? 她又补充道:“老村长很慷慨地为我们提供了数间民宿,没错,都是树屋,我算了算人数,要是两人一间,应该是刚好够住的,而且彩虹村的村民们还把它们整理得很清洁呢,最近已经愈来愈少碰到这麽好客的村庄了……” 听见又是采用两人一间的分房法,夏葵下意识地望去华勒丝的方向,而红巾少女亦正好迎上她的顾盼,她怔了怔,微凉的薄唇慢慢勾起了温和的笑意,贵族少女首先开口问道:“那麽,还是按照惯例吧?我们两人一间。” 嗯! 夏葵少女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其实不想失去任何一位朋友,嗯,尤其是「真正的」朋友── “那实在太好了,即使我和彼德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但如果要我们睡在同一间屋子里头,那也是很尴尬的呢!现在有夏葵跟我一起住,那本小姐就不用为此而劳神费心了。” 未婚夫妻? 原来是那样子的关系啊── 忆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心情,邻家少女就想要放声大笑起来。 可是,不能。 好女孩须要矜持。 所以,她只是牵起了一个应该有些扭曲的笑容,替人欢喜。 “那真是太好了。” 对方也是笑了,看似十分高兴,然後就率先爬落绳梯,说是要四处走走,欣赏一下这里的风光,夏葵看向窗外的天空,此时犹是一片烟雨迷离。 少女心想:「她就不怕,雨水湿寒了她吗?」 …… …… 当全部佣兵离开长老的树屋後。 那位拥有花白长胡的老人才想起,好像有些事情忘了没说…… “应该不会那麽巧吧?” 失眠数夜的老人抬了抬目,思量片刻,还是阖上了一双疲惫的双目。 …… …… ; 62. 残桥美 夕阳下的雨粉飘落脸上,微冷。 祭典中的村庄一片明丽,衣饰奇异的村民亦是另有风姿,只是,华勒丝已经失去细赏的兴致,想起刚才的狠话,即便是她自己也是难受,人,为什麽就要互相伤害呢? 她苦笑,想到侯爵府中的那个人。 为什麽能够如此无耻厚颜,将自己的见解强加在他人身上? 凭什麽呢? 可是…… 「怎样决定,决定怎样,还是她的自由。」 贵族少女如此想到,心里也就略为好过。 「反抗吧,就像我反抗他那样,用自己的方法来证明我的错误。」 她找到自己的立场了。 「如果连反抗的决心也没有……卑微的平民啊!你还是听从贵族的吩咐吧。」 她突然发现,那位侯爵最起码把一件事情做对了。 允许反抗,见证反抗。 而生与死与时间将会宣告,谁才是「正确的人」。 …… …… 清扫掉心中的烦闷,华勒丝眼前的景色也跟着清明起来,一颗追花逐月的赏美之心登时蠢蠢欲动,少女的蓝眼弯作好看的月牙,下意识地将脚步往那些蕴含「美感」的地方徐徐迈去。 美感之旅的起始是一位充满知性美的老妇人,妇人的身躯虽是瘦弱却没有半点驼背,她花白的长发像是天鹅的羽翼,展现着优美的自信,雨中的老妇闲庭信步,典雅极了,而华勒丝却是知道老妇只是不能急步,在她的怀中乃是数本书册,因为生怕雨水湿了纸页,老妇便把书册挟在左腋,并用右手护之。 於是,华勒丝便从空间背包里掏出仅存一件的备用披风,再将披风送给这一位爱书之人,在老妇的答谢与赞扬声中,贵族少女露出难得一见的腼腆笑容,感觉就像寻常人家的纯真女孩。 施与受,然後共同喜悦,这样的小邂逅,不美吗? 细细品味着萍水相逢的余韵,贵族少女继续举步寻觅下一份美好。 在哪里呢? 是屋檐下那两位正在避雨的情侣吗?不,那个男生转为望向贵族少女这边了,原本还是含情脉脉的眼眸已经化作惊艳与欲望,而那个女生呢?她瞥了男生一眼,满是失望,最後也是望向华勒丝的方向,眼中溢满了妒意。 可惜了。 原本尚算是温情的鸳鸯避雨图就这样给华勒丝自己毁掉了。 「美丽,还真是一种罪恶呢。」 少女感慨着,然後马上就给自己的想法给逗笑,太过自恋了,相比起她这一张朝夕相见的脸皮,实在有太多的事物还要比它更加美丽,譬如榆树屋的安朵丽拉小姐,又譬如伊白妮的碧眼,还有…… 充满自信的灰姑娘。 摇了摇头,将那位邻家少女的身影抛出脑海,华勒丝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随即,她就来到了一道废弃的石拱桥前,拱桥的中段完全崩溃,残破的石梁还能依稀在下方的池塘中觅见。 暮色的池子倒映出千百树影,树影在春风和缓地吹拂下向少女招手,一只湛蓝的蜻蜓一直追逐着飘雨落在池水的涟漪,正是一出孤高的独舞,此情此景,华勒丝忽然联想起伊白妮,又想起那时侯的暮日飞鱼…… 唔? 有一丝灵感闪过,可惜,她又错过了。 池子留住华勒丝的身影许久,直到那只湛蓝蜻蜓不小心被一只埋伏已久的青娃吃掉时,她才愿意挪动身子,往桥梁连接的另一方举步前行,什麽?桥的中段倒塌了? 没差,只是一小段而已,勇敢地跳过去就可以了。 话说回来,如果闲游的最後一站是桥梁,那就有些不吉利了,感觉好像会使重要的事情去到中段就要以失败告终似的。不过,迷信气运倒不是华勒丝渡桥的主因,她只是单纯想要将预期的旅程好好完成而已──桥的彼端有一棵高大的树,那才是贵族少女默认的终点站。 大树距离断桥没有多远,只是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华勒丝站在它宽广的缘荫下,不禁心神沉静,这大树其实是一棵年长的橡胶树,树身布满了村民采集汁液的刀痕,不过,那些狰狞的伤口已经全部癒合…… 或许村民们已经找到固定的橡胶供应商,所以才停止对它的折磨? 华勒丝不知道答案,她仅是瞧见七色的墨水化作奇趣的动物彩绘,那些栩栩如生的色块与线条几乎就要将斑驳的伤痕融为一体,唯有凑近细看才能够发现美丽中的残酷,然而,这种伤害後的补偿真是能够博得当事人的原谅吗? 贵族少女转过身去,没有继续思考这些无解的疑问。 黄昏是短暂的,若是没有及时把握,再来就是长久的夜黑,小村庄的晚上不同城市,乡野小道甚少会有夜猫子流连不去,也只有酒旗飘扬的小旅店才会偶尔发出划破宁静的喧嚣。 从树屋离去的华勒丝走得仓促,更走得有些太远了,而且她也只是从福斯夫人口中问到了住处的地址,要找到那儿,恐怕又要花费不少时间,而且要是她落单久了,也不知道铁树枝那边会不会闹出什麽麻烦出来,想了想,她还是赶紧回去为妙。 只是,她才走到破桥那儿,便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蓝眼乃见,静女其姝,俟君於残桥,倩影薄,纸伞红,莺歌婉转── …… …… 森林里盛放的紫薇花, 在微风中静静等待, 黄昏里哭过的小云华, 载满长久的深思念。 * 在夜梦彼端,与君相会, 孤独的眼眸,深邃似海, 美丽的人儿,因何而泪? 莫要再伤悲,吾心恻然。 * 反侧辗转── 皆是君容颜,何曾相见? 树海里,没有您。 此梦悠悠,虽未相见, 却已成痴,又往何处寻君? * 稚子离巢,弃亲孤行, 君虽无悔,吾心见怜。 * 云的泪水,随风吹, 把相思的万语千言, 烙印在春雨後的嫩晴, 化作彩虹桥,逐君而去── * 年年岁岁,梦君不绝, 十二春秋,皆独唱,相思曲, 纸伞已旧,吾心既疲, 君在何方?见此相思天虹否? …… …… 雨静了,歌罢了,一道彩虹在黄昏的余晖中映入华勒丝的眼帘。 “夫君,你终於来了。” 苦,这七字,苦极。 华勒丝却是疑惑了,她左右寻觅,却是找不出她与她以外的第三个人。 思考间,桥的彼端,艳红的纸伞慢慢偏转,逐渐展露出掩藏在底下的姣好脸容,入眼直是惊艳,先见两弯似怨非怨秋娘眉,一双泪光点点痴情目,面如纸白,两颊愁寂,最是不忍见的,尤是那一抹甘来苦尽的微笑。 “婆婆没有骗我,在这里真的等到你了。” 漆黑如墨的眼瞳牢牢盯视着贵族少女的蓝眼,尽管是华勒丝,也难以消受这双眼睛的注视,如同落败般,她避开了目光,而且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就好像自己辜负了谁似的,於是忍不住问道:“姑娘在等谁呢?” “你的名字?”红伞女子反问。 “华勒丝,华勒丝-纳斯农,保罗之女。”贵族少女礼貌地回答。 “华勒丝-纳斯农……"将贵族少女柔声默念数回,红伞女子伸手轻轻地拭去眼角的泪水,语带欣慰地垂目低语:“原来这就是夫君的名字……” 红伞女子的声音不大,华勒丝只能勉强听见只言片语,心感怪异的她於是追问道:“那个……冒味一问,姑娘口中的夫君究竟是什麽意思?” “夫君,就是夫君的意思啊──” “你的意思是……” “我是你的妻,你是我的夫,这个意思。”红伞女子露出了满是甜蜜的笑容,华勒丝感觉这件事情好像有些复杂了,於是赶紧澄清:“姑娘大概是误会了,我可不是男儿身,当不了你的丈夫。” “没有误会!!!" 沉重的否定震耳,惊起了一树飞雀。 红伞女子随即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於激动,於是缓了缓,才继续说道:“刚才夫君已经将我的曲子听完,按照彩虹村的习俗,你我就要结成夫妇,此生此世,不离不弃……” 这时,华勒丝才想起露西娅曾经提及祭典期间村里有些特殊的禁忌和习俗,所以她们才要去村长的家,而事实上,那位老头子只是顾着说食人魔的事情,结果那些关於禁忌和习俗的事情却是一点也没有说过…… 如今,华勒丝看着眼前这位柔弱的红伞女子,心中直是感到一阵无力,事已至此,她唯有尝试向对方好好解释:“抱歉,我不是彩虹村的村民,也不清楚你们的习俗,或许我们可以当作什麽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没有唱歌,我没有听歌?” “所以,夫君是要抛弃卡萝了吗?” 听了华勒丝的推托之词,自称卡萝的红伞女子当即泪下如雨,原本已是清秀的倦容配上乌黑的发髻与一纸红伞,然後孤身立在那一端夜雨残桥,哀声凄凄的…… 怎麽看都是一副标准的弃妇形象…… 而华勒丝呢?不正就是那位杀千刀的负心汉吗! 好吧。这一回,尽管是纳斯农的长女也是硬生生地给她哭出一点内疚感来,唯有跳过残桥,将红伞女子抱入怀中,柔声安慰:“等等,别哭,这件事情我们慢慢谈,慢慢谈……” …… …… 雖然成績慘絕人寰,但還是想要掙扎一下。 所以,求推薦,求點擊!謝謝! ; 63. 眼中人 失策了── 华勒丝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在她的常识中,女生与女生的拥抱是没有什麽大不了的。 嗯,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她马上就发现,两位漂亮女生间的拥抱却是有些暧昧了。当美丽的事情凑在一起而不相斥时,那种互相映衬的破坏力已经不能再用一加一等於二的方式来去计算。 就仿佛像是黑与白这两种迥异的颜色,贵族少女与红伞女子各自的独特气质在此时巧妙地融洽互补,相合为一,周遭的树花、翠池与残桥诸物皆是纷纷自觉地退为配角,默默烘托起这一对纠缠相拥的精致玉人。 感受到怀中的柔软,华勒丝内心当即大呼不妙,贵族少女继承了父亲的血统,身材是高挑的,恰好比怀中的姑娘高出十厘米左右,却正是传说中的最完美的身高差,只是四片柔软的唇瓣并没有任何交缠,旖旎间,乃是更扣人心弦的风光。 华勒丝的贴近吓得她的红伞脱手而去,乘风飞舞,慢慢地、慢慢地落在池边,此时,夕阳已是尽下,夜月照林,贵族少女的耳畔除了晚风的低吟,就是伊人的急快心跳声。 “夫君……” 只见,她害羞地低了头,斜斜的,角度是最美妙的,刚好使得华勒丝能够从上方窥见她光洁的背项,更有温暖的气息吹呼在少女的肩头,然後慢慢飘升,并在少女的唇鼻之间散化为紫薇花似的幽香。 若说刚才贵族少女还有些许溜之大吉的想法,那麽现在就是她自己不愿去放开对方了,谁叫她天生就是一名重度的颜控呢?不过,欣赏归欣赏,华勒丝倒是没有忘记撇清某个危险的名目。 “我不是你的夫君,华勒丝才是我的名字。” 於是,她落寞地抬起头来,正面的,晶莹噙泪的目光是毫无回避的,率直地对上了少女的蓝眼,深墨眼睛似有喜,似有怨,似有千言万语,直教华勒丝也不禁动摇,想要细听她的心事,还有她的故事。 只是,女子的眼眸最终闪过了一丝释然与苦笑…… 她说:“夫……不,华勒丝,或许是卡萝的出现太突然了,所以你才会这麽抗拒吧?也是呢,对夫君而言,我只是一位陌生人,被一位陌生人唤作夫君,任谁都会觉得麻烦吧?” 看着怀中这一张神色黯然的清秀容颜,华勒丝胆敢肯定当今世上绝对有不少男女愿意只为这一声「夫君」而赴汤蹈火,万死不迟。只是,贵族少女并没将话说出口,因为她是打从心底觉得,在这个敏感的时势遇上这麽一位奇女子,确是有些棘手了,如果可以,她真想尽快解决这件事情……然而,还是那一句,谁叫她是天生的重度「颜控」呢?决绝的话儿,她是说不出嘴的。 “不过……”红伞女子续道:“卡萝是不会放弃的,卡萝会……” 话至中途,红伞女子却是突然停顿下来,又一次低下头来,像是鸵鸟似地整个埋在华勒丝的胸口,华勒丝有些不明所以,因此,将她稍稍从自己身上推开,疑惑地问道:“你会怎麽了?” “卡萝会……会……呜……” 少女吞吞吐吐的,还是没能把话说个完整,最後只是发出了一声小动物似的低鸣,红红的脸蛋十分惹人怜爱,也使得华勒丝一阵无奈,心道这位红伞女子不是尽说些莫名奇妙的话,就是只把说话只讲一半,而且还没有讲到重点…… 超麻烦的── 不过,娇羞的模样好可爱! 「人生总是充满矛盾呢……」 贵族少女一边在心里感叹着,一边开口拆解眼前的局面:“那个……卡萝?你是叫这个名字对吧?卡萝。” 听见华勒丝两度叫唤自己的名字,红伞女子重新抬起头来,眼里又闪烁着难言的欣喜,仅听她说:“是的,夫君!妾身的名字正是卡萝,姓氏是红玉,请问夫君想对卡萝说什麽呢?” 左一句夫君,後一句妾身,华勒丝已经不指望眼前这个女生能够叫对她的名字了,此时,她也不想再去纠结有关称谓的问题,现在的她只想尽快把对方打发走,然後平平安安地通过王城败剑的试炼,至於其他烦心的事情,便搁到任务之後吧! “首先,本小姐不是彩虹村的居民,所以我是不会去遵守你们传统的……” 红伞女子打断道:“嗯,这一点,卡萝刚才也是想通了,不过,夫君要是想去哪儿,卡萝无论是天崖海角都会跟着去的……” 华勒丝看了红伞女子一眼,心里尽是不解,究竟是什麽让这个女子如此坚持呢?即使这个世界真是有一见锺情,可是,这种强烈的情感又是从何而来?华勒丝不解,也想要理解,但是理智却告诉她暂时不要去引发任何变数,包括眼前这个看似毫无杀伤力的柔弱佳人。 “好吧,你的坚持,我尊重。可是──” 贵族少女突然一改语气,正色说道:“我必须告知你,本小姐来到彩虹村的原因是为了解决占据染坊的魔物,并不是谈情说爱,我不希望有任何事情影响到我的工作,你们村子的祭典也须要我们帮忙周全。所以,关於刚才的事,请容许我在日後再与姑娘细谈……” 一口气说完这番毫不客气的话,贵族少女却是没有在卡萝的脸上看到预期的失落,相反,红伞女子只是苦涩地笑了笑,温顺地点头答道:“嗯,卡萝明白了,夫君安心先去解决正事吧,卡萝会静心等待的。” 答罢,她就洒脱地抽离了华勒丝的怀抱,转身而去,月白色的长裙在春风中摇曳出一袭纤弱,短窄的步幅低诉着淡淡的依恋,她不想离去,但是也没有回头,只听见那人自她的後方朝她扬声问道:“等等,本小姐要到哪里寻你?” 要到哪里寻你? 红伞女子含泪一笑,犹是没有回头。 “安心吧,夫君,我们是有缘的,即使是梦里,我们也会相见的。” 渐渐地,她退出了华勒丝的视野,使得少女心灵的某个角落莫名地感到一丝空虚,才令她惊觉,原来在这段短短的相会,这个淡雅的身影已经走进了她的生命,恐怕是再难忘怀了。 虚叹一口气,华勒丝看了看月色,也没有流连在池中断桥,她捡起落在水边的纸伞,将它妥善藏好,然後徐徐迈步而去。 两人的邂逅独独只在雨湿的泥土留下了一段浅浅的足印,还有飘逸半空的两股清香。 …… …… 长夜,静极。 贵族少女四处寻问,好不容易才找到村长安排给她们的树屋,爬上绳梯,她推开木屋的门,里面是漆黑一片,没有半点火光,悄然无声,华勒丝左手提灯,右手按剑,展开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屋内。 这种场景是适合杀人夺命的,但也不是最适合的,华勒丝自己就已经好几次从这些黑色房子里逃出生天,那些都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如非知悉女神的指引,少女早就躺在幽幽的棺木里头了。 “欢迎回来,纳斯农大小姐。” 静穆中传出熟悉的声音,爽朗的语气却是让华勒丝有些背脊发毛,察觉到自己竟然生起半丝怯意,贵族少女顿时一脸寒霜,她讨厌怯懦的自己,所以她语带恼怒:“夏葵,大半夜的,为什麽不把魔法灯点上呢?村民们应该不至於为了些许光明而向我们收费吧?” 这时候,树屋内终於有了灯火,夏葵的身影也完全显露在华勒丝面前,邻家少女坐在床缘,身上的衣服还是白日的猎人装束,似乎已经维持了同样的坐姿许久,只听她沉着地说道:“不,华勒丝,也许我们要好好谈一谈。” 华勒丝重新打量了这个女孩一番,有些意外。 “好啊──那就谈一谈吧。” …… …… ; 64. 谈一谈 星夜下的树屋飘满了雨後的清香,华勒丝轻轻放下背包,慵懒地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後双手环胸,挨在墙边,饶有兴致地看向面前的橘发少女,听她究竟有什麽话要说,又有什麽事情要讲。 毕竟她是真心把她看待为朋友。 毕竟她珍重每一位朋友,也不轻易结交朋友。 “最近……” 深吸一口气,邻家少女语气谨慎地说道:“我觉得华勒丝你似乎对我有些误会了。” “哦?我对你有什麽误会了吗?”华勒丝却是故作不知。她轻抚肚皮,随口问道:“老村长有给我们安排晚饍吗?到外面走了一转,我有些饿了。” “我认为……”没有理会华勒丝不着边际的回应,夏葵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认为……认为华勒丝你是以为我喜欢上彼德了,所以你才会跟我讲那个红巾女的故事,所以你才会故意在我面前提到你和他的婚约。我想说,你真的误会了……” “我误会了?” 华勒丝看似高兴地在房间的桌子找到一个橙子,她一边剥着橙皮,一边插嘴问道:“难道你不喜欢他吗?虽然不愿承认,但是那只蛆虫的确是英俊年轻,品性纯良,又家门显赫,无论怎麽评断,这个冠姓哈佐德的少年也是王都伊斯奈里面最优质的富二代啊──” “可是,我真的没有喜欢上你的未婚夫。”夏葵信誓旦旦地说道。 “真的吗?”华勒丝深深看了夏葵一眼,再一次问道。 “天哪──”夏葵地反了反白眼,满是无奈地叫道:“我跟你们才见过几次面?怎麽会这麽快就能喜欢上一个人?充其量也只是有些好感,远远还没有到谈情说爱的程度好吗?” 她在说谎──华勒丝断定! 可是,她却是十分乐意听到这样的答覆。 至少,这一根害她颇伤脑筋的爱情蜡烛已经不是两头在烧了,要是连彼德那个混蛋也甘心放弃,那麽,整件事情就可以得到完满的解决,然後,她亦可以完全卸下恶後母的面具了。 因此,华勒丝决定「相信」夏葵的说辞,并为她的不作反抗而感到由衷的欣喜。 她高兴地坐到邻家少女的旁边,将一枚鲜嫩的橙肉塞到她的嘴里,笑道:“若然你对彼德真的没有意思,那自然是最好的,贵族圈太乱了,你不适合。” 回味着玉指抚过唇瓣的感觉,忽略掉某种掠过内心的情绪,夏葵顺从地咽下口中的甘美,泛红着脸儿,吞吞吐吐地问道:“虽然这样问很失礼,不过,华勒丝你喜欢彼德吗?感觉你好像一点也不嫉妒的样子……” 华勒丝顿时露出一个嫌弃的神情,尽展高傲的姿态,显得真的十分讨厌彼德的样子:“嫉妒?本小姐为什麽要嫉妒?即使喜欢上一只液态史莱姆我也不会喜欢上一只蛆虫好吗?” “可是……他不是你的未婚夫吗?”夏葵追问。 反了反白眼,华勒丝没好气地摊开双手,向夏葵解释:“即使是未婚夫妻关系,也没有义务彼此相爱吧?贵族之间的婚姻,往往只是一场利益交换而已。” “这……” “这就是贵族圈的丑陋。”华勒丝又一次提醒她。 沉吟片刻,夏葵幽幽地问道:“难道姐姐大人你没有想过退婚吗?” “何止想?退婚这件事,本小姐可是一直积极筹备着──” 说起退婚这件事,华勒丝略微激昂起来,然後又有些唏嘘:“不过,即使我这边退了婚,彼德的父亲想必会替他安排另一桩婚事吧?毕竟,那只蛆虫的立场看似风光,暗地里却是危机四伏,一旦和他境遇比较起来,甚至连我也有些幸福的感觉呢。” 邻家少女一怔,又有些心不在焉:“这样子的政治婚姻……夫妻间会快乐吗?” “谁知道呢?" 华勒丝笑言:“只是,像是我家二妹就挺喜欢彼德的,如果我成功退了婚,彼德的下一位未婚妻大概就会是她吧?其实,对大部分置身於政治婚姻的人而言,想要获得快乐绝非一件难事,贵族的权利与奢侈给予他们太多娱乐的法子了,正如坊间流传一般,大部分贵族暗地里都会有着几个相好,而家里的另一半也未必会过问太多……” “不过──”此时,贵族少女语锋一转:“在政治婚姻中,幸福却是一种奢侈。” 快乐容易幸福难。 夏葵叹了一口气,感觉心情有点太过沉重了,便不想继续这个遥远的话题,改而问道:“对了,华勒丝刚才你提到了自己有一个二妹?但故事中的红巾女不是只生了一个女儿吗?怎麽还有……” 华勒丝轻笑一声,反问道:“谁又告诉过你红巾女是我的母亲?” “那……”夏葵登时陷入不解当中。 “好吧。”贵族少女又是一笑,乃道:“她确实就是我的母亲大人。” 此时,邻家少女注意到眼前的贵族少女罕见地多了一份温柔与谦恭,夏葵心想她应该真是非常尊敬自己母亲的,只是不知道,她对自己的父亲又是抱持着何种的感情? 怔了怔,夏葵才继续问道:“那麽刚才的二妹是……” “我後母的二女,我名义上的二妹。” 华勒丝先是云淡风轻的解答了夏葵的疑问,然後又流露出一身幽怨的媚态,她软软地贴在夏葵的身上,以让人浑身酥麻的声线,娇媚笑语:“哎唷,我的好夏葵呀,你到底想要等到什麽时候才肯告诉我晚餐在哪里呢?我真的快要饿晕了──” “啊!瞧我这笨脑袋!差点忘掉这麽重要的事情!姐姐大人的晚餐在这里哦──”夏葵又如何招架得住这样子的华勒丝,她吐了吐舌,将房间桌上的某个盒子打开,仅见里面装满了七色齐全的精致饭菜,不过…… “可惜了……全部都冷掉了……明明是那麽好吃……"邻家少女叹息道。 饭菜凉了就不好吃,贵族的舌头也绝对咽不下冷饭残羹,华勒丝想了想,为了顾全自己的健康,她还是有了决定,便向夏葵提议道:“要不,我们去酒馆逛逛,顺道吃点东西?” 夏葵笑了笑,打了个响指,乐滋滋地点了点头。 “我带路。” “我请客。” 朋友的感觉,又回来了。 …… …… 清晨,彩虹村村长辨事处附近的空地。 一觉醒来,再次看见华勒丝与夏葵的彼德仍是一阵诧异,少年原以为她们之间的冷战应该还要持续许久,真是万般想不到,只是短短一晚她们的关系又似乎已经回复到当初的亲密…… 不,少年看着她们牵扣的双手,心中直是奇哉:或许是更上一层楼了。 另一边的女雇主露西娅环顾四周,眼看铁树枝众人已经到齐,便说起了开场白,向大家温声问候:“不知各位昨晚睡得安好吗?” 孟赫代表众人答道:“梅雨虽冷,但是托赖村民的树屋,仍是一夜好梦。” “那就好,那就好。”福斯夫人欣欣地点了点头,续道:“既然大家精神包满,那就是做正事的时候了,其实,讨伐食人魔并不困难,只要你们与我们夫妇能够好好配合,相信只消片刻就可以将牠一举打败,不过……” 她顿了顿:“……食人魔的讨伐始终是存有风险的,我们夫妇不希望有任何伤亡,所以,今天想要在这里先检阅你们每一位的实力,以此作为制定计划时的参考。” 孟赫问道:“那麽,福斯夫人想要怎样测试呢?” 露西娅微笑答道:“测试十分简单,若是弓箭手或是魔法师,就请演示一下主要的攻击方法;若是近战的,那麽就是进入单对单的决斗,点到即止。” 然而,对於这项看似合理的测试,华勒丝和彼德二人皆是摇起头来。 “抱歉,这次的测试本小姐拒绝。” “我亦同样。” 露西娅一愣,乃问:“为什麽?” 为什麽? 华勒丝与彼德皆是苦笑在心,一般而言,「点到即止的决斗」是不会产生死亡的局面,除非她们能够狠心攻击致死的点,否则她们就不能获胜,相反,如果对手的刀刃不会杀死自己,她们就不知道该往哪里闪躲,因为她们无论作出怎样的行动皆是生步。 如此一来,这项测试就很可能间接暴露出「生与死与剑」这项重要的秘密。 所以,她们必须拒绝,而且还不能道出当中的原因。 於是,贵族少女故意反问:“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要先知道你们的计划。” 少女的疑问彷佛正透露着不信任的情绪,饶是一直和颜悦色的露西娅亦因此而语带不耐,皱眉说道:“我已经说过,我们暂时还没有完整的计划。” 这时,彼德亦插口说道:“但是,至少也应该有初步的想法吧?” 眼看两位少年少女左一言右一语,露西娅知道她若是不作退让,讨论恐怕是再也无法顺利继续下去,於是,她长呼一口长气,强忍心中的不耐,说道:“好吧,那麽就姑且先说说其中部分的计划吧……” “我们和食人魔已经交过一次手,牠拥有很强的臂力,而且具有a级程度的灵力,不过牠控制灵力的方法却是十分粗糙,基本上,那就是一只空有蛮力的大家伙。只是,作为独眼巨人的後裔,牠还有一项烦人的能力──牠拥有极为强大的自癒天赋,即使我们砍掉牠的手脚,甚至是整个头颅,牠也能够在短短数秒间恢复为完整的躯体……” “所以,你们想要怎样歼灭牠?”华勒丝问道。 “初步的想法是结合我丈夫的剑与我的闪电魔法直接将牠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同时烤成黑炭,可是,若要做到这个效果,我们夫妇就需要三分钟的准备时间……” 彼德总结道:“因此,我们的任务就是【在三分钟之内牵制住食人魔】吗?” “没错。”露西娅点了点头。 然後,华勒丝便乾脆地振臂一挥,展露出上流贵族的强横格调,把主导权一下子夺了过来,自信说道:“既是如此,牵制食人魔的作战计划就交由本小姐来设计吧,毕竟,相比起福斯夫人你们,我不是更加熟悉铁树枝众人的特性吗?" “可是……” 还没等福斯夫人提出质疑,贵族少女已是进一步提出了另一个要求:“此外,作为计划的设计者,我希望福斯夫人你们能够再一次试探那只食人魔,为我们测试出这只大家伙的真正实力,也让我们每一位都可以在狩猎之前有个完整的心理准备。” 夏葵站在一旁听着,不知怎地,她只感觉华勒丝就像是那些可怕狡猾的杜鹃鸟,尽是去做那种喧宾夺主、鸠占鹊巢的恶行,仅是三言两语的,福斯夫人便被唬得一直只能点头称是,此时此刻,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雇主,谁又是员工…… …… …… ; 65. 七彩坊 春日当空,花气袭人,密林中的佣兵们驻足在一个洞窟的入口前。 幽深的洞口像是一枚空乏的独眼,在呜呼的回声中默默窥望,而在洞口的上方,有一块铁木材质的牌匾正歪斜地钉在石壁之上,上书曰:七彩坊。 “到了,独眼食人魔就在里面。”领路的露西娅在此地说道。 “这麽肯定?牠难道不会外出觅食吗?”华勒丝笑问。 “不可能。”妇人摇头答道,神色恻然:“以牠的体型,在森林里完全藏不住,无论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下走的,最近全部都已经被牠吓坏了,如果牠身在洞外,森林没有可能仍是这般安宁。” “也是呢……”想及这片地域已经驯化多年,长年没有孕育过半只魔物,华勒丝想像着食人魔在森林中大杀特杀的残暴场景,自觉也能够有些理解露西娅脸上的怜惜之情了,想到要尽快铲除洞内的魔物,贵族少女乃说道:“那麽,我们进入吧?” 点了点头,众人便燃点起油灯,由露西娅领路,往幽深的洞穴前行。 洞穴内,远远没有从外面所看的荒芜,当铁树枝众人看到沿路的壁画与石制的桌椅时,她们也确切地感受到此处乃是彩虹村的染坊,不是野外。虽然冷冷清清的,但无疑是一所人类文明的建筑,只是惨遭流浪的魔物占据而已。 “噢!贤明女神呐!” 在阴暗的隧道中,夏葵忽然低呼一声,众人扭头看她,仅见她手中的油灯正照向一处洞壁夹缝,好奇的华勒丝凑近探看,顿时也是倒抽一口凉气,心里怜惜。 “年纪这麽小,真是可怜。”露西娅亦是失神似地喃喃说道。 窄小不显眼的夹缝内,一个竹编的篮子翻倒在地,原本装载在里面的面包此时已零乱地散落四周,那雪白芬芳的美味更是早已被蚂蚁包裹成一团流动的甲壳黑,同时,空气中也飘浮着一股恶心的腐臭,而篮子的後方则赫然坐卧了一个身穿七彩服饰的女童。 仔细一看,女童的五观倒是生得颇是标致,只是此时的眼睛、鼻孔与耳朵却是爬满了蛆虫,看来已经死去数日,纵然死去,女童的双眼仍是充满惊惧,待得夏葵伸手替她瞑目以後,众人也没有多作停留,继续依照原定的计划,往前迈进。 前方,又是许多屍体。 她们发现除了方才看见的女童以外,此处的死者大部分都是持有武器的民兵,而剩下的,大概就是在这个染坊工作的村民。洞穴之内设有数个天然的山泉,而此时此刻,连接引水道的蓄水池已是不复清纯,它们染了悲伤的红,许多残躯断肢散落在池子周边,死状万分。 看到这麽壮烈的修罗场,众人不禁加快了脚步,不愿停留太久,死亡对佣兵而言并不陌生,但是也不能习惯,她们以更快的速度接近洞穴中央,而头顶的岩层刚随着她们的前进逐渐化为瑰丽夺目的锥形矿晶,华勒丝估计这些水晶柱应该就是老村长口中的天然染料了。 “注意!” 正当大家犹在惊叹洞穴的美境时,甚少说话的欧文突然提醒道。 这时,修萨也是老眉一挑,眯眼笑道:“确实该注意了,大家伙要来了……” 闻言,华勒丝也侧耳细听,却是什麽也没有察觉,不过,对於斥候修萨的警报,她还有几分信任的,於是,她向福斯夫妇笑了笑,说道:“那麽,试探的工作就拜托两位了。” 语罢,贵族少女就与铁树枝众人往入口的方向後退,在占据住逃生的有利位置的同时,也各自寻找一个视野良好的观众席,毕竟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乃是a级战力的生死相博,虽然不至於百年难得一见,但也是十分珍贵的。 未几,华勒丝也开始能够听见来自洞穴深处的异响了── 轰! 轰! 轰隆! 轰隆! 轰隆!轰隆! 地面在震动,洞顶颤落了粉尘,黑暗中,一点邪魅的红光率先映现於一众佣兵的眼前,古代的、潜藏在血统深处的记忆此刻浮上了每一位佣兵的心头,那一段远古时代的共同记忆似正在大声呼号着──快逃! 身边的人都忍不住後退了半步,唯有华勒丝与彼德强忍住了,因为她们的姓氏在告诫她们,告诫要勇敢面对一切危难,要习惯战胜所有强敌,因为她们必须履行当初的契约,成为弱者的庇荫。 邪魅的红光仍在闪烁,在黑暗的彼端逐渐步出了一道宏壮身影,毫无意外,那是一只面目狰狞的食人魔,不同於佣兵公会的记载,这一只食人魔的额下不是与人类相似的双眼,而是恶魔般的血红巨眼。 这时,贵族少女感觉衣袖受到微弱的牵扯,同时,耳边也传来了略带怯懦的娇嫩声音:“华勒丝……难道我们真的要跟这只怪物战斗吗?” 华勒丝回眸一笑:“怎麽?害怕了?” “谁说老娘害怕了!老娘……"感觉受到轻视的夏葵马上炸毛了,倩目当即瞪向远方的食人魔,结果当目光触及对方的血红独眼後,她又一次给怂了:“老娘只是……只是有点想家了。” 噗,挺可爱的。 华勒丝给邻家少女给逗笑了,像是安慰小孩子似的,她伸手摸了摸夏葵的脑袋,说道:“呵呵,不怕!要是有什麽不对劲的,咱们马上逃跑就是,现在,先静下心来,一旁观战吧!福斯夫妇她们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才对。” 是的,福斯夫妇没有让她们失望。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当身高十米的独眼食人魔一看见福斯夫妇,牠马上就激动起来,只见牠紧握手中的狼牙棒,一声呐喊,怒气冲冲地直往露西娅与欧文的立足处冲锋而去! 另一边的露西娅也是早有准备,美妇人高举长杖,默念魔咒,她所站立的地面就升起了一个青色魔法阵,正当食人魔的狼牙棒砸向夫妇二人时,半空中,一面巨型的闪电盾顿时生成,挡下力拔山河的致命一击。 盾与棒碰撞的瞬间,刀者动了! 刀是优美的太刀,人是幽雅的刀客,出鞘,入鞘,他与它,配合无间,华勒丝甚至还没有看见半道刀影,那一只握住狼牙棒的巨手就已经巍然断落,然而,刀舞尚未停竭,当华勒丝犹在思考上一刀的始末时,又是一刀风快! 轰! 这次断落的是巨人空无一物的右手。 只是,正好夫妇二人所述,独眼食人魔具有强大的自癒能力,巨魔的右手才方落地,牠的左手却是已经复原如初,华勒丝在旁细看,完全想不透新增的肉块究竟从何而来── 重获左手,食人魔当即猛烈反击,左手呼啸而出,疾挥巨拳,击向立身原地的美妇人,此时,露西娅已经画好第二个魔法阵,一道闪电随即从她的长杖急射而出,迎上食人魔的巨拳! 兹! 遭到闪电击中的巨手登时化为乌有,烧焦的味道混入了洞内的空气,直教华勒丝颦眉蹙额,而闪电过後的下一刻,欧文已经跃至食人魔的肩膀! 第三刀── 冷峻凌厉! 砍的,正是食人魔的首级! 颈项的鲜血涌泉而出,马车大小的头颅飞旋在半空,华勒丝清楚地看见食人魔的下颚也被整块削去了,然而,血红的独眼还在转动,眨眼间,牠,又一次踏足这片大地,以完整无缺之姿! “彼德,注意到吗?" 华勒丝悄然走向少年说道:“巨魔受到的伤害愈大,牠复原的速度也愈快。” “而且,欧文的刀很快,很利。”彼德补充道。 华勒丝说:“露西娅绘制魔法阵的速度也很快,威力也很恐怖。” 然後,她又问道:“你招架得住吗?” “不知道。”彼德摇了摇头,诚实地答道。 听见这个答案,贵族少女露出了一个不出所料的神情,接着,她就回到夏葵的身边,扯开嗓子地向福斯夫妇喊道:“足够了,试探结束,全员撤退!” …… …… ; 66. 异乡人 …… …… “嗨!糟老头,情况如何了?”广袤的树海中,某位山羊胡大叔往天嚷道。 沙哑的声线自树上回应:“大家伙找不着我们,刚刚回到山洞里头去了。” “那麽就赶快下来开会吧,别趁机偷懒!” 韦恩再往树上喊了一句,便不予理会,撇下修萨一个,独自走回众人的集合地,刚才从七彩坊逃离行动的十分顺利,没有任何伤亡,福斯夫妇完全限制住独眼食人魔的脚步,为他们提供了毫无阻碍的退路。 当韦恩与修萨都返回了营地,华勒丝便开始统筹计划,向众人说道:“相信刚才大家应该也看见独眼食人魔的表现了,这次的猎物力气很大,孟赫的单手盾和夏葵的【铁壁术】在它的怪力前,根本形同纸薄,所以这一次的讨伐,仅能迂回而行。” 顿了顿,华勒丝向露西娅问道:“在制定计划前,我想再次确认一下,你们夫妇是否真的有信心能够一招将食人魔击倒?因为,我觉得这一只食人魔的自癒能力实在有些奇怪……” 修萨突然怪笑说道:“譬如牠会如何处置自己的断手断脚?” 听见修萨的疑问,夏葵也是下意识地想了想,然後就马上後悔起来。自己伤害自己,然後吃掉自己什麽的,那个画面实在太美,直教邻家少女的胃液翻腾,险险就要一吐千里。 另一边的露西娅则是直接回答华勒丝的疑问,微笑道:“说实在,我们夫妇也不能够百分百保证那一招可以杀掉食人魔,只是从理论层面而言,若是全部细胞都死掉,食人魔的躯体就应该不能够再生……” 华勒丝露出了然的神色,说道:“总而言之,先试一遍再说,要是不能,我们再另寻他法……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一招……哎呀,一直说那一招、那一招的!你们夫妇的那招绝技究竟叫什麽名字?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可是很不方便讨论的。” 原本在旁边擦拭刀具的欧文突然插话,冷冷答道:“复仇。” “复仇?”贵族少女疑惑着。 “对对对!就是复仇,【复仇之刀雷】!"美妇人露西娅有些雀跃地笑道,然後又露出略为不安的表情,语气担忧:“难道这个名字不好吗?感觉像是中二病少年幻想的招式吗?呜,果然人家就是没有取名的天分……” 瞧见美妇人似乎快要进入某种自厌的状态,华勒丝赶紧安慰,口是心非地说道:“不会呀,这个名字还不错喔,挺特别的,而且蛮有气势的……啊!对了,福斯夫人,你们这一招……这一招【复仇之刀雷】的准备时间是三分钟,没错吧?” “嗯,没错。”福斯夫人点了点头。 闻言,华勒丝在心中整理一下,又向露西娅问道:“露西娅姐姐,你看这样子如何?首先,你跟欧文大哥先在洞口准备决战的招式,同时我们也派人进入洞中,将食人魔引出,最後……” 还没有说到最後,福斯夫人却是已经摇起头来,她说道:“若要完全施展【复仇之刀雷】,其中一个条件是食人魔必须要在招式的蕴酿期间一直处於我们夫妇二人附近的五十米内,要是脱离了这个范围,刀雷就无法击中目标了。” “好吧,我明白了。”华勒丝叹了口气,沉吟片刻,说道:“那麽,我们稍稍改动一下计划。第一点,尽管中午的试探非常顺利,然而,若是战斗持续发生在洞内,恐怕会引起洞穴崩塌,也会替村民扩大损失,所以我们还是先要将食人魔引出洞外,这一项任务就交由两位弓箭手负责。” 闻言,乌尔和韦恩皆是点头领令。 华勒丝满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当食人魔走出洞外,牵制食人魔的任务则交由我和彼德负责……” 听见这个安排,韦恩随即忧心地质疑道:“单凭你们,恐怕不够……” “何止不够,那是死定。”贵族少女也是承认了,不过她还有补充:“所以,夏葵和杰特也要我们站在後方,持续地为我们施加【突击】与【疾行】符文,这样子我们才有足够的力量与速度去对抗食人魔……” 夏葵提醒道:“可是,如果祝福符文的受益人不是自己,那麽符文的效力便会减少三分之一,而且我们的灵力消耗也会增加一倍。” 华勒丝点了点头,应道:“关於符文的效果,我已经仔细计算过,如果两项符文能够同时维持在三层或以上,我和彼德应该不会有任何危险,只是夏葵你们的灵力足够维持在这三分钟内的消耗吗?” 夏葵与杰特二人商讨了一会儿,得出了这个结论──如果只是单纯施展符文,他们二人勉强可以维持八分钟。 “那麽符文的问题就解决了。”华勒丝笑道:“然後,我们的弓箭手和魔法师也要为我们二人提供火力支援,你要针对食人魔的左右肩关节攻击,牠的恢复能力是愈受伤愈强大的,所以你们只要尽力让牠陷入独臂的状态就足够了!切记,不要浪费过多灵力与魔力,以免造成後劲不继的局面。” 语罢,贵族少女又望向剩下的二人,说道:“最後,本小姐有请我们的队长孟赫负责临时应变的工作,至於,修萨你……” 华勒丝盯视着眼前这个糟老头,一时间倒是想不出这个家伙有何大用,唯有说道:“你就四处走走,将所有接近染坊的闲杂人等驱离出去,嗯,明日的安排大概就是这样……如果大家没有异议或是补充,那麽就先散会紮营吧!” 对於这样的安排,孟赫和修萨都没有或不敢有什麽意见,於是,在场众人相望片刻,皆是无人言语,随即一哄而散,各忙各的去了。 …… …… 当晚。 夜星璀璨,微风清甜,彩虹村的树海一片和平的气息,彷佛没有任何吓人的魔兽楼身在当中的洞穴,只听见春莺低唱,树摇簌簌,那些远道而来的佣兵们正围坐在明亮的营火前,餐後闲聊。 “露西娅姐姐,你和欧文大哥是哪里人?夏葵感觉你们不像是伊斯奈的居民呢──”邻家少女的嘴巴甜甜的,又有些傻劲儿,即使僭越地问起了别人的私隐却是显得十分自然。 “哦?小夏葵是从哪里看出我们不是本地人?”露西娅反而好奇起来。 “虽然姐姐你们的口音和衣着都是伊斯奈的,但是,你们的五官却不像是法洛林人,你看!"夏葵分别指了指自己和华勒丝,说道:“大部分法洛林人的眼睛是大而明亮的,虽然十分好看,但是姐姐和欧文大哥的眼睛却是狭而细长的,这点,一目了然。” “另外,你们刚才在吃肉的时候,都没有先用小刀割成肉片呢──” “欸?这有什麽问题吗?” “这嘛……法洛林起初是游牧民族,即使是小孩子也会有一把随身小刀,无论是吃饭、玩耍、还是跳舞,法洛林人都可以用上刀具,在三皇时期,外族是这样子描述咱们的祖先的──他们说,法洛林人是刀的民族。” “原来如此。”露西娅恍然大悟,乃苦笑道:“没想到我们在本地人的眼里竟然会是这麽显眼,亏我们当初又是买衣服,又是模仿学习你们的口音,如今看来,我们是多此一举了……” 夏葵嘻嘻一笑,又追问道:“所以,你们夫妇是打从哪里来的?” “我……” “我们来自愤怒──” 露西娅方欲开口,欧文却已语出。 在场的佣兵们皆是讶异地看向这位沉默的刀客,好奇他为何开口,更好奇他为何在此时开口,还有他的语中之意。 疑惑的沉默中,刀者又是冰冷地低语。 “恨以复仇为终──” 刀者突然抬起了狭长的细眼,他诡谲地笑了笑。 “那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他说。 …… …… 67. 罪与罚 “我们来自愤怒──” “恨以复仇为终──” …… 在距离伊斯奈许远的远方,有一个美丽的森林同样照耀在此夜的月华中,不同的,乃是森林的色彩,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片绯樱的婉丽,还有那些夜里飘游的萤火虫,若是遇到像是此夜的微风,那些不甘寂寞的伊苏鸟便会唱出动听的旋律。 也就在三十四年前,有一个男孩,姓福斯的,在那个森林诞生了。 男孩生长在当地一个典型的猎户家庭,父亲是附近最为优秀的猎人之一,而他的母亲也曾经是位称职的猎人,男孩还有一个孪生的妹妹,妹妹十分顽皮,却非常可爱。 他们一家四口就在那个森林里过着平稳淡然的生活。 到了男孩十六岁时,他的妹妹出嫁了,对象是一个叫作**的年轻猎人,说实在,男孩并不喜欢他这一个妹夫,因为**在以往的集体狩猎里都收获很少,男孩觉得他是个不中用的猎人,担心妹妹跟着他会饿肚子。 不过,他的妹妹始终仍是出嫁了,这一对年轻的夫妇在两个山头外的森林里构筑了她们的爱巢,直到现在,那个男孩还依稀记得,在出嫁的当日,她的俏脸总是挂着幸福的笑意,那时候的男孩才察觉到,原来他的妹妹已经比他快一步长大成人了。 後来,大概是六年以後,他的父亲和母亲受到亲戚的邀请,要到远方的城市办事,适时,男孩也从父亲的身边学会了所有狩猎的技巧,於是,他们就让男孩继承了木屋和猎场,让男孩开始一个人生活。 猎户的生活非常简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男孩而言,这样的日子虽然称不上写意,但是也没有什麽值得哀苦,充斥男孩脑子里的,通常都是一些平凡的琐事。 到了男孩自立的第五个夏天,他终於蜕变为一个真正的男人,邂逅了她。那是一位十分贤淑的女性,同时与男孩的母亲相同,亦是一位尽责的猎人,男孩一眼就看上了她,并且追求她。 在外人看来,猎人的爱情往往没有多少浪漫,而事实上,男孩和她的回忆也不是笔墨与言语能够诉说的,只是,无庸置疑,她们的结合必是彼此生命中最美丽的决定,而且无可後悔。 结婚後第一年的春天,她们就有了自己的孩子。 那是一对非常可爱的双胞胎女孩,她们出生在晓风残月、旭日东升之时,新为人父的男人便以此替两姐妹取名,早出生的姐姐叫作月,晚出生的妹妹则是阳,月和阳都是男人的珍宝,体内是一脉相承的血。 如此,她们一家四口就过着简单而幸福的生活。 本应如此的。 本应如此的…… 那是月与阳诞生後的第四个秋天。 每逢十月,男人就要忙碌起来,因为冰冷的寒冬会为森林带来一片死寂,即使是最优秀的猎人也很可能在雪境里空手而归,为了养活一家四口,甚至连男人的妻子也要重拾猎枪,奔走於森林,希望尽可能在短暂的秋天能够储备足够的粮食。 时间渐渐踏入冬季,西北的风愈吹愈冷,男人走在枯叶铺成的林径上,身边的樱花树也已经光秃,而且,他也甚少看到松鼠的踪影,想到这里,男人不由得想起那位嫁到另一座山头的妹妹,他和妹妹与妹丈已经整整一年没有见面了。 因此,男人有些担心,又有点想念,毕竟即使是各据一方的猎户,偶尔还是会碰上一面。正好,那天的男人整个早上都没有收获,而囊中的乾粮还剩不少,於是,他便想要到更远方的山头狩猎,顺道拜会他的亲妹。 沿途,男人猎了两只野鼠,他自己吃掉了瘦小的那只,留下了肥美的另一只,心中其实还希望抓只山猪什麽的,想要用来向他那位妹夫炫耀,只是当时冬天已经非常接近了,山猪们似乎都一起跑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结果,当男人去到妹夫家时,他赫然发现有没有猎到山猪已经不重要了,摆在男人眼前的,并不是妹妹珍爱的家,而是倾倒坍塌的废墟,四处都是火烧的痕迹,这片光景把男人吓慒了,他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动手搜查起现场。 最後,男人没有找到他的妹妹与妹夫,也没有见到他的侄儿们。 他们到哪里去了? 怀着疑惑,男人慢慢回到自己的家园。 然後,他又遇到了一座相似的废墟,男人怔了怔,望向废墟的左边,一株梧桐树,怀着侥幸,他又看往废墟的右边,一块大红岩,树与岩之间,原本不就是他的家吗? 他们在哪里呢? 他的妻女在哪里呢? 男人听见呜呜的哭声,双脚颤抖地,他围绕废墟了半圈,寻到了声音的来源,找到了他的妻子,女人悲切地哭泣着,又喃喃自语,语气似是掉了魂魄:“妈妈不应该离开的……妈妈不应该离开你们的……都是妈妈的错……是妈妈的错……” 男人找到他的女儿了。 她们正安详地躺在母亲的怀里,恰如初生的婴孩,一丝不挂地辞别了这个世界,她们还没有挽过弓,射过箭,也未曾冒险离开父亲的山头到遥远的东方,只为一睹传说中的大海…… 她们也未曾恋爱,遇上生命中的他…… 还有许多快乐的事情她们都未曾经历,她们就在那个秋天凋零了。 为什麽呢? 为什麽他们要闯入她们的家园,残忍地破坏这份微小而温馨的幸福呢? 男人不解,也不想理解── 他无法原谅,他恨,他怒,他想要报复! 那些强盗先是扒去她们的新衣,然後又玷污了她们! 这注定是一个报复的故事。 那一天,男人第一次训斥了他的女人,他们离开了支离破碎的家,抛却了他们的猎场,将目光远放到整片大陆,四处寻问,誓要找到当时的人类,然後,报复他们── …… …… 欧文的故事凝结了春天的空气,露西娅早已泣不成声,贵族少女破开长久的沉默问道:“那个长满樱花树的森林,在哪里?” “伯鲁特王国南方的边缘。”欧文说。 “伯鲁特王国吗?你们国家的贵族真是无能呢。”华勒丝说道。 “可是……"露西娅拭去泪水,愤恨地驳斥道:“那些强盗却是你们这些法洛林人,你们越过了国境,走进我们的森林,烧抢打砸,然後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到法洛林,享受罪恶的果实。” 华勒丝却是毫无愧色地说道:“那又如何?我们法洛林王国的贵族可是不管这些的,坚守生与死的意志才是吾等的职责,至於百姓的幸福?那不是我们立国的根本。” “够了,华勒丝!”彼德喝停了口不择言的华勒丝。 这次,华勒丝倒是配合,她闭了嘴,独自钻入了营地的帐篷,大被一盖,不理世事,睡了。 为了不让气氛太过冷场,彼德接过贵族少女的烂摊子,问道:“所以,你们还在找他们吗?” 刀客欧文往嘴巴灌了一大口酒,点了点头。 “可是,我们需要钱,找人意外地需要钱……"一旁的露西娅补充道,言中带刺:“所以我们才会接下佣兵任务,替你们国家解决村落的危机。” 虽然与华勒丝相同,少年心中对於福斯夫妇的言论颇有异议,但他没有去争辩,而是沉默下来。而铁树枝其余众人则是十分同情他们夫妇的遭遇,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慰问。 众人中,尤其是以韦恩与乌尔二人最为愤愤不平,他们都是猎户出身,又有妻子或是儿女,一时间,倒是感同身受;对於夫妇的悲剧,却也有两人是漠不关心的,一个是眺望星空的夏普,另一个是卧地而睡的修萨,当然,也没有人去理会他们的言行,反正他们就是十足的怪人。 一阵唏嘘过後,佣兵们也是逐一踏入梦乡了。 …… …… ; 68. 黑铁兵 林野无钟鼓,晨鸟亦未啼,黎明时分,夏葵却是半醒,她翻了翻身,好让下腹的疼痛好过一些,内心琢磨着要否乾脆起床算了,少女在短暂而漫长的思考中听见帐篷外的言谈。 “哈欠,噢,孟赫你回来了,噫?篮子里的东西什麽?蘑菇吗?” 嗓子是沙哑又年老的,嗯,刚刚说话的人就是修萨,如果少女没有记错,昨晚抽签时,队长孟赫和他应该被编为最後一更的守夜,辗转反侧间又听见糟老头的声音,夏葵心底更添烦躁。 “对,就是蘑菇!”另一把男声说道:“用它熬汤,那是一流──” 夏葵细听,确认这是她们的队长孟赫。 “熬汤?不,别预我一份,老骨头活了六十年都不明白这种腐生植物究竟有什麽好吃,丝──想起那种软绵绵的口感,我就觉得恶心了!” “嘛,吃不吃顺便你,反正尝不到这种人间美味只是你个人的损失,与我无关。对了,昨日华勒丝把你安排去放哨吧?话说我昨天在这里附近好像看到有三色雀的羽毛呢──” “三色雀?呵,那倒是蛮值钱的玩意,裁缝们的宝贝之一,嘻嘻,这次五五分帐如何?” “不,四六,我六你四。” “真是抠门呢,我们的好队长。” “呵,钱给你,除了买酒,还有什麽用?” “年轻人其实不用太过关心老骨头的身子,反正也快要步入轮回了。” “反正也快要步入轮回了,又何必执着於这些身外之物呢?” “哎哟,我们队长什麽时候变得这麽能言善道了?” “呵呵,赞谬了。” 此时,夏葵也重新睡过去了。 …… …… 彷佛做了一场梦,夏葵醒来了,今天的早餐还真是一锅热腾腾的纯白蘑菇汤,奶香飘扬,好像美味极了,但邻家少女轻抚着下腹的烦恼处,又想起某个可恶老头的腐生植物论,顿时就没有了胃口,只是随便啃了两口乾粮就写意地享受着姐姐大人的膝枕,休息休息。 没错,正是华勒丝的膝枕! 夏葵表示:最高!!! 不过,即使没有夏葵和修萨的支持,孟赫的奶油蘑菇汤还是获得了一众佣兵的好评,不一会儿,锅子就见底了,厨师孟赫也高兴起来了。 “呵呵,看来我的手艺没有退步呢……”孟赫有些沾沾自喜,又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感叹道:“在我退伍前,分队里面那些家伙也很爱喝我的蘑菇汤呢。” “退伍前?”夏葵登时绷了起来,颇是惊讶:“大叔你以前是参军的?” “什麽?”听见少女的质疑,孟赫放下手中木勺子,鼓起两块壮硕的二头肌,剑眉轻挑,神采飞扬地反问道:“难道本队长不像是个退役军人吗?” 夏葵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眼前的大叔好一会儿,乃答道:“不像。” 分明只是一个见钱开眼的混蛋,怎麽可能会是保家卫国的战士? 然而,夏葵的否定却是没有挫败到孟赫的气势,中年佣兵的背後是事实的证明,他不屑地冷哼一声,志高气扬地说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本大爷退役前可是千真万确的黑铁陆战团团员──王都的精英士兵之一!” 法洛林王国有士兵三十万,王都伊斯奈占其四万精锐,分编成军,乃为【黑铁】、【银枪】、【狮鹫】、【轮回】四大军团,其中,黑铁陆战团乃是王都军力的中枢,拥兵万五,能攻能守,四百年来,战绩辉煌。 对於孟赫的退役佣兵身份,华勒丝也是有点意外,想起两年前某个关於黑铁陆战团的大事件,贵族少女心中好奇,便追问道:“这样说,大叔你也参与过两年前的蓝月战争罗?” “那是一场恶战。”蓝月二字飘至耳边,孟赫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他意兴阑珊地说道:“无法否认,当时的我们太过於松懈了,骤然出现的亡灵大军确实把我们杀了个措手不及,所以才会导致伊斯奈北方城郊的灾难如此惨烈……” “呵!"回忆至此,中年汉子不禁苦笑一声,又是自责:“若是追根究底,其实七野人的部落也是因为我们的松懈才会全村覆灭,当年要是我们能够保全最初的战斗力,将北方的亡灵军全部清剿,那些波耶顿原住民便不用流离失所了……哈,作孽呀!” 瞧见爱财的大叔罕见地消沉起来,夏葵也不太好过,忍不住温声劝道:“发生城郊和波耶顿的灾难确实令人婉惜,不过,大叔你们在那场战争不是也已经尽力而为了吗?而且,事前任何人也料不到蓝月竟然会突然出现吧?即使有错,也不应该全部归咎於黑铁陆战团之上。” “任何人都料不到蓝月的出现?!”华勒丝忽然冷笑起来,目光深邃,言语锋利:“其实,即使身处和平状态每一支军队都要维持基本的警惕心吧?堂堂一军之首,竟然酒醉校场,疏於防范,自毁军规,此错又与蓝月有何关系?” “及後,蓝月夜临,亡灵现世,副团长拉丁尔暂代团长一职,在战局未明之下,率领三千轻骑直奔城北驰援,孤军深入,结果遭到亡灵大军伏击,折损逾半,此乃第二错。” “轻骑失利,退此寒风岭与大军汇合,再次北进,大战亡灵大军,此战大胜,敌军败走北方,黑铁军因为兵疲马乏,而没有追击,却也没有尝试派出斥候早一步联络北方部落,致使失去夹击敌方的良机,也使马昆达、波耶顿两族分别遭到大军突袭而陷入窘境,此乃第三错也……” 声声句句的错误听入耳内,孟赫的脸色渐渐变得惨淡,这位曾经的黑铁战士并没有反驳,只是苦笑,也唯有苦笑:“纳斯农小姐,你意外地熟悉当年的战事呢?我可记得贵父亲好像不是军事界的人物呀──” 华勒丝却是义愤填膺起来:“因为归根究底,国家的战败就是贵族的耻辱,亦是本小姐的耻辱!那麽,这场一败涂地的战役你要教我如何不重视?又怎麽不去研究呢?战争失利,最大责任者就是我们这些贵族啊──” 听罢华勒丝一席话,夏葵这一回倒是真的彻底对心目中的贵族改观了,也不止是夏葵,其他坐在营火旁的平民亦是刮目相看起来,纷纷暗自点头,只是,孟赫的苦笑却是更苦了:“即使华勒丝你这样说,我们也不会感到好过的。” “谁说本小姐要你们好过的?”贵族少女两手一摊,训道:“作为战士而战败,如果还不好好反省,引以为耻,那麽你们还有什麽生存的意义呢?” 生存的意义?孟赫-耐古思,曾经的黑铁勇士怔了怔,心中麻木。 「那种东西,早已忘记了。」 “好了!往昔的事情就说到这里吧!人类应该寄望将来才是,过去的七野人部落因为我们的失误而灭亡,这里的彩虹村却是平静地存在着,摆平食人魔,让他们的祭典如期举行,也算是以佣兵身份替军方做了一件好事。” 孟赫巍然而立,早上的阳光穿透松树的枯叶,稀稀疏疏地洒在男人沧桑的脸孔,照得他的笑容半暗半明,语罢,他转身就走,光与影斑驳在他的背影,逐渐地,他慢慢走向云层掩盖的影子之上,在他的脚步以後是铁树枝众人,还有冠姓福斯的夫妇。 是的。 作为他们的队长, 他会勇敢地冲锋在最前线,领路,杀敌…… 呵呵,沧桑的男人玩味地笑了。 …… …… ; 69. 刀锋变 七彩坊前,乌云蔽日,似是风雨欲来。 华勒丝与彼德二人面向洞口凝神以待,此时此刻,斥候修萨早已被派到外围巡逻,而弓箭手乌尔与韦恩亦探入了七彩坊中,准备按照计划的指示,用箭矢将洞内的独眼食人魔引出。 在首次试探的逃亡中,食人魔展现出来的速度并不快,贵族少女估计两名弓箭手应该能够轻易逃出洞外,而且为了安全起见,华勒丝也让彼德替他们两人施加了一层疾行符文,若是他们这样也跑不出来,也只能推断当时的食人魔大大隐藏自身实力…… 洞外,夏葵与彼德也开始为华勒丝与彼德施加【疾行】与【突击】符文,只是邻家少女仍是心里忧心,忍不住向华勒丝再三确认:“姐姐大人你真的没问题吗?这一仗,你们千万不要逞强哦,牵制的工作夏葵也是可以代替的。” 贵族少女反了反白眼,笑骂:“臭丫头,你也未免太过小看本小姐了吧?若是单对单,我要和你打个平手绝对不成问题,而且,夏葵你的作战风格并不适合牵制敌人,让你代替我,反而更加危险。” “可是……” 夏葵尚有疑虑,但却被华勒丝打断了:“嘘!要来了。” 沉重的脚步声从洞口轰鸣而出,两道熟悉人影率先自黑暗的染坊跑出,正是乌尔和韦恩,他们毫不停留地爬往旁边的高地,占据有利的射击位置,而法师夏普也已经在地上画下了数个繁复的魔法阵,看来已经准备为食人魔带来烈火的痛击。 片刻过後,万众期待的独眼食人魔终於从洞中现身,此时的食人魔已是怒火中烧,牠两边胸肌上的红点滑稽地各插了一枝箭矢,无疑,两位中年大叔的恶作剧成功地逗得众人会心一笑,也使得食人魔挥棒更凶! 独眼食人魔的怒意四溢,站在洞口的华勒丝与彼德首当其冲,一根血迹斑斑的骨制巨棒夹带破风之声直往二人横扫而去,然而,两位王城败剑的徒弟却是毫无惧色,他们足踏生步,各自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 甫交锋,华勒丝二人已是不落下风,下一刻,弓矢火球从天而降,通通命中了独眼食人魔的右臂,骨制巨棒顿时脱手而出,不过,食人魔虽是右臂重创,但牠的攻击却是未有休止,左臂五指一握,巨拳就轰然击向少年彼德。 未见状,华勒丝与彼德已是早占先机,少女长短剑出,借助符文之势挑去巨人脚筋,刹那间,挥出的巨拳偏了三分,力去九成,彼德站稳马步,大剑横身一挡,卸去巨拳余劲。 此时,华勒丝眼角余光往後方一瞥,随即察觉不对! 另一边的露西娅与欧文却是未见动作! 福斯夫妇她们有古怪! 然而,少女心中的盘算未定,变数又生,一丝甜美香气飘入了华勒丝的鼻孔,讶异间,一阵奇怪的晕眩感便在少女的脑海冒出,正当少女暗呼不妙时,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亦泛起一抹瑰丽的光华──净化魔法发动了! 随即,华勒丝的双目便清明起来,她登时就发现战场的情况已是大改,杰特与高地上的弓箭手与法师已经昏倒在地,其他依然伫立在场的人就只剩下彼德、夏葵、孟赫、还有福斯夫妇了! 贵族少女心思飞转,胸中已是把此局看透愈半,也因此骇然! 情危不容细说,华勒丝当机立断,往彼德喊道:“蛆虫,对方的目标是你,快走吧,若是你死了,我这边也会很麻烦的。注意哦,孟赫是叛徒!他在蘑菇汤里下了迷药,香气是毒引!” 无须多言,彼德也是心中明白,如果他还留在这里,他和华勒丝便会同时受到独眼食人魔的制肘,他们的敌人便能够轻易把他们逐个击破,作为目标的自己若是逃跑,刺杀他的敌人自然也会紧紧跟上,少了虎视眈眈的人,华勒丝也能够专心对付独眼食人魔,然後尽快与他重新汇合。 在浑然天成的默契下,少年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他背起大剑,就往旁边的树林奔去,面临如斯突变,旁边的夏葵却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眼见彼德忽然跑至他处,无所适从的她不禁也跟了上去,活像是一只跟随头领的马儿。 彼德和夏葵跑掉了,那边的孟赫与福斯夫妇对视一眼,然後就迅速往她们的方向追去,华勒丝一边继续抵御着独眼食人魔狂风扫落叶式的攻势,一边在百忙之中抽空察看四方,当瞧见福斯夫妇他们追赶的速度,便是内心一沉。 恐怕不用多久,最多六分钟,彼德他们就会被追上了…… 少女从离去者的背影身上抽回目光,望向眼前疯狂的巨魔,心想:“六分钟内,我能够击败牠吗?或是说,我能够从牠手下活下来吗?” 呵,必死之因,她终究还是见到了。 华勒丝冷冷地笑了,在血红巨眼的瞪视下,她嘲弄般地笑了:“杂种!想杀我吗?想吃掉我吗?食人魔的血统让你愚昧了吗?竟然胆敢侵害法洛林的贵族,如果你是纯正的独眼巨人,应该早早逃去了吧?梦魔的狡诈应该了解本小姐的可怕才是──” 贵族少女的言语,独眼的食人魔听不懂,牠仍是不要命地进攻、进攻、再进攻,似乎是一心想要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恼怒全部发泄在眼前这名人类身上,而华勒丝少了彼德他们的支援,明显也开始渐落下风,左右支拙起来…… 更糟糕的是夏葵与彼德为她所施加的各三层符文也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失去效力,使得贵族少女眼中「生步」的范围亦变得愈来愈少,在如此困境下,她唯有继续勉力支撑,被食人魔单独缠上的她已经无法脱逃了。 不过,纳斯农之女当然是藏有底牌的,首先,她的父亲就为他安排了两位护卫,经过上一次遭到斥候修萨的发现,两位护卫各自添置了一件幻影斗篷,如非有意识地近距离凝视他们,否则外人便很难发现到他们的行踪。 在展开的讨伐前,海罗与多吉尔这两位护卫就提前潜伏在山洞附近,所以,华勒丝现在的危机就正是他们展现用处的时候了,在华勒丝第三次险险闪去巨拳时,他们二人终於赶到了。 纳斯农侯爵为女儿亲身挑选的护卫都是a级的高手,若要为华勒丝摆脱食人魔的纠缠,那是简单不过,仅见海罗在五十米外拈弓搭箭,瞄准鏖战之地,弦满而射!顷刻间── 血溅三尺! “多吉尔!你这个混……” 可惜,一口饮血长刀贯穿了海罗的心脏,背後毫无防备的侯府护卫当场毙命,背刺之人竟是他的同伴多吉尔,只听他往华勒丝朗声报告道:“叛贼海罗已诛,多吉罗马上前来护驾,请大小姐继续支撑!” 那边的血案华勒丝看在眼里,她银牙一咬,不作言语,翻身一滚,险险又躲去一记凶猛的搥击,然而,此时她身上的符文已经由六层消减至四层,周围的死亡气息又浓烈了。 “畜生,看招!” 赶至右方的多吉尔猛然一喝,长刀燃起血红烈炎直往食人魔的左脚刺去,不过,当他经过华勒丝前方时,刀势却是一改,炽热的刀刃迎面削向正欲後退的贵族少女! 见状,华勒丝无惊无惧,又是一声冷笑。 “真是拙劣的演技啊,愚民。” 危急间,华勒丝趋步首先避开食人魔的拳头,然後双剑一挺,不怯不挡,无视护卫多吉尔的炽热刀刃,直插对方的胸口左右,後者见之,心中大疑,然则长刀已出,断无回头,唯有任其而去── 叮! 铮铮的金属声响罢,又是一幕意外! 一个银白的魔法阵灿然在华勒丝脚下亮起,一副半透明的黄金甲胄忽然浮现在少女上半身,然後又迅速隐没下去,显然这又是一件与那枚戒指同样的魔法道具! 生与死的剑尖染上了叛徒的血,少女蓝眼愉悦地笑了,仅听她言语玩味,彷如游戏当中:“那麽,忠实的护卫啊──来猜猜你的主人究竟从侯府带走了多少金币,又从盘蛇窟里带来了多少变数吧!” 少女又是邪魅一笑。 她温声劝道:“只是,你当珍重,本小姐从你的身上看到了必死的果。” …… …… ; 70. 真与假 “只是,你当珍重,本小姐从你的身上看到了必死的果。” 骗他的!华勒丝仅是看到自己的。 现在的贵族少女几乎已经确定自己陷入了绝路,可是,她并不甘心,明明就只差一步而已,只差一步她就要得到解放了!可是眼前这个叛徒却是快要成功阻止她了…… 华勒丝心中怒极,薄唇的笑意更盛。 纵使难逃一死,她也要多拉一个陪葬。 多吉尔的出现并未导致食人魔转移攻击的对象,华勒丝身上的符文尚有四层仍然能够勉强支持一会儿,而挥刀不中却反遭戳出两个血洞的多吉尔则是疾快地远离了战场中心,虎视在侧。 华勒丝见他有所忌惮,不禁出言调戏:“我忠实的仆人啊,为什麽你要这麽害怕呢?刚才倒戈相看的勇气往哪里去了?难道我们侯府辛苦培养的护卫只是一名懦夫?” 多吉尔礼貌地答道:“大小姐就不用再出言挑衅在下了,她们为你施加的符文最多只能够继续支撑个两三分钟吧?而且,根据在下长久的观察,大小姐应该无法闪避或抵挡超出自己体能太多的攻击,三分钟过後,那只食人魔就会代我破去你身上的魔法甲胄,我也正好在此以逸待劳──” 巧妙地又躲过一击,华勒丝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道:“确实,你说得没错,符文的效果是会消退的,但是,你就不怕我会掏出其他魔法道具吗?除了这一件能够抵住八次攻击的大天使之翼外,那次我在盘蛇窟内还看见了不少珍品呢……呵呵,你说,炎之骑士的力量是否与受伤的你具有一战之力呢?” 一身戒装的多吉尔轻笑一声,不为所动:“大小姐真爱说笑,驱使每一件施法物品都要付出相应的魔力或灵力,威力愈强,能量的需求就愈多,大小姐没有接受过半点魔力训练却能够发动大天使之翼已是一种奇蹟了。” 奇蹟? 这个世上那有奇蹟? 唯有「尽人事,听天命」,如此而已。 致使华勒丝能够发动魔法道具的是佩戴在她左手无名指上面的红宝石戒指,镶嵌在戒指上是另外一个魔法符文──基础魔力透支!这个符文可以使华勒丝在短时间获得五百个玛拿单位的魔力,而代价则是在未来数个月内一直处於「元素绝缘」的负面状态(见注一)。 华勒丝轻轻笑着,笑声似是诱惑,又似是讥讽,她大声向背叛者说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站得远远的,马上攻过来,然後,杀掉我,如此不就可以完成你的任务了吗?借助大天使之翼的反击是基於你刚才的大意,可是,现在的你还会把我看轻了吗?” 多吉尔仍是不为所动,这个曾经化身为采药人格理的光头男子只是冷冷地笑着,道:“看轻吗?不,我大概是把你看重了。只是这一些微细的误判却不会影响到此局的结果,我可以慢慢等待,因为,时间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是的,多吉尔确是高估了华勒丝自身的危机性,贵族少女从一开始就只是带了四件魔法道具在身边,第一件是具有净化功能的魔法戒指,第二件是铭刻了【守护魔法】的贴身胸衣,第三件则是备有基础魔力透支的符文戒指,而最後剩下的魔法道具乃是属於召唤与攻击性质的,只是,华勒丝已经没有魔力再去发动它了。 可是,时间真是站在多吉尔那一边吗? 这一刻,华勒丝的笑意更浓了,现在,她确是瞧见了,那──必死的因与果,她的和他的,通通都瞧见了。虽然贵族少女不明白为什麽她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她的确卓然站在多吉尔的背後,悄悄地拉弦弯弓,无声地蕴酿着致命的箭。 她要射谁呢? 她这一箭又要多少时间呢? 华勒丝不知道,可是,生与死之道会引导她。 此时,夏葵与杰特施加的符文已经只剩下各一层,而独眼食人魔的攻势却是丝毫不减,华勒丝狼狈地再躲去两次巨拳,接下来终於是後劲不继,硬生生地捱了沉重一击,又一次触发了大天使之翼的防卫机制。 颓势浮现,心中另有盘算的华勒丝便是佯作绝望,惨然一笑,半作疯狂,边躲边喊:“忠实的多吉尔,愚蠢的多吉尔啊──作为你的主人,我很好奇究竟是什麽让你背叛?是金钱吗?是美色吗?抑或是权势?噢!千万别告诉我你是身不由己的,除非你的灵魂与躯体不再属於自己……来,告诉我吧,侯府的孩子。” 背叛的护卫冷哼一声,嘲讽道:“侯府的孩子?你们纳斯农又何曾真正将我们这些亲卫视为一家呢?对你们而言,乌挪与伊当这两个姓氏不过是用来麻醉奴隶思想的虚伪手段,而侯府提供的优秀教育也只是为了获得更好的工具……” 站在食人魔的巨大身影下,华勒丝看到冠姓「伊当」的男人眼里填满了憎恨,仅听背叛者多吉尔接着怒道:“没错,纳斯农使我们成为了全天下最好的仆人与护卫,可是,我们同时也失去了自由、自尊与自我,失去这些的我们又会得到你们贵族所安排的幸福吗?!” 一连又硬吃了食人魔三拳,身如风中飘絮的华勒丝已是满身尘土,战斗中的少女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面对男人的质问,唯有短短的一句反问:“难道现在的你就找到幸福了吗?” 问完这一句,华勒丝又被独眼食人魔揍了沉重的两拳。 现在幸福了吗?真是愚蠢的问题。 多吉尔突然狂笑起来,厉声说道:“只要杀掉你,我就能够过着贵族般的生活,你说,我会不幸福吗?我会不快乐吗?大小姐,许多人的幸福没有你想像中的复杂,金钱与美色有时候可以轻易满足人类的欲……” “唔?不对!”言谈中,多吉尔察觉有异,一股隐蔽的元素波动从他的背後传来,护卫转身一看,乃见一位柔弱秀美的白衣女子正以弓箭瞄准他的首级,而且从产生在白衣女子身边的元素反应看来,这一箭应该已经准备良久。 登时,一股致命的危机出现在多吉尔的脑海,华勒丝言中的生死因果犹在耳边,背叛的护卫眼神一凛,长刀横空,急步而行,欲阻弦上之矢。 此时,华勒丝与白衣女子之间的距离却是落後多吉尔十步有余,仅见,贵族少女一咬牙,主动迎上食人魔的凶猛巨拳,随即轰然一声,人便宛如纸鸢似地飞出二十余步,正好降落在多吉尔的斜前方! 疾驰中的护卫瞧见华勒丝竟然用这种方式降落在他的面前,当即心中暗喜,他残酷一笑,前进的方向一改,炽热的刀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往华勒丝的天灵重劈而下── 仅见,华勒丝的蓝眼又是一笑! 砰然一声,炽热的刀刃像是碰到铁壁似地反撞而回,多吉尔的眼眸露出惊愕的神色,愤而骂道:“原来连大天使之翼的八次守护也是假的!” 正当多吉尔又欲挥刀而上之时,白衣女子的箭矢已是脱弦而飞,一道七色光芒在眨眼间掠过贵族少女的眼前,直直地命中了叛变的贴身护卫。 然而,危急间,多吉尔把握了时机,往侧一闪,险险使身体的要害避过了箭头的锋芒,可惜,还没有待他稳住平衡,一只酸臭的大手已是掩盖了他的天空,将他死死握住,再也逃不掉了。 一口将劳动的成果抛入口中,食人魔吃出享受的鼻响声与咀嚼声,同时,诡异的赤色独眼不断徘徊在贵族少女与白衣女子之间,彷佛正在考虑,两者之间,谁的血肉会比较滋味? 看着眼前的食人魔,华勒丝牵强地笑了笑,然後转头望向意外出现此地的白衣女子,乃见後者朝她温柔一笑,轻声说道:“卡萝不才,只能够帮到夫君到这里了…… 语毕,这位与华勒丝曾有一面之缘的红伞女子就软倒在地,不醒人事了。 失去她,华勒丝还有什麽依仗呢? “很好!很好!必死之果,你还有多少技俩呢?!” 贵族少女怒上心头,挥剑直指象徵死亡的恶魔! 神识中,既无生路! …… …… 一、元素绝缘状态:人类的体内天生拥有一种能够与外界的魔法元素沟通的物质,其名为【魔力源】,而魔力源的自身又具有活跃性的特点,它的活跃性愈低,它与元素连系的效率也会愈差,且当魔力的活跃性降至零时,便是元素绝缘状态。 ; 71. 活下去 洞口前,阴雨无晴。 一人,一魔,相顾而望。 在下一刻,便将是生与死的结论,在这一刻,华勒丝是千头万绪,她在思考下一剑应该往哪里去?出几分力?脚步要踏向哪一个方向?快慢如何? 她已经许久没有在战场上这麽详细地思考这种问题了,因为她从未遇过这种毫无生机的时刻,她的身上也已经没有任何祝福符文了,连被她谎称为大天使之翼的九命猫之衣也因为一连串的打击而失去效用了,她── 「要死了。」 少女自己也是如此想到了。 可是,她不甘心。 怎麽可能甘心呢? …… …… 三分钟前的另一边,彼德与夏葵二人在森林里急急而奔,追赶於她们身後是实力悬殊的敌人,仓促之间,少年心中已是有所觉悟,於是他便将华勒丝所赠的水晶吊饰从颈项扯下,塞到旁边的夏葵手里:“戴起它,然後听我说。” 莫名地接过被塞到手中的水晶吊饰,夏葵疑惑地点了点头,在逃跑中,将吊饰匆匆绑上,同时,她又听见彼德飞快地向她说道:“等会儿,当你听到我的指示就立即改往南边跑,依照这个速度,欧文他们很快就能追上我们,分头逃跑,更有利於你我二人的存活机会──” “可是……”邻家少女尚有疑虑。 但是彼德没有让她问出,少年连续不断地说道:“刚才交给你的吊饰是我这边建构成双向传送阵的魔法道具,若是你逃得愈远,当我成功发生传送以後,欧文她们与我们之间的距离亦愈远,届时,逃出的可能性就愈大!所以,你要尽可能逃得更远──” 身受重托,夏葵用力地点了点头,保证道:“嗯,我会尽力逃远的!” 虽是狼狈而逃,不过彼德唇边的微笑犹是未变,听见夏葵允诺的他却是语锋一转,说道:“可是──若然你我分开後三分钟内,我还没有传送到你身边,那麽,你就要做好自保的准备了,姑且不论福斯夫妇会否杀你,单单是出卖我们的孟赫便不会容许你这个见证者存活下来……” “首先,若你往南方逃跑,应该能够比他们早一步回到彩虹村,但绝不要从正门进去,也不要回去我们安置马匹的旅馆,你必须要在短时间内获得离开村庄的途径,直接偷走村民的马匹或是藏身在商旅的货物皆是不错的选择,总而言之,你一定要尽快远离彩虹村!然後,你就要从以下两条路中挑一条走了──” 彼德语气严肃地说道:“第一条是最安全的路,直接往北方走,穿过边境去到伯鲁特王国,然後改名易姓,一直在那里生活下去,再也不要回来法洛林……” 听见要远赴他国,夏葵不禁惊叫问道:“那麽,谁来照顾我的弟妹……” 少年毫无怜惜地答道:“如果你挑选了第一条路,你的弟妹就很可能会遭到他们的毒手,因为他们为了找到你,必然会利用你一切的弱点。” “那麽,第二条路呢?”夏葵担忧地问。 彼德一边将一枚梧桐戒指交到夏葵手里,一边答道:“第二条路是往南而行,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伊斯奈,同样,你必须偷渡至城内,偷渡成功後,你就要马上赶到城东的哈佐德侯府,向一位名为沃维克的男性门房出示我给予你的这项信物,并且请求面见哈佐德侯爵本人,当你看到侯爵时,你和你的家人就算是安全了……” 顿了顿,少年又道:“不过,假使你在城门处偷渡失败,你就必须确保自己能够进入城东的监狱,那时候,金钱是最好的朋友,士兵都会喜爱它们,到达城东的监狱时,你便要尽快找到那里的监狱长,法拉比昂女士,将信物交给她,让她尽快替你联络到哈佐德侯爵。” 彼德语气一重,总结道:“切记!在将彩虹村的事情告知侯爵前,你没有一刻是完全安全的,任何人包括士兵、商人甚至是老者与孩童都可能是你的敌人,你的食物与和随时都可能被下毒,你能相信的人,唯有门房沃维克、法拉比昂女士、哈佐德侯爵本人以及你自己,除此以外的人,你都要保持疑心。” 此时,他们的背後传来了短促而急烈的脚步声。 彼德眼神一凛,决绝地低声喝道:“就是现在,走!往南走!。” 一时半霎间,夏葵已是不由自主地依言而行,与彼德各散南北,而追赶的脚步地亦是一如彼德所预料,通通往少年的方向追去── …… …… 密林中,追杀者的脚步已经非常贴近,一直全速奔跑的彼德也接近气力耗尽,少年粗略地算了算刚才逃出的距离,感觉已经与原本计划的相差不远了,也就止住脚步,转身伫足,微笑迎客。 “诸位的脚程实是太快,所以我决定不逃了──” 追杀的三人中,欧文首先赶至,看到忽然停步的彼德,他的太刀却未有直取少年的首级而去,而是立於十步之外,静待尚在後方的二人,彼德观之,心中也是暗赞谨慎,如此不骄不躁的性格正是良将之材也。 可惜,眼下的他却是敌人。 未几,露西娅与孟赫也从後赶至,福斯夫人现在的表情已经不复和善,反是冷若寒霜、杀意腾腾,而铁树枝的队长则是神情冷酷、满脸恶意。 就在三人齐聚之时,欧文的太刀当即毫无预警地辞鞘而出,彼德早已注意到欧文的刀鞘刻有能够提升拔刀速度的符文,故而有所防范,乃见彼德腰间的玉佩骤然粉碎,少年的头顶便垂直生成一个朝向欧文三人的符文阵法,阵中,一浪凝寒飞雪御乘暴风呼啸而出,直直扑向刀客欧文! 见状,欧文的刀势乃是一挫,反退三半,横刀胸前,驱使灵力以抗风寒,三息之间,太刀周围空气的水分也被冻结成冰,为雪亮的刀身添了一件晶莹的新衣,孟赫躲在露西娅的护盾之後窥看前方,不禁心中暗惊,若是由他直接面对这一浪暴风雪,恐怕已是魂消气泄,冻作冰人而已! 夺命的寒风只吹了十息,而福斯夫妇与孟赫三人仍是毫发未伤,这样的结果恰如彼德的预期,其实,从来就没有什麽传送魔法,他的身边如同华勒丝一般,也是只有攻击、防卫、净化、透支以上四种符文道具……这一切都是欺骗夏葵的。 最起码也要令无辜的夏葵逃掉,这就是彼德的想法。 最後的暴风雪吹罢,少年默默地准备迎接计划中的死亡,然而,他的神识中的生死因果却是和他的意愿如斯矛盾,无论他往哪里走都是生步,无论他往哪里走,刺向心脏的太刀都没法结束他的生命── 因为本该离去的人此时却站在他的背後,挤身到他的身前,代替他承受了刺客的刀,还记得红巾女的故事吗?结婚五年後,红巾女身亡於政治刺杀当中,只是,那一次刺杀的目标并非红巾女本身,而是她的丈夫,那一位幸运的贵族男子…… 贵族男子的微笑崩溃了。 他开始认同华勒丝了,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实在太危险了,至少,现在的彼德已经没有那个信心再去扞卫任何珍爱的事物了,甚至,他连自己也未必保护得了,哈佐德这个姓氏的枷锁将会永远束缚住他,即便步入死亡,回归轮回,也是不得解放。 由始至终,少年都无法成为单纯的彼德…… 因为单纯的彼德从不存在,也无法证明…… 可是…… 「我是谁」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少年也不想去了解何谓「爱」了…… 什麽王城败剑的试炼也可以滚一边去了…… 现在的少年,仅是一心希望,活下去! …… …… ; 72. 自由意 独眼食人魔举起了牠的右拳,而贵族少女的双剑又该要往哪里去? 如果死亡是自由的代价,那麽,自由又在哪里?而自由又是什麽呢? 当时的红巾少女因为渴望从父亲与家族的庞大意志中脱离出去,所以她才开始追逐自由的身影,她希望得到解放,而强大的力量则是解放的前提,少女从小就觉得,那看似美好的自由或许并非生而有之的,而是以血与汗来建立的。 可是,这个意义下的自由又与力量的本身有何差别呢?难道,任性的为所欲为就是自由的真义吗?华勒丝年幼时就想通了,「自由」这两个字不过只是两个空洞的符号而已,自由只是世人构筑的概念,这个概念复杂而不统一,那些愚昧而不求甚解的庸人只会把它们混淆错解。 那麽,华勒丝追求的自由又是什麽呢? 「我一直追求的自由是什麽呢?」 准备挥剑的刹那,少女又一次如此想到。 像是回应她的疑惑似地,在她的脑海深处,陌然飘出悠远的歌声,歌声是熟悉的,那是一位原住民少年的纯朴声音,他曾经如此唱道:「……清音贯林复自由,龙鸣横天形迹灭,风舞长空逍遥游,从此不闻风龙事……」 正是一曲风龙吟! 风龙吟! 她终於知道自己渴求的自由是什麽了…… 贵族少女想要成为逍遥自在的风龙── 那麽,她又要如何做到呢? 当初,王城败剑教会了华勒丝与彼德如何取得女神黎安娜与摩莉赫的指引,使她们二人能够看到眼前的生死因果,现在,华勒丝心中也有一个极端的想法,即使只能拥有一刀的光阴,她也要在这一刀的刹那间化身为龙,以自由之姿死去。 於是,她在心中默祷。 「自由的风,请寄语你的主人,」 「我欲与卿同行,望卿永为我的牧人,」 「使我不至迷乱,亦为他人引路,」 「愿卿的志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愿卿的自由降临,教我甘於生,乐於死,」 「十二年华的追逐,乃求一剑逍遥──」 随即,清风拂衣,剑动了。 此刻,贵族少女的剑又一次有了目标,脚步亦有了方向,华勒丝望向面前的独眼食人魔,感觉困扰多时的必死之果已经不再显得可怕了,即使她将要死亡,这一剑过後,她仍是自由的。 既是自由的,那麽是生是死也不重要了,这就是她认定的道路,若然死亡就是她的结局,她亦愿意以微笑去拥抱── …… …… 三分钟前,树林的另一面。 一个半透明的三角锥体笼罩住彼德与夏葵的身影,将她们二人保护在内,这是华勒丝赠与彼德的防御灵器【法老王之墓】的效果,眼下则是由舍身相救的夏葵发动出来,这个金字塔护壁可以在七分钟内隔绝所有a级或以下水平的攻击。 然而,在七分钟後,他们又能如何呢? 前功尽废的少年冷冷地问道:“为什麽回来?” 半途折返的少女嘻嘻地答道:“因为我突然发现了某人对我说谎了,彼德啊,你为我规划的逃亡路线太过详细,而且语气也太过沉重了,这使我起了疑心……” 夏葵解下暗淡无光的项链,将它交回彼德的手里,续道:“因此我研究起这个吊饰,这是一种灵力驱动的施法道具,彼德你不知道吧?藉由符文阵法发动空间系的术法可是需要短时间掏空一名b级战职者的灵力,换言之,即使你拥有灵力透支的道具,也不可能使用到你口中的传送类技能……” 邻家少女洋洋得意地挑了挑眉,又道:“而且,如果我们真是拥有所谓的传送道具,正确的做法绝不是逃回村子,而是尽快赶回七彩坊的洞口救走铁树枝的众人,你和华勒丝应该都持有净化功能的道具吧?所以才能够免疫於蘑菇汤的毒害,那麽,将众人唤醒,然後一齐逃走,这样子才是上策,不是吗?” “够了!”彼德凝重一喝,沉声说道:“我是在问你……你为什麽要回来?” 回来替他挡去刚才那一剑,然後共同陷於新的死局吗? 挂在唇边笑意消去,邻家少女握紧手中的长棍,眼神强硬似是在扞卫自己的疆土,仅听她少有地认真说道:“我是不会抛下同伴独自逃走的,两年前,我的父母未曾这样做,我也不会这样做,倘若我今天死了,家妹也会勇敢地承接她的天职,代替父母,代替我这个无能的长姐妥善地照料家中……" 少女又颇有英气地说道:“前有父母为楷模,後有弟妹作应援,既是如此,我又如何能够贪生怕死,污蔑了一脉相承的姓氏呢?” 彼德从未听见夏葵谈及自己的父母,如今听见她此一段铿锵肃然的自白,不禁刮目相看,乃问:“令尊令慈在两年前正效命於哪个单位?” 闻言,邻家少女平静地答道:“家父家母生前也是黑铁陆战团的兵士,她们皆是第一批充当先锋而遭到埋伏的飞鹰骑兵,据说,她们是为了营救被包围的同袍而坠马而死的。” 然後,她又望向把她们包围在屏障外面的孟赫,愤愤地骂道:“然而,如今家父家母昔日的同袍却要倒过来残害她们的女儿了,这是法洛林战士该有的气节吗?这是黑铁陆战团的风骨吗?你的存在真是笑话!” 发言心底的鄙视穿越半透明的屏障传到孟赫的耳中,背叛的佣兵队长却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反讽道:“笑话?黑铁陆战团的风骨才是笑话!无知的娃儿,风骨与荣誉只是聪明人把别人推到战场前线送死的骗术,相信这些狗屁的笨蛋便会落得如你父母同样的下场──” 孟赫的讽刺激得夏葵马上想要张口反驳,可是贵族少年却是更早一步,只见他淡然地呵呵一笑,探问道:“现在提起这些前尘往事又有什麽意义呢?忠实的孟赫队长,倒不如谈谈这次出卖能让你得到什麽吧?” 孟赫冷笑道:“臭小子,人之将死就不要问这麽多了。” “呵……”彼德玩味轻笑,一反以往谦虚的常态,口吐傲然之语:“队长大人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了,本公子只是在关心你的身家性命财产而已,所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敢断言,若我们身死此林,你亦绝无活命之路!”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脸色一变,夏葵更是哈哈大笑起来,骂个痛快:“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大叔你现在知道风骨与荣誉的重要了吗?自古以来,背叛者总是不得好死哦!” 此时,孟赫与福斯夫妇间显然多了一层忌惮,彼德看到他的动摇,言语中又是一计:“亲爱的队长大人,你现在若是逃跑,可能还来得及哦!欧文他们不敢去追你的,因为只要有夏葵在我身边,围攻一名a级战职者,本公子自忖还是颇有胜算的……” 孟赫闻言,然後思量,片刻,他就转身举步,开始远离福斯夫妇的身边,此时,金字塔内的彼德又开口了:“且慢!孟赫队长应该还没有拿到她们的报酬吧?如果你现在就抽身离场,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既然队长爱财,那麽本公子也投汝所好,愿以百金高价委托队长大人协助我等二人脱离险境──” 如此一来,孟赫便不能走得这麽轻易了,他沉吟半息,然後冷笑一声,反问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一句说话也适用於你身上,不是吗?” “事成以後,本公子必会保你一命,这是侯门嫡子的诺言,信与不信,随君之便……” 彼德顿了顿,语中带杀:“只是,若然你今日弃我等於死地,而我们任何一人幸而不死,那必然千里追杀,天涯海角,在所不惜!” 少年的狠话说尽,孟赫却是没有表明立场,他只是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慢慢地退出战场,而露西娅与欧文二人也没有去阻挠他,在她们看来,仅仅队长孟赫一人,根本无法改变她们布下的杀局,他们距离铲除哈佐德家的势力,就只欠最後一刀而已…… …… …… ; 73. 断刃者 七彩坊前,华勒丝挥出了决志後的剑,她一往直前地冲向食人魔的右足内侧,生与死的双剑同时在巨大的大腿内侧划出了两道小口,剑锋留下的痕迹非常轻浅,甚至连半点血丝也没有渗出,下一刻,吃痛的巨魔愤然抬起大脚,迅速往脚底下的少女踩去,这个画面就像是一名人类正要踩死一只蟑螂似的── 巨大的黑影瞬间笼罩了华勒丝的天空,即将降下的大足散发传来了腐烂的臭味,想到快要死在这一脚下,贵族少女只感觉到十二万分的恶心,哪里还有半点迎接自由的样子? 华勒丝自嘲地笑了笑,心中只道一切皆是镜花水月。 “臭丫头!睁开眼来!” 然而,最是意想不到的声音却在此时传到了贵族少女的耳里,华勒丝惊讶地睁开蓝眼,一道朦胧的褐影狠狠撞至她的胸前,剧烈的痛楚随即从她的心口附近冒起,视野左右的景物也迅速前进,待她回神过来时,一只长满毛发的巨大脚板已经在她面前轰然落下,被脚板震飞的尘土飘入了她的鼻孔,使她异常的难受,可是…… 必死的她,还活着。 华勒丝的蓝眼笑了,当她的眼角瞥见了在旁边吐喷泥沙的斥候修萨後,却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愉快,贵族少女原以为老头子应该在察觉到情势有异的时候就已经独自逃命去了,却是没有万万想不到,最後竟然是由这个糟老头来救她一命…… 站起身来的糟老头望了一眼前方的庞然大物,当即气急败坏地喊道:“臭丫头,别发呆!快将食人魔引到那边的林子去!哎呀哎呀!老骨头我肯定是疯了才会来救你的,天哪!牠要追过来了!牠要追过来了!” 听见修萨的叫喊,华勒丝的蓝眼笑得更加愉快了,虽然不是完全了解这个老头,但是她却清楚这个糟老头不会去打没有把握的仗,老头所指的林子应该存有某些致胜的关键! 瞧见脚下的人类竟然被另一个人类给救走,独眼食人魔却是心中一喜,因为他的午餐又能多添一道菜了,虽然那一只刚到的人类又老又瘦,可是蚊子再小也是肉,身为食人魔一族,牠是绝对不会挑吃的── 食人魔奋勉不懈地追捕着地上的猎物,华勒丝则是遵照自由的因果而行,修萨帮她施加了一层疾行符文,在风龙意志的指引下,少女倒是勉强能够躲开食人魔的攻击,待得修萨帮助她叠加了第二层疾行符文後,她也开始能够往老头所指的林子迈开脚步…… 眼中的午餐一直东躲西藏,食人魔渐感不耐,挥动的拳脚也愈益粗暴,可惜,愈是混乱的攻击却是对华勒丝愈为有利,盲目而愤怒的攻击只是在为华勒丝大开自由之门,闪避的动作也愈见轻松,不一会儿,她们就顺利把独眼食人魔引入树林之中。 瞧见食人魔已经步入林子,原本在一旁戒备的修萨也有了新的动作,仅见他抛却华勒丝,独自翻身爬上前方的树梢,在瞬息之间消失在贵族少女的视野之内,不过,仍然受到食人魔追赶的少女倒是不会认为糟老头到了现在才来临阵脱逃。 因此,她还是专注地做好自己能做的事,足踏自由的路。 而在华勒丝的神识里,她的周围还是满满的必死之步,这些因果明显就跟实际的状况迥异,生与死与剑之道肯定是出了问题,只是贵族少女暂时并没有空闲去理会细思,眼下的她当然是先要去解决後面那一只可怕的食人魔。 吁……吁…… 拼命地喘息着,拉命地奔跑着,属於自由的领域也在华勒丝的神识中渐渐增多,少女默默期待着某位糟老头快点展现出打破困局的能力,而铁树枝的斥候也确实没有令她失望,马上就让她看到生存的曙光。 正当女孩与巨魔在林中愉快地一追一逃时,一根拳头粗的长蔓藤突然横身在树与树之间的半空,蔓藤横悬的高度刚好比少女高出半个头,使她能够顺通无阻地通过,至於独眼食人魔的右足则是直接撞上了这一根蔓藤── 下一秒,华勒丝便听见老头子的咒骂:“他娘亲的,五条扭作一根,竟然连半秒也撑不住!这个年头怎麽连大自然都开始娇贵起来了?干它母亲的的废物蔓藤!害老子爬上爬下,浪费这麽多宝贵的时间,结果竟然连一点屁用都没有!可恶,法克!” 闻言,贵族少女心中不禁暗自发笑,同时亦是心感诧异,看来这个老头子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按照计划到周边放哨,而是在这个林子中布置起各种陷阱,显然是早有警惕,不过,若是以他过去展示的能力,应该不会单单只弄出一根鸡肋的拦路藤蔓而已── 果然,在华勒丝继续往前逃跑十步後,一枚巨石就从林子侧面的斜坡滚落,修萨对於双方速度的计算非常精准,滚石恰好撞上了穷追不舍的食人魔,但这位老头子还是低估了大个子的防御力,乃见食人魔大手一拨,整颗三人高的巨石便给牠简单地拨到身後,丝毫没有影响到牠的前进。 这一回,华勒丝倒是没有再听见任何咒骂声,山坡上的老头子只是摸了摸鼻子就滑下林中,仅仅两息之间,他便再一次超越了华勒丝与巨人,走在她们的前面。 此时,属於华勒丝的自由领域却是突然急骤地减少下来! 待少女再走出五十余步时,目光所及就仅是剩下一处远方的立足之地! 於是,无可挑选的华勒丝唯有奋力往前一跃,飞越身前的草堆,随即,她便听见一浪巨物倾倒的声音,回眄而顾,那一只要命的巨魔已经半只脚陷在地穴当中,而此时的斥候修萨则是手持刀刃立身在旁边的光秃树干上。 刹那间,贵族少女洞悉了唯独无二的自由之法,於是赶紧开口向树上的修萨大声叫喊,指示道:“用你的匕首去刺牠的眼晴!” 然而,纵使此时的独眼食人魔足陷地穴,但是牠的上半身也不是能够轻易进犯的,甚至连华勒丝也不清楚这个糟老头究竟要如何才能够刺到巨魔的眼睛,更是不敢指望对方会以身涉险……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人就是要常常叫他人感到意外,看似和善的,偏偏就是来杀你的,看似忠厚的,却是在关键时背离你的,看似狡猾无耻的,反而是愿意为你舍命相救的义士…… 在这一场没有暮日的阴雨里,华勒丝清楚地再一次看到绿海中的飞鱼,那一刀的风光依旧是如此绚丽,只是少了一丝明艳,多了三分爽利,快如灵蛇吐信,巧若蜻蜓点水,刀锋闪烁,夺目伤敌於须臾之间── 吼! 食人魔的红瞳遭到斥候的短刀刺中,痛呼一叫,状若失明,乃见其双手胡挥乱舞,一击得手的修萨纵然有意闪躲,却是无奈尚在半空,无处借力,处身於掌风拳影之中的老头子终究仍是惨遭打击,被食人魔的小姆指轻轻扫过,顿时人如飞矢,猛然撞到树干之上,然後直挺挺地从高处跌落,摊倒地下,吐红满襟! 就在华勒丝担心之际,铁树枝的斥候又摇摇欲坠地站起身来,细小的手仍是紧握刀柄,姿态也是完美的起手式,只是刀刃已断,空有形相,再也没有半分实际的威胁…… 这时,华勒丝却只是一味痴痴地望向手握残刀的斥候。 一时间,她竟然完全忽略了身边的危害,还有她的伤势,因为,现在的斥候已不是修萨,而是那一位拥有美丽碧眼的温柔少女,也在这个时候,贵族少女才明白到昔日的违和究竟是缘何而起,同时亦暗自决定了要把这份独特的美感永远独占,不予外人窥视。 随即,盲眼的食人魔惨号一声,便是不分东西,狼狈而去,苟为戒备的墨发女子也渐渐软倒在地,华勒丝方始一惊,从方才那一份凄美刚烈的美感抽离回神,奔往树边,为她急救…… 并时,一道人影从密林的阴影处慢慢走出,拍手赞许。 瞧见来者,华勒丝则是蓝眼一缩,冷言相对:“贱人,你还有脸来见我?” …… …… ; 74. 灰飞灭 树林的另一侧。 【法老王之墓】已经也启动了将近五分钟了,一旦到了七分钟过後,为彼德与夏葵提供庇护的金字塔就要马上消失,届时,她们便要再一次面对守在外面的福斯夫妇,少年自忖如果仅是他们二人共同抗敌,那肯定是十死无生的下场。 变数…… 少年一方面在等待变数,一方面在思考如何自己制造变数,天时、地利、人和,还有什麽可以利用的?伟大的亚克曼──少年的父亲──教导他愈是危险就愈要冷静,敌人愈是强大就愈要勇敢,因为雄鹰也有反遭野兔践杀之时,未到最後一刻都不可放弃! 而金字塔外的福斯夫妇显然没有浪费她们的时间,露西娅一刻不停地在泥土上绘制着一个巨大而复杂的魔法阵,而魔法阵的中心点正站着她的丈夫欧文,这一位内敛的刀者沉着地凝神屏息,左手轻抚刀柄,仿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彼德旁观在金字塔内,心中不禁为夫妇二人的布置而忧虑起来,在他看来,她们曾经提到的【复仇之刀雷】并非单单用来哄骗她们牵制食人魔的虚言,而是真正存在的招式…… 如此一来,一旦金字塔的防卫解除,他和夏葵恐怕就要被雷得外焦里嫩了! 大难当前,这时的夏葵倒是十分平静,她一边观察,一边说道:“彼德,我能感觉到欧文的刀鞘填充了很多能量,有灵力的,也有魔力的,而且他的双脚也缠绕了三重疾行符文,他的第一刀应该会快得连肉眼也无法捕捉……” 此时,彼德的表情又回复到游刃有余的微笑,他摇了摇头说道:“不,刀快虽然凶险,却是尚能取巧一挡,露西娅的闪电魔法才是真正的无解,那种压倒性的力量,我们怎样都不能正面对抗,可是现在的局面却是使得你我都避无可避了。” “嗯,已经避无可避了……” 低语一句,邻家少女抬头望了望身边的少年,忽然灿烂地笑了,像是开玩笑似的,她踢了踢彼德的小腿,笑看他吃痛的崩塌表情,轻快地说道:“笨蛋!让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吧!” 这种情势她还要说些什麽?彼德向她露出了聆听的微笑。 “我喜欢你哦!”她如是说。 彼德眨了眨眼,没有震惊,只是感觉这个告白的时机真在是绝妙的狡猾,害他也不得不如实回应:“嗯,我也是。”──假如那一种汹涌在他心里且几乎泛滥的情感就是被人们称为喜欢、唤作爱的事物,那麽他定然已是无可救药了。 立时,她们二人彷若无事似地移开了各自的目光,甚有默契。 因为,只要对方知道就好,更因为,明白彼此已是一种幸福…… 然後,她们就能够坦然地继续面对即将发生的下一幕,金黄色的半透明屏障在眨眼间消失在她们的面前,立时,似乎有狂风与雷鸣笔直地往她们扑去,那是生根於复仇的刀雷── 人类又要如何承受呢? 看透了生死的彼德是丝毫未动,他与她的下场乃是注定的。 一匹燃烧的独角马从战场的右侧迅速切入,烧起了一地枯叶,并且准确地撞上了雷电环绕的刀锋,随即,雄纠纠的火马就被刀锋一分为二,化为朵朵艳红飞花,随风飘摇,煞是好看。 绚丽间,橘发少女毅然掠阵而出,她的铁制长棍牵起一浪急风,强袭迎上欧文的太刀,刀者的攻击方始受到独角马阻击,一式复仇的刀雷已是毫无锋芒,眼见长棍袭身,他也不敢硬碰,便是气势一敛,迅速又退回原处,同时收刀入鞘,伺机而後动。 “看来时间刚刚好呢!蛆虫,准备好反击了吗?” 双方诧异间,一道熟悉的清冷声线飘入了战场,闻得芳讯,彼德虽是喜出望外,却也是满腹疑惑,两师姐弟大难重逢的第一句竟是:“华勒丝,你怎麽还没有死?” 纵使明白少年所指为何,这时的贵族少女还是禁不住心生不爽,她总感觉有人含沙射影,变相咀咒,於是她坦然地露出温柔而危险的微笑,关心问道:“你是给她们吓傻了吗?要不要本小姐把你的头壳撬开,好好检查检查一下?” 此言一出,彼德自是识相,一副正经模样地望向正准备再次攻来的福斯夫妇,认真说道:“三对二,双方实力还是悬殊,敢问纳斯农小姐可有後策?” 华勒丝则是爽朗一笑,自信答道:“打就对了!” 彼德会心一笑,一切皆有指引。 猎物的援兵既至,露西娅与欧文唯恐变数再生,也不愿继续拖延,因而马上又起急攻,迅捷的太刀首先往彼德那边抢攻而去,後方的露西娅亦是开始吟唱咒文准备发动闪电魔法,然而,当她才念到第二个音节时,一枝破甲箭破空而至,目标正是无人掩护的女术士! 冷哼一声,露西娅的碧眼闪过一道紫芒,口中的攻击咒文无奈一变,原本想要施展的闪电魔法此刻只能化为一面魔法盾牌守护在她的右方,只听见叮的声响,一枝羽箭就落在地上,而术士的盾牌却还是坚固地矗立在她的旁边,看来还能够维持一段时间。 与此同时,脚踏三层疾行符文的欧文也挥刀冲至彼德的面前,就在危急的瞬间,一口比太刀更快的小刀挡在了两人之间,小刀一击即遁,不见形迹,未几,华勒丝所站之处又传来一下刀剑相交之声,贵族少年顿时了然於胸,那是他的堕天使──杰特。 虽是侥幸,不过,这场战斗确实是她们赢了── 堕天六翼的出现决定了这场战斗的胜负,原本该是无差别的杀戮在彼德与华勒丝的同时引导下立时演变为一连串又急又烈的针对性的攻击,短小匕首此刻成了死神的镰刀,饶是目锐如刀者欧文也无法看清堕天使的刀光,三息之间已是连中两刀,血流涓涓! 另一边的福斯夫人也不好过,为了防御弓箭骚扰的她完全忽略了那口没有影子的刀刃,错愕间,她的腹部已经惨遭刀锋割开,血泻一地,并时,一箭西来,贯穿了妇人的脑袋! 妻子受到重创,那边的欧文却是未有半刻分神,只见他把双目齐阖,听声辨位,竟是成功击中并挡住了杰特的匕首!但彼德与华勒丝又怎会让杰特走在死步或是踏向束缚呢? 一击虽未得手,但是她们尚有後续,转瞬间,杰特又是七刀袭向欧文,一轮金铁怒呜之声骤然响罢,一者攻,一者挡,情势渐渐步入战斗的终焉…… 最终,七刀中其一,迅捷的刀者已是身首分离! 这个时候,翠绿森林已是遍体鳞伤,刀痕满布。 「结束了吗?」 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彼德以神识往夫妇二人身上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当他完全确定两人已经「死绝」以後,他才放心地向瞧不见外界事物的杰特大声喊道:“停下吧!杰特,她们都死了。” 纵使依恋不舍,但是,贵族少年既已下命,杰特也不得不从,唯有乖乖地停了下来,卸去一身疾行符文,他有些不舍,又有些享受,只是更多还是那一份歇斯底里的狂热,今天是他第一次同时使用六层疾行符文,完全进入堕天六翼的状态,那种无与伦比的速度带来了强烈的快感,令他彻底地上了瘾,再也没法自拔了! 待得一阵肃杀结束的沉默缓缓散去,众人也就鸣金收兵,一同返回了七彩坊,着手开始整理残局,对铁树枝的大部分人而言,这一天,真是太过多姿多采了…… …… …… 当夜,最後一战的密林里。 两道青色的影子悄然来到…… 黑暗中,随即传出森然的啃食声,林中的夜鸟止不住地往外而飞,逃离此处。一只惊醒的猴子不幸地瞧见了牠们,於是,牠僵硬地从树顶摔了下来,脑浆流满一地,血腥味重。 次日,彼德率领众人回到现场,却是怎麽也寻不回福斯夫妇的屍身了…… …… …… ; 75. 猫与鱼 嘤咛一声,她的思绪渐渐清晰过来,四肢百骸的疼痛随即袭上她的心头,使她不禁忆起某只腥红的独眼,顿时,她戒惧地睁开翠绿的美眸,坐直身子,右手往腰背探去── 可是,她没有找到那一口父亲赠送的刀刃,只摸到自己的柔顺长发。 “可惜了,这麽快就醒来……” 清冷的声线略带妩媚,熟悉的感觉使她放下了戒心,她疑惑地往声音的源头看去,便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白净香甜的睡床上,床的左侧是一位慵懒的红巾少女,少女坐在床边的矮椅,清冷高贵的美人尖被一只玉手托在床的边缘,而那双蓝眼则是眨也不眨地盯视住她,眼神似是欣赏又有玩味…… 大概是有些承受不住对方的目光,伊白妮含羞地别开了俏脸,宛如河畔水柳似的微微低头,柔声问道:“纳斯农小姐,请问我睡了多久了?” 然後,她看见了红巾少女的玉手从自己的下颏离开,缓缓地伸向她,在她的视野内逐渐放大,最後印在她的脸颊,像是拭净珍宝地轻轻抚摸、把玩,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少女的掌心是微冷而柔软的,那是异常勾人动魄的温度与触感…… “不长,七天而已。"红巾少女有些遗憾地说道。 七天,不长吗? 她心中有所牵挂,昏倒七日已是天大的事,便赶忙礼貌地问道:“请问这里是什麽哪里?还有,丝……我的弟弟跟妹妹们知道了我受伤的事情吗?” 华勒丝瞧她略有痛苦之色,蓝眼便流露出怜爱之色,轻声说道:“别焦急,你的伤势才刚刚癒合,不宜心情激动或是动作太大,关於其他事情你就不用去忧心了,本小姐自然会替你打点妥当,现在,你只管休息就好……” 顿了一顿,贵族少女让她半躺在床,才继续说道:“这里是纳斯农府的东院,因为你身受重伤,为了方便治疗我便把你安置在此,至於艾朵琳她们那一边,我没有多嘴,只是派了管家,告知了她们你要暂时在我的府第作客,如此而已。” “谢谢你,纳斯农小姐。”她鞠了半躬,感激地说道。 “哦──"拖出一声危险的长尾音,华勒丝双手抱胸,微笑问道:“你还要继续叫我纳斯农小姐吗?小伊。” 听见这个昵称,墨发女子笑了笑,然後略表歉意地点了点头,温声说道:“抱歉,刚才伊白妮失礼了,希望你莫不要放在心里。” “这样才对嘛,你我之间又何必这麽生分呢?"贵送少女宽慰地化开了笑靥,她又从矮椅坐到床边,然後竟然直接躺在伊白妮的旁边,侧着身子,薄唇靠在她的耳边,玩味说道:“那麽,现在该是轮到本小姐来问你罗,亲爱的斥候修萨~~” 感受到耳廓处沾染的水气,还有枕边的温度,伊白妮不由得心中漏了一拍,她有些猜不透眼前这位贵族少女的心思,更是莫名地心生羞赧,墨发女子一边悄悄地往床的另一边退开少许,一边脸红红地点头答道:“请问吧,只要是华勒丝你想知道的,我都会老实交代……” 瞧见伊白妮这副娇态,华勒丝忍不住噗哧一笑,心里也是痒痒的,充满了继续欺负对方的念头,只是,她还是放过了她,因为她尚有正事。 “那麽……第一问,为什麽你会知道孟赫与福斯夫妇会背叛?” “其实我仅是察觉到孟赫的异常而已……”伊白妮答道:“当日早上,队长在准备那一锅蘑菇汤时,他暗示我去狩猎三色雀,可是,彩虹村附近的森林根本就不会有三色雀,因为那里附近都长满了苦艾草,那是三色雀的主食,若然真是有三色雀,苦艾草的数量不应该会有这麽多。” “所以,你认为那是孟赫为了支开某个碍事的老头而撒下的谎言。”华勒丝先是总结,然後又不带一丝感情地问道:“那麽,当你发现孟赫的异常时,你为什麽没有通知大家?” 伊白妮解释道:“因为,三色雀的破绽并不能完全反映出孟赫的意图,而且,三色雀的羽毛或许真的存在,毕竟当时也不能够完全排除类似是雀鸟迁移的可能性。此外,作为修萨,他可以随意怀疑、挑剔任何人,唯独不能够随便质疑铁树枝的队长,他不想轻易丢失在铁树枝的位置。” “但是……”墨发女子续道:“对於孟赫异常的举止,我还是心存忧虑,所以我才反其道而行,使不该出现的修萨出现在那里,并且预先在林子布置一些简单的陷阱,以防万一。” 华勒丝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接着,又说起另一个问题:“那麽,你为什麽要成为修萨?又是如何成为修萨的?” 这个问题使伊白妮陷入片刻的沉默,她似是在缅怀,又似是在思索,她喃喃说道:“在蓝月夜,我们失去了父亲、母亲和哥哥,一夕之间,我骤然成为了整个奥德金家的支柱,我听从了大骑士巴克的劝说,一路跟随难民团来到了王都伊斯奈,住进了修道院。” “在修道院的日子,我和弟妹们都过得不错,只是,我希望她们能够得到更多,希望她们能够不用压抑自己的本性,艾朵琳天生就是个充满求知欲的孩子,而崔伯林也有成为一名骑士的梦想,即使是我自己也默默想要在伊斯奈落地生根,正式重建家园……” “所以,我开始需要金钱,因此,我想要成为一名佣兵,可是,十六岁的伊白妮要凭什麽成为一名佣兵呢?她唯一懂得的技能就是使用小刀和匕首,其他关於佣兵的事情却是一无所知,而且还是她一位漂亮的女孩……" “是的,由伊白妮成为一名佣兵似乎是有些冒险了,於是,她就想要换一个身份,换什麽身份好呢?唔──她整整想了一整天才决定下来,按照她心中的蓝图,她成为了修萨,一位性格恶劣的老头,他过去曾经是盗贼,现在乃是一位斥候,他懂得使用飞刀和匕首,还有一些侦测的方法……" “不过,她是怎样变成修萨的样子呢?嗯,她的父亲送了一口小丑刃给她,那是她从他手中收到的最後一份生日礼物,他告诉了她一个奇妙的咒语,可以令她化身为任何形象,於是,便有了斥候修萨的出现。 “一开始的时候,女孩其实还不能好好扮演……” “足够了!伊白妮你不用勉强自己继续说下去了。” 不知何时,墨发女子已是泪眼莹莹,纵使贵族少女急切地想要了解她的过去,也病态地想要欣赏她的泪容,可是,她还是不忍心让她回忆更多,至少不是现在,而且在以後她们尚有许多时日可以彼此认识,彼此倾诉、倾听。 怀抱内疚,华勒丝谨慎地从床边的柜子拿出一个精美的木盒,如捧至宝似地递至伊白妮的面前,後者颤抖地接过了木盒,默默地将它打开,只见那口四分五裂的短刀正平静地躺在盒中一片华美的红毡之上…… “父亲……” 眼眶里打转的泪儿已经留不住了,埋藏在心里的过去是悲伤的种子,当它生根发芽,破土而出的时候,昔日逃避的,昔日强忍的,便是化作一双大手,探入她的胸膛,把鲜血脆弱心房揪扭成破碎的酸涩,从此以後,她就只能习惯,不能挥去忘怀── 眼中的她已成泪人,华勒丝唯有紧紧将她纳入怀中,温言安抚。 此时此刻,贵族少女首次对那年的蓝月有了憎恨,也首次对那年的蓝月产生了一份微妙的庆幸,虽是万般讽刺,但是,确实是它把她带到她的身边。 “别哭,伊白妮,你还有我。” …… …… ; 76. 闺房语 夜。 泪,哭乾了。 哭得累了,却是稍稍舒畅了。 从过去回到现在,伊白妮蓦然惊觉自己竟是埋在那人的怀里。 不过,她没有慌张地抽身离去,因为使她沉溺的怀抱太过於舒适,也太过於安全,在蓝眼的凝视中,她感觉自己正被广阔的大海包围,找到了属於自身的归宿。 她享受地闭上了眼,更加贪恋地往那柔软而坚韧的躯体贴近,放胆地聆听对方的心跳,即使那人是如此尊贵,自己又是如斯卑微,可是,她就是知道她们不会拒绝彼此,她是她的,她也是她的,鱼儿天生就该活在深邃的大海。 “後来怎样了?”她淡淡地问道,似是梦呓。 华勒丝一边平静地替她整理散乱的发丝,一边答道:“当日,独眼食人魔闯入了村子里,只是牠已经失去了再生能力,在村民的抵抗与老村长的魔法下,牠被冷冻成一柱冰雕,听说,他们还要把牠的屍体铸成铜像,涂上油漆,想要世代树立在七彩坊前,以慰死者。” 说起彩虹村,华勒丝不禁想起那位名唤卡萝的红伞女子,原来她就是女神祭的巫女,也是村长的孙女,贵族少女依约与她见了一面,并且交还了那一纸红伞,结果,卡萝仍是唤她为夫,自称为妾,对此,华勒丝是毫无办法…… 然後,在她痴情眷恋的目光与舍命相救的恩惠下,华勒丝百般无奈地答应了把她带回侯爵府中的东院,眼下,红伞女子就住在另一间的客房之中,仅是短短数日,她却是无形中以主母的身份自居,从容自若,害得自忖清白纯洁的华勒丝屡受下人的异样眼光,甚至使她被某位百合控膜拜了许久,直道是金屋藏娇── 只是…… 此时的华勒丝凝望着怀中的人儿,忽尔有感。 「或许,金屋藏娇也是未尝不可。」 毕竟,她们都是天下无双的美人儿,若是将她们同时纳入自己的怀抱,又会是何等的景象呢?思及此处,贵族少女却是止不住地怦然心动。 似是察觉到心跳节奏的转变,她怀中的人儿迷惑地张开了碧色的眼眸,好奇地仰望着她,声如夜莺,语调关切而温柔:“怎麽了?华勒丝。” 那样的奇怪心思,华勒丝倒是没敢如实相告,她只是笑了笑,说道:“没有,只是想起了七色糕的美味,我给你留了几个,晚点我让人先热一下,再给你嚐一嚐味道,如何?” “小坏蛋,想了失礼的事情,还敢骗姐姐,该罚。” 墨发女子万种风情地笑骂,往她的心口轻轻搥了一记,噘起嘴儿撒娇似地又道:“不过,那个七色糕,我还是得要吃……对了,为什麽那一只食人魔会失去再生能力的?” 小鸟依人的神态看得华勒丝直是一愣,过了一会儿,她才疑惑地摇了摇头,反问道:“难道你不知道吗?” 伊白妮想了想,恍然有悟,说道:“很早以前,我在小丑刃上涂过毒。” 难道食人魔是因为眼睛中毒而失去再生能力? 华勒丝感觉这个理由尚有可疑之处,於是追问:“什麽毒?” “两种毒,追命鼬的爪毒还有幻象蛇的牙毒。它们分别具有持续放血与灵力紊乱的效果……"墨发女子犹有余悸地答道:“如果真是这两种毒素刚好克制到牠的独眼,那麽我们还真是赢得惊险侥幸。” 华勒丝倒是不太在意食人魔的事情,乃微笑说道:“嘛,反正牠也死绝了,死因是什麽已经不值得深究。现在,本小姐究竟要如何补偿小丑刃的毁损才是你我的正题……" 华勒丝望向伊白妮拥在胸前的盒子,又道:“姑不论小丑刃是贵父亲留下的礼物,是别具意义的,单单只是它的本身已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若然你当初直接把它拿去拍卖,恐怕已是一个小富婆了,哪里还用得着去当什麽劳什子佣兵呢?” 伊白妮小心地抚摸着尽中的短刀残片,颇是怀念地说道:“一开始,我只以为小丑刃是件普通兵器,後来我的阅历渐增,也是愈来愈感觉到它的不寻常,可是,刀上的符文已经被我使用了,是以也再没法将它转售出去,不过,纵然它能够换得百金之财,只怕那时候的我也是舍不得的。” “假使我是你,我大概也是舍不得的。"华勒丝也不禁回忆起来:“持有小丑刃就等於拥有另一个身份,获得新的人生,那是许多人的梦想,也曾经是我的梦想,只是小丑刃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它的故事也令我感到无望,所以我也很快就打消了那份痴想……” “小丑刃的故事?父亲也曾经提及它是有故事的,但是後来我们已经没有机会在长夜中听见他的说书,华勒丝,你知道吗?他是我最爱的说书人,他的嗓音是如此多变,他扮演的角色更是栩栩如生,他能够背诵诗人弭路的十二行诗,也记得提娜-菲露的百物语,不过,他的最爱还是绿先生的自然礼赞,他只懂得两首,但却常常挂在嘴边……” 看见伊白妮一下子陷入了过去的回忆,华勒丝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似是给予她力量,使她能够坚强,不至於沉沦,淡淡地说道:“关於小丑刃的故事,我的母亲只给我讲过一次,倘使你想知道,我也会为你说书,只是我需要时间整理,毕竟那是一个久远的传说。” “谢谢你,华勒丝。” 她向她道谢,也在她的脸颊轻轻啄了一口,恰如飞鱼跃出水面的灵动,华勒丝有些愕然,犹豫着这个轻吻的意义,她望向怀中的伊人,瞧她的脸颊绯红,美眸碧波荡漾,一时间,倒是更加怀疑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 “伊白妮,你不用谢我,反倒是本小姐要补偿你的损失,以及偿还你的恩情,只要你开口告诉我,一切我都可以为你准备……”贵族少女柔声说道。 而另一个她则是噗哧一笑,美目倩兮,半开着玩笑说道:“华勒丝你说这话儿还真像是花花公子们的甜言蜜语呢,难道是看上了民女了吗?可是,我们才认识了没多久,我也不是什麽随便的女人──” 只见华勒丝冷哼一声,抓住墨发少女的双手,把她压到床上,然後,自己骑在她的身上,怒道:“大爷看上你是你的福份,那来这麽多推托?” 此时,在这一幅外人看似香艳旖旎的画面中,两人的心思却是十分单纯,她的蓝眼触碰了她的碧眼,四目交投後,俱是会心一笑而已。 玩笑而已,当不得真。 “呢,华勒丝。” “什麽?” “你说过,你可以给我一切吧?” “嗯。” 只听墨发女子的声线轻轻的,彷佛已经飘至许远的时光中:“我有一个梦想和一个理想,我的梦想是拥有一个家,我的理想也是拥有一个家,我不敢奢求那个虚无缥缈的梦想能够实现,现在我只希望你能成全我的理想,我想要一个家。” “你想要怎样的家?” 她说过,只要她开口,她可以为她准备一切。 她抿嘴一笑,似是陷入了幸福的幻想:“最近,在法可华大街有一间空置待售的商店,我想将它顶下来,建成一间花草店,从此不再四处奔波,安稳地将艾朵琳她们抚养成人,届时,无论她们要走上哪一条路,我都希望她们能够至少拥有一个回去的地方。” 那是一个美丽的幻想,华勒丝也是乐於成全,只是与她性命相比,一间商店却是太过便宜了,所以她说道:“所以,这就是你的愿望?其实,你应该得到更多的。” “除了理想,我就只有那个梦想,至於那个梦想……” 她咬了咬下唇,碧绿的眼眸有些发酸,终於还是没法说出口:“我们还是以後再谈吧,现在的我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细细回想,包括那些人、那些事、还有那一轮悲伤的蓝月。” 此後,她们又闲谈了一会儿,吃过七色糕,便不自觉地相拥而眠了。 …… …… ; 77. 小猫女 条风布暖,晨光透纱帘,日晒黛眉间,伊白妮恬然醒来,发现床单的另一半已经失去了那人的温度,她似乎离开了很久,遗下了熟睡的自己。 “真是任性呢。”想起那个人的作风,她淡淡一笑,然后就开始独自面对这一间典雅而华贵的客房,该怎么说好呢?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了…… 她感觉自己和这间客房不太相衬,无论是书架中的经典史书,还是镶表在墙壁的名家油画她都不懂欣赏,也不感兴趣,略有闷意的她推开了房间的窗,朝外看去,映入眼帘是侯门望族的大花园,那些花草山水都是井然有序地分布于它们的该在位置,整幅画面盛大而华美。 这样的景色很好,只是她不喜欢。 墨发女子成长在沃维尔平原,那里是农田与牧场的大地。 无垠的草原、弯弯的小溪,还有遥远的坎烟,一切的壮丽皆是浑然天成,而非眼前窗外的虚浮美感,当然,她还是认为侯爵的花园还是颇美的,只是不讨她喜欢而已。 咯!咯! 一阵规律的门声响起,一把娇嫩的声音往房间里叫道:“奥德金小姐,我是大小姐为你安排的贴身女仆,请问奥德金小姐已经起床了吗?若然方便,请容我进内一见,大小姐有说话要我向你转达……” “是……是!请进!” 听见对方是华勒丝为她安排的女仆,伊白妮虽然未至于紧张,但也有些奇妙而违和的感觉,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应答着,脑海里完全没有任何与一名女仆相处的概念,不过,墨发女子也没有时间思考这些有的没的,客房的门已经被推开了。 “女仆古兰在此见过奥德金小姐。” “猫人?”看见来者,伊白妮有些讶异。 推门而入者是一只拥有棕色毛发的猫女,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恭谨地垂下了脑袋,这使得墨发女子瞧不清她的脸庞,也更加好奇。 那边的古兰又何尝不好奇呢? 猫女早就从菲丝和安娜那儿听说了,她们的华勒丝大人这次总共带回了两位大美人,其中一位仆人们皆已见过,而且纷纷把她推到心目中的主母之位,至于个中的原因为何?猫女只能颤抖着表示:卡萝大人乃是一位很好很好的人。 “叫我伊白妮就可以了,我们的年纪应该差不多而已。” 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声传入了猫耳,使古兰不禁心生好感,她缓缓抬起头来,想要响应声音的主人,可是当她瞧见眼前风光之时,她却是呆若木鸡,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仅见一位身穿湛蓝睡裙的墨发女子慵懒地倚坐于绿窗之侧,柔和的阳光洒在她的左脸,照出肌肤的细致雪白,而她右边的脸庞则是恬然与静美的,在阴暗处,一丝柔美而明丽的波光从伊人的碧眼流露而出,彷佛是相迎的微笑── 又有一道曼妙的春风卷起了她的长发,飘逸的发丝在窗框里的天空中翩翩起舞,她的薄唇形如两瓣柳叶,粉嫩若樱花的红,直教猫女忍不住去想象它的味道,那究竟是花的香甜,还是叶子的清新呢? “古兰?……古兰?!古兰?!” 犹有一道温婉的声音在猫女的耳内不断重复,使她感觉有些不对劲?! “欸──欸欸欸欸!" 惊艳中的古兰大叫出声,想也没想就一连鞠了三躬,并向眼前的墨发女子说道:“抱歉!因为伊白妮小姐实在太美了,所以古兰不小心看呆了!” 因为太美了,所以看呆了? 听见这般坦然的理由,伊白妮直是噗哧一笑,这让她想起了她们的第一次见面,当时的她也是宛如古兰这般,傻乎乎地往她的脸上瞧个不停,只是她并不如猫女这般率直,竟然那样说── 「孩子,你的唇,适合笑,你的眼,更该笑,那是代代传承的祝福……」 回忆中的伊白妮又是嫣然一笑,又使古兰目不转睛,只是这一回,她并未忘却正事,便是恭谨地说道:“伊白妮小姐,大小姐让我向你转告,今天她会暂时离开府上,若是有任何需求请尽管吩咐我们这些女仆,另外,大小姐还说,她的书房可能会有你感兴趣的书,要是无聊了,可以尽情取阅。” “嗯,知道了。”伊白妮点了点头,续道:“那么,可以劳烦你替我准备早点吗?睡了这么久,我有些饿了。” 这时候的猫女已经被菲丝教导成一位合格的女仆了:“是,古兰马上就去准备,不过……请问伊白妮小姐想要到客厅进饍,还是在房间呢?” 伊白妮尚有几分倦意,于是答道:“那么,劳烦你送到房间了。” 古兰乐意一笑,便要从客房门口退去,她才刚踏出两步,在她背后目送的伊白妮却是突然开口叫住她:“古兰,等等!” “是,伊白妮小姐。” 猫女马上停下脚步,转身往墨发女子投去一个探询的眼神。 伊白妮往古兰身上打量一阵,又想到今天整日闲而无事,因此向猫女柔声询问,索要一些东西:“请问,你能为我准备针线和衣料吗?我想要做点手艺打发一下时间。” 古兰想了想,笑容灿烂地答道:“那是自然没有问题的,只是不知道伊白妮小姐需要怎么样的衣料?对于针和线又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请不要客气,我们侯爵府可是应有尽有的!” 墨发女子朝猫女的棕发瞧了瞧,再思量片刻,乃说道:“也没有想做什么特别的东西,针线简单即可,布料请给我半匹尼龙,颜色就要紫罗兰的蓝,当然,如果你愿意能够在留在这个房间陪陪我,说说话,那样子更是最好不过了。” 听见美人相邀,猫女心中甜甜的,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 不一会儿,古兰便将伊白妮要求的东西逐一备齐,同时,伊白妮也尝到了侯府的美食,其中大部分味道是熟悉的,只有小部分是陌生的,这份感觉让墨发少女轻松了不少,至少她们在吃这方面没有相差太远。 吃过早饭,伊白妮也开始翻弄起侯爵府的针线,现在她面前的针线大概就是她看过最新亮、最柔韧的,使她不禁倒过来想到修道院里的弟弟、妹妹,还有其他失去父母的孩子,如果她们都能够穿上既和暖又漂亮的衣服,那会是多好? 思绪至此,墨发女子便望向那只一直在旁偷觑的猫女,随口一问:“呢,古兰……在你的心目中,法洛林的贵族是怎样的?如果拿去跟你们国家的领导相比,又是谁比较优秀呢?" 以为事败的古兰先是一惊,然后暗呼一口气,认真地答道:“抱歉,伊白妮小姐,关于你的问题,如果是一个月前的我,大概还会有肯定的答案吧……只是,现在的我是回答不出来了。” “为什么?” 古兰想起自身的经验,乃说道:“因为华勒丝大人,菲丝姐姐说过大小姐她是一位传统的法洛林贵族,没错,大小姐的做法总是会违背当事人的意愿,作为贵族的她坚信自己的智慧能够领导人民走在生存的道路,然而,抱持住这种思维的大小姐难道不是把别人当作笨蛋看待吗?可是,讽刺的却是事实。" 古兰露出一抹苦笑,总结道:“大小姐往往就是那个最正确的人。” 不置褒贬,伊白妮又问道:“所以,你认同我们的贵族了吗?” “是的,我是认同她们了。”古兰点头,却又摇头,接道:“但是,我不认为法洛林贵族要比兽人的王族还要来得优秀,在王族的领导下,我们的国民总是能够格守着部落的意志与美德,至死不渝……可是,你们人类呢?你们又有多少个意志坚强的人呢?” “所以,你是认为兽人王族比法洛林贵族优秀吗?” “不,我不知道。或许,无论是兽人王族,还是法洛林贵族,我也是鄙夷多于赞誉吧?”古兰颇是忧愁地说道:“毕竟,此时的古兰正是因为兽人的积弱与人类的贪婪而流落至此,也是因为兽人的教育与人类的契约而活在当下,既是如此,我又该如何评断两者呢?” 本是随口一问,伊白妮却是没有料到会撩起古兰的满怀愁情,墨发女子不清楚她的故事,不敢乱语胡言,只是,猫女的耳朵已经没精打采地垂了下来,这使她也难以漠视,不能置之不理。 所以,她伸手抚慰起毛茸茸的猫脑袋,直到猫儿的尾巴开始狂摇,满脸享受时,她才把背后的事物拿到古兰的面前,轻轻说道:“吶,若是不嫌简陋,请你务必收下这个,我相信它会与你合衬的。” 古兰看了看,伊白妮给她的礼物,登时眼前一亮。 …… …… ; 78. 君之妻 …… …… 午日闲静,一件毛衣外套既已织成,伊白妮也同时失却了穿针引线的意欲,便将针线衣料搁下收好,交到默默在旁边玩弄毛线球的古兰面前,让她物归原处,待得猫女出去归来以後,墨发少女又是百无聊赖,於是向女仆问道:“古兰,你可以带我在府中四处走走吗?坐了大半天,感觉手脚也有些僵硬了。” 比伊白妮更早感到烦闷的古兰自然是马上点头答应,顿时忘却了菲丝的教诲,拉起墨发女子的纤手,她踏着轻快的步伐,一边夺门而出,一边兴致盎然地向伊白妮说道:“伊白妮小姐,我们去找安娜姐姐玩吧!她唱歌可好听呢!” 顿时,伊白妮身上的伤口就被她扯得一痛,乃娇声急呼:“呃!古兰,慢……慢一点!慢一点!你弄痛我了!还……还有,在找你的安娜姐姐之前,是不是应该先给我换一件衣服呢?” 听见美人的痛呼,古兰便马上慌忙地停了下来,她转身望向伊白妮,发现她的身上还是穿着那一件睡袍,於是摆出一只猫爪,吐了吐丁香小舌,讪笑道:“是古兰太激动,对不起!” “嗯,没差。"伊白妮微笑摇头,然後又扯了扯睡裙,问道:“那个衣服……” 获得伊白妮原谅的猫女偷偷松了一口气,爽朗笑道:“衣服的话,大小姐她已经亲身为你准备了,我们把它们都放到房间的衣橱里面,伊白妮小姐可以随意挑选,若有需要,古兰那是十分乐意协助阁下穿衣梳妆的。” 想起华勒丝的眼光,伊白妮不禁对衣橱里面的事物有了期待,但是,她作为一位成年人,却是她肯定自己不需要像个小孩子似地要人服侍穿衣:“谢谢你的好意,古兰,不过我自己就可以了,请你先在门外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十分钟後。 在金黄院的猫瞳中,客房的门扉逗趣地钻出了美人的脸容,她的表情有些害羞,红红的脸蛋显得非常的可爱,只听她声如蚊小,颇是尴尬地说道:“古兰,那个……或是我需要你的帮助。” “是!”猫女愉快地用力点头。 十分钟前,就在伊白妮掀开衣橱的刹那,她就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对了,宽敞高大的衣橱内部是空洞洞的,唯有一件款式陌生的衣服正孤伶伶地挂在里面,哪里还有墨发女子选择的余地? 不过,既然衣服是华勒丝所挑选的,那麽作为人客的伊白妮也不能弃之不理,白费人家一片心机,因此,她只好尝试把衣服穿好,只是它的设计实在有些复杂,摆弄许久,墨发女子仍是不得领,最後仅能高举白旗,求助於外。 在古兰的协助下,伊白妮终於成功穿好那件衣裳,她往长镜中的人儿瞧去,感觉原本就属於温柔婉顺的自己竟是又多了数分柔美,而且隐藏在碧眼里的坚贞与倔强更是难得地突显出来,这使墨发女子在惊喜的同时也为华勒丝的眼光而惊叹起来。 “你们大小姐的品味真是不错呢,只是这件衣服实在太难穿了……” 伊白妮一边在镜子前微微摆动,观察这一身衣服给予她的体态,一边说道:“不过,古兰你为什麽会懂得穿上这件衣服的方法?” “嘻嘻!”猫女鼻子朝天,双手插腰,得意无形地笑道:“那是菲丝姐姐在事前特别教导我的,姐姐你不知道,为了能够熟练地穿上这件漂亮的和服,古兰可是花了不少时间呢~~” “所以,你刚才是存心想要看我出丑罗?”伊白妮毫无表情地说道。 猫女得意扬扬的笑容当下就凝住了,她搔了搔脸颊,忐忑不安地说道:“其实,那是大小姐的主意,她说伊白妮小姐最初肯定不会让古兰帮忙更衣,然後,她又命令古兰一定要向她回报你出糗的模样,所以……所以……” 她低下头来,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话来。 “原来是你们大小姐的主意……”墨发女子的樱唇重新融化出笑意,她摸了摸有些担心的猫女脑袋,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她:“那麽,姐姐就不怪你了,只是这件衣服又是怎样一回事,你们大小姐究竟是从哪里搞来的?” 古兰想了想,语气轻快地答道:“这是大小姐特别派人到「安朵丽拉的榆树屋」订造的,听说是远东海外某个岛国的女性民族服饰,如果以通用语翻译,名字便是「和服」……” 猫女又流露出闪亮的目光,好奇地围绕着伊白妮,止不住地赞道:“古兰是不知道当地穿上的模样到底如何,不过,我敢肯定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够穿出和伊白妮你同样的风采,因为,这、实、在、是、太、美、了!” 伊白妮笑纳了她的褒奖,略带自夸地半开玩笑,说道:“呵,那麽……亲爱的猫女仆,请问你又是否愿意为美人引路,去拜访你那位歌声曼妙的安娜姐姐?嗯……应该是叫作安娜没错吧?但愿我没有失礼,记错她的名字。” “是!乐意之至!”猫女如是说。 …… …… 甫出门,伊白妮就遇上了昔日的她。 此时的她没有弓箭在手,犹在昨日的白衣已是渺然无踪,短短七日未见,她已经脱去一身青涩与纯朴,乃见她脚踏三寸水晶高根鞋,身穿茶褐紧身长直裙,肩披酒红短纱巾,乌黑秀亮的发髻横插一枝步摇,便是七分静穆与三分暖意,宛如迎夏之春。 伊白妮远远地从走廊另一端瞧见了她,她也自然看见了伊白妮,便见朱唇半启似笑,那位柔美端庄的年轻名媛,往她徐徐走来,步履间,莲生朵朵,曼丽多姿,彷如七彩凤凰天上至,又似人间仙子来。 “贵安,奥德金小姐,初次见面,妾身乃是卡萝?纳斯农。” 她朝她打了个招呼,拉了拉裙摆,行了一个平礼,状甚温和。 贵族圈的交际使伊白妮有些紧张,万幸她的母亲当年也强迫地教过她一些礼貌,否则今日她定然是要出丑了,於是,她也不动声色地回了一个平礼,微笑以对。 “贵安,纳斯农小姐。” 卡萝微微一笑,竟是伸手执起伊白妮的一双玉手,语气亲切地说道:“春日静好,你我虽是素未谋面,不过妾身却是腹有万语千言,亟欲小姐拨冗一听,若是不嫌茶淡酒薄,还望阁下能够移步舍间一叙。” 美人相邀,伊白妮虽是略感唐突,但也难却盛情,还没待她想个清楚,她的嘴巴已是代替理智作了决定:“嗯,现在我也正好无事,本欲与古兰二人去寻些娱乐,如今承蒙阁下相邀,自是庆幸,又怎敢嫌弃?” 听见伊白妮的答覆,卡萝开颜一笑,搀住墨发少女的手臂便带起路来,见此情况,猫女古兰眼睛一转,已是回到标准的女仆模样,只是默默低头,乖巧地跟在两女背後。 …… …… 同一时间,城西的水龙塔。 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头子背坐在塔前的榕树下,呼呼大睡。 远处,两道人影一前一後,缓缓踏来,她们正是王城败剑的两位徒弟──华勒丝与彼德。 两个月余未见,旁边的水道依旧是杨柳依依,只是树下斜坡多了一片盛开的白花,灵动的春意有了夏天的影子,走在前方的人影仍是头裹红巾的华勒丝,她又一次停步在围墙的入口,执着地将再次松脱的指示牌重新嵌回墙身,然後才踏步进内。 在少女的脚步後,哈佐德的彼德已经穿回他的华衣锦服,背後的大剑也是当年父亲为他亲身挑选的,虽是曾经一度迷惑,然而,此时的他却是胸无烦忧,一双军靴踏在王城的官道,坚定有力。 望着二人步来,老头子睁开了眼,这一回,他没有继续追逐太阳的身影,一身懈怠亦已尽去,他笔直地站起身来,老迈的形态渐渐隐去,转而化作一位沧桑的白发男子,仅见男子嘴唇微动,呼唤了「剑之名」── …… …… ; 79. 下午茶 春意浓浓,沁人心脾,两杯香茗的清烟袅袅上升,消散在优雅华美的卧室之中,烈日的阳光侵不进窗内,因此房间主人便用油灯驱散倦怠的阴暗,女仆古兰默不作声地守在方桌一旁,猫瞳低垂,偷偷细听两位美人主子的午日闲谈。 “奥德金小姐,请慢用。” 纳斯农小姐把白瓷杯子轻轻推至伊白妮的面前,温言示意茶水已经沏好,她可以随意饮用,略为拘谨的墨发女子浅尝了一口,顿觉花香扑鼻,甘苦相宜,中庸平和,使她心中不住称赞,好茶! “这是爱维斯的白玫瑰花茶吗?味道十分好。”伊白妮赞美道。 “你认得?”卡萝感到有些意外。` 伊白妮谦虚地答道:“从前没有喝过,只是大概认得白玫瑰的花香,也曾经在一本介绍花茶的书本上读到了有关它的口感与味道的描述,现在有幸一试,小女子便有了猜测,只是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奥德金小姐不必自谦,这一杯的确就是白玫瑰花茶,只是……”黑发黑瞳的女子轻抿一口花茶,轻叹说道:“只是沏茶的人功夫不够,未能带出它的原味本色,还亏菲丝老师费了整个下午的时间来教导妾身……” “或许……”伊白妮犹豫了片刻,仍是如实说道:“这一杯花茶在浸泡时可以先盖上,书上说,这样子茶的花香方能浓郁精炼,也把它的余韵延长。” 睁大了水灵的眼晴,卡萝恍然大悟地叫道:“对耶!那时候菲丝老师也是这样说的!唉,明明妾身已经有专人亲身指导,竟然还比不上奥德金小姐对於书本的记忆,真是惭愧……” 墨发女子望向茶中倒影,微笑道:“其实纳斯农小姐也不用妄自菲薄,茶之一道博大而精深,小女子是久有研究方能熟记於心,而且,偶尔失手亦未尝不是别有一番风味,人生在世,便是因为无常二字才显得多采多姿。” 忆及那日的残桥相聚,卡萝却是幽幽叹道:“可是,红尘路上,总是会有一些珍贵时光是不忍其消逝,唯愿它永恒的,否则,人们又怎麽会处处埋怨起无常的绝情之处呢?” 闻言,一抹蓝月又浮现在伊白妮的眼前,使她神色黯然,咽喉酸楚,因此她赶忙将话题带开,不想继续谈论这些伤人的禅机:“对了!既然阁下也是姓作纳斯农,那麽,请问华勒丝大人和你又是何种关系?” 黑发女子微微一笑,眼眸流露出幸福的光芒。 她含羞地轻轻说道:“妾身是她的妻子。” 欸?! 伊白妮一愣,连握在手中的杯子也险险摇晃出茶液,她难抑惊讶地向眼前这一位名叫卡萝的女子问道:“可是,华勒丝她不是已经有一位未婚夫了吗?怎麽……怎麽……” “怎麽还会有一位妻子吗?” 卡萝代替她继续问下去,然後轻抿一口香茗,悠悠说道:“是的,夫君她着实有一位名为彼德的未婚夫,妾身在早前也见过他了,他也确是一位年轻优秀的贵族少年,只是他与她是注定不会走到一块的,她们之间的政治婚姻既愚昧又荒唐,哈佐德先生不想执行,华勒丝大人更不会妥协,她们将会亲手把它终结,使双方都得到自由……" 语至此处,昔日的白衣女子突然伸手柔软温暖的玉手,搭在伊白妮的纤手,语气一转,和善而亲切地说道:“那时候,无论是妾身我,还是妹妹你,谁也不能从夫君身边逃开了……” 短短一席话,伊白妮的思绪却是陷入了一片混乱,一方面,她仍然对华勒丝拥有「百合之好」这个消息存有疑问,另一方面,她更是无法理解对方最後那一句说话…… 墨发少女噗哧一笑,强作轻松,笑言:“纳斯农小姐说笑了,为什麽我需要从华勒丝身边逃离?我和华勒丝认识也没有几天,仅仅就是朋友的关系,最多也只能勉强称为闺蜜而已,又怎麽会突然变成阁下的「妹妹」呢?” 伊白妮的反问一直没有得到回覆,对方只是以戏谑的眼神注视着她,似是要把她彻底看清看穿,更像是要以黑如深渊的眸子把她吞噬,使得墨发女子忍不住内心一阵发毛,握杯的手也不自觉地僵硬起来。 陌然,纳斯农小姐站起身来,上半身缓缓向前倾去,下巴凑到伊白妮的香肩之上,朱红的唇瓣吐露出危险的耳语:“伊白妮,妾身的好妹妹,姐姐在此奉劝你一句:不要尝试逃离夫君,否则你很可能会受到伤害,更可能会被她永远囚禁起来,不得自由!” 她的语气又渐渐变得魅惑,勾人心弦:“其实,姐姐只是真心希望你能够尽早认清这个必然的现实,因为被烙印上她的名字将会成为你人生中最大的幸福,你绝不会後悔的……" 然後,又是使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如果你对於未来存有任何迷惑,妾身可是非常欢迎你再次光临,毕竟,你我早晚也将会成为彼此相爱的两人,着实没有必要心存芥蒂,互相猜忌。” 最後,在伊白妮诧异的视线中,对方的红唇缓缓地靠向她的樱唇,这时,墨发女子却是宛如落入蛇妖的凝视中,不能动弹,不过,伊白妮终究还是没有品嚐到那一抹美艳的滋味,她忽然改变了方向,仅仅温柔地吻上了她的眉心。 “放心吧,你我的初吻都只会是夫君的。” “失陪了!” 伊白妮再也坐不住了,她掉下了一声辞别,甚至连基本的礼数也没有顾及,就匆匆地夺门而出,猫女古兰往她的背影瞧去,感觉墨发女子分明就是一只受到惊吓的游鱼,顿时又觉得旁边的绝色女子有些可怕。 而作为伊白妮的贴身女仆,猫女自然是不能置她於不顾,当即急步前行,想要立即追上,就在她恰好踏出门口之际,那一位绝色美人的庄严声线却是响在她的耳畔:“古兰,切记,刚才在门内发生的所有,千万不要带到门外,乌挪一系的规矩,想必你也是明白的。” “是,纳斯农夫人。” …… …… 自伊白妮与猫女离去後,卡萝的卧室又迎来一人。 她是东院中最称职的女仆,每一个工作环节她都能够处理妥当,只是她的主子却总是对她诸多刁难,仅仅是因为她对於美德的执着,只是最近,她所受到的刁难却是愈来愈变本加厉了。 就在数分钟前,彻夜未眠她才将东院的废弃地下仓库一个人清洁与整理完毕,然後,她马上得悉了那一位卡萝小姐的传唤,於是满脸倦容的她又是马不停蹄地赶至三楼,敲响那一道客房房门。 “贵安,卡萝小姐,我是菲丝,请问阁下有什麽需要呢?”她隔门询问。 “先进来吧,孩子。” 菲丝依言推门进内,心中暗自为对方这种长辈似的语气而感到无奈与忌惮,在她看来,门後的绝色女子绝非任何易与之辈,姑且不论她慎密细腻与观察入微的心思,单单只说她的学习能力,菲丝就觉得上天不公…… 短短七日,绝色女子就将自己从一名普通的乡村女子培训成为王都的名媛贵妇,一身举止完全符合贵族礼仪,即使是王室的礼仪导师亲身到临,想必也没法从她身上挑出任何毛病吧? “菲丝见过卡萝小姐。”女仆规矩地行了一礼。 卡萝瞧了女仆一眼,神态温柔婉约,她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语气宛如母亲与闺女私语,十分亲切:“坐吧,妾身有说话想要问你,希望你能够坦怀相待,切勿不要向妾身有所隐瞒。" “是,卡萝小姐。”菲丝唯有点头。 卡萝直入正题地说道:“你知道夫君向你百般刁难的原因吗?” “是,菲丝知道。”菲丝报以肯定的答案。 卡萝又问道:“那麽,你现在仍然坚持效忠纳斯农侯爵吗?” “是的,菲丝只忠於侯爵本人。。” 可是,她们的大小姐却希望能够得到她的绝对忠诚。 所以,她才会受到刁难。 “不过,菲丝……" 然而,当卡萝在听见女仆的坚定答覆後,却是露出了玩味的笑意,意图不明地说道:“在此妾身很遗憾地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希望你听後能够保持冷静,莫要激动。" “卡萝小姐请说。”女仆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乃见,绝色女子温婉一笑,悠悠说道:“嗯,其实是这样的,就在今天早上纳斯农侯爵本人已经应允妾身,将菲丝你永远逐出纳斯农府,并且褫夺你使用乌挪这个姓氏的权利,事到如今,你还能够忠心於纳斯农侯爵吗?” 永远逐出纳斯农府? 褫夺乌挪这个姓氏? 那又如何? 菲丝抬起低垂的目光,坚定地望向眼前的女子,不卑不亢地答道:“回禀卡萝小姐,即使失去了女仆的身份,甚至遭到主人的摒弃,菲丝仍然是忠心於侯爵的,而且是绝对的忠心,因为侯爵是菲丝的太阳,也是菲丝的正义,更是终生不变的盲信。” “呵,难怪夫君会如斯希望能够获取你的绝对忠诚,你这种性格实在是太惹人疼爱了。”卡萝侧了侧头,向她投去一个宠溺的笑靥,又问道:“菲丝,你知道御剑师是什麽吗?” 听见这一个名词,女仆虽有疑虑,不过,她仍是如实回答。 “菲丝知道。” 御剑师是隶属於法洛林王室的特殊存在,他们从小至大都会受到王室的精英教育,目标是成为一位武艺高强的战士,每一位御剑师学徒在出师艺成的时候都必须要签订一纸灵魂契约,以示他们对於国王的绝对忠诚。 在政治场上,他们的灵魂契约常常会成为国王的赏赐,这些赏赐有时候会由忠臣所得,有时侯也会被奸臣所拥有,然而,无论栖身何人麾下,每一位御剑师都必须绝对服从她们的主人,忤逆主人的行为更是被视为御剑师的失格。 因为御剑师是王者的剑,他们仅仅只是工具,个人的意志在他们订下灵魂誓约,决心成为王者之剑的那一刻便已经过去而完成了,从此他们的大脑就只需要思考如何成为一件良好的工具,至於,王者的剑在未来会由谁来挥舞,又会挥向谁,这些事情就不是御剑师的课题了。。 绝色女子进一步问道:“那麽,你愿意成为侯爵的剑吗?” 女仆又一次重覆自己的立场:“菲丝对侯爵是绝对的忠诚。” 卡萝愉悦一笑,将一封信函交到菲丝的手中,有了结语。 “那麽,现在的你便是属於夫君一个人的剑了。” 闻言,菲丝顿时一愕,飞快地把信函拆开,一目十行,看了一遍,仅见白纸黑字,乃是侯爵的真迹印章,上书曰: 「本人以家主之权柄,决定将府中女仆菲丝的灵魂、身体以及绝对的忠诚即日全部转交於华勒丝-纳斯农的名下,并且永远褫夺前者对於乌挪这个姓氏的使用权。」──创世神历1770年4月10日,纳斯农家家主,保罗-纳斯农之亲笔。 …… …… ; 80. 一口剑 创世神厝1770年4月10日,上午,晴,水龙塔下。 老头子睁开了眼。 他年轻了,化成一名白发男子,男子的嘴唇微动,呼唤了──「剑之名」。 骤然! 在万里之遥,一叶残花因缘际会,辞根而去,随风浮沉,翻山越洋,终是飘落到彼岸的男子掌心,接着,掌心之花居然缓缓化作了一柄玄黑大剑,大剑的剑身布满了斑驳的伤痕,两边剑锋都是钝口,隐隐暗藏三分血光。 它就是王城败剑。 它是剑,也是人。 它是谜。 …… …… 暖阳中,华勒丝与彼德相顾无言,她们在等待,等待眼前的白发男子,等待他愿意将沉醉的目光从玄黑大剑移开的那一刻。因为她们知道,每当她们的老师变成了如斯模样,便会不理世事,怎麽叫也不会有所反应,只是一味抚弄监赏着那一把残败的剑。 据说,他是在回忆,也是在记忆。 所以,少年少女是绝不敢骚扰到他。 因为,在老人的脑海是横贯了足足六个世纪的记忆,这些岁月想必是悠长而沉重的,他应是见证了黑驴皇伊万大的辉煌时代,也亲身经历过自然之怒的恐怖,所以,她们愿意静静等待,以有限的光阴去迁就一位不死的老人。 其实,她们一直想去了解他的故事,然而对於自己的身世来历,她们的老师却是一字不提,坊间充满了关於他的传说,当中有赞誉的,也有诋譭的,有些是真的,更多是假的,可是别人的想法似乎与他毫无关系,他从不认同,也不否认。 唯一能够确认的是,在四百年前,他突然被册封为王城御武,封号【败剑】,而真名与意图皆是未知,而从事实而言,这个谜一般的老头子却真是一位默默守护了王都接近四百年的伟人,其间也不知道帮助国家渡过了多少生死存亡之秋,只是,法洛林的百姓却甚少会去感激他,因为…… 他,太不近人情了。 白发男子整整把大剑读了整整一个小时,然後他的大剑就化回一叶飞花,脱离掌心,堕落地上,骤眼看去全无异常特别之处;而白发男子也渐渐老去,顷刻之间,又是以老人之姿伫立於天地之间。 乃听他向两位徒儿问道:“你们找我,所为何事?” 这是明知故问,亦是故作玄虚,华勒丝决定暂时不答,彼德则是上前一步,敬师行礼,然後爽直地如实答道:“试炼的事。” “那麽,你成功了?”老头子拍了拍屁股,原地坐了下来问道。 彼德神色不动,答道:“弟子不知道。” “你失败了?”老头子抬起了目光,开始寻找太阳的位置。 彼德依言故我,答道:“弟子不知道。” “试炼者是彼德吗?”老头子紧紧盯紧住太阳,看她逃跑,有了笑意。 彼德毫不犹豫,答道:“弟子不知道。” “什麽又是爱呢?”老头子向她问道 彼德卸下微笑,答道:“弟子不知道。” “嗯,你可以出师了。”王城败剑不轻不重地说道。 出师? 瞬间,彼德就明白了老师的意思,一旦出师,从此以後,当初的禁制将会解除,如此,他们就可以随意学习与使用魔力、灵力以及其他能量,若是他们能够获得魔法与符文,便是亢龙有悔,飞龙在天之时。 “谢谢老师。” 谢过王城败剑以後,彼德重新挂上了微笑,後退一步,回到原处。 接下来,凝视太阳的老头子又向久立在旁的红巾少女说起话来,还是那一种淡淡然的明知故问:“你呢?你又找我何事?” 贵族少女则是有样学样地坐到地上,平视自己的老师,答道:“闲聊。” 挑了挑眉,老头子从太阳处收回目光,颇有兴致地问道:“聊什麽?” “两件事,或许还有更多。" “说。” “第一件事,我的必死之果,错误的死亡启示。” 对於这件事情,她的老师只是简约地告诉她:“南塞律已经作出了修订。” 南塞律被修订了? 华勒丝心思一转,回忆起当日与盘蛇窟之主的会面,她心中便有了初步的推想,而为了印证自己心中的疑惑,她仍有一问:“难道在新修订的南塞律中,法洛林的畜奴制被废除了?” 那时候的华勒丝曾经一度向那条危险的毒蛇宣称「南塞律是错误的法律」,而对方给予她的回应则是他会「按照生与死之意志确切地施行对她的惩罚」,在此之後,她的身上就出现了那个讨人厌的必死之果。 倘若…… 倘若【南塞律】就是毒蛇口中的「生与死之意志」,而必死之果则是对「她的惩罚」。那麽一旦【南塞律】中的畜奴制遭到废除,是否又意味着华勒丝的无罪呢?不过,这只是一个大胆的假设,如要证实它的真确,王城败剑的答覆乃是关键。 “是。”老头子答道。 很好! 华勒丝在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她总算完全明白了「生与死的启示」出现误判的原因,像是风龙为华勒丝指引自由之路那般,彼德与她当初获取启示的方法也是借助於一项参考物,而那一项参考物就是【南塞律】。 要是初版的【南塞律】在当下成为一种偏差的法律,那麽,生与死的启示也将会不能反映出生与死女神的意志,如此一来,生死因果便会错误地呈现在她和彼德的神识之中,以致出现必死之果这个吓人的伪报。 至於更正这项误差的方法却是十分简单,彼德和她只要找出第二版的【南塞律】,然後在女神信仰的基础上与她们再次订下契约,便能够建立新的连结,重新获得正确的启示。 思念至此,华勒丝内心的疑虑终於夷平泰半,只是,新的问题跑上了她的心头,作为一名贵族,有些事情,她不得不管,於是又向她的老师问道:“那麽,这次的修订者又是那一位大贤呢?” 老头子玩味一笑,告诉她:“听闻是我们的国王,查尔斯大帝。” 华勒丝马上摇头不已,现今的查尔斯大帝虽是贤明,但是,如果拿他与往日的两位贤者互相比较,当今的帝王明显就是略逊一筹,也断无进入生死之间之道理,更遑论能够找到轮回石碑的可能性。 查尔斯大帝撒了一个人尽皆知的谎言。 “太突兀了,这一步是险棋。”贵族少女说道。 “错了。这一步,进可攻,退可守。”老头子摇了摇,微笑说道。 “唔──”罕有地遭到了老师的否定,华勒丝蓝眼一转,警惕於心,邪然笑道:“本小姐闻到阴谋的味道了,那麽,我们这一次的敌人又会是谁呢?亲爱的老师,想必你已经心有腹案了吧?” 老头子悠悠地躺向地上,阖上了眼睛,彷佛就要席地而睡,语气更似是要踏入梦乡,仅听他只是散漫地轻声说道:“亲爱的华勒丝,你也可以出师了……以後有任何疑惑就自己解决吧!为师有些困了,尔等两人请先行回去吧,日後若有要事,定有落花传信。” 王城败剑下了逐客令,贵族少女也是心中有底。 无论是哥布林的骚乱、行军狼的迁移、贵族圈的刺杀或是军队的频繁演练都说明了一个事实──在她和彼德看不到的地方,某种针对法洛林的阴谋正在蕴酿,而且,这一场风暴深远而强烈,必然是摧枯拉朽的可怕! 风云际会之日,将离法洛林不远矣── 这一次和上一次是不同的。 上一次的蓝月夜,她和彼德唯有能够冷眼旁观…… 因此,乌尔独力收养了十四个孤儿。 因此,夏葵与杰特的父母壮烈成仁,舍生取义。 因此,奥德金一家流落异乡,家破人亡。 因此,法洛林布满了哀伤,贵族吞落了耻辱。 如果…… 如果下一次她们能够赶上时代的巨轮,立身於正式的舞台…… 届时…… 华勒丝的蓝眼笑了。 水龙塔下,少年与少女分道扬镳,朝着各自的方向,渐行渐远了。 …… …… ; 81. 紫云居 夏日炎炎,晨光明媚。 时间迈入了八月的尾巴,法可华大街的蝉鸣终於消停了一些,逐渐回归到安和的宁静,一位乖巧的红发女孩正走在街道的小桥上,她是附近一间新兴草药茶庄的小店员,身在送货的途中。 只是,此时的小女孩却是有点心不在焉。 她走到一间树屋的门口,放下手中的篮子,往屋内探进半个小脑袋,马上就瞧见那位慈祥的老婆婆正一如往常地安坐在商店的柜台,娴雅地翻阅着手中的书籍,那是什麽书呢?女孩有些好奇。 於是,她雀跃地重新拿起篮子,小跑到柜台之前,在老婆婆温柔的注视中,元气满满地报上问候:“安朵丽拉婆婆,早安!今天的仙花茶也是由艾朵琳送来的喔──” 老婆婆宽慰微笑,宠溺地摸了摸女孩的红色毛发,然後又伸手接过女孩手中的篮子,将篮子里面的整套茶具一并拿出,顺便放到柜台之上。 “谢谢你,孩子。”老婆婆柔声说道。 同时,老婆婆又丢了几颗糖果到空出的篮子里面,那是艾朵琳最爱吃的牛奶糖,只是,这一次女孩却是没敢接受,她最近终於忍不住向伊白妮报告了自己蛀牙的情况,受到了相当足够的训斥,短期之内,她是绝对不敢再碰这些诱人的小妖精了。 婉谢掉老婆婆的牛奶糖,艾朵琳就离开了「树妖的,安朵丽拉」,她提起竹篮,踏在城东的碎石道路,只是穿过了三条小拱桥,她便返回了自家的店──花草茶室,紫云居。 虽为商店,但是紫云居同时也是奥德金的新家,在法洛林的传说中,每一朵紫色的云霞都是一位悲伤的精灵,这些可怜的精灵会四周飘荡寻觅幸福的家庭,然後停驻在她们的居所,悄悄地在屋内与主人们共进晚餐,最後向他们借去一些幸福,好使失意的自己能够重新出发。 所以,紫云居的意思就是「分享幸福的家」。 伊白妮姐姐!我回来了! 刚刚踏进家门的红发女孩可不敢这样大叫大嚷,紫云居的底层是伊白妮的花草茶室,二楼和三楼才是她们的住处,屋内屋外皆已重新装潢了一遍,整体的感觉就像是沃维尔平原的旧居,脱俗、清新而又隐含内涵,精致的盈景与美丽的图腾柱更是深深地抓住了客人的心。 紫云居的生意分为两个部分,首先是花草药材的零售买卖,商品主要是一些珍贵罕见的草木植物,艾朵琳的长姐在培育花草的技艺方面直可谓是无师自通,而且她偶尔还能产生有些独特的见解,导致某些他人眼中的稀奇珍品却是长满在她的花园。 不过,伊白妮的花草生意也不是一帆风顺。 起初,她们的店名还是没没无闻的时候,她们的帐面上是连续两个月的一片血红,直到开店的第三个月,透过华勒丝的献策,这一门生意才初见起色。 华勒丝的计策又是什麽呢?在艾朵琳看来,那是一种犯规的方法! 在贵族少女的个人主张下,伊白妮把店面彻底改建成一间雅致的茶室,化为一处向客人提供美味茶点的地方,嗯,接下来就是犯规的地方了! 贵族少女利用自家的权势,首先把自己的斑猫女仆古兰送到紫云居中充当厨娘和招待,然後,她又广发请帖,将一众相好的名媛贵族邀至店中一聚,顿时,茶室的生意就好了不少,那些昂贵得难以置信的甜点香茗亦慢慢有了销量。 “华勒丝姐姐好!” 毫不意外,艾朵琳又在店里头看到了那位贵族少女,即使心中有些不太情愿,她还是礼貌地问候了红巾少女,以及坐在她身边那位美丽端庄的绝色女子:“卡萝夫人好!” “早安,艾朵琳。” 卡萝轻轻地将红发女孩拉近自己,让她坐在自己旁边,并且一边温柔地替女孩整理起衣服上的皱褶,一边关心问道:“明天你就要到学校里去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可不要到了梅林斯顿才发现有什麽没有带上……” 艾朵琳桌面上抢过某位贵族少女的杯子,一饮而尽,反驳道:“是啦,是啦,卡萝夫人怎麽跟伊白妮一样罗嗦,人家已经十四岁了,而且也不是崔伯林那种笨蛋,早就可以自己照顾……” 话未说完,她的小脑袋就给一个铁制托盘敲个正着,无疑,她的长姐正站在她的背後,她似乎有点火:“艾朵琳-奥德金!姐姐已经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偷喝客人的饮料,那是十分不体面的事情!” 「不,姐姐!我只会喝掉花心女的饮料。」 狠狠刮了满脸无奈的华勒丝一眼,艾朵琳瞬间扮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儿,转身抱住自家长姐的修长双腿,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姐姐,我知错。” “小孩子的玩笑而已,伊白妮你不用介怀。”华勒丝也替她解围。 念及自己这个妹妹快要一个人前往城外的梅林斯顿学院独自生活一段时日,伊白妮也不想说什麽严词厉句,她只是扯了扯女孩的脸蛋,白了她一眼,便已作罢,随後,她又把手里的茶壶放回托盘,往另外一桌客人款款走去。 “乌尔、韦恩,你们的茶到了,请慢用。” 另外一桌客人乃是昔日铁树枝的两位弓箭手,自从食人魔事件结束,华勒丝从侯爵府脱离,在法可华大街自立成家以後,他们二人就被贵族少女聘为府中的护卫兼车夫,往时的战友倒是成为了主仆的关系,而他们更要再次认识一位叫作伊白妮的女子。 看见他们二人,伊白妮又不禁想起她们的队长孟赫,後来她们才辗转收到了关於他的消息,发现他原来欠了一笔巨款,那时候的债主们好像快要把他逼上了绝路,从而导致了他的背叛…… 不,或许孟赫的背叛根本就不是源於生命的威胁与金钱的魔力…… 造就他的背叛是另外一个人的背叛,当初的孟赫在蓝月夜中伤了左手,导致了永久的残疾,使他从此以後也不能高举黑铁方盾,只能够勉强运使轻盈的圆盾,如此一来,他在讲求行兵布阵的陆战团便彻底失去了位置,唯有无奈退出。 因伤退出陆战团的士兵当然不止他一个人,其中一名与他相熟的袍泽之友邀请了他一同在王都创业,一时失去方向的孟赫没有多想,很快就答应了,并且还为那个战友作了担保,为了创业借了不少资金。 结果,在第二天,他的战友就远走高飞了,并时,孟赫的债主也找上了他,强迫他服下了某种定时需要解药缓和的剧毒,於是,为财而失德的铁树枝队长就在两年前诞生了。 对於这样子的孟赫,伊白妮不知道自己应该要抱持怎样的想法,只是他的兄弟们,韦恩和乌尔都是决心与他断交,似乎是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但她们的队长孟赫在食人魔事件结束之後也没有再次出现於任何人的面前。 即使是曾经承诺给予他百金报酬的彼德也完全没有他的消息,当日的铁树枝队长好像已经彻底消失在无言的沉默当中,使得伊白妮不禁为其感到一阵凄凉,无论他是否还活在法洛林这片土地之上。 对了…… 铁树枝小队当中还有一个行踪不明的人,夏普,没有人能够再一次联络到那一位奇怪的老头子,属於他那份的任务赏金至今仍然存放在佣兵工会,一直没有取走,当初她化身成修萨时,唯有这个老头子看穿了她的伪装,而且没有揭穿。 然而,夏普的消失并没有引起众人太大的关注,他就是一位神秘的老人,他的出现与他的离去也是神秘的部分,如果谁想要探究这些神秘的谜题,或许,他便要成为下一个故事中的主角…… 伊白妮是一位偏好听故事的人,麻烦的事情,她才不愿去管。 叮铃铃…… 清脆的门铃声响了。 有客人到了。 紫云居内,伊白妮宛如一尾游鱼,穿梭在自家的小池塘,喜悦在水的包围,在寂静无声的时光中,默默为她的友人送上幸福的微笑,属於她的难关已经渡过了,剩余的日子就是漫长而平静的守护。 「父亲、母亲、丹宁……伊白妮一定会照顾好弟妹的,你们不用担心。」 …… …… ; 82. 美人阁 创世神历1770年八月二十八日,夜幕如画,月白风清。 崔伯林独自走在回家的道上,此时的小男孩已经向铁匠铺的大匠师亲自迟去了学徒的职位,他与艾朵琳同样,明日也要到城外上学去了,不管是维多莉亚骑士军校,还有默林斯顿学园,开学的日期都是九月一日,作为新生,他和艾朵琳都要提早前往,以便办理登记的手续。 “可是……我真的有能力吗?” 得悉自己竟然被获准插班成为三年级生,十二岁的男孩却是有些担忧起来,因为他在这两年的日子里,除了打铁,也便是打铁,他懂得铸造一口王国制式长剑的所有步骤,却是完全没有挥舞它的概念,只是…… 他仍然决心成为一位伟大的骑士。 渐渐,男孩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前面,他从橱窗往内窥探,只见里面一片乌灯黑火,没有半个人影,他轻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又遭到遗弃,寂然转身,离开了紫云居的门前,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姐姐她们应该又到【美人阁】去了吧? 【美人阁】乃是贵族少女作为她正式脱离纳斯农家以后的第一个住处,选址也是在城东的法可华大街,没办法,即使要和某位恶趣味的树妖当邻居,华勒丝还是难以舍弃这条恬静而灵秀的街道。 在大街的夜灯指路下,崔伯林很快就走到美人阁前,距离不过是四条小桥的路程,男孩敲响了铁栏外的门铃,退了一步,一边等待,一边瞻望起眼前的美丽建筑…… 美人阁跟城中的贵族府第不同,它不会使人感到宏伟显赫,以大理石与杉木兴建的阁楼在夜色中温润如玉,又似是宛如一柄匕首,英气而不失女子的妩媚,直是百年贵族的典雅风采,予人的感觉就像是楼阁的主人──华勒丝?纳斯农。 没多久,铁栏的门扉就被打开了,一位身穿纯白西装的壮年黑人从门中步出,他认得崔伯林,崔伯林也认得他,他是美人阁内部唯一的男性,亦是这里的管家,他的名字叫作莱利?伊当。 起初碰见这个拥有蛮族血统的黑人,小男孩的内心是有些惧怕的,只是这一位华勒丝的黑人管家很快就向崔伯林展现出贵族侍从应有的风度,他以温文的文辞与完美的礼仪亲切地接待了奥德金一家,予人如沐春风的气息。 “晚安,莱利叔叔,请问我的姐姐她们在你们这里吗?” “是的,崔伯林,伊白妮小姐确实到我们这里来了……"黑人管家微笑答道,然后,他又皱了皱眉询问道:“难道你没有看到她们贴在门前纸条吗?” 踏入门内,小男孩试图回忆起沿途的片段,最后仍是没有一个完整的画面,他没有多加细想,只是没所谓地笑了笑,答道:“没有哦,我没有看到任何纸条,大概是被风吹到跑了吧?那个……莱利叔叔,今天的晚餐还有吗?” 想到美人阁的美食,男孩马上就口水直流,自从第一次品尝到华勒丝安排的晚饍,他就认识到结识一位土豪朋友的重要性,更感谢自家长姐的人脉,也开始每天期待能够看到来自贵族少女的邀请函。 “晚餐自然是少不了你的一份,只是伊白妮小姐她们已经吃过了……”黑人管家将门重新锁好,他看着眼前的男孩,感觉他似乎有些孤单了:“如果你不介意,或许可以跟仆人们一起进饍。” 如果面前是其他孩子,莱利是绝不会说出这种无礼的说话,不过,东院的亡灵有自己的作风,若是相熟的客人,轻松一点又何况呢?礼的基础是人情,失却自然流露的人情,又如何谈礼呢? 一想到美貌的菲丝和安娜姐姐要和自己共进晚餐,崔伯林登时有了一些小激动,当然是立即点头应承。如此,莱利就将他带到仆人吃饭的食堂,于是小男孩便发现了六、七位素昧谋面的女仆,使他脸上颇是震惊…… “怎么,很讶异吗?”莱利顶了顶鼻梁上的金丝眼睛,向崔伯林笑道:“偌大的美人阁当然是不会只有菲丝与安娜两位正副女仆,厨房、花园、卫生……各个位置都需要不少人手,其实,有些你察觉不到的事情,原本也是有迹可寻的。” 「所以,自己不应该感到讶异吗?」 男孩听懂了管家的话,感觉受教了。 于是,他傻傻地笑了笑,像个笨蛋似的。 这一天,崔伯林飞快地吃完了美味晚饍,因为一众女仆的目光实在是太过具有压迫感了,吓得小男孩唯有狼吞虎咽,想要尽快离开这个修罗场,当然,直到最后,他仍然没有了解到自己如斯招惹目光的根本原因。 目送掉男孩狼狈的背影,安娜忍不住咧嘴而笑,笑得花枝乱颤,红唇凑在身旁的菲丝耳边,乐呵呵地说道:“小崔伯林真是可爱得像是一个女孩子呢!瞧瞧萝丝她们的样子,好像巴不得扑过去,把他给吃掉……” 菲丝却是面无表情地伸出纤纤玉指,掐去丰润红唇旁边的一抹奶油,然后放到自己的嘴边细细舔啜,吃光奶油后,她又平静地说道:“崔伯林应该不会希望你们这样看待他的,你也该收敛一些。” 安娜的粉脸一红,没了言语。 …… …… 直到远离了女仆饭堂后,崔伯林才松了一口气。 刚才吃饭的时候,莱利已经告诉了男孩其余众人的行踪,男孩的长姐和么妹在晚餐完结时就给伟大的卡萝小姐给掳走了,剩下的艾朵琳则是被这里的主人给缠上了,贵族少女好像把她带到了三楼演武厅的样子…… 那么,男孩要去哪一边呢? 不用说,崔伯林自然不能去参与女生之间的闺房密语,所以,立志成为大骑士的男孩便熟练地走到三楼,推开演武厅的大门,然后,一个灯火通明的宽敞房间便映入男主角的眼帘,房间四边整齐地陈列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刀枪剑斧弓,应有尽有…… 不过更加招人目光的,肯定是位处中心的血色擂台,那是战士竞技的地方,地面绘画了一个巨型的阵法,在某种程度上能够保障比武双方的性命安全,而此时的擂台之上,正有一位英姿飒爽的红巾少女朝他微笑── “哦?崔伯林,你也来了?那就正好,免得本小姐要把相同的说话重复讲个两遍……”看到小男孩的出现,华勒丝有些高兴地说道。 男孩没敢怠慢,赶忙小跑过去,问道:“欸?华勒丝姐姐要跟我们说什么?” 华勒丝一笑,故意把男孩的头发摸乱,说道:“你们的好姐姐伊白妮不太放心这样子就让你们去学校上课,为了避免你们开学三天就跑回来向我们哭鼻子,本小姐唯有替你们先上一堂启蒙课,你们就心存敬意地细心听着吧!” 一旁的艾朵琳纵然不太喜欢这一位贵族少女,但是,现在的她们无疑是需要一位私人的启蒙老师,好使她们这两位插班生能够顺利适应她们的校园生活,并且尽快追上其他孩子的学习进度,如此一来,她只有沉默下来,乖乖听话。 挑衅地瞧了艾朵琳一眼,看到红发女孩快要发毛的小模样,华勒丝顿感心情舒坦,想到以后会有好一段时日再也没有人与她争抢伊白妮亲手冲泡的茗茶,贵族少女心里不禁也有些小寂寞和大愉快呢…… 嗯!为了未来的滋味人生,华勒丝不厌其烦地顶起了老师一职,决心想要尽快把眼前这两个笨小孩给教会,以后,她就能够独享墨发少女的手艺,以及蕾娜小天使的可爱微笑…… 思及至处,一旁察看的艾朵琳顿感贵族少女的微笑好像有些**,内心对于华勒丝的鄙视又增添了数分,每当她想到自家温柔娴熟兼美丽的长姐竟然会跟这种恶质女子成为了闺中密友,红发女孩就觉得苍天必然无眼! 如意算盘既已敲响,华勒丝随即神色一敛,端容正色,以五字起首。 “兵者,诡道也!” …… ; 83. 练武场 “兵者,诡道也!" 不约而同地,艾朵琳和崔伯林的头顶都竖起了两个大大的问号,看到自己的开场白完美地震慑住这两个小屁孩,华勒丝顿感人生快乐无比,也完全明白到她们的姐姐伊白妮百般担忧的根本原因了…… “算了,先不讲这些,你们的程度太差了,我们还是从一年级生的课程大纲说起吧。”难得有机会向这一个经常与她作对的红发女孩说教,华勒丝当然不会吝惜嘲讽的言辞,定要把往昔的仇怨通通报复回来。 作为华勒丝的天敌,艾朵琳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受到挑衅,早已认清自身实力的红发女孩一脸云淡风轻,反讽道:“确实,以华勒丝你的能力,大概也只能教授一年级生的课程而已,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咱们姊弟一定会勉为其难地听下去的,那么,我们的老师,请你快点讲课吧……” 可恶! 银牙一咬,华勒丝真想当场罢教,可是她对伊白妮已经有了承诺,唯恐美人儿日后伤心,贵族少女今夜怎么也得要把眼前这个猖狂的艾朵琳给教会,所以,这一口气,她忍了。 轻咳一声,华勒丝强作微笑,回归正题:“作为一位战职者,十四岁与十二岁的你们已经落后了同样年龄的小孩许多了,而且,你们即将就读的学校更是王国的第一流名校,换言之,你们马上要迎来一个残酷的事实──你们二人必然会成为班级中的废物。” “废话,这种事情,还用你说吗?老师。”这边的艾朵琳却是已经抓准了贵族少女的痛脚,尖酸刻薄的言语马上毫无保留地一泻而出!旁边的崔伯林不禁悄悄往外边退了半步,生怕战火会燃烧到自己身上。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那么……"华勒丝不怒又笑,站在老师这个神圣的立场,循循而善诱:“小废物,你们可知道学园和军校的目标?” 艾朵琳不屑地笑了笑,她昨晚才把默林斯顿学园的创校使命倒背如流,现在正好就能派上用场了:“秉承法洛林的卓越传统与优势,在各个战技领域,全面综合地进行教学与研究,致力于保存、创造、应用及传播知识,培训专业的战职者人材,以满足法洛林王国,以至世界各地人民的需要,并为人类的福祉作出贡献。” “标准答案!但,错了。” 华勒丝像是听到可怕的魔咒似地摇起头来,说道:“我说过吧?知己知彼……默林斯顿学园的目标才不是你口中这一大串鬼东西,他们的目标非常简单,而且也明目张胆,那就是要成为王都第一学府!” “所以?”红发女孩并不认为她的答案是错的。 “所以默林斯顿学园会想尽办法将优秀的学生留在校内,同时,他们也会把差劣者通通淘汰,因为他们相信优胜劣败,适者生存的原则,更加坚信竞争是创造进步的最佳动力,艾朵琳,若然你不能够证明自己比其它同学优秀,你很快就会被送回伊斯奈,无论你是否交足学费……” 红发女孩瞇了瞇眼,语带不善地说道:“华勒丝,请不要告诉我,你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恐吓我们……” 她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现在她需要的乃是解决的方法。 “不,我只是在恐吓你而已,崔伯林所入读的维多莉亚骑士军校和默林斯顿略有不同,虽然同样要求优秀卓越的成绩,但是,军校却只是要求学生通过最低门坎,远远不如学园中无止尽的贪婪来得恐怖……” 瞧见红发女孩似乎愈来愈不耐烦了,华勒丝也就切入重点,加重语气,沉声向她问道:“艾朵琳,总共十二年的课程,相比起其它孩子你晚了整整五年,请问你要如何弥补这五年的空白呢?” 五年的空白究竟要拿出什么才能相抵? 艾朵琳不知道有什么方法,不过,她知道…… “这个答案不在我身上,而是在你身上,对吧?华勒丝姐姐?” 是的,她还有一位伟大的长姐,以及眼前的贵族少女。 “呵,谁叫你是伊白妮的妹妹呢?本小姐即使再不情愿,也得要替你出谋献策啊──"华勒丝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说道:“艾朵琳,过去五年你一直都在魔法道具店当学徒吧?你在那里学到了什么?” “唔──主要是e至d级的奥术符文绘制方法……”艾朵琳答道 华勒丝打了个响指,笑道:“记住吧,这就是你的优势,亦是你弥补那五年空白的关键所在!其实你们的姐姐伊白妮无时无刻都在为你们安排出路,之所以迟迟没有让你们入学,那是出于对你们能力的信任……” “确实,对于寻常的五年级生而言,绘制e至d级的奥术符文并没有多少难处,只是,她们当中应该甚少会有人能够如你那般熟练,呵,记好哦,现在的你可是d级奥术符文大师哦!” 如今的艾朵琳已是没有心思再去对抗华勒丝亦褒亦贬的语气,红发女孩有些烦心地灿然一笑:“那么,亲爱的华勒丝姐姐,请问本大师又要怎样出人头地呢?难道要在法师林立的默林斯顿学园开店贩卖d级符文吗?” “好啦好啦,我跟你说重点,说重点……” “第一,学园中有许多研究型的导师;第二,初级奥术符文乃是高级奥术符文的基础;第三,默林斯顿的学生大部分都是贵族,他们绝大部分都不屑也不能成为一位打杂。因此……” 艾朵琳听到这里大概也猜到了华勒丝的意思,心中亦是有些暗喜,于是顺着她的话儿,说道:“本大师就可以随意挑选心仪的导师,接近他们,替他们出卖劳动力,然后将他们的本事全部学习过来,从而名列前茅,脱离期末的退学地狱……吗?” “不愧是伊白妮的妹妹,有点听明……"华勒丝先是赞赏,然后就是狡黠一笑,摇头批驳:“不过,还不够听明,如果你仅是抱持着跟随一名研究导师就能够提升学业成绩的想法,那么你肯定要长居在地狱深处,永不超生了……” “记住了,除了挑选一位心仪的导师外,你也要抢到那位研究导师开办的选修课,因为如无意外,这一年你的必修课是百分之百的轰轰烈烈,但愿你的眼光不会太差,傻乎乎地跟到一位清流教授吧……” 那就是要人家在考试批核的过程中徇私的意思吗? 艾朵琳心中戚戚然的,乃轻声叹道:“大人的世界真是肮脏啊……” 死小孩!你不害羞吗你? 大人的世界不就是因为你才变得肮脏吗?! 深深吸了一口气,华勒丝强忍住吐槽的欲望,又一次扬起微笑,像个慈爱的修女一般,以恶心的温柔语气轻轻说道:“那么,我们就进入下一个阶段吧?孩子。" 一语方罢,贵族少女的蓝眼顿时一缩,神色凛然,宛如一朵高岭之花,她的右手轻抚在长剑之上,浑身气势去却了一身慵懒,回到了数个月前的杀伐果断,步步机心,仅听她冷然说道: “那些阴谋诡计是一回事,真正的实力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对付一位智者十分简单,就只要在他想到之前把他杀死……” “这个世界,自身没有力量就没法生存……" “但是……” “生存的命题绝不是要如何成为一名强大的战职者……" “而是……" “如何消灭你们的敌人!" “听好啰,本小姐不教第二次。” 在这一晚,贵族少女为她们姊弟二人上了一堂完美的启蒙课,课堂的效果甚至连少女本人亦为之讶异,谁又能够想象得到,短短三十分钟的言谈竟然会成为恶魔的摇篮,造就出两只可怕而扭曲的小怪物。 奥德金,这个姓氏也将会因此隐密而伟大── …… …… ; 卷尾语 故事彷佛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卷末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伊白妮和华勒丝的戏份会就此结束,她们都是我最喜爱的角色,可是要说完一整个故事,她们便得要暂时让出舞台,而接下来则是奥德金次女的时间,因为是一只萝莉,所以请大家务必喜欢上她(笑)。 另一方面,她的篇章不会出现太多冗长的故事,因为世界观基本上已经设定完成,虽要补完的地方也不多了,在此,晨鸟必须感谢各位耐着性子把那些磨人的故事与传说看完,我知道自己没有写得很好,而本书的人气也直接反映了事实,所以,晨鸟再次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更期许未来的故事情节会符合你们的口味。 最後,有空就给我一两张推荐票吧,我会很开心的! ps.关於部分繁体中文未能简体化的问题,我会留意的,但实际上我暂时还是没有找到解决方法,如果有读者对此产生阅读上的障碍,晨鸟在此首先说声抱歉!; 1. 名门望族 八月三十日,黄昏,晴。 时近开学,默林斯顿学园故而人烟渐稠,一辆辆华美的马车陆续将贵族的新血送至这一间位处王都的恢宏学府,在道路两旁,一众夹道护送各自主人的骑士皆是英姿焕发,兵甲光鲜锋利,而且阵容齐整,毫无怠忽之色,直到抵达学园门前他们方始勒马转身,沿路返回。 在千百马车当中,一位红发女孩掀起了一张帘幕,她的碧瞳充满了好奇,她的俏脸写满了惊讶,高峻巍峨的堡垒、曼丽隽永的乐声、英伟庄严的骑士,眼前的种种景象逐一撼动了她的心灵…… 她看到了新的世界…… 女孩乘坐的马车渐渐穿过了学园的城墙,今日陪伴她赴学的人就只有山羊胡大叔韦恩,对于这位由华勒丝安排的车夫,女孩没有太大的异议,唯一使她不爽的地方就仅仅只是韦恩大叔实在太过烦人,活像是不说话就会死掉的样子。 “啊,真好呢!艾朵琳……能够在这个城堡里面读书学习,你真是太幸福了!想当年,叔叔的家里可是完全负担不起上学的费用,即使我拥有使用魔法的潜力,最后也还是走上老爸的旧路,乖乖去当一名猎户……” 事实上,看到默林斯顿学园以后,红发女孩的车夫先生却是远比她自己还要来得兴奋,一路上,她的山羊胡大叔不是一直缅怀过去,便是不断赞叹起各式各样的新奇事物,活像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村大叔…… 在门口下车后,艾朵琳环视四周,只见旁边的车夫都是西装革履的斯文人,这不禁使她感觉有些好笑,也为她的御用车夫感到自豪,最起码,韦恩绝对不会跟他们撞衫,直是百分之百的鹤立鸡群,走的乃是乡村简约风,以一袭布衣傲视万千奴仆! “噗!看看那个女孩的车夫,超土的。” 红发女孩不知道山羊胡大叔有没有听见那一位贵族女子的嘲笑,反正她是确实地听到了!而作为乘客的她自然不能够置之不理,因此,她仰起了小脑袋,向旁边的韦恩愤愤然说道:“哼!大叔,我们走!” “走?去哪儿?”韦恩一怔,问道。 “去哪?当然是去办新生注册啊!” 艾朵琳当然不会蠢到想替韦恩出头,她又不是什么贵族名人,身为一介草民现在竟然能够有车夫接送,女孩已是深感荣幸了,而且,作为车夫的大叔出丑,丢脸的人可不是她,而是他的主人华勒丝…… 嗯!女孩决定了! 下次回到王都,她绝对要当面好好鄙视贵族少女一番,顺便为她现在的车夫先生争取一下应有的福利与待遇,堂堂一位侯爵之女的亲卫即使没有西装革履,也不能是身患话痨吧?挑舌根、下毒、咀咒等等治疗的方法应该很多才对吧? 女孩坚定认为华勒丝她们如此漠然置之,实在是太无情了! 有病就得要治! 在韦恩的陪同下,艾朵琳非常顺利地完成了新生注册的流程,不得不说,默林斯顿不愧是默林斯顿,随便一位接待人员的容姿谈吐皆是上等,整个招待新生的会场即使没有半个导师主持却仍然井然有序、宾主尽欢,正是王都顶尖学府的浩然气派。 新生注册结束,艾朵琳就立即获得了自己的宿舍钥匙,那是位处于学园东边的住宅群,旁边有商店街与美食街,日常生活只要有钱,便能自理,红发女孩与韦恩在附近的街道逛了一圈,顺道吃了一顿晚餐,发现这里的物价比王都还要高上一些,不过也尚在女孩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当然,即使艾朵琳遇到囊空如洗的苦况,女孩也还有她的伊白妮姐姐,而她的伊白妮姐姐的蜜友则是拥有当世第二纨绔之称的华勒丝,所以,对她而言,金钱绝对不是问题,只是每次她想到自己的收入来源,就会感到极度不快而已…… 「果然!作为新时代的女性,经济一定要独立起来!」 怀抱住奋发向上的坚毅意志,艾朵琳在吃过晚餐以后,便独自前往被分配到的宿舍,同时也让韦恩另行回到马车那儿,再将马车上的行李搬来整理。 学园的宿舍共有三种,各有优劣与特色。 第一种是花之宫,花之宫是独立的园庭式宿舍,外观秀丽,家具装潢典雅大方,内备三房两厅,兼具一厨二卫,还有一个露台。但是,所谓一分钱一分货,花之宫的月租也高达五个南耳,而且只允许拥有贵族身份的学生使用。 对此,「平民」的艾朵琳只有一句说话:“关老娘屁事?!” 而第二种宿舍则是叶之舍,叶之舍是平房式的宿舍,外表平实美观,内部端正整齐,即使没有美丽的花园,却也有帝王式的大床,内备一房一厅一厨一卫,全方面地照顾到住户所有的日常生活细节! 叶之间,价格中庸,月租只收一金而已。 对此,「穷困」的艾朵琳还是一句说话:“关老娘屁事?!” 最后一种宿舍乃是水之间,对于水之间,宿舍的介绍文件是如此形容的:这间宿舍很烂,两个学生要合住在一间小房间,厕所竟然只有一个,而且厨房常常会有老鼠出没,奉劝各位新生莫要贪图便宜,以免为美丽的学园生涯徒增一段难以忘怀的黑暗记忆。 因此,今夜的艾朵琳便推开了水之间215室的门扉,映入眼帘的房间格局与当初在修道院的住所雷同肖似,这使女孩忆起了那时的苦,又更加珍惜起眼下的甜,她知道自己是幸福的…… 纵使她的父母与长兄如今仍然生死未卜,她也是幸福的…… “嗨嗨!那边的女孩……那边的女孩……” 缅怀间,一道幽怨的女声从房间中传到了艾朵琳的耳内,女孩循声看去,只见一位衣衫不整的少女正倒吊在双人床的上层,眼冒青光地看着自己,感觉就像是恐怖故事中的妖魔鬼怪…… 于是,红发女孩强装镇定,僵硬地笑了笑,应了两声:“欸?是!” “你是新来的室友吗?”倒吊女向女孩又问道 问题的内容使得艾朵琳心神一松,心中猜想眼前的少女应该就是她的室友,虽然看上去十分奇怪,不过,对方应该是没有恶意的,大概是一只能够以人类语言与逻辑交流的智能生物。 抱持着如此的乐观心态,红发女孩鞠了一个躬,脸上展露出训练良久的交友式微笑,以清爽的声线向倒吊女自我介绍,说道:“是的,我是215室的新住客,叫作艾朵……” “行了!行了!自我介绍什么的晚点再说吧!快点帮老娘到美食街买点东西回来,老娘快要饿死了!”幽怨语调在转瞬之间化为了吵闹泼辣的噪音,艾朵琳暗自在心里更正,对方大概不是什么能够以人类常识度量的存在…… “还在那儿发呆干嘛?还不快点去?!难道你要老娘亲自去吗?!” 思考间,红发女孩面前的奇怪生物开始起了变化,从静态的倒吊渐渐演变为动态的钟摆式倒吊,状甚诡异,彷佛似是某种邪教的神秘仪式,此时此刻,女孩的直觉告诉她,无论如何,她还是先走为妙! 因此,女孩火速转身,开门冲出,然后甩门直奔,惊惶失措之间,女孩瞧见了她的好车夫,那位满手行李的大叔看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女孩顿时满腹疑惑,于是大喊问道:“艾朵琳!跑这么快,你要去哪里呀?” 转角处,红发女孩的脚步不停,只是扭头大喊答道:“买盒饭!” 咚! 开学的第一日,艾朵琳就受到了室友的恐吓,被当作跑腿,然后又因为女孩自己的违规驾驶,她悲剧地造就了一桩交通意外,在翻天覆地之间,她似乎将某位身娇体柔的女生给推倒了?! …… …… ; 2. 黑丝手套 明月夜,樱花树下,矮墙边。 夏风飘来了常春藤的青葱气息,她与她以暧昧的姿势纠缠在一起,陷入於一片柔软的艾朵琳慌忙地昂起脑袋,因而看见了身下女子的容貌,那是一朵不高兴的紫罗兰,妖媚而纯洁。 女子的长发如瀑,一双丹凤眼儿似嗔非嗔,琼鼻秀挺,檀口玉润含香,在月华当中,两人的秀发纵横交错,这一场错误的碰撞,使红与紫编织出危险而瑰丽的色彩,她与她注定要有一段故事,缘起缘灭,任不得人。 然後,她说话了…… 其声冷艳严峻,似是极地冰雪,闻者悚然。 “你!还要骑在本小姐的身上多久?” 严苛的女声敲打在女孩的脑海,惊得艾朵琳连忙站起身来,伸手将紫发少女扶起,然後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刚刚是我跑得太急了,请问你有哪里受伤了吗?请务必告诉我,我会负责的。” 在紫发少女的身後,还有一位年若十三四岁的西装少年,艾朵琳骤眼看来应该是少女的管家之类,少年先是眼神不善地瞪了艾朵琳一眼,然後走到少女的身旁,恭谨向她递上一面乾净的手巾,供她擦去沾染上的尘垢。 “哼!我若受伤,你也负不起代价!不过……”紫发少女顺了顺自己的纯白长裙,朝艾朵琳瞥了一眼,又淡淡说道:“方才的碰撞甚烈,你也该瞧看一下自己有否摔伤流血吧?女儿家除了要保持仪态,更要好好珍惜身体。” 看见惨遭自己冒失撞倒的人竟然倒过来关心自己,艾朵琳又是内疚,又是感动,她躬身一笑,摇了摇头,半开玩笑地答道:“谢谢你,托赖姐姐的姣好身材,小女子才没有半点损……” 艾朵琳的谢辞还未说毕,她眼前的紫发少女却是突然脸色一沉,脱下了戴在右手的黑色手套,冷冷地丢到红发女孩的面前,厉声说道:“还亏本小姐一片善心,没想到你竟然恩将仇报,如此羞辱於我,作为雪丽家族其中一员,爱丽丝今日决不会善罢干休!” 黑丝手套悄然下地,艾朵琳一下子就懵了…… 她认得这一只手套背後的意义…… 在法洛林,手套是贵族间常用的决斗讯号,而丢出黑丝手套就是【代理式决斗】的宣告,这种决斗算是最温和的决斗方式,挑战与被挑战的双方皆可以派出一名代表者为自己参加决斗,黑手套的决斗务求点到即止,以不伤人命为美。 此外,被挑战者是能够把【代理式决斗】否决掉的,只要被挑战者也把自己的白丝手套丢出,决斗的形式便会改为【个人式决斗】,後者是一种激烈的决斗方式,挑战与被挑战的双方皆必须亲自上阵,决斗的过程始末更是不管生死,只谈胜败,所以,如非大怨大仇,白手套是不会轻易丢去的。 然而,面对这一只突如其来的黑丝手套,艾朵琳又将如何自处呢? 答案非常简单。 “抱歉,你的挑战,恕我不能接受。” 她不是贵族,更没有任何荣誉感,即使拒绝掉这个来路不明的决斗宣言,作为平民的她也不会有什麽直接的损失,而且,她完全不明白为什麽眼前的紫发少女会忽然变得如斯气恼,非要决斗不可? “或许我们之间有什麽误会……”艾朵琳尝试厘清问题。 但是,紫发少女丝毫都没有配合她的步调,似是一只受伤的野兽,只是一味咬牙切齿地愤然说道:“误会?什麽误会?现在整个梅林斯顿学园还有谁不知道本小姐的忌讳?还有谁不知道本小姐的丑事?" “这里就有一个。”艾朵琳举了举手。 “然而!你居然敢明知故犯,出言讽刺……"对方仍是自说自话。 “所以……请你告诉我,我到底错了什麽?好吗?”艾朵琳思来想去,就只记得自己除了赞赏了紫发少女的身材姣好以外,其他多余的说话,莫说一句,她连半句也不敢说出口…… 等等,难道…… 紫发少女一脸阴森地骂道:“你们这些左一句奶牛右一句母猪的贱人,本小姐半个都不会放过!多隆,给我好好教训她,不用留情!绝对要让她们澈底明白究竟什麽话是该说的,又什麽话不该说!” 好吧,现在的红发女孩总算知道自己踩中那一枚地雷了…… 天呐!这个年头是怎麽了?她不过是嘴巴甜了一点,看见人家的大姑娘生得出落,仅是豆蔻年华就长得玲珑有致、前挺後翘,因此在羡慕与嫉妒的复杂感情之下,忍不住稍稍赞美了两个字──「姣好」。 想不到这样也可以出事! 就在艾朵琳默默为世界的疯狂而感慨的同时,名为多隆的管家少年也开始逐步往她逼迫,另一边,山羊胡大叔在瞧见了这种诡异的状况後,忙不迭地将手上的行李丢到一旁,飞快地冲往红发女孩的方向,挡在她的前面。 虽然不了解具体情况,韦恩还是能够看出紫发少女与管家少年的恶意,本着冤家宜解不宜结的大原则,山羊胡大叔尝试交涉,恭手说道:“在下乃是韦恩?荷,忝为华勒丝?纳斯农之守卫,如今正在执行保护背後这个女孩的工作,希望阁下能够高抬贵手,莫要为难在下。” 纳斯农此姓一出,紫发女子便马上喊停了管家少年,她又踏前半步,面若寒霜,庄重地说道:“吾乃爱丽丝?雪丽,大法官西尔维亚之长女,正欲惩处犯我名声之辈,敢问阁下是否仍要坚持保护你身後的无耻之徒?” 韦恩不卑不亢地答道:“在下既已奉命保护此女,定当死而後已,然则,艾朵琳本性纯良,只是一位入学新生,在下相信她即使有所冒犯,亦属无意之举,合该没有半分恶意,於此恳请雪丽小姐三思而後行。” “你的意思是……本小姐错怪好人了吗?” 听罢韦恩的说辞,爱丽丝倒是冷静下来了,只是,她望着眼前的红发女孩,想起那二字姣好,以及回忆里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她偏偏就是疑心难抑,便是冷哼一声,扬起残忍的微笑,说道:“即便错怪好人,那又如何?! 紫发少女挥袖下令:“多隆,继续!” 「宁枉勿纵,这就是大法官之女的作风吗?」 「太昏庸了吧?」 一旦想到国家未来的法治将要交到这种人的手上,红发女孩的心中就难以平静,她目无表情地从韦恩的身後走出,在其余三人的见证下徐徐捡起了地上的黑丝手套,她毅然抬起头颅,竟把手套戴上,嘴角是轻蔑的浅笑。 “你竟敢──” 哈…… 紫发少女瞪大了怒目,韦恩却是忍不住轻笑出声,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有平民胆敢把贵族的手套当面戴在自己手上,这是天底下最大的羞辱,更是下克上的叛逆,她的浅笑彷佛在低语,如同一场革命的宣言…… 「你的荣誉,我收下了。」 实在是太刺激了! 山羊胡大叔瞪直了眼睛…… 这一帖寄予贵族的战书又怎麽能够没有──韦恩-荷──这个名字呢? 两年半以前,蓝月夺去了他们唯一的女儿,他因此伤心了许久,也为此思考了许久,他始终想不通当时的自己为何会在牢狱之中,更加不明白那一枝无心的流矢为何会使他成为一名罪有应得的盗猎者?那是他的过错吗?抑或是贵族的愚昧? 答案显而易见,他的女儿乃是消逝在错误的判决当中。 可是,为什麽上位者的错误所导致的祸害却是由下位者来承担呢?那不是非常不公平吗?所以,韦恩怨恨着每一位昏庸的贵族,更乐於夺走每一位失格贵族的荣耀与职责,以免他们祸害世人,徒增恶事。 因此,他挽起了弓…… 瞄准了贵族的侍从…… 要以自己的优秀,证明他们的无能…… 报复的快感在某位父亲的内心蔓延着,他不自觉地笑了。 …… …… ; 3. 老少相争 明月下,水之间前,车夫与管家正值剑拔弩张之态,附近的行人与居民亦渐渐围观在他们的远处,成为了这一场决斗的见证,尽管梅林斯顿学园严格禁止学生之间的私斗,但是也暗许了仆人间的争斗,只要不伤及人命,不违犯法律,在崇尚竞争与进步的学园什麽都可以好好商量。 瞧见观察这边的外人愈来愈多,山羊胡大叔的脸上笑意却是更盛,他默默打量着自己的对手,发现对方只是一名十三四的管家少年,少年拥有一双倔强的黑眼睛,眼神像极了猎户韦恩往昔遇见的犀牛,感觉就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儿。 对付这种性情单纯的猎物,韦恩拥有丰富的经验,他眨了眨眼,一个完整的狩猎计划就浮上在他的心头,首先,他决定设下一个圈套,使得这一只年幼的犀牛怒火中烧,失去理智,然後……一切就好办了。 对峙中,韦恩的双手平垂在身体两边,右手握弓,左手无物,姿势与弓箭手的正式准备动作相距甚远,不过,他却在此时向三十步外的少年歪了歪头,示意少年已经可以开始向他进攻,无疑,这是一种高居临下的轻视。 灰发黑眼的管家少年冷哼一声,毫不容气地就往韦恩冲去,少年使用的武器是两只拳刃,韦恩从他的身上感受到灵力的气息,使猜想对方大概是一名近身格斗了得的敌手,不过,管家少年的第一步已经牵动了韦恩的陷阱…… 绷── 山羊胡大叔的弓奏响了一声空弦,他说:“小兄弟,你败了。” “我败了?”管家少年停下脚步,喊问道:“你凭什麽说我败了?” “那一弦若是有箭,你肯定躲不过。” 这是韦恩的睁眼瞎话,他自己也注意到了,刚才在他松弦的刹那,少年已经完全做好了格挡与闪避的准备,他自忖,那一箭十之有九是射不中对方的…… 那边的管家少年当即一怒,叫道:“你也未免太自信一点?若然你真是有那个本事,就请把你的下一箭确实地射到我的身上吧!要不然,我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在决斗失败的!” 说着,管家少年便退回原处,想让决斗重头开始,韦恩默默看在眼里,只感觉他的猎物将要被自己的陷阱牢牢套住了,於是,他长长叹了一声,佯装百般无奈,语气深长地说道:“唉,既然小兄弟不想就此认输,在下也唯有采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取胜了……” 接着,韦恩就把长弓放在一旁,意气自若地拔出了腰间的随身匕首,匕首的外表残旧,似乎一直欠缺保养,使人很容易直接联想到这一位山羊胡大叔本身并非专攻於短刀一途。 如此一个动作,放在管家少年的眼中却是成为了赤裸裸的挑衅与轻视,令他的怒意忍不住变得更加炽烈,立即大喝一声,化作了韦恩眼中的年幼犀牛,双腿用力一蹬,两手的拳刃冒起两轮火炎,直直地就向图谋已久的猎户扑去。 韦恩呵呵一笑,暗自为自己施加了一个符文,当少年扑到他的面前时,他才匆匆往左侧一躲,起初,这一次闪躲的幅度并没有很大,骤眼看来,少年的拳刃似乎就要把中年猎户拦腰割断…… 然而,就在血光四溅的前一刻,韦恩的符文适时生效了,只见他的身影宛如云遭风吹,陌然向左边挪移出一大段的距离,使他巧妙地闪去了少年这一记炽热的拳刃! 而猎户方才预先布置的符文正是惯常使用在箭矢之上的变速符文── “嗯!符文火炎的热度不差,只是你的拳刃……太慢了。” 初计功成,猎户韦恩决定为少年的怒火继续添加柴枝,因为他的怒火就是猎户的篝火,将会指引韦恩前往安全的地方,只要少年的怒火不熄不灭,中年猎户只要单靠闪避就能够立於不败之地了。 “拳刃太慢?那麽就给我尝尝这一招吧!” 一击不中又受藐视,少年管家顿时双眼赤红,一名管家的能力就是贵族的门面,使用一位无能的管家乃是所有贵族的耻辱,任何一名法洛林贵族都不能够容忍自身的耻辱,他们热爱荣耀胜过於自己的性命,所以…… 他必须证明自己的用处! 观察到少年管家的眼神,猎户韦恩心中又是一喜,他冒险地淘空了自己的灵力,迅速又为自己施加了一连两个变速符文,因为,他可以预见到少年接下来的攻势将会变得如风如雨的疯狂。 果然,少年正中韦恩所料,马上就将自己的两只拳刃挥舞得又激又烈,飞快的刀刃在半空之中留下了一道道的火炎弧光,只可惜,他的对手韦恩已是心有准备,虽是只守不攻,却也游刃有余。 就在少年管家挥出第二十八拳时,韦恩听见了他的半声喘息,便知道自己等待良久的反击时机终於到来了,故此又向眼前的少年嬉笑问道:“哈!小兄弟,你在短短二十秒内接连使用了四个火花符文与两个加速符文,难道你真的半点不累吗?” 自己现时的窘况受到对方一语挑破,少年纵然有怒却仍心惊,不禁收起了攻势,往後一跃,拉开距离,顿时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疲乏,也意识到久战不利这四个字,随即,少年忍住心中的愤怒,屏气凝神,杀招上手! 他决定速战速决! 瞧见管家少年的退却,韦恩深知这只是暴风雨的前夕,便见管家少年的右手正以反常的速度架构出一串赤红的火炎符文,过去的经验告诉韦恩,这是一招灵力透支技,非常可能是火系格斗家常用的──火龙舞。 针对火龙舞的特性,韦恩作出了最为简单的应对手法,他毫不犹豫地为手中的匕首附加了一个变速符文与一个破甲符文,然後将它当作飞刀朝着管家少年奋力掷去! 此时的管家少年却是仍然处於火龙舞的蕴酿期,无法随意移动,更加不能闪躲兼具两个符文的匕首,不得已,他唯有牺牲掉招式本身的威力,把符文的架构略为化简,在仓猝之间,勉强成功将火龙舞施展出来! 登时,六个火炎符文同时启动,在少年的拳刃上爆发起熊熊烈火,乃见少年管家一拳挥出,火炎便化作一尾圆盾粗细的蛟龙,怒然冲出,顷刻之间,韦恩袭取少年的匕首就给火龙一口吞噬,乃成空中飞灰…… 绷── 一声空弦又响。 不远处,重拾长弓的山羊胡大叔狡狯一笑,向呆立原地的管家少年摊了摊手,得意洋洋地相问道:“小兄弟,这一次你大概不能再说一遍……在下的箭不可能射不中你了吧?” 稍一定神,管家少年当即明白到事情的始末,使愤恨的他把双拳紧紧握出涓滴血红,乃破口指骂道:“可恶,你竟敢诳我!” 作为一名猎户,韦恩对待过往的猎物甚至使用过更加残忍冷血的手法,无情的大自然从来就没有正邪之分,独独唯有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所以,山羊胡大叔乃是问心无愧,他耸了耸肩,只说道:“所以,你还不肯认输吗?” “当然!如果是堂堂正正的决斗,我又怎麽可……” “够了!雪丽家的面子,你还丢不够吗?” 就在少年管家准备奋起再战的时候,紫发少女的冷喝立即制止了他的举动,她又当众训斥自己的仆人:“以战败者的姿态去声讨别人的品行,本小姐可不记得自己曾经如此教导过你,多隆,马上给我回来,这个愚蠢的残局我会亲自收拾!” 闻言,少年管家虽然仍是满脸不甘,但他还是听命退去,然後,艾朵琳又瞧见名为爱丽丝的丰腴少女缓缓走近自己,最後高傲地站在红发女孩的半步之前,少女凭藉身高的优势,一边俯瞰女孩,一边问道:“平民,你的名字?” 艾朵琳抬头仰望,看见如花似玉的容颜此时却是一片寒霜,女孩深知自己要是把名字报上,恐怕就是麻烦不断,可是,她更加了解如果戴上了黑丝手套的自己,若是避而不答,现在的她很可能就要不得善终了…… 不得已,艾朵琳唯有如实回答。 “艾朵琳-奥德金,科尔之次女,於此拜见雪丽小姐──” 爱丽丝凝视住红发女孩良久,当少女完全确认了自己永远不会把对方的脸孔忘记的时候,她才冷哼一声,悠悠说道:“你的名字,我记下了。另外,刚才的决斗确实是你赢了,那麽,你在言语上的冒犯本小姐可以一笔勾消,只是!" 她语气一转,庄严宣告:“今夜你所夺走的荣耀,我在日後定必亲自取回,在那一天之前,黑丝手套便是你的东西,任凭阁下处置,不过,本小姐由衷希望黑丝手套在物归原主之时,仍然会是洁净如初的样子。” 还未等到艾朵琳回答,爱丽丝已经决然转身与自己的管家一同离开了宿舍门口,随即,附近观战的学生们纷纷为女孩与大叔送上欢呼与喝采,而沐浴在胜利荣光当中的红发女孩却只想到了一件事情── 整整一个小时,她还没有买到倒吊女的便当…… …… …… ; 4. 颠倒怪异 幽云半掩明月,水之间215室前,艾朵琳悄悄将房门推开了一道狭缝,她不安地往房中探头窥看,便发现房间里面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灯火,她咽下一大口唾液,小心翼翼地将门扉整道推开,使走廊的油灯火光可以照进里面,於是,她便看到了一个疑似是人型的物体正倒卧在双人床的旁边…… 艾朵琳当即一惊,也顾不得前阵子那一位倒吊女方才给予她的不良印象,赶忙探步入内,想要尽快了解房内的情况,殊不料,她才踏出一步,入面的人型物体就立即以诡异的方式向她急促爬行而来,吓得红发女孩踉跄倒地,不断地蹬腿後退…… “呃──” 短短两秒之内,艾朵琳就已经落入退无可退的境地,背部紧紧贴上了宿舍走廊的墙壁,而诡异的人型生物也冲出了黑暗,完全暴露在油灯的光芒当中,并且把倒下的红发女孩彻底压制在地面,使她无法动弹! 嗅…… 嗅……嗅…… 嗅……嗅……嗅……嗅…… 贪婪宛如土狗,人型生物一直往艾朵琳的身上闻嗅,其中一只空出的手更是不断在女孩的衣服里外上下摸索,弄得女孩迷失在惊而羞且怒的混乱情绪当中,直到数十秒後,袭击女孩的人型生物才停下了侵略的动作,因为它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事物…… 满额黑线的艾朵琳望着眼前这个一头扎进布袋里面大快朵颐的蓝发生物,心中是十万分的无奈,同时也为吃货们的潜在破坏力感到可怕,走廊上的女孩默默聆听着吵杂的非人咀嚼声,十分明智地没有去干扰牠的进食,只是一边苦笑,一边守候在蓝发生物的旁边。 “呼──活过来了!” 正值艾朵琳全神戒备的第八分钟,蓝发生物忽然口吐人言,猛地从布袋里抽出头颅,露出了一张嘴角还沾有七八粒白饭与五六条疤痕的帅气脸蛋,女孩根据刚刚的声音去猜测,这一只蓝发的人型生物大概就是她之前在宿舍看到的倒吊女了。 “欸?你是谁?” 她扭头看向红发女孩皱眉问道。 艾朵琳看着眼前这个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对她颐指气使,让她跑腿买便当的蓝发少女僵硬一笑,礼貌地重申自我介绍:“晚安,小女子是今生的新生,也是水之间215室的新住客,名字是艾朵琳-奥德金,请多多指教。” “哦──原来如此,那麽……"蓝发少女一边朝自己的嘴唇拔取白饭,一边说道:“请问你待在老娘的家门前面干嘛?而且你为什麽要向老娘投食便当?而且还是如此美味的沙特拉馒鱼饭……你以为老娘是那一种轻浮随便、毫无尊严的女人吗?” 「总感觉……非常累……」 一夜之内连续遇到两名不听人言的少女,艾朵琳有些心力交瘁,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身来,将掀开的房门闭上,然後指向一面钉在木门上的牌子耐心地说道:“你瞧,你的房门写上了215室的房号,换言之,我就是你的新室友,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要住在同一屋檐之下。” “这样喔……"蓝发少女恍然大悟,却又马上疑惑起来:“可是,老娘让你住在老娘的家,老娘有什麽好处?这个房间这麽小,两人共用很不方便的耶!等等?你这是给老娘来找碴吗?小心老娘杀你哦……” 「不,姑奶奶我更想把你这位老娘给宰了……」 不过,心中快要发飙的艾朵琳仍是温和一笑,和颜悦色地说道:“关於宿舍的分配是由校务处负责的,因此,本人绝对没有故意刁难阁下的意图,如果你对於我的入住存有异议,那麽,请你自行向校方反映,艾朵琳在遵从校方的判决的同时,也会尊重你的意愿。” 听了艾朵琳的说话,蓝发少女沉吟了好一会儿,似乎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之後,她才重重点头,说道:“好吧,我姑且承认你是混帐学校安排给新室友,可是……” 她语锋一转,指向215门前的两个箱子,愤愤然说道:“可是……你怎麽也不能够将垃圾堆积在我们宿舍的房门前面吧?这样子岂不是太过不卫生了吗?作为梅林斯顿的学生,你未免太没有常识了吧?” 艾朵琳深深呼吸了数回,强迫自己不要激动,保持微笑,然後,温和地,像是指导无知孩子似地答道:“抱歉,那是我的行李。” “哦──早说嘛!”蓝发少女嘟了嘟嘴,好不失望地说道:“害得老娘刚才还想把它给烧掉,弄个盛大壮美的营火呢!唉,可惜了……” 红发女孩望了望天空的夜色,感觉自己若然继续和对方扯谈下去,恐怕一整个晚上都不会有整理房间与行李的时间,当即把握机会,夺回展开话题的主动权,问道:“对了,聊了这麽久,你还没有将名字告诉我呢……请问你是?” 只见蓝发少女猛然往後一跃,露出一副戒备的姿态,说道:“老娘重申一遍,老娘不是那一种随便的女人,如果想要知道老娘的名字,请给我按照正规的途径,要不然,老娘会杀死你喔──” 好吧!艾朵琳已经不指望自己能够获得什麽话题主动权了,眼前的她就只能够乖乖顺应对方的节奏,故而问道:“那麽,所谓正规的途径又是什麽呢?请你务必告诉我。” “嗯!首先,我们要握手。” 红发女孩便和她握了手。 “然後再说一声晚安。” “晚安。” 这时,蓝发少女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式宣布:“很好!现在你已经可以来问老娘的名字了,快点、快点、快点问老娘吧……” 啊…… 真是不想理睬她…… 身心疲累的艾朵琳望向眼前这位一个人雀跃的少女,叹了一声,还是顺从了她的意愿,问道:“那麽,请问阁下的名字?” 蓝发少女终於满脸欢喜地答道:“哼哼!老娘就是顶顶大名的蓝朵儿-呼耶律,你可以称老娘为呼耶律老大,或者蓝朵儿大人,还有老大,嗯!以上这三个不同叫法,你就自己随意挑一个比较顺口的吧!不过,如果你叫错了的话,老娘肯定不会杀你喔──” 虽然不敢断定蓝发少女的语中真伪,但是艾朵琳还是十分乾脆地叫了一声老大,然後把门口旁边其中一个行李箱搬起,向蓝朵儿问道:“那个,可以帮我搬一下能力吗?小心,有点儿重喔。” “等等,老娘为什麽要帮你?老娘有什麽……” 啊──好烦呀,这个人! 经过片刻的交流,蓝朵儿话未说完,红发女孩已经知道猜到了她的下一句说话,使她的耐心超越了极限,忍不住打断道:“我也不知道会有什麽好处!如果你不愿帮忙,我能够自己一个人搬完。” 艾朵琳在说话的同时,蓝朵儿已经将另一个箱子搬起了,当她听见女孩的说话後,她又在红发女孩的面前沉思了片刻,然後,微笑说道:“嗯,老娘明白了!那麽,等老娘上完洗手间,老娘再来回来帮你吧!” 说着,蓝发少女就爽快地将另外一个沉甸甸的箱子放到艾朵琳手中的箱子上面,瞧也不瞧就扭头往楼梯口跑去,那一抹冲往洗手间的潇洒背影落在红发女孩眼中是如斯可恨可怒,难以轻饶…… 呯隆! 手无搏鸡之手的红发女孩整个人顿时就被两个箱子的重量一拉而下,摔落在215宿舍的房门前面,听见这一声巨响,旁边的邻居纷纷忍不住踏出走廓,当她们看到小女孩一个人在门前垂泪的可怜模样时,皆是心中恻然,情不自禁地伸出援手,帮她整理行装。 这一晚,红发女孩知道了……至少她还有一班好邻居。 …… …… ; 5. 二一五室 正当艾朵琳大致上将东西收拾完毕的时候,那一位自称上洗手间去的蓝发少女也终於回到215宿舍,不用她本人自己解说,女孩也能够大概猜出她迟迟未归的原因,空手而去的蓝发少女远赴至商店街中,逛了一趟,满载而归了。 返回宿舍的蓝发少女在粗暴地掀开了房门之後,便自顾自地在宿舍的地板上摊摆出刚才外出回来购买的物品,乃见大包小包的食物、高高低低的饮料瓶子纷沓而上,仅是一会儿,红发女孩就看见一席颇是丰盛的宵夜晚宴。 蓝朵儿大咧咧地向她喊道:“嗨嗨!新来的,来来来!坐到老娘的旁边,今天老娘就要请你吃一顿粗饱,你千万不要给老娘客气,尽管吃,放开来吃,要是吃剩浪费,老娘绝对不会揍你喔──” 艾朵琳苦笑在心,完全猜不透对方究竟是一片好意,还是满怀恶意,此时此刻,红发女孩唯有听从其言,停下整理衣橱的手脚,坐到蓝朵儿的身旁,微微一笑,说道:“多谢你,老……呜!” 红发女孩感谢的言辞未尽,蓝朵儿却是单手掐住一个拳头大的包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入女孩的嘴巴,叫她脸红耳赤,申吟含糊,然後豪迈一笑,愉快地拍了拍艾朵琳的肩膀,朗声说道:“哈哈,喜欢就多吃一点,多吃一点!若是不够吃,老娘等会儿再去多买一点,千万别给老娘客气,尽量吃,吃饱了才能有气力睡觉喔!” 痛苦地咽下比自己的嘴巴还要巨大的包子,红发女孩首次产生了一种往生的异样感觉,回神间,她发现眼前的蓝发少女已经又一次沉醉在美食的海洋,原本尚算帅气的伤疤脸孔竟被她的贪婪食相硬生生扭曲成一股蠢呆的傻劲儿,艾朵琳瞧见这个架势,她估计即使自己什麽也不吃,到了最後,地面上的东西也会遭到某个人型龙卷风吞没殆尽。 “对了,蓝朵儿老大,现在你是几年级的学生?” 一边向自己唯一的室友提出问题,尚无食欲的艾朵琳在少女视线转移的时候,一边趁机将手上的包子偷偷藏到一旁,准备晚一点再将它妥善地解决掉。 “老娘是五年三班的老大喔!” 虽然不清楚所谓的老大是什麽鬼东西,但是在艾朵琳听见五年三班这个答覆时,她的心底不禁一沉,悲乎哀哉,天见犹怜,红发女孩在以後的时光中,她恐怕就要与眼前这一位奇怪的少女朝夕相对了…… 因为,她正是五年三班的插班生。 “欸?那麽我和蓝朵儿老大不就是同一班吗?看来我们两个倒是缘分不浅呢,那个,艾朵琳我新来乍到,想请问老大你是否知道在我们的学园中,哪位老师在空间魔法的研究上具有较高的造诣。” 纵然经过一轮混乱的场面,艾朵琳险险就要忘掉华勒丝的策略分析,眼前既然正好出现一位野生的同班同学,红发女孩自然不会放弃如此良机,马上就向蓝朵儿打探起自己的前程。 “噢──艾朵琳你是咱们班的?唔──怎麽老娘以前都没有看过你?” “所以说,我是新生……” “原来如此……"一声了然,蓝发少女却是忽然向艾朵琳说起教来:“不过,老娘作为一名好学生,老娘是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老师的,在这个知识即是力量的时代,咱们应该好好保护彼此的个人资讯!” 虚叹一声,艾朵琳愈来愈觉得自己好像正在与某种无形的存在进行对抗,她万般感慨地笑了笑,说道:“其实,我想要探询的资料都是老师们的公开资讯,即使老大你不告诉我,我还是可以从校方哪里得悉,只是可能要花费更多无谓的时间而已……” 蓝发少女随即换上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老老成成地说道:“大丈夫者,理应不拘小节,既然小艾想要知道那些空间系导师的资料,老……本女侠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可爱称呼,红发女孩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决心成为对方口中的大丈夫,小拘小节,放弃吐槽,直接感慨一笑,配合地拱手说道:“那麽,民女在此先谢过女侠了。” 红发女孩的一声女侠,似乎对於蓝朵儿十分受用,後者雀跃地从旁边抓起一瓶橙汁,分别给女孩与自己倒了一杯,开口说道:“在梅林斯顿学园,分别有三名空间系大师,其中两位是魔法系的,另外一位却是灵力系的……” 艾朵琳在此时插嘴道:“烦请女侠为我介绍一下这两位魔法系导师。” 蓝发少女给自己灌了一口橙汁,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後她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道:“两位的空间魔法大师分别是仲尼先生,以及苏格拉底先生,前者的仲尼老头常常会偷跑到女生澡堂跟本女侠一起躲在草丛里面,默默守护大家的安全……” 艾朵琳决定了,以後洗澡就留在宿舍的浴室吧…… 即使肮脏了一点,残旧了一点,但是也最起码不会出现某种奇怪的导师级变#态偷窥汉,作为一名女孩,她确切地为自己拥有坚定的精神洁癖,以及正常的道德价值观而骄傲着。 “另外,後者的苏格拉底先生则是男子澡堂的出了名的常客,每天夜晚,他都会藏身在令人意想不到的所在,在热雾氤氲的浴池当中,默默为每一名青春男子检查身体的健康……” 好吧,假使蓝朵儿的口供属实,艾朵琳在未来数日,似乎无论如何都要务求获得其中一名变#态的青睐,成功夺得他们的研究助理一职,如此一想,红发女孩发现自己的处境也未免太过悲剧了! 顿时,女孩怒喝一口橙汁,坦白地向蓝朵儿问道:“那麽,在他们两位之中,又是谁的学问比较好呢?因为,我希望能够在他们两人之中谋取一个工读生的席位,顺便学习一些空间魔法。” 蓝发少女再为女孩斟满一杯橙汁,然後笑呵呵地答道:“其实,他们两老本身就各有所长,简而言之,就是仲尼先生主攻於空间系的破坏性,苏格拉底先生专注於空间系的多变性,孰高孰低,难以互相比较,不过,个人比较推荐跟从苏格拉底先生,至少他的审美观还是比较正常的。” 破坏性? 多变性? 摆在艾朵琳眼前的选项,大概就是她整个职业生涯里的重要转捩点,她一边啜饮杯中美味的橙汁,一边陷入沉思与回忆之中,她的脑海掠过了蓝月的淡影,使她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女孩已经不想又一次体会到伴随破坏而来的悲伤了。 所以,她还是决定先去接触那一位集中研讨空间魔法多变性的苏格拉底先生,故此向蓝发少女问道:“谢谢你的推荐,在听过你的介绍以後,我却是对於苏格拉底先生存有更大的兴趣,另外,请问苏格拉底先生有没有开设选……” 此时,红发女孩的视野忽然变得一片模糊,眼前的蓝朵儿,渐渐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活像是使用了传说中的分身术似的,她低头往杯中的橙汁看去,顿时就察觉到些什麽,不禁惊慌地向少女问道:“老大……你究竟把什麽东西给我喝了?” “橙汁呀……” “哪里会有什麽橙汁会使人喝了头晕的!” 分身成千百个残像的蓝发少女笑吟吟地答道:“有哦……有哦……你看……你看这个瓶子上面写了什麽?嘻嘻……嘻嘻……它的名字明明就叫作神奇的快乐橙汁喔!等等!小艾你为什麽可以分身的?快告诉老娘你是怎样做到的!不然……我会杀你喔!” 「干,你是怎样才能够在商店街买到迷晕水的啊!」 抱住如此的惊叹,红发女孩沉沉地睡了过去。 …… …… ; 6. 大雨前夕 晕…… 头好晕…… 痛…… 腰好痛…… 宿舍的床舖未免太硬太冷了吧? 朦胧恍惚中,艾朵琳渐渐苏醒过来,她艰辛地睁开了碧色的眼眸,在午日和暖的阳光里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英气脸孔,脸孔的主人此刻似乎犹在睡梦之内,两瓣粉红嫩唇轻轻地呼吐出天真的梦呓,呵,尽是一些吃喝玩乐的名词。 红发女孩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快要裂开似的,她痛苦地回忆片刻,便想起了昨晚昏倒的前後经过,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同时也为今天还不是开学日而感到庆幸,要不然…… 首日上学就迟到的插班生? 骤耳听来,这个学生如非是十足嚣张,便是一个糊涂的笨蛋吧? 然而,虽然今日不是开学日,却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间点,选课日! 想起选课这一件大事,艾朵琳的脑袋顿时清醒过来,宿醉的痛苦立即被吓得不翼而飞,她万般无奈地望向正以八爪鱼式睡姿将她紧紧锁住的蓝朵儿,心中开始飞快地思考脱困的方法。 方案一,以武力挣脱她的怀抱。 联想到某只人型爬行生物将她压倒在地面时的怪力,红发女孩马上就把方案一澈底驳回,丢到心中的黑洞里面,不作考虑。 方案二,以言语将她唤醒。 艾朵琳望着眼前这位少女的傻瓜睡相,忆起昨晚喝下的奇怪橙汁,便觉得这个方案也绝对不是什麽明智之举,但是,除此之外,她还能有其他办法吗? 没有。 “那个……老大!老大!醒来罗,老大!” 睡梦中,蓝朵儿正在快乐地抱住一块软乎乎、香喷喷的棉花糖,在零散的记忆片刻中,她好像在不久之前於「???海盗船」上与某位有名的船长大战了三日三夜,然後,双方大战的大船在台风的袭击下发生了可怕船难,因此,蓝朵儿便在危急之中捉住了一朵好看的红云,藉此飘浮在夏日的海洋当中…… 所以? 「我抱住的东西究竟是棉花糖,还是一片红云呢?」 她苦思许久,终究是想不出一个了然,但是,自居为天下无双的蓝朵儿大人又怎麽可能是那一种轻易言弃的鼠辈?於是,蓝发少女胸怀着神农尝百草的实验精神,毅然一口咬在如云似棉的可爱事情之上。 啊呜! 难以置信! 真是难以置信! 艾朵琳瞪大了眼,碧绿的眼眸中泛起了不甘的泪花,那位她千呼万唤也叫不醒蓝发少女竟然突然咬住了她的嘴唇,在女孩吃痛欲呼的瞬间更是霸道地将舌头伸入她口中,贪婪地吸吮起处子的香涎…… 太可恶了! 红发女孩想起了某一位可恶的贵族少女…… 太可口了! 蓝发少女幸福地睁开了睡眼,然後,她找到了美梦中的答案…… 移时,四片唇瓣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透明丝线,上面闪烁出星星点点的暖阳光华,艾朵琳的粉脸微红,那是喘息的绯红,蓝朵儿则是坦率地微笑了,像似一个天真的孩童,害得失去初吻的艾朵琳全然失去了生气的方向…… 唉,她又一次叹气,摊上这个室友,她唯有自认倒楣。 所以,她也笑了笑,向她送上今日的第一声问候:“早安,蓝朵儿。” “早安,小艾!” 回答了一声问候以後,蓝朵儿兴奋地翻了翻身,竟然又一次将她的新室友强行压制宿舍的地板,此时,少女的红瞳正闪耀着奇异的华光,就在艾朵琳惊疑的刹那间,蓝发少女却是慢慢地垂下头来,彷佛想要再度吻上了女孩的唇…… “你为什麽要吻我?” 女孩别开了脸蛋,只给她亲到脸颊。 蓝朵儿顿了顿,纯纯的红瞳流露出疑惑的神色,她说:“因为小艾的嘴巴有蜜糖的味道,还有一些梅花的香气,吃起来十分美味喔!” 呵。 艾朵琳轻轻地笑了一声,蓝朵儿的回答使她松了一口气,也使她有一种难言的失落,原来她只是单纯地把她当成一朵蕴藏有美味香蜜的梅花罢了…… 那麽,她呢?她又是什麽呢?一只无礼猖狂的恶蝶? 经过刚才的意外一吻,艾朵琳似乎更加能够理解眼前的蓝发少女了,其实,她不过只是一位单纯温良的女孩子,若然是伴随善念而生的麻烦,红发女孩实在没法为自己找出半个生气的理由。 所以,她释然一笑,宠溺地刮了刮蓝朵儿的琼鼻,娇嗔道:“可恶的采花贼……还不从我的身上下来?今日我们还要去选课呢,要是耽误了时间,从今以後,艾朵琳嘴里的花蜜,你就别指望能够再次吃到噜──” 这一回,蓝朵儿倒是十分乾脆地解放了艾朵琳。 而且,对於选课这一件事情,她突然显得比起女孩还要焦急万分,当即以公主抱的方式将女孩纳入怀中,并在女孩的惊呼声中接连替自己施加了数次加速系祝福魔法,便是宛如一匹怒马,飞快地夺门而出,闹得整条走廊一阵喧闹,引出数位的亲切邻居开门查看,只看得一片空无,满心疑惑。 …… …… 在众目睽睽之下,艾朵琳一直被帅气的蓝发少女抱到校务处的课程编排部,路人们默默向她们二人送上了贵族级别的注目礼,直使得红发女孩羞红了脸,一味将脸蛋埋在少女的臂弯,试图掩盖住自己的面容。 殊不知,她们的亲密行为早已经被某位外出取景的八卦的画家速写於草稿纸上,大概不久就要正式绘成彩图,公诸於世了…… 於是乎,艾朵琳在蓝朵儿的严厉监督与协助中,红发女孩顺利地将选课的事情给处理妥当了,最後,她怀着略微复杂的心情,慢慢地随同蓝朵儿离开了人烟稠密的校务处。 在梅林斯顿学园,每位学生一个学期最多可以修读二十个学分,最少也要修读八个学分,然而,基於校方对於学生名次排列的标准是主要参考各个学分课程的教师评分,所以,绝大部分学生都不会选修太多学分。 因此,作为一名拥有五年空白的插班生,艾朵琳自然更加没有可能去多修学分,当她翻开职员递给自己的课表时,便发现她自己拥有四个必修学分,分别是上级冥想学、上级元素学、奥术符文学与战斗演练课。 仅仅只是看到两个「上级」的字眼,艾朵琳就知道某位恶质贵族少女的预计确实是没有错误的,女孩忖心自言,在四个必修学分当中,她也只有奥术符文学比较可以提得出手,至於其他……哈哈,艾朵琳什麽也不知道呢! 不过,艾朵琳亦没有为预料之中的情况而感到沮丧,按照她们的计划,选修课程才是她们的取分重点,而校方给女孩预设的四项选修课程分别是上级魔药学、上级链金学、上级召唤学以及上级灵魂学。 如果艾朵琳真是傻傻地遵从这个课表上学,她肯定自己在第二个学期开始就能够重新回到伊白妮姐姐身边,从此以後,乖乖留在紫云居,一直以首席看板娘的目标而努力了…… 所谓万丈高楼从地起,艾朵琳大手一挥就将四个选修课全部划掉,然後在厚厚的课程清单检阅许久,又考虑了好一会儿,她才在工作人员的怪异眼神中加选了四个选修课程…… 第一个课程是基础长枪术,这是一年级开设的课程,所以上课的学生想必都是菜鸟一名,红发女孩大概也可以从中占得不少便宜,什麽?为什麽其他徘徊在地狱边缘的五年级生都不修读一年级的课程? 那是因为校方规定了每一名学生只能够选修十个一年级学分、十个二年级学分、十个三年级学分……如此类推,因此在学园中,较高年级的学生很少有机会能够修选到较低年级的课程。 这就是插班生的优势! 除却基础长枪街,红发女孩还另外选修了三个低年级课程,分别是空间魔法概论、元素建筑学、还有「论空间与哲学」,以上三个课程都是空间系大师苏格拉底老师开设的课程,只要女孩成功获得这位导师的肯定,那麽…… 「我在这个学期的时光应该会相对轻松吧?」 似是在耻笑艾朵琳的天真想法似的,老天爷忽然降下了一场大雨,叫女孩和蓝朵儿马上全身湿透,於是,她们唯有急匆匆地跑至一个凉亭底下暂避雨水,等待下一个适合离去的时机。 …… …… ; 7. 此时彼来 在伊斯奈附近一带地域,夏日的雷雨通常都是来时快,去时慢,蓝朵儿才在凉亭下等待了一会儿,她就沉不住气了,一整个早上没有半粒米下肚的少女在红发女孩面前蹀踱徘徊了片刻,便向天高呼一声,她淋着雨水,一枝箭似地冲出了雅致的凉亭。 “小艾,你先在这里等我,老娘去去就回!” 临走前,蓝发少女向艾朵琳抛下了这麽一句慷慨就义的暂别语,害得红发女孩也不禁有些感动起来,原来自己的室友也是个有人性的孩子,居然甘愿舍己为人,在雷雨交加的天气当中,替她去寻觅一柄可以依靠的雨伞…… 实在太伟大了! 在红发女孩的视野里,蓝发少女的窈窕背影渐渐远去…… 并时,一个身穿褐色皮衣的男人与她擦肩而过,不疾不徐地走向艾朵琳立身的凉亭,随着男人的接近,红发女孩也慢慢看清对方的面容…… 那是一位正值黄金岁月的中年男士,戴着一副黑色的厚身眼镜,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学者风范,他最後踏入了凉亭当中,也瞧见了红发女孩,两人互相礼貌地点头致意,然後就各自站在凉亭的其中一个角落。 在点头的瞬间,艾朵琳注意到这位步行在风雨中的男士身上竟是没有半点沾水的地方,这使得女孩不禁生起满心的好奇,在百无聊赖的雨声中忍不住偷偷打量起这一个奇怪的男人。 皮衣男人在凉亭下待了一会儿,忽然,他的身躯轻轻地震了一震,温和认真的脸容露出了一丝好像发现了什麽的表情,然後,他又在皮衣的口袋中掏出一枝锋利的雕刻刀,开始在身旁的亭柱上面刻划一些复杂的纹路。 对於这位复杂的纹路,艾朵琳大部分都看不懂,只能够看出其中小部分的奥术符文,男人雕刻的速度很快,手绘的直线宛如诞生自尺子的辅助,刀锋下的每个圆形皆是肉眼难以分辨的精准,无比接近着美丽的圆周率…… 顷刻间,红发女孩便看了入神,完全沉浸在男人舞弄乾坤的技艺之上,在亭柱上,横竖曲直的变化就像是刀剑交锋的惊险,若是上一个三角形的钝角偏差超过1度,或是下一条对角线再粗上一分,整个符文的结构便要全盘皆毁…… 这是一场华丽与惊险的表演。 艾朵琳默默凝望着皮衣男人的两只巧手,心中既是羡慕,又是嫉妒,然而,更多还是一份单纯对於符文刻划者的欣赏,此时的她已经暗自将眼前的绝顶技艺视为当前的目标,决志在毕业之前,一定要能够做到与皮衣男人相同的程度,把刻划昇华成一种独一无二的艺术。 男人的刻划大概持续了三分钟左右,然後他就从痕迹斑驳的柱子移开视线,望向凉亭的外面,艾朵琳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仅见外面仍是雷呜闪电,她的耳边也是依然如故的哗啦雨声…… 此时,凉亭外的小路陆续出现了一些撑伞的年青少女,少女身穿着学园的制服,她们两两三三地并肩而行,笑谈在夏雨当中,就在她们走近亭前的时候,一道急风僻然而起,卷起了她们的靓丽短裙,致使藏在底下的美丽风景通通都曝露无遗,呈现在红发女孩的眼前。 蓝色条纹…… 红色草莓…… 狂野豹纹…… 欧噢,蕾丝的…… 眨眼间,艾朵琳就在少女们的惊呼声中,不自觉地牢牢记住了她们的个人特徵,同时,她的两只小手也本能地按在自己的裙摆之上,生怕那些色气的风儿也吹到自己这边,使她讳莫如深的底细为他人所知。 不过,风始终没有吹向女孩这一边,只是难为了那些行走在小路内的少女们,单手撑伞的她们捂住了前面却是顾不了後面,可恶的上升气流狡猾地逃窜在青春的美腿之间,直教少女们乾脆蹲在地上,静候这些顽劣的风儿彻底消停。 瞧看这幅景象,艾朵琳一方面庆幸自己并非身在其中的苦主,一方面却也为这一场忽然到临的急风而感到疑惑,她开始四处察看,最後把搜索的目光停留在柱身的阵图之上,她注意到某种奇怪的规律…… 阵图之中,有一个艾朵琳甚为熟悉的奥术符文──【启动】。 那是一种用来驱动整个阵图的指令符文,她赫然发现,每一波怪风扬起的时候,柱中的【启动】符文就会发出一道生效的蓝光…… 女孩可以大胆推断,怪风与阵图必然存在某种关系…… 在艾朵琳的眼中,原来还是艺术家形象的皮衣男人一下子就降格成为一名技术型的偷窥狂魔,这种强烈的反差使得红发女孩实在是怒不可遏,她就是无法原谅皮衣男人这一种行为…… 他竟敢将美丽的双手用在这一种龌龊的地方! 浪费! 太浪费了! 就像是看到早前那位昏庸的贵族少女一样,红发女孩顿时失去了理智,怒气攻心的她挪开久久未动的双脚,在皮衣男人身边慢慢走过,然後自怀中抽出一口随身小刀,猛然用力插向柱子上面的魔法阵图,将那个功效为【启动】的奥术符文彻底地毁去! 顿时,雨中的急风马上就回归至平静,小路上,含羞的少女们也重新站起身来,撑起雨伞,纷纷迈开脚步,慢慢走向凉亭小径的另一端。 而凉亭里,红发女孩与皮衣男人则是互相对视着,艾朵琳从对方的脸容看不到半分罪疚,只瞧见发指眦裂的愤怒,这使得女孩由不得感到更加失望,暗自为男人的双手感到无限婉惜。 皮衣男人的怒眉倒竖,温文的脸容此刻激动地扭曲起来,他放开脚步,逐步往艾朵琳走近,直到修长的影子完全将女孩掩盖才停下脚步。 「他想做什麽?」女孩紧紧捉住随身小刀,心想。 突然,他急促地向女孩伸出一双能够刻划美丽符文的巧手! 慌乱之中,艾朵琳挥出了一刀,却只是割伤了对方的右手。 很快,皮衣男人就成功死死地抓住了女孩的双手,把她用力地按在凉亭的柱子,歇斯底里地质问她:“你!你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麽吗?!” 疯子! 艾朵琳心中大骂,口上也是倔强不让。 “你做了什麽好事,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哈!哈哈! 他深沉地冷笑起来,然後,如痴如狂。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皮衣男人不断在女孩的面前痴狂地重复这四个字,直到语气到达愤怒的极限,他才似是破掉的热气球一样停歇下来,此时,男人浑身的神态异常地平静,接着,他又向目瞪口呆的红发女孩温和地笑了笑,以滴血的手掌拍了拍女孩的小脑袋…… 最後,转身离去,不徐不疾地,恰如他前来的样子。 彷佛就是一场上天安排的巧合,一个熟悉的少女与离去的男人又一次擦肩而过,蓝朵儿沐浴在雨水之中,飞快地往凉亭跑来,她高兴地向艾朵琳报告了自己刚才的行踪:“嗨!嗨!老娘吃完饭回来噜!” 这时,艾朵琳从男人的背影中回过神来,她望向蓝发少女,便发现她的身上既没有伞子,也没有雨衣,想到她自己也是沐雨归来,女孩又一次苦笑起来:“老大……你刚才还真是单纯去吃饭而已啊。” 湿漉漉的蓝朵琳使劲地点了点头,笑吟吟地答道:“对啊,单纯吃饭而已啊!怎麽?有问题吗,小艾?” “没有……没有……” 经过方才与皮衣男子的冲突,女孩暂时没有那个心思再去计较什麽。 随即,她就从蓝朵儿的口中听见一个万分不妙的问题:“对了,小艾跟老好人的卡波特老师刚才聊了些什麽?为什麽他走的时候会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你是怎样才令他收起微笑的?” 且不管蓝朵儿如此好奇的原因,听见老师二字,红发女孩便是心中一慌,赶忙追问:“卡波特老师?老大,你认识他吗?他是谁?” “你竟然连这个也不知道?" 蓝发女孩夸张地惊叫一声,解释道:“卡波特老师就是咱们的班主任啊,听说他在每年夏天都会来到这个凉亭,替他的亡妻散播她心爱的虎牙蒲公英的种子……" 她一边洋洋自得地指着那些飘浮在雨中的白色飘絮,一边卖弄起自己见闻:“你瞧,因为这里原本是学园的无风地带嘛,所以,在这里经过的蒲公英种子就会全部落在这个凉亭附近,可是,蒲公英的种子在这里却又是长不起来的……” “够了,不用再说了……” 艾朵琳茫茫然地叫停了蓝朵儿难得的详细解说。 因为,女孩已经清楚地了解到自己犯下的大错。 她与昨夜的爱丽丝同样,冤枉了一个好人。 她真是差劲。 …… …… ; 8. 早晨班会 九月一日,开学日,晴,黑白教士大道。 踏在前往高等部校舍的路途上,艾朵琳是满心的烦忧,且不说女孩在今日的早晨时分,她为了脱离某只蓝色八爪鱼的纠缠又一次献上了自己的双唇,单单仅是她在昨天将自己的班主任兼必须课老师彻底惹毛这件事情就足够让她感到一整个头大了…… “老大,你说……卡波特老师会原谅我吗?” 蓝朵儿爽朗地笑了笑,为红发女孩回应了一个轻松而危险的答案:“如果老娘是卡波特老师的话,老娘肯定会杀死你喔!” “唉……” 嗟叹一声,艾朵琳愈想就愈觉得前途无望,悲观地说道:“老大,若是我撑不过这个学期,日後你记得要到王都里探望我啊,我们家在城东的法可华大街开设了一家叫做紫云居的茶室,作为同学兼室友一场,我可以给你一个优惠价……” 蓝朵儿不明所以地望了望艾朵琳,她是全然不理解事情的严重性,只感觉这样子的红发女孩十分有趣,於是点了点头,笑着应允了女孩:“嗯,老娘以後会去的,不过,如果你们家的东西太过难吃的话,老娘会杀你喔──” “是、是……老大你倒不如现在就把我杀了吧!” 不行了! 艾朵琳站在校舍的正门,望向眼前这一座宛如巍峨高山的城堡式建筑物,连她自己也发现她快要不行了!不想上学的郁闷渐渐在女孩的腹中蕴酿成灾,直使得她的肚子开始隐隐作痛,脸色也苦涩起来。 强忍不适,艾朵琳勉强地笑了笑,主动地向蓝发少女作别:“老大,我……我要先去找卡波特老师,你先一个人先回班房吧。” “不,等等。”看到红发女孩转身欲离,蓝朵儿赶忙叫住了她。 “怎麽了?” 「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的班房在哪里……」女孩心道。 蓝发女孩却是一脸关切地说道:“那个,想到你很有可能会遭遇不测,想问你有没有什麽遗言、遗书之类的东西需要老娘转达的?放心,同学兼室友一场,这一次,不收费!” 艾朵琳没好气地说道:“不用了,我觉得卡波特老师应该还不至於生气到在学园里面狠下毒手,最少在放学之前,我大概仍是安全的,嗯,拜拜!” 语罢,红发女孩马上就扭头转身,抽身欲去…… 然而,蓝发少女却是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再次喊住了她。 又一次回身,艾朵琳望向她的室友,略带厌烦地问道:“我的好老大,这一次又是什麽事情呢?现在快要上课了,我并不希望卡波特老师久等。” “我们的班房在哪里?” “五楼527室。”艾朵琳十分平静地答道。 “嗯,谢谢。” “嗯,不谢,再见。” “嗯,再见。” 以看待瘟神的眼神一直目送掉她的室友,艾朵琳才敢转身,这一次,她没有遇到任何意外的阻挠,她非常顺利地来到了教职员中心的门口,当她到达时,一位年老的女性职员亲切地接待了她,询问起她想要寻找的人。 “我想找……泰维斯金-卡波特老师。” …… …… 忐忑的女孩在会客室中等候了漫长的两分钟,终於有人推开了房间的门,一位温文儒雅的中年学者走了进来,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感到毫不意外,她就是她,他也是他。 “你好,我是五年三班的班主任,泰维斯金-卡波特,眼下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吧?想必你已经非常了解我的为人了吧?艾朵琳-奥德金同学。” 温和语气诉说着客套的台词,红发女孩却是感受不到半分的亲切与好意,她仍旧不太明白卡波特老师此刻的心情,更料想不到他接下来的举动,但是,有一件事情艾朵琳却是清楚知道的,她在昨天做错了一件事,所以她要…… “对不起,卡波特老师,昨天是我做错了。” 她低头道歉,全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是听见他的轻声低语:“关於昨天的事情,其实我并不认为你做错了,也不认为你做对了,或者说,凡事都要付出代价,总要有人去背负那些逝去的生命……” 一通意义不明的话语过後,他又用力地说道:“抬起头吧!在开学日的班会时间,我们有许多东西要忙。” 於是,红发女孩抬起了目光,她看见一道单薄寂寞的背影,男人伸出他的巧手拉开了会客室的门,又向她招手,示意她跟随自己,只是,从头至尾,他终究没有提及要原谅她的无知,致使七上八下的不适仍是翻涌在红发女孩腹内,或许…… 「这就是他对我的惩罚吧?」 …… …… 随即,她就跟随卡波特老师走至五年三班的门前。 她们笔直地踏步进内,顿时,一片热闹的班房就变得鸦雀无声,青春少艾的学生们瞬间就将五行七列的桌椅几乎填满,仅仅只剩下一个空位,艾朵琳知道,那是属於她的位置,她朝向座位的四周察看,然後不幸地发现,她的好室友蓝朵儿就在自己的坐位旁边…… 只恐怕,即使是上课的时间,她也是不得清净了。 哀苦的同时,艾朵琳也感受到迎面扑来的强烈注视感,不出所料,五年三班的同学们大部分都对自己这一位突如其来的插班生颇有兴趣,这些好奇目光没有令到红发女孩产生丝毫慌乱…… 她们的父亲说过,她的祖父是一位吟游游人,她们是音乐与故事的子孙,所以,红发女孩天生就习惯站於人前,而且,愈是多人注视,她的脑筋就会转得愈快…… “熟悉的学园,熟悉的面孔,桌椅的数目不减反增,看来我们的五年三班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呢!”卡波特老师站在教师桌前感慨了片刻,稍稍作了一个开场白,便望向身边的红发女孩,笑道:“那麽,让我们的新同学来自我介绍一番吧?” 深深呼出一口闷气,红发女孩浅浅一笑,她大方地走至教师桌旁,向台下的所有听众朗声说道:“诸位贵安,我是艾朵琳-奥德金,科尔之次女,於此欲与诸位结缘,望紫云长驻君卿之家。” 语毕,红发女孩躬身一鞠。 啪啪啪啪…… 简单的自我介绍成功换得台下观众的客套掌声,身为一介草民,艾朵琳没有必要在一众贵族之前大出风头,过度的显眼只会导致她的短处与长处一同暴露在众人的面前,女孩需要适度的神秘,神秘是女人作战的武器。 接下来,卡波特老师就为她安排了坐位,果然就是蓝朵儿旁边的空位,她按照母亲教导的礼仪在所有的注视下优雅地走了过去,朝她的室友眨了眨眼,扬起一抹微笑,恬然坐下。 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蓝发少女的第一句说话犹是那麽神奇:“哟,挺行的嘛!竟然活着回来了,难道你贿赂了我们善良的卡波特老师?小艾,出卖少女的贞洁是不错误的事情哦!” 艾朵琳没有理会她,也不能理会她…… 因为,一道端庄悦耳的声音已经响起── “起立!” 紫罗兰色的发丝随风微扬,她卓然独立在莘莘学子当中,举止优雅庄严,颇有神圣的韵味,她是爱丽丝-雪丽,也是一位遭受平民夺去荣耀的贵族,红发女孩可以确切地感到她眼角的余光瞥向了她的方向,而且宣战的意味甚浓。 “敬礼!” 正值艾朵琳望向卡波特老师,正欲鞠躬之际! 学生们与老师竟是齐齐朝着同一方向单膝跪下,肃然敬礼── “拜见长公主君士坦蒂娜……” 长公主君士坦蒂娜?! 适时跟随众人一起下跪的红发女孩一愣,忍不住抬起脑袋,往她们下跪的方向看去,仅见一名银发银瞳的高贵少女正优美地伫立在桌椅之前,对方马上就察觉到红发女孩的注视,便向她温柔一笑,这一笑,惊心动魄!直教女孩忙不迭地低下头来。 艾朵琳第一次体会到何谓凯撒的王家名流! 公主一笑,足以倾城! …… …… ; 9. 第一节课 陌生的同龄学生堆满了整个教室,有男的,也有女的。 在短暂的班会课中,她们一直都在处理艾朵琳完全不相干的事务,卡波特老师就像是一位乐团的指挥家,而台下的学生则是各项乐器的演奏者,她们皆能够默契地在教室演奏出了各种美妙旋律,然而,唯有那位来自南方平原的红发女孩却只能像是一名观众一般,呆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勉强维持着亲切的微笑…… 她感觉糟透了── 不过,纵然光阴略显漫长,三十分钟的班会课仍是会有结束的时刻,一阵宏丽典雅的管风琴声响彻了整间校舍,女孩认得这个曲调,那是皇家诗人弭路的《狮鹫奏鸣曲》,十分有名,大部份吟游诗人都会懂得弹奏这一首曲子。 琴声响罢,当五年三班全部的书桌上面都放上了一本名为《奥术符文概论》的课科书时,她们的卡波特老师也直接开始了他的课程,他利索地将黑板擦拭乾净,然後,指向座下一名男生,问道:“瑞斯,你还记得我的规矩吗?” “是的,老师!”瑞斯──那个男生──字字铿锵地应答道。 卡波特老师别有意味地朝艾朵琳的方向扫了一眼,然後又向挺直地站立的男同学瑞斯微笑说道:“那麽就麻烦你替我向大家重覆一遍了。” 瑞斯恭谨地点了点头,就开口陈述起来…… “第一,同学们请每星期预先备课,开学一个月内要将教科书看完。” “第二,学生不可中断他人的发言。” “第三,若然谁在一堂课内无法回答老师的三个问题,那麽,这一堂课的学分她就可以开始准备重修了……以上!” 三个规矩说毕,卡波特老师先是满意一笑,然後就伸手示意,让瑞斯坐下,继而以右手执起一根白色粉笔,在黑板之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开学後的第一个问题。 「一、试浅论奥术符文於魔法与灵术的延伸性。」 瞧见这一个问题,艾朵琳不禁皱起了眉头,对於奥术符文的本身,她确实拥有一些自信,可是,眼下这个问题却是牵涉到魔法与灵力的范畴,单凭女孩过去有限的知识,她恐怕无法给予完整的回答。 乃见卡波特老师轻轻地敲了敲黑板,朝着红发女孩亲切一笑,问道:“我们的新同学,你愿意一试吗?如同题目所言,只需要简单的论述就可以了。” 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艾朵琳能够感受到满满的恶意…… 虽说卡波特只是问她询问是否愿意一试,但是,作为一名插班生,她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拒绝掉老师的期望,却是未免有些目中无人,因此,艾朵琳唯有礼貌地站起,诚实地说出自己的答案:“抱歉,老师,这一题,我不会。” 简单直接的回答引得卡波特挑了挑眉,他展露出一个不太在意的表情,以略带安慰意味的语气说道:“嗯,不要紧,艾朵琳同学你先坐下吧。” 卡波特顿了顿,然後又叫起了另外一个名字,这时,他的语气却是有些严厉起来:“蓝朵儿,或许你可以帮一帮你的邻桌……回答我!奥术符文於魔法与灵术的延伸性是怎样的?如果你在上学年的「综合符文概论课」中没有睡着,你应该会记得的。” 卡波特的点名是针对性的,谁叫这时的蓝发少女正在呼呼大睡,魂在梦中,却仍然胆敢破口大骂:“卡波特你这家伙在给老娘胡说什麽?老娘即使每天上课都会睡着,但也是能够好好吸收知识的!你这个混帐家伙!” 霎时间,课室响起了一阵细碎的低笑声。 连卡波特的脸色也变得更加温和而危险了…… 作为少女的室友兼邻桌,艾朵琳望向梦呓不断的少女,又是苦笑,又是叹气,最终仍是仗义地推了推她,试图把她唤醒。结果,蓝朵儿罕有地一叫即醒,只是睁眼的第一句却是有些莫名其妙:“小艾,吸食花蜜的时间到了吗?” 「吸……吸食花蜜?」 想起这两天早上的事情,艾朵琳的双颊马上像是火烧似地红了起来,她顿时局促地别开了粉脸,鼓起泡腮,果断决定把她的损友彻底放生,这个天真烂漫的坏东西实在是太无耻!太不懂得看气氛了!必须要给她一点教训! 不过,蓝朵儿也不是傻的,她很快就注意到自己身前的卡波特老师,发现出了名的老好人正在向她温和地微笑着,於是她亦回以快乐的笑颜,端出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问道:“早安,卡波特老师,请问你找老娘有什麽事情?若是让老娘知道你平白无端就打扰老娘的好梦,老娘会杀了你喔──” 语气是同样欠揍的语气,说辞是同样欠揍的说辞,艾朵琳是真心开始佩服起蓝发少女了,嚣张到在自己班主任面前撒野的程度,少女大概是前无古人,後无来者的狂人了…… 心中暗自为蓝发少女而默哀三息,艾朵琳颇是好奇地看向卡波特老师,女孩便赫然发现自己并非唯一的受害者,仅见温文尔雅的学者淡淡地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是红发女孩在这几天以来不断重现的无奈表情。 经验告诉卡波特,不要过份纠结於蓝朵儿的异常,否则只会徒生闷气,所以他只是将问题重覆一遍而已:“蓝朵儿,我们需要你论述奥术符文於魔法与灵术的延伸性,只要简单与精确地说一下就可以了。” 艾朵琳望了望身边的蓝发少女感觉她怎麽不像是一个会读书的学生,女孩想起在这些时日以来少女为自己带来的磨难,她不禁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然而,就在女孩拭目以待之际,蓝朵儿却是夸夸其谈起来── “在魔法与灵术阵图中,奥术符文主要具有三项功能……” “第一,奥术符文能够构成「开始」、「结束」、「如果,那麽」等指令符文以连结整个阵图;第二,奥术符文能够独立构成阵图中的功能性符文,譬如提供【攻击魔法】奥术飞弹与【辅助魔法】法师之手等效果;第三,奥术符文还可以架构出新的符文体系……以上。” “正确的答案,谢谢你的帮忙,蓝朵儿,你可以坐下了。” 对於蓝发少女的回答,卡波特只是平静无波的认同了,然而,少女身边的艾朵琳却是自愧不如,她仅是想到了第一点与第二点,至於第三点,她却是一直毫无头绪,待到蓝朵儿将答案说出,她仍是一知半解的,无法完全参透。 考虑到自己的水平或许落後了其他同学太多,艾朵琳不敢马上提问,而是决定下课以後才去讨教复习,另一方面,卡波特老师已经又在教室的黑板写下了第一道问题:「浅论奥术符文的构成媒介」。 “这一个题目是我们过去未曾谈及的,你们可以尽管尝试,答错了也不计算在那三个问题之内……有没有自愿者来要回答?” 一只白丝手套率先举起,艾朵琳朝手套的方向看去,便看见那一朵紫罗兰花高傲地以目光刺了她一下,然後在卡波特老师的邀请中优美地站起,回答道:“现今,人类已经发现了很多种类的奥术符文媒介,包括纸、布、空气……” 殊不料,紫发少女才说不到三句话,卡波特已经比出停止的手势,请她坐下并微笑说道:“爱丽丝,谢谢你的尝试,但是,我们需要更加简单的答案……还有其他自愿者吗?” 爱丽丝不甘地坐下,艾朵琳则是立即举起了手。 她肯定地知道答案,而且她不害怕开罪大法官长女,因为她已经开罪过了。 “世间的一切……奥术符文的媒介是世间的一切。” 这是魔法道具店的老爷爷教导女孩的第一项知识,她牢牢记在心中,并且坚信它是正确的,即使有人否定它,她也会去证明它的真实性。 那麽,卡波特老师的评价又是如何呢? “有趣而大胆的答案,老师不排除它的可能性,但是,我们的课堂还欠缺一个能够写上考试卷的东西……"他不褒也不贬,而是恭谨地望向教室中的明星,行礼说道:“尊贵的君士坦蒂娜长公主,老师希望你能够为我们公布这一题的标准答案。” 美貌的君士坦蒂娜木无表情地站起,淡淡答道:“根据已故奥术符文大师安东尼-米勒的说法,奥术符文的媒介乃泛指世界上一切能够留下痕迹的非概念性存在,以上。” 啪、啪、啪、啪、啪! 一连五记掌声响起,这次,卡波特丝毫没有吝啬赞许的言语,他笑道:“答案虽然不是我心目中的答案,但是却比教科书的答案还要精准而且具有权威性,长公主殿下,看来你已经预先下过一番苦功了呢……” “略略读过而已。”银发的美人淡淡地答道,彷如一朵高岭的孤花,此时的神态与面容却是全然没有艾朵琳在方才觅见的美丽笑颜,正当红发女孩疑惑的瞬间,她们的长公主端雅地坐了下来,在众多同学的遮挡之下,红发女孩已经看不见她了。 …… …… ; 10. 领路之人 在黑板利落地划下最后一道符文线条,卡波特先生手中的粉笔也已经短得不能再写,适时,管风琴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象征着持续两个小时的奥术符文课于此结束,于是,卡波特先生便清了清嗓子,向同学们宣布了下课。 在喧嚷的整理声浪中,卡波特又向众人问道:“请问……请问哪一位同学愿意牺牲小息的时间,陪伴我们的插班生去熟悉一下周边,为她介绍我们美丽而庄严的默林斯顿学园?” “系!系!这里!这里!这里有自愿者!” 蓝发少女第一个就举起手来,卡波特看见是她,当即无视之,改而向仍在收拾书本的紫发少女问道:“雪莉班长,你有这个空闲吗?” 艾丽斯以眼角的余光恶狠狠地瞪了红发女孩一眼,语气严肃地向自家班主任问道:“请问,陪同插班生熟悉校园这项任务是不是班长的责任?若然不是,雪莉想要拒绝。” 话既至此,卡波特老师也不敢勉强蓝发少女,又向另外一位可靠而成熟的同学问道:“君士坦蒂娜公主,你呢?你是否愿意成为一位普通平民学生的校园向导吗?” 喧哗的班房顿时安静下来,仅见她们的长公主徐徐站起,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平静而理所当然地向卡波特先生答道:“可以,而且,乐意之至。” 艾朵琳却是一惊,说实在,比起尊贵的长公主,她更情愿去面对报仇心切的雪莉小姐,对于一介草民而言,君士坦蒂娜公主的光芒未免太过耀眼了── …… …… 然而,君士坦蒂娜公主亲自首肯的事情,艾朵琳又怎么可能会有转圜的余地,只见公主殿下风姿绰约地走到她的面前,淡淡地说了一句…… 「随我来。」 然后,红发女孩便唯有战战兢兢地跟随在长公主的身后,慢慢走出教室的门口,少顷,女孩马上就感受到自己与长公主成为了四周视线的聚焦点。 羡慕、嫉妒、仇恨、疑惑、赞赏、认同、否定…… 这些源头不一的目光充斥了各种各样的情绪,数也数不尽,看也看不清,艾朵琳虽是天生的舞台者,却仍是有些抵受不住,冷汗直流。 “其实,你用不着如此的拘谨,在学园中我除了是西泽家的长公主,也是一名学生,勉强亦算是同辈,而且你我相距这么远,沟通起来更是麻烦碍事,所以还是请你再上前数步吧。”瞧见红发女孩一直低头跟在自己的背后三步处,长公主停下了脚步并转身向她说道。 此时,长公主的脸上仍是平静如镜,木无表情。 前有公主之令,后有万人之目,艾朵琳直是左右做人难…… 但她终究还是举步走至长公主的身旁,然后稍稍落后半步的距离,以示她们二人之间的身份差别,当然,半步之遥乃是完全不能代表王室与平民的贵贱之分,这只是一个折衷的方案。 长公主也接受了这个方案,她微微地点头,重新挪动玉步,向艾朵琳淡淡说道:“我从艾丽斯那儿听说过了,你在黑手套的决斗中打败了她,对吧?” 对于大法官嫡女与长公主熟悉这一件事情,艾朵琳并不意外,但是,当她听见长公主亲自提起那件事情的时候,她仍是忍不住心中一慌,连忙低头认错:“草民斗胆,竟然因为一时冲动而作出了以下犯上的恶行,望长公主恕罪。” 长公主不急不缓地说道:“有罪无罪,不在我,而在法。不过,艾丽斯似乎并不想追究,只想要亲手夺回失去的荣誉,她是一个正直善良的孩子,不屑于阴谋暗算,因此,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只要全心全意去面对她的挑战与复仇就可以了……” 有了长公主这一句说话,艾朵琳确实是安心不少,她连连点头称是,然后就看见一处满是餐桌的场所,又听见长公主毫无变化的语调:“在高等部的课程中,小息的时间是30分钟,而午休的时间则是1小时……" “在你眼前的地方乃是学生食堂,如你所见,食堂的空间不大,远远不足以应付全部学生的需求,因此,每逢午休,这儿肯定是座无虚席……” 看见眼前这一个只有大约二百个座位的食堂,以及足有五百人的高年级生,午休时的食堂盛况立刻便浮现在艾朵琳的脑海,并时,她又听见那位长公主的邀请:“若有需要,本公主可以替你安排今日的午餐……” 免费的午餐? 红发女孩单单只是想象就觉得可怕和诡异,又岂敢答应呢? 故此,她婉拒道:“不,艾朵琳自己能够照顾自己的,又怎敢打扰到长公主你的午休时间呢?!” 只是,她的拒绝似乎引起了反作用。 “校舍的六三九室,我们会在那里等你──" 君士坦蒂娜公主以平静的语气发布了一项绝对的命令。 艾朵琳又一次认栽。 …… …… 下一站,她们走至校舍附近的一座凉亭,在凉亭处,她们能够远远看见一座湛蓝色的三角锥体大型建筑,长公主指向它,介绍道:“这座建筑物就是默林斯顿学园的图书馆,凭借学生证我们可以自由出入,至于详细规定,请参照馆内的指引,于此,本公主奉劝你一句,莫要开罪里面的馆长先生,莫卡奈先生的脾气可不如卡波特老师那样子的亲善和蔼。” “欸?!"艾朵琳既惊且奇,问道:“公主殿下是怎样知道我得罪了卡波特老师这件事情的?我记得自己应该只告诉了蓝朵儿而已……” “其实,不单止是我,现在整个五年三班大概都知道了你把卡波特老师给得罪了这件事情……”长公主又迈开脚步,背向红发女孩,以稀松平常的语气说道:“大部分法洛林贵族们对于人事关系的变化都是敏感而细腻的,更何况卡波特老师已经连续担任了我们五年的班主任了,即使是他的些许异常,我们都能够轻易注意得到。” 原来自己极力隐藏的信息早已众所周知,这个消息使得艾朵琳有些失落,她站在长公主的左边,偷偷斜视她的侧脸,发现公主的五官就像是洋娃娃般的精致,只是公主的表情也是洋娃娃般的平静而固定,一旦看久,女孩的心中却是暗自发毛,她想起了一些关于玩偶的恐怖故事…… “你在看什么呢?” 突然,长公主停下脚步,以古井无波的紫瞳迎上艾朵琳的目光,偷窥的女孩顿是一慌,暗退了半步,在公主殿下的审视中诚实地道出了心中所想。 “我……我……我在想……长公主殿下你真的非常美丽。” 艾朵琳支吾说道,并且暗自祷告,希望她单纯的赞美不会又一次遭到贵族少女的误会,若是招惹到皇帝的嫡女,给她十个首级也不够砍啊── “嗯,你也很美丽。” 银发的贵族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就再一次开始带起路来,艾朵琳忙不迭地趋步跟上,心中却是完全无法消化公主殿下刚才留下的六个字词,红发的平民女孩怎么也夫不出自己身体上那一块皮肉能够与公主殿下的美丽相提并论…… 思索间,她们逐渐走至人烟稠密之处,好不容易散去的目光随即再度降临在艾朵琳的身上,红发女孩硬着头皮地跟在公主的旁边,便看见平地中有一处大范围的圆型下陷区域。 公主殿下向她简单介绍:这里就是竞技场,乃是学生们在校内唯一能够合法进行决斗与切磋的地方,也是下一节战斗演练课的集合地点。 她们踏在朝下发展的梯级往前而行,从而能够清楚地瞧见下陷区域的底部,那是一个刻有自动防御符文的斗技场,场内,有两名少女分立两端,正值剑拔弩张的气氛,两名少女都是艾朵琳认识的── “艾丽斯?蓝朵儿?” 看见竞技场上一紫一蓝的两个身影,红发女孩心中不禁大惑,而她的双脚则是乖乖地依循着长公主引导,坐到场边的梯级之上,她大大睁开两颗好奇的眼眸,摆出一副旁观看戏的架势。 劝架? 开什么玩笑!她才不会去做那种蠢事! 艾丽斯是麻烦,蓝朵儿也是麻烦,两个麻烦聚在一起,也独独只有笨蛋才会去多管闲事,看!斗技场内所有人都是看热闹的观众,作为一名插班生,女孩当然不能够那般不识时务,贸然走去破坏人家吃花生看猴戏的大好兴致啊! “花生一银一包,果汁五十铜一瓶,先到先得,售罄即止──” 远方传来了穷苦工读生的声音,场中,战斗一触即发! …… …… ; 11. 欢喜冤家 竞技场中,爱丽丝咬牙切齿地瞪视着眼前的蓝发少女,她的手中是一柄全长1.35米的赤月镰刀,只要看台上面的裁判正式宣布决斗开始,她的计划就会马上启动,这一次…… 她绝对要报仇雪恨! “三、二、一……比试正式开始!” 在裁判的宣告声中,爱丽丝的镰刀立时应声舞动,怀抱着此生难忘的耻辱与愤恨,她的刀刃在地面上飞快地绘画起作战用的魔法阵图,同时,她的口中亦是念念有词,周身的魔法元素亦渐渐受到咒语的牵引,不断聚集到紫发少女的旁边,成为她的助力。 而此时此刻,她的对手蓝朵儿也没有闲着,蓝发少女尽管是两手空空,但是她的脚步却是异常地敏捷迅速,仅是两个呼吸之间,她就已经奔出七十米的距离,顺利抵达爱丽丝面前的十步之处,眼看快要挥拳击中紫发少女! “……苦境红尘的永恒意志啊──" “请追随吾之恨意与鲜血…… “乃成断罪的必要之恶,化为……" “【魔鬼的拷问室】!” 十万火急之间,紫发少女却是成功按照她的计划将繁琐的咒文念毕,仅见一瓶盛有红色液体的玻璃试管从她的手心落下,跌碎在魔法图阵之上…… 於是,原本只有半径一米的魔法图阵就在瞬间扩展至整个竞技场,图阵的纹路闪烁出赤红的光芒,渲染出一片妖艳而瑰丽── 同一时间,爱丽丝的影子马上由自然的漆黑变成了奇异的血红,正当蓝朵儿的拳头挥至她的脸庞时,她便以诡异的速度往後退去,险险躲去了迎面而来的猛拳,随即,她又开始在地面上绘画起魔法与奥术符文,着手准备施展计划内的下一个术式。 另一边的蓝朵儿纵使一击不中,但却也不会任由对方在竞技场中尽情地绘图、画线、念咒文…… 仅见她自信一笑,身形一腾,片刻不缓地再次往爱丽丝的所在急攻而去,随即,密如雨点的拳影便笼罩在紫发贵族的身上!只是,这些绵密的攻势却是连爱丽丝的衣角也沾不上…… 在「黑暗」与「鲜血」双系的综合型场地魔法【魔鬼的拷问室】加持下,爱丽丝的身法已是超乎常人,宛如冲散在急流中的血液般的难以捉摸,根本无法揣测到她的下一处去向…… 仍见紫发少女且战且退,只守不攻,一口锋利的镰刀沉着地在地上继续刻画符文,不一会儿,她便把另一个较为简单的魔法阵图给完成了,又听她以严肃而神圣的语气宣告道:“愚昧的凡人啊──你当遭受红与黑的制裁,亲尝断头台的滋味!” 随即,正在追赶爱丽丝的蓝朵儿身形一滞,被她踏在足下的符文阵图闪耀出一阵红光,四条碗口粗的血色触手忽然凭空而生,紧紧缠住了蓝发少女的手手脚脚,限制住她的行动! 粘粘糊糊的触感从蓝发少女的四肢传到了脑海,直教蓝朵儿立即破口大骂:“妖女!快放开老娘!竟然敢用这些恶心的脏东西来碰触老娘,你的所作所为实在太邪恶了!老娘绝对要代替法洛林的意志来惩罚你!你就给我做好心理准备吧!” 蓝朵儿口中的妖女爱丽丝登时面色一沉,她的身体周围四散出一股浓厚的红黑气息,又一个魔法阵图在她的刀下刻划完成,仅听她恶狠狠地吟诵道:“地狱火中的卑微者,遵循血与恨的召唤化为剑盾,降临在本小姐的面前吧!” 吟诵结束,红与黑的气息便是化虚为实,凝结成了一只独角的尖牙小恶魔,那是地狱异境中最低层的生物之一,实力大概只有e级的程度,乃是一种炮灰级别的生物。 “笨蛋妖女!召唤这一只战五渣就想要打败老娘?你的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过响了吧?!”蓝朵儿大肆嘲讽,运使蛮力将四条触手一举挣脱,重新摆出攻击姿态,直往她口中的妖女攻去! 爱丽丝见状立时冷哼一声,抛却一贯的优雅,露出胜利者的狞笑,施展出作战计划之中的最後一个术式:“愚昧的凡人啊──你当遭受红与黑的制裁,亲尝断头台的滋味!” 刚刚挣脱禁锢的蓝朵儿才冲出三步,她的脚下又冒出了一阵红光,似曾相识的四条红色触手又一次锁住了她的手脚,与此同时,尖牙小恶魔也拍扇着牠的二只小翅膀,急速向她飞来,扑在她脸上── 而在触手与恶魔之後,尚有一口锋利的血色镰刀,眼前这一连三道杀阵正是爱丽丝铺排已久的【净罪之断头台】,今天,大法官的嫡长女誓要眼前的蓝发少女为昔日的羞辱而付出代价,更要挽回她沉沦的名声! “妖女!老娘捉到你噜!” 殊不料,正当爱丽丝挥舞镰刀,恰好杀至少女面前的时候,蓝朵儿的右臂突然散发出连串的暗芒,其中分别是【奋力】、【崩击】、【扩散】、【地裂】、【地刺】此五道符文,但见蓝发少女振臂一挥,右手一下子又挣脱了血色触手的束缚,然後猛然一拳轰击在自己的脚下! “试试老娘的新招式吧!地牙突!” 伴随着蓝朵琳放浪的高呼声,三十三枝的岩石尖刺便在蓝发少女的方圆十米之内杂乱无章地破土而出,一时间,爱丽丝苦心布置的各种魔法阵图都全部遭受到彻底的破坏,即便是召唤物小恶魔也经受不住猛烈的气浪冲击,傻乎乎地晕倒在地,失去了战斗能力。 在地牙突的影响下,竞技场一片尘土飞扬,爱丽丝虽然幸运地躲过了岩石尖刺的攻击,然而,在不知不觉之间,一抹淘气的黑影已经悄悄偷溜到她的後背,窃笑不已,某人的禄山之爪已经蠢蠢欲动了…… “嘻嘻!邪恶的乳牛,尝尝老娘的正义狮子爪!” 那一道可恶的声线响起的同时,後退的爱丽丝撞上了某个一马平川的胸部,然後,她便瞧见一双修长的女性手掌抓住了自己身上那两个柔软的地方,并且使劲地搓揉起来…… “嗯~~” 酥麻而舒服的感觉使她忍不住轻声**出来,接着,爱丽丝又感到无限的羞耻,为了掩饰,她便慌乱地大声喝骂道:“笨蛋愚民,你在乱抓什麽地方?!嗯哼~~还不给本小姐住手!” 站在少女背後的某人却是老气横秋地骂道:“噫!可恶!祸国殃民的小妖精,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死不悔改,哼,瞧老娘的神圣连环巴掌!” 啪!啪! 混乱的尘土中又响起了两声清脆的拍打声,还有两声令人浮想联翩的娇吟声,身在战圈之外的艾朵琳虽然看不清楚竞技场内的实际情况,但是,她和其它观众倒是确实地闻到了空气中的旖旎气息,也使得她的俏脸不禁泛起了两抹羞涩的小红霞…… “喝!再吃老娘一招花山摘梅手!” 呜…… 飞沙走石中,再次传出了蓝朵儿正气凛然的喊叫声与某位良家妇女的哑忍声,这时,艾朵琳的小脸已经赤红得快要滴出水来,红发女孩偷觑了一眼旁边的君士坦蒂娜,心中直是佩服起长公主这一张平静如水的面孔,同时也在心中抱怨着…… 「蓝朵儿那个混帐家伙……实在是太过不知廉耻了!」 与此同时,看到了这一幕的红发女孩也好像明白了什麽似的,因此,她尝试向身旁的长公主确认自己的想法,探问道:“那个……长公主殿下,蓝朵儿和雪丽小姐她们之间是不是有什麽过节?雪丽小姐似乎对於自己的身材非常介意的样子?” 长公主淡淡地答道:“蓝朵儿与爱丽丝的过节很深,眼前这一幕已经在两年前的校园武道大会上演过一次了,当时的事情闹得很大,如非蓝朵儿乃是银枪骑士团团长扬言的指定继任人,否则,根本用不上爱丽丝亲自出手,她背後的雪丽家族恐怕早已将她暗地处理掉了……” 闻言,艾朵琳亦是不由得可怜起爱丽丝的遭遇,对於一位十二岁贵族女孩而言,这样的羞辱肯定是刻骨铭心的,而且,拥有姣好的身材又不是罪过,像是女孩的伊白妮姐姐就是一位体态曼妙的美人…… 如果因为美丽而必须受到伤害,那实在是太过没有道理了! 艾朵琳暗自决定好了! 回到宿舍之後,她一定要给蓝发少女好好的上一课社会伦理课,教导她什麽是正确的人生价值观,什麽叫作「可爱就是正义」! 等等…… 红发女孩的脑海突然飘过了某张可恶的脸孔,她回忆起自己方才的想法,赫然发现自己的信念似乎好像给某位恶质的贵族给污染了…… 「不,我才不是那一种花心大萝卜!」 虽然心中大声否认着,红发女孩却是深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尽管她怎样不愿承认,但她那一颗爱美之心只怕是一辈子也赶不走、磨不掉的了…… 「毕竟,可爱就是正义嘛?」 …… …… ; 12. 两年之别 小息的时间快要结束,竞技场中的决斗虽至尾声,却是迟迟未有落幕,因为丢失武器的势劣者十分倔强,死撑不降,而占据上风的另一方亦是大义凛然地继续施行她的惩戒,使得沙尘逐渐落定的画面慢慢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此时,一道青春靓丽的倩影款款踏入场中。 “啊哩啊哩,演练课尚未开始,没想到你们的斗志却是已经这般旺盛了,真是后生可畏呢!不过……老师希望竞技场内的两位可以尽快分出一个胜负,莫要耽搁到各位上课的时间哦。” 熟悉的轻快声线引起了艾朵琳的注意力,使她的视线不住地寻觅在满目尘嚣当中,最后停留在竞技场的另一端,红发女孩发现了她,也使女孩不禁感叹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 听见有人开始催促要快点结束,自诩正义使者的蓝朵儿也不再「手下留情」,随手就释放了一个奋力符文,猛然劈出一记手刀,砍向可怜的紫发少女的颈项之上,而下一刻,一面坚固的魔法护盾亦适时浮现,恰好挡住了致命的手刀。 同时,竞技场的外围又泛起一圈强光,仅见方才蓝朵儿所造成的岩石尖刺迅速地收缩入土,在一轮轰隆声响过后,比武的场地便是回复如初,艾朵琳自看台上远远看去,已是完全找不到半点二人战斗的痕迹,心里只感到一阵奇妙。 眼见竞技场已经平静下来,艾朵琳认识的那个她便走到艾丽斯的身旁,温柔地脱下自己的薄纱披肩,盖在衣衫不整的少女身上,低头安慰了数句,然后把少女扶起,让少女暂且离去,抚平身心才回来上课。 “谢谢你,老师!” 战败倒下的艾丽斯感激地望了眼前的大姐姐一眼,接着,她就在密密麻麻的目光下狼狈地逃离了现场,她有些失落,也只是有些而已,因为她已不是第一次战败,而是第三十七次饮恨而去…… 对她而言,蓝朵琳确实是一名强大的敌人,甚至能够称为无法战胜的,可是,再多的羞辱与失败都不能够阻止少女追回荣耀的决心,因为,她是艾丽斯-雪莉──首席大法官西尔维亚的嫡女! 将来,她也将要是法律的化身,神圣而不可侵犯! …… …… 艾丽斯走后,演练课的老师又弯腰捡起了艾丽斯遗留在地上的尖牙小恶魔,她没有按照召唤师们的平常做法,将牠直接掐死,而是把昏迷的小家伙安置到场外一隅,然后便不予理会。 接下来,她徐徐走到竞技场的中心,仰起白晢了许多的脸庞,向四周的学生们喊道:“现在,这里是五年三班的上课地点,如非本班的学生,请尽快离去,多谢合作。” 闻言,那些无关紧要的好事者便纷纷离开了竞技场的看台,待得竞技场的人烟渐散,场边仅余三十二人的时候,女老师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含笑,朗声说道:“大家好,我是你们战斗演练课的导师,名字是……” “等等!老师!等等!情报的工作,请务必交给比娜来吧──” 突然,一只可爱的小萝莉一边叫喊着,一边冲到那位女老师的面前,并且在后者疑惑不解的表情下,擅自向一众学生夸夸其谈起来:“战斗演练课导师,夏葵-蒙塔特女士,沙玛之长女,四个月前乃是铁树枝佣兵小队的其中一员……” 身世为人所揭,夏葵的心里不禁一阵讶异,更是好奇眼前的小萝莉究竟还知道多少事情,便听见后者忘形地说道:“据报,今年蒙塔特女士才年方十八,而且性格和善亲切,身高175cm,三围是……” 适时,小萝莉也在一众好色男生的吞咽声中端出一张鬼脸,嘲弄道:“嗯哼,比娜才不要告诉你们这些色胚呢~~" 在邻家少女的严厉逼视中,小萝莉十分识相地语锋一变,她笑嘻嘻地说道:“接下来的事情,男同学们可得要十分注意噜──咱们的蒙塔特老师,虽然正处于单身状态,但是你们这些战五渣是完全不用指望了,因为,她的头号追求者可是大名鼎鼎的彼德-哈佐德公子哦──” 糟糕了! 话到此处,夏葵却是心中一沉,原本一名相较学生们只是年长两岁的教师已经足够容易引起能力上的质疑,现在,彼德与她的微妙关系又给小萝莉一语道破,邻家少女估计自己的公信力恐怕又要降低不少了。 「哼!都要怪彼德那个笨蛋!」 「明明这一个职位是依靠我自己的实力才争取回来的!」 就在夏葵暗自埋怨起某人时,某人的声音便立即响在她的耳边:“耶──远远就听见有人在说本公子的名讳,夏葵,难道这就是人红是非多吗?” 一声熟悉的男声传入艾朵琳的耳内,红发女孩便看见一名清逸身影缓步东来,那是紫云居的常客,长得非常俊秀高贵,可惜,他也是华勒丝的师弟,所以,他应该不是一个好人,而是法洛琳王国内的另一位恶质贵族。 “欸!出现了!出现了!竟然出现了!” 看到彼德的到临,小萝莉立即惊叫出声,她连连倒退,畏缩地躲在夏葵的背后,只探出半个小脑袋,惊叫道:“四处**掳掠的邪恶贵公子出现了!呜鸣鸣,蒙塔特大姐姐,请务必要保护咱们的安全……” 邪恶贵公子? 夏葵以戏谑的眼神望向站在她前面的无耻贵族。 蓝发少年马上否认道,他一边从容不迫地往夏葵走去,一边扬起往常的微笑,应道:“情报局的小丫头,偷看家里的档案要记得筛选数据啊,竟然连这一种简单的基本动作也做不好,看来贵父母亲在日后还有的是苦恼的时候呢!” “微笑的恶魔!” 对于彼德的批评,比娜小萝莉只是回敬了短短五字,接着她便一溜烟地逃入自己的班级,利用自己的娇弱矮小的体型埋藏在群众当中,显得一副非常惧怕蓝发少年的样子。 瞧见彼德为小萝莉的举动无奈地耸了耸肩,夏葵也不禁乐了,于是,她促狭一笑,朝少年挑了挑眉,行礼问道:“请问哈佐德公子大驾前来,所为何事呢?” 蓝发少年举了举手中的书本,微笑答道:“旁听。” 「旁听?在战斗演练课中拿出一本《城堡建筑学概论》自称旁听?!臭小子你tmd是在逗老娘吗?可恶,这下子,老娘跟这家伙的关系还真是水洗也不清了……」 尽管内心的情绪如此纠结着,在莘莘学子的面前,五年三班的演练课老师仍是十分和蔼可亲的,她扬起了一抹堪比太阳花的灿烂笑容,以恰到好处的声量道出了一个不太优雅的字。 “滚!” 彼德只是微笑着,点了头,乖乖坐到旁边的观众席上,再来就是开始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竞技场中央的讲师,至于他手上的《城堡建筑学概论》?从头至尾,那不过只是一件装饰,只为徒增一些书生气息而已。 抵受着某位贵族那一道凝如实质的眼神,夏葵强忍住,没有发作。 少女深深呼一口气,摆出招牌式的笑容,转身望向看台上的五年三班,笑言:“让各位见笑了!正如你们所见,小女子仅仅只是较诸位痴长两岁,充其量也只能够算是你们的引导者,而这个课程真正的老师乃是你们自己……” 备课已久的邻家少女把自己的教学大纲和盘托出:“书本上的理论若要获得实践就唯有亲身尝试,当中,每一次的成功与失败将会化作进步的基石,而学园信奉的物竞天择理论则是帮助你们成为强者的大道,现在……” 她双手撑腰,收起谦虚,展露出佣兵的老练气势,一皱黛眉,凛然嚷道:“老师要求你们自行分成十一组,限定三人一组,如果有谁在十分钟之内并未能够找到自己的组别,那么,你们的老师倒是非常愿意替你们促进一下同学间的情谊,绝对不会乱点鸳鸯谱哦!” 甫确定游戏规则,五年三班的精英们却是已经立即展开了各自的动作,纵然只是简单的分组而已,但在强烈的班级竞争意识下,几乎每位学生皆是严阵以待,她们要挑出最优秀的队友,她们要使自己拥有足够的资本成为残酷竞赛中的生存者,而不是淘汰者。 四年的经验告诉她们,默林斯顿并不是什么好混的地方,相反,这间宏伟的学园就像是远古的巫蛊,校方的高层只是利用弱者去培育强者,吞噬与被吞噬,此乃学园的法则! 在这个一共三十四人的班级里面,拥有五年空白的艾朵琳无疑就是其中的最弱者,可是,红发女孩望向蠢蠢欲动的众人却是异常的冷静,没有流露出半点彷徨的神色…… 「所谓适者生存,可是,强者必然是适者吗?」 因为她坚相自己绝对不会失败地成为那一些剩余的人。 …… …… ; 13. 战斗分组 在一班三十四人中,谁会挑选谁,谁又会屏弃谁呢? 「知已知彼,百战百胜。」 华勒丝当夜的教导,艾朵琳一直牢记于心。 虽然初来乍到,人生路不熟,但她作为一名插班生,现在她的能力与强弱无疑是神秘的,在这种竞争激烈的场合,学生们一般都不会主动向一个实力未知的存在提出组队的要求,在红发女孩的分析中,大概有两种人比较倾向于尝试新的事物。 第一种是自信之人,怀着队友的实力怎样都好的心态,他们会以其他的角度去物色自己心目中理想的队友,当然,这么嚣张自满的家伙在五年三班之中大概也没有多少个…… 第二种是孤弱之人,他们的实力显然处于班级的底层,也没有足够的人情关系让其他实力较高的同学愿意和他们一组,最后他们很可能就是沦为那一批悲惨的剩余者,被迫凝聚为一堆乌合之众,而处于这种情况下,他们会更加敢于冒险,期望以小搏大。 然而,艾朵琳却非那些守株待兔的笨蛋,假如她一直闷声不吭地待在原地,她这个主修学分便肯定完蛋了,因此,她决定主动出击!首先,她有一张强而有力的人情牌,纵然她的室友兼邻桌是一个天大的麻烦,但刚才的决斗倒是已经证明了蓝朵儿确实具有优越的战斗力,乃是理想的队友之一。 所以,艾朵琳就走到蓝朵儿的旁边,提出了组队的邀请,为了提高成功率,她甚至不惜牺牲色相,掐痛自己,以一双泪光闪烁的大眼睛去凝视眼前的蓝发少女,企望能够讨得几分同情,只是…… 她又忘记了蓝朵儿究竟是何许人也── “笨蛋!” 卖萌的结果就是遭到劈面训斥,而且,个中的原因还是十分微妙的合理。 “小艾,你实在是太不长志气了!一个不想当老大的手下不是好手下,不要凡事都只想要老大帮你出头,你自己也要去努力看看,对不对?好啦,老大我也要去找自己的队友了,小艾你就好自为之吧……” 语重心长地训导了一通,蓝朵儿勉励地拍了拍艾朵琳的肩膀,便在女孩无言的表情下,转身走至班级的人群处,仅见后方一众学生在转瞬之间一哄而散,四处奔逃,此情此景就如同无羔的羊群遇上了饿狼一般,有见及此,红发女孩又一次认识到蓝朵儿的破坏力。 最后,蓝朵儿还是「找」到了属于她的队友,只见她左手揪起小萝莉比娜的衣领,右手拖拉住已经昏迷不醒的瑞斯(就是在第一节课答题的那个男生),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蹦蹦跳跳地走到囧囧有神的夏葵面前,写下了第一组的分组名单。 好吧!艾朵琳承认,这张人情牌是行不通的…… 不过,她还有下一招! “各位同学,本人于此诚征两位合作伙伴,一位近战,一位远攻,灵力系与魔法系皆是不拘,具有良好战斗意识与团队合作精神尤佳!各位同学,本人于此诚征……” 楼梯上,红发女孩卖力地叫喊着,虽然这个方法有些丢脸和土气,但却是简单而有效的方法,现在,较强的同学们已经逐渐建成各个小组了,所以她必须把握时间,尽量吸引他人的目光,将自己挤入她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 她不单止是需要两名的队友,而且是能够以二挡三的好队友! 因为这里有一个悲哀的事实…… 那就是即使她曾经身陷战场,但是她至今仍是完全不懂得战斗…… 「战斗演练课什么的,人家最最最………最讨厌啦!!!」 正当红发女孩在内心默默流泪的时候,竞技场内便有三、四位同学对她的呼召感到兴趣,针对性的招募标准使得红发女孩在他们产生了一种可靠的假象,潜意识地认为艾朵琳应该是一名实力不差的战职者──当然,事情的真相绝对会是令他们感到绝望,尽管是野生的哥布尔,艾朵琳也未必能够赢得了。 不过,他们也没有那份不幸的机会去成为艾朵琳的队友,一位高贵威严的少女悄然出现在红发女孩的背后,阻止了她们前进的脚步,在默林斯顿学园中,大概就只有蓝朵儿那个疯婆子才会有胆量去跟这一位少女较劲吧? 她,站在女孩的后面,目无表情地凝望着艾朵琳娇小的背影,瞧她微卷的红发在叫嚷中泛起波浪,夏风中,似乎传来了什么味道,隐隐约约的…… 她,没有闻个清楚,所以,她伸出了纤美的手,以白丝手套掬起一朵艳红的浮云── 她,轻轻地、温柔地嗅了一息。 “嗯,红玫瑰的味道。” 少女平静地陈述起刚刚确认到的事实。 而艾朵琳则是被吓了一跳,惊讶地转过来,看见了她,直教她的情绪立即由惊讶上升到惊吓的程度,从而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整个人本能地朝向后方倾倒,眼下就要当场摔翻在层层的梯级之上!要是真的滚落到那上百级楼梯之下,女孩只怕不死也得重伤吧? 所以,她伸出了援手,握上了女孩的手,将她拉入怀中,试图以柔软的胸襟给予女孩安慰与宁谧,同时平静地陈述刚才发生的事情:“危险。” 「嗯,摔下去就要受伤了……」 才怪!艾朵琳现在才没有那个心情去注意这个事实!比起摔个半死,她此时的处境无疑更加骇人听闻!天吶!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为什么她的脑袋会突然埋在长公主殿下的心口?侵犯轻薄皇室成员可是要吊上处刑架的重罪啊!若然某些不分青红皂白的执法者出现在此,那她就麻烦大了! “无礼之徒!还不快点放开长公主大人?!” 相同的声线,类似的对白,红发女孩痛苦地离开了香喷喷的山峰,随即,她的视野之内就出现了一名宛如怒马的法官后裔,女孩知道她的麻烦真的大了,唯有可怜兮兮地望向身边的长公主殿下,并且暗自祈祷,她苦练多时的卖萌技能不要再一次失效…… “艾丽斯,你看,本公主抓到一只吉祥物了。” 君士坦蒂娜以平静严正的声线道出了如此一句说话,在某程度上,她倒是确实成功解决了方才那一幕的误会,导致雪莉小姐由盛怒的情绪陷入到疑惑与不解的状态──她刚刚才整理完心情回到竞技场,全然不知道分组这一件事情。 “蒂娜,你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说话了……”艾丽斯有些苦恼地说道,青梅竹马的岁月使她清楚地明白,面前的长公主与蓝毛恶徒同样,属于那一类具有特别语言技巧的可怕生物。 “老师要我们分组,三人一组,所以,蒂娜就捉了一只吉祥物。” “驳回!”艾丽斯不假思索地否决道。 然后,她又刮了无辜的艾朵琳一眼,字字铿锵地说道:“第一,我们不需要什么吉祥物;第二,我跟这家伙尚有恩怨未了;第三,她没有这个资格与能力成为我们的队友……总而言之,放开你手中的废萌女孩,我们要去找另外一名队友,明白吗?蒂娜?” 废萌女孩?艾朵琳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称呼自己,可是,现在的女孩却偏偏找不到半个理由去反驳对方,她认真地想了想,若是老师今天就让她站在竞技场内,与人决斗,她大概能够完美地饰演一项名唤「流动箭靶」的训练道具。 然而,君士坦蒂娜却是如同一名护犊的母亲,又一次将红发女孩紧抱在自己的怀中,认真而平静地说道:“驳回──驳回──艾丽斯,请不要随便否定废萌女孩的价值,卖萌也是需要技术的,能够为别人带来快乐和幸福,那不是一项很了不起的本事吗?” 纵然感觉只是胡闹一场,艾丽斯仍是耐着性子,以理反驳:“纵然卖萌是一种技术活,可是卖萌在战场之上又有什么用处?难道它可以帮助我们战胜敌人吗?” 吱── 吱── 吱── 面对艾丽斯的质疑,君士坦蒂娜则是认真地端详起艾朵琳起来,她的紫瞳不住地在她身上打转,在彷佛经过一番思量以后,长公主道出了女孩的战略性价值。 “根据本公主的分析,这一只吉祥物或许能够小幅度地提升军队的士气,并且可以在战场上充当小型肉盾,嗯……虽然年纪小了点,但是也足以满足某些士兵的特殊癖好。” 满足某些士兵的特殊癖好? 红发女孩低头望了望自己的小胸部,有种想哭的冲动…… 贫乳什么的,最讨厌了! …… …… ; 14. 午间闲谈 午休时分,校舍的六三九室。 宛若一名囚犯,艾朵琳被紫发少女押解到长公主的密室,不过,放在她面前的并不是传说中的猪排饭,也不是热腾腾的黑咖啡,而是一桌卖相精美的丰盛午餐,骤眼看来,应该与美人阁的水准不相伯仲。 只是,望见这些餐点,红发女孩却是没有半分食慾。 “嘎……嘎……嘎……嘎……” 因为率先踏入房门的爱丽丝正在低沉地咆哮着,那一双纯黑亮净的皮鞋则在地板敲打出恼火的节奏,於中午的演练课中,在长公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拖延下,全部同学都纷纷组成了各自的团队,导致艾朵琳荣幸地成为了爱丽丝她们唯一的选择…… “不管了!不管了!蒂娜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本小姐什麽都不管了!” 这样的结果使得优雅的紫发少女生气到几乎快要张牙舞爪起来,她愤愤然地率先坐到餐桌上,执起银白的刀叉,向美味的食物发起了宣泄性的攻势,而她的丹凤眼儿却是死死瞪视着红发女孩,一副想要把她生吞活剥的样子,害得艾朵琳忍不住躲入长公主的背後,寻求掩护。 对於爱丽丝的怒气,长公主君士坦蒂娜却是没有多少在意,她环顾四周,发现整个六三九室之内只有自己的两个女仆,少了一人,於是她一边徐徐就座,一边向她的好友问道:“为何不见你的副管家多隆?” 哼! 不提也还好,提起就来气,爱丽丝又白了红发女孩一眼,然後将碟上的牛排切个四分五裂,随意说道:“太碍眼了,那家伙给我赶回老家去了,本小姐的身边并不需要弱小的管家。” 虽是只贬弗褒,但即便是艾朵琳也能够看出法官嫡女的言不犹衷。 她是喜爱和关心那一位少年管家的。一个多情的人,纵然再善於演戏也肯定演不出无情者的神髓,最多……最多也只是表现出绝情而已。 “韦恩大叔说……他很期待小管家的复仇,会在美人阁等候他的。” 一说出口,艾朵琳就知道自己多嘴了。 “那麽你呢?我们之间的对决又要如何了结呢?不如……现在?立即?” 对决?! 联想起蓝朵儿与她在竞技场上形成的壮大景象,手无缚鸡之力的红发女孩顿时冷汗直流,她思索片刻,便高举白旗:“对决就免了,至於黑丝手套,我现在就可以还给你……” 语罢,艾朵琳便从口袋中掏出那件决斗的战利品,双手递至紫发少女的眼前,而爱丽丝则是挣扎地看了黑丝手套好一会儿,终究是没有伸手取回,因为,她丢失的屈辱并不能由此取回,她说:“一年……莫说本小姐欺负小孩子,我只给你一年的时间去准备,届时,你我必须亲身一战。” 红发女孩也十分乾脆地将黑丝手套重新放入自己口袋,又暗自为自己的萝莉体型而感慨不已,最近她慢慢开始发现了,其实,人长得像个幼齿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 「起码,自己能够比较容易激起某些的女性丰裕母性。」 艾朵琳瞅了瞅爱丽丝宽大的心胸,娇憨的小脑袋却是全然没有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感到庆幸,相反,她打起了狡猾的小算盘,故作犹豫,吞吞吐吐地向爱丽丝与君士坦蒂娜说道:“那个,雪丽同学,艾朵琳我在此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该不该说……” “说!”爱丽丝反了反白眼。 “葵和莲准备的饭菜很好吃的,艾朵琳你不吃吗?” 长公主的反应依旧平静而微妙,至於她言中的葵和莲,红发女孩估计大概就是守候在房间中的两位孪生女仆,两位女仆俱是年约二十,年轻秀美,一者衣黑,一者衣白,神态礼仪比之美人阁中的菲丝尚要严谨三分。 获得默许与允许,红发女孩微微颔首,便放胆说道:“坦白说,艾朵琳我是半点武艺也不会的,也仅仅只有在奥术符文方面略有造诣,所以,我在此恳求两位能够多多指教,帮助我提升实力……” 红发女孩的请求直接将房间的气氛送入一片沉默,而银发的长公主却只是一言不发地继续品嚐着她的午饍,端出一副彷佛事不关己的态度,纵使身处於静谧的房间之内,她仍是没有发出半点咀嚼声音,举手投足皆是皇室礼仪。 而爱丽丝呢? 她眯眼观察了艾朵琳许久,然後才打破沉默:“给我理由,我们没有帮你的义务。” “因为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女孩答道。 “演练课的同学称不上敌人。”少女驳道。 “那麽……蓝朵儿呢?” 蓝朵儿?蓝朵儿! 爱丽丝放下了手上的刀叉,听见那个名字,她就没有食慾了。 “没错,她是我的敌人,可是,我与她的恩怨并不是只能够透过演练课的竞赛解决,而且单单只赢一次,也不足以消去我的恨意──”紫发少女的语气十分阴沉,那是针对蓝朵儿的,亦是针对艾朵琳的。 “不过……雪丽小姐你也不想再输吧?尽管只是单单一场。” 艾朵琳知道的,她已经抓准了眼前少女的要穴。 “竟敢以荣誉来威胁本小姐,平民……你未免太大胆了吧?!” 爱丽丝激动地站起身来,身体与餐桌的碰撞导致长公主的红茶晃了晃,即使紫发少女与红发女孩一副势成水火的样子,君士坦蒂娜仍是保持沉默,持之以恒地享用女仆准备的食物。 艾朵琳望着爱丽丝,只感觉少女的恫吓就像是战士左胸偏下那一片脆弱的护心甲,完全无法抵挡瞄准精确的刺客匕首,稍稍用力一捅,就要破了。 奥德金的次女跟着站起身来,依照母亲的教导,行了一个标准的淑女礼。 下一刻,她伸出了友好的右手。 “亲爱的雪丽小姐,平民与贵族也是可以成为朋友的,对吧?” 哼! “交出你的课表,还有,你以後可以称呼本小姐为爱丽丝。” 姓作雪丽的少女摆出虚有其表的高傲姿态,屈服了,也承认了。 第一日的校园午餐,艾朵琳感觉十分美味。 …… …… 第一份的学期课表,艾朵琳感到十分担忧。 以下是经过爱丽丝修改和艾朵琳点缀的课表: 微妙的星期一:六时晨练、奥术符文学、战斗演练课、夜练…… 灾难的星期二:晨练、基础枪术训练、上级冥想学、上级元素学、夜练…… 希望的星期三:晨练、空间魔法概论、元素建筑学、「论空间与哲学」、夜练…… 地狱的星期四:训练、训练、训练、训练、训练、训练、训练…… 地狱的星期五:训练、训练、训练、训练、训练、训练、训练…… 地狱的星期六:训练、训练、训练、训练、训练、训练、训练…… 地狱的星期日:训练、训练、训练、训练、训练、训练、训练…… 等等! 休息的时间呢?这样子的锻链程度,难道就不怕小女子暴毙吗? 而且,说好的研究助理时间呢? 离开了六三九室以後,艾朵琳凝望着自己的课表,呆呆的,出了神。 红发女孩能够预计到爱丽丝与君士坦蒂娜会愿意给予她帮助,然而,她仍是远远低估了蓝朵儿在爱丽丝心底种下的恨意,面对这一份斯巴达式的训练时间表,女孩直是压力山大…… 天见犹怜!她是前来学园读书的,又不是想要成为一位杰出的士兵,为什麽她要去追求那麽强大的武力值?那根本完全不符合她当初的预期! 「不行!」 「这份课表必须要作出修改,明儿一定要跟爱丽丝她们好好谈谈才行!」 默默将手中的鬼畜课表收藏妥当,艾朵琳举步离开了高等部的校舍,女孩今日的课程已经全部结束了,剩下的时间她决定前往一个地方,那是知识的宝库,在那里,她或许能够找到那一个无时或忘的答案,了结她的夙愿…… 她是奥德金的孩子,科尔与夏洛特的次女。 她……也拥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 …… ; 15. 十二行诗 「为学当如金字塔,要能广大要能高。」──爱维斯民间格言。 站在湛蓝通透的图书馆面前,艾朵琳的脑海掠过了这麽一句异邦警语,她仍然记得长公主君士坦蒂娜的忠告,为免开罪图书馆馆长莫卡奈,女孩在馆前的向导牌前略略停下了脚步。 “本馆创立自四百年前,由贤者塞密思特斥钜资兴建……” 红发女孩略过了冗长创馆的历史,直接跳到向导牌的底下,而上面则是仅仅书写了一项众所周知的讯息:“凡持有有效学生证、职员证、借书证人士,均可进入图书馆。” “进入吧。” 抛下向导牌中的文字,艾朵琳穿越了圆形的门扉,踏入了金字塔的底层。 …… …… 图书馆内。 艾朵琳不知多少次幻想过图书馆的模样,但是,它的真实面貌却是和女孩的幻想完全不同,首先,她没有闻到陈旧纸张的淡香味,入眼也不是昏沈的橙色烛光,而是淡黄色的明亮的灯火,它的内涵与外表同样,四百余年的岁月没有使它老去,相反,它仍然年青,并具有活力。 一座又一座的大型书柜井然有序地排列在艾朵琳的面前,女孩强忍着内心深处的冲动,没有莽撞地跑入书山当中,女孩感觉图书馆里面安静极了,直觉告诉她,这儿应该有它自己的规则。 所以,艾朵琳慢慢地走向门口旁边一个悬挂着服务台牌子的地方,有一个戴着厚镜片眼镜的男生正坐在那儿,大概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女孩便向他小声问道:“你好,请问你这里的图书馆管理员吗?” 眼镜男生有些慌乱起抬起头来,艾朵琳注意到他迅速地翻过了手上的纸页,遮遮掩掩的,似乎不太想给旁人看到的样子。 “是的,我就是这里的管理员。请问有什麽可以帮到你?” 男生的声音就像是他的外表一般,斯文极了。 “你好,我是今年的新生。"艾朵琳先是表明身份,然後才礼仪地道出自己的意图:“我想知道图书馆内的规矩,请问有什麽途径呢?” “图书馆的规矩?很少人会问这个呢……” 管理员男生在台面搜索片刻,最後从高高的文件堆中抽出了一份薄薄的小册子,交到红发女孩的手上,他青涩秀气的脸庞流露出一丝歉疚的神色:“给,这是本馆的使用手册,因为一直没有学生取阅,所以有一些尘埃,希望你不要介意,当然,你若是介意,我可以替你去找新的出来。” 新净?老旧? 对艾朵琳而言,只要书本上面的文字尚能阅读就可以了。 “不,这份就可以了。”红发女孩将小册子随手放入包包,微笑说道:“谢谢你的帮忙,若然我还有其他需要,我可以再到这里找你吗?” “乐意之至。”他颇有风度地答道。 在微笑与微笑片刻的相映以後,管理员与使用者的短暂会面也就结束了,艾朵角往左边的阅览室轻轻地走了过去,眼角的余光是管理员先生又一次低头沉思的画面,那一张纸页的背面是什麽呢?红发女孩好奇了。 坐在阅览室内的舒适桌椅上,红发女孩反反覆覆、前前後後、字字句句地将小册子的内容看了两三遍,并且默记於心,然後,她便站起身来,走入金字塔内,穿梭在书山墨海,寻找心中欲求之物。 …… …… 三个小时以後── 女孩苦着小脸儿,回到了图书馆的底层,又一次站在那一名管理员先生的面前,不过,这一回他没有注意到她,而她却是窥见了纸张上面的文字。 一首尚未完成的十二行诗。 “和风……” 她不自觉地轻念出纸上的二字,马上就引起了管理员先生的激烈反应,他慌乱地翻转了纸张,然後整个人趴在纸张的上面,试图掩藏一切。 他可爱地红了脸颊,抬头望向艾朵琳,希冀地问道:“你看到了?” 不,我没有看到。这一句大概才是管理员先生想要听到的答案吧? 可惜,红发女孩是诚实的。 “嗯,我看到了,虽然还未完成,但也是一首不错的情诗。” 接着,艾朵琳便看到了一只熟透的虾子,听见他慌张地说道:“不、不、不……你千万不要误会,这首十二行诗是我帮一位朋友作的,绝对不是……” “好吧,这一首情诗确是我自己的。” 似乎察觉到这一番否认的无力,管理员自暴自弃地向红发女孩坦承了。 “其实……给自己喜欢的人撰写情诗也不是什麽丢脸的事情啊!更何况是优美的十二行诗呢?我若是有幸收到,印象分便先加十分。”艾朵琳嘴上如此安慰,心中却是默默为择偶的分数上限设为一万分,怎麽说好呢? 在这个时代,情诗什麽的,倒真是有些土气了── 瞧见面前的害羞男生快要不行了,艾朵琳赶紧将话题转移开去,一副诚心的模样向他问道:“对了,管理员先生,我想向你请教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 即使羞耻之心正在作祟,管理员仍是尽责地为公众服务。 “我想问,在图书馆内,我们有什麽方法可以更加有效率地找到自己想要的资料,那个……我刚才在图书馆逛了半圈,发现这儿实在太大了!。”红发女孩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自己脸颊,直觉告诉女孩,她刚才的问题是基本而浅薄的。 管理员思考了一会儿,眼见没有其他客人,便拿出一张白纸,一边写画,一边为女孩详细解释:“基本上,在图书馆内找资料主要有两个方法,第一个是透过图书分类检索号码……” 这时,艾朵琳抢道:“关於这个方法,刚才我已经花费了三个小时自己弄明白了,管理员先生请说第二个方法吧。” 管理员点头,续道:“第二个方法是将想要搜索的资料告知管理员,当值的管理员会尝试将那些书本找出来,只是,其中所要花费的时间可能会非常长,而且也不一定能够找得到……” 对於由管理员协助搜集资料,艾朵琳的想法是聊胜於无,她当下就向他借用纸笔,写下两个单词,礼貌地拜托他尽力找寻。 “你的检索要求已经纪录在案了,若有消息,将会以邮件通知阁下,另外,你也可以亲自向当值的管理员查询进度,并且提出撤销与更正的动作。” 管理员亲切的态度使得艾朵琳感动不已,要知道女孩往昔光顾的书摊贩子都是清一色的臭脾气,导致她又忍不住将眼前的柔弱少年当成任劳任怨、无所不知的查询机器,乃问道:“大哥哥,谢谢你。此外,我还有一个小问题,请问……关於空间系魔法与奥术符文的书籍主要分布在哪里呢?” “它们主要分布在二楼,每一个书柜都有相应的标签,很好认的。” 获得管理员男生的答覆,艾朵琳感到非常的满意,今日,女孩想要先行预习与复习一下空间魔法与奥术符文,希望藉此能够在星期三於苏格拉底教授面前争取较好的表现,进而取得研究协助者的资格。 “嗯,知道了。”“等等……那个……” 就在艾朵琳踌躇满志,想要向管理员先生挥手谢别的时候,对方却是出言挽留住女孩,柔弱的小男生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最後才在女孩愈渐不耐的强烈逼视下,一口气地向她道出了心里的困扰:“那个……你们女生喜欢自己被比喻成花朵吗?譬如象徵纯洁的白色百合花?” 什麽嘛…… 原来是思春男孩的幸福烦恼啊── “一般都会喜欢的哦!”红发的女孩如是说,然後,她便化作一只灵动的小鸟,轻快地跃出了管理员先生的视野,良久,他把呆滞的目光垂下,悠悠地翻过纸张的正面,填上了十二行诗中的缺憾,他决定要去向她表白了。 …… …… ; 16. 孺子之教 九月的耀阳炽热,九月的图书馆却是仍旧通爽,划时代的大型风系综合符阵终于在最近完工了,为图书馆带来了源源不绝的凉气,只是,这些冰冷的风儿却是无法浇熄一位顽固老人的愤慨与不平,他是一位空间系魔法教授。 “可怒也!可恨也!孺子不可教也!” 今日,他的仇敌的徒弟竟然不知死活地自己跑来他的课堂,并且大肆批评他所著的《基础空间元素学?上篇》有所出错,理所当然,所谓的出错根本就只是某人的徒弟学艺不精而已,仅是三言两语之间他便成功将对方的诸多狡辩逐一驳回了。 可是,真正使得他感到愤慨的人却不是某人的徒弟,而是他自己的学生。太可恶了!枉费他言传身教四十载,那么基础简单的问题竟然没有半个学生能够替他的理论辩护,还要他亲自出马才能把故意找碴的混蛋趕跑,实在太让他失望了! 踏入金字塔图书馆内,他径直而行,走上塔中二楼,前往那一座摆满了空间系魔法著作的书架,他伸出皱纹深刻的食指,指尖点在乏人问津的书脊,随着步伐的挪移,一路横扫而去…… 没有。 理应摆放有《基础空间元素学上篇》的位置仅余一个空洞,连带旁边的几本书籍也跟着失踪了,究竟是哪位勤奋的学生将它们取走的呢? 他颇是好奇。 因为空间系的学生们一直就只懂得去抱怨教科书的厚度,让他们多多读书彷佛是想要了他们的命,全然不晓得老师们的良苦用心,若是依照魔法的属性分类而去统计图书馆的使用率,空间系的学生肯定是全校的倒数第一。 谁?究竟是谁? 虽然未见其人,他这位老教授却是抱持了不少的好感,他一边感应着往昔留在书册上的追踪魔法,一边举步巡视在图书馆的二楼,行至二楼的阅览室处,他发现了自己的书,还有正在读书的红发女孩。 “竖子!你在干麻!” 一入眼,他便是怒不可遏! …… …… “竖子!你在干麻!” 一声厉声猛喝使得沉浸在纸上奥妙的艾朵琳吓醒过来,她抬头就看见一个光头老翁愤然冲到自己的面前,一只壮健与老朽的大手猛然夺去了她手中的书本,然后便是劈头大骂:“竖子竟敢涂鸦书本,你是疯了吗?” 一个激凌,红发女孩想起了昔才看过的某段文字。 「图书馆规章第三十条:严禁一切故意污损本馆之馆藏的行为,一经发现,将永久禠夺其使用图书馆的资格,送以法办,望诸君慎之戒之。」 毫无悬念,艾朵琳正是犯下了这一条严峻的规条,她有一个难以根除的坏习惯,便是读书而有感之时,必然随笔于空白之处,如今,女孩有幸初触空间魔法的大门,自然是思若涌泉,挥笔如雨,入神且忘形。 总而言之,她知道自己……作死了。 “艾朵琳啊~~艾朵琳啊~~你还可以愚蠢到哪一个地步啊?!” 红发的女孩绝望地望向眼前的老者,冷汗湿透了她的后背,雄武的老者默然无声地站在她的面前,逐页翻过她曾经书写的地方,严谨的面色渐渐起了变化,偶尔蹙眉,偶尔冷哼,使得慌乱的女孩半点也掐不准他的心思。 良久,光头老者才合上《基础空间元素学》的上篇,化怒为笑,慈祥地望向红发女孩,赞许而问道:“孺子可教也!娃儿,你的空间系魔法导师是谁?” 欸? 他没有骂我? 或许……可以不用受罚? 原本以为自己身处地狱的艾朵琳瞧见了一线曙光,当即宛如牵牛花一般,珍惜生命,奋力上爬,露出萝莉的甜美微笑,脆生生地问道:“回老伯伯,艾朵琳是今年的插班生,在空间系魔法一途仍然处于起步阶段,不过,在这个学期,我选修了苏格拉底老师的课。” 听见苏格拉底的名字,光头老者的脸色一沉,捋了一把自己长长的灰胡子,冷哼一声,沉聲说道:“老禽兽的空间系魔法有什么好学的?若论空间魔法,老朽仲尼才是正统第一!” 仲尼? 艾朵琳可是半点都没有忘记蓝朵儿的生动介绍…… 野生的变态老头出现了! 她瞪直了双眼,然后又听见另一道老翁的声线传入耳内。 “老不死,堂堂一名荣誉教授偷撬别人的学生,你好意思吗你?虽然早知道你无耻,却是远远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的无耻……" 仅见一道飘逸的老者身影缓步踏入房中,他手撑一根黑铁拐杖,白发朱颜,虽然身材瘦削,但是双目藏锋,倒是精神十足,同样也是一名老而弥坚的高龄人仕,他先是骂了光头老者一通,又向艾朵琳提醒道:“俏娃儿,可别听他的胡言乱语,会学坏的。” 红发女孩只是心道,这一位白发老者恐怕就是苏格拉底老师了,可惜,仍然是一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变态,而且还是一个拥有龙阳之癖的高级变态,实在太令人感到伤感了。 发现白发老者的到临,仲尼老人便是怒上眉睫,骂道:“好呀,苏格拉底,你是以为老朽很好欺侮吗?白天派徒弟找碴不成,夜晚还敢亲自前来抢学生?无耻?你才是最无耻的人吧?” 苏格拉底从容一笑,道:“抢学生?谁才是抢学生呢?俏娃儿选修的,可是老身的课程,想必是被你的狼藉名声拒于千里之外了吧?” “食色,性也!" 谈论起自己的负面名声,仲尼老人倒是一副清者自清的神态,毫无愧色地说道:“老朽远观而不亵渎之,又何罪之有?相反,老不死你的喜好才是离经叛道,悖逆人情,直是不得好死!” 苏格拉底轻蔑地瞧了仲尼老人一眼,说道:“吾辈的哲学,老不死,你不懂的。"他又望向乖巧地待在旁边的红发女孩,笑道:“倒是这一个俏娃儿有些慧根,有一阵淡淡的百合花香,呵,竟然也有红玫瑰的。” 百合花?红玫瑰? 遭到一位变态老头道出了自己的体香,艾朵琳直是鸡皮疙瘩起来,她低下头来,藏起自己脸上的厌恶表情,任由眼前这两位老头子争个你死我活,反正,瞧这个架势,她肯定没有什么话语权…… “哼!反正今天老朽一定要这个女娃儿拜入吾辈门下!" “如斯良材,哲学的路途又怎么可以少她一份呢?” 果不然,空间系的两老根本没有尝试征询红发女孩的个人意愿。 当然,即使他们开口问到,女孩也不敢说什么,无论支持任何一方,她肯定要开罪一位在未来很可能是自己老师的空间系巨擘,既是如此,女孩倒不如让他们两老自行解决吧…… “怎么?要相杀吗?” 立场冲突,老人仲尼就想要以武力解决。 苏格拉底自然不会愚蠢到去跟一名主攻破坏性的战职者比武,他说出了一个非常合理的借口:“图书馆,不方便,换别的。” 想起图书馆的某个疯子,老者仲尼瞬间就接受了苏格拉底的理由,并且提出另外一个方案:“那么,我们来猜硬币吧?让命运决定她的去向。” 命运吗? 苏格拉底一笑,单手负背,摆出大师风姿,语气淡然。 “随你……南耳还是数字?” 结果,老者仲尼挑选了数字,而苏格拉底则是接受了南耳这一个选项,然后,艾朵琳的小手就给他们塞了一个金币,成为了他们的公正人,红发女孩纠结了片刻,终究仍是给这一枚硬币抛到半空,让它从两位变态之间作出抉择。 一、二、三…… 艾朵琳默念三声,硬币落至她的手心,她缓缓松开五指,揭示了命运的选择,金灿灿的朝天一面正是初代贤者的睿智头像──南耳。 叮!叮!叮!叮! 并时,图书馆内的警铃疯了似地作响起来,老者仲尼当即怒气冲天,指着一脸奸狡的苏格拉底,臭骂道:“老禽兽,你不要命了?竟然敢在图书馆内用魔法作弊!莫卡奈他会杀了你的!” 苏格拉底却是毫不在意地笑道:“呵呵,莫担心、莫担心……届时,老朽肯定会将你这个老不死一同拉下水的,那么,再会了。” 语罢,苏格拉底立即消失无踪,艾朵琳猜也猜得到,白发老头乃是使用了空间魔法,从而脱逃了。铃声下,另一位老者仲尼则是生气得直跳脚,但是,他也没有久留于此,急急忙忙地念了一段咒语,也是遁去了。 顿时,宽敞的阅览室内便剩下艾朵琳一人而已,女孩听着喧嚣的铃声,想起一系列图书馆守则,直觉告诉她:她要糟糕了。 …… …… ; 17. 馆长之怒 看见莫卡奈馆长的那一刻,红发女孩好像明白了一件事情…… 其实,女孩自己才是真正的麻烦制造机,不,或许更应该称为一名流动的麻烦吸引者,仔细回忆起来,仅仅短短数日之间,她就结识了奇怪的蓝朵儿,得罪了骄傲的爱丽丝和老好人的班主任,并且还被尊贵的长公主捕获成为她的吉祥物,现在,她又遭遇了两位变态教授,…… 而眼下,她似乎又要独自去面对那一位盛怒中的馆长先生了。 “五年三班的艾朵琳-奥德金小姐……” 图书馆馆长莫卡奈的外貌是一张典型的英气扑克脸,此时的他正与艾朵琳相对而坐,两只锋锐如鹰的眼眸则牢牢锁定在女孩的脸蛋上,他的语气冰冷,不近人情:“兴许你可以详细解释一下从这里散发的魔力波动是怎样一回事?” “仲尼教授和苏格拉底教授在阅览室内使用了空间魔法。” 为了自己的人生安全,艾朵琳没有尝试去包庇任何人,只是依照事实向馆长先生供出两位犯罪者的身份。 “仲尼……苏格拉底?”莫卡奈眼神一冷,转身向闻风赶至的当值管理员询问道:“两位教授今日有没有来过图书馆?” 现在当值的管理员已经不是那一位撰写情诗的男生,而是另一名长相普通的小女生,这一位女性管理员在听见莫卡奈的问题後,便是略带慌乱地低头回答起来,一副生怕说错半句的样子:“禀……禀……禀馆长!两位教授皆是在十五分之前进入了本馆,而且未曾从正门出去,在警铃响起时,我们已经马上封闭了所有出入口,若然他们没有使用任何魔法,理应尚在本馆之内。” “给我找!” “是!” 莫卡奈一声令下,管理员小姐马上就跑出阅览室,前去通知其他管理员,让他们将整座金字塔找上一遍,在十五分钟过去之後,管理员小姐才回到犯案的第一现场,报告道:“没有,我们在馆内并没有发现到仲尼教授和苏格拉底教授,他们应该已经离开图书馆了。” “很好……很好……” 很不好!艾朵琳和管理员皆是以莫卡奈馆长为中心各退一步,若然说卡波特教授的愤怒是狂暴的雷雨,那麽,莫卡奈馆长的愤怒就是一纸至死方休的追杀令,十分的可怕,而且显得十分深沉而难缠,彷如一名遗留人间的恶灵──图书馆的恶灵。 恼怒中,他凭空取出了夺命的剑,朝着阅览室的边缘悠悠走去,穿透了湛蓝的墙壁,眼神缓缓地消失在女孩的诧异之中,无声地消失在图书馆之中,他要去哪里呢?他想要做什麽呢? 艾朵琳不知道,亦不敢胡乱想像,只是为两位空间系大师在内心默默祷告,随後,她就在管理员的批准下离开了图书馆,踏上夜黑的归途,她今天真的有些累了,不想再思考或遇上什麽有的没的,她只想要寻求一个安全的庇护所──水之间的215室是她在此夜唯一的选项。 …… …… 掀开宿舍的门扉,疲惫的红发女孩目睹了更加令人窒息的场景。 她们的双层床进化成双人床了! “哟!小艾你终於回来了?快,快来看老娘的杰作吧!登、登、登登!只是花费一个下午的时间老娘就成功将它们合并升级为一张皇后床罗,哼哼,老娘真是一个天才呀!” 哈哈…… 呵呵…… 嘻嘻…… 「总感觉,怎麽样都没有所谓了……」 心力交瘁的红发女孩摇摇欲坠地掠过在蓝朵儿的身旁,她的肚皮早已饿到没有知觉,而食慾也溜走了,她仅是脱掉了鞋子,便迎面倾倒在柔滑的床单上面,她累了,想要先睡一觉。 “小艾?” 蓝朵儿疑惑地往她的室友看去,只感觉对方似乎没有什麽精神似的,於是,她缓缓走近女孩,蹲趴在床边,噘起嘴儿,一边凝望床上的可爱脸蛋,一边思考自己的该为之事。 “小艾?” 蓝发少女又轻轻地呼唤了一声。 回应她的却是绵长纤细的呼吸声,艾朵琳似乎已经睡着了,於是,蓝朵儿就皱起了一双纯朴的眉,她无法坐视女孩的不雅睡相,推己及人,蓝发女孩并不认为自己在穿上校服的时候也能够睡得安然…… “小艾也会感到不舒服吧?” 所以,心存正气与善念的少女决定为自己的室友做点力所能及之事。 生怕吵醒女孩的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女孩的衣柜前面,从中搜索一番,先是掏出了她的睡衣,然後,她犹豫了片刻,又在衣柜的底层拿了一件贴身衣物,如此,少女才把衣柜关上,返回床边。 没错,她决定要帮熟睡的女孩替换一身衣裳。 因此,蓝发少女轻柔地坐到床上,伸手探至女孩裙摆下方,指尖贴上暖洋洋的大腿,捉住过膝袜的边缘,然後小心翼翼地逐点卸下,使得光洁如雪的美腿渐渐染上油灯的色彩,同时锁住了蓝发少女的视线。 “真美。” 蓝朵儿轻轻地摸了一下,又道:“真滑。” 少女展露出孩童的微笑,伸手为眼前的女孩脱下剩余的袜子。这时,红发的女孩秀眉轻皱,哼出半声娇吟,懒洋洋地翻了翻身,小嘴微张,双目闭合,一副美梦恬然的样子。 瞧见艾朵琳如此睡态,蓝朵儿微微一笑,替她欢喜,同时,少女又把手伸至女孩的上衣,继续她的脱衣计划,在上衣、裙子以及其他衣物的动作中,蓝朵儿仍是没有惊动到熟睡的女孩,因为她的手法既巧妙又温柔,宛如一波暖和的池水,仅是使得梦中之人感到份外的平静与安心而已。 悄然,一位毫无遮掩的红发女孩便静静地躺在「皇后床」上了,油灯映照下的平和睡颜是一抹温纯的微笑,她似乎是梦见了什麽美好的事物,轻轻吐出了一个美丽的字词:“母亲……” 母亲? 从不属於少女的字词此刻却是触动了少女的心弦,她凝视了女孩许久许久…… 良久,她放下了女孩的睡衣,脱起了自己的衣物,脱至婴孩初诞时的面貌。 她吹熄了油灯,世界回到了黑暗,黑暗从不使她恐惧,因为,她早已习惯独自面对并且征服一切恐惧,她知道自己是强大的,所以,她有能力去保护别人,成为一名伟大的守护者。 少女安静地睡在女孩的旁边,她温柔地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好使她免於长夜之寒,又轻轻地吻在她的额头,祝福她一夜好梦,望她美梦成真。 她愿为她送上自己曾经渴望的所有。 只是,女孩并不知道少女的心思,永远都不知道。 …… …… 翌日,晨。 艾朵琳微笑着从梦中醒来,昨晚她作了一个好梦,只是,她忘记了梦中的内容,而且,梦醒以後的现实直是使她的喜悦瞬间化为乌有── “蓝朵儿!” 瞧见自己与疤面少女玉帛相见的情景,艾朵琳一时间却是连生气的台词也说不出来,她恶狠狠地瞪视着仍是以八爪鱼的姿势抱紧自己的少女,内心是万丈怒火,她决定了,这一次,她绝对要给蓝朵儿一点惩罚! 只是…… 女孩仍旧是要上课的…… 而且,解开八爪鱼的方法依然是只有一个…… 於是乎,羞怒中的红发女孩也唯有再次向自己的奇怪室友献上自己的香吻,任由她吸吮自己的唾液,挑拨自己的舌尖,从而将长眠中的罪人彻底唤醒,把自己遭到禁锢的身躯解放出来…… 片刻後,蓝朵儿满足地醒来了,她看见了小艾的脸蛋,小艾的双颊红红的,眼神非常锐利精神,在少女看来,昨夜疲惫的小女孩似乎已经回复活力了,所以她开心地笑了笑,然後,委屈地捱了一记暴栗! “为什麽打老娘?” “你该打!”女孩大声答道。 老娘安慰你,你竟然恩将仇报? 实在岂有此理! 蓝朵儿当即化身为正义的使者,将刚才那一记暴栗回敬在女孩头上! “呜……呜……呜……” 红发女孩却是低泣起来── “我以後都不要理你了!” 而且,她还泪奔了── 可是,三秒之後,她又回来了,因为她忘记穿衣服了── 穿好衣服之後,女孩便又一次泪奔了── “什麽跟什麽呀?” 蓝朵儿表示不明所以,现在的女孩真是难懂。 …… …… ; 18. 龙与女仆 受难的星期二,晓风残月,学园竞技场。 离开宿舍的艾朵琳一路气鼓鼓地抵达了晨练的约定地点,沿途,她也没有忘记前往学校的公共储物室,并取回自己的武器──红缨枪。当然,此时的红发女孩是半点也不懂得它的使用方法,否则她选修的课堂就不是「基础」枪术训练了,而是其他更高阶的课程了。 在艾朵琳抵达竞技场时,天才方亮,而平民女孩的两名贵族队友却是比她早到了不少,仅见长公主君士坦蒂娜正安坐在竞技场的梯级上,膝上是一本有些年月的厚重书籍,她今天戴了一顶蓝色的阔边帽,使她看起来像是一朵柔弱的小花,俏丽而静美。 而长公主的旁边则是两片绿叶,两名女仆──葵与莲此时正恬静地分立于公主的左右,左边的葵依旧是一袭黑衣,她手中撑伞,一边为主人遮去炎热的太阳,同时却巧妙地不掩去投射在书本上的光亮,她是第一个瞧见女孩的人…… 她爽朗地向女孩挥了挥手,而红发女孩则是报以含蓄的颔首。 右边的莲是葵的孪生妹妹,虽然她拥有与姐姐相同的面容与顺滑油亮的绿长发,但她们两姐姊之间倒是不难辨认,葵儿衣黑,莲儿衣白,姐姐是热情的,妹妹则是静穆的,她亦未撑伞,而是手执一把鲜洁的圆扇,婉顺地替公主招凉搧风。 此时此地,除却她们主仆三人以外,当然还有报仇心切的艾丽斯…… 艾丽斯正在挥舞她的血色镰刀,在竞技场中演练各式各样的技能,镰影与符文之间,紫发少女乃是香汗淋漓,呼吸急促,似乎已经独自锻炼了不少时间,使得艾朵琳为她的勤奋而感到佩服与忌惮…… 那五年的空白,她究竟落后了多少? 红发女孩的忧愁实在是难以平息,不过,学园的路途,她仍是要走下去。 “长公主殿下,贵安;艾丽斯,贵安。” 简单的问候吸引了两位的目光,君士坦蒂娜依然平静,而艾丽斯的眼神却是蕴含了练武时的半分凌厉余势,致使与她四目相投的红发女孩心中不禁发毛,心情莫名地紧张起来。 “很好,很准时。”看了看天色,紫发少女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向梯级上方的艾朵琳招了招手,略带不耐地喊道:“别愣在哪边,下来吧!” 雪莉大小姐的命令,现在的艾朵琳又怎敢不从? 闻言,艾朵琳飞快地下了楼梯,走到紫发少女的面前,随即,红发女孩便看见少女扬起了一抹恶作剧的微笑,玩味说道:“在正式指导之前,你需要先做一个简单的测试,过程中,本小姐希望你尽力施为,好使我们能够了解如何设计你的训练清单……” 测试? 艾朵琳望着艾丽斯一副要看猴戏的表情,她才不会去相信什么「简单的测试」,故此,艾朵琳只在内心默念一句风水轮流转,便苦笑着回应道:“只要雪莉大小姐你不让草民去挑战巨龙什么的,草民什么都没有问题……” 听见巨龙二字,艾丽斯忍不住莞尔一笑,笑道:“呵呵,你怎么知道本小姐要你去挑战巨龙的?啧啧啧,亲爱的蒂娜,难道是你通风报信的吗?” 瞧见紫发少女难得笑不拢嘴的样子,红发女孩自然没有将巨龙二字当真,她一脸疑惑地朝长公主的位置看去,仅见君士坦蒂娜眨了眨眼,缓缓伸手取下自己的阔边帽,顿时一个小不点便从她的头顶露出了可爱的身影── “迷你龙?!” 艾朵琳出奇得瞪直了眼睛! 天吶! 这是迷你龙! 同时也是【火龙】比尔特罗的千万化身! 瞧瞧那一身刺猬般的娇小体型,以及冰蓝色的鳞片皮肤,传说中的凶猛巨龙此刻却成为了美丽少女的掌中之物,在太阳光的照耀下,迷你龙不舒服地转醒过来,晶莹的睡眼星光闪烁,然后控诉似地嘶鸣了一声,状甚无奈。 “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今天的对手了──” 艾丽斯笑盈盈地向女孩说道,并且伸出右手,平举于胸。 于是,长公主头上的迷你龙便轻轻扇动小巧的翅膀,飞到法官嫡女的右手之上,撒娇似地蹭了蹭她的胸口,然后欢快地叫了一声,音若笛鸣,可爱的模样儿害得艾朵琳直想要将牠抢到自己的怀中,恣意把玩。 “那个……艾丽斯,可以换一个对手吗?”想了想,红发女孩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因为她实在无法向这一只可爱的生物舞枪弄剑,狠下毒手。 “不行。" 艾丽斯毫无犹豫地否决了女孩的提案,她轻蔑地看了女孩一眼,语气刻薄地说道:“艾朵琳,本小姐劝你最好不要小觑咱们的小珀希,尽管只是一只迷你龙,但牠好歹也是火龙比尔特罗的千万化身之一,对于一般人而言,牠绝对不是什么容易应付的存在,甚至本小姐可以在此断言……你绝对赢不了牠!” 我赢不了牠? 艾朵琳望向双眼无邪的迷你龙,重重地点了点头。 确实,我赢不了牠…… 牠这么可爱,怎么可能赢得了?! …… …… 当然,纵然艾朵琳千般不愿,但是她仍然是要跟迷你龙有所一战,万幸,只要不是超过a级破坏力的攻击,竞技场都能够完全消化,所以,红发女孩也不用留手,可以毫无忌惮地向迷你龙小珀希发动攻势。 只是…… 艾朵琳无疑是过虑了。 比试一开始,手持红缨枪的女孩便往地面上的迷你龙冲去,待她跑至迷你龙的十步之前,小东西才施施飞起,掠过女孩的头顶,最后降落在女孩的起点,整个过程,女孩就只能够干瞪着眼,毫无办法。 谁叫女孩现在连半个魔法也放不出呢? 于是,迷你龙的飞行特性便成为了绝对的优势,场面也逐渐变得荒唐而滑稽,骤眼看来,根本就是萌宠物与小主人在追逐玩耍,哪里还像是认真的战斗? 如此一幕,艾丽斯直是看得脸色一沉。 紫发少女虽然知道早就预料到她们的吉祥物非常弱小,然而,少女却是万万想不到女孩竟是这么无能,完完全全就是白纸一张,一旦想到将来要与蓝朵儿对战,艾丽斯就是头晕脑昏,血气上涌…… “小珀希,不用留情!将这个没用的家伙给本小姐一招击倒吧!” 竞技场内,玩得正是欢快的迷你龙听见此令,马上就放弃逃避的动作,小巧的龙翼一扇,拐了一个急弯,径直滑翔至艾朵琳的背面,然后张开嘴巴,喷出二十余枝手指粗幼的冰锥,往女孩的脑袋刺去── 毫无悬念,当艾朵琳反应过来的时候,竞技场的护盾已经宣告了她的失败,面对黑脸的艾丽斯,她唯有无奈苦笑,碰上她这一种地雷队友,任谁也会生气吧?更何况,演练课的战斗对于艾丽斯而言,意义是如此非凡。 不对,她尚有一位队友不会因此而生气。 “写好了,吉祥物的训练清单。” 不知何时,君士坦蒂娜已经放下了她的教科书,以铅笔写满了一张白纸,她优雅地站起,不急不缓地走至艾丽斯的旁边,以平静的眼眸抚平了好友的怒气,并且把手中白纸递出,将自己的迷你龙放回自己的头顶。 收下白纸,艾丽斯长长一叹,暗自接受这一个摆在眼前的事实,她不耐烦地向艾朵琳招了招手,让她过来,随后把长公主撰写的训练清单使劲地拍打在女孩的手心。 她训诫道:“按照上面的清单锻炼,若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我们,也可以向你的老师请教,然后……给滚到一边去,本小姐暂时不想见到你!” 艾朵琳知道自己确实是叫紫发少女失望了,所以,她只是抱住自己的训练清单,默默地走到竞技场的角落,纵然全然搞不懂清单上的「枪技训练」究竟要如何执行,她也是独自揣摩,暂时不敢再去麻烦她的队友们了…… “艾朵琳!你!回来!本小姐刚才不是告诉你,不懂就要发问吗?哪里有武者的红缨枪会弄得这么难看的?唉,真是少看顾半刻也不成……算了,你就站在本小姐的旁边练习吧,免得又在哪儿丢人现眼!” 艾丽斯恼怒的声音响彻在竞技场中,艾朵琳却是感激地笑了。 “笑什么笑?!还去不练习?” 呵呵,傲娇的雪莉大小姐真可爱,竟然脸红了。 见状,经发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晨练去了。 …… …… ; 19. 乌龙婆婆 受难的星期二,午饍时间,长公主的专用课室。 经历了晨练的时段,艾朵琳又上了四个小时的课堂,它们分别是「基础枪术训练」以及「上级元素学」,而下课后的红发女孩直是得出了一个悲伤的结论:自己在恒常课表的星期二前撰写的前缀文字……实在是她母亲的准确呀! 上了两节课,女孩的幼嫩心灵已是遍体鳞伤,五年岁月的差距当真不是一星半点的大,虽然名为基础枪术训练,可是那些低年级的熊孩子却是已经能够将手上的长枪舞得虎虎生威,而上级元素学则更是被那批同一年级的学霸践踏得信心全无…… 在长公主的方餐桌上,艾丽斯看见了方始到步的红发女孩,少女先是咽下小嘴里的食物,然后才以戏谑的语气向女孩问道:“哦?你也来了呀?怎样,今早的课堂上得如何?” 这名法官嫡女是明知故问的…… 今早的课堂,红发女孩肯定过得糟透了。 “我没有修读过下级元素学,所以……呵呵!” 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处境,艾朵琳摇晃地坠落在餐椅上面,她缓缓回忆起清晨的时光,那种苦涩的滋味活像是凌迟一般,教她心灰意冷:“菲尔斯教授的伟论,我实在听不懂,整堂课下来,我只是抄满了笔记,还有记住了他老人家的背影……” 瞧见艾朵琳一副沮丧得快要灵魂出体的样子,即使是艾丽斯也不忍心继续伤害她了,决定先帮她补一下血,佯作毫不在意,淡淡说道:“关于元素课的进度,你自己去哀求蒂娜吧!在魔法理论上,她比我优秀不少。” 听见有人叫唤自己的名字,坐在餐桌主位的长公主陌然抬起了小脑袋,她平静而短促地说了一句「没有问题」,便重新垂下头来,继续啄食眼前的美食。 今天的主菜是她的最爱之一:蒜蓉百合香辣虾。 获得长公主殿下亲口应允拯救自己的元素学,艾朵琳这才松了半口气,姑且算是放下一块心头大石,可是,女孩的心头大石显然不止一块。 “谢谢你,长公主殿下。"艾朵琳先是报以感激,随即又是双手掩面,哀声诉苦:“其实,我的基础枪术训练也是过得糟透了……” “基础枪术训练也出问题?!” 这一回,纵然是艾丽斯也不禁感到奇怪了,在晨练时,她见过女孩的表现,虽然女孩仍是一张白纸,但是她的运动神经却是不差的,怎么会摔倒在基础武器使用课程上面呢? 提及枪术训练,艾朵琳又消沉起来,而且是极度消沉,一副如果再次受到什么刺激,她就要悬梁自尽的样子。 “老师她第一堂课便教我们十字枪法,她当众演练了两三遍,我都没有看清楚她的动作,可是,到了大家一起排练的时候,其他同学却能够好好模仿出来,难道真是艾朵琳我特别笨吗?为什么别人做到的,我做不到?!” 艾朵琳在自怨自艾,艾丽斯却是沉吟起来。 「没有看清楚动作?」 片刻,紫发少女展露出释然的微笑。 「个中的原因,恐怕就是那个吧?」 瞬间想通了前后因果,艾丽斯便是恨铁不成钢地白了艾朵琳一眼,娇声训诫道:“笨蛋,你曾经从本小姐身上赢得黑手套,又怎么可能是什么平庸之人呢?你未免太过没有自信了吧?!” 艾朵琳一愣,抬头望向紫发少女,她想了想,随即又垂下头来,自暴自弃地说道:“不不不!当初打败你,全都是韦恩大叔的功劳,而我只是脑袋发热,一时没有想开才捡起那黑手套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自信的事情……” 对于失去自信的红发女孩,艾丽斯的耐性很快就被她磨光了,想到女孩自己马上也要了解到事情的始末,法官嫡女也懒于劝说,便将注意力放回在中午餐点之上,把女孩晾在那儿,任由她独自沮丧。 结果,这天中午,艾朵琳十分浪费,什么也没有吃进肚子。 事后,她后悔不已。 …… …… 在下午,艾朵琳她们还有一节课堂──上级冥想学。 由于,这是艾朵琳与艾丽斯她们共同的必须课,所以她们三人便一起前往上课的地点,基于阶级身份的原则,红发女孩走在二人的后面,成为了最后一名踏入【冥想之间】的学生。 于是,第一次进入冥想之间的艾朵琳又是难免的东张西望起来。 红发女孩看见了一间灯光昏暗的静室,其中没有半件家具,亦没有半个符文阵图,只有许多学生席地而坐,闭目养神。至于她们的老师,大概就是那一位手提烟斗,倚坐在窗口旁边吞云吐雾的老婆婆吧? 初来乍到,艾朵琳有些不知所措,唯有像小狗似地跟随在艾丽斯她们身后,与她们一起走至房间内的某处空地,然后如同其他学生那样子,坐在打扫干净的地板,只是,红发女孩并没有闭上眼睛,艾丽斯叫住了她,小声说道:“现在,我和蒂娜要潜入冥想之间,若有任何疑问,放胆去找乌龙婆婆,她是我们的导师,人很好,莫担心。” 艾朵琳顺着少女的指头看去,进一步确认了窗子旁边那一名老者的身份,然后,她便向长公主与艾丽斯二人轻轻地点头示意,表示明白,让她们不用继续照顾自己。 随后,两位贵族女子也是阖上了眼睛,一副活像是睡去的样子,女孩窥看于旁,彷佛看到了一株含苞待放的紫罗兰,以及一个美丽的人偶少女,皆是教人窒息的美人。 「绝对不能给华勒丝看见她们!」 一边如此想着,艾朵琳一边站起,朝向窗边的老婆婆轻步走去,数日以来一直碰壁的女孩已经不太指望这位抽烟的老者会是什么正常人了,只是暗暗期待她不要太过留难自己,把冥想的方法告知她这一个插班生。 “贵安……学生是艾朵琳-奥德金,想要跟老师你学习冥想的方法。” 乌龙婆婆往窗口外边吐出一口白烟,转眄看向声音的小主人,干涩的眼睛是慈祥的,褶皱的嘴角是温和的,她轻轻地赞扬,声音像是在童话故事中帮助落难公主的善良巫婆:“呵,礼貌的孩子,陌生的脸孔,你是新生吧?” 闻言,红发女孩立即挺直小腰板,略带拘谨地说道:“是的,艾朵琳是今年的插班生,以往没有任何冥想的经验。” 乌龙婆婆凝视了女孩片刻,便将手中的烟斗放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笑道:“呵,诚实的孩子,莫要紧张,老身又不是吃人的妖怪,你想学习冥想的方法吧?来,坐到窗边来,让老身教导你,莫要忧心,很简单的。” 于是,艾朵琳依照吩咐,乖乖的,走了过去,并且仿照老婆婆的姿势,优雅地斜坐在窗边,乌龙婆婆见了,便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老人家慢慢地伸出手来,搭在女孩的小手上面,以平静人心的声调说道:“现在,闭上你的眼睛,放松你的心灵……” 艾朵琳合上眼,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但是,女孩听见了窗外的蝉鸣与乌龙婆婆的声音,她的右手背面传来了老人的体温,屁股下方是大理石坚硬的触感,而且,她嗅到了太阳的味道,一种燥热干涸的味道,还有树花的香气,嗯?等等?还有一种奇妙的气息?那究竟是什么呢? 艾朵琳分不清楚。 “接下来,尽量想象自己失去了触觉、失去了味觉、失去了视觉、失去了嗅觉,暂时只要留下听觉就可以了……呵呵,不错,你做得很不错,竟然这么快就抛弃了右手的触觉,你没有注意到老身的手已经不在你的右手上面吧?” “欸?这是一件好事啊!为何你要皱眉呢?对了,很好,现在你已经把黑色的概念丢掉,让你的眼睛化作虚无,也把甜味忘却,让你牙缝的糖果残渣也离你而去,同时你也没有痛楚,更不知道玫瑰的味道,那么,你的世界还有什么剩下呢?回答我,亲爱的孩子。” “声音,蝉声、心跳声、呼吸声、树摇声、风声、远处的犬鸣声、树上的猫叫声……还有很多很多的声音,老师,学生需要全部说出来吗?”女孩说道。 “不,不是声音。世界还有许多有趣的东西,继续寻找吧,若然用心寻找,你肯定可以轻易找到的,艾朵琳,请将声音也忘记吧!你已经听不见老身的声……” 蓦地! 一阵失重的感觉震撼了女孩! 一阵激烈的痛楚撕裂了女孩! 女孩的世界似乎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她似乎死了,从窗边掉下去,死了…… …… …… 20. 元素演示 死了? 艾朵琳彻底地失去五感了,就连内心的话语也听不见了。 可是,她了解自己的意识尚在流动,她仍然在思考,止不住地思考,思考的过程没有留下语言与文字的轨迹,唯有一些未有命名的概念。 红发女孩甚至无法回忆起过往的片段,无论是草原气味的清新、母亲声线的温柔,抑或是父亲大手的宽厚,此刻的她都变得不能理解,如同一名天生失明的盲人那般,由始至终都不能真正体会七彩的斑斓,世界遗留给女孩的,唯有理性与感性的波动。 女孩不知道在疑似死亡的概念上流连了多久时间,另一个使她苦恼的概念就以玄之又玄的方式飘落在她的思潮上面,若以女孩无法理解的通用语来表达,那一个概念就是一个问题而已。 「除了自己,世界还有其他事物吗?」 念生而意动,女孩想要解答这一个问题。 可是…… 现在的女孩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耳朵,没有舌头,也没有皮肤,甚至没有半条神经线将外界的讯息回馈到她的意识,如此的她又要如何寻觅与识别外界的事物呢?不,兴许女孩要先取得五感以外的第六感。 一秒钟的概念过去了。 红发女孩蓦然找到了属于她的第六感,那是一些没有形体的存在,它们是「眼睛」和「耳朵」,也是「嘴巴」和「四肢」,除了「接收」,也能够「发放」,在她记忆的知识中,有一个名为「魔力源」的概念恰好与它们相配。 如同孩童能够自行学会走路的方法,女孩本能地学会了支配与运用它们,于是,红发女孩透过魔力源「看」到了远方的事物,远方的事物亦是没有形体的,而且数目众多,她的记忆马上又将它们的概念告诉了她──它们是「魔法元素」。 魔法元素散布在天地之间,看似漫无目的,却是拥有生命与智慧,而她体内的魔力源则是人类与它们交流的主要媒介,就在红发女孩发现「魔力源」以及「魔法元素」的同时,她亦意识到两个不同的概念,首先…… 「我还没有死。」 其次…… 「我正在冥想。」 霎时间,惊醒与庆幸的感觉交织并混合一起,充斥于女孩的灵魂深处,此时的女孩却是意识到另外一个全新的概念:「心灵也是人类的感官之一。」 发现知识的过程与结果使得女孩沉浸在淡淡的喜悦之中,只是,女孩对于知识的渴求是贪婪的,她希望知道更加多,因为,她明白知识就是力量,而她想要变得更加强大…… 所以,女孩决定去理解远方的「魔法元素」。 因此,女孩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较近的魔法元素,尝试把它们握在「手心」,结果,她只是成功握住了小部分目标,而剩余大部分的魔法元素却是迅速游移到更加遥远的地方,彷佛正在逃跑的样子。 红发女孩疑惑了片刻,随即衍生出新的想法,她温柔地松开手中的元素,不以暴力去压制它们,然后再以魔力源向逃远的元素们发出一道无声而严厉的命令道:“马上过来,降服在吾的脚下,否则,杀无赦!” 下一幕,原本散布在红发女孩周围的元素绝大部分皆纷纷朝向更远的所在迅速逃去,仅仅只有极少部分的元素听从了女孩的命令,聚集在魔力源的下方,而女孩也隐约地意识到它们正在颤颤发抖,似乎正在恐惧着表现凶悍的女孩。 「规律……」 女孩的脑海冒出了这个概念,并时,她想要进行更多的试验。 然而! 女孩的触觉突然回复过来了,她的鼻孔与气管里面充满了辛辣的痛楚,直教她无法忍耐,忍不住艰涩地将碧色的眼眸重新半张,于是,她的视觉也回来了,她看见了那一位慈祥博爱的乌龙婆婆,她正在等待女孩,以淡淡的微笑静静守候。 “欢迎回来,聪明的孩子。” 艾朵琳听见了她的温柔声线。 “老师,谢谢你,刚才我已经体会到冥想的状态了。” 红发女孩有些雀跃地站起身来,鞠了半躬,向她的冥想学导师表达了由衷的谢意,现在,她的直觉告诉她,即使没有乌龙婆婆的协助,她自己一个人也应该能够顺利潜入冥想的境界…… 冥想宛如游泳,只消一次的成功,以后就不会忘记。 “恭喜你,红发的孩子。" 乌龙婆婆亲切地摸了摸女孩的脑袋,轻声说道:“正如老身所说,学习冥想其实并非什么困难的事情,即使是再迟钝的孩子,花个两三天的时间也总可以完全学会,那么,亲爱的艾朵琳同学,你又在冥想之间看到了什么呢?” 红发女孩回忆起刚才的境遇,略略整理一下,便向乌龙婆婆报告道:“禀告老师,艾朵琳看到了魔力源和魔法元素,怎么说好呢……它们给我带来了非常神秘的感觉,跟它们接触十分有趣。” “有趣?” 乌龙婆婆深深看了女孩一眼,才微笑问道:“怎样的有趣?” 艾朵琳露出陶醉的表情,笑微微地说道:“那个……魔力源感觉就是自己的第二个身体,魔法元素则好像是森林中的小动物,透过魔力源,我和它们能够进行各式各样的互动,感觉十分新奇!” 乌龙婆婆听了女孩的话,莞尔一笑,说道:“呵呵,不错的比喻,但是,好奇的孩子,你当切记,咱们的魔法元素和飞禽走兽是完全不同的,它们充满了神秘,而神秘则往往就是危险的温床。聪明的艾朵琳同学,你知道魔法元素的性格特征是什么吗?” 魔法元素的性格特征? 红发女孩沉思半息,偶然地忆起了在上级元素课中撰写的某段笔记,于是,她响亮地说出了标准的答案:“禀告老师,魔法元素拥有永恒的生命,个体的性格单纯,群体的性格多元,以上。” “嗯。” 这次,乌龙婆婆只是微微点头而且,随即,她又问道:“那么,艾朵琳你知道冥想的原因与好处吗?或者说,校方为什么要将上级冥想学设定为你们的必须课程呢?对于战职者而言,它有何重要之处?” 老人家的三个问题,艾朵琳却是连第一个问题都没有任何头绪,故此,女孩果断放弃思考,吐了吐舌头,讪笑道:“报告老师,艾朵琳不知道……” 对于女孩的无知,乌龙婆婆也仅是轻轻地弹了弹她的额头,示以象征性的惩戒,然后,她便执行老师的职责,为女孩解惑:“冥想的好处主要具有三个,首先,藉由冥想,我们能够近距离接近魔法元素,加深我们对于魔法元素的认识,因此,冥想亦是魔法元素研究的入门基础……” “其次,我们体内的魔力源点能够吸纳极少份量的魔法元素,这些吸纳了元素的魔力源点可以为我们的肉体带来少量的强化效果……” 闻言,艾朵琳才意识到自己的力气好像还真是变大了一些,而且她的五感亦是敏锐起来,此时,女孩终于明白为什么其他枪术训练课的孩子能够看清楚老师的演示了,原来是因为她的身体没有任何魔力与灵气的加持…… 看见红发女孩一副受教的模样儿,乌龙婆婆亦是心生欣慰,于是她又道出了冥想的第三项好处:“最后,魔法师在冥想的同时也具有良好的宁神效果,相比于寻常的睡眠,它能够更加迅速回复人类的精神力……" 此时,艾朵琳的碧眼闪过了一道慧黠的神采,她的老师及时捕捉到了。 为了防止某人犯下愚蠢的错误,乌龙婆婆当即严言训诫道:“不过,冥想并不可以恢复疲劳与受伤的肉体,所以咱们魔法师仍然是要睡觉的。勤奋的孩子,切忌不要过度依赖冥想的宁神功效,人类的生理时钟才是养生的根本,凡事记住要适可而止──” 故此,鬼点子被抓包的艾朵琳尴尬地吐了吐舌,乖乖地将彻夜苦读的计划抛诸于脑后,低头认错:“学生受教了,谢谢老师的提点。” “叫老身一声乌龙婆婆就可以了。” 美丽而温柔的老者微微一笑,枯瘦的面容彷佛瞬间鲜活过来,却又随即幻化作飘烟袅袅,消失在半空,消失在女孩的面前,而下课的风琴亦在此时响起,响得女孩方始惊觉,原来冥想之间的时光竟是过得如斯飞快,只是一眨眼的长短便已是两小时的课堂,犹如大梦一场。 …… …… ; 21. 广场之歌 翌日,希望的星期三。 这一天,红发女孩笔直地踏出了校舍,平坦的胸膛怀抱着单纯的愉快,此时此刻,苦尽甘来四字正是她的写照,女孩的步伐轻盈,哼唱着孩子气的节拍,亢奋的脑海里面全是苏格拉底教授的金玉良言,以及他老人家的口头禅── 「哲学什么的,最棒了!」 其实也无怪乎艾朵琳如此无形,甚至赞叹起由于受到华勒丝影响而一直鄙视的哲学之道,那是因为苏格拉底与他的课堂实在给予了她太多及时的帮助与鼓舞了,在他老人的糖衣炸弹连续炮轰之下,红发女孩马上就沦陷下来,甘心成为他的半个信徒。 那么,实际上…… 艾朵琳究竟碰到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呢? 第一件事,苏格拉底的课堂根本没有任何一名学生能够真正的听懂,单单是这一点,便足以使得拥有五年空白的插班生女孩感到无限的心理平衡,红发女孩首次有机会跟其他学生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之上。 「公平竞争什么的,最可爱了!」 第二件事就是应征初级研究助理的事情。 在艾朵琳向老人坦诚了自己的意图后,苏格拉底倒是非常干脆地答允了她的毛遂自荐,并且即场替她安排了每一个星期的上班时间──星期一至星期三的晚上七时至十时,自下星期一开始正式上班,主要是协助研究的工作。 嗯!话说回来,正因为研究助理这一件喜事,红发女孩同时也必须尽快向艾丽斯与长公主有所请示,让她们稍稍替她修改一下那份斯巴达式的日常课表,毕竟,她又不是传说中的东洋忍术大师,根本没有办法可以一人分饰两角,满足双方的要求。 而且,她未尝不能够趁机讹诈一些休息的时间,譬如向艾丽斯她们声称上班的时间是星期一到星期五的晚上七时到十时?不过,当艾朵琳想象到东窗事发后的末日境况时,红发女孩心里的小九九便立即烟消云散了。 「艾丽斯什么的,法官嫡女什么的,惹不得──」 如此一想,迈出校门的女孩就马上碰见了长公主与艾丽斯,只是她们这次的会面并非什么偶然的相遇,而是她们之间的约定,艾丽斯是绝对不会容许艾朵琳缺席每日的训练,在打败蓝朵儿的战术板上,奥德金的次女乃是一枚重要的棋子。 即使是无名小卒,也拥有无限的可能性。 “愚民,竟然弄到这么晚才到!长公主的时间是你能够虚耗的吗?!”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艾朵琳渐渐也习惯了艾丽斯的性格,刚才看似严厉的谴责听在红发女孩与长公主的耳里是这样子的:「笨蛋,为什么你这样晚才来?难道你不知道本小姐一直在等你吗?哼!」 仅仅是一位典型的傲娇大小姐。 所以,艾朵琳只是稍稍解释了一下迟到的原因:“对不起,我来晚了,苏格拉底教授在下课时和我谈了一会儿,而且他老人家还吩咐我到图书馆帮他借几本参考书,所以……在练习之前,两位大人可以陪小女子走一趟吗?” 「苏格拉底?」 「好像是空间系的变态教授?!」 艾丽斯隐约记得某些微妙的传闻…… 少女凝望了平民女孩片刻,内心渐渐溢满了担忧,因为…… 「小笨蛋太容易招惹到麻烦了!」 因此基于各种方面的考虑,紫发少女认为有必要确认一下前因后果,于是,少女展露出狐疑的神色,向红发女孩问道:“参考书?为什么你们的教授自己不去借书?相较于委托自己的学生,他亲自前往图书馆不是更快吗?” 至于艾朵琳的答复却是让艾丽斯马上相信了。 “苏格拉底教授在图书馆中使用了传送魔法,现在的莫卡奈馆长正每日每夜地追杀他,若然教授他不是空间系法师,大概已经被馆长先生当场格杀在教师桌前了吧……” 作为变态而遭受到正义使者的审判,难道不是一件合理的事情吗? 艾丽斯认同地点了点头,一行三人便向湛蓝的金字塔建筑走去。 沿途,她们恰好经过了一个公开广场,广场的中央设有一座美丽的喷水池,在透明的水帘旁边有一位身穿隐密斗篷的吟游诗人,在三女到达时,诗人的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听众,诗人的歌曲亦是步入尾声…… 【龙矣马矣……龙矣马矣……】 【原野在呼唤往昔的风采,】 【良驱又何必甘服于牧草?】 【古之蹄声,出于关塞,】 【郁郁青青,任汝观采,】 【孰劣孰优?万里一决!】 【众推贤德,随君绝尘,】 【复归自然,大道申申──】 …… …… “艾丽斯,你知道他是谁吗?这一首歌唱得真是好啊!" 此曲方歇,艾朵琳便立即跟随其他观众热烈地拍起手来,纵然她只能够听见歌曲的尾段,但是鲁特琴的美妙音色与歌者的真摰情感却是在短短的时间中触动了女孩的心弦,她听见了一段向往自由与解放的由衷劝说── 等等! 红发女孩忽然注意到了,情况有些不对劲…… 「艾朵琳啊!你真是个大笨蛋!居然在长公主与法官嫡女的面前夸口赞扬如此一首忤逆反叛的歌曲!呜……但愿艾丽斯大人不会把我当作什么反叛分子吧?」 正当艾朵琳后悔不已的时候,君士坦蒂娜的表情仍是一如过往的平静无波,只是这一位长公主接下来的话语却是如同千斤大石,凛然沉落在平民女孩小巧的心池,牵起了滔天巨浪,直教女孩只愿自己未曾听见…… 「他是我的哥哥,伊曼魯爾-西泽,当今的大王子。」 王子殿下在校园广场吟唱反叛的歌? 这是一介平民能够知道的事件吗? “那个,两位大人……你们一会儿应该不会杀人灭口的吧?” 红发女孩惶恐地问道。 “安心吧,笨蛋。” 瞧见红发女孩怯懦的模样儿,艾丽斯转眼就意识到女孩畏惧的根由,乃微笑说道:“在贵族圈中,伊曼魯爾王子的异常乃是公开的秘密,或者说,在吾皇查尔斯陛下的眼中,那一班潜藏的改革派根本就不成气候,纵然他们成功取得了伊曼魯爾王子的支持,但是在大多数的保守派面前,一切的绸缪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又是改革派,又是保守派,来自南方平原的平民女孩根本就听不懂这些奇怪的玩意,现在的她只想确认一件事情:“所以,你们不会杀人灭口?” 面对女孩天真无邪的追问,艾丽斯反了反白眼,既是无奈又是怒其不争,故此又忍不住嘲讽道:“怎么了?患上被害妄想症吗?既然长公主殿下愿意告诉你,那便代表她根本没有想过要隐瞒你,这么简单的逻辑也想不明白,真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会有勇气捡起本小姐黑手套……” 傲娇者的嘲讽,艾朵琳才不会愚蠢到去斤斤计较,了解到自己没有任何生命危险的女孩只是傻乎乎的笑了笑,便将话题直接转移,爽快地提议道:“嗯,既然这件事情和我没有关系,那么咱们还是赶快去图书馆吧,训练的时间可是非常珍贵的。” 于是乎,她们三个小女生就爽快地离开了琴声曼妙的广场,将某个伪装为吟游诗人的大王子抛诸于脑后,她们一路细语闲谈,在行至图书馆门前之际,长公主却是突然又一次语出惊人,然而,此回受到惊吓的人并不止平民女孩而已。 “所以说……” 艾丽斯揉了揉太阳穴,向长公主进行严肃而认真的核实工作。 “因为陛下的传召,所以你要回到皇宫一星期?” 君士坦蒂娜平静地点了点头。 “因为陛下的关爱,担心你的人济关系以及日常的生活状况,所以,他希望你能够邀请两名学校里面的朋友到皇宫作客?” 君士坦蒂娜仍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而且,你挑选的那两名受邀者就是我和艾朵琳?” 君士坦蒂娜还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我和艾朵琳必须都要觐见尊贵的皇上陛下?” 君士坦蒂娜依旧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 艾丽斯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望向旁边的红发女孩,陌然,她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残酷的微笑,严谨的眉宇间,彷佛带着艾朵琳某位故人的影子,只听见大法官的嫡女凛然颁布了绝对的判词,沉声说道:“艾朵琳-奥德金,你也不希望在查尔斯陛下面前出丑吧?” 在皇宫内,女孩自忖不敢开罪任何一人。 而她最近却是一直由于各种各样的理由而不小心开罪了别人,所以像是皇宫那样子高大上的地方,她其实是真心不想去的,可是,尊贵的长公主既然将她这位平民看待为朋友,甚至愿意介绍给她的父亲,那么,艾朵琳又如何能够忍心拒绝她的期望与认同呢? 所以…… 艾朵琳唯有苦笑和点头…… 承接作为朋友的责任…… “亲爱的艾丽斯大人,请好好训练我吧!” …… …… 22. 夏菲特斯 星期四,天朗气清。 早晨时分,一辆豪华的大篷车从默林斯顿学园的门口起程出发了。 此辆大篷车共有两名车夫,由三匹骏马合力拉动,另外又设有十二位胸甲骑士与三位探路斥候作为它的随行守卫,行进间,众人皆是戒备森严,神色沉毅而凝重,毫无轻忽之色,因为豪华的车厢上刻印了西泽皇室的银龙徽章,万一香车内的贵客有个好歹,他们这些吃皇家饭的武人恐怕就要全部身首分离了。 大篷车沿着官道徐徐而行,经过了三个驿站以后,终于赶在黄昏之前抵达了王都伊斯奈,然而,此处尚不是它的目的地,它自西门入城,一路直行,在平坦的外城官道上继续奔驰了数十分钟,整日辛劳的车轮才在两名车夫的吆喝声中正式停竭下来── “这里就是……” 在骑士的搀扶下,艾朵琳步下了公主的马车,踏足在伊斯奈最尊贵的土地之上,一道巍峨的城墙率先映入了女孩的眼帘,随即,一声狮鹫的响鸣又把她的视线掠去,于惊叹的同时,女孩蓦然发现这里的空气有些湿润,怀抱疑惑,她低头一看,乃见宽阔的护城河正在暮色中闪烁着绮丽的光芒…… “王都内城,夏菲特斯堡。” 艾丽斯走在平民女孩的身旁,为介绍她们眼前的伟大:“夏菲特斯堡乃是西泽皇室的权力象征,拥有八百多年的历史,总面积共占王都伊斯奈的三十分之一,其中主要分为两个部分:方鼎殿与颐神宫……" 瞧见艾朵琳目光中的好奇,紫发少女微微一笑,进一步为她的小听众详细述说:“方鼎殿又名前殿,乃是文武百官行政议事的地方,配置有千名禁卫骑士与三百狮鹫,堡内不容许携带任何武器,同时也提供「御车」代步,严格禁止任何私家马车通行,所有非法持械与驾驶者,禁卫军团有权当场击杀……” “至于颐神宫则是皇室成员的居住之所,闲杂人等一律严禁进入,在守卫方面,颐神宫拥有百名皇家骑士以及一名王城御武,纵然人数少于前殿,但是他们才是夏菲特斯堡的兵力核心。” 尽管女孩对于军事一窍不通,可是,她仍是听得津津有味,像是禁卫骑士与皇家骑士这些拥有传奇色彩的名字总是能够挑起她的好奇,使她想要了解其中的故事,尤其是…… “王城御武?” 艾丽斯难得温柔地点了点头,她就是喜欢上进而守礼的乖孩子。 “嗯,在颐神宫内驻有四名王城御武的其中之一,那位御武亦是西泽皇室的成员,他就是陛下的哥哥,黑袍亲王,依百岁-康德-西泽。黑袍亲王是一名醉心于炼金术的狂人,为了自己的炼金术,他甚至可以将法洛林王国的统治权拱手相让,一个人长期躲在颐神宫中的炼金塔内……” 黑袍亲王?依百岁-康德-西泽? 艾朵琳把她的小脑袋中搜索了一遍,却是全然没有找到相关的信息,这个结果使她不禁感到一阵疑惑,半点也想不出艾丽斯口中此人能够荣任王城御武的原因,乃问道:“亲王大人的炼金术十分厉害吗?为什么坊间都很少提及他的故事?” “很少?” 艾丽斯玩味一笑,丹凤眼瞅了女孩一眼,流露出不经意地的万种风情,她微笑着更正道:“错了,应该不是很少,而是完全没有才对吧?在王都,四位御武都是贵族关心的重点,而吾国的黑袍亲王则是当中最神秘的,即使是西泽家的老掌故也不知道他所使用的武器是什么……” 西泽家的老掌故? 【爱国诗人】弭路也不知道的事情? 那肯定不是艾朵琳应该知道的事情,因此,红发女孩果断没有继续深究下去,而且她们的随行骑士已顺利把她们的「御车」招来,于是,众人便暂时打住了有关黑袍亲王的话题,重新登上马车,只在身边留下一位骑士充当护卫,渐渐向颐神宫驶去。 …… …… 前往颐神宫的沿途景色也是端庄秀美的,车程是不长不短的,少女们的闲聊尚未尽兴,她们便得要再次下车,而下车后的景色与夏菲特斯堡东门却又是截然不同的,这里是属于法洛林国王的后花园,并非单纯的决策之地,而是一处恬静的休息地。 「人间仙境?」 艾朵琳摇了摇头,懊恼于贴切形容此处的措辞,在她的眼中,颐神宫的华丽景色无疑是美好的,可是这份的美好却不是颐神宫的独特之处,那是一种徘徊在生与死之间的和谐概念──某个尚未命名的存在。 她们三人在王居的门口下车,步入了守卫森严的铁栏与围墙内部,踏在一条以灰石与白石砌成的光洁大道,朝着以大理石建成的宫室缓步而去,行至半途,大道的彼端出现了一枝如花似火的红伞── 红伞下,乃是两道红发女孩为之熟悉的倩影,两拨人渐渐拉近距离,直到她们能够看清彼此的面貌时,她们才各自停下脚步,按照各自的身份互相行了一礼,对方是华勒丝-纳斯农的眷属与仆人──卡萝夫人与她的贴身女仆菲丝。 一礼方罢,红发女孩已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抢在两位贵族女子的发言之前,僭越地率先提问道:“卡萝姐姐,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的?” 在此看见奥德金的次女,卡萝亦是有些意外,她扬起了一抹难以捉摸的温柔微笑,黑珍珠似的眼眸化作两弯月牙,颇是宠溺地向女孩答道:“傻丫头,尽是爱大惊小怪,妾身不过只是代表夫君来此谈一些生意而已,又不是什么值得出奇之事……" 顿了顿,她又略带责怪地说道:“倒是自从你们上学以后,伊白妮她就是日夜挂心,整日神不守舍,总是想要写信关心又怕惊扰到你们,仅仅数日而已,她的脸色已是清减三分精神,你若有孝心,怎么也该回去修书一封,报竹平安才是。” 最近诸事繁忙,艾朵琳一时间倒真的是忘记了这件重要的事情,直到昨日晚上才把遗忘了许久的家书寄出,她自知理亏又是自责,便没有为自己作出多余的辩护,惟有再三认错,承诺以后每个星期必定撰写家书一封云云。 至于一直在旁边观察的艾丽斯乃是留了一个心眼。 大法官的嫡女才不会轻易将红伞女子的出现归类作所谓的寻常之事,古往今来,有幸能够进出颐神宫并且商谈生意者,无非是一方人物,然而,这位卡萝夫人却是一位她未曾耳闻的陌生角色…… 「可疑之人,可疑之事。」 紫发少女暂时只能得出这个结论,虽然她非常好奇所谓的生意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但是,她也无法当面向对方询问其中的详情,单单只是法官嫡女的身份并不足以让她插手于王室与政府的事务。 不在其位,不谋其事,艾丽斯不想自取其辱。 所以,她们只是匆匆地偶然相遇,在彼此的心田中埋下了一枚不知根由的种子,兴许,他朝有日,这些种子将会在阳光与雨水的灌溉下茁壮生长,育成美丽的花朵,又或者是化作无情的荆棘,刺痛她们软柔的心灵…… 可是,未来的事情又有谁能够说出一个准确? 即使是生与死女神的意志也无办法左右人类的信仰,仍然要屈居于命运的操弄之下,那么,天下的凡夫俗子又何必去思考这些虚无缥缈的未来? “呵。” 踏出颐神宫门口的红伞女子蓦然一笑,她收起伞子,侧首向身边的菲丝说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说话:“记住那些可爱的脸孔没有?在不久的将来,在世界的舞台上,她们与我们之间必然有所相遇……” 菲丝不作声,只是默默点头。 她相信夫人的说话,也相信她的预言。 因为她的夫人不是凡俗之人,未来亦并非虚无缥缈的事情。 相对于正义,相对于自由,相对于爱与恨,过去与现在与未来的部分其实已经是相当简单的课题,至少,后者的答案仍然位处于智慧所能够到达的终点,而不是…… 那一个「塞密思的盲信」──智者不至于狂乱的唯一解药。 …… …… ; 23. 查尔斯王 随同君士坦蒂娜踏入王宫之内,艾丽斯和艾朵琳她们并没有直接前去觐见当今的国王陛下,因为她们都需要一些心理准备的时间,而平民女孩更要找个地方以脱下她的校服,再换上艾丽斯特意为女孩订制的合身礼服。 所以,她们率先来到了长公主的房间,就在长公主的女仆葵儿与莲儿把房门推开后的瞬间,入眼的景象赫然宣告了艾丽斯的失算,已经没有任何时间供她们准备周全了! 不知是有意为之或是无意而至,法洛林的王者已经稳占先机,抢在她们之前,一早静候在自家闺女的房间,成功为女儿的两位友人纷纷送上了惊喜与惊吓。 “女儿拜见父皇。”“足下拜见查尔斯大帝。” 片刻的恍神以后,下位者皆是敛容正色,弯腰低头,与王者施礼。 “平身。” 稳重平和的声线在女孩的耳边响起,她抬目平视,乃见一名丰神异彩的银发汉子正悠闲地坐在房间的沙发之上,他的体态壮硕威武,目光如炬,长眉挺拔如银刃,一勾琼鼻高挺,似鹰非鹰,鼻翼张横而有势,貌忠义,无奸邪。 “坐。” 查尔斯王伸手示意两位宾客坐到他的对面。 而君士坦蒂娜则是默不作声地伴随在父亲的身旁,她的面容古井无波,若是这一名拥有精致面容的少女毫不动作,仅是静坐于沙发之上,恐怕就要与自己的寝室融为一体,直教不知情者,皆以之为玩偶娃娃,绝非生人活物。 待得三人纷纷坐定,查尔斯王乃是欢愉一笑,破去紧张严肃的氛围,他稍稍放下王者的威严,拾起了父亲的慈爱,将珍爱的女儿抱在宽阔的臂弯内,仔细端详审视。 那是依然是一张很美丽、很美丽的容颜,足以倾国倾城,绝对符合国民们的幻想,拥有足够的高贵与华美,活像是某位神明留在人间的宝物,可是,即使是眼中的女儿是这般的美丽,查尔斯王仍是难免失望,因为找不到少女往昔的丰富表情,所以他心下也怏怏不乐起来…… 然而,他的脸色却依然柔和温厚,掩去了自己的伤心,只是默默在心底叹息,嘴巴只向女儿送上一声问候:“蒂娜,最近在学校过得还好吗?习惯吗?” 君士坦蒂娜仅是微微点头,答道:“女儿过得很好,父皇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吗? 即使旁边的艾朵琳听到长公主这一种毫无感情起伏的语气也不禁心生疑虑,唯恐眼前的少女对自己有所隐瞒,更何况是那位生她育她的父亲呢? 大概是早已习惯了吧?面对这种毫无温度的语调,查尔斯王也只是露出了一抹莫名复杂的微笑,便改而望向另一张沙发上的两位小客人,仅是一剎那的眼神碰触,艾丽斯与艾朵琳皆是忍不住再次直了直腰板,不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逗得查尔斯王轻笑出声。 “呵呵,欢迎来到孤王的颐神宫,在此,作为公主友人的两位无须如斯拘谨,孤王并非你们的礼仪课老师,可没有足够的资格和眼光为你们站坐的优美姿态评核分数。其实,孤王此次特意相邀,别无他意,只是单纯想要认识一下吾女的朋友而已,身为一名父亲,总是会忍不住挂心女儿会不会在学校结交上什么猪朋狗友,对吧?” 艾丽斯与艾朵琳当然不会因为这一席话而完全放松下来,不过,查尔斯王也没有感到太过在意,他执起一只琉璃杯,一边让女仆为他倒酒,一边向紫发少女豪迈笑道:“其实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吧?你应该参加过孤王的寿宴,而且曾经给孤王送上了贺礼,嗯,孤王记得你是西尔维亚的长女,名字是艾丽斯-雪莉,孤王说得没错吧?” 闻言,艾丽斯的眼眸难掩讶异的光采,查尔斯王敏锐地把握住少女的表情,轻抿一口杯中之物,自信笑道:“呵,孤王的记性似乎还没有退化嘛……” 王者又以抱怨的语气半开玩笑道:“你们这些新生代啊,每一个都是不安份的主儿,如果孤王不将你们的名字逐一记住,他朝惨遭你们耍戏,孤王也不知道找谁的家长投诉去了……” 艾丽斯听后,忙道:“陛下言重了。” “言重?”查尔斯王自嘲地一笑,说道:“就在不久之前,已经有一名聪明的好孩子亲身找上了孤王,订下了一个有趣的游戏,游戏中,只要任何人在棋盘上走错一步,那人的下场就是满盘皆输,后悔不已。” “陛下?” 艾丽斯未能意会王者的感叹,查尔斯王也不欲明言,陡然,他宽慰一笑,将目光从法官嫡女移到红发少女身上,玩味问道:“可爱的平民女孩,请问你是君士坦蒂娜的朋友吗?” 朋友? 「我和长公主是朋友的关系吗?」 艾朵琳的内心亦是疑问,她望向坐在查尔斯王旁边的君士坦蒂娜,两人对上了目光,可惜,长公主仍是一脸平静,而红发少女也读不出对方的半点心思,一霎时,女孩无法立即回应查尔斯王的问题…… “我……我……我……” 看见吞吞吐吐的女孩,查尔斯王却是没有为她保留任何思考组织的空间,他侧了侧头,瞇起眼睛,展露出王者的审视,追问道:“怎么了?难道这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吗?嗯哼?” 鬼使神差下,红发女孩的脑海闪过了当初那一抹如幻似梦的微笑,使她竟然无端生出了一股勇气,如此答道:“我……我是长公主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笨蛋!说什么傻话?」 顿时,与君士坦蒂娜相识五年的艾丽斯暗暗偷踩了旁边的红发女孩重重一脚,内心乃是十二万分的焦急,纵使她颇是清楚艾朵琳招惹麻烦的本事,却是完全没有料到这个二货居然在君主的面前也胆敢夸下海口…… “最好的朋友?”似是发现到什么新奇的事情,查尔斯王眼神一亮,伸臂豪放地揽住闺女的香肩,尝试向她确认道:“蒂娜,告诉父亲,这个平民女孩就是你最好的朋友吗?怎么现在才介绍给父亲认识呢?” 君士坦蒂娜平静地眨了眨眼,回答道:“回禀父皇,其实女儿和艾朵琳她只是认识了四天而已……” 随即,查尔斯王的笑容一凝,以锋利如刀眼角瞅了红发女孩一下,使她不寒而栗,直到长公主将说话讲完,他才收回目光,重新拾起豪爽的笑颜。 “……不过,纵然彼此的交情只有短短的四日,女儿也愿意相信艾朵琳她将会成为女孩最好的朋友之一。” 查尔斯王哈哈大笑起来,嬉骂道:“孤王的好女儿,究竟是哪个国家才会出现「最好之一」这种奇怪的说法?默林斯顿那一班老头子难道就连那么简单的数学逻辑也教不好吗?不行,孤王日后一定要把他们给整治、整治……” 轻松地拿默林斯顿学园开了一些玩笑,查尔斯王又把目光投落在红发女孩身上,开始闲话家常:“你的名字是艾朵琳,对吧?你是哪里人?” 在法洛林的王者面前,红发女孩丝毫没有停滞在情感的胡同当中,直接坦言说道:“回陛下,艾朵琳的故乡在南方的沃维尔平原,在两年前的冬季才移居到王都伊斯奈。” 两年前的冬季…… 查尔斯王身形一顿,将伸至酒杯的手收回,他沉吟片刻,最终吐出了一阵王者的唏嘘:“其实,二年前晚秋的蓝月事件并非无法阻止的灾难,这些惨痛的损失本来是能够避免的……” “什么?!"奥德金的女孩激动得站起身来,蓝月是她们毕生的噩梦。 查尔斯王虚压双手,示意女孩坐下冷静,在不知不觉间,王者的眼神多了一丝怜悯与自负,他长叹一声,悠悠说道:“在上位者中,蓝月事件真正的起因乃是一个公开的秘密,纸包不住火,即使孤王今日不说,你们将来也会知道……" 查尔斯王痛苦地半闭上眼帘,似是尝到了一枚酸涩的果实,王者的刚毅声线此刻有些颤抖:“事实上,灾难的开端源自于政府的缺失,也源自于孤王此生最大的疏忽与最深的遗憾,在孟春时节,北方的神殿骑士远道而来,亲自为孤王传来了一个重大的消息……" 王者睁开眼眸,迸放出愤怒的目光。 “三途笛失窃了!” …… ……; 24. 蓝月之耻 「三途笛……亡灵天灾……」 在最近的两年中,艾朵琳对于【亡灵天灾】的事情可是独自研究不少。 根据绝大部分文献善本的记载,对上一次的亡灵天灾乃是发生在八百年前的寒冬,那是冥界亡灵第一次有组织地向生灵立足的阳世进行侵略与破坏,当时,率领一众亡灵大军的君王是一名摆渡人,其俗世之名是为──「三途」。 由冥王三途所发动的侵略战争在阳世持续了五年之长,彼时的战云几乎纵横了整个阿瑟大陆,唯有精灵的森林与远东的岛屿才没有遭受兵灾的波及,幸而独善其身,能够隔岸观火。 至于阿瑟大陆内部的战况则是始终如一的惨烈,起初,所有阳世势力皆是各自为战,以致于亡灵逞暴,将各国军队逐一击破,直至亡灵大军分别在八处阴地建造出万魂冢,八大种族才肯暂时放下成见,缔结联盟,建立四道防线,然而,此时的阳世已经失去了驱逐亡灵的最佳时机,战况随即陷入胶着的状态。 不过,阳世的历史终究是书写上联盟的胜利,在岁月漫长的四年抗战下,冥王三途战败在法洛林王国的境内,一代鬼雄化作了一坏黄土,仅是在红尘世间遗留下一枝随身短笛──三途笛。 …… …… 在长公主的卧室中,查尔斯王伸出右手,执起酒杯,把雕花琉璃杯内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然后发泄似地叹了一口气,再次开口,为红发女孩继续讲解当年发生的蓝月事件。 “三途笛是冥界君王的遗物,它的身上蕴藏着冥王的记忆,先王惟恐它祸害阳间,曾经试图将它破坏,可惜,三途笛是法则的化身,凡间事物无以撼动,故此唯有将它封印在北境绝冬山脉的死亡神殿之内…… 法洛林的王者语气一转,西泽皇家特有的银色眼瞳又一次披上怒火:“随后的八百年,三途笛一直都未曾移动过一丝一毫,然而,就在两年前,它却是忽然无端消失了,消失在戒备重重的神殿之内,根据检察官的说法,三途笛是被盗的。” “谁偷的?”女孩问道。 “一名人类,而且是法洛林人。” 答案是令女孩愤怒的,她的红瞳迅速划过了一丝仇恨与鄙夷。 “法洛林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女孩急切地追问道。 查尔斯王没有直接响应她的疑问。 王者徐徐说道:“在发现三途笛失窃以后,神殿骑士就接管了一切的追查工作,孤王也不知道她们使用了什么方法,总而言之,他们根据各种线索,一路追查至沃维尔平原的南部,并且成功找出了那一名偷窃者,抢回了他手中的三途笛……” “只是,正当孤王获悉神殿骑士寻回三途笛的捷报时,星空已经挂起了一轮蓝月,是夜,久无踪影的亡灵在法洛林的土地留下了记忆的伤疤……而蓝月事件暂息以后,三途笛与追查的该名神殿骑士则是一同失去了音信。” 语罢,王者的双唇扬起了苦涩的自嘲,对于这个微妙的表情,红发女孩并没有注意到,现在她的心思已经全部陷入在蓝月事件的迷团当中。 “所以,线索就此断绝了吗?”她语气凝重地问道。 听见艾朵琳的语气,查尔斯王皱了皱眉,双目紧紧盯视面前的女孩,认真地反问道:“艾朵琳,世间的一切知识皆是祝福也是咀咒,你确定真的要深入了解蓝月事件吗?即使它很可能会给你带来生命危险?” 危险? 艾朵琳不屑而笑,不假思索地答道:“是的,我想要知道,我必须知道!” 获得肯定的答复,查尔斯王却是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孩,他的银瞳似是一面镜子,清晰地倒映出艾朵琳的面容,直教红发女孩难以招架,亟欲脱离他的视野,不使他看懂自己的内心,可是…… 此刻的她却是半点也不能逃避,亦不可掩藏自己。 女孩需要王者的信任。 良久,查尔斯王淡淡一笑,勉强算是认同了她的决心。 “过去的线索确实是断绝了。" 他说道:“但是,我们还有未来的线索,想想看,在蓝月事件中,究竟存有哪一些受益者?只要仔细思考,你便能够发现一线曙光,若然拥有足够的幸运与智慧,你便能够捉住隐藏在深处的答案。” “受益者?” 红发女孩沉思片刻,条理清晰地将最近两年间的大事件逐一罗列而出。 “翌年春季,大战方休的吾国,亟欲休养生息,于是主动退出了人族的三国会谈,并且放弃了飞云山脉的土地争夺权,以致是次会谈的结果演变成由伯鲁特王国与爱维斯合众国瓜分矿山的东西两边…… “翌年冬季,南方的兽人进犯吾国边陲,攻破【狼牙关】,突破至沃维尔平原一带,大肆纵火抢掠,直到银枪骑士团驰援至南方,兽人方始退出狼牙关外,战事暂歇……" “今年春季,西方海族拒绝向吾国继续进贡每年的八千车海产,爱维斯合众国要求吾国释放该国的军事间谍罪犯──茵菲妮特-古兰妮,对于以上的外交条件,查尔斯陛下你皆是全部无条件应允……” 语至此处,艾朵琳停住了嘴巴,红发女孩望向犹在微笑的银发王者,仍然是满腹疑惑,她问道:“难道陛下认为蓝月事件的肇事者就是我们这些邻国吗?或者是它们的其中之一?” 查尔斯王豪迈地大笑起来,王躯往前一倾,宽厚的大手使劲地抚摸在女孩的红发上,似是赞赏亦似是戏弄与轻视,他评价道:“小娃儿你的思路不差,只是眼界还不够深远广阔,如果想要登上未来的大舞台,你尚待磨练一番……" 显然,关于蓝月事件,王者不欲详谈。 于是,少女与女孩便听见了查尔斯王委婉的逐客令:“艾朵琳、艾丽斯,你们二人暂且退下吧!孤王常年忙于政务,无闲顾及家庭,心中惭愧,此时欲与蒂娜独处片刻,一聚父女之情。" 王者又屏退左右,向长公主的两位贴身女仆命令道:“葵儿、莲儿,为孤王好好接代两位小客人,莫要失礼,一切以她们的意愿优先。” …… …… “父皇,为何告诉艾朵琳这些事情?” 四人离去后,君士坦蒂娜首先向父亲开口发问。 查尔斯王摊在沙发上,轻松地笑了笑,彷佛只是一名普通的中年大叔,全然没有法洛林的皇者风度,他反问自己的女儿:“那么,蒂娜你又为何偏要挑选艾朵琳作为你身边的平民呢?她有什么地方吸引你?” “父皇认为呢?”君士坦蒂娜没有回答。 查尔斯王替自己斟满了酒,等会儿他就要回去办理公事了,如果没有酒精的帮助,他恐怕很快就要睡倒在书桌上面,他意味深长地答道:“仇恨……艾朵琳她是一个聪明的好孩子,更是一名心怀仇恨的受害者,仇恨者、恋爱者都是容易掌控的类型,恰好能够成为你忠实的平民棋子。” “她并非棋子。”长公主更正道:“她是女儿的朋友,好朋友。” 查尔斯王侧目,半开玩笑似弹了弹女儿的额头,道:“傻瓜,你是注定不该拥有朋友的,若然可以,你的父亲也无须终日自称「孤王」,切记,为王者,以万物为刍狗,一视同仁,无公无私。” “可是,现在的君士坦蒂娜仍不是法洛林王国的君主。” 纵然女儿的语气依旧平静,查尔斯王却是难得地听出了一丝撒娇任性,使他禁不住由衷地轻笑出声,应允道:“好吧、好吧……你尽管放心结交朋友去吧,想当年,父皇也是拥有几个好朋友的,只是,现在的他们恐怕都不敢将孤王看待为单纯的朋友了──” 闻言,君士坦蒂娜怔了怔,从王者的轻笑声中听见了几分萧瑟的意味。 只是,她依旧平静,反常的平静。 …… …… ; 25. 水波粼粼 夜晚,长公主的澡堂。 烟雾氤氲中,一只小巧粉嫩的玉足飞快地点了点浴池的水面,小心翼翼地试探了温度的高低以后,红发女孩才放心地抱紧浴巾,缓缓浸入暖和的池水,她一路涉水往她的友人徐徐走去,挪移间,娇柔的肌肤沾上了几片血色玫瑰,彷如烙印上朵朵娇艳的唇印。 在温热的池水中,她的脸颊微红,碧色的瞳孔似有水气徘徊,她望向左边的长公主,又望向右边的艾丽斯,心中暗自琢磨哪里才是属于她的位置,结果,一只蓝色的小东西在粼粼的池水上飘流至两位贵族女子中间…… 毫不犹豫,艾朵琳当即决定追随可爱的迷你龙,欢快地将小珀希扑抱在自己的怀中,她一边抚摸把玩,一边坐到艾丽斯与长公主的拱卫之中,湛蓝的水面赫然倒映出红发女孩的天真笑容,于淙淙的喷泉声中,一股温馨的写意悄然漫散三人周遭,乐也融融。 “呜!!!” 逗弄中,艾朵琳的指头顽皮地捉住了小龙的独角,使得小珀希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不爽,于是迷你龙一个漂亮的旋身挣脱了女孩怀抱,拍动自己小巧的翅膀,轻轻飞降至紫发少女的胸前,蹭了蹭那一处柔软的狭谷,索求更为舒服的抚慰。 「哼!真是一个懂得享受的坏东西!」 艾朵琳幽幽地望向少女丰硕的山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贫瘠平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也忆起了绝美的卡萝夫人,纵然没有失去自信,也不禁有点儿羡慕,女孩有些吃味地向艾丽斯问道:“艾丽斯,伟大的艾丽斯啊,你究竟是怎样才能够变得这么伟大的呀?” 在紫发少女疑惑的眼神下,女孩在自己的胸前虚画了两个半球体的弧形。 “艾朵琳?你是希望连本小姐的白手套也收下吗?” 响应女孩的却是咬牙切齿的艾丽斯,身材一直都是她的大忌。 可是,最近的红发女孩已经把她看透了,女孩知道如何能够使她息怒,亦明白如何将她玩弄在这个浴池之内,可恶的华勒丝就曾经给女孩亲身上了一课,那是一堂丧权辱国、损失惨重的战略课──不堪回首却非常实用。 “不……” 碧绿晶茔的眼眸弯作两余妩媚的弦月,甜美的柳叶唇勾起小恶魔似的魅惑气息。 宽敞的浴池内一片水烟袅袅,将女孩青涩的身体化作云雾中的花儿,隐约间,两缕血红的长发映入艾丽斯的眼眸,它们湿漉漉地贴在她的胸前,恰好掩挡住那两瓣含羞的樱花,极是萦绕人心,直教少女想入非非,又自惭思想龌龊…… 气氛不知怎地忽然变得微妙起来,紫发少女忍不住别开了目光,以为可以不见为净,殊不料红发女孩却是毫无顾忌地闯入她的领土,两人的肌肤密合在一起,使她们都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节奏,艾丽斯忍不住低头向怀中的艾朵琳看去,想要喝骂一声胡闹,却是正好迎上了一双清澈无垢的眼眸,只听见女孩的声音宛如玉石淙琤。 “艾丽斯你不懂。” 红发女孩依偎在少女的左乳,宛如熟睡的婴一般闭上了眼睛,似是在聆听着她的心跳,更像是蜷缩在安全的归宿,陌然,她的眼眸搁下了真实的泪水,两年前的回忆止不住地席卷于女孩的心窝,她抽泣着,说出了计划中的台词。 “这里是母亲的感觉,亦是艾朵琳所想念的感觉。” 母亲? 仅是认识了一个月左右时间而已,艾朵琳当然从来没有向她们提及自己的母亲,可是,她今日听见蓝月时的剧烈反应却是已经落入了其余两女的眼底,那些蓝月下的故事肯定是悲伤的,因此,艾丽斯怜惜地摸了摸女孩的脑勺,首次为自己宽阔的胸怀而感到由衷的庆幸…… 能够成为他人的依靠…… 能够获得他人的依靠…… 两者都是单纯的幸福。 良久,原本打算恶作剧一场的艾朵琳闷闷然自那个温暖的庇荫中抬起了红噗噗的脸蛋,红发女孩非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试图以最明显不过的方式将尴尬的气氛抹去:“抱歉,让你们看见丢脸的一面了……对了!长公主殿下,等会儿我们还有什么节目?” 不知何时,迷你龙珀希已经回到了君士坦蒂娜的头上,或许是因为害怕打扰到刚才的温馨气氛吧?而长公主则是沉默在池子一旁,静静地注视住两位相拥的友人,此时,长公主清冷的唇瓣似乎尚有一抹微笑的淡淡余韵── 只是没有人发现到这丝微乎其微的情绪…… 长公主歪了歪头,害得迷你龙掉落水中,平静地答道:“父皇他有政务缠身,因此无暇和我们一起共进晚餐,反倒是诗人弭路却是难得空闲下来,而且也特地派人告知了本公主,说是非常乐意充当我们今晚的说书人……” 大名鼎鼎的诗人弭路? 如此吸引的节目,艾朵琳又怎么可能拒绝呢? “要去!要去!”“不行!” 艾丽斯却是撑腰站起身来,直接给女孩赏了一记暴栗,反对说道:“笨蛋,在下个星期一的演练课,你跟我们就要正式踏上竞技场了,仅是剩余四天不到的时间,难道你还要贪图享乐,去听什么故事吗?以你现在这个程度根本就连班上面最弱的家伙也没办法打倒!” “长夜不可无人说书。” 狡猾一笑,艾朵琳只用八个字就将少女全部反对的理由通通给堵回去了,加蓝一族的习俗使得身为保守派的艾丽斯半点也没法发作,惟有娇哼一声,潜入浴池当中,呼出一串不忿的气泡,勉强算是默许了红发女孩的意愿。 …… …… 所以,三名小女生在沐浴过后,便各自更换上得体的衣裳,然后在葵儿与莲儿的带领下走了近十分钟的路程,到达了皇居五楼通道左侧末端的某间房间之前,就在她们正想要敲门请见的时候,门扉却是自动朝向内部打开了。 “微臣在此恭迎长公主殿下的驾临。” 门后,一名高大老者坐在一辆白骨轮椅之上,他微微欠身向公主行礼,修剪整洁的苍白长发之下乃是一张玄黑面具,艾朵琳敏锐地注意到面具边缘的火烧疤痕,由此可见,那面具竟是活生生地烙印在脸庞之上,假使要把它硬扯下来,就唯有将整张脸皮一同剥除! 瞧见白骨轮椅与玄黑面具,老者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平身吧,弭路先生。” 长公主侧身避去半礼,身旁的艾朵琳与艾丽斯则是牵起裙摆,各自行了不同程度的敬礼,礼罢,她们一行人便踏入房中,走至传说中的皇家诗人面前。 “今夜的说书就拜托老先生你了。” 君士坦蒂娜扼要简明地说明了她们三人到临的原因。 “呵,无须拜托!能够为长公主说书乃是老朽的荣幸,诸位请坐、请坐。” 轮椅上的老者一挥手,原本空无一物的房间之内便是忽然多出了五张油亮的桧木靠椅,显然,受邀就座的听众除却艾丽斯她们三人,也包括了长公主的两名女仆,艾朵琳默然观之,心中只道这位诗人弭路该是一位不拘小节的老者。 “请问长公主今夜想听什么故事呢?”诗人弭路淡淡地询问道,他的声音苍劲,虽是沙哑却是雄浑,使得外人难以单凭声音估量出他的年纪,不过,如果我们翻阅正史,便能够知道这一名老者已经拥有百岁高寿,乃为人瑞,算是半只脚踏入了棺入之内。 闻言,长公主君士坦蒂娜便把她的目光投向艾朵琳,征求她的意见。 “那个……弭路老先生,艾朵琳想要知道有关某项事物的故事。” 红发女孩紧张地站起身来,往轮椅上的皇家诗人鞠了一个躬,小脸上的神态急切而认真,然而,她的言辞却是保守而隐讳的,这一份矛盾的表现马上牵动起诗人弭路的兴趣,使他好奇地哦了长长一声,含笑问道:“什么事物的故事?” 红发女孩轻咬下唇,在片刻的犹豫过后,她更正了之前的发言:“不瞒老先者,其实艾朵琳不只希望知道一项事物,而是总共两项事物……” 不等诗人弭路相问,女孩抢先说出了心中的欲求。 “幽魂歌者和亡灵骑士,我想知道他们的故事。” …… …… ; 26. 亡灵歌者 “幽魂歌者和亡灵骑士?” 弭路先生将女孩的问题重复一遍,他的表情掩盖在玄黑面具底下,老者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回答道:“关于亡灵骑士的事情倒也好说,在老朽的手边正好有一本考究亡灵骑士的专书,作者是七百年前的一名人偶师,内容大部分都是完整的,而且十分可信,如果艾朵琳你当真感到兴趣的话,老朽可以派人复印一本,送至府上。” “谢谢你,弭路先生!”红发女孩愉快地点了点头,静待下文。 顿了顿,诗人弭路又继续说道:“至于幽魂歌者方面,老朽也不是没有相关故事,只是,在奥德金小姐你的心中大概是存在着某个明确的目标吧?或许,你可以更加具体地向我说明一下该名幽魂歌者的特征,瞧瞧老朽能否可以直接帮你解惑?” 闻言,红发女孩垂下了目光,默默地凝视住房间的木质地板,似是要把灯光下的那些阴影完部看穿,她瞇起一双碧眸,姣美的容颜闪过一丝仇恨的色彩,思绪渐渐回到当夜的秋叶回旋处,缓缓掀开那一段尘封了二年的记忆。 她说出口了。 “两年前的晚秋,我们不幸遇上了他,他是一道幽暗的虚影,身衣一袭半虚半实的灰袍,背负一张六弦瑶琴,他的声音是绝代诗人该有的声音,他从影子中召唤出狼群,藉由诗歌建造出巨龙骨骸材质的牢笼,他是我们奥德金家的灾劫──” 亡灵幽魂、灰袍虚影、六弦瑶琴、诗歌魔法、黯影恶狼、巨龙牢笼…… 在艾朵琳的诉说下,各种的线索在诗人弭路的脑海连成了一条通顺的脉络,老者瞬间忆起了许多伟大诗人的名字,譬如佛朗明德、苏格维埃、以及奥卡匹克,太多了!实在有太多伟大诗人的故事是值得逐一讲述的!然而,他眼前的小女孩却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弭路亦想要知道她渴求的答案,他喜欢各式各样的故事,尤其是其他诗人的故事。 他问道:“奥德金家的女孩,你还记得当时他吟唱的诗歌吗?” 诗歌是生命的轨迹,亦是历史的痕迹。 “嗯,我记得,也不可能忘记……请给我纸和笔。” 红发女孩的语气似是搬动巨石般的纠结和沉重,她从诗人的手中接下白纸与墨水钢笔,流畅地默写起昔日的词章,字体秀丽却也暗藏机锋,行文犹如行云流水,毫无停滞亦毫无错字,一分钟也不到,女孩已将纸张双手递出── 老诗人弭路接过一观,乃诵其词,音色温厚宛如葡萄美酒。 …… …… 《无题》──死诗人 丝河异客同尘相,雾藏峰,鲤潜绝。残曲半首孤恓,疾首思寻一缺,婉转流歌天外至,瞥曼影,既无遗阕,探问众皆言,乃冰楼名雪。 琴瑟朽舶烟花夜,月清明,墨萍泊。魂飞又恼衣褴,自造龙吟倾国,赋得新鞶缠白宝,意何告,凤凰相托,谁料六弦毕,朔风掀空幕。 …… …… 吟罢此词,老诗人激动得双手颤抖起来,一来是因为诗词的内容,二来是因为这首诗词的作者,他低吼似地钉问道:“死诗人?奥德金小姐,你确定他真是一名死诗人吗?你能够百分百确定你就是一名死诗人吗?” 玄黑面具的声音有些吓到了艾朵琳,使她的脖子缩了缩,仔细地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在反复确认以后,女孩才满脸严肃地答道:“我不知道那人是否所谓的死诗人,但是,他是如此自我介绍的……” “嗯。” 弭路先生沉吟片刻,滑动轮椅,来到一盏油灯之前,将纪录词句的纸张当场烧成灰烬,然后才向红发女孩解释道:“幽魂歌者的身份,老朽已经有些眉目,只是仍然不太确定,奥德金小姐,你能够提供更多的线索吗?” 想了想,艾朵琳遗憾地摇了摇头。 “这样子啊──” 弭路先生发出一声可惜的叹息,说道:“既然事情牵涉到死诗人,那么,关于幽魂歌者的身份,老朽绝对会持续注意下去,如果出现任何重要的突破,老朽必然会派人通知,于此也烦请奥德金小姐尽力协助老朽继续追查研究。” 获得皇家诗人的帮助,艾朵琳从而更具信心能够弄清楚该名死诗人的底细,当时,她的母亲只是沉入暗影当中,并没有当场死去,一日未见尸骨,红发女孩就没法放弃寻找她的下落,相对于那一个可以预见的悲伤结局,她们都更情愿去相信一个虚无飘渺的希望。 所以,红发女孩郑重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弯腰鞠了一躬,向诗人弭路报上了诚心诚意的请求,说道:“那么,一切就拜托弭路先生了。” “仍旧是那一句,拜托什么的就免了吧?” 皇家诗人轻笑一声,以佯装懊悔的语气惊叫说道:“哎呀,说了这么久,老朽好像连第一个承诺也没有兑现吧?来吧,亲爱的孩子们,赶紧把你们想要知道的故事告诉老朽吧!劝君紧记,长夜不可无人说书!” 眼见艾朵琳的私事似乎已经告一段落,旁听良久的法官嫡女也正如逮住这个时机,她大方一笑,怒刷一把存在感,向弭路先生答道:“回先生,我常年听见不少有关娜蕾希亚的故事,在「小龙女智取吸血鬼」这一段更是听了足足数十次有余,只是不知道在诸多版本当中,又是哪一个才是最贴近当初的事实呢?” 作为一名皇家诗人,训诂之学自必精通,于是,弭路先生清了清嗓子,未开场便是先秀了一把说书的奇技,口吐温婉的女声:“正确而言,这一个故事的名字合该称为「盗物者约瑟夫」,因为这才是原作者娜蕾希亚亲自赋与的名字。” 随即,皇家诗人关上了房间的灯,在黑暗中将那一段四百年前的往事娓娓道来── …… …… “该死的教庭走狗!(粗鲁狼狈的男声)" 一个伯鲁特人逃到了法洛林的北境,他曾经是一名骑士,现在却是受到整个王国的通缉,因为他犯下了不能饶恕的罪行,盗窃罪?不,不仅如此。 基于他天生的贪婪,他注定是一个亡命天涯的男人。 他是约瑟夫,至于他的姓氏?不值一提。 现在,他身穿的盔甲已经破碎不堪,双手双脚布满了大小伤口,他是一个惜命的机巧之人,在接连的追捕中,他避过了致命的要害攻击,而且成功一路逃至法洛林王国的边境,立足于这一片异国的土地之上,这意味着他距离安全又近了一大步。 “英武的骑士,你受伤了吗?!(年轻的男声)” 行至半途,一身狼狈的约瑟夫遇见了一名法洛林王国本地的牧羊人,牧羊人看见了受伤的约瑟夫,便一溜烟似地跑了过去,在牧羊人的心目中,法洛林的骑士都是保护人民的勇士,能够伸出援手帮助一名骑士就是他毕生的荣幸之一──纵然在他的平生未曾见过任何一名骑士。 “呜哇!(约瑟夫的惨呼声)” 他倒了下来,牧羊人见状,更是匆忙地往前探视,当他走至异国罪犯的身边时,他的脚踝就被牢牢捉在手中,顿时,一股庞大的力量将他扯倒在地上,牧羊人甚至还未来得及惊叫出声,咽喉便被死死掐住,瞪直了眼睛,在窒息的痛苦中开始拚命挣扎── (十秒过去了。) (二十秒过去了。) (三十秒过去了。) 牧羊人死了。 约瑟夫得逞地笑了笑,他站起身来,将牧羊人的衣物全数脱去,替换在自己的身上,又往温热的尸体吐了一口唾液,他一边嘲笑法洛林人民的愚蠢,一边走向附近的村庄,徒留一地牛羊牧犬,无人看顾,教牠们最终遭受狼虎的吞噬。 自此之后,约瑟夫藏入了一个穷困的村落当中。 在起初的三个月内,前来搜捕的伯鲁特人曾经来过三四次,却是全部都没有成功找到逃犯约瑟夫,因为他十分狡猾和机智,总是能够随机应变,料敌机先,借由三寸不烂之舌骗取别人的信任,他狡猾如狼。 随后,惧怕追踪者的约瑟夫在村庄中暂时隐居了下来,他凭借俊秀的容貌和勇武的体格,很快便在村庄中获得大家的拥护,甚至搏取了牧场村长的青睐,将美丽的村长之女迎娶入自己的帐篷,成为村落中人人赞不绝口的模范丈夫。 而余下的岁月,通缉约瑟夫的风声从未有遏止的时候,所以他也一直把日子过得非常平淡,村民们谁也不知道他曾经杀害了一名牧羊人,也没有人知道村里面藏了这么一个危险人物,而约瑟夫也不敢弄出什么大动作来,乃直到一队来自南部的商旅经过,一切才渐渐开始变化…… 一场无尽黑暗的风暴悄然而至── …… …… …… ; 27. 小人命长 一队以龙爪花为徽号的商旅抵达了约瑟夫藏匿的牧场,商旅的主人是一位乐善好施的少年贵族,根据他的下人所言,少年贵族是王都伊斯奈中某位亲王的次子,为了逃避家族纷争才前往北域的山地,寻觅新的安身之地。 约瑟夫原本以为他们很快就会离开他的村庄,毕竟他们这个牧场并没有什么好东西是值得一名贵族留恋的,但结果却是反常的,贵族的商旅们竟然在村庄旁边的山丘长期停驻下来,自此之后,村庄的道路就开始出现络绎不绝的物资车辆,还有一些远道而至的建筑工人。 他听说,商队主人想要在山丘上兴建一座坚固宏伟的堡垒庄园,对此,本地的村民们只是感到十分新奇,唯有约瑟夫一个人独自默默忧心而已,在堡垒兴建的期间,他的妻子怀孕了,在堡垒落成的半年以后,他的妻子也分娩了…… 那是一对双胞胎兄妹,而其中则只有妹妹安然诞生到这个残酷的阿瑟大陆。 尽管其中一个亲生骨肉不幸夭折,但也没有影响到约瑟夫享受初为人父的喜悦,一年前,他一个人来到了法洛林王国,纵使拥有娇妻的温柔,他也无法完全摆脱没有半个亲人的孤寂,如今,他当然是无比珍视自己唯一的血脉。 约瑟夫远眺山丘上的恢宏堡垒,决定了女儿的名字。 ──莉可莉丝。 那一天,莉可莉丝诞生了,约瑟夫的村庄却是正式迎上崭新的时代,附近的牧场逐一遭到商旅的收购,通通改建成为高贵的红酒工厂,而村民的农田亦已经不再种植赖以为生的粮食,反倒是撒满了葡萄的种子,为商旅的工厂提供酿酒的原料,仅仅只是短短三个月,村庄就换了一个模样儿,全部人都染上了葡萄酒的味道与色彩,当中也包括了约瑟夫──他受聘为工厂的监工。 红酒业务的到临为村庄带来了巨大的改变,也为村民带来了明显的富裕,现在,他们所有人都能够买得起一金一个的南方菠萝了,亦没有病人会为了吝啬钱包的厚度而不去求疹于医生或牧师……大家都觉得在发财以后,他们的生活似乎变得美好了! 而给予他们葡萄田与红酒厂的人则是居住在山丘上的少年,那位尊贵的贵族大人! 此时,少年的存在已经深入了每一个人的记忆,他的姓名是该隐-亚当,少年该隐他拥有足以每名人类女性醉心的英俊容颜,而且非常聪明睿智,如果发生难以平息的辩论争执,附近的村民都会前往寻求亚当先生的定夺判断。 可是,约瑟夫却是高兴不起来。 因为村庄中逐渐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传言,譬如有人声称曾经亲眼看到一些没有影子的斗篷客;每逢月圆之夜,附近又总是出现没有血液的牛马尸体;还有一种长有翅膀的老鼠迁徙至山上的树林,入夜时分,牠们就会围绕住贵族的堡垒飞行盘旋,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 诡谲的异象并不止以上这些而已,但是,尽管生活在这里的村民皆是感到不安,却只有极少部分村民离开了村庄,绝大多数人都留了下来,他们舍不得自己的亲友,也舍不得故土的回忆,更不能够放下村庄的繁荣气息。 他们彷佛成为了金钱的奴隶。 约瑟夫是一个没有奴性的伯鲁特人,在莉可莉丝三岁戒奶的时候,他毅然决定离开昔日的牧场村落,他漠视身为村长之女的妻子反对,积极地收拾行装,准备前往一个没有葡萄田的地方展开全新的生活,例如王都伊斯奈? “哈哈,没错!合该是王都伊斯奈!(约瑟夫愉快的声音)” 昔日的骑士十分自信,凭借自己的武艺和智慧,他必定能够在伊斯奈中闯出一片天下,而且他或许还可以在王都之内将那一件宝物处理掉,换作其他有用的东西,约瑟夫粗略估计,那件宝物至少足够使他买下一整个子爵级的庄园,还有半个山头的田地── 可惜,还没有等到约瑟夫收拾好行李,一名不速之客却是站了在他们家的门口,那人窈窕而高挑,身衣一袭草绿的披风,五官精致而自然,她的嘴角挂上淡淡的微笑,使人如沐春风,不过,被堵住去路的约瑟夫却是万分不自在了。 那人方正踏入他的家门,便立即呼喊出他的名字,并不是他在法洛林王国使用的名字,而是他亲生父母所赐予的姓名──约瑟夫。 “朋友,请问你是谁?为何闯入我的家门?(约瑟夫亲切的声线)” 听见自己那个久违的名字,约瑟夫的内心顿时阴暗起来,他以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走近对方,背后暗藏一口匕首,准备当场杀人灭口,可是,来者显然不是他能够轻取的对象。 “放下你的杀意吧,约瑟夫,无论是你杀害无辜牧羊人的杀人罪,或者是你盗取光明圣剑的叛国罪,本人皆没有任何审判的意欲,你不必向我抱持惧怕与忌惮……(清逸而孤高的女性声线)” “你是谁?(约瑟夫疑惑的声线)” “娜蕾希亚,牢记这一个名字吧,这个名字即将扬名阿瑟大陆,并且渗透在你的人生,你将要感激我,也将会害怕我,因为你天生的贪婪与愚昧。(女性清冷的语调)” “你找我何事?(约瑟夫忌惮的声线)” “拿出你盗取的圣剑曜日,帮我杀一个人。(女性命令的语气)” “为何我要帮助你?(约瑟夫质问的声线)” “你帮,还是不帮?(女性无情的语调)” 最后,约瑟夫还是决定给予对方无条件的帮忙,换一个说法,他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他的直觉告诉他,若果他不马上答应下来,他的性命就要立即交代在这一名自称娜蕾希亚的怪客身上,于是,他坦然地从她面前拿出了圣剑曜日,与她商讨计划。 杀谁?如何杀? “山丘上的该隐-亚当;以圣剑刺穿他的心脏。” 何时? “当日的夜晚。” (此时,讲故事的诗人弭路顿了一顿,他饮了一口水。) …… …… 当日的夜晚,也是该隐-亚当的娶妻之日,众所皆知,亚当先生拥有十七个美丽的妻子,以及三百多个奴仆,无论是他的妻妾,还是他的奴仆都是绝不容许任何人侮辱亚当先生,而且对亚当先生拥有绝对的忠诚。 曾经有一个村民唾骂过亚当先生派遣属下强行征收土地的事情,骂他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东西,结果,亚当先生其中一名女仆马上就用牙齿咬破了辱骂者的咽喉动脉,使他血如泉喷,暴毙当场。 事后,亚当先生也按照当时的法律,把该名女仆当众处死了,然而,那位女仆如始至终都是挂上一抹幸福的微笑,以下是她的认罪词:“小女子甘愿为主人的荣誉赴死千次万遍,生生世世。” 而此夜,亚当先生就要迎娶他的第十八位娇妻,在圆月的照耀下,他在自己的堡垒举行了盛大的结婚典礼,出席的宾客全是方圆千里的名门望族,没有半个是附近的乡野村夫,不…… 还有一名不肃之客,约瑟夫。 他和娜蕾希亚砍倒了堡垒的护卫,推开了宴会的大门,她们将所有不相干的宾客通通驱赶出去,独独留下亚当先生和他的奴仆与妻子,因为他们全不是温热的人类,而是逝去的灵魂与尸体。 它们是吸血鬼──诞生自黑暗与死亡的物种。 其中,少年该隐乃是吸血鬼的始祖,这一名经历了八百年漫长岁月的吸血鬼赫然就是一位精通黑暗与亡灵魔法的施术者、一名优秀的剑士、一个睿智的策士……他拥有的知识和技术都绝非凡人所能企及。 面对这两位破坏婚宴的客人,从来只是游戏人间的该隐只是展露出玩味的微笑,他一脸轻松地向她们优雅行礼,笑道:“欢迎莅临我的婚礼,正如你们所看见的,刚才我的新娘和牧师都被你们吓跑了,不知你们两位是否愿意填补他们留下的空缺呢?(梦幻而诱人的男声)” 娜蕾希亚和约瑟夫只愿意拔剑,然后,解决它! (诗人弭路用力拍响轮椅的扶手,宣示故事的高潮即至!) …… …… ; 28. 剑之游侠 看到两名入侵者相继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该隐却是愉悦地笑了。 纵使已经活上近千年了,但亚当先生的心一直都十分年轻。 他热爱于游戏,各种形式的游戏。 他认为,生物只有在游戏的时候才能够体现完全的自由,因为游戏本身并没有任何直接的利害关系,进一步而言,他把游戏过程的本身看待为游戏的目的,其中,成功摆脱精神与物质双重束缚的「吸血鬼始祖」则正是人类向往自由所引致的升华现象。 该隐曾经死去一次,在某一场无稽的游戏中逝世,该隐依稀记得,那时候,他还是十七岁而已,好像是某个小国家的大王子,嗯?还是一位二王子呢?呵,该隐他早已不记得了。 但是,他没有特别想要去确认已成过去的事实,反正生前的他就是一直活在忧国忧民的家庭当中,日日夜夜都在思考如何对抗外界的敌人与本土的政敌,那尽是一些无聊透顶的时光,根本不堪回忆…… 该隐的童年是在学习与训练里渡过的,从来没有人和他做游戏,更别说是拥有玩伴之类的存在,自始至终,他只是一个努力的孩子,一个人默默努力的孩子,至于努力的原因?该隐也忘记了,大概是某个绝妙的笑话吧?他心里不在意的猜想到。 而在十七岁的那一年,作为王子的该隐负责巡逻在国都的城郊,他遇到一辆戈本尔族人的马车,他和马车的主人交谈了一会儿,跟他买了一些东西,又卖了一些东西,他们似乎谈及了一些关于供需的话题,不知怎地,马车主人向他开了一个荒唐而不应该的玩笑。 「什么!亲爱的王子殿下,你想知道生命的价值?呵呵,假如你能够给我一片黑龙的鳞片,莫说是生命的价值,我甚至可以将天上的明星摘下来,送给你,如何?王子殿下,在龙炎的威胁下,你还希望知道生命的价值吗?」 该隐只是笑了笑,然后,辞别了随行的侍卫。 他孤身前往至一尾黑龙沉睡的火山,意欲偷取黑龙的鳞片。 因为他想要知道生命的价值? 才不是。 他并非想要知道生命的价值,也不是要证明自己的勇武,或者希望那一名戈本尔族人羞愧于无法兑现的承诺,他只是察觉到「冒险获得黑龙的鳞片」这一件事情似乎非常有趣,单纯如此而已,这是他初次认识到「游戏」这一个概念。 于是,他爬入了火山,失了足,坠入熔岩深处,死掉了。 最后,甚至连黑龙也没有看到。 真是屈辱的死法。 可是,死亡不代表终结,沉迷于游戏的少年受到了上天的眷顾,他获得了新生,以吸血鬼的姿态从岩浆中爬行而出,他的身体与灵魂仅是剩余对于游戏的强烈执念,该隐在重生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要取得黑龙的鳞片,将失败的游戏重开,寻求胜利的结局…… 重生后,该隐赫然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他潜入至黑龙的洞穴,悄悄走近巨龙的身旁,单凭肉体的力量,他便将黑龙的鳞片连带血肉一同生生扯落,理所当然,受到骚扰的黑龙苏醒了,并且展开了疯狂的复仇,龙息一下子就把吸血鬼烧成了灰烬,飞散在炽热的风波之中。 不过,吸血鬼却是不死的,在洞外的月华中,该隐又一次活了过来,而在他的手上,显然就是黑龙的鳞片,少年快乐地大笑起来,因为他成功在自己预设的游戏中胜出了…… 随即,该隐又感到一阵庞大的空虚感往自己的内心袭去,初生的吸血鬼瞬间就了解到空虚的源头──他的身体与灵魂正在渴求更多的游戏。因此,他轻描淡写地抛下了珍贵的鳞片,化身为黑色的风,朝向某个陌生的飘飞远去。 那么,愤怒的黑龙呢? 牠烧毁了该隐父亲的小王国,抹杀掉附近所有的生灵,然后才重归于沉睡。 (诗人弭路为昔日的无辜生灵默哀了片刻。) 在八百年后,浪迹人间的该隐遇到了娜蕾希亚,当他望见这一位美丽而独特的少女,他便意识到一场极具挑战性的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从娜蕾希亚的身上他闻到了龙族的气息,古早的巨龙一直是他的上佳玩物──牠们大都拥有远古的力量与智慧与该隐较劲。 「调教一名半龙少女作为自己的新娘?」 该隐的内心瞬间冒出了如此的想法,同时也久违地感到一阵兴奋,那并非因为他贪图娜蕾希亚的美色,也不是希望看到敌人的绝望表情,这仅仅只是一份源自于游戏者的执着,古老的吸血鬼一直认为:游戏过程的本身就是游戏的目的。 而资深的游戏者总是容易钟情于新鲜而困难的游戏,该隐正是人世中最资深的游戏者,当他注视到娜蕾希亚的长剑时,年老的少年便流露出一抹纯真而炽烈的笑意。 龙少女使用的长剑共有两把,其中一口是水元龙的祝福,可以指挥所有寒冰元素;另一口长剑则是火元龙的报酬,使她能够征用附近的火炎元素。 在该隐犹在思量间,冰与火的双剑就在吸血鬼的血瞳之前绽放出朵朵鲜丽的芳华,把他的血奴全数斩杀于清爽的剑锋之下,或化作飞灰,或结成冰雕,悄然绘出一幅红与蓝的净罪图,美不胜收。 对于血奴们的死亡,亚当先生是无动于衷的,因为敌人的强大只是意味着游戏的时间不会马上结束,至少可以让他乐上一乐。因此,该隐少年打了一个响指,以意念与结界把白色婚礼的大堂渲染成鲜血与死亡与黑暗的色彩,然后,少年又合拢他的黑白手套,默默向伟大的创世神送上感激的祷告,最后,他勾起一道残酷的邪笑── 吸血鬼要享受人间的游戏了。 …… …… 约瑟夫恐惧地目视着面前的一切。 大堂中那些装饰用的骑士武装突然通通颤巍巍地化成了真正的骑士,天花的吊灯飘飞出源源不绝的狰狞鬼花,就连餐桌的刀叉一根一根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般,齐整地列队起来,一整个堡垒内的所有事件彷佛都向他们二人怀有极大的恶意,想要把他们一口吞噬的样子。 恐惧与慌乱中,约瑟夫把目光投注于在前方奋勇杀敌的娜蕾希亚身上,继而又望向安坐在餐桌主位品酒的贵族少年,霎时,昔日的伯鲁特人变得犹豫不决起来,一门心思不断徘徊在逃跑与战斗的选择之间,他开始怀疑起娜蕾希亚所拟订的战术。 什么战术? 「当我们看见该隐的时候,你便要紧贴在我的背后,我会先将他缠住,再藉以长剑使他露出明显的破绽,在你听见我向你发出指令的时候,你必须马上按照指令的内容执行,把你偷取的光明圣剑准确地刺入正确的位置,否则……后果自负!」 「她会先将这个叫作该隐的怪物缠住?」 「开什么玩笑!」 约瑟夫望向满堂的鬼怪邪魔与停滞不前的娜蕾希亚,逐渐感到不太对劲,他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陌然,昔日的叛国者坚定了逃跑的意志,他转身便跑,只希望可以尽快返回牧场的家,带着自己的妻女远走高飞,不,或是他更应该一个人逃跑,这样才能逃得更远…… “你要去哪里呢?” 还未等到约瑟夫走远,他便听见了一声危险的耳语,一大群懂得飞行的尖牙老鼠挡住了他的去路,最后渐渐化作一个彬彬有礼的少年身影,那个身影正是吸血鬼该隐,此时,他的獠牙已经完全暴露在空气当中,似在宣告嗜血的本性。 簌! 无论是怎么样的游戏,该隐从来都不遗余力,他不会轻视任何一名敌人,更会运用最大的想象力以自己的敌人为乐,故此,他使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急窜至约瑟夫的背后,以巨大的黑色斗蓬紧紧环抱住这一个懵懂无知的伯鲁特男人! 在约瑟夫尚未回过神来的时候,吸血鬼便已狠狠咬在他的颈项动脉,把自己的「毒液」注入了他的体内,使他加入吸血鬼的家族,成为一名绝对忠诚的傀儡。 可是,一道清澈的号角声却在此时响起了。 顿时,由该隐召唤出的地狱生物和堡垒中的怨灵全部化作自由之身,前者解除了与该隐的灵魂合约,回归到地狱异界的深处,后者不再为怨恨所缠绕,魂魄消散在红尘凡世,返回至万物的轮回之境。 一瞬间,大堂的纷乱一扫而空。 而约瑟夫呢? 他听见了娜蕾希亚的指令:“在一秒之内,刺穿他的心脏!” 因此,约瑟夫左手反握手上的圣剑,瞄准自己的腹部狠狠一刺,于是,光明圣剑立即贯穿了伯鲁特男人的胰脏,继而飞快地刺向该隐的心脏,可惜,纵然约瑟夫足够勇敢而果断,吸血鬼始祖仍然在危急间捉住了圣剑的剑身…… 更可惜,一枚印有南耳头像的金币从远方命中了光明圣剑的剑柄,一股浩然巨力立即由剑柄底座传至剑尖,使剑身一举突破了该隐双手的封锁,刺入在吸血鬼的血肉心脏,令长生的少年久违地痛苦叫喊出声,再一次面临死神的注视── 轰…… 轰隆…… 轰隆隆…… “呜呃!” 吸血鬼始祖的堡垒顿然开始崩塌,腹部受到圣剑所伤的约瑟夫闷哼一声,迷迷糊糊地转过头去,仅见昔日的亚当先生已经飘落成为一堆白黄色的尘沙,只剩下一个神色疯狂似笑的狰狞首级,但见逼命的强敌已死,卑劣的伯鲁特男人便安然地闭上了眼睛,陷入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弭路诗人停顿了片刻。) 当约瑟夫又一次睁开自己的眼睛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牧场的家中,旁边是他的妻子和女儿,历劫而归的约瑟夫非常欢喜快乐,他含泪亲吻了自己的妻女,然后急不及待地推开床边的窗子,想要呼吸新鲜的空气── 正值约瑟夫的手伸至窗边的时候,一缕阳光从窗子的缝隙烙印在他的手背,在他的手背灼出了丝丝的白烟,使伯鲁特男人迅速地缩回了微痛的右手,他的眼睛一转,舌头在自己的犬齿轻轻地扫过,嗯,他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诗人弭路的声线于此打住。) …… …… 伯鲁特男人的故事于此暂时告一段落,弭路先生与艾朵琳她们又闲聊了好一会儿,讲述了一些有关学院生活的乐事,以及其他著名诗人的美辞丽句,随后,三个小女生就在十时夜钟响彻之时行礼谢别了皇家诗人,彼此回到各自的房间,好好休息去了。 …… …… ; 29. 三名少年 微妙的星期一,午后的战斗演练课,竞技场──紫水晶区。 开阔的竞技场内,所有五年三班的学生皆是全副武装,根据他们的蒙塔特老师在上一节课所言,他们今日就要开始进行三对三的分组对抗练习,而那一份对战顺序列表也早在上一个星期五的清晨,由班长艾丽斯于班会时段替夏葵代为向大家公布了。 那么,与艾朵琳她们对抗的队伍又是那一组人马吗? 蓝朵儿她们的? 不,那当然是压轴的好戏,而非第一组碰上的。 “刀剑斧三兄弟……” 口中轻轻念出首轮对手的队伍名称,艾朵琳默默望向处于竞技场看台另一面的三名男生,他们分别就是【陌刀】海伦、【剑击家】浮士德,还有【战斧斗士】欧兹古诺。 饶是红发女孩也能够一眼看出,他们三人乃并非什么简单龙套角色,而是属于班级当中较为突出的菁英学生,他们浑身的气场和风度皆是非同寻常,显然不是池中之物。 而根据艾丽斯的情报,刀剑斧三兄弟他们皆是出身于三个不同的中阶军政家族,彼此家族的情谊极为密切,基本上可以视之为三为一体的小型联盟,不过,艾朵琳可没有空闲去八卦这些复杂的政治关系,她一脸认真地往他们三人分别投出审视的目光,连连点头,低声暗自评论。 “呵,真不愧是传统的法洛林贵族,出产的都是气质各异的小帅哥呢!” 「不对!比试在即,我怎么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艾朵琳使劲地摇了摇头,试图将干扰自己思路的小恶魔从脑中曳出,可惜,女孩终究仍然是忍不住朝向某个微妙的地方想去,她单手托起小巧娇憨的下巴,朱红的眼角流露出一抹专业的弧光,在艾丽斯的旁边发出一声神奇的感叹。 “话说,他们三人倒是颇为具备成为哲学家的优秀潜质啊!” 闻言,正在沉思战术的艾丽斯马上身形一颤,她诧异地转过头来,紫瞳恰好迎上红发女孩亟欲辩解的神情,便是心中窃笑,冰冷的脸孔摆出戒慎的表情,双脚疏远了女孩半步,樱唇并作严肃的水平线,以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奥德金小姐,请勿将个人兴趣带入课堂,即使是本小姐也会感到困扰的。” 「被……被当作变态了吗?」 艾朵琳抽了抽嘴角,不作声,她很想为自己辩解澄清,但是,纵然是她自己亦不禁怀疑起自己的思想是否纯洁如旧,在苏格拉底的指导下,最近的她似乎真的愈来愈偏离正道了,所以,她唯有默默承受艾丽斯的鄙夷目光,只在心中暗骂二人。 该死的苏格拉底! 该死的华勒丝! “艾丽斯,我们的作战计划仍然是维持不变吗?” 一旁,君士坦蒂娜在竞技场的边缘觅见了方正抵达的夏葵,因此,她婉转地催促起自家的小军师,希望艾丽斯能够尽快将战术确定下来,以便她们完善作战的前置准备,调整心情。 “嗯,大致上还是依照原定的计划,不过,昨晚下过一场雨,大部分场地的泥土都是湿漉漉的,必然会为绘画符文阵图形成不少的阻力,所以,我希望能够尽量取得紫水晶三号那边的沙土场地,那边的水沟比较畅通、地势向阳,沙土的表层应该是差不多快要完全干透。” 艾丽斯立即向长公主给予答复,法官嫡女的观察依旧是仔细入微,使得红发女孩不禁为之惊叹,又为之怜惜,眼前当下的艾丽斯和初见面时的艾丽斯根本就是两个天差地远的人儿,如非蓝朵儿在她的心灵割下了深刻的疤痕,这一位法官嫡女赫然便是红发女孩理想中的模范贵族──德容兼备、智勇双全。 “艾丽斯……” 艾朵琳轻轻呼唤出声,有一件事情,她想要确认。 “怎么了?咱们的吉祥物?” 虽是语带高傲,但是在艾朵琳的心中,如今的艾丽斯却是温柔极了,犹如一株不堪蹂躏的紫罗兰,直教她不由自主地停下前行的脚步,把它小心翼翼地掬在手心,好生呵护怜爱,纵使途中可能惨遭花刺,但那也是甘愿的。 她希望解开缠绕住紫罗兰的荆棘,好使它的美丽复归原貌。 于是,她问道:“你还在恨蓝朵儿吗?其实她只是……” 甫听见蓝朵儿这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艾丽斯的纤手便宛如遵从本能反应一般使劲一掐,顿时,五指间的战术草图化成了难看的纸团,艾朵琳当即暗叫不好,十分识趣地将下半句话儿吞落腹中,没有继续火上加油…… 而紫发少女则是如同一只被踏到尾巴的大猫,她气炸了毛,以凌厉的目光凶狠地刮了红发女孩一眼,吓得女孩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耸拉着小脑袋,紧闭上眼睛,便是一副逆来顺受的可怜模样儿。 「老天!又要被骂个狗血淋头了吗?」 五秒钟过去…… 十秒钟过去…… 十五秒钟过去…… 赴死如归的红发女孩没有听见任何尖刻的谴责,唯独等到了夏葵老师呼叫集合五年三班的清爽声线。故此,艾朵琳怯生生地睁开了半只眼睛,而入眼的阳光则映照出艾丽斯丰腴的身影,此时的艾丽斯仍是艾朵琳熟悉的傲娇少女,她没有暴怒,只是生硬地别开了脸,两瓣薄唇吐出的言辞非常的不坦承。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本小姐绝对要蓝朵儿她承受应有的教训,也要叫她认识什么才是适合形容本小姐的正确词汇,所以,本小姐并不会因此放下复仇的意念,唯有战场上的胜利才能够洗刷贵族的荣誉!” 这……才是法官嫡女该有的本色嘛! “嗯,艾朵琳一定会帮助你打败那个大坏蛋的!” 艾朵琳高兴地点了点头,挥舞起自己的小拳头,热情地许下诺言,她实在不愿意再看到自己的朋友一直沉沦在荒唐无稽的仇恨当中,她认识的蓝朵儿是一个纯白的女孩,把憎恨的情绪投放在毫无恶意的劣行之上,那根本就是一种自我否定── 因为…… 谁不是无知的?而谁又是全能的? 谁能保证自己不会犯错? 假使无知与无能是一种罪行,红尘世间的凡夫俗子又有谁人拥有憎恨和审判的资格呢?艾朵琳是一个自以为无知的女孩,她依循法洛林人的传统,追随贤者塞密思的思路,一早在个人信仰的核心刻下了那一个「塞密思的盲信」。 …… …… 在竞技场看台的彼端,艾朵琳她们的敌人们却是完全没有进入比试前夕的状态,海伦先生以刀镗悬挂一壶烈酒,经常便向喉咙灌上一大口…… 此时的陌刀客已是醉醺醺,他望向竞技场内的年轻女老师,顿觉满腹无聊,于是以刀鞘末端戳了戳安坐在他身前的浮士德,懒洋洋地问道:“小德德,你说……嗝……咱们兄弟……嗝……还要继续在这个……嗝……无趣的学园浪费多少生命?听人家讲……嗝……南方牛头人的烈日酒可是天下一绝,咱们兄弟三人要不要一起逃课,去尝尝草原民族的佳酿?!” 感受到股间传来了异物的碰触,正在摆弄棋局的浮士德灿然一笑,他缓缓站起身子,回头就是一记迅捷的旋风腿,狠狠地鞭打在海伦的酒鼻子,直把醉鬼少年击飞至十步之外,他答道:“若是你有本事可以打败蓝朵儿,我和二哥肯定是愿意奉陪的,另外,我重申一次,千万不要打扰正在思考棋局的浮士德。” 摔到一塌糊涂的海伦先生悻悻然地爬起身来,摇摇晃晃了好一会儿才取得平衡感,他摸了摸右颊上火辣辣的踢痕,嗡声嗡气地语无伦次起来。 “小德德还是一贯的绝情呢──每次都踢在人家的帅气脸蛋……嗝……再说,战胜蓝色怪物什么的,根本……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吧?不行,不行,这是绝对的作弊啊!小德德,你必须提出别的条件……嗝……最起码要给老哥一星半点的希望,对不对?你老哥我真的好想牛饮一顿南方的烈酒嘛──嗝!” 浮士德望向眼前的少年酒鬼,多年的相处经验告诉他,如果他立刻没有答应下来,他这个烦人的结拜大哥必然会继续纠缠下去,直到海枯石烂,或是目标达成的那一刻。 他的海伦大哥一向具有异常呕心的耐性。 为免麻烦缠身,浮士德百般无奈地将求助的眼神投向身旁的一位六尺巨汉,巨汉在他们义兄弟当中排行第二,名为欧兹古诺,他的身形威武,拥有一身强健的肌肉,配合竦立在他旁边的玄铁巨斧,彷佛正在向世人宣告自己的危险性。 然而,此时的欧兹古诺却是一味聚精会神在他的写生册上,沙锅大小的掌头以微妙的姿势握住一根纤弱的鹅毛笔,七彩的颜料在画纸中勾勒出一道道姣好的线条,浮士德好奇一看,乃见一名红发少女向他投来一抹灿烂的笑容。 意识到浮士德的接近,欧兹古诺猛然抬起目光,指向画中的红发女孩,平静地开口说道:“若然我们三人可以在两分钟之内打败长公主的队伍,南方的烈酒,咱们三人共饮,当然,在比试的过程中,谁也不能够放水。” 长兄海伦满意地点了点头,醉意少却七分,他望向写生册中的艾朵琳,心中生起一股难言的诡异感,海伦非常了解欧兹古诺,无论如何他的二弟也不会轻易容许自己的胡闹瞎搞,像是翘掉半个月的课到南方饮酒这种白痴事情,欧兹古诺心里一定是大力反对的,可是…… 海伦望向画中那个只会卖萌的红发女孩,心中大疑。 「这个看似吉祥物的插班生又有什么本领阻止自己呢?」 海伦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喝得太少了,一双锋锐的醉眼竟然出现了罕见的模糊。 …… …… ; 30. 双方对决 竞技场紫水晶区,战斗演练课。 义兄弟中的长兄海伦踏着散漫的醉步,缓缓走至沙地竞技场的左端,他的两位结拜兄弟皆是默默地跟随其后,若然以他们三人的脊椎骨作为支点,赫然可以连成一个周界为零点七米的等腰三角形,此乃攻守一体的基础行军阵式,亦是他们长年相处的默契。 善使陌刀的海伦拔出酒葫芦的瓶塞,一边向幽黑的瓶口看去,一边向三弟浮士德悠悠问道:“小德德,你说……嗝……长公主殿下她们会采取什么策略来对抗我们三兄弟呢?嗝……或者说,贤明的雪莉小姐应该会作出何种致胜的布局?能力未知的插班生?呵!那真是一只不错的奇兵。在情报方面,我们倒是难得的处于下风啊!” 浮士德搓了搓眼角处有些过长的金色卷发,满脸不愿意地帮助自己的长兄进行战前的分析,说道:“公主殿下她是光暗双系的吟唱型施法者,雪莉小姐则是血恶双系的阵图型施法者,前者使用的武器是地精研发的魔导双枪,后者乃是霸道的血色巨镰……" 语至此处,贵公子浮士德摊开双手,满脸无辜地表示:“即使我们忽略掉那一名能力未知的插班生,单单集中在公主殿下和雪莉小姐二人身上,她们所能够采取的战略也最少拥有数百种不同的多元组合……” “耶──” 发现美酒已经半滴不剩的海伦先生失望的惊呼声,他沮丧地将酒葫芦的瓶口塞妥,眼尾瞅了三弟浮士德一下,语气轻挑地提醒道:“亲爱的三弟,你的诚意往哪里去了?你的全力以赴又往哪里去了?作弊可是不对的行为哦!” “可恶!” 傲然冷哼一声,浮士德双手环抱胸前,开口继续分析道:“面对三名强攻型的近战敌人,她们必然会采取守势,基于灵力与魔力的差别,时间将会站在她们那一方,因此,这场战斗的开局理应就是突击与反突击的对抗。” “所以,下一个问题就是……如何突击吗?” 海伦先生望向沉实的欧兹古诺,后者是三兄弟中永远的解答。 闻言,威武的战士熟练地卸下缠绕在巨斧锋刃上的纯白绷带,然后以双手握在长柄,两臂的肌肉瞬间收缩拉紧,他一边挥出一记虎虎生风的中段直击,一边以稳重如山的声线道出了代表三兄弟的答案。 “一刃斩之。” 海伦一笑,他听见了自己最喜欢的战术之一。 此时,裁判的声音也响起了。 …… …… “请众选手各就各位,并遵循以下的比试规则……” “第一,在比试的过程中,严格禁止使用s级以上的攻击和防守魔法。” “第二,此次比试禁止使用宠物以及任何施法道具。” “第二,比试的时限为十五分钟,逾时则以存活人数的多寡判决胜负。” “现在,本裁判宣告,比试正式开始!” 夏葵的声音甫落,竞技场内的六人却是马上迅速地行动起来,左侧的刀剑斧三兄弟在第一时间向右方发起了冲锋,其中,海伦的醉眼反复流转在三名敌人的身上,为了品尝南方的美酒,他必须在两分钟的时间打败对手,因此,他一定先要弄懂眼前这三名施术者究竟想要捣弄出什么花样…… 在少年的醉眼中,一百米外的长公主殿下已经开始吟唱咒文,星星点点的漆黑元素渐渐汇聚在两把魔导枪的炮口,此时,长公主瞄准的目标分别就是作为战斧斗士的欧兹古诺,魔导枪发出的辅助魔法宛如迅雷,一般的情况下,他们三兄弟断无闪躲的可能性…… 海伦先生又看向位处于长公主后方的法官嫡女和插班生,脸上登时展露出了然的神色,在右方的边陲,艾丽斯和艾朵琳正在合力绘画着同一个魔法阵图,前者操刀处理核心的魔法符文,后者则是负责外围的奥术符文,显然,如果这个阵图能够完成,竞技场内大概就要发生某项非常了不得的事情咯…… 正当刀剑斧兄弟三人奔出十米距离之际,长公主也扣下了左右双枪的板机,两枚黑色的光波在须臾之间命中了欧兹古诺的心窝,顿然,六尺大汉的身形一滞,便稍稍落后了两名兄弟的脚程半步,然而,一切尚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来吧,来吧,让为兄拯救世界吧!” 海伦嬉笑一声,发表出中二少年的言论,同时拔出横挂在腰背的漠地陌刀,而他身旁的浮士德则只是感到万分的丢人,美少年无言地单手掩面,暗运丹心之气,继而把一道符文附加在长兄海伦的身上,而他的二哥欧兹古诺亦是同样为之。 保持着冲锋的姿势,少年海伦嬉皮笑脸地收下两个轻身符文,然后又在自己的双脚再增添了一个,在总共三个符文的共同加持之下,他的速度在剎那间整整提升了五倍之多,于夏日的烈阳下,那一口银白的利刃顿然折射出一道两米长的光弧,炫目之极。 仅是两息之间,少年海伦已经跑至长公主的面前,他没有顾忌任何尊卑上下之道,便是手起刀落,绽开一个清爽快意的笑容,迎面朝向银发少女的面门劈下了狠辣的一刀,结果,竞技场的盾牌立即浮面在长公主的额前,保护了天之娇女的性命,也宣告了她的阵亡出局。 七秒。 只是在比试中的第七秒而已,刀剑斧三兄弟便已成功击倒一名敌人,这一波快如闪电的速攻无疑震撼了大部分在场的观众,纵然是过去一直混迹在佣兵界的夏葵也是连连点头,向场内三名近战者的策略报以肯定的目光。 然而,此时的海伦并未流露出半分的喜悦,相反,他的醉眼凛然一冷,君士坦蒂娜虽然在七秒之内被他们成功一举击倒,可是,她却不只是在竞技场中使出了一招虚弱魔法而已…… 王女倒下的剎那间!一条黑紫色的脚镣亦牢牢锁在海伦的脚踝上! 黑暗魔法,【铁之禁锢】! 「缓兵之计!」 海伦暗道一声不妙,却唯有伫立在原地,不断引导体内的灵力并且以陌刀砍击脚镣,试图驱除它的压制效果,可惜,当脚镣粉碎的时候,海伦的两位义弟也已经赶至他的身边,而更前方的艾丽斯和艾朵琳亦已经把第一个大型阵图绘制完毕,那是── “魔鬼的拷问室。” 在被渲染成一片血红的竞技场内,海伦低声默念出这个场地魔法的名称,他心中暗自为南方的佳酿而祈祷着,对于老同学的王牌伎俩,少年直是了然于胸,一旦获得这项魔法的加持,雪莉小姐便是一只破蛹而出的蝴蝶,灵活而轻盈,非常难以捕捉,而且拥有骇人的毒性。 “时间不多了。” 比试的时间已经过去二十秒了,倘若他们想要在百秒之内捕捉到这一只美丽的蝴蝶,那么,他们就只是剩下一个方法而已,可是…… 海伦少年迅速瞥了一眼前方的红发女孩,只感觉这一位手持红缨枪的插班生实在有些深浅难测,他不能够确保在没有任何掣肘的情况下,红发女孩能够产生何种变量,不过,有一件事情是少年海伦可以肯定的──南方的美酒才是属于他的真正胜利。 因此,他向左右命令道:“合击她。” 比试开始后的第二十一秒,拥有三重轻身符文的少年海伦再度作为先锋,横刀砍向刚刚结成阵法的艾丽斯,但仅见法官嫡女玉足一踏,便宛如一根淡紫色的鹅毛,巧妙地踩在陌刀平整的刀身,同时,少女也利落地挥舞起赤月巨镰,锋利的刃口瞄准了海伦的左胸,断然斜削而下! 然而,镰刀虽是去势如蛇,一旁虎视眈眈的刺剑亦是快如闪电! 顷刻间,取命的剑锋已经迫近少女的喉间,百般无奈之下,艾丽斯只好玉足一点,跃离陌刀之身,朝向背后十步之处飘然降下,可是,一柄开山巨斧却是悖逆常理,被人以投掷的方式大力射出,破空袭取犹在半空的少女,仓卒间,艾丽斯无处借力,登时陷入绝境之中── 簌!钉钉当当当! 下一刻,艾丽斯诧异地瞪大了晶莹的紫瞳,只见一柄出众意料的红缨枪及时准确地命中了斧刃上的装饰孔洞,透过磨擦和碰撞,两口兵器纠缠在一起,险险堕落在少女的香肩旁边,藉由任谁也无法想象的方式化去了这一道杀人毙命的连环杀阵。 瞧见长枪化去了这一波连环攻势,此刻的海伦少年唯有摇头苦笑,根据他的估计和观察,这一只惊惶的蝴蝶恐怕马上会改变作战的策略,由积极的进攻转为消极的游击战,如此一来,在短短一分半钟之内,他们是绝不可能夺得这场战斗的胜利了…… 「别了,南方的美酒!」 海伦闷然转头望向一旁的插班生,迷离而又清晰的醉眼化作了汪汪的泪目,横刀胸前,以独独只有自己听见的声线说道:“丑女,还老子酒来!” …… …… ; 31. 比试之後 微妙的星期一,黄昏时分,梅林斯顿学园的商店街。 结果,艾朵琳和爱丽丝她们终究还是输掉了上午的比试,然而,红发女孩却是没有遭受到预期中的责骂,弄得一身狼狈的紫发少女竟然罕有地称赞了女孩的临场表现,轻轻伸手揽了揽女孩瘦削的肩膀,说了一句:「不错,下次继续努力吧。」 「等等!爱丽丝你的角色设定是不是有点不对?」 红发女孩一整个就是受宠若惊,正当她陷入在莫名其妙的混乱状态时,喜上眉梢的爱丽丝则是打了一个响指,独自拍板,决定将原定在今日下午的训练时间临时取消,改为前往学园的商店街,说是想要好好奖励一下她们的吉祥物,藉此鼓舞队伍的士气,以及顺便提升一下某只笨蛋平民的衣着品味。 故此,三位正值黛绿年华的小女生此时便在商店街中闲逛起来,大约行了十五分钟左右,一间装潢大胆洒脱的服饰店留住了她们的脚步,这一间店舖是时装设计师公会开设的,乃是为他们的优秀学徒提供寄卖作品的地方,因此,这里贩售的商品并没有统一的风格,正是一个埋藏了各种可能性的乱葬岗,唯有精明老练的捡屍人才能够迅速找出其中的珍宝,据为己有。 毫无疑问,琳琅满目的商品陈列区就是女性命运中的战场,纵然是长公主和爱丽丝此等高贵的人物,亦是忍不住流连忘返,她们仔细地、严格地审视每一件学徒作品,於理性的思考与感性的直觉下,暗自为它们打上一个分数。 「嗯,九十分。」 爱丽丝望向手边的橘红连身短裙,然後又望向不远处的红发女孩,满心称意地点了点头,这件雪纺材质的短裙十分切合艾朵琳的气质,那是一股介乎於女童与少女之间的青涩感,总是在不经意的刹那间绽放出一抹天真而性感的色彩,害人眼前一亮,会心微笑。 “艾朵琳,你给本小姐过来!” 被爱丽丝叫到了名字,女孩顿时一惊,忙着应道:“是!是!小的马上过来!” “换上它。” 彷佛在命令自家小狗似的,爱丽丝一把短裙塞到女孩的怀中,抬手就凛然指向服装店内的更衣室,随後,爱丽丝又把另一边的长公主也叫唤至自己身旁,让她跟自己一起坐在乾净柔软的真皮长椅之上,默默静候她们的吉祥物掀开挂帘,易服登场。 …… …… 更衣室内,艾朵琳的双颊犹如当令的水蜜桃,粉红欲滴,换好了衣服的红发女孩略有不安地磨擦着肉乎乎的双腿,她的小手像是掩盖似地拉扯起爱丽丝给她的连身裙,试图将那一片只能盖至大腿中段的下摆尽量延长一些,当然,此乃徒劳之举。 蓦地,红发女孩的碧色瞳孔骤然一缩,似乎是意识到某些重要的事情,仅见她把一根纤柔玉指迅速伸至膝上,朝向上方慢慢游移,逐渐勾起那轻飘飘的裙摆,最後让短裙之下的风光悄然倒映在更衣室内的长镜之中,只望见…… 一只微笑的小猫赫然正坐在纯白无瑕的胖次之上。 “呜……这种幼稚的东西本来就不应该出来见人的──” 不知为何,红发女孩莫名地感到一阵气馁,她在心中虚叹一口长气,不自觉地开始思量如何婉拒掉身上这件危脸物品的措辞,但丑妇终需见家翁,爱丽丝让她试穿一下,她又怎敢一直躲着不出来?无奈地叹了一声,她的小手也扯去遮挡的帘幕,让羞赧难耐的自己呈现在两位同学的眼前,她没好意思抬头,只是以蚊子大小的声线问道:“那个……好看吗?” “嗯嗯,很好看哦,艾朵琳。” “谢……不对!” 在女孩的生命中,总会有些人,只消听见他们的声音就能够马上认出。 因此,女孩轻皱秀眉,猛然抬首,大骂道:“为什麽?为什麽你会出现在这里的?难道就连卡萝夫人也抑制不住你的贪欲了吗?混帐家伙,你给我听好哦,不准将魔手伸至咱们王国的花儿身上,否则……否则我就去给姐姐她告状!” 一个箭步上前,红发女孩张开双臂,像是小鸡护老鹰的样子,将长公主和爱丽丝两位小美人一同挡在自己的背後,而女孩的面前则是那个住在美人阁的大魔王,华勒丝-纳斯农! 乃见红巾少女愉悦一笑,凭藉身高的优势伸出恶作剧的手掌,久违地在女孩的红毛上面大肆捣乱摸了一把痛快淋漓,从而生起满脸得逞的颜色,直到她注意到女孩快要发飙之际,她又突然低头於女孩的肩上,轻声耳语,说起了那些不足与外人道哉的荒唐话。 “放心吧,虽然公主殿下和雪丽小丽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但是,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本小姐才不会抢走你的闺蜜,其实,梅林斯顿学园这一片瑰丽的百合园,本小姐早已经决定交给你这一只天生的诱受管理了,惟望你能够竞业乐业,莫要使得为师的名号蒙羞。” 最近,华勒丝已经接受了现实的残酷。 什麽百合、什麽花心、什麽风流成性…… 无论怎麽样的误解都不能够再动摇她的信念了,反正她的名声已是一江春水向东流,除非水龙震怒,江河逆流,否则,她的污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既然如此,那麽,她倒不如大方一点,破瓶子破摔,乾脆顶着百合女这个名头四处招摇撞骗,至少在口舌之争的场合也能够讨回一星半点的威势,正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你丢掉了节操,便可以尽情玩弄萝莉。 “什什……什麽管理百合园!我跟你这个混帐家伙才没有半点关系呢!" 听见华勒丝无耻的诋譭,艾朵琳瞥了後面的两位小美人一眼,原本就有些红晕的粉脸不禁又变得更加涨红,对於正处於玉石俱焚模式的华勒丝,红发女孩自认是暂时无力应战,故此,她心思一转,果断高举免战牌,赶忙把话题改了一个方向:“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究竟是什麽怪风把你吹到梅林斯顿?害得我们学园的空气都要给你污染了。” 既有两位贵族女子在场,华勒丝也不想丢人现眼,便是没有趁势追击,适可而止,她陌然挪动修长的双腿,与红发女孩的擦身而过,轻描淡写地笑道:“本小姐的行踪什麽时候需要向你逐一报告?天真的小女孩还是老实地为自己的学分而奋斗吧,至於吾等贵族的忧国忧民,纵然详述细说,你也是不懂得的。” 「生气吧,奥德金家的次女。」 心怀歹念的贵族少女略微转头,眼角含笑,朝向後方瞅去,一如她的预料,艾朵琳正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儿,恰似一只敢怒不敢言的小松鼠,呆呆的,萌萌的,完全切合一众年长者的期待,此刻的她就仅是一名阳光朝气的大女孩,自和平的生活中健康地成长着。 欣赏了一下艾朵琳的怒容,华勒丝却是故意没有不加以理会,而是信步走往另一边的长公主和爱丽丝,分别向她们两位行礼问候,三名贵族女子都是旧相识,作为名门嫡女的她们也无法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不,眼前的华勒丝显然并非两名学生知悉的侯门长女。 「她改变了?」 赤裸的右手互相交握,爱丽丝疑惑地迎上少女的蓝眼,只感觉此刻的红巾少女似乎减去了三分的端庄华丽,取而代之则是一股充满魔性的魅力,任何一个不经意的眼神,或是一声平淡无奇的问候,只消沾染上她的色彩,那彷佛就要转化作一种神秘的密语,叫人忍不住疑神疑鬼,草木皆兵,生怕错过半句恶魔的警语。 “好久不见了,雪丽小姐。" 行礼以及,华勒丝爽朗一笑,她随手就把红发女孩半拥入自己的怀抱,像是一名家长似的,非常客套地说道:“听说咱们的小家伙在最近似乎一直蒙受你们的照顾呢,在此,华勒丝谨向两位致以由衷的谢意,并且希望吾等三家的情谊一如往日,继续为法洛林王国的未来共同努力。” “举手之劳而已,奥德金小姐言重了。”身份较重的君士坦蒂娜平静地点了点头,向华勒丝问道:“不日之前,曾经耳闻奥德金小姐离开了侯爵本家,故而心有疑云,如今有缘一见,实是好奇难抑,不知阁下是否愿意坦然相告?” 华勒丝莞尔,应道:“殿下才是言重了,其实这一次的分家没有什麽特别的原因,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不才与家父虽然拥有一致的目标,只可惜,我们双方所倾向的手段却是南辕北辙,因此,家父唯有把我这个忤逆女儿逐出家门,叫我到外面自生自灭。” 一通话下来,红巾少女却是什麽也没有回答。 她说的,都是她们知道的。 闻言,君士坦蒂娜淡淡地望向面前的红巾少女,既不置可否,亦没有深究追问,只是一脸平静地点了点头,以没有情感的声线说一声「原来如此」,然後长公主便主动结束了这一个性质微妙的政治性话题,最後扭头看向另一间更衣室── 其内,是奥德金小姐的同行女伴。 沙沙声响,挂帘被缓缓拉至一旁,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油灯下,银镜前,那是天下无双的人间绝色,看见这位熟悉而陌生的佳人,红发女孩由不得瞪大了眼睛,没有惊艳,唯有思念,她是她的女神,更是她们的守护神。 “姐姐大人!” 不由分说,女孩马上扑入至她的怀抱,索要久违的慰藉。 可惜,那人只是给她赏了一记狠快的暴栗。 “哎呀!好痛!” …… …… ; 32. 燕子离巢 爱丽丝凝住了目光。 美貌的女子,她见过许多;美丽的女子,她也曾一睹。 前者若双胞胎女仆,莲儿与葵儿,後者如长公主殿下,君士坦蒂娜。然而,眼前的墨发女子是不同的,她,称不上美貌,但是美丽却不足以形容,或者说,她不止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位湖泊的仙子?不,眼前的光景或许只能够以直觉去感受和赞美吧? 爱丽丝微微摇头,暗地嘲笑着自己的想法。 “这套衣服很适合你哦,伊白妮。”红巾少女赞赏道,使得正在训勉小女孩的墨发女子抬起双眸,往她们的方向报以一抹温婉如水的微笑,那微笑於瞬间融化了爱丽丝的心窝,直教法官嫡女不禁小鹿乱撞起来,悄然绯红了脸儿。 纵然知道这样子甚不礼貌,可是,紫发少女就是止不住地贪恋着眼前这一片美好的景色,就只是再看两眼而已,但当她注目细看时,少女便更加沦陷在仙子姑娘居住的湖滨美景,瞧她的绝代风华,瞧她的倩影在自己的记忆逐渐印下永远无法遗忘的画面…… 那是一浪长发如柳,亦是三千烦恼,她的眉不点而朱,亦是不画而黛,穿在身上的玄绿衬衣剪裁合理,姣好地修饰出一身秀美的轮廓,恰似丰茂青翠的山峦,又有一袭朦胧的薄纱虚掩住贴身的短裤,微风轻拂间,乃是优雅与干练的格调,往下两看,成双的高筒马靴恬然起了画龙点睛之效,为女子带出了那一份暗藏在骨子里的矫健灵活,以及融入红尘世俗的自然美态。 「实在是好得有些过份了……」爱丽丝心道。 另一边,惨遭长姐左右分击太阳穴的红发女孩却是彷佛没有特别意识到自家长姐的美态,只是不住大声求饶:“是,我知错了,以後真的、真的不会不分尊卑,绝对会和华勒丝姐姐融洽相处的,所以,请姐姐你暂时放过小妹好吗?长公主殿下和爱丽丝她们都在看着咱们姐妹呢──” 听见长公主这一个名衔,伊白妮自然是不能怠慢,她先是狠狠刮了艾朵琳一眼,随後徐徐走至长公主和爱丽丝的前面,分别向两位大人物行了一礼,并且得礼地应答数句,才缓缓退至华勒丝的背後,将场面交回三位贵族女子。 一般而言,贵族的对话,平民是不宜插嘴的。 不过,红发女孩又是何许人也? 在场的贵族都是她认识的,姑勿论华勒丝是她的天敌,毋须理会,而长公主和爱丽丝和她更是具有玉帛相见(一起泡过澡)的亲密关系,因此,奥德金家的次女在此倒是难得地可以够畅所欲言,只消一句说话,她又将自家长姐一举推回话题的中心。 “那个……伊白妮姐姐,难道你今天是探望艾朵琳的吗?唔?可是怎麽不见你在上一次的回信中提及?让我到门口迎接你?"红发女孩狐疑片刻,随後,她展露出一副了若指掌的得意神色,促狭笑言:“哼哼,我知道了,原本你是想要给我一个惊喜的,对不对?” 伊白妮不着痕迹地瞅了三位贵族少女一眼,没有从任何一人的脸色中觅见半点的不耐,便暗自松了一口气,继而再度扬起一抹宠溺的微笑,向她心爱的妹妹报上由衷的歉意。 “艾朵琳,姐姐大概是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伴你了,其实,我们这一次到临梅林斯顿学园纯粹只是执行公务,即使是这一身衣服,也不过是工作的一部分而已,所以,嗯……抱歉。” 「工作吗?」 闻言,艾朵琳有些失落,可她也隐约理解自家长姐的立场,也唯有点了点头,抿嘴道:“只是一个星期没有见面而已,纵然想念,也没有太过想念,你的二妹已经是一个能够独立自理的女生了,所以,姐姐你们不用劳神操心,尽管努力工作去吧!” 末了,红发女孩又是牙痒痒地瞪了华勒丝一眼,她心中明白,伊白妮姐姐的公务绝对和这位恶质贵族跑不了关系,自从她出现以後,伊白妮姐姐陪伴她们的时候也逐渐变少,如今她一个人跑到梅林斯顿留学,姐妹之间更是难得相见的机会。 不过,艾朵琳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心里深知自家长姐最是疼爱她们,无论任何事情都是以她们三个弟弟妹妹为首要考虑的因素,故此,红发女孩并没有胡闹抱怨,只是有些遗憾地向两位成双作对的美人儿挥手告别。 “掰掰,伊白妮姐姐。” “掰掰,亲爱的艾朵琳。” 分离时,两姐妹都在彼此的眼中觅见一丝不舍,从而,心中一暖。 …… …… 夕阳西下,三位小女生的购物时间也结束了,她们一起踏在前往宿舍区的路途上,长公主和爱丽丝将小女孩拱卫在她们的左右之间,瞧见明显少却七分活力的红发女孩,爱丽丝终究是忍不住出言调笑:“怎麽了?十四岁的小女孩,看见自己的姐姐,所以寂寞了吗?" 闻言,艾朵琳停下了脚步,朝往向她投来疑惑目光的两人坦承自己的心事,轻轻地点头,平静地说道:“嗯,确实是有些寂寞……" “呢,爱丽丝。" 红发女孩单独呼唤起紫发少女的名,挤出一道软软糯糯的可爱声线,小巧的双手交叠在自己的後背,交扭纠缠,粉面含羞,吞吞吐吐地询问道:“那个……人家可以向你……向你稍微撒娇吗?” 纵使女孩的娇态是天见犹怜的,爱丽丝却是不能忽略对方投射在自己胸前的炽烈视线,少女禁不住双手交叉,掩盖在她的上半身,霎时间,赤红了耳朵,尴尬万分地颤声叫问道:“什……什麽?!” 正当爱丽丝犹在考虑的时候,有一个人却是更快地动作起来,她利落地将小女孩拉入自己的怀中,右手轻挽她的脑勺,把她压在一片漆黑的视野,以及突如其来的幸福的当中。 「高高的,软软的,香喷喷的,微妙的触感……」 「不对!难道这是长公主的胸……」 红发女孩一下子风中凌乱了,她本能地推开身前的长公主,溜出她的尊贵怀抱,以一脸慌张的表情望向查尔斯王的长女,水莹的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任何话儿,仅见银发的王女歪了歪头,平静地向她问道:“难道不是爱丽丝的,便不行了吗?” 君士坦蒂娜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对虽然不少,但仍然略逊一筹的玉峰。 “当当当……当然不是!"艾朵琳挥舞着双手,忙不迭地解释道。 至於推开长公主的原因,艾朵琳自己却也不太清楚,仓促间,她只能在脑海迅速搜索出一个比较靠谱的理由,便是一脸恭敬地解释道:“只是殿下的行为方才可是折煞草民呀,若然被外人看到刚刚那一幕,然後到处说三说四去了,那恐怕会有损长公主殿下的威仪……” 听见艾朵琳的解释,长公主沉默了片刻,接着缓步走近低头看地的红发女孩,最後在对方惊疑的目光中伸出纤纤玉指,玉指轻轻地点在女孩的眉心,触感是清凉的,使得女孩有些出神,又使得长公主接下来的话语生出一阵飘渺醉人的气息。 “我不是曾经向父王说过了吗?艾朵琳,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所以,请你莫要拒绝我给予的好意,也请如同爱丽丝那样子,自然地、毫无芥蒂地称呼我的小名,蒂娜。” 不太清楚是否受到夕阳颜色的影响,艾朵琳突然感觉到君士坦蒂娜的目光似乎牵起了一阵涟漪,而非往常一贯的平静,不过,只是须臾之间,那一星半点的涟漪也消失掉了,红发女孩甚至来不及品尝它的味道,一切就宛如梦幻泡影。 疑虑间,女孩又是望向长公主,又是望向爱丽丝,不知为何,在她的内心竟是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使得自嘲不已,她心想:「难道我一味只是向爱丽丝撒娇,一时忽略了长公主殿下,所以她吃醋了吗?糟糕,那样子的长公主殿下也未免太可爱了吧?」 然而,当艾朵琳望见那一张平静无波的脸孔,这种毫无证据的推测马上就被她打消掉了,至於君士坦蒂娜的要求,作为平民的女孩又怎麽可以拒绝呢? “是的,蒂娜。” 红发女孩十分乾脆地叫唤起长公主的名谓,也没有在名字的後面增添任何点缀或敬称,而对於她的反应,法洛林王国的长公主则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似是有意无意地眨了眨一双银眸,分别一左一右地拉起艾朵琳和爱丽丝的小手,引领她们朝向夕阳的方向漫步而去,重新踏上归程。 …… …… ; 33. 怪诞之花 梅林斯顿学园中,一间爱维斯高级餐厅内,一张四人桌上孤独的静坐着一个男人,男人戴着一副黑色的厚身眼镜,相貌是内敛稳重的斯文人,他手执一枝炭笔,默然在纸巾上绘画着各种图案与符号,俱是美不可言的线条,是的,他是五年三班的班主任,卡波特教授。 漫长的等待使他无聊极了。 “久等了,姑丈。” 一道不复稚嫩的女声自不远处传至他的耳边,他循声回顾,便一如预期地觅见了一位英姿飒爽的红巾少女向他款款踏来,这是他的内侄女,曾经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只可惜,昔日的女孩似乎已擅自长大成人,懂事了,同时亦变得更加狡猾了。 “这位是……” 卡波特教授望向红巾少女旁边的墨发女子,他那一副倒映出女子曼妙身姿的眼镜正流露出疑惑的情绪,不知为何,他渐渐感觉到这一次久违的亲戚相聚似乎有些非同寻常,经验告诉他,美丽的女人总是灾祸的前兆。 “为你们介绍……” 望见卡波特的表情,华勒丝马上会意,她微微一笑,分别为初次见面的两人介绍彼此,少女按照辈份和礼节,朗声说道:“这位是伊白妮-奥德金,王都紫云居的女主人;而这个中年帅哥则是泰维斯金-卡波特,他是本小姐的姑丈,也是一名精通符文学与植物学的双博士。” 伊白妮?闻所未闻的名字。 紫云居?不曾听过的地方。 卡波特心中纳闷,不过,他还是伸出了友谊之手。 “幸会。”他说道。 “幸会。”她也礼貌应道。 末了,三人各自就坐,在寒暄数句以後,卡波特就主动切入正题,向他这位已经三年没有见面的内侄女探问道:“怎麽了,究竟是什麽风儿将你吹到我这一位早已被遗忘的姑丈这儿?请不要告诉我,这次的晚餐只是单纯的家聚而已。” “不急。”华勒丝笑道,然後打了一个响指,传唤侍者,独自端详餐馆的菜单,也不徵询其余两位的意见,雷厉风行的,便点了三人份的晚饍,卡波特先生坐在一旁细听,心中却是略带愉快的:因为开胃酒是梦妮雅塔的雪利酒,而餐後酒则是1015年份的雾峰龙舌兰。 至於前菜、正餐和甜点呢?卡波特才不管这些吃进肚子的。 华勒丝双手交叠在桌上,托起尖尖的下巴,静静地打量了卡波特教授片刻,只感觉这一个男人和记忆中的姑丈实在差距不少,他似乎沧桑了,也变得无趣了,彷佛丢失了大半的灵魂,徒留半点生活的意识,残存在这个苦难的世界……他也是一个可怜的人。 “姑丈,最近好吗?”华勒丝问道。 “挺好的。” 除却生命中少了珍爱的她。 蓦地,红巾少女发现刚才的自己真是明知故问,这时,餐馆的侍者为她们送上了餐前的开胃酒,消去了那一丝徘徊在过去的惆怅,华勒丝决定不再纠缠在那些年月的美好之中,着眼於现在与未来,故而问道:“植物学的知识,姑丈你应该还没有荒废掉吧?” 荒废植物学?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忘记与她的相会?又怎麽可能忘记那一抹伫立在花田中的倩影?娇美的花儿啊,为何你们只有一春一夏的时光?为何你们能够狠下心肠,独独只留下赏花的有缘人呢? 卡波特浅笑,问道:“怎麽了?有事情需要我的帮忙吗?” “不,只是为你带来了一份礼物而已。” 华勒丝故作玄虚地摇了摇手指,自小背包中掏出一个黑色包装的礼物盒,递至卡波特姑丈的面前,示意他拆开观看,一探究竟。 “不会又是什麽恶作剧的奇术箱子吧?” 少女摇手指的动作不禁让卡波德想起了过去某个一直围着他打转的女孩,使他由不得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然後一边打趣,一边解开礼物盒,而伴随着他的动作,一支特大号的透明实验烧杯也赫然展现在她们三人的眼中。 烧杯的底部铺上了泥土,泥土中种植了一株拥有紫红色花瓣的植物,那是── “紫霞花?”卡波德挑了挑眉头。 “起初,我们也是如此认为,但是……" 红巾少女又拿出一个放大镜,交至他的手上,然後用一副高深莫测的语气向他说道:“如果经过仔细的观察,你将会发现更多,这不只是一株紫霞花而已。” 透过凸透镜,卡波德再次观察烧杯中的紫霞花,顿时,他发现整株紫霞花布满了错综复杂的符文阵图,霎时间,卡波德也不能解析这些符文阵图,他搁下放大镜,扬起了一抹温文的微笑,说道:“有趣。我能知道更多吗?” “求之不得。” 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奸笑回应了卡波德先生,他也意识到自己或是已经渐渐堕入了某个可怕的海浪漩涡之中,神秘同时意味着危险,不过,他并不在意,在四年前的十月,他真正关心的事物早已与秋花一起凋零了,其余的,就仅仅只是属於这一副残破身躯的「该为之事」罢了。 因此,他不怕冒险。 “那麽……伊白妮。” 华勒丝望向墨发女子,後者螓首轻点,以清淡的音色,为二人娓娓道来。 “紫云居是经营植物零售和茶室生意的,我们也有一些花田,茶室的花茶材料某部分正是源於自家的花田,可是,在两个月前,我发现某部分花茶的味道拥有微乎其微的差别,为此,我们苦恼了不少时间……” 短暂的停顿过後,伊白妮指向卡波特眼前的烧杯,说道:“最终,我们找到了一株特别的火阳花,不,或者说,我们找到了一株千面之花,也是阁下手中的紫霞花。” 卡波特先生:“所以,这是一株拥有极高模仿能力的植物?” 伊白妮点了点头,肯定之。 他又问道:“不过,它的名字又是哪里来的?。” 千面之花? 「真是一个缺乏品味的名字。」卡波德心想。 此时,华勒丝却是双手环抱於胸前,眯上蓝眼,浑身上下皆是散发出一种极其危险的气息,红巾少女以一副不耐烦的语气向发问者答道:“正是本小姐亲自命名的,如何?有意见吗?” “嗯,真是一个优美的名字。” 瞧见苗头不太对劲,卡波德乾咳一声,马上转移话题:“还请奥德金小姐你继续刚才的介绍,请问千面之花出现在何时?生长在何地?数目有多少?上面的符文阵图又是怎麽一回事?” 伊白妮点了点头,如实相告:“经过较为深入的调查,千面之花的形迹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一年的初春,至於它们生长的数目和范围却是暂时未能够断定的,现在,我们只是知道它们主要繁殖在南方的沃维尔平原附近一带。” 墨发女子语罢,华勒丝也开口说道:“至於千面之花上面的符文阵图,那就是我们寻上姑丈的原因了,大概你也发现了吧?在这些符文阵图上,依稀拥有一股诡异的邪气,加上出现的时间恰好正逢蓝月之後的春季……” 言至此处,卡波德却是已经听得非常清楚明白,他亲爱的内侄女将他扯入了一个不知深浅的渊谷,万一处理不周,他或许就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局面,不过,仍旧是那一句,他并不在意,因此,他只是自嘲似地笑了笑。 “所以,你们希望我帮忙研究这一株未知的千面之花?” 华勒丝点了点头,肯定之。 卡波特收起平日的温和,摆出严肃的表情,将烧杯重新装入礼物盒内,然後放进自己的随行公事包内,沉吟片刻,才问道:“那麽,研究的方向呢?你们希望从这一株千面之花中找出什麽来?” 少女竖起食指:“第一,透析所有符文阵图的作用。” 继而竖起中指:“第二,它的生长习性。” 最後是无名指:“第三,寻找它的天敌。” 将华勒丝的三个条件默记心中,分析,解读,总结。卡波特先生轻笑出声,作出似乎完全无关痛痒的猜测,悠然说道:“呵呵,我的好侄女,这一件事情是保罗侯爵给予你的任务吗?真是足够耐人寻味啊──” 华勒丝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故事才方开始,一切还是未知之数。” 并时,她们的餐点到了,一道法洛林名菜:烟燻狐狸肉。 …… …… ; 34. 空间实验 时光飞逝,艾朵琳在梅林斯顿学园已经一个人生活了快要两个月。 这是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 每日在清晨六时起床,熟练地把枕边的笨蛋八爪鱼「咬醒」,然後就是依照时间表上面的预定行程前往不同的地方,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努力向上,增进自我,往往直到晚上十时,她才会返回水之间的住处,简单地梳洗一下,转眼便要熟睡过去,迎接明日的来临。 仅是短短六十日而已,红发女孩就收到了勤奋的回报。 在武艺一途,女孩成功在基础枪术训练的期中测验中获得了上级的评价,而且,使她懊恼不已的战斗演练课也渐渐有了起色,在三十日前,整整被其他队伍打败了将近一个月的红发女孩和爱丽丝她们终於品尝到胜利的滋味,现时的战绩是七败四胜,纵然不太好看,但是也足以鼓舞人心,具有一种倒吃甘蔗的微妙滋味。 而在文理的教育中,女孩亦是渐至佳境,自从走进苏格拉底的研究室後,她在空间系课程的表现直可谓青云直上,在苏氏的三项课程中,女孩的成绩一直皆是位列三甲之内,如是观之,女孩的学分危机大概已经消退泰半…… 当然,不如意的事件仍然是存在的。 艾朵琳几乎认定了,卡波特先生确实对她存有满满的恶意。 那个文质彬彬的中年教授在每一堂上级符文学必然会向她提出三个问题,俱是一些寻常学生回答不出的难题,幸亏女孩每个星期日都有预习功课书本,否则早已遭到这一位公报私仇的好老师剔除出局,将她扯回学分的地狱之中。 时至十一月份,学院正处於短暂的秋季,泠风飘扬的柔和阳光中,直是一年当中最适合户外活动的绝佳气节,然而,此时的红发女孩却是满脸木然,正值大好年华的女孩死气沉沉地窝在苏格拉底的研究室中,埋首於五花八门的实验工具之中。 透过眼前的琉璃窗,艾朵琳可以依稀望见研究大楼下方的行人风景,偶尔也能够听见学生们的嬉笑声响,红发女孩憎恨之、嫉妒之,心里万分希望自己能够长出一双翅膀,弃绝手边的研究项目,一举逃离哲学家的阴森牢笼。 「难道,这就是我的青春吗?」 秋意渐浓,连带红发女孩也不禁有些伤秋悲春起来,这不,一记落差的弦线毫不停滞地划上精白的雪连纸上,残酷地毁去了某人十五分钟的进度。 听见违和的纸笔磨擦声,艾朵琳回过神来,望见那一道划线,心中反是愈加恼恨,她轻叹一声,粗暴地将阵图掐作一团废纸,用力塞入已经盈满的垃圾篓中,结果,啪躂啪躂的,半个小丘的废纸团倾倒满地,似是在证明「愤怒往往只会坏事」。 自作孽,自消受。 弯下腰…… 将工作区的地板收拾乾净…… 抱起废纸篓…… 转身,准备拿去倒掉…… 噢! 红发女孩发现有一个哲学家正阻挡在她的去路。 “午安,苏格拉底教授。” 些许惊吓过後,红发女孩望向这一个神出鬼没的老头子微微一笑,坦白而言,她还是蛮喜欢这一位奇特的教授的,至少,他一直都很善待自己,而已也逐渐开始允许她触碰有关於空间系的研究项目,为她的学术前景打开了一扇天窗。 “午安,亲爱的艾朵琳。” 在艾朵琳的面前,老而壮健的苏格拉底教授总是一位慈祥的老者,他从不生气,也不急躁,唯独受到图书馆馆长追杀时,他才会罕有地显得有些慌乱失态,对於那一追一逃的两人,亲眼目睹此事的小女孩只是感到非常的庆幸。 庆幸自己从未开罪过伟大的莫卡奈馆长,那是一位可怕的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唯有不长脑袋的笨蛋才会试图挑战他的原则──图书馆的所有规则。 “艾朵琳,最近,你的研究项目都做得挺不错的。” 听见苏格拉底给予的赞赏,红发女孩顿时感到一阵疑惑,她认识的老教授纵然不是什麽极端严厉的作风,但是也不会特意去嘉勉自己的学生,显然,这句说话应该只是一句前言而已,主菜尚在後头,故此,红发女孩不吭一声,只是静候其言。 信然,苏格拉底马上就展露出自己的意图,以一副循循善诱的姿态向女孩说明道:“其实,老师正在筹备一个秘密的大型研究项目,想要邀请你作为我的助手加入,当然,好处不会少,譬如金钱、经验,还有……课堂的分数?” 可恶的老不修,竟然利用课堂的分数威胁老娘! 艾朵琳在心中骂了一个翻天,表面却仍是和颜悦色,恭恭敬敬的,在尘埃落定之前,她还想要争取一下,质疑道:“苏格拉底先生,我们研究所拥有这麽多优秀的人材,我想知道,为何偏偏是我这一个新人?” “好问题!你猜猜看?”苏格拉底先生笑而不答。 在某方面异常敏锐的红发女孩猜道:“因为那是一个秘密吗?” 老教授点了点头,拿起一根炭笔,在艾朵琳手持的废纸篓外框上面画写了一会儿,随即,一道彩光闪现,眨眼间,里面的垃圾就通通不见了,红发女孩扯了扯嘴角,腹诽之:「随机座标的空间传送魔法,我所认识的苏格拉底老师果然不是一个好人!」 处理掉女孩手边的垃圾後,老教授又说道:“没错,我的选择正是始於秘密二字,我翻查过你的个人档案,发现你的姐姐乃是伊白妮-奥德金,而你的推荐人则是华勒丝-纳斯农,所以,你被选上了。” 姐姐大人和恶质贵族? “等等,我不太明白老师你的意思……”红发女孩的心田布满了问号和感叹号,当女孩听见长姐的名讳时,她的全身上下每一条神经皆立即警觉起来,女孩决不容许任何存在伤害到她的家人,包括她自己。 苏格拉底捋了一把长胡,故弄玄虚似地说道:“关於这一层问题,我也不能直接回答你,若然你有兴趣的话,请你自己向奥德金小姐和纳斯农小姐她们寻求答案吧。" 末了,老教授又是语重深长地劝勉女孩:“不过,为师是由衷希望你能够参加这一项研究计划的,如此绝佳的学习机会,实在非常难得,那是一件几乎所有空间系学者也要为之疯狂的罕见宝物,毫无疑问,它是一个美丽与危险的谜题。” 「伊白妮、华勒丝……」 「美丽、危险……」 思及此处,红发女孩匆匆迟别了苏格拉底教授,她快步行至自己的水之间215室,在双人床底拉出那一个粘满尘埃的皮箱,宛如一名作战期间的士兵,迅速地从衣柜中掏出两套替换的衣服,又在天花板的破烂孔洞中掏出暗藏的财物,给她的室友蓝朵儿留下一纸便条…… 是的,她决定立即离开梅林斯顿学园,返回伊斯奈的紫云居! 无论如何,她都要和伊白妮她们当面将事情谈出一个明白,为何她们会牵涉到一名高级魔导师口中的危险?为何直到现在她才透过别人的嘴巴得悉这一个重要之极的讯息? 在愤慨与疑虑与担忧的复杂心情中,红发女孩乘上了前往王都伊斯奈的午班车,她粗略估计,恐怕要在晚上九时才能够抵达自己心心念念的家园,将满心的言语向两位年长者宣泄而出,她不愿又一次失去心爱的谁…… …… …… 是夜,一个漆黑的男人漫步行走在梦妮丝塔的街道,他追随心中的呼声,寻找至一间路边的小酒摊,酒摊没有别人,独独只有老板和男人,男人点了一杯能够麻醉悲伤的伏特加,然後在无月的夜晚拔出了腰间的宝剑,在静穆的夜黑切断了老阔的头颅…… 可是,谁也没有流血,谁也没有死亡。 唯有一条灵魂消逝在这个使人苦痛的亚瑟大陆。 漆黑的男人扭曲地笑了笑,喝乾了酒桌上的伏特加,没有留下一枚钱币。 他本来就是一名讨债的人。 …… …… ; 35. 美人之居 秋夜,玉钩新月,法可华大街,美人阁。 手提一个厚重皮箱的红发女孩最终停步在仇敌的居所,她也曾经回到自己的紫云居,可是,店舖已经关门,家里亦没有半个人影,根据以往的经验,自然而然地,红发女孩马上跑到纳斯农分家的美人合寻人,而优秀的黑人管家也印证了她的想法。 “晚安,艾朵琳小姐。" “你想见大小姐和伊白妮小姐?抱歉,她们一起前往梦妮雅塔去了,并不在美人阁中,按照她们的行程,最快也要到後天才能够回到伊斯奈,不过,蕾娜小姐倒是被寄托在美人阁之中。" “呵呵,放心吧,蕾娜小姐很适应在这边的生活,美人阁亦几乎快要成为她的第二个家了。那个……时近深夜,阁下还是在本府留宿吧?若然大小姐知道吾等怠慢了阁下,难免又是呵责一番。” 因此,红发女孩便决定暂时留在美人阁中,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的事情。 接待她的女仆不是别人,正是紫云居的服务生,古兰。甫见面,甜美的猫女马上就为女孩送上了亲切的拥抱,大概是因为她们的女仆长并没有在美人阁之中吧?所以猫女才能够如此放肆逾矩,复归一副纯真率直的自然本性。 在古兰的周全下,女孩被安排了一间客房,泡了美美的牛奶浴,穿上了舒适奢华的真丝睡袍,放在平日的她,恐怕早已扑倒在柔软的贵族高床,不断地吸气;吐气,然後,挂上一抹幸福的微笑,沉入悠远的梦乡,抛却一切凡尘俗事。 可是,女孩心中忧戚,实在没有半点睡意。 猫女古兰坐在女孩的身边,客房的大床上,虽然她不是一名人类,但是她也品尝过悲伤与忧惧的滋味,猫瞳中的女孩没有掩饰自己的愁绪,难道正在期待别人的安慰吗?真是一个任性的小家伙。 不过,猫女才不会吝惜那麽一点儿的温柔。 如今,她憎恨着人类,也喜爱着人类。 “艾朵琳。” 古兰以微甜的声线呼唤出女孩的名,尾巴顽皮地窜入红发女孩睡衣,溜至她的玉背,轻轻地拂扫在她柔嫩的肌肤,这个举动一下子便将女孩敏感的神经逗弄至颠峰的状态,战栗得忍不住直起腰板,娇声尖叫出声,继而向她投去一个嗔怪的眼神。 「真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女孩子。」 得到预期中的反应以外,猫女贼贼一笑,搓揉在女孩的小脑袋之上,将她半乾的红色长发弄乱,一副厚颜无耻的模样,笑问道:“奥德金的二小姐,你也终於到了多愁善感的年纪吗?怎样,究竟是哪一个幸运的小混蛋偷去了吾家闺女的心魂?说给姐姐听听。” 狠狠拍掉作恶的猫爪,目露凶光的红发女孩却是心中一暖,她鼓起泡腮,语气带点小傲娇,轻哼了一声,说道:“我这一块小身板哪里能够招惹什麽偷心贼?我只不过正在想……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有古怪!」 一下子看穿了女孩心中藏着某些话儿不说,古兰不像是一名女仆似地踢掉鞋子,爬上刚刚才铺好的床单,一把将女孩抱在怀中,致使两人彼此的娇躯可以甜蜜地腻在一起,探问道:“古兰也想知道你在考虑什麽事情,请你告诉我,好吗?好吗?好吗?好吗?好吗……” 好吗? 尚未等到女孩回答,一阵接连不断的痕痒触感却是填满了她的脑海,使得女孩止不住地大笑出声,她一边抽搐着,一边怒视着贪玩的猫儿── 「为什麽这只万恶的猫女会知道她身上的敏感地带啊?难道是平日一起洗澡时露出了破绽了吗?呼呼呼……啊不行了,快要不能呼吸了!」 笑声与喘息声中,红发女孩屈辱地说出「投降」二字。 “哼,哼!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骑在女孩的腰间,古兰一脸得意地说道。 “可以了,可以了……所以,赶快给我下来!” 究竟是谁不想好好说话啊?艾朵琳反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答应了古兰的要求,当猫女乖巧地坐到床舖上面的时候,女孩也像是猫女一样,把自己的室内鞋逐一脱掉,然後从床头爬上床头,最後以柔顺洁净的棉被包裹上自己那略有寒意的身体,双目放空。 “古兰,距离你认识我们奥德金一家也有五个多月了吧?” “嗯。”古兰哼声应道,双手则是自顾自地脱下身上的女仆装束。 “你为何要脱掉衣服?”女孩自然是无法视如无睹。 於是,猫女露出无辜的眼神,搔了搔脸颊,悻悻然地笑道:“不知怎地,一旦看到软绵绵的被窝,人家就想要一起钻进去取暖呢,难道艾朵琳你讨厌这样子吗?若然如此,古兰便不进来了。” 「应该只是猫儿的习性吧?」 将异状的简单地归咎於生物的原始本能,女孩撑开左手,牵起净白棉被的缺口,在冷空气的刺激下,催促身上仅余一件短衣的古兰赶快入内,後者高兴得翘起了尾巴,点头如捣蒜,一下子钻入了被单的怀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个十分惬意的幸福表情。 在片刻温馨与沉默以後,红发女孩将略感疲惫的小脑袋轻轻地靠在古兰的肩上,让她稍微分担一下压抑自己的重量,在心灵放松的刹那,女孩樱唇轻启,没来由地,提起了一个甚少谈论的话题。 “古兰,在你的眼中,我姐姐是怎样的人?” 两颗漂亮的琥珀猫瞳朝向右上角的天花板投出疑惑的目光,良久,古兰伸手抚在棕发上的蝴蝶结,最终以纯纯的语气回答道:“古兰认为伊白妮小姐就像是大海一样,温柔得可以包容一切,孕育万事万物,总而言之,你姐姐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大海吗? 艾朵琳闭上碧色的眼睛,陷入在蓝月所映照的那一个神殿之中,默默回忆往事,陌然,女孩在些许的慌乱当中睁开了眼,向旁边的猫女说道:“倘使如你所言,姐姐只是一个如此单纯的女人,你们的大小姐又怎麽会一直缠绕着她呢?” “姐姐她……不是大海,大海是你们的卡萝夫人,卡萝夫人她总是可以掌控自己的情绪,直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完美小姐,所以,她才是善变而可怕的大海,亦是神秘而伟大的大海。” 红发女孩顿了一顿,又说道:“姐姐她其实是一口锋利的匕首,她平日会安安静静地倘在刀鞘当中,从不轻易动用,直至必要的时候,利刃才会展露锋芒,呈现出使人惊诧的另一面,那一面……我也只是短暂地看过一次而已。” 纵然女孩如此描述,古兰还是难以想像。 “你说的那一次是……” “抱歉,关於那一次的事情,我并不想提及。” 艾朵琳马上中断了猫女的疑问,又是忧心忡忡地说道:“现在,我很担心姐姐她会因为这一种两极化的性格而遇上麻烦,你知道吗?你们的大小姐正在密谋一些奇怪的事情……” 猫女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认同道:“确实,大小姐她们最近一直出门频频,而且来访美人阁的客人也增加了不少,至於她们出门的原由也没有半位仆人知道一星半点,不,或许,莱利和菲丝是了解内情的,大小姐一向十分信任她们两个。” “难道华勒丝就不相信你和安娜吗?”女孩反问道。 古兰傻笑了一下,耸了耸露出在两个被单外面的光滑肩头,颇有自知之明地说道:“大小姐应该还是相信我和安娜的忠诚,她一定坚信我们都是那种管不住嘴巴的笨蛋,所以,我跟安娜姐姐只是负责照料美人阁的日常运作而已,而那些奇怪的事情就万万轮不到我们干涉了。” 望着一脸傻气的猫女,艾朵琳叹了一口长气,果断放弃从古兰身上继续打探消息的打算,尽管她明白华勒丝根本就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蛋,然而,经过一番倾诉,女孩内心的波动已经平伏不少,重新意识到绝大部分的事情皆不是透过担忧而能够解决的。 故此,她倾倒在床上,笑咪咪地抱着暖洋洋的猫儿,迎接明日的到临。 快要入睡时,女孩陌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急於返回王都的自己完全忘记了给爱丽丝和长公主她们二人留下任何口信通知,而今晚乃是星期日,也是她们约定的练习日,如此一来,雪丽小姐绝对会……杀了她! 在恐惧和睡意的对决中,古兰的玉臂轻轻抚慰在女孩的玉背,使颤抖的女孩本能地靠在猫女的胸怀,找到失却的安全感,於是,睡意战胜了一切,打败了邪恶的爱丽丝女王,将女孩送入了童话般的梦乡──那里,没有蓝月夜。 …… …… ; 36. 年少无知 一直在美人阁待了足足三个晚上,红发女孩才终於收到华勒丝她们回到美人阁的消息,而此时的女孩则已经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烦闷,她急匆匆地窜出了自己的客房,以不太雅观的小跑去到伊白妮平日居住的客房前面,然後礼貌地敲响属於长姐伊白妮的门扉。 咯、咯、咯! “进来──” 房间内,远远地传来一把清冷的女声,示意敲门者入内,红发女孩自然认得这一把声音的主人,那并非伊白妮的声音,而是华勒丝的。不过,艾朵琳对於华勒丝正待在自己姐姐的房间这一个状况倒是没有感到多少讶异,故此,她推开了门。 隔了一分钟左右,艾朵琳却又轻轻地关上了门,双足未曾移动过半步。 她看见了…… 看见了自己的长姐仰卧在水蓝色的床单上,羊脂白玉般的肌肤没有任何衣物的遮掩,女孩也看见了华勒丝,贵族少女彷佛如同一名初生的婴孩,俯伏在母性的光辉之中,贵族纤美的左手握住仙子的玉峰,单薄的红唇含在成熟的樱桃…… 那一刹那,红发女孩只看了一个目瞪口呆,无法作出任何反应,昔日清脆宛如水滴寒泉的声线如今赫然沦落成幽怨狐媚的申吟,那一双湖水绿的眼眸在野蛮的侵略底下,唯有勾勾地望向门前的女孩,水雾迷离的,似羞似惭的,简单就是在哀求…… 哀求自己的血亲不要看下去了。 一片混沌中,红发女孩隐约听见了…… 她的内心冒出了一记粉碎的声音,残酷的声音。 因此,红发女孩轻轻地关上了门,不敢看。 …… …… 门关上了。 奸计得逞的华勒丝愉悦地笑了。 墨发女子方才的表情已经暂时填满了她的好奇心,而且,她也该是时候向世人宣示,伊白妮是只属於她一个人的宝物,唯有自己才能够享用她、玩弄她、破坏她、践踏她、丢弃她,使她永远舍不得离开自己,永远无法摆脱自己的掌握……直到女子失去那一份浑然天成的美感。 可是,华勒丝却是深深明白…… 有些的美感是永恒不灭的,恰如她记忆中的母亲,恰如那一位榆树屋的主人,即使她们身陷於污浊的泥泞,或是腐烂在时光赐予的死亡当中,她们的姿态终究还是使人难以忘怀的绮丽,因为,她们并非只是美貌的女人,而是美丽的延伸,也是美丽的本身。 故此,红巾少女已是无可救药的。 “亲爱的,做好觉悟了吗?” 娟丽的声音不是华勒丝的声音,华勒丝的笑容凝住了。 骤然,被她压在身下的墨发女子绽放出一种异样的气息,两颗翠绿的眼睛寒如冰雪,使得贵族少女的身子不禁一僵,吓得往後一退,立时,一股霸道的力量将贵族少女翻转过来,牢牢锁在气氛旖旎的床单之上。 随即,华勒丝承受到自己亲手种下的恶果,昔日乖巧的鱼儿摇身一变,化作了一尾顽劣邪魅的海豚,奸狡的游物将猫儿从甲板拖入大海,以雪白柔美的身姿盘绕在猫儿的周遭,使牠迷失在清凉的漩涡深处,阵阵的浪潮拍打在迷失者的溪岸,前所未有的刺激使得猫儿忘形地嘶叫出声,优雅的仪态已是荡然无存。 屈辱,强烈的羞耻感逐渐盈满了华勒丝的自尊心! 红巾少女轻咬下唇,千方百计想要抑止萦回在胸腔的快意,可是,她终究是不敌於温润如水的抚触,情难自禁地发出凄迷燕婉的痴鸣,她彷佛不是自己了。 “嗯哼……你妹妹……嗯……会听见的……嗯嗯……” 落难的少女尝试求饶,然而,专业的狩猎者哪里还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回应少女的,唯独只有一抹嘲弄天真的邪笑,以及妖魅般的耳语:“正好……正好让她明白……尽管是世界上最高贵的明星,也会有羞於见人的另一面。 “所以,坦然以对吧,亲爱的。” 迷魂夺魄在华勒丝的耳边悠悠飘过,接着则是更加使人歇斯底里的报复,灵活的海豚撕咬着,舔吮她的血液,在她的肌肤遗留自己的痕迹,时而将她扯入海浪的深渊,又在她快要窒息的前夕拯救出来,使她忘记自己,使她忘记一切…… 使她甘心舍弃自由。 …… …… 良久,门後的声音止息了,不知怎地,红发女孩竟也跟着松了一口气,陌然,衣衫单薄的华勒丝掀开了透声的门扉,以一副冷淡的姿态站在艾朵琳的身前,颇有默契地,她们都没有提起什麽多余的事情。 仅是开门,以及进门,如此而已。 双人床上,伊白妮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她一边梳理自己的墨绿长发,一边向自己的二妹投出一个温婉的眼神,示意女孩坐到自己的旁边,红发女孩望向这一张尚有浅淡水渍的床单,她的俏脸微微一红,犹是依循了长姐的指示,乖巧地坐在她的左侧,恰如两姐妹平日相处的方式。 “怎麽了?你怎麽突然溜回家里来了?” 伊白妮亲昵地摸了摸红发女孩的脑袋,微笑问道。 故此,艾朵琳在享受抚摸的同时,简略地道出了苏格拉底教授的邀请,谈及了秘密研究计划的事情,末了,红发女孩紧紧盯望着自家长姐的双眼,奶声奶气地提问道:“伊白妮姐姐,你说……我应该加入这一个研究计划吗?” “不行。” 出乎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伊白妮给予了否定的答案。 “为什麽?" 红发女孩脸色一沉,反抗似地站起身来,转身质问道。 “太过危险了。” 这一个理由是红发女孩在心中预设的理由,也是女孩不希望自伊白妮口中听见的理由,因此她难得地忤逆了长姐的意愿,以近乎质问的语气向眼前两女大声钉问道:“危险?难道作为这个研究计划的筹划人,你们便完全没有危险了吗?” “两件事情并不能够混为一谈……" 伊白妮无奈地摇了摇头,以严厉的语气训诫道:“艾朵琳,听姐姐的话,千万不要参加这一个研究计划,那些事情,都不该是你应该插手的,只是一个研究助理而已,可以代替你的人选太多了,你没有必要牵涉其中。” 「所以,亲爱的伊白妮姐姐,你就是无法取代的人选之一吗?」 瞧见伊白妮的语气渐趋强烈,艾朵琳内心的担忧也是浓厚起来,她稍稍磨平了言辞中的犄角,以退为进,化刚为柔,转了一个方向探问内情。 “伊白妮姐姐,请告诉我,你们究竟正在筹划什麽事情?我真的、真的非常担心你们,担心得无法不马上赶回来,亲眼瞧瞧你们,亲眼看看平安的你们,因为,你们就是我的一切。。” 伸手拭去女孩眼角的泪水,长姐的心,绞痛。 可是,她仍旧没有透露出任何重要的讯息,只是作出明显不过的敷衍,搬出卡萝夫人当日的说辞:“没有,只是一些生意而已,不是什麽危险的事情,你不用太过担心,我们会将一切处理好的。” 伸手拭去自己眼角的泪去,次女的心,失落。 红发女孩连连後退,以挫败的姿态退至房间的门口,彷佛就要被长姐的言语驱逐出去,她赫然发现,她和她们的距离,真远……真远…… “可是,苏格拉底教授并不是如此认为,教授说……” “艾朵琳,听着!" 伊白妮轻喝一声,继而流露出一种近乎哀求的神情。 她吩咐道:“不要多问,不要多想,然後回到梅林斯顿学园,拒绝掉老教授的邀请,将关於这一个研究计划的事情通通忘记,好好安稳地渡过你的学园生活,至於其余的事情,姐姐会妥善处理的,相信我,艾朵琳,相信我,我的妹妹。” 嘭! 艾朵琳再也无法承受了。 无法承受了。 她又一次想起了蓝月…… 想起安德鲁,想起科尔,想起夏洛德,想起丹宁,想起那些疯狂和残酷的画面! 她想起……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无能的自己,无知的自己,无助的自己,无法挽回任何事物的自己,如今,她改变了吗? 如今,一成不变。 两行清泪搁留而下── 红发女孩摇头,止不住地摇头,彷佛在否定什麽似的,她扭开了冷冰冰的金属门把,不敢继续面对亲脉相连的至亲,不敢继续面对现在的自己,她逃跑了,她又该往哪里逃跑呢? “fa_simalainoo_jairdalimerato_fumurdtrond。” 此时此刻,她唯有祈祷。 …… …… ; 37. 乾柴烈火 艾朵琳离开学园三天後的晚上,十坪实用面积的二一五室内。 正所谓三个女人一个墟,仇人见面,格外眼红…… 当命运之神决意把爱丽丝、蓝朵儿,以及长公主放入同一间狭窄而挤迫的密室时,战争的号角已是难免吹响,她们彼此的荣耀和尊贵必使她们相斗,直至胜负论定── “你们!为什麽会出现在老娘的宿舍?!” 一把严厉的女声爆发在二一五室,蓝朵琳颤抖着手指,直是气得七窍生烟,她真是万万想不到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肆意闯入百姓之家,而且还是自己的家,一时间,蓝发少女的内心不禁生出一阵世态炎凉的无限感慨。 听见某人的质问,作为「闯入者」之一的爱丽丝冷哼一声,她一边在玄关脱掉油黑的皮鞋,一边冷冰冰地回应道:“我们是来找艾朵琳的,与你无关。” 对於蓝朵儿,爱丽丝纵然能够理解,却也始终摆不出半分好脸色。 “与我无关?" 蓝朵儿夸张地惊叫一声,从书桌的顶端一跃而下,发出一记「咚」的声响,然後,她张开了自己的双臂,挡住入闯自家的两女,质疑道:“小艾她不是已经回到伊斯奈的老家去了吗?究竟是谁允许你们进入我们的宿舍?” 「疯女人!」 爱丽丝毫不掩饰地反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从冬衣的口袋中抽出一张对摺成为四层的信纸,然後不徐不疾地摊开了它,再将它垂直举在蓝朵儿的眼前,并以纤美圆润的指甲点出信中的某段文字,那是红发女孩的字迹,蓝朵儿认得它们。 “我们既然从正门入来,自然是获得了艾朵琳的允许。”紫发少女理直气壮地说道。 殊不料,蓝朵琳却是怒上眉梢。 “但是,你们还没有拥有老娘的批准,可恶的非法入侵者!” 「什麽?非法入侵?」 「真是……真是……真是不可理喻!」 无论如何,雪丽小姐也不能接受蓝发少女的指控,她一向自诩奉公守法,属於捡到一个铜板也会交给城管叔叔的好孩子,对於自忖尊贵的法官嫡女而言,所谓的「非法入侵罪」乃是天大的诽谤,那是直接侮辱了她的人格!因此,她反唇相讥。 “什麽非法入侵者?愚民,难道你没有读过水之间的宿舍条例吗?" 基於法官嫡女的学养,爱丽丝正好读过这里的宿舍条例:“只要获得任一住客允许和担保,其他外人便能够在深夜十二时以前,自由进出该名住客租用的房间,正正因为拥有足够的法律依据,我们两人才能从舍监的手上拿到这一条钥匙!怎样,无话可说了吧?” 语毕,爱丽丝拿出一口钥匙,炫耀似地亮在蓝朵儿的眼前。 而蓝朵儿呢?她心中暗恼。 「可恶!为何她们会有钥匙的?亏老娘以前一直都是爬树进来!」 瞧见传说中的钥匙正被紫发少女操弄在的五指之间,蓝朵儿十二万分的心理不平衡了,自全入宿舍第一天就不小心弄丢了钥匙的疤脸少女骤然蹦跳起来,猛地扑向爱丽丝,意欲讨回公道,探手想要把那条自己早已丢失的钥匙抢回自己的心中,心中美其名为「物归原主」。 骤不及防之下,爱丽丝竟被蓝朵儿简单的压倒在地了! 混乱中,一者穷追不舍,抢夺钥匙,一者攥紧拳头,誓死守护。 旁边,君士坦蒂娜平静地看待一切,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制止攻守激烈的双方,以庄严郑重的声线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公主命令你们马上把这个宿舍的拥有权交出,然後……马上、立即、迅速消失在我的领土。” 言语甫落,房间立即陷入寂寥的沉默。 爱丽丝:“……” 蓝朵儿:“……” 攻守的双方相望了片刻,同时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真是一个完全不符合长公主风格的理由…… 「太可怕了!」 纠缠在地板的两人生出了同样的感受,难得默契地各退一步,暂时回到非战争的外交状态,随即,伟大的君士坦蒂娜越过了蓝朵儿的封阻线,优雅地坐在经过改良的双人床上,呆呆的,萌萌的,歪了歪头。 然後,平静地补充道:“不,开玩笑而已。” “呵呵……殿下真是太风趣了。” 爱丽丝她们忍不住齐齐赞美,而她们的脸上则是比起哭泣更难看的笑容,在她们两人的认知当中,长公主的一颦一笑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异象,如非祝福,便是咀咒,恰如那一首民谣的歌词。 【仍会有人说起,此次非生即死……】 拍了拍有点小激动的心脏,爱丽丝扬起了往日的微笑,少女挪动一双玉足,款款行至长公主的身边,坐下,与公主共坐在双人床的左侧。 “等等!邪恶的奶牛,谁允许坐在老娘的床上了?” 又来了── 听见某人的吵闹声,爱丽丝反了反白眼,心中充满了厌烦的情绪,她不愿与蓝朵儿争辩下去,於是主动退让,站起来,坐到床舖的右侧,噘起嘴儿,晦气地说道:“本小姐坐在艾朵琳的床上,总可以了吧?” “不可以!” 一贯难缠的蓝朵儿又喊道,爱丽丝反起了今日第三次的白眼。 “那也是老娘的床舖!” 「又是一个无稽的理由──」 大法官的嫡女乾脆不坐了,她指向床子的左侧,又指向床子的右侧,双臂环抱胸前,轻轻托起丰盈的双峰,质问道:“这是你的床,那是你的床,那麽,艾朵琳的床舖呢?难道她连一个睡觉的地方也没有吗?” 闻言,蓝朵儿一脸正经地指了指长公主殿下安坐的床舖。 爱丽丝望向那一张床舖,沉思了一会儿,顿时感觉自己受到对方的愚弄,随即,一抹危险的光华掠过她的双目,她用力地指向另一张床舖,冷道:“你方才说过的,这是你的床舖。” 蓝朵儿却是鼻孔朝天,得意洋洋起来,发表了划时代的伟论:“确实,这是小艾的床舖没错。但是小艾是属於老娘的,所以,她的就是老娘的,老娘的还是老娘的,毫无疑问,这一张床舖也是老娘的资产。” 末了,蓝发少女又是点了点头,似是自我肯定。 “真……真是强盗般的思维方式!" 爱丽丝不能忍受下去了,她讨厌蛮横的人,发自心底的讨厌。 “蓝朵儿,本小姐现在严正声明,艾朵琳不是你的附属品,即使只是一无事处的吉祥物,但她也是我们队伍的其中一员,本小姐决不会坐视你向她施行的所有恶行!” 法官的嫡女发表了正义的宣言。 可惜,一切的道德法理,放在蓝朵儿面前,皆如镜花水月,实是毫无意义,仅见蓝发少女耸了耸肩膀,倒竖怒眉,大义凛然地说道:“怎麽?你想要跟老娘抢手下吗?堂堂一名贵族竟敢公然侵占平民的资产,将别人的,当作自己的,难道咱们的法洛林就没有王法了吗?” 「无法沟通!」 「实在是没有办法沟通了!」 爱丽丝蓦然了解到自己往昔的愚蠢。 紫发的少女自嘲一笑,娇美的容颜直是如同公主一般的平静,她的语气没有愤怒,她的语气没有憎恨,她只想给予犯罪者适当的惩治,一如失败的过往,她挑衅她,说道:“蓝朵儿-呼耶律,尔敢接受吾之挑战否?” 蓝朵儿不屑一笑,嘲讽道:“怎样?道理说不通了,就要行使暴力了吗?" 然而,拥有伤疤的少女从不畏惧任何形式的战斗。 因为,承接天命的少女唯有享受任何形式的战斗。 呼耶律是她的姓名,她,无处逃避,和平注定与她无缘。 “不过,老娘允诺你的挑战。" 她自信地回答道:“如何?想要单挑,还是群殴?时间、地点随便你选,反正老娘肯定可以把你这一只祸国殃民的小妖精打败一个千次万次,永远也不会让你碰上胜利的一天──” 不如往日,爱丽丝没有介意那一些轻浅的侮辱,仅是依循心中的公平,制订了她们彼此的赌约,不知为何,直觉告诉法官的嫡女,这一次,她必然胜出,因为,这一次的胜负,无关於荣誉,无关於利害,唯有是非而已。 喀擦── 当爱丽丝和蓝朵儿之间的赌约确立以後,某人兀然推门而入。 爱丽丝她们等候的人儿回来了! 瞧见这一个不迟而别的小混蛋,大法官的嫡女眨了眨眼,浑身冒起浓密的黑气,撑起僵硬的灿烂笑容,逐步靠近神色恐惧的红发女孩,在雪丽家族的传统中,所有致使长辈忧心的坏孩子都必须受到「刻骨铭心」的惩罚。 那是怎麽样的惩罚呢? 爱丽丝才不告诉你们。 …… …… ; 38. 悖逆之路 星期日,下午三时,沉思者广场。 一个红发女孩孤伶伶地独坐在长椅之上,她的双膝放了一本厚厚的书本,书页在秋风的吹拂下胡乱翻飞,显然,女孩没有半点读书的意欲,原本明亮清朗的眸子此刻也是呆呆的,出了神…… 在水花四溅的喷水池边,王子殿下的乐曲依然飘扬。 忽然,在红发女孩端坐的长椅下方,发出了另一阵悉悉率率的声音,引得女孩慌忙站起,躲至一旁的草地,她双臂合抱着书册,战战兢兢地打量长椅的底部,从中,匍匐爬出了一个人型生物,女孩知道的,这个生物的专业学名乃是「老变态」。 「老变态」狼狈地吐了几口枯黄的杂草,拍了拍身上的泥沙尘土,缓步行至女孩的前面,他慈祥地笑了笑,向她说道:“艾朵琳,老师迟到了,真是抱歉。” 艾朵琳盯了自家导师的下巴一眼,顿然发现长长的灰白胡须缺少了齐整的一截,观其纹路,估计该是某种利器削成的,因此,红发女孩只是促狭一笑,打趣道:“亲爱的苏格拉底老师,莫卡奈馆长仍然不愿意放过你们吗?” 老头子尴尬地笑了笑,耸了耸肩,以无奈的语气说道:“谁叫他是图书馆的法老王呢?作为长生者,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而老身和仲尼老匹夫的鲜血也正好可以替他警惕一下其他金字塔的使用者,标举它的规则。” “长生者?” 听见这一个名词,女孩不禁有些惊愕。 “诶,你难道不知道吗?" 苏格拉底则是露出一个感到奇怪的表情,徐徐为红发女孩讲解个中始末:“莫卡奈馆长他是四百年前的人类,基本上是一个属於贤者塞密思年代的老古董。据说,馆长是贤者的好友之一,曾经一同进入生死迷宫,并且成功通过了它的考验,获得不老长生的躯体,自贤者塞密思离开阳世以後,他便一直留在金字塔内,负责管理图书馆的运作,不问其他红尘俗事。” 努比安斯-莫卡奈!诞生在四百年前的着名历史学家! 我还以为只是刚好同名同姓而已! 艾朵琳忽然感觉自己的小心脏似乎快要承受不住了,只消想到那一堆传说中的主角曾经站在自己的旁边,而且自己还亲身和他们本人谈过两三句说话,红发女孩的肾上腺素就不由得上升了好几十倍,暗自激动得快要面临窒息的状态── 陌然,苏格拉底只用一句说话就将女孩的愉快心情扯回谷底当中,勾起了沉殿在内心深处的所有烦闷,老教授长叹道:“唉……别谈莫卡奈馆长了,咱们来说说正事吧。艾朵琳,关於上次提及的研究计划,你考虑得如何?” 天真自然的笑容化作了一条严谨的水平线,红发女孩沉默了片刻,给予了认真的答覆:“苏格拉底教授,你们的研究计划是一个证明自己的良好机会,请务必允许我的加入,不过……我有一个任性的请求。” “说出你的条件吧,艾朵琳。” 考虑到战术演练课的事情,红发女孩坦言说道:“在这一个学期完结之前,我希望能够自主调节参与研究计划的时间长度,毕竟现在我仍然处於学分的危机当中,必须尽快赶上各个课程的学习进度,还望教授通融一下。” 不假思索,苏格拉底教授马上应允了女孩的要求,说道:“当然可以,这一次的研究计划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够完全结束的,所以,你尽管为自己的学分烦恼去吧……再不济的话,本教授也未尝不可以替你开一下後门。” 末了,一向雷厉风行的空间系教授也不等待女孩回应,便立即使出一个传送魔法,离开了沉思者广场,秋风中,缓缓飘落一片轻盈的小字条,降落在女孩的眼前,女孩伸手捉住了它,掐在两指之间,低头察看。 上书曰:「时间:依旧;地点:和平向往之处。」 甫阅毕,小纸条便泛起一浪光华,随即,一阵庞大的空间压力笼罩其上,直教它压缩为一粒肉眼难觅的尘沙,在瞬息间,消逝在微凉的风中,邈然无踪,不留半分痕迹,红发女孩心领神会:他们十分重视保密的工作。 「和平向往之处?」 红发女孩沉吟了五秒钟,心中有了答案。 此时,艾朵琳再也按捺不住身体的不适,有一股沉重的疼痛不断肆虐在女孩的脑海深处,她的胃部又涌出了强烈的呕吐感,使她忙不迭地想要赶回自己的宿舍,暗地解决困扰自己的徵状,然而! 呜呜呕──呜呜呕── 在光鲜绵绣的大道中,红发女孩终究是难以自抑,那一些丑陋的、不堪入目的事情全部倾泻一出,洒落路旁的草地,混和在青涩的草丛和污浊的泥土当中,塑造出一副愚蠢的、不洁的、低贱的光景。 周遭的目光纷纷投留在她的身上,在窃窃切切的讨论声中,一位好心的学姐走到了女孩的身边,为呕吐的女孩递上一面洁白无垢的手绢,示意她清理身上的秽物,又了解与慰问她的情况,给予体贴的关怀…… 啪! 红发女孩却是没有领情,她决绝地拍开了学姐的手掌和丝绢,使得浓稠的液体沾粘在自己的衣服和鞋子,任由酸臭的气味一直挥之不去,在善心学姐一片愕然的表情中,她惨然一笑,蹒跚前行,喃喃低语:“这是我的罪孽,我该受的……这是忤逆的报应,我也该受的……所以,别管我了。” 昨晚,红发女孩在自己的行李箱中发现了一封信件,执笔者的本质乃是人间的魔鬼,书写的内容全是扣人心弦的诱惑,每一个文字和符号都是欺骗玩弄的手段,使人深陷其中,使她不能脱逃…… 因为魔鬼知道红发女孩的姓名,了解她的过去和弱点。 ※※※※※※※※※※※※※※※※※※※※※※※※ 【魔鬼的信件】 致亲爱的女孩: 当你看到这一封信的时候,大概已经回到梅林斯顿学园了吧? 那是一片孕育智慧和勇气的土地,在四百年前,贤者塞密思祝福了它,也咀咒了它,而你也身处於它的怀抱,成长在光明和黑暗交织的时光之中,并且受到名为个人意志的罗盘所指引,前往某个未知的将来。 如你尚未背离生与死女神的意志,那麽,请你继续阅读下文。 否则,马上将信件烧毁! 此乃法洛林贵族的命令──绝对的命令。 ※※※※※※※※※※※※※※※※※※※※※※※※ (信件的背页。) 聪明的信徒,基於「伊斯奈的盲信」给予我们的共同信仰,你的贵族将会在此向你坦承一些重要的机密,并且为你提供一些客观的意见和资讯,至於抉择的权利则是仍然留在你的手中,希望你能够慎重考虑,莫要後悔! 首先,秘密研究计划是一件绝对严重的事情,不容儿戏,也不容背叛,没有任何参与者可以中途退出,其中所牵涉的范围宽广得你我都不能想像,无疑,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件,没有风险?那只是骗子的说辞而已。 呵呵,请不要抱怨以上的废话了,剩下的,字字珠玑。 月。 (信件於此结束,没有任何人的署名。) …… …… 月。 当女孩看到这一个文字的时候,「忤逆」也就是必然的未来,因为这是女孩毕生的梦魇,也是她前往梅林斯顿的初衷之一,那一段漫长的夜晚,在她们的内心种下了太多的疑问,可是…… 总不能每一个人都去寻求答案…… 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找出隐藏的答案…… 或许,她们的问题其实根本从来没有正确的答案…… 可是,魔鬼却给予了她们线索。 因此…… 纵然深明面前是渔夫之钩,她也是愿者上钓;鱼为食而死,自然之道也。 …… …… ; 39. 向往和平 星期一,晚上六时四十五分。 虽然距离约定的时间尚有足足十五分钟,但艾朵琳却是已经抵达心中的目的地,她没有迟到的习惯,凡事都会预留一些缓冲的时间,因为她喜欢有计划的人生,可惜处处皆是事与愿违,属於女孩的生命轨迹是多变的,也是无常的,曾经有那麽一段时间,女孩总是认为命运一直和她作对,故意将她戏弄在股掌之上,瞧她伤心。 「和平向往之处。」──这是小纸条的谜题。 星空下,红发女孩孤身伫立在微弱的街灯火光之下,周遭一片冷冷清清的,许久不见半个人影,在红发女孩的眼前乃是一座痕迹班驳的钟楼,石刻的钟面在时间的洗涤中长满了湿漉漉的青苔,钢铁材质的时针与分针亦早已停摆於某年某日的十一时五十九分,至今未曾移动过一丝一毫,骤眼看来,它就只是一个被废弃的钟楼而已。 呜咕……呜咕…… 彷佛间,女孩似乎听见了叹息的声音,不,在她稍稍回神以後,她看到了飞翔在秋夜的翅膀、洁白而疲倦的翅膀,牠们成群结队地停驻在钟楼的小阁楼,低声鸣叫,以神秘的语言分享彼此的讯息,不知是喜讯,抑或是讣告。 也有人说,牠们是和平的使者,不过,在艾朵琳的眼中,牠们仅是一些呆头呆脑的白色鸽子罢了,於人类而言,除了食用的价值以外,牠们充其量也只能够被驯化成为传递消息的工具,就伟大而美好的和平而言,牠们哪里拥有担当使者的资格? 「和平是战士争取的。」 即使红发女孩不太认同谜题的本身,但她还是依从出题者的思路,来到了校内这一个废弃的钟楼,红发女孩沉静地等待在钟楼前面,放空了心神,许久没有一动,直至远方传来了报时的钟声,女孩才醒了过来,心中有了疑惑。 「难不成,苏格拉底教授他又一次迟到了吗?」 女孩使劲地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一个答案。 「不,肯定没有这麽简单,纸条上的谜题恐怕尚未完全解开……」 红发女孩警觉起来,她延续停滞的思路,双脚围绕残旧的钟楼匆匆走了两个圈,同样地,她没有找到任何能够通往钟楼内部的门扉,使她不禁怀疑自己原先的答案,可是,经过反覆的思量以後,她的思路还是回到这一个钟楼上面。 因此,不死心的红发女孩放慢了脚步,又一次沿绕在钟楼的外缘,一个圈、两个圈、三个圈、四个圈……十个圈。 最终,在女孩小心的观察中,她发现了全新的线索,使她的心田冒起了炽热的快感!那是一块位处於钟楼底座的砖头,砖头曝露在空气的表面沾上了厚厚的尘埃,可是,当女孩仔细注意的时候,尘埃便不只是尘埃而已。 问:奥术符文的构成媒介? 答:世界上一切能够留下痕迹的非概念性存在。 肮脏的尘埃在墙砖的表面隐约构成了不同的线条和图案,其中,红发女孩观察到一些奥术符文的痕迹,无疑,这一块砖头承载了小部分的魔法阵图,这是她熟悉的范畴,错不了的。 可是,剩余的部分又在哪里呢? 红发女孩眨了眨眼,伸手探入砖头四边的缝隙,随即发现这一块墙砖异常的松动,四周全然没有凝固的水泥,也没有碎石和泥沙,作为年代久远的建筑材料,这一块未免有些太过乾净,宛如他人最近才故意嵌入在残破的墙面当中…… 不,事实正是如此。 女孩一举把它抽出,心中断定。 这是一场拼图游戏,考验智慧的拼图游戏。 红发女孩沿着围墙又走了一圈,又抽出了十一块沾上尘嚣的墙砖,她将全部墙砖放到一起,再透过有系统的分析,慢慢组合出一个长方形的石板,在她拼凑的石板上面赫然正是以圆形的魔法阵图,不过,这个阵图仍旧是残缺不全的。 趣味! 红发女孩陷入了沉思,她忘形地俯伏在草地上面,在灯火与月华的照耀下,醉心於解破谜题本身的快乐当中,即使女孩只是善长於奥术符文,可这一个阵图谜题却是恰好没有超出她的能力范围,彷佛是为她量身订造一般──不!绝对是量身订造的! “这是「开始」……这是「中介点」……这是「结束」……噢不,这里有一块砖头拼错了地方……然後,这是「条件与执行」……嗯,没错了,石板的排序没有错了……唔?奇怪?这里大概缺少了一些什麽,关键的什麽……是什麽呢?啊,我知道了!” 喃喃自语中,红发女孩随手拿起了一块坚硬的石片,她没有想太多,仅是按照谜题给予的丝索,作出适当的下一步而已,於是,她使劲地在石板上刻下了一道灰白的纹路,霎时间,红发女孩看到了一道只属於解题者一人的荣光。 荣光将女孩包裹进去,陷入一种失重的落差感。 这是一个空间魔法的效果,也是阵图的效果,女孩完成了它,而触发了它,然而,看见七彩光华的一瞬间,红发女孩的内心却也同时冒起了一丝後悔的感觉,她或许太过大意了,竟然在尚未辨明阵图效果的情况下使用了它…… 她不知道自己将会被传送至何方,惟有暗自祈祷,希望这一块石板的阵图确实出自苏格拉底教授他们的手笔,而非其他有心人遗下的谜题。 顷刻间,光明便已再度重现於女孩的视野,使她看见一个宽敞净白的房间,闻到没有杂味的空气,听见细碎轻盈的各种声音,重获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我在哪里?」 艾朵琳环顾四周,发现房间摆满了实验工坊常见的仪器,还有三三两两穿上白色袍子的人影四处走动,望得此情此景,红发女孩就知道自己没有误入歧途,登时松了一口大气,拍了拍激动不已的心脏,直呼侥幸、侥幸…… “十分四十七秒,不错的成绩嘛。” 一道枯槁的声音在红发女孩的背後响起,她转过身来,果然看见苏格拉底教授的脸孔,老教授向她投来一个欣赏的目光,也瞧见女孩双目中的疑惑,因此,他露出慈祥的表情,放开宽阔的双臂,微笑道:“亲爱的女孩,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团队,这里正是我们的研究室,亦名「千面之间」。" 然後,苏格拉底教授也就依循往常的惯例,替红发女孩讲解了一遍研究室的基本规矩,以及一些研究者的保密守则,除此之外,他也特别为她介绍,说道:“最後,作为我的助手,你必须认得几个重要的人物……” 老教授首先指向了一位正在翻弄泥土的中年男人。 艾朵琳也认识这一个人。 老教授郑重说道:“卡波特教授,你的班主任。在研究计划中,他主要负责植物学与符文学的工作,此外,他也是这一次研究计划的统筹者,在「千面之间」拥有绝对的权力,如果你还想要活命,便不要主动尝试再一次得罪他了。” 想起当初的愚蠢,女孩尴尬地吐了吐舌头,不语。 其次,老朽瘦长的手指又落在另一名研究工作者的身上,那是一名气质阴郁的成年男人,女孩不认识他,而苏格拉底的介绍则是使她生起了四分忌惮,以及六分的好奇,那成年男人的身份十分特别,非同寻常。 “柏德修斯是这一个怪人的自称,不过,直觉告诉老身,他配不上如此光明正大的名字,绝对只是假名而已,由始至终,当不得真……" 对於柏德修斯,苏格拉底教授罕有地流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 老教授严厉地告诫红发女孩,说道:“切记!尽量不要和他产生不必要的交流,他并不是梅林斯顿学园的教师,更是一名专精於亡灵魔法的施术者,如果不想受到无端的咀咒,那麽请你在工作以外的时候尽量远离他吧!” 红发女孩点了点头,没有答应。 因为,即使受到咀咒,她也要查清一些事情,她害怕冒险,只害怕无能无知的自己,只是怀有前进的信念而不前行,终点永远不会到达她的面前,如果尽力而为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那麽人生的最後,她也可以坦然书写无悔二字。 她是奥德金的次女,她是唯一的解题者,她不得不冒险前进。 …… …… ; 40. 盲信无信 秋叶吹毕,冬雪下尽。 久违的春季又一次准时降临至法洛林王国的全境,历经一年岁月的洗礼,世界似乎悄悄地改变了那一点儿,有些人逐渐注意到它们的差异,更多人则是如常地渡过生命中的每一天,对於万物的新象,茫然不知。 此时,梅林斯顿学园的天气和暖了,桃花也满树绽开。 花园小径中,三个少年颇有雅兴,在花瓣的娇烂漫红之中,各自行乐,一者布棋、一者作画、一者酌酒,纵然皆是独乐之人,三人的气氛却是一片和谐自然,春色桃香之间,直是一份浑朴悠闲的美感,其中不可增减一人一物一事。 陌然,三人同出一声:“可惜了……” “酒水喝完了!”──海伦。 “血糖过低了!”──浮士德。 “灵感用光了!”──欧兹古诺。 末了,又是一语同声:“败兴!” 三名少年彼此相顾,不约而同地慨叹了一声,继而开始在无声的默契中收拾各自的行装,准备离开盛开的桃花树下,毕竟,如果没有本心向往的事物左右陪伴,再是美丽的风景也是一场枉然,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这一场桃花美景,确实是可惜了…… 突然,持刀的酒鬼少年轻噫了一声,他缓缓半阖微醉的双眼,扬手把不远处的两位义弟招呼到自己的身旁,他躲在一棵大树背後,指向花园的远处,一脸狡黠的样子,笑道:“快瞧!快瞧瞧那儿!瞧瞧他是谁人?瞧瞧他在干嘛?瞧瞧他的未来……” 浮士德望向花园的远处,在桃花树海中看见了一个孤单的人影,那是一个外表清秀的男生,那男生戴着一副厚镜片的眼镜,他的发型抹了腊,西装皮鞋上了油,连校服的领带也是一丝不苟地戴在颈项之前,显然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 那男生似乎是一个等待的人,他不断地徘徊在原处,神态略带紧张。 “图书馆的加里昂?他在这里等谁呢?”瞧了那男生一眼,浮士德喃喃问道。 恢宏的欧兹古诺也跟着瞥了那男生一眼,随口猜测道:“我估计加里昂他大概正在等待告白的对象,看看衬衣的口袋,那里有一个浅红色的信封,里面应该是一纸情书,海伦,这是别人的私事,我们似乎不太适合偷窥下去,你说对吗?三弟。” “抱歉了,二哥。" 浮士德不举起了微微颤抖的手指,他一边把欧兹古诺的视线引导至花园的另一方,一边以难以置信的语调低声叫道:“如果他的告白对象是她的话,我想……我真的无法按捺住自己旺盛的好奇心,天哪!为什麽偏偏会是她呢?加里昂的眼睛是出了什麽问题吗?太蠢了吧?” 「蠢,确实是挺蠢的。」 当欧兹古诺看见加里昂告白的对象以後,他也不禁同意了浮士德的评论。 在他们三兄弟眼前,正有一道逍遥自在的人影一蹦一跳地闯入了静穆唯美的桃花树海,她的鼻子哼唱着一些杂乱无章、甚至可以说是吵耳的调子,而最使人注目的,尤是她那一张布满了伤疤的少女容颜,她是蓝朵儿-呼耶律,一个不可理喻的混帐家伙。 “听说,她是银枪骑士团的内定接班人……”──海伦。 “换而言,她也是我们的未来上司……”──浮士德。 “所以,这件事情已经不只是一桩私事而已了。”──欧兹古诺。 一瞬间的眼神交汇以後,三名少年顿时有了另一层默契,便立即静悄悄地朝向加里昂的位置潜行过去,他们不敢靠得太近,考虑到蓝朵儿那份逆天的警觉性,他们保守地维持了整整七棵大树的距离,以免遭到这一个未来上司的发现,酿成悲剧。 纷纷藏匿妥当後,海伦才再度探头望向远方的少男少女,他转了转玄黑的眸子,低声玩味笑问道:“欸!二弟、三弟。你们说……加里昂这一个木头木脑的呆瓜真的有可能告白成功吗?说实在,大哥我这一次倒是完全看不透了──” 浮士德尝试在脑海中搜括出有关於蓝朵儿的记忆,从而使他的内心不禁又为天真的加里昂感到一阵可怜,美少年摇了摇头,苦笑道:“倒不是恋爱太难,而是他的敌人太过可怕了,亲爱的管理员先生,作为一名处男,你不应该越级挑战的……” 此回,沉稳如山岳的大汉却是突然微微一笑,似是而非地说道:“不,他也是有机会的,毕竟没有人可以彻底预测到蓝朵儿的下一步,她的出现总是会伴随着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团长大人大概就是因为这一点而看中她吧?” 这时候,蓝朵儿和加里昂已经凑到一块了,浮士德凝望着暂时处於良好气氛的两人,仍是不认同地摇了摇头,反驳二哥欧兹古诺,说道:“不,我仍然认为加里昂他绝对不可能成功,因为蓝朵儿她根本不识人心,不懂心的女人又要如何承受恋爱的份量?” “错了。” 海伦眨了眨醉眼,用力地否定了浮士德的论调,他的语气深邃而认真:“蓝朵儿她并非不懂人心,其实她一直都看得非常清楚,正是因为看得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才会沦落至这一副毫无节操的德性──她没有「塞墨思的盲信」,没有心中的正义,仍然是一个可怜的徘徊者。” 欧兹古诺接下了海伦的话碴,补充道:“而且,她也不同於一般的徘徊者,彷佛一切都不能够左右她的信念,在世间千百万种的正义围绕中,她的抉择几乎是毫无规模可言,所以,她才会常常显变如此不可理喻。” 听了两位长兄的描述,浮士德又是深深地看了蓝朵儿一眼,最後,他还是不认同地摇起头来,耸肩断言:“没错,你们两个一直都比我看得更加清楚,但这一次直觉告诉了我,蓝朵儿她并非如此简单而已,你们最好还是暂且不要妄下定论。” 海伦和欧兹古诺俱是点头不语,屏气凝神,静观告白场上的变化。 …… …… 以粗暴的方法将腼腆小男生交给自己的信封拆开,蓝朵儿一本正经地舒展里面的信纸,仔细地阅读其中的内容,她没有作声,只是一边蹀踱在桃花树下,一边在心中默念纸上的辞章,她并不是一个笨蛋,最少也知道这是一封送给自己的情书,而眼前的小男生则是正在向她求爱。 阅罢,蓝朵琳皱起了眉头,当场撕碎了信纸,在名为加里昂的表白者面前,亲手把那一纸寄托了满满情衷的诗篇撕成一片片随风远去的废纸,同时,她也直接撕裂了小男生的期待与美好的幻想,以最残忍、最直接的方式,粉碎了他的告白。 “真是没有品味的十二行诗,唯有词穷的诗人才会将女性的美好比喻为凡尘的花朵,那种短暂而虚浮的事情根本就是变相的侮辱,你的情书和你的出现是如出一辙的,不只莫名其妙,而且毫无自觉。这次的会面,真是太浪费老娘的时间了……” 她的字字句句都在践踏少年的心。 早在一年前,她的一次见义勇为瞬间掳掠了少年的心,她口中那一文不值的十二行诗乃是三百六十五天的单相思,他曾经也想过自己会遭到拒绝,兴许,他早已料到自己必将受到拒绝,可是,一切似乎有些太过无情了…… 少年望向渐渐远去,那一道始终没有半分停滞的背影,蓦然,他意识到自己的愚昧,他确实爱上了一个人,只是,他思慕的,他憧憬的,他敬仰的…… 全是一厢情愿的幻影而已。 身体不知不觉地沉重起来,像是失去平衡似的,落寞的少年陌然倾倒在桃花树下,他环抱起自己的双膝,埋首哭泣,但是,他没有发出声音…… 因为他以为,站在「她」的身旁,必须要学会坚强。 然而,她又不是「她」,而自己也依旧软弱。 「真是一败涂地……」 “真是一败涂地的告白呢──” 一道轻挑的男声在加里昂的上方响起,他慌张地抬起了泪眼,望着眼前的醉酒客,不知道自己应该表现愤怒,抑或是心怀羞耻,他只听见一名黑发黑瞳的少年酒鬼打了个臭得不能再臭的酒嗝,然後醉醺醺地拉扯着自己的臂膀,道出了一个他根本无法拒绝的邀请。 “抱歉,我们偷看了你的告白……" “作为陪罪,至少让我们请你喝一杯吧?” 尽管是再没有人在意的失恋,也该有一壶忘情的酒。 “嗯。” 加里昂无声地哭着,点头,答应了他们。 …… …… ; 41. 骑士诗人 创世神历1771年,四月十六日,清风如蜜,春日半掩。 此时,尚有不足一个月的时间,艾朵琳就要迎接自己的十五岁生辰,即将可以束发加笄,穿上典雅华丽的金蛇袍,前往生死神殿,在祭司的引导下,拜受两位女神的祝福,正式作为一个法律上的成年人。 那是红发女孩一直渴望的日子,也是她所畏惧的日子。 她知道…… 即使自己过往多麽努力成长,现在的她也始终还是一个稚嫩的孩子而已,不单止远远不够成熟,甚至连学业成绩亦只有半桶水的程度,更何况,她前阵子才悖逆了自家长姐的意思,除了任性以外,女孩实在找不到其他合适而准确的词汇来形容自己。 因此,最近的艾朵琳渐渐变得不想回家了。 她害怕着伊白妮,害怕着她发现自己的一意孤行,更不愿她为自己而担心,红发女孩是知道的,自家长姐一向并不贪心,她从不奢望什麽快乐和幸福,只是希望她们一家能够一直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如此简单而已。 可惜,艾朵琳是一个不听话的坏孩子,女孩比她的兄弟姐妹们都来得更加贪心。 这一天,红发女孩在邮箱中找到了两封寄给自己的信件── 一封是念兹在兹的消息;一封是忧喜参半的消息。 将两封信件逐一读完,艾朵琳轻叹了一声,决定先去处理前者的事情,女孩天生是属於智商高於情商的类型,所以,相对於细腻感情的事务,女孩还是比较擅长执行理性的思考。 因此,红发女孩走进了湛蓝的金字塔内。 门口处,女孩往柜台看去,仅见又是当日的管理员先生正在值班,於是,她扬起了甜美的笑容,活像一只小鸟似的,轻盈地走到柜台的前方,元气满满地向他打了一个招呼,顺便……八卦一下。 “管理员先生,哈罗!” 管理员先生流露出困扰的神情,急忙地将一根手指竖在嘴巴前面,示意红发女孩放轻声量,莫要打扰到其他使用者,他张了张嘴巴,在正欲开口之际,却是看见对方正端出一脸促狭的模样,此时的红发女孩双手撑在桌上,踮起脚尖,向他打探起来。 “抱歉,抱歉,我会注意的。对了,你的十二行诗送给她了吗?” “嗯,送出去了。”管理员先生勾起了一抹难言的微笑。 “那麽,她接受了吗?接受了吗?” 红发女孩亮起了璀璨的星星眼,迫切地追问道。 管理员先生不语,只是沉静地摇了摇头。 “欸?为什麽?” 可惜似地叫了一声,红发女孩双抱环胸,皱起了最近有些发福的包子脸,满是不解地问道:“明明你的十二行诗写得很好的说……那个……管理员先生,你这次的告白是怎麽搞的?你的临场表现究竟有多麽糟糕?” 「一般而言,不是应该先要安慰一下失败者吗?」 加里昂纠结地诽腹,望向眼前这一个有些嚣张的女孩,不禁生起了作弄的心思,他故意端出淡淡的愁绪,以悠远的声线向女孩说出一半的事实。 “因为花……不适合她。” 忆及当初的十二行诗,还有少年的询问,红发女孩由不得有些愧疚,同时也怀疑起自己的品味起来,她张了张嘴巴,蕴酿了片刻,似乎还是没有找到半句自认为合适的措辞,唯有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般,闷闷地垂下脑袋。 “抱歉。” 看到红发女孩吃瘪的小模儿,加里昂心中暗笑,并且吞落那些被不慎勾起的哀思,他尝试展开淡然的微笑,朝内疚的女孩解释道:“你不用说什麽抱歉。其实,问题完全不在於白百合花上面,她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被人用花朵比喻自己罢了。” 瞧见管理员先生眼冒泪花,一副快要陷入情殇的态势,艾朵琳立即选择弃械投降,把今早自邮箱掏出的白色公文递至对方面前,试图转移话题:“哎唷,咱们别再谈这些有的没的好吗?管理员先生,我上次的检索结果出来了。” 加里昂有些窘迫地抹了抹眼角,接过红发女孩递上的公文,拆开细阅,片刻以後,他拿起一枝炭笔,一边标示出重点,一边向女孩讲解道:“真好,你的搜索刚好遇上了一位非常称职的管理员,她帮助作出了细致的整理。” “关於【亡灵骑士】的搜索条目,总共有二百万三千四百七六条以上的搜索结果,基於数目众多,负责搜索的管理员主动帮你列出了记载较为详尽的二十本书册,如果你需要更多的资料,也可以在此提出申请。” 稍作停顿,管理员先生又说道:“另一方面,这位称职的管理员也额外列出了四本特殊书目,其中大概记载了一些相对罕见的资讯,噢,老天,她真是贴心,就连页数和行数都给你写好了。啊!差点忘记,这些符号和数字是书籍的检索码编号,我想你应该知道如何使用它们的,对吧?” 望着一张详尽的清单,红发女孩感激地笑了笑,答道:“当然,我懂得怎样使用它们,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你能够帮忙解释一下,这一段公式化的文字是什麽意思吗?亲爱的管理员先生?” 兴许是感觉到彼此有些太过生份,管理员先生亮出了掩盖在外套下的名牌,绽开出充满亲和力的微笑,伸出右手,颇有绅士风度地说道:“叫我加里昂就可以了,抱歉,一直忘记自我介绍。” 红发女孩大方地笑了笑,握上少年的右手,道出自己的全名。 “艾朵琳,艾朵琳-奥德金。” 末了,女孩露出倾听下文的表情。 「你的权限不足,此乃第一级保安书籍」 加里昂会意,手中的炭笔指向女孩言中的句子,徐徐说道:“简而言之,这一本唯一记载了有关死诗人的书籍并不是你能够取阅的。" 女孩皱了皱眉头,正色问道:“为什麽我不可以取阅?” “绝大部分第一级保安的书籍都是珍贵的孤本,其中有些还是受到邪念咀咒的禁书,因此,除了本校的上级教职员、拥有王室身份的学生,以及馆长本人以外,其他人一概不可取阅第一级保安的书籍。” 听见加里昂的解释,红发女孩紧凑的双眉渐渐舒展开来,她谢过了少年的帮助,爽快地离开了柜台,从图书馆的各个楼层借走了七本列在清单上的书籍,当中主要是历史文献和骑士传记,依照女孩平日的读书速度,大概只要两三日的时间就可以把它们全部看完了。 自图书馆返回宿舍以後,红发女孩先将书本放置排列在自制的书架上面,然後替正在午睡的蓝朵儿盖上给她踢到床下的棉被,稍作安顿和休息以後,女孩才坐到书桌前面,认真严肃地拿出纸张和炭笔,整理现今的线索。 她首先写上两个关键的名词:亡灵骑士、死诗人。 接着,女孩又在亡灵骑士的下方延伸出三条直线,分别上书:图书馆藏书、诗人弭路的亡灵骑士专书、亡灵法师柏德修斯,并且在前两者的底部打上一个小勾,在柏德修斯下面打了一个问号。 最後,女孩的炭笔再一次拉出三条延伸线,这一次是整理有关於死诗人的线索,分别上书:诗人弭路、亡灵法师柏德修斯、以及图书馆藏书,并且在前两者的底部打上一个问号,在藏书的下方打上一个小勾。 将调查的进度表校对一次,红发女孩满意地点了点头,待她将书桌收拾乾净以後,便换上乾净的练功服,拿起逐渐老旧的红缨枪,穿上轻盈的皮靴,打开宿舍的房门,迎向春天的气息,远去。 今日下午,女孩与爱丽丝她们有约。 …… …… ; 42. 躲猫猫吗 作为法洛林王国的长公主,君士坦蒂娜自然是享有高人一等的权利,她不如一般贵族那般住在高档的花之宫,更不可能委屈在平庸的叶之舍,至於水之间?那是提也不该提的地点吧? 事实上,梅林斯顿学园特别为她安排了一所庄重秀美的豪华宅第,并且慎重地加强了周边的保安系统,以确保长公主殿下能够在他们的梅林斯顿内渡过安全而舒适的学园生活。 「可以认识一些壕朋友就是幸福!」 在长公主的行宫内,红发女孩美美地吃了一汤匙的荔枝果冻,布丁一般的口感是微凉的,也是滑溜的,荔枝的芬芳香气四溢,盘缠在齿颊之间,最後在甜与酸的主调中交织出一股清丽自然的风味,大大满足了红发女孩那不似是平民出身的挑剔味蕾。 经过傍晚时分那一轮剧烈而严格的日常训练以後,艾朵琳和长公主她们三人皆是香汗淋漓,在爱丽丝的提议下,她们一起乘上了私人马车,在女儿家的笑谈中,去到了长公主的行宫,以作训练後的休息和护理。 在舒适的药池里共浴以後,她们又在女仆们的专业服侍下於饭厅品尝了丰盛的晚饍,吃过餐後甜点的女孩默默在心里打了一个分数,把这里的伙食和美人阁那边的放在同一层次之上──两者俱是一个卖萌蹭饭的绝佳去处。 以餐巾优雅地抹了小嘴,爱丽丝抬起了严格的目光,向一脸陶醉状的红发女孩训示说:“艾朵琳,虽然你的进步很快,但是如果你想要打败蓝朵儿他们,你就必须拥有更多战斗的手段,只要有蓝朵儿那个暴力妞的存在,比赛的节奏无疑会被加快许多,因此,你最好尽快给本小姐学习一些刻印时间较短的魔法符阵。” 於数个月的训练中,红发女孩已经掌握了两个空间系的阵图魔法,其一是属於速攻魔法的「真空撕裂术」,其二则是「生物传送术」,两者都是书本上记载的初阶魔法,缺点也十分明显:前者命中率低下,後者的刻印时间过长。 因此,红发女孩自己也认为有必要去学习一些新的魔法符阵,实际上,在参与秘密研究计划的过程中,女孩已经萌生了一些有趣的想法,不过,那并非爱丽丝她所期待的速攻魔法,而且恰恰相反,那是一个繁琐的巨型符阵。 “是的,我会学习一些新魔法的,但是……” 红发女孩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问道:“为什麽每一次都是爱丽丝你自己一个人铺谋定计,难道你不觉得偶尔也要给我和蒂娜当一下队伍中的军师,让我们快要生锈的脑袋动了动,以免患上少年痴呆症?” “艾朵琳,你想要作反了吗?” 这边厢,爱丽丝立即狠狠地瞪了一眼,吓得女孩背脊发凉;那边厢,长公主却是赞同似地点了点头,为女孩补上一支强心针,使她马上又直了直娇小的腰板,流露出略为强硬表情,对抗面前那位姓作雪丽的万恶独宰者。 “蒂娜,难不成你也认同这家伙的说话吗?” 爱丽丝横手指向女孩的鼻子,一脸难以置信。 “嗯。"爱丽丝平静地答道:“其实,我偶尔也会有些想法。” “哼哼!” 红发女孩得意洋洋地站了起来,因为获得了长公主的支持,所以,现在的红发女孩已经无所畏惧了,她大胆地执行逼宫的动作:“亲爱的爱丽丝,你听见了吗?怎样,还不主动让出军师的席位吗?难道要长公主她亲口命令,你才甘心吗?” 此时,君士坦蒂娜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麽,可是,爱丽丝激动的声线却是一举夺下了她的发言空间,仅听紫发少女斩钉截铁地回绝道:“不可能,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主动让出军师的位置,所谓有能者居之,本小姐的计划才是最完美无缺的!艾朵琳,你死了这条心吧!” 「完美无缺?」 红发女孩心中暗笑,她知道自己的激将法已经成功起了作用,而接下来便是发动总攻击,以及收获成果的时候了── 於是,她挑衅道:“既然你说有能者居之,那麽,我们来比试一场吧?让我们透过事实去证明彼此的意志,如何?” 爱丽丝一口就答应了女孩的挑战,并且任由她们选择比试的形式。 然後,法官嫡女便後悔了。 “怎麽会是躲猫猫这种儿戏的玩意啊!”紫发少女愤恨地大叫道。 …… …… 公主的行宫内,在紫发少女绮媚的倒数声中,艾朵琳急匆匆地四处奔走,环顾遭周,物色着上好的藏身地点,红发女孩与长公主只有一百秒的时候,在整个过程中,躲藏方不允许透过任何形式施法,寻找方则是没有限制。 倘使爱丽丝在三十分钟之内皆未找出她们二人,那麽,这一场比试便是「逼宫组」的胜出,反之则是爱丽丝一个人的胜利,如此一来,紫发少女将会永远拥有小组的军师之职,而艾朵琳她们以後也不能再次提出异议。 这一场比试,女孩无论如何都要胜出!才怪呢── 她纯粹只是感觉好玩而已,她偶尔也需要忘形地发泄。 “那边的餐桌下方?” 红发女孩望向站在一旁的年轻男仆,果断地摇了摇头。 “这个穷酸小子即使不出卖我,他的表情也瞒不过精明的雪丽小姐。” 放弃了这一个拥有不错隐蔽性的位置,女孩跑上了旋转楼梯,转向左侧的走廊,途中,她看见了高大的灌木盆栽,不禁会心一笑,昔年,他的弟弟崔伯林以前就很爱躲在这里明显的地方,当然,那个小傻瓜总是第一个被她们发现的。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二十六、二十五…… 绮媚的音色犹在耳边,女孩没有因此而久留,她迈开笔直的脚步,踏在鲜亮的红地毡上,眼角瞥见一道半开的门扉,仓卒间,她没有多作思考,低声说了一声失礼,便迅速窜了进去── 房间内,点亮了油灯,不大不小的空间摆放着两张朴素整齐的床褥,四周没有半点浮华的装饰,只有数个盛载了黄百合的花瓶点缀了房间沉闷的色彩,女孩估计,这里大概是一间仆人房。 红发女孩思索了片刻,觉得此处正好可以利用,因为正义的雪丽小姐很可能会基於不可肆自侵犯他人隐私的原则而忽略了针对这儿的检查──纵然女孩不知道她是否具有这种原则。 而在房间之中,适合躲藏的地方倒是很多,不过也很容易被人发现,女孩查探了一下床底的情况,发现里面摆满了杂物。她心想,如果把东西挪开一点,自己再钻进杂物堆的中央,即使有人掀开床缦察看,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未必能够发现自己。 然而,正当红发女孩想要着手准备的时候,外面的走廊却是传来了一阵逐渐接近的轻盈脚步声,一惊之下,女孩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唯有病急乱投医,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最後匆忙地躲入了房间的大型衣橱,她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过程中,没有发出半点引人注目的声音。 随即,女孩发现了一个糟糕的事实。 衣橱里面并不止自己一个! 油灯的光线被百叶式柜门的细缝分隔成为齐整的横纹,依稀照出了橱柜内的景象,於散发出清香的衣物堆中,女孩在自己的脚边觅见了一袭长裙的衣摆,衣摆是雅白的颜色,款式也是女孩眼熟的…… 「这是……」 艾朵琳半眯上一双碧目,一股温婉的触感紧贴上了女孩的後背,教她转身而看,也果然瞧见了那位大人的精致容貌。 「真糟糕……」 艾朵琳懊恼地轻拍了一记额头,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麽会做出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竹篮子的蠢事,後悔中,红发女孩勾起了一道尴尬的苦笑,轻声向那人问好。 “晚安,亲爱的蒂娜。” …… …… ; 43. 告解室中 “晚安,忠实的艾朵琳。” 耳边似乎传来了长公主殿下带着微笑的回应,不过,红发女孩却是没有空闲加以确定,也不敢开口回应,因为,方才她所听见的脚步声已经踏入了她们藏身的房间,而透过衣柜的缝隙,她们亦一同看清了声音的主人──那是君士坦蒂娜的贴身女仆,葵儿和莲儿。 孪生子中的妹妹──莲──锁上了房间的门扉。 而她的姐姐──葵──则是如蒙大赦般欢快地叫了一声,然後仪态全无地倒卧在弹性十足的床褥上面,在倒下的同时,两只黑亮的女仆鞋更被她高高踢飞,最後准确地降落在门口处的鞋架上面,只是有点歪歪斜斜而已,随後,她的妹妹便马上就把它们重新摆放好了。 此时,艾朵琳却是有些後悔了。 无论如何,她也不该躲进这种地方的,密闭而狭小,只有些许的光线,并且能够隐约偷窥见到外面的情况,这不禁使她的心底冒起了强烈的既视感,教她又一次忆起了那该死的蓝月,忆起那生与死的神殿,忆起命运的告解室,忆及死亡的气息── 红发女孩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呼吸突然变得异常的急促粗重,那一身漆黑的甲胄彷佛又映入了她的眼帘,然後,无情地划破和平美满的画卷,在她们的心灵遗下永夜的梦魇,她……难道正在恐惧吗?她……难道正在害怕吗? 她……难道正在兴奋吗?! 她瞪直了碧色的眼眸,一道诡异的光华在她的瞳孔一闪即逝,她看见了,看到双生的孩子在暧昧的气氛中默默脱去彼此的衣裳,使她由不得想起了那对神父和修女,也想起了不久之前的华勒丝与伊白妮,她的指甲在衣柜木板挖出了无声的坑痕,她…… 她被长公主殿下紧紧地抱住了,抱住了她的所有,惊醒了她的回忆,使她的脑海暂时回到一片空白,随即,女孩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寒冷,使她本能地瑟缩在背後那人的怀中,从而使得往昔的漩涡归於平静,复归於现在和未来的时光。 而外面…… 最後的两双吊带袜也掉落在灰白的瓷砖上,葵花缠上了莲花,或者说,莲花棒起了葵花,相似而迥异的两人沉落在雪白的褥单上,将原本整齐的景象化作满目的凌乱,坠入勾魂摄魄的美梦之中── 嗯~哼~呜~哼~ 在靡曼诱人的春色中,偷窥在衣橱中的红发女孩内心生出了一阵难言的滋味,她略带无奈地向自己展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又好奇地转过头来,探看作为长公主此时的脸色,作为主人看见自己的女仆偷偷在做这种事情时,那究竟会露出多麽精彩的表情呢? 在淡淡隐晦的微光中,长公主的容颜依旧是一片的平静,可是,红发女孩却是分明能自那双银白色的眼眸中看出了别样的情感,那到底是什麽呢? 艾朵琳不太清楚,只是内心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抽痛。 红发女孩疑惑了,她也没有多少时光可以端视这一份莫名的疑惑,全因为一双清凉的唇瓣堵住她的嘴儿,不知为何,她一直所尊敬的长公主殿下竟然亲吻了自己,顿时,红发女孩难以置信地瞪大的眼睛,直是不知所措起来。 嗯!唔! 慌乱中,红发女孩不由自主起来,两只小手无力地按在公主的双肩,以一副欲拒还迎的妩媚之姿低吟出几声细微的闷哼,如非门外的世界正在上演如浪似涛的禁忌歌剧,恐怕她们就要被人发现了…… 直至深吻到窒息的感觉漫延至脑海,那高贵的的娇唇才终於放过了女孩,从而在半空勾起一条使女孩羞赧不已的银白丝线,彼此喘了喘半口气,长公主向前凑近到她的耳根,以特有的平静声线下达了温婉的命令,那是宛如树琴的清雅音色,静静地沁入心脾。 “嘘──别张声,她们会听见的。” 被吻得有些迷糊的红发女孩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然後她的耳垂就随即传来一阵湿热柔滑的触感,使她逐渐变得更加沉醉和期待,恍惚间,红发女孩懒洋洋地扭动了自己的纤腰,软摊在少女的怀抱当中,碧色的眼眸深处隐隐生出了一丝依恋的媚意。 奥德金的次女是乖巧的,尽管如何欢愉她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因此,法洛林的王女亦满意地嘉赏了她的忠诚,将王国的福祉探入贫瘠的土地,以溪水似的温柔抚慰在女孩的心田,使她的内心恍恍惚惚地生出了一种想要报效王国的忠诚感。 红发女孩缓缓转过身子,琼鼻追随独特的淡香逐渐靠去,最後停留於一双洁白无瑕的锁骨前面,她贪恋地张开了嘴巴,吸啜在优美的山脊之上,细细品味那丝丝疑似散发自玉骨的幽香…… 嗯,红发女孩尝到了,那一股幽香是致命的毒药。 她似乎爱上了这一种滋味,也渐渐能够理解伊白妮和华勒丝之间的事情,因为,这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确实是值得沉沦的快乐,更是足以撕裂理智的罂粟,彷佛只有愚者才会反抗她的诱惑,放弃那一种如梦似幻的快意。 咯!咯!咯! 三记坚实的扣门声惊醒了房间中的四人,使她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独独剩下一浪沉重的喘息,以及一股绵长而难言的负罪感。红发女孩闻了闻自己的手指,只感觉上面犹有少女的体香,使她有些焦躁难安,却又无从解脱,也不知如何才能够真的得以解脱…… 衣橱门外,葵与莲没有穿上女仆的服饰,她们走至房间的浴室,湿了自己的头发,然後各自裹上一条浴巾,从而离开了红发女孩的视野,打开了她们的房门。 敲门的那一个人正是尚在寻找艾朵琳和长公主的紫发少女。 “噢,看来本小姐打扰了两位的休息了,真是抱歉。那个……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到艾朵琳和长公主殿下她们,本小姐有急事想要找到她们,如果你们能够拨冗帮忙,那就更好了──” “雪丽小姐太过客气了,虽然我们也没有看到殿下她们,不过,我们既然作为长公主殿下的贴身女仆,那自然是乐於帮忙的,那麽,烦请雪丽小姐稍候片刻,待我和莲儿换上衣服,便马上跟阁下一起找寻公主殿下她们。” “嗯,真是谢谢你们两位。但本小姐在赶时间,必须先行一步,所以,请恕我不能够留在这儿等候你们,先行一步了,一会儿再见。” 一阵短暂的交谈声过後,门口响起了关门的声音,接着,两组相似的脚步声在红发女孩的耳边渐渐放大,当脚步声停顿的刹那间,藏匿她们的百叶门便被人一下子打了开来,挑破了尴尬的下一幕。 顿然,四双眼眸在沉默中互相打量,许久无人言语。 “长公主殿下!” 当沉默的张力来到最大时,孪生的女仆亦默契地一同跪了下来,只消想到方才的旖旎竟然在主人的眼前上演,她们便觉得一阵头昏眼花,完全不知如何自处,唯有尴尬地掐住身上唯一的浴巾,双双低头跪在衣橱前面,静候长公主殿下的发落。 此时,君士坦蒂娜仍旧是一面的平静,她脸不红,耳不热,默默以高雅的姿态顺平了衣服的皱褶,悠悠步出狭小的衣橱,走到较为外向的葵儿身前,淡淡然问道:“为何本公主以前不知道你们两姐妹的关系竟是如此亲密?” 闻言,孪生的姐妹齐声说道:“请殿下怒罪!” 长公主不作声,改而望向两张并列的床舖,她彷佛思索了片刻,才再次开口说道:“葵儿、莲儿,你们改天一起去选购一张新的床褥吧。其次,你们不必刻意隐瞒这种事情,本公主并不在意,法洛林王国的意志也不在意。” 没有等待双胞胎姊妹的回应,长公主又伸手将葵儿的下巴提起,使她直视自己的银瞳,以平静得诡异的语气说起了耐人寻性的话:“若然你们不相亲相爱,作为你们的主子,本公主难免也要劳神一番,如此正好,确实正好……” 葵儿呆呆地仰望着长公主殿下,心中不禁泛起了粼粼的感激之情,眼角不自觉地湿了泪水,她和妹妹的关系已经隐瞒了许久,一直战战兢兢的,如今幸得主人的体恤,从黑暗步至光明,又叫她如何能够不为所动呢? “葵儿谢过长公主殿下──” “莲儿谢过长公主殿下──” 一旁,艾朵琳也趁机整理好乱糟糟的衣衫,此时,在红发女孩眼中的长公主殿下俨然少了一份矜庄清纯,取而代之则是一种近乎无耻的狡黠,她犹有余悸地抚上自己那一片嫣红的脸庞,心中不禁暗暗联想到一个专有名词──「三无腹黑」。 这一晚,聪颖的雪丽小姐终究没有找到她的朋友们。 躲猫猫的游戏似乎不是她的强项,因此,她丧失了指挥比赛的主权。 …… …… ; 44. 人生过客 希望的星期三,无星之夜,【千面之间】。 於个人的研究台上,一片生长有空间符文的绿叶子静静地躺在一面放大镜的下方,这是苏格拉底教授分配给艾朵琳的工作项目之一,可是,此时的红发女孩却是将它置之不理,反而魂不守舍地凝视着一张净白雪亮的草稿纸。 直是一个不称职的研究助理── 不过,也难怪女孩如此。 自从与长公主殿下共处在衣橱以後,红发女孩偶尔就会不自觉地陷入恍惚的状态,她不太明白,不明白那一些亲密行为背後是否存在特别的意义,不明白君士坦蒂娜心里究竟一切思考着什麽东西,不明白接下来自己应该要如何与对方相处…… 一时间,许多疑惑盘踞在她的脑海,久久没有得到回答。 长公主未曾向她解释过半句,而艾朵琳也不敢擅自提及。 可是,红发女孩的直觉却是告诉自己,从本质上,那一吻的情愫确实和她以往的经历是全然不同的,它不似是儿戏,亦不像是爱恋,那麽,它们的出现到底又是为了什麽呢? 难道长公主殿下和蓝朵儿同样,只是一个「馋嘴」的小孩子吗? 再度想起当时在衣柜里面发生的事情,红发女孩不禁又一次羞红了脸儿,她使劲地摇了摇脑袋,否定了这一个过於单纯的想法,同时也把那些记忆中的旖旎风光甩出意识的表层,算是暂时还自己一个清静,好让注意力能够重新投放在研究室的工作上面。 不知为何,一个同样在研究所工作的女生突然走到了艾朵琳的旁边,红发女孩注意到她,便好奇地侧目望向身旁的她,於是,她瞧见了一把清爽青翠的中短发,以及两颗如同绿宝石般的明亮眼睛,在红发女孩观察对方时,对方那双明亮眼睛正在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女孩。 红发女孩不语,静待对方开口。 而对方的表情也符合女孩的预期,首先破开了彼此的沉默。 “你真是安静,半句闲话都不会说。” “不,有时候我也会和叶子偷偷聊天的。”红发女孩笑着说道,并且夸张地反了反白眼,在研究所中,包括老好人的卡波特在内,大家都不太喜爱谈话,他们都非常专注在各自的研究工作上面,再者,女孩唯一的直属前辈就是一个典型的闷葫芦──苏格拉底的高徒,亚历先生。 一切研究上的交流,认真的亚历先生皆会利用扼要而精确的言辞表达,在绝大部分时候,女孩的台词往往只有那麽一句:好的,亚历前辈。 所以,红发女孩才不多言语。 听见艾朵琳的回答,搭话的青发少女轻轻地窃笑了一会儿,然後肆无忌惮又自然而然地坐上了女孩的工作台,向她伸出右手,盈盈笑语:“对不起,是我错了,你确实比看上去来得更加有趣,而这里却是闷透了,或许我们可以成为彼此的朋友?” 「或许我们可以成为彼此的朋友?真是愚蠢而聪明的对白。」 红发女孩一边将心中的构想书写在草稿纸上,一边抽空瞥了旁边的女生一眼,她没有随便握上对方的右手,仅是淡淡地回答道:“抱歉,我暂时还没有养成特意去结交朋友的良好习惯,不过,我倒是可以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你。" 顿了顿,女孩又补充道:“当然……那也等到你的自我介绍以後。” “噢……” 一腔热情只换来了淡淡然的答覆,短发的女生低呼出一阵婉惜的声音,可是,那并不代表她真的感到气馁,她反而十分坦率地穿过了女孩为她开启的门扉,进退得宜地收回方才伸出的右手,然後握拳搭在微微隆起的左胸,简短地自报家门:“伊娃-奈西,卡波特之徒。” 红发女孩也友善地搁下手边的工作,她转过身来,拨了拨那有些过长的刘海,庄重而得体地提起研究袍下的裙摆,以被爱丽丝训练得近乎完美的微笑回道:“艾朵琳-奥德金,苏格拉底之徒,科尔之次女,在此与君结缘……” 末了,红发女孩侧了侧首,咬牙道:“另外,千万不要称呼我为奥德金小姐。” 短发少女眨了眨眼,马上应道:“你也不许叫我奈西小姐。” 两人相视片刻,皆是会心一笑。 「倒是一个有趣的家伙。」 此时,红发女孩看见苏格拉底从远处向她投来了一个「慈祥」的眼神。 於是,女孩又转向自己的工作台,她执起一枝炭笔,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向旁边的短发少女打趣道:“难道每一个卡波特老师的研究助理都像你这般幸福的吗?在这一个时时刻刻都在追赶进度的研究室内,竟然还有多余的空闲去到别人的区域晃来晃去……” 闻言,伊娃既不恼怒,也不尴尬,她只是贼贼一笑,不自量力地抬起自己那一个大概只有b级的胸膛,满脸得意地仰头说道:“哼哼,谁叫我是一个天才呢?卡波特老师给我安排的工作,我早就全部完成了,因此,现在可是属於我的休息时间唷──” 红发女孩斜眼望向伊娃,只瞧见一个傻瓜似的表情。 “呵,天才?偷懒的天才吗?”她嘲笑道。 伊娃亮出了自信的门牙,老气横秋地说道:“人生在世,不过就是百年而已,又何必活得如此劳累呢?丢掉苦闷的研究工作,多点四处走走,认识一班有趣的朋友,接着一同缔造美好的青春岁月,那不才是人类生存的正道吗?” 红发女孩疑问道:“听你的口气,好像非常不愿意参加研究的样子?” 伊娃单手拉下眼皮,摆出一个滑稽的鬼脸,愤愤不平地向女孩抱怨道:“如果不是为了万恶的金钱,谁愿意一天到晚窝在这一个无聊透顶的研究室内?我说啊,你们这些自愿参加研究计画的家伙才是真正的奇怪呢!每天对着那些意义不明的符文真的好玩吗?” 工作中的红发女孩饶有兴致地瞥了伊娃一眼,马上被少女的鬼脸逗得噗哧一笑,直害得她略带狼狈地轻咳了两声,才能再度开口说话:“确实,你说得半点没错,这个研究里面尽是一些奇怪的家伙,但你呢?难道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天才吗?” 这个年头愿意为金钱而劳碌的学生,除了平民百姓以外,也只有少数的没落贵族罢了,不过,根据红发女孩的第六感,这一个举止粗俗无礼的短发少女怎麽也不可能是一名贵族,或者曾经是一名贵族……事实上,伊娃真的不是一名贵族。 面对这个女孩的疑问,青发少女则是狡黠一笑,右手快如闪电,飞快地夺过了女孩正在书写的草稿纸,然後,高举在半空中,一脸无耻地笑道:“谁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天才了?实不相瞒,其实我还是一名身手不凡的神偷呢──” 「谁要管你是不是什麽神偷!」 研究了一整天的草稿纸突然被夺走,女孩这回倒是认真感觉不爽了。 “还给我!” 摊开手板,红发女孩沉声喝道。 “不──” 想也没想,伊娃凭藉身高的优势,把女孩挡在面前,她一边高举稿纸,一边在女孩焦躁的眼神中阅读,不一会儿,她又一脸玩味地轻笑起来,以手肋碰了碰红发女孩的胸口,感叹道:“唷呦呦,看来艾朵琳你也不是什麽好孩子呢,竟然胆敢背着苏格拉底教授以公营私?嘿嘿,要是把这一张阵图交给教授他们,真不知道他们会怎样想呢?” 要胁? 她才不怕这种拙劣的要胁呢! 红发女孩不作声,只是以杀死人的眼神瞪视面前的捣蛋鬼,伊娃很快就抵受不住这种目光的控诉,唯有悻悻然笑了笑,宣布投降与屈服:“好吧,好吧,别这样看我了,还给你就是……还给你就是……" “不过,在此之前……” 伊娃未有立即将稿纸还给女孩,反而进一步连女孩手上的炭笔也一起夺走,然後在女孩诧异的眼神下,闷声不哼地在研究桌上埋首书写起来,无疑,短发少女正在删改草稿纸上的符文阵图!删改女孩苦思良久而尚未完成的自创魔法! 显然,伊娃的举动是肆意妄为的,也是侵害到他人权利的。 可是,红发女孩并没有马上生气,在蓝朵儿的残酷洗礼下,她早已习惯这些不可理喻的行为,也逐渐学会了静观其变,因此,她没有喝止短发少女的作为,只是往前察看而已,反正…… 「反正草图已经牢牢记住了。」她心里默默想到。 最後,艾朵琳很高兴地没有找到生气的理由。 虽然有些不太甘心,但伊娃的修改倒是完全切合了女孩的需求,在奥术符文的领域,短发少女替她作出了小幅度的修正,而且尽是一些具有决定性的部份,如非经过她的删改,女孩恐怕又要一个人捣弄许久才能发现那些问题的存在。 她是帮忙自己,而非破坏。 “好,还给你了。” 满脸笑容的伊娃递回了草稿纸,红发女孩乾巴巴地眨了眨眼,她接过了,但是,她没有说谢谢,只是遗下一声婉约的探问而已。 “或许……我们偶尔可以聊聊天,解解闷,顺便切磋一下?” 然而,伊娃却是摊开双手,端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说起似曾相识的话儿。 “抱歉,我暂时还没有养成经常跟同行切磋的良好习惯……” 随即,绿宝石似的眼眸升起一阵俏皮的笑意,仍是似曾相识的话儿。 “当然,对朋友是例外的。” 两人相视片刻,笑从双脸生。 …… …… ; 45. 职场恩怨 某日,千面之间内。 红发女孩放下了手中的炭笔和草稿纸,将自己的私人事务暂且放到一边,方才,苏格拉底教授特别向她投来了一个劝戒的眼神,意思是希望女孩尽快回到研究的工作上面,莫再继续分心。因为属於她的个人进度已经落後其他人不少了,眼下合该是快马加鞭时候,无论拥有什麽苦衷都好,她都应该要稍稍奋发追赶、追赶一下了。 随即,艾朵琳拿起了一片翠绿的芭蕉叶,藉以简单的凸透镜仪器仔细地端视叶片,仅见叶片的表面光滑而油亮,没有半道异常的刻痕,然而,那仅仅只是一个狡猾的假象而已,根据她们一路以来的研究,这株植物绝非什麽单纯的芭蕉叶,而是千面之花的变形之一。 在正常的情况下,它的身上应该具有符文阵图才是…… 可是,肉眼却看不到。 问:呈现符文阵图的媒介有哪些呢? 答:世间的一切。 轻轻放下新鲜采摘的芭蕉叶,红发女孩蹲在工作台前,翻弄起储物柜内的研究用品,最後,她找出了一个标签有【强酸】字样的玻璃瓶,继而展露出了一个略带失望的表情──真糟糕,化验用的龙涎墨用光了。 调配龙涎墨的方法颇是复杂,如非必要,红发女孩实在不想亲手动手,无奈地,为了赶上那落後的进度,她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等待采购人员进行龙涎墨的补充,也唯有亲自去解决这个迫在眉睫的困境。因此,她翻阅起熟记在脑海中的魔药学常识,整理出一组份量合宜的材料,然後举步走向研究室中唯一的抽气柜旁边,预先准备调配的工作。 这时候,抽气柜尚有其他人正在使用。 那是一个让人难以忽略的少年,顶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脸颊消瘦,曝露於空气的皮肤是病态的灰白,他一手按在抽气柜的能量供应器,一手探入透明的柜中,执行着一些简单的操作。 红发女孩知道少年的名字,他是亡灵法师──柏德修斯──的学徒,叫作克维德,与他的老师同样,他也没有透露自己的姓氏,他们两师徒俱是一副阴郁虚浮的样子,使得研究所内其他寻常人都不太愿意主动接触他们,渐渐无形地把他们两人孤立在研究室的角落。 万幸,名为克维德的亡灵学徒只是利用抽气柜调整酸性溶液的浓度罢了,因此,他没有让女孩久等,随即便简捷明快地开始收拾起实验的现场,期间,他也注意到守候一旁的红发女孩,不过,他只是瞥了她一眼,然後就回到自己的工作上面。 “克维德先生,等等……” 当克维德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时候,女孩却是叫住了他,而亡灵学徒也应声停下了脚步,他捧住满托盘的实验工具,以一双阴森的死鱼眼幽幽地望向声音的主人,冷淡地问道:“何事?” 得到冷淡回应的艾朵琳尝试堆起一个友好的笑脸,礼貌地问道:“你好,在我的实验中必须使用到龙涎墨,而调配它的过程却需要有一个人帮忙启动抽气台的装置,但我的夥伴却正在忙碌其他的事情,因此……” 此时,克维德抢断了她的叙述,冷冷地问道:“多久的时间?” 闷闷地吞下还没有说出的话语,红发女孩作出了粗略的估计,向眼前的亡灵学徒交出了一个保守的数字:“从开始到结束,五分钟吧。” 说实在,如果不是其他研究人员都有正在忙碌的事情,红发女孩也不想寻求一名亡灵法师的协助,他们的身世太过於神秘,而且也有些古怪的气息,使她不敢不打醒十二万分的精神,以免受到什麽不好的影响,譬如:亡灵的咀咒。 “五分钟?好吧。” 与女孩的预想不同,克维德倒是答应得出奇地爽快,瘦削的少年点了点头,便将手上的托盘放到一旁的实验桌上,随即,他迅速地走到抽气柜的前面,摆出一副等待的姿势,以乌黑的眸子凝视着矮小的女孩,那视线宛如刀剑一样冷峻逼人! “快了、快了,让我先整理一下,马上就可以开始了。” 可是,等待的时间才不到三秒钟,克维德的黑瞳便迸发出一股不耐烦的神色,红发女孩苦笑於心,口中慌忙地又应了数声,手上匆匆将方才备齐的实验物品端至身旁,当她确认一切无误的时候,才示意克维德可以启动抽气柜的能量供应器,正式展开龙涎墨的制作。 红发女孩踏上一张矮几,稳了稳脚步,接着探手到玻璃柜的内部,工作手套的腕部接缝顿时传来了一阵微凉的触感,那正是抽气扇叶如常运作的现象,於是,女孩满意地点了点头,默默依照脑海中的详细步骤,摆弄眼前的工具和材料。 首先,以热石加热二十五毫升的红龙涎。 其次,将加热後的红龙涎缓缓倒入盛有七十五毫升纯水的烧杯内。 “其实,你们难道不觉得自己太过於懈怠了吗?” 调制的过程去到一半,亡灵学徒却是突然问道。 “你们?”搅拌溶液的手顿了顿,红发女孩疑惑地反问道:“抱歉,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认为每一个人都拥有自己的步调,如果一味以个人的标准去勉强他人,而没有赋与理解,事情往往只会变得糟糕而已……” “呵,真是漂亮的说法……” 克维德阴沉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嘲弄道:“直使得软弱和懈怠可以成为理所当然的事实,你们知道吗?依照现今的效率,至少一年时间才能够完成百分之十的进度,如此一来──” 半途,亡灵学徒的声音戛然而止。 「诶?他怎麽忽然不说了?」 听得满腹疑惑的红发女孩不禁望向沉默的少年,当她张嘴欲问之际,克维德却是指向抽气柜里面,淡然地提醒道:“注意,红龙涎快要超过五十度了。” 闻言,女孩赶忙扭回目光,重新专注在龙涎墨的制作上,以水浴的方式把略有失控的溶液迅速冷却下来,天呐,红龙涎若是超过六十度,从而步入昇华的状态,届时的画面将会变得非常好看…… 此时,克维德的低沉声线又一次响起了。 “再者,你们也太过於松懈了吧?单单只是制作龙涎墨,竟然也能够弄得手忙脚乱,究竟是苏格拉底的眼光有问题,还是法洛林王国已经没有年轻的学术人才呢?唔──算了,只要你们可以保守机密,我们也不想多管闲事。” 不知为何,红发女孩总是感觉对方话中有话,却又说不出一个尽然,纵然受到奚落,她也没有半分的羞恼,相反,她异常地警惕起来,因为从怪人怪语的之中常常藏有常人所忽略的要点。 “既然你们不愿意多管闲事,那麽,精明的亡灵学徒,请你告诉我……” 红发女孩转过身来,仰起一张俏丽的脸蛋,以略有压迫力的声音反问道:“你为何又要特地向我说出方才那一番话呢?你究竟在忌惮什麽呢?” 苍白嘴唇一动不动,克维德不语只笑,以疲惫的深黑眸子和女孩对视了大约一分钟左右的时间,随後,在女孩惊愕的眼神下,亡灵学徒竟然移开了按在能量供应器上的右手,收回了驱动抽气喉管的魔力,那是一个将会引发巨大灾难的可怕举动! “不要试图接近我们,聪明的孩子应当远离死亡和生命的本源。” 末了,他遗下了这麽一句警语。 而红发女孩却是暂时管不了这些诡谲的言语,她只是慌张地转向抽气柜前,望向插在烧杯中的温度计,其中,水银棒指示刻度的赫然已经远远超过了六十,同时也意味着烧杯内的红龙涎早已陷入升华的状态…… 决断地,红发女孩放弃了所有不设实际的补救腹案,她急急运使全身的力气扑入实验桌的底下,然後紧紧捂住自己的双耳,合上那双慌乱的碧目,在电光石火之间,在灾难降临前的那个瞬间,她唯有在心里默念那段十四个音节的短祷文…… 「fa_simalainoo_jairdalimerato_fumurdtrond。」 轰── 敏感的氢气遇上了暴躁的火元素,於一众学者的见证下,把一整个价值百金的地精牌抽气柜就被升华失控的龙涎液炸毁成了一团乌烟直冒的黑炭,意外的现场四处乱窜着斑驳的火星,其中小部分洒落在红发女孩的小腿上,使她痛得呲牙裂嘴,泪光闪烁。 在纷乱的扑火声中,一个老头子踏入红发女孩的视线,他没有责怪自己的学生,而是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调笑道:“为师不是早已说过了吗?千万不要试图去招惹那些可恶而危险的亡灵法师,如今,你体会到不听劝告的後果了吗?" 艾朵琳嘴硬,吐槽道:“不,你只说了「他」,没有说「他们」。” 苏格拉底教授想了想,事实确实如同他的学生所言,故此,他耸了耸肩,挂上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支着拐杖,缓步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区域,乾脆把女孩丢在哪边,叫她反省反省。 爱钻牛头尖的人是笨蛋;爱作小聪明的人是傻瓜。 而一个红发女孩则是兼具了以上两种营养丰富的食材。 也难怪她人见人爱,纷纷争抢,想要啃她一口。 不,或许是两口,还有全部── …… …… ; 46. 路漫漫兮 净白的云朵…… 温暖的春日…… 忙碌的师生…… 今天的梅林斯顿学园也是一片悠闲和平的气象。 君士坦蒂娜悠悠地仰望远方的天空,那边有一只飘扬的纸鸢,色彩斑斓的,似是破茧而出的蝴蝶,在公主的银眸中,在坚韧的银线牵引下,牠缓缓攀升,登上更高处的境地,渐渐变得细小,变得难以辨别。 似乎只是眨眼之间,蝴蝶已经抵达了好远好远的所在…… 可是。 牠,犹在飞翔。 牠,正往哪里去呢? 牠,想往哪里去呢? 他们渴望的景色能够於有限的丝线中觅见吗? 牵线的主人呐,何不剪断束缚彼此的锁链,复归於彼此的自由? 放任蝴蝶远去吧,使他们飞翔在广袤的长空,让牠们前往它心中所向往的方向,难道在拥有无穷可能性的世界追逐自己的梦想真是一份过份的奢侈吗?牵线的智者呐── 你还在考虑什麽呢? 「我还在考虑什麽呢?」 纸鸢高飞於银眸的注视中,骤然遇上了一记狂风,使得它剧烈地挣扎起来,连牵系的银线也不住地摇摇摆摆,最终,於呼啸的急风声中,银线的韧性迎来了它的极限,再也承受不了,断了。 而初生的蝴蝶呢? 从此,牠飞往了更高的青天了吗? 不,风停了片刻。 七彩的纸鸢急坠而下,沉入了一处校舍的背面,消失在长公主的视野当中,也不知道它是否摔出了一个支离破碎,或是於某个少女瞧不见的角落继续默默以自己的方式奋发向上,重返原本的高度,甚至……超越过去的自己?未来是难以预料的。 长公主收回了目光,从天上回到地下。 她听见了熟悉的刁难声。 “透过你的战术,我们完美地输掉了比试,所以,你满意了吗?” 今日是星期一,长公主和爱丽丝她们刚刚上完了实战演练课,按照上回躲猫猫游戏的输赌,法官嫡女守信地让出了这次比试的指挥权,交由艾朵琳安排这一次比试的战术,而结果就是她们彻底输掉了这次比试,并且断送了好不容易才违成二连胜纪录。 “嗯,确实是挺满意的,至少我和长公主殿下也尽兴了,不是吗?” 红发女孩却是坦然地笑了笑,在方才的比试中,她一反常理,将理论上具有最强後续爆发力的爱丽丝推上了先锋的位置,由自己和长公主负责後场的支援任务,没有继续充当法官嫡女的炮灰,全面辅助少女准备魔法阵图。 因此,她们才战了一个痛快! “嘎──” 爱丽丝低吼出恶狼般的声音,咬牙切齿地瞪视了红发女孩一会儿。最後,她没有抱怨和批评下去,只是不忿地冷哼了一声,闷然别开脑袋,独自加快了脚步,行走在她们的前头,为红发女孩留下一个高傲卓然的绮丽背影。 「真是一个难服侍的家伙……」 艾朵琳轻叹了一口气,扭头往旁边的长公主殿下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然後把自己的脸颊搓揉一番,继而佯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小跑追上前方那位看似洒脱的紫发少女,伸手牢牢掐住她的衣角── 意识到右臂传来了衣服牵扯的触感,犹在恼怒的爱丽丝反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她不屑地歪了歪嘴角,一脸不善地转过身去,随即,她看见了一双泪光莹莹的碧眸,听见一声软软糯糯的童音小心翼翼地向自己探问道:“爱丽丝姐姐,你生气了吗?” “那……那……那……才没有呢!” 一大片瑰丽的粉红迅速爬上了奶白色的颈项,家中只有弟弟而没有妹妹的法官嫡女在一瞬之间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似乎有一枝无形的羽箭贯穿了她的心灵,害她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傻傻的温柔微笑,甚至连平日的傲骄也丢掉了。 在长公主平静的银眸中,丰腴的少女正流露出一种青涩的母性光华,她细心地替女孩拨弄着每一丝被香汗濡湿的红发,长长的眼睫毛下唯有纯纯的宠溺,然而,一行纤细的鼻血却是显眼地淌流而下,违和地破坏了整个画面的美感…… 看了两眼,一旁的长公主便缓缓走至沉沦在美色的少女身侧,随即,她挑起一根雪白修长的食指,毫不留情地戳了戳某人的花痴脸,以一贯平静淡然的语调发表了一记中肯而犀利的吐槽。 “萝莉控!” “欸?"法官的嫡女回过神来,抹了抹鼻红。 “欸!"法官的嫡女听明白了公主的吐槽。 “欸──”法官的嫡女似乎不太能够接受如此「邪恶」的自己。 於是,她错愕地推开了快被胸部压抑得气绝身亡的艾朵琳,难以置信地左右摇摆起自己的大红脸,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以一副逃避着什麽的慌乱姿态转身往走廊的彼端挣扎而去…… 她心想:「迷恋未成年萝莉什麽的……未免太差劲了吧?!」 正当奉公守法的爱丽丝尚在忏悔自己的「罪行」时,她却在奔跑的中途撞上了另一名无辜的路人,在惊疑声和痛呼声中,正要往前仆倒的紫发少女果断抱紧眼前的人影,仓促间,法官嫡女轻踏莲足,调换了双方的位置,把对方保护在自己怀中。 噗桶! 背部狠狠地摔下了刚硬粗糙的石板,爱丽丝痛得眼角挤出了半点泪花,不过,相对於她自己的安危,她更加关心不幸被自己撞倒的那个人,她慌忙地朝向怀中那人看去,便看见一名拥有绿色短发的阳光少女正趴在她的胸前,光洁的额头红了一块。 “抱歉,你没事吗?”爱丽丝担心地问道。 短发少女急忙地摆了摆手,继而指向法官嫡女那两个饱满的包子,元气满满地解释说道:“没事!没事!你不用担心,它们完美地消去了所有的冲击力!看,我还能够翻筋斗呢──” 短发少女爬起身来,爽朗地打了一个後空翻,示意自己安然无事。 此时,爱丽丝的瞳孔却是缩了一缩! 转念之间,她的目光又是渐渐地柔和下来,随即,她站起了身子,拍了拍沾上了沙石尘埃的战斗裙裤,温和地勾起一抹优雅的微笑,向惨遭自己撞倒的阳光少女庄重地报以歉意,垂下高傲的脑袋:“抱歉,刚才我撞倒你了。” 作为一名平民,阳光少女却是自认无福消受贵族的歉疚,便是马上避了半礼,立即於心里面组织了一下言辞,意欲尽快化解这一次无意的碰撞,乃张嘴向爱丽丝说道:“其实……” “伊娃?!” 一声响亮的呼唤,夺去了阳光少女即将说口的台词,伊娃侧目一看,便意外发现那一个稚嫩而成熟的红发女孩,因此,伊娃绽放出一个惊喜的笑容,像是看见自小失散的亲人那般,高兴地与女孩凑到一块儿,两人四手交握,吱吱喳喳地闲谈此次的偶遇。 “伊娃,你怎麽会在这儿?” “我刚好要到竞技场上课啊──” “可是,上课的钟声不是响了很久吗?” “呿,管他的,天才可是有迟到的权利!” “……”“……” 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爱丽丝站到长公主的身侧,女孩和少女之间的话题是爱丽丝和长公主她们陌生的,故此,她们没有试图介入两人的交谈当中,仅是默默地站在一旁,保持着一贯优雅亲和的风度,以及聆听和等候。 也没有多久,两位平民少女便默契地关上了话题匣子,告别了彼此。 随後,艾朵琳带着畅谈的余喜回到两位贵族少女的身边,像是回应两双疑惑的眼神似的,女孩欢快地说道:“抱歉,忘记替你们互相介绍了!其实,刚才那一个女生是我在研究所中认识的一个朋友,叫作伊娃-奈西……" 末了,红发女孩忍不住又提议道:“如果你们有兴趣,或许,我们改天可以把她约出来,让你们认识、认识一下?” 长公主和爱丽丝自然是没有什麽意见,一同点了点头。 可是,另有一件事情却是使法官嫡女感到异常的,因此,爱丽丝弯下姣好的纤腰,平视着女孩的碧瞳,尖刻地疑问道:“不过,你的时间表不是一直都排得密密麻麻的吗?怎麽突然会有时间到处闲逛?说!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隐瞒着我们没有说?” 红发女孩吐了吐粉舌,老实地讪笑答道:“人家一个不小心在实验的途中弄出了一个大爆炸,所以被他们禁止进入研究室一个月了……” 「大爆炸?!」 稍稍想像了一下当时的情形,爱丽丝不禁噗哧一笑,她伸出温润的玉指,轻轻点在女孩的眉心,调笑道:“你喔,做事总是毛毛躁躁的,瞧,现在终於闯祸了,看你还会不会好好反省!” 红发女孩只是狡黠一笑,故作天真烂漫地说道:“整天唠唠叨叨,呵寒问暖的,爱丽丝你真是愈来愈像是我的老妈了……” 彷佛是被捉到尾巴的狐狸,爱丽丝面色一红,冷哼一声,掩饰似地使劲弹了弹女孩的额头,高冷地说道:“不过,他们禁止你们进入研究室倒是正好的,在这个月底,你们家不是恰巧有一桩盛大的喜事吗?” “你为什麽会知道的?”女孩瞪大了眼睛。 爱丽丝却是反了反白眼,嘲弄道:“笨蛋,你认为以本小姐和蒂娜的身份,我们会收不到华勒丝小姐的邀请函吗?哼哼,看在一场同学的关系,我会给你姐姐备上一份厚礼的,千万不用感谢我哦──” “真是谢谢你哦──”艾朵琳灿烂地微笑起来,心中却是阴沉下去。 是的,她的长姐伊白妮马上就要结婚了。 然而,新娘有两位。 …… …… ; 47. 事不单纯 四月春夜,莺歌暖正繁。 红发女孩十分後悔。 後悔自己当初竟然毫不掩饰,不假思索地道出了被禁止出入研究室的愚蠢行为。 那样子,岂不是等同於直接告诉精明的雪丽小姐:她未来这一个月的晚上都会处於空闲无事的状态,可以任凭诸位差遣了吗?如此一来,素以「荣誉为吾命」的爱丽丝又如何会放过那一名引致队伍败北的狗头军师呢? 故此,红发女孩当晚便被法官嫡女华丽丽地教育了一顿粗饱,於夕阳与新月轮流的照耀下,女孩以辛勤的汗水灌溉了竞技场内的杂草,也把自己每一条肌肉的纤维通通都撕裂了一遍,替强健的体魄种下了酸痛的种子,虚脱在大地之母的怀抱。 嗯,她中暑晕倒了。 …… …… 费力地疲倦的眼帘,从漆黑回到柔和的光明。 「唔哼──眼熟的天花板」 瞧见绘有几何纹路的麦色墙纸,红发女孩懒洋洋地低吟一声,伸手把自己撑起,靠坐於坚韧的床头板上,纵然身上似乎已经被他人涂上了凉爽舒服的按摩膏,但当女孩挪动身子的时候,仍是忍不住发出一阵「丝!丝──」的吃痛声。 “奥德金小姐,你醒过来了?” 一道温婉娴静的声音吸引了女孩的注意,在光线昏黄的桌灯旁边,一位恭顺的女仆默默守候在毛毡椅上,她的大腿平放了一条尚未完成的围巾,两手各握着一根竹毛衣针,此时,她眨了眨了柔弱的眸子,向转醒的女孩投来关切的目光。 红发女孩微笑着,朝向莲儿点了点头。 见状,莲儿马上将手边的事物丢到桌上,小跑去到女孩的床边,替她立起枕头,使她可以躺坐得更加舒适,接着,女仆又为女孩仔细地抹去一些脸上的轻汗,如此这般,关怀备至地呵护了好一会儿之後,俏女仆才松了一口气,恭敬说道:“若然没有其他需要,莲儿眼下便去把阁下苏醒的消息通知公主殿下她们,不知奥德金小姐意下如何?” 奥德金小姐? 即使彼此相处了快要六个月的时日,红发女孩仍然有些不太适应这一个庄重的称呼,尽管她自己多次要求,葵儿与莲儿却是始终不肯直呼其名,一直依然保持着这副毕恭毕敬的姿态,那是一种异常的坚持,任凭女孩说破嘴皮子也争取不到半点退让的余地。 “没问题,请告知长公主她们吧。" 红发女孩点了点头,随後她又马上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直与性命攸关的严重事态,乃吐舌讪笑道:“不过,我有点儿肚子饿了,不知道府上还有没有晚饍的供应呢?” 闻言,莲儿答应了一声,便徐徐地退出了房间。 房间内,红发女孩躺在床上,她看着女仆的纤弱背影,内心却是感到有点儿奇妙,零碎的记忆片段不断地闪现於女孩的脑海,使她绯红了脸颊,继而惭愧地钻入薄薄的棉被当中,却又忍不住浮想联翩:「说起来,当时的莲儿可是压在葵儿姐姐上面的呢──」 …… …… 知悉了艾朵琳醒来的消息,大厅中的爱丽丝立即站了起来,并以急促而优雅的步伐走至二楼的客房,有时候,爱丽丝真是拿红发女孩没有办法,每一次叮嘱她量力而为,她却总是暗自死撑下去,偏要达到所谓的「标准」方肯罢休。 结果,连同此次,相识的六个月以来,红发女孩已经一共倒下了七回。 即使爱丽丝一向喜欢以艰苦的训练折磨对方,可是,这般无益於身体以及未来的结果却不是她所愿意看见的,因此,她着实有些窝火了。 「绝对要好好训斥她一番!」 怀抱着如此的决心,爱丽丝俐落地推开了碍事的门扉,呼呼地走到床边,沿路思考着如何教会女孩做人的道理,而长公主殿下则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她的身後,精致的面容下,犹是一片平静无波,不知其所想。 瞧见风行雷厉的法官嫡女,艾朵琳当下就深知大祸临头了,可一时之间她倒是真的想不出半个应付的办法,唯有本能地拉扯起身上的棉被,掩盖住自己的鼻子和下巴,只露出一双心虚和歉疚的眼睛,活像一只探头而出的小地鼠。 爱丽丝凝视了红发女孩片刻,终究还是没有浪费唇舌去责难这个明知故犯的小混蛋,她只是高举线条优美的臂膀,以犀利而恰到好处的力度赏了女孩一记痛彻心扉的暴粟,然後发泄似地搓揉起女孩的脸蛋。 末了,她只是骂了一声:“笨蛋!” 望见爱丽丝这一副姿态,女孩便惊喜地意识这件事情也算是掀过去了,於是赶忙卖乖卖萌卖节操,忽然腾身扑入法官嫡女的怀抱,一边说着感谢的言辞,一边猛蹭在那两座昂然的傲峰,这些胡来的举止顿时闹得爱丽丝满脸羞红,手忙脚乱起来。 不过,作为法洛林王国的一等良民,爱丽丝又怎麽可能沉醉在这一种要不得的邪念当中?经过艰苦的心理挣扎,她仍是战胜了心中的魔鬼,狠心地推开了怀中那蠢蠢欲动的罪恶之源,并且再次给女孩赏了一记暴粟,嗯,一记大概是不够的,法官嫡女果断把刑罚加倍── 乃闻,咚咚两声,骚动的女孩安份了,喧闹的世界也安静了。 如此,爱丽丝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从口袋中抽出一封淡红色的信封,随手把它丢到女孩的心口,淡淡然问道:“奥德金的女孩,关於你姐姐的婚礼,你挑好了座位没有?或者说,你懂得挑选的方法吗?” 红发女孩摇了摇头,拆开爱丽丝丢来的信封,一边观看内文,一边向少女回答道:“没有,这件事情实在太麻烦了,所以,我一直没有去碰它,可是,我又不是你们这一些贵族,只是新娘子的亲属,坐在哪里,又有什麽相干呢?” 看着天真的女孩,爱丽丝真想给她再赏上一记暴粟,然而,她强忍住了。 “只是新娘子的亲属?你未免想得有一太过於理所当然了吧?” 法官嫡女举起一根指头,正色说道:“首先,你必须明白一件事情,自从你成为我和蒂娜的朋友以後,你的身份便不是一名单纯的平民而已,事实上,暗地里已经有不少过於敏感的家伙把你的根底彻底调查过数遍不止了。” 「我竟然被人调查了?我怎麽都不知道!」 红发女孩反了反白眼,故作轻松地回道:“但愿他们没有将我的三围数字写入那些报告书上,要不然,我可是会羞愧而死的,好吧……我不会。” 在爱丽丝严厉的逼视下,女孩果断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乖乖听取雪丽小姐的名言警语:“其次,当你的姐姐伊白妮成为纳斯华小姐的妻子时,你便再不是一名单纯与王室贵族交好的普通平民而已,在别人眼中,你已经具有足够的政治分量!简单试想一下,如果有人突然把你掳走,他可以由此获得多少利益?” “恭喜他,他得到了一只贫瘠的大龄萝莉,如果他愿意给我一些羊皮纸,我大概可以为他绘制一些d级的奥术符文图纸。” 红发女孩又一次作死,她讨厌这种严谨的话题。 故此,法官嫡女也忍不住自己的右手,第四记暴粟仍旧是降落在红发女孩的额角,爱丽丝咬牙切齿地威胁道:“现在,你明白到事件的严重性了吗?” 吃痛的红发女孩摆出抱头蹲防的姿势,在拳头的大道理下,她唯有点头如小鸡啄食,眼中闪烁着泪光求饶道:“明白了!明白了!艾朵琳已经完全明白了!请英明的雪丽小姐务必为小女子讲解个中的细节,以免小女子犯下无可补救的错误──” “你明白就好!” 随後,爱丽丝满意地收起端在女孩眼前的石破天惊拳,扬起柔和的微笑,续道:“那麽,关於你姐姐的婚礼,你首先该要明白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则。其实,所谓的婚礼由始至终都只是一件政治表演而已,而参加者的一举一动皆是代表着自己的政治立场,因此,你必须谨慎而行,切勿做出一些引人注目的事情,否则,麻烦恐怕就要上身了。” “如此一来……”法官嫡女指了指女孩手中的信纸,问道:“亲爱的艾朵琳,你明白这个婚礼地点背後的意义吗?作为我们的友人,作为纳斯农家的亲信,你必须懂得这些的。” 红发女孩朝往信中看去。 上书曰:「时间:四月三十日;地点:生死神殿的礼仪厅。」 读罢,艾朵琳果断摇了摇头,笑道:“我还真是什麽也不知道呢。” 爱丽丝哭笑不得,气不打从一处来。 房间内又冒起了一声咚然的闷响。 红发女孩泪目表示:“为什麽尽挑同一个位置打!” …… …… ; 48. 座位安排 清了清嗓子,爱丽丝尝试将房间拖回正经严肃的气氛,她整理了一下脑海的思路,条理分明地讲解道:“於法洛林王国而言,所有国民皆被赋予绝对的宗教自由,不过,我们的凯撒王室则具有自身所偏好的信仰,也就是生与死的双女神。” “基於生死女神她们的教义,王国延伸出了一系列的政策,当中包括我们的宪法、我们的普通法,还有日常生活里的其他大小事项。总而言之,生死女神一般都会被法洛林贵族归类为王室一系的神只,而其他神只则是与法洛林王室保持着远近不一的亲疏关系。” 爱丽丝瞥了一眼床上的女孩,见她没有再度作怪,也就继续为她介绍道:“故此,纳斯农阁下她以生死神殿作为其婚礼的场地,这个选址几乎等同於宣告了她的政治立场。” “换言之,华勒丝她是一名保守派吗?”红发女孩问道。 法官嫡女摇了摇头,微笑说道:“错了,信仰生死女神只是代表她效忠於凯撒王室而已,至於保守派、改革派,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派别立场则尚有另一层更加隐密而复杂的辨认方法。譬如,这次婚礼上的座位分布。” 听到此处,艾朵琳却是感觉有些头大了,她认真地皱了皱眉,比出一个暂停的手势,问道:“等等,等等,我有些听不懂了,婚礼的座位跟政治立场为什麽会扯上关系?那些不同的派别又是怎麽一回事?” 爱丽丝没有直接回答女孩的疑问,而是缓了一口气,反问道:“艾朵琳,你有没有到过生死神殿的礼仪厅?若然你看过那里的格局布置,相信我会讲解得比较简明易懂,省下不少多余的叙述时间,而你对内情的印象也会更加深刻确切。” 对於爱丽丝的问题,女孩点头给予了肯定的回覆,她曾经受到嘉莉维娜修女长的委托,几度前往至生死神殿的内部,送上祭祀用的果蔬,其间,她也沿路经过了当中的礼仪厅,那里有一个典雅的高台,还有许多上好的油亮的桧木长椅。 在女孩的印象中,好似有两条华美的赤红地毯笔直地将那些长椅分割为整齐的三个区域,继而连接至礼仪厅的入口,可红发女孩却是完全联想不到个中的玄机,唯有满目疑惑地凝视着眼前的法官嫡女。 享受着艾朵琳那疑惑的视线,爱丽丝笑着说道:“按照法洛林王国现今的政治局势,大致上可以分为左、中、右三个阵营,左派是保守派,主要以当今的查尔斯王为首,其次则是长公主殿下君士坦蒂娜,据说,我们的蒂娜将会是皇位的继承人。” 此时,法官嫡女不禁望向安坐身旁的长公主,脸上充满了骄傲得意之色,续道:“至於,右派则是改革派,他们曾经在伊万大执政的时候盛极一时,不过,随着伊万大的辞世,右派的势力也逐渐式微,渐居弱势,现在,他们主要以大王子伊曼**为首,日夜试图高举改革的旗帜。” 当爱丽丝谈及伊曼**的时候,倒是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与厌恶,那不禁使得红发女孩感到一阵奇怪,遂又听爱丽丝继续讲解道:“最後的则是意向不明的中间派,他们一般具有独特的主张,常常游走於左派与右派的政见之间,属於单打独斗的一群。” 话至此处,红发女孩也就明白那些座位的意义了,她望向身为长公主闺蜜的紫发少女,掩嘴笑道:“那麽,亲爱的爱丽丝,在婚礼的当日,你岂不是要跟蒂娜分道扬镳了吗?噗噗,真是命运弄人呢──” 想起婚礼的沉闷仪式,还有那些各怀鬼胎的中间派人仕,爱丽丝看着女孩得逞的小模样不禁生出一阵不爽,便是伸出一双玉手,掐住女孩软乎乎的脸颊,一边搓揉,一边问道:“聪明,倒是挺聪明的,但你知道自己要坐在哪里吗?” 使劲地拍开法官嫡女的魔掌,红发女孩猜测道:“中间?” 爱丽丝摇了摇头。 女孩再一次猜道:“左边?” 爱丽丝又是摇头。 “竟然是右边?”女孩惊叫出声。 法官嫡女噗哧一笑,仍是摇头。 连错三回,艾朵琳摊开双手表示没辙了:“说吧,说吧,亲爱的雪丽小姐,请告诉小女子我应该把小屁股印在哪一张幸福的长椅上吧?我的大脑已经不想继续运作了,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它吧!” “笨蛋!” 爱丽丝弹了弹女孩的额头,贼贼笑道:“正如你自己一开始所说,你只是新娘子的亲属而已,既是如此,你的家人坐在哪里,你便坐到哪里吧!像是你这样子的小傻瓜,只要不要跟我和蒂娜坐到一块儿,便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联想了。” 此时,原本沉默一旁的长公主殿下也陌然捉住了女孩的右手,向她平静地说道:“而且,现在的艾朵琳暂时也不必急於向世人表示立场,眼下适合你的身份唯有艾朵琳-奥德金如此而已,请你千万不要多钻牛角尖,更莫多作不必要的假想。” 听见长公主这一番的温言软语,一时间,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红发女孩霎时间倒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唯有连声称是,另辟话题:“对了,为什麽蒂娜你们好像都是一副十分重视这次婚礼的样子?华勒丝那家伙不是已经脱离了侯爵本家了吗?地位不是下降了吗?” “哦?” 以看待笨蛋的眼神望了女孩一眼,爱丽丝掩嘴惊叹道:“你竟然还知道纳斯农侯府分家这件大事?你难道是生病了吗?不,这不是我所认识的吉祥物──” 艾朵琳满头黑线,吐槽道:“上次逛街遇到姐姐她们的时候,蒂娜她不是跟华勒丝讨论过分家的问题了吗?有这样子值得惊讶的吗?” 闻言,法官嫡女倒是点起头来,她端出名侦探破解谜题的表情,故作高深地说道:“原来如此,这样解释的话,这件事情即使被你提起也是不足为奇了,可是,难道艾朵琳你就真的半点也不了解纳斯农小姐她们最近的所作所为吗?她们可是城中的名人哦!” “抱歉,最近我的脑袋一直都塞满了奥术符文和空间符文,日子过得比修女还要苦闷,阁下如此要求一名辛勤的研究人员追赶社会时事,难道不觉得有那麽一丁点儿过分了吗?”红发女孩眯起不满的眼睛,反驳道。 爱丽丝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亦不跟女孩一直胡扯下去,她乾脆地回归正题,说起红巾少女的作为:“最近五个月以来,华勒丝她主要做了两件为人注目的大事,首先,她撕毁了与哈佐德家的婚约,随後公然迎娶了两位同性的平民女子,呵,那真是一桩妙不可言的贵族奇谈呐──” 瞧见红发女孩的脸色有些尴尬,法官嫡女也没有一直在这件事情上面打转,她换了另一个较为舒适的坐姿,十指交扣,说起了第二件事:“其次,分家以後的华勒丝马上便向世人展现了她强大的野心和匹配的能力,仅在短短一个月之间,她就成功一举收购了全国逾半的药田药店,赫然晋身为医药业界的第一人,只是,这一项行动却是异常地耐人寻味……” 红发女孩只是想了片刻,也捉住了事情的重点:“脱离本家以後的华勒丝,究竟从哪里得到资金?大刀阔斧的权柄和门路又是谁人授与的?唔──” 艾朵琳忽然联想到什麽似的,她停住了嘴巴,不语。 爱丽丝没有注意到女孩的异状,她承接女孩话儿,说道:“关於资金的来源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是纳斯农侯爵的暗中支持,然而,我和蒂娜都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倘使华勒丝仍然需要依赖侯爵的资金援助,那麽,她又何必提出分家呢?” 红发女孩点了点头,赞同了爱丽丝她们的主张。 “不过啊──" 法官嫡女又道:“最近使人讶异的人并不只是华勒丝一个,她的未婚妻──卡萝夫人也是另一个不得不提的妙人,我不清楚她到底运用了什麽法子,居然在正式结婚之前标举着华勒丝的旗帜,然後在不知不觉间迅速融入了法洛林王国的贵族圈中,如今,她整日流连於各方名门的府第,即使是素来不喜宴客的雪丽家族,也曾经请她吃过一顿晚餐。” 「卡萝夫人吗……」 听见卡萝夫人的名字,艾朵琳顿时就失去了继续相谈的兴致了,故此,她佯装困乏,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尴尬地笑了笑,然後摸着自己的肚皮,嚷着肚饿和眼困,爱丽丝不觉有异,只把她调笑了一会儿,便跟长公主离开了客房,回到各自的房间。 随後,一夜无事,众人安睡。 …… …… ; 49. 醉眼昏花 四月三十日,城东的神圣之地,云稀风淡。 丝质上好的领带似是缰绳一般缠在少年的颈项,拘束住雀跃热情的灵魂。 今日的海伦罕有地没有佩刀,身上也没有半点烈酒的味道,反倒是喷上了一些沉稳醇厚的古龙水,离奇地穿上合体的西装皮鞋,弄了一个帅气精神的油头,怎麽看也不像是平日的小酒鬼。 此时,天上传来了神殿的黄昏钟声。 他苦笑一下,轻叹一声,走进了生死神殿之内。 “该死的臭老爹,可恶的恶婆娘,竟然擅自在邀请函的回信中填上我的名字!明明是她们自己都不愿意出席的场合,却偏偏每一次都要强迫儿子代劳,要不是买酒的钱全部都来自她们两个的袋口,老子才懒得理睬她们!” 嘴上嗡嗡的咕哝了一会儿,少年走到了礼仪厅门口的接待处。 在这个时间点,他已经能够听见那一阵宛如细水长流的钢琴曲,而婚礼的其他宾客亦开始在乐声的陪伴中陆续入席,门口处,一个管家装扮的黑人接待了少年海伦,检查了邀请信的真伪,并且为他送上本次的座位编号,还有一朵代表宾客身份的百合花襟针。 「百合花吗?」 海伦在胸口别上对方送上的襟针,同时有些意外地瞧了会场的黑人管家一眼,最近,他已经很少在伊斯奈看到蛮族的血脉,法洛林人虽然不至於讨厌他们,但是也难免对於这些拥有黑色皮肤的人类产生一种本能的排斥感──黑色是不好的颜色。 然而,少年海伦并不讨厌蛮族,因为在骑士小说之中,蛮族的战士总是英勇而果敢,从不背叛身後的同袍,纵使自知必死,却是永不言弃,深藏在他们黎黑面孔底下的,往往不是人们忆测的阴谋,而是一种为了伟大意志而流血的决志。 而真正需要谨慎提防的人类种族,其实应该是居住在北方的伯鲁特人,还有他们自己──曾经从雾峰矮人手上骗取土地的法洛林人,他们那狡猾无耻的血统造就了法洛林王国历史上的两位贤者,南耳和塞密思。 “谢谢你的招待,再见。” 向不认识的黑人管人微笑道别以後,海伦转身踏上了左拱门通道上的红地毡,随即,一阵沉积在礼仪厅内的陈旧木材气味便马上传到少年的鼻尖,他有些不舒适地皱了皱英挺的鼻梁,强忍着想要打喷嚏的冲动,低头望向掌中的座位编号,急急走到属於自己的位置。 中间第二排,从左手边数过来的第三个位置。 “唷,真是巧合了,亲爱的艾朵琳同学。” 早在少年到来之前,一位经过精心打扮的红发女孩已经坐在海伦的座位的左边,女孩的怀中抱了另一个更加娇小的碧发女娃,而女娃那一双充满好奇心的明亮眼睛则正在不住地打量着周遭的事情,也包括忽然向她们搭讪的少年海伦。 看见海伦的出现,红发女孩先是一愣,然後扬起一抹与外表不相符的优雅微笑。 “呵呵,其实也称不上什麽巧合,今日是我姐姐的出嫁日,海伦同学,如果你有细心留意邀请函上的每一个细节,你应该不会为此感到半点的惊讶才是。” 红发女孩的回应给海伦带来了一种清爽甜美的感觉,恰如女孩今日所穿的橘色短裙,使她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明丽而灵动的。 “所以,伊白妮-奥德金是你的姐姐?”少年入坐,问道。 尚未等到红发女孩回应,一个小人儿却是自己率先跳了出来,她炫耀似地提了提自己的公主裙,摆出一个歪七扭八的礼节,微笑叫道:“你好,小女子是蕾娜-奥德金,也是伊白妮姐姐和艾朵琳姐姐的小妹,那麽,大哥哥你的名字又是什麽呢?如果不好好自我介绍,可是很不礼貌的哦──” 霎时间,海伦不禁被女娃的逗趣举止引得轻笑出声,他温和地向眼前的小人儿道出了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和名字,然後,便和艾朵琳聊谈起一些关於梅林斯顿学园的奇闻逸事。 在短暂的相处以後,海伦便发现自己身旁这位插班生女孩真是一个绝佳的倾听者──适时的点头和精准的发问实在使他这一位讲述者感到非常的舒适,让他在不知不觉之间愈讲愈多,如非他突然醒觉,他差点就要把那一些曾经答应了二弟不与外人说去的丑事也一起抖了出来。 “……然後,图书馆的加里昂便把肚子里的东西一口气吐在那位酒女姐姐的身上,呵呵,那个酒女的脸儿登时绿了起来,如非知道我们不是一般百姓,而是名门贵族,她恐怕就要当场发飙了吧?欸?你说什麽?加里昂的情书你竟然有份给意见?那麽你知道他的告白对象是谁吗?” 正当她们三人谈得酣畅之际,海伦的眼角缓缓映入了两条气质各异的非凡身影了,先行者是一名温厚敦厚、面如冠玉的中年男人,後随者是一名衣饰华丽、骄慢不恭的美男子。 海伦认得他们,两人皆是今朝响当当的名人重臣。 “海伦-古都见过两位大人。” 瞧见两名男子就坐於自己的右边,身为後辈的少年赶忙站起身来,分别向眼前两位社会名流行了重重一礼,旁边的红发女孩见状,纵使未明状况,也是赶紧拉着自己的小妹跟二位男子敬上一礼,而中年男人和美男子皆是报以微笑,告之免礼。 由於身边突然夕了两个好像是什麽大人物的男人,艾朵琳便不禁有些拘束起来,兴许是受不住如此压抑的气氛吧?红发女孩忽地浅笑一声,便是搀着蕾娜的小手,往礼仪厅的另一处飞快地逃难去了,独独只遗下少年海伦一个人去面对右边的两尊庞然大物。 “你是古都伯爵的儿子吧?自从贪狼佣兵团纳入在令尊的麾下,便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呢,真不愧是闻名王都的军事世家──”面如冠玉的中年男人向海伦客套了一番,少年虽是心中不耐,却是唯有笑脸以对。 因为,这个中年男人正是卡宝尔家的家主,七夜-卡宝尔侯爵,也是王都伊斯奈的城务官,在王都之内,所有的土木工程皆必须获得他的首肯才能够合法执行,甚至是城防的建设和文物的保育也经过他那一关,在伊斯奈的政坛上,唯有傻瓜和强者才会主动招惹这麽一个棘手的存在。 “卡宝尔侯爵说得太过了,家父纵使勇猛,也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如非阁下的精心规划,为我们带来了繁华的王都,贪狼佣兵团又哪里会有这麽多的生意呢?而且,侯爵大人最近研究的残旧城墙修复工程也是一件深有远见的项目,王都的兵士恐怕都会为此而感到心安吧?” 一通褒扬的话语说毕,少年也感觉快要被自己给恶心死了。 “呵,如若城墙的工程真的能够为王国带来帮助,那就是鄙人之幸了──” 而卡宝尔侯爵却是显得有些高兴,他彷佛打开了某个开关,牢牢地捉住了身边的年轻小伙子,将自己平日的丰功伟积一一细说,从水利工程的事务,畅谈到法洛林老人的休憩设施…… 这些无分巨细的事项便一下子把少年海伦轰炸得头昏脑胀,直教他暗自埋怨起出卖自己的无良父母,同时也使他有些纳闷,不知怎地,坐在卡宝尔侯爵旁边的美男子一直没有言语。说实在,相对於伊斯奈的城市事务,少年更愿意去了解一方之雄的故事,至少後者该是豪迈而壮阔的。 舒拉尔-艾加隆斯。 当代的法洛林王国的士兵都必须牢记这一个名字,这一个傲然的男人是南方法斯毕特城的城主,四十余年的岁月,他一直领导着法斯毕特城的兵士,坚守住通往王都的唯一关口,替伊斯奈的住民缔造出四十年的和平景象。 如非蓝月的奇袭,那一份和平的时光大概会延长不少的岁月吧? 可是…… 「可是,艾加隆斯城主不是菲尔莱斯商会的大股东吗?为什麽他会抛下公务,远赴伊斯奈出席纳斯农家的婚礼?虽然华勒丝自名义上已经脱离了保罗侯爵的保护,但血缘上的关系倒仍是确确实实的,以艾索思商会与菲尔莱斯商会之间的恩怨,艾加隆斯对於华勒丝-纳斯农又是抱持着怎样的态度?而他特地出席这次婚礼又是否意味着什麽?」 大概是缺少酒精的祝福吧?海伦感觉自己脑袋似乎都变得有些不太够用了。 映入少年眼帘的繁茂景象,除了一片模糊,仍是一片模糊。 …… …… ; 50. 黄昏之礼 管风琴的音色壮丽而典雅,观礼席上的人们一片沉静。 那是主角登场之前的气氛,似是风暴降临的前夕,更像是处刑死囚的倒数,彷佛所有人都在等候一场好戏,准备喝采或是喝倒采…… 海伦搓了搓眼睛,怀疑着自己是否真的到了婚礼的现场。 是的,他尚在婚礼的现场。 下一刻,一道飒爽的英姿回答了少年的疑问,在暮光的拥护下,今日的新郎缓缓从主礼台的侧廊走至众人的眼前,她身穿一件白底镂金的修长燕尾服,及肩的淡金长发洒脱地散落在她的背後,一面红巾环在她的手臂,十分的醒目。 她是华勒丝-纳斯农,法洛林的新星。 在白衣新郎的後面,主持仪式的见证人亦步亦趋,直到经过讲台的时候,她才停下脚步,仰起那清净肃然的面容,转身以清冷的目光注视着台下的宾客。 她是一名修女。 她的全名是嘉莉维娜-苛活-希墨,她首先是生死女神的侍奉者,其次是城内忍冬修道院的修女长,一直以来,她和她的修道院都是甚少涉世,而担任婚礼的主礼人更是前所未有的,如非为了那个与道有缘的可怜孩子,她是绝不会应允华勒丝的邀请。 环视了台下众人片刻,嘉莉维娜轻轻点了点横有一条刀疤的额头,低诵了一段祝福的祷文,以虔诚的心翻开记载婚姻礼仪的教典,将书写其中的文字逐一讲读而出。 “乐罢,合手低头,诵读主祷文。” “radonuga──”她引导。 “radonuga──”礼仪厅的众人和应。 “sotimea_fanghungzojun……”齐起。 末了,嘉莉维娜的话语又回到教典的文字之中,其中大部分都是祝福的华言锦语,也有一些警语和诗篇,但整体而言,对於大部分宾客而言,以上的诸般仪式皆只是一场繁琐冗赘的形式而已,也大概只有修女本人才会拥有穷究个中道理的闲情逸致吧? “肃站,乐起,有请两位新娘进场。” 正当台下的海伦少年快要被经文念诵得往生成佛时,一段美妙的《黄昏结缘曲》适时拯救了他的灵魂,於钢琴的纯净音色中,礼仪厅的左右入口分别迎来了一位天下无双的新娘子,也就在这个回眸的瞬间,少年心中直是庆幸自己今天没有偷偷溜掉…… 「那真是美极了。」他心想。 海伦凝住了目光,不止他一个人挪不开目光。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齐齐望向了左边的入口,那儿,新娘子身穿一袭淡金色的寒蚕嫁衣,那丝质宛如一浪大漠流沙,步履间,摇曳生姿,观其容颜,唯有完美二字,她的右手搀扶着一位白发老翁,那是她娘家的爷爷,父亲的父亲,彩虹村的村长。 「好个祸国殃民的妖精──」 心中止不住地赞美着,海伦倒抽了一口气,便不敢再看,快快移开了自己的眼睛,改而朝往右边的红地毡看去,顿时,他的心底又不禁生出一阵嫉妒的滋味儿,暗暗咒骂起那位正站在台上的女新郎,这个世界怎麽就有如此贪心的笨蛋呢?也不给别人留点机会! 右边的新娘并不漂亮,却也绝对的美丽,碧色的眼眸不用修饰已是足以钩魂摄魄,那高高盘起的墨绿长发不再掩盖那一抹玉项上的风光,裹上淡金色婚纱的女子似是一朵卓然不群而没有名字的花儿,她柔和地微笑着,幸礼地微笑着…… 在暮日的余辉中,两位新娘一同踏上礼仪厅的高台。 自长老爷爷祝福声中,卡萝被送到了华勒丝的身边,而伊白妮则是徐徐走到修女长嘉莉维娜的面前,给她送上一个感激的拥抱,私语数句,最後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修女长的庇荫,前往即将属於她的唯一归宿。 如此,於主礼者的引导与祝福之下,新郎和两位新娘各自交换了一式三枚的婚戒,三颗美人鱼的眼泪以圆润的姿态被镶嵌在千年的铁木上,无声诉说着一个跨越千年的传说,那是一段以等待与信任谱写的诗篇,而结局是美满的。 随後,她们又在众人的见证中向生与死的双女神许下了永恒的誓言,以两个至诚的吻作为仪式的终结,於是,大家都拍起手来,祝福她们,赞美她们,海伦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他的祝福和赞美都是恳挚而毫不虚假的。 “礼成,请诸位就坐。” 一声简短的宣告以後,主持仪式的修女长走下了高台,取而代之则是方才於大厅门口接待宾客的黑人管家,并时,两位新娘子也从讲台旁边的侧廊离去了,属於她们的仪式已经结束,余下的,才是今日的正事。 …… …… 在法洛林王国的贵族婚嫁习俗中,当婚礼结束以後,宾客便要逐一向今日的新郎送上一份贺礼,起初,这一个习俗只是为了宾主尽欢而已,可是,当一切遇上人类以及利益关系的时候,事情便要变得复杂而微妙了。 少年海伦眨了眨有些乾涩的眼眸,按住那一只不自觉地开始抖动的右脚,不知怎地,今日的他总感觉特别的不爽,难道是因为没有喝酒的关系吗?少年不礼貌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疲惫得连自己的疑问也懒於回答。 “忠实的乌道尔家,加里加菲尔-乌道尔先生,请上前。” 在黑人管家的主持声中,到临观礼的宾客一个接一个踏上高台的阶梯,走到华勒丝的面前,为她送上新婚的礼物,此时,台下的目光却是锋利尖锐得如刀似剑,紧紧注视着宾客与主人的一举一动,宛如猎人打量猎物的眼神。 “忠实的古都家,海伦-古都,请上前。" 「别吵!老子在睡觉。」 “忠实的古都家,海伦-古都,请上前。” 「再给我五分钟就好……不,十分钟?」 陌然,大腿传来了一股强烈的痛楚,开小差的海伦惊呼一声,站了出来。 登时,一阵轻笑声响彻在礼仪厅内── 少年望着坐在自己隔壁那一位窃笑不已的红发女孩,唯有勾起一道苦笑,他耸了耸双肩,从口袋掏出一个拳头大的礼物盒子,往婚礼的高台上阔步而去,全然没有将方才的失态放在心上──因为,他们的姓氏乃是古都,唯有战场才能够书写战士的荣誉。 一级,两级,三级……十二级。 默默计算着阶级的数目,海伦少年终於登上了台上,那一个身衣白色礼服的新郎遥遥向他投来了一抹意义不明的微笑,於是,少年踏着散漫的步调,去到她的面前,伸出戴上白丝手套的右手,与她的握手,继而抬起目光,与她对视。 少年讨厌女新郎的眼睛,即使戴上眼镜也没有比它们看得更加清楚。 因此,海伦打了一个喷嚏,巧妙地移开了彼此的目光,噢,抱歉,这一个举动似乎有点儿不太礼貌吧?呵呵,少年向英气的新娘流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谁叫他只喜欢观察别人,而不喜欢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呢? “嗯……怎样说好呢?” 少年沉吟了片刻,道出了别具一格的贺词:“恭喜阁下的新婚,你娶了两位美丽的妻子,不过,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肯定不会举办这一场婚礼,她们两位都太漂亮了,那些可恶的好色之徒绝对会盯上她们的!” 闻言,华勒丝一愕,然後莞尔一笑:“感谢你的劝告,我一定会保护好纳斯农夫人的。年轻的古都先生,请赶快将礼物交给我吧,想必你也不太喜欢待在这个无聊透顶的舞台上吧?" 海伦少年挑了挑眉,又是深深看了华勒丝一眼,最後仍是全然看不出什麽来,却只感觉面前的英气新郎也是一个妙人,故此,少年回以爽直的一笑,便把父亲托与自己的礼物盒子双手迁到华勒丝的面前,後者点头笑纳,继而当场打开了它。 於是…… 呱──呱── 猜猜看?那是什麽声音呢? 海伦的脸色一整个变得青绿、青绿的了。 恰如那玩意的颜色。 “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 呱呱──呱呱── …… …… ; 51. 暮色之礼 呱──呱── 海伦少年被自家的混蛋老爹给坑了。 一只皮肤光滑的两栖类动物呆呆地低伏在精致的礼物盒内,在鸦雀无声的氛围中,少年竭尽全力地观察和思考,试图自眼前这只生物身上找出什麽足以成为合理解释的奇异之处,最後,他摆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向一脸玩味的新郎陈述道:“这是一只青蛙,普通的青蛙。” 少年望了望布置在会场四周的卫兵,真想砍了家中的两老。 华勒丝却是淡定地抬了抬眉,合上掌中的盒子,掩去那个可笑的小东西,含笑说道:“谢谢你们的礼物,请代我向令尊令慈转达我对她们的谢意,就说我真心很喜欢这一份别出心裁的小礼物,嗯,改日我会亲自到府上回礼的,希望届时你们莫要嫌弃才是──” 闻言,少年心神顿时一振! 「很好,冤有头,债有主,这位俏新郎是个好人!」 默然在脑海点了十二万个赞,海伦少年在群众的炽热目光下坦荡荡地步下了阶梯,回到自己的座位,想当然尔,他身旁的红发女孩免不得狠狠地把嘲笑了他一番,连同他右边的两位大人物也不禁向他投来一记促狭的笑意。 感受到周遭传来的各种视线,少年松了松项上的领带,惟有长长叹息。 「所以说,名流社交什麽的,最讨厌了!不过……」 蓦然,海伦少年又转念想到:「……算算时间,差不多也是他们出场的时间了,嘿嘿!」 依照以往的法洛林人的传统,送礼的次序乃是根据各家宾客的地位而由小至大顺序排列的,愈是排位靠後的,便是爵位愈高的人物,至於处於那一些同等阶级的人物又要如何编列呢?这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将亲近的,留待最後。 “忠实的罗恩家,浮士德-罗恩,请上前。” 恰如海伦所料,他的三弟被东家安排在自己的後面,自千年以前的三国之战以後,古都、罗恩、巴尔克这三个姓氏便有了千丝万缕而不可分割的合作关系,素以勇武为荣的他们一直在军事政坛上同出一气,也因此被人们统称为【三武世家】。 在少年海伦期待的眼神下,油头粉脸的浮士德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婚礼的高台,他以完美的绅士仪态站到纳斯农新郎的面前,他的身形凝滞了片刻,最後端出了一个略带生硬的尴尬表情,在众说纷纭之下,向华勒丝递出了又一个似曾相识的礼物盒子── 海伦的眼睛弯作月牙,他彷佛看到结局,心理也平衡了一点。 呱──呱── 微笑的新郎半开了盒子,随後便在两下滑稽的声响中将它迅速关上,她淡然地扬起了更加愉悦的笑容,在一片窃笑声中,她以相同的话语谢别了第二位年轻的将门之子,而无耻的海伦是第一个喷笑出声的,也是笑得最为大声的── 这就是所谓的好朋友、好兄弟了。 “忠实的罗恩家,欧兹古诺-罗恩,请上前。” 接下来,海伦的二弟也上了高台,礼物还是装在同一个款式的礼物盒内,这一次,华勒丝再也没有打开盒子,她强忍着满腹的笑意,径直把高大威猛的欧兹古诺打发下台,同时心中默默记下方才三名少年的名字。 那都是新时代的浪儿。 …… …… 在余下的时间,礼物一份又一份地送至眼前,无论是他人或是自己的虚伪都使华勒丝感到一阵无聊,宝石、明珠、珊瑚……那尽是一些平淡无奇的事物,难道没有人愿意站出来给她带来一些意外的惊喜吗?即使是可笑的青蛙也好。 “忠实的蒙塔特家,巴里巴克-蒙塔特伯爵,请上前。” 哦?总算出现了一个有趣的名字了。 华勒丝忆起了分家前的一段往事,她瞥了一眼观礼席上的父亲,继而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与眼前这一位音容陌生的年轻少年握手笑道:“新任的蒙塔特家主,欢迎来到我的婚礼,我很期待你的礼物。” 握住巴里巴克的右手,华勒丝的蓝眼映入了这一位年轻家主的面容。 她看见了一名懦弱而秀气的男孩,闪闪躲躲的眼睛没有半分主见,呵呵,他的耳根竟然赤红了一片,真是一个憨厚而平凡的孩子,处处都彰显出他的无能软弱,大概只要给他些许甜头,他就会满脸感激的样子吧? 「真是一个完美的傀儡。」 从颤抖的手中接过轻盈箱子,华勒丝笑得异常地灿烂,她向伯爵少年说了一声谢谢,对方便摸着後脑勺,傻傻地笑了,直使少女不禁为他感到一阵可怜,他的血脉是他的咀咒,青春岁月里的美景注定要成为他於晚年的恶梦。 想到伯爵少年的命运,华勒丝有些冷淡地垂下了目光,掀开了礼物箱的盖子,有一卷羊皮纸端正地摆放在华丽的红绢之中,她伸手拿起了它,把盒子交到伺候在旁边的女仆手中,然後徐徐解开束缚卷轴的绳索,将纸上的文字一目十行地读了一遍。 上面的废话不少,重点却只有一个。 她得到了菲尔莱斯商会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谢谢你们的礼物,愿我们彼此的友谊永在。” 目送掉满脸欢喜的蒙塔特伯爵,华勒丝的薄唇泛起了一抹怜悯的浅笑,她俯瞰着台下的名门贵族,只感觉大家都表现得太麻木了,最近,她渐渐发现法洛林王国其实并不如她所想像般的理想,她们的家园大概是生病了。 对此,红巾少女心里是遗憾的,因为她仅能看见表徵而已,而没有医治的方法。 自蒙塔特伯爵下台以後,送礼的流程又踏入了一个新的阶段,黑人管家莱利口中的名字也逐渐有了沉重的份量,譬如西尔维亚大法官的嫡女,又譬如当今的城务官卡宝尔侯爵,又像是法斯毕特城的艾加隆斯城主…… 可是,礼物还是无聊的。 华勒丝深知,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答案,等待最後的两位大人,等待自己的表态,在这个庄严的礼仪厅内,暂时尚没有多少人能够了解她的动向,因此,他们唯有等待答案自己出现,而非透过思考和探索获得,呵呵,直是愚者的思维。 少女暗自冷笑一声,忠实的莱利恭敬地说出了两个尊贵的称谓。 “有请大王子与长公主殿下。” 蛮族出身的黑人管家甚至不配道出她们的名字与姓氏。 华勒丝半跪在地,静静地守候两位天之骄子的到临,她们都是拥有王者资质的候选人,继承了银发银瞳的聪颖与仁慈,只是,她们彷佛就是纳斯农少女与侯爵的写照,明明本心相同,命运却是偏偏逼使她们各走一方,行至强名为正义与理念的极端。 「世界是苦难的,所以,神才会落泪。」 红巾少女的母亲曾经如此说过,而她也渐渐了解这一句说话的含意,那不是消极的嗟叹,也扯不上积极的边角,仅仅只是一段玄之又玄的描写而已,就如同一加一等於二那般简单的逻辑,不过,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麽相干呢? 命运与正义又不会因此而改变。 “爱卿请起。” 一道温和的男声唤回了少女远去的神思,她抬头,然後看见了两张青涩而成熟的脸孔,她们都是优秀的孩子,举手投足皆是查尔斯王的影子,或许也有一些伊万大的余晖,随便一人都是治国之贤君,问题独独只是谁人比较适合而已。 从坏的和好的之间挑选无疑一眼明了。 从好的和好的之间挑选却是一场灾难。 那是针对智慧的严苛考验,然而,此时此刻的华勒丝也到了不得不作出抉择的时候,因此,她恭谨地站起身来,往两位皇室的血脉看去,只见他们手上分别拿了一个透明的琉璃瓶,里面装载了同样的事物──壹株天山百合,一种价值连城的珍贵药材,也是同性生子之药的必要素材。 他们允许了她们的婚姻,也送上了至高的祝福。 华勒丝俱是十分感激,但她只能够回馈一个人而已,他们之间总会有人失望,总会有人不得志,世界充满了竞争和痛苦,而人类的信仰又可以改变什麽? 即使是创世神也不是全能的。 湛蓝的眼眸眨了眨,华勒丝先是绽放出一抹笑颜,她先是谢过了伊曼**王子的好意,随後又郑重地向君士坦蒂娜公主鞠了一躬,此时,懂得游戏规则的人们都看懂了少女的答案,在清脆的钢琴声中,无知无能的凡人又在想些有的没的── 该是谢幕的时候了。 …… …… ; 52. 新的朋友 婚礼以後的某个暮春清晨,正是和风吹柳绿,天朗气清,如此合该就是携伴出外交游的好日子,可是,懒散的蓝朵儿仍是一如以往地赖在床上,即使被红发女孩唤醒了一回,却也在一个转身之间重新沉入梦乡之中,面对这个贪睡鬼,艾朵琳也只能够没好气地摇了摇头,然後体贴地替她盖上那被少女踢在床角的被子。 「算了,老大不去也好,免得两人看着又无端吵起上来。」 今天的红发女孩不用上学,有一个约会。 「穿什麽好呢?」 这又是一个凝重的课题。 站在等身的长镜前,望着眼前这一位身穿睡袍的红发女孩,艾朵琳又是万分的苦恼,在这个世界上,漂亮并不是理所当然的,纵然生有一副好皮囊,若是没有给予妥善的配搭,结果也只会是一片惨绝人寰的滑稽景象。 怀抱某种决心和执着,艾朵琳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支朱红的唇膏,开始仔细地为自己的脸蛋化妆,这注定是一场漫长而艰辛的战役,也是史上最绝望的战役之一,从各种意义而言,她只是在做无谓的挣扎而已──十分钟之後,她打量着镜中的浓妆女孩,作出了哀伤的感叹。 「嗯,一张娇艳欲滴的美丽脸孔……只是,一点也不适合。」 虚叹一口长气,艾朵琳熟练地拿起净白的海绵,沾上卸妆水,诚实地向自己坦然地宣布了全面的败北,意兴阑珊地把满是违和感的成熟妆容徐徐抹去,只是留下两道淡淡的眼影,让它们替青涩幼稚的碧色眼眸稍作点缀,添上恰到好处的妩媚,聊作安慰。 卸好了妆以後,心灰意冷的女孩随手搁下了眼影帚,她幽幽地站回长镜之前,伸手掀开旁边的衣柜,从中逐一拿出那些真正适合自己的衣裳,继而闷闷不乐地脱下松夸夸的史莱姆睡衣,将自己那副宛如停滞在两年前的萝莉身材端在水银镜中── 「为什麽我半点也没有继承到母亲的伟大呢?」 双手摸了摸左右两只只有a级的小乳鸽,红发女孩没来由地想起了大法官的嫡长女,她瞥了一眼仍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蓝朵儿,望着疤面少女的平坦胸膛,竟是忽然生出了一股倒戈相向的邪恶念头,那是一个平民逆袭贵族的概念…… 「胸不平,何以平天下?啊,不……」 心中用力啐了一声,艾朵琳使劲地摇晃着小脑袋,把那些有的没的怪东西通通赶出了脑海,然後默默把长姐最近为自己新添置的衣物逐一穿上,不一会儿,一只迷死万千少女的大龄萝莉便出现在水银镜前,直教艾朵琳嗟叹了一长气,屈服於此生的命运。 「性感路线什麽的,大概是一辈子也不用奢望了吧?」 她的上半身穿了一袭轻飘飘的旅行者上衣,宽阔的衣摆半掩住可爱俏皮的南瓜裤,一个大大的水蓝色蝴蝶结别在她的後腰际,随着女孩的动静而跳跃出轻灵的姿态,不过…… 女孩对镜相顾了片刻,总感觉少了什麽似的? 噢,她想起了君士坦蒂娜,她的宽边帽! 当然,女孩也知道自己不太适合那一种优雅的玩意,因此,她的衣柜中只有独独一顶帽子,一顶插了蓝色翎毛的绿色贝蕾帽,这是安朵丽拉婆婆提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据说是她自己亲手设计和制作的,女孩十分珍惜它。 看了水银镜中的熊孩子一眼,红发女孩摆出一个大大的鬼脸,她甜甜的虚伪的笑了笑,踏出近接假期美好时光的轻快步伐,同时提起的可爱小挎包,离开了水之间的二一五室,满怀期待地走向她们约定的地点,今天的约会是四个人的远游── …… …… 【沉思者广场】 双手提着竹篮子,爱丽丝一个人静静地等候在喷水池的旁边,此时的时间尚早,早得没有半个途人,只有成群的白鸽低头啄食着少女丢下的面包碎屑。 “真慢呢……艾朵琳……” 正当爱丽丝正在感叹的时候,一个短小的身影闯了她的视野,她靠前一看,迟疑了一下,悻悻然地退回池子的边缘,那只是一个陌生的初等部学妹而已,并不是她们的红发女孩。 “真慢呢……那个笨蛋……” 於是,她口中的笨蛋便马上出现在她的眼前,看着小跑过来的红发女孩,爱丽丝收起了眺望的神色,端出了一张冰冷的脸孔,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哼声训诫道:“笨蛋,你知道吗?你迟到了足足五分钟了!” 「足足五分钟了?!」 疑惑地望着凶巴巴的雪丽小姐,女孩转了转骨溜溜的眼睛,便是摆出一副娇滴滴的可怜模儿,依偎在少女的怀中,婉言说道:“怠慢了大人,奴家自知罪不可饶,唯有……唯有以身相许这一个辨法了……” 看见这一记来势汹汹的直球,爱丽丝犹豫了片刻,脸色一红,最後还是在强烈的信仰力量支持下坚持了自己的原则,凛然拒绝道:“休想糊弄本小姐了,我已经不是那一个会对未成年少女动心的罪人了!” 「竟然洗心革面了?!那岂不是又要受到责罚了吗?」 瞧见形势好像有些不对劲,艾朵琳心中顿时一惊,她挑了挑眉,脑筋急转一弯,发动了奠定胜负的最後一击,端出一副柔弱含羞的姿态:“其实,下个月初使是奴家的生辰了,要是大人不嫌弃,奴家……奴家的第一次也不是不可以……呜……真羞人……” 一只合法的萝莉? 竹篮子簌地跌落地上,爱丽丝一手捂住怦然作动的心房,一手虚掩气息紊乱的人中穴,脑海深处没来由地冒出了一大堆奇怪的画面和对白,使得她的思路彷如长堤崩塌,一发不可收拾,径直把某个微妙的开关彻底冲开了。 “嗯!决定了!” “艾朵琳,我们结义金兰吧?” 在红发女孩错愕的眼神下,爱丽丝猛烈握住了她的双手,以无比认真正经的语气提出了一个不合常理的邀请,使得红发女孩惊声叫道:“耶?仅是结义金兰而已吗?啊,不对!这样做是不行的,爱丽丝你是贵族,而我却只是一个平民,又怎麽可以结为异性姊妹呢?不行的!不行的!” 法官嫡女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嗯,就这样说定了。” 艾朵琳:“……” 就在女孩无言以对之际,一道嘹亮的求救声破去了这一幕奇怪的气氛,两人移目一看,仅见一名短发的阳光少女高举双手,迎向她们奔逃而来,而在短发少女的身後则是五只通体漆黑的校园看门犬,亦即实力足以媲美b级战职者的黑铁斗牛犬! 此时,艾朵琳没有带上她的红缨枪。 此刻,爱丽丝也没有带上她的镰刀。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肯定了彼此心中的立场,毅然决定放弃以魔法师的小巧身板去挑战大名鼎鼎的黑炎铁齿犬,便是主动让出道路,打算一直目送掉少女与众犬的经过…… “珀希,冷霜之息!” 眼见狗口快要吻上短发少女的屁股时,一道平静而庄严的声线赫然响起,随即,一道冷冻的寒流便夹带着龙族的气息直往五匹壮健的大狗凛然扑去,寒流马上就使得那些发飙的犬类心生畏怯,只见牠们无力地吠了数声,便夹着尾巴,一同沿着来路逃去了。 “啊──终於得救了!” 跑得汗流浃背的短发少女瘫倒在地,气喘嘘嘘地朝向适时出现的长公主殿下挥了挥手,比出一个感谢的手势,而她正是这一次聚会的其中一位参与者,也是艾朵琳在研究所认识的小伙伴──伊娃。 “伊娃,你没有大碍吧?” 看见危机解除,女孩跑了上去,关切问道:“为什麽那些大狗狗会这麽拚命追你?说!究竟你是踩到牠们的尾巴?还是从牠们的饭盘抢东西吃?” 伊娃反了反白眼,愤愤然骂道:“我也不知道是怎样一回事,从小到大这一些可恶的狗狗就一直追着我跑,即使丢鸡腿也引不开牠们,这些日子下来,我都快要变成长跑选手了……” 听见这番说法,红发女孩也没有多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她一把拉起伊娃,再次替她们三人互相介绍了一遍,经过一轮短暂的寒暄以後,感到一阵无聊的女孩便马上直入正题,向她们的长公主殿下问道:“蒂娜,咱们今天要怎样去天地斗技场?如果坐马车去?咱们要花费多少时间?" “我们今天不坐马车。” 长公主微微地摇了摇头,伸出右手,指向天上。 乃见两匹皇家狮鹫飒然降下── …… …… ; 53. 天地之争 艳阳高照,平原饶沃,在王都和学园的交界处,一座小型的堡垒巍然伫立在广袤的大地,路经此处的途人远远就可以听见如涛似浪的喝采和欢呼,这里是战斗的殿堂,崇尚力量与胜利的小世界──天地斗技场。 高耸的围墙也是观赏的席位,数以千计的人群一同注视着围墙之内的决斗,那是生与死的交锋,绝非点到即止的比试而已,也唯有以性命为代价的厮杀才能够激起群众内心的暴力因子,使他们沉醉在最原始、最单纯的喜悦之中。 这里是娱乐的场所,这里是盘蛇窟之主的领地。 此时,斗技场的贵宾室迎来了一班年轻的客人,两名英武威严的皇家骑士肃然地戒备在房间的门口,他们都是亚瑟大陆上最优秀的士兵之一,如非a级的战职者,恐怕也很难突破两人的守备范围,侵害到门内的少女们。 “嘿嘿,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咱们的天才侠盗也是会恐高的,话说,飞檐走壁什麽的,难道那不是盗贼的基本功吗?怎麽你一上到天空去,整个人就立即石化掉了?哈哈哈………” 贵宾室的沙发上,平躺了一个唇白脸青的短发少女。 在方才高空万丈的飞行中,她成功在某个森林的正上方吐下了一行华丽丽的腐蚀性酸液,於狮鹫骑士小哥的纠结眼神下,那一行酸液巧合地惊起了一树的疾风鸟,直教原本应该平淡无事的旅程平白增添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空中追逐战。 “笑吧,笑吧,尽管笑吧……” 面对红发女孩的嘲笑,伊娃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满是虚弱的神色,此时,一面凉凉的毛巾贴上少女的额头,仅听见君士坦蒂娜以一贯平静的语调郑重地致歉道:“伊娃小姐,忽略了还有畏高症的可能性,确实是本公主思虑不周。” 碍於皇家狮鹫的座位有限,所以,葵儿与莲儿两仆此次并没有与她们同行。 慌忙接好额上的毛巾,伊娃急道:“长公主言重了,其实往好的方向去想,如非刚才的奇妙旅程,我也不会知道原来只要不超过海拔四百米,我的畏高症便不会发作,呵呵,艾朵琳,在海拔四百米下,我还是一名天才侠盗哦!” 咕──鹿── 这时候,一浪颇有喜感的声音却是响自短发少女的肚皮之内,女孩一脸玩味地挑了挑眉,又是忍不住调笑道:“是的是的,你是天才,也是侠盗,更是一个饿肚子的食货,说吧,你要吃鸡腿,还是要牛排,你忠实的朋友通通都会帮你准备的──” 爱丽丝适时端出了一个竹篮子,她掀开了上面的花布,展露出其中的食物,难得俏皮地闭上一只眼睛,笑言:“不,没有鸡腿,也没有牛排,本小姐只给你们预备了一些三明治,顺带一提,你们绝对不可以抱怨不好吃,因为这是本小姐特地为你们早吃亲手料理的,请你们怀抱着感恩的心情,把它们全部吃光吧!” 瞧见粮食的出现,伊娃的双眼立时迸发出一道刺目的光华,处於濒死状况的少女赫然站起身来,以百米九秒九的惊人速度冲到不远处的餐桌旁边,以非常符合她平民身份的方式,左手右手各自拿起一块色彩丰富的三明治,大快朵颐起来。 嗷呜── 尖刻地叫了一声,原本乖巧地待在君士坦蒂娜头上的迷你龙也顺从了自己的食欲,牠扇起了翅膀,飞到竹篮子的旁边,伏下小巧的龙族脑袋,以一副饿狼般的失礼姿态撕咬着眼前的食物,完全没有半点皇室宠物的自觉。 当然,君士坦蒂娜也不是那一种会给宠物教导礼仪的闲人── 而红发女孩看着一人一龙围在桌边进食的画面,乃是满头黑线,她扯了扯嘴角,无力地吐槽道:“我说,伊娃,你真的有那麽饿吗?你的礼仪和矜持呢?吃得这麽急,小心噎死哦──” 闻言,伊娃只是满目无辜地歪了歪头,举起两手的三明治,反问道:“那个……爱丽丝的手艺很好哦,艾朵琳要是不赶快一起吃,我和小家伙就要把它们全部吃掉了喔!” 艾朵琳顿时一阵无语,爱丽丝则是抬起了「骄傲」的胸膛,眉开眼笑:“呵呵,还是伊娃你的眼光好,像是某些发育迟缓的女孩才不会懂得成年人的美味,尽管吃吧,吃完了,我改天再做给你吃。” 暗地,红发女孩却是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儿。 爱丽丝所自豪的手艺她也不是没有尝过,坦白说,味道是不俗的,可惜,对於常常在美人阁和长公主行宫蹭饭的女孩而言,法官嫡女的料理水平大概只能够打个七十分而已,全然比不上那一些专业的厨师厨娘。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红发女孩独自溜出了贵宾室,在一名皇家骑士的陪同下,她去到了斗技场的服务台,而招待她们的侍者则是一个衣着性感的艳丽女子,绝大部分在她身边经过的男子都会禁不住看她两眼,有些大胆的,还会毛手毛脚。 最後,红发女孩从美女侍者的手上拿到了两份清单,一份是点菜的清单,女孩随手点了一些爱丽丝她们平日爱吃的东西,便当场交了上去,至於另一份清单则是关於这一个斗技场的精华所在,女孩多拿了四份,便雀跃地跑回贵宾室去。 …… …… 嘭! 一脚踢开房门,女孩大叫── “土豪们,我们来赌钱吧!” 房中,爱丽丝恬静地坐在沙发上,疑问道:“赌钱?愚蠢的平民,你有钱可以赌吗?看清楚投注单吧!即使是这里的最低投注额也不是你可以支付的,乖,听姐姐的话,不要染上这些不可爱的坏习惯,给姐姐抱抱。” 看见爱丽丝向自己开放的胸怀,女孩不由得想起了今早由对方突然提起的「结义金兰」,使得一股莫名的危机感当即涌上她的心头,然而,她看了看手上的投注单,终究有些不太甘心,难得来到赌场,要是不赌上一两手,未免太过可惜了吧? 「就像是去到茅坑不拉屎一样。」 不知怎地,女孩想到了一个非常粗俗的比喻。 「唔──唯有出卖色相了!」 为了可以真正赌上一回,红发女孩抱持着慷慨就义的心态,不惜深入虎穴,毅然坐落在少女的双腿之间,顿时,两个大大的棉花团沉重地压住了她的背後,同时,一双微胖的白晢手臂也环抱在她的上半身,又有尖尖的香香的下巴死命地磨蹭在她敏感的脖子…… 女孩马上绯红了脸,她甜甜地问道:“那个,爱丽丝姐姐,艾朵琳没有钱,不如我们一起下注吧?要是赢了钱,我们五五对分?” 玩弄着怀中的小萝莉,爱丽丝虽然陶醉,但也没有去到神魂颠倒的程度,在长公主和伊娃的注视中,她恶作剧似地咬了咬女孩的耳廓,使她**出声,教她含羞地垂下脑袋。 看见这个画面,法官嫡女才满意笑道:“嗯,可以呀,姐姐打本给你赌,五个金币如何?” 爱丽丝不爱钱,可是,她的私房钱却不知不觉存下很多,多得不知如何花费。 「权当是买一个高兴吧。」紫发少女心想。 听见爱丽丝的允许,自以为美人计得逞的红发女孩登时感到一阵振奋,她指了指投注单上某一个栏目,问道:“那麽,我们下注这一场,好吗?” 众人齐齐靠前一看,乃见详情如下。 【天山雪獴】对战【赤目眼镜蛇】。 赔率:獴胜蛇=4.8;蛇胜獴=1.2 “雪獴是c级魔物,而赤目蛇则是b级魔物,这一场的胜负真是显而易见呢,即使赔率高达4.8,我们也无谓将金钱浪费在那一些必然的失败者身上,若然要下注,就落在赤目眼镜蛇上面吧──”看了看魔物决斗的简介,爱丽丝向女孩说道。 然而,君士坦蒂娜却是默不作声地在投注单写下了注码。 【天山雪獴胜:五个金币】 “欸,蒂娜,为什麽?”爱丽丝疑问道。 【天山雪獴:五个金币(长公主)、二十个金币(伊娃)】 并时,短发少女伊娃也在投注单加上一个新的注码,继而向旁边的君士坦蒂娜笑问道:“殿下,可以借我钱吗?最近草民十分缺钱呢,这种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我真的不想放过……” 如此一来,不明内情的艾朵琳不禁放下了刚刚握上炭笔的手,没敢继续下注了,她满脸奇怪地向率先下注的两人问道:“为什麽你们会一致天山雪獴会打赢那一只赤目眼镜蛇?它们的实力明明差了一整个层级啊──” 爱丽丝点了点头,也是不解。 长公主和伊娃对视一眼,俱是不答,不约而同地卖起了关子来。 …… …… 54. 恻隐之心 高耸无痕的绝命墙内,两只魔兽远远地警惕着对方。 四面湛蓝色的魔法投映屏幕清晰地将牠们的战斗身姿呈现在後排观众的眼里,它们分别是一只足有百米之长的巨型毒蛇,以及一只娇小玲珑的天山雪獴,而双方驯兽师的皮鞭则在一旁劈然作响,逼迫着牠们互相厮杀。 无论如何,牠们之间只能够活下一个。 生存或是死亡? 赤目眼镜蛇高傲地盘起了头颅,发出使人恐惧的丝丝吐舌声,自诞生以来,牠都不曾见过眼前这只矮小生物,虽然看上去小小的,瘦瘦的,但对方的爪子却十分锋利,绝对拥有可以伤害到自己的力量,意识到这一点,眼镜蛇试探性地向对方吐了一口毒液── 毒死牠,然後在绝望中等待下一场死决。 飞溅的毒液如雨水般轻快,然而,作为巨蛇对手的雪獴却是灵活地躲过了全部。 不过,虽然雪獴身上的白净毛皮没有沾上半点毒液,可牠的背脊却是早已伤痕满布,上头有着各种形状的爪痕,有着贯穿皮肉的咬痕,亦有着人类造成的刀伤与剑伤,不知何时,牠已是一名身经百战的斗士,更沦为了人类的牢中困兽。 与巨蛇同样,雪獴暂时还不想死。 因此,牠必须打败出现自己面前的所有敌人,杀死牠们。 躲开毒液以後,白獴後退了半步,牠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看起来十分弱小,但牠不介意让自己在别人眼中变得更加怯懦,漫长而无尽的战斗使牠渐渐变得聪明和狡猾,教牠了解到追猎和战斗的差别,天呐,牠本该只是在天山上追猎的动物而已。 然而,可恨的人类却是把牠捉来了这一个吵闹的城墙之内…… 逼迫着牠与牠们不断战斗…… 倏然,一双毒牙咬向了白獴! …… …… 隔着毫无瑕疵的玻璃屏,艾朵琳不用抬头挑望高处的投影,只消低头她们便可以近距离目睹两只魔兽的战斗,牠们的第一次交锋,快至极快,即便是女孩那一双经过魔力源强化的碧色眼睛也不能完全看清牠们的动作。 只是一秒之内,毒蛇便已朝向白獴咬了十二口以上,而後者则是凭藉灵活的脚步把危险的蛇吻全数躲去,随即,两只魔兽又重新陷入静穆的对视当中,经过这次电光石火的交锋,牠们彼此的姿势俱是更加忌惮和警惕,犹如两枝满弦的强弩! 「如果和眼镜蛇对战的人是我,方才我恐怕已经死掉了吧?」女孩心想。 嚓拉! 在奴役者的皮鞭与观众的催促声下,白獴首先破去了沉默的僵局,仅见牠急捷地围绕着大蛇奔跑起来,一圈、两圈、三圈……虽然拚命追逐着对方的身影,大蛇的眼睛却是仍然渐渐跟丢对方的踪迹,而牠一直引以为傲的舌头也再也分辨不能确定对方的位置…… 「可恶!那小家伙到哪里去了?」 地面轻轻地震动着,传到了大蛇的腹部。 牠找到了白獴了!在牠的後面! 大蛇本能地朝向背後张口而去,然而,来自天山的白獴竟是动作更快,只见牠的脚步频繁变换,在观众的惊呼声中,牠轻易地闪过了反扑的蛇咬,继而腾身爬上大蛇的後背,随後露出深藏的獠牙,对准大蛇的七寸之地深深一咬! 可惜…… 这一条眼镜蛇的身躯实在太粗了,远远与雪狐旧日狩猎的对象不同,刚才那一下命中要害的咬击尚不致死。不过,白獴也没有就此松口,牠机智地抓紧在大蛇的七寸,使得对方的毒牙再也够不到自己的身边,同时,牠的两只前爪也森然冒出,熟练地挑破坚硬的蛇鳞,刺入强韧的肌肉深处,割破那脆弱的动脉,直使大蛇的鲜血喷涌如泉── 丝嘎! 隔着上万米的距离,凄惨的嘶叫声犹如响在红发女孩的耳边,在她的碧目中,陷入死局的大蛇痛苦地挣扎着,紫黑色的毒液一口接一口地自大蛇的毒牙喷出,飞向苍茫的天空,堕落昏沈的黄土,斑驳地洒在大蛇自己的身上,洒在白獴的後背,洒在那满是伤痕的後背…… 「天山白獴这种魔兽是免疫所有蛇毒的。」 长公主是如此告诉女孩的,但女孩却是看到了紫黑的毒液一点一点地滴落在雪白皮毛,腐蚀出一道又一道辛辣的青烟,那应该是痛的,很痛很痛的,无论是大蛇,还是白獴…… 原本满满期待的红发女孩突然讨厌起这里了。 “真是残忍……”女孩喃喃说道。 牠们使得女孩想起了她们的安德鲁,忠实乖巧的安德鲁。 伊娃站在她的身旁,她听见了女孩的低语,她掩住小嘴,轻笑道:“残忍?哪里残忍了?只是两只魔兽在打架而已,怎麽又谈得上残忍呢?噗噗,咱们的艾朵琳还真是博爱天真呢……” 红发女孩揪皱了左胸的衣襟,她有些落寞地摇了摇头,指向琉璃窗外的观众们,认真而凝重地说道:“不,这不是天真博爱,不是虚伪的怜悯心,这就是残忍,为什麽他们可以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者的生命之上呢?究竟是谁给予他们这一种权柄?究竟怎麽样腐败的思想才能使得他们笑得如此灿烂?” 伊娃却是轻描淡写地耸了耸肩,她坐到沙发上,她翘起二郎腿,提起一只油亮美味的鸡翅膀,边吃边说:“可是,快乐又是什麽时候不是建立在别人的生命之上呢?在这个世界上,生命之间如果不互相掠夺,谁又能够继续生存下去呢?植物吗?不,植物也是天生的强盗,赃物是泥土的养分和高处的阳光……嗯,这个东西真好吃!” 艾朵琳看着大蛇的屍体被驯兽师拖行而去,在场地内留下一道引人怵惕的血痕,女孩的碧瞳是悲伤的,她以一种犹豫不定的语气质疑着,向伊娃与自己质疑着:“可是,当人们享受着快乐的时,牠们却是痛苦的……这样的快乐会是正义吗?” “正义?哪是什麽?” 伊娃拿起又一只鸡翅膀,嬉笑道:“我们法洛林人才不会理会这种玄之又玄的鬼东西!我们追逐长生而不灭的灵魂,因此,我们才会去信仰是生与死的双女神,因此,我们的国民才会去遵奉王国的法典……至於正义?那是创世神的,而不是我们这些凡人的──” 此时,法官嫡女却是开口了:“确实,塞南律的目标是长生不灭,可是,我们的女神却没有禁止我们追逐所谓的正义,要是你认为奴役魔兽是非正义的,那麽,你大可以解放那些魔兽,杀掉那些畜奴者,不过……” 爱丽丝语锋一转,说道:“法洛林的司法者将会把你逮捕,然後按照法律的条文,为你送上绝对的审判而已。话说回来,关於奴役魔兽这件事情,我们的塞南律却是存有灰色地带的……” 红发女孩皱眉,追问道:“怎麽说?” 紫发少女道:“首先,你们要明白南耳律是经由文字和符号构成的,而文字和符号却往往存有多种的解释,那麽,负责解释这些法律的人又是谁呢?” “爱丽丝的母亲?”女孩问道。 法官的嫡女摇头答道:“确切而言,法洛林的国王拥有绝对释法权,而大法官则是具有第二释法权,嗯,现在,我们回到奴役魔兽这一件事情上面吧……" “众所周知,根据上一年颁行的新法,本国是──"爱丽丝以强调的语气续道:“严格禁止畜养、奴役、虐待、一切非人类的智慧种族,非人类的智慧种族在法洛林王国享有同等於人类的基本生存权利,而独独没有公民权利。” “所以?”女孩还是不明白。 “所以……”爱丽丝摊开双手,反问道:“什麽才是智慧种族?” 在通用语中,智慧与非智慧只是一组相对的用词而已,从来没有什麽绝对的界定,那麽,谁可以奴役,还有谁不可以奴役,到头来也只是由当今的查尔斯王一口论定而已,既是如此…… “为什麽贤明的陛下会容忍这些事情?” 思索了片刻,红发女孩却是激愤地指着外面的斗技场问道,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雪丽小姐冷声苛责了她:“愚民,收敛你的语气,即使你是蒂娜的好友,陛下也不是你可以肆意批评的!” “因为……” 就在气氛快要僵化的前夕,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了,她们的长公主殿下回答了在场三人的共同疑问,她说道:“贤明的国王从来都是无知而无能的。” 是的,又是一个使人无可奈何的答案。 贵宾室中,大家都沉默下来了。 人无完人。 …… …… ; 55. 三流小说 时去苒荏,自斗技场一游以後,日子又不知不觉过去了三十天,悄悄踏入五月的初夏,天气蓦然暖和起来,红发女孩也被解除了禁制,如期重新获准进入千面之间,从而投身於研究工作之中,如此,便是一段平静而规律的日子…… 本该如此的。 只是,不知何故,在某个星期一的战斗演练课後,艾朵琳惊奇地从更衣室中的鞋子中发现了一大堆图钉,显然,这是一个不怎麽有趣的恶作剧,而鞋子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向与世无争的红发女孩本人,起初,女孩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招惹了谁…… 後来,她收到了一封黑色的信件,里面藏着一片锋利的刀片,以及数张写满了咀咒与辱骂的书函,女孩没有为此感到半分害怕,对於文字和符号,她往往能够保持八风不动的冷静,而那一纸书信所传达的重点则只有一个…… 有人恐吓女孩,要她从长公主和爱丽丝的身边「滚开」! 凝视着放在自己书桌上的花瓶,还有那株凋谢其中的水仙花,艾朵琳看到了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那是极其危险的,已经酿成了许多人间悲剧的情绪,因此,女孩没有托大,马上就将事情的始末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长公主和法官嫡女,而她们皆是郑重地承诺了派人调查这件怪事。 实际上,艾朵琳也不太了解爱丽丝她们究竟为自己做了些什麽,可是,那些恼人的骚扰却并未因为她们的介入而有所停息,甚至变本加厉…… 单单只是五天下来,艾朵琳已经品尝到「被涂上胶水的椅子」、「破烂乱画的课本」、「不洁的谣言」等等下三滥的欺压手段,直教红发女孩忍俊不禁── 什麽?难道她应该感到害怕或是生气吗? 不,女孩仅是看见了一场有趣的游戏而已。 在夕阳下的课後教室中,艾朵琳又从自己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张黑色的信纸,信纸没有任何封套,经过一轮谨慎的检查以後,女孩才决定打开这一张来历不明的信纸,此时,一个轻盈的人影无声无息地窜到了她的後背── 哇呜! 察觉背後有异的女孩当场吓了一跳,不过,待她定睛一看的时候,所有的警惕也就立即放松下来,女孩心有余悸地望着不住窃笑的混帐家伙,一脸幽怨地说道:“笨蛋!难道你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吗?竟然还敢这样吓唬我!” 那个混帐家伙是伊娃,今日是星期一,她和艾朵琳约好了一起共进晚餐,然後再前往千面之间,而五年三班的教室就是她们的集合地点。 对於女孩的抱怨,短发少女只是没心没肺地笑道:“艾朵琳,我总算知道那个凶手为什麽要一直欺负你了,你知道吗?你刚才那一副恐惧的表情真在太棒了!任谁看见了都会忍不住生出想要好好欺负你的坏念头,你呀,根本就是一个完美的年幼被害者嘛──” 艾朵琳歪了歪嘴角,没有理会她,只是把手上的信纸用力糊在她的脸上,凶巴巴地说道:“新的信件送来了,自称天才的侠盗小姐你怎麽看?” 悻悻然地接过黑色的信纸,伊娃垂下头来,她一边阅读信件,一边挤眉弄眼了一会儿,才说道:“对方要你在明天的下午五时三十分独自去到初等部的废弃器材室中,如果你不去的话,最近很可能会发生什麽会令到全校哗然的大事件。” 女孩反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自己有眼睛看,我是在问你,你怎麽看──” 在只有二人的黄昏教室中,伊娃纵身一跃,跳上了同学们的书桌,然後像一只快活自在的妖精似的,从这一边去到那一边,她彷佛在舞蹈,其实是在思考,突然,她停了下来,向女孩回眸一笑,道:“这一个约会,你不能不去──” “怎麽说?” “对方的人数肯定不多。”伊娃答道。 闻言,红发女孩登时会意,没错,即使长公主和爱丽丝十分优秀,而她们的仰慕者也真的非常多,可是,真正入迷乃至於狂热的人却是罕有的,而当中更不会有多少人会把嫉妒化作实质的恶意去攻击别人,那是一种愚蠢而无谓的行为,一种长公主与爱丽丝都不乐见的行为…… 他们终究不会被爱── “确实,世界上只有极少数人会做出这一种只在三流小说出现的蠢事。”艾朵琳万分赞同地点了点头,续问道:“然後呢?即使他们的人数,我一个人也不能够拿他们怎样,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滓说的就是老娘──” 望着满脸自信仰首挺胸的红发女孩,伊娃不禁轻笑出声,她坐在桌上,双腿前後来回踢着,又分析说道:“而且,她们选错了时间,距离明日的五时三十分,我们还有整整一天的时间,其中,我们可以作出许多出人意料的布置。” 艾朵琳的碧瞳转了一圈,似乎想通了一些什麽。 她绽开了笑颜,振奋地叫道:“我马上去通知爱丽丝她们!” “不。” 伊娃却是摇动起食指,她深沉地说道:“不要通知长公主她们,既然她们两位过了那麽长的时日都成功没有捉到凶手,我猜想她们掌握的人手恐怕有些问题,艾朵琳,我有一个计划,一个不用外人帮助的计划,不,或许你还需要一个护卫──” 如此,在傍晚的教室中,女孩和少女私议了一场大计。 …… …… 当夜,红发女孩翘掉了研究的工作,让伊娃代她向苏格拉底教授请了一天的病假,她一边思索,一边走到水之间二一五室的门前,恰如平常地掏出钥匙,打开了宿舍的门,踏步进内── 顿时,一只猛犬似的生物把她扑倒在地,随即,艾朵琳的目光迎上了一双清澄得毫无杂质的蓝眼,那是属於蓝朵儿的眼睛,女孩听见了少女的疑问,那是一种反常的语气:“我不懂……” 不懂什麽? 正当女孩犹在纳闷的时候,蓝朵儿的双唇却是已经死死地睹住了女孩的嘴巴,她们之间的时光宛如回到了每一日的清晨,在月光的照射中,疤脸少女贪婪地吸吮着樱唇内的唾液,女孩亦是习惯性地任她采摘,敞开的大门间,发出了细微而引人倾听的靡靡之声。 良久,唇分。 “为什麽只有你的嘴巴是甜的?” 蓝朵儿提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语气带着呆呆的迷茫。 艾朵琳一愣,笑着反问:“哪里有人的嘴巴是甜的?” 趴在女孩身上的蓝朵琳流露出思考的神色,最後她还是把探究的眼神放在女孩的双唇,再一次不死心地吻了下去,霸道地把舌头伸了进去,熟练地将那美妙而透明的花蜜夺了过来── 是的! 少女肯定它是甜的! 「为什麽呢?为什麽呢?」 “为什麽其他女孩子的口水都是臭臭的?”蓝朵儿突然不解地向女孩问道, 红发女孩却是瞪大了眼睛,钉问道:“天呐,难道老大你到处跟其他女孩子亲亲去了吗?她们都是自愿和你亲嘴的吗?千万不要告诉我,她们全部都是被你强逼的哦──” 蓝朵儿点了点头,一张布满伤疤的脸庞显得十分无辜,她的语气没有了往日的强势,只剩下沉思与困惑,她解释道:“虽然她们大部分都会反抗,但是,只要吻上了,她们也是会好好配合的,而且,到了最後她们看上去都是一副挺高兴满足的样子。” 考虑到蓝朵琳每日清晨锻练回来的技术,体会甚深的红发女孩也不是不能够想像到当时的景况,不过,现在暂时还不是跟蓝朵儿讨论这些奇怪事情的时候,为了确保伊娃的计划万无一失,她希望能够争取到蓝朵琳的帮助。 因此,红发女孩抛出了诱饵,说道:“老大,我不知道你到底从我的嘴巴尝到了什麽奇怪的味道,不过,有一个人也跟我接过吻,或许你可以去徵询一下她的意见,相信绝对可以帮助你破解疑难的!” 此後,女孩在等候一个问题。 蓝朵儿也难得配合地问出了那一个问道:“那个人是谁?” “你先帮我一个忙,我回头再告诉你──” 蓝朵儿点头答应了。 …… …… 56. 自卑的恨 翌日黄昏,梅林斯顿学园犹是一片恬然和平的氛围,初夏的太阳驱散了往昔的冷意,路上了行人也逐渐多了,待在校舍的学生自然也更少了,五月天呐,不该是懒惰的,瞧瞧我们的莫卡奈馆长,今天的他仍旧在追杀着两位空间系魔法大师,直可谓乐此不疲,敬业乐业。 而在初等部校舍的八楼,一个红发女孩则是独自爬上了楼梯,她轻车熟路地穿过杳无人迹的走廊,最终停步在一道老旧的铁门之前,她驻足片刻,然後再推了推铁门,便发现门并没有被人上锁,因此,她顺利地打开了它,踏入黑色信纸所指示的地点──废弃的器材室。 叮当……当……当当当。 一个金属罐子被突然打开的门扉撞飞了一段距离,继而在尘埃满布的地板上孤单地翻滚了一会儿,红发女孩望了那个罐子一眼,眨了眨眼,便移开了目光,她放眼环顾在这间房间之内,恰如她的预期,这是一间残旧的房间,没有什麽特别之处。 这时候,房间中只有红发女孩一个人。 写信给她的人暂时还没有到临。 红发女孩也不焦急,她走向一组空置的桌椅,掏出了一张手帕,把它们草草擦了一遍,接着沉着地安坐在木椅上,随後,她又拿出两张颜色鲜美的花纸,镇静地摺起纸来,摺什麽好呢? 「还是纸鹤吧,她说过,自己摺这个最漂亮的了。」她心想。 黄昏的器材室中,红发女孩默默摺纸,时间也渐渐流逝,她不知道相邀的人会否真的会依约到来,不过,她亦没有打算等待多久,要是手边那两只纸鹤被她摺完,她便要马上离开了──倘若一名嫉妒者的行动并不暴乱焦急,那麽,事情也就不简单了。 然而,相邀的人倒是没有令艾朵琳久等,在第二只纸鹤快要摺好的时候,厚重的铁门便再度被人推开,受到叽叽的开门声吸引,红发女孩抬目一看,乃见三个身穿校服、外罩斗篷的女生走了进门,在她们的脸上都有一张血痕斑驳的白玉面具,骤眼看来,颇是诡谲吓人。 只是打量了来者一眼,红发女孩又是重新垂下脑袋,她一边完成纸鹤余下的部分,一边淡淡然问道:“说吧,你们把我约到这里来,有着什麽目的?” 其中一个戴上面具的女生踏前了半步,并以一把明显经由魔法修饰过的沙哑声线说道:“目的?那是我们这方的问题才对,你这个低贱的愚民,到了是为了什麽龌龊的意思而千方百计接近公主殿下她们!是钱吗?还是其他更加邪恶的念头?” 「疯子。」 闻言,艾朵琳怜悯地看了她们深深一眼,淡淡地解释道:“我从来就没有抱持你们所想像的特别目的,我和爱丽丝她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而已,倒是你们如此过问殿下她们的私事,真的合适吗?如果她们知道了你们的所作所为,恐怕也不会高兴吧?" 方才说话的女生低笑了一声,女孩默默观察着她的姿态,估计她应该就是这次的主事者,仅听对方又开口说道:“呵呵,是的……正因为你,公主殿下她们确实是不太高兴了,可是,即使为蓓蕾拿去纠缠的荆棘时会很容易伤害到娇嫩的花叶,但是作为旁观者,我们也一定要狠下心肠,落下果断的一刀,斩草除根──” 「什麽跟什麽?」 听见对方言中的威胁,艾朵琳倒是没有半分惧色,她笑了笑,从容自若地说道:“我说,狠是有多狠?果断又是有多果断呢?在我看来,你们呐,绝对是不敢杀我的,一旦出了人命,事情若是曝露,个中的後果便不是你们足以承受的了。” 冷哼一声,面具女生陌然从袖口抽出一口匕首,森然说道:“杀你?我们也不屑於杀你,只要毁去你这一张惹人怜爱的虚伪脸孔,想必,长公主殿下她们很快便会失去玩弄的兴趣,在时间的洗礼中,她们肯定会把你渐渐淡忘在某个毫不显眼的角落吧?” 女孩望了望那冰冷的刀尖一眼,仍是依然故我,她低下头,拉了拉两只纸鹤的翅膀,使它们膨涨立直起来,才说道:“你们知道自己为什麽一直只能够远远地仰望殿下她们,而我却可以马上站在她们的身边吗?” 执刀的面具女生不答,只是缓缓走向女孩。 不过,透过面具的眼孔,女孩觅见了一双愤怒而受伤的眼睛,故此,她自信地笑了笑,坦然面对步步进逼的刀锋,她回答了自己设下的问题。 “因为你们永远都在逃避,即使怀有向往,却又远远躲开,一直徘徊在由自己亲手刻划的界线上面,你们又怎麽能够去到她们的身边?如果平民和贵族、贤人和庸才永远都不可以拥有交心谈笑的时刻,那麽,法洛林的上位者也未免太过孤独了吧?” “开什麽玩笑!" 血迹斑驳的白玉面具下,嘶叫出一声粗暴的怒吼,而握在手中的匕首也决绝地由下往上,对准女孩的心脏,毫无停滞地刺了上去,她要杀了她,那是一瞬之间的疯狂想法,直到艾朵琳消失在她的眼前,她才生起一阵後怕和後悔。 “可恶,她逃掉了!” “是传送魔法……” “她是什麽时候刻划符文阵图的?而且,她的阵图又是藏在哪里?” 背後的两位同伴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执刀的女生却是陷入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不知何时,红发女孩方才的话语已经偷偷进驻了她的内心,与她往日的信念互相交锋,难道她这麽轻易便产生犹豫了吗? 不是的。 犹豫,由始至终都是存在着的。 突然,执刀的女生听见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纵然尚远,但也无疑是朝向她们所在的房间而来的,执刀的女生登时感到一阵慌乱,她马上喝停了仍在讨论的众人,命令她们赶快脱下白玉面具,露出藏在低下的容貌,然後率先打开器材室的窗户,带头自校舍的八楼一跃而下。 在魔法和灵气的辅助下,她们当然没有就此摔死,甚至连半点伤痕也没有,可是,正如艾朵琳所说,她们都是愚蠢的,她们首先为自己设下了一个破绽百出的开局,然後又全然没有察觉身陷在别人的局,因此,她们活该失败,最後付出该有的代价。 …… …… 悠闲的黄昏时分,高等部校舍的六三九室。 这里是长公主殿下的私人教室,此时,它的主人正在招待着大法官的嫡女,两人一边品尝着上等的龙吐珠,一边等候着邀约的人,像是开玩笑似的,在放学时,她们分别在自己抽屉收到了一张红色的信函。 上书曰:「请备好上佳的茶点,在老地方等待吾等的惊喜吧!」 於是,两位贵族少女便听见了咚的一声。 那是什麽声音? 君士坦蒂娜、爱丽丝、迷你龙、葵与莲一同望向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摆放厨具的柜子,没有多大,但也足以塞下一只萝莉,同时,也足够一只红发女孩从中钻出…… “登登登!有惊喜到吗?” 通过双向传送魔法,小女孩一脸骄傲地出现在长公主她们的眼中,而微笑的雪丽小姐则是向她招了招,把一脸得意的女孩叫到自己的身前,然後毫不留情地赏了她一记强而有力的暴粟,直是把莫名其妙的她揍得泪光闪烁── 然後训斥道:“你将女仆们辛苦收拾整齐的东西全部弄乱了!” “对不起,等会儿我会负责把它们重新收好的,不过……” 艾朵琳立时认了一个错,但她的脸上还是堆满了兴奋的神色,又听她得意洋洋地说道:“那些胡作非为的笨蛋已经被我亲自逮到了,哼哼,蒂娜你们的手下倒是不怎麽样的嘛,这些时日的忙碌下来,还不如老娘的略施小计……” 闻言,长公主和爱丽丝皆是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这时,红发女孩却是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她昂起了得逞的小脑袋,大模大样地坐上了她的专用席,美美地吃了一口布丁,才说道:“不急,我们还要等一个人,等到了,我再说明一切……” 爱丽丝再次尝了她一记暴粟。 …… …… 57. 案发经过 啊── 艾朵琳张开了嘴巴咬上了叉子上的半个甜甜圈,只是,握在银器手柄的人并不是她自己,而是坐在她旁边的爱丽丝,是的,红发女孩正在被喂食,於甜点海洋的猛烈攻势中,她很快便已抛弃仅余不多的节操,满脸幸福地投降在法官嫡女的强权之下。 「像是松鼠一样,好可爱。」 俯视着双颊塞满了食物的红发女孩,爱丽丝又是不禁托着香腮,眨眼陶醉起来,甚至连脑袋似乎也快要冒出什麽粉红色的气泡,紫发少女呵呵的傻笑着,心里盘算着哪一天才是结义金兰的佳期,只消想到那一声又一声的「姐姐大人」,少女心里就乐开花了。 正当爱丽丝又向女孩樱桃小口送上一小块海绵蛋糕时,六三九室的门扉亦被人敲响了,一直侍候一旁的葵儿当即去了应门,於是,一个笑容灿烂的阳光少女也就大大咧咧地踏进了少女们的房间,叫道:“哼哼!艾朵琳,我顺利完成任务回来噜!” 红发女孩看了刚到的伊娃一眼,又看了面前的蛋糕一眼,果断把前者暂时晾到一旁,继而张开了粉嘟嘟的小嘴麻利地叼走银叉上的美食,待她美美地品味一番以後,才作出回应:“欢迎回来,那麽,她们的名单呢?” 伊娃不满地望向自己摊大手板要东西的小屁孩一眼,又瞧了瞧满桌子的美味茶点,她咽了咽口水,缓缓从怀中抽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毅然背弃了某个见利忘义之徒,将她想要的资料直接交到爱丽丝的手中,然後一屁股坐上了餐椅,乐滋滋地享用琳琅满目的甜食点心。 “可恶,那个木糠布丁可是我特意留在最後的!”女孩嚷道。 “什麽?我听不见。”伊娃一口将布丁吞尽,贼笑道。 在艾朵琳的悲鸣声中,爱丽丝匆匆检察长了阳光少女的笔记本一眼,她没有马上翻开,而是转交到君士坦蒂娜手上,待长公主读完以後,她才重新接过来看个究竟,随後,法官的嫡女皱起了眉头,向怀中的女孩问道:“你们是怎样取得这一份名单的?可信吗?” 闻言,红发女孩舔了舔叉子上的奶油,便按照脑海中的记忆向长公主她们简略地说一下事情的经过:“……为了避免引来路人们的异样目光,她们必须在逃跑时除下面具,而当她们除下面具时,预先躲藏在储物柜中的伊娃便把她们的容貌全部看在眼里了,如此一来,便有了这份罪犯名单的出现。” 爱丽丝打艾朵琳交代的言辞整理了一遍,心中不禁生出了数个疑惑,她伸手夺下了在女孩手中蠢蠢欲动的叉子,再问道:“第一个问题,为什麽伊娃她会躲在储物柜里面?难道对方没有看到她进去吗?” 红发女孩答道:“当日夜晚,我在器材室中一共刻下了两个传送魔法,一个画在桌椅底下,另一个则是画在储物柜内,而伊娃就是透过储物柜中的阵图而无声无息地潜入至器材室,使得对方一直以为我真的孤身前来。” “那麽,她们为什麽完全没有察觉到你预先刻划在桌椅底下的阵图?那应该是非常明显的位置才对,你们究竟是用什麽方法把它隐藏起来?”一手拍掉女孩伸向水果饼乾的爪子,紫发少女又问道。 失望地把手收回,女孩可怜兮兮地答道:“白浆糊,我们使用了白浆糊作为谋介去建构符文阵图,现场的尘埃很大也很厚,而日落的光线亦非常昏暗,因此,白浆糊乾後的透明痕迹是很难在短时间内被她们发现的,更何况她们也没有那般精明的目光。” 艾朵琳才刚闭上嘴巴,爱丽丝便紧随其後追问道:“另外,那一阵朝向教室的脚步又是怎麽一会事?相信那也不是什麽巧合吧?” “那是卡波特教授,在传送到储物室之前,伊娃用她的方法把他约到了器材室,而相约的时间则是六时三十五分,托赖於教授一向守时的习惯,我们才能够成功将她们堵在器材室里,逼得她们脱下了面具,对了!伊娃……” 红发女孩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意,向满嘴巴奶油的食货少女问道:“我很想知道,那些笨蛋在看到卡波特教授的时候到底是怎麽样的表情?咯咯,那一定是非常好玩的场面吧?” 忆起当时的情形,伊娃也是忍俊不禁,她踢着两只脚丫子,放纵地大笑道:“不,卡波特教授他并没有见到她们,在脱下面具之後,她们竟然一起从窗户跳了下去,害得我差点就要替她们的傻气欢呼起来了……噢,老天,那儿可是八楼耶!” 听见少女的叙述,红发女孩登时笑了出声,接着,一记触感熟悉的暴粟也降临至她的脑袋,只见英明的雪丽小姐面若寒霜,语气森然地说道:“笑什麽笑?在嘲笑别人之前,你是不是应该要解释一下,究竟是谁允许你瞒住我们两个独自行动的?” 伊娃。 纵然艾朵琳很不爽某个正在侵夺甜点的小混蛋,但是,作为一个义气干霄的江湖儿女,红发女孩是不会出卖同志的,乃苦笑道:“其实……其实我也不算是独自行动嘛,伊娃她不是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吗?” 咚!又是一记暴粟落下。 “伊娃?”爱丽丝狠狠地训斥道:“伊娃她也只是一个普通学生而已,什麽时候拥有保护别人的能力了?若是当晚你们在校舍设置阵图时遇上了歹人,你能确保自己和伊娃可以全身而退吗?” 此时,红发女孩举了举手,补充道:“其实当晚陪我去校舍的人并不单止是伊娃而已,我还叫上了蓝朵儿帮忙,我想……即使是b级的战职者大概也拿她没有办法吧?不过,当晚的我们倒是什麽也没有碰上……” 爱丽丝很想给女孩再赏赐一个暴粟,但是,她打得有点儿累了,而红发女孩那可爱的宽额头也肿了一块了,有些心疼女孩的少女唯有压下怒火,只是一脸生气地坐了下来,冷声问道:“说吧,为什麽你们要瞒住我和蒂娜私下处理这一件事情?” “好啦,好啦,别生气嘛……” 瞧见雪丽小姐的态度略有软化,艾朵琳马上打蛇随棍上,掏出两只纸鹤,先给长公主递了一只,又向背对自己的法官嫡女塞了一只,讪笑道:“我们不告诉你们是有两个理由的,第一,我们怀疑你们的手下不太乾净……” 收下纸鹤,心里甜蜜的爱丽丝还是凶巴巴地瞪了女孩一眼,哼声说道:“确实,这份名单上面的人名确实与我和蒂娜的手下有些牵连,或者说,她们就是护卫长他们的女儿。” 护卫长的女儿? 听见这一个状况,红发女孩不禁感到一阵讶异,她沉默了片刻,便是延续刚才未完的话,说道:“第二,我不希望这件事情是以法律的制裁作为终结,有时候惩罚并不是导人向善的唯一方法,我……我不想起诉她们。” 爱丽丝却是严肃地说道:“虽然我能够理解你的想法,可是,无论是恐吓或是蓄意伤人,那都是公诉罪,即使你不起诉她们,她们也必须面对法律的审判,艾朵琳,你应该明白的,秉公执法,这就是我的立场,更是雪丽家族的立场。” 此时,艾朵琳却是坏笑道:“所以,我才不瞒住你们,若然缺少了我和伊娃的证供,恐怕你们也无法把她们入罪吧?” 雪丽小姐一愣,随後沉着地摇头答道:“不,那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红发女孩又是甜甜地笑了笑,说道:“那麽,在雪丽小姐你掌握到足够证据之前,我会设法和她们化敌为友的,想想看,未成年人的刑期可是很短的,要是她们出狱以後仍然怀恨在心,小女子只是一介平民,肯定是招架不住的哦──” 陌然,一直沉默的君士坦蒂娜拍响了小手,并且在爱丽丝满是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提出一个破天荒的主意,只听银发公主平静地提议:“情人节快到了,我们来做巧克力吧。” 长公主发话了,众人自然是不能有意见的。 这是话题的结束吗?不,这是话题的延续。 「情人节巧克力吗……」 想着那些美丽而浪漫的故事,艾朵琳抬目望向窗外的繁星,她的碧色眼眸若有所思地转了几圈,顿时也明白了长公主这一个有些莫名其妙的主意,是的,五月十四日的情人节快到了,那应该是祝福的节日,也是应该咀咒的节日,更是一个完美的借口。 「告白吧,孩子。」 此乃女孩祝福,也是女孩的咀咒。 …… …… ; 58. 甜点最高 “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下课。” 管风琴的奏鸣曲响彻於整个校园,在五年三班的教室中,黛丝一板一眼地向教导她们的卡波特教授敬了一礼,然後又重新坐了下来,默不作声地低头整理起桌上的课本与笔记,此时的教室吵极了,而她却是静极了。 孄静的人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住在她眼中的那个她。 她拥有一把及腰的秀美长发,白晳的颈项如同天鹅一般典雅高贵,在长长的睫毛之下是一双孤傲的紫瞳,她一向容不下罪恶,也厌恶着一切的丑陋,她的美丽似是一株紫罗兰,同时也长有伤人的倒刺,她,可远观而不可亵渎之。 “亲爱的史特龙同学──” 某人呼唤了黛丝的姓氏,使她抬起了目光,又有些意外地看见了那一张俏皮狡黠的脸孔,还有那一袭鲜艳如血的红发,看见这个人突然找上了自己,黛丝就意识到她们的情况似乎要变得不妙了,但她仍然保持了足够的镇静,只是淡淡地向攀谈者回应道:“你是……艾朵琳同学?请问你找我有什麽事吗?” “史特龙同学,你懂得做巧克力吗?情人节快到了。” “抱歉,我不知道,而且情人节和我根本半点关系也没有。” 黛丝冷冷地回答了眼前这个红发女孩的问题,别误会,她的回答没有针对任何人,或者说,她也不想表现出自己正在针对某人,而是她的作风由始至终都是一块冰山,也因为这一副难以相处的恶劣性格,她在五年三班内才会没有半个可以交心的好朋友。 是的,她的朋友很少。 听见黛丝的回答以後,红发女孩倒是热情不减,她踮起两个小脚尖,双手搭在少女的双肩,追问道:“那麽,史特龙同学你要和我一起做巧克力吗?” “对不起,怒我没有这种闲情逸致,失陪了。” 黛丝不悦地皱了皱眉,马上挑开了肩上的小手,她二话不说,一手抄起收拾整齐的书包,便是站起身来,踏至教室的走道,趋步欲去。 然而,红发女孩却是侧行了一步,挡住了少女前进的步伐,她扬起了一抹甜甜的微笑,又一次问道:“所以说,史特龙同学你要和我一起做巧克力吗?” “让开──”黛丝冷冷地训斥道。 此时,红发女孩脸上的笑容更盛,只见她双手合十,歪了歪头,以一种甜得使人发腻的声线故作惊讶地问道:“欸?史特龙同学难道你真的不想和我一起做巧克力吗?艾朵琳我可是非常期待的哟──” 期待? 这一回,黛丝总算是听明白了女孩的泥中隐刺,她皱起怒眉,探身上前,以高居临下的姿势逼视着艾朵琳,沉声道:“你──终於还是发现了吗?” 红发女孩的碧眸直直地迎上了黛丝的凶狠眼神,眼里却是全然没有年幼者的怯懦,反而像是邪恶的魔女一般,绽开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只听奥德金的次女悠然问道:“亲爱的史特龙同学……听说你的父亲是爱丽丝姐姐她的亲卫长吧?名字好像是……华加-史特龙?” 自女孩的口中听见了父亲的名讳,黛丝的瞳孔随即猛然一缩,她一把捉住女孩的衣襟,咬牙切齿地低吼道:“他是他,我是我,你最好给我分清楚一点!” “既然是两父女又何必分得那麽清楚呢?况且,即使你这般设想,你的父亲心中终究也是有你这麽一个女儿吧?正所谓血浓於水,人类的亲情有时候也不是这容易就能够撇清的喔,如果你想要保护他的话,你不是需要更大的觉悟吗?嗯──你的手真是漂亮!” 正当黛丝听得心焦意乱之时,艾朵琳竟是突然捉住了黛丝抓在自己衣襟的右手,基於战职者的本能,黛丝立时想要把手抽回,然而,红发女孩却是以一股出乎意外的巨力,牢牢把她的右手锁死在自己的双掌之间。 “真是想不到呢,虽然史特龙同学你平日看起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你性格倒是和你的哥哥多隆相差不远,总是毛毛躁躁的,常常在不经意之间为自己制造出无可挽回的破绽……” 红发女孩一边说,一边玩赏着掌中的巧手。 那是一只好看的手,也是一只握剑的手,它的手指长短肥瘦十分匀称,五颗指甲宛如纯洁的贝壳,皆是修剪得乾净整齐,观其外型,饱满而晶莹,末端隐有一弯净白的月牙,那是象徵着年轻与健康的美好弧形。 那边的女孩看得入神,黛丝却是烦闷不耐,她最後还是没有忍住,又一次尝试把手抽回,这一次有些进步,她抽回了半只手掌,尚有半只仍然擒拿在红发女孩手中,被握紧的力量使她感到略有疼痛。 红发女孩说道:“史特龙同学,要是你继续这样子吝啬,连一只小手也不给人家看看,到时候就可不要怪怨艾朵琳不肯教你做甜甜好吃的巧克力哦,我敢对天发誓,那一种奇妙的滋味一定会让你永世难忘的──” 可恶! 意识的自己现在有着把柄被对方握在手中,黛丝为免珍视的家人们受到连累,也唯有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右手落入魔爪,任由女孩肆意观赏、抚摸、玩弄…… 瞧见对方不再作出反抗,艾朵琳不禁勾起一道满意的笑容,从某种角度而言,她和华勒丝都是同一款人,她们对於世间上各式各样的美丽事物总是会难以自禁地生起一股莫名的执着,其中的差别就只是她们的喜好和眼光并不一样而已。 闭上眼睛,红发女孩以指腹轻轻扫过少女的掌心,传入心扉的触感起初是凉凉的,也是乾爽的,接着,她又开始追逐起那一条又一条柔滑而清浅的纹路,偶尔她也会遇上一些粗糙坚韧的小丘,它们应该都是长年握剑而造成的厚茧,象徵着勤奋的美德,也为女性的手添上一番风味…… 味道? 意及此处,艾朵琳便将少女的手牵到自己唇上,再以鼻子深深嗅了一下,如此,红发女孩也惬意地睁开了眼睛,从而看见满脸恨怒的黛丝,似乎巴不得杀了自己的黛丝。 可惜,再怎麽强烈的憎恨,如今也是一场徒然。 艾朵琳轻描淡写地笑了,然後轻轻地松开了黛丝的右手,意图不明地问道:“亲爱的史特龙同学,你平日很爱吃青苹果吗?” “你究竟想要怎样?!”黛丝不答,而是沉声问道。 “你很爱吃青苹果吗?”女孩也是不答,重申方才的问题。 深深吸了一口大气,黛丝强自抑下闷乱的情绪,愤懑而懊恼地抓了一把褐色的短卷发,卸去往常的冰山脸,自暴自弃地答道:“是的,是的,我是很爱吃青苹果,那又怎样了?告诉我,你究竟想要怎样!” 结合方才的清香与少女的回答,红发女孩心思飞转,长时期在研究所培养出来的实验精神却是忽然炽烈起来,她上下打量了黛丝一会儿,最後用力地向自己点了点头,向少女说道:“你以後都不准吃青苹果了,水果都吃橙子吧。” “吓?!” 黛丝难以置信地叫了一声,同时也觉得自己受到女孩的耍戏和侮辱,不过,待她转念一想,又感觉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要知道,她和她们也对眼前这一个狡猾的平民女孩作出了同样的恶行,如今受到类似的报复,似乎也是无可避免的吧? 故此,黛丝又是冷声问道:“我问最後一次,你到底想要我怎麽样?” 怎麽样? 艾朵琳看了看已经空荡荡的课後教室,想起了最近所遭受到的恶作剧,以及不久之前那要命的一刀,她的笑容便由不得绽放得倍添灿烂,女孩记得父母曾经教过自己必须要以仁慈处世,但他们却是从来没有把宽恕当作一项美德…… 她该要报复吗? 望着眼前这一个身材窈窕玲珑的女生,红发女孩没来由地感到了一阵烦闷。 於是,她一手飞快地掀开了少女的裙摆,一手探入她的胖次,把一张小纸条粗暴地塞入那一道神秘的缝隙,咯咯笑道:“时点和地点我都写在上面了,也叫上刚德学姐她们吧,毕竟,那种使人欲罢不能的事情,也是要人多才会好玩的嘛……” 在少女愕然而羞愤的眼神中,女孩踏着愉快的脚步渐渐远去了,而旧日的冰山则是在长久的沉默之中蓦然崩塌,激起浩然巨涛── “艾朵琳!我要杀了你!” …… …… ; 59. 刚德姐妹 艾朵琳留给黛丝的小纸条只有短短的两行字,分别记载了一个时间和一个地点,她没有犯下与对方同样的错误,只为少女留下一个上午的时间去寻找她的同夥,并且要求她们在当日的五时三十分准时抵达初等部的废弃器材室。 经过一番考量以後,黛丝终究还是找上了两位八年级的刚德前辈,向她们直接说明了方才的遭遇,以及有关於艾朵琳的事情,而当她们听见身份已经被对方看穿时,皆是表现震惊,急不及待地向少女黛丝进一步询问了其中的详情…… 然而,事而至此,尽管她们再三思量,也不过是徒乱人意而已,到头来,她们三人仍是只能够老老实实地遵循小纸条上面的指示,在傍晚的霞彩映照之下,一同前往那个初等部的校舍,准备与那个不知廉耻的红发女孩再度会面,并且坦然接受她的报复。 可是,在破旧的器材室中,她们没有看见任何人,只是在同一张空置的桌椅上找到了一只彩色的纸鹤,抱持着满腹的疑惑与忌惮,黛丝谨慎地将它拆了开来,从而发现有人在上面以可爱的字体书写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名词──家政室。 …… …… 家政室的玻璃窗外是淡紫色的风景,宽广无云的天空和谐地摆放了夕阳、新月以及繁星,艾朵琳一个人倚坐在炉灶的边上,默默把这一幕收藏在自己心中的画册,时间随着云朵的飘浮一点一滴地过去着,而夕阳也慢慢沉落在远方的山岭…… 然後,日落了,她亦回过神来,回首望向房间的大门。 几乎是同一时间,大门被打开了,三个身高超过一米七五的女生踏着坚定的脚步,走进了初等部的家政室内,红发女孩朝向她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将大门锁上吧,我不希望等阵子会有人来打扰到我们的好事,当然,你们也不会希望的。” 黛丝冷冷地点了点头,依言锁上了门。 随後,红发女孩没有说话,而是仔细地观察起眼前这三个女生,事实又一次证明,心狠毒辣的女人并不一定是丑八怪,爱妒嫉的笨蛋也一不定是心胸狭窄的,稍稍打量了她们三人数眼,艾朵琳低头望了望自己那一马平川的绝景,直是禁不住抬头凶狠地瞪了她们数眼,妒嫉中,许多恶作剧的心思又在她的脑海打转── 好吧,其实恶作剧的心思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脑海…… 她早有计划。 在短暂的沉默以後,艾朵琳坐在炉灶的边上,故作优雅地翘起左脚,摆出一个天真而魅惑的笑容,以甜腻声线说道:“两位刚德学姐,难道你们不介绍一下自己吧?毕竟,我只是从清单上见过你们的名字而已,可不如你们对我那般的熟悉──” 闻言,黛丝以外的两位高年级女生对视了一眼,她们默契地点了点头,其中一位紮着清爽金色马尾的高挑少女率先往前了一步,以冷峻不羁的声线简短地作出自我介绍:“瓦莎-刚德,艾臣-刚德之长女。" “瓦丽-刚德,艾臣-刚德之次女。” 其後,一把娇憨而傲慢的声线也响了起来,另一个紮起三股麻花辫的少女也踏前一步,与马尾少女并肩而立,她们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只是体态和面相并不一样,瓦莎比较高挑而单薄,瓦丽则是丰润娇柔一些。 她们的父亲──艾臣-刚德是长公主的护卫长。 「嗯,嗯……皮相倒是长得挺不错,虽然完全比不上爱丽丝她们的气质,但是看起来至少不会碍眼,瞧她们这一副高傲不屈的性子,也勉强算是拥有戏弄的价值,哼哼!被你们的小动作骚扰了那麽久,咱可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喔!」 “该死的贱民,你找我们来究竟有什麽目的?” 正当红发女孩那一肚子的坏水快要溢满而出时,那把颇是熟悉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说话的人是瓦丽,也是当日在器材室中用匕首刺杀她的那一个面具少女。 呵呵……艾朵琳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容。 红发女孩十分明白,现在这三个站在自己眼前的女生其实十分忌惮和惧怕自己,为了保护自己的父亲,她们会愿意为自己的过失而付出任何的代价,而红发女孩亦不会放过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绝对会把握眼前这个绝对的谈判优势,故而语出惊人── “脱吧,把衣服全部脱掉。” “脱……脱掉?!” 听见艾朵琳这一句露骨的发言,即使黛丝和刚德姐妹她们皆是早有心理准备,但也不禁为之一愣,而其中的瓦丽更是立即羞愤地痛骂出口:“艾朵琳,你不要欺人太甚,要是你真的逼迫太过,我们大不了只是一死而已!你也不想看见鱼死网破的局面吧?” 红发女孩轻蔑一笑,嘲讽道:“死是解决不了事情的,要是不想弄脏弄臭,你们还是快点将衣服脱下吧?” “你说怎麽?!”瓦丽杏目圆瞪,倾身向前,攘臂欲打。 此时,她的姐姐却是拉住了她。 姐姐瓦莎凝重地对妹妹瓦丽摇了摇头,继而在双胞胎妹妹的不解眼神下把手伸到胸前,缓缓松开系在颈上的蝴蝶结,以及纯白衬衣上那一枚又一枚的钮扣,事到如今,瓦莎着实感到有些後悔了,她不该太过放纵妹妹的任性的,更不该放纵她对长公主的迷恋…… 现在,也该是收拾残局的时候了。 藏在少女瓦莎端庄的校服底下的,乃是一具女性战士的健美胴体,上面每一条肌肉的纹路皆是条理分明,艾朵琳疑惑地看向瓦莎的双眼,从中看到了坦率和冷静,她真不明白这样的一个人为何会做出那种愚昧的事情?而且还是藉由那一种愚昧的手法? 瓦莎或许不是一个聪明人,但直觉却告诉女孩,对方绝非什麽笨蛋,那麽,她又为什麽会向自己和伊娃露出那麽大的破绽呢? 「或许,她正是希望自己能够识破她们的身份?」 思念至此,红发女孩却是心中一惊,望向瓦莎的眼神顿时看高了一层不止,心惊之下,她不由放弃原先确立的剧本,改为对其余两人轻笑说道:“你们两个先出去吧,我想要和瓦莎单独相处一会儿,放心,那些有趣的事情绝对少不了你们那一份。” 听见艾朵琳的说话,原本尚在犹豫究竟要不要脱下衣服的瓦丽立时一急,满腔的怒意又涌上了她的心头,见状,她的姐姐瓦莎赶忙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臂,免得她冒然上前,抡起拳头把女孩狠揍一顿,然後再以眼神示意她和黛丝先行离开。 “可是……” 瓦丽本来还想要说些什麽,然而,她从姐姐的双目之中觅见了一个罕见而恐怖的眼神,使她不敢再作争辩,唯有狠狠刮了红发女孩一眼,便拉着沉默一旁;方始解下项上蝴蝶的少女黛丝,愤愤然地退出了家政室。 “那麽,现在就只剩下你和我了。” 红发女孩暧昧地笑了笑,从灶边跃下,款款行至瓦莎的背後,然後竖出一根白皙的玉指,戳了戳女战士的身躯,自那一柱光洁细腻的脊椎顶端轻轻地扫滑而下,直到把对方折磨得忍不住闷哼一声以及,才继续说道:“若然你真的如同我想像般那般的聪明,你应该知道我为什麽单独只留下你一人才是……” 瓦莎转过头来,捉住了女孩作怪的手指,一脸轻松地笑道:“你不会为难我们的,因为你是长公主殿下认定的人,也是一位仁慈而机智的平民。” 是的,红发女孩不会为难她们的。 只是,她需要答案,一个与她的猜想相符的答案:“所以,你真的是故意让我捉到你们吗?不,更确切的问题是……你为什麽会参与这一场荒唐的闹剧,向我施行那些无聊的恶作剧又对你有什麽好处呢?” 动机,人类的行为往往是有动机的。 那些,瓦莎的动机又是什麽呢? “一开始是瓦丽和黛丝的自作主张,我的妹妹是脑袋少一条筋的,而黛丝那孩子一直都对我们言听继从,所以,她听从了瓦丽的吩咐,在阁下的鞋子里面放了一些钉子……”高挑的战士徐徐解释道。 艾朵琳接下她的话儿,推测道:“随後,我发现了钉子,同时也将事情转告了长公主和爱丽丝,故此,两位大人又派手下查明此事,不过,查探的人恰好就是你们的父亲,为了保全自己的孩子,他们有意无意地忽略了针对你们的侦讯……” “这个时候,我才从瓦莎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情,因此,我设了一个局,一个故意让你们发现我们的局,不过,我也实在想不到你竟然会单刀赴会,当时你们还真是把我吓了一跳……”瓦莎说道。 忽然,红发女孩语锋一转,严厉地说道:“所以,你真心认为长公主和爱丽丝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後会放过你们吗?要知道,大法官的嫡女可是大公无私的三好公民,亲爱的刚德学姐,无论是伤人或是谋杀都是重罪哟!” 蓦然,瓦莎捉住女孩的手掌,将它按在自己的丰乳之上,笑道:“不,只要我们一口咬定,那一切和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比较危险的游戏而已,要是不小心流血受伤了,那便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我……我去叫黛丝她们回来──” 看着突然变得强势而诡异的刚德学姐,红发女孩窘迫地收回了手,急忙转身走向房门。 …… …… ; 60. 厨师围裙 瓦丽和黛丝又一次踏入了家政室内,而艾朵琳此时的思绪却是有些零乱,她瞥了瞥仍然不着片缕的学姐瓦莎一眼,双颊又不禁火烧似地升起两个红晕,她揉了揉额头,自嘲地笑了笑,明白自己这一回确实是引火上身了,玩大了。不过……那些试图伤害她的笨蛋还是必须要接受「正义」的制裁。“嗯,换你们了。”是的,该脱的,还是要脱的。听见艾朵琳的指示,瓦丽和黛丝先是纷纷看向已经屈服的瓦莎,然後又是对视一眼,经过一番利害的考量以後,她们终究还是紧咬着下唇,默默将自己身上的遮羞物逐件脱下,摇身化作两只任人宰割的羔羊,悲愤地并排在红发女孩的眼前。“真是绝妙的风景呢──”像个大坏蛋似的,艾朵琳幸灾乐祸似地赞叹了一句,然而,当红发女孩瞧见了瓦莎那一勾意味深长的嘴角,心里顿时感到一阵莫名的羞耻,使她意识到自己彷佛正在演绎一场无聊之至的独角戏,方才一切的威逼和恐吓都似乎变成了某人眼中的玩笑。「可恶,人家才不是爱丽丝那一种口是非心的死傲娇!」在黛丝充满忌惮的的眼神里,艾朵琳不知为何突然不爽地跺了跺脚,然後转身面向窗边的橱柜,弯腰从中取出了一些东西,最後,红发女孩愤愤然地走到她和瓦丽身前,咬牙切齿地向她们的脸上分别拍了一道柔软的黑影,仅听见:“穿上它们!”唔?黛丝茫然地一低头,立时在魔法油灯的照明下看清了黑影的原貌,那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厨房围裙,但如果什麽都不穿,只是独独穿上这一个布料稀少得连衣服也称不上的配件,那副约隐约现的姿态也未免有点儿下……下流了吧?就在黛丝尚在犹豫之际,那边的艾朵琳竟然也开始除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看着红发女孩逐渐坦露的稚嫩身体,少女的脑海亦随之涌出了一堆好的和坏的奇怪想像,本是一片寒霜的脸蛋也绯红了些许,不过,与她们不同,女孩只是剥下了外面的校服,里面的内衣还是好好穿着的。“你们还不穿上它们吗?这样子光着身子,你们就不会感到害羞吗?”另一边,看见她们毫无动作的艾朵琳冷冷地讽刺了一声,接着又从橱柜中拿出两套围裙,她利索地朝自己身上套上一件,又给不远处的瓦莎抛去一件,见此状况,黛丝对於这件微妙的围裙也少了一层抗拒,於是乖乖穿上了。然而,虽然女孩自己也脱下了衣服,穿上了围裙,但另一边的瓦丽还是保持着十足的戒心,在她的心目中,这个红发女孩根本就是一个满肚子坏水的小妖精,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们,因此,她始终还是不愿意穿上那件围裙,而是警惕地质问道:“艾朵琳,你到底在玩弄什麽玄虚?”红发女孩反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一个箭步站到瓦丽的面前,突然挥臂用力夺下了她手中的围裙,晦气地说道:“好吧,你不愿意穿便不要穿吧。"顿了顿,艾朵琳指向一根断掉的发条手柄,没好气地解释道:“其实,我让你们脱光是因为家政室的抽气扇坏掉了,要是你们穿上衣服煮东西,等下子便会满身油烟味了……"末了,她又是鄙夷地讥讽道:“现在的年轻人呐,就是喜欢整天想些有的没的,明明大家都是女生,竟然还会害怕坦承相见,真是思想不纯洁。”这一段话儿听起来看似有些道理,可是这时的瓦莎却是朝着红发女孩夸张地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真是胡说八道……哪里有人会因为害怕沾上油烟味而在学校的家政室内脱光光的?放眼整个法洛林王国也只有艾朵琳-奥德金一个人而已吧?“原来如此──”不过,再是荒诞的理论,在这个可怜的世道却总会有人盲从相信,至少瓦丽是相信了,而看见瓦丽相信的黛丝也跟着相信了,真是两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看见她们两个都是一脸醒悟的样子,艾朵琳直是不由得流露出一道怜悯的目光,同时也暗暗为爱丽丝和长公主未来的安全而忧心,按照法洛林王国的贵族制度和传统,黛丝将来理应会继承史特龙男爵的爵位,而瓦丽也会担任长公主的护卫之一……「不,暂时还是先不管这些吧?」联想到怒不可竭一直想要将犯人绳之以法的爱丽丝,艾朵琳向自己摇了摇头,她望着身前这三个清一色皆是修习灵力系战技的女汉子,长长叹了一口气,不抱期望地问道:“虽然不敢抱予多少希望,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你们有谁知道怎样制作巧克力吗?嗯,就是情人节的巧克力。”下一秒,红发女孩得到了三个疑惑的表情。「果然是女子力严重不足啊──」心中默默感慨了一句,红发女孩翕然握起一个小拳头,小脸上化出一个可爱的笑颜,元气满满地说道:“那麽,艾朵琳的烹饪教室要开始了哟!”…………五味瓶打翻了。打翻在瓦丽的心中,她真不明白,不明白自己为什麽会在学校的家政室中赤身露体?此时的她左手拿一个勺子,右手拿一个筛子,身前放了一个热腾腾的大油锅,天呀,她到底在干什麽呢?事实上,她正在炸巧克力,就是用面粉包裹巧克力,再把它炸得金黄。这种料理的做法非常简单,即使是六岁小孩都可以马上学会,只是,为毛她堂堂一个b级战士却必要在这里弄这个劳什子甜点啊?情人节关老娘什麽屁事啊?飞溅的热油顽皮地跳出了高温的锅子,点点滴落在瓦丽的身上,如非她以灵力预先为自己上了一层符文薄膜,她的光滑皮肤早已被烫出上百个红点,自艾朵琳命令她去炸巧克力,又不让她重新穿上衣服的时候,她便感受到一份名为报复的强烈恶意。「可是,这些报後行为却怎麽也比不上自己当初那份杀意来得恐怖……」「那时候的我,到底是怎麽了……」心不在焉地捞起已经炸好的面团,瓦丽皱着眉头望向另一边厢的情况,却是满心愕然地发现自己那两位伙伴此刻竟然在跟那个可恨的红发女孩一起雕砌着一朵精致鲜红的巧克力玫瑰,骤眼看来,简直就是一片乐也融融的景象。「而且,大家只穿围裙什麽的,着实是挺养眼的。」「等等,都已经身陷敌阵了,我究竟还在想什麽呢!」正当瓦丽自我反省之际,那边厢也飘来了一声平淡的问句,声音是瓦丽十分熟悉的,那是红发女孩的清脆音色:“瓦丽前辈,其实……为什麽你会那麽讨厌我?甚至生出那一种不惜致我於死地的极端想法?”纵使一直都搞不清女孩的意图,但瓦丽也没有思考太多,而是有那一句说那一句:“像是你这一种不知廉耻的女人,如果不肃清乾净的话,公主殿下她们就会被你们污染,倘若你一开始便听从我们的警告,我们也不会下狠手……”“等等,我的存在又是怎麽污染到爱丽丝她们了?”这个理由使得红发女孩一阵愕然,但是,瓦丽却是偏偏提出了一个异常充分的论据:“哪里没有了?在认识你这一只狐狸精之前,公主殿下她一直都是学术榜上的第一名,可是她的上学期的学测排名却是从第一名跌落到第十名了!”艾朵琳听了以後,乃是一阵心虚,她敢断定那些分数的落差绝大部分都是战术演练课所造成的,这时,瓦丽又是继续叙述着女孩的罪行。“另外,最近一向清廉的长公主突然增加了不少花销,我们调查过了,那一些多出来的数字大部分都是出自你的身上,要是不把你这家伙尽早铲除,只怕殿下她们都要被吃穷了!”艾朵琳当即争辩:“等等,先不要讨论我有没有本事把殿下她们吃穷,可那分明是她们自愿替我付账的,我又没有逼迫过她们,怎麽又会变成我的过错?”这回,原本沉默在一旁的瓦莎倒是有话要说:“确实,这些也许都不能够算作是你的过错,不过,如果有人连平日在自己家中叫外卖的帐单也填上长公主她们的名字,那倒是未免有点儿厚颜而无耻了吧?”正当艾朵琳不知道应该作何回应之时,她的同学黛丝也冷不防地补上了最後一刀:“还有,不知道为什麽,我们家的雪丽小姐最近每次看见可爱的小女孩时,她都会露出那种失礼的笑容,根据我的直觉和以後的观察,我深信,雪丽小姐这一个不良变化绝对是受到了你的影响!”无法反驳……回忆起过往种种,一时间,女孩还真是半点也无法反驳……好吧,既然理亏的是自己,那麽……“住嘴!通通都给老娘住嘴!要是你们一个二个还再在这儿吱吱歪歪的话,信不信老娘马上就把你们和你们父亲的罪行一同告上去?哼,好好做你们的巧克力吧!情人节快要到了──”红发女孩今日总算明白了,其实好人和恶人一样难当。………… ; 61. 乌衣夜行 圆月夜,照无眠。 长公主行宫内,君士坦蒂娜是一个人的,在宽敞的大床之上,刚刚沐浴过後的少女雪颜略带粉红,她静静地擦拭着一头半湿的银发,目光凝视着桌上那堆积如山的精致盒子,其中,有数个是放了她亲自制作的雪花巧克力球,而其余那一大堆则是由莲儿代劳的酒心巧克力,明天就是情日节了,合该是送出它们的时候。 嘎── 篷床的顶部突然传来了一阵粗厚而颤抖的低吼,那是属於迷你龙一族特有的警示声,常年和小珀希相处的君士坦蒂娜自然是认得这个声音背後的意义,因此,她警觉起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马上就伸手探至枕头下方,果断触发了一个隐密的警报装置,并且随手自枕边抽出了自己的黑白双枪,藏在背後。 待得长公主凝神再看,乃见房间露台的玻璃门上隐隐透出了一个乌黑而修长的影子,同时,门扉的铁栓也渐渐自动向左挪移,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影径直走入了长公主的寝室,他的手心拿着一块玄黑的石头,慢慢走向床边。 「那是磁铁。」长公主断定。 鸣呗! 瞧见黑袍人的逼近,床顶的迷你龙当即发出了一声尖刻吵杂的警告声,而君士坦蒂娜也举起了背後的双枪,指向这一位不速之客,平静地说道:“要是再往前半步,我便要开枪了,阁下。” 闻言,黑袍人倒是非常配合地停下了脚步,然後伸出了那对被袍袖所掩盖的前臂,解下了自己的兜帽,这时,君士坦蒂娜敏感地注意到了,那是一双伤痕累累的手臂,一双早已被她牢牢记住的手臂,当她看见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时,来者的身份也不言而喻了。 在兜帽之下是一把毫无修饰的水蓝长发,一张英气俊秀却又疤痕交错的脸蛋,还有两颗充满了疑惑与天真的蓝眼,长公主一眼就认出了她,她一直都非常留意这个女人,眼前的黑袍人是蓝朵儿-呼耶律,也是君士坦蒂娜所认定的人。 “你是怎样进来的?” 对於蓝朵儿的出现,长公主感到非常的好奇,在她这个行宫之内,每一个时间点都至少拥有一百名当值卫兵,以及一名a级强者,於夜晚的时分的戒备更是直可谓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在这种严密的保护下,这个蓝发的少女又是如何不动声息地来到她的身边呢? “我想要确认一件事情,所以,我来了。” 蓝朵儿交出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是的,对这一个难以捉摸的少女而言,问题一直都不是「如何」,而是「为何」,也许在她那双毫无目标的天真瞳孔内,潜入公主府这个难以置信的危机行为简直就好像呼吸一般简单,人们很少会特地回想自己呼吸的原理,蓝朵儿自己也不会故意记住避开警卫的方法。 长公主放下手上的双枪,问道:“你应该从大门进来的,只要向门房通报一声,我便会马上接见你,你这样子突然出现在露台,我着实被你吓一跳了。” 也不知道蓝朵儿有没有将君士坦蒂娜的说话听在耳里,只见她连头也没有点一个,乃是开门见山地道出了心中的问题:“你吻过艾朵琳吗?” 「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艾朵琳把我们在衣柜里面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她了吗?」 转念一想,长公主惟有坦承,但同时亦有所保留:“嗯,我确实跟艾朵琳接过吻了。” 听见君士坦蒂娜的答覆,蓝朵儿的脸色仍是无喜无忧,在那些可怕的疤痕之间,唯有由衷的急切与好奇而已,又见蓝朵儿探前一步,追问道:“那麽,你有从她的嘴巴尝到什麽特别的味道吗?譬如说,那一种甜甜的,好吃的,像是棉花糖一样的奇妙香味?” 味道? 长公主再三打量着眼前这个一向行为奇异的蓝发少女,霎时间,也不禁全然猜不透这个问题背後的意义,她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诚实答道:“不,她的嘴巴没有任何甜味,不过好像有着一阵淡淡的,类似於樱花的香气吧?” 随即,蓝朵儿深深皱起了眉头,流露出一副万分纠结的表情,在长公主平静的视线中,她蹀踱来回地思索了片刻,最後把一道满是好奇的目光投放於坐在床舖的君士坦蒂娜之上,直教长公主本能地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而这一个预感也立刻映现在事实的冲击之上。 唔? 仅在眨眼之间,一股无可反抗的怪力便把银发少女猛地推倒在柔软的公主床上,同时,两只微凉的大手亦牢牢锁住了少女纤细的手腕,把她完全禁锢在黑袍的阴影之下,惊骇中,又有一个霸道的深吻把少女的惊呼狠狠地封印在唇齿之间── 蓝朵儿无理地索取着,而君士坦蒂娜也有很快回归於旧日的平静。 「只是一个吻而已,没有什麽特别的意义。」 配合地迎着吻,长公主如此想着,而她的亲卫队也在这个微妙的时机赶到了现场,一个金发的硬汉推开了寝室的门扉,恰好看见了这精彩的这一幕,作为一名称职的护卫,他没有半晌的错愕,当即拔出了腰间的大刀,大喝道:“放开长公主!你这个无耻之徒!” 蓝朵儿才不会理会这一句虚有其表的对白,她甚至没有瞅睬来者一眼,只是一味注视着身下的美丽少女,她失望地喃喃说道:“虽然不会臭臭的,可是,公主殿下的嘴巴还是没有味道……为什麽呢?为什麽只有她的嘴巴才是甜的?” 声声的疑问带着淡淡的愁绪,长公主仰视着这个一向无拘无束的少女,彷佛看到了一种名为成长的迷茫与忧思,她没有点破,也没有揭露少女希冀的答案,她不想少女知道,因为,她有些害怕,害怕失去与自己难得相遇的罗盘。 是的,她大概是抢不赢眼前这个少女的。 冠姓呼耶律的亡命之徒可以为自己想要的唯一付出任何的代价,而凯撒家的长女却是永远背负着王家与王国的生死兴衰,在如此明显的差异下,又有谁会笨笨地靠向那个不是全心全意的花心萝卜呢?只要是有理智的人都不会选择如斯自私的一方吧? 「绝对不可以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本心,至少不是现在。」 平静的眼眸掠过一道坚定的意念,长公主无声地挥了挥手,以眼神屏退了前来救驾的艾臣-刚德,也就是瓦丽与瓦沙的父亲,继而向一脸挣扎的蓝朵儿提出了一个思考题:“那麽,为什麽红苹果是甜的,而青苹果却是酸的呢?为什麽太阳是刺眼的,而月亮又是柔和的?” 蓝朵儿回过神来,想了想,她尝试回答道:“因为有红苹果的糖分比青苹果多,因为太阳比月亮更加炽热和光亮……” 长公主又问道:“那麽,红苹果的糖分为什麽又会比青苹果多呢?” 为什麽呢? 蓝朵儿不知道答案,却又拼命地深究其中,她皱起了满是伤疤的脸庞,陷入沉默的思索,寝室的挂钟追随着时候的步伐,滴答作响,而蓝朵儿却是怎麽也想不出个中的原因,或许,问题的答案并不存在於她的脑袋? “或许,问题的答案并不存在於这个世界?” 长公主的一个假设唤回了蓝朵儿的思绪,使她从沉思的时空回过神来,更使她从沉思的痛苦脱离出来,呵呵,为什麽人们总要苦苦寻求那些玄之又玄的答案?难不成漠视和无视就是错误的态度?既然知识是无穷无尽的,那凡人们又何必将自己逼向痛苦的极端呢? 得到长公主的劝解以後,蓝朵儿开心地笑了,释然地笑了,神态又彷佛回到她平日的肆无忌惮,这时,她逾越地搓了搓长公主那柔软而水灵的面颊,吃吃的歪头笑语:“或许,我根本不需要知道这些讨厌的答案,或许,我根本没有必要那麽在意艾朵琳的那个甜嘴巴……” 然而,蓝色的眼睛却是突然冒起了一阵的慌乱,矫健的身体整个颤抖起来,她露出一个极度恐惧的表情,用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的力度紧紧捉住长公主的双肩,不安地低吼起来:“那麽,我又应该在意什麽呢?又有什麽是值得我们留恋的呢?大家又为何存在於这一个充满谜题与答案的世界呢?为什麽呢?为什麽呢?为什麽我又在问为什麽呢?” 双肩传来了剧烈的痛楚,长公主凝望着迷茫的少女,她感觉对方非常可怜,亦感觉对方非常恐怖,直视着那双快要崩溃蓝色眼睛,长公主心中更是由不得生起了一阵内疚,然而,她无法回答少女的问题,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回答少女的问题…… 不过,贤者塞密思却为理性的法洛林人留下了一个折衷的建议。 “伊斯奈的盲信,蓝朵儿,你拥有属於自己的盲信吗?” 君士坦蒂娜的询问抚平了少女的慌乱,但又残酷地将她引入了另一个永无尽头的迷思,逼迫她放弃本身的理智,逼迫她屈服於感性与直觉,让她寻找一个或许违反於绝对正义的信仰,一个被法洛林人称为伊斯奈盲信的不幸。 “我……” 蓝朵儿吵哑着声线,说道:“我会试着去寻找的──” 语毕,透明而纯净的蓝发少女便是逃亡似地跳下了露台,走了,她要往哪里去呢? 她将要为自己染上凡尘的色彩。 她又该为自己染上什麽色彩呢? 蓝色的?绿色的?美好的?多数的?少数的?丑陋的?光明的?黑暗的?快乐的?悲伤的?大方的?吝啬的?平静的?狂乱的?谦虚的?傲慢的?相对的?绝对的?现实的?虚无的?正义的?罪恶的? 谁知道呢?谁知道呢! “……” 遥遥目送了乌衣夜行的少女,君士坦蒂娜扭曲了一脸的平静,她自嘲地笑了笑,双拳握得紧紧的,她的盲信正在挞伐着她的自私,同时又赞同了她的做法,这是罪恶的,却又是精明的,这就是她的意志,一个矛盾而盲目的信仰。 她是丑陋的。 …… …… ; 60. 四条围裙 瓦丽和黛丝又一次踏入了家政室内,而艾朵琳此时的思绪却是有些零乱,她瞥了瞥仍然不着片缕的学姐瓦莎一眼,双颊又不禁火烧似地升起两个红晕,她揉了揉额头,自嘲地笑了笑,明白自己这一回确实是引火上身了,玩大了。 不过…… 那些试图伤害她的笨蛋还是必须要接受「正义」的制裁。 “嗯,换你们了。” 是的,该脱的,还是要脱的。 听见艾朵琳的指示,瓦丽和黛丝先是纷纷看向已经屈服的瓦莎,然後又是对视一眼,经过一番利害的考量以後,她们终究还是紧咬着下唇,默默将自己身上的遮羞物逐件脱下,摇身化作两只任人宰割的羔羊,悲愤地并排在红发女孩的眼前。 “真是绝妙的风景呢──” 像个大坏蛋似的,艾朵琳幸灾乐祸似地赞叹了一句,然而,当红发女孩瞧见了瓦莎那一勾意味深长的嘴角,心里顿时感到一阵莫名的羞耻,使她意识到自己彷佛正在演绎一场无聊之至的独角戏,方才一切的威逼和恐吓都似乎变成了某人眼中的玩笑。 「可恶,人家才不是爱丽丝那一种口是非心的死傲娇!」 在黛丝充满忌惮的的眼神里,艾朵琳不知为何突然不爽地跺了跺脚,然後转身面向窗边的橱柜,弯腰从中取出了一些东西,最後,红发女孩愤愤然地走到她和瓦丽身前,咬牙切齿地向她们的脸上分别拍了一道柔软的黑影,仅听见:“穿上它们!” 唔? 黛丝茫然地一低头,立时在魔法油灯的照明下看清了黑影的原貌,那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厨房围裙,但如果什麽都不穿,只是独独穿上这一个布料稀少得连衣服也称不上的配件,那副约隐约现的姿态也未免有点儿下……下流了吧? 就在黛丝尚在犹豫之际,那边的艾朵琳竟然也开始除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看着红发女孩逐渐坦露的稚嫩身体,少女的脑海亦随之涌出了一堆好的和坏的奇怪想像,本是一片寒霜的脸蛋也绯红了些许,不过,与她们不同,女孩只是剥下了外面的校服,里面的内衣还是好好穿着的。 “你们还不穿上它们吗?这样子光着身子,你们就不会感到害羞吗?” 另一边,看见她们毫无动作的艾朵琳冷冷地讽刺了一声,接着又从橱柜中拿出两套围裙,她利索地朝自己身上套上一件,又给不远处的瓦莎抛去一件,见此状况,黛丝对於这件微妙的围裙也少了一层抗拒,於是乖乖穿上了。 然而,虽然女孩自己也脱下了衣服,穿上了围裙,但另一边的瓦丽还是保持着十足的戒心,在她的心目中,这个红发女孩根本就是一个满肚子坏水的小妖精,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们,因此,她始终还是不愿意穿上那件围裙,而是警惕地质问道:“艾朵琳,你到底在玩弄什麽玄虚?” 红发女孩反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一个箭步站到瓦丽的面前,突然挥臂用力夺下了她手中的围裙,晦气地说道:“好吧,你不愿意穿便不要穿吧。" 顿了顿,艾朵琳指向一根断掉的发条手柄,没好气地解释道:“其实,我让你们脱光是因为家政室的抽气扇坏掉了,要是你们穿上衣服煮东西,等下子便会满身油烟味了……" 末了,她又是鄙夷地讥讽道:“现在的年轻人呐,就是喜欢整天想些有的没的,明明大家都是女生,竟然还会害怕坦承相见,真是思想不纯洁。” 这一段话儿听起来看似有些道理,可是这时的瓦莎却是朝着红发女孩夸张地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真是胡说八道……哪里有人会因为害怕沾上油烟味而在学校的家政室内脱光光的?放眼整个法洛林王国也只有艾朵琳-奥德金一个人而已吧? “原来如此──” 不过,再是荒诞的理论,在这个可怜的世道却总会有人盲从相信,至少瓦丽是相信了,而看见瓦丽相信的黛丝也跟着相信了,真是两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 看见她们两个都是一脸醒悟的样子,艾朵琳直是不由得流露出一道怜悯的目光,同时也暗暗为爱丽丝和长公主未来的安全而忧心,按照法洛林王国的贵族制度和传统,黛丝将来理应会继承史特龙男爵的爵位,而瓦丽也会担任长公主的护卫之一…… 「不,暂时还是先不管这些吧?」 联想到怒不可竭一直想要将犯人绳之以法的爱丽丝,艾朵琳向自己摇了摇头,她望着身前这三个清一色皆是修习灵力系战技的女汉子,长长叹了一口气,不抱期望地问道:“虽然不敢抱予多少希望,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你们有谁知道怎样制作巧克力吗?嗯,就是情人节的巧克力。” 下一秒,红发女孩得到了三个疑惑的表情。 「果然是女子力严重不足啊──」 心中默默感慨了一句,红发女孩翕然握起一个小拳头,小脸上化出一个可爱的笑颜,元气满满地说道:“那麽,艾朵琳的烹饪教室要开始了哟!” …… …… 五味瓶打翻了。打翻在瓦丽的心中,她真不明白,不明白自己为什麽会在学校的家政室中赤身露体?此时的她左手拿一个勺子,右手拿一个筛子,身前放了一个热腾腾的大油锅,天呀,她到底在干什麽呢?事实上,她正在炸巧克力,就是用面粉包裹巧克力,再把它炸得金黄。 这种料理的做法非常简单,即使是六岁小孩都可以马上学会,只是,为毛她堂堂一个b级战士却必要在这里弄这个劳什子甜点啊?情人节关老娘什麽屁事啊? 飞溅的热油顽皮地跳出了高温的锅子,点点滴落在瓦丽的身上,如非她以灵力预先为自己上了一层符文薄膜,她的光滑皮肤早已被烫出上百个红点,自艾朵琳命令她去炸巧克力,又不让她重新穿上衣服的时候,她便感受到一份名为报复的强烈恶意。 「可是,这些报後行为却怎麽也比不上自己当初那份杀意来得恐怖……」 「那时候的我,到底是怎麽了……」 心不在焉地捞起已经炸好的面团,瓦丽皱着眉头望向另一边厢的情况,却是满心愕然地发现自己那两位伙伴此刻竟然在跟那个可恨的红发女孩一起雕砌着一朵精致鲜红的巧克力玫瑰,骤眼看来,简直就是一片乐也融融的景象。 「而且,大家只穿围裙什麽的,着实是挺养眼的。」 「等等,都已经身陷敌阵了,我究竟还在想什麽呢!」 正当瓦丽自我反省之际,那边厢也飘来了一声平淡的问句,声音是瓦丽十分熟悉的,那是红发女孩的清脆音色:“瓦丽前辈,其实……为什麽你会那麽讨厌我?甚至生出那一种不惜致我於死地的极端想法?” 纵使一直都搞不清女孩的意图,但瓦丽也没有思考太多,而是有那一句说那一句:“像是你这一种不知廉耻的女人,如果不肃清乾净的话,公主殿下她们就会被你们污染,倘若你一开始便听从我们的警告,我们也不会下狠手……” “等等,我的存在又是怎麽污染到爱丽丝她们了?” 这个理由使得红发女孩一阵愕然,但是,瓦丽却是偏偏提出了一个异常充分的论据:“哪里没有了?在认识你这一只狐狸精之前,公主殿下她一直都是学术榜上的第一名,可是她的上学期的学测排名却是从第一名跌落到第十名了!” 艾朵琳听了以後,乃是一阵心虚,她敢断定那些分数的落差绝大部分都是战术演练课所造成的,这时,瓦丽又是继续叙述着女孩的罪行。 “另外,最近一向清廉的长公主突然增加了不少花销,我们调查过了,那一些多出来的数字大部分都是出自你的身上,要是不把你这家伙尽早铲除,只怕殿下她们都要被吃穷了!” 艾朵琳当即争辩:“等等,先不要讨论我有没有本事把殿下她们吃穷,可那分明是她们自愿替我付账的,我又没有逼迫过她们,怎麽又会变成我的过错?” 这回,原本沉默在一旁的瓦莎倒是有话要说:“确实,这些也许都不能够算作是你的过错,不过,如果有人连平日在自己家中叫外卖的帐单也填上长公主她们的名字,那倒是未免有点儿厚颜而无耻了吧?” 正当艾朵琳不知道应该作何回应之时,她的同学黛丝也冷不防地补上了最後一刀:“还有,不知道为什麽,我们家的雪丽小姐最近每次看见可爱的小女孩时,她都会露出那种失礼的笑容,根据我的直觉和以後的观察,我深信,雪丽小姐这一个不良变化绝对是受到了你的影响!” 无法反驳…… 回忆起过往种种,一时间,女孩还真是半点也无法反驳…… 好吧,既然理亏的是自己,那麽…… “住嘴!通通都给老娘住嘴!要是你们一个二个还再在这儿吱吱歪歪的话,信不信老娘马上就把你们和你们父亲的罪行一同告上去?哼,好好做你们的巧克力吧!情人节快要到了──” 红发女孩今日总算明白了,其实好人和恶人一样难当。 …… …… ps:诸君抱歉,排版再次抽风了。 ; 62. 告白之日 五月十四日,清晨五时三十分。 梅林斯顿学园的雀乌啁啾的唱起了那名唤青春的轻快歌谣,而黎明的曙光亦渐渐洒落在法洛林人的土地,艾朵琳的生理时钟一向准确,此时,她已经缓缓自没有梦境的安眠中转醒过来,一睁开眼,她便再次见到那张布满伤痕的熟悉脸孔,她有些惊讶…… 红发女孩本来不该惊讶的。 只是,蓝朵儿这一个贪睡的家伙竟然一反常态,难得地比她早起了,而且也没有对她使用捆绑绝技,只是恬静地向她微笑,默默凝视着自己的睡颜,不知怎地,红发女孩突然感到了一阵异样的不安,她自认是个不怎麽幸运的孩子,只要她一遇上了什麽好事,那麽,坏事也大概离她不会太远…… “你今天到底是怎麽了?”艾朵琳问道。 英气的蓝发少女朝她开心地笑了笑,难得温柔地替女孩拨开在脸上的乱发,淡淡答道:“今天我很高兴,因为,我终於找到属於自己的信念了。” 开心便喊开心,悲伤就说悲伤,红发女孩十分喜欢蓝朵儿的爽直,当然也独独只有蓝朵儿才能如此适合这一种毫无虚伪的性格,因为,根本没有人会像疤脸少女这般善变,更是没有任何人能够真正伤害到她这一个单纯如水、可以染上任何颜色的透明少女。 「可是,如果老大找到了自己的盲信,那是否又意味着她的身上出现了弱点?」 暂时撇开这个问题不理,艾朵琳是一向乐於与蓝朵儿分享彼此的日常,她调笑问道:“伟大的蓝朵儿老大,你今日是怎麽了?像是你一种多疑成性又无法无天的小混蛋,怎麽会忽然变得想要给自己弄上一个伊斯奈的盲信?难道我还在发梦吗?” “昨晚,我碰上了一个奇妙的女人,她说服了我。” 奇妙? 让蓝朵儿形容为奇妙的事物会是什麽样子的呢?红发女孩不能想像,也不太敢去想像,只是,她终究是止不住满腹的好奇,一个问句溜出了嘴边:“那个女人是谁?她又是怎样说服你了?” 蓝发的少女没有回答,她说:“我不想告诉你。” “为什麽?”女孩没有愕然和反感,只是生起了更深的好奇。 “直觉。” 红发女孩得到了一个令人摸不着头绪的答案,然而,她也没有多少在意,如果每件事情都要追根究底,那麽,往日的她大概是早已疯狂在与蓝朵儿的对话之中了,因此,她只是扬起了轻松而精明的一笑,主动终结了这一个注定无解的话题。 “老大,情人节快乐。”微微一笑,红发女孩淡淡地说道。 闻言,蓝朵儿展露出一个茫然的神色,彷佛是极地企鹅看见了沙洲骆驼时所表现出的震惊,如此稀罕而可爱的一幕直教红发女孩忍俊不禁,径直笑翻在她们的双人床上,抱住肚子,死命地踢着两只小巧的腿儿。 大概是被女孩嘲笑得有些难堪,蓝发的少女鼓胀了脸庞,一把擒住女孩激动的四肢,以两颗倔强的眼眸向身下的小人儿发出了最後的通牒,希望她可以尽快痛改前非,莫要挑战自家老大的忍耐极限…… 看见蓝朵儿眼里的威胁,艾朵琳马上止住了笑意,她仰望着气鼓鼓的少女,知道也该是安抚对方的时候了,今年的情人节她没有为自己的室友准备义理巧克力,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却有着别样的事物是更加能够见证她们之间独一无二关系。 那是她们的日常,那是她们的默契。 一个深深的舌吻融化了蓝朵儿双眼的恼意,一种难言的滋味盘缠在少女的舌尖,津液的涓流在樱花的香气中闯入了她的心田,使她的左胸急急乱跳,为什麽呢?为什麽又会出现这种奇怪的感觉?为什麽她的味道突然又改变了呢? “老大,有嚐到巧克力的味道吗?” 明丽的音色脆生生地响在蓝朵儿的耳际,不再透明的蓝发少女却是又一次陷入於迷惑的情绪,她流露出一抹微妙的笑意,拍了拍自家手下的小脑袋,轻声答道:“嗯,我嚐到了……” 苦涩而美好的甜味。 …… …… 独自踏在上学的路途,艾朵琳哼唱着胡乱拼凑的调子,她是一个喜爱情人节的孩子,原因不是她期许着别人向自己告白或是自己向别人告白,而是因为这是一个能够谱写出无限故事的摇篮,不止是恋爱的故事,还有吃货的故事?! “早上好!艾朵琳!” 一个绿色短发的阳光少女拦住了学园的要道,背後放了五颜六色一大堆的礼物短子,她的左右两边分别竖立了两个大大的牌子…… 右书曰: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左书曰:若从此路过,留下甜点来。 “我们的天才侠盗,你怎麽转职为九流山贼了?小心我们伟大的雪丽小姐报官把你捉走哦──听说坐牢的时候都要检查小屁屁的哟!” 听见红发女例的嘲讽,落草为寇的伊娃则仅是轻描淡写笑了笑,她皱了皱鼻子,端出一个粉黄色包装的盒子,得意洋洋地说道:“什麽九流山贼?人家可是皇室受到默许的荣誉山贼哟!瞧瞧看,这一个精美的礼物盒可是长公主殿下亲自赏赐给本天……哎呀!真痛!混蛋艾朵琳,你竟然敢向我偷袭?等等,放下你手上的东西,那些全部都是我的──” 把握住伊娃绝对暂时无法离开自己地头的弱点,艾朵琳先是丢出自家制作的义理巧克力,然後便抱起满怀的战利品,忽地迈开轻快的脚步,迅速逃离了黑吃黑的犯罪现场,在各式各样的视线下,她穿过九曲十三弯,一举爬上二百七十五级楼梯,到达了专属於她们的房间。 成功强夺伊娃三成脏物的红发女孩乐吱吱地哼着快乐的小调,同时推开了六三九室的门扉,毫无意外地,她看见了一只可爱无双的迷你龙,噢不,请原谅她的目光浅窄,竟然一时忽略了另外两道气氛各异的绝代风姿,还有忠实而俏丽的葵儿和莲儿。 “大家,情人节快乐!” “嗯,情人节快乐。” 隔了半晌,艾朵琳向在场的所有人类和龙类送上了元气满满的祝福,而某位拥有特殊爱好的法官嫡女则是一把将女孩纳入自己的怀中,左手先给她的嘴巴塞上一根大大的巧克力棒棒糖,右手则熟练地趁机进攻女孩头上的呆毛…… “不要乱动我的头发!” 然而,红发女孩对於自己的呆毛却是拥有一种异常的扞卫性,不知出於什麽原因,她死活也不让别人触碰,即使是糖果和美食的引诱也仅是能够短时间引开她的注意力,可是,这一份反抗的强烈意志倒是恰好勾起了爱丽丝调教的兴趣。 “好好好,姐姐不再动你的乱发,来,这里有好吃的巧克力火锅哦──” 妩媚的声线甜腻地响在红发女孩的耳边,她看向爱丽丝身前的巧克力岩浆,马上不屑地歪了歪嘴,心想:「哪里会有人一大清早就去吃热腾腾的火锅?」 不过,在下一刻,浓郁的香甜味道却是瞬间瓦解了女孩的心房…… 她不是一个食货,但无疑是一个完全不能够抵抗糖分诱惑的甜品控,仅仅考虑了什麽也没有考虑的一会儿,艾朵琳便义无反抗地扑入了巧克力的热情当中,同时,她的呆毛也被捉在爱丽丝的手中,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三十秒。 “可恶,不准动老娘的呆毛!” 待艾朵琳吃完了一根巧克力虾棒以後,女孩便立即惊醒过来,她一边发出委屈的悲鸣,一边改而投入长公主的怀抱,继而端出一脸的幽怨,以眼神无声地控诉着玩弄自己身体的腐败贵族。 “好啦,别看啦,礼物给你。” 爱丽丝宠溺地眯着眼毛,一个紫罗兰色的礼物盒被她递到了艾朵琳面前,隔着半空,自盒子方向闻到一丝甜味的女孩当即摒弃前嫌,爽快地收下了法官嫡女的陪罪礼,她打开了盒子,便看到了一只精致得令人不舍得吃掉的白鸽,直教女孩又喜又哀,陷入双难的局面。 “也请收下我的。” 就在女孩纠结时,一道熟悉的平静语调亦吹入了女孩耳中,一个纯白无暇的盒子跑进了女孩的视野,艾朵琳扭头看了背後的长公主一眼,在她的眼神鼓励下也打开了白色盒子…… 这是一盒由公主殿下亲手制作的巧克力饼乾,艾朵琳一眼就认了出来,因为上面还有着一丁点儿烤焦的痕迹,显然,她们的法洛林王国长公主也从来没有踏入厨房掌厨的必要,料理方面的不合格根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一向不谙厨艺的长公主如今却是为了她们特意下厨…… 即使是义理巧克力,那也是价值连城的啊! “谢谢你们的情人节礼物!” 心中暖暖的女孩喊出了由衷的感谢,紧接下来,她也转身从自己的小背包中掏出那些一早预备妥善的义理巧克力,分别交予了房内的众人,嗯,其中当然是少不了迷你龙珀希的那一份,即使女孩忘记所有人,也不会忘记那一只可爱得要命的小家伙。 如此,悲哀而快乐并存的情人节便正式拉开了序幕。 …… …… ; 63. 闾楼的人 在偷窥的眼里,她就静静的待在那儿,独自坐在小花园的秋千架上。 那银白色的长发被阳光染上了一层瑰丽的暮色,在雀鸟低语声中,夏日的蝴蝶结伴飞舞在她的身边,於她看不见的角度下,自花园背面的阁楼内,瓦丽正远远地凝视着君士坦蒂娜的优美风姿,同时也一眼察觉到长公主殿下昨日与今日的变化。 发梢剪短了三分…… 黑白色的手套换了新的一对…… 钢琴黑的皮鞋也涂上了崭新而鲜亮的油墨…… 而许久不曾装饰的圆润耳珠儿则是戴上了一双红宝石耳环…… 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而瓦丽却是心知,那都不是为了自己而准备的。 再一次抱紧手中的礼物盒,瓦丽的双唇抿成了倔强的一直线,她眼内的景色渐渐变得有些朦胧,沉淀在心底的回忆乘上了暗涌,零零落落的飘散在她的神思当中,彷佛是死囚行刑之前的忏悔,她想起了过往的种种。 「究竟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偷偷注视的呢?」 「会是殿下五岁时的生辰晚会吗?」 於是,久远的舞曲徐徐在少女的脑海升起,一个身穿轻盈纱裙的银发女孩满脸都是害羞的粉红,她紧紧地握住了父亲的大手,慢慢地伴随着音乐的节奏,踏入了人影重重的舞池中央…… 此时,曲子变了一个调子,成双成对的舞者纷纷握上了彼此的手,女孩的双足则是轻轻踩上父亲两只宽大的鞋面,继而流露出一个尴尬而快乐的笑容,而她的父亲则是弯下腰来,在女孩的耳边低语了数句,逗她轻笑出声…… 随後,那位伟大的银发男人便载着脚面上的女儿,优雅而笨拙地迈开了圆舞曲的步伐,几乎全部的目光都不禁被这一对父女所流露出的温馨吸引去了,瓦丽也是其中之一,当时,年仅八岁的她和姐姐一起偷偷躲在皇宫小阁楼,看到了这一幕毕生难忘的画面…… 「是的,大概就是从那个时间开始吧?」 「大概就是从第一次看见公主殿下的时候,便被她迷住了吧?」 「可是,由始至终,殿下她都不认识我。」 「那样也好,毕竟像我这一种行事鬼祟的人也只会污染殿下的眼睛。」 「但是……」 想到这里,瓦丽环抱礼物盒的双手不由得有些更紧了。 她不愿面对自己一直魂系梦萦的长公主殿下,但今天的艾朵琳却偏偏把她逼迫到无法继续逃避的地步,要是看见了这一份丑陋而低俗的炸巧克力,即使是一向处变不惊的殿下也会暗自心生不满与鄙夷吧? “算了,只要做完这一件事,我和那家伙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消了。” 为了避免拖累到自家的父亲,瓦丽一咬银牙,决然地转过身来,藉以矫健有力的双腿稳稳地步下一连串的阶梯,她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走廊,拐了不知多少个弯,最後踏入了花园的门口,亦瞧见了那一座秋千架,还有那位静候自己的少女,此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犹豫了…… 而这份害怕似的犹豫只是持续了一个思考的瞬间,瓦丽并不是那一种优柔寡断的人,过去下定决心要完成的事情,未来的她便绝对会追求到底,纵然心中忐忑不安,恐惧着长公主殿下即将为自己带来的未知反应,瓦丽还是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就是写信给我的那一个人吗?”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平静声音激起了了瓦丽内心的滂渤浪花,这个一米八二的高挑女骑士顿时显得一阵畏缩,似乎有无数个声音在告诉她,警告她:不对的,不合适的,不应该出现在她面前的,她会感到困扰的,自己绝对会被她讨厌的,快回头吧!快否认吧! “是……是的,写信给殿下的人正是在下。” 最终,对於父亲的敬爱与作为女儿的孝道还是略略压过了长期在内心积累的怯意,她坦言了自己就是寄出邀请函的人──尽管她半点也不知道在那封给予长公主的邀请信中,艾朵琳到底以她的名义书写了什麽东西。 “我记得……你是护卫长艾臣的女儿吧?” “是的,我正是艾臣的女儿,名字是瓦丽。” 微微地摇曳在秋千之中,君士坦蒂娜向她问了一个问题,而瓦丽则是立即而迅速地回答了她,感觉完全就是上司与下属之间的对谈。 “哪麽,你今天把我约到这里来,请问有什麽事情要说呢?” “我我我……” 一想到即将说出口的台词,瓦丽马上满脸通红,她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直到心跳的速度快得不能再快的时候才递出了手中的礼物盒,作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朝向空无一物的地面飞快地说道:“我喜欢长公主殿下你!” 说出口了。 埋藏在内心,一直想要诉说而不敢诉说的感情……终於说出口了。 已经不能再回头了! “这是……炸巧克力?” 疑问的语气使得瓦丽抬起了头,同时也垂下了目光,望着眼前这一位矮自己一个头也不止的长公主,心里却是窘迫不已,她惭愧地说道:“是的,这是炸巧克力,殿下要是觉得不堪入目,我马上便把它拿去丢掉──” 一边说着,瓦丽一边伸出了慌乱的手,想要从长公主夺回方才送出的礼物,然而,君士坦蒂娜突然站了起来,也避开了高大少女的手,以不透露半点感情的平静声线淡淡地说道:“巧克力我最近也自己做过,单单这个模样也算不上不堪入目……” 在瓦丽的眼中,长公主把油炸物上咬了一小口。 “而且,它的味道也不错。” “谢谢……” 紮着三股辫的高大少女发出了蚊子细小般的声音,而长公主则是从自己的小挎包中掏出了另一个粉黄色的礼物盒子,并且将它笔直地递给浑身不自然的少女,说道:“抱歉,你的感情恕我不能够接受,不过,如果你愿意收下这一盒义理巧克力的话,我会为此而感到高兴的。” 拒绝是理所当然的拒绝。 瓦丽颤抖着手指收下这一份惊喜的礼物,握在掌心的份量是如此的轻又是如此的重,她掀开盒盖一看,那是平淡无奇的酒心巧克力,少女却是感到一阵满足,因为念兹在兹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近得触手可及── “殿下,你觉得我可以继承父亲的职责,守护在你的身边吗?” 瓦丽的问题是不安和犹豫的,君士坦蒂娜却是认同了这一份不自信,因为,眼前的高大少女仍然年轻,更不是所有人都是天才,参天巨树也需要长高长大的时间,何况是一个人的心志与灵魂? 一边走向花园的出口,长公主殿下背向着瓦丽平静地说道:“也许吧,也许你是拥有那个潜质的,不过,甚至是艾朵琳也无法打败,当下的你无疑仍然不够成熟,你应该向你的姐姐瓦莎好好学习,她比你优秀不少。” 长公主回眸一顾,看见瓦丽的脸色是一片羞愧而黯淡的,宛如一根遭到狂风摧折的树苗,那是不应该的,这个忠心於自己的可爱少女是值得长得更高更大的,她的手臂本该可以为别人遮风挡雨,怎麽可以凋零在宏大光明的未来之前? 作为下位者的牧人,法洛林王国的公主必须纠正他们的错误,引领他们远离死地,走向生存的道路,故此,在离开花园之前,长公主为少女遗下了一枚名为希望的种子,她说道:“但是,你也拥有瓦莎永远不能拥有的事物,譬如你的愚蠢,也譬如你的任性,也譬如你的善妒……本公主期待着,期待着能够将生命付托在你的身上的那一段时光。” 一语说毕,君士坦蒂娜的背影也除着她离去的步伐,一点一点的消失在瓦丽的视野,现在,她知道自己一切的不堪都全部落在这一位大人的眼中了,无论是愚蠢的部分,还是任性与善妒的部分,银发的伟大者皆全数包容并饶恕了,如此,瓦丽还有些什麽值得感到可怕和忌惮的呢? 高大而稚嫩的少女自嘲一笑,流下了泪。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远远躲在阁楼偷窥的小女孩了。 「即使拐了许多弯路,可如今,我是否真的接近了你那麽一点呢?」 …… …… ; 63. 阁楼的人 在偷窥的眼里,她就静静的待在那儿,独自坐在小花园的秋千架上。 那银白色的长发被阳光染上了一层瑰丽的暮色,在雀鸟低语声中,夏日的蝴蝶结伴飞舞在她的身边,於她看不见的角度下,自花园背面的阁楼内,瓦丽正远远地凝视着君士坦蒂娜的优美风姿,同时也一眼察觉到长公主殿下昨日与今日的变化。 发梢剪短了三分…… 黑白色的手套换了新的一对…… 钢琴黑的皮鞋也涂上了崭新而鲜亮的油墨…… 而许久不曾装饰的圆润耳珠儿则是戴上了一双红宝石耳环…… 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而瓦丽却是心知,那都不是为了自己而准备的。 再一次抱紧手中的礼物盒,瓦丽的双唇抿成了倔强的一直线,她眼内的景色渐渐变得有些朦胧,沉淀在心底的回忆乘上了暗涌,零零落落的飘散在她的神思当中,彷佛是死囚行刑之前的忏悔,她想起了过往的种种。 「究竟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偷偷注视的呢?」 「会是殿下五岁时的生辰晚会吗?」 於是,久远的舞曲徐徐在少女的脑海升起,一个身穿轻盈纱裙的银发女孩满脸都是害羞的粉红,她紧紧地握住了父亲的大手,慢慢地伴随着音乐的节奏,踏入了人影重重的舞池中央…… 此时,曲子变了一个调子,成双成对的舞者纷纷握上了彼此的手,女孩的双足则是轻轻踩上父亲两只宽大的鞋面,继而流露出一个尴尬而快乐的笑容,而她的父亲则是弯下腰来,在女孩的耳边低语了数句,逗她轻笑出声…… 随後,那位伟大的银发男人便载着脚面上的女儿,优雅而笨拙地迈开了圆舞曲的步伐,几乎全部的目光都不禁被这一对父女所流露出的温馨吸引去了,瓦丽也是其中之一,当时,年仅八岁的她和姐姐一起偷偷躲在皇宫小阁楼,看到了这一幕毕生难忘的画面…… 「是的,大概就是从那个时间开始吧?」 「大概就是从第一次看见公主殿下的时候,便被她迷住了吧?」 「可是,由始至终,殿下她都不认识我。」 「那样也好,毕竟像我这一种行事鬼祟的人也只会污染殿下的眼睛。」 「但是……」 想到这里,瓦丽环抱礼物盒的双手不由得有些更紧了。 她不愿面对自己一直魂系梦萦的长公主殿下,但今天的艾朵琳却偏偏把她逼迫到无法继续逃避的地步,要是看见了这一份丑陋而低俗的炸巧克力,即使是一向处变不惊的殿下也会暗自心生不满与鄙夷吧? “算了,只要做完这一件事,我和那家伙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消了。” 为了避免拖累到自家的父亲,瓦丽一咬银牙,决然地转过身来,藉以矫健有力的双腿稳稳地步下一连串的阶梯,她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走廊,拐了不知多少个弯,最後踏入了花园的门口,亦瞧见了那一座秋千架,还有那位静候自己的少女,此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犹豫了…… 而这份害怕似的犹豫只是持续了一个思考的瞬间,瓦丽并不是那一种优柔寡断的人,过去下定决心要完成的事情,未来的她便绝对会追求到底,纵然心中忐忑不安,恐惧着长公主殿下即将为自己带来的未知反应,瓦丽还是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就是写信给我的那一个人吗?”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平静声音激起了了瓦丽内心的滂渤浪花,这个一米八二的高挑女骑士顿时显得一阵畏缩,似乎有无数个声音在告诉她,警告她:不对的,不合适的,不应该出现在她面前的,她会感到困扰的,自己绝对会被她讨厌的,快回头吧!快否认吧! “是……是的,写信给殿下的人正是在下。” 最终,对於父亲的敬爱与作为女儿的孝道还是略略压过了长期在内心积累的怯意,她坦言了自己就是寄出邀请函的人──尽管她半点也不知道在那封给予长公主的邀请信中,艾朵琳到底以她的名义书写了什麽东西。 “我记得……你是护卫长艾臣的女儿吧?” “是的,我正是艾臣的女儿,名字是瓦丽。” 微微地摇曳在秋千之中,君士坦蒂娜向她问了一个问题,而瓦丽则是立即而迅速地回答了她,感觉完全就是上司与下属之间的对谈。 “哪麽,你今天把我约到这里来,请问有什麽事情要说呢?” “我我我……” 一想到即将说出口的台词,瓦丽马上满脸通红,她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直到心跳的速度快得不能再快的时候才递出了手中的礼物盒,作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朝向空无一物的地面飞快地说道:“我喜欢长公主殿下你!” 说出口了。 埋藏在内心,一直想要诉说而不敢诉说的感情……终於说出口了。 已经不能再回头了! “这是……炸巧克力?” 疑问的语气使得瓦丽抬起了头,同时也垂下了目光,望着眼前这一位矮自己一个头也不止的长公主,心里却是窘迫不已,她惭愧地说道:“是的,这是炸巧克力,殿下要是觉得不堪入目,我马上便把它拿去丢掉──” 一边说着,瓦丽一边伸出了慌乱的手,想要从长公主夺回方才送出的礼物,然而,君士坦蒂娜突然站了起来,也避开了高大少女的手,以不透露半点感情的平静声线淡淡地说道:“巧克力我最近也自己做过,单单这个模样也算不上不堪入目……” 在瓦丽的眼中,长公主把油炸物上咬了一小口。 “而且,它的味道也不错。” “谢谢……” 紮着三股辫的高大少女发出了蚊子细小般的声音,而长公主则是从自己的小挎包中掏出了另一个粉黄色的礼物盒子,并且将它笔直地递给浑身不自然的少女,说道:“抱歉,你的感情恕我不能够接受,不过,如果你愿意收下这一盒义理巧克力的话,我会为此而感到高兴的。” 拒绝是理所当然的拒绝。 瓦丽颤抖着手指收下这一份惊喜的礼物,握在掌心的份量是如此的轻又是如此的重,她掀开盒盖一看,那是平淡无奇的酒心巧克力,少女却是感到一阵满足,因为念兹在兹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近得触手可及── “殿下,你觉得我可以继承父亲的职责,守护在你的身边吗?” 瓦丽的问题是不安和犹豫的,君士坦蒂娜却是认同了这一份不自信,因为,眼前的高大少女仍然年轻,更不是所有人都是天才,参天巨树也需要长高长大的时间,何况是一个人的心志与灵魂? 一边走向花园的出口,长公主殿下背向着瓦丽平静地说道:“也许吧,也许你是拥有那个潜质的,不过,甚至是艾朵琳也无法打败,当下的你无疑仍然不够成熟,你应该向你的姐姐瓦莎好好学习,她比你优秀不少。” 长公主回眸一顾,看见瓦丽的脸色是一片羞愧而黯淡的,宛如一根遭到狂风摧折的树苗,那是不应该的,这个忠心於自己的可爱少女是值得长得更高更大的,她的手臂本该可以为别人遮风挡雨,怎麽可以凋零在宏大光明的未来之前? 作为下位者的牧人,法洛林王国的公主必须纠正他们的错误,引领他们远离死地,走向生存的道路,故此,在离开花园之前,长公主为少女遗下了一枚名为希望的种子,她说道:“但是,你也拥有瓦莎永远不能拥有的事物,譬如你的愚蠢,也譬如你的任性,也譬如你的善妒……本公主期待着,期待着能够将生命付托在你的身上的那一段时光。” 一语说毕,君士坦蒂娜的背影也除着她离去的步伐,一点一点的消失在瓦丽的视野,现在,她知道自己一切的不堪都全部落在这一位大人的眼中了,无论是愚蠢的部分,还是任性与善妒的部分,银发的伟大者皆全数包容并饶恕了,如此,瓦丽还有些什麽值得感到可怕和忌惮的呢? 高大而稚嫩的少女自嘲一笑,流下了泪。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远远躲在阁楼偷窥的小女孩了。 「即使拐了许多弯路,可如今,我是否真的接近了你那麽一点呢?」 …… …… 64. 凉亭短叙 进步。 在绝大部分人的内心总是渴望着进步,或是说,人们总是会期待自己能够成为更好的自己,然而,所谓更好的自己实际上又是怎样的自己?即使花费全部的想像力,恐怕也没有多少人可以具体地想像出那个尽善尽美的自己吧? 所以,其中的某部分人会消极地把目光转向其他人,寻觅与自己的理想相似的那一个人,然後仔细地观察她,模仿她,爱她如同爱自己一样,或许,我们可以将这一类行为和心态姑且称之为崇拜吧?嗯,偶像崇拜。 走在学园的小径上,黛丝看到了自己的偶像正坐在凉亭的长椅下,即使是等待的途中,她也没有浪费有限的光阴,而是埋首於一本关於恶系魔法阵图学的小型笔记,黛丝深深被那一双专心致志的紫瞳吸引着,她向往而渴望着。 不过,尽是这般向往,她仍是没有进一步靠近,反倒是沉默而隐蔽地与那一座静穆的凉亭擦身而过,她不是不敢靠近,而是不知道如何靠近,更不清楚自己应否靠近那个完美的少女,黛丝只感觉自己宛如一只污秽的水鸟,而她则是天上的凤凰…… 若是入了画,便是毁了画。 可是,艾朵琳的威胁却是响在了黛丝的耳边,她的父亲是雪丽家的护卫长,她的哥哥曾经是雪丽小姐的附属管家,如果她成为了世人眼中的污点,只怕会为他们带来不少麻烦吧? 在法洛林王国,没有多少人愿意成为别人的负累,黛丝也是同样。 因此,她可笑地绕了大大的一圈,又回到了方才的小径,步步走近那一位紫发少女默坐的凉亭,这一次,黛丝走得比上回慢了三分,因此,她也看清了少女的容颜,那是一种和少女年纪完全不相符的美艳脱俗…… 这时候,紫发少女那修长眼睫毛轻轻一颤,彷佛就要抬望远眺,而偷窥在一旁的黛丝登时就是一慌,脚步习惯性的又是朝往小径的更深处走去,待她回神过来,才惊觉自己再次错过和逃避了一场!那是不行的,那是不对的,她总该去面对的, 於是,她又绕了漫长的一圈,返回那一段已经走了两次小径之上,再一次经过暮日之下的凉亭,而第三次的侧目,黛丝终於作出了前所未有的决断,她木无表情地踏入了亭内,以轻轻的脚步声唤起了紫发少女的注意力。 “要是你再多绕一圈,我也打算离开了,史特龙同学。” 合上笔记本,爱丽丝抬起了挑剔的目光,她一边审视着眼前这个高挑端正的少女,一边以不耐烦的语气训诫道:“我真是想不到,像是你这一种冷冰冰的女生竟然也会做出那些愚蠢到极点的事情,尽管是你的哥哥多隆,大概亦不至於如此莽撞。” 劈面而来是法官嫡女的训斥,也是理所当然的训斥,黛丝丝毫也不意外,但同时亦不後悔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因为,她的罪行是基於扞卫自身理想的前提,虽然她早已了解自己并非什麽聪明人,可是,她倒是自忖世上没有任何人会比她更能够注意到爱丽丝最近的变化。 爱丽丝得了很好,而红发女孩就是一切的渊源。 “错的不是我,而是日渐改变的雪丽小姐……” 难以置信! 爱丽丝杏目圆瞪,实在不知道眼前这一个犯罪者是从哪里来了胆气和理据去指摘自己,她冷哼一声,只是骂了二字:“荒唐。” 对於愚蠢的人,她一向不欲多言,避免浪费唇舌和时间。 “雪丽大人你自己或许还没有意识到,你最近变了很多,不知何时开始,你已经不是那一个凡事理智的雪丽小姐了,如果说过往蓝朵儿对你造成的影响是一种特殊的例外,那麽,艾朵琳便是带来了不良常态。” 常态? “什麽常态?”爱丽丝钉问道。 “大人果然是没有注意到吗?自从艾朵琳她来了学园以後,你渐渐变得爱笑了,而且笑得毫无节制,往昔那一位将自己的日夜全部奉献给王国与法律的雪丽小姐不现了,取而代之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贵族女子……" 此时,黛丝望向爱丽丝的眼神却是多了一份冷峻,而语气却是载满了失望和落寞:“你不知道的吧?我其实一直都在仰望着你,一直都在模仿着你,我试图想要成为如同你一般优秀的人,可是,你却在中途背叛了我……” “所以,你才想要除掉艾朵琳,从而将我导回正道?” 此时的爱丽丝是平静和冷静的,她双眼没有半分感情色彩,她单纯地道出了一己之见:“史特龙同学,我不知道你追逐了昔日的雪丽小姐究竟多少时间,但我大可以告诉你,你已经落後太多了,即使是一个背影,你也看不清了,所以,你才会产生那一种愚昧的误解──” 作为法官的嫡女,爱丽丝一直不屑於计算仰慕自己的人数到底有多少,更没有多余的时间逐一点醒他们的痴愚,她是审判者,不是教肓家,更非可以诊治盲人和聋子的明医,她的姓氏是雪丽,而不是其他。 此时此地,爱丽丝半点不愿继续和面前这个一厢情愿的蠢货继续纠缠下去,只说道:“史特龙同学,请你去自首吧,然後好好在牢中反省。放心,你会获得轻判的,而你的父亲和长兄都不会受到太大的牵连,有罪的人并不是他们,只是你一个人罢了。” 一语说毕,爱丽丝便是毫无停滞地转身离去。 黛丝看着她的背影,一颗心不知怎地绞痛得似乎正在滴血,她不聪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麽,即使回去再三反省,大概也想不出一个了然,她是一只迷途的羔羊,如果不幸错过了命运中的牧人,她的未来又该要走往何方?天堂或是地狱? 装载了玫瑰色的瓶子静静地躺在她的口袋,沉默的人看向绝情的背影,即使是伫足於暖阳之下,黛丝还是冷极了,她是一个乖巧而听话的孩子,她会去自首的,她也会去反省的…… 可是,出狱之後,她又是否能够再次看见那一道完美无暇的倩影? 黛丝不知道答案,她笨极了。 …… …… 在日落的阳光下,一个红发的女孩一个人在竞技场中练习着,她手上的红缨枪彷佛就是她的画笔,飞快地在沙土之上绘出女孩心中的线条,不过只是十一秒钟的时间,一个传送阵图已经刻划完善,又是一道华光闪烁,女孩在顷刻之间消失原地,继而出现在场地的彼端。 “不错哦,你绘图阵图的速度比起许多八年级生都要快上不少。” 一道温柔而沉稳的声线响在耳边,听见这把声音的艾朵琳顿时脚步一乱,她惊叫一声,踉跄地走出数步,狠狈地收回方要刺出的枪尖,扭头向声音的主人惊问道:“瓦莎?这个时候你怎麽会出现在我这儿?你不是应该和瓦丽她一起告白去的吗?” 闻言,仅见瓦莎正一脸随意地坐在竞技场的边上,暮日照射在她的身上,在场内拖曳出一道颀长硕大的影子,高大的女人笑了笑,答道:“不,告白确实是必须,但不是和瓦丽一起,呵呵,请收下我的巧克力吧!亲爱的奥德金同学。” 高大的女骑士淡淡地笑着,一朵精致的玫瑰则是悠悠自空中降落,脆弱的花茎并没有摧折在坚硬的大地,而是准确地顺入了红发女孩的手中,使得女孩一脸莫名其妙:“你是喜欢长公主殿下的吧?要是你不快点拿走,我可是会把它吃掉的哟──” 瓦莎捋了捋背後的金色长发,淡淡微笑说道:“不,这一朵玫瑰交给你是正好的,因为,我只是喜欢殿下而已,可还远远没有要去到爱她的地步。” 艾朵琳自然是明白个中隐喻的,但是她也没有将它当真,而是单纯把它看待为一种暧昧的玩笑而已,於是,女孩吃吃一笑,说道:“可惜,我这一边却是半点也不喜欢那种轻浮的学姐,当然,这一朵美味的巧克力我是不会还给你的了。” “即使是一见锺情也不行吗?”瓦莎轻描淡写地笑着问道。 摇了摇头,艾朵琳愉悦地啃了一口脆弱的玫瑰花瓣,直把它咬得一整个支离破碎,她不假思索地向高大的女子说出了心中的答案:“即使是一见锺情也不行。” 一见钟情? 红发女孩才不会相信那一种转瞬之间的情感,纵然是千百个美丽的故事也不能说服红发女孩的分毫,她笃信那些一见钟情都只是美丽的错觉,而细水长流的温馨恋曲才是前往幸福的正确道路,至於所谓的幸福又是什麽?那是一个红发女孩曾经一夜失去的美梦。 此时,太阳也沉入了大地,夜黑掩盖了两人的影子,瓦莎看向天上的月儿,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轻声说道:“被拒绝了吗?呵,那真是太令人遗憾了。” 情人节结束了。 …… …… ; 65. 空间阵 情人节翌日,千面之间。 作为一名尽责的研究助理,理所当然地,这一天的艾朵琳仍是透过隐密的传送魔法,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而在辛勤研究的同时,作为一个拥有正常身体机能的人类女性,红发女孩偶尔也需要去解决一下那些私密而梦幻的生理问题。 可是,谁人能够向她解释一下? 她只是去了一趟卫生间而已,为什麽那个害她弄出大爆炸的亡灵学徒竟然会出现在她的研究桌前?他的性格不应该是冷酷而孤僻的吗?怎麽突然主动找上她这个寂寂无名的小助理了? 噢,老天!拿在他手上的可不是她正在创作的阵图草稿吗? 肆自偷看别人成果的家伙最讨厌了! 一阵急步,艾朵琳风风火火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她一手夺回了克维德拿着的草稿纸,冷声骂道:“我不清楚你们这一次亡灵法师的做事原则,或是你们有没有原则可言,但是,我必须警告你一句,请尊重其他人的个人私隐!” 而克维德却是完全没有听到红发女孩的警告似的,他只是伸出一根灰白枯瘦的手指,指了指红发女孩手中的草稿纸,赞赏道:“你的构想非常不错,若然它能够顺利完成,那便是一个极具破坏性的陷阱魔法了。” 听见克维德的赞赏,艾朵琳却是不喜反疑,她皱起眉头,说道:“难道现在的亡灵法师都会懂得空间魔法吗?真是令人意外。” “哪里值得意外了?" 年青的亡灵学徒说道:“上面的符文大部分不就是出自千面之花吗?至於个中的功用和原理,你们空间系上一期的研究报告书更是写得明明白白,只要是这里的人员大概也不难推断出你这一个魔法阵图的效果吧?” 「才不是所有人都会有空去看那一堆又臭又长的报告书!」 愤愤然地腹诽一句,红发女孩瞪了一眼没有丝毫去意的克维德,她一边整理自己那一张有些混乱的工作台,一边没好气地问道:“说吧,你到我这儿是为了什麽重要的事情?千万别告诉我你只是来偷窥而已。” 克维德自然不是那一种无聊的人,听见红发女孩的询问後,他也不客气地摊大手板,开山见山地索要道:“我们需要一共十五瓶标准规格的龙涎墨,请你将它们一并交出,别说没有,我记得你在上一回的选购单上订了不少。” 谈起龙涎墨,艾朵琳不禁想起上次的事情,从而脸色一沉,语气不善地回答道:“阁下这麽聪明,为何自己不去调配龙涎墨呢?只是十五瓶而已,数目也不多,英明如你,大概只要花个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就可以全部弄完了吧?” 闻言,克维德的脸色当即阴郁起来,他以森然的语调说道:“无知的奥德金小姐,我必须警告你,柏德修斯先生的耐性一向很差,请不要试图浪费他的时间,任何聪明人都不会去虚耗亡灵大师的有限光阴,那等同於向他们宣战。” 既然他都搬出柏德修斯先生的名字了,红发女孩又能说些什麽呢? 不过,那十五瓶的龙涎墨她倒也是不急用的,交给他们确是无妨,於是,她便指了指那一个放了化验试剂的柜子,不情不愿地说道:“东西都放在里面了,你自己去拿吧,但是一向计算精准的你们竟然也会缺乏物资,那还真是令人感到讶异。” 而克维德则是一边取出自己需要的龙涎墨,一边向红发女孩投去了一个怜悯的目光,淡淡地嘲讽道:“你肯定都没有看报告书吧?我们的进度一直比意料之中的快,也比一直比预期之内来得要慢,呵呵,你们都太过乐观,太过缺乏紧张感了。” 「什麽叫做太过缺乏紧张感了?」 还没有待艾朵琳问出一个明白,亡灵学徒便已经笔直地离开了空间系的研究区域,继而回到了那一个红发女孩暂时没有勇气踏入的领域──属於亡灵法师的魔法领域。 然而,克维德在女孩心中留下的疑问也没有维持太久,这一个亡灵学徒的言行平是就是这般奇奇怪怪的,艾朵琳也没有想要深究其中的意欲,因为探究一名亡灵法师的秘密感觉就像是在乱葬岗中寻宝一样,不知道会不会有收获,但几乎可以肯定当中的过程将会是非常恶心的。 当克维德这一位不速之客走掉以後,艾朵琳的心思便回到了她手上的草稿纸上,在伊娃的协助之下,这一个阵图的奥术符文已经完成七八分,而剩下的两三分亦在女孩一个人的努力之下解决了。不过,始终还有一些空间符文是她尚在犹豫如何处理的。 「好吧,这不是犹豫,而是我真的不知道怎样处理为妙……」 心里坦承了自己的无能为力,艾朵琳改而把目光转向自己的直属学长,仅见忠实的亚历先生仍旧是窝在那一个最不显眼的角落独自埋头苦干,脸上是木然的表情,有时候,红发女孩甚至觉得他比起亡灵学徒更似是一名亡灵学徒…… 纵然红发女孩不太想打扰到亚历先生的小天地,可是一旦联想到自己手上这张构思许久的符文阵图,她还是狠下了心肠,径直走了过去。 “那个,亚历先生?” 亚历先生没有回应。 “不好意思,亚历先生?” 亚历先生还是没有回应。 “亚历先生……” 艾朵琳伸手搭上了亚历先生单薄的肩头,而後者也终於反应过来,只见某支握有手中的试管猛然一抖,里面的溶液通通洒进了银白洁亮的洗涤盘中,随即无声流入了当中的去水口,只是一个眨眼间,便全部没有了影子。 “抱歉,打扰到你的工作了。” 见状,女孩马上郑重地道了歉,而她面前的男子也没有呈现出任何负面的情绪,只是嗯了一声,然後木无表情地问道:“请问你找我有什麽事情?” 心里有些愧疚的艾朵琳犹豫了片刻,还是向亚历先生伸手递出了自己创作的符文阵图,虚心求教道:“那个……麻烦学长你帮忙看看这一张草稿纸上面的符文阵图,我想请教一下那些空缺的部分应该如何处理比较好?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 亚历先生接过女孩的草稿纸,他一声不哼地研究了一会儿,接着便随手拿起一根炭笔,又是一声不哼地开始了书写的动作,而在旁边静静观察的艾朵琳则是渐渐看出了一个豁然开朗,瞧得眼睛发亮…… 他的学长没有直接给她答案,只是写下了数道她一直忽略了的算式,而有了这些准确切入问题纠结处的算式,艾朵琳也自信可以一个人补足余下的部分,从事实看来,即使个性沉闷无趣,但她的亚历学长倒是不失为一个善教之人。 笔停书罢,亚历先生便把草稿纸递到艾朵琳的手里,顿了顿,他又指向其中一个关於奥术符文的部分,木讷地说道:“其实,这一个部分应该可以进一步作出改善的,但由於它已经牵涉到上级的奥术符文知识,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所以我也不能为你提供什麽确实的意见,或许,你应该给教授他亲自看一看。” 因此,艾朵琳便马上找上了自己的直属导师,她们的哲学家一向非常容易说话,当红发女孩将阵图草稿交给苏格拉底察看以後,苏格拉底便向她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目光,慈祥地笑道:“不错,不错,这麽快便懂得学以致用,但是……” 老头子的语气转向冷静和严厉,指向亚历先生方才提及的小型奥术符文部件,说道:“作为大范围的陷阱型战斗魔法,你不应该在此采取指定性的瞄准机制,任由它随机选择破坏的坐标,你不单可以攻击复数以上的目标,更能够令你的敌人难以计算闪避的方位,从而加强这个魔法阵图的命中率。” 听见此番说法,红发女孩的眸子登时闪闪发亮,满是崇拜之色,心中则是窃笑不已:「果然姜是愈老的姜辣,狐狸是愈老的愈阴险,而哲学家更是愈老的愈可爱!蓝朵儿啊,蓝朵儿,下个月的期末考试,你死定了你──」 …… …… ; 66. 决战前夕 五月三十日,初夏。 瑞斯,人称书呆子的瑞斯推开了未曾触碰的沉重铁门── 随之而入眼的是一片蔚蓝的晴空,云朵悠然的飘飞在上,清爽的劲风在开门而产生的对流下拍打在少年的脸庞,一下子卷飞了连日的闷热,使得瑞斯忍不住舒服地眯起眼睛,忘形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这里是高等部校舍的天台,有一个人将他约到这里来。 「不过,她的人呢?」 瑞斯跨过门槛,他左右探望,却只看见三张长满倒钩的铁丝网。 “笨蛋书虫,怎麽现在才来?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 一道俏皮的抱怨声响在少年的背後,瑞斯转身一看,只看见天台的入口,并没有找到任何人影,他疑惑地皱了皱眉,然後又听见那人咯咯的笑声。 “笨蛋书虫,我在上面,我在上面!” 瑞斯抬头一望,却是被通道入口的天花板挡住了大半的视线,因此,他退後了数步,随即便在一根树立铁丝网的柱子顶上觅见了那个女孩的身影,对方是情报局局长的三女,名字叫作比娜-贞,在书呆子少年的眼中,她是一个缠人的捣蛋鬼。 “你站在哪里有什麽意义?” “难道你连半点的超然脱俗也没有从我的身上感受到吗?” 「超然脱俗?什麽东西?」 瑞斯仔细地打量了比娜一眼,只感觉这个女孩就像是一只黑毛猴子,身手是灵活的,而脑袋是少一条根的,平白无事总会吱吱的乱叫个不停,更令人懊恼的是她满腔的好奇心,还有那些没完没了的恶作剧。 不愿撒谎的少年十分精明地没有尝试和这个情报局家的女孩去讨论那些有关於个人气质的主顾问题,而是半真半假地关心道:“为什麽你总要站在这些危险的地方?要是你一个不小心差错脚,失足掉了下去,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向你的父母交代。” 柱子上面的比娜眨了眨澄明的眼睛,以一种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语气嬉笑道:“因为这里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可以看到像你这一些呆瓜永远看不见的广阔景色,你唷,什麽都不错,就是有些太过於循规蹈矩了。” 听了比娜的话,瑞斯愣了一愣,继而将视线锁定在女孩的脸上,不以为然地说道:“其实做人这一回事,好高骛远倒不如脚踏实地,值得珍惜的事物,往往就在我们的眼前,只是大部分人都不自知而已。” 比娜捂住胸口,佯装作呕,抱怨道:“恶──又来了,又来了,虽然你是校长伯伯的孙子,但是你也没有必要整天把这一些大道理挂在口唇边吧?这个坏习惯要改,一定要改掉,最好跟你那一种畏首畏尾的性格一起改掉──” 瞧见女孩这般夸张的反应,瑞斯不禁脸上一红,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叹息道:“我这种性格,只怕一辈子都改不掉了,而且我也没有想要改掉。” 此时,比娜却是深深地看了瑞斯一眼,淡淡地微笑说道:“你们这一些老实人要是沦落在乱世,可是会活得很苦的哦──” 「正是老实人才吃得苦。」 瑞斯如此想着,心思却是警惕起来,嘴上笑问道:“怎麽了,我们的小情报官又打听到什麽消息呢?请告诉我这一个老实人吧,老实人的口风牢,不会给你到处乱说的,即使蓝朵儿把我倒吊在树上,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闻言,比娜不禁忆起了一些野蛮少女欺压纤弱少年的滑稽情景,从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摆了摆手,说道:“没有,我们暂是没有确实的证据指向任何一个坏方向,刚才的警告只是源於我一个人的预感而已,不过,作为一个老实人,你应该相信一个女人的第六感,保证你不会吃亏就是……” 乱世。 蓝月夜。 瑞斯反覆把头摇了数回不止,他不愿去思考那一些远在天边又彷佛近在眼前的事情,老实人是经一事长一智的,而不是杞人忧天的。少年看向从柱上一跃而下的可爱女孩,转开了话题:“关於明日的比试,你怎麽想?” 「比赛?蓝朵儿和爱丽丝的比试吗?」 比娜想了想,反问道:“你觉得呢?” 瑞斯走近天台的边缘,隔着铁丝网的空隙望向楼下的学生们,说道:“按照蓝朵儿自己的说法,明天应该是她们的最後一战,可是,有我们站在蓝朵儿这一边,爱丽丝和长公主她们拉着一个插班生,大概怎麽也赢不了吧?” “瑞斯,你很聪明,不应该只是当一个老实人的。”比娜忽然说道 闻言,背对着情报局女孩的瑞斯身影一顿,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过身来,似乎有些尴尬地摸着後脑勺,苦笑道:“虽然被一位小美人称赞聪明是一件好事,可惜,我真的没有你想像中那般优秀,我确实只是一个书呆子而已。” 「装模作样!」 比娜心里暗骂了一声,但少年方才那一句小美人却是逗得她心中一甜,深得她心,故此,她亦没有开口挑破少年的伪装,而是继续刚刚的话题:“那麽,你认为爱丽丝她们会有什麽方法取胜呢?要知道,一个蓝朵儿几乎可以当成五个人用了,即使减去你我两人,这一场战斗至少也是三对五的战斗。” 瑞斯点了点头,分析道:“但在另一方面,爱丽丝她本身并没有武者的荣誉感,更没有尊崇什麽骑士的信条,她只是一名法洛林的贵族,一位大法官的嫡女,因此,以爱丽丝平日的性格,她必然会采取任何法律与规则所容许的手段。” 比娜认同地点了点头,竖起两根手指,接道:“就战术层面而言,战斗主要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尽可能增强自己的一方,一个是尽可能削弱敌对的一方,可是,即使她们进步如何神速,但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我们队内的那位混世魔王。” 瑞斯接下她的话碴,说道:“所以,爱丽丝她如何想要获得最後的胜利,便一定要尝试削弱我们这一方的战力,不过,她又会采取什麽方法呢?” “下毒、暗杀、咀咒、绑架……” 此时,比娜忽然可爱地笑了笑,以天真得不能再天真的声线说出了一连串恐怖的名词,直教瑞斯额角生汗,叫停了她:“好了,别吓唬我了,尊贵的法官嫡女大概是不会做出这些犯罪行为的,我们还是去想一些比较有可能性的方法吧?” “好吧好吧,你要我想方法,我便想方法──" 比娜俏皮地笑了笑,食指点在红润的嘴角,不一会儿,这一只小萝莉便是拍响手板,兴奋地叫道:“嗯,有了有了!方法非常简单,只要爱丽丝给我们的瑞斯同学丢出一只白色手套,那麽,她便可以合法地将瑞斯先生送入黄泉了?” 联想起爱丽丝那一口血色镰刀,瑞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白嫩的脖子,他一阵害怕地说道:“我绝对会拒绝她的决斗,即使赔上贵族的荣誉,我也会拒绝这种必死无疑的决斗……” “耶──”比娜怪叫一声,鄙夷道:“真是没有男子气慨,你这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将来是要怎样结交女朋友呀?小心要当一辈子的处男哟。” 处男…… 一辈子的处男…… 人生其中之一的死穴被狠狠地刺的一记,少年瑞斯不禁勾起了一抹有点受伤的苦笑,他抬头望向远方的天空,只感觉今日的云层阴沉了不少,似乎是快要下雨了,他的心灵略有酸楚,被一个小萝莉耻笑为处男,又有哪个男人能够无动於衷呢? 比娜看了这位容易受伤的男人一眼,觉得实在是碍眼,於是,她毫不留情地踢了他的屁股一下,笑道:“嗨,处男先生,收起无谓的哀伤吧,我们刚才讨论的事情很快便会有答案了,或者说,我们的答案自己找上门了。” 是的。 瑞斯转过头了,看见天台通道的铁门又开了。 人,来了。 …… …… ; 67. 记忆碎片 时近期末,更衣室内,蓝朵儿呆呆地凝视着储物柜中的战斗装备,她不是那一种喜欢盔甲和刀剑的女生,这些笨重的烂铜烂铁只会妨碍到她的行为举止,使她无法自在地行动,简直就是脚镣和枷锁般的负面存在。 可是,有时候她也不得不主动接触它们:锁子甲、羽毛头盔、合金长靴,深蓝的长披风,还有一杆朴实无华的银枪。无疑,这一套器具正是属於银枪骑士团的标准配备,蓝发少女自很早很早以前便已从军方获取了使用它们的资格。 在蓝发少女还是一个小女孩时,在那一段流离失所的记忆末梢,有一个苍老的男人曾经跟她说过一番奇怪的话,说她将要接替他的位置,成为银枪骑士团的首领,於是,蓝朵儿才来到了王都伊斯奈,入读在梅林斯顿学园,长大成人。 更衣室内,蓝朵儿缓缓伸手握住了银枪的金属杆子,冰冷的触感宛如电流一般传到了少女的心坎,她的脑海同时也冒出了一杆利刃的长枪,一口沐血的枪刃,不知从何时开始,一道巍峨而残破的背影深深地住进了少女的脑海,彷佛她是一个被他人守护的弱者,被谁守护呢? 蓝朵儿已经记不清楚了。 她的儿时记忆是模糊难辨的,那是一大片失落的拼图,蓝朵儿偶尔会无故捡回零星的一两块,不过,在这十年左右的时光下来,那些碰巧寻回的部份却是连一段完整的事件也不能凑成,这使得蓝朵儿一直耿耿於怀,而其中不是遍寻未果的落寞,主要还是好奇心不能满足的煎熬。 “老大,你准备得怎麽样了?” 一把俏皮轻快的声线响起,唤回了疤面少女的思绪,蓝朵儿留下了储物柜中钢铁防具,只是拿出了其中的银枪,转身向那声音源头回应道:“准备自然是万无一失的,眼下也轮不到你们这些小家伙来替老娘操心,对了,比娜,瑞斯那个废物呢?” 那俏皮声线的主人是比娜,只见情报局家的女儿狡黠一笑,拥有和艾朵琳相似身材的她正穿着一件连帽的潜行者之衣,全身上下乃是以纯白作为主调,在浓雾中,这是最佳的保护色──比娜是一名水系灵力者,职业是刺客,善长布置浓雾地型,藉此进行暗杀的工作。 小萝莉一边打趣一边回答道:“你问书呆子吗?他应该在外面等着我们吧?反正他也没有什麽东西需要准备的,充其量也只是多拿一根法杖而已,噢,或许也要带些润喉糖,要是在紧要关头哑了嗓子,他这一名吟唱型的风系法师恐怕就要变成真正的废物男了罗,呵呵……” 这时候,更衣室的门却是被人推开了,走进了两个蓝朵儿熟悉的少女,一个是精致的人偶公主,一个是高傲而盛美的法官嫡女。 “……” “……” 直到今时今日,爱丽丝仍然是非常不待见蓝朵儿,而蓝朵儿亦没有多喜欢这一朵严肃的紫罗兰,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更衣室内的气氛霎时间降至了冰点,两个冤家四目交代了半刻,随即各自扬起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当中饱含了自信,还有一些嘲讽。 “可恶的乳牛,怎麽了?难道是觉得赢不了比试,所以特意到更衣室来卖弄自己的身材,从而在落败之前获取那麽一点儿聊胜於无的虚荣感吗?”蓝朵儿冷道,无论过去或是现在,她都无法正视那两团惹眼的脂肪,那是她没有的东西,十分之一也没有。 另一边厢,已经想通了的爱丽丝自然是不会对蓝朵儿的挑衅介怀在心,她维持着贵族应有的冷静,抬头挺胸,与长公主一起走向属於她们自己的储物柜,一边悠然地脱下校园,一边反唇相讥,笑道:“如何?莫不是你羡慕了嫉妒了吗?呵呵,原来,即使是禀赋特优的呼耶律同学也会有无能为力的事情呢,真是使人感到意想不到。” “你说什麽?!” 蓝朵儿咬了咬牙,低头看了自己的胸膛一眼,继而愤然抬头,握起拳头,沉声说道:“妖女,如果这是你的激将法,那麽我可以告诉你,你成功了!等会儿的比试,无论你究竟想使用什麽阴谋诡计,我都绝对会把你狠狠击坠,不留任何余地,你就好好期待吧!比娜,我们走──” 匆匆搁下一通狠话,蓝发少女便和小萝莉一起从更衣室内离开了。 君士坦蒂娜望向她们的背影,罕见地质疑了爱丽丝的决策:“爱丽丝,这一回你真的有把握打赢她吗?如果你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武者而已,丢脸的恐怕是你,而不是她。” “蒂娜,放心吧……" 爱丽丝淡淡一笑,略有苦涩地说道:“当今世上只怕已经没有任何人比我更加了解蓝朵儿这个人的本质了,那段时日,我实在是把她怨恨得太过了,尽管是她的饮食喜好或是日常起居,我都一早派人调查清楚了……" 脱下校园,穿上轻盈的皮甲,长公主殿下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即使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不太对劲,但她也没有坚持继续追问下去,她一向相信爱丽丝的能力,更何况,接下来的胜负并不是属於她的,而是爱丽丝和蓝朵儿两个人的。 君士坦蒂娜没有过问,而爱丽丝却是自己说了下去,轻声道:“其实,过去的经验还是告诉我,这一次,我胜出的机会还是十分渺茫……" “因为蓝朵儿她确实是一个很棘手的敌人,与生俱来的五种灵力属性为她在战场上提供极高的可变性,而且她的体魄也是超乎常理的强大,在近战中往往可以占到很大的便宜,根据我的估计,她应该早就达到了a级的实力,只是一直无意或有意地隐藏下来罢了……然而……" 爱丽丝突然语锋一转,颇是懊恼地说道:“然而,那一个可恶的家伙竟然还是该死的聪明和敏锐,她的思维模式常常异於常人,却又能够比绝大部分人更能理解一般人的想法,因此,蓝朵儿平日才可以一直洞悉先机,而不留下半点破绽。” 闻言,长公主停下了穿鞋的动作,以平静而疑惑的语调问道:“既然觉得自己很可能会输掉比试,那麽,爱丽丝你又为什麽要跟蓝朵儿订下那一种契约,甚至不惜赌上你和艾朵琳两人之间的友谊?难道……” 这个时候,紫发少女却是呵呵一笑,难得狡黠地说道:“只是一段普通的友谊而已,要是不小心输掉的话,便让它随之而去吧,本小姐和小不点的关系早已经不是朋友那麽简单的了,咱们是义姐妹,有的是姐妹之情!” 「呵呵,咱家的爱丽丝也变得有些无赖了……唔?不对。」 君士坦蒂娜皱起了眉头,平静地点出了一个重大的疑点:“可是,爱丽丝你们立下的赌约不是在结义金兰之前的吗?难不成你……” 在长公主平静无波的注视中,爱丽丝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最後满是心虚地侧开了脑袋,一抹可爱的绯红从脖子一路上爬,灼烫了脸颊,逼迫着东窗事发的她坦承罪过,最後,法官娇女跺了跺脚,含羞地承认叫道:“是了是了!人家就是萌萝莉,人家就是打从一开始就想要一个可爱的妹妹,怎麽了?难道天生傲娇就不可以了吗?!” 「从来没有谁说过不可以啊……」 瞧见这样子的雪丽小姐,不知怎地,长公主真的很想轻笑出声,不过,她可以笑吗?不,她是不可以笑的,因为她是凯撒家的长女,她是法洛林王国的长公主,高深莫测的人偶,平静才是她应该拥有的情绪…… 她必须习惯这样,纵然是同出一脉的至亲或是青梅竹马的友人,她亦不可以向她们透露自己的情绪,要是有了第一个例外,便会有了第二个例外,所以,不可以因为亲疏的关系从而产生差别性的对待…… 不…… 尚有那麽一个存在是君士坦蒂娜可以报以微笑和泪水的,因为,她是她所认定的命运之人,也是她心中的罗盘,唯有她才有资格和必须了解自己的想法,从而为她指引前进的道路,使她到达理想的彼端,一览梦想中的风景。 “艾朵琳-奥德金……” 长公主低语了她的名字,同时,宛如是回应长公主的呼唤,名字的主人也穿过了更衣室的门扉,轻快地来到了长公主的面前,向她们展开甜美的笑颜。 “午安,蒂娜、爱丽丝,你们作好挑战大魔王的准备了吗?” …… …… ; 68. 帖思一族 正午的夏日把夏葵炽热出一身香汗淋漓,也使得她的无袖粉黄短衫隐约透出了里头的深黑束衣,无形中,这名新进教师已是吸引了四周一众男同学的视线,而她自己却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当然,即使注意到,依她平日大咧咧的性格也大概不会介怀於胸吧? 此时,上课的时间尚未到来,这一名新进的教师正独自盘坐在某个竞技场的中心。 她的手上是一份记载了分组与对战资讯的详细清单,对於指导学生的工作,最近她是愈来愈得心应手了,从中获取的薪水也足以供养家中的弟妹,渐渐地,她的生活已经逐步迈入了久违的和平与安稳之中,显得有些恬淡无奇──她喜爱恬淡无奇。 “咦?想起来了!” 扫视着清单上一个又一个名字,夏葵蓦然忆及了一些不久以前的往事,那是她人生中最难忘的岁月之一,单单只是短短的两年多,她竟是成长了不少,由一只巢上的雏鸟展翅化作长空中的大鹰,至於过去的幼稚和天真? 那早已自日以继夜的奔波中,无声地沉淀为今昔的回忆,再也不能重拾了。 在两年的佣兵生涯里,夏葵曾经听过不少故事,按照她的个人经验,佣兵的故事总是要比民间的故事多上三分异国风情,他们这班整日在刀剑口上混日子的暴徒就是喜欢那些波澜壮阔的奇闻逸事,即使剧情如何狗血无稽都不太要紧,因为现实有时候也狗血,甚至还要来得更加扯淡…… 你遇过由於不愿履行婚约而忤逆父亲的贵族少女吗? 你是否见过朽迈的老妪摇身化作世上最美丽的女子? 你曾经感受过自千尺悬崖跳落而大难不死的心悸吗? 你过去有没有为了心中所爱而甘愿赌上唯一的性命? 以上这些快乐与悲伤的事情,十七岁的夏葵都逐一承受过了,也足够她终生所用了。而现在的年轻女教师则是忆起了某个星空下的林间洞穴,那时候,她还是一个新人佣兵,而孟赫和乌尔和韦恩也还是非常要好的至友,此外,那两个古怪的老头子亦尚未失踪,当夜,她们依照往常的规矩选出了一个长夜说书的人。 那个人是孟赫,过去的铁树枝的队长。 有那麽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夏葵是十分尊敬这位中年佣兵的,因为他的见多识广,因为他的沉实幽默,也因为他那在坚守阵前的可靠背影…… 可惜,爱钱的吝啬鬼注定是讨不了女性的好。 不过,说到底,对於那个孟赫,夏葵还是没办法真心讨厌上他,即使亲身经历到他的背叛,现在的夏葵也仅仅只是有着一种不解的郁闷而已,其实,孟赫他究竟是个怎麽样的一个男人?过去呈现在少女她们面前的中年佣兵就是他的真面目吗? 夏葵不知道答案。只记得他口中的故事总是使人回肠荡气,时而热血沸腾,时而不胜唏嘘,在那一个星夜下,他说了第一个故事,那不是发生在法洛林这片美丽土地上的故事,而是爱维斯那一端的故事,或者说是一段历史。 事情发生在十年前,蓝月出现的八年前。 在爱维斯合众国的南面有一个原住民部落,人数大概有四千人左右,他们是帖思族,一个以部落战士闻名天下的民族,据说,他们每一个族人都有以一敌十的本领,大家都说,他们彷佛都是天生为了战斗而降生的猛者,无论男女。 然而,尽管拥有如此卓绝群伦的天赋,帖思一族却是偏偏没有半点争霸天下的野心,千余年的岁月以来,他们一族就仅仅只是固守在两个山头之间,族人的数目也一直维持在二千到四千上下,始终不归於任何政权管治,也不干涉部落以外的事务。 他们自己孤立了自己,而个中的结果则是一发不可收拾的灾难。 大概是十年前,人类三大王国之一的爱维斯合众国终於成功把他们的版图扩展至帖思族的边邻,而面对这个古老的战斗民族,合众国当然不可能视若无睹…… 天下间,只有两种狮子是爱维斯人愿意安睡在牠们旁边的,一种是被彻底驯服的,被绑上脚镣的,而另一种则是冰冷的屍体,死亡的静物。 因此,帖思族得到了两个选项:归顺或是战争?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帖思族只有四千人,即使将十岁以上,八十岁以下的全部帖思族人无论男女都通通推上战场,他们也顶多只能够凑出三千五百个战士而已,那又要如何对抗为数足足二十多万的爱维斯军团呢?而且,别忘记,除了二十万军团以外,还有一千三百万的合众国公民! 有了一国的支持,合众国的军队是可以一边补充失去的人员一边作战的,相反,帖思族的战士倒是死一个便是一个,在这样的情势之下,这一场仗又如何可以具有胜算? 而实际上,帖思族虽然是善於战斗的民族,但是,他们同时也是讨厌战斗的民族,以孟赫的说话形容,他们根本就是亚瑟大陆上最天真、最纯良、最爱好和平的少数民族,然而── 他们一族却是永远不会逃避战斗。 因为他们身上流有勇者的血,因为他们体内生长有战士的骨,他们无疑是极度厌战的,可更是疯狂享受战斗的武人,如果爱维斯合众国发起的战争是为了政府而服务,那麽,帖思族的战斗便是为了战斗本身而存在──战斗是他们的文化,也是一门艺术。 他们会在战场上微笑、大笑、狂笑…… 在十年前的一个星夜,爱维斯合众国南方的七个边关城镇分别出现了五百个伪装成商旅的帖思族人,仅仅凭藉五百个人而已,帖思族战士便一举迅速瓦解了整整七个城镇的守备力量,并且夺去烧毁了王国的粮军和军备,随後又踏入黎明的薄雾,无声离去,徒留日出後的满目腥红。 当日白昼,帖思族的反扑震惊了整个爱维斯合众国。 於是,战争的号角吹响了。 在无情而悲凉的音色中,三千五百人正式对上了一千三百万军民,过去曾经有人嗟叹,这是一场最绝望的战争,胜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那人说对了一半,帖思族最後确实是战败了。 可是,爱维斯合众国却在战争中一共牺牲了十七万个正规军士兵,破损了十九个城池在水淹与火灾之中,犹有七十万人民流离失所,五个新加入的部落背叛王国,宣告重新独立,甚至连首都尼突尼尔也被两度攻破,是日,两百个帖思族战士直闯爱维斯国会,大肆屠杀,如非元首多吉尔因为急性食物中毒而卧病在床,否则恐怕也是难以逃过那一场死劫…… 是的,帖思族败北了,从政治意义上败北了。 不过,他们在战场上绽放的笑颜却是深深地寒栗了每一个爱维斯人的内心,也在亚瑟大陆的战争史上写下了最光辉的篇章之一,而他们的战史也必将受到世人的传诵,从爱维斯合众国去到伯鲁特王国,从伯鲁特王国去到法洛林王国,落入孟赫的耳内,再由他转述给夏葵,还有其他有智识的存在,最後化作永恒── 「那麽,剩下的五百帖思族族人呢?」 那时,十四岁的夏葵着急地问道。 「逃了,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那时,铁树枝的孟赫淡然地答道。 「对了!」 随後,孟赫又打了一个响指,露出一丝浅浅的、似有希望的笑意。 他向大家补充说道:「我记得他们帖思族的酋长拥有一把纯净的蓝发,而他的姓氏好像是呼……呼什麽呢?呼……呼耶律!对!就是呼耶律──勇敢的先行者──听说,人间还有他的後代,或许,我们日後还会有机会听见他们的故事。」 脑海中的音容渐渐远去,夏葵抬头望向渐渐步下梯级的少女,她拥有一头宛如晴空的长发,坚韧与天真的脸上是累累的伤痕,此时,疤脸少女鼓起了不高兴的泡腮,手上握了一口锋利的银枪,毛毛躁躁的样子怎麽也不似是一名极端的和平主义者…… 夏葵摇了摇头,甩开满脑子的故事和历史,她挥手将蓝发少女召唤到自己的前面,然後扬起邻家大姐姐似的笑容,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很好很好,蓝朵儿真是一个好孩子,接下来的战斗,要记住继续赢下去哦──" 蓝朵儿眨了眨眼,只感觉一阵莫名其妙,她毫不客气地拍开了头上的爪子,恶狠狠地瞪了自家老师一眼,半句话儿也不说,便独自往别处蹦躂去了。 …… …… ; 69. 早知如此 「想要知道答案吗?亚啦亚啦,那麽就请你遵循先祖的伟大意志,从而成为一名纯正的帖思族战士吧!相信问题的答案必定会出现在故事的落幕,而其间的篇章则需要你和我和世人一起共同书写,亲爱的法洛林住民,你愿意和我合演一场好戏吗?」 看向站在竞技场彼端的君士坦蒂娜,蓝朵儿忆起了那晚与那人的相遇,那个人平定了她的疑惑,也使她渐渐可以看清属於自己的道路,如今,她再也不会毫无目的地胡乱打闹,因为帖思族的血统已经明确地告诉了她,伤害别人是一件十分悲伤的事。 所以,有些横蛮无理的劣行,她已不会再去做了。 可是,关於怎样成为一个纯正的帖思族人,对於现在的蓝朵儿而言,那暂时还是一个漫长的谜题,不过,她必须尽快破解它的真相,否则,那个人的剧本便要缺少一个重要的演员,再者,根据那人的说法,她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灾难快要降临了! “准备……” 乌衣夜行的回忆到此为止,蓝朵儿的耳边响起了蒙塔特老师那悦耳而爽朗的声音,预示着比试即将开始,蓝发的少女沉默地看着手中的银枪,又想到在不久以前,在她当夜订定伊斯奈盲信之前,她其实一直都不太喜欢使用这些杀人取命的武器…… 现在回想起来,蓝朵儿也隐隐察觉到这大概是一种发自潜意识的旧有习性。 【真讨厌战斗。】 彷佛有一把声音在她的耳边抱怨。 然而,当蒙塔特老师喊出「开始」这两个字时,蓝朵儿的心脏却是禁不住剧烈地跳动起来,大脑亦同时陷入亢奋的情绪,似乎她身体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唤着拚斗的热情,发出昂扬的战嚎,使她双目如灼,直想挥枪阵前。 【战斗吧!】 宛如回应血脉的奔流,蓝朵儿双手握紧了修长坚韧的枪杆,眼睛依循着野性的直觉,往四方察看,於是,她看见了爱丽丝和艾朵琳开始绘画阵图,而长公主则是将魔导双枪的准星瞄准了自己,口中念念有词…… 与此同时,正在吟唱魔法的人不止是君士坦蒂娜而已,还有站立在蓝朵儿身旁不远处的书呆子瑞斯,作为学园长的孙子,他於风系魔法一途确实是颇有造诣的,一整年的演练课下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位同学败阵在他的「风刃魔法」之下。 不过,此时此刻最引人注目的人还是小萝莉比娜,在她的水系灵力牵引下,一浪白色的雾气便以她为中心迅速扩散而去,仅仅只是十息之间的时间,雾气竟是已经成功把场内所有人通通包裹进去,令众人一同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诡谲局面。 见此情势,蓝朵儿乃是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将注意力放在其他的感官之上,故此,她听见了一阵脚步声,一阵轻盈而谨慎的脚步声,脚步的主人正一步接一步,慢慢地向她的背後悄悄摸索过来,活像是一名顽童要给大人一些惊喜时的前奏…… 可惜,蓝朵儿由始至终都不会为此而感到半分惊喜,她早就预见了这一幕的出现,於是,她沉默在雾中,静静感受着脚步声的接近,等它的主人自己走进银枪的攻击范围,然後…… 送她一刺当胸── 叮! 啊! 竞技场防御盾的碎裂声清脆地响起,宣告了其中一人的出局,谁也不认为会是那一个妖孽般的蓝朵儿,如果她只是一个会被简单的反间计而击倒的战士,那麽,爱丽丝便不可能一直败在她的手下,包含耻辱,至今未雪。 瑞斯十分清楚,倒下的人绝对是他们的队友比娜,在天台的那一日,他们遇见了爱丽丝,或是说,爱丽丝找上了他们,这位法官的嫡女以歌姬加蜜儿小姐的演唱会门票作为筹码,赢得了他和比娜的倒戈,而现在…… 雾中的瑞斯已把一个八小节的风刃魔法吟唱完毕了,可是,他的目标也彻底消失无踪了,眼前的浓雾除了为比娜带来了便利以外,也给蓝朵儿得到了免遭围剿的方法,不得不说,这场浓雾真是一面致命的双面刃。 蓦地,瑞斯的眼角从白色的世界中瞥见了一道浅浅的黑影,不假思索地,瑞斯马上向黑影的方向发射了十六道风刃,霎时间,锋锐的烈风割开了浓厚的白色雾气,揭露了黑影的真实面貌── 那是一件单薄的短袖外套,原本该是穿在蓝朵儿身上的。 「中计了!」 一念方起,一口森森的长枪便向左方的薄雾冷然刺出,刺在他的太阳穴,如果竞技场不是有着自动防御致命伤害的严谨机制,他这一个书呆子的知识库只怕就要变成一粒血淋淋的串烧丸子了吧?嗯,他出局了。 “老大,难道你从一开始你便知道我们会背叛你吗?” 瑞斯苦笑问道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蓝朵儿只是丢下了简单的一句说话,也就重新潜进了雾气之中,一举解决了两者预期内的背叛者以後,她便只剩下三名敌人,但自开始到现在,时间已经足足过了一分钟了,按照爱丽丝平日刻划阵图的速度,现在绝对是作好迎战的准备了── “桑德里斯娜嘉,太古的智者,苦境红尘的永恒意志啊──" “请追随吾之恨意与鲜血,乃成断罪的必要之恶……" “化为【魔鬼的拷问室】!” 宛如武将的阵前挑衅似的,一段熟悉的咒文於蓝朵儿的正前方凛然响起,顿时,那鲜艳的红芒便透过浓雾化作满目朦胧而妖异的光晕,把竞技场染成一个血色的迷雾迷宫…… 见此状况,蓝发少女的唇角由不得勾起了愉快的笑意,她坦然而无忌地应允了这场别开生面的挑战,更为其中的各种可能性感到期待,仅见她一提枪尖,毫不犹豫,就那样奋勇地直接闯入爱丽丝布置多时的阵地!正是艺高人胆大! 而下一刻,红芒处的景象却是使她感到了一阵意外,入眼的倩影并不是丰满的法官嫡女,而是精致的人偶公主。正当蓝朵儿讶异地圆了嘴巴,想要向长公主殿下挥手问好之时,两枚漆黑的魔导弹已是狠狠地命中了她的双目── 「什麽?」 蓝朵儿眨了眨眼睛,又搓了搓眼睛,终究还是没有再度看见白色的雾,也没有看见尊贵的公主殿下,只是瞧见了一片的漆黑…… 「噢,她们把老娘我搞瞎了!」 失明的蓝朵儿不高兴了,她一直都是一个很注重自己眼睛健康的好孩子,从不在光线不足的地方读书,而杞子和红萝卜这些明目的东西也会全部乖乖吃掉,结果,现在她的眼睛却是莫名其妙地被人弄坏了,那又怎麽叫她能够保持淡定? 这一回,即使是公主殿下,蓝朵儿也不能忍了! 孤寂的黑暗中,蓝朵儿听见了一道朝她反方向逃离的脚步声,不高兴的蓝朵儿冷哼一声,她举起了枪,後弯了腰,曲臂蓄力,一气呵成地投出了握在手中的银枪,而清脆的护盾破裂声则是说明了这次投掷的结果是完美无暇的,是的,长公主确实被她一击退场了。 那麽,蓝朵儿的对手便只是剩下两个人了。 “愚昧的凡人啊──你当遭受红与黑的制裁,亲尝断头台的滋味!” 紧接下来,一声娇冷的叫声响在前方不远处,蓝朵儿的双足双手便随即传来了一阵滑溜而恶心的触感,蓝发少女不用想也知道,这正是爱丽丝的招牌技能──【净罪的断头台】,而接下来的,应该就是法官嫡女的血色镰刀── “妖女,我太熟悉你了,你是赢不了我的。” 纵使双目失明,尽管四肢受限,蓝朵儿仍是猖狂地叫喊出声,而她所得到的回应乃是一口破开浓雾的无情锋刃,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气流的窜动,蓝朵儿心底暗笑一声,双臂便一如往常地扯断那些缠绕在她身上的血色触手,高声斥道:“乳牛!尝尝老娘的闪电铁拳吧!” 「闪电铁拳?什麽鬼东西?」 爱丽丝的脑海生起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而她挥下的镰刀则是激烈地撞上了一双坚硬得诡异的拳头,在巨大的金铁响鸣声中,一股麻痹的灼热感登时从双手传遍了少女的全身,一个激灵,爱丽丝便是瞳孔一缩,不甘地松开了武器,瘫倒在地,完全失去了意识。 并时,竞技场的防护机制也在爱丝丽的身上形成一层薄膜,宣告了紫发少女的退场,如此一来,蓝朵儿的对手也就只是剩下一个而已。 那人是…… 艾朵琳-奥德金…… 她的甜嘴巴! …… …… ; 70. 拨开云雾 “就只剩下你一个了,艾朵琳。” 一击解决掉来势汹汹的爱丽丝,蓝朵儿也由此得到了一段喘息的空余,即使已经维持了一个学期的苦练,但艾朵琳此时的近身战也还是糟糕得一塌糊涂,如果她想要以一杆红缨枪在迷雾中偷袭那个勇武无双的蓝朵儿,那实在是太过不切实际了…… 地、水、火、风、力。 蓝朵儿是一个不节不扣的天才,不单止是她独揽五种灵力属性於一身,更因为她的天资真的非常聪颖,即使平日绝不多花时间去练习,蓝朵儿也能够把纳入体内的灵力运用得如臂使指,而且,她还拥有着一份致使无数努力家悲愤吐血的创造力…… 一般而言,寻常人要刻意自创一项全新的灵力系技能需要的平均时间是三十个日夜,而我们的蓝朵儿呢?抱歉,她只要三秒,对,就仅仅只是三秒钟的沉默,她便在白色的雾海中以水系的「净化概念」,临阵发明了一个解除失明效果的灵力技能。 於是,她重获了光明。 然後,她要找出迷雾中的艾朵琳,继而中结这一场已经步入尾声的比试,对了,蓝朵儿忽然想起了,她和爱丽丝之间好像还有着那麽一个赌约,呵呵,她己经开始忍不住想像那位法官嫡女面上的不甘表情了,哼哼,那肯定会是非常有趣的吧? “嗨嗨,小艾,不要再作无谓的挣扎了,来乖乖给你的老大刺上一枪吧,放心老娘我会很温柔的,绝对不会让你感觉痛的,嘻嘻──” 雾中,蓝朵儿一边说着有些黄色的话儿,一边拾起早前被她远远掷出的银枪,没有得到艾朵琳回应的她没趣地搓了搓额角,脑海便渐渐浮现出一张具有各种行进路线的战术地图,凭藉优异的听觉和记忆,她慢慢走向艾朵琳最近一次出现的地点。 当蓝朵儿到达那一个地方时,她理所当然地没有见到自己的好手下,见此状况,蓝朵儿也只是勾起了一抹玩弄对手的笑意,捉迷藏的游戏,她并不讨厌,同时,她也十分擅长,在久远而朦胧的记忆深处,偶尔也会有追逐猎物的画面。 猎物…… 猎物的脚步? 蓝朵儿看了看地上,没有半个。 猎物的气味? 蓝朵儿抽了抽鼻子,顿然嗅到了一阵淡淡的香味,香味唤醒了蓝发少女潜藏的记忆,那是属於艾朵琳的独特体香,有点儿像是春天的樱花,却又不全然是那麽一回事,总的来说,就是一种很好闻、很好闻的味道,蓝朵儿喜欢这一种味道。 十分的喜欢。 於是,她追随着空气中香味,迈开了轻快的脚步,大概走了三十多步,由香气划出的路线便消失在蓝发少女的面前,此时,蓝朵儿停下了脚步,低头察看,仍看见一个符文阵图被鲜明的刻划在地面之上。依照蓝朵儿对艾朵琳的认识,这个阵图估计该是一个短距离的传送魔法,而阵图上面亦完全失去了魔法源的迹象,估计是早已被他人使用过了。 “可恶的艾朵琳,竟然敢在老娘面前作弊!” 当蓝朵儿看见这一个传送阵图时,她是满心不爽的,因为,她所向往的捉迷藏,她记忆中的捉迷藏从来都不是这麽复杂的东西,那应该是更加纯粹而简单的玩意,一旦用上了深奥的魔法和灵力,这个美好的游戏便不禁有些跑调了── “哼!这样的话……” 而事实上,说起作弊这一回事,在蓝朵儿的记忆中,她自己才是个中的高手和常客,因为一项成功的作弊往往就是最出人意表的作弊,而在出人意表的事情上,她蓝朵儿直可谓是信手拈来,毫无难度可言。 “创造神说有风,便有风──” 口中念出一句神棍般的台词,蓝朵儿连续触动起三个储存在银枪上的灵力符文,那分别是风系的【疾风】,以及力系的【螺旋】和【扩散】。 顿时,彷佛真是响应了神明的呼唤,一个小型的龙卷风竟然自银枪的枪尖之上怒吼而出,如龙似蛟般的一飞冲天,径直也同时带走了周遭全部的白色雾气,还了竞技场一个清明,也教那一只躲藏暗处的小动物重新曝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此时,胜负既定。 “老大,这一次真的是你输了。” 雾散,一个红发女孩向蓝朵儿送上了一抹恬和的微笑,而她的说话却是使得蓝朵儿忍俊不禁,她轻笑一声,便是握紧手中的长枪,趋步向女孩站立的所在发起了冲锋,她有十足的自信,这一枪,绝对是艾朵琳躲不过的。 然而,艾朵琳却是不闪不避,女孩丢掉了手中的武器,举起了双手,扭头向旁边的裁判夏葵说道:“或许,我们应该中止这一场比试,而比试的胜败,我将会向大家演示出来,请相信我,这真是一场无可辩驳的胜利。” 迎上红发女孩自信而坚定的眼神,夏葵颇有兴致地点了点头,依言喊停了冲刺中的蓝朵儿,中止了这一场比试,由於整场比试几乎都在雾中进行,所以夏葵也看不出半个了然,此刻乃是满腹的好奇。 “艾……” 还没有等蓝朵儿出言发问,红发女孩便已经率先开了口,她颇有自信地微笑说道:“老大,请和我一起从这个竞技场上离开吧,毕竟,接下来即将绽放的美丽烟火可是不止一星半点的危险,若是你看见了,想必也会有所惊讶吧?” 「惊讶?」 蓝朵儿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场地,又看了看辛苦抱起爱丽丝的艾朵琳,心中不禁有些纳闷,对於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以及所谓的烟火,她这一次还真是半点头绪也没有,难道她真的失策了吗? 蓝发的少女没有言语,而是罕见地闭上了嘴巴,一边沉思,一边登上观众席的阶梯,静静地看向竞技场,等待着红发女孩的下文。 在五年三班所有人的注视下,艾朵琳的红缨枪轻轻点了一下地面。 并时,蓝朵儿方才站立的地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显露出了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符文阵图,也在转瞬之间,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空间裂缝亦开始接连不断地闪现在阵图的上方,霎时间,狂风大作,沙土横飞,在那方圆十五米的范围内,上演了末日般的景象── 十息後,一切又回复了平静。 站在观众席上,蓝朵儿默默把这一幕尽收於眼底,此时的疤脸少女己经大概猜出了整件事情的始末了,她的红发女孩很可能是使用了一种透明的媒介构筑了最後的符文阵图,而那些空间裂缝也确实是她无法抵御的,是的,她真的败了。 “嗯,是我战败了。” 蓝朵儿淡然地说出了这一个事实,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实,她轻轻地垂下了眼帘,英气的唇角没有半点的沮丧,她微笑着,忆起了一些曾经忘却的珍贵回忆,一把熟悉的男声响在她的心田,濡湿了她的眸子。 …… …… “三叔,今天的信写了什麽?我们什麽时候才可以回家?” 曾经有一个女孩向一个沉实的背影问道,而背影的主人则是沉默了许久,最後以平静的语气答道: “信上说,你父亲战死了,你母亲也战死了。” 听见这一个消息,幼小的女孩却是呵呵的笑了出声,她狡猾地抢过了那人手中的信,一边低头细看,一边以轻快的语调说道:“那麽,父亲和母亲他们现在应该非常幸福吧?他们最爱跳舞了。” 而眼泪却是滴湿了信纸。 “嗯,他们该是幸福的。” 一只宽大的手臂用力地抱紧了女孩,拥在他的胸膛,而羊毛大衣的尘土味道则是抚平了女孩的心神,教她学会不发出声音的哭泣,忆起父母旧日的教诲。 於是,六岁的孩童作出了承诺:“叔叔,小蓝以後一定会把舞跳好的。” “嗯。”男人应了声。 “而且,我绝对会比你和父亲都跳得更好。” 记忆中的那个男人笑了,大手盖在女孩的头顶,欣慰地笑了。 …… …… 艾朵琳远远看向逐步离去的蓝朵儿,总感觉她今日的背影不只孤单,而是显得十分遥远和陌生,似乎马上就要消失在无声之中,这使得红发女孩莫名地感到一阵害怕,教她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担忧地扯了扯少女的衣角。 “你要到哪里去?”女孩问道。 下一刻,那一张布满伤疤的脸庞转了过来,纯净的眼珠平静地低头看她,清爽的声线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和爱丽丝之间有个赌约,我答应了她,只要我输了,我便会迁出水之间的二一五室,现在我便要去做这一件事。” 语罢,蓝朵儿用力地抽回了她的衣袖,决绝地丢下了一脸错愕的红发女孩。 她大步往前走着,哼着草原上的小调,记忆中的小调,彷佛如到了过去的时光,可惜,还有太多的记忆是她还没有寻回的,还有太多的传统是她还没有学会的。 而现在,她又应该到那里去追溯过去的谜题呢? 她需要更多时间去思考,需要更多时间去成为一名真正的帖思族人。 …… …… ; 71. 同样心思 夕阳下,保健室的味道是一种刺刺的消毒药水味,早前在比试中晕倒的爱丽丝独自躺坐在纯白的床单之上,总感觉有些百无聊赖,唯有看向天空中的火烧云,她没有费神多作欣赏这片色彩斑斓的景色,而是放空全部的心神,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然有些不习惯自己一个人了。 良久,校园的琴声响了── “真慢呢……笨蛋艾朵琳……” 爱丽丝幽幽地低吟了一声,半晌,她回过神来,只感觉喉咙有点儿乾涸,便下意识地往床边的小几伸手,想要拿起放在上面的水杯,然而,她方才正面硬吃了蓝朵儿一击,此刻还是有些虚弱,暂时尚不能准确地拿捏肌肉施力的程度…… 乒咛! 一个没有拿稳,玻璃材质的杯子顿时碎了满地,半满的水也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爱丽丝半张着小嘴,有些目瞪口呆,纵然她贵为名门望族的一员,但如果不小心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她还是会心生歉意的。 “哟哟哟,亲爱的爱丽丝,即使被蓝朵儿一击放倒,你也用不上对一个无辜的杯子大发脾气吧?”一把俏皮的调笑声在门口响起,爱丽丝迎上红发女孩戏谑的目光,没有半分尴尬,而是马上问道:“所以,今日的比试是谁赢了?” 瞧见爱丽丝的反应,艾朵琳自觉讨了一个没趣,因此,她只是耸了耸肩,然後弯腰俯身,一边仔细地清理狼藉的地板,一边微笑说道:“放心吧,今日的比试是我们赢了,如何?这一回你终於如愿以偿了吧?” 「赢了吗?」 听了胜利的消息,爱丽丝却是感到一阵空虚,因为此时的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所扞卫的荣誉其实从来都没有受到恶意的侵犯,那个蓝朵儿只是一头迷途的羔羊而已,那些失败和嘲讽原本就并非什麽值得放在心上的事情…… 「不过,这样也好,漫长的闹剧也算是有了完整的结尾。」 看见爱丽丝一副出神的模样,艾朵琳则是鼓涨了腮帮子,她使劲地把收拾好的杯子残渣一股脑儿地塞进垃圾桶内,以质问的口气问道:“爱丽丝,我已经听说了哦,你和那家伙好像订下了什麽奇怪的赌约……我说,你们为什麽要一直瞒着我?” “是蓝朵儿告诉你的吗?” “回答我的问题!” 爱丽丝拨了拨额前的刘海,侧过头来,正视着情绪有些激动的红发女孩,淡淡地反问道:“如果我们打从一开始就告诉你,蓝朵儿要是从这场比试落败,她便要搬出水之间的二一五室,那麽你还会在今日的比试中全力以赴吗?” 「当然不会!」 虽然蓝朵儿常常会无理取闹,可是,艾朵琳还是挺喜欢她那一种纯真而直率的个性,至少,在红发女孩的心目中,那位蓝发的少女早已是她的朋友之一。 故此,艾朵琳实在有些不高兴了,立即气呼呼地向爱丽丝质问道:“你们为什麽要订下这种无聊透顶的赌约?赶走她,又对爱丽丝你有什麽好处?” 「诶?怎麽搞得我好像坏人一样?」 瞧见艾朵琳这一副维护蓝朵儿的姿态,爱丽丝倒是有点儿心理不平衡了。 「明明是看不惯那个流氓的霸道行径才立下赌约的说……」 一转念,爱丽丝又想起自己本身其实也在赌约上押上了沉重的筹码,於是,她的态度便相对地强硬起来,她别开一张冷颜,颇是野蛮地回答道:“谁叫那个蓝朵儿的性格这麽古怪,而且又时常对你颐指气使,我想想就觉得来气,实在是忍不住了,便跟她当场打赌了。” 听了爱丽丝的解释,红发女孩张了张双唇,本想为此继续说什麽,但是,当女孩稍加细想以後,便发现这其实也不是什麽值得深入讨论的话题,若然她真的不希望蓝朵儿搬出去,在这里和爱丽丝抱怨也不是一个办法,因此,她停住了嘴巴。 “……” 那边的红发女孩忽然静了下来,这边的法官嫡女却是渐渐感到良心难安,前思後想了好一会儿,爱丽丝亦知道自己和蓝朵儿这一次的意气之争确实是有点儿过火了,或许,她和她之间的赌约是应该作废的──当然,那也要蓝朵儿自己愿意作废。 “生气了吗?”爱丽丝小声地问道。 闻言,沉思中的艾朵琳一愣,她眯着眼睛,左右摇头,莞尔一笑,淡淡地回答道:“没有,只是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所发生的事情,尊贵的法官嫡女,请问你什麽时候才会来取走你的黑手套,我真怕有一天我会不小心把它弄丢了──” “你说黑手套吗?” 忆及她们的相遇,爱丽丝露出了恬然的微笑,她轻轻挽起艾朵琳的右手,把它珍重地放在自己的胸前,又以真诚的眼神凝视着女孩,作出了认真而郑重声明:“当你认为我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贵族时,再来把它送回给我吧──” “噢,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将我揍一顿呢……” “别把本小姐看成暴力分子好吗?” “对了,爱丽丝,你毕业以後便要继承母业,成为一位法官了吗?” 说起合格贵族这件事情,艾朵琳则不禁想起了各自的前程,作为一名空间系的符文阵图师,她的出路并不会少,但是也没有那个方向是她特别喜欢的,总的来说,她还是处於抱持观望的状态,对於各式各样的事情,她都有些兴趣。 “别开玩笑了,即使是大法官的女儿,也不可能一毕业便坐上法官席吧?而且我也没有确切地接受法学院的专业训练,即使让我当,我也当不来,所以,大概会以一名律师的身份作为法系生涯的开始吧?” 谈及法官这方面的话题,爱丽丝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兴会淋漓,一张娇艳欲滴的樱唇马上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一路从司法精神的历史连续不断的讲解至法治结构的原则,直可谓是纤悉无遗,清晰明了,如此一堂法律课足足讲了三十分钟!直待得红发女孩听得头昏脑胀,爱丽丝才称心满意地关上话匣子,转而提出了另一个使得艾朵琳精神为之一振的建议──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的身体也恢复了,走吧,我们一起去找蓝朵儿那个笨蛋,看在你的份上,本小姐不会让她搬出去的。” 如此,艾朵琳登时高兴地拉上爱丽丝的手,急切地步上返回宿舍的路途,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害怕爱丽丝又再继续刚才的法律课,抑或是在担心她的好室友会在她们赶到之前离开了二一五室,还是前後两者俱是?呵呵,那就只有红发女孩自己心里明白。 …… …… 十五分钟之後,在傍晚时分,抵达水之间的两人也如愿见到了落败的蓝朵儿,而此时的蓝发少女则是穿着她的史莱姆睡衣,大口大口地吞食着美味的奥林匹斯薄饼,头发乱糟糟的,仿如长眠初醒,哪里似是有丝毫想要搬家离去的迹象? 见状,爱丽丝马上质问道:“蓝朵儿,按照我们的赌约,你不是应该要立即从这里搬出去的吗?难道你想要违犯我们之间的约定,自食其言?” 听见爱丽丝的疑问,艾朵琳却是歪了歪嘴角,她有一个预感,蓝朵儿接下来的回答必然是非常的坑爹,而她们的法官嫡女亦只怕会暴怒当场吧? 果不然,蓝发少女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回答道:“胡说!老娘从来都是言出必行的,你没有看见,今日中午,我明明已经从这里搬出去一次了──” “什麽叫做搬出去一次?难不成……” 爱丽丝冷冷地望向蓝朵儿,而蓝朵儿则是扬起了一个自信而欠揍的笑脸,得意洋洋地抑首说道:“嗯,老娘我搬出去,然後又搬回来了,怎麽,难道你还有什麽不满的吗?” “好无耻……”红发女孩低声嘀咕自语。 听见蓝朵儿的解释,艾朵琳也不禁为自己的室友感到一阵丢脸,她侧目偷觑了旁边的爱丽丝一眼,倒是意外地看见了一个平静的表情。 仅见紫发少女异常爽快地说道:“很好……真的很好……既然你已经完成了我们之间的契约,本小姐这一边也没有什麽好说的了,那麽,失陪了。” 语毕,爱丽丝便飞快地转身而去,留下了一脸不明所以的红发少女。 在离去的路上,法官的嫡女半红着脸,心道:「真的有够无耻啊──」 …… …… ; 72. 期末成绩 深夜凌晨,高等部校舍的五年三班。 孤灯红泪,卡波特教授一个人独坐在教师桌前,正批改着上级符文学的期末考试卷,在微弱的火光中,朱色的墨水笔书写出一个又一个决定学生们命运的数字,於他所任教的梅林斯顿学园之内,试卷上的每一分都大大影响着学生的前程,非常重要。 “嗯?” 一直掩去月光的云朵终於随风荡开,为洒入窗户的光华所吸引的中年教授轻吟了一声,自钢笔尖端流出的墨水也恰好没有了,剩余的份量就仅能在纸上划出浅浅的痕迹,见此状况,他皱了皱眉头,又打了一个呵欠,便是搁下笔,决定暂时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再继续批阅下去。 “墨水、墨水……墨水在哪里?” 松了松僵硬的肩膀,卡波特教授站起身,挑起油灯,以钥匙打开课室的储物柜,悠悠地翻找着满柜子的杂物,在微弱的火光中,他瞥见了一个小小的信封,此时,他兀然凝住了视线,再探手捡起了它,那是一件被卡波特置之不顾许久的旧物,一包种子。 魔鬼仙人掌的种子。 他的妻子正正就是死在这一种植物的毒素之下,而他自己则是培育那一株仙人掌的凶手,也因为当年的那场悲剧,卡波特教授才会完全放弃了那一个花费了无数心血的研究,沉落在死亡的咀咒之中,至今尚未释怀,也无以释怀。 “对不起,莫妮……” 卡波特用力地挤了挤眼睛,直把疲惫的眼睛挤得强烈生痛,如此,他才没有再一次陷入那些年岁的回忆深处,大大喘息了几口气,他抹了一把冷汗,又急急将信封胡乱丢进柜子的更加深入的位置,然後慌忙地拿起柜内的另一个瓷罐子,逃避似地转身离去── 他不敢再作任何停留! “噢!” 一扭头,卡波特便瞧见两颗静穆的眼睛正在黑暗中盯视着他,他先是吓了一跳,随即马上放松了方始绷紧的神经,他回想起来了,这一双眼睛的出现并非什麽意外,而是一个预期中的约定。 “抱歉,不小心吓到教授你了。” 眼睛的主人从阴影中步出,使得油灯能够照耀出她的一张玉颜,纵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一张完美无瑕的脸皮,卡波特的内心还是忍不住一阵惊叹,并时,他自嘲似地摇了摇头,说道:“卡萝夫人言重了,是我自己太过神经质而已。” 顿了顿,卡波特一边示意对方就座,一边温文地微笑问道:“夫人这次把我约来,应该还是为了询问有关於研究方面的进展吧?” 卡萝夫人点了点头。 而卡波特则是一个露出略带忧虑的神情,淡淡地说道:“关於千面之花的情况,事情仍然是不太明朗,每当我们的研究团队解破一层谜题,便会有更多的谜题跑出来,一次又一次,彷佛没完没了,不过,有一个事实是可以肯定的,千面之花绝对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事物,它太过於复杂了。” “所以,你们需要更多的人手?”卡萝问道。 “能够赋予信任的人手。”卡波特补充道。 闻言,卡萝黛眉微皱,颇是为难地答道:“你知道的,我们无法确保每一个人都对我们抱持绝对忠诚,而且天下间也没有永远的秘密,时间愈是紧迫,我们留下的蛛丝马迹亦只会变得愈来愈多,如今,恐怕已经有不少有心人注意到我们的动作了。” 卡波特看向卡萝眼中的涟漪,不禁暗自称赞起自家内侄女的眼光,这是一对深邃沉隐的黑眼珠,它们拥有着一位贤内助该有的聪慧。 “没问题的,我只是想为你们提供一些个人意见而已,至於实际的操作,我并不会插手干涉太多,你们给我什麽材料,我便做什麽菜式,人生呐,总是会有许多不如意,这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道理,我早已体会透彻了。” “真是谢谢你的理解,卡波特先生。” 卡波德微微一笑,身体往前一倾,正想要客套一番,然而,一封被他装载在裤袋里许多的信件却是因为他的动作而顶上了他大腿,直顶得他略为不适,这不舒服的触感使他不禁又联想起一些糟透的往事,令他的内心深处生起了一阵烦躁的破坏欲,等等……破坏欲? 在卡萝夫人的眼中,卡波德的眼睛忽然尖刻起来。 中年男人的双手交握,以一个沉着的角度抵住自己的下巴,继而以严肃而森然的声线向她说道:“其实,相对於理解一件事物,破坏往往是更加轻易而举的事情,如果体内的肿瘤无法确定是良性或是恶性,那麽,及早铲除它也未尝不是一种较为保险的办法……” “先生的意思是?” 卡萝听明白了泰半,但是,她希望卡波德亲口说出自己心中的推测。 卡波特也不是什麽充满机心的男人,他当下便开门见山地回答道:“我希望你们可以另外寻找研究千面之花的团队,而我们的原班人马则是把研究方针更改为寻找灭绝千面之花的方法,或许夫人你应该回去和华勒丝她好好商议一下,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转捩点。” 闻言,卡萝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有经过任何考虑,便是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用另行知会夫君了,就按照先生你的意思去办吧,但相对地,关於卡波特先生你一开始所要求的人手,卡萝现在只怕不能全数安排给先生你们的研究团队了。” “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吗?”卡波特先生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轻轻一笑,答道:“这样子的话,我们这一边亦不需要再增加什麽人手了,说来惭愧,劣者一向都是破坏多於建设,现在能够做回自己的老本行,正好事半功倍,若是灵感来了,答案便会自然出来。” 卡萝挑眉说道:“先生真是好自信。” 闻言,卡波特乃是苦笑,他自嘲道:“倘使在植物学这个研究领域上也失去信心,我这个卑劣的人只怕是什麽值得自豪的事情也没有了。” 卡萝也略为听闻过卡波特的过往,她知道现在的卡波特先生是痛苦的,更了解现在的他是向往孤独的,不,兴许她眼前这个不堪伤痛的男人其实正渴望着更加极端和哀伤的事物,渴望着一个终结,一个花叶凋零的季节。 “夜深了,妾身并不适合留在这里太久。” 卡萝没有想到半句安慰的话儿,一个心死的人怎样也安慰不了,因此,她想要起身离去,而卡波特先生也应该希望她尽快离去,所以,她才突然辞别。 “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有人在楼下等我。” 卡萝出门的时候一直都有带上乌尔,这名老实巴交的弓箭手或许没有什麽大用,但平日倒是足以替她解决了不少麻烦,她端着一张漂亮脸蛋出门,若然没有半个可靠的保镳,那是寸步难行的,当然,她的护卫亦不止乌尔一人而已。 “那麽,慢走,不送。” 礼貌地送别了奥德金家的卡萝夫人,卡波特教授的注意力便重新回到自己的教师桌上,方才的试卷他已经批改了四分之三,他不想将工作拖至明日,明日有明日的事情要去做,因此,他强自抖擞精神,打开为钢笔补充了墨水。 沙沙沙…… 沙沙沙…… 卡波特改卷的速度一向很快,不会胡乱批改,每个分数的背後皆总是会有一个合理的理由,从来没有例外,不过,今夜他却是反常地在中途停下了笔杆子,他森然地眯起了双眼,目光穿过眼镜,聚焦在一个有趣的名字之上。 “艾朵琳-奥德金……” 卡波特先生轻声呢喃,摸了摸裤袋内的信件,一门心思在他的脑海中急速飞转,他想起她的美丽容颜,还有她的言语,半晌,他又忆起了昔日在凉亭下发生的事情,他隐隐觉得自己接下来的作为有些不妥,可是,经过一番挣扎以後,某把女声还是说服了他。 钢笔的尖端划过单薄的纸,朱红的墨水不可抵抗地倾流而下,划写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数字,数字是一个玄之又玄的数字,它彷佛就是一个奇异的魔咒,足以培育出罪恶的根源,也能够成为谜团的开始,一场游戏的序幕。 这一夜是六月十三日,满月将至。 …… …… ; 73. 悲乎哀哉 时间是闷热的八月尾巴。 在花之宫四号的洋台上,爱丽丝正享受着清晨的阳光,此时的紫发少女已经梳洗过了,但只是穿着昨夜的睡衣,而尚未换上正服,她早晨的习惯是先喝上一杯花茶,稍稍提一提神,然後才正式展开新的一天,走出房门,去处理那一些凡尘俗事。 铮、铮、铮…… 阔别一年,那个昔日被爱丽丝发配回老家的少年管家如今也回到了他的主人身边,在法官嫡女的紫瞳中,管家多隆正辛勤地在她的小花园里修剪着最近长得有点儿过於茂盛的灌木丛,那副大汗淋漓的模样儿还是一如过去的愣头愣脑…… 在差不多一年的训练中,她的管家确实练成了一身黝黑的皮肤和强健的肌肉,至於脑袋和性情?爱丽丝倒是由始至终都没有感受到它们的进步,当然,她也全然不曾期待过它们能够有所进步,嗯,如果是多隆的话,没有退步已经算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多隆,你要是再埋头剪下去,我心爱的紫罗兰便也要给你剪去了!” 爱丽丝往粗心大意的二愣子骂了一声,便随手在洋台的桌椅上搁下了手中的花茶杯子,她张开双手拉上窗帘,悠悠脱下了身上的轻纱睡袍,穿起一条优雅性感的连衣短裙,还有那一双勾人眸子的黑色丝袜,夏天来了,即使她再喜欢长裙的庄重,可是难敌炎夏的闷热…… 今天的爱丽丝并没有多费时间化妆,如果行程表里没有宴集或约会,她一般只会简单地抹上一层薄薄的口红,而那仅是为了让自己的脸色看上去可以更加精神饱满,免得宝贵的青春显露出片刻的颓靡,白白浪费美好而有限的时光罢了。 咯!咯!咯! 这时,门响了,敲响的人是她的少年管家。 “大小姐,奥德金小姐来了。”多隆向法官嫡女恭敬地报告道,他来得匆忙,头上还可笑地顶着两片鲜翠的叶子,直教爱丽丝摇头不已。 梳妆台前,爱丽丝慵懒地摆了摆手,挑了挑修长的眉,淡淡地吩咐道:“嗯,知道了,直接让她到我的房间来吧。以後也不用特意通报了,艾朵琳不是什麽外人,而是我的结拜姊妹,一切礼节,从简即可。” 恭谨的应了一声,多隆倒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法官嫡女的寝室之外便传来一浪风风火火的脚步声,爱丽丝好奇地往门口打量,便马上看见一个熟悉的娇小身影自其中飞跃而出,径直扑入紫发少女的怀中,哀声凄凄,泪如雨下,简直就像是中了「沮丧」一样── “怎麽办啊,怎麽办啊,爱丽丝,你说我应该怎麽办啊……” “呜呜……我不要活了……” “啊,绝对会令伊白妮姐姐失望的!呜呜……” 缺堤般的泪水瞬间哭湿了紫发少女的裙摆,盈耳的吵闹声直害得法官嫡女满心烦躁,爱丽丝疑惑地望了趴在自己膝上哭泣的女孩一眼,下一刻却是冷酷无情地举起了小巧而坚实的粉拳,以最直接的方法帮助略有失控的艾朵琳冷静下来── 咚! 沉闷的打击声过後,世界清静了,泪停了。 虽然不知道艾朵琳为什麽突然哭闹起来,但仔细地检视了女孩此刻的泪容以後,爱丽丝的内心倒是暗自一萌,话虽如此,她的外表仍是保持着一贯高冷的尊贵姿态,只见她双手环抱胸前,向抽泣的女孩问道:“不哭了吗?可以正常思考了吗?那麽,说吧!究竟发生什麽事情了?” 刚刚哭停了眼泪的艾朵琳扁了扁嘴,忐忑不安地解释道:“呜咕咕……昨日,学校的成续表寄来了,卡波特教授公报私仇,他竟然在我的试卷上面画了一个零鸡蛋,如果按照梅林斯顿的规矩,我恐怕……恐怕……恐怕……恐怕要被退学啦!呜呜……” 退学? 爱丽丝心里默默为艾朵琳怜惜一把,唇间反是露出灿烂的笑容,鼓励道:“小事情而已,有什麽好在意的?对了,我身边正好缺一个女仆,你有兴趣吗?” 闻言,红发女孩烦闷地跺了跺脚,嗔道:“什麽叫作小事情而已?我才要当什麽女仆!我现在一整个头大了,你这个没良心的竟然还在那边给我说笑!哎哟!这次真的惨了,伊白妮姐姐肯定会失望透顶的,我到底要怎麽办才好啊?” 「当我的女仆就那麽不好吗?」 爱丽丝闷闷地想到,随後略为正经地向女孩问道:“关於你和卡波特教授的恩怨,蒂娜她也跟我提过,虽然我个人并不认为卡波特老师会是那一种滥用职权的人,但是,事情既然牵涉到他的亡妻,他会如此报复你,亦是可以理解的。” 听了法官嫡女的话,艾朵琳的身影不禁变得更加灰暗。 顿了顿,爱丽丝又说道:“不过,成续单上的零分也可能是人为的错误,或者可以先到卡波特老师那一边问问看,瞧瞧事情还有没有转机?” 红发女孩瞄了瞄了地上的影子,心情阴黯得比影子还要漆黑,她摇头,认命似地摇头,僵硬着脸色,喃喃说道:“没用的……没用的……卡波特老师我已经去见过了,他亲口告诉我,非常肯定地告诉我,那张成绩单上的分数就是属於我的分数,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作出更改,当中没有任何除非,亦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听见女孩的描述,法官嫡女不由得紧紧皱起一双秀眉,她沉吟片刻,左手揉了揉有点儿不舒服的额角,右手向红发女孩摊开掌心,指示道:“别在那边像个怨妇似的碎碎念了,如果真的不想被退学,那就赶快将成绩表拿给本小姐,看看还有没有补救的方法,” 艾朵琳用力点了点头,宛如一位无法行房的男子,殷切地将自己的病历交予应诊的医生,即使不抱持多少希望,亦不愿意放弃任何希望。 …… …… 以下是艾朵琳的期末分数: 奥术符文学:0分 战斗演练课:60分 上级冥想学:60分 上级元素学:20分 基础枪术训练:50分 元素建筑学:90分 空间魔法概论:90分 「论空间与哲学」:90分 总分数:460分 平均分数:57.5分 …… …… 接过成绩表,望向成绩表,法官嫡女的眉头却是舒展开来了,她勾起一抹温柔的微笑,轻声说道:“亲爱的妹妹,或者你真的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我方才的提议,作为雪丽家的女仆,薪酬和待遇都是挺不错的。” 没救了,这个期末的退学分数是六十三点五分,依照艾朵琳一共修习八个学分的情况,她最少要拿到508分,也就是尚欠48分,若然只是差个十分八分,那倒是尚有转圜的余地,或是说是还存有什麽可以利用的灰色地带…… 可是,如果在一张期末成绩单上面无端多出数十分的话…… 呵呵,那位坐在校长室里的老头子既不是瞎的,更不是好说话的,纵使其他教师真的愿意为红发女孩大开後门,瑞斯他爷爷那一关只怕也是过不了的,到时候,这件事情只会变得非常复杂和严重,徇私舞弊这个罪名,即使是爱丽丝亦担当不起啊。 不用细加说明,艾朵琳也听明白了爱丽丝的意思,她颓丧而无力地瘫倒在法官嫡女的公主床上,仰着小脑袋,对着饰以幽雅墙纸的天花板无声地出了神,她开始思考如何返回王都伊斯奈,以及应该怎样向伊白妮她们解释这件事情的经过…… 而且,离开了梅林斯顿学园,她又该从哪里摄取知识?又要从哪里寻求父母和长兄的下落?难不成她真的要埋下满心的牵挂,乖乖跑去当爱丽丝的女仆?或是回到伊斯奈的紫云居,在华勒丝一辈子嘲笑中,坐上茶室看板娘的席位? 「人生真是困难呢……」女孩感慨着。 “其实,补救的方法也许是存在的。” 就在艾朵琳万念俱灰的时候,爱丽丝却为她重新点亮了希望的火光,紫发少女一边脱下被红发女孩哭湿的裙子,一边背着红发女孩说道:“去找蒂娜帮忙吧!她的身份一向好用,在法洛林王国,任谁都要给长公主殿下三分薄面。” 闻言,红发女孩先是一喜,随後又马上拉下脸儿,叫道:“可是蒂娜她现在不是已经回到皇宫了吗?不,天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皇宫?听说她好像要到伯鲁特王国应酬去了,现在,我又要到哪里找她?” 谈及长公主的行程,爱丽丝亦是没有半点办法,此时,少女已换好另一条长裙,正从一人高的鞋柜挑选着一款合她心意的鞋子,她扭头向艾朵琳笑道:“最多只是被退学而已嘛,你未免太过忧虑了吧?而且,蒂娜她这次大概也用不上多久时间便会回来,毕竟我们的开学礼还需要她这位王国长公主的致词……" 紫发少女穿好鞋子,一把拉起赖在床上的红发女孩,柔和地说道:“而现在呢,你该出门去散散心,而不是躺在本小姐的床上庸人自扰!走吧,本小姐陪你去吃好的,玩有趣的,若然心情也不好,事情又怎麽会变得更好?。” “好像是这样子呢……” 艾朵琳勉强笑了笑,便与爱丽丝一同出了门。 …… …… ; 74. 游戏玩耍 心情烦闷时,许多人都会出门散散心,而在满是年轻人的梅林斯顿学园,娱乐的方法则总是不缺的,想当然地,作为法洛林王国未来的精英们,在一众学子之中也甚少会出现完全沉迷於声色玩乐的奇才,是的,就是奇才,如同蓝朵儿那般的奇才…… 艾朵琳并不是绝顶聪明的孩子,同时亦是一位中途加入的插班生,在过去的一年中,她其实可以说是几乎没有游戏的时间,更多乃是自研究与训练的漫长过程中自娱自乐,若然没有遇上爱丽丝她们这些好朋友,此时今日,她的外表和内心想必会显得憔悴不少吧? 挽着爱丽丝的手,走在学园的商店街,艾朵琳心中是五味杂陈的。 蓦然回首,原来已经一年过去了,那一间间曾经陌生的店家,如今她已是熟悉得很,曾经独自行走在街道的自己,此时也有人朋友相伴同行,於岁月的流逝中,那些围绕在女孩身边的事物似乎都在不知不觉间有了改变,然而,她自己又是否成长了呢? 距离日夜思念的目标,她又有否接近了一些? 街头的艺人吹响了忧郁的蓝调,音色是红发女孩在初到之时所听过的,大抵是快要开学了,街道上渐渐多出了一些稚拙的面孔,在接下来的一年内,这些新生也会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变得愈来愈成熟稳重,不止只外表,更是知识与灵性的增长。 成长? 巡游在商店与商店之间,艾朵琳看向倒映在玻璃橱窗表面的淡淡虚影,那是一个忧郁的红发女孩,年幼与青涩的味道终究还是没有从她的身上离去,不过,艾朵琳却是清楚地感受到她已经踏出了决定性的一步,只是不知道终点会在何方而已── “噫?是新开的甜点店?” 突然,身旁的爱丽丝伸手指向一所不远处的商店,红发女孩眺目一看,便觅见两只性感可爱的兔女郎正在门口处派发宣传单张,而店铺的装潢则是采用结合了冒险与可爱两者的风格,骤眼看来,倒是一间颇有特色的店。 “艾朵琳,你想要去尝尝看吗?” 手臂受到了剧烈的摇晃,红发女孩迎上法官嫡女的星星眼,她无言地扯了扯嘴角,但也当然了解自己这个时间应该回答什麽,赶忙敷衍说道:“噢,是的是的,这一家新店看起来非常不错呢!爱丽丝姐姐,我想要尝尝看,你可以陪我进去坐一下吗?” 爱丽丝别开脸儿,故作傲然,却分明就是一个喜欢平民事物而放不下架子的傲娇贵族:“既然你都已经这样子说出口了,我这一个当乾姐的,又怎会拒绝?现在就勉为其难,抽空陪你尝尝平民们的甜食,注意哦!绝对不是我自己想吃才进去的喔!” 瞧见爱丽丝这般姿态,女孩倒是被逗乐了,她摇头轻笑,暂时扫开心底里的全部忧思,便拉起少女的玉手,迈开最大最笔直的步伐,走入新开的店家── 此刻的她已经急不及待地想要品嚐那一些未知的味道…… 想要体会那一个未来的滋味…… 船到桥头自然直,至於其他事情?管他母亲的! …… …… “亲爱的人类,欢迎到临迷雾森林,梦妖精的神秘花园!” 甫入门,一只年轻的兔女郎便向她们两女送上热情的招待,半晌,兔女郎又忽然东张西张一番,端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向她们沉声说道:“你知道吗?你知道吗?迷雾森林内最近好像出现了一种吃人的怪物,所以呢……所以呢……" 此时,兔女郎忽然举手指向一个竖立在她旁边的大型轮盘,改以一种甜死人偿命的迷人声线俏皮地笑道:“所以,为了生命安全,在进入美好的森林之前,请两位记得要穿上我们特意为客人所准备的伪装服哟──现在,请两位逐一转动梦妖精的幸运轮盘,抽出属於自己的特色动物伪装套装吧!” 在兔女郎此番昂然活泼的鼓动下,艾朵琳倒是也不禁隐隐有些期待起来,她与爱丽丝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大方地走向转盘,她用力拉下了鹿茸状的握把。 叮、叮、叮、叮、叮…… 随即,色彩斑斓的幸运转盘便迅速转动起来,牵在上头的小铃铛也因此发出了清脆得有点儿恼人的声响,差不多过了十秒左右,转盘渐渐停定,一朵向日葵造型的指针赫然落在转盘上的橙色区域,上面写着「火松鼠」三个大字。 故此,艾朵琳便在兔女郎的帮助下戴上了一双长长的松鼠耳朵,还有一条棕红色的大尾巴,多了两个小配件添置在身,红发女孩顿时就变得毛茸茸的,结合她天生的娇小玲珑的平板身材,整个人的可爱度顿时上升了数百倍,直教旁边的爱丽丝眼冒青光,如非顾虑到一贯的形象,法官嫡女差一点就要当众化身恶狼,扑上去美美的啃上两口。 “真是非常合适你呢,那麽,该轮到另一位美丽的小姐了──” 迎上兔女郎的微笑,爱丽丝本来是想要马上坚决拒绝的,可是,当她感受到红发女孩在一旁的注视时,手臂已经不听话地拉下了转盘的握把,而一个使她眼睛发直的结果也呈现在三人的面前──「高山奶牛」。 噗! 艾朵琳是不争气地笑了出声,而作为招待的兔女郎则是难抑慌乱,需要在商店街打工的,除了平民百姓以外,还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吗?再者,爱丽丝的形貌与忌讳一直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此一来,这套恶趣味的服装看上去似乎显得非常不妙呢…… 身陷史前巨大的危机中,可爱的兔女郎小姐却是急中生智,她佯装糊涂,一本正经地皱眉更正道:“嗯?什麽高山奶牛?噢,真是万分抱歉,那是我们昨日忘记替换的服装清单,本来是不应该出现於今日的,或许这位小姐可以重新转动轮盘,抽取另一款服装?” 爱丽丝自然是能够听出兔女郎小姐语中的好意,她的双颊也马上因此而变得通红一片,脑海深处溢满了奶牛二字,顿了顿,她一咬银牙,握起拳头,赌气地叫道:“不!不准换!本小姐就要原本抽到的那一套,无论如何都要那一套!你不给我这一套,就等着收律师信吧!”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一会事,但总觉得她好像正在和某种特殊的存在战斗着……不,还是不要想太多比较好!不管怎样,方才的地雷阵,我好像成功闯过去了?」 兔女郎小姐暗自抹了一把冷汗,便顺从地在更衣室内替爱丽丝穿上一整套的奶牛服装,然後再以一贯专业的服务态度把她们姊妹两人一起带往店内的某桌雅座,可是,在领路的中途,一把活泼的叫声却是凝住了她们前进的脚步…… “我的天呐,爱丽丝,你怎麽挂上铃铛,变成货真价实的奶牛了?” 在一张单人桌上,一个穿上小狗装的短发少女指向她们高呼惊叫出声,艾朵琳一眼便认出了少女,那是她的研究室好伙伴,伊娃。 由於伊娃嘹亮的叫声,甜点店内都有的目光都纷纷聚在法官嫡女的身上。 “快看,快看,野生的奶牛出现了!”──少年a表示惊奇。 “什麽奶牛?什麽奶牛?咦!还真是一只奶牛耶,而且从各种意义而言,这也是一只上好的奶牛呢!不过,这个高深莫测的规模……可恶,真是想不明白,她究竟是吃什麽长大的?实在太邪恶了吧?!”──少年b陷入沉思。 “哼!那不过只是两团脂肪而已,又有什麽好看的?作为新时代的女性,最重要的还是内在美吧?”──熟女c口是心非。 “难道这就是学姐的魅力吗?真是太伟大了!”──学妹d眼神闪烁。 “……” 在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中,爱丽丝的脸庞早已红得不能再红,她颤抖着手指,指向不识相的伊娃,许久说不出半话儿,最後,她跺了跺脚,气冲冲地走到短发少女的面前,牢牢用力抓住她的手臂,决定将她强行带走,像是躲子弹似的,迅速从这个危险的场所撤离,往独立的雅座突围而去── “稍等一下!稍等一下!我的蛋糕还没有吃完哩!” 离去时,伊娃她尝试讨回自己的水果蛋糕,而她的下场,自然是迎上一记羞愤的暴栗,然而,作为坚定的甜食主义者,即使头顶三个红肿的肉包子,伊娃倒是始终没有放下手中的叉子,乃是「叉在人在,叉亡人亡」…… …… …… ; 75. 保密协议 迷雾森林的雅房内,艾朵琳皱着眉头,她一边来回扫视着五花八门的甜品清单,一边向眼神幽怨的伊娃问道:“你为什麽会在这里?” “为什麽我不能出现在这里?”伊娃反问道。 艾朵琳指向甜点单子上面各个优雅的数字,故作惊奇,打趣说道:“哟,你这个无良家伙难道是中彩票了吗?怎麽突然会有钱来这种完全不平民的甜品店?等等!其实你真的有想要付账的心理准备吗?吃霸王餐可是犯法的哦──” 伊娃一反白眼,晦气地应道:“是是是!老娘就是中了彩票才不用吃霸王餐的贫困户,那麽你呢?你自己又是从哪里弄来银币金币到这儿花销?” 艾朵琳乃是自信一笑,摊掌指向旁边的奶牛小姐,正经八百地向短发少女说道:“为你再一次介绍,这一位是我的亲义姐,也是大法官西尔维亚的嫡女儿,只是几个蛋糕的钱而已,我姐姐她大概还是负担得起的。” 左一声亲义姐,右一句我姐姐,一旁的爱丽丝直是听得万分悦耳,彷佛是喝下了什麽迷汤似的,紫发少女勾起痴痴的微笑,她双手捧起下巴,脑袋连连附和点头,凝望着红发女孩的眼神更是溢满了让伊娃鸡皮疙瘩的宠溺与温柔。 “好吧,你们赢了,我输了。" 伊娃双手掩眼,表示世界很闪亮,足够的闪亮。 “所以,你是哪里弄来这一些钱币呐?”女孩追问道。 吃甜点并不奇怪,但是,如果一个平民少女突然能够奢侈花费,那便是值得注意的特殊徵兆了,艾朵琳一向是个敏感的孩子,她的姐姐也曾经被她怀疑过,只是往日的她一直都没有看出什麽特别之处,其实,到了今时今日如今,她和崔柏林也仍然不知道自家长姐也有过一段危险的佣兵生活,只将以往的伊白妮当成一位普通的药农,把现在的墨发少女视为攀上枝头的凤凰,怎麽亦联想不到那一些刀光剑影的日子。 听出了红发女孩的关心,伊娃没好气地答道:“我工作在研究所,在这里付账。” “你倒是舍得。” 艾朵琳看过了甜点单子,这里即使只是一块蛋糕便足够要去她们在研究所工作大半天的薪水了,如非有爱丽丝这个小财主的资助,否则,她是绝对不会走进这间别致的商店,不,或许还有一个可能:她穿上兔女郎的服装来打工。 闻言,短发少女则是豪迈一笑,说道:“艾朵琳你知道吗?生而为人,最容易获得的幸福之一就是口腹之慾,既然幸福如此简单,我又有什麽好犹豫的?又有什麽是不舍得的?银币金币,不过身外之物而已。” “伊娃,说太多哲理,可是会变成老头子哦!” 红发女孩打趣着,短发少女也点头感叹道:“是呀,一天到晚都窝在那个闷沉沉的研究所,想不变老也困难……对了,今早我听说了,你昨晚跟卡波特教授他吵架了?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难道他不甘寂寞,摸你屁股了吗?” “什麽摸屁股!你才被他摸屁股!” 艾朵琳娇嗔了一声,缓了口气,才向少女解释道:“其实……唉!我很可能要被退学了,卡波特教授他公报私仇,给我的试卷打了一个零分,可恶!亏我试前还努力温习了那麽久,将每道题目都答得那麽完美,真是浪费墨水和时间。” 听见艾朵琳的境遇,伊娃皱了皱眉,惊奇地问道:“天呐,你到底是怎样得罪他的?卡波特教授他可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呀──快快从实招来!你究竟是踢了他的大屁股,还是你没有让他摸你的小屁股,你们是怎麽结下仇怨的?” “什麽大小屁股!你到底有多执着於屁股啊?!” 艾朵琳激动地吐槽了一句,随後便为伊娃仔细地说明了上一年开学日所发生的误会经过,然而,红发女孩的激愤倒是没有换得多少同情,她的听众露出孺子不可教也的神色,断然说道:“那确实是你的过错,阻止一位绅士观赏沿途的美丽风光,怎麽想也是你的不对,枉人家还将事情做得那麽技术性……” “卡波特教授才不是那种色狼!” 红发女孩骂了一声,顿了顿,又骂道:“可恶!我为何要替那个可恶的无良教师讲说话?我现在可是面临着退学危机呀──” 伊娃和爱丽丝不禁而同地轻笑出声,前者稍稍放下不正经的语调,温和地淡淡问道:“所以你明日还要回研究所去吗?自从卡波特教授他在两个月前更改了千面之花的研究方向,大家都……” 嘘! 艾朵琳赶忙捂住了伊娃的口,沉声叫道:“伊娃你这个大嘴巴!你难道忘记我们与研究团队之间订下的保密协议了吗?真是的,你怎麽可以这麽轻易将千面之花的事情说出呢?若然被教授听见,你恐怕就要遭殃了!” 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伊娃拍开女孩的手,反驳道:“怕什麽呢?爱丽丝她又不是外人,而且,这个世界也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有心打听的人自然会有各种方法了解内情,尽管我们一直守口如瓶,千面之花的事情也瞒不了多久──” “保密协议?千面之花?这些都是什麽东西?”爱丽丝也问道。 “只是一些有关於研究的事情而已。”艾朵琳马上简略地回答道。 爱丽丝听出了女孩语中的隐瞒,对於一个需要严加保密的研究项目,法官嫡女隐约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因此,她板起了脸孔,以冷清的声线向女孩钉问道:“艾朵琳,不要顺便敷衍我,即使你现在不说,我也会派人去查的。” “其实,按照研究所的保密协议,我真的什麽都不应该说的……” 红发女孩只希望别人担心自己。 “好吧,我会派人去查的。” 爱丽丝倒是十分乾脆,没有强硬地追问下去,可是,艾朵琳却是暗自感到一阵不安,天知道爱丽丝派出的部下会查到什麽结果,要是查到确实的真相那倒是没有什麽大问题,若然莫名弄出一个奇葩的结论,恐怕便是一场**烦了。 想及此处,艾朵琳乃是满腹无奈,为了不让事情复杂化,她决定把一切和盘托出,气馁地说道:“算了,算了……你不用自己派人去调查了,关於千面之花的事情,我现在就告诉你,不过爱丽丝姐姐你可千万不可以再跟其他人说去哦!” 爱丽丝嫣然一笑,柔声应道:“只要是艾朵琳你希望的,姐姐我便不会胡乱说出去,即使是蒂娜亲口问到,我也不会告诉她的。” 如是,伊娃和艾朵琳便与爱丽丝坦言了千面之花的事情。 …… …… “实话实说,我认为你们不应该继续涉足於这件事情。" 听完艾朵琳的描述,爱丽丝顿时铁青了脸色。 少女忧心地说道:“根据你们的描述,千面之花这一种植物真是太过不单纯了!它牵涉到亡灵的力量,一种可怕的力量,若然它是一场阴谋的序幕,那麽,阴谋的设计者是绝对不会放任他人妨碍计划进行的……” 爱丽丝沉吟了片刻,随後,她又彷佛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使她惊恐地紧紧抓住红发女孩的手腕,急切地劝道:“退出吧!艾朵琳!如果你们想要平平安安的话,就马上退出这一个计划吧!这不是什麽好玩的事情!” 艾朵琳沉默了。 而伊娃则是望了红发女孩一眼,她没有所谓地答道:“其实,我之所以在研究所工作也只是为了两餐而已,要是艾朵琳想要决定退出,那麽,我也会一起退出的,但如果她不愿离开,我也会留下来,至少大家能够互相有个照应。” 此时,艾朵琳张了张嘴巴,说出了她的抉择。 …… …… ; 76. 邮箱的信 原本觉得心情烦闷,所以想要去散散心,可到了甜品店的最後,艾朵琳却是和爱丽丝激烈地吵了一大架,纵使红发女孩依然十分坚持自己的信念,但亲姐和义姐不约而同的反对着实是令她感到了一阵气馁,难道在她们的眼中,她艾朵琳就是那般的不济,那般的不可靠吗? 而独自回到宿舍的那一夜,红发女孩睡得不怎麽踏实,她连续作了好几个可怕的噩梦,待得清晨醒来时,她的双眼也没有意外地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此外,她的室友蓝朵儿则是早早出了门,也不知道又往哪里疯癫去了。 打了一个呵欠,艾朵琳如常也不如常地开始了一天的日常。 起床摺被、洗脸漱口…… 沐浴更衣、准备早餐…… 检查邮筒…… “唔?” 一声讶异,艾朵琳罕见地在自家的邮筒摸出了三封信,它们分别是白色的、银白色的和灰色的,而这三个信封上面所书写的收件人名字都是红发女孩本人,不过,那也是想当然的事情,艾朵琳怎麽也想不出那个蓝朵儿究竟有谁会愿意给她写信…… 在以上三封信中,白色信封的是由伊白妮寄给红发女孩的家书,内容也不外乎是那一些平淡无奇的闲话家常,当然,当中亦少不了一阵嘘寒问暖,唯一值得注意的乃是她的长姐希望她能够寻个合适的日子,早日回家一趟,让各奔前程的大家可以偶尔一聚。 “我的好姐姐呀,你知道吗?艾朵琳现在可是真心不想回家啊……” 想及早前收到的成绩表,红发女孩苦笑在心,她妥善地将信封收入书桌的抽屉,然後又拆开了下一封信,银白色的信,象徵皇家的信…… 女孩习惯先看下款,也因此被吓了一大跳。 “弭路先生?” 随後便是满心的雀跃,她的目光迅速移到文章的起首,聚精会神地开始阅读皇家诗人优美的草书,乃见上书曰:「致追寻真相的奥德金小姐……」 「蓝月夜是许多法洛林人的噩梦,老朽不敢妄语可以理解阁下的悲伤,但是也自以为曾经遭遇到类似的情景,言归正转,关於它的谜题是美丽而致命的,自古以来,已经有太多贤能者深陷其中,凡人理应远离於它。」 「忝为法洛林的皇家诗人,无论是理智和直觉都告诉老朽不能让一个正值年轻的小女孩继续往那一个方向盲目地追寻下去,羽翼未丰的雏鸟是无法翱翔於天空的,更何况是凤凰与巨龙才能到达的碧落之境?」 「不过,老朽也不会马上将阁下拒诸於知识的大门之外,为每一位追寻者的未来留下曙光是皇家诗人的本份之一。若然有所觉悟,阁下或许可以前往拜读绿先生的诗词,研究菲露小姐的辞章,自不同说书人的故事里面领略语言的魅力,而加蓝这个传奇般的姓氏将会是属於你的第一个课题,其中奥妙,必须由阁下自己领略。」 「最後,聪慧的奥德金小姐,老朽如今已是迟暮之年,岁月静好无事,过去的笔友,老而未去者,稀矣!若有尊贤敬老的年轻人间或可以寄来数行青春的笔迹,稍稍分享近日的读书心得,皇家诗人自是心怀喜悦,自是报以赤诚之词。」 艾朵琳搁下信纸,心中的烦闷之事又平白增添一件,她一边懊恼着自己的年青,一边把弭路先生的来信收好,根据老诗人信中的语气,死诗人的身份大概也不是什麽安全的东西,调查它的危险性兴许不会比研究千面之花低上多少。 实际上,红发女孩只是甘愿承受风险,却不是愚蠢莽撞的笨蛋,她急於彻查真相,但也愿意等待,诗人弭路形容得半点也没错,她仍然是一只雏鸟,面对未知的危险,她甚至没有任何上得了台面的自保能力,空有一杆红缨枪根本成不了事。 按下心中的不耐,红发女孩拿起了第三封信,那一封灰色的信,在法洛林人的传统,灰色是不祥的颜色,拥有着死亡、空虚、凋零等等意象。 凝视了这一封可疑的信件片刻,艾朵琳终究还是决定把它拆开,她戴上实验用的手套,找来一根小刀,小心地割开了灰色信封,然後从中取出了一张枯黄的信纸,信纸上面没有多少墨水,就只有两行歪七扭八的小字而已── 「想要知道亡灵的秘密吗?」 「正午,镜花水月之间,柏德修斯。」 信纸轻轻飘落桌面,红发女孩瞪大了眼睛,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就连眼眶也开始发热,现在是上午十时,摆在她眼前的,绝对是一个极大诱惑。 她不了解那一位亡灵大师为何特意找上自己,但是,她明白接近真相的机会也许就藏在信中所指示的地方,落在撰信者的身上。 红发女孩思量了片刻,默默记下信中的内容,然後将这一封可疑的信件放在蓝朵儿的枕头底下,假使她有了什麽不幸的遭遇,这一封灰色的信件说不定能够成为一条线索或一项证据…… 是的,艾朵琳已经决定前往赴约了。 尽管柏德修斯给她的印象是非常的诡谲与危险,不过,红发女孩还是希望可以找到当年的真相,再者,她并不认为一位亡灵大师会为了一个普通学生而大费周章,如果他想加害於她,根本没有必要特地寄出眼前这一封灰色信函。 而现在,艾朵琳需要考虑的已经不只是个人安全的问题而已,此时此刻,距离正午十二时仅仅只是剩下两个小时而已,在这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之内,她必须尽快找出灰色信件上面所指引的会面地点,亦即是写在信中谜题──「镜花水月」。 镜中花…… 水中月…… 红发女孩闭上眼睛,仔细地思量着与它们两者有所关联的一切,许许多多的可能性便在霎时之间填满了她的脑海,单凭镜花水月四字实在太多解释了,而女孩则是坚信堂堂一位亡灵大师绝对不会给她留下一个无解的谜题。 红发女孩霎时警醒,惊叫出声:“不对!这一个谜题应该不止是四个字,而是一共六个字,谜题的全部应该是:镜花水月之间!” 增加了「之间」二字,红发女孩立时豁然开悟,脑海中错综复杂的思路渐渐理成一条完整而有条理的脉络,不用一会儿,她便得出了唯一的答案。 …… …… 镜者,省察也。 指的乃是望远镜,也即是位处於学园北方的观星台。 花者,花卉也。 指的乃是花园,观星台的南面便恰好有一个小花园。 水者,流水也。 小花园的西北方与观星台的西南方正好有一座水车。 月者,新月也。 在学园之内,倒是没有任何与月亮直接相关的建筑物。 然而,就在前三者的附近一带却是存有一片冷峻的峭壁,如从高空俯瞰,乃见其呈现月牙之状,故而被人们统一称之为长弓壁,也作新月壁。 如是者,镜花水月便齐全了。 至於四者之间的中心点则是一座荒废的建筑物,那是一座祭拜生死女神的神殿,如今已经闲置了足足二百余年,而在梅林斯顿学园之内也另外兴建了一座较新的神殿,弥补了它的遗缺。 “是的,肯定是这一个答案了!” 瞧见这一个终点,红发女孩马上就相信了自己这一个猜测,个中信心的泉源不仅是因为生死女神是她的信仰,更因为生死女神与冥界亡灵之间所存在的共同性── 那一些亡灵法师穷尽毕生寿命探究的知识,难道不正是徘徊於生死之间的奥妙吗?而且,生与死的距离不也是如同镜花水月一般,宛若一场梦幻泡影吗? 「是的,这大概就是谜题作者心中的想法。」女孩心想。 她自信地点了点头,徐徐收起纸笔,便迅速离开了水之间的二一五室,她一路朝往生死神殿的位置快步走去,在不知不觉之间,她已渐渐行至梅林斯顿学园的边陲,而天上的云朵则是愈积愈厚,赫然就是一副风雨欲来的恶劣景象。 …… …… ; 77. 生命之种 第八年的八月三十日,仍旧是一片阴郁的雨天。 卡波特教授一个人走在学园的小路,他慢慢地、慢慢地向一座凉亭走去,空中纷飞的雨点没有丝毫落在他的大衣之上,他因为她而学会了解读风和运用风的方法,然而,她却不在了。 如同上年一样,卡波特踏入了同一个凉亭。 这一年的凉亭再也没有其他不相干的人。 卡波特抬头望天,宛如一棵静穆的大树,他一动不动的等待着,眼神是散焕的,是没有半点生气的,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大概也没有多久,他终於回过神来,从衣袋抽出了一柄秀丽的刻刀。 彷佛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执刀的手亦自己舞动起来,同一个符文已经是第八次刻上了凉亭的柱子,而在不消一个星期之後,某位不知名的维修工人便会以石灰和油漆把它的痕迹完全掩盖过去,卡波特一直都十分敬佩对方的称职和偏执。 当最後一道线条划下柱身,刻刀便被卡波特收回袋中。 刻刀是她送给他的第一份生日礼物,他一向珍惜它,珍惜着她遗留在人间的一切痕迹,包括她所喜爱的虎牙蒲公英,包括她深藏在他脑海的回忆…… 「你让我将这些飘浮的种子吹往远方,有意义吗?」 「亲爱的泰维斯金,生命的延续又怎麽会没有意义呢?」 「总有一日会没有人特地照料它们的。」 「确实,大概没有什麽是永恒的,尤其是凡尘的生命。」 「……」 「不过,我更愿意相信,盲目地坚信……爱是生生不息的。」 眺望着雨中的飞絮,卡波特先生仍然思考着她曾经说过的爱,同时,他也启动了自己方才所刻下的符文阵图,於是,风起了,载起了逐渐下降於无风带的蒲公英,让它们可以重新展开了属於自己的旅途,代替逝去的她前往更遥远的所在,然而…… 卡波特察觉了一个异常的地方,路上的行人太少了,少得一个也没有,明明已经是接近开学的日子,位处於学园中心地带的道路又怎麽会显得如此幽深杳然呢?这是非常不自然的。 中年的男人警惕地环顾四周,目光最後停留在凉亭的顶盖,他不自禁地展露出一个讶异的神色,随後又很快回归於平静的表情,在下一个瞬间,彷佛有一个巨大的力量牵扯着他似的,使他猛地回头转身,视线落在一棵老榕树的底下。 树下有一个黑袍客。 “……” 在片刻的对视与沉默以後,卡波特教授首先优雅地脱下了老旧的帽子,颇有绅士风度地向对方行了一礼,他乾枯的嘴唇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从容不迫地向黑袍客温声问道:“难道亡灵也喜欢蒲公英吗?” 树下的黑袍人一愣,继而报以一抹同样的微笑,轻声答道:“虎牙蒲公英可以补血疗伤,而且还能解除蛇毒,确实是一项讨人喜欢的植物。不过,你的反应倒是挺令人意外,难道你就没有半点害怕的感觉吗?” 卡波特教授耸了耸肩,身子倚靠在凉亭的柱上,笑言:“或许是因为我的存在比起你们更加接近於死亡吧?呵呵,其实我一直都非常好奇,你们在成为不死的亡灵以後,其实是否还可以保留生前的情感和记忆?” “哦?难道卡波特先生你也有兴趣成为我们的一份子吗?” “不,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树下的黑袍客疑问道:“难道你不是深深爱着你的夫人吗?那些独一无二的珍贵回忆,你又舍得忘记了?请先生你再好好考虑吧,化身为亡灵其实远远没有人们想像中那般可怕,生与死女神的教义并不一定就是世界的正义与真理。” 卡波特仅是一笑,反问道:“你迟迟没有动手就只是为了策反我吗?” 树下的人答道:“我迟迟没有动手,只是想要听故事。在法洛林人之中,你是少数我不会感到讨厌的,你对於爱情的执着,让我十分欣赏,我希望在一切结束之前能够从主角的口中听见故事的全部。” “恐怕你会失望。” “你不愿意说吗?” “从本质上,我其实是十分的丑陋。” “呵呵,那倒是正好可以让我下手更加爽快。” 卡波特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他自嘲似地说道:“是啊,反正已经是最後的最後了,我也没有继续压抑下去的理由了,那麽,在重回轮回之前,平水相逢的亡灵啊,也请你姑且听一听我这个罪人的忏悔吧……” 树下的黑影聆听着,凉亭中的男人以沉实的声线开始叙述。 “我的妻子莫妮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她生於一个贵族家庭,但却拥有一段不美满的童年,因为莫妮她一名是天生的盲人,无论在家中或是外头,她总是会吃尽苦头,而我和她的相识则是於彼此六岁的那一年,我是她的同班同学。” “而往後的岁月便如同许多通俗而温馨的爱情故事一般,我和莫妮相恋了,我一直以她的眼睛自居,每日每夜守在她的身边,替她描述周遭的景致,而莫妮她也热爱着这一个多采多姿的世界,像是蝴蝶破茧和风吹树摇这些小事情都能够为她带来一整天的好心情……” “是的,莫妮总是微笑着,她比任何人都更容易满足。" “可是,作为她的眼睛的我却是日渐无法忍受,她的笑颜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刺痛着我,即使日夜相对,我也无法理解莫妮的世界,我不知道莫妮想像的绿色是怎麽样的绿色,而莫妮也不了解我眼中的她是怎麽样的美丽……" “那时的我意识到了,强烈地意识到自己与莫妮之间的距离!我认为莫妮认识的现实与自己的现实是有差异的,这一些微细的差异就彷佛是骨刺一般折磨着我的神经!於是,我首次萌生了让莫妮恢复视力的想法──” “这一个想法疯了似地在我的脑海不断滋长,我马上就沉迷其中,当下便辞去了手边的商务工作,带着莫妮和她的导盲犬保罗一起离开了王都伊斯奈,来到了梅林斯顿学院,在这里,我可以获取足够的研究资源,更有一众精英学者给予我专业的协助!” “重新适应生活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和莫妮也逐渐拥有了属於两个人的房子、花园、鱼塘等等存在於日常中的大小事物,大概花了一年的时光,我们终於彻底融入了学园的生活,而我也下定决心,将准备已久的戒子送给莫妮,向她求婚。” “她爽快地答应了。” “我为此高兴了许久。可是,日常的研究工作却是在不知不觉之间使我累积了不少焦躁,我和我的研究团队进行了多个角度的实验,最後还是没有找到治疗天生失明的方法,因此,他们一个又一个选择了退出。” “最後就只是剩下我这一个执迷不悟的人而已。” “但我始终无法放下治疗莫妮的想法,所以,我一边以教学作为谋生的工作,一边在家中的地下室内继续未完的实验与研究,同时亦不再指望其人会为我带来任何帮助,而我也确实单凭自己的努力找到了医治莫妮的那一线曙光──” “在九年前的秋天,一位远赴西方的学生从漫无边际的沙漠为学园带回了一些植物与动物的样本,其中包括一种全身赤红又长满针刺的多肉类植物,当地的沙漠游民会采集它针刺上的毒素以涂抹在弓箭之上,用於狩猎用途,它的名字叫作--魔鬼仙人掌。" “一如往日,我首先为魔鬼仙人掌进行了初步的研究分析,而它的毒素则是深深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是一种神经毒素,而毒性的基础并不是破坏,而是一种混乱与误导的概念……” “就是这个了!那时候,我的直觉肯定地告诉我,它绝对会成为治疗莫妮的关键,因此,围绕着恶魔仙人掌,我独自展开了一连串的私人研究,甚至不惜花费钜款,在家中的花园特别兴建了一个仙人掌培植场,以方便研究的工作。” “恶魔仙人掌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希望,彷佛是抓紧最後一根稻草似的,我整个人沉醉在自己的研究之中,为了尽快治疗失明的方法,我不单止辞去了校园的事务,也忍痛缩短了与莫妮相处的时间,那时候,我简直是着魔了!” “没错,我确实是着魔了。” “任何实验都存在着失败的可能性,而原本就是一种猛毒的魔鬼仙人掌更加是危险之至,我不可能一开始便把它使用在莫妮的身上,因此,我需要一些活体作为实验的对象,譬如法洛林王国内的其他盲人?” “不,我无法拿他们做实验,至少,在基本安全的实验报告书出来之前,我都无法说服他们成为活体实验的素材,那麽,我唯有退而求其次,挑选其他类近於人类的生物,而鼠耳猫则是当中最完美的选择之一。” “不知从何时开始,在我的地下室中,在莫妮不知道的某个角落,我一共饲养了五十只鼠耳猫,牠们全部都是瞎眼的,那不是天生失明的,而是我逐一毒盲的,因为我必须尽量让牠们模拟出莫妮的失明状况……” “鼠耳猫日夜在我的耳边悲鸣,而那时的我却是铁石心肠。 “凡事都要付出代价,牠们的牺牲将会燃亮更多盲眼者的光明──" “我几度如此说服了自己,不,或者更加应该称之为欺骗了自己。呵呵,那时候的我真是太可笑了,明明莫妮她是那样子的热爱着这个世界,然我却是一直只知道破坏、糟蹋和占有,完全不懂得满足!呵呵,也许正因为这样,我才会受到报应……” “一个冬日的下午,我结束了研究所的工作,拖着一天的疲惫爬出了地下室,由自己的书房走入屋子的大厅,我轻轻地叫了莫妮一声,但并没有得到回应,依照她往常的懒惰性格,她应该会坐在摇椅上面,在和暖的阳光照耀下,美美地睡上一觉才是。” “不过,她没有在大厅,导盲犬保罗也不在,而壁炉的灰烬则是只剩下一丝微弱火光,大概已经许久没有人为它增添柴枝。” “她往哪里去了?" “我抱持着疑惑的心情,一边漫步在走廊上,一边呼喊着她的名字,双眼巡视着沿途所经过的每一个房间,终究还是没有找到她的踪影。她恐怕是离开了屋子,到外面去了!" “我开始焦急了,脑子冒出了一些不好的想像,担心有坏人出现并且加害於她这麽一个可怜的残疾人,我冲出了门口,马上就发现大门的锁不是关闭的,而是往外打开的,这证明了确实有人曾经从屋子进出!” “在屋子的门口,有一件事物跑入了我的视野,那是莫妮的帽子,一顶纯白的宽边帽,她一向珍惜它,如今却随意落在尘埃满布的地上,难道她真的出了什麽意外吗?我更加焦躁起来,接连对着空气破口大骂,完全无法冷静,脑子几乎快要不能思考──”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了一阵激烈的狗吠声,那是导盲犬保罗的声音,我握紧了帽子,往声音的方向飞奔过去,最後,我来到了仙人掌的培植场,同时心底冒出了一阵极端的寒意,直觉让我感觉到……绝对有什麽可怕的事情已经要发生了!” “我急步走了进去,保罗仍在不断猛吠,我小心翼翼穿梭在高大的仙人掌之间,很快便找到了吠叫的导盲犬保罗,牠的狗带被仙人掌密密麻麻的尖刺缠住了,而我的妻子则在牠的旁边,整个人不动不动地伏在仙人掌上面……” “她死了。即使多麽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莫妮真的死了。” “她为什麽会死呢?那时,有一只鼠耳猫跑进了我的眼内,被仙人掌缠着的保罗使劲地向牠咆哮,更试图攻击牠,牠是过去我送给莫妮的宠物之一,牠一向讨莫妮欢心,而且还有一项令人啧啧称奇的特技,牠是一只会开锁开门的鼠耳猫──” 於此,卡波特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树下的黑影问道:“你的故事完结了吗?” “我说不下去了。” 黑影点了点头,又道:“那麽,我也该动手了,谢谢你的故事,它让我好下手多了。” …… …… 於是,雷电响了,雨停了,蒲公英也飞远了。 …… …… ; 78. 神殿魅影 雨淅沥,似泪;风呼啸,如泣。 艾朵琳关上雨伞,推开老朽的神殿大门,随之响起了叽叽的申吟,生与死女神的年轻女信徒静心地跨过灰石门槛,双足踏上了尘埃积厚的大堂走道。此时,天色阴沉,没有灯火照明的室内更是一片黑暗,不过,红发女孩并不惧怕黑暗,真正可怕的事物从来就不是黑暗的本身,而是潜藏在当中的未知。 犹豫了片刻,红发女孩大步走了进去,曾经在修道院待过两年的她对於一般神殿的布局也掌握了一个大概,她四处走动,伸手东摸摸西摸摸,便从中找出了打火石、数根蜡烛和一盏生锈的古老油灯,不一会儿,她燃起了火光。 火光照亮了神殿的大堂,映入眼帘是一片残败与萧瑟,红发女孩提着微寒的油灯,环顾四周动静,没有瞧到半个人影。 “有人在吗?” “──有人在吗?” 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而她自己的回音则是问题的解答。 艾朵琳心中纳闷,她草草清理了一下大堂内的长椅,坐了上去。 这里距离校园的中心太远了,女孩实在难以听清楚报时的钟声,也无法肯定眼下的时间,而灰色信函约定的时间则是正午,她透过破损的彩绘天窗望了望隐约在云间发亮的太阳,暗自决定在此再等三十分钟,她开始怀疑…… 怀疑自己交出的答案,怀疑灰色信函的来历。 乌──乌── 空洞的对流声在大堂中回响,坠落的雨水混和了泥土散漫出一丝腐烂的青涩气息,飘入了神殿,溜进了女孩的鼻子,一股幽幽而深邃的奇异氛围渐渐如同蟒蛇一样盘缠在女孩的心田,勒紧她身上的每一处神经,使她极度专注於周遭的环境。 吱叽! 陌然,侧廊的小门开了,艾朵琳迅速转头看去,向门框内的漆黑投下满心的忌惮,生死女神一直都是她的信仰,而祂们的神殿却为她留下了不少伤痛,彷佛是本能一般,她探手入怀,握上了护身的短刀。 然而,在掀开的空洞门口之内却是没有半个人影。 正当艾朵琳为了这诡异的一幕而暗自思索之际,一把惹人心痒的甜美叫声也在教堂响起,方向恰好就是侧廓门口的前面,红发女孩登时站了起来! 她皱起了眉头,踏着谨慎的脚步,徐徐往前探看。 喵呜── 於是,艾朵琳看到了一只鼠耳猫,方才这只猫儿刚好被前排的长椅挡住了牠的娇小个子,所以红发女孩才会瞧不到牠,不过,望着眼前的鼠耳猫,艾朵琳还是感到一阵诡异,难道…… “一只懂得开门的猫?” 女孩满眼的不可思议,她收回小刀,伸手想要抱起面前的猫咪,那小家伙也不怕生,乖巧地钻入了她的怀抱,享受地眯起眼睛,任由红发女孩动手抚摸,彷佛已经十分习惯人类的亲近。 “难道是家猫吗?” 艾朵琳心里疑惑着,抱着猫儿举步回到了大殿的长椅。 她沉默地坐下,沉默地等待,而等待时间总是异常的漫长而无聊,无聊得让怀中的猫儿也离她而去,仅是几个敏捷的动作,猫儿便消失在阴暗的正殿,消失在女孩的眼内。 “……” 艾朵琳在沉默中等了三十分钟,她等到了。 等到了夏日雷雨的停歇,而相约的人? “没有来呢……” 红发女孩冷冷地笑了,她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了,有些微妙的事情恐怕将要发生了,到底会是什麽呢?艾朵琳不知道也不期待,在今日的下午一时左右,她尚有研究所的工作,根本没有闲暇留在此处纠结一番。 「该来的,总会来的。至於福祸,到时候再来细想吧?」 红发女孩摇了摇头,按下满心疑问,迈步离开了荒废的大殿。 而雨後的天空却仍是一片阴郁,在沉沉的乌云间,斜斜地漏洒出了些许瑰丽的华光,照出了半空的野马尘埃,还有似有还无的蒲公英种子── …… …… 下午一时十五分,艾朵琳回到了研究室。 千面之间是一个没有门口的密室,研究人员平日的进出都是透过苏格拉底教授一手布置的空间阵图,而且,每过一段不定的时间,那一些传送阵图的触发点便会稍作改变,也只有掌握苏格拉底教授撰写的出入说明书内容,才能够在正确的时间找到正确的触发点而进入千面之间。 当红发女孩回到千面之间时,她先是不动声色地望向亡灵系学者的区域。 於是,她便马上看见了一向醉心於研究工作的师徒两人,无论是柏德修斯大师,还是他的学徒克维德都没有分心理会刚到的女孩,他们只是无言地低头工作,宛如从来没有给红发女孩寄出过任何信件一般。 纳闷。 艾朵琳揉了揉额角,没有立即跑去跟两位亡灵法师当面对质,她有些忌惮他们的气息,同时也隐隐觉得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研究所的耳目太多了,如果让大家知道自己私下和一名亡灵大师密会,难保会引起什麽讨厌的麻烦…… 因此,红发女孩强忍住心中的闷气,扭头走向自己的工作台,途中,她的眼角余光也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而生起一阵诧异。 “伊娃,你这家伙竟然公然偷懒!你难道不怕卡波特老师扣你工资吗?” 艾朵琳走到伊娃的座位旁边,此时此刻,伊娃的研究桌上正摆放着满满的扑克牌,它们互相依靠着,被好玩的少女堆砌成为一座摇摇欲坠的高耸塔楼。 “艾……艾朵琳?” 一声颤抖的疑问,伊娃专心地放好下一张扑克牌,才拍拍心口,转过身来,向红发女孩贼贼笑道:“哼,我这一座旷世巨作才不是什麽儿戏的玩意,你瞪大眼睛瞧瞧,它可是被本天才根据斐波那契数列排列而成的!” 艾朵琳一怔,重新往高塔看去,由上至下的数字正是1,1,2,3,5,8。 “……” 沉默了片刻,红发女孩问出了一个尖刻的问题。 “不过,这一栋东西跟我们的研究有什麽关系?” 伊娃也沉默了片刻,然後正经八百地答道:“本天才也不知道!但是,我绝对会在卡波特教授回来之前将它拆掉的!放心吧,为了深藏在学园的美食,这个研究所中的每个金币我都不会轻易放手的──” 呆子! 艾朵琳没好气地反了反白眼,决心不再和这个没救的家伙混在一块,她一甩长发,转身便往空间系学生的区域走去,这时候,老实的亚历先生一如既往地埋首於他的工作之中,红发女孩朝他打了一个招呼,他回以一个木然的点头。 “苏格拉底教授呢?”女孩问道。 “不知道,他还没有到。”亚历答道。 “噢……” 艾朵琳咕哝一阵,便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边上,打算开始展开早前被分配到的研究工作,今天的她需要观察一共二十九种啮齿类动物能否自行分辨出千面之花与一般植物,以及是否具有其他可以利用的特别行为模式。 然而,还没有待红发女孩作好研究前的准备,千面之间也亮起了一浪传送的光芒,苏格拉底教授回来了,她的直属导师罕有地端出一张肃然的脸孔,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朝地面敲出了沉重的声音,吸引了所有研究员的注意。 “全部人放下手头上的动作,本人於此谨奉现任检查官彼德-哈佐德之命,要求千面之间的诸位协助一桩命案的调查工作,倘若出现任何不合作的行为,我将有权行使适当的武力,希望大家多多合作!” “命案?什麽命案?”红发女孩举手问道。 苏格拉底没有回答艾朵琳的问题,老者仅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便决然地指向一个预先放置在研究室中央以供紧急逃生的空间阵图,扯开沙沙的嗓子大叫大吼起来:“走!全部放下手边的工作!快点跟我离开这里!” 没有得到回答的艾朵琳没趣地摸了摸鼻子,与众人一起走进了阵图之内。 …… …… ; 79. 现身现场 阴郁的天色中,彼德单薄的嘴角依旧还在微笑,自他出师以後,在回到伊斯奈不久,他便被自家那位治安官父亲派往梅林斯顿担任当地的检察官,事实上,亚克曼并没有详细告诉他如此安排的原因,起初,少年只是估计父亲是想要自己混出一些职场经验而已。 不过…… 少年望了望血迹斑斑的凉亭,心中顿然有了另外一番计较。 “杰特,情况如何了?” 一个身穿整齐军服的黑发青年从地上提起一个血肉模糊的球状物,与之平视了片刻,随後认真地向彼德点头答道:“虽然死者的屍体一整个支离破碎,但是,根据现场残存的衣物和证件看来,死者是一位上级教授,叫作泰维斯金-卡波特。” 泰维斯金-卡波特…… 贵族少年沉吟片刻,吩咐说道:“杰特,两件事。" “第一件事,先去把卡波特的死讯告知学园的校长。" “第二件事,让校长先生帮忙找出空间系的苏格拉底教授,如果看到苏格拉底先生,便跟他说,只能够单独跟他一个人说……” 顿了顿,彼德缓步走至尚在整理现场的杰特背後,俯下身体,与他轻声耳语:“请你一字不漏的告诉苏格拉底──卡波特死了,久违的亡灵出现了,请阁下立即把千面之花的相关人员全部带到我的面前,如果这样子会令某位红巾女不高兴的话,我会替阁下顶着的。” 一个激灵,杰特一手捂住被热气吹袭的左耳,一手仓促地为身前的短体残肢盖好白布,随後急急站起身来,郑重地向贵族少年询问道:“大人,你确认你方才的话没有任何错漏吗?” “还能有什麽错漏?”彼德奇怪地反问道。 “你确定你能够挡得住纳斯农小姐的怒火吗?”黑发黑衣的少年问道。 “别开玩笑了,天下间,谁人又能够受得了那位大小姐的脾气?所以,我由始至终也没有想过要替他人受罪,假使华勒丝她真的来了,我们就赶紧找个方法溜之大吉吧──” “……” 闻言,杰特一阵无语,也无语地离开了这一片血腥的凉亭。 …… …… 未几,一时三十分,杰特离了二十分钟之後,苏格拉底便来到了凉亭一次。 在彼德陪同下,苏格拉底巡视了现场一遍,然後,这名空间系大师也十分乾脆地同意了彼德的所有要求,马上就动身把自己传送至千面之间,去把那些相关的研究人员全数带到了这一座血腥的凉亭,以协助官方进行案件的调查。 不一会儿,一片白光闪烁,为数二十六人的研究人员便被苏格拉底一同传送到这个凉亭的不远处,看见众多研究者的到来,彼德则向一旁的杰特挑了挑眉,作为副官的少年也当即会意,乃组织在场的卫兵们,迅速将千面之间的一众研究人员围在中间。 逐一检视了眼前的二十六位研究人员,彼德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端起检察官的威严,他从容不迫地随意指向其中一人,朗声说道:“你!不用东张西望了,对!就是你!回答我……在你们当中,有谁是精通符文阵图的?” 被指中的人是艾朵琳的直属学长──亚历先生。 突然被检查官指到的亚历先生立时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的眼珠往人群左右扫视了数回,然後才迟迟答道:“回……回大人,我们研究所大部分人都是修习符文阵图的,不过,个中技巧最精湛的,应该是卡波特教授和苏格拉底老师。” “嗯,很好,退下吧。” 彼德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指了另外一人,又问道:“那麽,你也懂得符文阵图吗?我从你身上感觉到亡灵的气息,你应该是一名亡灵法师吧?” 这次被指到的是克维德──亡灵法师柏德修斯的徒弟。 相对於亚历先生,克维德倒是表现得毫不紧张,他冷哼一声,拉下不善的脸色,神态亢直地回答道:“尊敬的检察官先生,请你不要明知故问,好吗?” 彼德挑了挑眉,微笑应道:“呵,既然你的作风直接,那麽,本官也不转弯抹角,本官希望你可以当场辨认一件事物。” “什麽事物?” “走进凉亭,往上看,你便会看到。” 闻言,克维德点了点头,他二话不说,便立即拖着纤弱的身子,步入了凉亭,置身於凉亭内的他抬头观察了片刻,一股玩味的神色便渐渐流露在他的脸上,最後,他走了出来,往一众研究人员的方向瞄了一眼,答道:“这是一个极具破坏性的空间阵图。” 他又以阴森的声线补充道:“而这一个符文魔法的创造者则是我们研究所的其中一人,她的名字是……” 克维德牢牢盯视着人群中的一个女孩,一个红发女孩。 “艾朵琳-奥德金。” …… …… 看吧。 微妙的事情发生了。 面对克维德冰冷的目光,艾朵琳却是一反常态,她笑了。 「愈是危险,愈要冷静。」 这是那一轮蓝月让女孩学会的技巧。 旁徨、惊惧、绝望…… 多余的情感只会致使失误,人类的长处是思考,在危险中放弃思考,无疑是失败的前兆,而失败的代价往往就失去,女孩讨厌失去。 她已经失去得足够多了── “亲爱的奥德金小姐,或许你应该亲自确认一下,看看那个刻印在亭盖底部的符文是否真是属於你的空间阵图,要不然,你恐怕会有很大的麻烦……”一道没有感情的声线高声响起,彼德向她投来询问的眼神,而艾朵琳也在瞬间明白,他也是一个身不由己的人,他是执法者之一。 艾朵琳木然地点了点头,她望着遍地白布,以及白布上的斑驳血红,并没有马上移动自己的脚步,而是向彼德问了一个问题,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死者是谁?” “泰维斯金-卡波特。” 红发女孩瞪大了眼睛,心中莫名地一阵绞痛,她抬头凝视着身前这一个平凡无奇的凉亭,她忆起了当初那一场来去匆匆的雷雨,她忆起了那一双妙不可言的的手,人们都赞赏着,说她们的卡波特先生是一个老好人,而如今…… 如今的艾朵琳步入了雨後的凉亭,她静静地站在亭下,抬目望向亭盖的底部,便赫然看见了那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空间符文,那是红发女孩一连数月的心血结晶,一个原本设计来对付室友蓝朵儿的魔法陷阱,其名为空间乱流── 「真没想到,还没有等到认识真正的你,你却已经因我而死了……」 红发女孩一边默默慨叹着,一边走出了这一个名不经传的凉亭,慢慢地回到检察官彼德的面前,她并没有流泪,她和卡波特的关系没有熟得让她流泪,她也没有愤怒,只是被利用而已,那并非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然而,她却仍然有着淡淡的伤感,毕竟…… 这样的落幕并不适合他的故事。 她轻启樱唇,答道:“是的,它确实是由我亲手创造的空间阵图。” …… …… 一个毫不意外的答案。 检察官彼德打量着眼前的红发女孩,他知道她是华勒丝的人,亦是其妻子伊白妮的亲妹,而自己更是曾经和她在紫云居中有过数面之缘,虽然相处与认识的时间并没有很长,但直觉却告诉少年彼德,这个艾朵琳-奥德金恐怕不是真正的凶手。 她不至於这麽愚蠢。 “可是,亭上的阵图并不是我所刻印的。” 果然,红发女孩也马上尝试为自己辩护,可惜,只是片面之词却不足以为她除去半分嫌疑,更不足以令彼德不对她保持一名检察官该有的警惕心。 「事情似乎非常复杂。」 彼德环视周遭种种的人事物,仓促间,竟是有些无从入手的感觉,他思索了片刻,最终是无可奈何地轻叹了一声,作出了决定:“由於是次案情复杂,本官现正要求诸位随同我们回到治安厅协助调查,希望诸位好好配合。” 他需要各方面的口供,在这一种几乎是公开的场合,盘问的效果往往不会理想,不过,若然可以的话,彼德还是比较倾向於当场破案,因为,即使他们如何积极於搜证,有些证据始终还是会伴随时间而消逝,再者,在搜证期间,犯人也可能正在逃跑…… 一旦逃远了,就不好捉了。 然而,就在彼德他们正准备护送一众证人回到保安厅时,一道清冷的音声却是在围观的人群之中兀然响起,仅听其人朗声说道:“年轻的检察官先生,请恕本小姐冒昧多言,我认为这一件谋杀案或许更适合在现场解决,否则,後果难料……” …… …… ; 80. 蛛丝马迹 “年轻的检察官先生,请恕本小姐冒昧多言,我认为这一件谋杀案或许更适合在现场解决,否则,後果难料……”清冷的音色兀然响起,围观的人群皆是有默契地四散而开,从中孤立出一道紫罗兰色的身影,回眸而顾,艾朵琳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那人是她的第二个姐姐,爱丽丝-雪丽。 “尊贵的雪丽小姐,请问你方才的话究竟是什麽意思?” 面对检察官彼德的质问,爱丽丝嫣然一笑,解释道:“虽然本小姐只是偶然路过此地,对於案件的实情也是一无所知,不过,方才那位研究人员先生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凉亭上的符文阵图可是一个陷阱型的魔法。” “所以呢?”彼德微笑着,配合地追问下去。 爱丽丝往前踏出数步,穿过隔开群众的重重卫兵,行至彼德的身前。 在检察官与群众的注视中,法官嫡女昂首挺胸,泰然自若地回答道:“所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犯罪行为,有组织的行动一般不会留下太多线索,但是,计划终究是计划,实际执行的时候也不免会出现意外的失误……" 顿了顿,法官嫡女又往二十六位研究人员瞥了一眼,牵起一个耐人寻味的娇美笑颜,再向彼德继续说道:“兴许是本小姐杞人忧天,但我真的很担心,担心当阁下尚在治安厅审讯众多证人的时候,那一些剩余不多的证据也要被他人彻底抹去……” 闻言,彼德半侧身子,他轻轻地瞟了爱丽丝一眼,微笑的嘴巴吐出了严肃的语气,他一板一眼地说道:“这桩事情就不劳雪丽小姐费心了,关於保护证物的工作,我们保安厅自然有责任做到最好,话说回来,敢问雪丽小姐现在又是以什麽身份介入这一件凶案呢?” 首席大法官西尔维亚的嫡女? 不,这一个贵族身份尚且不足以影响司法的独立。 而且,即使可以左右其中,爱丽丝也不是那一种挟势弄权的非法之人,她相信彼德不是糊涂的官员,对他也稍有一些认识,由他担任检察官,大概并不会出现什麽不公平的裁决,可是…… 事情既然牵涉到艾朵琳,爱丽丝也难以置身事外了。 面对彼德的疑问,爱丽丝则是举起了自己那只套上了白色手套的右手。 检察官彼德垂目一观,赫然看见一枚刻印了天平图案的银戒指正配戴在少女的食指之上,那是大律师公会的信物,亦是见习律师的标志。 爱丽丝一笑,反问道:“如果是辩护律师的身份,那麽,本小姐又是否可以向阁下提出重新搜证的请求呢?当然,作为本案的检察官,阁下还是拥有拒绝的权力,可是,若然不能尽快查明真相,犯人恐怕就要逃之夭夭了。” “也无不可。” 彼德思量了片刻,没有固执己见,他允诺了爱丽丝的要求。 “不过,请问雪丽小姐是想要成为谁人的辩护者呢?” “艾朵琳-奥德金。”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 彼德平静地点了点头,再向守候不远处的杰特招了招手,让他向爱丽丝详细阐述这一次的案情,乃听黑发少年说道:“根据初步的调查,死者的身份应该是学园的空间系教授,泰维斯金-卡波特……” “大约於今日的12时55分,有人向治安厅报案,声称在这个凉亭附近发现了大量疑似人体的血肉残骸,卫兵於1时7分抵达现场,即时封锁了周围一带,并且正式展开搜证的工作……” 中途,爱丽丝插话问道:“有目击证人吗?” 彼德回答道:“没有,我们暂时没有找到任何目击证人。” “奇怪!” 法官嫡女低语一声,疑上心头,乃蹙眉问道:“在这一个时段,凉亭旁边的小路一向是人来人往的,怎麽会没有目击证人?” 一旁的杰特补充道:“在方才的调查中,有途人报称这条小路的两端入口在正午时分曾经被摆上了一个禁止通行的维护指示牌,但按照学园的资料,此时此地根本没有任何工程进行……” “不对。” 爱丽丝轻咬下唇,摇头说道:“即使放上了维护指示牌也不见得所有人都会乖乖绕路,我相信凶手应该还使用了其他方法屏退闲人,至於是什麽方法,我倒是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头绪……” 三人同时沉思一阵,皆是无解。 半晌,彼德摇了摇头,示意大家暂时放下这一个诡谲的疑点,从而望向疮痍满目的凉亭,向杰特询问道:“除了那些空间撕裂的破坏以外,现场还有其他打斗的痕迹吗?” “没有。”杰特答道:“凶器大概只是那一个空间阵图而已。” 爱丽丝点了点头,同意道:“假使凉亭上盖的符文阵图当真是艾朵琳的陷阱魔法,那麽现场没有其他战斗痕迹也是合理之事,空间乱流这一个陷阱魔法曾经被艾朵琳她在学校的课堂上使用过一次,它确实拥有a级的破坏力,像是卡波特教授这一种高等施法者若然不慎陷入其中,恐怕也没有半分招架的能力。” 对於爱丽丝的陈述,彼德不置可否,而是微微颔首,再问道:“既然空间乱流是此案关键的杀人手法,那麽,作为它的创造者,奥德金小姐怎麽也应该向我们解释一下吧?你说对吗?尊敬的律师小姐?” 爱丽丝她坚信红发女孩绝非杀害卡波特老师的真凶,因此,她也不忌讳任何形式的盘问,便朝向女孩招了招手,将她叫到他们这一边。 艾朵琳礼貌地向她们行了一礼。 爱丽丝随即向她吩咐道:“检察官现在需要你的证词,你尽管如实回答他的所有提问,千万不要试图隐瞒什麽,倘使有什麽特别值得注意的事情,也请你主动提出。最後,姐姐相信你是无辜的。” 「爱丽丝……」 红发女孩感激地向少女点了点头,便转头面向两位站立一旁的少年,示意他们已经可以开始审讯。於是,杰特翻开笔记簿,握上钢笔,准备笔录,而彼德也没有浪费查案的时间,立即张口提问。 “亭顶上的符文阵图是由你所创造的陷阱魔法对吧?” “是。" “在正午十二时至一时,你在哪里?” “位处於学园北方边陲的废弃神殿。” “你为什麽会在哪里?” “我收到了柏德修斯的邀请函,前往赴约。” “柏德修斯是谁?那一封信件又在哪里?” 艾朵琳指向一众研究员的方向,回答道:“柏德修斯就是那一位身型颀长的壮年男性,他是一名亡灵法师,而那一封邀请函现在则是被我放在宿舍的床上,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它应该还藏在两个枕头其中一个的底下,它是一封灰色的信件……” 此时,彼德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叫来了两名卫兵,让他们一同前往艾朵琳的宿舍,把她口中所言的灰色信件带回现场。 如此,彼德乃让女孩暂时回到卫兵的监视之中。 然後,他又传唤了女孩口中的柏德修斯。 彼德上下打量了这一位神色阴郁的亡灵法师好一会儿,初步确认对方身上没有藏有什麽危险的事情,才问道:“请问阁下的名字?” 瘦削的亡灵法师勾起了一抹怪异的微笑,他欠身行礼,答道:“回禀检察官大人,在梅林斯顿学园,我的名字是柏德修斯,没有故事的柏德修斯。” 「每个人都有故事,总有一个故事。」 彼德没有反驳眼前这一个疑似装神弄鬼的法师。 此时此刻,他只是想要查明凉亭命案的真相而已,乃问道:“本官问你,你是否曾经给艾朵琳-奥德金寄出过一封灰色的邀请函?” 柏德修斯却是沉默了片刻,皱眉反问道:“谁是艾朵琳-奥德金?” 彼德指向人群中的女孩。 柏德修斯遥遥望了一眼,挑了挑眉,笑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轻薄之徒,更加不会与一位未成年的女子私信来往,请大人切勿侮辱在下的人格。” 「亡灵法师的人格?」 彼德觉得这一件事情愈来愈有趣了── …… …… ; 81. 扑朔迷离 “好吧,既然你不认识艾朵琳,那麽,你又是否认识泰维斯金-卡波特呢?" 顿了顿,彼德又向柏德修斯问了一个问题,然後,他悠悠地从制服大衣的口袋内掏出一颗酒心巧克力,把它扔入嘴巴,一边品味着个中苦涩的甜味,一边听着亡灵法师沉郁的声线,最近,少年发现了,适当的糖分似乎有助於他进行思考。 柏德修斯右手搓揉着左手的指头,懒洋洋地回答道:“虽然在下经常跟死人打交道,不过,在下和卡波特教授之间的关系倒是没有很熟,仅仅只是工作上的普通同事关系而已,至於他今日的死亡……呵呵,我只能说,人终须有一死啊!” 明明不相熟却轻易说出风凉的话,一路旁听的法官嫡女不由得轻皱两弯秀丽的眉,内心生起一丝薄怒,乃插嘴厉声质问道:“在凶案发生的十二时至一时之间,你正身处於什麽地方?在做什麽事情?又有谁可以证明?” 柏德修斯颇有兴致地看了爱丽丝一眼,淡淡地微笑答道:“自早上十一时三十分至到下午一时十分,在下和在下的学徒克维德皆是一直身处於千面之间内部进行研究的工作,其余二十四位研究人员都可以作为我们的不在场证明。” 看着亡灵法师这一副不进油盐的姿态,爱丽丝也不管他是否案件的真凶,心里就是冒起了一股想要把对方绑起来狠揍一顿的邪恶想法,当然,她并没有把这个儿戏的想法付诸於行动,她是一位守法的公民,才不会犯下蓄意伤人的罪行。 “好了,谢谢你的口供。现在,请你暂时回到那边耐心等候一下。” 其实,有关於千面之间与千面之花的事情,少年彼德早已从华勒丝的口中得知一二,也深明个中的前因後果,故此,他没有向柏德修斯深究其详,便让这个亡灵法师暂时回到卫兵们的监视之下,随後,彼德又和爱丽丝商议一阵,决定传唤另一个证人。 …… …… “苏格拉底先生,对於卡波特先生的死,你怎麽看?” 望着眼前的老翁,彼德的心底只是抱持着一名检察官该有的怀疑,因为这一个人已经事前经过华勒丝的筛选,因此,他亦愿意给予基本的信任。 而且,在凶案发生的时候,这一个空间系教授也在教务室内和校长先生一起下着巴鲁棋,如非学园的校长合谋隐瞒,那麽,苏格拉底教授应该并不是触发凉亭阵图的那一个人,可是,如此亦不能代表他完全没有嫌疑…… 至少,他仍然拥有在事前架构空间阵图的能力及天赋。 他是一名空间系魔法的大师! 苏格拉底并没有立即回答彼德的质问,而是上上下下打量了面前这名贵族少年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捋了一把灰白的胡子,正色说道:“实际上,老朽认为是卡波特的智慧造就了今日的死亡……" “怎麽说?”彼德问道。 老者解释道:“在一个月前,卡波特教授突然更改了我们的研究方针,自研究千面之花的特性,转为研究灭绝它们的方法,个人认为,这一个明显的转变很可能就是他的死因之一,更确切来说,他太过於接近真相了──” 苏格拉底的答案也是彼德内心的预想,他不认为红发女孩会是杀害卡波特的凶手,但是,如果卡波特是因为接近真相而死,然则,究竟是谁发现他接近了真相?而亡灵又在何方?所谓的真相又是什麽? 彼德闭上双眼,沉思着。 而苏格拉底平视着他的俊秀脸孔,则不禁露出一抹欣赏的笑容。 副修哲学的老者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双目又不断徘徊在彼德和杰特之间,意味深长地向他们两人说道:“慢慢想吧!像是你们这种优秀的年轻人一定会找到真相的,至於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头子,还是到一边凉快去,默默看你们表演就算了。” 语毕,苏格拉底便擅自回到了人群之中,不知为何,彼德莫名地感到一阵恶寒渐渐从方才被老人触碰过的肩头扩散至他的全身,万年的微笑也不禁为之崩塌了不止数秒,而杰特更是眉头深锁,暗自往彼德的反方向退了半步。 “杰特,千万不要被这个可疑的老头离间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是,大人。”杰特再退了半步。 彼德的笑容一僵,无奈地摇头说道:“将柏德修斯的学徒叫来吧!” “是,大人。”杰特走得轻快,异常的轻快。 …… …… 阴郁的眼神……瘦弱的身材…… 继苏格拉底之後,披上黑袍的克维德也来到了检察官彼德的面前,在彼德及爱丽丝她们三人的共同审视中,这名亡灵学徒显得不甚耐烦:“尊敬的检察官大人,除非你希望世上再多一位巫妖,否则请你不要再浪费一名亡灵法师的有限光阴。” 闻言,三人纷纷收起打量的目光,互相对视一眼,随後,法官嫡女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率先问道:“你知道自己的老师曾经给别人写过一封灰色信件吗?” “不知道!”克维德劈然答道。 “那麽,你认识卡波特教授吗?” “点头之交。”克维德冷硬答道。 克维德的态度让爱丽丝皱起了眉头,而一旁的彼德则是追问道:“那麽,你知道卡波特教授最近有得罪过什麽人吗?或者说,你知道有什麽人可能会加害於卡波特教授吗?在那个千面之间之内,有没有什麽可疑的人物?” 彼德的问题使得克维德勾起了一抹怪异的笑意,他一手掩着心房,一手掩着嘴巴,森然说道:“可疑的人物?也不是没有。卡波特在前天才跟艾朵琳在千面之间吵了一架,好像是为了考试评分的问题而争执吧?呵呵,若然结合凉亭上的符文阵图看来,或许艾朵琳就是谋杀卡波特先生的凶手?” 彼德微笑着,冷冷地说道:“谁是凶手,谁不是凶手,本官自有分寸,还用不上克维德先生费心,那麽,请你暂时回到旁边静静等待吧。” 克维德冷哼一声,转头走开了。 …… …… 继柏德修斯、苏格拉底、维克德之後,彼德又传召了新的证人,这一次是由爱丽丝特别提出伊娃,法官嫡女相信,作为艾朵琳的朋友,短发少女的证词也许能够透露出事实的另一面。 这一回,负责查问的人仍然是身为检察官的彼德-哈佐德。 “在十二时至一时,你正身处於什麽地方?” “我们的研究所,千面之间。”伊娃答道。 “你认识死者卡波特教授吗?” 卡波特教授? 她又怎麽能够不认识呢? 恍了恍神,伊娃咬牙切齿地答道:“他是我的直属教授,人们都说他是一个老好人,除了那一株千面之花以外,我真不知道有谁会狠心加害於他……对!唯有亡灵,唯有那一些杀人不眨眼的亡灵才会舍得伤害这麽一个好人!” 在短发少女低垂的头颅之下是一个看不清的表情,而倒映着少女身影的雨洼则泛起了粼粼涟漪,那一滴又一滴的珍珠不是天上的雨,而是追忆的泪儿,爱丽丝沉重地叹了一声,拍了拍伊娃的肩膀,替她扫了扫後背,聊作安慰。 蓦地,伊娃抬起头来,青翠的眸子溢满了恨意,她紧紧地、紧紧地抓住法官嫡女的衣襟,以冷如冰窖的声音低吼道:“爱丽丝,请你绝对要找出杀死教授的真凶,无论其他人怎麽说,艾朵琳一定不会是杀害教授的那个犯人!” “我会的,我会的……” 用力抱住伊娃颤抖不已的身躯,下巴抵在伊娃的肩上,爱丽丝凝滞地望向满地的染血白布,入眼的景象是如此残酷,又是如此真实,最後,她不忍地别开了眼睛,别开了脸,脑海里头溢出了这五年以来的各种回忆,卡波特是她们的班主任,一个宛如父亲一般的存在,她…… “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杀害他的混蛋,无论是什麽人,无论是什麽理由。” …… …… ; 82. 姐妹私语 在伊娃之後,彼德他们又向其他路人和研究员分别查问了一遍,只可怕,他们从中得出的讯息也都大同小异,於整个案情而言,并不能带来什麽突破性的进展,而目前他们所掌握的证据亦是不足以揭露事件的原貌,更遑论缉拿那个潜藏的真凶实犯? 在取得初步的口供以後,爱丽丝就暂时离开了彼德的左右,她是一名辩护律师,并不是检察官的助手,她有着自己的角度和思路,因此,她找上了很可能成为本案头号嫌疑犯的艾朵琳,有些事情,她需要知道得更加详细,细若毫毛。 紫罗兰的色彩,荡漾着,悠然飘入艾朵琳的视野。 油亮的皮鞋…… 笔直的窄脚西裤…… 黑色的修身西装…… 纯白的无花衬衣…… 还有斜纹的海蓝领带…… 不知怎地,红发女孩总觉得今天的爱丽丝有些不太一样,似乎隐约沾上了某位红巾少女的英爽丰采。但是,法官嫡女是独一无二的,绝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她是知性的、沉稳的、严肃的、公正的,她是那一种无需明珠宝钗的漂亮女人…… 她生有一张艳若桃李的脸,若是再加装饰,便是过犹不及了。 “你为什麽会来到这里?" 既是姐妹两人的独处,艾朵琳的表情也轻松了一些。 “我刚好是今届的接待生,本来是要到校务处负责迎新活动的。" 爱丽丝松了松有些过紧的领带结,续道:“不过,你知道的,从花之宫到校报处的路上,我会经过这一个凉亭,然後,我就在这里了。” “真是令人不快的偶然呢──”艾朵琳苦笑道。 法官嫡女耸了耸肩,此刻的她尚且不知道如何面对卡波特教授的死,她勾起淡淡的微笑,故作轻松地问道:“我的到来也许是偶然,可是,亭盖上的阵图却肯定是一个阴谋,我可爱的乾妹妹啊,你最近有没有胡乱得罪别人?” 被爱丽丝如此一问,红发女孩也是笑了,冷笑。 “除了你们两个的疯狂粉丝,还有眼前这一位卡波特老师,我这一个每日每夜窝在研究所里面的小宅女又怎麽会惹事生非?” 法官嫡女的眼神刹那间尖锐起来,说道:“没有惹事生非?那麽,凶手和凶手的意图倒是值得一番考究了,为何这麽多人之中,他偏偏要把这一个罪名嫁祸於你?艾朵琳,你最近在千面之花的研究方面是否有着什麽突破性的进展?” 思及艾朵琳与伊娃口中的亡灵之花,爱丽丝就是满腹狐疑。 “哪里有什麽重大的进展!"艾朵琳闷闷地说道:“我平日就只是在帮忙测试一些物种的特性,看看牠们有没有减少千面之花的能力而已,其实,研究所的大家都是一直在寻找千面之花的天敌克星,只要大量培养它的天敌,或许我们就可以完全消灭全部千面之花了。” 「亡灵……」 「千面之花……」 「柏德修斯的灰色信函……」 「卡波特和艾朵琳的争执……」 「唔──证据还是完全不足够。」 一块又一块拼图在脑海中排开,一条又一条丝线在心底里纠缠。几度苦思与几度深想以後,爱丽丝只是取得了事实的一鳞半爪,若要破解这一场命案的全部,她便必须找到更多遗留的拼图,找到更多有用无用的线索…… 「呵,真相,真是一个令人着迷的名词啊──」 眯起妩媚的眼睛,爱丽丝的唇瓣绽开了一抹略带魔性的笑容,直教红发女孩看得一愣,看得怦然心动,只听紫发少女又向她问道:“艾朵琳,除了你自己以外,还有什麽人会有能力在这个凉亭上面刻下空间乱流的符文阵图?” 用大拇指揉了揉眉心,艾朵琳闭目回想了一会儿,答道:“在空间乱流的创作完成之後,因为安全的考量,我便把它背了起来,而所有剩下的图纸和草稿纸也都全数被我烧毁了……" “再者,直到现在,我也只是在跟蓝朵儿比试时使用了一次而已。那一次的空间乱流是采用蜗牛黏液作为媒介的,在浓雾的掩盖下,莫说是外围的观众,即使是身在其中的蓝朵儿没有马上察觉,如果有所泄漏,大概亦不在这一个时间点。” 爱丽丝点头,认同道:“所以,符文阵图的外泄应该是更早之前。” 把事情稍稍理出了脉络,艾朵琳却反而深深皱起了眉头,她微微垂下了脑袋,有些闷闷不乐地继续说道:“确实,在符文阵图创作完成之前,空间乱流的草稿纸也曾经被其他人看见过几次不止,虽然他们都没有当面誊录下来,但也不是没有被人暗暗记住的可能性存在。” “看过的人数很多吗?”爱丽丝皱起了眉头。 艾朵琳摇了摇头,回答说道:“不多也不少,总共四个人,他们分别是苏格拉底教授、我的直属学长亚历先生、亡灵学徒克维德,还有伊娃……" 爱丽丝面色一沉,她略带忧虑地说道:“真麻烦,倘若他们任何一人曾经将空间阵图的内情泄漏出去,那麽,能够使用空间乱流的人选便会多得难以估计。而且,假使他们都声称没有泄漏阵图,我们也不容易证实他们的话中真伪。” 想着想着,法官嫡女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瞧见爱丽丝这一副模样,红发女孩亦是心中烦闷,自己的创作竟然被别人用作杀害亲师的手段,她无法原谅,更感觉惭愧:“爱丽丝,你说……我们能够找出真正的凶手,替卡波特老师报仇吗?” 闻言,爱丽丝回过神来。 她勉强地笑了笑,摸了摸红发女孩的脑袋,半忧半喜地说道:“这次的案情不简单,如果没有新的证据,我们想要找出背後的凶手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依照你刚才的证供,有一件事情是已经可以马上确定的。” “什麽事情?” 爱丽丝嫣然一笑,答道:“纵使凉亭盖顶的符文阵图是由你创造的,而老师生前也确实和你吵过一架,但是,检察官他们那一边应该也没有目击证人可以指出你就是那个杀害卡波特老师的凶手。另外,刚才你自己也曾经说过了,或许还有其他人也能够使用空间乱流!因此,检方也不能以此作为有力的物证。” 艾朵琳露出了然的神情,轻呼道:“哦,既然人证物证俱不在了,那麽,即使案件被上呈到法庭,检方他们也没有半点说辞了,不,按照彼德他的性格,他应该会直接放弃这一场无谓的检控,连麻烦的提堂步骤也应该会被省却掉吧?。” “聪明!” 爱丽丝打一个响指赞道,随後,她又再度收起喜悦,回复到严肃之中,沉着地说道:“不过,纵使已经可以确定你能够摆脱嫌疑,可是,姐姐我并不想就此收手,我想要查明真相……” 突然,爱丽丝伸出纤纤玉指,一把挑起艾朵琳的下巴,宛如明镜的眼睛冷冷地照出了女孩的容貌,说道:“艾朵琳,告我细细回想关於空间乱流的一切,从它的创造到它的每一个细节,你全部都要清楚地一遍──” 仰望着眼前的爱丽丝,艾朵琳心中一惊,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 …… 另一方面。 哈佐德家的长子独自坐在凉亭之中,映入眼帘的白布与朱血皆正在割痛着他的心与荣誉,他是一名贵族,卡波特的死也是国民的死,他也是一名检察官,卡波特的死也是他的失职。 彼德没有慨叹,现在,仍不是慨叹的时候。 他瞥了一眼走近自己的杰特。 听其言:“报!早前派出搜索灰色信函的两名卫士已经归队,正如艾朵琳所言,她的床上的确藏有一封灰色信函,至於个中内容,还请大人过目。” 彼德接过信件,逐字看罢,心思一转,便有了计较,这一封信件不能证明艾朵琳的清白,但却给他提供了新的方向,因此,他又传唤了艾朵琳等数名相关人士,当场与他们逐一单独审问交谈,而其中所带来的结果则是诡谲的,也是冒险的。 …… …… ; 83. 拆解谜解 下午二时二十八分,刚停不久的雷雨又下了起来。 重临大地的雨水瞬间驱散了围观的人群,而封锁现场的卫兵则继续坚守自己的岗位,任由雨点打在他们的轻甲,此时,一众被拘留的涉案者亦各自撑起了兵士为他们准备的油纸伞,这一个小时多的等待让其中小部分人开始显得有些焦躁,颇有微辞。 另一侧的凉亭旁,爱丽丝静寂地伫立着,淅沥声中,微冷的雨水划过她的脸庞,滑落她秀美的下巴,坠落地上,粉碎── 她还没有破解凉亭的疑团,找出杀死老师的元凶。 「该死的!」 银牙一咬,爱丽丝看向天上的滂沱大雨,心里更是恼怒自己的无能,恨铁不成钢! 这场雨水可以消磨许多痕迹,无论是血迹、脚印或是毛发都很可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破坏,此时,查证的工作将会变得更加困难,而且逐渐渺茫。 “雪丽小姐,你这一边有任何头绪吗?” 恰如爱丽丝的预料,不一会儿,彼德便主动走了过来,眼下的大雨天是一个不利於搜证的恶劣环境,再者,凶手的行动也非常小心,确实没有留下多少证据,即使强行留下调查下去,也应该很难寻求出什麽重大的线索。 爱丽丝不甘地摇了摇头。 彼德看向灰沉沉的天空,微笑说道:“下雨了,我们这样子继续查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我想先将一些涉案者带回保安厅,然後再向总局徵求一些魔法专家的协助,但愿他们能够找到全新的线索吧……要不然,卡波特先生恐怕就要死不瞑目了──” 魔法专家的协助?那是最虚无缥缈的希望…… 法官嫡女的双拳握得紧紧的,指甲愤恨地刺痛了她的手心,教她轻咬在自己的下唇,半晌,她看也没有看身边的检察官先生,只是毫无感情地问道:“那麽,你想要带走哪一些人呢?你该明白的,艾朵琳并不是杀害老师的凶手。” “但是我仍然需要她的协助。”彼德平和地说道。 “嗯。” 爱丽丝应了一声,扭头望向身边的蓝发少年,示意他说下去,因为,他还有一个问题尚未回答。他想要带走哪一些人? 彼德会意,答道:“艾朵琳,苏格拉底、亚历先生、伊娃小姐……当然,还有柏德修斯和克维德,除了柏德修斯以外,以上这一些人全部都曾经阅读过空间乱流的图纸,而且他们也亲口承认了这一个事实。” “嗯,就先这样子吧。” 朝着彼德点了点头,紫发少女一把撩开被雨水淋湿的刘海,她缓步走向在远处等待的红发女孩,准备将彼德的决定告知她,也要提醒她一些关於治安厅的大小事项,可不是每一个法洛林的卫兵都是什麽信女善男,得罪了他们,也是麻烦。 …… …… 在爱丽丝的叮咛声中,其他被检察官认为不相干的研究人员也一个接一个离开了艾朵琳的身边,卡波特的噩耗彷如一场可怕的瘟疫,迅速感染了这些聪明的凡人,使得他们急於远离卫兵的包围,急於远离凉亭下的血腥…… 昔日一起窝在千面之间埋头苦干的二十个同袍,此刻却是没有半个人停步顾盼,他们也许不是没有留恋,也许不是没有同情,也许亦不是没有感伤,兴许,只是他们太过於恐惧,以致於忘记了当初的决心,这是人性也是理性的行为── 死亡有时候不止是比想像中的简单,也比想像中的可怕而真实。 「从此以後,千面之间大概会少去一班人吧?」 遥遥目送朵朵油纸伞,艾朵琳自嘲似地笑了,如果能够从这一椿命案安然脱身,她恐怕也会马上决定离开这一个秘密研究团队,她寻求的事物并不只有千面之花这一个途径,弭路先生与死诗人也是另外一个可行的方向。 诗人弭路没有半点说错,她确实太过年轻了。 即使是卡波特先生也在探索未知事物的路途遇上了死亡,如此稚嫩的她又能从何处找到自信呢?急功近利只会消亡於旅程的开始,真正的宝物往往会藏在未曾有人到达的地方,艾朵琳追求的事物也是同样。 她叹了一口气。 “奥德金小姐,很抱歉,大概要委屈你再淋一下雨了。” 一个魁梧的卫兵来到了女孩的面前,他夺去了女孩手中的雨伞,替她戴上了斗笠,然後又说道:“现在,我们要将你们带回治安厅协助调查,基於安全的考量,你需要戴上手扣,它只会封锁魔力与灵力,并不会伤害到你的身体。” 闻言,艾朵琳老实地头了头。 随即,卫兵熟练地锁上了她的双手,红发女孩亦顿时感受不到待在身体内部的魔法源点,正如卫兵所言,手扣不会伤害她,然而,失去与魔法源点的联系却是使得她一阵不爽,那是属於施法者的本能感受。 在余下众人中,红发女孩是第一个被锁上手扣的。 接着,不知名的卫兵又拿起一个手扣,他扯开嗓子大声呼喊,让其余要被带回检察厅的众人先站到艾朵琳的身旁,排成一列,然後再走向已经排在女孩身後的苏格拉底。 “睿智的教授,我必须为你戴上手扣。” “法洛林的卫兵,别犹豫,请你尽行职责吧。” 老教授看了远处的彼德一眼,便把雨伞和手杖一同交予卫兵,并且坦然地伸出了双手,任由手扣限制自己的修为,牢牢锁住手腕。 “很好,卫兵,你做的很好。”苏格拉底赞赏道。 那名卫兵笑了笑,又行向下一位需要锁上手扣的研究者,那是苏格拉底教授的徒弟,沉默寡言的亚历先生,他呆呆地被锁上了双手,由始至於,卫兵和他皆是不发一言,仅仅只是使用眼神以作交流。 接下来,卫兵又走到亡灵学徒克维德的面前,看见逼近自己的手扣,克维德阴沉地问道:“可以给我拿开这一个该死的玩意吗?” “我觉得你必须冷静一下!亡灵学徒!” 卫兵挑了挑眉,一把抢走了克维德手中的雨伞,使得雨水哗啦地打在他的身上,直到他浑身湿透才将斗笠按在他的头上。 “伸出手来!你必须戴上手扣!”卫兵喝道。 克维德望了柏德修斯一眼,他没有从老师的脸上看出任何表情,因此,他呵呵地低笑出声,顺从地把双腕合拢,让卫兵替自己戴上手扣。 在卫兵临走之前,克维德忽然踮起了脚尖,以苍白的嘴唇在他的肩上低声耳语道:“无知的暴徒,你必将为今日的愚蠢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你!” 卫兵回头一瞪,克维德则是向他送上一个微笑。 「真邪门……」 心中嘀咕一阵,卫兵也不理会克维德,他拿起了第四个手扣来到了伊娃的面前,没有什麽周折,伊娃很合作地戴上了手扣,她的神色颓靡,全然失去平日的朝气,一双眼睛只是木然地望向遍地的染血白布…… 如此一来,也就仅仅剩下柏德修斯一人尚未戴上手扣而已。 “伸出手。”卫兵向柏德修斯说道。 站在伊娃左侧的柏德修斯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他将手中的油纸伞交予眼前的卫兵,同时,他依照卫兵的命令伸出了右手,他的右手有一口锋利的匕首! “小心!”有人大声叫道。 可惜,谁也不能制止柏德修斯接下来的行为,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也来得莫名其妙,只见柏德修斯的匕首狠狠地往左一戳,冰凉的刀柄便完全没入了少女的右胸腔,鲜红的血液一下子喷涌而出,震惊了在场众人! “大胆!” 回神过来的卫兵当即向前一扑,重重地将柏德修斯扑倒在地,而亡灵法师也没有作出任何挣扎,他冷冷地大笑着,张狂地大笑着。 他的目标已经达成了── …… …… ; 84. 真实真象 喷洒的鲜血刺痛了女孩的眼,多久了? 距离蓝月悬空的夜晚已经多久了? 大概也有三年了吧? “伊娃?” 震撼的心脏似乎忘记了跳动,而脑袋却在此时想起了沉睡的回忆。 艾朵琳呆呆地睁大了双目,不可置信地半张着嘴巴,她摇头,她不住地摇头,否认着眼前如斯残忍而鲜明的一幕,难道……她又要失去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匕首刺出的伤口流血不止,在亡灵法师的冷笑声中,伊娃颓然半脆在地,然而,纵使遭受重创,周遭却是没有任何人胆敢靠近於她,她的影子不见了,她的眼睛和头发皆被染成了迷幻的绦紫,她彷佛不似是一个人了── 她的头顶两侧长有一双毛茸茸的狐狸耳朵! “噢……老天!她是亡灵,还是兽人?” “大家小心!紧守岗位,保持阵形!” “注意来,别让她逃去了!” 在短暂的沉默以後,紧接而来则是一片喧闹的戒备与惊异声。 伊娃一边痛苦地大口喘息着,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她低头望向被卫兵压倒在地的柏德修斯,断断续续地质问道:“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些什麽?” 伊娃指向雨洼中的倒影,摸着自己的颜面各处,她歇斯底里地厉声问道:“告诉我……我为什麽变成这一副鬼样子?我的耳朵?这是我的耳朵?狐耳?为什麽我的耳朵会变成这样?我又不是什麽南方兽族!可恶!你到底对我做了什麽!柏德修斯!” 看见伊娃的表现,围观的群众又是一阵心惊。 “难道是亡灵法师的咀咒?” “真可怕!这个少女真是不幸啊……” “肃静!别乱了军心──” 在窸窣的议论声中,一直不动声色的检察官也终於有了动作,只见彼德不慌不忙地行至伊娃的面前,他缓缓脱下黑丝手套,伸出问候的右手,向状甚激动的伊娃微笑说道:“其实,柏德修斯的匕首是我亲手给予的,而且他也预先喝下了封魔的药剂,因此……” 顿时,伊娃收起了痛苦的神色,平静得似是另外一个人。 她没有理会彼德伸出的右手,只是一整个人深沈起来,她冷冷一笑,接下眼前这名检察官的话碴,说道:“因此,他根本就不可能对我施展什麽亡灵转换的魔法与咀咒,所以,聪明而丑陋的人类啊!你是怎麽发现我这一个凶手的?我真的非常好奇。” 狐耳少女的话儿激起了一片譁然,站在众人诧异的视线当中,彼德笑了笑,淡淡地答道:“事实上,在私底下,我倒是挺欣赏你们的,如非你们大意地留下了两个小破绽,我们将不止无法解破这一个谜团,甚至还要为此而付出其他沉重的代价……” “破绽?什麽破绽?” 冰冷的疑问声里,狐耳少女决然拔出那一口插在胸腔的匕首,可是,她的伤口并没有进一步恶化,甚至没有继续流血,而只是诡异地飘出了袅袅的紫烟,显然,她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拥有血肉之躯的人类,或许根本也不曾拥有人类的身份。 “很惭愧,我并不是案件的破解者。" 略带遗憾地耸了耸肩,彼德朝狐耳少女的背後看了一眼,微笑说道:“换一个说法,其实在你们所设下的谜题中,从来就只有一个人可以把所有线索连成一线,我也不知道属於那一个人的真名,不过,你可以姑且把他称为柏德修斯,没有故事的柏德修斯。” 柏德修斯? 随手把匕首丢在地上,狐耳少女扭头看向揭露自己身份的亡灵法师,而此时的柏德修斯也已经获得该名卫兵的解放,重新站了起来,他正面迎上狐耳少女的紫瞳,拍了拍黑袍上的灰尘,扬眉笑道:“解法非常简单,只是普通的排除法而已。” “说下去。”狐耳少女冷道。 柏德修斯也不介意对方的态度,反正为了洗脱自己所有的嫌疑,这一个谜题的解法,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当众解释一遍,既是如此,顺便替眼前这名愚蠢的亡灵解惑又有何不可呢?反正她也已经当场被捕了,就姑且让她当一个明白鬼吧── 法洛林的亡灵大师微笑说道:“首先,根据艾朵琳的口供,有可能知道空间乱流的存在只有一共六个可疑人选而已,也就是苏格拉底、亚历、艾朵琳、克维德,以及我和你,而以上所有人皆是全部否认曾经把符文阵图的内容散播开去……” 此时,柏德修斯望了红发女孩一眼。 他又说道:“其次,作为空间乱流的作者,艾朵琳她行凶的动机严重不足,即使成功杀了卡波特教授,她的期末成绩也救不回来,再者,她本身并不具备屏退闲人的能力,如果她是那位行凶者,那麽,她必然拥有一个以上的帮凶。” “但是,若然艾朵琳拥有其他帮凶,她便没有必要使用一封署名是我的邀请函作为不在场证据,她大可以待在研究所之中,然後让她的帮凶去发动这个凉亭的空间阵图,因为发动阵图的人其实并非必须拥有空间系的能力天赋。” “故此,若非艾朵琳是一个无救的笨蛋或是一个绝顶的天才,那麽,她应该就不是杀害卡波特教授的凶手,而疑犯的数目也只是余下五个人而已,这一个数字不多也不少,至少,站在检察官他们的角度是无法再排除下去的。” “可是,作为当事人,我和克维德当然是十分肯定我们自己并不是凶手,考虑到这一点,嫌疑人的数目也就仅余三人罢了,不过,在几乎没有任何人证与物证的情况底下,我们师徒又要如何排除剩余的三个疑犯呢?” “答案是动机。” “杀害卡波特教授的手法是先屏退闲人,然後再使用魔法陷阱空间乱流,在没有目撃证人的情况,这件事情本身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如果单单只是想要逃避责任,那麽,嫁祸於其他人的行为,反而显得有些多此一举了。” “不,凶手没有多此一举。" 柏德修斯摇了摇头,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说法。 他解释道:“由始至终,他们的目标其实都不只是要杀害卡波特教授一个人而已,因为同样接近真相的人并不只是卡波特教授,还有我这一名可疑的亡灵法师,而我却不像是卡波特那麽容易对付,我的命一直很硬,硬得连吸血鬼也杀不死我。” 柏德修斯自嘲似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因为杀不了我,或者无法断定能否一击得手,所以凶手决定采用第二种方法,他们企图将我们染黑,让我们师徒失去被信任的资格,而这一桶黑色的染料就是杀害卡波特的罪名……" 此时,爱丽丝不禁向柏德修斯投来了一个疑惑的眼神,亡灵法师敏感地捕捉到了,他也坦然承认:“是的,这只是一个假设而已,但是,除了亡灵与千面之花以外,我倒是想不出还有谁会有足够的动机杀害与世无争的卡波特……” 柏德修斯又扭头向伊娃笑道:“其实检察官先生说得半点没错,你们的布局确实阴险万分,只要我们无法找出真正的凶手,那麽,亡灵法师的身份必然会致使我们师徒二人完全丧失他人的信任,从而无法继续参与研究的工作,而千面之花的研究进度也将会因此而大幅延误……” “然而,正是这一份凶险,让我坚信了自己的直觉。”柏德修斯说道。 伊娃没有言语,柏德修斯又独自分析道:“好了,假设凶手的目标是想要同时解决我们师徒和卡波特先生,如此一来,苏格拉底教授也就可以马上排除出嫌疑者的名单,以他的能为,如果想要同时杀害我们三人根本是轻而易举之事……” 柏德修斯望了望苏格拉底教授,举出了令人心寒的一个例子:“由始至终,杀死我们最简单的做法并不是什麽空间乱流,而是稍稍更动我们平日进出千面之间的传送阵图,譬如将出口改为地狱的入口,到时候……地狱三头犬就会代替凶手完美地处理掉我们了。” 这时,亡灵法师拍了拍手,作了一个小结:“总而言之,聪明的苏格拉底先生根本就没有必要采取这麽迂回曲折的犯案方法,因此,嫌疑者的名单之上便只是余下两个名字而已,一个是亚历先生,另一个则是你,伊娃……" 此时,柏德修斯却是摇起头来,他勾起了自信而邪魅的笑容,站到狐耳少女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向她说道:“不,你的名字自然也不是叫作伊娃-奈西,真正的伊娃-奈西恐怕已经身亡了许久许久了吧?你说对吗?美丽的鬼狐小姐?” 狐耳少女瞥了一眼旁边的红发女孩和爱丽丝,一声不吭。 柏德修斯也没有指望能够得到回答,他哂笑一声,又说道:“当然,到此为止我还没有证据确定你和亚历先生之间谁人才是真正的凶手,一直到了检察官先生在刚才再向我转告了奥德金小姐的口供,嫌疑者的名单方能够删减至一个名字。” 一边述说着,亡灵法师也行至血腥的凉亭之下,他抬头仰望凉亭上盖的空间阵图,似是蝙蝠似地撑起斗篷的披风,笑道:“事实上,空间乱流这一个符文阵图一共有五个版本,首先是最终的版本,那是一个经由苏格拉底教授修改的版本,拥有这一个版本的人也只有苏格拉底和艾朵琳一共二人而已。” “第二个版本是经由亚历先生修改的版本,而这一个版本亦唯有苏格拉底、奥德金小姐和亚历先生一共三人曾经目睹,而其他人始终都不知道它的详细内容,更加不可能施展出来。” “第三个版本则是经由艾朵琳修改的某个版本,知道这一个版本的人一共有三个人,他们分别是吾徒克维德、原作者艾朵琳和亚历先生,其中,亚历先生则是将这一个版本更改为第二个版本的协力者……” “而第四个版本便是狐狸小姐你所知道的版本,那是一个残缺的版本,不过,若然拥有足够的知识,剩下的部分其实亦不难推断完整,当然,个中的细节也少不免会有所出入,而这一些细小的差异就是你所留下的破绽……” “至於,第五个版本就是狐狸小姐你们制作的版本,同时也正是刻印在凉亭上方的版本,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你们就是第五个版本的制作者,你们巧妙地把草图原有的结构修改,然後才填补空缺,这是一个非常明智的意图,但是……" 亡灵法师嘲笑道:“实际的做法却是有些业余了──" 他解释道:“经由我们仔细的较对,第四个版本和第五个版本皆是同时与第三个版本在同样的符文位置存有差异,如果是修改自第一至第三个版本的符文阵图,则只有微乎其微的机率出现这一种巧合的情况……" 自言自语了差不多二千字,柏德修斯感觉口水也有点儿乾了,他也不管在场的听众们有没有听懂,乃是优雅地向狐耳少女躬身行了一礼,作出了最後的总结:“所以,拥有第四个版本的伊娃就是凶手之一,我猜对了吗?逝去的狐狸小姐。" 狐耳少女冷冷一笑,回道:“你说得没错,我只是凶手之一,呵呵。” …… …… ; 85. 虚假友谊 凉亭之日以後,美人阁的演武场中,一扇窗户透露出湛蓝的天空,那一些时日的雷和雨已经全数落尽了,如今的云朵则是稀薄的白色,当中没有了黑色的沉重阴郁,却是多了三分虚无的惆怅,红发女孩独自坐在窗子的边缘,轻叹了一声。 “夏蝉真是吵人呢……” “但是,有些人即使一声不响也足够烦人呀……” 一位英气的少女坐到了窗缘的另一端,她是女孩最讨厌的人,也是女孩最信赖的人,她异常的坚强和优秀,卓绝得令人嫉妒与不爽,换作平日,艾朵琳一定会反唇相讥,不过,她今天没有这个心情,她站起身来,想要离开。 然而,少女却是拉住了她的手臂,紧紧的,不容反抗的。 “你知道吗?你的姐姐十分担心你。” 艾朵琳唯有站下脚步,回身望向窗边的红巾少女,她毫不掩饰地长叹了一口气,应道:“你也清楚的,我没有什麽值得大家担心的事情,一切都已经平安过去了,其实呢,到了我这一个年纪,难免也会有一些伤春悲秋的时候。” 语毕,红发女孩便想抽回手臂,转身离去── 可是,那位红巾少女并没有轻易放手,她罕有地勾起一抹温和微笑,一抹教人窝心的微笑,薄唇微启,为艾朵琳送来了一段轻声细语:“正好,我也挺喜欢那一些悲伤的岁月,可以为我稍稍分享一下故事的过程,以及你的感想吗?” 失神了片刻,艾朵琳眯上了眼睛。 “华勒丝,你今天真是有够恶心的。” 华勒丝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在娇嫩的惊呼声中一把将红发女孩抱入怀中,在她的脸颊飞快地啄了一下,盈盈笑语:“怎样?有意见吗?其实,我真的半点不介意多娶几位太太的,对了,艾朵琳,你好像明年就到十六岁了吧?” 红巾少女此言一出,艾朵琳也唯有乖乖就范。 天知道华勒丝究竟是认真的还是说笑的,又有什麽看似荒诞的事情是这一位霸道的红巾少女做不出的?艾朵琳可不敢赌上自己的终生幸福,等等,让她想想看,那个,如果她也嫁给了这棵花心大萝卜,那岂不是要跟伊白妮姐姐与卡萝夫人共侍一夫什麽的…… 「天呐!也太刺激了吧!」 只是稍稍想像了一下那道美丽的光景,女孩的脸蛋就像是蒸熟的虾子,通红得一塌糊涂,她使劲地晃了晃脑袋,强自冷静下来,重重咳了一声,正色说道:“别说这一些混帐话了!我们来谈谈学业的问题吧?你大概是知道的吧?我的期末成绩……” 「姑丈……」 忆及某位故人的华勒丝嗯了一声,淡淡地答道:“学业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早在返回伊斯奈之前,我便和长公主谈过了,实际上,你的零分并不是卡波特先生给的,而是长公主殿下亲口授意的,至於个中原因,你以後自己找长公主问去就会明白,不过……” 「蒂娜授意的?」 艾朵琳的身躯一震,睁大了惊讶的眼睛,一股阴森的寒意悄然冒上了她的心头,旋即又被她强行压制下去,她不想恶意地猜度任何人,更不愿意怀疑自己的朋友,纵然在不久之前才发生了那样子的事情…… 顿了顿,华勒丝补充道:“去找殿下之前,你最好先思考一个问题。” “什麽问题?”女孩问道。 轻轻把女孩推出自己的怀抱,华勒丝款款走至兵器架旁,她俐落地从中抽出了一柄厚重的狮头宝刀,在刀光的映照中,少女的神态多了三分阴沉与诡谲,似是魔鬼。 她眯着蓝眼,吐露出八个字。 “自由与梦想的价值。” 「自由与梦想的价值?」 将这个名词在心中默念一遍,艾朵琳不禁有些茫然地摇起头来,她是一个颇为善於猜谜的女孩,但是她更加倾向直白地说明重要的事情。 她问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或……” 然而,华勒丝却是突然按住了她的脸颊,叫她的小嘴嘟长,让她再也说不出接下来的话儿,显然,这位红巾少女已经无意继续谈论下去:“关於学位的问题,我们便就此打住好吗?今日我想听的才不是这一些现实的事情,而是你那些伤春悲秋的风月,呵呵──” 她好看的笑了笑,拧着红发女孩的两边太阳穴,盘问道:“小不点,现在,你应该乖乖告诉我,你到底在烦恼什麽呢?有些事情,若然你不说亲口说出,任谁也猜不出来,而单凭你自己一个人,却又未必可以让它有一个适当的终结……” 太阳穴受到袭击,艾朵琳不禁吃痛地歪了歪嘴角,随即,她便用力地拍开了在自己头上作恶的两只魔爪,匆匆小跑逃出数步,然後惆怅地停下了脚步,背着少女低语道:“卡波特死了、伊娃也死了,可是,她却仍然活着……” 那一天的事情,华勒丝亦是略有了解的,当日那个有着狐耳的亡灵少女成功当场逃掉了,她和她的同伙都是属於鬼狐的一种,拥有施展幻术的能力,也是藉着这项天赋,她们才能够在彼德的眼皮子底下成功逃亡,从此音信全无。 “背叛让你难受了吗?”华勒丝淡淡地问道。 “想必你已经习惯了。”艾朵琳回身瞥了红巾少女一眼,心里想着像是对方这一种名门贵族,所谓的是非真假恐怕已经腐蚀至日常生活的深处了吧?如今想来,她那个嫁入豪门的姐姐和另一位卡萝小姐也是挺不容易的呢……其实,凡事都有着代价。 “不。” 然而,华勒丝却是交出了一个令女孩略感意外的答案,她轻轻把手中的兵器放回原处,优雅地拨了拨自己那留长了不少的及肩短发,摊开双手,笑道:“我又不是什麽冷血无泪的人,被刀割了便会痛,被背叛了自然也会受伤,只是……” “如果从一开始就不寄予信任,背叛又怎麽存在呢?” 红发女孩一愣,随後回过神来,含笑戏谑道:“那麽,我的姐姐又能不能让你受伤呢?听卡萝夫人说,自从嫁给你以後,缠绕在伊白妮身边的苍蝇反而多了不少喔──你这一个当丈夫的花白大萝卜,可真是要当心注意了!切勿冷落了家中的娇妻喔!” 红巾少女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简单地答道:“不要紧,我信任她。” 「所以才会被背叛呢……」 闻言,艾朵琳有些唏嘘地摇了摇头,沉着地回忆当时的情景:“那一天,伊……不,她离开之前,在瞬间的梦境中给我留下了一句说话。而最近,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一句说话的含意,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看待真正的她……” “她说了什麽?” 艾朵琳轻咬下唇。 “她说……完结了,这一份虚伪的友谊。” 华勒丝咀嚼了这一句说话片刻,蓦地,她弯下腰来,低头凑近艾朵琳的脸蛋,让彼此的碧目与蓝眼互相映照,笑着问道:“你知道我看到什麽吗?" 不待红发女孩回答或提问,红巾少女便主动说出答道。 “我看到了一个正在试图挽回友谊的天真女孩,你正在犹豫是否应该捉住了那十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为背叛者寻找一个填满苦衷的剧本,为自己寻找一个原谅与继续相信对方的理由……” 艾朵琳张了张嘴巴,想要反驳什麽,最後,她却是沉默了。 是的,华勒丝说得半点也没有错。 艾朵琳确实正在为她们寻找一个借口,因为,红发女孩回忆中的她明明是那样的真实,而她的笑容明明也是那样的清澄单纯,如果这一份友谊由始至终都是一场滑稽的丑剧,那麽,她又该如何面对昔日的自己呢? “蠢毙了!” 额头狠狠地被弹了一下,艾朵琳呆滞地望向刚刚缩手的红巾少女,仅听她不耐烦地说道:“我不知道你究竟在钻什麽牛角尖,不过,你的鬼狐朋友不是成功逃掉了吗?如果有什麽疑虑,你亲自去问她,听她的解答,不是更好吗?” 「看来…… 「暂时不能完结了,这一段疑似虚伪的友谊……」 艾朵琳勾起了笑容,点了点头,挤出了一个犯规问题。 “姐夫,你什麽时候有外甥子可以给我这一个小姨抱抱?” 华勒丝-纳斯农:“……” …… …… ; 86. 风龙之角 【风龙的号角】之内,一个红巾少女独自喝着一壶闷酒,入夜以後的酒馆是一片的喧嚣,台上的说书人已经替换了一个,再非胡须花白的老人,而是另一个皮娇肉嫩的女公子,在华勒丝看来,她的故事并不怎麽好,但是,单凭一众色狼的叫好声也足够替她维持现场的热度,让部分客人们多叫上一些酒菜,教店家高兴。 「小孩子吗?……」 想起艾朵琳在日间的玩笑话,华勒丝牵起了柔和的微笑,同性生子的药方除了天山雪莲以外尚有其他珍贵难得的素材,其中大部分她们都已经逐一收集完备了,仅仅只剩下三味药草仍在生长的中途,需要耐心再等待一段时间才能成熟,以供采集。 「要男孩子好呢?还是女孩子呢?」 华勒丝甜丝丝地苦恼着,因为同性生子之药与寻常的受孕方法并不一样,它有着一个比较特别的地方,那就是可以经由使用者自行决定小孩子的性别,甚至可以略为修改小孩子的天赋属性,当然,胎儿也会继承父母双方的血统,最後诞生的血肉绝对不会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後裔而已。 「一男一女好像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呢?」 「可是伊白妮和卡萝都好像比较喜欢女生的样子……」 正当华勒丝凝神纠结的时候,一个斗篷客则是沉静地走到了她的身旁。 红巾少女瞥了他一眼,只见一枚刻有龙纹的木戒指正戴在那人的大姆指,华勒丝知道他就是自己等待的那一个尊贵的大人物。 “幸会了,当家的。” “长大不少呢,纳斯农小姐。” 尊贵的斗篷客豪迈地坐到了华勒丝的对面,他伸出右手,握上酒壶,急匆匆地为自己斟了满满的一杯,动作似是一个粗野的武夫,他好不容易才成功摆脱那一些讨厌的眼睛,现在又怎麽可以轻易暴露自身呢? “将我约到这里,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吗?”他问道。 华勒丝晃荡着杯中之物,淡淡地说道:“园子的花朵快要开了,蜜蜂也有了动作,我们家的园丁不小心被蜇了一针,活不过来了。” 斗篷客熟练地剥了一颗花生,他把豆子丢进了嘴巴,一边咀嚼,一边含糊地回答道:“噢,真是一个不幸的家伙。看来我们这一边也应该要严加提防一下呢……对了,你们的蜜蜂是那一种的蜜蜂?足以叮死人类的品种可不多。” 华勒丝沿路经过的侍女送上几个银币的打赏,答道:“我们问过昆虫专家了,听说牠们像是狐狸般狡猾,又说牠们一族分别有七种颜色,其中,红黄蓝三色最毒,橙绿青紫四色稍弱一点,牠们非常懂得伪装,能够扮作敌人的一部分,然後趁机蜇上一记,十分的阴冷可怕。” “我回去会详细了解一下的。”斗篷客说道。 华勒丝又微笑问道:“现在出现了这麽一件事情,我们培养花朵的风险又多上不少,从缺的职位也不好找新人补上,现在的法洛林王国呐──并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太多,而是大家都没有必要再拿自己的性命作为筹码了。” “言下之意,你是希望我们能够增加进货的价格吗?” 红巾少女把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扬了扬眉,笑道:“至少,我们昔日向你们借下的款项也应该一笔勾消了吧?你们接受的回报已经远远超出了你们当日所付出的,事实上,我的生意也不止阁下你一个顾主而已。” “你在要胁我吗?”斗篷客冷冷说道。 华勒丝轻描淡写地说道:“在商言商而已,谈不上什麽威胁,而且,我们一方也已经把最优先的购买权留给阁下了,只要出价合理,我们的合作关系难道不是可以一直维持下去吗?虽然不愿这样说,但是,由金钱建立往往才是最牢固的。” 斗篷客沉默了一会儿。 最後,他轻轻地笑了出声,颇是无奈地回答道:“好吧,好吧,我们的旧帐也就此一笔勾消了,真不愧是纳斯农侯爵的女儿,短短一年时间,身无分文的你竟然仅是凭借一株意外发现的花苗而发迹起家,当真是後生可畏啊──” “如果没有两位内人帮忙周全,只怕我也不能成事。” 自谦一句,华勒丝又为自己与斗篷客分别重新倒满了酒杯,他们之间尚有一个话题:“当家的,听说伯鲁特王国的情势渐渐变得微妙起来了,你怎麽看?” 斗篷下的银眸闪过一丝兴味,尊贵的男人笑道:“哎呀,纳斯农小姐你的野心倒是半点也不小啊,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无论你我都应该要把这句说话铭记在心,关於北方异国的事务十分之棘手,阁下此时入局大概已经太晚了吧?” 华勒丝笑骂:“只怕那名偷步者就是当家你自己的伙计。” 斗篷客不住摇头,鸣冤叫屈,叫道:“说这样说呀,那都是逼不得已的事情,我们出手要是再慢上一星半点,三大王国当中有赚头的生意岂非全部都要给你们夫妇三人抢光光了吗?还是那一句话,人心不足蛇吞象……切记!切记!” 红巾少女撇了撇嘴,自信地说道:“不劳当家费心,纳斯农的姓氏都是富贵命,可以赚多少就能够花多少,从来不会吃饱了暴毙,金币铺床也绝不会嫌硬失眠,不过,既然当家的已经开口明言,这一池浑水我们就不去冒险了……” 语毕,两人相视片刻,皆是读懂了双方的眼神,便是各自举起手边的琉璃酒杯。 当然一响,她们齐齐乾了一杯鲜红如血的琼浆,宣告这一次会谈的结束,不同於华勒丝,斗篷客是一个忙碌的人。 故此,他先行离去了,而华勒丝则是孤冷地坐在酒桌,在喧嚣声中,那位女公子的说书也快要结束,虽然红巾少女只是听了一个不漂亮的开头,但也无妨她跳过中段的部分,而直接了解故事的最後,许多故事总是相似的,更何况…… 这一个故事她早已听过不止一次。 「狼王之争的故事吗?真是一场百听不厌的悲剧呢──」 华勒丝有些兴味索然地摇了摇头,她放下了酒杯,改而执起一双华美的佩剑,然後起身离开风龙的号角,因为,那一些烦人的苍蝇又找上她了,而她也早晚会以最残忍的手法把牠们通通拍扁,叫牠们永生永世不能窥看别人的隐私。 …… …… 翌日,晚上。 艾朵琳返回了梅林斯顿学园,刚刚到步的红发女孩只是简单地在水之间的宿舍放下了大件小年的行李,便马上独自去到了长公主的别院门口,实际上,此时的学园早已正式开学了,沿路皆是身穿校服的学生,尽是一片欣荣快乐的景象。 「自由与梦想的价值吗?……」 伫立於公主别院的门前,艾朵琳思索着红巾少女昨日所言的问题,她完全不能理解这一个问题背後的含意,正如同她不晓得长公主殿下的意图。 “总觉得,最近我的脑袋好像愈来愈不够用了……” 正当艾朵琳哀怨着自己的智商时,眼前的铁栅栏也打开了,一个热情的女仆欣喜地将红发女孩抱入怀中,死命地蹭磨着她的脸颊,毫无置疑,红发女孩十分肯定她就是孪生姐妹中的葵儿,那个死皮赖脸的葵儿! “刚才的算你免费,再蹭下去便要收费了哦──” 原本就心情不太好,所以艾朵琳很快就被对方蹭磨得有些不耐烦了,她真的不太明白,尽管她确实是长得有一点儿萝莉,可为何她认识的每一个女生都那麽喜欢拍打自己的脑袋?难道她们不会感觉无聊吗?明明只是一只萝莉而已,满大街都是呀── 然而,彷佛在回答艾朵琳心里的疑问一样,葵儿的双眼却是冒起了一道精光,竟然掏出了一个圆鼓鼓的钱包,急切地问道:“真的可以收费吗?快说!一个小时多少钱?如果我一口气买五百个小时的话,可以给我特价优惠吗?” 五百个小时…… 艾朵琳只感觉自己项上的人头正承受着巨大的威胁。 “抱歉,我说一下而已,咱是非卖品。” …… …… ; 86. 公主香闺 纵使不是第一次来到君士坦蒂娜的皇家别院,但艾朵琳还是忍不住再一次赞叹这里的宽敞与华丽,无论是那边的花瓶,或是她现在踏着的手工刺绣地毡,那都是顶级的奢侈了!不过,只要配上了长公主这个尊贵的皇室身份,这一份奢侈却又是该死的合适,使人马上给予认同…… 至少,绝大部分法洛林人民都会为此而感到骄傲。 在前往长公主殿下闺房的沿路上,领路的葵儿细心地注意到红发女孩的满身风尘,她料想到女孩该是匆忙而来,故而体贴问道:“艾朵琳酱,需要我们为你准备一点儿晚饍吗?千万别跟我们客气喔──” 按照法洛林人的传统,正餐的时间是尽量不要谈论正事的,因为他们认为进食是私密而神圣的行为,一起吃饭乃是信任与亲近的表现,因此,如果将严肃的事务与算计的心思一并带至庄重的餐桌之上,那便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情。 “不用了,谢谢。” 想起了华勒丝当时的郑重,红发女孩强忍着饥饿的滋味,摇头婉拒了葵儿的一番好意,不知为何,只是短短数日未见,仅因为红巾少女的一句说话,长公主在艾朵琳心中的形象竟是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改变,一种近乎翻天覆地的变化,像是陌生了,亦可怕了。 …… …… 月色中,高贵典雅的房间染上了一层凄冷的色彩,君士坦蒂娜坐在柔软的摇椅上,於一前一後晃荡的节奏中,她痴痴的出了神,那水银似的眼眸此刻正倒映出一整片宽阔的星空,她似乎在渴望着什麽似的── 咯、咯。 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进来。” 她回过神来,以恰到好处的声量往外面应了一声。 这时,长公主略为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也把散乱的长银发整理顺平,几个简单的动作以後,房间的门扉亦清脆地打开了,葵儿和那个人一起步入了她的视线当中…… “许久不见,艾朵琳。” “确实许久不见,蒂娜。” 红发的小个子朝她歪了歪头,唇上是淡淡的笑容,只是一个照面而已,君士坦蒂娜便感受到那一股无形中的疏离,作为始作俑者,她自然非常清楚导致这一份改变的根由,纵使如此,她的内心也难免有些伤感──卡波特的死亡并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表面上,她却依旧平静。 “退下吧,葵儿。”她轻声吩咐道。 葵儿恭敬地行了一礼,顺从其言,离开了房间。 当门扉再一次被女仆关闭以後,房间的气氛也变得深沉而凝滞,两人相视良久,直至抵达某个临界点,长公主才首先开口打破冰山,问候道:“关於千面之间的事情,我也已经从爱丽丝那边听说过了,艾朵琳……你感觉还好吗?” 怔了怔,红发女孩释然地摇了摇头,微笑道:“华勒丝她和我好好谈过了,现在,我算是暂时放下他们两个了,不过,我亦已经写信给苏格拉底教授,告知他老人家,未来我将会退出千面之间的研究,而他也回信批准了……" 叹了一口气,女孩又自嘲道:“闹出这一件事情,家姐她也知道在干什麽危险的事情了,结果当然是被她责备得体无完肤,若然不是尚有一个学位的问题等着我来亲自处理,她恐怕就要罚我闭门思过了吧?” 语毕,艾朵琳的视线也落在君士坦蒂娜身上,眼神带着疑问与质问。 “你的零分是我私下授意卡波特先生的。” “是,我知道,华勒丝她告诉我了。。” “你想知道为什麽吗?” “你知道的。” 看着与自己有着一大段距离的艾朵琳,君士坦蒂娜缓缓从摇椅中站起,她拖曳着长长的黑色睡袍,舒徐地走向公主床的边上,将窝在被褥的迷你龙一手抱入怀中,兀然提起了另一件事:“艾朵琳,你为什麽要参与千面之间的研究?你应该知道的,它们十分恐怖。” 不同於以往的平静语调,艾朵琳听出了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那是上位者向下位者发布的命令,红发女孩为此感到一阵意外,同时如实答道:“我正在寻找一个真相,关於那个蓝月夜的真相,因此,我必须接近和理解亡灵……” 一边聆听着,君士坦蒂娜一边行至房间的入口,她轻轻地掀开了房门,然後竟然一下子把怀中的迷你龙丢了出去,接着,喀嚓一声,她重新门上房门,完全无视了小家伙珀希的低鸣惊呼声…… 「好狠心的主人啊……」艾朵琳心中恻然,不忍直视。 扫除了房间内仅余的第三项活物,长公主优雅地转过身来,面向房中的红发女孩,以空灵的声线问道:“你在寻找蓝月夜发生的前因後果吗?” “是的。”艾朵琳认真地答道。 “你在寻找父母与长兄的下落?”长公主又问道。 “是的。”艾朵琳也不隐瞒。 “你想要报复吗?”长公主追问道。 「报复吗……」 艾朵琳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终,她仍旧是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是的,我渴望的事物并不是报复的本身,而仅仅只是想要寻回昔日的美好,以及阻止下一场灾难的发生,其中,报复的行为则只是一种彰显武力的有效形式,即使报复失败,也足以使亡灵们所有忌惮。” “以上这些就是你渴望的全部?”长公主再一次问道。 这一次,红发女孩犹豫了更长的时间,她不清楚蒂娜为何要问自己这些沉重的问题,然而她却是知道自己作为一名朋友与平民,这时的她只需要向长公主交出诚实的答覆,纵然不久以前才刚刚遭受背叛,但她仍然甘愿盲目地去相信眼前的这一个人。 因此,她有些悲伤地答道:“或许不是,但我也不敢奢求更多。” 获得了这一个回复,艾朵琳身前的长公主迈开了前进的步伐,那优雅而华美的身影渐渐在女孩的视野中放大,一直去到触手可及的距离,长公主才停了下来,提出了下一个问题:“认真想想,你甘愿为此付出多少代价?” 「代价……」 艾朵琳想起了华勒丝的提醒,她轻轻地笑了,眼眶又酸又热,彷佛快要溢出伤心的泪儿,她回答道:“若然可以她们可以全部回到我们的身边,莫说是生命,即使是自由,我也可以双手奉上,无怨无悔!” 此时…… 法洛林王国的长公主却是罕有地笑了,彷佛像是捕捉到追踪良久的猎物一样,她勾起了一抹愉悦而病态的笑容,是的,她一直都是一名猎人,而艾朵琳则是她的猎物,如今,她将可以得偿所愿了,她可以彻底得到这一个自己认定的人了── 君士坦蒂娜急切地往前踏出一大步,她脸上异常丰富的表情吓得红发女孩不禁往後退去,而长公主却是亦步亦趋地紧随而上,丝毫不让艾朵琳拥有任何回避与喘息的空间! 好不容易上钓的鱼儿又怎麽可以轻易放过呢? “如果……本公主承诺帮助你实现梦想,那麽,你又是否愿意把自己的全部作为代价,完全成为我的东西吗?艾朵琳-奥德金。” 诱惑而霸道的声线响在耳边,艾朵琳的思路顿时陷入一片风暴般的混乱,她瞪眼仰视着身前的银发少女,竟是丝毫也找不到那一位长公主殿下的半点影子,如此截然不同的言行深深地震撼了女孩的内心,只感觉对方彷佛就是一只阴险狡猾的魔鬼…… 「魔鬼……」 宛如意识到什麽似的,女孩瞬间冷静了下来,她警惕地推开了胸前的君士坦蒂娜,沉声质问道:“我所认识的蒂娜并不是这样子的,你究竟是谁?为什麽要伪装为公主殿下的模样?真正的长公主又在哪里?” 银发少女一愣,随即娇滴滴地轻笑一阵。 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脸皮,舔了舔粉白色的下唇,以充满魅惑的语气问道:“是呀,我究竟是谁呢?我的意图又是什麽呢?你平日认识的长公主殿下又被我们藏在何处?呵呵,艾朵琳你知道的吧?其实,每一种鬼狐都各自拥有变幻成人类的能力喔──” …… …… ; 87. 公主香闺 纵使不是第一次来到君士坦蒂娜的皇家别院,但艾朵琳还是忍不住再一次赞叹这里的宽敞与华丽,无论是那边的花瓶,或是她现在踏着的手工刺绣地毡,那都是顶级的奢侈了!不过,只要配上了长公主这个尊贵的皇室身份,这一份奢侈却又是该死的合适,使人马上给予认同…… 至少,绝大部分法洛林人民都会为此而感到骄傲。 在前往长公主殿下闺房的沿路上,领路的葵儿细心地注意到红发女孩的满身风尘,她料想到女孩该是匆忙而来,故而体贴问道:“艾朵琳酱,需要我们为你准备一点儿晚饍吗?千万别跟我们客气喔──” 按照法洛林人的传统,正餐的时间是尽量不要谈论正事的,因为他们认为进食是私密而神圣的行为,一起吃饭乃是信任与亲近的表现,因此,如果将严肃的事务与算计的心思一并带至庄重的餐桌之上,那便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情。 “不用了,谢谢。” 想起了华勒丝当时的郑重,红发女孩强忍着饥饿的滋味,摇头婉拒了葵儿的一番好意,不知为何,只是短短数日未见,仅因为红巾少女的一句说话,长公主在艾朵琳心中的形象竟是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改变,一种近乎翻天覆地的变化,像是陌生了,亦可怕了。 …… …… 月色中,高贵典雅的房间染上了一层凄冷的色彩,君士坦蒂娜坐在柔软的摇椅上,於一前一後晃荡的节奏中,她痴痴的出了神,那水银似的眼眸此刻正倒映出一整片宽阔的星空,她似乎在渴望着什麽似的── 咯、咯。 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进来。” 她回过神来,以恰到好处的声量往外面应了一声。 这时,长公主略为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也把散乱的长银发整理顺平,几个简单的动作以後,房间的门扉亦清脆地打开了,葵儿和那个人一起步入了她的视线当中…… “许久不见,艾朵琳。” “确实许久不见,蒂娜。” 红发的小个子朝她歪了歪头,唇上是淡淡的笑容,只是一个照面而已,君士坦蒂娜便感受到那一股无形中的疏离,作为始作俑者,她自然非常清楚导致这一份改变的根由,纵使如此,她的内心也难免有些伤感──卡波特的死亡并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表面上,她却依旧平静。 “退下吧,葵儿。”她轻声吩咐道。 葵儿恭敬地行了一礼,顺从其言,离开了房间。 当门扉再一次被女仆关闭以後,房间的气氛也变得深沉而凝滞,两人相视良久,直至抵达某个临界点,长公主才首先开口打破冰山,问候道:“关於千面之间的事情,我也已经从爱丽丝那边听说过了,艾朵琳……你感觉还好吗?” 怔了怔,红发女孩释然地摇了摇头,微笑道:“华勒丝她和我好好谈过了,现在,我算是暂时放下他们两个了,不过,我亦已经写信给苏格拉底教授,告知他老人家,未来我将会退出千面之间的研究,而他也回信批准了……" 叹了一口气,女孩又自嘲道:“闹出这一件事情,家姐她也知道在干什麽危险的事情了,结果当然是被她责备得体无完肤,若然不是尚有一个学位的问题等着我来亲自处理,她恐怕就要罚我闭门思过了吧?” 语毕,艾朵琳的视线也落在君士坦蒂娜身上,眼神带着疑问与质问。 “你的零分是我私下授意卡波特先生的。” “是,我知道,华勒丝她告诉我了。。” “你想知道为什麽吗?” “你知道的。” 看着与自己有着一大段距离的艾朵琳,君士坦蒂娜缓缓从摇椅中站起,她拖曳着长长的黑色睡袍,舒徐地走向公主床的边上,将窝在被褥的迷你龙一手抱入怀中,兀然提起了另一件事:“艾朵琳,你为什麽要参与千面之间的研究?你应该知道的,它们十分恐怖。” 不同於以往的平静语调,艾朵琳听出了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那是上位者向下位者发布的命令,红发女孩为此感到一阵意外,同时如实答道:“我正在寻找一个真相,关於那个蓝月夜的真相,因此,我必须接近和理解亡灵……” 一边聆听着,君士坦蒂娜一边行至房间的入口,她轻轻地掀开了房门,然後竟然一下子把怀中的迷你龙丢了出去,接着,喀嚓一声,她重新门上房门,完全无视了小家伙珀希的低鸣惊呼声…… 「好狠心的主人啊……」艾朵琳心中恻然,不忍直视。 扫除了房间内仅余的第三项活物,长公主优雅地转过身来,面向房中的红发女孩,以空灵的声线问道:“你在寻找蓝月夜发生的前因後果吗?” “是的。”艾朵琳认真地答道。 “你在寻找父母与长兄的下落?”长公主又问道。 “是的。”艾朵琳也不隐瞒。 “你想要报复吗?”长公主追问道。 「报复吗……」 艾朵琳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终,她仍旧是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是的,我渴望的事物并不是报复的本身,而仅仅只是想要寻回昔日的美好,以及阻止下一场灾难的发生,其中,报复的行为则只是一种彰显武力的有效形式,即使报复失败,也足以使亡灵们所有忌惮。” “以上这些就是你渴望的全部?”长公主再一次问道。 这一次,红发女孩犹豫了更长的时间,她不清楚蒂娜为何要问自己这些沉重的问题,然而她却是知道自己作为一名朋友与平民,这时的她只需要向长公主交出诚实的答覆,纵然不久以前才刚刚遭受背叛,但她仍然甘愿盲目地去相信眼前的这一个人。 因此,她有些悲伤地答道:“或许不是,但我也不敢奢求更多。” 获得了这一个回复,艾朵琳身前的长公主迈开了前进的步伐,那优雅而华美的身影渐渐在女孩的视野中放大,一直去到触手可及的距离,长公主才停了下来,提出了下一个问题:“认真想想,你甘愿为此付出多少代价?” 「代价……」 艾朵琳想起了华勒丝的提醒,她轻轻地笑了,眼眶又酸又热,彷佛快要溢出伤心的泪儿,她回答道:“若然可以她们可以全部回到我们的身边,莫说是生命,即使是自由,我也可以双手奉上,无怨无悔!” 此时…… 法洛林王国的长公主却是罕有地笑了,彷佛像是捕捉到追踪良久的猎物一样,她勾起了一抹愉悦而病态的笑容,是的,她一直都是一名猎人,而艾朵琳则是她的猎物,如今,她将可以得偿所愿了,她可以彻底得到这一个自己认定的人了── 君士坦蒂娜急切地往前踏出一大步,她脸上异常丰富的表情吓得红发女孩不禁往後退去,而长公主却是亦步亦趋地紧随而上,丝毫不让艾朵琳拥有任何回避与喘息的空间! 好不容易上钓的鱼儿又怎麽可以轻易放过呢? “如果……本公主承诺帮助你实现梦想,那麽,你又是否愿意把自己的全部作为代价,完全成为我的东西吗?艾朵琳-奥德金。” 诱惑而霸道的声线响在耳边,艾朵琳的思路顿时陷入一片风暴般的混乱,她瞪眼仰视着身前的银发少女,竟是丝毫也找不到那一位长公主殿下的半点影子,如此截然不同的言行深深地震撼了女孩的内心,只感觉对方彷佛就是一只阴险狡猾的魔鬼…… 「魔鬼……」 宛如意识到什麽似的,女孩瞬间冷静了下来,她警惕地推开了胸前的君士坦蒂娜,沉声质问道:“我所认识的蒂娜并不是这样子的,你究竟是谁?为什麽要伪装为公主殿下的模样?真正的长公主又在哪里?” 银发少女一愣,随即娇滴滴地轻笑一阵。 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脸皮,舔了舔粉白色的下唇,以充满魅惑的语气问道:“是呀,我究竟是谁呢?我的意图又是什麽呢?你平日认识的长公主殿下又被我们藏在何处?呵呵,艾朵琳你知道的吧?其实,每一种鬼狐都各自拥有变幻成人类的能力喔──” …… …… ; 88. 人偶娃娃 “可是……” 稀薄如雾的月色之下,少女捋了捋三尺高贵的银发,唇间玩味的笑意悄然化作深沉的哀伤与自怜,她轻快地游移了数步,似是金丝雀在笼中的舞蹈。 少顷,她突然拉下眼皮,比出了一个大大的鬼脸,接着,她又摊开双手,嘲笑道:“真的非常遗憾,我确实就是你们的蒂娜,并非什麽妖魔鬼怪的化身,也是法洛琳王国的长公主,我从来就只有那麽一个该死的名字而已……君士坦蒂娜-康德-凯撒。” 也许,你也曾经看过疯子的眼睛。 而在红发女孩的记忆中,癫狂者的眼睛就如同面前这一对漂亮的眼睛,瞳孔瞪得大大的,彷佛永远伴随着最深切最狂热的质问,同时,他们也永远无法得到一个可以令他们感觉稍为满意的解答,是的,这是一双充满哀伤与愤怒的眼睛── “殿下?”艾朵琳担心地呼唤了一声。 蓦然,银发少女又绽放出一抹明澄的笑颜,她的银瞳清澈地迎上了女孩的视线,浑身气质竟在转瞬之间稚嫩了不少,恰如一位七八岁的孩童,她天真地吃吃一笑,问道:“现在的君士坦蒂娜令你感觉讶异了吗?亲爱的艾朵琳?” 讶异? 艾朵琳扪心自问,与其说是讶异眼前的少女,倒不如说是直至此时此刻,她也仍然还没有放下那一层怀疑,她依然戒备着,仍然观察着,害怕对方会是另一只鬼狐。 “抱歉,我尚在思考阁下身份的真假。”女孩淡淡地答道。 “呵,真是让人伤心的话。” 银发少女受伤似的捧心颦眉,褪去方才的天真烂漫,又多了三分愁苦的娇美风韵,她夸张地作出感叹:“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到哪里去了?” 艾朵琳严肃着脸孔,答道:“我不知道,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怀疑明显在这里。” 闻言,银发少女一愣,然後放浪地大笑出声,她笑得花枝乱颤的,笑得痛苦地抱住她那优美的纤腰,即使眼角已经溢出了些许泪水,她仍然大笑得停不下来,她好几回想要开口说话,却又抑止不住那满腔的笑意,从而被迫中断…… 直至笑到脸色绯红,她才稍有平静。 平静以後,银发少女又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直教艾朵琳只听得一个云里雾里,完全摸不着头脑,她如是问道:“呐,艾朵琳,我记得你的礼仪方面一向都做得十分不错,那麽,宴会上的华尔兹,你又是否懂得呢?” 这时,在清亮的夜莺声里,银发少女的气质又是一变,她端丽地站立在艾朵琳的眼前。 就在艾朵琳尚在疑惑间,她优雅地牵起了黑丝睡袍的两侧裙摆,螓首婉约地往下低垂着,两枚银眸闪烁地朝上探看,带着羞涩与希冀迎上了红发女孩的碧眼,那刹那的风情彷如一颗转眼即逝的银河流星,骤不及防地勾去了观者的心中一拍── 这是一位等待他人邀请的舞会女子。 转眼的惊艳以後,艾朵琳却是苦笑起来,她搔了搔脸颊,望向面前的银发少女,流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回应道:“虽然我也略略懂得华尔兹的舞步,不过,两个女孩子又要怎样跳出一支双人舞呢?不!现在是什麽情况,为什麽我们突然要跳起舞来?” 艾朵琳後知後觉地吐槽着,而银发少女则是轻轻地跃前一步,主动牵起了女孩的双手,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问道:“你知道在华尔兹中,男方舞蹈是怎样跳的吗?” 红发女孩随口答道:“知道倒是知道,但是……” “那麽,亲爱的艾朵琳?” 轻柔的语气中断了艾朵琳的但书,银发少女娴雅地伫立於女孩的面前,美丽的容颜没有半分的强迫与催促,淡淡的微笑似是一声无意的询问,但却又温和得伴随着一份哀伤的朦胧…… 鬼使神差的,红发女孩点了头。 没有音乐也没有精致的礼服,仅仅只是四手交握,无声的默契与节奏却是已经在彼此的心中生成,当舞蹈完成了首三个节拍时,艾朵琳亦回过神来,她有些诧异,但待她稍加细思,便又马上释然……如果对方想要加害她的姓命,刚才也应该出手了。 法洛林的华尔兹圆舞主要是经由男方作为引带者的,而女方则是如同一只围绕芳草的蝴蝶,於花蕊的牵系中展现出轻盈而优雅的舞姿。再者,在既定的规矩之中,男女双方可以踏着平稳轻快的舞步,於翩跹回旋之间,透过开放性的动作与技巧,舞动出属於两名舞者的独特个性。 而艾朵琳与银发少女的圆舞则是和缓而细腻的,她们完美地遵循着华尔兹的舞步基础,从来不快上一丝,亦从不落下半分,更没有振翅高飞的飘渺逍遥,只有平淡中的垂首与微笑,那是一份无须譁众取宠的优雅高贵。 “想知道我为何要向老师发出那一个命令吗?” 舞动中,银发少女淡淡地问道。 艾朵琳不作声,静待着。 而她的舞伴也没有卖什麽关子,在一个俐落的错身之後,对方便回应了女孩的期待,喃喃细语:“只要你愿意奉上自己的灵魂,然後成为本公主的御剑师,那麽,藉由御剑师所拥有的特殊权力,你就可以重新返回梅林斯顿学园,继续学习你一直渴望的知识,追寻那个尚未显现的答案……” 艾朵琳不是一个蠢笨的人,她当下就听懂了个中的关系与算计,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加深沉的疑惑:“蒂娜,你为什麽千分百计想要取得艾朵琳的灵魂呢?又有什麽你所渴望的事物是需要往我身上图谋的?我……不懂。” 突然,君士坦蒂娜夸张地转了一个身,以女方的身份抢去了引领的工作,擅自跳起了变奏的舞步,她端正了表情,说道:“在法洛林王国,人们的内心都有一个理想的国家,或者没有一个理想的国家,而作为王国的长公主……” “我想为国民带来一个理想国──” 理想国? 听见这个名词,艾朵琳不禁深锁上眉头。 “在诗人菲露的童话中,理想国……始终都是不存在的事物。” 刚说出嘴,艾朵琳又不禁後悔起来,这一句说话似乎有点太过直白了。 不过,长公主殿下倒是没有介怀,她并不在意他人的看法:“抱歉,这一个不存在的理想国就是我的伊斯奈盲信,它不可动摇,唯有实践而已。” 听见长公主此番语气,艾朵琳也没有多费唇舌去反驳什麽,顿了一顿,她只问道:“那麽我和你的理想国又有什麽关系?” 君士坦蒂娜温和地笑了笑,问道:“我想要为法洛林的国民带来一个理想的邦土,可是,谁又能够代表一整个王国的民众呢?该是少数服从多数,或是劣者服从优者?我至今也没有想到一个完美的答案,然而……” 骤然,长公主停下了舞步,牢牢捉住了艾朵琳的双手,热切地靠近女孩的身上,一脸幸福地说道:“我却有一个盲信,一个认定的人。” 闻言,艾朵琳生硬地扯了扯嘴角,苦笑问道:“虽然我还是不太明白蒂娜你的脑袋究竟是怎样想的,可是,我姑且想要先问一个问题……亚瑟大陆的法洛林人明明多得像是蚂蚁一样,为什麽偏偏是我这一个如此平凡的人?” 宛如看待名画宝玉一般,君士坦蒂娜一边仔细地端详着红发女孩的五官,一边伸出修长的食指,藉由轻柔的触摸来记忆她脸上的轮廓:“因为你是法洛林王国的转捩点,也是蓝月夜的眼泪……" 而她的下一句话却是剧烈地牵动了女孩的神经! “你的父亲是天下最卑贱的罪人,而你的母亲则流有最尊贵的朱血──” 「她到底在说什麽!」 听见父亲与母亲的事,艾朵琳不可置信地瞪直了眼睛,她一连倒退了数步,身形恰似风中的残烛,又如惨遭背叛的信徒,她冷冷地问道:“蒂娜……你是怎麽知道的?!我的父母甚至不曾向我们透露过他们的过往,你是怎麽知道他们身份的?” “难道你派人调查过我吗?!” 闺房内,奥德金的次女发出了咆哮似的质问。 …… …… ; 89. 友者何也 “难道你派人调查过我吗?!” 冰冷的语气是严肃的质问,君士坦蒂娜凝视着面前的艾朵琳,展露出三分不解的神色,她反问道:“艾朵琳,你不相信蒂娜了吗?” 闻言,红发女孩一怔,翻腾的怒意随即消去泰半,反而却是暗自惭愧起来。 她不应该怀疑长公主的,假使会产生不信任,那麽她当初又何必把对方归类於好友的名单之中?在真相揭晓之前,她都不该成为那个负责质疑的人。 “对不起。” 红发女孩承认了自己方才的猜忌,而君士坦蒂娜则是一笑置之,坦然地接受了她的道歉,说道:“艾朵琳你还记得吗?我曾经当着你们面前跟父王承认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那确实是一句衷心的实话,没有半分的虚假,可是……” “我亦的确派人调查过你……” 艾朵琳的眼神又一次尖锐起来,这一次少了愤怒,多了困惑。 嫣然一笑,长公主以理所当然的语气接道:“不只是你一个人而已,我也调查过你身边的所有人,无论是你的家人,或是修道院的嘉莉维娜女士,我全部都派人详细地调查过一遍,也因此我才能肯定你就是那一个我正在寻找的必要之人。” 红发女孩忆起了她们在早会课时的初次见面,她以直觉去推论道:“所以,当初的微笑并不是我的错觉,而是一粒你刻意留下的种子,那让我以为自己对你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继而令我自己朝向你的身边靠近,渐渐落入你的掌控之中?” 君士坦蒂娜摇了摇头,双目眺望远方,更正道:“你的说法不对,由始至终,你都不是自作多情的,对我而言,你就是特别的!艾朵琳,你知道吗?你将要成为我唯一的罗盘,从此以後,你就是我的方向,如果你是发自真心的,即使是夜空的星辰,我也会设法为你摘下,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存有片刻的犹豫呢?” 面对长公主这一番说词,艾朵琳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她思前想後了数回不止,最後,她也在自由与理想之间作出了抉择,露出一抹苦笑:“蒂娜,倘若你是一个魔鬼,恐怕一整个法洛林王国的人类灵魂都全部要被你勾进异界的地狱去了……” “所以,你是答应成为我的御剑师了吗?” 人偶娃娃拉着女孩的手,开心地笑了。 艾朵琳无奈地点了点头,却又严肃地问道:“只是,为什麽我要成为一名御剑师呢?为何作为理想国的罗盘就必须订下灵魂契约?千万不要告诉我,那一纸契约的功能其实是用来提防我的背叛……” “艾朵琳,你这是今天第二次怀疑蒂娜我了。” 君士坦蒂娜一脸伤心地控诉着,而红发女孩则是摊了摊手,颇是无赖地自辩道:“等等,我可是还没有确定你的身份哦!假使我一个没有注意,胡乱把自己的灵魂交付於一只乱世鬼狐,那绝对会是一段遭人耻笑毕生的漆黑历史呀!” 长公主也不以为意,她没有急於证明自己的身份,而是首先回应红发女孩方才的疑问,戏谑笑道:“其实,像是艾朵琳你如此单纯的女孩子,即使不使用灵魂契约此类极端的手段,本公主也自信能够轻易掳掠你的忠诚,但尽管是一个忠诚的下属,他偶尔也会说出一些善意的谎言,甚至自己欺骗自己──” “因此,你才需要一纸契约作为我的心灵监督吗……” 艾朵琳恍然大悟,却仍有疑惑,便又皱着眉头问道:“那麽,我的蒂娜公主,你又是否应该解释一下,你为什麽会突然变成这一副异於平常的古怪性情?” “或许你更应该问,我为何要日夜戴上那一张古井无波的面具。”君士坦蒂娜若有空虚地说道:“你应该明白的,几乎每一名优秀的贵族都有至少一张属於自己的面具,它们是社交场上的有效防守,也是进攻的手段之一……” 稍作停顿,她拉着艾朵琳往床边坐下,接道:“而本公主则是特意挑选了一张近乎完全平静的面具,或者说,是他特意为我挑选了一张平静的面具,刻意让我成为一泓难以忖度的寒潭,从而隐藏我们彼此之间的约定。” “他是谁?”女孩问道。 “你也见过的,他是我的兄长,法洛林王国的大王子,伊曼**-凯撒,一个忤逆父亲的大傻瓜。”君士坦蒂娜轻声答道,言语中的唇角是一抹恬然和美的微笑,直觉告诉红发女孩,她和他的关系应该是不差的。 然而,事情也正因为这一份不差的关系而显得复杂起来,所有朝中之人都十分清楚,君士坦蒂娜是守旧派的新一代领袖,而大王子伊曼**则是改革派的先锋,如此一来,长公主言中的约定便不是一星半点的耐人寻味了…… “你和他究竟有什麽约定?” 红发女孩问了一句,随後又摇头不已:“不!你还是不要告诉我比较好,一想到你们这一些皇室贵族的阴谋诡计,我的石头脑袋就要一团乱了,咱家才不要听呢!千万不要告诉我……千万不要喔!” 望着捂住两边耳朵的艾朵琳,君士坦蒂娜娇笑出声,她婉惜地说道:“抱歉呢,我亲爱的好朋友,身为理想国的罗盘,你必须知道这一个约定的真相,因为它的牵连甚广,小则颠覆朝野,大则生灵涂炭,血染长河……" 长公主怜爱地摸了摸女孩的小脑袋,残忍地说道:“而决定那一个未来的绝非别人,正是身处於梅林斯顿学园的一名平民学生──艾朵琳-奥德金。” 虽然未曾切身体会,但是,仅仅单凭言语,艾朵琳也能够隐约感受到个中的重量,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原来自己付出的代价并不只是所谓的自由与灵魂而已,她同时也背负了许多人的命运,陌然…… 红发女孩竟是有些害怕了! 害怕成为那个理想国的罗盘! 突然拥有的影响力使她变得无所适从,一个手持炸弹的普通孩童如非懵然无知,便很容易陷於旁徨与无助的情绪当中,只是片刻的时间而已,冷汗已经悄然濡湿了她的後背,此时的她不禁有些後悔起来,刚才她实在答应得太过草率了。 瞧见艾朵琳如此模样,长公主淡淡地开解道:“关於理想国的事情,你其实不用太过放在心上,无论是御剑师或是罗盘,它们的性质都是一件工具,它们的本身不会造就任何错误的结局,真正失败的仅是使用它们的凡人,亦即是我──君士坦蒂娜。” 听见君士坦蒂娜宽慰的阐释,艾朵琳并未因此而安心下去,她摇了摇头,不认同地说道:“可是,有一个事实是不能否认的,我就是当中的因果之一,万一发生什麽不好的事情,即使无须背负责任,我也会良心难安……” 顿了顿,红发女孩无意间说出了一句放肆的话:“再者,纵然只是一件被他人操持的工具,我也是一件自甘堕落、助纣为虐的工具,因为当我决定与你签下灵魂契约的时候,我的自由意志也依然存在……噢!" 艾朵琳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些什麽混帐话,她赶忙澄清道:“抱歉,蒂娜,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的意思绝对不是指你的理想国会成为什麽不设实际的暴政!我……我只是有些犹豫……有些七上八下而已……” “不用说了,我明白的。” 银发少女捏了捏女孩的面颊,她温厚地笑道:“其实你不需要这般焦急,无论是你或是我都只是一个尚在成长的年轻人,如果理想可以马上实现,它又怎麽会拥有那般迷人的魅力呢?艾朵琳,理想国的事情你可以慢慢考虑……" “嗯……蒂娜。” 虚浮地应了一声,艾朵琳仍是有些忐忑不安。 长公主想了想,接道:“至於本公主与大王子之间的约定,今日你是注定逃不了的,你必须去思考它,并且指出一个方向,此事我们绝不能操之过急,却也更不能慢条斯理,因为下棋的人不止是我们而已,尚有许多暗手,包括……” 下一刻,君士坦蒂娜又向女孩抛下了一条肥美的诱饵── “……亡灵!” …… …… ; 90. 迁地为良 梅林斯顿的清晨,蓝朵儿梦到了一只狡猾的魅魔,魅魔十分美丽,彷佛似是一位纯洁之至的玉女,谁也不知道她的自私与贪婪,她潜藏在人间,四处诱惑无知的凡人,吞噬她们的灵魂,她的手段异常的高明,即便是蓝发少女也难免受到这一只可恶的魅魔的迷惑,从而变得疯狂,而且沉沦…… 但是,蓝朵儿很幸运地遇到了一位贤能的巫师,伟大的巫师替少女解开了魅魔的幻术,使她重新获得自由的意志,然而,当蓝朵儿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却悲哀地发现了一个使她咬牙切齿的事实…… “混蛋魅魔,把棉花糖还给我!” 一声愤怒的巨吼,蓝朵儿在宿舍的床上坐直了身子,浑身疲乏的睡意同时亦一扫而空,她呆滞地搔了搔脑袋,半点也回想不起自己方才的梦境,仅是隐约感觉到一阵莫名的不爽,似是被他人夺去了心爱的事物。 嘿── 咻── 窗外是刚刚破晓的景色,室内却是有一个红发女孩正在努力搬动着各类大小物件,蓝朵儿一脸狐疑地观察着,不满地抱怨道:“常常不回来宿舍,现在一大清早的,又在房间里忙个不停,爬上爬下的,小艾,你这家伙究竟在搞什麽蛾子?” 抱着一个装满衣物的纸箱,艾朵琳转过头来,无辜地眨了眨眼,露出大大的笑容,答道:“没什麽,只是单纯在准备搬家而已,这是长公主殿下的命令,我这一个平民可是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如果吵到你睡觉了,那倒真是非常不好意思了──” 「搬家?」 「怎麽艾朵琳好像看起来一脸非常高兴的样子?」 「不爽,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但是,非常的……不爽!」 蓝朵儿冷冷地问道:“搬家?你要搬到哪里去了?” “长公主殿下的别院──”艾朵琳在门口放下手上的箱子,随口回答了蓝朵儿的问题,然後她又似是无意中想起一般,说起了另一件事情:“对了,其实公主殿下不止是要求我一个人搬家而已,老大,你也必须搬到长公主的别院去喔!” 「等等!什麽情况?」 一时间,蓝朵儿想不出长公主的意图,便急着问道:“为什麽?” 闻言,红发女孩没有停下收拾的动作,她坐在长椅上,一边以绷带包裹自己的红缨枪,一边向蓝朵儿解释道:“我已经决定要成为蒂娜她的麾下了,而她也希望为我安排最适合的教育与日常生活,这就是她要我搬到别院的主要理由,至於为什麽连你也要跟着一起搬家,这我也不知道个中的始末……” 其实长公主从来都没有强迫红发女孩搬到自己的别院,自始至终,君士坦蒂娜只是单纯提出了一个建议罢了,而艾朵琳在考虑到两间房子的设备与服务差距以後,自然是忙不过来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不过,关於长公主向蓝朵儿下达的搬家命令,红发女孩倒是真的半点也不清楚内情,但她也没有多想什麽,只是单纯地庆幸着自己又能够继续和她的老室友共处於同一屋檐之下,延续彼此的缘份。 「真麻烦……」 思及君士坦蒂娜的身份,习惯独来独往的蓝发少女只感觉一阵棘手,她讨厌斗争,更讨厌那一些名门望族的是非,故此,她皱起了不高兴的眉头,晦气地叫道:“老娘才不要住在那一间邪门大宅,我是绝对不会去的,而艾朵琳你也不准自己一个人去!” 「怎麽可能不去呢?!」 骨碌碌的眼珠儿一转,惦记着皇室美食的红发女孩立即祭出自己的王牌,佯装百般无奈,软言相劝:“你不愿意搬家,你可以自己跟长公主交代去,可是呢,作为一名即将献出灵魂与意志的御剑师,我只能够执行这一个命令,不过……" 顿了顿,红发女孩又颇是念情地说道:“老大啊老大,其实私底下我还是十分希望和你多住几年的,要是失去我的监督,真不知道你能不能每天准时起床上学。” 艾朵琳打出了一张人情牌,蓝朵儿听在耳里却是出奇的震怒,她一下子蹦了起床,大步走到红发女孩的面前,坚硬的手刀也就狠狠地砸在女孩的额头。 蓝朵儿焦躁地训斥道:“你是笨蛋吗?竟然把自己的灵魂交到别人的手上,你是脑子被撞坏了,还是嫌弃生命太过平静?真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受到斥责和打击,红发女孩委屈地鼓起了两个香腮,闷闷然答道:“什麽叫作难以置信,蒂娜她又不是什麽坏人,若然是心存歹念,她根本不需要这样子大费周章,老大……这一次,你是不是有点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蓝朵儿又一次举起了拳头,见状,艾朵琳立即丢下手边的长枪,快速闪身半步,使出抱头蹲防,可惜,蓝发少女又不是什麽会被卖萌萝莉迷惑的怪蜀黍,她的拳头照样奋力挥下,并且准确地命中了女孩的呆毛要害,彻底击溃了她的防卫姿态,透过绝对的武力取得了辩论中的优势。 “什麽叫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小人吗?君士坦蒂娜又是完美的君子吗?自古以来,当皇帝的没有一个是什麽好鸟,那些惨遭她们利用致死的忠臣烈士都快要占满一整个皇家忍冬墓园了,这麽多历史反面教材摆在世人面前,你这个笨蛋家伙却偏偏把自己的灵魂也主动交代出去,天呐,真是没药可救!” 「被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呢……」 深思熟虑的抉择没有取得别人的认同,艾朵琳却是半点也不以为然,她表面上露出一个讨好的谄笑,撒了一个大大的谎言,让一切看似已成定局:“就算你在这儿一个劲儿责怪我又有什麽意义呢?反正人家跟长公主都已经签订灵魂契约了,现在想要反悔也未免太迟了吧?” 蓝朵儿冷哼一声,八面威风地踏上长椅,说道:“谁说太迟了?所谓的灵魂契约又不是签下了就不能够解除的,别再在屋子里的东搬西搬了,现在!马上跟老娘一起去找君士坦蒂娜那个臭女人说个明白,让她替你解除那一个劳什子契约!如果她不肯答应,哼哼,老娘自然会让她知道什麽叫作挖人墙角的後果!” 「哇,好热血啊……」 「难道这个就是老大要给小弟出头的节奏吗?」 「可是,人家明明是自愿的啊……」 知道自己又不小心引出了另外一个**烦时,艾朵琳倒是向蓝朵儿坚决地点了点头,果断撒手不理,将错就错,说道:“嗯!既然老大你这样子说了,我们就去找蒂娜吧!顺便你们也可以当面讨论一下关於搬家的事情,不过,在完全扯破面皮之前,老大,你记得忍耐一点,人家始终是一个公主,千万不要忘记基本的礼貌,知道吗?” 「知道吗?」 蓝朵儿轻蔑地看了艾朵琳一眼,暗中早已洞悉了红发女孩的谎言,然而,她也没有刻意把它当场揭穿,只是惩罚性地弹了弹她的额头,骂道:“大人做事情,小孩子插什麽嘴?闯了祸竟然还敢支支歪歪的,真是不懂事!” 语毕,蓝朵儿便潇洒地一拨长发,随手在桌面抄起一片隔夜的方包,穿上玄关的毛毛拖鞋,一下子打开了二一五室的大门,登时,淡薄的阳光宛如一件轻盈的披风,英气地落在她的肩上,恍惚间,艾朵琳只觉得自家老大身上的哥布林睡衣是那麽的萌、那麽的蠢…… “老大,重申一次,人家可是公主……” 顺着红发女孩的视线瞧去,蓝朵儿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吗?” “问题可大了!”女孩摔倒在地,怒吼道。 …… …… ; 91. 宣示主权 “姓凯撒的!将老娘手下的灵魂交回来!” 长公主别院的正厅中,君士坦蒂娜一片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蓝发少女,内心陌然生出了一种不幸碰上疯狗的强烈既视感。 「呀啦!真是不太礼貌的想像……」 心中暗自忏悔着,君士坦蒂娜又把目光略为移开,改为放到蓝朵儿身边的红发女孩身上,顿时便瞧见某人正在不断地向她挤眉弄眼,那尴尬的眼神透露出三分无奈与歉意,如此一来,君士坦蒂娜也大概算是猜到究竟发生什麽事情了。 “葵儿、莲儿,还有艾朵琳……你有暂时先出去吧。” 长公主淡淡地吩咐着,而被叫到名字的三位女子亦是十分顺从地离开了正厅,一同穿过一旁的侧门,踏入後堂之内,在那儿等待长公主与蓝朵儿的会谈结束。 由於,正厅的墙壁是采用特殊材质建成的,具有良好的隔音效果,在正厅以外的地方,即使是耳力敏锐的兽人与精灵亦难以听见里面的对话内容,因此,君士坦蒂娜她也不怕会被其他人暗中偷听。 当众人走了以後,君士坦蒂娜才放下手边的茶杯,她平静地望向前来撒野的蓝朵儿,十分淡然地开口解释道:“艾朵琳是自愿成为一名御剑师的。” 蓝朵儿一笑,自己为自己斟了一杯红茶,自己决定了自己的座位,她大摇大摆地坐到了长公主的对面,替对方补充道:“而且,艾朵琳也尚未成为正式签下什麽奇怪的契约,如今的她仍然拥有着属於自己本身的灵魂。” 闻言,送至唇边的茶杯顿了一顿,君士坦蒂娜沉默了一会儿,心中虽然有些意外,表面却是依旧平静,因为,她的面具是历过千锤百链的,在理想国成功建立之前,她恐怕永远也不会拥有正式将它解除的一天。 它是咀咒,也是祝福。 她说道:“纵然她尚未签订契约,但即使受到你的强烈反对,我也相信她最後仍旧会坚持成为我的御剑师,因为,她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我们立场是一致的,蓝朵儿,你知道吗?她正在寻找一个答案,而你又能否给她带来那一个遥远的答案呢?” 「答案?那是什麽破烂东西?」 过去一年的岁月,艾朵琳一直未曾向蓝朵儿表露过奥德金一家的过去,而蓝朵儿也不愿主动去挑开红发女孩的伤疤,而长公主此时的问题却是准确地刺伤了蓝发少女的心房,使骄傲的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疏失…… 「难道她比我更加了解艾朵琳吗?」 不过,此时此刻的蓝朵儿才管不了这麽多,她清楚自己想要什麽,更不容许有人在她之前捷足先登,为了达成目的,她甘愿不择手段── “如今,老娘不想听什麽问题,也不想听什麽答案,现在,我只想严肃地警告你一个事实,艾朵琳是老娘的所有物,你最好一根毛发也不要去碰她!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麽恐怖的举动,对了!关於上次伊斯奈盲信的仇,老娘好像还没有和你清算吧?凯撒家的丫头,你作好准备了吗?” 陡然间,蓝朵儿猛地站起身来,她一边舒展着筋骨、磨拳擦掌,一边逐步迫近另一面的君士坦蒂娜,疤面上狠戾的表情感觉就是一副想要打人的样子,只可惜,凯撒家的王女才不会吃这一套,面对来势汹汹的蓝朵儿,她只是平静地品味自己的红茶,全然没有表现半分的胆怯。 “切──” 恐吓无用,蓝朵儿也无谓继续虚张声势,长公主既然是艾朵琳的朋友,那便不是她能无故伤害的人,失去了武力这一张王牌,蓝朵儿一时间亦没有其他手段可以吓退君士坦蒂娜,也就唯有愤然席地而坐,望向银发少女乾瞪着眼。 “真抱歉,我不会交出艾朵琳的,她是一个人才。” “她不是属於你的人才,也不是王国的人才。” 君士坦蒂娜望向眼前这一个气鼓鼓的少女,忽然好像明白了什麽似的,她眨了眨眼,淡淡地说道:“蓝朵儿,你太过贪心了,即使我不跟你争抢,艾朵琳也不可能完全变成只属於你一个人的,她拥有自己的意志,你应该尊重她的志向。” 「终究还是出现了呢……」 尽管君士坦蒂娜一直小心避免这个情况的出现,可怕,命运彷佛就是要和这位银发公主作对一样,蓝朵儿终究还是被她认定的罗盘吸引住了。 现在,呼耶律的後裔已经坚决地向自己摆出了争抢的姿态,长公主心中明白,假使自己丝毫也不退让,总有一日,面前的蓝发少女总会叫自己付出代价,长公主不敢赌。 因此,她必须让出拥有的一部分,而不能全数独占。 长公主为对方的杯子添了些许茶水,温和而平静地说道:“其实,你根本用不上如此针对我的,本公主与艾朵琳之间并不是那一种特殊的关系,在公务上,她是我的罗盘,在私底下,她只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不要有所误会。" 蓝朵儿没有否认什麽,也没有承认什麽。 她只是冷声质疑道:“区区片面之词,凭什麽让老娘相信你?当日的伊斯奈盲信已经导致我完全对你失去了信任,站在老娘的角度看来,艾朵琳在你的手下工作,简直就是如同与虎谋皮,那天被你无情卖掉,恐怕还要帮你数钱吧?” 蓝朵儿恶言相对,长公主倒是不恼,而是耐心地解释道:“事实上,所谓的灵魂契约不过只是一件除去谎言与不实的工具而已,本公主可以向女神发誓,它绝对不是为了控制艾朵琳的身体与意志而存在的,若然你真是担心艾朵琳的人生安全,请考虑我的建议……和她一起住在我的别院,我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不错!如果住在这儿,我的确能够近距离地监视这一个居心叵测的长公主殿下,从而避免艾朵琳陷入什麽奇怪的局面,但是,真的要住在这里吗?」 听见君士坦蒂娜的建议,蓝朵儿却是感觉自己好像逐渐步向一个危险万分的陷阱,直觉告诉少女必须尽早抽身离去,然而,她又不能置红发女孩於不顾,思前想後,蓝朵儿也唯有无奈地点了点头,同意了长公主的建议。 这时候,蓝朵儿又认识到一个事实:艾朵琳-奥德金成为了她的弱点。 看见蓝朵儿的妥协,君士坦蒂娜心中露出了胜利的笑容,表面上却是依旧平静,她语气平淡地说道:“非常感谢你的理解和合作,你的房间我早已派人准备妥当了,本公主的别院平日没有设下任何门禁,你想要什麽时候入住都可以,当然,千万记得走前门,不要走後门,上次你的潜入可是吓坏了我们的守……” 银发公主的叮嘱尚未说完,蓝朵儿倒是已经推门而去,没有一个战败者会想去倾听胜利者的废话,更何况是出身於帖思一族的英雄儿女? …… …… 风风火火地冲出了正厅的侧门,蓝朵儿狠狠刮了後堂的艾朵琳一眼。 就在红发女孩一阵愕然的时候,她的老大一把抓紧了她的小手,半句说话也没有开口说明,便把女孩匆匆带离了长公主的别院,仅是留下了一众莫知所措的皇家女仆,其中包括双胞胎的葵儿和莲儿,关系亲密的葵儿和莲儿。 “看来,公主殿下出现了情敌呢……”葵儿嬉笑道。 莲儿疑惑地问道:“可是,长公主对於艾朵琳真是抱持着那一种特殊的感情吗?总感觉,殿下并不是我们这一个世界的人……” 葵儿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呵呵。” …… …… ; 92. 白驹过隙 创世神历1774年9月1日,盛夏,风急雨狂。 所谓日月如梭,即如白驹过隙,自卡波特之死以後,转眼间,又是两年的春秋的逝去,而奥德金家的次女也终於到了十八岁的黄金年龄,升上了梅林斯顿学园的八年级,并时,她亦从一个稚嫩的红发女孩摇身一变,化作一位成熟性感的…… 「额,好吧……咱认命了。」 长公主别院的卫生间中,艾朵琳沮丧地望向水眼镜中的自己垂下了屈辱的头颅。 在过去两年,红发女孩好像受到咀咒一样,无论是身高、体重或是早以不报以希望的胸部也没有半点成长,偶尔和家人一起逛街,她甚至还会被其他陌生人误以为是长姐伊白妮的孩子,从而闹出了不少笑话,直使红发女孩终日悲愤不已,耿耿於怀。 “喂!万年萝莉!你窝在厕所里面生小孩吗?怎麽这麽久也不出来!” 随着一阵粗鲁的呼喊声响起,卫生间的门也被他人猛然往内推开。 红发女孩没好气地转身看去,果然瞧见蓝朵儿那厮正站在门口一个劲儿地催促着,今天是开学日,下课以後刚好遇上滂沱大雨,本来计划到郊外野餐的她们,如今也只好齐齐窝在室内,而蓝朵儿这家伙则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发起了扑克牌大赛。 擦乾双手,艾朵琳随口反击道:“就算我真的生小孩也只可能是你的小孩,难道你就不能拿其他人来当自己的抱枕吗?像是蒂娜她们抱起来应该也是软乎乎的才对。别说我不提醒你,你要是再一直腻在我身边,别人可是会将你当成那一边世界的人喔!当心日後嫁不出去哟!” 蓝朵儿今年剪去了留了许久的长发,仅是保留至及肩的位置,使少女整个人看上去清爽了不少,配上一张帅气的疤面更是使她一个不小心登上了《梅氏校草榜》的第一名,以女子之身力压诸位男性,成为许多小女生的白马王子。 面对艾朵琳的反击,少女不禁贼贼一笑。 她满脸自豪地说道:“放心,老娘也没有想过要去嫁人。” “也对……”艾朵琳点了点头,与蓝朵儿一起走出卫生间,以一副忧心的语气说道:“像是你这一个无法无天的粗暴家伙,我倒是实在完全没法想像究竟有哪一位功力高深的大师能够将你收服,不过,这个世界什麽奇怪的事情都可能会发生,或许,真的会有什麽好男人会看上你吧?” 此时,艾朵琳上下打量了一下蓝发少女曝露在空气中的四肢,只见长在上面的肌肉柔轫而刚强,虽然散发着健康蹻捷的美感,但同时也具备了万人敌的武力,红发女孩犹豫地眨了眨眼,便补充道:“当然,我会为他的生命而祈祷的。” 闻言,蓝朵儿嬉笑出声,接道:“放心,老娘依稀记得,第一个告白者坟前的樱花树大概也开了几回了吧?呵呵,那个人真是一个大笨蛋。” “喂喂,难不成,你真的把人家给宰了吗?” “撒……谁知道呢?” “……” …… …… 另一边,君士坦蒂娜的闰房中。 爱丽丝端正地坐在长公主的梳妆台前,眼前不是口红之类的化妆品,而是一本厚厚的《伯鲁特法典》,作为大法官的嫡女,她可以适当地休息,但却不能一直停下脚步,纵然她已经通晓法洛林王国的大小法律,可也不能代表她能够应对所有情况,更遑论是继承母亲的爵位,正式成为一名首席大法官呢? 作客的法官嫡女正在埋头用功,而房间的主人则是静默地凝视着窗户外面的雨景,许久一动不动,古井无波的精致容颜依旧寻不出丝毫的情绪。 “爱丽丝。”人偶似的公主忽然轻唤了一声。 “嗯?” 专心的爱丽丝没有从书本抽回目光,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 君士坦蒂娜瞥了爱丽丝一眼,婉转地说道:“明日下午的时候,我们家聘请的裁缝便要到了,爱丽丝你要否也顺道添置一些新衣,依我看来,你以往的衣裳恐怕许多都不太合身了,而且,我们或许很快又有出远门的机会,要多准备一些不同种类的服饰,以应付不同的场合。” 闻言,爱丽丝抬起头来,思考似地眨了眨眼,然後又低头朝往下方瞄去,结果,坐姿端正的紫发少女愕然地发现了一个事实,在不知不觉间,她的战斗力似乎又提升了不少…… 此时此刻,她已经不能看见自己的小腹,仅见与一道无底深渊互相对望,天呐!爱丽丝说得没有错,她应该多买一些衣服了,嗯!尤其是贴身的! 爱丽丝点头答道:“是的,我也该要去找一位好裁缝了,不过,相对於其他人,我更加想念安朵丽拉女士的手艺,在她面前,我永远不用烦恼究竟那一种风格的衣服比较适合自己,她一直拥有最透彻的眼光,我爱死她的榆树屋了!” 君士坦蒂娜认同道:“她的眼光确实十分透彻。” 在十年前,君士坦蒂娜第一次到访榆树屋的时候,安朵丽拉女士便一眼识破了她的面具,无论长公主如何隐藏自身的情绪,榆树屋的主人却总是能够马上懂得长公主的好恶,时至今日,那位年迈的妇人仍然是唯一能够看穿平静面具的独特存在,如非必要,长公主并不太想去主动和她有所接触。 这个时候,房间的门响起了粗暴的敲打声,尚未等到房内的二人作出任何反应,门便被人打开了,不用多想,在长公主别院中,除了蓝朵儿以外,爱丽丝她们也想不出第二个如此没有礼貌的混帐家伙── 果不然,一个疤面少女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她大声喊道:“全部人给老娘举高双手,将所有值钱的玩意通通交出来,如果那一个想不开的逗逼想要反抗,老娘绝对会让她生不如死的!你!给老娘去把她们的财物全部收回来!” 被蓝朵儿指着鼻子的红发女孩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忆及最近两年以来自己遭受的各种恶作剧,直觉告诉女孩,假使斗胆违反自家老大的命令的话,接下来的数日,她只怕会一直寝食不安,可是,如果自己当真去配合蓝朵儿的命令,上前收刮两女的财物,那麽…… “在法洛林王国,抢劫的最高刑罚是终生监禁,一般而言,若然没有人命伤亡,大概只会被判上十年至三十年不等的有期徒刑。但是,无论恐吓或是袭击一名贵族与王室,最少也会判上一个终生监禁吧?毕竟,以上的行为已经严重危害到国家的安全,放在古早一些的伯鲁特王国,甚至还要诛连九族喔!” 爱丽丝提供了她的专业意见。 艾朵琳可怜兮兮地望向自家老大…… “上吧!只要灭了口,谁知道是我们做的?” 蓝朵儿也提供了她的专业意见。 艾朵琳可怜兮兮地望向长公主殿下…… “自古忠义两难全,或许自刎会是一个好选择。” 而君士坦蒂娜则是提供了一段不太专业的意见,语气依旧平静。 “……” 无言中,奥德金的次女心灰意冷地望向窗外,只见法洛林王国的风雨雷电是那麽的无情无义,毫不留手地全力倾注於这一片无辜的大地,半点也没有顾虑到其中的纤小与脆弱,造成一片哀鸿遍野的惨烈景象── 百感交杂中,红发女孩意味深长地慨叹了一声,举步行至其余三名女子的中心位置,慢慢弯腰,当场正坐起来,一脸大义凛然地说道:“各位乡亲父老,咱们还是快乐地玩扑克牌吧?打打杀杀什麽的,太不文明了!” …… …… ; 93. 纸上谈兵 「观察一个人,先要看他的牌品!」 在诗人弭路的帮助下,过去两年,红发女孩直可谓博览群书,阅读了不少史书方志、人物列传,她娇小的脑袋在日积月累之下装满了关於法洛林王国本土的故事,而方才浮现在红发女孩心中的语句则是出自於一本三流的笔记小说。 故事的主人翁是她们伊斯奈的王城御武──末日赌徒,凯文-隆图。 当然,现在坐上了赌桌的艾朵琳才不会分心去回想那一些遥远的故事,眼下,她的三个对手每个都是智商位於平均线上的妖孽,作为一个平民出身的平凡人,如果不希望输到兜里空空,最好还是专注一点,好好思考一下各种有关概率的数学问题…… 爱丽丝是负责洗牌和发牌的人,她一向方正不阿,也只有蓝朵儿才会无聊到去质疑她的手脚是否乾净,而她们四人玩的游戏则是众所周知的bigdeuce,亦即是大老二,所以,她们皆被派发了总共十三张扑克牌。 谁先将它们全数打出,谁就是赢家。 拿起属於自己的十三张扑克牌,经过片刻的整理以後,赌桌上的四个十七岁女生分别露出了不同的表情,毫无置疑的,长公主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而爱丽丝却是微微地皱起一双秀眉,不知在思考着什麽事情…… 至於蓝朵儿则是叽叽的贼笑出声,一副已经赢了大半的自信姿态。 而可怜的艾朵琳在望着手中的牌组时,她却是只能够牙痛似地歪了歪嘴,那并非是她的牌型真的十分不好,而是直觉告诉她自己,另外三位妖孽绝对不会简单,曾经和她们玩过各类游戏的红发女孩心里明白,她们玩的并不只是技术而已,还有绝对的气势与天运! 在贵族和天才面前,区区一个平民伤得起吗?伤不起啊! 按照法洛林bigdeuce的传统,这个房间的主人要掷一回骰子,以此决定第一轮的第一个出牌人,这个回合,君士坦蒂娜扔出了一个数目字「三」,因此,位处於长公主对家的爱丽丝在片刻的犹豫之後,便作出了抉择,打出了第一个牌型。 “四五六七八九,顺子。” 虽然法官嫡女一口气清掉了手中的五张牌,可是,蓝朵儿却是明目张胆地笑了起来,她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爱丽丝,无良地揶揄道:“怎麽了?抽到不好的牌吗?呵呵,有些人明明手气不好,却偏偏硬要抢着发牌,真是自讨苦吃呀!” 爱丽丝脸色一沉,她瞪了蓝朵儿一眼,只字不言。 “pass!” 爱丽丝的下家是艾朵琳,女孩望向眼前的顺子,心中是百般的无奈。 “four?_of_a_kind。” 与艾朵琳截然不同,君士坦蒂娜似乎拿了一手的好牌,她似乎没有经过思考一般,非常果断地打出了一组贵气非凡的皇后铁支,而且顺道搭上了一枚十分卡手的梅花三,见此状况,蓝朵儿也不禁发出了一阵微妙的欢呼声── 此时,蓝朵儿又夸张地伸了一个懒腰,过程中,红发女孩却是敏锐地注意到少女的眼角似乎往自己身後的梳妆镜上瞄了一瞄,吓得女孩立即将自己的手牌迅速合并,免得被某个不择手段的无赖「一个不小心」看见了全部底细! “放心吧!老娘才不屑於偷看你们呢!” 鬼才相信你! 不是不屑於偷看,而是刚才的偷看没有成功,一旦她成功了,她的台词就会变成兵不厌诈之类的狗屁东西,艾朵琳和爱丽丝充满默契地一齐反了反白眼,向某一位毫无节操的少女送上了真正的不屑与鄙视,同时也看到了少女打出的牌。 “同花顺!” “……” 场面瞬间陷入了沉默,艾朵琳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十三张扑克牌,又看了看外面的同花顺,只感觉创世神真的非常不公,平平大家都是法洛林的平民,为什麽蓝朵儿能够拿出这麽龙傲娇的组合,而自己却是连五张的牌型也凑不出来?真是不公平,非常的不公平…… “pass……” “pass……” “pass……” 遇上横蛮不讲理的龙……不,同花顺,即使是王室贵族也不免要让一下路。 而成功镇住场面的蓝朵儿则是得意一笑,她打了一个响指,使劲地往外面的牌堆上面轰下了一张惊天动地的红心三!天杀的!这时候不打这一张牌,蓝朵儿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到什麽时候才能有机会打这一张没用的烂牌了! “方块,不,梅花八。” 犹豫了片刻,爱丽丝临时改变了主意,打出了另一张牌。 “红心九。” 保守起见,艾朵琳打出了一张红心九,因为按照她们的规矩,持有十三张牌的牌王之王会被罚上三倍的赌注,红发女孩的荷包小,心脏也小,受不起太大的惊吓,当然是抱持少输当赢的原则,破釜沈舟什麽的,可不是她的风格。 “葵花九。”长公主的出牌。 “红心十!”蓝朵儿的出牌。 “ace……” 爱丽丝打出了一张王牌,可是,她的尾音却是不小心地带上了一丝犹豫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儿发虚,似乎没有什麽信心的样子,艾朵琳并不认为这是爱丽丝的演技,比起那些旁门左道的阴谋诡计,她的义姐更加崇尚无法阻挡的正道。 这时候,望着外面的葵花a,红发女孩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牌,最後,她摇了摇头,喊了一声pass;几乎没有任何间断,下一家的君士坦蒂娜也喊了一声pass;而蓝朵儿在意味深长地看了爱丽丝一眼之後,也喊了一声pass。 “诶?” 原本尚且有些後悔太早打出葵花a的爱丽丝顿时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她一脸狐疑地看了其余三人一眼,沉默中,一股没来由的危机感由心而生,她眨了眨眼,没有贪心冒进,毅然放弃了这一局:“同花,五枚方块。” 如此一来,爱丽丝手上也仅仅只是剩下两张扑克牌,即使在此落败,按照她们起初订下的注码,法官嫡女也只是需要付上十个银币的赌款而已,只要留有一定的本钱,尽管这场落败,她在下一场也仍然有着东山再起的机会,像是bigdeuce这类纸牌游戏,绝对不能一味追求眼前的胜利而忘却失败背後的代价! 面对同花的牌型,艾朵琳也唯有喊出:“pass。” 说过了,她没有任何五张牌的牌型! 同花什麽的,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同花。” 长公主也打出了一组红心同花,值得注意的是,五张牌中有一张是举足轻重的红心二,而且在打出同花之後,长公主手中就只是剩下三张牌了。另一方面,虽然爱丽丝的手牌比长公主尚要少上一张,不过,大家皆是心知肚明,两人之中唯有长公主才真正有机会接近最後的胜利…… “哎呀呀,竟然是同花,算错了!算错了!” 看见君士坦蒂娜的出牌,蓝朵儿不爽地撇了撇嘴,摊了摊手,从手中抽出了五张牌,随手打了出去,彷佛已经失去了争胜的欲望── “四张爵士加一只方块三,铁支……” 如是者,蓝朵儿也只是剩下三张牌而已。 这时候,长公主与爱丽丝她们的手牌分别只是剩下三张和两张而已,故此,她们当然是没有办法抵挡眼前这五张的牌型,而拥有十二张手牌的红发女孩呢?咳咳,再郑重地重申一次,她真的没有五张牌的牌型,她只是一个悲催的平民罢了! 於是,蓝朵儿顺利换来了三个pass。 “pass”“pass”“pass” 可是,当蓝朵儿以铁支抢得主动权以後,她却是半点也没有振奋起来,她彷佛认定了自己的失败,没精打采地又随意丢出了一张红心十。 “pass。”手持两张牌的爱丽丝盖上了牌,算是认输了。 两张、两张、三张…… 观察到众人的手牌数目,艾朵琳坚强地向自己点了点头,娇喝一声,从手牌中抽出了自己的杀着,叫道:“看咱家的葵花二!” 薄薄纸卡坚实地印在牌堆之上,其余三人纷纷平静地望向装神弄鬼的红发女孩,华美的房间之内隐约流露出一股──「姑奶奶我姑且看看你这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够搞出什麽花样」──的气氛,简言之,那是看小丑的气氛。 “一对五!” 众人没有异议一致通过,艾朵琳只剩九张扑克牌。 “一对七!” 众人没有异议一致通过,艾朵琳只剩七张扑克牌。 “一对八!” 众人没有异议一致通过,艾朵琳只剩五张扑克牌。 “一对十!” 众人没有异议一致通过,艾朵琳只剩三张扑克牌。 “一对ace!” 艾朵琳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不过,正当红发女孩打出最後一张手牌时,两张卡牌却是兀然而平缓地落在外面的牌堆之上,那是霸道的2一对! “……” 艾朵琳难以置信地望向出牌的人,茫然问道:“刚才你为什麽不打?” 君士坦蒂娜打出最後一张牌,平静地答道:“我不想你输太多。” “真是最绝望的慈悲呢──” 欢快地大笑起来,蓝朵儿丢出十个银币,凉薄地发表了自己的感想,而旁边的爱丽丝也忍俊不禁,噗嗤的娇笑出声,一边掏钱,一边连连点头…… 艾朵琳感激流涕地眨了眨眼,强自撑起一抹微笑,总结道:“所以,这个故事教训了我们一个道理,平民什麽的还是乖乖当好一名平人,现在根本并不存在什麽逆袭贵族的机会,那种天堂般的好事情,咱们在梦中想想就好了……可恶!我的自尊心粉碎了呀!半点也不剩了呀!” …… …… ; 94. 异国远行 “七葫芦。” 蓝朵儿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轻松地拿下了眼前的一局。 “什麽?” 艾朵琳哭丧着脸,惨痛地大叫一声。 在爱丽丝胜出的上一场,她早已将自己兜里的所有东西,包括她那一根特地留下享用的棒棒糖也一并输了出去,而眼下的这一局,她的手牌更是一张也没有成功打出,这分明意味着,她必须交出整整三倍的赌本,继而背负付上总共一百九十五银的大额债务…… 「玩脱了……」 面对着蓝朵儿向自己伸来索要金钱的魔手,红发女孩一脸尴尬地讪着,她心虚地把一双碧目别开,手指搔着脸颊,试图晓之以情说道:“那个,老大,讲钱什麽的,不是太伤感情了吗?再说,作为奋发有为的年轻一辈,赌博什麽的也不是什麽良好的嗜好喔!" “输光光了吗?”蓝朵儿目露凶光。 “是的,老大。”艾朵琳用力咽了一下口水。 “放心,当老大的自然不会过分为难自己的手下……” 蓝朵儿慈眉善目地拍了拍红发女孩的脑袋,头上五指传来的温柔触感直教艾朵琳忍不住颤栗发抖,她的老大绝对不会安什麽好心! 果不然,转过头来,蓝朵儿便马上露出了她那浑然天成的恶棍本色,向其余两名同桌的赌客笑着问道:“不知道爱丽丝你们对於光秃秃的萝莉有没有兴趣?今天的观赏费用十分便宜,只收一金而已,机会难得,切勿错过喔!” 法官嫡女只是轻轻地答道:“逼良为娼是重罪。” 闻言,艾朵琳赶紧躲到爱丽丝的背後,不断地点头附和。 蓝朵儿摇晃着一根食指,为自己的生意澄清道:“不,女生之间互相看一下身子又如何能够称得上逼良为娼呢?我们不容许产生任何身体接触,只允许文明观看,你们应该明白的,年轻而有活力的萝莉身体根本就是创世神留在人间的艺术品,既然是一门艺术,又怎麽可以跟那一些龌龊的事情相提并论?” “确实是一门艺术。” 蓝朵儿的推论罕见地引起了法官嫡女的认同,也使得红发女孩瞬间如同陷入了冷窖一样,像是遭到残酷的背叛,她的脚下踉跄了数步,摇摆不定地往长公主殿下的方向靠去,试图寻求最後的保护,然後,她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项…… 平静的面具之下,绝不是单纯的美丽,而是混浊的漆黑── 叮的一声,一枚金币跌落在蓝朵儿的面前。 “本公主要看。”君士坦蒂娜如是说。 闻言,爱丽丝的表情先是有些意外,然後又渐渐变得有点儿犹豫不决,不知怎地,一抹诡异的嫣红浮上了她的脸庞,最後,她激烈地摇了摇头,好像甩掉了什麽重要的事物,清了清嗓子,一脸清高地说道:“既然蒂娜想看,本小姐自然也不会吝啬那麽一点儿的金钱,来,拿去吧!” 法官嫡女交出了一枚金币。 “……” 孤立无援的红发女孩陷入了彻底的沉默,她快速地瞥了房间的门口一眼,心里倒数三声,然後──拔腿就跑!开什麽玩笑,她的贞节才不会只值两个金币的价钱!在三个性格古怪的御姐面前脱光光,谁人能够保证等阵子会不会发生什麽乱七八糟的剧情?为了世界和平与社会和谐,奥德金的次女必须逃掉! “哼!异想天开!” 作为一名出色的人口贩子,蓝朵儿又如何不知道自家货物的心态,她一个箭步上前,立时挡住了艾朵琳的出路,而蓝发少女的手中则是一口锋利的剪刀,爱丽丝看见这一把剪刀不禁紧紧皱起一双秀眉,疑惑地叫道:“蓝朵儿,你究竟想做什麽?为什麽要拿着一把剪刀?很危险的,快放下来!” 蓝朵儿扭头向爱丽丝她们狞笑说道:“你们不是付钱想看光秃秃的萝莉吗?如果不把这件货品的毛发全部剃掉,老娘方才岂不是打了一个不实广告吗?那是不道德而不诚实的!因此,无论上面的毛或是下面的毛,老娘都会将它们当场剃得一乾二净!咱们的傻丫头呀,记住乖乖不要乱动哦,要是不小心弄伤了你,大家都会伤心的……” “开什麽玩笑!”此时,爱丽丝怒然站了起来。 虽然光头白虎萝莉也是一个重口味得有点儿诱人的选项,但爱丽丝乃是坚定的长发派系,才不会容许那一种邪门歪道的存在!法官嫡女是绝对不会承认的!绝对不会自己有那麽一个刹那真的曾经幻想过那一个光净洁亮的禁忌存在…… “艾朵琳,快逃!这里姐姐会先帮你挡着!” 怀着愧疚感,爱丽丝护在女孩的身前,摆出慷慨就义的姿态。 “爱丽丝姐姐……” 红发女孩擦了擦从不存在的感动泪水,飞快地打开窗户,往外逃窜── “别逃!” 一掌打在爱丽丝的後颈,将其击晕,蓝朵儿也跳出了窗户! “……” 君士坦蒂娜平静地喝了一口红茶。 …… …… 一个小时以後,三个御姐与一只萝莉重新齐集在别院的饭厅之内,在美食的面前,她们暂时放下了刚才发生的所有恩怨,当然,战败的艾朵琳也没有任何声讨的说辞,要怪也只能够怪自己技不如人,不过,直到最後,她也没有什麽重大的损失,除了一些毛发。 嗯,不是上面的毛,至少她保住了一把长发。 精美的晚饍以後,侍者替她们整理了一下餐桌,同时也在君士坦蒂娜的指示下开了一瓶三十年的爱维斯葡萄酒,红酒的分量不多,刚好可以把四个宽口酒杯斟满大半,也足够她们在品味佳酿的同时,将那些无聊的正事逐一商议完毕。 轻抵一口红酒,君士坦蒂娜以一句平静的语句破开了酒桌上的嬉笑氛围,引得其余三人停住嘴巴,纷纷将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瑞斯告知我,他的爷爷希望本公主能够挑选五名优秀的学生作为今届的交流生,前往伯鲁特王国交流。” “老校长希望公主殿下作为领队?”爱丽丝问道。 长公主点了点头,说道:“我的身份特殊,总有一日也要在伯鲁特王国亮一亮相,此行,我希望爱丽丝你能够作为其中一名交流生与我一同前往北方的伯鲁特王国,而我的御剑师也理应陪伴在我的左右,保护我的安全。” 红发女孩点了点头,虽然她不认为自己拥有什麽保护他人的能力。 听见能够出远门,爱丽丝一口将杯中的红酒饮尽,眯上有些醉意的眼睛,问道:“除了我以外,其他的交流生,蒂娜你心中也应该有了人选了吧?” 君士坦蒂娜点头说道:“是的,除了你以外,我还会邀请八年三班的刀剑斧三兄弟,他们都是同年纪中的优秀战士,而且拥有绝佳的默契,若然再加上我们的魔法辅助,这一次的学术交流大会理应不会使我们的梅林斯顿学园蒙羞。” “所以,我们的目标不是取胜吗?真没趣……” 爱丽丝听出当中的弦外之音。 这时候,那在一旁剔牙的蓝朵儿则是自信一笑,她大声戏谑说道:“笨蛋爱丽丝你也不仔细想想,如果是必须取胜的场面,腹黑公主的名单又怎麽可能没有老娘的名字?像是伯鲁特王国那一些没用的软蛋,即使一万个也不够老娘塞牙缝!" 她又用命令的口气和君士坦蒂娜呼喝道:“对了,腹黑公主!如果不想交流会出现什麽意外的话,前往伯鲁特王国的马车上面最好不要忘记老娘的座位喔!” “嗯,你的名字也在出现在名单之上,不过……" 长公主爽快答应了某恶棍的要求,她平静地补充道:“你必须向我们作出承诺,当我们到了伯鲁特王国以後,你绝对不会无故闹事,如非必要也尽量不要出手,如果让伯鲁特王国注意到你的存在,银枪骑士团的团长大人恐怕会感到十分懊恼的。” 蓝朵儿一手抢过艾朵琳喝到一半的酒杯,随意地许下了一个重要的承诺,点头嚷道:“可以的!可以的!只要让老娘跟上你们,那麽一丁点儿要求,老娘还是可以勉强答应你们的!啊,对了,可以再开一瓶红酒吗?老娘口乾。” 艾朵琳满头黑线地望向身边的蓝朵儿,陌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有了蓝朵儿这一个胡作非为的混蛋,天知道伯鲁特王国之行会发生什麽奇怪的事情? 红发女孩摇了摇头,低头暗自祈祷。 “fa_simalainoo_jairdalimerato_fumurdtrond。” …… …… ; 95. 出发前夕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如果突然让一个习惯使用长弓的猎人换上更加先进的强弩,他通常都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够重新适应,而适应的过程却是往往伴随着痛苦而烦闷。 他将会抱怨强弩的箭矢没有优美的抛动线…… 他也会叨唠强弩的狭窄射程…… 他更会想念昔日弹奏在耳边的美妙弓弦声…… 当人们对於熟悉的旧物存有感情时,他们便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注视到新事物的坏处,从而忽略它的其他好处,无疑,这一种行为倾向常常会使人们变得故步自封,亘古亘今,也不知道有多少国家是因为墨守成规而消失灭亡的…… 而蓝朵儿则是一个从不轻易养成特定习惯的女人,原因并不是她一直对外界抱持着强烈的好奇心,而是由於她天生很少会去在意周边的事物,在丰富多变的表情之下,她的左胸藏有一颗冷淡的心,直至现在,她也只有拥有两项挂心的事物而已。 一个是她失去的童年记忆。 一个是她怀中的红发女孩…… 「自己究竟是什麽时候在意她的呢?」 早已清醒的蓝朵儿习惯性地闭上自己的眼睛,她贪恋地呼吸着女孩身上的淡淡体香,手臂轻轻搭在那一个微翘的小屁股,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感受着当中的柔美触感,若然可以,蓝朵儿真想马上撕开她的羊皮,将她一整个吃掉! 「不行,还需要忍耐。」 似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蓝朵儿顽皮地将手探入女孩的史莱姆睡衣之内,宽大的轻柔地覆盖在那一道平缓的山坡,而感觉到异物入侵的女孩则只是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她扭了扭身子,更加地靠入了蓝发少女宽阔的怀抱。 「虽然腹黑公主尚未注意到,不过,丫头的心确实在她的身上……」 一旦想到了君士坦蒂娜,蓝朵儿由不得暗生不爽,连带着自己怀中的红发女孩也变得有些可恶起来,明明自己在那边如此苦恼,为什麽这个小混蛋却可以一个人睡得这麽香甜?命运之神真是半点也不公平!不行,绝对要好好惩罚她! 正当蓝朵儿决心要将怀中的红发女孩远远踢飞的时候,女孩房间的窗户却是悄然冒出了一个人影,蓝朵儿敏感地察觉到气流中的变动,因而猛然睁开了一双锋锐的眼睛,并且迅速推开碍事的红发女孩,在床上摆出战斗的姿势。 随着微风吹来,那纯白典雅的窗框钻进了一个英姿飒爽的金发女子,女子头裹红巾,腰间左右各自别有一把佩剑,她的蓝色眼眸似是猫儿的古怪微笑,使得蓝朵儿莫名地感到一阵心寒,彷佛被眼前的红巾女子完全看穿了所有的弱点与秘密…… 唔──嗯? 被某人狠狠的推了一下,红发女孩揉着尚有睡意的眼睛,迷迷糊糊地转醒过来,她拉了拉滑落肩下的睡衣带子,软乎乎地打了一个呵欠,向蓝朵儿奶气奶气地抱怨道:“老大,昨天晚上弄得那一麽晚,你一大清早就将咱家叫醒,还让不让人活了?” 猛地巴了女孩的脑袋一记,蓝朵儿骂道:“白痴,看窗口!” 窗口? 吃痛了捂住头顶,艾朵琳把朦胧的视线移至窗口,立时便看见那一个擅自闯入房间的不速之客,使她整个人马上清醒了过来,惊叫道:“华华华……华勒丝?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周扒皮究竟又在打什麽鬼主意?刚德队长他们怎麽没有将你拦下来?你知道这里是长公主别院吗?” 瞧见语无伦次的红发女孩,华勒丝禁不住愉悦地轻笑出声,对於女孩一连串的疑问,她一个也没有解释,而是无良地调笑道:“呀啦呀啦,看来,小家伙你在长公主府的生活还是挺多姿多采的嘛,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大秀恩爱……" “什麽叫作光天化日之下大秀恩爱了?我和老大之间才不是你想像中那种不纯洁的邪恶关系!而且你自己不是也娶了两个美丽的妻子吗?明明一直过着没羞没臊的好日子,你哪里还有资格调笑别人!可恶的贵族百合女!” 艾朵琳狂风扫落叶似地骂了一通,华勒丝却是半点东西也没有听在耳里,她自顾自地走往尚在戒备的蓝朵儿身边,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华勒丝-纳斯农,也是小家伙的姐夫,如果我的记忆力没有退步的话,阁下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蓝朵儿-呼耶律小姐了吧?” 望着华勒丝向自己伸出的手,蓝朵儿爽快地握了上去,她一脸好奇地往少女的身上打量,满腹古怪地问道:“你就是那一个娶了王都两大美女的人生赢家?看上去明明没有什麽特别啊?头上没有长角……背後也没有翅膀……除了长得漂亮了一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性人类……” “辜负了阁下的期待,真是非常对不起呢……” 遇上蓝朵儿,即使是华勒丝也难免满头黑线,她牵强地笑了笑,一边解下系在背上的天翼披风,一边向红发女孩问道:“小家伙,你知道本小姐为什麽一大清早溜进你的房间吗?猜中有奖哦!你应该清楚的,本小姐出手一向十分阔绰。” 是的,华勒丝确实是一个挥金如土的混蛋,但艾朵琳更加明白对方绝不可能让自己真正猜中她的问题,因此,女孩没有任何期望地讽刺道:“有正门不走,偏要从窗户进来,难不成你是为了窥探我的私生活而来的?噢,真是一个不符合贵族身份的行为呢──” 迎上艾朵琳的鄙视,华勒丝倒是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她一边重新穿上披风,作势欲走,一边说道:“听闻了你们马上就要前往遥远的伯鲁特王国,所以本小姐原来是打算特地来为你们送上一些必要的忠告而已,可是,如今既然瞧见小家伙你这麽的龙精虎猛,本小姐才明白自己大概是有点儿过於忧虑了……” 听见伯鲁特王国这一个关键词,艾朵琳便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自讨苦吃了,也唯有抛弃仅余不多的尊严,拉住华勒丝离去的衣角,摇晃着身子撒娇道:“姐……姐夫,我刚才都是说笑的,你千万不要生气,请务必告诉我们有关於伯鲁特王国的事情,我们都会非常感激你的!” 华勒丝得逞地回头一笑,她一把抱住红发女孩,满脸宠爱地说道:“嘻嘻,我的好小姨乖小姨啊,你的姐姐伊白妮让我告诉你,出门在外切忌四处留情,拈花惹草什麽的绝对不是一只万年萝莉该做的事情,若然不希望出现什麽柴刀剧情,你还是乖乖当好一只小受吧!” 闻言,红发女孩心中骂了一个翻天,表面仍是和颜悦色。 “嗯!艾朵琳知道了!” 华勒丝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道:“而且,听说伯鲁特王国盛产茶叶,你去到那里记得给美人阁的诸位也带上一些,要不然,卡萝恐怕会惦记上你喔,记好哦,她要的可是十八花的凤凰浴火,只要旗枪和雀舌的,如果买到其他的,你就永远留在伯鲁特王国吧……” 听见是卡萝夫人的要求,艾朵琳当即点头如捣蒜。 “是的,我一定会将凤凰浴火买回来的!无论如何!” 交代完茶叶的事情,华勒丝又往旁边的蓝朵儿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蓦地,她颦眉而正色,以郑重的语气忠告道:“你们去到伯鲁特王国记得要小心行事,若然尚未查清内情,那麽,你们无论如何也不要搞出什麽引人注目的动静,要是不小心阻碍到某些人的计划,即使是本小姐也不能肯定会产生什麽可怕的後果……切记,保持低调。” 语毕,华勒丝就跳出窗户,启动披风上的符文魔法,張揚远飞去了。 …… …… ; 96. 公主威仪 十月一日,秋高气爽。 梅林斯顿学园的交流团也早在两日之前正式起行。 由於交流团内有着长公主这麽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所以保安护卫的水平也因此到达了让人瞠目结舌的严苛规格,其中不止设有长公主平日配备的百名护卫,更是包括了三百名禁卫骑士与五十名皇家骑士,以上为数四百五十名的兵士几乎可以称之为一支小型军队,只要给予恰当的策略,想要攻下一座小型城市亦绝对不是什麽困难的问题! 在队伍中最大的一辆篷车内,君士坦蒂娜一行人正享受着美味的下午茶,她们的篷车采用了蜥蜴人所制作的符文避震器,只要行驶在平坦的商道之上,便不会产生巨大的颠簸,从而避免了茶水激荡四溢、蛋糕煎饼乱飞的恐怖乱象。 “禀告长公主殿下,我们马上就要踏入伯鲁特王国的境内。” “一旦过了边境线,禁卫骑士和皇家骑士便要脱离我们的队伍了。” 在美食与谈笑之中,马车的帘幕外面传来了一前一後的两把声音,她们是早前从学园毕业的刚德姐妹,现在,她们於长公主的允许之下一同加入了由自家父亲所率领的亲卫队,除了平日的守备工作以外,基於性别与身份的考量,她们也经常会负责联络与沟通的任务。 听见刚德姐妹传来的消息,君士坦蒂娜平淡无奇地应了一声,便让她们二人回到自己的守备岗位,按照当初的行程安排,待她们的队伍正式抵达伯鲁特王国以後,对方就会派出自己的队伍以接替禁卫骑士与皇家骑士的守备工作,没有一个国家会愿意他国的军队大量出现在本国的境内,也更不容许他国的使者无故死在自己的境内──如非有人想要直接挑起战争。 “马上就要到达伯鲁特呢?真是令人期待呢!” 似是出门旅行一样,红发女孩撑大了闪亮的星星眼。 “反正你也只是想到吃的方面吧?” 优雅地轻抿一口上等的高山青茶,爱丽丝调笑道。 “什麽!” 即使当不了一位成熟的女性,艾朵琳至少也想要保持淑女的气质,而一旦背负上吃货这个名声,那就很难再去继续优雅,因此,红发女孩激动地挥舞着她的双手,鼓起两个不满的泡腮,大声反驳道:“爱丽丝,请别轻易将人家讲成食货一样!充其量我也只能够被称为一位业余的美食家,不好吃的东西我可是半点也不会碰的!” “如果你不是吃货,那麽谁是吃货?”爱丽丝斜眼微笑问道。 “伊娃啊,她就是那种什麽都会放进口里的笨蛋。”艾朵琳随口答道。 听见那个久违的人名,爱丽丝烦躁地放下茶杯,兴致索然地说道:“扫兴,你干嘛又提起那家伙的名字?莫忘记,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亡灵,更是一只玩弄人心的鬼狐!她们戏耍了我们一次,甚至杀害了我们的恩师!如果不想悲剧又再度重演,艾朵琳你还是最好快点放下那些不必要的天真吧!” 面对爱丽丝不悦的眼神,艾朵琳巧妙地移开了目光,她走动在宽敞的车厢之内,坐到蓝朵儿的膝上,女孩挨在少女的肩膀,好奇地仰望着她的刚毅脸孔,询问道:“嗨,俺的好老大,今天怎麽突然变得这麽的安静?真是半点也不像你!嗯……窗外有什麽好看的呢?” 将注意力从窗外抽回,目光往红发女孩的嘴唇迅速掠过,蓝朵儿把膝上的红发女孩抱到旁边的座位,不让她再在自己身上乱物,挑起自己的情绪。 蓝朵儿没有任何在王都和学园以外的记忆,然而,眼前的荒原却是让她生出了一股难言的熟悉感,凛冽的西风就好似一支年代久远的号角,呼呼的,不断吹响在蓝朵儿的脑海,那一阵一阵悲伤的音色,隐约带着那些岁月与战争的残酷…… 蓦然,蓝朵儿指向一只翱翔於长空中的大雁,一脸认真地向长公主问道:“腹黑公主,可以借我一组弓箭吗?像是这一种大鸟的肉质应该会非常鲜嫩多汁,如果不能把牠射下来尝尝,总觉得今天晚上一定会失眠的!要是老娘失眠了,你们几个也不要指望能够安枕无忧。” 闻言,爱丽丝没好气地反了反白眼,她很清楚蓝朵儿的胆大妄为,像是骚扰一国公主并让其彻夜无眠的行为,蓝发少女是绝对不会手软的,不过,相较於两年以前,这名疤脸少女最近提出的要求倒是不至於完全使人无法接受,像是在旅途中猎杀大雁什麽的,那不过只是一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任性罢了。 於是,法官嫡女用力拍响两下手掌。 “是,雪丽小姐?” 驾驶马车的人是爱丽丝的管家──多隆。 “为我们准备一组弓箭,尽快。” 多隆立即答应下来,也不用多久,他便从一名亲卫队身上要来了一组备用的弓箭,继而亲自交到了自家主人的手上,交接其间,行进中的篷车是由护卫长刚德代为驾驶的,原是骑士出身的刚德拥有十分优秀骑术,能够一边骑在自己的战马上面,一边控制大型篷车的三匹马。 “弓箭给你,至於你能否把大雁射落,便不是我们大家的责任了。” 第一时间撇清责任,爱丽丝像是驱赶瘟神一样将弓箭交到蓝朵儿的手上,後者则是笑呵呵地接过弓箭,她拍了拍自己平坦的心口,自信满满地保证道:“安心吧!老娘高明的箭技才不会连一只普通的飞行类魔兽也射不下来,如果真的失手射不下来,那麽一定是你们找来的弓箭拖累了老娘──” 说着,蓝朵儿也不理会爱丽丝有什麽反应,自顾自地,便从篷车的窗口探身而出,她一个行云如流水般的翻身,稳稳跳到了车顶,此时,方才疤脸少女所指的大雁也恰好飞翔在队伍的正前方,倘使当下把大雁一箭射杀,少女将不必特意绕行一段远路就能够丢回大雁的屍体…… 当然,一切的推论还是建基於箭矢真的能够成功命中那一只天上的大雁。 两指柔和地勾上反曲弓的银弦…… 双眼牢牢地盯视着猎物的头颅…… 在臂膀沉着的施力下,弓满了弦,箭矢准确地锁定在长空盘旋的大雁,凛然,在蓝朵儿即将释出利箭之时,大雁忽地了亮地嘶鸣了一声,牠急切地不断拍动自己的翅膀,乘上风势,顷刻间攀升至天空的更高处,也彻底脱离了反曲弓的射程范围之内,邈然无踪。 「奇怪,牠应该没有看见老娘才对……」 在蓝朵儿的纳闷中,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亦渐渐出现在他们前方的山头,一支象徵伯鲁特王族的日月圣旗高高地随风飞扬,此时,交流团的队伍已经来到了两国的边界,按照约定,伯鲁特王国的兵士也即将接替法洛林王国的兵士,履行保护长公主君士坦蒂娜的外交责任。 观察了片刻,蓝朵儿的瞳孔一缩,在篷车顶上奋力腾身,在一名骑士的惊愕眼神中,少女跳上了他的坐骑,然後一手揪起他的衣领,随手将他一整人往篷车的驾驶座用力丢去,如非驾车的多隆尚算身手敏捷,及时把人接住,那名无辜的骑士恐怕就要摔出一身伤痛。 “蓝朵儿!你在搞什麽东西!”多隆向她大喊道。 蓝朵儿没有理会他,而是骑着胯下的战马,径直奔往前方,追赶至护卫长刚德的身边,低声警告道:“不对劲!除了那一支军队以外,前方很可能尚有其他伏兵!刚德队长,在交接的时候,请务必检查清楚他们的文书,这一批身披伯鲁特战袍的士兵十分的可疑!” …… …… ; 97. 巾帼英雄 “……这一批身披伯鲁特战袍的士兵十分的可疑!” 听见蓝朵儿的警告,护卫长刚德也被挑起了疑心,他深深地朝往伯鲁特边界内的军势看了一眼,藉由鹰眼术的辅助,他能够清楚看见前方军势中每一名兵士的容貌,但却找不到半个蓝朵儿方才所提及的伏兵…… “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刚德向少女问道。 闻言,蓝朵儿只是事不关己地耸了耸肩,回应道:“谁知道呢?那仅仅只是一个灵机一动的预感而已,至於事实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那便不是老娘的责任了。对了,老娘在出发前答应过腹黑公主她们,绝对不会在这次的旅途中轻易出手,所以,萌萌哒的刚德队长,请你千万不要让任何人有机会对老娘我刀剑相向喔!” 一语说毕,蓝发少女勒了勒缰绳,便丢下了尚有疑问的刚德,悠悠转头往长公主的篷车慢骑去,从本质上而言,她是一个厌恶战争同时又享受战争的帖思族人。 这时,被形容为萌萌哒的刚德队长抽了抽嘴角,头痛地摇了摇头,相对於没有证据的直觉,他更加相信自己的眼睛,无论蓝朵儿有否特意提醒他,刚德都会保持最基本的警惕心,正如蓝朵儿所言,他必须确切地检查来者的身份,保证与他们接洽的军队是隶属於伯鲁特王国的。 “见步行步吧……”刚德心想。 挥军止步於法洛林王国的边界线上,刚德协同其余两支骑士队伍的领袖,让麾下的部队摆出稳健的军阵,随後,作为公主护卫团的总指挥,刚德英气地拉动缰绳,自阵中从容不迫地策骑而出,孑然站在两国的境界线上,等待约定的伯鲁特军派人前来接洽── 瞧见刚德的出现,境界线另一端的军势也是崭然奔出一匹矫健良驹,而战马之上则是一名黑盔铁铠的长枪骑士,当骑士来到刚德面前时,护卫长便赫然瞧见黑盔之下的洒脱英姿。 该名骑士是一个伯鲁特女人,拥有一把黑色的短发和小麦子的肌肤,那铠甲的胸口刻上了象徵一个王室身份的流星纹章。 “伯鲁特王国九公主,玛格丽特-荧煌,奉命前来。” “法洛林王国长公主之护卫长,艾臣-刚德,奉命前来。” 两军对峙的中央位置中,两个领军者互相报上了自己的身份,随後,玛格丽特便遥遥往刚德抛出一卷羊皮纸,刚德一手把它接住,接着单手把卷轴打开,低头观看内文。 少顷,刚德便点头向对方大声喊道:“嗯,确实是约定的文书没错!九公主殿下,烦请在此一等,待刚德回去稍作整顿,便率军正式踏入伯鲁特境内,请!” 玛格丽特拱手回道:“请!” …… …… 当刚德回到己方的军阵以後,长公主的护卫团也整体有了反应,在纪律严密的行动中,无论是禁卫骑士、皇家骑士或长公主的护卫队皆是徐徐朝往原路退兵而去。 他们没有按照原来的约定把交流团托付於境界线外的那一支军势,因为,眼尖的刚德看穿了那一纸羊皮卷轴上的把戏,虽然无论是其中内文或是印章都完全符合标准,但其实在更早之前,刚德曾经特意在伯鲁特一方的羊皮纸上留下了一个微不可察的记号,而那个他暗中留下的记号却是在方才的羊皮纸上遍寻不着! 因此,他们非常可能是冒认的伯鲁特军势! 而马上发生的情况也同时印证了蓝朵儿的直觉与刚德的谨慎,大概是察觉到交流团的撤出行动,伯鲁特境内的军势也采取了相应的回应。 在刚才那位九公主的率领之下,一千名的骑兵竟然勒动缰绳,齐声呐喊,迅速越过了象徵两国势力的边界,向交流团的队伍发动了猛烈的冲锋,此时此刻,那些装备齐整的战士皆是完全丢掉了方才的纪律,每一个人的举手投足都充满着横暴的野性。 “他们根本不是军队,而是流寇!马贼!” 奔逃中,刚德狠狠地骂了一声,并时,他意想不到地睁大了眼睛。 在法洛林的境内,也就是他们早前经过的道路竟然也出现了一个不知名的军势,他们的人数大约在五百人左右,手持短弓与长戟,两样都是克制骑兵的利器,假若交流团的队伍与他们硬碰而战,纵然能够勉强战胜,但也必然会拖慢脱离的速度,最後被後方那一千名骑兵追赶而上! 「他们的目标是长公主!」 刚德如此判断,随後,他不禁绽开一抹胜利的笑容。 没错!作为一支主要由骑兵组成的部队,万夫莫敌的冲锋才是他们的致命武器,而一旦队伍当中存在着需要严加保护的对象,骑兵队的冲锋速度就必然会受到极大程度的限制!而他们面前这批马贼大概就是拿准这个弱点才敢向他们这队训练有素的士兵展开攻击…… 然而,刚德的队伍中真的存在着需要他们保护的对象吗? 不! 透过艾朵琳的空间魔法,他们可以把全部需要保护的交流团人员逐一转移到远方,如今,队伍中的华美篷车除了美食与茶水以外,其实早已没有半个人影了! 在冷兵器的战争中,骑兵一直都是最佳的长矛! 不过…… 在法洛林王国,骑兵却是拥有另外一个绰号──玩弄矮人的魔鬼。 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五百名战马上的骑士一同挽起了反曲弓,他们默契地往左避过拦阻在前方的步兵,於横列的刹那间齐齐松开了拉紧的弓弦── 於是,箭矢宛如雨点一般射落了追赶在前排的马贼,但见他们痛苦地堕落在地,死去的立时死去,受伤的也在下一刻遭到同伴马匹的无情践踏,而他们追杀的敌人呢? 法洛林骑士的战马皆是爱顿平原战马,牠们虽然普遍比较矮小,但却异常地耐跑耐操,速度也是马匹里的中上之选,在精准的弓箭牵制中,鲜有出现能够追上牠们的对手,而那些流寇所骑乘的马匹则只是不知道打从哪里来的杂种,又要如何追上血统纯白的爱顿平原战马呢? 真是痴人说梦! 在第一波箭矢射出以後,长公主的篷车也彻底陷落在流寇的骑兵队中,凭藉优秀的视力,刚德远远看见了闯入篷车搜索的冒牌九公主,同时也愉悦地目睹了一个恼羞成怒的可笑表情,刚德忍不住哈哈的大笑出声,尖锐如鹰的目光改而落在伯鲁特王国的境界线上── 蓝朵儿的预感真是准确得非常恐怖,刚德又看见了一支人数一千的弓箭手队伍,他们都是粗衣麻布的装束,一看就知道又是马贼之类的存在,而依照他们出现的时间点,他们很可能就是蓝朵儿所警告的埋伏,倘使交流团今日真的不小心中了马贼的埋伏,那绝对会是全军覆灭的局面! “愚蠢的伯鲁特人啊,你们说,法洛林人应该如何报复你们呢?” 以双眼将三方的队伍包罗在内,刚德队长露出了冷冷的微笑,虽然他长年都受到蓝朵儿的戏弄,但他无疑也是一个半点也不普通的狠角色,若非勇武过人,他又怎麽可能长年胜任长公主护卫一职?对他而言,对付眼前这群乌合之众,根本就用不上四百五十名训练有素的高等骑士。 “那麽,首先就从冒牌公主你们下手吧?” 阴沉一笑,刚德也暗自厘订了全盘的战术,然而,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他的计划在转眼之间又遭到了无情的粉碎,仅见在伯鲁特王国的边界线上轩然冒出了一支红衣红甲的赤色骑兵,骑兵犹如一颗赤色流星,以骇人耳目的声势一下子冲破了流寇的弓箭手阵势,他们正是── “伯鲁特王国的赤星骑兵,人族第一重装骑兵!” 刚德兴致素然地摇了摇头,这一场仗,似乎轮不到他们一方流血了。 …… …… ; 98. 低调的人 顷刻之间,伯鲁特王国旗下的赤星骑兵便以所向披靡之势把边境线周围的流寇部队全部瓦解,其中,唯独只有数十名拥有坐骑的马贼成功逃离了现场。 对於那些幸运的家伙,无论是赤星骑兵或是刚德的部队皆是有默契地没有追击,因为他们的首要任务并不是清剿流寇,而是保护长公主君士坦蒂娜的安危。 大局底定以後,赤色骑兵便立即退出了法洛林王国的边界线,一个英姿挺拔的骑士昂然站立於两国之间的公有领域,该名骑士的形象与方才那名冒牌的九公主有八九相似,只是浑身的气质少了军人的世故与干练,反而多了一个宛如早晨朝阳一般的笑容,显得极度自信,而又与众不同。 “她绝对是九公主了。” 担当了十年王家护卫长一职,刚德队长对於王室贵族的气质自有一番体会,其实刚才他一看见冒牌的九公主时,心中便自然产生了一种难言的违和感,也使他心中的怀疑与谨慎马上提升至极点,不过,刚德他是一个凡事讲求证据的人,如非那一纸羊纸卷轴成为了对方的破绽,刚德他们大概已经身陷重围了吧? “法洛林王国长公主之护卫长,艾臣-刚德,奉命前来。” 让麾下的兵马稍作整顿,刚德队长也独自骑到了两军之间的中央地带,护卫长的表情严正而肃然,他以不卑不亢的语气问道:“阁下就是九公主殿下吗?” “正是玛格丽特!” 骏马上的少女豪迈一笑,简短地报上了自己的身份,然後把一个羊皮卷轴随手丢到刚德的手上,刚德接过文书打开一观,果然发现了卷轴的左方有一个微小的指甲刮痕,由此证明,这一份公文确是约定中的真货,而他面前的玛格丽特才是出产自伯鲁特王国的九公主。 刚德不动声色,钉问道:“敢问九公主殿下为何姗姗来迟?” 真正的玛格丽特冷哼一声,愤愤然说道:“前往此处的桥墩被某些混帐用**炸断了,逼不得已之下,我们唯有绕上一程远路,故而来迟。" 顿了顿,玛格丽特的表情又化阴为晴,拍了拍刚德的肩膀,嘉奖道:“也是托赖阁下的精明谨慎,本公主才没有失却自己的职责。对了,敢问贵国的长公主殿下此时身在何处?如她身上有丝毫损伤,本公主定然会全力追查到底!” 「像是这麽严重的事件,本来就要全力追查好吗?」 刚德在心中大声吐槽着,表面仍是一板一眼的样子:“虽然刚德私底下十分感激阁下方才的率军相助,可是,按照两国的和平协议,在尚未经过查尔斯王的同意之下,伯鲁特王国的军队是不被允许进入我国境内的,然而,刚才阁下与阁下的军队却是公然……” “罗嗦!” 玛格丽特一挥手中长枪,说道:“路见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哪里还能够逐一顾及那些错综复杂的规矩条文?再者,违反和平协定的人又不是刚德护卫长你,而是本公主殿下自己,刚德将军你既然没有必须背负任何罪责,又何必替我多作担忧?算了,不讲这些麻烦的事情了,让我们回到正题好吗?贵国的长公主现今人在何处?” 刚德一怔,心道这一个异国公主的气焰真是非凡,他点了点头,答道:“公主殿下早前已被刚德安排了在其他安全的地方,以避贼人之乱,而在刚才一战结束以後,我便已速速派人前往接应,算算时间,大概再过半刻钟,她们就要回到此处了。” 闻言,玛格丽特释然一笑,说道:“如此甚好!” 一个转头,玛格丽特又望见了那辆被贼人拆毁的豪华篷车,她若有所思地向刚德问道:“护卫长阁下,不知道长公主与交流团的众人是否善於骑乘一艺?” 刚德想了想,如实答道:“除了两名侍女与一名学生以外,其余众人俱能策骑马上,惟长公主乃属万金之躯,一向养尊处优,若是一直奔走於风尘之中,实在是不太体面,不止有失殿下的尊贵身份,也会引来敝国文武百官的非议。” “策骑於马上便会引人非议?” 九公主满脸不可思议:“玛格丽特长年奔走於战马之上,从来只有听过别人赞扬自己的勇武,如非战争失败或是犯下严重的错误,哪里又会有人胆敢提出非议?难不成贵国的长公主是一位沙砌的美人儿,只要在荒原之上策骑一会儿,便会被风雨吹去一个鼻子、溶掉两个眼睛?” “请阁下注意自己的言行!”刚德不满地冷道。 “好吧!好吧!既然你们的长公主殿下是什麽万金之躯,那麽,待我们到了距离此处最近的村落以後,本公主自当会为交流团的众人准备一轮全新的马车代步,至於在那之前的路程,也唯有委屈你们一下了。”玛格丽特无趣地耸了耸肩,作出让步。 刚德微微颔首,算是勉强同意了玛格丽特的主意。 语毕,两人便回到了各自的军队,准备送出与接收交流团的事宜,而君士坦蒂娜她们的回归也没有生出什麽特别的意外。 随後,在刚德的安排下,交流团的众人骑上了由禁卫骑士让出战马,并与刚德麾下的百名护卫一同离开了属於查尔斯王的领土,继而正式踏入了伯鲁特王国,纳入赤星骑士团的保护之下。 …… …… 与艾朵琳共乘於同一马上,蓝朵儿操控着战马的缰绳,内心充斥了各种的烦躁,一来是因为的红发女孩,二来是因为赤星骑士团,前者一直不安份地在她的怀抱中调整着自己的坐姿,後者则是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战争气息,在前後两者的骚扰下,蓝朵儿真想去找一桶冷水往头上淋去! 她需要一些有趣的事情以转移一下注意力。 「譬如一本正经的刚德队长?」 蓝朵儿摇了摇头…… 刚德队长被她耍戏太多次了,已经差不多完全失去玩弄的价值。 「那麽,爱丽丝又如何?」 蓝朵儿又是摇了摇头…… 同样地,法官嫡女也被少女玩得有些腻味了。 「所以,熟人是不行的。」 转念间,蓝朵儿生出了如此的一个结论,随後,她的目光也开始朝往四周打量,蓦然回首,在诸多奔驰的马匹之中,她觅见了一位十分亮眼的女性将军,若然她没有猜错的话,对方一定就是伯鲁特王国的九公主,传说中的玛格丽特! 「找到了!全新的玩具!」 蓝朵儿的双目冒出了兴奋的光芒,在红发女孩的惊呼声中,无所畏惧的蓝发少女在千军之中扭转了马头,逆流而上,一路与五六十匹高头大马擦身而过,最终,她们两人皆是有惊无险地去到了九公主玛格丽特的旁边,直教在远方目睹一切的刚德队长吓出一身冷汗── 在玛格丽特好奇的眼神下,蓝朵儿巧妙地控制马匹的速度,与九公主并肩而驰,随後,疤面少女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朝她问道:“你就是九公主吗?” 「一个奇怪的少女。」 玛格丽特心中暗自作出了如此的评价。 玛格丽特玩味一笑,回答道:“我不是九公主。” “你确实不像是一名公主!" 闻言,蓝朵儿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显得十分认同:“你知道吗?在战场之上,重装骑兵一向都是死伤最为惨重的一群,他们就像是一柄沉重的斧头,如果不幸一击落空不中,那麽,等待他们的便是更加残酷的无情打击,古往今来,善於使用斧头的将领寥寥无几,所以,老娘劝你还是早早放弃将军的职位,向上面申请调去其他部门吧!” 这段看似忠实的劝谏逗笑了九公主。 …… …… ; 99. 祸水东引 “自十六岁开始,本帅便率领赤星骑士团南征北讨,无论大小战役,皆是身先士卒,时至八年後的今日,本帅依旧生龙活虎,也从未遇到任何危及性命的重伤。"玛格丽特颇有兴致地瞥了蓝朵儿一眼,笑道:“法洛林的少女,或许你是第一次来到伯鲁特王国吧?要不然,你亦早该明白,许多你们的常识在我们的伯鲁特王国往往是不适用的,譬如…… 玛格丽特瞧了一眼远方的君士坦蒂娜。 “伯鲁特王国就绝不会容许一个公主作为花瓶而存在──” 闻言,蓝朵儿跟随玛格丽特的视线看去,不禁哑然失笑,她怜悯似地拍了拍玛格丽特的後背,大笑道:“老娘真的十分好奇你究竟是怎麽在战场上生存下来的?难道你的敌人都是单细胞生物吗?噢,老天!我们美丽的女神们!万万想不到竟然真的有人会把我们的腹黑公主当成一个纯粹的花瓶,这真是老娘出世至今所听过最出色的一则笑话──” “……” 面对蓝朵儿的嘲笑,玛格丽特有些不明所以。 蓝朵儿在马上笑得东歪西倒,艾朵琳作为她的乘客,却是禁不住满头黑线,尽管对方的诳言确实有些可笑,但是人家怎麽也是一国的九公主,如此肆无忌惮地笑话下去,一个搞不好,很可能又要酿成什麽乱七八糟的外交风波,届时,红发女孩真的不知道该要如何收场了…… “老大,庄重一点。” 一声微恼的劝说声在耳边轻轻响起,蓝朵儿的侧腹随即传来了一阵扭转式的绞痛,吃痛中,蓝发少女的心情却是有些春风得意起来,在少女的印象里,许多身为丈夫的男人都会遭受到这一种源自妻子的严苛惩罚,毋庸置疑,这是一种隐性的身份象徵,唯有人生赢家才能拥有的特权! 彷佛没有感受到丝毫痛楚,蓝朵儿乐滋滋地向玛格丽特说道:“那个,爱说笑的主帅大人,老娘刚才受到了同伴的建议,她希望我的行为举止能够更加庄重一点,因此,老娘必须在此郑重而严肃地告知阁下一个事实……长公主是一个好女孩,娶了她,你可以少再奋斗五百年!” “什麽?” 玛格丽特心神一怔,不由自主地望向远方的长公主一眼,俊美的容颜顿时升起了两抹夸张的嫣红,她不住摇头,颤声说道:“不可以的,两名女子又怎麽可以结成连理呢?” 一听之下,蓝朵儿隐约感觉似乎有戏,便马上推波助澜:“怎麽不可以呢?老娘确实不太清楚你们伯鲁特王国是否存有什麽封闭的常识,可是,在我们法洛林王国却是从来没有那一方面的限制,正所谓恋爱大过天,一旦遇到命运中的那一个人,还能顾得上那麽多吗?” 「只要成功将玛格丽特塞给腹黑公主,到时候的丫头不就是老娘的囊中之物吗?」 蓝朵儿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玛格丽特也不是一个笨蛋,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随後又猛然认识了另一件事情,她反问道:“等等!凭什麽本公主要听你在这儿胡扯?你是谁?难道本公主跟你很熟悉吗?你为什麽要这般努力把我们撮合到一块儿?说!你们究竟有什麽阴谋!” 面对九公主的质问,蓝朵儿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儿,她轻松笑言:“老娘又不是什麽权贵分子,哪里会有什麽阴谋诡计?对了,老娘叫作蓝朵儿,乃是爱神丘比特派往人间的使者,专职管理阳世间的姻缘事务,根据老娘的精密推算,一旦阁下今日错过了君士坦蒂娜,恐怕到了四十岁以前都会无缘遇到生命中的另一半,切记,皇室的爱情可是非常的奢侈喔──” 「这麽一个粗糙的谎言,绝对会被识破的吧!」 战马之上,艾朵琳放弃似地闭上了眼睛,作老僧入定状。 “竟有此事?” 出乎意料,玛格丽特却是异常地紧张起来:“那麽我应该怎麽办才好?即使我马上去追求你们的长公主,你们的长公主也不一定会理睬我啊,而且这儿尚有一个严峻的问题……法洛林王国的长公主殿下是喜欢女子的吗?若然她只是喜欢男生,本公主岂非就要孤独终老!” 「她真的相信了吗?」 对於九公主展露的信任,即使是始作俑者的蓝朵儿也是感到十二万分的不可思议,这一份使得蓝朵儿有些心虚,她不排除对方只是在演戏装傻,借此愚弄自己,不过,蓝朵儿也不担心遭到戏耍,她的脸皮厚得紧,纵使谎言被人当面揭穿,也不会感到半分的不好意思。 “你不用着这麽担心,尽管老娘也不太清楚长公主的性向,不过,灵魂上的爱情往往是可以超越形体的局限,再说,阁下与长公主虽说素未谋面,但也同时代表了你们之间正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或许不至於一见锺情,却也能够一见如故。依照老娘平日的观察,长公主殿下的性格比较内向恬静,在一开始的时候,你最好主动出击!” 彷佛是一名受薪的媒人婆,蓝朵儿积极地出谋献策起来,旁边的玛格丽特则是如同一位受教的懵懂学童,不住地点头表示明白,又偶尔说出自己的疑问:“虽然本公主也认为有必要主动出击,可是,实际上本公主又要怎麽做比较好呢?若是唐突了佳人,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什麽叫作两个女子不能恋爱?不是很顺利地进入了角色了吗?」 蓝朵儿心中窃笑,表面犹如一名知心好友,她调笑道:“难不成,玛格丽特你到了现在也从来没有恋爱的经验吗?以你的身份,如果想要接近长公主殿下,应该十分简单才是。” 羞赧地别过头去,玛格丽特吱唔说道:“我……我……我确实是到了二十四岁也没有恋爱的经验,不过,这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一开始我就说过了,在过去八年间,我一直都是赤星骑士团的主帅,几乎很难会有真正安定下来的时候,事实上,单单只是维系普通的人际关系便让我忙得不可开交,至於恋爱也如同你方才所言一般,那是一份奢侈的宝物。” 奢侈的宝物吗? 蓝朵儿低头望向自己怀中的红发女孩,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随後,她又拍了拍玛格丽特的肩膀慰勉道:“其实,在情感方面宛如一张白纸也没有什麽不好的,对於某些恶趣味的腹黑女子而言,像是你这样子纯情的二愣子可是格外拥有着特别的吸引力哦!而且你的脸蛋和身材也算是挺不错看,如果不是真的磁场不合,你大概还是非常有机会的!" “真的吗?”九公主闪亮着眼睛问道。 「才不是呢!腹黑公主可是出了名的难以攻略!」 蓝朵儿说谎不眨眼,她信誓旦旦地说道:“当然,依老娘看来,你们两个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瞧瞧你自己,风华正茂,英姿焕发!再瞧瞧长公主殿下,年轻貌美,温柔贤慧!若然你能生作男儿,那麽,根本就是一双闻者惊羡的金童玉女!更何况,两位公主如果能够结为异国夫妻,难道不是更加能够巩固两国之间的和平吗?这是两国人民的美事一桩!”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受到蓝朵儿的鼓舞,九公主殿下登时振奋起来,她遥遥望向前方的君士坦蒂娜,双目犹如星辰般的闪耀,她彷佛下定了决心:“今天晚上,我便去找你们的公主聊聊!” 「天呀,这个九公主也太容易被人忽悠了吧?」 战马上,艾朵琳死命地闭上自己的眼睛,表示什麽也与她毫无关系,她是无辜的。 …… …… ; 100. 月夜相邀 创世神历1774年9月1日,伯鲁特王国南方,镜湖镇。 静夜无声,小旅馆的浴室中,一个秀美的银发少女独自浸泡在微凉的浴池之中。 少女正是方始下马休息的君士坦蒂娜,今天的旅途确实把她累得够呛的,尽管她一直都有修练魔法和战技,但单凭魔力强化的体魄终究还是不能支撑连续七个小时的奔驰而不会感到半点疲惫,再说,由自己骑马赶路什麽的,倒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即使是一个人沐浴的时候,君士坦蒂娜也不会脱下自己的面具,而是继续保持一贯的平静表情,像是冒失的葵儿以及麻烦的蓝朵儿便曾经不止一回闯入别院的浴室,在把长公主的身子看光的同时,她们也一举粉碎掉她的独处时间,假使可以,君士坦蒂娜真希望能够随心所欲地展现自己的表情,因为她已经渐渐开始分不清楚……那面具底下的真实到底是怎麽一个模样? 「那一定是十分丑陋的吧?」她自嘲似地想道。 突然,浴室的入口响出了开门的声音。 君士坦蒂娜连忙以浴巾掩住胸口,稍後,她便看见葵儿快步走至浴池一旁,脸上略带紧张之色地向她报告道:“禀长公主殿下,伯鲁特王国的九公主殿下在房外求见!” 「九公主玛格丽特?她怎麽在这个时候来找我?」 心中存疑,君士坦蒂娜毫无芥蒂地自浴池中站起,向低头候命的葵儿说道:“让九公主殿下进房等候,待本公主换好衣裳便会出去见她,另外,让莲儿替小珀希多准备一些净水,伯鲁特王国的夜晚比较炎热,如果放任不管,牠又不知道会飞到哪一条河流去了。” “是!” 葵儿点了点头,恭敬地退了出去。 …… …… 在长公主的房间中,玛格丽特一副坐在针毡的不安姿态,只要回想起蓝朵儿向她不断强调的第一印象,她便会感到愈加焦虑。纵使在战场之上她一直都是杀伐果断的统帅,但在儿女情肠方面,她绝对是一只活生生的大菜鸟,莫说是取悦一位妙龄少女,即使是要她讨好自家的父亲也是一件宛如降龙伏虎的难事…… 不,从各种意义而言,巨龙和老虎都很可能比一个女人容易对付。 「可是俺就是不想孤独终老啊!」 在脑海中悲壮地呐喊了一声,彻底错信蓝朵儿的玛格丽特紧握拳头,她激动万分地从椅子上站了起身,一双眼睛仰望向窗外的夜空,彷佛能够自天上的繁星获取脱离单身的力量一般。 “九公主殿下?” 一道疑惑的声线轻轻响起,玛格丽特扭头望向浴室门口的方向,顿时明白到第一印象什麽的根本就是一堆没有屁用的浮云,真是太丢脸了!以奋斗的姿势仰望星夜晚空什麽的,绝对是非常奇怪的行为吧?明明已经二十四岁人了,为什麽还会作出这一种幼稚的举止呢? 伯鲁特王国的年轻统帅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情绪。 “九公主殿下?” 望向眼前这一个有点儿奇怪的异国公主,君士坦蒂娜只感到满心的疑惑,现在已经是凌晨一时了,按照往常的外交惯例,主人家一般都不会打扰客人的休息,而长公主自己与玛格丽特又是素未谋面的关系,按理说,她们双方应该不会有什麽额外的交集才是。 “欸?” 第二次的轻唤让玛格丽特猛然回过神来,女将军尴尬地轻咳一声,搓了搓手掌,依照一早打好的腹稿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个……那个……长公主难得莅临本国,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到处走走,虽然镜湖镇只是一个小地方,可是这里的风景倒是出了名的清平秀美,或许……” 大抵每个人在紧张的时候都会出现不同的反应,譬如抖脚、搔头什麽的,而作为赤星骑士团统帅的玛格丽特则是非常符合职业习惯地行了一个军礼,她以左手用力拍了右胸一下,端出一副慷慨就义的神情,十分郑重地提议道:“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出去散一下步?” 「这个奇怪的女人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打量着这一名全身戎装的九公主,君士坦蒂娜的平静表情之下是一整个莫名其妙,由於实在有些疲倦了,而且天色也太晚了,故而婉言说道:“虽然君士坦蒂娜一直对於伯鲁特的湖光山色确实有所向往,但九公主殿下你也不必勉强自己,一名统帅并没有导游的责任。” “不不不不不!” 连声否认之後,玛格丽特赶忙澄清道:“才没有勉强自己呢!我只是感觉长公主你长得很漂亮,所以才想要邀请你一起到外面走走而已,绝对没有什麽奇怪的意思!” 话刚出口,玛格丽特的肠子也马上悔青,即使是她自己也感觉刚才那一句话从各种意义来说都是非常的奇怪,什麽叫作「你长得很漂亮,所以才想要邀请你一起到外面走走而已」?这样子的对白难道不就是街上那些流氓无赖才会说出口的混帐话吗! 「玛格丽特啊,玛格丽特,你怎麽能够把心里话全部都说出口啊!」 “原来如此,那麽,烦请九公主带路了。” 正当玛格丽特心里泪流千里的时候,君士坦蒂娜却是爽快地答覆了她的邀请,在君士坦蒂娜看来,既然主人家如此诚意拳拳,她这个作客的异乡人自然是尽量不好拒绝对方的邀请,再者,对於这位奇怪的异国公主,她还是颇有兴趣的。 至少,面前这位九公主能够帮助她迅速了解现今的伯鲁特王国。 得到出乎意料之外的允许,玛格丽特望向君士坦蒂娜的眼神也顿时变得不一样了,她明白自己的性格太过於爽直,永远就是有一句说一句,也因此在公事以外的私事常常都会讲错话,继而违背了自己的初衷,得罪了许多不应或不想得罪的人物,其中也包括了她的父亲。 而如今,长公主不单止没有介意她刚才的冒犯,更是大方地接受了自己的邀请,联想起蓝朵儿早前的预言,玛格丽特不禁生起了一个奇妙的猜想…… 或许,她就是那一个可以理解自己的人。 「不,也许这只是一个错觉而已。」 强行掐住那一株正在心中疯长的幼苗,玛格丽特扬起爽朗的笑容,她瞥了一眼长公主身穿的丝质睡袍,体贴地说道:“晚上的镜湖镇凉快得很,要是衣衫单薄,也是恐怕会冷着的,所以长公主殿下你最好还是多穿一点衣服!嗯,我先到外面等你!” 语毕,玛格丽特便转头步出房门。 由於赤星骑士团是一支以力量见称的重装骑兵部队,所以军中的成员也主要是身材壮硕的男性居多,在耳濡目染之下,玛格丽特也日渐沾染上一些男孩子气,在九公主的潜意识中,她是不能够看着一名女性更衣的,因为那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离开了长公主的房间以後,玛格丽特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似的,为了确保今夜不会发生什麽不愉快的事情,九公主铿锵有力地唤来了自己的近卫,让他们马上前往镇子的四周巡逻一番,今早出现的马贼乃是龙虎寨的人马,而她们此时处身的镜湖镇却仍然属於他们的势力范围之内。 等待在小旅馆的窗前,玛格丽特望向天上的月色露出了一抹冷冷的笑意:“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麽人指使你们,但是,本公主也不是易与之辈,在我找到你们之前,你们最好不要胡乱自投罗网,要不然,猫捉老鼠的游戏便要变得不好玩了!” …… …… ; 101. 异国风光 异於夜生活繁华的王都伊斯奈,晚上的镜湖镇乃是平淡而静谧的。 各自代表不同国度的两位公主一齐步出了寄宿的小旅馆,玛格丽特没有让双方的护卫跟随在她们身边,她不希望有人打扰自己与长公主单独相处的时间,更自信任何人都不能够在她的眼皮子下伤害到君士坦蒂娜,因为她背负了一个奇妙的秘密,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 “你到过天京吗?” 并肩朝向夜深的灯火处走去,九公主说起了交流团的目的地,伯鲁特王国的首都。 “曾经随同父王到过两三次,依稀记得天京烤鸭的滋味。” 君士坦蒂娜是一个善於聆听的人,她与玛格丽特是陌生的,如果她只是单纯回答九公主的问题而没有补上後半句,那麽,两人之间便会出现有点儿冷场的感觉,故此,她特意投其所好,巧妙地提及天京的美食,无形中让玛格丽特增添了一些谈资。 待两人稍为熟络一下,再谈其他事情也不太迟。 听出了赞赏的意味,玛格丽特也雀跃起来,她笑容满脸地说道:“那是当然的,任谁吃了咱们的天京烤鸭都一定不会忘记它的味道,不过,天京里头最好吃的东西却往往是那一些名不经传的小吃,像是红豆汤、煎酿三宝和盐水豆腐花之类都是本公主的最爱!” 长公主点了点头,认同道:“确实,许多事物一旦受到了人们的追棒,便会开始介怀周遭的目光,继而改变自己,迎合他人,最後,它们将会彻底地失去属於自己最珍贵的本质。” “想不到长公主也是一个哲学家呢──”九公主调笑道。 “每个人都是一个哲学家。”长公主平静地回应道。 望向全程保持同一个表情的君士坦蒂娜,玛格丽特由不得感到有点儿挫败,她收起了强装出来的阳光笑容,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耸拉着脑袋,闷闷地问道:“其实长公主你根本是勉强自己出来散步的吧?要不然你又怎麽会半点表情也没有呢?” 「感觉就是一个纯真的大小孩……」 鬼使神差地,一向行为谨慎的君士坦蒂娜竟是伸手探向比自己高出一头的九公主,抚摸在她的黑色短发,平静地解释了自己的异常:“没有勉强,只是王者不喜形於色。” 失落来得容易也去得轻快,平淡如风的轻声细语一下子吹去了玛格丽特心中的郁闷,扬起了毫无杂质的笑容,赞美道:“蓝朵儿小姐说得半点也没有错,长公主你真的是一个容易相处的好人呢!简直就是天使下凡一样!决定了,这一个星期本公主绝对都不会洗头的!” 「蓝朵儿小姐?天使下凡?绝对不洗头?什麽跟什麽?」 尚未等到君士坦蒂娜跟上对方的思路,玛格丽特的表情又是恍然一变,她遥遥望向一间小酒馆的後巷,以严厉而愤怒的声线问道:“他们在干什麽不见得光的勾当?!” 「不见得光的勾当?」 暂且放下──蓝朵儿与天使与洗头──的思辨题,君士坦蒂娜沿循着九公主的视线往酒馆後巷的方向看去,乃见巷中正有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影,当中较大的人影是一个面色苍白的老男人,而较小的人影则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幼小女童,女童瘦巴巴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她的手臂挂有一个竹篮,竹篮的黑布之下放了一些火柴盒子。 在两位公主的注视中,老男人以五十个银币的价格买了一个火柴盒子。 「似曾相识的手法……」 君士坦蒂娜推断道:“那一个幼小的女童大概正在贩卖大地麻,那是一种可以为人类带来快感的植物,长期服用会造成严重的身体损伤,而已非常容易上瘾,在数年前,它曾经在法洛林王国盛行一时,制造了不少麻烦,後来遭到查尔斯王的严刑打击才有所遏止。” “又是大地麻?” 玛格丽特牙痒痒地骂道:“怎麽这一些害人的玩意好像无所不在的样子?在军队有!在王官有!在天京也有!现在,甚至是镜湖镇这一种穷乡僻壤也出现了它的踪影,天呐,那些笨蛋的脑袋究竟是装什麽杂草的?为什麽要付上天大的价钱来毒害自己?” 这一边的九公主犹在愤慨,前面的小酒馆则是走出了一个秃头的剽悍大汉,秃头大汉的双颊通红,似乎喝了不少酒,他踏着醉步,走往暗角,与女童小声交谈一阵,女童将一个钱袋交到他的手上,他打开钱袋一看,顿时一怒,然後手掌一挥,狠狠刮了女童一记耳光! 噗通! 女童哀鸣一声,与竹篮一同摔了出去,使得火柴盒子倾泻一地,那个秃头大汉见了,又是喝骂了一通不好听的话,随後,他拉开自己的裤裆,打算往身下的女童尿上一泡…… 接着,又是一声噗通,秃头大汉当即倒在地上。 怒不可言的玛格丽特阻止了他的恶行,君士坦蒂娜平静地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九公主安慰那一个倒在地上的伯鲁特女孩,这位法洛林的公主曾经听过一句凉薄的说话,那大概是起源於伯鲁特王国的一句古老谚语: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是,孩子们又有什麽可恨的地方呢?」 「软弱与无能吗?」 在没有看见的角度,君士坦蒂娜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没多久,卖火柴的女孩便与玛格丽特一同走出了酒馆的暗巷,根据这个女孩的自白,她是一个父母早亡的孤儿,失去依靠的她唯有寄生於当地的黑帮,为了继续生存下去,她必须每晚负责在街上贩卖竹篮中的火柴盒,她十分清楚自己卖的从来不是什麽能够燃亮温暖的火柴,而是残害人命的毒草,可是,在性命之前,她又有什麽选择呢? “你想要怎样处置她?”长公主问道。 怜惜地摸了摸女童的脸颊,玛格丽特答道:“我打算将她带回天京,替她找一户愿意收养她的好人家,其实我更想将她安置在自己身边好生照料的,不过,身为赤星骑士团的统帅,我的职责并不容许我将她留下,对於任何一方而言似乎都太过危险了……” “在伯鲁特王国,她不是一个例外。” 玛格丽特苦笑,承认道:“是的,她不是一个例外,还有许多无依无靠的孩子流落在伯鲁特的各处,我不可能把他们一个一个的救回,更不可能有那麽多愿意收留孤儿的好人家,要解决这一个问题必须从上而下发起行动,可是,我们的国家却是患上一场重病了──” “九公主如此不讳言,当真好吗?” 长公主敏感地闻到了利益的味道。 玛格丽特摇头叹息道:“也没有什麽需要缄口如瓶,佛罗伦斯的贪生怕死早已是一件公开的丑闻,在十六岁的那一年,我已经当面训斥了他一次了,现在又何必与你讳言呢?” 「贪生怕死……」 君士坦蒂娜立时想起了一段有关於伯鲁特王国君主的谣言,据闻,壮年时期的天君佛罗伦斯是一名励精图治的君主,可是,自他的第三名皇后盛年病逝以後,他便开始恐惧死亡的到临,从而日渐疏忽政事,一门心思完全沉醉於寻找不死之法。 有人说,为了不死的境界,佛罗伦斯早已变得不择手段,并且造就了不少邪恶。 「看来有必要留意一下了……」 暗自留下一个心眼,感到些有疲惫的长公主捏了一下鼻梁,说道:“九公主殿下,如今既然天色已晚,身边又多了一个小孩子,我们还是回到旅馆休息吧?至於伯鲁特王国的风光,你我二人未来尚且有着不少时间可以前往游览,届时还望九公主殿下不要推辞才是。” 闻言,玛格丽特忙着保证道:“当然不会!任何时候我都可以陪你的!” 随後,她们便回到了留宿的旅馆,一夜无事。 …… …… ; 102. 好战份子 翌日清晨,镜湖镇的某个小旅馆。 “长公主殿下……” 嗯?谁在叫我? “长公主殿下……” 熟悉的声音…… 纤长睫毛轻微地颤动着,在简朴的睡床上,长公主艰苦地睁开了迷糊的眼睛,从而瞧见有一个红发女孩正大胆地骑在自己的小腹之上,女孩的身体十分轻盈,而且长得非常可爱,只要拥有普通的审美观,大概都不会讨厌被她轻声唤醒,君士坦蒂娜也不是那个特别的例外。 揉了揉略有疲倦的银眸,君士坦蒂娜淡淡地问道:“怎麽了?” 艾朵琳调皮地搓了搓背叛者的胸部,焦急地说道:“如果你再不马上起床,玛格丽特的军队就要把我们全部围剿掉了!现在,刚德队长他们正在楼下苦战!" 玛格丽特发起了攻击? 君士坦蒂娜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葵儿和莲儿,只见两位俏女仆皆是默契地低头不语,半点也没有准备逃跑的模样,顿时,长公主明白了事实的真相…… 假的。 迎上长公主平静的视线,红发女孩也不气馁,她摊了摊手,坦承道:“好吧,刚才我确实只是在开玩笑而已,不过,有一件事情倒是千真万确的……” 顿了顿,艾朵琳眨了眨单眼,笑道:“九公主殿下和海伦他们快要打起来了──” 什麽! 君士坦蒂娜心中一惊,表面平静如常,她轻轻地推开在自己身上作怪的红发女孩,转头向房间内的两位女仆吩咐道:“葵儿,替我梳洗,莲儿,帮我准备衣服。” 闻言,两位女仆便迅速地动作起来。 此时,艾朵琳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蒂娜。昨晚你到哪里去了?我去找你的时候,刚德姐妹她们怎麽都不肯把你的行踪告诉我,难道我的忠诚就是那麽不值得信任吗?" 「一名不受信任的御剑师?才不会有这一种事情。」 长公主摇了摇头,回答道:“刚德姐妹她们只是尽忠职守而已,虽然你是我的御剑师,但是我也尚未给你正式授予相应的权限。至於昨天晚上,其实是九公主玛格丽特找上了我,我们在房间聊了一会儿,然後一起到镇上走了一圈,如此而已。” 思及当日蓝朵儿对九公主的怂恿,红发女孩心中忽地一沉,她坐在床舖上撑直了上半身,急切而好奇地追问道:“那麽,你们昨晚都聊了些什麽东西?难道玛格丽特当真完全相信了老大的谎言,正式向你发起了追求吗?噢!老天!这真是一场闹剧!” 过去两年,长公主和蓝朵儿的关系一直都十分微妙,她们之间绝对不是纯粹的朋友,也不是什麽互相仇视的敌人,对於君士坦蒂娜而言,蓝朵儿是一枚十分重要的棋子,为了取得蓝朵儿这一个助力,她甚至愿意把红发女孩绝大部分的自由双手奉上,可是…… 「让玛格丽特追求我?蓝朵儿-呼耶律……你究竟尚有什麽不满足的呢?」 疑惑中,长公主决定淡化这一个微妙的话题:“没有,玛格丽特没有向我表现出任何特殊的举动,而现阶段的我也不欲对此考虑太多,在这次的伯鲁特之行,我也不希望大家太过高调,艾朵琳,拜托你转告蓝朵儿,让她再低调一些,而且不要继续接触玛格丽特。” 语罢,君士坦蒂娜也梳洗完毕,她推门走出了房间。 …… …… 小旅馆的门前,在人群的围观之中,四个年轻人之间正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昨天我们看见了,殿下的枪术非常的精湛。” 痛苦地揉着额头,有些宿醉的海伦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陌刀。 “在马下,本公主更加善长鸳鸯刀。” 一边打量着眼前的三名少年,玛格丽特一边啃咬着手中的肉包子,她是那一种不吃早餐就会精神颓靡的人,在过去八年的征战当中,在所有发生在清晨六时之前的战事中,和她敌对的一方无不是死伤惨重的,因为没有吃到早餐的九公主可是会变得异常的冷酷无情! 一剑将玛格丽特手中的包子洞穿挑飞,浮士德以刺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笑道:“既然答应了我们三人的挑战,九公主殿下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只是一个普通的肉包子而已,应该并不至於会影响殿下的表现才是,我们已经急不及待了!” 骤然,欧兹古诺战斧一横,沉声喝道:“小心!要来了!” “什麽?” 快!快如晴天霹雳! 当浮士德回神过来的时候,玛格丽特已经在他的颈项留下了一条淡淡的血痕,其间,浮士德不止没有看清楚对方是如何抽出两口鸳鸯长短刀,甚至也没有看见对方究竟在何时突破了拦阻在前方的欧兹古诺,而事实上,他只是知道自己差一点就要身首异处了…… “呼──好险!好险!”一把女声连连叫道。 在三人错愕的表情下,九公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作出了严厉的批评:“听好了!那一个使刺剑的笨蛋!肉包子可是很危险的玩意,像是你刚才那样子对待它们,不单止非常浪费食物,而且也很容易闹出人命的!若有下次,即使你不是伯鲁特人,本公主也定必作出严惩!” “输了呢……” “输了呢……” “确实是输了没错……” 彷佛没有听见异国公主的斥责,刀剑斧三兄弟皆是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然後齐齐收起了自己的武器,往旅馆的方向回身转头,踏着失落的脚步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咦?不是还有两个家伙没有倒下吗?他们怎麽擅自逃跑了?” 听见三人的离开,玛格丽特气鼓鼓的收刀回鞘,她弯腰捡下掉在地上的半个肉包,虽然万般的不舍得,不过,她最终还是把这半肉包子丢到旅馆前方的狗屋,把人吃的东西送给狗吃。 “糟蹋了呢……” 在九公主的身边,一个蓝色短发的少女发出了一阵感慨:“虽然沾上了一些泥土,但如果拿到池子稍为清洗一下,这个包子应该是还可以放进嘴巴的。” 瞥了蓝朵儿一眼,玛格丽特也是一阵感慨:“不可以的,自从我的两位老师知道了本公主节俭惜食的美德以後,但凡是掉在地上超过三秒的食物,本公主都被禁止不能进食了。” “真是惨无人道的规条!” 作为一名帖思族人,蓝朵儿表示茹毛饮血什麽的,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在这一个世界上,只要是老鼠吃了不会死的东西,其实通通都可以放进人类的胃袋,像是掉在地上的肉包之类的存在根本就是如同新鲜出炉一样,只是上面稍微加了一点儿泥土味的佐料而已。 遥遥望向两个颇是惺惺相惜的女汉子,艾朵琳冒出了满头的黑线,忽然,红发女孩想起了在过去两年之间,蓝朵儿好像三不五时便会给她拿来一些残缺的零食,由於蓝朵儿的笑容一直非常纯朴天真,所以,女孩也只以为那是自家老大吃剩的东西,如今回想起来…… “大概不会是那样子的吧?” 一个万分糟糕的假设出现在红发女孩的脑海,她的胃脏也在心理作用之下开始隐隐作痛,正当她准备转身奔入小旅馆的厕所时,一只玉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红发,仅听长公主君士坦蒂娜十分平静地问道:“别担心,我也吃过一些,虽然不太乾净,不过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果然是那样子吗?!」 下一刻,红发女孩的脸色一青,以最快的速度奔进了旅馆的厕所── 艾朵琳正在大吐特吐! …… …… ; 103. 经师灰月 中午,烈日当空,来自梅林斯顿的交流团尚在前往天京的路途之上。 在镜湖镇停留的那一夜,玛格丽特的麾下替长公主她们找来了一辆的马车,这辆马车的原主人是镇子上的一名小商贾,因此,马车空间并没有很大,当它坐上了长公主、爱丽丝以及两个孪生女仆之後,里面的情况便显得有些拥挤了…… 最後,还是蓝朵儿和艾朵琳皆是主动退了出来,夏日炎炎,她们情愿在马上乘凉。 “你们伯鲁特王国的天气未免太热了一点?” 队伍的马匹正在缓步前进,蓝朵儿在九公主的旁边大声抱怨着,闻言,玛格丽特也是抹了一把额上的大汗,苦笑说道:“今夏的太阳确实是有些太过嚣张了,我们即将踏入的婆罗县也好像几乎三个月没有下雨了,等阵子经过婆罗县的时候,我也要稍稍停步一会儿,一来是想要略为了解一下当地的情况,二来是要和一个特别的人汇合。” “特别的人?”躺在蓝朵儿的胸前,艾朵琳闷闷地摇着扇子问道。 玛格丽特啜了一口水囊,痛快地啊了一声,答道:“那个人的名字叫作魁月,她是我最尊敬的经师,平日负责向我传授武艺与知识,也是一个热心肠的好人,一听见婆罗县发生的旱灾,她便立即丢掉自己原有的职责,向本公主请了一个长假,匆忙跑去婆罗县救急去了。” “九公主方才好像就在形容自己一样呢──”艾朵琳笑着说道。 “哈哈,我的性格确实很像魁月老师,不过……”玛格丽特展露出一勾淡淡的微笑,将手中的水囊交到蓝朵儿手中,接道:“也由於太像魁月老师,所以,我才必须继续学习,因为作为一名侠客可以四处慷慨仗义,但是作为一名上位者,本公主则必须谨言慎行……” 看着玛格丽特面上的黯然神色,红发女孩不禁又联想到自家的长公主,遥遥望向远方的地平线上,女孩略有感慨地说道:“侠客无名,所以才能够以武犯禁,施行一己的正义;而王者以名握权,也因名而受限,他们的正义往往伴随了妥协,亦因此而扭曲失调……" 艾朵琳:“总觉得,我们人类的公主们真是半点也不好当。” 似是忆起什麽似的,玛格丽特抿嘴一笑,拍了拍女孩的脑袋,纠正了女孩的说法:“不,在伯鲁特王国也是有很好当的公主的,她们无忧无虑地生活在王宫之内,平日只管吃喝玩乐,从来不知道也不想去了解外面的苦困世界,她们就像是美丽的花瓶一般,昂贵而易碎。” 听见玛格丽特言中的不屑,蓝朵儿一脸好笑地问道:“你们伯鲁特的王宫里面摆满了脆弱的花瓶,那麽,咱们家的长公主又像是什麽呢?想想她的美貌,想想她的温柔与典雅,想想她平日处事的成熟与智慧,亲爱的九公主殿下,在你的心中,她又是那一个模样儿呢?” 「在平静海面下深藏的恐惧旋涡,幽暗而美丽。」 这是奥德金次女的答案。 “唔……一个精致的人偶娃娃?” 这是伯鲁特公主的答案。 …… …… 乾燥的土地上,一群赤膊的汉子尾随着一只白发的萝莉,男人们麻木地睁开疲惫的眼睛,早已口燥唇乾的他们一声不响地挪动各自沉重的双腿,望向前方萝莉的眼神隐隐透露出一种极端的渴望,他们默默地等待着,现在尚不是他们出手的正确时机…… 白发的萝莉手持一根挂有铃铛的法杖,随着白发萝莉的前进,铃铛也按照某种特殊的规律铮铮作响,当白发萝莉走到一枚巨石的阴影之下时,铃声和脚步也同时停了下来,仅见白发萝莉以法杖捣了捣足下的泥沙,轻声说道:“这儿,再试一遍。” 闻言,萝莉身後的二十个大汉皆是眼冒精光,一扫疲乏之意,他们齐声振奋一喝,各自拿起自己的硬家伙,便渐渐走往白发萝莉的方向…… 嘿──咻── 嘿──咻── 嘿──咻── 在大汉们的么喝声中,他们手握的铁铲逐渐在白发萝莉方才以法杖所指的地方挖出了一个深坑,他们都是婆罗县的壮丁,在一连三个月的旱灾中,他们的村庄已经乾了好几十口井,到了今日,食水的供应早已无法满足所有村民,直至上个月底,已经足有五十个村民活活渴死了! “魁月小姐,我们这样子挖下去,真的能够找到水源吗?”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尊敬地向白发萝莉问道,一路下来,他们已经依照白发萝莉的指示挖了数十个坑洞,俱是一无所获,虽然他们一直十分信赖这一位大名鼎鼎的王家经师,但也难免因为接连的失败而有所质疑。 “我也不能肯定,但是,这里确实存有淡水的气息。” 白发萝莉坦承了其中的不确定性,她并非专精於侦查类魔法的法师,只能够感应到方圆百里之内是否存有淡水,至於淡水的份量则不在她所能够预见的范围,此时此刻,她也唯有默默等待一众村民的挖掘,等待上苍为人民安排的命运。 突然,深坑内有人惊喜地大叫起来! “水……水出来!水出来了!” 白发萝莉上前,往深坑瞥了一眼,也是豁然一笑。 「虽然只是独独一口井,可是蕴藏的地下水应该是连通水脉的,如无意外,这一口新井应该可以让七里村的人们勉强撑过这一次的旱灾了。」 解决了五十户人家的食水问题以後,魁月也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欢天喜地的大汉们,她不太善长接受别人的谢意,而且,她远远听见了急烈的马蹄声,马蹄的声音纷乱零碎,显示马匹的数目应该不少,这个时候,野生的马匹也早该迁徙到其他地方去了,那麽,这批马匹的主人又会是哪一方的势力呢?魁月乘上风,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缓缓飘飞而去。 …… …… 经师魁月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古道热肠…… 慎小谨微…… 德隆望重…… 忧国忧民…… 耳顺之年…… 根据九公主一路上的形容与描写,艾朵琳很自然地幻想出一位颇有侠客风姿的白发姥姥,然而,当真正的魁月正式登时的时候,红发女孩却是陌然生起了一种微妙的既视感…… 她默默下马,走至经师魁月,郑重地向老妪鞠了一躬,喊了一声。 “前辈!” 深深地望了红发女孩一眼,经师魁月立时会意,她徐徐走到女孩的身前,伸手握在女孩的肩膀,又摸了摸她的锁骨,淡淡地点头称赞道:“骨龄十八而已,确是一株好苗子。” 她又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本没有名字的古藉,塞到女孩的手中,说道:“此乃《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作者已佚,勤练此功可保童颜永驻,岁月无以留迹,你我之间甚是有缘,过去我偶尔得之,今日我也偶尔予你,而他日,你亦当传布於天下同道!” 「乖乖,不得了!竟然真的是前辈!」 风中凌乱的艾朵琳重重地点了点头,连忙单膝跪地收下此书,真诚地承诺道:“谨遵前辈教诲!晚辈日後定必辛勤练习,不辱吾辈门户,更将吾学发扬,同是天涯沦落人,不知前辈是否知道我们此身的前因後果?” 经师魁月摇了摇头,向红发女孩递出一个金属名牌,雷行风厉地回答道:“关於此事,你我日後再议,如今当下,老身尚有正事,必须参谒九公主殿下,此物上书老身住址,纵然他朝无缘相见,也能以笔墨来往。请!” “请!” 收下金属名牌,红发女孩以崇敬的眼神目送了魁月萝莉。 …… …… ; 104. 天地之大 “参见九公主殿下。” 烈阳下,白发萝莉恭谨地走至玛格丽特面前,作为九公主的经师,她不必行下跪之礼,而只是需要微微弯腰垂首,以展示国民对王室的忠诚。 见状,玛格丽特连忙一侧身,避去了半礼,再拱手回以一礼:“弟子见过先生!” 经师魁月轻轻颔首,眼光落在玛格丽特的後方,仅见该处正嫣然站立了三名气质各异的妙龄少女,其中尤其以银发银瞳者最能吸引魁月的关注,白发萝莉流露出一种疑惑的目光,向她们拱了拱手,探问道:“恕在下冒昧,敢问几位是……” “让我为你们双方引见。” 玛格丽特会意一笑,她先是指向君士坦蒂娜,单独介绍道:“这一位就是法洛林王国的长公主,君士坦蒂娜,她此次前来是为了带领梅林斯顿学园参加三国演武大会的。” 经师魁月一见君士坦蒂娜,顿觉此女绝非池中之物,她又看了一眼在旁边憨笑的九公主,不禁摇头叹息道:“人家的公主教得真好,绯日与魁月皆当自愧不如,内视反听。” 长公主谦虚回道:“阁下言重了,九公主武功高强,又有侠义心肠,如斯才情,足可以安天下,保邦国,实为伯鲁特人民之福泽,再者,君士坦蒂娜长居梅林斯顿一隅,尚在学龄,眼下又如何能够与久经沙场历练的九公主殿下相提并论呢?” 受到长公主称赞的玛格丽特随即有些得瑟起来,她挑衅似地向自己的老师挑了挑眉,自信地插腰笑道:“哼哼!魁月先生你听见了吗?你应该对自己和自己的弟子更有信心一点才是,咱们伯鲁特王国的优良传统可是半点也不会输给人家法洛林的!” 眉头一皱,白发萝莉径直赏了自己的弟子一记沉重的法杖,冷声斥道:“竟然连普通的场面话也当作真话看待,如果伯鲁特王国真的传承到你的手里,老身只怕就要成为千古罪人了,太不成器了!除了四肢发达了一点以外,齐家治国的本事却是没有一项学得完全!” 被敲得眼冒金星的玛格丽特摸了摸吃痛的地方,她知道自己这个老师一向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也就没有多去在意刚才那一番狠话,而是毕恭毕敬地低头拱手,自似十分乖巧地承认了自己的过错:“弟子惭愧,谨记先生教诲,还望先生以後多加指点。” 经师魁月冷哼一声,兀然说道:“婆罗县的灾情十分严重,老身想要在此再留数日,眼下国内暂无战火,待得回返天京,赤星骑士团也应该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其间,老身希望你能够好好守卫在君士坦蒂娜公主左右,千万不要让她有任何闪失!” 长公主心中大感奇怪,面上犹是不动声色。 听见经师魁月的吩咐,玛格丽特也想起了一件事:“魁月先生,在我们前往迎接交流团的时候,其实发生了一件非常诡谲的事情,详情听说……” 默默听见九公主交代的事情始末,经师魁月沉吟片刻,瞥了诸位法洛林人一眼,以凝重的语气说道:“此事牵一发动全身,必须从长计议,如今已知的情报有限,我们也不好妄下断语,既是如此,老身等会儿便去修书一封,让菲日尽快解决手边事务,回归天京,辅助公主左右。” 玛格丽特听了也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她一共有两个老师,一个是面前的经师魁月,另一个则是远在他方的人师菲日。经师魁月善长武艺、术法以及建筑等等范畴,负责传授学识;而人师绯日则是精於处世待人,排兵布阵,乃为九公主的心灵导师。 “那麽,有关於龙虎寨的异动,我们也就延後再议。” 九公主望向远方的村落,接道:“话说回来,只是三个月的旱灾而已,怎麽魁月先生你要这般凝重?竟然接二连三向本公主申请假期?难道现在的情况当真是艰苦如斯?” 经师魁月摇头叹息道:“水,原本是勉强足够的,可是许多富商却是独占了附近的水源,朝廷方面的动作又是一如既往的缓慢,外地的食水一直无法顺利输送进来,老身虽为公主经师,但是并无实权,无奈之下,唯有以那些笨拙的方法缓冲去灾情。” “不患寡,而患不均!”玛格丽特露出一个深恶痛绝的表情。 白发萝莉合上苍老的双眼,双眉略带怒意:“不是的,财富不均只是现象,但不是整件事情的根本原因,造就眼前这一个局面的人不是商人也不是上天,而是伯鲁特的君王,我们的君王掌握了最大的权力,如果天君有意插手此事,今日的婆罗县必不至於渴死那麽多人。” 听见渴死二字,玛格丽特瞪大了眼睛,她握紧了拳头,沉默不语。 这时,来自法洛林王国的长公主却是在突然加入了这个话题,她的语气平静,旁人丝毫也听不出其中的褒贬:“当真是有其徒必有其师,在我们这一些外邦人的面前,原来不只是九公主殿下毫不讳言,没想到……即使是经师先生也是如斯直言无忌。” 经师魁月打量了君士坦蒂娜一眼,严正地说道:“既然君士坦蒂娜公主也是王者之後,老身又何必忌言?对魁月而言,伯鲁特的人民是天下百姓,法洛林的人民也是天下百姓,国有贤王是万民之幸,如今吾为公主经师是为了百姓,眼下让你有所警惕也是为了百姓天下。” 长公主质疑道:“只怕一山不能藏二虎,同一个天下亦容不下两位贤王。” 而经师魁月则以一种肯定的语气反驳道:“人类是人类,畜牲是畜牲!但闻法洛林人一向讲求理性与逻辑,长公主如今又何必提出如此拙劣的三流比喻?百者,老身一直相信,唯有和平共处,人族三国才能够争取最大的利益,放眼天下,其实尚有许多有待发掘的神秘。” “而神秘也代表了危机。”长公主驳道。 经师魁月答道:“莫忘记,人类的本质是好奇而贪婪的!” 长公主沉默了片刻,学习伯鲁特的礼仪,拱手拜道:“学生受教了。” 亚瑟大陆有三大人类王国,法洛林王国、伯鲁特王国以及爱维斯合众国。 三大王国以彼此为邻,呈三国鼎立之势,而人类王国之外则是其他外族的领土,可是,在这一个世界上,拥有最多土地的种族却是精灵,精灵是自然的宠儿,他们独占了九成的土地,一旦其他种族过分侵害自然界的地域,精灵便会带领自然的力量发动恐怖的逆袭,统称:自然之怒。 根据往昔的历史轨迹,亚瑟大陆的人类总是不能避免触动自然之怒,因为人类是一个具有累积性的文明,他们的人口会不断增加和膨涨,对於土地与各类资源的需求也会愈来愈多,为了满足欲求,他们必将蚕食既有的领土,继而开辟其他江海山林,最後引起又一场自然之怒。 「人类究竟要如何与自然共处呢?」 经师魁月向法洛林的长公主抛出了这麽一个千古难题,而君士坦蒂娜也唯有积极面对这一个问题,因为,她有一个强烈的预感,艾朵琳的理想国必将与自然牵扯上不可分割的微妙关系,作为理想国蓝图的实践者,君士坦蒂娜必须理解自然,甚至需要掌握自然之道! …… …… ; 105. 夜深人静 夜深人静,白鹭城乃是一个位处於天京南面的小城市,越过婆罗镇以後,梅林斯顿交流团便在第二天晚上伫足於此,上千人的赤星骑士团在白鹭城的郊外紮了临时的营帐,而刚德先生所率领的护卫队则是随同长公主她们一起进驻城中,一肩挑起守卫众人的工作。 是夜,玛格丽特又一次敲响了长公主的旅馆房门。 “九公主殿下?” 由於葵儿和莲儿皆已先行回去休息,所以,应门的人便是君士坦蒂娜自己了,站在门口,长公主问出了心中的好奇:“今夜的白鹭城闷热极了,玛格丽特殿下来找君士坦蒂娜想必不是为了散步乘凉吧?对了,不知殿下究竟在身後藏了何物?” 瞧见开门者是君士坦蒂娜,玛格丽特先是一愣,然後爽朗一笑,十分乾脆地拿出藏在背後的小惊喜,卖弄似地叫道:“登登登!登!就是我国上好的女儿红了!” 望着眼前的彩色酒坛,也终於弄清楚鼻间的芬芳气味来自何方,乃平静地陈述起眼前此物的特性:“女儿红,又名花雕,闻名天京以上等糯米酿造的好酒,酒精浓度大约介乎於百分之十六左右,故而酒性柔和,味道甘香醇厚,属於伯鲁特传统的宴客佳品。” 君士坦蒂娜的描述让玛格丽特呆了一呆,继而莞尔笑道:“只是一坛好酒而已,用不上多花辞句堆砌形容,实际上是怎麽一回事,喝上几口不就是全部清楚明了了吗?怎样?法洛林王国的长公主愿意开开金口,尝尝我们伯鲁特的名产佳酿吗?” “自是恭敬不如从命,请进。” 长公主颔首,将半阖的门户完全打开,率先走进房中,玛格丽特跟在她的後面,一入房门顿时发现原来长公主房中早已坐了另外一名紫发少女。 “爱丽丝-雪丽,拜见九公主殿下。” “免礼。” 玛格丽特向爱丽丝友好地点了点头,在此之前,她便已经和爱丽丝见过几面,她并不讨厌这一个礼貌严肃的法洛林女子,更不介意她妨碍到自己与长公主的两人世界,玛格丽特本来就是前来找人饮酒的,而且是快乐的酒,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手上这一坛女儿红自然是愈多人分享愈好,多上一个爱丽丝,正好可以让大家喝个半醉,聊上一整夜。 “雪丽小姐酒力尚可吗?” 玛格丽特没有问君士坦蒂娜,作为人族三国的公主,那是必须懂得喝酒的,即使是宫中的花瓶也会有数不尽的宴会需要她们参加,但凡宴会就会有乱人心神的酒,要是谁人不小心喝出了一个酩酊大醉?呵呵,那便唯有祈祷自己快点醉昏晕倒,莫要说出什麽不该说的秘密。 谁都有秘密,玛格丽特也有一个秘密。 “大概可以一个人乾了这一坛女儿红。”坐在圆桌旁的爱丽丝轻描淡写地说道。 玛格丽特一听不禁摇头叹息:“这样子可就不好了,喝酒若是不醉,那便要少去许多意思了,这样子吧,你们先在这儿等等,我再到楼下跟掌柜多要一些茅台、西凤之类的烈酒,反正你们明天都是坐马车的,真正喝醉了也没有什麽相干的,嗯嗯!反正就要不醉无归--” 唏哩哗啦的说了一通,一个人高兴的伯鲁特九公主放下酒坛,便是一枝箭似地走了出去,独独留下长公主与爱丽丝二人面面相觑,以漫长的沉默感慨着玛格丽特的自来熟。 不一会儿,一个深黑短发的御姐便像是卖弄杂技的小丑一般,运用各种高难度的姿势与技巧将一共十坛好酒一次过搬进了君士坦蒂娜的房间,直教两名法洛林女子心中叹为观止。 逐一放下酒坛,玛格丽特忽然想起了两张朝气蓬勃的脸孔,乃问道:“对了,艾朵琳和蓝朵儿她们呢?你们不是四为一体的吗?怎麽只有你们两个人在这里?” 「什麽叫作四为一体?」 法官嫡女心中用力地吐槽着这一个完全不恰当的形容词,解释道:“大概是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有什麽附加有夜市之类的,艾朵琳被蓝朵儿那个疯婆子强行拉去逛街了,不过也怪不得她们,一旦习惯了伊斯奈与梅林斯顿的夜生活,晚上不吃点什麽倒真是会有些不安乐的。” “白鹭城的夜市?”听了蓝朵儿她们的去向,玛格丽特不禁噗嗤一笑:“白鹭城哪里有在卖什麽好吃的夜市!从来就只有贩卖与观赏雀鸟的夜集!伯鲁特王国的南方人讲求养生,晚上多吃宵夜会伤及脾胃,所以位处南方的白鹭也很久没有食店特别在深夜开门。” 法官嫡女听了立时一乐,举杯笑道:“敬那两个笨蛋!” 其余两女也是默契地与她碰了一下杯,笑而不语。 随後,三个名门女子又摸着酒杯,谈论了一会儿两国彼此的古蹟名胜、民族风俗等等趣味的话题,待得酒过三巡,玛格丽特却是异常地沉寂下来,孤冷地低声问道:“你们可知道今夜我为什麽来找你们饮酒吗?” 法官嫡女乾了全场最後一滴女儿红,笑道:“更正,九公主殿下你起初所寻找的人可是没有将爱丽丝包括在内,你找的,只是我们的君士坦蒂娜而已。” 君士坦蒂娜摇头说道:“爱丽丝,这一回却是你错了,玛格丽特殿下所寻找的,既不是你我,但又是你我,殿下所寻找的酒伴是所有关於伯鲁特王国以外的人,难道你没有半点也注意到吗?殿下一直都在强颜欢笑,她有心事,所以才想要找一个地方尽情喝醉。” “若有心事,不是应该去找相熟的友人倾诉吗?”法官嫡女质疑道。 “爱丽丝……”长公主淡淡地答道:“自十岁开始,本公主又何曾向你提起过自己真正的心事呢?正正因为你是本公主最好的朋友,有些事情才更加不可以让你知晓。” 君士坦蒂娜给自己斟了半杯高粱,轻抿一口,半醉半醒地说道:“三国的王者都在下一盘很大很大的棋局,而她们的後裔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们的棋子,而棋子的本身也会设局,许多局、许多局,一个棋盘之内放满了大小不一的局,棋子与棋手的身份也十分模糊,谁也不知道自己身边的那一个人是否会设计害你,更不知道自己身边的那一个人是否会以杀你作为胜利。” 法官嫡女依旧保持质疑的态度:“那麽,玛格丽特殿下又为何要向我们两个意图不明的外邦人倾诉自己的心事呢?难道我们就不会加害於她吗?难道我们就不能从她的身上谋取利益吗?作为伯鲁特王国的九公主,她可是价值连城的至宝啊!” 长公主平静地望向九公主,说道:“我也真想知道,殿下为何要找上我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玛格丽特却是突然抱着肚子大笑起来:“你们两个都一起想错了,寡人虽然真的有些心事,但是却没有长公主你所形容的那般万分戒慎,其实,我只是想要吐吐苦水而已,无论是谁,只要愿意和本公主一起饮酒,即使是路旁的乞丐,我也是半点不会介意的。” 闻言,爱丽丝也是一笑,她向自己的至友举杯问道:“亲爱的长公主殿下,被别人拿去跟路旁的乞丐相提并论,不知道你现在的感觉如何?满屋子的美酒佳酿,尚能下咽否?” 君士坦蒂娜摇了摇头,轻声说道:“酒多饮了会坏事,既然九公主殿下想要一诉心事,我们这两个作客的当然要静心倾听,虽然这里是伯鲁特王国,可是,长夜终究不可无人说书,而一名异国公主的故事更是珍贵之至,合该洗耳恭听。” …… …… ; 106. 王座之争 拔出酒塞,玛格丽特凶悍地对自己灌起了酒,她不怕喝醉,她没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至於那个唯一的秘密?即便说出嘴也不会有人相信。 “君士坦蒂娜……法洛林的君士坦蒂娜……” 醉意渐浓的九公主断断续续地叫起了长公主的名字,她凝望着银发少女的精致容颜,痴痴地笑了笑,飘飘忽忽地问道:“你说呀……天下间的王家都是那般的残酷吗?为什麽每一个人都在算计彼此?又为什麽谁也不愿相信谁呢?” 君士坦蒂娜答道:“因为亲情往往能够缔造最牢固的信任,而一旦有了信任就会出现背叛的可能,王家的身份充满了利益,而人类只要有了思想就会产生欲求,就像是猴子为了逃避危险的猛兽,便学会了爬树,而王室也学会了信任与背叛的技巧。” “信任与背叛的技巧吗?” 玛格丽特眯起眼睛,哈哈一笑,举杯相邀,说道:“来来来!让我们一起来敬那他妈的信任与背叛!呵呵,所谓的人类啊,真是一种可悲之至的动物!” 三个白玉酒杯一同交碰出一下清脆的认同声,三女又是乾了一杯。 “呜……真热……” 有些喝高了的玛格丽特卸下了身上的盔甲,只留下一件薄薄的白色单衣,大概天气真是太过炎热了,汗水濡湿了她的白衣,使底下的麦色肌肤隐隐约约地展露在两位异国女子的眼前,其酒酣耳热的姿态直是媚如红花,十分的诱人。 一旁,爱丽丝暗自评价:「如果她愿意留起长发,大概又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孽了。」 此时,玛格丽特扔掉手中那个被喝光的酒坛,又开了一坛新酒,含糊不清地问道:“美丽的人偶小姐,我们这一边可是内斗得一整个天崩地裂了,那麽,你……你们!你们那一边呢?你和自己的兄弟姐妹又有没有融洽相处呢?要是常常打架争执,便会很伤大家的感情。” 听见玛格丽特这一个有点儿敏感的问题,爱丽丝停下了喝酒的动作,有些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头,然而,君士坦蒂娜却是直接作出了解答:“我和王兄一直公私分明,虽然他率领的改革派与我的守旧派一直存有矛盾,但是我们私底下倒是没有什麽仇隙。” “没有仇隙?” 玛格丽特娇憨地歪了歪头,站起身来,踏着醉步,走至长公主的身後,继而软绵绵地趴在银发少女的背上,笑问道:“没有仇隙的意思是你们的关系不好吗?” 自觉已有三分醉,长公主当即适可而止,她轻轻放下酒杯,平静地答道:“以前我们的关系尚算不错,但自从母后病故,我们两人也是渐渐开始生疏了,如今回忆起来,我也着实有些怀念往昔的时光,那时候,我们大家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而已。” 下巴抵在长公主的玉肩,玛格丽特满脸慵懒地问道:“从前,他应该待你真好吧?虽然你表面上一直十分平静,但是,在回答我的问题时,你的心跳却是稍微有些加快了!真是的,明明就是一个活生生人类……明明笑起来一定非常好看,为什麽又硬要装成一个人偶娃娃呢?君士坦蒂娜啊……君士坦蒂娜,难道你不感觉痛苦吗?难道你不想展现真实的自己吗?” 轻轻地转身推开趴在自己背上的玛格丽特,长公主说道:“殿下,你醉了。” “是的,本公主真的醉了。” 在爱丽丝错愕的眼神中,玛格丽特诡异地笑了笑,突然把身前的长公主横抱而起,然後一举夺下长公主原来的座位,再让她坐在自己的双腿,贼贼笑道:“醉了也就应该尽快将肚子里面的苦水一次吐完了,对於伯鲁特王国的内情,你们想必很有兴趣吧?” 身体被赤星骑士团的统领牢牢锁住,君士坦蒂娜也不作挣扎,在醉意与睡意的驱使下,她完全放松下来,懒洋洋地靠在玛格丽特的胸腔,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愿闻其详。" 「好一幅异国王姬百合图啊!」 杯中的酒水无意洒落一地,望向两位身体交缠在一块的异国公主,爱丽丝的双颊升上了比酒意更浓的红霞,仅听九公主玛格丽特悠悠说起了自己的心事与国家的大事:“天君佛罗伦斯前後娶了三个妻子:元配的洛南姬,旁妻的白莎,以及我的母亲弥赛亚,在短短的十年之间,洛南姬遭到刺杀而死,白莎因为寂寞而自杀,我的母亲则是患上了不癒之症……” “她们都是很好的人,可是,她们都不幸早亡了,也因此,天君才会如此畏惧死亡,为了研究他的不死之术,他甚至不惜将自己的骨肉亲手绑在祭坛之上,把他们活活一齐烧死!” 「天君佛罗伦斯活活烧死自己的亲儿?」 爱丽丝露出讶异的表情,但没有打扰玛格丽特的陈述。 “佛洛伦斯一共生有九名子嗣。洛南姬首先诞下了两位皇子,加克与伯恩,由於洛南姬出身於荧煌一族,所以她的两名儿子都拥有最接近祖宗的血统,故此,他们被佛罗伦斯视为一种邪恶的存在,同时也是自己的克星,从而遭到亲生父亲陷害,惨被烧死在火刑架上。” 此时,玛格丽特流下了痛苦的泪:“他们都是非常劝善的王子,如果他们能够继承天君之位,伯鲁特王国想必能够重新强盛起来,而婆罗镇的旱灾更加不会得不到朝廷的帮助,我们的国家需要加克王兄,也需要伯恩王兄,但他们都死在父王的毒手之下了!” 「陷害继而祭献?佛罗伦斯真的疯了吗?」 温柔地抚拍玛格丽特的後背,长公主生起了一个浓烈的疑惑。 稍稍得到慰藉的玛格丽特强颜一笑,继续说道:“在洛南姬有两个孩子,而白莎则生了一个王子与三个公主,三王子是一个不节不扣的混蛋,而其余的四五六公主也就是我常常挂在嘴边的花瓶公主,侧室白莎的为人甚好,但是她的儿女却是没有半个好鸟……” 语至此处,玛格丽特又气愤地骂了一大堆不好听的话,然後又独自乾了一壶烈酒,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到刚才的话题:“在洛南姬与白莎相继死後,佛罗洛斯又娶了我的母亲,他们相爱数年,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诞下三个截然不同的孩子,首先是一个叫作白水女孩,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白水姐姐,她在一岁时,便不幸夭折在睡梦之中了,现在仔细回想起来,白水姐姐大概也是父王的心魔之一吧?父王一定也非常担心自己会死在睡床之上吧?” 嘲讽地笑了笑,玛格丽特淡淡地道:“在白水尚未死去的那一年,母后也为我诞下了一名奇怪的哥哥,也就是八王子索德菲尔,我的哥哥是一个聪明而无情的人,在十八岁的时候,他便彻底消失在宫廷之内,没有人确切地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不过,我却是十分肯定,他一定是厌倦了这一个绝情的王家,故而决定丢下所有的责任,抛下自己的妹妹,一个人远走高飞!” 孤独。 从玛格丽特抱紧自己的力度中,君士坦蒂娜感受到孤独的滋味,那是一种能够摧毁心志与灵魂的情绪,长公主也曾经与它对抗,她问道:“你厌恶公主的身份吗?” 玛格丽特没有回答这一个问题,她完全醉倒了。 长公主向爱丽丝回答道:“爱丽丝,你知道吗?我曾经非常羡慕你,你出身於贵族,但却处於一个异常单纯的环境,但是如今已经完全没有那一种想法了,因为……” 权力是理想国的基础。 “权力是治民的基础。” …… …… ; 107. 天京南门 创世神历1774年十月三日,盛夏,万里无云。 天京的南门前方,玛格丽特感觉万分的头痛,一来是因为昨晚喝得实在太多,现在升起了苦不堪言的宿醉,二来是因为自己护送的交流团快要进入王国的首都了。在天京之内,有太多让她厌烦的事物,而且那些教人窝火的家伙却又是想避也避不开的,他们总是会死皮赖面地跑到她的面前,叫她必须一直忍耐才没有一脚踹下去,把他们狠狠地修理千遍!万遍! “长公主殿下,我们快要入城了。” 待天京的守将检察了她们的通关令以後,玛格丽特便向马车内的君士坦蒂娜作出了扼要而简短的通知,只消想到昨晚自己在醉酒时的所作所为,九公主便不由得感到一阵面红耳赤,在那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中,她尚能隐约找到那一种诱人沉沦的温软触感,她自觉占上了不少便宜。 “嗯,我们知道了。” 获得长公主的答覆,九公主红着脸儿,有些恍惚地骑往另外一个方向。 接着,她找上了自己的副官,向他交代了一些进城之後的大小事务:骑士团并没有得到驻军天京城内的允许,因此,他们需要在附近的城郊安设自己的营寨,同时,玛格丽特也想要给麾下的兵士放上一段长假,叫长年征战四方的他们能够休息一会儿,好好养精蓄锐一番。 如此这般,经过一轮繁琐的调动之後,停滞在天京城外的交流团才终於重新起行,少了数千赤星骑士的围绕,只有百名护卫负责守备的队伍顿时显得单薄不少,若自高大宽阔的异域巨墙之上往下俯瞰,这一群出身法洛林的人类彷佛就是爬行在地上的虫子,似是渺小而脆弱的。 进城中,玛格丽特威武昂然地走在交流团的前方,此时的天京南门赫然是一片人山人海的热闹景象,南门的大路两旁堆满了围观的民众,他们绝对不是政府聘来营造气氛的托儿,也只有小部分是为了君士坦蒂娜,他们大声地叫喊着自己所拥戴的那一颗明星,恳切地呼唤她的降临。 “玛格丽特公主殿下!万岁!”──路人老翁伯甲。 “玛格丽特公主殿下!永垂不朽!”──伯鲁特佣兵乙。 “玛格丽特公主殿下,我爱你!超级爱你!”──良家少女丙。 “亲爱的公主殿下,伦家想给你生小孩!”──冒险者少女丁。 顶着满头黑线向热烈欢迎自己的人民报以笑容与挥手,玛格丽特引领着背後的交流团渐渐走向大道尽头的一个小广场,广场由天京的卫兵清出了一处肃静的空间,上百位达官贵人皆是恭谨地在此相候着两位公主的驾临,其中的为首之人则是一名身穿华美蓝袍的英俊男子。 遥遥望向那一名年纪大约三十出头的蓝袍男子,九公主忍不住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才刚到步就看到了这麽一个碍眼的家伙,玛格丽特真心感觉自己非常倒霉,而且更糟糕的是,她还必须要为马车上面的各位美人儿介绍那一个蓝袍男子,这一种愚蠢行为简直等同於在牛粪旁边摆上数朵美丽的鲜花,怎麽想就怎麽天怒人怨! “恭迎君士坦蒂娜公主!” 在官民的夹道相迎中,来自法洛林王国的君士坦蒂娜也逐渐步落白鹭城的华美马车,几乎在同一个瞬间,所有能够看见公主尊容的途人皆是屏息静气起来,个中原因并不仅只是源自於长公主的美貌,更多乃是因为君士坦蒂娜所流露出的王家气度,使旁人不自觉地生出一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敬仰之情,没有人会多余地在此赞叹她的绝美,但凡有眸子的都已经看见了。 「真是太美了!」 君士坦蒂娜的优雅登场顿时夺去了蓝袍男子的心神,他心中不住赞美着,同时率领背後群臣往前相迎,在不知不觉间,男子望向长公主的眼神多了一丝贪慾:“美丽的君士坦蒂娜公主,吾乃三王子奇卡亚-荧煌,於此谨代表伯鲁特全国上下欢迎公主殿下的莅临,父王早在王宫设下盛宴相候,如无其他要事,还望公主殿下能够拨冗出席。” 奇卡亚方才的一席话说得尚算得体有礼,可是,站在君士坦蒂娜身边的玛格丽特却是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她分明注意到奇卡亚的视线一直甚不规矩地放在长公主的胸部前面,参照奇卡亚往日的尿性,玛格丽特十分肯定他绝对是又在开始打什麽鬼主意了! 为了维护世界和平与环境卫生,玛格丽特当即挺身而出,隐约挡在奇卡亚与长公主之间,拱手肃然说道:“三王兄,关於王宫宴会之事,玛格丽特自是会替公主殿下周全完善,今早的车程颇是劳顿,公主殿下想必也是感到疲累,不知王兄有否安排住宿之处?” 奇卡亚人畜无害地笑了笑,点头同意答道:“虽然愚兄不如九妹你那样子的能干,但是基本的待客之道,愚兄亦尚且是懂得的,既然公主殿下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奇卡亚自然是愿意亲自为诸位带路,请长公主……” 正当奇卡亚王子快要将长公主请上自己的马车,玛格丽特却是适时重重地咳了一声,摆出小女儿家的姿态,挽起长公主的手臂,打断道:“带路之事就不用三哥费心了,玛格丽特跟长公主两个人尚有一些私密话没有说完,等会儿我们两个还要好好谈上一会儿,王兄一个大男人插在两个小女子中间,难道……不觉得有那麽一丁点儿尴尬吗?” 遭到拒绝的奇卡亚有点儿悻悻然,他摸了摸鼻子,爽朗笑道:“若然事情真是如同你所形容那般,情况确实是会有些尴尬的,不过,愚兄由始至终也没有想到要跟你们一齐坐入车内,毕竟我们伯鲁特王国的民风并不如法洛林王国那般开放,男女之间是必须避嫌的。” 经过奇卡亚的解释之後,情况倒是显得是玛格丽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然而,玛格丽特也没有为此而产生半分纠结,她只是冷哼一声,便拉起长公主的玉手,又往背後的爱丽丝她们朝了朝手,最後一起踏上了三王子所安排的巨型篷车。 …… …… “君士坦蒂娜吗……” 目光牢牢锁定在异国公主的玉背,奇卡亚的黑色眼珠闪过了一丝阴冷的色彩,他和蔼可亲地向围观的群众扬了扬手,然後有些生疏地骑上了由卫兵牵来的一匹母马,闻着马匹身上传来的臊味,伯鲁特的三王子附身在马匹的耳边低语道:“天真的玛格丽特,尽力保护好你们的异国公主吧!孤十分期待……期待你们一起在寡人胯下乘欢的那一日──” 冰冷的语句传入了母马的耳里,母马懂不得人类的语言,只是感觉有点儿痒痒的,牠不舒服地抖了抖耳朵,缓步走在巨型篷车的後方,牠认得篷车前进的方向,那一个方向正指向一个阴郁的墓园,那儿埋葬了许多好人与贤人,埋葬了许多欢笑与幸福…… 路旁,一个盲眼乐师正在白天熟睡,贵族的马车声把他一下子吓得醒了过来,美梦破灭,他晦气地吐了吐口水,咒骂了数声恶毒的话儿,双手握上谋生的二胡,拉起一曲悠长悲苦的悼亡曲,曲中有三个早逝的妇人、两个枉死的儿子,还有一个老而不死的父亲。 …… …… ; 108. 宴会准备 天京王宫的某间豪华客房内,艾朵琳穿上整齐的女式西装,闷闷然地坐在一张长椅之上。 此时的蓝朵儿不知道又溜到什麽地方瞎搞去了,而女孩她也因此获得了片刻的安宁,在同一个房间内,葵儿与莲儿则正在替君士坦蒂娜化妆,今夜在伯鲁特王宫的宴会是一个盛大的场合,长公主作为法洛林王国的使者,在仪表方面,那是怎麽也不能有半点马虎的。 「不知怎地,最近总感觉十分不爽……」 凝望着长公主那一张渐渐变得魅惑的美丽脸蛋,艾朵琳却是想起了一个讨厌的人,她撅了撅嘴儿,以厌恶的语气说道:“白天的三王子看上去很不对劲,他的眼神明明色迷迷的,却又偏偏装出一副友善平和的模样,感觉就是一个阴险的伪君子,蒂娜,你一定要好好提防他喔!” 闭上眼睛,任由莲儿为自己抹上淡紫的眼影,君士坦蒂娜淡淡地回应道:“在玛格丽特的保护之下,纵然真的有人在筹谋什麽不好的事情,但我们应该也是尚算安全的。” 玛格丽特? 想起那一个自来熟的异国公主,艾朵琳倒是一点儿不滋味起来:“蒂娜,虽然九公主的武艺十分厉害,可是我们终究是来自异国的法洛林人,将自己的生命托付在那些狡猾的伯鲁特人手上当真好吗?其实刚德大叔他们也是很值得我们信赖的,不是吗?” 一旁,正在修护指甲的爱丽丝抬了抬眼,噗嗤笑道:“我的好妹妹,你究竟又在说些什麽傻话呢?刚德队长他们充其量也不过百人而已,即使都是王国的精英,但也绝对抵不上一整个伯鲁特王国的力量,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来到了别人的地方,难免还是要依赖一下其他势力。” “呜……” 不甘地低鸣了一声,红发女孩的眼睛又是骨碌碌的转了一转,她突然站起身来,朝往床上的爱丽丝缓步走去,撒娇似地扑入她的怀抱,蹭了蹭紫发少女的双峰,好奇问道:“话说,我和蓝朵儿不在的时候,你们和玛格丽特都在聊什麽东西?只是一夜不见而已,你们三个感觉熟络了不少的样子,真是让人羡慕妒嫉恨呢──” 爱丽丝望了一眼有些古怪的女孩,宠溺地弹了弹她的额头,笑言:“你呐,怎麽忽然对玛格丽特变得感兴趣起来,难道是咱家的万年萝莉萌动了春心吗?也难怪呢,人家玛格丽特不止英姿爽飒,而且又是一国公主,有车有房有事业,简直就是人生赢家……啊!” 艾朵琳毫无怜惜地掐了爱丽丝的胸部一下,双颊微红地止住了她的话儿:“谁谁谁……谁春心萌动了谁!那种一瞧见老婆婆跌倒便会马上去扶的二愣子,谁会那麽白痴喜欢上她了!” “傲娇了呢──”爱丽丝掩嘴调笑道。 “才没有!”红发女孩挥舞着拳头大声否认道。 咯!咯!咯! 正当两人犹在吵闹的时候,她们方才所讨论的正主也规矩地敲响了房门,在君士坦蒂娜允许之下,玛格丽特举步走进了她们身处的客房,此时的骑士团元帅已经换下了一身戎装,取而代之则是合体端正的燕尾服,与艾朵琳两相比较,九公主殿下的气质直是英气沉隐不少。 入门後,玛格丽特拿着一份长长的清单,精神地挺起胸膛,正色说道:“很抱歉打扰了诸位休息,不过,有一些关於晚宴的重要事项是玛格丽特希望在此郑重地说明一遍的,不知道诸位眼下是否方便一听呢?我是不介意出去稍等片刻的。” 君士坦蒂娜平静地回答道:“请阁下务必详细说明。”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兀然说道:“首先,玛格丽特希望长公主你能够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由我作为你的护卫其实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此时此刻,如果有人想要加害於我,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加害於你,你若是稍有差池,负责守卫工作的玛格丽特自然是无可推托。” 艾朵琳不太清楚伯鲁特王国的内情,所以没有什麽反应,而略有了解的爱丽丝也没有展现出丝毫浮躁,她耸了耸肩,代表长公主反问道:“你以为我们是谁?个中关系我们当然也是十分明白的,难道你是希望我们向你们的天君要求更换此行的守卫吗?” “不!我是前来说服你们千万不要试图我更换掉的!” 玛格丽特有点急切地踏前半步,解释道:“确实,由我来担任你们的守护无疑是伴随了很大的风险,像是边界线上的龙虎寨流寇大概也是因我而起的,但是,我不认为在替换了守卫的负责人以後,你们便会取得完全的安全,相反,你们只是从一个已知的危险而陷入至另一个未知的危险!假使让我担任你们的守卫,我自信可以把当中的风险降至最低!” 闻言,爱丽丝与艾朵琳皆是不作声,以她们的身份是不应该过份干涉这些事务的,她们齐齐望向君士坦蒂娜,只听後者淡淡地说道:“假使你现在没有前来劝阻,等阵子我恐怕真的就要向佛罗伦斯陛下请求替换守护者了,不过,本公主犹有一个疑问……” “请说!” 长公主转过头来,以平静的眼神注视着九公主,问道:“如今,九公主殿下你暂时失去了赤星骑士团的部下,估计又是离开了天京多年,在王宫之内,你尚有可信之将与能用之兵吗?即使你的个人能力如何出众,也不可能独力做到面面俱全吧?” 玛格丽特洒脱一笑,拱手点头说道:“公主殿下明察!殿下的疑问正是玛格丽特此时前来的第二个目标,我希望长公主殿下能够将自己的百名私兵全数交到我的麾下,以殿下的百名私兵再结合王宫提供的一千余名兵士,玛格丽特便有自信能够做到滴水不漏的严密守备。” “艾朵琳,替我传唤刚德队长过来。” 君士坦蒂娜吩咐了红发女孩一声,待後者出了门口以後,又转头向玛格丽特说道:“与九公主同样,刚德队长也是奉行王命前来保护君士坦蒂娜的,若是我不幸身死或是有所损伤,刚德队长也是必须负上极大的罪责,一个不好,也是一场灭门之祸。” 没多久,艾朵琳便将刚德队长带到了长公主的客房,长公主向他讲解了一下前因後果,最後向玛格丽特说道:“倘若玛格丽特想要获得援兵,便在此当面说服我们的刚德队长吧,君士坦蒂娜一直都十分相信和尊重刚德队长的决定,因为他才是这一方面的专家。” 闻言,玛格丽特自信地点了点头,顿时感觉轻松不少,既然来了一个护卫的专家,她也可以长话短说了:“王宫之内有一百二十六条密道,十六个厨房,是次晚宴合计设有三百六十九道菜式,助兴的舞姬与乐师总数一百二十三人,在众多宾客之中又有至少二十余名a级能力的战职者……对於以上的资讯,刚德队长你有何想法?” “刚德只有一个疑问……” 刚德队长皱了皱眉,肃然问道:“我为何要相信你?” 玛格丽特拍了拍刚德队长的肩头,开朗地笑道:“要是刚德队长不愿相信玛格丽特,玛格丽特自然会亲自向父王请求辞去外使守护的职责,届时,长公主身上发生的任何灾难便会与玛格丽特毫无关系,那同时也意味着……” 「长公主或许会因此而多了一个敌人!」 “我答应你了。”刚德队长果断地点了头。 …… …… ; 109. 佛罗伦斯 炎热的夏天中,晚上的王宫宴会厅却是一片清凉,发明自蜥蜴人的空调符阵一直都是王室贵族们的消暑佳品,当然,正如绝大部分蜥蝪人的新发明一般,这一个空调符阵也是极度烧钱的奢侈玩意,除了某位大户人家偶尔能够找些魔晶来过一下瘾,其他平民皆是空闻其名而已。 「真无聊呢……」 在三四个官员的簇拥当中,微笑的奇卡亚於内心发出了一阵厌烦的感叹,过去,他一直都很讨厌那一些虚伪的脸孔,如今,他却是一同戴上了面具,说出一句又一句空洞的对白,其实,相对於努力耕耘,他更喜欢不劳而获,躺在床上数金币和玩女人直是奇卡亚平日的最大爱好。 「如果没有那一个可恶的臭婆娘跟自己争抢王位的话……」 视线的余光瞥了一眼大厅中央的玛格丽特,奇卡亚狠狠地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後,他便愣住了!在玛格丽特的前方,一个冷清玉洁的人间仙女翩然走进了晚宴的会场,所有人纷纷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把目光汇聚在她的身上,君士坦蒂娜-凯撒,那是她尊贵的名讳。 「……」 远远凝望着君士坦蒂娜的绝色容颜,奇卡亚却是感到了一阵焦躁,那是一种因为遭受威胁而产生的不安,在短短的瞬间,伯鲁特王国的三王子猛然警醒过来! 「又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牙痛似地皱了皱眉,奇卡亚同时委婉地向旁边的诸位喊了一声失陪,他趋步走往宴会的一个角落,那个角落有一个静穆的女子,那名女子独自靠在闭合的窗边,隔着透明的玻璃眺望宫外的远方,她的身旁没有其他人,只是放了一杯尚余三分的太阳雪,以及一本笔记小说。 大概是感觉到身後有人正在接近自己,静穆的女子回过头来,使得一张妖魅的容颜蓦然闯入了奇卡亚的视线,教他不禁一阵心痒,他与她是旧识,没有比貌美的女子更适合去对付另一名貌美的女子,在人类社会的常态中,女人与女人往往就是彼此之间最大的竞争者。 “美丽的梦妮小姐,为何一个人躲在角落喝闷酒呢?” 望向前来搭讪的奇卡亚,梦妮万种风情地笑了笑,转身回答道:“不,梦妮只是在下饵钓鱼而已,殊不料竟然不小心钓到三王子殿下,真是太过失策了。” 奇卡亚耸了耸肩,自嘲道:“看来本王子仍是一如既往的不受欢迎呢──” 闻言,梦妮只是掩嘴一笑,不作他言。 “这个时候,即使撒谎也给我否定一下……” 奇卡亚似是受伤地捂住自己的心窝,他摇了摇头,看似有点儿闷闷不乐:“真是的,前一个伯鲁特的玛格丽特尚未搞定,现在又来了一个法洛林王国的长公主,亲爱的梦妮小姐,聪慧的梦妮小姐,你认为本王子应该怎麽办才好呢?无论是玛格丽特或是君士坦蒂娜……” 奇卡亚舔了舔下唇,笑道:“……我都很想亲手将她们玩坏啊!” 一个巧妙的闪身,躲开往自己臀部探来的怪手,梦妮小姐嫣然笑道:“此处人多口杂,王子殿下作为一名已有妻室与子女的名流绅士,大胆讲出这样子的说话,真的好吗?” 奇卡亚不退反进,他欺身站在梦妮小姐的身前,在她的耳边玩味说道:“你知道吗?整个亚瑟大陆的男人都是一种经不起诱惑和挑衅的生物,如果你再敢提起老子家里那一个黄面婆,便不要怪我翻面不认人罗!他奶奶的,若非担心会惹起群臣非议,我早就把她休掉了!” 任由奇卡亚搂住自己的纤腰,梦妮小姐咯咯笑道:“莫生气,莫生气,待殿下成功铲除所有阻碍并且登上伯鲁特的王座,自然可以下旨休掉那一个没有品味的傻妞,不过……” 梦妮小姐抽身而出,环顾四周:“今天晚上恐怕不是那一个合适的时机,玛格丽特设下的守备十分完善,想要一击得手并不容易,若然一个不好打草惊蛇,君士坦蒂娜也很可能会考虑到危险的因素而决定提前离开本国,根据交流园的行程,她们至少会在伯鲁特逗留十五天,我们的时间非常充裕,没有必要那般冒进……” 对於梦妮小姐的安排,奇卡亚是没有任何异议的,自两年前梦妮小姐偶尔在自己身边出现以後,原本萎靡不振的奇卡亚便是如同鱼跃龙门一般,突然混得整个风生水起,在梦妮小姐的策划之下,他招揽了不少可靠的部分,大大增加了属於自己的势力,像是位处南方的龙虎寨,便是他们暗中培植的兵力之一,可以说,他如今拥有的一切,绝大部分都与梦妮小姐难以分割的。 奇卡亚拿起放在窗旁的太阳雪,特意含上留有口红印子的酒杯边缘,将里面余下的酒液一吞而尽,语气复杂地说道:“本王子自然是懂得耐心的,可是,相较於以前,最近我们的行动似乎放慢了太多了吧?难道梦妮你真是半点也不急於成为国家的皇后吗?” 皇后之位,那是奇卡亚给予梦妮小姐的承诺。 拿起窗边的笔记小说,梦妮小姐抚眉一笑,语带双关地说道:“梦妮早已不是什麽未经人事的天真少女了,对於自身的慾望,我自然拥有一套控制与释放的方法,亲爱的卡奇亚,今夜的宴会来了许多有趣的客人,你应该好好认识他们一下的……” “梦妮小姐已经不是……那个了吗?”奇卡亚惊道。 妖媚的女人可爱地眨了眨眼,笑道:“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难不成三王子你对於梦妮这一种快要三十岁的女人仍然存有美好的幻想吗?呵呵,你们这些男人啊,总是喜欢完全占有自己锺爱的事物,殊不知,世间上爱偷吃的女人简直就是豪华食肆的老鼠一般,骤眼看来似乎十分乾净,而实际上嘛?哼哼,请殿下你自行幻想吧──” 语毕,梦妮小姐便是转身欲走,才走出半步,她又回过头来,向有些出神的奇卡亚送上一个可人的微笑,暗示道:“对了,对於两位不同国度的年轻公主,梦妮我也是颇感兴趣的,若是三王子不会感到嫌弃,届时我们或许可以共同钻研一番?” “哈哈……” 默默凝视着梦妮小姐离去的背影,奇卡亚终究也是忍不住低声发笑起来,这一个叫作梦妮的神秘女子实在太合他的口味了!虽然她已经不是一个雏儿,但却拥有着比起那一层膜更加令人着迷的特质,绝大部分男人都不会喜欢向其他男人分享自己的女人,可是,这不代表男人是一种不爱分享的自私动物,仍是那一句讨人喜欢的老话……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吗?」 正当奇卡亚开始想像自己日後的幸福生活时,宴会厅内的百名乐师也齐整地奏起了庄重而盛大的交响曲,场内所有人一约而合地望向了大厅的正门,仅见一个高大雄伟的白发老者昂然阔步地走在红色的地毯之上,一身紫金龙袍赫然象徵了他的尊贵身份。 年老的佛罗伦斯大张双手,中气十足地喊道:“诸君,欢迎前来孤王的晚宴!今夜是一个安宁的行乐之夜,在尽情地饮酒和跳舞之前,孤王希望大家与孤王一起认识一下我们这一位来自法洛林王国的美丽少女,现在,有请凯撒王室的君士坦蒂娜来到我们大家的面前!” …… …… ; 110. 王者戏子 在佛罗伦斯的亲身主持下,这一场长公主的迎接会也就得到了顺利的开展,待君士坦蒂娜作出简短的致辞以後,宴席的音乐也随之一变,由方才庄严的气势曲更改为优美浪漫的圆舞曲,渐渐地,在音乐营造的气氛中,成双成对的人影也踏入了中央的舞池,舞蹈一向都是宴会的必要环节,它让所有含蓄的绅士都拥有了搭讪的机会。 「真是让人感到意外呢……」 望向在舞池中心共舞的佛罗伦斯与君士坦蒂娜,爱丽丝暗自发出了淡淡的感叹,根据玛格丽特早前的描述,她一直都以为伯鲁特的国王应该会是一名阴郁苍老的疯子才对,而眼前的天君佛罗伦斯却是几乎完全切合他在外界流传的形容:体格魁梧奇伟,性情豪放健谈。 「像是这样子的一个君王,真的会作出谋害亲子的恶行吗?」 在爱丽丝的思索间,宴会的第一支舞曲也步入了尾声,长公主与佛罗伦斯默契地停下了彼此的舞步,分别向对方行了庄重的一礼,随後往不同的方向走出了舞池,爱丽丝凝视着佛罗伦斯离去的背影,心里陌然冒出了一阵莫名的孤独,她不屑地笑了笑。 「大概也唯有这麽一个戏子才能够做尽伤天害理的事情,却又仍然屹立於王座之上吧?」 转念间,大厅的音乐也升起了一段变奏,一个油头粉面的伯鲁特贵族男子径直走到了爱丽丝的面前,他微微躬身,伸手邀请道:“不知道在下有没……” “今天我的身子不太舒服,不能奉陪了。” 男子的话尚未说完,爱丽丝便已送上了冰冷的拒绝,她真不明白为什麽每一个伯鲁特男人都喜欢盯着自己的胸部,难道他们就不懂得是基本的矜持吗?从开始到现在,像是那般无礼的好色之徒,爱丽丝可是足足拒绝了七个人了!她已经不想再被那些恼人的苍蝇继续纠缠下去了! 「诶?是奇卡亚?」 正当爱丽丝想要迎上归来的长公主时,有一个可恶的人物却是比她早上一步,半途拦住了她的好姐妹,仅见奇卡亚弯下腰身,优雅地向君士坦蒂娜作出了双人舞的邀请:“美丽的君士坦蒂娜公主,在这一个难得的相遇中,不知道奇卡亚是否会有与阁下共舞的机会呢?” 就在长公主樱唇微启,正欲回答之际,一只白色手套搭上了长公主的香肩,仅见玛格丽特用力地把君士坦蒂娜半拥在怀里,向自己的王兄露出一个阳光的微笑,说道:“抱歉了,长公主的下一个预约是我的,三哥,你要是不再节制一下自己的行为,嫂子恐怕又要生气罗!” 奇卡亚的表情瞬间僵住了,而爱丽丝却是有些唏嘘地摇了摇头,根据她对於君士坦蒂娜的认识,像是这样的舞伴邀请,除了部分太过夸张的情况,长公主基本上可谓是来者不拒的,只是简单地跳上一支舞罢了,又不会染上什麽怪病,法洛林公主的器量可是很大很大的喔! 果然不出爱丽丝的预料,下一刻,夹在两人之间的君士坦蒂娜不知道低声说了一些什麽,随後,玛格丽特便恶狠狠地刮了奇卡亚一眼,转身离去了,而接下来,长公主与奇卡亚也就一起往舞池徐徐行去,爱丽丝没有继续注视下去,那绝不什麽美好的画面,不看也罢。 「真是无聊呢……」 孑然一身的爱丽丝环顾四周,完全没有找到半个熟人,她的乾妹妹被玛格丽特安排了守护的工作,而蓝朵儿则表示对於晚宴毫无兴趣,不知道一个人到哪里溜哒去了,若然可以爱丽丝真想将她锁在笼子里头,天知道她在外面走上一圈究竟会惹出什麽奇怪的事态? “雪丽小姐为何独自待在此处?你不想去跳舞吗?” 一把温柔的声线响在背後,爱丽丝转身一看,乃见一名貌美如花的成熟女子正在向自己展露出一抹友善的微笑,法官嫡女眨了眨眼,发现眼前女子满身珠光宝气,故而料想对方的身份大概也是十分尊贵的,因此,她收起冷淡的表情,温和地点头说道:“赶了好几天的路,爱丽丝确实没有多少跳舞的兴致,伯鲁特乐师的技艺精湛,乾是站着听听也是一番享受的。 随便找了一个推托的理由,她又反问道:“对了,请恕雪丽孤陋寡闻,不知小姐名讳?” 气质高贵的女子微微一笑,答道:“我是玛格丽特的五姐。” 「花瓶二号……」 纵使脑海生出一个非常不得体的印象,爱丽丝表面上仍旧是恭恭敬敬的,她依照伯鲁特的礼仪规距行了一礼:“爱丽丝-雪丽,拜见亨莉雅坦公主殿下。” “免礼。” 亨莉雅坦当即把微微屈膝的爱丽丝扶了起来,笑道:“在亨莉雅坦面前,雪丽小姐其实不用如此拘谨,或许正如玛格丽特所言一般,妾身不过只是一樽漂亮的花瓶而已,几乎在所有权力斗争之中,妾身都没有半点左右大局的份量,更遑论是设下那些复杂的阴谋诡计?” “雪丽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亨莉雅坦搀住爱丽丝手臂,一边把她拉往宴会的一隅,一边说道:“你明白也好,你不明白也罢,妾身现在只想要找上一个能够坦然说话的人,好好聊上一会儿而已,实际上,妾身是一个十分愚钝的人,从来也不懂得那些藏在话里的暗示。” “即便殿下如此期望,雪丽我也未必是一个全然坦率的人啊。” 亨莉雅坦将爱丽丝拉至一处桌椅坐下,自顾自地说道:“你知道吗?即使作为一樽花瓶,偶尔也会有它的用处,而作为伯鲁特王国的公主,则是往往只有接受自己的宿命。” 爱丽丝当即会意,纵观伯鲁特王国的历史,除了极少数特别的公主以外,其余的绝大部分公主最後都是只剩下一个归宿而已,她们必须作为政治上的筹码,被自己的父亲嫁到各个不同的家庭,以达成各种各样的政治目的,从某种意义看来,所谓的伯鲁特公主,简直毫无自尊! 法官嫡女皱了皱眉,问道:“殿下要出嫁了吗?” 同样生为女人,爱丽丝可是极度讨厌如此的命运。 亨莉雅坦淡淡一笑,回答道:“是的,妾身确实快要嫁人了……” “对象是谁呢?” “如果婚约谈拢了,大概就是要嫁给一个法洛林人。” 爱丽丝瞪大了眼睛,略带急切地问道:“那个法洛林人?” 自古公主配王子,爱丽丝由不得想起了那一个荒诞不经的混帐家伙。 亨莉雅坦伸出手指点在嘴角,可爱而迷糊地回答道:“好像是法洛林王国当今的大王子,名字是什麽呢?嗯,大概是叫作伊曼**吧?你说对吗?亲爱的雪丽小姐?” 「对象当真是伊曼**吗?简单是糟糕的一场政治婚姻啊!」 想起改革派现今的弱势与王权之争的残酷,爱丽丝望向亨莉雅坦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怜惜,同时又有一点儿气不打从一处来:“在这一场婚事上面,五公主殿下似乎看待得十分的淡然,难道你对於自己将来的丈夫真的半点也不关心吗?你知道伊曼**大王子是怎样一个人吗?” 亨莉雅坦没所谓地耸了耸肩,露出了一抹使人伤心的笑意,道:“反正也容不上妾身亲自挑选,妾身又何必太过介怀呢?结婚的对象是伊曼**与否又有什麽差别吗?” “若是大王子殿下,殿下将来便必然不能够只是一个花瓶而已。” 爱丽丝的一句说话,直教亨莉雅坦瞪大了眼睛── …… …… ; 111. 伊曼鲁尔 “若是大王子殿下,殿下将来便必然不能够只是一个花瓶而已。” 爱丽丝断言宛如一柄铁锤沉重地敲打在亨莉雅坦的心上,这名伯鲁特王国的六公主先是一愣,然後勾起了一抹复杂的微笑,摇头回道:“忠实的雪丽小姐,亨莉雅坦真的很高兴你能够如此直白地作出告诫,可是,我也已经当了二十六年的无用之人了,如今才想要改变自身,难道不是太晚了吗?假使冒险放弃现状,亨莉雅坦又能换取什麽呢?” “人类一向没有预知未来的本事。” 法官嫡女讨厌没有主见的人,而大部分伯鲁特女性却是偏偏患了一种唤作自卑的重症,那是他们的文化,也是一种扭曲的真理,她冷冷地反驳道:“但是,假使六公主殿下天真地以为法洛林王国将会是另一个栽培漂亮花朵的温室,那麽,雪丽倒是不禁心生担忧了。” 亨莉雅坦眨了眨眼,有点不以为意地掩嘴笑道:“听雪丽小姐的语气,你们的法洛林王国简直就是什麽可怕的龙潭虎穴一样,在亨莉雅坦看来,只要乖乖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日後我在法洛林王国大概也不至於会惹出什麽麻烦的是非吧?” 望向又一个往自己身边走来的好色贵族,爱丽丝摇头自嘲道:“只怕人不染红尘,红尘却是自染人,亲爱的六公主殿下,你知道吗?在雪丽看来,你们伯鲁特人的演技实在不太高明,这些小傻瓜要是不幸参加了我们的舞会,恐怕会被吃得连骨头也不剩吧?” “恐怕真的是这样子呢……”打量了一眼往她们走来的年轻贵族,亨莉雅坦略带失望地向不远处的侍者走去,她问侍者要了一杯没有酒精的苏打水,然後又转头走回爱丽丝的身边,此时,那个不懂收敛目光的笨蛋男孩也已经遭到了无情的拒绝,他垂头丧气地走远了。 重新坐到爱丽丝的旁边,亨莉雅坦取笑道:“你这样子拒绝他们,他们却只会发起更加激烈的追求而已,正因为难以得到,所以黄金才会矜贵,高岭之花?难不想一亲芳泽?” 爱丽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有人说过,天下间的男人一样好色,如今看来,这一句说话只怕冤枉了不少法洛林男性,你们的伯鲁特男人实在好色太多了!简直就像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处於发情状况一样,你们难道不知道过分压抑可是会造成各种各样的心理疾病吗?” “……” 霎时间,保守的伯鲁特六公主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才好,见状,而爱丽丝则是俏皮地眨了一下单眼,笑道:“刚才只是开玩笑罢了!六公主殿下不用太过在意,不过,在法洛林王国的宴会之中,雪丽平日所受到的骚扰至少会减去一半,因为,担当猎人角色的并只是男性而已。” 此时,她想起了一个叫作华勒丝的贵族少女:“虽然称不上男女平等,但是在我们的权力游戏之中,法洛林的女性倒是拥有与男性平分秋色的力量,猎人与猎物的身份早已含糊不清,一个法洛林女子主动邀请男人跳舞并不是什麽奇怪的行为,同样地……” 爱丽丝怜悯地握住亨莉雅坦的手:“当你嫁作伊曼鲁尔的妻子时,人们也会把你看待为一名拥有捕杀潜质的猎人,他们必将猜忌你,他们必将算计你,在野生的森林之内,没有任何人能够独善其身,查尔斯王不能够,长公主不能够,伊曼鲁尔不能够,我也不能够……所谓的政治就是所有人与人之间的事务,所谓的不参与也就是参与的另一种形式。” 感受着自爱丽丝手上传来的温暖,亨莉雅坦疑惑地问道:“你为什麽要告诉我这一些?你不像是一个别有用心的人,作为一个法洛林人,你又为何要待我这麽友善?” “为什麽呢?究竟是为什麽呢?” 爱丽丝喃喃自问,她沉吟片刻,最後微微一笑:“大概只是单纯地厌恶悲剧的发生,尽管是崇尚理性的法洛林人也不可能事事算尽,我们亦有凭藉直觉的时候,在我的直觉中,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伯鲁特女子,假使世界逼迫你马上化为一个法洛林人,那定然会是一个残酷而悲伤的故事吧?我不喜欢悲伤也讨厌残酷,自小就不太喜欢……” 「悲伤与残酷吗?」 亨莉雅坦心中凄然,脸上则是乐呵呵的笑意:“又是悲伤又是残酷,难道伊曼鲁尔大王子患上了什麽绝症了吗?怎麽讲得好像谁嫁给他就是谁倒楣的样子?” 「就是谁嫁谁惨啊……」 爱丽丝心中嘀咕着,说道:“大王子是一个很好的人,他跟长公主十分相似,直可谓是文武双全的人才,然而,他确实是患上了无可救药的死症,他的脑袋生病了,整个法洛林王国奉行千年的帝制放在他的眼中却是成为了一文不值的罪恶,如今,他公开挑战父亲的王权,也公开挑战女神的谕旨,我不明白他为何会生出那般的想法,只是,他的思想与行为都太过离经叛道了!”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整通话下来,亨莉雅坦只是听见了第一句,她翘起了嘴角,问道:“你说大王子跟长公主十分相似,那麽,他应该会是一个挺英俊的男人吧?” “是的,确实是相貌堂堂的。诶?怎麽……” 不待爱丽丝反问,亨莉雅坦又是轻声追问道:“那麽,在你的记忆之中,大王子殿下平日有什麽爱好吗?他喜欢下棋和音乐吗?他往常都喜爱读些什麽类型的书呢?” 爱丽丝一愣,如实回答道:“他大概也是一个喜欢琴棋书画的人,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十分优秀的琴师,至於他的脑袋里头都装了什麽奇怪的书籍,雪丽我并没有任何兴趣去了解,不过,根据他平日的疯言疯语,大概也会是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奇书吧?” 「原来他也喜爱抚琴吗?」 唇角露出浅浅的笑意,亨莉雅坦又是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那麽,他的脾气好吗?过往又有没有亲密的异性朋友?你觉得他会喜欢上一个出身於伯鲁特王国的女子吗?” “你……” 这一回,爱丽丝没有回答亨莉雅坦的疑问,她深深皱起了自己的眉头,不知怎地,她突然又有些看不清眼前这一位六公主了:“咳咳!这些私密的问题,雪丽认为还是等到六公主真正嫁到法洛林时才去亲自了解为妙,关於雪丽方才所说的话,殿下听听就好了,莫要太过重视……” 突然,爱丽丝目光紧紧捉住远方的海伦少年,她像是万般急切一般,向亨莉雅坦鞠了一躬,礼貌地说道:“抱歉殿下,看来雪丽必须失陪一下了,那边有一个我的熟人,我得去亲自打一个招呼。” 听出了法官嫡女的去意,亨莉雅坦也很识相地没有挽留,她微微点头,送别道:“雪丽小姐请随意,不过,在此之前,亨莉雅坦想要向你分享刚才的一点得着……” “什麽得着?” 亨莉雅坦扬起了一个幸福的笑容,柔声说道:“假使父王当真要让亨莉雅坦许配给你们的大王子殿下,那麽,这场巧合的政治婚姻大概就是一名伯鲁特公主此生最大的幸运了,届时,我希望你能够暂时放下对於大王子的成见,为我这一个萍水相逢的过客送上由衷的祝福。” 爱丽丝一愕,又一笑:“六公主多虑了,雪丽方才也说过,我一向只喜欢快乐的故事。” 说着,她就走了。 …… …… ; 112. 理性感性 平静的表情…… 平静的舞步…… 平静的言谈…… 平静的眼神…… 平静的转身…… 在曼丽的音乐声中,长公主平静地与三王子跳完了一支舞,随後把自己的小手抽离了对方的掌握,继而礼貌地行了一礼,简单地应酬数句,便很快就离开了眼前这个好色而无趣的男人。 话说回来,奇卡亚给君士坦蒂娜的印象实在有些诡异,他不聪明也不强大,但却拥有一种虚浮烦躁的自信心,他的自信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来自法洛林王国的银发公主为此纳闷着? 走下舞池的君士坦蒂娜瞥了一眼场外的爱丽丝,赫然发现法官嫡女竟然正在与伯鲁特王国的六公主把酒相谈,长公主心中感到有些意外又带上一点儿疑惑,最後,她的眼光余光又看见了一个等待良久的英气女子,故而暂时按下思虑,改往那一个人的方向走去。 “亲爱的长公主殿下,咱那一个恶心的王兄没有对你不礼貌吧?”嫌弃地瞅了一眼远方的奇卡亚,玛格丽特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心情,一者是因为她希望任何贞洁的女生受到沾污,一者是因为她也诚心希望奇卡亚那个大混蛋真的犯下了羞辱他国公主的重罪,好让自己能够立即上前把他狠揍一顿,至少趁机打个半身不遂,叫他永远不能继续奢望天君之位! “没有……”长公主摇了摇头。 “这样子啊,那麽……”虽然有些可惜,但是玛格丽特也没有过分在意,她展露出一个让人心情愉快的爽朗笑容,伸手邀请道:“凯撒小姐,你愿意和在下跳一支舞吗?” 作为一名伯鲁特王国的女性,玛格丽特的邀舞虽然不是破天荒的事情,不过也是罕有之至的举动,故此,长公主反问道:“九公主殿下懂得女子双人舞的跳法吗?” 玛格丽特摇了摇手指,笑道:“在伯鲁特,华尔兹只有一种哟!” “原来如此。”上下打量了一眼玛格丽特的西装打扮,长公主当即会意,於是,她缓缓脱下了自己的两只手套,然後把右手虚抬於半空,等待九公主伸手把它握住。 不知道联想到什麽奇怪的画面,玛格丽特的双颊升起了两抹可爱的绯红,她用力地咽了咽口水,略带慌乱地问道:“为为为……为什麽要脱下手套?” “君士坦蒂娜方才和三王子殿下跳过一支舞。”长公主隐晦地答道。 望向被长公主随意丢到桌子上面的黑白双手套,玛格丽特先是疑惑地皱了皱眉头,然後马上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确实,脏掉的手套真的是怎麽也不能再戴下去了,天知道在它上面究竟触碰了什麽奇怪的东西?哎呀,话说回来,本公主之前也好像跟不少人握过手呢……” 说着,玛格丽特也一同脱下了自己的手套。 随後,她又唤来了一名侍卫,让他好好保管两双刻有王家纹章的手套,这些足以作为信物的贴身饰品绝对不可以随意摆放,要是被某些有心人拿到手上,鬼知道又会捣弄出什麽莫名其妙的麻烦出来?对於伯鲁特人的坏心思,玛格丽特自己早有体会,此时此刻,更是不可不防。 解决手套的安全以後,玛格丽特也就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来,轻轻握住长公主温柔的右手,笑眯眯地问道:“音乐已经响起了,我们到舞池去吧?” “等等。” 突然,长公主又将小手自玛格丽特的掌心抽离。 错愕间,玛格丽特只感觉心里好像莫名地少了一点什麽,而下一个瞬间,那个空洞的缺口却又马上被填塞得满满的,君士坦蒂娜兀然踏出了一步,近近的站在玛格丽特的胸前,两只精致无瑕的玉手灵巧地在女元帅的颈项翩然舞动…… 霎时间,玛格丽特清楚听见了自己的心房正在剧烈地跳动起来,她低头下看,仅看见君士坦蒂娜以同样的平静表情与自己轻声说道:“领带歪掉了。” 玛格丽特也确信……确信某个藏在内心深处的事物也一同歪掉了。 “谢……谢谢你。”她恍惚地道谢了一声,然後有些冒失地拉着君士坦蒂娜走往舞池,她故意踏出很大的步伐,好让自己率领在君士坦蒂娜的前头,因为她方才心跳一直都没有平缓下来,被她手中握住的小手宛如烧红的大石,径直也把她的脸庞烧红…… 她本能地想要隐藏自己此时的表情,因为看上去一定十分的软弱。 “九公主?”感受到对方手掌握紧的力度,长公主疑惑地轻唤了一声。 玛格丽特应声回首,长公主看了一眼,又问道:“殿下不舒服吗?你的脸色真红,要是生病了,可不要硬撑下去,守护的工作可以交付给刚德队长,他是一个可靠的战士。” 「才不是因为那一种理由!」 玛格丽特心中呐喊着,急忙才了一个理由搪塞:“没有生病,只是有点儿热而已。” “开了空调也觉得热吗?” “也许是我的底子比较燥热吧?” “了解了。”君士坦蒂娜点了点头,然後又在玛格丽特暗自松下一口气时,平静而婉转地说道:“其实殿下不用太过在意蓝朵儿的说话,她绝对不是什麽爱神的使者,只是一个招摇撞骗的好事者而已,殿下丰姿绰约又怎会只有君士坦蒂娜这一段可能的姻缘呢?” 此时,圆舞曲的音乐也正式奏响了,站在舞池中央的玛格丽特当即带领着长公主跳起了彼此的舞步,不知怎地,她的心脏不再剧烈跃动了,她低头望向君士坦蒂娜面上的平静,愈看愈觉得可恶之至,於是,元帅举高了手,示意自己这个舞伴转起圈来,一个、两个、三个…… 四个、五个、六个…… 七个、八个……九个,直是转得长公主微微娇喘起来,玛格丽特才满心称意地放下了手,只可惜,最後她仍然只能够看见一个平静的长公主。 不过,在讨厌的同时,她也喜欢着这一份近乎於病态的平静:“或许蓝朵儿真是一个骗子没错,但是,所谓的谎言有时也刚好就是我们的真实。” 尽管玛格丽特的话儿说得如此直白,长公主却仍是不动声色,她平静地直视着对方的黑色眼睛,开口轻声说道:“殿下,你想要成为伯鲁特王国的天君吗?假使九公主殿下意欲登上这个至高的宝座,那麽,蓝朵儿的谎言也就只是一个谎言罢了……” “本公主不懂你的意思。”女元帅的语气带上了三分严厉。 “王与王之间可以相爱吗?”长公主提问道。 “你必须成为法洛林的王者吗?” 「我必须成为法洛林的王者吗?」 君士坦蒂娜扪心自问,如实答道:“我不知道,占据王权只是一种达成目标的手段而已,追求与否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我无法回答你的疑问,因为答案从来不在我的身上。” “哪里答案又在谁的身上?” 「理想国的罗盘,艾朵琳-奥德金,。」 骤然,圆舞曲的音调平息了,两位公主也跳完了她们彼此最後的一个舞步,於是,长公主微微拉起自己的裙摆,向对方行了一礼,她没有回答玛格丽特的追问,仅是在沉默中转身而去,继而在舞池之内留下一个不解的思考者,而她自己呢?沉默的她又在想些什麽呢? 君士坦蒂娜在思考,思考现阶段的自己能够拥有爱情,她并非一个不懂感情的女人,只是在艾朵琳真正回答所有关於理想国的细节之前,她却不懂得如何适当地回应他人的情感,作为理想国的建构者,她真的可以拥有属於的感情吗?她深深地为此疑惑着。 「我需要你,艾朵琳……」 …… …… ; 113. 不死之王 孤独的王座上,佛罗伦斯清楚地将自家女儿与他国长公主的互动全部看在眼里,他思索了那麽一会儿,继而勾起了一抹兴致盎然的微笑,这时,他扬手唤来了一名侍者,让他给台下的君士坦蒂娜送去一杯调配得较为清淡的鸡尾酒之余也顺道带上一个口信,叫她前来觐见自己。 “参见天君陛下。” 不久,法洛林王国的长公主也就来到了佛罗伦斯的王座之下,佛罗伦斯免去了她的礼节,让下人给她在自己的身边安排了一个座位,君士坦蒂娜飞快地瞥了对方一眼,她彷佛看见了一个出现在犀牛面上的狐狸笑容,她心中的疑虑也因此更进一步深化!扩散! 「佛罗伦斯真的疯了吗?」 此时,佛罗伦斯已经屏退了王座旁边的闲杂人等,而其他宴会参加者也是十分识相地远离了他们二人,没有任何人试图去偷听他们的对话,作为一名以武力震慑天下的帝王,天君佛罗伦斯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只出现在自己视线之内的丑陋虫子,实际上,在过往的数十年间,已经有太多愚蠢的虫子死在他的大手之下了…… 两人寒暄一阵以後,佛罗伦斯作出了如此的感慨:“公主殿下与你的父皇真的十分相像,我看着你感觉就像是看见了年轻时的查尔斯-凯撒一样,你们总是如此的深藏不露,似乎任何一丝坦然都会化为你们的罪过,所谓的王者难道真是那麽孤独清冷的存在吗?” 长公主淡淡地反问道:“陛下不孤独吗?” 看了一眼长公主不卑不亢的姿态,佛罗伦斯洒脱一笑,摇头答道:“没有,虽然常常自称孤寡,我确实半点也感觉不到所谓的孤独,即使全天下的人民都想要背弃王座上的暴君,我也不会因此而认为自己是孤单的一个人,你大概也听说了吧?关於我正在追求长生不死的事情。" 「异常的直接……」 出乎君士坦蒂娜的意料之内,佛罗伦斯竟然没有对自己的流言避而不谈,甚至主动提起,这使得长公主不禁心生狐疑,当然,在表面上,她仍是十分冷静的:“略有耳闻,只是一直未敢妄下判断,如今有幸前来觐见,倒是发现天君陛下其实远远不如传闻中的那般疯狂。” “不……”佛罗伦斯却是摇起头来,亲口承认道:“寡人确实是疯得十分彻底的,顽固的法洛林人啊,你们应该也是明白的,理智有时候才是真正的魔鬼,它会逼迫人们陷入最无助无解的疯狂,因为它会不断在你的脑海大吼大叫,告诉你,你自己就是那个唯一正确的智者……” 君士坦蒂娜能够完全理解他的想法,潜藏在她内心的理想国也一直将她逼向看似疯狂的那一端,假使她的想法於法洛林王国公开出去,恐怕就会马上引来百姓群臣的口诛笔伐吧?毕竟,她与她的兄长伊曼**是同一款的人,皆是坚持已见的理想家。 “抱歉,我不太明白殿下的意思。”长公主半真半假地答道。 而佛罗伦斯的下一句说话也立时替她解去了其中一个疑惑:“那些流言都是真的,寡人确实正在追寻所谓的长生不死,也用尽心机去扩大寿命的极限,甚至不惜亲手把自己的两个儿子推上大街的火刑架上,可是,与天下百姓的福祉两相比较,区区两条人名又算得上什麽呢?” “君士坦蒂娜,来自法洛林王国的君士坦蒂娜……"佛罗伦斯喃喃呼唤长公主的名字,以近乎低吼的语气提问道:“你知道君主专制最大的弱点是哪一个地方吗?” 长公主平和地答道:“按照九公主殿下的说法,君主专制的弱点乃是在於君王的本身,如果拥有绝大部分权力的君王无法作出正确的决定,那麽,随之而来的便是人民的重大损失,以智者领导愚者是救赎,以愚者领导智者则是灾难,而每一次王位的更替也将会让上位者所抱持的智愚善恶陷入一种不确定性之中,而造就王位嬗变的原因,除了兵变以外,更多则是寿命所限。” “现在,你明白寡人为何坚持追求不老不死了吗?”佛罗伦斯含笑问道。 「永远的伯鲁特之王吗?」 长公主不清楚这一个念头究竟有几分是出自佛罗伦斯的私心,又有几分是真正为了所谓的公义,现在的长公主只是深深地忌惮着面前的伯鲁特国王而已,疯子固然十分可怕,但是一个心思慎密的疯子却是更加令人不寒而栗,此时的佛罗伦斯简直就像是…… 「另一个我。」 长公主平静地点了点头,回答道:“明白倒是明白,可是,君士坦蒂娜仍旧猜不出天君陛下为何要特意将此事告诉一位异国公主,实话实说,伯鲁特王国的壮大兴盛也就是法洛林王国衰微的开始,古往今来,一直如是……我们不会希望伯鲁特王国能够拥有一名永远的王。” “你们?” 佛罗伦斯毫无掩饰地讥讽道:“亲爱的君士坦蒂娜公主,在你正式成为法洛林的王者之前,你也最多也只是一名公主罢了,哪里可以代表全国的百姓?再说,你也不可以轻忽自己的亲生兄长,他可也是王位的候选人之一,你与他之间,独独只有一人可以走上权力的顶端!” 长公主仍是一脸平静:“或许,陛下可以开门见山。” 佛罗伦斯哑然失笑,佩服地拍了拍君士坦蒂娜的肩膀几下,继而突然沉下了脸色,以魔鬼的口吻说道:“确实是寡人的废话太多了呢,那麽,我们来谈谈交易的事情吧,条件非常简单,由寡人帮助你成为法洛林王国的女帝,作为交换,你也必须全力协助寡人寻生不死之法。" “……” 长公主沉默了片刻,回答道:“同样的说话,陛下又与多少人说过呢?” “三个?四个?” 佛罗伦斯回忆似地数了数手指头,回答道:“嗯,大概有十个人左右吧?” 闻言,君士坦蒂娜轻抿一口红酒,目光直视佛罗伦斯的眼睛,平静地问道:“如果君士坦蒂娜今晚拒绝了这项交易,陛下又会打算作出何种处置呢?” “也许寡人会当场将你格杀?”佛罗伦斯舔了舔唇角的酒液。 “你不会。” “也许寡人会协助你的王兄?”佛罗伦斯提出了另外一个假设。 “王兄也绝对不会答应你的条件。” 佛罗伦斯勾起了一抹狐狸似的笑容,玩味说道:“你们兄妹之间的信任倒真是让寡人深感意外啊,若非保守派与改革派一直势成水火,寡人就要怀疑你们根本就是同一阵线的伙伴啊!” 长公主捉住了破绽:“看来,伊曼**王兄也是那十个人里面的其中一人。” 佛罗伦斯失落地摇起头来,抱怨道:“你们法洛林王国的孩子真是不可爱,怎麽全部都没有半点童真,整天都在想那些阴谋诡计,还是我们家的玛格丽特最好最孝顺,傻乎乎的,只要是为了天下百姓,即使是冒死辱骂一国之君也是毫无犹豫的……” 似是灵机一动,佛罗伦斯拍了拍手,向长公主露出一个促的微笑,暗示道:“对呀,寡人也还有一个漂亮的宝贝女儿呀,亲爱君士坦蒂娜公主,假使寡人有幸成为永远的伯鲁特国王,玛格丽特也就没有必须要继续追逐王位了,你们两人之间不就可以……哼哼?” “陛下想多了,那项交易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达成的痴想。” 语毕,君士坦蒂娜也登时站起身来,决然转身往台下爱丽丝走去,佛罗伦斯坐在伯鲁特的王座之上,默默注视着少女离去的背影,他似乎看见了那麽一个动摇了片刻的女人。 …… …… ; 114. 宴会落幕 冷清的王宫顶楼,艾朵琳一个人挑望着远方的万家灯火,灯火映照的夜空布满了黑沉沉的乌云,空气隐隐飘浮着郁结的味道,今晚没有风也没有雨,堆积在宫廷前方的马车也一辆辆朝往宫外的方向驶去,是的,宴会顺利地结束了,而她的守备任务也快要结束了…… “辛苦你了,奥德金小姐。” 艾朵琳有些意外地望了前来慰问的玛格丽特一眼,她微微弯腰行了一礼,以略有疲倦的声线向对方说道:“殿下叫我艾朵琳就可以了,很少会有人叫我奥德金小姐的,听起来太过正式成熟了,跟我这个小不点的形象总是有些冲突,再者,我看上去又没有魁月先生那样的严肃气质。” 玛格丽特打量了站在栏杆旁边的红发女孩一眼,心里暗自感觉方才的称呼确实存在着某种特别的违和感,她笑了笑,提议道:“那麽……艾朵琳小姐,你觉得这样子的称谓如何?” “嗯,大概是挺适合的。” 红发女孩想了想,点头接受了这个半生不熟的称谓,她淡淡地挑起另一个话题:“殿下不去找长公主吗?如果你真的想要追求她,就请你务必尽力去理解她,假使你连她的真面目也不能看个清楚明白,你又如何能够真正爱上她的全部呢?” 「连她的真面目也不能看个清楚明白,又如何能够真正爱上她的全部……」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狠狠地刺进了玛格丽特的心窝,教她不禁忆起了君士坦蒂娜脸上那永恒不变的平静,她苦笑道:“事实上,我刚刚向她告白了,同时也被她拒绝了。” “告……告白!” 红发女孩难以置信地惊叫出声:“你跟长公主才认识几天了?竟然向她告白?如果没有遭到她的拒绝,那倒真是见鬼了!亲爱的九公主殿下,你究竟是怎麽想的啊?” “神差鬼使之下,一个不小心就告白了呢……” “什麽叫作鬼使神差啊!笨蛋!” 玛格丽特尴尬地摸了摸脑袋,有点落寞地解释道:“在跟长公主跳舞的时候,玛格丽特心里曾经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直觉彷佛在告诉我……就是眼前这一个美丽少女了,她就是你生命中的那一个人了,勇敢地追求她吧!她会爱上你的!你们会幸福的!” 她又自嘲地笑了笑:“可是,最後我还是被甩掉了呢……” 艾朵琳反了反白眼,吐槽道:“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以为自己是什麽人?龙少女娜蕾希亚吗?竟然单凭直觉而下决定,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样从战场上活下来的!” “说起来,娜蕾希亚好像也是在伯鲁特境内诞生的呢,说不定在我的体内也潜藏着她的珍贵血统?”替自己与那个传说找出一丝关联,玛格丽特认真地点了点头。 “所以殿下的养母也是一尾元龙吗?你这麽厉害,佛罗伦斯陛下知道吗?” 玛格丽特哈哈一笑,就在她正想回答之际,她的表情突然一变,右手按上挂在左腰的手柄,她慢慢转身走向顶楼北方的栏栅,在那儿的上方,独独有一盏油灯没有点亮,玛格丽特小心翼翼地趋近一看,只见一颗荔枝大的石子正安静地躺在那儿,附近没有其他可疑的事物。 「那麽,我刚才听到的声音究竟是……唔,不对劲!」 玛格丽特猛然转过头来,眼前的景象顿时便印证了她心中不妙的预感,在不知不觉之间,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已经偷偷潜行至红发女孩的後方,将一柄锋利的匕首悄然勾上了纤细的咽喉,似乎只要轻轻一抹,女孩的性命就要与喷涌的鲜血一同逝去…… 九公主拔出佩剑,喝道:“快放开艾朵琳小姐!要不然……" 呃! 黑衣人用力扯了扯艾朵琳的长发,以沙哑的声线反问道:“要不然如何?” “杀了艾朵琳吧,然後,我会帮她复仇的。”玛格丽特目无表情地答道,在过去八年的征战当中,她早已学会什麽叫作必要的牺牲,她才不会因为对方有人质在手而放下自己的剑刃。 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红发女孩与黑衣人的脚下也冒出了一抹短暂的七彩强光,待得光华消失以後,人质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黑衣人的面前!毫无疑问,那是红发女孩暗中施放的空间传送魔法,在被玛格丽特派往顶楼把风的之後,她早已预先以自家特制的蜗牛黏液在现场刻下了一个逃跑专用的符文阵图,而如今也的确派上了用场。 身为骑士团的元帅,玛格丽特自然是认得红发女孩的方才施展的空间魔法,也因此忍不住幸灾乐祸地轻笑出声,向黑衣人问道:“朋友,失去了人质,请问你有什麽特别的感想?” 黑衣人没有言语,只是丢掉了匕首,自背後掏出两柄一般渔夫常用的鱼叉,然後摆出一个请战的姿势,向玛格丽特招了招手。见状,玛格丽特先是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察觉对方没有设下任何陷阱时,她的脸上不禁升起一阵古怪的神色,随後便是豪迈一笑,主动攻了上去! 玛格丽特的灵力属性包含了火与风,火是永恒不息的火,风是无形无踪的风,在风系灵气的全力施为之下,她在原地留下了一个残影,在眨眼之间,以灵活的步伐踏出了五十步的距离,跑到了黑衣人的身侧,而她的佩剑也在黑衣人的手袖割出了一个口子── 「这一剑没有伤到皮肉!」 自黑衣人背後的二十步处转身,玛格丽特惊讶地赞赏道:“只是略微倾斜身体就能够避开方才那一剑,阁下的反应能力真是世间难觅,像是你这一种天赋异禀的战士,为何甘心投身於邪魔外道呢?假使你愿意真心悔改,玛格丽特可以不计前嫌,将你收入麾下!” “废话真多!”黑衣人骂了一声,右足往前一踏,顷刻之间便也来到玛格丽特的面前,两柄鱼叉一左一右直往女元帅的胸口刺去,虽然略有意外,但是玛格丽特也立时反应过来,她急急往右退开二十米,笑道:“很快,不过,仍然差上少许。” 那个黑衣人冷哼一声,忽然把身体背向玛格丽特,左脚微微弯曲,似是快要一跃而起,一副欲往远方逃去的样子,九公主见状,当即挺剑上前,然後又是以无与伦比的速度追到了黑衣人的後背,陌然,哐当一声,竟是玛格丽特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 “很快,不过,脑袋不太好用。” 留下短短的嘲讽,黑衣人也就走出顶楼的边缘,以垂直的姿势往下堕落,当玛格丽特追至栏栅往下探看时,那个黑衣人也已经完全失去影踪了。 “可恶!" 看向流血涓涓的右手虎口,玛格丽特低声咒骂了一句,虽然依照刚才交锋的表现,这一战无疑是她处於下风,但她仍然保留了许多实力,像是会让周遭环境造成严重破坏的火系灵力便被她强自按捺下来,没有使用,从而导致自己在硬碰硬的对决之中输了最後一招。 躂躂躂躂!(脚步声) “九公主殿下,你有没有受伤?刺客又在哪里?” 与此同时,负责在楼下守备的刚德队长也在艾朵琳的通报之下赶到了现场,直教玛格丽特暗自惊叹那名黑衣人对於时间的掌握,因此,她摇了摇头,答道:“真惭愧,大意之下本公主不小心让那个黑衣人逃走了,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有什麽恶意,你们维持原来的警戒就可以了。” 夜色迷离,玛格丽特眺望远方的天边,半点也看不穿风云中事。 …… …… ; 115. 心知肚明 “老大……” 清晨的阳光宛如轻柔的白纱,它们在雀鸟的歌声中欣悦地洒入窗内,艾朵琳静静地倚坐在大床的边缘,默默注视着正在安详睡眠的蓝发少女,尽管她与蓝朵儿之间其实并不存在什麽上司与下属的关系,可是,红发女孩却是不知不觉地习惯了老大这一个称呼,那是一个如同黑魔法般的暗号,明明不是那麽一回事,但是说出口以後,倒是万般的熟悉与合适。 “真是一个可恶的家伙呀……” 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红发女孩眯上碧色的眼睛,伸手牢牢掐住了蓝朵儿的两个鼻翼,睡梦中的少女因此不适地**了一声,继而张开了粉白的唇瓣,改以嘴巴呼吸。 “一如既往的顽强呢,不过………” 见惯不惯地感叹了一声,艾朵琳自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纸包,她单手将小纸包拆开,无声无息地把里面的绿色粉末全部倒入了蓝朵儿的口里,霍然,睡梦中的少女登时睁大了愤怒的眼睛,她一把捉住了抽身欲退的红发女孩,硬生生将她倒压在床上! “很有趣吗?” 在含糊不清的声线中,绿色粉末伴随着每一个字音喷吐在红发女孩的脸上,一时间,艾朵琳生起了一种惨被恶魔捉住的错觉,她青白了脸,死命地摇起头来,然而,等待她的未来却是残酷不仁的,人类总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上责任,恶魔吻上了樱唇,教她流下了悲恸的泪水。 “山葵的味道,你很喜欢吗?” 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的绿色粉末,蓝朵儿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她的眼中没有泛起半点泪光,显然,山葵的刺激对她而言并不是一种威胁,相反,另一名只是吞下了四分之一绿色粉末的红发女孩乃是一整个泪流不止,直是典型的用计不成,反遭其害。 “咳!咳!咳!”坐直身子,重重地咳了数声,恶作剧失败的红发女孩抹了一把眼泪,以狼狈的姿态问道:“为什麽老大你会完全没有反应啊!而且你昨天晚上到哪儿去了?” 像是逗猫一样摸了摸女孩的下巴,蓝朵儿笑道:“怎麽,想念老娘了吗?” 一爪子拍开蓝朵儿的怪手,艾朵琳瞪直了眼睛,追问道:“回答我的问题,昨天晚上你究竟到哪里去了?有没有惹事生非?你可必须紧记当初自己所作出的承诺!” “罗嗦!” 瞧见红发女孩如此的姿态,蓝朵儿不高兴地蹦下睡床打开客房的衣柜,从中随意取出了一件伯鲁特长袍,冷冷地回应道:“当初的承诺老娘自然是会履行的,假使闹出什麽无可挽救的**烦,老娘也会把後果一力承担,绝对不会连累到腹黑公主她们!” “一力承担?” 艾朵琳跟在少女的後面,她万分紧张地逼问道:“那麽,刺杀伯鲁特九公主的罪名,老大你又想要如何一力承担?如果东窗事发,交流团的各位又要如何不会受到牵连?老大,你昨晚在顶楼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什麽目的?虽然玛格丽特声称你应该没有什麽恶意,但刚德队长他们可是信誓旦旦地想要把你挖出来啊!” “你是怎样发现的?”蓝朵儿由衷的感到意外。 “以前几乎天天跟你睡在一起,你身上是怎麽样的味道难道我会不认得吗?” 红发女孩凶狠狠地骂道,昨晚被黑衣人胁持时她便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气味,待得今朝早上前来叫醒蓝朵儿,她登时就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闻言,蓝朵儿则是像哄小孩一般拍响了手,赞赏道:“喔喔,真厉害!咱家的艾朵琳果然是一个小色女呢,竟然连闻香识女人的绝技也学懂了,真是让人感到羞耻呢──” “什麽小色女?你才是小色女!你全家都是小色女!” 一向以淑女自居的艾朵琳当即气得直跳脚,她抗议一阵,然後才发现自己遭到了戏弄:“等等!你不要试图扯开话题,快说!昨天晚上你到底为什麽要袭击玛格丽特公主?” 此时,蓝朵儿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正色答道:“其实,前日晚上我偶然发现了玛格丽特在白鹭城中的後巷与一名蒙面男子碰了头,因为距离他们有些遥远,所以我也没有听清楚他们的对话,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玛格丽特她想要对我们的腹黑公主不利!” “什麽!”艾朵琳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同时也感到一阵心寒:“真没想到她竟然会是那一种人,明明处心积虑想要陷长公主殿下於死地,但又挂上和善的笑容接近我们,他们伯鲁特人还真是万年不变的狡猾和虚伪啊!实在太可恶了!不行,我马上就去告诉公主殿下!” 下一刻,蓝朵儿却是用力弹了弹红发女孩的额头,笑骂道:“艾朵琳,你真是一个不好的孩子啊,明明人家玛格丽特一直表现得那样的正直,现在你却只是因为老娘的三言两话就把她当成是什麽穷凶极恶的坏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究竟往哪里去了?” “……” 艾朵琳沉默了片刻,愕然问道:“所以,玛格丽特是一个好人?” 蓝朵儿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笑言:“对呀,昨天晚上老娘只是纯粹手痒,想要找个高手过两招而已,而那时又刚好有个战功彪炳的元帅在自己附近,那难道不是上天的安排吗?” 「原来是我误会她了吗?」 愧疚地叹了一口气,艾朵琳也不想计较太多,只是闷声说道:“老大,下次请你不要再开这样子的玩笑好吗?无故怀疑别人可不是什麽好习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是被你们这些造谣者给破坏殆尽的。” “不,你刚才好像不只是怀疑玛格丽特而已,而是断定她就是一个坏人喔!” 蓝朵儿突然伸手捉住了艾朵琳的肩膀,认真地说道:“艾朵琳,难道你真的半点也没有注意自己的感情吗?你正在吃醋,正在吃玛格丽特的醋,在潜意识中,你把玛格丽特公主当成了自己的敌人,而事实上,她正是你的竞争者,你们正一同追踪着同样的宝物,那宝物就是……” “君士坦蒂娜-凯撒。” 凝视着表情僵硬的艾朵琳,蓝朵儿也终於能够确定时机成熟了。 少女劝道:“艾朵琳,我一直都站在你的身边,所以我也非常了解你的内心,虽然我不清楚你究竟看中了腹黑公主哪一点,但是,我可以千真万确地告诉你……你是真心喜欢上君士坦蒂娜的,此时此刻,你必须好好正视自己的情感,否则,你很可能会後悔一生。” 沉吟片刻,艾朵琳看似十分轻松地耸了耸肩,卸开蓝朵儿按在自己肩膀的双手,像是听见什麽笑话似地说道:“老大,我都说了不要再开玩笑了,我才没有喜欢上蒂娜,像我这种低微的平民又有什麽资格爱上高高大上的长公主呢?我们两个只是朋友与君臣的关系而已。” 蓝朵儿怜惜地摇了摇头,伸手替女孩拭去脸上的泪水,温声说道:“该去面对的,你总要面对,腹黑公主的内心十分复杂,如果你始终不敢冒险一探,最後你就只能够永远原地踏步,而你的感情则将会一直折磨着你!我不希望再看见你这般难受的一面,所以,请你尽快完成这个只属於你的的课题好吗?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支持你的。” 艾朵琳没有回答,只是抽泣在蓝朵儿的怀里。 两人拥抱了漫长的时光。 …… …… ; 116. 天地云泥 伯鲁特王室的客房中,君士坦蒂娜一个人站在阳台往外远眺,烈阳底下的天京炎热得上空一片扭曲的朦胧,只消稍加想像,长公主也不禁暗自为那些生活在社会低层的百姓感到困苦,同时亦默默赞叹着生命的强韧,摄氏三十九度的气温是法洛林王国四季也不会出现的酷热天气。 “竟然还有心情待在这儿发呆,腹黑公主,你很闲吗?” 在阳台旁边的大树上面响起了一把熟悉的人声,君士坦蒂娜回神一看,只见一个蓝发的疤脸少女正笑吟吟地打量着自己,乃轻声劝说:“这里不是我们的法洛林王国,你要是被人发现如此神出鬼没,恐怕又要引起非议了,蓝朵儿……” 把劝戒当作一缕耳边风,蓝朵儿在树上摘了一个半熟的苹果,贼贼地问道:“听说你昨晚拒绝了九公主的告白喔,真是教人感到王家无情呢──” 长公主没有答话,蓝朵儿咬了一口苹果,又自顾自地说道:“其实,你是喜欢玛格丽特公主的吧?为什麽又要那麽狠心拒绝人家呢?仔细想想看,如果你们两夫妇可以各自掌握一国的政权,法洛林与伯鲁特之间岂不是能够建立一种坚固的信赖关系,从而实行一系列互助互惠的政策吗?” “那更可能是一场灾难的开始。” 闻言,蓝朵儿玩味笑道:“唔……这一种暧昧不清答法也就是代表你对於九公主殿下确实是存有一定的好感吗?呵呵,像是玛格丽特那样单纯的孩子,世上又有谁能够不为她而着迷呢?” 陡然,蓝朵儿使劲向君士坦蒂娜掷出了手中的半个苹果,苹果以长公主完全无法反应的速度擦过了她的耳边,从而撞上了後方的墙壁,砸得红色的果实一整个粉碎开来,破灭的同时,蓝发少女也眯上了眼睛,她冷冷地说道:“老娘记得你说过艾朵琳是理想国的罗盘吧?那麽,你知道一名王者能否拥有属於自己的爱情吗?不,你不知道,所以你才拒绝了她,可是……” 蓝朵儿自树枝上轻轻一跃,跳上了阳台的栅栏,她居高临下地继续说道:“可是你知道吗?喜欢上你的人并不只是玛格丽特一个而已,像是一直被你忽略的小不点可也是默默把你放在心里,法洛林的君士坦蒂娜,你真是一个罪孽深重的女人呀……” 「艾朵琳她喜欢上我?」 君士坦蒂娜顿时觉得事情有些匪夷所思,她平静地答道:“对於艾朵琳,我没有抱持那一方面的特殊感情,由始至终,我们的关系就只是君臣与朋友而已,以後也只会是这样。” “君臣与朋友吗?小不点也是这样说的呢……” 蓝朵儿轻蔑一笑,续道:“或许你们真的没有特殊的关系,不过,你和她之间却是绝对存在着什麽不为人知的共同回忆,至少会有一段足够让友情变质的过去……” 蓝朵儿的探询直教君士坦蒂娜忆起了两年前的那一个夜晚,当时女孩和她正一起躲藏在葵儿与莲儿的衣柜里面,在两位女仆的刺激下,年轻的她确实在一时的好奇之下,情不自禁地对女孩作出了一些不太礼貌的举动, 而事後她和她之间都没有再次特别提及这件事情,她原以为时间渐渐会把事情冲淡,而事实上,她也快要忘记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此时,君士坦蒂娜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唔?她在意了吗?」 暗自为长公主突兀的沉默而诧异不已,蓝朵儿面上犹是一片冰冷,她挖苦道:“亲爱的君士坦蒂娜,你知道吗?本质上,艾朵琳她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孩,像是你这样子惹人怜惜的女子,大概只勾勾手指头,小不点她便会乖乖跟着你走吧?明明大家平白都是女人,为什麽偏偏是你长得这般冰清玉洁,而我却是满脸疤痕,形如恶鬼……” 长公主更正道:“你的脸是在蓝月夜弄伤的,而不是生而有之的。” “不,这些疤痕全是命运安排的,当战火燃烧起来的时候,我们帖思族人就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权力,我们厌恶一切的战争,但血脉却叫我们无法坐视不理,所以我才会主动与那些亡灵战斗,所以我才会遭到围攻,所以我才会受伤,而这些疤痕就是我的宿命,更仅仅只是宿命的开始──” 蓦然,蓝朵儿挑起了长公主的下巴,露出了一副流氓的嘴脸:“撒--让我们大胆预先作出一个假设吧?如果……如果小不点认为理想国的王者也是存有恋爱的权力,那麽,亲爱的君士坦蒂娜公主,你又会在玛格丽特与艾朵琳之间作出怎样的抉择呢?你最好老实回答我这一个问题,否则你绝对会後悔不已的,我以呼耶律这个姓名起誓,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对於蓝朵儿的能力,君士坦蒂娜一向都是毫不怀疑的,而她面对的问题也不是什麽无解的世纪难题,因此,她平静而坦诚地给予了答覆:“相对於恋爱,我更加喜欢我的理想国,只要可以令到理想国变得更加完善,我就可以让自己去爱上任何一个人,我自身的感觉其实半点也不重要。” 「真是无情的一个人……」 蓝朵儿以冷冷笑道:“君士坦蒂娜,你真让我发自心底地厌恶,也真令我发自心底地敬佩,也大概只有你这一种人才能够登上法洛林的王座吧?不过,我不认为你可以一直忽略自身的感受,凡是人类都会潜意识地拥有自己的喜好,当中包括吃喝玩乐,也包括亲情与爱情,王者的身份并不能一直担当你的挡箭牌,你终究必须面对这一些问题,而我也会默默期待你的答案。” 语毕,蓝朵儿也抽身跳下了阳台,消失不见了。 …… …… 同一时间,王宫的某个房间。 房间的窗户全部都被关上了,阳光丝毫也透不进去,宽阔的房间里面就只有一盏油灯照出了微弱的光芒,光芒照出了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男子诡异地抱着一名女性的头颅,略有不安地坐在一张长椅上面,而地上则散落了许多凌乱的杂物,腥臭的鲜血洒满了屋内的各处,一柄染血的长剑被人随意扔到了墙壁的角落,似是一种被抗拒的恐惧与罪孽。 “我真的不想杀你的……” “为什麽你要那麽多嘴呢?以前你明明都不是这样子的。” “为什麽逼我杀你呢?为什麽你总是以为我不会动手呢?” “我其实也爱过你的……” “我其实也爱着你的……” “为什麽你总是要把自己与那些可怜的玩物相比呢?” “为什麽逼我责骂你呢?” “为什麽逼我虐打你呢?” “现在,你满意了吗?我至爱的妻子。” 喀擦一声,房间的门似乎一度打开,一个纤长的人影自黑暗走入了微弱的光茫,说道:“你终於还是动手了吗?即使她嫁了出去,可还是爱维斯合众国的首长女儿,我们无法替你掩饰她的死亡太久,你与她平日的关系一直都太过恶劣了,所有人都会将她的死亡联想到你的身上,而事实也正是你亲手把她的头颅割下……” “我应该怎样办?”男人问道。 “天上尚有太阳,光芒会照出真相,所以,我们必须加快动作,把太阳射下,使黑暗完全降临,让混乱破去所有的真相。”那人答道,同时吹熄了房间内唯一的灯火。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