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不关》 第一章 饭店求职 好酒不怕巷子深。 好的饭店也是如此,就如在城东的七里香饭店。 七里香饭店不仅有好酒,还有好饭菜,方圆几里之内有口皆碑,这一切只因有何等在,他一肩多挑:店里的老板,执行董事,ceo,还有厨师,顺兼保安。 洛城的东面大致相当于这个城市的贫民窟,那些有钱有权的人大都在城西驻扎,在城东的大多属于社会底层人员,进城务工的,送快递的,修理自行车的,掏下水道的,等等,不一而足。 何等身材微胖,常年笑脸,尽管有时是苦笑,瘸着一条腿,左腿,这点残疾丝毫不影响他的厨艺。他旗下有两位重要员工,一位是他的老婆王翠花,主要管理给客人上酒上菜,另外还请了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小红,帮店里干些择菜洗碗洗碟子之类的杂事。 乡下有无尽的农活,时值小满,正是插秧收麦季节,小红在昨天就回乡下去了。和这世上的许多平凡人一样,你的价值大多要等到你离开的时候才能显示出来,小红一走,她的重要性就暴露无遗了,昨天晚上,客人并不比平时多出多少,但也让这开夫妻店的两口子累的够呛。 累倒不说,还发生了一件让何等有点头痛的事:青皮阿三,这里的小混混,又一次带着他的两个兄弟来这里吃饭,当然,何等并没指望他们能给饭钱,倒是阿三,在酒足饭饱之后,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再次透露出要何等给点他们保护费的意思,生性谨小慎微的何老板,好不容易陪着笑脸低声下气的才将他们打发走。 青皮阿三他们走了,一道阴影却在何等心里留了下来。 下午过半,何等将各种菜料配上,感到有些疲倦,就走出厨房,站在了店门前的空坝里,外面路边,有几株梧桐树淋浴在耀眼的阳光里,树叶青黄不一,有的生机盎然,有的即将叶落归根,彰显出生命的进程不一。 何等不觉从心里叹了口气。 “还在想昨天不高兴的事?”他老婆从屋里拿了把椅子出来,放到何等身后,“别想那么多了,他们应该不会来的了,昨天只是,,,”她住了口,似乎一时不知如何措词。 “你是想说,”何等笑了一下,当然是苦笑,“昨天之事纯属偶然,今天若有雷同,纯属,,,倒霉,对吗?”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在他老婆的衣袖上用右手食指弹了弹。 一点微微的绿影划出一条弧线,掉落尘埃,那是衣袖上面不小心沾了一点青菜屑。 “我想他们也是人,”翠花不服气的说,“他们也有一双手劳动挣钱,总应该讲点道理的嘛。” “你总是这么幼稚?”何老板眯缝着眼睛看了一眼天上,“不说他们了,我有办法应付得来的,倒是竹竹,她有好多天没回来了,现在学习有那么忙吗?” “是呀,她们马上就要高考了,”翠花有点兴奋起来,“要是竹竹能够考上一所好的大学,将来有出息了,我们也搬到城西去,这里环境太不好了。” “但愿如此吧,”何等点点头,然后压低声音,“这丫头应该不会察觉出我不是她亲身父亲吧?你嘴一定要严,知道吗?”最后的语调已变得非常严峻。 “我知道,”女人脸色也郑重起来,连连点头。“你先歇会儿吧,我进去将店里收拾一下,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客人来了。” 翠花进去之后,何等独坐椅上,微闭双眼,像是宠辱偕忘。 不知是哪里吹来的风,让椅子上的何等一下睁眼,这一阵风出现在盛夏的季节里,既凉爽之极,又突兀之极,差点让准备不及的他打个冷战,何等甚至感觉到了这风中隐隐的陈腐气息。 路边梧桐树上的黄叶,在风的作用之下,脱离母体,在空中盘旋飞舞,一片黄叶在飘飘悠悠之后,跌落在了何等的左脚鞋面之上。 何等微微一惊,他略一沉思,就弯下腰去,想用手指将它弹落开去。 另一只手抢在了他的前面,一只瘦骨嶙峋青筋毕露的手出现在他眼前,一人拾起了这片黄叶,放在掌心轻轻摩擦,将这叶片捻的粉碎,然后对口一吹,将这叶片挫骨扬灰,散落万丈红尘之中。 何等慢慢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一个年轻人,身形非常清瘦,一身黑衣,映衬出了他脸色微带苍白,一双眸子清亮之极,他对着何等微微欠身。 “是何老板吗?”他神色倒还谦恭,“我姓杨,杨鹏。” 何等微微一笑,饭店老板的感觉自动归位,“杨先生是吃饭吗?有点早吧?不过里面请吧,”他作个向里请的手势。 “不,对不起,”这个叫杨鹏的年轻人摇了摇头,“我不是来吃饭的,我听人说,你们这店的帮工走了,我想问问你们这还需不需要再请一个,我可以干。” 听到这话,何等再一次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杨鹏,发觉对方神色坦然,倒不大像一般求职者面对老板那样,满含热切期望眼光。 “你是哪里人?”何等问道,请人作工,怎么也得问问这人的基本情况。 “洛城以南的黑山人,”杨鹏说道,“要不我说详细点吧,我还是个学生,家里人是药农,一直以在黑山上采药为生,并供我读书。” “你是学生?”何等稍显意外,“你在哪学校念书?” “洛城第一中学,”杨鹏说道,“和你女儿何竹竹是同学,同级,但不同班。何老板,要不,你看看我的学生证吧?” 杨鹏伸手奉上了他的证件,除了学生证,还有他的身份证件。 “你和我们竹竹是同学吗?”本在里面收拾的翠花快步走了出来,声音中带着兴奋,也变得亲近起来,她一把从何等手中拿过证件,“哟,真是的,孩子,你在城西念书,怎么跑到城东勤工俭学来了?” 杨鹏脸微微一红,“阿姨,请原谅,我不想让熟识的同学和老师看到我在课外兼职,所以才跑到这边来的,请你理解。” 何等看着杨鹏,又再拿回他的证件看看,“小杨同学,从这上面看,今天是你十八岁的生日呢?你怎么选择今天来呢?” “是呀,孩子,”翠花亲昵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埋怨,“今天本应是你亲朋好友围在你身边,热热闹闹的,吃蛋糕,唱生日快乐歌,还有许愿什么的,你怎么?” “我没去想那些,”杨鹏的声音低沉下来,“我只是在想从今天起,我不是孩子,我是成人了,我要替家里分忧了。” “那是怎么回事?”女人的心一下就软下来,“小杨同学,是你家里条件不好吗?还是你父母身体不好?” “我父母很早就没了,”杨鹏脸色愈加暗淡,“他们是在黑山中采药时,被山中毒蛇咬中,双双中蛇毒而去。” “那是多久的事情?”何等插口问道,“就是你那时多大?” “这事我没有记忆,”杨鹏摇摇头,“是我奶奶告诉我的,她说我那时刚满三岁,所以从我有记忆起,我一直是和奶奶相依为命。” “那你读书的费用怎么解决?”何等继续问道,“是你成绩特别优异,一直是拿奖学金吧?但在洛城读书,生活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呀!” “没有,”杨鹏脸泛微红,“说来惭愧,我成绩平平,每一级升学考试,都是勉强上线,我读书费用,全是我奶奶所提供的。” “你奶奶?”翠花更是诧异,“她现在高寿?是作什么的?她有这个能力供你念书?”何等也同样诧异,两人的目光牢牢锁住杨鹏。 “她,今年七十有五,也是个药农。”杨鹏的声音更是低沉,“她到现在还在黑山上采药,上次我回家看到,奶奶一身黑衣,腰上系着绳子,在黑山上那些悬崖峭壁上荡来荡去,就像蝙蝠一样。” 两口子听杨鹏这么一说,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半晌,何等才缓过劲来,脸色变得少有的铁青,“杨鹏,如果你是我的儿子,我一定会狠狠的抽你几个耳光!” 杨鹏脸色愈加苍白,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这样太违反人伦了,鹏无地自容羞愧难当!可是,我也有难言之苦呀!” “这话怎么说?”何等脸色稍有缓和,“莫非这里面还有隐情?” “也没什么隐情,”杨鹏苦笑一下,“就因为家的窘迫,我连初中都不想念下去,可是奶奶坚决不依,她这样对我说,‘你辍学之日,就是你奶奶自缢之时,奶奶说到做到!’” “啊!”听到这里,翠花忍不住叫了一声。 “那,那,哦,”何等又问道,“你和竹竹在同校同级念书,那你也快要参加高考了,你出来勤工俭学,不会影响高考吗?” “应该不会,”杨鹏脸上难得出现一丝微笑,“一个算命先生给我算过,我在人生每一道关卡上,都会是涉险过关,这在小学初中都得到验证了,这样看来,我的高考也会刚刚过关,只是不知这先生说的准不准。” “无稽之谈,你也相信?”何等不屑的哼了一声,“那你认识竹竹,她在学校怎样?你们关系还过得去吧?” “竹竹是校中精英,我不大敢靠近她们,”杨鹏笑着说道,“再说,我们不是同一个班,我连自己班上的同学走的都不是很近,不过,竹竹确实是挺优秀的,这点毫无疑问,当然,关于我在叔叔你这里干活,还请你在竹竹面前保密,原因我不用多说,叔叔阿姨心中有数。” “保密不是问题,”何等口气突然变淡,“也没这个必要,因为我不愿意你在我这儿干。” 杨鹏和翠花都是一愣。 第二章 小白来了 第二章小白来了 华灯初上,七里香店里的客人陆续进来,何等和翠花开始忙碌了。 走了小青,又拒绝了那个高中生杨鹏的求职,这夫妻二人更得加快工作节奏,翠花一边热情的招呼客人,一边手脚麻利的上茶上菜上酒,经营饭店多年的夫妻俩,对和气生财的道理再明白不过的了。 厨房里忙着的何等不时和饭厅里熟识的客人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经常性的发出那种爽朗淋漓的大笑,尽管那话不一定好笑,但笑声是一种润滑剂,它总能调动主顾双方关系更加无间融洽。 翠花更是精于此道,她灵活的穿梭于各饭桌之间,面对厅里的各色人等,嘴里不断的吐出诸如大侄子大兄弟大叔大爷的称呼,既亲切大方又恰到好处,对有稍稍饶舌油滑的男顾客,她也应对如流,在对方肩上或是背上轻敲一下,然后格格笑着避开。 她对客人笑脸相迎,回到厨房里对何老板却低声埋怨起来“:真是累呀,你为什么不让那小杨来帮厨?那么好的一个孩子。” “这事你不懂,”何等一边切着客人点的卤猪耳,一边小声的对翠花说道:“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个小杨有点问题。” “哪有什么问题呀?”翠花不解的问道,“不就是他人瘦一点,那也是他家贫困,营养跟不上原因吧?” “也许是吧,”何等切好了菜,示意翠花给客人端去,在她回来后继续说道,“具体的原因我也说不上来,不过,你总知道黑山在哪里吧?” “当然知道,”翠花若有所思,“那是在城南,洛城的公墓区,那有什么?我以前就知道那里有几户人家是以采药为生的。” “你说的对,”何老板停下工作,隔着玻璃窗,看了一眼外面的顾客,再回过头对着翠花,用更小的声音说道:“小杨是从那里出来的,你可能不知道,当他开始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清晰的嗅到了一股阴森气息。” “哪有的事?”翠花不以为然,“我就没有感觉到,你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 翠花说完这句就住了口,因为她看到何等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这让她有点害怕。 “那气息是瞬间出现又很快消失的,”何等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你出来时,那气息已经消散殆尽了,翠花,你要明白,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我就算疑神疑鬼,也是出于小心为上的目的。” 看何等如此郑重其事,翠花不再作声,她点点头,表示完全理解了丈夫作法。 “老板娘!”一个陌生而清亮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请安排个座位。” “好的,好的,”翠花应声而出,何老板循声望去。 一个身材高挑的白衣男子走了进来,他看上去应该非常年轻,五官异常精致,眉清目秀,他独自一人站在饭店门口,含笑注视着厅里众人。 “小兄弟,里面请!”翠花忙不迭的招呼,这个风度翩翩的年轻男人,和这里的食客们有着迥然不同的气质,让人一见虽有距离感,但同时也会产生好感。 “大姐,你们饭店也卖酒吗?”年轻男子被翠花引领到里面一张桌子坐下之后,对邻桌的客人礼貌的点头致意,然后开口问翠花道。 “当然呀!小兄弟,”翠花笑容可掬,“我们这虽是小饭店,但也抵制洋货,没卖洋酒,全是国产水酒,物美价廉。” “听说你们有自家酿造的本地白酒,”这年轻人点点头,对饭店不卖洋酒意示嘉许,“里面还泡有各种药品补剂,我没喝过,想来尝尝,可以吗?” “这当然可以,”翠花更是眉开眼笑,“这是我家男人动手泡制的,他身有小疾,说常喝这酒可以舒筋活血,身心舒泰呢!” “听你这么一说,”年轻人淡淡一笑,“那我更要喝了,劳驾大姐叫师傅给我切点豆干,拌点粉丝,凉笋之类的素菜。” 听到这里,翠花一愣,“你光叫素菜,不叫点猪头猪耳牛肉什么的?” “不用那些,”白衣人摆摆手,又笑着说道,“当然,你放心,你不要担心素菜没钱可赚,只是吃得满意,钱不是问题!” ‘小兄弟说笑了,哈哈,”翠花用一阵笑声掩饰了她的窘迫,“这年头,说钱不是问题的人,在这城西,还真不多见。” “城东也不多见,”年轻人含笑回应,“大姐,是我浅薄了,失礼失礼,快忙去吧!” 翠花回到厨房,看到何等在看着玻璃窗外面,有点发愣,就用手捅捅他,“看什么?你一个男人,也被他这小白脸迷上了?快给他整菜!” “等下你出去问问他怎么称呼。”何等一面低声对翠花说道,一面在菜板上动起了刀,动作熟练之极,哚哚哚清脆而密集的切菜声,就像春雨击打着瓦面,翠花看着自己老公,一时间有点走神,一个沉迷于工作中的男人是很有魅力的,这时,她不会注意到他有碍观瞻的微胖躯体,瘸着的左腿了。 “你看什么?”何等注意到了妻子的异样神态,他用菜刀在板上一抄,将那些菜放在盘子里,“快去,问问他姓什么,记住,要不露痕迹的问。” 翠花脸一红,端着菜盘低头出了厨房。 “看小兄弟一身纤尘不染,”出了厨房的翠花一下变得春风般温暖,更像风一般疾捷来到白衣人桌旁,将菜放在桌上,笑着说道:“真是人中龙凤,不知是从哪儿而来,在我们城西这一带,可难得看到这样的青年才俊美少年呀。” “大姐真会说话,美少年?”白衣人喝了口酒后大笑起来,狂放不羁姿态逐步显现,“我是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不思亲,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哪里说的上是人中龙凤青年才俊呀!” “小兄弟不愿说从哪儿来,”翠花笑容不减,“那能不能告诉我们,如何称呼你呢?他日如相见,打个招呼也方便一点。” 听到这话,年轻人停箸不语,看着翠花似笑非笑,“他日相见?好吧,我姓白,叫我小白就可以了,不过,可能叫的机会不多,对你和你的店来说,我终归是过客。” “对这个世界来说,”左边桌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搭话道:“我们都是过客,都有同一个终极目的地,前面既有古人,后面也有来者。” “刘老师说的很对,”翠花笑着道:“人生就几十年光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谁也不知道哪天一个意外就去了呢。” 她认识这个老头,这是一位退休老师,是她女儿何竹竹的小学老师,他仿佛退休之后才找到人生真谛,常在店里宣传人生无常即时行乐的道理,当然这样的宣传在饭店里是受店主们欢迎的。 “还是刘老师好,”翠花送上恭维,“一生奉献教育,桃李满天下,现在退休在家,正好亨亨清福安度晚年。” “哪里哪里?”刘老师站起身来,“我现在是退而不休,现在得赶快回去带孙子了,不然,儿媳妇回来又要给脸色看了,何师傅,”他朝厨房方向大声说道:“谢谢你呀,不过,你今天卤的菜味道可能不如昨天好,要努力呀!” 有几个人的目光就向厨房方向看过去,翠花看到在窗户里面,丈夫伸出右手,向外面挥了挥,勉强还能看到他胖脸上的一脸歉意。 不知是不是因为里面忙不过来,他为没能亲自送刘老师出去而抱歉。 刘老师吃饱喝足了,他迈着蹒跚的步子走了出去,有好几个熟识的附近居民都起身相送,说着一些路上小心之类常见的客套话。 翠花没有像以住一样送老师出门,她有种感觉,翠花觉得那自称小白的年轻人看何等挥手的目光好像稍微专注了点,时间久了几秒,她不由得悄悄再观察了一下这个小白,他在起身送走刘老师之后,现在很正常的吃着菜,喝着酒,连连点头,神色甚是满意。 但这不能让翠花轻松下来,一直而带微笑的她,心里有了一种莫名的焦躁,这种感觉是人们经常有过的:总感觉有什么不对,但又具体说不出来哪里不对,这是她家开的饭店,尽管是一个小饭店,但在这里面,她应该是一地之主,她不应该感觉不安,甚至危险! 她脚下是坚实的土地,她背后是自己颇为依赖的老公,没理由害怕。 正当翠花在为自己默默加油鼓劲时,门外面响起了那个熟悉而又让人厌恶的声音:“何老板,翠花嫂子,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这正是昨天才来过的,还明言正顺的厚颜无耻的讨要保护费的阿三的声音! 青皮阿三的声音,不啻为洛城城西臭蚂蟥,癞皮鬼,银环蛇,等一切让人既厌恶又害怕的动物发出的声音! 第三章 保护费 第三章保护费 这个世界太拥挤,最显著的原因是因为有着太多的人。 好人,坏人,或是介于两者之间,不好不坏的人,穷人,富人,或是介于两者之间不算穷也不算富的人。 人一多,就有了各色人等,相信在每一个地方,都会遇到你讨厌的人! 何等最早认识阿三是在蔬菜市场,他是因为每天要去市场进菜,而阿三是市场一霸,强买强卖的事没少干,何等生性胆小,又加上瘸着一条腿,一般尽量不与阿三打交道,有时遇上阿三,也陪着笑脸吃点小亏也就算了,阿三倒也没过多纠缠于他,更没到他开的饭店里来滋事,可能是嫌油水少吧。 前些天,不知什么原因,阿三来到饭店,开始了让何等头疼的骚扰,他尽量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今天阿三再次光临,厨房里面的何等暗暗惊惧。 翠花也是心里窝火,但她的职业素养让她还是笑容满面,迎上前去,“三哥,里面请,这两位兄弟,也请进吧。”她热情的伸手示意,阿三和他的两个小混混进店里就坐。 店里其他客人见到这三人进来,都低下头去,默默的吃着自己桌上饭菜,声音都小了许多。 只有那个自称小白的年轻人,仍旧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很是豪放,不时大声称赞好酒,好菜!这和他的书生气质有点相去甚远。 穿着花格衬衫一脸横肉的阿三,斜视了一眼这个来历不明的小白,可能是那旁若无人的姿态让他有些顾忌吧,他没说什么,就坐在椅子上,他的兄弟,一个瘦瘦的尖嘴猴腮的贾五,像电影中黑社会的小喽罗一样,给老大将花格衬衫脱下,阿三赤裸着的手臂上露出了他引以为豪的纹身:一条青色的张牙舞爪的龙! “三哥,今天打算吃点什么?”翠花上前招呼道:“你看是吃凉菜还是炒菜?要不一样来点?” “好的,嫂子受累了。”阿三今天倒非常客气,说话也斯文许多,“麻烦你叫何大哥,再给我加个蛋汤,酒呢?还是你们自家酿造的白酒吧,昨天没有尽兴,今天小弟想弥补这个遗憾。” “哦,好的,”翠花脸上带笑,心里皱眉,“你稍候,这两位兄弟也请坐,马上就上菜。” 瘦瘦的贾五和另一个长相平平毫无特点的赵申坐了下来,三人互相点起了烟,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翠花一离开青皮阿三一伙,脸色迅即沉了下来,她快步走回厨房,满脸怒色,看着何等。 “那三条狗又来了,”她气愤的说,“这次你还指望用两根骨头就能把它们打发走吗?” 何等不语,他慢慢的摇了摇头,手里的菜刀放在胸口之上,看着翠花。 “这什么意思?”翠花不解,稍一思索就明白过来,“心字上面一把刀,忍?你要我忍耐,忍下去?” “那除了忍,”何等淡淡的问道:“你还有什么好办法?” “那我们要忍到什么时候?”翠花气呼呼的说,“这样下去,我们这饭店也就不用开了,迟早要给他们蚕食殆尽的。” “那也得忍!”何等沉声说道:“今天他们前来,点菜点汤,也没说不给饭钱啦,咱们还得当客人一样相待,不能先失了礼数,再说,,,”他却又不说下去了。 “还有什么?”翠花不由问道。 “说不上来,”何等摇摇头,“我只怕今天麻烦事还不止阿三这一件呢。” 翠花一愣,还想说些什么,何等用手势阻止了她,“先上菜去,什么也别多想,静观其变吧。” 翠花端着切好的卤菜,到了阿三他们桌子旁边,阿三给贾五一挤眼,贾五站起身来,主动的将菜碟接过,一一放在桌上,“谢谢翠花嫂子,哟,何哥的刀功就是这么厉害,切的这么细而均匀。” “那有什么?”翠花谦虚说道,“无他,唯手熟耳。” “这种刀法,”青皮阿三信口开河,“在我们这里,算得上是城西第一刀了!我看,这刀可以和西门吹雪去比试一番,看他的剑快,还是我们何哥刀快?” “三哥你胡扯些什么?”翠花笑得花枝乱颤,“你武侠小说看多了吧?他一个腿脚不全的,和西门吹雪比武,让那天下第一剑客情何以堪?你们呢,先将就凉菜下酒,炒菜和汤马上就来。” “哪里的天不蓝,哪里的水不清,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呀!”一个凄切而又带点浑浊的苍老声音在门外悠悠响起,接着门口边出现一个蓬头垢面佝偻着腰的老乞丐,他拄着一根拐杖,声音悲悲切切,“发财的人们行行好呀,给点老头子东西吃吧,我饿了整三天了呀!” “出去出去!”跟着阿三一起来的那个赵申连忙跑到门口,用手将那老乞丐拦在门外,“这么多人在这里吃饭,你还让人有胃口吗?上别处要去。” 那乞丐不理他,还想强行向里面闯,赵申冷笑一声,“老而不死称为贼,讨口要饭?肯定年少时好吃懒做去了,”不知怎地,他脸居然红了一下,好像难为情样,他一把将老乞丐推到门外去了。 老叫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亏那拐棍稳住了他身子。 翠花见状,刚想出去,那个年轻人小白抢在前面,隔在赵申和老头之间,对赵申点点头,又对老头说道:“老人家,你在人家饭店门口要饭,确实影响了人家,来,”他随手从身体掏出一些零钱,“你老到别处去买点吃的吧。” 老头接过钱,嘴里咕嘟着什么,还是走了。 一场小风波很快平息下去,小白的举动赢得了众人好感,翠花发现,阿三看了一下小白,目光狐疑不定。 当翠花将阿三的热菜和蛋汤全上齐时,阿三显出仗义样子:“嫂子,以后有什么麻烦事,给兄弟打个招呼就行,比如刚才,这些小事我们兄弟绝对能替你摆平!” “那谢谢了,”翠花淡淡一笑,“这也不算麻烦,一个讨口饭吃的老人家,给点吃的就能把他给打发了。” “那也不尽然,”阿三摇摇头,“人生一世,风雨交加,谁没有个需要保护的时候?嫂子放心,以后,你和何哥这饭店,我们一定会加以保护的。” “啪!”的一声,一只厚厚的巴掌拍在了阿三他们桌面上,几个人包括翠花都是一愣,看到的是一只手指粗短掌身宽厚的手掌,这无疑是翠花最熟悉的手掌,它用来抚摸过她的脸,她的腰,还有她身上别的地方,让她感到温暖,让她感到安全,还有幸福,销魂的幸福! 何等出来了,他从厨房来到了饭厅,他在翠花和阿三一次次提到“保护”这个词的时候,他就瘸着腿,一拐一拐的走出来了。 “三哥,”在一掌拍完桌面之后,何等迅速的恢复常态,“你就明说吧,我知道你们目的不是说保护,而是后面那个没说出来的字!” “什么字?”阿三故作茫然,“何哥,你什么意思?对客人,对上帝这么凶?” 何等不语,翠花不觉自然的站在他的旁边,二人沉默的看着阿三他们。 四周的客人都低着头,眼里看着地上,但全都屏气凝神,关注着事态发展。 当然除了那个小白,他看到这一幕后,站起身来,向着阿三他们说道:“三位,我猜何老板说的是个费字吧,也就是说保护费,对吧?” “是的,”何等说道:“我也想三哥意不在保护,而在保护费吧,凡事总要讲个明白,三哥,我们开这小饭店,是经过了工商,消防,地税,城建这诸多部门的批准,该交的款项一样不少,不知三哥所说的这项费用从何而来?” “这个,”青皮阿三一时沉吟,然后点点头,面色严肃,“何老板,既然话都说明了,那么今天我可以免费给你授一堂课,讲讲这个保护费的历史起源和发展,保护费的起源和人类的经商是同时起步的,萌于夏商,盛于唐宋,一朝朝,一代代,到今天,一切已是非常的规范和自然。” “哈”的一声轻笑,却是邻桌客人所发,但他又很快忍住了,何等夫妻二人面沉似水,想是强忍怒气,看面前这条狗到底还要吐出什么东西来,象牙肯定是指望不上的了。 “自古以来,”阿三的课还在继续,“商人和保护费就像一对孪生兄弟,彼此相依,谁也离不开谁,在不管哪个朝代,不管哪个国度,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收保护费也是受法律保护的!” “你真是强盗逻辑!”小白站了出来,他手指阿三一伙,怒极反笑,“明明是一个横行乡里敲诈勒索的地痞恶霸,还在这猴子戴眼镜,假充斯文,你们看看这店主二人,女的热情爽直,男的敦厚朴实,还身带残疾,你们连这种昧心钱也要贪,不怕遭报应吗?”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贾五横眉怒目厉声喝斥道:“你信不信老子在你那小白脸上整个五线谱出来,趁早给我滚得远远的!” 翠花早已气得浑身颤抖,这时见小白为她出头,反遭阿三一伙口舌凌辱,再也忍不住了,她不顾何等的阻挡,挡在小白前面,对阿三道,“你不要欺侮我的客人,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有什么事?”阿三故作惊诧,“没有事呀,刚才我只是给你们上上课,讲讲典故,我说过,经商和保护费就像孪生兄弟,兄弟如若不合,那就分开吧,不要伤了兄弟情分,这才是最重要的!”他叹口气,又摇摇头,很惋惜的样子。 何等翠花和小白三人,冷眼看着他,还有什么花招要使出来。 “哎,”何三不理会眼前三人,他对贾五和赵申挥挥手,“咱们继续吃吧,你们也喝点汤,这挺鲜的,等下还得去给那家理发店上课呢!现在学习差的学生太多了,我们这些作家教的,都快忙不过来的了。” “等等!”贾五忽然叫道:“大哥,你看,这汤里竟然有只蟑螂!” “这什么意思?”赵申气愤的喊起来,“你们这么恶毒?这东西多让人恶心呀!”他伸出筷子,将在汤中的一只蟑螂夹了起来。 第四章 初露锋芒 第四章初露锋芒 被夹在赵申筷子上的确实是一只成年蟑螂,这个可怜的家伙好像还在作无谓的挣扎,两只绿色的前肢微微颤动,细长的触须耷拉着,阿三他们三人,看下蟑螂,又看一眼何等翠花夫妻俩,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你们真是无赖之极,“翠花不屑的说:“我们烧的汤里会有这东西?怕是你们早就准备好了的吧?” “不说那么多,”何等阻止翠花往下说,然后又回头对着阿三,“三哥,你先把蟑螂收起来,不要恶心着了我的客人。” 阿三微一沉吟,对赵申点点头,后者会意,将筷中的蟑螂放在桌上,啪的一声,将桌上一个空酒杯罩在蟑螂上面,透过玻璃,几个人看到蟑螂在里面爬动起来,四处碰壁。 “三哥,说吧。”何等平静的说,“你们到底要怎么样,开条件吧?”他用手拦住义愤填膺的翠花,甚至还对她微笑了一下。 店主人的平静让阿三有点出乎意料,他犹豫了一下,开了口,“何老板,你看到的,这只蟑螂还在这里,这里许多人都看到它是我的兄弟从你们汤里捞上来的,这是事实吧?这是法制社会,我们都要讲法讲理的吧?” “继续说吧,”何等声音沉稳如一。 “所以呀,”阿三有点满意店主的态度,“我们要求不高,既然我们兄弟及时发现了这只昆虫,没有不小心将它吞进肚里,所以也就不需要你们赔偿这不菲的医疗费,这可以吧?” “谢谢三哥,请继续。”何等不动声色,翠花脸上怒色加深,旁边小白的脸色于气愤之外,再加了三分鄙夷。 “当然,这只蟑螂没有直接给我们兄弟造成重大人身伤亡事故,”阿三脸上得意神色愈浓,“可是,却给了赵申和贾五巨大的精神伤害,你们都知道,他二人对昆虫极度过敏,特别是赵申,他生性胆小,最怕这些甲壳虫了。所以,当这么人面,我斗胆向何老板提个要求。” 阿三停下来,看着何等夫妻二人,周围食客全都看着阿三,都在等他说出他们最后的要求,当然,这亦是他们来这里的终极目的。 “说吧,”何等点点头,“图穷了,匕首当然就露出来了。” “这什么意思?”阿三表情迷惘,他挠挠头,这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可能真不知道“图穷匕见”这个成语,“不管它了,是这样,何老板,这只蟑螂的所有权现在为我所有,我想请何老板将它买断!” 听完这话,四周吃饭的人全都嗡嗡嗡的细语起来,夹杂着尽力掩饰的笑声。 “你还讲理不讲?青皮阿三!”翠花再也按捺不住,直呼这混混诨名,“没有你这样欺侮人的,老娘不买你这脏东西,你哪儿拿来的还哪儿去!” “翠花!何瘸子!”贾五在旁边狐假虎威,他声色俱厉的吼道,“我们三哥已经给你面子了,你不识相,真不怕我们砸了你这店?” “说吧,你们要卖多少钱?”何等用劲拦住要冲上前去的翠花,“说出来听听,让附近乡邻也听听公道不公道。” “这才是嘛!”阿三得意的笑了起来,“我们就算是漫天要价,你们也可以坐地还钱嘛,生意总归是谈成的嘛,”他笑声一下收敛,语调也变得阴戾起来,“这只蟑螂,从毛色上从收藏价值上,一千块,你只赚不赔!” “太贵了,”何等这时变了语气,他冷冷的说。 “那你说值多少?”阿三问道,“你还个价,要不给你打个八折?” “还是贵,”何等说道:“我只出一毛钱!” “他妈的,”贾五一下就爆发了,“你来消遣我们?”他握着拳头,向何等逼了上来,翠花一急,她刚想上前挡在何等前面,后面有人拉开了她,是小白。 “既然谈到价钱,”小白笑嘻嘻的走到众人中间,“我作个中间人好不好?你们都知道,我不是这里土著,我,一个过客,和你们谁都没有利害关系,所以,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就让我仲裁仲裁如何?” “你先说来听听,”阿三这次没有阻拦,他还朝小白作了个优雅的请的手势,。 “要谈价钱,首先得看看货的成色嘛。”小白像个考古专家似的,走到被玻璃杯罩住的蟑螂面前,那神情就像是古生物学家在细细查看远古时代的恐龙化石。 “嗯嗯,”小白一边看一边若有所思,“这东西太少见了,这太珍贵了,这真是人类进化史上的最重大发现呀!” “真的吗?”阿三喜形于色,“那么说,这东西不只值一千块钱?”他得意的对他两个兄弟挤眉弄眼,贾五和赵申也都会意的笑了。 “这东西哪里才值一千块钱?”小白生气的说,“你们这些睁眼瞎!你再仔细看看!” 何等和翠花脸色难看起来,这个小白,怎么回事?竟然帮阿三他们说起话来。 “看清楚了没有?”小白清清嗓子,目光在蟑螂和阿三脸上来回转动,指点他们,“你再仔细看看,它的头,它的脸,它的触须,它的四肢,再看看你的,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呀,一千块?这是你的祖宗!你把你祖宗一千块就卖了?啊?!” 还没说完,全餐厅的人全都哄堂大笑,包括何等夫妇二人,接着又是“哗啦”一声,却是赵申恼羞成怒,一拳将小白击倒在地,小白倒下去时,身子撞翻了桌子,桌上的菜碗汤碗全都跌在地上,还有那只被酒杯罩着的蟑螂,可能这时也趁乱逃之夭夭了吧。 混乱之中,阿三嘶声叫道:“气死爷了,今天老子要砸场子了,识相的自己离开,等下伤到胳膊伤到腿的,别怪大爷没有提醒呀!” 小白被翠花拉了起来,脸上有道清晰的红印,可能是在桌上磕碰到的,何等眼冒怒火,手握拳头,和阿三目光对峙着,牙根紧咬,那些胆小怕事的客人纷纷的向门外逃窜,翠花又急又气,差点就要哭出声来。 “大家不要乱动,各自回归原位!”一个冷澈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仿佛这声音带着一种魔力,让本已大乱的饭厅一下静了下来,大家呆呆的看着饭厅大门。何等松开了拳头,他觉得,这声音那样的似曾相识! 是他,杨鹏,一身黑衣,苍白的脸,面无表情,他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所有人都看着他,表情复杂,翠花心里更是奇怪,这孩子,怎么来了? 杨鹏走到事故中心,阿三受他气势所慑,不觉后退两步,翠花何等二人均是一脸茫然,这个瘦瘦的看上去营养不良的高中生,这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敢来搅青皮阿三的局? 小白也专注的看着杨鹏,心里应该有着和何等他们同样的疑问。 杨鹏不管不顾,他弯下腰,一伸手,将斜倒在地上的桌子拉正摆好,再将地上跌破的碗碟和散落的筷子一一拾起,放在桌上,先看阿三,又再看着翠花。 “阿姨,”他的声音不大,但静寂之中,饭厅里的每一人都听得非常清楚,“你算算,这损失的大概值多少钱?” 翠花一时不解其意,看看丈夫,何等摇了摇头,笑了一下,是苦笑了一下。 杨鹏又面向阿三,“损坏东西要赔,这道理不用我多说吧?” 阿三一愣,还未答话,侧面的赵申早就忍耐不住了,“你小子是什么来路?给我趁早滚开,你当这是在拍武侠片呀?” “我没什么来路,”杨鹏低声的说,“我只是这店里的帮工,帮忙干店里的零活而已。” “哈哈,是吗?”贾五笑起来,“那刚才怎么没有看见你端茶递水,上菜上酒呢?” “那不是我的工作重点,”杨鹏抬起头来,看了看贾五,“你知道我的工作重点是什么吗?” “不知道,”贾五骄横的扬了扬下巴,活动了一下颈椎,周围的人清楚的听到了里面关节活动清脆的声音,“老子也不想知道。” “你不知道不行,”杨鹏摇摇头,眼光扫视了一下饭厅,“因为我在里面主要负责打扫卫生,这和你有关。” “这怎么有关?”贾五稍微有了点兴趣,“打扫卫生?我想不出来,尽管我很讲卫生。” 四周的人都看着杨鹏,翠花带着一丝忧色,也看着他。 “很简单,”杨鹏苍白脸上现出些许微笑,“打扫卫生,它的本质也就是清理垃圾,这下你明白了吧?” “你骂老子是垃圾?”贾五一下就跳将起来,他呼的一拳就向杨鹏头部击了过去,围观的人啊的一声惊叫。 叫声尚未完全消失,另一个人的惨叫却又响起,却是贾五的拳头在堪堪要击在杨鹏苍白脸面时,一只手弯曲成钩,迅疾有力的束住了贾五的整个手腕,霎时,贾五只觉得自己手腕被卡进了越来越紧的机器夹缝里,疼痛难忍,叫出声来。 “垃圾也需分类,”制服住贾五的杨鹏冷笑一声,“送你去不可回收那类吧!”他手臂一振,众人只见贾五,如同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从眼前飞了出去,啪的一声,重重的跌在大门外面。 “你呢?”众人目睹杨鹏像掷纸飞机一样将贾五扔出大门外后,又看到杨鹏对着赵申说道:“你是想飞出去,还是滚出去,二选一,如何?” 赵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我走出去,走出去,马上走。”由于害怕,他话音和身子一样颤抖,他刚想迈步向外。杨鹏一只手搭上了他肩头,赵申顿时动弹不得。 “不行,不行,”他对赵申摇摇头,轻轻的说,“只能飞,或是滚,二选一!” 第五章 秘密 第五章秘密 生活中,人们常面临两难选择,纠结不已,所以当赵申要作出或飞或滚的二选一时,心中真是愁肠百结,他权衡再三,选择了滚。 他不敢再去看给他出选择题的主考官杨鹏,他不敢去看他那一双眼睛,他在哀求时看过一次,那目光里面的冷,还有深,让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这动作完成得并不规范,因为他在向前滚了两圈后,就直接改为爬了,在众人的目光中,他知道自己完了,爬,这个动作,是他在两三岁时常规动作,但这没有让现在的他感觉童年的温馨。现在,只有耻辱! 他只知道他这一爬,就意味着他在城西,是永远的站不起来了! 所以他后悔了,他应该选择飞,虽然惨痛,但毕竟只是一瞬,而现在,身下的这条过道,并不算长,但他觉得长过了红军长征时的雪山草地。 当赵申从门外狼狈消失之后,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落到了这次踢馆行动的负责人,总指挥青皮阿三身上,杨鹏向阿三努努嘴,并不说话。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让阿三自己作出选择。当然,相对于前两位他的队友,他现在似乎多出了一种选择:爬! 既然杨鹏并没有特别苛刻的要求赵申滚完全程,那么,阿三也可以如法炮制,完成一个偷工减料的滚,变相的滚,实质上的爬。 人们在看到这三个混混狼狈样时不仅仅是偷着乐,还都产生了一种穿越时空之感,他们有过瞬间忘记,这是一个身体瘦弱的高中生,一个读书娃!却在干着审判人世罪恶的正义之举! 他的一身黑衣,好像已经成了黑衣法官的化身,神色凛然,威仪十足。 翠花看着他,目光中有惊有喜,何等看着他,和小白看着他的眼神一样,若有所思。 “何老板,”阿三突然开口说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有一个宝贝女儿何竹竹,是吧?” “你想干什么?”翠花和何等悚然一惊,差不多同时问道,翠花恨恨的说:“你不要打她的主意,不然,我会和你拼命的。” “谅他也不敢!”杨鹏冷冷的说,“他只要敢动竹竹一根头发,那他就会后悔自己为什么活着!” “就是,”翠花喜出望外,女儿有这么大一把保护伞,那还担心什么?何等面色也松弛下来。 “你们理解错了,”阿三摇摇头,“我青皮阿三在这一代也算薄有虚名,今日吃了这个大亏,岂能再胆大包天去伤害你家竹竹?我听说过竹竹的成绩和相貌,在整个洛城中学,都是出类拔萃的,她将来成就必定非同凡响,所以,这,这,”他一时口结,说不下去。 “竹竹将来前程远大,”那个小白插口道,“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的,”阿三昂起了头,“我想竹竹将来不管是作为知名学者也好,还是仕途猛进作为政坛高官也好,在她回首往事的时候,她一定会为她拥有一对宽宏大量慈悲心肠的父母而骄傲,而自豪的!” “哈哈,原来如此,”小白忍俊不禁,“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让何老板他们今晚放过你,算了吧,看在你祝福了竹竹前程似锦的份上,这位杨兄弟,那就放过他吧!” “是呀,小杨同学,”翠花听了阿三对竹竹的一通赞美,心为之一软,也对杨鹏说道。 “你们作为当事人,”杨鹏淡淡的说,“都已经原谅他了,那我还能再说什么,阿三,你买单走人吧,记住,这些损坏的东西和你们消费的一并在内!” “算了算了,”何等忙不迭的摆手,“区区小事,何必再提,这顿算我请了,还有小白的,一起算我请了。” “那哪里行?”小白笑着说道,“无功不受禄,这顿饭钱,我还是付得起的,对了,阿三,你还不走?你不怕何老板等下改变主意?” “那我走了,”阿三飞快的起身,沿着他的两个兄弟出走的路线,走了出去,相对于贾五的飞,越申的滚爬,比较而言,他出去的姿势可算从容不迫的多,不愧为老大风范! “来,来,小杨,”在阿三走后,何等连声招呼杨鹏,“快来这里坐下,我给你切点菜,咱们喝几杯。” “还有我呢,”小白大笑起来,“麻烦下翠花嫂子,再上点菜,我也要和这位杨兄弟喝上几杯,能够结识这样一位少年英雄,白某真是三生有幸!” “阁下真是姓白吗?”杨鹏回过头对着小白说道,“再说,我是学生,不能喝酒,而且我并不是你的兄弟,所以,坐在一起更没必要了,你请自便吧。” 小白一听这话,面露窘态,不过,他也只微一摇头,就笑而不语了。 “何叔,我想请你借一步说话,”杨鹏用手一指门外,又对着翠花说道:“阿姨,你慢慢忙你的,我和何叔说几句话后就要回学校去了。” “那怎么行?”翠花嚷道:“你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哪能水都不喝一口就走?老何,快去整几个菜,小杨同学不吃,我不让他走!” “哪有你这样强留客的,”何等苦笑一下,“你先照看店里,我和小杨同学说说话就回来。” 杨鹏对翠花一点头,很自然的将何等的手握住,两人一同向店外走去。 何等心下惴惴,不知这个差不多算是横空出世的杨鹏有什么话要和他说,还要避开店内众人。在杨鹏握住他的手时,他感到了对方手的冰凉,心下更是奇怪。 “小杨,你的手昨那么冰呢?”何等忍耐不住,率先问道。 “我说不清楚,”杨鹏摇摇头,“可能是我血压偏低吧,不说我了,何叔,我想知道你的腿是怎么伤的?” “这是先天性的,我一出生就带着这个残疾,”何等笑着说道,“是骨里面关节组织一部分坏死引起的,不过,我已经习惯这样了,它,对我人生差不多没有影响。” “你在说谎,”杨鹏看着何等说道,“你知道,我出来为什么要牵着你的手吗?” ‘我不知道,”何等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还想这是一个长辈和晚辈同行时的自然举动,那你看出了什么吗?” “你腿没有问题,”杨鹏淡淡说道:“我搭上你的手,在和你同时行走时,我能感觉你左腿的力量,它和你右腿一样有力,尽管你用一瘸一拐的姿势来掩饰,但我还是看得出来,你在伪装!” 又是一阵沉默,彼此的沉默,彼此的对视。 “你是谁?你到底是不是叫杨鹏?”是何等在问。“你真是竹竹的同学,同级不同班的同学?你为什么会对我的腿,不管它是好腿还是坏腿感兴趣。” “我是竹竹的同学,至于你问到底是不是杨鹏,”这个面色苍白的高中生稍一犹豫,“我不知怎样回答,我是我自己,杨鹏是个名字,是个代号,它是我的父母将它放置在我身上,我不能想像把这个代号从我身上拿走之后,我又是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哲学里面的不可知论?”何等嘲讽似的问道,“难道在你们高中课程里,就开设了哲学课?这恐怕太早了吧?这和我的腿没什么关系吧?” “没有,”杨鹏摇摇头,“你的腿是无意中的发现,我不想去刨根问底。我叫你出来,是想告诉你另外一件事情,或者是一个小秘密,有关你们的。” “什么事情?”何等惶惑的问,杨鹏不再追问他的瘸腿,他也就松了口气。 “那个阿三,”杨鹏说道:“他和那两个混混,其实全是那个叫小白的人叫来的,他们在你店里,上演了一出多簧戏。” “多谢提醒,”何等微笑一下,“我本来也觉得他们之间不太正常。” “何以见得?”杨鹏问道,声音中有一丝好奇,“我是在无意中观察到他们计划的,才决定来你店里相助,你是如何发觉他们之间有猫腻的。” “没实据,”何等摇摇头,“只是在这出戏中,感觉阿三总在看小白脸色,那两个也一样,就像你看出我腿是在装瘸一样,我也看出他们之间也在装。” “那倒是我多管闲事了,”杨鹏说道,“我听到他们要对付你时,我才来上你店里应聘,没想到你将我拒之门外。” “那也不尽然,”何等连忙说道:“你还是帮了大忙的,你不来,我真不知这戏怎么收场,再演下去,双方都要累个半死。” “哦,行吧,”杨鹏点点头,“看来,在你身上还有一些秘密,不过,是人都会有秘密的,那也不关我事,嗯,有人来了,我得走了。” 杨鹏苍白的脸在黑夜中静止一瞬时,何等就感觉到像一座白色的飞碟停在眼前一样,杨鹏头一晃,那瘦削的身躯很快的消失在迷茫的夜色之中。 而在大路这头,一个身材娇好秀发飘逸的少女出现在了何等眼前,他心中一热,刚才的惶惑一扫而光,何等快步上前,伸开他的双臂,用那种发自肺腑的慈父声音感染着对方:“竹竹,你回来了!” “爸爸,”回应他的是何竹竹娇脆而焦急的声音,“家里怎么样了?出了什么事?” 第六章 冒名顶替? 第六章冒名顶替? 弯弯的竹,同样可以生出又正又直的笋子来。 这一句古老谚语,恰如其分的解释了何等和他女儿的形象差别,相对于相貌平平的他,还有泯然众人的翠花,何竹竹的相貌实在称得上国色天香,气质高雅。 高挺的鼻梁透着灵巧高贵,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顾盼生辉,再加上身材高挑,曲线玲珑,再加上成绩一直拔尖,门门功课都是优秀,毫无疑问,何竹竹,是一只注定要成王的凤凰。 所以,青皮阿三这个地痞混混,在关键时刻,也打出了竹竹将来前途无量的这张王牌,才得以稍保颜面,从七里香饭店勉强全身而退。 眼下,竹竹急急的回到了家,拉着何等的手,快步回到店里,也是自己熟悉温暖的家。 店内并无异样,客人们在正常吃饭,尽管他们好像在议论什么,但看到何家的丫头,不对,应该是何家的小姐回来了,就如同一道眩丽的光,将他们照得瞬间定格。 已经年满十八周岁的何竹竹,那股青春美好气息,强烈得将店内的每个凡夫俗子都辐射得呆若木鸡。 “妈妈,”竹竹一把扯住翠花的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店里没事呢?” “你这熊孩子,”宝贝女儿的回家,让翠花心花怒放,她笑骂道:“店里没事不好吗?你还指望店里出点事吗?什么居心?” “不是,不是,”竹竹难为情的说道:“我听说有人要来家里捣乱,所以就急急赶回来了,难道有人骗了我?”她脸上微露气愤之色,尽管这样,那张脸,还是美丽的,脱俗的。 “是谁告诉你,我们家会有麻烦的?”何等走上前来,脸色郑重。 “不知道呀,”竹竹吹弹得破的脸上现出迷茫,“我在书里面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到:‘今晚店里会有鼠辈出没,恐有麻烦,可回家观之。’就这样,我就回来了。” “那这么说,”翠花和何等交换一下眼色,“你还不知道这纸条是谁留的。” “是呀,”竹竹摇摇头,“字迹不熟,看不出是哪位同学的,我心想宁可信其有,就跑回来了。” “你们班里是不是有一个叫杨鹏的同学?”坐在旁边的小白忽然起身问道,“这纸条上写的对,刚才是有几个地痞来闹事,不过,被一个自称杨鹏的学生给收拾走了,他好像说过是你的同学呢。” “杨鹏?”竹竹这时才注意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青年小白,可能对方的整洁服饰和彬彬有礼的气度让她心有好感吧,她不觉多看了小白一眼,然后格格的笑起来,“不可能的,杨鹏,我们学校是有这样一位怪同学,他和我同级不同班,不过,不可能是他,不可能。”竹竹又强调一句,想忍住笑,又没忍住,干脆大声笑了出来。 年轻美貌的姑娘笑声也是具有感染性的,店里许多客人也露出了笑容。 “怎么了?”何等没笑,“你说的这位杨鹏同学有点古怪,怪在哪里?” “爸爸,”竹竹还是忍住笑,“真不可能是他,来这里的应该是个冒名顶替者,你告诉我今晚来的那人穿什么样的衣服。” “一身黑色,”何等不用考虑,直接说道:“衣裤都是黑色的。” “这不像他,”竹竹摇摇头,“我们都从未看到过他穿黑色服饰,他人长的怎样?” “很是瘦削,”翠花帮腔道,“脸色苍白,颧骨挺高,少肉,不过也不可怕,倒还显得匀称,另外,他的一双眼睛很亮,让人印象深刻。”她停下来,带着几分神往。 “那更不是他了,”竹竹坚决的摇摇头,“我们学校的杨鹏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脸色蜡黄,有点营养不良模样,眼神呢?长期无精打采的,还胆小如鼠,你要对着他大叫一声,他就会浑身哆嗦。” “他就是这点让你们觉得奇怪吗?”何等皱起了眉。 “那才不只这点呢!”竹竹的情绪被调动起来,“最奇怪是他的学习成绩,你们知道吗?”她兴致勃勃的说:“他的成绩是我们校的一大奇观,科科如此,都是刚过及格线,没有一科在及格线之下,也没有一科能够考出高分,全是刚好比及格线上浮一到两分。” “有样的事?”小白和旁边的客人也都诧异得笑了起来,何等翠花二人没笑,他们清楚的记得那个求职者说过,他每一阶段的成绩都是刚好过关,这和竹竹所说的倒是非常吻合。 “后来我们全校都知道了,”竹竹的笑容不减,“有次校长这样调侃他,要达到这科科同分的境界,那不知得付出多少心血,尺寸要拿捏得多准才行呀!这比起何竹竹的科科优秀要难的多了。” “那他听到这话的反应呢?”小白问道,他注意的观察着何竹竹,当然,是不露痕迹的悄然进行的。 “他臊得满脸通红,“竹竹对小白说道:“好像恨不得有个地缝让他钻进去,嘴里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的,后来,对不起这话在我们学校流行了好长一段时间呢!” “那他体育成绩怎样?”何等突然这样问道:“比如他的短跑,投掷项目之类的。” “一样的奇特!”竹竹回忆了下说道:“长短跑都是刚过及格线,铅球考试及格线是男生7.2米,他投掷不会超过7.25,也不会低于7.2米。” “那恐怕真不可能是他了,”何等摇摇头,“竹竹,你回来晚了一步,那时我刚送走他,你不知道,他将那个贾五,从这里掷到门外去了的,这得需要多大的力气才行呀!” “有这样的事?”竹竹眼睛一下瞪得滚圆,“不可能吧?能把一个人从这里掷到外面,差不多十多米远呢,我连一只鸡都掷不出三五米呢!” ‘是真的,”小白说道,他若有所思的样子,“这里许多人都看到了,竹竹,”他的话音突转亲昵,“这位救场者应该不是你的那位杨鹏同学了,你在学校或者校外碰到过什么奇葩的人没有呢?” “没有的呀,”竹竹说道,“尽管我的同学们和老师对我很好,但不可能在他们之中,会有人有这样的能力来帮我帮我家解困的吧?这人是谁?他会对我怎么样呢”竹竹像是自言自语,语音颤抖,脸上露出一丝恐惧。 “竹竹,没事的。”翠花见状,连忙扶着女儿的香肩,“不管这人什么来路,他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他曾经说过,如果有人要想伤害到你,那他会让那人后悔为什么活着,他会保护你的!” “是吗?”竹竹扬起粉脸,急切的问她妈妈,“他真那样说过的吗?” “是的,”何等微笑着说,“这里大家都听到了,你不用担心,你有这样一位大神,护花使者来保护你,我们竹竹太有魅力了!” “爸爸胡说八道!”竹竹笑了起来,“也不怕这么多客人笑话?” “竹竹,问你点事,”小白问道:“我想看看那神秘人给你留的纸条,你带在身边了吗?” 何等不易觉察的在竹竹后背上点了一下,笑着对竹竹说道,“看你跑回来急匆匆的样子,纸条是不是在忙乱之中顺手就丢掉了呢?” “没有的事,”何竹竹笑着说道:“爸,你太小看我了,我是那么不着调的人吗?” 何等有点窘迫,“对,对,是爸爸低估了你。” 竹竹在身上摸索起来,随着她的手伸进了自己衣服口袋,大家都看到了她脸色大变,“噫,怎么会不见了呢?我明明是将它放在这口袋里了的呀!怎会不见了?真是奇怪!”她嚷嚷起来。 “算了吧,”何等埋怨起来,“我说你毛手毛脚,你还狡辩,现在,事实胜于雄辩嘛?” “也真是的,”竹竹委屈的说,“我明明记得是放在这里了的嘛。” “掉了也就算了,”小白安慰竹竹,“我们只想看看这神秘客的字迹,满足一下我等庸人的好奇心,既然掉了,那我也应该走了,何老板,买单。” “小白兄弟言重了,”翠花笑起来,“值此宵小之徒在此胡作非为之时,兄弟也曾施与援手,还替我们挨了一拳,愚夫妇感激还来不及,哪还能收兄弟这区区一点饭钱?” “这如何要得?”小白大笑起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惜我没有那位兄弟的神武之力,要不然,我今晚也可以行侠仗义一回,二位,竹竹,我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他不顾翠花的阻挡,在桌上放下一张纸币,扬长而去,“哪里的天空不下雨?哪里的天空会永晴呀?”出了门的小白又恢复了他那狂放不羁的模样,在夜色中高声吟唱,声音渐渐远去。 何等望着小白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语。 “现在没有外人,”在客人们逐一散去之后,何等叫住竹竹,“快把那纸条拿给爸爸看看!” 第七章 黄昏寻人记 第七章黄昏寻人记 洛城第一中学依山而建,教室和学生宿舍之间,是全校师生引以为毫的运动场,有着四百米的环形跑道,足球场上绿草如茵,绛红色的塑胶跑道,这是许多兄弟学校可望而不可求的。 夏日的黄昏,是学子们一天功课之后自习之前的自由时间,跑道上许多同学在饭后散步,交流着各自学习的心得体会,高年级的同学,好多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花季,在学校围墙边的角落里,树荫下,隐隐有着一对对的男女同学,或坐或躲,在草地上谈天说地,一些无聊的不着边际的话,时时传来一阵娇嗔的打骂或是隐忍着的浅笑声。 竹竹走在跑道上四处张望,她在找人。 “竹竹,你等一下,”一个眉清目秀戴着眼镜的男同学叫住了她,“你在找谁呀,东张西望的?” “哦,袁朗呀,”竹竹认识这个叫袁朗的男孩子,他父母是洛城高干,他学习很好,是邻班的学习尖子,经常有事没事来找竹竹献殷勤,不过,总体说来,人还不错。“你知不知道你们班的那个杨鹏哪儿去了?我有点事找他。” “杨鹏?”袁朗有点意外,“你找他干什么?那人很古怪,不合群的,你知道,我并不是对乡下来的同学有偏见,但他真的不好相处。” “谁说我要和他相处了?”竹竹故意板起了脸,“我只是问他一点小问题。” “什么问题?”袁朗更是奇怪,“学习方面的?他这个山本六十郎可不能给你帮助,就凭他每次,,,” “你们叫他什么?”竹竹一时没有听清袁朗说的什么郎,忍不住问道。 “山本六十郎呀!”袁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不是每次考试都刚过及格线嘛,60分,61分,所以大家都私下叫他山本六十郎。” “你们真是太无聊了,”竹竹沉下了脸,“你请便吧,我自己去找他。” “不,不,还是我陪着你去吧,”看到竹竹拉下了脸,袁朗连忙改口道歉,“有些同学就喜欢给别人乱起绰号,我就看不下去,没素质嘛。” 竹竹鼻孔里哼了一声,径自向前走去,袁朗努力跟在竹竹身侧,陪着笑,小声问竹竹高考准备填报哪所国府大学,他也好参考参考。 竹竹没有理他,她还在昨晚的事烦恼呢。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昨晚小白想看看那张纸条,她刚想拿出来给大家瞧瞧时,父亲的手指及时在她后背一点,她心有灵犀,和父亲联合表演了一出双簧,在客人走后,她从身上掏出了那张神秘纸条: 今晚店里会有鼠辈出没,恐有麻烦,可回家观之! 何等拿着纸条,翻来覆去的看了个够,又划燃火柴,在纸条下面烘烤一会,看纸面上有无潜台词出现,接着又拿到清水上面浮着,还是无果,上面仍是那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竹竹在看着父亲作这些的时候,好奇心超过了这张纸条本身,“爸爸当年是不是作过地下工作者?一张纸条都能整出这么多花样。”她开着何等的玩笑。 何老板脸一红,“这是从电影电视上看到的,胡乱学学吧。”他自我解嘲道。 “这写字的人在故弄玄虚吧,”翠花岔开话题,“你看他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就是想让人认不出是谁写的。” “留字的人到底是谁呢?”何等挠了挠头,“那个来求职的黑衣人?竹竹,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张纸条的?” “刚上晚自习的时候吧?”竹竹说道,“那是我刚打开数学书,准备作上面的习题时,就发现了这东西。” “你是顺手拿的数学书呢?”何等想问题要深刻一点,“还是早有计划要作那里面的习题?自习课不是自由学习的吗?有别人知道你的学习程序吗?” “没有呀,”何竹竹摇头,“我是自己养成的习惯,在上自习之前,就会把晚上要用的书按次序放好,而且,”竹竹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有点不可思议的是,这纸条就像是书签一样,刚好嵌到了我要作习题的那一页!”竹竹说完,好像这才意识到了这事的毛骨悚然,不由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翠花紧张的看着何等,不料,后者也正在看她,彼此的目光都充满了惊疑不定。 “别想那么多了,”一番短暂思量之后,何等率先拿出了家庭最高长官的意志来,“静观其变吧,这算不上坏事嘛,竹竹呢,继续加油复习功课,要知道,我们虽然不给你压力,但你身上,确实寄托着我和你妈的一个梦想,就是你要成才,走出城西,冲向城东!” 这句誓言,把竹竹和翠花都逗笑了,“这不是梦想,爸,明天一早我就坐早班车去城东读书了!” 竹竹一天都心神不定,这个叫杨鹏的,她一定要近距离接触他一下,看看他是何方尊神,或者从他身上,找出那个冒名顶替者的一点端倪来。 在下课间隙,她故意绕到杨鹏所在的二班教室,想看看杨鹏,问他点什么,又觉得突兀,不甚方便,有过一次,她隔着窗户,好像看到了他在里面,教室角落处坐着杨鹏,他在埋头看书,她想叫他,想了想又放弃了,这事还真不好开口直接问他,何况周围那么多同学在场。 在下午之后,想见杨鹏和他说话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她终于拿定主意,一定要找到他,单独和他谈谈,这才有了傍晚的寻人不遇。 在途中,碰到了几个同学,他们都说没看见他,袁朗几次劝说竹竹放弃去找他,还过半小时,学校的晚自习就要开始了,那时杨鹏肯定就回来了,到教室来找他就行了。 竹竹一听,倒也有理,只是这样一来,就有好多人知道自己来找杨鹏了,这是一个高三学生处于青春期的季节,也是一个空气中充斥着流言的季节,竹竹不知自己这样主动的去找杨鹏,会不会给他带来一点不便,一个从乡下来的贫困人家的孩子,身上总会有别人无法理解的自尊和自怜,她恐怕自己拿捏不好尺度。 “袁朗,你先回教室吧,”竹竹突然对身旁的袁朗说道,“我想自己一个人转转。” “没事,”袁朗有点失望,他说,“我现在也不忙,陪你走走也好,咱们还可以再谈谈考上大学以后的选专业问题呢。” “这是不是言之尚早呢?”竹竹皱眉说道:“都还没考呢,你回吧,我不找他了,一点小事,算了,要不然人家还以为我怎么样呢,误会了我,大家都是同学,那样不好!” “这样也行,”袁朗脸色开朗起来,“那我先回了,你也早点回教室吧,孙老师要点名的,迟到了不好。”他恋恋不舍的看了何竹竹几眼,才转身离去。 看到袁朗消失在跑道那边,竹竹深吸一口气,向着围墙边上走去。 大凡现在的高中学子,成绩特好的而视力同样特好的少之又少了,一个又一个的学霸,鼻梁上都架着眼镜,竹竹是个例外,她的视力丝毫不受学习的影响,在这夜色渐渐围拢校园的黄昏里,她准确的看到了一个在围墙边上匍匐着的人影,如果她没看错的确话,那就是她要找的杨鹏。 她当然不会看错,她的视力一向靠得住。 她向他走过去,步子又快又轻,走的小心翼翼,“我小心翼翼的靠近,怕你在梦中惊醒。”一句熟悉的歌词突进脑海,她不觉无声的笑了出来。 很快的,她笑不出来了,因为她走近了他,听到了他正在哼一首歌,低声吟唱着:“我确定我就是那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而你是我的猎物是我嘴里的羔羊。” 〈披着羊皮的狼〉!她的所想和他的所唱,是同一首歌! 这会是巧合吗?她太不相信了! “杨鹏!”她厉声喝道,本没想这样突然,气势凌人,居高临下招呼他的,本来是想细语温言和言悦色向他打招呼的,不想,语到了嘴边,一下就变了调。 仿佛一个机伶,躺在地上的杨鹏一下翻身,“是,是,找我吗?”看来,他吓的不轻,睁大眼睛,有点惊恐的看着何竹竹,这个学校里的尖子生,校花,学霸,女神类级别的人物! “哦,对不起,”竹竹觉出了自己的失态,“我找了你很久,没找到,所以刚才有点气急败坏,请原谅。” “不,不,是我不好,”杨鹏有点语无伦次,“你找我好久了吗?我不知道你找我,对不起对不起。” “你哪里有对不起了?”何竹竹走近杨鹏身边。杨鹏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竹竹沉下了脸,“你害怕什么?我不吃人!” “我不知道,”杨鹏不好意思的一笑,“这里地处偏僻,清静,我刚才在背英语单词,所以没听到你来,对不起。” “是吗?”竹竹淡淡一笑,“是在背英语版的〈披着羊皮的狼〉吗?再背一遍我也听听。” “你说什么?”杨鹏脸上浮出真诚的诧异,“你听错了吧?我确实是在背单词的。” “就算我听错了吧,”何竹竹不置可否,“那这个呢?这个又是什么呢?你看看吧。” 她从身上掏出那张被火烤过被水浸过还是一无所获的纸条来。 第八章 两个杨鹏 第八章两个杨鹏 杨鹏从竹竹手中接过了纸条,带着一种茫然的神色看着。 竹竹紧盯着这个男孩的眼睛,她要从他目光里看到她所需要的蛛丝马迹,或许他会慌乱,会摇头否认,但他一定会有目光闪烁目无定珠的细节要暴露。 杨鹏摇头了,他将纸条还给竹竹,“这是什么意思?我真不懂,对不起。”他抱歉的对竹竹笑笑。 紧盯着他的姑娘看清楚了,这个男孩的目光是坦然纯净的,她有些迷惑了,这不像是在撒谎,“你看不懂这上面写的什么吗?”竹竹不安心的问道。 “字面上意思我知道,”杨鹏有点难为情的样子,“你相信上面所说的吗?或许这就是哪个男同学对你的恶作剧而已?” “不,这是真的。”竹竹决定将实情全盘托出,“这是昨天晚上的事,我家在城西开了个小饭馆,昨晚真有几个当地小流氓去闹事,后来有个男生施展拳脚,把他们给赶走了,他自称他自己是我同学,名叫杨鹏。” “啊,”杨鹏笑了起来,“真巧呀,和我同名,你看到他没有,当时他一定很威风,像个大侠一样。” “我晚到了一步,”竹竹说道,神色惋惜而又黯然,“我回去时,他刚离开,听我爸妈说过他的模样,和你是不太想像。” “就是嘛,”杨鹏如释重负,“你看到的,我笨手笨脚,成绩又不好,简直是自身难保,哪有那样的神功?” “昨晚自习课,你一直是在教室里面作功课吗?”竹竹又问道,“你可别骗我,我可以问别人的。” “这,第一节是在教室里,”杨鹏有点迟疑的说,“后来,我头有点晕,就回宿舍休息了,没上后面两节课,这你可以问他们,只不过,不一定有人会记得我的,你知道的,我,就是沙漠中的一粒沙子,池子中的一滴水。” 杨鹏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 “你怎么会头晕?”听杨鹏如此一说,竹竹不禁沉默了一会,心中似乎有种东西被触动到了,她轻轻的问:“你是不是生活方面有欠缺?学习是很苦的,你要注意身体才行呀!” “没有事了,”听到竹竹用如此温柔体贴的语音对自己讲话,杨鹏脸色一下开朗起来,“我过一会就好了,也不是第一次了,谢谢你的关心。” “那这样说来,”竹竹不禁叹了口气,“昨晚的那个杨鹏真的不是你了,可哪有这么巧的事呀?他说的个人境况和你相差无几,父母早丧,全靠奶奶采药供他上学读书,他还说过他的成绩也是和你一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那个杨鹏真是这么说的吗?”这个男孩脸色紧张起来,“他怎么会知晓我的情况?” “你来问我,我又去问谁呢?”竹竹苦笑一下,“不过,也许是我多虑了,那人说过会永远保护我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肯定是真的!”杨鹏脱口而出,看到竹竹一双美目牢牢锁在他面上,忍不住脸红了,“我是说他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又说过这样的话,肯定会一诺千金信守誓言的。” “可我人都没见到他,”竹竹叹息一声,目光从杨鹏脸上移开,“他离我不知多远,哪能时时保护到我?” “那或许是因为,”杨鹏安慰她道:“你现在非常安全,不需要他来保护,等你有危险的时候,他一定会出现的。” “看不出来,你还是很会安慰人的,”竹竹一笑,“咱们走吧,应该快要打自习铃了。” “好吧,”杨鹏不好意思的说道,“竹竹,你不知道,我好羡慕那位黑衣人,昨晚那位护驾救店的侠客要是我该有多好呀!” “看来,每个男生心中都有一个武侠情结呢!”听杨鹏这样一说,竹竹心里高兴起来,“都渴望着像中世纪的骑士一样,单骑救美呢!只不过,我就一黄毛丫头,没有那倾城倾国的美。” “不,不,你有的,”杨鹏情不自禁的说道,“你不知道,你有那样美的,只是你不会倾城倾国,那是残暴的美,而你不同,你是善良的美,和平的美!” “你越说越不像话了,”竹竹不禁笑了起来,“你不知有人在背后说我是女魔头吗?你不辩美丑,真是该打!”她伸手在杨鹏肩上打了一下,杨鹏没有躲闪,他微笑着挨了这一粉拳。 竹竹刚收回拳头,猛地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她停步转身,看着杨鹏,“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羡慕什么什么的?” 杨鹏一呆,“我说了什么?哦,我说羡慕那位神秘侠客,有什么不对吗?” “有点不对。”竹竹看着杨鹏,一字一句的说,“你说你好羡慕那位黑衣人,可是,我没给你说过那是黑衣人呀,你怎么得知的?”她的语调虽平稳,目光却开始咄咄逼人起来。 “哦,是这样呀,”杨鹏笑了起来,“我们不是将他定义为古代侠客吗?你说的是昨晚的事,那侠客夜晚出来行侠仗义,不得穿夜行衣吗?所以我称他为黑衣人,不对吗?” “你知道这很牵强,”竹竹没有笑,“如果在法庭上,用这样的说辞来作为辩证,法官是根本不会采纳的,算了吧?我知道那人不是你,也不知道你和那人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没时间精力再去查这些云里雾里的事情,快高考了,我得加紧复习功课,天好像越来越热了,走吧。” 杨鹏知道竹竹不高兴了,他想要解释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就没再作声,两人最初本是并肩而行,现在仿佛彼此之间有了隔阂,杨鹏不敢再和她并肩,就跟在竹竹后面,看着竹竹曼妙的身姿在黄昏的夜色中,犹如脚不沾地的轻盈前行。 “与竹同行,莫大幸焉,如天之皎月,今夕何夕?”杨鹏心中默默念道。 这时,走在前面的竹竹突然出了状况,杨鹏看到她身子摇晃了下,然后慢慢委身坐在地上,用手捂住小腹,杨鹏大惊,连忙上前一看,不知怎的,他看到了竹竹满脸冷汗,脸色痛苦之极。 “竹竹,你怎么了?”杨鹏颤声问道,想用手去摸竹竹额头,却又不敢。 “快,快,快去叫校医来,”竹竹看上去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我可能是中暑了,快去!” “啊,这来不及了,”杨鹏急得团团乱转,“不行,让我背你去医务室!只是,只是,我,,”杨鹏急得说不出话来,很显然,他实在没有勇气和他心中的女神来个身体接触,他惊慌之际,忽然身子一阵颤抖,接着一下摔倒在地,就此一动不动。 “啊!”何竹竹见状不觉惊叫一声,她刚想有所动作,眼前忽然一片黑云袭来,眼前瞬间变得黑暗,她刚想惊叫出声,一只冰冷之极的手迅捷的捂住了她嘴,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十指相扣,手掌相对,霎时,一股清凉之气从她的掌心迅疾的传向身体各处,在这盛夏时节,这气息好不凉爽! 被凉爽气息包围着的竹竹突然奋力一挣,一把扯下了眼前的那朵黑云;那是一件黑色的披风,眼前光明乍现,一张苍白的脸,一双深冷之极的眼眸,她不觉一呆,眼前这团黑云倏地转身,疾掠而去。 “用矿泉水作冷汗,你真会装病!”这是竹竹听到的,像是从云端传来的声音,对她而言,这才是天簌之音! 既缥缈,又高远,既冰冷,又火热,既冷漠,又多情。 竹竹坐在地上,不由得痴了。 眼前世界一如既住,夜色温柔,凉风习习,但竹竹已经觉得这世界大不同了,这个黑衣人在她生命里惊鸿一瞥,出场时间不会超过五秒,但会让她铭记几个世纪!他的来去如风,正如神龙,见首不见尾! “杨鹏。”竹竹不由得轻轻的低唤一声,心中柔肠百转。 “竹竹,你好了?”一个惊喜的声音近在耳边,是这个杨鹏,这个老实巴交的男生,他不知怎的爬起身来,到了竹竹身边,脸上洋溢着喜出望外的温情,“刚才你可把我吓坏了!” “应该说是你把我吓坏了,”竹竹在心里叹了口气,此杨鹏非彼杨鹏也!但看到他一脸担心的表情,也不禁感动,“你这人怎么回事?我正在要你帮忙的时候,你却吓得抢先晕过去了,真没出息。”她伸出手指,在杨鹏额头上轻轻一戳。 “对不起,”杨鹏脸上出现惭愧之色,“我这人无能,一遇到点事,就会乱了分寸,古有扶不起的阿斗,今有靠不住的杨鹏,噫,你怎么那么快就好了?”他好像这时才想起竹竹刚才的病态汹涌。 “我的体质和常人不同,“竹竹想和这位男生开开玩笑,”我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雪崩,霎时就可以冰雪消融枯木逢春。” 两人上了教学楼的三层,在楼梯口边分了手,一人向左,一人向右,竹竹在进教室途中,心里已想好了,今晚的自习课,她全改为美术课,她需要一张白纸,几支画笔,她要将那瞬间出现的杨鹏永远定格在画上,在她心里! 而这个和竹竹道别之后的杨鹏呢,他什么也没作,他只是站在两人分手的楼梯口,两粒眼泪,在眼眶边莹然良久,最终挣脱眼眶,跌落地面! 第九章 鬼话连篇 第九章鬼话连篇 那是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整个洛城还处于贪睡状态。 出于习惯,杨鹏很早就起来了,他要进行晨跑,身上背着一个背包,那是可以将人们在晚上丢弃的可乐瓶或是拉罐收入囊中,以便换取菲薄的学杂费用。 马上到来的应是一个晴朗的天,他呼吸着清新的早晨空气,只有这个时候,城市才是一个纯净无华的少女,再过一会,城市变得喧嚣,车水马龙的声音会撕扯着她,这个少女就会变成一个悍妇,或是像,像是,杨鹏不情愿的想到,像奶奶一样的怪痞而且严厉。 只有这个时候,杨鹏才觉得自已是站在新生的起点上,他喜欢这种人迹空旷的感觉,独自跑在马路上,成为这个城市的主宰。 但是,这次他面对的是死亡,死神从不预约,它说来就来。 城市里早起的不只有杨鹏这样的贫困学子,还有那些身着黄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人,这差不多是一群上了年纪的老头或老妇人,每天凌晨,他们在各自分得的那片区域里弯着腰,扫着落叶,纸屑,白色的袋子,人们随手乱扔的广告传单,同样的,拾捡着那些可以换点钱的废品。 再光鲜的城市,都有一群底层的社会劳动者,在支撑起这个城市的运转。 今天的运气似乎不错,杨鹏发现了前面路边有着一圈散开来的电缆线,他眼睛一亮:包在电缆线里面的铜线,是一切拾荒者的最爱! 他紧跑几步,眼看这笔横财就要姓杨了,突然斜刺里冲出一个黄影,一个老妇人捷足先登,她一把弯下腰,扔掉手中扫帚,双手拿住电缆线的一头,对着杨鹏,露出了胜利微笑。 杨鹏脸上挂不住了,有点羞愧,差一点就变成了恼羞成怒,还好,他控制住了自己,有必要和这老妇人去争吗?人家也不容易。 他对这老年环卫工点点头,自认很有风度的走开了。 “呃,小伙子,”那女人叫住他。 他一下转身,心有点跳,这女人不会还讲江湖规矩,路有遗物,见者有份? “小伙子,帮帮忙,好吗?”女人笑容可掬的说,“这电缆线太沉了,我弄它不动,你帮我扛到前面我的垃圾车那里,好吗?” 杨鹏顺着女人指的方向看去,是有一辆小推车静静的停在那里。 “你去把车推过来不行吗?”杨鹏说道,“这样就不费劲了。” “嘿嘿,”女人狡黠的笑了起来,“我怕我去推车,这东西,嘿嘿。” 杨鹏哭笑不得,他摇摇头,弯下腰将电缆线扛到肩上,“走吧,这东西是你先拿到手的,没人和你抢。” 女人可能也有点不好意思,她嘿嘿的又笑了起来,两人向小推车走去,那女人手拿扫帚,跟在杨鹏后面,“小伙子,你是学生吧?今年多大了?” “阿姨,你放心,”杨鹏回头对女人说道,“我绝不会打它主意,你不用那么客气,我给你送到前面我就走。” “你想多了,年轻人。”老女人笑了起来,“因为我好多早上都看到你在这条公路上跑步,有时也兼职干点别的,嘿嘿,觉得你和别人有很大不同。” 杨鹏沉默一下,“不错,我是学生,是个穷学生,我跑步时也兼职捡点垃圾,我十八了,差一点就十八了,明天就是我十八岁的生日,可以了吧?” “不错,人好,也实在,很是坦诚。”老环卫工点点头,“行了,这东西是你的了,你拿走它吧,我也要去打扫卫生了,等一下人和车就会像从地下冒出来一般,就不方便打扫了。” 杨鹏一愣,“我不要,这是你先拿到手的,我说过不会打它主意。” “你没有打它主意,”老女人平静的说,“我看的出来,你比我更需要它,而且明天是你十八岁生日,就当是一个老奶奶送给他孙子的一件生日礼物吧,好不好?” 杨鹏瞬间呆住,他觉得鼻孔一酸,胸口一热,他看到那女人推着小车要去马路对面,那里有几堆已经扫到一块的垃圾,她正要去将它清理到小车里。 “那我帮你打扫卫生吧,”杨鹏一把拿过女人手中的扫帚,“你说的对,就当是一个孙子给奶奶干家务活吧。” “嘿嘿,这要得要得,”老女人眉开眼笑,“只是不要耽误你的时间就行,走吧。” 杨鹏心头一阵温暖,他们一起走到了街心中央,这时,一阵刺耳的呜呜声让杨鹏脸色大变,这是那种汽车引擎在高速运转时发出的声音,就像让人心驰神往的f1赛车时发出的震人心魄的声音。 这是在清晨时出没的飙车党! 杨鹏完全对车没有印象,他脑海中的最后记忆是两道眩目的灯光,晃晕了它,他只是下意识的用手猛的推开了身旁的老女人,然后自己就像飞了起来一样,地面上传来的急刹车声惊天动地,“嗤——”! 眼前一片黑暗,好长好久的黑暗! 自己轻若鸿毛,整个人飘飘悠悠,似乎一直没有落地! 不知过去了多久,应该有一个世纪了吧?杨鹏觉得自己睁开了眼,但眼前的一切物景进不了眼,像是成不了像,虚虚浮浮,混混沌沌。 良久,才有了一种感觉,云里雾里,一个虚幻的世界,没了七彩,一个只有黑白的世界。 眼前有一个影子,黑色的影子,是他自己的影子吗?不是,因为他听到一个声音,从眼前的这个黑影发出,完全照本宣科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声音:适应了没有?好了我们就上路吧。 上路,是去哪里?杨鹏还有本能,一种巨大的惊恐瞬间掠过全身,自己完了?自己是死了吗?不!不可能!我才十八岁呀,而且还差一天呀!他差点狂吼出来。 “看来你还没完全适应,”那个机械的声音再度响起,“来这边,向这里面看看。” 黑影用手提起全身几近瘫痪的杨鹏,来到一个大型的屏风镜子前面,“看看吧,还可以和以前的自己告个别。” 什么意思?身体里已不多的好奇心被勾起,杨鹏稍稍有了点力气,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望向镜里,然后全身如坠冰窖,从头凉到脚跟。 那是残存记忆里的一些碎片:宽阔的街道,无边的落木,那环卫女工,伏身在一个青年身上,看不出她在作什么,实际上,她差不多像是被定格了,像是一道死亡之光,照在这两人身上,让他们成了雕像。 “我死了吗?”杨鹏喃喃的说道,泪如泉涌,“那位奶奶,她又怎么不动了?”他不知在问谁,更像是自言自语。 “是的,你死了。”黑影说道,“那女人没事,只是磕破了点皮。” “那她怎么一动不动?”杨鹏问道,“人死如灯灭,我死了怎么还有感觉?” “女人在动,在哭喊,她看上去不动是因为空间不同的原因,”那黑影继续说道:“你是学生,至少听说过,时间和空间相互转换的说法吧,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话听过吧?那也是空间的不同罢了。” “真有这样的事?”杨鹏瞠目结舌,“那是不是,地上一天,这里也就一年了。”他说完这话,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流泪了。 “看来,你还不笨,自制力也强,”黑影的话就算夸赞,也是平平淡淡的,“至于你说还有感觉,那是因为你还得在这里存在下去,直到你再一次死亡。” “我在这里死之后,”杨鹏愈加觉得不可思议了,“我还可以在下一个空间继续存在吗?” “这我也不清楚,”黑影说道,“因为我还没有死过!” 听到这话,杨鹏一怔,“那你在这里司职什么?这世界也应该各有分工,各司其职吧?” “引渡客!”黑影点点头,意思承认在这幽冥世界里,也会有阶梯分明壁垒森严的等级制度,“顾名思义,我们就是专门接引从上面来的新生,就像你们上面的接生医师一样。还有什么?十去其八,你还有两个问题可以问?” “啊?”杨鹏大叫起来,“不行,我还有十万个为什么没问呢?” “只有两个,”黑影看上去摇了摇头,“或者弃权,一个也没有!” 杨鹏不敢轻易开口,他在紧张的思索,还应该问些什么呢?哦,想起来了,那个我心中的女神,我还能再见到她吗?竹竹,多美的名字。 “是这样的,”杨鹏小心的开了口,“我在这个世界继续生活,如果我有很大的功劳,取得了很大的成就,那我还能不能受到嘉奖,再重回地面呢?” “这没有先例,”黑影说道:“据我所知,还没有先例,当然,也有我不知道的特殊情况,所以无可奉告。还有一个了,说吧。” 那我走了,我的奶奶呢?杨鹏一阵心酸,“我的奶奶会知道我的消息吗?她没了我,以后会怎么过呢?” “这你不能问我,”引渡客说道:“那是阳世的事情,我也不知,问也完毕,回答也完毕,走吧。” “等一等!”杨鹏大声叫道,又迅速的低下声来,“我想看看自己模样,或是鬼样,这可以吧?” “你不讲,我也会给你看的,”引渡客说道:“在这幽冥世界,相像的鬼魂太多了,你看到以后,就得牢记自己,不要丢了自己。” 第十章 冥河汹涌 第十章冥河汹涌 既已穿过了生死大限,为何还对自己这副臭皮囊念念不忘呢? 杨鹏是个很少照镜的人,平时朴素的衣着,营养的不良,让他的脸呈出一种病态的黄色来,让他丝毫提不起审视自己的兴趣来,而现在,阴阳交错,自己会是什么模样呢? 当引渡客将他再次带到那屏风般的铜镜前时,杨鹏看到了自己,自己的脸,那不像以前的杨鹏,瘦了好多,高了一些,脸色苍白,但一对眼眸清亮之极,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脱胎换骨! 杨鹏的心感到了稍许安慰,就这模样,在他以前的世界里,应该算得上既帅且酷了吧? “我怎么变化这么大呢?”杨鹏回过头来问引渡客,他一下又愣住了,刚才还呈黑影状的引渡客,这时已经变得面目清晰而生动,尽管他脸上还是面沉似水毫无表情。 他的脸色和自己一样,呈现出一种失血过多般的苍白,额头上几道浅浅的皱纹,身材魁梧,一头黑发,散乱的披在肩上,下巴上有着几绺寸长的黑须。 “你没有变化,”引渡客对杨鹏摇摇头,“你再仔细看看,你就会看到,你还是你,只是轻了许多,因为你的肉身物质,大多已留在了尘世,这时的你,是一个精减到最低程度的你,除掉了你多余的负荷,你变高了,被拉长了,但你总体没有变化。” 杨鹏大奇,他再一次对镜细看,果然在自己眉眼之间,依稀还有着以前的痕迹,他用想像将镜中的自己压缩,一点点压缩,似乎真成了以前的杨鹏。 “走吧,别再看了,”引渡客催促道,“我们还有一段路要赶呢,我要带你渡过冥河,将你交到乾宫府的府郡姜洪手中,由他来安置你的下一步。” “乾宫府?”杨鹏听不大明白,“这是什么单位?这下面不是由阎王总管吗?” “阎王?”引渡客摇摇头,“这什么意思,我们这儿没有这种说法,这里有许许多多的城府,各自为政,有时也会为了利害关系发生战争。” “那先生你也是属于乾宫府的吗?”杨鹏问道。 “不是,”引渡客摇头,“我们引渡客散布在地界各处,不属于任何一个城府,我们保持中立,我带你去乾宫府,是因为这是最近的一个城府,这是长久以来自然形成的规则。” “这儿离冥河有多远?”杨鹏又问道:“我们在天黑之前能赶到吗?” “这下面从来没有天黑一说,”引渡客用手一指前方,“也没有天明的说法,你所看到的永远是这种景像,慢慢你会习惯的。” 和引渡客并肩走着的杨鹏,在走过一会后,觉得身体起了奇妙的变化,身子越来越重,越来越觉着疲惫,引渡客伸出手来,在他腰上一托,这一来他大感轻松,对这不苟言笑的引渡客大起好感。 “觉得吃力是正常现象,”引渡客轻描淡写的说,“这是在地下,离地心更近,受到引力更大,不过,很快你就会适应了。” “前面是不是到了?”杨鹏忽然兴奋起来,他侧耳倾听,“我好像听到了哗哗哗的流水声!” “是的,”引渡客松开托着杨鹏的手,“要再过一点时间,你的视力就会适应这里的环境,那里就是冥河,看到了吗?” “看到了!”杨鹏又惊又喜,他紧跑几步,这时的他,已经感觉不到步履沉重了,他一时兴起,右脚一蹬,人已在空中,跟着又是一大步迈出,然后轻飘飘的落下地来。 他看到了冥河! 奔腾咆哮的河流,雪白水花四溅的冥河!一个大浪逐着另一个大浪,以排山倒海不可阻挡之势向下疾驰的河流,看到如此气势磅礴有如千军万马冲杀战场的河流,杨鹏不可想象这是在阴森晦暗的地域深处! 而在岸上,在杨鹏站立的地方,一只小船,安静的停在那里。等待着引渡客,还有这个即将跨过冥河的新来亡灵。 “这能过去吗?”杨鹏心下忐忑,“这么小的船?” “我送过去的亡灵,不知已有多少了,”引渡客脸上很稀罕的露出一丝微笑,“你可能忘记了你现在有多轻了。”说完,他率先跨入船舱里,看着杨鹏。 杨鹏跟着跨了进去,这才发现船上无桨无舵,他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引渡客。 “站稳了!”引渡客低喝一声,“双足钉在船板上面,心去杂念,力由心生!”他双手一振,阔大的衣袖忽地扬起,两股强劲的气流击在水面之上,受此反作用力,小船迅速的驶入了冥河的万顷波涛之中。 这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豪情体验!杨鹏早就忘记了自己已是亡灵,置身于小船之上,他双足用力,将重心完全置于脚底,上身的分量轻若游丝,所以他得以牢牢的站在小船上面,就像一颗铁钉,钉进了这船板里。后面的引渡客衣袖作桨,一前一后龙飞凤舞,小船劈波斩浪,箭一般的向对岸驶去。 杨鹏站在船头,任凭冥河水的波浪将他身上湿了一大片,他好想借景抒情,大声吟诗,谁的诗最应景呢?还得算李白的吧:“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他大声吼了出来,而后,这一发而不可收拾,“君不见冥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好诗!好诗!”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破空而来,“冥河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冥河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哈哈哈!”最后的笑声忽变得怪异无比,如同深夜里的寒鸦乱鸣,初闻此声,杨鹏的心咚咚直跳。 又一条小船在前方的波涛里出现,一个白须白发的艄公立在船头,向这边扬声叫道:“引渡君,稍候片刻,老朽有话要说。” 引渡客面色一沉,双手衣袖呼的收回,没了向前的动力,小船在冥河上随波逐流,杨鹏甚是惶惑,他看看引渡客,又看看由远而近的那只小船,见那艄公手执一根篙杆,灵巧的操纵着小舟,竹篙轻点,小船一个转折,一下就和杨鹏他们所在的小船平行,相距一尺不到,同时顺流而下。 “阁下身为潼关府的掌堂巡使,”引渡客又恢复了那照本宣科似的面无表情,“不在府中尊享荣贵,跑到这浊浪滔天的冥河上来,有何指教?” “哈哈,”这位潼关府的掌堂巡使向杨鹏点头微笑,“这位新来的兄弟安好?老朽姓苗,单名一个铮字,引渡君,我刚从乾宫府而来,姜府郡已经答应在下,让你随我去潼关府报到。” “有这样的事?”杨鹏刚要开口,引渡客抢先问道:“可劳烦阁下将姜府郡的手文给在下一观。” “这个呢?因事出仓促,”苗铮笑着说道:“我们只是口头达成协议,引渡君如若不信,可自行去姜府郡查证。” “这个,你让我这引渡客为难了呀,”引渡客冷冷的说,“新到亡灵需就近入户,这是为保证各府之间的良性循环,一条流传多年的不成文的规定,而且,你要知道,这来者不是一般寻常亡灵,我更得小心谨慎。” “这新来的兄弟有什么不寻常?”苗铮斜视了杨鹏一眼,“不就是个小鲜魂吗?” 小鲜魂?杨鹏一愣,醒悟到这应是从小鲜肉演绎而来,不由得哑然失笑。 “苗兄是在装吧?”引渡客冷笑一声,“贵府如此急于得到这新来亡灵,不是早有耳目将他来历透露于你们吗?这个少年生前是个学子,由于救一个刚认识不久的老女人,才得以来到这幽冥世界,这种宅心仁厚的新鲜亡灵,哪个府不是垂涎三尺?” 听到这里,杨鹏才大致明白他们所谈论的主要方向,自己现在是一块香饽饽了,谁都想要,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这可是在阳世怎么也得不到的殊荣呀! “那这么说来,”苗铮的脸色难看之极,“你是不打算放人的了,对吧?”一旁的杨鹏也看的出来,这苗铮的目光中大有凶意,随时都有动手拿人的意图,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眼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 “我不是不放,”引渡客面色不变,“这要等到我将他交到乾宫府的姜洪手中,那时你们再怎样交易,就不关我的事了,现在,我要将他带走,以维护我们引渡客的声誉和尊严。” “嗯,这倒也是,”苗铮面色放缓下来,“那我就陪你们到乾宫府走一趟吧,到时你就知道我真是和姜洪达成了协议了的,走吧。”他竹篙一点杨鹏所在小船,作势欲走。 “小心!”杨鹏忽听到引渡客一声大吼,同时一股绵力压在他后背,他不由得一个匍匐,倒在船中,一股风声,从他身体上方掠过,距离之近,尽在方寸之间。 原来苗铮假装要走,却趁杨鹏不备之际,运劲于竹篙之上,对杨鹏后心一篙扫来,早就对他心怀戒备的引渡客,左手衣袖挥起,搭在竹篙上面,稍稍止住苗铮横扫之势,同时右手衣袖拂向杨鹏,一股柔和力道将杨鹏推倒在船舱之中,只是衣袖毕竟是柔软之物,无法抗衡苗铮势大力沉的临空一击,竹篙势挟劲风,从杨鹏身体上方扫过,杨鹏感到后心隐隐生疼。 这边的引渡客,刚一解完杨鹏之困,身子一跃,落在苗铮船上,两只衣袖上下狂舞,犹如穿花蝴蝶一般,将苗铮全身团团围住! 第十一章 回头有岸 第十一章回头有岸 引渡客这一情急出手,想是也知道了他和这潼关府的掌堂巡使相拼,是何等凶险之事!引渡家族的血性和荣耀,让他明知不敌,也要舍身上前,他跃落苗铮船头,想的就是先发制人,或许有一丝胜算,他揉身直上,双手连连出击,形同拼命。 苗铮作为府中掌堂巡使,身份武功之高,自是不在话下,不过面对引渡客的形同拼命,倒一时也闹了个手忙脚乱,杨鹏在另一只小船之上,引渡客背身向他,衣袖击出的呼呼劲风,偶有碰到他的身体,也让他晃动不已,他大是惊骇,连忙伏身船中,双手紧扶船沿,兀自感觉船身在剧烈摇晃。 杨鹏心惊肉跳,他睁着双眼,看到这两大高手在波涛汹涌的冥河中,在不停摇晃的小舟之上,近身肉搏,两道黑色和灰色的影子时而纠结一起,时而急速分开,二者动作都是极快,杨鹏的眼光根本跟不上他们动作进度,但如此疾风骤雨的以命相搏,居然毫无声息,如柳絮拂过轻烟,细雨潜入草丛。 而冥河水仍在奔腾咆哮着,涛声依旧,两只小船,相距甚近,同时顺流而下。 斗至酣处,杨鹏忽然听到两声清脆的啪啪声,他心中一喜,这定是引渡客的铁袖击中了苗铮!想到他的铁袖可以在冥河中劈波斩浪,这两下一定够苗铮这家伙受的了。 尽管杨鹏还不明白,为何苗铮那么想带他走,那么欲得他而甘心,但他心中已经自动的站到了引渡客一边,引渡客是正义一方,他认同他,是一种对正义的皈依归位。 果然,一道灰色的影子从小船上一掠而起,斜刺里窜出去三丈开外,正是苗铮最终还是被引渡客的铁袖击中,一股巨力将他击出船外,杨鹏的一声好尚未叫出口,脸色又是一变,似是看到了最不可思议之事。 却是苗铮在被引渡客大力击出船舱的同时,他脚尖一勾,将那根长约丈许的竹篙一同勾走,已在半空的他身子一曲,俯身向下,将竹篙抄在手里,眼看他就要掉入滚滚的冥河水里时,他暴喝一声:“开!”那竹篙的前端唰的炸开,丝丝缕缕,成小扇形状,他用这头在水里一划,竹篙受力弯成弧形,借这外力,苗铮下坠之势一缓,半空中的身子直向引渡客扑去。 竹篙掉入江中,随波逐流的来到杨鹏小船旁边。 “砰砰”两声巨响,让杨鹏耳中轰鸣不已,他看到引渡客身子一晃,退一大步,“哇”的吐出一大口黄色液体,想是两者各以硬功相抗,引渡客力有不及,被击得身负重伤,杨鹏又悲又怒,刚要不顾生死的和身扑上,却看到引渡客一退之下,又如一缕青烟般的疾进而来,牢牢的抱住了苗铮,紧接着脸色痛苦之极,想是又受到了苗铮的再次重击! 但他没有放手,他扭过头,看着杨鹏,“快!快!回头去,从来路回去!” 听到此话,杨鹏懵了,回去?回哪去? “你还在痴心妄想!”杨鹏听到苗铮的冷笑声,“来到冥界的亡灵,要是再重新回到阳世,作为引渡客,你死后还会被灵火焚身,灰烬埋于阴山之底,永世不得翻身!啊!”他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却是引渡客趁他心神略分之时,一口咬住了苗铮的咽喉,苗铮痛极,双掌击出,引渡客倒在船舱之中,他受此重击,再也无力站起,苗铮一步步走近,“我早奉劝过你,咱们弄鬼者,就不要装神,你非要坚持什么家族荣誉,尊严,现在呢?” 引渡客怒视着他,一言不发,“哇”的又是大口黄液喷出。 “有点后悔了吧?”苗铮一手捂着被咬痛的咽喉,“你以为这就能将我咬死,太天真了,咽喉或许是阳世中人的命门所在,生命在那里得不到丝毫保护,但对一个作为城府中尊贵的掌堂巡使来说,就不可能让你轻易的找到命门了,哈哈,你完了,要不我告诉你,我的命门在哪里吧?啊!” 苗铮大叫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惊骇恐惧,他像是不相信自己眼睛一样,回过头去看着杨鹏,“你是怎么,怎么知道我的,,,?” 有一丝竹片从他的前心透了出来!是杨鹏,用竹篙,那被苗铮用内力爆裂开的竹篙那端,从他后背,直插进去,被他爆成碎条的竹片,恰好有一块透进了他后背上的命门,从而也将他生命之门合上了。 苗铮在倒下去时,眼仍未闭上,可见他倒下的有多不甘心,死的有多不瞑目! “我,我,我不知道,”杨鹏结结巴巴的说,他看着倒下去了的苗铮,“这可能只是个巧合吧。” 倒下去的苗铮,很遗憾的听不到杨鹏说的什么了,苗铮的头部正好挨着引渡客的足端,“快,快,孩子,”引渡客喘息着说,“孩子,快将他的头颅扯下,扔到冥河里去!” “你说什么?”杨鹏大吃一惊,“将他头拧下来?我听错了吗?” “是的,动作要快!”引渡客急切的说,“不要顾忌,要是再等一会,他会气脉逆流,进行自我修复,那时,不但我有性命之忧,你还会被他强行带走!” “这怎么行呀?”杨鹏连连摆手,“我哪下得去手呀?这不是太残忍了吗?” “听我说,”引渡客吃力的一字一句的说,“孩子,你走过去,看准部位,再闭上眼睛,如果你实在害怕的话,时间不多了,你要快呀!” 杨鹏战战兢兢的走到那条小船上面,船身微微一晃,苗铮的身体也随之轻轻动了一下,杨鹏吓了一跳,他感觉是不是苗铮又活过来了,这是个奇异的世界,一切不能用常理来看,他忽然注意到苗铮本同样苍白的面上,竟然有了一丝红润的就像初生的婴儿颜色来,心下大奇,“引渡君,他的脸色怎么起了变化,有丝红润出现了?” “快拧下他头!”引渡客嘶声叫道,“快!他魔道高深,比我想像的还快!” 杨鹏心中一凛,他不再顾忌,走到苗铮身体旁边,右手拿住他头,左手按住他肩,双眼一闭,右手手腕一转,喀嚓一声轻响,苗铮的头颅脱离身体,闭着眼睛的杨鹏用力向外一扔,良久,才听到“扑通”一声,有物落水的声音。 他还不敢睁眼,他还不敢去面对一具没有头颅的身体。 一双手轻抚他的头,他吓得一下跳了起来,“别怕,是我,”熟悉的声音,还在微微喘气,引渡客咳嗽两声,“剩下的交给我来吧,你背过身去。” “你好了吗?”杨鹏惊喜的问,他看着引渡客,面色更加雪白,本是一头黑发黑须的他,这时已是华发丛生,仿佛一时之间苍老了不少。 “好不了啦。”引渡客说道,“你如怕恶心着你,就请背转身去,我要清理了。” 杨鹏不解,但听引渡客这样一说,心下略略猜到几分,就转过身子,看着冥河波浪起伏,但不见两岸风景,想这冥河定是十分宽阔,正沉思间,听到身后传来的喀嚓几声,心下叹息,曾经贵为潼关城府掌堂巡使的苗铮被四分五裂了。 引渡使处理完苗铮的躯体之后,示意杨鹏跃到他们自己的小船上面,他再双脚用力,在苗铮船上踩出一个大洞,水花直涌上来,船身慢慢下没。他回到杨鹏身边,将那残破的竹篙交到杨鹏手中,“你来划船,咱们回去!” “回去?”杨鹏再一次疑惑起来,“回哪里去?我们不去乾宫府报到了?” “回到你来的地方去,”引渡客淡淡的说,“情况有变,不去乾宫府了。” “真的吗?”杨鹏不觉大喜过望,“我还能重回人世?那我在哪里去找回我的肉身?我离开这么久了,不知他们把我运到哪里去了?” “你又忘了,”引渡客有点严肃的说,“这里的时间和上面的时间并不同步,我在这里已活千年,用你们的计法来算,也不过才十多年而已,明白吗?你才刚刚离开,不到一分钟。” “那为什么,”杨鹏一边划船一边说道,“为什么我会来个往返呢?这样的情形不常见吧?” “据我所知,一个没有!”引渡客说道:“当然,也不排除有我不知道的情况。” “我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呢?”杨鹏内心激动万分,一个领略过死亡的的鬼魂,还能再回阳世?再去重见天日,那是什么景象?能再见到奶奶,还有那,,他在心里羞涩的笑了,还有竹竹,我的爱,偷偷的爱,你会相信我的奇遇吗? “因为,你若不回去,”引渡客又咳嗽两声,“在这里,将会引起一场浩劫!” “啊?!”这倒是杨鹏万万没有想到的,“我有那么重要?在我身上,有什么惊天秘密吗?” “你问我,我也不知,”引渡客摇摇头,“我也是作个推断,从你在幽冥世界一现身,我就感觉到有多种力量在行动了,潼关府只是浮出水面的其中之一,应该还有别的力量在暗处潜伏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自己知道你有什么跟别人不太一样的吗?” “没有呀!”杨鹏苦笑一下,“当然也有不一样的,我比别人穷一些苦一些,丑一些笨一些,还有,得到的爱少一些,不,少很多呢?” “还有没有?”引渡客不厌其烦的问,“还有哪些不一样的?” “哦,还有一点,”杨鹏不好意思的笑了,“那就是我的学习成绩,不知怎么回事,就是刚好及格,回回如此,科科皆是!其实我一直想努力改变这个落后面貌,但总像是命中注定一般,怎么也改变不了这个现状!” “啊!”显然,引渡客也为这点,感到深深的惊讶了。 第十二章 阴阳合体 杨鹏和引渡客说话之间,小船也渐渐靠近了岸边。 尽管身处幽冥世界,但杨鹏一踏上岸边实地,心里还是踏实了许多,他回过头,再去看刚从波峰浪谷中过来的冥河,不由得呆住了! 冥河还是冥河,一样的宽广,浩渺无边,但现在是一条平静的冥河,静若处子的冥河,刚才奔腾咆哮的冥河水,这时水波不兴,四周静寥无声。 杨鹏不由得看看还在小船上没下来的引渡客,后者也正在注视着风平浪静的冥河水,突然,引渡客眼里闪过一丝喜色,“来,年轻人,快扶我下船来,这么没眼力劲?看不出我受了重伤吗?” 杨鹏脸一红,连忙上前,扶着引渡客走到岸上,“对不起,我忘记了你身受苗铮的重力击打,你不能像他一样运功自救吗?” “不行了,”引渡客摇头,“我的修为还达不到那种程度,对这幽冥世界的生命体来说,物质是处于第二位的,首要部分是你所拥有的精气神,我的气脉已经被苗铮尽数震断,现在全靠一口气提着,这才让我身体的各项有机组成部分没有分崩离析,看到这条河水的变化了吧?” “当然,”杨鹏虽然心痛引渡客为他所受重伤,但也对这条河的突兀变化感到迷惑不解,“我正想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引渡客的脸色松缓下来,像是放下了一块心事一般,“这是个好兆头,你们阳世有观天象一说,我们这里同样有看水象一说,我们去时波浪滔天,我就意识到前面征途艰难,苗铮的出现明示了这一点,现在我们原途返回,水波不兴,我想也预示着我的决定是正确的,顺应了天意,当然,只是猜测罢了。” “我不太懂这个,”杨鹏从岸边捡起一块小石头,抡圆了胳膊,呼的一下,远远的掷了出去,好久才听到一声沉闷的咕噜一声,“不过,我家里人信这个,特别是我奶奶。” “你还记得你家里人?”引渡客点点头,“幸好,有这苗铮从中搅了局,不然,你过了冥河,到了城府门口,喝下一碗孟婆汤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你回到阳世,那就很麻烦了。” “这里真有孟婆汤?”杨鹏差点没跳起来,“我们在上面经常听到有人这样说过,我还以为是以讹传讹呢。” “哦,这我倒解释不了,也许吧,”引渡客沉吟道:“是有人到这地府一游,又回了去,不过,这种情况我还没听说过,当然,地府广袤无边,也可能是在别的地方出现了这种极端情况。”他顿了一下,神色庄重起来,“现在不说这些了,我还有几句话要叮嘱于你。” “先生为杨鹏受此重伤,”杨鹏略一思索,就双膝跪了下去,“宁遭灵火焚躯,又送我回到阳世,得以续看花花世界,此恩深重如山,杨鹏跪拜先生,他日有缘,再行叩谢先生。” “阴阳相隔,”引渡客苦笑一声,扶起杨鹏,“再加上空间异步,你我今日一别,实属永别!我在此地气数已尽,也不知我烟消云散之后,是否这下面,还有另一个空间在等待于我?” 杨鹏一听,半响作声不得。 “年轻人,你要记住,”引渡客的声音又恢复到了初见面时的平静冷淡,他看着杨鹏侃侃而谈,“你此番重回阳世,和你来时之前判若两人了,地府之人为阴人,地面之人为阳人,你被车祸重击,作为阳人,你就算不死也已成了废人,现在你能全身毫发无伤的回去,全在于你在地府已补充进大量阴气,所以回到阳世的你,身上已经带着阴人属性,而你体内阳性并未消失,所以回到阳世的你,是一个阴阳一体的复合人!” “啊!”听到这里,杨鹏忍不住惊叫一声,“那我岂不成了个怪胎?” “怪是有点,”引渡客点点头,“但那时你是一身两用,一个是正常朴实无华的你,一是现在眼前的你,你从地府回到地面,这差别相当于你们人类从地球跨越到了月球,你的阴人部分,将体会到失重的快感,你的举手投足,力道都会大乎寻常,因为你是从一个受地球引力更大的地方出去的,明白吗?” “真的吗?”杨鹏又惊又喜,“我可以像那些古代侠客一样,飞檐走壁水上漂吗?” “这些都是小菜一碟,”引渡客微微一笑,跟着面色又是一沉,“当然,对你来说是福利,同样,你也要为此担当风险,极大的风险,知道吗?” “我想也是,”杨鹏点头说道,“从来就没有白得的的便宜,说吧?我洗耳恭听。” “你出去之后,以什么面目现身呢?”引渡客问道,不待杨鹏回答,又继续了下去,“当然是以从前的那个身份亮相,因为那是你的阳身,这个阴人身份,是在不得以的情况下现身的,比如遇到危险,或是其它一些十万火急的事情,才能让他施展出超凡的能量来,懂了吗?” “那是当然,”杨鹏点头道,“那是否意味着我的两个身份不能出现吧?有阴无阳,有阳无阴,对吗?”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引渡客加重了这句话的语气,“当你阴人部分要出现时,你的阳人身份就得隐藏,或是消亡,二者不能共存,你见过毒蛇吗?” “见过许多,”杨鹏想起了老家的大山之中,那些色泽斑斓的各式毒蛇,“它们怎么了?” “毒蛇凶猛,”引渡客问道,“但它也有最脆弱的时候,最易受到伤害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这不大清楚,”杨鹏昂头想了一会,“对了,是不是在它蜕皮的时候?” “非常正确!”引渡客赞许的点点头,“一条毒蛇,在它蜕皮的时候,是毫无攻击力的,一只胆小的老鼠都会要它的命,所以在它要蜕皮时,它就要找一个隐蔽很好的洞,来完成它的这一个充满凶险的生理周期。” “那我在进行阴阳转换的时候,也同样的需要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来进行吗?”杨鹏面有难色,“如果事出仓促,我在哪去找一个这样的地方来呢?你不知道,现在地球上有多拥挤,已经很难找到一块隐蔽地方了。” “地球人有多拥挤,”引渡客淡淡说道,“那地球人就有多冷漠,你也不一定非要去找隐蔽地方,但你一定要将你阳身采取龟息状态,明白吗?” “就是停止呼吸?”杨鹏兴奋起来,“一种假死状态?猝然倒地,然后等到阴身重新附体,再活过来!”一想到有这种奇葩的事,他心就跳个不停。 “不是假死,是真死,”引渡客严肃的说,“如果你的阴身没能及时回来,你就真的死了,阳身一旦出现真死现象,那你的阴身没了依附体,也会很快的消散在阳光照耀之下,明白吗?” “明白!”杨鹏低声说道,“所以对我来说,时间这条线,也是我的生命线,还有要嘱咐的吗?” “还有一点,”引渡客忽然问道,“你在上面有女朋友吗?” “什么意思?”杨鹏的心微微颤抖,“这也会有关吗?” “有!”引渡客看着杨鹏,“如果有,你将永失你爱!” ‘为什么?”杨鹏猛的变色。 “你本是阴阳合体之人,”引渡客冷冷的说,“如果再有男欢女爱,你体内阴性会大量分泌,导致失调,那就会七窍流血而亡!你有吗?” 杨鹏呆若木鸡,良久才说,“现在还没有,今后,这样看来,我也不能有了,那会害人害已的。”一瞬之间,刚才的兴奋狂喜之情被冲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腔落寞,一腔孤独。 他回到地面之上,纵然神功盖世,又有何用?一生永失所爱,那还不一样的是一个行尸走肉,永恒的流浪者? “有点犹豫了,是吗?”引渡客冷冷的问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若愿意,仍然还可以渡过冥河,去喝下那孟婆汤,去见识河那边的幽冥世界,你们,对那些男女之爱,那样的在乎吗?就没有别的感情让你们觉得值,觉得也应该付出的吗?”他的声音严厉起来。 这一下如当头棒喝,将懵懵中的杨鹏一下震醒,他忘记了自己的奶奶,唯一的一个亲人了,那也是爱,另一种爱!它或许不如男女之间的爱那样澎湃滔天,海枯石烂,但它也是一股涓涓细流,绵而不绝。 “我不犹豫了,”杨鹏坚定的说,“我要回去,我要完成学业,赡养我的奶奶,或许还有别的事也要我去作,我虽然身体内有阴阳二气,但我没忘记我是男人,男子汉了!” “这就对了,”引渡客欣然于色,“看来,我还是没有看错人,年轻人,走吧”他朝杨鹏挥挥手,“顺着这条道住前走,就会回到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你找到那面铜镜,记住:破镜!重还!” 杨鹏心下感动,他走上一步,紧抱了一下引渡客,感觉到后者拍了拍他的肩,意示鼓励,“还有,”引渡客忽然从自己脖颈处取下一个白色玉牌来,挂到杨鹏脖子上,杨鹏不解的看着他。 “我想,还是把这个引渡牌送给你吧,”引渡客笑着说道,“这是我们引渡族类的一面信物,我时日无多,留着它,已经不再有用了,给你留个纪念吧!” “我重归尘世,”杨鹏想要推辞不受,“带着它,也没什么用处呢,先生还是自己留着吧。” “你收下它!”引渡客生起气来,“这块玉有它的另一个妙处,你日后自知,这有可能也关系到地府的将来!” 杨鹏一怔,但他不再说话,只是跪倒在地,给引渡客磕了三个响头,再看了一眼平静流淌着的冥河水,大踏步往前走去。 第十三章 新生认亲 既像一睡千年,又似弹指一挥间。 被飞速汽车撞飞了的杨鹏睁开了眼,眼前是一片黑呼呼的影子,他努力的眨眨眼,视力恢复正常,看清这影子是那个环卫老太太,她佝偻着身子,正在用手掐自己人中穴位,老泪纵横。 杨鹏这一睁眼,倒把这惊魂未定的女人吓了大跳,她几乎是喜极而泣,“你醒来了?太好了!太好了!阿弥陀佛,” 杨鹏对她笑笑,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公路边上,身体弯曲成九十度直角,老女人用一支手臂支撑着他,另一支手刚才还在给他作徒劳的解救,他想直起身来,老太太拦住他,“先不要乱动,你先呼吸一下,看哪里有无疼痛?心脉有没受伤?” 杨鹏点点头,又摇摇头,意思是自己没事,他轻轻一推,老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眼里全是惊骇之色,想是对杨鹏这随手一动,就会有如此大力而觉得不可思议。 “对不起,老人家,”杨鹏抱歉的对她笑笑,“我刚才受了惊吓,所以出手没有轻重,你不要见怪,噫,老人家,刚才我晕过去了多久?”他的记忆开始运转起来,刚才在冥府的一幕幕,瞬间跃上心头,地上一天,地府一年?真有那么玄幻的事? “你晕过去了?”老太太有点奇怪,“没有呀,你被汽车撞飞到这里,我被你推开,跌在地上,站起来后就赶过来了,刚给你掐了两下人中,你就睁开眼了。” “哦,是这样,”杨鹏心里暗暗点头,眼前的自己是一个经历了生死循环的自己了,看来,引渡客所言不虚,自己已经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了,一霎时,心中百感交集,“那我刚才推开你时,你受伤了吗?老人家,对不起,那时情急之下,我出手拿捏不准分寸,所以,,” “孩子,你不要说了,”老女人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要不是你那一推,我早就去了地下了,这些可恶的飙车党!真是作孽呀!”她用手抹抹眼泪,“还有,孩子,你不要叫我老人家,你如不觉得我是高攀,你就叫我奶奶吧。” “好的,奶奶,”杨鹏眼眶发潮,“奶奶,我有事要先走了,这些电缆线,你拿去吧,我用不着了。” “不,不,”老人连忙双手拒绝,“这是我说过给你的,是作为你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奶奶,”杨鹏含笑说道,“我心领了,”他弯腰将那些电缆线提起,心中一动,“奶奶,我给你将线外皮剥了,你再拿里面铜线去废品站吧,那样方便的多。” “我没带刀子呀,”老女人为难的说,“再说,这本是属于你的。” “我都叫了你为奶奶了,还分你我吗/”杨鹏微微一笑,“再说,以你孙子的本事,还用得着拿这个去换钱吗?奶奶,我给你变个魔法,你不要偷看,”杨鹏在看到老人点头之后,拿起小车上一个装垃圾的黑色大胶袋,鼓捣几下,让里面充满空气,膨胀起来,然后袋口向下,将自己和那几节电缆线包在里面。 这女人甚是好奇,不知在黑袋中的杨鹏要玩什么花样,她饶有兴趣的看着,一动不动。 是时候了!身处黑色袋子中的杨鹏,像是一下回到了冥府,他的面色变得苍白,脸型变长,眼眸变的明亮有神,双手指尖充盈真气,几乎能听到嘶嘶轻响。 与此同时,身为阳人杨鹏,委顿在地,蜷缩一团,一动不动。 阴人杨鹏将一节电缆线竖起,夹在两腿之间,两手抓住电缆外皮,暗中运气,左右手同时向外一分,哗的一声轻响,电缆外面的保护皮一下就被扯裂开来,露出了里面黄澄澄的铜线来。他放下这节,又将余下的电缆线如法炮制,然后倒向委顿在地的杨鹏,阴阳合体,将头上罩着的胶袋扯开,看着他新奶奶。 这环卫工人目瞪口呆,“这简直就像是剥香蕉一样!孩子,你好大的劲!” “奶奶,”杨鹏情不自禁的心中微有得意,一股豪情油然而生,“你说以你孙子这种本事,还用得着拿这个去换零用钱吗?” “用不着用不着,”这个老女人眉开眼笑,“我真是有福,认了你这么一个有本事的孩子,怪不得我一早起来,眼皮直跳呢!” 杨鹏受此感染,心也随之宽敞起来,他不由得看了一下眼前的光明世界,这个城市正在醒来,路人已有不多的行人车辆在活动了,这世界和他刚才经历的晦暗世界有着天壤之别,这是明媚缤纷的城市早晨,下面是单调的黑白色的混沌虚空,这里的鸟鸣灯光真实存在,那下面的一切皆如梦如烟。 经历过生死,他更爱眼前这个世界。 但下面那个世界,却也是他,还有每一个人的必经之地,去之前,都会惊恐,都会颤抖,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无知,对下面,对一个未知世界的无知。 杨鹏自己呢?他是个年轻人,但他比起世上最老的老人来说,他也具备了更多的死亡经验,他想起了引渡客说过的话,他是一个阴阳人,在他身上,已经有着别于这世间任何生灵的特质了,他要用这些能力去作什么?他的未来应该怎样规划? 或许一切不用去想,就像平时的自己一样,低调朴实,泯然众人矣,想到这里,他有点后悔刚才给老奶奶显露出的徒手剥电缆线的本事了。 送走老奶奶之后,杨鹏在公路上不快不慢的走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了他的人生,今天是周末,不用上课,他是来晨跑,顺便捞点外快,现在,拥有了超能力的自己,是不会再担心自己的学杂费的了。 而且,就算自己高考成功,进了大学,又能怎样?这些和拥有超能力的自己比起来,真如泰山与鸿毛一般了。 不对,不对,杨鹏猛然想起了他心中的神,女神,隔壁班的那个品学兼优的才女美女:何竹竹,她才是泰山,一座可望而不可及的泰山,在他心中份量重达千钧的泰山!就为了她,自己也应该努力学习,争取和她考上同一所大学,那,那不知该有多幸福呀! 还有一点,按照引渡客的说法,自己的超能力是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的,但就像有一件特别能拿出手的玩具,怎么也想要自己最好的同伴分享一样,要是何竹竹能知晓自己的与众不同处,那不知该多么惊讶!多么觉得震撼呀! 可是,这不能对她说的,他,一个横跨阴阳两界的特殊人,现在表面上,还得像以住那样的,过着安分守己,默默低头的日子,但至少可以去偷偷关注她,关心她,而自己的神功毫无疑问的可以帮到这一点。 想到这里,他兴奋的一蹦,扯下几片枝头的树叶来,走,去看看竹竹在家没有?今天周末,她或许是在城西的家,七里香饭店里面! 正对未来充满着美好遐想的杨鹏,刚想去寻找他幸福之旅的第一站:七里香饭店。突然,“吱”的一声汽车刹车声,在他身旁响起,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停了下来,车的前后门同时打开,车上走出三个男人来,他们呈品字形,将杨鹏围在中间。 杨鹏一怔,微微一惊,但他很快的平静下来,扫了三人一眼,见这三人都是劲装打扮,眉目之间颇有英气,这一下车和围住他,前后只有短短几秒时间,显得甚是干练,配合非常默契。 三人之中,一人年纪稍大,约有四十来岁,另两人则甚是年轻,均在二十出头吧。 “三位,有事吗?”杨鹏开了口,语气平静,这是在不经意间,他用上了引渡客那毫无感情色彩的语音。 “哦,是这样,”年长那位开了口,“年轻人,不要介意,我有一点小事想询,你是在刚刚不久之前,被小车撞到的那位小兄弟吧?” “是的,不过,你们看到的,”杨鹏淡淡的说,“这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很幸运,除了吓了一跳之外,并没有受到大的伤害。” “你没看清那是辆什么车吗?”年轻那位开口问道,话里有与他年纪不相匹配的简练。 “那时没有看清,”杨鹏看了一眼这年轻人,“现在想起来了,应该就是三位所驾驭的这辆奥迪吧?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对不起,小兄弟,”年长那位应该是这三人中的头儿,他朝那年轻人摆摆手,“刚才小五和小强,也就是这两位兄弟,他们当时是去执行紧急任务,在凌晨时分,稍麻痹大意了些,在路上将你撞飞,实在对不起。”他朝杨鹏微一躬身。 那小五和小强二人,也同时向杨鹏欠身致歉,“小兄弟请谅,当时事出紧急,千钧一发,所以没能及时停下查看兄弟伤情,所以事一办完,我们原路返回,好歹要请兄弟原谅!” “不敢,”杨鹏欠身还礼,“各位俱已看到,我很幸运的没受大伤,这事到此为止了吧?” “我依稀记得,当时兄弟身旁,”那个面色一直冷峻的小五说道,“还有一位老太太,不知她人怎么样了?” “她没有事,”杨鹏微微一笑,“和我一样,也只受了惊吓,看到我无事之后,她也走了,她还有别的事要作,要生活,或许你们不一定理解。” “我们看到你没事,”那叫小强的脸色要温和的多,“心里也很庆幸,但也很惊讶,不知你是否知道?当时我们车速超过160码,看到将你撞飞,心里都想糟糕,小兄弟必将难以幸免,但事实是你看上去毫发无伤,所以,我们林队想查看一下,小兄弟不要是受了内伤而不自知。” “是的,”那个年长的林队一伸手,就拿住了杨鹏的左手手腕,动作迅如电光石火,却又丝毫不显霸道张扬,“小兄弟得罪了,我粗通医道,想替兄弟把把脉。” 第十四章 一片菊花天下黄 第十四章一片菊花天下黄 执子之手,却不是要与子偕老,只为查查你的脉搏,听听你的心律。 被一个陌生人突然的拿住手腕,杨鹏很不习惯,平时的自惭形秽,甚至让他不常和别的同学交往,现在让这个被称作杨队的人握住,他第一反应就是抽脱出来,刚想有所动作,心念一转,又坦然让他握住,并平静的看着他给自己搭脉。 杨鹏这意念虽只一闪之间,但手搭上他脉搏的这个林队却是诧异之极,他有过一种极短感觉,就是他用手摸到的不是一只人类的手,它更像是一条溜滑的鱼!差一点就会脱手而去,当他下意识的想要加大力度时,掌中这条游鱼忽地不动了,又恢复了那种人类之手的温度和柔度。 这个被称作林队的男人名叫林锋,是旁边小五和小强的直接领导,他们都隶属于军旅中一个神秘组织,作为一队之长的林锋,自是见多识广,但眼前的这样一个普通的年轻人让他刮目相看。 林锋对中医研究的造诣颇深,他看了一眼杨鹏之后,手指微微用力,使的力道是中医界里俗称的“三豆之力”,顾名思义,就是只用微弱的力量来试探病人的脉搏跳动情况,但他一探之下,脸色不禁一变。 这年轻人的脉搏竟是若有若无,虚虚飘飘,这是大病将至的前兆? 林锋惊异之下,不觉再次抬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大难不死的年轻人,一身朴实的土布衣装,一张蜡黄色的脸,还有那对看上去对什么都不会上心的眼眸,平静得近乎麻木,那里面的内容用最贴切的形容词就是:枯槁! 杨鹏看着有点发愣的林锋,“好了吗?我还有事。” “杨队,”一旁的小五看到了林锋的惊讶,心中疑窦暗生,不由得问道:“他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受到撞击引起了内伤?” 小强也不禁皱起了眉,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事就有点麻烦了。 “不全是,”林锋摆摆手,“年轻人,不要急,我再探探。” 他不松开杨鹏的手,搭在杨鹏手腕上的三指一齐发力,这下感觉到了杨鹏的脉搏跳动,极缓慢的跳动!就像雨停后屋檐上滴落的水滴,嘀答,良久之后,又才是滴答一声,林锋脸色愈加郑重,这一次探脉时间大约一分多钟,林锋松开了手,用那种探究的目光看着杨鹏。 受到这样的目光探询,杨鹏不禁微微皱眉。 “年轻人,”林锋开口问道,“你现在还是在校学生吧?” “是的,”杨鹏满心不快,“现在高三,马上要面临高考。”他想暗示对方,高考在即,他的时间是何等的宝贵。 “哦,马上要毕业了,”林锋不为所动,依旧若有所思样子,“有没有想过将来要作什么?” “我不知道,”杨鹏心中不耐情绪在增加,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我也不知能否考上大学,顺其自然吧。” “那你有没兴趣投身军队行业呢?”林锋突然问道。 杨鹏一愣,小五和小强二人不约而同的叫了声:“林队!”声音紧张,面色郑重。 “不碍事的,”林锋对二人点点头,示意他知道分寸,“实不相瞒,我们是军队中的一分子,并且计划在应届高中生中将招一批特殊人才进行培训,以此来适应国家将来需要,洛城第一中学,也就是你现在就读的中学,也在我们计划之中。” “特殊人才?”杨鹏仿佛有了一点兴趣,“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才,有什么特殊?” “你的脉搏!”林锋加重语气,“这一点就很特殊,据我所知,这应是我国第一例的特种脉搏。” “不可能吧?”小五冷冷的说,“小强,你能看出这少年哪里与众不同了吗?林队说是脉搏,你看出来什么没有?” “我没有,”小强抱歉的对小五笑笑,“不过,林队探过他的脉,或许有他自己的道理。” “我问你们,”林锋对小五小强说道:“就你们所知道的,哪一类型的人脉搏跳得最慢?” “应该是那些国家一级运动员吧?”小强深思了下说道:“我记得有位自行车运动员,他的脉搏平均一分钟才跳35次,当然,脉搏跳的慢有的是因为大病在身,气息微弱,而运动员,每天有着大运动量的运动员,他们是因为系统强度训练,心律功能变得强大,这才是他们脉搏跳得过慢的原因。” “你知道这位兄弟的脉搏跳动频率是多少次吗?”林锋不等那二人开口相询,直接说道:“32次!一分钟只跳32次!比那位国家知名运动员还要低!年轻人,你知道自己的这一情况吗?” 这一次,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杨鹏身上。 “我不知道,”杨鹏摇摇头,“我很少去测这些东西,所以无从知道自己脉搏多少,跳的快慢有什么意义。” “你真不会一次也没测过自己脉搏吧?”小强问道,“据我所知,在你们开设的生物课,生理卫生课,不是会讲一些人体心脏心血管方面的知识吗?” “哦,这倒是有的,”杨鹏有点不好意思,“我们有节课是这样测过自己的脉搏的,不过,我不大会测,因为我在测试时,可能动作不到位,有时感觉不到它的跳动,后来,我看到别的同学大多是70至80之间。我也就给自己胡乱填了个75,也就过关了。”他不好意思的笑笑。 “哦,是这样,”小强点点头,他对林锋使个眼色,“林队,小兄弟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们不是还有大事要办吗?要不我们先去办事,这位兄弟入伍的事容后再议。” “是呀,林队,”小强也附合小五,对林锋说道,“反正这位兄弟也还要参加高考,我们不是还要等他们分数出来后才能作决定的吗?也不必急在一时。” “对不起了,三位,”杨鹏忽然说道:“我现在还没有从军的打算,而且,我只想趁这段时间好好复习一下功课,去考上一所好一点的大学,所以,对于这位大哥的厚爱,只有说声抱歉了,再见了,各位。”他朝林锋他们一拱手,转身就走。 “等等!”却是林锋在急声喊道。 杨鹏稍一停步,又继续前行,刚迈出两步,头顶风声飒然,他陡然一惊,立住身形,林锋犹如一只大鸟般的飘然落在他身前,拦住他的去路。 后面脚步轻响,却是小五小强二人赶到,分立左右,再一次将杨鹏围在中间。 杨鹏心下恼怒,他对身前的林锋怒目而视,“三位到底意欲何为?我早就说过,我与你们是道不同不与为谋,我是一贫困家庭出来的学生,只想通过自己努力学习,去改变自己人生,和诸位的宏伟大业不同,我只想安分守己的过平淡一生,不知这又碍着你们什么了,还要对我苦苦相逼,难道这世上真没有法理了吗?” 他情急之下义愤填膺,心中所想便是口中之说,倒也理直气壮,一时之间,居然让对方三人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小强长叹一声:“二哥何必过于执着?如今大事未成,却又在此多生事端,我们忍辱负重,却换来一学子的满腔指责,让人情何以堪?走吧,走吧,”他摇摇头,脸显悲愤之色。 小五冷冷的看着杨鹏,“无知小子,不辩是非,不求上进,二哥你求他何用?小强说的对,走吧走吧,人生难免苦痛挣扎。” 林锋沉默半晌,也长长叹了口气,“算了,年轻人,我知道你一定疑惑我为何要放下颜面来请你入伙,加盟,你如果肯给我几分钟时间,我想给你大概谈谈我们的来历和背景。” “二哥三思!”却是小强再一次的提醒,语气之郑重,比之刚才更强几分。 “是的,二哥,”小五也在一旁冷冷的说,“走漏风声不说,反而有可能害了这小子,虽说他不思进取不求上进让人厌憎,但总算他无大恶,还算一诚实之人。” “你们可能忘了,”杨鹏没有生气,他淡淡的说,“我刚才还救了一位老奶奶呢。” “我知道分寸,”林锋转头对小五小强说道,“我和这位舍己救人的兄弟到车上小叙一下,二位兄弟请在四周望望风。” 小五小强对视一眼,点点头,身形一晃,已在几步开外,隐没在树丛之中。 杨鹏一见,有点发愣,林锋伸手一拉,二人迅速的上了那辆奥迪汽车,杨鹏心中疑惑不定,这三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他们自称是军队的人,但看上去又处处透着神秘,和影视作品中的人民子弟兵又不大一样。 “看看这是什么?”在车上的林锋脸色严肃,他脱下外套,露出了里面白色内衣,他指着内衣上面绣着的一朵小花问道。 “不大清楚,”杨鹏摇摇头,“是一朵花吧?什么花我认不出来。” “这是一朵菊花!”林锋看着杨鹏的眼睛说道,“我和外面小五小强他们,都是属于菊花会的人!你听说过菊花会这个组织吗?” “菊花会?”杨鹏睁大眼睛,“就是上月洛城,那县政府的秦秘书长,他就是,就是,”他惊讶得说不下去了。 这在洛城当时,是最为轰动的一件大事,一件大案! 在一个清晨时分,年轻有为的秦秘书长,被宾馆的服务人员发现死在了他下榻的酒店房间内,身上全无伤痕,只是在他尸身上,有一朵小小的黄色的菊花,还有一张纸条,上面用仿宋体写着两行黑字:一片菊花天下黄,菊花一现惊四方! “那是你们做的?”杨鹏看着林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