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骚满大唐》 001章 镇守洛阳 太子与尹妃一夜欢娱,那尹妃以往的怨愤全消,自然那倾心太子,与之同谋更成死心塌地。 遂交替与张婕妤于李渊枕边吹风,那李渊本生性多疑,更兼建成、元吉又谴心腹大臣密书上奏说:“秦王左右闻往洛阳无不欢喜雀跃,其志趣喜于形色,恐不复来。” 李渊思前想后,深觉李世民委屈太深,其往洛阳后若经不起僚属撺掇,日久恐生反心,遂召李世民往垂拱殿,设便宴,拉家常,委婉收回成命。 李世民回府,深思父皇出尔反尔必是元吉、建成作祟,这俩个畜生必有新的阴谋,如此想来,李世民更感惕惕不安,好多天除了早朝便不出府门。 长孙无忌、杜如晦、房玄龄等心腹之人相继来访,李世民却只字不提父皇收回成命一事,但思前想后,独召长孙无忌密议道:“圣上原意让我往东都洛阳,如今却又收回成命,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长孙无忌道:“这是明摆的事,太子与齐王与你仇隙日久,前番鸩毒不曾得手,往后变本加利更是难防。再说圣上收回成命,必是这俩人从中作祟,圣心有忌,往后必多方制约,这更有纵太子、齐王险恶野心。咱一僚人早已各自心照不宣,知道事态必成水火之势,言语间有意无意都希望你早作决断,如今事态对咱越来越不利,只不知你究竟有没有想法?” 李世民听着,沉默半晌道:“当日平了东都和河北,以陈宜宾为刺史驻东都,将军秦武通领兵屯守,后又分兵镇守东方各州,东都屯兵本来就少,洛阳这地方地势险要,若生变乱,秦武通必难镇守。我想是否由你面奏圣上,由行台工部尚书温大雅镇守洛阳,从我府上护军中调出车骑将军张亮领一千人随之镇守。” 长孙无忌一听,眼睛一亮,笑道:“殿下早该有此打算,经营东都,留个退路实为长策。”李世民听了,浅浅一笑,却不言语。 当天晚上,长孙无忌准备好了奏章,并思虑着面奏时可能出现的情况,思考着对策,一夜未曾得安眠。 第二天早朝,长孙无忌强打着精神来到垂拱殿,看看早朝时间还没到,众臣都站在玉阶前说笑聊天,长孙无忌在玉阶旁九龙白玉浮雕边站了片刻,瑟瑟晨风刺骨的寒意驱散了他昨夜的疲惫,他感到心气清爽了许多。 他的目光在大臣间逡巡了好几回,不见杜如晦和房玄龄,心里正纳闷着,不意间回头于微明的晨曦中,瞥见一胖一瘦两个身影姗姗而来。 长孙无忌仔细一看,这俩人正是杜如晦和房玄龄。那杜如晦穿一身暗红印花朝服,头戴四品深蓝丝绢朝臣冠,身材瘦高,颧骨略现,目光深邃,神采奕奕。 那房玄龄身材稍胖,圆脸含笑,与杜如晦穿戴相仿,都是西征后李世民新荐于中书省和门下省的四品朝官,虽未委实职,却可以上早朝谏议国事。 长孙无忌心里暗喜,迎上前去,拉了房、杜一旁笑道:“俩位大人悠然自得,天下米价贵贱也无妨于怀,真让鄙人看得嫉妒呢。” “怎么,今天长孙大人吃错药了。”杜如晦笑道。 长孙无忌笑道:“药倒没有吃错,却是昨晚睡得不安,按秦王意思写了一份奏章,今天要面奏圣上。” 房玄龄和杜如晦一听,脸色变的铁般冷峻,目光都盯住长孙无忌的脸,好一会儿杜如晦才问道:“奏章是啥内容?” 长孙无忌道:“秦王之意调工部尚书温大雅镇守洛阳,从秦府护军中调车骑将军张亮领一千人马随之镇守。” 房、杜二人听着,“嘘”了一口气。 杜如晦道:“早该如此,殿下有经营东都之心,往后无忧矣!” 长孙无忌道:“殿下以为东都这险要之地镇守的兵员太少,若生乱子,远水一时解不了近火。殿下之意让我先奏明圣上,往东都增些兵员,而后由殿下请奏调温大人和张亮将军领兵镇守之事。今天早朝我便先上奏表,二位大人可得见机行事,留神说话。” “这个自然。不过太子和齐王恐怕会百般阻拦,早朝免不了有一番争论了。”房玄龄道。 “只要咱们理由充足,就不怕他们阻挠,从利害关系上看,圣上也会明白这个道理的。”长孙无忌道。 “咱就据理力争,看来兵部、吏部、刑部诸位大人都会支持这个主张的。”杜如晦道。 正说话间,朝唤传来,诸臣纷纷入殿。那时看得李渊皇帝与往常没两样,顶上的皇冠罩不住两鬓的白发,看上去,满面红光,脸色严厉而阴沉,此刻由那朝甫携引着从偏殿蹒跚着走出来,徐步至正殿龙椅上坐下。 只见他垂手揉了揉鼻子,轻轻咳了一声,抬头朝众臣看了一眼说道:“自西征突厥,扫除蛮夷之患,降服颉利、突利之后,我大唐边境安定,国内太平,可连年战乱,百姓负荷沉重,西部、东部乃至中原诸州,数历战祸,如今虽抚平创伤却仍苦不堪言,尤其是黄河一带,每逢汛期都免不了决堤成灾,老百姓多有流离失所。” 李渊说着,停顿了一下接说道:“具西部诸州庭报,诸多郡乡百姓人年产粮不足十五石,黄泛地区更甚,诸州都有要求减捐税奏章,朕看这些都是实情,究竟该减免多少,那些地方该减,那些地方不该减,工部、民部派人往这些贫困州县走一走,核实情况,报上个实数来,看看该减多少就减多少,不要让百姓有怨愤于朝廷。” 工部尚书和民部尚书一齐步出殿堂中央应道:“臣遵旨。” 工部尚书温大雅又奏道:“臣就治黄一事奏明圣上,每年朝廷都有下拨款项用于治理黄河,黄河每年都有不同程度决堤,朝廷也每年督修河堤,该何时征河工,何时防灾守讯,这都成了惯例,但黄河绵延数千里,要想彻底止患是不可能的,朝廷财力也有限,不可能老拨太多银子,这就是说,治黄也只能尽力而为。但是,有一件事是历年未曾关注的,那就是灾民安置问题。每逢黄河大决堤,流离失所的灾民多则数十万,少则十万八万,这些灾民多都是往南迁徙,远离黄河,找个合适地方才定居下来,可迁徙途中,饥谨病死者不计其数,往往灾民中有铤而走险的,聚众为匪成患的,大有不利于大唐之安定。臣奏请圣上,每年拨适当专项银两,赈济和安置灾民,以防生民意鼎沸之事。” 李渊听道:“此事早该奏报,工部立项调查,饬令易受灾区各州每年谨视灾情,一旦出现灾情,即疏散灾民,迁徙途中,一路赈粥,灾民一旦定居,发种助耕,赈济抚困,此项朝廷每年拨银三十万两,不足部分,各无灾州县有灾民定居者,负责筹措安置银两,万不能滋生饥谨灾民生变之事。” 工部尚书温大雅应一声:“臣尊旨。” 长孙无忌听工部尚书奏赈灾之事,正中下怀,看工部尚书奏报完毕,偷偷朝李世民看了一眼,即上前奏道:“臣请奏圣上,东都洛阳历来是兵争之地,原王世充残余仍有未肃清者,故平东都之后,洛阳一带仍有匪患。陈武通虽统兵镇屯东方各州,可洛阳守兵确实太少,洛阳地势险要,谨防其患胜于不防,故臣请奏,调兵镇守洛阳,以防生变。” 说完递上奏章。李渊听着,又接了奏章看了一会,锁眉沉思一会道:“洛阳靠近黄河,每逢灾年,灾民都涌向洛阳一带,况且匪患尚存,灾民虽受赈济,但防患于未然确属应该,诸位爱卿对此事还有何奏报?”李渊目光又在群臣间逡巡了一回。 那时李世民看准了时机,即上前奏道:“臣以为黄河治患一向由工部督办,赈灾安民是安定良策,洛阳险要之地系国家之安危,增兵镇守是万全之策。既然工部每年督办黄河治患和赈灾,何不如连洛阳镇守兵权一起交由工部统率,让行台工部尚书温大雅直接坐镇洛阳,兵力不足,可从臣府中调车骑将军张亮领一千人马随同镇守。” 李渊听着,默默点了点头。那时侯太子和元吉听李世民这说话,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他们心里知道李世民此图是想经营东都。 李元吉见李渊默默点头,生怕李渊说出准奏二字,急忙上前奏道:“臣有事请奏皇上。” 李渊听了点头允奏。 李元吉道:“温尚书坐镇东都一为赈灾,二为防患于未然,此二项都是国家安全之计,实属良策,但秦王所奏却有些不妥,让秦府车骑将军张亮领兵镇守东都,不足以让朝廷放心。东都既是险要之地,让陈武通从各州抽千把人马增守东都足矣,又何必从秦府护军中调去张亮和一千兵士呢?纵然秦王别无他意,但以亲信守要害之地,总难免让人生嫌隙之心。” 李元吉说着,总觉自己说话有欠理之处,经不起别人批驳,可一时又难找出更好的理由,说完便感到有点耳根发热。 果然李元吉话音刚落,杜如晦便上前奏道:“启奏圣上,臣以为秦王所奏是以国家社稷利益为重,没有可生嫌隙之理,秦王为国家社稷安全之计,抽调自己府上护军镇守东都,此为赤胆忠心,光明磊落之举,为何要生嫌隙之心呢?请圣上明裁。” 杜如晦说完,房玄龄又接道:“陈武通统兵镇守东方各州,各州镇守兵员都在兵制计划之内,假如从陈武通所统各州中调兵,势必牵动东方各州兵制调配,抽调的兵员还得再从其他州调兵填补,这岂不是多余的劳兵伤财之举?请圣上明察。” 工部尚书温大雅听房玄龄说完奏道:“秦王所奏有理,臣愿往洛阳坐镇,张亮将军是老熟人,率兵与臣一起镇守洛阳是最好搭档,臣是文职官员,素不韵通领兵之事,与张亮将军熟悉,遇事好商量,倘若派个与臣素不相识之人,脾气性格很难摸准,一旦遇事,调起兵来恐有令行不尊之事,望圣上明裁。” 李元吉想不到几位大臣连续上奏,本来他就想不到李世民今天上奏这件事,仓促之间那里找得到可靠理由辩驳?再加上几位大臣接二连三的奏词都袒护着李世民,他那时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根本找不到辩驳的言辞,偷眼看太子,也霜打似的低着头出不了声。 那时温大雅面奏完毕,殿上鸦雀无声,李渊皇帝仿佛有些倦怠,捂了嘴轻咳一声,抬头目光朝众大臣扫了几回,看看无人说话,便道:“洛阳险要之地,又靠近黄河灾区,每年数万灾民涌向洛阳,长期兵员不足,朝臣皆熟视无睹,这些年来,你们跟朕驰骋纵横,胜仗打多了,西线颉利和突利算是强大,也被你们征服了,国家太平了,大家都麻痹了,像洛阳守兵不足之事,这么长时间竟没有人想到。就连朕也未曾想到,这样危险呀!” 李渊停顿了一下,接说道:“不要小看一个洛阳,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当年朕不就是在小小的晋阳起兵吗?偌大一个隋炀政权硬让咱掀了个底朝天。倘若洛阳真的起兵祸,与京城不足千里,边关重兵难以一时抵达,京城之险可想而知。长孙卿今天首奏这事,给朕敲了个警钟呢,朕不仅意识到了洛阳之重要,更知防患于未然之重要,长孙卿算是为朝廷立了一大功。世民及诸大臣所奏合理,朕准奏了。但朕考虑增一千兵员仍然不足,就从元吉府上也调出护军一千人,让张亮将军统领,一道随工部温卿同赴洛阳镇守,限半月内启程,不得有误。” 李元吉听到李渊说也从他府上调一千兵员,目光闪烁了一下。刚才神色如斗败公鸡般,这回便缓过了神来。他深谙父皇的帝皇心术,他知道父皇对他和太子或世民都不完全放心,从他府上抽一千人往洛阳可谓用心良苦。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2章 张亮喜遇英豪 张亮率秦府、齐府护军共两千人马随温大雅往东都洛阳,一路风餐露宿,日出上路,日落宿营,不紧不慢的走了半个月。 待近了洛阳城外,已是傍黑时分,远远看见城外二、三里外灯火辉煌,彩旗飘扬,黑压压的攒动着一片人影,又远远见几个骑马的飞驰而来。 渐到跟前那几人远远便翻身下马,急步走至前卫马队跟前,一人半跪呼道:“洛阳刺史陈大人派下官前来迎接尚书温大人和张将军。” 前卫马队随即闪开一条道来,温大雅和张亮坐骑徐徐上前,温大雅道:“你们刺史大人为何不来迎候?” 那人道:“禀尚书温大人,刺史陈大人已在城外三里领众官员候着,城中迎候事务早已准备完毕,等候尚书温大人和张将军到来。” 温大雅回过头来,看一眼张亮,俩人会意一笑,遂策马前行。 此时听得前面灯火之处传来喧天锣鼓声,渐走近时,见夹道两旁黑压压的有数百人夹道相迎,前头夹道百十名攥旗执戈兵士,铁甲金盔笔直立于两道旁。中间一段是数十名顶戴品冠着各色官服的官员。 末尾一段是数百百姓,混杂在锣鼓、喇叭仪仗队间,待温大雅和张亮队伍来到跟前,锣鼓、喇叭之声嘎然而止,官员中四五个人步出道中迎上温大雅坐骑跟前“唰”声跪下,一人道:“鄙人洛阳刺史陈宜宾在此迎候温大人和张亮将军多时。” 温大雅和张亮遂下马扔了缰绳,上前扶起刺史等人,温大雅笑道:“臣奉皇上之命,与张将军坐镇洛阳,今后凡事还请刺史大人多多关照。” 陈宜宾站起身来,与温大雅相携而行,一脸谦恭道:“臣原在王世充属下为官,当日皇上派秦王收复洛阳,却不计前嫌,任本人为洛阳刺史,臣深感皇恩,感戴不尽。温大人是朝廷派来的钦命坐镇大员,下官岂能不尽职尽责全心全力配合温大人以报皇恩!” “好,好,好。”温大雅连说了三个好字,看着马弁牵过马来,翻身上马,与陈宜宾并辔缓缓而行,一边说道:“皇上的旨意是要办好黄河差事,尤其是每年赈灾,防止灾民生乱。洛阳是险要之地,洛阳这一带百姓不安宁,便会生乱子,因此朝廷还派了张亮将军带来了二千人马,一起镇守洛阳。眼下桃花汛期将近,黄河沿岸的灾情要密切注意,险要地段要派人日夜巡视,一旦发现险情,疏散百姓要紧。” 陈宜宾说道:“这个自然,往年各县都成立巡堤队,从县衙抽十到二十名衙役既管治安又管巡堤,可防是防了,要根治黄河确是个难题,银两不足,看见有险情也只能调动民工用泥袋堵塞,可黄河水势若是逢连日暴雨,冲决堤来那是山崩地裂般,那里是人能挡得住的?” 陈宜宾接说道:“就说早些年丰县决了堤,一夜间冲刷数百个村庄,死了数万人,灾后逃荒人数不下十万,路途中疾病、饥饿死者不计其数。由于地方缺乏银两,朝廷也因战乱无法拨下银两,赈灾之事也只能草草了之,眼看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我们这些做地方官的掏不出银两来也只能有泪往肚里咽。” 温大雅听陈宜宾一路诉苦,心想这刺史倒是个好官,要是这地方官都像陈宜宾一样心系老百姓,便不怕赈灾之事办不好。 遂又问道:“这各县历年捐税、赈灾、治河民工补贴银两以及治河物资情况刺史大人心里都有本账吧?” 陈宜宾听了苦苦笑道:“除丰县这些年收不齐税银外,各县每年都能按时上交税银,这些账目我都一一查验,洛阳府每年都派官员到各县督察,尤其是对受灾之县的赈灾情况必细审细察,可所到之处听得都是诉苦之声,看见灾后饥民流离失所那些揪心事,谁见了谁都痛心,说实话,这些年因战乱朝廷顾不上治河赈灾,地方灾情严重,无法补救,穷得不得了。” 温大雅听着,一路点着头,那领兵的张亮一路不说一句话,他不留意温大雅和陈宜宾的说话,他一路只留意着洛阳城外的山水形势。 这洛阳四周群山拥抱,山形险峻,一路多险关要隘,是个易守难攻的险要去处,也难怪这洛阳历来是兵家争夺要地。 张亮此行洛阳,深知自己使命重大,临行前一夜,秦王单独找他喝酒,酌酒闲言,仿佛和平常没有两样,酒至半酣之时,秦王那双眼睛忽显冷峻,盯住他好半晌,说道:“你此去洛阳要好生协助温尚书做好治河和赈灾之事。洛阳那地方险要,算得是人杰地灵,英雄豪杰隐于山野林莽之间,不为国家所用实为可惜,你不妨寻些空闲,私下暗访,但有俊杰英雄志士不妨与之多结识,有愿从军者,可于军中谋个空缺,往后伺机提拔。只是此事不能露丝毫痕迹,除你我二人,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张亮听着秦王说话,便有了个模糊影像,只也不愿细作揣摩,自觉自己不过秦王麾下一个小小将领罢了,自己所能做的只是忠于职所,忠于主帅。 往常秦王待他们这些小将领也像待亲兄弟一般,不仅常问寒问暖,就是将士一时急难,只要他知道都没有解决不来的事。往常秦王到他们营中走动,高兴也在一起喝酒猜码,毫无王侯架子,何况他功高盖世,无人可比,将士们对他心怀崇敬,焉能不披肝沥胆,生死相随呢? 皇室的内讧,隐伏在秦王周围的险迫的气氛,这已经不是隐秘之事。几个月前,秦王受鸩毒一案轰动朝野,明眼人一想便知这绝不是秦府中侍女燕儿所为,燕儿不过当了个替死鬼,在这件事上,皇家已显露了早潜伏着的刀光剑影。 他是秦府中一员小将,秦府荣他们将士则荣,秦府若有不测,他们同样受到株连。张亮细听了李世民的吩咐,隐隐意识到皇家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当晚,温大雅和张亮带两千兵士进入洛阳城,城中早备好宴席犒劳。宴毕,温大雅在洛阳府下榻,张亮带兵往城西兵营驻扎。 洛阳地处中原腹地,历来是商贾云集,龙虎混杂,百技艺人麇集之地。 桃花汛过,洛阳北面几个在黄河边上的县没出现险情,朝廷拨下来的治河银两早已解到了洛阳府,温大雅饬令洛阳刺史陈宜宾从邻近几个县组织了十几万民工,对黄河边上的几个县的黄河老堤崩陷坍塌地段用木桩、石块、泥袋夯实,加高加固加厚,洛阳城中那街巷市面上民工如潮水般流涌,洛阳守军四千余人,留张亮从京城带来的二千人马维持洛阳城中治安外,原有的二千人马均调往工地上巡护。 张亮留守洛阳城自然不敢怠慢,白天夜晚都派兵卒巡城,自己也常亲领巡卒四处走动,洛阳城中有了兵卒巡护,那些地痞流氓、强徒劫贼便不敢猖獗。 这天早上张亮骑马领着一队巡卒在城东走了一圈,正回营中小憩。那时张亮刚脱了盔甲,便见走卒气喘吁吁进来跪报道:“小的一伙人正从城南往城西这边巡察,碰上几个耍枪弄棒的在街心卖艺,小的一伙王头领以为那伙人影响治安,便与那伙人言语冲撞,不想就三言两语便打了起来,可那伙人功夫十分了得,就近几队兄弟闻了风声都围上来,有百十人围住那四五个杂耍艺人,却都奈何不得他们,俺头领叫俺来报张将军,请张将军定夺。” 张亮听了先是一楞,转而微笑道:“我倒要看看这伙杂耍的有啥子本事。”说着便带盔披甲出营门,乘马随那兵丁朝城南方向奔去。 此刻,于城南与城西交汇处,百十名兵丁与那班杂耍艺人正打斗得热闹,看那杂耍的身手不凡,百十名兵丁都近不得身旁,早有一、二十名兵丁被打得躺地。 这两街交汇之处有数十长见方,唤作西门广场,洛阳城中街市正值端午节前的繁华时节,街上涌流的商人、民工和游客数千人围于西门广场看热闹,那张亮随报讯兵勇赶至西门,丢开马匹,一路吆喝着拨开人群,走近打斗场地,只见那一番混打好生激烈。 张亮拔出长剑跳入圈内,大喝一声道:“何方强徒,敢在大庭广众里寻衅闹事!” 众官兵见张亮到,皆纷纷退出圈外围住那伙人。张亮看时,只见那伙人只手持棍棒、软鞭之类器械,身边长矛、大刀等利兵器皆不曾用,被打倒的官兵虽有断臂折腿之伤却也不曾有死者。 而那些杂耍人却无丝毫损伤。心想:“这伙人也不见得就是杀人越货强徒,可那功夫必然了得。”遂又道:“看你等几人倒是有些身手,我百多名官兵竟奈何不了你等,不知你等为何闹事,难道不怕律法严惩!” 那杂耍人中一高大壮实汉子听了“嘿嘿”笑道:“大唐律法那条定了街上卖艺算是违法?你等官兵污语伤人,又先动了手,说实话,莫说你百十人,就是千百人惹得爷们性起,杀将出去,怕你等都成了刀下鬼。” “嘿嘿。”张亮笑了两声,“我倒想试试看,你等果真有好手段?” 那高大汉子道:“我与你斗三百回合,若我输了你,便任你发落,若赢了你,便让官兵让一条道,免得我等动真格杀将出去伤人性命。” 那张亮听了想道:“许是这些人真有好手段,这便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想着,遂拔剑跳入圈中,大呼道:“本将来也!” 只见那汉子只操一条棍子风车似的抡动扑面而来。张亮一个燕子摇身,躲开从上下左右袭来的棍影,不觉心里一惊,忖道:“此人功夫如此出神入化,决非等闲之辈,遂聚敛精神,凌空一跃,取个燕儿亮翅,使那把长剑旋风般朝那人袭去。 这张亮也是个人物,张家刀法使得出神入化,早些年与秦王征战南北,于百万军中也如入无人之境,可如今与这小子交手,竟也感到吃力。 两人你来我往,那影子缠在一起,混成一团,看不清是你是我,让四周看客惊讶得眼发呆,喝彩之声震天动地。 张亮与那汉子剑来棍往,打斗了四五十个回合,那张亮心想,这小子功夫果真了得,从京城来时,秦王私下吩咐,让他暗地里结交民间英雄豪杰,这小子这般功夫可算是个英雄,遂抽身跳出圈外,拱手道:“好汉住手。” 那汉子收棍笑道:“看你也是个有身手之人,为何不较量个痛快?” 张亮笑道:“本将看你等身手不凡,爱尤未及,斗下去恐有伤害,你等今天之事本将不作追究,倒想与你等交个朋友,倘诸位不嫌弃便到本将行辕坐坐,不知诸位肯赏光否?” 那汉子听了笑道:“难得将军如此义气,我等今日不便久留,若有缘分恐将来会有相聚的时候。望将军让你的部下让开一条道,我等就此告辞。” 张亮心想:“人家初次与我认识,心存畏忌自然不肯留,我何不如问问住址择日登门拜访,才显我一片诚意呢。” 想了遂道:“既然好汉不肯稍留,能否告知本将何方人士,日后本将便能登门拜访。”那汉子道:“我等家住莱阳县柳庄上,当地人谁都晓得俺们的。”说着便拾了行头,看官兵让开了路,便拱手辞了张亮朝城外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3章 二冯犒军 端午节过后,转眼又近了中秋节,张亮带着秦府和齐府护军两千人马镇守洛阳已有半年时间,李元吉自李渊皇帝下旨抽去他护府一千人马随张亮镇守洛阳后,便有警蒂于心,这些天想来想去觉得该借这中秋之名,派人到洛阳慰问他那一千人马,一示齐府恩惠,二可观察张亮在洛阳的动作。这天午后便找了太子商量。 太子这段时间也考虑着,他知道李世民有经营洛阳的意图,但如何经营呢? 就靠张亮带去的那两千人马?假如张亮除了护城和维持洛阳一带的治安,那就抓不住李世民的把柄,假如张亮有扩军之举,即可面奏父皇说世民有反意。 从诸方面推断,李世民经营洛阳的目的是为了占据洛阳,以备一日刀兵相见,他在京城兵力不支,先经营洛阳,便可作退守盘踞之计。 但若真有那一天,即使退椐洛阳,那区区几千人马又怎能抵挡大军掩击? 如此看来,张亮此行洛阳必有扩兵企图! 这天晌午太子和太子妃让几位宫女伴着在东宫院内花荫下喝酒取乐,宫人传齐王来访,正听传话便听得廊道那边传来脚步声,太子朝那边看去,便见穿紫色缀龙袍的元吉朝这边走来。 这齐王元吉人长得瘦高,一双星目如电,看上去潇洒傲岸,盛气凌人。那时太子看着走近的元吉便脸露笑影招呼道:“四弟想必有事找我,来———先喝几杯,咱兄弟俩也有一段时间不在一起喝酒了。” 那时侯宫女早搬来檀木靠椅让李元吉坐了下来,李元吉端酒与太子、太子妃喝了一杯酒,放了酒杯,喝退身旁宫女道:“大哥,我看那老二派张亮带二千人马往洛阳镇守实为经营洛阳,咱可总不能坐待他放出的这只小鸟长得羽翼丰满,咱总得探知他如何经营。倘若有扩军招将之实,抓住了把柄,便对咱有利。只要奏明父皇说他招兵纳将心存反意,如此一来何愁扳不倒他呢?” 太子听了皱了皱眉头,沉默好一会说:“只是如何才能抓住他的把柄呢?” 李元吉“嘻嘻”笑道:“大哥有所不知,我早安排了心腹扮作兵丁混在张亮带去我府上的那一千人当中,只要张亮有动作,便躲不过我那些心腹的眼睛。” 太子听了笑道:“我知道四弟有心计,只不知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李元吉道:“时近中秋,我府上那一千人马随张亮到洛阳已几个月了,我想以慰问洛阳将士之名,派府上冯翊、冯立两将军带些慰问物品往洛阳,一示咱对士卒的关爱,二可探明张亮这几个月来的动作。” 太子道:“这好呀,便让二位将军往洛阳便是了。” 元吉道:“依我看此事不必惊动父皇,便以你太子身份派出二将也算得名正言顺。” 太子道:“好,明天我便召见两位将军,后天即可起程,前后走二十天时间可到洛阳。” 齐府两位护军头领冯翊和冯立是齐王元吉的铁杆心腹,这两人武艺高强,心狠手辣。李元吉和太子建成密议后,第二天太子召见了冯翊、冯立两将军,自然是一番恩言惠语,又赏了两人每人一柄玉如意。 第二天冯翊、冯立带四五十名兵丁押着两辆载着熏肉、腊肠和宰后用瓦罐淹好的猪、羊肉及月饼等物品朝洛阳去。 一路风餐露宿,走了二十二天才到了洛阳,正值八月十五这天。 那时张亮早得报知齐府派冯翊、冯立两位将军将到洛阳慰问镇守官兵,心里便犯了嘀咕,心想自己带来二千人马驻扎这洛阳城中也不过巡巡城而已,有劳无功的,这般兴师动众来慰问似是小题大做。 但细想齐府这么做一定有目的,只不知其目的为何? 这天中午朝廷的慰问队刚到城外,张亮等人已招集百十名兵卒先到了城门迎候,兵营中早已杀猪宰羊弄好了迎候宴席,也算是守城官兵中秋聚餐。冯翊、冯立两位将军带着随来的四、五十名士卒还不待歇息便被强拉硬扯的入了席。 温大雅是朝廷二品大员,没有先行接到朝廷有关来访公函,自然故作姿态不屑于出席这样的宴席,只派了洛阳府中几个不大不小的官吏相陪。 张亮与冯翊、冯立俩人相识,只是素来各侍其主,心存戒备而已,这么同席宴饮,也便不寒不热,不卑不亢的你来我往敬酒过杯。这一天只喝到满月初上,席中吃客皆醉酣方休。 冯翊、冯立俩将军安排于张亮行辕偏厢歇息不说。那张亮也喝了半醉,回了行辕由走卒侍侯着草草洗漱和衣倒了榻上便睡。 睡至半夜,忽一阵喧哗惊醒了梦中的张亮,他倏的翻身坐起,伸手抄了床头边朴刀,闪身出了厢房,骤见一黑影沿西厢房墙根走了几步,飞身便上了房檐,转眼闪身就不见了影子。 张亮也是轻功了得之人,遂随后蹿上房顶,追将过去,出了大院,见那影子已攀上了城墙,张亮也随后飞身上了城墙,却见那影子早飘然飞出城外,消失在郊外的密林中。 张亮回到行辕,心里纳闷,心想这是何许人也?难道是谋命劫财之辈? 细想自己素无仇人,又非巨贾囊财之辈,此人不会是冲着他来的。又细想,冯翊、冯立两位将军刚到,便突然出现这黑衣人,原带来齐府那一千人马许是便有了密探相随,看来必是暗寻了这两人来了。 且说冯翊、冯立两位将军住进了张亮的行辕,那时两人都已醉醺醺的,由几位贴身侍卫扶着洗漱上床歇息,两位侍卫和衣在厢房门内两侧打盹守候。 半夜时分,庭院内忽然一片喧嚷,两位侍卫骤然惊醒,操刀正待出门看个究竟,却见门缝间插进一封书简,捡来看时却见那书简封面写道:“呈齐王亲启。”两位侍卫不敢怠慢,随即唤醒冯翊、冯立两位将军,把那书简呈上。 冯翊接了书简也不敢拆封只微笑道道:“咱使命已成,明天即回长安。”说完收了书简,倒头又睡去。 张亮已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秦王有意经营洛阳,齐府派一千人马让他带着随同镇守洛阳,这冯翊二人借慰问之名来到洛阳,当夜便有黑衣侠客光顾他的行辕,秦王让他暗中结识豪强俊杰,齐府却派随军暗哨。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暗藏杀机,张亮清楚,他只要稍有差池,让齐王的人抓住把柄,不仅会祸及秦王,甚至会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但是,秦王既然苦心派自己经营洛阳,便不能因为齐府派人盯梢便缩头缩尾,就目前情况来看,还没有什么把柄落在齐王密探手上,那天城西所遇那一伙杂耍人,与自己打斗数十回合的那个年轻人确是一位难得将才,若得此人,于秦王将是如虎添翼,与自己也算是大功一件。 但若交上这些人,也难免不被齐府密探察觉,自己一举一动尽在他人眼底,这么想来,张亮一时真感到束手无策。 齐府派来抚慰镇守洛阳官兵的冯翊、冯立两位将军只在洛阳住了一宿,第二天便打道回了长安。 当晚温大雅突然只身来访张亮。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4章 柳庄之行 这温大雅原是长台刺史,李世民围攻太原时,温大雅为后勤军需粮草周济之事立过汗马功劳。 此人个儿高大,年约四十左右,精明勤恳,却又坦荡踏实,太原收复后,经李世民提携,温大雅移居长安,先在工部行走,后任工部侍郎便直成工部尚书,官阶从刺史一跃而为朝廷三品大员,可谓一步登天。其人知恩图报,向来对李世民忠心耿耿。 温大雅对李家内讧之事也是洞若观火,这次李世民力荐他与张亮一起镇守洛阳,其用意岂能不知?故平常张亮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 齐府派来两位将军慰问洛阳驻军,当夜张亮行辕出现黑衣侠客之事很快传到他的耳朵,以他的精明,一想便知其间奥妙,故冯翊、冯立两位将军刚离开洛阳,他便装着串门,只身简服来找张亮。 张亮见温大雅一身便装,连个随从也不带,便到他行辕来,不免有点惊讶。遂笑着躬身把温大雅迎进内厅,说道:“温大人这身打扮倒像微服私访,不知有何事要找下官商议?” 温大雅在内厅八仙桌旁坐下,看着张亮贴身随从端茶来,接了茶杯,啜一口道:“因前日治河公务太忙,不能与将士们同庆中秋,今日觉得稍有余闲,便想着来和张将军喝两杯。”张亮听了笑道:“难得温大人垂询下官。”说着吩咐侍从备酒菜侍候。 不大一会侍从上了酒菜,俩人对饮了几杯酒,温大雅笑道:“听说张将军前日在城西仗剑斗群侠,几十回合下来双方竟无丝毫损伤,可有此事?” 张亮听了笑道:“实不相瞒,确有此事,那天巡城兵士在城西与一班杂耍人马发生口角竟打将起来,几路巡城官兵都围了去,我百十名官兵斗那四、五个浪人竟奈何不了他们,后来兵士向我报告情况,我便提剑上马即往城西,本想好言相劝平息此事,可那浪人口出狂言,我只好与他们刀刃相向。不想那浪人功夫却不在我之下,我想硬撑打下去,双方必有伤亡,故偃旗息鼓好言相劝,也便平息了此事。” 温大雅听了说道:“听说那浪人中一女侠不仅年轻美貌,且一条长鞭使得如风车游蛇般,百十人都奈何不了,可有此事?” 张亮笑道:“下官不能亲见那女子使鞭,可后来听士兵议论是确有此事。” 温大雅听了沉吟半晌抬头盯住张亮的脸,一双眼睛栩栩闪着光亮问道:“将军贵庚如何?” 张亮犹疑一下笑道:“今年二十八、九了。” 温大雅又笑道:“我想那帮浪人都身怀绝技,若得留于军中必是如虎添翼,亦算是为大唐添几位难得将才。不知张将军是否有意?” 说着,又沉吟一会盯住张亮说道:“若能与那女侠结缘,何愁不得几位将才为我大唐所用呢?” 张亮听了内心激灵一震,想道:“温大人怎么知道我有结交那几位浪人的心意。” 再转想:“温大人是秦王力荐镇守洛阳的朝廷大员,绝非太子那伙人,这么想,便放了心,遂笑道:“下官已是有家室之人,万不敢有非分之想。” 温大雅笑道:“实不知将军已有妻室,不过大唐律法并无限制妻室多寡,将军既无此心,便权作笑语,来———为咱今后长期合作干杯!”说着两人又对饮起来。 当夜张亮和温大雅饮酒说话直至午夜时分。两人都有了些酒意,温大雅才起身告辞。 张亮派人找来一乘便轿,送温大雅回洛阳府。 这一夜张亮虽有了些微醺却一夜未能入睡,他翻来覆去想着温大雅那番话,总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策略,若能与那位女子结缘,不仅那几位浪人能为我所用,且太子那伙人也无法抓住把柄,既有联姻之缘,相互往来便是常理,即使就在军中给他们安设职务,也是情理中事,这么想来张亮便觉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八月底,张亮感到有点急不可待,这些天他尽在记忆中搜索那小女狭的印象。 他确实有些模糊不清,当日他驰马往城西,只顾与那浪人中那大汉理会了几十回合,张亮便有了点气喘嘘嘘,哪里还留意那位小女侠呢?事后听小卒议论那小女侠长得如何的美貌,那鞭子使得如何地了得,张亮听了,本也不着意,可如今有了这心思,便极力回想那小女子面貌,却无清晰印象。 待到他定了主意,备了彩礼,一行人车马坐骑的朝柳庄去时,他便感到心虚了。 那张亮与那帮浪人也只一面之交,素昧平生,便这般备了彩礼去提亲,确实过于唐突。更何况他是有妻室之人,虽然年纪不甚殊异,可那小女侠必还是黄花闺女,岂有愿为人小妾之理? 张亮想到这份上,便更觉心虚。 一路只低头想这想那,一时觉得自己此番行动确实荒唐,脸颊不觉一阵阵的发热。 可这张亮也毕竟是出生入死,杀人如麻不曾眨过眼睛的英雄好汉,既想定的事便只往前冲,万没有回头之理,成也好,败也好,为了秦王托付之事,都得硬着头皮去做。一行人走了两天,宿了两家旅店,于第三天中午才到了柳庄。。 这柳庄在一片平川田畴间,这庄子很大,有几百户人家,庄子四周江环水绕,柳树樟榕遮天蔽日,看是个有了些年代的大族庄落。张亮一行人进了庄子,便一路打探那小女侠家去处,照形画貌的询问,也略了解了些情况。 原来那小女侠家是庄里望族,家父柳员外在方圆几十里内都有名望,田园数百亩,族中百十号人,膝下十多个儿子,衣食丰盈,那几个儿子偏都爱舞枪弄棒,平日里闲得无聊,便串东走西出外杂耍消遣。 柳员外独有一小女,名唤柳翠娥,长得身材小巧却貌若天仙,自小在家塾读书,却是书画皆成,又偏爱习武,十岁便跟庄上武师学得一手好鞭法,到了十七、八岁年纪,那鞭法更是出神入化。看她使鞭如游蛇,若旋风,要是鞭头系着利刃,穿杨割柳不差分毫。其鞭法之娴熟,方圆几十里无人不晓。 柳小姐长得窈窕小巧,腰肢纤细如柳,其身轻捷如燕,那拳脚功夫丝毫不逊男生。远近纨绔子弟习武后生垂涎求偶者不计其数,却在她眼中从没有瞧得起的。张亮一路访询,知这员外和那小女侠情况,就更心虚胆怯。 想这大户人家,不特独生这娇小美人,且文武之才双绝,无人可敌,恐是他张亮难以高攀,此行也只是硬着头皮求个侥幸罢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5章 糊弄老丈人 从庄外进来,走了一大段柳榕掩遮的庄道,也只走走停停,遇见路人问这问那,有一两个时辰功夫,庄上男女老幼围着跟着他们,像是看猴子戏般,着实弄得张亮一行人尴尬不堪。 到了那员外庄院前,张亮吩咐随行人马栓马停车,搁了所携礼仪便坐在大榕树下歇息。自个便硬了头皮,看看员外庄院内出来几个家丁,便上前递帖子,不想那些家丁也早知来了这一帮求亲之人,只窃窃笑着把帖子递了进去。 不大一会,一位长得瘦高,鹤冠童颜老者在几位家丁拥持下出了门来,一见张亮便“呵呵”笑道:“想来这位便是张将军,光临寒舍真让老汉高兴呀!请,请,诸位先入了寒舍歇息。” 张亮看着老汉热情,心里一块石头陡然落地,“嘘”了一口气,给老汉还了礼,遂让兵士抬了礼仪依序进了庄院去。 那柳员外把张亮请进了庄院,只酒肉饭食款待,派家人细心照顾着歇息,一连几天也不曾和张亮再见面,更不涉言提亲之事。 那小女侠表面上看去像是不高兴,可心里惊讶不已,倒想不到天上竟掉了个大馅饼来。原来那天在洛阳城西见张亮和他哥哥打斗,这张亮本是一表人才,又有一身好武艺,更何况是朝廷派来的镇守洛阳的将领。 自古美女爱英雄,这张亮在小女侠心目中已是英雄,她充其量也不过算个小家碧玉,纵然心比天高,见了这张亮岂有不钟情之理? 那老员外这些天来心里着实有些高兴,他这一家自祖上下来都是这一带的望族,家势本是让人羡慕不已,小女柳翠娥长得如花似玉,更兼有一身好武功,自然让老员外视若掌上明珠。 这老员外倒是不愁女儿嫁不出去,着实是想攀一门好亲戚,这一两年上门求亲人家不计其数,虽也不乏名门,可老员外总觉女儿身价仍可以高抬。 这张亮上门求亲,着实让他感到意外,莫说自祖上下来,就是他这族人延续至今都未曾见过朝廷官员光顾他们这庄子。况且看这张亮年不过三十,又长得一表人才,年轻轻便是朝廷外派的守备将军,可见他前途无量。有这样的女婿可是光耀门庭之事,他老员外怎么不喜出望外呢? 老员外和老夫人私下里便问小女翠娥,那柳翠娥脸颊绯红,一脸春色,虽口说这提亲之事太唐突,可女儿心思却全露在那张脸上了。 第二天晚上,员外又把女儿叫到书房问道:“我儿看那张将军如何?”那柳小姐揉弄着小手扭捏着说道:“俺不懂。”老夫人在一旁看着女儿甜甜羞涩的笑脸说:“这张将军算是一表人才了,年不过三十,也算和我女儿配得来,更兼张将军是朝廷委派武将,前途不可限量,我儿可不要错了机会哟!” 柳翠娥听了,羞涩笑着朝二老嗔了一眼,嘴里说道:“不懂,不懂,就是不懂。”转身飞也似逃出书房去。老员外望着女儿背影,心想这门亲事成了,遂又朝老夫人望去,老夫人会意,只微微笑了笑。 第五天一大早,张亮早已坐立不安了,他决定找老员外说明来意,看看员外是啥意思。这些天来,张亮一伙人住在老员外庄院里,茶饭酒肉都有下人周全侍候着,只是主人却没一人来和他们说话。张亮心里着实没个底。 老员外一家心意如何全无所知,张亮心想,自己身为洛阳驻军首领,军中事务繁多,总不能在这小庄常住下去,须得问明员外,尽力而为,联姻不成再作计找。 这天早上,张亮吃了早餐,让侍从侍弄了一身便装,只见他免冠束发,身穿绸青长衫,看似个书生却显的魁梧威武,潇洒之外又英气逼人。张亮本就长得一表人才,这身打扮便更添了几分英俊男生魅力。 张亮从后院厢房出来,穿过让古榕、石榴、墨竹和花树点缀的宽敞庄院,从侧门进了前厅,那时老员外、老夫人和小女柳翠娥及几个哥哥正好都在前厅用早餐,看见张亮进来,一家子略感惊讶。 老员外满脸堆笑的站起来看着张亮走进厅来,一边吩咐家人看座上茶。看着张亮端了茶杯喝了一口茶,自个便也坐下来说道:“张将军来到府上住的、吃得可习惯?有不周之处便让下人转告老汉一声,老汉自会差人周全的。” 张亮听了,说道:“没有没有,承蒙员外照顾,晚生只觉得太麻烦员外了。”张亮一边说着,一边想道:“这老员外明懂我的来意却故意支开话题,今个儿我偏要把话说白了,看看老员外是啥个态度。” 想着,略一会沉吟,又说道:“员外,小将从洛阳整整走了三天路程才来到贵庄,实是慕小姐芳名而来,虽然小将与小姐只见过一面,但小姐在洛阳街头的表现,实让小将倾慕。本将是一介武夫,小姐不仅貌若天仙,且有盖世武功绝技,实为小将难得之求。” 员外听着沉吟半晌,说道:“实不瞒将军,将军此番来,我等始料莫及,我等不知将军来历,故不敢唐突。” 张亮道:“本将确有冒昧。” 员外问道:“将军家室可在洛阳?” 张亮暗暗吃了一惊,他很快意识到员外问话的意图,心想这要答错了,势必前功尽弃,遂忖道:“我必胡弄了这老丈人,实话倒不能说,也须模模糊糊着说才行。” 想了遂道:“俺十四岁便跟了秦王,先是随从士卒,先后随了尉迟将军、秦都督、李世勋等将军学了武艺,后随秦王南征北战,这些年来战事频繁,未曾下过鞍马,仅太原一战便打了近两年。西征突厥更是一场惨烈鏖战,跟随秦王多次死里逃生,也是仰仗了上天庇护之福,得以苟全至今。西征突厥回来,便一直留在秦府,今年年春,又受皇上之命,率秦齐两府二千护军镇守洛阳,统领洛阳军务。我等身为武将,生死荣辱都维系于朝廷的荣辱兴亡,故我等不敢有丝毫怠慢,凡事先国家后私人,故难得闲暇计找私事。可自从见过小姐一面后,本将茶饭不安,经深思熟虑觉得唯得小姐相伴方可慰藉平生。” 员外听张亮说话,果然以为张亮未娶妻室,心里高兴自不必说,便朝老夫人看了一眼,老夫人会意,只浅浅一笑,便朝小女道:“快过来见过张将军。”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6章 张亮打擂台 那柳小姐在一旁听得真切,脸颊泛着绯红,羞涩着垂首弄着衣襟。这时听老夫人唤着,扭捏了半日,才走过来朝张亮行了个礼,浅浅一笑,娇羞着嗔了张亮一眼,转身飞也似的跑到厅外去。 这时间张亮仔细端详了那柳小姐,只见她长得小巧玲珑,一张杏仁脸儿秀丽娇羞,一双秀目似秋水脉脉含情,却又显几分凌厉,看上去通体一个活脱脱的调皮漂亮丫头,有羞花闭月之貌,沉鱼落雁之姿。再看那如轻燕般踅出厅外的身影,便暗得一诗云: 小家碧玉出天然,花容月貌赛貂蝉。一笑已是倾人国,再笑恐将绝人寰。 那天以后,张亮以为他和柳小姐的婚事已是板上打钉,铁定之事,可又住了两天,仍不见员外表个态。遂便又心急火燎起来,又不敢再唐突催员外表态去。 第八天早上,张亮想着这么呆下去不是个办法,正想硬着头皮又去见员外去。便让侍卫侍候了穿戴,出了门来,忽便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抬头看时,却见员外的管家进了后院来。这管家长得星眼佛面,笑嘻嘻的朝张亮走过来,先道了个早安,说道:“将军来敝庄多日了,有怠慢之处请将军海涵。将军来意我家员外也明白,只是小姐年少不韵事,三言两语难以说通,幸好这些日子来,我家员外和老夫人在小姐那里说尽好处,才得小姐芳心萌动,可小姐便又出了难题,实教我家员外和老妇人不好启齿,便差小人先来通报,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张亮听着遂笑道:“不知你家小姐出何难题,倘若是本将能做到的定竭力而为。” 管家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太难题目,小姐偏喜习武,愿意交识天下英雄,既然将军有联姻之意,须得以武定夺。小姐许下诺言,三天后在庄前设一擂台,不论军民人等,能躲过小姐三十鞭而不伤身体者,即愿作夫婿联姻,不知将军可愿打此擂台否?” 张亮听了想道:“只听说这妞鞭法十分了得,倒未曾领教过,何不如顺水推舟,也好看看这妞究竟有何本事。”遂道:“本将愿打擂台,若真躲不过你家小姐三十鞭,本将也无颜求得小姐倾心。” 果然,第三天便在柳家庄院前搭了一座擂台。柳小姐摆擂台招亲的消息早传遍了乡里四邻,就连县城也有不少少爷公子、文武后生闻讯赶来。这一天庄上人山人海,上万人挤到员外庄院擂台前看热闹。 午后时分,只听一声锣响,接着一阵喧天鼓声,庄院管家笑盈盈的走上台来,少顷,锣鼓声息,只听管家张着喉咙闷声闷气的喊道:“各位父老乡亲,各路英雄好汉,我家小姐不吝花容月貌、玉体千金,以武会亲,有武艺高强者,不论少壮老幼,能躲过我家小姐三十鞭不伤身体者,我家小姐可许以终身。诸位乡亲,诸路英雄好汉,有胆有勇者皆可上台试试。” 管家刚说完话,只听一声笑喝:“俺先来试试!”那时,只见一位黑脸大汉飞身上了台来。 看着管家退了下去,便见那柳小姐从台侧逸出,只见她脸泛微红,仿若芙蓉润霞,目含秋波却带十足傲气。一张杏仁脸,娇嗔可人,恰如玫瑰带刺,小巧身姿,形如轻燕。看她身穿束腰粉红绣花蚕绸衫,足蹬乌黑兽皮夜行靴,手持卷鞭,一身明月皎皎气,须眉英武逊三分。 “何方蠢汉,先报上名来,本小姐之鞭从不打无名之辈。”柳小姐轻蔑的看了一眼那黑脸大汉道。 “俺没铁不敢打大刀,俺姓刘名雄,家住城关东葛村,自幼习武,能飞檐越壁,刀枪棍棒无所不通,今天慕小姐芳名而来,志在必得。” 这黑脸大汉话未说完,早惹怒了柳小姐,只听她娇喝一声:“看鞭!” 只见那鞭如游蛇般伸出,直奔黑汉面门,那黑汉一个腾挪闪跃躲过了第一鞭,不想那鞭子转瞬间竟如翻江倒海,蛟龙腾空,等那黑汉跃身而起时,竟旋将而来,缠住黑汉一条大脚,未等那黑汉落地,只听小女侠一声娇喝,那黑汉早被鞭子凌空拽下,摔了个鼻青脸肿。 台下看客见此情景,一时掌声雷动,喝彩之声不绝。有几位武生不自量力,也上台试试身手,却没一个躲得过三鞭的。不是被鞭子拽翻跌得鼻青脸肿,便是脸伤背裂,鲜血淋漓。这样一来,台下人都提了气,看看却没人再敢上了擂台。 约过了半刻钟,柳小姐在擂台上悠闲的抖索着圈叠着软鞭,目光高傲的朝台下人群逡巡了几回,那时,站在台下一个角落的张亮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的心里也有些发毛,看柳小姐鞭法如此娴熟,如此的出神入化,十鞭八鞭兴许能躲得过,三十鞭恐怕就连神仙都难躲得过去呢! 正犹豫间,只见台后又走上来了柳员外的管家,只见他又杨起沙哑声音喊道:“台下还有那位壮士有意结缘,请上台试试,倘若没有,今天擂台即到此结束。” 张亮听着话,便知分明是在催他了,心一横,便也壮了胆,喝一声:“本将来也!”早一个鹞鹰跟斗,凌空跃上了擂台。 柳小姐见张亮上了擂台,顿时脸颊绯红,羞涩朝张亮含笑送了一瞥道:“将军真不惧我这鞭子?” 张亮道:“小姐莫要见笑,本将军出生入死,百万军中如入无人之境,大大小小仗也打过数十次,何曾有过惧怕?小姐尽管将本事使出来,让本将军领教领教。” 柳小姐盯着张亮说话,又狡黠一笑,说道:“将军看鞭,本小姐无礼了。” 说是迟那时快,只见那鞭闪电般凌空一抖,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朝张亮面门扫来,那张亮也是好身手,一个仰后翻身,早逸出一长以外,可那鞭子竟着了魔般,噼啪之声如雨点,如急弦,张亮只见前后左右皆是鞭影,闪了东,鞭子即在东,闪了西,鞭子即在西,鞭鞭皆如蛟龙出海,猛蛇吐信般凌厉。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7章 柳小姐驰追张亮 张亮根本看不清那鞭是怎样的打法,只觉得那鞭滚雪球般的把自己整个的缠住,自己早已乱了方寸,惊了一身冷汗。 但也是奇怪,那鞭竟没有伤自己分毫,张亮只一边听那鞭声数着,却又数不清那急如雨点的鞭声,忽然间,只见那柳小姐腾空而起,宛如一只轻燕般一个辗转亮翅,只听“叭”的一声,柳小姐收了鞭子,轻飘飘的凌空落在张亮一长开外站定笑道:“将军好功夫,本小姐心里钦敬。”说着又嫣然一笑,脸又骤现绯红,转身飞也似的下了台去。 那时张亮许久才回过神来低头看时,只见自己铠甲前胸由上而下仿如利剑劈开般,再细看时,内衣衬衫完好无损,竟然丝毫不伤皮肉。张亮骤然脸胀得通红,他心里完全明白了小姐的美意。 张亮回到了员外家后院厢房,几个侍卫见他垂头丧气,正不知何故,又不敢问,只见他灰暗着脸,吩咐侍卫找来笔墨纸笺,沉默半晌后,挥笔便写了一封书简封好,随即让侍卫收拾行装,留下那封书简,悄悄离开了柳庄。 原来这张亮从擂台上下来心里就十分的懊恼,想自己十四岁跟随秦王,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与敌交手,战无不胜,何况自己一身功夫皆得传于多位身怀绝技,使敌军闻风丧胆的大将军,身手可谓不凡,但想不到,在这黄毛丫头的软鞭子下竟如被耍的猴子,被戏弄得宠猫般。 张亮感到耻辱,他无颜以对柳小姐,更为自己功夫低劣而感到无地自容。哪里还有脸面应对联姻之事呢? 且说那柳小姐故意让张亮躲过了三十鞭子,脸色绯红从擂台上下来,那员外和老夫人在台后看得真切,心里甚是欢喜。 看着小姐下来,全家人都回了庄院在客厅里叽叽喳喳说着说那,都在赞扬小姐鞭法厉害,说着喜结姻缘之事。 那老员外和老夫人让众人拥簇着回了厅中坐定,吩咐下人把小姐唤了来。看女儿满面春色,员外笑了问道:“擂台也打了,张将军也躲过了你那三十鞭,你还有何话可说?”小姐羞红着脸,低头不说话。 老夫人亦笑道:“俺闺女那鞭子就是打不着张将军,我看呀,俺闺女本来就不想打着张将军。” 柳小姐听着母亲揶揄,也不言语,飞也似的又转身跑开了。员外看着女儿背影消失在厅外,转了脸对管家说道:“此事可与张将军挑明了,俺家要与张将军联姻,你往后院厢房报知张将军,今天咱便设宴联姻,拜堂之事可择吉日。” 管家听着应一声“是“,便转身朝后院去。 柳小姐兴冲冲的跑回她的厢房来,她对她今天上午在擂台上的表现再满意不过了。她一想到张亮那傻乎乎的模样便忍俊不禁的要笑出声来。 她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英姿,仔细端详着那娇媚洒脱的模样,那张粉红的杏脸,那浅浅的微笑。她觉得耳根热乎乎的,羞涩的目光躲闪着镜中那张脸。她感到心跳急剧起来,仿佛一头小鹿撞击着心口,耳朵都能听到那“扑通,扑通”的声音。 她是任性的女孩,偏又长得美若天仙,是那种挑剔起来让人畏惧的带刺的玫瑰。她对那些富家公子的垂涎不屑一顾。可这张亮却不同,在洛阳城西与他哥哥交手的那几十个回合,她看出张亮武功非同一般,又是一位长得威武潇洒的年轻将领,不免早有了倾慕之心,暗想若得这样郎君相伴也不虚此生了。 可那时她知道那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想想而已,她根本不相信自己与这张亮有缘。待到张亮亲临她们庄上求亲,她惊诧不已,想不到天上真掉下馅饼来! 可她转而又想,既然张亮有心,自己虽然是平民百姓也不能掉了身价,这便设了擂台。这样一来既让张亮求亲有了理由,也抬高了自己的身价,这桩亲事也便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柳小姐陶醉着想象了和张亮的事,她在厢房里走来走去,间或又在梳妆台前发一回呆,不知何时,一个小侍女小心翼翼的走进她的房间来,忽然在她身后说道:“小姐,老爷让你到客厅去有事吩咐。”柳小姐这才回了神来,懒洋洋地站起来朝客厅去。 柳小姐一边朝客厅去一边心里想:老爷吩咐啥事呢,一定是和张亮联姻之事吧? 这么想着,不觉又红了脸,正低着头羞涩着进了客厅里,骤抬头见一家人的脸色都异常黯淡,那沉寂气氛让她一时摸不着头脑。 那时老夫人看着小姐进了厅来,淡淡地说道:“你过来,看看张将军留下的这封书简。” 老夫人把小姐唤到跟前,从老员外手中拿过张亮留下的那封书简递给了她。柳小姐接过书简,展开书笺,只见上面写道: 柳老员外:本将诚心而来,唯图与员外老先生之千金联姻结缘,共成百年之好,按理本将该叫员外老先生为岳父大人了,然擂台之上,本将方知小姐技高艺绝,其鞭法技艺乃当今世上无人可匹敌者,小姐实乃绝代巾帼之英豪也!小将身经百战,出生入死自谓武功超群,然在小姐神鞭之下竟如猴猫之供玩偶,实乃大丈夫之脸尽丢矣!本将知小姐用心,却无颜以对小姐,本该面辞,实为羞愧难当,故不辞而别,恕望海涵! 洛阳镇威将军张亮呈上 柳小姐看完书简,娇颜骤然变色,只见她脸色涨红,双眉紧锁,目含愠怒,呆着站了一刻钟,便摔掉手中书简,不言不语“蹬蹬”的便出了客厅去。 却说这柳小姐看了张亮留下的书简确是怒气满胸,恨不得立马抓住那张亮拿鞭子抽他几百鞭。细想想这也确实是再气人不过的事,那张亮大张旗鼓的来到柳庄向她求亲,这早弄得庄里庄外远近乡邻无人不晓,更兼柳小姐设了擂台招亲,唯有张亮不为她神鞭所伤,按她先前许下的诺言,张亮应是她所招夫婿,这都成了众所周知之事。 可张亮却不辞而别,这不仅伤了柳小姐之心,也撕了她们家的脸面,更会引起对她婚事的种种猜测。试想,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从此绯闻不断,她的脸面往何处放? 柳小姐离了客厅,她先回厢房取了软鞭,然后直奔马厩牵了她那匹玉兔白马,出了庄门,飞身上马,直朝洛阳方向飞驰而去。 再说张亮一行人离了柳庄,迟迟缓缓的走着,张亮的心绪很乱,出了庄外,走了十来里路心绪才稍为安定下来,这时候他开始感到后悔了。 他心里自嘲着说道:“张亮呀,张亮,你怎么这么傻,好端端的一个绝代佳人就要和你成姻结缘,你却鬼使神差的要躲开,你吃了什么药?你觉得你的武功比不上她便惭愧了,可你比不上她,她却也心甘情愿的做你的女人,自古是美女爱英雄,如今有个既是绝色美人,又有绝代武功的巾帼英雄,愿和你结成百年之好,你在她面前算不得英雄,却总不至于是狗熊吧?可有这样愿意投怀送抱的美女英雄做妻子,就算是条摇头摆尾讨她喜欢的小狗、宠猫,也算你来此一生值得了。” 张亮这么想不禁又尴尬的笑了笑,摇了摇头骂一声“大傻瓜”。可忽然想起他此行的使命不禁心里陡然一缩,便勒住马头,“不,不,不能这样便走。”他此时想到来洛阳时秦王对他说过的话,他觉得就这么走了,错过了这个为秦王搜罗将才的机会简直是犯罪! 可他又想,既然不辞而别,离开了柳庄,又怎么有脸面回去呢?要是不留下那封信,转回去仍可找些托词说得开,如今留下了那封信,话已说得明明白白,再回去不但丢脸,说不准会惹怒她家里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被打个半死再赶出来。张亮觉得左右为难,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坐在马背上徘徊踯躅。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8章 魏征献策 这个时候柳小姐正狠狠的抽打着她那匹玉兔坐骑,那坐骑如疾风般朝洛阳方向疾驰追去。 她俯身伏在马背上,一手抓住缰绳一手松开她手上那条软鞭的小半截抽打着那匹玉兔马,此刻有一股怒气填满她的胸口,她要追上那张亮,鞭他个人仰马翻,鞭他个鼻青脸肿方解她心头之恨。 她在平坦的庄道上追了十几里地仍不见张亮的踪影,此时她追到了山间的驿道上,在那弯曲盘旋的山道上朝洛阳方向疾驰追赶着。 她心里想,张亮是在两个小时前不辞而别,看来至少走出了四五十里地,自己快马加鞭,再用两个时辰必能追上他。那时候柳小姐的那匹快马又转过了几道山坳,眼前又是一片开阔的丘陵地,柳小姐朝那玉兔马屁股上又狠抽了几鞭,那马又疾风般的飞奔上了一道泥岭山岗,柳小姐便勒住了马头,驻足朝前观望。 那时她远远望见前方旷远的平川驿道上有七、八个小黑点在蠕动着,她断定那必是张亮他们了,她狠狠的咬了咬牙,骂道:“好你个负情张亮,本小姐不抽你个皮开肉绽便教你不认得本小姐。”说着,又恨抽那玉兔马,玉兔长啸一声,甩蹄箭一般朝前飞驰而去。 这时候那张亮仍是犹犹豫豫,欲前不前欲退不退,他勒马在一株老槐树前徘徊都有了半个时辰也没打定个主意。 其实他心里有一百个念头想转回去,但要是那样,他在员外、老妇人和小姐面前又不知如何的说话,倘若遭人溪落,他简直是无地自容。这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槐树的荫影遮住他们几个人。 他在心里又这么暗估摸,前面的宿店还有四、五十里路,跟着他走的几个侍卫没有坐骑,这么走的慢,还要走四、五个时辰,这么想了,他便咬咬牙暗自道:“走吧,大丈夫作事为何这般犹犹豫豫。” 正想着打马前行,忽听树上“唧唧喳喳”喜鹊声叫,他又勒住马头,暗道:“这喜鹊叫了难道仍有喜事?” 刚这么想,又笑了,自道:“胡思乱想什么,还是快点赶路吧!”于是便鞭了马匹,往前赶路。 那时候身后隐约传来一遛马蹄声,可他不曾想到是柳小姐追来了,只回头看了一眼,也便不留意那来者是谁。可他慢悠悠的没走出几步,却听背后一声银铃摔玉般断喝:“张亮休走,待本小姐教训教训你!”张亮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啪”的一声,早被一条软鞭打下马来。 张亮摔下马那瞬间,已从腰间拔出佩剑,就地一滚,正欲还击,却抬眼见是柳小姐,不由吃了一惊,脸唰的红起来。遂收了佩剑,一脸羞涩尴尬的望着柳小姐。 柳小姐正欲举鞭又要抽打这个负情汉,见他那副模样,心却又软了下来。一时不知心头是啥滋味,眼睛骤然聚了一团雾气,两行泪水扑刷刷的下了来。却也是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抬头狠狠瞪了张亮一眼,遂勒马回头转身,挥鞭狠抽那坐骑,飞也似的离去。 张亮看小姐那模样,心里也竟来了酸楚,竟不假思索,遂也翻身上马追那柳小姐去。 却说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派冯翊、冯立两位将军借慰问洛阳守军之名,探得张亮确有暗结豪杰之意,但仅凭张亮在城西与一帮浪人的说话仍不足以为凭,但既然有了苗头,便必有其行动,有了行动则可抓住其把柄,那时奏明父皇,逮了张亮,便以张亮在洛阳觅将招兵,意欲造反之名弹劾秦王,倘若父皇迁怒于秦王,则可借故突袭秦府,杀他个片甲不留,这样一来,在父皇面前也有了开脱之辞。 两人这么私下密议,便不动声色的又等了几个月。一日,太子和齐王正在东宫花园饮宴,忽听齐府管家匆匆进来,走至元吉身边窃窃私语,那元吉与管家一番耳语后脸露悦色,遂和太子也一番耳语,太子亦露愉悦之色。语毕,太子屏退侍卫,便传来府中幕僚太子冼马魏征。 那魏征来到东宫,正不知太子唤他何事,只行礼道:“太子殿下、齐王殿下,唤小人不知有何事吩咐?” 这魏征在太子府是太子最看得重的谋士,此人学富五车,善事谋算,然其处事谨慎,却胸怀坦荡,不事阿谀,早在太原会战后不久,魏征看出李世民功高名重,势逼太子,将来必成仇隙,私下里给太子献策,趁李世民未有警觉早下狠手,太子不听,如今思之,悔恨不及。 此刻,太子朝魏征看了一眼,笑了笑道:“魏卿,你这冼马之职是五品吧?” 魏征点点头,太子又道:“你在朝中虽仍未有重职,但我最看重的是你,便一直把你当作重臣看待,你可知我一番心意?” 魏征听了说道:“个人官职大小是小事,社稷江山是大事,我既然是太子的谋士,便应事事为太子竭力而为,不知太子唤小人有何吩咐。” 太子道:“本宫想问你几个问题。” 魏征道:“殿下请问。” 太子道:“你对秦王派张亮镇守洛阳有何看法?” 魏征道:“这是朝野上下尽人皆知的事,依小人看,秦王此举是在寻退路,太子和齐王几次谋算皆让秦王死里逃生,秦王早有戒备之心,致使太子和齐王难有可乘之机。但在京都,太子殿下、齐王殿下势大,秦王势小,一旦兵戎相加,秦王若能逃出长安,必往洛阳,因此,秦王经营洛阳,其计在远。” 太子听着,又微笑问道:“倘若如今秦王在洛阳招兵买马,你看我等该如何是好?” 魏征略加思索道:“假如秦王确有此举,倒是有助于太子和齐王。私下招兵买马是谋反之举,倘若确有证据,太子和齐王既可在朝廷之上弹劾秦王,亦可先发制人突袭秦府擒杀之,即使其逃往洛阳也是灰灰如丧家之犬,太子即举朝廷正义之师讨之,必能除心头之患。” 太子听了垂首沉吟半晌,然后抬起头来说道:“可目前洛阳那边并没有明目张胆的招兵买马,只是张亮确有招将之嫌。据探子报知,张亮与柳庄柳员外之女联姻,这柳小姐兄弟姐妹几个都身怀绝技,如今都已在洛阳军中行走,你如何看这件事?” 魏征道:“按律私自招募将领亦有谋反之嫌,可张亮与柳小姐联姻,这便有了一个可开脱的借口,目前关键是张亮,倘若他承认是受秦王指使,则可治秦王以谋反之罪,倘若他只说是徇私照顾亲戚,这便无法治秦王之罪了。” 太子听了,脸色显得暗淡,说道:“这么说来,真是拿他没法子了?” 魏征道:“依下官之见,与其让秦王在洛阳长羽添翼,不如借题发挥,先奏明圣上,说秦王让张亮在洛阳招募将领,扩充实力,意欲造反。圣上若饬令调查,即先抓张亮,即使张亮一口咬定是徇私照顾亲戚,没能扳倒秦王,但至少可以制止他在洛阳继续招募将领。” 太子听魏征言之有理,心里大为不快,转头问元吉道:“齐王意下如何?”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9章 李世民偶遇玳妃 齐王元吉一直仔细的听着魏征和太子说话,细思魏征之言不无道理,但抓了张亮严刑之下总能说出些什么来的,遂道:“重刑之下,焉有不招,咱就先试试张亮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张亮那天不辞而别,偷偷离开了柳庄,却半路上被柳小姐尾追而来一鞭打落马下,正要抽刀还手,回头看是小姐,愧疚遂聚集心头,又见她一行热泪,满脸怨愤,自知是伤了她的心,自己更是愧疚难当。 待看着小姐转身而去,张亮便想:看她那番形容,我若辜负了她,果真是良心难过得去。遂翻身上马,勒转马头,尾随柳小姐又回柳庄去。 那员外见小姐追了张亮回来,自是心里欢喜,又恐节外生枝,夜长梦多,遂速就近选了日子,恰好第二天正是吉日,员外当夜便让管家与张亮商议,张亮无话,第二天员外家便匆匆办了婚宴,张亮与柳小姐拜堂成亲自不必细表。 却说李世民自派温大雅与张亮领二千兵马镇守洛阳后,心里自然踏实了许多,虽表面看去他不动声色,暗里却时刻注视着洛阳的动态。 太子和元吉于中秋前派冯翊、冯立二将慰问洛阳护军,他便知道他的两个兄弟已经盯上洛阳了,但仔细想,张亮在洛阳仍没有什么动作,谅太子和元吉也抓不住什么把柄。 李世民自从燕儿事件后,凡事都格外小心,他让张亮领兵镇守洛阳,暗地里为他招觅将领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张亮从十三岁起便跟随他在军中,一直鞍前马后,后来他把张亮提携当了护军将领,他李世民对张亮可算是恩重如山。 十几年来,他对张亮算是很了解的,他相信张亮对他李世民是忠心耿耿的。但是,他仍然小心翼翼,张亮离京时,他只委婉的让张亮揣摩了他的意图,张亮离京后他便不再顾问此事,他相信即使事办砸了,太子和元吉也抓不住他的什么把柄。 此时已值初冬,天气骤然变得寒冷,有时天一阴沉下来,转眼便会纷纷扬扬的下起一两天小雪。 有好多天时间,李世民在府中闲得无聊,自从西征回来,朝事政务他也少揽,京都军队除了御林军和三府护军外,几乎都调离了京都,至于御林军,一向只听命于李渊皇帝,其他人无权顾问,这样一来,即使李世民这样主持军务的战时统帅,在没战事的时候也就几乎无所事事了。 这几天正下着鹅毛飞雪,中午时分李世民吃过中餐,觉得无聊,到护军营里走了一遭,便带着几名侍卫从侧门出了承乾殿,闲步朝西山走去。 这长安城中,皇宫禁地方圆数里,殿堂、楼台、亭阁、池沼、园林、苑院、庙宇应有尽有。 这西山素来是皇宫中信佛之人进香去处,山上有两座庙宇,一座是僧院,一座是尼姑庵,僧院中的主持和尚是御用钦命的佛学高人,尼姑庵倒是平常,只供宫中削发为尼的宫女或被贬黜为尼的嫔妃居住。 李世民不大懂佛学,倒对西山僧院一名叫玄奘的长老和尚有几分敬慕,每有空闲,即往西山找玄奘聊些佛事,实不为向心佛学,只作消遣而已。 李世民踏着薄薄的积雪朝山上走去,这初冬的西山虽然寒风凛冽,但仍然不减葱茏盎然之色,山上多是长青乔木,古榕、古樟、古杉遮天蔽日,许多数人绕抱不过的古榕虬根穿岩透壁,古樟、古杉挺拔参天,古松盘曲如龙者随处可见,整个看去,覆盖着一层薄雪如披一层素白轻纱,笼罩一层雪后轻雾的西山有一种古朴氤氲之气。 李世民拾级上了西山,于僧院前旷坦平地逗留片刻,俯看山下皇宫,那薄雪覆盖着渺茫的殿宇、宫墙透着一种森严、逼人的萧杀之气。 李世民深谙宫墙内的那种随处潜藏杀机的诡谲变幻,只朝山下看了一眼便很快转过身来朝僧院山门走去。这僧院本是清静去处,又是皇家寺院,宫外无人可以进得来,宫中也没多少香客,自然便更清静。 李世民走至山门前,抬头见那门上横匾敕书“大觉寺”三字,门两边有联道: 世外人不取牵强皆随缘去方悟大觉二字,槛内事应当谐和若仰佛来便得平静一心。 李世民让几个侍卫于山门前候着,自己懒散着踱着步进了寺中。 一进寺内骤感一种清静超脱气氛。 寺中偶见一两位和尚穿堂而过,李世民每每常来,和这寺中和尚熟悉,那些和尚见踱着步子进来的李世民都朝他行佛礼,李世民只轻轻点点头,便和那些和尚擦身而过。 转了几条廊道,一路听着那些僧房传来催眠般的诵经声,到了后殿西角一间僧房前驻步,朝里唤道:“玄奘师傅,世民闲来无事,又登门拜访,不知师傅可有空闲?” 僧房中那背着身子坐在蒲圆上念经的和尚听得李世民说话,便停了诵经,缓缓回过头来,见是李世民,遂从僧床下来,朝李世民合手行礼道:“阿弥陀佛,不知殿下驾到,失迎失迎。” 李世民微笑着入了僧房,也不拘礼节,便坐在僧床上说道:“师傅才高八斗,潜心佛事已两载有余,世民想,师傅对人对物的参悟总有独到见地,世民总想听听。” 这玄奘和尚看去不过二十三、四岁年纪,一张玉白圆脸,明镜似的眼睛,鼻似悬胆,两耳垂肩,穿一身宽大皂色僧袍,和稍微有点羸弱的身量显得有些不协调。 你道这住持何许人也?原来这住持便是玄奘和尚。 这玄奘和尚原是武德三年科举的头名状员,却也是个情种,当年状员开榜之时,妻子却因难产死去,产下一遗腹之子嗷嗷待哺,玄奘悲痛欲绝,拉扯襁褓中的儿子一年多时间,早已心灰意冷冷,一心要遁入空门,想想自己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姐妹,这一岁半的婴儿无可寄托,遂抱了这儿子上了西山大觉寺来。 这西山大觉寺原住持是个佛学渊博的老和尚。这拖携着儿子入僧门之事从未有过,这回这老主持竟打破寺规,一味乐意为这父子俩剃度。 你道这老和尚竟是如何个想法?原来这老和尚想这玄奘是个中举的状元,这状员入僧门是千载难逢之罕事,以前那朝那代何曾有过? 也合着这玄奘有佛缘,放着好好的状元不当,竟奔这青灯古佛的佛寺来出家,断不了这西山大觉寺从此便名扬天下。 果然,这玄奘剃度不久,朝廷便知此事,虽甚为惋惜,却也便把它当了一桩佛门好事,竟拨下银两把庙宇修葺一新,李渊皇帝御笔赐书,把原来的寺名“驻云观”改为“大觉寺”。 自此,西山“大觉寺”名声远播,香客盈门,这玄奘和尚既是头名状元,自然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寺中再深奥的佛经他一看便懂,且悟性异乎寻常,常常对佛经的理解议论语惊四座,且其参悟佛经理论于深奥莫测之中总隐约掩遮着一种让人无法捉摸却又有彻悟感觉的玄机。 这使寺中和尚没人不敬佩他,就连主持和尚都对他敬佩不已,几次要把主持之位让给他,他都委婉推辞。不出两年,这老住持圆寂,临终前,才把这住持之位又传给了玄奘。 那时候玄奘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殿下所说人和物于我佛心中皆为空也,所谓虚为实也,实亦为虚,有则为无,无亦为有也。混沌之初,万物皆从虚中而来,然事物至极则反,反之则为实而虚之,虚之实也。” 玄奘又道:“纵观世间情为何物,有骨肉同胞之情,有姻缘配偶之情,亲朋好友,上属下僚,同乡同族,情之系者为人伦众生传统维系之纽带。然人伦之关系,或陷众生于涂炭者,亦因祸生于情也。情锺于己而贬于人,则生损人利己之心,故骨肉亲疏,离间嫌隙逐日倍增,憎厌之情如潜于江河底间暗流涌动,一旦酝酿至极,就掀起滔天巨浪,故骨肉之情于亲疏之极成分崩离析,枕席同寝之人,亦于欢娱之极而反目成仇。所谓人之初性本善,何以后来成此光景?皆由情绪波澜盛衰之缘也。” 玄奘接道:“至于当道者,因一怒而使生灵涂炭,一笑亦可让天下同安,此皆由人之盛衰情绪所左右。我佛所谓四大皆空,乃佛心如镜也,所谓空者,非实非虚,介于虚实之间者。实者则不为物喜,荣华富贵,谴倦情思皆不为念;虚者则不为物悲,贫贱低微,悲愁哀怨亦皆不为念。故虚实之念如空者,则无贪婪、无残忍,无仇、无怨、失情恨之缠绵,了人间之牵挂,故佛心坦荡可博容四海,慈悲宽怀可普渡众生,由此看来,佛心之空,实不为空也!” 李世民听玄奘这番阐析便有感触,想自家兄弟内讧,情同水火,正因为缺乏佛慈之心。 可自己一让再让,一忍再忍,建成、元吉仍穷追不舍,自己不知这样的忍让到头来是什麽样的结局? 遂问道:“以师傅之见,兄弟之争,该如何处置好?” 玄奘和尚双手合十,唱一声“阿弥陀佛”,说道:“我佛素来不为尘凡俗事困扰,非亦则是,是亦则非,殿下之问贫僧实无从回答。” 李世民听了想道:“他们兄弟间争讧之事已非一朝一夕,朝廷内外无人不晓,寺中和尚岂有不知?然皇家之事谁都忌讳议论,和尚也不例外。玄奘之言讳莫如深,却又似乎说得破的,在别人看来谁是谁非都难下结论,至于将来历史该如何评说,现在谁又能先下结论呢?扪心自问,自己确实一忍再忍,从未生残忍之心,这算不算慈悲呢?自己虽有慈悲之怀,却无法打动俩位兄弟残忍之心,这又该如何是好?” 李世民想着这些,心乱如麻,在僧房坐了一会,便起身与玄奘告辞,出了僧房,又到寺中各处走走。 转了后院出前院,正想转过前院山墙出山门准备下山去,忽听对面廊道弯角那边传来一阵女子莺燕之声。 李世民好生纳闷,心想,这下雪天气那家女香客也上山来?遂驻足细听,那边又传来声音道:“娘娘,听说这寺院里有位叫玄奘的和尚是武德三年的头名状元呢,下次就让主持安排他为咱做法事。” 李世民听着更纳闷,忖道:“这是那家娘娘呢?皇宫中还会有那家娘娘?” 正纳闷间,忽见廊道弯角那边已转出四、五个女子拥簇着一位年轻的丽人。 那几个看似宫女的女孩好生面善,待细看那丽人,年纪十六、七岁,小巧身材,一张杏脸,穿一身貂皮翻毛素白外套,外披一件粉红色斗篷,一头云髻秀发如笼烟耸翠,盈盈款步似照水羞花。看那颜色娇似初放荷花,观那姿态,如风扶弱柳却带十分妩媚。 李世民不禁暗自惊讶:“天下竟有如此娇小美人!” 这么暗自思忖,不觉又看了那丽人一眼,正觉失态,想转身躲过山墙那边去,那丽人却趋步走过来,绯红着脸,欠身朝李世民行礼道:“秦王殿下千岁!” 李世民又仔细打量那丽人,只见她一双秀目清澈如秋潭之水,看那一脸的纯真柔善与那纤弱可人之姿,不禁使人骤生怜惜之情。 李世民暗自诧异道:“这人究竟是谁,我乍没见过?又称娘娘的,除非是太子宫中……” 李世民想到这些,骤然醒悟,忖道:“这一定是太子宫中新纳的妃子。” 李世民正想着,那丽人却又红着脸低声说道:“贱妾初入宫来,殿下未必认得贱妾,可殿下声名远播,贱妾入宫前就对殿下敬仰不已。” 李世民听了笑道:“莫非是太子妃吧,前些日子倒听说太子又纳了一位新妃,叫玳妃吧,想必就是娘娘你了。” 那丽人道:“正是贱妾,贱妾出身低微,不懂礼仪,有失礼之处,请殿下多多谅解。” 李世民道:“哪里哪里,倒是本王不拘礼节,恐有不恭之处请娘娘谅解才对。” 玳妃脸忽地一热,羞涩的微微一笑,又躬身行了礼便和侍女相携着出了山门下山去。 李世民站在山门前望着这玳妃的背影想道:“这太子府中要是有几个像玳妃这样善良的女人常常劝导太子,或许太子不会变得如此冷酷无情呢。 李世民一边想着正要下山去,只见山下有一个人正匆匆的往山上跑。渐近,李世民才看清那人是自己府上的管家徐干,只见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来到李世民跟前一屁股坐下,早喘息得差点闭了气去。 李世民看着管家那模样,知道必是出了大事,心骤然往上一提,遂急切的问道:“啥事让你急成了这样?’那管家缓过气来说道:“殿下,出了大事了,镇守洛阳的张将军已被押解回京,皇上正传来口谕召见殿下。” 李世民一听,脑子“嗡”的一声,只感一阵昏眩,一个趑趄跌坐在山门前的石阶上。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10章 李渊的愤懑 李渊这些日子心情极为不佳,半个月前建成和元吉向他密报李世民让张亮在洛阳暗中招纳将领,大有谋反之可能,从那时起李渊心里便郁积着一团怒火,他密旨建成和元吉先不要惊动世民,先速往洛阳捉拿张亮押解回京,有了张亮这个活证据再作理论。 这些天李渊寝食不安,一想起这事心里那团怒火便往上冲,但他知道,这团怒火还不能发出来,李世民不仅是他的亲生儿子,而且他的功劳太大,捉拿他没有充分理由,难以服众。 李渊一想着这些,心里的愤愤懑和悔恨便交织在一起。他曾经也只是前隋的一位留守将军,但他却能树一方旗帜,倒戈反隋,然后风卷残云,所向披靡,推翻隋炀统治,开创唐代帝王基业。 李渊向以此为豪,为此深感荣耀。他自从登上大唐开国皇帝的宝座,即深信自己是真龙天子,既然如此,上天必然庇护他,天下万民必然景仰,朝中百官自然拥戴他。得天之庇护,则有能臣猛将辅之,然后可富民强国,成百世之帝业。 对这些,他李渊是多么的充满自信,然而,一想到他的几个儿子,他悲观极了,他创下这番帝业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他的几个儿子吗? 他所希望的百世帝业不就是让他几个儿子们去继承,去传祖延宗吗? 可是,他的几个儿子并不理解他的这一片心,李渊想到这些,便心有锥般疼痛。 尤其想到次子李世民,这一位他一直寄着厚望的儿子,居然脑后也有反骨,要背叛他,想着这些,怎不使他心里痛楚万分呢? 这些天他频频接到密报,都是有关押解张亮回京的事,他必须亲自过问这件事,他必须亲耳听到张亮说出李世民授意他在洛阳秘招将领之事,这样,他便可以下狠心,毫不留情的处置李世民。 他绝不容许大唐帝国出现任何反叛,即使是他的儿子,他也毫不留情! 今天早上,他接到了张亮已经押解到京的消息,他让那朝甫亲自顾问,把张亮囚于天牢,派禁卫军把守,并下旨没他李渊口谕谁也不能私见张亮。 他觉得张亮既然押解回京,讯问取证自然逐步进行,张亮的情形自然会泄漏出去,既然如此,便先召见李世民试探他的口气,倘若他识时务,先认了罪,姑念他曾建奇功,可免一死,若他执迷不悟,一旦张亮作证,则罪不可赦,定斩不饶。 李渊这么想着,便让那朝甫传口谕,让李世民到垂拱殿见驾。 再说李世民听管家说张亮已被押解回京,父皇传谕让他上垂拱殿见驾,陡然脑子“嗡”的一声,差点昏眩过去,他瘫坐在石阶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仔细的想了一想,觉得这一定是太子和元吉密谋演的又一出好戏,这无非是密告张亮在洛阳招兵买马,蓄意谋反。 可据他李世民所知,张亮仅是招纳了柳氏几位兄弟姐妹,但张亮与柳小姐结亲已成事实,军中安排几位亲戚做事情也无可厚非,这无论如何也构不成谋反之罪。 但又谨慎一想,怕就怕张亮口风不紧,经不起严刑,说出一些以人口实的话。李世民心里忐忑着,从西山回到府中,速速吃了点东西,便换了朝服上垂拱殿去。 那时李渊独自一人坐在垂拱殿等着李世民,他知道今天的事情非同小可,便把张婕妤和尹妃支回上台宫去。 他让刑部萧造和禁卫首领带着几十名卫士在偏殿候着,一听他的呼唤,便把李世民拿下。但是,他还是想亲自验证他这个儿子,亲自看着他那颗不忠不孝的叛逆之心显露出来,这样一来他才心服口服,那样他才会对这个他内心寄有最大希望的儿子痛下狠心。 在那个时候,他仍然有一种侥幸的心理,他希望这件事情只是捕风捉影,他希望他的这个儿子不至于是那种忤逆之徒,他希望他的这个儿子始终真正胸怀坦荡,贤仁厚德,毫无诡诈野心,甚至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的下了决心,如果这个儿子没有反叛之心,他将来一定把江山托付给他,他相信以他这个儿子的才能,定能让大唐变得繁荣昌盛,变得强大无比。 因此,此刻他又十分害怕他的这种侥幸的希望突然的破灭,害怕这位寄以厚望的儿子果然生了反骨。 李渊坐在垂拱殿的龙椅上,大殿中就他一个人,他故意的选择在大殿中召见他的这个儿子,这样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李世民只能远远的跪在大堂中,他觉得这样可以更为显示他那皇权的威压,这种在大殿中单独接见一个人的事从没有过先例。 他想象着李世民走进这大殿就会感到空落寂静的气氛,感到那种无形的威压,他希望这种威压能震慑李世民的灵魂,让他内心愧疚,让他因为不忠不孝而无地自容。 李渊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他想了很多,他的眼睛低垂,脑袋耷拉着,看上去他显得很苍老了,他间或用双手揉着脸颊,他是经常在独自一个人的时候,用这种有损皇帝威严的动作去驱赶他的疲惫。 这个时候,他知道李世民该来了,他似乎听到了从殿外传来一串沉闷的脚步声,他微微睁开眼睛,朝那两扇厚重的殿门望去。 果然,那两扇门缓缓的打开,殿内立即敞亮起来。 李世民像往常一样穿着那套紫色的混龙朝服,头上戴着黄金束发冠。他走进来的时候那神色和步态和平常并没有异样,他依然昂着头,迈着方正的步子走进来。 他走到殿前那尊龙椅的台阶下,匍匐于地说道:“父皇传旨时儿臣正在西山大觉寺,儿臣接旨来迟,请父皇恕罪!” 李渊那双鹰枭似的眼睛死盯着他的儿子,他想象不出这个儿子此刻在想什么,他看他神态自若,仿佛没发生什么事情。他让他站起来,他又盯住他的脸,一言不发。 他想看他这个儿子,想看穿他那道貌岸然的外表,看到他的灵魂,看到他野心膨胀的一面,看到他不忠不孝的一面。 这个时候他心头的怒火开始升腾起来,脸色铁青,他几乎想一声断喝,唤出躲在偏殿里的武士把他这个儿子拿下,可是他没有那样做,他就这样盯住他的脸,让他把头低垂下去,感到无地自容。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11章 李世民的辩解 可是李世民站起来的时候,他的脸色是那样的平和,他的目光是那样的平淡,神色没有丝毫畏惧,没有丝毫负疚的表情。 他坦然地朝李渊看了一眼,他看见李渊的脸色铁青,感受到李渊那双鹰枭似的咄咄逼人的目光。他知道他的父皇今天为什么单独的召见他,他甚至想象得出这大殿幕后所潜藏的危机。 “父皇。”李世民坦然地说道,“臣儿今天早上到西山大觉寺找玄奘大师,中午时分臣儿的管家匆匆到西山告知臣儿,说父皇有旨召见臣儿,并向臣儿通报了一个消息,说臣儿的护府将军张亮已从洛阳被押解回京,臣儿一听这消息,惊恐万分,不知张亮出了什么事,臣儿想,父皇大概是因为张将军的事情召见臣儿的吧?” “你也知道是这件事情吗?你也知道你的护府将军已被押解回京吗?你还知道什么呢?我看你还知道很多的事情,今天朕叫你来就是想让你说说你知道的所有事情的。”李渊的目光逼视着李世民,一字一板钉似的说道。 李世民感到李渊目光的凌厉,他不得不避开他父皇的目光,又一次俯下身来跪在地上,他不懂张亮是否有什么口实已被抓住,但看父皇的神色和态度,他知道今天是凶多吉少。 但是他想,指使张亮在洛阳暗招将领之事,无论如何那张亮也不会说出来,即使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会说出来,一旦说出来,不仅他张亮完了,他李世民也完了,甚至那一大帮兄弟也都因此受到株连! 李世民想到这些,不禁后背沁出了冷汗。但他又转想,他之所以让张亮在洛阳暗招将才,实为提防两位兄弟的暗算,实为将来有不测之时寻求退路,备好抗衡实力,自己素来没有丝毫野心,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父皇,对不起国家的事,这样想来,他的心便坦然了许多。 “父皇,儿臣确实不知道张将军在洛阳出了什么事,更不知道会有什么事牵涉到儿臣,张将军是臣儿推荐到洛阳去的,他到洛阳的任务是河务防范,除此以外便不应该有别的权责了,臣儿真不知道他在洛阳究竟干了什么?”李世民匍伏在地上辩解道。 “你真的不知道张亮在洛阳干了什么吗?恐怕不会吧,洛阳的形式逼人呀!洛阳的天要变呀!洛阳要出土皇帝呀!朕不是曾经打算让你到洛阳独当一面的吗?但后来朕不让你去,看来朕是错了,要是朕当初让你到洛阳去,恐怕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了,张亮也不会让你推荐到洛阳去了,你的野心膨胀也就没有机会了。” 李渊又是一字一板钉的说着,他的脸上露出冷冷的微笑,那微笑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李世民感觉到了一种恐惧,这种恐惧让他内心有了一些慌乱。他听李渊说完话,好一会儿不知该如何应答。 有好一会儿的沉默,李世民说道:“臣儿冤枉!臣儿是从来都没有过野心的,臣儿把张将军推荐到洛阳去,实出于为国家考虑,臣儿考虑到洛阳是重镇,必须有足够的军队才能安全的控制着,洛阳一带的河务易出乱子,也需要有足够的军队才足以保安。臣儿让他去了,确实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危害国家的事,假如他真干了什么坏事情,臣儿是有责任的。” 李渊听了说道:“这么说来你是一心一意为国为朕分忧呀!以前朕是相信这一点,自从晋阳起兵,你为朕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直到建立大唐,你立下无数功勋,尤其是收复太原和西征突厥两大战役,你的功勋卓著,在朝臣和百姓的眼里,你功高日月!” 李渊接着道:“是呀!正因为这些,你便以为你是太阳,你是月亮的了,正因为这些,你就要另立王国,就要背叛朝廷,背叛朕!你的野心膨胀得太没个谱了,你为什么这么焦急呢?你就不能容朕多活几年吗?朕还不会死呢,朕的身板子还好得很,朕的头脑清醒得很,知道了你所做的一切。你知道吗?朕不会容许你这样做,因此你的阴谋不会得逞。” “父皇,儿臣冤枉呀!”李世民这个时候抬起头来,他依然跪着没有站起来,然而他挺着的腰板依然显得很魁梧。他照直的望着他的父亲,说道:“臣儿从来没有居功恃傲,臣儿觉得臣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社稷,臣儿从来没有背叛过父皇,就连一丁点的念头也从来没有过。” “这么说来,你果真一心一意的为着国家社稷?”李渊说着,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那么朕问你,张亮在洛阳招纳将领是怎么一回事?” “真有这回事吗?”李世民说着,痛苦的皱着眉头,闭上眼睛。 李渊锐利的目光又死死盯住李世民的脸。李世民在闭上眼睛那瞬间,他意识到他在劫难逃,他咬了咬牙,一时间反倒觉得捂紧的心放松了许多。 他的第一个意念是:无论如何他从来没有过背叛父皇的念头,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防备,防备两个虎狼兄弟而寻退路; 第二个意念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听天由命,听从父皇的发落吧,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第三个意念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是他指派张亮在洛阳招纳将领,要么他将在劫难逃,他的兄弟们也将在劫难逃; 第四个意念是:在很大程度上张亮不会说出对他不利的话,他相信张亮的忠诚。 李世民这么想着,便觉的心里轻松了许多。“倘若真有此事,臣儿罪不当赦,听凭父皇裁决。”李世民又抬起头来照直望着李渊说。 “好,你敢作敢为,这才是朕的儿子,但你已经涉嫌反叛朝廷,已经有了背叛朕的迹象,不管你的功劳有多大,朕都必须严正法纪,予以严惩。”李渊说着,朝内室喊一声“来人!”数名武士瞬间鱼贯而出。 李渊喝道:“先把这逆子押进天牢,待后审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12章 张亮畏刑 李世民慢慢的站起来,他用平和的目光朝他的父亲看了一眼,他任由武士给他戴上了枷锁,脸上的神情平和得没事一般,尽管他内心波澜起伏,但他的表面若无其事。 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多年来驰骋疆场的一个个画面,闪过晋阳起兵、太原会战、西征突厥等一个个恢弘壮阔的场面,也在同一瞬间,也闪现了两位虎狼兄弟所有暗算让他死里逃生的一个个场面。 有一种壮志未酬的悲哀笼罩了他的心头,但也在这一刻,那种人生无常,祸福无常的念头也一时闪现出来,那从未有过的悲哀的神色便让他脸颊那丝平静的惨淡的微笑替代了。 在武士给他戴好枷锁的时候,他又转过身来,双膝跪下,朝他的父亲深深一拜,然后凛然站起,回过身去昂起头颅朝殿外大步走去,执刀武士却像一群喽罗在后面鱼贯跟随,李世民走到殿门那一刻,夕阳最后一抹余辉照射在他的脸上。 他犹豫了一下,停住了脚步,在殿门前站了好一会,那时候仿佛是夕阳余辉耀眼的光芒刺激了他的眼睛,让他止住了脚步,然而这一抹余辉却很快便隐没了,李世民从刚才刺眼的眩晕中回过神来,忽然有一个念头又让他恢复了往日的信心。 “张亮不会出卖我,绝不会!”他咬了咬牙,在心底里暗暗说道。旋即迈着宽阔的步子朝天牢走去。 张亮从洛阳被羁押回京便被关押在天牢里,他心里明白,这次被押解回京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倘若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在洛阳所做的一切构成反叛朝廷之罪,这不仅会让秦王涉嫌,他自己也会受祸连九族之诛。 因此,这些天来他把想好的托辞一遍又一遍的推敲,生怕有什么漏洞被抓住口实。他心里明白,太子和元吉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但最吃紧不过严刑逼供,只要这一关能忍得过去就万事大吉。 这些天来张亮老都在想那些与刑讯有关的事,大唐究竟有多少种刑罚他丝毫不懂。他见过血雨腥风的场面,熟视刀光剑影,看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但却是没有见过用刑。 他想大唐不至于有夏商的泡烙之刑吧?但鞭挞、火烙、刺指甲、杆压之类一定少不了。 鞭挞之刑皮肉之痛不足为虑,火烙灼肉之痛亦能忍,最怕不过刺指甲和杆压之刑,杆压之刑慢慢折磨,逐渐加码经久难忍,刺指甲更是十指钻心,联想起来犹如剔骨刮肉,撕心裂胆……张亮想着这些刑罚,不禁心惊肉跳,后脊梁沁沁出着冷汗。 这些天每逢牢卒走过牢门,或听见什么呼喊的,他便提心吊胆,但稍一回过神来,他便暗骂自己是懦夫。“大丈夫万死且不避,何惧皮肉之痛哉!” 张亮无数次在心底克制着自己,惧刑的软弱意志渐渐淡然,心底里认定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刑罚呢? 他在牢房里闲得无聊,便好奇的想象着刑罚和死亡的感觉,他身怀绝技自然内功十足,气沉丹田,游移缓换着内气便感到周身经络如银液金浆般流动,周身肌肉暴突如铜墙铁壁般坚硬,每每沉气于丹田,换气灌顶之刻便感周身麻醉。 他暗自高兴起来,“刑痛之时,用内功不正可以排解一时痛楚吗?刑痛之痛无非惧痛惊骇罢了,既然万死不辞,便更无惧痛之惊骇!”张亮这么想着,惧刑意念已荡然无存,倒希望那种残酷时刻快点到来,以期体验刑罚痛苦到底是什么滋味。 张亮在期待早日审讯的时候,每每庆幸柳家兄妹没被押解回京,毕竟他们不是军中之人,听得李元吉喝令抓人,本想拼个鱼死网破,但还是听了张亮劝阻,只冲开一条路打出了军营。倘若他们几个兄妹也被押解回京,挺不住刑讯屈打成招那麻烦便大了。 第五天大清早,张亮在朦胧中听得一阵吆喝,忽地挺身从牢床坐起,擦了惺忪睡眼,见是送饭牢卒。那牢卒见他坐起,便朝他半阴半阳的说道:“看你睡得舒坦,刑部传了话来,待会儿带你过堂,若受了刑今晚便不舒坦了,这会先吃了粥填了肚子,要么过刑时气力不足虚脱死了倒是可惜。”说着,牢卒递了牢粥进来。 这张亮进了天牢来境遇与一般牢房等同,没有特殊待遇,每日粥饭粗粮,张亮倒不在乎这些,胡乱吃了牢粥,便有几位牢卒过来开了牢门给他戴上枷锁带往刑部大堂去。 李渊这些日子来一直思考着一个问题,李世民手握重兵,他要是想谋反,何时何地都可以反,用不着到洛阳去招兵纳将,可建成、元吉却又偏告他蓄意谋反,招兵纳将之事有实有据,且原秦府护军将领张亮已被押解回京,关在天牢里,李渊一怒之下便抓了李世民,可细想却又觉得有蹊跷,事后心里便七上八下,左掂量右掂量,总放不下这件事。 李渊思前想后,总担心这次又冤枉了李世民,前番尹妃诬告世民,已让他坐了一回牢,这次太子和元吉又告他私招兵将,蓄意谋反又再次坐牢,唯恐他本无反意,几经屈辱反倒有了反心。 李渊感到他几个儿子的事情越来越棘手,越来越让他头疼。 他君临天下,威仪万方,浩浩大唐,万里江山都在他掌握之中,整个大唐上至宰相下至走卒百姓,他都可以左右他们的命运,没有人敢不听他的。 然而他的几个儿子却使他无所适从,筋疲力尽。他虽然看得透他们的心思,却左右不了他们的行为,他们个个表面都对他唯唯诺诺,但个个都包藏祸心暗里窝斗,他们个个都是他心头的肉,是他的希望也是大唐的希望,是李氏帝室的希望,舍谁都有刮骨锥心之痛。但是他们个个都有可能是李氏帝室的祸患,是大唐的祸患! 他们之间矛盾一旦激化,甚至会招来倾国之祸! 李渊想到这些常常也恨得咬牙切齿,然而乾坤易转家事难齐,李渊虽为一国之尊,却常常也为无法调和的家事感到悲哀。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13章 张亮受刑 这天上午早朝过后,宫女太监侍候着李渊用了早膳,漱洗完毕,那朝甫进来跪报刑部开审张亮准备停当,李渊传口谕要亲自听审这一案。 他虽恨这几个儿子不争气,但他绝不偏袒,假如李世民确有谋逆之心,他会毫不犹豫的依律严惩,假如李世民确是冤枉,他也会给他一个公道。 然而,一想到李世民假如果真有谋逆之心,他内心便隐隐作痛。他深知这个孩子的才干和魄力是建成和元吉远远不及的,甚至曾有传位于李世民之心,但他们几个兄弟鸡猪狗斗,剑拔弩张又让他犹豫不决。诸多问题让他觉得不能过早的明示传位之意,唯恐生祸端。 李渊先传密旨自己只于刑部侧室听审。他从后门进了刑部大堂侧室时,只有刑部尚书萧造知晓,连陪审的太子和建成都被蒙在鼓里。 太监一边侍弄着让他坐下喝茶,早有走卒把话耳传给萧造,萧造会意,微微的笑了笑,朝太子和元吉道:“时辰不早了,诸事也准备停当,是不是也该开审了?” 太子一脸阴郁道:“你是主审官,一切由你操作。” 萧造微微一笑,又朝元吉看了一眼,见元吉没话,便操了惊堂木轻轻一拍道:“堂下人犯,报上名来。” 张亮看那萧造轻声慢气,目光瑞和,没有一点恶意,胆气便壮了许多,遂照直望着萧造道:“下官张亮,原系秦府护军将领,数月前奉旨统兵镇守洛阳,躬身厉行,为保一方平安,不敢有丝毫懈怠。上月下官莫名其妙被押解回京,不知所犯何罪?” 张亮说着暗自思忖,这主审官这般和善,看来自己担心讯审受刑实属多余了。遂放宽了心,正暗自庆幸,只听“拍“的一声震响,张亮吓了一跳,抬起头来,见主审官一脸尴尬,旁边的李元吉手执惊堂木,脸色铁青,脸颊透着一丝狰狞的微笑。 张亮心里抖瑟一下忖道:“落在这龟孙子手上绝不会有好果子吃。”遂稳了稳神,看看这李元吉要做啥文章。 那李元吉听那萧造慢条斯理的开堂说话,早窝了一肚子火,抢过惊堂木猛地一拍,脸颊肌肉颤动了一下,冷笑道:“你以为把你请到这里是听你表功吗?” 张亮知道李元吉是个寡情刻毒之人,心眼里向来看不起他,遂抬眼照直看着李元吉道:“下官十四岁便跟随秦王转战南北,如今奉旨镇守洛阳,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虽无寸功,也无寸罪,不知齐王为何把下官押解回京,下官正想听个明白。” 李元吉一听,气得双目暴突,脸色铁青,噎了许久说不出话来,只咬牙切齿盯着张亮,堂上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清楚。 那李元吉气虎虎的盯了张亮好一会儿,心里一边想道:“这小子有恃无恐,看我如何治你,撬不开你的嘴我就不姓李!” 想了遂喝道:“来人———先让他尝尝刑罚的厉害,看是他嘴硬还是大唐的刑罚硬,你们先给我打……” 可刚说了个“打”字便住了口,觉得板刑太轻,正想换个词儿,萧造却端了张笑脸道:“殿下,是不是先审一审?” 李元吉听了,朝萧造瞪了一眼,心想这老不死向来也是向着李世民,可也觉得自己未审先动刑也不合程序,便沉吟一会,觉得也该让他先审,审不出再用刑也不迟。 遂瞪了一眼萧造道:“那你便先审,莫要连屁都夹着掖着,老虎怕猫似的。” 那萧造听了,笑了笑,便清了清嗓子轻轻拍了拍惊堂木道:“张将军,我知道你是有功之臣,可功归功,过归过,你领御旨镇守洛阳,你可做过啥超越或违背皇上旨意之事?” 张亮听了,“哈哈”笑道:“本将领兵镇守洛阳,一不造反,二不扰民,三不奸亵掳掠,四不搜刮民财,切切实实按圣意办事,一为防汛镇护。二为赈灾民镇护,三为地方平安镇护,确实没有超越和违背圣意的地方。” 萧造听了笑道:“你好好想一想,确有不轨之处从实招来,朝廷会念你有功,看你认罪态度从轻发落的。” 张亮听了“嘻嘻”冷笑道:“本将向来为人,行得正站得直,为朝廷办差没敢有半点懈怠,无中生有之事本将致死不招。” 李元吉满脸阴霾,阴冷的目光直盯住张亮的脸说道:“你果真不招?” 张亮道:“本将无罪,不知该招何事?” 李元吉又道:“看来你是一块硬骨头。”说着便朝刑卒喝道:“来人————先给我上枷刑!” 李元吉一声断喝后,几位刑卒遂按住张亮。那时一副枷板交叉着夹住张亮十指,随着刑卒逐渐用力,张亮感到刺骨的疼痛从十指直钻心底,他额上青筋暴露,冷汗直流。 此时这枷刑的感觉与几天前他在牢中捉摸的那种感觉相去甚远,他用内功逼出的内气根本缓解不了手指的疼痛,他心里想,也难怪受刑的犯人多都经受不了刑罚的折磨而枉屈认罪。但他心里却在告诫自己,无论如何要忍住,挺不过这一关,秦王完了,他张亮也完了。 张亮忍着疼痛一分一秒的暗里数着数,他忍受一分钟仿佛都有半个世纪般,他拼命的咬着牙,脸胀成紫红色,冷汗直流。 大慨过了半个时辰,张亮虽觉得心里清醒着,可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他看不清什么东西,那两个拉着夹枷的刑卒也已是双手酸麻,微微颤栗着,看看那张亮十指都肿成棒槌般的紫黑,一位狱卒声音颤栗的说道:“太子、齐王,列位大人,你们看看,俺们不敢再用力,再用力便夹断他的手指了。” 那李元吉一直盯住张亮那双手和那张脸,他收缩着心眼期待着张亮那张嘴张开来,他知道夹枷的刑罚时间延长一分钟便会增加张亮十分的痛苦,他看得清楚张亮因忍受痛苦而痉挛颤抖的脸上的肌肉,看得清他的脸由红变紫,看清楚那一点点从他额上、脸颊上渗出的冷汗珠。 他心里暗骂道:“我就不相信你能挺得住!”他揪紧着心一秒一秒的数着,他相信或许他数到了一百张亮便会张口,可他数到了一百、二百……五百甚至一千,张亮仍不开口。 他心里抖瑟着有点害怕了,甚至额角也渗出了冷汗,在数到二千那个数字时,他听到了刑卒说话,他也觉得这个刑罚对张亮没用了,也担心真的枷断了张亮的手指难以交差,他低垂下头,惨淡的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好啦,好啦,松枷吧,本王有话要问他。”说着转向张亮喝道:“张亮,你说你没罪,你在洛阳做了什么事本王一清二楚,你还是从实招来,免得再受重刑!”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14章 李渊听审 张亮忍受了半个多小时的枷刑,那种锥心的痛苦几乎让他昏死过去,待那两个狱卒松了枷刑,虽然十指仍刺心的疼痛,却比刚才有了缓解。 这时他的神志渐渐清醒了,模糊的眼睛渐渐地看清楚眼前的事物了,他第一个意念便觉的刑痛无非如此罢了,咬了咬牙便能挺过去,心里高兴便暗骂道:“老子这一关迈过了,你这龟孙子再来十关八关老子也能咬牙挺过去。我就死不认罪,我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这么想着,遂伸直腰板怒视李元吉道:“本将无罪,没什么可招的!”李元吉脸上一丝尴尬神色掠过,却又“嘻嘻”冷笑道:“你在洛阳招兵纳将证据确凿,这你能抵赖得了吗?” “本将没有招兵纳将,齐王所说纯属捕风捉影。” “真的没有?” “本将所说句句属实。” “那你军中的柳氏兄弟姐妹几个是怎么一回事?” 张亮心知肚明,他以为李元吉还有什麽把柄握在手中,仅这一点根本无法定他的罪的,况且在押解回京的路上所有搪塞之词他都早想好了,他与柳小姐在柳家庄成婚正是为了避免他招纳柳氏兄弟的事成为把柄。听李元吉这么一说他倒显得理直气壮了。 “齐王冤枉本将。”张亮说道。 “你有何冤枉?”李元吉厉声说道。 “本将营中的柳老大、柳老二是本将的小舅,柳翠娥是本将妻子,妻妾随夫这天经地义,何罪之有?俺俩个舅舅来军中走走,无官无职,亲戚往来为人之常情,并无任何越轨之事,何罪之有?” 那时候李元吉诡谲一笑说道:“你迟不纳妾早不纳妾,偏偏带兵镇守洛阳这几个月便纳妾,而且所纳之妻身怀绝技,武功过人,所谓舅舅也都有万夫不挡之勇,你以为你如此居心能瞒天过海吗?” 张亮亦鄙夷一笑道:“本将所作所为并无有悖纲常,行正影直,绝非逆天背道,既无愧于心,便无任何隐晦晦涩之事,也就用不着瞒天过海。” 李元吉道:“好好,你嘴硬,可本王要问你,你军中招纳如此狼虎之徒可曾向朝廷奏报?” 张亮道:“他们是俺亲戚,来军中走动无非是串走亲戚,纯属私事,没必要奏报朝廷。” 李元吉又道:“你借亲戚之名藏纳虎狼之勇于军中,谋反之心昭然若揭,你以为拒不招认便一了了之?” 张亮轻蔑一笑道:“倘若亲戚走动都作谋反罪论,末将能说何话?” 李元吉阴鸷般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说道:“如此证据确凿你仍矢口否认,看来你也怪不了本王动刑了!”那时候李元吉心里明白,如此审下去毫无结果,对付张亮不用重刑难得他招供画押,要么仅凭目前证据便无法定罪,遂又“嘻嘻”冷笑道:“刚才的枷刑你无动于衷,看来你也果真对我朝刑罚无所畏惧,你既然如此不知趣,便继续尝尝各种刑罚滋味,倒看看是你硬还是刑罚硬。” 张亮抬目嗔视李元吉道:“无辜受刑纵千刑而不服,冤枉含罪虽百死而不屈,刑与不刑由你,末将无话可说。” 李元吉知张亮是个硬汉子,但想不到他如此之硬,而且所说之话句句噎他喉咙,他本碍于主审官的面子,不想一下用太多的刑,免得有刑讯之实,可这时他心底恶气骤生,恨不得把张亮抽筋刮骨以解心头之恨,遂抄起惊堂木狠狠一拍道:“来人,给我上钉刑,看是他嘴硬还是钉子硬!” 那时候主审官萧造看这李元吉又要给张亮上刑,而且上的是钉刑,心里遂为张亮捏了一把汗,看着那刑卒要给张亮动刑时遂颤栗的抬手止住道:“慢,慢。” 说着看了看坐于一旁一直不曾言语的太子,太子虽与元吉同谋,却从未见过这般刑罚,看着张亮所受之刑着实心里惊惧,但却也希望能从张亮嘴里凿出些证据来,遂只装作闭目养神,那萧造朝他投来求助目光他也装着不知。 萧造见太子不说话,他心里明白,侧室里的皇帝正一直听着这堂审,如此审讯有违常规,刑讯之实皇上都懂了,再不制止,恐皇上怪罪。便小心翼翼的朝李元吉说:“齐王,是不是先退堂,留候再审,这般用刑审下去恐怕也没结果,你看……” 那时李元吉一味的想撬开张亮的嘴,那里听进去萧造说话?那萧造话未话说完,他早拿着惊堂木“啪”的一声震响,喝道:“给我上刑!” 正待那狱卒架着张亮要往那钉板上按时,那朝甫从侧室中匆匆走出来。只见他碎步走至堂中先止住狱卒道:“慢来,慢来。”然后走至萧造跟前耳语。 那萧造脸上瞬露微笑,大声摆了摆手道:“今天审讯就此作罢,退堂!” 那李元吉和太子不知何事,正于五里雾中,看那那朝甫神色,心里猛然醒悟,两人脸上顿时罩上一层阴霾。 原来那李渊在大堂侧室斜着身子坐在靠椅上听审,他越听越不是滋味,听到元吉要用刑,他正想让人传话止住,却又转想,这样也好,是真金就不怕火炼,李世民有没有反心,这一刑便刑出个分晓来。 待细听那枷刑用了半个时辰,只听见狱卒用力夹枷的哼喝声,却听不见张亮一句呻吟,那种刑罚之苦,李渊没有亲眼目睹过,却也有耳闻,心里着实赞赏张亮是个硬汉子。 却又听那讯问言辞,张亮不过在军中留了几个亲戚,这怎能与谋反挂上钩呢?这简直太荒唐了!李渊听着堂审气不打一处出,想这太子和元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尽干些谋诈之事,好在自己对这件事放不下心,亲来听了着堂审,要么让这两个孽障再糊弄下去,冤枉了张亮倒是小事,害了世民这孩子可让自己悔恨终生! 李渊越来越觉得建成和元吉是一对祸害,越想越感觉到在许多问题上偏信了建成、元吉和后宫之言,过于委屈了世民。 他回想起晋阳起兵后他帅唐兵转战南北,每次大战几乎都是世民打下来,如果没有世民和他的那帮瓦岗兄弟,哪有今天唐室帝业!李渊每想起这些,想到李世民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便感到惭愧! 世民这孩子有什么过错呢?虽然是非颇多,却没有一桩有真凭实据,倒是建成和元吉,说得世民仿佛十恶不赦,待事情澄清却又是那样荒唐。李渊竟然有些时候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偏信建成、元吉以及后宫之言呢? 他作为大唐开国皇帝,帝皇之心吞吐天下,囊括宇寰,睥睨苍生,一怒可让天下震颤,一笑可让万民安详,可为何偏偏在一些似是而非的小问题上过不了坎子,把不住要领,偏偏心大心小的让世民受那么多的委屈呢? 元吉素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世民自小处事踏实,心气恢弘,勇谋兼益,治军治政无事不成,若以才干,心气,胆魄而论,建成、元吉远不可比,平心而论李渊内心确实偏喜世民,他几次想下狠心废掉建成,立世民为太子,但每当这个念头一闪念,他心里又被无头无脑的心绪打乱,让他犹豫不决,无法下得决心。 所有有关世民之事,似真似假,听建成元吉之言似乎是真,听世民之言又似乎是假。建成、元吉及后宫势成一党,与世民情同水火,他李渊竭尽全力,费尽心机都无法调和。 倘若废掉建成断然立世民为储君,于国有百利而无一害,于家则有百险而无一祥。常人之心,偏狭于一己之私而情纵于喜怒哀乐,偏狭于一己之恩仇,则放惮于恶向或狭义。 帝皇之术,执鞭鞑而威加天下,攘异戮非,囊括四海而固其帝基,然其偏狭之心与常人无异。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15章 探监密谋 李世民忐忑不安地呆在天牢里,他虽然相信张亮对他忠心不二,但亦怕严刑之下没有硬汉! 张亮虽也算得英雄豪杰,但谁又能断定他能否经受得住严刑呢? 牢中对于他这位虽有嫌疑但未作定论的皇室公侯自然是待遇优厚,牢差恭敬如奴,没敢有丝毫的懈怠,因此这些天来李世民也吃好住好,还有不少兄弟和大臣到牢中来探望他。 进牢房的第二天,长孙氏、杨氏、萧氏便到牢中探望李世民,长孙无忌、杜如晦、房玄龄、尉迟敬德、程咬金等留任京中的兄弟都先后来探望。 这天是李世民进了天牢的第八天了,长孙无忌等人都知道这一天张亮在刑部大堂受审,早上先是相约着到了秦府,适逢长孙氏和杨氏、萧氏三个已到天牢探监去,便索性准备了些酒菜也到天牢来。 那时候长孙氏和杨氏、萧氏正在牢中陪着李世民唏嘘着,女人总是多愁善感,一遇伤心事便以眼泪来应付。 长孙无忌等人来到天牢那时,正见长孙氏和杨氏、萧氏红着眼睛抹泪,尤其是那杨氏,虽已是有了恪儿做了母亲,可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看去仍像个女孩子,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里眼泪总是水汪汪的,抹了又流,流了又抹,好似抹不完似的,看起来怪可怜。 长孙无忌和杜如晦几个看了都心酸。却是那程咬金是个急性子,进了牢门来见这光景劈头第一句话说道:“三位大嫂哭啥,俺哥哥受怨受屈恨都来不及,哭啥的呢?” 那长孙氏止了眼泪,看看他们几位又来探监的兄弟,脸上露出一丝感激,凄然笑道:“难得你们兄弟心里都挂着殿下,如此三番五次遭罪,我们做女人的心里那能有个底呢?” 那程咬金便又接着话道:“嫂子,你莫怕,俺哥没事便好,有事之话俺这帮兄弟不会善罢甘休的。”李世民听着话忙喝道:“黑炭,莫要乱说话!” 长孙无忌是个明事理之人,看看她妹妹和杨氏、萧氏都在,知道不好说话,便笑了笑道:“我们兄弟几个今天来是想和殿下喝喝酒,说说话儿,妹妹和两位嫂子若有不便先回府去。” 长孙氏听了他哥哥言语,含泪点点头,遂于杨氏、萧氏先回了府去。待她们三个出了牢房,他们几个便把带来的酒菜摆了满满一桌,席地坐于牢中相对饮起来。席间大家先都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那程咬金向来是敬畏着李世民,先是闭着那张嘴,不敢说话,待喝的微醺,他那张嘴便捂不住。 他那双眼睛鼓溜溜的看着长孙无忌及杜如晦几个,他们几个却都像没事似的,只顾喝酒,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那程咬金气便上了来,脸色胀了通红,只自斟一杯酒满满的一气喝了道:“你们都成缩头乌龟了,我可憋不住这气!” 长孙无忌知道程咬金想说些啥,他们今天来探监早便商量着,大家自然们心照不宣,只这长孙无忌素来谨慎,心想倒是让程咬金先开口为好,遂笑了道:“有啥话你便说嘛,人家又没堵你那臭嘴。” 程咬金遂道:“张亮那小子要是坏了大事,咱不得不先做打算。” 长孙无忌看着话匣子已打开,看看牢外没人遂低声说道:“咱平常看张亮那小子倒也是硬汉子,他坏事的可能不大,但一万不怕就怕万一,万一他挺不住刑罚,胡说了些什么,殿下便会获罪,倘若这种情况出现咱们倒是暗里先作打算为好。” 杜如晦和房玄龄都点了点头,房玄龄道:“就咱们目前京中手握兵权的兄弟也不过咬金、尉迟兄、段志弘和李世勋几位,兵力也不过万余人,张亮若坏事,建成、元吉得势,同时朝廷必作严防,倘若咱们于京中稍有动作,势必引火自焚,弄不好事不成势反遭其灭。如今看来倘若要行大事,必得李靖和秦琼之兵才行,可远在千里之外的李靖、秦兄,要调他们之兵非秦王手谕不可,秦兄尚可听信咱们兄弟几个说话,可李靖素来操兵谨严,恪守律例,除了皇上,只有殿下才能调得动他。” 杜如晦说道:“倘若事果如此也是被逼无奈,大唐江山要是落在建成、元吉手里,功臣必遭横祸,百姓必然遭殃,天下必然纷乱,倘若能密诛建成、元吉,倒避免大动干戈,也免得天下混乱。” 长孙无忌沉默许久才说道:“要诛建成、元吉倒是容易之事,关键是先救出殿下,殿下若在牢中,质于人手,咱稍一动弹,恐先受建成、元吉之害。” 程咬金听了便不耐烦,瞪了杜如晦一眼道:“如此这般样样都有利弊,都不是十全之策,何不如三箭齐发,请援兵,诛建成、元吉,救出殿下同时做来,一不做二不休,让咱哥哥当了皇帝,这天下不就是咱们的了,还有什么前忧后虑的。”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听着面面相觑,心倒暗喜,都觉得这黑炭粗鲁过人,急时也有三分谋。 李世民一直沉默不语,这事情他并不是没想过,倘仅为皇权之争,他早该下这样的决心,他啥事都不怕,最怕背个“反”字,更不忍落个戮兄杀弟的骂名。 但想来想去,倘自己果真获罪,本无反心却有了反名,必然落个万劫不复的下场,那时倘若兄弟们鼎力如此做作,恐仍有一线希望,但总觉如此属大逆不道之举,心里犹犹豫豫,仍觉不好言语。 那程咬金看着李世民仍不说话,又急道:“殿下哥哥,你好歹也得表个态,好让我们兄弟心里有个谱,你不言语,咱兄弟谁也不敢先自主张。” 李世民垂首沉默许久,才抬起头朝几位部僚看了一眼,说道:“事未必如此,待看张亮受刑后情况如何,你们可做定夺。” 长孙无忌等人听那话意,心里暗喜。饮毕临行,长孙无忌问李世民随身所带何信物,李世民会意,于腰间摘了玉佩,又于长孙无忌耳边密语几句,几人遂起身告辞。 016章 皇家夜宴 长安三月天气早以暖和,正是许多观赏花卉的繁盛季节,长乐宫是整个皇宫花木最全去处,这与窦氏喜花有关。 她从来不问国事,年近七旬,盘着个雪白发髻,身材矮瘦却精神矍烁,目光明亮。平时不是侍弄院里的花木,便呆在宫里静养,捉摸着一串念珠念佛。 朝臣和外任官员知道她脾性的,偶或给她送些花木,以示孝敬,倒是极少有人求她办事的。倘若有谁不了解她的脾性,给她送奇珍异宝,求她办啥事,她就总是这句话:“俺妇道人家,不参和朝中政事,你有啥事要办,直接找圣上,你要孝敬俺这老太婆,便送些花木,俺喜欢。” 因此这些年来,几乎没有朝臣和外任官员求她办事,每逢寿诞庆典,长乐宫便摆满各地官员送的名花异木,她自然留些上好的,其余送各宫院去。 李渊由那朝甫侍候着迤逦来到长乐宫,窦老太太正和几个宫女在院中侍弄花木,宫女见是皇上到来,吓得纷纷跪迎。这窦老太太象没事似的,只背着脸修剪着一株牡丹枝上的残叶说道:“是皇上来啦。” 那李渊摆摆手,示意宫女站起来,自己也不和窦氏打招呼,径直朝内室走去。这窦氏侍弄完那株牡丹枝上的残叶,才蹒跚的走进内室来。 她和李渊是结发夫妻,年长李渊几岁,大半辈子在宫外,垂耆之年才进宫来,对宫中那些繁琐礼仪她一概不学。李渊虽然当了皇帝,可在她的眼里也只是她的丈夫,甚至像她弟弟,那种跪叩请安礼仪她一概不遵随,丝毫没有那种习惯。 她蹒跚进了内室,那时,见李渊正坐在八仙桌旁啜着茶,她也坐在一旁,看宫女送了茶来也啜了一口,便慢声慢气的数落起李渊来。 “世民这孩子自小俺就看他最懂事理,他帮你打了大半个江山来,到如今你却让他蹲牢房,西征之前,你听信那两个狐狸精谗言,让世民这孩子蹲了一次大狱,这回你又听信建成和元吉这两个孽障的说话,又让世民这孩子蹲了大狱。这么两次三番让孩子受罪,你不心疼俺心疼。” “俺也不想这么做,可为国家为社稷,有时也只能宁错勿纵。俺也正想着办错了案才亲自督察刑部审理,案子也明了,世民是受了冤枉,这不,俺也下旨让刑部放了人,这回正想着该如何抚慰世民,正想着和你商量着呢。” 李渊在窦氏面前从来不敢摆皇帝的威风,从来没敢称过‘朕’,他心里明白,他虽有三宫六院,虽和窦氏十多年没有夫妻之实,但对这结发妻子,他不得不存敬畏之心。 其实这种心理几十年来一直如此,李渊当皇帝之前,大半生在官场上走,其间少不了窦氏的功劳,再说窦氏为他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这对她来说更是莫大的功劳,他李渊心里能不敬重窦氏吗? “你能这样想着便好了,世民终究是你的儿子,父过子莫怪,俺这妇道人家不懂什么道理,可这几个孩子俺心理明白,这些年,咱这一家子坐在一起的机会也少,你这做父亲的也该常找些机会和孩子们叙叙家事,这几个孩子鸡猪狗斗的,如此下去,非弄成了骨肉相残,那时候,酿成国亡家破的局面,便不知你这皇帝如何来收拾。” 李渊脸上有些尴尬,他端起茶杯又啜了两口茶,放了茶杯,“唉”的叹了一口气,说:“在这几个畜牲身上,俺算是用尽了心力了,如今仍是形同水火,甚至愈演愈烈,俺真担心将来局面难以收拾,可又不知如何收拾好。” “俗话说,清官难平家务事,就是你这当皇帝的也难平自家事呀。这几个孩子自小就不和,如今一个个心深似海,你又如何知道他们心想些什么,俺做父母的要一碗水端平,于理依理,于法依法,若明显偏袒了谁,捉不准另一个心里不服,暗地里切齿咬牙,这会让罅隙越来越大,俺这妇道人家,不懂更多道理,你这做父亲的心里总该有杆称。” “俺也正为此事来找你这做娘的商量,眼见着这次是世民这孩子又受了委屈,你看看该如何抚慰才好。”李渊道。 “俺还是那句话,于礼依礼,于法依法,建成、元吉两个孽障作了孽,就让他两个上世民府上赔礼,咱就吩咐世民设个家宴,一家子团聚说话,席间让两个孽障认个错,也好下台阶,你这作父亲的放下皇帝架子,该说话也都对着三个孩子说了,这或许比你平时喝喝斥斥的好的多。” 李渊听了心想:“或许是这方法最好不过了。”遂点了点头道:“那就定着今晚了。”窦氏也点点头,遂招了那朝甫进来,吩咐往世民、建成、元吉府上传话去。 李渊下旨释放了李世民和张亮,第二天消息传开,平日里世民和众多大臣没有什么恩怨,除了建成、元吉外,在京的文武官员都纷纷上门祝贺,刚出狱第二天,上门祝贺的就络绎不绝,那帮结拜兄第就更不用说了,上门来非得设宴备酒席欢饮不可。 李世民也懂得这样张杨影响不好,但这帮勇义兄第怎好违拗,便吩咐厨房多备酒肉,连同上门的官员一同宴谢。 那时那朝甫遵随李渊吩咐到李世民府上传话,见这般光景正不知如何传话,心想,这秦王府在白天喝得一塌糊涂,晚上皇上来赴家宴成何体统呢,转回去回话,又不成道理,皇上说开家宴,岂有改期之理,遂硬了头皮进了秦府。 那朝甫平素是个老好人,那帮朝官见那朝甫进来,都甜甜的叫他公公,敬他酒喝,那朝甫应付着喝了几杯,遂走到李世民身边耳语几句便转身离开。 那时李世民也喝了五分酒力,听那朝甫这一传话,酒也猛醒了一半,心想这帮兄第和朝臣都在这里喝酒,傍晚父皇要来,不提前撤席必犯父皇之威。 遂先传话下去,先备好晚宴,看看那帮兄第和朝臣又喝了一、二个时辰便硬了头皮道:“各位大人,各位兄弟,本王今晚有要事要办,恕本王不敬,今天宴席就此罢了,待来日再谢大家。”说着自身先离了席。 傍晚,李渊穿着便装,乘着单人小骄,由几名太监陪着,先绕道长乐宫,在门外稍等了片刻,见窦氏小轿也出了门来,便吩咐抬轿太监,随窦皇后朝承乾殿去。 那时李世民携着长孙氏,杨氏并几个孩子和十来号下人早在门前候着,远远看李渊和窦氏的轿子走近,齐刷刷的跪迎,山呼‘万岁’、‘千岁’的,李渊走下轿来,抬手浅浅笑道:“一家子,别这样讲套套。”说着朝左右看了一眼道:“建成和吉儿来了没有?” “大概也在路上了。”李世民站起身来道。 “这两个孽障架子比朕还大,”李渊说话脸便有些阴沉。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17章 强颜作诗 说话间李世民陪随李渊先进了内厅,长孙氏和杨氏也随窦氏进了厅来。 那李渊进了厅来,让李世民陪着坐下,早有下人送上茶来,李渊喝着茶,却闻到一股酒味,他素来不喜饮酒,对酒味却极为敏感,这才注意到李世民腮红面赤,说话间酒气扑面而来,遂脸色骤然阴沉,眼睛直盯了李世民道:“这么重的酒气,怎么不待朕和你母后到来便自个先喝了不成?” 李世民听着,心里一惊,心想,白天之事看是难瞒父皇,遂跪道:“今天儿臣未接到父皇旨意之前,早有朝中大臣上门,儿臣违扭不过,与诸位大臣喝了几杯,请父皇恕儿臣不敬之罪。” 李渊听着更觉得不是滋味,心想:你刚刚出狱,就在家里大宴群臣了?正想呵斥几句,却咽住了话,看着宴席也备好了,再看建成、元吉仍未到,一边入席,一边数落着建成、元吉,遂又叫那朝甫,再往东宫和元吉府催,大家先吃了些饭菜,又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建成、元吉姗姗来迟。 那时李渊看着建成和元吉缓缓走进厅来,有一股无名之火从他心底升起,李渊的性格素来火爆,正准备斥责建成、元吉,话已遛到嘴边了。 他虽然没喝酒,却因为生气涨红了脸。当他那双象鹰枭似的目光盯住了建成、元吉,正待发火时,建成、元吉却双双走到他跟前跪了。 那元吉道:“请父皇恕孩儿罪,孩儿知道今晚是向二哥赔罪来的,便先找大哥商量,该如何赔罪更好些,这便延了些时间,来迟了点儿,请父皇、母后恕孩儿罪。” 李渊听着,正想发的火便咽住了,又听那建成道:“俺和四弟正商量来着,二弟坐了牢,是有了些冤屈,但俺和四弟当初确是出于国家和社稷安宁着想,万无私怨之心,这关系国家社稷安危之事,若发生在孩儿身上,二弟处于孩儿这位置,也应该不徇私情才是。现在既然案情大白,二弟受了些委屈,我这作哥哥的就请二弟原谅了。” 李渊这火始终没发出来,他听着建成、元吉跪着说的话,也算是对世民道了谦,陪了不是,又说了迟来的理由,心里那股气也便消了,遂抬手示意建成、元吉入座,一家子各怀心事的吃着饭菜。 李渊见那气氛煞是不欢,遂先自举杯,一脸祥和之气微笑道:“一家子难得聚一起,也不要绷着脸,提着心眼儿说话,来来来,大家高高兴兴喝喝酒,世民你兄弟几个也可以猜猜拳,行行酒令。来,大家举杯。”说完自个先喝了,一家子也跟着喝了酒。 李世民和建成、元吉坐到一处,便感到浑身不自在。他心里明白,这两个同胞兄弟表面装着诚恳,内心深不可测。多年来,其用心之歹毒早以昭然,莫说能真心实意的以心勾融,就是能省些害人之心也谢天谢地了。 此刻世民听了父皇说话,知父皇之用心良苦,遂举杯喝了酒,放了酒杯,朝建成说道:“咱一家子,一块吃饭的机会难得,就依父皇说话,俺与建成哥哥先猜码。” 说着便伸手划拳,元吉在一旁把盏,你来我往的便划了十多码,世民与建成都各喝了几杯酒。 那时候,李世民感到酒意逐渐袭上头来,白天他已喝了六、七分酒量,要是和建成、元吉轮番猜码,自己必醉无疑,得想个办法,让自己少喝酒才好。 遂又思忖道:“建成文才不错,元吉却不感恭维,若出题作诗,自个与建成不相上下,元吉必多受罚。遂笑道:“父皇,臣儿有个提议,如此猜拳喝酒,显得粗俗点,缺点皇家风范,不如大家吟诗作对,或猜迷之类,才不失风雅,也平添乐趣。” 李渊听着,点点头道:“好,世民这主意好。”沉吟片刻又道:“今晚咱这是家宴,便依世民主意,先吟诗,但得有个主旨,依朕看,便以家为题,有吟走题或不能吟者罚酒一杯,也就不分长幼辈分,依着顺序,朕先吟一首,依次是世民便往后一一传下去,你们看看如何?” 一家子听着都点点头,唯独元吉脸色尴尬,又不好说些什么。 那李渊也是来了兴头,只听他轻咳一声,又沉吟一会便吟道: 朱栏玉砌紫碧宫, 昌隆鼎盛四海同。 治国安邦擎天志, 齐家兴室人初衷。 乘月方知寒沁沁, 沐日始觉暖融融。 春枝若解春风语, 花繁叶茂满苑中。 李渊吟罢,看看几个儿子,建成、元吉皆喝采叫好,独李世民底首不语,脸有戚色,李渊自忖道:“不知世民心有何思,倒看他吟何诗来。” 世民细思父皇所吟,“乘月方知寒沁沁,沐日始觉暖融融,”之句有规劝之意,末句“春枝若解春风语,繁花茂叶满苑中”则隐露皇威,虽自早有诗于腹中,却想先看看建成、元吉如何吟来,遂抬头朝李渊浅浅笑道:臣儿一时想不出诗句来先自罚一杯,容儿想想再吟。 建成见世民自罚了酒,心里暗喜道:你平素处处逞强,事事出尽风头,想不到你也有脑瓜不好使的时候,遂微微一笑,稍思吟道: 大唐开国与运来, 姹紫嫣红季季开。 皇恩浩荡泽四海, 帝裔繁盛传万代。 长安三月花似锦, 深宫万载春常在。 杯酒开怀应含笑, 少取寂寞与人猜。 建成吟罢,元吉先自喝采,世民、长孙氏、杨氏皆击掌叫好,李渊只皱皱眉。窦氏道:能文能武,方是李家好儿郎,俺这老太婆也不辱李家名分,说啥也得吟个子丑卯酉来,遂笑了笑,沉吟一会吟道: 春深朗朗夜未阑, 捉影寻香上苑园。 孤耆趑趄嫌径窄, 群娥嬉戏愿更长。 最是强欢花间客 能无弱冠母乳生。 依儿识得娘心苦 怜惜骨肉莫相残。 窦氏吟罢,座间个个垂首,独李渊脸色峻冷,凌厉的目光扫视他的几个儿子,说道:“你们都应该体会体会你母亲这诗意,想想你母亲这诗的道理,也该看看你们该如何做,你们是一母所生,同胞兄弟,能不知道什么叫怜惜骨肉,能不知道同母而生?” 世民、建成、元吉低首不语,李渊看看几个儿子都不吱声,遂道:“也看看世民、元吉该吟什么诗来”。 李世民耳根有些微热,细想父皇、母后用心良苦,又细想自己为人处世对得起良心,建成、元吉几欲置自己于死地,自己每每都忍了,只可惜他们歹心不改,父皇、母后虽用心良苦,能让他们心有悔意,恐怕比登天还难,仇隙日深,怨重难消啊!遂轻叹一声,吟道: 传闻子建稀世才, 家国天下满胸怀。 七步吟成千古唱, 四言警醒万人乖。 仁孝不应萁煮豆, 德义终归诚伫怀。 何因重权忘亲裔 得成纷飞亦如败。 李世民吟罢,李渊凌厉目光在建成、元吉脸上扫过,建成、元吉低首不语,李渊想:这两个孽障心里有无触动呢?世民所吟锥骨着里,两个孽障能无动于衷?正想说话,元吉却抬头朝李渊道:“恕儿自幼愚顽,不善吟诗,儿愿罚喝了这杯酒.”说着端酒杯一饮而尽。 看着元吉饮酒,正不知他是赌气还是歉意自罚,按理他也是懂得吟诗,只是吟得不大好,即使一下子吟不成七律,缺韵少对的也是能吟得出来,如今他这态度貌似谦逊实为不恭。众人面面相覻,李渊正想发火,长孙氏却道:“俺女流之辈没读几本书,不会吟出好诗来,将就吟一首看看,但愿不被罚酒就好了,说着稍思吟道 胜日长安百花繁, 入夜皇城春色阑。 百姓仍怜故时月, 帝家何抛昔日恩。 深闺艳妾柔情暗, 井上新桃面色惭。 愿同骨肉全家乐, 怎与权谋自作难。 长孙氏吟罢,众人又是默然。建成、元吉脸色阴暗。李渊犀利的目光又在几个儿子身上扫过。这时候,一家子心事如五味瓶子,辛酸苦辣滚翻似的,只不好明言。看看大家又不说话,杨氏笑道:姐姐也都吟了,总不该我受罚,也该吟了看看,吟不成了受罚也才心甘情愿。说完遂吟道: 难逢宴夜沐皇恩, 掀帘携儿出苑院。 不在玉盘珍馐贵, 却借清辉倦花眠。 紫槿新芽同根翠, 幽簧影榭可秀餐。 宫深不掩亲情厚, 便是家好月儿圆。 杨氏吟罢,众人皆知好诗,却无心喝彩,殊不知花好月圆倒是心愿,和不齐各人心事又奈何呢?李渊心想:看看这建成、元吉脸无悦色,想是对世民口服心不服。本想借今晚夜宴调和他们隙痕,让他们说些歉意话,各自剖剖心迹,互相谅解,也算是有了些诚意,往后相互忍让,总不至于骨肉相残了。可看这情态,他们仇隙太深,调和之事难上加难。 李渊越想越不是滋味,怒气骤然又上了来,冷峻的目光在几个孩子身上扫了一回,想着却又平气和悦的说道:“难得一家子聚在一起,看看这些年来,你们几兄弟总是鸡猪狗斗的倒是为了什么,你们倒要说说些心事,看看有什么调和不来的。” 又一阵沉默,李渊看个个俯首不语,遂道:“就先由建成说了,你们一个个也都说。”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18章 不欢而散的家宴 建成轻轻清了一下嗓子,又沉吟半刻说道:“俺也不知从啥时说起,要说俺这几兄弟不和,也只是这些年少了些来往,这都是公务太忙了的缘故。其实政务方面兄弟间还是相互顾及的,看不出有什么私怨争媾。就说这次世民入狱之事,在大是大非问题上,俺和四弟却实参了二弟一本,虽然最终据不足实,冤枉了二弟,但为国家为社稷,知有如此重大的事情不奏报,实为不忠,换了二弟也该如此,这总不能说是兄弟私怨的。往常又能说啥呢,多是政务往来,只往后兄弟间多些勾通,也免得疑神疑鬼的。” 李世民仔细听着建成说话,心想:倒也不希翼他能诚心诚意说真话,只希望往后不再暗使手段致人于死地便谢天谢地了。 想着遂接了建成话说道:“俺总觉得咱这一母所生的兄弟,总有些说得清楚也说不清楚的事儿,大哥说咱兄弟没私怨,我倒也觉得是没啥私怨,这私怨从何说起呢,俺凭心而论,这些年来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同胞兄弟的事,可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欲置俺于死地,这又何苦呢?俺倒不是铁了心眼板上钉住似的,把这些事情都算在自己同胞兄弟身上,不是咱兄弟更好,要真是兄弟所为,也该收收心性,千万莫把兄弟当成了砧上的鱼肉剁了,烹了。” 建成听世民说话,心里微微一颤,这话里藏筋露骨,世民这些年没对他和元吉下手,正是因为他仍顾及兄弟情分,自己和元吉也正抓了他这弱点,处心积虑,几欲致他于死地而不成,倘若他一旦敢下狠手,自己和元吉恐怕早先是他砧上之肉。听他这说话,仿如若隐若现的刀光斧影,想到这些,建成不禁毛骨悚然,脸色骤然变暗。 元吉看清楚建成陡变脸色,心想建成害怕如此,真有失太子风范,自个早已想到这些,与世民之争,情如水火,你死我活,倘若不早早除掉他,这一天迟早要来。 想了装着漫不经心的说道:“二哥是有些过分疑心的了,俺兄弟怎能你算着我,我算着你呢,俺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些,自幼俺就仰慕二哥,二哥功盖朝野,俺敬尤未及,怎敢做离亲背道的逆事。只是二哥总像和兄弟生分似的,教兄弟不敢亲近,敬而远之的。” 李世民听着,想这元吉奸诈,多诡谲之术,自己话说得太多,让他抓了把柄对自己不利,遂缄口不再说话。 一家子遂又喝酒说话,气氛始终都是沉闷。近午夜时分,李渊感到身子有了些困乏,遂叫撤了席,一家子不欢而散,李世民送着父皇和母后离开了承乾殿。 李渊自一家子聚宴过后,对这几个孩子算是彻底看清了,他知道他们之间是不可能调和的了,发展下去势必兄弟相残,他想着这些心里便锥痛般难受。 然而,他李渊又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吗!他知道要调和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徒劳无功,但他必须想出办法来制止他们兄弟相残! 他们两方都手握兵权,兵戎相见的事情,说不准啥时便会发生! 李渊仔细的权衡起来。他想那世民,这孩子为大唐立下不朽功勋,没他可能就没大唐的今天,他的功劳太大了,而他的威胁也是太大了,只要狠狠心这大唐就会翻天覆地,这天就要塌下来,建成和元吉随时都可能成为他刀下之鬼! 这几年来,虽没见他有丝毫谋算鸩害建成、元吉的迹象,但建成、元吉几欲置他于死地。他一忍再忍,但终有忍无可忍的时候,倘若到了哪个时候,一切就都难以收拾了。 他又想起世民一些琐碎往事来,他和嫔妃们不和,也难怪嫔妃们都说他的不是,虽然他的功劳很大,但情形如此,倘若将来是他登了大宝,这兄弟和嫔妃们都将大祸临头! 至于建成,偏偏又啥事都做不好,领兵缺谋欠略,治国少运筹帷幄,偏又多沉迷于声色,当年立他为太子,一是遵循历代帝室规矩,立长继幼,二是看他秉性宽厚,有帝家仁德,谁承想这几年也变得心肠歹毒了来! 至于元吉,自小就没个好印象,凡事好斗,心胸狭窄,年纪渐大更是偏狭狡诈,手段歹毒,建成有如此表现说不准是他撺掇出来的。 对这几个孩子,李渊真是伤透了脑筋了,有雄才大略能担当大任的他李渊又不放心,既不让他放心又庸碌无为的,他又取舍不定。 以往对这些问题他想得太多了,他曾打算废了建成,立世民为储君,但由于张、尹二妃朴朔迷离内闱事件让他犹豫了。 他曾打算让世民到洛阳经营半壁江山,让他们兄弟们分开来,免得在一起鸡猪狗斗,但他听了建成、元吉和张、尹二妃的话,担心世民羽翼丰满,仍放不过他的几个兄弟便又犹豫了。 由于以往的一再犹豫,导致今天的局面越来越僵,再发展下去,国家社稷有倾覆之险,帝室基业有崩溃之虞! 李渊想到这,心里有铁铸般沉重,他觉得该是狠下一个决心的时候了,他必须在建成、元吉和世民两方之间舍弃一方,他又反复权衡过后,终于狠下心来,舍弃世民能保两子也免除嫔妃后日之忧。 至于建成,虽然才不及世民,将来慢慢训导或许能有所改变。但是他还得想个万全之策,既不能操之过急,让世民骤起反心,又不能拖延时日,坐等事生。 他想,在兵权上削弱了世民的势力,就不担心他能生事,再警告建成和元吉,既然世民以无能力和他们抗争争,就应待以骨肉之恩,万不能起戕害之心,如此想来李渊倒感到心里踏实了。 几天后,李渊又为一个问题感到烦恼了,他要掣肘世民,须得从削弱他的兵权入手,可要削弱世民的兵权,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呢。 李世民手下的将领都是功劳卓著之臣,要削弱李世民的兵权必得先从这些将领身上下手,假如没有正当理由,他们必不心服。 目前他的那些将领中几乎没能挑出谁的毛病来让他削减。程咬金虽鲁莽,但他冲锋陷阵临危不惧;尉迟敬德性情刚烈,但忠贞不贰,为大义而不顾个人之生死;秦琼、李睛忠勇智谋之士,削之则失国之良将;李世勋、段志弘等人都功劳非小,挑不出丝毫毛病,如此看来要削减世民兵权亦非易事。 在李渊为考虑如何削减李世民兵权而绞尽脑汁的时候,建成和元吉也正殚精竭虑密谋如何能杀掉李世民,家宴过后,他们二人深感危恐,李世民言语间已隐露杀机,这便明摆了一个事实: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便宜可占,李世民已经清醒了,他不会再为兄弟骨肉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或许他也已经暗地里剑拔弩张,寻找机会要对他俩下手了! 这么想来,建成、元吉确实暗暗害怕,冷不防脊梁骨冒出沁沁凉汗,他们心里明白,他们只有抢夺先机,先下手为强,要么他俩必为李世民刀俎上的鱼肉。 至于张婕妤、尹德妃两位小美人,这段时间也看出端倪来,李渊常常独自皱眉发楞,这种情况以前很少有,这不难想象,一定是家宴给他带来的烦恼。 而家宴又是何事让他这么烦心呢,无非是他们兄弟间的事,这事恐怕是越来越难以收拾了,这事激化的后果她们早以心知肚明,虽然往常这两位小美人听任建成、元吉的唆使,在李渊枕边尽进馋言,自不甚觉凶险,但这一回她们也觉得李世民对她们的威胁是越来越显而易见的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19章 尹德妃的心机 这几天尹德妃在垂拱殿侍侯李渊,她看出了端倪来,李渊脸色暗淡,寡言少语。 往常一到晚上李渊便几乎放掉朝务一心一意和妃子嘻嘻哈哈的至午夜才入睡,这段时间来,他一点情绪也没有,尹德妃看出了他的心事来。 有一天晚上,尹德妃看着李渊闷闷不乐,她只草草的陪着李渊洗了澡,回到寝宫和衣躺着,李渊仿佛没丝毫兴致,躺在龙榻上却也翻来覆去的不能入睡。尹妃躺在一旁,睁着眼睛一动不动。间或借着宫灯的暗红光影看一眼李渊扭曲和伸直的身躯,直到后半夜她也无法入睡,听着从寝宫外苑园野地那边传来节奏均匀的夜虫的嘶鸣,那时李渊仍然是翻来覆去地蠕动身子,尹德妃终于还是试探着说话了: “陛下,这夜你又不能入睡,又不和贱妾说句话儿,是不是厌烦贱妾了呢?” 李渊翻过了身子来,他意识到有些怠慢了尹妃,遂笑了说道:“爱妃,你想到了那里去了,朕是有点家事不开心,正烦着呢。” 尹妃‘咯咯’的笑着道:“俺以为陛下真是厌烦了贱妾,要么这么长的夜,又不能入睡,乍也不理睬贱妾呢?既是陛下心烦着,贱妾应当为陛下解解闷儿才是,”说着,遂一翻身,钻了李渊怀里说道: “陛下,臣妾斗胆说个事可以吗?” “啥事?你就说吧。”李渊道。 “俺和婕妤妹妹总觉得秦王记着恨的,常想着便深感恐惧。” 李渊默默的许久没有说话,尹妃又说道:“俺只怕将来秦王放不过俺和婕妤两个。” 李渊又沉默了一回说道:“朕早就想了这个问题,朕不会让你们下半辈子有丝毫危难的,朕想了许多问题,但这些你们目前都不应该知道太多的,你们就好好放了心儿,高高兴兴的尽享天伦之乐,其他问题就不要多想。” 尹妃又说道:“但俺总是怕。” “不用怕。”李渊道。 “俺怕秦王将来有了作储君的机会,要是那样的话,臣妾两个死无葬身之地。”尹妃道。 李渊听着,又沉默了一会,在暗红色的光影中,尹妃看得见李渊脸色阴沉下来,他的面部表情变得冷峻,眉头紧锁起来。 忽然听得李渊‘嘻嘻’冷笑了两声,说道:“你以为他还有这样的机会吗?朕曾有过打算让他继承大统的,朕那时觉得他功劳大,确实,大唐的大半江山是他打下来的,这朕忘不了他的功劳,但是,后来朕知道了他对你和婕妤心怀不轨,又有数次嫌隙,朕想,秦王和你们几个心有仇怨终是大患,倘若将来让他继承大统,你等恐死无葬身之地,朕因此又想,与其让一个对咱皇室有危害的人登至尊之位,不如顺其自然避免争媾让皇室安全些。建成虽庸碌无为,但对皇室没有危害,治国理政,久历亦成老成,朕还是放得下心。” 尹妃听着李渊说,觉得也不是新鲜话儿,李渊这心理他们几个早以猜透的了,她想知道的是李渊是否有致李世民于死地的意图,遂又试探道:“可是秦王手握重兵,他若有反意,随时可一举而成,如今他们几兄弟又到了这般地步,说不准明天后天他便造反。” 李渊听着,骤然间有一种东西铅钎般堵住心口,怒气也同时从心底冲上来,噎得他脸色涨红,目光变得阴冷,双手有些发抖,呼吸变得困难。他稍缓了一回气,喘息了一回,恶狠狠的说道:“他敢!” 尹德妃觉得这种时侯给李渊吹吹耳风是最有效的,她看着李渊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暗暗叫好,遂想道:“只要这老皇帝说一声,秦王这祸根便可以除掉了。”她这么想着,遂又搂紧李渊道:“秦王那帮部属,个个神武无比,与秦王是拜把子兄弟,秦王对他们一呼百应,国家军队大部分攒在这些人手里,秦王一有异心,这些虎狼之将率数十万之师要倾覆朝庭那不是易如反掌吗?” 李渊知道这是个隐患,也是个最大的难题,世民属下这些将领皆有功无过,以罢免这些将领来削弱世民手中兵权没有依据,这样反会激反他们。不罢免他们确实又危机四伏,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吗? 假如杀掉李世民,他们会群龙无首,即使他们仍有反迹,也不可能一下子聚到一处,这倒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要李渊对世民起杀心,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李渊反复想着这个问题,觉得既然别有他法,只有分谴调任,想法子离散他们,世民留在京城,他的护府兵员也要削减,他手中没有重兵,就是有反心也翻不起大浪。这么想着,遂道:“爱妃莫要想得太多,朕心里自有杆称的。” 尹妃听着,顿感大失所望,她心想:这老皇帝并不昏愦,是非曲直把握得还有分寸,他平常看似随和,实际上内心深不可测,皇威隐而不露,过分谄媚适得其反。遂又细思自身,为何也变得如此下得起狠心来了。以往在老皇帝面前说秦王的话只是想泄泄愤。可从来没有想置他于死地,这回自个不知如何便来了这样的心理,这是那种歹毒的女人才会有的心理,难道自己也是歹毒的女人了? 但又回想来,自己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自己和太子暗里捆在了一起,自己的命运与太子休戚相关,秦王和太子、元吉已势不两全,这就是你死我活的了,不置李世民于死地太子何以能保,太子不能保自己何以存焉? 这么想着,她又觉得自己有这么歹毒的心肠也是人之常情。大凡人于生死攸关的情况下,便会不择手段,便会违背本性。人倒是应以善良为本质,但利害关系啄食了人的天良,即使本质是驯良的,若于命运攸关的时刻,那种出于自保的本能便让美善变成了丑恶。 殊如尹德妃,这绝代佳人自然应有一种纯性的美质,却偏与太子建成媾合,虽然情爱亦是美善之渊源,但由情而生私,由私而生利害,其本质便因利害关系使美善向歹毒转化了。 这一晚,李渊和尹德妃直至后半夜才能入睡,第二天早上,李渊仍撑着精神上朝,尹德妃也回了上台宫去。 再说太子建成与元吉挖空心思的想法子要置李世民于死地,他们知道李世民的警惕性很高了,要对他下手不那么容易了,窥准他外出,在中途伏击,但他有过教训,外出他很神秘,很难摸准他的行踪。 即使懂得他的行踪,他改头换面前呼后拥的,根本无法对他下手;找机会给他下毒,这他也有过教训,每进餐必有人先尝了饭菜,况且也买不通他府中的人。 太子、元吉两个暗地里着急,非常担心在他们没有机会下手之前世民却提前下手。绞尽脑汁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两个办法可行,一是有父皇旨意,让他单人独自赴某地,他孤单力薄,可乱箭射杀;二是借父皇之手杀之。但第二个可能性很小,因为父皇是不轻易上当的,同时也抓不住杀世民的把柄。尽管想尽快除掉世民的可能性很小,建成、元吉都在日夜苦思冥想着如何除掉世民的方案。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20章 深宫诡谋 家宴后的第二天,元吉偷偷地来到建成府上,建成屏退左右,两人在书房里密谋了一整天。上午揣摩着李世民会对他俩如何的下手,但又想不出李世民会有什么手段,下午不得不转考虑谋划如何对世民下手的方案。 他俩就在书房里用了膳,用完膳,下人收拾完毕出了门,元吉抹了抹嘴唇说:“世民属下房、杜二人虽不领兵,但他俩可是秦王最得力的谋士,秦王对他俩言听计从,可这二人出仕无名,是世民推荐,任秦王府属和记室之职,如今刚有五品虚职,咱可向父皇进言,说这二人非科举出身,文不能武不助,不过奸诈小人而已,在朝中居官任职,枉食朝廷俸禄,却尽给世民出歪主意。父皇对这二人不甚了解,平素又最恨奸诈谄媚之徒,必下旨罢黜此二人。” 建成听罢,脸露悦色,说道:“这是个好主意,这房、杜二人可是秦王的智囊人物,房玄龄出谋划策天衣无缝,此人有孙膑、韩信之才,所缺者仅是办事有点犹豫。杜如晦正弥补了房玄龄之不足,他不仅诡计多端,而且决断能力极强,经他二人所定谋划,十有九成。这二人确实利害得不得了,世民十分器重他俩,若真能把他二人从世民身边弄走,世民便少了主心骨,这亦不失为釜底抽薪之计。” 元吉、建成会心对视了好一会,脸上都露了微笑。 稍一会,元吉又皱了眉头说:“目前京中世民属下尉迟敬德、程咬金、段志弘、李世勋等人都手握兵权,又都是威猛之将,要是能把这些人都削了职,世民在京中就根本没有力量和我们抗衡,即使一时仍杀不了他,他也翻不起大浪。若这帮人脱离了世民,咱一旦有机会对他下手,李靖、秦琼等人远在边塞,无法救援,世民便不过瓮中之鳖,俎上之肉。” 建成听着,说道:“这倒是,以往咱们怎么忽略了这些,直接要板倒世民很难,就怎么没想到先一个个板倒他的属下,板倒他的属下比板倒他容易得多,除掉了他的手下,再回过头来收收拾他不就更容易了吗?” 元吉道:“这才真是釜底抽薪呢。” 元吉、建成相视而笑。 一会儿,元吉又狡佶笑道:“这些事情非俩位娘娘帮了不成,咱分头找找她们,尤其说了这利害关系,俩位娘娘一定着力相帮的。” “这自然。”建成说道。俩人相视而笑。 当夜,建成等夜深人静独自出了东宫,转后花园出了小门,沿小径朝上台宫来。这上台宫与东宫虽只一墙之隔,可两宫院都宽大,建成也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来到上台宫后花园側门。 那时候,夜已深,侧门也早关了,建成轻轻敲了门,等了一会不见动静,又轻轻敲了敲门仍不见动静,建成觉得纳闷,往常这守门老嬷嬷总是很警醒的,今晚不知怎就睡那么死了。 建成不敢重敲,弄得门声太响,遂看了门旁一棵树,便猫一般爬了上去,翻下宫墙,掂着脚尖朝尹妃寝宫走去。 这太子本也是有武功的人,翻墙入院是轻而易举,这后院側门看门老嬷嬷本也是他特意安排的,往常只要听这轻轻敲门的声音,她便知是太子来了,随即便速速开了门,自然也用不着太子翻墙入院了,今晚不知啥原因,这老嬷嬷竟没开门来。 太子从后院进了花园,再出了垂花拱门便是尹妃的寝宫。那时候月光照着这寝殿檐宇,如撒银般洁白。太子猫腰沿着碎石小道转过了一座假山,又过了一道拱桥。看得清楚尹妃寝宫里灯影暗淡,四周寂籁无声。 太子又走过了一片草坪,来到寝宫西角格窗下,轻轻敲了窗户,不见里面声响,心想,定是娘娘入睡了,遂又轻推了窗门,看里边确实没动静,便断定娘娘真是睡了。 遂爬上窗口,轻身一跳,入了寝宫,看那寝宫睡榻上,暗红的宫灯照见尹妃侧身酣睡在粉色的紗帐里。太子心如揣兔,急不可耐,钻了纱帐里便搂了尹妃。 那尹妃正在睡梦中,骤然醒来,猛见睡榻上有人,吓得怪叫了一声,那建成急捂了她的嘴,小声道:“莫出声,是我。” 尹妃嗔骂了一声:“你这坏种。” 遂听宫女在外室问道:“娘娘,有啥事吗?” 尹妃又嗔了建成一眼,说道:“没啥事,只是梦惊了。” 建成听了,轻轻笑了笑道:“想死你了。” 这太子和尹妃的事,那些侍侯的宫女没谁不懂,但这些宫女都是尹妃挑选的亲信宫女,尹妃平常待她们如姐妹般,又偶尔施些小恩惠,宫女们对她自然死心塌地,忠心耿耿,自然她和太子之间的事便也不会往外传言。 但是太子和尹妃每做那事,也仍有些忌畏,每每多是夜深人静,宫女们都入了梦的时候,建成才偷偷从后花园进来,从寝宫西角尹妃故意虚掩的窗户里爬进来,平常这宫女们在尹妃入寝的时候,不听叫唤是不敢随便走进内寝宫的。 这时,建成和尹妃亲热过后,疲惫的躺了床上,喘息了一会儿,建成说道:“娘娘,俺是有事找你来的。” 尹妃道:“我就知道你有事,没事你怎会找俺呢。” 建成道:“娘娘又怪俺了,俺和娘娘这么偷偷摸摸的,着实是让人提心吊胆的,要想有那不提心吊胆的日子,除非……” 尹妃捂了太子嘴撒娇道:“俺知道。” 太子又道:“你说说,咱们怎样才能有那样的日子呢?” 尹妃正色道:“这还用说吗?” 太子道:“如今咱与秦王之间已经到了最要紧的时候了,以往他或许念骨肉至亲,不敢对咱下手,但这回不一样了,前几天晚上的家宴,听他的说话,话里听出他已在嚯嚯磨刀了,咱若不走在他的前面,说不准会先成他的刀下鬼。” 尹妃听着,沉默许久才说道:“那你说该如何办?” 太子道:“我们必须抢在他没下手之前下手。” 尹妃不解道:“那如何能抢在他没下手之前下得手呢?这些年来,你们俩兄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法儿要对他下手,可一而再再而三的都没能置他于死地,看如今,他的警惕性就很高了,要对他下手恐怕就更难了。” 太子听尹妃说完,挪了一下身子,侧过身来说道:“办法不是没有,俺和元吉仔细的考虑过,以往咱失败的原因主要是低估了世民了,但经过了这几次失败,咱知道世民不容易对付,因此,我想,世民不容易对付,不如先对付他的手下,对付他的手下总比对付世民容易的多,我们先把他的手下一个个的除掉,然后再回过头来对付他,这叫釜底抽薪。” 尹妃听了仍不解,问道:“怎么个釜底抽薪法呢?” 太子道:“世民在京中的亲信有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弘志、李世勋等人,现在咱就是要搬掉这些人。今天俺和元吉商量着,这房玄龄和杜如晦两个是世民的谋士,搬掉这两个人咱也有了借口,他两个出士无名,是世民一手荐提上来的,咱就以这为依据,说他两个给世民尽出歪点子,洛阳私招武将确有其事,只是张亮死赖不认罢了,这些点子都是房、杜二人撺掇世民做的,不除掉这二人,不知那天世民恐被这二人撺掇坏了,况且杜如晦与张娘娘家结过怨,你把这些话给皇上吹吹枕风,兴许皇上会裁了他俩。” 尹妃听了,笑道:“你俩鬼主意真是又毒又辣,房、杜二人并非重臣,又与皇亲有怨,裁了他俩看来不成问题。” 太子也笑了道:“既然把握大,你就加紧着给皇上吹风,这事成了,咱再走下一步。” 尹妃笑着用手指戳了一下太子额头说:“你便看我的吧。” 021章 裁黜房、杜 就在尹妃与太子密商裁黜房玄龄与杜如晦的第三天早朝,李渊忽然下旨宣布免去房、杜二人在秦府及朝中的任职,并取消朝廷俸禄。 李世民当时暗暗吃了一惊,他想不到父皇会作出这样的决定,他有点手足无措,心中失望到了极点。 他想到房、杜二人离开了他,便心里没底,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了。 有这两个人在,他逢战事便信心百倍,且每战必胜,有这两个人,即使身处险境,也能转危为安,莫说这两个人是他李世民的得力谋士,就算依靠他们两个出谋划策,打了胜仗,这也是为国立了功的呀,难道父皇没懂得这些? 按说他两的声誉在朝野上下也不算低,至少也算是难得的人才,难道父皇没有一点惜才之心? 李世民又细想起来,觉得父皇这样做,已经不是惜才与不惜才的问题了,父皇以往在他和建成、元吉之间仍能主持公道,如今父皇这么做,不是明显的偏向建成、元吉吗? 李世民这么想着,心里更是茫然若失。 他觉得他真是失去了父皇的信任了,裁黜房、杜这仅仅是个开始,往下恐怕还要裁掉他手下的将领。把他手下的人裁完了,他手无兵将,便可任建成、元吉宰割,说穿了,父皇这样做,是要亲手把他变成建成、元吉俎上的肉啊! 李世民想到这里,真感到心灰意冷! 半个月来,李世民足不出户,几乎都在书房中转来转去,他不知想什么,也根本想不出什么来。两天前,房、杜二人已经搬出了秦府,圣旨下来,这是没法子的事。 杜如晦跟随他李世民比房玄龄早,有了点根基,在长安城中置有房产,可房玄龄到他门下起初只是秦府的家塾,这一两年虽得些赏赐,可仅靠这些赏赐和奉禄还不足以置办房产。 李世民在长安城中给他买下了一间小院,让他暂时住下来,并给了房、杜二人各五千两银子,也足可满足他们两家日后用度,可是这两个人离开了秦府,他李世民真的没了主心骨。 李世民明白,自西征以来,他习惯了他俩的谋划,确实觉得仅自己的想法往往不够周全,这便让他李世民不得不对他俩有了一种依赖,一旦少了他俩,确实少了主心骨。 长孙氏看着李世民那掉了魂的样子,心里也替他焦急。她知道他为什么繁燥不安,她也清楚房、杜二人被罢黜意味着什么。 这些天来,她不敢多说什么话,但心里也堵得慌,她知道,皇上这样已经给世民和他们全家的命运笼上了一层阴影,而且这是一层非常可怕的阴影。 长孙氏甚至不敢往这些方面想下去。她不明白皇上为什么总是那样偏袒太子和元吉,几天前的家宴,看不出皇上对世民有什么不满,就隔这么几天,皇上的态度就有了这么大的转变,甚至毫无理由的罢黜世民身边最得力的谋士,这确实让人害怕。 天威难测呀!历朝历代因皇权相争,帝室自相残杀,一个个史实如翻书般一页页翻过长孙氏的眼前,她的脑海里如噩梦般萦绕着一个个血腥场面。她害怕这些史实会重演在他们这一家子身上。 这些天来,她虽不敢多说话,但她也日不甘食夜不安眠,看上去憔悴了许多。她也想着该如何去安慰世民,也想该为世民分点忧。 这天早上,早膳过后,她来到世民的书房外,她站在门边,看见世民站在书房窗边脸朝窗外发呆。那时候,外面的天色是昏沉沉的,书房里的光线昏暗,侧面看见世民那张脸也是阴沉沉的。 往常,一遇到不顺心的事,世民总是这样不声不响的独自站在书房窗前几个时辰,也是这样阴沉的脸色,一旦他的脸色转阴为晴,长孙氏便知道他心里的疙瘩解除了,可是这些天来,他一直都是这么个脸色,这么长久的阴沉着脸,长孙氏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她知道,要解开皇上给世民系的这个结,恐怕比他曾经历的战役所面临抉择要困难得多。她也知道,面对这个结,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顺其自然,不声不吭,这样可能是非常可怕的结果,建成和元吉虎视眈眈,随时恨不得一口吃掉他们;一是肘掣建成与元吉,让皇上无法再作其他选择。 第二个选择可以消除所有的危患,却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世民敢于作出这个抉择吗? 长孙氏进了书房,她走到李世民身边,站在他身旁朝窗外毫无目的地望了一会,转脸望着世民说道:“这些天你总像掉了魂似的,我想大概是因为房玄龄和杜如晦的事情吧,既然闷在心里,何不如到父皇那里问一问,看看是什么原因,父皇总是你的父皇,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世民苦笑一下,说道:“我也正想到父皇那里去,但又怕问起这事父皇不高兴,又疑神疑鬼的,更添了麻烦呢。” “可是你不去问一问,父皇不就更加疑心你心里有着气呢。”长孙氏道。 “看来去比不去好。”李世民道。 那时候李渊正在垂拱殿传了太子和元吉。李渊自裁黜了房、杜二人后,便觉得有些不妥,他觉得只是听了张、尹二妃片言只语便裁黜了房、杜二人仿佛是有些不妥,这会让世民心有积怨,但要收回成命又有损皇帝的威严,这必须有个恰当的理由,既不能让世民看出是自己有意偏袒太子、元吉,又要让世民心服口服,这便传来了太子和元吉。 李渊虽然决定袒护太子和元吉,以保后宫诸妃将来无事,但他这个心理决不能让太子、元吉两个人看出来,他知道,倘若太子、元吉看出了他的这个心理,这两个孽障会有侍无恐,甚至会名目张胆的对世民发难。 他虽然有了这样的打算,但仍存侥幸之心,仍希望他们三兄弟到头来完好无损。 太子和元吉来到了垂拱殿,那时候,他们俩个垂手站在御案旁,李渊盘脚坐在龙榻上,太子和元吉虽然摸不准李渊找他俩来是什么事,但看李渊脸色平和,便知道不会是坏事情。 太子和元吉在御案旁站了一会,李渊喝了口茶,把茶杯放到案几上,抬眼看了一眼在案旁站着的太子和元吉,遂让贴身太监搬来椅子看着他俩坐下,说道:“今天叫你们来就为一件事,朕素来深恶谄媚奸诈小人,有奏折说房玄龄、杜如晦佞媚秦王,他俩在秦王身边,专出坏主意,长此下去,岂不唆使坏了秦王。朕便把他们裁黜了,免得以后生事。可朕又觉得,房、杜二人毕竟是秦王身边的谋士,裁黜了他们,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秦王心怀不满。你二人对房、杜二人总会有个全面的了解,说一说,这俩个人如何。” 如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23章 唇枪舌战 李渊听世民这说话,脸色骤又变得黯淡了,心想,世民是有备而来,他一定是有充实的理由的,就看看他能说出啥样的理由来。 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房、杜二人是啥个人才,你说说看。” 李世民道:“房、杜二人虽不是我朝科举选上来的人才,但房玄龄曾是前朝进士,我朝立基以来,科举制度仍不健全,他屡试不中是另有原因,但他早已是江南有名的才子。杜如晦虽不是科班出身,却随我多年,他的才华也不在房玄龄之下。他们二人没有机会得到简拔,我只是惜才,把他俩安排在天策府任个闲职,遇到问题找他们核算核算罢了,他们对于朝庭,一无权可以参予军政要事,二无要职可以不利于时势政局,其实,他们对于我大唐朗朗天朝,也不过无足轻重的蝼蚁,那样不足挂齿,小人之辈而已,权且寄居我府上罢了。既是我之部属,臣儿自是怜惜之,也希望父皇能怜惜他俩,给他们一碗饭吃。” 李渊听着,正想说话,世民却又接着说道:“可是,正是这俩个小人之辈,却为大唐立下了很大的功劳。突厥几十万大军压境之时,西线边境生灵涂炭,逼得我朝将要举京南迁,诸多皇公贵族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我与元吉帅兵西指,当时我兵在齐州,元吉兵在江州,我面对强敌,几次身陷危境,是房、杜二人与我共商计策,化险为夷,最后调来李睛三十万大军,一举击败西突厥,这二人的功劳不小啊!” 李渊听着,正想说话,元吉却又先插上话来,他朝世民鄙睨的瞥了一眼,说道:“你说这西征突厥,房、杜二人的功劳很大,我倒没看得出来,当时你守齐州一线,我守江州一线。我的守军严阵以待,突厥军见无懈可击,不敢进攻我江州一线,倒是你守的齐州一线,突厥军队长躯直入,甚至攻陷齐州。确实,你是多次身陷绝境,可想而知,你身边有这么好的谋士,为啥险象环生,几次遭到敌军围困,差点全军覆没呢?你身边既有那么好的谋士,应该是处之泰然,游刃有余才是呀!可是你当时确实被突厥军队逼得走投无路啊!那时候这两个谋士干什么去了,他们的才能在那里呀!话可说回来,西征突厥取得胜利,大概在于李睛的功劳吧,可是调李睛之兵是父皇的旨意,还是你的主意,抑或是房、杜二人的主意?你也清楚,私自调军可是谋反之罪,在这个问题上,我便不知是你想谋反还是房、杜二人出的谋反主意?虽然后来父皇没治你的罪,但房、杜二人给你出这样的谋,划这样的策,可见这二人决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世民听李元吉说出这样颠倒黑白的话来,心里不禁骤生怒火,他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暗里咬着牙齿,按住怒火。 听元吉说完,他抬起头来看看李渊,见他脸色暗淡,他心里明白,父皇也不赞同元吉这说话的,遂平了心气道:“既然元吉说了西线之事,又说得那么慷慨激昂,在这个问题上。我也不得不说说元吉小弟你了。当日,一出征,父皇指定我带五十万军队,你带五十万军队,本来你我配合默契,互相支援,同心同德,打败突厥八十万大军是绰绰有余的。可是,我知道你在打什么样的算盘,我也知道你也会考虑到我会从东线调动李睛的三十万大军,因此,在我们刚往西线调兵的时候,我就先派周文举秘往李睛处调兵,我也知道,倘若李睛的兵不能按时调到,西征突厥或许是另有结局,调李睛的兵是关健,在给李睛送调兵函这个问题上,我们考虑周文举必在路上被人截杀,果然不出所了,周文举一路上几遭截杀险些丧命,因此,我们在周文举之后又派出了李世勋,这才顺利的调来了李睛三十万军队。这些事情想来齐王也是很清楚的,至于路上为什么会出现截杀我送信人的歹徒,齐王你说说,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李元吉神色有点慌乱,听李世民问他,脱口答道:“你说的这些就好像是天方夜谭,谁知道你说的是些什么呢。” 李世民接着说道:“你可以说不懂这件事,在西线,我俩隔河相望,你在河西我在河东,我一路引诱颉利和突利深入我境,甚至让出了齐州,却让秦琼、尉迟敬德、程咬金等人领重兵死守东面山地要塞,让突厥军队困在齐州无法前进。,我带着另一支人马,偷袭狼牙关,对颉利和突利形成关们打狗之势,待李睛援军一到,则可一举消灭颉利和突利数十万军队。我们对突厥形成了关门打狗之势,等待着李睛的援兵,李靖援兵未至那段时间,是我经历的所有战事中最艰难、最险恶的一段时间。我们扼守狼牙关的将士不足十万人,突利从齐州回兵近三十万攻打狼牙关,我们不仅箭矢用尽,连山上的石头都用尽,在最危急时刻我们曾向齐王请过援兵,这事齐王大概不会忘了吧?只要齐王从侧面攻打突利,我狼牙山的压力就没那么大,可是当时齐王隔岸观火,目睹我军情势危急而不救,我近十万将士面临全军覆亡的危险,不得不放弃狼牙山,往东面突围。可幸的是突围成功,我们在齐州以西密林中躲过了突利的大火,终于等到李睛援兵到来,合围之势已经形成,颉利和突利的失败已成定局。整个西役之战,齐王不动一枪,不费一矢,堂而皇之的也成了凯旋英雄。在班师问题上,齐王却捷足先登,按圣谕,必须沿途遣返班师各部,大队人马不得靠近京城,可齐王五十万军队离京城不足百里下寨,齐王此举,不知该作何解析?齐王说我私调李睛之兵是谋反,那么我也要问,齐王五十万军队逼近京城又是作何打算?” 李元吉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他吱吱唔唔才理清思路答道:“我军当时已一路遣散,至京城已仅剩我的护府军队,不足三千人马,你这是血口喷人,” 李元吉说着,倒反咬一口道:“我倒不明白,我的人马回到汤州,却见李睛军队驻扎在汤州城外,按理他的军队是不走这条线路的,当时他驻军汤州城外究竟是想干什么?” 李世民笑道:“你大概不知道,你的一路算盘,都在我们的意料之中,倘若没有李睛的驻军,你领五十万人马逼近京城不就如愿以偿了吗?当然。这些你都可以否认,因为当时我没把真实情况向父皇奏明,为的是让你自己明白,你是我的弟弟,手足之情不可弃,逆天之事不可为,我在许多问题上已经仁至义尽,但我就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和我过不去,这又何苦呢?当然,今天我们所谈的问题主要是房、杜二人的问题,我之所以看重他俩,以为他俩功不可没,正是因为前面我所说的一系列事件得以妥善解决,他俩的参谋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象这样在重大战略问题上作出杰出贡献的人,裁黜他们不是很可惜的吗?” 李渊听世民和元吉一来一往这些话,他心里不禁一阵阵惊诧,他想不到西线之役是这样险象环生,漫不说元吉或世民是否都有过谋逆之心,他们二人都曾手握重兵,倘若当时确有谋逆之心,朝庭确有过垒卵之虞! 这么想来,李渊更觉得他当时让世民、元吉各领五十万军队的决策是非常正确的。如今看来,元吉除了几千护军,在外没有可以随时指挥调动得了的军队,倒是世民,他虽然也只是几千护军,可外面许多手握重兵的将领都是他的亲信,他随时都能调动他们,这才是最大的危险。 至于太子,他也只有护府几千军队,不足为虑。想到这些,他李渊更觉得削减世民的实力是势在必行的。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24章 猜圣意心惊 太子建成一直没有说话,他能说些什么呢,其实他也不便说些什么,他也知道,他这个时候说话反倒不美,他觉得还是让世民和元吉说,说得越多对他越有利。 其实,无论是对于西线战事或是对于房、杜二人的事,他确实说不上什么来,既然说不上什么来,何不如不说呢? 但是,他听着世民的话,觉得他说话的态度,说话的口气已经一改过去的面目了,他已经开始针锋相对了,他的态度开始强硬了起来,他的话里充满着蔑视,这才是他的真正面目,也是他最可怕的面目。 太子也一直在观察着李渊的神色,他看着李渊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最后反倒变得平静下来,他觉得父皇也正希望他俩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把他们的内心想的都说出来,这便把他们的一切都暴露了,目前齐王是和他一起对付世民,假如世民被扳道了,齐王便成为他的对手。太子这么想着,更觉的他此刻不该说什么。 李世民忽然觉得他说话是多了点,但又转想,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再不说,恐怕就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不说出来,父皇仍蒙在鼓里,让父皇懂得他们俩的为人,也许能让父皇真正看清他们的面目。 他这么想着,看父皇那已经平静下来的脸色,他觉的为房、杜二人再多说几句话看来无妨,遂站起身来,朝父皇跪着说道:“父皇在上,儿臣确实是想了好几天,觉得无论如何,还是来向父皇恳求,即使父皇以为他俩有罪过,他们是儿臣的下属,儿臣愿为他们二人担过,但儿臣以为,他们二人确实没有什么过错,他们二人既然为国立过大功也算是有功之臣,可如今裁黜了他俩,没了奉禄,他们生活没着落,儿臣确实于心不忍呀!,儿臣恳请父皇,能否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留在天策府,即使不任什么职务,就当着一般的侍从也可以。” 李元吉听着,便又插了话道:“你知道什么叫养虎为患吗?他们二人是俩只阴险狡猾的毒虎,养在你身边会危害朝庭,漫不说你有没有过谋反的心理,西征突厥私调军队,若是出于他二人的计策,那确是有违朝庭纲律,按律该定谋反之罪,父皇念西征有大功于朝庭,不予追究,这以表明了父皇的宽容大度,事隔不久,又有了洛阳私招将领一事,按朝庭纲律,也是谋反之罪,只因所招将领与张亮连亲,父皇宽宏大度,也给开脱了,可是我就是不明白,这一桩桩事情,都涉嫌谋反,决不是出与无心或偶然,房、杜二人作为谋士,尽出这些涉嫌谋反的主意,我看这二人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世民听着,正想说些什么,李渊却摆了摆手道:“好了,朕听你二人说了许多了,你们说的这些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也都有了定论,你们总说这个谋反那个谋反的,你们不就是想着朕这个皇位吗?你们那个只要明说了,朕立马就让给他,免的你们鸡猪狗斗,整天想着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你们说说,谁想坐朕这位置,” 李渊说着,阴沉着脸,犀利的目光盯着元吉接着说,“元吉,你想不想?” 元吉吓得脸色煞白,跪下来道:“儿臣不敢,儿臣不敢有这样的野心。” 李渊又转向世民道:“世民,你也说说。” 世民听父皇问这话,也跪下道:“臣儿从没有过这种野心,臣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朝廷社稷,都是出于大局的考虑,自晋阳起兵,臣每每统兵数十万,在战场上纵横驰骋,转战南北,想的只是如何打败敌手,稳固社稷,臣儿忠心耿耿,苍天可鉴。” “朕也知道你们不敢有这样的野心,可你们几兄弟为何总凑不到一块呢?你们以往所做的一切,朕都看在眼里,朕心里也明白着,过去的事情也都过去了,朕不想再追究,朕只想你们从今以后再也不要做那些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事,朕今天也就把话说明了,今后你们谁再敢做算计兄弟的事,朕一旦知道决不轻饶。” 李渊说着,鹰枭般的目光梭巡一周他三个儿子,太子的目光和李渊的目光碰到一处,也心里一颤,不由自主的也跪了下来。 这太子,今天世民走进来后他就一声不吭,他看着世民和元吉俩人互相挖苦,他心想,父皇看他俩这般说话,一会儿准会发火,这回真的发火了,父皇刚才呵斥他俩,却没有呵斥他,这说明什么呢?这不正说明自己在父皇心目中有了好印象吗?太子心里暗暗欢喜。 三个人跪了好一回,看看李渊也没什么话要说了,太子抬起头来,见李渊正低首于案上看奏本,遂道:“父皇的话俺记住了。” 李渊这才抬起头来说道:“没啥事了,你们回去好好想想,多想些骨肉亲情,多做些有利兄弟和睦的事,呵——世民留下来,朕还有话要说。” 太子、元吉遂起身离去。李渊让世民坐了下来道:“朕知道房、杜二人是你最得力得的谋士,朕裁黜了他俩,你有割肉揪心的痛,朕先不说你恨不恨朕,就是朝廷许多大臣都不了解朕,朕向来用人最忌狡诈有才之人,这种人智谋过人,他可帮你成就很大的事,也可以让你的大事毁于一旦,他可以给你指明上天堂的路,也可以把你诱进地狱。你说房、杜二人为国家立了大功,这朕不否认,可房、杜二人为你将谋出策,几次涉嫌谋反罪名,朕知道你还不敢有这种坏心眼,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朕担心这两个人在你身边迟早会带坏了你。你可还记得刘文静,刘文静的功劳够不够大?他可算是开国大功臣呢,朕为什么杀了他呢?就因为他狡诈有才,当年他也是你身边得力谋臣,朕怕他留在你身边带坏了你,朕不杀他,他也必然谋反,你说朕杀他杀得冤枉吗?对于房、杜二人,朕只裁黜了,已网开一面,你回去好好想想,朕这样做还有什么不对。” 李世民一边听李渊说话,心里一边想:原来父皇是这样的多疑,当年杀刘文静是以谋反定的罪,其实这罪名根本不成立。 当年要没有刘文静和裴寂用计逼父皇造反,恐怕就没有今天的唐代基业,说不准李家满门早成了隋炀帝的刀下鬼。 后来,刘文静与裴寂结怨,说了几句怨气话,父皇便以谋反之罪杀了他,当时自己也想不清楚,如今听父皇说话,原来父皇担心刘文静在自己身边使坏,怕的是刘文静诱使自己造反,才杀了他,如今裁黜房、杜二人,也是防的这一点。 李世民越想越感不安,越想越感到后背脊梁间有一种凉沁沁的感觉。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25章 房玄龄游西山 李世民从垂拱殿出来,他感到失望极了,他知道父皇是免不了有疑心的,但没想到父皇的疑心这么大。 当年父皇下旨杀刘文静,他李世民本来就想不通,事情过了这些年,这种感觉早有点淡漠了,想不到如今父皇又以同样的心理揣度房、杜二人。领兵在外,时刻遵随着圣意,凡事不能越雷池一步,这仗便很难打得赢。心里忐忐忑忑,疑虑重重,战机稍纵即逝,作战谋划不敢当机立断,不敢随机而行,这样的仗怎能打得赢? 当日西征突厥,要调李靖之兵,之所以不事先征得父皇同意,最大原因是担心太子作梗,面对突厥八十万大军压境,元吉五十万军马不配合,倘若调不了李睛之兵,西线之战必败无疑。 李世民越想这些就越感到心灰意冷,越想这些就越觉后怕,稍不遵随圣意便有谋反嫌疑,说不准父皇哪一天也对自己有这样的疑心,也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想到这些,李世民怎么不害怕呢? 目前,好在父皇还网开一面,仅是裁黜了他俩,没有杀他们,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自己今天懵头懵脑来为房、杜二人说话,要是惹了父皇发怒,说不准还会杀掉房、杜二人。 李世民想这些,不禁后脊背阵阵沁凉。 转又想,如今房、杜二人虽然没遭不测,但父皇疑心没消除,危险仍时刻存在,父皇既然忌讳房、杜二人在自己身边,看来连自己今后和房、杜接触父皇都会忌讳。 这些天来,他本来想去看看房、杜二人,却因为这原因而不敢去,今天,听父皇说这些话,就更不敢与房、杜二人接触,以免父皇再起疑心。 且说房玄龄自来到京城,先在秦府当了李世民几个孩子的家塾先生,后跟随李世民参加了西征,由于谋划出色,和杜如晦一起被提拔进了天策府,他便把妻子从秦州接到了京城来,虽然岳父是秦州的望族,想资助他在京城买些房产,他却说,大丈夫志在四方,事业家业得靠自己创造,伸手得来衣食者,非大丈夫之所为,所以,便没有用岳父的银子购置下房产,到被裁黜的时侯,仍是两手空空。 若不是李世民暗地里给他在长安城中购置了一处小房产,他真的是无处安身。李世民暗地里又赏了他和杜如晦各五千两银子,便也见得手头有了宽余,日子也过得算是滋润。 自然,他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一个无业人员,在京城不会做生意,自然便显得闲散,终日闲在家中确实是无聊,这天,他看看闲在家中无事可干,遂一人出了门,往城东郊外散心去。 房玄龄出了家门,先在长安城中这里走走,那里看看,看这长安城比自己初到京城时有了很大变化,许多街道新建阁楼林立,商贾、小贩生意兴隆,街道繁荣异常,这是战后和平的繁华景象,房玄龄心有感概,遂口占一律云: 长安城头彩云飞,民安常赖济世迟。 若无战场多杀戮,早写大唐盛代诗。 房玄龄吟毕,觉得心气爽朗,近期郁闷心绪一扫而光,遂又折转西城,出了城门,往西山感昭寺去。 这西山感昭寺本就是长安城外的一景,是各地游客和京中闲人游览胜地,一年四季,风和日丽之时,都是游人如织。房玄龄出了城外,朝西山感昭寺望去,只见苍林隐翠,一片葱笼氤氲之气,其山形如盘龙蛰伏,蜿蜒迂回,又隐威潜藏。 房玄龄也算是个方术迷,风水、算命、卜卦、看相、拆字无所不通,看这山形有帝王之气,不禁心里一惊,想道:这本是帝王风水之地,何以成庙宇安居之所呢?心里不得其解,遂也一路心里呢喃着,上山朝感昭寺去。 这房玄龄虽然是个饱学之士,满腹经纶,谋算过人,可他天生憨实,向来不小算谋利,他觉得为蝇头小利谋算,非大丈夫之为。那类人见利忘义,心胸狭窄,得一利而踌躇满志,得一志而狂妄骄人,终日费尽心机争名夺利,巧设奸谋设井算人,于军国大事,锁屑计找,无恢宏之度,无决断之胆,于个人之事,唯图眼前,寸利必争,甚至于不惜损人利己,到头来多为机关算尽,反倒送掉卿卿性命。 房玄龄正因为不愿小算谋利,前朝考取了进士,正逢隋代崩殂,没有被任用机缘,大唐开国后,虽几次京试赴考,却不愿贿官谋途,始终没能考取功名,若不是遇了李世民慧眼识才,恐怕他只能屈才乡里,永无出头之日呢。 后进了秦府,又有机会与李世民同赴西线之役,其谋略之才有了用武之地。那时盘析太子、元吉之阴谋,为李世民出谋划策,驱二将请李睛之兵;倚关阻击,既消耗敌人有生力量,又拖延时间,以待援兵;放弃齐州诱敌深入,偷袭狼牙关形成了关门打狗之势,待李睛三十万军马调到,颉利和突利即成翁中之鳖。 西线之役,李世民对房玄龄刮目相看,遂简拔房玄龄进了天策府,任记事之职。房玄龄知道,这大唐江山虽已稳固,但是李家兄弟情同水火不可调和,宫中暗伏杀机,宫廷内哄在所难免。 虽然长孙无忌、尉迟敬德、程知节这几位将领都劝李世民及早行事,可李世民始终不愿骨肉相残,宁愿吃亏而不愿先下手。这次皇上下旨裁黜他和杜如晦,他知道这不仅是太子、齐王之策,而且皇上实已偏袒于太子和齐王了。 细思李家之事,李渊皇帝有这样的心理也属正常。虽然李世民功劳大,其才能远非太子、齐王可比,但三兄弟形成你死我活的两派,更兼李世民与皇上嫔妃有隙,偏向李世民利国不利家,偏向太子、齐王,虽不利国却能保家,这样的偏袒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太子、齐王釜底抽薪,先撺掇皇上裁黜他和杜如晦,往下必延及尉迟敬德、程知节等在京将领。情势发展到这一步,李世民便没有丝毫退路了,倘若再不出手,即成别人刀殂之肉,大势若去,无可再复。 如今他和杜如晦既然被裁黜,皇上疑心重重,稍有不慎,他们二人随时都会招来杀身之祸。这些天,房玄龄呆在家中未曾出家门半步。 他心里明白,他和杜如晦之间不能让别人看出有过从甚密的迹象,更不能和李世民有任何往来,这种把柄要是落到太子和齐王手里,便可以陷害李世民有密谋造反之嫌,轻则可置他和杜如晦于死地,重则李世民可能从此陷于万劫不复之境地。但是,一个大男人整天在家里那能呆得住,他权衡再三,觉得出门观景散心去,总不至于涉嫌谋反之罪,这才单独出了门,往长安城外西山去。 一边想着,不觉间已来到了山下。这西山确实景色奇特,不仅四面山环拥抱,山形潜藏,且山势轩昂峻峭,山上多是苍松、古柏和千年老榕。 拾级登山,便觉一股氤凉之气扑面而来,抬头望去,感昭寺正在山形拥抱的山窝间,看去,轻烟袅袅,碧瓦笼云,殿宇轩昂,真有一番浩然俨皇之气。房玄龄上到山门,抬头见一道红粉砖墙挡住中道,那道红粉砖墙高有九尺,沿山围住感昭寺,挡住中道一段宽有两丈,顶端盖住琉璃碧瓦,飞檐雕着凤鸟翔徊,粉壁上绘成百花仙女图案,中间开一圆形拱门,门顶往上三尺勒书“感昭寺”三个隶书大字,门两侧用两尺宽的石条镶壁,也用隶书镌刻成一副对子道: 留居世外,只有仙娥入境界, 静守云间,才得感昭驻心寰。 房玄龄细看这门顶勒书和门边对子,觉得这寺庙起名怪异,这寺庙本是出家人的去处,大凡人是了断尘根方能出家,了断尘根则四大皆空,心无物念,这“感昭”二字不仅没有了断尘根,心无物念之意,反而是沉于物念静心感之,仿佛闭门思过之意。 这对子上联虽有超脱尘世之意,可下联却又耿耿感物,与首联大相矛盾。房玄龄到京城不足三年,京中怪事自然不会全晓得,遂于心嫡咕。 进了山门,又蹬了几级石阶,便是一片宽阔的院落,几株古榕、古柏、古松错落院场中。这些古树硕大枝干撑天遮日,从树木枝叶罅隙漏进斑驳阳光。院中也有些许游人,有两个老尼在院中打扫,房玄龄懒散地在院场中徘徊一会,觉得也是无聊,遂进了庙寺中。 房玄龄进了庙内,折转一道游廊,看这庙中仍有大院,旁着游廊有假山、池沼、盘栽花木,池沼中水清见底,红鲤青鱼往来翕忽,走过长廊,又折上一道石拱桥,即到一座高大院落,上二级石阶,便是廊檐大门,抬头见匾额上书“太阴正殿”四字,门旁又有联道: 沉思向善,方知失错时事, 静心于佛,将成正果金身。 房玄龄想,这又是错对,上联于佛意大相径庭,下联才有出家人心愿,正不知庙中所修何种佛事,出家者都是何种人物? 心里纳闷,遂入了殿中,看一老尼盘坐正中案前,双手合十,闭目念经,旁边站着几个小尼,腋抱佛扫,亦双手于胸前合十念佛。庙中进香散银的人不少,案上香火旺盛,跪求佛签的人络绎不绝。 房玄龄也散了些银子,上了几柱香,倒也不求佛签,只站旁边看了一会儿热闹,遂转了后院到各处走走。 这后院游廊曲沼,假山竹树,风光更为别致。有偏殿、禅房、厢房,又分成几个小院,这建筑布局看去轩皇典雅,错落有致,房玄龄忖道:这感昭寺怎么不象个寺庙,倒象皇家居所。 正纳闷着,已转至后院围墙边,见一株老榕旁的墙壁上镶着长幅磨光青石,上面刻着许多诗文,便往前细观之,遂知此庙起建于汉朝,至隋朝改建,命名“感昭寺”,为宫中受贬嫔妃静心思过之所,房玄龄这才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看这山岳潜藏皇气,院落建筑布局不同其它寺庙,就连匾额、对子意义也不全是出家人的意念。 再看那篆刻之诗,多是文人骚客发泄之作。只又再四处走走,再无趣味。 房玄龄从西山下来时,只一路朝家里走去,走过城西街头时,忽听一个声音在身后唤他。 不知此为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026章 偶遇程知节 房玄龄回头看时,见是秦府护军程知节。那程知节一脸络腮胡子,笑呵呵的朝房玄龄走来。“房先生,多日不见,你便独自消闲来了。” “多日不见程老弟和诸位兄弟,真也好心烦。”房玄龄高兴得满脸含笑道。 “自你和杜如晦一起被裁黜,咱们就少得见面,今天有此偶遇,咱们何不找个地方喝两杯。”程知节笑着说道。 “这也好,整天闷在家里,都窒息得快疯了,”房玄龄说着,朝街道斜对面看去,正好有一家酒店,房玄龄遂拉了程知节朝这家酒店走去。 二人进了店,上了楼去,选了西座一个雅间坐了下来,店小二拿来菜谱,房玄龄随便点了几样菜,看着店小伙端上酒菜来,二人遂斟酒对饮起来。 几杯酒后,程知节放下酒杯,吃了几块牛肉,一边嚼着道:“俺世民哥哥做事怎么越来越犹豫,越来越前瞻后顾的了,殊不知这样下去有一天被人家先算计了,那时后悔也就迟了。” 房玄龄听着道:“那你说该如何才好呢?” 程知节道:“俺世民哥哥总忌讳骨肉相残,可是太子和齐王已经没有人性了,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设计置哥哥于死地,哥哥几次死里逃生,情势到了这样的程度,已经是你死我活的了,现在皇上已经明显的倾向于太子和齐王,咱要设法让哥哥起事,要么,咱们恐怕都死无葬身之地!” 房玄龄听程知节说完话,眉头微锁,沉吟半刻道:“能让秦王殿下及早起事倒是最好,只怕没人能劝得动他,目前京中有你和尉迟敬德、李世勋、段志弘诸位将军护着殿下,太子等人还不敢明着生事,然其暗地里加害殿下,殿下早也吃了一堑长了一智,不容易得手。可现在太子和齐王换了手法,他们知道直接对殿下下手不容易得手,转过来先除掉殿下身边的人,削弱了殿下的实力,待到殿下无力和他们抗衡的时候,再回过头来除掉殿下,这叫釜底抽薪,这一招狠毒。如今皇上又明显的倾向了他们,时势对他们很有利,倘若任其下去,用不了多久,殿下以及我们这些跟随殿下的人,将都成他们刀殂之肉。眼下我和杜如晦已被裁黜,往下,他们肯定要对你和尉迟敬德、段志弘、李世勋这帮在京城的将领们下手,你等必得小心行事,免遭他们暗算。” 程知节听房玄龄这番话,一股火气就涌上来,骂道:“我先宰了他俩个畜牲,为咱哥哥和兄弟们出这口气,免得我们大家整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房玄龄听了笑道:“程将军,这却是使不得,你要是莽撞出手,不但成不了事情,反而坏了大事,何况太子、齐王身边那么多人,你能杀得了他吗?即使你杀了他们,皇上降罪下来,你也是谋反之罪,虽保了殿下,却保不住你,倘若你杀不了他们,却又惊动了他们,那问题就更加严重了,皇上恐怕会因此下决心彻底肘掣秦王,这样一来,一切都前功尽弃。依我看,如今太子、齐王刚开始对我等下手,殿下不会没有警觉的,殿下也不是甘为殂上肉之人,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会下决心的,只要殿下下得了决心,大事便能成!”房玄龄说到最后,俩只手指在台面上重重一击,震得桌上杯中酒溅落台面。 程知节听了房玄龄这番话,心气稍平缓下来,俩人又对饮了几杯,程知节道:“房先生何不把你的这番话给殿下说了,让他也知道这番利害,或许他会听了你的,早早下得了决心呢。” 房玄龄笑道:“不妥,程将军有所不知,我和杜兄如今能在长安城中安居已是不幸中之万幸,你知道皇上如今最忌讳的是什么吗?皇上最忌讳的是我们二人和秦王殿下再有往来,你说我能去找殿下吗?就是今天我俩在一起喝酒,让太子、齐王的人知道,也都是个麻烦事,往后咱们兄弟们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会面,免得让他们抓了什么口实,对咱们不利。” 程知节听着,脸露不悦之色,也默默不再说话。 却说房玄龄、杜如悔被裁黜,太子、元吉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他们的高兴不仅仅在于房、杜二人被裁黜,他们看出父皇似乎偏袒了他们,这比裁黜房、杜二人更为重要。 这些天,他们几乎天天在一起,或宴舞取乐,或出门射猎,但更多的时间是在商量下一步对付秦王的对策。 这天早朝,父皇冷不丁的说了一句话,“诸位臣工,咱大唐兴国未久,根基还不稳啊!希望大家同心同德为朝廷做好事情,千万不要外心相挠。” 这话与其说是说给大家听的,不如说是说给世民听的,太子听这话便明白父皇的心理,这其实是明白的告诉世民,父皇是有充分准备的,只要世民稍有异动,父皇必肘掣在先。 太子心里也明白,他和元吉、世民都手握兵权,各自手中都有二、三千护府兵将可以随时调动,但宫中最大的兵权还是操在父皇手中,驻扎在长安城外的御林军有二、三万,没有父皇的旨意谁也调动不了,他们三人,不管是谁,只要胆敢在京中有用兵异向,那简直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太子想到这些,便觉得有一万条心可以放松,世民之患,患在他仍有几位亲信将领留在京城,倘若他身边翼羽尽折,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二府护府兵将掩杀秦府,除了世民,再随便找个借口,事实既成,即使父皇再兵制了他,也没有多大意义,太子之位没人可继,到头来,他继承皇位也仍是顺理成章。 太子想着这些,不禁踌躇满志,一时便又有了出猎的兴致。这天早朝没有奏事,出来时,天色刚是微明,在垂拱殿外间廊道遇了元吉,他重重干咳一声,叫住元吉道:“今天咱换个兴致,到城外猎点野味去。” 元吉听了笑道:“我知道大哥今天心情特好了,咱就在城西门会合,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说着俩人都出了垂拱殿,各自回府准备去。 太子回了宫中,吩咐备马,并让家丁传护军统领薛万彻和回京寄住太子府的幽州大都督庐江王李瑗,并带二十兵甲在东宫后院门外等候。自己用完早膳,一边让让玳妃侍弄着换了猎装。 太子这一身装束看上去显得英武了许多,只见他头戴束发黄金冠,身穿紫绸九龙戏水袍,外套护胸铠甲,足蹬鹿皮短靴,别一柄长剑,背挎箭袋,手提强弓,仿如出征模样,只省却头罩护肩,反倒显得英武洒脱了许多。 太子让玳妃侍弄装束完毕,遂出了寝宫,绕后花园出了后院门,见护军统领薛万彻和幽州都督庐江王李瑗并二十兵甲已在后门外等候。太子出了后院门外,一侍从兵士早牵了赤红大马过来,太子接了缰绳,翻身上马,朝护军统领薛万彻等人道:“咱出西城,齐王在西城等候着。” 说完,一遛人马策马沿天池便道绕到宫墙边,再沿宫墙甬道走了一段路便出了皇宫后门,折几条街巷,出西长安街,再过西四巷,又折几道小巷,便出了长安西城门。那时齐王也带着二十名军士勒马于西城门外等候多时了,只见那齐王头戴铠罩,身穿护肩盔甲,足蹬战时长靴,腰佩长剑,背挎箭袋手提强弓,一身战服戎装打扮。 太子见元吉这身打扮“嘻嘻”笑道:“三弟这身打扮如临大敌,未免太夸张了吧。”元吉听了也笑道:“哥哥何曾不是,只比我少了头盔和披肩罢了。”说完,便策马与太子并驱,一遛四、五十人马一路朝西郊野外皇家苑场迤逦而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27章 太子出猎 这已是初夏时候,早晨野地的草木还沾着露水,空气清鲜,晨风拂面有点儿凉意,长安西城郊野,一望渺茫旷远,群山隐约罩在晨雾里,看不清山形。 远近村落晨吹青烟袅袅,远处偶尔传来鹧鸪清越啼鸣,几只晨燕在低空中盘旋几圈,“啾啾”尖叫着朝村落飞去。太阳渐渐升起来,起初仅是一道蒙胧的光线罩住远处的群山,渐渐的这道光线变成光柱,远处的群山便明朗起来。 随着太阳渐渐上升,清鲜的空气和晨风的凉意便一扫而光,夏天的炎热便开始烘灼大地了。 太子、元吉一路人马先是策马跑着走,跑了几里路便勒马一边说着话缓缓行走。那时候,太子感到身子渐渐燥热起来,他偶尔扭动身子,他感觉到背脊仿佛有几只蚂蚁在爬动,但他扭动身子的时候,感觉到腰间有一种冰凉的感觉,他知道他已经在出汗了。他侧脸朝元吉看了一眼,见他脸色燥红,脖子仿佛也在流着汗,太子这时候才真正感到身子有些难受了,他觉得这个天气太热了。 太阳越爬越高,天气也越来越炎热,太子的内衣渐渐的湿透了,他的脸上也不断的流着汗,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流,他抬起右手用衣袖擦了几次汗水,但觉得这个动作有失太子身分,遂咬了咬牙,强忍着燥热的煎熬。 “三弟,你看看下一步咱该走那一着棋?”太子道。 “哦—”元吉答应了一声,他仿佛心不在焉,目光直视前方。太子见元吉没回答问题,便又侧脸朝他看了一眼,他看见元吉的脸上也全是汗水,眼皮不断的眨巴着,太子心里暗暗笑道:“元吉一定比我更难受了,瞧他比我还多披着护肩,戴着头盔,一定比我更难受的。” 遂笑着道:“三弟,我问你话呢。” 元吉仿佛才回过神来似的,回过头来朝太子看了一眼,一下子记不起太子的问话,只笑了道:“大哥问啥事呢?” 太子又笑道:“你乍心不在焉的,想些啥事情呢?” 元吉狡诘的笑了笑道:“我在想,咱父皇说不准是有心要肘掣二哥了,今天早朝父皇说‘诸位臣工必得谨思守志,万不可徒生杂念。’这句话分明是说给二哥一个人听的。” 太子听了笑了笑道:“我就问的这个意思,目前形势对咱有利着,你看下一步咱该干什么?” 元吉终于还是用手抹了一下汗水,他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沉思半刻说道:“目前形势谁都会看出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先礼后兵,先收买尉迟敬德,然后再收买程知节、段志玄、李世勋。要是这些人愿意跟咱们,咱也都给他们好处,要是不买帐,咱再一个个的收拾他们。” “你说象尉迟敬德这样的人,咱能收买得了他吗?”太子道。 “他要钱我给他万金,要高官我给他高官,要美女房宅我给他美女房宅,我就不相信他不为之所动。”元吉道。 “要是能收买得了尉迟敬德真是太好不过了,这人在秦府中极有威望,有万夫不挡之勇,每次攻城夺隘必他先行,且又是个百战百胜的将军,是难得之人。”太子道。 “那咱打猎回去我即派人给他送一车金银,他要是收了,事也就行了,要是不收,咱派几位高手,夜间潜入宅中把他杀了。”元吉道。 太子听元吉说话,觉得这计可行。这段时间来,他的心情好多了,形势对他越来越有利,裁黜了房玄龄和杜如晦是那样的顺利,父皇明显的偏袒了他和元吉,往下,若能再收买了尉迟敬德、程知节这些人,世民在京城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太子想这些,心里一阵阵兴奋,虽然脸上趟着汗,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他却感觉到没刚才那么燥热难受。两个人说了一回儿话,又策马奔驰起来,后面的军士狗颠脚的跟着跑,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皇家苑场。 这皇家苑场是一片看去广阔无边的荒原山丘地带,间或有一片树林子,或一道小溪、一小片池泽或一个小村子。皇苑圈地致少有四、五万亩地,足够快马跑上几个时辰。这一带几朝几代都是皇家苑场,苑场内的村子是专为皇家守护猎场的苑户,皇家每年往苑场放养山鹿、野兔、獐子等一些性情温顺的野兽,专供皇家射猎,每年秋、冬二季,皇帝必来射猎,那时候,这一带都是严密戒严,皇家御用军队将苑场四周围个水泄不通,苑场经过清理,里面的苑户都集中到一个地方由军队看管着,不能随便走动。即使是平常,除了苑户可以进入苑场以外,任何闲杂人等都不能进入苑场。 当然,动用大量的军队来保证苑场治安,只有皇帝才有这样的特权,皇帝以下的皇公贵族没有这样的特权,至多能多带几个军士随身保护。 历代皇族都免不了内讧争权,尤其是皇权之争更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皇宫气氛风云变幻,处处都隐藏杀机,诺大的苑场谁也说不准里面有没有危险。但是整天困在皇宫里,能到这样的旷野逐骑射猎,确是一大乐事,带上随身护卫,也大都放心逐猎了。 往常太子出猎从来没有穿盔甲的,自上个月以来,太子觉得形势对他越来越有利,但却也仿佛感到危险离他越来越近,他在不知不觉中警惕着,他担心世民也派杀手,冷不丁从荒地里窜出来,因此,这次出猎他便穿了盔甲,想不到元吉也穿了盔甲,而且连头盔、护肩都穿了,看来,自己的警惕不无道理。 可是,炎热的夏天穿这么厚重的盔甲确实热得难受,一队人马走到了苑场小溪边的草地上,他确实热得受不住了,他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便先脱掉盔甲扔给侍从,里面的紫绸九龙戏水袍都湿透了。 元吉看见太子脱了铠甲,也不声不响的在一旁把铠甲脱掉,走过来与太子坐在一起。“这天气真热。”元吉道。 “都是五月的天气了。”太子道。 这时,便有侍卫把皮水袋送了过来,太子和元吉轮流着喝了几口水,便觉得有了些许清爽。“今天这天气兔子都钻草丛乘凉去了,花鹿、獐子、野猪也都怕热,渴了会跑到溪边喝水的,咱就沿着溪流两边走,一定有收获的。”太子说道。 “我发现大哥你倒懂得不少呢,这些山野村夫才懂的事情,你这个太子也都懂了。”元吉道。 “在晋阳时,你还小的时候,父皇带着我和世民,常常出猎便是二、三天,有时候露宿野外,有时候住进山里人家。那些山人架起篝火,一边烧着野味,一边滔滔不绝的说很多有关野兽的习性的故事,那时我确实懂得不少东西呢。” 太子说这些便来了兴趣,又道:“有一次,一位老农说了一个獐子的故事,他说有一回,他到山里装套子,好几天来都没套住一只野兽,这一天,他在山里转了大半天都没一点收获,又正是大热天气,走到溪边脱了裤子跳进溪流里洗澡,这时却远远看见一群獐子朝他这边走来,老农悄悄地游到岸边,潜到水里,只露了鼻子和眼睛,扯了岸边的草盖住,一会儿,那群獐子正好走到他的身边喝水,有一只獐子的嘴巴几乎碰到了他的头,那老农看得真切,从水里一个挺身,双手楼住了那只獐子的脖子,那獐子受惊不小,猛一转身拖住老农往林子里狂奔,足足跑了半里地,那老农终于把那獐子摁住,待制服了那獐子,那老农才意识到自己仍光着身子一丝不挂。” 太子说着,脸上露出一丝诙谐的微笑。 元吉听了笑道:“这老农被拖了半里地,又不穿衣服,不就拖脱了几层皮了?” 太子笑着补充道:“那老农倒是一时来了蛮劲,周身是伤,竟也把那獐子弄回了家,可一头栽倒床上,半个月都起不来。” 太子津津乐道。突然间太子心里莫明其妙的来了一丝隐痛,仿佛是什么心事触动了他,他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他很快地理清了心绪,又想起了一些出猎的往事来。他想起世民十四、五岁的时候,每次出猎他都非缠住父皇要一起去,而每次出猎都少不了他的份。那时候,太子是非常的喜欢世民,虽然年纪小,可箭射得很准,每次他都跟随在太子的左右,有时候晚上露宿,世民蜷曲着身子,总爱挤在太子怀里,象条贪睡的小野猪。 太子想起这些,忽然又有了一种亲情的怜悯,这种怜悯让他心里那种隐痛更加强烈起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28章 失败的判断 太子和齐王在草地上坐了一会儿,吃一些点心,太子和李瑗一路,元吉和薛万彻一路,各带二十兵丁,分开来沿着小溪逆流而上搜寻猎物。 正午的阳光虽然很猛,可这溪流两岸边都是成片的树林子,浓荫遮着便道,林间荆棘丛生,便道两旁新斩荆棘刚吐出指头大小的嫩芽。 太子这时候心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烦恼,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起过去的事情了,他一味心思在想着如何保住太子的位置,很少有时间去回忆过去的事情,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这些事情来,内心象是忽然受到鞭鞑似的。 太子回味着以往同胞骨肉的温情,回忆着少年时世民那张稚嫩的脸,内心便被这种软弱的怜悯折磨着。 他这时候想到自己正在密谋着如何杀死这位弟弟,这种残忍的预谋和目前这种软弱的怜悯形成了多大的反差,这时,太子的心里矛盾极了。 他坐在马上踽踽而行,目光虽然往前看,但他根本看不清什么东西,实际上他根本没看什么东西,即使眼前便有猎物他也看不见,他心理在承受着一种折磨,一种违背人性本能的折磨,一种丧失了良知的罪恶的折磨。 他想着,难道仅仅是因为保住自己太子的位置便要杀掉自己这位同胞弟弟吗?为什么一定要骨肉相残呢?为什么一定要血淋淋的刀兵相见呢? 太子这么想着,他的心里更加不安了。 跟随在他身边的李瑗并不懂得他此刻的心理,不知道他此刻心是那么的不安! 这个李瑗,太子算是他的最大恩人了,他在皇上的眼中是个无能之辈,按皇上的眼光选人,他永远也没有出头的机会,是太子极力保荐他,皇上看太子的面子才让他当了统领几十万军队的幽州大都督。 这个时候,李瑗倒是很专注,他的目光不放过眼前的丝毫动静,连微风吹动草荆发出的声响他都要仔细的辨别,在走了好几里地的时候,他终于从荆棘的罅隙望见了一只在溪边喝水的小鹿。 他兴奋了起来,轻轻的叫了一声太子,太子没有听到他的叫声,他又再叫了一声,太子仍然无动于衷。 李瑗不明白太子为什么听不见他的叫声,他想把声音放大一点,但又怕惊动了那只在溪边喝水的小鹿,这时候,他们离那只小鹿很近了,李瑗只好跳下马,抓住太子马匹的缰绳抖了几下,太子才突然回过神来。 太子突然间回过神来看见李瑗古怪的脸色,惊诧道:“什么?”待弄明白是什么情况的时候,李瑗示意太子往小鹿喝水的地方看,那时候,那条小鹿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李瑗尴尬的笑道:“刚才一只小鹿就在小溪边喝水,大概是惊动了,早跑得无踪无影了。” 太子“哦”的一声,方明白刚才自己是走了神了,遂笑了道:“跑就跑了吧,沿着这条溪流往上走,有的是野鹿、孢子、獐子之类的野兽。” 太子和李瑗沿着小溪继续往前搜索着猎物,又走了一、二里,忽见前面小溪旁一片树林边有七、八只麋鹿在旷地上吃草,太子兴奋了起来,便稍稍传话让齐王元吉带着他的随从沿着溪边稍稍接近麋鹿群,自己和李瑗也稍稍的朝麋鹿群移动,那时太子忽觉得这般射猎似乎不妥,除了树林的一面,三面都是旷野,很难隐蔽着接近那群麋鹿,太子正冥思苦想着如何才能射杀了这群麋鹿,远远地看见元吉和那二十位随从正匍匐着从溪边爬上来,渐渐地接近那群麋鹿。 远见的那群麋鹿依然悠然的毫无警觉的吃草,蓝天白云下一块旷远的草地上,一群麋鹿悠闲的毫无警觉的那种情形是一幅多美的图画。那时候太子立即有了射取猎物的那种兴奋了。 忽然间,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那个时候那群麋鹿中有一只稍靠近溪边吃草的公鹿似乎警觉了起来,它抬起了头,竖起了耳朵。 齐王元吉和那些随从在溪边的草丛中往麋鹿群接近的时候,或许暴露了形迹了,不待元吉的队伍靠近那群麋鹿,那只先警觉的公鹿首先奔跑了起来,紧接着那群安静地吃草的麋鹿群骚动了一会,便统一的朝着与元吉那匍匐的队伍相反的方向的开阔的草地飞奔而去,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中了。 太子“哎————”的一声,拍了一下大腿,叹道:“为何不先从四面围住麋鹿呢!” 太子出宫射猎一整天,累得骨子都散了架,可连一只猎物都没射着,回到宫中早早的用了晚膳,草草的洗漱,躺到床上便呼呼的睡去。 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误了早朝,玳妃侍候着太子起床穿衣,吩咐下人准备着早膳,太子慢吞吞地用侍女送来的盐水反复地漱口,用温热的毛巾反复的擦脸,洗漱完毕,草草的用了早膳,便走进书房。 昨天的射猎一无所获,太子的心里一直感到空落落的。昨天射猎判断的失误,使他想起已往领兵打仗的事情来。 往往是一个简单的决策,便可以克敌制胜,可他往往总是事后才醒悟过来,就像昨天的射猎,倘太子让数名军士再往后退一段路,从较远的地方绕到另外两个方向守候猎物,对猎物形成三面夹击,猎物无路可逃,必往林子这边跑,太子带一队军士严阵以待,当猎物跑近,忽然一阵乱箭,至少能射到几只猎物。 但是,这么一个四面夹击的简单策略,太子事前却没有想到,元吉将接近猎物时,太子想到了,但猎物已惊惶的往开阔无人地带狂奔。 也就在那一瞬间,太子忽然想起已往诸多失败的战事,他感到懊悔极了,他暗暗的诅咒自己,为什么总是事后军师呢? 当时为什么没能想到这么简单的正确决策呢? 太子觉得这是自己粗心大意引起的,但是因为这样的粗心,每次战事的失利,他都是这样暗暗的恼怒自己,可每一个关健时刻,他总犯这样的错误,这不禁使他感到后怕,倘若将来再有一次制他弟弟李世民于死的地的机会,在最关健的时候,他又犯同样的错误,如果这样,事态便倒转过来,这对于他来说,那将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结局!太子想到这些,不禁心惊肉跳,心里的底气瞬间泄掉。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29章 不贰良臣 太子走进书房的时候,又想起这些事情来,哪种空虚的感觉又在心底隐隐出现。 他仰躺着身子,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右手按着额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俺何时能改掉这种粗躁的毛病啊?” 他这么叹气着说道,心里又茫然不知所措。坐了一会儿,太子百无聊赖的拿起案上的玉杆狼毫,却一时便来了感概了。 这太子,要说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也不为过,可他对文章丹墨却别有一番灵智,其诗书文章倒也不在世民之下。这时,他拿起笔来,心中即成了一律,于是,展笺碾墨,挥毫狂书道: 昨日苑场围猎獐,错断毫厘意味长。若是沙场决生死,事后军师必遭殃。 太子书完,擲笔于案上,坐了下来,眉头紧皱起来,脸色变得冷峻如铁,心里有了一个决断的主意,觉得若要稳操胜券,必须尽快置世民于死地,否则,让世民一有机会,他可能会比自己下得更狠的毒手。 太子正这么想着,忽有家丁传报齐王元吉来访,太子立即站起身来,那时元吉已随家丁身后进了书房来。 太子屏退家丁,看着元吉坐到案旁椅子上。元吉那脸色阴沉灰暗,太子心想:必是又有什么不愉快的消息了。 那元吉沉默着许久,太子盯着他的脸好一会,才听他狠狠的说道:“那尉迟黑子不识抬举,昨夜我让家人打点五万两银子,一百条金条,给他送了过去,你看他说了什么来着。” 李元吉说着,递给太子一封书简,又道:“真是气煞人了,咱想不到他竟如此的死心塌地,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咱真出不了这口恶气。” 太子接过书简,看了一回,又想了一会道:“这也不足为怪,世民手下这些人多年跟随他,必受惠不浅,要想把他们拉过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必得费一番心思才行,既然尉迟敬德不吃敬酒,咱就给他罚酒吃,杀鸡给猴子看看。” 正当太子和元吉密商如何整治尉迟敬德的时候,尉迟敬德正在他府上坐立不安,昨夜齐王元吉让家人给他送过一车的金银财宝,看了齐王府上带来齐王的亲笔信,即修书一封,原封不动的把那车金银财宝送了回去。事后一转想:齐王这招,目的是想拉拢他,想着这事情,越发感到不是滋味。 这天清早起来,在院子里抡了一回那重八、九十斤的双锏,接着吃了一大海碗猪蹄莲子粥,遂藏了昨夜齐王送来的书信,出了家门,从里安巷折过长安街,往宫里找李世民去。 昨日早朝后,李世民一直为父皇早朝时说的话忐忑不安,听父皇的说话,仿拂已经对他完全失去信任了。 李世民就是想不明白,即使太子、元吉那一帮人如何的诬说他的不是,难道父王就没有自己的判断不成,自己总归还是父王的亲骨肉,自己也没有任何逆圣的迹象,以往自己为大唐所做的一切足以证明耿耿忠怀,难道这一切父王再没丝毫顾念? 父王这一说话,已经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太子、元吉本来就唯恐无机可寻,父王这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这话,不正是明着放纵他们为所欲为吗? 李世民越发的想不通了,他预感的危险仿佛就在眼前,两位骨肉兄弟仿佛就象两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饿狼,正要向他扑来,倘若他不还手,不保护自己,这两只饿狼便会扑倒他,咬他的吼管,撕食他的肉,最后彻底的噬掉他。 李世民想着这些,不禁毛骨悚然。 但是,想到以同样的手段回敬他的两个兄弟,那必然出现骨肉相残的可怕局面。 想到宫廷可能出现的血腥大屠杀,想到至亲的骨肉兄弟会被他杀掉,他的心里便软弱了。 这种翻来覆去的软弱不知多少次在他心里蠕动,仿佛千万只蚂蚁在轻轻的噬咬着他的心。 也总是这种时侯他便泄气了。本来像他这样的人是天下无敌的英雄的,在战场上他算是杀人无数,但是面对他的亲人,面对他的至亲兄弟,他便有了许多说不清的顾念。 虽然,他少年时和元吉就有芥蒂,但说什么元吉都是他的至亲兄弟。那时,他与哥哥建成是亲密无间的,建成只比他大五、六岁,却总像父亲般的呵护着他。 在李世民的心目中,那时候的建成哥哥确实是好兄弟,他性情宽厚,从来不和弟弟们争执,后来,从晋阳起兵后,他门各自领兵征战,兄弟们在一起相聚的时间少了,至于哥哥建成从何时起,与元吉结成一伙他都不知道。 太原会战后,他才看出端倪来,两位兄第倘若没有后来多次地欲置他于死地的事,他仍不相信原本那么宽厚仁爱的哥哥会对他这个亲弟弟下毒手。 正因为看到两位同胞兄弟的残忍,自己却又往往顾念着亲情,这种矛盾心理,便让他打算下起狠心的时候,心里便充满无限的空虚。他确实是很难下得起决心呀! 李世民已经有很长的时间很少的出门去,除了每天早朝和到父皇、母后那里请安去,他便尽量的避免出门。 他明白,他已经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时候了,这种危险正潜伏在他的四周,除了承乾殿内,外面到处都潜伏着杀机,他虽然并不惧怕这些,但仍然觉得是少出门为好。 可是他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避开目前的危险了,来自建成和元吉的危险早已成了无法避开的现实,来自父皇方面的危险呢?李世民根本就不敢想,根本就不敢去估量这种危险究竟有多大,会带来什么后果。 那天,因为房、杜二人的事他找父皇去,和建成、元吉一番辩驳后,父皇单独和他说了一番话,他虽然觉得父皇疑虑过重,但从父皇角度来考虑,那也是情有可原的,虽然没能为房、杜二人说上什么话,但心里的郁结也缓解了些许。 但却想不到,事情刚过这么几天,父皇却又在满朝文武面前说出那么不信任自己的话,这样的话倘若出自一般大臣的口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话出自父皇之口,这问题就严重了。 父皇已经怀疑自己有逆圣之心,甚至已经在防范自己,可自己何曾有过这样的心理呢?父皇捕风捉影,再加上建成、元吉的撺掇、媚谗,父皇的疑心会越来越重,说不准那一天,父皇突然的掣肘自己也很难说。 李世民想着这些,越想越害怕,他很难想出办法改变父皇多疑的心理,他想起当年,一个谋反的罪名,父皇便置刘文静于死地,可刘文静何曾有过谋反之心呢?父皇一旦起了疑心便很难改变,倘若自己不是他的亲生骨肉,恐怕早已是刘文静一样的下场了。 如今建成、元吉一直在作祟,父皇猜忌之甚更如火上添油,这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天早上,李世民早朝回到承乾殿,像往常一样用了早膳,便走进书房坐下来。今天早朝,李世民忽然发现朝廷的气氛改变了,一些素来在他面前都点头哈腰,笑脸相迎的大臣,远远看见他就避开,从父皇那冰冷的表情看,父皇对他的态度明显在变。 李世民觉得危险离他越来越近了,这种情况倒使他内心变得冷静了,这段时间来,他心烦意乱,几乎理不清任何头绪,以往果断胆气几乎没有了,以往决战千里,纵横驰骋的英雄气概都消沉了,在这种忍无可忍的情形中,他内心所受的煎熬是无法形容的。 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心性残忍的人,即使本来不残忍,但最终变得残忍的人,这种人不会承受忍无可忍的煎熬,这种人,在瞬息间可以非常果断的决定下毒手而没有丝毫犹豫。 另一种是心性仁厚的人,在通常情况下,让他使用残忍的手段便不忍心,尤其是面对他的亲人便更无法下手,但是你死我活的情势又逼着他非下手不可,在这种情况下,他面临着决择,但却内心茫然,心里承受着最痛苦的煎熬。 李世民感到,他已经到了非作出决择的时候了,他很清楚,这是一种无法想象的你死我活的生死决择,他必须想办法除掉建成和元吉,除掉这俩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消除来自父皇方面的威慑,避免重蹈刘文静的覆辙,同时也彻底消除了建成、元吉对自己致命的威胁。 李世民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内心变得异常的冷静了,他知道,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残忍,倘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挽回兄弟的情谊,消除潜伏的杀机,李世民何至于想到这个份上! 他知道,这么做可能会遭受后人千古唾骂,但是,他顾不了许多了,与其任人宰割,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30章 掩隐待机 李世民想着这些的时候,他恨恨的咬了咬牙,眼睛透射出一种从没有过的冷峻的光。 这时候,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外面院中是一片灿烂的阳光,一股暖热的空气扑面而来,院子里几株沿着大厅后墙栽种的枣树已早挂满了青涩的果实,那些从春天开始便开花的牡丹、玫瑰、芍药、紫薇,此刻更显得叶绿花繁。 李世民向来没有心思欣赏这些景致,此刻竟也觉得这些枣树和花丛有些赏心悦目。 但是他的心思很快转到如何除掉建成和元吉这个问题上来。 按目前的情形,京中的御林军完全掌握在父皇手上,他手上掌握的仅是一千多护府军队,但是建成、元吉两府的护军加起来远远超过秦府的护军,倘若是明枪明刀的对着干起来,不仅力量对比悬殊,难以取胜,而且一旦拽发事态,父皇手上的御林军肯定倾向建成、元吉,这样一来,二、三万的御林军和建成、元吉的护府军队合力围歼他,结果便可想而知。 正当李世民想着这个问题的时侯,家丁传报尉迟敬德求见,李世民在窗前转过身来,吩咐家丁把尉迟敬德传到书房来。 尉迟敬德进了书房用眼神示意李世民屏退家丁,掩了房门,尉迟敬德从袖巾拿出昨夜齐王元吉托人送来的书柬递给李世民,李世民展开那封书柬,见那书柬确是元吉笔迹,上面写到: 晚生素来景仰尉迟长兄之德能,但英雄造时势,时势亦能造英雄呀!尉迟兄堪称当代之英雄人物,想必亦知识时务者为俊杰,晚生虽久仰尉迟兄之英雄气概,但恨一直失之交臂,今恳拜尉迟兄为长兄,敬备白银一万两,黄金一百条,诚心拜赠,以示仰慕之切,望笑纳。 ————齐王元吉呈上 李世民看罢,眉头紧锁,俯首沉思了好一回儿才抬起头来,望着尉迟敬德说道:“尉迟兄,你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 尉迟敬德笑着说道:“齐王的下人抬着那一万两银子和一百条金条进了我府上,打开箱子一看,好家伙,金灿灿的金条,白花花的银子,满满的装了五个箱子,我也都一一看了礼物清单,然后让家人看茶,便修书一封,交于齐王家人,让他们把那五个箱子的礼物装了车全送回了齐府。你道我那封书笺如何的写了,俺就写了两行字:齐王大人,俗话说忠臣不贰,俺虽非忠臣,但断不能做贰臣,既与秦王拜把兄弟,便不能再与齐王称兄道弟了。” 李世民听着,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尉迟兄此举义重如山,实让世民我感激不尽呀!但尉迟兄如此回绝齐王恐怕要大祸临头了。” 尉迟敬德听着怒道:“世民兄意思是说齐王要报复我,我倒不怕他什么鸟齐王,我倒要看他如何的报复我呢!” 李世民看着尉迟敬德一脸怒色,逐摆手说道:“齐王送你一百条金条十万两银子,目的是收买你,你若收了他银子,他便以为你顺了他的意,你如今退了银子,又修了这么一封书气他,他岂肯善罢甘休! 以他的为人,如今正咬牙切齿,狠不得一口吃了你才解恨。我估计他收买不了你,必会想法子除掉你,倘若当时你把他的银子收下,咱与他不同心却借此迷惑他,与他周旋,这不就更好吗?” 尉迟敬德听着,“嘿”一声拍着额头道:“我真个傻到家了,当时怎不想到这份上,”尉迟敬德憨笑一下,朝李世民摇摇头又道,“当时把他的银子金条收下来,分给咱兄弟们花,这岂不更好!俺真是天字一号的大笨蛋!” 李世民看着尉迟敬德那憨态,心想:“有这样忠厚重义的兄弟何愁不能成大事呢?”遂笑道:“金子、银子都不重要,尉迟兄忠肝义胆比什么都可贵,我李世民幸得与众兄弟情义相投,这不是金子、银子可以买到的。” 尉迟敬德听着,脸色却变得阴沉了,他低头沉默了一会,接着抬起头来看着李世民,说道:“秦王殿下,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说,但今天我还是索性的说了。” 尉迟敬德停了一会儿接着说,“眼下情势你心里明白,这已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了。太子、齐王明火执仗,他们要削弱殿下势力。前段时间,他们挤兑了房、杜二人,这回又打我的主意,往下他们准是逐个收买我们的兄弟,但我们这帮兄弟他们收买不了,秦琼、咬金、李靖、段志弘、李世勋这些兄弟们都一片忠肝义胆,没有人会上他们的贼船,怕就怕他们也会一个个对我们兄弟们下狠手。与其让他们一个个的对我们下狠手,不如先下手为强!” 李世民听着,正想说自己已下了决心,但一转念,觉得时机还未成熟,况且自己也还想得不周全,过早暴露自己心迹,稍有不慎,泄露出去,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这么想了,遂装得漫不经心,说道:“谅他们还翻不起什么大浪。只是咱兄弟们还是要处处留心,务必保护好自己,尤其是尉迟兄,你已经得罪了他们,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从今天开始,你白天出门要留心,晚上多派些看家护院的,提防他们的刺客。” “秦王殿下,在这事上你久久不决可不是个办法,事实已经明摆着,你不杀他,他必杀你,他们豺狼本性,蛇蝎心肠,情势所迫,咱下这个决心,并非不义之举,咱忍让再三,忍无可忍才不得已而为之,即使后人也会持公理评说的。”尉迟敬德见李世民有意避开话题,遂故意把话说得更明白。 李世民听着,沉吟一会道:“他们欲置咱于死地,我还念这骨肉之情,宁愿让他们先动手,决不背杀兄杀弟的骂名。” 尉迟敬德听着,“唉————”的叹了一声,说道:“那就让他们先下手,把咱们杀尽杀绝,到那时,咱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了。”说着,起身拂袖而去。 尉迟敬德回到府上。气呼呼的坐在厅中的大师椅子上,妻子苏氏给他端上茶来,看他一脸愠色,遂问道:“啥事让你这么不高兴了?” 尉迟敬德沉默好一会儿才说:“没啥事。你把小舅叫来,俺有话与他说。”尉迟夫人听着也不再问些什么,目光在尉迟敬德脸上停留片刻,便转身找人去。 这尉迟夫人,二十五、六岁,看上去温厚端庄,没有那种妖艳女人的漂亮迷人。尉迟府中除了十几个家丁,两个厨子,一个跑腿外,便没有其他的佣人。因此,尉迟敬德的饮食起居都是夫人侍侯着。 尉迟夫人出了厅子,沿廊檐甬道绕过院中的小花园,穿过垂花拱门,便进了后院。这后院有两遛厢房,家丁、厨子、跑腿十来个人都住这里。尉迟夫人这会儿想道:“这黑子今天不知啥的了,看他那张阴沉的脸必是有事情的了。尉迟夫人心里纳闷,不觉来到了小舅住的厢房前。 不知尉迟敬德唤他小舅子有何公干?且看下回分解。 031章 尉迟敬德夜防刺客 “小三————”尉迟夫人唤了一声,一个十八、九岁小伙子应着声从厢房出来。这小伙子身材高大,方脸浓眉,穿青色紧身练功服,束发免冠,腰系红绸,足蹬黑靴,出门来唤一声“姐姐,啥事?”那声音若洪钟般响亮。遂走下台阶来。 “你姐夫找你有事情,你过去看看,他正在厅里等着。” 小伙子应一声,朝前院大厅去了。这小伙子名唤苏童,是尉迟敬德的小舅子,父母早去世,自小便跟着姐姐,早在军营里便跟姐夫习武,练得一身好功夫,本该从军图个一官半职,可尉迟敬德心里明白,皇族内裂,政局未稳,小舅还是先留家中,将来再作打算。遂让他带十多名家丁,作护院头领。 尉迟敬德小舅来到前院,见姐夫阴沉着脸坐在厅中大师椅上喝茶,便趋步入厅,走到姐夫跟前问道:“姐夫唤我有啥事?” ”从今晚开始,你带家丁轮流守夜,不得有丝毫懈怠。一有情况,即鸣锣警报。“尉迟敬德说道。 “姐夫,莫非要来强盗不成?”苏童诧异的问道。 “你就莫问这些,叫你轮着守夜便轮着守夜,你就知道这比防强盗更加着意小心便是了。” 苏童即点头应声“是”,便转身吩咐手下家丁去。 当夜,尉迟府上灯火通明,门户大开,尉迟敬德于大厅中铺张便床仰卧躺下,心想倘有刺客,心里忐忑倒是难防,咱张灯开户,独卧厅中,谅他刺客知我有备,必不敢下手。遂安然入睡,不到一刻钟,便是酣声如雷。 至后半夜,果然一个黑影“嗖”的一声,从后院外场窜上房顶,看前院灯火通明,又听那酣声如雷,几个闪身到了前院大厅房顶,其身手之轻捷,竟让守夜家丁毫无知觉。 那黑影窜身到了前院大厅房檐,一个猿猴倒挂,把脚尖勾住房檐,倒着头往厅里望去,只见尉迟敬德一人仰卧于厅中,遂心里暗喜道:“这尉迟敬德活到了头了,俺便割了他的头颅与齐王交差去。” 那刺客想着要割尉迟敬德头颅与齐王交差去,正要纵身跳下房檐,忽见几名家丁提刀执棍的从院前走过,那刺客猛一转想:“这恐怕不妥当了,这尉迟敬德莫非有了防备了,要么怎地张灯开户,又一个人独卧厅中,莫非诱我上钩?” 遂抽身躲于房檐树影下,又忖道:“这尉迟敬的武功高强,若下手杀不了他,必反被他杀了。”想着,心里害怕,遂抽身踮脚,稍稍离开了尉迟府。 却说齐王元吉派刺客刺杀尉迟敬德自以为得手,却想不到那刺客自个心里害怕,从尉迟府房檐顶上退身出来,便在野地里辗转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早才回齐府,报说自个在尉迟府房顶上蹲了一夜,看得尉迟府中戒备森严,无法下手。 元吉听了大骂“草包”,却又转想道:“这尉迟黑子竟有如此心计,他怎知我派刺客杀他?”遂又朝那刺客喝道:“昨晚杀不了尉迟敬德,今晚你再去,今晚杀不成,明晚继续去,总之你必想办法取尉迟敬德人头来见我,杀不了尉迟黑子,你便提头来见我。”那刺客应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这刺客原是扬文干手下一名教头,不知名唤如何,绰号李三刀,与元吉同姓却不同宗,当年事发后,扬文干匆匆带走护府官兵,却把他留在齐府。 这李三刀武功也算了得,他杀人时,与对手相博,都是三刀便让对手毙命,有能抵得他三刀者,便算得是武林中强中之强手了。 秦州荒庙袭击李世民,西征突厥时,截杀给李睛送信的周文举和李世勋的刺客都是他领的头。他与秦琼交过手,险死于秦琼双锏之下,与李世勋交过手,也险成李世那柄软剑下的断头之鬼。 他深知李世民手下这帮将领的能耐,齐王让他刺杀尉迟敬德这样的名将,本来心里就抖瑟害怕,待看到尉迟敬德府上戒备森严的情形,更是脚后跟抖瑟着发软,那里还敢下手呢? 从齐府出来后,他又连续两夜潜入尉迟府中,看到尉迟府中戒备森严,四处暗哨密布,他觉得以他的能力,要取尉迟敬德人头是不可能的事,回报齐王,可那齐王心狠手辣,又既有言再先,他必活不成! 李三刀心里掂量着,遂想起了扬文干那一路人马来,听说扬文干被杀后,有百十人逃得了性命,自己这般也往南方去找他们,不再受齐王牵制,齐王便再也找不了自己麻烦。想着,便逃离京城,往南方去了。 这李三刀逃离了京城,李元吉等了多日不见李三刀回音,想这小子定是杀不了尉迟敬德,怕我真的砍了他的头,悄悄的离了京城了,便觉得后悔起来。 自己平日待部下虽是恩威并加,但有时惩罚起人来未免歹毒了些,象李三刀这样有一身好功夫的人都偷偷的遛掉,长此下去,自己身边还有什么人才呢? 自己如此手段歹毒,恐怕将来没有一个可信任之人,恐怕要众叛亲离,自己要变成孤家寡人的。这么想着,李元吉心里郁郁不乐,再加上这尉迟敬德拉拢不得,又刺杀不了,心里窝着一口气,遂自个在宫里整天喝酒消闷,有时喝得醉熏熏的,便逼着一群宫女嘻戏取乐。 那些宫女也都习惯了他如此这般虐待,也都个个破罐子破摔的任他驱使,当马骑,当猫玩的,随他的兴趣去。 这天中午,太子建成见元吉许多天不上东宫来,正不知他在干什么,也惦着那尉迟敬德之事,遂上元吉府来。进了厅内,见一群宫女围着元吉虐笑亵狎,不禁上了火来,骂元吉道:“三弟,你这般玩耍还象个人样么?这些宫女也都是人呢,你也要留着点人家的自尊。”说着,遂喝斥那些宫女,退了下去。 李元吉似醉非醉的席坐桌前,他一只手撑在地毡上,另一只手又端起酒杯满满的又喝了一杯酒。他看见太子进来,却似乎听不清太子说些什么,看着宫女都纷纷要离开,他又要止住她们,太子却示意那些宫女快点离开。太子在元吉一旁坐了下来,元吉又要斟酒喝,太子夺了他手中的酒壶放到一旁,说道:“你真是喝醉了。” 元吉喷着满嘴酒气道:“俺没醉。” 太子又问:“尉迟敬德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元吉红着眼睛道:“俺杀———杀不了他,李三刀这脓胞跑————跑了,没杀了尉迟敬———敬德,俺这口气咽———咽不下去!” 太子听了道:“看来咱这法子不行,世民这些羽翼都知道咱打他们主意,都提防着呢,还是想别的法子,在父皇身上用点功夫。” 元吉笑道:“这————这你在行,你在行,我不行,我———我不行,父皇不爱听俺———俺说话。” 太子心想:“这倒也是,元吉鬼点子倒是多,可父皇总不大喜欢他,他在父皇面前说话没多大用处,这还是自己出面,父皇啥时都给着自己这太子一点面子的,倘若自己说得有理,父皇大都是依准的。” 想着,又要和元吉商量些什么,却看元吉醉熏熏的样子,觉得此刻与这醉鬼商量事情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遂起身出门,要回府去,却忽地来了个心思,却又折转进了齐府,取了尉迟敬德那封回书,径自上垂拱殿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32章 夏浴华清池 却说这些天来,大臣奏章少了些,这天李渊觉得有了些闲工夫,便让张、尹二妃陪着,正想出宫往城外散心去,可出了垂拱殿,见这烈日当空,滚滚热浪扑面而来,李渊心里便有些呢喃,遂改了主意,让那朝甫等几位太监、宫女陪着往华清池泡浴去。 这华清池在皇宫西侧,旁着山脚,用汉白玉沏成一座巍峨宫殿,远看去,那宫殿在蜿蜒山形中如盘龙衔着一块白玉般。 原来这华清池落址之处有一泉水,那泉眼水势溢旺,涌流不绝,泉水夏天凉爽异常,冬天却温暖如春。这华清池建造于隋炀帝时,占地数亩,殿前一片开阔苑场,有榕竹、花木、假山、池沼,一番景致别有洞天。 殿宇格致成五大部分,殿前正匾是李渊新书“华清池”三字,正殿为一空旷宽室,不设皇案玉座,只两旁各摆一排供休息和接见大臣用的雕花坐椅,石墙上镶几幅山水巨画。正殿后是寝宫,依次便是漱洗更衣室、泡浴池、深水池。这华清池只供皇帝和嫔妃御用,其他人除临时召见或觐见,则不得随便入内。后人遂有《华清池赋》曰: 清濯濯之乡兮,帝皇之都。神仙之境界兮,世间绝无。朝披之晨霞如霓裳之贯珠兮,夕照之余辉染五色镀翠薇。 峰峦之萦回如盘龙兮,蜷卧衔玉以嬉戏。山之源泉涌流之不绝兮,寒温暑凉以成池。帝欢娱之寻常兮,筑殿营巢以作憩。旁山之峨冠之嵬嵬兮,玉砌雕栏之宫宇。 值酷暑盛夏,合三伏季节,烈日中天,热风熏面。含冰化液不足以解暑,百扇旋风不足以成凉。携宫娥阉监,迤俪而至。傍花折柳,曲径池沼。惹一身汗渍,趋身入内,顿感凉气习习,爽身销魂。 翘首四顾,觉旷室空朗,玉柱瓒壁,顶穹如盖。其间雕花饰凤,有百兽奔逐,百鸟翔徊,百川穿错,群峰万壑,仿如幻入始祖真界,脱异无伦之族。 转折拱户,花垂廉带,香风阵阵,荫曳遮凉,清沼荷池,鲢鲤翕忽,往来不绝。有盘榕绿竹,劲苍松榴之属,皆精巧别致,郁翠葱笼。 侧室更衣,浴巾裹体,汲屐而出,转入内门,便听溅溅泉泄之声。绕廊旋入,即见洞天奇观:其洞高数丈,宽可跑马,数处通天漏日,光明不晦。奇岩怪石,嶙峋万态,钟乳悬针,剔透如玉。 洞中人工镌凿之作巧夺天工,中壁一幅苍海玉龙浮雕,四壁雕龙斧凤,题诗镌文皆因岩而异。沿崖曲径平台皆雕栏玉砌,泉水于苍海玉龙浮刻下逸出,离地一人多高,成瀑布倾泻而下。 帝与玉姬于瀑布下,始感冰凉,旋有暖意,遂细品这夏日炎暑难得清凉之感,即爽心销魂,释解烦乏。 回顾玉姬,只见露湿发鬓,纤指玉臂,肤如出水荷花,细腰滑肌,形颜娇羞如半开牡丹,大有集天下之美而美不胜收者! 沐浴爽惬,沿雕栏细石道入泡浴池,池一丈见方,沿池边雕九龙,泉水自龙口逸出,流入迟中,池水齐胯,坐则没颈项。池底铺玉石,水清澈见底,水面散撒花瓣,花香袭人。 帝与玉姬盘坐于泡浴池,两姬为帝揉肩、擦背。一时辰稍许,帝与玉姬于浴池久泡,花香侵入肌肤,肌肤白腻如乳,遂嬉笑入泳池。 泳池数丈见方,亦于四周雕游龙,水从龙口逸出,泳池底铺玉砖,有暗泄水道,出水略比入水少,泳池边亦有泄水槽,池水深约五尺,水清见底。帝与玉姬于泳池戏水,或如蛙窜碧,或侧身浅翔,或仰泳漂趋,或直立踏水……终其所乐之极。 呜呼!帝与庶民之不出兮,当怀七情六欲。嘻怒哀乐随情迁兮,昼更夜替事与人同。志寰鸿宇而囊四海兮,当为九五之尊。国事纷繁而远筹帷幄兮,将与民思则国运昌隆。 李渊与张、尹二妃在华清池嬉戏乐浴有二个多时辰,那时太子正从元吉府搜取了尉迟敬德那封回书上了垂拱殿来。太子刚到垂拱殿门外,几位跪迎太监报说皇上出了门,却不知往那儿去了。 太子心里纳闷,折转出来,正想转回宫去,走到临湖殿外,见几位裁枝修剪花丛的老太监,遂又问了皇上的去向,几位老太监吱吱唔唔了老半天,才说清了皇上往华清池那边去了,太子这才折转了朝华清池这边来。 太子一路走一路想,见了父皇,话要说狠一点,假如单说尉迟敬德想谋反,仅凭这封回书证据不足,太子知道,父皇最担心的是世民有反心,他倒不在乎一个尉迟敬德,盯住李世民,让父皇迁怒于世民,或许来个杀鸡儆猴也未可知。 这么想着,便绕过了临湖殿和长生殿,沿小径旁着长乐宫折转上御花园,出了垂花门再旁着天池走了一段石花小径便到了华清池。 那时,一群宫女、太监垂手站在华清池门外树荫下候着沐浴的皇上和两位妃子。大热的天气,焖热得那些太监、宫女不时的用袖子扇风擦汗。那朝甫坐在大厅里倒是惬意凉快,远远瞧见太子朝华清池走来,慌忙起身,狗颠脚的朝太子迎过来。 “这么热的天气,这老远的走着来,莫要晒坏了太子了,那些下人都哪里去了,真该死,也不找顶凉骄子抬着来。” 太子听了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汗水笑道:“莫怪他们,是俺忽然想着有些事情要面奏皇上便自个来了。” “快进去,快进去,里面凉爽着,这回儿皇上正在沐浴着,一时半刻还不出来呢。”那朝甫弓身随着太子进了华清池。 太子进了华清池,在大厅雕花排椅坐下,那朝甫吩咐端来水让太子洗了脸,又送上茶来。太子接了茶杯啜了一口便放了一旁道:“这华清池真好凉爽,俺也头一回进来。” 那朝甫听了笑道:“这是皇上御用浴池,谁还能随便进得来。”说了又接着道:“皇上也只一年来十次八次的,这倒苦了那帮看侯守护的每天清洗、打扫、栽花、种树,还警戒提防得如临大敌般,要么皇上那天心血来潮,忽然幸临华清池,看得一塌糊涂的,俺这做下人的不就犯了渎圣之罪了。” 太子听着想道:“这诺大皇宫如同自家般,哪里去不得,听说这华清池有神仙般的境界,自己却不可得知。身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算是权倾朝野,能呼风唤雨的,可连华清池这样的娱玩之所都不能擅入,更莫说国家重事不能擅主,甚至自己的太子地位都有可能朝不保夕,这一人之下竟有如此大的区别,这也难怪古往今来皇权纷争竟你死我活的。 处一人之下仍需忐忐忑忑,稍有不慎,便祸患连身。若得皇权,即主宰天下,乾坤之大,四海之阔,无不玩转于掌中,金口玉言,错非不错,形骸不拘,随心所欲,那会忐忑自危,戚戚于怀的呢?” 太子这么想着,便又站起身来,于厅中徘徊,欣赏壁上的画卷和穹顶的浮雕,不禁心里暗暗赞叹。看那画卷,感叹那圣手之秒,看那穹顶浮雕,更是感慨无限。 这些东西,都是前朝留下来的,不知经多少能工巧匠之手雕画,又经过多少人搬运和装饰才能成殿,若非皇权,谁有那么大的能耐造就如此神奇绝妙去处! 太子等了约一个时辰,李渊才从内室携两姬出来。张捷妤和尹德妃乍见太子,脸色瞬间绯红起来,张捷妤脸含羞色笑道:“太子爷乍有空来这里呀!” 太子笑而不语,即跪道:“皇儿给父皇、娘娘请安。” 李渊坐到排椅上说道:“起来起来,莫那么客套,有啥事情你便说了。” 太子看看左右,欲言又止。李渊又道:“这没啥外人,你便说了。” 太子站了起来,也坐到一旁说道:“臣儿觉得尉迟敬德言行反常,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心里觉得很不妥当,便来禀告父皇的。” 李渊听了,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见他眉头一蹙,慢慢回过头来,目光阴沉的盯住太子的脸问道:“你倒说说会有啥大事要发生啦。” 太子心头轻微一颤,稍定了神,遂把尉迟敬德那封回书递给李渊。李渊接过回书,仔细看了一回,似乎看不出啥问题来,遂说道:“这不是一封书信吗,便有啥大事要发生的?” 太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解析道:“尉迟敬德这回书初看起来不觉得有啥不妥,但细审其言却见反意毕现,其言‘忠臣不贰’四字道出其是个忠臣,但“俺虽非忠臣”五字则表明他忠的不是皇上,其忠臣之心,事的是秦王,这说明他心中的皇上是秦王而不是父皇你。这把秦王当皇上看,而父皇却不是他所忠之人,不正现其反心了吗?” 李渊反复品味那封回书,越品也越觉得那封回书有这个意思,遂心里火窜升了上来,又冷静问道:“你可见其行动有啥反常?” 太子道:“近来尉迟敬德经常出入秦府,有时进了秦府深夜未出,也频繁串访程知节、段志弘、李世勋等人,倘若他们真有反意,恐怕大事酿成,皇宫提防不及呀!” 李渊听着,心里那股火越窜越高。他心里这股火与其说是因尉迟敬德而起,不如说是针对世民而起。尉迟敬德算什么,一个小护军统领而已,能翻起什么大浪?世民才是祸首,他真要起了反心了,可是要翻天的。 李渊不愿看到他的儿子真的反他,他向来不相信他的儿子真的会反他,他以往一直提防的,是他的儿子之间可能发生的内讧,恐惧的是儿子之间可能发生的血腥残杀的场面,他确实不相信他的儿子会直接的反他。 他听太子这么一说,骤然间的恼怒让他很快的在心里作出了一个决定。他要杀鸡儆猴,震一震世民,让他收一收野心,甚至他考虑着让世民永远不能再有这样的念头,否则,若在他几位儿子之间出现谋反之事,则李家皇族便有一个千古抹不掉的污点。 太子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话,李渊也不想听太子说得那么多,仅凭尉迟敬德那封回书便足以作出决定了。那时候李渊止住了太子的说话,太子以为他的父皇根本不相信他的说话,不禁感到尴尬难堪。李渊携着两姬匆匆回宫,太子跪着恭送后,悻悻的一人留在华清池的大厅里。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33章 尉迟夫人喊冤 自从尉迟敬德将李元吉拉拢贿赂和戏谑回书一事告知李世民后,李世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一连几天李世民都派家丁往尉迟敬德家探听消息,得知尉迟敬德密使家丁暗中护卫,自己夜间敞门独宿大厅,鼾声如雷,遂忖道:“尉迟黑子虽粗鲁,却大胆细心。”也就放了些心。 父皇既偏袒于太子和元吉,朝中之事自然不让他过问,自个闲得无聊,便于府中读书写字,做些百无聊懒的锄草、修剪、事理花木的闲活。 五月初六这一天,端午节刚过,一大清早起来,李世民洗漱过后,正和家人在大厅里分食自家人亲自包的粽子,却见家丁来报说:宫门禁卫传报有一妇人跪哭宫门,说要见殿下。 李世民心想:“这是何等妇人,竟如此大胆,竟敢跪哭宫门?”遂又觉得事情定有蹊跷,便胡乱吃了两块粽巴,整冠出府,往宫门去。 李世民来到宫门,远远便认出那妇人来,遂快步走上去扶起那妇人说道:“嫂子,这是何苦啊!啥事大不了呢,跟我回了府上慢慢说来,有世民替你作着主。”说着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原来,那妇人正是尉迟敬德夫人苏氏,李世民见苏氏如此在宫门前跪哭,便断定尉迟敬德出事了,遂携苏氏回府上去。 尉迟夫人随李世民回到府上,入厅中坐下。李世民唤下人端上茶来,又唤几位王妃过来和苏氏说话。 那苏氏抹着泪唏嘘泣道:“俺也不想活了,任皇上千刀万刮算了,俺那黑子为朝廷舍生忘死,在战场上险死了多少回,立了多少战功,前些日子,齐王让人送来财物,俺那黑子没收,想是得罪了齐王,俺那黑子这些天都警醒着,也正提防着齐王暗算,可想不到昨晚来了黑压压一群官兵,把俺家围个水泄不通,传了圣旨说俺黑子蓄意谋反,便抓了送天牢去了。俺想这黑子何曾有什么谋反之心呢,纯属齐王设谋陷害俺那黑子,这谋反之罪可是要杀头的,可俺黑子是冤枉的,殿下可要为俺黑子作主呀!” 苏氏哭哭啼啼的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李世民一家子都哭得心酸。长孙氏和扬氏眼浅,也都陪着流了泪来。李世民听了,咬了咬牙,说道:“嫂子,你便放了心,俺世民与尉迟兄结拜兄弟,俺这便找皇上去。”说着,吩咐长孙氏和杨氏好生照看苏氏,自己便整冠上垂拱殿找父皇去。 却说李渊昨天从华清池回来,便立即给刑部下了旨,连夜捉拿尉迟敬德。在尉池敬德这件事情上他不想考虑很多,他认为仅凭尉迟敬德那封回书就足以给他定罪,他觉得作速拿下尉迟敬德,杀鸡儆猴,借此震住他的儿子李世民。 那个时候,他又考虑着必须把秦府护军调离世民的管瞎范围,这尉迟敬德既然涉嫌谋反,便是个最好的借口,把他的护军调离秦府,他手上没了军队,就是想谋反也没了资本。但这调防之事也须慎重,他觉得不能直接下旨,宣世民来直接的说,这既给他一个台阶下,也好当面给他敲敲警钟。 倘若直接下旨调走他的护府军队,恐会激变,找他当面说,既然尉迟敬德涉嫌谋反,尉迟敬德是秦府护军统领,把秦府护军调离秦府便理所当然。 圣旨既下,李渊便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妥当,那时候他心里的火气早已没有了,思来想去,总觉得这样抓尉迟敬德不妥当,但从另一个角度考虑,却觉得这将错就错恰到好处。李渊仔细想来,这尉迟敬德是粗人,说话直来直去,他们几个人与世民是拜把子兄弟,满朝文武无人不知,建成和元吉处处想掣肘世民,他李渊心里也明白,这元吉给尉迟敬德送礼明摆着是想拉拢尉迟敬德。 以尉迟敬德的为人,他不买元吉的帐,这样写回书也没有什么不妥,只这文字的东西,往往能望文生义,这便合该尉迟敬德倒霉了。 自从房、杜二人被罢黜之后,李渊明白他不得不违心的彻底偏袒于建成和元吉了,为了将来皇族的绝对安全,他痛心的舍弃世民已是不得以而为之之事。既然心意已决,又怎么在乎冤枉一个尉迟敬德呢? 如今尉迟敬德既有这封书信作为谋反证据,又可顺理成章的削掉秦府的护军,这样一来,世民在京中手无兵卒,便不足为患了。只要能这样保持下去,慢慢的把世民闲置起来,天长日久,他们兄弟间的争斗也渐趋平淡,将来自己把皇位传给太子,自己当着太上皇再静观几年,若再不生事,便万事大吉了。 傍晚的时候,刑部尚书萧造进宫接旨,当他听了皇上旨意要捉拿尉迟敬德时感到一头雾水,他接了旨后一边布置晚上捉拿尉迟敬德的事宜,却又一边在想:刑部办案向来都是以事实为依据,即使皇上亲自下旨办的案子,从来也是依据行事,这次皇上旨意,把尉迟敬德当反贼捉拿,但所谓证据仅是一封回书,可这回书也只是几句谦恭气人的话罢了,再怎么看也是难定谋反之罪的。 但皇命难违,入黑时分,捉拿尉迟敬德的一百多名官兵已在刑部大院内集结,萧造考虑再三,总觉不妥,他知道这尉迟敬德不同于一般人,他是个功臣不说,更重要的是,他是秦王的结拜兄弟,如今没有充分证据便捉拿他,得罪了他不说,得罪秦王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考虑再三,觉得还是找皇上商量商量。这么想着,便吩咐官兵头领及百余名兵丁在大院里等候着,自己匆匆往垂拱殿找皇上商量去。这萧造向来是小心行事之人,他一路走一路想:“我该如何与皇上商量呢?”他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忐忑不安,“和皇上委婉说话才行啊,要么惹怒皇上事情就不好办了。”从刑部大理寺到宫里有好长一段路,这刑部在宫里设有行政机构,在宫外的大理寺是审判机构。 萧造平常有案要审便在宫外大理寺办公,没案要审便在宫里办公。萧造坐着骄子出了大理寺,从西头往南走过长长的长安街。 那时候,入夜的长安街已经热闹起来,家家店铺门前都挂着灯笼,长安街上亮如白昼,马路行人如织。这一遛长安街两旁开的都是大店铺,老板多是外地来的大商贾或本地的官僚豪绅,长安街和相邻的西四巷、里安巷以及西华门一带住的几乎是朝廷的官员,这些地方算是长安城里的黄金地带,自然是有钱有势的人家才住得起。 一些不大不小的官家索性是家宅连着店铺,门面经商,里面住人,倒是那些朝廷大员隐居小巷,却在长安街中挂名经营着多家店铺。 萧造催着轿子速速的走了好一会儿,走过了长安街便折进里安巷。这里安巷虽没长安街那么宽敞,却是旅馆、酒楼、茶馆林立,是个夜市最繁华的去处。街面上烧烤、小吃摊铺两遛排着,只给店铺留一条行道。 那些食客多是达官显贵的公子小姐,或是嫖客、地痞和外地的商贾游客,这摊铺和游客偏多,便让这里安巷显得十分拥挤。几位带刀护卫吆喝了老半天,萧造的轿子才走出了里安巷。 出了里安巷,折上朝西华门去的街面便没那么拥挤,不一会儿轿子便到了西华门。萧造让带刀卫士在门外候着,自己独自乘骄进了西华门。 这西华门是皇宫的西大门,从西华门进去,走一段路往东折一个弯,再走一段路便是玄武门,进了玄武门往南折,再走一段路便是广安门。 这道门戒备森严,都是由皇上钦点的禁卫把守,要进入此门,若非朝臣或宫里人,除了验证腰牌外,还须传话进去,得到应允才能进入,否则,想从这里进入皇宫则比登天还难。从大理寺到广安门都用了半个时辰,萧造让骄子和骄夫停在广安门外候着,自己绕过御花园,从侧门来到垂拱殿的寝宫外。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34章 皇旨难违 “麻烦公公往里传话,下官有要事求见皇上。”走到寝宫门前萧造与守门太监打了招乎说道。 “大人来的真不是时候,皇上今晚高兴,到临湖殿看戏去了。”守门太监说道。 萧造听着,心里喜道:“皇上今晚必有好心情。”遂与守门太监客套几句,便朝临湖殿去。 萧造出了广安门,让骄夫抬着又往回走了一段路下轿,便独自一人沿宫道往南走了一小段路,远远便看见湖边的苑园搭了个戏台子,台上正唱着陕西民调。走近才看清是一群宫女、太监和两位娘娘在陪着皇上看戏,四周站着带刀侍卫。那侍卫头领见渐近前来的萧造,便迎了上去问道:“萧大人可是找皇上有事情。” “下官有要事奏请皇上,麻烦通报一声。”萧造陪着笑脸道。那侍卫头领随即通报,不一会儿那朝甫匆匆跑过来道:“萧大人,你真会选时候,皇上正在兴头上,有什么事情不能待明天呢。” “麻烦公公通报皇上,就说是有关尉迟敬德的事情,下官还有些事情要请皇上旨意。”萧造说道。那朝甫听着,转身给皇上传话去。 萧造站在临湖殿广场边等着那朝甫的回话。这临湖殿住的虽是一般的宫人,但靠着湖边留有一大片宽阔的场地,湖光月色,景色宜人。 皇宫中大型欢娱夜会都在这里举行,皇族的私家夜会也多在这里举行,李渊也常常到这里来看戏。萧造心里想,皇上这个时候心情好,尉迟敬德谋反之罪证据不足,或许会放他一马,但自己该如何说呢? 思前想后,总找不出婉转的说法。这萧造是个直肠子,那会想出什么婉转话呢。那时候,已见那朝甫转身回来,萧造索性便定了主意,便照直着说去,假如皇上不收回圣意,就只好照旨办事了。 “大人,皇上说了,你定是为了尉迟敬德事情吧,皇上说,你不要再罗嗦了,照旨办事便行了。大人你就速速回去办差吧,事情要是办砸了,皇上可要拿你问罪的。”萧造听着,想说的话都噎在喉咙里,只能点着头,看着那朝甫转身走开,自己悻悻的转身寻路出宫去。 再说这些天那尉迟敬德总提防着齐王的刺客,晚上搭个便铺在厅子里睡也着实不是滋味,虽然他向来胆气过人,可想这刺客在暗处,自己在明处,便免不了有些惊惊乍乍的,虽然这些晚上都听得他在大厅里鼾声如雷,可多半都是装的,实际上,他没有安睡过一个晚上。 这天晚上,他自想着总不能长此躺在大厅里睡便床,提心吊胆的装着打呼噜,索性便搬回寝间吩咐家丁轮流小心值夜。好不容易刚安心睡个安稳觉,后半夜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 “啥事,吵什么?”尉迟敬德朝门外吼道。坐起了身来,却听得院子里一片忙乱声,再细听前门敲门声很急促,心想,这不象是来了刺客。 “姐夫,快开门,不知出了啥事了,来了一大群官兵,把咱家围了个水泄不通。”小舅在门外焦急的喊。 尉迟敬德以为兵变,翻身下了床,速速穿了衣服,随手抄了墙上的双锏。这时间尉迟夫人也抖瑟瑟的起了床来点亮了灯,颤赫赫的问尉迟敬德道:“门外打门那么紧,莫非出了啥事情了?” 尉迟敬德脸上骤然起了杀气,转头对夫人道:“莫慌,许是太子、齐王先下手了,你好生呆着,俺先看个究竟,要真是他们先下手,俺杀将出去,拼他个鱼死网破!”尉迟敬德说完,趋步出了寝间,便直奔前门来。 却说那萧造从宫里出来,自觉也没办法让皇上回心转意了,走出宫来,一路走一路想,既然皇上心意已决,自己也只能照旨办事了。 他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大理寺,那时已近午夜时分,集结在大理寺的一百多名禁卫官兵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他走进院子的时候,禁卫官兵头领迎了上来问道:“萧大人,今晚究竟有啥行动,俺们这么干等着,正不知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捉拿反贼尉迟敬德!”萧造的脸色铁青,盯着禁卫头领的脸说道,“你赶快集合你的部属,给他们下四条军令:一、不准冲击尉迟府;二、不准放冷箭;三、只抓人,不杀人。” 禁卫头领一听,吃了一惊,心想:这尉迟敬德可不是好惹的,倘若他拒捕,莫说他这一百多官兵,就是千军万马也休想奈何他。这萧大人给我等下这几条军令,莫不是要我等放尉迟敬德一马呢?这也好,网开一面,免得我们这些兵成了他锏下之鬼。想着,只应声“是”,便转身集合他的部属,随萧造朝尉迟府去。 不到两刻钟。萧造带着刑部官兵来到了尉迟府门前,萧造下令先封了街口,又前后把尉迟敬德的院子围个水泄不通。禁卫头领命官兵敲了门,敲了一两刻钟,仍未见得开门,那兵士回过头来无奈的望着禁卫头领,禁卫头领道:“再敲,直到敲开门为止。” 约莫半个时辰,才听门内传来声音道:“你等是何人,敲俺的门想干什么?莫惹怒了俺,俺这锏可久不曾使唤了。” 萧造细听那声音,知道是尉迟敬德的声音,遂心了一喜,笑道:“尉迟将军,俺是刑部尚书萧造,今奉旨办事,望将军莫难为了俺。俺如今只是奉旨请将军到刑部走一趟,俺主理刑部,向来办案以事实为依据,若案情不实,本官会还将军一个公道。” 那时,尉迟敬德听得果然是刑部萧造说话,他知道此人一向办事公正,并非太子党羽。却又转想,正不知自己犯了何事,却偏要看个究竟。遂让家丁开了门,自个手执双锏出了门,重重往地上一撅道:“萧大人,你倒好生说来,俺究竟犯了何事?” 萧造遂拿出圣旨,正要宣读时却又想:这尉迟敬德是个直性子人,万不能直宣圣旨。遂展旨道:“尉迟敬德回书齐王,言狂不羁,是否蓄藏反心,缉羁刑部,核查审理。念其有功于我朝,特赦免刑枷。” 尉迟敬德听着,哈哈大笑道:“俺以为犯了什么罪,竟因俺一封回书,说了几句气话,俺倒不怕,就跟你回刑部,看能把俺怎样的了。”说着,遂丢了双锏让家丁接住,自个径自朝刑部去。那些官兵纷纷让着道,萧造倒出了一身冷汗,终是心上一颗石头落了地。 李世民从府上出来后,他一路走一路想。在尉迟敬告诉他贿银和回书之事后,他估计元吉会报复,但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抓住这封回书,给父皇进谗言,定了尉迟敬德谋反之罪。 李世民越想越气愤,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仅凭这封回书,便定谋反之罪也太离谱了,回书中无非就是那句“俺虽非忠臣”,但这也不过谦恭的说话,就因这句话也能定谋反之罪,倘若法度如此轻率,刑典随意,则便可无端草菅人命了。 李世民心里明白,这必是太子和元吉谗言父皇的结果。李世民又不明白,为何父皇这般偏袒太子和元吉,倘若他们做得对,稍为偏袒他们也没什么,但是许多事情分明是他们不对,他们结成党羽,联手对付他李世民,他们无恶不做,无毒不施其绝,这些父皇难道看不出来?为建立大唐,自己征战南北,为父皇打下江山,这些功劳难道父皇都忘了? 就算没这些功劳,可自己毕竟也是父皇的亲生儿子,几兄弟在父皇那里不能一碗水端平,厚此薄彼,袒此非彼,这真让人寒心。如今给尉迟敬德定这谋反之罪,无非是冲着他李世民来,这么荒唐的案都能指鹿为马的定下来,以后不知还会无端的生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李世民想着这些,心里失望极了。他觉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了步,躲过了太子、元吉的刺客他吞声忍气,无端下狱受冤屈他吞声忍气,被鸩毒吐血数升,大难不死他吞声忍气,房、杜二人被无端裁黜,力谏不成,也吞声忍气,如今,尉迟敬德无故又被定谋反之罪,若不力争,尉迟敬德必死无疑。 李世民想着这些,他觉得他再也不能吞声忍气了,他要向父皇问明道理,他不相信父皇就不讲道理,倘若父皇真的不给尉迟敬德一个公道,他只好以死力谏,他相信,无论如何,父皇还不至于是一位桀纣一样的暴君。 李世民这么想着,便策马加快了步子。他出了皇宫侧门,上了长安街,走了一段路,便折进了里安巷,看见街边卖包子的早点摊,记起刚才在家里刚吃了两块粽子,还填不胞肚子,便下马买了几笼子小笼包坐下来吃。 他打定主意,倘若父皇不放过尉迟敬德,他就跪在垂拱殿外,那时要是一跪下去,就不是一二个时辰的事情,或许会跪一整天,甚至更长,不填饱肚子,吃得消吗?李世民一边吃一边想,不知不觉便吃完了那几笼包子,正要站起来,又感到口有点喝,便又叫店主端来一大碗汤面,也一并吃了,这才感到肚子确实很饱了,便站起来,付了钱,翻身上马朝宫里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35章 裁撤护军 李渊上朝回来,用了早膳,在寝宫里批了一回奏章,那时后院子里忽地传来一串咭咭的笑声,李渊知道张婕妤在后院子里,必是那条芦花鸡孵出了鸡子来了。李渊也是个好稀奇的种,遂放下待阅奏章,出了后院来。 自从两位妃子建议在后院里建了小厨房后,后院子里逐渐又搭起了鸡舍、狗棚、蚕房,还起畦种菜什么的,整个寝宫后院都变成了农家舍了。这却给李渊和两位妃子带来了很大乐趣。 自然,调理这些玩意的多是宫女太监,李渊和两位妃子隔三岔五也在后院侍弄侍弄。这会儿李渊进了后院来,看见张婕妤蹲在母鸡舍的那个木箱子旁,一只手往箱子里拨弄着,一副乐不开支的模样。 李渊凑了过去,看见刚出壳的小鸡拼命的往母鸡翅膀下钻,母鸡因张婕妤的拨弄,发出“咯咯”警告声,努力撑着翅膀护着小鸡,不时回过头来啄张婕妤的小手。 “你无辜侵犯了别人,这便难怪别人要反抗的了。”李渊笑着道。 “这母鸡也象人一样,对他的仔鸡呵护备至,你看看,它就是不让你侵犯它的孩子,还发出‘咯咯’声向你示威呢。”张婕妤也笑了说。 “这说明护己之本能是生灵之本性,反抗侵害亦是本性之使然。强者以侵凌而显勇武,弱者无侵凌之勇武,却会舍命以抗侵凌,如此显浅的道理,古往今来却很多人不懂,王公贵族也不懂,就连朕这皇帝也不全懂呀!” 张婕妤听着,瞪大眼睛望着李渊不解的问道:“陛下所言臣妾便听得糊涂了,就这条母鸡会保护它的鸡仔,这是本性使然,就连三岁小孩也懂这个道里理,可陛下却越说越深奥了,臣妾真是听得糊涂了。” “莫说是爱妾听得糊涂,连朕也糊涂呀!”李渊感慨的说着,“上溯夏、商、周、秦、汉、隋诸代皇帝,那一朝皇帝不兴杀戮以显勇武?” “商纣暴戾,设炮烙之刑以振皇威,最后臣民反抗,殷周取而代之,周代诸君以仁爱治理天下,能延朝八百余年,可末朝诸侯纷争遂演成战国,秦以强悍凌驾六国,杀戮之甚,使血流成河,伏尸百万,可强秦以强凌弱,虽灭六国,却攻守势异而亡,前朝隋炀帝横征暴敛,实凌百性之弱,逞皇尊之强,最终被我李渊取代。” “这些事实说明一个道理,恃强凌弱终为不仁,仁义不施,攻守势异,强之为弱,弱之为强,最终身首异处,是以强凌弱者也,故为人之道,万不能以强凌弱。” “陛下所言,莫非国之相争不能示强,人之相斗不能示勇,国之以仁治,民之以仁存,这便得天下太平,国富民安了?”张婕妤道。 “朕之意并非全如此,为国者必逞其强,为人者必逞其勇,但逞其强勇不可凌弱,凌弱之强勇,非仁义者所为,仁义者虽强勇而不凌弱,这理义、勇武皆存,则立于不败之地矣!”李渊说道。 “陛下之意臣妾明白了,就象这条母鸡,人若欺凌它,它便会反抗,便有可能啄伤人,倘若你给它喂食,让它感到安全,大家便相安无事了。强者施仁,弱者受恩知仁而为仁,因此说,国之以仁治,民之以仁存,这才能天下太平。”张婕妤道。 “爱妾聪颖,不单领会了朕以仁治国之意,还悟出了民之以仁存之道理。”李渊笑道,,用手指在张婕妤额头上轻弹了一下。 “啊———陛下,你这就是以强凌弱了吧!”张婕妤迅速站起来撒娇着搂了李渊道。正在这时候,那朝甫进来报说秦王求见。 李渊听说是世民来找他,知道必是为尉迟敬德之事而来,便让那朝甫传话让李世民殿外听宣。自己进了殿来,坐在案前龙椅上静静想了一回,才让那朝甫把李世民叫进来。 李世民走进殿来,他先跪下给李渊请了安。在这一刻,他注意到李渊的脸色温和,心想,父皇心情好,或许今天能说得动父皇。 李渊让李世民站了起来,李世民在那朝甫端来的靠椅上坐下来后,李世民直言道:“父皇,俺今早上朝回府,一家子正围着厅子桌前分吃粽子,俺粽子没吃成,便听家丁传报,宫门外有一妇人跪哭说要见臣儿,臣儿出宫门一看,见是尉迟敬德夫人苏氏,问了情况,说是昨晚尉迟敬德无缘无故的被刑部人抓走了。臣儿心里纳闷,正不知这尉迟敬德出了啥问题了?” 李渊听着说道:“朕也正想找你商量这事的,你来了正好,这尉迟敬德有谋反之嫌,是朕下的旨捉拿尉迟敬德的。这尉迟敬德是你的护军统领,你总不能说你没有丝毫的责任,至少你也有一个失察之过吧!” “你是朕的儿子,朕不愿看见朕的儿子背叛朕,也不相信你们会背叛朕。这家里的丑事往外扬也不好,让别人说咱李氏皇族内部鸡猪狗斗的,四分五裂乱成了一锅粥。按常理,尉迟敬德涉嫌谋反,朕该下旨调防他统辖的全部护军,但朕又想,如此下旨调你府上护军,别人会怎么看你,因此朕就想找你来商量,看这事如何解决好。” 李世民听着,心想,父皇先发制人,这该如何是好?但自己既然来了,甚至自己是打算冒死进谏的,该说的话还是要说,遂道:“父皇,臣儿就是不明白,尉迟敬德究竟是那些地方做错了?这无辜便背了谋反罪名,臣儿百思不得其解,请父皇明示。” 李渊冷峻的目光盯住李世民的脸,一会儿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朕现在是问你如何处置你府上二千多护军?” 李世民的目光和李渊的目光碰了一下,他心里轻微一颤栗,但很快便平静了下来,想道:“父皇不就是怕我造反吗?他抓尉迟敬德是给我颜色看,处置我府上两千多护军是防患于我,这可如何是好呢?” “尉迟敬德的事情仍然有理可说,可护军的事情则不好办,父皇有心要裁,你要是老大的不情愿,父皇的疑心就更重了。” 李世民想着,遂道:“父皇裁撤臣儿府上护军之事,臣儿不敢违旨,父皇要啥时裁,俺就啥时裁,父皇让裁多少,俺就裁多少。” 李渊见李世民这么轻松便答应了,脸色遂变得温和了。“这不叫裁撤,这叫暂时调防,调防的事还是由你去办,你是管军队的,这样,别人看起来也很自然,不认为是朕的主意,也就不会把你和尉迟敬德的事连到一块了。倘若那一天,尉迟敬德案子有了结果,朕自然会给你府上派护军的。”李渊说着,停顿一下又道,“你府上留下二百名兵丁,其余暂充作禁卫吧。” “是,臣儿回去照办便是,但臣儿今天来主要是为尉迟敬德事情的,尉迟敬德被抓,臣儿不明白,这么一位曾有大功于国的将领无辜受屈,臣儿感到痛心。”李世民直言道。 李渊脸色又阴沉了下来,他明白李世民今天来找他的目的,与其说世民是为尉迟敬德讨个说法,不如说世民是为尉迟敬德的事质问他来的。 李渊明白,虽然他下旨捉拿了尉迟敬德,但此案要交由刑部审理,仅凭那封书信是不可能给尉迟敬德定谋反之罪的,更不可能就象昨天自己想的那样,为了杀鸡儆猴便把尉迟敬德杀掉,除非自己下旨杀尉迟敬德,但这样一来,自己以权凌法,即使没人敢于指责,但他这皇帝的形象,将由此在大臣和百姓心中起变化,人们会在心底里把他看成一个暴君。 李渊想到这些,他明白他不能杀掉尉迟敬德,但是,他觉得他应该借这件事震一震世民,让他知道皇权的威严,让他知道作为人子必须慎守孝道,作为人臣,必须忠心不贰,让他觉得,那怕有丝毫反叛之意都是自寻死路。 李渊觉得,这个时候是警醒李世民的最好时机,也是考验他有没有反心的最好时候,现在裁掉他的护府队,实际就是拔掉他翅膀上的羽毛,一旦裁掉他的护军,他就是有心谋反也没有机会了。 但是现在李渊已经明示要裁撤世民府上护军,李世民若有反心也必在护军仍掌握在他手上的时候行动。再者,在尉迟敬德的事情上,李渊态度强硬一些,有意识地让李世民感到彻底的失望。倘若他真有反心,也必然在这个时候反。李渊这么想着,遂盯住世民的脸,非常严厉的说道: “朕知道你与尉迟敬德是结义兄弟,也知道你为他也可以无君无父,但是朕今天便明白的告诉你,你不要枉费心机,朕既然决定了的事,是不容你左右的,有关尉迟敬德的事情,朕知道该怎么处理置,你就不必再说了。” 李世民听李渊这么说话,一下子全懵了,父皇决定了什么?他该如何处置尉迟敬德了?难道父皇真要以谋反之罪处死尉迟敬德? “父皇———”李世民几乎以哀求的口气说道。 “你不必再说。”李渊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36章 灸日力谏 李世民悻悻的退出了垂拱殿寝宫,他在寝宫门外徘徊了许久,也想了许多。他想,难道父皇真的一点道理也不讲,这样处理一位战功显赫的将领,难道父皇就不知道这不能服众吗? 这样以莫须有的罪名处置下臣,这是父皇从来没有过的,难道父皇从此便变的残暴无道了?李世民真不敢相信父皇会不顾一切的要杀掉尉迟敬德,但今天看父皇的态度,似乎是铁了心眼要杀尉迟敬德的了! 李世民此时真有点摸不准父皇了,以往父皇处事,尽管有时脾气粗躁,显的刚愎自用,但仍能依理而行,今天看他那神色,不象是性急气躁的样子,倒象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了。难道真的无法让父皇回心转意的了?李世民在寝宫门外久久的徘徊。 “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父皇枉杀了尉迟敬德。”李世民暗暗的自言自语道。 李世民这么想着,便想在门外大理石甬道上跪求,但他却忽然感到他不该下跪,他应据理力争而不是跪求,父皇不让他说话,他就在门外站着,直站到父皇让他说话为止。 这时候,李世民脑际闪现出这些年来一棕棕往事。他虽是那种无所畏惧的人,但他却自小便畏惧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他的父皇。他深知父皇性情暴躁,动不动就发火,他从来不敢违扭他的父皇。但是,今天他打算豁出去了,他必须据理力争,他万不能连话都没说完便让父皇回绝了,他打算就着么站着,那怕站一天、两天,不吃不喝,他就不相信父皇就真的不让他说话。 那时候,夏日早以烘热垂拱殿外的玉阶和花岗石地面,他站在寝宫门外玉阶下的花岗石地板上,不到一刻钟,他便感到周身燥热,渐渐的仿佛无数只蚂蚁在啃着他的背脊,啃他的手背,他的脸,汗水从他的额头,他的耳根,他的脸颊往下流,流到他的背脊,浸湿他的衣服。 他起初感到周身的毛孔又痒又热,那种如千万条蚂蚁在啃他周身肌肤的感觉十分的难受,但是,他的心智却十分的清醒。他咬着牙忍受着,回忆着他上百次出生入死的战场撕杀,回味那些比目前情形更为困难的经历,他想着这些,便以为即使站上一两天也算不了什么。 午后时分,阳光似乎更猛烈,他看见垂拱殿内荫郁的地方,真想往前走几步,遮遮这午后的毒阳,但是,他忍受着,咬着牙不让脚往前迈。 他心里明白,只要他往前迈一步,去贪图那遮荫的享受,他今天就算彻底失败了,父皇会把他看作是个脓胞,把他看作是意志薄弱的人而鄙视他。于是,他彻底的咬着牙,决意站着不往前迈出一步。 李渊在看着李世民悻悻的走出寝宫的那一刻,他以为世民这就回承乾殿去了,可是,过了一会儿,那朝甫报说世民并没有离开,他在门外徘徊了一回,便在太阳底下站着不走了。 李渊听着那朝甫的回报,脸上出现一种尴尬的不知是恼还是怒的神色。他脸上的肌肉轻微的抖动了一下,也没说啥话,坐到案前来,也没有丝毫心思去批阅奏章了。 他坐在龙椅上一两个时辰不说一句话,那朝甫焦急的站在一旁,不时走到门外看看李世民。张婕妤也从后院走进寝宫来,看见那朝甫和李渊的古怪神情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惊讶的目光在李渊和那朝甫脸上梭巡,那朝甫不敢说话,只朝殿外使了个眼色,张婕妤超殿门外看去,发现在殿门外站着的李世民,她一下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她心里想,李世民一定是因为尉迟敬德的事情来找他的父皇说情的,看他那铁青着脸站在殿门外的摸样,一定是遭到李渊的训斥了,遂心里暗暗高兴着。 她向来和李世民不和,平常李世民除了在李渊面前以娘娘的名义给她请安外,远远的打照面彼此都装着看不见,她心里明白她们之间怨结的根由,她站在太子立场上很希望李世民失宠,更希望他遭殃,她希望李世民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 但她想到他们几兄弟之间终有一天免不了杀戮,也非常的害怕,尽管她以为太子和齐王得到他父皇的庇护,这种灾难降临到她们头上的可能性不大,但想到如果是李世民和他的党羽惨遭杀戮,那也是十分可怕的事情。 她从小在宫里长大,当年她和尹德妃在隋宫就亲眼看见李渊的部下惨绝人寰的滥杀宫人,她和尹德妃因刘文静促成李渊造反有过隐情而保存了性命,但那时的可怕记忆留下来,每想起来,都惊心动魄。 由于这些,她真不敢再看见杀戮的事情了,也因为这些,她更害怕杀戮会降临她们头上,因此她心里矛盾着,她既害怕李世民将来会杀了他们,也害怕看见太子、元吉把李世民全家和他的部属杀掉。 张婕妤看见李世民在殿外那可怜的摸样,心里虽然暗暗高兴,但转想起来,却又有些害怕了,她看见李渊那张铁板一样冷峻的脸,真担心李渊一时火气上来便把他亲生儿子也给杀了,但细想起来似乎又不应该,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李渊怎么会杀他的儿子呢? 况且她也没见过李渊滥杀人的。对于尉迟敬德,她揣摩李渊是要杀鸡敬猴的,这条鸡还没杀,自然不会先杀猴了。张婕妤心里想着,觉得自己还是眼不见为好,至于李渊如何处置他的儿子和尉迟敬德,自己最好什么都不知,心里才清净,想着便悄悄退出后院,也不和李渊辞别,出后门回上台宫去。 到了下午的时候,李世民在毒日下已经站了大半天了,他开始有些支持不住了,他的眼前一阵阵的昏黑。有几次他眼前一黑,趑趄一下,差点昏倒在地上。 那朝甫看到那样的情形,他赶快让殿外的太监扶住李世民,自己跑到李渊跟前哀求道:“皇上,秦王殿下在毒阳下晒了一整天了,几次便要昏死过去,这么站着的晒下去,人这血肉之驱怎经受得住,我等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渊板着脸骂道:“他这样是与朕撑着勃子的,朕倒要看看他如何地撑着。” 李渊骂着,气呼呼的不理会那朝甫的请求,可是这个时候他心里倒暗暗在想:“看来世民这孩子不象是有反骨的人,裁他府上护军,他不作任何推托,这硬着脖子在那儿晒太阳,不过是想为尉迟敬德讨公道。他这样为下属敢于犯颜力谏,无丝毫奸诈用心,说明他内心忠直,真看不出他有何反迹,看来是朕多疑了。” 李渊这么想着,便忽然来了怜悯之意,他也真的担心晒坏了世民,看着仍跪在地上的那朝甫道:“你就传朕的口谕,就说尉迟敬德案由刑部依律审理,任何人不得迁情代法。” 李渊说着,又摆了摆手朝那朝甫道,“去吧,去吧。”那朝甫慌忙起身笑道:“谢皇上,臣替秦王殿下也谢过皇上。”说着,退出了门去。 那时候,李世民站在毒阳下几乎是支持不住了,他多么希望他的父皇生起怜悯心来,他咬着牙齿忍着,胡乱的想着:“难道父亲对他真的就没有一丝感情了,难道父亲真的让他晒死在这里也不生点怜悯心,难道父亲真的彻底的抛弃了他?” “父亲不看他曾经有功于国,也应该看着亲生骨肉之情啊!假如换着晒在这里的是建成或元吉,父亲也会这样吗!父亲为什么这样偏心呢?即使偏心也不至于看着儿子晒死站死呀!” 李世民想到这些,泪水差点溢出来,但是他今天是打定主意了,要是父亲不给他一个说法,即使真的在这儿晒死站死也决不服软。 正当李世民打算以晒死站死也不服软的态度来回敬他的父亲的时候,那朝甫从殿内狗颠脚的跑了出来。“秦王殿下呀,你莫再站了,莫再晒了,这么站着晒着伤了身子可吓杀俺们的了,皇上下了口谕了,尉迟敬德案由刑部据律审理,任何人不得迁情代法。” 李世民听见那朝甫说话,“蹭”的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瞬息间那毒阳的热,那站麻的脚,周身的难受的感觉全释解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跪下朝殿内叩了头,接着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趑趄的走了几步,站到了殿外廊檐下,一群太监慌忙走过来扶持,李世民推开了那些扶持他的太监,笑着说道:“请那公公禀告俺父皇,皇儿俺一贯相信父皇会主持公道,俺在这儿帮尉迟敬德谢过父皇了。” 说着又一跪叩头,站起来,一口饮了太监送来的一大碗凉水,觉得浑身也有了力量,摸摸周身湿透的衣服又说道:“俺这就回去告诉咱嫂子,尉迟兄有救了。”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李世民离去后,那朝甫转入内殿告知李渊,说:“秦王听了皇上口谕,便双膝跪叩,代尉迟敬德谢了恩,看秦王是个有孝心之人,在毒阳下晒了一整天,臣等真担心晒坏了秦王呢。臣知道皇上慈心爱子,看着秦王站在门外晒着毒日,心里早焦急着。” 李渊听着,摆摆手道:“去,去。”那朝甫遂退身出去。 李渊心想,这世民硬着站了一整天,就不服软跪下,可见其性格刚烈据理不让,得了朕的口谕便双膝跪叩,可见其欣存礼孝,为结拜兄弟讨公道便冒颜力谏,义举可嘉,况其功高不傲,智识超人,若将来大宝交其手中必成明君,可惜其和兄弟怨深难解,又与朕之嫔妃不和,这可叫朕如何是好? 李渊想着,心里骤感百般无耐,感概无限,遂提笔写了一首悯子诗,诗曰: 子是身上肉, 摘子如摘心。 岂知儿女辈, 不解父母情。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37章诸将的浮躁 李世民回到府上,洗了个凉水澡,换了长孙氏送来的便服,胡乱的用了膳,仍感到周身热辣辣的,本想躺下休息一下,但还是出了前厅来。 那时杨氏正在厅里陪着尉迟夫人,尉迟夫人看着李世民从内室出来,慌忙站起身来,可想说啥话却又欲言又止。李世民上前扶住尉迟夫人,说道:“嫂子,你莫急,尉迟兄的事情好办了。”尉迟夫人那神色骤然由焦虑变为喜色。看着尉迟夫人坐了下来,李世民便也在一旁坐下。 “嫂子,皇上已下了口谕,尉迟兄由刑部依律审理。”李世民道。“俺黑子没啥罪过,还要依律审理啥呀?”尉迟敬德夫人脸色复又变的惊惶。 “嫂子有所不知,正因为尉迟兄没啥罪过,便没啥依据定他谋反之罪,依律审理定然没事。况且,刑部萧大人是个秉公执法之人,素来不循私情,由他审理,便能还尉迟兄一个公道。”李世民道。 尉迟夫人听着,站起身来跪道:“殿下对黑子有再生之恩,俺替黑子谢过殿下了。”说着便要叩头。李世民见状,慌忙又扶住尉迟夫人道:“嫂子这样倒折杀了世民了,快起来,快起来!” 正说话间,忽听门外一阵喧嚷,家丁传报说是来了程知节、秦琼、段志弘和李世勋几位兄弟。李世民正要出门迎候,他们几个早已闹嚷嚷的进了厅来。 “俺黑子哥好端端的,乍就给定了谋反之罪了,要是谋反,俺老程也早跟着,咋就不定俺老程之罪。”程咬金骂咧咧的一路进来。 “咬金兄!”李世民喝道,“莫要乱说话。”秦琼等几人看着李世民喝斥程咬金,都笑着朝程咬金做鬼脸。 大家进了厅来坐定,秦琼说道:“今天上午俺们几个听说尉迟兄被抓了去,正要找殿下问个情况,却知殿下已找皇上去了,俺几个正商量着,也要进宫面圣,却都被挡在西华门外。我等便在西华们外等着,听宫里传出话来说殿下站在毒日下晒着,俺们正焦急着不知如何是好,这便一直在西华门外等着消息。刚才那公公着人出来传话,说皇上下了口谕,尉迟兄案由刑部依律审理,殿下也回了府上,俺们正不知刑部审理究竟有啥名堂,便就都来了。” 李世民听着,自个心里明白,尉迟敬德拒贿回书之事,众弟兄还未知晓,逐便把缘由一一说了。众人听了,面面相觑,独那程咬金咬牙又道:“又是这两个畜生作的祟,俺忍不住真想找机会先宰了他俩!” “咬金兄,看你又要说瞎话。”李世民又喝道。程咬金受斥,气呼呼的站到一旁不再说话。 这会儿又来了长孙无忌。长孙无忌不仅是李世民的舅舅,而且年长于在座诸位。房玄龄和杜如晦未被裁黜之前,每逢论事定策,大家多都想先听房、杜二人的说法,房、杜二人被裁黜后,长孙无忌凡事便充当了主谋角色,大家自然想听听他要说些什么了。 长孙无忌进了厅来,便在李世民对面坐下来。他目光幽幽的在众人脸上睃巡一周,神情显的暗淡、神秘。 他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李世民脸上,说道:“本来我不打算过来,但我见几位兄弟都结伙过来了,我才不得不也来了。”这时间,杨氏看着这帮男人说着话,便和尉迟夫人退回了内室。 秦琼看着杨氏和尉迟夫人退了下去,逐朝长孙无忌笑了笑,说道:“你住在长安城中,乍知道我们结伙过来。” “我虽静坐家中,有事也装着没事,可养的那些家丁时刻都注视诸位的行动,你们也不想想,我的家丁况且都在暗察诸位的行动,何况太子、元吉的密探!再说,皇上的眼睛也无处不在,如今是非常时期,太子、齐王狠不得抓住口实,诸位兄弟结伙上秦王府来,必又被太子、齐王抓了口实,这很难预料他们又会生出啥事端来。” “听长孙兄这么说,尉迟黑子还蹲在大牢里,咱也不闻不问了?”秦琼不好气的说。 “秦兄这便想到那里去了,我的意思是,黑子的事情,我等一吵嚷起来,只会适得其反,倘若我等一闹,皇上一怒起来,局面便难以收拾。我等都想救黑子,兄弟们都有这份心,但咱要救黑子就要救出个好结果,而不是救出个坏结果来。要是真闹嚷嚷的起来,不仅救不了黑子,反而害了他。”长孙无忌道。 众人听着有道理,便都不作声。那长孙无忌又道:“黑子的事情是皇上一句话,一个念头的事情。今天早上,殿下为黑子的事去见皇上,我也心里焦急,想知道情况,便让家丁想方设法打听,知殿下站着晒了一整天,终于讨了皇上口谕,黑子的事情由刑部依律审理。” “皇上这么做,说明两个问题:一是黑子谋反本来纯属子虚乌有,再加上太子、齐王撺掇,皇上借此敲山震虎,便抓了黑子,但并不想置黑子于死地;二是殿下站在毒阳下冒死力谏,才得了皇上这口谕,说明皇上之心仍顾念殿下这亲骨肉,于心不忍,才下不了很手。” “如今,黑子的事情交由刑部依律办理,既然依律,黑子便没有事,可诸位弟兄这么一闹,传到皇上那里,必然惹怒皇上,恐怕黑子的事情又要复杂起来。” 秦琼、程咬金、段志弘、李世勋几个听着,面面相觑。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李世民这才说道:“长孙大人说的不无道理,兄弟们千万莫闹嚷起来,刑部那边我再走动走动,兄弟们尽管放心,看来尉迟兄不会有什么大事情。” “看来黑子的事情也只有这么办了。可是太子、齐王已经是有恃无恐,如今这么明火执仗的算计咱们,刀子都架到脖子上了,咱们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毖呀!”秦琼说道。 “秦兄说的有道理。”长孙无忌说着,目光特意的在李世民脸上停留了一会。 “兄弟们先不要往最坏的方面想,我心里自然有数。”李世民心里明白,他心里早已作出的决定,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出来的,稍有半点不慎,都会带来灭顶之灾,这种时候,兄弟们焦急,他也很焦急。 他要等待一个机会,他清楚建成和元吉伎俩,他们会故技重演。李世民担心的不是能否除掉建成和元吉,要除掉他俩是轻而易举的事,李世民担心的是除掉他俩是否会给后世留下骂名。他在这个问题上久久的犹豫,久久地下不了最后的决心。 但是他知道,一场你死我活的亲人之间的残杀已经无法避免,在他决定寻找时机除掉建成、元吉的那时候开始,他的眼前仿佛看到了那种残忍的不忍目睹的血腥场面,那种残杀兄弟的可怕场面在他脑际闪过的时候,他的内心轻轻的颤栗着,也是这种时候,他想着建成、元吉的残忍,想着他俩许多次地欲置他于死地,想着他俩的无可救药,他便狠狠的咬咬牙。但是,他必须冷静,他不能在兄弟们面前暴露出丝毫的苗头。 “我们这班兄弟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你不计找你的安危,也该为兄弟们出路着想,兄弟们可不愿成了他们的刀下鬼!”程咬金气呼呼的说道 “程兄!你怎么这样跟殿下说话。”长孙无忌说道。 “好吧,殿下今天晒了一整天,想也累了,好在黑子的事也有了个着落,刑部那边由殿下走动走动,咱们先回去等着黑子消息,要有啥事,再作商量。”秦琼说道。 李世民看着兄弟们要走,便想留大家吃饭,正吩咐家人准备酒菜,长孙无忌推辞道:“目前非常时期,咱能少聚便少聚,吃饭喝酒的便免了,好生避着他们的眼线。” 众人听了都起身辞别,独程咬金嘟嘟囔囔的说:“好不容易聚到一块,酒也不喝,便又要走。”长孙无忌笑道:“好啦,好啦,往后日子长着,少不了你酒喝的。”逐拉了程咬金也出了门去。 038章 两道皇旨 且说那朝甫看着晒了一整天的李世民回府上去,自个站在垂拱殿门外廊檐下看着李世民远去的背影,心里想,这皇上毕竟还念秦王这亲骨肉,看着秦王晒着还是心疼的了,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这话真不假,眼下这情势,看是皇上袒护太子、齐王,但只要皇上不忍心对秦王下手,这天下终究是秦王的。 逐又转想,皇上既然下了口谕,让刑部依律审理尉迟敬德案,自己何不及早往刑部传口谕去,免得秦琼等人聚集宫门之事传到皇上那里,皇上一时怒气上来又改了主意。我这一传了口谕,皇上金口玉言,就是怒气再大也不好再改。想着,便速速的往刑部去。 那朝甫经玄武门从西华门出了宫,走一段路穿过里安巷,然后折上长安街。 那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夕照的阳光格外的刺眼,那朝甫看不清对面的行人,他用手遮住额头,往西长安街走着,心里一边想道:“这皇上就是捉摸不透,这些日子来,看着皇上裁黜了房玄龄和杜如晦,明摆着是砍去了秦王的一只胳膊,这回,又抓了尉迟敬德,分明又要对秦王手下人下手,来个釜底抽薪……”那朝甫想着,心里不禁为李世民捏着一把汗。 那朝甫一路走,一路想,不觉间便来到了大理寺门外,没等通报便径自走进大理寺。 那时候,刑部尚书萧造正收拾着案卷打算回家。这些天来,那尉迟敬德收在大牢里,他只吩咐狱卒好酒好菜的招待着,他既不敢怠慢了尉迟敬德,也不敢提他过堂。 太子和齐王都来过,授意他以蓄意谋反定尉迟敬德之罪,但是,萧造心里明白,尉迟敬德如何判,实际上是要听皇上旨意的,任何人的话都没有用。 尉迟敬德本来无罪,倘若判他有罪,就是天大的冤案,这么一来,他不仅仅得罪了李世民,而且自己从此便陷入皇家内部倾轧的旋涡而不能自拔。 萧造也算是个明白人,皇家内部争斗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他也清楚皇家这场角逐终究会酿成血醒的屠杀,他也清楚的看出来,尽管李世民目前处处受制,形势对他极为不利,太子和齐王仿佛把刀都架到他的脖子上了,但是,他的那帮兄弟个个手握重兵,即使京城完全掌握在太子和齐王手里,京城外守关将领中,大部分都是李世民过去的部属,仅李睛、秦琼手下将士就不下五十万之众,实际上国家重兵仍然握在李世民手里。 倘若他真有反心,一声号令,岂不席卷天下,那能容太子、齐王如此设井陷算!萧造想着这些,就更感到尉迟敬德案子棘手。 这两天,他几乎不能做任何事,一直想着对策,该如何应付这案子,假如皇上旨意一下来,要他判个斩立决,他如何办,按大唐刑律,涉嫌谋反者须判斩刑,蓄意谋反者也在其例,可问题是,尉迟敬德谋反之罪跟本没有可靠的证椐,事实明摆着是太子、齐王撺掇皇上,望文生义,皇上一时糊涂才下了这样荒唐的旨意。 萧造这两天惶惶不安,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妥善解决这件事,只希望皇上消了火气,下旨从轻发落尉迟敬德。 萧造从刑部大堂侧室走出来,贸然抬头见那朝甫正从门外进来,匆匆的穿过院子青石铺的甬道,萧造心里抖瑟一震,心想,那公公一定是传旨来了。 正要趋步迎上前去,那朝甫看见了他,招手打了个招呼,萧造微笑着试探道:“那公公乍有空到刑部来?” 那朝甫止住了步子,站在了院中。那时斜阳早已掩荫了院落,但仍焖热得很,那朝甫一路走来,早出了一身汗。 他虽是内廷总管,但向来不摆宦官架子,是个说话和和气气的老好人,和谁都相处得好。他看着一边微笑着说话,一边朝他走来的萧造,只拿手扇着风说道:“热呀!” 萧造听了笑道:“请那公公入内室喝茶消消暑。” 那朝甫道:“不必了,俺是来宣皇上口谕的,宫中事情多,俺不能耽搁。” 萧造听着,随即跪听那朝甫宣旨。正当那朝甫给萧造传达李渊口谕那一刻,萧造有了依律审理尉迟敬德一案口谕正高兴着,忽见又匆匆跑进来大理寺门卒,报说宫里又来了一位传旨小公公。 萧造感到纳闷,心想,皇上究竟是乍的了,这里那公公刚宣完圣谕,话音未落,第二道圣旨咋又来了? 正想着,见那传旨小太监已进了院来。那小太监径自走到那朝甫身旁耳语一会,他这边还没敢站起来,却瞧见了那朝甫一脸尴尬神色,朝他笑着说道:“萧大人,皇上圣谕,宣大人进宫面圣。”萧造感到一头雾水,心想,难道皇上又改了主意不成? 原来那李渊下了口谕,让刑部依律审理尉迟敬德案子,李世民走后不久,秦琼等人聚集宫门之事便传到了李渊那里,李渊刚平息的怒火又上了来,逐要传那朝甫细问情况。 身边的太监说那朝甫已往刑部传旨去了,李渊气呼呼的坐了一回,心想,这尉迟敬德被抓,他的那些兄弟要讨个公道也在情理之中,这帮人跟着世民倒也是忠肝义胆,且个个是能征善战的战将,战功卓著,都是国家栋梁之材,尉迟敬德事情做得过火,他们心里不服,也在情理之中。 这便气也落了,逐又细想,这尉迟敬德杀不得,可也要借此事让世民警醒警醒,逐又让一名小太监往刑部传话,宣萧造觐见。这小太监腿脚自然比那朝甫轻快,没等那朝甫宣完口谕,他后脚便到了刑部大门了。 萧造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心目中的李渊皇帝以往不是这样的,皇上虽然向来疑心重,但他励精图治,言出必行,从来没有过朝令夕改之事,这回皇上究竟怎么了? 萧造真有点摸不着头脑,可皇上既然宣他入宫,他也只有听宣的份。逐也尴尬的笑了笑,站起身来,随那朝甫和那位小太监一起进宫去。 那尉迟敬德入了狱,太子和元吉自然得意,尤其是元吉,觉得消了心头之恨,高兴得不得了。逐又细想:这尉迟黑子既然让他顶了个谋反罪名,再想个火上添油的法子,判了他死罪,大凡人都是怕死的,以尉迟敬德为鉴,再一个个收买世民的部属,成功率就大得多了。 正这么得意着,却听宫里传了消息说,世民顶着烈日,站在垂拱殿外苦谏一整天,皇上松了口,传口谕说尉迟敬德案交由刑部依律审理。 元吉想,这样一来,不就前功尽弃了。那刑部尚书萧造向来办案铁面无私,象尉迟敬德这样的案子,没有实据,仅凭一封回书,不过是望文生义,枉定罪名,交由刑部审了,必判尉迟黑子无罪。元吉想着这里,一时间也觉得茫然无措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39章 魏征西郊看垂钓 却说太子府中幕僚魏征、王圭、韦挺、薛万彻等人,平日无事,也是闲散无聊,王圭、韦挺、薛万彻几个倒也会下棋或掷骰子消闲,唯独这魏征性格孤僻,不与同流,终日恣情山水,懒散诗文,偶尔也怨天尤人的。 这一天,魏征正在城外郊游,走到城外西郊一座拱石桥边,见桥头边一株杨柳碧丝垂条,风拂软枝,婀娜摇摆,魏征不禁心有感概,一哂吟道: 碧枝软垂尽随风, 不似杨柳奈何从。 但得一边山水好, 独寻幽壑看苍松。 魏征吟罢,自嘲地笑了笑,又往西郊野外闲游去。这魏征自追随太子后,总觉得不得意,太子府中幕僚倒有几个,可除了薛万彻被视为心腹外,他们几个也只当摆设。 追随太子之初,他看太子宽厚仁慈,倒以为他能善理天下,将来能成为有道明君,可后来却越看越不象话,本来好端端的坐在太子位上,即使功不及李世民,但只要宅心仁厚,善待兄弟,勤于朝政,皇上决不会另眼看他。 李世民为人义字当先,决不可能与他抢班夺位。可他偏偏不争气,沉湎于酒色不说,为何又偏要置李世民于死地不可呢? 李世民本就是一条蛟龙,你不惹他,他会潜于深渊蛰伏不动,你若动他,说不准那天他会翻起滔天巨浪。 如今,他们兄弟间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这势必引发一场你死我活骨肉相残的血醒屠杀。 魏征心里明白,这实际是李氏皇族内部一场夺嫡内讧,这一场内讧本不该发生,太子和齐王心胸狭窄,容不下李世民,人至殊途,必寻自保,本来在皇位继承问题上,李世民是可以谦让不争的,但如今兄弟间关系发展到今天这地步,他便不得不争,他若不争,便死无葬身之地。 魏征知道,目前太子和齐王虽然得皇上庇护,但李世民于军队中关系根深蒂固,太子要想顺理成章袭取皇位,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李世民手下能将林立,仅李靖、秦琼两位将领手中就拥兵超过五十万,更何况李世民功盖朝野,在文武大臣中威望无人可比。 他若振臂一呼,响应者会汹涌如云,况且他韬略过人,远筹帷幄岂是太子、齐王所能敌!魏征明白,太子要除掉李世民的良好时机已经失去了。以诈谋算人,只能出其不意,太子和齐王一而再再而三,设计除掉李世民都不成功,再找机会下手便难上加难。 这些天,尉迟敬德入了狱,魏征心想,这尉迟敬德是以谋反罪名下的狱,按理他所统领的秦府护军是要被调防的,倘若能调开秦府护军,这便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时机,秦府一旦没了护军,以东宫和齐府几千护军忽然袭击秦府,要除掉李世民便是易如反掌的事。 魏征这么想着,知道太子和齐王按此策行事必万无一失,却又觉得,此策一旦实行,秦府必无完卵,除掉李世民不说,他的家人也必惨遭屠杀,这未免太残忍了! 却是又一转想,自己既然跟随太子,便是李世民的敌人,敌对双方,各为其主,谋为其胜也就不择手段了。 这么想着,也就觉的心里坦然了。心里定了这计策,又觉得秦府护军未被调开,还不是向太子献策的时候,逐心里有揣兔般的感觉,便独自出门,一人朝城外消遣去。 魏征偶吟了一首自嘲诗,一路走着又一路想,自己这一计可定乾坤,最怕就是太子不采纳,早在齐王兵困太原之时,李世民亲率大军解了太原之围,那时候,魏征便看出他们兄弟之间必然反目,他劝太子借庆功宴之机,除掉当时没有丝毫防备的李世民,可太子犹豫不决,最终错失良机。 后来,秦州城外刺杀李世民失手后,李世民有了警觉,往后出现的事情,便都一桩桩的失策。 时至今日,太子、齐王和李世民之间的争斗已经公开化了,皇上袒护太子、齐王,是想扶持太子,以保将来张、尹二妃的安全,但虎毒不食子,皇上对李世民下不了手,皇上也没理由对李世民下手。 倘若皇上一一孤行,杀了李世民,李世民手下众多将领必举反旗,那时候,则天下大乱,以太子、齐王之能耐根本无法震住局面,李家江山将面临四面楚歌,这一点,皇上不会想不到。 基于这情况,太子、齐王和李世民之间的角逐,实际就是实力的较量了,既然这样,结果就很明显的摆在面前,照这样下去,倘若太子和齐王不能在刀枪相见之前除掉秦王,掣肘余党,失败是在所难免的。 魏征深知太子的毛病,关键时刻思前想后,犹豫不决,便往往坐失良机,倘若这一次再犹豫不决,失掉良机,恐怕就再也没有时间等待时机了,因为李世民在事态发展到今天这样的情形还不考虑执刀相向之话,他也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了。 魏征每想起当初因年轻气盛,看不惯傲气十足的刘文静,而入太子府,刘文静死后,李世民身边多了个房玄龄,与杜如晦更成联璧谋士,李世民对他两言听计从,可太子遇事犹豫不说,往往又听不进良策,这使魏征失望至极。 可自己食人奉禄,为人办差,太子不听奉劝,自己也还得劝,即使到头来这条船沉了下去,自己也只好一同沉没。 走过了石桥,魏征不知道自己该往那儿去,京城外郊他都游遍了,说实话也没什么地方好游玩了,一个地方去了一两次,便没有游兴了,况且这些年来他几乎都无所事事,几乎都在郊游上浪费时间,但不郊游,又能做些什么?因此,他每出来郊游,也是没有目的的。 这时候,他漫无目的地往河边走。这一条从远山蜿蜒而来又蜿蜒绕城而去的小河,在已往的夏天,这个时候已是雨季,倘若遇上连续几天的暴雨,这一河段会在一夜之间汇集倾泻而来的山洪汹涌成一片浩阔的江面,铺天盖地的吞没望不到边的庄稼地,淹没无数的村庄,甚至淹没城墙,涌进长安城,浸渍几处低洼的街巷。 可今年入夏以来,却没下过雨,燥热干旱,河水位低。魏征抬头看天,掐指一算,这沉郁的天气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雨,这场暴雨迟早会来,说不准是某个早晨或某个晚上。 一种久旱未雨的预兆,往往是一种沉郁又仿佛爽郎的天气,有时候,它或许眨眼间便降临,有时候它或许延长一段时日,总之,这种天气所酝酿的必然是一场大瀑雨,但是,他究竟什么时候来临却最难摸得准。 魏征不禁联想到目前的局势,李世民逆来顺受的时间确实太长了,这正象这沉郁的天气,它不可能永远的,无期限的沉郁下去,那些积沉在高空云层的水珠在积重难返的时候会在突然间倾泻而下,会铺天盖地的遮住整个天空和大地,会拌随着仿佛能把这个世界撕裂的风暴。 魏征联想到这些,一种感觉让他脊梁根部骤生一股寒气,使他不寒而栗,禁不住打了一个激棱,眼前仿拂看见李世民那已经出鞘的森冷的宝剑。 魏征想到这些,便更没有了郊游的兴致,正想转身回城,骤见河沿边一棵老槐树下有一老者在垂钓,魏征抬头看天,正是午日当空,烈焰炎炎,逐走至槐树下,坐下纳凉歇息,看那老者垂钓。 魏征小心的坐在那老者的身后,看着平静的河面,那深邃的河面是暗绿的颜色,仿佛是静止的,偶尔看见一、二截枯枝断茎在河面上缓慢的移动,这才感觉着那河水的流动。魏征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静止的河沿边的浮标,那是一截用秸杆截成有半截手指长短的暗黄色的浮标,魏征看见它非常安静的浮在那里,但是这深邃的河底仿佛潜藏着一个玄机,那浮标下面是一个不易察觉的陷井。 有很长的时间,那垂钓的老者一动不动的握住那鱼杆,他几乎没有察觉坐在他身后不远的魏征。忽然那浮标迅速的抖动了几下,魏征的心里替那老者焦急起来,以为那老者没注意那浮标,正要提醒那老者,这时候,那浮标却急剧的沉没了,在这一瞬间,那老者手中的鱼杆急剧的抖动了一下,一条长线牵扯着鱼杆沉重的弯曲着,那老者悠闲的,志得意满的慢慢拖起一条鲜红的大鲤鱼。 魏征把这老者一系列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笑着与那老者打招呼道:“老伯,你这鱼钓得真有学问,能否告诉俺些巧门?” 那老者头也不回,只浅浅的笑了笑道:“听你说话凡事要寻根究底的,象是个读了几本书的人。俺这钓鱼,只不过为一食之需罢了,可当年,姜太公以直钩钓鱼,数年不获,可他只一钓便钓住了周文王,成了周朝开国宰相,你说这姜太公为何数年直钩垂钓呢?其实这姜太公钓的不是鱼,他在钓一个天大的玄机。这平静的河面,深邃不见底,正因其深邃便可断定有大鱼,可这大鱼有灵性,不易上钩,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轻碰那雨饵而不吞食。” “倘若你在它轻碰鱼饵的时候急于收钩,这鱼绝钓不上来,甚至会吓跑了它,当那浮标轻轻抖动过后,那鱼便大胆咬钩拖沉浮标,这个时候,你再不收钩,那鱼会很快察觉鱼饵中的陷井,你若错过那瞬间,钓到大鱼的机会恐怕也失去了。因此,这钓鱼是急不得,也慢不得,急则前功尽弃,慢则机会稍纵即逝。” 这时候,那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目前宫中的局势不正象这垂钓的河面,看似平静,却暗布了陷井。魏征想到那李世民仿佛就是这垂钓的老者,太子等人正象那条正要吞食鱼饵的大鱼,倘若等着太子、齐王咬了钩,一切便太晚了! 然而,这李世民的鱼饵下在那里呢?表面看,他静若处子,这是最易让你轻敌和麻痹大意的,但是,那李世民动则如脱兔,迅雷不及盖耳,让你根本来不及提防。魏征想到这些,便更意识到一天不除掉李世民就有一天反被李世民除掉的危险。 那时候,魏征不知何时离开了河边那垂钓的老者,他往回走的时候想着如何让太子听得进他的主张,他觉得太子这一次再听不进他的主张则无可救药了,他无论如何要尽这最后的一次努力,说服太子,让他依计而行。 魏征进了东城门的时候,忽然感到有人从后面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吃了一惊,回头一看,见拍他肩膀的人竟是太子府中的一名小家丁。 魏征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我道是何人,是你这小鬼头,都吓了我一跳了。” 小家丁笑道:“你倒安逸,害我门满城到处找你,你还不快快回府,太子、齐王等你都等了多时了。” 魏征一听,以为有了啥变故,也不及多想,逐速速随那小家丁回东宫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求收藏,求推荐) 040章 东宫荐谋 齐王李元吉正为李渊下旨把尉迟敬德案交由刑部审理之事茫然若失,心想,这尉迟敬德杀不了,就没有杀鸡敬猴的效果,没有杀鸡儆猴的效果,往下就很难收买李世民手下的其他将领。 正这么想着,忽听东宫传话,说太子有事与他相商,元吉心想,定是有关尉迟敬德之事,遂速速往东宫去。 那时东宫中太子正招集来王圭、韦挺、薛万彻几个谋士,吩咐了下人准备午宴,并吩咐传话元吉和魏征。家人报说,齐王那边已传了话,魏征却不知去向。太子道:“这魏征早不找他晚不找他,该找他的时候却不见了人影。”遂诃斥家丁四下里去找。 东宫家丁有好几十人,都出了长安城中四处里寻找魏征,可这魏征已出了城去,在城中那见他的踪影?那些家丁找不到魏征自然不敢回东宫去,只在城门、街头、巷尾寻那魏征。 直到午后时分,在东城门候着的小家丁才见魏征从城东门外懒散的回城来。那小家丁看见走进城门来的魏征,心里便有一口气窝着,走到魏征身后,重重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你道这小家丁都敢这样对魏征有不敬之举,可见魏征平日在太子府中并不得志。 魏征自追随太子,计倒出过不少,可太子从未认真采纳过。魏征之长,擅推理数,确有良谋妙算,且善机断而不沉郁于侥幸。但良谋虽妙,不受采纳,则虽有如无,在太子府中不受重视,自然就连下人也看不起他了。 魏征回到东宫的时候,太子和元吉等人已宴饮多时了。太子见他进来,便让家丁移来椅子在薛万彻旁边看座。魏征坐了下来,看情形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变故,猜想必是商议有关尉迟敬德之事,便道:“鄙人不知太子召唤,来迟了。今日太子把大家招集来,大概是有关尉迟黑子案事吧?” 太子听着说道:“你倒猜得不错,刚才大家一边喝酒,一边商议着说了许多,正等着你也说说你自己的看法呢。”太子说着停了一下,又接说道,“呵———这秦王昨天到宫里找皇上去,听说在垂拱殿门外晒了一整天太阳,要死要活的苦谏,后来皇上便下了口谕,把尉迟敬德案交由刑部依律审理,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魏征听了忖道:“太子还拘泥于尉迟敬德的案子。”遂说道:“恕鄙人直言,如今尉迟敬德既然已收在狱中,他生与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秦王如今如穷途之犬,必张牙噬人,与其让其穷途噬人,不如一棍子除掉他。免生祸患。” “魏兄,你说得多容易,往常咱明里暗里多少次想除掉他,都不得手,你能有什么妙计便说说看。”坐在魏征身旁的薛万彻说道。 这薛万彻是东宫护军统领,有万夫不挡之勇,且谋算颇深,跟随太子时间也最长,深得太子看重,他看不惯魏征这样的文绉绉的书生,每逢定计谋策,必与魏征叫板。魏征自然不与他一般见识,长期如此,也只好忍着。 那时魏征说道:“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秦王堪称天下英雄,韬略之事,应不在我等之下。况且他手握兵权,军中追随他的能将众多,这恐怕是太子、齐王所不及。京中悍将有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弘,李世勋等人,京城之外有统兵数十万的李靖和秦琼等猛将,谋士有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等人,若他引兵造反,顷刻之间可陷朝廷于土崩瓦解。” 魏征接道:“可长期以来,他蛰伏不动,其原因为何?难道他没有取天下之心,没有履至尊之愿?非也,大凡韬略恢宏而胸囊乾坤者,往往庙算于微妙之处而不动声色,时机一到,动则山崩地陷,其势无法阻挡。我观秦王之心,长期不动,无非先取义于天下,以便将来服天下,顺民心,一旦取义已成,他焉能坐待其毙而不操戈相向?” 魏征又道:“这些年来咱可算智虑竭尽,计出于穷,而不曾耐何他,其因有二:一为初策失算,使其已成惊蛇,再策则无出其不意之效,也就难寻良机;其二,其于京中拥兵与太子、齐王实力相当,以兵取之,碍于其护府二千兵马,则无胜算把握。若无良机,确难除秦王。良机者,则调其护军也,尉迟敬德以谋反之罪入狱,其为秦府护军统领,将帅谋反,焉有不调其兵防之理,若秦府护军调空,此则天赐良机也。咱以东宫、齐府三千护军一举践踏秦府,秦王之忧何复存焉!” 薛万彻听了轻蔑一笑道:“你说秦王取义于天下,难道太子就不取义于天下?这等下三流的策略亏你也想得出来。即使除掉秦王,免了争讧夺嫡之忧,但光天化日之下血洗秦府,已陷太子于不义,同时京城之外,秦王部属数十万之众,兴师问罪,势必天下大乱。况且秦王等人武功高强,即使他护府之兵尽撤,咱兵践秦府,几千兵马也未必能一下子便杀得了他。他若作困兽斗,拖延了一两个时辰,消息传到皇上那儿,不需半个时辰,玄武门及内宫禁卫可在几刻钟内赶到,城外的御林军可在一个时辰内赶到,倘若出现这样的局面,我等恐怕都得作阶下囚了。魏征兄此策可否欠了考虑?” 魏征听着亦轻蔑一笑,说道:“鄙人不才,但鄙人猜想秦王动手恐怕就在眼前,其原因很简单,以秦王之为人,他不会坐以待毙。俗话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如今机会到来,绝不能丧失,失去了这机会,恐怕我等连再寻机会的时间也没有了,事不可万全,则不能勉强求之,意出惊险往往才是胜算之道。若事事瞻前顾后,该出手时不出手,这恐怕是陷自身于万劫不复局面,此愚者所为也!” 太子听魏征和薛万彻二人唇枪舌战,觉得各有理由,魏征所言或许能除掉世民,但薛万彻之言也确有道理,这倒让他拿不准主意,目光在元吉、王圭、韦挺三人脸上巡视。 这时元吉说道:“我倒赞成魏先生所言,一不做二不休,抓住良机,先除掉世民再说。”王圭、韦挺亦附和以为魏征之计可行。 太子便道:“看来魏先生之计可行,这些天咱密切注意秦府动静,一旦秦府护军调离,听我号令,东宫和齐府之兵不必汇合,即时直取秦府,务必除掉世民,了却咱多年心愿,诸事看情况往后再议。”魏征听太子言,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太子建成虽然在席上应允采用魏征计,但他心里总觉得薛万彻所言也确有道理,以往办事屡遭失败,使他变得更加小心谨慎,虽然他经常告戒自己,遇事必当机立断,免铸千古之错,但他又同样想到一着不谨,则满盘皆输。计策既定,他想,还是看一步走一步。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求收藏、求推荐) 041章 隐隐皇威 当晚,薛万彻来找了太子,再劝太子道:“目前形势对咱们十分有利,尉迟敬德入了狱,皇上又倾向于殿下和齐王,咱只要在尉迟敬德问题上添点油加醋,再争取主审尉迟敬德,以谋反之罪判他个斩立决,京中秦王身边也不过程知节、段志弘、李世勋三人,若收买不成,就想法把他们调离京城,即使能调离其中二人,秦王就不足为忧了。” 薛万彻又道:“如今,他每逢出门,总带这三人在身边,咱想暗取他也不是易事,大凡领过兵,打过仗的人都知道,一员猛将,若有防备,几千人马也擒他不得,战场上纵然数十万雄兵围住他,他仍能突围而出,何况他手下猛将,我等皆难匹敌,若强取他,谈和容易!” “你以为该如何才能更快的除掉秦王呢?”太子道。 “目前突厥蠢蠢欲动,似有入侵河南之意,河南守将是咱们的人,驰书让李瑗暗派密卒与突厥钩连,让突厥尽快进军河南,再密令河南守军稍作抵抗后退出河南,这样战事已成,朝庭必派兵北征,如今皇上已忌嫌秦王,北征挂帅者,必是太子或齐王。” 薛万彻接道:“殿下可向皇上进言,让秦王手下的程之节、段志弘等人随征,可于昆明池设宴邀秦王践行,那时则可轻而易举的诛杀秦王,报说秦王暴疾身亡,朝臣即使有疑问也没人敢细究,至于秦王手下几员将领,若不服软,则尽皆捉拿坑杀之。”薛万彻道。 太子听薛万彻计,觉得较魏征之计更为慎重,更为严密,但却不忙着表态,说道:“薛护军,你一向对我忠心耿耿,这我心里明白,但我还得找齐王商量一下,再作定夺。” 薛万彻走后,太子又仔细权衡两计之利弊。他想,调离秦府之兵是不成问题的,倘若这些天不见动静,可进言父皇促成调开秦府之兵,秦府兵一旦调离,即直捣秦府,让三千兵士尽配弓箭,直取世民,量他有天大本事也躲不开。 至于父皇那边,自己可先入报,世民以数百壮士夜袭东宫,东宫护军才直抵秦府杀了世民,这样既拖延了时间,使攻秦府之兵有充足时间,事后也有借口。 但是,魏征之计却让他背上一个不义的骂名,虽然他所行之事皆为不义,但暗里施行和明里施行却大不一样,明里施行,天下人皆懂,不义之骂名无法推脱,暗里施行,真相隐晦,是马是鹿,只不过给天下人一个猜测,最终定论可以左右。因此完全可以不必担忧天下人之唾骂。 太子究竟是个读书人,知道仁义的重要。知道失去仁义,即使登基当了皇帝,这江山的根基也不稳固,知道失去仁义,他便会成为千夫所指,被万民唾弃,甚至于普天下将对他蜂拥而倒戈相向。倘若如此,他将来的皇帝梦也做不安稳。 至于薛万彻之计,太子仔细推敲,也觉得有破绽,其中最关键的是世民会不会上钩,目前的情势已经明摆着,双方都已是剑拔弩张,如此情况,世民不会傻到自投罗网的地步。 至于他的手下几员大将,皇谕随北征他们不得不从,要除掉他的这几员大将看来不是难事,但一旦杀了他的几员大将,他感到势单力薄,则不会坐以待毙,若逃离京城,与李靖、秦琼会合,以数十万雄兵直指京城,他这太子即使登上了皇位也难坐稳。 太子权衡利弊,总觉得难求万全之策,但情势所迫,除掉世民已经刻不容缓,既然如此,何不如双管齐下,两计并用,魏征之计先行,倘若不奏效,接下来薛万彻之计也可施行了。 第二天,太子又找元吉密议,觉得这双管齐下之策可取,遂密谴使往河南送书信去。 再说李世民为尉迟敬德的事情苦谏,得了父皇口谕,尉迟敬德案交由刑部依律审理,自己回了府中,几位兄弟来府中说了一会话,个个都劝他及早行事。 李世民虽然暗暗在心里已下了决心,必须除掉太子和元吉,但他却不露声色,甚至连父皇面意让他自调府中护军这样重大的事情都没有说出来。李世民心里明白,他府中的护军一旦全部调出,带给他的将是灭顶之灾。 他不明白父皇为什么这样做,难道父皇不担心太子、元吉乘虚对他下毒手吗?或者父皇是有意这么做,李世民想到这点上几乎不敢往下想。 李世民明白,无论如何,现在已经到了不容他再犹豫的时候了,但他必须等待尉迟敬德受审的结果,父皇面意让他自调府中护军充作宫中禁卫,他忽然灵机一动,一个瞒天过海之策在他心里形成,而行此策最关键的人物就是尉迟敬德。 刑部尚书萧造进宫面见李渊,正捉摸不透皇上的意图,猜想皇上难道又改了主意不成?正忐忑着心,跟着那朝甫和那小太监到了垂拱殿。那时李渊正用着晚膳,让萧造在寝宫外站着等了半个时辰,才宣他进来。 李渊用了晚膳后,漱了口,又喝了一杯茶,便宣萧造进来,自己便坐到案前一边批阅奏章。今天一整天让世民搅得他心神不宁,这个时候心里安静了下来,李渊便想连夜批完案上这一叠奏章,免得堆积明天。 萧造进了寝宫来,他看见李渊坐在案前,低着头,翻阅奏章,案旁宫灯暗黄的光线照着他的脸,看得清他那张松迟的脸上隐现的皱纹和一些老年的斑痔。 李渊那时正用朱笔写着批语,萧造以为他批完一本奏章便会抬起头来,可他那里知道,这上了年纪的李渊专注于那奏章的时候,早就把他忘记了。萧造那时看着李渊一本一本的批着奏章,却不敢出声,站了有一个时辰,他感到脚都站麻了,还是不敢出声。 那时候,许是那朝甫在门外也等得不耐烦了,他走了进来,看着站着不动的萧造,便笑了笑道:“看看我这乍的了,也忘了给大人看坐。”说着,给萧造端来一张靠椅。 那时李渊也抬起了头来,看见了萧造,遂笑了笑道:“看朕只顾批着奏章,爱卿何时进来,朕也没察觉。”萧造亦笑道:“臣看皇上专注批着奏章,便不敢打扰。” 李渊接过那朝甫送来一杯新泡的茶喝了一口,把茶杯放了案上道:“这尉迟敬德交由刑部审理,这案呢,你先不忙结,先搁一搁再说。” 那萧造听着李渊说话,以为下面还有圣意,却见那李渊说完一句话,又低头批阅起奏章来。他又坐着等了约半个时辰,李渊还是没有抬头,心想,这大概就是圣意了,遂站了起来说道:“皇上,臣这先告退了。” 李渊只摆了摆手,依然埋头批着奏章。那萧造退了出去,一路往回走一路想:“这皇上宣我进宫,难道就仅仅说这么一句话?” 可又仔细想想,既然皇上旨意由刑部审理尉迟敬德案,这说明皇上在尉迟敬德问题上也主张依律行事。尉迟敬德自然没事,可又叫先搁一搁,这不等于无辜关押一员大将?这也是于理不合呀! 萧造一路钻着法律的牛角尖,正想不通时,忽的却恍然大悟,看来这皇威毕竟是皇威,尉迟敬德那封书信毕竞有狂妄之词,尽管出于气语,谈不上有谋反之嫌,但押在天牢,让他反醒反醒也在情理之中。萧造这么想着,遂觉得也该到天牢看看尉迟敬德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求收藏、求推荐) 042章 探监 再说那尉迟敬德自进了天牢,虽然每日好酒好菜的招待他,可困在笼子里那般难受让他暴躁不安。那些狱卒都怕他,因刑部有话要好生侍候着,便都不敢怠慢他。 第二天晚上,刑部尚书萧造亲自来看候他,又让狱卒找来些酒菜,与他喝了几杯酒,说:“皇上下了旨,你的案子交由刑部审理,我看了你的案卷——也谈不上什么案卷,就那份给齐王的回书,可那份回书差点惹了天大的祸,好在皇上也能看得出来,你那不过是给齐王说的气话,可你的话虽出无心,可也不觉间有伤了皇威了。” 萧造接道:“咱皇上是个好皇上,不是暴君,要是碰上暴君,仅凭这封书信就是杀头之罪。但话要说回来,咱这暗暗说话,你也得在这地方蹲一段时日,总不能刚抓了你便放了你,既然立了案,审理总要有个过程,我想,这不会用太长时间,到刑部开庭审理的那一天,你也就自由了,你在这狱中也好生安静点,千万不要再惹出什么事情来。” 尉迟敬德听着,说道:“你这样说了俺也爱听,这平白无故说俺谋反,俺凭啥要谋反呢?俺看不惯齐王那种拉拉扯扯,说了几句让他不中听的话,这便诬陷俺谋反,俺想,俺倒不会谋反,倒怕他们有这谋反之心呢。” 尉迟敬德拿起杯子喝了一杯酒,接说道:“俺在这里不习惯,萧大人及早给俺平反了,俺一天也不想在这里呆。” 萧造笑道:“好了,好了,俺会尽快办理你的案子,可你也要答应俺千万不要惹事。” 这尉迟敬德虽然粗鲁,却也服理,听萧造这说的也在理,自己那封回书说话也鲁莽了点,遂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只端着杯子一杯杯的喝酒。 有好几天,秦琼、程知节、段志弘、李世勋、长孙无忌等人虽没结伴来看尉迟敬德,但都单独的来过,李世民在第三天也到牢中来看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看看牢门外的狱卒走开后说道:“殿下,如今咱都快成砧上的肉了,你难道真的还看着无动于衷吗?如今我下了大牢,外面情况我不大懂,但我想,他们恐怕又要动手了。这次不同往常,这些日子他们先是利用皇上裁撤房、杜二人,得手后接着又故技重演,还是利用皇上以谋反罪抓了我,往后不知他们又要针对谁。” 尉迟敬德接说道:“咱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是那一天他们又忽悠着皇上,突然掣肘了咱,或者把殿下身边的人都一个个的挤兑了,然后突然的对殿下下手,那时候,恐怕真的啥都晚了。” 李世民听着,说道:“兄弟先别多心了,如今我最担心的是兄弟你,只要你早日出去,咱才放得下心,你这在牢里千万要好生待着,耐心等那刑部审理,千万不要生出啥事来才好。” 尉迟敬德听着李世民说话,心里又窝着一口气,便想发作,可转想,这里是监狱,便强忍着不出声了。 自心里细想,殿下这不知乍的了,过去可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就变得缩头缩尾,吓破胆了似的,这可不是他以往性子,这样下去,必是坐以待毙! 与其如此等死,何不如窜身草莽,还图个消遥自在,免得整日提心吊胆,提防受人算计,落个死无葬身之地下场! 想着,却又觉自身陷于囹圄,前途未卜。遂苦着脸,笑了笑道:“一切便听殿下的,但只怕殿下如此下去便寒了俺兄弟们的心了。” 李世民听着,默不作声。 李世民从天牢回来,他心里仿佛堵着一块石头,他脑际一直萦绕着尉迟敬德的那句话,联想兄弟们这些日子来的说话和神色,他看到了一种可怕的迹象。 以前他没有想过这一点,他觉得这帮兄弟开始对他失去信心了,这种迹象比来自建成、元吉的威胁更为危险。 过去他从没担心过他的兄弟会对他产生异心,如今他察觉到了这一点,一种从没有过的恐惧笼罩了他的心。 他仔细回想起很长的一段时间和兄弟们相处的情形,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似乎没有对不起兄弟们的地方。他心里明白,兄弟们有这种心理,完全是因为他迟迟下不了除掉建成和元吉的原因。这个问题很简单,谁也不愿坐以待毖,眼看着太子、元吉剑已出鞘,自己不仅不执刀自卫,也不让兄弟们出手自卫,这怎么不寒了兄弟们的心呢? 虽然自己心里暗有打算,但自己深藏不露,兄弟们又怎能理解?李世民想,这些年来,自己的那一寸功劳不是粘着这帮兄弟的血汗,那一份荣誉不是依靠这帮兄弟出生入死挣来的呢?兄弟们忠心耿耿,一心一意的跟着自己,都图个什么?无非就是图个能在人前扬眉吐气。 而今自己仿佛一只缩头乌龟,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这怎让兄弟们不寒心?李世民想着这些,心里感到一阵阵的空虚,一阵阵的恐惧。 他知道,他不能没有这帮兄弟,假如失去这帮兄弟,他将寸步难行,没有这帮兄弟的扶持,他将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这之前,他仍然觉得在处理他和建成、元吉之间的问题上,自己必须做到仁至义尽,必须让建成、元吉先出手,自己反戈一击才免遭骂名,但现在看来,这样的想法太幼稚了,假如真等到太子、元吉出手自己再反击,恐怕太迟了,莫说那时自己是否还有反击的机会,恐怕这帮兄弟没等到那个时候便先离自己而去了。 可是,李世民又想,他早有的打算长时间的深藏不露并没有什么错,他在苦苦的等待时机也没什么错,他清楚,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比战场上的较量更为惊心动魄,比战场上的斗智斗勇更是险象环生! 战场上的过失,有时候是可以弥补的,但是,在这件事上,那怕稍有差迟,他和他的兄弟们都有可能陷于万劫不复之绝境! 李世民盘算着,既然父皇已给刑部下口谕,刑部对尉迟敬德案会很快审理的,估计就在这十天八天便应有结果的,他知道,既然父皇授意,调防他府上护军便不能拖得太久,但是,他也明白,每调离府上一名兵丁,秦府的防卫就减少一分力量,便增加一分危险,因此,他在拖着时间,他先用几天的时间协调了被调防官兵的安置,然后才开始分期分批的调防。 李世民一拖再拖,调防之事足足用了半个月时间。他把五百护府兵将调防玄武门,一千兵丁调往城外御林军,府中仍留五百晓勇兵将,可以以一当十。这一切布置停当,李世民“嘘———”的松了一口气,觉得目前万事具备,就耐心等待尉迟敬德出狱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求收藏、求推荐) 043章 反思 六月十三这一天,段志弘带着第二批调往御林军的五百名将士往长安城外西郊御林军营里安顿,那些跟随他的将士依依不舍,当晚段志弘在御林军营中设酒安顿将士们。 \李世民看着调空了的护军,程知节和段志弘又不在府中,很担心会出问题,膀晚时分,看着段志弘还没回来,便派人往城外御林军营催促段志弘,让他当晚务必回护府军营。 派往城外催促段志弘的兵士刚出门,忽听前门传报,内侍太监那朝甫传谕宣李世民连夜觐见。 李世民一听父皇宣见,心想,这大概与尉迟敬德之事有关,遂胡乱吃了晚饭,便匆匆往垂拱殿去。 李世民来到垂拱殿的时候,李渊已用了晚善膳,洗漱完毕,正坐在垂拱殿偏殿的书房里等着李世民。李世民站在偏殿外御苑的廊檐下等着那朝甫进去传话,不一会儿,那朝甫出来招呼李世民入偏殿觐见。 李世民走进偏殿,看见李渊独自坐在御案前端着一杯茶,正用盖子轻轻拨着杯里的茶叶,遂俯身跪着道:“儿臣给父皇请安。”说着抬起头来看着李渊啜了一口茶,又说道:“儿臣听宣便来了,不知父皇有何吩咐?” 李渊喝了一口茶,便把茶杯放在案上,看了李世民一眼,说道:“坐着说话吧。”李世民站起身来,在案旁一张雕花檀木靠椅上坐下来。李渊又道:“你府上的护军调防的事办得怎样了?” 李世民道:“五百人充实到玄武门,一千人充实到西郊御林军。” 李渊听着,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却转了话头道:“北面突厥已袭占河南洛阳,朕打算出兵北征,你对北征有何看法?” 李世民听李渊这话,心想:父皇宣我,原来是为北征之事。 遂说道:“北突厥骚扰北部疆土之事时有发生,本早该征讨,只是这些年咱立国未稳,又西征颉利和突利,一时还顾不上北边之事。可臣儿就想不明白,北突厥要有进攻中原之胆,咱西征之时,机会最好,那时他们不敢攻取河南,现在咱们缓过气来,他倒胆敢攻取河南,这真让臣儿百思不得其解。” 李世民停了一下,接道:“再说河南守军有三十万之众,按理即使北突厥攻打河南,也不应该那样轻而易举的拿下河南开封。这些天京城几乎没有听到河南的战事,那河南守军就这么不堪一击?丢城失地之责不能不究。” 李渊听了说道:“河南守军为保全实力退出洛阳也在情理之中,如今河南守军仍在河南境内等待朝廷北征之师,因此,这几天朝廷必须出兵,朕打算东调李靖三十万兵马,陕西境内可调二十万军马,连同河南守军计八十万人马足够合围河南境内的北突厥。朕考虑你们兄弟之间不和的原因,主要是争功不均,你的功劳大,建成和元吉的功劳小,争功不均,渐生猜忌,日久益深,遂生怨结。故这次北征便让元吉挂帅,假如他出师不利,北突厥也不足为患,你可再挂帅征讨,你看如何?” 李世民听李渊之言,知这次北征他只能置身局外,遂道:“臣儿听父皇吩咐。”沉默了一会,想到尉迟敬德之事,便看了李渊一眼试探道:“尉迟敬德一案刑部不知如何审理了?” 李渊眉头锁了起来,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说道:“刑部报上来,尉迟敬德拒收元吉之礼,说话不恭,倒没有证椐说明他谋反,其实朕也不相信他会谋反,可他说话也太狂妄,让他受点牢狱之苦,也好让他懂点君臣的礼数,往后说话懂得检点一点。” 李世民听了笑道:“这么说,尉迟敬德也可以出狱了?” 李渊放下茶杯,说道:“朕这几天便下旨,让刑部把他的案就这么结了,让他出狱,随军北征吧。”李渊说着话,阴郁的朝李世民看了一眼。 李世民听着李渊说话,不禁激灵一震,他低下头,躲开李渊那双鹰枭般阴沉的目光,心里明白了李渊今晚宣他觐见的真正目的,看来,父皇对自己已经是彻底的不信任了,刚刚削撤了自己府上的护军,如今又借北征之名要调开自己身边的将领,如此下去,自己只有坐以待毙了。 李世民么想着,便抬起头来,态度却显得格外的温和,说道:“这是应该的,元吉原部属没有几个能将,北征是国家大事,不是个人的事,父皇或许还要和元吉商量,看他还有啥要求,臣儿手下的这些将领都可以随军北征。” 李渊听着,微笑道:“这只是朕的想法,还没有和元吉商量。” 李世民亦笑道:“征服了北突厥,国家也就太平无事了。如今河南守军与北突厥对峙河南,援军不宜拖延,父皇还是及早下旨,早日挥师北征为好。” 李渊道:“明日早朝就商讨北征事宜。” 李世民从垂拱殿出来,一路感到耳热脖子燥,他想:“这些年来,我没做过一件对不起父皇和兄弟的事情,可父皇为何就对我疑心重重呢?当初父皇既然有意让我迁居洛阳,可又听建成、元吉之言,疑我一去,不受束缚,恐将来成祸患,可我何曾有过不轨之心呢?” 李世民又想道:“要是当初父皇没有疑心,我远离长安,建成和元吉对我也无计可施,也就不会有今天的结局!我为大唐江山立下赫赫战功,父皇竟然丝毫不念,明知建成、元吉要置我于死地,不设法制止,却推波就澜,先是裁黜房玄龄和杜如晦,接着又无端把尉迟敬德打入天牢,既而裁掉我护府军队,最后连我身边的几名将领都要调开。这样一来,我的羽翼尽去,随时都可能被建成、元吉所宰割,难道父皇对此也能心安理得?父皇呀,父皇!儿臣一片忠心为国,出生入死而不惧,为何你就不能给儿臣一个生存的空间,非逼儿臣走一条不该走的路呢?” 李世民一路走一路想,他的心此刻既没有激动,也没有愤怒,与其说是一种积怨,不如说是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的反思!此刻,他想着很多,但他的心是平静的,理智的。他想到什么是忠,什么是孝,什么是仁,什么是义。 他想:这些年来,他为父皇打江山,出生入死,战功卓著,从来没对父皇有过异念,这可谓忠,可谓孝;建成、元吉是自己的亲兄弟,他们结成党羽,一而再,再而三的要置自己于死地,自己为免骨肉相残,长期忍耐,不作反击,这可谓义,可谓仁,但这忠、孝、仁、义给自己带来什么呢? 如今自己眼看着已退到了悬崖的边缘,已经无路可退,倘若继续忍耐,顶着这忠、孝、仁、义的虚名而任人宰割,自己只有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求收藏、求推荐) 044章 东宫异动 再说,这些天东宫和齐府密切注意着秦府的一举一动。李渊面意让李世民调防护军的消息很快传给了东宫和齐府,从秦府调离的第一批官兵开始,秦府每隔几天调出一批,直到第十五天,秦府共调出了三批人马。 太子估算着,秦府中大概还有五百名官兵没有调出,太子估计最多再用二天时间,秦府剩余的官兵应全部调出,可是,这时候,太子终于坐不住了,他也仿拂也感觉到一种危险已经逼近了他。 那时候已是仲夏季节,六月中旬的一个傍晚,太子的探子密报,秦琼已于前一天回了岭南,程之节往卢州看望病重的岳父,段志弘在城外御林军中安抚刚调守的兵将。秦府的能将就剩下李世勋一人了。太子觉的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入夜,一种神秘的气氛笼罩着东宫,魏征与薛万彻等人坐在东宫后院的一间小房子里等待着一个消息,太子象热锅上的蚂蚁,在后院的空地上走来走去。 和这间后院一墙相隔便是上林军院,从军院那边传来嘈杂的、急促的脚步声,和劈啪的器械碰撞声。东宫和上林军院的出口和通道都秘密地布满了暗哨,东宫和上林军院里的每一个人都绑紧了神经,都胆战心惊,但是,除了太子和魏征他们几个,谁也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到了这个时候,东宫的大门仍紧闭着,从表面看,这一切都平静得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什么,除非很细心的人才注意到东宫大门接纳着进去的人,却再不见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戌牌时分,一个影子沿着皇宫的外墙急匆匆的朝东宫后门飘来,他的行为诡秘,在东宫后门的槐树底下稍作停留后便朝原路转身返回。 那时候,东宫的管家傅泰从门逢里看着那个人走开后,也闪身出了后门,看看四下无人,便从槐树底的一石块下检取了一张折叠的纸片,迅速的闪入东宫后门,转身锁了门后,径直朝东宫后院来。 那时候,太子仍焦急的站在后院空地上,他看见管家从后门那边过来,便趋步迎上去,焦急的问管家道:“怎么样,有了消息吗?” 管家傅泰笑道:“有了,刚送来的。”说着,也走到了太子跟前,把那张纸条递给了太子。 太子打开纸条,借着光影,看清纸条上的字写道:秦王刚回府。 太子心里瑟缩一下,父皇召见他,究竟有何事?想着,遂走进了那间小屋,把那张纸条传给他们几个人看。 “我看这个情况没什么值得惊讶的,皇上召见秦王,这是常有的事,我相信我门的计划除了我们几个人外,还没有人知晓,即使齐王那边,太子未作最后决定,他们也没任何迹象被皇上和秦王看出来,今晚这机会不容错过。”魏征说道。 “秦府中就剩下秦王、李世勋二人,至于那五百兵士已不足为虑,攻进去后,独围住秦王。李世勋一人就有天大本事也救不了他的,看来至多一个时辰便能解决问题。”韦挺道。 薛万彻一言不发。太子道:“薛护军,你看呢?” “既然大家都这么想,我想啥事都会有风险,也就没啥话说,不好再动摇大家的决心,太子就下决心吧!”薛万彻说道。 太子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便有了些呢喃。然而,他还是咬了咬牙,说道:“那好,大家分头准备,派人通知齐王,明天拂晓之前,听我号令,东宫,齐府全部护军三千多人马统一行动。” 说完,又对魏征说道:“魏洗马,你到齐府给齐王传我口令,并在齐府配合齐王,不得有误。”魏征听着,应一声“是”,转身出了院子,却心里些呢喃,担心到时太子又临疑不决,可想说什么,又不好再说,遂也只好往齐府去了。 魏征出了东宫,绕过上台宫外墙,从侧门进了武德殿。这武德殿虽没有东宫宽大,也有前后两个大院落。魏征平常极少往武德殿走动,进了武德殿便觉路径不熟。那时武德殿中还没啥动静,魏征问了几个家丁,才转到了后院,在一间厢房里找到了李元吉。 魏征进了厢房,看着齐府谋士何子明及护军诸将领都在。李元吉见魏征进来,看他那神色,便猜了七八分。 “今晚秦府中仅秦王、李世勋二人和那五百兵丁,这机会难得,魏洗马,你来得正好,我们几个正商量着,正想看看太子是如何打算呢。”李元吉说道。 “我正为这事来的,太子让我过来,传他的号令,明天拂晓之前,东宫和齐府三千多人马一齐行动。”魏征在吕子明身边坐了下来说道。 李元吉几个听魏征这么一说,虽不感意外,却脸上瞬露喜色,吕子明说道:“秦府空虚,机不可失,刚才齐王和我们也正商量这事,要是魏洗马不来,齐王也正想往东宫找太子商量去,这下便好了,太子下了决心,也都觉得今晚是最好机会,看来有这天赐良机,大事必成了。” 魏征道:“明天拂晓之前东宫和齐府几千人马把秦府围个水泄不通,从正门攻击秦府,太子一边进宫面圣,说秦王夜领五百兵丁突然袭击东宫,上林军和齐府护军不得已才围住秦王,秦王领着五百兵丁左冲右突,已死于乱矢之中。” 魏征接道:“皇上一时不会明白真相,咱攻击秦府要速战速决,一旦秦府攻破,命一千弓箭手从四面上房,其余将士们则直取秦王,谅秦王插翅难逃,众将士尽快搜杀秦王,李世勋再有能耐也不可能保得住他的。” 李元吉道:“这样便好,咱齐府人少,还是多备弓手,负责守住外墙,东宫的上林军人多将勇,负责攻打正门,还是以弓手压阵,防备其突围。” 魏征道:“明天拂晓之后,太子到垂拱殿面圣,东宫、齐府将士须得由齐王统一指挥,这也须由太子颁下号令。步卒半数持弓,外围多布骑射之手,并于道口设防,以防其突围时追堵。主攻多选勇将,攻进秦府后免不了一场恶战,到时视情况具体指挥,重要的是围住,不使其逃脱。” 魏征接说道:“倘攻进秦府后其负隅顽抗,则可考虑用火攻。此举非同一般,实为孤注一掷,成则君子败则贼,故不可有丝毫失误,同时,须颁下军令,有不听令或攻防不尽力使秦府一人逃脱着杀无赦。” 李元吉听魏征之言道:“魏洗马之言有理。”遂正要仔细斟酌,分派攻防秦府的事宜,忽听前院家丁传报,皇上有旨,传太子、齐王连夜往垂拱殿面圣。众人一听,恰似突如其来的一个晴天炸雷,不禁惊慌失色。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45章 失策的犹疑 “难道咱们的行动泄了密不成?”李元吉神色惊惶的说道。 “我看不会的,东宫那边戒备森严,没有人能出得东宫给皇上传消息,齐王府上刚得消息,也只有我们这几个人懂得行动的计划,因此,不可能泄密。”魏征说道。 李元吉听着,想想也有理,遂笑道:“这咱就放心,我和太子去见皇上,你们着手准备,务必注意保密,从现在开始府中秘密戒严,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府半步,有违令者杀无赦。”李元吉完,匆匆往前院接旨去。 却说这魏征看着李元吉出门去的背影,心里想,皇上连夜传秦王觐见,后再传太子和齐王,究竟是啥事情这么急呢? 魏征走出厢房,他在院子里踱着步,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心里抖的一缩,说了声“不好”,遂走进厢房来。 “魏洗马,看你这样子,又有了什么神机妙算了?”吕子明看着魏征阴郁的脸色,笑着问道。 “咱们大难临头了!”魏征坐了下来,垂头丧气的说道。 众人一听,吓了一跳。“你说啥?你说咱们大难临头?”吕子明也变了脸色道。 “有啥话你就直说,这样装神弄鬼,神秘兮兮的,教人心里不踏实。”齐府护军统领冯立瞪了一眼魏征,不好气的说道。 “你们估计皇上为何连夜宣太子、齐王觐见?”魏征阴郁的目光朝厢房内几个人扫了一眼问道。 吕子明低头思忖半刻,说道:“皇上连夜先宣秦王,后宣太子、齐王觐见,必是国有大事,既然皇上不可能察觉咱们今晚的行动,难道国家又有战事不成?” 魏征道:“吕先生说得正是!必是北突厥袭占了河南。” 吕子明鄙睨的目光看了一眼魏征道:“魏先生怎么知道是北突厥袭占了河南?” 魏征不屑的看了看吕子明,说道:“我知道我不过是太子府中一个小小谋士而已,人微言轻,不足以说服大家,北突厥袭占河南已是意料中的事,等到太子、齐王见了皇上回来,大家便知了分晓。倘若大家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再不把握住时机,失去今晚的机会,我等确是大难临头,死无葬身之地了!” 吕子明听着,不无疑惑的说道:“愿听先生赐教。” 魏征思忖半刻道:“我估计太子、齐王见了皇上后,必定改变今晚的计划,原因有三,其一,太子考虑今晚的计划虽然周密但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除掉秦王,即使能除掉秦王,但事发京城,震动朝野,事后无法隐瞒真相,太子担心皇上事后问罪;其二,太子处事疑而不决,一旦得知突厥袭占河南之事,便以为更好的机遇会在后头,因此会改变今晚的计划;其三,突厥袭占河南,朝廷必然挥师北征,北征之师皇上会选谁挂帅?” 魏征接道:“秦王虽有能力平定北突厥,但皇上一而再再而三的裁撤秦王身边的人,又裁了他府上的护军,不可能放心再让秦王挂帅北征。如此看来,太子必然力荐齐王挂帅北征。皇上既为太子将来考虑,则不会不采纳太子的推荐,同时考虑应给齐王多一些建功机会,因此,皇上必用齐王北征。但是,齐王手下战将不足,要取得北征胜利,必调用秦王手下战将,这样秦王羽翼尽去,此正是太子求之不得。” 魏征接道:“齐王早就有意收买秦王手下将领,这北征便是再好不过的机会,秦王的这些被调将领顺者昌逆者亡,北征回来则再无侍秦王之人。因此,太子权衡利弊,便不会再冒今晚的风险。但是,秦王的谋算非我等之所及,我等想到的,他未必不会想到,正所谓困兽犹斗,秦王自知穷途末路,必孤注一掷,北征要调他手下的将领,他必在北征之前行事,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等今晚若不行事,皆死无葬身之地了!” “魏先生之言不无道理,难道我等就没有别的出路了?”吕子明道。 “出路就是一条,就是今晚必须行事,否则,我们便再没有时间等待到比今晚更好的机遇。”魏征道。 “这么说来,唯有劝太子和齐王不要改变今晚的计划,才是最好的出路?”吕子明道。 “是的,只有劝住太子和齐王才是最好的出路。”魏征道。众人听着,默不出声。 却说太子和李元吉接到传谕,两人在长安街外碰头,便骑马转西华门入玄武门连夜到垂拱殿觐见李渊。路上,太子忐忑不安的问元吉道:“你看父皇连夜宣咱们觐见究竟是啥意思?” 元吉道:“我也正纳闷着,出门我和魏先生他们几个商议,都觉得咱们今晚的计划不可能泄密,但父皇连夜先召见二哥,然后又召见咱俩,不是重大事情何至于这么急?” 太子听着,沉默不语,走了一段路,太子转头朝元吉道:“你看是不是突厥之事?” 元吉听着,略思忖道:“是了,按时间推算,李瑗早该办好了河南那边的事情,再从河南派加急快马往京城送消息也正是这个时候,这么看来,必是北突厥进兵河南了。” 太子勒马缓步道:“看来今晚的计划得取消了。” 元吉亦勒住缰绳,让马放慢了脚步说道:“你的意思还是用薛万彻之计?” 太子道:“我倒以为薛万彻之计更为稳妥。” 元吉道:“这倒也是,凭二哥目前手上这五百兵丁,他无论如何也兴不起大浪来了,再待一段时间,咱争得北征帅印,把他手下几员大将调随北征,咱便有了更巧妙的做法,做得天衣无缝,也免得朝中大臣的怀疑和后世人的指责。” “即使今晚咱们攻打秦府,也没有十分把握能杀得了世民,他的武功高强,况且还有李世勋护着,秦府的护墙那么宽,咱们未必阻得住他逃离秦府。他一旦逃离秦府,便是放虎归山,后果不堪设想。”太子说道。 元吉听着道:“这么说来,今晚行动便撤消,咱先看看父皇的意思再作打算。”说着二人打马速速朝垂拱殿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46章 魏征失意厌走西山 却说魏征、吕子明、谢淑方、冯珝、冯立几人在武德殿后院忐忑不安地等着太子和元吉,直到午夜时分,才见元吉回来。元吉匆匆走进后院厢房打头问道:“今晚行动之事是否向护军传达?” 谢淑方答道:“我等正估摸着情况有变,未作传达。” 元吉道:“那就好,我正担心你们传达下去,泄漏出去不好收拾。” 说着,坐了下来,朝魏征几位看了一眼又道:“目前情况有变,北突厥已经袭占洛阳,事态正向着我们的设想方向发展,皇上已决意让本王挂帅,挥师北征,抽调秦王手下将领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弘随征,调安州李睛部,秦岭秦琼部合围北突厥,这是天赐良机,鉴于这情况,咱们取消今晚行动,等待时机,再作打算。” “我们几个刚才也预料到是这个情况,但很担心秦王会先下手,不知齐王和太子有何看法?”吕子明问道。 “这个问题我和太子商量过了,秦王手下就那五百兵丁,量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北征马上就要开始,这段时间他不可能干什么事,他也没法干出什么事来。等到皇上下旨北征,他的大势已去。北征誓师之日,咱请旨在昆明池设宴邀秦王赴宴饯行,他不能不赴宴,席间咱暗伏数百勇士先杀了他,同时拿下尉迟敬德等人,悉皆坑杀之,不留后患!”李元吉咬牙说道。 吕子明和谢淑方等几人听着,仿佛觉得李元吉所说也很有道理,便也无话可说。 魏征却冷笑道:“我人微言轻,不足以说服齐王和太子,既然太子和齐王都愿放弃最后的取胜机会,不避一败涂地,不惜高贵的性命,我等低贱之人,性命本来就不值钱,主不避死,奴才何惜哉!” 李元吉听着,尴尬的笑了笑,说道:“魏先生忠心可嘉,既然太子已经作出了决定,你也就不必费心了,也大不必担心秦王在这几天能把我等吃掉,如今的情况是他本事再大也无所作为的。” 魏征听着,摇了摇头,他本来想劝齐王去说服太子,但看齐王说话态度是无法说动他了,看来只有自己去说服太子了,想着,便起身告辞往东宫见太子去。 这个时候已是二更时分,魏征出院门时,仿觉有一人影,却倏然不见,心里正有些呢喃,却想着急要见太子,便不理会。 出了武德殿便径直朝东宫走来,魏征心里明白,他根本没有把握让太子回心转意,但是,他无论如何也要作这最后的努力,他知道李世民无论如何不会等到北征开始后下手,他必须在北征之前采取行动,至于他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何时何地采取行动,这谁也无法想得到。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年来李世民始终没出手,原因是他一直顾及骨肉之情,如今他孤注一掷,出手必然狠,狠得你根本无法招架,计划必然非常周密,周密得无懈可击。 魏征心急火燎,早在太原会战之前,他就看出李氏兄弟内讧的苗头,古来皇子内讧必相残杀,为了皇权,到头来必然是你死我活,因此,先下手者为强,后下手遭殃。 但是,他魏征在关键时刻提的建议太子从来不采纳,这一次看看他的建议就要付诸实施,却偏偏又是皇上连夜召见,让太子临时又改变了主意,难道这真是天意? 不管是天意还是不是天意,魏征知道他必须作最后的努力。内宫要从武德殿到东宫须经上台宫,魏征只能出了武德殿,上长安街,往东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了东宫大门。 这东宫、武德殿和承乾殿的大门都在长安街上,东宫在东面,往西依次是武德殿、承乾殿,三家大门连同围场差不多占了半条长安街。魏征回到东宫门前,那时已是半夜,街上静悄悄的。他平常住在上林军院内,上林军院虽然和东宫相通,但通道由东宫太内侍卫把守,没有太子手令任何人不得从通道出入,因此,魏征平常要进东宫也只得走大门。 魏征走到大门前敲了几下门,等了一会,不见有回声,又重重敲了几下,等了一回,仍不见回声,他想,这怎么可能呢,太子府不管白天黑夜都是有人值勤守门的,敲门怎么没人听见呢?魏征终于耐不住劲,急促的敲打着东宫大门,一边敲门,一边大声喊道:“快给我开门,我有急事要见太子。” 但是,尽管魏征心里心急火燎的要见太子,但是东宫大门就是没有响应,这究竟是啥原因呢? 原来太子进宫回来后,断定魏征必来找他,他不愿让魏征再来动摇他取消今晚计划的决心,回到东宫便告戒下人说,今晚任何人不能再打扰他,这下人一听敲门的是魏征,平日知他是个直言敢谏之人,既然太子说今晚不让人再打扰他,要是放他进来,他必直闯太子寝宫,这不就惹了大麻烦吗?因此,这帮守夜的门卒,一听是魏征敲的门,便都装着听不见。 魏征敲了半个时辰的门不见有人来开门,心里也估摸出了几分,他在东宫大门前来回徘徊踯躅了好一会,心想就此罢手算了,既然太子不信任自己,也只能由他去了,但又一转想,不行,必须尽最大的努力,要么太子和他们这一帮跟随太子的人全都完蛋,这么想着,便又转过上林军院来。 上林军院的大门日夜敞开由军卒把守着,魏征住在上林军院中,出入自然不受限制,但上林军院和东宫相通的一道侧门,一条通道却列站着十来个卫兵,戒备森严,魏征虽然住在军院中,却从来没有走这条通道到东宫去。 魏征心知要想从这条通道进东宫去,也是难上加难,但他还是想试一试。那时候,值岗的侍卫小头目借着灯笼的光影看见朝这边走来的魏征,遂买个笑脸打着招呼道:“魏冼马,半夜三更不睡觉,变了夜游神了?” 魏征看是太子府中侍卫李二,也算个老熟人,遂也堆了笑脸迎了上去道:“今晚轮到你值班?这好,咱老熟人,倒好方便方便。” 李二道:“这倒要看方便啥事,魏冼马不妨说了看看。” 魏征沉了脸色道:“俺有重要机密,须速报与太子,烦你上东宫通报太子一声。” 李二听了肃然道:“这倒不是方便不方便的事了,果是机密,我得速速报了太子,要么误了大事,俺也担待不起。”说着遂速速从通道上了东宫回太子去。 却说那太子改了主意本来就担心魏征再去吵烦他,既下了口谕说今晚不得再打扰他,就这李二进来说有什么机要秉报太子,太子那些内侍自然也不理会,李二只讨了个没趣,转了回来告诉魏征说已尽了力。 这魏征又再三要求,那李二道:“俺并非是不给你方便,俺也有俺的职责,要没有太子的手谕,俺从这道门放了你进去便是断头的罪,魏先生,魏冼马,你也该谅解俺的苦衷才是。” 魏征听着,无可奈何的摇头叹道:“看来果是天意也,我等必死无葬身之地矣!”说着,想着自己呆在这太子麾下还有何益处?又不知自己还有何处投奔,一时间竟是心灰意冷,遂下了狠心,出了上林军院,摸着夜色,竟朝西山大觉寺去。 不知后事如何?却看下回分解。 047章 立断机谋 且说李世民见了李渊回来,当夜一夜未眠。第二天早朝,李渊下诏北征,命李元吉挂帅率京都北大营二十万人马,调岭南秦琼部、安州李睛部,会同河南守军共约八十万大军合围入侵河南的北突厥。 敕令秦王属下程之节、段志弘即日赴北大营听任调谴;特赦尉迟敬德,并于两天后随军北征,听候调谴;京中及全国一应后勤军需一律听凭兵部调谴,三日后,北征军队务必往河南开拔,不得有误。 皇诏既下,整个京城都热闹起来,京中各部没有不涉及北征事项,军民人等无不因北征之事忙碌,一时间,京中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各家商铺都挤满上前线的兵士或兵士的家属。 采买的,串门的,各部往来办差的,临时调谴换防的,街道、马路到处都是办事的人。这时候,倒有个闲得无聊的人,他就是李世民,北征除了把他属下的几员战将调开外,仿佛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早朝出来后,他没有回府,他直接上了刑部去。那时候,刑部尚书萧造“嘻嘻”笑着走出门来迎侯他,说道:“我就说尉迟将军无大碍的,也只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这些日子他在牢里也没委屈着他的,我吩咐下去,每天要好酒好肉好生的款待着,那牢里倒也没敢有怠慢的。” 李世民道:“这倒难为了萧大人了,俺这黑子兄弟坐几天牢也算是长了些见识呢。” 萧造听着,便要引李世民进刑部内坐坐,李世民道:“这便不必了,倒是先到天牢接了俺兄弟出来,准备着随军北征呢。”萧造听着,遂与李世民一道上天牢去。 再说那尉迟敬德在天牢里呆了一段时间竟也呆出了习惯来,他每天喝酒睡觉,睡觉喝酒,都成了规律,,这回也是近午饭的时候,他正侧着身子,背着牢门斜着躺在牢床上,听见了一串细碎脚步声便知是小牢头走过来。 那时尉迟敬德就那样斜躺着身子背着脸道:“小牢头,俺这肥鹅嫩肉的吃得怪腻烦的了,你就着火房给俺换些狗肉、牛肉的,也让俺换换口味呢。” 小牢头笑道:“你这黑乎乎的,说啥也是个囚徒,俺到这天牢来做牢头也有些时日,见得过生,也见得过死的,倒没见过来这牢中享福来的,这番儿便见得是你了,可你也太知享福,又是嫌肥厌腻的,可这日子你也过尽了,倒是快点起来走你的路吧!” 尉迟敬德一听,吓了一跳,遂跳起身来横着脸道:“你说啥,你说俺的日子过尽了,难道这真的要砍俺的头不成?” 小牢头听着大笑道:“看你也惊吓得掉了魂了,俺是说你这牢里日子尽了,倒没人敢砍你的头胪。你也不看看,这是谁来接你出牢着呢。” 尉迟敬德见是秦王和萧大人来了,遂也笑了朝小牢头做了个鬼脸道:“俺不是怕砍头,俺只是不甘心这头便这么的被砍了。”说着,看着牢头开了牢门,便一边寒暄着与李世民和萧造出了牢门去。 却说李渊下诏北征,李世民手下将领除李世勋外全调李元吉麾下听谴。皇诏既下,长孙无忌、高士廉、段志弘、李世、张公谨五人都不约而同的来到秦府,李世民和刚出狱的尉迟敬德一同回到秦府时,他们几人正阴郁着脸,坐在厅里喝着茶。 见李世民和尉迟敬德进来,众人先是与尉迟敬德寒暄,为他出狱道贺,然后大家坐了下来,李世民一边吩咐下人准备宴席为尉迟敬德出狱接风。 大家起初都不谈北征的事,坐着说了一两个时辰的话,都是说的尉迟敬德如何的便入狱,又你一句我一句的问尉迟敬德狱中之事。待到酒宴摆了上来,尉迟敬德端起酒杯对众人道:“秦王殿下,各位兄弟,我尉迟敬德得秦王殿下之提携,才能建功立业,享荣华富贵,官达护军统领,朝中百官莫不仰眼相敬,虽身陷狱中,亦得秦王殿下上下奔走,消不测之祸,秦王之恩,我感激于心,欲图以死相报,可看目前情形,只恐怕难有此机缘矣!” 尉迟敬德又说道:“我等已奉诏命,随齐王北征,齐王之心昭然若揭,我等屈身于齐王麾下,恰如拳身于豺狼之口,谅必无生机可望。人总不至于望深渊而不退,视陷井而委身,本想终生侍秦王而报大义之恩,可恐怕秦王从今以后也再没有让我报恩之机会了,我想,与其等待齐王侮辱宰割至死,不如窜身草莽,还能有得半生逍遥。” 李世民听着,默不作声,只顾自斟酒喝着。长孙无忌看了一眼李世民道:“事到如今,殿下再不下决心,只恐怕兄弟们真的要分崩离析,再无团聚之日了。” 高士廉、段志弘、李世、张公谨等人,看看李世民仍没表态,都只叹气摇头。这时,李世民斟了一杯酒站了起来说道:“各位兄弟,承蒙大家跟随我李世民多年,我知道大家的心思,也知道如今是我该作出最后决定的时候了,来———大家先喝了这杯酒,来,干!”李世民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座中几人看着李世民喝了酒,也跟着一饮而尽,正等着李世民说些什么,却见一侍卫急急的跑进来,在李世民耳边耳语一会,李世民脸色骤变阴沉,转过脸来朝众位说道:“各位稍等一回,我去去就来。”李世民随即离席,出了厅去。 此刻,座中各位不知发生了啥事,都交头接耳的猜测着,唯独尉迟敬德阴沉着脸喝着闷酒。有半个时辰,李世民铁青着脸转了回来,他坐了下来,一言不发,只从袖中抽出一张字条递给身边的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看了看那字条,亦脸色“唰”的变白,遂又把那字条传给各位看了。那时,尉迟敬德看了字条,目眦尽裂,怒发冲冠,只见他朝座前桌子重重一击,桌上酒杯盘碟震翻落地。 原来刚才李世民离席是往侧室会一个人,此人是齐府一名扫地的家佣,因偶听到李元吉狂妄之言,被李元吉割舌成了哑巴,齐府看他成了哑巴也干不了什么事,便让他住在后院一间小房里,专侍扫地活儿,齐府中人几乎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昨晚他发现李元吉等人集于后院厢房,知必有机密相商,遂偷偷于墙根下窃听,魏征出门时,仿若见到一人影正是这哑巴。李世民看着他咿咿呀呀的说不清话,遂让家丁拿来纸笔让他写下了所听到齐府中的密谋。 “我等已将成刀俎之下鱼肉,再不下手,我就单枪匹马也要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尉迟敬德大声吼道。 李世民冷峻的目光在席间扫了一回,拳头朝桌上重重一击道:“我一忍再忍,之所以我一直没有表态,一是机会不成熟,莽然行事难保万无一失;二是尉迟兄仍在狱中,一旦行事失手,我等虽然有可能逃离京城,但却害了尉迟兄。如今尉迟兄已从牢里出来,情势又迫于眉睫,我再不下这决心,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李世民说着,停了一下又道:“这一行动非同小可,所有谋算必做到万无一失,所有行动,只能智取,不能强行。在座各位,一会咱撤席后,为免东宫和齐府生疑,段护军必须于今天先往北大营报到去,尉迟兄、高士廉、张公瑾留我府上,长孙大人于入夜后,把房、杜二人叫来,千万注意,不要走漏半点风声。 当下,随即撤了席,段志弘装着没事般,往家中捡了便装,乘马往北大营去。尉迟敬德等几人留在秦府中先作初步谋划。 048章 一请房、杜 武德九年六月三日深夜。 这晚,房玄龄早早便躺在床上,但总不能入睡,感觉到好象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在床上辗转反侧,几次起床来走到窗前站一回,又回来躺到床上。 妻子柳氏也被弄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嘟囔道:“你还睡不睡呀!这么深更半夜的,象只弄蹄的小野鹿。” 那时候,房玄龄又一次起床来站在了窗前,窗外一弦弯月,星光闪烁,窄小的小院里,那株仅有的石榴,树影婆娑,看得见开始成熟的石榴,颜色暗红如朱。 房玄龄回过头来,看了床上的妻子一眼说道:“我总感觉到好象有什么事要发生,却又不敢断定,心里有些烦,便睡不着。” 妻子听着,也起了床来,点了床头的豆油灯芯,小房便亮堂起来。妻子起身坐在床沿,那时她的睡意也没有了,她顺手拿了放在床头边的一件单衣披到肩上说道:“你说会有什么事要发生呢?”妻子说话的声音有些颤颤的。 房玄龄又回过头来看着妻子说:“我也说不准,但最担心的是这件事情。”房玄龄说了半截话又打住了。 “是啥事情呀!”妻子焦急的问道。 “我担心是要出大事了。”房玄龄说道。 “真急死人了,究竟是要出啥事呢?”妻子又焦急的问。 “我最担心一场宫廷血惺的厮杀,恐怕要发生了。”房玄龄说道。妻子脸色骤变,神色惊惶起来。 这段时间来,柳氏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她不大知道宫里的事情,但是她知道她的丈夫和杜如晦已被皇上罢黜了,她知道丈夫和杜如晦两个人都是秦王的得力谋士,知道他俩在西征中立了功,她知道秦王和他的俩个兄弟不和,但她不知道宫廷内讧的事。 她在秦府住的时候,虽然只算是一个门客的内人,地位显著低下,但秦府的各位王妃待她亲如姐妹,平常大家在一起做做针线,说说家常,或下棋抚琴,从不敢妄谈国事,虽也偶尔听得一些宫里的事情,但也不得了了。 至于秦王兄弟间的矛盾会演变成血惺的厮杀,她连想也没想过,咋一听丈夫说起这些心惊胆战的事,怎不惊惶不安呢?她听着丈夫说话,眼睛直直的望了他,许久才又问道:“你说秦王兄弟之间会发生杀戮之事?”柳氏说话的声音震颤着。 “这是迟早的事,只怕就在这些时日了,秦王倘若仍不肯下决心,恐怕要吃亏的。”房玄龄说道。 “那该如何是好?”柳氏不安的问道。 “目前的情势已经很明了,他们兄弟之间势不两立,秦王要么任其宰割,要么先下手为强!”房玄龄紧蹙着眉头说道。 “兄弟间能不能坐下来谈谈,亲生骨肉有什么不好说呢。” “已经没法和解,情同水火,你死我活!”…… 窗外一阵微风吹过,那株石榴树枝叶瑟索响了一阵。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房玄龄和他的妻子屏声息气的听了一会,那敲门声仍不停息,房玄龄示意妻子不要出声,自己轻轻走出房门,来到前门边站了一会,细听外面街道静悄悄的,遂问道:“谁?” “我,快开门。” 房玄龄听出来,这是长孙无忌的声音,遂心头一喜,开了门。 长孙无忌闪身进来,俩人走进院后的小厅坐下。房玄龄点了一盏油灯道:“长孙大人深夜来访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吧?” 昏暗的灯光照见长孙无忌的脸色阴暗,他盯住房玄龄的脸低声说道:“目前宫中的情形你大概也是清楚了,自从你和杜如晦被裁黜后,太子、齐王先是收买尉迟兄不成,继而派刺客要暗杀他,暗杀不成,又诬陷他谋反,下了大狱,要不是秦王冒死进谏,恐怕已被他们杀害了,接着又要收买段志弘,段兄自然不会上他们的贼船,程老兄也险被调任康州刺使,程老兄以死赖着不去。” 长孙无忌接道:“昨天的朝会通报,北面的突厥郁射屯兵数十万于河南,太子力荐齐王领兵北征,齐王请了皇上旨要调尉迟兄、程黑子、段志弘等兄弟随军北征,秦王得齐府中一哑巴密报,太子与齐王密商,出兵之日让秦王在昆明池饯行,准备借此机会杀掉秦王,并密谋坑杀尉迟兄等人,情况非常危急,秦王叫你和杜如晦速往秦府商量如何对付。” 房玄龄听着,思忖道:“长孙大人说的这些自己丝毫不知,这段时间来自己很少出门,也不敢打听宫里的事,看来情况已到了非常危急的地步了,但是秦王的态度如何?他是否下得决心呢?自己既然已被裁黜,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去见秦王,假如秦王仍不愿下最后的决心,皇上察觉此事,自己便是死罪。” 房玄龄这么想着,遂装出一副惊惶不安的面孔说道:“长孙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经是被裁黜之人,国事、政事已与我无关,况且皇上下旨裁黜我,就是不让我和秦王有任何来往,倘若我和秦王有接触,我这个头颅肯定要搬家的。如此掉脑袋的事情,我说什么也不能做。你回去转告秦王,就说我不敢违抗圣命,恕不遵命。” 长孙无忌听房玄龄这么一说,本来想把秦王已决心动手的事说出来,但不知房玄龄这段时间来有何想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想,机密的事万不能泄漏,先回复秦王再说,遂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说着起身急匆匆赶往秦府去。 房玄龄看着长孙无忌出了门,心想:倘若秦王已下定决心,今晚必派人再来找他,遂独坐在厅中思考着如何应付太子和元吉的对策。 再说,长孙无忌急匆匆的往秦府赶,一路想着:“听房玄龄说话,察言观色,他那惊惶不安的样子,想不到他是这样的胆小鬼,这样的人很不可靠,好在我没说出世民已下了决心,让他知道世民的心思可不得了,倘若他密告于太子、元吉,那不就坏了大事?” 这么想着,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又转想,“倘若他已变节,暗里和太子、元吉勾通了,那可坏了大事,像他这样心计深奥之人,一定会猜出了世民的意图。”长孙无忌越想越觉得问题严重,遂加快了步子,不到两刻钟便赶到了秦府。 那时候,李世民和尉迟敬德等人正在府中焦急的等待着,见长孙无忌回来,却不见房玄龄,李世民没等长孙无忌坐下,便问道:“房玄龄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不来?” “恐怕房玄龄靠不住,他东推西辞,一脸惶恐不安的模样,我倒担心他有异心。”长孙无忌说道。 “房玄龄难道敢背叛我吗?”李世民顿时一脸怒色,狠狠的说道。 正说话间,程知节也回来了,说那杜如晦的情形和房玄龄的同出一辙。 李世民二话没说,摘下墙上佩刀交给尉迟敬德,说道:“尉迟兄和长孙大人再去看看,若他俩没有来意,你们便砍了他俩的头来见我。” 尉迟敬德和程知节听着,点点头,正要出门去,李世民又叫住他俩,并叫过张公谨,让他找来俩件道士服,交给尉迟敬德和程知节,说道:“为了掩人耳目,他俩若来,叫他俩穿了道士服,不要让别人看出端倪来。” 尉迟敬德和长孙无忌听了,又点点头,转了身便出了门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49章 二请房、杜 再说那时房玄龄坐在客厅里,他心里明白,倘若事情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形,李世民一定让他和杜如晦二人参与谋划,他俩果真无动于衷,必招来杀身之祸。 但他对李世民的心思仍然模不准,他但心李世民仍然犹豫不决,因此,他得试一试,倘若李世民二度请他,说明李世民已下决心了,只要李世民下了决心,大事必成! 房玄龄端坐于客厅中静候着,妻子从房间里出来,与他说了几句话,房玄龄嘱咐妻子回房里呆着不要出来。他独自一人于厅中静听门外的声音。 门外静悄悄的,只有夜虫嘶哑的鸣叫。房玄龄反复思考着他已经无数次考虑过的问题,他知道,要制肘太子和元吉,必须一不做二不休,一定要把他俩彻底除掉才能免除后患。 但要除掉这二人,必须做到万无一失,万一有失,只有迅速离开京城,以求东山再起,否则,太子和元吉便会大做文章,甚至借助皇上之手杀掉李世民,他们跟随李世民这一帮人也都将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房玄龄脑际闪过几个方案,都觉不妥。他知道,要做到万无一失,只有出其不意,半道截杀。但如何截杀呢? 房玄龄先觉得有三种可能:其一、太子、元吉双双出游时于半道伏兵截杀;其二、在太子、元吉早朝的路上截杀;其三,诱使其二人奉旨觐见中途截杀。这三种可能中,第一种机会难得,何况目前情势已是火烧眉毛,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让他们等待,于是这种可能被排除,剩下的两种可能都可以用,至于如何实施,得看看具体情况。 房玄龄在小厅里坐了大约一个时辰,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房玄龄一喜,知道是李世民再派的来人,遂站起来开门去。 房玄龄开了门,见两个人影闪了进来,那俩个人进了小厅站着,借着昏暗的灯光,房玄龄看清楚那俩个人是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只见那长孙无忌拿着一个包袱,尉迟敬德横眉敛容,手执宝剑,房玄龄便笑了道:“俩位老兄是来取我的人头吧,可我这头颅还要留着想法子除掉太子和齐王呢,你们说,是先取我的人头,还是先除掉太子和齐王呢?” 长孙无忌听了笑道:“房兄,你开什么玩笑,要是我们二人二话没说,进门来便先砍了你的人头,那不就太便宜你了。” 尉迟敬德也打趣道:“秦王的这把宝剑要是先出鞘你后说话,你这颗人头可就有福可享了。” 房玄龄又笑道:“我早知你们会再来,这不,我一直坐在厅里伸着脖子等着你们呢。” 说着,敛容正色道:“闲话少说,目前情况刚才长孙大人已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是秦王是否下了最后的决心?” 长孙无忌道:“秦王不下最后的决心,我们怎会提剑上门来找你?” “好,这决心下的正是时候,情势所迫,义不容辞,千秋功罪,当由后人评说。走,咱去取那杜如晦人头去。” 房玄龄正想转身回房与妻子说几句话,却忽又转念,遂止住了念头。那长孙无忌正从包袱里拿出一件道服递给房玄龄,说道:“你穿了这道服,遮掩着点,咱一起上杜如晦家去,然后分头上秦府,尉迟兄走侧门,你和杜如晦二人装扮成道士,和我走正门,守宫门的兵卒不会认出来。”说完三人匆匆离了房家。 再说李世民和张公谨等人焦急的等待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回来,李世民真有点担心他们二人是提着房、杜二人的头颅回来,要是这样,他真少了俩位得力的谋士了。 至于如何收拾太子和元吉,李世民也基本有了个谱子,若房、杜二人能来,便能定出更为周密的计划。李世民心里确实有点焦急,他明白,他既然下了决心,接下来必然是一场血惺的宫廷大屠杀,倘若计划不到万无一失,稍有不慎,鹿死谁手便很难预料。 已是四更时分,整个宫廷静悄悄的,窗外的夜空星光闪烁,隐约听见宫廷外的长安街上传来打更的声音,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出去了近两个时辰,是该回来的时候了。 他在这个时候下决心除掉建成和元吉走的是一着险棋,这些日子来,先是房、杜二人被裁黜,再是尉迟敬德被陷入狱,接下来又要把程知节调离京城,进而又以重金收买段志弘、李世等人,虽然程知节以死力辞不出任康州刺使,段志弘、李世勋等人也没上建成、元吉的钩。 但建成、元吉如此明目张胆,如今又借皇权以北征之名调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弘等人随军北征,并设计于出兵践行之时先杀掉他李世民,然后全部坑杀他的这帮兄弟。如今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程知节、段志玄已遵旨各赴军营听候调拨。尉迟敬德昨天刚出狱,幸得他还留在身边。如今秦府的护军一部分被调入御林军,一部分充守玄武门,李世民身边已没有多少兵士,他计划于早朝的路上伏击建成和元吉,这样把握性大一点,但是,杀了建成和元吉,他们两府的护军数千人马,将士骁勇异常,一旦得知建成、元吉被杀必然以死相拼,那时,自己兵将不足,如何抵挡得了? 此刻,李世民最希望房、杜二人帮他出谋划策,若是他二人不来,李世民心里真是没有个底。 五更时分,长孙无忌、尉迟敬德、房玄龄、杜如晦相继到了秦府。李世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房、杜二人身穿道服,说道:“你们二人为本王占卜占卜,看看如何收拾建成、元吉这两个孽障。” 房玄龄笑了笑道:“早等殿下这句话,殿下既下了决心,我们大家核算核算,务必做到万无一失。我想,要除掉太子、齐王,最好在半道设伏,殿下以为如何?” 李世民听着,不禁喜上眉稍,心想,房玄龄必定有了计策了,遂笑了道:“房兄所想正合我意,东宫和齐府护府兵多,咱不能强攻,只能智取,咱目的是除掉太子和元吉二人,不在于消灭他们的兵将,但是半道设伏又如何做到万无一失呢?你可知道,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李世民说着,犀利的目光盯着房玄龄。房玄龄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关健是咱设伏的时候能让太子、齐王必从府里出来,经过哪个地方,这样只有二个可能,一是选取太子上朝的路上设伏,二是想法让皇上召见太子、元吉,在他们觐见的路上设伏。” 杜如晦插说道:“万一上朝或觐见他们之中少一人或全不出来怎么办?依我看,必须双管齐下,让皇上下旨,弄个开朝会什么的,非让他们出来不可才行。” “如何能让皇上下旨开朝会呢?”李世民道。 “这好办,这些年来他们二人诬陷殿下不少,这回殿下何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想个法子诬陷他们,非得让皇上气愤,下旨让他们非面见皇上不可。”杜如晦道。 李世民听了,脸色阴沉下来,大家见他那骤变的脸色,心里正纳闷,却听他说道:“这不用诬陷他们,他们俩个畜生亵狎后宫已非今日之事,本王只要把这一点抖落给皇上就足够了……” 李世民遂把太子、元吉亵狎后宫,他如何发现,又如何一直隐瞒至今的事说了。 房玄龄听着高兴的说道:“有这理由就再好不过了,殿下可于明天早朝后单独找皇上说这件事,皇上必大发雷廷,但皇上也必有质疑,殿下可说愿于朝会上当场对质,倘不确凿,愿受惩处,眼下北征在即,元吉有此亵狎后宫之实,岂能再挂帅北征?皇上为澄清事实,必下旨召开朝会,这样,太子、齐王则毫无理由,不得不参加朝会,咱们也就能水到渠成了。” 当下李世民和房玄龄等人继续密商,直至天亮,李世民上朝去,房玄龄等人隐与秦府中。 再说这些日子来,李渊心里总是莫明其妙的不安。自从下旨命元吉领兵北征,让秦府诸位将领随行,他心里便是七上八下的。他隐约感觉得到,有一种可怕的东西隐伏在他的身边,他似乎明白这种可怕的东西是什么,却又似乎模糊不清。 太子和元吉在北征问题上抢尽风头,世民却羽翼尽折,李渊心里不免有点愧疚。他明白,今天这局面,是他有意袒护太子、元吉的结果,也是他希望的结果。但想到世民为大唐立下那么多功劳,作出那么大贡献,想到他们三人同是自己的儿子,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却不能主持公道,便不免满怀愧疚,心里隐隐作痛。 但是,转想到后宫那些嫔妃的将来,心里隐痛和忧虑又矛盾地交织起来,让他无法取舍。往下出现的事情,他推测着会有两种可能:一是会有一场血腥的屠杀,兄弟争权,世民处于弱势,他除了仍留在府上五百名兵丁外,所有将领都调随北征了,这样的情况,世民只能坐以待毖。 二是世民携家逃离京城,或者被看押牢中,他这位无能的老父,则走下龙座,颐养天年。李渊对这皇位倒没多大的留恋,倘若传位给太子或世民,都不会引起他们兄弟相残之话,他早就自愿让了这个皇位,退养后宫,有张、尹二妃相陪,享受天伦之乐,他也感到满足了。 但是,他就担心这场避免不了的血腥屠杀真的到来。他觉得只要他在位,至少能控制住这场血腥屠杀,不至于让它酿成惨不忍睹的结局,甚至能在关健时刻扭传局面,尽量能让胜者善待失败者,避免大规模血腥屠杀的可怕局面。 李渊忐忑不安的内心症结正在这里,他已经有意无意的放纵这两种可能的发生,但他却不敢肯定这最终的结局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50章 傅奕观星象 武德九年六月三日,这一天李渊和张婕妤在垂拱殿的寝宫宴饮,晚上感到闷热,便出御花园纳凉。这时月色昏沉,满天繁星,御花园中设一便桌,让一遛宫女掌灯,那朝甫弄来一个杂耍戏班,又找了些上好的龙井茶,站在李渊身旁用朱砂茶壶洗、泡、焖、斟,有条不紊的摆弄着那龙井茶道,不时为李渊和张婕妤斟着茶。 李渊虽不善饮酒,却嗜好品茶,那朝甫斟上第一道茶的时候,李渊端起茶杯啜了一小口,细品了一下,说道:“这是去年的陈茶吧?” 那朝甫惶恐着道:“皇上好口味,这茶确不是新茶,这是去年的陈茶,自去年腊月开始,北面边境便不安宁,南方诸省亦贼盗蜂起,黄河、长江的水路,客商都不敢走,南方诸省也借故拖延上送贡品,这不,江、浙的茶叶直到今天都没运到。” 李渊听着道:“这也不怪他们,突厥之患历朝皆然,我大唐开基以来,征讨突厥也算是有成绩的,西面的突厥之乱基本平息,这北面突厥之乱也是一定要平息的,眼下派齐王北征,朕倒希望他能马到成功。至于南方诸省贼盗匪患,等征讨完北突厥,朕再慢慢的收拾他们。” “陛下英明,齐王挂帅北征,陛下调秦王手下一帮将领随征,一定会马到成功的。”张婕妤微笑道。 “朕心里明白,秦王手下这帮将领战功卓著,作战经验丰富,个个力敌万夫,有他们随征,朕能放心,这不,太子提出这个建议,朕便依了。”李渊道。 “只是秦王恐怕不大高兴呢?”张婕妤道。 “由得着他高兴不高兴吗,国家用兵,天下之责,由得着秦王高不高兴吗?”李渊犀利的目光闪烁一下道。 “秦王功大,无非是有这帮强悍属下,自古拥兵过重多成祸患,秦王这帮属下早该分辖管制,不该集中于秦王一人手下。”张婕妤道。 “你们妇道人家懂什么拥兵过重,懂什么分辖管制,——莫谈这些,你看这猴子顶通人性的。”李渊笑道。回过头来看那耍猴人正调弄着那猴子学人样翻跟斗、做鬼脸、踩圆球、荡秋千、穿衣、戴帽、斟茶喝酒……逗得李渊、张婕妤、那朝甫和宫女们开怀大笑。 正乐间,只见天空一道白光自东南向西北划破天空,经久不息,李渊心感呢喃,不知是何征兆,遂着那朝甫传太史丞傅奕连夜觐见。李渊让这天象惊扰,也没有了好心情,遂让撤席,由张婕妤扶着回寝宫去。 那朝甫得李渊口谕,速速往太史馆去传太史丞傅奕,这太史馆在皇宫西北角,就着皇宫地势最高处建一座观星台,观星台脚下便是太史馆。 那朝甫来到太史馆,守门老侍提着灯笼领着那朝甫进了院内,院内冷冷清清,四处黑黝黝的不见一个人影,那朝甫问道:“人呢?人都死那里去了?你们这太史馆怎么像没香火的寺庙,这么冷清,怪怕人的。” 老侍笑道:“太史馆就四个人,连我在内是五个人,他们都住在宫外,晚上就我守着,偶而傅太史来观观天象,这不,今晚他正在观星台上呢。”那朝甫听着转身便走出太史馆,上观星台去。 这太史丞傅奕,每月月昏之时,必上观星台观星象。这晚入黑时分他已来到观星台。那时夜空漆黑,月如牙状,天星繁烁。傅奕仰望星空,仿佛有一种奇玄灵气萦绕脑际,让他心神不定,看那天象也不得要领。 傅奕信道而不信佛,他认为佛只是人们杜撰出来的一种假象,毫无来由,人们盲目的信奉它,实际是一种愚蠢;他认为,道之由来,其理在先,道学尊崇理数,推算而出结果,其玄妙之处,深奥莫测,然其只是数理深奥,人不能全知罢了。 此刻,傅奕看那星像,自个却心意烦乱,他正不知这究竟是为何了,遂从高台上俯视皇宫,见东北一角的承乾殿、武德殿、东宫上空彷佛有一股氤氲之气直贯长空,细观之,总觉得这气息非同一般,只见那气息如隐如伏,却又涌跃不安,其气息浑厚强健,有如久困之潜龙于深渊中搅动身子,跃跃欲腾飞而起。 傅奕不禁一惊,暗暗惊诧道:“难道这是皇气,难道……”傅奕惊诧,竟不敢往下多想,心里却越发困惑缭乱。正踌躇间,忽见一道白光直贯长空,由大熊星座的太白金星直往西北,正合秦地上空,经天而过。 傅奕惊骇不已,浑身颤栗,坐于天台地板上喘息,心想,难道这天真要变了,那浑厚之气应是秦府透出,这经天皓气正分秦地,难道秦王必得天下!要么为何有这太白经天,皓气正分秦地之象呢? 过了许久,傅奕心绪才稍为安定。细想起来,这天下本来就应是秦王所得,江山大部分是他打下来,太子、元吉嫉贤妒能,总要置秦王于死地,此等不仁不义之人,若得天下,那真是万民之不幸。 遂站立起来,徘徊良久,正想下了天台。却见那朝甫吃力的踽踽地拾级而上,傅奕远远叫道:“那公公,今晚咋有空上天台来?” 那朝甫喘着气说道:“我有狗筋力气上你这里来了,我没事找事的上你这摸到了天的天台散心来了。你也不想想有谁个吃饱了撑着要上你这天台来。” 傅奕笑道:“公公倒有闲情,上这天台倒是站高了看得远呢。” 那朝甫这时也上到了天台,喘息了许久,说了话道:“皇上有旨……” 又喘息一会儿,看了那傅奕慌忙的跪了才道:“着你速往皇上寝宫,有要事问你。” 傅奕应一声:“臣接旨。”遂起身执住那朝甫手道:“公公,可与俺说句心里话。” 那朝甫略感惊诧,傅奕又道:“臣猜想皇上要问臣之事,必与这太白经天有关。” 那朝甫道:“是了,想是正为此事。” 傅奕道:“下官以为这经天之象许是皇气,若应于秦王你觉如何?” 那朝甫笑道:“俺不知天象,听不得你胡凑,你倒与皇上说去。”说着,只又朝傅奕诡秘一笑。傅奕亦知那朝甫心思,遂也不再说话,和那朝甫速速上垂拱殿寝宫去。 李渊在寝宫外室不安的等着傅奕,他不懂天象,对那些奇幻玄妙的东西一窍不通。但他却非常迷信那些东西,.今晚这么奇幻的天象他从未见过,但他却听说这种奇幻的天象与国运有关。 这种时候,宫中险象环生,危机四伏,几个不孝的孽障之间,随时都会引发一场你死我活的撕杀,只要他李渊稍为把握不好,说不准这种残酷血腥的宫廷大屠杀便会出现。 这个时候这样奇怪的天象出现,会不会和这几个孽障有关呢?要是和这几个孽障有关,哪到底是谁始作俑呢?太子?元吉?或是世民? 太子、元吉已经占尽好处,他们用得着这么心急吗?世民手下就那几个护院的兵丁了,他有这么大胆吗?李渊总想不出个头绪来。他在寝宫里等着,大概有一个时辰,那朝甫才把傅奕领了来。 那朝甫和傅奕走进寝宫来的时候,李渊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冷冷说道:“出趟太史馆来回用的着一个时辰吗?” 那朝甫跪道:“臣该死,臣到太史馆找不见傅太史,他正在观星台观天象,臣又上了观星台,才找到了傅太史,请皇上恕罪。” 傅奕亦跪下道:“臣觐见来迟,陛下恕罪。” 李渊看了一眼那朝甫,说道:“起来,起来。朕有事问傅太史,你先下去。”那朝甫站起来出了门去。 那朝甫出了门,李渊回过头来,他那双枭隼一样的目光盯了傅奕良久,傅奕的目光惊疑不定,他完全猜出李渊把他叫来的意图,但他看见李渊那目光,却由不得有点害怕,脊背由不得沁出一层冷汗。 “你今晚上了观星台了么,都看见什么了?”李渊问道。 “臣上了观星台,看了大熊星座,太白金星有一道白色毫光直贯长空往西北而去,正合秦地上空。这太白经天是个让人吃惊的先兆啊!”这傅奕向来敬重秦王,近来也知宫中变故,心本不悦,遂故作玄虚着说。 李渊的脸色阴沉下来,心里暗忖道:“难道真的要生事了?”遂稳了稳神,问道:“你倒说说是啥先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51章 梦里惊魂 傅奕看了李渊一眼,定了定神,说道:“臣主管太史馆,审察天星是臣的职责,臣不敢欺瞒圣上,只能实话实说,臣知道这天地万物皆得日月星辰之气息资助,日月星辰之资气息不同,则分出世间万物的不同,人之生辰与天星之运行有着密切联系,平凡之星气息合与凡夫俗子,故其光影暗淡闪烁不定,贵人多得光明之星气息相资,故其气息强旺,一生奋发向上,便有建树。若为帝皇者,必得皓大辉煌之星资气,相传黄帝降生之时其母梦吞太阳,其母怀胎十四月,实得太阳之气相资也。这太白星者,实属皇气之星,今太白星之皓气贯透秦地,其皓大之气资秦王,看来……”傅奕说着欲言又止。 李渊听着,犀利的目光盯住傅奕的脸道:“看来什么的,你说。” 傅奕定了定神,斗胆道:“看来,将来秦王必得天下,这恐是天意。” “混蛋!你胡说什么?来人——”李渊大吼一声,整个脸都变了形。寝宫外立即跑进来几个卫士,傅奕吓得脸色变得死灰般,跪在地上。 只见李渊摆摆手,那刚进来的卫士退了出去,李渊背过身去,拳头重重的砸在案桌上,忽感心底一股气冲上来,他眼睛一黑,一个趑趄倒伏到案桌上。 傅奕听得声响,抬头见状,慌忙起身扶住李渊,一边焦急问道:“皇上,怎么样了?”不一会功夫,李渊缓过了神来,他重重的推开傅奕,背着脸,眼中不由自主的溢出了两滴泪花。李渊偷偷的用袖子抹了泪水,转过身来,看着复跪在地上的傅奕道:“起来吧,起来吧,朕有点不舒服,你先下去了。” 傅奕应一声“是”,站起来,转身正要出门去,李渊又叫道:“等等。”傅奕又转过身来,听李渊说道:“今天你所说的,不能再和任何人说,朕心里清楚,自有主张。” 傅奕应声“是”,抖瑟瑟的出了门去。 李渊看着傅奕出了门,坐到了案桌后的龙椅上,他这个时候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他想起刚才傅奕说的话,这出乎他的意料,又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 说出乎他的意料,是目前的情况,世民的羽翼尽折,他如何“必得天下”呢?说在他意料之中,是以世民之才,得天下并不有脖于常理。李渊虽然为嫔妃的将来打算,偏袒于太子、元吉,但世民袭占皇位的可能性仿佛又如梦般,常常萦绕于他脑际,似乎是可预见的,却又摸不着。 他虽然对傅奕说“朕心里清楚,自有主张”,可是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此刻,他不知道他清楚什么,也不知道他该有什么主张,他头脑里一片空白。但是,他又不得不想,如果世民真的袭占了皇位,他将如何对待他的嫔妃呢? 他会善待她们吗?他又如何对待他的俩位兄弟呢?他也会善待他们吗?他们的关系那样的恶劣,他会不会……李渊简直不敢往下想。 他心里明白,要制止世民袭占皇位的最好办法是杀掉他,但是李渊怎么能忍心下得了这个手?况且傅奕所说只是预言,可信与不可信,谁也不知道。凭这种没有确凿依据的荒诞预测,便杀掉自己的儿子,自己不就比殷纣更残暴吗? 李渊想到这些,心里便有一种无可奈何的软弱。李渊真不知道目前该如何做。眼下北征就要开始,按照太子的建议,世民手下的兵将能调的全都调给了元吉,看来北征不会成问题,可元吉又要邀请世民在昆明池设饯行宴,这里面是不是有问题呢? 李渊突然的警觉起来,这昆明池设宴必有问题,是不是元吉要在宴上设伏兵击杀世民,或是世民先与手下密商,要在宴会上袭击太子和元吉呢?这难道与傅太史预言有什么关联吗?但是傅太史的预言是世民必得天下,这么说来,就是世民要在饯行宴上袭击太子与元吉了。李渊想到这里,不觉心头起了一股怒火,他暗骂道:“这个畜牲,他真要为了这个皇位残杀他的兄弟吗?假如是这样,即使老天答应他,朕也不答应。” 这天晚上,李渊辗转反侧,不能安眠。第二天早朝,朝臣奏报北征军需和沿途筹措问题,李渊一一准奏。 那时候,他的目光几次盯住世民的脸,他看见他的脸色疲惫但神色却是镇静自若,他知道他的这个儿子是一个铁石般心肠的人,他的任何心态不轻易的从脸上表现出来,但是,世民越是镇静自若,李渊就越肯定他的心里有鬼,李渊觉得,是他应该采取行动的时候了,早朝结束,李渊写了一份密旨,让那朝甫送给城外御林军统领天策云骑统带严腾。 李世民这天也和往常一样早早便上朝去,昨晚通夜未眠,他感到很疲惫,但他想到即将开始的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行动,困意便烟消云散了,他和房玄领几个商定,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必须等到今天傍晚的时候,他再单独去见他的父皇。 李世民早朝回来,他觉的他应该好好的睡一觉,而且他无论如何必须睡好这一觉,明天的搏杀将比沙场上的搏杀会更残酷,他不敢断定高士廉那边是否会出问题,也不敢肯定玄武门的守将常何是否屈从于尉迟敬德。他心里明白,很有可能他会四面受敌,他作了最坏的打算,就是杀出一条血路,冲出皇宫。 如果这样,那时他必须有充足的体力才承受得住。但是这些都是除掉了建成、元吉后的事情了,无论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只要他自己不出意外便是大局已定。他这么想着,便决意好好的睡上一觉。 李世民吃了一大碗长孙氏给他盛来的炖鹿蹄粥,草草漱了一下口,进了寝间又走出来吩咐长孙氏在傍晚前一定叫醒他,才放心躺到床上。 迷糊间,李世民走进一片荒原,一大群恶兽朝他扑来,他挥剑相搏,连斩数恶兽。可这恶兽却越杀越多,领头的俩只怪兽,长得人面兽身,模样和建成、元吉相仿,李世民几次挥剑都不忍心杀了这俩只怪兽,可这俩只怪兽却总在他的左右两旁跳来突去,总想噬咬他,他只得一步步的后退,直退到悬崖边,已经无路可退了。 那时李世民用剑指着那俩只怪兽道:“你这俩只孽障,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我是看你象我的俩位兄弟才不杀你们,你们要是再敢上前,可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可那俩只怪兽根本没理会李世民的说话,却龇牙咧齿的朝他扑来,李世民正想挥剑击杀这俩只怪兽,忽然,一道红光从天而降,其光焰万长,逼退了俩只怪兽,转而,这道红光骤又变成五色光环罩住李世民的头顶,忽而一阵震天动地的山呼,山顶四周骤见成千上万张弓搭箭的猎人,那俩只怪兽恼羞成怒,不顾一切的仍朝李世民扑来。 看看那俩只怪兽就要扑到李世民身上,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簌、簌、簌”如暴风骤雨般的声响,密集的箭雨朝那俩只怪兽射来,那俩只怪兽身中箭雨如刺猬般,痛苦的扭动身子,哀吼之声震天动地,稍倾,那俩只怪兽倒地毙命,却幻化成人形,仔细观之,却是建成和元吉。 李世民大吃一惊,不觉醒来,却是一身冷汗。 细思梦中之事,真觉奇怪。此时,斜阳光影射进窗来,长孙氏走进寝间说已是傍晚时分,李世民匆匆起来,草草洗漱完毕,便匆匆往垂拱殿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52章 那朝甫送密旨 李渊让那朝甫给城外御林军统领天策云骑统带严腾送密旨,那朝甫骑马出了宫门,一路走一路想,圣上要给严腾传密旨必有大事,究竟是什么事呢?是不是与他的几个儿子有关呢? 目前宫中之事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已在暗暗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太子、齐王和秦王之间关系日渐恶劣,可谁都看出来,皇上偏袒太子、和齐王。此次北征,秦王属下全调随北征之伍,秦王护府之兵十之七八已调守玄武门及御林军了,秦王身边没有了这帮得力将士,太子、元吉要在此时除掉秦王不就易如反掌。 但秦王能甘愿束手受戮吗?他难道看不出他目前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吗?莫不是秦王趁着北征还未开始,还能调动他的部属,要先下手了,让皇上看了出来,这便密传严腾,先作提防? 那朝甫越想越不敢想,凭心而论,他的感情是倾向秦王,但他只是一个皇家的奴仆,他的言行不敢有丝毫偏执一方,对于大是大非问题只能装聋装哑,此时此刻,他不敢断定事态如何发展。 他走在长安街的时候,远远看见秦府护军副统领李世勋提着一包东西从一家店铺出来,他策马赶了上去,正好和李世打个照面,李世勋打招乎道:“那公公,这么急,要上哪儿去呀?” 那朝甫的目光朝李世勋注视一下,说道:“找严腾。”那朝甫只说了一句话,头也不回的急急打马朝城外去。 李世勋回到秦府,象往常一样先到护府兵营走一遭。原先秦府护府兵丁有近三千人,张亮镇守洛阳带走了一千,前些日子皇上下旨,又抽调一千多人,充守玄武门和城外御林军,如今秦府兵丁仅剩下五百多人,整个护府兵营空荡荡的,这里那里偶而才见几个值勤的兵丁。 秦府的护军统领就他一人了,他这个统领如今只象个看家护院的头领。看着这萧条的兵营,李世勋不免有点空落感。他想到明天就要采取的行动,想到近在咫尺的东宫太子和齐王两府的三千护兵,想到一旦事发,两府护兵会同时攻击秦府,想着这些,心里不免有些发毛。 如今,他不能向他手下的这五百多名兵丁透露半点消息,他象往常一样,这里走走那里走走,和兵丁们开开玩笑,看着他们懒散的模样也爱理不理,但他心像一根绷紧的弦。 他在心里盘算着,秦府的那个地方容易被攻破,他决计在明天佛晓之前做好一切准备,但现在不能有任何动作,以免引起东宫那边怀疑。 李世勋在兵营里走了一遭,庆幸的是,秦府四周都有高大的围场,围场上端搭有木道供士兵走动。事情突发,东宫两府一时未备云梯,一下子还不那么容易的攻进来。 这些围墙和木道都是近几年才设置的。李世勋在心里暗暗佩服秦王,仿佛秦王早就料到会有今天似的。但是,秦府的前后门是个问题,李世勋想着如何解决这些问题,东宫两府几千兵士扛着巨木撞击前后门,不需半刻即能撞开,那时几千兵士潮水般涌进,秦府五百多兵士如何抵挡的住? 李世勋想着这些,不由得又往前后门走了一遭。看看那后门,只是在后院围场边开了一个能容一人进出的小门,李世勋心里想,这在后半夜,偷偷的把这后门封死便可以了,可前门阔大,一时半刻很难封住,这该如何是好? 李世勋一时想不出好的办法,在兵营内踯躅徘徊,偶而看见几个士兵,在木道下的兵房外围坐在弃掷的木桩上下棋,不禁灵机一动,高兴的暗里笑道:“有了,就用木头,用门板,等明天秦王出门后,拆掉秦府中所能用的门,夹厚大门,拆掉一截兵道,用木头分几道顶住门板,这样一来大门便不会轻易被撞开了。李世勋想到这点上,心里轻松了许多。 李世勋从兵营走出来,刚才他到长安街上买了一大包零食给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几个打发时辰,此刻,这几个人都在他的房间里。李世勋出了兵营,穿过小院,便来到大院西角的厢房。这是平常他们几位护军统领的临时住所。 李世勋自从在五华山救了素娥后,那素娥便跟了他,后来秦王作媒,把他俩撮合成了夫妻,又在长安城中给他买了一座小宅院,安置了素娥住下。几天前皇上下旨,调了程之节、尉迟敬德、段志弘随齐王北征,程知节,段志弘已离了京城到北征军营去,尉迟敬德刚从监狱出来,有此借口勉强多留京中几日。 本来,圣意中连他李世勋也要调随北征的,秦王以看家护院为名才勉强把他留下。这些天来,李世勋一直呆在秦府,他心里明白,是秦王该采取行动的时候了,果不出所料,在长孙无忌等人的力劝下,秦王终于下了决心。 一场恶战就要开始,鹿死谁手,明天便见分晓了。李世勋知道,只要除掉了太子、齐王,便大局已定,东宫两府兵将倘若拼个鱼死网破,也只是一场恶战而已,守得住秦府,便能让秦王家人免遭杀戮。 李世勋走进房玄龄他们三人呆的那间厢房,他们三人正盘脚坐在炕上吃着点心聊天,见李世勋进来,房玄龄说道:“世勋兄来的正好,刚才正说了你的事,你手下就这五百多兵丁,假如东宫两府兵士攻打秦府,你如何应付?” 李世勋走了进来,坐在炕上,从桌上检了一颗花生磕开壳,把花生仁仍进嘴里嚼了说道:“我刚才到兵营里走了一遭,正为这事犯愁,但我想,秦府的围墙高,上端有木搭兵道可供士兵行走,只要备好足够的箭矢、擂石,他们不容易攻上围场。难就难在前后两道门,我想,后门咱在后半夜封死,前门等秦王、尉迟兄和你们几个出了门,咱就拆掉秦府中能用的门板,从围场兵道上拆几十根木头,用几层夹门板顶住大门,这样兴许能维持几个时辰。” 房玄龄听了想了一会道:“看来也只有这样了,不过,封死后门和顶住前门都必须在上朝以后才能做,太子、齐王没出门,不能有丝毫迹象惊动他们,一旦动作,必须非常迅速,从今晚开始,秦府不能让任何人走出秦府,你必须在后半夜整顿好士兵,悄悄做好准备工作,同时,要密切注意兵士中的异向,拂晓前兵士必须集中一处,任何人不能随意走开,谁有异动,格杀勿论。” 李世勋听着,笑道:“还是房兄想的仔细,这个时候,万不能有丝毫疏忽,稍有疏忽,咱们的计划便前功尽弃。” 有好大一会大家都不说话,杜如晦在一旁默然许久,这时,只见他皱了皱眉头,抬起头来盯住房玄龄的脸说道:“我总觉得御林军是一大患,假如能控制住御林军,就万事大吉了。” 房玄龄也皱着眉头苦思道:“御林军头龄严腾是皇上亲信,很难摸准他倾向谁,过早的惊动他会坏了大事,但总得想出一个能控制他的办法,才能保证不出意外。” 李世勋在一旁听着,忽想起刚才在长安街见到那朝甫的事,不禁心里一惊,说道:“不好,刚才我在长安街遇到那公公,他打马急急的走,我问了他急着去哪里,他盯着我看了一眼说找严腾去,那眼神有点怪异,莫不是皇上察觉了什么了?” 众人听着,脸色骤变。稍倾,房玄龄说道:“事情不好,皇上已有提防,那朝甫那眼神告诉我们,他是给严腾送密旨的,同时,他是在给咱们暗示着什么。” “究竟皇上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杜如晦道。 “我看,皇上不可能知道我们的计划,皇上一向多疑,目前的情势,他在很大的程度上怀疑会有情况发生,故提前给御林军下旨。”房玄龄道。 杜如晦听着说道:““不管皇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都必须控制住御林军,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当下,四个人密商了一个对付御林军的办法。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53章 进宫面圣 再说,李渊早上让那朝甫给城外的御林军统领严腾送了密旨,心里踏实了许多,在内书房批了一上午的奏章,下午便和张婕妤一起碾墨作画。张婕妤长得纤小玲珑,一张粉嫩的脸上,明眸顾盼,神彩飞杨,其仙姝丽质,倾城之美,荡人心魂。 可就是这张粉嫩脸上,那双弯细的眉毛微蹙起来,往往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深邃,这种瞬间的神色,往往在李渊不易察觉的时候出现。 张婕妤站在李渊身旁,看着李渊正画着一幅牡丹,一边看,一边“咭咭”的笑,那李渊画得苯拙,遂笑骂道:“笨蛋,你这是涂鸦呢。” 李渊回过头来看一眼张婕妤,脸上露出一种老不遛俏的顽皮,说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蹄子,你敢骂朕吗?” 说着,扔了笔,一把搂住张婕妤,按住屁股就打,直打得张婕妤哇娃乱叫,连喊求饶,才放了手,再看那张婕妤,脸色绯红,嗔、笑、怒、恼百媚俱生。 李渊便来了性情,正又要与张婕妤取闹,却听门外那朝甫传话道:“秦王求见。”李渊好不扫兴,遂放了张婕妤,自个整好衣服,看着张婕妤也穿好衣服,才让那朝甫传了李世民进来。 那李世民进来,看着张婕妤面红耳赤。李渊瞥了一眼李世民,冷冷的问道:“你有啥事找朕?” 李世民跪着道:“臣儿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禀告父皇。” 李渊道:“起来说吧。” 李世民仍俯身跪着不语,李渊又道:“有啥事便站起来说,朕没罚你这么跪着。” 李世民抬起头看了张婕妤一眼,仍不说话,李渊摆了摆手,示意张婕妤出门去,李世民看着张婕妤出了门,才站了起来,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事情已到了今天这地步,本来臣儿为了兄弟间的和睦,不想把真相禀告父皇,但是大哥和三弟要置臣儿于死地,逼得臣儿走投无路呀!” “你说你大哥和三弟要置你于死地,是不是说这次北征抽掉了你的几位将领,这就能置你于死地了吗?有朕在,他们能把你怎么样?北征是国家大事,既然朕令你三弟挂帅北征,调兵遣将都是情理中的事,你这样疑神疑鬼,叫朕怎么说你。”李渊道。 “大哥和三弟虎狼心肠,这些年来,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算着臣儿,派刺客刺杀不成,又下毒害我,张、尹二位娘娘与他们同流合污,进谗言说假话,这些父皇都应有所知吧?”李世民道。 “你们兄弟间有间隙,朕心里是清楚的,可好多事情无凭无据,朕也不能偏听你之言呀!”李渊道。 “可父皇不知呀!大哥、三弟和张、尹二位娘娘早有奸情呀!”李世民道。 李渊听着,眼睛暴裂般怒吼道:“你说什么?” 李世民的目光照直视着李渊道:“他们有奸情是我亲眼所见,父皇还记的太原会战后,我抚边回来不久,张、尹二位娘诬告我对他们心怀不轨之事吗?就是那时候,有一天,我到东宫找太子,太子不在,说有事找二位娘娘去了,我便到上台宫去。起初我没想到他们有奸情,可一走进上台宫,见几位守门的宫女神色不对,见我进来,她们神色慌张的朝里面喊,我便疑心有问题,径直的走进寝宫去。” 李世民停顿一下,又道:“臣儿走到寝宫门,听里面声音不对,我便推门一看,便见那触目惊心不堪入目的一幕。当时,我气冲牛斗,骂了一声,你们这群畜生!但转想,这事闹起来不好,遂进门拿了大哥随身的一条玉带,心里盘算,这也好提防他们反口咬我,想不到后来他们恶人先告状,真的在父皇面前诬陷我,当时我就想把这条玉带拿给父皇看,以示我的清白,但我又转想,还是忍了吧,自己受点委屈算了。” 李世民接道:“这次北征,是给他们大好的机会了,北征之前,他们相继收买程知节、尉迟敬德等人不成,又派刺客刺杀尉迟敬德也不成,转而诬陷尉迟敬德下狱。北征之事成为定局,他们又密谋在昆明池设饯行宴,想借此机会除掉我,然后坑杀程知节、尉迟敬德等将领。他们虎狼之心,何其毒也!”李世民说着,掏出那条玉带递给李渊。 李渊一边听着,早气的七窍生烟,他接过玉带,看了一眼便仍在案桌上。那时,只见他脸色铁青,眼里闪着怕人的光。他心里睹着一口气,噎住他的喉咙,让他许久说不出话来。李世民站在一旁,也沉默着不说话,他不时看一眼李渊,见他许久脸色才恢复了过来。 “你说的这些都是实情吗?”李渊缓过神来后说道。 “臣儿愿与他们当面对质,倘有半句虚言,臣儿愿受刑罚。”李世民坚决的说道。 李渊思忖半刻道:“朕下口谕传这俩个畜生明早上朝,你回去写好本奏,在明日早朝后密呈于朕,朕自会留下这两位畜生与你当面对质。” 李世民应一声“是”,心里如释重负,转身出了门去。 傍晚时分,尉迟敬德提着一个食盒篮子和高士廉一起来到玄武门,守门兵士有好几位是秦府原来的护府兵卒,看着尉迟敬德和高士廉提着食盒来到跟前便打趣道:“高将军、尉迟将军,这食盒里是什么好吃的,想是慰劳我们来了。” 慰迟敬德笑道:“你们想的美呢,俺俩个是来找敬将军和常将军喝酒来的,要慰劳你们,就等下一次吧。”守门兵士笑嘻嘻的让慰迟敬德和高士廉进了去。 慰迟敬德和高士廉走进了玄武门,看见几位原秦府护军的几个小头目正在值勤,这都是慰迟敬德的老部属,其中一位小头目正要禀报敬君弘,慰迟敬德朝他使了个眼色,那位小头目走到他身边来,在门墙弯角的地方,慰迟敬德看看旁边没人,便小声的和那小头目说了几句话,便朝玄武门内院敬君弘的住房走去。 这敬君弘在太原会战时是秦王的部属,也算是秦王的爱将,太原会战后受封云麾将军,调京入宫掌管宿卫,屯兵玄武门。慰迟敬德与他也算是老熟人,这回从秦府抽调的一千多兵丁,有一半便归他掌管。 慰迟敬德与高士廉来到敬君弘住房,那时敬君弘正在吃晚饭,骤见慰迟敬德和高士廉走进来,猛吃了一惊,按照往常惯例,为了宫廷安全,除了上朝时大臣们出入外,其他时间,不管谁进玄武门都必须先禀报,兵士有违此令者,杀无赦。 这些年来,没有人敢违过此令,敬君弘见未经通报,便进来了慰迟敬德和高士廉,怎不感到吃惊呢?但这敬君弘毕竟是秦王的老部属,也是十分了解慰迟敬德,见慰迟敬德二人未经通报便进了来,虽有点不高兴,但却不得不给面子,遂站起身来尴尬的笑道:“是什么风把俩位将军吹来了?” “你把我的兵全弄过来了,再过几天,我便要随齐王北征了,难道也不容我来再看看我的老部属,顺便与你这新统领套套近乎,好让你善待我的老部属。”慰迟敬德笑嘻嘻的说道。 “那当然,那当然,慰迟将军向来爱兵如子,这我还得好好学着呢。”敬君弘道。 那时候,这敬君弘心里就犯嘀咕:这尉迟黑子不单是来喝酒的吧,况且还跟着高将军,自己虽曾是秦王部下,但和尉迟黑子没有交情,和高将军更是素无来往,今天他们突然闯了进来,会不会有什么事呢?敬君弘正想着,那尉迟敬德把食盒往桌上一放,说道:“敬将军年青有为,又是皇上的宿卫统领,前途无量呀!” “那里,那里,都是为皇上办差,倒不求啥的,只求无事便好了。”敬君弘道。 “要是真的有事,敬将军可要把稳舵啊。”尉迟敬德盯住敬君弘,不冷不热的说道。 敬君弘心里抖瑟一震,目光也盯住尉迟敬德的脸,正想转身摘那挂在墙上的佩剑,说时迟那时快,高士廉已经趣步上前,早一步把佩剑摘在手里,在敬君弘身后“嘻嘻”笑道:“敬将军,别紧张嘛,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敬君弘脸色铁青,目光在尉迟敬德和高士廉脸上扫了一巡,冷冷说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尉迟敬德目光如寒剑般盯住敬君弘的脸道:“我们为秦王办差。你原是秦王的部属,你坐下来,我有话问你。”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54章 智取玄武门 敬君弘不很情愿的坐了下来,高士廉一手握剑,一手把食盒里的酒菜摆到了桌上。尉迟敬德接着说道:“你觉得秦王待你如何?” 敬君弘道:“秦王有恩于我。” “这就好,你不忘旧恩,这就好,如今秦王有事需要你帮忙,你敢不敢帮?”尉迟敬德又说道。 这时敬君弘已猜出了几分,遂又问道:“是否有秦王手谕?”尉迟敬德从袖中掏出李世民手谕交给敬君弘,敬君弘看那手谕道: 敬君弘将军:你原系本王部属,本王也曾待你不薄,本王虽无权调遣禁卫,但你若深明大义,就该帮本王一个忙。今事发突然,本王遣尉迟将军和高将军暂时接管玄武门,你若不负本王,当竭诚配合尉迟敬德及高士廉俩位将军。 秦王李世民 敬君弘看完手谕,心里已明白十分,只感心底微微颤抖,他知道,此刻不容他多想,丝毫的犹豫,都使他的人头在顷刻间搬家。只见他急忙起身,半跪着道:“末将听从俩位将军调遣。” 尉迟敬德扶起敬军弘,笑道:“将军请起,将军请起,我知道你也是可以肝胆相照的义士,目前情况危急,其他事情你也不必多问,咱们先喝喝酒,等一会你把卫兵叫进来,让他把常将军也一起请进来喝酒,其他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敬君弘听着,心里会意,点了点头。 当下,三人围坐桌边,神色自若的喝了一回酒。敬君弘召唤卫兵,随即进来一名带刀卫士,却正是和尉迟敬德耳语的那位小目,敬君弘笑道:“你去把常将军请过来,你便说我请他喝酒。” 那小头目应了一声,便转身出了门去。不一会儿,门外传报,“常将军到”,尉迟敬德使了个眼色,高士廉抽出长剑,迅速躲到门后。 一会儿,常何走了进来,一看情形不对,正想拔剑,高士廉已从后面用剑抵住他的脖子。“常将军,最好别动。”尉迟敬德站起身,走过来摘了他的佩剑,一边说道: “常将军,过来喝酒,凡事好说嘛。”仍坐在桌前的敬君弘微笑的说道。 常何一下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不情愿地走到桌前,说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这可是宫禁重地,外面有几千兵将,我一声张,你们插翅难飞。” “只怕常将军未能声张,便人头落地了。”尉迟敬德笑道。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常将军,请坐下,请坐下。”敬君弘亦笑道。 常何坐了下来。他脸色铁青,就笔直的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常将军,我知道你是太子的亲信,但识时务者为俊杰,太子、齐王虎狼成性,几次欲置秦王于死地,如今又借北征之名欲除掉秦王及我等,秦王也没傻到坐以待毙的地步,如今就要你配合,你看如何呀?”尉迟敬德道。 常何低着头沉默着,他已经清楚了目前发生的一切,他虽然是太子的亲信,深受太子恩惠,但他一直担心会有这么一天。他向来明白,以秦王的智识谋略及他的亲信将领之能耐,只要先发制人,太子、齐王根本无可匹敌。但自己又深受太子恩惠,背叛他是大不义,不背叛他,不仅自己人头落地,恐怕连自己家人都难保。 但常何心里确实不情愿就此束手就擒,他知道秦王这智取玄武门只是整个行动的前奏,太子和齐王肯定还蒙在鼓里,倘若如今有人报知太子,情形必然会有转机,目前太子和齐王两府护军不下三千人,玄武门虽然已落入尉迟敬德之手,连同秦府五百多兵士,也不过二千余人,况且秦王属下诸员得力战将已调离京城,从兵力对比来看,太子、齐王仍占上峰,双方以死相搏,鹿死谁手仍难预料。 但如今有谁能为太子、齐王送信呢?他的属下虽有一千多人,但在这间房子里发生的事,外面全然不知,当然,他若声张起来,玄武门必有一场血战,这样一来消息便回很快传出去,但是这样一来,未等东宫、齐府及城外御林军救援,在顷刻间他的脑袋首先搬家了。 常何心里犹豫着,这时他抬头看了尉迟敬德一眼,在这房子里,他就怕这尉迟黑子,他知道他不是尉迟黑子的对手,倘若仅是高士廉和敬君弘,他虽然一对二,打不赢,但很有可能冲得出这间房子。他这么想着,就打定主意,不表态,不说话。 “怎么样?想好了没有,你的唯一出路,就是跟我们合作,否则只有死路一条!”尉迟敬德又说道。 常何仍不说话。尉迟敬德想道:这个常何,看来要死心塌地了,真恨不得一刀宰了他,可是宰了他,外面他属下的一千多兵士怎么办,一旦闹起来必然会惊动皇宫,太子、齐王那边便很快知晓,这样一来,计划便会全盘落空。尉迟敬德以为,能稳住他,就先稳住他,不到万不得已,还是留住他为好,只要他不出声,便万事大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静悄悄的,傍晚刚进玄武门的时候,尉迟敬德注意到玄武门前后门值勤的是他愿来的部属,可在城搂上值勤的是愿玄武门的禁卫军,这些人有一部分是常何的部属,一部分是敬君弘的部属,进门时,尉迟敬德已经暗嘱那位原属下小头目,着人把住玄武门的前后门,不放出任何一人,但是城搂上的守军一旦发现有变,完全可以从城墙滑下,往东宫或宫里报信。尉迟敬德非常担心这常何会闹起来,他的目光盯住常何的脸,几乎一刻也没有离开。 屋子里的三个人有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常何耷拉着脑袋,仍然沉默不语。 敬君弘心里明白,此刻尉迟敬德和高士廉对他仍然不完全放心,他就坐在桌前,也不敢起身,只不时的喝闷酒。大概是午夜时分,忽然房外传进喧哗声,尉迟敬德心一紧缩,他手中的剑一横,敬君弘瞪大眼睛,以为他要杀常何,可只见那剑在空中划了一道闪亮的弧光,却只架在常何的脖子上。“你只要哼一声,俺便斩了你这狗头!”尉迟敬德咬牙轻声说道。 常何脸色惨白,刚才还倔强的心抖瑟瑟的,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软弱了下来,尉迟敬德朝高士廉使了个眼色,高士廉走过来用剑架住了常何的脖子,尉迟敬德收了剑说道:“你们二个看住他,若不老实便杀了他,俺到外面看看。” 尉迟敬德出了门来,见一群士兵吵吵闹闹的要见常何。原来按以往的惯例,午夜时分该敬君弘管辖的兵士换岗守城楼,可今夜到了换岗时间,仍未见有人来接岗,刚从秦府调过来的兵士对常何一帮亲太子的部属,本就心怀不满,第一天便有了矛盾,这时秦府调过来的兵士误了岗,常何管下的兵士便闹将起来。 “你们吵什么?”尉迟敬德喝了一声。 “你是什么人,俺们要见常将军。”一个领头的兵士道。 尉迟敬德走上前去,他迅速拔剑出鞘,只见一道弧光闪过,他手起剑落,“咔嚓”一声,那领头兵士的头颅已滚落地下。众兵士吓的脸色死灰般。 “俺是皇上派来的新任禁卫军统领,有谁不服,这贼便是下场!”尉迟敬德吼道。他看了看周围,有几位是他原来的部属,遂又道,“你们到城楼上看看还有没有人,让他们全下来。有谁不服,杀无赦。” “报尉迟将军,都下来了。”一位认识尉迟敬德的兵士战战兢兢的说道。 尉迟敬德的几位老部属上城楼搜了一遭,确信城楼上已经没人,才下来报道:“尉迟将军,城楼上真没人了。 尉迟敬德这才放下心来,在刚才杀的那位兵士身上抹了抹剑,把剑插进了剑鞘,说道:“皇上顾虑北征前宫廷的安全,特派本将镇守玄武门,今夜情况特殊,你们都必须集中在大院内,随时听从调遣,有违抗军令者,杀无赦!” 尉迟敬德大声说着,又如此这般的吩咐原秦府几个部属,便转身进了敬君弘的住房,看见常何抖瑟瑟的,脸如死灰般,遂朝常何道:“看你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你若还有点英雄气概俺倒饶了你,瞧你这般狗熊样,留你何用。”遂抬手剑起,就要砍那常何头颅。 高士廉却止住道:“尉迟兄也真是杀人不眨眼。留下这厮还有用处。” 尉迟敬德亦笑道:“不杀他,留着也是个祸根,现在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无论如何,咱这里不能有半点动静,拖到天亮,大事便成。”说完,又抬剑要砍那常何。 高士廉又止住道:“算了,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只捆住他看着便是。”说完,吩咐兵士捆了常何,自己到外面察看动静去。那尉迟敬德一边斟着酒,邀敬君弘对饮着。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55章 平静的前夜 那时敬君弘心里清楚,尉迟敬德和高士廉对他还是心存戒备的,自己调入宫禁当统领几年时间,直接受皇上调遣,谁知道他的内心是否有变,这也难怪他们心存戒备的,但是敬君弘仍不知道秦王将要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不管怎么样,秦王办事一向用智用谋,其滔略无人可比。 这些年,太子、齐王所作所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秦王一忍再忍,忍无可忍这才反戈一击,这正如高山之池,积水成溢,不溃则已,溃之其水势则如九天之雷霆,如万丈之狂浪,惊天动地,一泻千里,无可阻挡。 敬君弘相信秦王此次起事必成,从今夜尉迟敬德所作所为,可看出秦王这次起事计划之周密,能智取玄武门,大事已成一半,其余细节,当能顺理成章,大概天明便见分晓了。 敬君弘心想,看来这天下必为秦王所得了,自己心里虽一直向着秦王,但久入宫禁,非秦王管辖,此心昭昭,秦王也未可得知,自己需得有所表现,太子、齐王手下仍有二、三千兵士,明天恐有一场大战,自己需得力争抢个头功,以表寸心,方可取信于秦王,这么想定,敬君弘遂感心里坦然了些。 闷热的夏夜到下半夜也渐变得凉爽起来,半弯弦月逐渐西沉,夜空中依然繁星闪烁。 高士廉组集玄武门俩千多军士于大院中集合训话后,遂把军士全都赶进兵房,又让秦府原来的兵丁分成几队镇住常何原来的部属,自己到军械库察看了库存的兵器,便走上城楼来。那时已是半夜寅时时分,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左右,高士廉站在城楼上,俯看这皇宫鳞次栉比的院落和跷檐碧瓦,一切都安静得仿佛睡人般,除了野地里昆虫断续的嘶哑奏鸣外,几乎再没有任合声音。 高士廉的心里少有的躁动着,他心里明白,今晚是一个非同寻常的晚上,这是一个改变历史的夜晚,他也是这一晚中握住历史脉搏,把住历史航舵的一员要将,他们之间不管是谁,只要有一人故意的掐住这历史的脉搏,或握不稳这历史之舵,这历史的方向恐怕就要偏离,这历史恐怕就是另一番面目! 那时夜静得让高士廉心里有些发毛,他朝东宫和武德殿那边望去,东宫和武德殿在夜色中朦胧不清,只依稀看得出一点轮廓,他想象着此刻的太子和齐王一定在酣睡的梦中,这就是他俩的最后一个夜晚了,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玄武们此刻已经在他和尉迟敬德的手中,更不会想到,明天一早,他俩就将喋血在这玄武门前,这一切进展似乎都很顺利,这也许是天意吧! 太子和齐王殚精竭虑,机关算尽,却都无法置秦王于死地。秦王仅这一次行动便能置他们于死地,难道这不是天意? 高士廉又想:大凡以奸诈诡谲之谋算人者,小得其手,便以为其谋事之高明,殊不知其骄狂之心实属偏狭而不足以明远,得志之猖狂使其肆无忌惮,谋人之心变本加厉,以至于明火执仗。 人皆灵性之动物,一次警示足已铭心刻骨,二次受人谋算而侥幸脱险,则已心存十分戒备,三次受人谋算而侥幸脱险,必已忍无可忍,四次受人谋算,必持戈相向,岂有不下狠手而置敌于死地乎?此为势蓄待发,不发则已,一发惊人。 而奸诈诡谲之人,貌若骄狂,实为势弱,其初次不得手之后,对手防备之心实为暗削其力,其力之十分变为七分;其二次谋人,若有七分之谋,对手必以十分之备,若十分之谋对十分之备,本难胜算,那么谋之未足,而备之十分,其事安可成哉!若其三次谋人,其不过以空泛之躯,惶惶张狂,貌似猖厥,实为灭亡之兆,对手暗蓄其力,忍无可忍,早伺机而发,此时必以百倍之备,十分之谋击杀张狂之敌,岂有战之不胜乎! 奸诈诡谲之人,心存邪念,刻意害人,以不正之术谋算,其机关算尽太聪明,到头反送了卿卿性命。 高士廉又想:秦王之为人,以坦荡之胸怀博取天下信任,以盖世之功,赢得赫赫英名,太子、齐王多次蓄谋取其性命而不成,或许为上天之意,而秦王滔略之邃远,谋算之精巧,皆不随奸诈之道,蓄势待发,虽逢绝处,却得太子、齐王麻痹之心理,于不可能之处生可能之事。 诸如这玄武门,太子挟权而不调防,此等麻痹实属愚蠢,既有敬君弘为秦王老部下,取之怎不易如反掌呢?取得玄武门。其胜算骤增,兼之房、杜二人连万分之意外都谋算在内,有此等贤臣助秦王,事成则属理所当然。 黎明前,高士廉又到院中察看一下,和尉迟敬德和敬君弘商量了一会,便叫几位携弓佩刀的原秦府兵丁开了玄武门的前后门,照例的站岗值勤,看上去和往常没有两样,玄武门的清早也是静悄悄的,有几只早醒的鸟儿,偶尔“吱喳”的叫声,显的格外的清脆。 有几位老臣照样最早的来上朝,他们穿过玄武门的时候也照例的和守门的将士打着招乎。李世民比往常稍为早点来到了玄武门,他勒马驻足朝来路望去,离这玄武们正好一箭之地便是路的转弯处,远远看见上朝的大臣陆陆续续的从那边朝玄武门这边走来,李世民在玄武门前踯躅了一会儿,便打马进了玄武门内。 这天太子照常早早的醒来,他和往常一样洗漱完毕,让宫女侍弄着穿了太子朝服,吩咐家丁备马便上朝去。路过武德殿的时候,太子驻马等了一会儿,才见元吉带着十几个兵士持弓佩剑的慢吞吞的出了门来。那时家丁已为他备好了马,他翻身上马,一便说道:“带几个兵跟着,以防万一。”说完,便打马和太子并驱着上朝去。 这东宫、武德殿、承乾殿、上台宫都在皇宫的东北角,按理这皇宫应是四通八达,前后勾连的,实际上,宫墙以内,各宫院也是相通的,可皇室戒备森严,每一道宫院都有兵士把门,进每一道宫院都要先通报宫院主人,要从东宫穿院过宫去垂拱殿上朝,要经过数十座宫院,要走完这些宫院到垂拱殿有近半天时间,根本无法赶得上早朝。 为了方便出入,便在皇宫东北角望着长安街各自府上都开了一个小宫门,专供几位皇子出入。太子、元吉出了宫门,走了一段长安街,便折进了里安巷。那时候,已是将拂晓的时候,里安街还是黑糊糊的,有七、八个兵士走在前面,李元吉警惕着左顾右盼。 走过了里安巷,便是西华门,他们折进了西华门,李元吉松了一口气道:“要是二哥想算计我们,便在这里安巷设伏,待我俩进了里安巷,便堵住两头,那时我俩便是插翅也难飞的了。”太子听了说道:“量他也还没有这个贼胆。” “那你说父皇特下口谕,非让咱俩上朝不可,是什么意思?”元吉道。 “我估计仍是北征之事。”太子道。 “看来父皇大惊小怪的下口谕非让咱俩上朝,也只有这个解析了。”元吉道。 “按原计划,大后天便是北征誓师,明天是饯别宴,你估计世民会不会上咱们的钩?假如他不上钩乍办?”太子道。 “到时他若不赴宴,咱可矫称父皇在场,传假旨让他赴宴。”元吉道。 “看来这个办法倒是灵验,谁的话都可以不灵,但父皇的话不能不灵,只要世民到场,便由不得他了。”太子道。 “看来咱兄弟间猪鸡狗斗的情形该在明天结束了。”元吉道。 “这江山社稷终究还是咱们的。”太子感叹道。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56章 喋血玄武门 这个时候太子和元吉俩个已来到了西华门拐弯的地方。这西华门和玄武门之间有一箭之地,进了西华门,便是皇宫禁地了。 四面是高高的宫墙,先是一座假山挡住视线,转了一个弯,大概有三十丈远,便是玄武门。 这三十丈开阔地带,一旁是一遛池沼,和临湖殿遥遥相望,一旁是灌木丛,和宫墙相连。有一条开阔笔直的甬道朝玄武门通去,远望去,玄武门仿如一只凶猛的卧虎,虎视眈眈的守住这宫廷的第二道门。 那时候,太子和元吉一路相顾着说话,他们手中的缰绳松驰着,任由坐骑懒散地缓慢的行走。 这玄武门是宫中禁卫军驻扎的要地,太子派心腹常何统一千多兵士协助宫中禁卫军统领敬君弘镇守。 进了西华门之后,他们觉得这一段路是再安全不过的了,他们往常带着兵丁上朝时,都是把兵丁留在这玄武门的门外等候,退朝出来,再由兵丁护着回去。 那时候元吉的缰绳滑落在地上,他在坐骑的鞍背上扭动了一下身子,便探下身去从坐骑的龙头处捋起缰绳,就在探下头去的那一瞬间,他不经意的看见李世民缓缓的从玄武门里面骑着马出来,他几乎没有感觉到什么,或者说,他起初只顾说着话,几乎并没有特别的注意从城门内走出来的李世民,他丝毫也没察觉到一种索命的危险已经逼近了他们。 “大哥,看来你可以安心的等待着当你的皇帝了。”元吉说道。 “但愿如此,只要明天世民能如期的走进咱们设好的陷阱。”太子说道。 那时候,李元吉又一次朝玄武门那边望去,他忽然的警觉起来。那时候仿拂有一柱冰棱从他的后脖直接刺透脊梁根,他激棱一震,脸色煞的惨白,声音惊骇得颤抖。 “你、你看——” 太子惊诧的朝元吉手指着的方向望去,他几乎被吓瞢了,在与他们不足一百步的玄武门前,有十几名兵士随着李世民持弓握剑,勒马横枪站在那里,李元吉立即勒转马头,正想打马朝西华门方向逃命,却见张公瑾带着几十兵丁张弓搭箭的堵在身后几十步的地方。 此刻,太子和元吉已经清楚,他们已经身陷绝境,已经走进了李世民设好的陷阱了。 那时候,那十多名兵丁虽在他俩的前后摆开阵势护卫着,可太子和元吉害怕得有些颤抖,不知如何是好,头脑在这一刻变得一片空白。 他们握住缰绳,勒住马头,那马踯躅着在原地打着转。有好一会儿,太子和元吉才真正回过神来。 太子朝玄武门城楼上高声喊道:“常将军——常将军——”叫了数声,没人答应,只见城楼上尉迟敬德、高士廉、敬君弘等人露出了脸来,太子瞬间感到绝望了,他此刻完全明白了,世民已经占领了玄武门,宫廷的禁卫军已经控制在他手上了,此刻,自己恐怕插翅难逃了。 李元吉在稍一会惊骇后,他还是稳住了神,他心里清楚他和太子此刻的境地,他明白,现在唯一出路就是杀开一条血路,冲出西华门,他这么想着,遂让十几名兵士朝张公瑾那边猛冲,李元吉心里估算着,等张公瑾领的那群士兵放了一轮箭后,瞧准换矢那一瞬间,他们俩个即策马冲过去。 他看着随他来的那些兵士在一阵箭雨中一下子倒下了七、八个,他瞧准了这个空隙,立即招乎太子策马奋力朝西华门冲去,就在这一瞬间,他听见了身后李世民的喊声,只听那声音如吼雷般: “你俩个孽障还往哪儿跑!” 李元吉回过头去,他看见李世民手执强弓从身后追上来,李元吉摘下弓箭,望着尾追着的李世民连射几箭,却都让李世民躲过了,这时,他看见李世民在离他们大约五十步的地方勒住了马,从背上摘下一枝箭搭上,只见李世民手中那强弓徐徐拉满,李元吉惊骇得脸色煞白。 在过去射猎时,他领教过李世民几乎箭无虚发的本领,他惊骇他躲不过李世民这一箭,就在这一瞬间,他听到“嗖”的一声,他闭上了眼睛,李世民射来的那一箭,李元吉觉得已经穿透了他的心窝了。 在李世民策马追赶太子和元吉那一刻,太子看着元吉连射几箭都未射着世民,他回头看见世民从背上摘箭的那一刻,他断定元吉躲不过这一劫了。太子明白世民的本领,他这个箭无虚发的弟弟,十几岁猎兽时的箭术就深得父皇得赞杨,这一回,尾追着他俩的世民距离不足百步,元吉那能躲的过去呢? 太子在心底为即将夭亡的弟弟哀怜起来,这一刻,他竟然感概起已往处心积虑相互谋算鸩害行为之不该来,倘若已往兄弟和睦,不动杀机,岂有今天骨肉相残之局面! 然而,他更其感到懊悔的,是他几天前为何不听魏征的话,为何不用魏征的计,倘若他不犹豫,他不退缩,他不改变已打定的主意,或者在那一夜的后半夜,他不让侍卫把魏征挡在门外,他怎么会陷入今天的绝境! 太子在绝望中后悔莫及,他此刻感到,这些年来和弟弟李世民的争斗,是那样的没有意义,他想到即使头上顶着皇冠也要以残杀亲人为代价,是那样的不值得,他真正感觉到了古来都用白骨堆起来的江山是这样的恐怖,预感到了自己也将是那堆起江山的白骨一员的时候,他的每一条神经,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栗,都在发抖了。 他这一刻,以为李世民的那一枝箭射出之后,他的弟弟李元吉会在瞬间坠于马下,在地上很痛苦的辗转一会便死去,而李世民会拔出第二枝箭射向他,他也会在瞬间便坠于马下,也会很痛苦的辗转一会便死去。他惧怕那种痛苦,他的脸色惨白,此刻虽然他所预料的那枝箭还没有射入他的后心,他已经有那一种凉沁沁的透心的感觉了。 就在他这种绝望地害怕着,极度渴望生存,浑身颤栗不已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感到被什么东西在后背上重重的推了一把,一种透心的凉意穿过了他的心脏,有一种朦胧的意识代替了他的全部思维,一股鲜血从心底涌上来,从他的口里望外喷出,他眼前一黑,便栽下了马来。 李世民在拔箭搭弓拉紧弓弦的那一刻,他稍为犹豫着,该不该射出这一箭,但是这种犹豫很快让他抑制住了。在他考虑着这一箭必须射出的时候,有一种本能的,基本是无意识的动作让他把箭头稍为地偏离了一点点,“嗖”的一声,那箭朝太子的后心射了过去。 那时侯,李世民感到自己整个的软弱了,他几乎连手上的那枝弓都拿不住了,那枝弓箭从他的手上轻易的滑落到地上,他看见在他的前面已经坠下了马来的太子,又同样看见莫名其妙的也坠下马来的弟弟元吉,他脸色惨白,他勒住了马头,让那马在原地踯躅着。 李元吉在听见“嗖”的一声弓箭的响声的时候,一个激灵让他惊吓得坠下了马来。他以为他是必死无疑了,他的哥哥从后面射来的这枝箭一定是穿透了他的后心了,可是,当他努力的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发现太子也同样的倒在地上,看见血从他的嘴里喷出。 这是李元吉明白李世民的这一箭并不是射向他,知道李世民狡黠地先射杀了太子,有一种绝望的愤怒让他颤栗的站了起来,他拔出腰间长剑,他铁青着脸,眼睛血红,一步一步的朝李世民逼了过来。 那时候,李世民浑身微微的颤栗着,他仿佛感到自己负了罪恶,一种残杀自己骨肉兄弟的罪恶,他的手轻轻的抖瑟着。 他看着元吉凶神恶煞般朝他逼了过来,看见他一步一步的越来越近,他本能的在马上俯下身子捡起了落到地上的弓箭,正想再拔出箭来朝元吉再射一箭,但是,他制止住了自己,没有拔出箭来,只是勒过马头,想逃避元吉凶狠的攻击,可是鬼使神差,他坐下的马,并没有朝玄武门那边奔去,却惊骇的扬起前蹄长啸一声,在原地打了个转转,朝着旁边的灌木丛奔去。 那时候,李元吉已经冲到了李世民的身后,挥舞着手中长剑朝李世民砍去,李世民左挡右闪,也拔出了剑来抵住了李元吉砍来的剑。那时候,李世民坐下的白马,又惊骇的奔跑起来,灌木丛中低矮盘曲的相思木的虬枝拽住了李世民,李世民在慌乱中,毫无防备,在这种意想不到的情况下,他被树枝拽下了马来,倒在了地上。 那个时候李元吉的剑锋朝着他闪电般的削过来,那种在战场上熟悉的寒光逼近了他颈项的时候,他就地打了一个滚,翻手一剑,只听“当啷”一声,一道白光划过半空,李元吉手中的长剑飘落在几丈以外的灌木丛中。 那时候李元吉发疯般的朝倒在地上的李世民扑了过去,口里狂喊着“你杀了我吧,你赢了!”李世民来不及站起来,只用左手上的箭弓抵住扑过来的李元吉。 李元吉双手抓住箭弓,狠命的抵住了李世民的咽喉,李世民几乎有了一种窒息的感觉,他脸色通红,手中的利剑几次想刺向他的弟弟,但他还是遏制住了。那时候,在玄武门那边,尉迟敬德清楚的看清了这边的情况,他手拿长槊,一路飞奔过来,一路吼道:“莫伤了秦王殿下!”及到了跟前,朝李元吉后心只一槊,凌空挑出了丈余外。 李世民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倒在丈余外的弟弟的尸首,轻轻的摇了摇头,心里瑟缩一下,感到有片刻的钻心的疼痛,往一旁牵住了灌木丛中踯躅的白马,抖了抖缰绳,翻身上马说道:“尉迟兄,你立即带些人马进宫,取代宫中宿卫,保护好皇上,这玄武门由我等看着,看来必有一场大战。” “末将听令。”尉迟敬德应了一声,打马便朝玄武门飞驰而去。李世民吩咐士卒把太子和三弟的尸首抬进了玄武门内,自己也踽踽打马也进了玄武门。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57章 两虎斗,敬君弘殒命 这时候,早晨的阳光正在长安城外东面山坳上露出一点点脸儿来,玄武门这个历史上最沉重,最严峻,最有价值的日子和往常没有丝毫的异样,阳光的颜色依然是金黄色的,从东面的山尖斜射到玄武门的岗楼上。 早晨的阳光抚摸着岗楼上碧绿的檐瓦,抚摸着漆着朱红颜色的圆柱和雕着彩龙和飞风的檐帘。阳光是柔和的,也是刺目的,以至于在岗楼上站着的李世民都感到有点眩目。他努力地朝东面望去,他想看一看东宫和武德殿方向的动静,但是,这早晨的朝阳眩目的光线让他看不清楚前面的东西。似乎一切都那么的平静,仿佛啥事也没发生过,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玄武门前的灌木丛中传出早起的鸟儿吱吱喳喳的鸣叫,不时一两只鸟儿扑刺扑刺的窜空而起,“啾啾”的叫着,朝晨烟笼罩的宫院或者长安城外飞去。那时候,李世民回过头来朝身边的高士廉道:“高将军,看来这场恶战不可避免。” “是不是先给天牢里的囚犯发了枪械,让他们提前准备?”高士廉道。 “别忙,不到万不的已不能打开天牢。”李世民道。 “我也觉得这玄武们不可能被他们攻破,长林军和齐府护军大约三千人,而这里的禁卫军也有一千多人,仅以弓弩拒之,他们都难以近前。”高士廉道。 “我倒不担心这玄武门,我是担心承乾殿那边,房玄龄、杜如晦虽足智多谋,李世勋也骁勇过人,可那边只有五百兵丁,要是他们转攻承乾殿,如何能守得住?”李世民阴郁着脸色说道。 “要是他们真攻承乾殿,我们放出牢中几百名囚犯先与他们一搏,然后再让玄武门这一千多禁卫军与他们死战,要是玄武门这一千多兵士都拼光了,那上林军和齐府护军也所剩无几了,到那时,秦府的五百兵丁再杀出来,就足以收拾了他们。”高士廉说道。 “看来也只有这样了。”李世民觉得高士廉所说不无道理,也感到稍稍宽了心。 辰牌时分,渐见得西华门外尘烟滚滚,马蹄声,呐喊声,及枪械碰撞声直朝玄武门扑来。 东宫和齐府护军统领薛万彻、韦挺、谢淑方等得知太子和齐王在玄武门遭到伏击,遂带领两府护军三千多人杀奔玄武门来。 那时候李世民吩咐数百名将士用房梁门板守备于玄武门大门之内,在必要时随时加固玄武门的大门,务使东宫及齐府之兵不能破门而入,一面让一千多士卒,手持弓箭立于城楼上。 不一会儿,便远远看见薛万彻等人,乘马执戈从前面小山丘的弯道口逸出,后面跟着黑压压一片持弓执盾,操戈仗剑的佩甲兵士,一路呐喊着,瞬间便到了玄武门前,黑压压的站满了一片。 那薛万彻乘一匹枣黑色战马,看他跨于马上的身驱高八尺有余,相貌堂堂,声如洪钟,目光如电。头戴镶玉宝珠顶冠锻铜盔,身穿莽鳞鹿皮缀甲战袍,手执丈八金枪矛,气宇轩昂,威风凛凛,立马于玄武门百尺外吼道: “秦王殿下,你们兄弟相争,我等向来不问谁是谁非,我们既为东宫和齐府护军,只知道有责任保护太子和齐王,你快快交出太子和齐王,否则我等将冲破宫门以讨公道!” 李世民看这薛万彻那凛凛英气,本知他武艺高强,心里早就有羡怜之意,听他说话,知其未知太子和元吉已伏诛,遂缓语道:“薛将军,本王一向怜羡你一身武艺,一身正气,却如何如此助纣为孽?太子和齐王虎狼之心,刻骨之歹毒,为一已权欲之私,竟几设毒谋,欲置本王于死地。如今又想借北征之机,于昆明池设宴诱杀我等。其欲灭我之心,何其毒也!” 李世民接说道:“你是个明白人,本王一向布大义于天下,忠信以侍君王,竭力舍身以报国,从来不做媚谗邀宠,设井陷害,奸诈鸩毒之勾当,而太子、齐王却是这等阴险小人。本王一忍再忍,一让再让,几次死里逃生,仍不计找,仍望其二人有痛心疾首,悬崖勒马。可其二人不思悔悟,非欲置本王于死地而后快,本王忍无可忍,执戈反击理在当然。薛将军是明白人,应洞悉详情,为何仍执迷不悟?若识时务,应当即退兵,本王不计前嫌,必以仁义相待。” 薛万彻听着,思忖半刻,又道:“秦王殿下,你一向以忠义为怀,既知人以忠信为本,为何要陷我等于不忠不义之地?我等既侍太子、齐王,必忠心以报之,岂能背主求荣,作苟且偷安之事?今秦王殿下以诈术掳制太子、齐王,我等岂能罢休!殿下若放出太子、齐王,我等自然罢兵,否则,我等只有冲开这玄武门,拼个你死我活!” 李世民不再说话,却一时又想不出退兵之策,正焦虑不安,这时,身旁的敬君弘说道:“秦王殿下,薛万彻这厮不识时务,待末将出战,务砍了他狗头来见殿下。” 李世民犹豫了一会,说道:“薛万彻勇武过人,你可有把握胜他?” 敬君弘道:“末将虽说不上有无敌之勇,可也曾跟随殿下出生入死,战场上未曾失过手,俺倒不相信这薛万彻有三头六臂?未将出战若不能取胜,当提头来见殿下!” 李世民看敬君弘有如此决心,遂令大开玄武门,让敬君弘出战。 当下,李世民命高士廉放出天牢数百名囚徒,分发了枪械,会同玄武门禁卫足有二千余人,持弓执盾,列阵于玄武门前。敬君弘整装上阵,乘一匹枣红战马,手持方天戟,直取薛万彻。 一时间,双方鼓声雷动,喊杀声震天。只见那戟来枪往,敬君弘和薛万彻一个如蛟龙出海,一个如猛虎扑食,各自使出浑身解数。那敬君弘一支戟抡得如风舞雪花,那薛万彻一杆枪使得如急雨狂澜,两人你来我往,斗了上百回合,直杀得天昏地暗,不分胜负。 那时候,李世民站在玄武门岗楼上看着,不禁暗暗喝采,心想,这两人真虎将也!可这两虎相斗,必有一伤,遂想鸣金收兵,却又觉得那薛万彻不退兵又如何是好,正是犹豫间,却见那薛万彻买个破绽,打马便走。 那敬君弘不知是计,遂紧追不舍,却不提防那薛万彻回身一枪,刺中敬君弘坐骑,那马长啸一声,前蹄失落,竞把个敬君弘摔下了马来,说时迟,那时快,薛万彻勒住了马头,回手又一枪,可怜那敬君弘摔下马时,来不及躲避,薛万彻那枪朝敬君弘刺来,当胸直透后心,那李世民在城楼上看得真切,顿时脸色惨白,惊骇得出了一身冷汗。 看着那薛万彻领兵掩杀过来,李世民痛苦的闭着眼睛,摇头摆手,下令鸣金收兵,紧闭了玄武门。 李世民看着折损了一员战将,心痛无比,命岗楼将士用弓箭压住薛万彻之兵,双方又相持了两个多时辰。那时候,尉迟敬德带两百兵士,换了垂拱殿的宿卫正转回了玄武门来,听得薛万彻杀了敬君弘,气得暴跳如雷,遂披甲上马,要出战取那薛万彻首级,李世民喝道:“尉迟兄,不能造次!敬将军战死,已甚为可惜,那薛万彻自有罪过,但本王看他一时不明真实情况,为太子、齐王而来,仍不失忠义之士,相信他明白过来,会顺服于本王的,倘若你再出战,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岂不更为可惜?” 尉迟敬德嘟囔道:“敬君弘死了,这不就便宜了这厮?” 李世民说道:“已错一着,不能再错,现在先想法子,让他退兵再说。” 却说那薛万彻一心只想攻下玄武门救出太子和李元吉,可是玄武门上的一阵阵箭雨让他跟本无法靠前,倒让几十名兵士送了性命。他心里捉摸这样相持下去不是个办法,何不如转攻秦府,逼他李世民交出太子和齐王,想着,便和韦挺等人商议妥当,遂勒马回头,带着众兵士朝秦府去。 李世民在玄武门岗楼上看着薛万彻带兵离开,知道他必是攻秦府去了,心里十分焦急,一时又想不出让薛万彻退兵的办法,想那房玄龄和李世勋,他们要是守不住秦府,该如何是好? 正是一筹莫展的时候,高士廉在一旁吞吞吐吐着说道:“殿下,我想……” 李世民回头看了一眼高士廉,问道:“你说说,有何退兵之策?” 高士廉尴尬的笑了笑,试探着说道:“我倒是想了一个办法,只怕殿下不同意。” 李世民听道:“如今薛万彻转攻我府,房玄龄他们很难顶住,只要能让薛万彻退兵,还有啥同意不同意的。” 高士廉遂说道:“目前薛万彻等人还不知太子和齐王已伏诛,故还有胆量攻打玄武门和秦府,倘若用太子和齐王的头胪昭示他们,他们自会明白这天下之主必是殿下,即使薛万彻等人仍执迷不悟,那些兵士也必被吓退。” 李世民听着,只觉得一阵钻心剧疼,沉默良久,说道:“我杀了兄长和弟弟,已是弥天大罪,如今再让他二人身首异处,我于心何忍!” “殿下,看来也只有此策可行了。” “殿下———?” 众人皆劝说李世民,李世民沉默不语,觉得此办法却实太残忍,想了好一会儿,却摇了摇头,摆手道:“此策不行,先等等看看吧!”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58章 薛万彻转攻秦府 且说李世勋早上悄悄离开了秦府,往北郊御林军营房去。这李世勋年纪二十五、六岁,身量高大、魁悟,一张方脸上,颧骨稍为凸出,一双漆黑眉毛浓重如卧蚕,直鼻方鳃,目光炯炯有神,看上去强悍、威武无比。 他十一、二岁就跟随李世民,李世民年长他十来岁,其本姓徐,名茂公,因李世民视他如同亲兄弟一般,便改成李姓,名世勋。 李世勋父母早亡,一直孤身寄居军中,他天性聪颖肯学,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尤其轻功了得,无人能及,深得李世民偏爱。 太原会战,他孤身一人闯破敌阵,救出平阳昭公主,威名大震,后由李世民保荐,一下从一名小军校提升为副护军统领之职。从那时起,他便一直在李世民身边,有战事,他可统兵出战,无战事即如李世民的侍从般伴随左右。 太原会战后,他随李世民回到长安,便一直住在秦府,后与李世民往河南赈灾,于五华山杀了头陀,救了柳素娥,看那柳素娥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也生的如花似月般,李世民便作主,撮合结他俩成了夫妻,并在长安城中为他俩置买了一处小宅,夫妻俩心里自是对李世民感激不尽。 李世勋这般出了秦府,他怀里揣着李世民的手谕,出门时,房玄龄给他面授机宜,让他于北郊路口等候,御林军首领严腾若知宫中变过,必引兵来救。 严腾是皇上御用之将,不知皇上曾给他下何手谕,很难知严腾态度如何,故须做着两手准备。 李世勋先于北郊路口等候,待严腾领兵至,李世勋可称上林军和齐府护军正在攻打玄武门和秦府,皇宫已被封锁,无法与皇上取得联系,自己知此变故,特来传此消息,并设法接近严腾,告知他太子、及齐王已伏诛,若其有不顺之意,即击杀之,然后拿出秦王手谕,并告以实情,则可震住众御林军。 倘若严腾知太子齐王已伏诛,愿听令于秦王,即可传秦王令,让他速领兵解玄武门和秦府之围。 李世勋来到北郊路口停了下来,那时候已是清晨,太阳还没有出来,郊外有一片淡淡的晨雾笼罩着,李世勋下了马,牵住马在草地上踯躅,不一回儿,太阳升了起来,阳光渐渐驱散了早晨的雾气,四野逐渐变得明朗,远远看见北大营沐浴在一片金色的晨光中。 李世勋再回头看看身后的长安城,却仿佛啥事也没有发生,进出城门的人渐多,一些推着小车的小商贩也从驿道那边朝长安城这边赶来。已是早晨卯牌时分,李世勋不禁心里犯了嘀咕:“难道秦王他们失手了不成?” 正想着,忽见北城门那边传来嘈杂声,李世勋急忙又转头看去,只见北城门那边人流涌出,有人惊惶呼喊道:“不好了,城里兵变啦!” 李世勋心想:“定是秦王他们得手了。”正想着,便见一兵士乘一匹快马从北门奔出,朝北大营飞驰而去,李世又想:“这必是往北大营报信的探马。”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北大营那边便逸出一支人马,浩浩荡荡的直朝这边奔来。 李世勋望见北大营那边逸出了一支人马,这支人马浩浩荡荡的朝长安城北门奔来,李世勋知道,是严腾带着御林军过来了。 果然,不消一刻时间,只见严腾手持虎头大刀,骑一匹漆黑战马,领着黑压压的御林军蜂拥而至。那时候李世勋骑马迎了上去,至严腾跟前勒住马,未及开口,严腾却已勒马说道:“李将军挡道所为何事?” 李世勋道:“东宫、齐府三千护军围困皇宫,皇上音讯全无。如今两府护军正攻打玄武门,情况危急,本将杀出重围,特来向严将军报讯。” 严腾焦急问道:“秦王情况如何?” 李世勋道:“秦王正在玄武门抵抗两府护军。” 严腾皱了皱眉头又道:“太子和齐王情况又如何?” 李世勋松了缰绳,走近严腾小声道:“太子、齐王已伏诛,你看———” 李世勋说着,屏息注视严腾脸色,只见严腾略一惊讶,轻叹一声道:“我早知必有如此后果,皇上早有旨意,让我随时做好准备。如今太子、齐王已伏诛,两府护军仍攻打皇宫,那便是谋反,我这也算是奉旨讨之。” 说着又问李世勋道,“领头攻打皇宫之人是谁?” 李世勋听着,遂松了一口气道:“是薛万彻和韦挺等人。” 严腾怒道:“薛、韦这等逆贼,胆大包天,竞敢围攻皇宫,看我生擒了这帮逆贼,剥了他的皮!”说着遂令众御林军直朝玄武门奔去。 再说房玄龄、杜如晦等人看着李世出了秦府,又等了半个时辰,估计太子和齐王已进了玄武门的伏击圈,遂令紧闭秦府大门,拆掉秦府所有门板,用几十条大掾木顶住秦府大门。 府中五百将士及所有男丁,皆佩弓箭,上围墙木道,做好防备。卯牌时分,遥见东宫、齐府一片喧哗,两府护军皆纷纷朝玄武门那边涌去。那时候,早晨的阳光正斜照着秦府的大门,照在秦府如城墙般高高的围墙上,秦府门前两棵高大茂盛的樟树上,几只不识时务的喜雀在唧唧喳喳的叫个不停。 房玄龄站在围墙的木道上,望着从东宫和齐府朝玄武门涌去的两府护军,心里明白秦王他们已经得手,虽然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对李世勋是否能依计而行仍很担心。倘若李世勋稍为不慎,与严腾言语碰撞,便有可能是另一种结果。 倘若李世勋言语不能说服严腾,在严腾反目时又制服不了严腾,那时情形必是非常危急,严腾三万御林军和两府三千护军合归一处,莫说秦府会被碾为齑粉,就是玄武门也无法守住。要是情况如此,唯一办法,就是逼迫皇上下旨退兵了。可是,如今和秦王却无法勾通,又不知秦王是否敢走这步棋?房玄龄想着,心了焦急如热锅上的马蚁。 那时候,杜如晦从神色上看出房玄龄的焦急来。 “房兄,你担心李世勋说服不了严腾,也制服不了严腾吧?”杜如晦说道。 “我是很担心,多一分考虑就多一分胜算,倘若御林军方面出了乱子,你看如何是好?”房玄龄说道。 “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秦王自己想到了,情况危急,逼迫皇上下旨退兵;二是用太子和齐王的头颅示之。谁都知道,这太子、齐王已服诛,将来的皇上就是秦王,严腾知此情况必然退兵。俩府护军中,即使薛万彻等人执迷不悟,他的士兵明知跟他们不会有好下场,自然会溃散,我看房兄不必多忧。” 房玄龄一听笑道:“亏你能想出来,以太子、齐王头颅示之就足以退兵了,还用的着去惊扰皇上吗?” 上午辰牌时分,房玄龄和杜如晦将秦府中的所有将士和男丁,都分派到各个有可能被进攻的角落,张弓搭箭,严阵以待。一切布置停当,便听见隐约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朝这边过来。 一会儿,兵马便由长安街那边涌向秦府,把秦府外墙围了个水泄不通,只见薛万彻横枪立马,在秦府门前大呼道:“秦府里面的人听着,赶快派人告诉秦王,让他放了太子和齐王,我们便相安无事,否则我等砸开秦府大门,冲进去便杀个鸡犬不留。” 房玄龄一听,心里不禁一喜,想道:“秦王他们果然得手,薛万彻还没懂得太子和齐王已伏诛,何不趁此机会,派人告诉秦王,让他依计而行。” 想着,遂装得软声软语,陪着笑脸说道:“将军息怒,有话好说,我这便依了将军,便派人给秦王送信,让他放了太子和齐王,千万不要砸了门,到头坏了和气,秦王和太子他们兄弟面子上也不好过。” 薛万彻道:“别罗嗦,快点让秦王放人,太子和齐王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我等也不客气。” 房玄龄听着,和杜如晦交换了一下眼色,遂找来秦府管家,面受机宜,用绳子把他吊下外墙,房玄龄便朝薛万彻道:“将军是否能给这秦府管家一匹马,让他赶快给秦王报信去?” 薛人万彻听着,也不知是计,遂给了秦府管家一匹马,那管家得了马匹,颤赫赫的上了马,屏住一口气,脱兔般的朝玄武门飞驰而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59章 李渊的自责 且说玄武门那边,李世民一时仍不忍心让部下砍下太子和元吉的头颅,用以吓退两府护军,却先让从天牢放出来的几百名囚犯朝两府护军杀去。 秦府的管家来到玄武门前,正见这些囚徒都手持兵械从玄武门里涌出来,待他进了玄武门,却见玄武门大院中黑压压的近二千将士整装待命,李世民在院中来回踱着步,似乎仍未下得决心。 秦府管家翻身下马,走到李世民跟前说道:“房先生有话传给殿下。” 李世民回过头来,见是管家,遂道:“莫不是房先生也以为,只有用太子和齐王的头颅,才是最好的退兵之策吧?” 管家道:“正是,房先生还说,殿下所虑的不是两府护军,殿下所虑是御林军,况且以玄武门之兵与两府之兵硬拼,双方要死伤数千人,倘若御林军再掺和进来,咱们根本无法抵挡,权衡利弊,这才是最好的退兵之策。” 李世民听了,想想也只有如此了,遂摇了摇头,说道:“罢罢罢!但不能砍他们的头,就抬着他们的尸首去吧!” 再说李渊早朝的时候只见稀稀拉拉的来了几个老大臣,连太子、世民、元吉都没来上朝,心里纳闷着,便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本来昨天傍晚的时候,已和世民说好,要在今天朝会后于偏殿对质太子、元吉这俩个畜生亵狎后宫之事,可今天的早朝他们为什么都不来呢? 李渊想到这些,心里便笼罩了不祥之感。那时候,他阴沉着脸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身边的太监都颤颤赫赫的垂手站着,朝堂上的几个老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脸上都有一种惊惶之色,大家心里都在估摸着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李渊的心里倒是明白,必是他的几个儿子内哄了,但他估摸的是太子和元吉掣肘了世民,太子和元吉听到了风声,知道了今天早朝后要和世民对质亵狎后宫的事,于是提前下了手。 李渊想到这些,心里不禁便有锥般的疼痛。李渊在龙椅上坐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转过头去,朝那朝甫说道:“朕让你办的事,你办得怎样?” 那朝甫立即明白李渊问的是啥意思,遂低声回答道:“已经办好,严将军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李渊听了说道:“这就好,这就好。” 李渊口里虽这么说,心里却虚弱到了极点,他心里明白,他的几个儿子倘若火并必有伤亡。从目前情况看,不利于世民,他府上只有五百兵丁,他能顶得住两府护军吗?倘若情况果然这样,但愿严腾能及时赶到,能解了他的围。 李渊正这么想着,突然从大殿门外,跌跌撞撞的进来了一名禁卫士兵,一路惊慌失措的喊道:“皇、皇上,不好啦,出大事啦!” 李渊半站起身来喝道:“慌什么!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来。” 那卫士道:“秦王不知为啥的,已控制了玄武门。” 李渊一听,吃了一惊,跌坐在龙椅上,脸色“唰”的变得惨白。 有好一会工夫李渊的目光直直的发呆,他不说话,身旁的太监和殿堂上的几位老臣也不敢说话,垂拱殿中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到声音。 李渊好久才回过了神来,他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他心里开始揣模着李世民为何要控制玄武门,难道他是想谋反? 想到这一点,李渊的心底里便有了一种非常软弱的空虚,他倒不是担心他的皇位要被李世民夺去,他是在痛苦的责备自己,他以为出现今天的局面,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站在一旁的那朝甫,看着李渊铁青的脸色,看着殿中那几位老臣都害怕得不敢说话,遂叹了一口气道:“这可如何是好呀!” 李渊转过头来,那犀利的目光盯了那朝甫一眼道:“如何是好!就由他吧,先看看他如何收拾这局面。” 李渊又默默的在龙椅上不安的坐了一会,忽然又跌跌撞撞的走进了一名卫士,惊慌失措的说道:“皇上,不好!尉迟敬德带兵闯进宫来了。” 李渊又吃了一惊,定了定神,气急败坏的说道:“别拦他,朕倒是要看看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李渊正说着,尉迟敬德已闯进殿来,众老臣见状,吓得抖瑟瑟的躲到一旁。只见尉迟敬德跪下道:“皇上,臣尉迟敬德奉秦王之命,进宫为皇上护驾。” 李渊锐利的目光盯了尉迟敬德好一回,然后问道:“你们都做了什么?” 尉迟敬德说道:“太子与齐王欲置臣等于死地,臣等奉秦王之命,在玄武门截杀了太子和齐王,太子和齐王已伏诛。” 李渊一听,浑身一震颤,脸色由铁青变的惨白。过了好一回,李渊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道:“朕早有此预感,只是想不到来得这么快。”说着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朝几位老臣摆了摆手,自己下了龙椅,那朝甫和几位太监急忙过来扶持,扶着李渊回了偏殿。 李渊回到偏殿,他在案前的御座上坐了下来,他的心情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他想他的皇帝的生涯该结束了,世民的手段是残忍了点,他杀了他的兄弟,再也没有任何人和他争夺皇位了,如今不管他用什么手段,是直接的逼宫篡位,还是让他李渊用合乎法度的形式禅位给他,这个皇位到头来都是他的了。 李渊觉得,他不必要再去想这些,他想他的俩个儿子都死了,他心里有锥般的刺痛,他该有恨吗?痛恨如今活着的这个儿子?但是,他有什么理由恨他呢?事情的必然性让他走了这条路,他有罪过吗? 这件事情的起因和演变成今天的局面,能归罪于他吗?他是最终的胜利者,却是整个过程的受害者,他虽然应该自责,却没有罪。 李渊这个时候想,他的这个取得了彻底胜利的儿子,功高盖世,雄才大略。他想不到的,这个儿子能想得到,他做不到的这个儿子能做得到,他相信这个儿子将来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君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大唐的福气! 李渊这个时候丝毫没有怀疑这一点。他甚至在责备自己,为什么他曾经有意思要立世民为太子,以他来取代无能的建成,后来却又改变了主意,因此便演成了今天的结局呢? 李渊在一种痛苦的自责中,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他想到了他的两个宠妃。尽管世民说她俩与建成、元吉有亵狎嫌疑,但是,李渊不愿相信这一点,这件事也没有得到真正的证实,李渊此刻也不愿真正的证实这件事,他宁愿这只是一种猜疑,只是世民的一个诡计! 他宁愿这只是一种风一样吹过耳朵的感觉,风过后,便什么也没有留下。 但是,他此刻非常地担心世民,担心他不能善待这两位妃子。这两位妃子曾是建成、元吉的同党,为建成、元吉说了不少好话,诽谤了世民不少,世民假如当了皇帝能善待他们吗?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60章 众臣怨议 李渊想到这些不免有无限的悲哀。他知道他老了,倘若没有了这两位妃子,他不知道他这垂耆之年,将是怎样的孤独寂寞。 这些年来,他几乎天天和这俩位妃子在一起,他完全离不开她们了,她们二人虽然都没有孩子,但她俩已是他生命中最亲近的人。 他的孩子你争我斗,拼了个你死我活,他们哪里还把他这父皇放在心上,他的结发妻子窦皇后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整天诵经念佛,哪里还会想到有他这个孤老头? 李渊想到这些,一种凄凉之感涌上心头。在这个时候,那种君临天下,至高无上的气概,陡然的烟消云散了,哪种九五至尊,一呼百诺的帝皇的威仪,顿时失掉光彩了,那种纵横捭阖,囊括宇内的雄心壮志,一下子萎缩了。 他感觉到他和一个农夫,一个市井的小人,已经没有两样。他也为即将来临的暮年的寂寞,感到了悲哀,为老年是否有人相伴而忧愁。李渊觉得这一切会很快的到来了,这个国家的命运,这个国家兴衰荣辱,他都不必要去关心了,这一点倒使他感到了轻松。 这些年来,他这个皇帝当得确实是太累了,立国之初,南征北战,立国之后,内忧外患,这一切没让他感到怎样的累,倒是他的几个儿子,早已让他心力交瘁。 如今什么都好了,整天提心吊胆,堵在心里的事,最终还是有了着落,整天担心几个儿子会演成骨肉相残的局面,终于还是让他看到了。 三个儿子死了两个,如今除了锥心般的疼痛,在儿子的问题上他还有什么值得眷念的呢?他曾经担心历史会记载着这一笔,记载着他李渊是唐代的开国皇帝,统治着一个诺大的国家,却连他的几个儿子都管不好。 但是,那个时候他是以一个皇帝的心理去想着这些事,有无数的头绪让他理不清,有无数的忧虑让他想不完。但如今却不同,他觉的他的皇帝当到头了,他以一个小人物的心态来看自己,倒觉的如悉重负,什么历史的记载,也不过是一句屁话。 李渊在垂拱殿的偏殿里坐了很久,这一天是尹德妃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尹德妃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直在李渊身边陪着他,她的脸色苍白,一直木然的坐在他的身边,她不说一句话,她根本不想说什么话,她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也清楚灾祸已悄悄的朝她和张婕妤降临了。 但是,她倒不在乎这些,她的心仿佛一下子死掉了,在他听说太子被杀的那一刻,一下子便死掉了,她所有的希望,像一个肥皂的泡影一样那么轻易的便破灭掉了。 她仿佛一下子变得憔悴起来,美丽的小脸上,在那嘴角的地方仿佛有了一丝浅浅的皱纹。她目然的坐着,偶然毫无表情的望一眼身旁的李渊。 这个时候已是午牌时分,太监把午膳送上来,李渊和尹德妃那有心思用膳,李渊摆摆手,让太监又端了出去。大殿上的那些老臣,仍都留在大殿上,其实他们谁也不敢离开这大殿,他们像热锅上的蚂蚁,烦躁不安的在大殿中来回走动,谁也不敢走进偏殿和李渊说说话,其实他们都明白,这个时候能说什么,他们什么都不能说,他们是在等待着结局的出现,其实他们谁都明白将是什么样的结局。 午后近末牌时分,李渊知道老臣们还没有离开大殿,遂让那朝甫传御善房给他们每人端来一碗燕窝粥,这帮老臣数屈突通年事最高,大家一边站着喝粥,在屈突通身边转悠着。封德彝个子瘦高,长着一张猴脸,他一边喝着燕窝粥,看看几位同僚都不敢说话,他眼睛骨碌转了一下,凑近屈突通小声说道:“依我看,事情弄成这样子,你这兵部尚书就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屈突通听封德彝这么说话,一下气便上来,他朝封德彝瞪一眼啐道:“你就会这瞪眼说瞎话,我怎就有了推卸不了的责任了,这话又从何说起呢?” 封德彝诡秘的冷笑一声道:“这北征之事就是一条火药引子,按理就该是秦王挂帅,你作为兵部尚书,本就该犯颜直谏,可在关键时刻,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屈突通反唇相讥道:“你也是朝廷重臣,关键时刻你也做了缩头乌龟,这回你倒学了五十步笑百步,便宜话都由你来挑的了。” 裴寂一向老成持重,有话多都憋在肚子里,自从刘文静事件后,他稍有偏向太子的言行,这回的结局是明摆着,太子和齐王彻底的失败了,他这支舵倘再不看风向来使,恐怕要遭殃。 看着屈突通和封德彝两个相互揶揄着说话,他便插了话来说道:“你俩个也别怕担当责任,说到这责任咱大家都有,这北征之事,咱都不能说上话来,就一次朝会,事前也没得商量,本就是既定之事,谁也不敢冒颜直谏。可这北征之前,谁也都知道太子和齐王在挤兑秦王,秦王倒是忍了让了,可咱都是明眼人,事情本看得明白,可就是畏狼畏虎,不敢为秦王说一句公道话,这才是咱这些做臣子的最大的失职。” 大家听裴寂说话,便不想再开口。这裴寂是首辅大臣,晋阳起兵时,他和刘文静设谋,让李渊树帜,算是为奠定大唐根基立了头功,本来一直是李渊眼里的红人,后来借李渊之手杀了刘文静,明显的倾向太子一党,就更得李渊看重。 大家也都知道他是很会使舵的人,虽不算得是那种奸佞小人,可朝臣心底里多少对他有几分畏忌,既不敢得罪他,也不能疏远他,听他这一说话,大家明知他是在表明自己转了舵向,也不敢稍加指责,揭他的老底,只附和的点点头。 裴寂见大家只是点头却不说话,他自然明白大家的心思,单从目前情况看,满朝文武中数他的处境最危险,秦王既然杀了太子和齐王,这天下毫无疑问将是秦王入主,他裴寂先在刘文静事情上与秦王有了宿怨,后又在太子、齐王和秦王的争斗上,他虽然算不上是太子一伙,还不至于和太子一伙党同流合污,设谋暗算过秦王,可他确实也为太子说过不少好话。 他担心秦王得了天下不会放过他,这个时候他若不说话,恐怕过了今天,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看着大家不说话,他又说道:“秦王功高盖世,本就应继承大统,但秦王那样谦和忍让,太子却心胸窄小,容不得人,齐王又狡黠奸诈,几欲置秦王于绝地,如今有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大家见裴寂这说话,心虽明白他的舵向转得挺忒快,可这话倒是真话,也是大家想说的话,这便都有了说话的胆子。屈突通先开了话匣子道:“太原会战,先是齐王被困太原,后来是秦王领兵解了齐王之围,可西征突厥,秦王被数倍与我的突厥兵围在狮子口,齐王却隔岸观火,见死不救。太子战功微靡,仅以长兄之尊而居太子之位,本是无能,却偏又容不得自家兄弟,如此不仁不义,若是侥幸继承大统,也是大唐之不幸。” 封德彝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太子、齐王既然伏诛,也算是天佑大唐,在这之前,我们确没人想到有今天,都在为秦王捏着一把汗,如今秦王果断行事,能够力挽狂澜于既倒,若非秦王之雄才大略,谁能为之?由此可观之,大唐之来日必是一个昌隆盛世。” 屈突通看了一眼封德彝笑道:“封大人刚才还为北征之事埋怨我不敢犯颜直谏,还为今天发生之事捶胸顿足的,这回为何又说是天佑大唐的了?我倒以为,北征之事咱不敢直谏倒是一件好事,若非如此,或许秦王还下不了这么大的决心。” 封德彝笑道:“屈大人何时也学会了检便宜卖乖的了。” 说话间,忽听殿外一阵呼传,只见传旨太监慌不迭地碎步跑进来呼道:“秦王驾到———”一路跑进了偏殿给李渊传话去。大厅里几个老臣听着太监呼传,都惊诧的回过头去,望见几名军士随着一身铠甲的李世民已到了殿外。 只见李世民朝军士摆了摆手,那几位军士便留在了殿门外,李世民昂首阔步,只身进了殿来。几位老大臣惊疑一下,仿佛刚回过神来似的,“唰”的一声,齐齐跪下山呼道:“秦王千岁,千千岁!” 李世民止住了步子,微微笑了笑道:“列位大人,起来,起来,都起来,是本王惊扰大家了,惊扰大家了。列位都起来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偏殿走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61章 乱军无制囚徒乱戮 那时候李渊得知是李世民来了,他脸色阴沉,默默的端坐在案前的御座上,那时尹德妃听说是李世民来,便站起身来想走开,李渊却止住道:“你莫走,就坐着,我倒要看看这逆子是何态度。” 尹德妃于是又坐了下来。说话间,便见李世民进了偏殿来。只见李世民进了偏殿,一头跪倒失声痛哭道:“父皇,娘娘,儿臣死罪!儿臣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儿臣被逼无奈,大哥和三弟借北征之名设谋要杀儿臣,要坑杀儿臣的结拜弟兄,儿臣不得已才走这不该走的一步。” 李世民又哭道:“儿臣在玄武门设伏,本想生擒了他俩,让他俩认罪伏法,可是他们先要射杀儿臣,儿臣不得以才还了手,如今事已酿成,儿臣自知罪孽深重,自知死罪难逃,儿臣向父皇乞求死罪,杀了儿臣,以慰俩位兄弟在天之灵。” 李渊这个时候心里想:“看来世民不是为逼宫而来,他还称着尹妃为娘娘。”这么想着,不禁又转想以往世民之处事为人,想他不至于是那种不忠不孝之人。 今天发生之事,渊源已久,他们几兄弟水火不相容,实源于建成和元吉,兄弟相残是预料中的事,倘不是世民杀了建成、元吉,也不知那一天必是建成、元吉杀了世民。想想自己也有很多事情做得不好,若早知今日,于当日便废了建成转立世民为太子,或许世民能容得下他的俩位兄弟。或者当日就让世民到洛阳自树一帜,他们兄弟各在一方,或许也没有今日! 想起来,都怪自己多疑,都怪自己只一味的偏袒建成和元吉,太过委曲了世民,只一味的替两位宠妃担心而酿成今天的惨祸,事至如今,真后悔不迭! 李渊一边想着,一边吃着后悔药,看着世民恸哭涕流,遂心里酸楚难忍,泪水不禁夺眶而出。那时候,他也不计找他这个皇帝的尊严了,便抬手用袖子拭着眼泪来。 那李世民跪在地上哭诉了一回,又哽咽着说道:“臣儿是个杀兄杀弟的罪人,可臣儿也不想当这千古罪人啊!臣儿抚边之时,在秦州城外遭到袭击,臣儿知道是哥哥和三弟所为,但臣儿不敢生丝毫报复之念,后来哥哥和三弟又借家宴之机下毒要鸩害儿臣,儿臣差点死于非命,但事后儿臣仍没有丝毫报复之念。” 李世民又哭诉道:“西征突厥,三弟见死不救,臣儿知他的祸心,以往种种陷害,臣儿从没生过杀兄杀弟之心。可这北征之事,臣儿被逼无耐,倘若今天臣儿不杀他二人,再过几天,在昆明池臣儿和众位结义兄弟必为他二人所杀。父皇呀!臣儿知死罪难逃,但臣儿是不的已而为之呀!” 李渊一边拭着泪,一边听世民哭诉,一边为过去的事情后悔痛心,或许是老年健忘,竟让他好长时间没有想到他昨天给御林军下旨的事,这回忽的想起来,腾的惊了一身冷汗,眼泪唰的止住了,脸色瞬地变得惨白,慌乱间,声音颤抖的惊呼道:“御林军,御林军,那御林军……” 李世民抬起头来,用袖子拭了一下泪道:“两府三千多护军攻打玄武门,敬君弘将军战死,臣儿守住玄武门不出,三千多护军又攻打臣儿的府邸,李世勋将军到御林军营劝说严腾,严腾深明大义,配合玄武门守军驱散了两府护军,唯独薛万彻和韦挺等人带着一部分护府兵将逃出了长安城。” 李渊一听,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 却说尉迟敬德得了李世民的允诺,用马驮着太子和元吉的尸首,带着玄武们禁卫军往秦府解围去。他们出了西华门,折过里安巷,穿过长安街,直奔秦府大门来。 走近秦府已见黑压压的两府护军围住秦府,正和一群囚徒撕杀。尉迟敬德勒住马头,大呼道:“薛万彻你听着,太子、齐王大逆不道,欲置秦王于死地,多行不义必自毙,如今已被我等执义诛杀,秦王有令,有不服者杀无赦,你等识事务者为俊杰,快快的撤了兵,免受逆贼之罪诛之!”说完让兵士扔出太子、和元吉的尸首。 那薛万彻等人,正等着李世民放出太子和齐王,想不到却是送来了两具尸首,不觉都惊诧变色,手下那些兵士吓得瑟缩的往后退却,薛万彻心里发了毛,自知大势已去,转头和韦挺等人商议道:“太子、齐王已被杀,看来咱的大势已去,咱刚才又杀了敬君弘,秦王恐怕不会饶了咱们,是拼将一死还是先逃出长安城再求打算?” 众人听了皆道:“要是和他们拼命,一旦调来御林军咱们便是一条死路了,既然大势已去,咱不如逃出长安,就是窜身草莽也还有一条生路。” 众人计定,薛万彻遂朝两府护军呼道:“太子、齐王已被杀,咱再也呆不住长安城了,往日太子、齐王待咱不错,本将一向也没亏待过大家,有愿意与本将寻一条出路的,便跟随本将出长安城再找安身之地,若不愿意,本将决不为难大家。”说完,勒转马头,转小巷由西门出城,手下将士有一大半途中偷偷遛开,跟随薛万彻等人者不足五百兵将。 在薛万彻等人撤出了长安城之时,李世勋和严腾带领御林军正从北门入城来到了玄武门,只见玄武门前摆着几十具尸首,不见两府护军,李世和严腾遂勒转马头,复朝秦府奔去。 那时那帮囚徒因先与两府护军撕杀,早死伤半数以上,看着薛万彻退了兵,看着也战死了数百名囚徒弟兄,早也杀红了眼,也不管将令如何,便把愤怒指向东宫和齐府,红了眼睛的囚徒愤怒的朝两府杀去。 尉迟敬德见状,遂驱军来拦,可那囚徒在前,他在后,未及阻拦,那帮囚徒冲进两府见人就砍,可怜乱轰轰地,不消两刻钟两府中几百号人都杀了大半,待到尉迟敬德驱军来拦,起初还拦不住,尉迟敬德连砍了几个囚犯方才镇住了,下马察看两府,只见遍地死尸,太子和齐府家人几乎杀绝。尉迟敬德看着这惨状,只一味的叹气摇头,遂又叫军士把那帮囚徒围住,自己上马朝垂拱殿请令去。 那时候李世民在垂拱殿偏殿正哽咽着与李渊哭诉,忽有太监传报尉迟敬德在大殿外要见秦王,李世民忙擦了眼泪,也不待李渊发话便站了起来说道:“父皇,想是外面还有事未能处理,臣儿还得去看看。” 李渊听了,只朝李世民摆了摆手,李世民遂出了大殿来。那时尉迟敬德见李世民从偏殿出了来,走上去在李世民耳边耳语了一番,那李世民听了,陡然变色,喝了一声道:“这帮该死的囚徒!”遂与尉迟敬德匆匆出了垂拱殿,出玄武门来乘马朝东宫和齐府那边飞驰而去。 这李世民原先只在玄武门候着那边的消息,听得薛万彻等人退去,便直接上垂拱殿来见李渊,后来的事情便一概不知,这回听得尉迟敬德说了东宫和齐府惨遭杀戮之事,心里后悔不迭,一路上心里埋怨自己为何竟忘了下一道命令,一时失错竟让东宫和齐府几百号人惨遭杀戮,这事情如何在父皇和大臣面前说得过去? 只可怜东宫和齐府几百无辜死于非命!李世民心里一边想着,脑际一边掠过太子和元吉家人的影子,尤其记起那位在西山佛寺见过一面的太子妃,这么娇娜善相的嫂子也死于乱军之中,李世民不禁有一种难耐的愧疚的心痛。 不一会,李世民和尉迟敬德先来到了齐府,目睹一片惨状便不忍再看,又过了东宫来,也看着是一片惨状,遂走到那群被围着蹲在地上的囚犯旁边怒喝道:“是谁让你们这样的滥杀无辜?是谁!” 那帮囚徒看着怒气冲冲的李世民,一个个都是一副死猪不怕热水烫的模样。李世民脸色铁青,怒目圆睁,拿着马鞭朝近旁的几个囚徒猛抽,抽了一会仍不解狠恨,遂仍了马鞭,拔出剑来便要砍。尉迟敬德见状忙拦着道:“殿下息怒,这帮人死有余辜,要杀也让在下动手,殿下莫沾了晦气。” 这时这帮囚犯中有一人站了起来说话道:“殿下,我们这帮人都是该死的人了,就是不该死,也是终生受重刑劳役,秦王许了我们愿,把我们从牢中放出来与太子、齐王的护军拼命,说只要我们生还,便免了我们罪,如今我们命也拼了,从牢中出来五百多人,都死伤过半,剩下这些人算是又捡了一次命,可这乱军之中,我们只能把太子、齐王的人都当作该杀的人,我们大开了杀戒之时却未接到禁令。况且太子、齐王之所为与反叛无异,其罪之大,按律该诛连九族。我们杀人,在禁令之先,殿下若再诛杀我们,我们的命倒算不了什么,可殿下却因此事而失信于天下。” 李世民听这囚徒说话,冷静一思,心想这事怪只怪自己事先没下禁令,可当时情况危急,两府护军围攻承乾殿,自己的胜算把握还不知一二,那里还顾得上下什么禁令呢?再说杀了这帮囚徒反让自己失信于天下。想着遂咬了咬牙,挥了挥手道:“你们滚,快滚!”那帮囚徒一听李世民发话,“哄”的一声站了起来,纷纷朝东宫门外逃命似的散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62章 劫后余生,礼仪玳妃 看着这帮囚徒散去,那时候李世民的心情已完全平静了下来,他也出了东宫,沮丧着脸转头对尉迟敬德说道:“两府中的财产仔细的清点造册,活着的人好好安抚,死了的人好好安葬,太子和齐府的亲属中的死者每人一口棺入殓,太子、齐王和王妃都要厚葬,一切用度开支先到我府上支取。” 说着便上马要回府上去,却忽想起一个人来,便于马上朝尉迟敬德大声说道:“你要仔细的找找太子和齐府的那帮幕僚,尤其是魏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让他跑了。另外,要敦促部下,不能再妄开杀戒,谁要是再乱杀人,立斩不饶!”说着便打马回府去。 且说东宫太子家人几乎尽遭杀戮,却有一人幸免于难,你道此人是谁?此人正是李世民在西山佛寺见过的那位太子妃———玳妃。玳妃这天早上起床梳洗完毕,用过早膳,她对太子的事情一概不知,更不会意识到这天要发生的事情,却不知为何,她忽然的心血来朝,觉得自己该往西去进香,许许心愿。 上午辰牌时分,正是太子在玄武门受诛之时,她正让下人备轿,和两位宫女出了门朝西山去了。这玳妃到了西山佛寺,也只是上上香,施舍了些银子,便出寺外山野来扑蝶玩耍,想她这般年纪,十六、七岁,还有些童心未眠,在宫里呆得腻烦,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一玩耍便是几个时辰,直到下午方想起该回府了。 这玳妃坐着轿子一路下山回府,玩了大半天仍觉兴致未尽,一路上还掀了轿帘东张西望。渐近城门,却见城门那边一片混乱,不一会,一队兵马从城中飞驰而出,玳妃那乘轿子急忙躲避。那玳妃从轿内掀开轿帘看,见那领头的正是东宫护军统领薛万彻,不禁心里纳闷,想这薛统军这么慌慌忙忙领兵出城干啥事情去了? 待进了城来,看着有慌张出城的路人,便让轿夫停了轿子,问个究竟。不曾想,那真是一个晴天霹雳,听那路人说,太子、齐王被杀,秦王放出囚徒,血洗了东宫和齐府。玳妃听了这消息,差点昏死了过去。 玳妃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心想太子死了,太子府上的人都死了,自己还活着干什么。自己在长安没有了亲人,父亲是原州的一个刺史,往原州投靠父亲去也连累了父亲,便这么在长安城中徘徊着想来想去,总觉得就是死了,还落得干净,傍晚时分,便索性让宫女和轿夫逃命去,自己只身一人打算上秦府找秦王受死去。 那时候李世民早回了府上,这两天来的折腾让他疲惫不堪,他看望了那五百兵丁,看了家人,在府中巡了一遭,府上除了拆除了门板和围场上的一段木道,其余丝毫无损,他吩咐房玄龄、杜如晦和管家,协同尉迟敬德派人安葬东宫和齐府死者,安抚城中百姓。让长孙无忌暂理朝中内务,高士廉负责皇上的宿卫,张公谨领一千多禁军镇守玄武门,李世勋带领五百护府兵护卫秦府,召传了御林军统领严腾,让他从御林军中调出原秦府的护军交由尉迟敬德指挥,御林军撤出城外,回归北大营驻扎。 尉迟敬德和一千多军士一边搜寻太子、齐王余党,一边清扫白天博杀的场地,清理了一千多具尸首,除了敬君弘、太子、齐王和他们死难的家人外,其余全都草草拉出城外掘了深坑埋葬。 房玄龄和杜如晦一边于城中张贴告示,安抚百姓,一面找来几十副上好棺材,让人装殓了敬君弘、太子、齐王和他们的家人,直忙弄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明才料理完毕,太子等人安葬事宜自不待说。 且说李世民回了府上,看着一切已安排停当,正想着东宫和齐府惨遭杀戮之事该如何和父皇说,却见卫兵传话说,平常扫地浆洗的刘妈要见秦王,李世民心里纳闷,想这刘妈有何事要见他? 遂传了刘妈进来。那刘妈抖瑟瑟的进了厅来跪下道:“殿下,俺老婆子房里有一人想见殿下,俺想也是个可怜人儿,但也不得不通报了殿下。” 李世民听了问道:“你说那人是谁?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 刘妈道:“是太子妃。” 李世民听了一惊,问道:“那个太子妃?” 刘妈道:“是玳妃。” 李世民激灵一震,心想:“难道还真有劫后余生的?” 想着,遂又问道:“玳妃没死?” 刘妈道:“没死。她从后门进来,进了我的房子,哭哭啼啼的,我劝了她一回,她才哭着说了话,她说太子心里容不得秦王,才有今天的结果,她是太子妃自然连坐,死倒不足惜,只希望秦王能放过了她原州的家人。我说,我在秦府多年,知道秦王不是那种狠心的人,两府的人横遭惨祸,听说是那帮囚犯干的,那时秦王在垂拱殿,不知这边发生的情况,待知道这边发生了惨祸,却来不及制止了。我这便安慰了她好一回,才过来传话的。” 李世民听着刘妈说话,思忖半晌,遂站了起来道:“我过去看看她。”说着,遂从偏室便门出来,转折到了后院刘妈那房子。 这玳妃是太子新招的妃子,李世民与太子不和,平常几乎断绝往来,他听说太子有个玳妃却未曾见过面。那时候他先从门缝瞧去,见独坐房中垂泪之人,不禁吃了一惊,“这不是在西山见过的那个女子吗?” 再仔细瞧瞧,只见灯影下,这玳妃穿一身粉色淡红曳地长裙,广袖珠领,凤冠云髻,身量纤巧如扶风之弱柳,形容怨艾若西子之含忧。泪渍娇颜似初蕾溅露,低泣之声婉若燕语轻咽。其绝代之姿容,稀世之俊美,让李世民不禁顿生怜悯之心。 心想,这等稀世之美人,如若于乱军中惨遭杀戮,血溅浊尘,岂不是欺天之罪过。遂一时踌躇思忖,觉得无论如何总该好生安置了她,莫让慢待了。若是张扬出去,文武大臣仍知有此人,既是隐太子之遗妃,今后之岁月也只能在冷宫中熬度。 想她如此娇美,年龄尚小,岂不是生不如死?想着这些,李世民更是心存恻隐,遂转身与刘妈说道:“你先好生善待着她,千万不能走漏半点消息,本王自会想法安置了她。” 那刘妈听着,似知了几分意思,遂含笑点了点头,目送着李世民转身走开。 当夜,一顶小轿悄悄从后门出了承乾殿后院,转折着出了宫门,把玳妃送往长安城中一秘宅住下。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63章 魏征落拓西山 且说那魏征看着秦府空虚,献策突袭秦府,除掉李世民,两府之兵已作好准备,但太子得知元吉将挂帅北征,遂想用薛万彻之计,意欲在昆明池设饯行宴,诱杀李世民和其属下诸将,因此,魏征之计胎死腹中。 魏征看着太子要坐失良机,半夜直闯东宫想力劝太子,太子却把魏征拒之门外。魏征心灰意冷,想想自己跟错了太子,这扶不起的阿斗必将一败涂地,自己空怀一腔热血,空有满腹经纶,看来再也无用武之地。这么想着,魏征便有了遁入空门的想法,遂扭头出城朝西山去。 那时这魏征上了西山,来到佛寺前,看着天刚四更,四野寂静昏沉,一轮朦胧的月挂在天边,光影照着寺门,淡淡的灰白。 魏征那时候不好打门,在寺门外徘徊一会,一夜未眠也觉了周身困倦,便蜷身于寺门侧坐了下来,遂更觉昏沉,也不再顾了身分,便躺倒地上呼呼睡去。 待天明时,这魏征却全然不晓,却睡得正香。那时这寺门“吱”的一声开来,俩个小沙弥拿着扫帚正出了门来打扫,却见得一人蜷卧于门侧,便好生奇怪,走近前一看,见是魏征,倍感惊讶。 原来这魏征也算是寺里的熟人,他在太子府做个冼马,整日无所事事,常到寺里走动,与住持论经说道,寺里的和尚无人不晓他。两个小沙弥见魏征蜷卧于寺门侧的泥地上,想他这样身份的人何至如此呢?遂不敢惊动,转身朝寺内便告诉住持去。 那时侯,寺里的住持已早早的起了床来坐禅,听得俩个小沙弥告诉,那魏征睡在寺门外,遂念了一声佛道:“虽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却也是个与我佛无缘之人。你俩好生引这施主进了寺来,仍得与其点拨点拨。”说着,又一声“阿弥陀佛”,便又闭目念经去。 这俩个小沙弥,又出了寺门来,看着魏征仍酣然睡着,遂笑谑着推醒了他。这魏征在被弄醒的那一瞬间,睁开了惺忪睡眼,看见了这俩个嬉皮笑脸的小沙弥,红了脸道:“我要剃度,找你们的住持,我要剃度出家!”。一个小沙弥笑着说:“俺们的住持正要见你,你快快进去吧。”魏征听着,站了起来,随了两个小沙弥进了寺院,直朝那住持的厢房来了。 这魏征本就与住持很熟,住持若不是佛门中人,算是故交老朋友了。那时候,魏征进了厢房,只一倒身便跪道:“玄奘大师,俺久居尘寰,看透了尘世纷争,万念俱灰,深觉这佛地空门才是清净之所。要挣脱这尘世牵拌,了却俗念邪崇,还人之本性于大慈大悲,归于空无所欲之境界,俺愿剃度入了僧门。” 玄奘听着,双手仍闭目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佛慈悲,却不受无缘之人。施主乃大唐之栋梁,仍得为苍生造福,虽一时落魄于此,也是劫数,既侥幸能避于乱军之外,则保无虞矣!可堂堂太子冼马,蜷身曲背如乞者酣睡于寺门,自觉万念俱灰,想不了了之,竟投空门,以寻躲脱。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即使法门圣地,亦难遮掩。施主可于寺中小住些日子,该来者自然来,该去者自然去。施主是有善根之人,断不至于在劫难逃。善哉,善哉!”说完,遂让小沙弥把魏征引至后院歇息去。 那魏征自是不肯去,那两个小沙弥半拉半拽,那魏征出了住持厢房,仍喊闹着“让我剃度。”直至那两个小沙弥把他弄到了后院厢房,虚掩了门,他才稍为冷静了下来。 遂自细想这玄奘之言,也不无道理,看那太子不听忠言,必然一败涂地,自己既与太子同党,何能脱得了干系,即使便能遁入空门,李世民又焉能放过了他?想着,倒觉坦然,再思这生死之事,自有天之定数,生是如此之窝囊,死亦何足惜哉!遂将生死之事置之于度外,懒散着在寺中住了两日。 可这魏征本是个智虑嘈杂之人,一时心血来潮才有出家之念,待心静气和,那里断得了驳杂多思之念,这日早起,却又思绪万千一时心潮涌动,竟口占一律,寻那沙弥,要了笔砚,碾墨狂书于厢房壁上道: 早入凡尘惹是非, 终归末路寄沙弥。 何须记取黄粱梦, 成为天数败为贼。 书完掷笔于窗台上,骤听前院一片嘈杂之声,正待出厢房看个究竟,却见一小沙弥急急跑进来,喊了魏征道:“官兵来了,魏先生快逃!” 魏征吃了一惊,却定下神来想道:“是祸躲不过,无非一死罢了。”想着,遂坦然以对,便出了厢房来,已见一队官兵涌进了后院来。 领头的头目瞥见出了厢房来的魏征,喝一声,直指着魏征道:“就是这厮,快拿了他!” 官兵听了头领口令,涌向厢房围了个水泄不通,正待拿了魏征,那魏征却喝道:“莫辱了斯文,我便随你们走。” 那头目笑道:“你死到临头,还顾得了斯文?”遂喝令道:“别管他斯文不斯文的,快绑了他!”话刚说完,官兵已把魏征摁倒,一条绳子缚棕子般捆住了魏征,听那头领一声令喝,便牵羊似的把魏征押下山去。 却说李渊自玄武门之变后,便索性不理朝政,李世民虽三天两头过来请安,劝着李渊上朝理政,李渊仍是不上朝,满朝大臣怀里揣着奏章,象热锅上的蚂蚁在垂拱大殿外徘徊,却不能面圣。 这李渊赖了几天的早朝,心想,总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私下里忖度这世民也不象逼宫的样子,想来这大唐江山终归是让他来主持,何不先把他立了皇太子,朝中政事推与了他,也便顺理成章了。这么想了,遂传了裴寂、屈突通、长孙无忌几位大臣进了偏殿来。 “早在太原会战后不久,朕就想,世民功高,而建成庸碌无能,便有意废掉建成的太子位,转立世民为皇太子。朕私下里和世民说了朕的意思,世民却力辞不从。朕知他们兄弟不和,又有意让他们分开,意欲让世民到洛阳自树旗帜,远离长安,可建成、元吉百般阻挠,竟让朕也改变了主意,朕看少时的建成倒是个宽厚之人,诚不知立了皇太子后竟心胸越发狭窄,容不下了自己的同胞兄弟,竟与元吉借北征之名,设谋于昆明池杀害世民及其部属,如今反而伏诛于玄武门前,也是罪有应得。”李渊说道。 “圣上所言,臣也知一二,虽从不敢直言,但心里也知隐太子与齐王之所作所为,有违于天理,秦王功高,亦不愿与其相争,其二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欲置秦王于死地,实为天理之所不容。如今二人既已伏诛,玄武门之事已平息,国事纷繁却未能正常料理,臣以为,秦王功高,有辅国安邦之雄才大略,将来江山托附于秦王实为大唐之福。如今隐太子已殁,秦王理该为圣上分忧,臣私下认为,应立秦王为皇太子,以为日常为圣上分担国事。”裴寂道。 “裴大人所言甚是。”屈突通道。 李渊转头问长孙无忌道:“长孙大人意下如何?” “臣听皇上圣意。”长孙无忌道。 李渊说道:“朕正有此意。”说着朝裴寂道:“裴卿听旨,速拟诏书,诏告天下,立世民为皇太子。”说了又道:“朕已年迈,不堪烦重国事,从即日起,国家军政庶事,皆由太子定夺,然后奏报朕便可。说完摆手让几位大臣退出。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64章 赦魏征初问策 裴寂和屈突通、长孙无忌出了偏殿,一路商量着该拟两份诏书,一份诏告天下,立李世民为皇太子,另一份诏明百官,由李世民主理国家军政庶事。商量妥当,裴寂当即起草,转呈李渊皇帝加盖玉玺,当日即于垂拱殿外朝百官宣诏,并传驿马把立李世民为皇太子的诏书飞传各州。 且说李世民心里明白,父皇有意把国事都推委与他,但实不愿过早全揽朝政,更不敢坐朝受百官朝拜,只在秦府厅中暂理朝事,百官所呈奏折,一一批阅,检至关重要的奏事,仍呈李渊定夺。 却说尉迟敬德听李世民令,负责东宫的财产清点和搜捕太子余党及料理两府后事,尉迟敬德索性把财产清点和善后之事全交由房玄龄等人料理,自己独抓搜捕和核实两府人籍之事。几天来,经过核实,两府幸存者一百零三人,太子府中除玳妃下落不明外,其余妃子及诸子女皆亡,齐王妃子及子女无一幸存;太子党羽中,除捕得魏征外,薛万彻、韦挺、冯立、谢叔方等人逃匿。尉迟敬德把上述情况写了奏表,加言道: 国事初定,以安和为本,玄武门之役实为执大义于天下,祸患之始终,其罪在太子、齐王二凶,如今二凶既已伏诛,其支党及府中诸人罪不当死,若祸及株连,非求安之道也。 尉迟敬德写完奏章,即送秦府呈李世民阅批。李世民看着尉迟敬德送来奏章,遂让府人看坐端茶,看了一回奏章笑道:“尉迟兄在战场上杀人可是不眨眼的,战场之外能有这仁善之心却是难得。你奏折所言至理,本王也正有此意,不过魏征此人,本王须得亲自过问,杀与不杀,看看再说,其余人等,一概免罪,玄武门事中,几百囚徒已先行释放,可籍此机会大赦天下,以示国庆。” 李世民说着,停顿一下,又说道:“听说这魏征想到西山大觉寺出家,还写了一首歪诗,尉迟兄便把他押了来,连那诗也抄录了来,本王正想看他魏征还有啥意思。”尉迟敬的应了声“是”,便往天牢押魏征去。 那时候魏征蹲在天牢里已经好几天时间,天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待遇,一间窄小的木栅栏牢房,地板上铺着干草,连床铺也没有,更没有被子,囚犯就象畜生一样,困了就在地板上的干草上躺下睡上一觉。 吃的自然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照料,一般都是糙米熬的粥,或者煮成的粗糟的干饭,菜也是一些不知道是否干净的菜叶汤。长久蹲在监房的囚犯能吃上一顿饱饭便算是美食,魏征自然不习惯这样的吃喝,头几顿饭根本吃不下,后来肚子饿的不行,才勉强吃了一点点,及至这两天,也就习惯了,反正自知是将死之人,死生已是无关重要之事,那里还去计找这种伙食?便也能大口大口的吃着囚饭,喝那些几乎没有油味,却有一种怪味的菜汤。 他也倒学的啥也不想了,吃了饭,倒头便睡,一觉醒来,也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只是那身囚衣和头发他还料理的整齐,看上去象个读过书的囚犯。这一天的午饭过后,魏征正要倒头睡去,忽闻一阵踢踏的脚步声进了牢房来,魏征以为又来了新的囚犯了,正好奇的想看个究竟,却见走进牢房来的是尉迟敬德。 魏征站了起来,手上和脚上的镣铐碰撞了一下,发出了清脆的声音。那尉迟敬德朝牢房里看了一眼,见魏征穿着囚衣那模样,便笑了说道:“魏冼马,你本来是个人物,可偏跟了太子作恶,如今大难临头,不知你还有啥想法?” 魏征亦笑道:“自古是非曲直,善恶功过皆由胜败定论,我追随太子,也以社稷为大念,何为作恶,只可惜太子生性狐疑,不纳良言以至成今日之败。我早知会有今日,只可惜一生之志再无施展之时矣!至于生死,早置之度外,如今已是阶下之囚。唯死罢了,还有何想法呢?” 尉迟敬德笑道:“看你还慷慨,这倒令我佩服,如今秦王传你,生死也就这么一回机会了,秦王本是仁厚之人,你说话谦逊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便自个斟酌着些。” 魏征道:“大丈夫可慷慨赴死,不可屈膝求生,我魏征虽不是英雄好汉,算不的真正的大丈夫,但也不是那种为苟存性命而卑躬屈膝之人,尉迟将军,你就领路,把俺押给秦王处置吧。”尉迟敬德听着,只又笑了笑,便押了魏征往秦府去了。 一会儿,尉迟敬德押着魏征来到了秦府,进了大厅,李世民头也不抬的坐在案前批阅奏章,尉迟敬德也坐到一旁,晾着穿着囚衣五花大绑的魏征站着。 许久,李世民不说话,尉迟敬德也不说话,许是魏征站得久了,脚有点酸麻,便说话道:“秦王殿下,魏征前来受死,要杀要砍便来个痛快点。” 这时,李世民才抬起了头来,锐利的目光盯住魏征道:“你也知道你该死吗?” 魏征道:“自古以来,成为天意败为贼,秦王殿下侥幸取胜,自然是天意,我追随太子,自然是贼党,贼党自然该死,这岂有不知之理?” 李世民又道:“何谓侥幸取胜?” 魏征冷笑道:“太子为人,不知人善用,处事狐疑不决,若当初听我之言,必无今日之败,这难道不是侥幸?” 李世民听着,微微一笑道:“听说你在西山大觉寺写了一首诗,尉迟兄,你把那首歪诗拿来让本王看看。” 尉迟敬德从袖中拿出一丝帛递给李世民,李世民展开念道:“早入凡尘惹是非,终归末路寄沙弥。”说着,朝魏征道:“你这意思莫不是想遁入空门当和尚吧?既想遁入空门,就说明你并非一心求死。” 魏征道:“秦王莫非戏言,人为生灵,求生之愿望与生俱来,岂有一心求死乎?然而生死并非自己能把握之时,生死之念则又另有一番意义。大丈夫可为大义为尊严而慷慨赴死,其死则死得其所;小人为苟存性命而奴颜卑躬乞生,其生则生得可怜。” 李世民微笑道:“那你愿意赴死,是为大义,还是为尊严?” 魏征道:“魏征我生不能为社稷图谋出力,虽有大义之心,却无大义之举,即赴死也称不了大义,些须小人虽有求生存之念,却不愿苟活,更不愿卑躬屈膝乞怜求生,实为人有正气在身,尊严比性命更为可贵。” 李世民又念道:“何须记取黄粱梦,成为天意败为贼。”念完又问魏征道:“这两句本王不好懂,你能否解释解释?” 魏征冷笑道:“秦王莫非过分谦逊了吧?自古以来,官争印,民争田,帝王之族争江山,利禄为小人之求,功名为志士之求,谁没有梦,谁没有所求呢?至于离乱纷争,帝皇之族内讧角逐,谁是谁非,只能以成败论英雄,秦王大志过人,韬略无人可比,在此之前,我不知多少次提醒太子,但他不听忠言,又低估了秦王才致今日之败,秦王既是胜者,将来君临天下,若是有道明君,自然天下拥戴。我等是败者,在秦王眼里,难道不是乱臣贼子吗?” 李世民听了笑道:“人言魏征有辅佐之才,我看你不仅才能辅国,还是个胸襟豁达的正人君子,象你这样的人,杀了岂不可惜!”说着,走过来亲自为魏征松绑。 那时,尉迟敬德也笑了说道:“我私下里就以为魏征是不该死之人,这不,果真你就死不了啦。这里就没我的事了,我就先告辞了。”说着就转身离开。 李世民让下人给魏征看坐,又让下人给魏征端了茶。看着魏征穿着囚服,又吩咐下人给魏征找来一身适身衣服让魏征换了囚衣,这才坐了下来说道:“魏先生对治理大唐有何看法,能否赐教一二?” 魏征心里想:“李世民果然是仁厚之人,我还以为他会计找嫌隙,其实不然,他能如此胸襟豁达,怀柔异己,确是旷古帝王中之少有。况且其武不逊于汉之刘邦,文德仁爱可追及于周代文王,他能得天下确是大唐之幸事!” 想着说道:“殿下不杀我是殿下之仁德,我之不才,虽不谈知恩必报,殿下有用得我之处,自然不敢推辞。” 李世民道:“既然如此,魏先生便说说看。” 魏征道:“桀纣暴戾,周文王引为前车之鉴,施行仁政延及后世八百年之久;秦以武功凌于诸候六国之上,始王效之,以强武灭六国,虽使天下统一,但施暴于民,使民怨鼎沸,仅及二世,民已揭竿而起,成天下响应,赢粮而影从之局面,秦顷刻间亡于民愤。此二朝君主之所为,足以说明仁存暴亡之理。仁者于国而言,则为少兴杀戮而多施恩泽也,于人而言则与人为善,施人以挚爱也。” 魏征接道:“国之施仁政,使民心所向,以恩德泽于民,使民以善行而为荣,以恶行而为耻,民则勤奋而为作,使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以致国泰民安,民富国强。治国之所行而为仁者,即所行之事以民为大本也。租捐合理,使国有所益,民有所余,此为民事之仁政也;富国可以强兵而保国,而非强兵黩武,侵凌族外。能不战则不战,使祸患少施于民,战患之负担少施于民,即使外族强凌入侵,国富而兵强而何惧哉?此为兵事之仁政也;” 魏征停了一下,说道:“科举取人劝人以奋学,唯才是举,为国所用,任人为贤,不分尊卑,使学之有识之士有用武之地,而非报国无门者,昌明礼义由此生焉,学风正气由此盛焉,道德文章由此彰焉,此为学事之仁政也;用吏因事而设,无须虚置,徒费国家钱粮。奉可养廉,使吏有力而为国图,有能愿为国谋。去奢省废,惩贪正吏事之风,此为吏事之仁政也;商贾交通,物产交流,利民之则利国。疏通渠道,天下往来,既与国之税利,繁荣市集,又盛与民之所求。交通物往既多,即民之业事则多,广拓门路,使无闲散寄养之人。有利于国者,并非仅物产之事也,能有一者事业,则有一者之消化,有消化则有物产广产之潜,既有广产之潜,则商盛利足,焉有民不富国不强哉!” 魏征接道:“故物通天下,广设业道,使民人人乐于业,此为商贾业产经济之仁政也;刑事之苛,本为求安,刑事过苛,适成怨道。刑事过繁,实检国政之有疵,刑事趋微,则是民德厚,民生强之验也。学堂馆所,道德教化,思想文章,是民德植培之方,故孔孟之道不可失学。民乐于业而富足是民德之根本,能安居乐业,又为道德思想文章之感化,步歧道之人则逾少,步歧道之人少,天下则趋安,刑事则趋微,此为刑事之仁政也。” 魏征又道:“乐、医百工之人,皆携一艺之辈,民之生乐之事大赖于此,有奇艺之人可正其艺风而推崇,怪异鼓惑之妖艺不可崇之,事以民所愿国有利而为之,非利国利民之事禁之,兴百家之事广畅言谈,而利国利民者何乐而不为!治国施仁政者是以民为根本,治国施以暴者,只知皇冕之高巍,而不知百姓之疾苦。煌煌天下,如汪洋之水,君比之舟楫,民比之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此为施仁政与暴治之异势也!” 李世民听得惊呀,想魏征确是辅国之良才,其道德经略之精深恐是旷世之罕见,其视死如归,不作阿谀,胸怀坦荡,刚直气正,此等良才,大唐用之,实为幸甚!遂拟旨呈李渊御批,用作谏议大夫,并吩咐传谕长孙无忌为魏征备宅安置自不必细说。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65章 续北征朝议 且说李渊虽然仍是大唐皇帝,但自下诏让世民做了皇太子,全权处置军国庶事之后,他便不再主理朝政,李世民处置的军国庶事他全都认同,送上来的奏折他心情好时便看一些。 平日也不上朝,生活习惯也逐渐改变,往常他批阅奏章常常熬夜,白天要上朝,又要早早起来,如今他倒是无事一身轻,日里和张、尹二妃养鸡养鸭,栽花种草,晚上没事便睡得很早,早上又起得很迟,渐渐也变得懒惰倦怠起来。 这天早上,他起得也迟,洗漱完毕,喝了一碗燕窝粥,偶翻了一下奏章,见李世民呈上来简拔魏征为谏议大夫的奏章,李渊高兴道:“世民心胸了得!”遂传李世民到垂拱殿偏殿,大加赞扬了一番。 再说李世民自那天傍晚让刘妈随护,把玳妃送往长安城中一秘宅安住了下来,这玳妃到了住宅,以为这是李世民把她软囚了,便觉得反正本是该死的人,自己死生都在李世民一念之间,倒不管软囚不软囚的,心里啥望想也没有。 只偶然也想起太子的好处来,便不免也暗暗的伤心落泪。稍是时日渐久,竟也觉得了厌倦,试想想,这玳妃也只十七、八岁年纪,风华正茂之时,这种年华,若不是心如槁木,抑或遁入了空门,独守这空宅,岂不心绪绕烦? 这刘妈倒是看得出来,那时候刘妈笑了道:“玳妃娘娘,别愁坏身子了则个,娘娘尊贵之身,自有好福气这。若老奴看得不错,娘娘当是该有龙凤之喜了。” 这玳妃娘娘不解刘妈之意,只流了眼泪道:“刘妈今后莫叫俺娘娘了,俺那太子是乱臣贼子,死有余辜,俺这么活着,倒不如死了的好。” 刘妈又笑道:“俺这老奴倒是有句忠言,往后娘娘就别再提太子了,也不再说啥乱臣贼子死有余辜的,往后秦王来看望娘娘,便更不许提这些话。娘娘只须安心着些日子,必会有喜事的。” 这玳妃听着仍是不解。只这样,又这么孤寂无聊的,又住了两个多月。 一日,这玳妃正是无聊,偶见这刘妈不知何时给她备了琴棋书画笔墨等物,遂喜不自胜,一时便来了兴致,携琴出了院中小亭来。 这玳妃出身于官绅之家,自小深受礼教熏陶,不仅人美若天仙,且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这回出了院中小亭来,只架琴于石桌上,就着石凳坐下,拨一声琴弦,声音清脆激越。玳妃久无娱乐,一拨这琴弦便如久旱遇雨般,弹了几曲,竟如痴如醉。 那时正弹着一曲《西子浣纱》,琴音幽怨之处,忽闻身后击掌喝彩之声,玳妃吃了一惊,惊疑一会,方回过头来,一看那击掌之人却是李世民。 玳妃一时慌乱,急忙站起,转身下跪叩首,颤颤的说道:“罪妇该死,不知殿下驾到。” 李世民忙伸手抚起玳妃道:“不必拘礼,是本王惊扰了娘娘了。”那玳妃忐忑着复坐了下来,李世民也在对面石凳上坐着。 “娘娘可住得惯了?往后需添些啥的便与刘妈说,过些天得挑了几个宫女过来。这地方虽比不了宫里,可也是个清静去处,也比不了宫里束缚,往后若是有了厌烦,便出长安城走走。在这里娘娘便是这里的主子,想作啥便作啥,刘妈和下人有不听使唤的,便与本王说,本王自会抽空常看娘娘来。”李世民说道。 玳妃听着受宠若惊,她想不到李世民竟是这个态度对她。这天以后,玳妃便是想不明白,脑里总是李世民的影子。 那刘妈挑了个时候说话道:“娘娘难道没看出来,这殿下是有意于娘娘的,往后娘娘仍是万人之尊,凤体贵躯呢。” 玳妃羞涩道:“刘妈莫乱说,这可是割舌头的话,俺也不敢有着奢想的。” 可这玳妃自听了刘妈的话,便真地有了心事。想这李世民为啥独独的让自己住到这里来,又这么的善待自己呢?想必也就是这层意思了。 过了几天,果见便来了几位侍候的宫女,又隔了一天,这李世民又来看这玳妃。那时玳妃正在房里作一幅《雨后牡丹图》,不知何时李世民走了进来,在玳妃身后站着喝彩道:“娘娘好一手画笔!” 那玳妃吃了一惊,惊得用笔的手一抖瑟,墨汁溅落那幅牡丹图上,脸色骤然绯红,遂缓缓回过头来,羞涩的朝李世民一笑道:“殿下,惊煞了贱妾了。” 那李世民却便与玳妃磨墨,又看玳妃作了一回画,这天竟有了些默契,李世民至晚方回。 却说这玄武门事变过了两个多月时间,国家政局已趋稳定,朝廷大臣一心拥护李世民,不少大臣进言该让李世民挂冕登基,李世民却一味推托。 那时李世民看看时政已稳定,该是对北突厥用兵的时候了,遂让群臣集中到承乾殿商议。 自玄武门事变后,大臣们首次集中朝会。这天大臣们象往常上朝一样,高高兴兴的早早便来到承乾殿外侯着,李世民首次集中大臣开朝会,也早早的就起床做准备,可承乾殿没那么宽敞,一群大臣进了殿来只好拥挤着站着。 李世民看了笑道:“本府上地方窄了点,只好委屈大家挤着点,本来这样的朝会应该由皇上主持,可皇上身体略有不适,便不参加今天的朝会了。”李世民说着,目光在群臣脸上扫了一巡。 其实李世民早在几天前就先征求了李渊的意见,本来北征是早定的事情,李渊自然没啥异议,至于开朝会这事,他李渊心想,自己既然全权委托世民主理朝政,他也就不必再干予。 他知道世民能行,既然迟早要把帝位禅让与他,就该让他先历练历练,于是索性连这样决定重大事情的朝会也不参与了。 李世民看群臣的脸色自然,知道没人反对他,遂又说道:“今天朝会主要是议一议北征之事,两个月前。朝廷已决定让齐王挂帅北征,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大家都心里明白,太子和齐王想借北征之名除掉本王和一帮能征善战的将领,他们这不仅仅是排斥异己,他们这是把本王逼上了绝境,逼到了非不得不寻求自保,不得不寻求执戈消灭他们的地步。” 李世民接说道:“说到异己,本王这些年来统兵百万,南征北战,从来没有把他们当作异己。当年齐王被困太原,情况十分危急,是本王领兵解了他的围,可后来他们却干了些什么?本王巡边在秦州城外险些遇刺,回来不久,在家宴上又奇怪的喝了毒酒,险些丧命。西征之时,本王本王先后派周文举、李世勋求李靖援兵,却中途遭遇刺客多次伏击。李靖援军西进途中,太子派人一路阻拦。在西征最困难的时刻,程之节派人往江州求齐王援军,齐王手握五十万大军却见死不救。” 李世民停了一下说道:“诸事联系起来,太子、齐王灭我之心由来已久。可本王在玄武门事件之前,没有办过一件把他们视为异己之事。本王知道他们的野心,只小心提防着,不打算采取任何敌对的手段对付他们,目的是希望他们有一天能记起骨肉同胞之情,去除邪恶念头。可他们却变本加利,手握了重权,便要大开杀伐,痴心妄想的要除掉本王和众多视为异己的将领。可他们的算盘打错了,他们如此不仁不义,天理难容,玄武门一役,他们罪有应得!” 李世民接着道:“本王不得已而伸大义于天下,虽有悲悯骨肉之心,却不感遗憾!” 李世民说着,目光又在众臣脸上梭巡了一回,接着说道:“至于北征,既是既定之事,就必须完成。北突厥有五十万大军,比不了西征时颉利和突利八十万军马,也许有人会说,北征之役,会轻易举的打败突厥。但本王却不是这样想,本王想着北征会比西征艰难得多,原因是西征我们有天险可以凭借,而北征能凭借天险的却是突厥人。我们虽然可以调动百万大军围歼他们,但他们可以凭借天险与我们周旋。所以说一个好的将领,必须是一个不轻敌的将领,是一个敢于战胜敌军,又能智胜敌军的将领。这次北征,就需要这样的将领,大家议一议,看看那一位将领挂帅北征。” 李世民话音刚落,裴寂进言道:“臣以为秦琼将军挂帅最为合适,秦将军是军中的威武之将,战功卓著,是大唐的开国元勋,况且秦将军统帅的几十万军马就在河南边界,久居秦岭和潼关之险,往东直取洛阳必势如破竹。” “臣以为李睛将军挂帅更为合适,秦琼将军是难得的虎将,但秦岭和潼关之兵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动,因为秦岭和潼关东可拒敌于长安之外,往西则是长安之护卫,北征这么大的行动几乎是倾全国之力,若有异动,恐顾危不及。”封德彝说道。 封德彝说完,李世民想听听别的大臣有什么看法,可别的大臣却没有人再出声。李世民目光在大臣们的脸上又扫了一回,看见魏征站在一个角落里。 这魏征自被赦免死罪,李世民用其作谏议大夫后,他没有进过一次谏言,这回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笑了笑问道:“魏卿有何看法,可否说说?”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66章 房、杜献良策 魏征往前走了一步说道:“北征挂帅问题,刚才两位大人所言都有理,李将军和秦将军都堪当此任,但我认为,秦将军和李将军各领兵三十万,占居战略要地,于东西两线夹住河南,进可攻退可守,但两路大军隔着河南,虽听任朝廷统一指挥,但毕竟军情不同,虽能遥相配合,却很难步调一致。” 魏征又接道:“既然如此,何不如由秦将军和李将军各任东西两路元帅,在东西两线协同作战,夹击河南。至于具体军事行动皆属绝密,朝廷私下里商量便可。” 李世民听魏征之言,正合己意,遂微笑的点了点头,目光再一次在各位大臣脸上扫了一回,又等了一会,没见有人再说话,遂宣布退了朝会,让裴寂、封德彝、屈突通、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留下,却没有留下魏征。 众位大臣退出去后,李世民让他们几位坐了下来,先看了一眼屈突通说道:“屈大人是兵部尚书,主管兵事,对北征这么大的用兵之事,刚才为何不说话?” 屈突通道:“刚才裴大人和封大人所说的李、秦两位将军已是最好人选,老臣以为两人中用谁都能堪当此任,就依魏征之言,两人都挂帅也未曾不可,所以老臣也就不必多说。” 长孙无忌道:“屈大人说得有理。” 李世民此刻心里想的不是谁当主帅的问题,其实李、秦两位将军分帅东西两路大军夹击河南是他早就想好了的,今天的朝会征求各位大臣的意见,也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他此刻是想听一听这几位大臣更为具体的分析,以便他最后作出决策有更可靠的依据。 他这时望了一眼房玄龄和杜如晦,他知道他们二人早已心有筹划,他们说出来的策划准是可行的,西征和玄武门之役,验证了他二人的杰出的军事才能。 李世民很欣赏这两个人,可如今在全朝文武中,他二人的官职最小,仍然以秦府幕僚的身份参与朝政。李世民心里已有了主意,这次北征让他两随军参谋,北征结束即委以重任,此刻他想听听他二人的想法,遂微微笑了笑说道:“两位爱卿有何高见,说说来看。” 房玄龄看了一眼杜如晦,杜如晦向来是二十板子摁不出一个屁来,不到关键时刻他是不说话的,房玄龄知道他的脾性,便先说道:“北突厥在河南只占据洛阳,不敢深入,这是因为洛阳只隔邙山便可越过黄河,他们随时都在做着撤兵的准备,说穿了,北突厥还没有图我大唐江山之意,因为他还没这个实力。占据河南唯图小利,倘若大唐征讨之兵与其相当,他会和我们斗一斗,能胜则胜,不能胜则越过黄河往北撤,因此,这北征之役关键在能否稳住他们。稳住了他们,又能砍断他们的退路,北突厥则可全歼矣!” 李世民笑道:“你再说说,你再说说。” 房玄龄又道:“倘若北突厥真要与我北征之师较劲,于太行、大别、伏牛、桐柏这些山区里周旋,我们要消灭他们却非易事,如今仅居洛阳,占居邙山,不敢深入中原腹地,这说明他们有畏惧之心。如果我猜得不错,我们断其退路,北突厥必向我大唐服软求和,如果我们不与他们讲和,东西两路大军长驱直入,可于洛阳围歼他们,如果与他们讲和,只须烧了他们渡河的船只,断了退路,无须大动干戈,只作个姿态便可以了。” 这时杜如晦便不紧不慢的插话道:“我们不妨先派一支精干的小部队,乔装打扮携带箭矢火种,侍机于一夜之内烧尽突厥所有船只,至于挂帅问题,即然担心突厥受惊不战而退,何必过早扯起帅旗惊吓他们,我看倒是带领这支精干队伍的人选尤为重要,进入洛阳,到处是突厥兵马,稍有差迟,便会让突厥察觉。” 李世民听着,击案叫好,又说道:“我看李世勋可担当此任” “洛阳北是邙山,南是伊阙,伊阙即龙门,两峰相夹,伊河北流进入黄河,北突厥进入洛阳必有一部分是走水路,因此,他们的渡河船只必分两地,与其说是派一支小部队,何不如说是派两支小部队,这两支小部队先进入邙山,侦察好情况,再分头统一行动。”房玄龄道。 “这另一路人马派谁好呢?”李世民道。 “张亮如何?”房玄岭道。 “行,这张亮行,他手下还有几位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当日他曾奉旨镇守过洛阳。对洛阳情况很熟悉,后因隐太子和齐王诬其谋反下狱,却因没有实据才放了他,从那以后张亮便一直在秦琼麾下。我看就组织一支两千人的精干的小部队潜入洛阳,然后由李世勋、张亮各领一千人分头行动,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烧掉他门的船只便可。” 李世民说着,沉吟一会又道:“洛阳那边的情况还不十分明了,到时恐怕还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我看房卿和杜卿也一起去如何?” 房玄龄和杜如晦听着,笑着点了点头。当夜,房玄龄又密见李世民说道: “咱要对北突厥用兵,有一人不得不防。” “这人是谁?”李世民问道。 “幽州都督李瑗。”房玄龄道。 李世民一听,一拍脑门道:“我怎么忘了这一茬了,隐太子属下如今手握重兵者就仅是李瑗,这还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在幽州,与河南相夹,正夹住李靖的部队,倘若李瑗和郁射勾连,夹击李靖,李靖就很危险。” “臣忧虑的正是这点。”房玄龄道。 “这么看来,必须立即召回李瑗,免成后患。”李世民道。 第二天,一匹快马便从长安出发,急驰朝东直往幽州去。 且说北突厥进入河南已有半年时间,刚进入河南时,郁射觉得蹊跷,幽州唐兵为什么让他那么轻易的进入河南呢? 直到后来玄武门事变后,郁射才悟出一点道理来,他明白了李瑗让他进入河南必与大唐皇族内讧有关,但具体究竟是何原因他还是不懂。住在洛阳城中虽然比黄河北岸的黄土高坡舒坦的多,但郁射还是忐忑不安,他知道李世民总有一天会派兵征讨他,他虽然有五十万军队,但相比颉利、突利,他就太渺小了。颉利和突利尚且被李世民打败,他又怎么会是李世民的对手呢? 郁射可汗想着这些,心底里便作好了打算,这洛阳城能住就住,在这河南的地面上能刮就刮,他的大部队不打算再往中原腹地深入,平常只派小部队在河南境内四处搜刮,倘若唐军大举征讨,他便撤往黄河北岸。 这时候已是接近中元时节,在往常洛阳城应是南来北往的商贾、游客云集,北方的皮货商、南方的丝绸商、东南一带盐商、西北来的艺人和进京赶秋闱的文人墨士多集于此。 洛阳自古是块风水宝地,其北依邙山,南望洛水,东有虎牢黑石山之坚固,西南有秦岭潼关之天险,既是战略要地,也是旅游胜地。 其北面的邙山东西绵长六、七百里,如长龙横卧于洛阳城北。邙山之颠,林木葱茏苍翠,群峰起伏,风光绮丽。南面的伊河洛水蜿蜒而来,东西两山对峙,河水北流,远望如天然门阙。洛阳城虎居邙岭,南望伊阙,形胜天然。莫说到洛阳来做生意的人多,就是路经洛阳之人,初次见此胜地风光,自然也乐而忘返,这也难怪往日洛阳城之繁华鼎盛。 如今这洛阳城早不比往日,许多富商和达官贵人早在突厥未进河南时就悄悄逃离洛阳,如今留在洛阳城中的只是一般的平头百姓和一些小商小贩,或一些江湖艺人。驿道上南来北往的人迹几乎断绝。 那时候,这洛阳城中却忽然地来了一伙人,这伙人有十来个人,一身的商人打扮,他们从城东进入洛阳城,住进了一家叫“望春楼”的客栈。 这伙人中有一位长得个头高大,二十七八岁年纪,脸色白净,着一身青绸便装,浑身上下有一种倜傥不羁,放任形骸的贵族公子哥儿的脾性,看样子是这帮商人的头儿,你道此人是谁?此人便是幽州都督李瑗。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67章 幽州都督李瑗 这李瑗原本就是李氏皇族的嫡亲,年纪与李世民相妨,虽不是一母同胞,却也是叔侄辈。李瑗自小生性好静,性格内向,却与故太子建成要好。待到成年,大唐江山已是李氏家族天下,诸位李家弟子,大大小小都有了官职,唯独李瑗,一个粉面奶油小生的样子,李渊看不顺眼,便没有给他啥官职。 可这李瑗因跟太子建成要好,自然跟屁虫一样整日跟着太子建成。太子建成在初当太子之时,也不过二十一、二岁,还是周身一股倜傥不羁的贵族皇孙公子之气,常与李瑗宴乐游猎,有时还偷偷的在长安城中寻花问柳。 这李瑗跟着太子放纵不羁了几年时间,那股奶油小生的味儿倒没有了,相反学得了无所不敢为。这时候,太子已把他视为心腹,让他在军中锻炼了一两年,遂向李渊荐了他个幽州都督之职,李渊碍着太子的面子,也只好应允。 却说这幽州远离京城,是个边关远镇,即使赴任都督之职,在皇族中也没有人心愿前往。幽州地处边关,鞭长莫及,李渊也不放心让异姓人在那里统兵,这李瑗愿意赴任,李渊虽不甚乐意,也觉可以放心。 李瑗自赴任后,虽没干出什么出色事情,却也不曾出过啥乱子。只是自太子和元吉出事后,因李瑗自知自己是太子亲信,便终日如坐针毡,总担心着李世民有一天会收拾他,事情果不出所料,几天前朝廷派人传来旨意,让他回京述职,李瑗心里想,李世民果真要收拾他了,与其回去自投罗网,不如竖起反旗,与李世民拼个鱼死网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李瑗这么想着,忽便想到已经占据河南的北突厥。突厥人有五十万兵马,他幽州有十来万兵马,他若竖起反旗,再招兵买马,至少可以增加到二十万,和北突厥联起手来,有七十万兵马,东西两面突然袭击李靖部,要是消灭了李靖部,大唐便没有多少兵力和他及北突厥抗衡了,如此一来,他还有什么害怕李世民的呢? 这么想着,遂瞒着下属,先秘密带着几个亲信来到了洛阳,想法与郁射可汗见面,先探探他的口风,倘若他有取中原之意,即可与他摊牌,愿举反旗,受他辖制,并共同合击李靖。 他们包了一间大客房,李瑗住在里间,手下在外间打铺。他们进城时已是傍晚时分,住进了“望春楼”,吃喝洗漱完毕,已是晚上七、八点钟时分,本来长途跋涉已是很疲惫,但这个时候还早,要入睡也还是睡不着。 那时侯,李瑗从里间走出来,看见几个手下在掷骰子赌钱,李瑗虽学得了放任不羁,却不好赌,遂说道:“这洛阳城中有什么地方可以消遣?” 一个长着马猴脸的回头朝李瑗笑道:“咱进店来时,我看这家店名就觉得奇怪,怎么起个青楼一样的名,叫‘望春楼’的,进来时我便注意观察,见一些房里总住着些女孩子,便偷偷问了店主,原来这些女孩都是从河南那边乡下过来的,都由鸨儿领着,住进店来都是干那个的。多都是十六、七岁,长得还挺标致。 这店老板也挺会做生意,如此一来,便更招了客了。”李瑗听着,便来了精神,笑着说道:“你便领了一两个来看看。”那马猴脸便诡谲一笑,站了起来,出了门去。 不一会儿,马猴脸果然领着一位梳着油光发髻,穿着整齐,有四、五十岁年纪的婆婆带着两个女孩进来,李瑗见那两个女孩果然长得标致,遂笑道:“老妈子,这两个女孩是你女儿?” 那老妈子说道:“俺那还有这么小的女儿,都是跟俺出来找钱养家的。俺这河南乡下人,往年也有闲季节出来寻活干的,这年头闹兵荒,实是活不下去了,要么那有父母肯让女儿出来干这档事的?” 李瑗听了又笑道:“这便好,今晚便包了这两个女孩了,这还有啥手续儿?” 老妈子笑道:“买柴问价,买鸡鸭也要看斤两,俺这两个女儿每人一百两银子一晚,都是新鲜货儿,昨天刚到,没人开过价。” 李瑗正色道:“你这老鸨婆就这么小窥了人,来,给她瞧瞧了银子,要是假了货色,可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那马猴脸听了,从一旁拎了背篼,“光琅”一阵脆响,倒了一摊银子在桌上。老鸨婆看得眼亮,撩了衫来,兜抱了二百两银子,笑得要掉牙般道:“果是有钱主子,官人慢慢地用,包你货色新鲜着。”一面说着,踅着脚出了门去。 却说这李瑗自跟太子学得放浪,却只贪色,不嗜其他,与属下也随和,便有死心塌地跟着他的,每到一处,便自有为他打探新鲜玩意的。这回马猴脸为他物色这两个女孩也正合他的口味。入了里间来,这两个妹子只羞涩的站着,看着有一种不经事的恐惧。 李瑗本是个斯文人,只坐在床沿喝了一回茶,放了杯子,让这两个妹子也坐床沿,想问些来历。这两个妹子只一味脸红着,支支吾吾说不成半句话,李瑗便不说什么,心里正喜,骤听得外间一阵突如其来的砸门声,却吓了一大跳,正惊着抄刀从里间走出来,却见一大群突厥官兵砸门闯了进来。 那李瑗吃惊不小,定了定神,喝道:“好大胆,何故砸了门进来?” 一个手持弯刀,长的粗旷横肉,看似是突厥官兵头领的高大汉子冷笑道:“倒是你这厮们大胆,做探子也敢这光明正大的住店。” 遂喝一声:“都给我绑了!” 这李瑗手下想还手,李瑗用目光示意便止住了,朝那突厥头儿冷笑道:“你要绑我们是吗?你就不怕你们的可汗摘了你的头?” 那突厥头儿听着吃了一惊,觉得这帮人有来头,遂盯住李瑗的脸道:“你们到底是何人?” 李瑗浅浅一声冷笑,说道:“你便回去告诉你们的可汗,说幽州大都督李瑗求见。” 那突厥头儿又吃了一惊,心想,果然来头不小,正不知他与可汗有何瓜葛。便唤手下速报郁射可汗去。 却说那郁射可汗正在洛阳府中听着属下汇报从河南境内各地掳掠的财物和人口,突然听得传话说幽州都督李瑗求见,一时兀是纳闷,想唐人这幽州都督因何斗胆求见他? 便又问属下:“你们谁和幽州李瑗有瓜葛?” 属下皆说没有。郁射又道:“这下有幽州都督李瑗要求见本可汗,你们说这是何意?” 属下间一青衣客上前拱手道:“可汗有所不知,这李瑗确是幽州都督,而且这李瑗还是嫡系皇族,是大唐李世民的侄子。” 郁射听着不禁一楞,正色道:“是李世民的侄子竟敢自找上门来?” 那青衣客笑道:“可汗有所不知,这李瑗虽是李世民的侄子,可不是李世民一路人,他从小和太子建成要好,是太子的贴腹亲信,本是个儒弱书生,硬是让太子调教得放任不羁。武德二年,太子和齐王元吉已暗里结党,自觉手中兵权不及李世民,便尽量搜罗亲信充做军职,李瑗虽没啥本事,可也是王公贵族,再加幽州地处边远,不是皇族中人领兵,那李渊皇帝也不放心,再加太子推荐,李渊索性便让李瑗任了幽州都督之职。不想这太子、元吉谋事不成,却身死李世民之手,这李瑗既是太子亲信,自然惶惶不可终日,我看他这般来寻可汗必有妥协之事。” 那郁射一听,眼睛“唰”的一亮,撮着眉头说道:“这么说来,他有反唐之心?” 青衣客笑道:“正是。”郁射大喜,便传令三军仗仪,于城外军营接见李瑗,并令青衣客亲往望春楼引李瑗会见。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68章 引见李瑗 这青衣客得令,便往望春楼去。你道这青衣客何许人也?原来这青衣客是个落拓书生,名叫刘玉伦,长安京郊人士,本是满腹经纶,可这武德年间的科举皆是太子建成主事,那时太子在京中一些雪月风花之事免不了流传。 武德二年,刘玉伦连中了乡府之试,正与一群才子集于京城等待秋闱,一日百无聊赖,与几位考生于城郊‘钓月亭’聚会饮酒,席间谈及太子逸事,酒至半酣,刘玉伦即兴吟诗一首,虽吟完自感失态,恳求考友莫把诗传了出去,不想事后竟流传于市上,传到了太子耳里。你道这诗吟的什么?原来那诗吟道: 惊闻太子好猎奇, 野獐美色尽皆宜。 若使将来继大统, 大唐尽著风流诗。 这太子听到了市面上流传了这首诽谤他的打油诗,遂令暗里四下追查作诗之人,刘玉伦闻信,那里还敢留在京城参加秋闱考试,只惊得兔子般的逃出京城。 可怜他空怀满腹经纶,从此再无取考入仕的机遇,只好亡命天涯,偶遇一帮客商要过黄河做生意,三杯下肚自成相识,便与客商过了黄河,想不到天有不测风云,刚过黄河便被郁射部下掳掠了。 这刘玉伦等人被突掳掠后,在突厥营中做劳役有一年之久,那时郁射领兵要过黄河,要找熟悉中原情况的,突厥兵士便把他领见郁射。 郁射与他说话见他伶牙俐齿,再问知他是个京试的才子,说话韬略毕现,郁射大喜,遂让他作随营参军。刘玉伦本是落拓之人,又是太子建成要缉拿之人,正苦着没有去处,这郁射用他岂有不从之理? 这刘玉伦自跟郁射,便随其左右,这回郁射正纳闷李瑗找上门来是啥意思,刘玉伦一番话便解了郁射心中疙瘩,郁射高兴地令其引李瑗会见去。 且说这郁射令三军仗仪,要在城郊军营接见李瑗,自己便让侍卫陪驾,乘马出了洛阳府,到城外军营去。 这刘玉伦出了洛阳府,便直望“望春楼”来,那时李瑗等人正在“望春楼”干坐着,那刘玉伦一到,未进门便先传报说郁射可汗传见大唐幽州大都督李瑗,那李瑗一听,自是喜上眉稍,见进来的刘玉伦却是个汉人,先感诧异,后通报上名来,才知这刘玉伦是郁射参军,忽便想起武德二年京试时暗查的诽谤太子案,要缉拿的正是这刘玉伦,想不到他投了突厥,竟当了参军。 “李都督不在幽州好好当官,跑这里来要见郁射可汗,难道不怕涉私通敌国谋反之嫌?”刘玉伦故作阴阳怪气的说道。 李瑗冷笑道:“刘参军不也是大唐人吗?何故当了突厥的参军?要说通敌,刘先生却先我一步了。” 刘玉伦笑道:“彼此彼此,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既然李世民容不下你,与郁射可汗合作也会干出一番大事情。” 李瑗不屑道:“此等军国大事岂容刘先生唠叨!”刘玉伦暗忖道:“这李瑗气量狭隘,恐非干大事之人。”刘玉伦遂笑道:“我等小人只奉命引见李都督,请李都督这便往成郊军营见郁射可汗去。” 李瑗听着,只身便与刘玉伦前往成郊军营去,其手下一干人于望春楼等候音信。 且说郁射可汗当晚在城郊军营会见了李瑗,密谈至深夜,方携李瑗回至洛阳府中同室安寝。 第二天设宴与李瑗畅饮,宴罢,携李瑗巡视洛阳城外的突厥兵营。这郁射的五十万兵马,有二十万屯于黄河南岸和邙山一带,以保退路,三十万屯于洛阳城郊。 这洛阳城外和伊河岸边,兵营林立,旌旗腊腊。李瑗乘着突厥士兵为他备的一匹白马,与郁射并羁而行,身后跟着一遛乘马持械的突厥将士。 这李瑗和郁射从洛阳城东门出城,往南绕着城墙外的泥道走,看见突厥的营盘如蜘蛛结网般连环交错的环绕在洛阳城外,李瑗心想:这郁射实力雄厚,与他合击李靖必能一举成功,到时候再与李世民争这天下,只有打败李世民,他才能安稳。 但是,他却又转想,一旦举事,即是谋反,属下之人必须同心同德,若有异志之人从中作梗,自成内乱,便难成其事。李瑗这么想着,脑子里瞬息闪过属下的一张张脸,他忖度着这些人,那一个有可能背叛他,他想到了王君廓,此人是他初任幽州都督时李渊派给他的,算是他的副手,原是盗匪首领,受朝廷招安后任左卫大将军之职,在幽州就数他手握重兵权,倘若他能同心同德,便没有人能再起乱子。 然而,这王君廓毕竟是皇上派给他的,虽然共事几年,凡事都很配合他,但是人心隔肚皮,如此生死攸关之事,他能与自己同一条心吗?李瑗这么想着,心里便有了疙瘩,再三思虑,觉得必先除了王君廓方能举事。 那时侯,郁射可汗看着李瑗双眉紧锁,以为他看了自己的军营有什么不满意的,那双鹰枭一样的眼睛朝李瑗扫了过来,说道:“李都督有什么看法吗?” 李瑗回过神来笑了笑道:“可汗的军队足可与李世民匹敌,我是想我幽州的军队不过十来万人马,我必须广充兵员,尽快训练出一支足有二十万人马的部队,这样一来,咱们东西夹击李靖,便会唾手可得。” 郁射笑道:“大唐内政初定,李世民还没从玄武门之乱中缓过气来,这是个最好时机,李都督必须加紧时间,最好在年底前招足二十万人马,一边招兵一边训练,要抢在李世民没缓过神来之前合击李靖,这样咱们才有十足得胜算。”李瑗道:“请可汗放心,幽州地处边远,李世民鞭长莫及,这些年又没有战事,我的库银、粮草、军需足可装备二十万人马,这些年来幽州物阜民丰,百姓也好调教。” 郁射听着高兴笑道:“这便好,大唐江山不一定就是他李世民的,你我联手,先消灭李靖部,然后逐鹿中原,打败李世民,这江山就是我们的。” 李瑗和郁射一边说着话,不觉便来到了伊河边。这伊河是黄河的一条支流,江面虽不是很宽阔,但水深,能走得大船。那时侯朝这伊河望去,幽绿的河面上,旌旗腊腊,水中战船和游艇上传来的操练之声震天动地。 沿着两岸还停靠着数百条船只,这些船只大多都是郁射进入河南后,从河南境内各处水域掳掠来的,经过改装便都成了既可载运又可作战的船只,那些船只中,有一两层楼高的可载百人的大战舰,也有将几只小船用铁链和掾木锁链在一起,改造成踏浪如平地般的战船。 李瑗看着这些,为之振奋不已,心想着郁射进入河南刚几个月,便调练了这么一支庞大的水军,大唐立国这么久,还没有这样庞大的水军,郁射真是了不起! 这不禁使他油然而生对郁射的敬畏,心想随他反戈大唐算是走对路了。李瑗和郁射下马走到岸边,一路沿江步行,所到之处,那些正在船上和水中操练的突厥官兵便停止操练,望着朝他们走过来的可汗和李瑗振臂高呼:“可汗万岁!打败大唐!”山呼之声震耳欲聋。 这一天郁射陪着李瑗又是阅军,又是宴饮,郁射把李瑗待如上宾。阅兵回来郁射又和李瑗饮宴,郁射甚至放下他的可汗架子,和李瑗猜拳划令,其亲密形如故人。郁射得知李瑗所好,当晚找来了李瑗未及用事的那两个女孩,陪着李瑗于驿馆安寝,这一晚,李瑗自是风流且不必说,却说那郁射把李瑗送了驿馆歇息后便留他的几位军师说话。那郁射道: “你们看这李瑗可是个人物?” “这李瑗是个废物,我看他文不足以辅军,武无缚鸡之能,一脸的公子哥儿气,千里迢迢来这洛阳和可汗商议如此机密的军国大事,却先于旅店狎妓,这等人物能成啥气候?”左军师布洛说道。这人长着一张长马脸,阴沉着脸色,目光却狼般幽狠,一看便知是个诈谋善算之人。 “我倒以为这人可用,他若在幽州起事,便成大唐一患,李世民要剿灭他得费些时日,这对咱有好处,至少咱还能在这洛阳城呆上一年半载的。”右军师阿可朵说道。这是个剽悍的汉子,是郁射军中勇谋兼备的人物。 “我于望春楼与他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玩笑话,其喜怒之形毕现,我看这人胸无城府,恐难成大事。况且欲东西夹击李靖,谈和容易,李靖虽然只有三十万人马,可我们的东面是秦琼,我们若往东出击,洛阳空虚,秦琼若乘机袭占洛阳,便断了我们的退路,况且李靖善谋勇战,在大唐军中是有名的常胜将军,我们夹击他也未必能得手。再说李瑗即使能凑足二十万人马,也不过乌合之众,不顶啥事,一旦夹击李靖不成,我们的退路也断了,到那时成了大唐的瓮中之鳖,局面就难以收拾了。”刘玉伦说道。 郁射听了道:“如此看来这李瑗只可利用不可同谋,那么我们就让他鼓噪吧!既然如此,我们的方针不变,见好就收,各位将领继续加紧搜剐财物,河南境内能搜多少就搜多少,大唐一有异动,咱们便往北撤。目前咱还不是大唐的对手,等将来咱有了足够的实力再和李世民一决雌雄也不迟。”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69章 王君廓假与同谋 且说这李瑗洛阳一行,以为与郁射取得了默契,回到幽州正想秘杀了王君廓,不曾想到这王君廓却是个绝顶聪明之人,李瑗还未找他,他却先找上了门来。 其实,这李瑗往洛阳虽说是密行,可对王君廓来说,李瑗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当年李渊把他安排到幽州作李瑗的辅军,便密授他监视李瑗的一举一动,李瑗虽是皇族,但李渊对于边关首席长官的任命都不是十分放心的,他必须安排他的密探,无论是谁,他都必须对他的一切行动了如指掌。 帝王之心能宽容天地四海,有时却疑惑不定,甚至于小算如针,就连妻子儿女也未必能信得过,因此王君廓既是辅军也是暗探便没什么奇怪。 王君廓既知李瑗往东行,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回长安述职,可这一去即无复返之理。李瑗既是太子一党,太子被诛,李世民岂能让李瑗拥兵于边关要地?因此,李瑗一回长安,要么立受诛杀,要么调职他任,必无再返幽州之理。 二是李瑗觉得面临生死之决择,自己既是太子死党,李世民岂能放过自己?回长安必受一死,与其回长安受死,不如投了郁射,这不仅是一条生路,若与郁射联手,夹击消灭李靖,便可与大唐争分天下,这应是最明智的一步棋! 因此,王君廓心里估算,倘若李瑗一去不返,朝廷的任命文书会很快下来,这幽州都督一职非他王君廓莫属,若李瑗还转回幽州,他王君廓便有生命之忧。李瑗要起事,必先杀了他王君廓! 李瑗离开幽州这些时日,王君廓忐忑不安,他想,要保住自己,要么先逃离幽州,但是,若是李瑗真的是回长安述职,自己如惊弓之鸟携家出逃,在朝廷的眼里自己便是丧家之犬了,一个丧家之犬还有啥前途呢? 这么想来,这一着不行!于是又转想,自己虽称不得是英雄盖世,至少也算是个勇武之将,当年当山大王时也算是一条好汉,归顺大唐后,也立过战功,绝非窝囊之辈! 既非窝囊之辈,则不能作苟安逃命之事,当以勇谋取胜,既以勇谋取胜,须想出取胜之策才是。王君廓思虑再三,觉得该先下手为强,却又转想,李瑗既想密杀他王君廓,便容不得他先动手,既然下不了手,又该如何? 直到李瑗从河南回来的当天晚上,王君廓情急之间才有了一计。他一听李瑗回到了幽州,便半刻也不敢耽搁,速速便上都督府来。 那时侯李瑗刚进门,风尘仆仆,还来不及梳洗换衣,忽听报说王君廓来,心里咯噔一下,正是诧异,那王君廓却进了厅来,劈头一句话便道:“都督呀!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呀!咱这些年在幽州没功劳也有苦劳,咱幽州没兵灾,没贼患,百姓安居乐业,这不都是都督你治理有方,可朝廷就不看这些,就因玄武门之事牵连着,都督和太子有着瓜葛,朝廷便放不过都督,与其等着朝廷来收拾咱们,不如咱们树旗帜,与郁射联手,先夹击李靖,打他个措手不及。消灭了李靖,便可与郁射以河南为依托,和李世民争夺这大唐天下。” 李瑗听得突然,他没想到王君廓竟自找上门来劝他造反,遂阴沉下脸喝道:“来人,给我把这反贼拿下!”李瑗话音刚落,便从厅则出来十数名勇士,按住了王君廓。 王君廓心里咯噔一下,却一转念,知道李瑗这是在试探他,遂破口大骂道:“李瑗你这厮不识时务,你以为大唐还会留着你当着这都督吗?你是太子党羽,太子受诛,你的死期也不远了,俗话说兔死狐悲,齿亡则唇寒,谅是你受太子株连,我等也受你株连,反正你是死路一条,我们也再无出头之日,何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反他个天翻地覆!想不到你竟这般没有出息,好吧!你就拿我上了长安做你的立功请赏美梦吧,我自当受死,只怕你进得了京城,也就从此出不了长安了。”说完哈哈大笑。 李瑗听这王君廓说话,信以为真,自忖有这王君廓倒是好事情,在幽州数他最懂带兵,有他对自己忠心不贰,何愁大事不成?遂摆了摆手,让侍卫放了王君廓,笑道:“刚才让王辅军受委屈了。” 说着让侍人给王君廓看坐,端上酒菜来,斟酒把盏敬王君廓道:“难得辅军有此心。” 王君廓道:“都督当会审时度势,大丈夫立足于世,生不应受制于人,死也应落个英雄豪杰的美名。我等远在幽州,朝廷鞭长莫及,况且郁射五十万兵屯于河南,这等好的机会千载难逢!当初李渊从晋阳起兵时,也只借了颉利的几千人马,我们一旦起事,便有郁射五十万突厥兵作后盾,目前的形势比当年他李渊的好得多。” 李瑗高兴笑道:“好,好,辅军有此心事,本都督无忧矣!此次本都督往东出行,正是与郁射达成默契,郁射可汗还携我看了他的军队,那可是大开了眼界了。莫说他几十万军队如何的威武,士气如何高昂,单说那伊河两岸的水军,那拥有数百条战船的水军竟是郁射这几个月组建起来的,这郁射真是可干大事情之人。看见他如此的军队,我相信咱们起事是稳操胜券的。” 王君廓举杯道:“为了我们起事成功干杯!” 席间,李瑗饮兴正浓,看着厅中冷淡,遂唤来一女子弹琵琶取乐。王君廓看着这女子手抱琵琶,从帘后逸出,初看那女子婉步如仙,不禁便定睛细看。 这女子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身材纤巧,再细看蹙眉粉鳃,一张脸儿竟有千结幽怨,万种情思,王君廓暗暗惊诧:这都督府中何时竟藏了如此绝代佳人?这王君廓虽也算得英雄豪杰,一见美色也掉了魂似的。 那女子弹了一曲《汉家三月》,其曲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丝弦动处,那音时如涧水溪流,时若裂石蹦云,本是撩魂动魄之曲,可王君廓那里听得进丝毫?只一双眼睛盯着那女子的脸,竟没有片刻离开。 李瑗看在眼里,一曲终了,李瑗笑道:“辅军雅兴如何?” 王君廓笑道:“好,好。” 李瑗道:“辅军可知这女子是谁?” 王君廓道:“不知。” 李瑗微笑到:“本都督便作了媒了,把这女子许了辅军如何?” 王君廓亦笑道:“都督别开玩笑。” 李瑗道:“不开玩笑,此女子唤李媛媛,是本都督的亲妹子,原先跟着父母留在京城,这些年父母先后过世,妹妹年幼,留在京城没有至亲之人,去年年底便把她接了来。妹子从小便喜弹这琵琶,俺们这在边关,没啥娱乐,每每听妹妹弹弹琵琶也有一番消受,这不,妹妹一曲《汉家三月》便让辅军听得醉了,倒便是个缘分,妹子还没许人呢。” 说着朝其妹妹道:“媛媛便过来认了辅军,我看便择了个好日子,成全这桩好事,也算做哥哥的了却一桩心事了。” 那女子听了,先是绯红了脸,回眸看了一眼王君廓,虽觉年纪大了点,却也英悍逼人,自有了七分情愿,遂扭扭捏捏过来,斟酒敬了王君廓一杯,又敬了哥哥李瑗一杯。 当下王君廓自是情愿,暗里那份心思七上八下,便没有了个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70章 李世勋传密令 却说京城的李世民传旨招李瑗回京述职,本想借此机会调了李瑗之职,免得北征之事出啥纰漏,不想半月过去,李瑗没回京,却传来密报说李瑗与郁射暗有往来,李世民觉得事态严重,心想若不先控制幽州,李瑗必成大患。 遂与长孙无忌等人商议,觉得王君廓是可利用之人,当下定计,先密任王君廓为幽州大都督,让他密杀李瑗,制止反叛,倘若王君廓不就范,则令李靖尽快拿下幽州,以保北征之策顺利实施。密函派人先送至河南,让房玄龄和杜如晦相机行事。 且说房玄龄和杜如晦那时已潜于洛阳附近邙山的一山庙内,两千将士于河南境外待命,正等待着时机一举毁了郁射的船只。接到京城送来的密函,便找李世勋商议,房玄龄道:“看来往幽州给王君廓送密函之事,非将军莫属。目前咱们还不知王君廓心里怎么想,假如他已死心塌地的跟了李瑗,直接的给他送这密函必遭其害,考虑到将军的武功好,轻功也了得,因此,此任只能由将军来担当了。” “请两位先生放心,不就是送封密函吗?没啥大不了的,你们便等我的消息吧。”李世勋接了密函便要告辞。 杜如晦止住道:“将军此行要非常隐秘,千万不要惊动李瑗,要是让李瑗察觉,这事便泡汤了。将军进入幽州要夜间行动,稍稍潜入王君廓府中,只要把密函送到他跟前便行,不必和他见面。” 李世勋应一声“是”,转身出了庙院,取道直往幽州去。 再说王君廓得李瑗垂恩,把自己的亲妹妹许了他,他自然心里有些感激,原来想除掉李瑗的想法便有了些犹豫。李瑗应许把妹妹许给王君廓,果然便择了吉日把妹妹送了王君廓府上。 那王君廓新婚燕尔,与那李媛媛如胶似漆,这天夜里,王君廓携着小夫人在花园里赏了一回月,又随兴让李媛媛弹了一回琵琶,便早早的回房中歇息。这王君廓虽是个勇武之人,可一遇美色也会怜香惜玉,况且这李媛媛年纪尚幼,又长得天仙般美貌,这些天来便是日里夜里哄着护着。 那时候这王君廓和李媛媛回了房间,先是拥着抱着亲热了一回,然后那李媛媛羞涩的绯红着脸站在床沿前,由着王君廓品赏。这李媛媛果然是天生尤物,莫说那貌若天仙,楚楚动人,娇媚之态令人酥心软骨,那身材也竟是绝世无双的。 只见那李媛媛站在那里,一头秀发挽散披于胸前,沿着秀发拖延的腰肢纤巧若柳,腿脚修长,玉指纤纤,看去如未竟荷花,亭亭玉立,如掩月羞花之隐约可人,如落雁沉鱼之优雅脱俗,若非事实为人之妻妾,竟疑是仙媛赴约,观音下凡。 那王君廓已有多位妻妾,房事之欢不以为然。这李媛媛如此年少美貌,竟不忍心,每晚也只是疼爱赏玩。李媛媛未曾韵事,只也任性着哄如小孩般。这时候王君廓坐在床沿捋着腮帮的胡子,看着眼前这美人儿,正细细品赏得入味,却忽然蟋嗦一声窗响,紧接着“嗖”一声,一柄短剑穿了一封信函插在房柱上,王君廓吃了一惊,那李媛媛“哇”一声怪叫,瘫软扑到床沿边。 王君廓稍定了定神,急跑到窗前,推开窗子,只见一个黑影早飞上瓦檐,朝黑暗中消失了去,遂转回身来,抱了瘫软在床沿边的李媛媛放了床上安慰着道:“小心肝,莫怕,有我在就莫怕。”说着便又转身取那柱上书信,展开来一看,竟吓得脸色惨白,汗珠由额边渗出。 原来,那书信就是李世勋送来的密函,朝廷任命他为幽州都督,并密令他速杀李瑗。本来王君廓自得了李媛媛,李瑗便成了他的亲舅子,他便再无杀李瑗之心,可这朝廷密诏和杀李瑗之令一到,他便非得杀了李瑗不可。 其一,他若不杀李瑗朝廷必杀他;其二,此密杀令若让李瑗知道,李瑗必杀他;其三,以幽州之兵,即使联合郁射要与大唐抗衡,终究必不是李世民的对手,到头来便是死路一条。这三点足可促使他王君廓非杀李瑗不可。 王君廓想到这一层,想到他必杀他的亲舅舅,他怎不脸色惨白,汗由额角出呢?王君廓看了密诏和密令,稍稳了稳神,望了一眼坐在床上的李媛媛,心想千万不能让这美人知了此事,遂收起密诏和密令,静了静心,转身装着没事般和李媛媛温柔去。 且说李瑗自让其妹与王君廓成婚后,便觉已无心腹之患,虽不明树反帜,却明令招兵买马。幽州和燕州相邻,燕州刺史王诜原是李瑗手下一名统军,位居王君廓之下,两年前燕州刺史缺任,李瑗推荐王诜,由太子建成转呈李渊,补了燕州刺史之职,因此,王诜从渊源和关系上看,都是太子一党。 这次李瑗决心与朝廷抗衡,自然拉上王诜,这王诜也心知肚明,他早以上了太子这条船,如今太子已被诛,他明知与李瑗同吊在一根绳上,脚下就是万丈深渊,这根绳一断,李瑗掉下去粉身碎骨,他也会掉下去粉身碎骨,但李瑗向他表明了决心,他也只能死心塌地的跟着。 这天,李瑗把王诜从燕州招来,王诜下午到了幽州,李瑗即召王君廓和并曹参军王利涉一同商议征兵之事。议毕,王君廓送王诜回驿馆,自己也先回了府,兵曹参军王利涉留了下来与李瑗细议征兵具细之事,王利涉却说道:“都督,有些话看来我不得不说,咱们这次起事,命系于生死之间,非同儿戏,事成我们则生,事不成则是死路一条,因此,有些问题该决则决,若不决断,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李瑗听着,皱着眉头问道:“是什么事情,你便直道了来?” 王利涉脸色阴沉,照直说了道:“我看王君廓这人不可靠,此人原是山匪,归顺大唐后得以重用,本是多诈善变之人,况且其到幽州便是皇帝直派,非都督亲信,其心底深不可测。都督秘往河南之前,其不见有何主张,实为观都督动静,都督往河南,又转回幽州,他必算定都督是找郁射去了,为了自保,便先言起事之事,然其心底必暗藏祸算,目前侍机而已。都督若不除他,将来生祸患者必是此人!” 李瑗听了细思片刻道:“不会吧,王君廓已是我的妹夫,打断骨头还连了筋了,他怎会背叛了我?” 王利涉厉色道:“杀了王君廓,可让燕州刺史王诜代之,都督若不听我言,我料定幽州之事必毁于王君廓之手!只恐祸患将至,都督和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李瑗听王利涉说话厉声厉色,便有些不悦,平常这王利涉说话谋事便有些直言厉断,李瑗心常不悦,只是其人谋事决断皆在理内,李瑗才一直重用他,这回听王利涉说话声色俱厉,一时心里便来了气,只不好发作,遂扫了一眼王利涉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必再言。” 王利涉听着,摇头叹了一声气,愤然离了都督府。 再说这王君廓送了王诜回了驿馆,回到府中,正想用夜膳,忽听都督管家傅贤求见。王君廓心里纳闷,这傅贤不轻易找他,找他必有重大机密之事,遂引傅贤于内室见面。 原来这傅贤虽一直是李瑗的管家,当日任命李瑗为幽州都督时,李渊已下密诏与他,让他配合王君廓,察视李瑗一举一动,这些李瑗只蒙在鼓里。傅贤心里明白,他只能听任皇帝谴派,否则他及他的家人性命难保。 这些日子,傅贤知道李瑗要举旗谋反,心想李瑗这是以卵击石,走的是一条死路,他平常从不和王君廓有往来,但眼态神色各自心领神会。 这天李瑗与王君廓等人与厅中议事,王君廓送王诜走后,他正于侧室听了王利涉厉声厉色之言,遂装着无事,出了都督府,绕道从后门进了王君廓府里。 王君廓把傅贤引进内室,傅贤不待坐下,便焦急的说道:“王将军,自从皇上密谕让我监看李瑗所作所为,直接与你联系,我未曾为朝廷做过任何事情,今天你们几人在都督府厅中议事,我便有了留意。你送王诜离了都督府,我便于侧室留意王利涉和都督说些什么,他们果然另有密议。王利涉厉声厉色,劝都督先除掉你,让燕州刺史王诜代之。当时都督似是不相信王利涉之言,但我心想,都督事后细思,必行不测之事,你当好自为之。” 王君廓一听,暗暗吃了一惊,心想,看来事态有变,遂计上心来,对傅贤道:“你先回都督府,一会儿我也上都督府去,你便传话说燕州刺史王诜求见,我自有道理。”傅贤听着,点了点头告辞回都督府去。 王君廓看着傅贤出了门,自己便拿了京城来的密诏和密函,腰藏一柄短剑,速往护城统带刘思亮府上去。 这刘思亮原是已故幽州老都督齐郐属下的一名参军,李瑗继任幽州都督后,因为城外驻军将领都是能征善战的战将,刘思亮手无缚鸡之力,这参军之职便由王利涉担任。 军中暂没有闲职可任,刘思亮一时便赋闲在家。王君廓是个精明人,几次找李瑗推荐刘思亮任城防统带之职,李瑗毕竟不是武将出身,没有经历过生死杀戮的场面,再加上这些年幽州平安无事,根本没考虑到这城防统带一职的要害,更兼李瑗耳软,又不能不给王君廓面子,也就随便的让刘思亮当了这城防统带,手下领着二千多人,专管城门看护和巡城查夜之类。 王君廓匆匆的来到了刘思亮府上,走进了刘府大厅,大声唤着刘思亮,刘思亮在内室应着声,王君廓照直走进内室,那时刘夫人正在室内,王君廓道:“刘夫人,我找刘统带有要是商量,你先回避一会。”刘夫人看王君廓一脸冷峻之色,自忖必有大事,便不作声,悻悻的退了出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71章 诛杀李瑗 那时刘思亮也感突兀,一脸惊诧之色看着王君廓。那王君廓冷悍的目光瞪着他的脸说道:“刘统带,你是听朝廷的,还是听李瑗的?” 刘思亮目光疑惑,却不假思索的说道:“当然是听朝廷的。” 王君廓道:“那好,你便先看了这个。” 说着从袖中抽出那封密函递给刘思亮,刘思亮接过密函,展开看了一会,脸色骤然变得煞白,遂定了定神,照直望了王君廓说道:“王辅军,你有何打算,我听你的。” 王君廓说道:“李瑗的管家傅贤是朝廷线人,他直接跟我联系,今天我们在都督府商议征兵的事情,商议完毕,我送燕州刺使王诜回驿馆,都督府参军王利涉留了下来与李瑗密议要除掉我,让王诜取代辅军之职,我原想找准时机,才能执行朝廷密令,如今看来情势已到了最危急的时候,生死关头便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先下手为强。” 王君廓又道:“你手下有一千多人吧,你赶快组织人马,紧闭城门,半个时辰后你带一千人围住都督府,我先往驿馆对付王诜,估计我是能先赶到都督府稳住了李瑗的,你带兵围住都督府后,可直闯进去,有阻拦者格杀毋论。” 刘思亮点点头,看看王君廓没什么再吩咐,便急急往城防营组织人马去。 王君廓随后从墙上操了一柄长剑,也出了刘府,径直往驿馆去。那时王诜正在洗澡,听见王君廓敲门叫唤,以为有啥要事找他,便穿了浴衣,握着湿发出来开门,说时迟那时快,还不等王诜反应过来,王君廓手起刀落,那王诜已身首异处。 王君廓杀了王诜,不敢稍作停留,丢了那柄长剑,摸了摸腰间藏住的短剑,匆匆赶往都督府,那时傅贤已在门外候着,见王君廓到来,转身便往院内通报李瑗。 那时李瑗也正吃了晚饭,漱洗完毕,正心里为参军王利涉的说话纳闷,细想王利涉的说话也有道理,却想到若除掉他这妹夫,又有点于心不忍,觉得或者就剥夺了他辅军之职,即使不杀他,也可避免了祸患了。 正这么想着,忽听管家傅贤来传话,说燕州刺史王诜求见,李瑗心里纳闷,想着王诜刚回去,乍又有啥事要见他?遂说道:“引大厅见吧。?”说着便出了大厅来,坐在太师椅上候着。 那李瑗刚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却见径直着走进厅来的不是王诜而是王君廓,看那王君廓一脸杀气,那李瑗心里一激灵,暗暗吃了一惊,吓得脸色骤然变得煞白,惊呼一声“来人!” 正跳着站起来,抢向厅墙上摘取长剑,说时迟那时快,王君廓已一个箭步窜到跟前,一掌打掉了李瑗手中未及出鞘的长剑,又一掌把李瑗打翻在地,却检起地上的长剑,“嗖”一声拔剑出鞘,抵住了李瑗脖子。 那时,李瑗的侍卫已涌进了厅来,看着主子已被王君廓用剑抵住,又听王君廓一声断喝:“本辅军奉朝廷之命,捉拿反贼李瑗,谁敢生事格杀毋论!”那些侍卫竟也不敢近前来。 这样相持着有半刻钟,便听门外一片刀械和喊杀之声,原是那刘思亮已带着城防军士杀了进来,那些不明实情的都督府卫士,在院里和刘思亮的人马混战,一时间都督府血光飞溅,尸横满地,王君廓看这情形,朝李瑗喝道:“快下令让你的侍卫住手,要么便杀你个鸡犬不留!” 那李瑗脸如死灰,此时却已心里明白,自己的大势已去,心恐累杀家人,遂抖瑟瑟的摆手说道:“停停。”侍卫首领急传令,院里格斗方停了下来。那时王君廓命绑了李瑗,于袖中拿出密诏和密令由刘思亮宣读: 查幽州都督李瑗系太子李建成党羽,朝廷一向宽大为怀,已申令太子一案罪在太子、齐王,余者一概不究,可李瑗不听朝廷诏令,暗与突厥勾连,其反迹已现,鉴此,敕令黜免李瑗幽州都督一职,敕令王君廓任幽州都督,统领幽州军国庶事。 钦此 密令 鉴于李瑗谋反事实,命幽州都督王君廓立诛此人,为朝廷除害。 此令 李世民 这个时候,李瑗侍卫几百人一一就范,当下,王君廓命缢杀李瑗,李瑗临刑前骂不绝口,诅咒着王君廓道:“王君廓你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你今日如此待我,将来也必有人如此待你,我惨遭你毒手,你也决没有好下场!”王君廓任着李瑗谩骂,看着缢杀了李瑗,又下令缉拿王利涉,可那王利涉听风声不对,早逃之夭夭,再无下落。 时近中秋,洛阳城中却没有往年繁华气象。往年的这个时候,洛阳城像年关般,客商云集,市面繁华,人气鼎盛。往年的中秋夜,洛阳城中人山人海,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向洛阳城赴灯会。 洛阳人有喜花的癖好,家家户户于庭院中都种着花草,门前也都摆放着一、二盘如意的花卉,因此,洛阳的中秋灯会,其含义便有敬花神之意。再者洛阳人也有借此机会招贤婿的习俗,灯会中各种各样的花灯悬挂门前,有八角莲花状、有灯笼状;有飞禽如仙鹤、鸷鸟、凤凰之状;有走兽如虎、豹、鹿、兔各种形状,千奇百怪无奇不有。 各家花灯边沿悬一二条灯迷,谁家有待嫁之女者,从那灯迷一看便知。若有猜对灯迷者,主人便请进厅堂,赏一碗莲羹,女子则翩翩而出,若视为意中人,则可托媒联姻。 可今年不比往年,自突厥进了洛阳,虽不至于烧杀抢掠,可官绅和大户人家早以逃得精光,剩下些普通小百姓,看这满城的突厥兵,惊惊颤颤的,那还有心思去赶赏什么灯会?中秋前半月的一天,早早便有一位穿着道服,手执卦旗的道士,从北城门进入洛阳城来。他在洛阳城中转了一遭,却没有一人求他问卜看卦的。 看得城中百姓家多都掩门闭户,就是有些商贾小贩也都惊惊乍乍的。倒见得突厥官兵来来往往,整个洛阳城中看去是兵多民少。那算命道士则不敢在城中久留,只进了一家饭馆,掺在突厥兵客中吃了一碗拉面,便转城东,在洛阳府院外四周走了一遭,遂从西门出城,直往伊河边上去。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房玄龄。他从西门出城后,沿着伊河边上的道,朝北往邙山方向走,一路走一路朝伊河方向望去,看见伊河中数百船只沿着伊河两岸排开,岸边便是军营,两边河岸密密麻麻的连营数里,闲杂百姓无人能得近前。 房玄龄蹙起眉头,心想黄河那边也必是如此情形,便觉得要烧掉突厥的船只,绝非一件容易的事。这么想了便匆匆的往邙山清风观赶回去。 房玄龄回到清风观,已是傍晚时分。那时侯杜如晦已从北山的黄河边先回来,看见房玄龄仍手执卦旗走上山门来,杜如晦站在道观山门前的石阶上,笑道:“你这妖道今天到洛阳城算了几卦,可有收获?” 房玄龄喘着气说:“洛阳城中兵多民少,伊河两岸营盘多船只少。” 杜如晦一听,急急问道:“你说什么?伊河那边船只少?” 房玄龄道:“我的意思是说,伊河边的船只不比突厥的营盘多,我仔细数了一下,看得见的两岸船只大大小小有三百多艘,可突厥营盘便有四百多座,看样子我们带来的二千人马不够用呀!” 杜如晦听了道:“看来是得向秦将军和李将军调些兵马。”二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道观。 这清风道观是个香火不大繁盛的偏远道庙,道中的道徒早已散尽,只剩一名老道长和一名扫院的既聋且哑的老头,房玄龄和杜如晦带着几名侍卫来到这道观,施了些银子给了老道,便装成道士在道中暂住下来。 这会儿他两进了道观来,折转过廊檐转到后院的一间厢房,两人进了厢房,房玄龄和杜如晦于炕上坐下来。两个扮成道徒的侍卫端了茶和点心上来,房玄龄和杜如晦接了侍卫送来的茶杯,用杯盖拨着茶叶泡沫,喝了几口。 房玄龄便把茶杯放了炕桌上,剥了一只橘子吃着说道:“突厥的军容严整,河边戒备森严,你看如何能烧掉他们的船只?” 杜如晦听着,把茶杯也放了炕桌上笑了笑说道:“房兄这一遭走了洛阳城又看了伊河沿岸情况,必已有成竹在胸,不妨就先说说看。” 房玄龄亦笑道:“我只怕我的想法不大成熟,或许还有漏洞,便想先听听你的。” 杜如晦又笑道:“我也正以为我的想法不大成熟,也想先听听你的。” 房玄龄道:“好吧,我便先说了,你便看看行与不行。” 房玄龄说着,便左手执了衣袖,右手食指在茶杯中蘸了一点茶水,在炕桌上写了一个字。 杜如晦一看那字,击掌叫好,说道:“此计甚妙!”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72章 闲抚边魏征放人犯 那杜如晦看着房玄龄手指蘸了茶水在炕桌上写了一个字,遂击掌叫好,说了声“妙计”!你道此为何字? 原来,那房玄龄只在炕桌上写了个“乱”字,可这“乱”字正是破那郁射再好不过的妙计。 试想:郁射五十万大军,强攻取之,其知不能和大唐匹敌,必借舟楫逃回黄河北岸,郁射若逃往黄河北岸,便如龙归大海,猛虎归山,要消灭他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再说郁射的军容整齐,戒备森严,河边营寨多于河中的船只,可见其护卫牢不可破,要想接近船只放火,不乱又那能近得前去?因此,惟有“乱”,才能有机可乘。 然而,究竟如何个乱法呢?那杜如晦盯住房玄岭的脸笑道:“房兄果然成竹在胸,你便让我仔细的说说你这‘乱’字如何?” 房玄龄听着笑而不语。 杜如晦说道:“先让李靖、秦琼两将军从东西两面夹击河南,造成强攻洛阳之势,郁射必调兵阻击,以掩护其大军往黄河北岸撤退,此为‘乱’之一也;在郁射调兵之际,派一支人马扮成突厥兵潜入洛阳城中突然攻击洛阳府,在城中制造混乱,此为二乱也;” 杜如晦接说道:“与此同时,另一支人马也扮成突厥兵分两路袭击伊河和黄河南岸的营寨,先放火烧了突厥营寨,突厥兵营必大乱,此时我扮作突厥兵的人马便能趁乱接近船只,用弓驽点着硫磺、桐油之类,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万箭齐发,烧掉突厥船只,然后趁乱逃离突厥营地,此为三乱也。其一、二乱者,敌必调兵,我数以万计扮成突厥兵士的官兵,能轻易接近江边的营地和船只,混乱中便敌我不分,这便给我们火烧船只有了可乘之机。” 房玄龄听了击掌笑道:“知我者,杜兄也。可我仍担心幽州方面,倘若王君廓没能除掉李瑗,李靖、秦琼一有动作,他便会狗急跳墙,从东面侧击李靖,这样之话,会形成混战局面,给消灭郁射带来许多麻烦。” “我看这不足以担心,假如真的如此,幽州十来万人也不足为虑,李靖三十万人,腾出几万人对付他就足矣,况且李靖和秦琼也不过是做做动作,造造声势吧了,我们的目的是趁乱烧掉他的船只,只要做到这一点,郁射成了瓮中之鳖,到那时,李靖回过头去彻底解决幽州的问题,郁射要是识事务,他只有服软投降的份。北征之事也就解决了。”杜如晦说道。 “杜兄言之有理,既然如此,咱们立即奏报朝廷,一边依计行事,分头通知李靖和秦琼,让他们在中秋节前进击河南,诱使郁射动作,另外各派一万精兵,扮成突厥兵士,潜入邙山一带,分别由李世勋和施文庆指挥。从京城带来的二千人马,由张亮领着,于中秋节当天混入城中,当夜把洛阳城搞他个昏天暗地,凌晨时分,李世勋和施文庆统一行动,袭击突厥兵营,火烧他们的兵营和船只。” 且说京中李世民自派房玄龄、杜如晦等人潜入河南,密旨幽州辅军王君廓除掉李瑗,又想到那魏征自被赦免死罪,委以谏议大夫之职,却未见其有几句谏言,心想或许其初涉朝政,不敢多言,不如让他历练历练。 遂想李靖驻扎安州日久,便让魏征代表朝廷往山东抚慰去。 事隔半月,便纷纷传来消息,幽州方面王君廓已除掉李瑗,河南方面房玄龄和杜如晦奏报要动用李靖和秦琼的二万人马,打算于中秋之夜,火烧郁射船只。 另有磁州府送来的密报,说磁州府已缉拿前太子护府将领李志安、齐府护军将领李思行,魏征行至磁州,路遇锢送二犯上京的囚车,未履行任何手续,便中途私放二位人犯。 李世民心想:魏征此举,表面看有二种嫌疑,一是其原系太子党羽,私放二人犯,有顾念旧党之嫌;二是不经刑部审理,私放人犯,有藐视朝廷律法之嫌,但细想起来,又觉得魏征此举合乎情理,朝廷既已颁布不究太子余党之罪,那么李志安和李思行便不是犯人,放他二人也合法合情。 李世民想到这些,不禁微微一笑,便招长孙无忌来秦府说话。 “磁州奏报魏征私放李志安和李思行,你对此事如何看法?”李世民道。 “我以为魏征此举做得好,换是别人或许不敢做,但是魏征敢做,这说明魏征敢作敢为,刚正不阿,换是别人,或许一怕有顾念旧党之嫌,二怕有藐视朝廷律法之嫌,但是,实际上这二人若押解至京,会造成很坏的影响,既然朝廷已颁令不究太子余党之罪,要是这二人被押解至京,岂不让朝廷失信于天下?魏征此举,实为明智之举。魏征此人胆识智略足以辅国,殿下用人用得对了。”长孙无忌微笑着道。 “我也这么想,自用他为谏议大夫,却未让他参与过军国要事,就凭他这一次举动,往后军国要事可以让他参议,你看行不行?”李世民笑道。 “殿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看魏征将来必是殿下得力辅臣,要是当日把他杀了真是可惜呀!”长孙无忌亦笑道。 “好啦,我还有一些事情和你商量,你看北征之事趋势如何?”李世民道。 “既然幽州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房、杜二人若能火烧郁射船只,郁射只有投降的份,即使烧不了他的船只,他也只能退回黄河北岸去,河南的事情在这一两个月内便会解决。只这往后,不知殿下有何考虑?”长孙无忌说道。 李世民的目光在长孙无忌的脸上逗留了一会儿,然后眼睛眨了一下,又盯住长孙无忌的脸说:“我想北征一结束,借嘉奖之机,改组一下朝廷的内阁,你看合适否?” 长孙无忌听着,低头思忖半刻,然后抬起头来,照直望着李世民的脸,显得格外诚恳的说道:“殿下改组朝廷内阁是应该的事,按理说像房玄龄和杜如晦这样的人,是早就该委以重任的了,借北征嘉奖之机提拔他们是再好不过的。” 其实李世民心里想的并不是改组朝廷内阁的时机问题,改组是必然的事情,借不借北征嘉奖之机倒不重要,他心里想,父皇已经不理朝政,递上去的奏折他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了,看来父皇是决意要把皇位让出来的了,但如何做得让父皇安心地退下来,看来唯有一个办法,就是在这朝廷内阁组成人员上,让一部分要职人选仍由父皇做主,倘若一旦父皇退了下来,再安排朝廷内阁,内阁成员仍由父皇做主,便于法不合了。 李世民听着长孙无忌说完话,却笑了笑道:“你看房、杜二人可以担任什么样的职务更为合适?” “房、杜二人皆是谋士,我看一人主政务,一人主军务,这便相当于殿下的左膀右臂,至于任什么职,还是由殿下定夺为好。”长孙无忌说道。 “我看房玄龄可任中书令,杜如晦任兵部尚书,高士廉为侍中,你的职位不变,还是吏部尚书,秦琼为左武卫大将军,程知节为右武卫大将军,尉迟敬德为右武侯大将军,段志玄为骁卫将军,张公谨为左武侯大将军,李世勋任行军总管,这些人都是和我出生入死的人,我看他们都堪当此任,至于左、右仆射两个要职,我想还是由皇上定夺吧。”李世民说道。 “左右仆、射可都是首辅宰相之职呢。”长孙无忌不无疑惑的说道。 “正因为是首辅宰相之职才应该让皇上定夺呢。”李世民说道。 “这也好,让皇上钦点一两位老臣辅政,这满朝上下都会觉得这朝廷的新内阁是个既往开来的内阁。也好堵住一些人嚼舌的嘴。” 长孙无忌这么说道,却心里嘀咕着。乡野之人慕富足之衣食,入仕之人慕上司垂询,外省官僚慕朝中之重职,朝中大臣又痴心妄想有朝一日权倾朝野,这些都是情理中之事,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可走到了至高之处还往何处走呢?或许权力小点,低就些往过之事,不吝屈尊俯就,也是一种心理抚慰。 李渊贵为皇帝,九五至尊,至高无上,一旦逊位,自觉身体力行,仍可视事,可皇权旁落,空虚之感,岂是平常之人所能体会? 故让其钦点一两位重臣,以示权仍可及朝中,实无多大意义,只不过为填日后之心灵空虚罢了。正想着,忽见侍卫进来递了一封函给李世民,说是魏征驿寄的信函,李世民笑道:“此函必是魏征自辩之词。”说着,拆开看了便又递给长孙无忌。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73章 乔装入城 长孙无忌接过信函看了,那信函写道: 殿下: 臣自知有罪。然李志安、李思行若押解至京,即使赦免无罪,天下之人只知朝廷先有赦令,后看朝廷仍视李志安、李思行为贼,此恐使朝廷失信于天下也。吾不可以顾身嫌不为国虑,且既蒙国士之遇,敢不以国士报之乎!故臣冒罪皆解纵之。 长孙无忌看了信函笑道:“魏征明懂殿下不会治他的罪,可仍来了这信函,可见其识体礼,可见其刚正不阿,胆大却不妄为。”李世民听着,颔首点着头。心想,魏征此举,必能仁服隐太子及齐王原属下,果然半月后薛万彻等人归顺。 且说郁射自李瑗洛阳之行回幽州后,本就不对李瑗寄有多大希望,却也不曾想这李瑗竟这么快便被王君廓给杀了,心里便有些惊讶,暗忖在这洛阳恐怕也不能呆太长时间了。 时也近了中秋,索性下令洛阳城大办灯会,要于中秋之夜军民同欢。突厥官兵依郁射之令,挨家挨户督促城中百姓准备着花灯。 中秋节前三天,东西两线同时传来战报,说李靖和秦琼各率三十万人马分别从东、西两路进击河南,原虎牢、函谷两关各有五万突厥守军,郁射急调十万人马增兵两关,一时间从洛阳城周边的突厥军营抽调的兵马和军需这里一队那里一队,这里几匹骡马,那里几乘车辆都拥挤着朝东西两线的驿道上来。 来往调济部队行进的将领吆喝的声音,车辆碰撞时马夫抽打牲口的咒骂声,来往哨马呼喝让道声和马驴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这一切的混乱都集中到洛阳东西两侧朝虎牢、函谷两关去的驿道上。 一时间两线驿道上道路拥塞,尘烟蔽日。由于驿道窄小,驿道上只容车马走着,步兵和骑兵走在驿道沿途两旁的高梁和秋玉米地上,这些快成熟的庄稼被踏平了一大片,一遛看去,倒伏的庄稼像沾着泥尘的绿色地毯,直铺着朝两关伸延去。 援军踏在这地毯上,往两关开去,望不到边。李靖和秦琼六十万兵马叩击虎牢、函谷两关的军报刚送至洛阳府,郁射便立招手下谋臣和高级将领商议。那时候郁射组集的谋臣和将领站在洛阳都督府的大堂里,看上去黑压压一大片有百几十人。 郁射坐在大堂正中案后的檀木虎垫雕花椅上,他穿着镶珠玉带束腰别穗罗领青底黄龙混水袍,长发披肩,脸色阴沉,目光幽暗如枭鹰攫食般。 “大唐的军队打过来了,你们看怎么办?”郁射阴郁的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五十万军队严阵以待,谅他唐兵也不能轻易的拿得下洛阳,何况虎牢、函谷两座关隘,易守难攻,唐军要攻破这两座关隘必损兵折将,到那时唐兵已元气大伤,我们和唐兵已势均力敌,倘若唐兵继续进攻,我们再打他几个伏击,消耗他的兵力,一旦我们得势,便反攻打到他长安去!”左军师布洛说道。 “布洛军师说得有理,我突厥族接连统一了十数个部落,拥有一大片草原,板图几乎可以和他大唐相媲美。这些年来,我们人畜兴盛,军队强大,而大唐立国不久,又刚经历玄午门之乱,政局和军队内部都有不稳定因素,比如说大唐军队里像李瑗这样的人还大有人在,这对我们很有利。目前虽然我们的军队的实力略逊于大唐,但正像布洛军师说的那样,我们利用虎牢、函谷两关隘的险要阻击唐军,消耗唐军,再多搞几次伏击,即使唐军打到了洛阳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那时,我军的实力还在,足可一举击溃唐军。”右军师阿可朵说道。 郁射的随营参军刘玉伦说道:“我以为我们应做着两手准备,一方面军师和阿可朵将军说的一样,”刘玉伦习惯称呼阿可朵为将军,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能挫伤大唐军队是再好不过的事,但是,我以为我们不能低估唐军。当年颉利和突利在西线和唐军作战,唐军动用的军队超过一百万,颉利和突利的军队当时就有八十万之众,但颉利和突利最终还是败在李世民手里,这是前车之鉴,因此,我们另一方面也应做着撤退的准备,撤回去,加强军备,那一天我们的实力确实超过唐军了,我们再问鼎中原也不迟。” 郁射听了他的两个军师和随营参军说话,目光在众将脸上又扫了一回,说道:“各位将领还有什么话说吗?” 诸位将领只是窃窃议论,没人再说话。 郁射道:“我看两位军师和参军说得都有道理,咱们就先打一打,在虎牢、函谷两关先阻击唐军,看看唐军究竟有啥能耐,至于撤不撤退,等过了中秋节再说。现在两关的守军是十万人马,我再增兵十万,量他李靖和秦琼没有十天半月也攻不下关来。倘若李靖和秦琼攻下了两关,咱再打他几个伏击战,倘若唐军势弱,我们可以反攻,倘若唐军仍然势锐,我们再考虑撤兵也不迟。” “可汗所说甚是,不过我们还要对伊河和黄河南岸水兵的船只严加防护,保护好这些船只,我们便没有后顾之忧了。”刘玉伦说道。 郁射听了点了点头,便站起来宣令道:“众将听令:郁射耶律大将军,从你的部队中抽出五万人增援虎牢关关,赤丹努尔大将军,也从你的部队里抽出五万人增援函谷关,务必于后天集结完毕,五天左右分别赶到两关,不得有误,另外,你们在江防方面要重新调配防护,务必护好那几百条船,你们谁出了纰漏,谁提头来见我!” 再说房玄龄和杜如晦设计趁乱火烧突厥船只,给李靖和秦琼各发了一函,李靖和秦琼接到信函,便各挑了一万将士,化装成突厥官兵,从邙山小道潜入河南境内,并隐于邙山密林深处,李靖和秦琼随即挥师河南,装模作样的叩关攻击郁射守军。 转眼几天便过去了,中秋节这一天,傍晚时分,有二支队伍分别从邙山东西两侧向洛阳方向运动。一支队伍朝洛阳北面的黄河边上去,一支队伍则朝洛阳城东的伊河边上来,这两支队伍都是突厥官兵的打扮。 那时侯从邙山东面过来的那支队伍在一片密林边缘隐蔽下来,那里离洛阳已经很近了,居高临下可以看见氤氲中的洛阳城,也看见伊河旁连营十多里的军营和河里的船只。 那时夜幕逐渐降临了,天边的残阳收尽了余辉,整个天空像一块退色的染布,逐渐变成斑驳的灰暗的颜色。接着天色便完全黯淡了下来,夜幕彻底的降临了,洛阳城的灯火次第亮起来,远远看去,整个洛阳城像一个宝盘盛着满满的夜明珠,闪烁璀璨。 那伊河一线从伊阙山口几乎延到邙山山口,十数里长的河岸两旁灯火也次第的亮了起来,远远看去仿佛天幕上泻下的银河。那时侯这支队伍的首领李世勋就站在这片密林的边缘,朝伊河那边望去。 这李世勋个子高大,在伊河和洛阳城那边影射过来的黯淡的灯影里,看得见他的脸色是一种灰暗的古铜色的颜色,紧锁着的眉头和那张国字形脸上的严峻,隐隐透着一种忧虑。 伊河岸边的船只,这里一艘那里一艘摆了十数里长,沿河岸边的营盘却一个紧挨着一个。几天前他和他的部下已经多次的分头察看了这一带的地形,仔细的看清楚了每个营盘和每只船只所在的位置,仔细选好了进退的路线,这些几乎都谋算到了万无一失,但是,李世勋心里还是充满忧虑。 尽管他估算着将士们火烧突厥营盘到冲近岸边朝船只上放箭,至多也超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尽管这段时间突厥人还来不及醒悟,但撤退的时候,已经醒悟过来的突厥人,会轻易的让他们逃离岸边? 临出发的时候,在邙山的道观前,房玄龄和杜如晦对他和施文庆只叮嘱了四句话,告戒二人千万谨记:分散行动,同时出击。船只着火后迅速撤退,不能恋战!李世勋心里明白,他们这一次行动务必要烧毁突厥的船只,为了在同一时间一齐向突厥营盘和船只射出沾有桐油和硫磺的箭矢,他们只能分散行动,同时出击。 但是,如何能够让将士们安全的撤退呢?一万将士和数十万突厥兵混到了一处,突厥人会很快的识破他们,这不正是飞蛾扑火的自杀行动吗?李世勋此刻的心情很沉重,他预感着他们这一去有可能有去无回,即使有能撤回来的也可能是寥寥无几。 在出发前他已经把他这一万人马分成了三十多个小队,每一队接近三百人,每人身带二十支沾有桐油和硫磺的箭矢和引火之物,每一队负责烧毁十条船只,这就相当于接近三十个人射出近六百支箭,即使其中三百支箭用于烧突厥的营盘,余下的三百支箭烧一条船只,这个数目是绰绰有余的。 这个时候,这一支隐藏在丛林边缘的部队,每一个人的心都像紧绑的箭弦,或许每个人也都意识到这次行动的冒险性,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丝毫的畏惧。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接近凌辰时分,李世勋临时作出决定,让每支队伍留下五十人就在这片丛林里接应撤回来的队伍。 再说这一夜洛阳城中也颇为热闹,各家各户都勉强的挂出了灯迷,城中百姓虽少,但却到处都是兵士,这些兵士都是听郁射之令,从各营中抽来凑热闹的,他们和百姓掺在一起,也串街串巷的赶灯会猜迷。 这突厥人自进入河南,虽于各处抢掠搜刮,但在这洛阳城中,郁射下了令不得扰民,那些突厥官兵也便不敢胡来,洛阳城中倒也显得安定。这些天,虽然从洛阳往两关频繁调兵,但郁射心里清楚,唐兵在十天半月内不可能打到洛阳来,因此,为了稳定军心,郁射下令中秋之夜仍大办灯会,军民同欢。 入夜时分,洛阳城各城门大开,也有一些百姓模样的人陆续从各个城门进了洛阳城来。那时侯从西门进来了一拨人马,这拨人马有十来个人,带着女眷,看去是一帮戏班子的打扮,那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二十四、五岁身材高大的男子,穿一身皂色紧腰勒袖武士服,灰巾束发,脚蹬黑靴,跨下一匹高大白马,看去相貌堂堂,目光如电。 这位男子就是张亮。在他身后的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女子,乘一匹枣红马,一身红装打扮,腰缠一条软鞭,外套一件黑色披风,足蹬鹿皮黑靴,一头秀发结辫盘于颈项,貌若西子却有七分英武之气,面如满月却全无婀娜之姿,这位女子就是张亮之妾柳翠娥。 他俩身后十数人拥簇着几辆敞篷马车相随。这一伙人进了洛阳城,便在一家叫“春来”的客店住下。那时侯张亮这一伙人刚在店里住下,便陆续又有十来位客商打扮的人也住进了店来,其实这些客商打扮的人全都是张亮属下的小头领,他们各自手下都领着一两百人,都扮装成百姓和客商的,也都进了城。 这会儿这些小头目都聚了这“春来”客店里听张亮号令。那时张亮坐在客房的客厅里,看着他属下那些小头目都到齐了,便站起来说道:“这几天我们反复对洛阳城中的情况都仔细的了解了,刚才我们十几人从北门进来又看了一下,看来突厥人在北门的防卫薄弱一点,估计最多也不过百来人,我看咱就选取北门作退路,戍时时分,你们尽快从这里拿了枪械,我们一齐动手,我带五百人负责夺取北门,你们各自带领属下依计而行。” 众头目听着,应一声“是”,便分头出了客栈各自准备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74章 趁乱火烧突厥船 且说这郁射从各营中抽了十万人马增援了虎牢、函谷两关,心想秦琼和李靖十天半月也不可能攻下关来。他既已下令中秋之夜大办灯会,便不好收回成命,中秋夜灯会照办不误,而且从各营中抽来士兵凑热闹,为了不扫灯会的雅兴,连各城门的岗哨都撤掉。 可他心里总是不踏实,总觉得好像要有啥事发生。这郁射虽有五十万兵马,但他进入河南后,心一直都虚着,这些年来虽然他的部族有了些发展,但他自比当年西面的颉利和突利还相差甚远,他虽每每侵扰大唐边境,也不过想掠些人口和财物,要不是李瑗密函说河南守军有意让出河南,他说啥也不敢倾巢领着五十万兵渡过黄河进驻这洛阳城来。 他心里明白当年的颉利和突利尚且不是唐兵的对手,他郁射真要和唐兵较量下去,恐怕比当年的颉利和突利败得更惨! 但是,既然进入了河南,总不能一见唐兵来攻便望风而逃,派他二十万人守住两关,和唐兵打上十天八天,再撤退到黄河北岸去,这在将士心目中便不是逃,而是撤退。 同时,正当前方鏖战之时,值这中秋又军民同乐,大办灯会,这对将士也能起到消除惶恐的作用。 郁射虽然这么想,但他心里却惶恐不安,他担心两个关口二十万兵守不住十天八天,更担心他哪几百条船只突然出问题,要是真的这样,当年颉利和突利的命运便是他今天的命运了。 他在府邸的内室里来回走着的时候,后背脊梁不时的沁出冷汗来,他心里暗作主意,这中秋一过便着手撤兵,不能再呆在洛阳了,想着这些,郁射忽然唤了卫兵传他的命令:各营派出巡哨,日夜护卫船只。至于这洛阳城,即使出些乱子也无关紧要。 郁射看着传令兵出了门去,心里稍微宽松了些。那时侯他走到窗前掀开窗帘望窗外看去,看见一轮圆月已升在城东的天空,忽然也想起远在黄河北岸皇宫中的皇妃和儿女,不禁也有了思家之感。正踌躇间,忽听卫兵在身后问道:“可汗,你是否也出城里赏灯去?” 郁射听着,迟疑半响才笑了说道:“就让弟兄们自乐去吧,你还是传几位军师与我在院中喝酒赏月吧。” 卫兵听着,便出门传人去。不一会儿,刘玉伦、布洛、阿可朵三人传了来,侍卫在院中摆了桌子,捧上果品点心,郁射才从内室出来,看见刘玉伦三人站在院中,便招呼着入了座。 那时院中也让几位女侍站着掌了灯笼,远处灯影照不到的地方月光如银般惨白,院中花木树影婆娑,月光透过枝叶罅隙把斑驳的影子撒在地上。 这是一个很大的院落,洛阳府邸的院落虽然不能和皇宫里的院落相比,但洛阳毕竟是历朝的皇城,这洛阳府邸就是昔日的皇宫修缮改建的,虽没有长安的皇宫巍峨辉煌,却也称得是天下第一府院,这府中院落自然气派不同凡响,假山、池沼、廊檐、护栏以至花草树木在这如水的月色里都隐藏着无尽的雅致。 郁射与刘玉伦几个对饮了几杯,又吃了一些点心,那时郁射检了一个橘子一边剥着,目光朝刘玉伦睃了一下说话道:“今晚皓月当空,银烛千里,刘参军,这佳节之夜你们中原民俗如何?” 刘玉伦回答道:“俗话说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中秋之夜月轮圆满,便有亲人团聚之意,尤其是远离故乡之人更觉得月是故乡的圆,因此,中秋之夜家人团聚,合家赏月是中原一大习俗。” 郁射听了笑道:“照这么说来,咱这些北突厥蒙古族人在这洛阳赏的月看来就不圆了。” 布洛和阿可朵听着‘哈哈’大笑。 亥牌时分,郁射和他的几个军师酒至半酣,忽一走卒狗颠脚似的跑进来,在郁射身边跪报道:“报可汗,南城几处街巷有老百姓作乱,持械杀了我们数十逛灯会的兵士。” 郁射听了,大怒道:“立即传令,紧闭城门,捉拿作乱百姓!” 郁射脸色铁青,在昏暗的灯光中是那种黯淡的仿佛泛着幽蓝的光泽,他的眼睛像黑夜中的母狼的眼睛,闪烁着一种凶狠的可怕的光泽。 他盯着那个走卒急匆匆跑去传令的背影,便有一种不详的预兆袭上了的心头,让他的心像填了一块铅似的沉重。他稍微冷静了下来,心里想道:“这恐怕不是百姓所为。” 他正这么想着,又一走卒匆匆跑进来跪报道:“东城多处街巷有数百名持械之人滥杀我逛灯会兵士!” 郁射大吃一惊,喝道:“难道有那么多百姓作乱?” 话音未落,又一走卒匆匆进来传报:“可汗,大事不好,西城区有数以千计的持械之人砍杀我手无枪械的士兵,兵士死伤惨重!” 郁射听者,哭笑不得,脸色僵持着,好一会他才说道:“这必不是百姓所为,难道……” 刘玉伦说道:“这必是唐军借逛灯会之机混进了城来。” 郁射心想,他留在城中的护军也不过两三千人,这眼见着的唐军便有几千人,没见着的究竟有多少? 郁射心里遂生惊恐,遂令从伊河边调兵护驾。正惶恐间,忽见满天流萤乱窜,洛阳府邸突然四处火起,走卒慌忙来报,唐兵攻打府邸来了,城中到处是唐兵。 郁射大惊失色,也隐约听见四面喊杀声起,郁射战战兢兢的命令阿可朵指挥府中护军奋力抵抗,约莫半个时辰,便有走卒传报城外援军已从东门进城,唐军数千人却袭取了北门,逃出城去了。 郁射百思不得其解,说道:“这唐军借中秋之夜袭击洛阳城目的是什么?难道仅想制造这些混乱不成?” 刘玉伦忽有所悟,大惊失色道:“不好,唐军的目的是伊河上的船只!” 郁射和布洛随即也顿悟,一时皆手足无措。稍微定了定神,郁射忽的惊站起来,喝道:“速传令进城增援的兵将不必再追赶逃出城的唐兵,速速返往伊河边巡防。” 此刻已是午夜时分,郁射等人抬头望见城东方向一片红光,郁射惊问:“东面为何火光冲天?” 不一会,走卒匆匆传报:“唐兵大队人马扮成我军兵士,偷袭军营,火烧船只。” 郁射惊得脸色惨白,呆若木鸡,哭丧着脸,跌坐在座椅上。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0075章 长孙无忌奏议筹寿宴 中秋节刚过,长安城中还残留着节日的气氛,长安街上有不少人家还留着中秋之夜逛灯会时悬挂的灯笼,仿佛每年春节时的吉祥兆符,迟迟不肯摘下来。 今年长安的灯会比往年更热闹,虽然朝廷没有旨意操办,可大劫刚过,虽然李世民还没有挂冕登基,实际上已经如改朝换代般。 吏部和礼部分别向李世民进奏表,要大办今年中秋灯会,让朝廷大臣与民同乐,李世民不置可否。 吏部和礼部明知李世民也不反对大办今年中秋灯会,但也不好自作主张,只是放风出去,今年中秋灯会,家住长安城中的朝内大臣,应该大办灯会,实际上朝中大部分官员都在长安城中有宅院,没宅院的只是一些外省考士入官于朝廷任职的年青人。 至于朝中那些大臣有不少人是李世民的老部下,自然不甘于后,那些原与太子有瓜葛的大臣,更是借此机会表表忠心,因此,今年这中秋灯会朝廷虽没花一两钱子,却也办得非常的红火热闹。 当夜,各家各户张灯结彩不说,有许多官宦商贾之家竟然一改往年之俗,竞相燃放焰火,更有甚者,一些巨商之家竟然搭彩台抛绣球为女儿招婿。 这中秋之夜的热闹自不必细说,且说这长孙无忌心里一直牵挂着一件事,就是这李渊皇帝禅让帝位之事。 他知道这帝位李渊迟早会让出来,说不准李渊会借北征大捷之机便把帝位让出来,但是,如何做得让李渊风风光光的退下来,却要得费一番脑筋。 中秋过后的第四天早上,长孙无忌忽然想起那李渊皇帝今年已是五十八岁了,这些年来李渊从没为自己办过寿宴,虽然往年大臣们也提过,但李渊每次都拒绝,近年来竟没人再敢提为李渊办寿宴之事。 长孙无忌想,这不就是个很好的机会吗?热热闹闹的为李渊大办一次寿宴,让全国上下都知道李渊这个时候还是皇帝,然后他退下来,既有了脸面,也消除了下面军民百姓的种种猜测。 长孙无忌早早起来,洗漱完毕,吃了一碗白粥和一小碗香菇炖猪蹄肉汤,便出门上了秦府来。 按照往常李渊皇帝主朝的惯例,这个时候正是大臣在垂拱殿上奏事的时候,如今李世民只是以太子的身份主事,不能接受大臣们朝拜之礼,也就只在秦府客厅中设一便桌,在那里批阅奏章,一般的事情,大臣们可按往常上朝时间于早上直接上秦府找他面奏或送上奏表就行,重要的事情则随时可奏。 长孙无忌走进秦府客厅时,一些早来送奏表,得了朱批的大臣,正从厅里出来,和长孙无忌照面时微笑着点头打招呼。 长孙无忌走进了客厅的时候,李世民正好抬起头来,他看见了长孙无忌走进来,又俯下头一边批阅奏章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呢。” “微臣也有事要面奏太子殿下。”长孙无忌拱身示礼道。 “别那么客气,舅舅就坐下来说说所奏何事吧。”李世民说着,一边唤了内侍往外面传话,免听奏事,不得打扰。 长孙无忌坐了下来,却不忙着说话。李世民低着头看着奏章好一会儿,不见长孙无忌出声,便又抬起头来,奇怪的看了一眼长孙无忌说道:“舅舅为何不说话?” “我是想听殿下先说,我要奏的事是大事,却也不是急事,或许我要奏的事正和殿下要说的事有关联呢。”长孙无忌说着,脸上露出一丝诡秘的笑。 李世民听了,脸色阴沉了下来,说道:“昨晚洛阳那边传来了捷报,郁射的船只已被烧掉,可是施文庆将军和数千将士在撤离的时候无法冲出重围,全都战死。李世勋这一路人马留有接应,再加上张亮这一支人马从洛阳城出来后,驰往策应,李世勋便能带了大半人马能冲出了重围,上了邙山。” “那房玄龄和杜如晦情况如何?”长孙无忌焦急着问。 “他二人没啥事,已送来奏表,问下一步该如何打算。”李世民说道。 “唉---”长孙无忌叹了一声说道:“以几千将士的性命换来了北征之役的成功……”长孙无忌说着又沉默一会道:“只可惜施将军一颗将星陨落,这是我大唐的损失呀!” “战争免不了要付出代价,施将军在西征的时候也立过大功,听说他是浙江人,咱要找到他的家属,一定要好好的抚慰。”李世民说道。 长孙无忌听着,点了点头,说道:“殿下放心,我会吩咐人去办里这些事情的。” 说着。停顿一下又道:“这郁射的五十万人马没有了船只,过不了黄河,便成了瓮中之鳖,目前解决他们有两个办法,一是让李靖、秦琼两将军攻下两关,直取洛阳,彻底消灭郁射,二是让李靖、秦琼部迂回占领黄河南岸,夺取邙山,彻底断掉郁射逃回北岸的念头。” “这样一来,郁射要么投降,要么从两关深入中原腹地,倘若郁射不识事务,胆敢深入中原腹地,我们再彻底消灭他也不迟。” 李世民听着,眉头皱了一下,朝长孙无忌看了一眼说道:“我今天想找你正是这个意思,孙子曰:‘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上策’,这郁射是可狠,该杀,他入侵河南半年时间,四处掳掠,弄得河南民不聊生,当年的颉利和突利都没他这么狂妄。开始北征时,我就有消灭他的意图,可就目前情势看来,逼他投降比消灭他更好。” “你想想,他五十万人马,我们要消灭他,他会困兽犹斗,这将是一场空前的大战,尽管战争的结局,是郁射必败无疑,但我们至少要损失三十万人,仔细算来,要是和郁射真的继续打下去,辎重、粮草、全部军需所需银两和后方不计其数的支援之人马,我们恐怕要用上一半的国力才能结束这场战争。算算这个数字,我觉得硬打不合算,你的看法如何呢?” 长孙无忌听着,微微一笑道:“殿下英明,微臣也正是这个意思。我们征讨郁射,目的不仅仅是消灭一个郁射和他的五十万人马,更重要的是让整个突厥民族懂得我中华的强大,懂得我中华之不可侵辱。” “当年诸葛亮七擒七纵猛获,目的不在于消灭孟获,而在于收服孟获之心,倘若郁射投降,突厥则三之有二以臣服于我大唐,突厥之患则不足为患了。” “这么说来,我们就先让李靖、秦琼部先取黄河南岸,占领邙山,故意让两关方向空虚,看他郁射是否胆敢有再轻入中原腹地之意,若他仍有野心,则再发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弘等将领,以三十万兵于东南两路阻击,务必于河南境内围歼郁射!”长孙无忌说道。 李世民听着笑道:“那就依计而行吧。既然郁射的问题基本解决,我看也该把房、杜二人招回来了,我想在北征结束之前,把朝廷内部的事情先定下来,你看如何?”。 长孙无忌笑道:“这应该由殿下自行定夺。” 李世民笑而不语。长孙无忌则说道:“我倒有一事该提醒殿下的,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李世民亦笑道:“长孙大人,有话便说。” “我想今年无论如何应该为皇上祝寿,今年祝寿的意义重大,有利于今后大唐的安定。”长孙无忌道。 李世民听着,略有所思,沉吟了半刻说道:“你这个建议好,我竟没有想到这一层。皇上多年没有办过寿宴,今年办一次寿筵也是应该的,这事你就张罗吧,不管皇上同不同意,你都照办不误,这些年来,皇上不喜奢侈铺张,可如今皇上要退下来,我们帮他办一次寿筵,以示孝心也是应该的。” 长孙无忌听了点了点头,又问道:“至于左右仆射的事,殿下是否找皇上商量了?” 李世民说道:“我便借这次机会和皇上说,得了皇上旨意,朝廷内政大事便基本定局了,” “至于屈突通老尚书,殿下也要做好工作,莫让心有怨言,老臣们毕竟有功于国,退下来也要让其心安理得,心无顾虑。”长孙无忌说道。 李世民听了想了想道:“我看就借皇上的寿筵,你把几位老臣安排在一桌,由我和他们谈谈。” 当下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商榷基本定局,当晚长孙无忌拟旨呈李世民加盖玉玺,第二天即派快马将廷旨速传河南,及李靖、秦琼所部。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76章 将筹庆慎奏臣工表 再说李渊自把朝政交与李世民后,朝中之事自是赖得顾问,他见李世民赦免太子余党,对张、伊二妃亦无半点为难,心里实愧当初忧虑,若知李世民有如此大度,当初自己不疑神疑鬼,不把李世民逼到绝路,以贤能举人,果断废掉太子,便不会有玄武门之变故,建成、元吉也不会死于非命。 自己多年一心一意想调和他们兄弟之间矛盾,想避免他们之间的血腥残杀,所做的一切以为得计,却想不到适得其反,如今想来罪在自己,是自己导演了这一幕他们兄弟相残的惨剧! 李渊越想越觉得痛心不已。这段时间,李渊越发感到自己是老了,越发感到自己心力交瘁,他彻底的怀疑了自己管理这个国家的能力了,彻底的感到大唐的将来兴盛与否,自己已是力不能及的了。 所幸自己能真正看到了李世民确实有了治理这个国家的能力,后继有人,大唐交给他,则可以放心了。 至于张、伊二妃,既然建成和元吉已死,李渊更无必要去戳穿他们的奸情,眼看自己就要退居后宫当太上皇,垂垂老年,幸得有二妃相伴又何必生事呢? 可是这些日子来,李渊见二妃厌厌寡言,神情恍惚,李渊自知这必是因建成和元吉之过,倒是心生些许怨恨,却也懒得顾问,只强装着没事般。 可这样一来倒适得其反,两妃本都灵慧聪颖,见李渊态度岂有不知是因太子、齐王而起?大凡年轻人之心,其活泼蹿动,大抵因希望而起,而一旦这种希望失去,则心如槁木,形同死灰。 李渊无所适从地隐隐的感觉到了一种冷艳的拒绝。在这段日子里,李渊无法释解心中的烦恼,他把时间用在许多无足轻重的事情上,或者浇浇花,或者锄锄地,打理着垂拱殿院内那些小农经济。 听见鸡子吱吱叫着的时候,他会呆呆的站在鸡舍旁看上许久,听见小狗汪汪的叫着的时候,他也会站在狗舍旁看上好一回。 这种单调的作为,在一天内他会重复许多次。在许多天里,两位妃子对他的这些作为仿佛视而不见,几乎没有对他的这些行为表现出半点的兴趣,那种冷淡的态度所导致的结果便是李渊更加的寂寞。 李渊在晚上的时候,常常叫两妃过来陪着。张捷妤却有许多时候不能听旨前来,即使就是来了,也是敷衍了事,所有的生活节奏都是单调的机械的重复,让李渊觉得很不是滋味。 中秋节后的第三个晚上,李渊用了晚膳,在院子里躺在一张睡椅上纳凉,尹德妃毫无表情,木然的陪着他坐在一旁。 自从玄午门事件后,尹德妃也和张捷妤一样显得寡言少语,几乎没有主动和李渊说过话,总是李渊问一句便勉强的答上一句,许多天来张捷妤总是托病没上垂拱殿来,尹德妃便几乎每天陪着李渊,陪着李渊进膳,但她几乎也像张捷妤一样面无表情,形如槁木。 尹德妃这段日子忧郁的生活着,身体却越来越显得虚弱起来。她常常地感觉到头疼,感觉到心底像悬着浮着,有一种虚虚落落的感觉充塞在她的胸腔里。 她的脸色逐渐的憔悴起来,偶尔有一丝潮红笼上脸颊,那也是一种干涸的潮红,以往的那种鲜艳的脸色已经一去不复返。 这天晚上,李渊在院子里的睡椅上躺着,不到一刻钟便呼呼的睡去,宫女在一旁用锦绸宫扇为李渊扇着凉风,尹德妃一语不发,在一旁坐着,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说一句话。 就在他们彼此沉默的这个时候,李世民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李世民走进垂拱殿的时候,在内侍太监那里获知李渊正在院子里纳凉,他吩咐着不用传话,便径直的自己走了进来,他进到了院子,尹德妃和那些宫女竟没一人察觉到。 李世民跪在李渊跟前,叩首道:“孩儿给父皇请安来了。” 宫女们突然间看见李世民跪在李渊跟前,那些宫女一时显得手足无措,“唰”一声齐跪下呼道:“太子千岁,千千岁。” 那时李渊便被惊醒了。坐在一旁的尹德妃仍然没有说话,只木然的看了一眼李世民。 那时李渊“哦”了一声,便坐直了身来,他看见李世民和那些宫女都跪着便说道:“都起来吧,莫要这般客套的。”说着,欠了欠身子又说道:“太子有啥话便说了。” “孩儿是请旨来的。”李世民说道。 “北征那边的事情怎样了?”李渊没有问李世民请啥旨来着,却转了话题问起北征的事情来。 “孩儿正想向父皇禀告来着,北征那边形势大好,我军烧掉了突厥数百条船只,突厥已成瓮中之鳖。” “这便很好,郁射这人可杀可刮,可他手下有几十万军队,能不战就不战,最好是逼降了他。” “孩儿也是这么想的,已发旨传往洛阳了,先让李靖、秦琼围住再说。” “看来北征大捷指日可待,朕看这是个好时机,你可张罗着登基的事情了。”李渊说道 李世民一听,心里激灵一震,脸色有些惊惶,他朝李渊看了一眼,目光漂移着打量了一下李渊。 他的目光疑惑,看着李渊那张脸,似乎显得平和又似乎显得严厉,那双眼睛似乎显得很和善却又似乎隐藏着看不清的锐利的东西。 多少年来李世民对他的父皇总有一种畏惧心理,这都让他无法弄清楚这究竟是为什么?即使如今他已经以皇太子的身份主理朝政,大唐的军权、政权他已经一手抓,按理说他不该再畏惧任何人了,但是,李世民在他的父皇面前仍然觉得胆怯。 李世民犹豫了许久不敢说话,李渊的目光却变得严厉了起来,他盯住了李世民的脸,声音变得了严厉地说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父皇,你让儿子感到为难了。”李世民红了脸说道。 “你有什么为难,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这个时候你不登基,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大臣们都有好长一段时间不上朝了,长此下去如何得了。”李渊说道。 李世民倒没有觉得大臣们暂时的不上朝有什么大碍,至于登基的问题,这是迟早的事情,其实如今登与不登基不过一个形是式而已,重要的问题,是有关登基的事,无论如何不能从他李世民的口里说出来。 “父皇,臣儿以为,一国之君不能随便的更替,假如臣儿应该继承大统,那也是等到父皇百年之后,假如臣儿如此匆忙登基,将如何面对国人?”李世民复跪下来说道。 李渊仔细听了李世民这说话,他听出了李世民的忧虑,因为玄武门的事情,他或多或少有那么一点点感觉,觉的李世民有垂谗皇位的感觉。 但是,这段时间来,他索性把军政大权全交与李世民独揽,但他却没有丝毫急于登基的迹象,如今自己明说让他登基,他却又忧虑重重,这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当初处理他们三兄弟之间的关系问题,自己确实铸成了大错,玄武门之变既然不是急于篡位,那他们兄弟相残的局面是应该可以避免的,也就是说,当初他李渊假如不调离秦府的护军,不让李世民彻底失去安全的保障,李世民怎么会铤而走险呢? 、李渊一想起这件事来,就心如刀绞。 “你有这担心便是好事情,这件事父皇心里自有主张,别这么一直跪着,你就站起来说说有啥事情吧。” 李世民站了起来,坐到宫女给他端来的一张椅子上说道:“臣儿想,父皇多年没有庆寿,父皇的五十八大寿就在这个月的农历二十七,臣儿已经吩咐下去,要为父皇庆寿。” 李渊听了,思忖片刻说道:“国家连年战事,国库空虚,民生凋敝,你搞这种耗费钱财的活动,就不怕产生坏影响?” “父皇,儿臣倒不是这样以为,儿臣觉得,父皇从来没做过寿,如今年届六十,偶尔作一次庆寿活动应该是无可厚非的,二是玄武门事件后,民间对皇族有着种种猜测,今年为父皇办寿筵,有利于消除种种猜测,其三,河南那边李靖、秦琼部正围住郁射五十万突厥兵,这个时候为父皇办寿筵,一能扬我国威,二能鼓舞我军斗志,有利于逼迫郁射投降。”李世民说道。 李渊听着,沉默半晌才说道:“既然如此,便由你们捣鼓去吧,不过不要办的太铺张,朕向来不主张办这种耗费银两的事,国力赢弱,能节省的还是节省为好。” “是,父皇,臣儿吩咐下去,尽量不要办得太铺张便是了。”李世民高兴着说道,他停顿了一下,偷偷看了李渊一眼又说道:“父皇,臣儿有一件事需要父皇旨意。”李世民用试探的口吻说着这话,说完又偷偷朝李渊望了一眼。 “有什么事你办了就好,朕已经把朝政军国庶事全权交与你处置,这段事间你就做得很好,朕很放心,凡事你都可以大胆的决定,还有什么旨意要请的呢?”李渊说道。 “为今后国计民生之虑,臣儿想调整一下朝内臣工诸事,启用一些年轻有为之人,臣儿想,这等重大事情必得父皇旨意方好实施,要么臣儿便感觉到为难了。”李世民说着,又看了李渊一眼。 “朝中人事调整实属正常之举,你有啥值得忧虑的呢?”李渊道。 “其他都好办,就是左右仆射两个职位臣儿不敢擅断,必得请父皇旨意不可。”李世民说着,又看了李渊一眼。 李渊一听,心想,这两个是首辅大臣的职位,确实至关重要,又一转想,世民本应自主决定,却又独以这两个职位请旨,可见其用心之良苦。 可想而知,这次朝臣变动必是大面积的更替,既是大面积的更替,臣工中必是怨言不少,在世民未登基之前作此大调整,即使有人不服,但他李渊仍在位上,以其威望,谁也不敢造次。 其次以两位首辅大臣请旨由他李渊定夺,足以说明世民对他的尊重,这事免不了会让臣工们知道,这便在臣工中间造成影响,表明朝臣人事的大变动,并非世民独断专行,甚至可表明就是他李渊的旨意。 李渊这么想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你说说,你都要调整那些人。” 李世民听着李渊说话,遂丛袖中抽出一份名单递给了李渊。李渊接过了那份名单,只见那份名单写着: 左仆射:------- 右仆射:----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 侍中郎:高士廉 中书令:房玄龄 兵部尚书:杜如晦 刑部尚书:张亮 御史大夫:杜淹 左卫大将军:秦琼 右武卫大将军:程知节 右武侯大将军:尉迟敬德 左卫将军:侯君集 骁卫将军:段志玄 右侯将军:张公谨 右领军将军:薛万彻 左右军将军:李客师 右监门将军:长孙安业 …… 李渊看了这份名单,心想世民也并没作多大的调整,朝臣中不过新增了房玄龄、杜如晦和张亮,文武大臣的职位虽有些调整,但基本还保持原班人马,不禁会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左右仆射这两个职位为何不就一并的定了,本不必征求朕的意见的。” “不,父皇,臣儿以为这两个位置很重要,臣儿万不敢擅断,一定得父皇做主才是。”李世民说道。 李渊听着,沉吟半刻才说道:”既然如此,就以萧禹为左仆射,封德彝为右仆射吧。” 李世民听着,即跪叩道:“臣儿谨遵父皇旨。”说完便起身告辞。 李渊本以为李世民还和他多说些话,不想李世民得了旨意便匆忙告辞,望着李世民的背影,李渊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0077章 庆寿宴娘娘断香魂 武德九年九月十七日,长安城中像过节一样热闹起来。 从宫中传出来,这天是李渊皇帝的五十八岁大寿,宫中要在这一天为李渊皇帝举办盛大的寿宴,城中百姓从没听说过李渊办寿筵,这一次突然办寿筵自然是值得喜庆之事。 城中官员和商贾大户自然也设家宴以示庆贺,一些豪门大户甚至搭彩台唱大戏。 宫中要大办李渊皇帝的寿筵,早在十天前就放出消息,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长安周边各县都懂了这消息,大量的客商、戏班、杂耍、和闲杂人等像潮水般涌向长安城。 皇帝寿诞这一天,长安城中更是人山人海。皇宫中早在两天前便张灯结彩,李渊除了张、尹二妃,便没有三宫六院,上台宫也不同往日,自从玄武门事件后,上台宫中再也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 张婕妤从垂殿回来后,便索性卧床不起,宫中御医天天过来,只说是体虚脉弱,却断不出有啥大病,每日只是熬些补药,送进宫来,可这张婕妤心知肚明,她知道她没啥病,自觉心如死灰,这是啥药也无法治的。 每日送过来的药,她装模作样的吃一点点,送来的膳食,也当着宫女的面,吃一两口,宫中太监日日都把她的饮食起居往李渊那里奏报,李渊听着,也只是摇摇头,自知她这是心病,也没啥主意。 张婕妤日渐的变得消瘦虚弱起来,一个多月下来,竟连说话下床的力气也没有,这倒使她暗自心里感到欢愉起来,脸上常常泛着潮红,虚弱的心一直想着一个人。 这些日子,李渊来看过她两次,但她一见李渊到来却闭起了眼睛,静静的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李渊每次来看她,都说一番抚慰的话,却都是叹着气离去。李渊一离开,她却又睁开眼睛,开始去想她喜欢想的事。她想着过去几年间的许多事情,想那些简短的相聚和所有过的欢乐。 她过去有过许多遗憾,有过许多的想念和期待,她觉得那些遗憾对于如今的她不再算是遗憾的了,她知道她已经曾经非常地接近过她所期待的一切,知道她如今再为过去许多事情楸着心是那样的不必要了。 她想象着在那边的世界,他一定在焦急的等着她,等待着她的到来,等待着与她长伴厮守,她想象着那边的世界再没有争斗,没有阴谋,没有厮杀,没有血腥,甚至没有任何猜忌和提防。 她想着这些的时候,也想到了李渊和李世民,她想到李渊便有了一种无奈的恻隐。她对于李渊并没有愧疚之心,她倒觉得他可怜,她知道尹妃也不会与他相伴得太久了,尹妃也会和她一样要到那边的世界去的,留给李渊的仅是一个孤独的晚年。 她想到李世民,她对他已经没有丝毫的仇恨了,她觉得她没有理由仇恨他,他只是一个胜利者,胜利和失败都各有了归所,这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顺理成章,相反,假如这个胜利和失败者换了一个位置,她就没有今天的这样坦然了,她会去经受更多的争斗,更多的阴谋,看见更多的血腥和厮杀。 因此,她感到如今如此地坦然,如此的毫无忧虑,如此的沉浸于接近追求的永久的欢愉,她便把所有的仇恨都抛弃了。张婕妤这个时候觉得,她的真正的天堂是在另一个世界。 这几天那朝甫在宫中忙里忙外,忙得不亦乐乎,李渊的这次寿筵,他主理内宫各院的喜庆事宜。几天来,他每天都到上台宫去,本来寿筵的装点、膳食等喜庆排场事宜,他布置了下去,那些宫女太监都会去办理,他最多就是走一走,看一看,有做得不好的,他便挑剔着训些话,事情便都能办好了。 这些天他频繁的到上台宫,主要是看张婕妤去。他看张婕妤那副模样,早有了一种不详预感,张婕妤骨瘦如柴,躺在床上除了一双眼睛骨碌骨碌的动着,便连翻身的气力也没有了。 前天那张脸还是苍白的没一丝血色,从昨天下午开始,那张脸却反而变得潮红起来,那朝甫担心这是回光返照,就怕张婕妤迟不去,早不去,偏偏在李渊寿诞这天去了。 这张婕妤究竟是啥病,每天都传来太医给她诊断,诊断后都摇头说娘娘脉象极虚,断不出其他病象,私下和那朝甫说娘娘可能是绝食,只要能让她吃进去,就有希望。 那朝甫让宫女给张婕妤喂药喂食,张婕妤就是怎样劝也不张口,稍作强灌,张婕妤那双眼睛便死死盯住宫女,宫女便缩手缩脚的再不敢强来。 这天早上,那朝甫又来到上台宫,刚进内门,便隐隐听见呜咽之声,那朝甫心里一惊,遂趋步朝寝宫走去。进了寝宫,见一群宫女、太监在那里低声呜咽垂泪,那位叫雪雁的宫女见那朝甫来了,抹了一把泪,走了过来说道:“公公,你来便好了,我们没有注意,娘娘昨晚五更去了,你看看该如何是好?” 那朝甫道:“你们没有声张出去吧?” 雪雁道:“我们不敢,昨天有几位娘娘亲戚也来看了张娘娘,那时还好好的,还说着话呢,不想昨晚五更就去了。”说着,又流了眼泪。 那朝甫道:“娘娘也真是赶着时候了,你们莫声张便好。” 说着便进内室看那张婕妤,只见她脸色苍白,神态倒是从容恬静,遂心里坦然了许多,细想这张婕妤虽与太子是一党,做过些苟且谄诬之事,可平常对待宫人确是很好,没有耍娘娘性子,只这如花似玉的年纪便早早的去了,况且其诗画琴艺,堪称一代才女,那朝甫想这些不免也心有惋惜,忍不住也落了一行老泪。 遂站了一回,转身对宫人道:“娘娘的丧事暂不要声张,这些天是皇上的寿诞要紧,千万不能让皇上知道,你们这些天都不要出这上台宫门,所有事宜等我向太子请旨再办理。”说着,便转身往垂拱殿找李世民去。 那朝甫来到垂拱殿,那时寿诞礼仪还没开始,朝中大臣都已聚集垂拱殿外,准备着各司其职为李渊贺寿,李世民陪着李渊在一群太监、宫女拥簇下,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尹德妃看上去虽是一脸愁容,却也一直陪在李渊身边。 李渊看上去心情很好,脸色有些红润,心里总是惦念着张婕妤,那朝甫走进来的时候,看见李渊和李世民正在一株菊花前评头品足,兴致正浓,便远远站在一边垂手立着,听着李渊说话道: “这菊叫稠菊,能开五色花朵,就是今年春嘛,朕和张娘娘一起载在这院子里的,不想这便能开花了。” 李渊说着,转头看了看道:“张娘娘呢,张娘娘乍不来?” 李世民道:“娘娘病着呢,今个儿便来不了。” 李渊听着,“哦”了一声,转头见那边垂手立着那朝甫,便招手道:“过来,过来。” 那朝甫走了过去,李渊背着脸又问道:“娘娘病乍样了,这些天朕忙这忙那的,也没有过去看看。”那朝甫朝李世民望了一眼,却答李渊话道:“娘娘很好,皇上放着心吧。” 说着又看了一眼李世民,便强装着笑脸又站到一边去。 这李渊没有三宫六院,就张、尹二妃能伴着,如今张婕妤也去了,李渊还蒙在鼓里,身边就尹妃一人,也恹恹如病,没一丝生气。 其余太监、宫女也都只是远远跟着,承乾、李恪等几个孙儿也只在园子里四处追逐打闹。 李世民虽一直跟随李渊左右,却也是附和着应付,实际上只是李渊一人在自得其乐。 李世民确实心里有事,这两天那朝甫便向他几次汇报了张婕妤的病况,刚才见那朝甫那眼色,他心里便猜了七、八分了,遂偷了个空儿,瞧李渊不留神问那朝甫道:“娘娘乍样了?” 那朝甫道:“昨晚五更已去。” 李世民道:“千万莫声张,你便派人秘密入殓,务必不能走漏风声,冲了皇上兴致,待皇上寿诞过后半月再以国葬按娘娘礼发丧。” 那朝甫点头应声是,瞧个空儿,转身回上台宫处理张婕妤后事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78章 皇寿宴朝中庆彩烈 武德九年九月十七日,长安城中像过节一样热闹起来。 从宫中传出来,这天是李渊皇帝的五十八岁大寿,宫中要在这一天为李渊皇帝举办盛大的寿宴,城中百姓从没听说过李渊办寿筵,这一次突然办寿筵自然是值得喜庆之事。 城中官员和商贾大户自然也设家宴以示庆贺,一些豪门大户甚至搭彩台唱大戏。 宫中要大办李渊皇帝的寿筵,早在十天前就放出消息,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长安周边各县都懂了这消息,大量的客商、戏班、杂耍、和闲杂人等像潮水般涌向长安城。 皇帝寿诞这一天,长安城中更是人山人海。皇宫中早在两天前便张灯结彩,李渊除了张、尹二妃,便没有三宫六院,上台宫也不同往日,自从玄武门事件后,上台宫中再也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 张婕妤从垂殿回来后,便索性卧床不起,宫中御医天天过来,只说是体虚脉弱,却断不出有啥大病,每日只是熬些补药,送进宫来,可这张婕妤心知肚明,她知道她没啥病,自觉心如死灰,这是啥药也无法治的。 每日送过来的药,她装模作样的吃一点点,送来的膳食,也当着宫女的面,吃一两口,宫中太监日日都把她的饮食起居往李渊那里奏报,李渊听着,也只是摇摇头,自知她这是心病,也没啥主意。 张婕妤日渐的变得消瘦虚弱起来,一个多月下来,竟连说话下床的力气也没有,这倒使她暗自心里感到欢愉起来,脸上常常泛着潮红,虚弱的心一直想着一个人。 这些日子,李渊来看过她两次,但她一见李渊到来却闭起了眼睛,静静的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李渊每次来看她,都说一番抚慰的话,却都是叹着气离去。李渊一离开,她却又睁开眼睛,开始去想她喜欢想的事。她想着过去几年间的许多事情,想那些简短的相聚和所有过的欢乐。 她过去有过许多遗憾,有过许多的想念和期待,她觉得那些遗憾对于如今的她不再算是遗憾的了,她知道她已经曾经非常地接近过她所期待的一切,知道她如今再为过去许多事情楸着心是那样的不必要了。 她想象着在那边的世界,他一定在焦急的等着她,等待着她的到来,等待着与她长伴厮守,她想象着那边的世界再没有争斗,没有阴谋,没有厮杀,没有血腥,甚至没有任何猜忌和提防。 她想着这些的时候,也想到了李渊和李世民,她想到李渊便有了一种无奈的恻隐。她对于李渊并没有愧疚之心,她倒觉得他可怜,她知道尹妃也不会与他相伴得太久了,尹妃也会和她一样要到那边的世界去的,留给李渊的仅是一个孤独的晚年。 她想到李世民,她对他已经没有丝毫的仇恨了,她觉得她没有理由仇恨他,他只是一个胜利者,胜利和失败都各有了归所,这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顺理成章,相反,假如这个胜利和失败者换了一个位置,她就没有今天的这样坦然了,她会去经受更多的争斗,更多的阴谋,看见更多的血腥和厮杀。 因此,她感到如今如此地坦然,如此的毫无忧虑,如此的沉浸于接近追求的永久的欢愉,她便把所有的仇恨都抛弃了。张婕妤这个时候觉得,她的真正的天堂是在另一个世界。 这几天那朝甫在宫中忙里忙外,忙得不亦乐乎,李渊的这次寿筵,他主理内宫各院的喜庆事宜。几天来,他每天都到上台宫去,本来寿筵的装点、膳食等喜庆排场事宜,他布置了下去,那些宫女太监都会去办理,他最多就是走一走,看一看,有做得不好的,他便挑剔着训些话,事情便都能办好了。 这些天他频繁的到上台宫,主要是看张婕妤去。他看张婕妤那副模样,早有了一种不详预感,张婕妤骨瘦如柴,躺在床上除了一双眼睛骨碌骨碌的动着,便连翻身的气力也没有了。 前天那张脸还是苍白的没一丝血色,从昨天下午开始,那张脸却反而变得潮红起来,那朝甫担心这是回光返照,就怕张婕妤迟不去,早不去,偏偏在李渊寿诞这天去了。 这张婕妤究竟是啥病,每天都传来太医给她诊断,诊断后都摇头说娘娘脉象极虚,断不出其他病象,私下和那朝甫说娘娘可能是绝食,只要能让她吃进去,就有希望。 那朝甫让宫女给张婕妤喂药喂食,张婕妤就是怎样劝也不张口,稍作强灌,张婕妤那双眼睛便死死盯住宫女,宫女便缩手缩脚的再不敢强来。 这天早上,那朝甫又来到上台宫,刚进内门,便隐隐听见呜咽之声,那朝甫心里一惊,遂趋步朝寝宫走去。进了寝宫,见一群宫女、太监在那里低声呜咽垂泪,那位叫雪雁的宫女见那朝甫来了,抹了一把泪,走了过来说道:“公公,你来便好了,我们没有注意,娘娘昨晚五更去了,你看看该如何是好?” 那朝甫道:“你们没有声张出去吧?” 雪雁道:“我们不敢,昨天有几位娘娘亲戚也来看了张娘娘,那时还好好的,还说着话呢,不想昨晚五更就去了。”说着,又流了眼泪。 那朝甫道:“娘娘也真是赶着时候了,你们莫声张便好。” 说着便进内室看那张婕妤,只见她脸色苍白,神态倒是从容恬静,遂心里坦然了许多,细想这张婕妤虽与太子是一党,做过些苟且谄诬之事,可平常对待宫人确是很好,没有耍娘娘性子,只这如花似玉的年纪便早早的去了,况且其诗画琴艺,堪称一代才女,那朝甫想这些不免也心有惋惜,忍不住也落了一行老泪。 遂站了一回,转身对宫人道:“娘娘的丧事暂不要声张,这些天是皇上的寿诞要紧,千万不能让皇上知道,你们这些天都不要出这上台宫门,所有事宜等我向太子请旨再办理。”说着,便转身往垂拱殿找李世民去。 那朝甫来到垂拱殿,那时寿诞礼仪还没开始,朝中大臣都已聚集垂拱殿外,准备着各司其职为李渊贺寿,李世民陪着李渊在一群太监、宫女拥簇下,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尹德妃看上去虽是一脸愁容,却也一直陪在李渊身边。 李渊看上去心情很好,脸色有些红润,心里总是惦念着张婕妤,那朝甫走进来的时候,看见李渊和李世民正在一株菊花前评头品足,兴致正浓,便远远站在一边垂手立着,听着李渊说话道: “这菊叫稠菊,能开五色花朵,就是今年春嘛,朕和张娘娘一起载在这院子里的,不想这便能开花了。” 李渊说着,转头看了看道:“张娘娘呢,张娘娘乍不来?” 李世民道:“娘娘病着呢,今个儿便来不了。” 李渊听着,“哦”了一声,转头见那边垂手立着那朝甫,便招手道:“过来,过来。” 那朝甫走了过去,李渊背着脸又问道:“娘娘病乍样了,这些天朕忙这忙那的,也没有过去看看。”那朝甫朝李世民望了一眼,却答李渊话道:“娘娘很好,皇上放着心吧。” 说着又看了一眼李世民,便强装着笑脸又站到一边去。 这李渊没有三宫六院,就张、尹二妃能伴着,如今张婕妤也去了,李渊还蒙在鼓里,身边就尹妃一人,也恹恹如病,没一丝生气。 其余太监、宫女也都只是远远跟着,承乾、李恪等几个孙儿也只在园子里四处追逐打闹。 李世民虽一直跟随李渊左右,却也是附和着应付,实际上只是李渊一人在自得其乐。 李世民确实心里有事,这两天那朝甫便向他几次汇报了张婕妤的病况,刚才见那朝甫那眼色,他心里便猜了七、八分了,遂偷了个空儿,瞧李渊不留神问那朝甫道:“娘娘乍样了?” 那朝甫道:“昨晚五更已去。” 李世民道:“千万莫声张,你便派人秘密入殓,务必不能走漏风声,冲了皇上兴致,待皇上寿诞过后半月再以国葬按娘娘礼发丧。” 那朝甫点头应声是,瞧个空儿,转身回上台宫处理张婕妤后事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78章 再说这李渊寿筵虽遵李渊旨意不作很大铺张,可是既然搞起来,自然也少不了许多排场,宫里宫外自然也热闹非常。 那长安城中,十天半月前便开始热闹,近寿诞这两三天,各家各户都早早的挂出了各色各样的庆寿灯笼,集市中比过节还热闹。 那宫中也在各宫的苑园搭彩台,设游艺,自然也请了各色各样杂耍和戏班子,演唱、弹奏、杂技、魔术等演艺应有尽有。 李世民一整天的陪着李渊,在宫中这里走走,那里转转,生怕李渊要到上台宫去。好在李渊也只在垂拱殿御苑中赏了些花,便转到各部院凑热闹,看各部院的庆寿诗对。 各部院多的是搞游艺,可都在游艺场地入口处设一彩坛,上书贺寿之词,或对、或诗、或书、或画,书上各人之名,以添贺寿祥气。李渊携着尹德妃在李世民陪伴下,让一群宫女、太监拥簇着,从垂拱殿苑园后门折过上林宫苑,穿游廊,绕假山,过拱桥,迤逦一路朝南而来。 这朝廷各部多都设在宫中南面,廊房大院一字排开,依次是中书省、吏部、兵部、刑部、工部、民部、礼部、御史省、门下省等各部、院,数十家一溜烟的望都望不到头。 李渊一遛人从上林苑林过来,先到了中书省,房玄龄领着一群新简拔的官吏和家属早在门前迎候,见李渊皇帝和李世民到来,“唰”一声跪下,山呼:“皇上万寿无疆!太子千岁千千岁!” 李渊一脸祥悦之色,抬手叫了一声“众卿平身”,便径直朝院内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们乐你们的,朕只是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说着便绕院子走了一遭,看那些游艺有盲人敲鼓,抛圈,钓鱼,猜迷语之类,也跟着和那些小孩玩一玩,抛抛圈,敲敲鼓之类,逗的大家“哈哈”笑了一回,便转了院中影壁看那彩坛上的诗书、文章和墨画。 李世民心里一直惦记着张婕妤的丧事,心想半年来不知乍了,啥好事坏事都一起来了,先是决定北征,本是好事,却又出了太子、元吉要借北征之名密谋在昆明池杀害他李世民和部属这等坏事情,由此牵出了玄武门之变,太子、元吉服诛,坏事便变成了好事。 转而继续北征,却又偏出了李瑗谋反这样的坏事情,继而却又是王军廓杀了李瑗,平定内乱,坏事又变成了好事。 如今正是北征胜券在握,国家内政已定,又逢皇上五十八大寿庆典之际,本是举国欢欣的大好事,却张娘娘迟不去早不去,偏偏选了皇上庆典的这一天去了。 李世民心想,这国事、家事、天下之事真是无常之数,非人所能预先明了,及事临近触发,却皆为人所谋断而决成败好坏,李世民这么想着,不禁感叹:人在政途,如履薄冰,成败皆于忐忑之念,岂能不揣揣于怀,惕惕于心乎! 遂想那张娘娘发丧之事,该推后半月,再作国议,只要不辱没她娘娘名分,便算天心以至了。 这么想着,便觉心里坦然,一路与李渊看了各部院游艺,也觉各部院所设彩坛的牌头诗分明是各部院的公开上疏奏章,遂用心一一记了下来。各部院牌头诗道: 中书省 为政施仁大唐春, 开科举贤事事平。 农工不宜遗余力, 商学广道成渠径。 兵刑适得民无怨, 礼义孝悌人重情。 尧舜而承当今帝, 盛世皇朝万代兴。 吏部 入士为官与民图, 廉清律己史应书。 奸佞贪婪人唾弃, 罢黜回家种红薯。 兵部 自古言战非好事, 旦兴杀戮弓弩张。 便和安制侵凌日, 将兵岂在多杀伤。 刑部 刑在息心不息人, 惩恶扬善法无情。 冤狱不平易成愤, 法外非法乱纲伦。 工部 去奢省废少敛工, 利国利民渐先崇。 循经道济辅徭役, 工赈置代万事通。 户部 将得田亩与民耕, 租税合理避艰难。 农商皆无虚人处, 盗跖亦寻良园槛。 路无拾遗昌世道, 夜不闭户显宁安。 长歌远奏升平曲, 从此天下尽怡然。 礼部 礼义应向书中求, 道德文章利开科。 旷世英才缘学子, 抵轻笔砚是庸流。 人初循得孔孟事, 耋老仍将善良修。 劣顽殃暴无踪迹, 举世文明载春秋。 御史省 从来立史著春秋, 善恶忠奸一并收。 功过是非千古事, 留作后人论缘由。 ...... 李世民随着李渊看了各部院的游艺,又到各处走走,走到大明湖大广场,看了几出唱班的戏和杂耍,便到了中午时分,李世民吩咐内侍太监准备着午餐,李渊便和尹德妃、李世民及几位皇孙随便的在大明湖边一边看戏,一边用了午膳。 到了下午,李渊忽然说要到各宫院走走,李世民心里明白,李渊是心里惦记着张婕妤,李世民眼睛骨碌一转,说道:“父皇,臣儿看今天也累了,晚上还要庆典什么的,少不了要闹腾几个时辰,父皇还是回殿休息一回,养养精神。” 李渊也觉得有些倦,想想也是,遂又看了一回戏,便回垂拱殿休息去。 至晚间,垂拱殿外的大院场上灯火通明,文武百官和宫中看热闹的宫人都聚集来了,殿前高阶的平地上搭着一宽大的彩台,彩台正中上方一巨幅横书:“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五十八寿诞庆典”。 两旁是两巨幅悬联:“一统江山千秋大业,百世圣主万寿无疆。” 寿诞司仪诸事由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临时主持。入夜,酉牌末时,寿诞典礼开始,按例先由皇族成员为李渊拜寿,然后是朝中文武百官拜寿,这窦氏皇后没来,张婕妤已殁,嫔妃中就只尹德妃一人陪着李渊,便由尹德妃先给李渊拜寿。 接下来是李世民携着长孙氏、杨妃、萧妃及几个皇孙给李渊拜寿,渐次是皇族中其他成员拜寿。长孙无忌看着皇族成员为李渊拜完寿,遂领百官一齐为李渊拜寿,礼毕,便从袖中抽出李世民亲自写的祝寿词大声唱道:“大唐至孝皇太子为父皇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五十八圣寿祝寿词。”唱毕,遂念那词道: 隋炀暴虐,天下怨声未艾,载于道途,忿恨不息。吾皇抚民心于戚戚,体浸民情于水深火热,仗天下之义,扶乾坤正气,兴师以伐隋,以至颠覆隋炀,成大唐之基业。 开国之初,四野豪雄纷争,疆外夷蛮窥侵,社稷动荡,百姓流离失所,战乱之灾仍沦中原于狼奔虎逐,四分五裂。吾皇志囊寰宇,焉容蚁鼠之辈裂土分疆? 吾皇一统天下之雄心,吞吐四海之内。遂挥天朝之师,击溃窦建德、王世充,剿灭林世弘、辅公佑,西平颉利、突利,北定郁射,大唐之师所向披靡者也! 天下大定,大唐成铁桶江山,无可摇撼!吾皇以武力征讨四方,成天下统一大业,其功不逊秦皇汉武,然秦有武功却失仁义于天下,汉能使四方诚服,却过于暴刑苛吏。 吾皇既一统天下大业,以秦皇汉武之武功平治天下,亦以尧舜之仁德遍泽于民。兴河工,治河患,济贫困,赈灾民,百姓莫不感皇恩至涕零。 吾皇勤政为民,躬身细察,日理万机,起五更,夜卷不寐,苍颜玉须仍呕心沥血,为天下苍生之福殚精竭虑。吾皇之德心仁厚,古往帝王之莫比,吾皇之勤政悉心,古往帝王之莫比!籍此苍生有幸,大唐有幸! 旦值吾皇五十八大寿圣辰之际,举国欢腾,万民同贺。吾皇之龙躯劲健,南山之松,不殚精神焉之与比;吾皇之心广渺无际,非乾坤之量无能容与! 吾皇之志绝凌霄之巅,若鲲鹏扶摇旋风四海。乌呼!世之安祥赖于吾皇之志乎,万民之乐业赖于吾皇之仁德乎!吾皇之圣寿系天下重事,天下万民无不衷心戴拥俯伏叩贺:敬祝吾皇万寿无疆! 长孙无忌念毕,彩台之下,百官俯伏,齐声叩贺山呼:敬祝吾皇万寿无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未毕,便听礼炮齐鸣,一时间天空中各种各样的礼花万彩纷呈,一会儿如彩星乱窜,满天空成了彩星世界。 一会儿礼花直飞中天,盛开朵朵彩艳莲花;一会儿散开朵朵彩雾,像雨中竟放争艳的牡丹;一会横飞交错像流水飞泻;一会儿万花齐放,散耀出彩虹般绚丽夺目的光焰......这一番绚丽夺目的天景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 至礼花毕,长孙无忌呼:“上寿筵。” 一时间宫女、太监摆桌椅上酒菜,忙了好一会儿。 长孙无忌看着桌椅摆定酒菜端齐,又一声呼:“皇族百官入席。” 皇族成员与百官纷纷入席,十数名太监又忙着巡回斟酒。 长孙无忌又呼:“给吾皇敬寿酒。” 百官与众位皇族成员又纷纷站立端酒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敬祝吾皇万寿无疆!和尹德妃及几位皇孙坐在彩台上的李渊听着山呼礼毕,微笑着端了酒杯,喝了一杯酒说道: “诸位臣工,大唐开国至今,历时七年,此七年之大唐举步唯艰,内忧外患,风雨飘摇,无可复加。大唐之初,四方豪雄纷乱,后继西突厥、北突厥之入侵,战争之燎烟不息,如旋风逐火,烈焰普天,大有吞没大唐之势!” “我大唐初定国基之时,国力之赢弱,实不堪受战乱之摇摧。然中原之豪雄分疆裂土,不征之则无大唐之统一;突厥之入侵,不击之则无大唐之安宁!此七年,我大唐征战不断,战争之后果,非胜则败,而我大唐义师所指,所向披靡,终操胜券。” “至今北突厥郁射,已被我大唐雄师团团围于洛阳,我大唐彻底之胜利如铁铸已定!诸位臣工,我大唐缘何战无不胜乎?朕以为此则万众一心之努力,诸位臣工暨前线将士忠勇为国之同志同德也!诸位臣工,我们大唐帝国于战争中渐见强大,我大唐军队之强大已所向无敌,我大唐有如此志德同道之臣工庶民,有如此之强大之军队,大唐铁桶之江山无可摇撼者矣!” “然古之战能定国,而非治国之强策也,军队为安国之本而非侵凌之器也,邻邦以和为贵,而非强凌欺弱可服也,治国之根本唯图富庶与强盛,而非无端于战患为儿戏也。故非国难不可兴兵,无侵凌不可言战,利民之事则可强图,富国之策则可强行,免战之策图富足以强国,则无战乱之祸哉!” “朕年事已高,虽心有余而力不足矣,古来帝皇无百岁之人,朕亦凡人之胎,焉有万岁无疆之神寿。诸位臣工之敬愿,朕心领矣,值此,朕亦敬酒三杯。” 李渊说着,遂端第一杯酒道:“这第一杯酒敬为我大唐之安宁已经捐躯之将士,望他们为今日大唐的强大而安息。” 说着站起走至桌前,朝天举杯再洒酒于阶前,遂又端杯道:“这第二杯酒敬前方将士,望他们为国之安宁奋勇杀敌。” 说着仰脖一饮而尽,再端杯道:“这第三杯酒敬天下臣工,愿你们同心同德,不遗余力为国分忧,为民分忧,我强盛富庶之大唐,有待尔等悉心营造!”李渊说完仰脖又一饮而尽。 顿时,全场又一片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79章 屈突通因老惭让贤 当下,李渊的一番话确实让众臣工激动不已,有几个老臣竟泪流满面。 李渊说完话,敬完酒,复回桌后龙椅坐下,看着众位臣工仍站着,遂摆手道:“诸位臣工都坐下,今晚诸位就为朕助兴,慢慢的喝酒,尽情的喝酒。” 那时侯李世民已走下台阶,绕着场子每桌敬酒一杯,走到最后一桌是屈突通等几位老臣. 李世民就这一桌逐一为老臣们敬了酒,便坐下来和老臣们同桌又喝了一回酒,说道:“今晚皇上寿筵我就特意的让长孙大人安排你们几位元老坐着一桌,目的是想和各位元老坐坐,说说话。” 屈突通心里明白,李世民这么特意安排,主要是为他来的,这些天来对朝中重臣的调整,他屈突通也有所耳闻,想想自己原是隋朝旧臣,隋朝甄灭,他识时务随大唐,李渊仍委他以重任,位居一品大员,这样的恩德他还有何话可说? 他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方能报大唐恩德于万一。 这些年来,他任兵部尚书,战争之胜负取决于用兵之谋算,在大决策面前,他屈突通只能附和,没有先机决策之能,这他心里很明白. 尤其是西征、北征之役,房玄龄和杜如晦所表现出来的才能使他望尘莫及,事实让他心诚口服。 他知道他是该让贤了,但是一想到真正的要退下来,心里便有种失落的感觉,说什么自己总还算的是大唐的有功之臣,自己就算让了这兵部尚书的位置,也总不能就让自己这么闲搁着吧? 屈突通这么想着,只尴尬的笑道:“今晚皇上的一番话,让臣等感动不已呀!皇上为天下万民之计,所定之国策非古往帝王可比,治国之道,能不战则不战,强国富民才是大道理。” 李世民看着屈突通的神色,听他说完话遂笑道:“说起来,咱大唐能有今天,诸位老臣功不可没,就拿屈老来说,莫说当年何等的威风,仅拿西征和北征两大战役来说,后备军需这一块能做到那么有条理,前方所需丝毫不误,这很不容易呀!要不是屈老这样的老兵部亲自督理,恐怕两大战役的取胜把握要大打折扣的。” 屈突通听了笑道:“那里那里,老夫无能,只是尽了绵薄之力罢了。” 李世民又笑道:“我们不能说今后大唐再无战事,战争既非我愿,也不是我们所惧怕的,因此,今后的大唐不仅要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更重要的是建立一个富庶强盛的大唐,这样才能真正的无敌于天下,才能真正的做到制侵凌,免杀戮,开创出一个太平盛世的大唐来。” “可是,要做到这些谈何容易呀!自古创业难,守业更难,要想使咱大唐这份基业兴盛发达起来,更是难上加难呀!治国之理用人为先,国有贤明之人,则可办开明之事,国有贤明达能之人,则国家之兴盛有望!因此,大唐的今后必须以贤能举人。各位老臣过去为国殚精竭虑,功不可没,今后为大唐的兴盛,为大唐的继往开来,还要做好举荐贤能传帮带接这件事呀!” 屈突通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果不出所料了,李世民话里说的很明白了,看来是真的没戏了,自己也算是叱咤风云,位重权高的一生,这说下来便下来的,啥也不是的了?屈突通这份心思一上来,便心底里像跌落空谷般,四面的凉风飕飕的来。 “三国时的诸葛孔明在出师表里有这么一句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看来我等老朽虽然精忠为国,却难做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呀!后生可畏嘛,后生可畏嘛。刚才太子说了,咱得做好举荐贤能,做好传帮接带这件事,不就是让让位吗?我等看得开,看得开,为了今后大唐的兴盛,这让贤嘛,是自然的,自然的。” 屈突通脸色显得有点尴尬,他说着话,便站起来,端起酒杯又道:“刚才皇上都说了,我强盛富庶的大唐有待尔等悉心营造,我等是老了,不中用了,来———诸位举杯,咱这杯酒就祝大唐继往开来,后继有人,尽快的强盛富庶,尽快的强盛富庶。来,来,干,干!” 说着仰脖一饮而尽。李世民和众位老臣也都喝了这杯酒,但听话听音,屈突通心里是有口气,这是意料中的事,换他李世民是屈突通也是有气的,况且屈突通在朝中虽算是老臣,年纪也不过五十开外,还能干他个十年八年的,即使挪他的兵部尚书位置,也总得给他个相当的职位,总不至于就此让他闲散养老的。 “大唐战事初定,百废待兴,为了让大唐早日强盛富庶起来,是得用一些年轻有为之人,但这不等于说让我们这些老臣就此撂担子哟,屈老是不是想撂担子呀!我看皇上不答应,朝中诸位臣工恐怕也不答应的哟。”李世民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着。 屈突通本以为李世民会就此让他退下来养老了,这一听李世民说这话,知道李世民仍会用他,遂觉刚才说话似是失了常态,不觉满脸赤红,羞愧难当,遂改口说道:“那里那里,老臣是想,只要皇上还用老臣,老臣敢不肝脑涂地,以死效命?” 说着竟咧嘴笑了,又端起酒杯,说道:“来,来,这杯酒是我敬太子的。”说了停一会又说道,“这乍说呢?————就、就别说啦!”说着“哈哈”笑了,举杯一饮而尽。 李世民喝了屈突通敬的酒,又和一桌老臣随便说了一些宽慰话,看看大家都没有心事了,便起身离席,心想该到母后那里走走,便稍稍的离开,十数名侍卫急急的尾随其后。 李世民离开垂拱殿,转折着走宫道到了未央宫来。 那时侯也只戌牌时分,未央宫中那些太监宫女也都还在厅中饮宴,见李世民走进来,都纷纷离席“唰”声跪叩道:“恭迎殿下千岁!”李世民摆摆手,众人站了起来。 李世民问道:“乍不见俺母后?”一宫女道:“皇后娘娘用了一点膳,便到后堂念佛去,又说今晚是皇上寿筵,让我们一伙也乐乐。” 李世民听着,笑道:“你们便自寻着乐吧,慢慢着喝,本王便到后堂看看母后。”说着便往后堂走去,那些宫女太监那里还敢坐着喝酒,都纷纷的跟往后堂侍立着。 李世民进了后堂,见两位宫女侍立着陪在一旁,见李世民进来,忙行了跪叩礼,李世民使了个眼色,两位宫女便退了出去。 那时窦氏知是李世民来了,却仍闭目拈珠,头也不回说道:“是世民吗?” 李世民垂手站在窦氏身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说道:“是我,给母后请安来了。” 窦氏道:“你就叫声娘吧,别叫母后,叫娘亲切点。” 李世民听了,“嗯”一声,叫道:“娘————” 窦氏叹了一声气,说道:“世民呀!你还记得从那年开始,不叫娘改叫母后了?” 李世民道:“就从武德元年开始。” 窦氏道:“都九年了吧?” 李世民道:“是,娘,已经九年了。” 窦氏又叹口气道:“这九年来,你不叫娘了,叫母后了,咱李氏家族变成了皇族了,有了大唐江山,天下是咱家的了。九五至尊,权倾天下,一呼百诺,万民景仰,所谓皇家气势,江山万里,何等的荣耀呀!” “可是,就从武德元年开始,你兄姐弟一母同胞下来的五个人,先是你四弟战死沙场,而后是你姐病逝,再是你哥建成、你三弟元吉也去了,如今就仅剩你一人了,你说说咱这皇族究竟荣耀在哪里的了?” 李世民听着,知母后又为建成、元吉之事来了,自心里也不免勾起骨肉之念,心里一酸,哽咽道:“娘,你就别说了,孩儿知罪了。” 窦氏却道:“事情都过去了,娘不是怪你,才又提起这些伤心事来,该伤心的都伤心了,再伤心又有何用呢?娘是想说皇家之事,自古如此,可咱皇家也是人呀!人总得顾及亲情,骨肉疏冷,寒如形吊,这样的皇家气势是名存实亡呀!” “娘知道这大唐之帝位不久就要你来接了,娘相信你能治理好这大唐天下,可娘却担心呀!担心你将来能否处理好这皇族中事,担心这前车之辙是否复蹈?这些事情你心里明白,该做啥事你心中有数,娘是不中用了,也看不到往后的事了,什么事情你就好自为之吧!” 李世民早已失声呜咽,涕泪满面,跪了道:“孩儿罪孽深重,娘就别说了。” 窦氏也不再说话,只一个劲的自念着佛,李世民跪着好一回,看着母后不再说话,也不想再说啥,免得又勾起不快之事,便擦了泪站了起来。 母后之言是让他心里明白,一为让他善待亲属,一为让他规戒儿女引以为鉴。又想起那张娘娘之事,他是该过去看看,毕竟张娘娘是他的母辈,虽谈不上该尽什么孝道,但总得尽尽心。 想着遂道:“父皇寿诞,孩儿不见娘过去,便亲自来看看,不想倒让娘想这伤心事来了。孩儿也紧记了娘的教诲,会善待咱皇族中每个人,不再让娘伤心的了。”说着,便又添了几句宽慰话,遂辞了出未央宫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80章 后追悔掩痛封谥号 李世民出了未央宫,仍感到眼热热的,耳热热的,鼻子还酸塞着,那群侍卫看他神色,知他心情不好,也都只远远避开跟着。 李世民缓缓的走在宫道上,心里又想起他的两个兄弟来。小时候,元吉是个淘气包,常常没事找事与他过不去,建成是哥哥,大他俩几岁,常常是他俩的和事老,有时甚至像父亲似的,护着这边又护着那边,但是,尽管小时候打打闹闹的过来,兄弟的情谊总是那样亲密无间,高兴的时候在一起,其乐融融。 就在太原会战之前,兄弟间还没有啥异心,可后来竟越演越烈,竟到了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的地步。 李世民想起玄武门那一幕,如今竟感到万分的后悔了。 他知道,玄武门之变,他是不得已而为之,倘若没有玄武门之变,恐怕今天他已不能走在这条宫道上了,恐怕他已经是无首的冤魂,坐在朝堂之上的恐怕太子和元吉,看着他的亡灵发出阴森的寒笑了。 想到这些,他又觉得他亲手导演的玄武门之变并没有错,但是那种隐藏在心底的后悔和愧疚的感觉,总像鬼影似的,一想到太子和元吉便缠绕着他...... 那时侯,李世民咬了咬牙,努力的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了,在宫道上走了一会儿,看看前面就是上台宫,他折进了上台宫的侧门,守门的宫人见是他,都跪迎着,不敢阻拦,他让侍卫在宫外候着,独自一人进了宫院来,沿着廊道朝张婕妤的寝宫走去。 偶然抬头朝东宫和武德殿那边望去,这往日的东宫和齐王府显得昏惨惨黑黝黝的寂寥无声,一股冷气仿佛从那边冲过来,李世民不禁打了个寒颤,脊梁间有一股冷气直冲后脑勺。 李世民顿时不自觉的止住了步子,眼前也不自觉映出那天两宫惨遭屠戮的那一幕。想想那时为何又演出那幕惨状呢?那么多的无辜遭杀戮,如今想起来,真是追悔莫及。李世民想着这些,叹了口气,又咬咬牙,又强逼着自己不再想这些事...... 李世民走进张婕妤的寝宫外殿,那时侯张婕妤的灵堂已在寝宫外殿摆设好了,上好的楠木棺材已经秘密的从外面绕道东宫运了进来,摆在灵堂中。 宫女和太监都穿了一身素白,那朝甫和几个老太监这里那里指点着装点着灵堂,见李世民进来,众人先是惊讶,然后都默默的俯伏于地,李世民摆摆手道:“起来,起来。” 众太监宫女站了起来,那朝甫走到李世民身边低声说道:“殿下,一切都准备了好了,就是入殓......” 李世民知道那朝甫的意思。说道:“多用些熏香,还有———娘娘宫中的东西都清点过了吗?” 那朝甫道:“都清点了,也都造了册。” 李世民道:“把贵重的、皇上赐的和她心爱的及日常用物都陪葬吧。” 说着就要转身走开,却又转过头来说道:“这段时间一定要保密,至少要十天,不要让皇上过早知道。公公明天也要回皇上身边去,这里的事情一定要安排妥当。”说着便转身离了上台宫去。 那朝甫得了李世民的吩咐,稍稍的在宫中找来了两个老麽麽给张婕妤入殓。两位老麽麽给张婕妤净了身,看那张婕妤体如玉洁,脸含微笑,虽是魂已离去,却仿如活现,不禁叹道:“好好一个美人胎儿,年纪轻轻,怎的说去就去了。!” 那朝甫在一旁啐道:“莫罗嗦,好好的装殓,莫辜负了娘娘。” 一边说着,一边捡来陪葬之物,一件件登记入册,一件件的看着麽麽装进入棺中,那物件有珍珠、玉帛、金饰、银器、书画、琴瑟......样样价值连城,又看那麽麽给张婕妤穿了凤衣,带了凤冠,口里衔了一个晶莹璀璨宝珠,施脂涂粉完毕,方入了殓,加了熏香,才盖了棺。 那朝甫看着一切完毕,朝那俩位老麽麽瞪眼道:“回去不许乱说话,小心割了你俩舌头。” 俩位麽麽吓了一跳,一个麽麽笑道:“不敢,俺俩这贱老骨头还想多活几年呢。”说着,俩麽麽便离了上台宫去。 再说李世民从上台宫回来,心里纷乱无绪,诸多的事情缠绕在他的心里,这天晚上屈突通的表现、张婕妤的丧事、母后的一席话、及他心里乱七八遭的许多联想,都一时涌上心头来。 他回到府上十分疲乏的坐在厅子里,侍人端了茶来,他接过茶杯,揭开杯盖拨了拨茶水泡沫,喝了一口,便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斜着身子,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着神。 长孙氏也早从宴席回来,给他拿来洗换衣裳,说道:“累了一整天,先洗个澡吧,也解解乏。” 李世民仍然闭着眼睛说道:“先别烦我,我坐一会再洗。” 长孙氏见他那样子,知又有了烦心事了,默默把衣服放了一旁,回寝宫去。 李世民默默的闭目静思着,他要把一件件烦心的事情理清,要么他会一晚也睡不安宁,他想那张婕妤的葬事,倘若他父皇不提前知道,就按他交代那朝甫的意思办,到时他再向父皇解析,到时的葬礼办的隆重点,父皇面子上便过得去了。 今晚母后提到建成、元吉,这让他心里又掀起了负疚和不安的波澜,但是事情已过去,如今追悔莫及,想想能有什么补救,或许能使他心里宽慰些。 但是,能补救些什么呢?人也死了,也厚葬了,他们两家又没有幸存的人......李世民冥思苦想,觉得既然不能封赏两家后人,那就追封他俩算尽恩了,便又想了一回,心想便封故太子为息王,谥号为“隐”,齐王元吉为海陵王,谥号为“刺”。 “息”与“隐”有相近之义,取息故隐名之义;齐王小时候因喜欢以海陵王自居,因以海陵王封之,谥号“刺”则取其秉性好争之义,皆以礼改葬,这总算对得起他俩了。 李世民想到了这一层,心里宽松了许多。又想那屈突通之事,他本就是一品大员,有功无过,兵部尚书让杜如晦顶了,总得给他个仍是一品的位置才合情合理,要么朝中老臣,以此为鉴,人心惶惶,难免有背心之嫌。 但朝中有那个位置适合他呢?左右仆射父皇已钦定,再说他也不适合这个位置,各部尚书已有可靠人选,一品以下倒有职位,可任了他却是明显的降了职,李世民想着,觉得何不如就给他个仆射虚职,陕东道行台职缺,就任他个陕东道行台左仆射,位居一品,洛阳一旦收复,就让他镇守洛阳,这也就算对得起他了。 李世民这么想着,心里的忧烦一时尽去,睁开眼睛,坐直身子,伸手端起那杯已凉的茶,一口喝了,便站起来,舒活舒活了一下筋骨,看看也快二更天了,忙拿了长孙氏给他备好的衣裳,朝后室洗澡去。 再说李世民给李渊搞了个五十八岁大寿的寿诞庆典,李渊倒是满心的喜悦,那尹德妃陪李渊出席了寿诞庆典,看那形势,朝臣和李世民对李渊和她的尊敬丝毫未减,原以枯槁的心便有了一点活起来,心情竟一下转过了弯,好了许多。 李渊见尹德妃神色有了变化,自然龙心大悦,寿诞庆典礼毕,也都喝了些酒,回了寝宫,自然缠绵了一番。 那尹德妃心情有了好转,脸色也变得鲜艳起来,她知道李渊一直惦记着张婕妤,看李渊心情高兴,说道:“陛下,张娘娘病了这么久,贱妾都没看望过,天明我便过去看看她,大家姐妹一场,今我这心不知是啥滋味。” 说着,脸又露了戚戚之色。李渊见这尹妃一喜一悲的神色,知她那心病已除,有了活气了,自心里倒是更加喜悦,说道:“前些日子,娘娘心情不好,没去看张娘娘,也是情里中事,如今心情好了,去看看也是情里中事,朕也去看了几次了,张娘娘就是心病,明早朕和你一同去,你倒好生劝劝她。” 尹德妃“嗯”的应了一声,楼着李渊酣然睡去。 至天明,李渊和尹妃起了床,洗漱完毕,用了些早膳,李渊便传那朝甫备驾,要往上台宫看张婕妤去。 那朝甫昨夜在上台宫为张婕妤入殓之事,忙到二更天才回垂拱殿内侍房来歇息,天亮还想睡个懒觉,听得李渊差人传唤,连脸都来不及洗,速速穿了衣服过李渊寝宫来。 听得李渊说要备驾往上台宫去,吓的脸色“唰”的便变得惨白,抖瑟瑟的跪着想:这事完了,这事完了,皇上一去上台宫,张娘娘的死讯便全都露了陷,这该如何向太子交代? 又想这李渊,一旦知了张娘娘事情,不治他个欺君之罪那才怪。想着,害怕得周身抖瑟像筛糠似的,竟一时间不知该说何话。 那李渊看着那朝甫样子好生奇怪,说道:“你这样子,死了娘似的,叫你备驾就备驾,抖啥?” 那朝甫抖了一会儿,心想,看是瞒不过了,再瞒下去自己罪大了,遂嚎啕大哭道:“皇上,奴才该死,奴才不该隐瞒,娘娘昨天便去了,奴才以为皇上的寿庆大典,不能相冲,故不敢秉知皇上,昨夜奴才听太子意思已给娘娘入殓,本想等过一段时间,再禀告皇上,给娘娘举行葬礼,不想,瞒还是瞒不住。” 李渊一听,眼前一黑,跌坐在龙椅上,许久才回过神来,铁青着脸,指着那朝甫骂道:“你、你这个畜生———来人,给我拉来出去砍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81章 欲议和刘玉伦受辱 门外几名武士急急进来,看着李渊脸色,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李渊叱道:“楞什么?把这畜生拉出去砍了!” 那几名武士听言,正要把那朝甫拉出去,倒是早红了眼流着泪的尹德妃哽咽的止住道:“陛下,这不能怨公公,公公也是一番诚意。”李渊遂静了心来,想想也是,遂摆手让几名武士出去。 那朝甫正吓得脱了魂,早泥瘫在地上,见尹娘娘说了情,李渊叱退了武士,方直得起身来抖瑟瑟的捣葱似的叩头。 李渊看他那样子,站起来骂了一声道:“还不起来给我滚!” 那朝甫听着,方抖瑟瑟的站起,退了出去。看这那朝甫退了出去,又看那尹德妃早入寝间哭成一团,李渊心里已是万分痛楚,眼泪也溢溢的出来。 想这些年来,与这两个妃子有万般情分,如今一个便去了,又想自己贵为九五至尊,家事骨肉情份却如此淡薄,亲情贴襟命运却如此悲惨,不禁便心全冷了,想想自己贵为九五至尊,又有何用呢? 竟不如个平头百姓,有得天伦之乐!便觉自己还说啥话呢?便啥话也不说,索性任他们处理去,遂复坐龙椅上暗暗垂着泪。 那朝甫从李渊寝宫出来,觉得既然皇上知了此事,虽秉知太子,速速处理,却自己受了惊吓,虚脱得一点气力也没有,遂吩咐一名小太监往承乾殿传话去,自己回内侍房歇着,等候旨意。 却说那李世民昨晚二更后才得歇息,早上自然要多睡一回,还在朦胧间,便听侍人在床边轻唤,睁眼坐起来,听那侍人说,垂拱殿那边来了小太监,说有天大的事要禀报。 李世民虎的一下翻身下床,只穿着睡衣,便传那小太监进来。 那小太监进了寝间,跪着把李渊一早如何要往上台宫,那朝甫如何看隐瞒不过说了实情,李渊如何暴怒要杀那朝甫,尹德妃又如何止住之事一一说了,李世民心里也早有预料,也不感惊讶,只淡淡说了声:“你先回去吧,告诉那公公,不必惊吓了,本王会处理好这事情。” 看了那小太监出了门去,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笑影,想想本想借庆寿让父皇欢悦点,想不到张婕妤却凑了这热闹,想着自言道:“罢、罢、罢,就按国礼给她下葬算了。” 说着,遂穿了衣服,入后室洗漱完毕,用了早膳,便传长孙无忌、高士廉、封德彝、萧禹几位大臣来见,遂把要封太子、元吉之事也说了,又商议了一会,便一起往垂拱殿去。 李世民几个一起来到垂拱殿,本想和李渊商量,看看他还有什么吩咐,不想李渊却赌气不见,李世民和几位大臣在殿外候了半天,李渊仍是不见。 李世民看看无奈,当下便吩咐几位大臣,葬礼便由封德彝主持,按国礼停灵半月,移棺太庙后,太子和元吉灵牌摆在一则,同行葬仪,吩咐完毕,各位大臣各司其事,准备着葬事去,李世民却独自转回了承乾殿来。 却说洛阳城中的郁射被围困一月有余,船只被烧毁,北归的路被堵死,粮草也断绝了,大唐百万大军已从四面团团围住洛阳。 郁射想,难道就只有投降一条路了?但他手下五十万兵,自进入唐境以来没打过大仗,减员不多,应该说他手下仍有近五十万兵马,就这么向大唐投降真是奇耻大辱。 这些天,他的军师和将领中有两种意见相持不下,一是主张向大唐探求求和之路,两天前他已派出了使节往唐营去,但他知道这希望很渺茫,一是主张突围,但唐军百万军队围住他,又如何突出去呢? 目前军中的粮草至多能维持一月,倘若求和不成,也只有突围这条路,拼个鱼死网破了。 且说郁射派出的使节是随营参军刘玉伦,刘玉伦知道此行求和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他知道郁射也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投降了。 但郁射手下仍有近五十万兵马,这投降二字是那么难听,恐怕郁射还要拼个鱼死网破,不拼到最后郁射不会投降的。那时侯刘玉伦也已是心灰意冷,当初他向郁射提出要护住船只,以备退路,郁射虽然采纳了,但还是被唐军钻了空子,烧了全部船只,形势发展到今天,他刘玉伦也无计可施的了。 再想想自己因走投无路,被郁射收留,当了随军参军,但自己毕竟是大唐之人,郁射既与大唐为敌,自己就是名副其实的汉奸了,郁射能容自己,大唐决不能容,想想这些,刘玉伦感到自己前途暗淡,恐怕此去,还免不了会蒙受羞辱。 至于郁射,派刘玉伦往唐营也有他的打算,他知道拼到最后仍无路可走,便唯有投降一条路可走,即使投降,大唐会如何对待他呢?这刘玉伦是大唐人,让他投石问路,也可知大唐态度之一二。 刘玉伦来到唐营,唐军于一里之外便列兵执刃,森严想迎,刘玉伦知道,唐军此般迎候,一为显军势威赫,二是蔑视他,但他想,自己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就是唐军把他千刀万刮了,也不能有辱使命。 遂脸不改色,目不斜视,昂首阔步走进了唐营帅帐中。进了唐军帅帐中,见帐中坐着四位衣着随和人物,旁边站着数位虎视眈眈的披甲冠盔武将,刘玉伦猜想那四位衣着随和的人物,必是李靖、秦琼、房玄龄和杜如晦。 正要施礼说话,中间一位看去文质彬彬,个子高大的人物却先说话道:“来者何人,先报了姓名来。”刘玉伦施礼道:“本使奉北突厥郁射可汗之命,出使唐营来了,姓刘,名玉伦。” “你叫刘玉伦?这姓氏怎么是我大唐的姓氏?” “我本是大唐长安京郊人氏。”刘玉伦神色平和,照直回答道。 “什么,你是大唐人?”那位文质彬彬、个子高大的人物大声喝道。 “是的,我是大唐人。”刘玉伦答道。 “这么说来,你便是个汉奸了。”那人说着,“嘿嘿”冷笑一声道,“来人,把这个可耻之物给我拉出去砍了!” 那刘玉伦一听,吓了一跳,心想:完了,完了,看来此命休矣!又转想道:反正是个死,死也要死得像个硬汉子,遂笑了笑道:“我不知道这位人物姓甚名谁?是否能代表大唐与我说话。” 那人听了冷笑道:“你问我姓甚名谁是吗?本来对你这样的可耻之徒,本帅不足以言名道姓,但看你死到临头,便让你死个明白,本帅便是安州都督李靖,杀了你便像拈死一只跳蚤。” 刘玉伦亦冷笑道:“李都督既是大唐元帅,想必能代表大唐的,本使有一事未明,能否对本使言明,然后再杀本使也不迟。” 李靖道:“有何话便说来。” 刘玉伦道:“自古以来,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李元帅若硬着砍了我的头颅,难道就不怕失了大唐的信义?” 李靖听了,装模作样的顾左右笑道:“有这回事吗?这么说你是来使便不能砍了?” 房玄龄在一旁也装模作样的点头笑了笑,却不说话。李靖便道:“既然不能砍你,就暂且留下你的狗头,你说说,你来有何事?” 刘玉伦松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说道:“本使奉郁射可汗之命,为了两国免战言和,特来递交言和国书。”说着,从衣袖掏出书简双手递上。一士卒接了书简,转递给了李靖,李靖连看也不看,却转递给房玄龄,说道:“你说是言和?郁射还有条件言和吗?你倒说说,郁射还有啥条件言和的?” 刘玉伦道:“两国交战,各晓其勇,各知其利,今大唐百万大军团团围住洛阳,我军退无北归之路,进无破阵之勇,战之有百害而无一利,故我主郁射可汗不愿再看无辜生灵徒遭杀戮,为保存数十万将士性命,以慰家乡父老拳拳思念之心,故愿罢兵言和,与大唐永修万年之好。” 0082章 败歧峰谬措断孤魂 李靖听了怒道:“郁射如今才想到言和吗?当初侵入我境,屠杀掳掠我百姓的时候,为何不想到言和?两国相安无事时,为何不想到与我大唐永修友好呢?如今眼看是要全军覆没,走投无路的时候,才想到言和?这太天真了吧!你以为大唐是三岁小孩,随便说几句甜言蜜语,便可以把什么都忘掉?回去告诉你们的郁射,他如今唯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缴械投降!” 刘玉伦道:“此次战争,实应是北突厥之罪,事已至此,败军之国不敢言勇,但人有脸皮,国有尊严,‘投降’二字恐怕太有辱国格吧,这正如人没脸皮,有何颜面立足于世,国无尊严,亦国将不国呀!” 李靖道:“既知今日,何必当初?倘若给你们以尊严,你们会以为挑起战争受到的惩罚太轻了,会好了伤疤忘了痛,说不准哪天养好精神,积蓄了力量会和大唐继续较量吧?” 刘玉伦道:“战争之痛,非咳嗽头疼之疾,大唐若能以仁义相对,北突厥之国人会千秋万代,刻骨铭心,永感大唐恩德,会永修万年之好,不敢与大唐为敌,倘若大唐不给北突厥国留一点尊严,非逼到以死相拼的地步,大唐虽有百万雄兵,但北突厥亦有五十万拼命的将士,人连死都不计找了,以五十万拼死的将士与大唐百万雄师相博,其后果我想元帅也可想而知。” “既然如此,你就少废话了,你回去告诉郁射,摆在他面前的就是无条件投降一条路,别无他路可求,倘若郁射想战,那就动员你们那五十万不怕死的将士备战吧!”秦琼在一旁听着,圆睁怒目说道。 “既然如此,本使只好回禀我们可汗了。”刘玉伦说着,起身告辞。 李靖喊一声:“送客!”目送刘玉伦出了军帐。 房玄龄笑道:“你两个唱红脸的演得很不错,那郁射仍有五十万人马,其实我们连大仗都还没打一场,郁射那里便轻易的投降呢?你们俩装这红脸这么一唱,话又说的那么绝,断了郁射求和之念,他必选突围这条路走。” “不消灭他一、二十万人马他是不轻易投降的。”杜如晦道。 “如何消灭他一、二十万人马呢?” “这要看看郁射要往那个方向突围......” 当下,房玄龄、杜如晦、李靖、秦琼几个商议如何对付郁射的突围。 却说刘玉伦往唐营议和不成,回了洛阳城,把情况回禀了郁射,郁射把几位军师招来商议。布洛说道:“我军五十万人马进入唐境连大仗没打过一场,如今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右军师阿可朵说道:“布洛军师说的对,虽然唐兵百万围住我们,但我们有五十万大军,轻易言输岂不有辱国格!” “照这么说我们就唯有一条路,就是突围。”刘玉伦说道。 “依刘参军看,我军该如何突围好呢?”郁射道。 “我的把握性也不大,从目前局势看,往东、往西突围都没有意义,东西两面是李靖、秦琼防区,险关要隘难以攻破,往南突围是深入中原腹地,即使突得出去,也很快被唐军围住,目前一条路唯有往北突围,也就是突过氓山,能突过氓山,我们可以往东,或者往西溯江而上或者顺江而下,寻找机会渡河,总之,只要能突出去,我们便一定能寻找到渡河机会,但是,能否突出去,我的把握性也不大。” “二位军师的看法如何?” “刘参军所说极是,也唯有往北一条路可以突围。” “假如往北突围,我军不妨先往南佯攻,假如唐军误认为我军往南突围便万事大吉了。”刘玉伦道。可他心里很清楚,这是非常侥幸的一着棋,胜则胜矣,不胜则难逃全军覆没。 第二天,郁射挥军十万往南突围,打了两天两夜,郁射损兵五万,硬是突破了南面唐军防线,深入中原腹地一百多里。 第三天清早,郁射在洛阳守军全军拔营,浩浩荡荡往南,一路旌旗蔽日,大有直取许昌之势。 可郁射大军走了大半天却走了不足十里地,却于当天下午突然回头往北猛扑,一路竟无唐军阻拦,至半夜凌晨,郁射大军已达氓山岐峰通道,只遇小股唐军拦截。郁射令阿可朵十万兵马开路,刘玉伦道:“可汗,这两侧山峰险要,还是派兵占了两侧山峰再说。” 郁射道:“唐军不会想到我军回头往北突围,此刻恐怕正从南面追来,事不宜迟,我军得速速过此通道。” 说话间阿可朵部十万人马已涌入通道,不到一个时辰,便穿过岐峰通道,往黄河北岸去。郁射以为唐军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正打算尾随阿可朵之后通过岐峰道,刘玉伦却心里又有嘀咕,觉得这突围成功是不是太过轻而易举了,遂又给郁射进言道:“可汗,我看这突围是不是太过容易了,莫不是唐军有诈?” 郁射几次听计,都觉得刘玉伦言之有理,遂笑了说道:“刘参军以为如何,便说之无妨。” “刘玉伦道:“此通道窄小,两侧山峰陡峭,若唐军隐伏兵于两侧山峰,我军则顿时被截为两段,我军应搜索两侧山峰,若唐军果无伏兵,可汗再过去还不迟。” 郁射听计,派了两股小部队向两峰山上搜索,两股小部队还没上到半山腰,只见三道响箭腾空而起,郁射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霎时间两峰上呐喊之声震天动地,随即擂石火球铺天盖地般从两峰直滚而下。 看那火球必是粘了桐油、硫磺的,从山上直滚而下,曳着一条长长的火焰,仿佛滚地的火龙般,数万,甚至数十万,一条续着一条,甚至一条叠着一条,把两侧山峰和那条窄小的通道烧的通红。 一阵火龙滚下,又一阵轰隆的擂石滚下,接着又一阵火龙滚下,那形势仿佛山崩地裂,仿佛火山迸发,把那条夹谷中的通道烧的像熔岩烈焰般。 郁射军队那里见过这般阵势,顿时全军阵脚大乱,慌忙的往后退却,这时两侧山前又一阵震天动地的呐喊声起,两支唐兵有数十万人,如排山倒海般从两侧山前直朝郁射军队扑杀过来,郁射军队那里抵挡得住,数十万人马早被这两支唐兵冲的七零八落。 那时郁射已经无法控制他的军队,只在数十名战将的护卫下,杀开了一条血路,匆忙的带着残余部队尽退入洛阳城中,禁闭了城门。至天明,郁射让各营清点人数,统计上来已不足二十万人马。 站在城头,看得城外郊野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惨不忍睹。那时唐军早已撤去,根本没有攻城的迹象。 想起昨晚那一幕,惊心动魄,毛骨悚然,近五十万人马,一夜之间损折过半,阿可朵那十万人看来也难逃厄运,郁射不禁涕泪横流,晨风吹拂着他飘散的鬓发,和着泪粘在他的脸颊上,他那充满悲伤的眼睛由幽暗骤然变成愤怒,他缓缓的转过头来,一道冷光“唰”的罩住刘玉伦的脸。 “刘参军,你这个参谋做的好呀!”郁射说道,脸上露出一丝阴险的寒笑。 刘玉伦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一下跪在地说道:“下官有罪,可是————” “还有可是吗?数十万将士因你得意一策,一夜间横尸城外了,你还有什么可是呢?”郁射咬牙道。 “可汗,唐军用谋之人计高一筹,实是我等望尘莫及,从杀李瑗、烧我船只到昨夜之役,用计皆出乎我等的意料,想来却都顺理成章,实为当世诸葛亮之奇才也!我军惨败,皆因无此能人,下官无能,谬计祸害三军,罪不可赦,死有余辜,死前诚有一言劝可汗,我军势成如此,已无与大唐抗衡之力,不管用啥方式,皆不能再与唐军言战,若能如此,我虽死无憾矣!” 刘玉伦说着,站起来朝郁射大笑道:“可汗,下官去也!”说完从身旁士卒手中抢过刀刃,只往脖子上一抹,顿时,血溅五尺,有诗曰: 大唐才子侍异邦, 皆因落魄诉志难。 妙算失略一筹错, 枉成冤魂空嗟叹。 当下郁射和随从属下皆惊骇扼腕慨叹,想不到刘玉伦竟然如此惨烈,布洛同是谋士,想这刘玉伦满腹经纶,竟有了猩猩之惜,便禁不住涕泪纵横,郁射遂让属下好生厚殓刘玉伦。 又派布洛与唐军交涉,掩埋城外战死将士事宜。自回洛阳府中,痛思这多日来之过失,渐觉自己实无与大唐抗衡之力,入侵唐境演此惨败结局,实为咎由自取,遂决计亲往唐军营中交涉罢战言降事宜。 0083章 洛阳大捷 且说李世民与几位大臣因张婕妤葬礼之事要觐见李渊商议,李渊拒而不见,李世民只好以太子名义面谕封德彝主持葬礼:按国礼停灵半月,移棺太庙后,太子、元吉灵牌摆在一侧,同行葬仪。 自却转回了承乾殿,稍作歇息,却听洛阳快马来报,李世民即宣入见。 站在殿外的传信士卒一身风尘,听传急匆匆入了内殿,一脸喜祥之色跪报道:“报皇太子,洛阳大捷!” 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封书简,李世民急不可待道:“快,呈上来。”那士卒站了起来,双手把书简递给了李世民。李世民接过书简,展开来看,见那书简用一手劲秀苍酋的王体书写,认得是房玄龄笔迹,遂笑着细阅。那书简道: 殿下: 郁射五十万军被围于洛阳一月有余,其后援既断,粮草不足一月之需,遂妄图突过邙山,沿黄河南岸逃窜,以寻机渡过黄河。 九月二十日至二十五日,其虚恍一枪,先往南攻击一百余里,二十六日,其猛然回头直取邙山岐峰峡道,此掩耳盗铃之技耳!我军早严阵以待,于邙山岐峰峡道两侧山峰伏兵十万,峡道山前两侧掩兵三十万,黄河南岸伏兵三十万,先让突厥阿可朵部十万人马过了峡道,两峰十万将士则以擂石、干柴、硫磺、桐油之类顷刻间填塞通道,一时间。整个山谷烈焰滔天,郁射军队顿时失色裂胆。 我山前两侧将士伺机杀出,冲乱郁射军队,一夜间杀敌十余万,俘敌三万余,郁射带残兵近二十万退入洛阳城。天明闻报,阿可朵十万人马已被困于黄河南岸。北征之役,我军将士阵亡三万余。 郁射知大势已去,已无抗衡之力矣,九月二十八日前往我营商议招降之事。 臣以为,郁射虽已一败涂地,实其早有罢战之心。前些日子派参军刘玉伦至我营中求和,我方志在逼降郁射,而拒刘玉伦之求和,郁射觉“投降”二字有辱国格,故有邙山突围之一役。 今郁射再以“招降”之提法要求与我大唐协商,“投降”与“招降”有一字之差,其义都是“降”之意,若究尽词义,无非就是给他留点面子的问题。大唐之天威志在于震慑人心,而不在于辱没人意。至于如何处置郁射残部,慎恭殿下旨意。 “房玄龄、杜如晦真乃奇才也!以三万余代价,征服郁射五十万大军,真乃奇才也!”李世民看完书简,喜悦之色溢于言表,连声称赞道。 说完,朝侍从道:“快传长孙无忌、封德彝、萧禹、高士廉到承乾殿议事。”侍从应声“是”正转身传话去,李世民却又止住道:“还有,把魏征也传来。” 侍从又应声“是”,转身传话去。李世民看着侍卫出门的背影,心里想郁射既愿降,就给他个招降名堂又有何不可?至于如何招降,还是看看大臣们的意见。 且说玄武门之变,太子、元吉全家遭戮,魏征亦是太子党魁首,因侥幸上了西山,避了祸端,按理也在该杀之例,李世民却网开一面,不仅留他一条性命,还视他为可用之才,委以谏议大夫之职,派往山东慰抚边关将士,他却在磁州私放太子党羽李志安和李思行,李世民不仅没有降罪与他,反而认为他刚直不阿,敢作敢为。 魏征从山东回来,深居简出,因李渊自玄武门事件后都没上过朝,李世民虽以太子身份全权处理朝中事务,但毕竟还没挂冕登基,也不好坐朝受百官朝拜,因此,这段时间来,朝臣只是各司其责,每日都暂免了上朝这惯例。 魏征虽已是谏议大夫,但也还没有实际的事情可做,没有召见旨意,他简直是百无聊赖,无所事事,每日只在家里看书写字。 这些日子来,朝中的事情,太子不召见,他便没有参与的机会。 想想李世民虽然给了他谏议大夫之职,但他毕竟曾是太子党羽,对这点,李世民恐难免还心有余嫌。想到这一点上,魏征觉得自己素无谄媚之心,为国之事可殚精竭虑,为己之事不足以用谋,遂也顺其自然。 这天下午,正是百无聊赖,在小院中坐在躺椅上看了一会儿书,正要迷糊睡去,忽听小家童传话,说太子有要事召见,魏征倏的从睡椅上坐起来,问家童道:“你说啥?” 小家童笑着道:“门外来了一位传旨军士,说太子有要事召见先生。” “是吗?”魏征这才慢条斯里的站了起来。小家童往里屋叫道:“姐姐,侍侯先生穿衣,太子召见先生,先生要进宫去了。”里屋传出一声:“哎————就来。” 那个声音是一位尖细的女孩的声音。 魏征笑道:“别那么大惊小怪的,我自己来就行了。”说着就要往里屋穿衣去。 一位十二、三岁的女孩却从里屋拿了魏征的朝服出了院子来,魏征笑道:“你们姐弟俩也不要这么客套,凡事能自己做就自己做,别让我把自个也惯得啥事都使唤人。” 那女孩一边给魏征穿着朝服一边说道:“先生,你就让侍侯着吧,我姐弟俩要不是先生收留着,恐怕早也饿死在荒郊野外的了。”说着却眼睛红润,看着便要流下眼泪来。 魏征见状,却笑了道:“好了,好了,小小年纪,也这多愁善感的来了。”那小姑娘听魏征这么一说,反倒红了脸笑了。 却说这小姑娘看去十三、四岁年纪,唤裴玉洁,她的弟弟唤裴忠。小女孩模样俊俏可人,肤色有点有点黝黑,鹅蛋脸型,眉如柳叶,眼睛俏丽,即使笑起来也掩饰不住隐隐哀愁,身材瘦小让人觉得有点可怜。 魏征在往山东抚边的路上,有一天傍晚走得人困马乏,正想找找个村落歇息一晚,忽见路旁有两个蜷曲躺着的孩子,以为又是路毖的尸首。 魏征下马上前察看,却见两个孩子奄奄一息,估计是饿昏了,遂让随从拿过皮壶,给两个孩子灌了点水。 看着两个孩子苏醒过来,又用水调了干粮喂两个孩子吃了,两个孩子才渐有了点气力,魏征遂问了来历。 两个孩子哭着诉说家在河南,半年前遭突厥兵士抢掠,父母及家人惨遭杀戮,兄弟两侥幸藏在柴房,躲过一劫,祸乱之后,跟着躲兵祸的村民离开河南,进了山东境内,与村民们走散了,却又举目无亲。走了上百里地,都有三天没有吃东西了,这便昏睡在路旁。 魏征听完诉说,不禁怒火满腔,骂道:“突厥胡虏,惨无人道!”看着两个孩子无依无靠,遂问两个孩子道:“可愿意跟我到灵州去?”两个孩子点了点头,便跟随魏征一同到了灵州。 魏征抚边完毕,看看两个孩子,确实可怜,假如两个孤苦伶仃的孩子离开了他,又将往何处去呢?魏征不禁又心生怜悯,索性说道:“姐弟俩要是愿意,便随我回京城吧。” 魏征带着两个孩子回了京城,和他住在一起,魏征本来就是独身一人,有这俩个孩子相伴,竟觉得有了许多乐趣。 两个孩子倒也懂事,浆洗打扫都做得井井有条,闲来魏征便教他们姐弟俩读书写字,这段时间来,竟像一家子般相处得乐融融的,可就是俩个孩子仿佛报恩般,事无巨细的侍侯着他,使他感到有点不自在。 这会儿,那女孩侍侯魏征穿了朝服,魏征看着姐弟俩好一会儿叹了口气道:“你姐弟俩有朝一日总得各有归属,总不能跟着我过一辈子的,平常抽空多读点书,长点本事,将来也就有了安身立命之本。”姐弟俩点点头,魏征这才露了笑脸,出门上承乾殿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84章 议惩战犯 再说李世民派侍卫传见长孙无忌和魏征等人,长孙无忌、封德彝、高士廉、萧禹几个先到了承乾殿,于承乾殿正厅坐定。 李世民道:“先告诉你们一个特好消息,洛阳传来快报,九月二十日至二十五日,郁射佯装往南突围,二十六日猛然往北妄图突破邙山,我军先让郁射的阿可朵部十万人马通过峡道,然后以擂石、干柴、沾着桐油、硫磺之类堵塞峡道,一时间烈火滔天,郁射军队失色胆裂。” “我山前两侧三十万大军杀出,一夜之间,杀敌十余万,俘敌三万,郁射带领残部不足二十万人退入洛阳城,其阿可朵部十万人也在黄河岸边被围。” 长孙无忌等人听了皆露惊喜之色。 “如此看来,郁射已无抵抗之力,投降则不需多待时日了。”长孙无忌笑道。 “郁射已亲往我营要求协商招降之事,今天让你们几位大臣来,就是商议如何处理郁射要求招降的事情。”李世民道。 “殿下的意思是说郁射亲往我营要求协商招降之事,咱大唐可就这几个问题协商:其一,郁射是投降,还是由我大唐招降;其二,郁射的军队该如何处理;其三,对郁射本人该如何处置。”封德彝说道。 “不错,今天让你们几个来主要就是商量这几个问题。”李世民道。 “我看招降和投降都是降的意思,郁射无非就是想要点面子,只要他不再反抗,这个面子就给他又何曾不可?至于郁射的军队和他本人该如何处置的问题,西征时处理颉利和他的军队已有了先例。”萧禹道。 “西征时突利和我们议和,他和他的军队撤回本国,颉利被迫投降,他的军队全部整编,分散到我们军队里,他本人留在长安像个阁老般倒由我们供养起来了。”高士廉说道。 “我倒觉得西突厥和北突厥既然已被征服,剩下的突厥已不足为患,如今要是把郁射在洛阳的二十万军队和阿可朵部十万军队整编到我大唐军队里,一下子军队要增加三十万人,这笔军费开支是不是个问题?”长孙无忌道。 李世民听着几位大臣说话,心里已有了一个准儿,心想那魏征怎么还不来,他想听听魏征的意见,看看他又有什么说法,正想着,听见院外一串沉稳的脚步声传进来,他知道那准是魏征来了。 果然,那脚步声很快到了厅前,看见走进来的人正是魏征。 李世民道:“魏大夫,你来的正好,这里有几个问题,一是郁射要降,是让他投降好,还是招降好;二是郁射的军队如何处理;三是对郁射本人如何处置。就这三个问题,你的意见如何?” 魏征坐了下来,看了看几位同僚,说道:“我还是先听听各位的意见。对洛阳的情况我还不大了解,微臣不敢冒昧。” 李世民笑了笑,把刚才几位大臣意见及洛阳情况说了一遍,魏征道:“依我看,郁射既是穷途之寇,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没有任何条件可说,他举全国之兵入侵我大唐,是这场战争之罪人。对于入侵者,我们不能有任何慈悲心理,他若顽抗到底,我们必须干净、彻底的消灭他,以正国威。” “他想罢战言和,若在我们围困洛阳之初还有条件可谈,可他妄图向北突围,突围不成,剩下残兵败将,还有什么条件可提的呢?虽然招降与投降只是一字之差,但意义却不同,招降是有条件的降,投降则是无条件的降,假如他以招降与我们谈判,我们该答应他什么条件呢?” “对于郁射本人,他既是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就必须受到应有惩罚,至于他的军队,假如整编过来,无疑是给我大唐增加一个负担,再说他们远离家乡,就是整编过来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有百害而无一利。” 李世民听着魏征说话,暗暗点着头,心想,魏征之言有立场,有见地,尤其是不赞成整编郁射军队这一点和他李世民心里想的一样。 对郁射的惩罚,杀他就大可不必,依照西征之例,像软禁颉利一样把他留在长安也是必要的,至于招降与投降这点则不能含糊,他不投降则干净、彻底消灭之,否则不足以正国威。 李世民想着,笑道:“魏大夫所言正好把你们几位的意见概括了,我看便这样,其一,郁射必须投降;其二,郁射的军队不宜整编,通通遣散回国;其三,依照西征先例,把郁射软禁在长安。这样一张国威,二惩罚了战争罪犯,三免除我大唐战后负担,对战败国我们也算得是仁义的了。你们看看还有什么不妥?” 几位大臣皆点头不语,李世民又道:“既然没有了异议,便由封大人拟旨,先呈皇上批阅,然后火速送往洛阳,若郁射肯降,即全权由李靖、秦琼两位元帅依旨处置,郁射军队一律着民服,发足粮草,渡黄河北归本国,郁射本人礼送长安安置。” 在承乾殿商议处置北征后事完毕,封德彝出了承乾殿,心里总有些呢喃,刚才的商议三个问题是他封德彝先提出来,萧禹和高士廉提到处置郁射和他的军队问题依照西征之例,长孙无忌则说到整编郁射军队会加重大唐负担,这几位大臣说的话都有可取之处,李世民没有直接肯定,偏偏等了魏征来说了话才作肯定,可魏征算啥呢? 他本是太子党羽余孽,实属死有余辜之辈,侥幸苟全性命,苟且沾个谏议大夫之名的。 本来魏征说的这些与自己想法相同,自己只是还摸不透李世民心里所想,不敢直言罢了,魏征却根本不去猜测李世民的想法便敢秉正直言,看来李世民赞赏的正是魏征这一点。 封德彝统观京中满朝文武大臣,如今说话有分量的人莫非他和长孙无忌、萧禹、高士廉、屈突通,外加即将提拔的中书令房玄龄和兵部尚书杜如晦。 长孙无忌老成持重不善言辞,萧禹过于沉稳不敢偏激,高士廉不善谋算,屈突通是个老好人,向来不与人争,即使是房玄龄和杜如晦,虽善谋却不轻易表白,在这些人中唯有他封德彝最说得话,但每每总得细猜上意才敢说出见解,绝不敢冒昧。 魏征则不同,此人不仅深有才略,思谋缜密,且直言敢谏,毫无阿谀或畏惧之色,封德彝意识到,若是将来在朝中会有一个说话比他响亮的人,这人便是魏征。 封德彝明白,北征结束,大唐再无战事,至少可以说再无大的战事,从此大唐要进入中兴时期,将在很长的时间内朝中侧重于理政而不是言兵,今天李世民对不整编郁射军队问题的肯定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从局势来看,大唐经过多年战乱,国力确实赢弱,但军队已经是所向无敌,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与之抗衡的了,因此战争的危险暂时不存在了。 既然往后理政成为朝中的重务,那么。像他封德彝这样的文臣首辅便该大显身手了。他封德彝在官场多年,深韵从政之道,一句话,从政无非就是观点之争和权利之争,如今朝中出了魏征这个人物,将来势必成为他的对手。 好在他目前虽略得李世民欣赏,但根基未稳,若不趁早压住魏征,将来恐怕就是自己的拦路虎和绊脚石!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85章 疏漏悼诗玳妃惊心 再说李世民这些天来先是为他父皇庆寿的事情忙的昏头转向,父皇寿庆未完,又是秘密安排张婕妤的丧事,因为父皇庆寿刚过,本想瞒过些日子,再为张婕妤发丧,想不到第二天父皇便知了张婕妤死信。 李世民只得大张旗鼓的操办丧事,于是又是招大臣商量,又是往垂拱殿去请旨,丧事刚安排完毕,又是北征大捷,郁射投降的事。 这天作好了一切安排,才觉得该松口气了。刚才长孙无忌等几位大臣与他一同商议完毕,看着几位大臣出了承乾殿,李世民回了书房,躺在便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忽的便想起了玳妃来。 这玳妃是隐太子建成在西征时新招的妃子,在事变之前李世民仅在西山偶然见过一面,可这一面却在李世民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象。 那时李世民还不知道这个妩媚可人,行动婀娜,言语温柔软弱的女孩子便是当时太子新招的妃子,玄武门事变中玳妃劫后余生,经刘妈引荐,李世民见到玳妃时格外惊讶,想不到这玳妃就是玄武门事变前见到的那位让他心动的女子。 李世民顿生恻隐之心,遂秘密把玳妃送往宫外,在长安城中一条不引人注目的小巷找了间小院子把玳妃安置下来,如此一来二往,玳妃既让李世民动过心,岂有不牵情掩怀之理? 只是玳妃曾是隐太子旧妃,传扬出去有损名声,也只好委屈玳妃,隐居宫外作个隐妃子了。李世民和玳妃相处时间还不长,但缠绵悱恻之感却让李世民每每牵肠挂肚,这回想起玳妃来,觉得这段时间有点冷落了她,心里甚是过意不去,便从便床下来,让几个贴身卫士相随,悄悄出宫上玳妃哪儿去。 初冬十月的长安城已是寒气逼人,那柳叶巷在城西近郊的一个角落里,这地方远离闹市,民房疏疏落落,偶尔有一两家宅院也算不得十分的豪门富户,只是一些乡下土豪绅士,有了些财产,便移居城里来置买的房产。 从长安城内的大道出来,到这城西的边郊,折进一条小巷,再往里走十来二十码子青石扳路,便见一家朱门宅院,看去也不算得豪宅,只是较有宅院模样儿的,想也是乡绅新建不久的宅院,早些时候李世民暗里吩咐心腹侍从,出重金把宅院买下来,便把玳妃安置在这院子了。 那玳妃自安置在这院子住下来后,本就庆幸自己劫后余生,自是终日禁闭朱门,深居简出,不和任何人交往,小巷中便无人知道她的来历。 李世民和几个侍卫悄悄出了宫门,早有一顶小骄等在宫门侧,李世民上了小骄,迤俪直朝西郊来。 那玳妃自与李世民有染,便觉不幸中的万幸,不幸的是玄武门之变太子建成殒命,瞬间便改变了她的命运。 万幸的是,她侥幸生存,想不到竟又得到李世民的垂青,虽然亡夫之痛不可一时忘却,但玄武门之变前她就深知李世民的为人,也知道亡夫诸多不义之举,更兼李世民虽英雄盖世,却文雅风流,十分善解风月之情,玳妃自然心里感激,竟无丝毫怨恨之心。 这几个月来,李世民只来过两次,不觉间玳妃竟觉得自己身子有了变化,刘妈见她嗜酸呕吐,惊喜贺道:“娘娘怕是有喜了!”玳妃听了,脸“唰”的瞬间赤红,羞涩骂道:“莫乱嚼舌。”捂着心口跑回房中,心里咯噔咯噔的乱跳。 玳妃自从有了喜,心里对李世民的那份感激渐转化成依托感,转化成依恋,转化成一种说不清的感情的牵扯。 可是李世民总是不来,虽然只是几个月时间,她却觉得漫长恍若隔世般。她白天希望他来,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思念着李世民,她想把她有喜的事情告诉李世民,给他个惊喜。 她想看看李世民欣喜的样子,感受着在那种欣喜的时刻躺在他怀里感觉,但是,从她知道自己有喜时起,她等待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还没有见到李世民的影子,她便有点泄气了。 有时候那种感觉竟变成悲哀了,她甚至怀疑李世民忘了她了,这么想着,又觉得是顺理成章的事。 自己毕竟是隐太子的遗妃,过去的身份是那样的高贵,如今不过是个贱女人,有什么资格去乞求李世民的牵念呢? 这么想着她便确实的悲哀起来,心事也变的繁杂起来,有时静静的坐着,抚摸着有了点变化的肚子,想到腹中的胎儿,那种悲哀就更强烈。 这一天,一整天在房子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刘妈倒是看出她的心事来,便想找些事来让她消遣消遣,遂找了锄头,撺掇着她到院中锄了一垄地,以待明年春来种些花草,这倒让玳妃心情舒郎了些。 刘妈一边锄着地,一边说着这花那花颜色呀,朵儿呀的好处,却想不到竟又勾起了玳妃对隐太子的思念来。 隐太子本就是个爱花之人,当日的东宫种着许多从各地来的名花,隐太子与她成婚之时,正是百花盛放的季节,新婚燕尔,那段悱恻缠绵之事岂能忘却?玳妃心有感慨,回了房中竟捉笔写了一首悼亡诗,那诗道: 捉锄垦垄垄成畦, 掩锄拭泪弄蔓枝。 即待上苑花开日, 清香尤在故人非。 刚落笔,忽听刘妈匆匆走进来道:“娘娘,快,快迎驾,太子来了。” 玳妃心里一惊,手中笔抖落在桌上,稳了稳神,才意会到是李世民来了,遂喜上眉稍,羞涩不迭,忙着在铜镜前弄了一下头发,也不及着妆,匆匆便出房来迎驾,竟一时忘了桌上的诗稿。 却说李世民和几名士卫出了宫门,自乘上了一顶小骄迤逦往城西来,一路上李世民便想,这玳妃偏偏是隐太子的遗妃,要么让她住进宫去该有多好,这么就住在城郊的小院里,真委屈了她的。 又想她信手低眉,款言款语的可人模样,觉得要辜负了她,真有点心疼。一路想着,不觉便到了小院前,卫士叩开了门,李世民让卫士留于门外守候,才下了轿子,独自进了院子去。 那玳妃从房里匆匆出来,见李世民已走进了院子来,遂羞涩款身道:“千岁驾到,贱妾失迎了。” 李世民笑道:“玳儿莫那么循礼呢。”说了,遂挽了玳妃往内房走去。 刚进了内房,李世民笑道:“这段时间公务太多,有两个月不来了,可也惦念着玳儿呢!” 玳妃脸瞬的潮红,却便激动得溅了泪来,李世民看着玳妃流泪,竟如带雨梨花般美丽,遂一阵怜惜也涌上心头,遂颤声道:“咋便流泪呢?看你流泪,我却心疼呢。” 玳妃道:“俺是高兴了。” 李世民道:“俺慢待玳儿了。“正坐下来要与玳妃说些体己话,忽瞥见桌上有一诗笺。 李世民素来亦嗜文爱诗,原不知玳妃也会吟诗,这回见了,竟来了好奇,惊喜道:“玳儿也会吟诗?” 玳妃一听,瞬间记起刚写的诗笺忘了收起,顿时脸“唰”的变的惨白。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86章 垂拱殿李渊巧传位 那李世民虽然英雄盖世,却也是个文采风流的高雅之士,平素日理万机,处理军国庶事之余,也常作诗撰文以消遣,这时见玳妃室中有新作诗稿,自念必是志趣相投之人了,再说其虽稍韵风流,见那诗稿,遂问玳妃道:“玳儿会写诗,俺倒想看看。”这一说那玳妃脸色早吓的死灰一般。 李世民只一心想看那诗稿,走了桌边,检那诗稿看了一会,这一看不打紧,李世民那脸顿时变的铁青,“哼”的一声,把那诗稿摔了桌面上,回头朝玳妃瞪一眼道:“你就那么还念叨着他吗?还‘掩锄拭泪’的。” 玳妃听了软跪地上可怜巴巴的泣道:“贱妾死罪,贱妾一时想他可怜,竟不意间写这诗了,殿下能饶恕俺吗?” 李世民道:“你说他可怜,不就是玄武门俺杀了他吗?是的,俺是杀了他,可俺不杀他,他必杀俺,玄武门之前的事你应略知一二,他和齐王数次欲置俺于死地而不得,朝廷决定北征之前,俺的护府军队几乎全被调离,俺的兄弟一个个的被诬陷囚禁,俺那时还是忍了,可千不该万不该,他们二人不该密谋要借昆明湖饯行之机除掉俺和俺的兄弟们。” “倘若没有玄武门事件,没有老天开眼给俺的这一次机会,今天写这首诗恐怕便是长孙氏、扬氏或是萧妃的了。” “玳妃听着,无言以对,只嘤嘤的低泣着。李世民又道:“你说你死罪,你何罪之有?你思念他属正常之事,夫妻恩爱,人之常伦,不念之才是薄情之人!俺倒空怀一番痴情的了,千不该万不该错此有损兄弟之事。俺也有后悔之心,可劫数既生不能复载,俺念毕竟是骨肉亲情,追谥他为息王,齐王为海陵王,并从加厚葬。至于你,俺会好生以兄嫂厚待,不敢再有牵情了!”说着竟转身头也不回的离了小院去。 那玳妃听了李世民一番言语,竟绝望的昏厥了过去,那刘妈倒不知发生了何事,送走了李世民,转身入房中看见昏厥了的玳妃,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几个侍女循声来了,手忙脚乱的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汤汁的,好一会玳妃才醒了来,“哇”的一声,失声痛哭了。 刘妈问着,又不说啥,便把玳妃扶上了床,转身时见了桌上诗笺,那刘妈虽不读过甚书的,可在宫中日久,也认得字,读那诗便知其意,便叹道:“好生生的你便写这诗干啥,殿下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得其宠幸是不幸中之万幸,你便写这诗作啥?” 说着说着,又埋怨自己道:“都怪我,若不撺掇娘娘锄地种花什么的,那会勾起娘娘想了伤心事呢?” 那玳妃自是伤心哭了半夜,想着今后再难见到李世民,想着腹中胎儿如此命薄,要是出生来了认谁作父?遂绝望生念,找了几条腰带系了,正往那梁中挂好,要上吊了却此生。 不想那刘妈破门进来搂住玳妃道:“娘娘,莫轻生,你不可怜你这条命,也该可怜腹中胎儿,那是殿下的骨肉,俺不相信殿下真就那么绝情无义了,你好好保住孩子,我想法告知殿下,殿下兴许一时气过了,便不计找的。” 那玳妃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是,以李世民的为人,他不至于如此绝情,况且掩怀体贴皆出自真情,自己虽一时失错,写了这首诗让他生气了,气后念起好处来,或许回心转意,遂也打消了轻生念头。 十月下旬,张婕妤的葬礼如期举行,李渊虽然诸事都赌气不理,但每一件事都按时呈报给他,张婕妤葬礼这一天,他还是让尹德妃出席了,葬礼在太庙举行。 李世民虽然出席了,但一切交由封德彝主持,朝中百官和宫人及一部分地方官有上千人参加葬礼,葬礼还算是很隆重的了,封德彝把张婕妤连同隐太子建成、齐王元吉的悼词一起念了,全场也有数百宫娥装着恸哭。 哭声听去也有撕心裂胆般悲哀,倒是尹德妃和上台宫原来的宫女是真心的哭了,尤其那尹德妃哭得几乎昏死了几次,待到葬礼完毕,移棺墓地还得待些时日,百官也渐渐散去,尹德妃在宫娥的扶持下昏昏沉沉的,一路泣不成声的回垂拱殿来。 那李渊看着尹德妃如此悲哀,自想着张婕妤的好处,也不禁悲从衷来,竟也偷偷的落了一回泪,心想自己还有啥用呢?遂咬了咬牙,觉得自己该是作出决择的时候了。 第二天,李渊自玄武门事变后首次传唤全朝百官,唯独不传李世民,于垂拱殿上朝,殿外有数百名御林军护卫。 百官都于这天上午接到传令,陆续来到垂拱殿都已是近午时分,看见殿外御林军林立,气氛森严,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一个个都胆颤心惊。 进入殿中,看看同僚都已到齐,唯独不见李世民,都以为必出了大事了。 长孙无忌、高士廉、屈突通、封德彝、萧禹、魏征、裴寂等大臣脸色都格外难看,摸不准皇上究竟唱的是那出戏,又不敢妄加议论,看着李渊由尹德妃陪着,缓缓从殿侧走出来,那神色态度却显得从容、和蔼,心里更断不准皇上究竟是啥主意。 只听那朝甫高吆一声:“皇上临朝————” 百官“唰”一声下跪,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渊郑重其事的坐到龙椅上,唤一声:“众卿平身。” 百官站起。李渊道:“寡人自晋阳起兵,得天下响应,赖众卿扶持,倾覆暴隋,而后为图国家统一,先后击溃窦建德、王世充,剿灭林世弘、辅公佑,建立大唐基业。” “自武德元年至今,也不过九年时间,这九年来,大唐内忧外患,战争风烟此起彼伏,我大唐在国基未稳,国力十分赢弱的这几年间,依然取得诸多战争的胜利,同时在战争中建立起了一支强大无比所向无敌的军队,真正的奠定了大唐无可摇撼的根基,这是靠什么?” “这靠的是我大唐满朝文武大臣同心同德的辅佐,靠的是我大唐将士衷心报国,浴血奋战。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隋炀之所以灭亡,是因为其逆天道而施暴虐,天下逆反以至倾覆之。” “过去的这些年,我们顺应天道得臣工之心,得将士之心,也得万民之心,我们便有了大唐今天的基业,今后我大唐所想所行也必须以臣心为重、军心为重、民心为重,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今天的基础上,建立起一个真正强盛的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大唐帝国来!” “朕已届花甲之年,风烛残年日理万机,诚为心有余而力不足。帝王禅让制自先古至今为顺应天道民心之举。朕虽也希望能亲手治理使大唐真正强盛起来,但是朕垂垂老矣!精力衰竭已经无能为力了,因此朕更希望能看到接代的明君能真正的让大唐强盛起来!” “皇太子李世民自幼聪明好学,有天赐之才宽仁之心,大唐在百战中建立起来,多赖其征讨之力和百战不殆之功。自古武能定国,文可安邦,世民之才文武兼得,且仁心普泽懿德不负众望,此乃天赐我大唐以圣明之有望矣!” “朕思虑日久,为帝者,垂耋之年,苦恼之事莫过于江山继接是否后有贤明,如今朕放心矣!后继之贤明不足虑,朕倍感欣慰,倍感欣慰!” 李渊说至此,停了下来,他想看看大臣们有什么反应,只见下面众大臣开始窃窃私语,却没有人站出来说句劝言,李渊心里想:难道朕在众臣心目中早是该退下来的了,真就那么没用的了?想着脸色渐变的阴沉了下来,正待又要说话,却见长孙无忌站了出来。 那长孙无忌起初看今天上朝这阵势,真在为李世民捏一把汗,帝皇的心术谁也捉摸不准,断不准李渊看这些日子来大权旁落,自己又不甘心退位,遂突然下手软禁了李世民也未可知! 这天上朝的大臣中又唯独没有李世民,按说他李渊要想这样做,也只需一个旨意罢了,御林军、宫中禁卫谁敢不听他的?他毕竟还是皇帝,在这种情况下逆其意者便招诛灭九族之祸! 那时,长孙无忌确实有一股寒气直从脊梁窜上脑门,,脚跟和屁股微微的颤抖了,心想,这回完了,等了李渊从殿侧出来,那神情仿是踌躇满志,这种念头又更强烈。 待硬着头皮跪下山呼万岁,听李渊开口说话,那心更是吊了起来,可越往下听,越觉得李渊不是他想的那么一回事,那心便渐渐平静了下来。 待听到李渊说到“皇太子李世民自幼聪明好学,有天赐之才宽仁之心”一句,长孙无忌心里骤然兴奋了起来,他这回知道李渊要干什么的了,那种兴奋立即又伴随着激动,听完李渊说完话,心里不禁赞叹道:“陛下之胸怀可比舜尧也!” 正想着,又见李渊脸色阴沉了下来,转头看大臣们只顾私下议论,遂动了灵机,上前跪道:“陛下之功德、陛下宽仁之心古往帝王不可比也,陛下虽年近花甲,可龙体强健,应贺万寿与日月同载,国家社稷安宁、兴盛赖陛下之隆恩,陛下之言臣不敢妄猜,可臣心有戚戚哉!” 李渊听长孙无忌说话,脸色一下转阴为晴,笑道:“长孙卿之言朕深感欣慰,可古今帝皇没有万寿之人,朕岂有万寿之理?朕之意已决。”遂回头朝那朝甫道:“那卿,你便宣朕旨意吧!” 那朝甫听言,遂展旨唱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唐高祖舜尧皇帝于武德九年十月二十五日退位,并传位于皇太子李世民。诏曰:敕令封德彝为左仆射,萧禹为右仆射,择吉日主持新帝登基典礼,并诏告天下。长孙无忌、屈突通、高士廉、裴寂、魏徵及诸位臣工悉心辅佐新主,为大唐盛世开明之未来倾力同德,不得懈慢。” 那时百官听诏,“唰”一声满殿的跪下,除封德彝、萧禹上前谢恩领旨外,竟再无一人人敢出一声。静悄悄的好一会儿,仿佛连根针掉地下都听得见,李渊看殿下俯伏着的百官,一时百感交集,站了起来,摆摆手,携了尹德妃离了龙椅,朝偏殿走去,那朝甫才吆喝一声:“退朝———”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87章 听警言长孙氏心惊 长孙无忌退朝出了垂拱殿,一脸喜悦之色,正要往承乾殿给李世民报喜去,高士廉却从后面追了上来,走到长孙无忌身边低声说道:“长孙大人,你说皇上今天,不,不,是太上皇今天乍的了,既是禅位给皇太子,却又不传皇太子上朝听旨,这传位本应举行大典,太上皇却突然来这么一着,搞得如此兵戈森严的。” 长孙无忌笑道:“依我看,太上皇之用心良苦,你想,若是皇太子在场必是百般推托,皇太子若百般推托,这禅位之事东推西让成何体统?至于殿外兵戈林立,是做给众臣看的,禅位之时,钦命封德彝、萧禹为左右仆射也是做给众臣看的,说明太上皇龙威不减,禅位之时帝权在握,禅位属正常之举,别无他因.” “或许世人对玄武门事件有看法,皇上这么做是想向世人说明玄武门事件纯属正义之举,并无夺权之嫌。今天之事,足以说明太上皇之胸襟不逊舜尧呀!” 高士廉听了笑道:“长孙大人这么一说,我倒明白了。” 长孙无忌亦笑道:“明白便好,咱这就给皇上贺喜去。” 正说着,便见屈突通、裴寂、魏征等人也随后跟了上来,唯独不见封德彝、萧禹两个出来,长孙无忌心想:这两位太上皇钦定的首辅大臣必是到太上皇那里去了,遂觉得他们几个也该先到太上皇那里去的,便朝众人道:“是不是先到太上皇那里去?” 众人亦会意,遂折转回头朝垂拱殿寝宫去。 再说李世民一早起来洗漱完毕,用了早膳,在厅里坐了一回,按往日这时候便有大臣来请旨或者进奏章的了,这天上午却一反往常,竟没有一人到承乾殿来。 李世民却觉得心里空落起来,一个人坐在厅子里,偶尔翻翻那些已经阅而难批的奏章,多是各部呈上来各州县诉苦奏章,其中涉及田地荒芜贼盗蜂起、中原内地流民拥塞,亦有本奏贪官盘剥之事。 这些涉及国策之事皆需制定国策治之,可自玄武门事件以来,国家大事都是遇一件商议着解决一件,至于战后如何治理还没有办法。 李世民想:战争中运筹帷幄,他多都胸有成竹,可这和平治国方略他却心里没个底。如今北征大局已定,是该考虑战后治理的问题了,这么想着,便唤侍卫传长孙无忌、封德彝、萧禹、高士廉、魏征等几位大臣来,自个看着独坐在大厅里无聊,遂出了大厅来,看花园草地那边长孙氏、萧妃、杨妃几个带着孩子在那边,遂也朝那边走去。 那时侯,李世民的几个妃子坐在亭子里,杨妃抱着恪儿,萧妃做着针线,长孙氏侧着头看宫女带着承乾在草地上放风筝,李世民看着这一家子忽然想起玳妃来,遂心里有一种酸楚涌上来,细想那天自己一定太伤了玳妃的心了,她每每怀念旧情也是情理中事,若无此心情倒是无情呢。 况且自己阴差阳错,若没西山那次偶遇,种下那牵情祸根,那有后来这般牵挂?既成牵挂,自己又如此对她,想她个弱女子怎能承受得了?这般想着,便更觉心里痛楚难忍。 可又转想,自己毕竟身系国家社稷,走一步路说一句话,都系于国家社稷安危之中,与玳妃这段情缘若昭然于世人,莫不说后世留下笑柄,当世有何议论当始料未及! 遂强忍下心来,按耐着不去想了。自走近和宫女放风筝的承乾,坐在草地上。那宫女见了李世民,放开了承乾,转身朝李世民道安,那承乾见了李世民,却放了风筝跑过来扑在李世民怀里,李世民笑道:“乾儿乍把风筝放了?” 那宫女急忙去抢那风筝线盒,可那风筝线已放尽,承乾甩手时,那风筝已随风拖了线盒数长丈远,待那宫女抢住那线盒时,那风筝已随风飘摇几下,从高空坠了远处的树枝上了。 李世民看着又朝承乾笑着嗔道:“你看你看,放了这么高的风筝,你一甩手,便掉了下来,系机不殆,殆则前功尽弃矣!” 那时长孙氏几个见李世民坐在草地上,也都走了过来,那李世民说话时,长孙氏正走到了他身边,不想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句“系机不怠,殆则前功尽弃矣”瞬间触动她心事,猛想起怀承乾时作的那个不祥之梦,如今这句话又出自李世民之口,想着未来天子,金口玉言,莫非将来真是应在承乾身上? 那长孙氏不想则已,这么一想,脸“唰”的变的纸般惨白,神色慌乱的仿佛着了魔般,杨妃和萧妃见状都好生奇怪,惊诧道:“姐姐,你乍的啦?” 李世民回头见状,也慌了神,站起来扶了长孙氏道:“这是乍的啦?刚才还好好的。” 那长孙氏定了一回神,脸上才露出一丝苦笑道:“没啥,没啥,只突然感到心里堵得慌,这回便没事了。” 李世民却道:“快,快,传太医,这乍的一时便心堵了的,往常却没见过的,看看这脸色,都怪怕人的了。”遂一边扶着长孙氏回寝宫去。 那长孙氏回寝宫坐了一回,看着宫人忙忙碌碌传来太医,也就将就着让太医珍脉捣鼓了一番,太医却说,娘娘没事,恐是一时心事繁杂了些,那长孙氏自是心知肚明,只是不好言明罢了。 那时李世民坐在一旁,一边听得传长孙无忌等人的侍卫回报,说大臣们都上朝去了,正心里呢喃,不知父皇搞啥名堂,又一边牵挂着长孙氏,心里也正烦杂着。 便等那太医诊了脉,又开了养神方子,着宫人拾药去,这边心事才放了下来,那时已是午后时分了,正思那边父皇搞啥名堂,却听传,门外来了许多大臣,李世民心里咯噔一下,站起来从寝宫出大厅朝大院走去,却见封德彝领着一帮大臣进了来,未等李世民回过神来,大臣们已齐“唰唰”的跪下,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世民吃了一惊,正待说话,那封德彝已展旨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高祖神宗尧舜皇帝至仁垂后,德载千秋,挚爱天下黎民,递乘大唐万世帝业于继远,贤达功德于永载,值武德九年十月二十五日宣告退位。钦定传位于大唐皇太子李世民,赐号太宗皇帝,并诏告天下。钦此!” 那封德彝唱完旨,跪下朝李世民递旨,那时李世民心里一热,有点显得手足无措,却还是接了旨,一时那当皇帝的感觉还没找到,看着大臣们都还跪着,摆摆手说道:“起来,起来,别都跪着,咱不习惯。” 大臣们都站了起来,唯独那魏征却还跪着,只见他抬头说道:“陛下从今日起,便是大唐帝皇,身系国家社稷之兴衰,黎民百姓之安危,一言之以九鼎之重,一行之有雷霆万倾之效,无轻率之言举,朝纲之正,从帝之龙身正起,乾坤明朗从帝之意志起,大唐赖我天朝帝皇之正气,实为万民之幸也!” 李世民一听,不觉耳根燥热,顿觉自己此身已不是以往之身,遂平静心情,正色道:“魏卿平身。” 那魏征听了说道:“谢陛下。”才站了起来。 众大臣看着魏征发难之举,暗暗吃惊,却又暗暗佩服。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88章 封德彝倚重揽权 众大臣拜过新帝,封德彝看看李世民没有任何旨意,当着众大臣面又不好旁议,遂以首辅大臣之名义,让众大臣先回去,留下萧禹、长孙无忌、高士廉、屈突通、裴寂几位重臣,却没有留下魏征。 李世民和几位大臣进了大厅坐定,封德彝微笑道:“今天太上皇退位并传位于皇上,这是普天同庆之喜事,本来太上皇原旨是择吉日举行新帝登基大典,可臣下想,太上皇既已退位,国不可一日无君,太上皇退位朝礼完毕,臣便找太上皇商议,典礼之事可以拖后,但登基不能拖。” “算了一下,今天也是大吉之日,征得太上皇旨意,便索性让百官先朝贺,刚才就算是陛下登基了,典礼之事也不能拖,是否就定在十一月二十八日,也是大吉之日,还有月余时间,也该准备得好了,新帝继位,第一次百官上朝,搞隆重点,典礼毕,便诏告天下。” 李世民心想,早上要让侍卫传几位大臣来商议下一步治国方略的事,看来得拖一拖了,这段时间就让他们鼓捣吧。 想着,遂点点头,几位大臣也都点着头。长孙无忌想,封德彝这些日子在皇上和太上皇那里都倍觉殷勤,把事情都想得那么周到了,我等还有啥事可想的呢?遂也跟着点点头,却不说话。 封德彝看看李世民和几位大臣都无话,又转向几位大臣道:“诸位不要以为这庆典之事就这么简单的了,事多着呢,比如皇上的龙袍要定制,要找京城里最好的裁缝在这几天赶制出来。这件事情便让长孙大人去办好不好?” 长孙无忌听着,点点头。封德彝又道:“皇上上朝的大殿定在那里较好呢?这得皇上自己拿主意了。” 封德彝说着,微笑着拿眼睛看着李世民,那神色殷勤让长孙无忌看得有点肉麻。 李世民听了,想了想一时又拿不准主意道:“朕这倒没想过,在那里更好呢?” 封德彝又笑了笑道:“臣倒觉得在太极殿好,那是宫中的正中央,乾坤首正,正气凛然,帝居这中正之殿,受四方朝贺,象征天地正中,八方四面拱守护卫,万民拥戴,陛下你看如何?” 李世民笑了笑,说道:“爱卿为朕想得那么周到,就按爱卿之言,便选这殿吧。” 封德彝立即半跪道:“臣听旨。”复起身坐了道:“这便有了许多工作要做了,比方说,这殿的偏殿少了些,得作速动工盖几间偏殿。那些雕栏玉阶、屏风匾额、寝居坐椅等一应用具,皆得按帝家风格要求来做。” “殿院的苑园花木少了点,这得立即移栽,往后陛下全家要从承乾殿那边搬过来,室内的装修绝不能含糊。另外陛下以往在承乾殿那边基本不用太监、宫女,这样不行,帝家有帝家的规矩,宫女太监要如数挑选,还有膳房安排,这都得我们这些人去做,我看这些工作便由萧大人办理。” 萧禹听了,心想,这封老弟乍的了,说话怎么一人包完了?看去倒像了皇上的管家,我等倒成了佣人了。想着,也只点了点头。 那封德彝又道:“新朝既定,皇上登基要大赦天下,那一类犯人该赦那一类犯人不该赦,这必得由皇上来定夺。” 封德彝又跪下朝李世民请旨,李世民笑了笑道:“爱卿就不必跪那么多了,依朕看大赦天下是示我朝以宽仁,应顺万民之意,彰示我朝法刑并非酷政,总的说来是让百姓放心、拥护。若一味的赦免,把那些罪大恶极之人,杀人放火之恶徒也赦了,百姓不仅不感激我朝,相反倒心里积怨的,因此,朕以为除了这两类犯人,其余的皆可赦免。” 封德彝仍跪道:“遵陛下旨意。”说完才又复坐椅子上。 这一天下午,几位大臣都没有说话机会,封德彝像个管家婆似的,唠叨了一个下午,庆典之事,事无巨细的倒也布置得井井有条。 李世民深知封德彝在朝中也是个能臣,已往倒没见过他争强好胜的这一面,今天见了,算是对这个父皇那时的宠臣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心想,往后自己身边有他这样人倒是好事情,李世民向来喜欢这种能说会做的人才,争强好胜并不是坏事情,只要他忠心尽力就好。 却说洛阳那边接连接到朝廷旨意,一边紧锣密鼓的敦促郁射投降,一边准备着班师之事。 郁射与大唐几经周旋,想挣点面子,求个招降之名而不得,看看洛阳城中粮草即将断绝,城外又传来被困黄河北岸的阿可朵已经投降的消息,郁射无奈,眼看硬撑下去唯有死路一条,便只好出城缴械投降。 房玄龄和杜如晦看看北征已告结束,善后之事便交由李靖、秦琼处理,两人带着十几名卫士,匆匆打道赶回长安参加李世民登基大典去。 那时已是十月下旬,长安一带进入初冬时节早已是天寒地冻,这几天正下着鹅毛飞雪,长安城中地面积雪还不算很厚,可看去也是白茫茫的一片,街道上被人践踏过的雪痕沾着泥污,看去显得有些脏乱,街道两旁的房顶和道边的树木的积雪稍厚,仿佛披着一件雪白的披风。 尽管是下雪天气,长安城却异常的热闹,户外虽然一片雪白,但为了迎接李世民的登基庆典,各家各户都张灯结彩,舞龙舞狮高跷彩架各种各样民间的戏耍都从各地应诏进了长安城来,气氛比任何节日都显得隆重。 外地商人如潮水般的涌进京城来凑新帝登基庆典期间的商机,许多外省奉旨进京的官员和不奉旨也来凑热闹的豪绅,仅仅官员、豪绅、艺人都足以让长安城显得热闹非凡。长安城中车水马龙,人流比肩接踵,甚至那些朝廷大员过往车辆被阻滞着要行人让道,军吏吆喝叱骂都无济于事。 房玄龄和杜如晦本是骑马进城的,这天正是庆典的日子,宫中大典定在午前吉时,房玄龄和杜如晦后半夜便从长安城三十里外的小镇赶回来,回到长安城东门已是早上八点时分,那时离庆典还有两个时辰,他二人和侍卫骑着马从东门进去,走不了几步路,便无法再骑马了。 房玄龄看那城中人流拥挤的形势,笑了笑对杜如晦说:“看来咱们只能弃马从这人逢里钻过去了。”杜如晦亦笑了笑,两人下马把缰身绳仍给了侍卫,二话没说,便钻进了人海了,那些侍卫见状,都纷纷下马,留几个人看住马匹,也都跟着钻进人海里。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89章 登基大典 太极殿前临时拆掉了几座宫院,开出了一个宽阔的能容下数万人的广场,其中还有些来不及搬移的砖头瓦砾,这天为了凑李世民登基的热闹,朝廷百官、外省官员、宫中人等和从城外御林军营中选出的几万军士按方块集中在广场中。 殿前正中搭着一个宽大的彩台,彩台正中巨幅横匾上书:大唐天朝太宗皇帝登基大典。两侧巨幅垂联书:乾坤浩荡,既往开来接盛世;万民欢歌,起元永载帝千秋。 彩台上早有数十朝廷老臣和要员坐于两侧交头接耳,数十宫娥太监垂手侍立,离庆典吉时还有半个时辰,李世民穿着龙袍偕同李渊、窦氏、尹德妃和家人在数十宫娥太监拥簇下从大殿里走出来。 广场中哪些外省官员有许多没有见过李渊和李世民的,都相竟着翘首挤看,有的竟爬到那些未搬走的砖头瓦砾上居高观望,一时间离彩台较远的外省官员那块显得有点混乱,于是便有一大群护场的军士走过来,叱骂推拥了好一回,场面才安静下来。 那时侯李世民扶着李渊来到正中临时安置的两张龙椅上坐下来,他的目光朝台下那些朝臣扫了一眼,还不见房玄龄和杜如晦两个人,眉头皱了一下,便招手让坐在一侧的封德彝和萧禹走过来,问道:“房卿和杜卿能否赶到?” 封德彝跪道:“回禀陛下,昨晚已接到快马回报,房、杜两位大人今天早上一定赶到。” 李世民嘟囔道:“现在都快是午时了。” 封德彝说道:“许是长安城中人太多,道路拥挤,进城慢了点。” 李世民看着还跪着的封德彝说道:“起来起来,别总跪着,你们忙你们的事情。”说着,便转头和李渊说话。 午前己时,庆典时间到,回到左侧座上的封德彝站了起来,站到彩台左侧前面高声唱道:“大唐天朝太宗皇帝李世民登基大典开始,奏国乐————” 刹那间,音乐之声旋风而起,数十名乐师在彩台两侧掩廉后奏响新编的大唐国乐。有一刻钟时间,国乐才在绵长的缓音中完毕。 封德彝方展旨高声唱道:“大唐尧舜高祖太上皇帝诏告天下书:高祖神宗尧舜太上皇帝至仁垂后,德载千秋,挚爱天下黎民,递乘大唐万世帝业于继远,贤达功德于永载,值武德九年十月二十五日宣告退位。 钦定传位于大唐皇太子李世民,赐号太宗皇帝,并于武德九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冠冕称帝。钦此!” 封德彝唱毕,全场数万人齐向坐在龙椅上的李渊、李世民跪叩山呼:太上皇万寿无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跪叩礼毕,李渊为李世民亲自加冕,封德彝正待念新帝册封诏书,却见下面广场甬道上匆匆走来两个人,全场顿时私下窃窃之声骤起,李世民眼尖,远远望去便认出那两人便是房玄龄和杜如晦,心里一喜,暗想道:“这两位爱卿一定又带回来北征的捷报了。”只见房玄龄和杜如晦俩人并步走至彩台前双双跪叩道:“太上皇万寿无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跪叩完,俩人站了起来,房玄龄道:“恭贺新主登基,北征全线大捷,十月十五日,被困于黄河南岸的阿可朵部十万人马先向我大唐军队缴械投降。洛阳城中二十万突厥兵马已是饥寒交迫,无以继济,郁射在山穷水尽的情况下于十月二十日出城向我军投降,至此北征之役全线告捷!” “北征之役历时五个月零十五天。起初,郁射妄图暗结原幽州都督李瑗叛贼,妄图形成东西两面夹击之势,消灭我东线李靖都督所部,我军奉新帝之命,智杀李瑗,平定幽州叛乱,而后以数千精兵,乔装打扮,偷袭黄河南岸和尹河一带突厥营盘,一夜之间,尽数烧毁突厥船只,然后我军攻占邙山,在邙山之北黄河南岸歼敌五万余,郁射所余四十余万人马被我军压缩围困与洛阳弹丸之地。” “九月十三日,郁射妄图冲破邙山通道,逃到黄河岸边,寻机渡河北窜,我军谋算在先,早于通道两侧山峰设雄兵以待,待阿可朵十万人马过了通道,我军以柴火擂石堵塞通道,瞬间雄兵两侧杀出,郁射之兵阵脚大乱,我军乘势掩杀,一夜之间歼敌十万余,至此郁射之败已成定局。” “整个北征,我军以三万余将士殉国的代价,杀敌十八万之众,逼降三十余万,并彻底征服郁射。目前李靖、秦琼两元帅正在处理善后事宜,不日将全部遣返郁射军队,郁射亦礼送到京,听从陛下处置。” 李世民听着兴奋不已,房玄龄说完,李世民站了起来说道:“两位爱卿上台入座。” 房玄龄和杜如晦上台在左侧入座,李世民道:“自晋阳起兵,至今十数年。十数年来,我大唐推翻了隋炀暴虐之统治,立大唐帝国,而后平定四方纷乱,既而西征、北征突厥,奠定我大唐无可摇撼之根基。” “十数年来,大唐屡辙战乱,战之残酷耗费之巨大,未使我大唐于倾颓,境外突厥以我大唐初定国基势必软弱可欺,遂举百万之兵以侵凌,其势之汹汹,大有一口吞下大唐之势!” “自古天下纷争,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隋炀帝以暴虐施与民,最终隋炀帝国至于倾覆,此为失道之结果;我大唐初定国基时,四方豪杰不惜生灵涂炭割据称雄,而终为我天朝所灭,此为失道之结果;” “突厥藐视天朝之威,悍然入侵,最终亦为我天朝征服,此为失道之结果!我大唐之所以能倾覆隋炀,剿平四方,征服突厥,此为何因也?此为我大唐所行得天道民心也!此为我大唐不败之因,此为我大唐虽屡辙战乱,却逾强大至所向无敌之因!” “高祖神宗太上皇帝以仁德泽布天下,挈领我大唐走过此战乱之年,我大唐之臣忠心侍国,将士奋勇杀敌,黎民景从而拥戴,此为何因也?此为高祖神宗太上皇帝施仁政行天道而得民心之故也!高祖神宗太上皇帝之功唯施仁政行天道而取民心,此如尧舜、周代贤君之德,泽披天下于古今,囊帝皇之英明至于崇高。籍此帝皇之心,帝皇之志,方使天下同心,四海同德,八方拥护,而至威临天下,所向披靡!” “朕随高祖太上皇帝创业,鞍前马后,秉高祖太上皇帝之德,仗天朝之威,四方征讨,纵横数千里。期间与将士血战沙场,仗剑河山,挥戈所指,无不齑靡敌城,创敌以闻风丧胆,以至天朝军威雄壮,四海之夷瑟瑟而臣服,此为何因也?赖臣工之谋,将士效命,不惜捐躯以报国之精神!” “若无高祖太上皇帝圣明仁德之厚望,岂有良臣猛将奋勇直前之士哉!呜呼!帝皇之仁德,以至天下同心同德,帝皇之仁德,以至天下归一,帝皇之仁德万民之幸也!古来天下之事赖武以定之,天下纷乱唯武可服也。” “然武为定国之柱,却非治邦强国之谋,国之安宁,先以非战为至理。战则难免纷乱,百姓生灵涂炭以至国衰民弱,国有富强之望,焉何挈之战争而撩祸哉?故朕以为,太平之世能不战则不战,能不战而无端摆戈者,实为暴虐而非仁君之举也!” “大唐既能以武定国,军威足以安保天下,籍此倾心励志以治国,安天下之民,富庶八方,强图盛世而谋之!战争之胜败赖运筹帷幄于良谋中,此为战争之策也。国之强盛与否亦赖谋算于运筹帷幄中,此为治国强邦之策也,所以用人之道牵制于成败与强衰!” “战争之期,我大唐唯才是用,方得以安危转替,胜券于意料之中,籍此,任人为贤,唯才是举是为今后之当首国策,非可懈怠也!有贤良邃谋之臣则不足以虑国之不富庶,用贤良邃谋之臣,是为国政之智,天下之幸,帝皇之首仁也!” “呜呼!朕承高祖太上皇帝之业,执励精图治之志,肩负大唐之重任,继往而开来,牵望大唐之富庶于来日,然普天之下,非朕一人之天下,是为万民之业以成社稷也,故万民以护之,则社稷稳固;普天之事,非朕一人而能为之,是为天下臣工戮力同谋,广开言听,则社稷之事昌隆可至千秋矣!” 李世民说话那声音高亢,响如洪钟,仿佛战鼓“咚咚”般的在人们心中擂响。 这李世民本来功高盖世,其声望无人可企及,早受百官和天下万民在心里拥戴,此刻那些朝官听他说话,那仁德帝皇之心尽现,想今后有如此明君真是社稷之大幸,遂无人不激动,竟有几位耋老之臣泪流满面;那些宫人自知李世民之英明,可没听过李世民如此长篇说话,此时听了,遂心里惊叹这新皇上才华横溢,邃智而善谋。 那些外省官员,有些没有见过李世民的,远远看见这李世民身材魁梧,龙威凤仪,说话出口成文,滔滔不绝,又如此邃理圣言,鼓动人心,不禁心里暗叹:此乃真龙天子也! 那些御林军将士,有的曾跟随李世民出生入死,此刻更是激动不已,等李世民说完话,先是振臂高呼,瞬间全场都跟着振臂高呼:“吾皇英明,大唐昌盛!吾皇英明,大唐昌盛!”呼声持续,良久不绝。 等那呼声完毕,李世民复回龙椅坐下,封德彝满面含笑的又走至台前展旨高唱,那旨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敕封左仆射萧禹;右仆射封德彝;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侍中郎高士廉;中书令房玄龄;兵部尚书杜如晦;刑部尚书张亮;御史大夫杜淹;左武卫大将军秦琼;右武卫大将军程知节;右武侯大将军尉迟敬德;左卫将军侯君集;骁卫将军段志弘;右卫将军张公谨;右领军将军薛万彻;左右军将军李客师,左监门将军长孙安业...... 朝廷册封名单一个个的念,没有册封的地方官员,职依旧,那老臣屈突通听着兵部尚书是杜如晦,这是意料中的事,可自己为何没有别的册封?难道是皇上忘了他这位老臣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90章 屈突通权落闲空虚 屈突通心里极不是滋味,想想自己真的要从此养老了,往下庆典之事便皆不入心耳,只一个劲的心里想不通。 自己没功劳也有苦劳嘛,难道就真的把我忘了? 屈突通心里极不是滋味,庆典何时结束,甚至他何时懵懵懂懂的回到府上,他都记不清了。这天晚上,他不吃不喝,也不洗漱,就躺在书房的便床上翻来覆去的。 他那群妻妾以为他病了,围着他问这问那,问他要不要请御医,又是端茶送酒饭劝着他吃喝的,屈突通心里烦得慌,狮吼般的把他那群妻妾轰出书房,反锁了门,自己独自呆在书房里。 这一夜屈突通几乎没法入睡,你想他一个兵部尚书一下子便啥也不是了,他的心里能没有想法吗? 这一晚他是啥事都想到了,他想,当年没有他笼络住数十万隋军归顺唐军,大唐的江山恐怕不那么容易的打下来。 这些年来自己虽然再也没有打过什么仗,没有直接的战功,可也有间接的功劳。 立国后的多年平乱,西征和北征突厥,自己虽然不上前线,可前方给养,军械马匹的调度,地方接济协调,事无巨细,自己做的井井有条,没有耽误前方战事;皇室内讧,自己心明眼亮,也是一边倒,倾向于李世民,在皇上面前为李世民说过不少好话,这些虽不是大功,至少也表现了自己这位老臣一心敬业,一片忠心。 可是如今自己年事高了点,但说年事高,也不过近了花甲,精力却还旺盛,体力也还不错,那个兵部尚书不当也倒没啥,能者上了,自己也没啥意见,可竟连个职衔也没有了,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自己真就这么没用了吗? 屈突通越想越气,越想就越是想不通,甚至竟想到什么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那些历朝历代功臣遭殃之事来。 这屈突通居高位,食厚禄这么些年,显赫荣华倒也成了习惯,这一旦要退下来,那一时心里的空落却也是真个难受,一时也变得小气多疑也并非怪事,但他对李世民一时来了怨愤,却不敢有恨心,心里倒还是觉得李世民这个新皇帝是当之无愧的。 这么又反复的思来想去,自以为官是没当的分了,皇上都看不起你了,还有啥希望的呢?心里怨也怨了,愤也愤了,又能奈何啥个?遂索性不想这挠心之事,只翻来覆去辗转许久,近天明,竟不知何时睡去。 第二天,是李世民登基后的第一次上朝,朝廷百官都齐刷刷的到位,唯独不见屈突通,李世民看看那些首辅大臣不见屈突通影子,心里便有点呢喃,想道:“这犟老头乍不来上朝?难道对朕有成见不成?” 可忽又转想,昨天册封的名单中没有他屈突通,如今他啥职位也没有,不就是老百姓一个了?这便不能怪他不上朝了,这洛阳那边事情没处理完,陕东道台兼右仆射之职还不能下旨任命他,就让这犟老头悠闲着些日子吧,遂回过神来听大臣们奏言。 那封德彝先奏道:“陛下,臣以为社稷之大,民事为先,民事若要善理,须有一班德才兼备,善理政干实事的官员,今我大唐初定战乱,各地州县之官多为战时临时钦命,不善民政之庸吏或盘剥百姓之酷吏不乏其人。“ “臣以为,要善民事,先正吏事,吏事不正诸事难有善果,故地方之官,该换者则换,任免之事及早计议为好。” 李世民听封德彝奏言,觉得实有道理,却不忙于表态,也想看看群臣还有啥奏言。 那百官听封德彝之言,也觉得所奏实为朝廷须办的首要事情,便有几位大臣附和,说封德彝所奏甚是。 那长孙无忌听封德彝所奏,虽觉得有理,却有另一番想法,心想:“这封德彝也真有心机,选吏自然是朝廷首要大事,你封德彝先奏,若皇上应允,必让你封德彝主持这事了,这确是一个肥差,只不知你封德彝德行如何呢?” 长孙无忌想着,也只好上前奏道:“封大人所奏,确是朝廷急需解决且刻不容缓之事,臣也以为陛下宜速派大臣主理此事。” 李世民点点头,正想说话,魏征却上前奏道:“启奏陛下,臣以为选吏之事,是国之重策也,国策未定,急于选吏,尤其是一窝蜂的大上大下,恐怕于事无补,若仓急之间,察人不谨,会适得其反。”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细析国情,制定国策,对症下药,诸如各地贼盗盛起,田地荒芜,流民集挤中原之事应是当前急需解决之事,至于选吏,臣以为选吏应先选贤能,非贤能之辈若充吏衔,无非牵裙曳带或利益济达之果,此皆营造庸吏酷吏之祸也!” 李世民听了笑道:“魏卿与封卿所奏,并无利害冲突之处,朕昨天已说过,任人为贤,唯才是举是今后之当首国策,封卿所奏选吏之事,当以此国策为要领,至于魏卿所奏各地贼盗盛起,田地荒芜,流民集挤中原之事,倒是目前国之要病,选吏和这些事情都不能耽误,朕看便一边选吏,一边商榷如何解决这些问题,众卿看看如何?” 百官听李世民这么说,遂纷纷跪下道:“吾皇英明!” 李世民看着众臣又下跪,忙摆手叫平身,看着众臣都站了起来,便道:“既然众卿没有异议,这选吏之事便由封卿和长孙卿协同处理,萧卿组合各部臣工意见,针对止盗、治理田地荒芜流民集挤中原之事,汇成章程呈上来,大家再商议如何解决。” 当下满朝大臣听了李世民旨意,仿佛觉得封德彝首日上朝便占了先机便宜,却也看不出有啥纰漏,倒是那封德彝心里满是感激,觉得皇上确实看重自己了,这选吏之事,必须谨慎行事,莫辜负皇上信任才是。 想这封德彝素来也是品行端正之人,虽偶生了揽权之心,却也未曾有为己之私利谋算过,可揽权之心虽非为己利,却仍为私也,私之念既生,权倾之欲尤为祸也,向为同僚畏缩而不敢言,己为权事,百密必有一漏,况且尊权之人,为之荣耀,趋炎附势,谄媚蜜言之辈亦由此生矣! 正不知封德彝往下会做出何等事件来,且看下回分解。 0091章 屈突通闲后欣复职 李世民登基后一个多月,洛阳方面的李靖和秦琼处理好洛阳方面的事情,顺路礼送郁射回京述职,回到京城当日,李世民让百官偕同出城迎接李靖和秦琼,当晚设宴为两元帅庆功,宴毕,李世民留下李靖道:“朕与你相交日久,在军中数你功劳最大,可这次朝廷册封却没有你,你知道为何?” 李靖笑道:“臣向不揣摩上意,只知道恪尽职守。至于官衔之大小,臣也向不以为然,只知侍主以衷,则为臣之心矣。” 李世民道:“我大唐不乏统兵之将才,可统雄兵之帅才不多,今朕调秦琼回京任左武卫大将军,岭南守军便归你管辖,朕想便在你原来安州都督衔上兼加岭南行军大使吧,你看可行?” 李靖笑道:“臣只知尊旨忠心侍主,没有可行不可行的。” 李世民亦笑道:“太上皇在位时,曾打算让你任兵部尚书一职,你便推三托四的,那时朕就知道你不想在京中供职,其实这次朕也是想随你愿罢了,不过朕心里惦记着你们这些功臣的,这次册封朕也是有偏心的,这不便让你弟李客师任了左右军将军之职了。”李靖笑道:“俺弟蠢才一个,他能当好这将军?” 李世民亦笑道:“当不好,慢慢学嘛。”当夜,李靖深知李世民十分器重于他,自是心里感激,只不说罢了,与李世民说话至深夜,方回自家府中。 第二天,李世民单独宴请了郁射,郁射一脸惭色,李世民道:“你便和颉利同住于长安街的一间大院里,平时长安城中随便走动,不受限制,所需之物,自有人为你们调理,无须忧虑,便在我大唐住上三年五载,也好看看我大唐是怎样一个国度,将来要回国,我们自然礼送阁下回国的。” 郁射自是千恩万谢听了安置不说。 却说那屈突通一身无官闲在家里也有一个多月了,闲得心里发慌,只一任把脾气发泄在那群妻妾身上,屈突通倒不是个性情暴躁之人,心里不好受,才这也看不顺眼那也看不顺眼,一天到晚只在那群妻妾身上挑不是罢了。 屈府在长安城中算是豪门,一座大宅院象小皇宫似的,屈突通这些天闲的慌,坐是坐不住的,他是武行出身,不嗜文事,书房也只是摆设,字倒是懂得些,可一读书便头疼,这么闲搁在家里,不看书,不写字,那时间怎个消磨? 他那几个妻妾也知他是个活宝,以往上朝公干,回家便会变法儿寻欢作乐的。他的几个孩子都放外任不住家里,结发妻子早年去了,后续的那几个年轻妻妾便又充孩子,又当妈眯的也想着法儿哄他乐。 可这些天屈突通那里乐得起来,头脑了总想着这皇上乍就把他忘了,挪了他兵部尚书的大位置,总该给他个小位置,就是朝官当不成了,也该放个外任当个地方官什么的也行呀! 可圣上就啥意思也没有,难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圣上呢?想来想去,似乎又没啥地方得罪过圣上。 一个多月来,这屈突通夜夜都睡不安稳,偶尔还梦中惊醒了,回想那梦中之事又模糊纷乱没个头绪,只觉黏糊糊的沁得一身冷汗。 这人之祸福宠辱,志得掩难,无非心之受用罢了,心之豁达,知天塌下来非人可避也,天地周旋,运变转折,应其自然,则无阻滞于心之事,焉有想不通之理?若耿耿于怀,患得患失,则思之事有如万千无绪乱麻,理完这一头又乱了那一头,思繁想像以至于狂,则惶惶不可终日矣! 这屈突通一月下来竟神情恍惚,目光呆滞,本来早是花白了的头发,一时间竟见得发根全白了。 那妻妾看得便是心痛,看那前半月整天发脾气,倒都心里忍受着,后半月竟不多说话,更多时间呆呆的不言语,这妻妾便心里恐惧,心想,莫不是痴呆了? 便强拉硬曳的扶屈突通在院中这里走走,那里走走,或让侍女唱曲跳舞,侍男装猴作耍的为他找乐,可屈突通那样儿仍是痴痴的,目光仍是恍惚呆滞。 几个妻妾想着或许垂钓能让他专了心来,不去胡思乱想,遂用竹椅抬了他到池边,坐着小木凳垂钓。那时以是隆冬季节,大多数鱼儿在这寒冷季节不愿吃钓,却有一种名叫“纳锥”的尖嘴无鳞鱼类吃钓。 这屈突通宅院宽阔,院中池沼方圆也有数长,旁着假山石岸曲折迂回,虽是冬季,水面却幽暗深邃。屈突通和几个家丁坐在池岸的石阶上,家丁在院中墙根泥地里挖来蚯蚓作饵,小心穿好鱼钩,放了石罅嶙峋的迟边深水处,这是“纳锥”鱼出没地方。 看着浮泡悠闲的在水面轻波里轻轻荡漾着,便把鱼鞭送了屈突通手里。 在一旁偷偷看着屈突通神情是否专注了。那屈突通手里拿着鱼鞭,眼睛盯住那荡漾的浮泡,也想专注着垂钓了,他觉得这一个多月来根本无法平静下心来。 即使强抑制着不想这些事了,但只要不是难得的睡眠状态,便无法不想问题,有时整夜的失眠,便整夜的想,白天眼光光的也整天的想,脑子像进了水或塞满棉花,感觉软软的,懵懵的,眼睛闭起来又想睁开,睁开来又愣愣的看得啥物都是朦胧不大清楚。 屈突通觉得他要无可救药的了,也想啥都不想的,只无法做得到。 这回他忽的觉得他必是这两个地方得罪了李世民,这便是玄武门事变当天他和大们臣在垂拱殿,他竟没有意识到这场政变来得那么快,甚至没有帮上李世民一把忙。 再者就是太上皇寿诞那晚他的表现了,有一点流露出不情愿让出兵部尚书这位置的意味,他想,一定是李世民看出他的委屈心思来了。 帝皇之心最容不下有二心的臣属的,自己的这些小节的过失是不是就被认为有了二心的呢? 可屈突通又想,自己有些想法也不过情绪使然,自己何曾有过二心呢?大凡人在失意之时,便有许多的疑虑,或是疑神疑鬼,或是患得患失。心事愈多,其疑虑愈重,疑虑愈重,则失意之念愈加。 比之得意之人,其心态一如升天之快慰,一如下地狱之痛楚,正所谓得意之人尽想好事,失意之人尽想倒霉之事。 若介于两者之间,得意之时,而不为之得意,失意之时亦不为之失意,正所谓宠辱皆忘之人,岂不快哉!大凡人之得意忘形,或思之荒诞怪异,皆心态之使然也! 屈突通手执钓鞭,瞳瞳乎却漠视浮泡,慭慭乎却心猿意马,池中绿波里那浮泡抖动了几下,“呼”的沉没了,倒是屈突通身边的下人眼快,叫道:“大人,那泡没了。” 那屈突通一时醒悟,仓促间站起,用力收鞭。许是那鱼儿咬钓也进了深水中石罅,屈突通一收鞭,鱼钩倒没钩住鱼儿,却钩住了石缝,那钓鞭只一回弹,也不多着力,屈突通却未站稳,只一趑趄,便“扑通”一声,竟掉进池里了。 那时屈突通掉进了池中,不意间便呛了十来口池水,那下人看见主人落水,正吓的手足无措,岸上的几个妻妾急急的叫:“快,快,大人不会水———” 那几个下人才醒悟了,看那屈突通呼哧呼哧像头大肥猪般倒没全沉没,也顾不了解衣脱鞋的,纷纷跳入池中捞那屈突通。 那屈突通上了岸来时,湿淋淋的如落水之犬,却已是眼翻唇紫,想这隆冬天气,又呛了一肚子冷水,只浑身上下抖瑟的筛糠似的,打了几个喷嚏,倒也回过了神来,虽感刺骨寒冷,却反倒觉得神清气爽了,正想朝那几个下人发火,却听得岸上家丁飞传圣旨来了。 屈突通想道:“皇上记起俺来了!”遂“腾”的心里一热,竟忘了寒冷,湿漉漉的快步上了石阶,一边惊喜叫道:“咱快接圣旨,快接圣旨!” 那时传旨太监已尾随传话家丁来到了池边,见屈突通那般模样,又看看池边湿漉漉的石阶小凳和池中浮着的鱼鞭,便知了个究竟,遂忍俊不禁“哈哈”笑弯了腰。屈突通忽觉自身落汤鸡般失了大礼,尴尬呼传更衣,那几个妻妾才醒悟了,扶了那屈突通踉跄回了寝间作速换了官服出厅来侯旨。 传旨太监折转假山甬道,过了几道游廊,走前院进了大厅。片刻,那屈突通一边系着腰带和妻妾家丁出来跪迎。 宣旨太监遂展旨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屈突通为陕东道行台左仆射,镇守洛阳,敕令务于翌年二月二十日前到任。钦此!” 屈突通遂领着家人叩谢隆恩,恭敬接旨站了起来。传旨太监在太师椅一旁坐下,遂有侍人端茶来。 传旨太监接了茶,只喝一口便放了茶杯道:“屈老可是皇上宠臣呀!你看这一身便兼着两个要职,官阶可与首辅大臣平起平坐,这古今为臣有如此殊荣者能有几人?” 屈突通满脸堆笑道:“请公公转告皇上,臣当为皇上尽忠,这些天便备着起程赴任便是。” 那传旨太监听了,也不多逗留,遂起身复皇命去。 0092章 李世民遣心游上苑 屈突通站起来,把传旨太监送出了门外,转身回厅中坐下,一边吩咐家人作速准备启程之事,心想:自己这一个多月来真是鬼迷了心窍,尽胡思乱想些不着边际之事,皇上之心如此之仁厚,自己却无端起着猜疑。 自己本无首辅之料,皇上竟想到宽臣下之心,赐任个首辅虚职,这般宽仁怎教臣下不尽忠尽志呢?新主如此仁厚,真是大唐之幸也!晚上朝中诸臣上门道贺,屈突通不日自是携妻妾家人启程赴任不必撰述。 却说封德彝受命选拔地方官吏,这差事看是个能沾便宜差事,可干起来却是个苦差事。 这封德彝虽有揽权之心,却没有贪渎之念,要按皇上“任人为贤,唯才是用,”的标准选吏,可这大唐朝廷以下州府知县之要官多如牛毛,一时间要个个筛选,谁个是贤才,谁个是庸吏,谁个是贪墨之徒,竟难一一辨识。 这封德彝心倒想选贤才,可这贤才二字又没有在额上写着,大唐战乱初定,各地情况基本一样,各地官吏的政绩又没有详尽的考察依据,如何个选法呢? 封德彝竟一时想不出个好法子来。长孙无忌虽是协同封德彝选吏,可也知道这事蜇手,弄不好会出乱子,既然封德彝有揽权之心,便任封德彝捣鼓着去。 那封德彝受命数月,还不知如何个选法更好,李世民几次顾问,封德彝也只以细察未完搪塞过去,看看又过了数月,再搪塞也就说不过去了,遂在在原州府知县要员间,或升任调用,或贬谪远放,稍作一些新拔,把个地方官吏名单呈报了上去。 李世民起初到也想选些贤能之人充实地方官吏,可细想起来,一下子简拔那么多人必难免鱼目混珠,越想便觉得当初魏徵之言有理,可他这皇上金口玉言,既出口便不好更改,明知必有弊端,也只能让封德彝捣鼓着,呈上来的名单,他也无法看出谁是真贤才,谁是假贤才,也只稍作些更改,便让长孙无忌以吏部名义下文任命。 且说这封德彝选吏之时,下面早暗里风云骤起,许多州府官员纷纷来京想暗里巴接封德彝,不想这封德彝向是清廉之官,那些想暗里巴结他的官员没捞到啥好处,反倒一一受了贬谪。 只其中一人例外,此人姓岑名惠,早年其父是一名副将,救过封德彝之命,后来岑惠之父战死沙场,封德彝看岑惠也是个读书之人,遂在李渊面前保荐他当了个知县,这回岑惠知道封德彝选吏之事,自然上京拜见,口里自然不敢提官任之事。 封德彝看看这昔日恩人之子这些年一直没有得到简拔,遂问了些许琐屑之事,便觉得这岑惠是个实干之人,遂提任了洪州知府一职。 不想这岑惠虽是个是个实干之人,政事做得有声有色,暗里却喜色敛财,洪州一带的地方官,除了知县是朝廷任命外,其他要闲之职都在暗里买卖,一时跑官跑职之风暗中骤起,朝廷竟也未能察觉一二。 再说李世民登基后的第二年四月中旬,初夏季节,长安牡丹开的正盛,上林苑是宫中牡丹最盛的苑园,其中品种多从各地移栽,名目繁多,花节盛期,红蓝绿紫色彩纷呈,千姿百媚,美不胜收。 这天,李世民稍觉心事烦乱,自登基以来,各地田荒之事渐得解决,流民亦大多遣返归田,然贼盗之事却逾演逾烈,这究竟是啥个原因? 虽然朝臣呈奏,却也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主张以重刑典治的,有主张正民风疏道范的,有主张农商并举,劝民以勤的,也有主张屯田拓荒,圈惩劣民的,看起来都有道理,可总不能一窝蜂,样样决策都用,稍有不慎,必生大弊。 李世民心里明白,大唐战乱初定,治国之策须慎之又慎,万事先求稳,稳中才能求进,但这些主张中,那一种是最稳最能立竿见影的呢? 李世民一时真拿不准主意。这天上朝回了寝殿,自从搬到了新宫,李世民上朝回来总习惯在院子里舞一回剑,舒活舒活一回筋骨,然后到书房里批阅奏章。 今天上朝回来,他只在大厅里坐着喝了一杯茶,偶尔走到窗前站一回,或在厅里来回踱着步,那时站在大厅门外的太监小顺子眼睛骨碌一转,掂着脚儿进了厅来,走到李世民身边说道:“陛下,咱长安这牡丹算是品种最多的了,上林苑品种就更为出奇,这花节盛期,此刻上林苑中真是红蓝绿紫,千姿百态,花开得热闹着呢。” 李世民听了,心想这上林苑倒是很少去过,往常也少有赏花之心,不如去走走,散散心也好,遂笑了道:“好,好,咱今个儿到上林苑走走,赏赏牡丹去。”遂让小顺子着人传谕,邀太上皇及家人游上林苑去。 且说这小顺子原是垂拱殿中的一个传事太监,年纪也只有二十一、二岁,长得慈眉善目,说话总是甜顺甜顺的,宫中都习惯叫他小顺子,倒也把真名实姓遗忘了。 李渊退位后,也用不着那么多太监宫女,这小顺子跟着调过新宫来,李世民便看上他,只让他暂作太监班头,也没给个什么衔的。 这小顺子看似慈眉善目,却是很有心计,虽只是二十来岁,这太监早在武德元年便当上了,看得宫里之事,耳濡目染,心里早知道如何办事,如何讨皇上喜欢的。 这时候小顺子一边着人给太上皇那边传话,一边着人给皇上备骄,自己给长孙氏、徐氏、杨氏传话去,有一顿饭功夫,太上皇那边回话说正也想往上林苑去,小顺子这边便和李世民携着一家子先往垂拱殿,然后和太上皇携尹德妃由一群宫女太监拥簇着绕过长乐宫,李世民进宫去和母后窦氏说了几句话,窦氏只一心念佛,不愿凑热闹,李世民也不多逗留,出来和太上皇一大帮人绕道过华清池往上林苑去。 你道这虽是皇家一次小小的游园活动,李世民也只是听了小顺子一番话才即兴来了念头,尤其是太上皇携着尹德妃一起来了,这意义便非同一般。 众所周知,这李世民兵变玄武门,杀了太子李建成和齐王元吉,戮尽隐太子、元吉全家,世人难免谓李世民有杀兄戮弟夺嫡之嫌,人既有此念,则千口难辩,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杀也已经杀了,太子和齐王全家戮也已经戮了,这都已成了史实,后人之非李世民者,大莫过于此。 然江山铸于百万尸首之上,帝皇宝座下枕藉磷磷白骨,究其根由莫非“皇权”二字,江山之易,为皇权之易,易则为争也,若李世民不争则必为其兄弟所戮,既争必兴杀戮以图之,除此别无他途。既如此,后人饶舌者,非碍其大志而成也!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93章 孽海亲情 李世民忽然想到此次游上林苑赏牡丹,应不失为彰示皇族和谐之乐事,遂又吩咐传来封德彝、萧禹、长孙无忌、房玄龄几位首辅大臣和御史大夫杜淹。 那时李世民心情特别好,李渊卸了皇任当个太上皇也乐得神仙似的,尹德妃心事好转也想开了,那脸蛋也变得了稍显点丰腴的妩媚,笑起来眼睛眯眯的。 李世民见这尹德妃那个高兴样,忽然便想起一个人来了。 那时侯上林苑中牡丹开的繁盛,不管是新移栽的或是虬曲的老树枝头,都是姹紫嫣红,百花怒放,花林之中香风阵阵,蝶舞蜂飞,更添了无限意趣。 李世民陪着李渊、尹德妃在一大群人的拥簇下,在园中转了一圈,这赏花虽有兴致,可转了一圈该赏的也都赏了,再多也就是闻闻嗅嗅,这也便没有了内容了,待转到了园中一处小亭,那小顺子灵机一动,笑了走到李世民身旁道:“陛下,今个儿游园赏兴,美景良晨,何不如就这小亭子坐坐,各位大人与娘娘几个即兴吟吟诗,助助兴?” 李世民听了,便说:“这好,这好。”便搀着李渊进了小亭子坐下,尹德妃也一旁坐了,其余皆亭外站着。 李世民又道:“这小顺子建议好,大家今天花也赏了,便即兴吟吟诗,多讨些乐趣。”封德彝上前道:“陛下,大家赏花必有兴致,既要吟诗,便该有诗题,依臣看今天这上林苑赏的是牡丹,这便以牡丹为题,便各吟一首来看看,只可惜没有酒,要么吟不出的要该罚了。” 李世民道:“不罚也罢,便吟了来,大家了乐乐便罢了。”说着,便让封德彝起头先吟了。那封德彝吟道: 天街不过乱如此, 奇花争艳竟纷飞。 好是一年牡丹节, 当喻大唐繁华诗。 李世民听了笑道:“封卿也真会比喻,大唐真有这般繁荣倒也遂了朕心愿了。” 萧禹接吟道: 上心既同牡丹开, 一言九鼎吉祥来。 天下万事从头做, 大唐兴盛指日待。 李世民听了微笑颔首,却不言语。往下分别是长孙无忌、房玄龄等大臣吟了,便是一番赞赏,便轮那尹德妃吟道: 花开满树蝶纷飞, 好是繁华赏心迟。 可怜牡丹妍颜色, 一缕香魂绕梦归。 李世民听这尹德妃所吟,不禁暗暗吃惊,心想:这尹德妃真好大胆,个个所吟都歌功颂德,喻赞大唐未来之繁盛,独她吟得戚戚含悲,难道不怕朕降罪于她? 李世民又细品想道:倒也怪不得她,这诗前两句不也吟了繁华了?后两句倒是吟了实际感受,“可怜”二字尤让人感动,那牡丹之魂看不见摸不着,只能向梦里寻找了。 再细想,这尹妃所吟非同凡响,却在众人之上,竟把香魂寄托起哀思来,从这一层想,竟让人心酸了,红颜薄命,物是人非,这不正是她对张婕妤的怀念吗? 忽又想起隐太子来,觉得尹妃借物喻人,必是也怀念起往日这旧情人来了,那虽是一段孽情,可也毕竟是人情,人非草木,有这般幽怨思怀不足怪也! 便又暗里感叹起来,就这么几句诗,竟让人有了这么多猜测,这么多诠析,又有这么多幽深情怀和意境,竟让是是非非都杂混其中,若非尹妃,别人倒是难以吟得! 感叹之余,忽便想起玳妃来。这李世民虽是绝世英雄,战场上杀人如麻,有揽日月馕四海之志,却竟也是个牵情种子,此时想起玳妃,竟心里纷乱,仿有锥痛之感,那赏花之心瞬间荡然无存,那脸色竟也阴沉下来。 小顺子看看李世民神色不对,以为是尹德妃所吟之诗惹他不高兴了,又恐生出别的端倪来,便笑了道:“这半天花也赏了诗也吟了,想皇上和太上皇也累了,这便起驾回宫吧。” 李世民点了点头,小顺子便张罗着先着太监宫女送李渊和尹德妃回垂宫殿,接着护拥着李世民一家子折道回宫,几位大臣也自回了各自府上去。 回到寝宫,已是傍晚时分,李世民因一时惦念起玳妃来,更觉心烦意乱,总觉得自己有愧于玳妃,总觉得她年纪轻轻,自己又如此薄情寡恩,她岂不是度日如年? 猜想她那欠言寡语戚戚模样,不禁便有心如刀绞之状,自个问心倒想去见见她,又怕诸事稍有不慎,免不了扉言骤起,遂正想强忍着不去想了,忽听太监来报,说有个老婆婆持着腰牌闯了宫来要见他,李世民心里一惊,知是侍侯玳妃的刘妈来了,那腰牌是玳妃刚搬长安城西郊时李世民暗里给刘妈的,说是倘有急事,持此腰牌进宫找他便没人敢拦。 李世民不待多想,令速传那老婆婆书房觐见。不一会,那老婆婆进来,果然是刘妈,李世民让太监给刘妈上了茶,遂叱退侍侯的太监和宫女,问刘妈道:“刘妈此来必有事吧?” 刘妈喝了一口茶,跪下道:“陛下,贱妇是不得已才进宫来的。” 李世民一听,激灵一震,浑身遂起了鸡毛疙瘩,以为玳妃出了啥事了?遂急问道:“玳妃出了啥事了?” 刘妈笑道:“陛下,是喜事。” 李世民不解问:“有啥喜事?” 刘妈道:“恭喜陛下,玳妃生了。” 李世民心里又一震,喝道:“你说啥?” 刘妈听李世民这一喝声,以为龙心怒了,“唰”的脸色变的惨白,抖瑟瑟的竟不敢说话了,李世民心情渐平静了下来,口气变的温和了,说道:“你便坐起来慢慢说。” 刘妈站了起来,坐到一旁椅子上,抖瑟瑟好一会才平静下来说道:“玳妃是生了,是皇上的公主,上次皇上去的时候,玳妃以怀了二个多月身孕,贱妇以为那时玳妃以告诉了陛下呢。” 李世民此时心里不知是喜是忧,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好一回步,才转头问刘妈道:“她们母女可好?” 刘妈这时才露了笑脸道:“公主是昨晚出生的,那鼻子小嘴酷像陛下,眼睛模样像她娘,可是个漂亮公主呢。” 李世民冷静想了一会,觉得自己不能抛开她们母女不管了,即使先前玳妃没生这公主,为避是非流言,自己可以忍着心痛再也不去见玳妃,但现在行吗? 公主的出生,已注定他们之间的血脉相承,亲情融汇,禽兽尚有舔子之情,何况人乎? 只是总该想个办法,掩人耳目,不能昭然于世,免受朝野握柄唾骂。 李世民想了一回,遂解下身上一对麒麟玉佩递给刘妈,说道:“这对玉佩是朕打下太原时太上皇赐给朕的,朕一直佩带在身上,你便给玳妃带去,朕会找时间去看看她们母女俩的。” 刘妈接了玉佩,替玳妃谢了恩,正转身要出去,却又回过头来复跪道:“陛下,该给公主赐个名字。” 李世民想想道:“就叫高阳吧。屈原有诗曰‘帝高阳之苗裔兮’,‘高阳’即古帝颛顼之封号,后称高阳氏,‘高阳’为正日之象也,有皇族气派。” 刘妈听着,知李世民认可了玳妃母女俩,满脸骤生喜色,又代为玳妃和公主谢恩,遂起身出宫给玳妃报喜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94章 颦玳儿撕心辞骨肉 有好几天时间,李世民心情非常沉重,玳儿的事情确实是个非常沉重的包袱,他作为至高无上的皇帝,每一言行都会像一块巨石投入海中,激起滔天波澜。 好事自然为朝臣和万民拥赞,坏事情一旦传出去,必定大大有损他这皇帝的形象,那样之话,后果真很难预料。李世民此刻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才好。 那时侯李世民有许多思想都一时涌上心头来,他想,玳儿太不幸了,倘若没有这些不幸,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把她接进宫来,封个妃子什么的。 然而这种荒诞的想法是多么的不现实。让她从此隐姓埋名,远离京城到别的什么地方隐居起来?那样之话,高阳公主怎么办?她毕竟是他李世民的亲生骨肉,是皇族的嫡亲后裔,况且一出生便见不到父亲,这样对她不公平,这样之话,他李世民实际是彻底的抛弃了她们母女俩,他李世民便是个无情无义的皇帝,这样做天理难容呀! 其实,他李世民那有抛弃她们母女俩的心呢,他实是心里太在意她了,一个女子的美丽自然博得男人的喜欢,一个女子既美丽又温顺,则是天下男子欲求难得。这玳儿不仅秉稀世之俊美,且温顺善解人意,更兼其才情若隐若现,秉礼识书达理,这便更是旷世难遇之佳人了。 再说玳儿生了一个公主,这是李世民目前唯一的一个女儿,爱之尤不能释手,岂能有抛弃之念?但是,李世民想,玳儿是决不能进宫的,高阳公主也决不能流落在宫外,这种想法在他脑海里闪现的那瞬间,李世民便有了一个再好不过的解决办法。 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李世民单独来到了杨妃的寝宫,自从他登基当了皇帝,从承乾殿搬到新宫来住以后,他的所有生活规律都改变了,他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一家子的在一起生活,起居饮食诸生活琐事和老百姓没有多大异样,如今他已是皇帝,皇帝的生活是由内务总管安排的,太监宫女们呼拥着侍侯的,长孙氏、徐氏、杨氏几个带着孩子,都各有宫院,原来的一家子在也不能经常的在一起了,这种生活起初不习惯,现在不得不习惯了。 那时侯李世民来到杨妃的寝宫,正是传膳的时候,杨妃见李世民也不先传话便突然的来了,自然惊喜过望,问李世民可曾用膳,李世民道:“朕就是过来和爱妃、恪儿用膳的。” 杨妃听了,便让太监速传皇膳。李世民笑了道:“不用传啥膳了,爱妃吃的朕难道就不能吃了?” 杨妃笑了笑,遂让免传皇膳。便有奶娘把恪儿带过来,李世民抱起恪儿,在小孩脸上亲了几下,说道:“怎不叫父皇呀?” 杨妃在一旁笑着教道:“乖恪儿,快叫父皇好。” 小孩稚声稚气道:“父皇好。” 李世民道:“父皇给恪儿找个亲妹妹作伴好不好?” 小李恪不懂李世民啥意思,只楞着朝杨妃望去,李世民道:“快说好,听父皇话快说好。” 小李恪便跟了说:“好。”李世民便在小李恪脸上又亲了几下道:“恪儿乖。”遂把恪儿放下,让奶妈抱了一旁去。 李世民坐了下来,和杨妃一起用膳,这李世民先是当父亲,后才当皇帝,没搬进新宫前,一家子生活很融洽,每每也抽空跟几个孩子在一起,因此孩子和他这个父亲丝毫也没有生疏。 这时候李世民和杨妃一边说些家常话,一边吃着夜饭,那小李恪挣开奶妈又跑回来让李世民抱。李世民抱着恪儿夹着菜喂着小恪儿又说道:“父皇给恪儿找个亲妹妹作伴好不好呀?” 小李恪说:“好。”只拿小手把玩着嘴里半嚼了的菜条,杨妃见状,笑着抱过恪儿,用绢巾给恪儿抹了嘴和手,朝侍立一旁的奶妈道:“把恪儿抱外面去吧。” 又朝小恪儿道:“听话,到外面玩去,你父皇用好膳再抱恪儿。” 那小李恪天性温良,只又扑了李世民怀里,小嘴在李世民脸颊上亲了一下,李世民笑道:“恪儿真乖。”便也在小李恪脸蛋上亲了亲,那小李恪遂由奶妈领了到院外去了。 “陛下今晚便两次说了要给恪儿找妹妹,想是陛下真想要个公主的了。”杨妃红着脸道。 李世民听着,只微笑不语。杨妃又道:“俺倒想陛下要也有了公主该有多好。” 李世民便道:“那爱妃愿不愿意也为朕养个公主呢?” 杨妃又红了脸,羞涩嗔了李世民一眼道:“陛下的龙种也有个春华秋实的,春华都还没见,怎知秋实是啥样的了?”李世民又只含笑不语。 那时侯李世民和杨妃用完膳,洗漱完毕,李世民欲言又止,想想和玳妃之事不便明言,遂一夜无话。第二天李世民照样的按时上朝,朝毕遂让小顺子相随,简装出宫,悄悄往西郊去。 且说那玳儿自从生了女儿,又得李世民给女儿赐名赐玉,自然心里欢喜,知李世民心里已默认了她们母女俩,这些天产后的身子已完全恢复,刘妈懂得宫里规矩,产后的皇妃是不能给孩子喂奶的,在玳儿临产前已找好了奶妈,这些天,小高阳一直由奶妈奶护着,玳儿也一直不离左右,产后的难受,她也只强忍着,心里想李世民必定会来看她母女俩的,自是焦虑却也有了信心。 产后月余,玳儿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她想,李世民也该来了,这天早上,一早起来院子里的杨树上喜鹊便唧唧喳喳的叫个不停,玳儿便有了预感,她想,李世民许是今天要来了,自在房中稍稍施了淡妆,看镜中那张俏脸,比产前略现丰腴,却妩媚了许多。 午饭时分,忽听刘妈来传,果是李世民来了,玳儿一听,喜出望外,速速出门迎候。 那刘妈是个懂事理之人,早让下人和奶妈避开。李世民让小顺子守在门外,自己一人径直进来,见玳儿出院子来跪迎,遂上前扶起玳儿道:“莫多礼了。”遂和玳儿相携入室。那时刘妈已抱了高阳过来,李世民见了自己骨肉,抱过高阳,心头一热,忍不住竟一时哽咽,在高阳小脸上亲了一回道:“父皇对不住你们母女俩,高阳,别怪父皇呀!” 玳儿看着,也心里一热,竟也红了眼睛,那高阳仿是懂事般,竟“哇哇”的哭闹起来。那时玳儿接过高阳抱着哄了一回,那刘妈识趣,便过来抱了高阳出门寻奶妈去。 “往后朕在你眼里也不再是皇帝,你就直接叫俺世民吧,朕不能给你个名分,也就只能和你作个平常夫妻了。” 李世民看着奶妈出去,坐了下来朝玳妃说道。玳儿听着,吓得抖瑟瑟跪下道:“罪妇该死,罪妇不敢有此奢望。” 李世民站起来扶起玳妃道:“看你又生分了。”那时侯玳儿脸“唰”的赤红起来。 有一年时间她没有见到李世民了,上次李世民留给她的绝望几乎像一座冰山似的压在她的心头上,如今这座冰山消融了,化成了一股春天般的暖流,在她的心田里流淌着。 刚才她听李世民说要和她作平常夫妻,她一时吓得心惊胆颤,这时候她相信这是真的了,和这个皇帝作个平常夫妻,不用进宫去,这是做梦也难想到的事。 宫中的事情她太熟悉了,那种像囚笼一样的生活,那种杀机四伏隐隐可闻到血腥味的生活,她太熟悉了。 她也知道李世民所说的平常夫妻,实际就是让她永远的这样偷偷摸摸的活下去,但这又有什么呢?只要李世民心里还装着她,这夫妻就像作贼似的又有何妨? 玳儿觉得自己没有更多的奢望,也不应该有更多的奢望,她不需要什么地位,也不需要什么名望,不需要金碧辉煌的宫殿和富贵荣华,能拥有这个可以让她死也可以让她活的男人就足够了。 第二天天未亮,李世民习惯的醒来,想该是上朝时候了,便话道:“玳儿,朕想把高阳带进宫去。” 那时侯玳儿用手指给李世民梳理着额前的头发,听李世民说话,晨光中的那只手指颤抖了一下。许久她的声音也颤抖了,她颤声问道:“陛下,你说啥?” 李世民说道:“朕要把高阳带进宫去。”李世民的声音坚决了起来。玳儿那只给李世民梳理头发的手指停了下来。她楞了许久,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玳儿有很长时间呆呆的不说一句话,那时侯她的脑海里已经是一片空白的了,脸色变得苍白,刚才抚弄着李世民头发的那双手木然的垂落在一旁。 她想,李世民那么长的时间没来看她,昨晚突然的来了,这原来是有目的的,他是要带走高阳的,他已经说出来了,他是要带走高阳的。 玳儿忽然感到自己是那么的傻的了,她为何把高阳出生的事让刘妈禀告于他呢?假如把这事瞒着,永远的瞒着,李世民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有这么个公主! 可是玳儿那时侯的想法是那么的幼稚,是那么的天真,她以为李世民会顾念着他的骨肉,便顾念起她们母女俩,便会来看她的,如今李世民倒是来了,可是他要把高阳从她身边夺走啊! 玳儿此刻心底几乎如淌过了冰河似的,昨晚甚至刚才的欢快和热情仿佛都凝成了冰凌似的,一切都变的那么冷酷无情的了,她想到刚出生的女儿便要被李世民夺走了,便觉得有如要夺走她的生命那么害怕的了。 “陛下。”玳儿说道,她不知她该说些什么,在此刻,在这个皇帝面前她该如何说话呢?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哀求,眼泪汩汩的流了下来。 李世民那时侯听出了玳儿声音中颤颤的哀求,他知道玳儿心里肯定是非常难受的,他忽然感觉到玳儿的眼泪滴落在他的额头上,他的心里也抖瑟了一下,便坐起了身来,一边说道:“玳儿,你听朕说,朕也经过深思熟虑才打算这么做的,朕也知道你难受,你放不下高阳,但是,假如不把高阳接进宫去,高阳长大了便啥名分也没有。再说如今把高阳接进宫去,朕让杨妃代母,对外便说是杨妃所生,深宫的事情朕不想让别人知道,别人就不敢细究,高阳也就是名正言顺的公主了。” 玳儿听了颤颤的说道:“可是......”玳儿只说了“可是”,却又噎住了说不出来。 李世民听出玳儿这“可是”里有一百一千个不情愿,但是他想,这决不能由着玳儿的性子的,他在室内来回踱了一回步说道:“凡事要想开点,不仅仅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朕着想,朕把高阳带进宫去,也不是生离死别,往后朕会常把高阳带出来,让你们母女团聚的。” 玳儿心里明白,她没有能力阻止这个皇帝的决定,她没有能力阻止这个皇帝把高阳从她的身边带走,在这之前,在刚才或者是在昨晚,她和这个皇帝体贴心连,有着一种人伦的无上的快慰和欢乐,那时侯她觉得这个皇帝是她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她的内心有一种寄托着的希望,有一种生命的依赖着的说不清东西。 那个时候,她觉得她是有着一个完善的家了,这个家有高阳,也有现在这个说着话的男人,甚至她感激着这个男人给她带来了一个美好的家庭。 那时侯,她把以往的事情都忘掉了,忘掉了一年多来她孤独的痛苦。她是刻意的要忘掉这一切的,因为那时侯她以为这个男人承认了她们母女俩,承认高阳是他和她的亲生骨肉,还送给了她一对玉佩,这一切比什么都珍贵了,比过去的回忆珍贵得多,甚至比皇宫,比贵妃的头衔,比一切的荣华富贵都珍贵得多。 其实,她根本没有奢望那些豪华的东西,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高阳和这个男人比那些豪华的东西珍贵成千上万倍。 但是,这一切又将要失去了,那么简短,那么匆促,高阳才出生这么些天,或许高阳那幼小的心目中还没有把她这个亲生母亲装下,还不知道她就是她的母亲,这个时候她后悔自己连一点乳汁也没有喂过高阳,这一切就要成为终身的悔恨了。 玳妃嘤嘤的哭了起来,哭的那么伤心,那声音虽然很细,是轻轻啜泣的声音,但简直有点撕心裂胆。 李世民的内心也充满着愧疚,那时侯他的鼻子也有点酸酸的了,仿佛也会留下眼泪来,但是他强忍着,看着玳儿哭泣,他只在室内显得手足无措的踱着步。 他完全理解到玳儿此刻的心情,完全理解一个女人的软弱绝望的心情,他看着她的眼泪像断了线般的的流下来,心里也有了绞痛的感觉,他几乎要改变自己的主意了,他觉得自己是这样地伤着这个女人的心了。但是这种念头闪念的那瞬间,他咬了咬牙,回过身来说道:“高阳必须进宫去!” 说着他便转身离开了,他本来打算再留一天陪陪玳儿的,但他觉得留下来已没有意义了,他再留下来,恐怕玳儿的眼泪会打动他的心,会让他改变已作出的决定的。 李世民离开后,玳儿失声痛哭起来,她侧身于床上蜷曲着身子抱头痛哭着,她的身子伴随着哭声有节奏地抽蓄着,她的头发蓬乱,眼泪流淌下来浸湿耳鬓的头发,浸湿了脸颊和枕住头的手臂和袖子。 她这个时候仿佛没有思想了,脑袋里朦朦的一片,她觉得她无力改变就要发生的一切,她感到从来没有感觉到过的软弱,感觉到无助,感觉到绝望和悲哀。她就要失去高阳了,这个小小的生命,这个刚从她身上掉下来不久的肉,一个揪心的和她性命同样重要的小东西。 在这之前,在李世民没有作出那个决定之前,这个小生命就是她的希望,就是她的未来,因为这个小生命的牵拌,那个皇帝才愿意从宫里偷偷出来,才会给她一个女人所渴望的东西,让她认识到生存的重要。 如今高阳要从她身边离开,她清楚地懂得这种离开的含义。高阳是因为她的身份离开的,因为她这个母亲的可耻身份要离开的,她明白宫中的规矩,她明白“杨妃”代替她作为高阳的另一个母亲的含义,她想这种离开一定是生离死别的了,她恐怕会永远也见不到高阳的了。 玳儿哭了很久,刘妈好几次进来劝着玳儿,说了好多话,刘妈说,今晚高阳就要进宫去了,连同奶妈一起接进宫去。玳儿听着这句话,心像刀绞般难受。 刘妈又说皇上说了,往后他会带着高阳常来的,但是从今以后,你们母女只能相见,不能相认,不能让高阳心里留下任何创伤。 玳儿听着刘妈这话,仿佛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她宁愿相信这话是真的了,只要能相见,不相认也无所谓了。 玳儿相信了刘妈的话,这个时候相信刘妈的话便是唯一的让她看到的希望了,她甚至这样想了,李世民也是高阳的父亲呢,她也不过是到她父亲的身边去罢了,不会是生离死别的。 玳儿这样想的时候,心里似乎得到了欢慰,她止住了眼泪,停止了哭泣。她对刘妈说:“你去把高阳抱过来吧,我要给她喂喂乳汁。” 刘妈惊讶的说道:“这————这不行吧,动了便止不住的。”刘妈是担心玳儿,这样会影响她身子的美丽。 玳妃却厉声的说道:“为何不行,我生的孩子为何不能喂?” 刘妈无奈,便出去找了奶妈,把高阳抱了过来。玳儿此刻没有丝毫想到该珍惜她的身子,甚至也不会去想着李世民,她一股脑里想的都是高阳。 她从刘妈手中抱过高阳,迫不及待的撩起衣裳。 她的动作却是那样地笨拙,是那样的生疏,显得那样地没有丝毫经验,或许是高阳已在奶妈那里吃饱了,根本没有配合她的意思。 那时玳儿着急了,她几乎是哀求的说道:“高阳,你就吸点儿吧,吸点吧,娘求你了。”这时候高阳仿佛懂事般,便把小嘴凑上去吸了起来。 那个时候,玳儿感到了做母亲的真正的幸福,她感到有一种从高阳小嘴里传递过来的让她震颤的快乐,那是一种微妙的快乐的感觉。可是一会儿玳儿却失望了起来,高阳再也不愿意配合,她焦急的问刘妈:“这是怎么了,怎么连一点儿都没有?” 刘妈笑道:“娘娘仍闭塞着,这回是不会有的。”玳儿感到非常的失望了,虽然好几次的试图让高阳配合,可是都没有成功。 傍晚的时候,小顺子来了,小顺子一脸的慈善的神色。这小顺子就是一个慈眉善目的模样,他的模样让人感到信任,感到亲和。 他笑着对玳儿说:“娘娘,高阳公主进宫去是好事情呢,高阳这么高贵的血统应该让她进宫去享受公主的待遇,应该让她成为万民都敬仰的皇室的公主,高阳有这么高贵的地位,娘娘应该高兴才是。” 玳儿听着小顺子的话,她仿佛也显得高兴起来。但是,那时她仍紧紧的抱着高阳,她是从李世民离开后,刘妈从奶妈那里抱来高阳时便紧紧抱着女儿的,她没有丝毫释手的意思,她怕这么一释手,便再也不能抱住高阳的了。 那时侯高阳安静的在她的怀里睡着了,那张酣睡的稚嫩的小脸是那样地可爱,是那样地让人心疼。 玳儿反复的在高阳的小脸上亲吻着,她有意识的想弄醒高阳,想看看她那双明亮的美丽的稚嫩的眼睛,可是高阳并没有按照玳儿的意思醒过来,仍然鼾睡着。 小顺子好几次的催促着,虽然也是微笑着催促,可刘妈知道小顺子该抱走高阳了,刘妈劝了一回玳儿,才从她怀里抱过高阳来,也在高阳脸上亲了一回,才送到了小顺子的怀里。 那时侯玳儿忙忙找来李世民给她的那对玉佩,把其中的一只系到高阳娇小的脖子上,然后咬着牙背过身去,但是她感到她的周身瑟瑟的颤抖起来,有一种绝望的感觉从她的心底涌上来。 那小顺子接过高阳,看着玳儿把那只麒麟玉佩带在高阳脖子上,便不敢再逗留,在玳儿转过身去的那一瞬间,只朝奶妈使了个眼色,便转身离去。 就在这一瞬间,玳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迅速转过身来,朝小顺子扑过去,她想把高阳夺回来,可是刘妈拦住了她,几乎是死死的抱住了玳妃,才避免了一场争夺。 玳儿疯狂的哭着,喊着高阳的名字,眼巴巴的看着高阳被小顺子带走了,那时玳儿的心仿佛掉了下来,她只觉的心底一片空虚,感到了一种绝望了的空虚。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95章 封德彝朝上争视事 李世民从玳妃那里回来后的第二天早朝,满朝大臣都齐刷刷的来了,可那气氛却与往日不同,朝拜之后,竟没一人说话。 李世民心里明白,这是因他昨天没上朝,又不告知大臣们的原因,满朝大臣都来了,却干等着,不见他这个皇帝的影子,等久了,几位首辅大臣不得不进寝宫看个究竟,找不到皇帝,问太监又一问三不知,四处寻不见皇帝,这自然着急的不得了。 李世民想,自己到西郊去的事是不能让大臣们知道的,也就装聋作哑不说话。 小顺子看看没人说话,心里也明了究竟,遂唱道:“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那封德彝遂微笑着上前道:“启奏陛下,大臣们是为皇上担心,昨天找不到圣上,宫里宫外都找遍了,大臣们自然是着急着呢。” 李世民听了,笑了笑,心想,总得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才是,灵机一动,遂道:“朕总想着止盗的问题,前天晚上一夜未眠,早早便和小顺子出宫到长安城中走走,不想竟到了郊外,见一老者垂钓,朕素来也有垂钓嗜好,想这冬天那有鱼儿上钓呢?便有好奇心了,这便坐下来与那老者说话,这便误了昨天早朝了。” “那老者说,鱼和人也有相同之处,比如盗贼,多为饥民为之,可也并非所有饥民都敢为,饥民中自有胆大妄为者,饥饿所迫,不得已铤而走险者亦大有人在,究其原因,仍是饥饿所致,鱼儿之性亦是同理,也有挺而走险者,因此,即使是隆冬时节,咬钓之鱼还是有的。” 大臣们听李世民这搪塞之语,禁不住窃笑之声骤起,唯独魏征一脸正色,上前奏道:“朝堂之上,非儿戏者,陛下之言,言之至理。民以食为天,若食之不济,饥肠辘辘,一日亦难忍,若数月经年食之不济,岂无挺而走险者?” “臣曾往山东抚慰戍守将士,一路见饥民蜂拥,那时是战乱之因,百姓流离失所,如今战事已止,流民遣返,田园荒芜之势已遏制,可贼盗之势仍无法遏制,臣想,这必如陛下所言,仍是民饥所致。可民饥之因又为何者?在朝堂之上,远不及江湖,诚难知百姓疾苦生于何因。臣以为,朝廷若派大臣深入民事,便能知其缘由,缘其根而定国策必能奏效。” 李世民一听,魏征之言,正合其意,遂脸露祥瑞之色,却不说话,心想,还该听听其他大臣意见。 众臣见李世民的神色和悦,知其赞许魏征说法,想这皇帝必派魏征下察民情,可等等却不见李世民说话,只端坐着,等了一会,仍不见李世民说话。 长孙无忌正想上前为魏征请奏,封德彝却先说话道:“臣以为皇上深察民情,魏大夫之言亦合乎情理,前段时间遣返流民和遏制田园荒芜之事已奏效,可贼盗蜂拥之势未能遏制,是必有原因,圣上几次问臣止盗之事,臣无良策以对,这是因臣未能实察民情之缘故,臣愿请旨下察民情,必能找出盗贼蜂拥之因,为圣上分此忧虑,望圣上准臣所奏。” 李世民一听,心想,朕本打算让魏征到下面走走,可这封德彝却先自告奋勇了,可这封德彝办事好争功却无良策,派他去吗,唯恐有啥纰漏,遂朝众大臣道:“众卿还有何看法?” 众大臣见封德彝已先揽了差事,都不说话。李世民看众大臣不说话话,心想:“这封德彝与大臣们嫌隙越来越深了。” 忽便又想到了房玄龄,这房玄龄自任中书令后便谨言少语,李世民素来欣赏房玄龄的才干,遂道:“朕看就由房卿去吧,这两天便下去,仔细了解了,尽快把情况报上来。” 那封德彝一听,一时尴尬无语。李世民说完,便起身要回寝宫去,小顺子忙一边唱:“退朝————” 那李世民昨天从玳妃那里回来,便一头扎进书房里批阅奏折,每天从各部转来或直接给他呈上来的奏折都有数十本之多,他少一天不批奏折,那奏折便如山般堆积,李世民当了皇帝后才真正体会到这个皇帝真不好当。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烦心,莫说这每一天为批不完的奏折殚精竭虑,其他的事情都让他烦得不得了。因为你当了皇帝,朝中大臣、昔日挚友、乃至家人因敬畏你,都看似贴身而不贴心了,你虽然至高无上,却在感情上是贫乏孤独的无助的,真所谓孑然一身,高处不胜寒。 你虽然权力至尊至重,可你无法左右人们的内心,大臣们这个怎么想,那个又怎么想,你无法洞察,常常不得不徒添猜忌和提防,因此烦恼便始终伴随着你;更兼史事在先,皇室内讧,大臣纷争,潜伏的杀机,随时都有可能隐藏在你这皇权左右,你虽然跺一脚,江山社稷都要抖几抖,但你时刻却又感到自己如履薄冰。 你虽然尊享荣华,无人可及,可因你是个皇帝,不得不注重威仪,行为端正,明鉴于臣民,你才是一个贤明君主,你若行为不轨,随心所欲,轻则你形象失正,必生流言蜚语,重则你成为昏君、暴君,遭天下万民唾骂,成千古罪人。 更兼你这个皇帝时刻受人看着护着,连一点自主的空间都受束缚,你虽然看似可支使所有的人,可实际上是所有的人都在支使你,天下万民支使着你去为苍生造福,大臣们支使你为朝纲乾正、社稷安宁分忧,甚至连宫女太监都在支使你,用皇帝的模式像个囚笼般的密不透风地罩在你的四周。 你的感情受着控制,你的喜怒哀乐都受着控制,你的饮食起居甚至你的私生活都没有隐秘,这岂能是常人所能忍受的呢? 李世民有时候真觉得他当这个皇帝是当错了,可又转想,自己不当这个皇帝行吗?首先他不杀隐太子和元吉,这俩个兄弟无论是那个当了皇帝都不会放过他,因此他别无选择。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96章 杨妃代母 这时候李世民在朝堂之上匆匆回寝宫来,他心里惦记着高阳,昨天晚上小顺子稍稍告诉他,高阳已接进宫来,连同奶妈一起来了,李世民问玳妃情形如何?小顺子不敢瞒报,便照直说了,李世民自是一阵心疼,批了一会儿奏折,便觉得心里堵得慌,想那玳妃痛不欲生的模样,心里就如刀割般难受。 又惦记起那杨妃,昨天自己下了一道密谕:“朕儿高阳,杨妃代母。”便硬生生的把高阳塞给了她,她在感情上是否能够接受?他本想再等待几天,让杨妃在感情上渐渐适应了,包容了高阳以后再去看她们,但是,一早起来,他便觉得自己实际是呆不住了,他的心总在高阳和玳妃身上,因此他决定上了早朝便到杨妃那里去。 李世民感觉到他当了这个皇帝确实太不自由了,甚至比不上他当天策将军,当西征的元帅那时侯心里舒坦,比不上他领兵打仗驰骋沙场舒坦,更比不上他挂个秦王头衔,坐在秦府里对他的部属发号施令时舒坦。 那时侯他至少没有如今这样受束缚,至少那时侯他不可能因自己感情上的事情偷偷摸摸,要是仍处在那些时候,他可以不顾一切的把玳妃接到身边来,而不会去担心那些流言蜚语,不会去担心那些所谓伦理的世俗的责骂。 但是,如今李世民知道他确实做不到这些了,他的权利至高无上,却连这样的小事情他也无法做到了。 玳妃在他的心目中不知是由于那种恻隐怜悯的感受造成一种折磨,还是他确实爱着玳妃便不得不忍受那种莫名的折磨,总的来说,一想到玳妃,他便有一种无法解脱的愧疚感。 但是,李世民却又清楚地意识到了,他的思想,甚至他的整个人已经不属于他自己的了,他已经把自己卖给了这个社会,卖给了这个国家,卖给了天下百姓和那些臣工,把自己卖出去的代价就是这个皇位。 有时候李世民真感到自己是那样的软弱,是那样的手足无措,但是,他一想到他已经处在这个地位了,又不得不让自己坚强起来,用那种皇权的意志来巩固着自己的思想。 李世民知道他只能以这样的情形来维持他和玳妃的关系了,他要让这种关系永远隐秘下去,要让高阳永远也不知道她的亲生母亲就是玳妃,尤其让玳妃的真实面目永远也不为世人知道,因此,他甚至对杨妃都要隐瞒事实。 他早朝回来,他习惯早朝回来再用早膳的,但他连早膳也顾不了用,便朝杨妃的宫里去。他昨天在玳妃那里,他看到了高阳,他抱过了高阳,那时有一种热热的感觉在他心底里涌动,这种感觉和任何感觉都不一样,和他当皇帝的感觉不一样,那不仅仅是一种喜悦,那是一种在喜悦中间添加着的刻骨铭心的感动,一种让他震颤着的感动,这种感动之后便有了一种无法抹去的牵肠挂肚的东西。 李世民知道,这便是亲情了,大凡人都有这种亲情的感觉的,皇帝也有,这看起来既平常,却又是最深奥的。 李世民匆匆的朝杨妃宫里走去的时候,他的身后跟着小顺子,还有好几名卫士也急急的跟着,那些卫士都觉得奇怪,今天皇帝的步子迈的那么快,丝毫不像平常的那个皇帝庄重稳健的模样,小顺子知道李世民的心情,看他急匆匆的样子都暗暗好笑。 李世民一路走一路在问自己,杨妃究竟是怎么想,她在感情上会接纳高阳吗?自己之前没有给她透漏半点风,只和恪儿说家家话般的,说了“要给恪儿找个亲妹妹,”那时杨妃是听得五里雾般的摸不着头脑,这回真的就给恪儿带去了个亲妹妹,杨妃必是惊讶,必是感到突如其来,而且这恪儿的亲妹妹的母亲是谁呢?杨妃必有很大疑惑,必想知道个究竟,要么她这个所谓的“代母”又怎样去接受高阳呢? 即使就是接受了,也总应该知道高阳的来历呀!李世民又想,或许杨妃根本不打算在感情上接纳高阳,心里怨恨着他这个皇帝沾花惹草,无端的给她带来高阳这个没有来历的野种。 但是,李世民想,他是无论如何也要让杨妃接受高阳的,他既不能让杨妃有怨言,也不能让杨妃懂得高阳的来历,但这必得慢慢的来,首先让杨妃尊重他这个皇帝,尊重他的选择。 让她懂得皇帝也有不应为别人所知的隐秘,让她懂得她不应该顾问高阳的来历,然后让她懂得高阳是真正的皇裔的血统,是名正言顺的高贵的公主,而不是什么野种,最终让她懂得她必须以一个真正母亲的感情来对待高阳,而且负有养育高阳长大成人的责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97章 房玄龄奉旨出巡 李世民从偏殿走出来,这座新改建的宫殿,是在原来皇宫的中部划出了一大片来改建的,宫院仍是原来的宫院,只是主殿的规模有了较大的变化,其他的宫院基本还是保持着原样的。 李世民出了偏殿,在一条甬道上急匆匆的走着,他虽然当了皇帝,但还没有册封皇后,长孙氏、萧氏、杨妃都还只是皇妃,只按长幼排列。 长孙氏住在紫薇宫,紧靠着李世民住的偏殿,再望南便是萧妃的静安宫,杨妃住在芷蘅宫,在偏殿的西面,因此李世民要到杨妃宫里去,要绕一大圈。 他从那条甬道折上了一条游廊,绕过了长孙氏的紫薇宫,然后又穿过了一座苑院,绕过了徐妃的静安宫,出了几道垂花门,才到了杨妃的芷蘅宫。 那时侯李世民隐隐听见了小孩的哭声了,他的心里一揪紧,心想那必是高阳的哭声的,便进了芷蘅宫的院子,急匆匆的朝内宫走去。 高阳的哭声越来越清楚了,那是一种嘶哑的让人揪心的小女孩的哭声,李世民心想,难道杨妃虐待着高阳了?遂怒气冲了上来,快步进了内宫,却见杨妃抱着高阳,嘴里“喔喔”的哄着高阳,在室内来回走动着。这情景让李世民刚冲上来的怒气瞬间消释了。 “怎么哭啦?”李世民说道,他的脸上露出了温慈的柔和的微笑,“来,让朕抱抱。” 杨妃刚才抱着高阳,来不及出门迎候李世民,这回李世民抱过高阳,杨妃遂跪道:“不知陛下驾到,贱妾失迎了。” 李世民道:“免了,免了,这高阳乍哭的那么揪心。” 杨妃站了起来道:“孩子就是这样的,饿了也哭,困了也哭的,刚才奶妈正给高阳喂了奶的,这回许是困了,想睡呗。” 李世民抱着高阳,也“喔喔”的哄了一回,想不到这高阳便安静了下来,小鼻子抽蓄着蠕动了一会,竟甜甜的睡着了。李世民惊喜的笑道:“看看,高阳睡着了,你看这模样,睡的也真甜。” 杨妃便过来接抱了高阳,一边笑道:“毕竟是父女,这是心息相通呢。”李世民满心愉悦,听杨妃这么说,更感释然。 再说房玄龄得了李世民圣意,第二天便启程。房玄龄平常虽不甚言语,可办起事来却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既得皇命,急切切的一天也不多呆。 他心想止盗之事,迟迟办不好,原因必如皇上和魏征所言,问题恐怕就出在下层官吏苛政上,这个问题,在这之前他竟也没有想到,以为国事初定,百费待兴,朝廷新任官吏按理该深感皇恩,为国尽力,作出政绩才是,可这贼盗之风不但没有收敛,反而越来越盛,这不有点反常吗? 房玄龄知道那封德彝好争功,朝中大臣都在疏远着他,至于魏征,他起初觉得这个谏议大夫仿佛也是个诤言好争之徒,但后来却又慢慢感觉到好像是自己多心了,魏征敢言直谏,非为己利而争,他每有谏议必能切中弊端,所持政见中肯可行。 先是选吏一事,魏征以为不必急于求成,可封德彝急切揽政,抢着办了这件事。房玄龄心里明白,选吏要真正做到任人为贤也真不容易,封德彝匆促选了一大批地方官吏,就连他自己恐怕也不敢相信那批人都是好吏,廉吏,更兼皇上钦点的十来位皇族成员,到地方担任要职,这些人多都是没有实际才能之辈,到了地方,恐怕难免要是弄出乱子来。 再是这止盗之事,若早有魏征之言,大家恐怕早就该想到或许问题就出在这些地方官吏上了,那样又何至于贼盗之风越演越盛呢?房玄龄觉得人若心存私欲,心藏隐秘总难免露出端倪,尤其是朝中重臣,善揽权者若私欲狂盛必害己祸国。 害己者,群臣与他疏远了,比如封德彝,连长孙无忌这样的大功臣都有意疏远了他,甚至连萧禹都疏远他。 祸国者,因重权在握,群臣不能说话也不想说话,好的政见不能为朝廷所用,该办的事不能如期办理,或者办不好,国策失之毫厘,下面则会缪以千里,这不就是祸国吗? 至于封德彝,房玄龄还看不明白,他究竟是不是想急于当个能臣呢,但他自己所作所为竟有祸国之嫌了。房玄龄想,为何战争那些年月,诸位同僚多都相处很好,如今反倒隔心隔肚了呢? 究其原因,便是一个“欲”字,那时诸大臣报国之心为大,己欲之心为小,故极少有为己欲而争,如今战争刚结束,欲望便来了,大家就这么无形中有了猜忌,有了提防了。 房玄龄又想,像封德彝这样地为人,难道不感觉得累吗?于己不能豁然心彻而终日忐忑于怀,于国无大辅之功,反有祸国之嫌,这不是徒添了烦恼吗?虽人不争则非成大志而庸者,可争之义不同,其果迥然,争为大义而非己欲则为仁争,争为己欲为恶争。争为大义如魏征者,心之坦然如胸悬明月,无己欲而何寻烦恼?争为己欲如封德彝,不仅徒添烦恼,而且还涉祸国之嫌,这岂不是唯恐不留后世骂名呢? 房玄龄随身只带着两随从,一个是玄武门禁卫军副统带韦键,一个是他府上的家丁头目张旭,此二人都身手不凡,尤其那韦键,看去个子瘦小,有些委琐,可其身轻如燕,飞檐走壁如履平地。 房玄龄一行三人先朝东行,进了河南境内便扮成商人,走乡下小路,一路暗察访查,朝洛阳这边来。这天他们三人顶着风雪赶了一天路,又累又饿,冷得瑟瑟发抖。傍晚时分,来到离洛阳城六十里外的一个叫驮卢的小镇子,问了路人,知这镇上仅一家投宿客店,遂寻了这家店子来。 0098章 住店遇贼人 这店家门面是镇上的一家杂货铺子,客房是兼带营生,也没招牌,他们几个寻了这家店子门前下了马,张旭先入了店内,看着柜台前坐着一位五十开外,稍有点秃顶,胖乎乎的男人便以为是店主,便道:“老板,住店。” 那秃顶男人站了起来,打量了一眼张旭,又朝门外看了一眼,脸上堆了微笑道:“你们三位?” 张旭道:“是三人,便要一个单间,一个双人间吧。还有三匹马,得找点草料。” 那秃顶男人脸上便有了点为难,说道:“俺这后院倒是可以栓马,草料也不愁,俺店里向也是备着的,只是俺这小店,没请店伙计,晚上这马可没人看管,客官只能自己照顾了。” 张旭听着,便朝后院去,见那后院旁着倚楼,堆着杂物,靠着围场的小门边有个马厩,看那倚楼上有几间房子,想便是客房了。 张旭转身回到柜台前道:“有栓马地方便行了。”说着出了店门,招呼着房玄龄进了店来,由那店主安排着先上了倚楼,自己和韦键牵了那三匹马进了后院栓着。 张旭和韦键栓好马匹,张旭又出了柜台来笑着问店主道:“店家,你们这里不会有盗贼吧,我们那几匹吗晚上栓在院子里可安全?” 店主听问,朝门外看了看,回过头来诡秘的说:“客官,不瞒你说,俺这镇上天天都有人家失窃,这里的盗贼可猖狂,都是一伙一伙的,俺这镇上人也都知道那些人是干这行当的,可就是不敢乱说话,要是谁指责了他们或向官府通风报信的,说不准哪天他家便遭窃的。客官初到此地不知情况,你们住进店来按理财物店里是该保管的,可俺这店小,要是客官贵重东西遭窃,我们可陪不起,这便让客官自己保管着了,要是真有贼盗进来,我们见了也出不得声的,倘若出声,往后我们这店子可要遭殃了。” 张旭一听,心里倒乐了起来,这些天,他们一路来也串村过镇的暗访了不少,可一问起贼盗之事,便没人敢说实话,听这店主一说,不就有了实据了?遂装着也有些惊乍模样道:“俺们也得小心些了。”又问道,“这夜饭店了可曾管备?” 店主道:“客官往街上走几步便有了饭庄的,俺店里不备饮食,客官自便了。” 张旭上了楼来,把所知情况说与房玄龄听,房玄龄皱了皱眉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今晚应有好戏看了,我倒要看看这些贼人是啥个模样,真就这么无法无天?” 说着三人密议一会,遂洗澡换衣,依然是商人打扮,招摇着在镇上走了一遭,便找了一家饭庄坐下了吃饭。 那时已是入黑时分,房玄龄三人一边吃饭,一边留心饭庄外过往之人,便见得几个缩头之人在饭庄门前走过,房玄龄笑着小声道:“韦将军,今晚就看你的了。” 韦键笑着点了点头,三人又装着若无其事般喝酒吃饭,约莫一两个时辰,房玄龄估摸该是回店时候了,便起身,让张旭付了饭钱,三人回了店里歇息去。 半夜时分,客店后院的围场上有个黑影晃动了一下,月光中便见得一个人影翻墙进了院子来,那人猫着身子在墙根边蹲了一会儿,便站了起来摄手摄脚的轻轻走到院门开那小门,只听轻轻“吱”的一声,门便开了,旋即几个黑影闪了进来,看得见那几个贼人,聚到一块,一会儿便有两人摄手摄脚的轻轻上了楼来,先是房玄龄住的那房门有了一会轻微的动响,然后张旭和韦键住的房子也有了动响,许是门都关得扎实,那两人没有得手。 下面的几个贼人却已解了栓在院子里的那三匹马轻轻的牵了出去。上楼来的那两个贼人也只呆了一会,看同伙已牵去了马匹,也便摄手摄脚的下楼朝后院小门出去了。 那时侯,韦键从窗户的戳孔中看得清楚,遂也轻轻开了房门,一个飞燕亮翼飘落院中,再轻轻一跃,飞身出了客店后院。 那时,月光如水,夜空下一片银白,韦键跳出院外,见那两条黑影朝镇子西头飞也似的去了,韦键远远跟着那两条黑影,出了镇子,便折上了一条野外小路。 月光中也看得见远处那三匹战马飞弛的影子,后面那两个贼人大声的喊着,要前面奔驰的马匹停下等他们,前面却只丢下一阵怪笑,一会儿便跑的无影无踪了。 那两个步行的贼人,便放慢了步子,一路埋怨着走,韦键在百步之外猫着身子跟了大约半个时辰,来到一个庄子外,便听的一阵马嘶鸣声音,韦键听的出来,那是他们那三匹马的嘶叫声,循那声望去,是庄外的一处庙宇,前面的那两个贼人也正踅身进了那庙去。 韦键循到了那庙宇旁,看着庙门已关,见门边有一高大柳树,遂纵身一跃,便倒脚挂在半腰树枝上,探头往庙里看去,月光中只见这庙内一片狼籍,庙院内落叶满地,冷风吹过,卷动的落叶瑟瑟着响,不远处一株巨榕树下栓着的马匹,喷喷的打着鼻响。 韦键又朝庙殿内看去,见有微光透出,隐约还听见那伙贼人说话声。 一人声音道:“你几个吊人,我俩追着后面喊乍不停,鬼赶了阎王爷那里报到去,害得我俩个跑得一身臭汗。” 另一人声音道:“俺们倒以为后面追着大头鬼呢?不急跑了,岂不被撵上了。”说着,便有一阵戏谑笑声。 原先那人又道:“好,好,往后你也莫让我逮住了机会,我看你跌了茅坑淹着鼻子也不拉你一把,让你吃饱了一肚子屎,才知道坑了我俩没个好报。” 韦键那时已一纵身入了庙内,闪身在那殿外门边,还想听那伙贼人说些啥话,便又听一人道:“好啦,好啦,三条马七个人乍坐着,留你俩个后面结伴也不过走这四、五里地。” 那人说着,便有一会儿寂静,却又听那人问道:“你俩后面可曾得手?” 一人答道:“这几个客人像有了提防似的,门栓的好死,刀子插进了门缝,就是撬不动门栓。” 原先那人道:“不得手就算了,这三匹马看是好马,必卖个好价钱,够咱吃喝十天半月的了。只是这几天莫再到镇上去,怕是那店客报了官,镇上有认的咱们的,要惹上那官府,咱这几个弟兄说不准有谁便蹲班房去。咱倒是明天打听有谁要买马的,把这几匹马出手便有得钱花了。” 韦键听这人说话,心想这必是贼人头头了,遂朗声大笑了走进庙殿道:“几位好汉,这几匹马都是上等战马,俺便都买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099章 房玄龄宽刑释贼 那伙贼人见突然出现的韦键,吓了一跳,定睛看时,这是一个身材委琐,却神色岸然的汉子,那笑声如铁般铮亮,看这步态如虎豹躜行,说话怡然隐威,那贼人头头转过神来想,此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莫不是官府下钓饵跟踪着来的,想着不禁脸色唰白,朝他那帮贼伙人道:“弟兄们,快操家伙,看来咱遇着神煞的了!”说着自操起一条木棍,朝韦键劈将过来。 那韦键闪身躲过劈来的木棍,笑道:“看你等便要来真的?” 那贼人头儿喝道:“莫与他废话,揍扁了仍野地喂狼去。”那伙贼人遂执棍操刃的一齐围将过来。 韦键又笑道:“爷们手也倒痒了,开开晕也好。” 看那帮贼人棍棒刀刃齐朝他来时,只轻轻一跃,于空中一个燕子翻身,却于那贼头后背只一脚,那贼头竟来不及反应遂往前扑在乱棍刀刃中。 那伙贼人看自家棍子刀刃竟杀了头人,那头人倒在血泊中了,遂吓破了胆,丢了刀刃木棍喊:“不好了,杀人了。”便要夺门四散。 那韦键又只一跃,早把住庙殿门喝道:“休想逃了,都老实给俺站着。” 那帮贼人本都没甚功夫,那见过韦键这等身手,自是再不敢顽抗,抖瑟瑟缩成一团。 韦键道:“你们听着本爷说话,本爷只顾擒了你等贼人,怎的发落要听钦差大人话,你们可听好,一个个解了腰带,俺看如何缚了你等回镇上交差去。” 说着便看那贼人一个个解了腰带,韦键又点了一贼人,让其逐个的反手缚了其余贼人,韦键最后也把这贼人反手缚了,再细细检查一番,看是缚的了牢靠,便看那倒地的贼首,摸那鼻子早没气了,便对那帮贼人道:“你等可听好,俺们是奉皇旨专门寻你们这些贼人来的,今天落到俺手中算你等走了倒运了,你等干了啥恶事,为何要做这贼人勾当,须得老老实实说来,兴许钦差大人会饶恕你等,若耍奸或弄巧,不说实话,我看你等都没有好果子吃。” 那帮贼人听着都颤赫赫齐声应“是”。韦键便让那帮贼人反手提拉着裤子,都出了庙来,自己牵出了那三匹马,骑了其中一匹,又让俩个贼人反手各牵住了一匹马,叱喝这那帮贼人,朝驮卢镇去。 且说那房玄龄一路访察,问询了不少街民村夫,可每到一地一问到盗贼之事,百姓多只是摇头叹气,不敢说个详尽。房玄龄倒想亲自找个被窃人家,或者抓住贼人,看看着贼盗之因由何而起,可百姓不敢直言,贼盗踪影又那里寻得? 这倒好,来到这驮卢镇,那贼人却送上了门来,这房玄龄自是心里高兴。昨晚和张旭、韦键俩个扮作商人,有意招摇于驮卢镇中,便寻了一家饭庄吃夜饭,见了几个贼头鼠脑之人在饭庄前徘徊,便认定那必是贼人无疑,遂与韦键细语一番,授予韦键擒贼之计。 果然,半夜十分,那房玄龄听得门栓蟋索声响,知是来了贼人,也摄手摄脚于窗前戳破窗纸细看了个究竟,直见那韦键追了那帮贼人去,才安心躺下,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正要下楼洗漱去,张旭却来报说:“房大人,那帮贼人全擒了,都捆着栓在院中马厩旁。” 房玄龄听着大喜,也顾不了洗漱,便出了房门,从楼廊道上见了院中捆着七个贼人,都眼歪鼻斜的坐倒在院中马厩旁,遂笑道:“这韦键乍便弄得那贼人这般模样了。” 张旭道:“许是韦将军点了他们穴的,要么这帮贼人岂能老实着呢?” 房玄龄道:“快唤了韦键,弄醒了他们,俺要盘问个究竟,这贼人模样也怪怕人的。” 张旭笑道:“大人莫急,先洗漱吃了些东西,再盘问也不迟。”遂下楼为房玄龄提了水上楼来,看着房玄龄洗漱,自便往街上饭店定了餐饮,着那店伙送了客店来,也一边唤醒韦键,三人于客房中就着一张方桌吃着。 房玄龄便问韦键道:“这帮贼人可是近庄上的?” 韦键道:“便是近庄上的人,离这镇子最多七、八里地,他们都是一伙的,有八个人,俺抓了七个,那贼头却死了。” 房玄龄听着,吃了一惊,脸色陡变喝道:“你杀人啦?” 韦键慌忙跪道:“回大人,不是下官杀的,那时下官赤手空拳,他们一帮人执刀棍正围攻着俺,俺只腾空一跃,反脚踢了那贼头一脚,是他自己撞到了自家兄弟的刀口上,不想便没了气了。” 房玄龄便不语,吃完饭,让韦键解了那帮贼人穴位,便一个个带上楼来逐一讯问,不曾想这帮贼人多都是十七、八岁的后生,皆因家里交不上捐税,官府又时常上门逼索,生计着实艰难才跑出来作贼度日的,倒是那死了的贼头是个惯偷,领了这几个人偷鸡摸狗的倒也从不敢杀人放火,房玄龄又问了那贼头死因,说法皆与韦键一模一样。 房玄龄讯问毕,心想这伙贼人也算不得十分恶人,看来这贼盗蜂起之事确出于捐税重百姓疾苦之因。遂令韦键给这伙贼人松了绑,说道:“本钦差这便放了你们,你等回去好生干自家营生,莫再作盗,若不思悔改,下回要让官府逮住,便没这么便宜你等。”遂让张旭取了几两银子送与那伙贼人又道:“你等回去好生掩埋了同伴,他之死纯属咎由自取,怪不了别人。” 那伙贼人见钦差大人非但不把他们送了官府治罪,还给了银两安葬同伙,自是心里感激,千恩万谢的叩了头方才离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100章 夜访屈突通 看了那伙贼人离去,那韦键不解问房玄龄道:“大人,这贼既抓了,为何不送官府治罪?” 房玄龄笑道:“你说如今这情形,因官府捐税之重,有多少人衣食无着,被迫作盗的,天下的牢房能装得住吗?就是装住了一批,下一批不照样出来作盗,国家不从根本上治理,给百姓以丰衣足食之希望,安居乐业之依靠,贼盗之风则永无止日。” 韦键听了笑道:“毕竟是大人想得周到。” 房玄龄道:“咱这刚见了端倪,贼盗之事恐不仅仅是捐税问题,往下还须多加细察,看看还有啥原因。咱这便往洛阳城去,看看城里是啥情况。”三人遂收拾行装,给了住店银两,离了驮卢镇往洛阳城去。 当日傍晚,房玄龄三人到了洛阳城,便从西门入城,一路看这洛阳城中倒是井然有序,许多新建楼堂馆所倒把这洛阳城街道点缀得富丽堂皇,城中也是繁华,商铺客店比比皆是,官车骄子随处可见,只是偶尔也见些路乞行讨,过往行人有善慈者丢上几块铜板,也有骂几声扬长而去者。 那时,房玄龄远远见一蓬头垢面老乞缩身坐在一座拱桥头行乞,房玄龄便下了马,走了过去。 那老者见有来人,也不端详那是什么人,只习惯的拿着乞盘,朝来人道:“贵人,行行好,赏俺口饭钱。” 房玄龄从张旭那里拿过一两银子递给了那老乞,那老乞抖瑟一下,又听房玄龄说道:“老哥,为何出来行乞?” 那老乞一听,浑浊眼睛一闪亮,朝房玄龄看了一眼,便跪下道:“俺遇上大贵人了,唤俺老哥,俺便知足了,俺家里倒有几个儿子,可生计无着,都做了贼盗,那里还管顾俺这老头,俺这把年纪了,也只能出来行行乞,也有得糊口的了。”说着又是捣葱似的叩头。 房玄龄一时感到心里堵的慌,也不想多说话,遂离了那老乞,心想,今晚便往屈突通府上投宿,看看这屈阁老到洛阳来日子过得啥样了。遂一路打听。寻了屈府来。 却说那屈突通自受李世民之封,虽身任两职,除节制洛阳守军有些监察之权,洛阳政事他也只是参议,况且他以往在朝中只是主理军务,理政他也不在行,也没那个心思。 再说这大唐自平息突厥之扰后再无战事,重兵用于守边关和垦荒屯田,洛阳虽是重镇,也只留一两万人马,况且屈突通所任陕东道行台左仆射一职也是个虚职,只是朝廷让他镇守洛阳,洛阳这一两万守军才勉强受他一些节制,平常视察军营,督促操练,或整顿军务的才有些可干之事,不至于闲得无聊。 这洛阳府尹李思是皇上的堂弟,官属三品,官阶在屈突通之下,按理是该受屈突通节制的,可屈突通一到洛阳,这位皇弟便把屈突通熨得贴贴服服,先是腾出洛阳书院这所像小皇宫似的大院给屈突通作宅院,然后把屈突通的两个儿子也都从外地调到洛阳来,都在洛阳府中供着要职,这屈突通受了府尹如此礼遇,能有不熨贴的? 况且李思是皇上的堂弟,凡事本就该敬让三分,可你屈突通一到洛阳,倒是先得了他的礼遇,这纵然就有看不惯的地方,也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着了。 这李思是皇族中人,其父随李渊晋阳起兵,打下大唐天下也是战功显赫,自然深得李渊宠爱,李世民登基后,也自然照顾着那些叔伯乃至堂兄弟,能留京用的就留京用,不留京用的就放外任,倒也没有闲搁着的。 那李思也只三十来岁年纪,早些年也随过军,虽无战功,也算有了些历练,当这洛阳府尹也算得名正言顺,可这李思毕竟是花花公子型,过惯贵族生活,到了洛阳自然也爱讲排场,花起银子像流水般毫不痛心,好在这洛阳也是富庶之地,府库充盈,每年上交朝廷银两一两也不拉下,朝廷也没有任何苛责理由,因此李思到任两年多,日子过的神仙似的。 这房玄龄三人寻到了屈府门前,那屈府家丁看这三人皆商人打扮,心想他家主人素与商人无甚往来,倒也有些投机商人想攀屈府高枝寻些方便来访的,可屈突通向来是不答理,因见房玄龄三人那般打扮,话没说上几句,便关门拒访了。 房玄龄心想,这屈老怎到了洛阳便来了恁大架子了,莫不是看我三人穿戴落俗,登不了他这豪宅大院呢? 遂寻个没人角落,换了官服,又敲那屈府的门,那看门家丁从门缝见得又来了三个穿官服的,看那官服知非等闲之辈,这才“吱”一声开了府门,问道:“客官可曾有事?俺得先传知屈大人。” 那张旭早有些憋不住,喝道:“快传你家老爷,说朝廷钦差到。”那看门家丁许是没见过朝廷大员,遂吓得变了脸色,瑟瑟道:“俺这便通报,这便通报。”说完,狗颠脚般跑着传话去。 不一会儿,那屈突通踱着懒散步子颠着个胖乎乎身子从内院出来,一路高声道:“那位钦差大人驾到了?” 出了门来,见是房玄龄便“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房大人驾到,失迎失迎。”遂携了房玄龄入内,进厅里坐定。 屈突通一边吩咐家丁为他们三人安排住所,几名家丁便牵着马匹进了偏院里马厩栓了,又带张旭韦键二人先进了西院厢房,便又听传家宴,遂再往东院又忙碌了好一会,便在院中张灯设了宴席,才到大厅给屈突通和客人传话。 那时屈突通和房玄龄在厅里喝着茶,说了一回话,这屈突通和房玄龄同朝作官,向来无甚冲突,自是无话不说,屈突通听房玄龄说此次奉皇命出巡,主要是为止盗之事,屈突通却摇了摇头,仿有难言之状,房玄龄笑道:“屈大人莫不是对止盗没信心,或是有何高见?” 屈突通笑道:“房大人一路风尘,先洗个澡,吃了夜饭咱再慢慢的聊。”遂吩咐家丁侍侯房玄龄到西院澡房洗了澡,房玄龄换了一身便服,由家丁引着,转至东院入席,和张旭、韦键由屈突通一家子陪着吃了夜饭。 那房玄龄向来不善饮酒,只将就着和屈突通喝了两杯,吃了些饭菜,便告退席,那屈突通心里有话想说,也不恋酒,便让几个家丁也陪着张旭、韦键喝酒,自己携了房玄龄出了院子,几个家丁掌灯跟在后面。 屈突通和房玄龄两个出了东院,走一条甬道上了一条小拱石桥,再朝西折上一段游廊便进了一间有两排方桌的临池方亭,这是原来书院的读书亭,以前是专供科考的考生临时读书的地方。 屈突通和房玄龄在读书亭逗留一会,倚着栏杆说了一回话。那亭栏之外是一曲折荷池,阔处有数丈见方,绵延接着一条天然小溪,小溪两旁竟有古榕古樟苍茂如原始林带,其景致幽深古朴,池间从林带延伸出一小岛看有一丈宽阔,竟也是苍榕古竹,别有风景去处。 房玄龄感叹道:“屈老到这洛阳,竟住着这神仙般的去处,这恐怕连京城也寻不到这般雅致居所呢。”屈突通忽感耳热,却不敢直接说话,却对身边家丁说,你们几个便到这小岛上布置布置,俺要和房大人上这小岛喝茶说话。 那几个家丁遂去忙碌了好一会,看着小岛上挂了灯笼,安置了一张小桌,两张竹凳,摆好了点心茶品,屈突通遂携房玄龄离了读书亭,走下几级石阶,折转着到了池岸,唤那几个家丁划过小舟,便与房玄龄上了小岛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101章 初察民情 屈突通和房玄龄二人上了小岛,于小方桌边坐定,屈突通一边为房玄龄斟茶,一边说道:“刚才房大人之言实让老夫惶恐不安。” 房玄龄不解问:“这又为何?” 屈突通道:“俺这住宅这般景致确实京城了都难寻到,你道这原来是啥去处?这便是前朝最大的书院叫洛阳书院。按理俺是一品大员,住一大宅子并不为过,可这书院确实太大,院中景致与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俺是住了进来,可心里一直忧烦不安呀!” 房玄龄笑道:“居家典雅,安然若泰,景致天然而赏心悦目,何忧之有?” 屈突通听着,又一阵耳热,说道:“俺初到洛阳,一切都得仰仗地方官,若这地方官是一般氏族出身,俺倒能啥事都能说上个一二,可这洛阳府尹偏就是皇上的堂弟,其父和太上皇同辈,又是有功之宠臣,俺这衔头虽是一品大员,可凡事都得敬让三分,刚来时,首先这住宅得由府尹调配,你道这府尹乍说话?府尹说,屈老呀,咱这洛阳地穷人贫,连个像样房子都没有,就剩这书院了,你就将就着委屈一点,待过些时日,俺这洛阳富起来了,多建几间像样点的院子,那时再给屈老你调配调配。你说就这宅院问题,俺能说啥话?” 房玄龄笑道:“这倒是,皇上这兄弟倒是对屈大人你格外照应呢。” 屈突通又道:“这房子还不打紧,俺到洛阳不足两月,不知啥时,俺的两个儿子也都到了洛阳了,都安排在洛阳府中任职,一个是参政知事,一个是司农主事,都是五品衔职,这等衔职要是没有朝廷命旨,岂能糊任?可这皇弟竟在不到两个月时间便搞掂了,可见这皇弟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你道这皇弟又说啥?他说,屈老呀,你都一把年纪了,身边没个亲人乍行,俺这便让你两个儿子都到洛阳来,也好孝敬孝敬你老。俺听这皇弟这般说话,又再能有啥话好说?” 房玄龄又笑道:“这事我懂,你两个儿子调洛阳任职,还是皇上让下的文书呢。” 屈突通一听,鼻子一热,道:“俺深受皇恩,心里是感激不尽,可这洛阳之事俺又乍说呢?按说这洛阳就俺来后这一两年变化就很大,商工之事日新月异,市面繁盛,税捐银两充盈府库,可这老百姓却就是有些怨言。你道这怨言从何而起?” 屈突通接着道:“首先这洛阳工商大业几乎都是官家私营,官家得益于国利,自然有银两办起这大型工商事业,如洛阳织造,盐业,商贸储运,船泊运输,先是官家尝了甜头,自然也有不少是民间豪绅办的商栈和小厂,这老百姓便说,官家有钱官家用,老百姓没钱喝西风。俺倒想,这官家自家能办起那么大的事业,自然都是朝廷的钱,这来钱的渠道谁也说不清楚,也难怪老百姓说三道四,可话又说回来,若没有这些官家私办的事业,老百姓那来这么多钱在几年间办起这么大的事业,国库又那来这么多税银?” 屈突通听了一下接道:“官家能办倒也是对国有利,可这老百姓看着官家囊中充盈,自己却囊中羞涩,怨言自然便有了。再者便是官家以政事为由,每兴土木,则分捐百姓,这百姓本来就还不富有,捐税一多,就更苦不堪言,岂能没有怨言呢?每每官家出行,又是大兴排场的,百姓视之,自然敢怒而不敢言。” 房玄龄听着,若有所思,沉默半晌道:“这洛阳官府有无贪墨之事?” 屈突通道:“这倒不曾听说,俺想,这贪墨之人,无非先是穷极潦倒偶尔得势便嗜财如命之辈,洛阳官府,要员间多有自家事业,谁也不缺银子花,何必贪墨呢?” 房玄龄又道:“有无欺男霸女倚强凌弱之事?” 屈突通听道:“这也不曾听说。” 房玄龄想道:“这贼盗之事,看来究其根由还是吏政之弊,官强民弱,又加苛捐杂税,老百姓日子不好过,贼盗之风自然盛行。” 遂又笑了道:“屈老到洛阳可曾想也办些工商事业?” 屈突通忙摆手道:“不敢,不敢,俺这行伍之人,就知行伍之事,平常也常有地方豪绅想巴结着,俺是一概拒绝,不敢与之往来。” 房玄龄笑道:“你那两个孩子,也不参合些?” 屈突通道:“俺向来责诫儿子,吃那分俸禄足够了,别参合那些事,免遭不测之祸。” 房玄龄笑道:“屈大人多虑了。” 房玄龄口里这么说,心里却想:“这官家私办事业,说不清也说不准,可这官家私办事业,好处也是有的,首先是官家办得快,税银充盈国库,不好是官家囊重了,百姓一时还囊中羞涩,这对比起来,自然觉得不公平,便有了怨言了,可这官府若又加捐税的,老百姓衣食无着,贼盗兴起还是小事,弄不好天下要乱起来的呢。”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