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群侠传》 武林群侠每日一乐辑录 一 武林群侠每日一乐 1、跳伞冠军采访 武林群少定期会举行跳伞大赛,洛阳《丽报》记者沈湘芸采访了本次跳伞比赛冠军商仲仁。 沈湘芸(无限羡慕崇拜的神情):你每次参加比赛都是倒数第一,这次一举夺得冠军,请问有什么秘诀? 商仲仁(浑身哆嗦,头冒冷汗):我……我……我的伞坏了! 2、谁今天过生日 武林大会夜宴。 江天雄:你们当中谁正好今天过生日? 方云华惊喜地举起了手。 江天雄:好,那夜宴结束后麻烦你把大厅里所有的蜡烛都吹灭! 3、仗义的萧遥和丐帮弟兄 一代巨虾东方未明功成名就后,和纪纹回到洛阳共建和谐社会、和谐家庭兼社会主义新农村。一次东方未明去杭州出差,原本是要搭乘傍晚的飞机回家,结果却没赶上,又来不及通知纪纹不要去机场迎接。 纪纹开自己的qq车赶到机场,发明阿明不在预定的飞机上,十分焦急,顿时担心阿明有了外遇,立刻给杭州的萧遥以及四个阿明要好的丐帮弟兄发电报,询问阿明是否在他们家里过夜。然后,就回家了。 东方未明乘坐下一班飞机,于数小时后回到了家里,发现蚊子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刚送到的电报: 五份电报上都只有一个字:是。 4、神医致富的秘诀 妙手回春的神医前辈一生治病无数、家累万贯,但到了晚年,他仍然四处行医、“医耕不辍”,终于一跃成为“徐子易富豪榜”上仅次于史燕的第二富豪。洛阳《丽报》社长兼总编辑齐丽率团前来忘忧村采访神医前辈。 齐丽:神医爷爷,您并没有呆在忘忧村安享晚年,而是人老心不老,终于从第九变成第二富豪,请问您致富的秘诀是什么? 神医: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我的孙女沈湘芸,也就是你们报社的那个每天都换新衣服的女记者。 齐丽:为什么呢?和芸丫头有关系么? 神医:可不是么?我一直都很好奇,我想知道我究竟要赚多少钱才能够她花…… 5、嫖客求职记 名扬天下的“吃喝嫖赌”之一的嫖客来到关伟新开的职业介绍所:“我想找份工作,因为最近我发现我居然有19个私生子要养活。” “什么??”关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你还会做什么别的事么?” 6、更倒霉 东方未明和齐丽小学三年级某次小测验。 阿丽:真倒霉,昨天的四道应用题,我只做错了一道,就挨了先生的一顿批评! 阿明:我比你更倒霉,我没做错题也挨了先生一顿批评! 阿丽:那是为什么? 阿明:因为我连一道题也没做。 7、抢银行 霍虎和史燕师兄妹俩某日晚将洛阳的“武林人民银行”洗劫一空。 史燕数着“武林人民币”,欣喜若狂:“师兄,快来数数一共有多少钱!” 霍虎躺在床上睡大觉,懒洋洋地道:“别忙活了,明天早上买份《丽报》一看不就知道了?” 8、英雄救美 齐丽的《丽报》大厦失火了,萧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她救了出来。 齐丽(羞涩、感激):你为了救我出险,一定花了不少力气吧? 萧遥:可不是么?我打退了关伟、方云华和商仲仁,他们都抢着来救你呢! 9、乞丐和吝啬鬼 萧遥有一次到武当派方云华家去乞讨,方云华很吝啬,不愿意施舍任何东西。 萧遥:“请给一小块肥肉吧。” 方云华:“没有呀!” 萧遥:“馒头屑也行。” 方云华:“也没有。” 萧遥:“那就给口水喝吧!” 方云华:“我连水也没有了。” 萧遥大怒:“那你为什么还坐在家里?快跟我一起要饭去!” 10、乞讨冲突记 方云华逛街中,遇到萧遥在街头行乞。萧遥向方云华要钱。 方云华(鄙视):你身强力壮,又不缺胳膊少腿,我凭啥要给你钱? 萧遥(大怒):难道为了向你讨几个臭钱,我还要把自己弄成残疾不成? 11、发财之道 一天,萧遥在洛阳的街头乞讨,两手各拿一个破碗,等待施舍。又被方云华看到了。 方云华:你另一个碗是用来干啥的? 萧遥:你这样的人多了,我生意自然不景气,所以我决定开家分公司。 12、湘芸出诊记 徐子易的老婆仙音病了,去请神医前辈来医治,恰好神医不在,沈湘芸就替爷爷出诊,她背上爷爷的药箱兴奋地出发了。 徐子易让沈湘芸进屋去,自己在门口等待。不久,沈湘芸探出头来:“徐大哥,有起子么?”徐子易递给了她。过了一会,沈湘芸又要钳子,后来,又要锤子。徐子易终于忍耐不住了;“芸丫头,仙音到底得了什么病?”沈湘芸抹了抹头上的汗,道:“不知道,我的药箱还没打开呢。” 13、盟主电话 一日,东方未明来到齐丽家,发现齐伯伯手舞足蹈,兴奋异常,便询问情况。 齐老头:江天雄江盟主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东方未明(也感兴奋):太让人羡慕了,他都和你说什么了? 齐老头:只说了一句话:‘对不起,打错了。’ 14、女朋友丢了 东方未明和纪纹确定恋爱关系后。 一次在乐山广场上,东方未明找不到纪纹,就对唐中慧说:“我的女朋友丢了,你能陪我聊一会么?”(那时他们还不认识)唐中慧十分不解,觉得这人有毛病,可又好奇,就问原因。 东方未明说:“我到处都找不到她,可每次我和漂亮女孩一讲话,她总不知从哪儿就冒出来了……” 15、我也喜欢苏东坡 齐丽和沈湘芸在一起讨论苏东坡。 沈湘芸:偶稀饭苏东坡的诗。 齐丽:我enjoy苏子瞻的词。 商仲仁走了过来,道:“我也喜欢苏东坡!” 二人惊奇:“你喜欢他什么?” 商仲仁:“我喜欢东坡肉……” 16、减肥 凌香儿(乾达婆)是罗那(紧那罗)的老婆。一次东方未明遇到罗那。 东方未明:听说你老婆正在减肥? 罗那:她参加了马术俱乐部。 东方未明:效果如何? 罗那:马瘦了20斤。 17、看电视 小时候,东方未明和齐丽放学后一起看电视,电视上是天龙教主任翱翔在演讲,并散布恐怖谣言。真没意思,于是换了一个频道,还是他,再换一个,依旧是他……当换到最后一个频道,屏幕上出现了罗蛇君,挥舞手中的毒蛇道:“你再换?再换老子放蛇咬你!” 18、不能容忍 沈湘芸在齐丽的《丽报》集团工作,一次领工资发现少了100块,便怒气冲冲地去找齐丽评理。 齐丽(微笑):上个月多发给你100块,也没见你这么气急败坏…… 沈湘芸(想了一下):偶尔一次错误可以原谅,第二次就不能容忍了。 19、批石批玄大会 天龙教召开批石批玄大会,台上叶流云带领天龙教众喊口号。 叶流云:打倒石无衣! 教众:打倒石无衣! 叶流云:打倒玄冥子! 教众:打倒玄冥子! 叶流云:狠批光明正大!提倡阴谋诡计! 教众:狠批光明正大!提倡阴谋诡计! 叶流云:我是个小人怎么着?! 教众:我是个小人怎么着?! 口号完毕,正在任翱翔要讲话之前,广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宁静。就在这时,罗蛇君拉肚子,一时忍不住,突然嘀咕了一句:“还不快点讲,老子要上厕所!”他声音虽低,但内功高强,大家都听到了。 于是全场一起振臂高呼:“还不快点讲,老子要上厕所!” 20、英语好学 东方未明在上了两年小学二年级之后,终于升上了三年级,并且开始学习初级英语。一次放学回家…… 东方夫人:明明,你进入三年级了,都学英语了,你觉得是语文好学,还是英语好学? 东方未明:当然是英语。 东方夫人:为什么? 东方未明:太简单了,语文生字那么多,英语只有26个字母。 ; 楔子 自来武林中,太多喧嚣事,到头来,喧嚣历尽繁华除,不过一场游戏一场梦。 泰山脚下有一名剑山庄,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铸剑世家,江湖上流传的宝剑利器,有泰半出自此庄;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武林中学剑之人何止千万,哪个不对名剑利器心存向往?因此名剑山庄的牌子,谁见到都会礼敬三分;再者,名剑山庄家传剑术神乎其技,对名剑山庄所藏宝剑觊觎之辈,除少数自不量力者外,倒也没人敢上门撒野。 但庄主任方远这日却遇到了极大的麻烦。对手来头太强,任方远自忖绝对招惹不起,但好在此事虽然大损名剑山庄名声,江湖上却无人知晓,任方远深思熟虑,以名剑山庄的交情和威名,做成此事却也不难。 于是名剑山庄对外宣称:凡这三日到泰山游玩的游客和武林中人,都可以到名剑山庄“逗留”几天;第一日这些人欣喜不已,泰山随时都可游玩,名剑山庄却不是一般人就可以进的,再加上任庄主一口承诺,众人离去之时必有礼物相赠,更吊足了这些人的胃口。 第二日就有人怀疑了,名剑山庄此举中间定有猫腻,无缘无故绝不会如此好客。于是,有人偷离山庄,径上泰山,但不久便被守在泰山脚下的名剑山庄的弟子们“送”了回来,这些人还在惶恐之际,任方远却比他们更加惶恐,直说敝庄招待不周,怠慢远客,向各人连连赔罪,这一来各人虽然仍是一头雾水,却也无人再敢擅自离开。 第三日才是名剑山庄最头疼的日子。江湖上消息传的快,名剑山庄不准游客上泰山的消息让很多武林中人好奇不已,这第三日来的人,就不是名剑山庄的弟子们轻易就能阻拦的了。任方远心下一横,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吩咐弟子们把庄中珍藏的宝剑都拿出来,在泰山脚下摆了个名剑展,以此来吸引这些武林高手。任方远亲自到场,引着几个成名英雄挨把宝剑观赏,却只字不提泰山之事。众人惊奇更甚,均知名剑山庄必有不可告人之事,但这惊奇很快被名剑山庄的珍品宝剑所转移,个个把玩赞赏不已。任方远忍着肉痛,说各位要是喜欢,就赠送各位,众人被天上掉下的馅饼当头砸到,个个欣喜若狂,有一人喜滋滋的问道:“任庄主,明日还有这个剑展么?老严是没脸再来了,可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咳咳,还没有称手的……嘿嘿,这个……”好在这日来的人尚不甚多,任方远哭丧着脸数了一下,还剩几把就倾家荡产了,他心想,还好这些人脸皮不厚,换了自己,既然主人乐意送,还不两把三把都拿走,这样一想,反而高兴起来。 虽然任方远算尽心计,耗尽家产,终究百密一疏,还是有人上了泰山。 这时已是第四日的凌晨,泰山日观峰上寒风凛冽,忽然一个女子摇摇晃晃上了峰来,她重心不稳,脚步踉跄,每一步都似乎摇摇欲坠,但她硬是坚持,直到峰上才跌倒在地。她抬起头来望向东方,只见她双眉深锁,眉宇间似乎有一种永远难解的忧愁,从玉皇顶爬到日观峰,似乎耗尽了她一生的力气,她瘫到在地上,柔弱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只听她喃喃道:“我就要死了么?他们……他们……”一想到“他们”,她心下又是大痛,眉头似乎也皱的更紧,那种裁剪不断无计消除的忧愁无奈又涌上心头,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生到今天这个地步,她想理清自己的心思,却不知从何想起,慢慢的头开始痛,让她无力去想。 东方开始发白,女子看到鱼肚白,突然精神一震,她慢慢向前爬去,想离那鱼肚白更近一些。“这是最后一次了,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和他……和他……”她摇了摇头,只任眼泪流淌。 突然东方天际射来一线晨曦,那条光线慢慢扩展,由灰变白,由白变黄,由黄变橙,由橙变紫,由紫变红,那些颜色不停的变幻,不断的组合,不止的交融,不休的荡漾,女子虽然看过无数次的日出,却还是为这绚丽多姿、变幻纷呈的奇景所感染,她不知从那来的力量,又向前爬了一段,她想再完完整整的看一次日出,也是最后一次…… 那条完全变红的光线开始慢慢上升,一片霞光照来,霞光之下,慢慢出现了一个圆弧,那圆弧似乎在努力的上升,倏尔便变成一个半圆,女子张大了嘴,她似乎也忘记了一切的烦恼,内心不停的呼叫:“出来了!出来了!” 当那个圆圆的宫灯终于冲破云雾,高高升起,刹那间,万道光霞喷洒大地,女子也真正欢呼出声,当一道金光射来,她直觉一阵刺眼,头脑也突然晕眩,就此晕倒在地。 她嘴角是浅浅的微笑,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丝。; 第一回 姚黄魏紫东方绿 “公子,公子,干吗走的这么急嘛?这路上的风景不也很好么?”一个十一二岁的书童气喘吁吁的跟着前面的书生。他走的太急,一张小脸因气喘而憋的通红,胖嘟嘟的脸蛋看上去甚是可爱,他步子没有公子的大,走了一段就跟不上。 其实公子走的并不快,只是小书童腿太短。前面的公子停了起来,转头笑道:“阿洛,看来买你做书童太吃亏,这些日子反倒都是我照顾你。”那书童名唤阿洛,他一听书生这么说,立刻撅起小嘴,甚不乐意:“怎么都是你照顾我啊,我也做很多事了,像磨墨啊,买纸啊,还有啊,嘿嘿,替你送信给红姑娘,这可是我最大的功劳。”阿洛说完向书生眨了眨眼,洋洋得意。 那公子哈哈一笑,上来牵着他的手,故意放慢脚步,道:“阿洛,我考你一考,你知道我们马上要去的这个地方的来历么?”阿洛听公子问的是这个问题,小嘴一撇,道:“我们洛阳人还不知道这个么?这白马寺我从小就经常玩,它的来历我背都背得出。”说着作势要背。公子接着问道:“那现在的住持方丈是哪位高僧?今天可要好好拜访拜访他。”阿洛道:“是灵相大师,灵相大师可好了,我以前在白马寺玩,有很多凶和尚都撵我,只有灵相大师乐意留我,毫不介意。”公子笑了笑,不再言辞。 阿洛却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公子,你猜一下白马寺这些年最有名的事是什么?”那公子眉头一紧,顺口道:“白马寺最有名的事?那自然是弘扬佛法,广大佛学了。”他自幼喜欢佛学,诸多佛教经藏均有涉猎,对白马寺这座中国佛教第一寺自小向往,这些日子来到洛阳,岂有错过白马寺之理? 阿洛笑道:“不对不对,白马寺本来是以研究佛经出名,但这些年最出名的却不再是佛学了。”他说着做了个鬼脸,道:“你朝我们洛阳上面猜。”公子心下沉思:“洛阳?洛阳和白马寺有何关系?”他突然灵机一动,张口叫道:“啊,是了,牡丹……”他只说一半,就突然摇头,大大的摇头,口中说道:“不对不对,不可能。” 阿洛听他说到牡丹,正要拍手称赞,见公子又开始摇头,一幅否定的神情,不禁奇怪道:“公子,你干吗摇头?”公子道:“我以前也听说过洛阳的牡丹……”阿洛插口道:“是啊是阿,是牡丹花会,我们洛阳已经举办过好多次了。”他想了一想,又道:“在我没出生之前就有了牡丹花会。”公子奇道:“可是这牡丹花会和白马寺又有何关系呢?” 这下轮到阿洛奇怪了:“有什么关系?这牡丹花会可是每次都在白马寺举行的呀!白马寺现在最有名的就是牡丹花会。”他不明白这中间有何奇怪的地方,不禁看向公子,只见他脸上更是诧异:“什么?在白马寺举办牡丹花会?那可是佛教清静之地,怎么怎么……”他原本想到牡丹花会,但之所以摇头,就因为想不通白马寺为佛教圣地,怎么会和牡丹花会这种热闹纷繁的韵事扯在一起?如今虽然阿洛所说为实,可他还是有些不解。 阿洛见公子摇头沉思,也不明白他在奇怪什么,抬手一指,道:“反正就要见到灵相大师了,让大师告诉你吧,那样你就相信了。那,那就是白马寺。” 公子急忙打断沉思,抬头望去,只见远远有两座石雕马左右对立,中间有一座牌坊式的建筑,他隐约望见上面写着“白马寺”三个大字,正是他向往已久的佛教圣地。他心下兴奋,放开阿洛的手,迈起轻快的步伐向白马寺跑去。他这一兴奋,连身后阿洛的大呼小叫都没听到。 公子站在白马寺前,刚才的兴奋已经化为激动,他看着眼前这座高大雄伟的建筑,不禁心潮起伏:“李微之啊李微之,你今天终于来到了白马寺。”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先走向左边的那匹石雕马,用手一寸寸慢慢地抚mo着,不愿错过任何一小块,他爱极了这匹“白”马,就是这匹马,他从小就不知有多少次梦到,如今梦想成真,夙愿得偿,李微之双手竟不由有些微微颤抖,他又奔向另外一匹,同样细细地抚mo。 这时阿洛才高一脚低一脚地跑来到,他看公子在白马前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心想公子真是呆的可以,这时也不愿叫他,他明白公子的性格,只要一时着迷,除非红姑娘来,别人休想唤醒他,这已经屡试不爽了。 阿洛向门口走去,只见两个小和尚站在门边两侧。阿洛笑道:“两位小师父,还记得我么?”其中一个和尚道:“什么小师父?你比我们老么?”那两个沙弥虽然不过十四五岁,却货真价实的比阿洛“老”三四岁。阿洛笑道:“阿阳……”那和尚插口道:“‘小’施主谬矣,‘老’僧法号虚空。”他重重的强调那个“小”和“老”字,说完还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他动作尚不大熟,声调也不自然,很有些做作。阿洛早笑的打跌:“阿阳,你真的做了和尚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那个叫虚空的小和尚神情有些尴尬,正要重新再念一次“阿弥陀佛”,阿洛却突然收住笑声,神色变得一本正经,双手合十胸前,口中念道:“阿弥陀佛”,他神色虽然正经,口调却是阴阳怪气,再加上他灵机一动,把公子读书时的摇头晃脑也加了进去,更显滑稽调皮,虚空和另外一个小和尚都忍俊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虚空笑着捏了一下阿洛的脸蛋:“你小家伙可一点也没变。” 阿洛还在洋洋得意,李微之已走了上来,向两个小和尚作揖道:“在下李微之,久慕白马寺之名,还请两位师父代为通报。”虚空合十回礼,走了进去,不久便出来道:“方丈说李施主既然是第一次到敝寺,便请先行游览,然后再见方丈不迟。”李微之道:“如此正好。” 当下李微之和阿洛一前一后进了白马寺。阿洛对白马寺甚是熟悉,暂时充当了导游。二人从南向北先后观看了天王殿、大佛殿、大雄宝殿和接引殿,李微之各处所供佛像都诚心礼拜,每一处都看得津津有味,有时兴到极处还摇头晃脑作了几句诗。阿洛也不知公子所吟诗的意思,他对白马寺一草一木都熟悉至极,早没了观赏兴致,只是上蹿下跳,不时催促公子。 这时来到大雄宝殿前的院落,李微之四下一顾,只见院中姹紫嫣红,各色牡丹争奇斗艳、蔚为大观,其中不少还是他以前从所未见的品种。阿洛道:“公子,这些牡丹可都是天下牡丹中的极品。”李微之问道:“阿洛,莫非这就是举办牡丹花会的地方?”阿洛答道:“是啊,清明节的时候就在这大雄宝殿前,到时会有好多人把他们培育的牡丹带来,还要评出状元榜眼探花呢!”李微之一介书生,对状元之事最是热心,此事虽然不是科场考试,但也对这牡丹“状元”大感兴趣:“还要评出个状元来?”阿洛点头道:“是阿,公子你不了解,每次的牡丹花会都会选出状元,高中的人有好多彩头呢。”李微之道:“那今年的牡丹花会我可不能错过。”阿洛道:“公子来的不是时候,今年可没有牡丹花会。”李微之奇道:“怎么?今年没有?以后都没有牡丹花会了?”言下甚是失望。阿洛笑道:“不是没有,而是今年没有,这牡丹花会是三年举行一次,明年才有。”李微之大是不解:“三年举行一次?那是为了什么?”阿洛道:“就是为了牡丹状元啊,一年评出一个状元,天下哪有这么多极品啊。” 阿洛如此一提,李微之顿时恍然大悟,心下连连称是。既然是牡丹“科考”,拿来比试的牡丹肯定要是不同以往的新品,可是牡丹自唐宋以来便被广泛种植培育,很多品种如“姚黄”、“魏紫”早就名闻天下,各色品种也都发展得尽善尽美。在这样情况下,要想推陈出新,别说三年,就是十年,甚至是一辈子都未必培育得出。以此看来,这三年一次,反而显得短了。李微之心下一动:“能在这牡丹花会上夺魁的牡丹,肯定是天下难得一见的极品了。”连忙抬头向四周的牡丹望去…… 其实品评牡丹,排定座次,却并不是牡丹花会创办的初衷。这牡丹花会的创办,不过是洛阳当地的一些富豪乡绅,以“洛阳牡丹甲天下”为名,举行牡丹花会吟诗作赋,慕儒羡雅,最初不过是求个名声乐事。只是后来越办越大,许多文人骚客、牡丹培育名家也都涉身进来,因此历届牡丹花会都会冒出几种新品牡丹,新品品评也成了牡丹花会上的一件大事,而牡丹培育也因此大获发展。因为每届状元的彩礼极多,而牡丹培育名家也可藉此结识同道中人,若是获奖更是大大扬名,于是渐开一时之风气。 李微之放眼望去,除了名闻天下的姚黄魏紫早就见识,在这繁华丛中,却还有一品牡丹甚是显眼,仿若鹤立鸡群、极为出众。李微之越看越爱,不禁大声赞道:“美哉妙哉,这品牡丹妙极!” 就在此时,一个尚显稚嫩的声音传来:“师父,看来这书生有些眼力。” 李微之转头一看,只见殿后走来两人,一个年纪不过十五六岁,浑身蓝衫,颜色华丽,脸上尚有稚气,刚才那话大概便是他所说。另一个老年和尚一身袈裟,宝相尊严,满面慈祥。阿洛欢声道:“灵相大师!” 李微之连忙整身作揖,道:“小生李微之参见大师,今日能有幸参观贵寺,真是夙愿得偿,大慰平生。”来者正是白马寺方丈灵相,他合十为礼,道:“施主远到,老衲怠慢之至,罪过罪过,哦,给施主引见一下,这位是小徒江瑜,江瑜,来拜见李施主。”原来那蓝衫小孩名唤江瑜,只见他上前作揖,道:“公子眼力极好,但不知公子以为那品牡丹妙在何处?” 李微之还礼答道:“这品牡丹花色透绿、晶莹如玉,远看绿中含玉、玉中含绿,玉绿交融、浑然如一,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之妙品,实在令人大开眼界!”灵相面呈微笑,江瑜拍手赞道:“说的好,说的好,我也一直夸这牡丹好极,只是说不出这中间的好处,今日听李公子之言,才恍然大悟。”李微之连称惭愧。 灵相道:“施主果然慧眼,其实这品牡丹便是两年前牡丹花会的状元,名为‘绿玉’。”李微之击掌赞道:“这名字起的甚好,名如其实,名副其实。”灵相道:“这品牡丹真真了不得,两年前牡丹花会,此品一出,连号称天下‘花中之王’的花老前辈都吃惊不已,叹为观止。花老前辈连连大呼,自此之后,天下牡丹不再只是‘姚黄魏紫’为尊。”李微之颔首道:“这品牡丹也确可和‘姚黄魏紫’一争高下了。”旁边阿洛抢着道:“我知道,我知道,自此以后,天下牡丹,以‘姚黄魏紫东方绿’为尊!这可是那位老爷爷亲口说的。”灵相摸了一下阿洛的头,意示嘉许,道:“花老前辈举国一人,为园艺的泰山北斗,能得他一赞,可是万分的荣幸。”李微之疑道:“莫非培育出这‘绿玉’牡丹的人复姓东方?不然为何称为‘东方绿’?”灵相道:“公子猜得不错,那位东方施主生性好花,痴迷牡丹数十年,竟近疯疯颠颠,能培育出这品牡丹也算是上天对他的回报,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李微之心下一动,想起适才路上的疑惑,拱手问道:“大师,小生尚有一个疑问,祈求大师开解。”灵相道:“不敢,施主请说。”李微之道:“小生早就听说洛阳牡丹花会,但也是今日才知道是在白马寺举行,但牡丹花会本是附庸风雅的俗事,而白马寺毕竟佛门清静之地,在白马寺举行牡丹花会,是否有些不妥?小生自思难解。” 灵相微微一笑,道:“施主的疑问大有道理,江瑜,你虽未入佛门,也对佛学钻研甚深,李施主的这个问题你怎么看?”原来江瑜自小对佛学兴趣甚大,一直跟着灵相学佛,他父亲乃是当今武林中一个赫赫有名的大侠,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灵相不便拒却他父亲的颜面,而江瑜又生性聪明、天赋甚高,因此灵相对他甚是喜爱,便破例收他为俗家弟子,这时便想考较一番。 江瑜心下思索,只觉这问题问的倒也合情合理,心想自己以前怎么没想到,他眼睛一转,答道:“公子所疑,的确切中肯綮,但白马寺自从建寺以来,便多为朝廷所用,经常举行一些活动,白马寺不比嵩山少林寺,举行牡丹花会也是约定俗成之事。” 李微之尚要说话,灵相道:“江瑜所言,也是事实,但还不是我佛门的解释,李施主,听老衲一言,佛家向来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之说,色者为有,空者即无,但若一味修空修无,也是执念,若能经色经有而修到空无,至见色见有而眼中心中唯有空无,方是真境。牡丹花会虽为俗事,对我佛门弟子的修练也未尝没有益处。” 李微之浑身一震,如闻天籁之音,突然间大有所悟,急忙躬身作揖:“大师所言,令小生茅塞顿开,终生受益,大师佛学深湛,小生佩服不已。”江瑜也连连点头,道:“师父所见,胜弟子百倍,弟子佛经是白读了。” 正在此时,一个面目惶急的和尚从后殿冲出。只见他脸上一道刀疤从右眼直到左嘴角,极是恐怖丑陋,阿洛顿时“啊”地一声惊叫,神色甚是害怕,连忙躲在灵相大师身后,不敢再看。只听一声暴喝传来,“还不给老子站住,哪里走!”; 第二回 白马寺内风波起 阿洛直觉耳孔发麻,脑中一阵晕眩,就要晕倒在地。灵相伸手按住他背后,一股柔和的内力输入他的体内,阿洛只觉浑身暖洋洋,登时清醒过来。 那个刀疤脸和尚跑到灵相的面前跪下,口中连道:“师父救命。”吓得阿洛又逃到李微之的身后。灵相向李微之道:“还请李施主和阿洛暂时避一避,这里恐怕有危险。”李微之微微一笑,只将阿洛护在身边,并不抬步。灵相一怔,心忖莫非这书生身具武功?见他不以为意,也就不再多说,转过头来,扶起跪在面前的和尚。那和尚只觉一股大力向他双臂袭来,不由自主站起了身。灵相道:“虚渡,这位施主为何追杀你?你得罪他了么?” 虚渡尚未回答,后院便走出一个身形彪悍、满脸煞气的年轻人。看他年纪不过十八九岁,却已是满腮胡子,猛一看还以为是中年壮汉。江瑜见他手里提着一把九转连环刀,心念一动,大声说道:“我道是谁敢在白马寺撒野,原来是山东八卦门的人物,早听说八卦门商氏兄弟武功了得,横行无忌,不知阁下是商仲仁还是商仲智?” 那人向江瑜大声道:“你这小子乳臭未干,却知道老子的来路,老子就是商仲仁,你待怎得?老子今天要带走这个和尚,识相的就不要护着他!”江瑜面上冷笑,道:“想在白马寺带走人,也要先看看你的斤两。”商仲仁两眼一瞪,手中九转连环刀一横,气呼呼地道:“怎么,要动手么?老子可不愿让人家说老子以大欺小,不,不对,是以老欺小。”说完哈哈大笑:“小子,你还是回家再吃几年奶吧!”脸上全是嘲笑。其实他也不过比江瑜大了两三岁,只是身材已经长成,而江瑜看上去的确还像个孩子。江瑜大怒,一拳就要打出,灵相伸出手臂压住他的拳头,江瑜这一拳便没有打出去。灵相道:“阿瑜,你先到洛阳官府去报官,就说有人在白马寺捣乱。”江瑜心想师父可有些迂腐,这种事私下解决也就算了,何必牵涉官府?只是他向来尊重师父,便向寺外走去。商仲仁见他离开,大是得意,口中道:“哈哈,你这孩儿果然听话,回家好好吃奶吧。”江瑜突然转过脸来,双眼射出一道精光,商仲仁浑身一震,立刻戒备,心想这小子倒有些门道。江瑜却并不动手,只是冷冷道:“阁下今日要是大难不死,异日我定领教阁下高招,记住了,我姓江名瑜。”他说完转身便走,李微之心下暗赞,这江瑜虽然年纪幼小,涵养功夫却非一般,而更让人惊奇的是他身上有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沉稳。其实李微之却不知道,江瑜出身武林大家,这些江湖上的人事他早就司空见惯,应付自如。 商仲仁见江瑜去报官,心下不以为意。看眼前只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书生,便要上前抓人。那刀疤脸和尚后退几步,站在灵相身后,哀求救命。李微之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位朋友请了,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大家不妨先说个明白。” 商仲仁斜视他一眼,见这书生眉清目秀、举止风liu,心下先自厌恶三分,道:“老子最不喜欢小白脸、酸书生,你最好给老子滚远点。”阿洛见他一脸恶狠狠的样子,心里更是害怕,心想今天真是倒霉,连遇上两条恶鬼,他素知公子手无缚鸡之力,连忙拉着公子后退,但他毕竟年纪太小,手劲不足,公子固然手无缚鸡之力,他也手无拉动公子之力。 商仲仁见这书生纹丝不动,心下大怒,左手一掌拍出。他这一招连个招呼也没打,颇有些偷袭的嫌疑。只见李微之动也未动,商仲仁出掌之际见这书生神态自然,一副渊停岳峙的架势,浑不以自己偷袭为意,心想这书生莫非是内家的高手?他家传八卦功夫属于内家,对内家武功有些见识,怕这书生用“沾衣十八跌”之类的内功对付自己,百忙中硬是将这一掌停在李微之胸前。 李微之微微一怔,没想到商仲仁会突然出手,又突然停下,当下笑道:“这样才对,阁下虽然鲁莽暴躁,倒有些君子的潜质,也算可造之材,大家说清楚就行了,何必动手?”商仲仁冷冷道:“我不做君子又如何?”李微之大奇:“不作圣贤,便为禽兽,做人岂有不慕君子之理?”他身为书生,从小信奉孔孟之道,以为天下所有人也和他一样修身立德。商仲仁正要盼他说话,待他还要喋喋不休,突然化掌为拳,向李微之胸前击去,心想你既开口说话,内力如何凝聚?他这一拳用了九分力道,只听“嘭”的一声…… 灵相见李微之侃侃而谈,以为他身具上乘武功,故意托大,心想商仲仁这个莽汉这番毕定吃亏,正要念一声“善哉善哉”,只见李微之早被一拳打得飞了出去,落到三丈之外的地上,“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阿洛大叫一声“公子”,急忙上前去扶。 商仲仁也是一愕,随即哈哈大笑,手指着李微之,笑得前俯后仰,话都说得断断续续:“老子……老子还以为你这酸书生有……有两下子,原来……原来如此脓包,哈哈,竟骗过老子,还以为你是他妈的高手!”原来他这一拳击出,李微之身体根本没有丝毫的反抗,即算内息不聚,也不至于此,只能说李微之丝毫不会武功。 李微之在阿洛的搀扶下才勉强站起身来,只觉胸口一阵奇痛,他不过一个文弱书生,如何承受的了学武之人如此重重一击?这一拳几乎要了他的命,这时连话都已说不出。灵相暗自惭愧,心想这公子果然不会武功,自己竟也看走了眼。回想刚才商仲仁空中硬生生收掌那一幕,竟觉得有些好笑。 商仲仁不再理会李微之,向灵相道:“老和尚,你怎么说?”灵相上前替李微之推拿几下,见他虽然神情痛苦,一时却也无甚大碍,让阿洛把他扶到一旁,转身道:“阿弥陀佛,不知虚渡如何得罪了商施主,但虚渡既已皈依我佛,那他原来的冤孽就已化解,正所谓‘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商施主给他一条自新之路如何?”商仲仁素来耐性极差,脾气又暴躁,如何听得进这些话语?只见他右手一动,一招“独劈华山”,九转连环刀向灵相大师当头劈下,灵相大师双腿不动,身体却轻飘飘地后退,随即伸出食指中指,硬生生地接下商仲仁这全力一刀。那边阿洛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不禁惊奇高呼。 商仲仁大吃一惊,心想这老和尚内功如此深厚,急忙收刀,但那刀却犹如箍在老和尚两指之间,急切间竟拔不出。商仲仁连连用力,满脸胀得通红,仍是拔不出来,不由大是尴尬,突然间只觉刀头一松,竟是灵相自己放开了。 就在这时,前院走进来一个粉头滑脑的年轻人,轻摇折扇,举止潇洒,模样竟有几分像商仲仁。那虚渡和尚一见这个年轻人,脸上不禁变色,但转念一想,这小子武功和商仲仁不过半斤八两,既有灵相相护,那便无忧。商仲仁看到这人进来,立刻大怒:“哼!这盗墓贼躲在白马寺,可是我先发现的,你休想来抢功!”那人冷笑道:“兄弟,是你先发现又如何?凭你就带得走这人?还是先拿稳你的刀吧。”商仲仁被他抢白讽刺,怒道:“那好,就看看你小诸葛商仲智的手段。” 这年轻人正是商仲智,他和商仲仁是同胞兄弟,都是八卦门掌门商鹤鸣的亲生儿子。但兄弟二人素来性情不投,又都觊觎商鹤鸣的掌门之位,一直以来相互争竞嫉妒。这次二人奉父亲之命来办一件要紧至极之事,二人都想立功,均想这次要是讨得父亲欢心,那掌门之位多半也就是自己的了。因此商仲智插手帮忙,商仲仁却是不喜。 只见商仲智收起折扇,向灵相拱手作揖道:“早就听闻白马寺灵相大师金刚指力冠绝天下,比少林罗汉堂首座无慧大师还要更胜一筹,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灵相连连摇头,答道:“施主此话谬矣,老衲这点修为如何能与无慧大师相比?”商仲智接着道:“可惜大师武功虽高,却是容易被人蒙骗。”灵相道:“施主此话怎讲?”商仲智扇子一指虚渡,问道:“大师可知这人的真实来历?”灵相道:“阿弥陀佛,过往之他已死,何必再提?” 商仲智道:“大师你道他是真心皈依佛门?明白告诉大师,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天下共知恶名昭彰的盗墓贼,江湖上有‘东虎西燕’之称的‘东虎’霍虎!”灵相心中一震,江湖上传言,霍虎盗墓之术精绝,曾经一夜之间连盗了山东数十家人的祖墓,端地是搞得天怒人怨。其中有不少武林世家,因此山东武林都以霍虎为敌。而为些许财物古玩行此等之事,的确大伤阴鹜。灵相眉头一皱,心想这霍虎来寺不过两月,未必是诚心礼佛,莫非真的是为避祸?霍虎看这形势,已知灵相对自己起了疑心,连忙上来跪在灵相面前,痛声道:“虚渡自知以前所犯罪孽太过深重,因此才恳请师父收留,诚心归入佛门,还请师父体察。” 商仲智自忖只有灵相不再护着霍虎,方有机会擒住他。因此一开始便让灵相对霍虎心疑,他知道此时正是灵相最摇摆最关键的时刻,心下一动,大声道:“灵相大师,你以为这盗墓贼真的是喜欢白马寺?他是看中了寺中的‘二僧墓’,是想盗窃其中的宝物古玩!”灵相心中大震,这“二僧墓”乃是白马寺两位祖师天竺高僧迦什摩腾和竺法兰的坟墓,墓中自是有很多珍奇之物,商仲智接着道:“这霍虎乃天下第一盗墓贼,他呆在寺中月余,焉无见猎心痒之理?大师现在不妨搜搜他的身,一切自会明了。” 灵相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霍虎,眼中已大是怀疑。霍虎恭恭敬敬地向灵相磕了三个头,道:“师父,弟子虽然只跟随师父月余,但师父却是这世上对弟子最好的人,我尊敬师父,绝不会动寺中的古墓,师父要搜身却也不妨。”霍虎慢慢站起身来,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于自己身上,突然向远远墙角的李微之一指,口中道:“咦,那书生怎么死了?” 灵相和商仲仁都连忙转头望去,只见阿洛扶着李微之好端端地坐在墙角,何曾死去?二人连呼上当,只听商仲智一声大喝:“好贼子,照镖!”他生性机智,比灵相和商仲仁毕竟反应快些,只见他扇子一挥,一只钢镖向霍虎射去。但霍虎既占了先机,他的轻功却也不弱,那钢镖奋力掷出,竟没有打到。只见墙上人影一闪,霍虎早已消失,商仲仁跺了跺脚,狂怒不止,商仲智却早已掠上墙去,奋力追赶。 灵相一脚迈开,也要追出,却突然停下,见商仲仁也随着商仲智追出去,微微叹了口气,走向李微之,道:“请施主到客房,容老衲替施主疗伤。”李微之经过这一会的休整,已能说出话来,慢慢道:“大师,你为何不去追那个霍虎,他可能真的盗了贵寺的古墓,不然他为何逃跑?”灵相摇头道:“虚渡临走前说话诚恳,其情恭敬,不似说谎,况且老衲既已渡他入佛门,却又反复怀疑于他,实在大大不该,盼他还能归来……”言下似乎对自己甚是失望。 灵相扶起李微之走向后殿的客房,正在这时,江瑜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口中道:“师父,我师兄在路途遇上商仲仁,已经追上去了,咦,李公子怎么受伤了?是不是那讨厌的商仲仁所为?”阿洛点了点头,江瑜怒道:“我以后不重重揍这小子一顿,就不叫江瑜。” 客房内灵相给李微之运功疗伤,江瑜和阿洛守着门外,阿洛问江瑜道:“想不到灵相大师那么神奇,居然可以用手夹住钢刀,难道那就是武功么?”江瑜笑道:“不错,那可是最上乘的武功。”阿洛满脸羡慕之色,道:“你是大师的徒弟,大师有没有教你这种武功啊?”江瑜道:“我只跟大师学佛,并不学武功。”阿洛道:“我以前听说书人讲武林中的故事,还以为那些武功都是胡编乱造的,想不到大师就会,世间竟真有神奇这样的武功……对了,大师武功这么高,是不是天下第一啊,他可以做武林盟主么?”江瑜哈哈大笑,捏了一下阿洛胖嘟嘟的脸蛋,道:“你这小脑瓜好多的疑问。” 过了半晌,灵相走了出来,阿洛急忙询问。灵相道:“李施主的伤势已经稳定,只是李施主的身体一向虚弱,看来要在敝寺休养一段时间方好。”自此李微之便留在白马寺养伤读书,准备科考,阿洛尽心服侍,倒也清静自乐。 江瑜见李微之已无大碍,看天色将晚,便告辞师父,心想不知师兄有没有追上商仲仁,他循着师兄留下的记号,施展轻功追去。此时天色已经变黑,江瑜追了一阵,只见前面一个村庄露出几点火光,村口一阵交手呼喝之声传来,江瑜怕师兄落单,急忙赶了上去。; 第三回 不计宗族且为徒 霍虎逃离白马寺,见商仲智在身后紧追不舍,心下暗道:“好小子,我们就再比比轻功,正好看看我这两个月练功的进境。”心念一动,内功施展开来,这一步竟比以前多掠出两脚的距离。霍虎又惊又喜,心想那本秘笈上的心法果然非同小可,自己不过修练两月便有如斯进境,假以时日,内功必将大成,不由心下暗喜。 霍虎惊喜莫名,殊不知商仲智也同样又惊又喜。两个月之前他从山东追杀霍虎到洛阳,一路上没少和霍虎比拼过轻功,那时二人还半斤八两,难分伯仲,想不到两月不见,霍虎的轻功竟大胜从前,商仲智心惊那本秘笈果然非同凡响,上面所载的武功定然出神入化,一想到这本武学秘笈马上就要落入自己之手,不由甚是兴奋。当下奋力急追,他既用全力,而霍虎毕竟初次运用新学的内功,尚不能熟练自如,二人一前一后,距离始终没有拉开。 过了一盏茶时间,霍虎突然停了下来,向商仲智冷冷道:“在下和八卦门并无过节,不知商少爷为何总与在下过不去?”商仲智见他停住,倒有些诧异,回头一看,不禁吃了一惊:“怎么兄弟没有跟上来?”他适才奋力急追,总以为商仲仁也随后追来,因此并未在意身后的动静,但这时哪有丝毫商仲仁的影子?他心下暗惊,对手这两月武功已有长进,自己未必还是他的对手,这下落单,可有点不妙。他随即又想,这莫非是商仲仁想坐收渔人之利,看自己和霍虎斗个两败俱伤再行现身?那时功劳可都是他的了。商仲智生性阴毒,这时越想越觉可能,不禁心下大骂商仲仁,心想绝不能让你小子如愿。他眼睛一转,笑道:“霍虎,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偷了我八卦门祖传的武学秘笈,还是乖乖交出来吧,那时还能饶你一条活命。”霍虎哈哈大笑,道:“你们八卦门的武学是在坟墓中历代相传的么?”那本秘笈是他盗墓时无意中找到,不想风声走漏,竟被八卦门掌门商鹤鸣得知,商鹤鸣便派自己的两个儿子前来抢夺。商仲仁一味蛮干,商仲智却甚有头脑,心想不仅要“出师有名”,还要避免其他武林中人插手其中,于是索性替自己又找了一个祖宗,说霍虎所盗的,正是他们商家的风水宝地。这时听霍虎讽刺于他,不禁面上微红。 霍虎和商氏兄弟打过不少时日的交道,知道这兄弟二人素来不睦,屡屡互相拆台,不然合二人之力,自己早就命丧黄泉,哪里还有机会到白马寺当两个月的和尚?这时见商仲仁并没追来,心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又想商仲仁不过一个莽汉,要是商仲智躲在暗处,自己还会忌惮几分,当下深吸一口气,就要动手。 殊不知这次二人都猜错了,商仲仁并没有躲在暗处,而是遇到了另外的麻烦。原来他紧随商仲智追出,刚出了白马寺,就听到江瑜的声音:“师兄,那人就是商仲仁,刚才便是他在白马寺撒野,还要杀人。”商仲仁无暇顾及,仍是向霍虎和商仲智的方向追去,但他轻功要略有不济,竟然越追越远。突然肩膀被人一拍,一个声音说道:“兄弟,停下吧。”这人何时到得身边,自己都不知道,立刻头冒冷汗,心想对方要杀自己,自己焉有命在?不由自主停下步来,只见对方竟是一身捕快的打扮,年纪不过二十六七岁,一双眼睛甚是凌厉。商仲仁一瞧这人的眼神,只觉目光炯炯,锐利无比,竟不敢久看,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来,仿佛自己的心思都已被对方看穿。他锐气已折,当下垂头丧气,心想这就是江瑜找来的捕头吧,不想现今官场还有这等武功了得的人物。那人也不再问他,沉声道:“走吧,回洛阳再交代。”俨然把他当成一般闹事的恶少,商仲仁正要去追霍虎,这时如何肯去洛阳?心下一横,九转连环刀向那人拦腰砍去,那人一跳躲开,商仲仁一击不中,进身上步,身形连转,宛如一个陀螺,不时向对方要害劈出一刀,正是他赖以成名的“九转连环刀”中的一招。 只听那人哈哈一笑:“在我史刚面前,你这毛贼还敢猖獗。你这招有些意思,只是太过花哨,我看,没劈到别人,先转晕了自己。”商仲仁听到史刚这个名字,心下觉得有些熟悉,但这时身子连转,脑中的确有些晕眩,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百转中偶然看到对方的打扮,才突然醒悟,原来面前这人就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神捕”史刚。这史刚既被人称为“神捕”,不仅武功高强,最重要的是心思缜密,智计百出,兼又精通江湖上三教九流的诡计手段,很多难破的案子到他手里都是迎刃而解,委实破了不少有名的大案。前些年为害江湖人见人怕的焦氏兄弟,便是被他亲手所擒,端地名震江湖。商仲仁虽然身在山东,倒也听说过他的名头。商仲仁正在分神间,不免转得有些慢,史刚笑道:“再多转几圈吧。”突然掠到商仲仁身边,手掌在他右臂上一推,商仲仁只觉一股大力推来,身子立刻不受控制,转得更快,不仅九转,百转千转也都有了,而手中的九转连环刀今日第二次不听使唤,被史刚用“空手入白刃”的手法硬生生夺去。 商仲仁继续“九转连环”,只是手里没了刀,刀法如何施展?待得终于控住脚步,知道自己武功与对方相差太远,不由呆在当地。史刚道:“走吧。”商仲仁见硬的不行,当下软声求道:“史捕快,在下是八卦门商仲仁,因身有要事才进白马寺,并不是有意捣乱。”史刚心下一动,心道原来是八卦门商鹤鸣的二公子,当下也变得客气,心想这原本不是大事,对方又是武林中有名的人物,没必要小题大做,不然日后商鹤鸣面上也不好看。史刚笑道:“原来是‘九转连环’商公子,真是不打不相识,不知商公子所追的人是谁?”商仲仁见对方口气转变,心下大喜,晕眩之余脑筋突然灵光,冲口道:“啊,对了对了,史捕头,此人你肯定想见他一见。”史刚道:“此人是谁?”商仲仁将霍虎的名字一说,史刚立刻精神大震,将九转连环刀交给商仲仁,道:“他向哪跑去了?我们快追!”原来霍虎身为天下知名的盗墓贼,素来不容于官府,史刚也早就想抓此人,但霍虎一向在山东作案,史刚身为洛阳捕头,不好越俎代庖,如今霍虎竟然出现在洛阳,实在是天赐良机。商仲仁见不仅可以去追霍虎,还请了一个好帮手,欢喜异常。 商仲仁轻功较差,史刚不便单身去追,和他并肩前行。商仲仁突然想起一件事,道:“史捕头,待会你捉他那个盗墓贼,让老子先搜一下那小子的身……”他说话向来自称“老子”,这时脱口而出,待觉不妥,已收不住,不由甚是尴尬。史刚微微一笑,似未听见,道:“先抓到他再说吧。” 二人不久就追了上来,商仲仁正要大叫一声:“老子来了,盗墓贼哪里走?”史刚拍了拍他肩膀,轻声道:“我绕过去阻他后路,我们前后夹击。”商仲仁点头叫好。 这边霍虎和商仲智正打得不可开交,商仲智的武器是铁扇,他将家传的八卦刀和八卦掌功夫融入扇法当中,倒也像模像样。只见他衣袂纷飞,虽是动手,却仍要摆出一副潇洒风度。原来商仲智以为商仲仁一直躲在暗中,因此暗暗保存实力,他才不愿拼命三郎般地为人作嫁。霍虎见他铁扇锋利,只用通臂六合拳和他周旋,见他招式矫揉造作,故意托大,心想你既找死,可怪不得我辣手。这时商仲智一招“指点江山”,向霍虎右胸点来,霍虎待他铁扇点到,突然暴喝一声,快速向右一个转身绕到商仲智侧面,同时左臂去格商仲智的右臂,右手一掌向商仲智腰际打去,这一转一隔一掌,宛如兔起鹞落,快疾异常,正是通臂拳中的“左右连环”。这中间虽然只有一转连环,却远比商仲仁的九转连环,十八转连环,乃至成百上千转连环实用地多:既能打到敌人,也不会转晕自己。眼看商仲智这一招已避不过去,只听一声呼啸,一只金钱镖朝霍虎右臂打来。 那金钱镖甚是及时,霍虎右掌刚要碰到商仲智的腰际,只觉手臂一震,一股大力竟将他手臂向前一推,这一掌便已打空。霍虎心下暗暗吃惊,心想来人武功如此了得,自己多半凶多吉少,急忙四下观望,不由暗叫“我命休已”,只见商氏兄弟和另外一个神情严厉目光炯炯的捕快分立三角,让他无从逃跑。 史刚见这人脸上一道刀疤从右眼直到左嘴角,和他平素的了解相合,此人正是“东虎西燕”中的霍虎。原来史刚身为捕快,天下有名的盗贼,他都多方加以查探,从身体特征到武功绝艺,都甚是了解。那边商仲智还在惊魂不定,商仲仁道:“老大,这是名震天下的‘神捕’史刚史捕头,刚才是他救的你。”商仲智见史刚一只金钱镖便有如此威力,不禁吃惊,心想连自己父亲恐怕都没有这份功力,不知商仲仁怎么会带这等高手前来拿人,这样那武功秘笈怎会还有自己的份?他生性自私,这时不想别人救命之恩,先想其中利害关系,他暗骂兄弟愚笨,脸上虽是微笑作谢,心下却暗暗担忧,思忖计策。 史刚喝道:“霍虎,你恶名昭彰,劣迹斑斑,不束手就擒,还要我动手么?”霍虎早就听说“神捕”史刚的大名,对手武功如此惊人,今番可是大事不妙,他摸了摸身上那本秘笈,暗道:“莫非这秘笈果真是害人之物,自己无意中找到,却最终惹来杀身之祸?”只听商仲仁道:“史捕头,先让我搜一下他的身,然后你再带走他。”说着大摇大摆走上前来,霍虎如何容他搜身?一拳打去,商仲仁向后一跳,大怒道:“临死你还猖狂!” 史刚一啸掠出,一掌向霍虎右胸击去,这一掌力道浑厚,霍虎见史刚来势凶猛,不敢硬接,待要后退,不料史刚比他快的多,他原以为这一退可躲开这一掌,殊不知史刚这一掠却出乎他的意料,对方竟能一掠出一丈半有余的距离,而且势尚不歇,只见史刚中途化掌为指,霍虎只觉胸口一麻,“膻中穴”已被对方点中,这“膻中穴”乃人身大穴,一被点中,浑身力道全消,霍虎顿时“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商仲仁见史刚一招就制伏了这个武功尚比自己略强的贼子,不禁大声欢呼,心下佩服羡慕不已,道:“正所谓,那话怎么说来着?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商仲仁上前踢了霍虎一脚,见霍虎对他怒目而视,不禁发怒,道:“你再敢瞪老子,老子就踢死你!”他一脚再踢,忽然腿弯一麻,竟是被人点了穴道,当下站立不稳,也倒在霍虎旁边。商仲仁以为是史刚出手打他,不禁看向史刚,眼中大是疑惑,不明白史刚为何向他下手。 只见史刚双目一凛,高声道:“是哪位前辈到了?在下史刚,前辈何不现身相见?”只听一声阴沉刺耳的笑声传来:“想不到老夫几年不出江湖,武林后辈中竟出了一位青年高手。”一个身影从旁边的树上掠下,迅疾无比,只见那人高鼻鹰目,年纪五十余岁,最奇的是他脸上竟微微发绿,史刚知道很多用毒高手为了钻研毒功,有时甚至不惜以身试法,如神农尝百草般亲身体验。时而久之,体内蕴积不少毒素,一般的毒却再也毒他不倒。史刚见面前这人脸色发绿,正是毒功已练到高深境界,心下暗暗戒备,道:“弟子孤陋寡闻,不知前辈是?”那人阴恻恻笑道:“你是神捕史刚,嗯,有些名气,看你武功不错,不知为何三人一起为难老夫这个不成器的徒弟啊?”商仲智早知霍虎一生独来独往,何曾有过什么师父?心下丧气,这件事毕竟还是传了开来,这人定是看中了霍虎身上的武学秘笈,才强认霍虎为徒弟。这虽是虚假之辞,却和商仲智凭空认个祖宗有异曲同工之妙。 霍虎心道我师父多年前就身登极乐,怎会凭空又跳出个师父来?但见目前形势,要是落在史刚和商氏兄弟手里,那就是死路一条,这人固然不怀好意,也只好暂时应付,当下道:“师父救我。”那人哈哈大笑:“乖徒弟,好徒弟,有师父在这,他们不敢拿你怎样,你瞧师父的……”只见他身形一动,“啪啪啪啪”几声过后,又已回到原地,只见商仲智尚未反应过来,脸上便已红肿,早被此人打了几个耳光。商仲智心下害怕,不由自主退了两步。 史刚道:“前辈,这霍虎作恶多端,在下身为捕头,既已遇到,若不拿他回去,日后不好交代。”那人双眼一张,道:“怎么?你还要为难他?老夫就算清理门户,也用不着别人。”史刚大声道:“职责在身,不容推诿。”他自幼得恩师传授武功,而他恩师乃是当今武林中一等一正气浩然端严持正的大侠,言传身教之下,史刚不仅武功大成,而且也继承了师父的为人,投身官府作名捕头,正是要保境安民,为民除害。他多年来屡破大案,着实会过不少高手,如何能被此人轻易吓退,何况,此人估计也是看中了霍虎身上的东西,和霍虎又岂能真是师徒关系? 那人见史刚不惧自己,心下暗怒,道:“小子有些胆色,在我玄冥子面前还敢嚣张的年轻人,你是第一个。”史刚身子大震,心想这绿脸老人就是威震武林的用毒高手玄冥子?他曾听师父说过,当今武林用毒最厉害的,不是蜀中唐门,而是玄冥子,此人阴狠毒辣,出手无情,江湖人人闻之变色,只是玄冥子这些年隐居江湖,大概是在修炼一些更厉害的毒功,没想到今日在此出现。史刚躬身道:“原来是玄冥子前辈,弟子和弟子的恩师都久仰前辈大名,今日得见尊范,幸何如之?”玄冥子仰天大笑,声音刺耳:“江湖上还有见到老夫尚感到荣幸的人么?”史刚凛然不惧,面上微微一笑,道:“感到前世不修的自然大有人在,感到荣幸的虽然不多,却也未必没有。”玄冥子看了看史刚,道:“小子,你武功的确不错,在年轻后辈中也算佼佼者,日后大有可为,何必趟这趟混水,枉自送了性命?你在我手下,最多能走二三十招。”见史刚不听劝告,当下便要动手。 商仲智正盼他二人动手,自己便可以浑水摸鱼,先搜到霍虎身上的秘笈再说。只听玄冥子笑道:“你这小子贼眉鼠眼,也给我躺下吧。”商仲智心下大惊,只觉腰间一痛,顿时身体发麻,软倒在地。史刚这次仍未看清玄冥子用何暗器,当下猜道:“前辈所用的正是‘无常索命镖’么?”他早听说玄冥子的暗器天下闻名,暗器上的剧毒据说厉害无比,中者犹如无常索命,无力回天。玄冥子阴笑道:“就这等小子也配领教老夫的无常索命镖?”史刚看商氏兄弟虽瘫倒在地,神色却无恙,看来并未中毒,心下稍安。当下脚踩七星步,攻向前去。 玄冥子信手伸掌接过。史刚见他手掌漆黑,犹如凝墨,暗暗心惊,心想这莫非就是黑砂掌?玄冥子身具毒功,这手掌可碰它不得,当下化拳为掌,切向他手臂,玄冥子毫不在意,随手化解史刚的招数,史刚因有所忌,只是游斗。十余招过后,史刚身子一侧,双掌从身下左侧划到右前方,向玄冥子前胸打去,这一招正是他浸淫多年颇为自得的“气冲斗牛”,双掌力道雄浑,凌厉无比,玄冥子一见这招,心下一动,竟不躲他这一招,用胸部去接。史刚双掌击实,这一掌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不想这双掌打在对方胸上,却如击滑絮,双掌滑到旁边。史刚大吃一惊,没想到对方内功如此了得,居然可以生生卸去自己这重重一击,这时自己背后破绽已漏,自忖这下必死无疑,后悔自己操之过急,反而送了自己性命…… 玄冥子却只轻轻向史刚背后拍出一掌,史刚向前飞出,飘到两丈开外,只觉背上并不疼痛,微一运气,气息却也正常,不知玄冥子为何手下留情,一时呆在原地。玄冥子冷冷问道:“你用的‘气冲斗牛’,该是‘天罡拳’中的招数,江天雄是你什么人?”史刚道:“‘河洛大侠’江天雄正是我师父。”玄冥子阴声道:“这伪君子的面具还没被人撕破?还有脸称大侠?”史刚大怒,他师父江天雄人称“河洛大侠”,是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君子,此人出言侮辱师父,自己固然不是他的对手,但就算送命也在所不惜了,扑上去就要拼命。 正在此时,只听一个尚显稚嫩的声音传来:“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背后说我父亲坏话。”商仲仁躺在地上,一听这声音,暗道:“是江瑜来了。这小子难道竟是江天雄的儿子?”他心下暗惊,心想江天雄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大侠,自己父亲见到他时也要恭恭敬敬,不敢大言,现今自己得罪了江瑜,可不是善罢的事。 史刚见师弟江瑜突然出现,大吃一惊,心想玄冥子对师父颇有微辞,定然和师父有甚恩怨,这时如何肯放过师弟?师父就这一个儿子,自己就是身死,也要保护师弟周全。果然玄冥子向江瑜望去,目露凶光,道:“江天雄机关算尽,居然还生个儿子,这贼老天果然他妈的瞎了眼。”史刚大叫一声:“师弟,你快走,这人厉害至极,他要杀你,你快回去告诉师父。”说着奋力攻上,将天罡拳中精妙招数接连施展,玄冥子这次动了真怒,也不手下留情,黑砂掌高迎低接,突然招数一变,手指从极刁钻的角度向史刚点去。史刚用手去挡他这一指点穴,突然玄冥子化指为爪,抓住史刚的手,史刚待要收手,已来不及,只觉右手一阵剧痛,原来已中了对方的暗算。玄冥子见这一招奏效,不禁暗暗得意,原来这正是他新近练成的“九阴龙爪功”,这门功夫融合了鹰爪功、分筋错骨手和点穴功夫,厉害非凡,变化多端,令人防不胜防。 江瑜见史刚吃亏,大叫一声:“师兄,我不走,我来帮你,我们一起打他。”说着一掌击出,商仲仁见江瑜这一掌虎虎生风,劲道非同一般,心下暗暗丧气,心想适才在白马寺幸亏没和他交手,不然吃亏的肯定是自己,想到江瑜和自己的比武之约,忖道:“正所谓,那话怎么说来着?嗯,老子打不过你,还躲不过你么?” 史刚右手火辣辣的疼痛,见江瑜不听话,更是着急,心想今日形势凶险,这玄冥子素来阴狠,杀人如麻,看来只有拼命了。三人斗在一起,江瑜虽然人小,却颇为聪明,他知道自己武功和两人相差太远,只是站在师兄身边,补他招数中的破绽。史刚无后顾之忧,他本已尽得江天雄真传,武功非同小可,这时又抱必死之心,竟堪堪和玄冥子打成平手。 正在此时,突然听到商仲智大叫:“啊,这盗墓贼逃走了!”声音中尽是惊奇之意,史刚一看,那本来被自己封住穴道的霍虎,竟完全可以动了,他见史刚和玄冥子打的不可开交,立刻向村中逃去。史刚更是惊奇,他适才下手点中霍虎的“膻中穴”,要是无人解救,这一时三刻穴道根本解不开,不知这霍虎如何会穴道自解。 商仲智却突然想到,这莫非又是那本秘笈上的武功,居然可以自行解穴?想到这,对那本秘笈的zhan有yu望更是强烈,但现在技不如人,为人所制,如何再去抢夺?好在他自信智计过人,向来斗智不斗力,心里总存一份希望。 玄冥子本来是为霍虎身上的武功秘笈所来,和江天雄虽有过节,却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还是去追霍虎要紧,当下一个虚招,跳出圈外,向村内追去。 史刚见玄冥子离去,长出一口气,这才觉得自己满头冷汗。他上前解开商氏兄弟的穴道,低声道:“此地甚是危险,两位好自为之。”他言下之意是商氏兄弟不要再想夺回自己的东西,他此时尚不知道霍虎身上的东西其实和姓商的没有任何关系。商仲仁垂头丧气,商仲智却道:“祖宗之物,定要取回。”史刚不再多言,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那玄冥子说不定立刻便会回转,当下仍未脱离危险,说声告辞,拉起江瑜的手就走。江瑜临走前狠狠瞪了一眼商仲仁,商仲仁装作没看见。 待二人走后,商仲仁道:“老大,我们回家吧,这玄冥子武功如此厉害,还是回去和老爹商议。”商仲智摇头道:“你要回去便回去,我不回去。”商仲仁道:“不回去又如何?”商仲智道:“如今有很多人都知道了霍虎身上有武学秘笈的事,我们不能前功尽弃。”“那怎么办?”商仲仁素来和商仲智不和,这时自己手足无措,居然向商仲智讨起了主意,倒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商仲智咬咬牙,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继续追!”说完理也不理商仲仁,自行进了村。商仲仁大吃一惊,心想你嫌自己活得长了是不是?那玄冥子一个指头就能杀你十个,居然还去送死?但转念一想,你商仲智既然敢去,我商仲仁为何不敢?握紧刀柄,心下一横,也硬着头皮追去。 此时天色已经大黑,村中倒有几户人家点着灯,微微露出灯光,更显的凄清诡异,只听见一个女孩惊叫的声音传来,商仲仁连忙向那边掠去。; 第四回 齐家有女初长成 原来霍虎运用秘笈上所载的“引气冲穴”之法,竟然真的解开了自己身上的穴道,他见玄冥子和史刚正打得不可开交,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下向村中掠去,他本想找个角落藏起,但一想玄冥子和史刚都是大有能耐之人,自己如何躲得过?索性向一处有灯光的人家掠去,他掠到那间屋上,揭开瓦片朝下看去…… 只见下面竟是一个女孩的闺房,布局精致,满室暗香,不意乡下人家竟也这般别致。他放眼望去,只见一个女孩正躺在床上看书,还不时吟诵,大显入迷。霍虎跳下房来,掠到屋内梁上,他身法轻巧,轻功颇有根基,竟没被床上的女孩发现。他伏在梁上,静听外面的动静。这时下面的女孩缓缓道:“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变幻为苍狗,世间事莫非就是这样变化不定……”她微微叹了口气,陷入沉思。 霍虎听她念这句诗,心下一动,向那女孩望去,他这时身在梁上,已能看清女孩的样貌。只见那女孩软躺床上,长发随意散在枕边,脸上虽然略有睡意,却恰如春睡海棠,别有一番动人韵致。霍虎只看了一眼,眼睛却早移不开,只见这女孩十六七岁,正是花样年华,只见她脸蛋稍圆,肌肤白腻如脂,因在沉思,眼神略显迷离,更是楚楚动人。霍虎常年厮混江湖,何曾见过这等娇丽动人女子?竟呆在梁上。 只听外面一声刺耳的阴笑传来:“好徒弟,出来吧,师父已经替你把人赶跑了。”正是玄冥子的声音。霍虎回过神来,心想此刻身在险境,却居然为一个女孩分神,暗暗自嘲,究是如此,还是不由想再看那女孩一眼。这时那女孩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立刻坐了起来,眼神大是惊恐。霍虎突然想起她刚才念的那句“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变化为苍狗”,不由心下甚是感慨,自己一生漂泊不定,何曾有过安定舒心的日子?自从无意找到那本秘笈,更是疲于奔命,生死难料。霍虎当了两个月和尚,这时才悟到人世的沧桑变迁和虚空无聊,突然间有些心灰意冷,心想连玄冥子这等隐居世外的高手都知道自己身有秘笈,以后怀璧其罪,自己这条命多半是保不住了。霍虎微微心酸,暗忖:“死就死了,自己的一生何曾有过什么快乐,这样的日子不过也罢。”他心下自伤,突然心念一狠:“哼,你们想得到这秘笈,休想!”伸手向怀内贴身的秘笈摸去…… 只听下面的女孩一声惊叫,一道绿影窜进屋来,向梁上霍虎掠去,霍虎嘴角冷笑,从梁上跳下,落在房里,那女孩不知梁上早已有人,这时忽见有人跳下,又见这人脸部甚是吓人,她向来胆小,惊吓之下,竟喊不出声,只觉浑身酸软,瘫在床上。 正在此时,门外又抢进来一人,头发微白,背部略驼,额上皱纹甚多,年纪在五六十岁之间,只见他气喘吁吁,口中道:“阿丽,阿丽,发生什么事?”这才见到屋内早站着两个陌生之人,脸部各有千秋。他见这两人冲进自己女儿房间,甚无礼数,心想莫非是觊觎女儿的美貌?他抢到女儿床边,只见女儿软瘫在床,倒也无事。那女孩见到父亲,才回过神来,紧紧抓住父亲的手,口中叫道:“爸爸,这两个人……”原来那女孩叫阿丽,这进来的人正是他父亲,当地人都叫他齐老头。 齐老头哼了一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到我齐老头家来撒野。”霍虎本欲逃走,一听齐老头这话,心想莫非事有转机,又有一个程咬金半路杀出?他想玄冥子武功了得,想逃脱谈何容易,这齐老头既口出大言,自己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玄冥子看了齐老头一眼,心想这人也是武林中人?但齐老头这个年纪的武林好手中,多半他都认识,至少听过名头,何曾有过姓齐的在其中?又想莫非是隐居乡野的世外高手,那又何必口出大言,自曝身份?只见那女孩扯着父亲的手,口中急道:“爸爸,不要惹他们,让他们走就好了。”她了解父亲的性情,怕父亲又惹祸,大是担忧,急忙劝阻。 齐老头不顾阿丽的劝阻,向二人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那么便宜,你们可知道我齐老头是谁?”玄冥子哈哈一声阴笑,道:“正要请教。”齐老头昂首向天,神情甚是不屑,道:“你们连我齐老头都不知晓,还敢在江湖上混,哼!”当下连连摆手,似乎不再以二人为意。霍虎听在耳里,心下暗喜,事情果然有变,这齐老头虽然其貌不扬,但听这话似乎来头不小。他也没听说过江湖上有什么姓齐的武林前辈,这时一厢情愿,竟露出一脸惭愧的神色,一副果然没有资格在江湖混的样子。 玄冥子仰头大笑,目光逼视齐老头:“老夫纵横江湖几十年,今日倒要长长见识。”霍虎心中一动,慢慢说道:“齐老前辈,这人是玄冥子。”他只挑明玄冥子的身份,并不说玄冥子要抢他的东西,心下也怕强盗遇上贼爷爷,这话是要试探这齐老头一下,心想玄冥子毕竟是武林中有数的人物,不知能不能进这齐老头的法眼。 齐老头顿时眼睛大张,一改适才不屑的神态,口中喜道:“你就是玄冥子?”言下似乎不信,竟走上来打量。玄冥子见这人步履轻浮,不似身有武功,但不明对方底细,不愿贸然动手,只是站着不动,心下暗暗戒备,想到:“那史刚适才说的不错,果然还有见到老夫还感到荣幸的人,几年不出,莫非老夫阴狠的名声变了?”齐老头见玄冥子岿然不动,绕着他身子四周走了一圈,周身打量了个遍,最后看到玄冥子的脸上,方才点点头,道:“不错,你正是玄冥子,唉,我怎么又看走眼了呢?连这等高手都认不出。” 玄冥子见这人一副丧气的神色,却浑不以自己为意,心下暗惊,莫非这人真是隐居的高人?看这人的步法轻飘无力,莫非真到了收发自如、进退随意的境界?只见齐老头还在摇头丧气,却也夹杂三分高兴,向女儿说道:“阿丽,我又看走眼了,这人正是我以前也提过的玄冥子,武林中大大有名!不想今日到了我家,那可要好好接待了,嘿嘿,能结交到玄冥子这样的前辈,我的名声可就更大了!”说完一副沾沾自喜的神色。阿丽心想父亲的老毛病又犯了,却忘记这些人来者不善,便从床上站起。霍虎见她身形婀娜,摇曳生姿,突然口舌有些干燥,不由口水暗生。这些变化阿丽自然是不知的,阿丽走到玄冥子面前,道:“原来是玄冥子前辈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家父适才言语冒犯,尚请前辈海涵……”声音娇柔动听,却也落落大方,浑无小儿女扭扭捏捏之态。齐老头最喜结交武林中人,何况对方是武林中有数的高手,想起自己是主人,对方进门是客,总不能这样枯站着,右手一抬,道:“两位请到前屋,阿丽,你去倒两杯茶来。” 玄冥子见这父女一说一唱,甚是奇怪,一时猜不出这齐老头真正是什么来头,当下有了好奇之心,要看个究竟。霍虎见这父女突然对玄冥子甚有礼貌,心下担忧,但玄冥子虎视眈眈,想逃如何容易?只好随着他走向前屋,见机行事。 齐老头脸上含笑,皱纹舒展开来,连连道:“我齐老头没其他的爱好,就是喜欢结交江湖上的朋友,我这客室,委实来过不少前辈高人。”霍虎心下好奇,问道:“不知都是哪些前辈?”齐老头神色甚是得意,道:“这一时半会如何说得完?若论名气嘛,以少林派的无嗔大师和崆峒派的叶真前辈为最。”说完看看二人的脸色,见霍虎脸上羡慕,大是得意,可见玄冥子的绿脸却是毫无动静,心下些微失望,随即又想:“这玄冥子也是羡慕我的,只是他脸上太绿,这个羡慕之色嘛,这个……没显现出来……”这么一想又高兴起来。 三人坐定,阿丽出来献茶,见父亲眉飞色舞,又在说结交过哪些有名的人物,心下好笑。只听齐老头道:“在下结交这些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想来自己也已有些名气的,二位适才却似乎没听过在下的名头,这个……”言下似乎很是失望,玄冥子微微冷笑,脸上再绿,也掩饰不住;霍虎却脸色一凛,起身拱手道:“久闻前辈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尊范,大慰平生。”阿丽“扑哧”一笑,端着茶盘的双手不禁摇晃。霍虎见阿丽长发微束,又换了一件紫色衫子,显是刚刚重新妆扮一下,只见她不施脂粉,清新雅致,一双眼睛甚是灵动,惹人怜爱。 齐老头道:“客人在这,休得无礼,献上茶下去吧,不,你也在一旁看着,这位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人物,能见一面已是莫大的机缘,我这客室今日能接待玄冥子前辈,真是万分的荣幸。”说着还向玄冥子连连点头,随即向霍虎道:“你听说过我的名头?那你还有些见识,大有眼力,一般人是识不得我的!”霍虎心想这老头可有些傲慢,怎么说话这般颠倒,莫非脑筋不大灵便? 阿丽脸上含笑,道:“不知玄冥子前辈和令高徒来舍下有何见教?”她素知父亲生性好武,近乎痴迷,虽然武功奇差无比,却总是自命不凡,自吹自擂,又喜欢结交武林中的朋友,武功虽然不行,但谈论起武林人物和武林大势却能滔滔不绝,见解也层出不穷,说来奇怪,父亲似乎颇能迷惑不少学武之人,竟和父亲彻夜长谈,眉飞色舞不知疲倦,时而久之,父亲也以结交武林高人为荣。这次来的既是玄冥子,父亲又岂会错过?可她听父亲说过玄冥子的名头,知道这人擅于用毒,手段狠辣,见父亲一味“好客”,殊不知现下危险至极,她心里实在担忧,只好虚与委蛇,好在她见识过不少江湖中人,颇能应付。齐老头道:“什么见教?来我们家自然是来拜访我的,只是,这个么,这个……仓促之间,跑到了你的房里……”这次连霍虎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待察觉不妥,立刻收住,心想这人的确是浑人,不过以结交武林中人为乐,自然没什么真实功夫,那自己现下的处境可有些不妙。他原以为这齐老头真是前辈高人,见到玄冥子还能“惩奸除恶”。他本无意逃生,这时还是不禁有些失望。 齐老头见玄冥子一言不发,心想你既来拜访我,如何不道一些仰慕之词,这般枯坐,有何诚意?但这人实在名头太大,远胜无嗔大师和崆峒叶真,武功自然也厉害的多。当下不敢怠慢,开口道:“早就听闻前辈的大名,在下不才,于当今武林中的高人,倒有些自己的排名,前辈自然也在其中……”他素来喜欢给武林人物排名,和人聊天更是开口闭口便提这个话题,这时微微住口,正是要吊玄冥子的胃口,他这一招委实吸引过不少人。玄冥子已知这齐老头适才全是大言唬人,自己竟被这浑人耗了一时三刻,心下微微自嘲,正要起身,不意听到这句,突然有了兴趣,当下道:“哦?是么?那你说说看。” 阿丽心下叹气,心想这要一说,可就又要半天了,明知劝也无用,只好静听。齐老头见计谋得售,这玄冥子果然有了兴趣,不禁洋洋得意,大声道:“当今天下高手中,玄冥子的武功可占第十五……不,第五位!”他原本是想说第十五,在他的武林人物排名中,这玄冥子的武功的确是不折不扣排在第十五位,但他这时心下一动,心想对方是客,礼貌上要恭维一下,于是这玄冥子立刻身价倍增,本来十名开外,这时已进前五。他这一说,霍虎也大是好奇,似乎忘记自己身在险地,问道:“不知前辈所说的前四人是谁?”玄冥子并不领齐老头的耀宾之情,哼了一声,脸色不愉,俨然一副“老子才是天下第一”的神情。齐老头见玄冥子不甚乐意,心道:“莫非该说他是第三?可也不能太离谱阿!”当下讪讪道:“这第一嘛,自然是少林派掌门无因方丈!无因大师内功深厚,当世无匹,兼且心地慈悲,德高望重,武林中人都是大大钦服的。”霍虎点头道:“少林派为天下武学的泰山北斗,掌门方丈自然非同小可,这第一当之无愧。”无因大师的“大名”他自是早就耳闻,也当真“如雷贯耳”,和适才对齐老头“大名”的“如雷贯耳”不可同日而语,而他这次也是真正点头,并无欺瞒齐老头之意,虽然他到现在也不知晓眼前的这位齐老头究竟姓甚名谁。 齐老头见霍虎附和于他,兴致高涨,接着道:“这第二嘛,自然是武当派的掌门卓人清,卓掌门太极剑术造诣出神入化,炉火纯青……”霍虎微微顿首,道:“少林之后,自是武当。”玄冥子突然又哼了一声,似乎不满。齐老头问道:“前辈有何见教?”玄冥子道:“无因……无因大师也就罢了,这个卓人清,嘿嘿,嘿嘿……”齐老头道:“怎么?”玄冥子脸上冷笑,不再说话。 齐老头见玄冥子死气沉沉,而霍虎又不再问他“第三呢?”不禁兴致有些不足。阿丽见父亲神色失落,这些话她虽然早听过无数遍,背都背得出,但这时童心忽起,道:“爸,不知这排名第三的是哪位前辈?”齐老头顿时高兴,看了女儿一眼,笑道:“阿丽今日怎么也想听我说武林中的事?你听好了,这排在第三的么,江湖中可是人见人怕,实在狠辣异常!”霍虎心道:“人见人怕?那是谁?竟然不是面前的这个玄冥子?”玄冥子心下也自发怒,暗道:“这世上还有比老夫更令人畏惧的人么?”心下一动,想起一人,暗忖:“莫非是他?”齐老头故意不说,留些时间让二人沉思,见二人脸上都有疑问,暗暗得意。 阿丽忽道:“这人定是严嵩!”霍虎和齐老头一起问道:“严嵩?严嵩是谁?”阿丽甚是自得,捂嘴想忍住不笑,见二人脸上还在疑问,怎么也忍耐不住,不禁笑得花枝乱颤。霍虎见她娇笑的样子,不禁呆呆出神。 玄冥子突然哈哈大笑,向阿丽道:“你这小姑娘有些意思。”齐老头见玄冥子自从拜访自己以来,此时尚是首次和颜悦色,心下高兴。但他还有疑问,问女儿道:“阿丽,这严嵩是谁?莫非是新出的少年魔头,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阿丽忍住不笑,一本正经道:“不错,这严嵩自从出道以来,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只手遮天,无所不用其极,搞得天怒人怨,人人恨之入骨,却也人见人怕!”她原本是想调侃父亲,但说到后来,却又义正辞严,一脸愤懑之色。玄冥子道:“要说人见人怕,却也未必,老夫便不怕此人。” 阿丽道:“前辈世外高人,自然不惧这等人,但天下的黎民百姓,却不能不怕。”玄冥子道:“可你父亲所说之人,也未必不能让天下黎民百姓人人惧之。”阿丽道:“前辈请恕阿丽直言,武林魔头虽然狠辣异常,却只限于江湖,一己之力自然有限,可居于庙堂之上的权臣,那就不同了,他一言之下,天下万民便要遭殃!”齐老头见阿丽顶撞玄冥子,连忙道:“阿丽住嘴!”玄冥子一听这话似乎也有讽刺自己之意,却也不无道理,见这女孩丽若春花,脸上神情温柔婉约,心中竟然有些好感,真是前所未有之事,当下居然不以为忤。阿丽却不知适才那番话也触到了这同样是武林魔头的痛脚。 齐老头道:“庙堂?权臣?”阿丽抿了抿嘴,微微一笑,霍虎听她说完,才省悟过来,不由也哈哈大笑。原来此人正是当今朝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严嵩,其人欺上瞒下,结党营私,无恶不作,听说甚至还通敌卖国,的是大大的奸臣。霍虎也听过严嵩的恶名,只是他和齐老头正在谈论武林之事,阿丽突然提到朝廷大臣,头脑一时自然转不过来,不过说严嵩人见人怕,却极是有理。心想这女孩心思如此机敏,不禁向她看去,只见阿丽眼波流动,一双妙目灵气十足,她娇笑之后,脸色酡红,当真灿若朝霞。 齐老头这才明白过来,笑道:“我们在说江湖中人,让你扯远了。”阿丽道:“我才不喜欢什么武林啊、江湖啊,我喜欢的你又不喜欢!”原来齐老头天生好武,阿丽的母亲在生下阿丽时难产死了,齐老头一身抚养阿丽长大,阿丽小时尚对齐老头舞枪弄棒有些兴趣,谁知长大之后,却越来越不喜,齐老头开口闭口便是武功,阿丽却喜欢诗书历史,父女之间说话,总是很难说到一块,时常争辩是难免的。 霍虎道:“齐前辈,不知你刚才所说的那个人见人怕的高人究竟是谁?”齐老头本来还要和女儿争辩,这时听霍虎发问,一拍大腿,道:“对了对了,多亏你提醒我,我们接着说,这第三之人嘛,乃是天龙教的教主,人称‘龙王’的任翱翔!”玄冥子心下一凛,暗道:“果然是他!” 霍虎问道:“天龙教?那是什么教派?”齐老头见霍虎不知,眉飞色舞,道:“现今的江湖后辈是很少听说过这个教派了,不过十余年前,天龙教可是江湖上公认的魔教,是江湖九大门派最最头疼的对手,这天龙教教主任翱翔以一敌九,实在非同小可!”霍虎对江湖九大门派倒有耳闻,心想一个门派竟敢和少林武当诸大门派同时为敌,这种气势便足以令人钦服了,遥想这龙王风范,心下羡慕。齐老头接着道:“只是天龙教这十余年来销声匿迹,不再东犯武林,天下的确太平许多,但论及狠辣凶残之人,天下恐怕无人可出天龙教主任翱翔之右。”霍虎疑道:“东犯武林?”齐老头“哦”了一声,道:“这天龙教的总坛在西域。”玄冥子忽道:“世人愚昧无知,总道天龙教既为魔教,教中之人便个个都是大魔头,其实大大的不见得。”说完大摇其头,阿丽听他这话,心下若有所思。 齐老头道:“听说这任翱翔的日月神功独步武林,武林中辗转相传,甚至神乎其技,他排在第三似乎有些委屈,好在无嗔大师曾经和在下说过……”霍虎喃道:“日月神功?那是什么神奇功夫了?嗯,无嗔大师说过什么?”齐老头道:“无嗔大师虽对任翱翔颇有微词,但对这日月神功却推崇备至,他曾说这日月神功和少林的易筋经齐名当世,乃是当今武学中最最上乘的内功!”霍虎突然心下一动:“内功?不知我身上的这本秘笈所载的内功,和这两种内功相比哪种更厉害?”齐老头道:“无嗔大师是少林达摩堂高手,他的见解自然是高人一等的,我问他无因大师和任翱翔哪个武功更高时,无嗔大师只微微一笑,虽没说话,其意却也明显,想来这任翱翔还是不如无因大师的!”霍虎想到:“那可未必,这无嗔大师既是少林派的人,又怎么会说自己掌门技不如人?”他今日眼界大开,竟对当今武林的形势有了大致的了解,接着问道:“那排名第四的又是谁呢?” 齐老头略显自豪道:“这些年来江湖太平,却真的要感谢这位排名第四的大侠,这人却不远,就在我们洛阳。”霍虎心里想着洛阳的武林门派,问道:“莫非是天剑门的西门玄前辈?”齐老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霍虎问道:“是长虹镖局的关长虹总镖头?”齐老头不置可否。霍虎两猜不中,脸上甚是尴尬,心想洛阳又还有什么门派了? 玄冥子冷笑道:“哼,江天雄这个伪君子也配排在第四!”霍虎一听江天雄的名字,不禁浑身一震,他适才一直朝门派上想,竟忘记了人称“河洛大侠”的江天雄。他这才想起,这江天雄虽然没有开门立派,但在江湖上的名誉之隆,竟和无因大师和卓人清道长不相上下,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他又想起适才所遇的“神捕”史刚,自己在他手下竟一招也走不过,徒弟武功便已如此惊人,师父就更不要说了。 齐老头见玄冥子不喜江天雄,忙道:“江大侠乃是当前的武林盟主,天龙教不敢东犯,江大侠实居首功,况且江大侠素来主持公正,连无因大师都是很佩服的。”玄冥子不再言语,霍虎奇道:“武林盟主?真的有武林盟主?那是怎么选的?”齐老头哈哈大笑:“江大侠能得选盟主,一靠武功,一靠名望,据说还是名望更重要些。江大侠的成名绝技正是他家传的‘天罡拳’绝学,这套武功的确了不得。” 玄冥子一声阴笑,长身而起,道:“齐老儿你知道的倒不少,但你既未见过我和江天雄动手,如何便知我武功不如这伪君子?”齐老头登时语塞,见他突然动怒,不知何故。阿丽衽身一裣,道:“前辈请勿动怒,家父一向道听途说,这些排名不过是胡言乱语,前辈不要在意。”齐老头道:“阿丽,这些排名可都是我和无嗔大师商量出来的,怎么能是胡言乱语?”阿丽心下着急,恨不得用手堵住父亲的嘴。 玄冥子知这齐老头不过是夸夸其谈的好事之徒,本想随手杀却,但对这小姑娘却莫名喜爱,心里不愿她伤心,当下不再理睬齐老头。转头向霍虎道:“哼,你倒有些胆色,居然连逃也不逃。”霍虎端坐不动,哈哈大笑:“逃?我为何要逃?”玄冥子阴声道:“哼哼,你倒爽快,还是乖乖的交出来吧,免得老夫动手,到时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这话可不是恐吓,在玄冥子手下丧生的人,那可都是死状奇惨,痛苦莫名。 霍虎站起身来,向齐老头躬身道:“在下遭人追杀,不想在此处竟能遇到前辈,真是三生有幸,前辈见识过人,在下很是佩服,这就告辞!”他不愿死在齐老头和阿丽家里,转头走出,齐老头听他说话,大起知己之感,连道:“且慢,怎么?你不是他的徒弟?”他一直都以为这二人乃是师徒,霍虎微微苦笑。齐老头还要说话,玄冥子突然双目一张,道:“齐老儿,你可知道我是谁?”齐老头奇道:“怎么?你难道不是玄冥子?”玄冥子道:“你既知我是玄冥子,可知我素来心狠手辣,毒手无情?”齐老头心下一震,这才想起自己适才一味热情,却忘了其人乃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生性好武,对武学高手向来推崇备至,一旦遇到便倾心接纳,乐此不疲,很少想到对方武功之外的为人如何。今晚头脑发热之下,结交之心早盖过防备之心,这时醒悟过来,心中不由害怕。阿丽连忙把父亲拉后一步,极怕玄冥子挥手间便向父亲下毒手。 玄冥子冷笑道:“你适才所说排名中规中矩,其实大谬不然,句老夫所知,便有一人绝不在这几人之下。”齐老头兴致又来,忙问:“此人是谁?前辈请讲。”玄冥子“哼”了一声:“少林武当天龙好大的名头,不过也未必放在此人眼里。”但他和此人素来不和,不愿提及他的名字,阴声道:“你不要送了,你再踏出这门半步,休怪老夫不客气。”转身向霍虎走去。 齐老头还在深思:“现今武林究竟还有谁的武功能比少林武当和天龙的掌教还强?”他虽然“见闻广博”,“见识过人”,这一时也想不起究竟还有何方神圣能盖过这三人。阿丽却早紧紧地拉住他的手,怕他跟出门去。 霍虎还要再走,玄冥子一声呼啸,道:“留下吧!”霍虎只觉腿弯一麻,倒在地上,玄冥子也不客气,上来搜身,可搜遍霍虎全身,也不见有何类似书本羊皮之物。霍虎哈哈大笑,玄冥子心下大怒,伸手掐住霍虎的脖子,厉声道:“说,那本《神意诀》到哪去了?” 霍虎被他掐住咽喉,呼吸不畅,如何说得出话来?玄冥子手劲一松,阴声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不说实话,我让你碎尸万断。”霍虎猛吸一口气,心想今日定然无幸,暗忖:“秘笈在哪,量你想破脑筋也想不到,今日我就死了,也要让你们不得安宁!”狞笑道:“枉你玄冥子号称一代高人,中了别人的计策还不知晓,那秘笈早被……”他本想要说秘笈在商氏兄弟手里,但这二人武功太过脓包,想来商鹤鸣也不咋样,突然心念一动,道:“那秘笈早被史刚夺去,你蒙在鼓里,还来追我,真真可笑。”他想史刚武功高强,又有江天雄做靠山,这玄冥子若能和这二人为敌,那自是大有好戏可看,自己虽死,也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玄冥子手中加劲,阴笑道:“你休想欺骗老夫,那史刚何曾近过你身?你想让老夫和江天雄火并,老夫怎会上你的当,快说《神意诀》在哪?”霍虎脸上涨红,心道:“拚的一死,也要让他相信。”嘶声道:“他制住我那一招,手指点我胸口膻中穴,早取走了那本秘笈!”玄冥子心头一震,心想这史刚名义是捉拿霍虎,也未必不是觊觎《神意诀》;又想这史刚乃是江天雄的徒弟,伪君子的徒弟肯定也是一丘之貉,诡计多端,越想越觉可能,自己一不小心,竟上了这小伪君子的当,心下暗恨。突然高叫一声:“两个小子出来,要让老夫动手么?” 外边两人闻声,迅速向村外逃去,玄冥子心中暗怒,凌空追出。霍虎暗施“引气冲穴”之法解穴,只听房中齐老头道:“阿丽,松开我吧,这玄冥子走了,他刚才用什么手法制住这人的,这手暗器我要学学。”阿丽知道玄冥子立刻便会回转,父亲要是出去,定触了他的忌讳,那可是性命攸关之事,说什么也不松手。 果然玄冥子旋即掠了回来,手中提着两个人,正是商仲仁和商仲智。原来这兄弟二人进村之后,一直呆在房外听屋内四人说话,待霍虎说那秘笈早被史刚夺走,商仲仁尚半信半疑,商仲智却立刻相信,抬脚就走,想去洛阳找史刚。但他二人的行踪如何瞒得了玄冥子?玄冥子早知这二人在房外偷听,故意隐忍不发,这时二人想逃,那又如何逃的掉?他此时尚对霍虎所说心有疑问,正要拿这二人来问实情。霍虎见他立刻回转,心下丧气,也不再引气了,反正冲开穴道也同样逃不掉。 玄冥子将商仲仁和商仲智扔在霍虎旁边,向商仲仁问道:“说,那史刚还知道《神意诀》在霍虎身上?”商仲仁“啊”的一声,醒悟道:“我求他带走霍虎之前,先让我搜霍虎的身,莫非他……?”玄冥子和商仲智一齐骂了声“蠢材”,商仲智叹气道:“如果连前辈都知道《神意诀》的事,那这史刚知道,也没什么稀奇。”玄冥子哼道:“那这史刚还会妙手空空之类的手法?”这倒提醒了商仲智,本来他就不相信史刚会好心巴巴地来捉霍虎,这时心下确信,惊呼:“定是史刚偷了秘笈,他曾向史燕学过妙手空空的绝技!”霍虎听到史燕的名字,不禁“啊”了一声,但随即住嘴。商仲智心下后悔,心想自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武功秘笈没夺到,反而赔上了自己的小命。商仲仁还在咬牙切齿,恨史刚骗他,尚不知眼前已是生死存亡关头。 玄冥子心中愤恨,他以前曾被江天雄算计过一次,不想今日又被这伪君子的徒弟戏耍一回,心道:“不杀你江家满门,老夫枉称为人!”他怒气勃发,正好拿这三人出气,只见他长袖一挥,就要动手。 只听一声“阿弥陀佛,施主且慢”,玄冥子手臂一停,只见一个老年和尚走进院来,白须飘动,宝相尊严。屋内齐老头突然冲出房间,阿丽见有人进来,微一疏忽,竟没拉住父亲,心下大急,连忙跟出,要把父亲拉回。只听齐老头喜滋滋地道:“原来是灵相大师来拜访在下,这个何以克当?大师武功天下第十四,在下实在荣幸……”霍虎闻言一呆,接着哈哈大笑,道:“齐前辈,你真有意思!”阿丽哭笑不得,呆在当地。 玄冥子眼睛向齐老头一横,冷冷道:“莫非你忘了老夫适才所说的话,老夫若不给你留下点纪念,你定会向人说我玄冥子说话不算,心地仁慈!”说完右手一挥,向齐老头劈去。齐老头还沉浸在灵相大师“光临寒舍”的喜悦和荣幸中,毫无防备,如何躲得过这招“劈空掌”?何况即算他小心翼翼,戒备万分,以他的武功,就是再练十年也躲不开。阿丽父女情切,急忙挡在父亲身前,眼看她就要身遭不幸,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件袈裟凌空而至,硬是替阿丽挡下这一掌,正是灵相大师!玄冥子冷冷道:“灵相,休要多管闲事!”灵相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多年不见,施主依然清健如昔,老衲甚是喜慰。”玄冥子立刻一声阴笑,道:“哈,想不到大和尚也口是心非,老夫活得好好的,你会开心?”灵相微微一笑,道:“我佛慈悲,众生平等……”玄冥子仰头大笑,道:“那不知你佛家所谓降魔护法,除魔卫道又指什么?”灵相一愕,随即笑道:“降魔护法是有的,除魔卫道却不是我佛家的事。”却是钻了玄冥子话中的空子。玄冥子冷笑道:“想不到你一代高僧,竟也逞此口舌之争。”脚下站住方位,就要动手。灵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暗暗戒备。 齐老头见二人就要交手,心想可以大开眼界,甚是兴奋,突然开口道:“灵相大师,你和他打,你定然可以胜他!”灵相微微一笑,道:“哦?施主怎么见得?”齐老头洋洋得意道:“因为在我的武功排名中,你占第十四,这玄冥子第十五,你自然可以胜他!”玄冥子“哼”了一声,齐老头见玄冥子动气,心想自己适才撒谎欺骗玄冥子,的是自己不对,冲玄冥子一笑,脸上神色居然甚是羞赧,滑稽至极! 玄冥子道:“好,今日天下第十五来会会天下第十四!”灵相本是为霍虎而来,原来他怀疑霍虎,致使霍虎逃出白马寺,心想自己终究修为不够,错过了一个已然回头的弟子,不禁暗暗自责,但总心有不甘,这才前来寻找霍虎,希望他能重回白马寺。目今要救霍虎,定要先赶走这个玄冥子,双手合十,念声“阿弥陀佛”。 玄冥子身形一动,右掌拍出,只听风声飒然。灵相长袖一挥,一股内劲挥出,两股真气空中交荡,二人身形都是一晃,各自佩服,均想多年不见,对方的内功修为也高深至斯!齐老头高叫一声“妙啊!”阿丽把父亲向后拉开,怕他被二人真气所伤,她素知父亲的武功“造诣”,嗔道:“妙在何处?”齐老头顿时愣住,随即两眼向女儿一瞪:“这等高手过招,招数自然妙不可言,不然如何被称为高手?说给你听你也不懂!”阿丽知道父亲胡吹大气,脸上含笑,不再反驳,齐老头见阿丽似笑非笑,似乎嘲笑自己,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吹:“那,玄冥子用的呢,自然是黑砂掌和断魂掌,而灵相大师,自然是闻名天下的少林金刚指了!”其实他如何识得二人的武功招数?只不过是将自己的见闻说了出来,见阿丽不再嘲笑,心下得意,随即心想:“你若再笑,我只好再吹,到时可就露馅了,阿丽终究经验……哈,这招真妙!” 只见场中二人翻翻滚滚,早拆了几十招,别看齐老头夸夸其谈,他的排名倒有可取,至少他这天下第十四和天下第十五名次差别不大,武功果然也不相伯仲、大是劲敌。玄冥子双掌一合,向灵相面门击去,正是断魂掌中的“秋风萧瑟”,掌风暗含肃杀之意。灵相侧身闪过,随即向玄冥子手臂点去,玄冥子顺势一拉,右手化掌为爪,要用擒拿法拿灵相的手腕。霍虎见这招正是玄冥子适才制住史刚的那一招,只不过刚才是化指为爪,这次是化掌为爪,他关心灵相,连忙大呼:“师父小心!”原来玄冥子见久攻不下,便用出了这门新练的“九阴龙爪功”,擒拿手拿住灵相手腕,立刻施展分筋错骨的功夫,这几下果然迅速异常,连灵相这等高手都防不胜防,玄冥子心下得意,手上猛地加劲,突然五指一震,竟抓不下去,只觉五指如握热炭,心下一惊,只觉右手脉门一颤,竟被灵相点中!玄冥子立刻跳开,心想对方以金刚掌和金刚指闻名天下,如何惧怕自己的分筋错骨手?他急于施展新招,竟疏忽了这一点,已然败了一招,不禁老脸微红,当下一声呼啸,飞身遁去。; 第五回 佛剑魔刀参商刃 齐老头见灵相打跑玄冥子,大声喝彩,道:“大师武功果然不凡,看来您排在第十四位有些委屈了,不知大师自以为比排在第十三位的绝刀门掌门夏侯远如何?”原来他见灵相气度非凡,大是佩服,不自禁地想提高他的武功排名。灵相暗叹胜得侥幸,玄冥子武功确有过人之处,那九阴龙爪功变幻多端,迅雷不及掩耳,要不是玄冥子百密一疏,自己极难胜他。 灵相走向霍虎,在他腿上揉按几下,道:“虚渡,适才师父怀疑于你,是师父不对,现下你同师父回白马寺吧。”霍虎穴道解开,慢慢站起,心下苦笑:“白马寺岂能再呆下去,面前的这两兄弟不说,就是史刚,也绝不会放过自己,他要是知道我说《神意诀》在他手里,肯定第一个来捉我!”当下叹道:“天下之大,恐怕再也没有弟子容身之处……”灵相道:“有为师在,定可保你无虞。”霍虎心下感动,灵相待他如此之好,竟不计较他过去的身份和作为,他昔日闯荡江湖,何曾受过如此关怀?不禁眼角暗潮,心存感激,不愿灵相再受牵累,道:“师父,弟子能做两个月的和尚,已是莫大的福气,弟子心意已绝!”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向齐老头拱了拱手,又向旁边的阿丽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阿丽见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空洞,不禁暗暗奇怪,不明白他为何这样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手不自禁地向脸上摸去,暗想适才莫非脸没洗得干净? 灵相见霍虎不再回头,大是失望,见霍虎离去,念了声“阿弥陀佛”,又替商氏兄弟解开穴道。商仲智躬身作谢,心想这番死里逃生,多亏这灵相大师来得及时;商仲仁站起身来,瞧向阿丽,神情居然变得扭捏,口齿不清道:“阿……阿丽姑娘,老……老子,噢,不,不,在下商仲仁……” 齐老头不理商仲仁,向灵相道:“大师大驾光临,还请屋内详谈。”灵相双手合十,道:“施主好意,老衲心领,只是老衲尚有要事,日后有缘,再来打扰施主。”齐老头大失所望,灵相武功高强,极有名望,他早就仰慕,亟盼能结交一下,没想到对方来到便走,齐老头再三挽留,灵相只是微笑,脚步却是不停。 齐老头失望之色溢于言表,见商仲仁还在喃喃不休:“阿丽姑娘,在……在下商仲仁……我,我……”心下生气,道:“你小子是谁?絮絮叨叨干什么?”商仲仁口齿笨拙,竟说不出话来。商仲智哈哈一笑,向齐老头道:“在下商仲智,早就听闻前辈大名,今日能见前辈,真是三生有幸。” 他这话要是其他时候说,齐老头肯定高兴异常,引为知己,但这时齐老头正在自怨自艾,暗思莫非自己名气不够,不入灵相的法眼,竟连结交的机会都没有?一听这话,失望变为恼怒,“哼”了一声,道:“我有什么名气?你知道我是谁?” 商仲智被他抢白,登时一呆。阿丽抿嘴微笑,商仲仁见阿丽微笑,不由自主跟着笑出声来。商仲智不怪齐老头抢白他,竟怪兄弟笑他,向商仲仁狠狠瞪了一眼。商仲仁立刻还以白眼,这种意气之争,他可是从来不落下风的。 齐老头今夜接连见识两大高手,竟不把这对名门正派的难兄难弟放在眼里,口中道:“天色完了,你们这就请吧。”竟下起了逐客令。商仲仁还在望着阿丽,不愿离开,被商仲智拉了一把,这才回过神来,狼狈离开。 阿丽见商仲仁也一直看着自己,心中大不自然,心想肯定是有哪儿不对,向父亲问道:“爸,我的头发是不是很乱,怎么刚才他们都那样看着我?”齐老头似笑非笑,并不作声。 只听远处传来商仲仁的声音:“这姑娘长得真美,怎么?你笑老子,哼,别以为老子不知你想什么,明白告诉你,你要想和老子争,老子就和你再斗三百回合!” 阿丽顿时羞红了脸,连忙跑回屋去。 却说霍虎离开齐家,站在村外,竟不知要去往何处,他自知现在仍是怀璧之身,虽然过两日史刚“夺走”《神意诀》的消息就能传遍江湖,但史刚又岂会放过自己?这条命终究是保不住。他脑中浮现阿丽的容颜倩影,心里竟不自禁有些自卑,想起她那句“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变幻为苍狗”,虽然生念渺茫,心想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上天什么时候要收回自己的命,也由它的便。抬头望天,只见月朗星稀,浮云缥缈,突然一阵寒意袭来,身子不由一个机灵,搓了搓手,迈步前行。 霍虎离开洛阳,返回山东,不过十余日,竟来到了泰山脚下。这些日子霍虎都是昼伏夜行,唯恐被人发现行踪,初时路上还遇不上几个人,后来却发现人越来越多,而看他们也都是武林中人的装束。就如今夜,这一路上便遇到了十数人,霍虎心下惴惴,心道莫非这些人都是为自己而来?但这些人都是匆忙赶路,相互遇到,也只相视一眼,并无言辞,霍虎心中奇怪,紧跟其中一人,要看究竟。 那人并不知身后有人,霍虎心下自得,这才不过十余日,自己的内功却又进了一层,不禁对《神意诀》甚是佩服,心想幸亏早就背熟,不然可就真是为人作嫁了。他嘴角微笑,心中暗道:“不知……不知她有没有发现《神意诀》?” 那人转过一座山谷,霍虎跟了过去,只见人马喧闹,火把高举,竟是很多人聚在那边。霍虎躲在一旁,静静观看。只见场中一个虬髯汉子拍了一下手掌,高声道:“各位兄弟,听在下一言!”众人目光集中到他身上,议论不停:“他是谁,凭什么听他说?这人倒自告奋勇的很……”“有人带头也不错啊,反正我们也不是正主的对手……”原来那虬髯汉子姓程,霍虎倒认得他是竹叶帮的帮主,依稀记得叫程英豪,竹叶帮只是山东的小帮派,还没有冲出山东、走向武林,因此在武林中的名气并不大。霍虎心忖这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看来是山东绿林道上的强盗在此集会。只见程英豪拍拍胸口,高声道:“各位此行的目的,我想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们虽然做的是不要钱的买卖,但事先总要说好,不然大家乱斗一气,先赔了命可不值得。”众人有的点头,有的不屑,只听一人道:“程帮主要是害怕,就不要来趟这趟浑水,不如回家抱着程大嫂睡大觉……”程英豪脸上变色,冷笑道:“张舵主,兄弟要是害怕,就不会来了,但兄弟不想还没见到正主,就先送了命!” 那张舵主哂道:“要是武功不济,那可怪不得别人,何况,东西只有一件,程帮主要怎么分啊?”他这话大是有理,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程英豪道:“名剑山庄可不是好惹的,我们齐心合力,倒还有三分胜算,要是单打独斗,嘿嘿,张舵主估计不是任浩然的对手吧?” 霍虎心下一震,心想:“怎么和名剑山庄扯上了?哦,对了,这是泰山附近,看来他们是冲着名剑山庄来的,莫非是盯上了名剑山庄的宝剑?”名剑山庄不是竹叶帮,那可是武林中大有名气的铸剑山庄,虽然这些年名声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庄主任浩然仍然是大大有名,和八卦门商鹤鸣一起,是山东武林公认的领袖。 程英豪道:“武林中故老相传,佛剑魔刀参商刃,那可都是不世出的神兵利器……”霍虎心下大震,差点惊呼出声:“佛剑魔刀参商刃?难道真的重现江湖了?”他自小从师父学习盗墓之技,知道师父昔日曾发过宏愿,若不盗到佛剑魔刀参商刃中的一件,便死也不瞑目。他听师父说过佛剑魔刀的名头,至于参商刃究竟是什么兵器,却连师父也说不出所以然来。霍虎精擅盗墓,也是继承师父的遗愿,但大海捞针,希望渺茫,竟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没想到今日佛剑重现江湖,当下凝神倾听,亟盼那程英豪能说得详细。 程英豪接着道:“佛剑具有无上的力量,持之者称雄天下,名剑山庄无意得到这件宝物,却自称本就属于他任浩然的东西,未免……未免那个,欺人太甚。”霍虎心下一动,佛剑重现江湖,怪不得这些人齐聚泰山,看来这任浩然有的麻烦了。 那张舵主不再反对程英豪,说道:“百余年前,佛剑前辈持着手中的佛剑纵横天下,所向无敌,年纪轻轻便成为武林第一人,其后不知何故,佛剑前辈竟不知所踪,佛剑的下落也成为武林之谜,但佛剑不是名剑山庄之物,却是众所周知,名剑山庄混赖不得。”众人首次听说佛剑的来历,原来百余年前竟有一个名为佛剑的前辈,想来此人的剑术定然神乎其技、深不可测了,有人却是怀疑:“百余年前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般清楚?这么多年了,名剑山庄就是混赖,别人也拿不出什么证据……” 张舵主洋洋得意,道:“在下机缘甚佳,曾遇到过徐子易徐前辈,听他说过佛剑的故事。”众人不禁“啊啊”连声,声音中尽是惊奇羡慕,霍虎见众人的神情,心想这徐子易是何方神圣,竟被这么多人顶礼膜拜,看来名气不小。他心下后悔当初没让齐老头多说几位江湖上最最有名的人物,不然说不定早就听闻这徐子易的大名和事迹了。 程英豪道:“既然有徐前辈这句话,名剑山庄就是想赖也不成,哼哼,我们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这个……偷了!不,不是,嘿嘿,是可以名正言顺的……抢。”众人一起哈哈大笑,霍虎也忍俊不禁,心想这个江湖什么时候变的如此幽默了。 众人大笑不止,其中有个声音更是高昂,众人只觉耳孔发麻,不禁向那声音看去。只见一个纨绔公子衣裳华丽,长衫飘飘,手中长剑漆黑无华,看来是一把难得的宝剑。众人心中怀疑:“这年轻人是谁?怎么没有见过?他手中的剑倒不错。”见这公子脸色稍显苍白,均想这人年纪轻轻便如此耽于酒色,程英豪哈哈一笑,越众而出,向那公子走去,口中道:“我们在此聚会,阁下不请自来,不知阁下外号是花蝴蝶还是独脚草上飞,如果阁下是想败坏黄花闺女,可是走错了地方!”众人见程英豪一句便挑出那年轻公子的“弊病”,都跟着哈哈大笑。 那年轻公子也哈哈一笑,声音却压过众人的笑声,众人都是一凛,均想这酒色之徒内功倒好。那公子看着程英豪,笑道:“程帮主,不管论武功,还是论名望,这儿可都排不上你啊,你为何如此热心?”众人均想这人倒会挑拨离间,但说的也是事实。程英豪不以为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天下事天下人管得,我程英豪就是看不惯名剑山庄的所作所为,所以这佛剑的事,一定少不了我一份!”公子冷笑道:“程英豪果然喜欢逞能,你武功差劲,吃亏是难免的。”程英豪笑道:“原来你也知道我喜欢出风头。”众人私下轻笑,看来这程英豪实在不知高低,只是胆子大,一味逞能为乐。公子笑道:“莫非阁下有个兄弟叫程英雄?”程英豪哈哈大笑:“那是我哥哥,怎么,你认识他?”众人绝倒。 张舵主待众人笑完,冷冷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任少庄主不请自来,我们这个跟头可栽得大了。”众人心下一震,莫非这公子就是名剑山庄的少庄主任剑南?这人来到场中,我们却毫无知觉,要想去人家门上抢夺东西,未免真有点像程英豪那样不知天高地厚了。 任剑南哈哈一笑,道:“诸位英雄来到我泰山脚下,名剑山庄只要还长着耳朵,又岂会不知?”程英豪道:“自来神兵利器,惟有德者居之,你名剑山庄何德何能,竟敢私占佛剑?”任剑南目光逼视程英豪,道:“好个有德者居之,阁下自问也是有德之人么?”程英豪拍拍胸口,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口中道:“总要比小淫贼有德的多吧,大家说是不是?”众人有意起哄,心想出头的反正是你程英豪,又能趁机讽刺任剑南,何乐而不为?一起大声呼是。 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任剑南倒尚是首次,神色间不自禁有三分恼怒。只见他凌空飞起,手中长剑向程英豪刺去,众人见他身法曼妙,好看至极,不由暗叹,张舵主叫了一声:“好个‘决眦入归鸟’!”众人心道:“什么叫决眦啊?不过是挺像鸟,嘿,这小鸟!” 程英豪抽出手中金背大刀,他的金刀倒如同其人,看上去豪迈有加,气势惊人,逞能必备。无奈程英豪武功太差,大吼一声也无风雷跟随,手中金刀挥出,虚飘无力,搭在任剑南剑上,只听“啷当”一声,早被任剑南宝剑划为两半,接着“扑通”一声,被任剑南一脚踢倒在地。任剑南长剑一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指在程英豪咽喉之上。众人见任剑南一招便即制住程英豪,均是吃惊,张舵主道:“让在下来领教领教名剑山庄的‘岱宗剑法’!” 任剑南斜眼睥睨,傲然道:“就凭你也配见识岱宗剑,也不估摸估摸自己的斤两。”众人道:“这小子未免目中无人,张舵主可不是程……程帮主可比的,早听说张舵主的青松剑法甚是了得,让这小子吃点亏,也算是我们赢个头仗,趁势打进名剑山庄去!” 张舵主心下暗怒,拔出长剑,一招“苍松迎客”,向任剑南前胸刺去,任剑南随手挥剑抵挡,张舵主知道任剑南手中宝剑甚是锋利,不敢硬碰。当下剑走轻灵,虚虚实实,和任剑南斗在一起,任剑南初时尚有轻视之意,心想这批乌合之众中焉有甚武功高强之人?不想这张舵主的确有两下子,自己信手出招,竟制不住这人。当下心神一凝,手中长剑缓缓刺出。张舵主见他突然变招,招式缓慢,这一剑不知要刺向自己何处,却又像全身要害都在对方剑光笼罩之下,心念一动,叫道:“好个‘岱宗夫如何’!”任剑南道:“你倒有些见识!”原来他这招正是“岱宗剑法”的起手式,其要意便在“如何”二字上,随手挥出一剑,对方根本不知将刺向何处,这招大异常理,一般人初见之下,不知如何应付,肯定要栽跟头。 张舵主毕竟有些见识,知道自己的一招一式都将在对方算计之中,自己一动,对方后招立刻便出。当下后退一步,闪开这一剑,随即侧身而上,长剑从下向上刺去,任剑南长剑一收,在胸前舞出一片剑影,张舵主没想到对方变招如此之快,收势不及,手中长剑已被任剑南于瞬间劈为数段,随即见任剑南一剑向他腰间刺来。张舵主脸上变色,暗呼“吾命休矣!”正在此时,只觉身子被人一提,竟从任剑南长剑中脱出,只听一个声音道:“好个‘荡胸生层云’,‘阴阳割昏晓’!” 霍虎见那人如同从天而降,硬生生从任剑南剑下救出张舵主,听到他的声音,只觉有些熟悉,待看到他的长相,顿时大吃一惊,抬腿就想逃。 原来此人正是史刚!; 第六回 人生虚度若浮云 霍虎微微苦笑,心道:“终于还是追来了……” 原来自从霍虎将《神意诀》嫁祸于史刚,江湖上已炒得沸沸扬扬,史刚只觉别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充满怀疑,甚至还有冷笑不满,像是在说:“江天雄好高的威望,你史刚也自命为民除害,没想到以公肥私,嘿嘿,比一般的强盗还不如!”史刚有口难辨,又急又怒,恨不得立即捉住霍虎,将之碎尸万段。 史刚本要先行见过江天雄禀明情况,再去追霍虎。江瑜却已先来,道:“师兄,父亲知道你肯定不会抢什么《神意诀》,我们自身既正,也不惧天下幽幽之口。”史刚大是欣慰,心道:“还是师父最了解我,我既没做过,又何必庸人自扰?别人怎么看,且由他们去吧……”这么一想,立即轻松。江瑜接着道:“哼哼,别人看重那《神意诀》,我却不放在眼里,师兄,我和你一起去捉拿霍虎。”史刚本不同意,捉拿霍虎,他一人已是绰绰有余,带上江瑜反而是累赘,但转念一想,师父待自己恩重如山,能带江瑜去历练一番,也算是对师父的报答。 二人在路上又遇到了商仲仁和商仲智,商仲仁听说史刚要捉霍虎,当下就道:“怎么?《神意诀》都在你手里了,还要杀人灭口不成?”史刚微微苦笑,心想要不抓到霍虎,自己终将永远被人怀疑。江瑜抢道:“哼,只有那些本身武功低微的人才会去觊觎什么武功秘笈,殊不知……哼哼……”一双小眼睛瞧向商仲仁。商仲仁看他眼中的意思分明是“怎么?现在就来打一架?”身子不由立刻矮了三分,他向来自命好汉,而好汉是从来不吃眼前亏的。 商仲智眼睛一转,心想如论如何《神意诀》总在史刚和霍虎手里,自己可要小心留意,当下道:“看来那《神意诀》肯定还在霍虎身上,不知史捕头打算怎么捉他?”史刚知道商仲智人称“小诸葛”,心计甚是深沉,道:“以你之见呢?”商仲智虽然也是诸葛亮,但毕竟是“小”了些,摇头道:“这霍虎已成惊弓之鸟,肯定四处逃窜,恐怕不易找啊。” 史刚微微一笑,其它事他或许没有把握,但追踪捉人却自信绰绰有余,不然他何以被人称为“神捕”?其时已距霍虎离开洛阳已有三四日,史刚当机立断,道:“听说二位兄弟要回山东,可否带上我师弟,中途还请麻烦多为照顾。”江瑜道:“师兄,我和你一起。”史刚道:“不出三日,我会和你联系。”江瑜不再作声,商仲智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原来史刚暗忖霍虎的心思,心想你从山东而来,别人肯定以为你不会再回山东,但我却反其道而行之,就朝山东追去。史刚和各种人物都打过交道,明白他们的心思,这样追了三四日,竟真的发现了霍虎的踪迹。史刚心下得意,暗道:“这下看你还往哪儿逃?” 这一夜加劲赶路,竟遇上了准备抢夺佛剑的山东群豪。霍虎躲在暗处,史刚一时没有发现。史刚心想要是能有这些人帮助,霍虎肯定插翅难飞,他见张舵主和任剑南交手,已到险处,立刻纵身入场,从任剑南剑下救出张舵主。 张舵主本自忖必死,这番死里逃生,暗叹侥幸,见这人威武挺拔,更是佩服,跪在地上,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不知恩公尊姓大名?”史刚扶起张舵主,心想:“我要是说出了真名,在场的人多半会跑一半……”他这话可不是虚言,因为在场的群豪都是强盗、山贼出身,而史刚却正是他们的“天敌”!正要给自己杜撰个名字,任剑南已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神捕史刚,怎么?史大侠也觊觎我家的佛剑么?” 众人“轰”的一声,果然有不少人拔腿就跑,佛剑不佛剑的,还是不要见了,总比监牢里见的好。有个人跑得慢了,见史刚望向自己,目光炯炯,只觉身子瘫软,口中道:“河……河南陆家三十余口不……不是我杀的……” 史刚心中好笑,转头向任剑南道:“哦?难道传说中的佛剑真的已经重现世间?”任剑南嘴角冷笑,道:“怎么?难道江大侠连这个也要管一管?未免管的太宽了吧?”他知道史刚是江天雄的徒弟,史刚出现,多半是江天雄派来干涉此事,心道:“别人拿你江天雄是武林盟主,哼哼,我名剑山庄可不理你这一套!” 史刚仰天长笑,众人只觉脑中一阵晕眩,摇摇欲倒,程英豪原来是坐在地上,现在已被震晕,变成躺着,就差没打呼噜了。任剑南脸上变色,握紧剑柄,颤声道:“你要恃武凌人?”史刚笑声一顿,道:“任兄,在下今日所来,并不是为了佛剑,佛剑之事也是刚刚耳闻。”任剑南脸色顿和,道:“原来史大侠不是为此而来,不知史大侠所为何事,既要用得着在下,还请不要客气。”史刚笑道:“任兄这几日可曾见到霍虎的踪迹?”任剑南道:“霍虎?难道是身有《神意诀》的霍虎?”史刚心下苦笑,道:“不错,我追他到这附近,却失去了线索。”任剑南心想莫非你要抢《神意诀》?他此时尚不知史刚已牵扯其中,但对方既不是为佛剑而来,便不能得罪,不仅不能得罪,还要大大的恭维结交,当即拍拍胸脯,道:“史大侠且到敝庄盘桓两日,泰山方圆几十里,只要有人,我名剑山庄定能找到!” 史刚点了点头,拱手道:“既如此,还要麻烦任兄了。”任剑南喜道:“史大侠请!”张舵主见史刚要走,上前道:“史恩公,我马上号令会中弟子,在各处水路旱路严加盘查,定捉到这霍虎献给恩公!”史刚道:“张兄弟,不要恩公不恩公的,你看得起在下,我们便兄弟相称。”那张舵主欣喜若狂,史刚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又有江天雄极大的靠山,自己能结交到这样的人物,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惊喜之余,竟说不出话来,史刚向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和任剑南一起离开。 那张舵主仍呆在原地,一人走上前道:“总舵主,您总能结识江湖上的高人,属下甚是佩服!看来我们青松会在您的英明领导下,不日便可冲出齐鲁,走向中原!”张舵主回过神来,道:“什么?”那人道:“您以前不就结交过徐子易徐前辈么?加上这位史捕头,就是两位了!”张舵主洋洋得意,道:“青松会弟子听着……” 史刚和任剑南回到名剑山庄,只见名剑山庄依泰山而建,盘旋山腰,作势欲飞,史刚心下赞叹,道:“任兄,贵庄如同天造地设,鬼斧神工,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任剑南暗暗得意,道:“几百年前在下的祖辈便已定居在此,至于这山庄的建造,惭愧的紧,连在下也不明其中的奥妙。”史刚微微一笑。 正在此时,门内跑出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浓妆重抹,神情妖冶,声音娇媚轻佻:“公子,你可回来了,奴家想死你了!”史刚神色不动,装作没看见。任剑南却不由大是尴尬,差点没说:“你是谁啊?我可不认识你!”哼道:“庄里来了客人,你先回避。”那女人见有外人,脸上一红,故作羞涩,但她施粉太多,脸上再红别人也看不到,任剑南恨不得抽她俩巴掌,那就一定红了。 二人来到客厅,只听一阵哈哈大笑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史捕头光临敝庄,史捕头,令师可好?”史刚连忙站起身,只见门口走近一人,个子高出常人一头,满面虬髯,双眼有如铜灵,史刚知是庄主任浩然来了,见他说话豪爽,气势豪迈,一团正气,不禁心折,连忙作揖道:“在下史刚,参见任前辈,托前辈鸿福,家师一向安好。”任浩然哈哈大笑,道:“昔年我与令师一起出生入死,对抗天龙魔教,如今一晃十余年,这日子过得可真是快啊!”他说话声音太响,整个山庄都能听到。 史刚将来意一说,任浩然笑道:“贤侄被人冤枉,终究是名气太大,我任浩然就是想被别人栽赃,人家也看不起我啊!”史刚连道:“不敢。”任浩然叹气道:“如今连青松会竹叶帮这样的小帮会都敢欺上门来。”任剑南怒道:“父亲不必如此,这种小帮会成不了气候,来多少我就杀多少!”任浩然道:“就因为连这些不成气候的帮会都不把名剑山庄放在眼里,唉,名剑山庄是大不如前了……”史刚道:“任前辈不要过于悲观,对了,任前辈,不知佛剑……”佛剑多少年来一直都是武林之谜,如今竟被名剑山庄所得,史刚心下好奇,不禁询问。 任浩然笑道:“这佛剑是我无意中得到,并非我名剑山庄之物,如今你来得正好,且把这佛剑带回交给令师,我想江盟主素来公正严明,定会给此剑一个服众的交代。”任剑南没想到父亲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脸上大急,连道:“父亲不可,如今得到佛剑,正是我名剑山庄重振名声的千载难逢的时机,怎么可以……”任浩然把手一挥,示意任剑南住嘴,随即向史刚看去。 史刚正色道:“前辈此言差矣,佛剑百年来一直下落不明,如今既为前辈得到,此乃上天以此剑授予前辈,这是天意,前辈若不纳,反而不美,何况,名剑山庄历来名剑辈出,江湖上向来敬仰感激,放眼当今江湖,能识得此剑和有资格拥有此剑的,也只有名剑山庄!”任剑南长出一口气,任浩然微微一笑,道:“贤侄过誉了,名剑山庄何德何能,只是不愿此剑落入小人之手,到时风波一起,连环仇杀,对我武林可是大大的祸事。”史刚道:“前辈关心武林安危,令人敬仰。” 任浩然道:“令师见闻广博,可曾说过这佛剑之事?”史刚道:“江湖传言,佛剑魔刀参商刃,三者得一,便可无敌天下,家师却以为这不过是好事之徒胡编乱造之语,不可当真,其中最可能的反而是佛剑、魔刀两位前辈的下落,或许可从此刀剑上窥知一二。”任浩然道:“哦?佛剑魔刀两位前辈?便是百年前的那两位前辈么?”史刚道:“前辈所言不错,百余年前,这两位前辈年纪轻轻称雄天下,随即下落不明,实在令人惋惜,却也不由令人怀疑。”任浩然点了点头,道:“令师可曾说过参商刃,那究竟是什么兵器?”史刚面上惭愧,道:“家师也不知晓,只说参商两星永难相见,莫非这把兵器有何寓意?实在令人想不通。” 任浩然道:“贤侄且坐,我去去就来。”史刚站起身来,道:“前辈自便。”任浩然不久便即回转,史刚见他手中捧着一把剑,心下大震,脱口道:“莫非这就是佛剑?”只见那把剑剑身透明,远看犹若无物,史刚走上前来,只觉一股暖气扑面而来,暖意洋洋,如沐春风,奇道:“怎么突然这般温暖?”任浩然道:“佛者慈悲,天下万物尽得滋养,这大概便是佛剑之所以称为佛剑的原因吧。”史刚甚是好奇,任浩然微微一笑,将佛剑递给史刚,史刚小心翼翼得接过,只见剑柄也宛然如玉,一股暖意透过剑柄传来,手心一热,连呼神奇。 任浩然笑道:“贤侄对宝剑了解不多,若是令师见到此剑,多半不以为意。”史刚面上一红,道:“前辈说得是,在下对于宝剑鉴赏,完全是门外汉。”任浩然笑道:“历来名剑必有相应气质伴随,相比泰阿威风,纯均尊贵,承影高雅,这把佛剑,也算不得什么。”史刚倒听过泰阿、纯均、承影等宝剑之名,那可是上古名剑,据说早就失传,已非人间之物,心想:“你任浩然是铸剑世家,眼界自然极高,但在我等世人眼里,这佛剑可是数世难得一见的珍品。”双手不禁微微有些颤抖。 任浩然道:“如今只有这把佛剑,如何能得知佛剑前辈的下落?看来这把剑,除了引起武林争端,怕也没多少用处,只是老夫素来爱剑心切,总是不忍毁去,唉……”史刚道:“如此宝剑,还是留着为好,毁掉实在可惜!” 正在此时,一个家人来报:“庄外有江瑜、商仲智和商仲仁三位公子来访。”史刚将佛剑交还任浩然,道:“那是我师弟。”任浩然喜道:“莫非是江盟主的公子?”师刚点了点头,任浩然忙道:“快请!” 原来江瑜和商氏兄弟赶来山东,一路上没少和商仲仁斗嘴斗气,商仲智心下好笑,竟和江瑜一起作弄商仲仁。商仲仁若非自知打不过江瑜,又不想错过抓霍虎的机会,早就和二人分道扬镳。他们接到史刚的消息,便向泰山而来,商氏兄弟对山东甚是熟悉,又不要像史刚那样费力追人,所以到达名剑山庄竟不比史刚迟多少时间。 三人向任浩然施礼相见,又见过任剑南,互道“仰慕”。任浩然见江瑜一脸稚气,心下喜爱,拍了拍手,早有人送上一把短剑,那把短剑古色古香,一看便知是名贵之物。任浩然正要说话,商仲仁插嘴道:“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初次见面便让任伯伯如此破费!”史刚微微一笑,任剑南横了商仲仁一眼。 任浩然哈哈大笑,道:“商贤侄,你的那份早就预备好了,这把短剑是给江瑜的,江瑜,初次见面,这把短剑你拿去玩吧。”江瑜还要推辞,史刚道:“师弟,既是任伯伯送与你的,你就收下吧。”江瑜拱身作谢,这才接过短剑。 又有人送上两把长剑,商仲智谢过,商仲仁却道:“任伯伯,我倒有个请求。”任浩然和商鹤鸣甚是熟捻,对这两兄弟也颇为了解,笑道:“你小子居然还会客气,说吧,想要什么?”商仲仁笑道:“任伯伯,你看,老……不,不是,是我……我是用刀的,不知能不能送我一把好刀,我这刀,老……老不顺手,容易被人夺去……”说着还向史刚眨了眨眼,接着道:“史捕头就曾夺过我的刀!” 任剑南冷笑道:“要是学艺不精,也不要怪兵器,我名剑山庄可只送宝剑,没有送刀的先例!”任浩然“嗳”地一声,道:“剑南不要无礼,来啊,给商二公子拿上一把……嗯,也是九转连环刀吧。”商仲仁高兴异常,连道:“对,对,终不成让我连外号也改了,叫什么‘鬼头连环’,‘柳叶连环’,嘿嘿,还是‘九转连环’好!”众人不禁哈哈大笑,心想这家伙倒是个活宝。 这日史刚四人留在名剑山庄,任剑南早已分派人手四下寻找霍虎,史刚心想霍虎既在左近,又有名剑山庄和青松会合力寻找,落网已成定局,当下养精聚神。到了夜里,只听门外一动,史刚立即跳起,掠到门边,只听外面道:“史大侠,发现霍虎了!”原来是任剑南,史刚大喜,推开门道:“他在哪里?” 任剑南道:“青松会在四周围住,这人无处可逃,竟上了泰山。我已令人守住下山的路,这人跑不了了。”史刚精神一振,道:“我们快追!” 这一阵惊动,江瑜和商氏兄弟也跟了过来,一行五人向泰山上追去。其时虽是黑夜,泰山山道上却每隔几里便有人手举火把站在路旁,上面也不时有声音传来:“霍虎到了升仙坊!”“霍虎到了南天门!”原来是名剑山庄和青松会的弟子们联合追拿霍虎。史刚暗暗感激,江瑜见这么多人帮助师兄,心下高兴,这么大的排场他还是首次遇到,眼界大开;商仲智却又是羡慕又是叹气,心想自己要也有这么多朋友,那霍虎当初如何能逃出他的手心?商仲仁却是呵呵大笑,道:“这小子到了升仙坊?哈哈,是马上要升仙了!”他见道边不少人气喘吁吁,显是劳累过度,笑道:“兄弟们辛苦了!”众人高声道:“为史大侠效命!” 史刚一路当先,过了南天门,又冲上玉皇顶,飞奔了大半夜,纵是史刚内功深厚,也不禁腰酸背痛。江瑜等人随后奔来,也个个气喘吁吁,商仲仁嘴里嘟嘟囔囔,道:“抓到霍虎,老……老子……”紧接又是大声喘气,至于他老子究竟要干嘛,早就不得而知。最苦的还是任剑南,他虽然轻功了得,但体力却是甚差,鬼知道他平时体力都用哪去了,这半夜下来,差点没要他的命。 前面一人道:“史大侠,霍虎上了日观峰,几个兄弟追了上去。”史刚点了点头,看江瑜等人甚是劳累,心下愧疚,道:“你们慢慢上来吧,我一个人先上去。”说着纵身向上。 待得追上日观峰,只见五六个人躺在地上,喘气不止,一时竟看不清哪个是霍虎,只听其中一人道:“实在不好意思,劳累了大家大半夜。”史刚心中好奇,心想这话应该我说啊,这人是谁?循声望去,只见那人一头短发,脸上刀疤赫然,不是霍虎是谁?史刚哈哈一笑,真气一荡,也倒在地上。 霍虎见史刚追了上来,哈哈大笑,道:“史捕头,真有你的,你怎么知道我会回山东?以你这本事,只要用心,就是佛剑魔刀参商刃,也可以找到了!”他心想反正已躲不过,索性坦然对待,何况经过这些日子,他对生死之事早看得淡了。史刚心下得意,笑道:“我也不过是反其道而行之,不过我这次的确是在赌,看来运气不错。” 众人见这两人笑语相向,心想我们是不是当了冤大头,人家不过朋友聚会,找我们摆排场来了?这时东方开始泛白,史刚内功毕竟深厚,休息一会,便觉气力暗复;但转念一想,反正霍虎也逃不了,捉拿他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过了一会,江瑜、商仲智和任剑南都爬了上来,只有商仲仁丝毫不见踪影。商仲智见霍虎倒在地上,上前要逼问《神意诀》的下落,不意脚下一个踉跄,竟倒在霍虎身边。霍虎哈哈大笑,突然一跃而起,向东掠去,抢到崖边一块石头上站立。那石头突出崖边,自来被称为“探海石”,再向前一步便是悬崖峭壁。史刚见霍虎掠出,以为他要跳崖,急声道:“你要干嘛?不可轻生!”见霍虎停住,才长出一口气,心想你要死了,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这些日子反复思量,心知只有活捉霍虎,最好还能找出《神意诀》交还商氏兄弟,才能真正洗脱自己的嫌疑,这霍虎要是死了,自己却正好给人留下口实,说自己夺了秘笈,还杀人灭口,他虽然光明磊落,但对天下幽幽之口,究是不能达到不闻不问、毫不在意的境界。 史刚道:“霍虎,我今日来,是为私事,不会抓你,盼你交出《神意诀》,只要你交出来,我不会为难你!”霍虎笑道:“史捕头,史大侠,《神意诀》早就在你手里,你还想怎样?”史刚脸色一沉,轻声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霍兄这样做,未免对兄弟太不公平了吧?”霍虎凄声长笑:“公平?这世上还有什么公平?对你不公平?那我呢?谁会对我公平?”史刚登时语塞。霍虎接着道:“对,是我不对,我不该去盗别人的祖坟,可我所盗的,和姓商的有什么关系?他们追杀我,又有何公平可言?东西是我的,可无论是恶名昭彰的玄冥子,还是你正义浩然的史大捕头,哪个不眼红,来明抢暗夺?”江瑜大声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师兄才看不上你什么破烂秘笈!”霍虎充耳不闻,只喃喃道:“公平,公平,哈哈,公平……” 史刚见霍虎神情恍惚,心思起伏,他身后便是悬崖,极怕他自寻短见,当下道:“霍兄,只要你交出《神意诀》,我史刚以性命担保,以后不会有人为难你!”霍虎微微一笑,不为所动。商仲智突然大喝一声,要向霍虎扑去,史刚大叫不好,全身掠出,硬生生的拉住商仲智。 正在此时,突然东边一道光华射来,霍虎又惊又喜,心想莫非有人飞来搭救自己?可这泰山如此之高,对方从何处飞来?仔细一看,只觉一阵刺眼,那道光华似乎变成两道、三道……众人也不明白这光亮从何而来,一时间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 只见那道光华开始扩展,满天的白云在光华的照耀下,开始不断地翻滚,有的前进,有的沉浮,风起云涌,跌宕有致,那些白云不断地组合,时如凤凰展翅,时如孔雀开屏,时如万马奔腾,时如蛟龙入海,片片白云滔滔奔流,永不止息。 众人被这奇景吸引,不自禁地忘记眼前之事,任剑南轻轻一叹:“是泰山日出。”他是泰山人,对这日出早就熟悉习惯;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无意中赶上了泰山日出!众人默不作声,都被这大自然的奇妙景象所征服,目不转睛地看着。 霍虎心下自嘲,还以为是有人来救自己呢,转念一想,即算有人来救自己,恐怕也是奔着《神意诀》而来,而自己再活着又有何意思?还不是整日地躲避追杀,犹如丧家之犬?看着天上飘浮不定的白云,心想那岂不正是自己人生的写照?回顾自己近三十年的生活,无根无家,随风飘荡,没有幸福的日子,没有快乐的回忆,除了整日的飘荡,自己究竟做过什么?想起灵相给自己起的法号“虚渡”,心想大师起得真好,虚渡,不错,正是虚渡,自己岂不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地虚度人生? 天上的云霞开始和云海交融一体,海面上开始金光灿烂,慢慢地,太阳掀开了云幕,撩起了霞帐,从东方天际冉冉升起。万丈光芒射来,众人不禁齐声高呼,声音中有激动,有兴奋,有感慨,有赞美,霍虎内心却相当地平静:“太阳出来了,我却要死了……” 众人还沉浸在日出的瑰奇绚丽之中,只听霍虎大叫一声,从探海石一跳而下…… 众人不禁齐声惊呼!; 第七回 风流剑客狂风郎 史刚脸色灰败,连忙掠到探海石上,只见下面云雾缭绕,哪里还有霍虎的影子?史刚头脑一阵晕眩,连忙站稳脚步。转过身来,只见众人均是满脸惊诧恐怖之色,似乎都没想到霍虎竟会如此不惧生死,这一跳不知落到何方,不粉身碎骨才怪…… 史刚心下迷茫,心想莫非是自己害死了霍虎?若不是自己步步相逼,霍虎怎会轻生跳崖?史刚连连叹气摇头,心道:“你又何苦如此?只要你交出……” 商仲仁爬上日观峰,见众人脸色苍白,江瑜更是因为害怕,身子不自禁地发抖。商仲仁大声笑道:“老子才迟到一会,莫非你们见鬼了不成?”眼睛一扫,没见到霍虎,诧异道:“咦,那盗墓贼呢?” 史刚毕竟阅历不少,不久便即镇定,心想此事之后,自己的麻烦已经来了,别人必定会怀疑他私吞《神意诀》。但这时他对霍虎之死心下愧疚,对别人的怀疑却反而豁然开朗,心想我既没拿《神意诀》,自问光明磊落,也不惧别人的目光和猜忌。 商仲仁见众人望向崖边,心下一震,似乎明白霍虎是跳崖而死。连忙跑到崖边,向下望去,他素来和霍虎为敌,没想到霍虎竟有胆量从泰山一跳而下,他脸上变色,吃惊之余,也不禁暗暗佩服。 史刚摇了摇头,招呼众人下了峰去,商氏兄弟却还站在峰上,商仲智眉头紧皱,心下反复思量,突然道:“如果《神意诀》在你身上,你会不会轻生寻死?”商仲仁“哼”了一声,道:“老子才不会为了区区一本秘笈寻死觅活,正所谓,那话怎么说来着?嗯,秘笈虽可贵,可老子命更值钱!”商仲智微微一笑,接着道:“那日玄冥子搜霍虎的身,根本没有发现《神意诀》,如果你是霍虎,你会把它放在哪儿呢?”商仲仁心下一动,暗忖:“莫非霍虎把《神意诀》藏在了白马寺?”他这样一想,只觉大有可能,自己再去白马寺,说不定就能找到,不禁暗暗得意。但这可不能告诉商仲智,当下眼睛一横,道:“你这么聪明,何必来问老子?”正是冲着商仲智“小诸葛”的外号而去。商仲智道:“我就是想知道笨蛋会怎么想……”说完哈哈一笑,掠下峰去,商仲仁眼睛一转,才明白商仲智是笑他笨蛋,心下大怒,挺刀追去,口中吼道:“你小子给老子站住,且和你爷爷再战三百回合!” 商仲仁追到南天门,见商仲智和史刚等人坐在道旁石上,原来众人折腾了一夜,都甚是疲惫,暂时休息。商仲仁瞪了商仲智一眼,向史刚等人告辞,商仲智笑道:“怎么离家才两个月,兄弟就想家了,这么急要赶回去?”商仲仁本来要以回家为借口敷衍众人,但商仲智抢先说了,他便不以为然,道:“谁说我要回家?我是去洛阳。”商仲智心下一笑,道:“哦?去洛阳干嘛?”商仲仁仰天打个哈哈,脸不红、气不喘,道:“那个阿丽姑娘长得……嘿嘿,正所谓,那话怎么说来着?嗯,窈窕淑女,君子……不,好汉好求。”他素来自命好汉,讨厌君子,这时篡改诗文,亦有千秋,心下得意。史刚微微好笑,心道:“素闻这两兄弟不和,都算计商鹤鸣的掌门之位,看来传言不虚,可就凭商仲仁这点心计,如何是乃兄的对手?”江瑜面上冷笑,大声模仿道:“正所谓,那话怎么说来着?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烂蛤蟆想吃天鹅肉。”商仲仁又瞪了江瑜一眼,商仲智笑道:“江瑜怎么知道我兄弟的口头禅?”江瑜奇道:“什么口头禅?”商仲智道:“我兄弟的口头禅就是:正所谓,那话怎么说来着?嗯……”他说到“嗯”的时候,假装沉思,像极了刚才商仲仁的情形,众人不禁哈哈大笑。 商仲仁见众人笑他,心下恚怒,但自忖又不是江瑜等人的对手,当下连告辞也不说,转身下山。下山之时,听到众人的笑声在空中弥漫,江瑜还在大声说:“正所谓,那话怎么说来着?嗯,嗯,嗯……”江瑜是少年心性,一直“嗯”个没完没了,众人笑声不绝。商仲仁心下怒极,手中九转连环刀挥出,“咔嚓”一声将路旁的一颗小树拦腰劈为两段。任剑南远看商仲仁刀劈小树,灵机一动,也学舌起来,笑道:“正所谓,那话怎么说来着?嗯,城门失火,不,不是,是商兄发火,殃及树木。”众人绝倒。 商仲仁不敢再有举动,怕又被众人借口取笑,狼狈逃下泰山,取道洛阳。 过了十余日,商仲仁又到了白马寺,心想自己要如何混进白马寺探查一番才好,但转念一想,那灵相方丈武功惊人,又见过自己,如何混的进去?又想白马寺甚大,霍虎离开已有月余,想找他的踪迹谈何容易?论到计策谋划,商仲仁是远远不行的。 商仲仁无从下手,不禁垂头丧气,脑中浮现阿丽的倩影,立刻心猿意马,精神一振,心想要怎么接近这姑娘才好,他本想直接上门拜访,但想那齐老头脾气古怪,只觉不妥。首次遇到这种情形,竟不知如何应付,心下后悔当初没向任剑南请教对策,心想:“任剑南终日在女人堆中打滚,法子肯定层出不穷,却不知眼下该怎么办?”好在他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力量鼓舞自己,径奔洛阳,要买点礼物,便到齐丽家去,心想:“正所谓,那话怎么说来着?嗯,当官还不打送礼的呢!” 他上次来到洛阳,是为捉拿霍虎,四处奔波,无暇观赏洛阳。这次平心静气,才发现洛阳确实繁华异常,车水马龙,熙来攘往,大街小巷全是小商小贩,各处店铺也是人潮拥挤。商仲仁心下盘算:“买什么好呢?嗯,那花不错,女孩子肯定喜欢花,可送花是不是有点太土了啊?这个……” 他随着人潮向前走去,只听前面一阵敲锣之声,一个孩子的声音传来:“各位父老乡亲,大爷大娘,大叔大婶,兄弟姐妹,今天齐老爷子又有新的武功绝学让大家大开眼界,正所谓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各位多多捧场啊!”商仲仁远看那孩子有些熟悉,该是在哪儿见过,一时竟想不起来,向那边走去,只听人群大声说:“唉,谁信啊,每次都说有新的武功,但练来练去还不就是那几招?不行,我们要先看再给钱!” 那孩子见众人如此回应,心下失望,向身旁的一个老者道:“老爷子,我是照说书先生的话说的啊,这卖艺的行话莫非说的不对?”那老者脸色尴尬,向众人团团作揖,口中笑道:“诸位诸位,这次一定是新招,一定是新招,嗨嗨,这可是我向灵相大师学来的……” 商仲仁走进前来,才发现那小孩正是前些日子遇到的李微之的书童阿洛,最吃惊的还是那卖艺的老者竟是齐老头!心想这齐老头原来是以卖艺为生,急忙向他身边看去,只见齐丽悄生生地站在一旁,手中端个盘子,她是女孩子家,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卖艺收钱,怎能不害羞异常,这是商仲仁第一次白天见到齐丽,只看她脸色绯红,一直羞到耳根,当真楚楚动人,人见人怜。 阿洛见齐丽神色羞赧,小脸一笑,上前抢过齐丽手中的盘子,道:“阿丽姐姐,我来替你吧。”原来阿洛素来喜欢听说书人演说武林故事,对武林中事颇为向往,见齐老头卖艺为生,便替齐老头敲锣打鼓,招揽“顾客”,以此为乐,因此和齐老头、齐丽早就混熟了。这天他替李微之送信给红姑娘,路上恰逢齐老头设场卖艺,不禁又来帮忙。齐丽轻呼一口气,暗暗感激。她是女孩子,一直不愿和父亲出来抛头露面,今天实在拗不过父亲,才不得已而为之,有阿洛解围自然求之不得。 阿洛洋洋得意,拿着盘子绕场四周走着,嘴里老气横秋地道:“正所谓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在下路过此地,盘缠不足……啊,不对,不对,怎么能这样生搬硬套,齐老爷子可不是过路人。”众人见他人小鬼大,小脸胖嘟嘟的可爱异常,倒真有几个人扔些钱到盘子里,阿洛心下高兴,突然有人将香蕉皮扔了过来,阿洛眼睛一转,口中笑道:“咦,这哪儿来的香蕉啊?怎么没吃的香蕉就扔过来啊,我们可只要钱……”众人见他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甚是机灵可爱,都不禁哈哈大笑。 阿洛走到商仲仁面前,一眼便认出了商仲仁,不禁心下害怕,手中的盘子便向下落去。正在此时,突然有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迅急异常,接过阿洛的盘子,随即将盘子向阿洛递来。阿洛见这人不过十八九岁,一身书生打扮,轻袍缓带,手摇折扇,潇洒风liu挥之便出,见他脸上含笑,眉目风liu,心中好感顿生。只听他道:“小兄弟,可要拿好了!”阿洛急忙接过,口中道谢。那少年微微一笑,随即向阿丽看去。 商仲仁一见这少年,便觉心中有气,何况这少年之潇洒风liu,比前些日子遇到的李微之也不惶多让。只是此人身手大是不凡,心下不由在意,不知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那少年折扇缓摇,向身边一人道:“师弟,灵相大师的武功,可要好好见识了,给他些银子吧。”他身边那人年纪比他小些,身材却魁梧粗壮,只是手脚有些慌乱,口舌也太笨,只见他伸手向左边身下掏钱,但摸了一下似乎什么也没摸到,慌张之际又向右边去摸,口中还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师兄,灵……灵相……大师,大师的武……武功……”阿洛见这人长相有些窝囊,又慌慌张张、手足无措,不禁“噗哧”一笑,他不笑还好,一笑之下,那人似乎更是不自然,手脚也愈加慌乱,随手摸出一大锭银子,连看也不看就放在了阿洛的盘子里。阿洛心下又是高兴,又是好笑,转身走开。那人见阿洛不再看他,才呼出一口气,就差没拍拍胸口顺顺气了。 商仲仁见那少年出手阔绰,吸引齐丽的注意,心想要比阔气,老子可不会输给你,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也放在阿洛的盘子里,原来那锭银子立刻相形见绌。阿洛见这两人相互攀比,回身向齐丽和齐老头眨眨眼睛,口中道:“老爷子,我们今天遇上贵人了!”齐丽和齐老头认出商仲仁,齐丽想起商仲仁上次走时说的话,脸突然羞得更红。齐老头却不把商仲仁放在眼里,也不上来结交,活动手脚,跃跃欲试,便要“卖艺”。 阿洛向那少年笑道:“这位公子,你的这锭银子可小了点啊。”那少年看看商仲仁手中的九转连环刀,笑道:“师弟,难道在洛阳,我们师兄弟会给人比下去么?”那师弟连连点头,口中称是,半天才想到原来师兄是要他再拿银子,急忙伸手又向身子左边掏银子。阿洛哈的一笑,心想这人忘事倒快,刚才明明见他已向左边掏过没有银子,这次居然还向左边掏。那人猛地一拍前额,自己也“啊”得一声,傻笑一下,从右边掏出银子,放在阿洛盘里。 阿洛眉开眼笑,只觉好玩,又向商仲仁道:“这位公子你且等着,我去换个盘子来,这盘子放不下了……”他将盘子端向齐丽,他年纪虽小,却也明白这两人都在讨齐丽的欢心,不由向齐丽狂眨眼睛,暗暗羞她。齐丽只觉脸红如炭,见旁观的人群都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阿洛四处一看,没找到多余的盘子,将旁观一人手中的筐子借了过来,口中笑道:“您老且等着,这两位公子肯定会把您老的筐子装满,到时也分您些。”他拿过筐子,朝商仲仁和那少年面前一放,笑道:“两位公子请啊,阿丽姐姐在看着呢!”那少年哈哈大笑,道:“为博红颜一笑,便费千金也是值得!” 商仲仁脸上变色,将手中九转连环刀轻轻一晃,道:“朋友是哪条道上的?可认得我手中的家伙?”少年折扇一收,脸上神情甚是不屑,口中道:“这是什么玩艺啊?上面怎么会有这么多环环啊?”说完哈哈大笑。他师弟突然期期艾艾地道:“师,师兄,这……这人应……应该是,是八卦……八卦……八卦门的人物。”阿洛奇道:“咦,我只听说书人说过武林中有八卦门这个门派,什么时候冒出了个八卦八卦八卦门?怎么这么多八卦啊?” 商仲仁见对方认出自己的来历,心下吃惊,但他素来胆大鲁莽,这时见齐丽正望向这边,不愿在她面前示弱,口中喝道:“且让你见识见识这是什么玩艺!”九转连环刀虚空一劈,众人立刻轰得散开。阿洛见这两人就要动手,也连忙躲开,将锣拿起,当当当地敲了起来,大声喊道:“大家看好了,齐老爷子比武招婿喽!”还要再喊,已被齐丽捂住了嘴,左耳朵也被齐丽轻轻拽住,只见齐丽轻嗔薄怒,神色中又羞又恼。阿洛向齐丽做个鬼脸,不再做声。 齐老头最喜别人打架给他看,这时也不加以劝阻,亟盼这两人快快动手。那少年见商仲仁盛气凌人,哈哈一笑,道:“在下就空手陪阁下走几招。”他师弟在一旁道:“师……师兄,师……师父说,还是不要……不要惹事的好。”那少年怒道:“哼,现在是人家欺负到我头上,怎么?你帮外人,不帮我么?”那师弟脸上大急,但他口齿笨拙,想解释一时又如何解释得清? 那少年将长袍一角拽起,塞入腰间,眼睛斜视,竟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商仲仁心下大怒,大吼一声,九转连环刀劈出。 那少年正要招架,只见一个年轻人从街道上大踏步而来,状如疾风,只听他口中道:“对付此等小子,岂劳方兄大驾?还是让给兄弟吧!” 商仲仁住手不攻,见来人年纪和自己相仿,手拿长剑,一脸凶恶之态竟和自己不相上下,见这人称自己为“小子”,不禁心下暗怒,他可是素来以“老子”自居的,如何容得别人轻视侮辱于他? 那少年哈哈一笑,道:“既有西门兄到场,在下也只好作壁上观。”那人道:“方兄好说。”随即向商仲仁手中的刀望去,狠狠瞪了商仲仁一眼。突然一声暴喝,手中长剑挥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向商仲仁右手刺去,商仲仁见他来势如风,急忙挥刀挡格,那人不待招数用老,长剑向商仲仁胸部平平削到,商仲仁连忙后退,没想到对方变招更快,早一剑又刺向他的右手,这三招快速异常,商仲仁不禁胆寒,连忙松手弃刀,不然右手就要被对方废掉。 那少年见“西门兄”三招间就让商仲仁九转连环刀脱手,暗自佩服,高声道:“久闻西门兄的狂风剑法甚是了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齐老头一听狂风剑法的名头,立刻恍然大悟,原来此人就是天剑门的少掌门,人称“西门狂风”的西门峰。天剑门在洛阳势力极大,门徒众多,但听说掌门西门天只有一个儿子,这人既然复姓西门,那自然是西门峰了。 西门峰冷冷看向商仲仁,口中道:“剑是百兵之王,历来神兵利器,皆为宝剑,武林中也都以剑为尊,看你用刀功夫未精,且饶你一命,以后弃刀练剑,才是正途!你记着没有?以后再让我看你用刀,休怪我不客气!”商仲仁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心想:“这人莫名其妙,竟不许别人练习刀法,用刀怎么了?天下用刀的何止我商仲仁一人?你管得过来么?”俯身正要捡刀,西门峰“哼”了一声,道:“我看你是不可救药!”商仲仁手指刚要碰到九转连环刀的刀柄,突然一阵剧痛,睁眼一看,右手五指早被西门峰长剑划破,要不是对方手下留情,五指早就断了,商仲仁疼痛莫名,却也狠劲发作,猛地拾起刀,任凭右手手指鲜血流淌,口中道:“我就要用刀,你待怎么着?自古以来,刀剑并存,你天剑门凭什么让人不可用刀?” 西门峰手执长剑,眼睛望向剑尖,道:“我数三声,你若不放下刀,休怪我辣手无情,一!”商仲仁仰天长笑,道:“武林中有佛剑魔刀参商刃之说,神兵利器并非只有佛剑,魔刀也是!”他这时心下愤懑,头脑居然灵光,这句反驳得大有道理。 旁边那姓方的少年轻摇折扇,脸上微笑,似乎对商仲仁的处境颇为幸灾乐祸。他师弟却突然站了出来,道:“西……西门兄,听……听在下一言,这个刀么,也……也不是不可以……用。”方姓少年大喝一声:“师弟,不可乱说!”随即向西门峰道:“我师弟不懂事理,胡言乱语,还请西门兄海涵。” 西门峰神色不动,向商仲仁道:“那我就告诉你佛剑魔刀的真正秘密!”商仲仁心下一震,这佛剑魔刀失传已久,早成武林之谜,莫非面前的这个西门峰居然得知其中的秘奥?旁边的方姓少年也神色一凛,立刻全神贯注。齐老头大感兴趣,凑上前来,这种事情,怎么能少得了他? 西门峰神色得意,道:“其实这话也不难理解,本就是在说明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所谓剑为佛,刀为魔,那就是说剑才是造福武林的兵器,而刀却只能祸害武林,我们武林中人,便当以这句话为鉴,弃刀用剑!”商仲仁哈哈大笑,连呼荒谬,方姓少年也微微一笑,只有齐老头暗暗点头,觉得大有道理。 西门峰见商仲仁狂笑不止,竟不再数二和三,长剑递出。商仲仁手指又是剧痛,竟握不住刀柄,九转连环刀“当啷”一声又落在地上。 正在此时,一人长笑而出,口中道:“哈哈,大水冲了龙王庙,西门兄,这人可不是别人,乃是山东八卦门的商仲仁商兄!.” 西门峰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长虹镖局的少镖头关伟。长虹镖局在武林中赫赫有名,总镖头关长虹更是交游广泛,人缘极好,因此生意也做得越来越大。这关伟年纪虽小,却已大有乃父之风,为人甚是谦恭,从不得罪朋友。 西门峰不愿开罪方伟,口中虽道:“不管什么门派,用刀就是不行。”话是这么说,口气却已大见缓和。 关伟见旁边这位方姓少年眉目风liu,举止潇洒,心下佩服,向西门峰道:“西门兄,这位公子是?可否替兄弟引见一下。”西门峰长剑回鞘,笑道:“关兄,你果然大有眼光,这位不是别人,正是武当派卓道长的掌门弟子,人称‘风liu剑客’的方云华方兄!”关伟心下一震,面上大喜,连连道:“原来是方兄驾临洛阳,怎么不知会兄弟一声,岂不是太见外了么?” 方云华见关伟温文儒雅,却又不失豪爽大方,连称不敢,向师弟道:“师弟,这是长虹镖局少镖头关兄,你且见过。”那人走向前来,向关伟道:“古……古实,见……见过关……关镖头。” 关伟见古实神情羞涩,举止扭捏,和方云华相去甚远,但面上同样恭谨,连忙躬身回礼。抬头望向方云华,只见他似乎魂不守舍,不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齐丽满面通红,这时正巧也向自己看来。关伟见齐丽面色酡红,娇艳动人,一双妙目半羞半恼,销魂之至,心下一跳,竟呆在当地。; 第八回 不意世上有逍遥 齐老头素闻武当派的名头,对“风liu剑客”也略有耳闻,见方云华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名门高徒,果然非同一般,想来武功也定非泛泛,竟不由对这年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的年轻人也仰慕起来。走上前来,涎着脸道:“原来是方少侠,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不过方少侠,你可知道我齐老儿的名头么?” 方云华正要找些因由与齐老头攀谈,见齐老头主动“*”,心下暗笑,连忙双手一拱,道:“久闻前辈大名,晚辈一直无缘拜见,今日在此邂逅,真乃天意。”齐老头见方云华毕恭毕敬,俨然一副“听过”他名头且仰慕已久的神情,立刻眉开眼笑,洋洋自得。 商仲仁见齐老头对方云华笑逐颜开,心下嫉妒,当下道:“哼哼,久闻大名,方小子,你知道齐前辈姓甚名谁?”他自从知道方云华的身份后,暗暗吃惊,心想武当派不大好惹,自己可又多了一个厉害的对头,本来是打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但见方云华讨好齐老头,竟有捷足先登之势,心里不满,嘴上不禁讽刺。方云华哈哈一笑,道:“齐前辈久居洛阳,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有无知之徒才……”齐老头见方云华说自己早已名扬天下,大喜过望,心想武当高徒说的话,那还有的假么?不由对方云华大是喜欢,而商仲仁既然对方云华甚不客气,那也便是对自己不客气,当下向商仲仁瞪了一眼,口中道:“莫非你是知道了?那你说说老夫是谁?”商仲仁登时语塞,方云华微笑出声。 关伟见商仲仁目瞪口呆,也觉好笑,心想当今武林真正知道齐老头姓甚名谁的,除了齐丽,恐怕还真没有多少。他打算结交方云华,正好从齐老头身上下手,当下笑道:“齐……齐前辈,方兄,商兄,西门兄,今日就由兄弟做东,我们便去前面的酒楼畅饮一番如何?”他这话说得有些不大得体,既称齐老头为前辈,却又自称兄弟,好在齐老头并未听出。原来齐老头心下正打算如何向这些小辈门炫耀自己的“见闻”,听关伟如此提议,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齐老头既已点头,方云华自然没有异议,道:“既然关兄如此客气,那兄弟尊敬不如从命。”关伟笑道:“方兄请。”商仲仁见方云华神气洋洋,口中道:“本来我一见小白脸便生气,曾经发誓不与小白脸同席……”方云华脸色登时一沉。西门峰冷笑道:“姓商的,你可知我为何同你过不去?你拿着刀在洛阳大摇大摆地逛,嘿嘿……不仅孤陋寡闻,还不自量力!”商仲仁心想这小子真是莫名其妙,但见他剑法快速异常,为人又狠辣莫名,也不愿惹他,接着道:“不过我给关兄面子,就破一次例。”关伟闻言,面上高兴,请众人前去酒楼。 旁观众人见齐老头要走,纷纷道:“齐老头,收了钱不卖艺就想走啊?”齐老头向众人打着哈哈,口中道:“各位各位,先欠着先欠着,下次让大家见识见识武当派的功夫!”众人笑道:“你这算是赊账?还是算什么啊?”齐丽脸上含笑,她巴不得爸爸快把这几个年轻人带走,省得自己一直尴尬。齐老头道:“阿丽,你不喜武林中事,还是先回家吧,我晚些便回去。”齐丽求之不得,一直当个花瓶的滋味可不好受。 方云华见齐丽并不随同前去,心下微微失望,但转念一想,事情还要慢慢地来,今日和齐老头混熟了,日后也好上门拜访。众人到了“迎客轩”,掌柜见是关伟西门峰两人,连忙放下手中活计,上前点头哈腰,招待不迭。 关伟要了一间清静雅致上房,酒菜不久便端上来。众人公推齐老头坐了上位,齐老头也不推辞,大咧咧地坐了上去。商仲仁最喜此种场合,挥吃吆喝,俨然自己便是主人。他见方云华西门峰对自己脸色不善,也不以为意,向关伟举杯道:“正所谓,那话怎么说来着?嗯,酒逢知己千杯少,来,关兄,兄弟敬你一杯!”关伟连忙举杯,笑道:“商兄客气,以后长虹镖局在山东的生意,尚要商兄照顾一二!”商仲仁一杯酒下肚,先拍桌子、再拍胸口,道:“关兄放心,以后贵镖局路过山东,只要知会兄弟一声,兄弟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关伟笑道:“就等商兄这句话,商兄若无俗事,不如到长虹镖局盘桓几日如何?”商仲仁道:“俗事是有的,这个么,我……”嘴上一顿,心下想:“我还要去找齐丽呢,可这算不算俗事?”心下沉吟未决,嘴上却说得快:“也没什么事,能去拜访一下关老前辈也不错。”关伟见他同意,心下高兴。 齐老头见商仲仁不先敬自己,甚不乐意。方云华见齐老头脸色不愉,心下好笑,举杯向齐老头道:“齐前辈,在下敬你一杯,听说齐前辈前些日子遇到……不,结识了灵相大师和玄冥子?”齐老头见他向自己敬酒,已甚是高兴,又听他说及此事,更是得意,笑道:“不错,我还看灵相大师和玄冥子打了一架!嘿嘿,那可是在我家里!这两人都……都来那个,那个……拜访我!”他本来要信口开河,说这二人如何慕自己之名而来,又如何言谈甚欢,但商仲仁却明明经历过那晚之事,现下要吹,岂不穿帮?眼睛向商仲仁看去,心想这小子出现得不是时候,让自己连吹牛的机会都没有。商仲仁这次居然变得聪明,忙道:“灵相大师和玄冥子都对齐前辈佩服备至,竟请齐前辈做个公证,品评他二人武功的高下。”竟是大言不惭地恭维齐老头。齐老头居然泰然受之,脸上大是高兴,破天荒地向商仲仁笑了一下。商仲仁猛地一拍脑袋,暗道:“原来要如此和这老头打交道!” 关伟问道:“这个玄冥子,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用毒高手?”齐老头洋洋得意,道:“不错,这玄冥子武功天下第十五……”关伟心思缜密,心忖此事自己尚不清楚,方云华却已知晓,莫非他是为此事而来?西门峰突然道:“这玄冥子可是用刀么?”齐老头道:“不用刀,不用刀。”商仲仁却道:“可那玄冥子也不用剑!”原来商仲仁见西门峰似乎和刀有仇,总拿剑来压刀,便故意说这话气他。西门峰瞪了他一眼,口中道:“这等高手,怎会用刀?刀这种东西,根本就练不出什么高深武功!”商仲仁笑道:“可听说人武功练到极高,有无兵器也无甚区别,至于剑么,也是可有可无!”西门峰霍得站起身来,却早被关伟按住。关伟道:“西门兄,且给兄弟点脸面如何?”又向商仲仁道:“商兄,今日暂且饮酒,不谈刀剑之事。”西门峰目光瞪视商仲仁,缓缓坐下。商仲仁见激怒西门峰,心下得意,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犒劳自己。 关伟急欲摆脱这种尴尬局面,听刚才齐老头说玄冥子天下武功第十五,便向齐老头道:“齐前辈,莫非你对玄冥子了解甚多?可否给我们说说?”齐老头立刻眉飞色舞,这可是他最喜欢的话题,如今话匣子被关伟打开,顿时一发不可收拾,只听他道:“这个玄冥子听说,不,不是听说,是他和我亲口说的,他的黑砂掌和断魂掌可是武林一绝,尤其是断魂掌,施展开来竟隐隐有风雷之声,果真神奇厉害!”想了一下,又道:“不过,他还和我说,他最近又在练一门厉害至极的武功……”其实玄冥子果真是新修了一门“九阴龙爪功”,但齐老头如何知道?不过是信口胡吹,却居然能误打误撞。 商仲仁面上好笑,问道:“齐前辈,不知他新练了什么武功?不知他有没告诉你?”齐老头登时一塞,好在他反应倒快,心想你小子想让我丢丑,可没这么容易,当下道:“听说是‘无影神掌’,你听说过没有?没有吧?嘿嘿。”他自己杜撰个武功,心下得意,心想反正你也不知道,死无对证的事,拿来吹牛最好不过。 商仲仁哈哈一笑,道:“齐前辈果然见识过人,这‘无影神掌’倒是首次听说。”关伟道:“齐前辈可知此人的来历?此人用毒天下无双,却不知出自何门何派?听说他并不是蜀中唐门的人物。”这下可问倒了齐老头,他虽对玄冥子“了解甚多”,却实在不知这玄冥子出身何处,当下打个哈哈,道:“这玄冥子独来独往,又有什么门派了?” 方云华却突然哈哈一笑,口中道:“齐前辈可曾听说过逍遥派?”齐老头一愣,道:“逍遥派?那是什么门派?武林中有这个门派么?只听说过少林、武当、华山、峨嵋、天山、昆仑、崆峒、点苍、天剑、绝刀、青城……”他如数家珍,滔滔不绝,摇头晃脑,自我陶醉,过了半天才想起来最该说的事,又接了一句:“可没听说过有什么逍遥派啊?这名字倒满好听!”方云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关伟笑道:“莫非方兄知晓此人的来历?”他本要问“此次方兄来到洛阳,莫非和此人有关?”但话到嘴边,终是没有问出,心想这种事还是不打听为好。方云华道:“其实这个玄冥子便出身逍遥派,只是,他现在却不是逍遥派的人了……”齐老头见方云华似乎所知甚多,居然“不耻下问”,道:“不知逍遥派地处何处?掌门是谁?” 方云华笑道:“别人问我,我自是不说,不过齐前辈问我么,那是一定要说的……”齐老头喜欢说故事,自然也喜欢听故事,连忙道:“你这人很好,很好,快说与我听,这逍遥派究竟是什么来头?”方云华笑道:“也难怪齐前辈对逍遥派知之甚少,这一派的确是恬退内敛,很少在江湖行走。”齐老头问道:“什么叫恬退内敛?”方云华一怔,眼睛一转,笑道:“就是很少参与武林中事的意思,不过这两三年来有些不同了,这逍遥派竟出了一位少年高手,在陕西一带屡屡惩奸除恶,声名大震!”关伟惊道:“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谷月轩谷大侠?”方云华哈哈大笑道:“关兄,看来你对此人也甚是仰慕啊!”西门峰插口道:“原来谷月轩就是逍遥派的人?我早就想见此人一面了!”只有商仲仁和齐老头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如雷贯耳”之感。 关伟道:“‘陕西三恶’恶名卓著,武功高强无比,却都败在此人手下;最有名的还是他曾一己之力重创‘西川十八龙’,以一敌十八,端地名动江湖!”商仲仁笑道:“现今武林中人也都太不自量力,有点功夫就自称什么龙啊,双龙啊,十八龙啊!事实上不过是浪得虚名,不堪一击!”西门峰嘿嘿冷笑,道:“不错,正是浪得虚名,不堪一击。”方云华笑道:“我们也不必把那谷月轩想得太过神奇,他恐怕只比我们大两三岁。”关伟道:“谷月轩不过二十出头?真的如此年轻?方兄认识他么?”方云华摇了摇头,道:“在下岂有这等好运气,不过我师父却见过他,对他交口称赞,甚是欣赏。”众人心下一震,能得武当掌门如此看重的人,自然是非同小可了。商仲仁略略收起轻视之心,但口中还是道:“‘闻名不如见面’,真实情形到底如何,那可说不定,正所谓,那话怎么说来着,嗯,也许‘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呢?”西门峰道:“姓商的,看来你总是要吃一堑才能长一智。”商仲仁道:“总比盲听盲信的好!”众人不再作声。 齐老头道:“咦,我们说到哪儿了?”他发现自己的见识居然相形见绌,便开始推波助澜,想让众人继续说下去。关伟笑道:“我们在说谷大侠啊!”齐老头问道:“莫非这谷月轩便是那个逍遥派的掌门?”方云华笑道:“不是,逍遥派掌门是……”关伟和西门峰齐声道:“是无瑕子前辈!” 齐老头笑道:“无暇子?怎么这么奇怪的名字?是说他很没空么?”齐老头识字不多,竟将“瑕”字听成“暇”字,虽只一字之差,那区别可就大了。群少默不作声,均不敢拿一位前辈高人的名字开玩笑。齐老头丝毫不觉,继续道:“怪不得这人不参与武林中事,原来他总是很忙,无暇啊无暇!”方云华“嗯”了一声,道:“齐前辈这话说的不错,无瑕子前辈整日可忙得很啊。”齐老头问道:“他都忙些什么?”方云华笑道:“无瑕子前辈学究天人,无所不窥,琴棋书画,诗酒医花,天文地理,风水八卦,等等等等,样样不凡,门门精通,令人望尘莫及,佩服无已。”关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正要说话,商仲仁早笑道:“吹牛得也吹得太离谱了,比齐……”他本要说“比齐老爷子还能吹”,但终于控制住自己,心想这话要是说了,齐老头不立马翻脸才怪。 西门峰哼道:“井底之蛙!”商仲仁道:“说我井底之蛙,莫非你也知道?”西门峰道:“我只对剑感兴趣,其他的才没心思下功夫;但我却知道,无瑕子前辈的确学识渊博,堪称天下一人!”商仲仁摇了摇头,兀自不信。方云华笑道:“也别说得太远,我们只说武功,商兄,你可曾见识过玄冥子的武功?”商仲仁点了点头,道:“不错,连史捕头都不是他的对手。”方云华笑道:“无瑕子前辈是玄冥子的师兄,师弟武功如此,师兄还要说么?”商仲仁心想原来玄冥子便是这无瑕子的师弟,玄冥子既已如此,想来这无瑕子也肯定非同小可,但他兀自嘴硬:“谁说师兄武功就一定比师弟高的?”齐老头却突然道:“莫非就是他?” 众人一起问道:“谁?”齐老头道:“当初玄冥子那个……造访在下,曾说过有一人武功尚在无因大师和卓人清道长之上,莫非就是他师兄无瑕子?”方云华脸色不愉,道:“少林、武当、逍遥世代交好,武功各有千秋,可没有什么高下之分,前辈这么说可是让人大大误会。”关伟忙打圆场,道:“方兄,齐前辈并没别的意思,卓道长和无瑕子前辈都是当今数一数二的高人……”齐老头却没有听到他们的话,只喃喃自语,道:“看来我的这个排名要重新排一次了……”; 第九回 剑学代有高人出 关伟连忙扯开话题,道:“玄冥子隐居多年,如今突然现身,看来这个江湖要起风波了。”西门峰笑道:“太平日子过得久了,乱一乱也好!”他伸手抚mo自己腰中的剑,颇有些要一展抱负的架势。商仲仁虽然和西门峰不和,但对他这句话却很是赞同,他向来是唯恐天下不乱,越乱越觉得高兴,这话要是换了个人说,他肯定大声附和。关伟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古实却突然出声道:“还……还是太……太平安定……比……比较好。”众人见他一直沉默寡言,不意会说出这句话来,关伟不由对他另眼相看,心想这古实虽然遇事甚是迟钝,说话也结结巴巴,但却极有自己的主见。 方云华微微一笑,道:“就算玄冥子不出,这江湖也必起风波无疑!”关伟道:“方兄有何高见?”方云华道:“说来也奇怪,平素要是没事便罢,一旦有事,就一起出了两件!”齐老头连忙问道:“什么事?什么事?快说来听听!”方云华道:“大家可都知道名剑山庄发现佛剑的事了吧?”西门峰登时有了兴趣,道:“如此神兵利器重现江湖,嘿嘿,也未必就是坏事……”他看了一眼商仲仁,洋洋自得道:“最好连魔刀也一起出现,正好让武林中人看看究竟是剑厉害,还是刀厉害!”言下竟根本不把魔刀放在眼里。商仲仁心想这家伙不可救药,当下道:“你又没见过佛剑魔刀,如何便知魔刀不如佛剑?”西门峰面上冷笑,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道:“魔刀给佛剑提鞋子都不配!刀这东西,哼!” 商仲仁心下不满,心想要如何挫挫这家伙的傲气才好,道:“我见过那佛剑,也没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把平平常常的剑么!”方云华和关伟一齐问道:“商兄真的见过佛剑?”商仲仁大是得意,道:“我前些日子便在名剑山庄见过佛剑,任庄主把佛剑给我看了一下,曾说……曾说佛剑连他本庄的‘城府’宝剑都不如……”其实他何曾见过佛剑?不过一味信口开河,见西门峰脸色难堪,暗暗得意,心想吹牛倒也不是一件坏事,不禁向齐老头眨眨眼睛。齐老头问道:“任庄主?就是任浩然么?”商仲仁笑道:“齐前辈见识广博,佩服!”他这次是真心佩服齐老头,心想要不是凡事都知三分,想吹牛也不大容易,想这齐老头居然能四处吹牛却游刃有余,自是大有过人之处的。西门峰“哼”了一声,道:“佛剑名动天下,岂会是普普通通的剑?看来名剑山庄的佛剑,未必就是真的佛剑!” 方云华笑道:“无论如何,佛剑重现江湖,已经是很大的风波了。想起那‘三者得一,称雄天下’的传言,谁人不对佛剑垂涎三尺?名剑山庄这次可是吉凶难料,祸福不知啊。”商仲仁道:“名剑山庄不是好惹的,一般人还是休打佛剑的主意为好。”他说着看向西门峰,心想西门峰既然如此好剑,这话便是说与他听,让他死掉觊觎佛剑之心,他算是和西门峰对上了。西门峰瞪了商仲仁一眼,心道:“我只想说佛剑比魔刀强千万倍,你小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我想去抢佛剑。不过……不过话说回来,我真的就不想要那佛剑?”关伟怕他二人又起争执,连忙向方云华道:“方兄所说的另外一件风波是?” 方云华眼睛瞧向商仲仁,道:“这件事却和商兄有关……”商仲仁奇道:“和我有关?”方云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商仲仁眼睛一转,笑道:“原来是说霍虎偷盗我八卦门秘笈的事!这事已经过去了,那霍虎早就死了!”方云华忙问:“他是怎么死的?”商仲仁笑道:“他是从泰山日观峰上跳下去的,怎么样,你有这胆子没?哪天找个时间去试试?”众人一齐惊呼,心下均是胆寒,心想从泰山跳下,那是何等可怖之事?场面顿时冷了下来,只有商仲仁自斟自饮,陶然自乐。 方云华颤声道:“那么说《神意诀》也随着霍虎消失了?”关伟却问道:“是你们兄弟追杀他的?”商仲仁摇头道:“不是我们,是史捕头和任剑南。那《神意诀》究竟在哪,恐怕也已不得而知。”西门峰突然道:“就算找到了《神意诀》,恐怕也和你们八卦门没什么关系。”商仲仁道:“怎么?和八卦门没关系,难道和你天剑门就有关系了?”西门峰面上冷笑,却不再说话。 方云华轻轻道:“听说《神意诀》是落在‘神捕’史刚的手里了?”关伟缓缓摇头,道:“我相信史大哥不过是被那霍虎栽赃陷害,这下史大哥有得麻烦了,不过这样也好……”西门峰道:“有什么好的?天天被人缠着很好受啊?不过史大哥有江世伯撑腰,嘿嘿,一般人恐怕也不敢怎么样。”关伟笑道:“我说的‘好’,是指敢来找史大哥抢夺《神意诀》的人,肯定都是穷凶极恶的不法之徒,他们不请自来,史大哥却正好借此机会把他们都抓起来,献给官府!”众人心想史刚身份就是捕头,要是有人自投罗网,那真是求之不得,不禁都哈哈大笑。商仲仁笑得前俯后仰,心下一动,道:“我要是史捕头,我就昭告天下,别说《神意诀》,就是佛剑魔刀参商刃什么的,也都在我史刚手里,那个时候,嘿嘿,天下各路强盗还不……正所谓,那话怎么说来着?嗯,那个远道而来,趋之若鹜,史捕头不亦乐乎!那生意还会差么?”众人笑声不绝,均想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西门峰笑道:“这话要是别人说,肯定有不自量力之嫌,但以江盟主和史捕头的名声……”齐老头插口道:“不错不错,在洛阳谁敢在江盟主太岁头上动土?”商仲仁突然想起一事,向关伟道:“关兄,你和江瑜肯定很熟,可知道他武功到底如何?”关伟笑道:“商兄怎么问起这个?”商仲仁脸上尴尬,心想江瑜和自己定下比武之约,那小子是少年心性,又颇受江天雄影响,若是坚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己岂不是又要挨揍?关伟见他似有难言之隐,笑道:“江瑜年纪虽小,却是自幼习武,颇得江盟主真传,武功已经很了不起了……”见商仲仁脸色难看,才道:“莫非商兄和江瑜有甚误会?不过这也无妨,待下次我关伟再行摆酒替二位做个和事佬如何?”西门峰哂道:“姓商的,要是没有关兄,你以后还敢在洛阳混么?”商仲仁默不作声,果真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该缩头时必缩头。关伟忙劝众人举杯。 酒过三巡,方云华轻轻叹了口气。关伟见他似有话说,忙道:“方兄为何叹气?莫非是怪兄弟招待不周么?”方云华微微一笑道:“自然不是。”他顿了顿,方道:“江盟主武功卓绝,望重武林,宵小之辈自然是不敢撒野,不过……”商仲仁见他欲言又止,心下反感,口中道:“是男人就说话直白点!老子最讨厌婆婆妈妈!”方云华面上冷笑,道:“姓商的,莫非你果然不知?”商仲仁奇道:“知道什么?”方云华笑道:“你可知霍虎所盗的武学秘笈究竟是什么武功?”商仲仁笑道:“不就是《神意诀》了,怎么?你想知道是什么武功?那我就说给你听听!”他初学吹牛,这时又要跃跃欲试。西门峰嘿嘿冷笑,向商仲仁举起酒杯,口中道:“来,姓商的,为井底之蛙且干一杯!”商仲仁见他居然向自己敬酒,大是诧异,半天才想明白,原来对方不过是笑自己见识极少,哪是好意敬酒? 关伟笑道:“素闻齐前辈见多识广,齐前辈且说说《神意诀》的事如何?”他心想此事若有齐老头来说,商仲仁多少还下得来台。齐老头听到关伟第一句话,立刻眉开眼笑,待听到第二句,脸却不由拉长,心想《神意诀》的名字自己才不过是几天前从玄冥子口中听闻,如何知道这《神意诀》的来龙去脉?而看面前的这几个年轻人除了商仲仁以外似乎都已知晓,眼下如何搪塞过去? 方云华见齐老头支支吾吾,心下好笑,向商仲仁道:“令尊让你追拿霍虎时,莫非没说过《神意诀》的名字?”商仲仁哼道:“什么令尊?不就是我老子么?他说了,怎么着?”方云华哈哈一笑,道:“莫非你老子也说《神意诀》是八卦门的武功绝学?”商仲仁道:“这个……这个大概是我老大说的,我记不清了。”方云华点头道:“怪不得,我就想么……”商仲仁一拍桌子,大声道:“你有话就说!听小白脸说话就是他妈的难受。” 方云华居然毫不动怒,似乎早就习惯被人称为“小白脸”,他摸摸自己的白脸,竟是一副孤芳自赏的姿态。只听他道:“任剑南说佛剑是名剑山庄之物,商兄你可信么?”商仲仁气道:“怎么又扯到了任剑南?你还能快说正事?”关伟心下摇头,心想这商仲仁的确是草包一个,要不是看在八卦门和长虹镖局交情的份上,自己才不愿结交此等人物。 方云华道:“百余年前有位佛剑前辈,剑术出神入化,深不可测,凡人难以望其项背……”商仲仁作势要睡,心想这小白脸居然真能越扯越远。齐老头却用心倾听,嘴里还念叨不绝,似乎在用心记诵。西门峰洋洋自得道:“剑学代有高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自古以来,我学剑之人,一向高手辈出。”方云华点头道:“不错,就在四五十年前,江湖上又出现了一位剑学大高手!”商仲仁略略有了兴趣,齐老头早大声催促:“快说快说,此人是谁?”方云华道:“此人真正姓甚名谁,早就不得而知,不过江湖上都称他为‘剑圣’!那自是因为他剑术已臻化境。”西门峰哈哈大笑道:“原来他也用剑!” 商仲仁心想这西门峰已经对剑崇拜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当下也不再理他,向方云华道:“说了半天,你究竟要说什么?”方云华道:“剑圣前辈不仅剑术通神,他的内功也自成一家,别出机杼,神奇无比,令人叹服不已,他这套内功名扬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商仲仁问道:“他的内功是什么来头?叫什么名目?”方云华笑道:“莫非商兄还没猜到?”商仲仁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疑道:“我猜到什么?”方云华摇了摇头,笑嘻嘻地问:“商兄可还记得我们这半天在说什么?”商仲仁早就七荤八素,道:“鬼知道你在说什么!” 方云华不禁哈哈大笑。齐老头忽道:“我明白了,是了!”方云华道:“前辈明白了什么?”齐老头道:“原来这《神意诀》就是那位剑圣前辈的内功绝学!”方云华、关伟和西门峰一齐拍手,大声称赞,均想这齐老头虽然为人行事痴迷疯癫,但却绝不是一个笨人。商仲仁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神来,口中道:“原来说了半天,是在说《神意诀》的事!”众人哈哈大笑,齐声道:“你以为是在说什么?”商仲仁也自好笑,向方云华道:“你直接说不就得了?转来转去的,把我都转得迷糊了。”方云华微微一笑,心想要怪就怪你小子头脑太过简单。 商仲仁道:“怪不得,怪不得,原来霍虎所盗的《神意诀》不……不是我八卦门……”他越说越说不下去,心想自己这下脸可丢得大了,不禁对商仲智暗暗怀恨,心想你小子捏造《神意诀》是商家之物,自己无知也罢了,竟还牵累老子,让老子出了这么大一个丑。 方云华接着道:“我刚才之所以叹气,便是因为这《神意诀》实在名气太大,想这是剑圣前辈的遗物,武林中谁不眼红?那玄冥子自是慕名而来。恐怕……恐怕史捕头这次……”关伟沉吟道:“方兄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方云华摇头道:“玄冥子也就罢了,最怕的还是……”商仲仁见他又要欲言又止,心中不满,狠拍了一下桌子。不过方云华这次并没有理他,双眼只看着关伟,口中缓缓道:“我师父听到这件事,曾说恐怕将会惊动魔教的人……”关伟心下一震,脱口而出:“魔教?你是说天龙教?”方云华点了点头,接着道:“我师父说剑圣前辈和天龙教有很深的渊源,如今剑圣前辈的内功心法重现江湖,天龙教肯定不会善甘罢休。”关伟微一思量,便已明白,心道:“原来你来洛阳是为了寻找魔教中人的踪迹。” 西门峰却道:“是魔教的人又要东犯武林么?哼哼,来的正好,正愁没架打!”方云华摇头道:“这些年天龙教虽然销声匿迹,名声大不如前,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天龙教也插手这场风波之中,恐怕就要酿成武林浩劫了。”关伟心下思量,一边是魔教天龙教,一边是正教首当其冲的江盟主,若两方冲突起来,恐怕这场浩劫真的是难以避免,不禁暗暗担忧。商仲仁却笑道:“武林浩劫?哈哈,我们能见识经历一下也不错啊!” 众人不再说话,关伟待众人酒足饭饱,便让店小二撤下酒席,叫人上来茶点,众人只觉一股清新香气传来,古实突然“啊”地一声道:“是祁门香!”关伟笑道:“莫非古兄是茶道的行家?怎么这老远就能闻出这茶的种类?”古实说完之后,自知失言,听关伟如此一说,脸上更是羞红,口中道:“在……在下胡……胡说,哪……哪里算……算什么……行家。”方云华微微一笑,道:“我师弟喜欢喝茶。”关伟笑道:“是么?那不知古兄最喜何种名茶,兄弟家中或许就有,到时可请古兄和方兄去品评一二。”古实结结巴巴道:“在……在下最喜君……君山银针。”关伟笑道:“是么?前些日子正有镖头从湖南运镖而回,恰给在下带来了一些君山银针,古兄若不见外,且和兄弟一起品尝如何?倒是也让兄弟见识一下古兄的茶艺。”古实还要推辞,方云华早笑着应下。这时店小二送上茶水,只见茶叶鲜红明亮,茶水红润鲜艳,正是精心泡出的祁门红茶,众人只觉满室香气,醺然欲醉。商仲仁可不理这一套,头一昂,一杯茶便早下肚,然后“噗”地一声,一口茶叶喷在地上。古实见他如此喝茶,大摇其头,心下可惜,慢慢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细细品味,口中道:“果……果然是蜜糖之香!”他喝完茶后,口齿居然轻便许多,这句话中竟只有一个停顿,倒是一大奇事。关伟见古实品茶之时气定神闲,俨然入定,绝不类平时慌张无措之态,心下暗暗好奇。 齐老头见天色不早,便要告辞回家。方云华见他要走,突然说道:“齐前辈,在下有一件礼物要送给……”齐老头笑道:“怎么?你要送礼与我?那又何必这么客气?”方云华脸色尴尬,白皙的脸上居然略略泛红,和祁门红茶之红交相呼应,倒也自成一景:人面茶色相映红。方云华说道:“是……是送于令爱。”齐老头笑道:“你这年轻人倒是爽快!”商仲仁大声说道:“齐前辈,还有更爽快的,我也要送一礼物给令……那个令爱。”齐老头哈哈大笑,道:“你们要送什么呢?不过可别怪齐老儿我没提醒你们,我女儿阿丽可不喜欢武功的,你们送我武学秘笈倒可以考虑考虑!”商仲仁笑道:“那不知阿丽喜欢什么?”齐老头瞪了商仲仁一眼,道:“阿丽叫得挺甜,谁让你这么叫的?”商仲仁嘿嘿傻笑。 齐老头笑道:“阿丽最喜欢的呢,是……”; 第十回 且抱琵琶再遮面 却说齐丽见父亲和关伟等人前往酒楼,轻呼一口气,如释重负。阿洛兴高采烈,将卖艺的旌旗一拔,在空中挥了两圈,道:“阿丽姐姐,我替你扛旗子。”齐丽问道:“你不要回白马寺么?去晚了,李公子会生气的。”阿洛笑道:“不会,不会,我替你把旗子送回家,也正好让公子多等一会,他着急最好。”齐丽奇道:“着急?李公子着急什么?”阿洛做个鬼脸,道:“我身上有红姑娘的回信,公子每次都是千盼万盼的!”齐丽嫣然一笑,将盘子锣鼓收拾一下,准备回家。阿洛活蹦乱跳,乱舞旗子,在前开路。 齐丽见阿洛横冲直撞,一幅耀武扬威的架势,心下好笑,道:“阿洛,你小心一点,不要撞到人,你这样子,倒像是替大将军开路的小士兵。”阿洛见她只把自己当成小士兵,心中不乐意,口中道:“你什么眼神啊?我明明就是大将军,哪里是什么小士兵?那天公子问我长大后做什么?我就说我要做一个百战百胜的大将军,嘿嘿。”齐丽笑道:“啊?想不到我们的阿洛以后还是威震八方的大将军!那我们大明朝的中兴可就要靠你了。”阿洛见齐丽附和自己,洋洋得意,飘飘然之间竟真把自己当成了不可一世的大将军,只见他豪情万丈,将旗子向东南一指,道:“以后我当了大将军,就先进军浙江福建,将倭寇打回老家,让他们再也不敢骚扰我大明百姓……”齐丽拍手称赞,道:“想不到阿洛小小年纪也知道倭寇的事。”阿洛又将旗子向北一挥,道:“打完倭寇,我就再领兵北上,占据长城,抵御蒙古人入侵!”齐丽暗暗称奇,问道:“阿洛,这些日子不见你,你读书很有长进呀?”阿洛笑道:“跟着公子,我还会差么?不……不过……”齐丽道:“不过什么?”阿洛支支吾吾,半天才道:“这……这些,都是听公子说的。”齐丽抿嘴微笑。 二人朝洛阳东门走去,快到城门,齐丽突然“啊”地一声,阿洛问道:“阿丽姐姐,怎么了?”齐丽道:“我差点忘了,你在这等我一会。”阿洛笑道:“我知道姐姐要干嘛,你一定是去借书的!”齐丽笑道:“阿洛真聪明!”阿洛道:“下次我到公子和红姑娘那,也给你拿几本书看吧!”齐丽笑道:“那好啊,我正愁没书看呢,你在这站着不要走,我待会就回来。” 过了不久,齐丽便即回转。阿洛见齐丽手中拿着厚厚的一本书,脸上神采奕奕,笑道:“阿丽姐姐,借到了什么书,看你这么高兴!”齐丽道:“也没有什么新书,只好拿本看过的再温习一遍。”阿洛问道:“阿丽姐姐,你真的很喜欢读书么?我才不喜欢,一想到读书,我就头晕脑胀,只想睡觉。”齐丽笑道:“那要看你读什么书了,这本书啊,我保证你读起来不会睡。”阿洛连忙问道:“什么书什么书?”齐丽笑道:“就怕你呀,字还认不全呢!”阿洛上前一看,只见封面上刻着“三国志通俗演义”几个字,立刻拍手,嘴上大奇:“居然真有这样的书,对了,对了,这样的书最好看!我那些天听说书人讲三国,是天天到场,可惜没有听全,阿丽姐姐,你讲给我听好不好?”齐丽笑道:“你看看,一提三国,你精神立刻就来了。你想听故事,不能让李公子给你讲么?”阿洛摇了摇头,道:“公子才不读这些书,说这些不过是消遣之书,有碍科考的。”齐丽点了点头,问道:“你知道李公子准备地怎么样了?最近朝廷可又要……”阿洛抢道:“公子早就准备好了,他说什么,那个,对了,三国故事里好像有这么一句话的,我记得说书人说过。”齐丽笑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阿洛拍手道:“是啊,是啊!就是这句!” 齐丽家在洛阳城东北,二人走出东门,沿东北方向的大路走去。阿洛缠着齐丽要说三国故事,齐丽笑道:“那你最想听哪个故事?”阿洛道:“我也不知道是哪个,你就从这个故事开始讲吧!”齐丽问道:“从哪个故事?”只见阿洛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脸上露出凶恶之态,在大路上一站,看上去一夫当关的架势。齐丽捂嘴偷笑,心想这小家伙嘴上说不出,就要表演出来。只见阿洛又似换了一个人,将手中的旗子狂挥乱舞,口中还道:“千军万马来了!张飞不要逃!”齐丽哈哈一笑,已经想到是哪个故事。只见阿洛又恢复凶恶神态,两眼一睁,伸手向前一指,似乎面前真有千军万马,只听他大喝一声:“我乃燕人张……”他喝了一声,却没想起来那个名字,不由停了下来,问道:“张飞叫什么?”齐丽笑道:“是张翼德!”阿洛猛地点头,道:“对,对,是张翼德!”阿洛清清嗓子,又大喝一声,喊道:“我乃燕人张翼德也!谁敢与我决一死战?”他说完立刻身形一换,用手摸着下巴,似乎在捻胡须,口中老气横秋道:“我以前听云长说张翼德取敌人之首,如探囊取物,今日可要小心!”齐丽笑道:“这可不是原话!”阿洛笑道:“将就着吧,原话我记不清了!”齐丽见他兴致勃勃,不忍再打断他。只见阿洛又变成张飞的模样,道:“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说完又大喝一声。然后身形再变,只见他身子栗栗战抖,手中的旗子也摇摇晃晃,突然旗子倒地,阿洛也手捂胸口,道:“啊,我肝胆碎裂,吓死了!”只见他居然真的倒在地上,他计划得倒好,让旗子先倒地,然后自己倒在旗子上,正好不用弄脏衣服。齐丽早笑得前俯后仰。 阿洛从地上跃起,笑道:“说好让你讲故事给我听,倒是我先演给你看了!哼哼,不行,你要接着讲!”齐丽兀自笑得不停,双手使劲揉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道:“阿……阿洛,你……你真的可以去戏班表演了!”阿洛笑道:“我看戏看多了,也禁不住想学学。”齐丽笑道:“不过你模仿得可真像!”阿洛见齐丽夸他,得意洋洋。 齐丽笑道:“那好吧,我就讲长坂坡赵子龙的故事,你听过没?这可是我最喜欢的!”阿洛连连摇头,道:“没有,这中间有一段没听过。”于是齐丽将赵云单枪匹马,几进几出,杀敌无数,终于救出阿斗的故事讲了一遍。阿洛听得津津有味,齐丽一旦稍有省略,阿洛就刨根问底,定要齐丽讲个明白。齐丽对这个故事最是熟悉,每每看书,定先看这一片段,这时讲来绘声绘色,毫无捉襟见肘之感。阿洛回味无穷,小心眼里对赵云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听阿洛笑道:“怪不得阿斗后来脑袋那么笨,原来是被刘备摔的!”齐丽一愕,笑出声来,道:“你这样说有些道理!我以前倒从未如此想过。” 阿洛道:“阿丽姐姐,你再讲诸葛亮的故事给我听,我最喜欢诸葛亮了!”齐丽笑道:“啊,这个我可不大行,很多还没记住!”阿洛道:“那你怎么能记得赵云的故事?还讲得这么好!”齐丽道:“那是因为我最喜欢……嗯,赵云最厉害!”阿洛道:“才不是呢!论打架,赵云可打不过吕布!”他眼睛一转,笑道:“我知道了,原来阿丽姐姐是喜欢赵云,所以赵云的故事才看得最多,记得最熟!”齐丽嗔道:“什么喜欢啊?你可不要乱说。” 阿洛像是想起什么,向齐丽眨眨眼睛,突然道:“阿丽姐姐,你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吧?”他虽是小孩子,可这话还是顿时让齐丽面红耳赤。齐丽伸手拽住阿洛的耳朵,道:“你再乱说!”阿洛大叫“哎哟”,齐丽奇道:“我还没用力呢,你就觉到疼了?”阿洛挣脱开来,笑道:“你没用力我就疼得要命,你要用力那还了得?”齐丽作势要打,口中道:“你还贫嘴!”阿洛笑着扛起旗子向前跑去。 过了一会,阿洛笑嘻嘻道:“阿丽姐姐,没想到那么多人都喜欢你啊!”齐丽只装作没听见。阿洛接着道:“他们一见到你就喜欢你,莫非就是一见钟情么?”齐丽笑道:“你真是人小鬼大,你也懂什么一见钟情?”阿洛道:“我怎么不懂,你看那个方公子看你的眼神,嘿嘿……”齐丽喃喃道:“他们真的喜……喜欢我么?他们喜欢我什么呀?”阿洛笑道:“阿丽姐姐长得漂亮呗!”齐丽微微思索,轻声道:“要不是我……”她一不小心顺着阿洛的话说下来,待觉不妥,立刻住口。 阿洛哈哈大笑道:“阿丽姐姐,你莫不是想说‘要不是我长的漂亮,他们还喜欢我么’?哈哈,阿丽姐姐好不知羞,居然自己夸自己漂亮!”他这番话可正说到齐丽心窝。齐丽脸色通红,又羞又急,嗔道:“你找打是不是?” 阿洛笑道:“那个方公子风liu潇洒,又是武林大派的弟子,条件很好啊,你不喜欢他么?很多女孩子啊,求都求不来呢!”齐丽俏脸一本,不再搭理阿洛。阿洛笑道:“那个方公子可比……嘿嘿,比那个人强多了啊!”他故意不说那人的名字,齐丽忍耐不住,瞪了阿洛一眼,道:“那个人是谁?你再乱说我就不让你扛旗子了!” 阿洛笑道:“哈,阿丽姐姐被我气糊涂了,我可是替你扛旗子啊!”见齐丽要来夺旗子,急忙闪开,口中道:“你知道么?阿明昨天又和人打架了!” 齐丽一怔,口中道:“真的?我才不信,他和我说过不再和人打架的,哼……打得怎么样?没打伤哪里吧?”阿洛笑道:“看,阿丽姐姐毕竟还是关心阿明多啊!”齐丽俏脸微红,道:“他是不是又和一帮人打?”阿洛笑道:“是啊,要是一个打一个,谁是阿明的对手啊!”阿丽道:“那有什么用?打到后来,还不是一窝蜂地乱打起来。”阿洛笑道:“这次不是,这次好一点。”齐丽急道:“阿明到底有没有受伤呀?” 阿洛笑道:“你听我慢慢说啊!不过这次可不怪阿明,是月塘村先惹牡丹村的,所以阿明才出的头!”齐丽道:“哼,什么谁惹谁?反正打架就不对!”阿洛道:“我昨天在那边玩,刚好看到他们打架,先是阿虎和阿明打。”齐丽笑道:“阿虎都不知和阿明打过多少次了,从来就没打赢过,怎么这次还敢打?”阿洛道:“他们两人摆好架势……”齐丽笑道:“阿明打架也好玩,根本就不会真正的武功,打架还要摆什么架势。”阿洛道:“是阿明说要照江湖规矩打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阿明!”齐丽笑道:“江湖规矩?最后还不是相互摔跤,在地上打滚?”阿洛笑道:“是阿虎先出的拳,不过被阿明躲过去了,紧接着阿明大喝一声‘吃我一招黑虎掏心’!你猜怎么样?”齐丽笑道:“莫非他那招‘黑虎掏心’是从我爸那学来的?”阿洛道:“可能吧,你快猜他打中了没有?”齐丽笑道:“打中是肯定打中了,阿明出拳向来很准的。不过么,你既然让我猜,那就肯定不是打在胸口,我猜是打在了肚子上。”阿洛笑着摇头,口中道:“我就知道你猜不到!”齐丽眉头一皱,问道:“那是打到哪儿了?”阿洛哈哈大笑,道:“他是一拳打到了阿虎的鼻子上!”齐丽登时张大嘴,道:“也差的太多了吧?‘黑虎掏心’也能打到鼻子上?”阿洛笑道:“你不相信?”齐丽摇头道:“肯定是你瞎说,要是我爸……”她本来想说“要是我爸施展这招‘黑虎掏心’,打到的不是胸口而是鼻子,那还大有可倒能”,心下不由微微好笑,但这话又不能说出口,只道:“阿明不仅学武快,施展招式也素来得心应手,才不会这么不着边际!”阿洛笑道:“看来阿丽姐姐也不明白,其实阿明是故意说‘黑虎掏心’的名目,让阿虎只防胸口,而阿明早一拳向阿虎鼻子打去……”齐丽目瞪口呆,半天才恍然大悟,口中道:“啊,原来是为此!这个阿明……” 阿洛笑道:“其实阿明的那一招哪有什么名字?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出拳,阿虎立刻鼻血长流,一边抹鼻血,一边问‘你这叫什么黑虎掏心!’阿明笑道‘我出招的时候是黑虎掏心没错,不过中途变招了!’哈,你说阿明好不好玩?”齐丽微微一笑,道:“是阿明狡猾才是,后来呢?是不是又是那些人一起上来打他?”阿洛笑道:“是啊,不过他们没得逞,他们刚要围上来,你猜阿明怎么着逃脱的?”齐丽笑道:“阿明会逃么?我才不信。”阿洛向齐丽眨眨眼,道:“阿明说‘今天的事只怪阿虎,和其他人无关,我曾答应……不和人打架的,你们不要惹我’,嘿嘿,阿明答应过谁呢?”说完还向齐丽做个鬼脸。齐丽俏脸泛红,心中却也不自禁地暗暗喜悦,装作没看到阿洛的鬼脸,问道:“阿明是怎么逃的?”阿洛笑道:“阿明说:‘你们上来我就用扫堂腿了!’那些人以为阿明仍然像‘黑虎掏心’那样虚张声势,没想到阿明倒真地施展了扫堂腿,哈哈,把他们都放倒在地,阿明拍拍手,笑着跑走了!”阿丽面呈微笑,阿洛道:“牡丹村的孩子们都说阿明是,是什么‘单刀赴会,全身而退’!”阿丽笑道:“为何不是‘单枪匹马,以寡胜众’?”阿洛脸上疑惑,问道:“什么叫‘单枪匹马,以寡胜众’?”阿丽微笑不语,心道:“我怎么总是希望阿明更像赵云些,可有些奇怪。” 二人到了荷叶村齐丽家中,阿洛将旗子向院中一放,便要离开,齐丽笑道:“走了半天不累了么?坐着歇一会吧!待会尝尝姐姐的手艺!”阿洛笑道:“阿丽姐姐会做饭么?”齐丽笑道:“姐姐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千金小姐,没人服侍的!”阿洛笑道:“这也是,是不一样!”齐丽问道:“什么不一样?”阿洛笑道:“我听说书人说武林故事,那里面的女孩子都是娇生惯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啊,何曾有会做饭的女孩子?”齐丽用手指点了一下阿洛的头,笑道:“你迷糊了?故事永远是故事,怎么能和现实生活比呢?”阿洛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口中道:“是啊,大概我是武林故事听多了!” 阿洛跑向客厅,将那本《三国志通俗演义》放在桌上看,有些字倒还认得,比如那“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他也不大理解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更多字却是不认识,看不懂便觉了无生趣,不禁有些倦意,口中道:“阿丽姐姐,你还说看这本书不会睡觉,我怎么又想睡了!”说完打个哈欠,突然间精神一振,鼻子狠吸了几下,大声叫道:“好香啊!”急忙跑向厨房,只见齐丽正在忙碌,有几道菜已经做好,阿洛见那几道菜虽然都是乡下家常之菜,但看上去精致非常,阿洛抹了抹口水,笑道:“阿丽姐姐,不如你给我做媳妇吧,你烧菜烧地这么好。”齐丽嫣然一笑,道:“你怎么还没睡觉就开始做梦了呀……” 阿洛胃口极好,待齐丽端上饭菜,立刻下筷如飞,风卷残云。齐丽递过来一杯水,笑道:“没人和你抢啊,慢慢吃!”阿洛笑道:“我在白马寺天天吃那些饭菜,早就吃腻了!”齐丽问道:“怎么李公子一直呆在白马寺?他原来不是住在洛阳城里的么?”阿洛道:“你不知道么?公子被那个商仲仁打伤了,要灵相大师天天给公子疗伤呢,不过现在好的很多了。对了,阿丽姐姐,以后我就不能帮齐老爷子卖艺了!”齐丽忙问缘由,阿洛笑道:“公子赴京赶考,我要陪他去啊!”齐丽点了点头。 阿洛吃饱之后便即离开。齐丽洗刷碗筷,见天色不早,心想父亲怎么还未回来?她知晓父亲的性情,怕他又闹出什么事来,心下暗暗担忧。但转念一想,那几个年轻人对自己都有好感,总不会太和父亲过不去。齐丽这样想着,虽然心里有些乐意,脸上却不自禁地发烧,暗忖自己可有些太过自我了,人家不过多看自己几眼,岂能就是真的喜欢自己?回到自己的房间,越想越觉自己好笑,抬头看到镜中的自己,只见眉目如画,自己最满意的眼睛也灵气十足,却还夹杂三分羞涩,不禁微微一笑,见镜中的自己也向自己微笑,更觉不好意思,不由笑出声来。 齐丽不再胡思乱想,拿起那本《三国志通俗演义》看了起来。翻到长坂坡那页,立刻沉迷其中。待看到赵云厮杀激烈时,自己虽讨厌武功打斗,却也不禁手舞足蹈,她脑中浮现书中画面,只见赵云来回冲刺,勇不可挡,心神欲醉之时,突然间赵云出现在自己面来,齐丽仔细一看,这赵云的样子竟和阿明一模一样!齐丽心下一跳,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外面风声好大,原来是起风了。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父亲的声音:“阿丽,阿丽,我回来了,这风好大啊!”阿丽正要出去,齐老头早推开阿丽的门,阿丽只觉一股极大风势扑面而来,齐老头正说:“阿丽,看爹给你带来了……”话刚说一半,突然觉得头上有东西向下降落,齐老头立刻身子斜闪,同时右手伸出,早抓住了那下落的东西,他这两下迅捷异常,如临大敌,待手触到那东西,这才发现不过是一本书,只是纸张破旧地很,看来这书有些时日了。齐老头洋洋自得道:“阿丽,我这招躲闪的如何?你想设个陷阱,用书来砸我,我武功这么高,怎会上你的当!”齐丽见房中居然会落下一本书,正暗自奇怪,听父亲如此一说,暗暗好笑。齐老头将那本书扔到齐丽桌上,接着道:“看爹给你带来了什么?两把扇子,这可是……”齐丽眼睛向桌上随便一瞥,立刻心下大震,两眼凝视桌上,差点惊呼出声,连忙用手捂住嘴,只见那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神”——“意”——“诀”! 齐丽只觉脑中一阵晕眩,早听不清父亲在说什么……; 第十一回 假作真时真亦假 原来齐老头告辞关伟等人,方云华、商仲仁都执意要送齐丽礼物。齐老头笑道:“你刚才说那位无瑕子前辈都精通什么?”方云华笑道:“琴棋书画,诗酒医花……”齐老头打断他的话头,洋洋得意道:“剩下的别说了,就这几样,我家阿丽也不差。”商仲仁搞不清齐老头是否又在吹牛,脸上半信半疑。齐老头立刻瞪他一眼,口中道:“莫非你不相信?”商仲仁连忙摇头,道:“不,不,相信,相信,自然相信!”齐老头洋洋得意,道:“算你还有见识!” 关伟笑道:“莫非齐姑娘真的连酒也喜欢?”他心思缜密,见齐老头说齐丽“诗酒医花”均都擅长,心想女孩子好酒倒是一件奇事,众人一听这句,都感好奇。齐老头面上尴尬,口中支吾道:“这个,这个倒不是很……很擅长。”众人暗暗好笑。 方云华笑道:“既是如此,我就且把这把扇子送给齐姑娘。”他将扇子一展,只见一面上乃是一幅《江山美人图》,上面画着一位栩栩如生美貌无双的佳人。原来方云华素来自命风liu,随身的扇子也画上一位美人。商仲仁笑道:“你这小白脸太过好色,正所谓,那话怎么说来着?嗯,你看着扇子上的,还想着……”众人见他不易措辞,却也知道他是说方云华“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的”,都不禁面露笑容。方云华却不以为意,口中笑道:“画上美女虽好,却如何及齐姑娘之万一!”齐老头连连点头,赞道:“武当高徒果然大有眼光!” 方云华道:“可惜在下书法太差,不然倒可以在背面写上几个字……”眼下似乎有些失望。西门峰哈哈笑道:“说到书法,方兄,这儿有一人可是行家啊!”方云华喜道:“莫非西门兄在练剑之余也曾钻研书法?”西门峰摇头道:“我只对剑感兴趣,其他的可没心情,是关兄,关兄的书法才是真真了不得。”关伟道:“西门兄不要抬举,在下那点微末功夫,如何敢在方兄面前献丑?”西门峰笑道:“关兄又何必太过自谦?”方云华这才想起关伟之父关长虹是当今知名的书法名家,关伟家门渊源,自应不差,当下笑道:“如此便请关兄替在下写几个字如何?”关伟心中一动,口中却道:“这可不敢!” 方云华叫店小二送来笔墨,关伟不再推辞,笑道:“不知方兄要写?”方云华心下思索,道:“便写‘寤寐思服’四字如何?”关伟心道:“风liu剑客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这四字毕竟有些太外露了吧?”心中如此想,口中却不说出,只是点头答应。他却不知方云华素来潇洒风liu,此等表白不过家常便饭。关伟聚精会神,右手狼毫暗含劲力,蓄势待发,终于一挥而就。方云华见那四字笔力雄劲,体态郎逸,却又风格姿媚,当下大声喝彩,连连称赞:“好字!好字!果然好字!”商仲仁凑上前来,见这四字果然甚是好看,比起自己的“书法”那是千差万别,不可同日而语。他不懂装懂,笑道:“好字!关兄师法唐人之作,算是青出于蓝了,果然了不起。”关伟微微一笑,神色却也不禁古怪。 商仲仁并不知关伟所笑何意,当下掏出一锭银子,叫店小二去买扇子。店小二问道:“不知公子想买什么样的扇子?”商仲仁道:“比那把扇子好的就行!”他说着指向方云华的那把扇子,众人微微好笑,店小二脸上迷惘,见商仲仁要发脾气,不敢再问,去找掌柜商量。 不久店小二送上一把扇子,商仲仁看也不看,洋洋得意道:“果然比那把扇子名贵很多,关兄,也请你给我写几字如何?”关伟见他二人相互斗气,暗暗好笑,面上却都不能得罪,笑道:“不知商兄要写何字?”商仲仁道:“你道只有你读过《诗经》么?老子也曾读过!关兄,你便写‘君子好求’四字!”关伟心道:“说方云华太外露,没想到这商仲仁更加直接,莫非现在的年轻人胆子都变得这么大了?我可落后了……”关伟正要动笔,商仲仁突然道:“关兄且慢,不写这四个字了!”关伟道:“那写什么?商兄有何新的想法?”商仲仁洋洋自得,道:“写‘好汉好求’四个字!”关伟奇道:“好汉好求?”商仲仁笑道:“对!好汉好求!”原来他素来鄙视君子,自命好汉,这时突然想起前些日子篡改“君子好求”为“好汉好求”,心下得意,便执意要改成“好汉好求”四字。关伟笑道:“商兄果然与众不同。”当下挥起狼毫,如法炮制,“好汉好逑”四字顿时跃然纸上,商仲仁看着得意,却突然道:“怎么是这个‘逑’字,难道不是那个‘求’么?”众人忍耐不住,哈哈大笑,均想这商仲仁实在太过浅薄无知。商仲仁并不在意,自己也跟着大笑不已。 齐老头也不理字体如何,待墨迹晾干,便将两把扇子收起,群少站起相送。待齐老头走后,关伟便邀众人前往长虹镖局,方云华突然问道:“不知史捕头有没有从山东回来?”关伟摇头道:“这两天没见过史大哥和江瑜,大概尚未回来吧。”方云华站起告辞,关伟道:“方兄不如且到在下府中如何?总胜过在这客栈住宿。”方云华道:“在下尚要去拜见江大侠,改日定到府上叨扰!”关伟见他有事,也不再勉强,当下和商仲仁回长虹镖局。 却说齐老头回到家中,拿出两把扇子,沾沾自喜道:“阿丽,你看你看,武当高徒都送你礼呢!”见阿丽脸上神色不对,关切道:“阿丽怎么了?生病了么?”齐丽回过神来,心下奇怪万分,忖道:“《神意诀》为何会出现在我的房中?莫非是霍虎将它留在了这儿?”只觉其中牵扯事情太多,饶是齐丽机敏聪明,一时也不能完全想通。齐丽定一定神,问道:“什么礼物呀?谁送我礼物?”齐老头洋洋得意,道:“今天那个年轻公子你记得么?他可是武当掌门卓道长的大弟子!”齐丽嗔道:“爸爸呀,你第一次和人家见面,怎么就能收人家的礼物?”齐老头道:“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那方云华可是早就听闻我的大名了……”齐丽“扑哧”一笑,只听齐老头接着道:“他仰慕我已久,收他礼物有何不可?”齐丽道:“什么扇子?怎么一次送了两把?” 齐老头道:“还有一个是那商仲仁送的,上面还有关伟写的字呢!”齐丽笑道:“上面都写着什么?”齐老头白了齐丽一眼,佯怒道:“又拿你老爹寻开心,我要是认得字,不会自己看啊!”齐丽看着桌上的《神意诀》,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爸爸你当初为何不读书认字呢?”齐老头摇头道:“我连武都练不过来,哪有功夫去读书?况且读书有什么用?对练武可是毫无益处!”齐丽看了看父亲,又看了桌上的《神意诀》一眼,暗想:“这《神意诀》关系重大,很多人都在不惜性命的寻找,绝非吉祥之物,若让爸爸知道面前的这本书就是《神意诀》,以爸爸的性情,肯定掩饰不了,从而祸事连连,后果不堪设想。”一念及此,立时决定隐瞒父亲,她随意将《神意诀》拾起,扔到自己床上的书堆中。齐老头只觉那书本在自己面前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微微觉得不对,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齐丽接过扇子,突然“咦”的一声,道:“这字不错呀!是谁写的?”齐老头见齐丽啧啧连声,居然点头道:“是啊,你老爹虽然不识字,但看这几个字,也觉得很好看。”他见齐丽面上泛红,问道:“上面究竟是什么字?我在客栈还不好意思问。”齐丽更觉难堪,并不回答父亲的话,展开另一把扇子,不禁莞尔一笑,问道:“爸,这是谁送的?”齐老头道:“这把是商仲仁的,这哪有另外一把好啊!”原来齐老头更喜欢方云华,便要替他说好话。齐丽道:“没想到那个商仲仁这么有趣,好汉好逑,哈!”齐老头见齐丽似乎对商仲仁颇有好感,忙道:“那小子武功低微,见识差劲,哪比得上方云华名门正派,大有眼光。”齐丽哼道:“大有眼光?我看是善于察言观色,阿谀奉承。”齐老头讪讪说不出话来。 齐丽道:“我说怎么有些熟悉,原来是模仿赵孟頫的字体,功力已有小成。这关伟,就是那个字写得很好的那个少年么?”齐老头道:“正是长虹镖局的少镖头,不过听说他父亲关长虹的书法才是真正好!”齐丽点了点头,道:“能写得这样也算很好了,对了,爸爸,你都和他们聊些什么?”她这不问还好,一问之下,齐老头立刻兴致倍增,说道:“阿丽,你知道么?前些天来我们家的那个霍虎死了!”齐丽心下一震,连忙问道:“他是怎么死的?”齐老头道:“听说是被史捕头追杀,从泰山跳崖死的。”齐丽“啊”地一声惊呼,心中甚是害怕,过了一会,才颤声问道:“怎么会这样?那史捕头得到……得到《神意诀》了么?”齐老头摇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江湖传言史刚夺走了《神意诀》,大家都将信将疑,这次霍虎因史捕头而死,那史捕头无论如何都脱离不了干系了!”见齐丽沉默不语,接着道:“不过依我看啊,这《神意诀》多半是在史刚手里。”齐丽连忙问道:“为什么?”齐老头突然道:“咦,阿丽,你今天怎么居然有兴趣听我说武林故事?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齐丽笑道:“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我才不想听呢!”齐老头立刻道:“我说就是了,你想霍虎要是身有《神意诀》,他会甘愿跳崖寻死么?”齐丽缓缓道:“依你这么说,那《神意诀》早就不在霍虎身上了?”齐老头道:“是啊,肯定是早就被人夺去了,嘿嘿,那史捕头果然辣手地狠啊。”齐丽疑问道:“那也未必,玄冥子也大有可能啊!”齐老头笑道:“那天玄冥子搜霍虎的身,却根本没有搜到《神意诀》,肯定在那之前《神意诀》就已不在霍虎身上。”这话恰好提醒了齐丽,突然想起霍虎在现身之前曾躲在自己房中的梁上,眼睛不自禁地向梁上望去,齐老头心下奇怪,问道:“阿丽,你看什么?”齐丽欠了欠身,说道:“爸爸,我累了,我想休息。”齐老头正要说“那《神意诀》原来是剑圣前辈的内功绝学”,待看到阿丽脸上神情疲倦,便即住口,只道:“嗯,你今天帮忙卖艺,是很辛苦了,那你好好休息吧。”说完走出齐丽的房间。 齐丽见父亲临走前说话关切,对自己疼爱之意溢于言表,当下便想冲口而出:“爸爸,《神意诀》就在你面前!”齐丽知道父亲一生好武,痴迷武学,但总是机缘欠佳,武功平平,要是父亲知道《神意诀》就在面前,肯定高兴异常。齐丽假想父亲高兴的样子,已觉甚是欣慰,但终究还是控制住自己,心想这事太过危险,虽然父亲知道后肯定会高兴异常,但以父亲的性子,日后必定会有所泄漏,那时灾难恐怕也就来了。齐丽虽对父亲大觉歉疚,但还是决定隐瞒不说。 齐丽点上灯,然后躺到床上,拿起那本《神意诀》,只见书页发黄,想来这书已有不少年代了。齐丽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字迹麻麻,正文旁边还有不少人为书写的文字,齐丽读道:“自来天下内功,虽名目繁多,但究其根本,不过一途……”齐丽不再出声,慢慢读下去,看了一会,便发现上面竟有很多词语自己却不懂什么意思,齐丽渐觉疲倦,要不是好奇这本武林中人人均想占为己有的武学秘笈究竟是何东西,早就没有耐心再读。齐丽打个哈欠,喃喃自语道:“原来人的身上还有什么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只是不知道那些奇怪的词语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父亲说的穴道名称?”齐丽不再细看,只大致扫了几眼便向后翻。这《神意诀》纸质甚厚,猛一看以为有四五十页,其实不过十余页,齐丽不一会便翻到最后,这才看到最后一页乃是一幅图画。只见上面画着一个裸体男子,齐丽登时面红耳赤,只觉心跳加快,连忙把书扔到一边,不敢再看。过了一会,心跳慢慢平息,这才想起那裸体男子身上似乎画有不少线条。 齐丽将《神意诀》拿在手里,心下思索:“原来霍虎将这本秘笈藏在了我家,不知是何缘故?”齐丽向梁上望去,没有发现梁上有何特异,不知那霍虎是将《神意诀》藏匿在何处,自己这些天竟没有发现。齐丽忖道:“想来那霍虎是想先把《神意诀》在这藏一段时日,等过了风头再回来拿,但没想到,他还没回来拿就已经死了!那这秘密岂不是已经无人得知了?”心想这秘密当今世上只有自己一个人知晓,竟不禁有些莫名得意。但转念一想,这《神意诀》既然是人人梦寐以求,那肯定牵扯众多,霍虎是因此而死,接下来恐怕还会有更多的人要因此遭殃。齐丽忽觉身上发冷,心想接下来牵扯其中的人,岂不就是自己和父亲?联想至此,立即将《神意诀》扔得远远的,极怕再和这《神意诀》有任何关连。 齐丽静静地坐在床上,过了一会,突然跳下床来,将《神意诀》拾起,向灯火伸去,心下嘲笑道:“你们都把它当宝贝,看我一把火把它烧个干干净净!” 待书的一角已经燃着,齐丽忽觉不忍,连忙又将火扑灭。想烧又不愿烧,慢慢坐到床上,只觉矛盾异常,这可是从未遇过之事。齐丽冥思苦想,突然心下一动,面上大喜,将《神意诀》的封面撕了下来,放在火焰上,那封面不一刻便化为灰烬,齐丽拍了拍剩余的纸页,笑道:“这样就没人知道你是《神意诀》了!”原来齐丽心想这《神意诀》早已失传,世人并不知道这《神意诀》的真正内容,如今将封面烧了,恐怕也就真已无人能确定这就是《神意诀》。齐丽暗暗得意,却又突然心下一动,想到:“难道这本书就是真的《神意诀》么?如果是有人创了一套武功,故意拿‘神意诀’来当名字,那又有谁能得知?”这般一想,齐丽直觉心下迷茫,心想这江湖之事太过难料,如果这秘笈根本不是《神意诀》,不知那些不惜性命抢夺它的人会怎么想?齐丽不禁摇了摇头,心想父亲武功低微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要是整日牵扯在这种无意义的事中,那可真是太无趣了。 这一夜齐丽一直胡思乱想,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到了半夜,点灯看了一会《三国》,仍是没有丝毫睡意。直到天明时分,才倦意袭来,慢慢睡去。半睡半醒之间,突然看到玄冥子一掌向父亲劈来,口中道:“谁叫你女儿隐藏《神意诀》!”齐丽见父亲身上中掌,慢慢倒地,害怕至极,连连大呼:“不要!不要!爸爸!” 她这一声大呼,登时把自己叫醒,原来是一场恶梦,此时已是上午,阳光照进房间,甚是刺眼。齐老头也抢进房来,连道:“怎么了,阿丽?爸爸在这儿!”齐丽定一定神,道:“没什么。”齐老头笑道:“做恶梦了?你也够懒的,都睡到这时候,阿明在外面等你呢!”; 第十二回 青梅竹马君可知 齐丽揉揉眼睛,只觉一夜未睡,眼角甚是酸痛。齐老头道:“你猜阿明给你送来了什么?”齐丽笑道:“怎么都送我东西啊?我的生日还有些日子呢!”齐老头道:“快猜快猜,我说你一定能猜到!”齐丽心下疑问,心想我如何一定能猜到?见父亲向自己眨眼睛,笑道:“不会还是扇子吧?”齐老头摇摇头,笑道:“不是,你再猜,我这么聪明,你是我女儿,自然也不差!” 齐丽“扑哧”一笑,道:“你最好别夸我,省得他日别人说我名不副实。”齐老头道:“什么名不副实?我女儿啊,自然是天下最聪明最漂亮的女儿!”齐丽虽然明知父亲大话吹牛,还是不自禁乐意,看着窗子射进来的阳光,只觉春guang明媚,窗外树绿花娇,万象更新,心下一动,笑道:“我知道了,阿明是一定送我牡丹花儿!”齐老头拍手道:“我就说么,我女儿最聪明不过!”他一边走出房间,还一边说:“阿明这小子还说你肯定猜不到,我就不信……” 齐丽连忙起床洗刷,整理一新,最后站在镜前,只看自己眼睛稍微有些发红,用手轻揉,直到感觉好些,方才走出房间。 一股清新空气迎面扑来,齐丽不禁精神一振,睡眠不足的疲倦一扫而空,见院中各色花卉争奇斗艳,春意盎然,心道:“快到清明了,又是牡丹盛开的时节,你们这些花啊,这些日子可要给牡丹让路了!”想到这儿,突然想到一件事,高声叫道:“阿明,阿明,你是不是送我绿玉牡丹?”只听前院一个粗厚的声音传来:“是啊!阿丽好聪明!我去年答应送你绿玉牡丹的,可没忘记!” 齐丽心下大喜,心想:“牡丹为花中之王,‘姚黄魏紫东方绿’更是王中之王,没想到我真的能拥有一盆绿玉了!”连忙跑向前院,只见桌上放着一盆花色透绿的牡丹,远看晶莹如玉,甚是喜人,一个身材粗壮的少年站在旁边,满脸含笑地看着自己。 齐丽跑上前来,呆呆地站在这盆绿玉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竟是没有任何举动。那叫阿明的少年见她有些失魂落魄,笑道:“你不是最喜欢绿玉的么?怎么反而一声不响的!”齐丽静静地看着半天,慢慢伸出右手捂着嘴唇,一双妙目望向阿明,缓声道:“这盆绿玉真的是送给我的么?”言语中大是欣喜,却也夹杂着疑问和不信。阿明笑道:“去年就答应送给你一盆,却没有做到,今年啊,我早向爸爸说好了,这第一盆,一定送给你!”齐丽一声欢呼,不禁手舞足蹈,竟绕着绿玉牡丹跳起舞来。阿明见她这么高兴,笑道:“早知道你这么喜欢绿玉,我去年……” 齐丽跳了一阵,慢慢停了下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道:“现在也不迟啊,我会更加喜欢和珍惜!”见阿明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笑道:“我是不是有些失态啊?”阿明挠挠头,笑道:“不是,看你这么高兴,我也不自禁替你高兴!”齐丽嫣然一笑,问道:“今年东方伯伯又培育了不少绿玉吧!”阿明道:“这些事情,我才不关心,爸爸搞这个都成迷了!”齐丽笑道:“如果不入迷,东方伯伯又怎么能培育得出绿玉这样的新品呢?”阿明摇头道:“那也不必整日沉迷其中吧?不过这样也好,他就不会管我去干什么了!” 齐丽笑道:“所以你现在就又可以去打猎了?”说着指向院中的马匹,只见那是一匹枣红色的小马,身上挂着一张大弓和一个箭囊,齐丽走上前去,伸手抚mo小马的鬃毛,口中笑道:“阿明,阿明,这些日子不见,你还好么?”那匹小马温顺得挨在齐丽身边,还不时用头蹭着齐丽的身子,似乎很喜欢和齐丽亲近。 阿明疑惑道:“这马明明叫小宝,什么时候叫阿明了?”齐丽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阿明这才反应过来,怒道:“原来你是把我当马,看我不打你……”齐丽见她追上来,连忙笑着跑开。二人绕着放置绿玉牡丹的桌子,一个逃一个追,阿丽一边娇笑一边求饶,不一会便气喘吁吁,连连挥手道:“不行了,不行了,不能再跑了。”只听齐老头的声音传来:“小姑娘家别玩这么疯。”不由停下脚步。齐丽俏脸一红,不再作声。阿明道:“不再和你计较了,不过要你今天和我一起去打猎!”齐丽道:“那好吧,不过我还没吃饭呢!”阿明笑道:“我也没吃呢,不如待会打到猎物,我们一起烧来吃吧!”齐丽拍手道:“好啊好啊,可好久没这样了!” 齐丽将绿玉牡丹轻轻抱起,小心又谨慎,生怕有何闪失,阿明笑道:“你可真把它当宝贝了!”齐丽高兴一笑,将绿玉搬到自己的房间,放在窗口的书桌上。齐丽此时兀自爱不释手,只觉越看越爱,越看心中越是满足,突然自言自语道:“我这可不是在做梦吧?” 只听阿明笑道:“不是做梦,我保证今天打猎回来,你还能看到它!快些走吧!”齐丽稍微收拾一下,便走出房间。齐老头见他们要走,便道:“别玩太晚了,要小心一些!”阿明笑道:“齐伯伯你放心吧,我武功这么好,肯定能保护阿丽的安全。”齐老头瞪了阿明一眼,摇头道:“你武功好?还差得远呢!哪天你能学到我十分之一的武功,我就放心了!” 阿明牵上“小宝”,和齐丽走出齐家。阿明见齐丽走得甚慢,便道:“不如你骑着小宝吧,这样走快些。”齐丽笑着摇手:“这我可不敢骑……”阿明笑道:“你怕什么?没什么的,小宝很乖的!来试试吧!”齐丽笑道:“我也羡慕能骑马啊,可我就是不敢,你别来吓我了!”阿明见她不愿,又知她素来胆小,当下也不再勉强。齐丽道:“不如你骑着吧,我想看你骑马的样子。”阿明笑道:“我骑马的样子有什么好看?”齐丽道:“我昨天又看《三国》了,我觉得你骑马的样子啊,有些像赵……赵云……”她顿了顿,又接着道:“也有些像张飞。”阿明“哈”得一笑:“怎么会把我和这两个人说在一起?”他说着翻身上马,问道:“有哪儿像啊?”心下一动,笑道:“原来你是取笑我,说我和张飞一样黑,哈哈!”齐丽捂嘴笑道:“要说黑呢,你肯定没有张飞黑的。不过你干么不穿那件白色衣衫呢?”阿明哈哈大笑,道:“你是不是看我不够黑,还要我穿白?我妈早说了,我是不能穿白的,用武学上的话说,那是自暴其弱。”齐丽抿嘴一笑:“你是什么事都能和武功扯到一块,果然是我爸爸的好徒弟!” 阿明问道:“我又怎么像赵云了?”齐丽脸上微笑,却不再说话。阿明跳下马来,见她不再说话,也不再追问,笑道:“阿丽,我这两日发现我比以前跑得快了,是不是我的轻功有长进了?”齐丽奇道:“轻功有长进?那和跑的快慢有何关系?”阿明笑道:“我跑的时候啊,就觉得自己像是在施展轻功。其实说到底,轻功不就是跑步么?”齐丽见他自己兀自有疑问,笑道:“武功的事啊,我是不懂的,不过啊……”阿明见齐丽脸上含笑,问道:“不过什么?”齐丽笑道:“不过你这轻功要是和我爸爸学的,恐怕,恐怕……呵呵。”阿明笑道:“齐伯伯可没教过什么轻功,这轻功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是一窍也不通!”齐丽道:“幸好爸爸没教过你……”说完微微一笑。 阿明道:“我这些天就在想这轻功的奥妙,所以……”齐丽笑道:“所以你感觉跑步比以前快了,以为是入了轻功的门径?”阿明挠挠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道:“居然让你猜到了!”齐丽笑道:“恐怕又是你自己的感觉吧,我才不相信你能无师自通!”阿明叹了口气,道:“是啊,你这么聪明,却不肯学武功,不然肯定能帮我不少!”齐丽听他夸自己聪明,心下乐意,脸上却有些发烧,连忙道:“阿明,你这么喜欢武功,为何不拜师学武,反而和我爸……”她本想说自己父亲武功不行,但这话终究说不出口。 阿明道:“我是很想学的,像天剑门和长虹镖局,他们都收徒弟的,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妈都不让我学武。”齐丽突然想起《神意诀》之事,点头道:“其实不学武功也好,学了武功,反而会惹麻烦。”阿明摇头道:“怎么你也这么说?其实我学武功,只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武功,我才不会借武功惹事生非!”齐丽笑道:“真的么?那你怎么又和阿虎他们打架?”阿明道:“你怎么知道?那是阿虎该挨打,他欺负我们村的孩子。”齐丽道:“你不是答应我不和人打架的么?怎么又打?”阿明笑道:“阿虎实在太过分,我是控制不住自己,学了武功,就有这个好处,能打他这种惹是生非的人。”齐丽道:“这世上惹是生非的人还少么?我就怕你啊,学了武功,就一味和人打架,那时候就容易得罪人……”阿明打断齐丽的话头,笑道:“你怎么和我妈一样罗嗦?”齐丽嗔道:“人家是关心你,哼……” 阿明见齐丽生气的样子楚楚可怜,连忙笑道:“好了,我不会去学武了,我有了一个新的打算。”齐丽连忙问道:“有什么打算?”阿明笑道:“我决定去投军!”齐丽甚是诧异:“投军?你才多大啊?”阿明大声道:“多大?再过些日子,我就十八了,去投军有何不可?再说我身子已长成,力量也不小,去投军人家肯定欢迎。”齐丽只觉好笑,道:“你去投军,去投哪边啊?”阿明道:“自然是去投戚将军!”齐丽问道:“戚将军?莫非就是在浙江抗击倭寇的戚继光将军?”阿明拍手道:“是啊!倭寇为患多年,朝廷一直束手无策,幸好有了戚将军才略有起色,我就打算去追随戚将军,一同驱逐倭寇,保境安民!”谈到这个,齐丽立刻兴致勃勃,道:“早听说戚将军忠君爱国,又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最有名的是戚将军用兵不拘常法,经常出奇制胜,以少胜多!”阿明连连拍手,道:“对!对!我最喜欢出奇制胜!这戚将军真是如此么?那我更要去在他手下打仗了!”齐丽道:“是啊,戚将军出奇制胜是有名的,不过你也会出奇制胜么?”阿明笑道:“实者虚之,虚者实之,示之以虚,攻其不备,武功和兵法是相通的。我也不是没用过。”齐丽道:“你用过什么啊?莫非是‘黑虎掏心’打到人家鼻子上么?”说完嫣然一笑。 阿明也笑道:“招式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打到敌人,究竟用哪一招并不重要,哪一招用得如何也不重要,‘黑虎掏心’打到鼻子又有何不可?”齐丽笑道:“哎吆,这些话我可听不懂……”阿明本来还想对此再发表自己的意见,见齐丽不感兴趣,不禁微微失望。 齐丽道:“你去投军,东方伯伯和东方阿姨会同意么?”阿明道:“他们自然不同意,不过我可决定了。”齐丽道:“你想过战场打仗是很危险的么?”阿明笑道:“大丈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未尝不是人生一件乐事!”齐丽脸色变得苍白,道:“你真的这么想?你就没想过其他的……?”阿明笑道:“战死沙场,那是荣耀啊!”齐丽颤声道:“我不要你这么说,如果……如果你……,那你让我……让东方阿姨怎么办?你一点没想过……她……她么?”阿明笑道:“我还没去参军呢,你怎么就咒我啊?”齐丽见阿明脸上依然含笑,生气道:“你呀,你一点都不明白!”说完向前面跑去。 阿明一愣,忖道:“不明白?不明白什么?”见齐丽神色有异,连忙向前追去,口中叫道:“阿丽,等等,等等!”不久便即追上齐丽,问道:“阿丽,你怎么了?”齐丽停住脚步,定定望着阿明,突然道:“阿明,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阿明笑道:“说吧,我肯定会为你办成!”齐丽道:“我要你别去投军!”阿明挠挠头,丧气道:“我就知道你也不会支持我去,你平时不是很关心国事的么,打倭寇可是每个华夏子孙都应当奋不顾身的事!这你也说过啊!现在有戚将军运筹帷幄,正是我们出力之时!”齐丽登时语塞。 阿明笑道:“我有这个决定,也多少是受到你的影响,好了,不说了,我们还是去打猎吧!”齐丽不再言语,心想离阿明生日还有些日子,自己总要劝他打消这个念头才行。齐丽所在的荷叶村在白马寺东北,白马寺北方不远就有一大片树林,当地都叫凤凰林,据说是因为有凤凰在林中出现过而得名。林中飞禽甚多,阿明自小便爱来此打猎。二人不久便即到达,阿明笑道:“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在林中不停的寻找凤凰,想看凤凰一眼么?”齐丽笑道:“当然记得了,我还想让你给我捉到凤凰,让我带回家养着!”阿明哈哈大笑,张弓搭箭,应声射出,早射中一只山鸡。齐丽拍手赞道:“阿明好样的!你箭法可是越来越准了!”阿明哈哈大笑:“以后我上了战场,杀倭寇也是这样一箭一个!” 齐丽听他又提到战场,心情变得沉重,阿明却当没有看到,将小宝的缰绳放在齐丽手里,道:“你先在这边生火,我打点东西就回来。”说完背上箭囊,向林中走去。齐丽将小宝拴在一棵树上,拾一些干草树枝,找一片开阔的空地生起火来。不一会,阿明就提着几只山鸡野兔跑了回来,见火势甚旺,笑道:“阿丽可有进步啊!”齐丽问道:“什么有进步呀?”阿明笑道:“这火满旺的,你小时候可是连火都不敢生的!”齐丽微微一笑,将野味接了过来,稍微整理,用水清洗干净,便用树枝串起在火上烤烧。阿明笑道:“现在整得这么好,以前可都是连毛也不弄就烧了起来……”齐丽笑道:“那时候还觉得好好吃呢!” 不久便有一股浓浓的肉香弥漫四周,阿明不断转动野味,笑道:“阿丽,你吃这些东西,不怕长胖么?”齐丽笑道:“我从小吃到大,也没见长胖过,有什么好怕的?” 正在此时,只听一人道:“好香啊,老子可好久没闻过这么香的香味了!”齐丽转脸一看,原来是商仲仁到了。商仲仁见是齐丽,也不由一呆。齐丽只觉脸上微微发热,阿明却早迎了上去,道:“这位兄台来的正好,在下东方未明……”; 第十三回 人间自是有武痴 商仲仁“咦”地一声,仔细看了东方未明一眼,只见东方未明浓眉大眼,皮肤黝黑,只是体格甚是健壮,和自己倒有三分相似,道:“你姓东方?这个姓倒有些特别。”东方未明笑道:“没请教兄台大名?兄台手中的刀别致的很哪。”商仲仁拍了拍手中的刀,笑道:“这是自然,怎么?你从这刀还认不出我是谁么?” 东方未明一愣,心想自己虽然颇受齐老头熏陶,但也未必能算半个武林中人,如何能知晓商仲仁的来历。齐丽笑道:“阿明,这位是八卦门的商仲仁,他名气很大……”商仲仁见齐丽居然能记住他的名字,心下大喜。齐丽小声向东方未明笑道:“他名气太大,所以我爸爸从来没提过。”东方未明微微一笑,上前拱手道:“原来是商少侠,不知商少侠缘何来到洛阳?”商仲仁才没工夫和一个陌生无名小子纠缠,道:“你问这么多干么?你是阿丽……不,你是齐姑娘什么人?”东方未明见他甚无礼貌,说变脸就变脸,心下不满,冷冷道:“在下是齐姑娘什么人和阁下又有何关系了?”商仲仁两眼一瞪,恶狠狠道:“你要没事,这就滚吧,省得老子揍你。”商仲仁素来脾气暴躁,横冲直撞,这时看到东方未明和齐丽单独相处,心下略有醋意,便出言要赶走东方未明。齐丽秀眉一蹙,却不说话。 东方未明仰头长笑,商仲仁见他似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下大怒,右手一动,将九转连环刀晃个叮当响,眼看就要动手。东方未明笑声一顿,将手中弓箭一拍,道:“我在这边玩了十几年,也没人要我滚过,就凭你么?”齐丽见二人刀拔弩张,连忙劝止,向东方未明道:“阿明,你答应过我不再和人打架的!”东方未明道:“这是他来惹我,你也看到了。”齐丽急道:“你不会武功,打不过他的。”她知道东方未明虽然从父亲那学过三招两式,但如何会是商仲仁这种武林名门子弟的对手?商仲仁见东方未明身材粗壮,口中道:“你这小子不会武功?老子可不信!”他这番行走江湖,委实遇到不少少年高手,怕自己又看走了眼,将九转连环刀虚空一劈,道:“那就手下见真章吧!” 东方未明从未和武林中人真正过招,见对方盛气凌人,心下跃跃欲试,心想打一架也好,正好看看自己的“武功修为”究竟如何。 正在此时,只见林子西边又走来两人,正是方云华和古实。齐丽微微心动,暗忖这些人怎么都出现了?商仲仁见方云华来到,心想真是冤家路窄,老子来找齐丽,你小白脸也不落后,见方云华轻摇折扇,问道:“方兄,你的扇子不是送……送人了么?怎么还有一把,莫非是你小气,追要了回来?”方云华哈哈一笑,道:“不错,又追了回来,努,你的这把也在这儿!”只见他从身边又掏出一把扇子扔给商仲仁,商仲仁接过一看,只见上面画着美女风景,哪是他昨日送给齐丽的扇子?原来方云华素来风liu,遇见心仪的女孩便送一把,身边扇子更是随身预备,层出不穷。 只听方云华道:“春guang明媚,浓香四溢,商兄要是不想大煞风景,那便动手如何?”他信步走上来,向东风未明笑道:“这位兄弟,你烤了这么多野味,在下可一定要叨扰了!”东方未明见这人仪表不俗,举止潇洒,只觉相形见绌,微微有些自卑,当下竟有些结巴,道:“自……自然是兄弟做东,这……这位少侠请了。”齐丽见方云华一来便止息了二人的争斗,不由对他略有好感,将一只烤好的山鸡递了过来,方云华连忙收起扇子,伸手接过,向齐丽微笑作谢。 商仲仁见齐丽对方云华甚是亲近,心下嫉妒,不再和东方未明纠缠,凑上前去也要分一杯羹。齐丽望向东方未明,目光中有询问之意。东方未明哈哈一笑,道:“几只野味算得什么?连商……商兄也一并请了!”商仲仁见他居然毫无芥蒂,倒也意外。齐丽微微一笑,向一旁的古实笑道:“你也来吧!”古实见齐丽向他说话,顿时脸色羞红,讷讷地走上前来。五人围绕火堆,席地而坐。 齐丽撕下一条鸡腿,递给东方未明,笑道:“阿明,这可是武当派的方云华,我爸爸提过他的!”东方未明心下一震,顿时羡慕有加,连忙道:“原来是‘风liu剑客’方大哥,在下叫东方未明……”方云华笑道:“东方兄弟,你不知道我是谁就请我,足见豪爽,你这个朋友我交了。”原来他看东方未明和齐丽关系甚是密切,便要结交此人,日后亲近齐丽时才更方便。东方未明喜形于色,高兴地说不出话来。 齐丽一视同仁,撕下鸡腿递给商仲仁和古实,商仲仁高兴接过,大咬一口,一边咀嚼,一边说道:“东方未明,你真的不会武功么?”东方未明道:“我和齐伯伯学过一些功夫,不过自是不在商兄眼里。”商仲仁疑道:“齐伯伯?齐伯伯是谁?”齐丽抿嘴微笑,方云华却早笑出声来,道:“你说齐伯伯是谁?”商仲仁见众人笑他,立刻恍然大悟,道:“不会就是齐老……前辈吧?”他本来想说齐老头,但在齐丽面前,终是没有这样称呼。 商仲仁向东方未明道:“其实我也向齐前辈学到了一样东西。”东方未明问道:“是什么?”商仲仁洋洋得意,向自己吃东西的嘴一指,笑道:“自然是吹牛……不,不,是说话功夫。”方云华哈哈一笑,道:“莫非东方兄弟是齐老前辈的徒弟了?”东方未明笑道:“我和商兄一样,都受益于齐伯伯,却没有师徒的名分。” 原来东方未明素来喜好武功,颇对齐老头胃口。齐老头虽然武功差劲,倒也像模像样地学过几招功夫,正好半真半假一知半解的教给东方未明,好在东方未明学武心情迫切,又颇有天赋,倒也学的八九不离十。而齐老头平素有东方未明为伴,很多“见闻”、“见识”有了倾诉的对象,也很解寂寞。东方未明本来有意拜齐老头为师,但齐老头见他“武功进境”颇为快速,竟有青出于蓝之势,心下倒还有点自知之明,说什么也不收东方未明为徒。 方云华微觉好笑,问道:“齐前辈都教过东方兄弟哪些武功?”东方未明心下思索,道:“齐前辈教过我一套罗汉拳,其他的么,似乎就是一些零散的招式了。”商仲仁问道:“罗汉拳?齐前辈是出身少林么?”齐丽却知道那套罗汉拳是昔日无嗔大师见父亲学武心切,才教给父亲的,恐怕是父亲唯一学全的武功了。东方未明道:“不是,齐前辈没有门派的。”方云华突然道:“少林好大的影响,怪不得武林中都说少林派为天下武学之源。哼哼……”东方未明听齐老头说过不少武林掌故,对武林形势颇为了解,知道少林武当执当今武林之牛耳,两派之间甚至传闻有相互争斗之势,现在听方云华如此一说,心下更是确定,当下不再作声。古实听师兄这样说话,连忙说道:“师……师兄,师父……师父说这些话可……可不能乱说。”商仲仁却大啦啦地道:“怎么?你对少林不服么?”方云华面上冷笑,狠咬了一口野味。 商仲仁又要了一块,同样风卷残云,不久便即吃完。他擦擦手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圈,口中道:“正所谓,那话怎么说来着?嗯,饭后百步走,能活……”见众人笑着看他,突然向东方未明说道:“东方未明,我们来运动运动如何?”东方未明见他言下是要和自己比试,笑着站起身来,齐丽却嗔道:“你明知阿明不会武功,故意和他过不去么?”商仲仁本来是想通过东方未明见识见识齐老头的功夫到底如何,见齐丽神色紧张,一味护着东方未明,倒真的想借机打东方未明一顿,笑道:“我们只是切磋一下,我会手下留情的。”方云华落得看戏,幸灾乐祸道:“是啊是啊,切磋一下,不伤和气的!”齐丽见他也这么说,心下不喜。古实突然道:“商……商兄,不……不如在……在下陪你……陪你运……运那个动如何?”原来古实早看出东方未明毫无武功根基,不愿他被商仲仁欺负,因此出言遮拦。齐丽见他虽然沉默寡言,是非却分得清,行动也干脆利落,心中暗暗奇怪。东方未明却没领会古实的好意,走上前道:“那在下就陪商兄走几招。” 商仲仁这些日子过得甚是郁闷,遇到的江瑜、西门峰等人武功都较他为高,正无处发泄,东方未明主动送上门来,可谓正中自己下怀。当下将九转连环刀朝地上一插,侧身站在一旁。 东方未明第一次和学武之人过招,竟不禁有些激动,只觉抱拳的双手微微颤抖,口中结巴道:“还……还请商……商兄多多指点,手……手下留情。”古实见他说话颇和自己相合,更是大起同病相怜之感,当下暗暗戒备,以防商仲仁突施重手。齐丽见终是劝不住,心下大是担忧。 商仲仁笑道:“你出招吧,我先让你三招!”东方未明道:“这样不大好吧?”商仲仁道:“老子让你,怎么?你以为老子不配?”方云华冷笑道:“东方兄弟,既是他让你,那还客气什么?”东方未明听方云华也这么说,就不再推让,见商仲仁侧身站于一丈开外,心下思索该用何招。 商仲仁如何会把东方未明放在眼里?大啦啦地站在原地,并不防备。东方未明站在原地,脸上神色不定,却一直并不出招。商仲仁急道:“我说老大,你还能快点,太阳就在头上,你不怕热啊?”方云华等人也暗自奇怪,齐丽见东方未明居然呈沉思之状,只觉好笑,问道:“阿明,你怎么了?在想什么?”东方未明挠了挠头,道:“我第一次和人动手,不知该用哪招,时时不敢出手!”方云华哈哈大笑,连呼有趣。 齐丽笑道:“你又不是没和人打过架,有什么不敢出手的?你就把他当作阿虎吧。”东方未明摇头道:“那可不一样,这是我第一次和武林中人过招,自然要谨慎小心!”齐丽一阵娇笑,道:“你是怕打输了,被徐子易前辈记入书中,以后觉得丢人呀?”方云华三人听她突然提到徐子易的名字,都微微一震。东方未明笑道:“那可不是,想我这种无名小卒,哪有资格上徐前辈的书!”商仲仁见他兀自说话,心下着急,催道:“你知道就行,赶快动手吧,再不动手,老子可没功夫陪你了。” 东方未明不再说话,双眼看向商仲仁。齐丽见他脸上神色一本正经,一幅跃跃欲试的神态,但过了一会,仍不见他有何动静。只见东方未明慢慢摇头,脸上一幅丧气的神态,道:“还是不行,我还是不知该用哪招!”齐丽忍不住笑出声来,众人更是哈哈大笑,商仲仁更是摇头丧气,心想自己真是倒霉,想打人一顿都要耗个半天,老长时间站着不动,只觉甚是疲惫,“扑通”一声坐到地上。 东方未明见商仲仁不再比试,脸上大是歉疚,口中道:“商兄,实在不好意思,你让兄弟再、再酝酿一下……”商仲仁仰天打了个哈欠,道:“那我先睡一觉吧!”说完躺到地上,呼呼大睡。齐丽听他说得好玩,咯咯娇笑不停。东方未明脸色尴尬,却也大显迷惘。 方云华笑道:“东方兄弟,可否听在下一言?”东方未明忙道:“方大哥请说。”方云华缓缓打开折扇,道:“东方兄弟是不是很喜欢学武啊?”东方未明连连点头,口中道:“方大哥说到兄弟心里去了,我从小便喜欢武功,只可惜蹉跎至今,也未曾拜求名师,武功么,自然不值一提。”说完神色大是沮丧。齐丽见他神色难过,也微微难受,心想他和父亲一样,都是学武痴人,只是机缘不好,恐怕也将和父亲一样度过一生,突然心下一动,想起那本《神意诀》,心忖不如把它送给阿明如何?这一想法突然而生,也立刻被自己制止,心想这可不是帮东方未明,反而是害他。齐丽已经认定《神意诀》是不祥之物了,转念又想这江湖风波险恶,极是无聊,还不如平平稳稳度过一生。她左思右想,柔肠百结,竟呆呆出神。 方云华轻摇折扇,道:“这就是了,就是因为你太过看重武功,反而舍不得出手了!”东方未明听他如此一说,只觉醒悟到什么东西,但还是有些迷茫。方云华笑道:“如果你根本不把武功当回事,还会这么不知所措么?”东方未明拍了拍头,笑道:“我知道了,方大哥,你是让我随便打,什么招都行!”方云华笑道:“便是如此,总要迈出第一步才好。”古实点头道:“师……师哥说的不错,东……东方兄弟,在……在下以前也……也遇到过这样的……这样的情形。”东方未明奇道:“古大哥也曾迟迟不敢出手?”古实摇了摇头,道:“不,不是,我……我是遇到名……名贵茶……茶叶,也是迟……迟……迟迟不……不敢随……随便下手泡的。”东方未明心道原来你喜欢茗茶,他这时茅塞顿开,心下大喜,转头向商仲仁道:“商兄,我准备好了,你睡醒了没有?不,不,你睡着了没有?” 只见商仲仁还在呼呼大睡,不时竟微有呼噜声传出,众人哈哈大笑。方云华猛一跺脚,商仲仁立刻醒了过来,揉揉眼睛道:“是谁打扰老子睡觉?”东方未明道:“商兄,你还愿和在下过招么?”商仲仁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道:“我就用醉拳陪你走几招吧!”东方未明笑道:“要不商兄再休息一会?要不我就是乘人之危了!”商仲仁瞪了东方未明一眼,道:“你小子武功没学得咋样,仁义道德倒满嘴都是了,老子教你一个乖,你知道老子最喜欢什么时候和人过招么?”东方未明听他自称老子,心下反感,并不接话。商仲仁笑道:“老子最喜欢乘人之危,暗施偷袭!嘿嘿,要不是如此,我还不和人过招呢!”东方未明听他如此一说,心下暗动,突然右拳向商仲仁腰间击去,这一招正是“乘人之危,暗施偷袭”,商仲仁还正徜徉在舒展懒腰的快乐之中,如何防备这招?只听“嘭”地一声,腰间被东方未明击中,幸好东方未明并未用力。商仲仁后退一步,方才站稳脚跟,神色间不由有三分狼狈。东方未明连称惭愧,方云华哈哈大笑。 商仲仁道:“你小子学得倒快,来,正式来过!”说完拉开架势。; 第十四回 同归殊途应有异 东方未明出其不意打中商仲仁,信心大增,当下不再思索,右掌向前平平推出,他毫无内功根基,这一掌自然无甚火候。商仲仁哈哈一笑,暗道:“正所谓,那话怎么说来着?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你小子只凭力气,还差得远呢!”身子向一旁躲开,并不招架。东方未明纵身上步,双掌从两侧同时向商仲仁前胸击去,这一招“四面八方”是罗汉拳中的一招,若由高手来使,敌人四面八方都会有自己拳掌的影子,端地防不胜防,但东方未明武功尚未入门,这一招尚只达到“一面两方”的境界。商仲仁心下好笑,东方未明不知天高地厚,这样两个拳头打人,中路的空隙也未免太大了,他突然心下一动,想和东方未明开个玩笑,只见他突然伸指向东方未明胸上一点,东方未明没想到他身法如此之快,待要躲闪,也已不及,只觉胸前一麻,本在半途中的双掌竟已不听使唤,缓缓垂了下来,商仲仁哈哈大笑,古实从一旁抢上,在东方未明身上推拿几下。东方未明本觉胸口甚是气闷,在古实推拿之下,才见舒畅。 东方未明揉揉胸口,道:“再来!”齐丽柔声道:“还是别打了,你打不过他的!”商仲仁笑道:“来就来!”古实道:“你不……不是说先让……让三招的么?怎……怎么……?”商仲仁猛地一醒,自己刚才见有机可乘,竟将先前的承诺忘到九霄云外,心里虽无甚过意不去,脸上却不由尴尬。东方未明道:“还是不让为好。”双拳向商仲仁打去,他这次全是快招,虽无内功根基,却也虎虎生风,甚有威势。商仲仁这次略有相让之意,并不还手,双脚站在原地,身子却前俯后仰,四处摇晃,看似随意而为,东方未明却总打他不到。东方未明见他躲闪得恰到好处,自己的拳头似乎总慢了一点,心下一动,大喝一声,道:“吃我一招‘黑虎掏心’!” 商仲仁只觉甚是刺耳,心想“黑虎掏心”又是什么了不起的招数了,用的着这么大声叫唤么?只听到方云华突然喝起彩来,立刻心下戒备。只见东方未明突然一个扫堂腿,向自己双脚扫来,哪里是什么“黑虎掏心”?这一下才是真正出其不意,商仲仁待要躲闪,却已不及。只听“扑通”一声,早被东方未明扫倒在地。 方云华哈哈大笑,道:“大名鼎鼎的九转连环刀竟然连一个不会武功的人都打不过,真是名不虚传。”齐丽也拍手笑道:“阿明,你的声东击西又奏效了!噢,不对不对,这应该是声上击下!”方云华闻言一愕,笑道:“‘声上击下’?哈哈,不错,正是声上击下,怎么?难道东方兄弟以前也用过这一手么?”齐丽笑道:“原来‘黑虎掏心’不仅可以打到鼻子上,还是可以用脚的!”古实奇道:“用……用脚也可以‘黑……黑虎掏心’么?”齐丽嫣然一笑,道:“这不就是了么?” 商仲仁被东方未明扫倒在地,甚感狼狈,平素都是他偷袭别人,何曾被别人偷袭过?这个脸可丢得大了,见齐丽还拍手称赞东方未明,更是暴怒,从地上一跳而起,挥拳便向东方未明打去,他先前略有相让之心,这时却是毫不留情,一套“连环如意拳”施展开来,如同行云流水,圆转如意,随心所欲,挥洒自如。齐丽见他身法曼妙,招式好看至极,突然想到:“要是这套功夫由这个方云华来施展,才是真正好看!这商仲仁么?却像是关西大汉在浅吟低唱了,未免太不配了!”越看越觉好笑,不由向方云华望去,见方云华也正望向自己,脸上微笑。齐丽脸上一红,立刻转过脸去。 商仲仁既是真打,东方未明自然就不是对手了。东方未明先是高接低挡,只觉被商仲仁掌风扫到都甚是痛楚,只好东躲西闪,在商仲仁拳掌之间跳跃。古实见东方未明开始尚能还手,后来就只有躲闪,便要出手相助。方云华伸手拉住,道:“别忙,且看看。”古实道:“东……东方兄弟已不……不是他……他的对手,还……还是不要比了。”方云华道:“是啊,但你不觉得奇怪么?”他知道师弟说话慢,也就不再等他回答,接着道:“这商仲仁已经施展了二三十招了,为何还打不倒东方未明呢?”古实一呆,见场中东方未明虽然不时退步,却也总能躲过商仲仁的招数,有时躲闪得虽然狼狈,却也总能恰到好处。古实讷讷道:“这商……商兄的招……招式华……华而不实,这……这就是‘连环如意拳’么?”方云华笑道:“什么‘连环如意拳’?不就是变个样子的八卦拳八卦掌?这小子去其精华,取其糟粕,还敢称什么‘连环如意’!”古实点了点头。 齐丽见东方未明已无还手之力,怕他吃亏,心下着急。只见商仲仁突然身子凌空,竟绕着东方未明四周跑了起来,东方未明怕他背后偷袭,连忙跟着他转了起来,这一下却正是中计,他豪无内功根底,转了几圈自然头晕,待得想到此处,心下立刻明了,心想再转下去,不用别人打,自己都输了,连忙站稳脚跟,但连转之余,竟收势不住。商仲仁立刻一掌向东方未明后心拍出,待得掌心拍到,以为大功告成,不禁暗加内劲,心想反正神不知鬼不觉,让东方未明受点内伤也好。但人算不如天算,东方未明收势不住,头晕脑旋之余向前一个趔趄,竟躲过了他这一掌。商仲仁微微一呆,立刻化掌为拳,向东方未明打去,但这一招仍被东方未明躲过。方云华见东方未明不过是眩晕之后的东倒西摔,但商仲仁却屡打不中,只觉这场面甚是滑稽,更像是武学高手在戏耍商仲仁,不禁哈哈大笑。 商仲仁听方云华笑他,更是恼怒,一掌向东方未明当头劈去。东方未明好不容易站稳脚步,见商仲仁脸色甚是狰狞,不由心下一惊,但他毕竟反应较快,立刻一个侧身,躲过这当头一掌,见商仲仁小腹是个破绽,一拳打去。商仲仁并不躲闪,只听“嘭”地一声,被东方未明一拳打中。 齐丽见东方未明又打中商仲仁,大声喝彩,心想阿明果然有学武天赋,第一架便打得如此出色。但见方云华二人却并不喝彩,不禁奇怪。突然场中商仲仁向东方未明哈哈一笑,一掌将东方未明推出。东方未明中掌之余,虽觉胸口甚是疼痛,但还是还了一拳。商仲仁没想到东方未明尚能还手,只觉这一拳力道甚大,虽无内劲,却也被打得倒退两步。 东方未明连连后退,却仍收不住脚,最后终于坐倒在地,连称“奇怪”,问道:“商……商兄,你的小腹上怎么像装了棉花,最奇的还有一股吸力,我的拳头都收不回来。”商仲仁哈哈大笑,并不言辞。方云华冷冷道:“也没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点内家功夫么?”东方未明道:“方大哥,什么叫内家功夫?”方云华绕着东方未明走了一圈,仔细打量东方未明,口中漫不经心道:“内家功夫没什么了不起,不过,你呢,就不同了……”齐丽见东方未明还坐在地上,连忙问道:“阿明,你没事吧?”商仲仁见齐丽神色间大是关心东方未明,暗暗嫉妒,突然捂着胸口道:“啊,我胸口好痛。”说完还望向齐丽,只盼她也关心关心自己。齐丽转脸望他,见他故作痛苦,笑道:“是你活该啦,谁让你自己要比试呢?”商仲仁见齐丽向自己笑着,便已甚是满足,早不知道齐丽在说什么。 东方未明甚是疑惑,挠头道:“我怎么了?我怎么不同了?”方云华站住脚步,向商仲仁道:“商兄,你知道你刚才一共用了多少招么?”商仲仁道:“老子才没工夫记,不过也没有几招吧?”方云华笑道:“是没有几招,也就是三十八招吧!”商仲仁奇道:“有这么多招?我看是你记错了,这小子能在我手下走三十八招?”方云华不再搭理商仲仁,向东方未明道:“东方兄弟,没想到你身体如此敏捷,反应也远超常人。”齐丽道:“是啊是啊,阿明常年打猎,身手是很敏捷的。”古实也道:“不……不错,东……东方兄弟……能躲过这……这么多……多招,真不……不容易了。”东方未明见众人夸他,微觉不好意思。 方云华伸手拉起东方未明,道:“东方兄弟,以你这种资质,要是不学武功,实在是浪费了。”东方未明道:“方大哥太抬举小弟了,小弟虽然喜好武功,但资质却不怎样,齐伯伯便经常说我笨。”方云华哈哈大笑:“齐伯伯可真会开玩笑……”齐丽突然道:“其实学武功也没什么好处,还是不学安分一点。”方云华连忙道:“齐姑娘不喜欢武功么?”齐丽点了点头,方云华不再言语,若有所思。 古实向东方未明道:“东……东方兄弟,你……你便没想……想过拜师学艺么?”东方未明苦笑道:“想自是早就想过,但家父与家母都不同意,也只好作罢。”古实点头道:“既……既是父母不许,那……那就只好罢了。不过也……也太……太可惜了。”齐丽见这二人都说东方未明资质甚好,心下疑问,道:“那怎么看一个人的资质如何呢?” 方云华笑道:“齐姑娘是以为我们师兄弟在乱说么?东方兄弟虽然没有专门学过武功,但他接触新招却能临慌不乱,而且能很快想出化解之法。”东方未明笑道:“方大哥别笑话我了,我已经够狼狈的了。”古实道:“知……道化……化解之法,还……还要能……能做到。”方云华道:“师弟说的不错,有时明知化解之法,却也未必做得到,往往事后想来,方才知道某招正好用某招能化解,但当时却反应不过来。”古实憨笑道:“我……我便……便是经常想……想不起来,有时想起来也……也做不到。”方云华道:“而东方兄弟令人佩服的便是这个地方,即算是遇到新招,也能随机应变,应付自如。”东方未明思索道:“随机应变?嗯,我当时也没想什么,就是觉得这样可以躲过去!”方云华哈哈大笑,道:“这已经够了,还要多想什么?” 东方未明见方云华大有见识,暗暗佩服,想起早上一个问题,道:“方大哥,你说轻功是怎么回事?”方云华一愕,道:“轻功?轻功怎么了?”东方未明扭捏道:“轻功和……和跑步有何不同?”这话一问出,商仲仁立刻手指着东方未明哈哈大笑,道:“这种问题你也问得出?”齐丽俏脸一本,道:“不懂就问,有什么不可以问的?”方云华笑道:“东方兄弟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东方未明被商仲仁笑得甚是不好意思,讷讷道:“兄弟惭愧地紧,从来没学过轻功,根本不知道轻功究竟是怎么回事?”商仲仁接着笑道:“所以你小子就以为轻功就是跑步?真是笑死人了!”接着兀自笑个不停。 方云华道:“这就不怪兄弟了,也说与兄弟知道。”东方未明大喜,连忙请方云华详为解说。方云华道:“轻功有很多种类,有时赶路时施展轻功,看上去虽似跑步,但要比跑步要快地多。但轻功更多是指空中翻腾挪移之术。”东方未明若有所思,问道:“就像‘倒挂金钟’,‘平步青云’,‘分光掠影’,‘蜻蜓点水’之类?”方云华笑道:“你知道倒不少,这些莫非都是齐前辈说与你听的?”齐丽心想父亲知道再多的招式又有何用,还不仍是一窍不通?想这方云华甚是聪明,一听东方未明说这些名目,便知是出自父亲之口。东方未明道:“是啊,好像还有‘春风和煦’,‘回风舞柳’之类的。”方云华道:“这些都是轻功的招式,最有名气的当是少林的‘一苇渡江’和敝派的‘凌空渡虚’。”商仲仁眼睛一斜,道:“我八卦门的轻功难道就没名气了么?”方云华不愿和他纠缠,接着道:“其实这些招式都不过是名目,真正的还要看内功!”东方未明道:“内功?”方云华道:“是啊,内功是武学的根基,要是内功深厚,武功自然一日千里,轻功自然也不在话下,说到底,轻功也不过是内功在发挥效力。”齐丽突然问道:“内功真的如此重要么?”方云华笑道:“这是自然。”东方未明心下思索:“原来轻功是由内功催发而生,和跑步果然是两码事,大大的不同。”口中道:“那不知内功是怎么回事?”商仲仁笑道:“是齐前辈没教过你内功,还是齐前辈自己就不懂呢?”齐丽听他如此发问,道:“不就是一股气息在人体经脉之中运行么?有什么了不起?”东方未明登时奇怪,问道:“阿丽你怎么会懂内功?真的是这么回事么?”方云华哈哈一笑,道:“齐姑娘说的可真是简洁精当,说起来也不过就是如此!”齐丽微微一笑,心下得意,心想昨夜《神意诀》难道是白看的么? 方云华道:“各家的内功不同,这中间还是有高下之分,要看修为的。”齐丽心想你这话可说的不对,《神意诀》上讲天下内功,不过一途。方云华道:“内功修为都是长年累月积聚而来,所以要是有内功绝学能走捷径,那自然是令人艳羡的了。”商仲仁道:“捷径?什么意思?”方云华笑道:“那自然是进境很快的内功绝学了!”齐丽笑道:“世界上有这样的内功么?我看是懒人在一厢情愿。”方云华笑道:“人都是想懒的,所以总会有人想出能更懒的法子!”齐丽听他这话甚有意思,笑道:“你这话倒也有理。”商仲仁道:“你说得轻巧,武林中可真有这样的内功?”方云华冷笑道:“有些人自然是不知道的了!”商仲仁道:“那你说说看,究竟是少林的《易筋经》还是天龙教的《日月神功》,难道是你武当派的太极心法?”方云华笑道:“都不是,这三样内功虽然同样超凡绝伦,但要想有些火候,总要练个二三十年吧。”东方未明问道:“不知方兄所说的内功是?”商仲仁笑道:“你别听他吹牛,世上哪会有这种内功!”方云华道:“商兄,你这些日子在忙活什么?”商仲仁道:“追霍虎,怎么了?”他大啦啦地说完,然后才想到:“莫非你说的是《神意诀》?”方云华冷笑道:“原来你还知道。” 商仲仁猛地点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我老大原来就很疑问!”东方未明道:“你老大?疑问什么?”商仲仁道:“商仲智啊,他老疑问那霍虎的功夫如何会进展得如此之快!原来,原来是《神意诀》在捣鬼!”; 第十五回 求师天剑祸福随 方云华道:“昔年剑圣前辈年纪轻轻便即纵横天下,剑术暂且不说,他的内功修为,竟也不差于当时的少林武当掌门,现今看来,应是这《神意诀》的效用了。”东方未明心想名门子弟果然所知甚多,甚是佩服,问道:“这位前辈什么年纪就名扬天下了?”方云华笑道:“剑圣前辈十八岁便名声大噪,说来惭愧,我……”说着眼睛看向齐丽,笑道:“我都比剑圣前辈大着两岁了,却还是庸碌无为。”商仲仁冷笑道:“就凭你也敢和前辈高人相比?”齐丽笑道:“为什么不能比呢?事在人为,何况你是站在前人的肩上,超越前人不也是很正常的么?”方云华见她鼓励自己,心下喜悦,更是微笑凝视齐丽。齐丽调转眼睛,不敢看他。 东方未明道:“方兄要是自卑的话,那在下就更不要提了。”东方未明一直以来的理想便是做个名扬天下的侠客,但一直蹉跎至今也求师无门,听说剑圣前辈十八岁便已成名,羡慕之余自然失落。商仲仁笑道:“怎么?你小子也想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先回家再学十年吧。”东方未明见他讽刺自己,向他瞪了一眼,但转念一想,商仲仁说得也对,自己连武学之门都未曾踏入,有何资本和前人相比? 齐丽见商仲仁言语无礼,怕东方未明又和他冲突,道:“阿明,我们回去吧,我还要回家照看绿玉呢!”她这话一半是借口一半是实情,她这会可是一直记挂着绿玉牡丹,见东方未明正在出神,用手碰了他一下。方云华见她手指纤长如葱,白皙无比,不禁心下一跳,突然大生嫉妒,心想什么时候能握握这样美妙的玉手才好。 东方未明回过神来,便向方云华等人告辞,一路上都在想着适才的事情,不禁有些神伤。齐丽笑道:“阿明,那又何必呢?人和人是不同的,不能比的。”东方未明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齐丽咯咯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羡慕剑圣前辈是吧?”东方未明道:“你不羡慕么?”齐丽道:“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又不喜欢武功。不过呢,他年轻有为,这是我很欣赏的。”东方未明心中迷惑,道:“他怎么就可以十八岁就武功那么高呢?我也快十八了,却什么也不会。”齐丽笑道:“武功呢是练出来的,人家肯定努力得比你早,下的功夫自然也多。”东方未明心下丧气,道:“我这些年可都是浪费了。”齐丽见他心情有异,柔声道:“阿明,要比呢,就和自己比,和别人比是自寻烦恼。还有,过去的事想它干什么?以后只要好好努力,你也不会差的。”东方未明道:“可惜齐伯伯硬是不收我为徒,他的功夫都不教给我。”齐丽“扑哧”一笑,道:“阿明,你别抬举我爸了,他的功夫你又不是不知道。” 东方未明呆呆出神,突然大声道:“阿丽,我想去拜师学武!”齐丽微吃一惊,道:“去哪里拜师?”东方未明道:“齐伯伯只教我零星的功夫,看来是不行的,我想去长虹镖局或者天剑门。”齐丽道:“你怎么突然就决定啊,真是想起来就一阵子!”东方未明摇头道:“这次不是了,阿丽。”齐丽笑道:“那你还要去投军么?”东方未明顿时一塞,说不出话来,心想如果去学武,这投军怎么办?齐丽立刻大是后悔,心想干吗要提醒阿明投军的事,他要是学武,自己毕竟还可以经常见到,但投军就不一样了,连忙道:“阿明,你还是先学武吧,武功好了,再投军也不迟。”东方未明只觉甚是迷惘,不知如何抉择,向齐丽道:“阿丽,你先回去吧,我要好好想想。”齐丽道:“那好吧,不过你想好了呢,一定要告诉我。”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齐丽笑道:“那你下午去我家吧,我先回家看绿玉去。” 东方未明待齐丽走后,翻身上马,信马由缰,突然间天空有燕子飞过,东方未明只听叫声,便搭弓上箭,身子在马上向后一躺,双臂用力,一箭射出,一只燕子应声而落。他这几下早就熟练备至,都在无意识间便做出,看着落在地上的燕子,不禁微微苦笑,心想自己都快十八岁了,总不能一辈子都像这样打猎下去吧,是要好好地决定以后的路了。走了不久,又回到了凤凰林,见刚才的火堆还在不时地冒烟,方云华三人却已走了。东方未明看到和商仲仁交手留下的脚印,见自己从东面一直退到西面,虽然撑过不少招数,但不过是被动挨打,何曾还过几招?这时回思商仲仁的招数,只觉圆转如意,似乎无懈可击,除了防守也没啥好的方法,想到商仲仁的神奇“内功”,更是不自禁地艳羡,突然想到方云华鼓励自己的话,心下一振:“既然方兄都说我学武资质好,那我何不去试试?”他有拜师的想法是很久了,却从无这次如此强烈。东方未明猛地一拉缰绳,拍马向洛阳驰去。 此时已是午后,虽是初春天气,太阳却也甚是灼热,东方未明虽然满头大汗,但拜师心切,恣意驰骋,丝毫不觉,不一刻便到了洛阳。驱马向城西跑去,想先去天剑门看一看。东方未明自幼向往武功门派,天剑门早就看过无数次,只是未曾有机会正式拜访。东方未明远见一把石刻的长剑高高竖起,在阳光照耀之下甚是刺眼,令人不敢久看。东方未明跳下马来,牵着向前走去,只见一大块牌匾,上面写着“天剑门”三个大字,下面还站着两个天剑门的弟子。东方未明见他们同样打扮,一身青衣,装束甚简,看来是练武之余过来守门,心下暗暗羡慕,当下走上前去。 其中一个弟子见他牵马走来,还以为是造访天剑门的客人,连忙迎上前来,道:“这位少侠远来辛苦,还不知少侠尊姓大名,好让在下进去通报。”东方未明第一次被人称为“少侠”,不禁有些得意,但这得意毕竟不能持久,忙道:“这位大哥实在抬举小弟了,小弟哪是什么少侠,我……我是来……”那人见他不报名号,登时大见轻慢,道:“莫非你是来拜师学艺的?”东方未明连忙点头,口中称是,道:“还请大哥代为通报。”那人兴致不足,道:“你在这等一会吧。”东方未明连忙称谢,站在一旁。那人转身进去,另外一个人问道:“你学过武功么?”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正不知如何说,那人看看他马上的弓箭,笑道:“你很喜欢打猎么?” 东方未明正要回答,那人脸色突然大变,拔出手中长剑指向东方未明,道:“你是什么人?是谁派来的?”东方未明大是讶异,不明白这天剑门弟子为何突然对自己大有敌意。那人接着道:“你是不是成都绝刀门的人?想来挑衅是么?”话音未落,竟不再理睬东方未明,跑进门去,他跑得甚快,竟被门槛挡住,摔了一交,但这人丝毫不顾,立刻爬起来又跑进去。 东方未明甚是纳闷,不知道自己有哪儿不对,心想绝刀门是什么门派,和天剑门有深仇大恨么?自己和绝刀门又有什么牵连了?站在门口等着,不时还向里面看看。只听院子内逐渐乱了起来,不少人纷纷叫道:“怎么?有绝刀门的人来挑衅?”“他妈的,居然敢欺负到我们天剑门门上了!”“去揍这小子!”东方未明听见声音沸沸扬扬,心想那“小子”是谁,居然惹了众怒,这次可有苦头吃了。但听到这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有很多人在向门口赶来,猛地一拍脑袋,心想那“小子”不就是自己么?一想到这,立刻退后两步,握紧缰绳,便想上马远逃,但终究还是想看个究竟,便将马牵后几步,站着不动。 不时便见青一色的天剑门弟子鱼贯而出,把东方未明包围在中间。那马见这么多人围在四周,又都手持长剑,不禁高嘶一声,作势要跑,东方未明拉住缰绳,控住马儿,心想要作出武林中人的样子,笑道:“怎么?这么多人来迎接我么?我不过是来拜师的啊!”众人听东方未明如此一说,更加认定是敌人。那跑去报信的弟子指着东方未明马匹一侧道:“大家看,那是一把……一把……短……短……”众人眼光齐齐向东方未明身边的马身看去,东方未明疑道:“不就是一把短刀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原来东方未明经常打猎,那把短刀是他必备的工具,带着也有不少年了。众人听他如此说话,都不禁大声怒喝,更有一个性子暴躁的弟子一剑向东方未明刺来,口中道:“你小子敢在天剑门提这种不入流的武器,老子废了你!”东方未明大吃一惊,连忙跳着躲开。众人见他这一跳大见迅疾,自都以为他身有武功,看来果然是死对头来了。东方未明将短刀拿在手里,怎么看也没看出有何异样,抬头问道:“这把刀怎么了?有哪儿不对么?” 只听一个人高声叫道:“大家一起上!”众人齐声响应,十数把剑向东方未明一起刺来。东方未明不明所以,却也不会甘心受戮,立刻就地一个打滚,躲出剑圈。但他人虽躲出,马却没能幸免,早被数剑刺中,其中一剑正从头部穿过。东方未明见爱马被遭重创,顾不得危险,连忙抢上前来,抱住马儿,连连大呼:“小宝!小宝!”他自幼打猎,不能缺少马匹,这“小宝”是他原来的母马所生,才长成没过多久,他心下喜欢这匹小马,还专门起名“小宝”以示宠爱,没想到今天却莫名其妙地惨遭毒手。 东方未明抱着小宝,和小宝一起慢慢得倒下,只觉自己的心也在慢慢下沉,直叫道:“小宝你别死,小宝你别死……”众人见他痛出眼泪,都暗暗奇怪,心想你既来挑衅,又何必爱惜一匹马?都站在一旁,暂不动手,看他想耍什么把戏。 小宝终于倒在地上,东方未明突然大叫一声,从地上跃起,厉声道:“你们为什么要杀我的小宝?”众人见他浑身是血,怒发冲冠,不可遏抑,都退后一步。东方未明双眼狠狠向剑穿小宝头部的弟子望去,那人见他目光甚是吓人,极怕他突然间便下毒手,身子突然有些战抖,不自禁地又退后一步。东方未明大叫一声,突然一个上步,右手早抓住对方的衣领,同时左手一掌劈向对方手腕,这两下迅疾异常,那人虽然早有防备,却还是躲不过,他手腕吃痛,手中的剑立刻落地。众人见东方未明身手如此敏捷,尽皆吃惊,又怕他发疯乱杀,都四散开去,竟无人敢上前搭救此人。东方未明右手使力,左手一抄此人小腿,早将他举了起来,他心中恨他残忍,将他狠狠摔在地上,一脚踢出。那人竟被他踢出一丈开外,直觉浑身剧痛无比,竟晕了过去。众弟子见东方未明神威凛凛,竟无一人敢出来应战。 正在此时,有人大声道:“好了,大师兄来了,让这小子见识见识我们的‘天剑七式’,看看究竟是他们的‘回旋……回旋那个法’厉害,还是我们的‘天剑七式’厉害!”另外一人道:“废话,这还用说么?自然是‘天剑七式’厉害,那个回旋什么法,给我们提鞋子也不配!大师兄,看地上那把……那把……这小子居然敢打上门来!”只见门内掠出一人,势如疾风,正是天剑门少掌门西门峰,他朝地上的短刀一看,立刻大怒,道:“小子,你是夏侯远什么人?难道夏侯非死了?又收了你这个徒弟不成?”他见东方未明神色愤恨,似痴若呆,似乎没听到自己的说话,接着道:“这几年相安无事,没想到你绝刀门竟要先下手为强了;哼哼,我西门峰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还以为我天剑门好欺负!”说完长剑出鞘,虚空一劈,众弟子见西门峰这一劈之中隐隐有风雷之声,登时大声喝彩。 东方未明双目怒瞪西门峰,心想今日一定要替小宝报仇,即算自己武功不行,也要讨个说法,总不能叫小宝白白死掉。突然西门峰一剑刺来,东方未明大吃一惊,西门峰原本站在门边,离自己有七八丈远,没想到他身法如此之快,众人只见一道白影闪过,西门峰早一剑刺到,正是“天剑七式”的第一招“疾风过境”。“天剑七式”以快著称,每一招都迅即无伦,狠辣无比,西门峰有“西门狂风”之称,平素最擅长快招,他的“狂风剑法”和“天剑七式”均造诣不浅,商仲仁就曾败在这快招之下。东方未明堪堪闪过,西门峰早手腕一拧,长剑上翻,剑尖在空中划过半个圆弧。东方未明只觉眼前一片剑影,似乎有成千上万把剑向胸前刺来,后退已经不及,情急之下,倒在当地向一侧滚去,他这一滚,才觉地上全是马血,自己浑身也都已血淋淋湿透。 西门峰见他就地一滚,竟躲过了自己的这招“卷浪翻云”,心下更是恼怒,心想对方连刀尚未使用,自己却战他不下,要是夏侯非真的来了,自己恐怕占不到便宜。他心下着急,出手更加快捷狠辣,他已认定东方未明是宿敌绝刀门的人,绝没想到东方未明不仅不知绝刀门为何物,更是连武功也尚未入门。当下腾空跃起,长剑自上而下,向还在地上的东方未明砍去,这一招名目是“劈波斩浪”,端地力量极大,威势惊人。 东方未明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心想莫非今日我和小宝都毕命于此?见西门峰凌空而降,长剑向自己腰间刺来,百忙中突然摸到短刀,也不加以思索,右手向上一架,刀剑相碰“町”的一声,东方未明只觉一股大力通过短刀传来,直觉虎口疼痛欲裂,不由自主地松开短刀…… 众弟子见西门峰长剑格开东方未明的短刀,马上便可将东方未明钉死在地上,都不禁大声欢呼。 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突然西门峰长剑脱手,身子向后飞去,众人欢呼之余又不禁惊叫,均是莫名所以。原来西门峰震开东方未明的短刀,立刻一剑刺下。东方未明虽然短刀离手,长剑在即,却急中生智,反而身子迎了上去,只见长剑从身子一侧刺了进去,东方未明也不管腰间作痛,左手向西门峰右手斩去,同时右手一拳打在西门峰胸上,这一拳是东方未明临死前的奋力一击,力道自然非同小可,西门峰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暗叫不妙,胸前已被东方未明打中,只觉执剑的右手一松,胸上一阵剧痛,身子不由自主飞了出去。 东方未明没想到这下急中生智竟能奏效,也颇出意料。正在此时,一人从众弟子头上掠来,俯身将东方未明抱起就走。众弟子见这人从天而降,身影一闪即没,竟没人能看清这人的样子,而东方未明却已不见,直觉如此轻功,真是生平从所未见,估计连本门的掌门西门玄都未必能够,不禁侨舌不已。这才想到西门峰被打倒在地,连忙上去扶起。; 第十六回 武林史家任逍遥 西门峰一跳而起,问道:“这人的身法好快,究竟是谁?”众弟子连这人的身形都未看清楚,又如何认得出?都纷纷摇头。西门峰摸摸自己胸口,心下也是诧异至极,胸口乃是人身重要部位,被如此重重打上一拳,不受重伤才怪,但他却只觉得有些疼痛,并无甚大碍,微一运气,体内气息也平静如常。看来对方是手下留情,但这可想不通了,对方既是宿敌所派,又抱着两败俱伤的心态,生死存亡之际为何要手下留情?他却不知东方未明不会内功,这一拳威力毕竟平平。西门峰一时甚是难解,见门前之地一片血污,便叫几个师弟加以收拾,用水冲洗干净,转身进去禀告父亲。 西门峰父亲正是天剑门掌门西门玄,他正赶着出来,刚好碰上西门峰,见儿子胸前有一个红色的拳头印,以为儿子已经吃亏,连忙问道:“怎么了峰儿,对头很厉害么?”西门峰将适才的事情一说,问道:“爸,你说这人为何手下留情?”西门玄沉思半晌,缓缓说道:“这人居然能够躲过‘天剑七式’,不过这也罢了,救他的人你看清楚了没有?”西门峰摇头道:“我被那小子一拳打中,没看到救他的人的样子,师弟们也都没看清。爸,会不会是绝刀门的人?”西门玄将手一摆,叫儿子不要再说。西门峰却仍道:“这次绝刀门居然先向我们动手,我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哼!”西门玄道:“峰儿,你下次与人动手,可不要太过大意!我们‘天剑七式’讲求的是快速多变,切记不可用老。你是我的儿子,以后对付绝刀门的重任可要靠你了。”西门峰听父亲指出自己的武功不足,心想适才的“劈波斩浪”就是因为用得太老,反而给了对手可乘之机,当下点了点头,接着道:“爸,要不要叫师弟们戒备一下?”西门玄道:“那好吧,不过你也要小心,有什么事就来告诉我,最近也不要四处乱走。”西门峰遵命而去。 且说东方未明被西门峰刺上一剑,长剑犹插在腰间,只见那人拔出常剑,伸手在他腰际点了几下,挟着他急奔。东方未明只觉两耳生风,树木房屋在身后如飞而去,真是生平从未有过的经历,开口问道:“这……这就是轻功么?”向那人看去,只见他脸上坎坎洼洼,虽近在咫尺竟也不能看清他的模样,看来是他已经易容,不愿被人看到真面目。只听他道:“别出声,有人追来了。”东方未明听他声音甚是低沉浑厚,而他说话之时脚步并不见慢,不禁对他甚是佩服。东方未明曾听齐老头说过,施展轻功之时,一般是不能说话的,否则真气泄露,便难以为继。没想到这人内功如此深厚,想来应该是武林中有数的大高手,东方未明心下激动,从未想到自己可以亲身遇到这等人物。他心里回想齐老头和他说过的武林高手,想推测出这人究竟是谁。但这人的脸部是看不清的,不过听他的声音年纪却似乎不大,应在三十岁左右,那会是谁呢?齐老爷子所说之人,好像都是五六十岁开外的人物,何曾有过这等年轻的在其中?正想之间,已出了洛阳城。那人挟他向西而行,尽拣偏僻之路而走。东方未明见他奔跑几十余里仍没有丝毫疲态,而且似乎越奔越快,只听他道:“我们和他玩玩赛跑,看谁跑得快!”东方未明见自己衣服一直在滴血,路上早留下痕迹,忙道:“地上有血迹,他总能追得上来;对了,他是谁啊?是来追我的么?”那人讶道:“是你还在流血么?我明明封了你的穴道。”东方未明想起小宝,顿时黯然神伤,道:“不是我的,是小宝的。小宝被他们杀了。”那人哈哈一笑,不再询问,加劲再奔。 东方未明道:“地上有血迹……”那人轻声道:“我就是怕他不跟来!”东方未明甚是奇怪,却也不便再问,心想我的命是你救的,且由着你吧,任身上的血液滴淌,想这是小宝的血液,不禁凄然。这样又奔了小半个时辰,那人才停了下来,在附近找了一个山洞,将东方未明放在地上,向东方未明笑道:“小兄弟,没想到你躲得过西门峰的‘天剑七式’,尤其是最后一招居然可以反败为胜,真是了不起地很哪。”东方未明见他说话亲切,忙道:“还要多谢恩公救命之恩。”那人将东方未明上衣揭开,仔细观察剑伤,笑道:“什么恩公,你还是叫我大哥吧。”东方未明心想这人如此易于接近,连忙道:“大哥!”那人突然“咦”了一声,问道:“你还觉得痛么?”东方未明道:“好像是吧,小宝死了,我觉得心里都痛。”那人哈地一笑,突然正色问道:“你最后一招,是不是抱着和西门峰同归于尽的心思,所以才自己向他的长剑迎去?”东方未明想了想,摇头道:“不是。”那人不禁一怔。 东方未明道:“我也不能确定,在我的刀被他长剑格开的那一瞬间,我觉得他左胸前没有保护,所以就迎了上去打他一拳。”那人奇道:“你便没想到那把剑可能先刺到你?”东方未明苦笑道:“我当时并不是没想到,因此迎上去的时候自然就想将身子侧开,但毕竟是没躲过。”那人摇头道:“不是,不是,你自己看看。”说完指着东方未明的腰间。东方未明低头一看,也不禁奇怪,问道:“咦?我身上的伤口呢?”那人仰头大笑,半天不止,笑完才道:“小兄弟,没想到你的身体如此敏捷……” 原来东方未明被西门峰所刺的那一剑根本就没有刺进身子,只不过是把衣服刺穿,略伤到皮肤而已。东方未明暗感好笑,道:“我本来以为是我躲慢了,没想到刚刚好。”那人也笑道:“你脑中尚以为躲得慢了,殊不知你的身体却已经躲过去了。小兄弟,你临危不乱,见招破招,这可不是后天就能轻易练成的,看来你的确是天生的练武苗子。”东方未明道:“大哥,小弟叫东方未明,还不知道大哥……”那人笑道:“你很快就知道了。”说着走出山洞。 东方未明既然没有受伤,也就不再躺在地上,站起身来,跟了出去。只见那人正在河边洗去脸上的面粉污垢,这时恰好转过头来,这才看到他面目英挺,双目湛然,年纪不过二十八九岁,一身长衫虽然破旧却恰到好处,更显得他落拓不羁,潇洒自如。只听他道:“这水倒还不错,也算是山水,小兄弟,你有兴趣一起喝茶么?”东方未明道:“喝茶?这儿人烟都稀少,到哪儿喝茶?”那人笑道:“那又何必人多?我向来是不喜欢人多的,不过开水可要费点脑筋了。”只见他从腰间拿出一个彩色小壶,道:“小兄弟,你还记得我适才为何把你夹在左臂么?我可不习惯使左手的。”东方未明见他从身子右边拿出这个小壶,笑道:“莫非大哥是怕我压坏了这个小壶?”那人道:“正是。”说完二人一起笑出声来。 东方未明走上前来,问道:“大哥,你这个小壶这么漂亮,叫什么名字?”那人洋洋得意道:“这可是我花了三年时间才找到的,是失传多年的宋代文玉壶!”东方未明羡慕道:“宋代的?这可很珍贵了!是用来泡茶的么?看来有很多讲究喽。”那人道:“这个自然。怎么样兄弟,你对泡茶有兴趣么?”东方未明笑道:“泡茶我没兴趣,喝茶倒有!”那人哈哈大笑,又从身边拿出一个水壶,比那文玉壶略大了些,只见他突然一个倒纵,身子竟已飞到河的中央,见他将水壶在河中一舀,便已装满河水,然后左手在水面一拍,身子又向岸上飞回。东方未明见他轻功如此超凡入圣,吃惊之余竟忘了喝彩,直到这人站稳身形,才回过神来。那人见他出神,笑道:“小兄弟,以你的资质,他日武功必定在我之上,你可别小看了自己。”东方未明道:“原来轻功可以如此美妙,嗯,大哥,我都快十八岁了,现在才开始学武不晚么?”那人笑道:“有什么晚不晚的?只要努力,八十岁学也不晚!”东方未明知道他武功高强,见识自也高明,顿时信心倍增,突然间心念一动,跪在他面前,道:“请大哥收我为徒!”那人哈哈大笑,左手将他扶起,笑道:“你既叫我为大哥,我又如何能收你为徒?何况大哥这点功夫,哪里有资格做你师父?”东方未明见他不允,大是失望,又再恳求。那人笑道:“我平素独来独往,最多能指点你一下,不过……” 正在此时,直听一个阴沉刺耳的声音传来:“是啊,徐大侠你平素独来独往,可让老夫找得好苦。”那人听见有人前来,笑道:“玄冥子前辈,你的轻功好像大不如前了啊。”只见一人掠到前来,脸色发绿,正是玄冥子,他今日偶然碰上这个自己早就想要找寻之人,自是不肯放过,但他虽然加劲追赶,还是拉下一柱香多的时间,轻功高下可想而知。玄冥子听这年轻人讽刺自己轻功不行,不禁绿脸微红,道:“要论轻功,当今江湖又有谁比得上徐大侠?老夫甘拜下风。”东方未明闻言道:“大哥,你是姓徐么?”玄冥子阴声冷笑,道:“小子,你有眼不识泰山,这人便是徐子易徐大侠,难道你连徐大侠的名字也没听过么?”东方未明欢声叫道:“大哥,难道你就是江湖中大大有名的徐子易?”然后突然摇头道:“不对,大哥,不对不对。”徐子易微微一笑,道:“有何不对?”东方未明笑道:“齐伯伯曾经说过你的名字,不过他说你是六七十岁的老头了!所以我也没想到你就是徐子易……”徐子易哈哈大笑,玄冥子也不禁揶揄,哼道:“那齐老头的话也能信?徐大侠名声虽隆,年纪却不大,想八九年前……”徐子易见他对自己甚是恭维,定是有求于自己,当下打断他道:“前辈,有话便说吧,何必和徐某客气?”东方未明却插口问道:“徐大哥,你真的有一本书叫《武林通鉴》?上面记载着武林中大大小小所有的事情么?”徐子易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只是生火烧水,不时添柴,东方未明要来帮手,都被他阻止,说这火候要自己控制方好。 玄冥子知道这徐子易年纪虽轻,但在武林中的辈分却是甚高,听说武功也非同小可,自己有求于他,动粗又没有把握,只好说些好话结交于他,这时心下一动,向东方未明道:“齐老头可曾说过徐大侠的武功排名?”东方未明笑道:“你不是说齐伯伯的话不可信么?”玄冥子阴笑道:“说来听听,或许有三分可取呢?”东方未明道:“齐伯伯说徐大哥的武功,在武林中能排的上第六位!”玄冥子道:“前面除了少林武当和天龙的掌教,还都有谁?”东方未明道:“还有‘河洛大侠’江天雄和华山派的曹岱掌门,然后就是徐大哥了!”徐子易笑着摇头,道:“齐老头真是宝贝地很,自己不过知道几位武林中人,便也敢来排名。”玄冥子笑道:“齐老头的排名自不能和徐大侠的权威排名相比,不过也未必没有道理,就拿老夫来说,承齐老头赏脸,排了个第十五位,比徐大侠自是远远不如的。”东方未明道:“徐大哥,你认识齐伯伯么?”徐子易微笑不语,玄冥子却笑道:“小子,说与你听,这世界上没有徐大侠不知道的事,不认识的人,你信不信?”东方未明见玄冥子一口一个徐大侠,倒和齐伯伯所说的凶残狠辣搭不上边,心下暗暗奇怪。他却不知玄冥子不过是有求于人,暗自收敛。玄冥子见东方未明脸上仍在怀疑,便道:“小子,你想不想知道天剑门的人为何会同你动手?” 玄冥子不提则可,一提登时让东方未明想起小宝之死,不禁对天剑门甚是痛恨,气道:“那天剑门莫名其妙,我不过是去拜师学艺,他们却定要将我置于死地!”玄冥子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孤陋寡闻,自找苦吃,那又怪得了谁?”东方未明疑道:“什么孤陋寡闻?我哪儿做得不对了?我不该去拜师么?”玄冥子道:“这个就请徐大侠告诉你吧。”徐子易道:“前辈既然知晓原因,那便说吧。”东方未明见他二人如此,方知这中间定然别有洞天。 玄冥子道:“小子,你是喜欢用剑,还是喜欢用刀啊?”东方未明想了一下,道:“都喜欢,都不错。”玄冥子阴声道:“但如果武林中有人只喜欢一样呢?”东方未明道:“喜欢就是了,那有何奇怪?”玄冥子冷笑道:“如果有人喜欢剑,但同时又特别厌恶刀呢?”东方未明心下一震,似乎有些明白,道:“你是说天剑门喜欢……剑,不喜欢刀?嗯,那个名字叫什么来着?……什么刀门?”玄冥子道:“绝刀门。”东方未明双手一拍,道:“不错,正是绝刀门,他们好像是仇敌。”徐子易叹气道:“天剑门和绝刀门的恩恩怨怨已经数十年,看来仍将愈演愈烈。”东方未明讶道:“只不过因为我拿着刀在他们门前,他们就以为我是绝刀门的?这两派究竟有何仇恨?”玄冥子道:“天剑门喜剑而恶刀,他们本门弟子,连刀字都不许说的!绝刀门却恰恰相反,凡是拿着剑在成都走的,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家底。”东方未明只觉莫名其妙,心想天下竟有此等之事,而今天小宝之死、自己遭受血光之灾,不过是因为那把短刀,不禁连呼荒唐。徐子易看了一眼东方未明,道:“兄弟,你说荒唐在何处?”东方未明摇头道:“我不是故意带刀去天剑门,这些仇怨我根本就不知晓。不过要是因为刀剑之争而起仇怨,我看大可不必,刀有刀的用途,剑有剑的优势,何必非要二者择一呢?就算二者择一,那也不必痛恨另一者吧?”徐子易点头微笑,道:“我今天之所以救你,便是不想你做这荒唐之事的殉葬品。”玄冥子却冷笑道:“刀有刀的用途,剑有剑的优势?嘿嘿,你这话要是说了,恐怕天剑门和绝刀门都会和你过不去!双方都视你为眼中钉。你今天吃的这个苦头就是个教训。”东方未明想起小宝惨死,直觉这个教训也未免太大了。 玄冥子道:“怎么样,小子,这下你相信徐大侠可是无所不知的吧?”东方未明撇嘴道:“这还用你说么?齐伯伯早就告诉我过了,徐大哥是武林史家,自然无所不知。”徐子易见水壶冒起热气,笑道:“世上哪有无所不知的人?你以为你是神仙啊?我那本书不过是记载一些娱乐之事,江湖传言当真是离谱。”玄冥子笑道:“徐大侠武功卓绝,又一表人才,也算神仙了!”徐子易哈哈大笑,道:“不,最多算半个!”接着道:“要是这茶泡好了,我就是整个神仙了!”玄冥子闻言大笑,道:“久闻徐大侠极爱茶艺,老夫曾经……”徐子易突然道:“停!前辈你还是别说了。”玄冥子愕然道:“为何?”东方未明笑道:“你知道徐大哥喜欢茶艺,所以找些珍贵的茶具或茶叶送给徐大哥,但徐大哥未必能帮你的忙,所以他让你别说,省的你吊得他心痒痒,却无能为力,欲得不能,望洋兴叹。”徐子易大笑不止,连道:“小兄弟果然是我知己,不枉我今日救你一场。”玄冥子原本便打算用名贵之物让徐子易开口,现在被当面说破,不禁讪讪不好意思。 东方未明见玄冥子处境尴尬,微微好笑。徐子易将开水小心翼翼倒进文玉壶,道:“不过前辈可以先说说什么事,如果我知道,自当言无不尽!”玄冥子立刻大喜,颤声道:“真的?徐……徐大侠可是真的答应老夫?”徐子易将手一摆,道:“哎,我可没说我一定知道,要是我真不知道,恐怕也是爱莫能助。”东方未明见他答应玄冥子,也甚是好奇,不知玄冥子要问什么事情。; 第十七回 乘云御鹤扬波劲 玄冥子沉吟半晌,开口道:“徐大侠无所不知,老夫想请徐大侠先说说老夫想问什么事情?”东方未明闻言一愕,接口道:“怎么这样问?徐大哥怎么知道你想问什么?”玄冥子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徐大侠既然愿意见我,肯定有徐大侠的原因的。”徐子易面呈微笑,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将文玉壶的盖子打开,三人顿时闻到一股茶香,徐子易笑道:“这可是上好的狮峰龙井,是我前些日子在杭州亲自采摘研制的。”玄冥子笑道:“徐大侠事务繁忙,却仍精研茶艺,当真是高雅之士。”徐子易笑道:“我是想专心于茶道,可惜武林中事情太多,害得我东奔西跑,不得悠闲。”玄冥子听他话中有话,也就不再接口。 徐子易见茶已泡好,又从身边掏出三只小角杯。东方未明见他身上东西层出不穷,笑道:“徐大哥,你身上究竟还有多少东西?怎么可以装这么多?”徐子易笑道:“我也不知道,只是需要的时候便向身上去掏,居然总会有。”东方未明哈哈大笑,道:“是真的么?徐大哥,我不和你学武了,我要学你这个本事。”徐子易将角杯洗刷干净,反转角杯等水流干,突然向玄冥子说道:“听说剑圣前辈的《神意诀》重现江湖了?”玄冥子脸上不动声色,道:“想来徐大侠自是知道这《神意诀》的下落的。”徐子易哈哈一笑,道:“你别以为徐某真是无所不知,其实我今日见你,只是因为我知道你想见我。”玄冥子道:“所以你一路留下血迹,引老夫前来?”徐子易笑道:“我早就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找我,至于你找我究竟何事,我就不得而知了。”玄冥子双目凝视徐子易,缓缓道:“恐怕不是你不知道,而是你不想说。”徐子易神色不动,右手执着文玉壶,将茶水轻轻倒入左手中的三个角杯,口中道:“你要是问自己的事,那就不必了,你自己的事,恐怕也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请喝茶。”说完左手中一只杯子突然径直向玄冥子飞去。玄冥子见他左手连动都未动,竟能让杯子飞起,心下剧震,连忙伸手接过,见杯中茶水纹丝不动,更是佩服不已,颤声道:“莫……莫非这就是御……御鹤功?”徐子易微笑道:“在下不过初窥门径,还请前辈多多指点。”玄冥子脸色灰败,摇头道:“老夫本以为只是轻功不如你,没想到……唉,徐大侠过谦了,你这种武功,老夫自问望尘莫及;你武林中辈分不低,又何必称我为前辈?”徐子易正色道:“前辈何必灰心?徐某说句实话,前辈要不是以前曾……曾受重伤,徐某自问是不及前辈的。”玄冥子神色凄然,黯然摇头。 徐子易道:“小兄弟,你也喝一杯!”东方未明见他妙招无穷,对他越来越是佩服,这时怕他也像刚才对玄冥子那样给自己飞来一杯,那自己可接不住,而这角杯一看便知是名贵之物,杯中也是闻名天下的茶中极品,要是摔了泼了可大是可惜,连忙伸手去拿。这狮峰龙井他尚未喝过,直觉香气甚浓,薰人欲醉,不自禁啜了一口,只觉入口鲜醇,齿间生香,越回味越觉味道无穷。徐子易看着他慢慢回味,竟也看得津津有味,还一直问他味道如何,想来看人喝茶也是乐趣。玄冥子也品尝一口,连呼好茶,道:“看来同样是狮峰龙井,还是徐大侠亲手调制的更有味道,想那杭州西湖翠微轩的龙井,味道却远远不如了。”徐子易闻言大喜,笑道:“你也去过翠微轩?那儿的掌柜我都熟悉。”玄冥子道:“以前去过一次的,那次是和我……我师……师兄,唉,那已经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东方未明见玄冥子回忆往事,神情落寞,只觉这个玄冥子并不像齐伯伯所说的那样心狠手辣,反而有些让人同情,说道:“玄冥子前辈,你要问什么事情,不妨直接问徐大哥吧,看看他能不能帮你。”玄冥子见他帮自己说话,破天荒地感到感激,向他微微一笑。徐子易喝了一口茶,说道:“请吧。” 玄冥子向东方未明道:“你先回避一下,这些事情你不必知道。”东方未明大是失望,心想我帮你说话,你居然撵我,赖在原地,不想走开。徐子易笑道:“这位小兄弟义气得很,听了也无妨。”玄冥子道:“既然徐大侠不介意,老夫又何必。”东方未明见可以得闻好奇之事,心下大喜。 玄冥子目光逼视徐子易,缓声问道:“不知徐大侠书上所排的当今武林第一人是谁?”徐子易道:“我书上哪有什么排名?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武林中高手众多,各有所长,岂能轻易排定?何况‘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天下第一这虚名只能带来纷争,要它做甚?”东方未明点头道:“徐大哥说得对,武林人物为了争夺那天下第一的名号,相互拼得你死我活,纷争不断,有这工夫,还不如留着去打倭寇呢!”徐子易点头赞许。玄冥子却不理会东方未明,仍道:“要是在二十年前呢?”东方未明笑道:“那时徐大哥不过八九岁,如何知道江湖上的情形?”徐子易却道:“二十年前,江湖上是有公认的天下第一……”东方未明奇道:“真有天下第一?那人是谁?”玄冥子“哼”了一声,道:“你别插嘴!”突然出手向东方未明身上点去。徐子易伸手一挡,二人瞬间单手拆了十余招,只是玄冥子是进攻,而徐子易是防守。只见徐子易右手一直不动,任凭玄冥子变换招式角度,都攻不进来。玄冥子见不能奈他何,哈哈一笑,住手收招。东方未明见徐子易虽也是防守,但防守的部位却能让对方不可招式用老,只能不断变换招式,心下似乎若有所悟。 玄冥子瞪了东方未明一眼,道:“你小子好好听着就是。徐大侠,我想问你的就是,这位昔年的天下第一,究竟是怎么死的?”徐子易定定地看着玄冥子片刻,缓缓摇了摇头,道:“我适才说过,发生在你自己身上的事情,你自己最清楚。”玄冥子听他话外之音,顿了一顿,道:“如果我自己都不清楚呢?”徐子易笑道:“你都不清楚,外人又怎么明白呢?你一直太看重我了,其实我哪里是什么无所不知?我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玄冥子道:“这么说,你是真不知道?我倒有些道听途说之言,不知徐大侠想不想听听?”徐子易道:“请讲。” 玄冥子突然面上愤恨,道:“听说他是被江天雄杀的!”徐子易心下一震,脸色微变,但随即回转如常,道:“江大侠武功卓绝,那也大有可能啊!”玄冥子恨恨道:“但老夫就是不信,这个伪君子能有这种本领!”徐子易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玄冥子皱眉一展,笑道:“今日能遇见徐大侠,当真是三生有幸,老夫这可要走了。”徐子易笑道:“怎么不多聚一会?前辈很忙么?”玄冥子道:“老夫要去做什么,难道徐大侠不知道?”徐子易道:“那前辈走好,徐某就不远送了。” 玄冥子略一拱手,走过东方未明身边,突然出手抓住东方未明的手腕。他这一下出其不意,徐子易也没想到玄冥子会突然动手,东方未明已落入玄冥子的手掌。只听玄冥子阴笑道:“徐大侠,想我玄冥子的武功家底,你也是知道的,只要我的手掌一用力,这小子的这条臂膀可就废了。这小子也算是个武学天才,你不会……”东方未明想要挣扎,却哪里挣脱得动?气道:“你是成名人物,却也居然用这种卑鄙手段,你以为徐大哥会受你要挟么?”玄冥子嘿嘿冷笑,道:“那就让你这个武学天才做个残废吧,老实说,要是放在几年前,老夫不仅舍不得废你,还会收你为徒。”东方未明“呸”地一声,向徐子易道:“徐大哥,你别管我,这人是个大魔头,有些事情可不能告诉他。” 徐子易喝了一口茶,闭上眼睛仔细回味,似乎没看到面前发生的事。玄冥子道:“大魔头?哼!当真是成王败寇,我玄冥子是大魔头,江天雄就是他妈的大侠客。”徐子易突然睁眼道:“那也未必,项羽虽败,不也同样身入本纪,流传史册?”玄冥子道:“但江天雄呢?难道你真不知他是伪君子?你身为武林史家,本该替武林伸张正义,为何还要护着他?”东方未明暗暗奇怪,江天雄名动江湖,侠名广播,怎么会是伪君子?徐子易摇头笑道:“中国历来都有史官,可历代的暴君不还是同样层出不穷?这些可就不是史官能管得了的。”东方未明点头道:“不错,史官能毫不隐讳地记载史实,便已够了。”玄冥子不停冷笑,道:“好个毫不隐讳,好个武林史家,那我问你江天雄之事,你却为何推说不知?”徐子易道:“如果我是真的不知道呢?” 玄冥子突然手上加劲,东方未明手上吃痛,不禁“哎哟”一声,但他立刻明白玄冥子是拿他要挟徐子易,连忙住声,咬紧牙关,任手上疼痛莫名,始终不再出声。玄冥子暗加内力,见东方未明头上冷汗横流,却仍不出一声,暗自佩服他的骨气。 徐子易笑道:“你何必和这位小兄弟过不去……”玄冥子道:“原来你这位武林史家也不过是欺软怕硬之徒,见江天雄权大势大,早就和他狼狈为奸了,怪不得你这么维护于他!”徐子易又喝了一口茶,摇头道:“你激我也没用,我不知道的事也编不出来,你也知晓,编故事可是我们史家的大忌!”玄冥子道:“你便编一个骗我,又有何不可?”徐子易冷冷道:“我又何必骗你,不过我请你放了这位小兄弟,如果他真出什么事,我想你今天也离不开这个地方。”玄冥子阴笑道:“你这是恐吓老夫?这么说,老夫就更不能放他了!”徐子易神色不动,突然杯中茶水跳跃而出,凝成水柱上升。玄冥子立刻拉着东方未明后退五六步,怕徐子易突出怪招,暗想这人轻功天下无双,内功也惊世骇俗,自己可要步步小心,他活了五十多年,今天也算是大开眼界。但见那段水柱在空中直线上升,然后竟然一个拐弯,开始下落,正好落在徐子易嘴里,原来徐子易不过是在喝茶。玄冥子面色尴尬,却也羡慕他的内功。东方未明哈哈大笑,道:“徐大哥,你的法子好多,这样喝茶真是潇洒。”徐子易笑道:“潇洒么?其实是我懒惰,躺着睡觉的时候,不愿坐起,才练了这个。”东方未明笑道:“怎么练的?我以前练习过扔花生,不过手劲不大好控制。”玄冥子丧气道:“今日遇到武林史家,老夫真是大开眼界,江湖传言果然不虚,不过我想问徐大侠,你这身功夫究竟是如何练成的?”东方未明笑道:“你想拜师么?先排到我后面!”玄冥子手上用力,东方未明顿时收口。徐子易道:“武学无止境,徐某这点功夫又算得了什么?”玄冥子道:“在你眼里,或许不足一哂,但我们凡夫俗子,却是……”徐子易道:“这怪不得别人,前辈要不是以前做过一件错事,所能学到的武功肯定远比徐某的多,也厉害地多。”玄冥子脸色大变,高声道:“你凭什么便说是我错?为何不是他的错?他不过比我大上几岁,难道他就应该得到一切?”徐子易摇头道:“这些事情我无意过问,算我说错了话,前辈,你放了这位小兄弟,自己走吧,我不会为难你。”玄冥子阴笑道:“放了他?没这么容易,我还想知道《神意诀》的下落呢!” 徐子易笑道:“你这些日子一直呆在洛阳,难道还没找到?如果连你都找不到,我看也不必再找了!”玄冥子道:“难道你也想找《神意诀》?”徐子易笑道:“那我千里迢迢从杭州赶来干什么?”玄冥子道:“你找《神意诀》做什么?”徐子易笑道:“我就怕《神意诀》落入歹人之手,江湖从此多事,这不,好像这几日的洛阳城,便已来了不少不速之客吧?”他说到“歹人”二字,故意向玄冥子看了看,玄冥子却处之泰然,道:“江天雄想私吞《神意诀》,武林中人看不过去,那也正常地紧。”徐子易哈哈大笑,道:“会有人敢当面看不过去么?我看没有吧。”言下之意是说玄冥子不敢正大光明地挑战江天雄。玄冥子面上尴尬,狠声道:“早晚有一天,我会和姓江的做个了断。” 徐子易笑道:“前辈想来用毒的功夫应该没有退步,不过这些日子来洛阳的人中,恐怕还不止前辈一个用毒高手,前辈可要小心,不要阴沟里翻了船。”玄冥子一愕,道:“还有用毒高手来?那是谁?”徐子易哈哈一笑,将杯子水壶收拾一下,道:“看来还是我先走吧。”突然正色道:“小兄弟,看来这位前辈暂时不会放你,你就跟着他吧,他的功夫虽然打折,但也还是很了得的。”东方未明初次遇到徐子易,便觉这人不仅武功高强,花样百出,为人也潇洒幽默,颇不愿和他分开,但看这情形,也是无可奈何。玄冥子看他脸上丧气,哼道:“怎么?和老夫在一起还委屈你了?” 徐子易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放心,这位前辈不仅不敢伤害你,还会保护你呢,要是你出有何不测,看我不找他算账!”说完飘然而去。东方未明见他身影远去,越来越小,不久便即不见,不禁一阵怅然。玄冥子连连叹气,松开东方未明的手腕,道:“这份轻功,当真是可叹可怖。这人也果然了得,竟然连老夫也要挟不了他。” 东方未明见自己的手腕一片青紫,这时还在疼痛,问道:“徐大哥的轻功叫什么名字?怎么这么厉害?”玄冥子道:“你不知道么?这乘云势果然名不虚传。”东方未明奇道:“乘云势?”玄冥子道:“是啊,擒龙御鹤,乘云扬波,武林史家当真是百年难见的奇才。”东方未明挠了挠头,道:“擒龙御鹤,乘云扬波?那是什么意思?”玄冥子道:“说与你知道吧,这是徐子易的四项神功:擒龙手,御鹤功,乘云势,扬波劲!那御鹤功你见过了,而他刚才喝茶的手法便是扬波劲,这份内力使用之法,当真匪夷所思。”东方未明大是羡慕,一天之前,他还从没想到世上会有如此神奇的武功,今日可算是眼界大开,问道:“那擒龙手又是什么功夫?”玄冥子甚是尴尬,支吾道:“老夫也不过是只闻其名,未曾见过。”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不知徐子易用这擒龙手又能做什么好玩之事,看天色不早,便向玄冥子告辞。玄冥子哼道:“你去哪儿?”东方未明道:“当然是回家……”; 第十八回 明月清风伴我还 玄冥子冷笑道:“回家?嘿嘿,给老夫留下吧。”东方未明急道:“你还留我做什么?徐大哥已经走了。”玄冥子道:“反正留着你无甚坏处,这几日洛阳城必将风云际会,徐子易想作壁上观,老夫也要留一手。”东方未明见他言下之意是要一直将自己做人质,以备不时之需,不禁心下大急,口上却轻松道:“你现在都要挟不了徐大哥,以后还不是同样要挟不了?还是让我走吧。”玄冥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道:“那你走走看。” 东方未明实不愿和这等武林魔头厮混在一起,这时明知他无意放走自己,却是装傻,欢声道:“那晚辈告辞了。”说完撒腿就跑,他此时不禁怀念徐子易的轻功“乘云势”,心想自己要是会使这式轻功,那玄冥子如何追得上?他跑了一阵,回头见玄冥子居然没有追上来,不禁暗暗奇怪,心想这魔头才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他怕玄冥子追来,一路狂奔乱跑,不停改变方向,待累得气喘吁吁,方才停了下来,心想:“这番看你还如何找得到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哪里!”他这时脱离魔爪,才静下心来回想这一日的经历,只觉这一日如梦如幻,和自己以往十余年的生活绝不相同,以前听齐伯伯所说的武林世界突然间就向自己扑天盖地而来,令自己应接不暇,顾此失彼。先是和商仲仁比武,听方云华说剑圣前辈的故事,让自己有些羡慕,又有些失落;然后决定拜师学武,却没想到反而就此赔掉了小宝的生命,想起小宝,不禁一阵伤心,突然间想起齐丽,心想她要是知道小宝死了,肯定也像自己一样哀伤莫名,看来她反对自己学武也有她的道理。一想起齐丽不喜欢武功,东方未明总是不自禁地有些失望,他和齐丽一起长大,平时在一起玩什么都很开心,但一说到武功,齐丽就不大起劲,可东方未明偏偏和齐老头一样爱武成痴。东方未明摇了摇头,心想齐丽要是知道自己执意学武,肯定也有些失望吧?但他今日碰到了徐子易,见识了武学中最最神妙无比的上乘武功,惊奇仰慕之余,那份学武之心却更加坚定了。这时想起徐子易虽对自己和颜悦色,却不知何故不收自己为徒,心下甚是纳闷失望。 胡思乱想之间,脚下一不小心,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连忙站稳脚步,这时突然听到玄冥子的声音传来:“小子,你学武的资质不错,但你的头脑却似乎不大高明啊。”东方未明大吃一惊,连忙转身,却哪里有玄冥子的影子?待转过头来,才发现玄冥子早在前面的山头上等着自己。 东方未明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玄冥子笑道:“你知道老夫为何让你走么?”东方未明本就不信这大魔头会放自己,当下一声不响,给他来个不闻不问。玄冥子笑道:“左右是要回洛阳,所以老夫就让你自己跑了一程,省得老夫提着你费事。”东方未明哑然失笑,出声道:“那你现在就不怕提着我费事?”玄冥子道:“天色已晚,便在这边休息一宿,明日再去洛阳不迟。”东方未明急道:“可我要回家,不然我妈会担心我的!”玄冥子哈哈一笑,道:“好多年没听到这种话了,居然略感亲切。怎么?过了今日,你小子还不是武林中人么?”东方未明一愣,他虽然也曾假想过自己是武林中人,但也只是假想,从来没有当真过,当下自言自语道:“过了今日,我就是武林中人了?”玄冥子笑道:“就算你不把自己当成武林中人,但你想天剑门的人会放过你么?”东方未明心下大震,这才想起自己在天剑门一闹,以后自然是麻烦无穷。 玄冥子道:“你武功不行,下次要是再遇到西门峰,恐怕嘿嘿……”东方未明想起西门峰的如风快剑,不禁有些后怕。玄冥子接着道:“如果你肯拜老夫为师,老夫向你保证,不出十日,那西门小子便不再是你的对手。”东方未明笑道:“他现在不也同样败在我的手里?我为何要拜你为师?”玄冥子冷笑道:“你小子未免太不自量力,你以为就凭你那几下躲躲闪闪,就能……”他说着突然伸手向东方未明点去。东方未明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身子虽然已经向后一闪,却哪里闪得过去?被玄冥子一指点中。东方未明只觉胸口一麻,喘气道:“不行,你趁我不备,不算!”玄冥子哈哈一笑,凌空向他一点,解开他身上的穴道。东方未明见他居然能凌空解穴,对他这一手功夫倒不禁暗暗佩服。只听玄冥子道:“你准备好了么?我可要出手了!” 东方未明暗暗戒备,向四周一望,又向后退了两步。玄冥子绿脸冷笑,装作没看见,待见到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右手食指向前点去。东方未明见他故技重施,身子立刻向一旁闪过,但玄冥子的手指似乎长了眼睛,自己躲到哪那根手指便跟到哪,而玄冥子脸上含笑,眼看明明可以制住自己,却并不下手,任自己躲闪。东方未明不停跳跃挪移,却始终摆脱不了玄冥子一根手指的范围,心下丧气,便也不再躲了。玄冥子笑道:“这下你服了么?”东方未明摇头道:“我服了又怎么样?我为何要拜你为师呢?你的武功,嘿嘿……”玄冥子并不动怒,道:“老夫的武功,比起那徐子易,自是不如的,不过,教你这小子那是绰绰有余。”东方未明笑道:“但我不想拜你为师!你总不会强迫收我为徒吧?”玄冥子哈哈一笑,道:“你以为你很了不起么?老夫会强迫收你为徒?要是早几年,老夫或许有这心思,现在么……”东方未明道:“现在怎么了?”玄冥子摇头道:“晚了,晚了。”东方未明见他摇头,急道:“什么晚了?徐大哥说不晚的,什么时候学武都不晚的!”他常常后悔自己学武较晚,总怕自己已错过学武的黄金时期,这时听玄冥子说时间已晚,立刻便拿出徐子易的话来当挡箭牌,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极怕的,言语之间也已大见惶急。 玄冥子微微一笑,道:“那他为何不收你为徒?”东方未明一愕,一时回答不上来。玄冥子道:“不过看你的资质不错,也未必没有法子。”说完微微住口,东方未明果然急着问道:“请前辈指点迷津。”玄冥子见东方未明开始尊敬自己,居然称呼自己为前辈,笑道:“第一个方法本来最好,不过,这就未必轮得到你了。”东方未明连忙道:“什么方法?”玄冥子道:“你可知老夫这些日子在找寻什么?”东方未明一拍前额,道:“噢,我知道了,前辈说的是《神意诀》,听说修炼这《神意诀》,内功会比平常提升得快地多。”玄冥子奇道:“你听谁所说?”东方未明道:“是武当派的‘风liu剑客’方云华方大哥。”玄冥子暗自思索:“武当派……嘿嘿,武当派……” 东方未明笑道:“可惜这《神意诀》下落不明,不然的话,我……”他这才想到玄冥子说到《神意诀》的真正含义,如果自己能练《神意诀》,自然可以追回很多时间,弥补年龄上的弱势。但此时众多武林中人都在寻找《神意诀》,如何能有自己的份?就像面前的玄冥子,只要有他,自己便是休想,他想到这儿,突然想到:“玄冥子为何也来找《神意诀》,噢,对了,他武功曾受重创,已经大不如前,也想靠《神意诀》来弥补以前所受的内伤。”东方未明这次算是猜对了一半,玄冥子以前的确受过极严重的内伤,武功大打折扣,听说《神意诀》重现江湖,立刻前来追踪,《神意诀》的“速成”之名,他是早有耳闻的;不过即算他武功不失,又岂能放过此等武学宝典?只听他道:“江天雄想假公济私,没门!老夫正好趁此机会大闹一场,让这伪君子也见见我玄冥子的手段。”东方未明见他脸色狰狞,心想这人武功也就罢了,但他擅长用毒,倒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不禁暗暗替江天雄担心。东方未明身处洛阳,从小就听闻江天雄的大名,知道江天雄正气浩然,光明磊落,对他甚是恭敬崇拜,绝不相信玄冥子这魔头所说的话。 玄冥子道:“这《神意诀》也就不说它了,还有另外一个法子,那就看你愿不愿意了。”东方未明道:“前辈请说,武林中还有其他的速成武功?”玄冥子摇头道:“不是,但有一个门派,它的武功系统却很特别,而你的资质也正好适合。”东方未明询问道:“是何门派?”玄冥子洋洋得意道:“你站着听好了,这个门派便是逍遥派!”东方未明笑道:“我站得很稳,不过逍遥派是什么门派啊?掌门是谁?”玄冥子勃然大怒,道:“你居然不知道逍遥派?哼,逍遥派掌门便是老夫!”东方未明昂头大笑,道:“原来说了半天,还是要我拜你为师!”玄冥子道:“小子,反正你又没有吃什么亏,在你找到名师之前,便和老夫学学如何?” 东方未明甚是奇怪,心想这玄冥子岂会如此好心教自己武功?只觉这中间定然有甚阴谋,自己可不能随便上当,东方未明虽然下定决心学武,可也决不愿拜一个武林魔头为师。玄冥子见他神色间大是怀疑,随即一副坚持己见的神态,冷笑道:“臭小子心机倒重,天上掉下馅饼也不要。”东方未明奇道:“什么馅饼?”玄冥子道:“嗯,说到馅饼,老夫也有些饿了,走,找点吃的东西去。”东方未明见这形势,也只好跟着他,想起妈妈不见自己回家,定是担心害怕,不禁暗暗担忧。 二人打了几只野味,东方未明没了弓箭,只好看着玄冥子用暗器打猎。他见玄冥子出手无虚,暗器出手之时隐隐有声,显是内功非同一般,一边替他捡猎物,一边想:“我不会拜他为师,不过我向他偷学几招,那也没什么。”他这时心思颇为矛盾,虽不愿拜师,但也不由“见猎心痒”。 东方未明收拾一下猎物,同玄冥子找个山洞,生起火来,这是他今日第二次烧烤猎物,但感觉却恍同隔世,现在面前的,不再是齐丽,而已经是武林中臭名昭著的大魔头。玄冥子见他一声不响,手下却甚是利索,不一会便闻到香味,当下和颜悦色道:“你经常打猎么?”东方未明点了点头,答道:“是啊,我最喜欢打猎,从小便是如此。”玄冥子笑道:“怪不得你身手敏捷,原来是打猎练的。不过你也经常和人打架吧?”东方未明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经常和阿虎他们打。”玄冥子微微一笑,道:“你临敌反应远较常人迅速,虽是天生,但也不乏后天训练之功。”东方未明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何,反正总觉得对方招式中有机可乘。”玄冥子点头道:“老夫最看重的便是你这点,就凭这点,你就最适合学老夫逍遥派的功夫。”东方未明摇头道:“前辈,你就别再想我拜师了。” 玄冥子并不接口,只是身子跳开,突然一招一式练起武来,东方未明见他长袖飘飘,衣袂纷飞,招式间俊秀飘逸,洒脱非常,虽是看他练武,却如同看戏,内心舒服之至。东方未明仔细观看,心中暗暗记忆,待看到妙处,不由大声叫好。玄冥子突然在空中一个转身,收势住招。东方未明拍手道:“前辈好功夫,这是什么武功?果然好看地很。” 玄冥子瞪了他一眼,道:“什么好看?武功要好看干嘛?”东方未明挠了挠头,突然觉得这武功有些似曾相识,心下一动,道:“前辈,你这套武功,和商仲仁的‘连环如意拳’有些相像。”玄冥子笑道:“算你有些眼光,不过那小子的那点把式,也敢称连环如意?”东方未明问道:“那前辈的武功是?”玄冥子洋洋得意,道:“这便是老夫逍遥派的入门武功,‘小逍遥十八式’,怎么样,你还能记得几招?”东方未明想了一下,也不言语,当下凭着记忆,一招一式摹划出来。玄冥子见他开始尚快,十招之后便慢了下来,然他虽然身手变慢,招式也已似是而非,但大致的情形还是记住了,心想这小子果然天分甚高,自己当年学这“小逍遥十八式”,刚开始也不过记个三四招,比起这小子那是大大不如了。 东方未明慢慢停住,脸上呈思索之状,还有三招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又将第十五招摹划一遍,却还是继续不下去。玄冥子笑道:“右手上扬,左手内侧,身轻如燕,任风施为,正是‘明月清风伴我还’!”东方未明立刻想起,身子一个上跳,双臂左右分开,但他不会轻功,待要施展招式,双脚早已落地,这一招终是施展不出。玄冥子道:“罢了,已经很不错了。”东方未明虽然住手,还是不停思索。他生平最喜练武,这时学到一套新的武功,自然沉迷其中,至于这是玄冥子所教,早被忘到九霄云外。 玄冥子见他出神,并不打扰与他。他素知学武讲求一个“悟”字,哪怕是再高明的师父,再厉害的武功,也要自己真正领悟,方能有所提高,而这时东方未明便是在自己思索,慢慢感悟。过了一会,野味已经烤熟,玄冥子撕下一块鸡腿,自己先行吃饭。东方未明突然道:“前辈,我明白了,这套武功所讲求的是一个‘顺’字,不管敌人武功招式如何,我且顺着他!”玄冥子闻言大惊,手中鸡腿掉到地上也不知觉,双手抓住东方未明的双臂,迭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你以前学过这套武功?”东方未明见他脸上惊喜参半,双手甚是用力,将自己双臂按得疼痛异常,大声道:“我哪里学过这种武功?不就是你刚教我的么?”玄冥子双手慢慢松了下来,喜道:“我原以为你不过是身手敏捷,反应较常人为快,没想到你学武也进展如此迅速。”东方未明脸上迷惘,不知他所言何意。 玄冥子道:“不错,这‘小逍遥十八式’的精义便在于任敌人千变万化,我自岿然不动,以不变应万变,顺着敌人的招式,见招破招。在我逍遥派的武功体系中,这套武功所练的便是‘顺’字诀。”东方未明道:“‘顺’字诀?”玄冥子点头道:“第一招‘海上明月共潮生’,便是附和敌人的招数,第二招‘云想衣裳花想容’,是应敌而变,顺势生发……”东方未明“扑哧”一笑。玄冥子道:“你笑什么?”东方未明笑道:“我笑你说的这首诗,‘云想衣裳花想容’,阿丽曾经说过,从这句诗啊,能看出李白也不大正经。”玄冥子奇道:“阿丽?那是谁?”东方未明笑道:“是齐伯伯的女儿啊,你忘了么?”玄冥子“哦”了一声,这才想起那小姑娘聪明机敏,颇对自己胃口。东方未明问道:“这套武功,每一招都以一句诗做名字么?”玄冥子点头道:“这个自然,接下来便是‘短笛无腔信口吹’,‘一水护田将绿绕’,‘惟解漫天作雪飞’,‘野渡无人舟自横’……”他滔滔不绝,将一十八式武功招式名称一一道来,东方未明暗自记诵,还不时将名称和具体招式联系起来,玄冥子详加指点,二人越谈越是热烈,竟忘了还在烧烤的野味。; 第十九回 凡夫俗子何足道 东方未明心里思索,嘴上也一直念念有词,突然问道:“前辈,那招‘一水护田将绿绕’,当是身子在空中盘旋,绕着敌人而动,伺机进攻……”玄冥子点头道:“不错,这套功夫既然是‘小逍遥功’,自然要讲求逍遥之乐,所有的招式都是顺着敌人,应势而发,当这套武功施展开来,在外人看来,我们不过是以逸待劳,以静制动。”东方未明一时自是不懂他话中的真意,疑问道:“可是就这一十八式武功,就真的能应付天下所有武功么?”玄冥子瞪了他一眼,道:“你小子也未免太心急了些,世间又哪有武功可以真正无敌于天下?所谓万物相生相克,即算是再厉害的武功,也必有相克之法。”东方未明暗暗点头,觉得这话大有道理。 玄冥子道:“即算是同样的武功,那也有功力高下之分,岂能一概而论,若是你用这‘小逍遥’功,那自是……”停住不说,嘿嘿冷笑不止。东方未明挠了挠头,甚是不好意思,跟着笑道:“那自是没有丝毫逍遥意味,恐怕还是同样被人打得手足无措,不过要是前辈你呢,那就不同了。”玄冥子听他恭维自己,脸色却变得凄然,喃喃道:“老夫也差的远,要是,要是我师……师兄,那应该差不多吧。”东方未明奇道:“前辈还有师兄?你不是逍遥派掌门么?要是有师兄,你怎么会当掌门?”玄冥子脸色大变,突然伸手抓住东方未明衣领,立刻把他举在空中,嘶声道:“谁说师弟便不可以当掌门,是谁规定的?”东方未明被他紧紧抓住,身子想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见他脸色全然大变,脸色间虽然凶狠异常,却也略显凄苦,心下一软,不愿再和他争辩,只道:“要是有能者居之,那也……那也没什么……”他说这话心里却大是不愿,历来皇家血统都是嫡长子继承,武林中也多是掌门弟子日后承接大位,其实他哪里经过这种事情?不过是心里早就以为这是自然而然之事,对于经过兄弟相残而身登大位之人,总是莫名的反感。这时见玄冥子自称是逍遥派掌门,而听他话中之意,他师兄的武功却也不凡,想来二人当是因此而不和了,但这玄冥子有时却对师兄似乎又很尊敬,不禁甚是纳闷。 玄冥子脸色慢慢好转,将他放到地上,道:“不错,历来掌门大位,也要有能者居之,岂能一概便以……”他似乎是不易措辞,也似乎是心伤之下不愿再说,只见他摇了摇头,道:“他是逍遥派掌门,我也是,且看看究竟谁能真正发扬光大逍遥派……”东方未明心想此人在武林中恶名昭彰,什么逍遥派掌门,自然不过是他自称,想来是不被人承认的。但见他神情落寞,雅不愿他再伤心,道:“前辈,那招‘野渡无人舟自横’,姿势虽说逍遥自乐,潇洒之至,可像我初学这套武功,的确很难做到。”玄冥子回过神来,道:“那是当然,这中间自有高下之分,想我逍遥派武学包容万象、博大精深,但你可知道,什么武功是最厉害的?” 东方未明听他说到“包容万象,博大精深”四个字,想来不是虚言,不禁暗暗向往,听他考问自己,忖道:“什么武功最厉害,嗯,‘小逍遥功’,‘小逍遥功’,是不是还有‘大逍遥功’啊?”玄冥子哈哈一笑,东方未明见他发笑,便知自己说的不对,挠头道:“该不是还有‘老逍遥功’吧?”玄冥子大笑不止,指着东方未明道:“什么‘大逍遥功’、‘老逍遥功’,你小子尽是胡说八道,哈哈。”东方未明奇道:“既然没有‘大逍遥功’,‘老逍遥功’,那这‘小逍遥功’为何要以‘小’字命名?直接叫‘逍遥功’不就得了?”玄冥子止住笑声,道:“你学武进境虽快,但你脑筋却不大好使!”东方未明也不知道他是称赞自己,还是挖苦自己,憨然一笑,不再接口,听他解说。 玄冥子看他这一笑大见憨厚,也不知道东方未明究竟是聪明至极还是愚笨至极,要说愚笨吧,东方未明明明武学天赋惊人,比一般人高出甚多,进境也尤为迅速;但要说他聪明,可比起逍遥派这一派的传人,却又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其实东方未明并没有玄冥子所觉得那样愚笨,只是玄冥子出身逍遥派,这一派的传人武功也就罢了,而琴棋书画等方面也是丝毫不差,皆是风liu潇洒极尽聪明之人,看人的眼光自然也是高出一等了。玄冥子摇了摇头,却又突然点头。东方未明看在眼里,奇道:“前辈,你在想什么?” 玄冥子突然拍手喜道:“那也没什么,索性不学那些琴棋书画等徒费精力的劳什子,专攻武学!”东方未明疑道:“什么琴棋书画?”玄冥子得意道:“他收的徒弟不错,难道老夫就输于他?哼哼,那就比试比试!”东方未明听到收徒之事,立即一拍脑袋,大叫一声,身子向后跳起,手指着玄冥子,口中大张,却说不出话来。 玄冥子见他这副样子,心下直乐,笑道:“老夫可没收你为徒,是你自愿学的武功。”东方未明听他说得合情合理,他演示这套武功之前何曾强迫自己拜师?只是自己一见神妙武功,早将先前的戒备之心抛到九霄云外,这时想起先前自己的推辞之言,不禁大是尴尬。玄冥子哈哈一笑,道:“这套武功算得了什么,就当是我送给小兄弟的吧。拜师之事就不说它了。”东方未明见他居然不再打算收自己为徒,竟称呼起自己为小兄弟,也不计较传授自己这套武功,不禁愣在当地,心想这人竟和传闻中所说的大不相同,心下甚是疑惑,不知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玄冥子见他呆在当地,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又为何不愿拜老夫为师呢?是因为老夫武功不如徐子易,还是因为……”说到这儿,脸色突然一变,道:“还是因为老夫心狠手辣,恶名素著,你怕老夫的名声影响了你的前途?”东方未明见他质问自己,也暗自疑问,心想自己为何便宁死也不愿拜他为师?若说是因为徐子易的武功比他为高,这原因恐怕并不贴切,玄冥子说得不错,这当还是因为人品之故,玄冥子是武林中有名的大魔头,自己自是不愿拜这样的人为师。他这时对玄冥子的看法虽略有改观,但拜师却还是不能,当下给他来个默认。 玄冥子冷笑道:“江湖上传说老夫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那也没什么,老夫自问问心无愧,也不用向别人解释。”东方未明听他这话说得甚是决然,本想问个究竟,但转念一想,传言或许不真,这玄冥子所说的恐怕也大有弯曲之处。只听玄冥子接着道:“况且江湖上人云亦云,大都是毫无主见的凡夫俗子,此等之人,又何足道哉?”东方未明见他眼睛望向自己,目光中大见讽刺,想来自己自是也在这凡夫俗子之列,不由稍稍有些发窘。 正在此时,突然闻到一股糊味,原来是野味烤过头了,二人专心研武谈话,竟忘了还在烧烤的野味。东方未明连忙将野味拿下,放在地上拍打,要将糊的地方除去。玄冥子哈哈一笑,道:“可好久没这么入神了,小兄弟,你知道老夫有多长日子没和人这般舒畅地说话么?”东方未明心想嘴是你自己的,想说话还不容易?奇道:“很长日子没这么说话了?”玄冥子点头道:“不错,总有五六年了吧,这些年来,老夫一直在一个人迹罕至之处修炼武功,话是很少说了。” 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这人武功受挫,躲在偏僻之地修炼武功,那也份属正常,只是一个人单独度过五六年的时光,想来自是大大的寂寞了,便想多引他说话,将刚烤好的鸡肉撕下递给他,笑道:“虽是糊了,却也另有味道,前辈姑且包涵则个。”玄冥子见东方未明殷勤备至,微笑接过,心中暗想:“收他为徒之事,怕要慢慢来,这小子头脑太过传统,不能操之过急。但有他在身边,这份寂寞却是可以打发了。”心念一动,笑道:“本派的‘小逍遥功’……” 东方未明猛地一拍脑袋,道:“是啊,前辈,你还没有说这门功夫为何要以‘小’字命名!”玄冥子道:“这‘小逍遥功’之所以称之为小,不是因为本派还有什么‘大逍遥功’,‘老逍遥功’……”见东方未明微微一笑,也不禁笑出声来,二人同时哈哈大笑。这一笑过后,二人都觉相互之间大见亲近。玄冥子道:“这‘小逍遥功’,便是和‘任逍遥功’相区别,它是‘任逍遥功’的根基,所以才称之为‘小逍遥功’。”东方未明奇道:“‘任逍遥功’?那是什么功夫?听这名目,似乎要比‘小遥遥功’厉害些!”玄冥子笑道:“这‘任逍遥功’也没有什么稀奇,日后你自会见识。”东方未明见他明显是吊自己胃口,心下也颇矛盾,心想这玄冥子看来是想让自己自愿拜他为师了。 玄冥子笑道:“贪多嚼不烂,你虽然天资过人,也要须知勤奋才是第一要义。”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下大是赞同,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道:“前辈你刚才说逍遥派有一门最厉害的武功,那是什么?”玄冥子笑道:“你便来猜猜看。”东方未明挠头道:“便是因为这个问题,我们才越谈越远,这会我又如何猜得出?”玄冥子道:“你知道这门武功的……”东方未明猜道:“莫非就是那‘任逍遥功’?” 玄冥子笑着摇头,东方未明奇道:“该不是这‘小逍遥功’吧?”玄冥子笑容一敛,正色道:“为什么不可能是‘小逍遥功’?”东方未明迷惑道:“可是这不过是逍遥派最基础的功夫啊?”玄冥子立刻接口道:“最基础的功夫为何便不能是最厉害的?”东方未明顿时哑口无言,心下虽然还是迷惑,却朦朦胧胧觉得有一个以前从未想过的道理在心中若隐若现。玄冥子道:“这个道理我也是近些年才逐渐悟到,其实这些话,很多年前,师……师兄便向老夫说过,只是那时,老夫也和你这般一样,说什么也不信的。”东方未明却仍在沉思:“最基础的便是最厉害的?” 玄冥子道:“所谓平凡之中见神奇,越是普通的武功,越能看出一个人的武功高下。”东方未明若有所悟,只听玄冥子接着道:“就像那徐子易,老夫不敢说他的内功当世第一,但就看他那几下举重若轻的出手,越是随心所欲,才越是难能可贵。”东方未明回想徐子易的神妙绝学,都已化入日常生活,看似武功,也似杂耍,不禁点头道:“徐大哥的功夫的确是深不可测。”想了一想,接着道:“所以你才说‘小逍遥功’是最厉害的?”玄冥子道:“凡是本我派中人,自是都从这‘小逍遥功’开始修炼,后来所学武功虽然五花八门,无奇不有,但越朝后练,越觉得这‘小逍遥功’才是真正显现功力高下的功夫。”东方未明似懂非懂,但心下却暗暗记诵,心想这些话想来大有道理,自己记住了,日后必将会感悟得到。 玄冥子咬了一口鸡肉,慢慢咀嚼,道:“那‘明月清风伴我还’之后还有三招,便是‘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江春水向东流’,‘白云千载空悠悠’。”东方未明听齐丽念过这些诗词,心中觉得熟悉,但“一江春水向东流”,“白云千载空悠悠”这两句却大显怅然落寞之意,想来用这两招结束这套武功,自是大有深意,他心念一动,突然想到:“对了,要是阿丽知道……”玄冥子道:“什么?”东方未明喜道:“要是阿丽知道还有这种以诗词命名的武功,说不定便会对武学感兴趣了!”越想越觉可能,不禁连连拍手,心下大喜。 玄冥子微微一笑,不愿理睬他这种小儿女心事,皱眉道:“不过这中间还有一个极大的难题,想来棘手得很。”东方未明道:“什么难题?”玄冥子道:“你刚才那招‘明月清风伴我还’,为何施展不出来?”东方未明道:“这一招要在空中施展……噢,我知道了,前辈,你是说我的轻功不行,终究还是不成。”玄冥子点头赞许,道:“不错,你明白得倒快,你的轻功毫无根基,想来要大费周章了。”东方未明站起身来,将那招“明月清风伴我还”回想一下,突然身子跳起,但待刚想施展招式,双脚早已落地,东方未明摇了摇头,心想终究还是不行,说道:“前辈,不知这轻功要如何修炼?听说是要有内功作为支撑是么?”他这话自是听方云华所说,这时说与玄冥子听,看他有何高见。玄冥子却似乎没有听到他所说之话,只是暗暗沉思。 东方未明不愿打扰他,回想“小逍遥功”中的武功招式,将不需要轻功的几招慢慢演示,越打越觉得招式中奥妙无穷,远非他原来所学的那套“罗汉拳”所能媲美,他心中有所感悟,自然大是欣慰兴奋,更是用心研习。 突然玄冥子大叫一声:“有了!有了!”声音中饱含惊喜之意。东方未明停下身来,只见玄冥子眉开眼笑,连忙问道:“前辈想到了什么?”玄冥子从身上拿出一张图谱,拆展开来。东方未明凑上前来,只见这张图谱甚大,上面画着两个裸体的男子,只是一个正面朝前,另一个背面示人。东方未明奇道:“这是什么?”玄冥子得意道:“这便是人体的经脉穴道图,是老夫修炼的时候,闲着无事绘制的,没想到今日派上用场。”东方未明仔细观看,只见那图上线条纵横交错,要不是各条线颜色分明,一时肯定看不清楚,但见那些线条穿越许多红点,红点旁边还有文字标注,整幅图看上去密密麻麻,令人顿生眩晕之感。 玄冥子道:“想要修炼内功,这人体的经脉穴道自是要熟悉至极的。”东方未明闻言大喜,颤声道:“内……内功便是这样修炼的么?”他一直不知内功为何物,此时得见武学中前所未遇的新天地,自是欣喜莫名。玄冥子缓缓点头,道:“不错,这张图你便拿去看吧,这些经脉穴道可要好好记住了,这可是修炼上乘武功的起点。” 东方未明双手伸出,接过这张图谱,心下激动,握着图谱的双手不禁微微颤抖。; 第二十回 武学无涯毒作舟 玄冥子看东方未明甚是激动,心下暗笑,知道就算东方未明不拜自己为师,恐怕也已离不开自己了。想到这里,胃口大好,那野味烤得虽然大有糊味,却也居然另有滋味,当下开怀大吃,见东方未明拿着图谱细看,倒真有股“废寝忘食”的架势,也不催他来吃,只道:“修炼内功,是一件任重而道远之事,除非是《神意诀》,没有捷径可走的。”顿了顿,接着说道:“老夫也始终想不通,究竟有什么样的法门,可以让人的内功突飞猛进,唉,真真令人难以想象。”东方未明似乎没有听到玄冥子所说的话,只是细看图谱,慢慢地便看出规律,喜道:“前辈,这幅图虽……虽然……”玄冥子道:“虽然什么?”东方未明笑道:“虽然有些乱七八糟,嘿嘿,却也有迹可寻。”玄冥子心下一乐,笑道:“不错,这图谱是有些乱了,不过那是老夫百般思量的结果,比起师兄的那幅,嘿嘿,已经算是精简的了。你说说看,有哪些可寻之迹?” 东方未明见他似乎事事都要和他师兄争个高下,虽然心中疑问,却也不想勾起他的旧事,只道:“这幅图猛一看乱七八糟,其实也不过是十余条线路,所难记的是这些红点,莫非这就是穴道么?”玄冥子笑道:“不错,其实说来也简单无比,任何学武的人士都熟悉这些,只是你以前从未对此有过接触,那可就有些难了。”东方未明道:“我听齐伯伯说过穴道这回事。”玄冥子笑道:“要是那齐老头再多教你几年,恐怕就没人敢收你为徒了。”东方未明哈哈一笑。 玄冥子道:“这十余条线,便是人体的经脉走向,人体有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其中最特殊最难打通的,当是奇经八脉中的任督二脉。”东方未明看向图谱,很快找到这两条经脉,只见任脉在前身从脐下向上运行到眼睛,而督脉虽起于小腹,则是在背后绕了一大圈,最后到达头顶,只觉这两脉一前一后,似乎像是一个循环,在诸多经脉线条之中,果然大有异处,问道:“那现在我身上的任督二脉,自是没有打通的,听说这内功修炼,便是气息在经脉中运行,想来这任督二脉是最重要的了?”玄冥子点头道:“不错,以后要是打通了任督二脉,那也便可以跻身当世高手之列了。”东方未明问道:“那前辈你打通了没有?”玄冥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道:“你年龄偏大,内功要想有进境,本来是很困难的,但如果先将你的任督二脉打通,那也算是一个很大的捷径了。”东方未明又惊又喜,道:“可以借助外力将自身的经脉打通么?”玄冥子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目光凝视远方,面上若有所思,缓缓道:“这个老夫自有安排,你且等着吧。” 东方未明见他眼睛微眯,脸上神色古怪,不知他在思索什么,看情形似乎是有所谋划。只见玄冥子收回目光,道:“现下老夫来教你逍遥派的内功,你听好了,逍遥派的内功是……”东方未明猛地一醒,打断道:“前辈,你别说了,我不会拜你为师,也不会学你的内功。你今日已经教我不少东西,晚……晚辈感激不尽。”玄冥子笑道:“拜不拜师,这个由你自愿,老夫不会再行强迫于你。不过能够遇到你,老夫也甚感欣慰,传你一点功夫,就算结识了你这个忘年之交的见面礼,怎么?你认为老夫不配做你的朋友么?”东方未明听他如此说话,不由啼笑皆非,心想我是无名小卒,哪里有什么资格让你折节下交?何况你是武林魔头,结交你又有何了不起之处?恐怕以后还会有大大的麻烦。他心中仍是解不了这个心结,只讷讷道:“可是,我终究不会拜你为师。” 玄冥子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忒地不爽快了,老夫是自愿教你,你也是自愿学,又何必计较太多?”东方未明站起身来,向玄冥子深深一揖,道:“前辈指点之恩,晚辈末齿难忘,以后前辈要是有何差遣之处,只……只要不违背侠义……”玄冥子哈哈一笑,道:“小兄弟,老夫最不喜欢听的,便是这‘侠义’二字,老夫既是自愿教你,又岂会施恩望报?你太小看老夫了,况且,就算老夫有事,你又帮得上忙么?哈哈。”东方未明脸色尴尬,心想他说的也是,自己武功低微,如何能帮得上他,这话可说得太过不自量力了。 玄冥子道:“好了,不说了,老夫这逍遥派的内功,名字很是特别,叫做‘运天功’。”东方未明立刻好奇,问道:“‘运天功’?那是什么意思?运天?”玄冥子见他没有“如雷贯耳”之感,不禁兴致有些不足,心想武林中人听到了“运天功”的名目,还不立刻敬仰羡慕,偏偏那齐老头和面前的东方未明却从未听闻。玄冥子道:“逍遥派的武功,源自道家,而这‘运天功’,也是出自道家的宝典。”东方未明奇道:“道家?”心想阿丽不在这儿实在是大大的损失,要是她也听这玄冥子讲授武功,肯定会对武功大大改观,因为这些武功,居然和她喜好的诗词文化密切相关,自是能吸引她的兴趣。玄冥子见东方未明有些心不在焉,大声道:“庄子的著作中有一篇名为《天运》,是讲天地万物均是无心运转而自动,而‘运天功’便是师法这天地万物运行之规,运人心而越自然,虽是运天,却也同样是道法自然,无为自化。”东方未明听这“运天功”居然有此来历,好奇不止,只听玄冥子接着说道:“所以老夫这派内功,和一般的内功大大不同,气息无念而自动,罢了,说了你也不知,还是让你先体验一下。” 东方未明又惊又喜,没想到一日之间竟能学到真正的内功,这时好奇心下,也早忘了先前的顾虑。而玄冥子也恰是看中了他喜好武功的弱点,故意加以引诱,当下将“运天功”的练气打坐、经脉运行之法详细传授,还不时参照图谱,详为解说。东方未明虽是首次接触内功,但听得津津有味,领悟颇快,不久便即进入状态,专心打坐起来。 玄冥子见他慢慢入定,进入忘我境界,心下大是喜慰。原来他见东方未明学武进境颇快,心中便已有收东方未明为徒之念,再加上和师兄争竞之心,因此亟盼东方未明拜他为师。虽然东方未明年龄偏大,但他聪明机智,早想到了让其武功速成之法,想起以后可以在师兄面前大大出一口气,不禁暗暗得意。这时见东方未明修习内功也如此迅速,心下暗叹,如此佳徒,自己要是错过,那可真是有眼无珠了。 东方未明听从玄冥子的讲解,灵台渐渐空明,心念似有似无,突然丹田中一动,一股真气油然而生,他紧守空明,任着那股真气在体内运行,只觉大是有趣,待得那真气绕身上经脉运行一个周天,心下突然一动,立刻清醒过来。他这时只觉体内真气一滞,立刻浑身酸软,瘫在原地。玄冥子见他忽有异动,立刻明白,右手食指伸出向他腰后一点,东方未明直觉一股气息冲进体内,推动原来那股气息运行,如此过了不久,自己才慢慢定了下来。玄冥子见他体内气息恢复如常,方才住手。 东方未明任体内气息流转,慢慢觉得甚是舒服,如此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心念一顿,长身跳起,大声道:“前辈,这‘运天功’真是有趣。”但面前哪里还有玄冥子的影子?东方未明心下奇怪,心想玄冥子原本准备扣留自己,怎么会自行走了?他跑到洞口,但觉空气清新,只见东方微微发亮,东方未明心下大骇,原来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修习了将近一夜。 东方未明只觉神采奕奕,精神远胜从前,不禁暗称神奇。而这一夜打坐,双腿虽是盘曲,却并没有丝毫酸痛之感,想来是那气息在身体各个部位不断地运行,气血并未因此而凝固之故。他左右看了看,也没有发现玄冥子,突然心下一动,想到:“我何不趁此机会逃脱?”倏一想至,便觉不妥,心想玄冥子虽然是扣留自己,但对自己实有莫大的恩惠,自己要是这样走了,那可当真说不过去。 东方未明想到这里,便不愿离开。但觉春寒料峭,身子微微有些发冷,便在山洞前练起武来,他回想“小逍遥功”的招式,慢慢练了起来,只觉身手要比昨日大见轻快敏捷,不知却是何故?他一招一式演练下去,待到“明月清风伴我还”那一招,他身子跳起,跃在半空,这时只觉这一跳比平时要高出许多,不禁心下大骇,但犹是如此,他双臂自然舒展开来,身子一个斜侧,硬是在空中向后闪出一步,这才落地,而这一招,终究是施展出来了。东方未明落到地上,心下又惊又喜。只听一个声音传来:“好啊!果然大有进步。” 东方未明一听便知道是玄冥子回来了。但见他身形从东而来,不久便到面前,东方未明见他轻功虽然不如徐子易,却也极为不弱。只听玄冥子道:“看来这一夜的内功没有白练啊。”东方未明也不明所以,只问道:“前辈,你到哪去了?”玄冥子道:“老夫去洛阳转了一圈。”东方未明心下一动,想他是去打探洛阳的动静。只听玄冥子道:“小兄弟,老夫很是开心。”东方未明心下一跳,还以为洛阳出了什么大事,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玄冥子笑道:“没发生什么事,是你小兄弟看老夫不在,却没有私自逃脱,老夫很是开心。”他这话可并不是虚假之词,内心委实高兴。东方未明脸上尴尬,心道:“我也不是没想过。”玄冥子道:“好长时间没吃饭,饿了吧?”他这不提还好,一提东方未明肚子立刻咕咕乱叫。二人都听到他肚子里的响声,一齐大笑起来。 二人回到山洞,东方未明拿起剩下的野味,张口便咬,这虽是昨日剩下之物,却也甚是美味,玄冥子却只微笑看着。东方未明才吃半只山鸡,突然觉得肚子发痛,连忙放下山鸡,揉着肚子道:“怎么回事?肚子怎么突然疼了起来?”玄冥子笑道:“不痛才奇怪呢!”东方未明见他神色间颇为幸灾乐祸,心下奇怪,道:“是你做的手脚?还是修练那‘运天功’的后果?”玄冥子哈哈大笑道:“和‘运天功’有何关系?要是你昨天吃了,恐怕昨天也便痛了。你还猜不出来?”东方未明只觉肚中如同刀绞,颤声道:“莫非是你下毒?我倒忘了,你……你是用毒高手。”玄冥子道:“你倒还不太笨。”东方未明蹲倒在地,只觉头上冷汗直冒,不明白玄冥子为何会对自己下毒手。玄冥子看他逐渐支持不住,方才笑道:“好了,难道你内功是白学的,自己想想吧。”东方未明听他提示,心下一动,立刻翻身坐好,气凝丹田,心守灵台,慢慢用内息去冲击疼痛之处,但他首次面临此种情形,焉知如何应付?只觉逐渐控制不住内息,肚中越来越痛,突然口中一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顿时晕了过去。 待他慢慢醒来,只见自己躺在一片茅草之上,玄冥子的绿脸正在面前瞧向自己,脸上居然略有歉意。东方未明身子动了一动,道:“前辈,究竟是怎么回事?”玄冥子见他醒来,喜道:“都怪老夫太心急了,这毒下得大了点。”东方未明不明所以,道:“前辈,你要杀我,那又何必下毒?直接动手得了!”玄冥子道:“你误会了,老夫是在帮你修练内功。”东方未明奇道:“帮我修练内功?”玄冥子得意道:“是啊,这是老夫发明的方法,虽然有些冒险,不过这法子很是有效。”东方未明道:“什么法子?”玄冥子道:“是让身子先行中毒,然后自己运功逼毒,这法子老夫早年经常用,内功进境要比寻常修练进展的快得多。”东方未明首次听闻此等之事,不禁目瞪口呆,道:“这……这样也可以?”玄冥子道:“怎么不行?不过这次是老夫有些疏忽了。” 东方未明见他没有恶意,心下放松,慢慢坐起身来,道:“前辈,你是何时下的毒,我怎么不知道?”玄冥子洋洋得意,道:“如果连你都看得出来,那老夫还能在江湖上混么?”东方未明忖道:“莫非是打猎物时暗器上就已附有毒药?”玄冥子道:“你猜对了一半,那暗器上自然有毒,不过后来的毒药份量却是少了。”东方未明疑道:“那前辈你昨天不也吃了么,怎么没事?”玄冥子哈哈大笑,道:“老夫自己下的毒,难道还会怕么?”说着从身边那出一个药包,放在东方未明手里,道:“这是解药,其实早上你吃之前,我已在那鸡肉上撒了一些,但没想到,毒药的份量还是过多。”东方未明心下大震,回思早上情形,何曾见过他出手?但他既如此说,想来不是虚言。玄冥子道:“虽然你身子已经没事,但还是服下这些解药,安全为上。”东方未明道:“前辈,你下的是什么毒?很是厉害。”玄冥子哈哈一笑,道:“这种毒药不值一提,等再过几天,即便你拿它当饭吃,老夫也保证它毒不死你。”东方未明奇道:“那又是为何?”玄冥子笑骂:“哪来这么多的为何?日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东方未明服下解药,跳起身来走了两圈,只觉身子一切正常,毫无任何不妥。玄冥子见他回复如常,道:“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吃吃那鸡肉?”说着向旁边的鸡肉一指。东方未明立刻摇头,道:“还来?”玄冥子笑道:“你要是再吃,老夫就教你如何运功逼毒!”东方未明看了玄冥子一眼,心想能见识一下也好,以后要是不幸中毒,还多少有个自救之法,慢慢拿起鸡肉,不过也只咬了一口,便即放下,然后身子坐好,静待毒发。 玄冥子微感好笑,指着图谱道:“逼毒有很多方法,今天先教你这手太阴肺经,你看……”东方未明顺着他的手指,只见那图谱上手太阴肺经线条先是在肠胃间徘徊,然后逐渐向上通过手臂最终到达手指,只听玄冥子道:“你便练这一经脉,将毒液慢慢转移到手指,然后排出。”东方未明听他所说颇为有理,心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只觉肚中开始隐隐作痛,心念一动,内息转动,运起功来。 玄冥子见他心领神会,不过一会,拇指上便隐隐有黑液渗出,那液体愈来愈多,再过一盏茶时间,只见东方未明一跳而起,喜道:“前辈,我肚子不痛了。” 玄冥子哈哈大笑,心中极是喜慰,向东方未明道:“小兄弟,你知道么?你和老夫一起,都在创造一个奇迹!”; 第二十一回 十载少年英雄会 东方未明奇道:“什么奇迹?”玄冥子心下得意,不禁有些口无遮拦,道:“一年之后武林中有一场盛会,嘿嘿,到时候,老夫要武林中人且看看我们师徒扬眉吐气。”他说完之后立刻知晓暴露马脚,但他反应也快,脸上神色居然一动不动。果然东方未明问道:“前辈,你收过徒弟么?”玄冥子转移话题道:“你不想知道这是什么盛会?”东方未明道:“莫非是武林大会?难道又要选新的武林盟主?” 玄冥子摇头道:“那齐老头自吹自擂什么见闻广博,居然连少年英雄大会也不知晓。”东方未明首次听闻“少年英雄大会”之名,心中好奇,连连问道:“什么少年英雄大会?是谁举办的?有什么规则?”玄冥子心中暗忖,知道这等事告诉他也好,正好让他更有学武的动力,便道:“这少年英雄大会是武林各大门派为了激励江湖后进,培养武林新秀专门创办的。能在这少年英雄大会上出场的,都是各大门派的杰出弟子或者江湖上了不起的少年英侠,你想,要是在这种大会上折桂,那还不是名扬天下、武林皆知?”东方未明暗想武林中居然有此盛事,真是前所未闻,不禁大是向往,恨不得立刻便到明年,自己也亲身去观览此等盛会,心想能旁观武林中各路少年奇才纷纷登场献艺,便已经是大开眼界的异常过瘾之事,连忙问道:“是明年什么时候?在哪儿举行?”玄冥子道:“现在还未确定,不过按照惯例,当是在岁末腊月吧。”东方未明奇道:“按惯例?”玄冥子点头道:“是啊,这少年英雄大会已经举行过三届了,这次是轮到华山派主办少年英雄大会。”东方未明迷惑道:“已经举办过三次了?那怎么没听齐伯伯说过?按说他不可能不知道。” 玄冥子微微一笑,道:“你想到哪去了?这少年英雄大会可不是年年都举行,是每隔十年才举行一次。”东方未明大是惊讶:“十年举行一次?”玄冥子摇头道:“这你也想不通么?要是年年都举行,那这少年英雄还有什么尊贵特殊之处?况且武林中人才传承,十年一届,那是最适合的了。”东方未明听他所言有理,点了点头,突然问道:“那这少年英雄大会是有年龄限制的了?”玄冥子道:“这个自然,估计这次的年龄限制又要降低,不过你放心吧,你的年龄肯定不会超出限制,倒是……倒是老夫那位大师侄,嘿嘿……。” 东方未明听他说到自己,讶道:“我?和我有何关系?”玄冥子眼睛一翻,道:“和你有何关系?老夫讲了半天,你就没想过亲自去参加这少年英雄大会?”东方未明哑然失笑,道:“我还真没想过,前辈,你别笑话我了,就凭我,恐怕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玄冥子“哼”了一声,道:“这个你放心,就凭老夫这张脸,难道还拿不到一个席位?要是他妈的江天雄他们不允许,老夫就血洗华山,将曹老儿的窝都端了!”东方未明见他眉须倒竖,虽是凶恶,却也是为自己出头,心下暗暗感激,听他说到“曹老儿”,心下疑问,道:“曹老儿是谁?”玄冥子道:“这曹老儿你是知道的,他就是华山派的掌门。”东方未明“哦”了一声,心道:“原来是华山派掌门曹岱。齐伯伯提过他,他武功天下第五,你要端他的窝,估计……估计有些……困难。”只听玄冥子缓缓道:“不仅要端他的窝,还要把他的女儿抢过来,给你做媳妇。” 东方未明闻言大惊,道:“前辈,你在想什么?我可不想要什么……媳……媳妇。”他首次提到“媳妇”二字,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言语间也大是扭捏不安。玄冥子拍手道:“对,这等臭丫头哪有资格做老夫徒……做你的媳妇,就让他服侍你,做你的丫鬟!”东方未明奇道:“前辈,这丫头是谁?你为何这般和她过不去?”玄冥子道:“老夫怎么知道她叫什么?只是想来她太过有眼无珠。”东方未明心下奇怪,心想你连那姑娘的名字也不知道,如何便知道她有眼无珠?只听玄冥子接着道:“师兄眼光差劲,能收到什么好徒弟?这丫头居然看上我师兄的徒弟,想来自是眼光差劲得很了,嗯,差劲得很!” 东方未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道:“原来你是和你师兄过不去,不过就算你和你师兄过不去,那又何必牵扯得这么远?”心想那女孩不过是喜欢他师兄的徒弟,没想到居然因此便倒了霉运,想来也够离谱,不禁哈哈笑出声来。玄冥子怪目一翻,道:“你笑什么?难道老夫说错了?师兄收的徒弟,那又能好到哪去?”东方未明不愿和他争辩,停住笑声,收收心神,道:“前辈,你别说得太远,就算他们肯让我参加,就凭我这点功夫,还不是去丢人现眼?” 玄冥子接口道:“什么就算?他们敢不让你参加!至于你的武功……”玄冥子走出洞口,东方未明跟着走了出来,只见夕阳西照,已是黄昏,吃惊道:“前辈,已经又过去了一天?”玄冥子道:“是啊!”东方未明心想自己一夜未归,父母肯定四处寻找自己,找寻不到自是忧心如焚,不由心下大是着急,道:“前辈,你让我走吧,我还要回家,我妈妈这会肯定在找我,我不能让她担心。”玄冥子望了他一眼,见他神色间大是着急,道:“那你就不想多学武功,去参加这少年英雄大会?”东方未明道:“我要是想到妈妈日夜担心我,那还有什么心思练功?前辈,你就让我走吧,大不了我先回家说一声,然后再跟着你,那样也好让我妈放心。”玄冥子见他孝意拳拳,所言也大有道理,便道:“那好吧。”东方未明闻言大喜,转身便想离开,只听玄冥子道:“不过不是现在,等明早再走吧。”东方未明停住脚步,本想再出言恳求,但转念一想,他能放自己已是很大的让步,还是不要忤逆他的话语。 玄冥子缓缓迈步,心下似乎若有所思,道:“以你的进境,这时间当是充足地很,老夫有这个把握。”东方未明烦忧去除,不由把心思又用在武功上,听玄冥子话语似乎是胸有成竹,便道:“前辈,多承你的美意,但这少年英雄大会我还是不参加了。”玄冥子奇道:“为何?”东方未明道:“就算是到了明年,我也只不过是学了一年武功,如何能与他人相比?况且,况且……”玄冥子道:“况且什么?”东方未明望着玄冥子,道:“况且,要是武林中人看到了你,恐怕……恐怕会起纠纷。”他这担忧却也不无道理,武林中人齐聚华山,要是见到玄冥子,还不是群起而攻之,除之而后快? 玄冥子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是担心老夫来着?哈哈,这个你就不要担心了,这个少年英雄大会么?特别的很哪,想当年天……天龙教的弟子都可以参加,老夫不过是去看戏,那又算得了什么?”东方未明闻言大是奇怪,道:“连魔教的弟子也可以参加少年英雄大会?那这……”玄冥子笑道:“武林九大门派自命名门正派,光明磊落,口头上是欢迎天龙教的弟子参加,没想到最终却输不起,嘿嘿,哈哈。”东方未明道:“前辈,你快说与我听。”他多受齐老头熏陶,和齐老头如出一辙,同样最喜欢听人讲述武林典故。 玄冥子回想往事,理理思绪,道:“那是在二十年前,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天龙教的护法‘迦楼罗’代表天龙教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东方未明道:“迦楼罗?那是什么意思?”玄冥子道:“这是佛教中的一个名词,你就当它是一个绰号吧。”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玄冥子笑道:“一想到任兄弟一路劈波斩浪,武林正派望风披靡的情形,老夫就胸怀舒畅,只想喝他妈的三百杯!”东方未明心想武林正派纷纷被一个魔教弟子羞辱,心下不自禁地颇不是滋味,暗道:“我就不信武林正派居然没有一个人胜得了这什么臭‘迦楼罗’,事情肯定有转机。”玄冥子见他脸上神色怀疑,道:“你不信?不妨告诉你,这位‘迦楼罗’任兄弟和老夫的交情也不差,他当时的武功,老夫就很佩服的。”东方未明笑道:“我是不信你能喝三百杯!” 玄冥子哈哈大笑,道:“老夫是有些大话了,不过那要看遇到谁,要是真的能再遇到任兄弟,老夫愿意和他喝个上千杯!”东方未明见他神色兴奋,心情大见开朗,不似一直的死气沉沉。只听玄冥子眉飞色舞道:“要是能再遇到任兄弟,恐怕就是不想喝也不行了。”东方未明道:“为何?”玄冥子道:“老夫这位任兄弟性情豪爽,酒量惊人,想当年天龙教创建之日,老夫适逢其会,这位兄弟和在场每人皆饮三杯,那日在场之人成百上千,你想这一番下来,那酒还喝的少么?”东方未明连连摇头,大是不信,道:“成百上千,还要乘上三,那还不撑也撑死了?”玄冥子哈哈大笑,道:“反正任兄弟是来者不拒,天龙教其他七位当家纷纷醉倒,最后便只剩下他招呼客人,江湖豪客听到任兄弟的名头,个个都竖大拇指,那自是推崇他的酒量和豪气。”东方未明虽然还是半信半疑,但心下却也大是羡慕,听他说“任兄弟”,问道:“这‘迦楼罗’,便是姓任么?”玄冥子点了点头,道:“不错,以后你要是遇到他,只要提老夫的名字,想来他不会亏待你。”东方未明笑道:“你还没说他的名讳呢,就算以后我遇到,又怎么知道便是他?”玄冥子笑道:“老夫都有些开心过头了,这位任兄弟,大号便是任天翔,老夫和他,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东方未明道:“那你的这位任兄弟现在哪儿?” 玄冥子笑容顿消,慢慢叹了口气,道:“这事说来心伤,还是不说为罢,老夫也不知他现在何处,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尚在人间。”东方未明听他话中之意,想来那任天翔必是遭遇了重大变故。只见玄冥子双眉一展,一声长啸,道:“这些事说他做甚,男儿生于天地之间,但求轰轰烈烈闹他妈的一场,那就不枉了。”东方未明只觉他啸声甚是刺耳,不经意间便觉体内气息上行,竟是自然而然的运功抵挡,好在玄冥子啸声较短,他这运功也只持续一会,但觉内息到处,耳边疼痛为之大消。他见玄冥子年纪虽已不小,但这话却说得甚是豪迈,而豪迈之中夹杂一句“他妈的”不雅之语,竟更显得爽快自然,不禁有些热血澎湃,跟着一声长啸,大声道:“是啊,但求轰轰烈烈地闹他妈的一场,那就不枉了!”玄冥子向他望了一眼,二人目光对视,不禁一起齐声长啸。 东方未明啸了一会,便觉后劲不足,慢慢停了下来,玄冥子啸声停歇,笑道:“这长啸可以检验内功的火候,你支持的时间越长,那就证明你的内功便越深厚。”东方未明道:“是么?”玄冥子道:“这长啸自古有之,昔年孙登大师隐居山林,他的长啸最为有名,也最是厉害!”东方未明奇道:“孙登大师?那是谁?”玄冥子笑道:“那是晋朝之人,想来这位前辈的内功,当是真正的震古烁今了。”东方未明突然想起齐丽似乎说过此人,好像和竹林七贤有些关联,想她言语之间对此人甚是向往,心想她要是知道孙登大师也是武学高人,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了。 玄冥子道:“且说任兄弟一路折辱九大派的弟子,最终和少林派的无嗔争夺少年英雄的桂冠……”东方未明“啊”的一声,失声道:“是他?”玄冥子见他惊讶,心下一动,笑道:“你自是听说过他了。他便是和齐老头交往甚密的那个少林和尚,嘿嘿,小时了了,大未必佳,那可没说错啊。”东方未明没想到那位无嗔大师便曾参加过少年英雄大会,而他既然没向齐伯伯提过此事,想来定是有难言之隐的。 玄冥子接着道:“想那无嗔和尚虽也了得,但如何是任兄弟的对手?九大门派的掌门也都不是傻瓜,自是明白这二人的高下悬殊,但他们哪里愿意将少年英雄的尊号送给一个魔教之人?气急败坏之下,竟然用出卑鄙手段,终于酿成一场风波。”东方未明心下一震,听他语气,想来这场风波定然不小。 玄冥子突然咬牙切齿,恨恨地道:“这场风波下来,任兄弟和天龙教自是吃了大亏,但老夫后来苦思冥想,总觉得这中间有一个大大的阴谋,想那九大派哪是好心欢迎天龙教来参加少年英雄大会,恐怕还是为了专门对付天龙教。”说完凝眉沉思。东方未明看他脸色甚是愤恨,突然想到:“你要是为那位任前辈不平,那也罢了,可你不是天龙教之人,为何对天龙教也如此关心?” 二人见天色已晚,重新回到山洞,东方未明点燃火把,二人促膝而谈。玄冥子接着道:“这二十年来,连正派之人也很少提及那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中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老夫当初……当初有事错过,也不完全清楚,事后一直追悔莫及,追悔莫及啊……”东方未明大是失望,心想连你也不清楚,我这胃口可是被白白吊了半天。只听玄冥子道:“后来我听任兄弟稍稍讲过,他的确打败了无嗔和尚,夺得了少年英雄的称号,但他却没有丝毫高兴意味,反而是心灰意冷,痛心疾首,竟然萌生了退出江湖之意。而经过这一届少年英雄大会,天龙教居然也元气大伤,唉!偌大的天龙教,竟是莫名其妙地衰败了。” 东方未明道:“那任……任前辈自是这届少年英雄的得主了,难道武林正派连这个也不承认么?”玄冥子面色冷笑:“什么武林正派,不过是一帮伪君子,老夫要是知道了当初究竟发生过何事,那可不能和他们算完!”东方未明心下一动,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前额,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了,你找徐大哥,就是想探听这件事?”玄冥子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聪明了?不错,这些年来,老夫便一直寻找他,想从他口中得知当年之事,没想到,他竟然守口如瓶,没有丝毫泄露。”东方未明道:“徐大哥可能也不知道啊?”玄冥子摇头道:“徐子意是武林史家,岂有不知?但这人武功了得,又机智聪明,颇难对付,不过越是如此,老夫就越要查个清楚,问个明白。”他顿了一顿,道:“其实这徐子易和少年英雄大会,也颇有关连。”东方未明奇道:“徐大哥和少年英雄大会也有关连?”玄冥子笑道:“九年前,少年英雄大会在武当山举行……”东方未明奇道:“每次的少年英雄大会还在不同的地方举行?”玄冥子笑道:“是啊,武林正派争相申办这次盛会,那自是想借此机会大大的扬名了。你猜这第三次少年英雄大会的得主是谁?”东方未明挠了挠头,玄冥子道:“你不会连这个还猜不到吧?”东方未明笑道:“难道就是徐大哥?”; 第二十二回 武林亦有史记存 玄冥子笑道:“你看他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除了他,还会有谁?”东方未明得他肯定,心下大是高兴,连连拍手道:“徐大哥果然了不起,那他也是英雄出少年了!”玄冥子笑道:“九年前的那届少年英雄会之前,徐子易便已闻名天下,和他争夺的少年子弟中虽也有不少奇士怪才,但要论武功,徐子易可是远远超出了一大截,所以他能折桂没有丝毫悬念。”东方未明吃惊道:“那时徐大哥不过十八九岁,真的已经天下知名?”玄冥子笑道:“那又有何稀奇?徐子易是武林史家,自身聪明机智天资颖悟不说,那份机缘也当真令人艳羡的很了。” 东方未明道:“对了,徐大哥的武林史家究竟是怎么回事?”玄冥子道:“《史记》、《汉书》等史家著作是记载古往今来的政治历史大事,而徐子易的《武林通鉴》,便是记载我武林中从古至今所发生之事。”东方未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道:“这么说,那《武林通鉴》便是武林世界的历史了?”玄冥子点了点头。东方未明大是称奇,道:“可是武林中事情如此之多,如何能搜集的全?”玄冥子道:“这不是最奇怪的地方,老夫最想知道的,还是这本书是如何流传下来的?历代武林史家虽然均是武功神奇、博学多才之士,但他们也不是神仙,又树大招风,如何能确保那《武林通鉴》万无一失?”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面前的玄冥子便早对徐子易虎视眈眈,不禁替徐子易担心。 玄冥子接着道:“徐子易少时便被上代武林史家瀚海真人收养,那瀚海真人……”东方未明道:“怎么?”玄冥子微微一笑,道:“不怕小兄弟笑话,老夫年少之时,最崇拜羡慕之人,不是老夫的师父,而正是这位瀚海真人。”东方未明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好笑话的,我也有自己崇拜的人,那就是江……”他原本要说“江大侠”,但一想到江天雄是玄冥子的死对头,顿时住口,好在玄冥子并未在意,只道:“那瀚海真人虽然一生从未出手,但武林中却无人敢丝毫轻视于他,他和剑圣前辈一起,是几十年前武林中公认的领袖。”东方未明“啊”的一声,道:“这个剑圣前辈我听说过的!” 玄冥子道:“武林史家对江湖中事了若指掌,却任那种种是是非非自行衍变,徐子易虽然较瀚海真人略为高调,却也同样从不插手,想来奇怪地很。”东方未明道:“也可能是徐大哥管不过来呢?那也未必没有可能。”玄冥子笑道:“这个想来大是头疼,还是不说它了,怎么样?你可佩服羡慕你这位徐子易徐大哥?”东方未明哈哈大笑,道:“那是自然。” 玄冥子目视东方未明,缓缓道:“那你也可以走走他的路子。”东方未明奇道:“怎么?你是说我也去当那武林史家?”玄冥子摇了摇头,笑道:“不是,是和他一样,先夺得少年英雄的称号!”东方未明连连摆手,道:“我武功这么差,还是不要有这种非分之想,免得自取其辱。”玄冥子面色一怒,道:“你怎么这般没有出息?这少年英雄,便和天下第一差不多,乃是学武之人梦寐以求的称号!你尚未尝试便要放弃,那可不是太没出息么?”东方未明不再接口,心中却大不为然,心想:“这是想夺到就能夺到的么?”想起方云华、古实、西门峰和商仲仁,任哪一个的武功都远胜自己,何况只有短短一年多时日,自己就算武功进境再快,恐怕也无济于事。 玄冥子从身边陶出一包丹药,道:“这是‘五毒丸’,你先用着。”东方未明道:“五毒丸?我用它干嘛?”玄冥子道:“这是毒药,由你练功用的,你先服半粒,然后运功逼毒,以后时间长了,毒量便逐渐增加……”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这果真是一个修炼内功的好方法。玄冥子接着道:“等到你把它当饭吃都毒不死自己的时候,就再换新的毒药。”东方未明“哈”的一笑,开心无比,道:“长此以往,一般的毒药也就毒不到我了。” 玄冥子微微点头,道:“不错,你既是和老夫学武功,要是会被毒药毒倒,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东方未明心想他是用毒高手,这话自不是吹牛。当下不再说话,服下半粒“五毒丸”,自行练习运功解毒。 不过一盏茶时间,东方未明便大功告成,这是他第二次修习,自是如法炮制,轻车路熟。玄冥子道:“那幅经脉穴道图你要好好记住,内功之道,可全在那上面了。”东方未明拿出图谱,玄冥子道:“你现在练的是手太阴肺经,也可以……算了,还是不要太心急了。”东方未明见他话中有话,想是隐瞒什么,便道:“前辈,你还是说吧。” 玄冥子思索片刻,方道:“你以后逼毒,可以先将那毒液在其它经脉之间运行一番,然后再回归手太阴肺经,这样其它经脉,也算是附带着修炼了。”东方未明闻言大喜,连连拍手道:“对啊,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玄冥子道:“运天功无至而无不至,等到你能练到随心所欲的境界,那就算是登堂入室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静心参看图谱,心下若有所悟。 他学武心切,得闻新的修炼方法,自是想立刻尝试体验,于是又服下半粒“五毒丸”,暗运内息,将毒质运转到其他经脉,感觉一路虽是磕磕绊绊,却能蜿蜒前行,不禁大觉有趣。这样在各条经脉之间循环不止,待玩够了方才重新导入手太阴肺经,从手指排出。东方未明看着手指上渗出的黑液,突然心下一动,大声笑道:“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玄冥子奇道:“你想到了什么?”东方未明举起手指,洋洋得意道:“我也能喝他个上千杯,而且丝毫不会醉!”玄冥子闻言一愣,但他究是聪明过人,也立刻想到,不禁又惊又喜,突然抱住东方未明,道:“不错,不错,你是怎么想到的?老夫怎么从前便没有想到过?”东方未明被他抱住,想到这算是一大妙用,也是高兴异常。 玄冥子松开他的身体,笑道:“老夫也忒笨了,这种运功逼毒之事,做过何止成千上万次?却居然没想过可以触类旁通。”不禁对东方未明更加另眼相看,笑道:“你小子不错嘛。哈哈,以后要是再遇上任兄弟,老夫定要把他喝倒。哈哈!” 东方未明突然正色道:“恐怕我现在还做不到。”玄冥子道:“怎么了?”东方未明道:“我现在还不熟练,要是喝下一大碗酒,恐怕还没来得及排出,就已经醉倒了。”玄冥子心下一乐,二人一起哈哈大笑。 玄冥子长饮一口水,心念一动,东方未明见他小指立刻有水流出,不禁大是佩服,看来玄冥子的运功逼毒之法早就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只见玄冥子小指向前一挥,一段细细的水柱便挥洒开去,玄冥子哈哈一笑,收住手指。东方未明鼓掌称赞。二人相视一眼,都大是高兴。 这一夜东方未明仍是打坐练气,静心修练“运天功”。待到迷迷糊糊之际,突然身上被人一碰,立刻醒了过来,只见玄冥子站在面前,说道:“我们走吧。”东方未明心中一喜,连忙跳起,道:“可以回家了么?” 二人走出洞口,只见月朗星稀,才是半夜时分,东方未明奇道:“前辈,不是说明天走么?”玄冥子道:“就现在走吧。白日有些不大方便。”东方未明心想这玄冥子昨夜便是去探听洛阳的动静,以他的身份,自是不便在白日现身了,便和他同步而行。 玄冥子道:“现在来检验一下你这两日的进境。”东方未明问道:“如何检验?”玄冥子道:“这次你将体内真气沿着足少阴肾经向下面的腿部和脚部运行。”东方未明暗想足少阴肾经的运行轨迹,心中默念,将真气在下体运转一圈,突然听玄冥子道:“向前走啊。”东方未明听他吩咐,不由自主便向前迈去。他这一步迈出,便觉身子在空中竟不受自己控制,径直向前飞去。东方未明吃惊之余,体内真气一滞,只觉下身酸软,立刻向地上落去。待得坐到地上,才真正回过神来,只觉刚才那一步时间虽是短暂,但自己却感觉大为漫长,回味起来,竟颇有些腾云驾雾的架势。玄冥子走了上来,笑道:“你想到了什么?” 东方未明揉揉腿弯,突然惊喜道:“前辈,莫非这就是轻功?”玄冥子哈哈一笑,道:“小兄弟,你果然了不得。”东方未明又惊又喜,竟是不敢相信,回望刚才的情形,颤声道:“我……我会轻功了?难……难道轻功便是这样施展的?怪不得,怪不得说轻功是由内功催生。”玄冥子笑道:“等以后你‘运天功’有了火候,老夫再教你逍遥派的轻功招式。” 东方未明坐在地上,心潮澎湃,只觉恍如隔世,两日之前,他还是对武学丝毫不懂的门外汉,如今却已经稍稍领略了武学的精髓。不由看向玄冥子,心中大是感激,突然想到:“我便拜他为师又如何?他虽然名声不好,对我却着实不错。”但这想法立刻被内心的理智压制下去。 玄冥子见他望向自己,心神不定,心下暗喜,亟盼他出言拜自己为师,见东方未明突然跪在地上,向自己磕头,立刻眉开眼笑,但他心念转动颇快,心想可不能立刻便答应于他,可先要假装推辞一二。只听东方未明道:“前辈的大恩大德,晚辈永志不忘,这里谢过前辈。”玄冥子见他向自己磕头,大是感激自己,却绝口不提拜师之事,笑脸不禁慢慢拉长,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玄冥子强作笑颜,扶起东方未明,道:“小兄弟,你又见外了,此事何必再提?”东方未明站起身来,惭愧道:“晚辈终是……终是……,还请前辈见谅。”他虽不易措辞,但玄冥子却也知道他是不愿拜自己为师,心下虽是失望,却也安慰,心想东方未明现在已经徘徊不定,比起前两日,那也算是一大进步了。 二人继续前行,玄冥子故意放慢脚步,等待东方未明。东方未明初学轻功,自是极度兴奋,不停地练习,跳跃不止。玄冥子又教他换气之法,平衡之术,不久东方未明便渐渐熟练,但他内功究竟浅显,轻功自然施展不长,但究是如此,也远比东方未明原来的“跑步轻功”快得多了。 二人时快时慢,花了两三个时辰才到洛阳,此时天色已经蒙蒙发亮。玄冥子将东方未明身子一提,纵身上墙,向城内掠去,东方未明见他飞檐走壁,没有丝毫声想,暗暗佩服,不知自己何日能修炼到此等境界。玄冥子轻声道:“记住了,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你都不要出声。”东方未明点了点头。 玄冥子掠了一会,停在一家院落的墙外。东方未明四处一看,黑暗之中只见一把石刻的长剑悬于远方,心中一震,心想这可不就是天剑门么?不知玄冥子到天剑门所为何事。想起小宝就死在面前的这块场地,不禁鼻子一酸,双眼慢慢变得模糊。玄冥子见有异动,轻声问道:“怎么了?”东方未明深吸一口气,道:“没……没什么。” 玄冥子微一运劲,提着东方未明跳过围墙,向前掠去。东方未明见他轻车路熟,似乎对天剑门甚是熟悉。玄冥子越过花园,径奔后院。只见后院中有一间草房竟微微射出灯光,想来屋中必是有人。玄冥子身形一闪,站在一棵大树之上,正在此时,屋中传出一声轻微的刀剑撞击之声,那声音虽小,但二人就在屋外,自是听得清清楚楚。 二人顺着灯光看去,只见屋中站着两人。东方未明立刻认出其中一个正是两日前和自己动手过招的西门峰,而旁边那人年过五旬,东方未明一看那人的脸部,差点没惊叫出声,只见那人脸上有三处刀疤,前额一处,左右脸上各有一处,微微灯光照射之下,更是显得恐怖诡异。只听西门峰道:“爸,那‘回旋刀法’真有这么厉害?”想来那中年之人,自是天剑门的掌门西门玄了! 西门玄突然目光向窗外看来,东方未明立刻心下大震,见他目光向自己二人射来,心想他已经发觉有外人到来,不禁对玄冥子的轻功大是失望,向他看了一眼,暗暗好笑,做个鬼脸。玄冥子却面色坦然,似乎是故意让屋内的西门父子知道。 西门玄仍是望向窗外,缓缓道:“你看到为父脸上的刀疤,就知道这‘回旋刀法’的厉害了。”西门峰见父亲看向窗外,便知情况有异,当是有人在外面偷听,立时便想冲出来。西门玄在他肩膀一按,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突然大声道:“但他夏侯远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去,不也被为父断了一根手指?” 东方未明心下一动,心想对方仍以为是绝刀门的人挑衅来了。他却不知这两日天剑门全体戒备,草木皆兵。果然听西门玄道:“本来打算在明年的少年英雄大会上,天剑绝刀再决一雌雄,却没想到,姓夏侯的,却如此沉不住气,莫非是怕在少年英雄大会上丢人现眼么?”言下之意,是想激窗外的宿敌自动现身了。 玄冥子哈哈一笑,提着东方未明落到地上。西门父子迎了出来,西门峰一见正是前日将自己打败的东方未明,立刻一声虎吼,一剑便刺了过来。 玄冥子右手在东方未明肩膀上一拍,自己却向后退去。东方未明本来想那不过是误会,正要借机解释清楚,否则日后自己和天剑门终是麻烦;但见玄冥子示意自己动手,而西门峰也已一剑向自己刺来,这一剑迅速异常,也不知是“天剑七式”中的招数,还是“狂风剑法”中的招数,哪有机会解释?心念一动,向左侧迈出一步,这一步轻轻飘飘,竟是无意间用上了轻功,东方未明顺势前迈,不由自主便使出“一水护田将绿绕”,在西门峰身边转了起来。; 第二十三回 天剑绝刀百年仇 西门峰见东方未明这一闪避迅捷异常,和两日前当真不可“同日而语”,心下不禁暗暗奇怪,不明白他为何进境如此神速;见他在自己身边绕了起来,反手一剑,向他胸前刺去,这一剑迅疾准确,料敌机先,正好刺向东方未明的前方,让他不可再绕。东方未明立刻空中一个转身,身子侧旋,收住脚步。西门峰见他这一下不仅恰到好处,而且潇洒从容,心想这小子虽同样是躲闪,却不再胡乱狼狈。只听玄冥子笑道:“好一招‘野渡无人舟自横’,只是小兄弟,你可不能老是躲啊!” 西门峰暗哼一声,心想在我狂风剑法面前,还会有你还手的机会?立刻进身上步,一招“疾风过境”攻了过来。东方未明两日前接过他这一招,这时重新来过,仍是觉得对方剑法极快,虽听玄冥子催促自己进攻,但这瞬息之间如何敢逆其撄?百忙中“明月清风伴我还”,身子后退,仍是躲过这一招。 西门峰长剑紧逼,一招快似一招,招招都下辣手,但无论他如何加快剑法,暗催内劲,长剑也丝毫碰不到东方未明的身体。东方未明慢慢适应他的快招,只觉这剑法也没有原来想象的那般快速,见西门峰剑招中忽有停滞,立刻想也不想,一招“惟解漫天作雪飞”,双手自身子两侧上扬,向西门峰脸上劈下。西门峰长剑一收,向他手心刺去。东方未明立刻变招,突然一招“黑虎掏心”,他这次使用“黑虎掏心”方算中规中矩——是向敌手胸口打去。西门峰竖起长剑,待他拳头打来。东方未明突然身子斜侧,双手放在嘴边,作吹笛之状,随即十指向西门峰身前挥去,正是“短笛无腔信口吹”! 西门峰见他这一招大是奇异,虽是动手,姿势却似吹笛,颇有些自娱自乐、挥洒自如的架势,不知如何应付,不禁退后一步。其实他哪里知道这“小逍遥功”既名“逍遥”,每一招都自有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逍遥意味,而这招“短笛无腔信口吹”便是从牧童自在悠闲的情状中演化而来,当真神韵十足。东方未明见他后退一步,立刻占紧先机,心下也不思索,招式源源不断,放手进攻。 这时攻守易位,西门峰不禁暗暗吃惊,对方虽然内劲不足,但论身手之快,招式之准,竟不输于自己,最奇怪的是对方莫名其妙的招数之中突然还冒出“罗汉拳”的招式,令自己防不胜防,但他与人交手甚多,毕竟经验丰富,虽然有些力不从心,总尚能小心应付。 二人翻翻滚滚,拆过三四十招,西门峰见东方未明招式之间居然开始重复,暗暗奇怪,心想你不会就只会用这几招吧?这次西门峰猜得没错,东方未明学过的武功,也就是“罗汉拳”加上“小逍遥功”,三四十招过后,焉能没有重复?西门峰哈哈一笑,纵身攻上。 这次二人互有攻守,却都不能奈何对方。西门峰所学武功较多,每每将东方未明逼到绝处,但东方未明总能以好看至极妙到巅峰的招式躲开,西门峰心中仇恨对方,不信自己打不败他,招式仍是层出不穷。东方未明却是又惊又喜,心想才不过两日,自己竟可和西门峰堪堪打成平手,不禁对玄冥子甚是感激。 正在此时,只听西门玄哈哈一笑:“玄冥道兄,多年不见,你可收了一个好徒弟啊。峰儿,退下吧!”西门峰听父亲的语气大是缓和,心下奇怪:“父亲认识这两个人?难道他们不是绝刀门派来的?”听从父亲吩咐,长剑一收,退了下来。 玄冥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西门玄接着道:“可是逍遥派的弟子怎么也会罗汉拳呢?岂不是令人奇怪?”说到这儿,突然双眉一扬,厉声道:“天剑门何时得罪过玄冥道兄,不知玄冥道兄为何要同在下过不去?”东方未明见他认定自己是玄冥子的徒弟,而他所说的过不去自是指自己前日之事了。 玄冥子摆手道:“西门兄误会了,这位小兄弟不是老夫的徒弟。”西门玄见东方未明所用的武功正是“小逍遥功”,心想这份武功难道不是你所传授?但他既不承认,也不再追问,只道:“多年不见,道兄还好吧?”其实西门玄和玄冥子少年便即相识,焉能不知他的性情?不知他突然到访究是何意,心下暗暗戒备。 玄冥子笑道:“多年老友,你便让老夫站在这里么?”西门玄哈哈一笑,道:“道兄请,峰儿,你去沏壶茶来。”东方未明见他脸上作笑,带动三处刀疤,甚是狰狞恐怖,一看之下,眼睛竟不敢停留,不由便转向他处。 西门峰见面前的这个绿脸老人便是武林中名气极恶的用毒高手玄冥子,当下便想上前惩奸除恶,但震于对方名气,不敢动手,不禁向父亲望去。西门玄拍拍西门峰的肩膀,道:“既有贵客到,焉能无茶?”他这话说得甚是轻松,也是宽慰西门峰,让他放心。西门峰点了点头,向前院走去。 三人走进草屋,东方未明四下一看,只见屋内甚是简陋,只有几张桌凳和一张床。东方未明眼角一瞥,见墙上居然挂着一把青铜刀,不禁“啊”的一声,心想天剑门极度痛恨于刀,平时弟子连“刀”字都不准说,家中又怎么会有刀出现?不禁大是奇怪。 西门玄知晓东方未明为何惊奇,面色稍显尴尬,却并不出言解释。玄冥子微微笑道:“西门兄这些年来深居简出,苦心钻研武学,老夫可是佩服地很哪!”西门玄心下一跳,心想我闭关练功,外人并不知晓,你却如何得知?见玄冥子似乎对自己所知颇多,更觉来者不善。 西门峰担心父亲落单,很快便即回转,端上茶来。玄冥子和西门玄分宾主落座,东方未明和西门峰各自站在一旁。玄冥子笑道:“想来西门兄自是早就有了那‘回旋刀法’的破解之道了?”西门玄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在下和夏侯远的仇怨,想来道兄也是知道的。”玄冥子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但有一个人却不知道。”西门玄道:“是谁?” 玄冥子向东方未明一指,道:“这位小兄弟日前冒犯贵门,却实是出于无心。”东方未明向西门玄长身一揖,道:“晚辈无知,还请前辈多多包涵。”西门玄尚未说话,西门峰却狠狠瞪了东方未明一眼,道:“哼,一个无知就行了么?这件事传出去,天剑门还如何在江湖立足?”东方未明一愕,不知如何回答。 玄冥子望向西门峰,阴笑道:“这位便是西门世兄吧?果然血气方刚的很哪,不知西门世兄要如何方能作罢?”西门峰见玄冥子皮笑肉不笑,竟不敢一直看他,将头转向别处,仍是道:“难道这小子不是武林中人?如何不知我天剑门的规矩?” 玄冥子哈哈一笑,道:“不瞒西门世兄,这位小兄弟不仅不是武林中人,而在前日,他也丝毫不会武功。”他所言不假,但西门峰如何能信?不禁向东方未明望去,目光中大是怀疑,心想你要是不会武功,如何能躲得过“天剑七式”? 西门玄却突然道:“既是道兄如此说,所谓不知者不怪,看在道兄的面上,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西门峰闻言大急,道:“爸,怎么能这么算完?要是……”西门玄右手一抬,示意他不要再说。西门峰心下不解,心想对方是武林魔头,父亲何必和他套交情,不如直接将他杀了,不仅保住天剑门的名声,还能趁此机会大大扬名。 东方未明见西门玄既往不咎,躬身道:“多谢前辈,前辈大宏大量,晚辈更是汗颜。”西门玄目光向他望来,笑道:“还未请教小兄弟的名号,能得玄冥道兄垂青之人,想来自是不同凡响了。”东方未明微微作窘,答道:“晚辈东方未明。” 玄冥子哈哈一笑,道:“西门兄果然是爽快之人,老夫没有看错。”西门玄心下一震,心知他要说到正题了。只见玄冥子看向西门峰,道:“西门世兄果真是家学渊源,‘天剑七式’已经大有火候,想来明年的少年英雄大会,西门世兄已是胜券在握了?”西门峰听他提到少年英雄大会,心下兴奋,他自小练功,便是将“少年英雄”作为目标,此时听他说自己胜券在握,虽知他必不是实意,却也心下高兴。西门玄却道:“道兄过奖了,犬子天姿太差,如何能与另高徒相比?”说完向东方未明望去,心想这个年轻人不过经玄冥子调教两日,便能和西门峰打成平手,前途自是不可限量,他和天剑门有了这一场纠葛,以后或许还是劲敌,不禁对他多多留意。东方未明摇了摇头,正色道:“前辈,你误会了,我不是玄冥子前辈的徒弟。”西门玄闻言一愕,心中大是奇怪,心想玄冥子既已教你武功,如何不收你为徒?但想玄冥子行事素来出人意表,想来必有他的深意,不便再行追问。 玄冥子似乎没有听见东方未明之言,眼睛仍是看着西门峰,缓声道:“听说绝刀门的夏侯非也已长大成人,武功非同一般啊。”西门峰听他提到夏侯非,脸色微变,咬牙道:“那就在少年英雄大会上一决高下,看我不把他碎尸万断!”夏侯非是绝刀门掌门夏侯远的儿子,乃是天剑门不共戴天的仇人,西门峰虽从未和他谋面,但心里却早已将他骂过千千万万遍,接着道:“能不能夺得少年英雄,那还在其次,只要能打败那夏侯小子,我就已经赢了。”言下之意,是把家门的仇恨看重于“少年英雄”的称号了。 玄冥子拍手赞道:“西门世兄有此志气,想来皇天定不相负,只是……”西门玄见他提到绝刀门,知他是为此而来,道:“道兄何必和在下客气,有话便直说吧。”玄冥子正色道:“只是,却便宜了别人!”西门玄道:“此话怎讲?”玄冥子道:“恐怕过些日子,少年英雄大会的名额就要定下来了吧?”西门玄点了点头,道:“不错,再过几个月便是江盟主的五十寿辰,想来江盟主会借此机会将这件事定下来。”玄冥子知道这江盟主自是江天雄了,心下虽是恼恨,面上却不动于色,道:“想来到时西门兄定是要申请和绝刀门一决高下了?”西门玄道:“这个自然,天剑绝刀的仇恨已逾百年,武林中人尽皆有目共睹,这少年英雄大会,若无天剑绝刀一战,岂不令人大失所望?话说回来,就算我不如此,那夏侯远还不同样要申请?”玄冥子道:“是啊,天剑绝刀之战,当真令人向往,想那三十年前,西门兄和夏侯……夏侯远的一战,才应是首届少年英雄大会真正的决战。”东方未明心下一动,心想莫非这西门玄参加过首次少年英雄大会?不过看他的年纪,似乎不足五旬,三十年前自是大有可能了,见玄冥子要诉说往事,立刻兴趣大增,凝神倾听。 西门玄摇头道:“那又算得什么?要说是决战,也不过是天剑绝刀的决战。”玄冥子道:“西门兄何必客气?那一战的胜者便可进身决赛,而以西门兄和夏侯远当时的武功,任谁进入决赛,那‘少年英雄’的称号,还不同样是手到擒来?可惜啊,可惜,竟让别人渔翁得利。”西门玄神色有些黯然,道:“过去的事不提也罢。不过也不算便宜别人,这些年道兄也看到了,就算江盟主当时有些侥幸,事后的一切也证明他的确是名副其实,当之无愧。”东方未明脱口而出:“难道江大侠就是首届少年英雄大会的得主?”西门峰哂道:“难道你不知道么?”东方未明大喜过望,心想江大侠果然出类拔萃,不由对他的崇拜又深了一层。 玄冥子却冷笑道:“江天雄苦心积虑,机关算尽,才得到那个称号,又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西门玄微微苦笑,却并不接口。玄冥子接着道:“当时要不是他从中作梗,天剑绝刀便将会师决赛,又岂能便宜了他?”西门玄摇头道:“那也未必,要是真正交手,谁又有把握胜过江盟主?”说着看向玄冥子,微微一笑。 玄冥子面色尴尬,“哼”了一声,道:“反正老夫是认为这伪君子名不副实;说了半晌,西门兄还不明白老夫的意思么?”西门玄道:“道兄是不想峰儿走在下的老路?”玄冥子道:“不错,看西门世兄武功不俗,他日定将大有可为,要能得到少年英雄的称号,岂不是一件美事?何必定要拼个两败俱伤?就算要拼,也要等到决赛,何必定要让别人渔翁得利?”西门玄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在下也不是没想过,只是……” 玄冥子道:“当年天剑绝刀一战震惊武林,双方两败俱伤,想西门兄脸上的伤疤,便是那时留下的吧?”西门玄哈哈一笑,道:“这算得什么?夏侯远的一根手指,不也被在下废了么?”玄冥子阴笑道:“令郎一表人才,要是也……要是也……恐怕不大好吧?”西门玄焉能不明白他话中之意?心想要是峰儿也碰上类似之事,自己可是大不情愿。西门峰却道:“这又算得什么?就算搭上我一条命,我也无怨无悔!”玄冥子心下暗叹,心想天剑绝刀两个门派之间的百年仇恨已经深入这年轻人的骨髓,无法化解了。 西门玄却道:“道兄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这件事可不是我西门玄一个人说的算。”西门峰接着道:“对,我们绝不能退让,那样只会让绝刀门以为我们怕了他们,他们肯定得寸进尺,更加嚣张!”西门玄拍拍儿子的肩膀,意示鼓励。 玄冥子笑道:“如此说来,西门世兄是胜券在握了?”西门峰看着手中长剑,跃跃欲试。西门玄却心下思量,知道对方所来绝不会仅仅是劝说自己,便道:“道兄,你我相识多年,各自也颇为知己,何必再绕弯子?”玄冥子微微一笑,缓缓道:“老夫前些日子偶然经过成都,无意间竟拾到了一本刀法秘笈……” 西门玄听他说到成都,心下一动,心想哪有武功秘笈会放在地上等人捡,定是他偷抢来的。只听玄冥子接着道:“老夫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地绝刀法’四个字……”西门玄听到“地绝刀法”,立刻心下大震,双手一颤,手中的茶杯落到地上。 只听“嘭”得一声,茶杯摔得粉粹,茶水四溅开来。; 第二十四回 名副其实罗蛇君 西门玄神色大变,但随即回复如常,平静道:“道兄开玩笑了。”西门峰却脱口而出:“难道就是绝刀门的‘地绝刀法’?”玄冥子从身边掏出一本书,放在桌上,西门峰立刻凑上前来,只见封面上赫然写着“地绝刀法”四个大字,立刻心下大震,他素知这“地绝刀法”乃是绝刀门的家传绝学,招式精妙无比,天剑门曾多方设计抢夺,却都空手而回,如今这本秘笈便在面前,如何能不激动莫名?当下便想伸手翻看。 只听西门玄咳嗽一声,西门峰立刻回过神来,收手停住,这才想起玄冥子是武林魔头,和天剑门无甚交情,既送如此大礼,肯定是有所求。西门峰暗忖:“他的要求自非一般,但无论他要我天剑门做什么困难之事,也都要先应承下来,要是有了这本秘笈,得窥绝刀门的至高绝学,以后对付绝刀门还不是手到擒来?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可绝不能错过了。”西门玄见到桌上的秘笈籍,也是心潮澎湃,但他终究阅历颇多,努力控制内心的激动,面上若无其事,道:“不是在下不相信道兄,但想那夏侯远的武功,也非泛泛之辈,不知道兄如何得到这本秘笈?”他知道玄冥子绝非易与之辈,怕这中间有甚阴谋,自然小心翼翼。 玄冥子微微一笑,道:“至于老夫如何得到这本秘笈,西门兄就不必知道了,但有一点老夫可以保证,这本可是货真价实的《地绝刀法》,不信,西门兄可以先翻阅一下。”西门玄见他如此大方,也落得承情,向儿子一努嘴。西门峰心下大喜,连忙拿起那本《地绝刀法》,双手隐隐颤抖,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绘着几幅人形,展现招式动作,旁边写着几个字:第一式毁天灭地。西门峰心下一震,脱口道:“果然是‘毁天灭地’这一招,没错!”原来天剑门和绝刀门素来交手,也曾见识过不少“地绝刀法”的招式,见识之后,自是大加研究,所以西门峰对这“毁天灭地”的熟悉,未必便差于他本门的招数。西门峰连忙后翻,只见招式越来越多,偶尔会有自己见识过的招数,但更多则是从所未见,西门峰虽然极度鄙视于刀,但他为了知己知彼,私下里对刀法也下了不少功夫,刀法已有一定的根基,见那招式愈来愈是神妙,心下暗暗吃惊,心想要是突然遇上这种招数,自己如何不吃亏?他一路看下去,竟大是入神。 西门玄见玄冥子虽然一直微笑不语,但顾及自己身份,也不愿再占他便宜,当下咳嗽一声,西门峰回过神来,将《地绝刀法》放在桌上,双眼看向父亲,缓缓点头,示意这秘笈应该不假。东方未明见这果真是绝刀门的武功绝学,心下隐隐觉得不妥,心想天剑门要是通过此种手段胜过绝刀门,总是有失光明磊落,不是君子所为。 只听玄冥子道:“这事如此重要,西门兄小心也是应该的。”西门玄突然哈哈大笑,道:“玄冥道兄,我天剑门数代弟子所未完成之事,道兄却手到擒来,在下佩服得很;道兄有何要求,不妨直说。”西门峰听父亲应承下来,心下大喜。玄冥子道:“老夫只想听西门兄说几句话,只要西门兄够爽快,这本秘笈便送给西门兄。”东方未明闻言一震,心想他所要问的莫非还是那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所发生之事?不由更是奇怪,揣测玄冥子定是和天龙教渊源颇深,不然不会如此费尽功夫去打探当初天龙教衰败的缘由。而去绝刀门盗取秘笈取悦天剑门,也的确厉害至极,心想西门玄为了得到这本秘笈,那还不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西门峰大是高兴,心想不就是回答几句话么?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但见父亲却脸色开始郑重,似乎是在沉思,这才想到对方所要问的,恐怕绝非一般之事。只听玄冥子道:“二十年前少年英雄大会的事,想来西门兄自是知道的了?”西门玄脸色微变,心道:“果然是问这件事!”当下缓缓点头,道:“当时道兄不也在场么?不知道兄想问什么事情?” 玄冥子沮丧道:“老夫当时……唉,误中小人调虎离山之计,对当初所发生之事,也只听过只言片语,所以想请西门兄告知一二。”西门玄一声叹气,道:“道兄又如何确认在下就知道当初之事呢?”玄冥子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以西门兄的武功,武林正派的事,又岂能少得了你?” 西门玄不再说话,闭上眼睛,陷入沉思。西门峰见父亲犹豫不决,心下着急,张口道:“爸爸,你还想什么?天下间会有什么事能比灭掉绝刀门更加重要?你便说吧。”西门玄被儿子一吵,心下反而更是镇定,睁眼向玄冥子看去。 玄冥子见他向自己望来,以为他便要说出当日的情形,心中突然暗暗激动,多年探访之事,如今终将要水落石出。谁知西门玄却道:“道兄,让您失望了,这本秘笈你还是拿回去吧。”西门峰连忙抓住父亲的手臂,急道:“爸爸,不可以,我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西门玄望着儿子,缓缓摇头,道:“峰儿,所谓无功不受禄,为父既然不知晓对方所问之事,那也没有办法。” 玄冥子脸上冷笑,道:“西门兄,你可想好了,你要是有这本秘笈,便可在挥手间灭了绝刀门,完成天剑门数代之心愿。”西门玄右手一挥,道:“这是本门之事,不劳外人插手。”玄冥子道:“那你就不替你儿子着想一番?他要是能在明年的少年英雄大会上打败夏侯非,仅这一点,就已足够扬名天下的了。”西门玄道:“就算没有这本秘笈,峰儿也能打赢那夏侯小子。”西门峰却道:“爸,我能否打败那夏侯小子,只是两派之间一时的荣辱,要是能有这……”西门玄突然正色道:“峰儿,为父问你,就算没有这本秘笈,你就没有信心灭掉绝刀门么?”西门峰见父亲神色凝重,心想父亲居然如此固执,竟要错过这般大好机会,只好硬着头皮道:“我自然是有信心,可是……”西门玄道:“别说了,为父已经决定,这本秘笈我们要不了。” 东方未明察言观色,见西门玄明明知道当初之事,却毅然放弃宿敌的武功绝学也不愿泄露一二,想来二十年前的事自是重要无比了,不由更是好奇。西门峰见父亲心意已决,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但他转变也快,心中居然不再失望,向桌上的《地绝刀法》看了一眼,仰头笑道:“不错,等以后我打败了夏侯小子,再告诉他,他绝刀门的秘笈我看都看不上眼,嘿嘿。”西门玄看了儿子一眼,甚是满意,笑道:“你明白这一点就好,天剑门的事,总要正大光明地解决。” 东方未明听西门峰所说之话虽然有些不尽不实,但见他拿得起放得下,而西门玄也不屑通过此道战胜宿敌,突然对这父子暗生好感。见这父子相视微笑,脸上均是放弃之后的坦然,只觉得西门玄脸部虽然甚是吓人,但却给人一股亲切之感,而西门峰笑容豪爽,更是颇对自己胃口。 玄冥子阴笑道:“如此说来,老夫所作的,反而是卑鄙之事了?”西门玄连忙道:“玄冥道兄,你想到哪里了?在下绝无此意,道兄,今日峰儿总算看了几页‘地绝刀法’,也算是道兄对我天剑门的恩惠,以后只要道兄开口,又……又不违侠义之道,在下肯定万死不辞!”玄冥子微微冷笑,将桌上秘笈拿起,道:“老夫行事,还有不违侠义之道的么?” 他这话倏一说毕,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长笑,这人笑声既高且响,几有惊天动地之势。东方未明直觉耳孔嗡嗡作响,心下大震:又有一位高手到了。这时前院的天剑门弟子已被笑声惊醒,立刻乱了起来,只听有人高声大叫:“绝刀门的兔崽子来挑衅了,大家小心戒备!”东方未明见天剑门弟子犹如惊弓之鸟,有点动静便草木皆兵,微微好笑,心想这次所来的人,恐怕也和自己一样,和绝刀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四人迎了出来,西门峰持剑冲在最前面,只见院中站着一人,西门峰一眼望去,不禁吓一大跳,心想那哪里是一个人,分明是一条大眼镜蛇!只见那人远较常人矮小,不过是儿童的身材,最奇的是他头呈倒三角,远远望去,绝像一条匍匐地上、身子上扬、伺机进攻的大眼镜蛇。西门峰不禁吓退一步,竟不禁怀疑这人是蛇精转世,不然怎么会长得如此像蛇?那人长笑忽歇,只听他道:“玄冥老儿,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个德性啊?不过你这话说得好,说得痛快,很对老子胃口,哈哈!” 西门玄抢上一步,将西门峰拉在身后,笑道:“今日真是蓬荜生辉,来了玄冥子前辈,又来了罗蛇君!”他脸上虽是笑容,心中却大是担忧,不知此人为何会突然现身天剑门。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天龙教的护法“摩呼罗迦”,他身形象蛇,也善于养蛇,因此江湖上都称他为“罗蛇君”,至于他究竟叫什么,甚至年纪多大,西门玄均不知晓,只知此人毒辣无比,名声和玄冥子不相上下。东方未明看着这人,也不禁吓一大跳,心想这人被称为“蛇君”,当真是名副其实。 玄冥子却道:“哼,天龙教龟缩西域十余年,如今却怎么敢来中原?嘿嘿,消息倒灵通的很么!”罗蛇君拍手道:“彼此彼此,还是心照不宣吧,看来玄冥老儿虽然人老了,聪明却不减当年啊!哈哈!”玄冥子“哼”了一声,并不接口。东方未明见这人是天龙教的人,而玄冥子却似乎和他略有芥蒂,不禁奇怪,心想玄冥子不是和天龙教关系极好么?不知为何对这人却面色不善。 这时前院有弟子拿着灯笼火把跑向后院,突然有人“啊啊”大叫起来,但那叫声只持续一会,便慢慢沉了下去。只听人纷纷道:“有蛇!是毒蛇!”“快退快退,妈的,天剑门什么时候有这么多蛇的?以前怎么不知道?”“是啊,早知道就不来拜师了!”西门玄闻声一震,立即明白有弟子被蛇咬到,中毒而死,脸上变色,厉声道:“罗蛇君此来,莫非是要血洗我天剑门么?” 罗蛇君一声呼啸,似乎是约束群蛇,笑道:“老子是不想天剑门的徒子徒孙们都来参拜老子,这就省了吧。”西门峰从屋内提出灯笼,照亮院子,这才发现院子四周密密麻麻都是毒蛇,群蛇游动之下,大是恶心,饶他素来胆大,也不禁头皮发炸,手脚酸软,突然喉头一紧,作势欲呕。东方未明也甚是害怕,不知这人空身一人,如何弄来这么多毒蛇?玄冥子掏出两粒药丸,让东方未明服下一粒,随即将另一粒递给西门峰。西门峰望了父亲一眼,见父亲慢慢点头,方才伸手接过服下,只觉恶心顿去,舒服无比。 玄冥子心中一动,想起徐子易曾说还有用毒之人来到洛阳,看来就是说这罗蛇君了,当下冷笑道:“老夫用毒,你也用毒,老夫却从来不玩这等肉麻玩意。”罗蛇君右手抚mo左臂,只见上面不知何时已有了一条茶盅般粗细的毒蛇,那蛇还不时吐信,和他大是亲热。罗蛇君一边抚mo,一边陶醉,洋洋道:“肉麻么?老子怎么就不觉得呢?”玄冥子道:“你他妈的莫非是蛇生的?”罗蛇君见他辱骂自己,并不以为意,自言自语道:“这个就不知道了,我从没见过我妈,可能她真的是蛇吧,不然怎么生的老子也如此这般,害的老子不能扬眉吐气做人,只好与蛇为伍。”玄冥子道:“老夫看着恶心,你还是滚吧,省得老夫心下一怒,让你这些蛇子蛇孙去见你老娘。”罗蛇君哈哈一笑,仰头看他,道:“怎么你能来,老子就不能来?喂,姓西门的,你欢不欢迎老子?” 西门玄不愿公然得罪于他,但他这句话中自称老子,也不能接口,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罗蛇君道:“你不说话,那老子就默认你是欢迎的了,怎么样?玄冥老儿,人家主人都不撵老子,这就轮不到你吧?”东方未明见他声音犹如童稚,却又自称“老子”,和玄冥子的“老夫”相映成趣,听这二人说话,只觉甚是有趣好笑。玄冥子突然右手一抬,一枚透骨钉向蛇群射去。只听罗蛇君大叫一声:“休伤我儿!”只见他“燕子三抄水”,身子几个起落,早赶上那枚透骨钉,但说也奇怪,他并不用手去接,突然伸出手臂,让那透骨钉射到他手臂之上,只听他“哎哟”一声,早被透骨钉射中。东方未明见他身材虽然矮小,动作却着实不慢,待见他自行被透骨钉射中,不禁“啊”的一声,不明白他为何有此奇怪举动。 罗蛇君慢慢拔出透骨钉,笑道:“怎么了玄冥老儿,这样就生气了?不过你生气可以冲着老子来,何必和我这些蛇子蛇孙过不去?”玄冥子知道这罗蛇君脾气古怪,见他自愿受自己的透骨钉,气也不由消了。只听罗蛇君说道:“嗯,居然有些麻痒,看来玄冥老儿的用毒功夫大有长进啊,果然没让老子失望。”东方未明心下一动,想到玄冥子那枚透骨钉上自是浸了毒药。 玄冥子冷笑道:“怎么?你伸量老夫来着?要不要见识一下老夫的无常索命镖?”罗蛇君连连摆手,道:“老子还想多活几年,你那无常鬼什么的,还是过些日子再来吧。”玄冥子道:“这个你放心,等老夫查到证据,肯定少不了你的。”东方未明听他话中有话,想来他和这罗蛇君是有过节的了。 罗蛇君笑道:“那老子就等着,不过今天你可别吕洞宾咬蛇,老子可是好意来帮你。”玄冥子冷冷道:“老夫的事用不得别人插手。”西门玄见他二人旁若无人,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而罗蛇君突然现身,也不知道天龙教究竟来了多少人,心下大是着急,但面前的这两人,自己任哪一个都自问没有必胜把握,要是他俩人联手,自己必输无疑,心想天剑门今日莫非要一败涂地?; 第二十五回 群蛇散入百姓家 罗蛇君道:“你找绝刀门的破烂玩意来让西门玄开口,想来也是费尽苦心,投其所好,但那又何必如此费事呢?要是老子啊,直接把这西门……对了,西门玄,你儿子叫什么来着?”西门玄听他话中之意,是要抓住西门峰要挟自己,立刻将儿子拉到身边,谨防他突然出手。西门峰却跃跃欲试,想和这传说中的天龙教护法比试一二。 玄冥子道:“本来老夫打算如此,但你既提了出来,老夫就不屑为之了。”罗蛇君笑道:“那老子就替你做做如何?”他话音未歇,突然将左臂上的毒蛇向西门玄抛去。东方未明见他和西门玄之间尚有三丈距离,那条蛇笔直上前飞去,只见蛇尾握在罗蛇君手里,那蛇却身形暴长,居然愈来愈长,东方未明大是奇怪,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几条蛇首尾相连,只是罗蛇君手法太快,猛一看还以为是一条蛇在身子拉长。 西门玄见那蛇向自己飞来,张口吐信,甚是狰狞,知道这些蛇均是训练有素,当下并不思索,出手夹住那蛇七寸,抛向一边。东方未明见他出手奇准,不自禁地喝彩。但罗蛇君的“蛇绳”却似乎无穷无尽,饶是西门玄不停夹蛇,不久也自然手忙脚乱。罗蛇君哈哈一笑,右手随即也挥出一条蛇绳,看来这蛇绳之功他早就熟练至极了,居然可以双管齐下。西门玄暗称不妙,不由自主闪开一步。但罗蛇君目标显然不是他,见西门峰左臂露出,左手蛇绳一摇,早缠上西门峰的左臂,罗蛇君左手回拉,右手却居然继续进攻西门玄,长笑声中,西门峰早落入罗蛇君的掌握。 西门玄又惊又怒,心知要论真实功力,自己哪会保护不了儿子,但这“蛇绳”太过诡异,仓促之间竟没有破解之策。罗蛇君擒住西门峰,心下得意,右手一抖,将“蛇绳”收了回来。西门玄见西门峰命悬人手,焉敢轻举妄动?不由呆在当地。 罗蛇君短腿一扫,将西门峰扫倒在地,道:“难道要老子仰头和你说话么?”西门峰倒在地上,不久便见身上爬满毒蛇,那些毒蛇作势欲咬,任哪一口均可要了他的命,但他甚是硬气,居然眉头也不皱一下,喝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拿我要挟父亲,没门!”东方未明见他身上爬满毒蛇,性命危在旦夕,不忍细看,别过头去。西门玄父子情深,颤声道:“罗……罗兄,有话好……好说。”罗蛇君闻言哈哈一笑,眼睛却向玄冥子望去,道:“要不要好好说呢?”只见玄冥子嘴角冷笑,似乎并没把刚发生的一切放在心上。 罗蛇君一声唿哨,立刻有几条蛇在西门峰面上不停吐信,西门峰闭上眼睛,给他来个不闻不问。罗蛇君笑道:“西门玄,你还不快说?”西门玄知道此人心狠手辣,说不定即刻便会下手,当机立断,咬了咬牙,道:“好,我说!”西门峰睁开眼睛,急道:“爸,不能说,我们名门正派,岂能受这些邪魔外道的要挟,要是传了出去,天剑门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不就是一死么?孩儿不能死在绝刀门手里,但也是为天剑门而死,死而无悔!”罗蛇君拍拍西门峰的脸蛋,“哟”了一声,道:“小子你很硬气哈!”西门峰瞪了他一眼,道:“有种你就杀了老子,老子不信你今日走得出天剑门!”罗蛇君仰头大笑,道:“敢在老子面前称老子的,你小子是第一个,哼,那就试试吧。”说完举蛇在西门峰脸上来回移动,眼睛却望向西门玄。西门玄脸上刀疤跳动,颤声道:“峰儿,要是没有你,爸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天剑门又还有什么希望?你别怪爸爸!”他说到这儿,突然面容一整,道:“峰儿,你听着,从今以后,你就是天剑门的掌门!以后天剑门的振兴,可就靠你了!”西门峰连忙大呼不可,身子挣扎,但群蛇将他紧紧盘住,又如何动得? 西门玄突然头一甩,向玄冥子道:“好,那我就告诉道兄!”东方未明见他受人胁迫,父子情深,宁愿被江湖同道不齿也要搭救儿子,而听他话中之意,那件事乃是武林中异常重要之秘密,他有所泄露,自然无法再在江湖上立足,只好一死以谢天下,所以将掌门之位也传给西门峰,不禁对他甚是同情,心中大是不忍,看向玄冥子,希冀他能出手阻止,但转念一想,自己可是笨了,玄冥子为了这个秘密奔走多年,又岂愿错过这个机会? 玄冥子却突然道:“姓罗的,老夫不要你卖好,老夫数三声,你要不放了西门峰,老夫立刻将你碎尸万断。”罗蛇君闻言一愕,不禁哑然失笑:“玄冥老儿,莫非你是老子生的?怎么愈来愈和老子一样莫名其妙了?”东方未明不知玄冥子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不禁又惊又喜。玄冥子却并不听罗蛇君胡扯,只道:“一!” 罗蛇君摇了摇头,双手一挥,群蛇立刻离开西门峰的身体,爬到一旁。东方未明见他似乎甚是惧怕玄冥子,居然丝毫不敢违逆玄冥子的吩咐,而玄冥子却并不把他放在心上,不禁大是奇怪。西门峰站起身来,低头向罗蛇君瞪了一眼,方才走回父亲身边,叫声:“爸爸!”西门玄紧紧拉住儿子的手,长出一口气。 玄冥子突然掏出《地绝刀法》秘笈,向西门玄道:“只要你愿意说,这本秘笈还是送你。”罗蛇君摇了摇头,道:“原来多年不见,玄冥老儿居然转了性子,嘿嘿,想不到啊想不到。”玄冥子向他瞪了一眼,道:“老夫要听西门兄诉说前事,你还是滚吧!”西门玄却突然道:“玄冥道兄,先让在下会会天龙教的护法。”原来他刚才被罗蛇君从手中抢去儿子,受他要挟,日后必将将那昔日之事告知玄冥子,自己终是愧对武林同道,心中大是愤懑,这时便要和罗蛇君决一生死。西门峰将长剑递给父亲。 罗蛇君连连摆手,道:“不来不来,老子今天怎么没吃就撑着了,居然来趟这趟浑水,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倒是他妈的第一次。”说完转身要走。西门玄长剑虚空一劈,道:“想走便走么?接招吧!”说完一招“疾风过境”,向罗蛇君刺去。东方未明见虽是同样一招,在西门玄手里使出,威力却是远胜,心想这一剑要是刺向自己,怕是很难躲开的了。 罗蛇君身子跳开,仍道:“老子说不来,那就不来。”西门玄并不理会,一剑快似一剑,罗蛇君前后跳跃,穿梭于剑光之下。不久跳到东方未明身边,突然出手抓住东方未明的手腕。东方未明见他躲避剑招已略显狼狈,绝没想到他突然会对自己下手。只听罗蛇君叫道:“住手,不然我就杀了这小子。”西门玄心想不论玄冥子有何居心,今日总算对自己有恩,收剑住手,向玄冥子望去。二人相视苦笑,心想今日居然都遭了这罗蛇君的道儿。 罗蛇君洋洋得意,抬头望向东方未明,道:“小子,你知道你要做什么么?”东方未明迷惑道:“我要做什么?我不知道啊。”罗蛇君大摇其头,向玄冥子道:“玄冥老儿,你收的这个徒弟,可不大聪明啊!难道你逍遥派收徒的规矩都改了?要收傻瓜为徒?”东方未明见他也说自己“傻瓜”,但还是想不起自己该要做什么。玄冥子冷冷道:“你要走便走,西门兄不再和你动手便是。”罗蛇君伸了伸脖子,道:“可老子现在却又不想走了,小子,你是该躺下!”突然一脚将东方未明踢倒在地,道:“老子最讨厌抬头和人说话,你小子难道没看出来么?你这么笨,还是不要做玄冥老儿的徒弟了,不然早晚会被逐出门。”东方未明恍然大悟,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罗蛇君小目一翻,道:“你笑什么?”东方未明挠了挠头,道:“可是我也讨厌抬头和人说话。”罗蛇君闻言一愕,突然仰头大笑,笑声止歇,方才仔细打量东方未明,口中道:“你小子合老子脾胃,没想到你和老子有同样的好恶,那么说,想必你也喜欢蛇了?”说着右手拿着一条蛇,在东方未明面前晃来晃去,问道:“怎么样?这蛇漂亮吧?不如送给你?”东方未明见他这几句说话出人意表,乱七八糟,虽然面前有蛇晃动,心中惊怖,却还是不自禁地好笑。西门峰更是哈哈大笑,没想到这罗蛇君也有可爱的一面,但他笑声立刻停住,心想这家伙是天剑门的敌人,又是天龙教的魔头,自己如何能因他而笑? 罗蛇君放开东方未明的手腕,道:“本来还想拿你来要挟玄冥老儿,但看你甚是顺眼,那便罢了,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东方未明如实回答。罗蛇君伸手挠头,口中道:“你姓东方?那可有点奇怪了。”东方未明见他手掌甚小,不过和阿洛的差不多,又见他身材矮小,想来他是先天发育不足,不禁对他略微同情;但他虽然先天不足,武功却是不低,如此小的手掌握住自己的手腕,自己竟无法动弹,听他说到奇怪,不禁问道:“什么奇怪了?”罗蛇君道:“难道不奇怪么?你姓东方,他姓西门,莫非现在很流行复姓?”东方未明不禁哈哈连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想这人果然是出人意表,莫名其妙,偶尔似顽童般天真,偶尔却又机智异常,心狠手辣,心中隐隐觉得他和玄冥子大不相同,而玄冥子也没有他这样反复无常。 玄冥子也不禁莞尔,见罗蛇君放开东方未明,也不愿再同他纠缠,只道:“你还是快走吧,不要耽误老夫的正事。”罗蛇君道:“那好,我们一起走吧。”玄冥子眼睛一张,道:“老夫有事你不知道么?”罗蛇君道:“这个老子自然知道,不过老子还知道一件事。”玄冥子眉头一皱,道:“什么事?快说!”罗蛇君仰头望天,道:“如果老子没算错,现在江天雄应该在赶来的途中吧!”场中四人均是闻言一震,西门父子自是惊喜莫名,心想要是江天雄赶来,这两个魔头哪里还敢逗留?东方未明却不知是喜是忧,心想见到江天雄,那可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但想江天雄要是到来,肯定要和玄冥子有一场大战。玄冥子突然身子一个前纵,一把抓住罗蛇君的衣领,将他举了起来,道:“莫非是你干的?”说来奇怪,罗蛇君明明一身武功,却毫不躲闪,任玄冥子将自己提起。只见他在空中拍手大笑,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玄冥子早就知道这罗蛇君不会好意来帮自己,见他果然是来搅浑水,让自己错过这个可以得闻秘密的机会,心中怒极,狠劲将他朝地上一掷。罗蛇君哈哈一笑,空中就势一个跟头翻过,早收住身形,道:“江天雄要来了,老子自问不是对手,还是快些滚吧,省得被人惩奸除恶。被惩奸除恶也就罢了,还能让人家名气大增,岂不是更加得不偿失?呸,什么得不偿失,是失不偿失才对!噫,也不对,失既失了,人也死了,还偿个大头鬼!诶,又不对,反正死了变鬼,偿个大头鬼做伴也不错啊!”东方未明见他自己和自己辩论起来,甚是好玩,不禁笑出声来。但觉罗蛇君这话一语双关,既是说给他自己听,也是说给玄冥子听,心想他这话可没说错,在江天雄眼里,他二人可都是一等一的魔头,江天雄身为武林盟主,素来和他们势不两立,如何放过他们?见江天雄的名字便可将这人吓走,对江天雄的崇拜又深一层。 西门玄见罗蛇君要逃,大喝一声,长剑又再递出,向他攻去。罗蛇君一边躲避剑招,一边道:“老子说不动手,那就绝不会动手,再见了,西门老儿!”西门玄快招迭出,心想要不留下这人,天剑门的招牌可就砸了。罗蛇君的武功本来就和西门玄不相上下,这时既不还手,而西门玄的剑法又以快著称,不久自然大落下风。只听他大叫一声不妙:“蛇子蛇孙们,老子自身难保,你们各自逃命去吧。”西门玄意在剑先,每一招都指向罗蛇君的退路,让他无从逃脱。罗蛇君见群蛇慢慢散去,躲闪之间突然笑嘻嘻地道:“西门老儿,你念过诗没?”西门玄不禁一怔,心想这人真够莫名其妙,动手之间居然会想到这种问题,不禁手下一慢。罗蛇君趁他这一疏忽,立刻跳出剑圈,只见他的身影一闪,便已遁走,只听他的笑声远远传来:“夜半蛇君戏天剑,群蛇散入百姓家,嘿嘿,好诗啊好诗,哈哈!”笑声止歇,他人也已消失。西门玄狠狠跺脚,狂怒不止。 东方未明见这罗蛇君聪明异常,改“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为“半夜蛇君戏天剑,群蛇散入百姓家”,的确大大符合今夜所发生的事情,但随即想到洛阳不知有多少百姓要因此而遭殃,佩服此人之余,却又不禁摇头。 玄冥子知道罗蛇君所言不假,江天雄很快便要到来,他虽和江天雄有很深的过节,但不愿在此种情形下和他了结,当下向西门玄微一抱手,道:“西门兄,老夫告辞了。”西门玄拱手还礼,道:“道兄,西门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西门峰插口道:“爸爸,那又何必?”西门玄并不搭理,接着道:“这件事在下必将如实告诉道兄,也希望道兄能将那本秘笈送与天剑门。”玄冥子点了点头,道:“那老夫择日再来。”西门玄道:“在下随时恭迎大驾。” 玄冥子走到东方未明身边,道:“走吧。”东方未明早就着急,怕江天雄突然赶到,和玄冥子大战一场,一方是正派的武林盟主,一方是与自己有恩的人,自己自是不愿他们动手。但玄冥子和江天雄有过仇怨,自己还怕他要同江天雄决一死战呢,这时听玄冥子说要离开,担心顿去,连忙同他一起离开。 只听身后西门峰的声音传来:“爸,你又何必答应那玄冥子?”西门玄答道:“为父既已说过,又岂能食言?何况,以为父一命,要能换来绝刀门的秘笈,那也合算得很了,峰儿,你以后可不能再暴躁鲁莽了,天剑门可就靠你了。”西门峰道:“可是,爸爸,我宁愿不要那什么秘笈,也不要你,不要你……” 东方未明只听西门峰的声音逐渐哽咽,微有哭声传来,心中一酸,正要说话,早被玄冥子将身子一提,向前掠去。; 第二十六回 蛇君吃仙相映趣 玄冥子提着东方未明,向城东掠去。东方未明回想适才发生之事,只觉脑中一阵混乱,问道:“前辈,你说西门玄前辈为何又答应告诉你这件事?”玄冥子见已出洛阳城,想来江天雄不会追来,便不再施展轻功,将东方未明放在地上。东方未明心知他施展轻功的时候不能开口说话,修为果然大是不如徐子易。 玄冥子答道:“西门玄虽是受罗蛇君要挟,但他既已答应老夫,又岂能反悔?过些日子,老夫就可以得知这个秘密了。”言下甚是激动兴奋。东方未明道:“那西门玄前辈要是说了这个秘密,他就……就会自杀么?”玄冥子微微一笑,道:“西门玄为人极是硬气,那也说不定啊。”东方未明道:“可……可是……”至于可是什么,却说不出,总觉得心中隐隐不妥。玄冥子道:“西门玄不是傻子,他一条命能换来地绝刀法,已经很值得了。但老夫拿地绝刀法是交换这个秘密,可不是要他的命,要是他自己想死,那老夫也无能为力。”东方未明摇了摇头,心想这个秘密如此重要,西门玄若有所泄露而自杀以谢天下,终究还是因你而起。玄冥子道:“现在就是西门玄反悔也不成了,他儿子就是他的命门,老夫也原打算要挟持西门峰,既然罗蛇君替老夫做了,那也省了老夫动手。” 东方未明沉吟半晌,突然道:“前辈,你不是和天龙教交情很深么?怎么又同这罗蛇君不和?”玄冥子道:“那要看是什么时候的天龙教了,现在的天龙教,嘿嘿,哪里放在老夫眼里?”东方未明心忖:“现在的天龙教?难道天龙教和以前大大不同了?”正要发问,玄冥子却道:“罗蛇君这次现身中原,不知道天龙教究竟来了多少人,《神意诀》果然好大的吸引力啊。” 东方未明道:“这罗蛇君也是冲着《神意诀》来的?”玄冥子缓缓点头,道:“天龙教居然也来插手,倒出老夫意料之外,这事可就更加棘手了。”东方未明道:“是啊,这罗蛇君难对付地很,他的蛇绳这般厉害。”玄冥子冷冷一笑,道:“别人怕他,老夫却不怕。”东方未明道:“对了,那罗蛇君为何这般怕你,似乎一点也不敢违逆你的话。”玄冥子道:“罗蛇君用毒也算名扬天下,但他只是蛇毒最为厉害,其他的就一般了,在老夫面前,焉敢玩甚花样?” 正在此时,只听一个声音道:“是么?老子倒想试试看!”东方未明一听这声音幼稚异常,立刻便知是罗蛇君来了,心想这人离开天剑门,却没有走远,竟跟踪起玄冥子来了。 玄冥子神色不动,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如果你不想出来,那就别出来了,反正老夫也没工夫陪你。”罗蛇君哈哈一笑,从路旁的一棵树上跳下,道:“你没工夫陪老子,老子却有工夫陪你。”玄冥子瞪了他一眼,道:“出来也好,今天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罗蛇君一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模样,故作惊讶道:“今天怎么了?老子可是好心帮你,你别吕洞宾咬蛇!”东方未明哈哈一笑,心想什么叫吕洞宾咬蛇啊?莫非和狗咬吕洞宾有关系?可是这也讲不通嘛!只觉罗蛇君的思维和常人大不相同,简直匪夷所思。 只听罗蛇君洋洋得意道:“要不是老子,那西门玄会乖乖地答应告诉你么?”玄冥子阴笑道:“这么说,老夫可要好好感谢你一番了?”罗蛇君用手搓搓身子,道:“你别这么笑好不好,搞得老子浑身鸡皮疙瘩,老子最怕听你这笑声。”东方未明笑道:“有这么夸张么?我怎么没这种感觉?” 罗蛇君看向东方未明,道:“怎么,你身上没起鸡皮疙瘩?那就奇怪了,你不是和我有一样的好恶么?我怕这笑声,你难道不怕?”东方未明“扑哧”一笑,心想这人不仅歪理层出不穷,还能顺着歪理大加发挥,胡搅蛮缠到如此程度,也算是一大奇观了。 玄冥子却不理睬罗蛇君的胡说八道,只道:“这次天龙教来了多少人?”罗蛇君道:“你问这个干嘛?老子不想告诉你。”玄冥子冷笑道:“你不说老夫也知道,就凭你一个,焉敢到中原来撒野!”罗蛇君摆手道:“你别激老子,老子虽然长得像三岁顽童,可也不会这么好骗。话说回来,你玄冥子不也是一个人在中原大摇大摆,老子为何不能?”玄冥子道:“你破坏老夫的好事,究竟有何居心?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当初之事?”罗蛇君头摇得如同拨浪鼓,连呼冤枉:“你怎么还吕洞宾咬蛇?老子哪里是破坏了,分明是帮你。” 玄冥子不愿和他纠缠,冷声道:“好,就算是你帮老夫。”罗蛇君道:“什么就算?本来就是嘛。”玄冥子眼中突然光芒大盛,向罗蛇君瞪去。罗蛇君看到他双眼中的光芒,身子立刻向后一跳,双手乱摆,口中道:“你别吓老子!吓晕了老子,就没人陪你玩了!”言下仍是和玄冥子大开玩笑。 玄冥子突然转头向东方未明道:“小兄弟,你看好了,老夫教你这套断魂掌。”东方未明尚未回答,罗蛇君早道:“喂,玄冥老儿,你来真的?”玄冥子一掌“秋风萧瑟”,向罗蛇君袭来。东方未明见他又要传授自己武功,立刻全神贯注,暗自记忆招式。罗蛇君闪身跳开,道:“我们打的架还少么?你他妈的还没打够?”玄冥子并不接他的话语,只道:“看清楚了,这招是‘路上行人’!”罗蛇君举起双臂,硬是架过他这一掌,他身材矮小,此时身子是腾空,自然不占便宜,立刻被玄冥子震向空中。罗蛇君空中收势,道:“喂,你给老子留点面子好不好,怎么说老子也比你有名气,你居然戏耍老子来教徒弟?” 玄冥子进身上步,将“断魂掌”的招式一一施展开来。罗蛇君初始是顺着他,后来心下一动,心想老子和你开个玩笑,突然化守为攻,让玄冥子不能再随意施展“断魂掌”。他和玄冥子打过不少架,对这套“断魂掌”如何不熟?知道玄冥子要用哪招,故意抢先出招,让他偏偏不能施展那招。玄冥子冷冷一笑,突然运用“小逍遥功”中的一招,向罗蛇君打去。罗蛇君本来以为这玄冥子为了传授徒弟武功,肯定一招一式地施展下去,没想到这玄冥子会突然变招,他原本得意洋洋,自以为胜券在握,正等着看对方笑话呢,如何能够防备?只听东方未明高叫一声:“妙啊!好个‘海上明月共潮生’!” 罗蛇君被玄冥子一掌打在胸前,退后三步方才止住脚步,突然小嘴一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伸手抹抹嘴角,向东方未明瞪眼道:“妙你妈个头!”随即坐倒在地,向玄冥子道:“不行,你耍赖!老子不干!”竟颇有小孩子撒娇之势,就差没在地上打滚了。玄冥子微微一笑,道:“老夫是教徒弟武功,但更要教徒弟这临场变化之妙。” 罗蛇君抚mo胸口,小眼一翻,哼道:“偷袭就是偷袭,干吗不承认?老子还以为你转性变成大侠了,不然怎么会上你当?”玄冥子道:“这次你该会好好说话了吧?”罗蛇君瞪眼道:“老子什么时候不是好好说话的?” 玄冥子道:“这次任教……嗯,任大哥有没有来?”罗蛇君道:“什么任教任大哥?不就是任教主么?妈的,你老儿还不承认任教主是教主?小心教主一怒之下,把你烤来吃了!”东方未明心念一动,知道他们说的是天龙教教主任翱翔。玄冥子哂道:“你休要拿他来吓老夫,就算他亲自来了,老夫又有何惧?”罗蛇君哈哈大笑,既长且久。 玄冥子静心凝听周遭动静,查看是否有人。罗蛇君笑声止歇,方才道:“不过你老儿常年服毒,估计那肉也都有毒了,恐怕吃不得啊吃不得。不过你放心,说不定教主仁慈,便将你的肉赐给我的蛇儿。”玄冥子任他信口开河,突然道:“你那几个手下呢,还不都出来?难道要老夫请他们么?”罗蛇君笑道:“你不怕任教主,难道怕我的手下?” 东方未明四下一看,只见东边天际已经蒙蒙发亮,除了道路两边的树木,四野一片空寂,想来要是有人隐藏在一旁,当便是在这些大树之上了。玄冥子阴笑道:“那几个酒囊饭袋,老夫……”罗蛇君立刻打断他的话,怒道:“你还这样笑?你明知我最怕这种笑声,莫非你是想让我外麻内伤一起发作,来个呜呼哀哉?哼!”东方未明大笑摇头。 罗蛇君接着道:“不过你老儿说得可真不错,这几个家伙的确是酒囊饭袋,从来就没有吃饱喝好的时候,差点没把老子变成穷光蛋。”东方未明见他这样理解“酒囊饭袋”,哈哈一笑,道:“他们真的这么能吃能喝么?”罗蛇君拍手道:“可不是么?不然怎么叫他们酒囊、饭袋呢?”他想了一想,道:“等下次教主分派人手,老子可不能再要他们,就让他们跟着母夜叉,老子可养不起了。”东方未明奇道:“母夜叉是谁?” 罗蛇君道:“难道玄冥老儿没告诉过你?不过这也难怪。”东方未明更是好奇,问道:“难怪什么?”罗蛇君哈哈大笑:“这玄冥老儿当初追求母夜叉,追了好多年……呜呜,呸,玄冥老儿,你又偷袭老子!”原来玄冥子见他胡扯,将一块泥巴射进了罗蛇君的嘴里。 东方未明不禁望向玄冥子,心中大乐,心想你这么老了,居然还被人提起这种事,尤其是在后辈面前,见玄冥子看都不敢看自己,虽然明知自己不该笑,但愈想愈是好玩,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大笑。玄冥子大是尴尬,心知日后还要收这小子为徒弟,这种事让他知道了,相处总是尴尬。 哪知罗蛇君是孩子心性,故意捣蛋,只见他将泥巴一吐,仍道:“你他妈的追不到母夜叉,就拿老子出气……哎哟!”原来玄冥子又是一枚暗器打出。罗蛇君所受内伤不轻,又躺在地上,手脚甚不灵便,如何躲得过玄冥子的暗器? 罗蛇君叫道:“玄冥老儿,你他妈的不是东西,你做都做了,还怕老子说?你不让老子说,老子就偏说。”东方未明笑得前俯后仰,见玄冥子神色狼狈,更觉好玩。 只听罗蛇君接着叫:“他妈的,你几十年前没希望,现在更加没希望了,你愈来愈老,那母夜叉却愈来愈风骚,哼哼,嗯……”东方未明见他突然没了声音,大是奇怪,只见他在地上呲牙咧嘴,却怎么也说不话来,看来是被玄冥子点了哑穴。东方未明控制住大笑,向玄冥子正色道:“前……前辈,我什么……什么也……也没……嘿嘿,嘿嘿,哈哈……”他本来想说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但看到玄冥子的绿脸居然被气成紫红相间,看上去五颜六色,风云变幻,精彩纷呈,争奇斗艳,千变万化,蔚为大观,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罗蛇君从地上爬起,在自己身上揉捏几下,居然已能够说话,只听他道:“他妈的,你敢封老子的哑穴,孩儿们,出来给老子报仇。”话音刚落,树上跳下一人,只见他眼睛四处乱望,似乎在寻找什么,走到罗蛇君面前,才道:“老大,怎么没有吃的?”罗蛇君伸出短腿狠踢了他一下,道:“他妈的,没吃的老子就不能叫你?” 那人道:“可是没吃的,我便饿得慌,我既饿得慌,又哪有力气替你打架?”罗蛇君又踢了他一下,道:“你他妈的说话还很有逻辑是吧?”那人摇头道:“没,哪还有什么逻辑。”罗蛇君道:“那你的逻辑哪去了?”那人小声道:“早……早被我吃光了。”罗蛇君“啊”的一声大叫,道:“老子受不了了,你他妈的当真是饿死鬼托生?”那人道:“可能是吧,老大,你再给我一点钱,我去买点东西吃。”罗蛇君道:“早上不是给过你了么?十两银子这么快就花完了?”那人挠了挠头,道:“那十两只够我从早上吃到中午,现在还欠人家钱呢。”罗蛇君连再踢他的力气都没有了,指着玄冥子,有气无力道:“这老家伙欠我钱,你要能讨来,那就都给你。”那人听到可以有钱去买东西吃,立刻神情振奋,向玄冥子走来。 东方未明见这人四十余岁,身材较常人略为矮小,但长的却是极胖,宽度都快赶上长度了,看上去倒当真酷似客栈中的饭桶。听他和罗蛇君胡搅蛮缠,心想这人莫非真是嗜吃如命?没想到武林中竟有此等人物。突然间耳中听到一个声音:“小兄弟,这人是罗蛇君手下的‘江湖四恶’之首,老夫不屑与他动手,你替我打发了吧。”东方未明心下一震,心想这是谁在和自己说话,怎么又没有声音?这人难道就是江湖四恶?抬头看了一下玄冥子,见他向自己示意,心想莫非是他和自己说话?那这是什么功夫?这时也不多想,向玄冥子微一点头,走上前来,向那人道:“这位前辈请了,在下东方未明,还没请教前辈名号?” 那人似乎没有听到东方未明的话,只仔细打量东方未明,问道:“你有吃的没?”东方未明道:“在下没有,我现在也饿得很。”那人道:“你也饿得很?那好啊,我待会请你一起吃。”东方未明笑道:“前辈好像很喜欢吃啊?”那人闻言大笑:“这个自然,这人活着的乐趣嘛,便在于吃东西,什么考状元啊,娶老婆啊,哪比得上吃东西来得过瘾?”东方未明挠了挠头,心想当真是人以类聚,这人和罗蛇君一样胡搅蛮缠,相映成趣。 罗蛇君大声催促道:“他妈的饭袋,你究竟还想不想讨钱去买吃的?”东方未明大是奇怪,道:“前辈是叫饭袋?”那人道:“什么饭袋?我是吃仙才是!”东方未明惊奇不已,道:“吃仙?”那人瞪眼道:“怎行么?你要是不服,哪天就和我比赛吃东西,要是你比我吃的多,那我就把这个外号让给你,还拜你为师!”东方未明哈哈一笑,道:“那你最多能吃多少东西?”吃仙见他和自己讨论吃的问题,立刻兴致倍增,连罗蛇君的吩咐也忘诸脑后。 只听他道:“我从早上吃到中午,才略觉得不饿,从中午吃到下午,本来正过瘾呢,却没钱了,最后被那个掌柜撵了出来……”; 第二十七回 吃之境界亦有三 东方未明惊道:“你可以连续吃一整天?”吃仙居然也是面上吃惊,反问道:“怎么?难道这么好玩的事还要休息不成?”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道:“不错,还没听过玩能玩累的;那你最多能持续吃多长时间?”吃仙洋洋得意道:“这个很难讲,一整天是正常的,要是吃烧鸡的话,我就能吃一天一夜。” 东方未明挠了挠头,道:“烧鸡?你喜欢吃烧鸡么?”吃仙笑道:“是啊,我最喜欢吃烧鸡了,怎么样,你喜欢么?”东方未明笑道:“这个自然。”吃仙闻言色喜,忙道:“那你说说看,这烧鸡你吃出什么味道没?”东方未明咽咽口水,道:“现在又没有烧鸡,这味道就不好说了。” 吃仙大是摇头,道:“这吃烧鸡有三种味道,可以说是三种境界。”东方未明奇道:“吃烧鸡还能吃出境界来?”吃仙道:“怎么不能?来,我来告诉你,这第一层嘛,是吃烧鸡是烧鸡。”东方未明一乐,心想这不是废话么?吃仙洋洋得意道:“这第二层,是吃烧鸡不是烧鸡!”东方未明接口道:“是烧鸭?”那人眼睛一瞪,本想生气,但转念一想也对,点头道:“也可能是烧猪也说不定,总之不是烧鸡。”东方未明“哦”了一声,道:“那第三层呢?”吃仙笑道:“这第三层才最是难练,我也是这两年才领悟到的。”东方未明笑道:“啊?这个也要修炼的?”吃仙道:“那是当然,什么功夫是天生的?这第三层嘛,是吃烧鸡还……”东方未明哈哈大笑,道:“是吃烧鸡还不是烧鸡!”吃仙道:“说反了,是吃烧鸡还是烧鸡。”东方未明笑个不停,只觉这人想法奇特,逗人无比。 吃仙见他大笑不止,怒道:“我一本正经和你探讨,你怎么能如此儿戏?这可是我的经验之谈。”罗蛇君插嘴道:“经验你妈个头。”吃仙道:“老大,别的事我佩服你,但要讲到吃,我却不比你差,怎么,难道我这吃的三层境界有何不对么?”罗蛇君气得小眼乱翻,道:“对,太对了,吃屎是屎,吃屎不是屎,吃屎还是屎,他妈的,老子服了你了。”东方未明听他说话如同绕口令,更觉好玩,眼泪都笑出来了。 吃仙明知罗蛇君是讽刺与他,但见罗蛇君生气,嘴上也不敢再反抗,只在心中道:“吃屎也是吃,说不定也有这三层境界,哪天可以试试……不过这屎要好……” 罗蛇君道:“饭桶,你再不和那老家伙动手,以后就不要跟着老子了!”吃仙如梦初醒,向玄冥子走来,也是打量他的周身,看看有没有吃的东西,最后才看到他的脸上,一拍自己额头,道:“咦,这不是玄冥子前辈么?失敬失敬。”罗蛇君道:“他妈的,你才看到啊?”吃仙胖脸憨笑,道:“我都在找吃的,哪里还看到人?得罪!” 他话音刚落,突然右手一掌向玄冥子打去,别看他身体肥胖,动起手来却丝毫不见笨拙。东方未明“咦”地一声,心想这人刚才莫非是装疯卖傻?正为玄冥子担心,恐他被偷袭。玄冥子却面上冷笑,出手和吃仙对了一掌。一掌之后,玄冥子原地不动,吃仙却退后好几步。吃仙收住脚步,道:“不是说玄冥老儿武功退步了么?怎么还这般了得?老大,看来我帮不了你了。”东方未明见他这话说得甚是正常,心想他刚才果然是故意胡扯八道。 罗蛇君怒道:“你他妈的真是饭桶啊?老子白养你了!”吃仙却并不以为罗蛇君是骂自己,笑道:“我本来就是饭桶嘛!你说我饭桶,那是夸我,多谢老大夸奖。”他生平嗜吃,以此为乐,一谈到吃,就像齐老头说到武功,立刻投身其中,兴致大增,妙语连珠,自我陶醉,确实不是装疯卖傻。东方未明笑个不停,罗蛇君晕倒在地。 玄冥子本来还打算让东方未明抵挡这吃仙一阵,这时见吃仙知难而退,也就作罢,不愿和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纠缠,阴笑道:“今天是给你们一个教训,以后老夫的事,你们要再敢插手,老夫就把你这臭蛇的蛇筋抽出来。”罗蛇君一跳而起,笑道:“玄冥老儿,原来你这种笑声不仅让老子肉麻,还能起死回生,老子都被你笑活过来了。” 玄冥子向东方未明微一示意,道:“走吧。”罗蛇君道:“喂,玄冥老儿,你没事了,老子还有事呢,你忘了老子是来干嘛的了?”玄冥子眉头一皱,道:“你有什么手段,尽可以朝老夫使出来,不过不是老夫怕你,但也奉劝你一句,这些日子你的对头不少,还是留着点吧。”罗蛇君摇头道:“可是老子就想和你比试,其他人又不懂用毒,我毒他们有何意思?” 玄冥子冷笑道:“那老夫便奉陪,说吧,怎么比试,随你划出道来。”罗蛇君道:“好说,你有东方未明,老子有这个饭桶,我们便在他俩人身上下毒,看谁能先解开对方的毒。”玄冥子道:“你真是伸量老夫来着?那又何必牵扯到别人,直接你我互相下毒不就得了?”罗蛇君道:“你不是说随我定道儿么?”随即向吃仙道:“你怕不怕这玄冥老儿在你身上下毒?”吃仙苦着脸道:“老大的话,我哪敢不听?不过玄冥前辈……”说着看向玄冥子,接着道:“最好您的毒药是可以吃的,让我临死前再过最后一回吃瘾。”罗蛇君踢了他一脚,道:“他妈的,你对老子这么没信心?你要是死了,老子就替你偿命。” 玄冥子暗自思索,心知罗蛇君定是发明了新的剧毒无比的毒药,所以才如此张狂,但他素来用毒,毒术也算天下一人,如何能在别人面前低头?何况对手是和自己不和的罗蛇君?但东方未明是自己未来的徒弟,自己对他期望颇高,这个险却不大敢冒。 东方未明见罗蛇君要如此比试,心想自己颇受玄冥子传功之惠,本来无法报答,这时既有机会,当真求之不得,又想玄冥子毒术了得,自己也学会了逼毒之法,应该无碍,当下笑道:“好啊,我也同意。”玄冥子见他自愿,虽然担心,却也欣慰。 罗蛇君拍手道:“那好啊,东方未明,你过来。”东方未明走上前去,站在罗蛇君身旁。罗蛇君怒道:“你还不知道该做什么么?”东方未明蹲下身来,笑道:“我记忆力没这么差的。”原来罗蛇君自身矮小,讨厌抬头和人说话,东方未明自然记得。没想到罗蛇君仍是一脚将他踢倒,道:“你蹲下也比老子高,还是躺着吧。” 玄冥子全神贯注,凝视罗蛇君的一举一动,留意他如何下毒。罗蛇君笑道:“玄冥老儿,老子不会和你耍什么把戏,你看清楚了。”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道:“玄冥老儿,你倒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毒药?”玄冥子见那药丸晶莹如玉,通体绿色,心想这既是你发明的,老夫如何知道?老夫便是说了,你不也同样矢口否认?当下给他来个不闻不问。罗蛇君见难住玄冥子,洋洋得意。东方未明却突然道:“咦,这颜色怎么这般像绿玉?”罗蛇君一愣,道:“什么绿玉?”东方未明自豪道:“绿玉你都不知道么?那姚黄魏紫东方绿你是听说过的了?”罗蛇君怪目一翻,道:“什么姚黄魏紫东方绿?老子没听说过。”吃仙凑上前来,道:“姚黄魏紫东方绿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不知味道如何?”说完咽咽口水。 东方未明本来想说那绿玉乃是他父亲的杰作,但见这两人居然从未听闻,大是失望,闭眼道:“求你了,快给我服下,毒死我吧。”说完张开嘴。罗蛇君道:“咦,你小子很喜欢死么?那老子就偏不给你。”吃仙讪讪道:“对,老大,别给他,给我吃吧,我正饿得慌。”罗蛇君眼睛一瞪,道:“你他妈的不怕死了?”吃仙扭捏道:“有得吃的,我还怕什么死啊?” 罗蛇君突然伸手将东方未明下颌一掐,右手一按,早将药丸塞进东方未明嘴里。只听“咕嘟”一声,东方未明已将药丸咽下。罗蛇君拍手道:“好了,玄冥老儿,不妨告诉你,老子这药丸的名目便是小蜻蜓。”东方未明顿觉好笑,道:“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小蜻蜓?”罗蛇君闻言勃然大怒,“嘭”地一声将东方未明踢得飞了起来,口中还道:“他妈的,老子就喜欢小蜻蜓,你敢再奇怪,老子就要你的命。” 这一脚踢得既突然又甚是用力,东方未明身子飞出,只觉背后奇痛无比,玄冥子立刻抢上,将他抱住,向罗蛇君怒目而视。罗蛇君这次居然丝毫不再让步,和玄冥子怒目相向,口中还道:“谁敢说小蜻蜓不好,老子就将他碎尸万断,剁成肉酱,拿来喂蛇。”言语中仍是忿忿不平之意。 玄冥子心想这家伙莫名其妙,不再理他,知道东方未明已经服下毒药,忙问:“感觉有何异状?”东方未明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背上痛得很。”玄冥子心下奇怪,道:“身体内部呢?可有何不适?”东方未明摇了摇头。 罗蛇君拍手大笑,道:“玄冥老儿,你就好好研究啊,老子可没工夫陪你了,这就再见吧!”说完向吃仙道:“走吧,走啊,怎么还不走?”吃仙道:“我还等着玄冥前辈的毒药吃呢!”罗蛇君不禁又踢他一脚,道:“你真想找死?玄冥老儿自重身份,不屑与老子一般见识,未必会给你吃的。”玄冥子面上冷笑,道:“你说老夫不会,老夫便偏偏会,你张开嘴来。”吃仙立刻嘴巴大张,玄冥子右手一弹,一颗药丸向吃仙嘴中飞去。吃仙嘴巴一合,本想大嚼一番,那毒药却早已进入肚中,不禁大是失望,开口道:“前辈,能不能再给我一粒,我还没吃出味道来呢!”罗蛇君道:“他妈的,你嫌死得不够快是吧?老子可告诉你,你这么胖,老子可背不动你!”吃仙脸上难过,道:“怎么最后一顿居然这么不过瘾?咦,肚子好痛,这么快就发作了?不对,我想上茅房,老大,我闪先了。”说完一溜烟跑走,他身材巨胖,跑得却不慢。 罗蛇君一愕,随即哈哈大笑,指着玄冥子道:“你老儿也太损了,给他吃了巴豆还是什么?”玄冥子道:“这家伙天天吃个没完没了,老夫怕他撑死了。”罗蛇君竟幸灾乐祸,拍手笑道:“让这小子拉得昏天暗地,死去活来,吃点苦头也好。”玄冥子仍是看向东方未明,道:“还没有反应?”东方未明也是奇怪,心想自己明明吞下毒药,怎么会丝毫不适也没有? 罗蛇君道:“玄冥老儿,老子就不耽误你了,再见啦。”他说走就走,身子腾空,掠了开去,看来他所受内伤应该无碍。玄冥子伸手搭向东方未明的手腕,替他诊脉,只觉脉息平静如常,没有丝毫异处,不禁更是奇怪。东方未明突然道:“前辈,莫非我吃下的不是毒药?那罗蛇君是开个玩笑?”愈想罗蛇君的性格愈觉可能,一笑出声。 玄冥子却摇了摇头,缓声道:“不可能。”东方未明道:“怎么?”玄冥子道:“你说罗蛇君折腾了半夜,究竟是为了什么?”东方未明心下一动:“是啊,罗蛇君究竟要干嘛?他是天龙教的护法,总不成一直胡捣蛋吧?”但他这半夜多在笑声中度过,头脑早被罗蛇君和吃仙的胡搅蛮缠搞得七荤八素,焉能想到罗蛇君的真实用意? 玄冥子道:“老夫想来想去,不过是任翱翔想拉拢老夫。”东方未明心下一震,道:“是么?”玄冥子忖道:“老夫向来和任翱翔罗蛇君不和,他们这次来抢夺《神意诀》,老夫自是一个大敌,但《神意诀》落在江天雄手里,要对付江天雄,我们却又不是敌人了。”东方未明道:“那这么说,你会和他们联手对付江……江盟主了?”玄冥子道:“所以他在你身上下毒,既是要挟,也未必不是拉拢。”东方未明迷惑道:“什么意思?” 玄冥子摇了摇头,道:“老夫有些小视这罗蛇君了,这种毒当真棘手得很。他是要老夫向他低头,和他联手,嘿嘿。”东方未明顿时恍然大悟。玄冥子却突然放声长啸,声音刺耳,道:“这小东西想要挟老夫,还差得远呢。老夫让他输得心服口服。”东方未明见他决意不和天龙教联手对付江天雄,心下也奇怪,口中道:“可是你为何不同他们联手呢?这样胜算不更大一点么?”玄冥子摇了摇头,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老夫不会和这些人同流合污。”东方未明惊奇莫名,心下稍稍好笑,心想你们都是武林魔头,在世人眼里还不都是一丘之貉,一流之污?他想到这儿,自己都觉得好玩:“什么叫一流之污啊?何曾有过这个词?莫非今晚自己颇受罗蛇君和吃仙的影响,也变得莫名其妙了?哈哈!” 玄冥子道:“既然毒性未发,也就不必在意,走吧,去齐老头家。”东方未明道:“去齐老头家?哦,是齐伯伯,可不是说让我回自己家的么?”玄冥子道:“你如今服下毒药,不知何时毒发,还是不要回家了,和那齐老头打声招呼吧。”东方未明心想事已至此,要是父母知道自己处境危险,岂不更加担心?还是不要见了,让齐伯伯传达一声也好。见玄冥子思虑如此周密,又替自己着想,不禁佩服感激。 二人走了一会,天便已经大亮。玄冥子道:“老夫白日不便现身,你自行去齐老头家,老夫自会跟着你。”东方未明道:“那,那我怎么联系前辈?”玄冥子道:“这个你放心吧,有事老夫会传音与你。”东方未明拍手道:“对了,前辈,刚才可是你和我说话,让我和那吃仙动手?怎么罗蛇君他们没听到?”玄冥子微微一笑,道:“这‘传音入密’也不过尔尔,日后你内功到了火候,老夫便教你。”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下向往,问道:“还有,‘江湖四恶’究竟是谁啊?”玄冥子笑道:“那个饭桶不就是了?”东方未明知道他说的是吃仙,笑道:“可他一人怎么叫‘江湖四恶’?”玄冥子道:“江湖四恶,吃喝嫖赌,这吃仙,就是老大了。”东方未明忖道:“江湖四恶,吃喝嫖赌?难道还有其他三个人,分别喜欢喝酒,嫖……嫖……和赌博?”说到“嫖”字,不由尴尬一笑。玄冥子冷笑道:“不就是酒鬼,嫖客和赌魔了。”; 第二十八回 飞来横醋不及防 东方未明心想:“但愿那三个家伙不像吃仙一样莫名其妙,不过要是一样也好玩得紧哪。”见玄冥子身形消失,知道他会暗中跟着自己,当下迈开脚步,时而施展轻功,向齐丽家奔去。 过了不久,荷叶村便出现在视野之中。远看荷叶村炊烟四起,一如往日平静祥和,东方未明经常来此,这次却是心情大异,要是阿丽知晓自己这两日的经历,不知她会作何感想?转念一想,自己这两日失踪,她也肯定担心自己,想到这儿,立刻脚步加快。 待到达齐丽家,只见大门已经开着,齐老头正在院中练武。东方未明心中一热,张口叫道:“齐伯伯!”齐老头一见是他,立刻停了下来,怒道:“臭小子你跑哪里去了?怎么连说也不说一声?你妈妈可急得坏了。”东方未明大是愧疚,道:“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妈妈一定是四处找我吧?”齐老头道:“可不是吗,还报了官,究竟怎么回事?”东方未明笑道:“我是被玄冥子前辈扣着了。”齐老头闻言大震,道:“玄冥子前辈?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东方未明挠了挠头,道:“我先是遇上了徐子易徐大哥。”齐老头顿时羡慕,惊道:“徐子易?你真地遇上了他?不对,他那么老了,你岂能叫他大哥?”东方未明笑道:“什么老啊,他才不过二十八九岁。”齐老头大是摇头,言下不信:“那怎么可能?这人可是几十年前就出名了。”东方未明只觉好笑,不知齐伯伯是从哪儿得知的消息,居然如此离谱,接着道:“然后就遇上了玄冥子前辈,他还教了我武功、内功和轻功。”齐老头喜道:“真的?那他收你为徒了?”东方未明道:“没有,我不想拜他为师。”齐老头心下不解,道:“你怎么这么笨呢,有这等武功高强的人物,你居然不拜他为师?”东方未明摇了摇头,心想这便是自己和齐伯伯的不同了,齐伯伯是不论名声,只要武功高强之人便想结交,而自己却无论如何也过不了这道坎。这时想来,玄冥子对自己恩同再造,处处为自己考虑,不由对自己也甚是奇怪,不明白为何却愈来愈坚定不拜玄冥子为师之心。 齐老头兀自喋喋不休,遗憾东方未明错过如此高强的师父。东方未明不见齐丽,问道:“齐伯伯,阿丽呢?”齐老头回过神来,道:“还不是因为你?这两天你人影不见,阿丽也担心得两日两夜没睡,这不,她早上去白马寺烧香拜佛,保佑你小子大难不死。没想到你却机缘甚好,遇上了玄冥子前辈,还学了武功。对了,玄冥子前辈都教了你什么功夫?快说来听听。”东方未明听说齐丽两日没睡,心下感动,向齐老头道:“齐伯伯,我去找阿丽了。”说完向门外跑去。齐老头“喂”地一声:“你怎么才来就走了?你还没说你学了什么武功呢?咦,你这是轻功么?” 东方未明向村口掠去,任齐老头在身后说话,不久便听不到齐老头的话语。出了村子,向西南的白马寺奔去。正奔之间,路上远远走来一人,东方未明一见这人身形,便觉熟悉,待走进一些,方看得清楚,那人正是商仲仁,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商仲仁看到东方未明,脸上也甚是惊讶,跑上前来,指着东方未明道:“不是吧?是你?”东方未明奇道:“是我,怎么了商兄?”商仲仁兀自惊奇,缓缓道:“正所谓,那话怎么说来着?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哼,小子,你到哪去了?老子昨日可找了你一整天。”东方未明心中迷惑,问道:“你找我做什么?有什么事么?”心想自己失踪,父母和阿丽自然是四处寻找,可商仲仁和自己无亲无故,又为何也找? 商仲仁道:“老子找你能有什么事?还不是……还不是因为齐姑娘。”东方未明道:“齐姑娘?是阿丽么?”商仲仁“哼”了一声,道:“可不是么,老子本想和她聊天,见她神色憔悴,忧心如焚,原来是你小子丢了,老子怎能不帮她寻找?” 东方未明恍然大悟,原来这商仲仁是受齐丽所托找寻自己,便道:“多劳商兄牵挂,兄弟这里谢过。”商仲仁并不搭理,只周身打量东方未明。东方未明被瞧得不好意思,笑道:“怎么了商兄?兄弟有哪儿不对么?”商仲仁哼道:“何止哪儿不对?老子看是大大的不对。”东方未明奇道:“怎么了?”商仲仁狠狠瞪了东方未明一眼,道:“你小子看上去既没老子威猛豪迈,英气勃勃……”东方未明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到这种事情,心下奇怪,听他自夸“威猛豪迈,英气勃勃”,不禁好笑。只听商仲仁接着道:“又笨手笨脚、武功差劲,远没有方云华那小白脸潇洒风liu,老子便想不通。”东方未明更觉奇怪,问道:“想不通什么?” 商仲仁道:“想不通齐姑娘怎么会不喜欢老子,也不喜欢那姓方的,却居然喜欢你,他奶奶的,这可不是大大的不对么?”东方未明哑然失笑,大是尴尬,道:“商兄说到哪里去了?”商仲仁道:“你说老子胡扯?你以为老子看不出么?齐……齐姑娘知道你失踪了,便四处寻找与你,居然亲自来找老……,不是老子,是我,找我问你的下落,看她眼圈红肿,神情憔悴,就知道她一夜没睡,你小子何德何能?居然能让她如此担心与你?” 东方未明心下一动,方知商仲仁原来是喜欢齐丽,这是吃起自己的醋来了,微觉好笑,道:“商兄,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和阿丽一起长大,情同兄妹,她担心我不很正常么?”商仲仁怒道:“这么说,你们还是青梅竹马了?哼!”突然九转连环刀向东方未明拦腰一砍,竟动起手来。 东方未明大吃一惊,连忙跳开,道:“商兄,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商仲仁暴喝一声,道:“老子看你不顺眼,就想揍你一顿。”长刀一横,一招“阳光普照”向东方未明面门砍来,东方未明不愿接招,“明月清风伴我还”退后一步,躲开这一刀。商仲仁却步步紧逼,刀刀狠辣,手下毫不留情。东方未明躲过十余招,见他竟欲置自己于死地,不由暗怒,心想就算齐丽真的喜欢自己,那又与你何干?因此便想杀我,岂不是太霸道了?心念至此,不再躲避,一招“惟解漫天作雪飞”,反守为攻,和商仲仁斗在一起。 商仲仁见东方未明应付自己的刀法轻松自如,这时居然还能化守为攻,心下奇怪,没想到两日不见,对方武功竟已突飞猛进,当下并不相让,将“九转连环刀”的精妙招数一一施展开来。东方未明夹杂运用“小逍遥功”和“罗汉拳”,周旋于商仲仁的刀法之间。二人如棋逢对手,将遇良材,打得难解难分,不亦乐乎。翻翻滚滚之间,东方未明也不知道已同商仲仁交手了多少招,只听旁边有人道:“师……师兄,这东……东方兄弟的武……武功……” 东方未明心下一震,自己毕竟经验不足,旁边有人到来却居然丝毫不觉,而听这声音,当是武当派的古实,转眼一看,果然是古实和方云华站在路旁。只见方云华轻摇折扇,信步闲庭,看自己和商仲仁交手。 东方未明见方云华到来,便即跳开,道:“不打了,不打了。”谁知商仲仁却毫不相让,仍是一刀劈来,看来是定要东方未明吃亏不可。东方未明被商仲仁占得先机,刀法又颇为精奇,顿落下风,心中大怒,一招“云想衣裳花想容”,又和商仲仁斗在一起。数招过后,便即扭转劣势,但商仲仁毕竟有刀在手,东方未明空手与之过招,终究不占便宜,场面仍是不胜不败之局。 正交手间,忽听“嗖”地一声,风声飒然,东方未明只觉腿弯一麻,顿时站立不住。商仲仁趁机上步,一刀砍到东方未明肩膀。这一刀砍得甚深,东方未明肩上立刻鲜血长流,怕商仲仁再下杀手,连忙向一旁滚开,随即向方云华和古实望去,心想莫非是他们暗算自己? 只听古实道:“师……师兄,你……你干么这……这么做?”方云华故作惊讶道:“我怎么了?我干什么了?”古实见方云华明明打出一粒铁莲子伤到东方未明,这时却不承认,心下着急,嘴上却说不出话来。 商仲仁哈哈一笑,道:“方兄,多谢你了。”方云华笑道:“你谢我什么?你这招刀中夹镖,果然大是了得,一举奏效!”竟是和商仲仁一起欺负东方未明。商仲仁却不替方云华掩饰,大笑道:“莫非你也知道齐姑娘喜欢这小子?”方云华微微一笑,心想有商仲仁出头,自己落得看戏,就算他日齐丽生气,也只能怪到商仲仁头上。 商仲仁哪里知晓方云华的心思,转头仍向东方未明道:“小子,今天是给你点颜色看看,以后你要是敢再缠着齐姑娘,可没这么便宜了。” 东方未明听方云华说商仲仁刀中夹镖,半信半疑,待得听到商仲仁这句话,立刻醒悟:“原来方云华也喜欢阿丽。看来他们都是冲自己来的。”他原本对方云华印象甚好,心想商仲仁鲁莽暴躁,脾气差劲,那也罢了,没想到方云华也一般见识,一流之污,器量未免太小,又见他居然不承认是自己所为,更是失望,心想别说阿丽不喜欢他,就是阿丽真的喜欢,自己也要劝阻于她。 古实见东方未明坐倒在地,臂上血流不止,便要上前替他止血,刚迈两步,方云华道:“师弟,你要干嘛?”古实道:“我……我替东……东方兄弟……”方云华脸色一沉,古实见师兄不准,徘徊不定。古实平素胆小慎微,虽有见识,但事事听从师兄吩咐,从不敢违逆师兄的意思,这时明知是师兄不对,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出。 东方未明见古实犹豫不定,心想何必要他师兄弟卖好?从内衣上撕下一块布条,包扎右臂伤处,待包扎完毕,便站起身来,向商仲仁招手道:“再来!”随即向方云华道:“风liu剑客要想赐教,那就一并上来吧!”随即拉开架势,但他右臂中刀,举到一半便觉疼痛莫名,怎么也举不上去。 商仲仁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倒有三分硬气,但老子就不信这个邪。”随即举刀上前,又要进攻。古实道:“商……商兄,你……,这个,东……东方兄弟已……已经受伤。”眼下之意是劝商仲仁不要趁人之危。商仲仁却充耳不闻,仍是一刀劈出。 东方未明怒吼一声,左掌向商仲仁打去,但他受伤之余,身法已大见缓慢,掌法也虚飘无力。商仲仁笑道:“你看到了,是他来打我。”随即身子一让,闪到东方未明身后。东方未明一个踉跄,待要转身,却已不及,被商仲仁一脚踢到背上,顿时扑倒在地。他背上曾被罗蛇君狠狠踢过一脚,一直隐隐作痛,刚才和商仲仁打成平手,也多少是被这背伤所累,不然商仲仁武功比西门峰差劲得多,东方未明和西门峰尚能打成平手,又岂能输给商仲仁?这时背上又被踢中,只觉脑中一荡,竟差点痛晕过去。东方未明紧咬牙关,心想无论如何都不能晕过去,收摄心神,慢慢爬起,仍是瞪着商仲仁。 商仲仁见他仍不屈服,又是一脚踢出。东方未明躲闪不及,又被踢倒在地,这次是被踢中小腹,只觉肚中翻江倒海,这一脚力道实是不轻。商仲仁见他仍是爬起,眼睛又狠瞪自己,更是大怒,不待东方未明站起,又再踢来。 便在此时,只听一声叹息声传来,商仲仁收住脚步,四下一望,喝道:“是谁?给老子滚出来!”只觉身后忽有异动,立刻一招“回光返照”,九转连环刀向身后斫去,但眼角所到之处哪有人影?看向方古二人,见二人眼睛都看向自己身后,脸上甚是惊讶,知道背后有人,当下又是一招“回光返照”,但这刀仍是落空,而且连身后之人的衣角也未没瞥到,不禁大惊,不知这人是谁,轻功居然如此高强?他迅速转动身体,但无论他转有多快,仍连那人的衣角也看不到一片,待得多转几圈,便觉脑中开始晕眩。这时只觉肩膀被人一拍,一股力道压下,身子立刻停了下来。 方云华虽是旁观,竟也没有看清这人究竟是从何方而来,而此人戏耍商仲仁,自己竟也看不清他的样子,不禁暗暗吃惊。东方未明见此人轻功如此了得,初始还以为是徐子易。待那人制住商仲仁,停下脚步,才知不是。只见这人身材颀长,比徐子易尚高出半头,看他脸上死气沉沉,竟看不出任何表情,自也不知他年纪多大,东方未明心下一动,心知此人也和徐子易一样,已经易容。 只听那人道:“商兄,切磋武功不用如此过分吧?”商仲仁这才看清来人,知道对方武功了得,不敢再放肆,道:“你是谁?干嘛护着这小子?”那人哈哈一笑,道:“在下只是看不过去,商兄也算是名门正派弟子,要是这件事传到江湖上,岂不令人齿冷?”言下之意是说自己不是护着东方未明,而是劝商仲仁不能趁人之危。商仲仁仔细打量,仍是看不出对方的来头。 那人看向方云华,笑道:“这不是方兄弟么?方兄弟,令师卓道长可好?”方云华见他提到自己师父,心想这人莫非是武林前辈,师父的朋友?当下恭敬答道:“回前辈话,师父身子一向安健。”那人哈哈大笑,道:“前辈?我有这么老么?”方云华心下一动,听他声音约摸二十三四岁,顿时自嘲,心想这人不过比自己大上两三岁,哪里是什么武林前辈了?见他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心中不乐。 那人却也不再理睬方云华,只走上前扶起东方未明,伸指在他右肩伤处点了几下。东方未明见伤口顿时停止流血,连忙作谢。那人问道:“这位兄弟,你的武功是向谁学的?莫非你是玄冥子前辈的徒弟?”; 第二十九回 兄弟何必骨肉亲 东方未明答道:“武功是玄冥子前辈教的,但我并没有拜他为师。”那人闻言一愕,道:“怎么?他不收你为徒么?”东方未明摇了摇头,不愿再说。那人笑道:“本来以为遇上了同门师兄弟,没想到……” 话音未落,方云华立刻脱口而出:“你是谷月轩谷大哥?”那人看向方云华,微微一笑。方云华见他并不接口,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强笑道:“莫非是荆棘荆兄?”心想逍遥派无瑕子只收了两个徒弟,既不是谷月轩,自是荆棘了。 那人扶起东方未明,伸手到耳边,揭开脸上的人皮面具。东方未明就只见这人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清癯俊美,风姿郎逸,配上他颀长身材,当真玉树临风,倜傥非常,真正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只觉在这人面前,自己固然何足道哉,就连那风liu潇洒的方云华也根本不值一提。 商仲仁微微一呆,喃喃道:“妈妈的,老子不是看到小白脸就气不打一处来的么?怎么一点气也没有了?这可大大的奇怪!”只觉这人虽然脸也甚白,却和方云华的大不相同,竟能让自己舒服异常。只听那人道:“在下正是谷月轩!方兄,商兄,嗯,还有这位是……”方云华喜道:“原来真是谷大哥,这是我师弟古实。”古实走上前来,仔细看着谷月轩,颤声道:“你……你真是谷……谷大哥么?”听他语气似乎早就对谷月轩景仰已久,这时遇到,竟自不信。 谷月轩微微一笑,道:“你是古实兄弟?令尊的病情如何了?可大好了么?”古实听他牵挂自己父亲,心下感激,竟说不出话来。方云华接口道:“多劳谷大哥关心,古师叔还是那样,长年躺在床上。”谷月轩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掏出一盒药膏,解开东方未明的扎布,将药膏涂在伤口上。东方未明只觉伤处一阵清凉,随即便觉疼痛全消,忙道:“谢谢谷大哥,这是什么?” 谷月轩笑道:“你不知道么?等以后你成为玄冥子前辈的徒弟,就知道了。”方云华笑道:“莫非正是逍遥派的清风散?” 东方未明闻言一震,张口就道:“逍遥派?谷大哥,你是逍遥派的?”谷月轩笑道:“怎么?玄冥子前辈没说过么?”东方未明道:“可玄冥子前辈说他才是……”正要说下去,谷月轩却伸手一挥,示意不可再说。东方未明不明所以,却也不再说下去。 只见谷月轩向方云华三人微一拱手,道:“三位兄台,在下尚有要事,这就告辞了。”方云华、古实对谷月轩仰慕已久,本想好好结交一番,见他要走,都大是失望。谷月轩向东方未明道:“小兄弟,你和我一起走吧,我有些事要问你。”东方未明对他甚有好感,点了点头,和他同步而行。 谷月轩有意试探东方未明的功夫,向前大步迈出,他身材甚高,这一步的距离也远超常人,走了一会,便把东方未明甩在后面。东方未明心下一动,微微运气,施展轻功,从后赶上。谷月轩见他赶了上来,面上微笑。东方未明只觉眼前一花,只见谷月轩的身影一闪,便已在三丈开外,不禁心下大惊,心想此人的轻功当真了得,当下奋力追赶。 但他内功修为毕竟有限,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觉内力不足,气力不济,只好停下来歇息。谷月轩见他停住,掠了回来,笑道:“小兄弟,你的‘运天功’有点火候啊,修炼好几个月了吧?”东方未明挠了挠头,奇道:“几个月?”谷月轩道:“如果我没看错,以你现在的功力,我当初可是花了两三个月才达到的。”东方未明道:“两三个月?”谷月轩面上显出惭愧之色,道:“是啊,这是要看天赋的,荆棘就比我好得多,他只花了一个月。对了,你是什么时候遇上玄冥子前……嗯,玄冥子师叔的?”东方未明奇怪不已,心想玄冥子所教自己的运功逼毒之法莫非真是速成的方法?若非如此,自己的内功怎么可能在两三日之间便如此突飞猛进,达到别人要花一两个月才能修炼到的境界?见谷月轩改口称玄冥子为师叔,心想他莫非就是玄冥子提过的那位师侄?见他询问自己,连忙答道:“是两天前。” 谷月轩惊道:“两天前?小兄弟,你又何必撒谎?”东方未明奇道:“我没有撒谎啊,徐子易徐大哥可以作证的。的确是两天前。”谷月轩眉头一皱,道:“可是你的内功……”东方未明挠了挠头,道:“说来谷大哥可能不信,可我的确是这两日才学的‘运天功’。”谷月轩顿时大吃一惊,颤声道:“这……这两天?怎……怎么可能?”言中大是不信,心想荆棘天纵奇才,也要花个一个多月的功夫才能达到这个境界,莫非这少年的天赋更高?东方未明耸了耸肩,道:“可能是玄冥子前辈的方法好一些吧。”谷月轩立刻问道:“什么方法?”东方未明道:“玄冥子前辈让我先服下毒药,然后运功逼出,我也觉得这样能够事半功倍。” 谷月轩不再发问,心中暗暗思索,过了一会,才道:“师叔这个方法独辟蹊径,你的进境也算是神速,但终究……终究……”东方未明见他不易措辞,问道:“终究什么?”谷月轩摇了摇头,道:“师叔总有他的想法,还是不说为罢。对了,你这两天和师叔在一起,可知道他现在在哪?”东方未明四下望了一下,道:“玄冥子前辈说他会跟着我,不知是不是就在左右?”谷月轩摇头道:“四下没人的,师叔行事总是出人意表,难以捉摸。”东方未明也是奇怪,不知玄冥子到哪去了,难道他就不怕自己突然毒发? 谷月轩笑道:“说了老半天,还不知道小兄弟你尊姓大名呢?”东方未明拍了一下额头,笑道:“是啊,我也忘了说,我叫东方未明。”谷月轩点了点头,道:“你姓东方?这个姓可有些特别,不说了,东方兄弟,我们也算是半个师兄弟了,能遇到你真是高兴,不如我们去喝一杯如何?”东方未明见他俊雅之中不乏豪爽,点头同意,道:“当然好啊,不过……”正在此时,谷月轩也道:“不过在这之前……”二人相视一笑,东方未明道:“谷大哥,你先说吧。”谷月轩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想顺便去趟白马寺,拜访一下灵相大师。”东方未明拍手道:“你也要去白马寺?我正要去呢!”谷月轩笑道:“是么?那可巧了,你去白马寺做什么?” 东方未明道:“我这两日被玄冥子前辈挟持,嘿嘿,也不是挟持啦,总之一直没回家,妈妈都担心坏了。”谷月轩道:“是么?那我就陪兄弟回家一趟吧,省得伯母担心受怕。”东方未明笑道:“不必了,她要是看到我,怎么还会放我走?我和阿丽说一声就行了。”谷月轩奇道:“阿丽?那是谁?怎么会在白马寺?”东方未明道:“阿丽是去给佛祖上香,祈求佛祖保佑我呢。我们快些走吧。” 二人并肩前行,向白马寺走去。谷月轩道:“兄弟,看你刚才的轻功招式,似乎并未学过‘逍遥游’。”东方未明问道:“‘逍遥游’是什么?”谷月轩道:“师叔没告诉你么?这是我们逍遥派的轻功!”东方未明奇道:“轻功?逍遥游?好像是那么回事,不知这逍遥游是怎么施展的?”谷月轩笑道:“这逍遥游是一套轻功步法,虽然繁琐一点,却也不必死记,因为这套步法本来讲求的就是随心所欲,无往不至。”东方未明“咦”了一声,道:“随心所欲这个词好像很熟悉啊?对了,好像运天功的上层境界也是要求随心所欲。”谷月轩哈哈一笑,道:“兄弟说的没错,其实逍遥派的武功虽然纷繁芜杂,但都有一项基本的要旨,那便是随心所欲,自在逍遥。你现在武功才刚起步,只能学具体的功夫,以后就能慢慢感悟到这个道理了。”东方未明好奇道:“谷大哥,你学了多少种武功?”谷月轩笑道:“这个很难说了,你以后就知道了,不过,我还是不大明白师叔为何不收你为徒?”东方未明道:“不是他不收,而是我不想拜他为师。”谷月轩神色一敛,正色道:“那是为何?” 东方未明看着谷月轩,突然道:“谷大哥,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问。”谷月轩笑道:“有什么不能问的?说吧。”东方未明得他允许,心中忖思,问道:“谷大哥,你叫玄冥子前辈为师叔,是真的承认他还是逍遥派的人么?”谷月轩沉思半晌,道:“看来你知道得也不少了。”东方未明道:“我也只是从玄冥子前辈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到的,他……他说,他才是逍遥派的掌门。”谷月轩摇了摇头,道:“师叔恼恨师祖没有把掌门之位传给他,所以才性情大变,行事偏激,处处与我师父作对。”东方未明想起玄冥子那晚的突然发狂,心想果然是因为此事。谷月轩道:“师叔一直是师父的一块心病,师父经常说,师叔走上邪路,都是怪他没管好师叔,所以师叔虽然胡作非为,师父也总一再容让着;唉,这事不说也罢;兄弟,你知道我这次为何来洛阳么?” 东方未明心下一动,道:“莫非你是来找玄冥子前辈?”谷月轩道:“是啊,师叔这些年来一直隐居江湖,这次突然现身,师父怕他再惹出乱子,就让我来看看。听说灵相大师曾和师叔交过手,所以我想去问问。”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怪不得玄冥子对他师兄虽然大是恼恨,有时却又佩服自伤,想来自是因为他师兄经常忍让于他了,当下道:“这个你放心,你和我在一起,总能遇上玄冥子前辈。”谷月轩喜道:“是么?师叔说过会来找你?”东方未明点了点头,笑道:“我身上还有毒没解呢,他说过要帮我解的。”谷月轩道:“是师叔下的毒么?哈,师叔是看到有你这么好的徒弟,舍不得放你走了!” 东方未明摇头道:“不是,是罗蛇君下的毒!”谷月轩听到“罗蛇君”三个字,面上一惊,道:“是天龙教的罗蛇君?他来中原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将昨夜罗蛇君大闹天剑门和给自己下毒的事情说了一遍。谷月轩脸色凝重,道:“看来江盟主预料的不错,魔教的人果然还是来了。”东方未明疑问道:“江盟主已预料到魔教的人会来?”谷月轩道:“是啊,师叔在洛阳出现的消息,也是江盟主知会我师父,所以师父才派我来的。”顿了一下,道:“师叔不和罗蛇君联手,那自是最好不过了。师父本就担心他会和魔教联手与正派为敌呢。”东方未明回想玄冥子的言行,点头道:“我也觉得玄冥子前辈和那罗蛇君不太一样。”谷月轩接口道:“那你为何不愿拜他为师?”东方未明忖道:“玄冥子前辈对我好自然是没得说,可是……”谷月轩道:“怎么?”东方未明想了一会,才道:“我总觉得玄冥子前辈的做法不够光明磊落……”说到这儿,想起玄冥子对自己的恩情,便说不下去。 谷月轩笑道:“但无论如何,你总算是我逍遥派的弟子了吧?我便叫你一声师弟如何?”说完看向东方未明,眼中皆是笑意。东方未明笑道:“要论武功,我自然属于逍遥派,可我算是谁的徒弟呢?对了,还不知道你师父他老人家的尊号呢?”谷月轩笑道:“我师父人称无瑕子,要不日后我恳求他老人家,让他收你为徒,如何?”东方未明想了一会,摇了摇头道:“不行。”谷月轩奇道:“怎么?你不乐意?”东方未明笑道:“玄冥子前辈我是不愿拜,而无瑕子前辈我却是不能拜。”谷月轩忙问端地,东方未明心下思量:“玄冥子前辈事事和师兄作对,想收我为徒自然也有和师兄争竞之心,我这一身武学根基,全是靠他栽培,要是我拜无瑕子前辈为师,岂不是让他大大伤心失望?那我还算是人么?此举自然万万不可!”谷月轩见他似有难言之隐,忽发奇想,笑道:“总不成让我收你为徒吧?” 东方未明哈哈一笑,道:“那也不错啊,省得我既想学武功,又前后矛盾得很。”谷月轩见他居然附和自己,更是哈哈大笑。待停住笑声,方道:“别说我不想收徒弟,就算我收徒弟,也不会没有自知之明!”东方未明道:“怎么?”谷月轩笑道:“兄弟,你知道么?我现在非常高兴,高兴得很。”东方未明见他脸上笑容洋溢,也莫名被他感染,笑问:“高兴什么?”谷月轩道:“高兴逍遥派能有你这样的传人,你和荆棘一样天资极佳,他日武功肯定都在我这个大师兄之上,逍遥派武学名扬天下!”东方未明见他和徐子易一样说自己前途无量,高兴异常,问道:“荆棘是谁?是你的师弟么?”谷月轩笑道:“可不是么?不过你以后遇到他可要小心些,这家伙脾气坏得很。”东方未明笑道:“是么?那我可要小心了,对了,他武功很高吧?”谷月轩笑道:“这个自然,要不是我先跟着师父几年,现在哪里还是他的对手?”东方未明道:“可有一点他肯定比不上你。”谷月轩疑道:“什么?”东方未明笑道:“他肯定没你这么好……好看了。”说完哈哈大笑,竟是称赞谷月轩的容貌,东方未明活了近十八年,的确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俊伟的人材,他这话发自内心,绝非恭维。谷月轩笑着摇头,道:“那也未必,日后你见着便知;不过话说回来,男人要好看干什么?”东方未明摸摸自己的脸,笑道:“大师兄,你好会安慰我!”谷月轩闻言一愕,待明白过来,不禁放声大笑。东方未明待他笑声止歇,又挠头道:“我现在知道你为何要带上面具了……”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极是投缘,虽然相识不过半日,却如同多年重逢的兄弟。 不久便望见白马寺,只见白马寺前一片混乱,男男女女从寺门鱼贯而出,哭叫声不断传来,还有人不停大声哀嚎,显是痛苦非常,二人顿知有事发生,快速向这边掠来。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灵相老儿,还不出来迎接老子!”这声音灌注内力,白马寺方圆几里都听得清清楚楚。东方未明心下大震,脱口叫道:“谷大哥,不好了!这人正是罗蛇君,我们快去,阿丽还在白马寺呢!”; 第三十回 赌魔淫贼均有规 二人不久便掠到白马寺门口,只见不少香客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痛苦异常,显是被毒蛇咬中,院内更是群蛇纵横,跃跃欲试,东方未明疑惑道:“罗蛇君的蛇不是散光了么?怎么突然之间又有这么多?”谷月轩秀眉一皱,道:“这些是西域毒蛇,是罗蛇君辛苦训练出来的,哪里会随便散光?”东方未明四下一看,并没看到齐丽的身影,连忙冲进寺门。谷月轩大呼一声“小心”,随即身形一动,闪到东方未明前面,左手一扬,一股内力挥出,顿时将一条正欲噬咬东方未明的毒蛇击毙开去。东方未明头冒冷汗,心想自己太过大意,差点被蛇咬中。此时处境可是危险至极,这些蛇剧毒无比不说,即算自己可以运功逼毒,但此种情形之下,有哪有余隙去运功?谷月轩乍见如此众多的毒蛇,也是头皮发麻,将身上长衫脱下,挥舞开来,指东打西,硬是在蛇群中开出一条路。东方未明紧紧跟在谷月轩之后。 过了天王殿,蛇群才慢慢稀疏,二人正要前行,只听一人道:“给我留下吧。”二人循声看去,只见远处石台上坐着一人,看他年纪不过四十余岁,最奇的是这人两个耳朵生得甚大,两耳下垂竟堪堪触及肩膀。谷月轩冷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赌魔!”东方未明闻言一惊,道:“是江湖四恶?”那人见被他二人认出,大是诧异,站起身来,道:“你们认识我么?不错。来,来,来,你们来的正好,正没人和我赌呢。”谷月轩走上前来,目视赌魔,道:“看来这场赌局我要是不奉陪,你是肯定不放我过去了?”赌魔笑道:“你这年轻人够爽快!来,其他的不说,赌两把先。”随即掏出三粒骰子,笑道:“你赌大还是赌小?”谷月轩微微一笑,道:“如果我赢了,你便会放我过去么?”赌魔仔细打量谷月轩,道:“你有把握一定能赢么?放眼当今武林,我看还没有这样的人!”谷月轩摇头道:“在赌魔面前,谷月轩哪敢班门弄斧?”赌魔闻言一动,道:“你就是谷月轩?不错嘛,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不过你可知道我的规矩?” 东方未明心下好奇,心想赌魔还有什么规矩?看这人说话甚是正常,不似吃仙那样莫名其妙,这时心急阿丽,张口道:“好,我和你赌了!你有什么规矩?”赌魔仰头笑道:“爽快,够爽快!他妈的,好些天没这么爽快了,鸟中原的人听闻老子的大名,居然就没有人敢赌,非要老子逼他们,但这逼来的又有何乐趣?我他妈的又不是嫖老三,就喜欢强奸!”谷月轩道:“兄弟,这人的规矩便是每人都先要陪他赌一把,方法由他定。”东方未明奇道:“为何?就因为他叫赌魔?”谷月轩笑道:“不错,这人嗜赌成瘾,乐此不疲,这个规矩纯是找乐子。”东方未明尚未接口,赌魔已笑道:“谷月轩,看来你倒是我的知己,怎么样,你们谁先来?” 东方未明道:“你赢了怎么样,输了又怎么样?”赌魔见他愿意同自己赌,心下已然高兴,道:“我输了自然就放你们过去,赢了么,你们就在这陪我玩一天吧,怎么样?可否公平?”东方未明点了点头,谷月轩却脸有忧色。 东方未明道:“那好,我先来,前辈,你说吧,赌什么?”赌魔绕着桌子走了两圈,突然灵机一动,脸上大喜,道:“有了,你听着,这个问题好玩,我生平赌过成千上万场,老子算术总算还不错,这数目倒记得清楚,你便来猜猜,我总共赌过的场次,究竟是单数呢,还是双数呢?”东方未明顿时挠头,道:“不是吧?你真记得清?”赌魔眼睛一瞪,道:“怎么?你不相信?莫非你是怕老子信口开河,会故意不认么?你是怀疑老子的赌品?”东方未明心想:“我还真怕你矢口否认呢,谁知道你一共赌过多少场?你要是随便捏造,我又有何办法?”谷月轩插口道:“前辈,你这次打赌可和以前大不相同啊。”赌魔道:“可不是么?这打赌,要是出千终是下乘,赌术最上乘的境界便是赌运气。怎么样,我没欺负你们吧?可想好了没?”说着看向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正要张口,赌魔却道:“这一场可也要算上的哦!别怪我没提醒你。”东方未明摇头哈哈一笑:“算不算这一场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区别?”赌魔道:“怎么没有区别?结果肯定截然相反。”东方未明向谷月轩微微一笑,道:“那好,我们这有三个人,我便赌是单数!”赌魔拍手大笑,道:“哈哈,没猜中!我生平赌过二十一万四千八百六十九场,加上这一场,就是二十一万四千八百七十场,是双数!怎么样,认输吧!”东方未明摇头笑道:“看来我今天的运气的确不大好,早上被商仲仁那个疯子打了一顿,现在又赌输了,不过前辈,你真地赌过这么多场?”赌魔洋洋得意。东方未明心下计算,这人一天恐怕至少要赌上十几二十多场,被称为赌魔也算是当之无愧了。 赌魔兴致勃勃,向谷月轩道:“好,该你了!”谷月轩道:“我却要加注!”赌魔拍手道:“好啊好啊,你说吧,我无有不遵!”谷月轩道:“如果我赢了,这位兄弟和我一起走!”赌魔点了点头,道:“没问题,你便来猜猜我赌的这么多场中,究竟输过多少场?”东方未明笑道:“谷大哥,这下我们惨了,这个问题可比刚才那个难多了!”赌魔摇头道:“这有什么难的?我生平遇到过的打赌,比这千奇百怪的多着呢!” 谷月轩沉思了片刻,突然微微一笑,道:“那好,我们这有三个人,我便赌是三场。”竟和刚才东方未明的话如出一辙。赌魔闻言大惊,手中骰子掉下,双手抓住谷月轩双臂,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东方未明又惊又喜,大是不信,道:“谷大哥居然猜对了?”谷月轩推开赌魔的双手,微笑道:“你不是说赌运气么?我今天运气好就是了。”赌魔仍是凝视谷月轩,脸上一幅不可思议的神情。东方未明吃惊道:“你赌了这么多场,居然真地只输过三场?”赌魔神色懊丧,道:“现在是四场了!好了,你们过去吧,我今日算是一败涂地了!” 谷月轩早就不愿和他纠缠,但论武功却又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才同他虚与委蛇,这时见他放行,求之不得,拉起东方未明便向后院跑去。留下赌魔还在原地垂头丧气。 东方未明道:“这人输也输得光明磊落,竟真地不再阻拦我们。对了,谷大哥,你真是猜的?怎么猜得这么准?”谷月轩哈哈大笑,道:“我哪有这么好的运气?适才是有高人相助,我想来想去,一定是他!”东方未明四下一望,并没发现任何动静,问道:“那高人是谁?是他告诉你的么?”谷月轩道:“像赌魔这种这么隐私的事情,如果江湖上还有人知道,你说他是谁?”东方未明闻言一动,心中大喜,脱口而出道:“你是说徐子易徐大哥?他在附近么?有他就好了,这罗蛇君今天肯定讨不到好去。”谷月轩笑道:“所以说我们今天的运气实在是好,不然就陪着赌魔那家伙玩吧!徐大侠当就在左右,他既不愿现身,总有他的盘算,我们且不要说。”东方未明点了点头。 谷月轩忖道:“我想前面还有人,赌魔应该不会如此轻易放我们过去。”东方未明心中一震,道:“是啊,听说江湖四恶都来了,恐怕就在前面。”但这次二人却都没猜对,路上竟再无一人阻拦,反而是毒蛇越来越多了起来。 二人一直向北掠去,只听毗卢阁中有呼喝声传出,二人连忙掠了进去,只见罗蛇君正挥舞蛇绳,和白马寺方丈灵相大师斗在一起,口中道:“灵相老儿,你要再不交出《神意诀》,我的蛇子蛇孙可要吃这细皮嫩肉的小丫头了!”东方未明眼尖,看到齐丽倒在殿旁,群蛇在她身边游动,她素来胆小,自是早吓晕了过去。极怕齐丽已被毒蛇咬到,连忙学着谷月轩,脱下外衫,驱赶群蛇,向齐丽靠近。 谷月轩却是突然一声长啸,震得屋瓦俱响。罗蛇君心中暗呼不妙,心想来人是谁,居然内功不低,连忙转身,向来人看去,怕被背后偷袭。待看到谷月轩,不禁心下好奇,问道:“刚才是你在长啸?”心想这人如此年轻,内功却这般了得。谷月轩却不理他,向灵相道:“晚辈谷月轩拜见灵相大师!”灵相原本被罗蛇君的蛇绳逼得手忙脚乱,正担心白马寺要毁于今日,见谷月轩突然到来,心中喜慰,双手合十道:“原来是谷施主,施主来得正好。” 东方未明抢到齐丽身边,将她抱起,走到灵相大师和谷月轩身边。见她面色虽然苍白憔悴,但并非中毒之像,放下心来;又想她面色之所以如此苍白憔悴,定是担心自己失踪所致,不禁甚是心疼。齐丽慢慢醒来,睁开眼睛,见面前正是自己这两天日夜牵挂的人,早忘了眼前的情形,伸手抓住东方未明的双臂,喜极而泣道:“阿明,真的是你么?真的是你么?你到哪里去了?可吓坏我了。”东方未明伸手替她擦拭眼泪,笑道:“没事的,没事的,我这不是好好的么?”齐丽见东方未明的确没事,方定下心来,见他一直看着自己,竟不敢迎着他的目光,不禁低下头去,这才发觉自己在他怀中,立刻脸上发烧,要挣扎开来,但眼角瞥见旁边狰狞吐信的群蛇,顿时一声尖叫,又吓晕了过去。东方未明本想按她人中,让她醒来,但转念一想,她醒来还不仍将会被吓晕?索性让她晕睡算了。 灵相看向东方未明,笑道:“你便是齐姑娘要找的人么?这下齐姑娘可就放心了,阿弥陀佛。”东方未明点头道:“大师怎么知道?”灵相道:“齐姑娘来本寺上香,然后就来恳求老衲,想让老衲代为寻找。看她着急的样子,老衲也颇为担心,施主没事,实在最好不过。”东方未明看向怀中晕睡的齐丽,心想她四处求人寻找自己,居然连灵相这种世外高人也求到了,对自己的关心可见一斑,不禁稍微用力抱紧她。 只听灵相道:“罗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神意诀》之事老衲是毫不知晓,施主岂可强人所难?”罗蛇君哈哈一笑,道:“灵相老儿,那霍虎在你这鬼地方呆了月余,你又不是吃素的,焉能不多加留意?还是乖乖地吧。”灵相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并不回答。东方未明笑道:“你这话可大是不对,灵相大师是得道高僧,不吃素难道还吃荤么?” 罗蛇君瞪了东方未明一眼,道:“臭小子是你,玄冥老儿呢?他怎么舍得放你走了?莫非是解不了老子的毒,准备让你自生自灭?”东方未明笑道:“这就不劳你牵挂了。”罗蛇君道:“小子别得意,小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正在此时,门外跳进一人,只听他道:“老大,一切都做好了,不过,咦,这女人不错……”罗蛇君见他到来,面上高兴,道:“是么,都做好了?不过什么?”那人似乎没听到罗蛇君的话,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东方未明怀中的齐丽,流着口水道:“这女人身材要得,老子喜欢。”罗蛇君踢了他一脚,道:“他妈的,你连她长得什么样都没看到,就喜欢了?”齐丽的头是埋在东方未明的怀里,那人自然看不见。只听那人笑道:“这老大你就不如我了,你看她的身材如此,那还能长得差么?这样细皮嫩肉的摸起来……嘿嘿……”东方未明见他嘴中不干不净,对齐丽甚是轻薄,向他怒目而视。那人却似乎根本没看到东方未明,径直走了上来。 东方未明见他年纪和那吃仙赌魔差不多,见他一副色迷迷的神情,心下一动,心想这人莫非就是江湖四恶中的嫖客?怕他对齐丽有何举动,不禁退后一步,暗暗戒备。 这人正是吃喝嫖赌中的嫖客,见到女人,早将其他事情抛到九霄云外,走向东方未明,便想把齐丽直接抢过来。突觉身边风声飒然,立刻一下跳开,他自恃轻功了得,并没把对方放在眼里。但没想到对方却如影随形,仍是一掌向自己打来,自己躲闪几次,都没有甩开,神色间不禁有三分狼狈,反身一掌击去,且给对方点厉害看看。谁知这一掌却是打空,对方早退了开去,他眼睛望去,才发现那人已站在灵相身边,玉树临风,气度雍容,当下问道:“你是谁?干吗阻挠老子的好事?” 罗蛇君拍手笑道:“哈哈,急色鬼,你一向不是自夸轻功了得的么?今天可遇上对手了,这小子就是谷月轩!”嫖客望向谷月轩,道:“你就是曾经打败‘西川十八龙’的谷月轩?”谷月轩冷冷道:“阁下轻功不错,不过也正应了一句话。”嫖客问道:“什么话?”谷月轩并不看他,向东方未明笑道:“兄弟,你听说过么?凡是淫贼,总是轻功过人!这都成规律了。”东方未明闻言一乐,笑道:“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呢?莫非是做了亏心事不成?”谷月轩哈哈大笑:“可不是么?要不然干嘛总想跑得比别人快?”东方未明故意捣蛋,道:“听说淫贼练轻功,刚开始是在身后放条狗追自己。”谷月轩笑道:“后来就改成狼……”二人一说一笑,尽是嘲讽嫖客,听得罗蛇君连连拍手大笑。 嫖客何曾被人如此奚落?怒吼一声:“小子找死!”一掌向谷月轩打去。谷月轩上前迎上,和这淫贼斗在一起。嫖客气在头上,招招进攻,犹如*,招式层出不穷;谷月轩却潇洒从容,穿插于对方招式之间。东方未明见谷月轩虽不进攻,对方也奈不了他何,没想到他武功如此了得,心下高兴,这时见他一招“野渡无人舟自横”,如闲庭信步般从嫖客的招式中脱出身来,只见他双目含笑,当真潇洒之至,直觉这才是这一招的真正境界,不禁大声叫好,佩服不已。 只听罗蛇君道:“他妈的急色鬼,你私生子的私生子都比这小子大,你可别丢人丢到孙子那了!”; 第三十一回 逍遥庖丁游解虫 嫖客年过四旬,从十三四岁起便开始混迹青楼妓院败坏良家妇女,但他何曾有过私生子?私生子既然没有,私生子的私生子更是绝无。但他比谷月轩大上二十余岁却是事实,身为武林前辈,奈何不了一个后辈小子,自然大是下不来台,这时听罗蛇君嘲讽自己,更是恚怒,一声虎吼,合身扑上。 谷月轩身子一侧,躲闪过去,哈哈笑道:“早听说吃喝嫖赌中嫖客最不是东西,武功也最差,果然传言不虚!”罗蛇君拍手赞同,道:“不错,要是换成酒囊饭袋,老子也不会跟着丢脸。”嫖客闻言更是大怒,招式连环攻上,狠辣异常。谷月轩东奔一步,西跨一脚,任嫖客雨疾风骤,却连他的衣角也碰不到。东方未明见谷月轩的步法如行云流水,变幻不定,但每一步都出乎对方预料之外,恰到好处,不禁高声叫道:“妙啊,妙啊,妙绝人寰!” 罗蛇君向东方未明瞪了一眼,道:“哼,什么叫妙绝人寰?只听说过惨绝人寰,哪来的妙绝人寰?”东方未明也是一愕,心想自己可是无意间又造了一个词,笑道:“还不是受你影响,变得莫名其妙了?嘿。”罗蛇君笑道:“是么?你受老子影响?那好吧,你该拜老子为师!”突然高声道:“嫖老三,你他妈的别再丢人了!这小子的逍遥游比你自卖自夸的轻功强多了,你就省省吧。” 东方未明闻言一动,道:“谷大哥,你这套步法便是逍遥游么?”谷月轩微笑点头。嫖客久攻不下,竟连逼对方出手都做不到,不禁大是急躁,虽听罗蛇君吩咐自己停手,但总不甘心,仍是招招紧逼。罗蛇君见嫖客势如疯狂,皱眉道:“别怪老子没提醒你,这小子要使‘庖丁解牛’,看来你这头色牛要被肢解了,恭喜恭喜,今天老子的蛇子蛇孙有牛肉吃了。”果然谷月轩不再一味躲闪,突然虚飘飘拍出一掌,向嫖客肩膀削去。 嫖客巴不得对方出手,心想谷月轩轻功虽然了得,但毕竟年轻,拳掌功夫恐怕不足,见这一掌轻飘无力,哈哈一笑,一掌迎上。殊不料对方却突然掌影一闪,向自己另一侧肩膀削来,情急之下躲闪不及,右肩已被削中。嫖客只觉肩膀一阵火辣辣地疼痛,连忙后退。但谷月轩却如浮光掠影,手掌只触及肩膀,便移向腰间,嫖客连忙收手护腰,但对方仍是一触即过,不久自己上身诸处要害便在对方掌影之下,只觉对方手掌随意挥洒,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连连后退,极像待屠宰的公牛。罗蛇君哈哈大笑道:“嫖老三,你现在知道‘西川十八虫’是怎么栽的了吧?嘿嘿,这庖丁解牛,咦,不对不对,应该是……是庖丁解虫!” 东方未明也同时高叫:“是庖丁解虫!”二人相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罗蛇君道:“看来你小子没拜师就登堂入室了,莫非你是老子生的?”东方未明顿时狠瞪了罗蛇君一眼。 眼见嫖客渐显狼狈,谷月轩慢慢占据上风,胜券在握。东方未明拍手称赞,心想这“准大师兄”果然非同一般,武功比同龄人高出何止一截?不禁对逍遥派武功更有信心。果然嫖客开始捉襟见肘,突然前胸一颤,被谷月轩手指拂中。罗蛇君一声呼啸,手中蛇绳挥出,右手攻击谷月轩,左手拉回嫖客,口中还道:“嫖老三,你现在知道什么叫‘不听老子言,吃亏在眼前’了吧?” 灵相见谷月轩打败嫖客,面上喜慰,双手合十道:“谷施主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老衲以前曾听人说起施主,尚以为是言过其实,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谷月轩拱手道:“大师夸赞,晚辈甚至汗颜。”灵相尚未接口,罗蛇君插口道:“你小子名气更大了,应该得意才是,还汗他妈的什么颜?” 谷月轩见双方均有两人,灵相和罗蛇君不相上下,自己略胜嫖客,本来可以胜券在握,但罗蛇君的毒蛇却甚是棘手,乃是一个极大的麻烦,不禁望向灵相,只见灵相脸上也有忧色。 罗蛇君却似乎胸有成竹,向嫖客道:“你刚才说不过,究竟是不过什么?”这话适才便问过,这时又再提起。嫖客双眼仍是狠狠瞪着谷月轩,似乎仍不服气,气呼呼地道:“也没什么,是酒鬼看史刚长得威武挺拔,一口咬定那臭神捕肯定酒量甚豪,就拉着他喝酒去了。”罗蛇君怒道:“这么说,他还没擒下史刚?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嫖客道:“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酒鬼看到酒量过人之人,哪里还会把对方当敌人?估计现在已经和史刚拜了把子也说不定!”罗蛇君气道:“他妈的,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成事不足,丢人有余!那截下佛剑没有?” 灵相大师、谷月轩和东方未明听到佛剑,均是一震,心想佛剑归山东名剑山庄所有,怎么会在洛阳附近出现?不禁均大是疑问。 嫖客洋洋得意道:“酒囊饭袋可与我无关,酒鬼拉着史刚去喝酒,那也不说了,那饭桶今天却大是反常,奇怪地很。”罗蛇君道:“有什么反常?”嫖客笑道:“这饭桶以前是一直吃个不停,今天却是拉个不停,可不是大大的奇怪么?”东方未明“扑哧”一笑,心想那吃仙着了玄冥子的道儿,想来是有罪受了。 罗蛇君微一思忖,道:“那么说,事情可都是你干的了?那佛剑你放哪儿了?”嫖客道:“被饭桶抢去了,他说他没有纸擦屁股,只好用这闻名天下的佛剑来解决。”罗蛇君哈哈大笑,道:“那这佛剑不是香的很么?”嫖客笑道:“可不是么?”二人一言一语,旁若无人,自作其乐。谷月轩和灵相却都甚是心惊,心想佛剑落在魔教人手里,那可大是不妙,看来今日是一定要留下这罗蛇君了。 罗蛇君道:“那其他人呢?任剑南呢?你杀了他没有?”嫖客摇头道:“没有。”罗蛇君道:“干吗不杀了?留着这小子干嘛?”嫖客笑道:“我看见他就觉得亲近,所以就没舍得杀。”罗蛇君大是惊奇:“他妈的,不是听说那小子是男人么?莫非你对男人也感起兴趣了?”嫖客摇头道:“不是,你再猜!”罗蛇君小脑瓜一转,哈哈大笑道:“老子知道了,你们是臭味相投,他妈的狼狈为奸!”嫖客两手一拍,笑道:“我们是同道之人,自然惺惺相惜。” 原来任剑南对女色也甚是沉迷,嫖客早闻其名,一见之下,竟大起知己之感,恨不得立刻拉着任剑南去逛青楼,相互交流一下心得,哪里还肯杀他?任剑南要是知道自己因此而逃过一命,不知他会作何感想了。 罗蛇君笑容一敛,向灵相道:“灵相老儿,老子向来是蛇到成功,我的孩儿们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你还不把《神意诀》交出来,叫老子如何在孩儿们面前下得来台?”说完玩弄手中的毒蛇,跃跃欲试。灵相不为所动,只念了声“阿弥陀佛”。 罗蛇君笑道:“灵相老儿,你学的都是佛家的功夫,和《神意诀》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何必要学《神意诀》?省得到头来走火入魔,得不偿失,看在老子提醒你的份上,你便把《神意诀》送给老子如何?”灵相大师任他东拉西扯,仍是一言不发,思忖破他蛇绳之法,但想来想去,以自己的金刚指,自保虽然无忧,但要想战胜此人,却大是困难,心想要是没有这些毒蛇,那可就好办多了。 正在此时,只听一声唿哨在白马寺外响起。罗蛇君一听这哨声,立刻连呼见鬼,只见自己的蛇子蛇孙纷纷向毗卢阁外爬出,罗蛇君连忙唿哨指挥,约束群蛇,但群蛇仍是向外爬去,根本不予理睬。灵相和谷月轩又惊又喜,心想这些毒蛇若是离去,无疑是卸掉罗蛇君一条臂膀。 罗蛇君知道有内行之人到场,连忙在唿哨声中施加内劲,要和来人比个高低。原来群蛇是被唿哨声左右,谁的内力更高,群蛇便听谁指挥。只听两股声音在空中不停交荡,愈来愈响,周围庙宇回声四起,共鸣一片。东方未明只觉耳孔发麻,连运内功抵挡,心想这二人如此比试,争夺群蛇,比起一般的交手,可是更加耗费心神了。 罗蛇君不停加劲,内力层层而出,最后竟改成长啸,已不再是约束群蛇,而只是和对方比较内功了。但对方仍是唿哨之声,声音虽然不高,但在罗蛇君的长啸声中却清晰嘹亮,丝毫没被掩盖下去。群蛇纷纷逃离,东方未明逐渐坚持不住,正要大声呼叫,灵相伸手在他背后一按,替他平息烦乱。 罗蛇君连催内力,好几次都觉自己已经全力施为,达到上限,但对方内力却似乎仍是无穷无尽,不禁心下骇然,心想这人究竟是谁,莫非是江天雄来了?不然洛阳还会有谁内功如此深厚?知道自己这时命悬人手,对方只要再加内劲,自己非受重伤不可,心想吾命休矣,当初自己在龙王面前夸下海口,没想到今日竟丧命中原,丧命也就罢了,连对方是谁竟也不知。这时骑虎难下,啸声不敢停止,心想自己莫非就要这样内力枯竭而死? 二人声音仍在对抗,群蛇早被对方指挥散开,尽皆无影无踪。嫖客突然大叫一声,手舞足蹈起来,原来他内力相对有限,第一个承受不住。灵相头上热气微微冒出,他既要抵挡外界声音,又要照顾东方未明,自然耗力甚多。谷月轩闭上双目,随意迈步,和啸声抗衡。 慢慢地那人声音渐渐变弱,最终停止,罗蛇君也慢慢收住啸声。东方未明看向谷月轩,谷月轩这时睁开眼来,二人对视一眼,均想:“这人定是徐子易。”谷月轩心想徐子易驱散罗蛇君的毒蛇,也胜过他亲自出手了。东方未明却想:“徐大哥多才多艺,没想到他还会驯蛇。”只见罗蛇君脸色苍白,突然间小嘴一张,又吐出一大口鲜血,这是他今日第二次吐血,而看来这次比今日早上被玄冥子打伤自是重得多了。 罗蛇君只觉手脚酸软,犹如大病一场,跑出毗卢阁,向四周望去,口中还喃喃道:“究竟是谁?”心想这人明明可以趁机杀了自己,却居然手下留情,更是让他迷惑不已。 谷月轩见嫖客还在翩翩起舞,舞姿曼妙,走上前来抓住他脉门,替他止住体内奔流不停的内息,过了一会嫖客才慢慢回过神来,见是谷月轩帮助自己,不禁呆住;他适才尚对谷月轩甚不服气,这时见谷月轩内功也比自己了得,大是气徂。谷月轩一笑走开。 众人走出毗卢阁,只见罗蛇君呆在原地,神思不属。灵相合十道:“阿弥陀佛,罗施主,非是老衲乘人之危,佛剑既然落在罗施主手里,老衲便只好留你在敝寺盘桓几日。”罗蛇君此时内力亏空,别说灵相,就是东方未明也打得倒他,但他听灵相大师如此言语,面上尽是冷笑,道:“老子今天认栽了,但不是栽在你臭和尚手里,凭你臭和尚,就算是现在,又奈何得了老子?” 正在此时,前院一个稚嫩惶急的声音传来:“师父!师父!不好了,魔教的人把师兄抓走了!”那声音越来越近,灵相动色道:“是小徒江瑜!” 果见江瑜一身蓝衫,磕磕绊绊地跑了过来。江瑜看到嫖客,不禁一惊,心想这人不是刚才和自己动手的么,怎么也来了这儿?他却不知嫖客轻功较好,比他先到了一会。 原来江瑜和史刚在名剑山庄逗留两日,便要回洛阳。任浩然执意坚持佛剑之事由江天雄裁决,任剑南虽然极力反对,终究拗不过父亲,只好护着佛剑一起前来。三人因有佛剑在身,一路上小心谨慎,这日到了洛阳近郊,才略略放松警惕。但没想到甫一现身,便被酒鬼和吃仙逮个正着。三人中史刚武功较高,和酒鬼周旋上百招不分胜败,但任剑南和江瑜二人哪里是吃仙的对手?若非吃仙时打时停,不时方便,三人早就一败涂地;后来嫖客赶到,三人更是不敌,要不是嫖客拉住任剑南惺惺相惜,吃仙又拉得昏天暗地,不亦乐乎,江瑜哪有机会逃脱? 江瑜本想回到洛阳通知父亲,但远水不解近火,这时离白马寺较近,便来向师父灵相求救。 罗蛇君哈哈大笑,道:“灵相老儿,老子奉劝你一句,你还是乖乖的交出《神意诀》,然后送老子走,不然老子一声令下,那神捕史刚就到阴间替阎王爷当捕头吧!还有那任小子,对了,嫖老三,任小子究竟到哪去了?”嫖客道:“我叫怡香院的凤二姐照顾着他。”罗蛇君笑道:“他妈的,你才来洛阳两天,就和那老妈子混熟了?”嫖客笑道:“我们早就认识,话说回来,天下的妓院,还有不认识我的么?”说完看着周围几人,自命不凡,洋洋得意。罗蛇君拍手道:“佩服,佩服,人家是打遍天下,你小子是嫖遍天下,咦,对了,你小子还是嫖遍天下无敌手啊?”嫖客先是点头然后摇头,道:“以前是,不过,现在看任剑南任兄弟潜质不错,如果得到我的真传,肯定青出于蓝,嗯,青出于蓝。” 二人信口开河,漫无边际。灵相却是反复思忖应付之策,心想就算留下他们,也同样投鼠忌器,又不知天龙教究竟是否大举来攻,只觉对方是早有计划,胸有成竹;那自己可不能轻举妄动,举目向江瑜示意,让他速回洛阳通报江天雄。江瑜会意,转身离开。 罗蛇君笑道:“灵相老儿,还不快交出《神意诀》?那老子可要不客气了!”说完作势长啸,但他重伤之余,内力不济,竟没有长啸出声。罗蛇君揉揉胸口,咳嗽一下清清嗓子,口中还道:“再来!怎么样,灵相老儿,我可真来了?” 罗蛇君话声刚止,谷月轩突然一声长啸,身形一晃,抢到罗蛇君身前,一把抓住罗蛇君,将他举在半空,随即封住他周身大穴! 嫖客大吼一声,向谷月轩扑了上来。; 第三十二回 流云红袖意迷离 谷月轩一举制住罗蛇君,随即抓住罗蛇君的双腿,挥舞起来,竟把罗蛇君当作一件兵器,和嫖客斗在一起。嫖客怕伤到罗蛇君,不敢下重手,首次面临这种状况,自然有些无所适从。 罗蛇君要穴被封,身子动弹不得,苦笑道:“他妈的谷月轩,你也太不尊老了,你拿老子当什么了?”谷月轩并不理睬,仍是进攻嫖客,心想还是先制住这两人再说。东方未明哈哈大笑,忽觉怀中一动,原来是齐丽醒了。 齐丽慢慢睁开眼睛,轻声问道:“阿明,你笑什么?”东方未明手指罗蛇君,笑道:“你看,罗蛇君在被谷大哥当作兵器呢!”齐丽望向场中,见罗蛇君被当作扫把一样挥舞,也不禁微微好笑,心想这种打架之法可是从所未闻,待看到谷月轩,不禁心中猛地一跳,“啊”地一声。东方未明忙问:“怎么了?”齐丽俏脸微红,连忙低下头,小声道:“没……没什么。” 便在此时,一个红影一闪即过,这人身法极快,犹如一团红云从空中飘过,落到前面大殿的屋瓦之上;只听那人一阵娇笑,声音轻佻妩媚,动人心魄,东方未明这才看清原来是一个中年妇人,只见她一身红衣,犹如待嫁的新娘,最奇的是她的双袖千转百折,随风飘动,煞是好看。 只听她娇声道:“小姑娘,你莫不是看到漂亮哥儿,就春心大动了?”场中只有齐丽一个小姑娘,这句话自是说齐丽的了。齐丽被她众人之前点破心事,立刻粉脸通红,扭捏不安。那妇人接着道:“你在小情人的怀里,却还想着其他人,哈哈……”齐丽发觉,连忙挣开东方未明的怀抱,只觉站在哪儿都不是,竟呆在原地。 只听罗蛇君叫道:“他妈的母夜叉,你不来救老子,莫非是想看老子的笑话不成?”东方未明闻言一动,仔细打量那个中年妇人,心想她就是和玄冥子有过感情纠葛的那位夜叉护法?见她一脸红晕,双目流盼,看上去宛如妙龄少女,但东方未明却完完全全知道,她的年纪肯定不在四十之下。 这妇人正是天龙教的护法“俏夜叉”,她见东方未明望向自己,格格娇笑,道:“莫非你见到奴家,也春心大动了么?你们这对小情人可是同怀异梦,情人是做不长了。”东方未明顿时大窘,连说:“不是,不是……”至于究竟不是什么,却说不出来。 只听罗蛇君高声叫道:“母夜叉,你他妈的不要装嫩了,快来救老子,不然待会江天雄赶来,你想让老子死在这里啊。”此时谷月轩已经停手,但仍将罗蛇君提在手里。俏夜叉笑道:“你死就死,关老娘何事?这位小兄弟既然喜欢玩,那你就让他玩个够吧。”说完看向谷月轩,语音柔媚,嗲声嗲气,道:“小兄弟,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奴家一定顺着你。”竟是语带双关。 罗蛇君叫道:“他妈的母夜叉,你见色忘友,不过老子可要提醒你,玄冥老儿就在左近,你不怕他吃醋么?”俏夜叉坐在屋檐之上,右手抚mo左手指甲,好整以暇,笑道:“老娘最喜欢男人为老娘吃醋,他来了不是更好?” 灵相双手合十道:“原来是叶施主大驾光临,老衲未曾远迎,尚请恕罪。”原来这俏夜叉姓叶。俏夜叉“噢”了一声,道:“我说是谁?原来是你,老娘差点忘了,怎么样,自从上次和老娘欢好之后,可又犯过色戒?”东方未明半信半疑,不知道是真有其事,还是这女夜叉故意诬陷。灵相双手合十,连连摇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叶施主,这等玩笑不可乱开,此乃佛门清静之地,不得玷污。”俏夜叉笑道:“行了,臭和尚,你吃完擦嘴就走,老娘也没怪你。”说完还向灵相抛个媚眼。 罗蛇君笑道:“母夜叉,你真和灵相老儿有一腿?你怎么不早说?不然就让你来讨《神意诀》了,你们一夜夫妻百日恩……”灵相不愿罗蛇君再信口开河,插口道:“老衲没有什么《神意诀》,就算你们今日杀了老衲,老衲也还是这句话。”齐丽心下一动:“怎么他们会以为《神意诀》在灵相大师手里?” 俏夜叉突然身子腾空,向谷月轩掠来。只见她右臂长袖挥出,一团红影刺向谷月轩。谷月轩伸手抓住长袖,只觉袖中一股大力传来,不禁手腕一震,不由自主松开手来。俏夜叉左手长袖横扫,谷月轩连忙后退,俏夜叉双袖指东打西,不久便救下罗蛇君。 罗蛇君笑道:“你这‘流云红袖’大有进展啊?三两下就逼退了谷月轩。”俏夜叉笑道:“是这位小兄弟故意让我,是不是啊,小兄弟?”说着看向谷月轩。谷月轩眉头一皱,江湖传言这俏夜叉风骚无比,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她这“流云红袖”功力不浅,自忖不是她的对手。 俏夜叉伸手要替罗蛇君解开穴道,罗蛇君笑道:“解穴就解穴,不过你可别趁机乱摸,占老子便宜。”俏夜叉格格娇笑,道:“你有什么便宜让老娘占的?在老娘眼里,你就如同老娘的儿子一般!老娘摸摸儿子,又有何不可?快叫声老娘来听听。”罗蛇君道:“你要是我老娘,那我就骂你了。”俏夜叉道:“你骂啊,骂骂看。”打情骂俏之间,早替罗蛇君解开穴道。 罗蛇君正色道:“你可知道刚才是谁和老子比拼内功,把老子的蛇子蛇孙都赶跑了?”俏夜叉笑道:“你不嫌丢人,还说比拼内功?老娘看你是班门弄斧才是!”罗蛇君道:“我们半斤八两,你也不要笑话老子,快说是谁,不然今日可麻烦得很。”俏夜叉笑道:“你问灵相老儿不就知道了。” 罗蛇君转头向灵相道:“灵相老儿,你是不是请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帮手?难道连面也不敢露么?”灵相摇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实不知此人是谁,当今武林,恐怕也只有无因大师等寥寥几位前辈有此功力。”罗蛇君摇头道:“母夜叉,你不是说你这个和尚姘头知道么?”俏夜叉笑道:“他是故意装作不知道,以后也就不要答谢别人了,嘻嘻。”东方未明微微好笑,心想灵相大师这种得道高僧遇上俏夜叉这等人物,当真是秀才遇上兵。 灵相摇头道:“叶施主,你再不自重,老衲可就不客气了。”罗蛇君拍手大笑,道:“最好是别客气,一家人还客气什么?”俏夜叉摸了罗蛇君的小脸蛋一把,笑道:“老娘就喜欢你小家伙胡搅蛮缠。”说完望向灵相,道:“十余年不见,不知你的金刚指怎么样了,老娘倒要试试看。” 灵相知道这俏夜叉武功了得,以一套“流云红袖”闻名江湖,端地非同小可,当下凝神戒备,金刚指蓄势待发。 正在此时,一人自前院跑来,只见他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大叫:“老大,不好了,不好了。”东方未明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吃仙,只见他神色惶急,气喘吁吁,想来定是发生了很大的事情。罗蛇君皱眉道:“出什么事了?莫非是你肠子都拉出来了?”吃仙上气不接下气,道:“老大,佛剑被……被……”罗蛇君神色顿时大变,连忙问道:“佛剑怎么了?快说!”吃仙道:“被……被玄冥老儿抢去了。” 东方未明心下一震,这半日玄冥子并未跟着自己,原来是抢夺佛剑去了,这时只觉正邪两派都插手佛剑之事,而玄冥子和天龙教虽同为邪派,却又明争暗斗,这中间关系太杂,自己一时也理不出头绪来。 罗蛇君向俏夜叉看了一眼,随即嘴角向东方未明一努。俏夜叉娇笑道:“还要你小子吩咐?老娘自己不知么?”说着双手同施“流云经天”分别袭向灵相和谷月轩,待二人躲闪之际,长袖方向突变,向东方未明击来。东方未明见她原本向灵相和谷月轩打去,没想到自己才是她的真正目的,这时猝不及防,双臂刚要举起,便被俏夜叉的双袖缠住。齐丽高声惊叫,东方未明已被俏夜叉拉了过去。 俏夜叉把东方未明拉到身边,娇笑道:“你不是很想看老娘的么?这就让你看个清楚。”说完依偎在东方未明身边。东方未明闻到身边一阵暗香传来,连忙闭眼,只觉脸上发烧,红到耳根。罗蛇君笑道:“母夜叉,这小子是玄冥老儿的徒弟,你不会师徒都收吧!”俏夜叉笑道:“玄冥老儿要是不交出佛剑,老娘就好好玩玩他这个徒弟。” 话音未落,只听一个阴冷的声音道:“叶流云,你最好是放了他!”东方未明一听这声音,便知是玄冥子到了,心想这俏夜叉原来是叫叶流云,这名字倒蛮好听。谷月轩四下一看,并没发现玄冥子的踪影,当下高声道:“是师叔到了么?师侄谷月轩恭迎师叔。” 罗蛇君见玄冥子仍不现身,笑道:“什么叶流云,我看是叶流红还不错,玄冥老儿,恭喜你了,你老婆夜夜流红……”俏夜叉踢了罗蛇君一下,嗔道:“臭小子,敢开你老娘玩笑!谁是他老婆了?”罗蛇君继续道:“玄冥老儿,你再不出来,你徒弟就要被你老婆开……开那个苞了,哎哟,他妈的,玄冥老儿,有种你出来。” 叶流云轻轻叹息一声,柔声道:“你还是不愿见我么?当初是……是我不对。”东方未明见她一改先前轻佻妩媚的神情,脸上略显郁郁之色,大是奇怪,心知她和玄冥子定是有过一段情史。只听玄冥子道:“废话少说,快放人!”叶流云向西边墙外望去,轻轻道:“这怎么是废话?这些话我早就想向你说了,但一直都找不到你。” 罗蛇君哈哈大笑,道:“母夜叉,你他妈的都五十开外的人了,还装什么纯情少女?想让老子吐么?”叶流云一脚踢翻罗蛇君,瞪眼道:“你信不信老娘把你的舌头割下来?”罗蛇君本想伸伸舌头,听她如此一说,立刻嘴巴紧闭,心中暗骂:“他妈的,老子说错了么?你比老子还大上几岁,老子说你五十是替你隐瞒!” 玄冥子却并不搭理叶流云,仍道:“你再不放人,老夫可就不客气了。”罗蛇君走开几步,离叶流云远一点,方才笑道:“你们也是一家人,同样不必客气。” 叶流云却是抓紧东方未明,道:“我就不放,看你怎么不客气法?”只听玄冥子缓缓道:“那好,老夫的无常索命镖可没长眼睛!”罗蛇君拍拍寺院的墙壁,大声道:“玄冥老儿,听说你镖上的毒你自己都解不了,你要是射到老子,老子做鬼也和你没完。”灵相素闻“无常索命镖”之名,连忙让齐丽和谷月轩退到毗卢阁内,嫖客也躲到一旁,吃仙高叫一声“肚子好痛”,立刻闪得无影无踪。齐丽担心东方未明,站在门口紧紧看着。 叶流云神色黯然,道:“我就不信你真地会动手,你……你以前……”声音未落,已听一声破空之声传来,叶流云抬头一看,一把无常索命镖向自己站立之处射来。东方未明见她神色凄苦,竟没有丝毫躲闪之意,明知她是武林魔头,却不知为何,总不愿她如此死去,情急之下,抓住她的双臂向后掠去。无常索命镖撞到地上,一分为二,像是长了眼睛,仍是向二人射来。 这无常索命镖镖如其名,一旦发出,便如附骨之蛆,无处可逃,暗器本身构造精妙,最奇的还是发射暗器的手法,再加上暗器上浸有玄冥子独门研制的毒药,中者死状奇惨,端得名动天下,人人闻之色变。 东方未明见叶流云眼圈中泪水盈盈,楚楚可怜,只听她轻声道:“你干嘛救我,让我死在他手里。”东方未明无暇思索,只抓着她四处闪避。但这无常索命镖一般武林高手都躲闪不过,何况是东方未明?只见无常索命镖一变为二,二变为四,愈来愈多,都袭向叶流云背后,东方未明眼看躲闪不及,突然双臂用力,一个转身,和叶流云互换位置,正在此时,只觉背后一阵剧痛,已被无常索命镖射中! 叶流云见他身子慢慢软倒,奇怪道:“你干嘛要替我挨过?”东方未明正要说话,突然一口鲜血喷出,只觉浑身剧痛无比,差点晕去。罗蛇君拍手笑道:“玄冥老儿,你再不现身,你这宝贝徒弟可就要上西天了。” 谷月轩和齐丽抢了出来,齐丽见东方未明口中鲜血狂喷,急出痛泪,连连道:“怎么办?怎么办?”谷月轩一把东方未明的脉门,只觉手指一颤,立刻掠到墙上,高声道:“师叔,快拿解药来!” 但墙外哪里还有玄冥子的影子? 灵相让东方未明坐在地上,自己坐在他身后,帮他运功控制体内毒液的扩散。只觉东方未明体内气息犹如翻江倒海,一浪高过一浪,自己内力到处,虽然略有压制,但反噬之力却汹涌澎湃,绝非自己内力可以控制,心想玄冥子的毒药果然厉害无比,东方未明这番恐怕性命难保。 不久灵相头上热气便即腾腾冒出,罗蛇君见他脸上神色愈来愈差,笑道:“怎么?灵相老儿,莫非是你内力不够么?”叶流云突然道:“让我来!”随即替下灵相。 灵相缓缓摇头,叶流云的内功与己相若,恐怕也是无济于事。果然不久叶流云便面色凝重,诧异至极。罗蛇君笑道:“连玄冥老儿都知难而退,望风披靡,你们还是省省吧。”灵相总不愿看到东方未明如此死去,坐在他身前,再行运功,合二人之力一起对抗东方未明体内的气息。 但究二人之力,也不过和东方未明体内翻江倒海的气息打个平手,只觉东方未明体内毒液慢慢上行,二人脸色愈来愈凝重。灵相突然心想,恐怕也只有刚才和罗蛇君比拚内功的那人,才能止住东方未明体内的气息。; 第三十三回 天绝散入逍遥谷 谷月轩见灵相和叶流云头上尽皆热气腾腾,已见不支,欲助一臂之力,刚迈上一步,忽觉身后一股大力袭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向边上侧开,只听一人轻声道:“让我来。” 谷月轩刚要转身,只见眼角一晃,一个身影已闪到前面。只见那人身子倒竖,右手食指指在东方未明头顶百会穴上,已帮东方未明疗起伤来。灵相和叶流云本拟放弃,这时只觉一股浑厚的内力自东方未明的头顶传来,二人的内力一遇上这股内力,便不由自主地被它所推动。二人又喜又惊,喜者有此人相助,东方未明的毒势定可控制,惊者是二人内力相加,几可天下无敌,没想到在此人面前,却直似不足一哂,而见此人年纪不过二十八九岁,武林中何时出了这样一个大高手?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徐子易。他今日前来白马寺,先是帮助谷月轩摆脱赌魔,然后又赶走了罗蛇君的毒蛇,本以为大功告成,却没想到夜叉和玄冥子突然现身,而东方未明身中剧毒,更是始料未及,见灵相和叶流云合二人之力也无济于事,连忙现身。徐子易道:“两位前辈歇息一下,让我来!” 灵相大师和叶流云本就施尽全力,见此人如此说话,知道此人内功深厚无比,他的话中自有一番威严,都连忙停手,让他一人施为。徐子易手指不动,身子落地,随即左手一伸,向罗蛇君道:“拿解药来!” 在场诸人除了齐丽,个个大吃一惊,均想此人替人疗伤之余居然能够开口说话,莫非真是内力通神? 罗蛇君面上惊讶,道:“毒是玄冥老儿下的,他都解不了,老子又怎么会有解药?”徐子易脸色一沉,道:“你的‘小蜻蜓’的解药!”罗蛇君摇头道:“什么小蜻蜓啊?老子不知道。” 叶流云眼睛一转,“哦”了一声,道:“怪不得他中的毒怎么会如此厉害,原来是你这臭蛇捣鬼!快拿出解药来。”罗蛇君道:“你为何要救这小子?那不是养虎为患么,莫非你想再见到一个玄冥子?”叶流云眉头一皱,长袖卷住罗蛇君,把他拉到面前,手指在他脸上抚mo,冷声道:“你到底拿不拿?” 罗蛇君道:“你们何必费事?直接封住他的穴道不就得了?”谷月轩听他如此一说,心想也对,直接封住东方未明的穴道,不让毒液上行不就行了么?灵相摇头道:“这种毒如此霸道,如果封住穴道,只会让这位施主经脉爆裂,五脏俱焚!”谷月轩点了点头,暗想那究竟是什么毒,居然可以如此霸道? 徐子易皱眉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玄冥子前辈的毒自然厉害无比,但要是没有你的毒药火上浇油,又岂会如此恶化?”罗蛇君怔怔道:“你究竟是谁?怎么知道老子毒药的药效?”徐子易道:“你这毒药严格说也不是毒药,只是一种可以在短期内让毒药药性加剧的药物。”罗蛇君大吃一惊,他这药物乃是他一人苦心钻研而来,从未对他人用过,这人怎会得知?他原想用这药物与玄冥子和东方未明开个玩笑,同时给自己留一手,以备玄冥子对己不利之时,便可拿东方未明当挡箭牌,顺便让玄冥子佩服他的手段。而他这药物,确实不是毒药,所以东方未明服下之后,自然没有任何不适,但这种药物一旦遇上其他毒药,便如燎原之星星之火,可让毒性于瞬间加重三四倍。玄冥子无常索命镖上的毒药本就厉害非常,再加上这种药物的推波助澜,东方未明的体内焉能不如翻江倒海,汹涌不止? 徐子易道:“我原本也不知你的小蜻蜓究竟是何毒药,但这番一试,难道看不出来么?玄冥子的天绝散根本没有这么大的毒性!”罗蛇君垂头丧气,拿出一个小瓶,道:“拿去吧,一次服一粒,一天服三次,三天后便好。”齐丽伸手接过,倒出一粒,给东方未明服下。 徐子易继续运功,过了一盏茶时间,方才伸出左手,在东方未明前胸背后连点不止,灵相是指力高手,见他出手迅捷,准确无虚,更是佩服。东方未明慢慢醒来,向徐子易道:“徐大哥,多谢你了。”徐子易道:“这只是暂时止住你的毒势,我也无法替你解毒。”谷月轩闻言一愣,问道:“徐大侠的意思是?” 徐子易看向谷月轩,微笑道:“你就是谷月轩么?果然一表人才。这中间有两层原因,一是玄冥子的天绝散,他自己都没有解药,二是东方兄弟的经脉之中已经蕴藏毒液,要替他疗伤,除非……”谷月轩忙问:“除非什么?”徐子易凝眉沉思,过了半晌,才道:“各家内功不同,经脉运行之法也大相径庭,除非和他同门的人替他疗伤,不然经脉错乱,毒势蔓延……”谷月轩喜道:“这我可以,我们也算是同门了。”徐子易摇了摇头:“那也不行,一来你内力不够,二来还有天绝散的毒没有解啊。” 谷月轩脸色惨然,心想东方未明终究还是难逃一死?望向四周,心下大是迷惑:“师叔怎么会突然不见了?他对东方未明如此看重,为何居然会见死不救?”齐丽替东方未明擦拭嘴角的血迹,东方未明看她泪光莹莹,笑道:“阿丽,你别担心,我没事。”这一说话,带动咳嗽,嘴角又溢出血丝,齐丽哭道:“你还说没事?这血……这血……”她说完突然跪在徐子易身前,道:“徐大侠,徐子易大侠,我知道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你一定有救阿明的方法的?” 灵相等人均是一震,心想这人就是武林史家徐子易?怪不得武功如此高深。 徐子易连忙扶起齐丽,奇道:“你怎么知道徐某的名字?你认识我么?”齐丽道:“我见阿明叫你徐大哥,想来想去,一定是你!”徐子易心想这姑娘聪明异常,居然从自己的姓氏便推知自己是谁,当下道:“天无绝人之路,你也不用太担心。”齐丽顿时欣慰,忙道:“真的么?我就知道你有办法,我爸曾说天下间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你,果然如此。”徐子易奇道:“令尊是?”东方未明笑道:“是齐伯伯。”徐子易微微一笑,心想齐老头疯疯癫癫,却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女儿。 谷月轩问道:“徐大侠有何办法?”徐子易道:“玄冥子前辈今日既不现身,看来靠他是不行的了……”说着顿住,凝思半晌,才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么办了。”谷月轩道:“怎么?”徐子易注视谷月轩,道:“你带东方兄弟回逍遥谷,让令师无瑕子前辈救他!”谷月轩顿时一拍脑袋,道:“对啊,我都急糊涂了,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想到,我师父一定能救的。”徐子易缓缓道:“当今世上,恐怕也只有令师能救他了。听说神医前辈也在逍遥谷?”谷月轩拍手道:“是啊,有师父和神医前辈,一定可以。”徐子易笑道:“这就好了,不过可要麻烦你了。”谷月轩笑道:“我们是师兄弟,还说什么麻烦?事不宜迟,我这就带东方兄弟走。”徐子易掏出两粒药丸,递给谷月轩,道:“这药你拿着,如果东方兄弟路上病情发作,你便给他喂下。”谷月轩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东方未明道:“谢谢徐大哥。”徐子易蹲下身来,向东方未明道:“这一路上你绝对不可运功,不然毒性发作、后患无穷,你可记住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徐子易看着东方未明的眼睛,突然道:“到了逍遥谷,你的未来如何,便要看你的造化了。”东方未明见眼中似有深意,也不大明白,只点了点头。 谷月轩抱起东方未明,齐丽将罗蛇君的解药递给谷月轩,随即看着东方未明,道:“阿明,你答应我,一定要活着。”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道:“我妈妈那边,你就说……就说我和谷大哥学武去了,可别说我中毒的事。”齐丽点了点头,目光中大是不舍。 谷月轩向众人说声告辞,便掠上围墙,抱着东方未明向西北奔去。 经过这番一事,叶流云和灵相联手救人,想再翻脸都不好意思,而有徐子易到场,罗蛇君自忖不是对手,也不再要挟灵相,仔细打量了几眼徐子易,便要离开。灵相道:“罗施主就这样走了么?”罗蛇君笑道:“灵相老儿,老子走可不是怕你,是怕江天雄。这就再见吧。”说完一拉叶流云的红袖,叶流云微微一笑,拉着罗蛇君便走。灵相一个移形换影,闪在二人前面。叶流云咯咯娇笑,道:“怎么,你要留老娘过夜么?你这么老,老娘早没胃口了。”灵相一愕,叶流云飞身离开。 灵相摇了摇头,方才向徐子易道:“徐大侠降临敝寺,老衲荣幸不已;刚才多承徐大侠施以援手,老衲这里谢过了,还请徐大侠室内奉茶。”徐子易拱手道:“徐某正要打扰大师!”齐丽向二人告辞,向寺外走去。徐子易看着齐丽的背影,突然心中微微一动,只觉有点似曾相识,但究竟是什么地方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脱口道:“齐姑娘……”齐丽转过身来,问道:“徐大侠有事么?”徐子易摇了摇头,道:“没事,打扰姑娘了。”齐丽面上微微一笑,略一欠身,便转身离开。 谷月轩抱着东方未明,向洛阳奔去,在洛阳买了一匹上等好马,驱马向逍遥谷驰去。一路上匆忙赶路,不停变换马匹,生怕有所耽搁,知道迟到逍遥谷一分,东方未明的危险便多增一分。谷月轩每日给东方未明服下罗蛇君的解药,直到第三日方才停止,如此过了三四日,逍遥谷也慢慢地近了。东方未明却是逐渐昏沉,整日清醒的时间还没有昏睡的时间长,谷月轩给东方未明服下徐子易的药丸,也不见好转,心中大是担忧,更是急忙赶路,这几日下来,可真把谷月轩累得坏了。 谷月轩驱马奔驰之间,只觉怀中微微一动,喜道:“兄弟,你醒了么?这可太好了。”东方未明眼睛微张,只见远方高山林立,巍峨耸峙,在夕阳的照射之下越发明显,东方未明手指西方,问道:“那是什么?”谷月轩道:“是华山,你好好休息吧,很快就到了。”东方未明精神一震,心想华山是五岳名山,不想今日便能见到,连忙问道:“华山?怎么到了华山?干吗要去华山?”谷月轩道:“逍遥谷就在华山西北,很快便到了。”东方未明远望华山,心想不知何时能游览此等天下名胜,想起自己生死未卜,不禁凄然,慢慢地头脑开始昏沉,又睡了过去。 待再次醒来,发觉自己躺在一张温软的床上,此时已是早上,阳光照射进来,只觉浑身暖洋洋,东方未明想要坐起,却觉浑身酸软,手脚无力,只好躺在床上。只听外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号称神医,难道没有天绝散的解治之法?”东方未明听这声音颇显亲切,亲近之意油然而生。只听另外一个嘶哑的声音道:“无瑕老儿,你别挤兑人,你师弟用毒的功力如何,你又不是不知,何况你也是医术高手,为何不亲自下手?”东方未明推测那声音苍老之人便是玄冥子的师兄无瑕子,而另一人当是神医了,听他的声音年纪似乎和无瑕子不相上下。 只听无瑕子道:“你还不明白么?这是师弟在考较于我,他平素争强好胜,武功不如我,便想在这毒术上胜出,如果是我解了他这毒……你这下明白了吧?”东方未明心想无瑕子前辈这番可猜错了,玄冥子虽然的确经常心存和他比试之心,但自己这次中毒可不是玄冥子故意为之,既然不是故意,自然也不存在考较比试之意。 只听神医道:“那你就拿我来当靶子?我看是你考较我才是。”无瑕子笑道:“无论如何,这天绝散总是你解的,老夫是束手无策!”神医笑道:“这么说来,你已有了这天绝散的破解之法?”无瑕子并未接口,只听神医大笑道:“你先别说,我也来试试,看看谁的高明。”脚步声响起,想是神医走进屋来。 东方未明见这人身材矮小,童颜鹤发,双目湛然若神,犹如返老还童,一时竟看不出他的真实年纪。无瑕子跟着进来,却是须眉皆白,仙风道骨,一派飘然出世之姿。东方未明如沐仙境,连忙坐起身来,道:“晚辈东方未明参见两位前辈,哎哟……”原来强行坐起,浑身疼痛,不禁叫出声来。 神医按住东方未明,笑道:“你还是躺着别动,待我探探你的脉息。”说完手指搭在东方未明手腕之上。东方未明见他闭上眼睛,一边抚捋胡须,一边摇头晃脑,嘴中念念有词,不愿打扰他思考,便向无瑕子前辈看去,只见无瑕子也正望向自己,满脸笑意,目光慈和,显是对自己甚是关怀,突然间鼻子微酸,眼睛连忙转向别处。 神医仍是摇头晃脑,过了一会,方道:“无瑕老儿,你这师弟可大不简单啊,这毒需费很大的功夫。”无瑕子微笑道:“你不是越麻烦越开心的么?”神医笑道:“还是你老儿了解我。” 东方未明见他有把握医好自己,心下高兴,连道:“多谢前辈。”神医摆手道:“你干吗谢我?我要谢你才是!”东方未明奇道:“为何?”神医笑道:“他们这些日子都不生病,我的手早就痒得很了,这番可以大展拳脚,好好过一次瘾,可不是要好好谢谢你么?”东方未明闻言一乐,心想他被人称为神医,医术不说,这份爱医之心,也算是天下无双了。 只听一个娇柔的女孩声音传来:“谷大哥,你知道荆棘到哪去了?”只听谷月轩答道:“我也不知道,回来还没看到他。” 神医笑道:“那是我宝贝孙女,待会给你介绍,不过我可话说在前头,你别打我孙女的主意啊!”东方未明微微一乐,只觉好笑。神医摇头道:“不过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任谁见了我的孙女,都不会不动心的。”东方未明见他言之凿凿,好玩之余,也不禁对那个女孩甚是好奇。 无瑕子笑道:“你别自卖自夸了,还是先医治吧。”神医怒道:“哼,你说我自卖自夸,那我就不干了。”; 第三十四回 未卜先知小神婆 无瑕子笑道:“好了,你都这么宝贝,你孙女还能不是宝贝么?”神医方才满意,道:“这还不错。”随即拍拍东方未明,道:“小伙子,你是不是还中过其它至少两种以上的毒?”东方未明大惊,心想此人只探过自己脉息,便知道自己体内有多少毒性,神医之名果然不虚,当下道:“前辈妙算,除了玄冥子前辈的天绝散,还有罗蛇君的小蜻蜓。”神医笑道:“什么小蜻蜓?莫名其妙,莫名其妙,恐怕也只有莫名其妙的罗小子才想的出!”东方未明奇道:“前辈,你认识那罗蛇君么?”神医微微一笑,向无瑕子道:“你怎么不和我说他也中了罗蛇君的毒,莫非也是考较我么?”无瑕子笑道:“在你神医面前,老夫哪敢班门弄斧,一切都逃不过你的眼睛。”神医洋洋得意,道:“别人赞我,我不以为意,但你无瑕老儿赞我,我却是求之不得。”无瑕子笑道:“等你解了他的毒,老夫一定好好夸夸你。” 神医问道:“除此以外呢?还有什么毒?”东方未明答道:“没有啊,没中过其它的毒了。”神医怒道:“我本想救你,但你这臭小子不尽不实,还是不救算了。”东方未明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发火,面上惶恐,挠了挠头,道:“我没有说谎啊!”神医怒道:“那你体内怎么会有五毒丸的毒性?你以为老夫不知么?”东方未明恍然大悟,心想此人当真了得,忙道:“是了,我以前服过五毒丸。”神医道:“你好好地干嘛要服毒药,莫非是嫌活得长了么?” 东方未明刚要回答,神医突然喜道:“我明白了,你是知道我最喜欢稀奇古怪的病症,所以多吃了五毒丸来加剧毒势,以此来让我开心是么?”东方未明哈哈一笑,心想这人以医为乐,乐此不疲,但天下间哪里有人会故意和自己过不去,加重自己病情,来仅仅让他救治的时候更加开心?当下道:“我服五毒丸,是为了修炼内功。” 神医登时奇怪不已:“服五毒丸修炼内功?什么意思?”无瑕子也略略好奇。东方未明道:“是玄冥子前辈教我的,服毒再逼毒,内功的进境会更快。”神医闭目沉思,无瑕子却摇头道:“这种方法急于求成,太过霸道。”东方未明奇道:“霸道?有何不妥么?”无瑕子道:“幸好你初学乍练,中毒不深。”东方未明不大明白,见无瑕子低首沉思,也不敢发问。 神医摇头晃脑道:“玄冥子这个方法也算是一大创举,却也有所疏忽。他自己如此修炼,自然无事,但……”无瑕子摇头道:“那也未必,人体毕竟是人体,强行抵抗毒性终究不妥。”神医点了点头,向东方未明道:“玄冥子可以练,你却不可以,这下你明白了么?”东方未明想了想,道:“莫……莫非这种方法会……会有遗患?”神医道:“可不是么?玄冥子毒功了得,自然可以,但你身体却没有任何抵抗之能,恐怕……”无瑕子目视东方未明,眼中突显严厉,道:“切记以后不可再如此修炼了。”东方未明知道这二人尽皆医术通神,他们既如此说,肯定有他们的道理,突然怀疑起玄冥子的动机,但这一想法立刻被打消,心想玄冥子对自己恩重如山,岂会故意陷害自己?自己如此怀疑于他,可太不厚道了。 神医道:“你现在天绝散的毒已经散布全身,要不是徐子易替你护住心脉,你早就呜呼哀哉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这次要不是徐子易及时出现,自己早就死了,不禁对他甚是感激,日后一定要报答他的大恩。无瑕子奇道:“你怎么知道是徐子易?”神医瞪了无瑕子一眼,道:“你老儿不是明知故问么?天下除了你和徐子易,还有谁有这等内功?既然不是你,当然是他了!”无瑕子摇了摇头,不置可否。东方未明却是又惊又喜,徐子易的武功他是亲眼见过的,莫非这无瑕子前辈也那般了得? 正在此时,门外蹦蹦跳跳跑进一人,只听她银铃般的笑声道:“是谁说徐大哥?是爷爷么?”东方未明循声望去,见那女孩正值二八妙龄,脸蛋稍圆,巧笑倩兮,一笑之下,嘴角两个酒窝若隐若现,大显可爱。神医登时高兴起来,道:“芸儿,你是不是离不开爷爷,这才一会,就来找爷爷了?”那女孩笑道:“才不是呢,我是来找荆棘,他是谁,怎么睡在荆棘的床上?”东方未明见她长相可爱,声音也娇柔动听,舒服无比,亲近之意油然而生,刚要说话,她已道:“喂,这下你倒霉了,荆棘素来爱洁,最烦别人弄脏他的东西,你躺在他床上,等着挨揍吧。”东方未明一愣,四下一看,只见窗明几净,四下一片清洁,隐隐还有香气传来,心想这就是荆棘的房间?暗思自己虽不是故意,也冒昧得很了,挣扎着要爬起身来。 无瑕子微笑道:“别起来,没事的,棘儿不会如此小气。”神医笑道:“东方未明,这便是我宝贝孙女沈湘芸。”说着还附在东方未明耳边,小声道:“你一定动心了,是不是?我知道你脸皮薄得很,自然是不承认的了。”东方未明哈哈一笑,心想这神医果然宝贝地很,向沈湘芸道:“在下东方未明,见过沈姑娘。” 沈湘芸只点了点头,随即打量房间四周,见荆棘的斩天剑和混日刀都挂在墙上,自言自语道:“荆棘没带刀剑,一定不是出远门,伯伯,荆棘究竟到哪去了?”无瑕子笑道:“棘儿一向喜欢胡闹,又不知到哪惹事生非去了,回来老夫一定教训他。”沈湘芸立刻面上着急,道:“伯伯,荆棘一定是有事才走的,你可不能罚他。”东方未明见她面上担忧,心中一动,心想这沈湘芸莫非是喜欢荆棘? 无瑕子笑道:“有你这么可爱的孙女儿求情,老夫哪里还会罚他?”沈湘芸立刻笑容满面,撒娇道:“我就知道伯伯疼我。”神医见沈湘芸和无瑕子大显亲近,大是吃醋,吹着胡须道:“哼,你讨好芸儿么?你敢不答应,看我给你好看。”东方未明哈哈一乐,随即问道:“无瑕子前辈称沈姑娘为孙女,沈姑娘叫无瑕子前辈为伯伯,怎么这般奇怪?”他这话一问出,沈湘芸白嫩的脸上立刻泛起一团红晕,嗫嚅道:“就你知道奇怪么?” 东方未明挠了挠头,甚是尴尬,知道问了不该问的事。神医笑道:“还不是无瑕老儿太过小气?本来芸儿和荆棘是兄妹相称……”沈湘芸娇嗔一声:“爷爷!”神医接着道:“按说无瑕老儿是荆棘的师父,论辈分应该叫我一声前辈,但无瑕老儿居然和我耍赖,也自以为是的做芸儿的爷爷,可不是小气得紧么?”无瑕子微微一笑,并不接口。 东方未明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神医完全是反过来说,他和无瑕子前辈是同辈,论理沈湘芸该叫谷月轩和荆棘为叔叔,但沈湘芸却心怡荆棘,自然不愿和他有辈分之差,所以才叫无瑕子前辈为伯伯。”怪不得沈湘芸如此害羞,这中间竟有一段风光旖ni的少女心事,心想神医这番反过来说,不仅替孙女掩饰过去,还占了无瑕子便宜,甚是好玩。 沈湘芸不愿爷爷再说,连忙岔开话题,向东方未明道:“你中毒了么?脸色可不大好,要不要我替你算算哪天可以康复?”东方未明奇道:“你算算?”神医笑道:“你还不知道芸儿神机妙算么?我可告诉你,芸儿从来都是神机妙算、未卜先知的!”东方未明大是奇怪,心想沈湘芸真的有此异能?只见沈湘芸面上含笑,道:“你不相信么?我说你要三天之后才能解毒。” 神医拍手道:“好了,既然芸儿说是三天后才能解,那就等三天吧,我要回去炼丹了。”东方未明奇怪不已,神医见他面有疑色,道:“难道你不相信?芸儿说是三天,那就一定是三天,不会早,也不会晚。”无瑕子笑道:“好了,别开玩笑了。”神医瞪眼道:“什么玩笑?我孙女说的,还有不准的么?”沈湘芸见爷爷如此帮自己,咯咯直乐。 东方未明心知神医是讨好孙女,见沈湘芸说是三天,就照她的话去办,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摇头,心想沈湘芸幸亏没说十天半个月,要不然自己可就有得等了。沈湘芸走上前来,道:“我来问你一个问题,你可要认真回答哦!”东方未明道:“姑娘请说,在下一定知无不言。”沈湘芸笑道:“如果你现在走到一条河边,你会朝上游走呢,站在原地不动,还是向下游走?”东方未明“啊”地一声,道:“怎么会问这个?”还以为沈湘芸会问什么重要的事呢。 沈湘芸笑道:“你快回答啊,不过可要好好想想。”东方未明挠了挠头,不知道这个问题究竟有何深意,沉思一会。沈湘芸道:“你还是别回答了,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原地不动。”东方未明又“啊”地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沈湘芸娇笑不语,神医乐道:“那还用说么?” 沈湘芸正色道:“你站在原地,说明你行事优柔寡断,缺乏信心,有点畏首畏尾,所以一直观望,驻足不前。”东方未明不知她为何说出这段话来,不禁有点头大。沈湘芸接着道:“你以前一定经历过不少失败挫折,这让你伤心不已,对生活也逐渐失去热情和兴趣,处于自卑的深渊。”东方未明想要吐血,只觉匪夷所思,颤声问道:“你这是替我算命?”沈湘芸点了点头。 神医脸上恻然,拍拍东方未明的肩膀,安慰道:“小兄弟,没想到你以前的命这么苦。”竟是一唱一和,完全附和沈湘芸。东方未明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晕过去,点了点头,向沈湘芸一本正经道:“沈姑娘真是神机妙算,我从小就是个孤儿,没人照顾,是在别人的欺负中长大的。” 沈湘芸柔声道:“你不要难过,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替你测测未来。”东方未明一头倒在床上,大叫道:“还来?”沈湘芸笑道:“怎么,我刚才算得不准么?”东方未明见她脸上似笑非笑,不知道她是否故意装傻。 无瑕子笑道:“好了,以后时间有的是,还是以后再算吧。”神医道:“你急什么?芸儿既然说要三天后才能解毒,你再着急我也不会出手的,没用的。”东方未明微微一乐,心想沈湘芸神机妙算的“三天”之说,果然是信口开河,这神医讨好孙女,为让她开心,却又固执如此。无瑕子笑道:“那就先让他休息一会如何?”沈湘芸点了点头,道:“对,你现在身子很弱,我们还是不打扰了,让你好好休息。嗯,东方未明,你的生日是哪天?”东方未明笑道:“又要替我算命?”沈湘芸笑道:“是啊,生日对算命来说可是最重要的。”东方未明无奈道:“我是嘉靖二十一年六月初八生的。”沈湘芸拍手道:“六月初八?那你是属于月季品的人了!”东方未明好奇道:“什么叫月季品?”沈湘芸笑道:“从五月十七到六月初十出生的人,都是属于月季品的,好了,我回去好好替你算一算,你休息吧。”东方未明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三人走了出去,东方未明只觉浑身疼痛,却又不敢运功抵抗,不久便觉头脑混乱,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只见谷月轩坐在床前,笑道:“兄弟你醒了么?来吃点药。”说完端过一碗略略发绿的浓汤,舀起一勺送到东方未明嘴边,道:“这是清心散,是除去你体内的五毒丸的毒的。”东方未明张口喝下。谷月轩接着道:“你体内毒素太多,只好一点一点地来,不过你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东方未明道:“什么因祸得福?”谷月轩笑道:“你体内的天绝散已经渗入奇经八脉,要想替你解毒,只有让师父替你打通奇经八脉,运功疗伤。”东方未明又惊又喜,道:“打通奇经八脉?那……”想起玄冥子曾经说过,奇经八脉打通之人,武功便可入高手之列。谷月轩笑道:“你这份机缘当真难得,不过你知道最要感谢的人是谁么?”东方未明道:“当然是无瑕子前辈。”谷月轩摇了摇头,道:“你现在还不明白么?这一切都是师叔的谋划。”东方未明不禁“啊”地一声,奇道:“什么?玄冥子前辈谋划了什么?” 谷月轩出神一会,方道:“师叔目光深远,算无遗策,这次洛阳之会,师叔才是真正的胜者,厉害啊。”东方未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在床上。谷月轩一边喂汤一边道:“《神意诀》和佛剑掀起的这场武林风波,使得洛阳城风云际会,武林正派、天龙教和师叔齐集洛阳,但收益最大的却是师叔,《神意诀》下落不明就不说了,但佛剑却是落在了师叔的手里。”东方未明点了点头,玄冥子抢下佛剑,的确是较正派和天龙教占得先机了。 谷月轩道:“那罗蛇君在你身上下毒,本想是借此牵制住师叔,让师叔无暇分身,哪想师叔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戏,不仅半路杀出夺下佛剑,还将计就计,利用了罗蛇君。”东方未明早就觉得罗蛇君不会无缘无故和玄冥子较量毒术,这时才醒悟过来,但说到玄冥子利用罗蛇君,却是不解。 谷月轩道:“现在想来,师叔的无常索命镖根本就不是想伤那俏夜叉,而是要伤你。”东方未明大为奇怪,道:“伤我?那是为何?”谷月轩沉吟道:“师叔最初当是料到叶流云会拿你当挡箭牌,却没想到叶流云会毫不躲闪,更加没想到,你会救叶流云,但总之最后还是伤到了你。”东方未明回想其时自己被叶流云制住,的确大有可能被她用来挡住无常索命镖,不禁奇怪道:“我也不知道为何要救叶流云,总觉得她也不是十分坏。她和玄冥子前辈……对了,玄冥子前辈为何要伤我?” 谷月轩道:“师叔见你被伤,立即飘然远去,当时我也大惑不解,现在才知这是师叔最最厉害的地方。师叔当真是不露痕迹,要不是师父适才指点,我也想之不通。”东方未明问道:“无瑕子前辈说了什么?”谷月轩笑道:“师叔可以瞒过很多人,甚至连徐子易都可以瞒过,却独独躲不过师父的眼睛。”顿了一下,道:“师叔伤你这一招大是行险,乃是认准了徐子易会出手救你,他知道徐子易就在左近,不会袖手旁观,而有徐子易在,保住你的性命应该无虞。而师叔是用毒高手,知道你此番中毒,天下除了师父和神医前辈,即算是徐子易也束手无策,于是,我就只好带你来逍遥谷了。呵呵,一切都在师叔的谋划之中。” 东方未明仍未完全明白,忖道:“你是说,玄冥子前辈伤我是为了让我来逍遥谷?那是为何?”谷月轩笑道:“你这次虽然中毒受伤,但如果可以就此打通奇经八脉,也是因祸得福,看来师叔真是对你期望颇深啊!”东方未明顿时恍然大悟,原来玄冥子所做的这一切,竟是为了让自己武功大成! 细细想来,玄冥子自是早就洞悉罗蛇君“小蜻蜓”的药性,却隐忍不发,他那日说让罗蛇君输得心服口服,原来已是胸有成竹;后来果是利用了“小蜻蜓”的药性,加上他无常索命镖的毒性,让自己的毒势无法克制,最终只有通过打通奇经八脉方能治愈;而当时只有徐子易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也只有徐子易知晓救治自己的方法,再加上那本可将自己当作挡箭牌的叶流云,玄冥子这一举几乎利用了在场的所有高手,而且丝毫不露痕迹,估计现在徐子易、罗蛇君等人依然蒙在鼓里。想到玄冥子的心计如此复杂,不禁有些害怕,但他却又是为自己考设身处地地考虑,想让自己武功尽快大成,对于他这份用心良苦的莫大恩情,不知将如何报答? 突然身上一阵剧痛,立刻回过神来,突然想到:“玄冥子心计深沉,又素与无瑕子不和,此举莫非是要耗损耗无瑕子的功力?”忙道:“不行,不能让无瑕子前辈给我疗伤!” 谷月轩奇道:“为何?”东方未明说出心中的担忧。谷月轩微微一笑,道:“师父看穿了师叔的心思,仍是决定救你。就算师叔心怀叵测,师父也不会见死不救。何况,现在天下间恐怕也只有师父能够替你打通奇经八脉,救你性命。你好好休息吧,不用多想。” 东方未明点了点头,突然问道:“刚才那个沈姑娘真的是神机妙算,未卜先知么?”谷月轩哈哈一笑,道:“这你也相信?不过她是八卦得很,最喜算命测字,还根据人的生日将人分成很多品,各种品的人有各自的性格,所以我们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小神婆’,哈哈!” 东方未明口中念道:“小神婆,小神婆……”眼前浮现沈湘芸的音容笑貌,只觉这姑娘可爱异常,不禁哈哈大笑,这一笑带动身体,立刻又是一阵大痛。; 第三十五回 奇经八脉从此通 谷月轩走出房间,东方未明一人躺在床上,仔细回想玄冥子过往的举动,只觉玄冥子心计之深,目光之远,自己生平从所未见,自己懵懵懂懂地跟着他,居然没有丝毫察觉,想着想着突然有些害怕,心想要只论武功,玄冥子也不过和罗蛇君、叶流云、灵相大师等人不相伯仲,但玄冥子却可以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看来心计比起武功来是厉害地多了。东方未明素来信仰武功,总以为武功是解决问题最重要的方式,这时不禁有些动摇。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这一天便将过去。东方未明一直胡思乱想:“我既不能让无瑕子前辈耗费内功来救我,又不能拜他为师,那可对不起玄冥子前辈,难道我就要死了么?”头脑昏昏沉沉之间,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在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中醒来,东方未明一听到这笑声,就知道是沈湘芸到了,连忙睁开眼睛,亟盼再看到她,不知怎得,对她竟有些莫名的好感。只见沈湘芸双手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脸上笑道:“你醒了?觉得好些了么?”东方未明听她言语间关心自己,莫名兴奋,开心道:“好多了,全好了。”沈湘芸笑道:“你骗人,我才不信,你身上的毒都没解,哪里会全好?”东方未明坐起身来,本想说:“这不全好了?”但这一下带动全身,甚是疼痛,不禁“哎哟”一声。 沈湘芸笑道:“看你还逞能,你啊,和荆棘大不一样。”东方未明问道:“怎么不一样了?”沈湘芸道:“荆棘经常和人打架,有时都打得遍体鳞伤,但无论他伤得如何,身上有多痛,也从来不在我面前叫一声疼。”说完望向窗外,神思不属,喃喃道:“不知他又跑哪打架去了?”东方未明甚是惭愧,连忙咬牙忍住,心想这点痛算什么,自己居然疼痛出声,也难怪被她看低。这时见她心有所思,知道她在担心荆棘,心中不禁有些不是滋味,而这不是滋味的滋味,也是生平第一次体验。 沈湘芸自不知道他的心思,笑道:“你两天没吃东西,可饿了吧?”东方未明见她笑容灿烂,嘴边两个酒窝也蕴含笑意,顿时忘却疼痛,忙道:“可不是么?”见沈湘芸将汤放在桌上,喜道:“是你做的么?”沈湘芸摇了摇头,道:“是爷爷做的。”东方未明笑道:“那你喂我好不好?我身子好疼。”他本来不愿在她面前示弱,这时却又不知怎得,竟亟盼她能照料自己。 沈湘芸“哈”地一笑:“看你上当了吧,嘻嘻。”东方未明“啊”的一声,道:“上当?怎么回事?”沈湘芸笑道:“你以为这是给你吃的么?才不是呢。”东方未明大失所望,道:“那是干嘛?”沈湘芸笑道:“这是解你的毒的解药。”东方未明喜道:“那不还是给我吃的么?”沈湘芸摇了摇头,道:“才不是呢!” 东方未明大是奇怪,心想这解药要不是吃的又如何能解自己的毒,他颇受罗蛇君影响,心念一动,笑道:“我知道了,果然不是给我吃的,是给我喝的才是!”沈湘芸“扑哧”一笑,道:“这又有区别么?不过你果然有点幽默,我可没算错。”东方未明先是一呆,然后哈哈笑道:“你真的又替我算命了?你算到我幽默么?”沈湘芸笑道:“是啊,昨天晚上我替你算了老大一会。”东方未明明知这“小神婆”可爱多过“神算”,可却偏偏喜欢听她“天花乱坠”,忙道:“你快说说看。” 沈湘芸把了一根细长的树枝插在墙上,随即将汤药放在树枝的下方,她一边忙活,一边笑道:“据我的推算呢,你虽然少小命苦……”东方未明微微一乐,问道:“我小时候是很苦,不知以后会怎么样?你在干嘛呢?干吗插根树枝?”沈湘芸笑道:“你放心吧,好日子在后头呢,你的命可是再好不过了,六月初八这个日子真是可遇不可求呢!”东方未明点头道:“不错,我以前也听人说过这个日子很好。”沈湘芸道:“所以呢,你现在是苦尽甘来,以后一定会一帆风顺。”说着拿出一个线团和一大包银针。 东方未明大是奇怪,道:“你要做针线活么?”沈湘芸咯咯娇笑,道:“做针线活要得了这么多针么?”东方未明看向那包银针,只觉密密麻麻,数量可观,不明白沈湘芸带这么多银针干什么。沈湘芸道:“你猜猜看,这包里一共有多少枚银针?”东方未明道:“这怎么猜啊?”心想除非是赌魔才猜得中。沈湘芸道:“那我提醒你一下,梁山泊一共有多少条好汉啊?”东方未明顿时道:“一百零八,啊,真有一百零八枚银针?”沈湘芸笑道:“你要不要数数?” 东方未明笑着摇头,道:“那这些银针有何用处?”沈湘芸穿针引线,随即将线打个死结,挂在树枝上,笑道:“你还不明白么?”东方未明见她见将银针放在碗里浸泡,立刻恍然大悟,这碗汤药果然不是给自己吃的或者喝的,而是用来浸泡银针,看来神医前辈是想用针灸来医治自己了,问道:“这是什么药?真的可以解天绝散的毒么?” 沈湘芸不停穿针引线,答道:“这是爷爷花了一夜功夫配制出来的,还没起名字呢,你说叫什么好?”东方未明吃惊不已,道:“是神医前辈发明的?”沈湘芸笑道:“你还是不要叫爷爷为前辈,我听着别扭,不如你和我一样,也叫爷爷吧,好么?”东方未明点头道:“好啊,可是神医爷爷还没试过,就知道这药一定可以解我的毒?”沈湘芸“嘘”了一声,道:“你小声点,要是爷爷听到了,定会说你不信任他的医术,说什么都不给你救治了。”东方未明看向门外,没发现有人,才松一口气,心想神医脾气古怪,说不定真会如此。沈湘芸笑道:“不过我可是绝对相信爷爷的。对了,你说这药起什么名字好呢?爷爷非要我给它起个名字。” 东方未明摇头道:“这你可别问我,这种事我不行的,不过……”沈湘芸道:“不过什么?”东方未明道:“不过要是阿丽在,肯定能起一个好听恰当的名字。”沈湘芸问道:“阿丽是谁?是女孩子么?”东方未明笑道:“阿丽是和我一块长大的,我们相依为命,躲避别人的欺负。阿丽可是读过很多书的。”沈湘芸奇道:“你们生活这么苦,还有书读的么?”东方未明顿时语塞,连忙把脸转到里面,心想这下可要穿帮了。 沈湘芸并不在意,只道:“那好吧,我就等见到你的这个阿丽,再让她给起个名字。”东方未明问道:“这汤药都是用什么药配在一起的?”沈湘芸道:“昨夜我都忙着给你算命呢,不知道爷爷用了什么药,好像都是毒药啊,爷爷说要以毒攻毒。”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神医既有把握,应当不会有大的差错。 过不多久,沈湘芸便把银针全部挂起浸泡,站起身来神了伸懒腰,笑道:“好了,下午就可以用了,我去告诉爷爷去。”东方未明点了点头,突然道:“沈姑娘,我好饿,你可以拿些东西来给我吃么?”沈湘芸哈哈笑道:“不可以。”东方未明不知缘故,大挠其头。沈湘芸笑道:“不是我故意让你挨饿,爷爷说在疗伤之前,你不能吃东西的。”东方未明“啊”的一声,道:“这么说,我还要饿上两天?”沈湘芸一声娇笑,跑出房间。 东方未明心想自己还要饿上两天,可全拜这小丫头所赐,要不是她“神机妙算”什么三天之期,神医也不会为了宠她而等三天;想到这儿,突然心念一动,神医为了哄沈湘芸开心,可以如此不顾一切,自己要是也能让她开心,就算饿上两天又有什么?这番一想,顿时坦然,虽听肚子在叫,也只自言自语道:“别叫了,叫了没用,没听沈姑娘怎么夸荆棘的么?相比之下,你就是饿死也不能叫的。”但正如无所不知的武林史家徐子易所说,东方未明的身体有时甚至比他的脑子还要敏捷,绝非自己可以控制,这时果不其然,肚子愈叫愈响。东方未明难过不已,索性苦中作乐,顺着响声哼起歌谣来,哼着哼着,哈哈一笑,拍拍肚皮道:“老兄,没想到你是一个无师自通的音乐天才,佩服,佩服。”只盼胡思乱想,能把注意力从饥饿中转移出来,正在这时,只听一阵琴声传来,那琴声温婉平和,幽雅动听,东方未明一听之下,只觉如同有人在给自己灌输内力,顿时如沐春风,浑身暖洋洋地舒服无比。慢慢沉迷于琴声之中,不久那琴声便愈来愈低,最后几不可闻,东方未明也在不知不觉中熟睡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无瑕子、神医、谷月轩和沈湘芸都已站在屋里。只听神医道:“无瑕老儿,你可想好了,一定要救么?这小家伙天分不低,就不怕养虎为患?”无瑕子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的了?”神医笑道:“不是我婆婆妈妈,而是怕你老儿的功力不够。”无瑕子微微一笑。东方未明连忙睁开眼睛,看向无瑕子,道:“前辈,我不让你替我疗伤。”神医笑道:“你小子很想死么?可我神医既然决意要救的人,就算是死人,那也要救活。”东方未明仍是望向无瑕子,目光中甚是坚决。无瑕子道:“你是老夫师弟的弟子么?”东方未明摇了摇头。无瑕子道:“那你也不是逍遥派的弟子了?”东方未明道:“自然不是。”无瑕子道:“那你为何不让老夫给你疗伤?逍遥派自己的事,要得外人来担心么?”东方未明顿时语塞,心想我不是逍遥派的人,自然问不得他们师兄弟之事,但此事终觉不妥,口中道:“可是,可是……” 神医怒道:“可是什么?”突然伸手在东方未明头上一拍,东方未明顿时晕去。无瑕子摇头道:“这番可不大好。”神医哼道:“有什么不好?你不本就拿我做恶人的么?索性我恶人做到底。好了,可以开始了。”说着退到桌边,沈湘芸早端过一个盘子,盘中放满了一百零八枚银针。 谷月轩扶起东方未明,让他呈打坐之势,随即退到一旁。无瑕子身形一动,掠到东方未明身后,右手食指缓缓点向东方未明头顶百会穴。谷月轩知道百会穴是督脉的大穴,乃人体大穴之中尤为重要的穴道,师父要替东方未明打通奇经八脉,从此穴开始份属正常。只见无瑕子一点即过,随即手指下移,一路点将下去。谷月轩见师父如行云流水,出手无虚,不禁叹服不已,他虽知师父武功已至化境,但仍想不到竟如此了得。原来无瑕子近十年来已不同人真正过手,教授谷月轩和荆棘武功时,也只是轻描淡写,再加上他授徒更讲求悟性,待二人入门之后,便不再亲身传授,只让师兄弟二人自行钻研武学秘笈,遇到疑难时再来求教于己,因此谷月轩并未真正见过无瑕子的武功。这时得见无瑕子施展本门绝学,自然眼界大开,欣喜不已。 无瑕子手上不停变换手法,每次出手指法尽不相同,谷月轩虽对逍遥派武功已多有涉及,但仍是目不瑕接,只觉有些指法和自己所学的似是而非,但在师父手下施展开来,却更是精妙,当然还有更多指法却是自己从所未见的,心下连连称奇。不过半盏茶时间,无瑕子已将东方未明督脉的三十大穴一一点到。 神医笑道:“无瑕老儿,我还以为你整日琴棋书画的瞎忙活,武功早就丢了呢,没想到你还这般了得。休息一会吧。”无瑕子却不停手,突然身影一晃,三人只觉眼前一闪,无瑕子早站在东方未明身前,向他任脉的二十五穴点去,他这次出手却不同刚才,只见他身形舒缓有致,手法也飘逸自如。谷月轩望向师父的步法,知道师父在施展逍遥游,只见师父随意迈步,配合舒缓的指法,当真妙到巅峰。一套逍遥游步走完,东方未明的任脉诸穴也已点尽。 神医骇然,颤声道:“无瑕老儿,我今日才是对你真正心服口服,自来奇经八脉,何曾有人一口气便可将任督二脉一起打通?你这内功当真……当真……”谷月轩双手端着盘子走到神医面前,道:“前辈,该你了。” 神医深呼一口气,心想无瑕老儿这般了得,自己可不能丢丑,当下抓起一把银针,向东方未明身后洒去。谷月轩见他如此施针,心下大震,待看到那三十枚银针分别嵌在东方未明督脉诸穴上时,更是吃惊不已,心想这种暗器发射之法当真闻所未闻,不禁对神医敬佩不已。只听沈湘芸笑道:“爷爷这招‘漫天流星’是向棋叟爷爷偷学的,嘻嘻,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谷月轩知道“漫天流星”乃是棋叟前辈的惊世绝学,没想到今日在神医手下一显风范,一见之下,果然名不虚传,漫天已难能可贵了,最奇的还是每枚银针都准确异常。只见神医如法炮制,在东方未明的任脉诸穴也插上银针。 无瑕子待神医施针完毕,一跃而起,又点上东方未明的阴维脉,这阴维脉只有一十四处穴道,时间相对较短。无瑕子点过阴维脉,随即身子坐倒,右手连弹。谷月轩知道师父是凌空点穴,以此来打通东方未明的三十二穴阳维脉。但寻常凌空点穴,从未有过用手指弹出的,只觉今日当真千载难逢,荆棘不知跑哪去了,错过这个大开眼界的机会,当真遗憾。 谷月轩这番想法的确大有道理,寻常武人修炼武功,总有武功修为和武功见识之别,武功修为是在自身的孜孜以求,武学见识却不同了,若能有机会得见当世高手一展风范,作用有时甚至可以胜过长年修炼之功。谷月轩便是如此,只觉就在这片刻之间,自己的武功犹如更上一层楼,乃是以前从未想过的神奇境界。 神医也不空闲,但这次银针却是一枚一枚地射出,躲过无瑕子的身影和内力,准确无误的射到东方未明穴道之上。二人各行其是,居然井井有条,丝毫不相干扰。; 第三十六回 孰为师兮孰为伯 无瑕子全力施为,转眼间阴跷脉八穴、阳跷脉二十二穴都已点尽。待他身形坐倒,神医银针也已尽皆发出。只看得谷月轩和沈湘芸神驰目眩,侨舌不已。无瑕子休息片刻,突然微微一笑,右手长袖挥出,向东方未明冲脉点去。 谷月轩暗吃一惊,心想师父这次不再遥点,而是通过长袖传递内力,只见那长袖犹如棍棒,最前面的袖角坚硬突出,已点中东方未明的“气冲穴”。谷月轩对这招大是熟悉,只觉师父这招和几日之前俏夜叉的“流云红袖”有三分相似,但师父能以此点人穴道,所向无虚,恐怕就是叶流云未必能做到的了。 无瑕子长袖不停向上,点过冲脉二十四穴。待冲脉点尽,突然长袖下落,在东方未明腰间一卷,将东方未明身子拉了起来。原来这最后一脉带脉不同于其他七脉那般上下交汇,而是环身一周,形如腰带,因此称为带脉。神医也不等待,手中银针挥出,分别射在东方未明的带脉八穴之上。 谷月轩见师父长袖围住东方未明,袖上贯注内力,在神医银针的作用之下,已顺势点到穴道之上,这带脉打通,乃是合二人之力,只觉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不禁高叫一声“妙啊!”只见无瑕子气喘吁吁,缓缓坐倒。沈湘芸连忙拿出手帕替无瑕子擦拭汗水。 神医右掌连连劈出,犹如利刃,将东方未明身上的长袖劈落,只有带脉穴道银针下还剩些布片。神医将东方未明缓缓放倒,见银针上隐隐有黑液渗出,大是得意,知晓自己独门研制的丹药果然可解“天绝散”之毒。 东方未明脸色变幻不定,无瑕子脸色却是惨白异常。沈湘芸惊道:“伯伯,你没事吧?”无瑕子微微一笑,道:“没事,轩儿,你现在替他运功。”谷月轩登时一愕,心想东方未明奇经八脉打通,神医也替他解毒,已经算是大功告成,何必又要自己来运功疗伤? 神医拍了拍谷月轩肩膀,道:“你用运天功替他内息运转一周天即可。”谷月轩见神医也如此说,便走上前去,坐在东方未明身后,伸出双手搭在东方未明背上,运起内力引领东方未明体内气息运行。 不久运行一周天,谷月轩一跃而起,见东方未明脸色慢慢回复红润,知道他已完全好了。神医长呼一口气,将东方未明身上的银针挨个拔出,他一边拔针,一边笑道:“今天才算玩得过瘾。”沈湘芸见爷爷笑容满面,道:“是啊,可好久没见爷爷这般大展手脚了。爷爷,你的‘漫天流星’可真棒!”神医见宝贝孙女夸奖自己,顿时得意洋洋。 东方未明慢慢醒来,见神医拔除自己身上的银针,问道:“前辈,你做什么?”神医道:“你不是废话么?当然是替你解毒了,你现在浑身不痛了吧?”东方未明直觉浑身通泰,舒服无比,不明所以,脸上迷惑。谷月轩笑道:“兄弟,师父已经替你打通了奇经八脉。”东方未明大吃一惊,顿觉不妥,连道:“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随即向无瑕子望去,见他脸色惨白,浑身湿透,显是为自己耗费了极多功力,感激之余也不禁大是担心,心想玄冥子如是借自己来消耗无瑕子的功力,这番心思当算是达到了。 神医哼道:“臭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最好记住这次是谁救你,不仅救你,还让你武功大进,如果你以后敢帮玄冥子对付无瑕老儿,看老夫怎么整你!”东方未明登时呆住,心想自己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就凭这份千载难逢的机缘,天下间又究竟有几人能够拥有?又想玄冥子就算居心叵测,但也是替自己考虑,而无瑕子明明识破玄冥子的心思,仍是不惜内力救治自己,无论如何,自己总才是最大的受益者。看向无瑕子,心中感激莫名,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谷月轩道:“兄弟,你现在觉得如何?快试试看。”东方未明微一运功,只觉体内气息源源不断,四处奔流,不禁骇然色变,惊叫出声,心想自己内功何曾有过此种境界?谷月轩笑道:“奇经八脉打通,内功已臻一流高手之列,恭喜你了。”东方未明慢慢从惊奇中回过神来,这才觉得自己内力未必便比以前浑厚,但是全身经脉已经连为一体,内力催生、流转的途径大大便利,自己心意一动,便有内力生出、圆转如意,不由又惊又喜,知道这奇经八脉打通,未必就一定当即晋身高手之列,而是一旦打通,以此修为,内功的进境却比一般人快得何止一倍?他却不知道寻常学武之人修炼内功,最大的难题便是打通经脉,往往总要修炼几十年方能打通。 谷月轩似是猜中东方未明的心思,道:“假以时日,你的内功必将突飞猛进。你这次中毒,算是一个转折了。” 沈湘芸笑道:“可不是么?我早算过了,东方未明经此磨难,以后一定一帆风顺的,果然如此啊。”谷月轩笑道:“你不是说东方兄弟要三日后才能解毒的么?这可才一日啊!”言下是取笑沈湘芸之前说话不准。神医也一拍脑袋,道:“对啊,芸儿,你为何求我改变主意,今天就救他?要不要我把这小子再毒倒,两日后才救?不然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可大是不利……”沈湘云咯咯娇笑,道:“是我的名声重要,还是他的命重要呢?”神医故作恍然大悟之态,“哦”了一声,道:“原来你如此慈悲为怀,竟然不惜自己的名声,当真是菩萨下凡。谷月轩,你可听到了?不是芸儿算得不准,而是芸儿可以改变天命。”谷月轩笑道:“是啊,要不是芸丫头让前辈改变主意,那肯定要三日之后的了,所以芸儿也没算错!是么?”神医笑道:“你终于弄懂了!”谷月轩一笑摇头,东方未明也不禁莞尔。 无瑕子缓缓站起身来,道:“东方未明,你跟老夫来。”东方未明连忙站起身来。神医笑道:“无瑕老儿,你还成么?要不要我给你开副药?”无瑕子道:“不用了,多谢,轩儿,你也来。”说着走出房间。神医道:“无瑕老儿,你有什么事非要瞒着我不成?干吗不在这儿说?”无瑕子微微一笑,并不停步。神医跟出房间,道:“喂,无瑕老儿,我解了他的毒,你还没夸我呢!难道你忘了不成?” 东方未明走出房间,只见四周疏疏落落几间房舍依山而建,房舍甚是精致,抬头望去,不禁倒吸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半山腰,极目望去,一条山道蜿蜒而下,形如长蛇,竟看不到尽头,心想这里不是叫逍遥谷么,怎么是在山腰?要不是这里有一大块平地,恐怕极难在此建房。见南方群山耸峙,巍峨挺拔,问道:“那就是华山么?”谷月轩笑道:“是啊,等你身子全好了,我便陪你去玩。”东方未明点了点头,甚是神往,见无瑕子走进北边的一间房舍,连忙跟进。 这间房间和荆棘的大是不同,只见四壁挂满书画,桌上放着一具瑶琴,东方未明心中一动,心想上午弹琴的人莫非就是无瑕子?想起他那琴声不仅悠扬动听,似乎还有催眠之效,让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便睡了过去。无瑕子手扶胸口,咳嗽一声,道:“你跪下!” 东方未明连忙跪在无瑕子面前。无瑕子微微一笑,伸手扶起他,口中道:“不是跪老夫,是对着那幅画!”东方未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不禁“啊”地一声,只见那画上画着一个中年男子,长袖飘飘,风姿飘逸,潇洒非常。 谷月轩喜道:“师父,你要收东方未明为徒么?这可太好了!我又有一个师弟了。”东方未明闻言一震,心想无瑕子莫非是要收自己为徒?只见无瑕子走到那幅画前,双手合十拜道:“逍遥派祖师在上,不肖后辈无瑕子今日要收一名弟子,希望祖师保佑他日后可以将逍遥派发扬光大。”说完转过身来,向东方未明道:“你跪下!” 东方未明摇了摇头,道:“前辈,我不能拜你为师。”谷月轩顿时一愣,心想师父再次收徒,这个机会恐怕比适才打通奇经八脉还要难得,何况东方未明身有逍遥派武功,师父收他为徒也算顺理成章,不知他为何要推辞。无瑕子微微一笑,道:“你真的不想拜老夫为师?却是为何?”东方未明道:“前辈,多承你的厚爱,还有,也感激您救我一命,替我打通奇经八脉,但是我不能拜您为师,不能。”谷月轩见他目光坚定,言语间也甚是坚决,不禁大惑不解。 无瑕子却突然笑道:“老夫果然没有看错,好了,你还是跪下。”东方未明心想自己不愿拜师,无瑕子难道会强行收自己为徒?想起连玄冥子都没有强迫过自己,莫非这名门正派的一代宗师会如此而行?不禁退后一步。无瑕子见他退后一步,已知晓他的心思,笑道:“这次更不是叫你跪我,而是跪逍遥派的祖师。”东方未明顿时迷惑,心想这有何区别?拜完祖师爷,还不同样要拜你为师。 无瑕子正色道:“你一身逍遥派武功,不会连自己是逍遥派弟子也不承认吧?”东方未明闻言一震,暗道:“不错,玄冥子前辈教我运天功和小逍遥功,无瑕子前辈替我打通奇经八脉,我这一身武功,皆是逍遥派所赐,这祖师爷是一定要拜的。”念及至此,立刻跪下,向那幅画磕了四个响头。无瑕子呵呵大笑,道:“磕了头,你就是真正的逍遥派弟子了。老夫忝为逍遥派掌门,便替祖师爷收下了你这个弟子。”东方未明站起身来,道:“前辈,我不想拜你为师。”无瑕子摇头笑道:“老夫何时定要让你拜老夫为师了?”东方未明仔细一想,果然是自己先入为主,以为对方要收自己为徒,这时才知对方只是让自己成为逍遥派的弟子,根本就没有收自己为徒的意思,不禁“啊”的一声,甚是难为情。 无瑕子笑道:“你刚才莫非是以为老夫会强行收你为徒么?”东方未明被他窥破心事,脸上通红。无瑕子笑道:“你既然想到老夫会如此做,那老夫就当真要做做,你快点跪下!”东方未明不知他是玩笑还是实话,犹豫不定。无瑕子笑道:“怎么,你不愿跪么?”东方未明摇了摇头,无瑕子道:“你跪我,不是拜师,而是拜师伯!”东方未明奇道:“师伯?”无瑕子笑道:“你既是逍遥派的弟子,却又不是老夫的徒弟,那你还能是谁的徒弟?”东方未明脱口而出道:“你是说玄冥子前辈?”无瑕子点头道:“他对你冀望颇重,用心良苦,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愿拜他为师么?”东方未明微微出神,忖思:“如果玄冥子现在收我为徒,我会不会答应他?”只觉矛盾至极。 无瑕子道:“如果你再不拜老夫这个师伯,老夫可真要用强了。”说完哈哈一笑。谷月轩见师父奇招迭出,竟是替师叔收徒,但无论如何,自己总是多了一个师弟,不禁又惊又喜。东方未明道:“前辈,你为何要替他收我为徒?你和他……”无瑕子道:“师弟早就想收你为徒,老夫便替他做了。这自己收徒弟不能强迫,替别人收徒弟强迫一下也没什么,何况他也不是别人,正是老夫的师弟。”东方未明接着道:“可……可是他说,他才是逍遥派的掌门。”无瑕子闻言一声叹息,道:“就是这‘掌门’二字害苦了师弟,他当年要不是为了掌门之位,哪里会和魔教为伍,走上邪路?”东方未明不禁点了点头,这事自己以前也曾想过,现在才得以确知。 无瑕子道:“你以前不愿拜师弟为师,是因为他名声不好,手段狠辣么?”东方未明“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无瑕子回想往事,叹道:“可是师弟以前绝非那样,哎……都怪老夫……”谷月轩见师父有些神伤,道了声:“师父,你别想太多。” 无瑕子收收心神,道:“你不想问问老夫为何明知师弟的心思,还要替你疗伤么?”东方未明思忖一会,道:“我已经知道了。”现在终于明白玄冥子为何对师兄又恨又佩,原来无瑕子一直容让于玄冥子,而无瑕子这次明知玄冥子是想耗费他的内力却仍搭救自己,自是知道自己是玄冥子的“准”徒弟,所以才如此施为。无瑕子盯着东方未明的眼睛,道:“师弟一生郁郁寡欢,既然如此喜欢于你,你何不便拜他为师?也好解他一点寂寞。”东方未明现在才真正明白无瑕子要强迫自己拜玄冥子为师的真意,乃是真正关心玄冥子,不禁有些意动。 无瑕子笑道:“你这少年,正邪之见未免太深了……”这一语惊醒梦中人,东方未明立刻想到:“是啊,别人都说玄冥子是武林魔头,自己便一直对他成见极深,其实他何曾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不仅没做过,还……”这时见无瑕子对玄冥子尚情深意重,相比之下,玄冥子对自己恩重如山,自己却以莫须有的名声怀疑与他,当真是太过寡情薄义了,只觉背后冷汗冒出,顿时跪在无瑕子面前,道:“师伯在上,师侄东方未明参拜师伯!”无瑕子哈哈大笑,扶起东方未明,道:“你愿意拜师弟为师了么?这可太好了。”东方未明惶恐道:“哪里是不愿意,弟子是求之不得才是。”无瑕子笑道:“那你下次遇到他,便拜他为师吧,至于今天的事,就不必和他说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知无瑕子是不愿让玄冥子知道有他的功劳在其中。谷月轩见东方未明同意,如释重负,大喜不已,道:“师弟,哈哈,师弟,你终于是我的师弟了。”东方未明连忙拜上,叫声:“大师兄”。二人紧紧握手,均是不胜之喜。 正在此时,只见沈湘芸走了进来,笑道:“东方未明,我没算错吧?”东方未明“啊”了一声,笑道:“你算了什么?”沈湘芸笑道:“我算你一帆风顺啊,这不是么?你不仅打通了奇经八脉,又成了逍遥派的弟子!”东方未明立刻点头,笑道:“你真不愧是小神婆!”这时神医也走了进来,笑道:“可不是么?无瑕老儿,你不想让我听,殊不知我有个神机妙算的孙女儿,早算到了你们刚刚才说完的话,都告诉过我了!嘿嘿。”东方未明知道他明明是在外面偷听,却以此来掩饰自己,只是他这话却掩饰得居然合情合理,让人无法辨驳:要知道沈湘芸既然有“小神婆”之称,神医说她能算到他们刚说的话也未尝不可。无瑕子微微一笑,东方未明早笑出声来,心想这神医说话虽和罗蛇君大不一样,却也一般好玩无比。; 第三十七回 书中自有武功藏 无瑕子道:“轩儿,你去将西边的那个房间收拾一下,以后东方……嗯,未明儿,你以后就住那里。”谷月轩点了点头。东方未明问道:“我可以住在这儿么?”无瑕子笑道:“这里是逍遥谷,你是逍遥派弟子,不住在这儿,还能住在哪里?”顿了一下,又道:“师弟送你来逍遥谷,一来是让老夫救你,二来也是想你在这边好好学武,想必过些日子,他就会来找你吧。”东方未明心想自己既已决意拜玄冥子为师,也只好呆在逍遥谷,不然玄冥子到哪里找自己去?当下答应了下来,道:“多谢师伯。” 沈湘芸拍手道:“谷大哥,我去帮你,东方未明,我帮你布置房间好不好?我最喜欢布置房间了。”东方未明笑道:“当然好了。”三人走出房间,东方未明见这块平地甚是广阔,俨然一个极大的院子,远处还有一张石桌和四个石凳,此时已近傍晚,四周已有烟雾弥漫,更觉这天地静谧清雅,缥缈隐约,不啻仙宫之境,心想居住在这种地方,又有武功可学,当真是求之不得。谷月轩见他站在原地,笑道:“师弟,干么发呆?去看你的房间啊。” 东方未明回过神来,跟着谷月轩和沈湘芸走向西边的一个房间。待走进房间,东方未明不禁“啊”地一声,只见房间里有两个极大的书架,上面放满书籍,最奇的还是书架一旁挂着一幅人体经脉穴道图,和玄冥子给自己的那幅极是相似。谷月轩笑道:“这是我和荆棘平时钻研武功的地方,而这个书架上的,就是我们逍遥派入门的武学秘笈了。”东方未明长吸一口气,看那两个书架各有两丈多长,每个书架都分为五六层,想起玄冥子前辈以前说逍遥派武功“包容万象,博大精深”,果然不是吹牛,这些武学秘笈,所载的自然纷繁芜杂,蔚为大观,登时好奇心起,奔到其中的一个书架前,正要伸手拿起一本看,待手指碰到书,突然顿了一顿,向谷月轩道:“我可以看么?”谷月轩哈哈一笑,道:“你也是逍遥派弟子,有何不可?”沈湘芸也一笑出声,道:“是啊,这句话问得好笨。”东方未明挠了挠头,自己也觉不好意思。 信手抽出一本,只见封面上写着“任逍遥功”四个字,不禁心下一乐,心想居然这么巧,这就是玄冥子提过的任逍遥功了,突然心下一动:“我怎么还叫他玄冥子,该叫师父才是。”他初成逍遥派和玄冥子的弟子,一时尚未适应,自然难以改变过来。 连忙翻开那本《任逍遥功》,只见开篇写着“任逍遥功为小逍遥功之进阶武功,同是逍遥派武学之根基……”一路读下去,突然“啊”的一声,道:“原来学这任逍遥功,还要先学逍遥游。”谷月轩笑道:“这是自然,要是不会逍遥游,如何能达到任逍遥的境界?”东方未明听他所说大有道理,不禁点了点头,翻过总章,只见第一招的名目乃是“且自逍遥无人管”,不禁高叫一声“妙”,心想“任逍遥功”“且自逍遥无人管”,这个名目当真起得极好。 谷月轩笑道:“本派武功精妙也就罢了,每种武功的名称和招式的名目也都起得动听至极,却也恰当至极。”东方未明大有同感,连连点头,心想逍遥派的祖师肯定是文武全才、机智聪明之人,不然如何能想到这么多美妙的名字?沈湘芸掩嘴笑道:“你们别自卖自夸了,不怕别人笑话么?”谷月轩微微一笑,并不接口。东方未明却道:“并不是啊……”突然心中一动,道:“王维是诗画双绝,他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沈湘芸反应极快,道:“你是想说你们逍遥派是‘武中有诗,诗中有武’?”东方未明拍手道:“对啊!武中有诗,诗中有武,这任逍遥功和小逍遥功,不都是从诗歌中演化出来的么?”谷月轩笑道:“武中有诗,诗中有武?呵呵,这个说法倒不错,不过还不够贴切,应该是……”二人齐声问道:“应该是什么?”谷月轩看着沈湘芸,笑道:“你不说我自夸吧?”沈湘芸噘嘴道:“你说我小气么?我看是你小气才是!”东方未明见她小嘴噘起,轻嗔薄怒,神情极是可爱动人,突然心中一阵猛跳,拿着书的手不由微微颤抖。 谷月轩笑道:“好,算我小气,不过我是受你影响,在你的那句话上再添几个字:武功中有诗画,诗画中有武功。”沈湘芸笑道:“嘻嘻,越夸你越来劲呀!真有这么厉害么?”东方未明沉吟道:“武功中有诗画?诗画中有武功?莫非画上也可以演化出武功么?”谷月轩反问道:“既然诗可以,画又为何不可以?”东方未明只觉匪夷所思,一时总也想不到画中如何能演化出武功来。 沈湘芸笑道:“照你这么说,那书法……嗯,琴棋书画,都可以演化为武功了?”谷月轩笑道:“照我师父的说法,则是天下万物无不可化为武功!”东方未明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道:“天下万物尽可化为武功?”沈湘芸撇嘴道:“我才不信呢,你倒说说爷爷的医术如何化为武功?”谷月轩微微一笑,道:“我现在自然不知晓,不过师父既然这么说了,总有这番道理……”东方未明突然猛一点头,大声道:“不错!” 他这一高声,竟将沈湘芸二人吓了一跳,都立刻看向他。东方未明凝眉沉思,自言自语道:“师伯说得不错,天下万物尽皆可以化为武功,只是有的武功目前还没想到,还没发明而已,以后一定会有的。”谷月轩一拍大腿,道:“师弟说得好极了,正是这番道理。”沈湘芸摇了摇头,笑道:“等发明出来再说吧。”谷月轩笑道:“其实很多武功已经发明出来了,只是你不知道,而这些武学高手,其实就在你身边!”沈湘芸顿时一愣:“就在我身边?是谁?” 谷月轩笑道:“你天天和他们在一起,难道一点都没发觉?神医爷爷没和你说过么?”沈湘芸忖道:“天天和他们在一起?你是说仙音姐姐他们?”谷月轩点了点头。东方未明问道:“仙音姐姐?那是谁?”沈湘芸道:“仙音姐姐你都不知道么?她的琴声最美妙了,明天带你去听一听吧,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此音只应天上有’!”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这人既然自称“仙音”,想来自是音乐行家了。 沈湘芸望向谷月轩,道:“你是说仙音姐姐的音乐中也隐藏武功?”谷月轩笑道:“何止呢?铁笔前辈和丹青前辈的书画中也藏有武功的。”沈湘芸顿时睁大眼睛,好奇道:“真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他们武功是很好,但和他们的书画有何关系?”谷月轩笑道:“你又不学武功,自然看不出来的了。” 东方未明突然“啊”地一声,问道:“你不学武功,也是不喜欢武功么?”他对沈湘芸大有好感,自然希望她喜欢武功,这时听谷月轩说沈湘芸不学武功,心想女孩子如她和齐丽,是不是都不喜欢武功?说这话时失望之色也溢于言表。沈湘芸笑道:“为什么要说‘也’呢?还有谁不喜欢武功?”东方未明道:“是阿丽!”沈湘芸道:“又是阿丽?你经常提起她,是很记挂她么?”说完微微一笑。东方未明挠了挠头,不知如何应答。 沈湘芸却不理睬他的神情,笑道:“我身边都是武林顶尖的高手,我干么还要学武功呢?还有人敢欺负我么?”她这话可大是不假,也不是吹嘘,她爷爷乃是起死回生、妙手回春的医术高人,武林中人没有谁敢担保自己无病无灾,因此也没有人敢得罪神医和他的宝贝孙女,不然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 东方未明却暗自摇头,心想这学武哪里是为了自保,而是这学武本身就是一件极其乐趣之事,但见沈湘芸根本无意学武,这话却也不便再说出口,只道:“铁笔前辈和丹青前辈又是谁?他们在哪儿?”谷月轩道:“这山下是个深谷,便是逍遥谷,逍遥谷中有一忘忧村,铁笔前辈和神医爷爷就住在那里。”东方未明顿时好奇,道:“忘忧村?”沈湘芸笑道:“是啊,任谁到了我们村子,都会忘掉一切忧愁烦恼的。嘻嘻,轮到我自卖自夸了。你听说过这些话么?”东方未明道:“什么话?”沈湘芸念道:“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东方未明跟着念了下来,道:“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沈湘芸道:“你知道啊?”东方未明道:“经常听阿丽读过的,咦,为何要念这佛偈?”沈湘芸道:“又是阿丽?嗯,好想见见她。不过这佛偈到我们这儿就不是这样了。”东方未明奇道:“怎么?”沈湘芸道:“到我们这儿,就应该是: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到忘忧村,何来忧与怖?”东方未明顿时错愕不解,谷月轩却已放声大笑。沈湘芸捂嘴娇笑,咯咯直乐。 东方未明明白过来,也是连连摇头,大笑不止。但他兀自不明所以,问道:“忘忧村究竟是怎么回事?”谷月轩止住笑声,道:“琴棋书画医酒花,这忘忧村中的几位前辈,便是专门精通此类的高人雅士。”东方未明突然心中一动,道:“琴棋书画诗酒花?那,那个精通养花的人是不是就是花翁老前辈?”谷月轩奇道:“就是他啊,你怎么知道?”东方未明笑道:“我两年前见到过他的,真的是他么?那我可要去拜访他一下了。”沈湘芸道:“你怎么会见过花翁爷爷?你以前来过忘忧村?我怎么不知道。”东方未明道:“两年前洛阳牡丹花会,我便见过花翁爷爷了,他还到我家去过呢。”谷月轩猛地一拍额头,指着东方未明道:“姚黄魏紫东方绿!东方绿!莫非培育出东方绿的就是……就是令尊?”东方未明微微一笑,甚是自豪。沈湘芸却道:“你不是孤儿么?哪里来的家,你有父亲么?” 这次轮到东方未明拍额头了,心想这下可是真正穿帮了,想包都包不住。谷月轩笑道:“你是小神婆,怎么算得不准?东方师弟原来家学渊源,肯定也是园艺高手,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东方未明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哪里算是什么高手?爸爸钻研这个都有些痴迷了,所以我对养花反感得很。”说着还看向沈湘芸,极怕她发现自己撒谎而对自己生气。 沈湘芸却嘻嘻一笑,自圆其说道:“你以为我真地不知道你撒谎么?我说的那三日之期,便是想惩罚你一下。”东方未明“啊”地一声,道:“那你后来又为何改变主意?”沈湘芸笑道:“我看你是逗我玩儿,哪里会当真?”谷月轩和东方未明相视一笑。 沈湘芸怕他们再笑话自己,连忙岔开道:“快些收拾吧,收拾完了,我去找仙音姐姐,看她的琴声中究竟如何能够演化出武功。”三人三下五除二,将房间收拾干净,打扫一新,谷月轩边忙边道:“只怕仙音姐姐一施展武功,你就受不了,恐怕很难见识了。”沈湘芸道:“什么受不了?”谷月轩笑道:“仙音姐姐的琴声会催眠,你信么?”沈湘芸奇道:“真的么?我才不信。”东方未明却道:“我相信,我上午听师伯的琴声,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想来是被催眠的。”沈湘芸大是好奇,音乐可以催眠之说,倒是首次听闻,心想待会一定要仙音姐姐表演一下。 不久便窗明几净,沈湘芸将各色物品放好,又拍了拍靠窗的桌子,道:“明天再去花爷爷那要两盆花来放这儿就完美了,东方未明,你觉得怎么样?”东方未明笑道:“我从小到大看了十多年花,还看不够么?花就不要放了。”说着看向房间,心中已经甚是满意。 沈湘芸道:“那好吧,随便你,我要走了。”东方未明躬身相送,待沈湘芸出了房间,又走到原先书架前仔细观摩,这次方才看到书架另一侧均有标签,分别写着“内功”,“轻功”,“掌法”,“剑法”等字样,原来各类武功已经分门别类。东方未明看着这么多秘笈,心想这番可有武功学了,多年来心中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焉能不心潮起伏、激动异常?过了半晌,才静下心来,道:“大师兄,这么多的武功,你都学完了么?”谷月轩躺在东方未明的床上,笑道:“哪里都学完?很多只是浮光掠影地翻一翻,你现在初学武功,切忌贪多勿得,这段时间,你还是先学逍遥游和任逍遥功为好,慢慢地打好基础,再随便学就没关系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师兄说得大有道理,道:“大师兄,你跟着师伯多少年了?” 谷月轩坐起身来,正色道:“我十岁那年,被师父收养,要不是师父收留我,恐怕我早就死了。”东方未明道:“那你是孤儿了?”谷月轩点了点头,道:“所以这里就是我的家……”东方未明见他神情有些落寞,不愿他心伤,连忙道:“那荆棘……嗯,二师兄呢?”谷月轩道:“荆棘是四年前拜师的。”东方未明道:“怪不得你现在武功这么好,连那嫖客都不是你的对手。”谷月轩哈哈一笑,道:“吃喝嫖赌中,这个嫖客武功最差,换了是那赌魔和吃仙,我就没有把握了。”说着站起身来,从书架上抽出两本书。东方未明定睛一看,一本是《小逍遥功》,一本是《逍遥游》,只听谷月轩道:“你现在先看这两本,把小逍遥功熟练起来,再学这轻功,这两套武功和任逍遥功,是我们逍遥派武学的根基,学好了这三样,其他的就不在话下了。”东方未明暗暗称奇,心想这三门武功当真如此了得,所有逍遥派武功都要建立在此之上?谷月轩见东方未明面有疑色,笑道:“当年师父教我武功,也只教我这三样,其他的,就自己去看书。你先看,不懂得就问我。”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道:“多谢师兄。” 谷月轩道:“你身子刚好,今天就好好休息吧,不要太劳累。”说着走出房间。东方未明走到另外一个书架旁,只见书签上分别写着“琴谱”,“棋谱”,“园艺”等字样,原来这一书架却不再是武功秘笈,而是琴棋书画方面的书籍,东方未明甫一思索,便道:“不对,正如师伯所说,天下万物尽可化为武功,所以这些也是武功秘笈,只是我现在不知道它们蕴含的究竟是什么武功罢了。”拿下一本翻看,只见其中画着各种花卉的图样,东方未明顿时合上,心想就算真推演武功,也不要从花卉上下手,他对花卉之事算是真的厌倦了。将书放回架上,突然心念一动,想到:“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这是谁说的?孔子还是孟子?就当是孔子吧,其实孔子他老人家有所不知,这书中不仅有黄金屋、千钟粟和颜如玉,还有武功呢!以后再说这三句时,可一定要加上一句:书中自有武功……嗯……藏吧,对,书中自有武功藏!”想到这儿,颇为自得,心想他日武功大成,可一定要创出一两门属于自己的武功绝学,按照无瑕子的说法,这武学是没有止境的,天下万物既然千奇百怪,那相应的武功也自然可以层出不穷,只要有此意识,何愁创不出武功?想到这儿,更是高兴洋洋。 洋洋之际,爬到床上,翻开《逍遥游》,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道:“要想创武功,肯定要先学好武功,只有继承才能创新,阿丽的话总是不错的,作诗要这般,这学武也应该是同样。”突然隐隐觉得,这学武和读书未必没有相通之处,看来很多道理,本就是相通的。; 第三十八回 此音只应天上有 这一夜东方未明徜徉在一个前所未见的武学世界之中,虽然那些武功他都不会,但仅知其名便已是一件过瘾异常之事。东方未明看到后来,方才真正意识到:“逍遥派武学当真是博大精深,恐怕穷一己之力,便是一生也学之不完,师兄说得不错,当要打好基础,循序渐进。等运天功、逍遥游和逍遥功都有了根基,再练也不迟,此时却不可贪多心切。”想到这里,便不再乱翻,回到床上,按照玄冥子所教之法,打坐练气,修习运天功。只觉现在修习内功,体内气息圆转如意,如江水奔流,滔滔不息,和以往当真不同,看来奇经八脉打通以后,内力的进境要远胜从前了。 这一夜过得相当之快,待东方未明修习完毕,天色已经发亮。东方未明走出房间,只觉空气清新,不愿打扰师兄和师伯,就自己四下走走逛逛,沿着山道信步向上走去,走过一段,又见到一块平地和几处房间,东方未明心下好奇,心想这又是什么地方? 正在此时,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人从房间中走出来,他一见到东方未明,也是一愕,随即怒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逍遥谷!”东方未明连忙解释,那人方才和颜悦色,道:“原来你就是轩儿带回来的那个少年。嗯,很好很好。”东方未明奇道:“什么很好?”那人笑道:“看你的体格,学打铁没有问题。”言下是说东方未明长的孔武粗壮,很适合干体力活。东方未明微微一笑,道:“不知前辈怎么称呼?”那人笑道:“我姓胡,轩儿和棘儿都叫我老胡,你便也这般叫吧。好,你先随便看看,待会就可以吃早餐了。”东方未明道:“吃早餐?”老胡道:“是啊,我也是这儿的厨师,你们的饭菜都是我做的;对了,你会做菜么?”东方未明笑道:“我只会吃菜。”老胡道:“你要是愿意学,我也可以教你。”东方未明摇了摇头,心想学这干嘛,转念一想:“该不会这厨艺之中也可以演化出武功吧?”但这也只是一念想起,立刻一笑止之。 继续向上走,不一刻便到了谷顶。东方未明极目远望,四围景物尽收眼底,只觉心胸开阔,忍不住长啸出声。那啸声在山谷中回荡,远远传了开去。东方未明只觉这次长啸比以前又多坚持了一段时间,心想内功果然比以前进步多了。当下拉开架势,将昨日看过的小逍遥功又演练了一遍。待一遍打完,便觉身子发热,已然出汗。东方未明伸手擦汗,待手放到耳边,突然听到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当下凝神倾听,但那声音似乎一闪即过,再无余音。东方未明四下一望,并没有任何人影,而回想适才声音,似乎却是琴声。东方未明向山下一看,心想这琴声莫非是无瑕子所奏?正在此时,那声音又再想起。东方未明这次听得较为清晰,心知果然是琴声,他凝神倾听,不经意间竟运上了内功,只觉那琴声越来越清晰,心想原来内功还能让人听觉提升。但东方未明此时已无暇再想,因为已被那琴声完全迷住。只听那琴声抑扬顿挫,婉转柔和,琴声偶尔变换繁复,更是让东方未明应接不暇,只听得东方未明失魂落魄,竟不由自主地想向那琴声走去。待走得几步,突然一惊,方才从那琴声中摆脱开来。东方未明暗暗吃惊,心想这音乐恍若天人之音,当真从所未闻,悦耳动听自不必说,竟然还能让人情不自禁,被之左右,连忙循着琴声向山下跑去,他这次有了经验,运功护住心神,谨防再被琴声驱使。 山谷并不甚高,东方未明不久便到山下,只见一条深谷通向东方,心想这条深谷,大概便是逍遥谷了。听那琴声是从背后传来,便沿深谷相反的方向寻去。走了不到半里路,便见路旁竖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忘忧村”三个大字。东方未明立刻恍然大悟,心想演奏这琴声的莫非就是昨天沈湘芸所说的那位仙音姐姐?听着耳边的琴声,只觉陶然欲醉,这人自称“仙音”,果然名副其实,连忙向前跑去,亟盼见到那位仙音姐姐的庐山真面目。 只见不远处有一大湖,湖上烟雾缥缈,而那美妙琴声,便似乎是从那烟雾中飘传过来。东方未明沿着湖边走去,突然间停下脚步,呆呆望着前方,只见烟雾缥缈的湖边,建有一座亭子,亭中坐着一位风姿绰约、长袖飘飘的女子,此时看不清那女子的样貌,只觉她犹如湖上的烟雾一般,给人一种缥缈隐约的不真实感。东方未明不禁揉揉眼睛,心想那女子当真是仙女下凡不成? 正在此时,那优美的琴声嘎然而止,只听一个甜美的声音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位公子请了。”东方未明见被发现,连忙走上前去,躬身道:“在下东方未明,拜见仙音姐姐。”只听那甜美的声音道:“原来你就是东方未明,你身子可大好了么?”东方未明抬起头来,突然一颗心狂跳不止,连忙抿嘴,谨防心灵从嘴腔跳出,只想:“这世上竟有这般美的女孩……嗯,不对……”只觉面前的这位仙音姐姐虽然美丽异常,一时看不出年龄,但从她的声音,却知她要比自己和沈湘芸大得多了。 仙音似乎没有在意东方未明的失态,只道:“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是全好了。你过来坐吧。”东方未明回过神来,拱手道:“如此叨扰仙音姐姐。”说完走上亭子。只见亭间桌上放着一把古色古香的七弦古琴。东方未明见这七弦琴也没有任何异常之处,看来那美妙异常的琴声,全是仙音姐姐那一双妙手弹奏出来的了。 仙音笑道:“东方公子稍坐,我去泡壶茶来。”东方未明连道:“仙音姐姐不必客气。”仙音起身走出亭子。东方未明见她走进一间雅致异常的房舍,心想那就是她的房间了。这时放眼打量四周,只觉空气清新,鸟语花香,仙音选在这种地方,当真是大有眼光。 不久微觉一股香气传来,东方未明只觉这股香气甚是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不禁大是奇怪。待看到仙音端着一壶茶款款走来,才立刻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原来是狮峰龙井茶香,怎么,怎么你这也是文玉壶?”心想茶叶相同那也罢了,见仙音手中的小壶和前些日子所见到的徐子易的文玉壶也一模一样,心中奇怪更甚。 仙音走进亭子,笑道:“公子你小声些。”东方未明心想自己当真失态,不由面上一红。仙音倒出一杯茶,放到东方未明身前,笑道:“公子请用茶,我让公子小声,是怕你惊醒了芸儿。”东方未明道:“芸儿,是沈姑娘么?”仙音笑道:“可不是么,她现在还在我房中睡着呢。”东方未明虽然奇怪,却又不好出言相问。仙音接着道:“她昨夜非要我演示什么音乐催眠之术……”东方未明顿时明白其中原因,笑道:“我知道了,她是被你催眠了,这下她总会相信了,原来音乐真的可以当作武功施展的。”仙音笑道:“雕虫小技,倒叫公子见笑了。”东方未明道:“不是,仙音姐姐,我刚才听你的琴声,便差点被你的琴声所控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仙音嫣然一笑,道:“其实我教你也份属应当,当初要不是无瑕子前辈提醒于我,我也想不到音乐竟可作为武功。”东方未明这才想到那是她的武功绝技,自己好奇心切,如此盘问,当真唐突至极了,不禁尴尬一笑。只听仙音道:“说来也简单无比,你将内力凝聚在手指之上,然后和琴弦一起弹出,便可以了。”说着将手放在琴上,轻轻一弹,东方未明只觉耳孔大震,心想原来这琴声是靠内力施为,看来这仙音姐姐表面柔弱,原来却是不折不扣的内功高手。思考之间,也将手指放在琴弦之上,微运内力弹出,但他这一下的效果便相去甚远了,比起适才耳孔大震,这次耳孔连麻也没麻一下。 仙音笑道:“一看你的手势,便知你不会弹琴。”东方未明挠了挠头,心想不仅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外行一出手,别人也立知有没有,又问道:“那音乐催眠究竟是怎么回事?”仙音道:“这就要把内力和音乐合在一起了,音乐用来调节吸引人的心神,而内力便是加以控制。”东方未明似懂非懂,仙音道:“所以呢,难的不是内力,而是音乐,怎么样,公子,你想学弹琴么?”东方未明看看自己粗厚的手指,笑道:“你看我手指这么笨,能弹好么?阿丽……嗯,阿丽就经常说我不是弹琴的料。”仙音道:“阿丽?那是谁?” 正在此时,只听远处仙音房舍中一个银铃般的声音道:“东方未明,你又说到阿丽了,嘻嘻……”说着走出一人,正是沈湘芸。 仙音笑道:“你醒了?”沈湘芸面上迷惑,道:“姐姐,我昨夜当真是被你催眠的么?真有这般神奇?那我也要学!”仙音笑道:“你和东方公子恰恰相反,东方公子是有内力却不会弹琴,你是会弹琴却没有内力。”沈湘芸道:“那我就学学内功。”东方未明立刻喜道:“真的么?那快点吧,武学本就是这般奇妙!你想,你以后要是学会了这种功夫,再和人打架,还要真正动手么?” 仙音笑道:“真到和人交手时,除非对方的武功和你相差甚远,不然别人哪里会让你这般悠闲地坐着弹琴?所以这门功夫只是休闲娱乐,当不得真的。”东方未明顿时呆住,心想这武功果然有些弊端。只听仙音接着道:“何况,如果对方内功比你深厚,那可就是自讨苦吃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想了一会,才道:“看来只有师伯和徐子易徐大哥才能真正达到这种境界了。”仙音听他突然提到徐子易的名字,连忙问道:“你认识徐……嗯,徐子易么?”沈湘芸向仙音眨眨眼睛,道:“姐姐,你原来不是叫徐郎的么?”正要说下去,已被仙音捂住嘴巴。沈湘芸挣脱开来,笑道:“原来你也害羞,嘻嘻。” 东方未明见仙音脸色微红,再看看桌上的文玉壶,立刻恍然大悟,原来这仙音和徐子易是一对情侣,自己可真地笨了,竟一直没有想到。这时看向仙音,心想她和徐子易站在一起,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郎貌女才,佳偶天成,不自禁地替他们高兴。沈湘芸掐指道:“我猜徐大哥年底便会迎娶姐姐……”仙音虽比他二人大上七八岁,但谈及此事,仍觉得不好意思,嗔道:“你小丫头再乱说,以后就不要和我玩了。”沈湘芸笑道:“好啊,不玩就不玩,我本来就是要向你学习那催眠之术,哪里是玩儿?”仙音道:“看你还贫!”沈湘芸笑道:“前几天徐大哥是不是又给你寄茶叶了?你转送些给我好不好?我也喜欢龙井呢。”仙音笑道:“你是求我么?没门儿!”沈湘芸顿时要撒娇。仙音摇了摇头,笑道:“你真是被神医前辈宠坏了,东方公子在这儿,你也不害臊么?”沈湘芸笑道:“我才不像你呢,有什么好害臊的?” 东方未明笑道:“我前些日子在洛阳遇见了徐大哥,还没多谢他救了我。”仙音问道:“他在洛阳做了什么?”东方未明道:“应该是为了《神意诀》的事吧,不知道现在找到没有。”仙音望向东方,面上有些神思不属。沈湘芸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向东方未明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壶么?”东方未明笑道:“这个我知道,徐大哥告诉过我的。”沈湘芸笑道:“不过这壶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你肯定不知道的。”东方未明奇道:“另外一个名字?除了文玉壶,还有什么名称?”沈湘芸手指神思不属的仙音,笑道:“你来猜一猜?我可提示你了哦。” 东方未明心想这壶莫非和仙音与徐子易有关?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这个小壶究竟还有什么名字。沈湘芸笑道:“你好笨啊,这壶,当然也可以叫情侣壶了。”东方未明讶道:“情侣壶?什么意思?”沈湘芸笑道:“难道不是么?姐姐和徐大哥各有一个,每当泡茶的时候便会想起对方,叫情侣壶不是恰如其分么?”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果然大有道理,这个名字比文玉壶温馨多了。 仙音回过神来,道:“什么情侣壶?”说完立刻明白过来,脸上不自禁又是一红,当下道:“你们在这玩吧,我还有事呢。”说着走出亭子。沈湘芸笑道:“姐姐终于被我说得不好意思了。”东方未明笑道:“仙音姐姐真正的名字是叫什么?”沈湘芸道:“这个你可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东方未明奇道:“你也不知道?”沈湘芸道:“是啊,我只知道姐姐叫仙音,还有比这更恰当的称呼么?”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这话确实不错,仙音比起任何名字,都更符合她。沈湘芸突然笑道:“不过你知道徐大哥叫姐姐是什么么?”东方未明笑道:“我猜是阿音!”沈湘芸嘻嘻笑道:“还不够肉麻的啦。”东方未明“啊”的一声,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沈湘芸也似乎意识到什么,笑道:“不说了,你吃早餐没?”东方未明一拍脑袋,心想自己在这边逗留这么长时候,可能错过了早餐时间,说着站起去向仙音姐姐告辞。沈湘芸跟在他身后道:“我和你一起吃好不好,我想吃胡子叔叔做的点心。”东方未明道:“好啊,你和我一起上去吧。”跟着笑道:“你在仙音姐姐家里住,在师伯那里吃饭,这可都成了你的家了!”沈湘芸笑道:“我这些年本来就是这样过得嘛。”东方未明笑道:“这么多人宠着你,你可真是幸福极了。”沈湘芸道:“那你知道这里的规矩啦?”东方未明奇道:“什么规矩?”沈湘芸笑道:“规矩就是我是这里的公主,你以后什么事都要顺着我,知道么?”东方未明哈哈一笑,心想这丫头当真是被众人宠坏了。沈湘芸道:“你答应我啊!你要答应我,我就替你算一卦。”东方未明笑道:“好了,我答应你就是,至于算卦什么的,就算了吧。”沈湘芸道:“算不算都一样,我知道姐姐会把那具七弦琴送给你。”东方未明顿时站住脚步,道:“你怎么知道?”沈湘芸笑道:“难道我小神婆是白叫的么?不信你进去就知道了。” 东方未明半信半疑,走进去向仙音姐姐告辞。不久便走了出来,向沈湘芸道:“你算的没错,仙音姐姐果真把那琴送给我了。”沈湘芸顿时洋洋得意:“这下你信了吧?”东方未明抱起瑶琴,和沈湘芸一起走回去。沈湘芸一边走还一边道:“不知道胡子叔叔今天会做什么点心?”; 第三十九回 太公直钓愿者上 这日吃过早点,沈湘芸一边回味老胡所做的点心,一边赞不绝口道:“荆棘放着这样好的点心不吃,居然天天在外面跑,真是太没口福了。”老胡笑道:“平时我都不做这么好的,今天看你来才特意露了一手。”沈湘芸顿时笑逐颜开,娇笑道:“我就说胡子叔叔好嘛。”东方未明见她当众撒娇,嘴边一对酒窝若隐若现,极是可爱动人,心想:“看来她真是这里的公主,连老胡也都这般讨好她。” 沈湘芸双目一转,向东方未明道:“东方未明,我带你去见见忘忧村的几位前辈吧。”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道:“好啊,我正要拜访这些前辈高人呢。”他这话是不假,自从昨日听闻“忘忧村”的大名,早对那几位前辈心存崇拜,这时自然乐意前往。二人说着向山下走去。 沈湘芸边走边道:“我们先去拜访谁呢?我看就是钓叟爷爷吧。”东方未明奇道:“钓叟?琴棋书画医酒花,可没有钓啊?”沈湘芸笑道:“没有的多着呢,琴棋书画医酒花只是代指。”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这名前辈既然自称钓叟,钓术肯定非同小可了。只听沈湘芸道:“东方未明,你说这钓鱼之中如何能隐藏武功呀?”东方未明笑道:“你还在想那句话?” 沈湘芸道:“是啊,见识过仙音姐姐的催眠音乐之后,我就信了,无瑕子伯伯说天下一切事物都包含武功,看来是不假的。你说钓叟爷爷的武功是不是就是把人当成鱼一样钓起来啊?”东方未明心想那如何可能?好笑之余道:“你没见过那钓叟爷爷和别人动手么?”沈湘芸摇头道:“还真没见过,附近本来就没有什么坏人,即算是有,也都被谷大哥和荆棘打跑了,钓叟爷爷怎么会有出手的机会?”东方未明心想:“别说一般的坏人,就算是天龙教的魔头,恐怕也不敢在这附近大摇大摆地经过,别人不说,只有无瑕子师伯和神医前辈,就足以震慑群邪了。” 二人边走边闲聊,却都想不出那钓叟究竟如何从钓术中演化出武功,心中均甚是好奇。待走到湖边,沈湘芸道:“东方未明,你猜这湖叫什么名字?”见东方未明脸上迷惑,提示道:“这个村子叫忘忧村,那这个湖呢?”东方未明沉吟道:“忘忧村,忘忧村,什么湖?”心下一闪,喜道:“莫非叫无虑湖?”沈湘芸甚是奇怪,不禁仔细打量东方未明,道:“你怎么变得聪明的?”东方未明甚是尴尬,道:“有你这么夸人的么?”沈湘芸咯咯娇笑,随即向前一指,道:“钓叟爷爷正在那边钓鱼呢!” 东方未明顺着沈湘芸的手指望去,只见无虑湖的西面坐着一位头戴蓑笠的老翁,悠闲款坐,白须随风飘动,远远望去竟似一座雕像。沈湘云笑道:“钓叟爷爷醉心钓鱼,你知道他钓鱼的时候就像是被人怎么了么?”东方未明道:“怎么了?”沈湘芸笑道:“你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被人点了穴么?”言下之意是说钓叟专心致志,纹丝不动。东方未明微微一笑,就要走过去拜见。 沈湘芸把食指竖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低声道:“我们悄悄过去。”东方未明心想那位前辈莫非当真嗜钓成痴,对周遭的环境不闻不问?只见沈湘芸蹑手蹑脚地走到钓叟身后,伸出双手捂住钓叟的眼睛。东方未明暗暗好笑,心想这么天真的事,五六年前齐丽倒对自己做过。 只听钓叟道:“我猜是荆棘小混蛋又来打扰老夫钓鱼。”声音甚是柔和。沈湘芸见未被猜中,心下乐意,并不松手。只听钓叟接着道:“咦?莫非不是荆棘,而是喜欢荆棘的芸丫头?”沈湘芸顿时松手捶打钓叟的后背,嗔道:“爷爷好坏,谁喜欢荆棘了?”钓叟哈哈大笑。 东方未明走上前来,拱手道:“晚辈东方未明参见前辈。”抬头一看,只见钓叟年纪虽过六旬,精神却甚是饱满,尤其是一双眼睛甚是凌厉,似乎可以看穿别人的心事。东方未明在他的打量之下,也不由微微作窘。只听钓叟笑道:“你就是无瑕老儿新收的徒弟么?”东方未明摇头道:“不是,他是我师伯,我是玄冥子的徒弟。”钓叟微微称奇,却也不再作声。 沈湘芸道:“爷爷,你是不是会用钓竿把人钓起啊?”钓叟哈哈一笑,将手中的钓竿一提,道:“你来咬钩不就知道了?”东方未明见他双手犹若枯枝,但这一下劲道却把握得极好,只见那钩子正好悬在沈湘芸嘴角不远处,待看到那钩子,不禁“啊”地一声。 沈湘芸本要躲闪,待听到东方未明的惊呼,不禁道:“怎么了?”东方未明指着钓叟的钩子,道:“前辈的鱼钩,是……是直的!”沈湘芸连忙看去,只见那钩子果然是直直的一枚绣花针,丝毫没有弯曲,不禁奇道:“爷爷,你都是用这钩子钓鱼的么?”钓叟笑道:“难道不行么?” 沈湘芸和东方未明大是不信,目光中尽皆怀疑好奇之色。沈湘芸道:“我才不信,你放在湖里钓钓看。”钓叟微微一笑,将钩子甩入湖里。东方未明笑道:“昔日姜太公直钩钓鱼,钓上来一个周文王,莫非前辈也是在效仿前人,欲有所钓么?”钓叟摇头道:“姜太公直钩钓鱼,愿者上钩,千载之下传为佳话,但老夫却以为大谬不然。”东方未明神色一凛,道:“恭听前辈高见。”钓叟正色道:“姜太公直钩钓鱼,虽称神奇,但其目的终究还在鱼字,若无愿者上钩,姜太公岂不大是失望?可见姜太公高明不在钓,而是在鱼。”东方未明心下思索:“高明不在钓,而是在鱼?” 钓叟见他用心倾听,面上高兴,道:“但老夫就不同了,老夫虽也是直钩钓鱼,但更讲求的是一个钓字,这里面的乐趣和心境,就是你们所不懂的了。”沈湘芸笑道:“我当然不懂,不过你真的能钓上鱼来才是本事。”钓叟摇头道:“世人便像你这小丫头一样,总要看到鱼才佩服老夫的技艺,殊不知,只谈到鱼字,那便是下乘之钓了。”说完大摇其头。沈湘芸索性用上激将法,道:“我看爷爷是根本钓不上鱼来,故意说这么玄乎的话骗我们,什么钓叟的称号恐怕也是骗人的。” 钓叟六七十岁的人了,焉能不知是计?不过还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直道:“老夫就下乘一回,让你这黄毛丫头开开眼界。”沈湘芸向东方未明眨眨眼睛,都是大乐。只见钓叟突然右手一甩,一条鲤鱼破水而出。二人齐声惊呼,均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一幕。只见钓叟抚须长笑,道:“谁说直钩不能钓鱼?老夫这可不是货真价实地钓上来了么?”东方未明伸手抓住那条鲤鱼,只见那根直钩的确是被鱼咬在嘴里,鲤鱼的嘴角还泛起一抹殷红,不禁啧啧称奇道:“为什么鱼竟吐不出这直钩?这怎么可能?”沈湘芸也是不可思议,呆呆出神,过了一会才突然拍手道:“我知道了,是这条鱼太笨,你再来一次。” 钓叟得意抚须之余听到这话,猛然大笑,差点没把自己的胡须扯掉,只见他大笑不止,半天方才停住,看着沈湘芸道:“可好久没这般笑过了,小丫头,老夫怎么没有你这般天真可爱的亲孙女?”沈湘芸不依道:“爷爷说得不对,难道我就不算你的亲孙女么?”钓叟见她神情可爱,心下喜欢,道:“是爷爷说错了,你当然是老夫的亲孙女儿。”沈湘芸这才高兴,道:“那爷爷你再钓一次给我看。” 钓叟点了点头,随即右手一动。东方未明只觉握着鲤鱼的双手一震,竟不由自主地松开,不禁心下一惊。钓叟将鱼甩入水中,道:“活命去吧!”沈湘芸“啊”了一声,道:“干么要放了它?让胡子叔叔做个酒煎鲤鱼不好么?我最喜欢吃鱼了。”说到这儿,已动馋念,不禁咽了一口口水。钓叟捏了一下她的小脸蛋,道:“小丫头就喜欢吃鱼,不过你知道你吃的都是老夫的好朋友么?”沈湘芸奇道:“好朋友?你是说鱼么?”钓叟道:“这个自然,老夫一生钓鱼,所打交道最多的便是这些鱼儿,他们岂能不是老夫的好朋友?”沈湘芸道:“可是钓手是鱼儿的天敌啊?”钓叟道:“这就是老夫和一般庸俗钓手所不同的地方了,老夫一生虽钓过无数条鱼,却从未害死过一条鱼!”说完甚是得意。沈湘芸小声向东方未明道:“我才不相信,你信么?”东方未明却在沉思,没有注意到沈湘芸和自己说话。沈湘芸见他心不在焉,顿时怒道:“你在想什么?”东方未明这才回过神来,见沈湘芸面色恼怒,连忙道:“怎么了?”沈湘芸怒色不减,道:“你没听到我和你说话么?”东方未明甚是惶恐,唯唯诺诺,过了一会才道:“你说什么?”钓叟看在眼里,微微好笑。 沈湘芸还要说话,只见钓叟钓竿一甩,又钓上一条鲤鱼来。沈湘芸连呼神奇,道:“爷爷,你究竟是怎么钓的?难道真是直钩钓鱼,定有愿者上钩?”钓叟哈哈一笑,道:“难道老夫这钓叟是白叫的么?直钩钓鱼,小菜一碟耳!”东方未明却是去看鱼儿,只见鱼儿将直钩吞在嘴里,这次却已没有任何伤痕,只觉这中间大有古怪,不禁看向钓叟。钓叟迎着他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 东方未明慢慢将鱼钩从鱼嘴中退出,心下若有所思,突然将鱼放在旁边的一条水盆里,道:“前辈,你是钓术高手,我想看你这样钓鱼!”沈湘芸也想看个究竟,连忙拍手赞同。钓叟哈哈一笑,看向东方未明,道:“小兄弟,怪不得你能成为玄冥子的徒弟,果然有了不起之处啊!”东方未明窘道:“请前辈恕晚辈不敬之罪,其实晚辈也只是模模糊糊有所察觉。”钓叟笑道:“哈哈,何罪之有?老夫没成名之前,有几人相信老夫能够直钩钓鱼?老夫成名之后,又有几人敢怀疑老夫的钓术?小兄弟,你心无成见,老夫很是喜欢。你倒说说究是从什么时候产生怀疑的?”东方未明道:“刚才前辈将那条鱼放回湖里,无形中用上内力震开我的双手,我就觉得不对了。”钓叟哈哈一笑,将鱼钩放入盆中。沈湘芸仔细观察,只见那鱼儿游玩嬉戏,待游到直钩之旁,突然张口就咬。沈湘芸“啊”地一声,只听钓叟哈哈大笑,早将那鱼钓了上来。 沈湘芸拍拍脑袋,道:“我知道原因了。”钓叟“哦”了一声:“那你说说看。”沈湘芸道:“俗话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些鱼儿生在我们忘忧村无虑湖,肯定也是安乐日子过长了,所以才自愿寻死……”钓叟和东方未明齐声大笑,均想这姑娘甚是天真好玩。 待笑声止歇,东方未明突然道:“我知道了,前辈,其实你是在钓,也不是在钓!”钓叟奇道:“怎么说?”东方未明微一沉思,指着地上的一个小泥块道:“前辈,想来你是能钓起这个泥块的了?”沈湘芸奇道:“难道这小泥块也有嘴可以咬钩么?”钓叟却是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究竟想到了什么?”东方未明见他大笑,显是自己猜测不错,不由信心大增,道:“我从来不知道有这种功夫,不过想来想去,肯定是了。”说着看向钓叟的右手,道:“直钩肯定是钓不上来鱼的,而是前辈的右手产生一种吸力,这种吸力吸引着鱼去咬钩……”钓叟突然将手中的鱼竿抛到地上,掠上来抓住东方未明的双臂,神色间又惊又喜,连道:“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你会这门功夫?” 东方未明给他抓得甚是疼痛,苦笑道:“我今日才见到前辈,连听都没听过,又怎么可能会这种功夫?”钓叟惊奇之心慢慢减退,心想这人不过十八九岁,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独门功夫了,问道:“那你是怎么想到这种内功的?”东方未明笑道:“我师伯说过天下万物尽皆包含武功,我也只是大胆猜测。”说着看向沈湘芸,道:“这下你相信了吧?这钓鱼也是蕴含武功的。”沈湘芸似懂非懂,但事实摆在面前又不能不信。 钓叟将板凳放在东方未明身边,道:“小兄弟,请坐!”东方未明道:“前辈面前,晚辈哪里敢坐?”钓叟“哎”了一声,道:“小兄弟,莫非你是看不起老夫了?要知道老夫在这世上的朋友,除了那些鱼儿,数来数去,也只有三个。”东方未明见他一脸正色,又素知这类武林前辈脾气怪异,只好坐下。钓叟笑道:“这才是好兄弟。”沈湘芸奇道:“喂,爷爷,他和我同辈呢,怎么成了你的兄弟?”钓叟哈哈一笑:“他现在成了我的兄弟,也就是你的前辈了。”沈湘芸瞪了一眼东方未明,道:“你敢做我前辈么?”东方未明左右不是,不由大是尴尬。 钓叟向沈湘芸道:“乖孙女儿,你先玩去,我和这位小兄弟说会话。”沈湘芸大是不依,只道:“我也要听,我还没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钓叟笑道:“那我们来做个交换好不好?”沈湘芸奇道:“交换什么?”钓叟微微一笑:“老夫知道荆棘去哪儿了,你想不想知道?你想知道的话就要离开。”沈湘芸顿时晕生双颊,只啐了一口,竟先跑远了。钓叟微微一笑,道:“这丫头居然会害羞,倒是第一次。”东方未明却不由看着沈湘芸的背影发呆,心中颇不是滋味。 钓叟大是开心,道:“小兄弟,没想到老夫暮年尚能遇到你这个知己,以你的武学天分,他日必成一代宗师。”东方未明甚是惶恐,连道:“前辈缪赞。”钓叟摆手道:“小兄弟不可妄自菲薄,老夫大去之日不远,便把这门功夫说与你听,也省却老夫一番心愿。”东方未明知道他要传授自己功夫,连忙跪下。钓叟扶起他,道:“小兄弟这是为何?你本是逍遥派弟子,老夫这点功夫在逍遥派武学面前简直微不足道,但看和小兄弟投缘,就算是送与小兄弟。”东方未明躬身道:“多谢前辈。” 钓叟道:“刚才所言姜太公直钩钓鱼,愿者上钩,虽在钓道之上落为下乘,但对老夫却不乏启示。”东方未明点头道:“姜太公的确并非为钓,而是为鱼。”钓叟道:“老夫自小喜好钓鱼,其后机缘巧合,又学了一身武功,生平爱好也便只这两样……”说到这儿,似乎心有所思,过了一会才道:“因为爱好较少,平素也就不自觉把它们联系起来,时而久之,竟有了一些奇想。”东方未明知道这位前辈的功夫甚是奇特,想来经历也自然大异常人。只听钓叟道:“人人都说姜太公直钩钓上周文王,那还是称赞姜太公的识人之能,和钓鱼是没有关系的,但我突发奇想,为何直钩就不能钓上鱼来?别人想当然地以为不能,老夫却偏偏不信。”东方未明缓缓点头,道:“不错,只有想人所未想,能人所不能,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钓叟大是欣慰,点头道:“小兄弟果然深知我心,其实你的天赋便在于敢大胆设想,比如那种自外向内的吸力,老夫可是好多年才想到的,你却立刻便想到了。”东方未明苦笑道:“我看倒是我无知无畏才是,其实天下武学究竟如何,晚辈孤陋寡闻得很。”钓叟暗暗出神,半晌才道:“不知道也未必不好,知道了也未必就好。”东方未明见他神色黯然,不愿他多想,问道:“不知前辈发明的这门武功究竟是何名目?”钓叟皱眉舒展,得意道:“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老夫虽然走了很多弯路,浪费很多时间,但终究还是让我找到了这门武功的诀窍。”; 第四十回 飞蛾扑火徒奈何 东方未明心中神往不已:“究竟是什么样的功夫可以如此紧紧吸住外物?”钓叟微微一笑,突然指着两丈外花丛中的一只蝴蝶道:“你看到那只蝴蝶了么?”东方未明看去,只见一只色彩艳丽的蝴蝶翩翩起舞,身边还有不少蝴蝶跟随。钓叟笑道:“你这次仔细看了。” 只见他面上仍是微笑,突然右手虚空一抓,说也奇怪,那只蝴蝶便如失去控制一般向他手掌飞来。只听钓叟哈哈一笑,已将那只蝴蝶抓在手里。东方未明连呼神奇,心想世间居然有这种匪夷所思的武功,当真眼界大开。 钓叟却摇头道:“江湖人物无知,经常把老夫的武功误以为是瀚海真人的武林绝学擒龙手,其实中间完全不同。”东方未明心下一动,脱口道:“擒龙手?徐子易大哥的擒龙手?”钓叟微笑道:“徐子易么?是了,瀚海真人仙去之后,武林史家自是他了,但当年老夫见到瀚海真人的时候,他恐怕还没出生呢。”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徐子易的绝学自然是得自瀚海真人的传授,连忙问道:“那你这门武功究竟和擒龙手有何不同?”说到这儿,不禁笑道:“我连擒龙手都还没有见识过呢!只见过徐大哥的御鹤功,乘云势和扬波劲。”钓叟喜道:“你确曾见过徐子易?”东方未明笑道:“要不是徐大哥,恐怕我都活不到现在了。” 钓叟喜道:“小兄弟果然机缘甚好。武林史家是了不起的了,当年老夫拜会瀚海真人,的确获益匪浅。”东方未明道:“前辈那时已经练成了这门武功了么?”钓叟道:“那时只是略有所通,瀚海真人初看之下,也以为是擒龙手。”东方未明疑道:“莫非擒龙手和这门功夫果然相似得很?”钓叟道:“小兄弟,老夫考你一考,依你想来,那擒龙手该是什么样的武功?” 东方未明暗暗思忖,心想徐子易曾用御鹤功请人喝茶,用扬波劲自己休闲,当真是把武功化入平常生活,莫非那擒龙手也是如此?突然心下一闪,喜道:“擒龙……擒龙,莫非是隔空取物的本领?果然和前辈的功夫相似得紧!”徐子易样百出,这擒龙手如能隔空取物,也算是一件花样了,想起他的神情举止,不由一乐。钓叟却是哈哈大笑,仔细看着东方未明,脸色惊奇不已,竟也不乏羡慕。东方未明窘道:“莫非是弟子猜错了?”钓叟笑声止歇,方摇头道:“老夫素以为皇天不负苦心人,原来这等天赋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东方未明听不明白,只想那擒龙手如何能隔空取物。 钓叟道:“当年瀚海真人见识了老夫的朝阳功,惊喜之余,竟将他的擒龙手传授于我,这门武功当真于我大有帮助。”东方未明惊奇道:“前辈的武功便是朝阳功?那是什么意思?”钓叟微微一笑,道:“这个过程就艰难得很了。”说着将手中的蝴蝶松开,那蝴蝶摆脱人手,又飞向花丛。钓叟心下微动,道:“老夫便把这个过程慢慢道来,希望能对小兄弟有所启发,想来世间新奇武功的发明,不过此类。” 东方未明见马上就可以得闻一门旷世绝学,不由甚是激动,他素来喜好武功,嗜之如命,如今得此良机,岂能不心潮澎湃? 钓叟道:“这要从钓鱼说起,直钩钓鱼的第一步,便是如何能让鱼儿朝钩游来。”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复又迷惑,问道:“可是鱼儿是活的,鱼钩却是死的,如何能让鱼儿自己游来?”钓叟笑道:“这个难题也曾迷惑老夫很久,后来倒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东方未明忙问:“什么事?”钓叟道:“这件事给我的启发是,无论我的钩子放在那儿、如何动,鱼儿总会朝着鱼钩游来!你猜这究竟是一件什么事?”东方未明沉思良久,还是一头雾水。钓叟微微一笑,突然手朝东方天上一指。 东方未明顺势看去,直觉一阵刺眼,原来钓叟所指的竟是太阳。东方未明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但就在这一瞬间突然灵台空明,立刻从板凳上跳了起来,大喜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向日葵!向日葵!”钓叟喜道:“你想到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钓叟道:“你可曾仔细观察过那向日葵?”东方未明笑道:“怎么没有?我爸爸……我爸爸酷爱养花,我小时候便对向日葵甚是好奇,曾经坐在它旁边观察了好长一段日子。”钓叟拍手道:“那你想明白没有?”东方未明摇头道:“没有,不过阿丽却想明白了!”钓叟奇道:“阿丽是谁?她想明白什么了?”东方未明笑道:“阿丽是我的小伙伴,那时她也陪我整日坐在向日葵的旁边……”说到这儿,想起童年时和齐丽一起嬉闹的场景,不由一股幸福暖意包围心窝,过了一会才道:“后来阿丽有些腻了,便说她想通了……”钓叟轻轻一笑,道:“怎么?”东方未明道:“阿丽说原来是太阳长得太漂亮了,所以向日葵才永远目不转睛地看着它。我那时竟相信了。”说完忍俊不禁,钓叟也是微笑,却突然道:“那也未必没有道理。” 东方未明却是遐思开去,原来那时齐丽接着说:“阿明,我们两个谁是太阳,谁是向日葵?”记得自己回答道:“当然你是太阳,你长得这般漂亮。”阿丽高兴笑道:“那你就要永远看着我了。不过我也是把你当作我的太阳的,我也会永远看着你……”这时想来,不由微笑,童年时代可都天真地很了。 钓叟见他神思不属,问道:“你在想什么?”东方未明回过神来,不由面上一红,道:“没……没什么。我知道了,前辈便是要把鱼钩当作太阳,而那些鱼儿便是向日葵。”钓叟一拍大腿,道:“不错,你想,如果是这般,何愁那些鱼儿不游来?”东方未明心想这个启发果然大有道理,这第一步算是实现了。钓叟得意道:“我这门朝阳功,其中‘朝阳’二字便是因此而来,要是没有这个启发,断无发明这门武功之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是就算鱼儿游来,它也未必就一定咬钩啊?” 钓叟笑道:“小兄弟果然机智敏捷,你所说的正是第二步,却也是最难的一步。”东方未明兴趣大增,连道:“请前辈指点。”钓叟道:“老夫最初所受的启发便是来自那向日葵,可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以你今日想来,那向日葵为何会永远向着太阳?”东方未明笑道:“现在自然有些懂了,这是向日葵的习性,不然它为何会叫向日葵这个名字?”钓叟摇头道:“那你可知这种习性究竟如何产生?”东方未明顿时一愣,心想这可是大自然本身存在的现象啊,那还有什么原因了? 钓叟见他愣在当地,道:“初时老夫也想不通这中间的原因,其后慢慢细心观察,才发现类似的现象居然不少。”东方未明奇道:“还有其它的花儿也向日?我怎么没听爸爸说过?”钓叟微微一笑,道:“不是花儿,而是……嗯,你听说过飞蛾扑火这个词吧?”东方未明道:“飞蛾扑火?听说过的……”说到这儿,立刻明白钓叟前辈所说的却是那飞蛾之类的昆虫,脱口而出道:“是了,那飞蛾也便同向日葵一样,会永远向着火,一见到火便会扑过去,哪怕是死也毫不退缩!” 钓叟面色黯然,怔怔出神。东方未明见他神色凄凉,似乎回忆起伤心往事,心想他身上肯定发生过不少事吧,但他既然不说,自己也不敢开口。只听钓叟突然道:“你很喜欢芸丫头是不是?”东方未明不意他突然提及此事,顿时面红耳赤,扭捏道:“前辈怎么知道?”钓叟哈哈一笑道:“爽快!男子汉大丈夫喜欢便是喜欢,那有何怕羞的?”东方未明不知他是鼓励还是取笑,不敢接口。 钓叟却又叹了口气,道:“可你知道芸丫头喜欢的是荆棘那小家伙么?”东方未明只觉心头微酸,其实自从认识沈湘芸以来,便已得知她对荆棘大有好感,可是现今钓叟前辈亲口证实,心里却还是不是滋味,这时突然强烈地想见见这位二师兄,不知他究竟为何能让沈湘芸对他倾心有加。 钓叟看他神色黯然,颇起怜惜之心,道:“那也没什么,你便和荆棘那家伙争一争便是……”东方未明摇了摇头,却不说话,只心想:“她喜欢的是二师兄又不是我,就算争又有何意思?”钓叟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微笑道:“你是第一次喜欢女孩子么?”东方未明甚是羞赧,缓缓点了点头,心下极是苦闷。钓叟笑道:“可是你知道芸丫头为何喜欢荆棘?荆棘四年前刚来到逍遥谷的时候,芸丫头可一点也不喜欢他!”东方未明不由精神一振,道:“真的么?” 钓叟笑道:“老夫为何要骗你?”东方未明却道:“可她还不是喜欢上……”下面的话却说不出口。钓叟见他刚刚萌生一点希望便及退缩,不由笑道:“没出息,没出息,看你刚才对芸丫头唯唯诺诺的样子,就知道她不会喜欢你。”东方未明奇道:“怎么?”钓叟道:“荆棘没到逍遥谷之前,芸丫头是这里唯一的孩子,一来她招人喜爱,二来又有神医那老家伙一味惯着她,所以她便是逍遥谷和忘忧村的小公主,每个人都顺着她,容让她三分。”东方未明心道:“现在不也一样?”只听钓叟接着道:“可荆棘来了之后就不一样了,荆棘那家伙和芸丫头年纪相仿,却是天生孤僻冷傲的脾气,怎么也不肯对芸丫头稍有让步,这可不气坏了芸丫头?”说到这儿,似乎想起往事,微微停顿,过了一会才捻须笑道:“所以荆棘刚到逍遥谷的那段日子,苦头可没有少吃。”东方未明奇道:“是沈……沈姑娘做的?”钓叟笑道:“可不是么?芸丫头可爱的时候固然可爱,可是生气起来也霸道得很,你想她如何能容忍一个不听她话的人在她身边?”东方未明想起她刚才对自己的发怒,不过是因为自己没有注意听她说话,钓叟这话果然不错,当下忖道:“那荆……二师兄屈服了么?”钓叟摇头道:“如果屈服那也罢了,荆棘却是什么人?这小子居然心态坚毅,硬是毫不低头,无论芸丫头如何欺负他,他都来个不理不睬,芸丫头见硬的不行,便开始软磨他,可荆棘却是软硬不吃,倒真和芸丫头对上了……”东方未明忙问:“那后来怎样?”钓叟道:“后来还用说么?芸丫头怎么也征服不了荆棘,却反而慢慢喜欢上了他。这小丫头奇怪地很。”东方未明呆呆出神,心想沈湘云原来是这样爱上荆棘的。钓叟一拍东方未明的肩膀,笑道:“小兄弟,你要想芸丫头喜欢你,就别再顺着她,不然她就不会把你放在心上了。”东方未明微微苦笑,心想从一开始就顺着她,这时想起她发怒的样子,心里仍不自禁微微害怕,竟根本提不起招惹她的勇气。 钓叟似乎看穿他的心虚,道:“怕什么?拿出飞……飞蛾扑火的勇气来,你刚才不说了么?就算是死也毫不退缩。”东方未明见他脸上似笑非笑,道:“前辈别在调侃我了。”钓叟大摇其头,道:“哪里是调侃?如果芸丫头是太阳,你便是向日葵,如果她是火,你便做那飞蛾!怎么,你是不愿做飞蛾么?”东方未明见他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只觉好笑,突然灵机一动,笑道:“如果她是鱼钩,那我便是鱼儿……”钓叟笑道:“不错,就是这个道理。” 东方未明猛地一拍前额,道:“我明白了!”钓叟奇道:“明白了什么?”东方未明道:“明白了你直钩钓鱼的朝阳功!”钓叟也一拍前额,恍然大悟道:“差点忘了说正事。你说说看。”东方未明道:“原来鱼儿咬钩是自愿的。”钓叟“哦”了一声,道:“怎么说?”东方未明苦笑亦复狼狈,讪讪道:“不就刚才说的么,如果……如果她是鱼钩,那……那我便是鱼儿。”待想到这是讨论武功,才大声道:“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我就会自愿跟过去。”钓叟啧啧称奇,不禁赞道:“看你其他方面笨的很,原来所有的天赋都生在学武上了。”东方未明尴尬不已,心想别人怎么都这么略带讽刺的夸自己。 钓叟笑道:“好了,看来你们小家伙之间的感情纠葛没白说,你现在总算明白了老夫这门武功产生的过程?”东方未明摇头道:“还没有完全清楚,不过算是明白了一点:你就是太阳,就是火,而那些鱼儿便是向日葵和飞蛾。”钓叟拍手赞道:“不错,小兄弟果然看的真切,老夫通过仔细观察和体验飞蛾扑火之后,只觉比那向日葵要更进一步了。你想向日葵毕竟是死的,而飞蛾却更像游动的鱼儿。这一比较,才终于得悟这门武功的窍门,所谓朝阳向日、飞蛾扑火,并不在向日葵和飞蛾,而是在太阳与火之本身,乃是其本身便具有一种吸引力……”东方未明只觉豁然开朗,拍手道:“所以前辈的‘朝阳功’,便是修炼自己的身体,使之真正具有那种功力。”钓叟哈哈大笑,又仔细看了看东方未明,正色道:“小兄弟,要不是遇到你,老夫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世间竟真有此等聪明绝伦之人!”东方未明挠了挠头,心道:“我真的聪明么?玄……师父可是一直说我笨的。”这时回想钓叟发明这门武功所经历的这些关卡,只觉大长见识,连忙躬身作揖道:“前辈才是真正的了不起,晚辈今日当真受益良多。” 钓叟扶住他,笑道:“小兄弟怎么还这般客气?来,老夫便教你那第三步,也是最后一步。”东方未明顿时好奇道:“是啊,我也正想知道,人的身体为何能产生吸引力,这门武功究竟是怎么练的?”钓叟笑道:“其实明白了前面两步,有了此种意识,这第三步就容易地很了。”说着目视东方未明。东方未明猛地点头,道:“不错,这前两步方是发明一门武功所最重要的,远胜过具体的武功了。”钓叟大喜道:“小兄弟果然没有辜负老夫的心意,只可惜老夫看不到小兄弟将来所发明的神奇武功了。”说完哈哈大笑。 待笑声停止,方道:“老夫这门内功和世间内功大有不同,小兄弟,你可曾修炼过内功?”东方未明道:“我师父教过我运天功。”钓叟点头道:“那是逍遥派的内功了,你这门内功,可是由丹田气海练向手脚诸穴?”东方未明曾经通过手太阴肺经等经脉运功逼毒,所行路线便是如此,立刻点头。钓叟道:“世间内功,虽千变万化,却都尽为此道,你道如此一来,会有何变化发生?”东方未明奇道:“有何变化?”钓叟道:“以内力强弱而言,是你丹田气海之处较强,还是手脚之处较强?”东方未明道:“自是丹田气海之处,此处乃全身内力之凝聚。”钓叟点头道:“是了,由丹田至手脚,内力是越来越弱的,若反过来呢?”东方未明奇道:“反过来?什么反过来?”钓叟微微一笑,道:“如果你将内力从手脚诸穴练至丹田气海,那会有何事发生?”东方未明从未想过竟有此类练法,更别谈试过,不禁呆在当地,过了一会才道:“这样练法,便……便会……”钓叟道:“便会怎样?”东方未明小声探求道:“便会产生吸力?”钓叟哈哈大笑道:“你不相信么?你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可能?”东方未明跃跃欲试,当下便要运功。钓叟忙道:“小兄弟不可乱来,这倒练经脉可不是闹着玩的,老夫以前摸索之时,不少次都经脉错乱,要不是福大命大,早就走火入魔而死,就不要谈什么武功发明了。”东方未明道:“那前辈是摸索出一套经脉倒行之法的了?”钓叟道:“这个自然。老夫当初也不能确定,只是想尝试一下,原来这内功由内力低处练至高处,竟真地能产生一股吸力!”东方未明念念有词:“内功由内力低处练至高处,就能产生吸引力?”钓叟笑道:“这中间太过奇妙是么?其实老夫也不明白这中间的原因,但就像那朝阳向日、飞蛾扑火等现象,这吸引力是的的确确存在的。老夫最初的设想便是把自己的丹田气海当作太阳、火焰一般,没想到却真的可以。老夫那份惊喜,当真难以言表,数年的冥思苦想,终于有所收获。”东方未明见他高兴不已,也不禁为他高兴。 只听钓叟接着道:“内力差距越大,吸力便是越强,这内功由外向内练……”东方未明拍手道:“自然是产生了一种自外向内的吸引力。”钓叟洋洋得意,问道:“可不是么?待得熟习朝阳功体,那丹田气海,便犹如太阳与火焰一般,何物不可吸来?但你可知这吸力如何达到最大么?”东方未明忖道:“当然是手上毫无内力时内力的落差才最大!”钓叟一拍大腿,道:“小兄弟果然比老夫聪明地多,当年老夫拜会瀚海真人,还是他提醒了我。本来以我的功力,不过能吸住蝴蝶飞娥等物,可手上无内力之时,便真的可以直钩钓鱼了!”东方未明道:“可是这倒练内功,手上的内力是一定的,如何能够减少甚至没有?”钓叟见这武学天才也想不出,得意道:“这个问题连瀚海真人也毫无办法,不过我却想出了对策,说来也简单的很,先是内力由内而外,在手上内力挥出、虚空之时,立刻便施展这朝阳功,内力再由外而内,此时的吸力岂不是最大?”东方未明张大嘴巴,只觉不可思议,道:“原来前辈是结合了原有内功和新发明的内功,这个循环当真妙极!”钓叟道:“所以一般学武之人,学老夫这朝阳功,那也是毫不费事,小兄弟,你尽可以修炼你的运天功,闲暇无聊的时候,再试试老夫的这套内功,当作消遣。”东方未明听他说得轻松,其实中间经受了无数苦难和磨练,心里大是感动:“前辈毕生心血凝聚其中,我可要好好修炼,不可辜负了。”钓叟接着道:“至于朝阳功和擒龙手之间的差异,老夫曾经答应过瀚海真人,不向外人展示那门武功,所以小兄弟以后可以向徐子易讨教,不过……”东方未明问道:“不过什么?”钓叟微微一笑,却不再作声。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本秘笈,笑道:“老夫花了半辈子的时光才发明这朝阳功,当真是怕把它带到棺材里,便录了下来,准备送于有缘人,没想到今日得偿所愿。小兄弟,你拿去研习吧,该说的老夫都已说了,相信以小兄弟的见识,不会再有任何差错。”东方未明知道他是诚心相送,也不再推辞,伸出双手郑重接过。 钓叟笑道:“今日和小兄弟投缘,所说的话却比这几年加起来都要多了。”东方未明道:“能得闻前辈的武林绝学,弟子才是三生有幸。”钓叟伸手一挥,突然手掌停在半空,似乎想到什么,过了一会才道:“还有一件事是老夫一直以来的猜测,也说与小兄弟听。”东方未明忙道:“前辈请讲。”钓叟道:“不过小兄弟听过便算,不必当真,毕竟老夫也不知道这话是否正确。”东方未明心下迷惑,心想以他这等武学高手,还会有何疑问?只见钓叟目光望向远方,半晌才道:“老夫这门武功所有的启发都源自自然,向日朝阳,飞蛾扑火,那都是大自然本身的现象。练成这门武功之后,身边万物均随老夫的心意掌控,所以有一天突然想到,莫非大自然中也有具有类似功能的物体,无论是飞蛾,还是一切东西,只要到了它的身边,都会不由自主地向它飞去,而且永远摆脱不出来?”东方未明眼睛瞪大,却仍是丝毫不懂,心想自然界真有这等神奇兼且神秘的物体?钓叟看他甚是迷惑,摇头笑道:“不懂也就算了,其实老夫也不清楚。只是不说出来,总是心下忧虑,或许小兄弟他日能够想通也说不定。”东方未明暗暗记诵,他现在算是有了心得:只要是不明白的,先记住再说。; 第四十一回 泼辣横蛮妙女郎 东方未明告辞钓叟,迈着轻快的脚步向原路走回。此时太阳已在头上,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和钓叟谈论了一上午。东方未明自觉见识大进,神色间极是兴奋,轻功施展开来,奋力前奔,竟疏忽了周遭情景。 只听一人惊奇道:“咦,这小子是谁?轻功不错啊,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东方未明听到声音,驻足回首,只见路边林中站着一高一胖两个人,尽着青衣,手持长剑,看年纪和自己相差不大,刚才说话的是那个身材较高的人。东方未明看他们是武林弟子的装束,拱手道:“两位兄台请了。在下东方未明……”那高个子之人神情甚是不耐,打断道:“我管你是东方未明还是西方未明,还是快快离开,别打扰我们做关老爷子的兴致!”东方未明心情甚好,并不气恼,奇怪道:“关老爷子是谁?莫非是关羽关云长?”那高个子之人正要发作,却被那胖子阻止。只见那胖子和颜悦色道:“这位兄弟也爱看《三国》么?这可是时下最流行的小说!”东方未明见他脾气较好,不似高个那人,笑道:“爱看说不上,但对关老爷子却是佩服不已的。”那胖子拍手笑道:“这位兄弟所言极是,与我心有戚戚焉,我别人都不佩服,就佩服一个关老爷子。”东方未明道:“两位在做关老爷子?那是什么意思?”那胖子笑道:“关老爷子于华容道伏击曹操,我和这位师弟也是在此伏击一人。”东方未明只觉好玩,笑道:“那这条道莫非就是华容道?不知两位伏击的是谁?” 那高个子之人开口道:“关老爷子伏击的人是奸雄,我们在此伏击的人,那也差不多。”东方未明愈来愈是奇怪,心想当世有谁像曹操一般了?只见那胖子摇头笑道:“师弟,你别太抬举那小子了,就凭他,如何能与曹孟德相比?”那高个子之人不再说话,神色间却甚是愤懑。东方未明见二人的剑身之上刻着“华山”二字,心下一动,道:“莫非二位是华山派弟子?”那胖子笑道:“阁下既然知道了,我们也不再隐瞒,我叫冯艺奇,这是我师弟费迎天。看阁下轻功不错,不知出自哪位前辈高人门下?”东方未明道:“在下是逍遥派弟子。” 他此话一出口,冯艺奇二人顿时色变。只见费迎天霍得一声拔出长剑,怒道:“你真的是逍遥派弟子?那你是肯定要帮荆棘那小子的了?”东方未明心下奇怪:“莫非他们是在‘伏击’二师兄?二师兄究竟如何得罪华山派了?”冯艺奇却是哈哈一笑,道:“阁下莫非是消遣我们兄弟?华山派和逍遥派相隔不远,逍遥派收了新弟子,我们岂会没听说?”东方未明道:“我是昨日才成为逍遥派弟子。”冯艺奇缓缓点头,道:“看来我们要多一个对手了。”费迎天却道:“你既是荆棘的师弟,我们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在此伏击的便是荆棘,想来你是不会袖手旁观的了?” 东方未明奇道:“是我二师兄得罪两位了么?”费迎天气呼呼地道:“何止是得罪我们两个,整个华山派,除了……除了大师姐,他谁没有得罪?”东方未明心想二师兄可真会闹事,居然得罪了整个华山派的弟子。冯艺奇却道:“如果阁下也能像谷大哥一样袖手旁观,我们也未尝不能做朋友。”东方未明奇道:“你们和我大师兄没有过节?”费迎天道:“谷大哥谦恭礼貌,我们和他有何过节?”东方未明“噢”了一声,这才明白:“原来他们在‘堵’二师兄!就像自己和阿虎他们打架,不过义气私斗,与两派之间的交情并无关系。”想到这儿,觉得好玩之余竟不禁有些幸灾乐祸,他本就正吃着荆棘的醋呢,心想你挨他们揍才好。本想张口要说抽身事外,却见冯艺奇微微冷笑,而费迎天又道:“前面有了好几路埋伏,就算你小子帮忙,也不过是多一个挨揍的!” 东方未明心下一怒,随即又想到:“我这下可大是不对了,我和二师兄虽然……虽然都喜欢沈湘芸,但俗话说兄弟阋于墙而辱于外,岂可因为一点儿女私情而忘却兄弟之义?那岂是大丈夫所为?”想到这儿,只觉后背微有冷汗冒出,心下更是坚定,大声道:“冯兄,你刚才说你最佩服关老爷子,不知你佩服他哪一点?”冯艺奇道:“自然是佩服关老爷子的义气!”东方未明道:“说得好,关老爷子最看重兄弟义气,在下不才,却也颇受圣人风范感染,这件事恕兄弟不能袖手。”冯艺奇冷笑道:“果然够义气。” 费迎天大吼一声,长剑向东方未明刺来。东方未明和西门峰交过手,对剑法不算陌生,右脚一动,向一旁躲去。费迎天身子一个回旋,长剑在空中荡出一个圆圈,仍是向东方未明斜刺过来。东方未明一招“明月清风伴我还”,向后闪开半步,只觉此时施展这招,极是顺心如意,与打通奇经八脉之前当真不可同日而语。只听冯艺奇在一旁笑道:“师弟,你这一招‘回心转意’恐怕是白费心思了,这位兄弟如此义气,岂肯回心转意?”东方未明奇道:“刚才那招便叫‘回心转意’么?果然有些意思!”费迎天却“哼”了一声,道:“华山剑法岂止是有些意思?吃我一招‘铁锁当空’!”说着身子跃起,长剑幻出无数剑花。东方未明见他长剑挥舞,当真犹如在自己头顶画了一把大锁,让自己前进不得,这时心下一动,心想你不让我进,我便偏进,一招“惟解漫天作雪飞”,双手硬生生从剑花之间攻了进去。费迎天不意对手竟能以这种方式破解自己的剑招,当真从所未遇,眼见就要中招,急忙一个“鹞子翻身”,向后退去。东方未明见这一招奏效,甚是得意,驻足不追。 冯艺奇见东方未明只用一招“惟解漫天作雪飞”便逼退费迎天,大吃一惊,他和荆棘有过交手,对这一招不算陌生,只觉用这一招来破本派的“铁锁当空”,当真妙到极处。费迎天却是不信,以为东方未明不过误打误撞,一招“劈山救母”又向东方未明迎头劈下来。东方未明微微一笑,“一水护田将绿绕”,掠到费迎天身侧,随即一拳向费迎天后背打去,口中道:“吃我一招‘黑虎掏心……’”他动手之际居然还有心思思考,只觉这一招打在对方背后,再说“黑虎掏心”可就“名不副实”了,当下笑道:“不好意思,是‘黑虎挠背’!”心想自己曾用这招“声东击西”、“声下击上”,这次居然成了“声前击后”!费迎天只觉背后一股力道袭来,立脚不住,向前扑去,心想对手居然会少林派的罗汉拳,而这又哪是什么“黑虎掏心”了? 冯艺奇见到师弟吃亏,长剑也即出鞘,一招“紫气东来”攻出。东方未明见他身材较胖,身手却是不慢,这一招大见凌厉,远胜过费迎天,不敢怠慢,小心应对。二人虚虚实实,拆过十余招。东方未明见冯艺奇剑招多走空灵,虚实难测,险绝招式层出不穷,心想华山派剑法果然有独到之处,而面前这人的剑法造诣也已有了火候。殊不知冯艺奇却是暗暗吃惊,在华山弟子之中,他的武功可排第三,仅在大师姐和二师兄之下,不然今日来“堵”荆棘,他也不会被安排在最后,哪知所遇之人大是劲敌,急切之间竟不能奈何对方。心想荆棘了得也就罢了,这人才刚入门,武功便已如此,不禁对无侠子前辈的佩服又深一层。冯艺奇心中虽是思考,手下却绝不放松,一招“冲霄落雁”,身子于半空之间向下疾刺。东方未明见这一招有如泰山压顶之势,不敢硬接,身子斜侧,摇摇晃晃之间向前轻迈一步,看似缓慢却躲闪得恰到好处,正是“小逍遥十八式”中的“人生有酒须当醉”! 冯艺奇双脚落地,立刻回身一剑向东方未明背后刺去。只听费迎天高声赞道:“好一招‘退之投书’!”东方未明听到背后风声飒然,并不转身,待剑尖刺到,却是一招“海上明月共潮生”,右手反侧,用长袖包围对手长剑,向上拂去。这一招纯是见招破招,大出常情之外。冯艺奇只觉一股大力自剑柄袭来,连忙收剑,心下却惊骇不已,心想此人的内功竟也非同小可,不禁后退一步。 东方未明笑道:“刚才那招真的是‘退之投书’?这么说是因地而名的了?”费迎天大声道:“臭小子还有些见识!”原来华山派的祖师发明华山一派的武功时,的确颇受华山景点启发,其中大多招式均和华山景点有关,就如那“回心转意”得自“回心台”,“紫气东来”得自“紫气台”,“劈山救母”自是和小沉香有关,“退之投书”更是一般人皆知的常识了,而“冲霄落雁”则是“冲霄崖”和南峰“落雁峰”的合并,这些招式尽法华山之自然,华山素来以险绝驰名天下,因此华山剑法也素以险绝称雄武林。华山派掌门曹岱能被齐老头排作当今武林第六位高人,也可见华山派在当今武林中的地位。而华山派即将举办第四届少年英雄大会,更是名噪武林。 东方未明只觉有趣,道:“你们还有什么招式,快施展来看看!”他这话纯是为了见识新武功,乃是心中痴迷武学所致,殊不知在冯、费二人耳中听来却已大大变味。冯艺奇脸色铁青,长剑一振,一声长啸,道:“那好,可别怪姓冯的不客气。”一招“苍龙回旋”又攻了上来。费迎天也一挺长剑,“巨灵踏足”,攻入阵中。 东方未明从未和两人同时交手,不禁有些手忙脚乱,要单论费迎天那也罢了,冯艺奇的剑法却是老辣厉害,而此人心思机敏,进攻之余不忘补费迎天招式中的漏洞,所以费迎天的拼命打法倒也奏效。东方未明心下好笑,却也无可奈何,连连后退,逐渐狼狈。 正要招架不住,只听背后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哼!两个打一个,算什么好汉?”东方未明只觉这声音极是悦耳,连忙跳出圈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妙龄女郎坐在一匹浑身通红的马上。那马通体如炭,极是雄峻,想来是世间难得一见的良驹,马背上挂着弓箭,更给东方未明一股亲切之感。但马上那女孩却是一脸寒霜,傲气逼人,她坐在高大的马上,更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感觉。东方未明为她傲气所迫,又见她容貌俏丽,有若出水芙蓉,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费迎天大咧咧地道:“臭蚊子,我们的事你少管!”冯艺奇却连忙阻止道:“师弟不可乱说,她毕竟是师父的外甥女。”东方未明心下好笑:“看来他们认识,莫非这女孩叫臭蚊子?那是什么意思了?”只见马上那女孩杏眉倒竖,将手中的长鞭一挥,“啪”地一声响,向费迎天迎头抽来。费迎天侧身闪过,怒道:“我不和你一般见识。”那女孩仍是一鞭追打,怒道:“谁和你一般见识了?”东方未明见她鞭子甚长,出手又甚狠辣,心想凭费迎天的武功是躲不过去的,估计要挨打。 眼见费迎天避无所避,冯艺奇却突然伸手一抓,将鞭梢抓在手里,口中陪笑道:“纪姑娘还是这般大脾气么?”那女孩右手使劲,竟没有将鞭子拉回,更是恼怒,道:“我便是这般脾气,你能怎样?你再不放手,就别怪我不客气!”冯艺奇微微一笑,将手松开,道:“不知我们那里得罪了纪大姑娘?”女孩道:“你是没得罪我,不过你们两个打一个,我看不过去,华山派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以多胜少了?”费迎天眼睛望向别处,冷冷道:“这是我们的事,用不得外人来插手!”女孩顿时怒道:“我是外人么?就是华仔,也不敢说我是外人,你算得什么?”冯艺奇也知道师弟说错话,忙道:“纪姑娘自然不是外人,这个大师姐都和我们说过的。”女孩面色稍和,却又瞪了费迎天一眼,怒道:“你没听华仔和你说过么?”费迎天不再出声。 东方未明心下更是奇怪:“华仔是谁?是华山派的大师姐?可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叫华仔?”只听那女孩又向费迎天怒道:“你刚才叫我什么?臭蚊子?你听谁这么叫得?”费迎天忍耐不住,突然哈哈大笑。 那女孩见他还在发笑,不禁有些气急败坏,又是一鞭抽来。东方未明暗自摇头,心想这女孩可太过横蛮了。冯艺奇却突然拉着费迎天就走,口中还笑道:“纪姑娘,我们回山再见了。”沿路向南而去。女孩在马上跺了跺脚,怒道:“哼,你们逃得了么?我回去再和你们算帐。”说着看向东方未明,道:“你怎么还不走?别打扰了我打猎的兴致!” 东方未明看了看她马背上的弓箭,奇道:“你是来打猎的么?”心想女孩子打猎倒是少见。那女孩看他脸上的惊奇之色,道:“怎么?没见过女孩子打猎么?少见多怪!”东方未明喜道:“你真地是来打猎?”那女孩白了他一眼,却不说话,纵马要走。东方未明道:“这位姑娘,让我和你一起打猎好不好?”那女孩勒住马,回头道:“你会打猎么?”东方未明笑道:“我从小就喜欢打猎,都有十几年了。”那女孩闻言大喜,从马上跳了下来,仔细打量东方未明,面上似有不信,道:“你真地喜欢打猎?”东方未明笑道:“可不是么?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打猎,看到姑娘的弓箭,不由心痒起来。”那女孩哈哈大笑,拍了东方未明肩膀一下,道:“你这话可说到我心里去了,我要是一日不打猎,心里就不舒服!”东方未明也如遇知己,大是高兴。 那女孩从马上取下弓箭,道:“那我先看看你的技艺如何。”东方未明伸手接过,只见那把弓甚是小巧,看上去古色古香精致非常,不由微微一笑。女孩看他神情揶揄,也一笑道:“你暂时用一用,不过要小心,这把射月弓可是我的宝贝。”东方未明看她笑颜绽开,鲜花烂漫,如沐春风,醺然欲醉。; 第四十二回 十年修得同林猎 逍遥谷山脚下多是丛林密草,正是打猎好去处。东方未明拿着弓箭,虽不称手,却也大感亲切。进入林子,便如回到凤凰林中般自如,当下搭弓射箭,指东射西,百发百中,望者披靡。那女孩见他出手无虚,心下赞叹,喜道:“没想到你真地这般厉害!”东方未明好久不曾尽兴,这时玩得兴起,便向林子深处寻去。 那女孩骑在马上,紧随东方未明,口中道:“只可惜我是到这边来做客,鹰儿和猎犬都带不来。”东方未明问道:“华山派的哪位前辈是姑娘的亲戚?”女孩道:“哼哼,你不知道么?华山派掌门便是我舅舅,我每年都要到这边来玩儿。”东方未明心下一动,心想冯艺奇说得没错,这女孩果然是华山派掌门曹岱的外甥女。而她舅舅既然是华山派掌门,那她的父母也肯定大有来头。只听女孩接着道:“要是有了鹰儿和猎犬,就省了我来收拾猎物了。”说话之间,将手中鞭子一挥,早将一只中箭的野兔卷上马来。 东方未明见她这一鞭出手迅速,拿捏极准,赞道:“好鞭法!”女孩洋洋得意,道:“你还有些眼光,我这纵横鞭法……”东方未明顿时兴趣勃发,问道:“纵横鞭法?那是什么意思?”女孩嘻嘻一笑,道:“那能有什么意思了?”突然心下一动,道:“你打猎技艺是不错的,不知道你的武功怎么样?”想起适才他与冯艺奇二人的交手,有些根基的,笑道:“你不是想见识我的鞭法么?那我们切磋一下如何?”东方未明直觉不妥,道:“你是女孩子,我怎么能和你动手?”说完哈哈一笑。 那女孩却是勃然大怒道:“怎么?你看不起女孩子么?凭什么女孩就不能和你们男人交手?”东方未明见她神色严厉,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发这般大脾气,不由甚是惶恐。只见那女孩一鞭挥来,口中道:“便让你见识见识!”东方未明见她出手凌厉,跳身闪过,急道:“姑娘误会了!”女孩却是毫不住手,挥鞭进攻,口中还道:“动手就动手,哪来这般婆婆妈妈的!”东方未明见她鞭子指东打西,如影随形,不禁微微苦笑,心想自己这般四处跳跃,倒像成了她的猎物。 女孩“啧”了一声,道:“轻功不错嘛,小心了。”突然鞭子着地,卷起地上的灰尘,向东方未明袭去。东方未明直觉灰尘铺天盖地而来,心想这招鞭法却是厉害,情急之下不及思索,一招“云想衣裳花想容”,顺势双手上扬,两手内劲挥出,向灰尘劈去,这一招如开天辟地,云开见日,将灰尘激荡开去。女孩见灰尘反击回来,从马上跳起,在空中一个虚踏,鞭子仍向东方未明头上击来。东方未明见她这招轻功姿势曼妙,好看至极,心里暗赞一声,这时临危不乱,突然搭弓射箭,向女孩的鞭梢射去。 女孩不意他突施怪招,怕鞭子被他射中,在空中收回鞭子,待落到地上,才道:“不是我不接你这招,而是我这鞭子来之不易,可不想让它受损!”东方未明微微一笑,道:“谁要射你鞭子了?”女孩一愣,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东方未明抬手一指,女孩顺势望去,不禁又惊又喜,拍手赞道:“你真是了不起!” 原来东方未明那一箭,却将一头松鼠的尾巴盯在树上,那松鼠吃痛,却又摆脱不开,只在那里挣扎。但要说不是射鞭子,但却不尽其理,总之东方未明是一举两得,既破了女孩的招数,又射中了松鼠。女孩啧啧赞叹,仔细打量东方未明,过了一会才道:“你真的喜欢打猎是不是?”东方未明点头道:“我没事的时候便去打猎玩。”女孩突然道:“那我们一起云游天下,四处打猎吧?”东方未明不禁“啊”地一声,奇道:“云游天下,四处打猎?”女孩笑道:“是啊,既然你也这般喜欢打猎,我们何不结伴同行,一起猎尽天下的珍奇异兽?这可是我自小的愿望。”东方未明笑道:“姑娘真是打猎入迷了!”女孩高兴道:“可不是么?你同不同意?”说着望向东方未明,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中充满期待。东方未明心下好笑,这女孩可有些异想天开了,别说自己还要学武,就算无事,又岂可便和一个陌生女孩一起“云游天下、四处打猎”? 那女孩见他居然不立时答应,顿时怒道:“看来你也不是真地喜欢打猎!”东方未明道:“不是啊,我喜欢的。”女孩道:“那你为何不答应?你不答应,便不是真心喜欢。”东方未明只觉头大,心想这女孩也够急躁难缠的。只听那女孩怒道:“把我的射月弓还我。”东方未明甚是尴尬,将手中的弓箭递上,那女孩伸手接过,随即翻身上马,瞪了东方未明一眼,拍马离开。 东方未明见她的背影慢慢从林中消失,不由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她为何生气而去。这时想来,这女孩虽然长得漂亮,说话行事却是泼辣横蛮,一意孤行,那股刁蛮任性的劲儿,倒和沈湘芸有些相似。想到沈湘芸,不由想到荆棘:“他现在哪儿?华山派的弟子说要堵他,不知道事情怎么样了?” 思索之间一个飞身上树,将松鼠身上的箭拔出,只见那只松鼠眼睛乱转看向自己,似乎在祈求自己放了它。东方未明抚mo一下它的头,随即笑道:“去吧。”那松鼠回复自由,欢快而去。东方未明看在眼里,突然想到:“那姑娘说一起云游天下,四处打猎,未尝就没有道理,那种自由逍遥的日子也不错。”但随即又想:“自己这样的日子还少么?人生的前十八年不都是这么过的?”想起当初去天剑门拜师,便是要改变以前的生活,这时如何能再回头?又想她居然邀请素未谋面的自己一起同行,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也够“胆大妄为”的了,而她又看不惯别人看不起女人,当真令人奇怪,暗道:“这个女孩好特别,咦,对了,还没问她的名字呢!”不禁拍了拍前额,哑然失笑,心想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走出林子,放眼远眺,只见华山巍峨耸峙,如在眼前,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东方未明心下一动,沿路向南走去,心想就算遇不到二师兄,去华山看看也不错。 约过半盏茶时间,只听前面林中一人厉声喝道:“我数三声,你们再不退开,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东方未明只觉一阵刺耳,心道:“这人是谁?内力却也不低!”奔上前去,躲在一棵树后偷看。 只见林中站着七个人,其中六个同样装束,冯艺奇和费迎天赫然在列。而另外一人面北而立,抬头望天,神情冷漠,嘴角微微冷笑,神色间似乎并不把面前的六个人放在眼里。东方未明心下一动:“冯艺奇他们在堵二师兄,莫非他就是二师兄?”只见那人身材伟岸,气宇不凡,一双眼睛于不经意间射出精光,再加上他俊美的脸上一直冷冰冰不露一丝笑容,更显得威严冷峻。东方未明不由一阵心折,暗忖:“大师兄说二师兄也长相不俗,果然不是虚言,他虽然比不上大师兄,却也绝对可称得上美男子了。”又想起大师兄说他的脾气不好,这时看他的神情,倒真说得没错。 只听冯艺奇冷笑道:“姓荆的,你已经伤了我们这么多师兄弟,何必还要手下留情?”东方未明暗暗点头:“果然是二师兄荆棘,没想到在这种情形下见到他,且看他怎么办。”只见荆棘微微冷笑,面上却不露一丝笑容,数道:“一!” 费迎天忍耐不住,手中长剑一挥,向荆棘迎头劈来。荆棘身躯不动,待长剑堪堪刺到,突然伸手一夹,东方未明暗叫危险,心想荆棘这一招可大是冒险。待看到他将费迎天的剑刃夹在手里,方才长出一口气,心下甚是佩服。 费迎天不意荆棘会用此招,急忙收剑。荆棘一声冷笑,手上加劲。费迎天一下没抽回长剑,不由面红耳赤,双手同用,定要抽回剑来不可。荆棘突然手腕一拧,“铮”的一声,长剑从中折断。费迎天正用力抽剑,连十余年来没用过的吃奶的劲都使上了,这时长剑突然折断,无所受力,自然向后摔去,他身子长大,当真人仰如马翻。 费迎天“扑通”一声摔到地上,八叉四仰之际,方才看到荆棘手中的那段剑尖,不由又惊又怒。他对这种功夫早有耳闻,还以为是武林传说,却没想到面前的这个荆棘竟然就会。旁边冯艺奇等人见荆棘露了这一手,也甚是惊怖,都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均想:“莫非他一直隐藏自己的真实武功?”其实他们和荆棘打过的架也不少,以为荆棘不过和二师兄方稹势均力敌,待看到荆棘能手折长剑,才知道荆棘的武功绝非如此。 荆棘仍是抬头望天,冷冷道:“方稹要是对我不满,尽可以来找我,何必要你们这些虾兵蟹将帮腔做势!”冯艺奇冷笑道:“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为我们是二师兄派来的么?”东方未明心道:“莫非他们的二师兄叫方稹?那是谁了?他和荆棘究竟有何过节?”只听冯艺奇接着道:“你屡屡打伤我们华山派的师兄弟,视华山派如无物,就算没有你和二师兄之间的过节,我们又岂能容你?”荆棘冷笑道:“既然如此,那还客气什么?” 冯艺奇双目瞪视荆棘,缓缓拔出长剑。荆棘突然道:“冯艺奇,你素来讲义气,很合我脾胃,我不愿和你动手,还是罢了吧。”冯艺奇沉吟道:“那你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荆棘道:“什么条件?”冯艺奇缓缓道:“你以后不准再踏上我华山一步!”荆棘勃然大怒,厉声道:“还说你不是帮着方稹?你以为我不敢和你动手么?” 冯艺奇握紧长剑,道:“反正你也伤了我不少师兄弟,又何必在乎多我一个?”荆棘冷笑道:“你在我手下能走二十招。要是我的斩天剑和混日刀在手,你撑不过十招!”冯艺奇恚怒不已,不再说话,一招“势飞白云”,身子凌空而至,长剑刺向荆棘右肩。荆棘面上冷笑:“你名叫艺奇,且看你的武艺有何奇特之处!”虽是说话,手中却是不慢,轻飘飘地劈出一掌,向冯艺奇持剑的右手手腕劈去。东方未明对这一招甚是熟悉,心想原来二师兄也会“庖丁解虫”。 冯艺奇施展开华山剑法,尽拣狠辣新奇的招数猛攻,原来荆棘既说他撑不过二十招,他便定要撑过。只见冯艺奇“吹xiao引凤”、“退之投书”、“玉女洗头”、“黄河倒影”,尽取攻势,招式中奇峰突起,极尽奇绝之能事。荆棘嘴角仍是冷笑,于剑招之间穿梭自如,口中还道:“看来你华山派的剑招都学熟练了,了不起啊了不起!”冯艺奇见他交手之际还取笑自己,更是恼怒,手下更不留情,一招“天外三剑”,连环三剑,向荆棘面门刺至。这一招名为“天外三剑”,皆从“天外三峰”演化而来,乃是融合了华山的落雁峰、朝阳峰、莲花峰即东南西三峰的特点,共分为三剑,其中一剑高过一剑,一浪高过一浪,犹如少林派无慧大师的另一绝学“长江三叠浪”,的是华山剑法的最上层武功。荆棘见剑招劈天盖地而来,不再托大,一招“云想衣裳花想容”,身子回旋,双手侧扬反斩其腰,顺势破了第一剑。东方未明几乎大叫出声,心想二师兄果然了不起,竟用了“小逍遥功”最简单的一招破了这一剑,要换了自己,恐怕未必就有这般快速的反应。 冯艺奇不待招数用老,第二剑蜂拥而至,这一剑师法西峰莲花峰,名为“莲花如灿”,剑招施展开来,当真如莲花一般灿烂盛开。最奇的是他这一招犹如在身边设置了一个莲花座,身子四周尽是剑影,无论进攻还是防守,都无懈可击。冯艺奇暗道:“过了这一招,就出了二十招,看你如何立即赢我!”那边费迎天等人都大声喝彩起来,他们修为不够,还没有学过这一招,但见冯艺奇施展开来威力惊人,都情不自禁地喝彩。东方未明见他这一招果然奇绝,心下思索该如何应付。 荆棘却是暗呼侥幸,心想如果是一日之前,自己肯定要大大丢脸,这时却是胸有成竹,突然身子拔地而起,跃向东方,只见他身在半空,一招“秋风萧瑟”,向冯艺奇头上击去。冯艺奇大吃一惊,口中急道:“你怎么知道……”话音未落,早被荆棘一掌打在肩上,只觉肩上一阵剧痛,再也拿剑不住,长剑落地。但他还是怔怔呆在原地,只觉不可思议。 荆棘笑道:“你有没有撑过二十招?”荆棘这次是真正开心发笑,脸上终于展现笑容。东方未明暗暗摇头,心想冯艺奇虽然被二师兄占住先机,却也未必就撑不过这一招,而是他惊奇之下,早忘了反应,不然如何便被二师兄打中?而二师兄只打他肩膀,也算是手下留情。这时不禁想到:“二师兄怎么会占住先机,莫非他已知道冯艺奇接下来要出什么招?” 只听荆棘道:“‘落雁回峰’,‘莲花如灿’,‘朝阳飞升’,‘天外三峰’果然了不起!要是你这招‘朝阳飞升’施展出来,我以后就真的没脸到华山去了。”看冯艺奇还在发呆,费迎天等人扶住他垂头丧气,又道:“不过我也不瞒你,其实这三剑我昨日就见识过。”冯艺奇颤声道:“怎么?”荆棘绽开笑颜,道:“是华仔演示给我看的。”他说到这儿,突然捂住小腹,只见他指尖有鲜血渗出。东方未明大是奇怪,心想荆棘受伤了么,怎么小腹上会流血? 冯艺奇也是奇怪,道:“是大师姐?你……你怎么了?”荆棘微微冷笑,却不说话。费迎天却喜道:“他定是中了方师兄的暗器。”荆棘道:“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费迎天“哼”了一声,却不回口。东方未明微一思索,便即明白:“原来二师兄曾被那方稹偷袭,刚才全力破解冯艺奇那招‘莲花如灿’,扯动了伤口。”想到这儿,不由对那方稹甚是恼怒,心想无论他和二师兄有何过节,这暗器偷袭终就不是光明磊落的行径。 荆棘伸手在小腹上点了几下,止住流血,接着道:“如果这招是华仔来施展,恐怕我就占不到先机了。‘莲花如灿’本身是攻防俱佳,看上去无懈可击,而‘朝阳飞升’也是威力极大,但二者之间的衔接,你却并不熟练,‘莲花如灿’之后要‘朝阳飞升’,东方方位是攻击的方向,却也是一大命门!”东方未明连连点头,心想刚才二师兄于电光石火之间跃向东方,反身回击,时候拿捏得妙到极处,若再迟一步,对方的“朝阳飞升”施展开来,恐怕就是反将自己置于风尖浪口了。冯艺奇脸色尴尬,却也安慰,暗道:“师父曾说破解这招‘天外三峰’便是在‘莲花如灿’和‘朝阳飞升’之间,在‘朝阳飞升’将起而未起之时,原来他是已经知道。”想到这儿,又复疑问:“可这是本门的秘密,大师姐怎么会告诉一个外人?”开口问道:“是大师姐告诉你的么?”荆棘面上微笑道:“不是。”心里却甚是开心:“不过也算是,看来,她……她还是比较关心我。”冯艺奇见他神色间不尽不实,只苦笑道:“本来还打算伏击别人,没想到……”费迎天道:“师哥,我们走吧,这笔账以后再算!”冯艺奇点了点头,几人沿途向华山而去。 东方未明正要出来拜见荆棘,只听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传来:“荆棘,你到哪去了?我找得你好苦!”声音中充满喜悦之意。东方未明心下顿时一跳:“是沈姑娘!”只见沈湘芸蹦蹦跳跳地走来,待看到荆棘身上的血迹,连忙跑上前来,扶住荆棘的手臂,道:“你怎么受伤了?可伤得重么?”东方未明听她的声音中极是关心,不由心向下沉。 荆棘推开沈湘芸的双手,冷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东方未明心下奇怪,暗道:“二师兄不是喜欢沈湘芸的么?怎么这般冷言冷语地待她?”只见沈湘芸揪然不乐,“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了哪儿么?你又去找那个华仔,我就不知道她哪里讨人喜欢了,说话做事都像个男孩子!”说话间眼圈微红。东方未明心里一跳,暗忖:“她喜欢荆棘是不假,我一直先入为主,以为荆棘也喜欢她、他们是两情相悦,其实却不是这么回事,那……” 荆棘并不理会沈湘芸,突然提声道:“林中的朋友,请出来一见!”东方未明微微苦笑,心想还是被他发现了,刚要出来,只听有人念了声佛号,只见对面走来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和尚,双手合十,神态恭谨,道:“适才见到荆施主手折长剑,这手功夫惊世骇俗,小僧眼界大开,佩服不已。”荆棘尚未说话,沈湘芸早“啊”得一声惊叫,似乎看到了极为恐怖之事。 东方未明心下微笑,暗道:“难怪她会惊叫,这个和尚的确长得……”只见那和尚一对招风耳,鼻子大而扁平,一双眼睛毫无神采,容貌极为丑陋,尤其是站在荆棘面前,更显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和尚听见沈湘芸惊叫出声,似乎明白是自己的长相所致,立刻低下头去,身子微微抖动。 荆棘却浑不在意,拱手道:“这位是少林派哪位大师?”心想有少林高僧现身于此,倒是一件稀奇之事,不知他所来为何。那和尚似乎还在害怕会吓到沈湘芸,仍不敢抬头,连说话都有些不大连贯:“施……施主言重了,小僧哪里是……是什么大师,小僧虚……虚真。”荆棘“咦”了一声,道:“你就是少林罗汉堂首座无慧大师的得意弟子虚真?听说明年的少年英雄大会,是你代表少林派参加?”虚真微微抬头,念了句:“阿弥陀佛,正是小僧。” 沈湘芸惊吓过后,又复好奇,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和尚,不由仔细盯着虚真打量。虚真却是不敢看她,刚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 荆棘问道:“不知大师所来为何?”虚真双手合十道:“正要打扰荆施主。”荆棘道:“大师请说。”虚真道:“小僧此来,是为了寻找无戒师叔,无戒师叔私自下山,又屡屡犯戒,方丈大为不安,因此差遣小僧前来寻找。昨日小僧便曾见到无戒师叔,谁知无戒师叔却不听劝告,小僧的武功又不如……唉,那也不说了,不知施主有没见到我无戒师叔?”荆棘摇头道:“是无戒大师么?在下未曾见到。”说到这儿,心念一动,道:“不知少林派还有哪位大师一同前来?” 虚真面呈迷惘之色,问道:“还有人来么?小僧怎么不知?”荆棘微微一笑,心道:“这和尚脑筋可不大灵便,他武功不如那无戒和尚,无因方丈怎会只派他一人前来?后面肯定还有强援。”但虚真既不知,这话自也不便说出口。其实荆棘所料不假,无因方丈的确派了另外一位大师跟随虚真;但荆棘也有所料不及之处:虚真虽然半路出家,时日较短,武功进境却是神速,是少林派的后起之秀,被看作合寺之希望,而少林派为了栽培虚真,方才故意让他单独行走江湖,希冀对他有所锻炼。 虚真见荆棘也不知道无戒的下落,摇头道:“无戒师叔所行无度,若晚一刻带他回寺,便多增一份罪业。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东方未明心下好笑:“谁让你这位师叔起了这么个法号,既然都叫无戒了,那还有何客气的?” 正在此时,只听南面一阵马蹄声传来,一团红影蜂拥而至。突然那马一声长嘶,原地占住,只听马上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道:“小和尚,臭荆棘,你们看到东方未明没有?”东方未明心下一喜,原来正是刚才那爱好打猎的女孩,不明白她为何去而复返,也不明白她为何要寻找自己。 虚真见她来势汹汹,直言逼问,心下犯疑:“这位女施主是谁?那东方未明又是谁?”不知如何回答。荆棘却是一声冷笑,道:“臭蚊子,你对别人蛮横可以,在我面前,哼哼。”那女孩眉头一皱,便要发作,手中鞭子举起,似乎想到什么,只停在半空,并不抽下。突然虚空一鞭,“啪”地一声,不再理会众人,驱马前行。 东方未明冲了出来,拦住去路,大声道:“我在这儿!”那女孩眼看就要撞倒东方未明,猛地住马,停在当地。东方未明抚mo了马头一下,啧啧赞叹,道:“真是难得一见的好马。”马上的女孩笑逐颜开,道:“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说着伸手一指。只见马背上放着一把漆黑的长弓,东方未明喜道:“莫非是给我的弓么?”那女孩笑道:“是我亲自做的,快不快?”东方未明见她转眼间便做了这么一把长弓,心下甚是佩服。女孩兴高采烈道:“我们再去打猎吧!” 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却道:“你等我一会。”说着转向荆棘,道:“二师兄,我是东方未明……”荆棘冷笑道:“慢着,谁是你二师兄了?”东方未明看了一眼沈湘芸,二人相视一笑。东方未明道:“我是这两日才拜在逍遥派门下,所以二师兄尚不知晓。”荆棘大是奇怪,挠头道:“啊?我师父还能收得到弟子?”东方未明忍不住“扑哧”一笑,心想这话大是好玩。荆棘回味过来,也是揶揄一笑。这一笑之下,二人大见亲近。 沈湘芸仍是上来扶住荆棘的肩膀,柔声道:“你伤得怎么样?我带你去找爷爷吧。”东方未明看她神色温柔,对荆棘呵护备至,心下微酸,呆在原地。荆棘本要推开她的手臂,马上那女孩却嘲笑道:“行啊,臭荆棘,原来除了华仔,你还喜欢其他女孩啊?”荆棘面上冷笑,却不屑解释,这时索性也不推开沈湘芸,却道:“好啊。”沈湘芸大是开心,笑颜绽开,待看到马上那女孩还在冷笑,便道:“本公主的事,要不得别人来管。”马上女孩“哼”了一声。东方未明微觉好笑,心想这两位公主真要冲突起来,不知谁能更占上风。 荆棘向虚真道:“这位大师,且到逍遥谷盘桓两日如何?”虚真正无头绪,心想能有逍遥派的帮助,找寻无戒当更容易,又想无瑕辈望重武林,连方丈师伯都极为佩服的,能见一面也是极大的机缘,当下道了声:“阿弥陀佛,那就有劳荆施主带路。”荆棘又看了一眼东方未明,微微一笑。 东方未明目视沈湘芸扶着荆棘远去,直到背影消失在林后,不由一阵惆怅。只听“哼”地一声,方才回过神来。只见那女孩早已下马,脸上甚是恼怒,道:“你这么看着她?是不是喜欢她?”东方未明被她说破心事,大是尴尬。 女孩却是猛地扯下马背上的黑漆弓,伸手用力撕扯弓弦,口中还道:“你那么喜欢她,干吗不追过去?”她用力过急,虽扯断了弓弦,手指也划出血来;但她兀自不顾,将弓扔在地上,用脚猛踩,连道:“谁定要你陪人家打猎了?”东方未明心下猛地一跳:“原来……原来她喜欢我……” 那女孩仍在踩着地上的长弓,似乎还不解气,那马见到主人不开心,低下头来,用头噌着她。东方未明见她手上鲜血直流,凭空生出一股勇气,走上前来抓住她的右手,口中道:“让我看看。”那女孩道:“不让你管!”说着要从他手中缩回手来。东方未明握住不放,女孩稍微用劲,便觉疼痛,不禁叫出声来。东方未明柔声道:“疼么?”女孩眩然欲啼:“你又不喜欢我,干嘛要关心我?”话是这么说,却已不再缩手,任由东方未明握着。 东方未明心下感动,只道:“我先替你包扎。”说着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料。女孩见他甚是熟练,好奇道:“你经常替人包扎伤口么?”东方未明道:“我以前经常替那些小动物包扎的。”女孩“哦”了一声。不一会便即包好,东方未明检查一下已无大碍,方才笑道:“今天又像以前一样包扎了一次。”女孩眼睛一转,怒道:“你说我是小动物么?”她虽是发怒,脸上却是笑吟吟,殊无一丝怒气。东方未明面上微笑,突然道:“难道不是么?我听他们都叫你……嗯,小蚊子,嘿嘿,味道还很不好!”说完哈哈大笑。 女孩嗔道:“连你也笑我,哼!”东方未明止住笑声,问道:“他们干么叫你蚊子?”女孩笑道:“是华仔最先这么叫的,她说我名字中有个‘纹’字,便给我起了个绰号叫蚊子。”东方未明“哈”地一声,接着问道:“那你姓什么?”女孩道:“我姓纪。”东方未明道:“纪纹?”女孩点了点头,道:“有什么奇怪么?”东方未明摇头道:“没有,我只是不知道他们干嘛在你的绰号前面又加个‘臭’字,哈哈!”说完向一旁躲开。 纪纹跺脚道:“哼,你还取笑我!”东方未明见她神情甚是可爱,只觉一阵温馨,轻声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小蚊子吧。”纪纹点了点头,神色间甚是温柔。东方未明看到地上的长弓和断弦,问道:“你这把弓是要送我的么?”纪纹点头道:“是啊,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喜欢打猎的人……”东方未明注视纪纹,道:“那你干吗要扯坏它?”纪纹不由双颊潮红,但随即变得苍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道:“你……你又不喜欢和……和我一起打猎!” 东方未明道:“谁说我不喜欢?”说着从马上取下纪纹的射月弓,道:“你上马吧,我们现在就去打猎。”纪纹顿时眉花眼笑,翻身上马。东方未明牵着马,又背上弓箭,笑道:“走吧,今天不打到野猪和獐子,就不罢休。”纪纹喜道:“真的么?”; 第四十三回 有缘千里自相会 纪纹心神俱醉,早忘记了手上的疼痛,跟在东方未明身后捡拾猎物。东方未明见她眉花眼笑,道:“怎么这么开心?”纪纹笑道:“有现成猎物可以捡,当然开心了,我最喜欢的就是捡猎物了。”东方未明微微一笑,心想她果然酷爱打猎,颇合自己胃口,想到这儿,突然心下一动,问道:“小蚊子,你喜欢武功么?” 纪纹见他称呼自己“小蚊子”极是亲切,毫不生分,芳心窃喜,答道:“我天天打猎,有时都单身一个到深山野林里,不会武功怎么行?”东方未明喜道:“那你是喜欢武功的了?”他所熟悉的女孩诸如齐丽和沈湘芸都不会武功,不会武功也就罢了,居然对武功甚是反感,不由让东方未明一直以来都隐隐有些失望,这时居然遇到一个不仅会武而且真正喜欢武功的女孩,焉能不如获珍宝、喜出望外? 纪纹见他脸上神色甚是期待,浅笑道:“喜欢倒也说不上……”待看到东方未明脸色一变,方道:“不过……”声音顿了顿,定定地看着东方未明,脸上含笑,道:“不过如果是你喜欢的,那我也会喜欢。”东方未明见她神情纯真,神色间虽是含笑,却自有一种坚决之意,突然一股暖流从心中经过,暗忖道:“阿丽对我虽好,但一讲到武功,却兴趣全无,根本不知道我真正喜欢的是什么;至于沈姑娘,唉,那更不要说了,她……她都不把我放在心上,哪里比得上这纪纹对我之好?” 纪纹见他暗自出神,轻笑道:“我是真地喜欢呢,怎么,你不相信么?那再来打过!”说话间左手执鞭一挥,卷起地上一只野味,脸上跃跃欲试。东方未明听到声响,回过神来,见她左手也运用自如,奇道:“你左手也很灵巧么?”纪纹点头道:“大概是天生的吧,我觉得左右手都习惯地很。咦,居然让你发现了!还打不打?”东方未明哈哈一笑,道:“不打了,不过你的鞭法是叫纵横鞭法么?”纪纹道:“那是我伯父教我的武功,对了,你听说过成都兽王庄么?” 东方未明奇道:“兽王庄?那是什么地方了?”纪纹朝自己身上一指,笑道:“你再想想呢?”东方未明心思微动,立刻恍然大悟,“啊”了一声,道:“怪不得你这么喜欢打猎,原来你是出生在打猎世家!”纪纹道:“我当然喜欢打猎,我从四岁的时候就开始打猎了呢。”东方未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道:“四岁的时候?”纪纹洋洋得意,扬了扬手中的鞭子,道:“你知道我为何舍不得损坏这把鞭子么?”东方未明想起适才她担心那把鞭子被箭射到,也甚是好奇,问道:“它很珍贵么?” 纪纹道:“你过来看一看。”东方未明走上前来,只见那鞭子通身泛白,摸上去甚是坚硬,竟不知是何物所制。纪纹笑道:“你猜不到吧,我来告诉你,是鳄鱼皮制的。”东方未明奇道:“鳄鱼皮?”纪纹见他好奇,更是得意,道:“是啊,我七岁的时候射杀了一只鳄鱼,伯父为了纪念我射杀了鳄鱼,专门替我做的。”东方未明吃惊更甚,心想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居然可以射杀一头鳄鱼,当真闻所未闻,不由对纪纹另眼相看。纪纹道:“所以我才珍惜这把鞭子呢。” 东方未明眼睛望着那把鞭子,羡慕佩服之色溢于言表,心想:“别看她看上去是个柔弱的姑娘,却是真正的天不怕地不怕。”想到这儿,对她的好感又深一层。纪纹看看天已中午,笑道:“我们把这些东西烧来吃好不好?”东方未明也觉饥饿,道:“好啊,我来吧。”说完将弓箭放下,收拾猎物。纪纹跳下马来,见东方未明轻车路熟,暗自开心,心想终于遇到和自己志趣相同的人了,只觉他的一举一动都甚合心意。 东方未明不久便即生起火来,想起不久前和齐丽商仲仁等人的那次烧烤,情势却已全然不同:这些日子他见识过不少神奇武功,自己也夙愿得偿、多有研习,更重要的是竟在鬼门关前走过两次,现在想来,这种烧烤打猎的生活倒也温馨自在,不由生出一丝感慨。纪纹毫无察觉,只笑道:“华仔一直说要练武,总不陪我出来打猎,现在她可吃不到这么香喷喷的食物了。”东方未明早有疑问,这时连忙问道:“华仔究竟是谁?” 纪纹道:“你不知道么?华仔是我舅父的女儿啊,她很喜欢练武的……”说到这儿,突然心下一动,又加了句:“不过我可比她更喜欢武功。”东方未明一愣,不明白她为何要说这句,过了一会,才道:“就是冯艺奇他们的大师姐么?”纪纹笑道:“你知道啊?”东方未明迷惑道:“可是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叫华仔?”纪纹反问道:“女孩就不能叫华仔么?” 东方未明仍是不解,纪纹笑道:“华仔最讨厌别人看不起女孩子了,她常说,男孩能做得事,我们女孩也一定能做,而且会做得更好,就因为她这样的性子,反而使她像个男孩子,所以我们都叫她华仔。”东方未明啧啧称奇,心想这个女孩处世颇为奇特,笑道:“所以上午我说不和女孩动手,你就生气了?”纪纹笑道:“我是受华仔的影响呢,她还说只有我们女孩真正看得起自己,才不会被你们……你们这些男孩轻视。”东方未明拍手称赞,道:“说得极好,真地好想见见这个华仔。”纪纹见他脸上的神情,立刻道:“你不是喜欢上她了吧?哼!”东方未明又是尴尬,又是好笑,道:“我连她什么样都没见过,怎么会喜欢上她?”心想纪纹的疑心病好重。纪纹撇嘴道:“你说我是多余的担心么?你也不看看,你们逍遥派弟子哪个不喜欢华仔?”东方未明迷惑道:“逍遥派弟子都喜欢?你说大师兄和二师兄?”纪纹想了一下,长出一口气,道:“你喜欢华仔也没用,华仔可是喜欢那个谷月轩的。”东方未明猛地一拍前额,道:“不错,玄……不,我师父说过的。”原来玄冥子曾经因为和无瑕子的过节而迁怒到“看上”谷月轩的曹岱女儿身上,说她“有眼无珠”,想来那个女孩便是华仔了。他将这件事向纪纹一说,纪纹也不自禁地好笑,直说玄冥子好玩。东方未明心下好笑,却也不由想念师父:“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他手中有佛剑,罗蛇君他们肯定要找他麻烦的,唉,他说来找我,不知会是什么时候?”好在想到罗蛇君一直惧怕师父,而叶流云又对师父存有旧情,总不至有性命之忧,这般一想,方放下心来。 纪纹笑道:“我每年到华山的时候都会来这里打猎,没想到就在这儿遇到了你。”东方未明奇道:“你每年都要到华山来?”纪纹点头道:“是啊,而且是每年的清明节左右。”东方未明疑道:“为何选在清明节?”纪纹道:“你猜猜呢?”东方未明左思右想,却想不起究竟是何原因。纪纹抬手向华山一指,笑道:“现在还想不到么?” 东方未明心忖:“莫非和华山派有关?可又有何关联了?”仍是想不出。纪纹摇头笑道:“看来你刚入武林,对武林门派的事不大了解。”东方未明听说是和武林门派之事有关,顿感兴趣,连忙询问。纪纹道:“你刚才遇到冯艺奇他们,你知道他们是谁么?”东方未明道:“自然是华山派的弟子。”纪纹道:“那你知不知道华山派还有很有弟子?”东方未明道:“这个当然知道,还有那华仔和方稹。”纪纹笑道:“才不止呢,我舅父的徒弟多着呢。”东方未明点头道:“不错,华山派在武林中颇有威望,门下自然弟子云集。可这和你来华山有何关系?” 纪纹道:“你以前读过书吧?”东方未明幼时曾和齐丽一起读书,往事历历在目,点头道:“怎么了?”纪纹笑道:“那你的先生就不考你么?”东方未明道:“自然考的,我背书老背不出,总要阿丽在一旁小声提醒我。”这时想来直觉好玩。纪纹却是突然勃然大怒,道:“阿丽是谁?哼,是你喜欢的女孩么?”东方未明心想她和那商仲仁一样都吃自己的飞醋,笑着解释道:“阿丽是和我一起长大的……”纪纹又大声“哼”了一声,道:“那你们还是青梅竹马了?哼,你还笑!” 东方未明收住笑容,不再开口。纪纹兀自气呼呼地发了一通脾气,待平静下来,看到东方未明沉默不语,方道:“刚才说到哪儿了?”东方未明“扑哧”一笑,道:“说到考试了!”纪纹嗔道:“说到考试有何好笑的?”东方未明忍不住大笑出声,待看到纪纹脸色不善,才努力克制自己千万别再笑出声来,嘴中还道:“果然一点也不好笑。” 纪纹看他想笑却又极力忍耐的样子,不自禁地娇笑出声,心下甚是乐意。东方未明见她笑容绽开,清纯靓丽不可方物,在出神之前竟不忘揶揄一句:“看来果然不好笑。” 纪纹白了东方未明一眼,方才接着道:“你的先生会考你读书如何,那我舅父那么多徒弟……”东方未明猛地一拍头,连声道:“不错不错,我明白了,你是说冯艺奇他们每年也都要考试的。”纪纹道:“可不是么?你终于明白了,他们每年都要考一次的。”东方未明道:“时间就在清明节?”纪纹点头道:“是啊,所以我每年都是这个时候来,替华仔助阵。”东方未明奇道:“助阵?他们考什么?”纪纹笑着反问道:“你说他们考什么?”东方未明哈哈一笑,道:“自然是比武。”纪纹笑道:“还以为你会说他们比背书呢!”东方未明嘿嘿一乐,但听是比武,顿时兴趣蓬勃,道:“那你快说说去年究竟谁打赢了,是冯……不,是那方稹么?” 纪纹奇道:“你怎么知道是他赢的?”东方未明以为自己猜对了,笑道:“我素来神机妙算,刚才掐手一算,就算到了。”竟是学起了沈湘芸的口气。纪纹啐了一口,道:“你妙算个大头鬼啊?”东方未明顿感狼狈,故作惊讶道:“难道不是他么?怪了,刚才算了一下,应该是他没错啊。”纪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才不是呢!有华仔在,他怎么可能赢啊!”东方未明不由吃惊,道:“你说去年是华仔赢的,她武功最高?”纪纹笑道:“何止去年,华仔每年都是第一!”说完又得意道:“方稹那臭小子和冯艺奇那个死胖子哪里是华仔的对手,华仔的大师姐难道是白叫的么?”东方未明连呼“厉害”,想见那华仔一面的yu望更加强烈,突然道:“可她是女孩子,怎么……”说到这儿,似乎想到什么,再也说不下去。纪纹嫣然一笑,道:“看来你长点记性了,你莫非是要说华仔是女孩子,就不能参加比武么?哼,要是华仔听到这句话,定要先和你好好地打一架。”她顿了顿,又兴高采烈道:“武林各大门派每年都有考试的,却一律不准女孩子参加,只有华山派是个例外,我舅母又是开心,又是叹气,直说华仔是菩萨送子时送错了,一点都不像个姑娘家。”东方未明被纪纹说中心事,面上尴尬,心忖:“她说的也自有道理,谁说女孩就一定不能参加比武了?真正要比起来,谁赢谁输恐怕还不好说呢。”他素来触类旁通,这时便想:“就像小时候先生考我和阿丽,每次还不都是阿丽帮我应付过关?论起读书学习,我是大大不如阿丽的了。”心想这世俗的“重男轻女”之念可的确有些莫名其妙了。 纪纹接着道:“就像慧姐,她武功其实也不错的,却从来没有机会施展,我便经常和她开玩笑,说她是深藏不露。”说到这儿,不由微笑出声。东方未明问道:“慧姐是谁?”纪纹笑道:“忘了和你说,她是蜀中唐门的大小姐,蜀中唐门号称川中第一大派,它的名头你是听过的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又复摇头道:“可听说绝刀门才是川中第一大派啊?”纪纹奇道:“你听谁说的?”东方未明心下也自疑问,道:“是啊,我听谁说的?齐伯伯,师父还是徐大哥?总之唐门这些年也是大大的不如从前了。” 纪纹道:“绝刀门这几十年来气势是很盛,但真要论起底蕴来,如何能与武林中矗立几百年的唐门相比,再说了,绝刀门的臭规矩莫名其妙,恐怕没有多少朋友的。”东方未明一拍大腿,道:“莫非绝刀门不准许别的武林人士用剑?”纪纹奇道:“你怎么知道?你去过成都么?我怎么没见过你?”东方未明听到她最后一句“我怎么没见到你”,不由哑然失笑,更觉得她纯真可爱,微微一笑,道:“我没去过成都,更没和绝刀门打过交道,不过对它的了解却是不浅。”纪纹道:“为何?” 东方未明便将这些日子的经历稍微梳理,从拜师天剑门开始讲起。二人边吃边聊,均是兴致高昂。纪纹边吃边咂嘴,不知是赞美野味味道极好,还是惊叹东方未明遭遇之奇。东方未明说到惊险之处,她也跟着担心不已;待东方未明讲到和商仲仁、方云华二人的争斗,纪纹不禁怒道:“哼,摆明是他们两个一起欺负你,看我下次遇到不给他们好看。”待听到东方未明中了剧毒,九死一生,不禁身子颤抖,双手抓住东方未明的手臂,急道:“怎么样?究竟后来怎么样?你不会死的对么?” 东方未明“哈”地一笑,道:“我当然没有死,要不然现在怎么还能给你讲故事?”纪纹也回过神来,不由长舒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抓着东方未明的手臂,不由连忙松开,看到东方未明脸上含笑,娇嗔道:“笑什么?都怪你,明知人家担心你,还偏偏将这种要死要活的事。”东方未明极是感动,竟说不出话来,只想:“她虽是女孩子,却是敢爱敢恨,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扭扭捏捏,也……也不像我……” 想到自己,突然有些自惭形愧,心想自己就不扭扭捏捏的么,和其他人又有何区别?只觉面前这女孩异常可贵,平生从所未遇,不仅酷爱打猎,又喜好武功,而看她天真烂漫,心无城府,说话做事虽然蛮横骄傲,有时疑心也重,但对自己却是真正的关心。突然想起沈湘芸,只觉得心中有些东西竟大大地不同了,至于究竟是什么,却又想不清楚。这时四周一片静寂,两人也均不说话,东方未明见纪纹微微低头,双眼瞅着自己的脚,宛如一只驯服的小猫,不由怜意大增,大脑空白之余,竟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握着她的手。 纪纹大是惊慌,当真犹如受惊的小猫,手不由自主向后缩。其实她对东方未明芳心可可,一腔情思早就缠绕于他,这一缩手纯是女孩害羞的本能反应。东方未明并没学过擒拿手之类的武功,这时居然能“无师自通”甚至“无招胜有招”,只见他双手虽是缓缓向前,却能让纪纹的一双小手避无所避。可见徐子易说得不错,这家伙果然武学天赋惊人,竟能在这一瞬之间达到了武学中至高无上的境界;而还是“知徒莫若师”的玄冥子说得更好,这家伙居然天生的触类旁通,从此开创了用擒拿手和女孩牵手的先河! 纪纹被他握住双手,只觉脸上一阵发热,双颊羞红如火,直到耳根,不由自主低下头去,心中惊惶之余却又洋溢着甜蜜之情。东方未明只觉她纤手柔嫩,有若无骨,又闻着她发稍传来的淡淡幽香,更是薰然欲醉。 两人就是这样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沉醉其中,忘记了身处何时,忘记了身处何地,能看到的,能记得的,只有眼中的那个人……; 第四十四回 天下英雄谁敌手 沈湘芸搀着荆棘向忘忧村走去,虚真跟在后面。待到岔路口,沈湘芸道:“爷爷在和棋叟爷爷下棋,我们去找村里找他吧。”荆棘神色间又回复冷冰冰的神情,慢慢缩回手臂,道:“些微小伤,何必劳烦神医前辈。”沈湘芸揪然不乐,知道荆棘适才的答允不过是和纪纹那个野丫头斗气,但这样的情形她也见得惯了,心下苦笑:“我以前百般折磨他,他都不屈服;我现在完全的关心讨好他,难道也终将无济于事么?”这一想法殊生,立刻被长久以来的优越感推翻,直道自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这时眼睛一转,仍是圈住荆棘的手臂,笑道:“那好吧,我自己来给你调治。”荆棘仍是冷冷道:“随便你。”虚真看在眼里,大是犯疑,暗思:“世间真地有这样好的女孩么?”竟是不愿相信,想起过往之事,突然心下大恸,连忙念了句:“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惭愧自己居然仍是六根不净,没有忘记过去,岂不是太对不住度自己出家的师父?但这一惭念过后,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荆施主气宇轩昂,英伟不凡,为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女孩子自然喜欢他,讨好他。”想起自己容貌丑陋,不由大是自卑,亦复惭愧,又念了句佛号。 荆棘虽是聪明过人,但也决不会想到面前的这个和尚竟有这般心思,微笑道:“大师请这边走。”虚真稍敛心神,双手合十道:“请施主引路。”沈湘芸心下难受,心想荆棘对一个陌生人尚能露出笑脸,对自己却一直冷言冷语。 三人一起上山,虚真突然问道:“荆施主,不知贵师兄谷月轩谷大侠在么?”荆棘微“哼”一声,心下不满,暗思:“我是施主,我师兄就是大侠了么?果然威名远播地很。”但不愿在外人面前表露,只道:“师兄前些日子便去洛阳了,不知有没回来。”沈湘芸抿嘴微笑道:“不仅回来了,还带来了一样东西。”荆棘奇道:“什么东西?”沈湘芸乐道:“你猜呢?我保你猜不到。”荆棘脑筋一转,突然喜道:“是《神意诀》还是佛剑?噢,不可能是佛剑,那肯定是《神意诀》了!奇怪,这本秘笈怎么会落在师兄手里?”沈湘芸哑然失笑,问道:“《神意诀》是什么东西?”荆棘猛地一拍头,才知道师兄所带回来的肯定不是《神意诀》,如此重要的事不可能让沈湘芸这小丫头知道,不禁沉吟道:“那究竟是带来了什么?” 沈湘芸得意道:“看你猜不到吧。”荆棘脸上泛起笑容,问道:“是什么?”沈湘芸心中闪过一丝酸楚:“看来他只有求我的时候才会笑一下。”不由有些意味索然,只道:“你看你们逍遥派多了什么不就知道了。”荆棘心下思索,突然道:“你是说东方未明?”说完不禁哈哈一笑,道:“可东方师弟是东西么?”忽觉这句有些不妥,但又颇为好玩,幸好东方未明不在场。沈湘芸抿嘴道:“那就不是吧,东方未明当然不是……”她说不下去,“哈”地一声笑出声来,荆棘也是一笑摇头。只有虚真一片茫然,过了老大一会才想明白:“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东方未明当然不是东西,更不是人,只是一幅臭皮囊,和自己是一样的。”只觉这两人说话极是玄妙,自己受益良多,对他们更是钦佩,不由自主跟上两步,但又突然想到自己修为远远不够,自觉还没有资格和这两人并肩而行,便在他们身后三步跟着。这时又想起幼时读过的《论语》(却又记错了论语都是谁说的话),不由自主道:“三人行,必有我师,老子说的太对了,阿弥陀佛。”看他的神情,俨然已把儒道佛三家的精髓化为一体,融会贯通。 荆棘只微微一怔,沈湘芸却早抿嘴微笑。虚真不知沈湘芸为何发笑,但一看到这般漂亮的女孩,便触动自卑,低头一声不响地跟着。 不久便到了山腰平地,荆棘道:“大师,这里便是敝派的逍遥居。”虚真只见一个小亭台和几座稀疏的房屋,除此之外更无别物,不由大是讶异,没想到名震天下的逍遥居竟是如此的简单,和传说中简直完全不同。 荆棘见四下静寂,也觉奇怪,平素这时候,该是师父无瑕子弹琴的时间,心想师兄不在也就罢了,师父可是很少下山的。正好老胡从山坡上下来,便问道:“胡叔叔,师父呢?”老胡道:“你没碰到么?你师父和师兄去华山派见曹掌门了。”荆棘讶道:“我没遇到啊?师父和师兄去华山派干么?”想起一事,立刻大为着急,撒腿便想下山。沈湘芸却是拽住他的手臂,冷冷道:“你着急什么?你以为伯伯是去替谷大哥求亲么?”荆棘被她说中心事,不由呆在当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平素沉稳机智,但一想到此事却总是方寸大乱。 原来荆棘和谷月轩早就都喜欢华仔,无瑕子和曹岱二人看在眼里,也均心知肚明,他日华仔是定要嫁到逍遥谷的了。两派地理相邻,交情又好,若能有此番联姻,更是一件难得的喜事。只是谷月轩和荆棘二人都喜欢华仔,倒是一件棘手之事,无瑕子和曹岱每每谈及此事,均是相视一笑。无瑕子是不萦于怀,曹岱却是暗自观察抉择,毕竟华仔是他唯一的女儿,轻忽不得。但饶曹岱阅人无数,见识广博,却也同样难以抉择,论人品,谷月轩和荆棘自然都没得说;论武功,谷月轩目前是稍高一点,但看到荆棘平素和华仔一起练武,显露出的天分和潜力却是惊人,他日超过谷月轩也说不定。曹岱的这番头疼,可不亚于他操办第四届少年英雄大会的劳心劳力了。 曹岱是难以抉择,但在荆棘却是大大不同。他性格孤僻,骄傲自负,不似师兄宽容大度,因此在华山派的人缘并不好,这些日子他和华仔走得太近,更是引起了华山派弟子的众怒,所以才会联手对付他,先是方稹和他大战一场,虽然败在他手下,却也用暗器伤了他,而后便是冯艺奇等人再败于他,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在人缘上他是输于谷月轩的。更重要的是,这两年来谷月轩开始行走江湖,声名鹊起,俨然成为新一代少年侠客的领袖,不少名门大派的掌门人尤其是武当派掌门卓人清均对他极为看重,甚至为他可惜,说谷月轩要是可以参加明年的少年英雄大会,估计少年英雄大会的桂冠就没有悬念了。这些都对荆棘大是不利,而荆棘又极是喜欢华仔,总是疑神疑鬼,因此一听到师父去了华山派,立刻乱了手脚。 沈湘芸哼道:“少年英雄大会还早着呢,你担心什么?”荆棘被她提醒,立刻长舒一口气,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原来华仔曾经发誓过,她就算嫁人,也要等到少年英雄大会结束之后,此事华山派和逍遥派都知道,他刚才担心之下,竟忘了这件事。原来华仔一直要强,定要在少年英雄大会上和群少一争高下,证明自己不比男孩弱,其他的事都向后推,因此才有了这个誓言。只听沈湘芸冷笑道:“从来没听说女孩子可以参加少年英雄大会的,我看那个华仔是不想嫁人了……”荆棘冷冷道:“事在人为。”沈湘芸甩开他的手臂,气道:“我知道你喜欢她,哼,你再去找她啊!”荆棘不再搭理她,只心下思索:“师父究竟是去干嘛?”这时没有了担心和慌乱,平素的机智又回到身上,暗思:“平素都是曹师叔来拜访师父,这次大是反常,莫非是武林中出了什么大事?或者是少年英雄大会的事有了变化?”但此时已经确定和华仔的亲事无关,也就不再担心,心想师父回来之后就会知道了。 三人坐在亭子里,荆棘替虚真沏了一杯茶,道:“听说大师是半路出家,不知大师出家多些时日了?”少林派在武林中威名赫赫,虚真又是少林派的后起之秀,因此荆棘虽然孤傲自负,却也不敢对虚真乱了礼数,一直以“大师”相称。虚真合十答道:“是三年前师父度我出家的。”说到三年前,似乎想起什么,脸色不由一暗。荆棘心想此人只用三年时间便从少林派成百上千的弟子中脱颖而出,暗暗吃惊,口上却只道:“尊师便是贵派罗汉堂首座无慧大师么?”虚真道:“正是。”荆棘点了点头,道:“那大师学的当是无慧大师名扬天下的金刚指和长江三叠浪掌法了?”虚真面上惭愧,道:“小僧修为不够,尚不能学这等上乘武功。”荆棘“哦”了一声,心想少林派的规矩可奇怪地很了,但他兀自不放心,问道:“不知大师所学的是何武功?”虚真刚要张口,沈湘芸却突然嘿嘿一笑,瞧向荆棘,眼睛似笑非笑。荆棘被她看得甚不舒服,神色间颇有些狼狈,讪讪道:“有何好笑的?”沈湘芸不再看荆棘,而是转向虚真,本想说些什么,但见他容貌丑陋,颇为吓人,竟不敢多看,头不由自主地转向一边,口中道:“我笑我的,关你什么事?”心下却说:“这个和尚好笨,荆棘明明在套他话呢,他还兀自不觉。” 虚真果然兀自不觉,答道:“哪里是神功?学的是最基本的罗汉拳、伏虎拳等功夫。”荆棘心下怀疑,不知道这和尚是真笨还是装笨,但见沈湘芸在一旁似笑非笑,傲气发作,也不再询问,只道:“大师以为明年的少年英雄大会,谁将成为最大的热门?”说完瞪了一眼沈湘芸,心想我索性明说了,让她还笑。原来荆棘之所以询问虚真的武功,的确是有私心在内,毕竟明年的少年英雄大会上,虚真将是他一个不可轻视的对手,眼下的是难得的机会,谁知却让沈湘芸戳破了他的心思。其实要是其他时候,沈湘芸定会帮着荆棘套虚真的话,但她见荆棘适才一直牵挂华仔,忌妒心起,迁怒到荆棘身上,所以才故意破坏荆棘的事,见自己成功,不禁洋洋得意,心想:“看你还得罪我!” 虚真仍是不明白荆棘为何突然提到少年英雄大会,但他对少年英雄大会耳熟能详,尤其自己这两年武功大进,成为少林派的代表几成定局,平素更是经常有师伯师叔向他谈及这次盛会,当下道:“武林中各大门派人才辈出,这热门可难讲得很。”话音稍顿,抿了口茶,又道:“就像武当派的方云华……”荆棘哈哈一笑,左手端起茶杯,右手扶摸茶盖,悠闲自在道:“方云华轻浮无形,华而不实,依我看,未必就有他师弟古实武功好。” 虚真哑然道:“可是一个门派只能出一个弟子参加,古实恐怕是没希望的。”荆棘虽是点头,心下却不以为然,心想到明年年末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 虚真接着道:“听说丐帮新进的弟子萧遥已经蒙柯帮主传授‘乾坤风云掌’,武功非同小可。”荆棘惊道:“‘乾坤风云掌’?莫非就是唐初虬髯客的旷世绝学?难道真的……真的流传到了今天?”虚真望向远方,只见天边一片白云飘过,心中一股沧桑惆怅闪过,缓缓点头道:“不错,但听师伯说丐帮的这套武功早就残缺不全。不过……”荆棘聪明过人,焉能不知他话中含义,心想虬髯客乃是中华武学发展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几百年来一直辉耀中华武林,便是只会他一招半式,恐怕便可当世无敌,不由对萧遥稍稍在意,心想这人倒是个劲敌。虚真又道:“况且萧遥这些年帮助戚将军转战南北,威望已然不小。”荆棘点头道:“这个我也听说了。请大师接着说。” 虚真道:“第一届少年英雄大会上最精彩的一战便是天剑绝刀之战,如今天剑门的西门峰和绝刀门的夏侯非已然成人,恐怕这一战是不可避免的了。”荆棘先是点头,随后摇头道:“天剑绝刀的精彩恐怕还是场外的噱头为多,就看现在的西门峰和夏侯非,一个狂妄暴躁,一个鲁莽粗鲁,恐怕……嘿嘿。”虚真不明白他冷笑的含意,想起下面的话,不由甚是难以启齿。荆棘道:“大师有话便说。” 虚真嗫嚅道:“当然还有一人……”荆棘心下一动:“这和尚说话行事愚讷迟钝,这些话当是少林派的前辈和他说的,看来少林派已经有所准备了。”问道:“还有谁?”只见虚真望向自己,突然难为情地一笑,道:“当然还有荆施主。”荆棘忍不住哈哈一笑,心想他果然是听别人说过的,估计还是那人的原话,不过这个分析确有道理,也和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相合。原来荆棘心知自己要是夺得了少年英雄的称号,天下扬名不说,赢取华仔的芳心也就十拿九稳了。而随着谷月轩的逐渐崛起,荆棘愈来愈觉得这个称号对自己的重要性。他这两年来武功日新月异,进展神速,便是这个念头在起作用。现在听虚真说来,正和自己所料不差,恐怕只有萧遥尚可忧虑,其他人均不在话下。 虚真见荆棘不说话,以为自己说的几个人不够分量,回想方丈师伯说过的话,猛地一拍头,道:“对了,还有一个!”沈湘芸见他用手拍自己的光头,憨态可掬,不由笑出声来。荆棘见虚真神态不似作伪,心想这个人定然来头不小,诧异道:“还会有谁?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弟子?”虚真摇头道:“这位施主并不是武林门派的弟子……”荆棘疑道:“不是武林门派?”虚真道:“听说他是自学成材,一身剑术和武林各大门派的剑法均不相同,却是独出机杼,自成一家。”荆棘暗暗心惊,心想武林中出了这样一个人才,自己竟不知晓,连忙问道:“此人是谁?”虚真道:“这位施主姓傅名剑寒。”荆棘暗暗出神:“傅剑寒?剑……寒?那是谁?” 正在此时,只听一个女孩的声音道:“什么剑寒剑热的?臭荆棘,我来做客了,你还不来迎接我?”三人一齐诧异,只见东方未明和纪纹爬上山来。沈湘芸见他二人相互牵手,神态亲密,立刻明白,笑道:“行啊,东方未明,半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 东方未明见沈湘芸依然笑语晏晏,暗自苦笑:“是该刮目相看了,但我真正的变化,你却是根本不知。”只觉一腔心思都被纪纹的柔情蜜意所填满,再无酸苦之意,对沈湘芸的暗恋竟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见三人都看向自己,不由稍稍发窘,便要缩回手来。纪纹却是抓住不放,笑吟吟地道:“怕什么?我就要让他们知道你喜欢我。”她脸上红霞未消,眼神中荡漾着幸福的神采,当真娇艳动人。 荆棘哈哈一笑,道:“师弟,我看你是有苦头吃了,居然喜欢上这小辣椒……”东方未明微微一怔,心想纪纹还有个外号叫“小辣椒”么?那是什么意思了?纪纹却是立刻粉脸含霜,怒道:“臭荆棘,你说谁是小辣椒了?”荆棘见她发怒,故作害怕道:“我说错了,你不是小辣椒,你是臭蚊子。”话音甫毕,沈湘芸立刻“扑哧”一笑。纪纹大怒,抽出鞭子“啪”地一声,便要动手。 东方未明连忙按住她的手,道:“你不是要看我的房间么?我们去吧。”说着硬拉着纪纹离开。纪纹边走边回头瞪着荆棘,犹未解气。荆棘却是不以为意,洋洋自得。东方未明心下叹气,不明白他两人为何一见面便即翻脸。 这日荆棘陪着虚真四下打探无戒的下落,但找遍了逍遥谷和忘忧村,也没发现丝毫踪影。待回到逍遥居,已是天黑时分,荆棘见师父和师兄仍未回来,暗暗吃惊,心想这次定有大事发生。见东方未明房中透出亮光,便高声叫道:“师弟!” 东方未明正躺在床上观摩“逍遥游”步法,只觉这步法飘忽不定,变幻莫测,观摩之际,大脑跟着神思不属,但脑中闪现的却全是纪纹的音容笑貌,只觉她才离开一会,竟似过了好长时光。听到荆棘的声音,连忙从床上一跃而起,走出房间,问道:“什么事,二师兄?” 荆棘道:“师父还没从华山回来,我们去看看。”东方未明点了点头,率先下山,荆棘和虚真跟在后面。东方未明刚才看了几步“逍遥游”的步法,这时便忍不住要练习一二。但他毕竟初学乍练,脚下一直踉踉跄跄,再加上山路崎岖,更是没有丝毫“逍遥游”的意思。荆棘看在眼里,笑道:“随心所欲,无所不适,这逍遥游的步法和运天功的要旨是相同的。”东方未明得师兄指点,心下似有所悟,运天功施展开来,也不再想到步法,只凭着意念向前纵跃。荆棘看在眼里,暗暗称奇,心想东方未明悟性高也就罢了,这身内力也难得的很了。 东方未明逍遥游步,浑然忘我,只听得背后荆棘和虚真同时叫一声“小心”,这才发现前面有个黑影向自己冲来。东方未明躲闪不及,一招“海上明月共潮生”,双手上扬,双手手指同时使出“短笛无腔信口吹”,向来人拂去。他这一下纯是情急智生,竟于瞬息之间用上了“小逍遥拳”中的两招。只听来人高叫一声“妙啊!”突然身子上升,从东方未明头上跃过。东方未明一听这声音,立刻喜道:“大师兄!” 此人正是谷月轩。只见他身子落地,面上含笑道:“师弟,了不起!”这次荆棘也不禁对东方未明刮目相看,心忖“海上明月共潮生”和“短笛无腔信口吹”本是各不相同的两招,从没想到可以同时使用,但见东方未明这一融合,竟是如此美妙兼且实用。而经他这一融合,竟觉得自己原来理解的小逍遥功大有不如,此中竟别有洞天。东方未明却丝毫不知二人的惊讶,只回头看了看,却没有发现无瑕子的身影,便向谷月轩道:“大师兄,怎么没看到师伯?”谷月轩道:“师父今天不回来了。”东方未明也觉事情不简单,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谷月轩道:“我们回去再说。” 四人回到逍遥居,虚真重新见过谷月轩,心想谷月轩名震江湖,果然一表人才,洒脱不凡,心下自卑更增。谷月轩问明虚真的来意,缓缓点头道:“如果是令师跟随前来就好了。”虚真迷惑道:“师父罗汉堂事务繁多,极难分身,何况方丈师伯也只派我来寻找师叔。” 荆棘微微一笑,心想师兄也已猜到少林派不会只让虚真一人前来捉拿无戒,但听他提到无慧大师,不知是何深意,便道:“师兄,究竟何事竟要劳烦师父的大驾?”谷月轩道:“具体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不过一定不是小事,师父和曹师叔还有……已经密谈一整天了,看来今夜仍要继续……”东方未明不禁“啊”地一声,心想定是武林中发生了极大的事。荆棘却道:“还有谁?”谷月轩反问道:“你猜呢?” 荆棘转动脑筋,心想左近武林中还有谁有资格和师父、曹岱同室密谈,但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一个人来。突然想起谷月轩提到少林派无慧大师,便道:“莫非是武当派掌门卓人清道长?”他话一说完,更觉自己所猜不错,毕竟少林之下便是武当,又道:“一定是他!” 谷月轩却摇头道:“此人名望更在卓道长之上!”; 第四十五回 谁家欢乐谁家愁 东方未明惊道:“难道是少林派掌门方丈无因大师到了?”谷月轩微微一笑,荆棘却“哼”了一声,道:“无慧大师都没来,无因大师又怎么会到?”心想东方未明可不大聪明,和自己同师兄未免太不相称。东方未明讪讪不好意思,想起齐伯伯的排名,突然脱口便想说:“那肯定是天龙教教主任翱翔了!”幸好他还有些理智,这话方未说出口。 荆棘缓缓道:“想来一定是他。”谷月轩道:“是谁?”荆棘缓缓道:“自然只有江盟主了……”东方未明听到江盟主三个字,顿时大喜道:“是江盟主来了么?那我可以去见他么?”他素来崇拜江天雄,心想要是能在这边见到他,那可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荆棘面上不屑,道:“你以为江盟主是谁都能随便见的么?”谷月轩也道:“江盟主日理万机,是很难有空闲的了。”东方未明甚是失望,道:“是么?我以为我成了武林中人,就可以见到他了。”他以前曾求齐老头带他去拜见江天雄,可惜齐老头自吹自擂名气极大,却连江天雄的看门管家也唬弄不过,结果只好望门兴叹。谷月轩笑道:“你放心吧,我保你半年之内可以见到江盟主。”东方未明希望复燃,颤声道:“真的么?”谷月轩笑道:“今年九月初十是江盟主五十大寿,江盟主身为武林盟主,各门各派的弟子都是要去给他老人家拜寿的。”东方未明喜出望外,连连道:“真好,那我就可以见到他了。”说着几乎要跳起身来。拜见江天雄乃是他自小的心愿,现在虽已长大,这心愿却仍然萦绕心头,亟盼早日实现。 荆棘见东方未明手舞足蹈,道:“逍遥游不是这样走的!”东方未明一愕,谷月轩却已笑出声来。东方未明挠了挠头,甚是不好意思。荆棘皱眉道:“可是江盟主怎么会到华山派来呢?武林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谷月轩忖道:“恐怕和罗蛇君俏夜叉他们有关吧。”荆棘道:“天龙教?”谷月轩点头道:“是啊,看江盟主亲自来华山派找曹师叔和师父商量,恐怕是……”荆棘脑筋极快,道:“恐怕是任翱翔也驾临中原了?”谷月轩暗暗高兴,心想荆棘当真聪明绝顶,道:“而且这次是风云际会,一是《神意诀》的下落不明,二是佛剑……落在师叔手里,天龙教这次重返中原,时机掌握得可真好。” 荆棘暗暗思索,过了一会方道:“可是中间却有两个疑点,一是任翱翔如果来了中原,江盟主为何不在洛阳坐镇大局,反而到了华山派来?”虚真突然插嘴道:“华山派曹掌门剑术天下无双,江盟主亲自来请他助阵也说不定。”荆棘缓缓摇头,谷月轩笑道:“大师所说也有道理,但昔年江盟主、曹掌门和名剑山庄任浩然庄主合称‘合纵三雄’……”虚真奇道:“合纵三雄?”谷月轩道:“这个名目这些年是很少听过了,但它的意思便是当年中原武林联合起来共同对付西域的天龙教,而江盟主、曹掌门和任庄主便是群龙之首,因此,曹掌门素来和江大侠交情极好。”言下之意是说只要江天雄知会一声,曹岱必然亲至,以他们的交情,江天雄完全没有必要亲自跑一趟。虚真点了点头,也是不明所以。谷月轩道:“师弟,你还有什么疑点?”荆棘突然冷笑道:“第二个疑点也很简单,江盟主虽然是武林盟主,但毕竟是师父的后辈,就算是曹师叔,也要对师父毕恭毕敬,怎么这次……”谷月轩咳嗽一声,看向荆棘,同时嘴角向虚真一努,示意不要再说下去。荆棘顿时醒悟过来,原来谷月轩是担心虚真在场,只心中道:“难道不是么?他们要想和师父商量,就该到逍遥谷来拜见师父,哪有让师父前去的道理?”好在虚真傻里傻气,尚不明白荆棘为何住口,还问了一句:“荆施主怎么不说了?” 这一晚四人苦思冥想,均想不到江天雄的来意。最后四人分房而睡,荆棘爱洁,极不情愿虚真住在自己房里,却又不便说出口。谷月轩暗暗好笑,便让虚真和自己同住。 第二日早上,东方未明在一阵近乎尖叫的声音中醒来,只听有人大力拍门道:“大懒虫,起床了,太阳都晒到屁股了!”东方未明一听声音便知是纪纹,惊喜之际,睡意全无,立刻从床上跳起,打开房门,道:“小蚊子,是你啊!”只见纪纹站在门口,面上含笑,背上背着一长一短两把弓,只听她道:“阿明,你想我了没?夜里做梦可梦到我了?”东方未明忍不住好笑,道:“没有……”纪纹顿时面色不渝,“哼”了一声。东方未明轻笑道:“是骗你的。”纪纹顿时笑出声来:“你坏死了!” 只听山上传来一个声音:“肉麻死了才是!”东方未明一听这声音是荆棘,不由大是害羞。纪纹却是自然至极,大声道:“臭荆棘,练你的武功吧,少管闲事!”上面便没了声音。东方未明奇道:“二师兄在山顶练功么?”纪纹道:“你不知道么?臭荆棘为了在少年英雄大会上出风头,练功可刻苦着呢。华仔说他每日天不亮便即起床练武的。”东方未明暗暗点头,心想荆棘居然甚有毅力,自己可要好好学学。 纪纹道:“我们上午去打猎,然后中午你和我去华山见华仔,华仔说要见见你呢。”东方未明“啊”地一声,道:“好啊,我正要见见她呢。”纪纹登起疑心,道:“怎么?你很想见她么?”东方未明见她吃飞醋的本领天下无双,连忙道:“也不是很想。”纪纹哼道:“一点想也不行!” 二人到了山下林中,相互比赛打猎。纪纹昨晚又帮东方未明做了一把长弓,虽然漆黑无华,却甚是称手。两人嬉闹作耍,笑声回荡林中。正在奔跑追逐之间,突然停住脚步,只见远方一人缓缓而来,手中还抱着一盆鲜花。纪纹道:“你认识他么?”只见此人距离甚远,晨雾之中竟看不清楚面目。东方未明道:“这个身影好熟悉,好像在哪见过。”突然之间灵光一闪,立刻向来人跑去,口中高声道:“花爷爷,花爷爷!”纪纹跟在后面,暗自奇怪:“花爷爷?还草爷爷呢!” 来人已是年过六旬的老翁,虽然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神采奕奕。他见东方未明称呼自己爷爷,极是亲近,奇道:“噫,你不是东方未明么?怎么到了这里?”东方未明道:“花爷爷,我已经是逍遥派的弟子了。”那老翁笑道:“我不信,我原来百般劝你父母,他们都没答应让你学武,这次怎么答应了?”东方未明笑道:“我这次是先斩后奏,他们还不知道呢!”老翁哈哈大笑,道:“也好也好,这么好的资质不学武可真是浪费了。”东方未明笑道:“花爷爷,你在做什么?可又研究出来什么稀奇的品种了么?”老翁笑道:“这两年最稀奇的品种自然是你父亲的绿玉,老夫甘拜下风,对了,你父亲现在好么?”东方未明躬身道:“托前辈洪福,家父身子一向安健。”这时纪纹跑上来,见只是一个平常的老翁,便问道:“阿明,这老头子是谁?” 东方未明见她张口便叫“老头子”,微觉好笑,连忙道:“蚊子别乱说,这是武林前辈。”那老翁素来受人尊敬,见纪纹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气得乱吹胡须。纪纹见状哼道:“我还不知道他是谁呢,干么怕他。”东方未明笑道:“这是花翁前辈,园艺界的泰山北斗,你快过来拜见。”纪纹笑道:“我以为是什么呢,不就是种种花花草草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嗯,花老头,你叫什么名字?”东方未明心想纪纹心无成见,天不怕地不怕,不禁哈哈大笑,道:“花爷爷,你遇上对手了!” 原来这老翁正是“忘忧七贤”中的花翁,平素极好养花,花艺天下闻名,每次洛阳花会都被请做最高评委,因此才结识了东方未明的父亲。这时怒极反笑,道:“你问老夫的名字?东方未明不是说了么?”纪纹大是奇怪,问东方未明道:“你什么时候说的?”东方未明也是奇怪,他只知道这位前辈姓花,至于名讳如何,可是从来没听说过的,不由看向花翁。只见花翁洋洋得意道:“老夫姓花,单名一个‘翁’字,刚才东方未明叫老夫花翁,难道不是已经说了老夫的名字?”纪纹奇道:“你真的就叫花翁?怎么这般奇怪的名字?”东方未明不由“扑哧”一笑。纪纹看花翁似笑非笑,方才恍然大悟道:“哼,你骗我!”花翁却摇头道:“老夫比你大上几十岁,为何要骗你?”纪纹迷惑道:“你真的叫花翁?”东方未明也自好奇。纪纹又哼道:“倚老卖老!你是想占别人便宜!”花翁却是哈哈大笑。纪纹见他大笑,道:“难道不是么?莫非你爸爸也要叫你……”她刚要说下去,已被东方未明打断,喝道:“蚊子,不可无礼!”花翁却是不以为意,只觉纪纹天真烂漫,摇头笑道:“看来纪丫头天天打猎,和动物相处得多了,已经被同化了。”纪纹怒道:“你说我是动物么?咦,你怎么知道我姓纪?”花翁微微一笑,道:“老夫尚有事,东方未明,有空的时候带着你的小媳妇到老夫的花庐去玩。”东方未明顿时面红耳赤,忙道:“不……不是,前辈请便。” 待花翁走开,纪纹道:“阿明,你相信这老头真的叫花翁?”东方未明笑道:“这些武林前辈脾气奇怪地紧,不过他既然说没骗你,就应该不是谎话吧。”纪纹哼道:“还说不是倚老卖老?”东方未明道:“他是前辈,尊重他也是应该的,以后别叫他什么花老头了。”说完自己也忍俊不禁。纪纹笑道:“我就叫他花老头!”过了一会才道:“那不叫他花老头,该叫什么?”东方未明道:“叫花前辈或花爷爷都行。”纪纹摇头道:“我才不呢,我看这老头不顺眼,让我想想。”二人施展轻功,牵手向南而去。纪纹突然道:“我想到了,不叫花老头了,叫他老花头!”东方未明一口气没提上来,只觉胸口一闷,差点没笑晕过去。 华山地处陕西华阴县境内,素来以险绝称雄天下,而华山派自从陈抟老祖在此开宗立派以来,几百年来一直雄视武林,为武林正派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这十余年来,华山派的名字更是流传江湖,名声大振,因为一年之后便将有武林中的一场盛会在此举行。而华山派能成为继少林和武当之后第三个举办少年英雄大会的门派,更可见华山派在当今武林中的地位。 东方未明初到华山,立刻被华山的险绝景色所吸引,回想冯艺奇等人所施展的剑法,心想那些剑法虽然师法华山绝景,但如何能与真正的景色相媲美?东方未明只觉如痴如醉,心想剑法之中能施展出这大自然的十分之一威力,恐怕就足以惊天地泣鬼神了,无意之间,竟也在思索如何从这些景色中演化出武功来。纪纹却是毫不为奇,只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不久路上便多起人来,东方未明看他们的打扮,多半都是华山派的弟子。他们见到东方未明和纪纹,都笑道:“臭蚊子,这就是你的如意郎君么?”更有甚者,还有弟子打趣纪纹道:“啊,蚊子,你居然还能找到喜欢你的人啊?”原来纪纹喜欢东方未明的事早已传遍华山派。东方未明略感害羞,纪纹却是开心异常,连别人对自己的讽刺也不放在心上,倒是前所未有之事。 过不多时,一群人下山而来,为首之人正是冯艺奇和费迎天。只听费迎天道:“东方小子,给我们站住吧。”东方未明尚未说话,纪纹已怒道:“哼,废竹竿,死胖子,你们敢挡本姑娘的路么?”东方未明见费迎天身材高瘦,颇似竹竿,纪纹叫他竹竿,当真恰如其分,不禁笑出声来。费迎天大是恼怒,道:“臭蚊子,这是我们和东方小子的事,由不得你来插手。”纪纹笑道:“他的事便是我的事,难道你不知道么?”费迎天“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心中却想:“这臭丫头居然从来不知害羞为何物,竟当着这么多人说这种话。”冯艺奇却是微微一笑,道:“东方兄弟,莫非你是要我们的蚊子公主替你出头了?”这话甚是厉害,东方未明立刻走上前来,道:“冯兄要是赐教,兄弟接着便是。”纪纹连忙拉住东方未明的手臂,道:“你别上他的当,死胖子是激你呢!”东方未明推开纪纹的手,轻声道:“这是我和他的事,你别管!”纪纹“哼”了一声,道:“我是为你好呢,这死胖子武功很高的。” 东方未明自然知道,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冯艺奇见他坦然出场,倒也意外,笑道:“东方兄弟,按说我们本来可以做成好朋友,只可惜你昨日出手帮助荆棘,嘿嘿,这华山的路,恐怕就不好走了……”东方未明深吸一口气,道:“废话少说,动手便是。”冯艺奇脸色一变,手中长剑一挥,一招“铁锁当空”,向东方未明头上击来,东方未明意念一动,左脚伸出,恰好踏中“逍遥游”的步法,轻功顿时施展开来。 二人昨日在各自面前都曾展露过武功,彼此已经熟悉,这时一个剑走空灵,一个逍遥游步,均不愿贸然进攻。只见二人身形晃动,一触即开。华山派弟子看冯艺奇手有长剑,摆明占了便宜,不禁大声鼓噪起来。冯艺奇见众师弟替自己助威叫好,心想再不出手,这面子上可下不来。当下一招“巨灵踏足”,攻上前来。 只见他这一剑从天而降,威力惊人,当真如巨灵神下凡一般,众师弟纷纷喝彩。正在此时,只见一柄长剑从东方未明身后刺来,剑尖在冯艺奇下落的剑刃上轻轻一挑。冯艺奇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收手不住,长剑脱手而出,眼角瞥视之余,立刻叫道:“大师姐!” 东方未明也未想到有人突然施以援手,待到察觉之时,身后已无动静,看来来人武功之高,要胜过自己。连忙转头,只见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孩站在半山之巅,衣裙随风飘舞,剑尖还在微微颤动。东方未明见她容貌俏丽,最奇的是眉宇之间英气蓬勃,更显得卓然不群,神思电闪之间,脱口而出道:“你是华仔!” 那女孩正是华仔!她见东方未明认出自己,笑道:“你认得我?是蚊子和你说过了吧?”说完转向冯艺奇,脸色一沉,道:“三师弟,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冯艺奇不敢顶撞她,唯唯诺诺,完全没有了往日机变聪明的风采。 东方未明见这华仔微笑时豪爽自然,发怒时沉静如水,双眼中的威严却凛然不可侵犯,不由大是折服,心想这样的女子,当真尤胜须眉! 华仔不再搭理冯艺奇,转向东方未明,面上亦复春风吹过,道:“华山派女弟子曹萼华率领一众师弟欢迎东方少侠……”她话未说完,已被纪纹打断:“行了,华仔,别客气啰嗦了!” 东方未明心想她名叫曹萼华,怪不得大家都叫她华仔,原来是名字中有一个“华”字。 曹萼华笑道:“就因为他和我们快是一家人了,所以才不要客气啰嗦么?”纪纹抓住曹萼华的手臂乱摇,嗔道:“你也取笑我。”曹萼华哈哈一笑,向东方未明道:“刚才我师弟得罪之处,还请东方少侠海涵。”东方未明拱手道:“哪里,嗯,大师姐言重了。”纪纹笑道:“你们别少侠师姐的叫着,听得好别扭。”曹萼华笑道:“不错,东方少侠,你便叫我华仔,我便叫你阿明,如何?”东方未明见她果然豪爽洒脱,笑道:“谨遵华仔吩咐!”说完哈哈一笑,三人一齐笑出声来。 东方未明问道:“华仔,不知道我师伯……”他话音刚落,曹萼华立刻“嘘”得一声,小声道:“此事甚是机密,小心走了风声。”东方未明顿时住口,心想无瑕子、江天雄和曹岱是当今武林的领袖人物,他们的密谈定然机密万分,自己毫无已经验,差点坏了大事。这日他在纪纹和曹萼华的陪同下游览华山,眼福大饱,直到傍晚方才尽兴。 纪纹和曹萼华送东方未明下山,纪纹兀自恋恋不舍道:“阿明,你明天来找我。”东方未明点了点头。曹萼华笑道:“好了,我先走了,省得打扰你们。”纪纹道:“华仔,我和你一起走。”说着二人挽手离开。东方未明向来路返回,只觉走了一天,甚是疲惫,便坐在路旁歇息。 不久便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东方未明大是奇怪,心想时近黄昏,还会有谁从这边赶路?便从地上站起,向前翘望。只见那马越奔越近,马上竟是一个满脸风尘之色的女孩,东方未明只觉来人大是熟悉却又不敢认,直到那女孩到了近前才惊呼出声:“阿丽!”只觉头脑一阵晕眩,不知面前的场景究竟是真是幻! 那马上的女孩千真万确是齐丽!她见到东方未明,也是又惊又喜,急忙勒马;但她初学骑马,骑术不精,马虽停下,身子却顺势飞向前去。东方未明身形连动,在她落地前抱住她。 齐丽倒在东方未明怀里,双目含泪道:“阿明,我终于找到你了。”东方未明见齐丽脸色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大为奇怪,忙问道:“阿丽,你怎么来了?”齐丽并不答话,推开东方未明的身子,上下打量道:“阿明,你身上的毒解了么?你的内伤治好了么?我这有《神意诀》,你快看!”东方未明猛吃一惊,道:“什么?《神意诀》?怎么会在你这?”齐丽从身上掏出《神意诀》,递给东方未明,道:“你别管,徐大哥说要是别人不救你,就只有《神意诀》才可能起作用,你快看!”东方未明道:“你是怕别人不救我么?”齐丽急道:“你快看啊,我这些天日夜兼程,还怕来晚了,幸好还及时。”东方未明心下感动,他素知齐丽连马都不敢骑,为了搭救自己,却居然克制能够恐惧,孤身一人千里迢迢而来。他和齐丽自小一起长大,知道齐丽从未出过远门,这时看她风尘仆仆,想来这几日风餐露宿,定是吃了不少苦头,一个姑娘家,真是难为她了。 齐丽见东方未明接过《神意诀》,几日来的紧张精神一松,竟晕了过去。东方未明连忙抱住,按着人中,齐丽方慢慢醒来。正在此时,只听鞭声响起,破空而至。东方未明不意有人偷袭,待察觉时,《神意诀》已被鞭子卷去。东方未明抬头一看,不禁微吃一惊。 只见纪纹泪流满面地站在面前,哭道:“你说你只喜欢我,她是谁,你为何抱着她?你还说你没有喜欢的人!”东方未明心知是误会,但又不知如何解释。齐丽见《神意诀》落入他人之手,知道这本书关系到东方未明的生死,情急道:“把那本书还来!” 纪纹怒道:“我不还,我偏不还。”见东方未明还抱着她,醋坛子彻底打翻,伸手拿过《神意诀》,双手用劲,只听“嘶”地一声,顿时将这流传武林几十年被武林中人奉为无上绝学的《神意诀》撕为两半,但她兀自不解气,将书扔在地上,用鳄鱼鞭来回抽打。鳄鱼鞭何等坚硬?立刻把《神意诀》彻底打烂,纸屑纷飞! 东方未明大吃一惊,不意事情竟有此等突变。齐丽却如遭雷击,踉踉跄跄地抢上前来,伸手要夺纪纹的鞭梢。纪纹见状怒道:“想打架是吗!那好!”谁知齐丽却摔倒在地,看着身边一地的纸屑,泪下如雨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纪纹见齐丽并不怒视自己,仍是呆呆地看着东方未明,更是大怒,一鞭向她头上打去。东方未明心想齐丽不会武功,如何能躲过这一鞭?忙道:“不可!”但身子刚动,便被一把剑鞘挡住,只听一个声音冷冷道:“女人之间的事,男人别管!”东方未明只觉剑鞘传来一股浑厚的内力,将自己的去势阻住。只见曹萼华就站在身旁,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察觉。 这时场中又起变化,只见齐丽突然伸手一抓,竟将纪纹的鞭梢抓在手里。纪纹收手回拽,只觉一股柔劲透过鞭子传来,震得虎口发麻,心下不由吃惊:“她的内功怎么这般了得?”但她素来吃软不吃硬,这时又蛮气发作,岂会知难而退?竟用上了另一只手,双手向后猛扯,定要拉回鞭子。 只听“嘭”地一声,鳄鱼鞭竟已断为四截,纪纹收势不住,向后倒去。东方未明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上来,道:“阿丽,你怎么样?” 纪纹摔倒在地,浑身甚是疼痛,见东方未明不先关心自己,而是关心那个女孩,心中更是作痛,从地上爬起,掩面而去。曹萼华冷笑一声,跟随而去。 齐丽却兀自不觉,只看着东方未明,流泪道:“阿明,没有了《神意诀》,你怎么办?我又怎么办啊?”; 第四十六回 风雨纷纷欲断魂 东方未明扶起齐丽,只见她双目无神,手脚瘫软,浑身无力,轻声道:“阿丽,你怎么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齐丽道:“没有了《神意诀》,怎么救你的内伤啊?”东方未明笑道:“根本不要救啊,我的内伤早被师伯治好了。”齐丽“啊”地一声:“真的?我怎么不知道?”说着看着东方未明,只见他脸色红润,绝不是几日前中毒时的苍白骇人。东方未明笑道:“你又没跟着我,怎么能知道?” 齐丽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道:“早知道你已经全好了,我就不急匆匆地赶来了。”东方未明感动道:“对了,你怎么知道《神意诀》可以救我的内伤?”齐丽道:“那位谷大哥带走你后,我一直心惊肉跳,坐卧不宁,便去找徐大侠。徐大侠却说他被玄冥子前辈利用了,不能保证无瑕子前辈一定会救你。”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徐子易毕竟聪明过人,很快便想清楚玄冥子的全盘计划。齐丽道:“我当时一听就慌了,就向徐大侠苦苦询问其他的方法,徐大侠被逼不过,才说只有《神意诀》可能救治你的内伤。他又说《神意诀》下落不明,同样无济于事,但他却不知道,《神意诀》就在我手上。”她说到这儿,终于愁云散尽,面上露出笑颜。 东方未明道:“所以你就日夜赶来救我?”齐丽突然面上羞红,双手摆弄衣角,一副楚楚动人的神情。东方未明却是毫无察觉,看着一地的纸屑,笑道:“这就是罗蛇君他们一直在找的《神意诀》?”齐丽笑道:“可不是么?”说着将《神意诀》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东方未明沉思良久,也没想出那霍虎究竟是何居心。突然想到齐丽刚才震断纪纹的鳄鱼鞭,奇道:“阿丽,你刚才露的那手内功就是《神意诀》么?你学武功了?”齐丽点头道:“我这几日一直埋怨自己没有好好地修炼这门内功,不然的话就可以替你疗伤,或者至少对你疗伤时大有帮助,所以在赶来的途中反复记诵和修炼。”东方未明见她为了自己,连平素反感的武功都愿意去学,对自己的关心之切可见一斑,惊道:“你才修炼这几天,就有了如此境界?”心想《神意诀》的速成之名当真传言不虚,看着一地的纸屑,不由一阵苦笑。齐丽笑道:“我又不懂武功,才不知道这境界高还是低呢,现在你既然都好了,我也就不要再学了!” 东方未明惋惜道:“你机缘巧合,可别辜负了这份机缘。”齐丽笑道:“要说机缘巧合,武林中人从悬崖上掉下,一屁股坐到武功秘笈的故事还少么?我天天听爸爸说这样的故事,听都听腻了。可是现实中哪有这样的事发生?《神意诀》反而落到了我一个从不练武甚至讨厌武功的人手里,真是讽刺。”说着指着地上的纸屑道:“还要多谢刚才的那个女孩呢!要不是她,我还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人人都想争夺的‘武林绝学’呢!”东方未明奇道:“它被撕了,你不可惜么?”齐丽反问道:“有何可惜的?”东方未明张口便道:“这等武林绝学就这样消失人间,岂不是大大的可惜?”齐丽微笑摇头道:“阿明,你和我爸爸一样爱武心切,但你们却都不知道,这世间除了武功,还有其他很多很多的事。”东方未明不明白她话中含义,疑道:“其他的事?什么意思?”齐丽悯然道:“你知道霍虎是怎么死的么?你知道罗蛇君他们大闹白马寺,很多无辜的人被毒蛇咬死了么?你知道魔教中人降临中原,武林便将会从此大乱么?”东方未明被她几个发问问得哑口无言,过了一会才道:“都是因为这……这《神意诀》?”齐丽道:“难道不是么?如果不是《神意诀》的出现,武林就会平静如初,哪里会有这些事出现?”东方未明隐隐想到这层道理,却仍不甚明白。齐丽又道:“听说戚将军已在浙江组建义军,这支义军中有不少领袖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好汉,现在武林中出了这样的事,岂能不让他们分心?他们既然分心,又如何能够全身心的打击倭寇,抵抗外侮?”东方未明见齐丽所思极远,连这种国家大事都思考在内,佩服之余不由背上冷汗冒出,缓声道:“莫非这《神意诀》当真是不祥之物?”齐丽点了点头,又柔声道:“阿明,你知道我为何一直瞒着你和我爸爸么?我也希望你们能有好的武功可学……”东方未明打断她道:“阿丽,你别说了,你做得很对,我才不稀罕这《神意诀》,就让它见鬼去吧。”说着脚步抬起,一轮“逍遥游”走过,腿风将《神意诀》的碎片扫入林中。齐丽大是欣慰,笑道:“马上就要清明了,俗话说‘清明时节雨纷纷’,等一下了雨,这些纸片当真就埋入地底,嘻……见鬼去了!”东方未明哈哈大笑。 齐丽突然幽幽道:“阿明,刚才那个……那两个女孩是谁?”东方未明略感害羞,扭捏不安道:“她……她是我的……”接下去竟说不出口。齐丽心向下沉,颤声道:“你……你喜欢她?”东方未明虽和齐丽自小长大,但谈及此事仍是羞红了脸,点了点头。齐丽见不过几日不见,东方未明竟已经有了心上人,看来他始终是把自己当作妹妹看待,丝毫不觉自己对他的深情。东方未明为避尴尬,便道:“她脾气很坏,刚才吃你的飞醋,你……你别放在心上!”齐丽心下酸痛,亦复苦笑:“哪里是飞醋,我本就喜欢你,只是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都不知道罢了。”但这种话叫她如何说出口?突然面上一冷,原来是雨点落了下来,齐丽伸手擦拭,苦笑道:“刚说下雨,便下了。”她素来多读诗书,颇具文思,这时心伤之下,竟觉上天也在为自己流泪。 二人向逍遥谷而去,齐丽走在风雨之中,心里却一直是淡淡的悲伤:“‘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东方未明正愁不知如何安顿齐丽,忽见沈湘芸远远走过来,欢然迎了上去,高声道:“沈姑娘,你猜是谁来了?”沈湘芸仔细打量齐丽,还不自觉地拇指掐着中指,嘴中念念有词。东方未明笑道:“这次看看小神婆是不是真的名符其实!”沈湘芸咯咯一笑,道:“你以为我猜不到么?欢迎你啊阿丽姑娘!” 齐丽见她样貌可爱,举止奇特,待听到她到自己的名字,更是大吃一惊,不自禁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当然要是齐老头听到这句话,肯定会说:“原来你也听说过我”。沈湘芸洋洋得意。东方未明竖起了大拇指,称赞厉害。 沈湘芸眼睛斜视东方未明,轻笑道:“没想到你还蛮厉害的嘛,碗里的没吃完,锅里的又送来了。”东方未明焉能不知她话中含义?不禁讪讪地转向一边,齐丽却已经羞得粉面通红。沈湘芸娇笑一声,上来拉住齐丽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阿丽姐姐,你长得真漂亮。”齐丽伸出手指点了点沈湘芸嘴边的小酒窝,含笑道:“你也很可爱啊。” 东方未明尚未说出口,沈湘芸早抢先说道:“东方未明,阿丽姐姐以后就住在我家。”听她口气俨然已是下命令。东方未明故意张口推辞,沈湘芸却已瞪了他一眼,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么?”东方未明哈哈一笑,向齐丽道:“阿丽,我明天早上就来看你。”齐丽点了点头。 东方未明离去,只听背后传来二人的嬉闹声,心想她们居然能如此一见如故,大概是女孩子之间容易相处吧。想到这儿,立刻想到纪纹,她可和齐丽大不相同,脾气直率暴躁,说翻脸就翻脸。站在逍遥谷下的岔路口,不由大是踌躇:“蚊子生我的气了,我是现在去找她解释清楚,还是明日再去?”他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担心,纪纹喜欢他自然是没得说,他也喜欢纪纹,可对她乱吃飞醋的本领是真正的害怕了。 东方未明还在犹豫不定,只见谷月轩站在山腰,大声道:“师弟,你发什么呆,还不快上来?”东方未明受他催促,心下一动:“还是明日再去吧,她现在在气头上,我解释怕也没用。”想着飞身上山。只听谷月轩赞道:“行啊师弟,你这逍遥游大有进步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师父让我下山来找你。” 东方未明道:“师伯回来了么?”谷月轩点头道:“是啊,有个好消息呢。”东方未明道:“怎么?”谷月轩笑道:“你不是想见江盟主么?”东方未明心下一跳,顿时大喜道:“莫非江盟主就在逍遥谷?我们快走。”说着拉着谷月轩就走。谷月轩哈哈大笑,摇头道:“师弟,你又猜错了。” 东方未明停下脚步,失望道:“江盟主不在?那我怎么能见到他?”谷月轩笑道:“再过半个月就可以了。”东方未明奇道:“再过半个月?为何?”谷月轩道:“江盟主和师父、曹师叔商量好了,决定在四月十五召开武林大会。”东方未明顿时兴奋莫名,道:“武林大会?真的有武林大会?那我可以参加么?”谷月轩哈哈大笑,道:“你当然可以参加,不仅是你,武林中的各门各派都会参加,到时不仅可以见到江大侠,还可以见到很多有名望的武林前辈呢!”东方未明面上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道:“少林方丈无因大师和武当掌门卓人清道长也会到么?”谷月轩笑道:“卓道长是肯定会到场的,无因大师可就不好说了。”东方未明疑道:“为何?”谷月轩微微一笑,却不作答。 东方未明正在兴头,也不追问,只道:“这武林大会在哪召开?”谷月轩道:“当然是在洛阳江盟主府上。”东方未明更是高兴,连连道:“那我岂不是可以回家了?”谷月轩笑道:“这个自然,你离家这么长日子,当要回家看看,伯父伯母说不定多担心呢。”一提到父母,东方未明心顿时沉了下去,心想这些日子肯定让他们担心了:“父亲也就罢了,妈妈恐怕要担心死了,她身子不大好,可别急出什么病来。” 谷月轩见他神色焦虑,便道:“你不想知道为何要召开武林大会么?”东方未明果然被吸引过来,忖道:“莫非是因为天龙教?”谷月轩笑道:“居然连你都知道了。”东方未明挠头笑道:“啊?是我变聪明了?”谷月轩哈哈一笑:“可能吧。”东方未明见他神色,不知道自己究竟猜对与否,想来天龙教师父重回中原,中原武林势必将掀起腥风血雨,江天雄召开武林大会,商量对抗天龙教,也份属正常。 谷月轩却道:“听说这次的大会是要讨论一年后少年英雄大会的名额问题。”东方未明不禁“啊”地一声,道:“少年英雄大会的名额?不是为了天龙教?”谷月轩微微一笑,道:“天龙教主任翱翔还没有来到中原,我们要是以此名义大张旗鼓地召开武林大会,岂不是让敌人看了笑话,以为我们早乱了手脚?”东方未明似懂非懂。谷月轩接着道:“所以江盟主才来见曹师叔,将本来的计划提前。”东方未明奇道:“本来的计划?”谷月轩点头道:“本来这少年英雄大会名额的确定,要等到九月初三江盟主的五十寿辰再行决定。”东方未明“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谷月轩道:“所以这次的武林大会的发起者是曹师叔。”东方未明奇道:“是曹师叔?不是江大侠?”谷月轩微微摇头,道:“到时你就知道了。不过在这之前,还有另外一场盛会。” 东方未明欣喜道:“什么盛会?”谷月轩笑道:“每年的清明节,华山派都要举行比剑大会……”东方未明插口道:“我知道了,是华山派弟子之间的比武。”谷月轩点头道:“原来你已经知道,听说武林中很看重今年的这场比剑。”东方未明问道:“那是为何?”谷月轩面上含笑,嘴中却是不说,过了一会才道:“你去问荆棘,他当会告诉你。” 东方未明奇怪不已,但大师兄既不说,也就不好再问。听他说到荆棘,便问道:“二师兄和虚真找到了无戒和尚了么?”谷月轩笑道:“那无戒和尚甚是了得,居然和他们两个玩起了捉迷藏。”东凡未明哈哈一笑,道:“二师兄和虚真都捉不到他么?”谷月轩摇头道:“这和尚虽然武功一般,但‘一苇渡江’却练至了化境。”东方未明只觉这“一苇渡江”甚是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谷月轩笑道:“那和尚傻得可爱,忘忧村的几位前辈居然也不插手,任由他胡来,只是累坏了荆棘和虚真,他们总是追不上。”东方未明只觉好笑,心想明天也要去和那无戒和尚玩一下捉迷藏。 第二日凌晨东方未明隐隐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睁眼一看,只见周围一片漆黑,原来天还没亮,这才听清那叫声是个女音:“东方未明,你再不去,可就永远见不到蚊子了。”东方未明心中一惊,心想纪纹性子执拗,昨日误会之下,说不定做出出格的事情,只觉背后冷汗迭冒,连忙从床上跳起,穿上衣衫便向外跑。 只见曹萼华站在门外,神情萎顿,面容憔悴,全无飒爽动人英姿,想是劳累过度,果然听她说道:“东方未明,蚊子昨夜折腾了一夜,这下你开心了?如果你不喜欢蚊子……”东方未明无暇聆听,打断她道:“蚊子在哪?发生了什么事?”曹萼华哼了一声,道:“你去看不就知道了。” 东方未明见她杏眉含怒,威严丛生,虽憔悴萎顿亦遮掩不住,心下一寒,不敢再追问,飞身向山下跑去。曹萼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一声。 东方未明心中焦急,脚下更是连连加劲,至于究竟是用的什么轻功也已不顾,只是催动内力,向前飞奔。他心中隐隐有种害怕,但又不敢去想,也实不愿去想,只喃喃道:“蚊子,我对你的喜欢,和你对我的,是一样的,你为何不相信我?” 待赶到玉女峰,天色已然蒙蒙发亮,东方未明浑然不觉,耳中萦绕的只有纪纹的大呼小叫,不由长舒一口气,稍微放下心来。只听一个和蔼慈爱的声音从纪纹的房中传出来:“小姑奶奶,华儿已经去叫他了,你歇一会不好么?”只听纪纹大大的哼了一声,道:“他昨天晚上不来,现在就算来也晚了,我才不想见他。”那慈爱的声音笑道:“真的不想见?”纪纹哭声道:“他喜欢那个阿丽,又不喜欢我,我就算死了,他又怎么会放在心上?”那慈爱的声音道:“既然死了人家也不在意,你干吗还要死?昨天要不是华儿出手快一点,你这漂亮小脸蛋可就……” 东方未明再也忍耐不住,冲进房来,大声道:“蚊子,我……”他本来要直抒胸臆,但看到一个中年美妇坐在纪纹的床前,到嘴的话便说不出来。纪纹转头向里,只道:“舅母,他是谁?干嘛跑到我房中来,你帮我撵走他。”那中年美妇微微一笑,站起身道:“你就是东方未明么?”东方未明听纪纹叫她舅母,当是华山派掌门曹岱的妻子,躬身道:“晚辈东方未明参见曹夫人。”曹夫人点头道:“你终于来了,陪纹儿说会话吧。”东方未明尚未回答,纪纹早道:“谁让他陪?”见曹夫人要走出房间,连忙道:“舅母,你先解开我的穴道啊!”曹夫人微微一笑,却不止步。 东方未明待曹夫人走出房间,才走到纪纹的床前。纪纹却是转头向里,给他来个不理不睬。东方未明轻声道:“你吓死我了,知道么?”纪纹犹若无闻,双眼只瞧着枕头。东方未明接着道:“刚才华仔去叫我,说你出了事,我立刻吓出一身冷汗。”纪纹哼了一声,东方未明见有起色,接着道:“赶来的途中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出了事,我……我怎么办?”纪纹怒道:“你怎么办?你才好呢,和你的那个什么阿丽成双成对,青梅竹马啊!”东方未明面色焦急,急道:“我和阿丽,我和阿丽……”纪纹见他叫着“阿丽”如此亲切,更是恚怒,把脸埋在枕头里:“哼,我干嘛要和你说话!你走,你走!我不想见你。” 东方未明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手足无措之际,突然心下一横,硬着头皮道:“蚊子,我真正喜欢的只有你一个……”纪纹埋在枕头里的头微微一震。东方未明话一出口,也觉不是太难,既有开头,也就如江水顺流:“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我自己也不明白,可是你和阿丽在我心中是不一样的,阿丽和我一起长大,就像是我的妹妹,我也喜欢她,可那是关心和爱护居多,却并不是像和你。”纪纹微微抬头,轻声问道:“和我怎么样?” 东方未明见她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双眼也闪过一丝娇羞动人的神采,不由自主地靠近两步,道:“我也不知道……”纪纹立刻娇哼一声,东方未明忙道:“可是我对你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好像很多年以前就曾见过一样,那种感觉好熟悉……”纪纹芳心怒放,颤声道:“真的?” 东方未明点头道:“我一看不到你,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你,想知道你在做什么,好想立刻就见到你……”纪纹看着东方未明,小声道:“我也是。”她平素大声说话,这时居然细若蚊丝,终于和她的绰号稍稍相符。东方未明刚才奋尽平生功力赶来,这时内力透支,居然没有听到这般细微的声音,仍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阿丽说的不错,这大概就是……”至于大概就是什么,却说不上来。纪纹却是突然怒道:“又是阿丽!哼!”东方未明知道又说漏了嘴,连忙道:“你还不相信我么?”说完握着纪纹的双手。纪纹昨夜“自残”未遂,被曹夫人封了穴道,谨防她再做傻事,这时也不知心里究竟情不情愿,反正手臂是动不了的,只有被他握着双手。 东方未明突然笑道:“你刚才让曹夫人帮你解开穴道,是不是怕我欺负你无法还手啊!”纪纹见他笑自己,便想缩手,可是又动不了,不由眼圈一红,哭声道:“难道不是么?你现在不是欺负我么?还有昨天你的那个阿丽,她扯断了我的鳄鱼鞭……”东方未明连忙放手,连连道:“不是,不是这样的……”纪纹哭声提高:“还说不是,你们看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就来欺负我,反正我也是无人疼的……”触动伤心,更是梨花带雨、芙蓉出水。东方未明心下莫名酸痛,突然将纪纹抱在怀里,任她哭得不亦乐乎。 纪纹半是伤心,半是委屈,这一番大哭,终于发泄出来。待觉察东方未明抱着自己,不由大窘,连忙推开东方未明。她这一使劲,方才发现自己手脚可以动了,道:“你帮我解开了穴道?”东方未明伸手拂拭她脸上的眼泪,道:“你昨天对自己做了什么?”纪纹道:“我干嘛告诉你!”东方未明正色道:“以后再也不允许了。这样我很担心的。”纪纹嗔道:“我就是想让你担心。”东方未明摇头笑道:“好了,你一夜没睡,现在睡一会吧。” 纪纹委屈全去,又得知心上人对自己一心一意,此时正是兴奋头上,哪有睡觉的心思?立刻从床上跳起,拉着东方未明便走。二人走出房间,只见曹夫人望着天空,道了声:“雨过天晴了!”说完看向纪纹和东方未明,面呈微笑。 纪纹和东方未明相视一笑,均觉不好意思。纪纹突然道:“昨天下雨了么?”东方未明点头道:“是啊,清明时节还少得了下雨么?咦,你不记得了?”纪纹笑道:“我被你害得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哪里还在意有没有下过雨!”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只见齐丽和沈湘芸迎面走来。纪纹顿时紧张起来,紧紧握住东方未明的手。东方未明本要松开,可一见纪纹的神色,也就任她握着。 齐丽定定地看着二人,心里大不是滋味:“原来他们两情相悦,已到了这般境地。”只觉一丝忧伤从心湖深处泛起,竟呆在当地。 沈湘芸看了看东方未明,突然捂嘴笑了起来。齐丽回过神来,奇道:“为何发笑?”沈湘芸伸手指了指东方未明,笑声更大,到得后来,笑得前俯后仰,竟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东方未明被她笑得云里雾里,不知所措。纪纹却是瞪着沈湘芸。沈湘芸终于止住笑声,揉着肚子道:“东方未明的衣服穿反了,你们没看到么?哈哈,真好玩,居然穿倒衣服!” 经她这一说,齐丽立刻发觉,只见东方未明的外衣果然是货真价实的穿反了,也不由笑出声来。其实这本是一眼可见之事,她却因沉浸在内心的酸苦中而无所发觉。东方未明也已察觉,只觉脸上微微发热,这才想起早上穿衣之时担心纪纹出事,匆忙之下竟根本没注意到衣服穿反。纪纹芳心窃喜,见沈湘芸还在嬉笑不绝,冷冷道:“不就是穿倒衣服么?有什么稀奇的?” 齐丽却突然喃喃道:“东方未明,颠倒衣裳……”她话音未落,沈湘芸抢着道:“颠之倒之,自公召之!啊,丽姐,你好聪明!”齐丽微微苦笑。这下东方未明和纪纹更是如堕雾里,完全不知道她们两个在说什么。纪纹哼道:“四个字四个字的,作诗么?” 沈湘芸和齐丽相视一笑,随即向纪纹撇嘴道:“不错,是作诗,你管得着么?嘿嘿,东方未明,没想到两千年前我们的祖先就已经算到你会穿倒衣服,哈哈。”齐丽附和着笑了一声,见东方未明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不禁隐隐作痛:“其实《诗经》里面的这首诗我以前和他说过,没想到他竟一点也记不起。” 原来“东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召之”乃是《诗经》“国风”中的一首,齐丽以前读到时甚是好笑,拿来给东方未明看,二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而今日东方未明居然真地穿倒衣裳,倒是应合了这首诗。但此时齐丽内心却又不同:“这首诗的原意是说奴隶们被压迫得日夜操劳,可是阿明现在这般幸福,那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东方未明终于回想过来,也不禁大笑出声;笑过之后,又复细思:让自己穿倒衣裳,自是因为纪纹的原因了,如果她以后还是这样多心怀疑于自己,恐怕自己这日子未必就比奴隶好过。但他也只是这般想想,待看到纪纹面上羞红地看着自己,立刻心猿意马。 纪纹知道闹了笑话,羞红了脸,见沈湘芸还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由自主的右手虚空一挥,口中道:“你再笑就吃我一鞭!”她这一挥手,方才发觉手中并无鞭子。沈湘芸和齐丽又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纪纹“习惯成自然”,她平素喜欢发脾气,每发脾气便是鳄鱼鞭虚空一挥,此时便是如此,谁知却没有鞭子,又被沈湘芸两个人嘲笑了一回。这下纪纹可不依了,向齐丽瞪道:“你赔我鞭子来!”齐丽笑道:“那鞭子是我们两人各扯断一半,你是要我赔你半段鞭子么?”纪纹顿时语塞,过了一会才道:“不行,就要你赔!”沈湘芸笑道:“那鞭子明明是断成了好几截,我看丽姐只要赔你一两截就行了……”取笑纪纹之时,摆明是帮齐丽说话。纪纹果然大怒。 东方未明连忙拉住纪纹,插嘴道:“好了好了,我赔你就是。”纪纹见她二人联合起来欺负自己也就罢了,连东方未明也不替自己出头,不由甩开东方未明的手,带着哭腔道:“谁让你赔了,你明明知道那是我最珍惜的鞭子,也不……”东方未明忙道:“我以后陪你去打鳄鱼,再做一条不就行了么?”纪纹却是不依不饶,道:“不行!”齐丽站在一旁,面上苦笑,心中却是失落至极,因为东方未明表面是帮自己,但真正关心的却还是她,这丫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沈湘芸却大声道:“丽姐我们走吧,再待一会就要起鸡皮疙瘩了!”齐丽点了点头。纪纹道:“什么起鸡皮疙瘩?把话说清楚!”沈湘芸耸肩撇嘴道:“肉麻呗!”纪纹没想到她回答得如此简洁,不由一愣。东方未明却知道论斗口,纪纹是大大不如她二人的。 沈湘芸向齐丽眨了下眼,二人向山上走去;待走得远了,沈湘芸才突然转过头来,大声道:“东方未明,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东方未晞?”说完忍不住娇笑出声。齐丽也笑了起来,二人银铃般的笑声飘荡在群山雾海之中。 齐丽却是偶尔偷偷回头,想瞧见东方未明在做什么。 注:《东方未明》一诗出自《诗经.国风.齐风》全文为:“东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召之。东方未晞,颠倒裳衣;颠之倒之,自公令之。折柳樊圃,狂夫瞿瞿。不能辰夜,不夙则莫。”是以沈湘芸拿“东方未晞”来开玩笑。; 第四十七回 清明论剑华山巅 纪纹讪讪道:“东方未曦是什么意思?你真的还有一个兄弟?”东方未明忍不住“扑哧”一笑,道:“什么兄弟,她开玩笑的,那是诗的下半句,和东方未明相对比的。”纪纹摇头道:“我最讨厌这些诗啊词啊,都是那些无聊少女才喜欢的。有空还不如去打猎呢。”言下显是针对齐丽和沈湘芸。东方未明只觉好笑,不过也是心有戚戚焉,毕竟一提到读书作诗,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东方未明练功之余便是和纪纹呆在一起,打猎游玩不亦乐乎,唯一不爽的是纪纹总把他看得很紧,怕他和齐丽沈湘芸说话。东方未明虽觉不妥,却也无可奈何。齐丽看在眼里,心中失望至极,心想他就算不喜欢自己,那也不必这般生分,毕竟也是亲如兄妹,但一想至此,又复自嘲:“齐丽啊齐丽,难道你是一个祈求别人可怜的人么?你明明知道他喜欢的不是自己,难道还期盼他……他……?”她素来涉猎广博,多有感悟,但对情之一字仍是迷惘无限,此时明知无望,但多年的感情岂能说放下便放下?心伤失意,愁肠百结,虽是华山的奇绝风光和忘忧村的雅致去处也排遣不了。 这日已是四月初三,东方未明看到荆棘和虚真又在摩拳擦掌,整装待发,便道:“还没抓到无戒大师么?”虚真面有惭色,荆棘却是怒道:“丫丫个呸的,我抓到这和尚就生吃了他!”东方未明暗暗好笑,心想二师兄如此失态,当是被那无戒和尚气的,想来那无戒的轻功果然非同一般。荆棘二人刚要下谷,只见一个身影上了谷来。荆棘看在眼里,顿时忘却无戒之事,欢然迎了上去,大喜道:“华仔,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曹萼华,只见她含笑道:“我就不能来么?”荆棘忙道:“能,当然能,快要比剑了,你准备得如何了?”曹萼华看了一眼荆棘,面上微微一笑。荆棘心有灵犀,欣然大笑。曹萼华轻声问道:“谷大哥在么?”荆棘顿时笑容冰冷,心想她原来是来找师兄,抬手朝谷月轩的房间一指,看着曹萼华走过去的身形,微微发呆。东方未明看在眼里,心中一动,隐约觉得将有一件极为为难的事情出现。 谷月轩闻声走出房间,道:“原来是曹姑娘,不知曹姑娘有何贵干?”曹萼华低声道:“可以到屋里再说么?”神情大是扭捏。东方未明看在眼里,心下好笑,暗想:“原来这位英气勃勃的大师姐也有这般小儿女神情,倒是难得;不知她想和师兄说什么,对了,师父说过她喜欢大师兄……”想到这儿,不由向荆棘望去,只见他面色阴沉,浑无适才寻找无戒的斗志。 谷月轩却是淡淡道:“有话就在这儿说吧。”曹萼华一愣,随即粉脸通红,大声道:“华山派大弟子曹萼华奉家父之命前来恭请无瑕子师伯前往观礼华山派比剑大会。”言语间神色回复英气。谷月轩仍是淡淡道:“师父素来不愿过问外事,这次比剑大会,我便替师父回绝了。”他说的是实情,无瑕子自从逍遥派出现玄冥子之事,对武林中事便不再热心,除非情不得已绝不亲临,而这两年派内的事也都放给了谷月轩。此时谷月轩以代掌门的口吻回绝曹萼华,也是份属正常。谷月轩甚至想到:“这小小的比剑大会,哪里劳得师父出场,就算是少年英雄大会,师父恐怕也不会参加。” 话声未落,只听一个慈厚的声音道:“轩儿,师父这两日正好无事,便到华山去看看风景吧。”曹萼华顿时又惊又喜,她今日来本是想请谷月轩前往观战,她素来心仪谷月轩,这种话自然要私下说,谁知谷月轩却是一口回绝,她下不来台,触动自尊,只好以请求无瑕子为名转移话题,原也没指望无瑕子能够前去,没想到无瑕子却是一口应承下来,怎能不让她受宠若惊? 荆棘跳起身来,喜道:“师父真的会去华山派比剑大会?”说着看向曹萼华,也是欣喜不已。曹萼华眼角瞥向谷月轩,心想他要是能有荆棘一半关心自己,那该有多好。谷月轩却只是微笑,无瑕子答应前往,实出乎意料之外,但毕竟不是坏事。只听无瑕子道:“又有近十年没看到少年英雄了,这次便开开眼界吧。”曹萼华神情一敛,躬身拜倒,道:“前辈之恩,弟子毕生难报。” 东方未明心下好奇:“师伯前往参观华山派比剑大会,内里肯定大有缘由,不然以师伯在武林中的地位和威望,绝无此种可能。”看到荆棘高兴的劲头,莫非此事和曹萼华有关?正在此时,一人飞上谷来,步伐甚是匆忙,显是身有要事。曹萼华高声叫道:“葛师弟,有何急事?”那葛师弟奔到前来,并不答言,先躬身拜见无瑕子。曹萼华甚是满意,心想葛师弟果然礼数周到。那葛师弟拜见完无瑕子,才向曹萼华喜道:“大师姐,武当派卓掌门带领门下弟子已经到了华山,师父让你快些回去。”他话音一落,旁边东方未明四人一同惊呼出声,连一向木讷沉稳的虚真也不例外,而其中犹以荆棘声音最高,显然是比曹萼华还要高兴。曹萼华喜出望外,和荆棘对了一下掌,均是大喜。无瑕子咳嗽一声,双目凝视华仔,道:“原来卓道兄也到了,小姑娘可更要把握了。”曹萼华躬身受教,告辞之后走到谷月轩的身边,突然低声道:“你也会来的,是么?”说到最后,声音已不可闻。谷月轩点头道:“师父既然都已答应,我自然会去。”曹萼华顿时神采飞扬,和葛师弟一同飘下谷去。 荆棘望着曹萼华的背影,喜道:“看来华仔又多了一分胜算。”东方未明奇道:“华仔每次不都是第一么?这胜算之说……”荆棘微微一笑,道:“论比剑,华仔早就稳操胜算,可要是说其他的,那可未必。”欣喜之下,亦复担忧。东方未明问道:“什么其他的事?”荆棘面上忧虑,随即面容一整,大声道:“事在人为,我就不信不可能。”谷月轩突然插口道:“尽人事,安天命。”东方未明如堕雾里,正要发问,齐丽和沈湘芸走上谷来,沈湘芸喜滋滋地道:“东方未明,徐子易徐大哥来了,你还不去感谢人家的救命之恩。”东方未明尚未说话,荆棘狂喜道:“徐子易也来了?真是天助华仔也!”说着看向谷月轩,二人相视一笑。东方未明忙问道:“徐大哥在哪?”沈湘芸笑道:“你说呢?当然是和阿音姐姐在一起。”她见荆棘喜形于色,想是为曹萼华高兴,哼道:“别高兴得太早,那假小子真地能稳操胜券么?”众人均是一乐,知道她话中的“假小子”是指曹萼华。荆棘嘿然不语。沈湘芸接着道:“就算是她胜了又怎么样?你不也是白开心一场?”荆棘听她话中有话,居然开口问道:“我怎么白开心了?”沈湘芸冷笑道:“你以为卓道长此行只是来捧场的么?他是来,嘿嘿,是来提亲的!”荆棘神色一变,随即又复坦然,道:“替谁提亲?方云华么?”沈湘芸拍手道:“聪明,厉害,有眼光。”语气却大是异样。 荆棘心下一动,他素知华山派和武当派世代交好,曹岱和卓人清更是私交甚密,若是卓人清开口求亲,曹岱当难以拒绝。此事也并非空穴来风,武当华山两派联姻之事武林中早有传闻。荆棘心思电转,只觉卓人清以一代掌门身份前来观礼,想必大有深意,不由心下着急。眼角一瞥,只见谷月轩脸色坦然,似乎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哈哈一笑,道:“就算是卓道长替方云华向华仔提亲,你又怎么知道?”沈湘芸冷笑道:“卓道长昨日来拜访我爷爷,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荆棘和东方未明都甚是好奇,心想卓人清会去拜访神医前辈,二人之间肯定大有渊源。荆棘轻笑道:“我才不信,卓道长怎么会无缘无故拜访神医爷爷?”沈湘芸听他语气中略带不屑,怒道:“怎么无缘无故?卓道长的师弟古叶道长当年身受重伤,天下只有我爷爷才能救他一命,他这次来答谢爷爷,岂不是应该之至,有缘有故之至!”荆棘哦了一声,心想原来是为了古叶道长,听说此人昔年和天龙教魔头交手,身负重伤,这些年来一直瘫痪在床,连下地也不能。想来连神医也只能救他一命,竟不能让他全部康复,受伤自是不轻了。东方未明问道:“这古叶道长便是古实的父亲么?”沈湘芸点头道:“是啊。”随即“扑哧”一笑,又道了句:“那古实好老实,好……好……好……好好玩。”眼角一瞥虚真,心道:“和你这和尚倒有得一拼,嘻嘻。” 荆棘笑道:“就算是有这层渊源,卓道长又怎么会说到提亲的事上?”沈湘芸立刻脸上羞红,说不出话来。齐丽伸手挠她痒儿,口中笑道:“自然是从芸儿的……什么什么事说起了。”沈湘芸立刻反击,嗔道:“丽姐不准说。你要再说,我就说那方云华,他看你的眼神,嘻嘻……”两人嘻嘻哈哈,欢声笑语弥漫开来,吓得虚真恨不得立刻打坐,连双脚都合十,心中不住念佛,却也不禁去想:“原来女孩子竟有这温柔嬉闹一面的。”但这一想法倏生,立刻被如来佛祖逐之脑外。 荆棘心下思量:“原来当是卓人清见到芸丫头,便问神医前辈她的亲事定了没,这才说到提亲一事的,既然有这层渊源,那她说的当不会假,莫非卓人清这次真的会替方云华求亲?”他心中不爽,对卓人清便是直呼其名了。沈湘芸看他脸上神色不定,心下高兴,道:“那方云华一……嗯,两表人材,这次有的好戏看了。”荆棘不再理她,心中思忖对策。东方未明却是大不为然,心想方云华心胸狭窄,如何能放在曹萼华这等奇女子的眼里? 下午,东方未明在仙音的凉亭见到徐子易。二人互诉别来情形,徐子易见东方未明神采飞扬,浑无多日前中毒迹象,心下喜慰,得知他成为逍遥派弟子,更是高兴,赞道:“无瑕子前辈当真胸怀广阔,没想到他不仅会救你,还将你纳为门下。我这些日子可有些小人之心了,说来甚是惭愧。”东方未明问道:“徐大哥,你有我师父的消息么?”徐子易摇头道:“说来奇怪,自从玄……你师父拿到佛剑之后,便一直没有了踪迹,想来他是躲了起来。”过了一会又道:“玄冥子前辈机智过人,算无遗策,他要是躲起来,恐怕就没人找得到他了。”说话间神色大是异样。东方未明却知他是被玄冥子设计利用过,所以心中不快,不愿他多想,问道:“徐大哥,佛剑当真像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徐子易微微一笑,道:“你说呢?”东方未明一愣,想起阿丽关于《神意诀》的态度,道:“但愿这佛剑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 徐子易闻言一震,正色道:“为何?”东方未明道:“这佛剑便和那《神意诀》一般,都是不祥之物,若是佛剑真有偌大威力,岂不酿成武林浩劫?我师父,我师父,他……”下面的话却说不出口,但担心焦虑之色,却也溢于言表。徐子易自然知晓他话中含义,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个你放心,你师父素来运气不好,佛剑的名头虽然比《神意诀》大的多,却远没有《神意诀》实用。”东方未明知他所言不错,玄冥子曾经受过重伤,内功打了折扣,《神意诀》才是对症良药。这时心中一动,心想《神意诀》的事要不要告诉徐子易,但一想起齐丽的嘱咐,立刻打消这个念头,暗道:“反正《神意诀》已经归入尘土,还是不说罢了。”徐子易就算再聪明百倍,也自不知他此时的想法,还道他在想佛剑之事,便道:“佛剑虽然隐藏一个大秘密,但这秘密……”他说到这儿,若有所思,沉吟不言。东方未明知道他身为武林史家,所知极多,听他这话,自然是知道佛剑的秘密的。但他既不说,自己也不好冒昧发问,但对这秘密的好奇之心却是强烈了不少。 过了一会,徐子易才道:“小兄弟,不是徐某信不过你,只是这佛剑的秘密和传说中的说法大相径庭,甚至和这武林、江湖世界都全无关系……”东方未明好奇更甚,道:“和武林江湖毫无关系?”徐子易点头道:“世人大多牵强附会,以为佛剑出自佛剑前辈之手,就认为其中大有文章,有的说是剑中藏着佛剑前辈遗留下来的神奇剑术,有的说是佛剑本身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有的说是从这佛剑可以推出佛剑前辈的失踪之谜,百年而下,更是错讹百出、神乎其神,其实全然不是那回事。”东方未明沉思半晌,道:“既然和这武林世界无关,那就好了,武林就不会因此大乱了。”徐子易摇头道:“那也未必,如今只要佛剑出现,乱子便不可避免,哪管这佛剑中的秘密真正如何,zhan有它才是真的。”东方未明一拍脑袋,心想自己果然够笨,不禁去想这佛剑究竟隐藏什么秘密。如今秘密摆在面前,却不可得闻,更是让他心痒难忍。 徐子易见他伸手挠腮,一幅着急难忍的神情,暗暗好笑,道:“其实告诉你佛剑的秘密也没什么,只是这事说来话长,总要费个老长工夫,等有了时间,咱们好好泡上一壶茶,再说它个茶香四溢!”他说到茶香,不由自主地咂嘴。东方未明哈哈大笑:“不错,正要好好地泡上一壶茶,说他个……嗯,茶香四溢。”说到这儿,只觉一股香气传来,不由奇道:“咦?这还没说,就已经茶香四溢了?” 徐子易哈哈一笑,道:“你烹茶的技艺又进展了不少,这香气有我的五成功力了。”东方未明道:“我没烹茶啊……”这才看到仙音娉婷而来,手中端着的正是文玉壶。只听她笑道:“哼,徐……某人烹茶,自烹自夸。”她本要说“徐郎烹茶,自烹自夸”,但见到东方未明在场,便说不出口,临机之下,以“某人”相代,情意却也表露无疑。只不过东方未明所有的天赋都生在武学上了,竟没能理解这温馨浪漫之意。徐子易微微一笑。 东方未明狠吸了一口香气,道:“看来我品茶的水平也进展了不少。这叫阿明品茶,自品自夸。”说完洋洋得意。徐子易仙音不禁莞尔。仙音突然道:“东方公子,那个齐丽姑娘很聪明啊!” 转眼便是清明节,早上东方未明一行八人直上华山,纪纹早在山下等待,兴高采烈地陪同众人上山。行到半山,只听一个响亮的声音道:“徐大侠,这几日不见,老夫倒比你先到了。”徐子易笑道:“卓掌门客气了。” 众人均是面上大震,只见说话那人年纪不过五旬,清癯疏朗,气度雍容,一身道袍,颜色略显华丽,没想到他便是武林中得享大名的武当派掌门卓人清。他身后站着两个弟子,一个眉清目秀举止风liu,一个愣头愣脑不知所措,自然是方云华和古实了。 各人一一上前拜见,卓人清拈须微笑,一一还礼,待见到谷月轩,道:“贤侄的武功当又大进了。”谷月轩躬身作谢。 东方未明却是心下暗忖:“难道前些日子徐大哥见过了卓道长?莫非卓道长是先到了洛阳?那又是为了什么?”这是随着众人上山,一时也无暇多想。渐渐路上的华山弟子多了起来。只听身后的传来一个声音道:“快快闪开,不要挡了姑奶奶的路。小心姑奶奶的剑可没长眼睛!”听声音甚是泼辣横蛮,只见是一个女孩从后面赶了上来。沈湘芸一本正经道:“咦,奇怪,小蚊子可是在我们身边啊。”众人均是一愣,心想纪纹可不就是在东方未明的身前?她和下面上来的女孩又有何关系了?沈湘芸怎么会说这句话? 齐丽和荆棘却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众人听见他俩笑声,这才回味过来,都放声大笑。原来沈湘芸是取笑纪纹蛮横泼辣,这时故意借题发挥。纪纹向她怒目而视,沈湘芸却是洋洋自得。纪纹不再理她,向山下望去,心想:“不知这女孩是谁?居然……嗯,是和姑奶奶有些相似,这臭芸丫头倒没说错。” 只见那女孩犹如一阵风似地卷上山来,身法迅捷无比,东方未明等少年人均吃一惊,心想这女孩的轻功非同一般,不禁大声喝彩。徐子易道:“是天山派的‘待月追星’。”众人不禁“哦”了一声,原来是天山派掌门何未峰的高徒到了。卓人清却突然极不自然,仔细打量那女孩。 那女孩见众人拦在路前,大声道:“你们是谁,居然敢拦姑奶奶的路。”众人不禁莞尔,心想这姑娘的脾气果然不大好。纪纹怒道:“是姑奶奶拦你的路!”她话一说完,众人都笑出声来。沈湘芸加油添醋道:“不错,正是姑奶奶拦姑奶奶的路。”众人绝倒。 那女孩见众人均是大笑,甚是尴尬,左右不是,脸上通红。众人见她脸色绯红,一双大眼睛极是水灵,均想:“这丫头虽然脾气不好,生得却漂亮。”见她处境尴尬,均动了恻隐之心。方云华折扇一收,便想说话,但这一本能立刻被身旁的师父压住,心道:“师父就在旁边,我还是老实一点的好。”古实却突然道:“这……这……这……”却一直说不出来,只急得他脸红脖子粗。 那女孩甚是不耐,大声道:“什么这这这,这什么?”沈湘芸道:“这姑奶奶!”众人又是大乐。那女孩微一提气,身子飞起,要从众人头上飞过。这一下斜次冲上,身法曼妙,果然大有“待月追星”的神韵。徐子易知其他人也罢了,武当掌门卓人清在最前面,如果这丫头从他头上飞过,可是大大的不敬了,突然右手伸出,向那女孩虚空一抓。那女孩只觉一股气流从脚底袭来,腿上不由又酸又软,竟一丝内力也使不出,心下大骇,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她尚未想明白这中间究竟是何缘故,不由向徐子易看去,心想这人居然可以隔空制住自己,不知是何武功。 东方未明突然大声道:“啊,是擒龙手!徐大哥,你的擒龙手果然了得!”众人均是一震,均知“擒龙御鹤,乘云扬波”,莫非徐子易刚才施展的便是武林史家四大绝学之首的擒龙手?果然神奇无比。卓人清不由对东方未明另眼相看,道:“这位小兄弟大有眼光,居然识得擒龙手。”东方未明心中惭愧,心想要不是钓叟前辈曾经和自己提及过擒龙手,恐怕自己是认不出的,而看徐子易这一番施展,心中更是点头:“只从外表看来,这擒龙手和朝阳功果然相似地紧。这姑娘是落到地上,还是被吸到地上,那也没甚区别。”纪纹听见武当掌门夸奖自己的心上人,不由眉花眼笑,向徐子易道:“徐大哥,卓道长夸奖阿明呢,你会不会把这件事记入你的《武林通鉴》中?” 徐子易哈哈一笑,不置可否,转向那女孩道:“何姑娘,在下多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原来那姑娘姓何,只听她喃喃道:“你刚才用的是武功?你……你便是武林史家徐子易?”徐子易道:“正是区区在下,令尊可好?”何姑娘道:“很好,多谢你了。”语气中却全无适才的蛮横跋扈。谷月轩荆棘等人见这女孩是何未峰的女儿,听说何未峰只有一个女儿叫何秋娟,这女孩当就是何秋娟了。只听一个声音道:“表妹,你怎么来了?” 众人不禁抬头向上看,只见一个白衫少年背负长剑,神采飞扬,向山下走来。何秋娟一见到他,顿时心神俱醉。纪纹哼了一声,低声向东方未明道:“这小子就是方稹。”东方未明点了点头,见这人剑眉星目,气宇不凡,果然大有名门弟子风范,只是他心中先存了成见,只觉这人和方云华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何秋娟尚未回答,只听一个爽朗的声音笑道:“原来是卓掌门和徐大侠到了,在下未能远迎,还请恕罪。”东方未明听这声音饱满充沛,尽是喜意,当是曹岱亲自到了。果然是曹岱、曹夫人和曹萼华还有一干弟子迎了出来。曹岱一身书生打扮,甚是儒雅潇洒,别人要是不识,还以为他不过是乡村僻野的私塾教师,哪里会想到他便是堂堂华山派的掌门? 卓人清哈哈一笑,道:“老弟,怪不得你是读书人,总是这般客套。”徐子易躬身拜见,曹岱上来执住他手,笑道:“徐大侠,你见闻广博,这次敝派比剑之事,还要请你多多指点,省得在下闹了笑话。”徐子易道:“曹掌门见笑了,徐某哪里敢班门弄斧、贻笑大方?”曹岱微微一笑,道:“昆仑派高弈高掌门,青城派紫阳道兄,崆峒派叶真道兄都已到了,待在下向各位引见。”东方未明略吃一惊,心想这小小的比剑大会,竟来了这么多武林前辈,看来曹萼华是真的有所图谋了,不知道她究竟筹划什么,不由向荆棘和曹萼华看去,这一看,不由心中一惊,只见荆棘看着曹萼华,而曹萼华却偷偷地看着谷月轩,荆棘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 众人走进厅中,只见厅中坐满人众,却均屏声敛气,无人敢大声说话。厅中央方桌旁坐着三人,还有两个少年分立一旁。只听其中一人笑道:“紫阳道兄,我看你这形势可大大不妙。”东方未明一听这声音,便认出是崆峒派的叶真。此人曾和齐老头有过交往,东方未明曾经见过他。这叶真是崆峒派掌门的师弟,武林中也算有威望。 只听另一人笑道:“高掌门棋艺精妙,和忘忧村的棋叟兄弟并称于世,在下如何是高掌门的对手?”东方未明见这人白须白发,慈爱温厚,当是青城派紫阳道长。紫阳道长年纪颇大,是青城派掌门赤风道人的师兄,只是专研武学,论理事长才,却不如赤风道人,因此并未承接掌门之位。最近华山派比剑大会,曹岱邀请青城派前来观礼,紫阳道长左右无事,又热心武学,因此便来到了华山。坐在他对面的老头正襟危坐,不苟言笑,身材极是高大,虽是坐下,却也和站在一旁的两个少年差不多高,想来当是昆仑派掌门“棋剑双绝”高奕了。 其中一个少年突然道:“道长,你也未必输,不如这样下……”说着拿起棋子向棋盘中一放。他刚一放子,高奕便呵斥道:“胜儿不得胡闹,前辈下棋,你看着便是。”不过这一招大是精妙,内心却也不禁赞许,原来那少年便是高奕的儿子高胜,围棋天赋极高,造诣匪浅。 紫阳道长棋艺平平,本来绝无可能想出此等妙招,但这一招既已看到,妙处还是能领悟的,这时忙道:“不错,便是这样下。”他喜好下棋,虽摆明是靠后辈帮忙,却也不以为意,这时只觉形势大变,翻盘也无不可能。只听曹岱哈哈笑道:“紫阳道兄,你又输了玩赖。” 紫阳道长一见进来之人,便将棋盘一推,笑道:“原来是卓掌门到了。”迎了上去。余人均是大震,心想武当掌门亲临,当真出乎意料。华山派弟子却是喜形于色,甚感自豪。原来前些日子卓人清只是私访曹岱,在山下的玉泉院见过一面,并没有大张旗鼓,因此除了曹萼华等少数弟子,余人均不知。 当下众人纷纷见过,乱了好大一顿时辰,很多少年子弟听说那长身玉立、双目如电的人便是武林史家徐子易,更是指指点点,纷纷议论,脸上钦慕不已,只觉此行大是不虚。曹岱待众人稍稍安静,双手一拍,大声道:“今日卓掌门、高掌门、紫阳道兄、叶真道兄还有武林史家徐大侠大驾光临,华山派真是蓬荜生辉,曹某受宠若惊,先在这里谢过。”说完四下作揖,神态恭谨。卓人清等纷纷还礼。曹岱道:“这便请各位前往聚仙坪,观礼敝派比剑大会。” 聚仙坪坐落在华山南峰落雁峰上,落雁峰在华山五峰之中海拔最高,乃是华山最高峰,此时众人的所在却是中峰玉女峰。只因曹夫人和曹萼华喜欢玉女峰,曹岱又是读书人,素求雅致,因此华山派的主院落便设在玉女峰上。但本次比剑大会重要之至,位置也要斟酌,以往比剑,不过是例行测试,外派观者寥寥,所以地点也随意得很,倒大多是在玉女峰举行,今年却大是不同,曹岱深思熟虑,只觉选在聚仙坪最为合适,一来它是在华山最高峰,二来这名目涵义甚佳。先前曹夫人一听曹岱选定这个地方,连竖拇指,夸赞夫君大有眼光。 众少年一哄而出,齐向山上奔去,华山山道甚窄,不久便排出一条长长的人龙。如此场面看在眼里,东方未明不由又是激动又是高兴,纪纹也同样兴奋,道:“人才济济是不是?”东方未明连连点头,这时沈湘芸牵着齐丽的手从身后走来,闻声便道:“不错,果然挤得很,麻烦两位让个道如何?”说着从身边穿过,齐丽却是回头看了下东方未明。东方未明见她神色间略显憔悴,眉宇中略带幽怨,不由心下一动:“难道这些日子她过的不开心么?那是为了什么?”却又不能上前相问。这时身边一人走了过去,正是适才和高胜站在一起的少年,东方未明已知他名叫叶孤,乃是叶真的师侄,见他脸色平静,独自而行,便道:“叶兄,你好。”叶孤缓缓点头,道:“东方兄好。”神色却依然平静,脚步也不停。东方未明一怔,心想这少年气度不凡。 曹岱、曹夫人陪着卓人清一行缓缓而上。紫阳道长突然道:“曹老弟,恕老道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今日是清明节,这比剑之前,倒不妨先拜拜陈抟祖师。”陈抟老祖在武林中地位特殊,不仅是华山派的祖师,也是武林中道家门派所共同尊崇的人物,今日所来的武当派、青城派、昆仑派诸人,虽和曹岱情谊甚密,却也未尝不是冲着陈抟老祖的尊面而来,毕竟均是道学一脉。曹岱微微一笑,道:“紫阳道兄见教得是,今晨在下已率领内人和门下弟子去玉泉院希夷洞拜过老祖卧像。待会在避诏崖下,还要重新拜过。”紫阳道长虽然有时为老不尊,但素来尊师重道,这时听说曹岱已经拜过陈抟老祖,又计划停当,欣慰不已。不一时便到了南天门,此时里里外外已经聚集了几百号人,不少华山派弟子更是挥舞大旗,一时间人山人海、旌旗飞扬,场面甚是壮观。东方未明置身其间,只觉自己渺小至极,不由自主地握紧纪纹的手。 曹岱等人并不上聚仙坪,而是从南天门北下西转,来到避诏崖下,此时早有人摆好供案牌位、香烛燃料,准备齐全。原来曹岱思虑,比剑之前祭拜天地祖师仪式是必不可少的,以往都是在玉泉院拜过老祖便即比剑,如今总不能先带着众人到山脚之下拜过老祖,然后再上到山巅,不仅麻烦,时日也不够。好在既然选定在聚仙坪比剑,在此不远处的避诏崖便可作为祭拜之所。曹岱向曹夫人一说,曹夫人连连点头,心想夫君想事周到,笑道:“原来祖师早有先见之明,故意在山顶留下一处遗迹,可堪今日之用。”原来那避诏崖是昔日陈抟多次逃避宋太祖诏书邀请,一直不愿出来做官,最后甚至隐居于此,因此才有了“避诏崖”这个地名。如今曹岱在此地祭拜天地祖师,当真是因地制宜。卓人清等人暗暗点头,均想这对策也只有曹岱这等读书人想得出来。 只见崖壁上刻着一副对联,徐子易大声读道:“一片野心都被白云留住,九重宠诏休叫丹凤衔来。”卓人清等人高喝一声彩,均道:“这便是老祖的原话了。”曹岱点了点头。这两句正是陈抟在给宋太祖谢诏表中所写,以示一心修道,无意做官。只见这二十个字深刻壁中,写得龙飞凤舞,气象万千,洒脱不拘,恣意非常。徐子易赞道:“这字写得极好。”那边齐丽突然道:“莫非是关长虹关老爷子的大手笔?”原来她看到这两幅字写得极好,兴奋之下,忍不住便说出声来,待意识到自己失言,不由自主向后缩了两步。曹岱却向她所站之处望来,大笑道:“这位姑娘有眼光,所言对极,想来姑娘对关总镖头的书法大有研究了。”齐丽见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自己,不由粉脸通红,一阵慌乱,但好在她“腹有诗书气自华”,一瞬间便定下心来,大声道:“曹掌门过誉了,小女子不过仰慕关老爷子的书法,胡乱看看,哪里称得上什么研究?适才信口乱说,倒叫前辈见笑了。”这几句话说得不匆不忙,极是雍容大方,很多少年子弟都投来羡慕敬佩的目光,更有甚者还相互打听起来:“这姑娘是哪个门派的?可许了婆家没有?”连徐子易也不禁点头,齐丽的聪明他是知道的,没想到还这般大方得体,毫不怯场。仙音在徐子易身边低声道:“这小姑娘果然不错,我越来越喜欢她了。” 曹岱笑道:“正如齐丽姑娘所说……”很多少年都“哦”了一声,均想:“原来她叫齐丽,果然人如其名,清新艳丽,不可方物。”只听曹岱接着道:“这两幅字便是关总镖头用剑刻上的。”众多少年都不禁惊呼,在这等石壁之上用剑刻字,难度可想而知,那关长虹的武功自然非同小可了。卓人清等人却想华山派为了此次比剑大会,倒下了不少功夫。徐子易却知道,华山派今年的比剑大会乃是明年年末少年英雄大会的铺垫,怪不得曹岱事事在意。 当下曹岱站在供桌之前,燃香祭拜,先祭拜天地,再祭拜华山派历代掌门宗师,不一刻祭拜完毕。接下来曹萼华、方稹和冯艺奇代表华山派群弟子上香叩头,三人虽然神态恭谨,却也难抑内心兴奋激动,毕竟是在几百号人面前,这等经历从所未有,曹萼华就罢了,方稹和冯艺奇执香的手都不禁微微颤抖。卓人清、高弈等人见这三少年均英伟不凡,曹萼华尤其英气勃勃,都不禁点头,暗赞曹岱授徒有方。卓人清甚至想到:“明年末的少年英雄大会,华山派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要是这三人中有一个武功上佳,华山派在家门口夺得少年英雄的称号,也未尝是难事。”紫阳道长却突然大摇其头,但这情形之下,他也知道不可立即便说。 祭拜完毕,众人回到聚仙坪,一通炮竹响后,比剑大会正式开始。东方未明和纪纹、齐丽等人找个地方坐下,只有荆棘担心曹萼华,前去照看,没和众人呆在一起。东方未明兴奋不已,向齐丽道:“阿丽,齐伯伯不在这儿真是可惜了,错过了连台好戏。”齐丽微微一笑,正要说话,纪纹已赶了过来,瞠目瞪她。齐丽只觉好笑,转过头去。 最先登场的是曹萼华,只见她左脚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子便轻飘飘地落到台上。众少年见她身法曼妙,更兼英姿飒爽,令人耳目一新,心想女孩居然也来比剑,当真千古之所未遇,更是欢声雷动,华山派弟子狂摇旌旗,擂鼓呐喊。紫阳道长赞道:“好个‘玉女飞梭’,曹老弟,你这女儿了不起啊。”随即便想:“只看这式轻功,就把我青城派比下去了,青城派哪里教得出这等弟子?”想起本派内部之事,不由摇头叹息。曹岱暗呼惭愧,他知道轻功能练到这等地步的,华山派弟子中恐怕也只有女儿曹萼华一个,口中谦逊几句,见紫阳道长摇头叹息,不禁一愣,心中纳闷。 只见另一个少年“苍龙回旋”飞上台来,轻功虽不如曹萼华美妙,却也大有可观,众人也均喝彩。东方未明识得这人,便是两日前曾到逍遥谷报信的葛师弟。只听那边高弈道:“这位小兄弟化剑招为轻功,悟性不凡。”他身材高大,声音也不小,在场的几百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离得近的均觉耳膜隐隐作痛。 曹萼华和葛师弟先是抱拳绕台走一周,向来客谢礼,方才取剑。葛师弟站在下首,知道曹萼华不会先行出招,道了声:“师姐,得罪了。”一招“黄河倒影”,长剑递出。曹萼华面上微笑,长剑一弹,“势飞白云”。他们是同门师兄妹,这等拆招司空见惯,只见二人你来我往,不久便拆了三十余招。在场的华山派弟子也就罢了,其他各派的少年弟子以及一些武林人士却看得瞠目结舌,只觉二人每出一招均险到极处,不禁为之捏一把汗,等看到二人总能以想象不到却同样险极的招数破解反攻时,均觉别有洞天、妙不可言,一时之间,惊呼声、喝彩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有如滔滔江水,原是华山论剑!; 第四十八回 矫矫玉女美名扬 纪纹在东方未明耳边轻声道:“其实这臭鸽子哪里能接华仔这么多招?这场比试是给外人看的。”东方未明奇道:“臭鸽子?是说他么?”跟着向台上的葛师弟一指。纪纹笑道:“当然是他了,谁让他姓葛的?大家只好叫他鸽子了!”东方未明不由哈哈一笑,道:“而你又给他在前面加了一个‘臭’字是么?”纪纹打了他一下,嗔道:“我乐意,不行么?” 东方未明微笑不语,想起“小神婆”、“废竹竿”、“死胖子”等绰号,有的虽然难听一些,却也甚得音容笑貌,均起得名副其实,大是好玩。这时看台上剑影连闪,曹葛二人你来我往,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时倒也看不出真假。 台下的荆棘却大是担忧,原来他担心曹萼华和这葛师弟耗力过多,毕竟后面还有冯艺奇和方稹,两个可都是劲敌。沈湘芸远远看见荆棘面有忧色,显是关心曹萼华,心里不痛快,突然大声道:“我赌这场比试曹萼华输,谁敢和我赌?”说着掏出一锭银子。 她不说还好,一说出口立时炸了窝,旁近的各派少年子弟本就素喜斗鸡走马,赌钱玩乐,早就想就此拉开赌局,只因碍着武林长辈,无人敢说出口。此时既有沈湘芸“登高一呼”,顿时群银影从,不久沈湘芸面前便堆了两大堆白灿灿的银子,有赌葛师弟输的,也有赌曹萼华输的。不少跟着沈湘芸下注的少年子弟纷纷道:“沈姑娘神机妙算,武林人称‘小神婆’,跟着她下是没错的。” 沈湘芸大是乐意,看到东方未明笑吟吟地坐在一旁,手中却没有任何表示,显是不捧场,顿时瞪了一眼,道:“怎么?难道你认为那假小子会赢么?还不快买她输?”东方未明低声笑道:“你和别人过不去那也罢了,干吗和银子过不去?”说完转头看向台上。比起赌钱,他可对武功更有兴趣。沈湘芸被他窥破心事,大是着恼,哼了一声。素来不买她帐的纪纹却突然掏出银子,道:“我怕欺负你可怜,多的不想赢,就赢你的那十两吧。”言下之意更是明显,直说沈湘芸必输无疑。沈湘芸怒气勃发,恨不得冲过来抓纪纹头发,再掐两下,以解心头之恨。 赌局很快便即揭晓,只见台上曹萼华秀眉一振,一声长啸,刷刷刷连环三剑,攻向葛师弟。东方未明暗暗点头,心想这“天外三峰”在华仔手下施展开来,果非冯艺奇可比,尤其是“莲花如灿”和“朝阳飞升”之间的连接更是无懈可击。葛师弟尚未学过这招武功,急切间如何能够破解?只听一阵惊呼喝彩之声,长剑已被曹萼华震脱手去。葛师弟空中一个纵跃,已将震飞的长剑扣在手中,随即落下躬身道:“大师姐武功卓绝,师弟甘拜下风。”随即向众人四面抱拳,方走下台去。众人见他风度如此,均是喝彩。连徐子易也暗暗点头,心想曹岱让这人先行出场比试,果真眼光独到,颇为识人。 那边沈湘芸却是气恼不已,不少跟着她下注的人也大声抱怨:“原来‘小神婆’也有算错的时候。”沈湘芸由恼生怒,抬脚便想把面前的银山踢飞,却被纪纹伸手按住,只见纪纹拿起两锭银子,大声笑道:“人家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这话在你身上好像不怎么灵验啊?”沈湘芸重嗔厚怒,要不是齐丽拉住,恐怕立刻便和纪纹“比剑”起来。纪纹今日占了沈湘芸上风,极是得意,居然不再趁火打劫,回去坐在东方未明身边,倒大出东方未明意料之外。她见东方未明诧异地望着自己,不禁奇怪道:“怎么啦?我不该拿她银子么?” 接下来上场的是冯艺奇和另外一名华山派弟子。二人礼节性的问候之后,便即出招。纪纹道:“今天参加比剑的一共有四对八个人,是事先就已筛选出来的。”东方未明本正在疑问,一听此言,立刻恍然大悟,原来华山派此先已有比试,今日登场的八人便是先前的优胜者,而最后的角逐却是放在了今天的比剑大会上。见二人妙招迭出,不禁大声叫好,纪纹也手舞足蹈,陶醉其中。 那边沈湘芸心情不爽,继续开赌,这次押了冯艺奇稳胜,只可惜“小神婆”之英名在此前一赌中大获全败,已然风雨飘摇,竟是跟者寥寥,余人多数是和她对着干。齐丽看在眼里,放锭银子在沈湘芸那锭孤单的银子旁边,笑道:“我就喜欢站在人少的地方。”沈湘芸大是高兴,连连道:“丽姐有眼光!” 这次豪赌竟然以少胜多,只见不出二十招,冯艺奇便已胜出。原来沈湘芸既无醋意扰心,那便得心应手,有分教: 心中无情义,下注如有神! 众人血本无归,垂头丧气,只见“小神婆”面前一座银山,俨然变成“小富婆”。齐丽灵机一动,在沈湘芸耳边轻笑道:“你这两次一胜一败,‘小神婆’可以改叫‘半神婆’了,嘻嘻!”谁知正是这“半神婆”苦了不少少年子弟,接下来方稹和另外一弟子的比剑,竟不知是否要跟着“半神婆”,要知道这“半神婆”方最是挠人。沈湘芸却是继续坐庄,看好方稹。齐丽见不少少年子弟抓耳挠腮,不知所从,暗暗好笑,待一眼瞥见东方未明和纪纹,不禁心中一酸,脸上笑意全无,不由向二人的侧影望去。 只见东方未明手中比划,口中念念有词,纪纹在一旁指指点点,有时还伸手去矫正东方未明的招式,显然是在相互探讨,极是投入。齐丽遥见东方未明脸上兴奋满足的神情,突然心下一动:“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何曾有过这番快乐幸福的时候?我明明知道他喜欢练武,却……”又想:“以前他一说起武功,我便用话题岔开,或是说没有兴趣。”这时方才想起他当时面上的失望之情,而自己以前却从来没有留意过。刹那间齐丽突然醒悟:“怪不得阿明不……不喜欢我,原来……原来我根本没在意过他真正喜欢的是什么。”想到这儿,不由暗自神伤,待看到二人亲密无间、旁若无人的情形,心里又有隐痛传来,只觉心意一动,一股气息自体内游荡开来,心酸随之稍减。齐丽不由大吃一惊,暗自惊呼:“天哪!这是什么?是《神意诀》的内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觉体内气息越来越盛,竟如江河奔流,难以遏制,齐丽愈加惊慌,这才想起前些日子曾经修练过《神意诀》。那时她担心东方未明的生命安危,终于克制长久以来对武功的反感,一路之上对《神意诀》多加研习;其后发现东方未明无事,一颗心才松了下来,《神意诀》虽被纪纹“鞭尸”、回归尘土,她也并不在意,以为《神意诀》已经不复人世,却没想到自己偶尔得窥绝世武学,内功竟然略有小成,只是连齐丽自己也不知道罢了。 原来齐丽天生聪明颖悟,博闻强识,再加上她无意中所走的路子竟然暗合《神意诀》的武学要义,那几日下来的成就,已然非同小可。这些日子虽然不再研习《神意诀》,但《神意诀》的内功根基已然打下。齐丽惊慌之余不禁手足无措,突然心中一跳:“既然阿明喜欢武功,我为何不也学学武功,我学了武功,或……或许他就……就会喜欢我了?”想法倏生,立刻镇定下来,口中默念口诀,调整内息,不久体内便即平静如常。齐丽抹了抹脸上的细汗,心想上天竟和自己开了这般大的玩笑。 这时只听何秋娟柔中带刚的声音传来:“表哥好厉害!”齐丽放眼望去,只见方稹已然胜出,走到何秋娟面前,接过她递来的手帕,齐丽看在眼里,暗暗羡慕,想起自己,又不由自怜起来。 齐丽是自怜,旁边的沈湘芸却是“自恋”,原来她大发“神”威(小神婆之“神”也,非其它诸神),这次赌局又赢了不少,面前已然矗立三座大山,得意之余,竟然用银子摆了“小神婆”三字。她见那三字摆得尚不甚好看,便向齐丽道:“丽姐,你的书法最好,快来替我摆摆。”齐丽哑然失笑,心想用银子练习书法,这种方法却是从所未闻,兴趣顿起,上前摆弄。沈湘芸见齐丽左搬右移,上挑下选,时而色喜,时而沉吟,便道:“这边银子多着呢,随你挑。”正所谓: 既欲自恋,何患无银? 不久便将“小神婆”三字“写”了出来,齐丽左看右看,不禁摇了摇头,心想银子或方或圆,或有坚角,要想达到书法上的圆转如意、行云流水,极是困难,尤其是“神”中间这一竖下来,生硬的堆砌总是毫无韵味,不禁心中沉思,竟连台上第四对弟子的比剑也忘诸脑后。 突然身后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一块银子在“神”字中间一竖的最下边一放,齐丽只见那一竖收笔饱满圆润,作势欲飞,极具书法之神韵,顿时喝一声彩,连忙向身后看去。只见那人仙风道骨,双目含笑,低声道:“小姑娘书法造诣不浅,日后若肯下苦功,当有所成。”却不是无瑕子又是谁? 齐丽顿时粉面漾起红霞,这才看到那块银子已非自然形状,不禁奇怪,道:“前辈,这银子怎么会……?”无瑕子微微一笑,手中拿起一块银子,微一收紧便即张开,齐丽眼睛看去,那银子早已变成短短的一横。齐丽不禁“啊”地一声,原来那银子已被无瑕子运用内力揉捏成现在的样子,用内力将铁块或银子改变形状,齐丽只听父亲讲过,心中自然不信,目今亲眼见到,方才信服,心想无瑕子不仅内功了得,更难得的是书法也如此精深,这二者当真缺一不可。只听无瑕子笑道:“小姑娘心无所碍,倒让老夫见识到了新的书法载体。”言下自然是指这种前所未有的用银子习练书法的方式。齐丽连忙道:“前辈过奖,是小女子班门弄斧才是。”沈湘芸却毫不谦虚,向无瑕子道:“爷爷,丽姐发明的这种书法,可是我启示她的。”齐丽忙笑道:“是啊是啊,这可全是芸姑娘的功劳。”无瑕子轻声道:“小姑娘天赋过人,倒也不必妄自菲薄,等你内功小成之后,对这种书法当能运用自如。”齐丽不禁大吃一惊,心下骇然:“他怎么知道我身有内功?”刚待发问,曹岱已走了过来。 只见此时华山绝顶已然乱了起来,众人听说逍遥派掌门无瑕子也降身于此,顿时群情耸动,竟连台上的比剑也顾不得了。众人素知无瑕子乃当今武林的泰山北斗,论武功名望,尚在少林方丈无因和武当掌门卓人清之上,只是他已有数十年不在江湖上走动,一般人自是极难见到,没想到今日竟能得睹仙颜。纷乱好久,整个华山绝顶才静了下来,连台上比剑的弟子也不自觉停下。只见曹岱袖角微微颤动,凝声道:“道兄仙驾,请恕曹岱迎接来迟。”说完深深一拜。 无瑕子连忙扶住,道:“曹掌门何必客气,老夫因有琐事,所以来迟,倒要向曹掌门赔罪了。”曹岱笑道:“道兄说哪里话来?道兄能来,我华山派便已蓬荜生辉,荣宠无加。”其实曹岱早就听曹萼华说无瑕子会来之事,只是今日无暇子一直未来,曹岱就多留了一点心思,并不提及此事,心知无瑕子素不食言,今日姗姗来迟,当定是身有要事,若换之旁人,哪怕曹岱不介意,恐怕旁边的卓人清等人也会耿耿于怀,好在这是无瑕子,曹岱眼角一瞥,只见卓人清等人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脸含笑意,没有丝毫不快。无瑕子道:“这罪是要赔的,卓道兄、高道兄、紫阳道兄、叶道兄,让你们久等了。”卓人清等人连忙施礼,纷纷见过。 东方未明看在眼里,心下羡慕。纪纹看他脸上的神色,轻声道:“总有一天,你也会像你师伯一样的。”东方未明耸了耸肩,笑道:“怎么可能?我……我武功差……差得远了。”纪纹道:“我是说总有一天啊,你一定可以的。”东方未明看她目光中尽是期许,声音也极是坚定,心中感动,握着她的手道:“谢谢你,我……我一定会努力的。”纪纹双目流彩,心神荡漾。只听身后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汝可取而代之……”纪纹不用转身也知道非沈湘芸莫属,气呼呼地道:“臭芸丫头,你干么偷听我们说话?”沈湘芸冷笑道:“是,我是臭癞蛤蟆。”东方未明登时面红耳赤。只听齐丽轻声道:“大丈夫当如是也。”此时声音嘈杂不已,也没人听到他们之间的说话,倒是“啪”的一声手掌对击之声甚是清脆,东方未明循声看去,原来是曹萼华和荆棘对了一下手掌,自然是庆祝无瑕子的到来了。 曹岱、无瑕子等人依次序落座,无瑕子坐了上位,卓人清和徐子易在左右相陪。此时台上第四对弟子比剑已然分出胜负,曹岱将胜出的曹萼华等四人叫到面前,道:“接下来你们四人择对比剑,至于如何择对……”话音稍顿,似乎心中盘算。方稹突然道:“还不是我和大师姐,或是我和三师弟……”冯艺奇连忙拉拉他的衣角。方稹把头别在一边,并不看师父,也不知是不敢,还是心中不乐意。曹岱哈哈一笑,转身向无瑕子等人道:“诸位道兄,徐大侠,此番倒要麻烦你们一二了。”无瑕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徐子易道:“曹掌门何必客气?我们客随主便,一切由曹掌门吩咐便是。”曹岱笑道:“便是要请诸位将我这四个不成器的徒弟两两分开,再行比剑。”他这声音灌注内力,众人都听得甚是清晰,均想若让无瑕子、徐子易等外人来安排比剑的对手,的确较为公平。方稹顿时喜上眉梢,担心顿去,偷看了一眼曹萼华,只见她眉宇不动,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只听卓人清道:“徐大侠,你平素最喜此类活动,看来我们几个老家伙要靠你了。”徐子易笑道:“如此则徐某献丑了,诸位前辈和曹掌门包涵则个。”随即目光在曹萼华等四人脸上逡巡一圈,高声道:“徐某受邀前来参加此次华山派比剑大会,得见华山派绝学,只觉此行已然不虚,但徐某心中仍然存一指望……”话声稍顿,方道:“那就是徐某更想看到的,乃是明年末将在此地举行的第四届少年英雄大会!”他话音一落,华山派弟子顿时锣鼓齐鸣,旌旗飞扬。曹岱和曹夫人相视一眼,均想起六年前二人奔走江湖,游说武林各大门派,终于使华山派成为继少林、武当之后第三个举办少年英雄大会的武林门派,华山派从此名誉更隆,此时听徐子易提起,心中依然自豪无比。 徐子易接着道:“既然这次比剑乃是明年少年英雄大会的前奏,所以,这择对比剑的方式,倒不妨依照少年英雄大会的旧例。”他话音一落,无瑕子、卓人清等人便即点头微笑,显是赞许。曹岱喜道:“如此便请徐大侠主持。”说着叫人送上笔墨纸砚。 东方未明问道:“少年英雄大会的旧例是怎样分组的?”纪纹道:“还不是最老土的办法,拈阄呗。”身后沈湘芸道:“是比较老土,我看最好是让那假小子四人赌骰子,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东方未明不禁一乐,心想芸丫头今天是中了赌瘾了。 台上的徐子易正要动笔,只听一个声音高叫道:“徐子易,你居然敢在老子面前献丑!”徐子易一听这声音,便已知来者是谁,笑道:“哈哈,是徐某班门弄斧了,这件事自然应由铁兄来做。”东方未明向那人看去,只见那人身着一条破破烂烂的长衫,神情甚是颓废,头发尤其杂乱无章,猛一看去,竟不知他究竟青春几何,心想这人也来参加华山派的比剑大会,未免大伤风景,便问道:“这人是丐帮的么?”沈湘芸笑道:“什么丐帮的,你胡扯什么?这位便是忘忧七贤的大书法家,铁笔铁无双叔叔。”东方未明心想当真人不可貌相,这人原来便是“忘忧七贤”——“琴棋书画医酒花”之一。纪纹哼了一声,道:“书法好很了不起么?连头都不梳,何以书法?”身边众人顿时绝倒。 只听铁无双道:“什么班门弄斧?你是铁门弄笔才是!”徐子易素知此人言行古怪,并不介意,将笔递了上来,笑道:“铁兄请。”铁无双并不伸手接过,道:“你难道不知我从来不用别人的笔么?”说着右手虚空一抓,已有一支毛笔执在手中。众人都未看出他那笔是从何处而来,不禁暗暗称奇,又见他那毛笔乃精钢制成,通体黝黑无比,最奇的是笔杆粗厚无比,远胜一般,心想他“铁笔”之名莫非便是由此而来? 徐子易笑道:“铁兄,你这只笔好像和以前那支不同了?”铁无双瞪眼道:“你该不会把这事也记入你的破烂书中吧?你再敢写老子的事,老子便和你拼了。”徐子易微微一笑,并不接口。铁无双却突然呆呆地望着前方,怅然若失道:“阿……阿音,你……你也在啊!我……我想你想得好苦。” 众人顿时窃笑不止,心想这人虽看不出年龄,但总不会年纪太轻,居然当众说出这等话来,沈湘芸笑道:“铁叔叔又要犯病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原来她素来不喜欢曹萼华,自然也迁怒到华山派身上,心想有铁无双来捣乱,当真再好不过。 仙音却是气得脸色发白,叱道:“你是来写字,还是干嘛?”铁无双见她脸色不对,竟不敢再说,连连点头道:“写字,写字,除了写字,我还会干什么?”说着走到徐子易身前,道:“姓徐的,便是写在这帖上么?”徐子易点了点头,随即向曹岱微微苦笑,曹岱却只是笑吟吟地看着。 铁无双铁笔一挥,笔走龙蛇,“方冯曹龚”四字顿时跃然纸上,徐子易赞道:“好字!”铁无双白了他一眼,道:“废话,难道我铁无双这名是乱起的?”徐子易哈哈一笑,道:“如此多谢铁兄了。”铁无双道:“你谢我作甚?是我乐意写的,不然就是你请我,我也不来。”说完又向仙音看了一眼,见仙音将头转向别处,显是不愿看见自己,不禁叹了口气,抬脚便走,没入人群之中。 徐子易将四字一一分开,各揉成一团,放在瓮中,向无瑕子等人笑道:“各位前辈,要麻烦你们了。”无瑕子、卓人清等人相视一笑,却均不动,只有紫阳道长越老越可爱,笑容可掬地走上前来,伸手到瓮中,抓出一张,展开一看,是个“冯”字。徐子易知道其他几人“为老且尊”,不会上前,笑道:“那就徐某来吧。”伸手进去,眼睛却是看向方稹。方稹不自禁地伸手抹额,看徐子易缓缓拿出一张,含笑展开,是个“曹”字,立刻长出一口气。 曹岱哈哈一笑,大声道:“如此多谢徐大侠和各位前辈了。”徐子易拱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曹岱向方稹道:“稹儿,这下你可满意了?”方稹面上一红,点了点头。曹岱道:“那好,稹儿,你便和七师弟先行比剑吧!”方稹摇了摇头,道:“不,我不占这个便宜,让师姐和师弟先比吧。”曹岱脸有喜色,道:“你这话可是真心?”方稹见师父对自己和颜悦色,恩宠有加,点头道:“是真的。” 曹岱道:“那好,华儿,你和艺奇先比吧!”曹萼华和冯艺奇点头领命,随即双双跃上聚仙台。一时之间锣鼓之声再行响遍华山绝顶。 只见冯艺奇长剑出鞘,大声道:“师姐,得罪了!”随即一招攻了过去。曹萼华素知众多师弟之中唯有冯艺奇和方稹武功最好,对自己也威胁最大,心中戒备,凝神接招。二人甫一接剑,便听冯艺奇低声道:“师姐,昨晚二师兄让我出尽全力和你相斗。”曹萼华心中一动,面含冷笑。冯艺奇接着道:“但我没答应他。”他虽是说话,声音却是极低,而手下也不停,场外之人自然不知他们比剑之余还在说话。曹萼华心中稍具好感,嗯了一声,轻轻还了一剑。冯艺奇道:“可我还是会出尽全力的。”曹萼华心中一怔,随即豁然道:“这个自然,机会面前,你我都是平等的。”冯艺奇面呈微笑,道:“大师姐就是大师姐。”不再说话,突然一招“巨灵踏足”,长剑自上而下劈来。 曹萼华仰面“铁锁当空”,硬接这一招,只见剑刃相交,火星飞溅,二人于这一瞬间较量了一番内力,曹萼华不愿占便宜,剑身抽回,斜斜刺出,心想冯艺奇虽然身材较胖,给人憨厚老实的感觉,其实心机却是颇深,未必便输于方稹,这时见他竟能当面说出这番话来,心中不禁歉然:“他平素最讲义气,之所以不答应方稹,自是因为我是他大师姐,他义气所在,不能偏私。只凭这一点,他便比方稹磊落多了,我过去可有些想差他了。”又想:“而他之所以仍要出尽全力,乃是因为这次比剑的胜出者,便是代表华山派参加明年少年英雄大会的人选,方稹和荆棘乃至天下的少年,试问谁不想参加?他自也不甘心失去这等机会。”这般一想,豁然开朗,微笑道:“如果你胜得了师姐,师姐自然服你。” 冯艺奇知道曹萼华已明白自己的心思,不禁面露微笑。二人此番再战,方是真正全力相斗。剑影舞动之中,二人分分合合,竟已斗过五十余招。曹萼华暗暗吃惊,自己全力施为之下,冯艺奇竟仍能坦然应付,想来他平时定是隐藏了真实武功,不禁心中暗寒:“为了这次比剑,我央求父亲请来这么多前辈捧场,如果竟然输了,岂不是白费心血?” 台下卓人清等人议论纷纷,均说此场比剑恐怕胜负难分。曹岱和曹夫人相视一眼,眼中均大有疑问。方稹却是惊奇之余暗呼侥幸。 曹萼华在台上吃惊,台下的荆棘也甚是着急,他也未料到冯艺奇居然如此了得。纪纹急道:“怎么办?怎么办?这死胖子怎么这般厉害的?”心中焦急,声音不自禁地提高,荆棘心中甚烦,怒喝道:“别出声!”纪纹何曾被人这番当面喝斥?顿时大怒,道:“你敢……”尚未说完,便被东方未明拉住,东方未明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说完向荆棘道:“二师兄,你也不用着急,华仔未必不能取胜。”荆棘虽然平素机警多智,但此时关心则乱,一听东方未明的话,便如抓到救命稻草,忙道:“师弟有何高见?”他知道东方未明武学天赋极好,看法或许有用。东方未明道:“他二人武功所学相同,又相差不大,只是冯艺奇出其不意,华仔有些慌乱,所以显得有些疲于应付。”荆棘何等聪明?立刻向嘴边凝聚内力。纪纹见他嘴角张动,显是说话,却听不到声音,不禁暗暗奇怪。 曹萼华虽然天生男儿性格,究竟是常人心理,心中既有寒意,剑招威力便自然减弱,只觉这二十招下来,自己攻少守多,再这样下去,自己非输不可,不禁大是着急,突然耳边一响:“华仔,别着急,他的招式你都学会,怕他作甚?”正是荆棘的声音。 这一提示当真说到点上,曹萼华顿如醍醐灌顶,心道:“是啊,是啊,他会的东西我都全会,就算他以前全都隐藏起来,又有何惧?”不禁暗暗惭愧,心想毕竟旁观者清,要不是荆棘提醒,自己恐怕要败。惧意既去,不禁精神一振,一声清啸,一招“长空翱翔”,反击过去。 冯艺奇见曹萼华突然反守为攻,吃了一惊,“苍龙回旋”,二人在空中交换了一招。曹萼华却不停止,“自古华山一条路”、“仰天长叹”,招式连绵使出。二人又斗了二十余招,但这二十余招和先前二十余招大是不同,乃是曹萼华逐渐由守转攻的过程,这二十招下来,曹萼华不禁轻轻松了一口气,心知冯艺奇的武功修为绝对不如自己,只是先前自己临敌经验太少,才被他打个措手不及。 须知学武之人动手过招,武功修为固然重要,但临敌经验、气势信心却也不能小视,冯艺奇平日一直隐忍不发,此时突然出其不意,曹萼华自然心中大乱,怯意一生,武功就要大打折扣,若非荆棘及时用“传音入密”提醒于她,虽然她修为高过冯艺奇,恐怕也已输了。此时曹萼华信心重塑,冯艺奇要再想胜,那可就难上加难了。 荆棘见曹萼华慢慢稳占上风,不禁长出一口气,喜上眉梢,拍了东方未明肩膀一下,道:“师弟,真有你的。”东方未明微笑一下,纪纹却是“哼”了一声,荆棘见她显是记恨自己刚才喝斥于她,笑道:“在下适才失礼,纪姑娘包涵则个。”纪纹掏了掏耳朵,惊奇道:“不是吧?莫非是我听错了,你臭荆棘也有向人认错的时候?”东方未明也感诧异。 只听紫阳道长笑道:“哈哈,死劫已去,活路生矣,此番猛虎下山、蛟龙出海,不可复制也!”高奕笑道:“紫阳道兄以棋路喻此比武,倒也恰当。”台上冯艺奇慢慢后退,渐渐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不禁一声长叹,弃剑于地道:“师姐,我输了。”说完跳下台去,一声不响地走了。曹萼华长出一口气,只觉手心全是冷汗,她实在不敢想象,如果这一场比武输了,可该怎么办? 荆棘递过手帕,曹萼华看他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地看着自己,心中感动,道:“谢谢你。”荆棘摇了摇头,突然低声道:“快把这吃了,你刚刚耗力甚多,恐怕不是方稹那小子的对手了。”曹萼华一呆,只觉手中多了一粒药丸,想是逍遥派的大补丸,道:“你干嘛对我这么好?我……我……”荆棘柔声道:“别想太多,等一会打赢了方稹再说。”曹萼华不敢看荆棘的眼睛,眼角向远方一瞥,只见谷月轩正和徐子易谈笑风生,根本不朝自己这边看一眼,不禁幽幽叹了口气。她虽然生性坚强,但终究是女子之身,刚刚这一场由必胜到几败,再由失败到胜出,只觉心中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至于究竟恐惧什么,一时却想不清,只是似乎心中一直以来那种一往直前的气势和信心再也没有了。曹萼华突然想倚靠点什么,可是她最想倚靠的人,却并不是面前的荆棘。想到这事,不由更是忧愁。 接下来轮到方稹出场,方稹明知曹萼华消耗过多,大有可乘之机,焉能再浪费功夫?礼节性的几招过后,唰唰唰连环七剑,“凤凰七游”,紧接“回心转意”,反身一剑,只听“叮”地一声,已将七师弟的长剑震飞。众人见他胜得干净利落,虽然没有看过瘾,也不自禁地叫好。 徐子易笑道:“这小兄弟不仅武功极好,人也聪明地很哪。”曹岱哈哈一笑,道:“徐大侠过誉了,这劣徒性格要强,一直以为我会偏袒华儿,倒拿他没办法。”徐子易微微一笑。 过不多久,只听锣鼓齐鸣,东方未明翘首仰望,知道今日华山比剑的最高潮到了,只见曹萼华和方稹站在台上,各执长剑,不禁暗替曹萼华担心,他可不希望曹萼华输掉。 只见二人静静地站在台上,相视对方,却不遽然出手,天地间突然慢慢静了下来,离台近的人都觉心头一紧,似乎要喘不过气来。卓人清等人心下骇然,均想曹岱果然教徒有方,这二人年纪轻轻,武学造诣竟已如此。紫阳道长叹道:“可惜啊可惜啊,这二人哪一个参加少年英雄大会,都未尝不能折桂。” 他话音未落,方稹“乘龙翱翔”,长剑凌空刺出,曹萼华“凤舞九天”,飞身挡格。众人见他二人轻功姿势优美,妙到巅峰,顿时轰天价喝起彩来。方稹不待双剑相接,“鸾凤齐鸣”,右手剑、左手掌齐齐攻到。曹萼华也同时手剑齐出,只见她左手向前挥洒,右手漫天划过,正是“吹xiao引凤”,堪堪破解! 原来华山剑学创立数百年,经过历代的研发创新,早就成为一门博大精深的绝学,此时方稹和曹萼华所施展的便是华山剑法中较为精深和古老的“萧史剑”和“弄玉剑”,华山素有“萧史弄玉”的美丽传说,而将萧史和弄玉的仙风道骨、姿容仪态融入剑学,也便是华山派历代高贤孜孜不倦研习的内容。终于在元末明初,华山派第四十一代掌门融合前人心得,依本华山剑意,创出了“萧史剑”这门绝学。但这位祖师虽然武学成就甚高,婚姻却甚不如意。原来他痴心钻研武侠,对妻子不免冷落,妻子心灰意冷之下,便和丈夫仇对起来,每每和丈夫意见相左,见丈夫对“萧史剑”自鸣得意,便暗下苦功,潜心钻研,终于悟出了“弄玉剑”。一对不和谐的婚姻,却造就了华山派的两大绝学,不知是喜剧还是悲剧。 曹萼华突然向后一跳,大声道:“好!今天就让弄玉剑来对对萧史剑,看看究竟是你们男人厉害,还是我们女人厉害!”她话音未落,台下的各派少年弟子顿时鼓噪起来。 原来自从那对不和谐的祖师开始,华山派的男女之争历代不乏,男性弟子必习“萧史剑”,而看不起“弄玉剑”,女性弟子则相反,今日二人比剑,上升到萧史弄玉剑法之争,也算是因循传统。曹岱和曹夫人相对莞尔。曹岱本以为曹夫人这一代女弟子温柔贤淑、德容双茂,华山派男女之争已然结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自小便露峥嵘,而她又是大师姐,这男女之争自是愈演愈烈,可见一派之传统,绝非人力所能尽改。 纪纹见众少年起哄声此起彼伏,脸上神色也千奇百怪,心中大怒,喝道:“你们叫什么?女人就不能和男人比比么?”说着向几名华山派女弟子道:“你们说对不对?”那几个女弟子不似纪纹这般外向泼辣,都羞红了脸,只有一个女孩颇受大师姐影响,但仍是嘤嘤道:“是。” 众少年嬉笑不绝,沈湘芸也大是幸灾乐祸。突然一个女孩大声道:“谁说不能?当然可以!”众人均是一震,循声看去,只见说话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齐丽!齐丽有了先前的经历,并不害怕,俏然站立,不卑不亢。 众少年均是一呆,声音便静了下去。那边仙音喜形于色,看了齐丽一眼,甚是鼓励。台上曹萼华扬眉一笑,道:“多谢齐姑娘!”随即一招“凤凰台上凤凰游”,和方稹斗在一起。 二人一个刚中带柔,一个柔中带刚;一个天仙降世,一个玉女下凡;一个豪迈万千,一个英姿飒爽。只见台上衣袖纷飞,剑影闪动,二人一招一式虽是相斗,却又配合得天衣无缝,煞是好看。东方未明愈看愈是奇怪,不自禁地看向纪纹,只觉心中情意绵绵。直到众人高叫声中,方才突醒过来,见纪纹也是这般看着自己,眼中尽是温柔之色,心下若有所悟,暗暗称奇。 曹岱和曹夫人却是相视惊喜,各自得意,“萧史剑”和“弄玉剑”乃是华山派的两大绝学,想要融会贯通,至少要三十年时间,没想到曹萼华和方稹年纪轻轻便已大成。曹夫人道:“我看让稹儿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也不错。”曹岱笑道:“你这可是真心话?”曹夫人道:“怎么?”曹岱笑道:“你难道就没有和我争竞的念头?”原来曹萼华为曹夫人所教,而方稹乃是曹岱所教,华山派的传统如此,所以曹岱才说这话。曹夫人微笑摇头。曹岱道:“你自然没有,可是却生了个这样的女儿……”说完哈哈一笑。曹夫人满脸红晕,啐了一口。 卓人清等人也大是赞叹,卓人清此行所来,除了观礼之外,还有另一层心思,那就是希望能同华山派联姻,见曹萼华武功人材出众,更是喜爱,开口道:“曹姑娘了不起,武功也就罢了,只凭这份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情,就更让人另眼相看了。”高奕点头道:“不错,我看方世兄的剑术火候还是要略逊一筹,况且……”叶真接着笑道:“况且曹姑娘先前一战大耗功力,方世兄已经占了很大便宜。” 台上的方稹也正是这般心思,原来几十招下来,只见曹萼华仍是精神十足,毫无力亏的迹象,不禁又是奇怪,又是着急。方稹长久以来被曹萼华占着上风,心中早存了阴影,今日占尽便宜却仍不能稳胜,心态不自禁失衡。“萧史剑”剑意讲求平顺温和,潇洒不拘,这时心有所思,剑法便要走样。曹萼华见他“穆公意许”中稍有破绽,哈哈一笑,“凤音时鸣”,直进中宫,眼见便要刺到方稹的手腕。 这一招如雷声电闪,迅即无比,方稹眼见无望,突然用力将手中长剑向曹萼华掷出,竟采取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打法!这一招使出,华山绝顶立刻一片惊呼之声,曹夫人更是花容失色。曹岱、徐子易、荆棘、谷月轩等人想要跃来相救,形势已然不及。 曹萼华却是突然急中收势,身体向后闪去,她身法极快,竟与来剑不相上下,只见她右手长剑凌空一点,点到来剑剑尖,那剑被这一点,顿时在空中一个翻转,曹萼华停住脚步,长剑从后向前划出,一招“老祖谢诏”,劈到空中那把剑的柄尾,那剑被这一击,立刻向方稹的方向飞刺回来,风中竟夹杂隐隐风雷之声。 方稹依然呆在原地,他刚才求胜心切,竟使出这种打法,心中不禁颇为后怕,没想到曹萼华竟能以如此离奇的方式反击,更是呆住,又如何能够抵抗这飞来之剑?只见身前人影一闪,接过那把长剑,随即“啪”得一声,打了他一个耳光。正是师父曹岱。 只听紫阳道长高声喊道:“以气御剑!以气御剑!陈抟老祖的以气御剑!”声音中极是欣喜,略显疯狂。众人从这一连串的震惊中苏醒过来,也不禁惊喝出声,声音震天。待这声音停下,不少擂鼓敲锣的华山派弟子方才想到,这种情况是要擂鼓敲锣庆贺的。 方稹被曹岱重重打了一个耳光,又听紫阳道长说曹萼华所施展的乃是本门至高无上的绝学“以气御剑”,心中委屈,眼中含泪道:“师父你偏心,你教师姐这门功夫,却不教我。”曹岱怒道:“你还不知错?”方稹不愿众人见到自己的眼泪,掩面冲下台去。 曹萼华却突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众人大惊,荆棘连忙跃上台来,扶住道:“华仔,你怎么样?”随即右手一运功,抵在曹萼华身后,输些真气替她疗伤。曹萼华得他之助,缓过气来,道:“谢谢你,我……我没事。”荆棘见她脸色苍白,心中担心,道:“你别说话。”见曹萼华身上突然掉下一粒药丸,正是适才送于她的丹药,不由奇道:“你……你没吃?”曹萼华面上苦笑,缓缓摇了摇头。荆棘心想她和冯艺奇一战便已消耗颇多,居然还能和方稹斗这么长时间,最后又使出极耗内力的“以气御剑”,怪不得要累得吐血了。连忙接住那药丸,塞进她的嘴里。 这时卓人清等人纷纷走上台来,对曹萼华大是夸奖,尤其对她最后败中求胜、使出以气御剑的绝学赞不绝口。今日这比剑,曹萼华可说是大获全胜、名副其实。曹萼华内伤甚重,挣扎还礼,脸上终于绽出笑颜。; 第四十九回 待月西厢断肠女 紫阳道长见曹萼华连胜三场,剑法内功俱是超群,心中喜爱,道:“老道原本心有偏见,现在才是真正的心悦诚服。曹姑娘,老道也祝贺你了!”曹萼华听他话中有话,欠身道:“多谢道长,请道长多多指点。”紫阳道长抚须道:“刚才你和方稹三个当众祭拜祖师,你是女孩,此举未免太不合祖宗规矩,因此老道适才摇头……”尚未说完,只听一个女孩道:“为何女孩就不能当众祭拜祖师?岂不是莫名其妙?”声音中带着强烈不满,却不是纪纹又是谁? 东方未明连忙拉了拉纪纹的手臂,示意她要有礼貌,心中却不禁苦笑:“蚊子便是这般天不怕地不怕,对方是前辈,她也敢直言相责。便说的是对的,恐怕也难如意。”曹萼华却是暗喜,中国历来重男轻女,便是在祭祀丧事中,女孩也和男孩不同,是不允许公开露面的,若非曹萼华和曹夫人极力相求,曹岱又不似普通儒生那般迂腐,恐怕曹萼华也不能代表华山弟子出来祭拜。曹萼华心想父亲早就料到会有非议,今日果然如此,想必来观礼的人中,和紫阳道长想法相合的为数不少,听纪纹帮自己说话,心中自然欣慰。 紫阳道长却对纪纹的无礼毫不介怀,笑道:“这是祖宗规矩,不能不遵。”纪纹接口道:“便是这臭规矩也莫名其妙地紧!”紫阳道长哈哈大笑,道:“好厉害的女孩,看来是老道太看不开了。”声音中大有自嘲之意。曹岱听他口气中有松动之意,怕纪纹再行冒犯,插口道:“看来道兄是支持小女参加少年英雄大会的了?”紫阳道长吃了一惊,道:“曹姑娘要参加少年英雄大会?”声音甚是讶异,显是吃惊不小。曹萼华和荆棘齐声道:“是!” 紫阳道长忖道:“历来少年英雄大会,均没有女子参加,曹姑娘要想打破这个规矩,恐怕难啊。”其实他平素最重规矩,今日能够接受曹萼华逾越礼教之举,乃是他天性喜欢习武、被曹萼华的武功折服而已,没想到曹萼华竟是要以此为跳板,难怪华山派此次会邀请这么多武林前辈来此。紫阳道长对世务甚是迟钝,此时才想起华山派邀请他的真意,乃是要他们见证曹萼华的身手武功,以便为曹萼华参加少年英雄大会铺路。想到这一节,紫阳道长竟然便乖,道:“这个要听无瑕道兄和诸位道兄的高见了。” 曹岱心中暗喜,转身向无瑕子道:“紫阳道兄见问,不知道兄有何示下?”无瑕子微微一笑,并不立刻答言。曹萼华暗暗捏了一把汗,心中既是期待又是担忧,无瑕子乃当今武林第一人,如果他能开口替自己说句话,便是有天大的阻力也会迎刃而解,其他武林大派便是反对,也要考虑一二。荆棘却是暗暗兴奋,他知道师父既然来了,定是为了推崇曹萼华,不然他哪会有闲心观看这等比武?只听无瑕子笑道:“曹姑娘连陈抟祖师的‘以气御剑’绝学都已精通,放眼天下武林道家门派中,还有谁比她更有资格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么?”言中竟不提男女之别。卓人清笑道:“不错,若是曹姑娘参加少年英雄大会,那少年英雄的称号便会留在华山,那也是我们道家门派的荣耀啊!”高奕、叶真、紫阳道长听他二人话中之意,又见曹萼华剑术武功的确非同小可,均纷纷道:“不错,曹姑娘自然可以参加少年英雄大会。”只有徐子易含笑不语。 曹萼华见众位前辈纷纷赞同,喜极而泣,双膝跪倒,叩头道:“弟子衷心谢过众位前辈,此恩此德,弟子……”声音哽咽,竟说不下去。荆棘扶她起来,笑道:“华仔,你该高兴才是,怎么哭了?”话是这么说,他自己竟也觉得鼻子微微发酸,毕竟他和曹萼华没少为此耗费心思,心想有这些前辈的支持,曹萼华以女儿之身参加少年英雄大会的事,那便成功了八成。参加少年英雄大会,是曹萼华素来的心愿,此事困难重重,十日后洛阳武林大会上定然还有一番争论,但如今总算稍有眉目,他自然替曹萼华高兴。只听华山派弟子高声道:“恭喜大师姐!贺喜大师姐!”声音整齐,训练有素,就差没有“大师姐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了。 至此华山派比剑大会正式结束,曹岱道:“敝派稍备薄宴,诸位道兄请了。”陪着无瑕子等人走下聚仙坪。众人也纷纷散去,华山派各有招待。 东方未明跃上台来,好奇道:“华仔,你刚才最后施展的那招真是‘以气御剑’?当真神乎其技!”曹萼华苦笑道:“那哪里是‘以气御剑’?这门内功早就失传了,我爸爸都不会,我又哪里会?”东方未明道:“难道那紫阳道长说错了?那不可能啊,紫阳道长武功那么高。”纪纹摇头道:“那可未必,那老头见识差劲,说错是正常的。”众人均是一乐。 曹萼华看向荆棘,双眼饱含感激,道:“我当时情不自禁地使出,现在想来,应该是你教我的运天功!”荆棘“嘘”了一声,道:“小声点,别让人听到!”曹萼华一呆,不明其意。东方未明听在耳里,大是奇怪,小声道:“那是运天功?”荆棘道:“不错,师弟,你的运天功才刚入门,师叔定是没有完全讲解于你,这运天功有搬运天地之妙用,刚才华仔那招便是施展运天功而致,却被那紫阳老道误认为是‘以气御剑’了。”东方未明道:“然则这运天功和以气御剑究竟哪个为高?”荆棘和曹萼华相视一眼,均是一笑,荆棘道:“‘以气御剑’据传是陈抟老祖的旷世绝学,威力已达唐人‘飞剑’之术,运天功恐怕是不行的。”曹萼华嫣然一笑道:“爸爸说‘以气御剑’是门内功,我刚才虽然用了内功,但更多是招式上的投机取巧,那老道当真……”想起紫阳道长对自己甚为支持,下面的话便说不出口。 荆棘道:“这件事你知道,我们知道,定然也瞒不过曹师叔和我师父。”曹萼华笑道:“是,我爸爸和妈自然知道,我要真会了‘以气御剑’,他们早就高兴坏了。”荆棘正色道:“那你知道他们为何没有点破么?”曹萼华道:“为何?”荆棘道:“今日一战,你已然扬名武林,若是武林中人知道你真的会了陈抟老祖的绝学,岂不是……”下面的话却不再说,曹萼华不是笨人,立刻明白,俏脸稍稍泛红。 曹岱待众人用罢餐宴,教上茶来,道:“诸位道兄请了,想必大家已经收到名帖,十日后在洛阳江盟主府上,将会召开一场武林大会。”众少年立刻喜形于色,均想今年走了吉运,居然有这番连台好戏可看。东方未明更是喜形于色,道:“终于盼到了武林大会,我也可以回家了,蚊子,我带你去见我妈妈。”纪纹顿时晕生双颊,道:“我才不见。”东方未明一愕,随即笑道:“原来你也有怕的人。” 只听高奕洪亮的声音道:“名帖上写着曹掌门的名号,想必这次武林大会是曹掌门发起的了?”曹岱笑道:“高掌门所言不错,此次武林大会的召开,便是和敝派举办的少年英雄大会有关,因此曹岱自然忝列其中,诸位若是赏脸,便在华山小住几日,到时曹岱陪各位一同上路。”高奕等人知道他事务繁多,不宜打扰,除了卓人清另行有事,都起身告辞。曹岱不住挽留,送到山下。 曹岱向无瑕子躬身道:“道兄今日驾临,曹岱实是感激。”他这话是发自真心,无瑕子不仅前来,又点名支持曹萼华,对华山派当真惠顾良多。无瑕子略略回礼,只听曹岱突然低声道:“都怪曹岱管教无方,华儿胡闹,学了贵派的武功。”无瑕子微笑道:“是棘儿胡闹才是,不过早学晚学,也是一样。你这宝贝女儿,是肯定要嫁入逍遥谷的了。”曹岱哈哈一笑。他二人声音甚低,别人均听不见,只有卓人清听到“嫁入逍遥谷”几个字,脸色顿时一变。 无瑕子回逍遥谷,紫阳道长、高奕和叶真各率门下弟子取道洛阳。众人纷纷散去,东方未明不禁有些怅然若失,纪纹见左右无事,便提议打猎。二人来到忘忧村前的林中,尚未动手,便听一个女孩的声音道:“表哥,表哥,你干么躲着我?你难道连我也不想见么?”东方未明和纪纹相视一眼,均道:“是天山派的何秋娟。”那她口中的表哥自然是指方稹了。 只听方稹高声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我……我不想见你。”声音中既有愤怒,却也包含一丝惭愧。何秋娟柔声道:“表哥,你别这样。”方稹悻悻道:“我怎么样了?”何秋娟道:“你……你输给了曹师姐,那……那也没什么。”方稹“哼”了一声,道:“你说得轻巧。”他今日败给曹萼华,再也无望参加少年英雄大会,和曹萼华、荆棘、西门峰等很多少年一样,他自小的目标也便是参加少年英雄大会,如今愿望落空,失望可想而知。方稹以前虽也曾想过输给曹萼华,但当这等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他还是不能接受,只觉众人看他的眼神也和以前不同,无形中自尊大受伤害,道:“你走,你走,你们都看不起我,我也不想看见你们!”说完又向林子深处奔去。 何秋娟追上前去,伸手拉住方稹,大声道:“表哥,没有人看不起你,就……就算别人看不起你,我……我……”声音大是决绝:“我……我也不会。”方稹停住脚步,面色稍稍转和,道:“真的?”何秋娟粉脸羞红,一双大眼睛溢满怜惜,点头道:“是真的,表哥。无论你怎么样,我都……都不会离开你。” 东方未明和纪纹看在眼里,虽然不喜方稹,但看到一对有情人如此多情,也大是开心。只见方稹突然用力甩开何秋娟的手,大叫一声,道:“你滚!”这一下变化太过突兀,二人都觉奇怪,纪纹不由自主道:“这臭小子又搞什么?” 只听方稹道:“你滚,我不想见你,要不是你,我……我怎么会成今天这个样子?”东方未明二人大是错愕,心想这和何秋娟又有何关系了?何秋娟更是奇怪,道:“我怎么了?”方稹道:“要不是你,哼哼,要不是你整天缠着我,让我分心,我肯定能更加用心练武,就不见得会输给师姐!”何秋娟面色顿时变得雪白,道:“你……你是怪我了?”方稹高声道:“难道不是么?要不是你,我便会心无旁骛,又怎么会荒废武学?”何秋娟极是委屈,泪流满面。方稹哼道:“你哭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女人就是祸水。”说完不再搭理,抬步就走。何秋娟呆在当地,突然悲从中来,伏地大哭。 纪纹再也忍耐不住,一个箭步冲出来,道:“臭方稹,你太不是东西!”方稹却毫不停步,不久便消失在林中。纪纹怒气冲冲,还想冲上去揍他一顿,却被东方未明拉住,只见东方未明摇了摇头,道:“这些事,我们管不到的。”纪纹兀自怒气不止,待看到何秋娟伏在地上痛哭不止,顿时满腔怜惜,上去抱住她道:“姐姐,你别伤心,他们臭男人无能,便把罪责推到我们女人身上。”这话恰恰说到何秋娟心坎上,何秋娟触动委屈,趴在纪纹怀里大哭起来。 过了良久,何秋娟方才止住哭声,轻轻啜泣。纪纹慢慢拍着她的背,道:“姐姐,我答应你,我一会就去骂那臭小子,让他向你赔不是。”何秋娟摇头道:“表……表哥心情不好,你……你别去惹他。”纪纹奇道:“他……他都那样说你,你还记挂他?就凭那臭小子刚才说的那番话,我们天下的女人,都该骂他的。”何秋娟幽幽道:“我也想不到,表哥竟会这么说我。” 何秋娟和方稹是远房表亲,二人互生情愫,不过是这近两年的事。何秋娟生性泼辣,原本不把儿女之事放在心上,但禁不住方稹软磨硬泡、甜言蜜语,再加上方稹金玉其外,何秋娟才慢慢对他倾心,二人相恋以来,方稹一直对她千依百顺,无所不从,两人相处得甚是和谐。何秋娟怎么也没有想到,方稹会拿这件事来责备于她,心中暗自神伤:“表哥啊表哥,你说我们之间的感情影响了你,可是,这……这一切却都是你开始的啊。” 纪纹道:“那臭小子这么说你,真不值得你这般待他……”她心直口快,也没觉得这话有何不妥,东方未明却是向纪纹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她别管他人的感情之事。纪纹瞪了东方未明一眼,道:“我说错了么?这种男人,最好别和他扯上关系,不然就要替他承担骂名。你说是不是,姐姐?” 何秋娟离开纪纹的怀抱,喃喃道:“真的可以一点关系都没有么?”说到这儿,脸色突然羞红,随即变得苍白无比,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口,突然掩面而去,只听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林中回荡:“妈妈,我要见妈妈……” 纪纹奇道:“说得好好的,干吗要叫妈妈?”东方未明道:“别人的心思,你能知道多少?”纪纹却突然厉声道:“东方未明,是不是你们男人都是这个样子?”东方未明见她突然疾言厉色,心中好笑,笑道:“什么样子了?”纪纹怒道:“你别不放在心上,我问你,如果你是那臭方稹,你也会这么说么?”东方未明只觉头大,正不知如何回答,只见旁边林中身影一闪,立刻道:“是谁?”说着飞身追了过去。 纪纹从身后追来,仍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回答,哼。”东方未明已和那人交了一招,待看到对方,不禁吃了一惊。只见那人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形状极是凶恶,只听他道:“他妈的,难道我的轻功还没练到极致?怎么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发现?”说完伸手向头上一抓,竟然把满头长发抓了下来。东方未明二人吃了一惊,这才发现此人满头油亮、点疤赫然,竟然是个和尚!而他抓下来的竟是假发!只听他道:“真他妈的奇怪,戴着头发明明这般难过,世人为何还要长头发呢?” 东方未明被逗得哈哈大笑,心想他自己不习惯戴假发,便以为世人长头发也难受得很。那和尚双目一瞪,道:“臭小子,快给爷爷磕三个响头,不然爷爷饶不了你!”东方未明尚未回答,纪纹已道:“臭和尚,快给姑奶奶磕三个响头,不然姑奶奶打你屁股!”那和尚气得哇哇大叫,一双大手向纪纹打来。纪纹见到他这一双毛茸茸的大手,心中不禁有些发毛,好在她平素打猎,对毛茸茸的东西也习惯了,一招“螳螂捕蝉”,双手迎了上去。甫一交手,只觉对方手臂上传来一股大力,顿时如遭雷击,被震开去,东方未明连忙从后抢上,护在纪纹身前,谨防那和尚再行进攻。 那和尚却住手不攻,大笑道:“小丫头不是对手,你这一招螳螂捕蝉,莫非是成都兽王庄的武功?”东方未明见他一眼认出纪纹的武功,心下佩服。那和尚笑道:“小子服了么?这次该乖乖地磕头了吧?” 东方未明心思电闪,突然哈哈一笑道:“你是无戒和尚!”那和尚一呆,道:“你怎么知道?你是少林寺什么人?”说着看向四周,眼神戒备。东方未明知道他是从少林寺逃出来,虚真这些日子一直在找他,这时见他心虚,立刻道:“你看看你身后是谁?”无戒转头回望,却哪有任何踪影?不禁大怒,转过脸来便要动手。只听东方未明道:“是无嗔大师,你没看到?”少林派“无”字辈高僧中,东方未明最熟悉的便是无嗔大师,这时顺口说了出来,希冀能吓吓这凶和尚。 无戒因心中不忿离开少林寺,酒肉无戒,逍遥任行,前些日子听说华山派有比剑大会,便过来看看,为了不被人认出,还带了假发,华山上人数众多,也没有人注意到他,却没想到下山之后被东方未明发现。东方未明若说别人也罢了,殊不知无戒最担心的人,便是无嗔,这时心中发慌,又不自禁转头看了一眼,谁知这一眼仍是空空如也。只听耳边风生飒然,腰间一麻,大骂声中,已然倒了下去。 原来东方未明趁无戒心神不定、转头回望之际,掠到他身边,封了他的穴道。论真实武功,虚真和荆棘加起来也奈何不了的无戒和尚,却被东方未明略施小技制住了。纪纹大是高兴,走上前来,拍了东方未明肩膀一下,道:“真有你了!”说着伸脚踢向无戒,道:“快叫姑奶奶!” 无戒大骂道:“臭小子用诡计,有种放开我再打过!臭小娘别撒泼!”东方未明道:“不错,我是用了诡计,我武功的确不如你,那也不用打了。”无戒道:“哼,你倒有自知之明,我是少林达摩堂弟子,怎么会输给你?”纪纹道:“你现在难道不是输得五体投地?还犟嘴!”无戒连连道:“被偷袭不算输,被偷袭不算输,我就是没输!”东方未明和纪纹见他像小孩子一样委屈辩解,都不禁笑出声来。 无戒怒道:“你们笑什么?我是堂堂的少林派达摩堂弟子,你们居然敢笑我?”东方未明心里一动,道:“你吹牛,你才不是少林派达摩堂弟子!”无戒顿时面红耳赤,道:“谁说我吹牛?我就是达摩堂弟子,我就是,无嗔才不是。”他话是这么说,神情却是漏了底。东方未明心中奇怪,不明白他为何硬要冒充达摩堂的弟子,也不明白他为何要说“无嗔才不是”。 纪纹道:“这和尚呆呆傻傻的,拿他怎么办?”东方未明道:“虚真大师还在找他呢,我们将他交给虚真大师,带回少林寺。”无戒怒道:“臭小娘,你干吗说我又呆又傻?臭小子,我便是回到少林寺,下次也跑出来杀你报仇!”纪纹道:“那好,我们现在就杀了你,省得留下后患。”说着从身边抽出匕首,便要向无戒刺去。 东方未明却突然拉住纪纹的手,疾声道:“快跑!”纪纹尚未明白,已被东方未明拉跑起来。回头看到那无戒和尚已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恶狠狠地追了过来,不由心中大骇。东方未明心想少林派内功竟然大有门道,自己倏忽之下,竟没有再封他几处穴道,心想这和尚痴痴傻傻,盛怒之下什么事都做得出,不禁头皮发麻,听到背后掌风已至,用力将纪纹向前一推,道:“蚊子,快走,快走!”说着反身一招,缠住无戒,口中仍道:“快走!快去叫我师伯!” 纪纹知道无戒武功高强,下手狠辣,担心情郎,哪里肯走?叫了声:“我不走。”一招“孔雀开屏”,双掌击向无戒。东方未明心中又是担心,又是甜蜜,心想:“有蚊子陪着我,便是死了,也开心得很!”二人合力相斗这恶和尚。 无戒身为少林派“无”字辈高僧,虽然有些疯癫,武功却的不低,再加上他怒气勃发,招式更是虎虎生威。东方未明虽和西门峰、冯艺奇等人交过手,但何曾遇过这等高手?只觉对方拳法威猛无比,被他拳风刮到,便凛然生疼,心中发寒,要不是纪纹还在身边,早就寻思逃跑之法了。 无戒素来自视甚高,如何能把这两少年放在眼里?只见他横接竖挡,轻易便化解了二人的招数,东方未明越斗越是心惊,心想这般下去必输无疑,果然过了不久,只听无戒哈哈大笑,一指点到纪纹身上,纪纹立刻软倒在地。东方未明心中担忧,“一水护田将绿绕”,抢到无戒和纪纹之间,极怕这疯和尚再下毒手,“短笛无腔信口吹”,向无戒拂去。 无戒却又是一指向东方未明腕间点来,东方未明见他出手如电,连忙收招,向后躲闪。无戒却不进攻,得意道:“无慧老秃驴和方丈说我不会金刚指,不让我进达摩堂,难道我真的不会么?”东方未明接口道:“你果然不是达摩堂弟子,硬要冒充,也不知羞!”无戒被他戳到伤疤,又复大怒,喝道:“臭小子找死!” 东方未明顿时后悔用言语撩拨于他,只觉他现在的招式更加威猛,也不知他是天生神力,还是内功刚强,抑或二者兼有,不敢硬碰,连连后退。无戒笑道:“臭小子,除了偷袭,就没点真实本领么?”东方未明见他嘲笑自己,顿时大怒,随即想到:“我以前不会武功,尚能和商仲仁、西门峰打成平手,难道如今学了武功,反而还不如以前了?就算这疯和尚武功再高,也无此理。”不暇多想,一招“且自逍遥无人管”,反守为攻。 无戒道:“这才像点样子。”掌法一变,迅捷无比,向东方未明迎了上来,口中道:“就让你尝尝少林派的‘秋风落叶斩’。”这“秋风落叶斩”一来求快,二来求狠。东方未明和西门峰交过手,对快招有些经验,但无戒的狠劲却远非商仲仁的“连环如意拳”可比,不禁心中大是着急,暗思:“他内功深厚,我不能硬接他的招数,终究还是要败。”满满地三招中都还不到一招,无戒笑道:“臭小子还不认输磕头!” 东方未明心想要是输了,就不仅仅是磕头的事了,恐怕连性命也难保,见纪纹倒在地上,眼中也大是担忧,心中一动,向后一跳,大声道:“慢着!”无戒道:“怎么?认输了么?那快磕头叫爷爷吧!”东方未明“呸”了一声,道:“你武功比我高不错,但你却未必能打赢我!”无戒怒道:“那就试试看!”东方未明大声道:“如果三千招之内你还打不赢我,却又怎么说?”无戒气得哇哇大叫,道:“什么三千招,十招之内便打得你磕头叫爷爷。”东方未明心中一喜,暗道:“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原来他自知目前武功绝无可能胜过此人,便让他许下这个诺言,心想自己拼尽全力,或许还能撑过十招,至少不会比现下更坏。至于三千招云云,也未必是信口开河,因为东方未明本来是想激这和尚说:“什么三千招,我三招就搞定你!”结果却未能如愿。 只听无戒大吼一声,东方未明只觉眼前一花,无戒已欺近身来,一掌向胸前拍来。东方未明大骇不已:“这和尚的‘一苇渡江’果然了得。”骇然之间,向后便闪,也不知道自己躲没躲过去。无戒一掌落空,哇哇大叫,又向东方未明扑了过来。东方未明后退一步,无意中踏上逍遥游的步法,立刻一步接着一步行走开来。 无戒见东方未明每一步都大出意料之外,每出一招,都被这小子堪堪躲过,竟然打他不到,心中不信邪,拳法施展开来,如*一般向东方未明身上打来。东方未明紧守步法,在无戒的拳法掌风中穿梭,自己也不禁暗暗吃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一步将会走到哪里,能否躲得过去。待看到无戒屡屡不中,方才心中大悟:“原来逍遥游不止是一门轻功,更是防守闪避的绝佳步法。”只听纪纹大声道:“臭和尚,已经十招了,你还不住手,说话不算数么?”东方未明笑道:“没关系,他打不到我!”这时反而期盼这无戒和尚真和自己斗上三千招,累也累死他。 其实东方未明的逍遥游尚未纯熟,无戒若能冷静观察,以他的武功,未必不能找出破绽,但他势如疯狂,快招迭出,哪里还冷静得下来? 逍遥游作为逍遥派武学的根基,乃是一门博大精深的轻功绝学。逍遥派武学追求随心所欲,无所苑囿,这门轻功便谨遵这一宏旨,施展者神随心走、步由心发,若是被人阻挡甚至打到,又如何能够称得上逍遥游?无戒又不是了不起的大高手,此时疯狂之下,更是绝无可能打到。 过了一盏茶时间,无戒招式仍不见缓,东方未明却对逍遥游慢慢熟练起来,心想有这等高手陪着自己练武,倒也不错。 只听一个声音道:“师弟,好步法!”东方未明心中大喜:“二师兄来了,这可好了。”又听另一个声音道:“师叔,师叔,终于找到你了,快住手!”来人正是荆棘和虚真。 无戒向后一跳,喘了口气,道:“臭小子有点鬼门道。”随即向虚真道:“小秃驴,我才不会和你回去,练好了武功再来找我。”说完抬脚就走。荆棘和虚真追了下去。 东方未明长出一口气,替纪纹解开穴道,纪纹兀自气忿忿地道:“这和尚自己就是个秃驴,还这般骂别人!”东方未明略觉好笑,随即叹口气道:“不过他武功是很厉害。”纪纹笑道:“他就是再厉害也打不到你啊!阿明,你刚才的轻功真好看,可以教我么?那我以后也就不怕这恶和尚了。”东方未明顿时一呆,道:“那叫逍遥游,能不能教你,要先问过师伯。”纪纹顿时不乐意,刚要说话,却听到一个阴沉刺耳的声音道:“你是老夫的徒弟,教不教别人逍遥派的武功,自然老夫说的算,为何要问别人?” 东方未明浑身大震,跳了起来,四处张望,大声道:“师父,师父,你在哪儿?”那声音他熟悉至极,非玄冥子莫属。只听自己的声音“师父……师父……”在林中回荡,玄冥子却始终没有现身。; 第五十回 少年英雄源流长 东方未明四下寻找,却根本没有玄冥子的影子,不禁怅立良久。纪纹见他呆呆地站着,面色凄惶,柔声道:“可能是师父觉得还没到见你的时候吧。”东方未明摇头道:“不,师父一定是生我气了。他……”素知师父和师伯一直关系极差,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对师伯极是恭敬,又是师伯劝服自己拜师,师父若是知道,自然不开心,不知他何时会见自己?不由有些烦闷,突然灵机一动,道:“我要去见师伯,对了,蚊子,你知道师伯为何会迟来参加华山派比剑大会么?我知道了。” 纪纹问道:“为何?”东方未明道:“一定是师父来找师伯了,不……不可能,应该是师伯遇到了师父,所以才会来迟的。”他心知师父素来对师伯心有成见,自然不会先去见师伯。二人跑回逍遥居,只见谷月轩正要下山,见到二人,道:“师弟,你来得正好,师父正要找你。”东方未明和纪纹相视一眼,均道果然。 纪纹在门外等候,东方未明走进了无瑕子的房间,只见无瑕子静静地站在逍遥派祖师的画像之前,突然叹了口气,面上喟然不已。东方未明轻轻道:“师伯?”无瑕子转过脸来,道:“未明儿,你来了?”东方未明道:“是,我……”无瑕子道:“怎么了?”东方未明道:“我刚才听到了师父的声音,他……他来过么?”无瑕子点了点头,道:“他没有见你么?”东方未明摇头道:“没有,他还说,还说……”突然间感到极为为难,竟不知如何说出口。无瑕子微微一笑,道:“他是你师父,你自然该听他的话。”东方未明不禁苦笑,玄冥子待自己恩重如山,自己自然知晓,也心存感激,可是心中总少了一种亲近之意,内心深处,反而觉得师伯才更像是师父,答道:“师父的话自然要听,可是师伯的话,也不能不听。” 无瑕子面有喜色,道:“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或许你能帮助你师父解开这个心结吧。”说到心结,面上一暗。东方未明见他心情不佳,不敢再行询问师父来逍遥谷的目的,道:“师伯,我刚才对逍遥游有了一点心得,请师伯指点。”无瑕子知他入门不久,目前所学不过是小逍遥功、任逍遥功和逍遥游三门最基础的武功,怕他多走歪路,便道:“你说说看。” 东方未明道:“原来这逍遥游不仅是一门轻功,还是一套极奇妙的步法,这套步法施展开来,别人就打不到我。”无瑕子惊喜不已,道:“你才学这些日子,就已经领悟到了?”东方未明赧然道:“不是,我……我刚才和少林寺的无戒和尚动手,是……是被他逼出来的。”无瑕子微微一笑,道:“那也了不得了,其实这逍遥游乃是从河图洛书中推演而来,每一步都大有讲究。”东方未明也不懂河图洛书是甚么,只道:“我看逍遥游的心法口诀都是一个方位接着一个方位,那是什么?”无瑕子笑道:“那是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其中运用组合千变万化、不可胜数,任它天下武功再博,也总能够出人意料,让人攻之不及。”东方未明喜出望外,心想若逍遥游熟练至极,就能够立于不败之地了。无瑕子突然道:“能够踏准了方位,也未必就是了不起的事。”东方未明顿时迷惑不已。无瑕子道:“你天分不低,或许能够领悟这层道理吧。”至于究竟是什么道理,却不再说。 东方未明正要走出房间,无瑕子突然道:“未明儿。”东方未明站住身子,道:“师伯有何吩咐?”无瑕子道:“再过几日就是洛阳武林大会了,你才入武林,很多事情不知晓,恰好徐子易就在忘忧村,你多问问他吧。” 东方未明点了点头,走出房间,心想:“这次武林大会将是围绕少年英雄大会,师伯所说我不知道的事,应当就是这少年英雄大会了。”却不明白师伯为何要让自己了解这项盛会。但反念一想,自己的确想知道这少年英雄大会的来龙去脉,便向纪纹招手道:“蚊子,我们去找徐大哥。”纪纹凑上前来,道:“你问师伯了么?可不可以教我逍遥游?”东方未明道:“我没问。”纪纹顿时生气,哼了一声,甩手便走。东方未明拦住道:“可是不用问,我也决定教你。”纪纹顿时高兴起来,道:“为何?”东方未明道:“因为这是保命的功夫,我怕你……”想起刚才和无戒交手时的凶险,不禁有些后怕。纪纹焉能不知他话中之意?心中甜蜜,溢于言表,道:“看来还要感谢那恶和尚了。”东方未明笑道:“可不是么?要不是他,我也想不到逍遥游还有这般妙处。” 二人来到忘忧村无虑湖畔仙音的凉亭,只见徐子易、仙音正和一老叟下棋,齐丽和沈湘芸也呆在一旁观看。只见那老叟容光焕发,面上神气不已,口中连连道:“徐大侠,虽然你未必稀罕老夫的暗器功夫,但真要想学,却也难得很哪。”徐子易哈哈大笑,道:“看来晚辈是今生无望了。”说着推棋认输。纪纹道:“那老头就是棋叟,他的象棋很厉害。”东方未明点了点头,知道这老翁便是“忘忧七贤”中的棋叟,正要向前拜见,已被他拉住,口中道:“来来来,先陪老夫下三盘。”东方未明大是尴尬,道:“我棋艺臭的很,怎么敢在前辈面前卖弄?”对于琴棋书画,东方未明历来大有自知之明。这一点旁边的齐丽最能证明。 棋叟却是不依不饶,道:“没下过怎么知道臭不臭?”说着将东方未明按倒坐到棋桌对面。徐子易笑道:“东方兄弟,看来你不献丑是不行的了。不过你要是能侥幸赢了,那就能学到棋叟前辈的暗器绝学了。”东方未明奇道:“什么?”棋叟道:“你不知道么?你要是能赢老夫一盘,老夫便教你一招暗器功夫。”东方未明奇道:“怎么会有这般奇怪的规矩?你要是输了两盘,就教别人两招暗器功夫?若输得多了,招数够么?”他尚未说下去,棋叟已呸呸连声,道:“你胡说什么?什么输了两盘,天下还有谁能连赢老夫两盘?”东方未明顿时住口,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放眼看去,仙音、齐丽等人都抿嘴微笑。 纪纹却道:“吹牛!”棋叟道:“小丫头说我吹牛,那你来试试看。我看你是小辈,先让你俩个马。”纪纹道:“你说的话可算数?”棋叟气呼呼地道:“自然算数。如果你赢了一把,我也教你一招。”纪纹道:“无论教谁都可以么?”棋叟道:“那是自然。”纪纹向东方未明道:“阿明,这下你有暗器学了。”东方未明甚是奇怪,难道纪纹棋艺极高,自己竟不知道?徐子易、齐丽等人已然见到棋叟的高超棋艺,不知道纪纹何以有必胜把握。 棋叟从棋盘上拿下两只马,道:“便是没有这两只可爱的马儿,老夫也照样赢你。”纪纹冷冷道:“我何必要你让我?”棋叟揉了揉耳朵,还以为听错了,连忙问道:“什么?”纪纹道:“我看还是我让你几个子吧。”棋叟这次听清楚了,顿时大怒道:“小丫头莫非戏耍老夫?你真地有把握稳赢?”东方未明等人也甚是奇怪,不知道纪纹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纪纹笑道:“让你三两个子未必能赢,但让你一个子嘛,哼哼……”言下之意自然是说,如果只让一个子,那是稳赢的啦。棋叟怒气勃发,论棋艺他完全称得上当今国手,天下可数,自从成名以来,何人敢如此轻视于他?当下问道:“让老夫一个子便怎样?”纪纹道:“让你一个子,你就赢不了我!”棋叟道:“那好,老夫便求你让一子,看你怎么赢老夫!”纪纹哈哈一笑,道:“这可是你求我的,我让你任何一个子都行么?”棋叟不屑道:“自然由你心意,老夫才不放在心上。” 沈湘芸插嘴道:“我看臭蚊子最多让个小卒。”纪纹瞪了她一眼,道:“你以为本姑娘会像你一般小气么?”沈湘芸哼道:“难道你会让个驹么?我才不信!”纪纹微微一笑,将手放在棋盘上,左右来回晃动。众人眼睛都盯着她的手,亟盼知道她会让哪一个子。 只见纪纹突然伸手一抓,拿起一个棋子道:“就是它了!”东方未明等人怎么也想不到她拿起的竟会是那个子,吃惊之余,立刻大笑起来,越想越是好玩,笑声止歇不住,仙音、齐丽和沈湘芸更是笑得打迭,连揉肚肠,眼泪都笑了出来。棋叟却是呆在原地,喃喃道:“胡闹,胡闹,简直胡闹……” 原来纪纹所拿起的棋子却是老“将”! 历来象棋厮杀,均以制住对方老将为最终目的,一切行动皆以此为权衡,自然也以此为掣肘,因此产生了诸多棋谱套路,妙局名局。但经纪纹这番一闹,完全颠覆了象棋的既有规则,然则什么下法套路之类,统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棋叟虽然浸淫棋艺数十年,但也从所未见,甚至从所未想,只觉这一举实在太过离奇。东方未明等人还在大笑不止。 纪纹得意洋洋道:“我没说错吧,让你一个子,你就赢不了我。”棋叟脑中混乱,所想的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天地:“她没了老将,我还如何赢她?然则我走的每一步又为了什么?为何还要走?” 齐丽最先止住笑声,向纪纹竖了一下大拇指,赞道:“你真是天才!”她和纪纹很少说话,这话却是发自真心。纪纹更是得意,道:“我先立于不败之地,你又能如何赢我?” 东方未明不由心中一动:“这何止是不败?简直是让对手无所适从、莫名其妙。”只觉此举虽然是胡闹,却也未必没有发人深省、别有洞天之处。 棋叟也正是这般心思,虽觉莫名其妙,但总觉得尚有别有洞天之处,一时也想不清楚,将棋一推,道:“罢了罢了,老夫认输了,心服口服,五体投地。”他一生下棋,极少输过,便是输了,也未曾有过这般一步未动便即认输的,道:“小姑娘有空来老夫的烂柯岩吧,想学什么暗器,老夫无有不授。”说着健步如飞而去。 沈湘芸却突然大叫道:“棋叟爷爷未必就赢不了!”纪纹笑道:“是啊,简单地很,他把我的子吃完就是了!”众人又是哈哈大笑,心想这倒也不失为一个赢的方法,但棋叟这等大国手却是绝对不为的。只听纪纹道:“来吧,我最喜欢拼子了!”面上跃跃欲试。东方未明心中一乐:“原来蚊子的象棋水平和我一样,也还只停留在吃子上。” 纪纹高兴道:“阿明,你最想学什么暗器,我们去找他,让他教你。”东方未明奇道:“不是你要学暗器么?”纪纹笑道:“你学了再教我啊。”东方未明面上一红,心中却甚是感动:“蚊子知道我痴迷武学,处处为我着想。”齐丽看在眼里,心中一痛,随即突然想到:“如果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全心全意地为对方着想,那……那岂不是迷失了自己?”想到这点,不禁有些吃惊。 徐子易笑道:“东方兄弟,没想到你运气极好,倒有机缘学到棋叟前辈的暗器绝学。”纪纹知道徐子易是无所不知的武林史家,问道:“徐大侠,你知道棋叟前辈最厉害的暗器功夫是什么么?我们待会就学他最厉害的。”徐子易微笑道:“棋叟前辈暗器功夫冠绝天下,随便学到什么,都厉害地很了。”沈湘芸却道:“当然是‘漫天流星’了!听说连蜀中唐门也不会这门暗器手法的。”纪纹暗暗记在心里,拉起东方未明就想去找棋叟。 东方未明却不动步,向徐子易道:“我想先听徐大哥说说少年英雄大会的事。”话音一落,齐丽、沈湘芸也顿时拍手赞同,沈湘芸道:“是啊是啊,我也正想听听呢。不知道这少年英雄大会,究竟是怎么来的?” 徐子易笑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喜欢讲故事?说起这少年英雄大会么,那话可就长了。”理理思绪,道:“你们知道四五十年前,武林中有一位剑术高深莫测的大高手么?”话音未落,东方未明立刻道:“是剑圣前辈!”徐子易奇道:“你怎么知道?”东方未明道:“我听武当派的方云华说过,阿丽也知道的。”齐丽点了点头,心想阿明读书作诗笨地很,对武学相关的人和事却记得清楚,看来真是用心有无的区别了。东方未明接着道:“听说这位前辈年纪轻轻就已成名,实在是了不起得很。”眼中大有羡慕之色。 徐子易一拍大腿,道:“不错,剑圣前辈天资惊人、妙悟绝学,年纪轻轻就创出了霸王剑法和《神意诀》,剑术内功笑傲天下,武林中人无不景仰。近来《神意诀》重现江湖,武林中人纷纷抢夺,自然是眼红剑圣前辈的内功了!”东方未明听他说到《神意诀》,不禁看了齐丽一眼。齐丽却不敢和东方未明对视,心想:“我不让他学神意诀的内功,自己却学了。”心意一动,神意诀的真气果然油然而生。 沈湘芸疑问道:“这人厉害就厉害了,又和少年英雄大会有何关系了?”徐子易笑道:“这关系可就大了……”见仙音端上茶来,闻到茶香,立刻精神大振,道:“可不是关系大么,要是没有剑圣前辈,恐怕也就不会有少年英雄大会了。” 东方未明道:“莫非这少年英雄大会便是剑圣前辈提议创办的?”徐子易啜了一口茶,道:“不对不对,你们再猜。” 纪纹笑道:“何必要猜,我们这儿不就有一位神机妙算的‘小神婆’?让她算算不就得了。”沈湘芸瞪了纪纹一眼,心想这蚊子竟想让自己出丑,这“小神婆”的成色如何,她自己是最心知肚明的。 齐丽突然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剑圣前辈仙逝了,武林中人为了纪念他,所以才创立了少年英雄大会。”徐子易和仙音相视一笑,均赞齐丽心思机敏,远胜他人。徐子易道:“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不过不是剑圣前辈仙逝,而是他归隐武林了。”东方未明奇道:“归隐武林?”徐子易点头道:“是啊,就在三十多年前,剑圣前辈正值壮年,却突然宣布封剑,武林正道都大感可惜,但无论如何挽留,剑圣前辈都执意归隐。”东方未明道:“难道剑圣前辈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么?”徐子易摇头道:“当时武林中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如今时过境迁,恐怕更是无人知晓其中的原因了。”纪纹道:“徐大哥是武林史家,难道也不知道么?”徐子易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剑圣少年成名,自创出霸王剑法和《神意诀》,对武学大有贡献,武林中人以此来纪念这位武学宗师,的是应该。徐子易道:“所以少年英雄大会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期望少年子弟中能够再出一些像剑圣前辈那样的少年天才。”仙音道:“但是大宗师百年难得一见,恐怕强求不来。强求的话,反而像是拔苗助长。”徐子易笑道:“你这话或许有理,但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少年英雄大会不仅是为了培养天才,更是为了促进武学的发展,你想少年子弟为了参加这少年英雄大会,从小便下苦功,这种情形遍及天下,那天下学武的人的平均武功,自然要提高不少了。”仙音抿嘴微笑,意示不服。徐子易道:“难道不是么?就拿今日的华山派比剑大会来说,曹萼华、方稹的萧史剑、弄玉剑,若放之平常,总要三十年的功夫,但曹萼华和方稹尚未到二十便已精通,放眼华山派历代弟子,又有几个能够?若说不是少年英雄大会的感召,又能有何理由?”仙音道:“大家武功更好了又怎么样,还不是自相残杀?”徐子易哈哈一笑,道:“你这话就说得悲观了,载舟覆舟,水之两面,若是用来对抗外侮,那自然是希望我中华百姓个个武功都如剑圣前辈!若真是那样,倭寇又如何敢骚扰我东南沿海百姓?” 东方未明和齐丽同时拍手称赞,均道:“不错,不错,若是连普通的百姓都武功高强,我们还怕倭寇什么!”徐子易道:“其实何必定要武功高强,只要学得中华武学的一招半式,就足以应付倭寇了。”众人不由自主地点头。 纪纹道:“咦,我们说到哪了?”徐子易哈哈一笑,道:“让我扯远了,再回到少年英雄大会上来,自从剑圣前辈挂剑归隐之后,武林中就开始商议创办少年英雄大会,终于在二十九年前,武林各大门派齐集少林寺,举行了第一届少年英雄大会。” 沈湘芸问道:“都有谁参加?都有谁参加?”徐子易笑道:“这第一届少年英雄大会,虽然只是第一次,却是异常的精彩,这三十年来举办了三届,反而是第一届评价最高。”齐丽笑道:“第一次么,感觉总是最好的。”徐子易和仙音不由相视一笑。徐子易道:“可不是么?不仅如此,你们猜猜都有谁参加了这第一届少年英雄大会?” 东方未明曾听玄冥子说过,对此颇有了解,道:“有江盟主,天剑门的掌门西门玄和绝刀门掌门夏侯远。”徐子易道:“除此之外呢?”东方未明摇了摇头,徐子易笑道:“你不是听齐伯伯说过武林中的人物么?猜猜看。” 东方未明道:“有华山派曹师叔?”徐子易微笑点头。东方未明道:“有长虹镖局的关总镖头?有名剑山庄任庄主?有天山派掌门何未峰?有青城派掌门赤风道长?有蜀中唐门的唐飞门主?”他每说一个名字,徐子易都微笑点头。东方未明越说越是心惊,竟说不下去。 徐子易大笑道:“其实何止这些,还有丐帮的李长老、昆仑派的高掌门、八卦门的商门主、崆峒派的叶掌门、百草门的巩门主……”纪纹和沈湘芸也就罢了,东方未明和齐丽却是经常听齐老头讲武林中的故事,对这些人物当真耳熟能详,没想到这些鼎鼎大名的人物,竟都参加过第一届少年英雄大会。只听徐子易道:“你们想想,这些参加第一届少年英雄大会的人,现在不是各大派的掌门,就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人物,这第一届少年英雄大会,岂不当真是名副其实?” 东方未明心中向往不已,恨不得早生三十年,亲眼看看这第一届少年英雄大会举行的过程。徐子易道:“其实还有一个人也参加了这届少年英雄大会。”东方未明问道:“是谁?”徐子易笑道:“这人和你关系极为密切。”东方未明不禁一呆,心想和自己关系密切,自己又哪里有什么关系密切的武林前辈了? 徐子易见他发呆,笑道:“你还没想到么?”东方未明仍是迷惑不已,问道:“是谁啊?”徐子易哈哈大笑,道:“在这世上谁和你关系最密切了?”东方未明脱口而出,道:“自然是爸爸妈妈。”心想该不是爸爸曾经参加少年英雄大会吧,怎么没有听他提过?印象中爸爸好像只说和花有关的事。 纪纹却是哼了一声,声音中大有不满,似乎是怪东方未明没有说她才是关系最密切的人。徐子易微笑道:“除了你爸爸妈妈呢?”东方未明看了纪纹一眼,见她眼中甚是期待,心中虽然想说是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大是尴尬,羞红了脸。齐丽看在眼里,一颗心落到了谷底,突然有些心灰意冷:“人家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我……我还是不要惹人嫌了。” 徐子易笑道:“我是说其他的长辈呢。”心中却想东方未明的确不大聪明。东方未明道:“那就应该是师伯和师父了。”说到师父,立刻一声惊叫:“该不是我师父吧?”越想越觉可能。徐子易笑道:“就是他了,可不是和你关系密切么?”众人都笑了起来。 东方未明也傻笑不已,原来玄冥子也参加了第一届少年英雄大会,却不知他为何从没提起过,这时心中一动,道:“噢,我知道了,我师父参加了少年英雄大会,而且几乎就得到少年英雄的称号!”徐子易奇道:“你怎么知道?”东方未明见猜得对了,用试探的口气道:“我师父是不是输给了江盟主,才无缘最后的决赛?”徐子易笑道:“你是猜的么?”东方未明道:“我曾听师父和西门玄说过,西门玄和夏侯远在半决赛中相遇、拼得两败俱伤,所以都没能进入决赛。江盟主就……就占了点便宜。”这时才明白西门玄当时对玄冥子说的话:“那也未必,要是真正交手,谁又有把握胜得过江大侠?”原来西门玄那时的话中之意便是说玄冥子曾经在少年英雄大会上输给江天雄,只是自己当时没有理解罢了,心想怪不得玄冥子和江天雄一直有隙,原来早在少年英雄大会上就有不睦了。 徐子易笑道:“你话中前后矛盾,既说西门玄和夏侯远都没有进入决赛,又说你师父输给江盟主,也无缘决赛,那决赛中江盟主是和谁对阵的?”东方未明顿时一呆,答不上来,心中也自疑问。 沈湘芸道:“那三人都没进决赛,为何江盟主就一定进入决赛了?”纪纹不屑道:“难道你不知道么?江盟主就是第一界少年英雄的得主!若他没有进入决赛,又怎么可能得到这个称号?”沈湘芸不以为意,咯咯一笑,道:“那江盟主又是谁?”众人都不禁一乐,沈湘芸见众人笑她,不满道:“干嘛?我就一定要知道他啊?他知不知道我呢?”纪纹小嘴一撇,道:“无知者无畏。” 东方未明心下思忖,道:“那也可能师父不是在半决赛中遇到了江盟主……”徐子易笑道:“不对,玄冥子前辈就是在半决赛中遇到的江盟主。”这下不仅东方未明糊涂了,连齐丽等人也不禁想破脑袋都想不通。 徐子易笑道:“你们想不通江盟主决赛中的对手是谁吧?原因很简单,因为第一届少年英雄大会根本就没有决赛!”东方未明等人顿时异口同声叫道:“那怎么可能?” 徐子易道:“怎么不可能呢?不然你们告诉我江盟主决赛中的对手是谁?”众人刚才想不通的便是这个问题,这时自然无法回答。徐子易道:“进入半决赛的有四人,其中天剑门的西门玄和绝刀门的夏侯远捉对厮杀,西门玄被夏侯远在脸上划了两刀,夏侯远也被西门玄废了一根手指,他二人两败俱伤,而且都伤得极重……”东方未明道:“他们没有分出胜负吧?”徐子易点头道:“不错,当时很多武林前辈在场,均判胜负未分,但是少年英雄大会举办的时日有限制,规则也不允许他们养好了伤再比,所以……” 齐丽接口道:“我知道了,所以他们就都算作了弃权!”徐子易拍手道:“不错,所以,第一届少年英雄大会根本就没有决赛,或者说,另外一场半决赛,也就相当于决赛!”东方未明等人方才恍然大悟,噢噢连声。 徐子易道:“天剑绝刀的半决赛是在上午举行,结果是两败俱伤,以弃权论处,所以,下午玄冥子前辈和江盟主的比武,就被当成了决赛,大家都知道,他们之间的胜出者,便是武林中的第一个少年英雄。结果是江盟主赢了玄冥子前辈。”东方未明不禁替师父惋惜,突然想到:“如果师父那时候得到了少年英雄的称号,为武林各大门派所推崇,说不定就不会走上邪路了。” 齐丽好奇道:“那个以弃权论处,是谁做的决定啊?”徐子易笑道:“每届少年英雄大会都会请一些德高望重的前辈,一来让他们作评委参看比武判定高下,二来遇到意外的事情,也有他们商讨决定。”齐丽点了点头,心想这少年英雄大会的规则倒制定得极为完备。 东方未明突然道:“那当时的那些德高望重的前辈都有谁啊?”众人不禁哈哈大笑,心想他竟然问出这个问题。徐子易笑道:“当今天下,恐怕只有两个人会问这个问题了。”东方未明也自觉好笑,道:“还有一个是谁?”徐子易看着齐丽,道:“齐姑娘说呢?”齐丽嫣然一笑,道:“莫非是我爸爸?”徐子易面呈微笑,东方未明却已大笑起来。 徐子易道:“你这个问题却也未必不能回答,我的书上可记载得好好的呢!”徐子易的《武林通鉴》名气何等之大?武林中多少人魂牵梦绕地想亲自看它一眼?纪纹立刻好奇不已,连道:“真的么?我要看看你的书!”沈湘芸也围了上来。徐子易自觉失口,正要掩饰,但纪纹和沈湘芸岂是好相与的主?一个泼辣古今罕见,一个撒娇天下无双,软磨硬泡、硬软兼施,所向披靡、天下无敌! 徐子易被逼无奈,只好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大书,向桌上一放。只见那书页上写着“武林通鉴”四个大字,下面写着几个小字:第一百四十二卷嘉靖元年至嘉靖三十年事。一男三女四少年之中,齐丽识字最多,率先吃惊,道:“第一百四十二卷?嘉靖元年到嘉靖三十年,然则这《武林通鉴》就像是《史记》、《资治通鉴》一般,乃是武林世界的历史了?” 徐子易笑道:“哪里哪里,这书如何能与‘史学双璧’相比?如果齐姑娘读了这本书,定要笑我们武林史家文笔浅陋了。”齐丽心中之好奇汹涌澎湃,接连问道:“那你第一卷是从哪个朝代写起?采用的是什么体例?纪传还是编年?历代的武林中事都有记载么?你是怎么搜集史料的?”话如炮竹,东方未明等人也听不甚懂。仙音却只微笑地看着。 徐子易大起知己之感,掀开封面道:“齐姑娘来看这目录。”齐丽上前一看,只见上篇是人物篇,下面写着“瀚海真人传”、“剑圣豪雄传”、“逍遥无瑕子传”、“天王厉苍天传”等等;中篇是纪事篇,只见“第一届少年英雄大会纪事本末”赫然在列,下面便是第二届、第三届,还有其他一些事;下篇却是大事年表,看样子自是从嘉靖元年列到嘉靖三十年了。只看得齐丽目惊口呆,佩服无已。 东方未明也看在眼里,道:“咦,师伯也名列其中啊,那厉苍天又是谁?干嘛要叫天王?好奇怪的外号。”徐子易闻言连忙合上封面,道:“好了好了,你们几个小家伙已经看得够多的了。”这次无论纪纹沈湘芸怎么纠缠,那也是再不会打开的了。 东方未明道:“徐大哥,我师伯活得好好的呢,怎么也会写在其中?”他一直认为历史书上的人都是古人,至少是“作古”的;纪纹和沈湘芸也点头赞同。徐子易笑道:“无瑕子前辈自然仙福永享,但他一生的重大事迹,却是集中在这三十年里,所以便把他归入了这一卷中。”随即向齐丽道:“我们练武之人素来讲求灵活多变,天地万物均为我所用,所以,这书的体例既有纪传,也有编年,像剑圣前辈和无瑕子前辈那样的武学宗师,是自然要立传的;而武林中要是有何重大的事件,倒也不妨集中记载。”齐丽点了点头,心想如此灵活不拘自是更好,心中仍有疑问,道:“可是如果有重复或者缺漏呢?”徐子易笑道:“这就考验我们武林史家的记忆力和运筹帷幄的能力了。” 东方未明道:“不知道这《武林通鉴》所记载的第一位武学宗师是谁?”徐子易反问一句道:“你猜呢?”东方未明道:“莫非是达摩祖师?”徐子易又向三女孩道:“你们说呢?” 纪纹点了点头,看样子是支持东方未明的说法;齐丽摇了摇头,但未必是反对,更像是不知道;沈湘芸却笑嘻嘻地说:“应该不是我!” 徐子易庄容道:“我中华武学的第一位宗师,乃是武功开天辟地、豪气万古景仰的的荆轲祖师!”众人不禁“啊”了一声,都吃了一惊。沈湘芸立刻道:“怎么会是他?他武功高么?又怎么会杀不死赢政?”徐子易冷笑道:“小丫头《史记》看多了。” 齐丽道:“那你这《武林通鉴》,便是从战国末期开始的么?”徐子易面色稍和,点了点头。齐丽心中骇然,只觉不可思议。 纪纹突然道:“你这一卷就是最新的么?这十年来的事你有写么?”徐子易微笑道:“这一卷尚未写完,哪有余力写这近十年来的事?”纪纹摇头道:“我不信,你总要把一些事记下来的吧?不然你总会忘掉的。”徐子易只是微笑不语。 仙音不时给众人添茶,这时见四个小朋友都被徐子易的巨著所震惊,笑道:“不说少年英雄大会的事了?” 东方未明等人方才苏醒过来,相视一笑。徐子易笑道:“好,再说少年英雄大会,你刚才问我那些德高望重的前辈是谁是么?”顿了一下,略显自豪道:“其实这少年英雄大会,乃是我师父最先提议创办的……”沈湘芸奇道:“你师父是谁?”东方未明笑道:“是瀚海真人啊,你刚才没看到目录中有‘瀚海真人传’么?”沈湘芸“噢”了一声,随即笑道:“你们武林史家真是自卖自夸,居然把自己的传记放在最前面!” 徐子易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道:“我师父身为武林史家,在武林中也算有点威望,和各大门派的掌门一商议,大家纷纷赞同,于是才有了第一届少年英雄大会。”东方未明心道:“徐大哥说得谦虚,其实瀚海真人何止是有点威望,他老人家登高一呼,武林中人自然群起响应。”齐丽却是思忖:“瀚海真人的传记放在剑圣前辈之前,未必没有道理,剑圣前辈创出绝世武功,不过是对武学有所发展,而瀚海真人却是创立了少年英雄大会,论影响,自然是后者更大了,仅从这一点,瀚海真人就应该排在前面。” 徐子易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十年,昔日的少年英雄,便是今日德高望重的前辈;武林中人才传承不息,希望这十年一届的少年英雄大会,能够永远地举办下去。”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那第一届少年英雄大会,便当是和今天一样,总有比武的少年,也总有评判的前辈,中华武林便是这样一代接着一代延续下去。 沈湘芸催道:“快说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齐丽也是期盼不已。她二人平素极少关心武林中事,没想到今日听徐子易演说少年英雄大会的源流,竟然兴趣大增。齐丽的反感之心也全无踪影,只想:“原来武林世界的历史和现实的一样丰富多彩、引人入胜,以前可想得差了。” 徐子易笑道:“好,就说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你们猜猜,这届少年英雄大会是在哪儿举行的?”齐丽忖道:“少林之后便是武当,这第二届应该是在武当山上。” 徐子易摇头道:“第二届本来是确定在武当山举行的,后来却因为一些事故,改在了黄山天都峰。”东方未明道:“莫非是因为天龙教?”徐子易点了点头,道:“看来玄冥子前辈和你说了一些。自从第一届少年英雄大会开武林中前所未有之风气,武林各大门派都很期待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但树大招风,这件事也引起了天龙教的关注,他们也派教中子弟前来参加。”东方未明道:“是任天翔前辈!他还有个外号叫……?”想了一会,方才记起:“叫迦楼罗!” 徐子易点头道:“不错,是任前辈,他是天龙教的代表。但当时武林中正邪之争甚是激烈,天龙教身为魔教,乃是武林正派的大敌,他们也要参加少年英雄大会,自然引起了不小的震动,究竟让不让天龙教参加,各大门派各有立场,有的允许,有的反对,但还是反对的居多。”齐丽忖道:“天龙教若是主动前来参加,就算双方过节再深,那也不能拒之不纳。”徐子易和仙音相视一眼,均赞道:“齐姑娘果然大有见识。”齐丽谦逊一笑,道:“那后来天龙教参加了么?” 徐子易道:“当时无瑕子前辈、无因方丈、卓道长和江盟主等武林前辈聚集商议……”齐丽插嘴道:“为何没有徐大侠的师父瀚海真人?”徐子易笑道:“齐姑娘好细心,那时我师父已经归隐,潜心书写《武林通鉴》,自然不会再过问武林中的事。”齐丽点了点头。徐子易接着道:“这些前辈经过深思熟虑,均认为若不让天龙教参加,未免显得武林正派太没度量,岂不是被天下人笑话?所以,不仅允许天龙教参加,还把地点改成黄山天都峰,以示武林正派的诚意。” 沈湘芸奇道:“为何改在黄山天都峰就有诚意了?”徐子易笑道:“武当派自张三丰祖师创教以来,声名威震天下,和少林派并称于世,天下武学胜地,除了少林寺,便是武当山,武林正派为了不让天龙教疑虑,所以改了地点。” 齐丽笑道:“那就是告诉天龙教,在少年英雄大会期间,武林正派不会和他们另行私斗,让他们尽管放心。”徐子易笑道:“正是这层意思,当时的天龙教厉教主也甚是慷慨,明言约束天龙教弟子,不得在少年英雄大会期间和武林正派发生冲突。所以举行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的那段时日,反而武林中最为太平。” (在武林盛会期间协定休战,便如同奥林匹克休战,乃是东西方不约而同的文明传统,但以美利坚之边荒蛮夷、不习王化,布什等跳梁小丑未知礼仪、不学无术,冒天下之大不韪、屡屡僭越,自当为古今万世所不齿。) 东方未明疑道:“厉教主?天龙教的教主不是任翱翔么?怎么姓厉了?”徐子易道:“厉教主是天龙教的前任教主。”东方未明心中一跳,忙道:“莫非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之后,任翱翔就成为了天龙教的教主?”徐子易道:“正是如此。” 东方未明想起玄冥子曾经说过,在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期间,天龙教元气大伤,中间定是出了大变故,连忙问道:“徐大哥,你快说说这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的过程。”问完不禁脸上一红,心想玄冥子以前曾苦苦询问于他,甚至以自己相要挟,徐子易都没说,想来他可能的确不知道,或者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自己这次发问,可笨得很了。 徐子易面上踌躇,似乎不易措辞,过了一会,才道:“玄冥子前辈一直想知道这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的内幕,其实徐某何尝不想知道?但那时师父已然归隐,我还不过是个顽童,都没有亲历,如何能够知晓其中的内情?这些年来武林中人也极少提到这届少年英雄大会,便是提及也讳莫如深、顾左右而言他,其中之事,恐怕也只有当事人知道了。”东方未明见他言语诚恳,又想起西门玄宁愿舍弃绝刀门的刀法秘笈也不说此事,想来这的确是武林中的一个大秘密了。 沈湘芸丧气道:“第二届你不知道,那第三届你终归知道点吧?”徐子易笑道:“这个徐某自然知晓。”沈湘芸奇道:“为何是自然知晓了?”徐子易尚未回答,东方未明早笑道:“因为徐大哥亲身参加了第三届少年英雄大会,而且还得到了少年英雄的称号!”沈湘芸和齐丽不禁“啊”了一声,均感意外。 东方未明兴高采烈道:“这第三届应该是在武当山举行的吧?不知道都有谁参加了这次大会?”徐子易道:“那次有铁无双铁兄、华中隐华兄和神捕史刚等人。”东方未明问道:“华中隐是谁?”沈湘芸笑道:“华叔叔就是忘忧村的‘画圣’!”东方未明“噢”了一声,心想原来“忘忧七贤”中的丹青生名叫华中隐,这名字倒满好听。 众人说了这么长时间,只见天色已然变晚,各自告辞离去。东方未明今日既看了华山派比剑大会,又听了少年英雄大会的故事,只觉眼界大开,感触良多,回想起来,自从踏入这逍遥谷忘忧村,自己所过的每一天,都极有意义,远非从前可比。; 第五十一回 神功妙悟天然成 第二日早上东方未明尚在打坐,便听到了纪纹的声音:“阿明,快起来,我们去找棋叟学暗器去。”东方未明一跃而起,只觉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原来自从打通奇经八脉,修习运天功已是事半功倍、进境极速。纪纹走进房来,看到东方未明的床头放着《逍遥游》,笑道:“好,你先学暗器吧,我要学逍遥游。”东方未明点了点头。纪纹拿起《逍遥游》,二人下了逍遥居,向忘忧村里走去。 不一刻便来到棋叟的烂柯岩。只见那烂柯岩不过是紧挨山脚的一块平地,中间放着两张一大一小的石台,分别是围棋和象棋的棋盘,只见那棋盘笔划纵横,深嵌台面,想来是棋叟前辈用利刃所刻。东方未明道:“若不是昨日曾经看到关长虹总镖头在华山悬崖上刻的字,真不相信人的武功竟然能在石壁上大做文章。”纪纹点了点头,却不见棋叟的身影,高声道:“棋叟前辈,你在哪儿?我们来了!”只见四周毫无动静,棋叟的房中也无人回应。纪纹道:“莫不是棋叟前辈输了耍赖,不想教我们暗器,大清早就躲开了?”东方未明笑道:“自然不会。”走到棋叟的房前,向内一看…… 这一看却不禁吃了一惊,只见房中地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那儿抱头冥思,口中还不时喃喃自语。东方未明一掌拍开房门,大声道:“你是谁?怎么呆在棋叟前辈的房中?”那老人被他一惊,抬起头来,双眼茫然地看着东方未明。东方未明看到那人的脸,吃惊更甚,颤声道:“你……你是棋叟前辈?!” 只见不过一夜工夫,棋叟的头发已然全白,原本神采奕奕的脸上也布满皱纹,显得老态无比。东方未明连忙将他扶起,迭声问道:“前辈,前辈,你怎么了?怎……怎么会这样的?”纪纹看在眼里,也不禁吃惊害怕。 棋叟却只喃喃道:“她……她没了老将,我……我该怎么办?”待看到纪纹,竟凭空生出一丝力气,一把抓住纪纹,口中连连道:“不错,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拿……拿走了老将……”力气用尽,慢慢放开纪纹的手,萎顿在地。东方未明和纪纹相顾骇然,原来他竟还纠缠在昨日的事情之中。纪纹大是害怕,声音已有哭腔:“前辈,前辈,我……我是和你闹着玩的,你……你别胡思乱想了。” 棋叟却仍是痴痴呆呆地喃喃不休。其实棋叟未必是胡思乱想,纪纹昨日让他一个老将,在东方未明、徐子易甚至世人看来,都不过是小孩子的胡闹,但对毕生浸淫其中的棋叟,却的确带来了极大的震动。他天生喜好象棋,费尽心思钻研棋道,一生心血都用在如何制住对方的老将上,纪纹轻巧巧地伸手将老将拿走,在他眼中,便好比是突然失去了一直以来的目标,心中的世界于瞬间崩溃,竟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嘛,后来越想越多,竟觉得以前的心思全是白费了,甚至是自己的一生也白活了。当真是不解其中味,休笑他人痴。 东方未明突然心中一动,在旁边桌上拿起一个棋子,放在棋叟面前,道:“前辈,你看,你看,老将就在这儿,没有人拿走他,你快看!”棋叟看在眼里,果然稍稍恢复神采,伸手抓住棋子,紧紧放在胸前。东方未明心中一喜,输些真气到他体内。棋叟得他之助,精神稍复。东方未明直到他体内已有真气回应,方才收手。 棋叟慢慢站起,只觉头痛无比,用手抚mo,道:“我……我怎么了?”纪纹刚要说话,东方未明抢先道:“没事,前辈,你好好的甚么事也没有。”棋叟看到纪纹,缓缓道:“我是不是还在想,如果你没了老将,那……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没了意义?”东方未明和纪纹大是着急,怕他再度糊涂过去。 只听棋叟道:“那我为何还要走?走又是为了什么?”东方未明心中电闪,突然大声道:“不错,前辈,你根本就不需要走!”棋叟茫然道:“为何?”东方未明道:“因为你每走的一步,都是有一定的目标的,既然那一步没有任何的目标和意义,又何必去走?”纪纹似乎心有所悟,拍手道:“不错,不错!” 棋叟却仍是迷惑不已,道:“可是大家都不走,便分不出胜负,那……那还是下棋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心中竟又要糊涂。东方未明道:“因为象棋的胜负规则是这样的,一定要制住对方的老将方能胜出;但若对方没了老将,那规则就要另行制定!”棋叟忖道:“规则另行制定?”东方未明大声道:“不错,不然拿什么来判定胜负?” 棋叟突然哈哈大笑,抱住东方未明,又蹦又跳,大声道:“臭小子真有你的。”原来他在这一瞬间已经豁然开朗,连声道:“不错,不错,小丫头拿走了老将,乃是钻了规则的空子,既然没有了老将,就要另行制定规则,有了规则,那走起每一步来,方才能有意义。”只觉以前的信仰又回复身上,但此时的视界,却远比原来的大多了,心道:“既然改变了规则,那就是另一番天地了,想来也有技巧可供钻研的。” 纪纹拍手道:“对,要是没了老将,就看谁先把对方的子吃完,那就是赢了!”棋叟又是一呆,道:“这样也可以下么?”他本是象棋国手,这两日却屡屡见识到以前从所未闻的玩法,不禁对纪纹甚是佩服。纪纹笑道:“怎么不可以?我和我三哥就经常这么玩,我们都把老将扔在一旁,看谁先把对方的子吃完!”棋叟和东方未明不禁哈哈大笑。 纪纹也不禁赧然,其实这等玩法不过是最初入门的小孩子方才玩的,因为在小孩子眼中,吃子方才是最过瘾的,至于运筹帷幄什么的,小孩子却哪里懂?而在象棋棋诀中,恐怕有一招是小孩子永远理解不了自然也不会用的,那就是“弃子争先”! 纪纹见棋叟和东方未明还在发笑,不禁有些不乐意,道:“你们笑什么?要不是这样,又怎么能想到要把老将拿掉?”棋叟笑道:“不错不错,小姑娘心无成见,自然无所苑囿!说吧,你想学什么暗器?”纪纹道:“我们要学‘漫天流星’!”棋叟眼睛一瞪,道:“是不是徐子易告诉你们的,居然来学老夫的棺材本?”东方未明正色道:“不是徐大哥说的,这门功夫既然对前辈如此重要,我们就不学了。”纪纹却道:“不行,他说过无所不授的,可不能食言!” 棋叟缓缓叹了口气,道:“老夫自然不会食言,只是这门功夫未必是吉祥之物,你们不后悔么?”纪纹撇嘴道:“还说你不食言?竟用这样的话来骗我们!”棋叟点了点头,道:“那你们以后也不要怪我,唉,教给你们也不错,不然再过几年,恐怕这门功夫就失传了。”说完又不禁自嘲:“失传就失传了,很了不起么?”东方未明和纪纹看在眼里,不禁奇怪不已。棋叟走进内室,不久便拿出一本秘笈,交给东方未明,眼中还依依不舍,道:“老夫的武功不值一哂,唯有暗器功夫还说得过去,这本书写了老夫的一些心得,你们拿去看吧,若是不懂,便可来问。”东方未明和纪纹躬身拜倒,方才接过。 只听棋叟道:“好了,老夫要想一些事了。”东方未明道:“前辈要想什么?”棋叟笑道:“老夫要想如果没了老将,那象棋的规则该如何制定。”东方未明微吃一惊,在纪纹耳边轻声道:“棋叟前辈该不会又变得像刚才那样疯疯癫癫的吧?” 二人辞别棋叟,来到林中,一个看《漫天流星》学暗器,一个读《逍遥游》学步法。东方未明看了一段,心中记忆,用小石子射树叶练习,待看到纪纹歪歪斜斜地学走逍遥游,心中一动,道:“蚊子,不如这样吧。”纪纹停住脚步,道:“什么?”东方未明笑道:“你在学步法,我在练暗器,不如我用暗器射你,你用逍遥游躲过吧。”纪纹顿时拍手道:“不错,不错,这样对我们都有帮助。真是好方法,你是怎么想到的?” 东方未明微笑道:“小心了!”手中用力,小石子“嗖”地一声向纪纹打去。纪纹初学逍遥游,尚未熟练,仓促间竟忘了该走哪一步,忙乱间施展轻功躲过。东方未明道:“不对,这一步不是逍遥游。”纪纹白了一眼,道:“你干嘛出手那么快?我还没有摆好姿势呢。”说完双脚挪动,找准位置,想了一下又觉不对,翻书看了一下,矫正双脚,过了好一会才道:“这次可以了!”东方未明笑道:“摆好阵势了是吧?我可要发暗器了。”说完一甩手,又是一颗小石子打出。 纪纹凝记步法,向左迈出,心想逍遥游神奇无比,怎么会躲不过东方未明这等初学者所发的暗器?但是无巧不巧,那小石子竟然偏偏打到了她的腰上,腰间一麻,几乎倒到地上。东方未明叫了声:“哎呀,不好!”掠上前来,扶住纪纹。纪纹气道:“什么不好?”东方未明道:“我暗器手法用错了,所以才说不好。”纪纹更是恼怒,哼道:“你……你用错了都打到我,要是用对了……哼哼!”东方未明道:“就因为用错了,才打到你的;要是用对了,估计就打不到了。”只觉好笑,不禁大笑出声。 纪纹大是不依,一对小粉拳在东方未明胸前乱捶,口中道:“不行,你坏死了!”东方未明见她轻嗔薄怒,嘴角微微翘起,神情极是可爱,心中一荡,扶着她的手稍稍用力,便把她抱在怀里。纪纹顿时满脸红晕,双手用力向前一推,推开东方未明,身子向后一跳,道:“你真坏死了,我就不信你还能打到我。” 东方未明自觉失态,忙道:“那好,就再来一次。”但两人均是没动,各自心中猛跳,气氛尴尬至极。只听远远一个声音道:“蚊子,阿明,是你们么?”二人长舒一口气,异口同声道:“是华仔!”这一番异口同声,不禁相视一眼,却都迅速闪开。 来人正是曹萼华!只见她眉宇间略带焦急,道:“你们看到方师弟了么?”纪纹道:“是臭方稹么?”曹萼华点了点头,道:“自从昨日比剑之后,就没有看到他了。”纪纹道:“那臭小子自觉没脸见人,所以躲起来了。”东方未明道:“四下都找过了么?”曹萼华道:“大家都在找,却找不到。”纪纹想起方稹对何秋娟所说的话,心中极是鄙视,道:“找他干嘛?那臭小子太不是东西,死了算了。” 正在此时,林子深处远远奔来三人,一前二后,正是无戒和荆棘、虚真。只听荆棘高声道:“师弟,快拦住他!”东方未明和纪纹对这恶和尚尚心有余悸,首先想到的便是逃跑,哪里还敢上去阻拦?曹萼华却不认识无戒,见荆棘和虚真都在追他,还以为是亡命之徒,一招“势飞白云”,长剑点到无戒身前,欲逼他停住脚步。 无戒却不放在心上,一只大手向长剑抓来。曹萼华只觉剑身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道,震得自己手腕发麻,心中大骇,连忙松手后退。无戒见一招就抢下了长剑,心中得意,道:“假小子昨日比剑还不错,却在老子手下走不了一招。”原来他昨日观看比剑,已然记得曹萼华。曹萼华大是气恼,要不是心中托大,未必就会被他夺去长剑。 纪纹大声道:“哼,你和后辈动手,就是赢了也不光彩,还在那儿炫耀,也不知羞。”无戒看到纪纹和东方未明,恶狠狠地道:“哼,原来是你们!来送死是么?”纪纹笑道:“你连打都打不到我们,还有什么好说?”无戒大是恼怒,道:“看我打不打得到你!”呼得一掌,向纪纹身上打过来。 纪纹大骇,立刻就想施展逍遥游,但无戒身法极快,那里容得她思索?只听呼得一声,无戒的掌风从面上刮过,只觉面上生疼,但这一招却是的的确确躲过去了。原来纪纹无意中向左踏出,竟然走对了逍遥游的入门步法。无戒奇怪不已,又要一掌斜劈过来。 纪纹向后一跳,大声道:“慢着!”无戒一愣,住手道:“臭小娘要干嘛?”纪纹从身上掏出《逍遥游》,赧然道:“我才只学了一步,你让我看看下一步是怎么走的好不好?”东方未明等人不禁哈哈大笑。 纪纹嘴中默念,脚下模拟书中步法,自觉学会了,方道:“来吧!”无戒看在眼里,心想:“我都知道你要怎么走,还打不到你?”说着一掌拍出,向纪纹要踏出的方位打去。哪知这次纪纹却是纹丝不动。无戒怒道:“臭娘皮干嘛不走了?”纪纹挠了挠头,笑道:“我还不熟练,竟然忘了是要这么走!”随即道:“你明明知道我要这么走,就不应该先打我要到的方位!”无戒奇道:“为何?”纪纹道:“废话,你既然知道我怎么走,还这般去打,那我岂不是一定被你打中了?”无戒道:“我本来就是要打中你啊!”纪纹气呼呼地道:“我既然走这一步,你就不应该先打我走到的方位,要不然我学这一步是找打的么?”众人顿时绝倒。 无戒还以为纪纹在戏耍于他,心中大怒,一掌向纪纹斩来。东方未明抢上前来,一招“海上明月共潮生”,双手架住他那一掌。无戒“呀”地一声,道:“臭小子比昨日强多了啊!”说着和东方未明斗在一起。曹萼华、荆棘、虚真分立三角,谨防无戒逃走。虚真不时道:“师叔快住手!”但无戒打斗正酣,那里听得到?何况就是听到了,也不过是当作佛祖体内排出的某种气。 十余招过后,无戒不禁奇怪,东方未明昨日还被自己打得狼狈不已,今日为何这般潇洒从容?原来东方未明昨日并不知晓逍遥游的妙用,如今已然知道,那便是立于不败之地,自然也能见机还招了。而他之所以要和无戒相斗,便是要试试这逍遥游究竟如何。只觉无戒无论如何招式凶猛、势大力沉,自己总能走出他的招式笼罩,越打越是开心。无戒却是又惊又怒,出手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高,东方未明猛然看到他的狰狞面孔,心中一骇,竟然忘了逍遥游的步法,心神混乱之下胡乱走了几步,但无戒仍是打他不着,待心境稍定,才突然“呀”了一声,暗想:“这可不是逍遥游啊?我是在走什么?”微一疏忽,被无戒一掌打中前胸,立刻腾腾腾退了三步。 无戒大是得意,气喘吁吁道:“谁说老子打不到你了?”东方未明却只捂住前胸,脑中一直思索。纪纹还以为他被打傻了,冲上来扶着道:“阿明,你怎么了?”心中担心,眼泪便已出来。东方未明微一收神,道:“没事。”随即向无戒道:“再来!这次你就打不到我了!”无戒大怒,又要出手。只听林中传来一个声音“阿弥陀佛”,无戒听到这个声音,顿时色变,抬脚便想走。 只听耳边风生飒然,已有人抢到身边,无戒正要出手,便觉浑身酸软,一丝劲力也使不出,不禁大骂道:“臭小子,又是你偷袭!”东方未明这次学乖了,连封他身上几处大穴,笑道:“要不是你老是怕无嗔大师,我又怎么能够偷袭于你?”无戒怒道:“臭小子胡说,我哪里怕无嗔了,我才不怕!”东方未明微微一笑,随即向林中走来的和尚道:“无嗔大师,你好。” 那来的和尚正是无嗔,只见他身材和无戒一般高大,五官也甚是相似,但却全无无戒蛮横凶恶的神情。虚真抢出参拜,道:“师叔来了,那可太好了。”他一直拿无戒毫无办法,这时见到无嗔,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无嗔看到东方未明,不禁一呆,道:“你……你是……”东方未明笑道:“大师忘了么?我在齐伯伯家里见过大师的。”无嗔又念了句佛号,笑道:“原来是东方小施主。”东方未明点了点头,替曹萼华和荆棘引见。荆棘心想:“原来少林派是让这无嗔一路跟随虚真。” 无嗔看向躺在地上的无戒,道:“阿弥陀佛,师弟,你这次为何又擅自离寺,还一直迟迟不归?”无戒怒道:“为何离开少林寺,难道你不知道么?”无嗔道:“是不是因为方丈和无色首座没有让你入达摩堂?”纪纹立刻道:“哦,原来你果然不是达摩堂弟子,硬要冒充,真不知羞。”说完冲着无戒刮刮鼻子。 无戒大声道:“不错,就是他们偏心,为何让你入达摩堂,偏偏不让我入!”无嗔咳嗽一声,道:“师弟,这个等回寺再说吧。”无戒叫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有话就在这说清楚,为何每次的好事都落在你无嗔头上,却从来没有我的份?” 荆棘心中一震,用心凝听,突然对无戒产生一丝莫名的同情。 只听无戒道:“以前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的时候,我的武功不比你差,为何方丈定要让你参加?我的资质哪儿差了,方丈却说我不够格学《易筋经》,只传授给你;还有无慧和无色老秃驴,硬说我不会金刚指,其实他们何曾教过我金刚指?但我偷偷学会了,他们又不认,还是让你入达摩堂!我不过是比你小着一两岁,难道就什么都要让给你么?”他这段话说得理清意达,愤懑无比,也不知他平素的痴傻是真是假。 荆棘听在耳里,大是触动,尤其是那句:“我不过是比你小着一两岁,难道就什么都要让给你么?”更是说到他心坎之上。他对师兄谷月轩一直大有心病,平素也觉得师父对师兄偏心,这时暗自心道:“师兄这些年声名鹊起,可是他做的哪一件事没有我荆棘参加?就说那‘陕西三恶’,要不是我先去引开二人,师兄怎么能各个击破?论真实武功,我师兄弟联手就一定杀得了他们三个么?还有那‘西川十八龙’,要不是我临危用计,恐怕这世上已经没有了谷月轩和荆棘这两个人了吧?可是武林中只知道谷月轩谷大侠,谁还知道他有一个师弟叫荆棘?再说华仔,谁都知道她将嫁入逍遥谷,可是为何师父、忘忧村还有华山派的人,都在撮合师兄,而不是我;师父仙去之后,掌门之位自然也是师兄的了。难道就因为我是师弟,就该什么都没有么?”心中烦闷,不自觉地看向曹萼华,只见她也看着自己,突然间满脸飞红,别过脸去。 荆棘突然左手向林外一指,大声道:“是谁?”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空空如野,哪有丝毫人影?荆棘右指连弹,解开无戒身上的穴道。无戒从地上爬起,飞身就逃。东方未明等人吃了一惊,无嗔和虚真追了下去。 纪纹怒道:“臭荆棘,别以为没人看到,你为何要帮那恶和尚解穴?”荆棘脸色冰冷,并不答言。纪纹仍要再说,东方未明摇头示意,心想:“原来不仅师父和师伯,连大师兄和二师兄也有不睦,自己以后可尴尬得很了。” 曹萼华道:“蚊子,我们下午就要起程去洛阳了,你是和我们一起走,还是……”纪纹奇道:“下午就走了?干嘛这么急?”曹萼华道:“这次武林大会主要和少年英雄大会有关,我爸爸自然要早去几日的。”纪纹点了点头,道:“那我和你一起走么?”随即看着东方未明,不愿和他分开。曹萼华面上微笑,道:“荆棘,你们什么时候走?”荆棘道:“这个要等师父吩咐,恐怕要过几日吧。”曹萼华点了点头,向纪纹笑道:“如果你不愿和我们一块上路,那就和……和阿明一起吧。反正我妈妈留在华山。”纪纹道:“舅母不去么?”曹萼华点了点头,道:“本来妈妈也要去的,但方师弟不见了,妈就留下来找他。”纪纹怒道:“那臭小子真麻烦。”随即扭捏道:“我……我和阿明一起。”曹萼华和荆棘各自一笑离开。 东方未明道:“蚊子,我们继续练习。”纪纹道:“好啊。”掏出《逍遥游》,指着其中一页道:“那,我走这一步,你可别射到我要踏到的方位啊!”东方未明笑道:“不这样我怎么打到你啊?”纪纹疑道:“那我还学它干嘛?你总知道我要走向哪里,肯定会打中我的。”东方未明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纪纹道:“你想哪里去了?哈哈,笨死了。”纪纹迷惑道:“难道不是么?你已经学过,总知道的。”东方未明止住笑声,道:“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就算是我,也不知道你接下去要用哪一步步法啊!”纪纹不自禁地拍下前额,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大笑出声:“是啊,我真笨了,别人怎么知道我会想什么。”东方未明笑道:“可不是么,你总不能和敌人说,那,我要走这一步了,你可不能打到这个方位哦!”纪纹笑道:“我刚才和无戒和尚交手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东方未明道:“真正交手的时候,应该是看哪一步的步法能躲开,就用哪一步……”说到这儿,突然心中一动:“可是我刚才心神混乱的时候走的那几步,却是逍遥游的什么步法?”拿过纪纹手中的《逍遥游》,翻看了一遍,根本没有那样的步法,不禁道:“莫非那几步根本不是逍遥游?可是……可是为何也能躲得过去?” 纪纹见他神思不属,问道:“阿明,你在想些什么?”东方未明沉思道:“我在想为何那几步叫不上名称的步法也能躲过去……”看向纪纹,忖道:“我以前不会武功的时候和人动手,虽然狼狈,却总能出乎意料地躲过对手的招数,而昨日刚和无戒动手的时候,虽然学了武功,竟然反而大不如前。”纪纹奇道:“照你这么说,你学了武功,反而不如以前了?”东方未明双掌一拍,道:“不错,我想不通的就是这一点!”纪纹摇头笑道:“不可能,武功不会白学的。”东方未明自然也不相信,可是事实摆在面前,不由他不思索。纪纹道:“你以前能躲过,纯是本能的反应,就像刚才的那几步莫名其妙的步法,恐怕也是碰巧躲过,如何能与真正的逍遥游步法相比?” 东方未明仔细回想刚才那几步步法,突然心中一动,总觉得那几步步法有些熟悉,越想越是如此,连忙翻开《逍遥游》,和其中所写的步法相印证,果然有些似是而非,但又不全然相同。纪纹笑道:“上面一共六十四步步法,不会有你刚才的那几步的。”东方未明听她如此一说,突然心中电闪,不由仰天长笑。 纪纹见他突然势若疯狂,颤声道:“阿明,你……你怎么了?”心想东方未明该不会也像棋叟那样想得走火入魔了吧?东方未明笑声止住,大声道:“蚊子,我想明白了,全想明白了。原来那几步步法不是逍遥游……”纪纹道:“这个不想也明白的。”东方未明道:“但它们也是逍遥游!”纪纹大急,道:“不是,那些是你乱走出来的,根本不是逍遥游。”东方未明凝视纪纹,道:“不,它们也是,只是不是这书上写着的。”纪纹摇了摇头,想不明白。东方未明接着道:“这书上只写了六十四步步法,但还有极多的步法,却是它没有写的。”纪纹见他声音极快,言语间大是兴奋,拉着他的手道:“阿明,你别吓我,不要再乱想了。” 东方未明哈地一笑,道:“蚊子,我一点都不疯,一点都没乱想,我明白师伯的话了!”纪纹道:“师伯说了什么?”东方未明道:“师伯说就算走准了逍遥游的步法,也不是了不起的事,我完全明白了!”纪纹着急道:“难道走错就了不起了?”东方未明道:“不是,不是走错,而是忘记!”纪纹奇道:“忘记?那是什么意思?”东方未明道:“这书所写的步法,乃是为了让人学习、观摩、运用,最后达到逍遥游步的境界,等达到这个境界之后,那所走的每一步就都是逍遥游了!”纪纹挠头道:“阿明,我全然糊涂了!”东方未明道:“你还没感悟到的,我刚才乱走的那几步,就是无意中达到了这个境界。”心中大喜,接着道:“我也明白为何学了武功反而不如以前了,那是因为我总想着要把所学的武功施展出来,有这心思,那就是被武功限制住了。”纪纹奇道:“被武功限制住了?难道打架所用的不是武功么?”东方未明道:“是武功,但又不全是既学的武功。比如对方一招打来,我随便用哪一招,只要能解开就行了,至于那一招是哪门武学的武功,根本就不需要去想。”纪纹如堕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东方未明在说什么。; 第五十二回 重游故地神龙现 再过两日,已是四月初八。无瑕子将谷月轩、荆棘和东方未明叫到面前,吩咐道:“轩儿,你带领棘儿和未明儿去参加洛阳武林大会,今日便起程吧。”谷月轩点了点头。荆棘道:“师父,你不去么?”无瑕子摇了摇头道:“我就不去了。棘儿,你处事任性,这次要听师兄吩咐,不得胡闹。”荆棘心道:“我哪里任性了?”却不敢说出口。无瑕子向谷月轩道:“轩儿,这次武林大会可能有些变故,若关我逍遥派的事,你尽可自行决定;若是无关,你听江盟主和卓道长吩咐便是。”谷月轩凛然受命。 无瑕子从身边拿出一封信,交给东方未明,沉吟道:“未明儿,你将这封信亲手交给江盟主,这信和你师父有关,可要小心了。”东方未明伸手接过,贴身仔细放好。三兄弟各自收拾,准备上路。 正要下逍遥居,只见齐丽和沈湘芸站在路口等待,看到他们三个下来,大是高兴。沈湘芸道:“荆棘,我要和你去参加武林大会。”荆棘皱眉道:“你又不是武林中人,为何要去参加?”沈湘芸不依道:“我就是想去看看嘛。”荆棘哂道:“那又为何要等我们?”沈湘芸气道:“你以为我们在等你么,我们在等谷大哥,谷大哥,你说是不是?”谷月轩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齐丽看着东方未明,道:“阿明,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道:“是啊,估计齐伯伯和妈妈都想我们了。”一行人先到华山叫上纪纹,再到华阴镇上雇辆马车,让齐丽和沈湘芸乘坐,本要纪纹也坐马车,纪纹却大是不肯,执意要骑马。她那匹马通体如炭,极是雄壮,卖马的人赞叹不已。 六人一路向东,齐丽坐在马车里面,听见外面东方未明和纪纹的说笑声,失落至极,想起赶来逍遥谷的那些担惊受怕、忧心如焚的日子,虽然吃苦,但总是心有牵挂,远胜过现在的空空荡荡,心中恼道:“阿明,难道你就一点都不知道我的心思么?”外面却突然传来东方未明和纪纹的笑声。 不一日到达洛阳,东方未明见面前景象一切如旧,心中兴奋,驱马狂奔。不久便到了城下,谷月轩道:“师弟,你想家心切,还是先回家吧,我和荆棘去江盟主府上,明日再去拜见伯父伯母。”东方未明点头道:“如此也好。”谷月轩回头向马车中道:“芸丫头,你和我们一起么?”只听沈湘芸道:“不,我要先到丽姐家去做客!” 东方未明和纪纹驱马在前,向城东北驰去。不久便到了凤凰林,东方未明用手指道:“蚊子,这便是我自小打猎的地方!”纪纹喜道:“是么?那可要看看了。”跳下马来,取出弓箭,便向林中而去。东方未明跟在身后。不久齐丽和沈湘芸的马车也已到达,二人下车休息。 东方未明重游故地,心中喜悦,打猎时心情尤佳,百发百中;但对凤凰林中的小动物来说,更悲惨的无疑是纪纹这位狩猎皇后的到来。齐丽见物是人非,现在这林子的女主角已然变成了纪纹,不禁惆怅感慨不已,听到东方未明的弓箭破空之声尤烈,心想:“阿明武功大进,连打猎也更胜从前了。” 只听一个响亮的声音笑道:“痛快痛快,所向披靡,无人能挡,子龙果然一身是胆!”齐丽心中奇怪,不知那是何人,莫非在读三国?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少年坐在树上,倚着树干,手中捧着一本书,正在那儿看得津津有味,想来是读到畅快之处,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齐丽心中一动:“原来这少年也喜欢读三国,想来他看的这段,当是赵子龙大闹长坂坡了。”这人喜欢赵子龙,倒很合自己心意。 东方未明停止打猎,向那少年拱手道:“这位兄台请了。”那少年却是沉迷书中,毫无耳闻。东方未明声音提高,又说了一遍。那少年方才“啊”地一声,如梦初醒,将书一合,从树上跳下。东方未明见他轻飘飘地落到地上,身法极是潇洒,心中佩服,道:“这位兄台请了,在下东方未明。”那人又“啊”了一声,笑嘻嘻地道:“东方未明?天还没亮么?”纪纹怒道:“什么天还没亮?你乱说什么?”那少年一本正经道:“东方未明啊,可不是天还没亮么?我哪里乱说了?” 齐丽不禁手指那少年,大笑出声,越想越是好玩。东方未明等人也明白过来,均是大笑。齐丽笑道:“我知道阿明的名字这么多年,却从没想到他名字还有这层含义。”只觉这少年甚是有趣。那少年看着齐丽娇笑的样子,神情一呆,情不自禁地仔细打量齐丽。齐丽见他的眼神尽落在自己身上,不敢再看,将眼睛转向别处。沈湘芸轻声哼道:“又多了个想吃天鹅肉的。”齐丽顿时满脸通红。 那少年也觉失态,哈哈一笑,道:“东方兄请了,适才是兄弟玩笑之语,莫怪莫怪,想来东方兄便是逍遥派最新收的弟子了?”东方未明心想这少年消息灵通得紧,道:“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那少年笑道:“想来兄弟这名字,倒和贵派有些渊源。”东方未明奇怪不已,道:“和逍遥派有渊源?那是什么?”齐丽忽道:“莫非你叫萧遥?”那少年哈哈大笑,赞道:“这位姑娘好聪明,在下姓萧名遥,可不是和逍遥派大有关系么?”东方未明奇道:“你真叫萧遥?”萧遥笑道:“货真价实,如假包换,一年管退,三年保修。”众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齐丽微笑道:“你手中所拿的便是三国么?”萧遥道:“正是,这可是当今世上最好看的书。想来姑娘也喜欢看吧?”齐丽拍手赞同,道:“不错,不错。”见他手中那书极是破旧,道:“你看了多少遍?怎么翻成这样子了?”萧遥洋洋得意,道:“迄今为止已经是二百八十一遍了!自然就成这样了。”齐丽等人大吃一惊,均是不信。萧遥道:“以前有个杜预将军随身携带《左传》,自称‘左传癖’,我萧遥这《三国志通俗演义》也从未离身,当可称为‘三国癖’了!”看众人还是不信,笑嘻嘻道:“你们该不会还要我说货真价实,如假包换,一年管退,三年保修吧?”众人又笑出声来。齐丽见他双眉英挺、极有气概,一身打扮虽然略有脏破,却掩饰不住幽默乐观的豪情,突然间对他大有好感。 沈湘芸道:“你是书生么?干么这么不修边幅?”萧遥看了一下自己,见衣服上不是补丁,便是缺口,笑道:“这衣服有点破是吧?”沈湘芸等人见他居然没有任何害羞的意思,均感奇怪。萧遥笑道:“你们别看这衣服破,这可是一个大大有名的人送我的。”沈湘芸奇道:“你这身衣服是礼物?”心忖:“莫非是他穿破的?可就是穿破,也没有这么离谱的呀。”萧遥摇头笑道:“不是,送我的时候便是如此。”沈湘芸大是好奇,问道:“居然有人送这样破的衣服做礼物?”萧遥笑道:“你们怎么总不相信我的话?莫非我长得很会骗人么?”众人不禁一笑。东方未明道:“我相信萧兄,不知萧兄这件衣服是何人所赠?” 萧遥道:“说起这个人,乃是当今的一个大英雄,天下百姓人人敬仰的!这样的人送我衣服,我自然自豪得很,所以一直穿着。”东方未明疑道:“当今的大英雄,那是谁?”心想:“难道是江盟主?”萧遥尚未回答,齐丽已抢先道:“莫非是戚继光戚将军?”萧遥不由对齐丽更是瞩目,问道:“姑娘怎么知道?”齐丽笑道:“当今天下百姓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当然是戚将军了,难道会是严嵩那等奸贼么?”萧遥拍手道:“原来姑娘对当今时势了如指掌,令人佩服。还没请教姑娘的芳名。”齐丽道:“哪里哪里,我叫齐丽,以后还要萧兄多多指点。”萧遥心中默记,道:“不敢,姑娘目光如炬,聪明至极,萧某要多请教才是。”沈湘芸笑道:“我叫沈湘芸,你以后连我也一起请教吧。”萧遥不禁哈哈大笑,道:“这个当然,沈姑娘人称小神婆,神机妙算,无所不知;还有纪姑娘,你今日一来,恐怕这林中的野味就要少一半了吧!”东方未明等人不禁相视一眼,均想这人原来早就知道众人的名字,不知他究竟是如何来头。 沈湘芸道:“看你年纪轻轻,戚将军怎么会送你礼物?”萧遥笑道:“你又不相信了吧?”齐丽心想人不可貌相,这少年谈吐不俗,颇有气度,或许当真了不起得很,道:“可是戚将军怎么会送你一件破的衣服呢?难道戚将军买不起一件新衣服么?”萧遥微笑道:“因为戚将军知道我不能穿新衣服,所以就在这衣服上划了几刀,方才送我,你们还没猜到么?”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东方未明突然一拍前额,道:“我知道了,原来萧兄是丐帮弟子!”萧遥哈哈大笑,道:“总算有人猜到了!我还以为武林中人都把丐帮忘记了呢!”齐丽三女也恍然大悟。原来萧遥是丐帮弟子,丐帮是天下叫花子的帮派,平素乞食要饭,自然不会穿新衣服,而丐帮帮规也有此规定。 齐丽心思转动极快,道:“噢,我知道了,原来帮助戚将军的那些武林人物,便是丐帮的大侠们!”萧遥甚是自豪,道:“姑娘连这个也听说了?”齐丽摇头道:“不,我是猜的。我只知道有很多武林人物帮助戚将军,没想到便是贵帮的人。”不由对丐帮和萧遥甚是相敬,道:“这么说来,萧兄定是做了对戚家军极有帮助的事,所以戚将军才送你礼物的。”萧遥道:“哪里哪里,我不过是沾着众兄弟的光。”齐丽道:“此话怎讲?”萧遥道:“这些年倭寇屡屡骚扰东南边疆,百姓皆苦于此,但朝廷官兵堕落无能,不堪一击,戚将军虽然有雄才伟略,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戚将军明知朝廷军队不可用,便自行组建军队。”齐丽道:“听说那些戚家军都是浙江的矿工组成的?”萧遥笑道:“不是,矿工不过是应付朝廷的说法,那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我丐帮的弟子!”齐丽惊呼一声,道:“绝大多数是丐帮的弟子?”萧遥笑道:“货真价实,如假包换……”沈湘芸和纪纹异口同声道:“一年管退,三年保修。”众人齐声大笑。 齐丽赞道:“了不起,了不起,丐帮了不起,萧兄也了不起!看来萧兄是丐帮的大弟子了,所以戚将军才会送你礼物,以示对丐帮的答谢,而你这次来洛阳当是代表丐帮参加武林大会的吧?”萧遥笑道:“看来什么都瞒不住你。”不禁对齐丽极是佩服。 东方未明道:“萧兄莫非是从浙江前线赶来的?”萧遥点了点头,道:“丐帮弟子虽然武功不错,但说到行军布阵,就懂得少了,现下戚将军正在操练,我左右无事,便来洛阳看看。”东方未明心中甚是向往,道:“等兄弟学成武功之后,便去投奔戚将军和萧兄,联手大杀倭寇。”纪纹踊跃道:“我也要去。”萧遥一伸大拇指,道:“东方兄果然甚是豪气,便是只有这心思,戚将军和我丐帮就心满意足了,不像……”东方未明道:“不像什么?”萧遥道:“不像当今朝廷中的一些人,手握大权却不为民出力,反而私通倭寇,卖国求荣。”东方未明怒道:“竟有这样的奸贼?”萧遥叹道:“这样的奸贼还少了?以前历史上大大有名的爱国英雄,哪一个不是倒在自己人的手里?如今只盼戚将军福泽深厚,我丐帮终究能为国家出一份力,驱逐倭寇,扬我国威。”齐丽忽道:“严嵩无恶不作、罪大恶极,多行不义必自毙,倒也不必怕他。”萧遥正色道:“但愿如姑娘所言。” 时近中午,众人都觉饥饿。齐丽等女孩清洗野味,放在火上烧烤。萧遥道:“今日得见诸位兄弟姐妹,萧某大是开心,便请大家吃一样极好吃的东西。”东方未明等人问道:“是什么极好吃的东西了?”萧遥面上微笑,伸手向齐丽一招。齐丽会意,将手中的鸡递给他。萧遥笑道:“我说极好吃,你们莫非不信?”东方未明笑道:“信啊,货真价实。”纪纹道:“如假包换。”沈湘芸掩嘴道:“一年管退。”齐丽嫣然一笑,道:“三年保修。” 萧遥却是将鸡放在一旁,在地上挖些黄土,将水倒在上面,用手和泥,便如和面。众人均好奇地看着,沈湘芸道:“你在玩泥巴么?”萧遥笑道:“正是。”突然抓起一把黄泥,“啪”地一声涂到鸡身上。众人不禁“啊”地一声,齐声道:“干嘛要弄脏它?”萧遥却是置若罔闻,继续涂泥巴,不久便把那只鸡用泥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众人见他手中抱着一个大大的泥团,慢慢放在火堆之中,都已看得呆掉。 萧遥道:“等烧好了就可以吃了。”齐丽奇道:“你这是在烧?”四人之中唯有她对烹饪极是精熟,却也从未见过这等烧制方法,回想读过的菜谱之中,同样根本没有任何类似的记载,不禁心中好奇,亟盼看个究竟。萧遥笑道:“大家慢慢等吧,最好是先睡个午觉。”说完真地躺下合眼。齐丽等人却是盯着那个泥团,眼睛一动不动。 只见那泥团慢慢变硬,不久便是变黑,想来是灰烬附在其上。众人已然看不见那泥团的变化,不禁心中焦急,但又无人敢动。萧遥却是呼呼大睡。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萧遥骨碌一声从地上爬起,道:“不好,睡过头了。”用树枝向火堆中一搅,便将那泥团拨出火堆。只见那泥团已然微微裂开,风中微有暗香传来,却又辨不出是何味道。萧遥道:“小心了。”突然树枝向那泥团一敲,泥土纷纷散落,众人顿时闻到一股浓香四散开来,只觉全身沐浴在一股浓浓的肉香之中,那香味之浓,当真前所未闻! 众人连连称奇,精神剧振,只觉肚中饥饿,忍不住便要伸手去抓。萧遥用树枝连连打着伸出的手,笑道:“看你们几个小馋猫!更奇妙的还在后面呢。”说着将那鸡头一提,用力一振,只见那鸡肉纷纷脱落,眨眼之间,萧遥手中只剩下鸡的骨架。此事实乃从所未见! 萧遥伸手道:“现下请吧。”齐丽等人早就暗自忍耐,这时既得吩咐,立刻双手十指齐出。只觉那肉柔嫩无比,入口即化,远非一般的鸡肉可比,连呼过瘾,下手如飞。可惜人多肉少,尚未过足瘾,鸡肉便已空空如也。沈湘芸一边舔着手指头,一边向萧遥娇声道:“萧哥哥,你就再做一只吧!” 齐丽最先恢复淑女本色,道:“萧兄果然了不起,小女子眼界大开,佩服无已。不知这等烧制之法是何人所创?”萧遥自豪道:“此乃我丐帮的一位前辈所发明的。”齐丽道:“那有何名目?”萧遥笑道:“你们猜呢?这既然是丐帮弟子发明的,自然和丐帮有莫大关系!” 齐丽忖道:“和丐帮有关?那要叫什么了?”萧遥道:“我们丐帮弟子都是要饭的,世人都叫我们什么?”齐丽试探地道:“叫化子?”萧遥笑道:“那这鸡呢?”齐丽道:“莫非是叫‘叫化鸡’?”萧遥大声道:“不错,便是‘叫化鸡’!” 沈湘芸顿时不乐意道:“这么好吃的东西,干么要起这样一个难听的名字?”萧遥仰头长笑:“就知道有人会这么说!哈哈!哈哈!” 沈湘芸道:“难道不是么?要是别人知道我吃过叫化鸡,羞也羞死了。”似乎颇为后悔吃过这般美味的食物。萧遥嘿然不语。东方未明摇头道:“只要它好吃,叫什么名目又有何关系?叫化子就丢人么?要知道这天下第一等的美味,便是叫化子发明的,而抗击倭寇、为民出力的也是这些叫化子们!”萧遥大喜,拍了东方未明肩膀一下,道:“好兄弟!若是他日丐帮兄弟见到了你,肯定愿意和你结交。”东方未明道:“我说的是事实。”萧遥道:“不错,天下的富人既然看不起叫花子,那这叫化鸡只好不请他们吃了。”沈湘芸脸色甚是难堪。 萧遥望着东方未明,道:“东方兄,你我相见如故,甚是投缘,如蒙不弃,你我结为异性兄弟如何?”东方未明闻言大喜,道:“能和萧兄义结金兰,在下求之不得。”萧遥笑道:“那好,择日不如撞日,这《三国》开篇便是桃园三结义,我们就效仿前人,在这林中结拜!”东方未明道:“如此甚好。”当下二人跪倒在地。 齐丽叹道:“只可惜没有香火案桌。”萧遥哈哈一笑,捡起两根尚在冒烟的树枝,将其中一根递给东方未明。东方未明心中会意,伸手接过,道:“只要诚心,用这树枝代替又有何不可?”萧遥笑道:“兄弟果然是洒脱之人。”二人祭拜天地,又相对磕了八个响头,相扶站起,只觉心中欣喜,不禁仰天长笑。 齐丽笑道:“你们虽然已经结拜,却还没分谁是大哥、谁是兄弟。”东方未明笑道:“这个倒忘记了,兄弟是嘉靖二十几年生人?”萧遥道:“兄弟你呢?”东方未明道:“我是嘉靖二十一年六月初八。”萧遥笑道:“那我就是嘉靖二十一年六月初七生的。”东方未明等人均是不信。纪纹道:“你说谎,哪有这么巧的?你定是想做大哥,才这么说。”萧遥笑道:“谁不想做大哥啊?兄弟说是不是?”东方未明笑道:“这个自然。”萧遥笑道:“那好,我们就来争一争,看谁来做大哥。”东方未明笑道:“那就以年齿排定吧,兄弟若真是比我大,我拜大哥便是。”萧遥摇头道:“刚才是我戏言了,但是不瞒兄弟,我的确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日期。”东方未明等人大是奇怪,均想他怎么会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萧遥面上闪过一丝难过之色,随即双眉一扬,笑道:“不知道便不知道了,我们就比其他的,看谁厉害。” 沈湘芸拍手道:“不错不错,比年齿多老土,不如你们赌骰子吧,谁点大谁就是大哥,货真价实,如假包换,一年管退,三年保修。”众人几乎绝倒。萧遥笑道:“那好,就赌骰子。快拿骰子来。”沈湘芸在身上翻了一下,却没有找到骰子,懊丧道:“我忘了带了。”萧遥笑道:“那就想其他方法吧。” 纪纹心向东方未明,知道东方未明打猎的技艺超凡入圣,便道:“不如就比打猎吧。”萧遥向地上堆放的野味一指,道:“不比这个,只看这战果,我便脱鞋也追不上。”说完看着纪纹,笑道:“你就这么想做我大嫂么?”纪纹顿时啐了一口,心中却甚是乐意。 齐丽却是不痛快,道:“那就比背书吧。”东方未明顿时反对,道:“阿丽,你知道我读书最笨的。”随即疑道:“咦?阿丽,你为何要帮萧兄?”齐丽面上一红,不再说话。沈湘芸和纪纹连续建议,但不是萧遥不干,就是东方未明反对。沈湘芸见他们老不同意,气呼呼得道:“什么都不行,那就只剩一个方法了。”众人齐声问道:“什么方法?” 沈湘芸道:“按姓氏笔划排列呗!”众人顿时绝倒。齐丽边笑边揉着肚子,道:“芸儿,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方法的?”沈湘芸道:“被他们逼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现在可公平了,谁的姓氏比划最多,谁就是大哥!”萧遥怒道:“什么公平,这个最不公平!”沈湘芸道:“怎么了?”萧遥道:“我的姓才一个字,东方兄却是两个,何来公平?”原来他心思极快,早算到东方两个字的比划数加起来要比萧多。众人又是大笑。沈湘芸道:“那你想怎么样?” 萧遥向东方未明道:“兄弟,我们是学武之人,就来比一些货真价实的吧。”东方未明笑道:“也好,我们就来比比轻功。”萧遥点了点头,随即道:“你不后悔吧?”心想东方未明才入逍遥派门下,武功轻功定然不会太强,这番比试,自己是占着极大的便宜了。 东方未明道:“自然不会,兄弟你呢?”萧遥笑道:“我若输了,只好乖乖地拜大哥,货真价实,如假包换。”三女也点头赞同。 纪纹道:“那好,规矩由我来定。”萧遥笑道:“你不偏心么?我看让齐姑娘来定好了。”齐丽连连摆手,道:“武功的事我陌生地紧,还是纪姑娘定吧。”纪纹白了萧遥一眼,道:“偏不偏心,你看不到么?”说着将射月弓拿起,装上两只箭,道:“看清楚了!”弓弦拉紧,“嗖”地一声,只见箭似流星,破空而去,只听“噗噗”两声,双箭同时停下。众人放眼看去,不禁齐声喝彩。原来那两只箭已经射到百步外的两棵并排的小树之上。那小树不过碗口粗细,百步之外竟能射得如此之准,已是难得,更奇的是她双箭同施,这等弓术,当真骇人听闻。齐丽、沈湘芸素来和纪纹不睦,这时也不禁心中折服、羡慕不已。 萧遥鼓掌道:“好箭法!好箭法!”纪纹得意道:“这下可公平么?”萧遥赞道:“公平地很,果然货真价实!”纪纹在地上画了一条线,道:“你们从这出发,到那边把箭拔下拿在手里,然后折回,谁先回来,谁就是大哥了!”萧遥和东方未明同时点头,站在线前准备。纪纹道:“我说开始,你们才可以出发,可不准抢跑哦。”停了一下,大声道:“开始!” 东方未明和萧遥同时掠出,齐头并进。东方未明前些日子妙悟神功,逍遥游轻功已然大成,此时随心所欲,宛如闲庭信步。眼睛一瞥,只见萧遥信步如飞,竟丝毫不差于己,心中佩服,足下加劲。不一刻便到了小树之旁,东方未明伸手一抓箭杆,同时脚尖在树上一点,立时反身折回。萧遥拔下弓箭时已慢一步,急中生智,双脚在树上同时一蹬,身体在空中一个翻转,双腿连连虚踢,落下时已和东方未明同步。东方未明料不到他腿法竟然如此了得,微吃一惊,不再理会步法,脚下狂奔。但这不再理会,却是境界达到之后的“忘形”之作,威力自然更是不凡。萧遥只觉东方未明的轻功远非适才可比,虽然奋力疾追,终究慢了一步。待看到东方未明在身前过线,不禁叹了口气,停下身来,道:“大哥果然厉害,兄弟输得心服口服。”; 第五十三回 情海苍茫意难遣 萧遥跪拜东方未明为大哥,东方未明跪倒还礼。萧遥适才输在轻功之上,知道这轻功便如内功,绝非一朝一夕可成,忍不住啧啧称赞,道:“逍遥派无瑕子前辈果然名不虚传,短短时日便把大哥调教得如此了得,怪不得连我师父也佩服得很。”东方未明谦逊一笑,道:“兄弟的师父是谁?莫非是丐帮柯降龙老帮主么?”萧遥点了点头,奇道:“你见过我师父么?”东方未明笑道:“我听齐伯伯说过,齐伯伯说他老人家的武功天下第七。”萧遥微微一笑。 东方未明道:“兄弟,你我既结成兄弟,便和我家去吧,我有好久没回去了。”萧遥道:“是,正要拜见伯父伯母。”几人分别上马上车,萧遥口中一声唿哨,一匹白色骏马奔驰而来。那马通体皆白,毫无一根杂毛,依在萧遥身旁,神情甚是亲昵。纪纹赞道:“这马神骏地很。”萧遥翻身上马,笑道:“不错,我征战沙场,大杀倭寇,也有它的功劳。不过比起姑娘的马,自是不如的了。”纪纹得意道:“那是自然。” 过了不久,便到了东方未明的村庄。纪纹突然间神情大是扭捏,红马似乎知道主人的心思,只在原地打转。东方未明奇道:“蚊子,你怎么不走了?”纪纹面上通红,却不说话。萧遥笑道:“大哥,你这下可笨了。”东方未明问道:“我哪里笨了?”萧遥大笑道:“连马儿都知道了的事,大哥尚不知道,难道不笨么?”纪纹嗔道:“是啊,比马儿还笨。” 东方未明微一错愕,仰头大笑。纪纹又羞又急,道:“我才不要去了。”说着要掉转马头。她原本天不怕地不怕,也极少会害羞,但此时要见情郎的父母,却不由得莫名地又惧又羞,心中大打退堂鼓。萧遥哈地一笑,纵马上前,按住纪纹的马头,笑道:“俗话说‘丑媳妇不怕见公婆’,干吗不去呢?”纪纹顿时粉脸通红,啐了一口,嗔道:“臭萧遥,你胡说什么?谁是他的媳妇了?还有,你说我丑是么,你倒长得美地很啊!”萧遥笑道:“你当然不丑,那就更不要怕了!”见纪纹面上犹豫不定,笑道:“也难怪嘛,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纪纹更是羞急,右手在空中一个虚晃,想来是拿鞭子抽打萧遥的意思,只可惜早就没了鳄鱼鞭。 沈湘芸看在眼里,噗嗤一笑,道:“是啊,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还不自然,以后就自然多了。”纪纹不知她话中不含好意,问道:“什么以后就自然多了?”沈湘芸笑道:“等下次再见别的公婆啊……”还要说下去,已被齐丽捂住了嘴。原来齐丽心思极快,知道沈湘芸这话太过过分,连忙阻止。幸好纪纹没领悟得透,不然非立刻翻脸不可,只道:“谁说我不自然了,我才自然得很。”说着驱马向村庄走去。 东方未明却是思家心切,他长这么大,还从没有离家这么长时间,跳下马来,破门而入,大叫道:“爸爸,妈妈,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只见院中各种牡丹已然全部绽放,芳香浓郁,东方未明熟悉至极,也不放在心上,在花丛中左转右转,便到了一间花房之中,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一盆牡丹面前,一个箭步冲到前去,从后边抱住道:“爸爸,我回来了!”那人正是东方未明的父亲东方无囿,上届牡丹花会的“花王”,天下牡丹之王“姚黄魏紫东方绿”中“绿玉”的发明者! 东方无囿正在观摩思索培育的花卉,被人打断,转头一看,竟是“失踪”多日的儿子,不禁又惊又喜,喝道:“臭小子,你去哪里了?”东方未明看父亲双鬓之间的白发远比以前为多,歉然道:“爸,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东方无囿笑道:“爸爸是想着牡丹的事呢,才不会牵挂你这小子。”东方未明只觉鼻酸,吸了一口气道:“妈妈呢?”东方无囿道:“你妈妈才是真的担心你,还不快去看她。” 东方未明心中也甚是牵挂,大声道:“妈妈,妈妈,阿绿,阿绿!”冲出花房,正遇上纪纹等人。纪纹听他不止叫妈妈,还叫阿绿,顿时疑心大起,拦住东方未明,道:“阿绿是谁?是不是你的小丫鬟?”原来她看到东方未明的家园甚大,又都布满奇花异草、亭台楼阁,想来不是一般百姓人家,那东方未明就是个公子爷了,自然有丫鬟服侍的,心中醋意便起。东方未明尚未回答,齐丽已笑道:“是啊,阿明从小到大都是阿绿服侍的。”纪纹知道齐丽和东方未明一起长大,所说自然不假,大怒道:“臭东方未明,你好好的,干嘛要丫鬟服侍你!”沈湘芸幸灾乐祸道:“是啊,听说阿明的内衣内裤,也都是阿绿那如花似玉的小丫鬟给换的。” 纪纹怒气勃发,喝问东方未明:“是真的么?你连内衣内裤都是那阿绿给换的?”东方未明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我小时候是的,不过……”纪纹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道:“你……你骗我,你说过你没有其他喜欢的女孩的!”突然高声喊道:“臭阿绿,你给我滚出来了,我要撕了你的皮!”东方未明想要阻止,却已阻止不及。 只见一个中年美妇从后院走出,面上大有愠色。东方未明扑到她的怀里,叫道:“妈妈,妈妈。”东方夫人抱紧东方未明,眼光转为柔和,道:“乖儿子,你可吓死妈妈了。”随即双眼看向纪纹,沉声道:“这个野丫头是谁?怎么这般大呼小叫的,一点礼数也没有?” 纪纹见她称呼自己为野丫头,心中不乐意,道:“你就是阿明的妈妈?”东方夫人更是不喜,道:“你要找阿绿是么?刚才听你说要撕了她的皮?”东方未明连忙眨眼向纪纹示意,纪纹却是不懂,只道:“是啊,谁让她老和阿明呆在一起了,我不喜欢。”东方夫人轻哼一声,道:“我就是阿绿,你想怎么办吧?” 纪纹顿时大吃一惊,道:“你就是阿绿?!这……这是怎么回事?”只觉难以置信,待看到萧遥齐丽等人都掩嘴微笑,突然间面如火烧,羞到耳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东方未明怕纪纹尴尬,连忙道:“妈,我学了武功了,还成了逍遥派的弟子!”东方夫人身子一颤,面色大变,道:“你……你学了武功?”东方未明见妈妈身子大震,面色苍白,显是吃惊不小,奇道:“妈,你怎么了?”东方夫人定了定神,道:“你和我到后面去,丽儿,你也来。”说着走向后院,东方未明和齐丽跟在身后,均感奇怪。 待进了房间,东方夫人拉住东方未明的手,道:“明儿,你听妈妈的话,不要再学武功了,以后就呆在妈的身边,哪里也不去。”东方未明顿时不乐意,道:“妈,我都不小了,怎么能还一直呆在家里?”东方夫人道:“那好,你不呆在家里也行,但别去学武功好么?只要你不学武功,妈什么都答应你。”东方未明道:“妈,你明明知道我自小就喜欢学武的。”东方夫人抚mo东方未明的头发,柔声道:“就算妈求你好么,你别学武功,别……别和武林中人扯上关系。”东方未明不禁心肠一软,想起以前无论如何苦求,爸爸也就罢了,妈妈却是从来不松口,想来肯定有她的苦衷,便道:“妈,你别难过,你不让我学武,总要有个因由吧。” 东方夫人踌躇道:“妈……妈不想让你……让你卷入武林仇杀之中。”东方未明顿时笑道:“妈,你担心多余了,我这些日子身入武林,不也好好的么?武林中也很有趣的。”东方夫人变色道:“怎么才这几天时光,你就不听妈妈话了?难道是那野丫头教你的?”她对纪纹甚是不喜,见儿子和那野丫头甚是亲密,和自己反而生分起来,不由出言责怪。 东方未明气道:“原来你不让我学武,是不想我和蚊子在一起!”东方夫人见他居然敢出言顶撞,此事前所未有,更是恼怒,道:“你……你再学武功,就不要认我这个妈妈了!”东方未明哼了一声,道:“我就是要和蚊子在一起,就是要学武功。”说完气呼呼地跑出房去。 东方夫人气得身体发抖,口中道:“你走吧,走吧,就……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齐丽上来抱住她道:“绿姨,绿姨,你别这样,阿明不是故意要气你的。”东方夫人哽咽道:“我……我知道,他早晚要踏入武林,要离开我的。”齐丽安慰道:“绿姨,你放心,阿明的师父和师伯在武林中很有名望,没有人敢欺负他的。”东方夫人摇了摇头,喃喃道:“你不知道的。” 齐丽点头道:“是,我是不知道。绿姨你也很少这样的,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和丽儿说说吧。”东方夫人心中一惊,心想今日的确有些失态,齐丽甚是聪明,可不能让她看出端倪,连忙精神一收,反抱齐丽,道:“丽儿,阿姨也很担心你,看看你,怎么憔悴了这么多,是不是有人欺负我们丽儿?”说着伸手抚mo齐丽的俏脸。 齐丽这些日子目睹东方未明和纪纹感情突飞猛进,和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虽然伤心欲绝,却只能暗暗克制,这时听到东方夫人温言软语地关心自己,触动伤心,不由扑在东方夫人的怀里,低声啜泣。东方夫人从小看着齐丽长大,焉能不知道她的心思?柔声道:“丽儿,你就像阿姨的亲女儿,还有什么话不能和阿姨说么?” 齐丽自小没有母亲,一直都把东方夫人当作母亲看待,这时犹如找到了避风港湾,放声大哭。东方夫人慢慢抱紧齐丽,轻轻抚mo,面上慈爱。过了良久,见齐丽哭声渐歇,方道:“哭出来了,是不是就好多了?”齐丽略觉害羞,连忙收泪,要挣扎开来。 东方夫人却不松手,道:“让阿姨抱抱你,阿姨有好长时间没有抱你了。”齐丽难得被人如此疼爱,便温顺地坐在东方夫人怀里。东方夫人问道:“明……明儿,是真的喜欢那野丫头么?”齐丽点了点头,心中又自凄惶,道:“纪纹也很喜欢阿明的。”东方夫人伸手擦拭她脸上的眼泪,道:“看你又要哭了,我们的丽儿这么漂亮,哭花了脸可不好看。”齐丽将脸贴到东方夫人胸前,轻声道:“绿姨,阿明是不会喜欢我的,你刚才骂他,真是谢谢你了。可是我不想你们因为我而闹不和。”东方夫人适才不让阿明学武,齐丽便以为是东方夫人不乐意阿明和纪纹在一起。 东方夫人道:“丽儿,阿姨不仅把你当成女儿,还一直都把你当成儿媳妇,阿明要是不成为武林中人,又怎么会……怎么会……”齐丽何曾没有过这层心思?她有时便会想:“如果阿明还和以前一样,那该有多好?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喜欢他,可是早晚会知道的。”甚至连做梦都会梦到以前二人在凤凰林打猎烧烤的情形。可是现实却打破了这所有的一切,齐丽心中无奈至极,道:“阿姨,你别说了,我和阿明终究是……是没缘份。”东方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明儿一点也不知道你的心意么?”齐丽点了点头,突然道:“我……我又不能像那……那丫头一样,什么话都能说出来!”心中突然有些后悔,要是在阿明遇上纪纹之前,就向他表白心思,或许阿明就喜欢自己了,可是就算能够回到从前,那些话,自己就真地能说得出口么? 东方夫人摇头道:“是明儿没有福气了,唉,青梅竹马,白头偕老,还有比这更好的么?”齐丽幽幽道:“绿姨,我这些日子心里好难过,很多事都想不通。”东方夫人抚mo着她的脸蛋,笑道:“看,我们的丽儿要长大了,都开始想事情了。”齐丽俏脸微红,道:“绿姨,你说什么才是真正的……真正的爱情?”东方夫人不禁“啊吆”一声,道:“这个阿姨可答不了。”齐丽奇道:“绿姨也不知道?”东方夫人面上微笑,道:“傻丽儿,有些事情,就算是活到老,也永远不能完全明白的。”齐丽不解道:“永远不会明白?”东方夫人笑道:“阿姨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曾经迷惑过的。”齐丽道:“那现在呢?东方伯伯不是一样喜欢绿姨么?”东方夫人伸手挠齐丽痒儿,道:“你竟来取笑阿姨。”齐丽笑道:“难道不是么?东方伯伯发明的新牡丹,不就是以绿姨的名字命名的么?”东方夫人甚是乐意,她闺名绿玉,丈夫东方无囿不仅深爱于她,而且情花双痴,二者并融,苦心钻研多年,终于培育出“绿玉”牡丹。在天下人看来,这“绿玉”牡丹不过是前所未有的新品花王,但在东方夫人眼里,更多是浓情蜜意,这却不足向外人道了。 齐丽心中羡慕,道:“难道伯伯和绿姨不是真正的爱情么?”东方夫人笑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说什么爱情,傻丽儿,等你慢慢地长大了就知道了。”齐丽摇了摇头,道:“可是阿明……喜欢上了纪纹,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觉一切都没意思。”东方夫人心下怜惜,道:“丽儿,你是聪明的孩子,可不能犯傻,你这样的年纪,不应该只把心思放在感情上的。”齐丽迷惑道:“不应该只放在感情上?”东方夫人道:“是啊,除了感情,还有很多事要做的,比如你最喜欢的读书,还有阿姨教你学做的菜谱。”见齐丽还是不解,叹息道:“你还小,这些道理就算阿姨说了,你也不能理解透的。” 齐丽却是未必完全不懂,只是情窦初开的女孩子,满腔心思自然都放在感情上,哪里是这般容易劝的?想起东方未明和纪纹在一起的亲密样子,虽然明知无望,却总是莫名失落,心有不甘。她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出口,心中也异常无奈、甚至愤慨:“为什么我付出了真正的感情,得到的却只有失落?” 东方未明来到院中,只见萧遥和沈湘芸围在父亲身边,听父亲讲解“绿玉”牡丹,只不见了纪纹,连忙开口相问。沈湘芸笑道:“我猜她是去挖地洞了。”东方未明一愣,道:“什么挖地洞?”沈湘芸微笑不语。东方未明省悟过来,一点也不觉得好笑,翻身上马,向村外追去。 不久便到了凤凰林,东方未明四下观望,看到纪纹的红马拴在一棵树旁,连忙跳下马来,向林中寻去。只见纪纹正在慢吞吞地张弓射箭,只是有气无力,射出的箭儿也准头大失。东方未明看她面色怏怏,显是极不开心,心中怜意大增,轻轻道:“蚊子!”纪纹听到声音,连忙转过脸来,见到是他,立刻一阵狂喜,道:“阿明,真的是你么?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找我了!”东方未明走上前去,握着她的手,道:“怎么不会,我这不来了么?”纪纹小嘴一瘪,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哽咽道:“可是……可是你妈妈一点都不喜欢我。” 东方未明抱住她道:“我妈妈是我妈妈,她喜不喜欢你有何关系,我喜欢你就是了。”东方夫人不让他喜欢纪纹,他叛逆心理大起,自然而然说出这些话来,初恋的少年儿女,大多如是。纪纹颤声喜道:“真的?”东方未明替她擦拭眼泪,点头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要不信的话,我对天发誓!”说着举起右手,道:“皇天在上,我东方未明向天发誓,今生今世只喜欢纪纹一个,若有违此誓,天诛地灭。”纪纹喜极而泣,芳心甜蜜,双手圈住东方未明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胸前。二人紧紧相拥,只觉千生万世,再也不愿分开。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东方未明抚mo纪纹的长发,闻着发尖淡淡的幽香,在她耳边轻轻道:“我以前要抱着你,你却躲开……”纪纹听在耳里,大是不依,跺了跺脚,伸手要推开他。东方未明这次却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双手抱紧她,不让她挣脱。纪纹越挣扎越紧,索性不再挣扎,任由他抱着。东方未明道:“你不喜欢我抱着你么?”纪纹依偎在他怀里,动情道:“我心里很乐意的。”东方未明道:“那你上次为何要躲开?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呢。”纪纹连忙道:“不是,不是,我喜欢你的,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躲开。”东方未明听她直承喜欢自己,大是高兴。两人经此一事,相互间的情意更深一层。 二人正沉浸在两情相悦之中,只听一个轻浮的声音道:“哈哈,好纯情的少女,老子可好久没碰到过了,这次正好尝鲜!”声音中还带着淫笑。东方未明顿时色变,脱口道:“是嫖客!”连忙将纪纹挡在身后,只见旁边树上站着一个又瘦又高的人,不是嫖客是谁? 嫖客笑道:“东方未明,你居然还记得老子?这次老子要给你点教训了!”东方未明知道他来者不善,这人的嗜好比较讨厌,不禁暗暗担心。纪纹却不知道嫖客的来历,怒道:“你是谁?你说的教训是什么意思?”嫖客哈哈大笑,道:“你马上就知道老子是谁了,老子说的教训,就是要告诉东方小子,喜欢的就尽快上,又是牵手又是拥抱的不太费事了么?最终落在老子手里,可就只能看着了!”东方未明听他言语猥亵,对纪纹甚是不敬,顿时大怒,脚步一抬,一招“短笛无腔信口吹”,双手十指向他拂去。 嫖客只觉眼前一花,东方未明已经掠到身旁,不禁大惊不已,心想此人前次尚不会武功,怎么会在短时间内进境如斯?吃惊之下,身法稍慢,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感觉闪过,原来已被东方未明拂中,打了个耳光。 东方未明一击得中,信心大增,施展小逍遥功,招招紧逼。嫖客被占住先机,连续十几招都摆脱不了被动局面,狼狈不堪,不由气得哇哇大叫,奋力反攻,他招式虽猛,但比起无戒和尚,却又大有不如,东方未明逍遥游步,从容闪避,过了一会,笑道:“小心了,我可要使‘庖丁解虫’喽!”嫖客曾经被谷月轩用“庖丁解牛”的武功击败过,这时听东方未明说起,不禁有些打怵,手下不由一慢。东方未明哈哈一笑,“一江春水向东流”,手法如电,点到嫖客的胸前。嫖客大吼声中,慢慢倒地。 东方未明见自己竟能击败这个武林中成名数十年的人物,不由大是得意。只听一个幼稚的童音叹息道:“嫖老三啊嫖老三,你也太给老子丢脸了!”东方未明听到这个声音,只觉头皮发麻,立刻拉起纪纹就逃,可是逃得几步,便见面前站着一个一丈多高的身影,转身再逃,仍是如此,自知逃不了,只好停下脚步,面上堆笑,道:“罗先生,你好啊!”那人正是罗蛇君!纪纹见他长得奇形怪状,心中害怕,躲在东方未明身后。 只见罗蛇君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东方未明,嘴中啧啧道:“小家伙武功进步得很快啊,看来玄冥老儿果然有点眼光!”东方未明心中一动,问道:“罗先生见过我师父了么?”罗蛇君小手乱摆,道:“没有没有,那是母夜叉的事,和老子无关!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合作在了一处,老子跟着他们看戏么?”东方未明面色不动,忖思计策。 罗蛇君手中蛇绳向地上的嫖客抛出,只见蛇头在嫖客身上一撞,顿时解开了嫖客的穴道。东方未明和纪纹看在眼里,暗暗佩服。 罗蛇君收回蛇绳,小手向东方未明一伸,道:“拿出来吧!”东方未明一愣,道:“拿什么?”罗蛇君笑道:“你和老子装傻么?快把无瑕子……无瑕子前辈交给江天雄的信拿出来!”东方未明吃了一惊,手不由自主向腰间一碰,心想罗蛇君怎么知道此事? 罗蛇君见他手上的动作,更是坐实,洋洋得意道:“你小子武功进步得快,人却笨得很哪,多花花功夫练习心计吧。”东方未明自知隐瞒不过,索性豁了出去,笑道:“交给罗先生也可以,只是罗先生,你究竟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心中却大是着急,师伯说这信重要异常,如果被这人得了去,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罗蛇君道:“老子也不居功,这是母夜叉的功劳,也就是你师母的功劳。快交出来吧,说不定信中就写着佛剑的下落了。”东方未明为了拖延时间,笑道:“‘夜叉’前辈……不,我师母怎么知道的?”罗蛇君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倒大方地紧啊,居然替你师父娶了老婆!那母夜叉在逍遥谷亲眼看到的,还会有假么?”东方未明暗暗叫苦,面上却道:“我不信,我师母怎么敢去逍遥谷?要是遇到了我师伯,不是死路一条么?”罗蛇君摇头道:“这你就不懂了,母夜叉最不怕的人,就是你师伯。”东方未明奇道:“那是为何?”罗蛇君笑道:“当然是因为你师父了,只可惜母夜叉和你师父一丘之貉,还几乎狼狈为奸,倒帮不了你师伯……喂,臭小子,你还不拿出来么?” 东方未明见挨不下去,向纪纹使个眼色,伸手向腰间一摸,突然面上大喜,道:“江盟主,是你来了么?” 罗蛇君头皮大震,这一惊可吃得不小!; 第五十四回 金迷纸醉寂寞心 罗蛇君大吃一惊,顺着东方未明的目光望去,只见林木矗立,哪里有丝毫江天雄的影子?明白上当,连忙转过脸来,果然东方未明和纪纹已经分头逃跑。 罗蛇君心下大怒,道:“臭小子敢戏耍老子,看老子拿你喂蛇!”说着向东方未明追去。嫖客却是望着纪纹的身影,道:“老大,我去追这小娘皮。”说完“嗖”地一声向纪纹掠来。 纪纹逍遥游轻功尚未熟习,施展起来颇为捉襟见肘,奋力狂奔之下,反而连原来的轻功也大打折扣,更显狼狈。嫖客见她轻功不过如是,并不急追,只笑吟吟地跟着。纪纹瞥见嫖客一脸淫笑,心中大骇,暗想:“要是落在他的手里,我还是尽早自尽算了。” 两人在林中兜了不少圈子,纪纹身法越来越慢。只听嫖客笑道:“你跑不了了,还是乖乖地伺候老子吧,老子保你如登仙境、欲仙欲死,以后就算老子撵你走,你也不会走了……”污言秽语、少儿不宜。纪纹心下一狠,暗道:“既然逃不了,就和他拼了吧!大不了是一死!”想到这儿,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刚才不该和东方未明分开,心想要是能和阿明在一起,就算死了,也开心得很。 嫖客见她突然停了下来,略感奇怪,但他见识的水性女子多了,也不以为意,笑道:“小娘皮回心转意了。”纪纹决意一拼,骂道:“回心转意你娘的皮啊!”嫖客何曾被人如此问候?大怒之下,一招“饿狼扑食”疾扑过来。纪纹见嫖客脸色难看,不禁哈哈大笑,只觉这一句实在骂得痛快淋漓!笑声中“螳螂捕蝉”,双手五指并拢,向嫖客啄去。 “螳螂捕蝉”是“螳螂拳”中的招数,乃是成都兽王庄的独门绝学。成都兽王庄是天下第一等的狩猎山庄,庄主万青山更是以武技、鞭法和箭术闻名天下。此庄既名“兽王”,武功自然和群兽密切相关,这“螳螂拳”便是从螳螂身上仿生而来,进退有度、擒纵得法,威力不可小视。纪纹自小所习的是鞭法和箭术,对拳法用功不多,这时没有了鳄鱼鞭,只好不得已而用之,不禁暗恨齐丽。 嫖客未曾见识过“螳螂拳”,只守不攻,道:“你这是什么功夫?”纪纹并不回答,“鹤啸九天”、“鹰击长空”,招式连绵不绝,身形也不断变化。嫖客看在眼里,啼笑皆非,道:“你这么好看的美娇娘,干嘛要装成这些丑怪物?嘿,这次是老虎么?”原来纪纹已然变招成为“猛虎下山”。 嫖客笑道:“你这招力道不够,看来是只软绵绵的母老虎!”纪纹怒道:“谁是母老虎了?”一招“抓耳挠腮”,向嫖客脸上抓去。嫖客见她又变成只猿猴的形状,并不接招,哈哈大笑道:“我看你还能变出什么样子来?”俨然是在看杂技。 纪纹又怒又恼,她于拳法所习不多,这些拳法都是三哥万凯练习时自己看到的,会者寥寥无几,现在模拟起来,大显笨拙,竟是一丝威胁也没有,越打越是心虚。嫖客看在眼里,笑道:“小娘皮玩累了,那就轮到老子玩了。”一掌向纪纹削来。纪纹伸臂挡格,嫖客却是突然变招,一把向她胸口抓来。 纪纹大骇,一招“鱼翔浅底”,向后仰去,堪堪避开这一抓。纪纹暗暗心惊,心想这一招才算施展得像模像样,立刻想起一次和万凯比试武功,万凯在“鱼翔浅底”之后一招“蛟龙出海”,出其不意胜了自己,这时心中一动,双脚点地,便要身子前跃——“蛟龙出海”! 但没想到双脚一点地上,立刻感觉脚下一空,身子竟不由自主地向下落去!纪纹暗暗叫苦,没想到这嫖客竟然在此地设了陷阱,自己竟无巧不巧地踩了上去。只觉身子下落,暗想:“这次真的是‘鱼翔浅底’、‘蚊飞地底’了。”不久便“扑通”一声摔到地上,纪纹只觉浑身生疼,抬头向上看去,只见那缺口已然“轰隆”一声关闭,周围顿时一片漆黑! 纪纹大是恐惧,颤声道:“臭嫖客你……你别过来,姑奶奶可不怕你。哼……哼!”她平素向来是“哼”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这次却稍稍有点气力不济。 只听一个幽幽的声音道:“你真的不怕么?” 纪纹只觉这声音低沉阴寒,仿佛是从地底的地底传来(因为她已经在地底了),顿时毛骨悚然,尖叫道:“你是谁?你是谁?别……别吓我!”说到最后,已然带有哭腔。 只见前方慢慢亮了起来,纪纹揉揉眼睛,只见一个女孩手持盏灯而来。纪纹一看那女孩,顿时吃了一惊,不禁向后缩了一步。只见那女孩脸色白得吓人,眉宇间也甚是阴冷。纪纹颤声道:“你……你是人还是鬼?姑……姑奶奶可……可不怕你。”那女孩微微一笑,道:“你又说不怕了,还不是怕得很?”纪纹见她脸上闪现一丝笑容,想来应该不是鬼,略感欣慰,道:“那你是谁?你是不是那嫖客的手下?”那女孩道:“你说呢?”纪纹确定她不是鬼,平素的胆气便回到了身上,道:“你要是天龙教的人,那我们就手下见真章!”女孩冷笑道:“就凭你?难道你不知道天龙教除了吃喝嫖赌,还有阴尸毒浪么?” 纪纹不禁一震,吃喝嫖赌、阴尸毒浪的名声她还是略有耳闻的,尤其是那阴尸毒浪,更是听曹萼华提及过,原来曹萼华曾说这四人实在是丢尽天下女人的脸,当下问道:“那你是阴尸毒浪中的哪一个?”那女孩道:“我脸色这么白,你还猜不出么?”纪纹试探着道:“你是阴女?”那女孩道:“货真价实,如假包换,一年管……嘿。”纪纹哈地一笑,指着她道:“你也知道这几句话?”“阴女”面上泛起笑容,一闪即过,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你真的不怕那嫖客?” 纪纹哂道:“我为何要回答你?”说完一掌向她打来。“阴女”微微冷笑,突然伸出一指,身形迅疾无比,反点过来。纪纹没想到这“阴女”武功如此高强,躲闪不及,只觉胸口一麻,已然中招,倒在地上。“阴女”道:“现在你该乖乖地回答了吧?”纪纹哼了一声,将脸转向一边,不再看她。 “阴女”道:“看来还是把你送给嫖客吧,让他来驯服你这小野马。”纪纹大是惊恐,道:“不要不要,求你了!”“阴女”叹了口气,道:“你要是乖乖地回答我,我不仅不把你送给嫖客,还保证他碰不到你一根小指头。”纪纹连忙点头不迭,道:“你问吧,你问吧,我一定回答你就是。” “阴女”抚mo着纪纹的脸,道:“这才乖。”纪纹见她的指甲修长,大拇指染成红色,灯光下微微泛着奇异的光芒,不敢久看,连忙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只听“阴女”道:“你是真心喜欢东方未明的是么?”纪纹顿时“啊”了一声,睁开眼睛,她原本以为这“阴女”要从她口中问一些武林正派的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个问题,不禁大是错愕。“阴女”冷冷道:“不能问么?”纪纹错愕一过,先是略感害羞,继而甜蜜,道:“是啊,我是真心喜欢阿明。”眼睛盯着“阴女”,见她面上神色变幻不定,也不知她究竟在想什么,心想这女孩容貌极美,年纪也不过和自己相若,没想到却是天龙教的女魔头。只听“阴女”道:“那东方未明也是喜欢你的了?”纪纹想起今日和东方未明互通心曲,大是开心,道:“是啊,阿明也喜欢我的。”突然间对这“阴女”大有好感,也不以她是魔教中人为意,毕竟她是第一个分享自己幸福的人。 “阴女”叹了口气,道:“就因为这个,你才怕落入那嫖客手里的是么?”纪纹顿时脸色苍白,道:“是,我宁愿死了,也……也……”下面的话却说不下去。“阴女”突然面色凄苦,过了一会,又回复冷漠,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真的是那样,那……那东方未明还会喜欢你么?”纪纹心想她莫非是要把自己送给嫖客,不禁面上害怕,忍不住挣扎身子,大声道:“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阴女”伸出双臂抱住她道:“别怕,别怕,当然不会的。是我错了,我不该问的。”说完怔怔出神。 纪纹见她言行举止怪异,大感奇怪,问道:“姐姐,你在想什么?”“阴女”收回神来,道:“你叫我姐姐?”纪纹点了点头,眼中尽是笑意。“阴女”面上尽是喜色,突然将纪纹紧紧抱在怀里,轻呼道:“好妹妹,好妹妹。”纪纹听她声音哽咽,突然脸上一滴冰凉,讶道:“姐姐,你怎么了?你哭了?”“阴女”深吸一口气,道:“没有,姐姐是高兴。”纪纹心中奇怪不已,只觉这“阴女”实在太过莫名其妙。 “阴女”给纪纹解开穴道,道:“好妹妹,你想要什么礼物?姐姐给你。”说着拉着纪纹便走。纪纹紧跟着她左转右拐,只见走道两旁尽是墙壁,各条走道毫无异状,回环曲折,接连走过几道门,也极为相似,不禁大是奇怪,问道:“姐姐,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你不怕走错路么?”“阴女”笑道:“这是姐姐自己的宫殿,怎么会走错?”纪纹奇道:“宫殿?”二人又走了一会,仍是曲折环转,不见尽头。纪纹转得头晕眼花,连方向也已分辨不出,不禁大是惊诧,若不是她无意中掉了下来,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凤凰林下面竟有这等曲折宽广的地下“宫殿”。只听“阴女”说声“到了”,将面前一扇门推开,顿时一片极强的亮光射出。纪纹看了一眼,顿时张目结舌、目瞪口呆,全然呆在当地。 只见那门里面金碧辉煌、银光灿烂,处处堆满翡翠、珍珠、玛瑙、玉器,各种各样的珍奇古玩,令人目不暇接。纪纹虽然出身武林大家,多少还有点“大家闺秀”的意思,但现在映入眼帘的宝物却是有大半不曾见过,且如此堆积如山,焉有不呆之理? “阴女”却是这个摸摸,那个看看,脸上一副陶醉忘我的神情,过了老大一会,才想起还呆在门外的纪纹,笑道:“妹妹,你快进来啊!喜欢什么,尽管拿吧。”纪纹终于从震惊中苏醒过来,踏进门来,四处打量,问道:“姐姐,你这些宝贝都是从哪儿来的?”“阴女”道:“有些是偷的,有些是盗墓盗到的,还有就是抢的,嘻嘻。”纪纹见这房间甚是宽大,宝物何止千万?只觉匪夷所思,不知这“阴女”究竟是如何搜集到这么多的宝物。 “阴女”见纪纹并不挑选,道:“妹妹都不喜欢么?我可是忍着肉痛送你的啊。”纪纹听她话中有话,疑道:“忍着肉痛?”“阴女”点了点头,道:“是啊,我平生最喜欢的就是这些珍奇古玩,任哪一件都舍不得……”说着放眼向四周看去。纪纹见她眼中尽是欣喜无限、满足陶醉的神色,不禁心中一动:“原来她嗜宝如命,怪不得会搜集这么多。” 只听“阴女”幽幽道:“我什么都没有,还剩下的就是这些宝贝了,在我眼中,它们就像是我的生命。”纪纹听她言语凄凉,便道:“姐姐,既然你这么喜欢它们,我就不要了。”“阴女”先是一喜,随即摇头道:“不,我虽然喜欢它们,但更喜欢妹妹你,送你几件,也没什么的。”纪纹摆手道:“不,姐姐,‘君子不夺人之美’,况且,我也不怎么喜欢珍奇古玩之物。” “阴女”懊丧道:“要是一般的女子见到这么多宝贝,肯定会又哭又笑,势若疯狂,你却不喜欢,那你是白叫我姐姐的么?不行,我一定要送你一样东西,或是替你做一件事。”纪纹喜道:“那你别把我送给那嫖客。”说着用打量的目光看着她。“阴女”突然哈哈一笑,道:“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纪纹大是后悔,懊悔没事干嘛要去提醒她。 “阴女”道:“好妹妹,你有什么为难的事?说来听听,看姐姐能不能帮你。”纪纹奇道:“你不把我送给那嫖客了?”“阴女”笑道:“那是姐姐吓你的。”纪纹顿时放下心来,喜上眉梢,只觉这“女魔头”也并不像传说中的那般可怕。 “阴女”拉着纪纹走出这堆满宝物的房间,左转右折,又到了一间房中,纪纹见那房中妆台悬镜,春闱缓挂,香气浓郁,奇怪不已,问道:“这便是姐姐的卧室?难道姐姐就住在这地下?”“阴女”道:“这里是姐姐的宫殿,姐姐当然住在这儿了。”纪纹“哦”了一声,道:“怪不得姐姐的脸蛋这么白,原来是一直很少晒太阳。”“阴女”叹了口气,道:“是啊,好久没有了。” 纪纹见她床上也堆满不少宝石玉器,显然是极度喜爱的了,只见床头还放着几本书,纪文识字不多,看最上面一本的书名是三个字,便读道:“这是什么书?肉……肉什么团?”“阴女”不禁“啊”地一声,粉白的脸上荡起红晕,连忙将那些书推到枕下。纪纹并未注意到“阴女”的脸色变化,她平素不喜读书,也不以为意。只听“阴女”道:“你想到了么?有何为难的事?” 纪纹沉吟道:“我有什么为难的事?”心中一动,道:“有是有的,可是你帮不上忙。”“阴女”道:“你说说看。”纪纹道:“阿明的妈妈不……不喜欢我,我心里难过得很。”“阴女”不禁“啊”了一声,道:“原来是这种事。你说说看,她究竟怎么不喜欢你了?”纪纹便将在东方未明家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阴女”面上微笑,道:“妹妹很喜欢吃醋是么?”纪纹奇道:“什么吃醋?”“阴女”笑道:“你连阿明喜欢他妈妈都生气,不是吃醋是什么?”纪纹面上羞赧,嗔道:“姐姐你也笑我!” “阴女”笑道:“对,你不是吃醋,你是不信任。”纪纹不禁迷惑道:“什么不信任?”“阴女”道:“你不信任东方未明。”纪纹道:“我怎么不信任了?”“阴女”笑着看着纪纹,道:“你想呢?”纪纹想了一会,突然笑道:“我现在信任阿明了。”“阴女”道:“真的?”纪纹点了点了头,兴高采烈道:“是啊,阿明只喜欢我一个的,我相信的。” “阴女”突然冷冷道:“我却不相信。”纪纹听她语气突变,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阴女”道:“我不信东方未明会永远喜欢你一个。男人不是这样的。”纪纹喃喃道:“不会永远喜欢我一个?难道不是么?”不禁心中思索,她生性多疑,这时又不禁担起心来:“是啊,谁知道阿明以后会不会喜欢上其他人?” “阴女”似乎知道她的心思,道:“你敢和我打赌么?”纪纹奇道:“赌什么?”“阴女”道:“赌男人都是花心的,东方未明也不会例外。”纪纹迟疑了一会,心想以前自己多心,屡次误会东方未明,这次不妨信任他一次,便道:“好,我和你赌。”随即道:“怎么赌?”“阴女”微微一笑,道:“这个先不说,如果你输了怎么办?”纪纹忖道:“如果我输了,如果我输了,我就……我就杀了阿明,然后自杀!”心想东方未明如果真是那样,自己也不想活了。回过神来,不由哑然失笑,向“阴女”道:“如果是你输了呢?”“阴女”道:“那我就再替你做一件事,而且无论千难万难,都一定替你做到。”纪纹点头道:“那好,怎么赌?” “阴女”突然一指点向纪纹,纪纹不意她突然出手,尚未躲闪,已觉半身酸麻,口中道:“姐姐你干嘛?”“阴女”又封了她几处穴道,方道:“开始赌啊!”纪纹奇道:“什么开始赌?”“阴女”封上纪纹的哑穴,笑道:“如果东方未明知道你就在旁边,他还会花心么?”纪纹如堕云里雾里,丝毫不知这“女魔头”为何这般行径。 “阴女”将纪纹放在床上,随即走出房间。纪纹身体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不由大是难过,回想那“阴女”的言行,仍不知她究竟有何深意。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听一个声音惊道:“你……你是谁?”纪纹听在耳里,立刻就想跳起身来,心中不禁又惊又喜:“是阿明的声音!”随即想到:“阿明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听那声音,似乎是从隔壁的房间中传来,忖思:“阿明自然打不过那罗蛇君,看来也被他们抓来了。” 只听东方未明道:“你……你别过来。”声音短促,略显着急。纪纹甚是奇怪,自己落下来时怕嫖客侵犯自己,才说“别过来”,阿明为何也说“别过来”?莫非是也有人要侵犯他?心中电闪,要不是哑穴被封,早大声笑出来:“可不是有人要侵犯他么?正是‘阴女’姐姐要侵犯他!”越想越是好笑。 果然是“阴女”的声音道:“你不喜欢我穿成这样么?”纪纹心想:“穿成什么样?哦,姐姐要勾引阿明,想来要穿得不同点。”突然觉得大是好玩,又想:“哼,臭阿明,如果你真的动了心,我可和你没完。”只觉这次和“阴女”姐姐的赌局大是值得。 只听东方未明道:“你……你究竟是谁?再不说我可不客气了。”脚步声响起,似乎是在后退。纪纹大是高兴,似乎是因为东方未明没有立刻就扑上去。只听“阴女”道:“你不认识我么?我可认识你!”东方未明惊讶的声音道:“你认识我?”“阴女”道:“是啊,而且认识很多年了。” 只听“阴女”幽幽的声音道:“很多年以前你就这上面的林子里打猎,从那时起,我就认识你了,也就喜欢上了你,每次你来打猎,我都偷偷地瞧着你,猜你的名字,猜你的家世,后来你经常带一个女孩子来,我才知道你叫阿明。” 纪纹越听越是兴高采烈,心想“阴女”姐姐编故事的能力果然非同一般,听到最后一句,不禁发怒:“那个女孩子想来就是齐丽了,哼!” “看到你们亲密无间、青梅竹马的样子,我真的好伤心,好难过。” 纪纹心里大怒,暗道:“什么亲密无间、青梅竹马,我看是亲密有间、青竹梅马,哼!哼!哼!”要是怒气可以冲开穴道的话,就算是无瑕子、徐子易等人封的穴道,恐怕也早被冲开了。 “我和阿丽不是你说的那样!”是东方未明的声音。纪纹顿时怒气全无。 “真的?恐怕不是吧?那女孩叫阿丽?她是喜欢你的,连我都看得出,只是你从来没有察觉罢了。” 东方未明道:“不、不可能,阿丽怎么会喜欢我?”声音中略有颤抖,似乎是第一次真正感觉到。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而我……也和那女孩一样,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喜欢着你……” 那边沉默了一会,突然“扑通”一声,似乎有人被推dao在地。只听东方未明道:“姑娘,请你自重!”“阴女”幽幽道:“你干么这么狠心?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你连抱我一下都不肯么?”东方未明道:“姑娘,如果你真的喜欢我,那我谢谢你,就算阿丽也喜欢我,我也同样是这句话,因为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阴女”道:“是那个箭术很好的女孩么?”东方未明道:“是,她现在很危险,我要去救她。”纪纹见他仍在牵挂自己,眉花眼笑,极是开心,如果开心也可以冲开穴道的话,就算是荆轲、达摩、张三丰等人封的穴道,她也照样冲开不误。 “阴女”道:“你闭着眼睛,怎么去救人?”顿了一下,又笑道:“就算你睁开眼睛,就走得出去么?如果你能出去,罗蛇君他们也早就攻进来了。”东方未明道:“你究竟是谁?这些房门走道究竟有何玄机?”“阴女”道:“你想不明白是么?”东方未明道:“不错,我转得头晕眼花,总是迷路。”纪纹心想阿明竟也掉了下来,她见识过这些走道,大有感触,这里的地下迷宫确实令人头疼。 “阴女”道:“如果你能抱我一下,我就领你出去,你就可以去救那个女孩了。”东方未明“嘿”了一声。只听“阴女”道:“难道抱我一下,就让你这么为难么?难道这比你救纪纹还重要?”纪纹也在想:“对啊,如果阿明为了救我而抱这女孩一下,我该不该怪他?”甚是捉摸不定。 那边一片沉寂。只听东方未明突然大声道:“那好,我便抱你一下!但你要说话算数!”纪纹不禁心中一震。“阴女”笑道:“那个女孩最擅长吃醋,你不怕解释不清么?”东方未明道:“蚊子素来疑心于我,可能在她眼里,我抱你一下比她的生命还重要,她宁愿死了,也不会让我抱你,但我问心无愧,也无须解释。”纪纹听在耳里,突然间热泪盈眶,心中大叫:“阿明!阿明!”挣扎着要动弹起来,可是哪里动得分毫? 只听脚步声想,当是东方未明走上前去。突然脚步声停了下来,只听东方未明道:“你……”声音便止歇下去,似乎起了甚么变故。纪纹心想“阴女”是天龙教的人,阿明可能是遭了她的暗算,不由大是着急。只听“阴女”道:“你要抱我,真的全是为了要救纪纹?而不是因为我的样子?你真的一点也不动心?”东方未明嘿然不语。 “阴女”幽幽道:“我明白了,因为你还小,你什么也不懂的。”东方未明大声道:“不错,我可能什么也不懂,但我还明白言而有信,嘿!”“阴女”道:“其实你何必担心,你抱我一下又有谁知道?你啊,真是个傻子,真是个幸福的傻子!”说到最后,化为苦笑,苦笑中似乎还夹杂着悲伤和羡慕。 “我输了,没想到世界上真的还有这样的感情……”是“阴女”低沉的声音,若有若无,也不知道是说给东方未明听,还是说给纪纹。 只听“嘎喳”一声,房门开了,纪纹见到是东方未明进来,大是开心,眼波流转,泼向门口。东方未明猛然见到纪纹已经化险为夷,也大是高兴,抢上前来,但走得几步,突然停下,满脸喜色变成怒色,大声道:“你……你是在考验我么?难道你始终不相信我?”心中怒极,大哼一声,转身冲出房间,怒气之下,竟连门都撞倒下来,不禁又气又痛,飞身而走。 纪纹大是着急,只求“阴女”姐姐快点进来给自己解穴,想来着急若也能冲开穴道的话,就算是天王老子、如来佛封的穴道,现在的纪纹也能把它冲开! 不久“阴女”走了进来,面上歉疚,道:“好妹妹,对不起。姐姐不该这么做的。”说着解开她的穴道。纪纹哪里顾得上她,跳起便去追东方未明。“阴女”只听“阿明,阿明”的声音在走道中回荡,不禁微微苦笑,心想这对小冤家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想起自己,不由自怜自艾起来。 东方未明心中气苦,全不择路,尽力狂奔,走道并不宽阔,屡屡撞到墙上,痛疼不止,但他丝毫不觉,脑中只想着“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为什么你不相信我?”终于跑不动了,趴倒在地,只觉头脑剧痛,不禁双手抱头。忽觉脸上一凉,竟在不经意间流下了眼泪。 他天性乐观活泼,于情感一事较为迟钝,不然不可能一直毫无察觉齐丽的心思;其后心仪沈湘芸,情窍初开,但一遇上纪纹,亦立成过眼云烟;和纪纹在一起的时日虽然短暂,却尽是朝夕相处、从无分离,少年纯情、一发而不可收,如果以前更多是纪纹垂青倾心,那现在则是东方未明真正喜欢上了纪纹。只是他心里还没有完全意识到罢了。 只听走道中回荡着“阿明!阿明!”的呼叫声,是纪纹的声音。东方未明清醒过来,听到她声音中渐渐有着急之意,立刻便要跳起回答,忽然想到什么,又颓然而止。脑中泛起的尽是她和阿丽初遇时的争执、她和沈湘芸的怄气、她对妈妈的唐突,心中亦喜亦悲,又是甜蜜、又是无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再面对她。只听纪纹的声音时远时近,忽高忽低,这下面地道曲折婉转,也不知道她究竟身在何处,忽然想:“要是她能找到我,那就……要是找不到,就……”尽是胡思乱想。 突然纪纹一声惊叫声传来,还夹杂着嫖客的淫笑声。东方未明头皮一麻,顿时忘却一切,从地上跳起,向那声音之处抢去。但这地下迷宫端地非同小可,每走几步便有一门,门后亦有走道纵横,心下着急,慌不择路,听到纪纹的声音越来越是惊惶,更是忧心如焚。 突然面前一亮,“阴女”出现在面前。东方未明如遇救星,狂喜不止,连忙跟在“阴女”之后,过了不久,便看到纪纹。只见嫖客招招进攻,纪纹步步后退,狼狈不堪。东方未明不暇思索,从后抢上,“短笛无腔信口吹”,十指向嫖客拂去。 嫖客见东方未明身后还有一个女子,大是开心,哈地一笑,道:“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让老子有这等艳福?”说着伸手接驾东方未明的招数。他适才输给东方未明,实是不甘,心想今日要成就好事,非要打倒这东方未明不可,只要打倒东方未明,纪纹和那女子就不在话下、只在身下了。全采攻势,招招狠辣。 东方未明用小逍遥功凝神接招,这走道甚是狭窄,二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不久便拆了二十余招,这一架当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嫖客久攻不下,心中着急,心想这事要是传到武林之中,自己恐怕就没脸再混、只能呆在妓院里了,最好是能杀了这小子,那就万事大吉。当下恶向胆边生,施出重手,双掌向东方未明迎面劈来。 东方未明只觉他掌风突恶,手下一滞,一招“海上明月共潮生”,双手向上架去,二人手臂相接,均是一震,东方未明慢了少许,略微吃亏,不禁后退一步。嫖客哈地一笑,进身上步。 东方未明落入下风,谨守不攻,二人又斗了三十余回合,嫖客见他来来回回都是那几招,怒道:“臭小子就只会这几招么?”东方未明嘿道:“这几招你就攻不进来!”嫖客大怒,狠攻不止,但见东方未明仍是小逍遥十八式来回使用,连多一式都没有,不禁又是吃惊,又是无奈。 东方未明也是思索,只觉稳守不攻时,“海上明月共潮生”、“云想衣裳花想容”、“野渡无人舟自横”三招所用的次数远较其他十五招为多,心下一动,连续几招都是“海上明月共潮生”,居然总能克制对方的招式,让对方不得不半路中止,越打越是得意。嫖客却是好奇连连,心中不信,不停变换招式,但东方未明始终是那一招。嫖客武功虽无过人之处,但四十余年的经验还是有的,突然一指点出,心想就算打不中东方未明,也要强迫东方未明不再使“海上明月共潮生”。东方未明毫不迟疑,手掌一收,要将嫖客的食指包在手内。嫖客缩手后退,哈地一笑,道:“你这一招可就不是一直的那招了吧?” 东方未明心思电闪,突然大声道:“不,它还是‘海上明月共潮生’!”嫖客怒道:“臭小子赖皮,分明不是!”东方未明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嫖客只觉耳鼓巨震,不知道这小子究竟为何得意。 东方未明大笑道:“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说着看向嫖客,面上冷笑,道:“你便是武功再强十倍,也同样赢不了我!”嫖客见他目光炯炯,面上尽是鄙夷之色,不禁为之气结,怒道:“那老子就试试看!”二人又斗在一起。东方未明每一接招,便道:“这也是‘海上明月共潮生’,这也是……这也是……”嫖客见他每一招分明不同,大怒道:“这些招式都不一样,怎么可能是同一招?”东方未明却是面上微笑,越来越是自信。 原来就在这无意之间,他的武功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得窥了逍遥派武学至高无上的真谛! 东方未明现在所悟到的,乃是这“海上明月共潮生”招式中的“潮”字便指敌人,而“海上明月”就是自己,一个“共”字,便是顺着敌人,无论“潮”水有何异动,“海上明月”总能“共”而和之,那便是立于不败之地了。因此东方未明才敢放言:“你便是武功再强十倍,也同样赢不了我!” 正如无瑕子曾经所说的“走对了步法,未必就了不起”,东方未明在妙悟了逍遥游随心所欲的境界之后,触类旁通,于小逍遥功也有了类似的心得。小逍遥十八式中“海上明月共潮生”不过是招数固定的一式,就如同逍遥游中某步固定的步法,只能破解某些固定的招式,但这招式练得熟了,自然就能触类旁通、因势生发,既然可以“共潮”,自然“共风”、“共雨”、“共雪”都可以,也就是它可以破解天下一切招式!这一境界连玄冥子都没有达到,东方未明却已全然想通,焉能不欣喜若狂、大笑出声? 逍遥派武学冠绝天下,放眼历代宗师,达到这个境界的也不算少,就如今时的无瑕子掌门,修为亦已大成,但那皆是积年累月之功,能够初学逍遥派武功便登堂入室的,千载之下,也只有东方未明一人而已。 东方未明哈哈一笑,突然歪歪斜斜的伸出一指,向嫖客的手腕点去,口中道:“其实这也是‘海上明月共潮生’!”嫖客极是诧异,反应稍慢,已被东方未明点中,右手立刻松了下去,随即被打倒在地、动弹不得,只觉这一仗当真输得莫名其妙、活见了大头鬼。 纪纹有过经历,知道东方未明的武功又有了了不起的进步,不禁猛力拍手称赞。东方未明也沉浸在武功大进的喜悦中,拉住纪纹的手便道:“蚊子,我终于全想明白了!”纪纹笑道:“全想明白了什么?”东方未明手舞足蹈道:“前些日子我说不能被武功所限,那时只是模糊地想到,今日终于得到了验证!原来这‘海上明月共潮生’的真意便是破解敌人的招式,只要敌人有招,我便总能有招应付!”纪纹奇道:“什么招数都能应付?这一招真地这么厉害?”东方未明猛地点头,大是开心,他平生痴迷武学,期盼的便是能武功大进,如今夙愿得偿,忍不住抱住纪纹又蹦又跳。纪纹见他兴奋忘我,也极是高兴。“阴女”在边上静静看着,面上复杂。 过了老大一会,东方未明才平静下来,见纪纹还抱着自己不放,笑道:“好了蚊子,我们商量怎么处理这嫖客。”纪纹却是毫不松手,道:“不,我才不松手,我怕一松手,你又要跑了!”东方未明这才想起适才之事,脸色不由沉了下来。纪纹哪里容得他多想,如炮竹般解释道:“阿明,我真的没有不相信你,是真的,刚才和姐姐打赌,我也是赌信任你的。姐姐你说是不是?”说着望向“阴女”。“阴女”点了点头,平静道:“不错,是我输了。”东方未明听明原委,面色稍和,随即又道:“你若真的信任我,就不该和她打赌。”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已不再郁闷,只想:“依蚊子的性子,她能稍有点信任我的意思,就已经很难得了。”纪纹见他面色转变,放下心来,道:“你见到我危险,就忘记一切赶来,我……我真的很开心。”东方未明面上微笑,并不答言。“阴女”却是“扑哧”一笑,看向纪纹,眼神大是异样。 纪纹连忙放开东方未明,向地上的嫖客踢了一脚,道:“我们拿他怎么办?一刀杀了么?”嫖客求生心切,连忙求饶。纪纹怒道:“才不能饶了你,不然……不然……”她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对这嫖客却是心有余悸。“阴女”突然道:“不能杀他,留着还有用。”纪纹奇道:“‘阴女’姐姐留着他有何用?”“阴女”尚未回答,东方未明已冷冷道:“什么‘阴女’姐姐?她要真是天龙教的‘阴女’,还会和这嫖客作对么?”纪纹也立刻恍然大悟,东方未明站到纪纹身前,向“阴女”道:“你究竟是谁?” “阴女”面上微笑,道:“我的确不是阴女,但我对你们没有恶意。”东方未明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和蚊子的这么多事?”纪纹也正有此疑问。那女孩平静道:“因为我的确早就认识了你。”顿了一会,方道:“我在这下面生活了十几年,实在闷得很了,就上去看看林中有什么人和事。”东方未明和纪纹都吃了一惊,齐声道:“你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均觉不可思议。那女孩面上苦笑。东方未明见她面色雪白,当是极少见光所致,心下信了八分。 纪纹却是疑心又起,道:“那……那你刚才说你一直喜欢阿明,是……是不是真的?”女孩哈地一笑,道:“当然是假的,我试探他的么。”说完向东方未明嫣然一笑。东方未明不由“嘿”了一声。纪纹放下心来,道:“姐姐,那你叫什么名字?”女孩道:“我叫史燕。” 东方未明道:“史姑娘要留着这嫖客何用?”不知为何,始终不能对这史燕完全信任,亟欲问个清楚。史燕道:“我有一个朋友被罗蛇君他们抓住了,我要用他来换人。如果你不同意,尽可杀了他,反正人也是你擒住的。”东方未明摇了摇头,道:“既然史姑娘需要,那就留下吧;如果姑娘需要帮手,在下愿意效劳。”史燕淡淡道:“多谢。”东方未明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再问。 嫖客见暂时保得性命,面露喜色。纪纹道:“哼,死罪虽免,活罪难逃,一定要给你点厉害,让你记得姑奶奶的手段!”说着唰的一声掏出匕首。东方未明道:“你要干嘛?划破他的脸,还是在他脸上刻字?”纪纹道:“才不是,这人坏得很,不阉了他,不知还有多少女人要遭殃!”东方未明和史燕同时“啊”出声来,惊骇不已,又觉莫名滑稽。 嫖客也是“啊”了一声,面如土色,他生平靠此吃饭,毕生的乐趣也尽在其中,实在难以想象如果没有那活儿,人生还有什么寄托,见纪纹的匕首锋利无比,灯光下闪烁刺眼的光芒,恐惧之下,几乎要晕过去。 纪纹洋洋得意,道:“怎么样?姐姐你同意么?”史燕慢慢叹了口气,道:“我没有异议。”东方未明道:“那谁来阉他啊?”纪纹和史燕同时向他瞪眼嗔视,齐声道:“当然是你了!”东方未明又“啊”了一声,道:“是我?”二女大声道:“废话!”东方未明挠头道:“可是我没做过,不知道该怎么做……”二女均是“噗嗤”一笑,纪纹将匕首塞到东方未明手里,和史燕相互挽手而走。史燕回过头道:“小心别要了他的命。”见东方未明还呆在当地,手足无措,更觉好笑。 二人说说笑笑,回到史燕的“闺房”,纪纹得知史燕不是天龙教的人,和史燕更是亲近。史燕常年寂寞,对纪纹这个妹妹也极是喜爱,道:“妹妹,今天姐姐和你们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你不怪姐姐么?”纪纹笑道:“才不怪,要不是你,我们早就被那罗蛇君抓住了,还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呢。还有,要不是你的那个打赌,我也不知道原来阿明那般喜欢我。”幸福溢于言表。史燕道:“是啊,‘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妹妹,你真的很幸福。”言语中大是羡慕。纪纹道:“姐姐你也可以啊。”史燕一愣,幽幽道:“我也可以的么?”纪纹道:“是啊,姐姐你这么漂亮,皮肤这么好,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史燕微微苦笑,不再答言。 纪纹四处打量,见这房间建造地金碧辉煌,再联想到整个“地下宫殿”,不禁迷惑不止,问道:“姐姐,你这个宫殿是怎么来的?是你建的,还是原来就有的?”史燕笑道:“姐姐哪里有这个本事?这里都是我师父和师兄改造的。”纪纹讶道:“改造的?”史燕点了点头,道:“你猜这里原来是什么?”纪纹想了一会,摇了摇头。史燕笑道:“这里是地下,你说还能是什么?”纪纹脑中一闪,不禁惊叫道:“你说这是坟墓?”只觉毛骨悚然。史燕见她害怕,心下好笑,道:“你都呆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才想到怕么?”纪纹慢慢适应下来,道:“这里真的是坟墓?” 史燕道:“不错,原来这里就是一个很大的坟墓,我师父是盗墓的行家,一次盗墓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坟墓,就喜欢上了这里。”纪纹啧啧称奇不已。只听史燕道:“我师父便隐居在此,耗尽心血改造重建,后来还有我师兄的帮忙,就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说到师兄时,神色不禁黯然,纪纹却没有注意到。 正在此时,东方未明从门外走进来,纪纹迎了上来,见东方未明手中的匕首并无血红色,便道:“怎么?没阉了那淫贼么?”东方未明摇了摇头,道:“我下不了手。”纪纹道:“真是没用,这坏蛋就是阉了十次八次也不值得可怜的。”史燕笑道:“算这家伙福大吧。”东方未明道:“此人就留给姑娘了,我和纪纹这便告辞。”纪纹揪然不乐,道:“我刚认识了一个姐姐,不想现在就走。”东方未明道:“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妈妈就要着急了。”他上午和妈妈顶嘴,现在不由大是后悔,雅不愿妈妈着急。 史燕静静道:“说的是啊。”向纪纹道:“你不是要讨婆婆喜欢么?姐姐说过帮你,现在就帮你一次吧。”纪纹喜道:“姐姐有好法子么?”史燕笑道:“你得罪了婆婆,现在就要乖乖地装淑女向婆婆赔不是。”纪纹大是羞赧,道:“姐姐,你教我怎么装淑女赔不是。”史燕哑然失笑,道:“这个也要教么?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纪纹忙问道:“重要的是什么?”史燕道:“重要的是要送婆婆一件她真心喜欢的礼物。”纪纹奇道:“真心喜欢的礼物?”史燕点头道:“是啊,姐姐帮人帮到底,就送你一件宝贝,保证你婆婆喜欢。”三人来到史燕的“藏宝屋”,让纪纹自己挑选。东方未明进入那个藏宝屋,也是目瞪口呆,合不上口。 纪纹左挑右捡,只觉哪一件都是稀世之宝,惹人怜爱,叹气道:“这些东西都很好,可是我怎么知道婆婆喜欢哪样的?”史燕哈哈大笑,东方未明也面上微笑。纪纹明白过来,恨不得在这个宫殿下面再挖个宫殿钻进去,原来她顺口之间竟然叫出了“婆婆”! 三人都在寻找,东方未明忽然“呀”了一声,手指指向墙上,脸上大是讶异,似乎是见到不可思议的事。纪纹和史燕向他看来,只见他所指的是一块放在墙上的大型珍珠块,只见那珍珠长有三四寸,宽有一两寸,颜色如玉,晶莹绚丽,光彩夺目,最奇的是中间嵌有一尊栩栩如生、面貌生动的观音佛像,纪纹看在眼里,也不禁“啊”了一声,看向东方未明,道:“那……那不是你……你……” 史燕笑道:“你们真是有眼光,这可是自然界天然生成的珍珠佛像,真是很难想象大自然之间竟能产生如此令人叹为观止的珍品。”东方未明和纪纹都走上前去,仔细观看,随即四目对视,均是奇怪、迷惑不已。史燕见他二人如此,不禁奇怪,问道:“怎么了?” 东方未明回头道:“这……这珍珠中的观音像极了我妈妈!”史燕吃了一惊,难以相信,颤声道:“什么?真有这么巧的事?”纪纹道:“是啊,是啊,真像阿明的妈妈,怎么这般奇怪?”史燕见纪纹也如此说,想来应是不假,不禁称奇。东方未明仔细看了一会,道:“这观音和妈妈像极了,真要找出点不同,就是略微比妈妈胖了些。”只见那观音面上微含笑意,雍容慈祥,心中不禁一热,仿佛真的见到了妈妈。 纪纹突然一拍手,道:“姐姐,我就送这件珍珠佛像给阿明的妈妈了!”史燕面有难色,似乎极为不舍,但仍道:“那好吧,看来这是冥冥中的缘分,我舍不得也不行了。”说着将那尊珍珠佛像从墙上取了下来。; 第五十五回 凤凰林中群少集 史燕将珍珠佛像放在礼盒中。纪纹抱在怀里,和东方未明跟在史燕身后,行走不久,便见史燕停住脚步,她身前一堵墙壁竟然从中分开,史燕道:“两位请吧。”纪纹甚是不舍,道:“姐姐,我要是想你了,怎么才能见到你?”史燕微微一笑,道:“傻妹妹,只要你到了这林子中,还愁姐姐看不到你么?你要是想见姐姐了,就叫一声,姐姐便来接你。” 纪纹哑然失笑,道:“是啊,我真笨了。”步出走道,便已置身凤凰林中,不由大是讶异,待朝下看,刚才的出口已全然闭上,丝毫看不出有何异常。纪纹不由叹道:“若不是亲眼所见,便是打死我也不相信这林下竟然别有洞天。”东方未明深有同感,道:“是啊,这等机关真是匪夷所思,我在这边玩了十几年,居然丝毫没有发现过。” 二人害怕再行遇上罗蛇君,小心翼翼地向林外走去,幸好没有碰到,不知此人究竟去了何方。二人也无暇多想,上马便走。不久便到了家中,尚未进门,已闻到一股浓香扑面而来,他二人对此香味并不陌生,顿时肚中尖叫、口水横溢。只听萧遥恭谨的声音道:“原来伯母不仅精于烹饪,见识更是不凡,经过此番改造,这叫化鸡的味道却是远胜了。”东方夫人道:“哪里,哪里,我不过是多放了些佐料,有什么稀奇?倒是这种叫化鸡的烧制之法,才是真正的了不起,文化始于民间,当真不假。”东方未明这才闻出那叫化鸡的香味确已略有不同,但却更显香浓,知道妈妈于烹饪一道素来颇有造诣,想是对叫化鸡的做法做了改善。只听萧遥道:“伯母此话固然不假,但民间文化也只有经过像伯母这样的大行家钻研发扬,方能登得上大雅之堂,不然这叫化鸡恐怕就永远只有叫花子乐意吃了。”沈湘芸突然道:“不就是放了些平时做菜不都要放的酱油、料酒和生姜么?有什么了不起?”原来萧遥说到“只有叫花子乐意吃”时,有意无意地看了沈湘芸一眼,沈湘芸心中就不爽了,这话虽然明着是针对东方夫人,实际却是对着萧遥。 齐丽笑道:“很简单么,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伟大的发明呵,都是看起来很简单的,可是却也只有少数人才能想到。”东方夫人笑意盈盈,道:“这只是一点尝试,想来怎样才能做出最佳味道,还要试验多次……”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东方未明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跨进门来,抹了抹嘴角的口水,道:“妈,上午是我不对,我向你赔不是了。” 东方夫人面色不动,显是不愿理睬。齐丽摇了摇东方夫人的手,目中示意,东方无囿也轻轻咳嗽了一声。东方夫人看东方未明装出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还不时抹着口水,毕竟母子情深,又是怜惜,又是好笑,道:“那你是答应妈妈,不和那野丫头好了,也不会再踏入武林了是么?”东方未明顿时不乐意,道:“妈,我都和你说蚊子不是野丫头了,她还要送你礼物呢。”说着向门外道:“蚊子,快进来。” 纪纹慢慢挨进门来,脸红得像柿子,连说话声都有些打颤:“阿……阿……阿姨,我……我……”一直“我”不出来,当真开千古未有之奇。沈湘芸大是幸灾乐祸,拖长声音道:“啊……啊……”突然学着打喷嚏的模样“啊嚏!”一声。众人顿时绝倒,东方夫人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连忙收住笑容。若在平时,纪纹自然立刻对沈湘芸鞭手相加,这时却只能白她一眼,继续装乖,道:“阿……阿姨,我刚才太没礼貌,冲撞了您,请您见谅,这是我送您的礼物。”只觉说话极为困难,连忙打开礼盒,取出珍珠佛像,道:“阿姨,你看,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心想这佛像和东方夫人面貌像极,定能让她惊喜无比,她一高兴,说不定就忘了自己的过错了。 众人登时齐声惊呼,尽皆不可思议。东方未明笑道:“妈,你说这事巧不巧,世上竟有……”只见妈妈面色大变,手指着珍珠佛像,口中想要说话,却又发不出声,突然身子一软,竟自晕了过去。东方无囿和东方未明连忙抢上前去,东方未明大叫:“妈妈,妈妈!”东方无囿也是面色微变,道:“你妈妈可能是高兴坏了,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说着将东方夫人扶进卧房。只留下几个少年呆呆地站在原地。 众人均知东方无囿所说之话和真实情形不符,却都说不话来。纪纹大是着急,拉着东方未明的手道:“阿明,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东方未明道:“我进去看看妈妈,你别着急。”说着走进房去,只见爸爸在掐妈妈的人中,不久妈妈便悠悠醒了过来。东方夫人一醒过来,便抓住东方无囿的胳膊道:“那佛像呢,那佛像呢?”东方无囿道:“你别太紧张,那佛像就在外边。”东方未明道:“妈,你怎么了,莫非你……你见过那佛像?”东方夫人定了定神,看了丈夫一眼,只见丈夫眼中也甚是迷惑,连忙问东方未明道:“明儿,这佛像是怎么来的?是那丫头的么?”东方未明摇了摇头,道:“不是,是蚊子的一个朋友送的。”东方夫人连忙问道:“是什么朋友?他是谁?”东方未明突然兴致勃勃,道:“妈,你知道么,原来凤凰林地下有一个很大的宫殿,还住着一个女孩,我这么多年一点都没觉察,你说稀不稀奇?”东方夫人迷惑道:“什么宫殿?什么女孩?”东方未明“哦”了一声,道:“对了,爸,妈,这件事你们可不能告诉别人。不然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肯定会去抢史姑娘的宝贝,她的宝贝可多着呢。”东方无囿道:“你说是那史姑娘住在凤凰林下面,那珍珠佛像就是她送的?”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道:“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你一定见过那佛像对不对?”东方夫人刚要说话,东方无囿却突然捏了她手一把。东方夫人想了一会,方道:“明儿,那珍珠佛像对妈妈很重要,你去拿进来。”东方未明出去取了进来。东方夫人拿到跟前,用手抚mo那观音佛像。东方无囿轻轻拍了拍东方未明的肩膀,道:“你先出去。”东方未明虽然一头雾水,却也只能走出房间。 东方夫人待儿子离开,再也忍耐不住,将那珍珠佛像抱在怀里,眼中热泪流下,低声哽咽:“妈,妈妈……”东方无囿在一旁轻声安慰。东方夫人道:“这是妈妈的佛像,一定是有人盗了妈妈的坟。”说着心如刀绞,泪如雨下。东方无囿怒道:“不知是谁这般作孽,师父竟遭此灾难,死后竟不得安息。”不禁叹了口气,道:“可是事情怎么会这般巧?这佛像竟落到了明儿和那丫头手里,最后又送给了你?”东方夫人顿时止住哽咽,脸上大是惊恐,颤声道:“你是说……你是说这是有人特意安排的?莫非是那……那个人,他又出现了?”越想越是害怕,不禁抓住东方无囿的手臂。东方无囿心中也甚害怕,但在妻子面前只能镇定,安慰道:“你别担心,想来不会是他,这么多年都没有他的消息,武林中也传说他已经死了,何况就算他没死,也不会自破誓言。”东方夫人听丈夫分析地头头是道,心中稍安。东方无囿道:“只是此事实在太过巧合,我刚才不让你说话,就是怕你激动之下,说走了嘴。”东方夫人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事盘根错节,牵扯甚大,和明儿也大是相关,可不能让他知道。”思忖一会,又道:“你就听我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明儿学武了,我真的好怕……”东方无囿叹了口气,道:“明儿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没办法的,我们若是逼他,只能适得其反。”东方夫人道:“我不管是否适得其反,我真的怕失去这个儿子,我真的好怕……”东方无囿面上苦笑,沉吟道:“命里有时终须有……” 东方夫人突然面色苍白,道:“师哥,我……我对不起你。”东方无囿摇头道:“你怎么还这么说,难道这么多年,你还过不了那道槛么?”东方夫人道:“师哥,你就……”刚要再说,已被东方无囿按住了嘴,只见东方无囿面有怒色,道:“我们不是说过,永远不再提这件事了么?”东方夫人又是甜蜜,又是心酸,道:“师哥,我不会怪你的。”东方无囿道:“可我会怪自己,阿绿啊阿绿,你怎么就一直解不开这个心结?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东方夫人毕生为此烦心,知道终无了局,也不再想,过了一会,突然噗嗤一笑,道:“要不是你老叫我阿绿阿绿的,明儿也不会有样学样,那野丫头也就不会误会了。”原来东方未明年幼时听爸爸叫妈妈“阿绿”,也跟着学叫,其后虽然懂事,这习惯却一直没有改掉,东方夫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也拿他没有办法。上午东方未明急于见到妈妈,“阿绿”便自然而然地叫出口来,不想却被纪纹误以为是小丫环。东方无囿面上含笑,道:“我看那小姑娘也不错啊,和明儿很适合。”东方夫人脸色登时沉了下来,道:“那丫头野里野气,哪里比得上丽儿?何况这么多年,我早就把丽儿看成了儿媳。可不能任着明儿胡来。”东方无囿笑道:“恐怕你又不能如愿了。你何必硬要撮合明儿和丽儿,我早就看出他们不可能的了。”东方夫人不乐意道:“怎么不可能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之深,恐怕早胜过了情侣。”东方无囿笑道:“是啊,就是因为感情太深,所以才不可能了。”东方夫人面上迷惑,道:“什么意思?难道你一点不替丽儿着想么?”东方无囿笑道:“你以为只有你对丽儿好么?我也是把她当女儿啊。”东方夫人道:“那你怎么还这么说?你明知丽儿喜欢明儿的。”东方无囿低声道:“青梅竹马,白头偕老,你以为是很常见的么?难得的很哪……”东方夫人突然晕生双颊,啐了一口。 外面沈湘芸等人已然在品尝那经过东方夫人改良的“叫化鸡”,只觉多了几种佐料,味道愈加鲜美丰富,萧遥和齐丽吃得赞不绝口、感触良多,沈湘芸却是吃得幸灾乐祸,因为坐在她对面的纪纹一直愁眉苦脸,想来是以为又闯了什么大祸,竟对这等美味视而不见。 当晚东方未明和萧遥抵足而眠,大谈武学和浙江抗倭之事,二人年纪相仿,兴趣相投,越谈越是投机。毕竟是少年心性,话题终究转到女孩身上。萧遥笑道:“大哥,你和纪姑娘是怎么开始的?看你们的样子,一定是认识很长时间了吧?”东方未明微笑摇头,将和纪纹的事全向萧遥说了。萧遥大是讶异,道:“你们才相识不过月余?那也太快了吧?”顿了一下,道:“难道你们是一见钟情?”东方未明并不应答,只道:“兄弟潇洒风liu,肯定有很多姑娘喜欢了,可有心仪的么?”萧遥道:“昔者霍去病曾有言:‘匈奴不灭,何以家为’,如今倭寇猖獗,祸害东南,我也曾立过誓言,倭寇不除,绝不成家!”东方未明顿时肃然起敬。萧遥突然踌躇道:“可是……可是……”东方未明听他话音中大有为难之意,问道:“可是什么?”萧遥似乎难以启齿,过了一会,才轻轻道:“大哥,你和齐姑娘很熟是么?”东方未明脱口而出道:“那当然,恐怕没有人比我和她更熟的了。”萧遥低声道:“哦,是么?”东方未明听他语气大是异样,突然脑中一丝灵光闪光,哈哈一笑,道:“兄弟,你喜欢阿丽是不是?”萧遥连忙辩解道:“不是,哪有,我对齐姑娘,我对齐姑娘……”至于究竟对齐丽如何,却是说不出来。东方未明拍了萧遥一下,道:“你就别不承认了,很好,哈哈,很好。”萧遥奇道:“你在想什么?什么很好?”东方未明笑道:“你和阿丽,真的很相配。”越想越觉得好,又道了句:“很好。”萧遥心中尴尬,他聪明至极,早已看出齐丽对东方未明情意非浅,自己恐怕是落花有意了,不知再如何开口,索性不再说话,突然想到:“要是齐姑娘知道东方未明说很好,不知她会作何感想了。” 第二日已是四月十三,纪纹一大早便已起身,来叫东方未明。东方未明睡眼朦胧地推开房门,只见纪纹脸色憔悴,顿时睡意全无,道:“蚊子,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么?”纪纹带着哭腔道:“嗯,我怕你妈妈又要怪我,一直睡不着。”说着竟要流下泪来。东方未明忙道:“你别多想,我妈妈不会怪你的。”纪纹眼中顿时雨水化为彩虹,大放光彩,道:“真的?你妈妈不怪我?”东方未明道:“是啊,我昨晚又问妈妈究竟怎么了,可她就是不答,但她说很喜欢你的礼物,让我谢谢你。”纪纹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东方未明笑道:“这下你放心了?快再去睡吧。”纪纹这时哪有心思睡眠?拉上东方未明便走,道:“我们去打猎吧,我好开心!”东方未明笑道:“看来你无论开心不开心,都会去打猎啊?”纪纹嗔道:“你哪来这么多废话,还不快走!”东方未明心想此时离开再好不过,不然要是被妈妈发现了,自己可就很难脱身了。昨晚上东方夫人一直不让他学武,甚至不再和武林中人来往,几乎又吵一架。 二人骑马来到凤凰林,只觉空气清新无比,心情为之大爽,尽情打猎,纵意林间,他二人箭术笑傲当世,此时争竞之下更是精彩迭出,什么百步穿杨、辕门射戟乃至一箭双雕,尽不在话下,二人心意相通之余,居然惺惺相惜起来,相对大笑。纪纹出身狩猎世家,生平罕有对手,此时激发豪兴,只觉如此比拼太不过瘾,突然驻马道:“阿明,我们来比赛这个!”随即将手向前方一棵老树指去。东方未明放眼望去,只见那树极是粗大,足有几人合抱,不知蚊子究是何意。只见纪纹突然三箭齐发,将三支箭竖直射到老树之上,东方未明大声喝彩,纪纹这手多箭齐发的功夫他从未习过,自然羡慕不已,不知她究竟能同时最多射出几箭。只见纪纹双箭同发,也是射到树上,随即接连不断射出。东方未明朝那树上一看,只见箭枝排在树上,从这边远远望去,竟然是个“日”字,东方未明顿时明白过来,又惊又喜,道:“蚊子,你好厉害!居然可以这样写字!”纪纹得意道:“这有什么,我们成都兽王庄还有更多你想都没想到过的练习箭术的法子呢!”说完并不停手,突然五箭同施,更奇的是这五箭竟然略呈弧装射出,空中犹如一弯弯月倏忽而过!纪纹如法炮制,最后却是三箭射出,箭枝停在那并排的两弯弯月的中间,整个字合起来,正是一个“明”字!只看得东方未明目瞪口呆。 纪纹洋洋自得道:“阿明,该你了!”东方未明深吸了一口气,道:“蚊子,我现在才是真正地服你了!”纪纹道:“哼哼,你就这么容易认输么?”东方未明激发自尊,道:“嗯,那我也试试,只是我只能一次射一箭,你别笑我!”纪纹道:“不笑不笑,等你射完了,我就教你双箭同发之术。”东方未明拿出弓箭,知道这等方法比的是准头,自己这一点还不差,几箭射出,倒也像模像样,突然住手道:“唉,蚊子,你的名字好难写。”纪纹咯咯直乐,道:“可不是么?我最初练习的时候,也是写自己的名字,觉得好复杂,恨不得改名叫纪一一!”东方未明哈哈大笑,弓箭连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那个“纹”字写了出来,但“书法”之拙劣,自然不能和“明”字相比。纪纹笑道:“第一次射成这样,也还可以了。” 正在此时,只听一人大声鼓掌叫好,转头一看,正是萧遥,身后还跟着齐丽和沈湘芸。只听萧遥道:“了不起啊了不起啊,若是我们戚家军都有大哥和纪姑娘的箭术,那倭寇可就有福享了!”齐丽却是想到:“前些日子无瑕子前辈教我运用内力捏握银子练习‘书法’,原来射箭也是可以,这中间却是不知究竟孰难孰易了。”看到东方二人相互书写对方的名字,情意可见一斑,大是无趣。沈湘芸笑嘻嘻地道:“你们干吗不再写几个字?”纪纹难得见她捧自己的场,问道:“什么字?”沈湘芸道:“到此一游啊,明纹到此一游!”随即小声道:“我最讨厌人乱刻乱画了。”众人绝倒。 只听“咦”地一声传来,众人连忙回头,东方未明和齐丽也不禁“咦”了一声,均道:“是你?”只见那人五大三粗,腰间九转连环刀刀环叮当作响,却不是商仲仁?只见他面有喜色,向齐丽道:“齐姑娘,我终于见到你了,正所谓,那话怎么说来着?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全不费工夫。这些日子你到哪去了?找得我好苦。”齐丽顿时羞红了脸,将头转向一边,不去看他,心想:“这人总是这般鲁莽无礼。”商仲仁仍在注视着齐丽,突然间“啪”地一声,只觉脸上大痛,竟是被人掴了一巴掌,还好他脸皮素来厚极,这一巴掌虽然力道不小,但掌印尚未凸现,稍稍挽回点面子,放眼看去,却是纪纹下的手,顿时大怒,道:“你竟敢打老子?”纪纹呸了一声,道:“阿明,就是这人曾经欺负过你么?看我替你出气!”她前些日子听东方未明讲起曾被商仲仁重重打过的事,一直记在心里,这时见到商仲仁,自然不会客气,又是一掌向商仲仁掴去。 商仲仁不比刚才心猿意马,轻松躲过这一掌,哪知纪纹突然飞起一脚,向他腰间踢来,这一脚迅速无比,躲之不及,只觉身上一痛,竟又挨了一下。商仲仁大怒,哗啦一声拔出成名武器,一招“阳光普照”,向纪纹砍来。 纪纹以空手接招,丝毫不惧。二人武功虽然都算不得高明,却也斗得难分难解,东方未明越看越是摇头,心想:“以前看商仲仁的招式连绵如意,无懈可击,现在怎么破绽如此之多?”只觉他每一招都存在极大缺陷,全无“连绵”之意,不由大是不解。其实他哪里知道,经过这些日子的修练研习,他不仅武功大进,武学修为更是突飞猛进,商仲仁的武功本来就华而不实,这时自然放不进眼去。 萧遥高声道:“好男不和女斗,住手吧商老二!”只听一个声音接着道:“萧兄,我赌商老二一定不会住手。”商仲仁果然不闻不问,定要打倒纪纹出气。萧遥一看那人,却是武当“风liu剑客”方云华,身后还跟着古实和一干武当派弟子。萧遥哈哈一笑,道:“方兄倒有识人之能!”方云华道:“哪里,只是萧兄不知道罢了,好男是不和女斗的,但商老二素来只自认是好汉,而好汉或许就能和女人斗斗了!”萧遥不禁一呆,不明白他这话究是何意。齐丽却是面上含笑,想起商仲仁送自己的那把扇子上写的字“窈窕淑女,好汉好逑”,着实有趣。 二人仍是酣斗不止,纪纹突然一招“潜龙出海”,双掌向商仲仁击去,只听“嘭”地一声,商仲仁犹如断线的风筝向后飞去,重重落在地上。纪纹大吃一惊,不自禁向自己的双掌看去,不相信自己竟有此功力。只听身后一个声音道:“别吃惊了,的确不是你打的。”纪纹一听这声音,便知是荆棘到了。只见荆棘一脚踢向商仲仁,口中道:“师弟,还是看师兄替你出气。”话音一毕,右脚已重重踢到商仲仁身上,硬生生将商仲仁踢出一丈开外。 商仲仁尚未明白怎么回事便已接连中招,挣扎着要爬起,可尚未站稳身子便又被荆棘踢中,身子向后飞起,重重落到地上;接连几次都是如此,他素来硬气,偏不信邪,每次摔倒便即爬起,但每次爬起,换来的总是荆棘的重重一脚,偏又躲不过。二人就这样一站一踢,竟向林东挪移了数十丈。 沈湘芸最喜看戏,见荆棘大展神威,连连拍手,脚下也不停地跟着。齐丽却是心有不忍,萧遥看见齐丽脸色,便要一脚迈出,却突然想到:“不可,荆棘虽然下手狠了点,但毕竟是替东方未明出头,我若阻止他,大哥的面上却是不好看。”这般一想,迈出的脚步便收了回来,心中颇为为难。 商仲仁被踢连摔,浑身酸痛,终于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他自小娇生惯养、蛮横粗暴,向来只有他打人的份,何曾被人如此狠狠地教训过?见荆棘脚下微抬,虎视眈眈、丝毫没有留情之意,心下绝望,委屈不止,呆呆地坐在地上,突然间眼泪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齐丽看在眼里,顿时张大了嘴,呆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只响着一个声音:“天哪,他哭了,他流泪了,他流泪了!” 方云华却是突然重重地“哼”了一声。荆棘冷冷道:“谁要是不满,不妨站出来说话。”方云华站出一步,嘿了一声。古实连忙拉住方云华,道:“师……师……师兄不……不……不……”怎么也说不下去。方云华心中厌烦,一甩臂膀,将古实的手甩开,道:“商老二武功差劲,还是方某陪着荆兄走几招吧,不然武林中人说荆兄以强欺弱,那可不大好听了。”说着抽出手中神龙剑,一招起手势,站在当地,颇有渊停岳峙的风范。 其实方云华之所以出头,哪里是因为看不过眼(他对商仲仁挨揍倒颇为幸灾乐祸),只是对荆棘心有不满罢了。原来前些日子的华山之行,卓人清本要为方云华向曹岱提亲,后来见曹萼华和荆棘相处甚密,曹岱和无瑕子也有交流,知道此事已不可为,索性不再提起。方云华见曹萼华武功卓绝,又颇有母老虎的潜质,对此也不觉可惜,只是一众同门皆知提亲之事,后来不了了之,自然颇有议论,有的甚至说他不如荆棘,方云华素重面子,在师弟们面前只能忍着,这时却正好趁机发作,要在一众师弟面前和荆棘比试一场,让荆棘知道风liu剑客的厉害。他手中所持的神龙剑,乃是武当名器,天下闻名,他最近才得蒙恩师卓人清所赐,如此利器握在手中,信心也不由大增。 东方未明也劝荆棘,道:“二师兄,这方云华虽然以前曾让我吃过苦头,但你打了商仲仁,已经够了,我看还是算了吧。”荆棘微微一笑,道:“师弟,打商仲仁是替你出气,但这方云华,却是和你无关。”东方未明不禁一呆。只有沈湘芸知道原因,心中发酸:“荆棘一定是为了那假小子,哼哼。”只听荆棘道:“嘿嘿,姓方的,别耍嘴皮子,咱们就手下见真章。”说着从背后拔出斩天剑和混日刀。 方云华神龙剑平举在胸,只见那剑犹如一泓碧水,阳光下泛起粼光,甚是刺眼,显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宝剑。荆棘却是刀剑随意交叉,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方云华见他神情傲慢,似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暗怒,凌空一剑刺至,这一剑暗含劲力,略带风雷之声,武当弟子尽皆喝彩。 荆棘却是不紧不慢,右手斩天剑竖立挡格,只听“叮”地一声,双剑相交,火花四射。方云华微吃一惊,他手中的神龙剑乃是天下至宝,削金断玉,锋利无匹,名剑山庄庄主任浩然曾经品评天下名剑,武当神龙剑名列三甲,仅在佛剑和城府剑之后,没想到荆棘的斩天剑看上去黑黝黝的毫不起眼,竟是削之不断。一旁的萧遥对武林中事所知颇多,见神龙剑居然出鞘无功,也暗暗称奇。沈湘芸笑道:“荆棘的刀剑乃是采自昆仑山的精金矿铁,由胡子叔叔施展毕生绝艺所铸造,神龙剑也奈何不了的!”言下大是得意。 方云华心中微惊,手下一顿,随即顺着荆棘的斩天剑向上斜撩,身子同时跃起,这一招迅疾无比,气势如虹,正是“乘云上天”。武当弟子齐声呼喝:“神龙剑法!”声音又惊又喜。神龙剑法乃武当派上乘剑学,创自武当派一位祖师之手,那位祖师凭借手中的神龙剑和神龙剑法,纵横天下,所向披靡,百余年来,神龙剑法的威名竟和太极剑法并驾齐驱。荆棘心中一震,暗道:“方云华年纪轻轻,竟已研习神龙剑法,看来武当派对少年英雄大会也早有远图。”荆棘对武林群少多有了解,以前并不把方云华放在眼里,这时不由收起轻视之心,毕竟神龙剑法威名在外,小视方云华可以,神龙剑法却断断小视不得。身子向后跳开,暂避其锋。方云华虽然身在空中,招式却是不停,神龙剑平削开来,剑花四散,向荆棘眼睛划来。荆棘喝道:“好一招‘龙游四海’!”不再躲避,“霸王扛鼎”,刀剑并举,向神龙剑撩来。方云华爱惜神龙剑,极怕和对方刀剑并接会吃损伤,不等招数变老,“潜龙于渊”、双脚落地,随即“星云布雨”、“兴波起浪”、“龙行天下”,神龙剑法一招招施展开来,攻势凌厉,只看得众人侨舌不已。 荆棘沉着接招,右手剑法左手刀法,使来有条不紊,丝毫不见襟肘。纪纹忍不住“咦”了一声,道:“看来臭荆棘的左手也灵活地很呐!”东方未明却是凝神观看荆棘的招式,越看越是怀疑,只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些招式,竟有似曾相识之感,但自己从未学过逍遥派的剑法和刀法,自也毋庸置疑,不禁奇怪不已。 荆棘和方云华都取攻势,毫不相让,刀光剑影,闪烁不断,二人越打越快,最后已然分不清身影。只看得萧遥暗暗叹气:“我以为这些年勤学苦练,武功已成,少年英雄大会上定能一鸣惊人,没想到这些少年也这番了得。恐怕少林派的虚真、华山派的曹萼华等人,也是如此。” 沈湘芸却是突然着急起来,大声叫道:“停止停止,别打了。”纪纹阴阳怪气道:“你不是最喜欢看戏的么?干吗要叫停?”沈湘芸哼了一声,道:“要是东方未明也是这般和人恶斗,你能这般安稳地看戏么?”纪纹哈地一声,道:“原来你是关心臭荆棘,嘿嘿,恐怕……”沈湘芸气道:“恐怕什么?”纪纹哂道:“恐怕什么?恐怕没人领情吧!”沈湘芸顿时气馁,但不愿认输,道:“是我的就是我的,哼哼,不信走着瞧!”她素来骄傲无比,虽然荆棘从来不对她假以辞色,但内心却是自信地很,相信荆棘早晚有一天会喜欢上她。 场中二人仍是你来我往,恶斗不止。东方未明突然伸手模仿荆棘的招式,但荆棘变招极快,又是刀剑同施,所能模仿的招式极少,他也无暇多想,眼中所见便即手下模仿,看到精妙之处,不禁出声喝采。纪纹听到声音,看他不停比划,笑道:“阿明,你就是要学武功,也要先找把刀或者剑啊!”东方未明神思不属,并未听清,随口道:“你说什么?”纪纹只觉好笑,道:“我说,你要想学荆棘的剑法和刀法,总要先有件武器吧!我替你找一把宝剑……”东方未明听到“武器”二字,突然灵机一闪,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蚊子,谢谢你!”纪纹大是讶异,道:“我还没送你宝剑呢,等送了再谢不迟!”东方未明却道:“不是!我明白为何觉得师兄的招式熟悉了!你看,师兄的这招是‘云想衣裳花想容’!”纪纹笑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是小逍遥功的招式,那是徒手的功夫,荆棘的这招却是剑法,怎么可能是?”东方未明哈哈大笑道:“不对,那就是‘云想衣裳花想容’!” 原来小逍遥功乃是逍遥派武学之根基,无瑕子和玄冥子都曾说过逍遥派武学最厉害的功夫反而就是这最简单的小逍遥功,而东方未明自从妙悟小逍遥功的精髓,对逍遥派武学已然登堂入室,他虽从未学过荆棘所施展的逍遥派剑法和刀法,心中却是自然似曾相识,这时才真正想通其中的关窍。 世人于学武一道尝试者较少,但于读书、做学问却是熟悉至极,静安先生曾用三句诗词总结过此间的三个境界,一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西楼,望尽天涯路”,二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最终之境方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武学一道虽然大不同于读书做学问,但其间的境界亦是殊途同归:终究要苦心孤诣、无悔奋斗,方能达到大成境界。但世间之事,正道之外终有特异,王公之言固然精妙无比,但若世人尽皆如此,那也不会有惊世之天才了。放眼政治,康熙八岁除去权臣鳌拜;放眼军事,淮阴侯韩信少年时便身具超世之才(只是命运不顺,屡屡受挫,二十七岁方拜大将,但作为三军之统帅,二十七岁也算年轻的了);放眼谋略,诸葛亮未出茅庐,预见天下三分;放眼科学,二十六岁的爱因斯坦提出狭义相对论。 前者虫子所言,能够初学逍遥派武功便即登堂入室的逍遥派弟子,千载之下,也不过东方未明一人而已,或者以为虫子是在yy,其实大谬不然,此番投身惹厌之论,便是为此。 荆棘耳中听闻,心下不然:“师弟莫名其妙,连剑法和掌法也分不清了。”此时动手之际,无暇多想,向后一跳,仰头大笑,道:“原来神龙剑法不过如此,荆某就不再客气了。”方云华八八六十四招“神龙剑法”使完,仍然奈何不了荆棘,听到他如此说话,不由心下发寒:“莫非他陪我这么多招,只是为了见识神龙剑法?”荆棘刀剑齐至,方云华全身都被笼罩在刀光剑影之中,连忙挽一个剑花,护住身前。方云华此番没有猜错,荆棘久闻神龙剑法的大名,此时自然要见识一番,只觉这套剑法一反武当派以柔克刚的要旨,凌厉无比、精妙至极,的确是了不起的绝学,只是在方云华手下使来,威力远远施展不出罢了。经过这次交手,荆棘更不把方云华放在眼里,手下不再留情,放开攻势。 方云华见荆棘刀剑之劲突然大作,威力倍增,心中骇然,不敢再使“神龙剑法”的攻招,谨守以静制动的要诀,用太极剑法招架。只觉荆棘攻势愈来愈强,刀剑竟似变成斧头,一下下如开山般向自己劈来,只觉呼吸也困难起来。方云华乃是武当大弟子,素重脸面,身后又有那么多师弟看着,焉能弃剑认输?用太极剑法死死抵御。只觉对方攻势似乎无穷无尽,自己却已要油尽灯干。荆棘见他死死支撑,心下冷笑:“你想逞英雄,我就成全你。”攻势仍是不减。 古实等人见大师兄落于下风,步步后退,竟是毫无还手之力,又是羞愧,又是担心。眼见方云华便要受伤,古实哗啦一声拔出长剑,赶身来救,他出手远比说话利索多了。荆棘右手斩天剑迎接古实,左手混日刀仍是进逼方云华,以一敌二,挥洒自如。沈湘芸见心上人大展神威,连连拍手,高兴不已,见纪纹看着自己,还故意作出陶醉状。 正在此时,一枚铁莲子飞向场中,打到荆棘的混日刀之上,同时一个声音喝道:“师弟还不住手!”荆棘看到铁莲子,就算没听到话声,也知道是师兄谷月轩到了,此时不是在逍遥谷,他自然不乐意乖乖地听从师兄的吩咐,但眼睛一瞥,看到曹萼华和谷月轩联袂而来,顿时大惊,连打架都已忘记,连忙住手。 谷月轩怒道:“师弟,你又胡闹了,为何要同方兄弟和古兄弟动手?”荆棘哼了一声,并不答言。谷月轩见方云华神情萎顿,显是已经吃亏,不由又瞪了荆棘一眼,连忙扶住方云华道:“方兄弟,在下向你赔不是了,得罪之处,还请海涵。”荆棘心中不满,心想就算是自己得罪人,何必要劳他道歉,但这话却不能当着这么多人说出口。方云华并不说话,狠狠瞪了一眼荆棘,抬步便走。古实等武当弟子也跟着离开。 谷月轩看向荆棘,面色不渝,本要数落他一番,但此时人多,只好忍下。荆棘将头转向一边,故意不与他对视。萧遥上来和谷月轩相见,谷月轩素闻萧遥的名头,见他气宇轩昂、洒脱不凡,暗暗赞赏,听说萧遥已和东方未明成为结拜兄弟,更是高兴。 齐丽突然走到商仲仁的面前,只见他仍呆呆地坐在地上,虽然不再流泪,眼神却是空洞至极,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见他嘴角是血,身上布满灰尘,极是狼狈,心下怜惜,掏出一块手帕,递到他面前,柔声道:“你擦擦吧。”商仲仁眼神慢慢回拢,集中在齐丽身上。齐丽勇敢地看着他的双眼,脸上一笑,“嗯”了一声,又招了招手帕。商仲仁伸手接过,眼睛却仍放在齐丽脸上。齐丽不再看他,转身走回。 萧遥静静地看着,突然心里泛起一股酸酸的感觉,竟呆在当地。 正在此时,又有二少年走进林来,其中一人高声笑道:“听说谷大哥到这儿来了?咦,这么多朋友都在啊,看来今日我这东道是肯定要做的了。”众人一看,正是关伟和西门峰来了,说话的自是关伟,走上去和谷月轩寒暄不止,神色间甚是崇敬佩服,待看到齐丽,不禁一怔,道:“是你?”齐丽微笑点头。沈湘芸突然在她耳边道:“姐姐,你好像很受欢迎啊!”齐丽顿时羞容满面,却也不禁一惊:“难道这关伟也……也在意我?”心中又惊又喜,随即看向东方未明一眼,心道:“上天是不是故意折磨我,我才不要这么人喜欢我,可是他……可是他……” 西门峰却只盯着荆棘手中的刀剑,道:“这位就是荆兄吧?果然了不起得很,兄弟我素来佩服的便是荆兄!”荆棘难得被人称赞,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刚要也难得地谦逊一句,西门峰已接着道:“只是荆兄有一点大失计较。”荆棘不由一愣,目中询问。西门峰道:“荆兄剑法超群,何必用刀?刀这东西,一拿在手里,那便大shi身份了!”荆棘不由一呆,暗道:“为何一拿刀就shi身份了?”东方未明却是知道为何,那可是他几乎用性命换来的宝贵经验。 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冷冷道:“谁说一拿刀就shi身份了?我看是拿剑才shi身份吧?”西门峰顿时变色,只见林外两个年轻人骑马而来。纪纹顿时欢然一声,喜道:“是你们!”只见那二人到得面前,翻身下马,其中一个身材高大,面色黝黑,颇有气概,腰间悬着一把豪迈精致的金刀。西门峰见到来人,顿时手握剑柄,大喝一声:“夏侯非?!居然是你,你竟然敢到洛阳来撒野!”东方未明顿时吃了一惊,原来这来的少年竟是天剑门的世敌绝刀门掌门夏侯远的亲生儿子夏侯非! 那来的少年正是绝刀门的夏侯非,只见他仰天长笑,突然笑声一止,正色道:“洛阳又不是你天剑门的,为何不准老子来!”西门峰哼了一声,道:“就凭你也敢来?恐怕是有夏侯老儿撑腰吧!那老不死的在哪儿?何不一块现身?”心想夏侯非既然赶来,那夏侯远肯定也是来了,但这里是天剑门的地盘,没必要惧怕。夏侯非听他话中侮辱父亲,顿时大怒,手握刀柄。硝烟未息的凤凰林,又立刻刀拔剑张起来。 西门峰面上不屑,道:“你两个一齐上吧,老子也不在意,刀这玩艺,还能练得出什么真功夫么?呸!”夏侯非冷笑不止,却不说话。那同来的少年一身绿衫,映得脸色都有些发绿,看上去有些诡异,他听到西门峰的话语,打个哈哈,拱手道:“这位便是西门兄吧?久仰久仰,在下唐门唐冠南!”西门峰不禁“哦”了一声,原来这人是蜀中唐门唐飞门主的宝贝儿子,却是误会了,见他和仇人一道而来,想来也不是好东西,只拱手道:“原来是唐兄,恕在下莽撞了!”唐冠南微微一笑,道:“哪里。”说着退后一步,他家在成都,素知天剑绝刀之间的恩怨,自不愿趟这趟浑水。 西门峰却忽向荆棘道:“原来荆兄甚有高见,虽然刀剑同用,却是右手用剑、左手用刀,这右左之分,不正是高下之别么?”说完哈哈大笑。荆棘啼笑皆非,刚要说话,便见谷月轩连连向自己示意。荆棘虽然不乐意,但也知倘若说错了话,肯定会得罪一方,甚至可能均不讨好,只好把话缩回嘴里,心里笑道:“哈哈,什么左右之分,我左手也可用剑,只不过今天凑巧是右手用了而已。”只觉这西门峰牵强附会、莫名其妙。夏侯非哈哈一笑,道:“高下之别,可不是用嘴说的,而是写在脸上的。”西门峰一愣,道:“什么写在脸上?”夏侯非道:“令尊的脸上不是写着了么?”说完哈哈大笑,极是得意。西门峰之父西门玄在第一届少年英雄大会上和夏侯非之父夏侯远交手,曾被夏侯远划伤了三处脸颊,至今留下刀疤,这是天剑门极大耻辱,此时竟被夏侯非拿来取笑。西门峰狂怒不止,长剑应声出鞘,犹如闪电一般射向夏侯非。众人见他身法如此迅疾,暗暗吃惊,不禁为夏侯非担心。 夏侯非早就戒备,侧身闪过,随即拔出金刀,一招“秋风扫落叶”,迎了上来。西门峰施展开“天剑七式”,变招极快,夏侯非不甘示弱,“回旋刀法”大开大阖,二人以快打快,毫不相让。此番形势与适才荆棘和方云华过招大不相同,二人乃是世仇,早就肯不得杀了对方而后快,焉能手下留情? 众人见他二人尽力相拼,招式也尽皆狠辣无比,眼见稍有疏忽,便会有一个命丧当场,都不禁担心不已。在场诸人以谷月轩为首,群少都不自禁地看向他,谷月轩心忖:“天剑绝刀之间的仇怨,武林皆知,旁人岂能插手?可是若这样下去,终有死伤,岂不更是糟糕?”手按铁莲子,蓄势待发,但他虽是这样想,心中仍是为难,知道此番虽救一人,却肯定要得罪另一人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大是棘手。东方未明却已坚定心思,他对夏侯非并不熟悉,但对西门峰、西门玄却甚有好感,心道:“不知西门玄前辈怎么样了,他以前决意自杀以谢天下,但愿师父没去找过他。”随时戒备,一旦西门峰危险,便即施救。 转眼间西门、夏侯二人已拆了五十余招,均将对对方的轻视之心收了起来。他二人以前虽曾谋面,但却从未交手,再加上各自成长的环境,早就在内心深处将对方贬得一钱不值,这时交起手来,竟发现对方和自己不相伯仲,都不敢大意,招式也渐渐慢了下来。他二人一个剑学大派,一个刀法名门,于剑学刀法早就博览无余,此时每发一招,都是了不起的武功,而他二人自小浸淫其中,又大有天赋,此时的招数竟是颇有创新。西门峰见夏侯非一刀向自己腋下劈来,道:“你这不是回旋刀法,回旋刀法中没有这一招。”说着一剑斜撩,向对方咽喉刺去。夏侯非哼了一声,道:“绝刀门刀法数不胜数,岂是你这等井底之蛙所能见识到的!咦,你这也不是天剑七式!”西门峰道:“嘿,对付你这等招数,何用天剑七式?”二人话中都是打击对方,心中却均道:“原来他也知道我的招式。”他两派结怨已久,每隔一些年便有争斗,早就对对方招式大加研究,此时既已意识到这一点,立刻想到:“只有用最新的招式才能出其不意!”夏侯非向后一跳,道:“就让你见识见识地绝刀法!”说着一招“毁天灭地”,向西门峰砍去,这一招既取名“毁天灭地”,威力可想而知。东方未明却是突然摇头,想到:“这下夏侯非可要吃苦头了,西门峰可是看过地绝刀法的秘笈的!” 果然西门峰哈地一笑,道:“你有地绝刀法,我就没有天谴剑法么?”说着手中长剑迅速自斜上方劈下,已抢到夏侯非的金刀之上,恰恰止住了夏侯非的攻势。夏侯非见自己这一招威力尚未施展出来便被对方封住,大吃一惊,失声道:“天谴剑法?”西门峰洋洋得意,原来他自从见过地绝刀法的秘笈之后,便决意创出一套压制它的剑法,几经苦思,终于完成了这套“天谴剑法”。夏侯非心下怀疑,又使一招地绝剑法,亦被西门峰预先制住。夏侯非人虽莽撞,却也不笨,立刻明白对方肯定是已然见过地绝剑法,顿时怒骂道:“卑鄙小人!”西门峰此时已占上风,就不再耍口头便宜,辣手施招。夏侯非武功和他原本不相伯仲,此时既是失了先机,情况便大是不妙。西门峰狂喜不止,连连催招,眼见就能将这宿敌毙于手下。 东方未明见夏侯非处境危险至极,心忖:“夏侯非之所以落于下风,乃是因为西门峰见识过地绝刀法,出其不意,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而将地绝剑法泄露给天剑门的,正是自己的师父,此番不得不救他。”只听“嗖”地一声,谷月轩的铁莲子已经发出,东方未明也不多想,迈出“逍遥游”,向场中冲去。 西门峰眼见就可大功告成,这一剑已然刺到夏侯非的耳边,只觉刀上一震,被铁莲子击中,顿时偏离了夏侯非的耳朵,与此同时,东方未明也已一把将夏侯非从剑光下拉了出来。西门峰顿时大怒,道:“难道逍遥派已然和绝刀门勾结,要对付我天剑门么?”词锋锐利,咄咄逼人。 谷月轩哈哈一笑,鼓掌道:“西门兄剑法果然非同凡俗,这番比试,是天剑门胜了!了不起啊了不起。”西门峰不禁一愣,道:“谷……谷大哥说什么?”他对谷月轩向来敬佩,又想起逍遥派素来恬退,极少过问武林中事,该当不是故意找自己的晦气。谷月轩笑道:“西门兄胜了啊,我这话可是不假。”心想既然救了夏侯非的性命,场面话就要归于天剑门了。哪知夏侯非突然暴跳而起,大声道:“谁说他赢了,有种再和老子……”话音嘎然而止,身子也落到地上,众人不禁奇怪不已。东方未明却是看到乃是荆棘突然出手制住了夏侯非,好在别人都没注意,不禁暗暗佩服荆棘的机智,心想这夏侯非也是宁死不认输的主,要是他仍要死拼,逍遥派可真是里外不是人了。 西门峰仍是怀疑,道:“你们为何要救这小子?你们不知道他和我仇深似海,不共……”说着说着,突然看到东方未明,心中连闪,道:“还说你们没有勾结,呸!一定是绝刀门不顾武林大义,已经向玄冥子妥协,嘿嘿,你们要对付我天剑门,却也不容易。”说着握紧剑柄,向逍遥派三兄弟瞠目而视。 饶是谷月轩和荆棘机智聪明,也想不到西门峰这话究是何意。东方未明自是知道为何,突然心中一动,道:“西门兄,你道我是救他么?我这是救你!”西门峰一怔,随即道:“放屁!这小子马上就要丧身剑下,他杀的了我么?”东方未明哈哈一笑,道:“令尊最近好么?不知我师父去见他了没有?” 西门峰脸上不自禁变色,原来自从西门玄应诺告知玄冥子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的秘密之后,便一直静修在家,等待玄冥子前来。西门峰屡次相劝父亲,西门玄总道:“大丈夫一诺千金,岂能言而无信?”西门峰无可奈何,知道玄冥子再来之日,恐怕就是父亲殒命之时,因此时时戒备,不让那玄冥子再踏入天剑门一步。好在这些日子并未见到玄冥子的身影,心中甚是安慰。此时见东方未明到来,又提及此事,顿时心中紧张,颤声道:“你……你为何要问这个?你……你师父……那个魔头要来了么?”神情大见恐惧。 东方未明心中一宽,舒了一口气,西门玄素来守信,西门峰也极是硬气,心中早存了好感,雅不愿西门玄因玄冥子之事而死,这时突然心中一动,道:“不错……”西门峰以为玄冥子的确就要前来,几乎要惊叫出声。东方未明接着道:“不错,我师父要和绝刀门合作,所以要我救了这夏侯非,嘿嘿,你还不明白么?”西门峰一怔,随即想到:“我爸爸知道那秘密,想来夏侯远也知晓,莫非是玄冥子要拿夏侯非去要挟于夏侯远?”心想此事要是能推给绝刀门,当真是喜事一件,拱手强笑道:“东方兄有话不妨直说。”破天荒第一次称东方未明为兄。东方未明笑道:“我今天遵照师父之命,救了这夏侯非,你心里肯定不满是吧?”西门峰道:“这个自然,我恨不得生吃了这小子,岂能容他再活于世上?”东方未明道:“呵呵,西门兄的心思,兄弟也理会的,所以我师父说了,他不会再去找西门门主,请你放心吧!” 西门峰顿时喜出望外,连声道:“真的么?真的么?”只觉父亲的命已然捡了回来,过了半晌,方才想到这事未免太过容易,道:“这话可是玄冥子……玄冥子前辈亲口所说?东方兄可不是开玩笑的吧?”东方未明大声道:“你道天下只有你父亲是守信之士么?”西门峰狂喜不止,道:“好,今天就给东方兄一个面子,这小子你们带走吧,我不杀他便是。这就告辞!”说着转身便奔出林外,回家告知父亲,只觉连日来压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下。 东方未明微感得意,心想这话一说出口,玄冥子就不会去找西门玄,那西门玄的命也就保住了,一举两得,也救了夏侯非。突然耳边一响,一个声音道:“老夫什么时候答应收你为徒了?臭小子敢坏老夫好事!”东方未明对这声音再也熟悉不过,连忙大叫出声:“师父!师父!”四下张望寻觅。谷月轩和荆棘也都一惊,齐声道:“师叔来了?” 众人寻觅一番,仍是空无人影,东方未明不禁怅然若失,心忖:“师父多年奔走,就是想知道那个秘密,刚有点眉目,却被我一言给毁掉了。”他对天剑门心存好感,刚才出言搭救,纯属冲动,这才想起未免太对不住玄冥子,他还没收自己这个徒弟,自己却已坏了他的大事,不禁颇为愧疚。 荆棘解开夏侯非身上的穴道,道声抱歉。夏侯非虽然宁愿死了,也不甘败在西门峰手下,但此时西门峰既走,自己这条命终究是逍遥派所救,连忙向三人道谢,谷月轩和荆棘还礼,东方未明却仍是出神不已。 关伟哈哈一笑,拍手道:“难得今日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就由兄弟稍尽地主之谊,谷大哥,萧兄,荆兄,曹师姐,东方兄弟,夏侯兄,唐兄,齐……齐姑娘,纪姑娘,沈姑娘,还有商……商兄弟,大家请吧。”他出身镖局,最喜结交朋友,这时将众人一一叫过,并不觉得繁琐,反而神情极是喜欢,仿佛在数银子。 众人也不推却,出林向洛阳而去。只有商仲仁不闻不问,仍是坐在地上,呆呆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齐丽看在眼里,莫名怜惜,但此时也不宜再说什么,又看了他一眼,只见商仲仁空洞的目光恰好于此时向自己瞧来,微吃一惊,忙同众人离开。; 第五十六回 煌煌洛阳武林会 众人前往洛阳迎客轩,只见路人低声议论,手上还不停指点。循声望去,顿觉眼前一亮,只见一群身着青衣的少年尼姑站在人群之中,青衣飘动、秀丽无端,仿佛仙女下凡,与街上俗人格格不入,显眼至极。纪纹看在眼里,不禁“啊”地一声,叫道:“圆秀师姐!”众人一听圆秀的名号,均想:“原来是峨嵋派的弟子们。” 只见一个年轻女尼转过头来,看见纪纹,面上含笑,走过来道:“原来是纪姑娘。”声音轻柔悦耳,面上却略带羞涩。众人见她姿容秀丽,身材也极是柔弱,没想到她便是峨嵋派掌门守静师太的挚爱弟子。峨嵋派名气极大,守静师太更是当今武林正派前辈高人中寥寥可数的女性,望重武林,她青眼看中的弟子,自然非同小可。众人都收起笑容,上前见过。 圆秀合十还礼,待看到曹萼华,喜意更浓,面上羡慕,道:“这位便是已经学会以气御剑的曹师姐吧?”曹萼华脸上一红,道:“哪里,小……小师太见笑了。”她看圆秀年纪较轻,便称呼她为小师太。圆秀不以为意,道:“不敢。”走回同门之中,低声吩咐几句,便和众人一同进了迎客轩。 众人纷纷落座,谷月轩年纪最长,坐了上位。关伟在主位相陪,他兴致极高,向店小二打个招呼,大声道:“小二,把你们的好酒统统上上来,有多少上多少!”店小二大喜而去,不久便抱了两瓮酒坛而来。众人不禁吃了一惊,齐丽等女孩更是张大了嘴,均想这么多酒如何能够喝完? 关伟却是哈哈大笑,将面前的酒盅一推,道:“小二,换大碗!今日不醉不休!”众人又吃一惊。店小二却是喜出望外,巴不得直接换成酒坛,连忙换上大碗,斟满美酒。酒香四溢开来,萧遥哈哈一笑,道:“原来是上等茅台,关兄这么豪气,兄弟可就不客气了。”关伟笑道:“萧兄倒是酒道高手,那可太好了。”萧遥摆手道:“什么酒道高手?我们叫花子穷得很,偶尔才能喝到一次,所以总是忘不了。”众人不禁哈地一笑。 关伟端起酒碗,站起身来,向谷月轩道:“谷大哥,兄弟仰慕你多年,今日一见,大慰平生,兄弟先干为敬了!”说完举碗昂头,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将空碗向众人一摆。萧遥、东方未明和荆棘齐声喝彩! 谷月轩面上微笑,站起身来,道:“多谢关兄弟款待。”将碗端起,也是一饮而尽,只是他动作较慢,更显从容不迫。关伟见他喝完,道声“痛快”,又将碗斟满,道:“今日乃是初遇,至少要喝三碗,兄弟又请了。”说完仍是一饮而尽。谷月轩也不推辞,转眼间二人各尽三碗。众人见他二人均面不改色,佩服不已。 关伟看向萧遥,哈地一笑,道:“萧兄,这些年你驱逐倭寇,扬名东南,为国为民,令人景仰,兄弟早就想和你喝上一杯了!”萧遥笑道:“我生平爱好,除了看小说,便是美食好酒,有人相请,那是求之不得!”二人同时饮尽,相视大笑。 关伟又同荆棘、夏侯非和唐冠南各喝一碗,这才转向东方未明。东方未明以前极少喝酒,不知自己酒量究竟如何,见关伟连尽数碗,豪气万千,心中羡慕,胸中也凭空生出几许豪气,端起酒碗道:“兄弟量浅,一会献丑,关兄莫笑。”说完张口便喝,直觉入口辛辣,难以下咽,但此时也顾不得太多,硬是一饮而尽,直觉从喉咙至胃部一阵火辣辣传来,大是难受,但这难受不久即过,紧接却是莫名的痛快异常,豪气抖增,大呼:“好酒!”关伟经验丰富,知晓东方未明是初次饮酒,伸出大拇指,赞道:“爽快!” 沈湘芸从未喝过酒,见他们喝得痛快异常,甚是好奇,用酒盅斟了一点,轻啜品尝,哪知酒一喝进嘴,立刻“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嘴唇不停抿着舌头,口中吹气道:“怎么这么辣,难喝死了!”关伟、萧遥等人哈哈大笑。沈湘芸气道:“本来就难喝嘛,我还是喝茶好了!”说着端起茶杯,向关伟道:“关大哥,我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说完向身旁的齐丽道:“丽姐,我这句话说得还有些侠女的意思啊?”齐丽噗嗤一笑,道:“嗯,你是大侠女。” 关伟哈地一笑,端起大碗,仍是一饮而尽。见曹萼华也要“以茶代酒”敬自己,伸手道:“且慢!”曹萼华一愣,道:“为何?”关伟笑道:“在座各位姑娘都可以以茶代酒,就是曹师姐不可!谁不知道曹师姐巾帼不让须眉,不是男儿,胜似男儿,若是喝茶,嘿嘿……”谷月轩、萧遥等人均是相视一笑,眼睛觑向曹萼华,看她如何应对。曹萼华微微一笑,道:“既然关兄如此看重,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口中说话,手下不停,给自己斟了满满一大碗,双眉一挺,道:“请了!”秀发向后一甩,大碗顿时见底。关伟、萧遥、荆棘诸人顿时喝起震天彩来,连沈湘芸一向不喜曹萼华,这时也暗暗佩服。关伟拍手道:“这些日子曹师姐大名播于武林,兄弟心中还有一半不服,今日一见,才知盛名之下无虚士,关某心服口服了!”曹萼华面上含笑,道了声:“不敢。” 纪纹见曹萼华如此豪饮,也激发豪气,道:“谁说女孩不能饮酒了,华仔是第一,我是第二!”说完如法炮制,喝尽一碗。东方未明又是吃惊,又是佩服。 群少相互敬酒,均觉酒逢知己千杯少,不久便将两坛茅台喝完,店小二两坛复两坛,亦觉其乐无穷。关伟等少年相互敬完,便相视眨着眼睛,均邀曹萼华对饮,少年男儿,最喜和女孩饮酒,此时自不例外。依着关伟的性子,除了圆秀是出家人外,其他几个女孩均不可免,但看沈祥芸适才的反应、齐丽一副淑女的情形,也不强求,还好有曹萼华来者不拒,心情大快。 齐丽看着众人豪爽狂饮,心中赞叹:“这些恐怕就是传说中的豪气英雄吧!”心中一动,不由念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她一开头,萧遥顿时接上口,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有酒须当醉,莫使金樽空对月!”关伟兴致勃发,以筷敲杯,唱道:“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牛解羊且为乐,会当一饮三百杯,会当一饮三百杯!”歌声嘹亮,极有气势,众人被他情绪感染,均觉豪气沸腾,跟着吟唱。荆棘、沈湘芸各接一句,曹萼华也含笑跟着:“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轮到东方未明,不禁大挠其头,冥思苦想:“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唯有饮者留其名,下面是什么?下面是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齐丽知道东方未明的斤两,心中好笑,出口唱道:“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她声音娇柔婉转,悦耳动听,唱到“对君酌”的时候,有意无意向关伟和萧遥望去,眼波流转,笑意盈盈。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伴着她的声音齐声吟唱:“五花马,千金裘,呼尔将出换美酒,与尔共销万古愁,与尔共销万古愁!”东方未明和纪纹也跟着哼哼不止,滥竽充数、混水摸鱼倒是把好手。众人唱完,齐声长笑,均是舒爽不已。只有谷月轩和圆秀静静含笑看着。 圆秀见曹萼华粉面泛红,更显英气俊秀,突然低声道:“曹师姐,明年年末的少年英雄大会,你是决意要参加的了?”曹萼华心中一动,点了点头,道:“不知道令师怎么说?”圆秀摇了摇头,道:“师父没说过。”曹萼华沉吟道:“如果贵我两派能够合力,那希望就更大了。”圆秀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峨嵋派皆是女弟子,以前都未曾参加过少年英雄大会,如今曹萼华要以女儿身参加少年英雄大会,触动最大的,自然是峨嵋派。曹萼华微微一笑,道:“小师太是想参加的了?”圆秀顿了顿,道:“我……我……,这要看师父的意思。”曹萼华听她话中语气,显是亟盼参加的,心想峨嵋派若有此意,自己就不会势单力孤了,当下道:“小师太武功卓绝,若能参加少年英雄大会,定能所向披靡,为我等女儿扬眉吐气。”圆秀害羞地笑了笑,道:“哪里。”别人都在恣意豪饮、高声唱歌,谁也没注意到她俩说话。 这一天当真尽兴无比,关伟酒量素豪,哪知萧遥更是不差,荆棘酒量如其面,冷冷不知深浅,东方未明也终于找到了除却武学上的天赋,豪情之下,恣意无醉。散场之后,均觉有些头轻脚重,不禁哈哈大笑。 谷月轩向东方未明道:“本来是想今日去拜见伯父伯母,看来是不成了。”东方未明连忙摆手,道:“大师兄最好别去。”谷月轩一愣,道:“为何?”东方未明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何,我妈妈似乎不喜欢武林中人。”谷月轩微微一怔,颇觉奇怪。 众人相互告辞,东方未明和萧遥、齐丽等人同路回家,到了荷叶村,齐丽和沈湘芸告辞进了村去。萧遥静静地站着,目送齐丽的身影渐渐没入村中。东方未明见他呆呆而立、怅然若失,问道:“兄弟在想什么?”萧遥回过神来,突然叹了口气。纪纹看在眼里,忍不住哈地一笑,道:“小萧遥,你是不是喜欢上谁了?我猜是芸丫头。”她说话向来直接,从不拐弯抹角,顿时让萧遥满脸通红。萧遥笑骂道:“什么小萧遥,你很老么?”纪纹嗔道:“你才老呢!”说完转变口气,道:“快说,快说,是不是芸丫头?”萧遥闭口不言。纪纹笑道:“那就是齐丽了,嘿嘿,对不对?”这次萧遥倒张口了:“不对!”少年男儿,心有所许,却矢口否认,也是常事。东方未明哈地一笑,拍了萧遥一下,道:“兄弟,你应该说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纪纹在马上娇笑不止,双肩乱颤。 萧遥有了七分酒意,豪气澎湃,突然想到:“大丈夫喜欢便喜欢了,何必掩饰?”张口道:“不错,我便是喜欢齐姑娘,只可惜……”东方未明和纪纹没想到他如此爽快地承认,均是一呆。纪纹顿时大喜道:“真的么?太好了!”东方未明看纪纹一副心花怒放的高兴劲,奇道:“你干吗这么开心?”纪纹面上微红,道:“当然好了,他们郎貌女才,天作之合,难道不好么?”东方未明哈哈大笑,拍手道:“不错!不错!”其实他哪里知道,纪纹之所以如此开心,乃是因为齐丽的原因,一旦齐丽能够喜欢上别人,她可就少了一个大大的情敌,对齐丽,她始终是心中担忧,甚至不无害怕。 萧遥听在耳里,却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什么郎貌女才?你学点成语好不好?”心里倒微微觉得乐意。又想:“看今日的情形,商仲仁、方云华、关伟亦均有此意,那我萧遥为何就不可?”此时胸中豪气万千,往日率领千军、指挥若定的自信又回到身上,想到:“就算她心有所属又如何?我萧遥一片诚心,待她更好就是,何况事在人为,萧遥岂是还未上阵便已认输之人?”看向东方未明,突然想道:“因为齐丽喜欢的是大哥,所以我觉得尴尬,说不出口,但事实上大哥却不喜欢齐丽,我何必觉得不好意思?”只觉自己是在杞人忧天,哈地一笑,心中的疙瘩一扫而空。 当晚萧遥和东方仍是同床长谈,这次所谈的却全是和齐丽有关。东方未明和齐丽一同长大,自然无事不知;而他素来看重兄弟义气,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萧遥越听越是着迷,心中还暗暗记忆。东方未明讲到最后,只觉亦像是回顾自己的童年,突然想到:“蚊子说阿丽喜欢我,真是疑心病重,我这一遍说下来,也没觉得阿丽对我有什么特殊的情意嘛。”后知后觉如此,怪不得后世有rap叹东方未明曰:亲情,爱情,傻傻分不清楚;天才,白痴,傻傻分不清楚。 第二日上午谷月轩和荆棘前来东方家中拜访,东方无囿见二人尽皆罕见人才,甚是喜悦,延之观看他所发明的新品牡丹。谷月轩见那绿玉牡丹晶莹剔透,宛若珍品碧玉,心中爱煞,道:“晚辈在逍遥谷便听花翁老爷子称赞‘姚黄魏紫东方绿’,哪知便是伯父苦心发明,大名传播天下,我们逍遥派弟子也是与有荣焉。”东方无囿微微一笑,道:“明儿生性冲动,好惹事端,以后还要麻烦两位多为关照。”谷月轩道:“伯父放心,师弟武学天赋极高,他日定能发扬逍遥派武学,成就一番事业。” 只听一个略带嗔怒的声音道:“那也没什么好。”正是东方夫人。谷月轩和荆棘连忙躬身相迎。东方夫人见到二人,也是一怔,见这二人皆有龙凤之姿,万中挑一,心道:“明儿的师门当真了不起?只看这二人,便把明儿比下去了。”她这两日反复思索,知道东方未明学武之事已无可更改,再强求下去,恐怕只能母子反目。她心中虽然亿万个不乐意,却也无可奈何。谷月轩见东方夫人不愿听闻武林中事,只谈一些牡丹花卉之事。 众人用过早饭,谷月轩向东方未明道:“师父临行前让你送信给江盟主,信中之事当和明日的武林大会有关,便今天送过去吧,也好让江盟主有些准备。”东方未明顿时跳起身来,喜形于色,大声道:“我今天便能见到江盟主了么?”他幼年起便即崇拜江天雄,今日终于能见到这位武林大宗师,焉能不喜出望外?谷月轩面上含笑,道:“走吧,我陪你去。”东方未明连连答应,随即伸手向衣内摸去…… 这一摸却是大出意料,只觉怀中空空如也,顿时惊叫一声,颤声道:“那信呢?师伯的信呢?”谷月轩也面上变色,道:“信不见了?”东方未明连忙将衣服翻开,却哪里还有那信的踪影?只觉背后冷汗冒出,脑中混乱,只想:“信究竟到哪去了?”东方夫人道:“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忘记放在哪里了。”她素知东方未明的粗心毛病,因此出言提醒。东方未明仔细回想,前日遇到罗蛇君之时还明明在身上,怎的现在就没有了?萧遥这两日和他形影不离,没见东方未明有何异常举动,便道:“你那信是一直贴身放着的么?睡觉时怎么也没见你注意过?”东方未明顿时猛地一拍额头,道:“我知道丢哪去了,蚊子,快走!”说着拉起纪纹便走。谷月轩道:“师弟,你去哪儿?”东方未明道:“师兄放心,我去去便来!”说完话,人已不在屋内。 纪纹大是奇怪,问道:“阿明,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东方未明道:“我前晚睡觉之时曾换过衣裳,那时便已没有了信,想来肯定是丢在了史姑娘的地下宫殿里了。”不禁暗暗自责,心想这等重要的信件,自己却一直没有放在心上,若那信当真找寻不到,岂不误了师伯和江盟主的大事?而师伯曾说那信和师父有关,也不知究是何事,越想越是心惊。 二人驱马来到凤凰林深处,纪纹刚要开口大声叫“姐姐”,便见到上次的出口已然打开,下面还微微传出打斗之声。纪纹见那出口已然破坏,顿时惊叫道:“不好,阿明,有人要来抢姐姐的宝贝。”东方未明也吃了一惊,跳下马来,从入口掠进,向那声音之处寻去,不走几步,便觉走道曲折反复,虽听声音就在面前,却总寻不过去,只听史燕连连惊叫,似乎已然受伤,更是着急。只听一个锐利的声音道:“燕妹,‘孤雁出群’!”东方未明一怔,心想这人是谁,他所叫的燕妹难道便是史燕?他见识过这迷宫的威力,知道片刻之间自己绝无可能走出去,便不再走动,静心凝听。 只听那声音接着道:“她这招是‘阴风阵阵’,你快使‘朝霞万丈’!”“左右连环!”“五湖四海!”只听一个娇媚的女声笑道:“阴姐,你不会连一只小雏鸡也对付不了吧?”声音放荡风骚,东方未明不禁心中一荡。另一个阴冷的声音哼道:“你要是让那史刚闭嘴,我立刻杀了这女孩。” 东方未明心中一动,忖道:“史刚?江盟主的徒弟?难道刚才说话的那人是史捕头?他怎么来了?”听情形,那边有史燕、史刚和另外两个女人,史燕在和其中一个剧斗,而史刚是在出声指点于她。只听又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奸笑道:“不能杀了,这小娘皮虐待老子,老子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却不是嫖客又是谁?东方未明心中一寒,暗道:“莫非是天龙教的人来了?” 只听那娇媚放荡的声音笑道:“臭嫖客,你说的恐怕不对吧?这小姑娘是不给你吃喝的东西,以你的脾性,难道只是饿着他?”嫖客嘿嘿淫笑。东方未明心中大怒:“这嫖客死不悔改,下次不阉了他,我改姓换名,叫西方已亮。”只听史刚的声音越来越快,显是史燕愈见不支。只听一女哈地一笑,一个声音“嘭”地一声撞到墙上,与此同时,东方未明只见面前围墙纷纷向两侧退开,面前顿时大亮。 只见史燕倒在地上,嘴角沁出血丝,显是受伤不轻;而另一个眼神凌厉神情却甚是萎顿的高大汉子依墙而坐,当是史刚。另外两个女人也齐齐转过头来,只见一个面色阴冷,好像罩了一层寒霜,而另一个满面春qing,体态风骚。纪纹跑到前去,扶起史燕。原来史燕早知有人进来,撞到墙上之后便扳动机关,心想无论是谁前来,情况总不会再差,见来人是东方未明和纪纹,大是欣慰。纪纹向那两个女子怒目而视,道:“你们是谁?”那两个女子见来人不过是两个少年,均不在意。 史燕道:“她们是天龙教的阴女和浪九狐。”东方未明心中一震:“原来是阴湿毒浪。”哈地一笑,走上前去,道:“罗小子没来么?倒让你们来撒野?”阴女和浪九狐见他气度从容,不慌不忙,又称呼“罗蛇君”为小子,微吃一惊。嫖客却是对他熟悉至极,怒道:“臭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他败在东方未明手下,那话儿又差点分家,早就决意要杀之灭口。 东方未明微笑道:“要不是我手下留情,阁下的尊号,恐怕就要改改了吧?嘿嘿。”嫖客焉能不知他话中之意?更是恼怒,要不是这两日被史燕饿得头晕眼花,早就扑上来拼命。阴女道:“你就是玄冥子的徒弟?”东方未明虽不知史燕和他们究竟因何争执,但当务之急,却是要赶走这三人,便道:“不错,我师父让我来收拾你们这些宵小之辈。”阴女面上冷笑,道:“就凭你?”东方未明知道今日已是无可后退,也不答话,身形一动,“秋风萧瑟”,斩向阴女。 阴女伸手接招,她既名“阴女”,武功也极为阴柔狠辣。东方未明只觉寒意阵阵袭来,好在他前日和嫖客动手时已然妙悟神功,心中存了自信,此时动手,更像是要检验自己所悟到的武功,因此毫不胆怯,凝神接招。嫖客曾被他莫名奇妙的击败,这时全神贯注,苦思他的武功究竟有何特异。 阴女见东方未明年纪轻轻,竟能不慌不忙地接过这么多招,心中也自纳闷,见他招式和逍遥派武功似是而非,更是怀疑。一招“漫天阴霾”,双掌自空中向东方未明击来。东方未明身子跃起,右臂上扬,右手五指分开,向阴女双掌中间拂去,恰恰破了此招。嫖客大叫道:“臭小子,你这次不是‘海上明月共潮生’了吧?”东方未明哈地一笑,道:“这仍然是海上明月共潮生!”心想身子腾空、右臂上扬,乃是顺着“漫天阴霾”招式而生发,自是‘海上明月共潮生’,而五指分开拂出,却是“短笛无腔信口吹”了,这一招之间竟是糅合了两招。阴女双掌收回,空中连环腿踢出,东方未明双手上扬,斩向她腿腕,却是“唯解漫天作雪飞”!二人一招快似一招,阴女武功远较嫖客为高,东方未明无暇思索,也不再顾及什么招式,只觉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嫖客这次旁观者清,只见他的招式根本叫不出名堂,却总是能应付过去,且还不时妙招迭出,越看越是迷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旁边史刚也甚是惊讶,心想武林中何时出了这样一个少年高手? 东方未明屡屡施展“海上明月共潮生”,只觉对方招式不同,自己这“明月”也就不同,时而五指挥洒,颇有“短笛无腔信口吹”的痕迹;时而双手上扬,漫天劈出,分明是“唯解满天作雪飞”;时而一掌推出,直逆其樱,却是“一江春水向东流”!然则究竟是哪一招,他自己也分不清楚,隐隐觉得这些招式略有重合,不禁大是奇怪,想到后来,突然哈地一笑,道:“究竟是哪一招,又有何区别?”只觉“海上明月共潮生”乃是总纲,而其他几招招式具体,却都是分别演绎着这一招。 他这一番感悟的是不假,小逍遥功虽然只十八招,却是蕴含着逍遥派武学的全部根基。其中“海上明月共潮生”等招式强调的是“顺”字诀,要旨便是通过这些有形的招式修炼出无形的顺势生发的能力,等这种能力达到大成,无论敌人有何招式,总能顺势生发、尽数破解。其实这些招式都是为了锻炼这种能力,“海上明月共潮生”也未必是总纲,只是东方未明对这一招练习最多,从此招上感悟到这等境界也便自然得很。 阴女见屡攻不下,连一个毛头小子也对付不了,不禁心下着急。东方未明见她“阴风飒飒”过后,右肩已漏破绽,哈地一笑,一掌拍去,这一掌虽然柔弱,却已灌注内力,阴女连退三步,只觉右肩巨痛,右臂再也举不起来。纪纹见东方未明又胜了这个武林中名气不小的女魔头,自然又惊又喜,拍手叫好。 浪九狐见阴女败下阵来,也甚是惊诧,知道这少年并不易于,当下哈地一声娇笑,道:“公子,常言道英雄出少年,今日奴家真正见到了少年英雄。”她声音娇柔妩媚,动人心魄,东方未明听在耳里,大是受用,忍不住向她看去,只见她脸上春意荡漾,双眼蕴含秋波,笑容极是诱人,心中一荡,脑中顿见混乱,双眼直直地看着她。 只听她的声音依旧低沉柔荡:“奴家喜欢你啊,快过来疼疼奴家。”东方未明听在耳里,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纪纹见东方未明突然间痴痴傻傻,大是奇怪,急道:“阿明,你怎么了?”史刚却是突然大喝一声,震得整个地下宫殿都似乎摇摇晃晃。东方未明被这一震,顿时清醒过来,连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浪九狐的眼睛,头上冷汗直冒:“这女魔头竟会妖法!”只听史刚叫道:“小心!” 只听身后风声飒然,知是浪九狐偷袭自己,连忙“一水护田将绿绕”,转到她的身边,伸手去扣她的脉门。浪九狐哈地一笑,故意将手伸进他的手里。东方未明自不敢伸手去抓,连忙退开,他不敢看这女魔头的眼睛,顿时大见狼狈。只听史刚道:“小兄弟,你不必害怕,运功谨守心神便好。”史刚阅历丰富,知道浪九狐所施展的乃是狐媚之术,因此出言指点。 东方未明从未见闻这等妖术,以为一看对方的眼睛便即心神迷失,因此心中极是害怕,两只眼睛倒有一只半已经闭上,此时得史刚指点,连忙睁开眼睛,谨守心神,向浪九狐攻去。浪九狐见计谋不售,瞪了史刚一眼,和东方未明斗在一起。数招一过,东方未明恐惧便去,一声长笑,道:“吃喝嫖赌中臭嫖客武功最差劲,难道阴湿毒浪之中,你的武功也最差?难道这是规律么?”原来仅过数招,他便已看出这浪九狐的武功远不如阴女。果然二人再斗十余招,浪九狐便接连中掌,败下阵去。东方未明惊喜不已,没想到自己二十招间便打败了这妖女。 嫖客甚感恐惧,心想这番再落到此人手里,“嫖客”之名恐怕真要名不副实、有价无市了,阴女和浪九狐相视一眼,拉起嫖客便走。东方未明哼道:“你们还想走么?”便要上前阻止。史燕突然道:“让他们走!”东方未明一怔,脚步停了下来。阴女三人不久便走出地道,消失在林中。 史燕伸手在身后墙上的小圆盘一转,只听轧轧声响,那些围墙纷纷动了起来,不久便即回复原样,东方未明看在眼里,惊叹不已,不知这等机关究竟如何建造,这番运转之力又从何而来。只听史燕的声音道:“大哥,你怎么样?”东方未明顿时转过头来,见史燕要扶起史刚,她重伤之下,虚弱无力,竟是扶不起来,连忙上来帮忙。 史刚站起身来,一扫萎顿神情,笑道:“这位兄弟是逍遥派门下?在下倒是孤陋寡闻了,还没请教尊姓大名。”他一直被天龙教所扣,之前东方未明还未成为逍遥派弟子,自然不可能听说过。东方未明却是识得他,答道:“史捕头你好,我叫东方未明。”史刚笑道:“这番要不是东方少侠及时赶来,恐怕我和燕妹都要落入天龙教之手了。”史燕接口道:“不错,此番恩情,定当回报。”东方未明道:“哪里,史捕头,史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惹上了天龙教?” 史刚面有惭色,道:“前些日子我从泰山携带佛剑赶回洛阳,哪知半路上被‘吃喝嫖赌’中的酒鬼纠缠,此人不仅酒量惊人,武功却也极为了得,在下身手不如,被他所擒,要不是燕妹搭救,恐怕还摆脱不了天龙教的魔爪。”东方未明猛地一拍前额,向史燕道:“你上次说要那嫖客还有用处,不让我杀他,莫非就是为了救史捕头?”史燕苦笑点头,道:“正是,我自从知道大哥被他们抓了,便设法搭救,但他们对大哥看得很紧,而我武功又远远不如,一直不敢下手,直到抓到了嫖客,我才想到用他去交换。在其他地方没有把握,便把他们引入我这迷宫中来,却没想到那浪九狐居然聪明至极,竟然很快看出这迷宫的玄机,竟然困不到她,要不是你和妹妹及时赶来,我恐怕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东方未明暗道:“应该是‘赔了嫖客又折夫人’!”不禁一乐。 史燕道:“你怎么恰好在这时候赶来?”东方未明又是猛地一拍前额,叫道:“我差点忘了!史姑娘,你这两日可曾在迷宫之中拾到过什么信件?那信很是重要,我想来想去,一定是丢在了你这里。”说完两眼急切地看着她,急盼她口中说出“是”字。史燕却是突然问道:“佛剑真的重现江湖了?那魔刀呢?参商刃呢?” 史刚和东方未明、纪纹均吃一惊,尤其是史刚,他和史燕相识时日不短,知道她自小便生活在这宫殿中,极少知晓江湖之事,没想到她也听说过佛剑魔刀参商刃,当下道:“不错,佛剑现身名剑山庄,山东武林还为此起了不小的风波,任庄主以为此事非同小可,非要让我师父处理此剑,前些日子我去了泰山,便将它带了回来,没想到却被天龙教夺去。”心想武林传言此剑神奇无比,说不定隐藏着大秘密,现在落入天龙教手里,恐怕将大大不利于武林正道,不禁甚是心忧。东方未明暗道:“你还没想到,那佛剑已经被我师父又从天龙教手中抢了过来。” 史燕却是问道:“那魔刀和参商刃呢?”史刚摇头道:“这倒没有听说,不知这些日子……”说着看向东方未明,他被天龙教扣押,自不知近来武林中的事。东方未明摇头道:“没有,没有魔刀和参商刃的消息。”史燕微微点头,似乎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才问史刚道:“大哥,你为何会去泰山?”史刚顿时面上遍布阴云,道:“还不是为了霍虎的《神意诀》。” 史燕顿时面色大变,失声道:“什么?霍虎的《神意诀》?他……他……他怎么样了?”史刚心中一直对此事甚感愧疚,这时后悔之下,竟没有注意到史燕的神情变化,道:“他……他从泰山跳了下去,唉,这事全怪我!” 史燕只听得“他从泰山跳了下去”,立刻大叫一声,身子向后一仰,晕了过去。史刚和东方未明甚是惊讶,不知她为何这般。纪纹抢上前去,抱住史燕,急道:“姐姐你怎么了?”过了一会,史燕悠悠醒来,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问道:“师……师……他……他为何要那样?”史刚见她神情悲痛,虽不知为何,更是自责,道:“他是为我所迫,要不是……要不是我一直追着他,他无处逃脱,又怎么会寻了短见?”史燕听在耳里,浑身颤抖,指着史刚道:“是……是你逼死了他?”史刚面色沉痛,点了点头。 史燕突然大叫一声,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道,跳起身来,向史刚拳打脚踢,口中还痛哭不止:“你为何要逼他?你为何要逼他?”史刚已知她和霍虎定然大有关系,任她发泄。史燕打了一会,终于累了,哭道:“你走,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纪纹扶着她道:“姐姐,不要这样!”史燕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扔给东方未明,推开纪纹,道:“你们都走,你们都走,我不想见你们!”说完哭着跑出房间。 东方未明将那信用手接住,一看便是自己要寻找的信件,顿时大喜,三人相视一眼,均对史燕的变化一头雾水。史刚道:“我们走吧,让燕妹静一静。”纪纹哼道:“你知道出去的法子么?”史刚微微一笑,在前领路,二人跟在后面,不久便出了地道,来到凤凰林中。 东方未明道:“史捕头,你和史姑娘是亲兄妹么?”原来他见二人都是姓史,史刚又叫史燕为‘燕妹’,便有此一问。史刚摇头道:“不是。”纪纹见他二人关系密切,便道:“那你是怎么认识姐姐的?”史刚道:“大概三四年前,洛阳城有十余户大富之家一夜之间丢失了很多珍玩宝贝,我作为捕头,自然不能袖手……”纪纹想起史燕的惊世宝库,又知道她素爱宝贝,笑道:“一定是姐姐偷的,不过这些富人家的宝贝,偷了也便偷了。”史刚微微一笑,道:“不错,经过多日的查访,我终于在这林下找到了……找到了燕妹。”东方未明心想这人称为“神捕”,果然非同小可,竟能发现这林下的宫殿,而自己在这边呆了十余年,却从未有丝毫察觉,相去不可以道里计。纪纹“呀”了一声,道:“怪不得你刚才能从下面走出来,原来你早就进去过了。对了,你没把姐姐送官吧?”说到这儿,不禁哑然失笑,打了自己一下,暗道:“自然没有,不然姐姐怎么还能一直呆在下面。”史刚面上微笑,道:“刚开始自然有这种想法,可等知道了燕妹的身世,我就打消了,还可她成了结拜兄妹。”纪纹仔细打量史刚,道:“你这人很好,倒有同情心,姐姐是很可怜的。”心想要换成是自己一个人在地下单独生活十余年,那是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的。 史刚笑道:“燕妹除了喜欢宝物,擅长偷盗之外,倒也没做什么坏事。”说到偷盗,突然想到江湖上盛传的“东虎西燕”两大偷盗行家,“东虎”便是霍虎,“西燕”便是史燕,想起史燕刚才的情形,莫非他二人真有非比寻常的关系? 东方未明却是突然“啊”地一声,道:“那我这封信,莫非也是她偷的?”史刚笑道:“你还曾和燕妹离得很近?”东方未明面上微红,看了眼纪纹,点了点头。史刚笑道:“那一定是燕妹偷了。燕妹的妙手空空神乎其技,凡是在她周围三丈之内的人,都逃不过她的双手。”东方未明暗道:“什么三丈?我几乎都要抱着她了,那她还不是大偷而特偷、偷的其乐无穷、妙手满满?”突然想到:“她为何要偷我的信?”他一直潜意识里对史燕抱有距离,这时才发现原因,怪不得一直觉得异样。史刚似乎知道东方未明在想什么,正色道:“燕妹素来见猎心痒,倒未必是贪图什么东西。”东方未明被他识破心事,心想这人眼光果然锐利,江天雄的徒弟就是不同。想到江天雄,立刻道:“噢,对了,这封信是我师伯要送给江盟主的,今天一定要送到。”史刚一愣,道:“你师伯?”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道:“嗯,是我无瑕子师伯。”史刚一惊,道:“无瑕子前辈的信?为何今天一定要送到?”东方未明道:“史捕头不知道,明天就要召开武林大会了!”言下甚是兴奋。史刚更是吃惊,这些时日武林中想必发生了很多事情,居然要召开武林大会,心想自己不在,师弟尚且年幼,师父肯定有很多事情要自己分担,顿时心急如焚,道:“小兄弟,事不宜迟,你这便和我去见师父!” 东方未明顿时喜上眉梢,道:“我马上就可以见到江盟主了么?”随即道:“不好,师兄还在家里等我,我们说好要一起去的。”他之所以这样说,未必是一定要和师兄同去,乃是因为崇拜江天雄多年,突然便能见到,心中竟然微微害怕,便要拖上师兄。史刚道:“事态紧急,我们这便走吧。”东方未明听他似乎有要紧之事,也不再推托,和他共乘一马,纪纹自乘一马,向洛阳而去。 不久便到洛阳,东方未明看到街道旁有一家布衣店,突然大叫停马。史刚微微一呆,道:“何事?”东方未明道:“我想买件新衣服。”原来他觉得第一次见江天雄,自然要穿得体面些。史刚和纪纹哈哈大笑,史刚道:“小兄弟,你不用太紧张,我师父他老人家很是和蔼的。”言下之意是让东方不必再过在意自己。说完驱马前行,只觉东方未明着实有趣。 不久便到了江府,门口一个蓝衫少年在接待宾客,正是江瑜。今日已是四月十四,武林各大门派已经相继到来,江府自然忙碌无比。江瑜见到两骑马迅疾驰来,微微皱眉,居然有人敢在他家门口如此驰疾,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待看到马上的乘客,顿时大叫:“师兄!师兄!”又蹦又跳地迎了上来,惊喜无限。 史刚跳下马来,抱起师弟,也很是高兴,江瑜不停德问这问那,史刚微笑不语,和东方未明、纪纹进了府门,先独自去见江天雄。江瑜将东方未明和纪纹延到一间书房,道:“二位在这里稍事休息,家父很快变来。”东方未明躬身道:“多谢江兄。”江瑜却是不住打量东方未明,问道:“你成了逍遥派弟子?那可了不起得很哪!”东方未明谦逊作谢。 江瑜闲聊几句便即离开。东方未明极是兴奋激动,坐立不安。纪纹看在眼里,只觉好笑,道:“阿明,你别这样手足无措。”东方未明道:“我也不知道为何,总是控制不住自己。”随即问道:“马上就能见到江盟主,你不高兴么?”纪纹摇头笑道:“我才不呢,不过你现在的心情,我感受过的。”东方未明奇道:“你感受过?”纪纹面上微红,道:“是啊,前几天我第一次去你家时,心里也很复杂的。”东方未明哈地一笑,这才真正了解纪纹那时的心情。这一声笑出,大见放松,观看这书房,只见布局疏雅,格调高致,墙上几幅字画款款而悬,东方未明的鉴赏能力基本上和“高明”沾不上边,只觉这既是江天雄看重的,自然了不起之至。 只听一个声音道:“盟主到!”东方未明顿时跳起身来,向门口迎去,只觉一颗心“嘭嘭嘭嘭嘭嘭嘭”得剧烈跳动起来,只想:“我马上就能见到江大侠了!” 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只见他五柳长须,面如满月,双目如电,眉宇间不怒自威,一团正气,蓬勃而出。东方未明钦佩至极,双腿不自觉地一软,跪了下去,磕头道:“弟子东方未明拜见江盟主。”纪纹也过来参拜。 来人正是当今武林正教的领袖,有着武林盟主之称的江天雄。只见他扶起二人,面上含笑,道:“听说小兄弟只身挫败天龙教的阴女和浪九狐,此事可当真?”他适才简略的听史刚说起,心中总有存疑,便要问个究竟。 东方未明甚是激动,本要大声回答,可一看到江天雄的眼睛,顿时被他的威严所震慑,只讷讷道:“是,是。”其它什么话也说不出。江天雄见他的情形,知道此事绝然不假,微微一笑,道:“阴女、浪九狐成名多年,却都败于小兄弟之手,怪不得前些日子无瑕道兄大力称赞于你,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说着看向东方未明,眼中大有深意。东方未明更是激动,羞红了脸。 纪纹却是自然至极,问道:“江盟主,你前些日子真的见过无瑕子前辈?他真的称赞阿明?”江天雄拈须微笑,他素来一言重于泰山,武林中人哪个敢有丝毫怀疑?纪纹却居然当面连问两个“真的”,此事当真罕见至极。 东方未明见他面上微笑,神情和蔼,紧张激动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低声道:“江盟主前些日子去过华山的。”纪纹不禁大声“啊”了一下,道:“我怎么不知道?”心想一直呆在华山,竟不知晓此事。敢在江天雄面前不屏气敛声而如此大声说话的,遍观天下武林,恐怕也只有纪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了。 江天雄不以为意,道:“不错。若不是那次华山之行,也不会有明日的武林大会。”东方未明突然面有忧色,道:“江盟主,明日的武林大会不……不会有何意外吧?”江天雄微笑道:“什么意外?”东方未明见他询问自己,面上一红,道:“我怕天龙教的人来捣乱,还有,还有……”江天雄问道:“还有什么?”东方未明嗫嚅道:“还有我师父,我怕他……”说到这儿,隐隐觉得即将有一件极为为难的事情发生。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将怀中的信掏出,双手递上,道:“这是师伯让我送给江盟主的信。” 江天雄微感好奇,前些日子他和无瑕子、曹岱连日密谈,已然一切计议已定,不知这封信又是为何?伸出双手接过,拆开信封,将信看了一遍。东方未明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纪纹却是站得腿痛,眼角瞥向四下的桌椅,似乎很想在这武林盟主面前坐下来。 江天雄看完了信,慢慢抬起头来,眼神看向窗外,面上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方道:“你真是玄……玄冥道兄的徒弟?”东方未明硬着头皮道:“是。”江天雄点了点头,沉吟道:“你师父和我素来不睦,你是知道的?”东方未明极是为难,一个是自己的师父,一个是自己自小敬仰的偶像,不知如何置答,只能缓缓点头。江天雄道:“你刚才说还有你师父,你是怕他也来搅乱武林大会吧?”东方未明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不知该如何措辞,突然跪到地上,连连磕头。江天雄扶起东方未明,道:“你尽管放心,你师伯的信中也有提及,就算你师父来了,我也不和他为难便是。”东方未明大是欣慰,磕头谢过,道:“如果我师父真的出现,我一定劝他不要……”至于不要什么,却说不出来。 江天雄抚mo东方未明的头,缓缓道:“你有这心思,就是好孩子了。只可惜……”东方未明见他宛若父亲般和自己说话,大是开心,如此侍于膝下、聆听教诲的时刻,他可是期盼好多年了,没想到今日终于成为现实。只听江天雄接着道:“只可惜你是逍遥派弟子,少年英雄大会却只允许一个门派派出一个弟子参加。”口气极是惋惜:“你大师兄谷月轩是因为年龄已经超过,所以不能参加,不然以他的武功,这少年英雄大会还有何悬念?而你都能打败阴女和浪九狐,自然大有希望,可惜啊……”东方未明知道他是说自己不能参加少年英雄大会,好在自己从没存此心思,也不觉得如何,见他面上惋惜,显是看重自己,一时开心不已。纪纹却突然道:“阿明为何不可以参加少年英雄大会?这是什么臭规矩?”江天雄眉头微皱,眼中精光闪过,纪纹微吃一惊,不由自主地住口,但嘴巴虽然闭了,心中却道:“不行,哼哼,我一定要阿明参加少年英雄大会。” 正在此时,一名青衣弟子快步跑进房来,向江天雄躬身道:“师父,少林派罗汉堂首座无慧大师率领门人弟子到了!”江天雄站起身子,喜道:“无慧大师到了?这可要去迎接了,小兄弟,你也来吧。”东方未明当然点头。 到了门口,只见一众和尚信步而来,东方未明看在眼里,只见虚真和无嗔都在其中,而另一个熟悉的面孔却是无戒,心想这恶和尚终究还是给少林派抓住了;而当先的一个老和尚虽然须眉皆白、瘦骨嶙峋,神情却甚是矍铄,脚步也矫健至极,丝毫没有龙钟之态,想来应是无慧大师了。 江天雄走上前去,和无慧相视而笑,迎进府去。众少林弟子也跟了进去,无戒见到东方二人,顿时面上大怒,瞠视二人,但他似乎有所畏惧,不敢动手。东方未明和纪纹却是被他瞪得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呆,向江天雄拜辞而去。 一路之上,东方未明极是兴奋,在马上跳跃不止。纪纹却是闷闷不乐,道:“阿明,真的一派只能派一个人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东方未明点头道:“既然江盟主都这么说,那还有的假么?”纪纹点了点头,过了半晌,突然道:“阿明,除非荆棘不参加,你才能有机会。”东方未明连连摆手,道:“你别乱说,二师兄十分重视这少年英雄大会,怎么会不参加?何况他是师兄,自然由他参加!”纪纹却是对荆棘素无好感,哼道:“这个是靠比大小的么?谁的武功高,就该谁参加。”东方未明心中一凛,暗道:“你这想法到很合我师父的脾胃。”摇头道:“你昨日不是没见识到二师兄的武功,连方云华都不是他的对手,我的武功怎么能和他比?”纪纹道:“他是厉害,可是你也打败了阴女他们啊,你未必差的。”东方未明仍是一味摇头,他素知少年英雄大会对荆棘的重要性,就算自己的武功当真高过他,那也绝对不能取而代之。 二人回到家中,只听一个响亮的声音道:“阿丽,你就让我去看看武林大会吧!”东方未明顿时大叫出声:“齐伯伯!齐伯伯!”跑进门去,果然见到齐老头正在和众人说话。二人乃“忘年”神交,多日不见,都甚是想念。齐老头见他到来,大是高兴,连连道:“阿明,你带我去看看武林大会吧,你是名门大派的弟子,多带个人又有什么关系?”东方未明面上含笑,心想要是不让他参加武林大会,他肯定会遗憾终生,自己带他去是毫无问题,但要看齐丽的意思,不禁看向齐丽。齐丽焉能不知父亲的性情?如果不让父亲去,那自是大大的不孝,但他去了,又怕他闹出乱子。齐老头拉着齐丽的手,道:“阿丽,我答应你,明天一整天我都不说一句话,这总行了吧?”众人见他婉求齐丽的神情,仿佛他不是齐丽的爸爸,而是齐丽的宝宝,均觉好笑。齐丽无可奈何,只有答应,兀自放心不下,又嘱咐了半天。 东方未明将打败阴女和浪九狐、找到信件和拜见江天雄等事告诉谷月轩,至于史燕之事却一字不提。谷月轩见他俱已办妥,又打败阴女和浪九狐,自然高兴不止。 第二日便是洛阳武林大会的正日,谷月轩等人聚齐人众,向洛阳而去。众人叽叽喳喳,最兴奋的自数要数齐老头。齐老头虽然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今天绝不说一句话,但又哪里控制得住?十句话中倒有六句是他说的。东方未明今天倒是换了件新衣裳,以补昨日的缺憾。 不久便到了江府,只见灯笼高高悬挂,七色彩旗迎风飘扬,锣鼓笙箫、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整个江府愈发富丽堂皇、雍容华贵。史刚和江瑜站在门口,数十名弟子分立两旁,迎接来客。东方未明等人走上前去,只听司客高声道:“逍遥派弟子到。”被史刚和江瑜接进府去,已有弟子上来带路。东方未明刚刚进门,便听身后司客道:“丐帮大侠们到!”连忙转脸,只见萧遥不知何时已然离开自己这个队伍,他身后还跟着一大群衣服破破烂烂、发型千奇百怪的叫化子。萧遥走上前来,笑道:“大哥,我是丐帮弟子,就不能和你呆在一起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道:“兄弟处理正事要紧。”心想萧遥独挡一面、能干至极。 众人在江门弟子的带领下,向举行武林大会的议事厅而去,只见那议事厅占地极是广大,均没想到江府中竟有这般一个建筑。那弟子见众人面有疑色,笑道:“这议事厅是武林中人共同出资所建,已经举办过两次武林大会了。在这议事厅中,总比站在空场上要好得多吧?”众人纷纷点头。 待走进议事厅,东方未明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只见厅中黑压压地站满了人众,竟是一眼看不到头,想来至少有八九百人之多。只见大厅中间建有高台,台上设有二十余把椅子,而武林盟主江天雄、武林史家徐子易、少林罗汉堂首座无慧大师、武当派掌门卓人清、华山派掌门曹岱等人已然落座。江天雄见逍遥派弟子到来,起身迎接。谷月轩躬身拜倒,随即和江天雄走上台去。谷月轩见在座的还有白马寺住持灵相大师、昆仑派掌门高奕、青城派紫阳道长、崆峒派叶真前辈,其余几位前辈却是不识,江天雄逐一介绍,原来是峨嵋派掌门守静师太、长虹镖局关长虹总镖头、兽王庄庄主万青山、天山派掌门何未峰、名剑山庄庄主任浩然、八卦门掌门商鹤鸣,谷月轩以晚辈之礼相见,那些人纷纷站起,只受半礼。剩余的几个却是少年,正是天剑门的西门峰、绝刀门的夏侯非、唐门的唐冠南、百草门的巩光杰,他们和谷月轩一样,乃是以代掌门的身份参加,因此虽然年轻幼小,也坐在了台上。谷月轩一一见过,然后坐到江天雄的左侧。 东方未明看向高台,只见江天雄坐在中间主位,左侧头首便是师兄谷月轩,那自是因为师伯无瑕子的威望了,见师门的座位排在少林、武当之上,暗暗高兴。荆棘却是突然哼了一声,原来他见谷月轩大出风头,心中自是不乐意。东方未明装作并未听见,看向坐在谷月轩对面的徐子易,徐子易这时也正好向他看来,二人相视一笑。只见接下来方是少林、武当、峨嵋、华山诸大派的座位,而唐门、八卦门和百草门等门派的座位放在最后。东方未明眼界大开,心想武林大会果然名不虚传,光是这群贤毕至,少长贤集,便是其他时候所无可能见到的。突然又想:“哈哈,我的担心可真多余了,就武林正派现在这种阵势,就是再给天龙教和……和……几条胆子,他们也不敢来。”他想到的和,自然是和师父玄冥子,只是即使是在内心的思考,也不愿明白说出来,毕竟玄冥子是自己师父,如果没有他,自己哪有机会站在这里? 一弟子引领东方未明等人就座,东方未明放眼看去,原来台下也分了区域,各个门派的弟子各占一个区域,井然有序,纹丝不乱。荆棘却是突然抬头寻找,原来他看来看去,都没有发现曹萼华的身影,不知是何故,而看台上曹岱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应该不会有何意外,不禁稍稍奇怪。 正在此时,议事厅内涌进一群叫花子,走在前面的自然是萧遥。只见台上众人自江天雄以下纷纷站起,跟在江天雄身后迎了上来。整个议事厅顿时像是炸了窝,不知道来的人究竟有何尊贵,竟能劳得整个武林群起相迎。 江天雄咳嗽一声,道:“江天雄率领武林各大门派,恭迎丐帮为国为民的大侠们!”他声音虽然不高,却是回荡在整个议事厅中,登时将众人的议论声压了下去。丐帮群豪个个喜形于色,甚感自豪,萧遥躬身拜倒,道:“多谢江盟主,弟子萧遥代整个丐帮和柯帮主致谢了!”举止得度、落落大方,少年子弟已然气度如此。江天雄、徐子易、曹岱等人连连点头,目中嘉许。江天雄道:“萧兄弟,贵帮柯老帮主可好?”萧遥道:“多承江盟主挂怀,帮主身子一向安健。”说到这儿,突然提高声音道:“前些日子,老帮主和戚将军一齐设计,大杀了一千五百余名倭寇,倭寇一听‘戚家军’的名头,立刻抱头鼠窜、逃之夭夭!”整个议事厅顿时跟着大笑起来,人人脸上都甚是兴奋痛快,倭寇侵犯东南边境,数年来一直荼毒中国百姓,无奈朝廷束手无策,此时听闻这等大捷,凡是中华儿女,自都扬眉吐气、痛快至极,更何况是这些武林中的血性汉子?他们此时也已完全明白为何丐帮会受到整个武林的尊崇。 齐丽心中也甚是振奋,跟随上千双眼睛向场中的萧遥望去,只见萧遥傲然站立,直觉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骤然上升不少,至于究竟因为什么,却是说不清。只见萧遥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后竟是定在自己身上,只见他那双自信兴奋的眼睛向自己看来,齐丽突然不由自主低下了头,直觉面如火烧,一颗心竟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 萧遥随着江天雄走上台去,坐了下来,众人兴奋了好长一段时间,方才慢慢平静。正在此时,只听一声“华山派弟子到”,众人顿时向门口望去,这一望,顿觉眼前一亮,只见曹萼华带领一众女弟子娉婷而至,别人却不说了,但见曹萼华一身蓝衫,粉雕玉琢;笑靥如花,秀面含英。有分教:一身蓝衫,宛若花木之兰;粉雕玉琢,恰似梁红之玉;笑靥如花,正如樊莉之花;秀面含英,天生穆桂之英;正是:英姿飒爽处,人间奇女生! 曹萼华款步而来,不卑不亢,随行还向众人点头示意。众人听说她就是华山派的曹萼华,都大是心折、佩服无已。 江天雄面上含笑,待众人稍稍安静,站起身来,双掌一拍,道:“列位武林同道请了,江某宣布,今日的洛阳武林大会正式开始!”; 第五十七回 幽兰素雅世无闻 整个大厅顿时安静下来,江天雄环视四周,开口道:“列位同道请了,想来大家均已知晓,此番劳动大驾,乃是为了第四届少年英雄大会的名额之事。”声音稍顿,接着道:“自从上代武林史家瀚海真人前辈三十二年前登高一呼、召开武林大会,提出创办少年英雄大会以来,迄今已是第七次武林大会,而少年英雄大会也已成功举办过三届……”东方未明听在耳里,暗道:“原来武林大会已经举办过六次了,我倒不知晓。”忍不住看向齐老头,想取笑他一番,却见齐老头不停念念有词,似乎在记诵江大侠的言语以资吹牛,不禁一乐。 只听江天雄道:“想起上次武林大会,转眼间六年已过,当真时间易逝,所幸武林中人才鼎盛,又一代少年英雄卓然而起,江某每每思虑及此,均甚感欣慰。”说着望向前方,面上含笑。东方未明见他眉宇舒展,喜慰无极,也莫名高兴。 江天雄声音微顿,又提声道:“瀚海前辈巨手伟创少年英雄大会,发掘江湖天才少年,增强各派之间的交流,实是造福武林的盛举,创办以来,多惠中华武林,而经逍遥派无瑕子前辈、少林派无因方丈等诸多前辈的协成努力,少年英雄大会的规则也日趋完善,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规定每一门派只能派出一名弟子参加,第三届更是将年龄限制在二十一岁以下。”纪纹点了点头,心想:“原来一个门派只能派出一个弟子,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便已有规定。”东方未明目光看向台上的师兄谷月轩,不禁为他惋惜,谷月轩却是神色不动,静心凝听。 只听一声“善哉善哉,听江盟主的意思,这第四届少年英雄大会也会有些规则的变化,想来定是有益的了。”说话的人一身袈裟,白须飘飘、双目有神,自是少林派无慧大师。江天雄微笑道:“江某如何敢自专?今日召集各位前辈和武林同道,便是为商议此事,所有提议,均要诸位参详协同,瀚海前辈开创的公平风气,江某无时敢忘。” 守静师太突然开口道:“却不知江大侠所说的提议究竟是指什么?”她声音冷峻尖锐,众人均觉耳鼓大震。江天雄面上含笑,道:“师太莫急。先请各大门派将参赛人选确定下来如何?”守静师太面色不动,不再说话。 江天雄看向谷月轩,目中示意。谷月轩会意,站起身来,躬身道:“禀江盟主,逍遥派参加第四届少年英雄大会的弟子是……”说着望向台下的荆棘和东方未明,东方未明浑若无事,荆棘见谷月轩语音突顿,顿觉不妙,心想:“师父该不会是派师弟参加吧?”心忖师父对师叔素觉亏欠,东方未明是师叔的徒弟,让他参赛正可弥补对师叔的愧疚,越想越觉可能,这事片刻之前从未想过,此时突然想起,不由背后汗出,双眼盯着谷月轩的嘴,只要他说出“东方”二字,便立刻跳起大闹,管它什么武林大会和师父的吩咐,自己一定要参加少年英雄大会!握住斩天剑和混日刀,只觉双手颤抖,手心已然出汗。 只听一个响亮的声音道:“是东方未明!”荆棘脑中一轰,立刻站起身来,这才见到纪纹眉花眼笑,原来刚才那声是她所喊!她亟盼东方未明能够参加,便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叫了出来。东方未明见纪纹竟敢如此,连忙伸手去堵她的嘴,让她不再乱说。江天雄面色稍有不渝,兽王庄庄主万青山见状连忙站起身来,向纪纹喝道:“纹儿,不得胡闹!”转身向江天雄赔礼,江天雄微微一笑,颜色稍霁。 东方未明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自己看来,顿时羞红了脸,连忙松开手,却又不知放哪为好,当真手足无措。 荆棘却是面有怒气,看向台上的谷月轩。谷月轩也向荆棘看来,突然微微一笑,道:“是荆棘!”荆棘顿时长出一口气,抹抹额上的冷汗,喜出眉梢,心想:“我关心则乱,这次倒有些多虑了。”不由暗暗自嘲。其实他哪里是多虑?无瑕子未尝没有这种心思,甚至已经确定让东方未明参加,但谷月轩素知荆棘的心志,若不让他参加,对他的打击未免太大,因此百般替荆棘说话,多次劝谏无瑕子,终于让无瑕子改变心意,谷月轩适才声音微顿,便是要稍稍提醒荆棘,但荆棘枉负聪明才智,不仅“关心则乱”,更“当局者迷”,对谷月轩这番苦心,却没有领悟得到。 江天雄点头微笑道:“嗯,逍遥派荆棘,极好,极好。”江天雄前些日子现身华山,那时无瑕子有意让东方未明代表逍遥派参加,因此言语间很是称赞,他昨日和东方未明所说无暇子称赞之事便即源此。江天雄熟捻武林群少,对初出茅庐的东方未明却知晓不多,因此对无瑕子舍荆棘而取东方之举颇有些不以为然,直到昨日得知东方未明击败阴女和浪九狐,这才佩服无瑕子的识人之能,却未想到无瑕子的信中反而又改变了初衷,同意让荆棘参加,虽然奇怪,却仍想到:“逍遥派三兄弟任哪一个参加,都极有可能折桂。”荆棘哪里知道江天雄的这些心思,听江天雄言语中称赞自己,已然大喜过望。 只听无慧大师道:“少林派是小徒虚真。”说完面上稍有得意,原来虚真是他所度,进寺不过三四年,武功却突飞猛进,连掌门方丈的弟子都比了下去,徒弟成为少林派的代表,他这师父自是佛面生光、甚感自豪。 卓人清接着道:“敝派是方云华。”东方未明看向方云华,只见他被武当弟子簇拥在中间,轻摇折扇,面色得意,丝毫没有前两日败在荆棘手下的狼狈。 江天雄道:“江某劣子江瑜,年方十五,稚气未脱,武功不值一哂,就不让他参加了。”八卦门掌门商鹤鸣笑道:“江盟主说哪里话来?这本就是少年英雄大会,年纪轻些怕什么?俗话说‘虎父无犬子’,江盟主武功盖世,江公子又岂能差了?说不定便是江公子夺得了少年英雄的称号。”江天雄捻须微笑。名剑山庄庄主任浩然也开口道:“前些日子见过江公子,果然一表人才、英雄出少年,若是连江公子都不参加,这少年英雄大会恐怕就要名不副实了,哈哈。”他面容粗豪,声音洪亮,不少人跟着笑出声来。江天雄看向灵相大师,道:“大师教导劣子多年,不知尊意如何?”灵相合十道:“善哉善哉,江瑜素喜佛学,天赋颇高,只是年纪幼小,阅历颇浅,倒要在红尘中多为游历,方可大成。” 江天雄面上含笑,道:“既然大师也如此说,便让江瑜去胡闹一番吧,向各位师兄学习一二,吃点苦头也好。”言下之意,是让江瑜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了。随即向曹岱道:“曹掌门,贵派是东道,不知是哪位高徒迎接天下群少?”曹岱站起身来,高声道:“敝派有幸承办第四届少年英雄大会,曹某殚精竭虑,不敢轻乎,便是敝派这人选,也是精心选拔,前些日子无瑕子前辈、卓掌门、高掌门、紫阳道兄和叶道兄均曾驾临敝派比剑大会……”紫阳道长插口道:“不错,那次是曹萼华胜出,想来贵派便是曹姑娘参加少年英雄大会的啦。”他推崇曹萼华的武功,对曹萼华着实喜欢,便出言说话。曹岱面有喜色,道:“道兄说的正是,便是小女代表华山派参加少年英雄大会。” 此言一出,整个议事厅顿时“轰”地一声炸开锅来,少年英雄大会自从创建以来,从未有过女子涉足,华山派有意让女弟子参加,此事当真从所未闻,只见群雄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曹岱却置若罔闻,右手向台下一招,道:“华儿,上来拜见各位前辈。” 曹萼华款步而上,向江天雄诸人行礼,待拜到守静师太面前,守静师太却是身子一侧,并不受拜,眼睛也不看曹萼华一眼,只向江天雄道:“江盟主,莫非这女子参赛便是第四届少年英雄大会的新规则么?” 曹萼华闻言变色,心想:“难道峨嵋派竟是不支持我参加少年英雄大会?那是为了什么?”不由看向台下的圆秀,只见她面色惨然,显是也大出意料之外。 江天雄尚未说话,无慧大师摇头道:“是啊,江盟主,此举未免有些骇人听闻,大大不妥。”他是少林派罗汉堂首座,今日更是代表掌门方丈而来,此话一出,少林派自也是反对曹萼华参赛的了。毕竟武林中虽比世俗社会风气较开、礼教甚松,却也从未有过此番触逆之事,很多老到端重之士都纷纷摇头,面上不以为然。 江天雄咳嗽一声,道:“这正是要各位武林同道共同参详之事,江某岂可擅专?”他声音灌注内力,将议论声压了下去,众人都不由住嘴,看向台上,静观变化。 守静师太高声道:“既是参详,可有峨嵋派说话的份?”江天雄笑道:“师太说哪里话来?峨嵋派乃武林正道的擎天之柱,武林中事自然少不了峨嵋。”守静师太道:“既然江盟主如此说,贫尼就放心了,峨嵋派不赞同女子参赛!”话音甚是决绝,说完坐回座位,给众人来个不闻不问。 江天雄和曹岱素知守静师太性格决绝,行事强硬,此番果然如此,相视一眼,均感为难。曹萼华见场面尴尬,向守静师太躬身拜倒,道:“不知师太何以反对女子参赛?小女愚钝,尚请师太教诲。” 守静师太哼了一声,将曹萼华扶起,她不愿和后辈说话,向曹岱道:“曹掌门,尊夫人洪女侠怎么没到?岂不是太可惜了么?”曹岱拱手道:“师太有何示下?曹某听着也是一样!”守静师太摇头道:“不一样,不一样。”曹岱嘴角微微冷笑,亦不说话。 卓人清突然开口道:“守静师太,想起昔年第一届少年英雄大会之时,师太的武功已然了不起之至,若不是限于男女之见,无缘施展身手,不然这少年英雄大会的历史,恐怕要重新改写了。”守静师太颜色稍霁,道:“卓道兄说笑了,守静武功如何倒在其次,只是此事前所未有,太过大逆不道,就算再给守静几个胆子,那也是决不敢为之。”言下仍是反对。卓人清笑道:“师太言重了,想来这少年英雄大会只是后进少年切磋武学,武林中学武的女士不少,贵派更是个中翘楚,便是让一二少女参加,也不过是变相游戏,大逆不道四个字,可说得过了。”守静师太道:“你说过了,那便过好了。你对贫尼客气,就此扯直。”卓人清知道她脾气古怪,面上含笑,不再言语。 昆仑派掌门高奕道:“前些日子高某有幸受邀观看华山派比剑大会,曹姑娘的内功剑术远超同门,造诣匪浅……”紫阳道长插口道:“不错,的确如此!曹姑娘连陈抟老祖的‘以气御剑’绝学都已精通!”台下顿时惊呼连声,毕竟陈抟老祖乃是中华武学史上赫赫有名的宗师,他的武功自然神妙无比,均对曹萼华佩服无已。曹萼华站在台上,双手摆弄衣角,俏脸红透,羞涩至极,难得女儿温柔家风。 高奕不以为意,接着道:“本来曹姑娘参不参加少年英雄大会,都无甚所谓,但高某想来,如若曹姑娘不参加,有件事却未免难堪得很。”守静师太道:“高掌门有话不妨直说,究竟何事难堪?”高奕道:“第四届少年英雄大会定然会产生一名少年英雄得主,但这大会便在曹姑娘的家中举行,倘若曹姑娘一时技痒,不小心出手打败了我们这位少年英雄,岂不是令人难堪之至?我们苦心经营的这少年英雄大会岂不是徒为天下所笑?” 台上台下群豪都暗自点头,均想:“曹萼华连陈抟老祖的武功都会了,一般少年自然不是对手,高奕所说之事大有可能,更是大有道理。”不少有识之士更想与其徒惹人笑,不如允之参加,更见器量。 守静师太沉默半晌,突然转向江天雄道:“江盟主,你是否允许此事?”江天雄沉吟道:“这个自然要听诸位的高见。”守静师太突然高声道:“请问江盟主,华山派若不是此届少年英雄大会的东道,此事是否便无提出的可能?” 江天雄心中一震,顿时明白守静师太为何反对曹萼华参加少年英雄大会。其实守静师太未必真是反对女子参加,而是反对曹萼华和华山派罢了。原来这第四届少年英雄大会,争相举办的门派不少,其中尤以华山派和峨嵋派名气最大,呼声最高。两派之间颇有争竞,六年前的武林大会,华山派终于取得多数支持,“击败”峨嵋派而胜出,因此守静师太一直对华山派耿耿于怀。其时论名气、论威望,她都未必输于曹岱,只是峨嵋派尽皆女弟子、不能参加少年英雄大会,而东道主无人参加比赛,自是一个极大的弱势,因此上才惜败于华山派。没想到此番华山派竟要派一个女子参加少年英雄大会,如果女子可以参加,那峨嵋派昔日的落败岂不是大大的窝囊?守静师太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决意不允曹萼华参加少年英雄大会。 江天雄既然想通此节,心意登平,看向守静师太和曹岱,道:“如果曹姑娘参加少年英雄大会,峨嵋派确然是大大的委屈。”他这话略显突兀,除了徐子易、无慧大师、卓人清等经历过其事的前辈,他人都不知晓原因。守静师太哼了一声,虽不说话,气也稍稍出了些。江天雄接着道:“但此一时彼一时,曹姑娘若能参加少年英雄大会,那峨嵋派自然也可以,而对峨嵋派申办下届少年英雄大会,更是有利之事,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守静师太默然思索,缓声道:“峨嵋派不参加少年英雄大会!”声音却不再绝决。 江天雄目视曹岱,眼中示意。曹岱焉能不会意?他对守静师太的反对早就在意料之中,而此次武林大会,曹夫人怕女儿被人刁难,执意前来,曹岱却是无论如何不让,担心的便是夫人和守静师太等人发生冲突。曹岱此举大有先见之明,适才守静师太便即问及曹夫人为何不至,她本来是要和曹夫人争辩一番的(毕竟女人之间吵架较为直接方便),没想到却落了空。 曹岱站起身来,向守静师太深深一揖,道:“师太,曹岱有礼了,过往一切,尚请多为包涵。”守静师太面色不动,亦不回礼。曹萼华暗暗发怒,心想父亲对她仁义备至,她却居然不理不睬。 正在此时,只听一声长笑,一团红影如祥云般飘到台上,口中道:“守静老尼,你真是越老越没风度了!” 东方未明看在眼里,只见那人宛若少女、眉宇风骚,双袖曲折飞扬、连绵不尽,不是天龙教的“俏夜叉”叶流云还是谁?顿时心头大震,心想“师母”莫非真的不要命了,居然敢来搅局? 叶流云站在台上,巧笑倩兮,向江天雄道:“江大哥,你欢不欢迎我来啊?”声音娇媚至极,荡人心魄。台下不少少年子弟面红耳赤,议事厅空气极为紧张。 江天雄眉头微皱,站起身来,拱手道:“既是夜叉护法驾临,岂有不欢迎之理?来啊,上座!”一名少年弟子搬把座椅放到台上,叶流云却仍是站立,抚mo自己的红袖,好整以暇,向曹萼华道:“小姑娘,你知道守静老尼为何反对你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么?”曹萼华不意她会和自己说话,但这问题确实自己也想知道的,便道:“为何?”叶流云笑道:“因为你要是参加了,她峨嵋派也要参加,但她的那些弟子实在拿不出手,她是怕丢人。” 只听“啪”地一声,守静师太拍桌站起,喝道:“贱婢放肆!”顾忌武林大会的规矩,倒也不敢贸然出手。叶流云嬉笑不绝,却不搭理守静师太,又向曹岱柔声道:“曹大哥,你猜她为何想见你的夫人么?”曹岱嘿然不语。叶流云也不在意,笑道:“因为她要和你夫人比试一番,若是她输了,就不会反对你女儿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了;但倘若她赢了,嘿嘿。”守静师太被叶流云说中心事,面上红白不定。 叶流云突然嬉笑道:“不过这老尼姑可能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她嫉妒你夫人,你知道,她可是一直喜欢你!”守静师太再也忍受不住,怒斥一声,飞身而起,一掌向叶流云斩去。叶流云哈地一笑,摆动双袖,和守静师太斗在一起。 无慧大师、卓人清等人皆知叶流云此来必是要大闹一番,天龙教定然还有人来,说不定连任翱翔也会降身,均看向江天雄,等他示下。江天雄却是胸有成竹,见守静师太和叶流云交起手来,并不阻止,面上含笑,心想除了守静师太,的确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来对付这叶流云。她二人先行动起手来,正合心意。 叶流云施展“流云红袖”,一边拆招一边道:“啧啧,老尼姑功夫也没拉下呀?不过我看你这两下子,根本比不上洪妹妹,你想和她比试,真是自取其辱!嘻嘻。”她说的洪妹妹,自然是指曹夫人,也不知道曹夫人和她有多近乎,劳得她妹妹相称。守静师太怒气更甚,反唇相讥,道:“天龙三女之中,你比石无衣和凌香儿也差得远,若是他们来武林大会也就罢了,你居然也敢来献丑!”叶流云笑道:“是啊,若是洪妹妹也就罢了,你居然也敢来献丑!”二人手下拆招,口中却也不停讽刺对方,想来以前的旧帐不少。但守静师太毕竟是出家人,斗口那里是叶流云的对手?不久便落入下风,三句中回不到一句。 此时众目睽睽、众耳竖竖,叶流云的话语又素中夹荤、其味无穷,不久便给守静师太编排了不少风liu韵事,守静师太何曾被人如此侮辱?怒气勃发,索性收口,将峨嵋派功夫中最刚猛的“金顶佛照”大手印神功施展开来,左右手掌连连狂拍,掌力强劲,风声雷鸣,群豪见这老尼姑虽然身材矮小,气势却极是豪迈,丝毫不逊威猛老者,虽不喜她的傲慢生硬性格,却也佩服她的武功,有些人甚至想:“怪不得这老尼姑敢在武林大会上也这般强横,武功果然非同小可!没这功夫,那是不敢的。” 叶流云“以柔克刚”,双臂红袖缠绕还击,口中仍道:“老尼姑这套武功是哪个野汉子教的?”见守静师太不答,笑道:“咦?难道不是?噢,原来你峨嵋派也有这般霸道的武功。”守静师太不闻不问,全取攻势,不久便将叶流云步步逼退。叶流云呀地一笑,道:“乖乖龙的咚,老尼姑动真格的么?那老娘就陪你玩玩!”不再后退,右臂一抛,长袖凌空向守静师太脸上刺至,正是“贯日长虹”!二人名著武林,武功均有过人之处,你来我往,毫不相让。群雄眼界大开,均觉此行不虚。 不久二人已然斗上上百招,尽皆精神倍长、妙招迭出。江天雄知她二人武功不相伯仲,恐怕再打上百余招也未必分得出胜负,但此时是武林大会,由她二人长久斗下去,终不是事。眼睛瞧向身侧的徐子易,咳嗽一声,徐子易会意,便要出手阻止。 哪知守静师太听到江天雄咳嗽,还以为是让她全力施为。守静师太何尝不想尽快拿下这女魔头?无奈对方多年来亦有进益,想要胜她极为困难,大喝一声,招式更猛。徐子易刚要出手,只见场中形势突变,守静师太双掌掌影幻化,仿佛有四只手掌向叶流云袭去,心道:“原来是‘千佛手’大手印功夫。”见她施展绝学,着意制住叶流云,便停手观看。 叶流云笑道:“唉呀,不好,老尼姑居然还会玩魔术,障眼法么?”嘴中取笑,手下却不敢轻忽,毕竟凭空多出两只手来,应付的难度就加了一倍。守静师太听她嘲讽自己的武功,心中怒极,喝道:“贱婢,你自寻死,可不要怪贫尼辣手!”双臂一振,双掌连颤,四掌顿时化为八掌,八掌化为十六掌,实实虚虚,飘飘渺渺,身前顿时一片掌影,将叶流云全身笼罩。 无慧大师惊喝道:“好‘万佛手’!”原来守静师太施展的这招,正是峨嵋派的惊世绝学“万佛手”大手印神功,这一武功和金顶佛照、千佛手一脉相承,威力却是远增。金顶佛照不过区区双掌,千佛手以二化四,万佛手却是以四幻八,二八十六,层层增长,乃至无穷,端地匪夷所思。原来这三门武功是从峨嵋金顶、千佛顶和万佛顶演化而来,世人提及峨眉山,只道金顶便已是最高峰,殊不知其上有千佛顶,更还有万佛顶,反之到武学上,亦是如此。金顶佛照固然了不起,但其上仍有千佛手,更还有威力超乎想象的万佛手!然则究竟是武学取法自然,还是自然启发武学,却不得而知了,或许二者交替循环、蛋鸡相生吧。 叶流云只见身前掌影纵横,花容失色,只道已然无幸,心中微酸,双袖不由自主地向身前护来,只觉右臂一紧,像是拉住了什么物事,连忙用力拉回,这才看到长袖所拉扯的,竟是坐在最末位的百草门少年巩光杰。原来她双袖柔软,被守静师太幻化的掌风激荡,四散开去,缠绕到了巩光杰身上。巩光杰原本心态悠闲地观看比武,没想到叶流云的红袖竟于突然间落到自己身上,仓促之间无暇反应,身子已然被拉起。 叶流云历练何等丰富?反应自是比巩光杰“快捷”多了,心中大喜,于电光石火之间将巩光杰拉到面前,挡在中间,巩光杰只闻一阵幽香,揩油的念头刚刚升起,便觉背上连连剧痛,几乎痛晕过去。叶流云见巩光杰接连受掌,知道时机稍瞬即逝,尽运内力,将巩光杰向守静师太推去。守静师太不意有此突变,已然收手不及,“万佛手”击到巩光杰身上,只见巩光杰的身子撞了过来,躲闪不及,一股大力袭上身来,顿时蹬蹬蹬后退三步,体内气血翻腾,难受至极。 叶流云尚未连呼侥幸,突然一掌自身侧袭来,她刚才将巩光杰掷出、击退守静师太,已然用尽全力,这时如何能够抵挡?只觉胸前一痛,已被对方击中,也不由后退三步,只觉嘴角微腥,一口鲜血涌了上来,却被她硬生生又咽了下去,这才看清出掌伤她的人,竟是曹萼华!原来曹萼华离得最近,见守静师太危险,怕叶流云跟下辣手,连忙出手相助。 这几下变化突兀,大出意料之外,整个议事厅死一般沉寂,过了半晌,才有人惊呼出声。还是叶流云最先开口,强笑道:“守静老尼,你为何对这小兄弟遽下毒手?莫非你对巩四娘也很不满么?那……那也不必……”一口气提不上来,连这话也续不下去。守静师太误伤旁人,又被叶流云抢白,心中气爆,哇地一声吐出血来,但她生性刚硬,强行忍住,抱起地上的巩光杰,道:“你怎么样?”心中却大是惴惴,她“万佛手”威力何等强劲?就算是叶流云等辈高手恐怕也抵受不住,何况是这武功低微的巩光杰?想起巩光杰是百草门门主巩四娘的独生爱子,若是死于己手,虽是误伤,恐怕也无论如何不能善罢,饶她一派宗主,也顿时遍身冷汗,面色苍白。虽然已受重伤,还是伸手运气,替他疗伤,心中不停念佛。 巩光杰已然奄奄一息,有气无声道:“我……我怀中有……有一粒莲……莲花聚魂丸……”守静师太大喜,连忙向他怀中掏去,只见他身上有数十丹药盒,颜色各异,知道他百草门寄心丹药之术,也不以为奇,问道:“是哪一盒?”巩光杰道:“绿……绿色的那……那……”守静师太连忙打开其中的绿盒,手指一弹,药丸已然飞到巩光杰嘴里,伸手到他后背,替他运功。这时徐子易走了上来,道:“师太,你且休息,让晚辈来吧。”守静师太见是他相助,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浑身乏力,头脑中一阵晕眩,身子不由摇晃,连忙立定站稳,向叶流云怒目而视。 叶流云毫不退让,回瞪道:“你看什么?要不是华山派的这小姑娘阻止我,老娘早一掌送你归西了。”换了口气,又笑道:“不过这样也好,这小姑娘救你一命,你总该不会再反对她参加少年英……英雄大会了吧?”其实她抛掷巩光杰之时,已然用尽全力,就算曹萼华不出手阻止,她也无力再行追击,这时却又强辞言说。这一点在场的江天雄、徐子易、卓人清和无慧大师等前辈高手自然看得出来,守静师太却是当局者迷,知道自己今日已然受了重伤,惟有强自忍耐。叶流云亦知自己受伤不轻,也不敢再行出言招惹。 守静师太走到巩光杰身前,见他面色红得吓人,顶上热气腾腾冒出,知道是丹药的药力开始发作。徐子易边替他运功推拿,边笑道:“师太放心,巩兄弟那药有起死回生之功,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尤了。”守静师太长出一口气,心中安慰无比,见徐子易行功之余竟然可以开口说话,暗暗吃惊,道:“多谢,佩服。”抬头向无慧大师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座位。 无慧大师面色不动,向叶流云道:“叶施主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莫非贵教也有少年弟子要参加这少年英雄大会么?”天龙教曾经遣派弟子参加过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是以无慧大师有此一问,顺便试探叶流云的来意。 叶流云面上故作惊讶,道:“大师怎么知道?”无慧大师笑道:“莫非贵派也是女弟子参加?不然叶施主为何极力推崇华山派曹姑娘?”叶流云此番现身便和守静师太大战一场,无慧大师便以为她是为此而来。 叶流云咯咯笑道:“你和阴湿毒浪又没有留下什么私生女,我天龙教哪来的女弟子参加少年英雄大会?”无慧大师听她出言无礼,又知天龙教根本无意参加少年英雄大会,然则前言便是戏耍自己,心中更怒,双眼精光闪过,向叶流云面上轮了一轮。叶流云心中猛地一突,暗道:“少林秃驴果然有些鬼门道。”见他作势发作,立刻“啊”地一声,故作害怕道:“你要以男欺女、以老欺小么?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也不怕羞。”东方未明听在耳里,忍不住发笑,心道:“师母啊,你都五十了,还当众撒娇,也不怕羞。” 无慧大师嘿然冷笑,只念了声佛号,不再搭理。叶流云见他无甚举动,心中得意,娇笑道:“量你也不敢欺负我。你问我为何要支持曹姑娘么?那我告诉你,我身为女子,自然支持那小姑娘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你以为我像某些老尼姑么?”曹萼华听在耳里,只觉这话对之极矣,心想:“如果连天下的女子都不支持我,那可真是徒呼奈何了。” 叶流云接着道:“要是老娘当年能够参加第一届少年英雄大会,早就给你们这些臭男人好看了。”在座的诸多前辈如江天雄、曹岱等人都参加过第一届少年英雄大会,因此叶流云才说此话。江天雄笑道:“叶护法这话不假,原来第一届少年英雄大会,就该让女弟子参加,这第四届才开始有此讨论,已然大大落后了。”曹岱焉能不知他的意思,接口道:“不错,自古巾帼不让须眉,花木兰代父从军,梁红玉夫唱妇随,穆桂英挂帅三军,那都是了不起的巾帼英雄,而放眼当今武林,守静师太、巩四娘,还有叶护法、石护法、凌护法,武功更是高出一筹……”叶流云娇笑道:“你夫人洪妹妹也不错的,你倒不必谦让。”曹岱面上含笑,道:“照啊,若是少年英雄大会上少了此道风景,岂不令人大是失望?”叶流云拍手笑道:“曹大哥果然通达,没有读书人的迂腐。”台下不少少年见江天雄、曹岱等人和叶流云笑逐颜开,言谈甚欢,都大是纳闷,为何不立刻群起而攻之,除之而后快。 灵相大师突然开口道:“阿弥陀佛,此事终究不妥,少年英雄大会固然无此先例,便是在武林中,此事也极为少见,依老衲愚见,此事尚需慎重。”叶流云冷笑道:“刚说迂腐,就冒出来了一个,臭和尚,你不躲在白马寺好好修炼《神意诀》,出来多管闲事干吗?”她话音一落,群雄顿时议论起来:“什么?难道《神意诀》落在了灵相大师的手里?” 灵相双手合十,正色道:“叶施主若再胡言乱语,传播谣言,老衲可当真不客气了。”叶流云嘿了一声,并不置答。 曹岱道:“然则以大师高见,此事该当如何?”灵相道:“此次贵派提议女子参赛,事起仓促,又是前所未有、骇人听闻之举,倘猝然作出决定,未免失之太急,依老衲愚见,此次便委屈贵派曹姑娘一下,而未来的十年中,便在武林中多为讨论,若届时武林中意见一致,便从第五届少年英雄大会开始允许女施主参赛也不迟。”众人听他娓娓道来,所言极是有理,不少谨慎端重之士均暗暗点头。 曹岱心下冷笑,暗道:“说来说去,你们也不是反对女子参赛,只是反对华儿参加罢了,嘿嘿,道佛之争,竟至于斯!” 列位看官,你道守静师太、灵相大师和无慧大师等人究竟为何执意反对曹萼华参加这少年英雄大会?守静师太和华山派颇有龃龉也就罢了,但灵相大师主持白马寺,素来与世无争,少林派更是树大根深,望重武林,为何也定同华山派过不去?看官不知,其实这中间隐藏着一场极大的纷争,而这场纷争,源远流长,甚至贯穿着中华武学的始终。 这纷争便是曹岱所想的“道佛之争”,而在无慧大师等人看来,却又是“佛道之争”。中华武学渊源颇多,宗教更是孕育武学的重中之重,中国一切宗教均以道教为根底,武学也多从道教发源而来。但自从佛教传入中国,尤其是天竺高僧菩提达摩面壁少林寺、悟出少林诸般绝技之后,少林派佛教武学逐渐扬名于外、流传天下,和中国传统道教颇有双峰对峙之势,两者之间的矛盾也慢慢激化。纵观中国政治史,太多高僧和道士投靠当权者,一来是弘扬本教,二来是打击对方,宗教之争并不少见;而在提倡武学的武林江湖中,千载而下,佛道之争更是愈演愈烈,佛教门派和道教门派虽然均是武林正派,但相互间的争竞却极是尖锐,这近几十年来的少年英雄大会自也无可避免,成为双方竞争的舞台。 以当今武林之势,佛教门派自以少林派、峨嵋派和白马寺为首,其余和佛教尤其是少林派有关的门派更是遍布天下;而道教门派则包括逍遥派、武当派、华山派、昆仑派、青城派、崆峒派等诸多门派。前些日子华山派比剑大会,道教诸派掌门均知曹岱的心思,因此全部前来捧场,连一向不闻世事的无瑕子也屈尊光临,自然是因为整个道教的荣耀了。要知道华山派既为东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只要华山派参赛的弟子武功不是太差,夺冠便大有可能;哪想曹萼华的确非同泛泛,道教诸掌门欣喜不已,更是铁定心思支持曹萼华参赛。 道教诸派如此,佛教门派自然恰恰相反,既然曹萼华武功的确非同小可,华山派又zhan有东道的优势,那便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参加。守静师太素和华山派不睦,今日率先发难。她本来仗着自己武功,要和曹夫人以武功见高低,没想到曹岱早料及此,并未让曹夫人前来,倒是和前来搅局的叶流云酣斗了一场,空费力气,反而还欠了曹萼华一次救命之恩。 只听无慧大师道:“善哉善哉,天下物议沸然,就算是种树,也的确要从长计议,灵相师兄所言大有道理。”曹萼华听他话中虽是不反对女子参赛,但推迟之意却也极为明显,不禁着急,她年纪尚小,还并不知晓佛道之间的恩怨,还以为今日的最大障碍乃是男女之见。 卓人清摇头道:“不然不然,大师既说此举乃是种树,那自然是福荫武林、造福万世的了,此等之事迟行一刻,便已是莫大的损失,那又何必再等十年?”无慧大师见他钻自己话中的空子,心中微怒,却也不便发作,沉声道:“此事惊世骇俗,就算是有莫大好处,也不可无视物议、仓促而行,倘若此举终为天下有识之士所笑,谁来承担这骂名?”卓人清嘿了一声。 曹萼华道:“大师,在你看来,我和那些即将参加少年英雄大会的诸多少年有何区别?”无慧大师面含微笑,道:“女施主明知故问了,施主是少女,和那些少年自然不同。”曹萼华突然仰头长笑,笑声回荡在议事厅中。众人面面相觑,虽不知她为何所笑,却也不禁佩服她的胆魄和气度,均想以她年龄之幼,居然也敢在天下群雄面前如此长笑,当真难得。 曹萼华笑声止歇,突然正色道:“大师错了。”无慧听她慨然长笑,已然不乐,这是听她当面指斥自己,更是不渝,道:“老衲究竟如何错了,倒要女施主指点。”曹岱知他动怒,却装作不见,也不阻止女儿,任她发挥。 曹萼华高声道:“那在大师看来,我和那些虫蚁牛羊,自然也是不同的了?”无慧大师面色微变,心中一动:“这少女果然厉害。” 台下的纪纹却是听得莫名其妙,急道:“华仔在说什么啊?她和虫蚁牛羊当然是不一样的啦。”荆棘和齐丽却是面上含笑,均佩服曹萼华的机智。 曹萼华见无慧大师并不答言,接着道:“难道在大师眼里,众生不同,人亦有等,而女子便因为是女子,就不配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么?”言辞锐利,诘问之势,现于形色。 无慧合十笑道:“善哉善哉,女施主所言,在我佛家,自是无可争议,但此事关系整个武林的声誉,老衲也不得不考虑俗议,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曹岱接口道:“然则大师心中也不反对,只是顾忌世人的议论了?”无慧默然。 江天雄笑道:“无慧大师一心为公,令人心敬,既然如此,我们便遵照瀚海前辈的旧例,依众意而定。”说着向徐子易道:“徐大侠,你意下如何?”徐子易微微一笑,道:“江盟主所言甚是,以众意而定,最为公平。”江天雄道:“那好,便请诸位发表高见。谷贤侄,令师意下如何?” 谷月轩站起身来,看向曹萼华,二人四目相视,曹萼华突然面色羞红,低下头去。谷月轩躬身道:“回江盟主,逍遥派支持华山派之举。”江天雄点了点头,面上欣喜,看向无慧大师。 无慧摇了摇头,道:“少林派不同意。”紧接轮到武当派,卓人清道:“老夫赞同曹侄女参加少年英雄大会。” 台下东方未明等人看在眼里,知道各大门派是在投票,以众议而定曹萼华是否可以参加少年英雄大会,均凝视台上,静心聆听,荆棘尤其紧张。 武当派之后是丐帮,萧遥起身站起,道佛两派首脑的目光顿时都聚集到他身上,显是急欲知道丐帮的立场。萧遥正色道:“敝帮既不赞同,也不反对,此次敝帮就算弃权了。”丐帮竟然并不表态,无慧大师、曹岱等人面上都稍有失望之色。江天雄却是面色不动,弃权之举由来已久,也不是新鲜之事,眼睛看向守静师太。 守静道:“贫尼想等最后再说,江盟主可同意否?”江天雄笑道:“自然可以。”眼睛向余人望去,台上人依次发言,昆仑、青城、崆峒以及和华山派颇有渊源的成都兽王庄、天山派自都赞同。灵相大师、唐门、百草门均出言反对。长虹镖局、名剑山庄和八卦门却和丐帮一样,选择弃权。轮到天剑绝刀时,西门峰斜视夏侯非一眼,心想:“原来夏侯老儿没来,这小子居然敢单身前来,倒有些胆气。”刚要说话,夏侯非已出言道:“绝刀门支持曹姑娘参加!”西门峰大怒,喝道:“我天剑门还没说话,哪里轮到你绝刀门?”夏侯非反唇相讥,道:“你天剑门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绝刀门不能在天剑门前面说话?”西门峰大怒,便要发作。江天雄笑道:“两位贤侄不要争闹,西门贤侄,你天剑门意下如何?”西门峰胆子再大,也不敢再放肆,道:“我天剑门也赞同。”心道:“妈的,今日天剑绝刀竟有相同的立场,真他妈的奇哉怪也。”夏侯非嘿了一声,心中也如是想。 守静师太见各大门派表态完毕,赞同的显然为数较多,心中失望,见曹萼华面有喜色,开口道:“小姑娘,你当真想参加少年英雄大会?”曹萼华躬身道:“是,请师太吩咐。”守静师太突然道:“那你可知道这武林大会有五大门派之说?”曹萼华微微一怔,奇道:“什么五大门派?” 守静师太静静道:“自从瀚海真人前辈创建少年英雄大会,关于规则的制订便有诸多争议,武林中便推选出五大门派,一旦遇到争议颇多、无法定论之事,便由五大门派的意见而定。”曹萼华首次听闻,只觉新奇。江天雄道:“不错,这五大门派由各武林大门派推举而出,分别是逍遥、少林、武当、丐帮、峨嵋。武林大会所有的决议,一旦五大门派有两个门派明确反对,便不能通过。”曹萼华终于明白守静师太提及五大门派的意思,顿觉不妙,心想少林已然反对,峨嵋若再加反对,自己定然是无望的了。守静师太道:“你现在自是想知道峨嵋派的意见了?” 曹萼华暗道:“那还用问么?”多年来的心愿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忍不住心中酸痛,眼泪已然在眼眶中打转,苦苦忍住,不哭出声来。 守静师太看在眼里,突然叹了口气,道:“你刚才出手相救,贫尼甚是感激……”不顾无慧大师的眼色,接着道:“贫尼若此时全然反对,未免也有些不尽人情……”曹萼华见她口气松动,希望陡生,眼神顿时又亮了起来。叶流云笑道:“这才像话嘛,老尼姑还有些人性。” 守静师太横了叶流云一眼,并不搭理,接着道:“所以贫尼就给你一次机会。”曹萼华跪倒在地,道:“师太若能允许小女参加少年英雄大会,无论何事,小女尽皆遵禀。”守静师太将她扶起,道:“你以为贫尼是让你做什么事么?不——是——的——”曹萼华心中奇怪,想不明白这生性固执的师太为何突然转变心意。 只见守静师太向台下一招手,道:“秀儿,你上来。”圆秀见师父呼叫,俏生生地走上台来,见众人的目光聚向自己,面色不由羞红。 守静师太向曹萼华道:“你要参加少年英雄大会,贫尼是从心中反对的,你便和秀儿比试一番吧。”群雄惊呼出声,均没想到她竟是这个心思,都甚是惊诧,曹萼华和圆秀自是惊异更甚。守静师太道:“这是给你的机会,如果你胜得了秀儿,那峨嵋派就不反,但如果秀儿侥幸胜了,那你便是名不副实,也不要怪贫尼绝情了。你自己争取吧。”曹萼华听在耳里,点了点头,道:“多谢师太!” 守静师太却突然高声道:“但无论此战如何,我峨嵋派都不会派女弟子参加少年英雄大会!”这话声音高极,议事厅无人不闻,无慧大师黯然摇头,曹岱、卓人清等人却不由对这师太暗暗佩服。 曹萼华伸手向圆秀一招,道:“小师太,请吧。”圆秀欠了欠身,嘤嘤道:“是,请师姐指教。”二人敢要展开架势,灵相大师突然道:“阿弥陀佛,久闻两派剑法扬名天下、各擅胜场,今日何不让世人开开眼界?”原来他见曹萼华掌击重伤叶流云,内功已非泛泛,想来拳掌自也了得,圆秀年齿较幼,修为恐怕不及,便出言相助。曹萼华和圆秀闻声停下手来。守静师太点了点头,一名峨嵋派女弟子递上一柄软剑。曹萼华也取剑在手,见圆秀俏生生地站在原地,脸上神情极是为难,虽知她是迫于师命,无可奈何,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酸:“没想到真正阻止我参加少年英雄大会的,竟是女子。”曹萼华刚才见守静师太施展峨嵋派功夫,精妙奇绝,她对圆秀也不甚了解,如何能有必胜把握? 圆秀知她不会先行出手,道声“得罪了”,软剑在空中一闪,向曹萼华刺来。曹萼华见她剑影幻化,虚实难辨,果然深得峨嵋剑法的精髓,不敢怠慢,“凤凰台上凤凰游”,迎了上去。 圆秀“洪椿晓雨”,剑光如雨丝般扩散开来,曹萼华只见面前一片迷朦,不暇思索,长剑“势飞白云”,向剑雾撞去。圆秀不待招数变老,软剑横削而出,只见剑泛白光,如白雪般弥漫台上,正是“大坪霁雪”! 江天雄和徐子易相视一眼,均是可惜,原来他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圆秀虽然年纪轻轻,剑法造诣却已不浅,守静师太囿于男女之见,峨嵋剑法无法亮相少年英雄大会,可是大大的失策了。”只见圆秀“象池月夜”、“双桥清音”、“灵岩叠翠”,招数接连不断。曹萼华决意见识她的真实功夫,只出剑招架,偶尔才还上一两招。 只见圆秀的剑法奇幻无端,曹萼华的招式险绝无比,“峨嵋天下秀”、“华山天下险”尽皆演绎出来,看得众人心旷神怡、心神俱醉。东方未明更是咂舌不止,隐隐觉得曹萼华的新招在哪见过,他到过华山,顿时醒悟,知道曹萼华的剑法是从华山的自然景观衍生而来;只见圆秀左手捻着剑诀,嘴角微动,似乎在计算什么,软剑突然如彩虹般划过天际,点到曹萼华的剑上,只见这一招迅即无比、妙算无双,心道:“莫非峨嵋山也有这景观?那这又是什么景观了?” 曹萼华道:“好‘峨嵋十九剑’!”长剑顺势上撩,一招“紫气东来”,破了这招。圆秀所施展的正是峨嵋派的传世剑学“峨嵋十九剑”,东方未明所猜不错,这十九剑便是从峨嵋山的十九处著名景观师法而来,自然颇得峨嵋山的奇秀雄幻。 圆秀连忙软剑缩回,手腕振荡,一剑化三剑,三剑化九剑,正是峨嵋十九剑中的第十三招“九老仙府”,众人只见剑影缥缈,却又秀丽无端,不意人间当真有此奇幻剑法,俱皆喝彩。曹萼华突然童心忽起,“凤凰七游”,连续七剑,竟然堪堪抵挡住了这九剑!二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各展绝学,打得不亦乐乎。 转眼间五十招已过,圆秀已然看出曹萼华有意相让,轻声道:“师姐,我已经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了。”曹萼华不禁一愣,不知她这话究是何意。圆秀面上苦笑,道:“这就是我的少年英雄大会啊!”曹萼华不禁一震,只见她面上稍有失望无奈,却还是欣喜满足居多,顿时明白她的意思,知道她师命难违,参加少年英雄大会已然无望,便把今日和自己的交手视作少年英雄大会,不由心中怜惜,手下更是敷衍,只盼她多多施展绝学,让天下人见识她的身手功夫。 但这番一来,台上的众多前辈更看得明白,圆秀费尽全力,妙招迭出,曹萼华却闲庭信步、应付自如,守静师太面色难看,却也不愿出言认输,仍盼圆秀能出奇制胜。 便在此时,只听“铮”地一声,一声低沉的琴声幽幽传来。众人均是心中一跳,只觉这琴声仿佛深入心扉,拨动心弦。那琴声复响,连贯起来,只听节奏缓慢至极,声音也依旧低沉悠扬,仿佛浅吟低唱、呢喃自语,众人顿觉胸怀幽幽,一股静谧清雅的涟漪在心头荡漾开来,仿佛置身空旷幽谷,清心聆听这舒缓的天籁,连呼吸也不由跟着琴声而动。 琴声回荡在议事厅的上空,众人如痴如醉,曹萼华和圆秀也停了下来,静静地听着。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琴声慢慢低沉,似有若无,终不可闻。 江天雄面上含笑,高声道:“是仙音姑娘吧?请现身相见。”声音远远传出议事厅。众人被他惊醒,都不禁苏醒过来。沈湘芸一拍前额,道:“是啊,肯定是仙音姐姐来了!真奇怪,我以前经常听姐姐抚琴,却从未听过这首,这是什么曲子,怎么这般好听?”齐丽叹道:“是《幽兰》曲,可是……可是……可是《幽兰》怎么能弹得这般……这般……”她自幼学琴,自负有些造诣,此时一听之下,却极是怅然若失,不信人间竟真有此绝音。 只见一女走了进来,风姿绰约,姿态娉婷,正是仙音,身后还跟着一个抱琴的小侍女。仙音慢慢走上台去,向曹萼华和圆秀笑道:“两位妹妹武功都是极好,还是不要再动手了吧。”江天雄见二人未分胜负,也觉极好,面上甚是满意。 守静师太却是面色灰败,道:“罢了,罢了,江盟主,峨嵋派赞同曹姑娘参……参加少年英雄大会。”曹萼华顿时欢呼出声,跳起身来,待落到地上,才觉得面上微凉,原来已经喜极而泣。她泪眼迷蒙,忍不住向谷月轩望去,只见他也正看着自己,英俊的面庞漾满笑意,更是芳心喜悦。 仙音身子微颤,道:“师太真的答允了?”守静师太不愿再说,惟有默然。仙音面有喜色,向徐子易道:“你看,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声音中竟然略有哽咽。徐子易柔声道:“是,从今以后,女子也都可以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仙音喃喃道:“可惜,还是晚了些……”原来仙音十年前也曾想过参加少年英雄大会,自然未能如愿,因此心中早存了一指望,指望可以打破男女之见,她今日前来,乃是受了曹夫人的重托,对曹萼华多为照顾;其实就算没有曹夫人的托付,她也会来,这时只想:“但愿自此以后,女子参赛之事便如同《幽兰》之音一样,永远流传,世人皆闻。” 江天雄哈哈一笑,道:“好,既然连师太也赞同,那江某宣布,曹姑娘参加少年英雄大会的事,就定下来了!”曹岱、卓人清等人尽皆松了一口气,面有喜意。荆棘更是喜形于色,和已然从台上下来的曹萼华击掌相庆。 徐子易从怀中取出一本书来,道:“第七次武林大会,决议自第四届少年英雄大会起,武林中学武的少年女弟子亦可参加。”边说边写,记在书上。纪纹看在眼里,道:“徐大哥手中的那本,也是《武林通鉴》吧?”东方未明摇头道:“不知道,徐大哥上次说他还没写这些年的事。”齐丽突然插口道:“那是徐大哥在收集……嗯,收集史料。”纪纹道:“你是说那本书上记载着武林中近些年的事?”齐丽见她对自己和颜悦色地说话,此事倒是第一次见,暗暗奇怪,答道:“是啊,徐大侠将收集的史料记载下来,以后才好写《武林通鉴》嘛,听说是叫《通鉴史料汇编》,记得都是这些年的事。”纪纹缓缓点头,心中若有所思,面上却是若无所思。 江天雄道:“其他门派要参加少年英雄大会的弟子,也请报名吧。”自从曹岱说让曹萼华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便一直围绕此事纷争开来,此时方再提起。各大门派依次发言,丐帮是萧遥,天剑门是西门峰,绝刀门是夏侯非。西门峰听夏侯非说完,便站起道:“江盟主,我天剑门有个请求。”江天雄道:“西门贤侄请说。”西门峰瞪了夏侯非一眼,道:“我天剑门请求和绝刀门在首轮便相遇决斗。”江天雄尚未说话,夏侯非已跳起身来,道:“首轮便首轮,难道我怕了你么?”西门峰嘿嘿道:“前日若非别人救你,你还能站在这儿么?更不要说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了。”夏侯非自知他提及的是前日败在他手之事,顿时大怒,便要跳起身来向他扑去。江天雄面色一沉,道:“夏侯贤侄且住。”夏侯非抑制暴怒,向江天雄躬身道:“是,弟子知错了。”说着回到座位。江天雄甚是满意,向西门峰道:“西门贤侄,按照少年英雄大会的规矩,首轮参赛的对手由抽签产生,贵门的请求恐怕要看天意了。”西门峰此话无非是想挑衅夏侯非,见江天雄如此说,也不再争辩。 齐老头开口问道:“少年英雄大会是要抽签的么?”沈湘芸笑道:“是啊,参加的人随意抽签,抽到谁便是和谁打!”齐老头微微摇头,道:“这个不好。”齐丽不由白了父亲一眼,心想他知道哪里不好了,见父亲开口说话,心里生气。沈湘云笑道:“那有什么不好,不过……”顿了一下,笑道:“不过最好是荆棘首轮抽到了那假小子,嘻嘻……”荆棘面上冷笑,心道:“抽签不过是给外人看的,江盟主他们要保证少年英雄大会的精彩,岂能在首轮就安排我和华仔相斗?”曹萼华是东道主,荆棘是五大派之首逍遥派的代表,在荆棘看来,恐怕至少要半决赛才能相遇,甚至于在决赛相遇也说不定。荆棘多方了解天下群少,知道自己和曹萼华的武功,就算不能数一数二,至少也能数三数四。 台上仍在继续。昆仑派是高胜,崆峒派是叶孤,兽王庄是万凯。纪纹笑道:“阿明,等大会结束了,我带你见我伯父和三哥。”东方未明略感害羞,却又奇怪,道:“万庄主是你亲伯父么?那他姓万,你怎么姓纪?”纪纹不禁打了他一下,笑道:“他是我亲伯父啊,但他就姓万,我就姓纪,怎么了?”东方未明不禁啼笑皆非,极欲观看台上的事,虽知其中必有原因,却也无瑕追问。 只听长虹镖局是关伟,唐门是唐冠南,百草门是巩光杰,八卦门是商仲仁。东方未明不禁看向商仲仁,只见他面有得色,不可一世,突然心中一动:“这人武功差劲,居然也还能参加少年英雄大会,而我……我却不能。”他本来无意参加,但经过今日武林大会的陶冶,不禁有些蠢蠢欲动,只可惜没有机会,突然想起师父玄冥子,想起当初他所说无论如何都会让自己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不禁有些自嘲。 轮到青城派紫阳道长,紫阳道长老脸惭愧,道:“敝派不派弟子参加。”徐子易知道青城派内忧颇重,无心调教弟子,自无出类拔萃的少年英侠,不欲他难堪,接过话道:“在下曾受一位少年子弟之托,替他提名参加少年英雄大会。”无慧大师道:“不知这少年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徐子易摇头道:“这少年是无师自通。”无慧大师奇道:“没有门派?”面上不禁稍有诧异之色。名剑山庄庄主任浩然笑道:“徐大侠所看重的少年弟子,自然是了不起的了。”八卦门门主商鹤鸣也道:“不错,只是不知这位少年英雄姓甚名谁?” 徐子易正色道:“这少年姓傅名剑寒,不是徐某心有私意,只是这少年的确天赋不凡,用功也甚勤。”荆棘听到傅剑寒之名,不禁心中一动,前些日子虚真曾提过此人,见徐子易对此人也甚是推崇,不禁遥想:“傅剑寒,傅剑寒,你究竟是谁?”他对天下群少尽皆了解,唯独对此人知之甚少。 曹岱道:“不知这少年今日何故未能前来?”徐子易道:“本来他是早就想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只是此次武林大会日期突然提前,而他前些日子又远赴漠北,已然通知不及。” 众人均想:“从来少年英雄大会,都是名门大派的弟子才能参加,这少年无门无派,恐怕不大容易吧。”徐子易焉能不知众人所想?开口道:“此事同样前所未有,也请各位前辈商议。” 长虹镖局总镖头关长虹道:“既然是徐大侠认可的,我长虹镖局自无异议。”曹岱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华山派恭迎天下所有少年。”卓人清、谷月轩、萧遥等人也均赞同。无慧大师箴口不言,守静师太却想:“连曹萼华以女儿身参加都可以,这无门无派之见,更是何足道哉?”叹了口气,道:“峨嵋派不反对。”无慧大师听她如此说,出声道:“少林派也弃权。” 除了无慧大师的异音,此事倒是出奇地顺利,江天雄道:“那好,从第四届少年英雄大会开始,只要武功的确不凡者,即算无门无派,也可以酌情考虑参加少年英雄大会。”徐子易同样记了下来。 最终只剩下天山派和名剑山庄,江天雄知道何未峰有个女儿,笑道:“何掌门,令爱自也要一展身手了?”何未峰摇头道:“小女武功不值一哂,还是不参加了,此次少年英雄大会,天山派作壁上观。”江天雄点了点头,随即向任浩然笑道:“任庄主,贵庄是任贤侄参加少年英雄大会吧?”任浩然叹了口气,面有忧色,道:“是,只是……”他尚未说完,只听一个幼稚的童音长笑道:“只是他儿子生死未卜,这能不能参加,那可就不好说了……” 声音从厅外传来,东方未明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只听纪纹道:“唉吆,那个长得恶心令人想吐的老小家伙又来了!”; 第五十八回 世间高手弗能取 只见罗蛇君趾高气扬,昂首而进。齐丽、沈湘芸还有不少华山派、峨嵋派的女弟子一看到他,顿时惊叫起来,齐丽更是几乎吓晕过去,和沈湘芸相拥互慰。东方未明看在眼里,奇道:“罗蛇君真地长得这么吓人?”他和罗蛇君虽然是敌人,但总对他的胡搅蛮缠大有好感,也不觉得他长得如何丑陋不堪。纪纹笑着打了东方未明一下,道:“才不是,不过这些女孩就是胆小,区区几条蛇怕什么?”东方未明看见罗蛇君双臂上缠绕的数条吁吁吐信的毒蛇,方才点了点头,齐丽她们原来是怕蛇,而不是怕罗蛇君的长相。只见罗蛇君身后仿佛跟着一张大木桶,而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便如嵌在那木桶之上一般。东方未明定睛一看,方才看清跟在罗蛇君身后的竟是嗜吃如命、饭量惊人的吃仙,天下能有这般体格的,恐怕也只有他了。而他手中的那个苍白少年,想来自是名剑山庄的任剑南。 这场景诡异至极,却也滑稽无比,大厅中不少少年子弟吃惊之余,又不禁笑出声来。台上任浩然连忙站起,抢了上来,叫道:“剑儿,剑儿!”只觉面前一片红云闪过,不由停下身来,这才看清是叶流云。只见叶流云笑意盈盈,启齿道:“任庄主不必担心,令郎好得很!”任浩然见她出手阻挡,虽知她武功已耗,竟也不敢触逆。 只听罗蛇君哈哈大笑,道:“何止是好得很?简直是身在温柔仙乡,艳福无边!任庄主,恭喜你了。”任浩然愕然道:“喜从何来,倒要罗先生指教!”爱子命悬人手,称呼也客气起来。罗蛇君哈哈一笑,道:“任庄主倒客气,罗小子便是罗小子,什么时候成了先生了?不过的确要恭喜你,你儿子不仅和嫖老三结成了拜把子兄弟,这些天还逛遍了洛阳的青楼瓦舍,名剑山庄名扬青楼,婊子无所不知,岂不是要大大地恭喜?”任浩然气地老脸红透、须眉皆张,满腔怒气汹涌不止,却又不能发作,惟有强自忍住,思忖如何救下任剑南。 江天雄开口道:“罗护法既然来了,何不台上就座,岂不是太不给江某情面了么?”罗蛇君道:“姓罗的不上台去,就是给江盟主情面了。”江天雄不禁一怔,道:“罗护法此话怎讲?”罗蛇君笑道:“姓罗的生得不好,这副尊容令人不敢恭维,素来上不得台面,站在这儿,岂不是照顾江盟主的情面?”江天雄哈地一笑,道:“罗护法这话可有些多心了,我辈学武中人,岂能以貌取人?请了!”说着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意欲将罗蛇君和吃仙分开,方便搭救任剑南。 罗蛇君却是纹丝不动,摇了摇头,道:“江盟主,你的心意姓罗的心领了,我还是站在这儿轻松些。”二人一个身在高台,一个身在议事厅口,众人都不知要看向谁去,脖子都转地累了。东方未明不由暗暗奇怪:“罗蛇君一直自称老子,难道今天改性了?” 叶流云突然开口笑道:“江盟主,他想站就让他站着,能有罗蛇君看门,传扬出去,岂不也是大大的荣耀?”江天雄微微一笑,坐了下来。罗蛇君闻声骂道:“他妈的,你听说过蛇给人看门的么?噢,原来你绕弯骂老子是狗,他妈的母夜叉,你才是老母狗。”叶流云不以为意,嬉笑不语。不少人听在耳里,都不禁眉头微皱,面有厌恶之色,均想罗蛇君名望不低,出言竟如此恶俗,东方未明却知道这罗蛇君素来出言无讳、肆无忌惮。 灵相大师道:“阿弥陀佛,两位今日所来,难道只是为了打……嗯,消遣么?”他领教过这二人打情骂俏的功夫,刚便要说“打情骂俏”,幸好及时收住。罗蛇君哼道:“怎么?难道你不欢迎老子?不过也是,老子今日便是为你而来!”东方未明嘿嘿一笑,心想这老小家伙果然又恢复“老子本色”了。 灵相双手合十,道:“罗施主有话不妨直说。”罗蛇君道:“老子适才闲来无事,就到你的寺中逛了一趟,结果找到了点东西,你想不想看看啊?” 灵相闻声站起,面色微变,道:“罗施主找到了什么?”此时厅中已然乱了起来,只听议论纷纷的声音道:“难道那东西真地落在白马寺?” 罗蛇君笑道:“你说呢?”灵相动容道:“难道是《神意诀》?”罗蛇君啊哈一笑,不再说话。不少人道:“果然是《神意诀》,难道是灵相大师得到了《神意诀》?”还有不少人道:“嘿嘿,原来如此。” 东方未明心中大乱,忍不住看向齐丽,只见她也正向自己看来,眼中甚是迷茫,最后却仍是镇定地摇了摇头。东方未明知晓她的意思,知她素来见事明白,处理得当,也只好静观事变,只觉头皮发麻,浑身大不自在。 灵相乃是中年出家,阅历颇丰,当下从容一笑,道:“你想栽赃老衲,却也不大容易!”罗蛇君笑道:“物证已在这里,你还不承认么?”说着掏出一本书来,只见那书页面已经发黄,离得近的武林人物看到上面的字,不由出声道:“真的是《神意诀》!”众人目光聚集到灵相身上,脸上神情都较为古怪。 灵相巍然站立,摇头道:“一来你这《神意诀》是真是假尚不确定,二来就算是真的《神意诀》,老衲也仍有被诬陷的嫌疑。”江天雄、徐子易、曹岱等人均是点头,暗暗赞赏。 罗蛇君高声道:“你推得一干二净,是索性不承认的了?”灵相闭上双眼,双手合十,道:“老衲向佛祖起誓,倘若和这《神意诀》有过丝毫瓜葛,让老衲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他态度虔诚、神情严谨,让人无法不信。叶流云冷笑道:“区区几句誓言就混得过去么?私藏《神意诀》,那也没有什么,我辈学武之人哪个不想研习这等神功?只是连承认也不敢,未免有些令人齿冷。”灵相倏地睁开双眼,瞪向叶流云,道:“老衲说过没有见过《神意诀》,那便没有!” 无慧大师道:“善哉善哉,灵相师兄既说没有,那自是没有的了!”叶流云哼了一声,笑道:“无慧大师,听说你和这灵相均以金刚指扬名天下,倘若他研习了《神意诀》,恐怕你那几根手指头就颇有不如了吧?而白马寺,凌驾在少林寺之上也说不定啊。”无慧面上冷笑,并不答言。灵相却是大怒,厉声道:“叶施主,你再胡……胡言乱语,可休怪老衲趁人之危了!”叶流云剧斗守静师太,已然内力大亏,灵相若再动手,自是占了极大的便宜。叶流云焉有不知?却仍是哈哈一笑,道:“你以为杀了老娘,就能掩饰过去么?真相就在面前,不容你不认!”灵相怒气不止,却也无从分辩,若是动手,更显理亏。 江天雄突然插口道:“罗护法,你手中的《神意诀》究竟是真是假?”罗蛇君道:“是真怎么样?是假又怎么样?”江天雄沉声道:“若然是假,你天龙教便是挑拨我中原武林正教,过了今日武林大会,江某便会和你天龙教算账;若然是真,此事或许另有因由,今日正当分说个明白。”罗蛇君哈哈大笑,道:“江盟主这是威胁了?”江天雄笑道:“便是贵教任教主前来,江某也是这句话。若讲到威胁,倒是你们还扣着任贤侄。”罗蛇君被他抢白,说不出话来。 叶流云却笑道:“江盟主这算盘可是打得太响,若然照你所说,我天龙教找到了《神意诀》,抽身远走便是,何必再来搅这番浑水?”江天雄沉吟道:“任教主行事素来出人意表,倒要叶护法指教了。”说话之间,眼睛看向徐子易、无慧大师和卓人清等人。他和这些人事先已有密谈,均知天龙教必然会来大闹一番,甚至会以史刚和任剑南来要挟武林正教交出《神意诀》,哪知此时竟然大出意料,天龙教不仅找到了《神意诀》,又将它在武林大会上示诸天下,只觉天龙教的盘算,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叶流云正色道:“江盟主,照你适才所言,未免对我天龙教太不公平,若然这《神意诀》是假,叶流云今天还走得出这议事厅么?”她这话的是不假,此时议事厅中和她武功相埒的高手不在少数,甚至有几位还要胜过于她,即算她武功完好,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何况此时?众人都不禁看向灵相,目中大有疑色,不少人已然面有冷笑。 江天雄尚未回答,无慧大师已道:“阿弥陀佛,叶施主,灵相师兄究竟如何得罪了贵派,致使贵派一再诬陷于他?”叶流云摇头道:“大师这话未免是对敝派成见太深,敝派不过是说明一些真相,何来诬陷之语?”灵相再也忍耐不住,一声怒喝,道:“叶流云、罗蛇君,你们有种便杀了老子,玩这等阴谋诡计算什么英雄?”他盛怒之下,已然忘了高僧身份,恍若回到以前的世俗性情。罗蛇君哈哈大笑。 东方未明见灵相无端被诬,再也忍耐不住,大声道:“罗蛇君,你那《神意诀》定然是假的,你敢拿出来让天下人看看么?”齐丽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形势却已不及。 整个大厅顿时向东方未明这边看来,东方未明冲动之下失语,颇有些后悔,可此时已然无可退缩,只好站直身子。罗蛇君尚未看见他,怒道:“是谁敢直呼老子的名讳?” 荆棘手指东方未明,笑道:“是他!”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荆棘的手指聚集到东方未明身上。东方未明不禁一怔,不知荆棘究是何意,只好硬着头皮大声道:“不错,是我!”荆棘震天价地拍手,大声道:“不错,便是我们师兄弟说的,怎么样?你天龙教有能耐便向我们师兄弟招呼!”原来荆棘已于这一瞬间决定替东方未明出头,是以连自己也搅进去。台上的谷月轩想要阻止,也已迟了。 罗蛇君看见东方未明,顿时大怒,道:“臭小子,原来是你!”东方未明强笑道:“是我,怎么了?”罗蛇君暗道:“要不是这小子救了史刚,今天就不是只针对灵相,而是江天雄了。”原来前些日子史燕意欲用嫖客来交换史刚,罗蛇君自不把史燕放在眼里,让阴女和浪九狐带史刚前去,交换是名,索性连史燕都杀了了事,却没想到被东方未明半路杀出,救下了史刚。罗蛇君早就着意用史刚来诬陷江天雄,至少让他在天下群雄面前难堪,哪想却被东方未明坏了好事,岂能不对他恨得牙痒痒?喝道:“臭小子,你想让老子拿出这《神意诀》,却也要用本事来取!”伸手抓过任剑南,眼神向吃仙一丢。吃仙自然会意,走上几步。 东方未明知道他是要自己和吃仙交手,便要走出,荆棘拦住道:“师弟,让我来!”他知道东方未明虽然天赋颇高,但毕竟入门时日不多,恐不是这吃仙的对手,便要代替出马。 江天雄自知让天龙教拿出《神意诀》,势必少不了一番恶斗,此时对方是吃仙出头,与己同辈的掌门首脑都不便与之较量,见荆棘和东方未明都要出手,心中一动,向谷月轩看去。谷月轩正有此意,见江天雄示意,当即高声道:“吃仙前辈,还是晚辈向你讨教几招!” 吃仙胖脸仍是笑嘻嘻地不动声色,似乎并不在乎对手是谁。荆棘见谷月轩要出手,心中不快。谷月轩尚未走下台来,罗蛇君已笑道:“哈哈,臭小子有胆量出头,却没胆量应战么?”东方未明触动自尊,大声道:“一人做事一人挡,谁没胆量了?”纪纹大声道:“不错,阿明连阴女都能打败,还怕这饭桶么?”她亟盼情郎大出风头,也在一旁怂恿。齐丽却是面有忧色。 谷月轩走到东方未明身边,低声道:“师弟,吃喝嫖赌、阴尸毒浪之中,这吃仙武功最高,可要小心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突然开口问道:“他比无戒和尚如何?”谷月轩知他出道以来,交过手的人中以无戒武功最高,每每想起此人仍颇有些畏惧之心,欲让他放松,笑道:“那他自是不能和无戒大师比了。”东方未明顿时信心燃起,他连无戒都堪堪应付,对这吃仙,保持不败应该无疑。心道:“至于是打上三百招,还是打上三千招,那就要看这吃仙肚中所吃的东西能够坚持多长时间了。” 旁边众人纷纷让开,不久厅口现出很大一块空地。东方未明暗道:“以前师父让我和他交手未果,没想到今日仍是不免。”走上前来,见吃仙笑容可掬,笑道:“吃仙老兄,你早上吃了什么好东西?”吃仙听他提到吃食,顿时色喜道:“那吃的好东西可多了,小兄弟若有空闲,我们再来谈谈吃经如何?”东方未明拍手道:“好啊,正要聆听高论。”吃仙哈哈大笑,他生平好吃,只是鲜有同道,东方未明虽然在吃上未必有何高深造诣,却是不仅愿意听他倾诉心得,更是言谈投机,颇有知己之感,雅不愿伤害他,心想:“只在招数上胜他罢了。”开口道:“小兄弟,小心了!”说着一掌推出,如风般袭了过来。此招一出,厅中众人顿时惊奇出声,均想此人身材巨胖,行动竟然如此敏捷。 东方未明身子右侧,左臂上扬,右手向他腰间斩去。吃仙“咦”了一声,道:“小兄弟进步好快啊!”二人相见之时,东方未明武功刚刚入门,此时却已然登堂入室,相去自然不可以道里计,便是举手投足之间,也显露无疑。东方未明微微一笑,手掌拍出,口中道:“正要老兄指教!”吃仙见他神情自信,突然想起阴女和浪九狐曾败在他手里,不由收起轻视之心,暗运内力,迎了上来。二人双掌一交,东方未明顿觉手掌微震,知道对方内力要强于己,不愿他和硬拼,手掌一让,顺势在对方手背上一转,拍了下去。吃仙喝了声彩,化掌为拳,捶了上来。东方未明以手握住,向上一甩。只觉这几招不由自主地使出,至于究竟是什么名目,自己都说不上来。 二人你来我往,一招一式都拆解地极为明白,不久便已拆过数十招,东方未明丝毫不落下风,只看得众人瞠目结舌。齐老头尤其诧异,实在难以相信不过数月不见,这个跟随自己“研习”了十余年武功的少年,竟已能和这等武林高手打得不相上下,只见他连揉眼睛,似乎怀疑看到的全是假的。台上江天雄捻须微笑,心下却暗暗叹气:“这少年在洛阳生活了十余年,我却从未发现,无瑕道兄果然目光如炬,逍遥派合该兴旺。”徐子易更是笑意盈盈。兽王庄万庄主也甚为瞩目,原来他见纪纹对这少年似乎极有情意,自然留心。 吃仙见东方未明兵来将挡,水去土掩,一招一式虽然朴实无华,却总能破解自己的招式,心中大是诧异:“这少年所施展的究竟是什么武功,竟然如此厉害实用?”其实何止是他诧异?厅中武功大有修为的人个个如是,均觉东方未明的武功平淡无奇,甚至叫不出招式,却居然如此实用,有时甚至破解得妙到巅峰。 东方未明也微微自喜,只觉此番交战,和昨日同阴女交手亦已不同,“短笛无腔信口吹”、“惟解漫天做雪飞”、“一江春水向东流”等招尽皆揉入“海上明月共潮生”,再也分不出彼此,只觉自己宛若明月高岗,寂然矗立,任它潮生风起,总能共而和之、随意而处。 不久又过了数十招,吃仙见自己连一个后辈少年都取胜不了,暗暗着急,招数渐渐狠厉起来,可无论他如何尽力而为,东方未明却总能于顷刻间化解。打到后来,吃仙已然厉声呼喝,可东方未明却愈加轻松自如,拆招之际,突然想到:“我此时所施展的,在别人看来,自然算不得武功,可这和我十余年来所练习的‘武功’,却并无二异。”想到这儿,登时顿悟:“原来我一直都在练习最高明、最实用的武功,只是那时我还没有感悟到罢了。” 东方未明这番感悟确然无疑,他以前虽不会武功,却身体敏捷、临场反应快极,实战能力已然不弱,因此颇能应付商仲仁、西门峰等人。而经过逍遥派武学精髓的熏陶洗礼,武功大成之余更加返璞归真。若论天赋,东方未明也许远超常人,可此时看来,却是和他十余年来懵懵懂懂、认真刻苦的执著习练分之不开。或许,还是后者更为重要吧。 转眼间二人已斗上一百五十招,东方未明游刃有余,见吃仙招式中稍有力竭,胁下破绽漏出,哈地一笑,一招“云想衣裳花想容”,右手迅雷不及掩耳般拍了上来。吃仙已然回救不及,只觉胁下中掌,身子后退,莫名其妙之余也不禁叹气,毕竟已输了一招。 突然身旁一道风势闪过,一人高声道:“臭小子,让老子会会你!”正是罗蛇君!厅中众人顿时怒喝起来:“两个打一个,不要脸!”荆棘已然窜出,一剑向罗蛇君刺去。罗蛇君面上冷笑,左手小手一张,将荆棘的斩天剑捏在手里,右手仍向东方未明击去。东方未明退无可退,双掌迎上,只觉一股大力袭来,不由自主地后退,只觉双掌生疼,体内极为难受。荆棘却被罗蛇君捏住剑尖,连连运劲也收不回来,大是尴尬。江天雄一声长啸,道:“罗护法,何必和这些后辈过不去?”灵相也跟着道:“就让老衲来领教阁下的功夫!”说着要走下台来。 罗蛇君左手一放,松开荆棘的斩天剑,哈哈一笑,向台上一招,道:“老子是看这小子的功夫太过奇异,因此甚是手痒,岂会以老欺小?”纪纹哼道:“你就是以老欺小,还不认么?”罗蛇君不以为意,面上含笑,向东方未明道:“你内功不够,老子便不用内功,你敢和老子过招么?”东方未明打败吃仙,心中激动,见他挑战,不由跃跃欲试,道:“那好,请前辈手下留情,不过……” 罗蛇君道:“不过什么?”东方未明忖道:“如果前辈一……一百招之内胜不了我,就要把你那《神意诀》拿出示人,证明灵相大师的清白。”罗蛇君闻言出声长啸,面上怒极反笑,台上江天雄诸人也均不以为然,均想:“这少年不知天高地厚,胜了一场便忘乎所以,罗蛇君岂是吃仙可比?”但他们极愿再行见识东方未明的武功,因此也不加劝阻。 罗蛇君一声喝斥,手中长蛇暴涨,向东方未明刺来。东方未明见识过他这“蛇绳”功夫,知道厉害,连忙施展“逍遥游”步法躲闪。罗蛇君右手一荡,蛇绳化为鞭子,向东方未明拦腰扫来。东方未明“一水护田将绿绕”,脚下连动,已闪到蛇鞭另一侧。罗蛇君鞭法施展开来,大开大阖,尽向东方未明身上招呼,招式不含内劲,却是迅捷至极,亟盼打到东方未明身上。东方未明焉能不知他的意思?只要这蛇绳打到自己,那便是输了,逍遥步全力施为,在他的蛇鞭下穿插躲闪。 罗蛇君突然左手一扬,又一条蛇绳挥出,一左一右向东方未明卷来,这一下突如其来,厅中众人都惊呼出声,皆替东方未明担心。东方未明见识过他双手齐施的功夫,心下已然戒备,一招“明月清风伴我还”,脚步连退,身子硬是于电光石火之间从两条蛇绳中间抽了出来,只见两条蛇信从眼前闪过,只觉心胆欲裂,不禁又退了一步。众人见他这一招险到极处,却终究还是躲了出来,大是喝彩。罗蛇君甚是恼怒,双鞭挥舞,将东方未明罩在下面。 东方未明尽力躲闪,只觉每一步都是堪堪闪过,实在险到极处,此时自然也无力计数招数。只听纪纹连连高声道:“一百招了,早就一百招了,你还不住手!”其实哪里有一百招?只是纪纹担心东方未明,出言干扰。东方未明听她声音中大是着急,心中一暖,劲力大增。罗蛇君见双鞭也奈何不了,突然一声唿哨,又两条蛇绳喷射而出,此时他的两只手,竟然是各自操纵两条蛇绳!这门武功罗蛇君从未在世人面前所用,此时情急之下,竟也顾不得了! 众人更是惊呼,只见四条蛇绳从四面包向东方未明,情势已然无可躲闪!东方未明突然站稳身子,左右双脚连连虚踩,身子左一侧、右一侧,前一步、后一步,竟于毫发之间躲过了四条蛇绳!江天雄、徐子易等人大声喝彩,面上均是又惊又喜!其他绝大多数人却根本没看清东方未明究竟如何躲过,只见四条蛇绳向东方未明身上扫去,可眨眼间便分别从他身上闪过,又向各自方向而去,仿佛中间根本没有东方未明这人! 原来于这千钧一发之刻,东方未明先是“野渡无人舟自横”稳住身子,然后“人生有酒须当醉”,身子随脚连动,尽力挪移,在他心中想来,直道自己已绝无可能躲得过去,哪想到他的身子却的的确确躲过去了!只见罗蛇君面有异色,胸前全不设防,豪不思索,一脚踢出。罗蛇君见他竟然躲得过去,自己的神功竟不奏效,仍是惊异之中,论反应,他毕竟是比东方未明慢得多了,只觉胸前一痛,已然被东方未明硬生生踢退三步,坐倒在地,手中群蛇四散开去。 一时间整个议事厅静寂无声,所有人都不相信,东方未明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竟然能够打败罗蛇君这样的大高手,可这却是摆在面前、毋庸置疑的事实! 只有纪纹大呼小叫,跑上前来,抓住东方未明的胳膊又蹦又跳,似乎天下间只有她一个人相信东方未明必定会赢! 东方未明呆在当地,自己也是不信,见纪纹情不自禁,道:“蚊子,我赢了?”纪纹喜极而泣,两滴泪珠顺着脸庞流了下来,大声道:“是,你赢了,你打赢了罗蛇君。”东方未明喃喃道:“我打赢了罗蛇君……我打赢了罗蛇君……” 此时厅中众人也逐渐从震惊中清醒出来,灵相冷笑道:“罗蛇君,还不交出《神意诀》?”罗蛇君脸色灰败,摇了摇头,从地上站起,掏出那本《神意诀》,向徐子易道:“徐大侠,就请你来鉴定这《神意诀》,别人我们信不过!” 江天雄点了点头,心想有此资格的人恐怕也只有武林史家了,开口道:“昔年瀚海真人前辈和剑圣前辈私交甚厚、颇曾切磋武学,想来徐大侠对这《神意诀》,也是略有了解的了。”徐子易微微颔首,走下台来,到达厅口,从罗蛇君手中接过《神意诀》,翻开观看。 东方未明心中冷笑:“天龙教想假戏真做、唬弄天下人,却也没这么容易!”只见徐子易一目十行,片刻间便翻了一页,不久十余页翻完,合上书本,抬起头来。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脸上,只听徐子易缓缓道:“不错,这千真万确是剑圣前辈的《神意诀》!” 东方未明只觉脑中一轰,几乎要跳起身来,内心连连喊叫:“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是真的《神意诀》?!” 整个大厅也混乱开来,议论声不绝于耳,天龙教这《神意诀》既然是真的,那灵相私藏《神意诀》之事恐怕已无任何疑问。一时之间,群雄的目光都聚集到灵相身上,目光中甚是鄙夷。灵相面色惨然,身躯不由自主地一颤,坐倒在椅中。 只听叶流云银铃般的娇笑:“灵相,你现在有何话说?”灵相黯然摇头,心思电转:“难道《神意诀》一直藏在白马寺,而我竟从未发觉?”事实摆在面前,就算自己无辜,也已然百口难辩。东方未明和齐丽也是相对愕然,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罗蛇君的《神意诀》竟也是真的。齐丽心思连动,突然想到:“莫非我那《神意诀》才是假的?”东方未明冲动出语,她本以为无可掩饰,却没想到事情竟又有此突变,当真始料未及! 叶流云见灵相默默无言,脸色难堪,也不再逼迫,只笑吟吟地看着江天雄,看他如何决断。江天雄面色沉静,心中思忖,突然双眼看向八卦门门主商鹤鸣,目中示意。商鹤鸣咳嗽一声,道:“如此说来,也可能是霍虎将那《神意诀》留在了白马寺也说不定。” 此言一出,叶流云顿时冷笑,道:“商门主,听说最初心仪《神意诀》的便是贵门,不知是也不是?”商鹤鸣微微一笑,道:“《神意诀》是剑圣前辈的遗物,自不能落在宵小之辈手中,我八卦门追杀霍虎讨要《神意诀》,那也是武林门派的本分。”叶流云嘿然冷笑。罗蛇君却已捧腹大笑,远远指着商鹤鸣,越笑越是大声。商鹤鸣微感尴尬,道:“罗护法所笑为何?”罗蛇君又笑了一会,方才止住笑声,道:“老子以为天下间就老子脸皮最厚,没想到……嘿嘿,哈哈……”说着又笑了起来。商鹤鸣焉能不知他话中之意?向罗蛇君怒目而视。 无慧大师道:“商门主说得有理,想那霍虎曾在白马寺呆了月余,极有可能将《神意诀》留在了白马寺,待日后再来取回,而灵相大师是一直没有发现。”其实这话灵相刚才已经说过,就算《神意诀》是真,灵相也仍有被诬陷的嫌疑,只是《神意诀》货真价实地摆在面前,灵相就算出口辩解,也已无济于事。江天雄点了点头,道:“不知罗护法是在白马寺何处找到的《神意诀》?” 罗蛇君哈地一笑,道:“无慧大师,你便是想替灵相老儿开脱,也要想个聪明点的法子,罗蛇君随意逛逛就能找到的东西,难道灵相老儿会视而不见?”叶流云阴阳怪气道:“说不定灵相大师修行多年,已然成佛,不把《神意诀》放在眼里,那也是有的。” 灵相见他们仍是一口咬定自己私藏《神意诀》,暗暗叹了口气,心想今日竟无端遭此冤枉,一世英名,可尽皆付诸流水了。 江天雄咳嗽一声,道:“《神意诀》虽然是在白马寺找到,但灵相大师却未必与此有关。”灵相见他如此说,心中感激,念了声佛号。 叶流云却不由嘿了一声,道:“江盟主,难道我天龙教所说的这些话,竟都是白说了?”江天雄沉吟道:“在场的无慧大师和卓道长都曾见识过剑圣前辈的神意诀内功,如果贵教真的能够证明灵相大师果然习此绝学,那江某自然无话可说。”叶流云长笑出声,突然笑声一止,冷冷道:“江盟主,我天龙教今日已无人再能出手,你这番话用武力压人,却也未尝没有假公济私之心。”江天雄面色一沉,道:“江某如何假公济私了,倒要请教。”叶流云高声道:“天下谁不知道灵相是你的东宾,灵相私藏《神意诀》,已然无可怀疑,你却执意替他开脱,不是假公济私又是什么?更何况……”江天雄面色不动,道:“更何况什么?”叶流云索性站起身来,道:“更何况,真正追讨《神意诀》,逼死那霍虎的,可正是令高徒!” 此话一出,厅中众人脸色均是一变,却没人敢发出一丝声音。江天雄神色不动,道:“那又如何?”叶流云嘿嘿冷笑,道:“本来我们只以为是灵相私藏《神意诀》,现在看来,原来江盟主早就有意于此了。”只听一个锐利的声音道:“姓叶的,不准你诬蔑我师父!”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人双目炯炯,慨然站立,正是史刚! 江天雄微愠道:“刚儿,不得对前辈无礼!”史刚躬身道:“是,弟子知错了。”随即向叶流云道:“叶前辈,这些日子你天龙教对我用尽刑法、百般折磨,莫非就是为了让我在今日的武林大会上诬蔑我师父么?”叶流云娇笑道:“史贤侄所说的话,倒让人听不懂了。”史刚神色冷笑,道:“你们想让我在天下人面前承认追踪霍虎、讨要《神意诀》,都是我师父的授意,以此来诬蔑我师父,却没想到老天有眼,我史刚被东方未明小兄弟先救了出来!”东方未明闻言不由心惊:“原来天龙教原本是要在天下人面前败坏江盟主的名声,此举当真恶毒。”见这计划被自己无意破坏,暗暗高兴。 叶流云哈地一笑,道:“话是任由你们说,哈哈,武林正教,果然正大光明得很、了不起得很!”说着目光在台上诸人脸上一一看过,嗤了一声,转身便走。 江天雄道:“叶护法留步。”叶流云站住身子,冷笑道:“怎么?江盟主还要留下我么?”江天雄笑道:“那倒不是,只是叶护法连话都尚未说明白便即离去,岂不是太过遗憾?”叶流云冷笑道:“未说明白?还有比这更明白的么?”哈地一笑,便要下台而去。商鹤鸣突然飞身过来,伸手一挡,道:“叶护法,武林大会才刚刚开始,你若错过了,未免太可惜了吧?”叶流云仰头大笑,道:“难得啊难得啊,姓商的,你什么时候这般有胆量了,以前怎么从未见过你敢阻拦老娘?”商鹤鸣冷笑不语,脚下站住去路,不让叶流云离开。叶流云娇面一沉,道:“姓商的,老娘不喜欢和伪君子呆在一起,你还是闪开吧。”商鹤鸣呸了一声,道:“你说谁是伪君子了?”叶流云冷笑道:“你以为老娘说你么?你还不算,你最多算个真小人!”商鹤鸣面上大怒,一掌向叶流云劈来。 叶流云后退一步,侧身让过,双袖一摆,口中道:“好,老娘就来领教领教,究竟这些年你练了什么了不起的功夫,竟敢向老娘叫板了!”商鹤鸣仍是一掌劈来。 江天雄高声道:“商门主,暂且停手!”商鹤鸣见江天雄出言阻止,只好收手。江天雄道:“武林大会来去自由,叶护法想要离开,悉听尊便。”商鹤鸣道:“江盟主,天龙教乃是邪魔外道,素来为恶武林,今日天赐良机,若然不除,恐怕后患无穷。”江天雄却是伸手一摇,道:“叶护法,恕江某不远送了。”商鹤鸣见江天雄执意如此,叹了口气,让了开来。叶流云嘿然一笑,下了台去,走到厅口,看了罗蛇君一眼,出了厅去。 任浩然看了看仍被扣在吃仙手中的任剑南,从座位上站起,道:“罗先生,不知贵教擒住犬子,究竟有何意图?”罗蛇君哈地一笑,小手在任剑南脸上一摸,笑道:“意图嘛,那可不好说了,就看你在乎不在乎你这个犬子了!”任浩然脸色微变,道:“请……请罗先生示下。只要……只要……”罗蛇君笑道:“只要什么?”任浩然道:“只要此事不违反武……武林大义……”尚未说完,已被罗蛇君笑声插断:“哈哈,不违反武林大义?哈哈,那我天龙教还能要你做什么?” 此时武林中人众目睽睽,任浩然极是为难,又是尴尬,又是难堪,不由怔在当地。只见罗蛇君举起一条蛇,向任剑南脸上游去,任浩然顿时大叫一声:“不要!罗……罗先生吩……吩咐便是!”此话一出,不少武林中人都面露鄙夷之色。东方未明却是心中难过,突然想起天剑门的掌门西门玄,心道:“这罗蛇君总是拿亲人要挟于人,当真可恶!” 只见罗蛇君收回毒蛇,道:“没出息,没出息,你以为老子要叫你干嘛?杀江天雄?投靠天龙教?错了错了,老子只是想知道,百余年前的那三天,你名剑山庄究竟为何要费尽心机阻止天下人上泰山!”; 第五十九回 俯仰天地心无愧 罗蛇君声音一落,武林中人顿时议论纷纷,不知罗蛇君为何会问起百余年前的事,而名剑山庄竟曾阻止天下人上泰山,内中定然大有原因,好奇心起,眼睛都看向任浩然,亟盼他说个明白。 任浩然脸色微变,身体一震,颤声道:“罗先生为何问及此事?莫非此事和当今武林有关么?”罗蛇君一声冷笑,道:“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你不想说是么?很好,很好。”任浩然知道他说很好,那就意味着很不好,果然罗蛇君手中的蛇又伸向任剑南,连忙道:“罗先生且住,任某说了便是。” 罗蛇君停下手来,笑吟吟地看着。任浩然看向徐子易,面上惭愧,道:“徐大侠,你以前曾问过老夫此事,老夫限于祖训,未曾奉答,今日情不得已,只好将之公诸天下,尚请徐大侠恕罪。”徐子易面有喜色,躬身道:“任庄主说哪里话来?晚辈求之不得,洗耳恭听。”原来他身为武林史家,早就想弄清此事,见任浩然愿意分说,自然欣慰。 任浩然眼睛望向远方,出神半晌,方才叹了口气,道:“想来大家都已听说过武林中的那句传言:佛剑魔刀参商刃,三者得一,称雄天下。”东方未明听在耳里,心中一动:“莫非此事和佛剑有关?”只听任浩然接着道:“这句话究竟有何深意,自然不得而知,但佛剑和魔刀,最初却不是刀和剑的名目,而是两位赫赫有名的前辈高手的名讳!” 众人尽皆轻轻咦了一声,均想人以“佛剑”、“魔刀”为名,倒是一件奇事。无慧大师道:“善哉善哉,任庄主所说的这两位施主莫非便是百余年前扬名天下的那两位少年大高手?”任浩然点了点头,道:“大师所说不错,佛剑、魔刀两位前辈虽然年纪轻轻,但剑学修为和刀法造诣却已出神入化,达到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地步,在武林中也闯下了好大的名头,提及佛剑、魔刀,武林中人无不知晓。”在场的武林群少大是不信,西门峰和夏侯非更是连连摇头,但见江天雄、无慧大师等人神情肃穆、面上崇敬,显然此事又应不假。 任浩然接着道:“武林中同时出了两位了不起的少年大宗师,本来当是武林中的幸事,可却不知为何,这两位前辈竟然相约在泰山决斗!”群雄顿时好奇心起,不知这两位大高手比拼起来,又是如何一番情状。 无慧大师沉吟道:“这两位前辈是在泰山决斗?那……那……”任浩然面上苦笑,道:“大师所料不错,敝庄之所以阻止天下人上泰山游览,便是为此。”顿了一下,道:“这两位前辈决斗之前,曾给敝祖方远公来过信函,佛剑前辈的信中尚说得客气,婉求名剑山庄三天之内拦住天下游客,三天过后,他当另有谢意;魔刀前辈脾气就大得很了,他说如果三天之内有人上了泰山,便将我名剑山庄斩尽杀绝。”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人既名“魔刀”,果然大有魔头的味道。 任浩然接着道:“想来这两位前辈是不愿别人见识他们的武功,是以让名剑山庄拦住游客。”突然大声道:“罗先生,现在你可明白了,我名剑山庄百余年前之所以为此,那也是情不得已。”罗蛇君嘿嘿笑道:“原来名剑山庄早就习惯屈服在别人的淫威之下,倒是传统优良!”任浩然哼了一声,并不答言。罗蛇君道:“那三天之后呢?这两位……两位小子前辈的比武可分了高下了?” 任浩然摇头道:“据先祖所言,这两位前辈拼斗了三天三夜,却仍是分不出胜负。”群雄惊骇莫名,均觉难以想象。罗蛇君哂道:“佛剑、魔刀既然不允许任何人上泰山,那你先祖又怎么可能知晓他们打了三天三夜?”见任浩然脸色尴尬,笑道:“定然是你先祖偷偷上去偷看,嘿啊,胆子倒是不小!” 任浩然面色不动,道:“可是到了第四日凌晨,却……却……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怎么也意想不到之事。”众人见他语音突变,均知此事必然奇怪至极,罗蛇君也难得闭嘴,用心聆听。 只听任浩然道:“待得第四日凌晨,先祖方远公思忖三日期限已过,他当时尚以为二位前辈仍是胜负未分,本要着意做番和事佬,可哪里想到,等他上到二人比武的玉皇顶,已然见不到二人的丝毫踪影。”众人同样好奇,只听一个兴奋的声音道:“他们到哪去了?”声音高昂,却不是齐老头又是谁?原来他听到如痴如醉,此时竟然忍不住出声询问,齐丽大急,连忙拉住父亲,出声埋怨。 罗蛇君笑道:“大惊小怪,大惊小怪,他们二人打架完了,离开泰山也就是了。”任浩然道:“正如罗先生所说,先祖当时也作是想,可是自此之后,武林中再也没有了这两位前辈的消息,在那次比武之后,这两位前辈便仿佛从人间蒸发一般。” 罗蛇君默然不语,整个仪式厅也静了下来,众人都不禁沉思。还是任浩然打破沉寂,道:“两位少年宗师的离奇失踪,自然让武林中人百思不得其解,关于这两位前辈的传言也慢慢多了起来,名剑山庄虽比世人多知晓此次比武之事,但对他们的失踪,却同样是一头雾水。” 罗蛇君突然道:“那也说不定有另外一种可能。”任浩然喜道:“罗先生有何高见?请讲!”罗蛇君嘿嘿笑道:“故事都是你说的,谁知是真是假?我说是你名剑山庄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了那两位前辈,又来个毁尸灭迹,不也是大有可能之至?”任浩然面上冷笑,道:“罗先生,说话要讲究个凭据,可不能信口开河。”罗蛇君笑道:“你要凭据是么?很好,那就要请教你了,任庄主,不知你是如何得到那把传说中的佛剑的?”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震,前些日子佛剑重出江湖,已然掀起不少风波,山东武林为此乱了好大一阵子,不意此时又再提起。 任浩然咳嗽了一声,高声道:“不管罗先生相不相信,那把佛剑,乃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罗蛇君闻言一怔,紧接着便是哈哈大笑,众人也是惊诧无比,十有八九均是不信。 罗蛇君连眼泪都已笑了出来,指着任浩然道:“哈哈,只听说过天上掉馅饼,什么时候天上掉下佛剑了?”任浩然却是正色道:“天上是否掉过烧饼,任某没有见过,但这佛剑,却是的的确确从泰山掉下,落在了名剑山庄之中!”众人见他神色端谨,一时之间也不知是真是假,要说是真,此事当真匪夷所思,要说是假,任浩然的神情却又不像。 只听江天雄道:“江某相信任庄主所言。”任浩然得江天雄支持,面上难得露出笑容。罗蛇君道:“江盟主,你凭何相信?”江天雄道:“任庄主自从获得佛剑,便决意将此剑交由天下武林处理,这种心思,便已令人好生相敬,以心忖之,任庄主何必要另行捏造谎言?”顿了一下,道:“虽然目今佛剑下落不明,但名剑山庄此举乃是武林各大门派的典范,值得各大门派效尤。”说着以赞许的目光看向任浩然。任浩然面有荣光,腰板也不自觉挺直了些! 罗蛇君却只是喃喃道:“奇怪,奇怪!”江天雄道:“罗护法何事奇怪?”罗蛇君道:“奇怪的是武林中的那句传言啊:佛剑魔刀参商刃,三者得一,称雄天下。难道这任浩然竟不想探知其中的秘密,会乖乖地将它献出来?”任浩然面有愠色,哼道:“阁下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罗蛇君嘿了一声。 江天雄却是仰头大笑,道:“谣言止于智者,罗护法,枉你一代高人,难道也相信这等虚无缥缈、毫无根据的传言?”罗蛇君摇头道:“无风不起浪,空穴焉来风?那可说不定得很。”江天雄道:“莫非你所问的这一切,便是想知道佛剑中所隐藏的秘密?”罗蛇君笑道:“恐怕在坐的各位,都想知道吧?那就不要谦辞了,哈哈!” 只听一人道:“好,既然罗前辈想知道,在下就告诉你!”众人顿时精神一振,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正是武林史家徐子易! 罗蛇君小脸一喜,急声道:“莫非徐大侠知道?”说话间忍不住打了自己一下,笑道:“我真是笨了,徐大侠身为武林史家,当然知晓这中间的玄机!”徐子易微微一笑,道:“罗前辈谬赞了,本来徐某还有很多地方不清楚,但听了任庄主的叙说之后,那就豁然开朗了。” 罗蛇君躬身道:“那就请徐大侠破解这佛剑的秘密。”徐子易笑道:“这佛剑的确是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说话间眼睛看向四方,在众人面上扫过,道:“不过这秘密,和称雄武林、武学秘笈之类的传言,却是无任何关系!”众人不禁奇怪,均道:“那又是什么?” 徐子易转向任浩然道:“任庄主,你可知道佛剑魔刀两位前辈究竟为何要相约在泰山上决斗?”任浩然忖道:“那自然是为了切磋武学了。”徐子易摇头道:“不然,若仅仅是切磋武学,怎么称得上是决斗?又怎么会斗上三天三夜也不罢休?”任浩然猜测道:“莫非是两位前辈之间有着极大的仇怨?” 徐子易作势摇头,但想了一下,又缓缓点头,道:“若说是有仇怨,这两位前辈却是惺惺相惜,彼此佩服无己;可若说毫无嫌隙,那也……也不确切……”众人皆在冥思,却都想象不透,眼睛最终又聚集到徐子易身上。 徐子易缓缓道:“据在下的《武林通鉴》零星记载,两位前辈原本情谊极好,谁知天意弄人,这两位不世出的天才少年却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少女。”众人不禁哦了一声,原来是为了情事。曹萼华听到耳里,只觉心中一跳,不禁心有所感,更加用心聆听。徐子易顿了一下,沉吟道:“此事具体过程如何,自然早已不得而知,只知到了后来,两位前辈渐渐势同水火,各不相让。” 武当派掌门卓人清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莫非这两位前辈相约决斗,乃是为了了断纠缠不清的孽缘?”徐子易点了点头,道:“卓道长料得不错,两位前辈都对那圣女割舍不下,却也知这种局面极为尴尬、终非了局,最后终于决定以武功定高下,输的人便自动退出,永远不再见那圣女!” 众人都不由沉寂下来,静心思忖这段情事,虽然已是百余年后,却仍觉为难至极,当时三人之间的复杂心事,自是可见一斑了。 曹岱开口道:“适才徐大侠说到‘圣女’,不知这‘圣女’究竟有何来历?”徐子易噢了一声,道:“是徐某忘说了,那‘圣女’便是佛剑魔刀两位前辈共同心仪的女孩,至于这‘圣女’的称号,却是因为闽南毒龙教的原因,至今闽南毒龙教的教主,也仍号称‘圣女’,只是这一教派极少踏足中原,中原武林知之甚少罢了。”曹岱点了点头。 徐子易接着道:“佛剑魔刀两位前辈在泰山决斗,具体情形如何,想必已无人知晓,可是有一点千真万确,那就是圣女前辈曾经上山阻止过二人。”众人不禁“啊”了一声,不少人忍不住出声问道:“徐大侠怎么知道?”徐子易道:“在下曾去过闽南毒龙教,见过现今的‘圣女’蓝教主,从她口中得知,此事在毒龙教故老相传,应当不假。”众人都不禁点头。 罗蛇君道:“然则那圣女阻止了两位小子前辈没有?”徐子易道:“这就不得而知了。”罗蛇君大是失望。徐子易微微一笑,接着道:“可是据毒龙教蓝教主说,那‘圣女’前辈自从上了泰山,就再没有下来过。”罗蛇君一怔,道:“那是什么意思?”徐子易道:“圣女再也没有下泰山,而佛剑魔刀两位前辈又都踪迹不见,其中的原因恐怕也不难想象。”罗蛇君沉吟道:“你是说……你是说……”说着不由看向任浩然。只见任浩然缓缓点头,面上恍然大悟,道:“徐大侠的意思,莫非是说佛剑前辈是从……从……?”欲言又止,似乎连他自己都不能确信。 徐子易大声道:“不错,本来在下不敢有此断定,可任庄主既说佛剑乃是从泰山上掉下,此事便已确然无疑!无论如何,至少佛剑前辈是从泰山绝顶跳了下来!因此佛剑才会遗留在泰山之上,而经过百年时间,又掉到了名剑山庄之中!” 此言一出,顿时群情耸动,只觉其中疑点甚多,却又不能不信。罗蛇君道:“照徐大侠这么说,莫非是佛剑前辈败在了魔刀前辈手中,因此才寻的短见?”徐子易沉吟道:“这自然是一种可能,可是……”罗蛇君道:“可是如何?”徐子易沉思半晌,突然大声笑道:“这中间的情形,恐怕除了当事人,别人再也无法知晓,不过对于当今武林,这就已经够了!” 罗蛇君见他大笑出声,神情轻松,迷惑道:“什么已经够了?徐大侠是何意思?”徐子易转向江天雄,见江天雄也已面露微笑,便不再说话,回到座位。江天雄笑道:“罗护法,徐大侠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你还要再追问么?”罗蛇君仍大是不解,道:“徐大侠只是讲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全知晓的故事,怎么算得明明白白?” 江天雄微微一笑,道:“徐大侠虽然对百余年前的这段往事分说地并不明白,可是对佛剑,对武林中的那句传言,却已讲得清清楚楚!试问那佛剑在泰山悬崖峭壁之上呆了百余年,又怎么会隐藏什么秘密?更如何谈得上,得了佛剑,便可称雄天下?”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恍然大悟,罗蛇君也醒悟过来,原来徐子易这一番话,乃是为了辩驳佛剑魔刀参商刃“三者得一,称雄天下”的武林传言。 罗蛇君兀自摇了摇头,道:“就算这佛剑毫无秘密可言,但它毕竟是佛剑前辈的遗物,操持这等神兵利器,也未尝不能称雄天下!”江天雄哈哈一笑,道:“罗护法,在你看来,究竟是佛剑厉害,还是佛剑前辈厉害?”罗蛇君嘿了一声,并不答言。江天雄接着道:“神兵利器固然了不起之至,可也要到了大高手手中,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但真正的大高手,却又不在乎神兵利器,便是草木树石、寻常花叶,也同样可以制人。”无慧大师合十道:“善哉善哉,江盟主此番高论,当真是极。”江天雄笑道:“是江某献丑了。” 罗蛇君突然道:“佛剑或许如此,魔刀就不好说了,佛剑不敌魔刀,跳崖而死,可魔刀前辈仍是活着,说不定魔刀中隐藏着大秘密,至于那参商刃又是什么东西,更是说也说不清,试问谁不想见识一下,弄个清楚?”江天雄面色一沉,站起身来,喝道:“罗护法,你终究是要讹传谣言,挑拨天下大乱么?”罗蛇君嘿嘿冷笑。江天雄不再看他,放眼议事厅,大声道:“中原武林听着,江湖上流传的佛剑魔刀传言,不过是好事之辈或有心之徒的胡言乱语,其中毫无秘密可言,所谓谣言止于智者,望各位以武林大局为重,好自为之。”台上诸人纷纷站起,齐声道:“谨遵江盟主号令!”罗蛇君老大没趣。 江天雄接着道:“至于佛剑,江某自将讨还回来,这一点大家可以放心。”说着看向罗蛇君。罗蛇君顿时小手乱摆,道:“佛剑被玄冥老儿抢去了,不在我天龙教手里,可和天龙教无关。” 正在此时,只听“轰”地一声,一柄长剑从厅顶破瓦而入。任浩然看在眼里,顿时跳起身来,大声道:“是佛剑,是佛剑!”众人尽皆一震,均想这难道就是传说的佛剑?只听风声飒然,那剑竟似是长了眼睛,径直向台上飞去。离剑近的武林中人均觉头顶有暖流吹过,不禁大声称奇。 只见那剑突然在空中转了个圆圈,突然力道大增,向江天雄射去。众人不由惊呼连声,又是好奇,又是担心,好奇的是世间竟有这等神奇之事,担心的是怕江天雄躲闪不及。徐子易见佛剑意欲对江天雄不利,右手凌空一抓,一股气流荡出,向佛剑剑柄冲去,佛剑被此一击,仿佛遇到吸铁一般,改变方向,飞到徐子易手里。他这“擒龙手”神功众人同样前所未见,顿时喝起彩来,只觉此行眼界大开,当真不虚。 卓人清笑道:“徐大侠好俊的功夫!”徐子易微微一笑。江天雄却是高声道:“是玄冥道兄到了么?请现身相见。”只听一个阴沉刺耳的声音哼道:“你倒还记得老夫?”江天雄笑道:“能施展这手空中接力的奇妙武功的,自然只有道兄了,江某就算眼拙,也不会从无耳闻。” 东方未明立刻站起身来,呆呆地看向厅口,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厅来,正是他阔别多时、日思夜想的“师父”玄冥子!东方未明只觉身子颤抖,嘴角发麻,想叫“师父”,却又怎么都叫不出声来。 谷月轩和荆棘不禁相视一眼,他们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徐子易双手捧着佛剑,交给江天雄。江天雄伸手接过,向玄冥子道:“道兄大驾光临,江某欣喜无己,还请台上叙话。”玄冥子哼了一声,向台上走来。东方未明身体仍是发抖,口中嘶哑道:“师……师父!”但玄冥子径直从旁边走过,竟连一眼也不看他,仿佛从不认识一般。东方未明不由甚是惊惶,心道:“难道师父不认我么?那是为何?” 玄冥子走上台来,坐到椅中。江天雄抚mo手中的佛剑,笑道:“道兄将这佛剑归还武林正教,当真是极大的恩惠,江某代表武林正教致谢了!”说着站起身来,深深一揖。玄冥子神色不动,坦然受之,道:“老夫乃邪魔外道,江盟主就不怕老夫来意不善么?”江天雄哈哈一笑,道:“道兄乃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奇男子、伟丈夫,江某又何必多心?”玄冥子嘿了一声,道:“你这话莫非是挤兑老夫?”江天雄正色道:“不敢,道兄若有何吩咐,便请示下,江某洗耳恭听,尽力而为。” 原来玄冥子一直伏在厅外,倾听厅中动静。待听完任浩然和徐子易的讲述,已然确知手中的佛剑毫无秘密可言,便索性将它归还武林正教。江天雄知他此举必有深意,因此出言询问。 只听玄冥子道:“江盟主,你今日武林大会是为何而开?”江天雄道:“自是为了明年末少年英雄大会,莫非道兄有何高见?”玄冥子沉吟半晌,开口道:“老夫此来,便是为了这少年英雄大会。”众人均是一震,均感诧异,心想玄冥子和少年英雄大会有何干系了?东方未明身子仍是微微发抖,这次却是激动所致,似乎已经猜到玄冥子的心思。 江天雄沉默不语。无慧大师道:“阿弥陀佛,莫非玄冥道兄也有弟子要参加这少年英雄大会?不过……不过……”玄冥子哼道:“不过什么,请无慧大师明示。”无慧似乎难以措辞,却又不能不答,只好硬着光头道:“不过贵教逍遥派已经派了荆棘小施主参加,而一个门派只能……”话未说完,玄冥子已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双目大张,瞪向无慧。 东方未明暗暗担心,心想师父素来和无瑕子师伯不睦,一向以逍遥派掌门自居,莫非今日硬要再冒出个逍遥派?看向谷月轩和荆棘,只见他二人同样面有惭色,似乎也有所预料,却又不能阻止。 玄冥子瞪了一会无慧,眼中怒气渐渐消失,哈地一笑,道:“大师以为老夫是以逍遥派的名义参加这少年英雄大会么?错了,错了,老夫乃是以天龙教的名义参加!”此话一出,众人顿时群情耸动。无慧面上变色,道:“莫非道兄此来,乃是任教主的意思?”说着看向江天雄,缓缓摇了摇头。 玄冥子却是仰天大笑,笑声连绵不绝,只听得众人耳膜剧震,脑中嗡嗡作响。只听玄冥子大声道:“任教主是谁?天龙教什么时候有过姓任的教主了?”众人见他神色凌厉,气势豪迈,又是惊喜,又是诧异。惊喜的是他没有和任翱翔同流合污,诧异的是不知他这话究竟是何意。 只听罗蛇君怒道:“玄冥老儿,你有种便自称逍遥派掌门,干嘛硬要冒充我天龙教?”玄冥子嘿嘿冷笑,道:“老夫如何冒充天龙教了?老夫眼中的天龙教,和你的天龙教,本就不是一回事。”罗蛇君哂道:“你轻视我天龙教,任教主定会找你算账,老子看在以往的交情,若你现在收回想法,老子便替你向任教主求情,留你一条老命。”玄冥子哈哈大笑,道:“你左一声任教主,右一声任教主,任翱翔真地这番了不起么?若他真的厉害,天龙教为何又一直龟缩西域,连中原都不敢进?若是厉教主在位,今日天龙教又岂会不参加少年英雄大会?” 台上诸人自江天雄以下,听到“厉教主”三字,均是神色微变,见这两大魔头竟然争吵起来,尽皆静静地看着。 罗蛇君哼道:“你今日是决意如此了?”玄冥子道:“不错,今日老夫便效仿昔年厉教主的壮举,重振我天龙教的威风!”罗蛇君冷笑道:“你口口声声天龙教,你什么时候成为天龙教的弟子了?”玄冥子厉声道:“自从厉教主失踪之后,又有哪个人敢自称是真正的天龙教弟子?你们扪心自问,你们的那些所作所为,对得起天龙教、对得起厉教主么?”罗蛇君见他疾言厉色,言辞锋利,不由为之气夺,黯然不语。 玄冥子见罗蛇君不再出言,怒气稍遏,转身向江天雄道:“江盟主,老夫以天龙教的名义参加,想来武林正教是不会拒绝的了?”江天雄看向徐子易、无慧和卓人清等人,众人均想天龙教都已参加过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此时自无理由拒绝。江天雄见众人心意皆同,出言道:“既然连罗护法都不反对,我武林正教自然欢迎。”玄冥子大声道:“好,天龙教时隔二十年后,再行参加少年英雄大会!” 无慧道:“善哉善哉,不知道兄的贤高徒可否前来,便请现身一见如何?”想起参加过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的任天翔,忖思天龙教的人选定然非同一般。 玄冥子眼睛看向台下,向东方未明望来,高声道:“东方未明,你刚才叫老夫什么来着?”众人的目光顿时又聚集到东方未明身上,东方未明自从玄冥子说要以天龙教的名义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便已惊骇无比,隐隐觉得即将有一件极为为难的事情将要出现。此时见他望向自己,情势已无由躲避,只好硬着头皮高声道:“师……师……师父!”只觉用了好大力气,才叫出“师父”二字! 他这“师父”一出口,整个议事厅顿时炸开锅来,众人均是惊诧无比,纷纷道:“什么?难道东方未明就是玄冥子的徒弟,这……这是怎么回事?”适才东方未明打败吃仙和罗蛇君,众人已然对他佩服无已,却没想到这少年竟是玄冥子这大魔头的徒弟。东方未明眼观四方,只见众人的脸上的神情,充满怀疑、吃惊、鄙夷、愤怒,不一而足,不禁手足无措。 台上卓人清也面色大变,道:“东方未明不是无瑕道兄的高徒么?怎么成为了玄冥子的徒弟?”原来他也并不知晓。江天雄、徐子易不发一言,静静地看着。 玄冥子高声道:“你不是一直要拜老夫为师么?老夫今日便在这天下人面前答允收你为徒!”东方未明又是欣喜,又是为难,欣喜的是他终于答应收自己为徒,为难的是在这等情势之下拜他为师。刚要走出来,只听卓人清道:“小兄弟,你要想好了,这玄冥子乃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大魔头,你若拜他为师,可是与整个武林正教为敌!”东方未明不禁一怔,脚步也停了下来。 卓人清这番话当真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兽王庄庄主万青山也开口道:“不错,小兄弟武功高强,前途不可限量,可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众人也纷纷出言,声音此起彼伏,都是奉劝东方未明不可拜玄冥子为师。 东方未明心中为难至极,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抉择,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更是手足无措。纪纹双手抓着东方未明的手臂,脸上也大是茫然,只道:“阿明,无论你怎么做,我……我都支持你。”东方未明大是安慰,点了点头。 他自小便极少有主见,此时众目睽睽之下,更不知该如何自处,内心抉择不下,便想求诸于外,眼睛不由看向江天雄,只见他目中极是期许,显是不愿自己拜师,心中不禁一暖,长久以来的正邪之见泛上心来,脚步不由向后缩了一下。 只听玄冥子长笑道:“不错不错,老夫本来就是邪魔外道,岂能耽误小兄弟的大好前程,何况小兄弟的武功乃是天赋使然,便是不遇到老夫,也仍旧会有所成!小兄弟还是好自为之!”东方未明心中一震,不由自主地想到:“我今日能站在这里,全部是他的功劳,若不是当初遇上他,我这会恐怕还在跟着齐伯伯‘练武’,便是连今日的武林大会,恐怕也无由得听;而若不是他教我小逍遥功等逍遥派入门功夫,我武功又焉能达到今日的境界?他虽然是武林中的大魔头,可是对我却再好不过,大丈夫知恩图报,我若今日弃他而去,那还算得上是人么?”只觉背后冷汗冒出,暗暗自嘲:“东方未明啊东方未明,你这番徘徊,可太令人失望了。”心中决意已定,再也不管别人的目光,分开众人,来到玄冥子面前,拜倒在地,大声道:“徒儿东方未明拜见师父!”说着磕了三个响头。玄冥子欣慰不已,哈哈大笑,扶起东方未明,道:“好徒儿,好徒儿!” 群雄大是哗然,纪纹走到东方未明身边,见众人都对他或是怒目,或是鄙夷,口中言语不断,气道:“你们乱说什么?我不准你们说阿明!”万青山喝道:“纹儿,你快过来,不要再和他呆在一起。”纪纹大是不依,道:“不嘛,伯父,我就要和阿明在一起,就要和他在一起!”说着抓紧东方未明的手臂。万青山气得脸色铁青,但此时也知不宜发作。 玄冥子道:“好徒儿,你便代表我天龙教参加第四届少年英雄大会!”东方未明躬身道:“是。”只觉心中大不是滋味,按说他可以参加少年英雄大会,本该高兴才是,可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纪纹却大是开心,又蹦又跳,大声道:“阿明,你终于可以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了,那那少年英雄的称号,就一定是你的了!” 此言一出,江天雄、无慧、卓人清等人脸色均是一变,却也只能黯然摇头。徐子易拿出书来,写上东方未明的名字,道:“再加上东方未明,参加第四届少年英雄大会的,共有一十八位少年!” 江天雄环视四周,道:“今日的武林大会,乃是确定这少年英雄大会的名额,不知诸位是否还有值得推荐的少年英才?”见无人出声,双掌一拍,道:“好,既然大家再无异议,此事便是定下来了。”顿了一下,又道:“从今日起到明年末的少年英雄大会,若无极大的变故,将不会再行召开武林大会,如今时势已然不同……”说到这儿,看了罗蛇君和玄冥子一眼,沉声道:“诸大门派都不得违反武林大义,一切举动,皆要以武林正教的大局为重,江某今日已有言在先,望各位谨记了。”台上诸人心照不宣,凛然受教。 江天雄抚mo手中的佛剑,道:“好,少年英雄大会的事便告一段落,如今这佛剑已然回归武林正教,至于如何处理此剑,还要请教诸位高贤。”他话音一落,名剑山庄庄主任浩然便开口道:“江盟主,在下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说。”江天雄笑道:“这佛剑乃是任庄主无私献出,任庄主若有高见,自当遵从。”任浩然躬身道:“不敢。任某当初之所以献出此剑,乃是确信江盟主自能秉公处理,这佛剑虽已毫无秘密可言,但仍是不世出的奇兵利器,世间觊觎者不可胜数,因此任某恳请江盟主多为劳心,收下此剑。”他话音一落,商鹤鸣便接口道:“不错,这宝剑乃是武林前辈的遗物,若再落入宵小之辈手中,岂不是又要我武林正教劳心劳力?除了江盟主,别人我们信不过。”言下之意,竟是要江天雄当仁不让地保管佛剑。无慧、卓人清、守静师太等人面色不动,江天雄乃是武林盟主,按照规矩,佛剑由他来保管,也是名正言顺,无可厚非。 罗蛇君却是哈哈大笑,笑得前伏后仰,大声道:“他妈的任浩然、商老儿,老子对你们的佩服有如流云红袖,连绵不绝;又如长江三叠浪,一浪高过他奶奶的一浪!”任浩然、商鹤鸣均是老脸微红,不搭理罗蛇君,神色端谨,眼睛一直看着江天雄。江天雄却是沉吟不语。 徐子易站起身来,向江天雄躬身道:“任庄主和商掌门说得有理,就请江盟主勉为其难,收管此剑。”众人见武林史家也如此说,更无异议。江天雄摇头道:“这佛剑乃是武林正教共有的财富,江某虽忝为武林盟主,又如何能够占为己有?此事大大不妥,尚请再议。”说着看向徐子易,道:“徐大侠乃武林史家,这佛剑自当由徐大侠处理。”说着将佛剑双手递出。徐子易后退一步,双手乱摇,道:“不可,不可。”江天雄见他推辞,不好强迫,看向无慧大师,见无慧摇了摇头,显也不愿;又转向卓人清,卓人清也微笑摇头。 罗蛇君哈地一笑,道:“既然你们都不要,便把这佛剑送给我如何?”江天雄尚未说话,商鹤鸣已道:“呸,哪里轮得到你这只烂蛤蟆?”罗蛇君嘻地一笑,道:“老子明明是蛇,你说的烂蛤蟆是指谁?” 江天雄心中苦思,只觉此事前所未有,当真为难至极,突然心中一动,不由面上大喜,道:“诸位,江某有一不成熟的想法,敬请各位裁决。”卓人清笑道:“江盟主的决断,自然是高明的了。”江天雄道:“这佛剑乃是武林正教共有之物,无论是谁保管,都难免天下物议……”众人均面上微笑,不知江天雄究竟想到了何种万全之策。江天雄接着道:“今日的武林大会乃是围绕少年英雄大会展开,这少年英雄大会已经举办三届,可是每届大会的胜出者,都只是拥有‘少年英雄’的称号,因此江某突然想到,何不为这少年英雄设一奖品,而第四届少年英雄的奖品,便是这把佛剑!”说着将手中的佛剑向空中一举。 群雄顿时大声喝彩,无慧大师喜道:“善哉善哉,江盟主果然识见过人,老衲佩服无己!”徐子易、卓人清等人也觉这方法一举多得,既解决了眼下的尴尬,也为少年英雄大会增添了亮色,当真有妙到巅峰之感,都不禁对江天雄极是佩服。江天雄笑道:“既然大家赞成江某的愚见,那这件事也定下来了。”说着将佛剑递向徐子易,道:“请徐大侠暂时保管,待得明年年末第四届少年英雄诞生,便奖励于他。”徐子易伸手接过,笑道:“既是少年英雄大会的奖品,徐某就代为收藏了,倒不知是哪位少年英雄将永久地得到这把佛剑?”说着眼睛在群少面上扫过,东方未明见他从自己身上看过时,目中突然一亮,似乎有所暗示,不知他究是何意,暗道:“我拜了玄冥子为师,不知道徐大哥会怎么看我?” 武林正教都不禁面有喜色,长出一口气,只觉佛剑如此处理,当真漂亮至极。 江天雄却突然神色一凛,双目精光射向罗蛇君,道:“佛剑之事已了,便要轮到《神意诀》了。罗护法,今日无论如何,你都要留下那《神意诀》。”罗蛇君嘿地一声,扬了扬手中的《神意诀》,道:“怎么?这《神意诀》乃是我天龙教找到的,难道你们要恃武夺去不成?”江天雄沉声道:“罗护法,这《神意诀》同样是我武林正教的共有之物,物归原主,天经地义。”罗蛇君哈哈大笑,笑声连绵不绝。 江天雄神色一沉,道:“罗护法,或是留下《神意诀》,或是你和《神意诀》一起留下,望你三思。”声音清越刺耳,硬是将罗蛇君的笑声压了下去,众人听得清清楚楚。罗蛇君止住笑声,道:“好,你们想要这《神意诀》是吧?那我送给你们便是,只是江盟主、江大侠,不知道你将如何处理这《神意诀》,仍是将它作为少年英雄大会的奖品么?”江天雄道:“这就不劳阁下操心了。”罗蛇君冷笑道:“我就是想听听,恐怕江盟主这次就会当仁不让、勉为其难、无嗔无戒地收为己有了吧?嘿嘿,江盟主果然厉害得很哪,佩服啊佩服!”江天雄哼了一声,并不答言。徐子易道:“罗前辈,你这就未免有些小人之心了。”罗蛇君哈哈一笑,道:“徐大侠说得不错,我这条臭蛇从来都是小人之心,只是恐怕有些人却未必一直都是君子之腹啊。”江天雄焉能不知他的意思?面上嘿地一笑,隐忍不发。 罗蛇君道:“既然这《神意诀》是你们武林正教所有人的东西,那不如就让我罗蛇君来替你们处理一下如何?”无慧大师道:“善哉善哉,不知罗护法有何高见?”罗蛇君嘿嘿冷笑,道:“高见是没有的,老子的内功倒高深地很。”说着突然将《神意诀》向空中一抛,右手小手凌空一抓,将《神意诀》抓在手里,也不知他用了何种手法,只见纸屑纷飞,一本完好的《神意诀》被他突然间硬生生地毁了! 众人又惊又怒,均没想到他竟会在突然之间毁掉《神意诀》,想要来救,情势也已不及。只见罗蛇君双手将纸屑挥洒开来,口中还道:“来啊来啊,大家来分《神意诀》,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江天雄心中大怒,但他毕竟机警过人,立刻想到:“天龙教自然早留了副本,因此才敢毁掉《神意诀》。”想到这儿,转怒为笑,道:“罗护法此举倒替我武林正教省了一番功夫,好得很哪,倒要致谢了。”罗蛇君大笑道:“对,要致谢,要致谢,大家来抢纸屑,就是致谢了!”江天雄面色一沉,声音提高,道:“罗护法放心,改日江某定会亲自向贵教任教主致谢,今日便不留阁下了,请吧!”竟是下了逐客令。罗蛇君嘿了一声,意味深长道:“江盟主放心,我们任教主也早就想和江盟主叙叙旧情了。”说着向吃仙一示意,便要离开。 任浩然见任剑南仍在吃仙手中,大声道:“罗先生,还请留下犬子!”罗蛇君哈地一笑,道:“老子为何要留下他?”任浩然道:“适才罗先生要在下说的话,在下已经说了,也请罗先生言而有信。”罗蛇君故作惊愕道:“言而有信?老子说过要放了你儿子了么?”任浩然顿时说不出话来。罗蛇君嘿嘿一笑,道:“不过你放心,老子不会杀他的,等到了时候,老子自然会放他。”说着和吃仙一起提着任剑南出厅而去。任浩然望着任剑南的背影,心中焦急,却也束手无策。 江天雄见状道:“任庄主放心,搭救任贤侄之事,就包在江某身上了。”任浩然顿时喜出望外,躬身道:“多谢江盟主,此恩此德,在下不知如何回报。”江天雄笑道:“任庄主说哪里话来?贵庄无私奉献佛剑,我武林正教为贵庄出一点力,也是应该的。”说着环视众人,高声道:“诸位若有其他要事需要相商,便请提出,若是没有,今日的武林大会到此为止。”等了片刻,见无人说话,站起身来,双手一拍,道:“好,江某宣布,第七次武林大会正式结束,江某已在后院设下筵席,诸位前辈请了,其他弟子,也皆有安排。”众人纷纷站起身来,江天雄看向玄冥子,道:“道兄也请一起赴宴如何?”玄冥子冷声道:“不必了。”说着向东方未明看了一眼,抬步向外走去。东方未明会意,拉着纪纹的手跟了出来。 兽王庄庄主万青山见纪纹紧跟着东方未明,知道这丫头素来脾气倔强,不由叹了口气,也不再出声叫她回转。 三人向外走去,东方未明见群雄看向自己的目光极为复杂,心中大是惴惴,索性低下头来,拉着纪纹,一声不想地出了议事厅去。三人来到凤凰林,玄冥子双目凝视东方未明,突然厉色道:“你以前无论如何都不拜老夫为师,为何今日会改变心意?莫非是我那师兄的主意?哼!” 东方未明连忙跪倒在地,道:“师父,我拜您为师乃是真心实意,在我心里,自从踏入逍遥谷的第一天,就把你当作师父了。”玄冥子脸色稍和,道:“老夫是邪魔外道,素来心狠手辣、恶名素著,你就不怕老夫耽误你的前程么?”东方未明抬起头来,注视玄冥子的双眼,大声道:“若不是师父教我逍遥派的武功,我岂能打败吃仙和罗蛇君他们?而且,我知道,我知道,师父当初之所以见我中毒而不救,乃是为了让师伯替我打通奇经八脉,师父对别人如何狠辣,我从来没有见过,但对我之好,却是无以复加,东方未明岂是忘恩负义之辈?”挚诚之色溢于言表。玄冥子面上欣慰,扶起东方未明,连声道:“好徒儿,好徒儿,不枉老夫一番心思。”顿了一顿,道:“然则以后为师说的话,你是一定听的了?”东方未明道:“师父的吩咐,徒弟自然遵禀,只是……只是……” 玄冥子面色一沉,道:“只是什么?”东方未明面有难色,仍是难以措辞,突然灵机一动,道:“师父,你不会去找天剑门的西门门主了吧?”玄冥子哼了一声,道:“你这好徒儿都有言在先了,老夫还会去自取其辱么?”东方未明听他言中之意显是不会再去找西门玄询问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的事,那西门玄也就不会自杀了,顿时喜出望外,欣喜之余,又不禁感动,心想自己随心的一句话,玄冥子竟然会真地放弃此次机会,那自是对自己无比看重了,不由出声道:“师父,谢谢你。”玄冥子哼了一声,道:“只是下不为例,你若再敢坏为师的事,小心为师将你逐出师门。”话虽这么说,神情却已不再严厉。 东方未明见他已是真正认了自己,大是高兴,出口叫了声师父。玄冥子和颜悦色,点了点头。纪纹突然甜甜叫了声:“师父。”玄冥子不禁一怔,道:“你是纪兄弟的女……”想到什么,不由停下,只道:“嗯,小姑娘为何这般称呼?”东方未明甚是难为情,纪纹却自自然然、理所当然、不得不然、无戒果然道:“你是阿明的师父,当然也是我的师父了。”玄冥子已然明白,哈地一笑,道:“好,好,好。”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方盒,道:“这玩意就给你作见面礼吧。”纪纹没想到竟有礼物可收,大是开心,伸手接过,问道:“是什么东西?”打开一看,只见是一粒石子般大的碧绿珠子,颜色晶莹,甚是招人喜爱,但她已然见过史燕的宝藏,对这等珠宝自是不以为意。玄冥子看纪纹脸上稍有失望之色,笑道:“你以为这仅仅是珍宝么,这珠子名唤神农珠,配在身上,天下任何毒物都近不得你。”纪纹又惊又喜,奇道:“真的?真的什么毒物都毒不到我了?”玄冥子微微一笑。东方未明道:“自然是真的,还不谢师父。”纪纹喜道:“真好,真好,这样我就可以去深山老林里打猎了,以前我怕那些毒蛇毒蝎之类的,都不敢进去,现在可不怕了,谢谢师父!”将那神农珠握在手里,只觉光滑无比,极其舒适,约摸越是喜爱,过了一会,突然道:“师父,你还有神农珠么?也给阿明一颗吧!这样他也可以陪我去深山老林打猎了。” 玄冥子忍不住微笑道:“这神农珠据传乃是神农氏先圣所炼,天地间仅有一丸。”东方未明和纪纹顿时惊叫出声,道:“是尝百草的神农?”玄冥子点头道:“这位先圣不仅遍尝百草,对世间诸多毒物都有涉猎,是以这珠子可防天下毒物,还有……”二人齐声道:“还有什么?”玄冥子道:“如果身体中毒的话,只要将珠子含在口里,哪怕是再厉害的剧毒,不过一时半刻,也可尽解。”二人称奇不已,纪纹仔细端详神农珠,突然道:“我不信,你给我些毒药吃下去,我要试试它!”玄冥子和东方未明忍不住哈哈大笑。 玄冥子又看了一眼神农珠,突然叹了口气,脸色迷惑道:“神农先圣之物,莫非当真是神物?老夫钻研几十年,始终想不出这神农珠究竟是何物所炼!”说着又摇了摇头。东方未明知道他寄心毒术,自然对神农氏尊崇备至。纪纹道:“阿明,那神农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人?能比华佗还厉害么?”东方未明哑然失笑,道:“神农氏不是人,而是神。”纪纹撇嘴道:“我不信,我不信,世间哪有神?孙悟空、猪八戒他们也都是假的。”东方未明笑道:“那不一样。”顿了一下,道:“他是很古老的人了,所以就成神了。”纪纹奇道:“很老的人了?能比那个老子还老么?”她连神农氏的时代都不知晓,竟然能知道老子,倒是件奇事。东方未明挠头想了一下,道:“好像比老子老点。”纪纹哦了一声,恍然道:“比老子还老?怪不得这么老啦。”又道:“莫非他是年老成精,又再修炼成神?”东方未明哈地一笑。 玄冥子亦微微好笑,却也不由暗想:“难道神农先圣当真是神?”这一想法倏生,自己都觉得荒唐,不禁自嘲。纪纹突然将神农珠放在东方未明手里,道:“阿明,既然这珠子如此厉害,就给你吧。”东方未明连忙摆手,道:“这是师父给你的,我不能要。”纪纹道:“我是真心要送你的,他……他们……”说到这儿,面色担忧,道:“阿明,我好害怕,他们都……都要把你当成敌人,我怕他们会……会对付你。”东方未明自然知道她话中的“他们”指的是谁,也已知她要将神农珠送给自己的情意,见她面上害怕,又是感动,又是爱怜,也不顾玄冥子在旁,忍不住道:“你别怕,别怕,我们也不要推让,只要我们永远都不分开,这神农珠在谁身上不都一样么?”纪纹呀了一声,道:“是啊是啊,我们永远都不分开。”脑中闪现伯父万青山的严厉表情,不由道:“我们就不分开,偏不。”抓住东方未明的手,二人紧紧相握,均是喜悦无限。 玄冥子嘿了一声,却道:“明儿当然不能要这神农珠。”纪纹奇道:“为何?”玄冥子道:“老夫的徒弟,若要靠外物解毒,传了出去,岂不是令人笑掉大牙?”东方未明点头道:“那倒是。”玄冥子道:“老夫教你的运毒修炼内功的方法,进境如何了?”东方未明微吃一惊,自从无瑕子说过这种方式太过霸道之外,自己就没修炼过了,不知如何回答,只嗯了一声,挠了挠头。玄冥子哪里知道他再也没修炼,以为他进境慢不敢说,只道:“慢些也没关系,内功毕竟远非武功可比,不过你的武功进境之快,倒当真出乎为师的意料。”东方未明甚是不好意思,道:“全是师父的教导之功。”玄冥子笑骂道:“臭小子倒会拍马屁,但你师父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你这份天赋,当真可遇不可求。”暗自庆幸没有错过如此佳徒,沉吟道:“就算是老夫,猝然遇到罗蛇君的那式新招,恐怕也难以躲避地过去。”纪纹拍手笑道:“那就是师父不如徒弟了?”东方未明连忙道:“蚊子不可乱说。”玄冥子哈哈大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古已然,明儿,为师最想看到的,乃是明年末的少年英雄大会,你定要大展神威,为天龙教也为为师出口恶气。”; 第六十回 妙手神偷所思远 东方未明顿时笑容凝结,心里为难,他打心里不愿和武林正教作对,硬着头皮问道:“师父,你为何要为天龙教出头,你和罗蛇君他们不是素有嫌隙么?莫非以前的天龙教和现在的天龙教当真大有不同?”玄冥子点了点头,道:“你既然是代表天龙教参加,今日为师也该告诉你天龙教的过去。”东方未明好奇心起,道:“请师父讲解。” 玄冥子抬头望天,只见天上一片白云飘过,不由长长叹了口气,道:“明儿,依你之见,当今的天龙教是武林正教的对手么?”东方未明思忖一会,摇了摇头,道:“恐怕不是,武林正教自江……江盟主以下,少林、武当、丐帮、峨嵋、华山等诸大门派高手辈出、人才济济,再加上天剑、绝刀等名气虽小却实力同样不差的门派,相比之下,天龙教简直是实力悬殊!”玄冥子点了点头,目中嘉许,道:“接着说。”东方未明难得发表“高见”,顿时兴致勃勃,道:“依我见过的天龙教人物,吃喝嫖赌、阴湿毒浪虽然各有特色(不禁一笑),可是论真实武功,不过和大师兄、史捕头他们相当;罗蛇君虽然莫名其妙、出手神秘莫测,灵相大师也抵挡得住他了;而师母……不,不,那俏夜叉,以今日的情形,恐怕总要比守静师太逊上一筹;只剩下一个任翱翔,虽然他盛名广播武林,人人闻之色变,但想来也未必就一定比江盟主、卓道长等人强。天龙教的实力,大概是正教的三分之一吧。”玄冥子摇头道:“三分之一恐怕也不够,天龙教这十余年一直龟缩西域,便是因为双方实力太过悬殊,但是二十年前,情况却截然不同。”东方未明听他语气甚是肯定,显是不假,连忙问道:“二十年前是怎样?” 玄冥子道:“你知道天龙教为何会取名为天龙教么?”东方未明摇了摇头。玄冥子道:“因为这天龙教乃是由八部天龙所创立!”东方未明奇道:“八部天龙?那是什么意思?”玄冥子道:“这天龙八部是佛家的称号,分别是天王、龙王、夜叉、乾达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呼罗迦。”只听得东方未明和纪纹云里雾里,不知所罗。东方未明听到“天王”,隐隐觉得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待听到迦楼罗,立刻道:“噢,那是任天翔前辈!”玄冥子笑道:“不错,你倒还记得。”东方未明突然想起一事,道:“奇怪,奇怪!”玄冥子道:“何事奇怪?”东方未明道:“他叫任天翔,那他和任翱翔是什么关系?”玄冥子微微一笑,道:“你说呢?”东方未明试探着道:“莫非他们是亲兄弟?”玄冥子笑道:“不错,龙王和任兄弟本来就是亲生的兄弟。”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道:“怪不得,原来如此,咦,我明白了,任翱翔是龙王,师……不,叶流云前辈是夜叉,罗蛇君是摩呼罗迦,原来八部天龙是指八个人!”玄冥子点头道:“不错,正是这八个以八部天龙为名号的人创立了天龙教!”东方未明好奇道:“那其他几个人都是谁?”玄冥子道:“乾达婆是凌香儿、阿修罗是石无衣,紧那罗是罗那兄弟,唉,说了你们也不知晓,现在的少年子弟,是很少知道他们的了。”东方未明道:“那他们去了哪儿?”玄冥子面上沉痛,摇了摇头,道:“这且不说,只说这几人的武功才智,均和俏夜叉罗蛇君相当,有的还远是胜过,再加上任兄弟,若是这些人都在,天龙教就算比不上正教,也不会太过悬殊。”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凭空多出四位大高手,形势自然不同。玄冥子道:“更何况,还有一位武功天下第一、文韬武略无所不精的厉教主呢!”东方未明更觉熟悉,喃喃道:“武功天下第一、文韬武略无所不精的厉教主?”玄冥子一拍大腿,道:“不错,便是八部天龙之首,在龙王任翱翔之上的天王厉苍天!” 东方未明顿时跳起身来,大声道:“原来是他!”玄冥子忙问:“怎么?”东方未明急声道:“我想起来了,我在徐大哥的《武林通鉴》上看过他!”玄冥子又惊又喜,道:“武林史家的书上有厉教主的传记?那……那可曾记着厉教主的下落?他……他老人家还健在吧?”声音已然颤抖,似乎害怕听到不情愿的事情已经发生。 东方未明摇头道:“我只看到了目录,人物传记上有瀚海真人传、剑圣豪雄传、逍遥无瑕子传,然后便是这天王厉苍天传,怪不得我总觉得熟悉。”玄冥子失望道:“你只看到了目录,没看到里面的内容?”东方未明点头道:“好像是徐大哥听到我问厉苍天是谁,就立刻合上了书本。”玄冥子缓缓点头,若有所思。 东方未明见他眼神望向远方,神思不属,脑中一闪,立刻道:“原来这厉苍天就是师父以前向徐大哥打听的那个二十年前武功天下第一的人!”玄冥子点了点头,突然怒道:“厉教主的名讳是你乱叫的么!”东方未明顿时连声道:“是,是,是厉前辈,弟子错了。”心想玄冥子素来不服别人,对此人却极是崇敬,想来这人的确了不起地很了,问道:“师父,这厉前辈的武功当真天下第一么?” 玄冥子面上兴奋,道:“那是自然,厉教主武功超凡脱俗,世间任何武功到了他手里,哪怕是平凡至极,他老人家也总能化腐朽为神奇。”东方未明和纪纹暗暗咂舌,纪纹大是不信,道:“吹牛,我才不信,他有无瑕子前辈厉害么?”东方未明不禁拉了纪纹一下,心想师父对师伯素有成见,就算师伯当真在武功上胜过那厉苍天,师父恐怕也不会出言承认。 玄冥子沉思半晌,又看了东方未明一眼,方道:“当世能和厉教主一争高下的,恐怕也只有师……嗯,恐怕也只有他了。”东方未明不由对师父甚是钦佩,毕竟他没有故意贬低师伯。纪纹道:“莫非他们交过手?”玄冥子摇了摇头,道:“那也未必一定要交手,不过他二人都曾和剑圣前辈切磋过武功……”东方未明惊道:“剑圣前辈?”玄冥子道:“是啊,是剑圣前辈,想来这事已经有三十余年光景了,那时剑圣前辈尚未归隐,而老夫也不过是个少年。”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道:“那剑圣前辈怎么说?嗯,莫非师伯和厉教主二人不相上下?”玄冥子点了点头,道:“不错。” 东方未明不禁骇然,既然是剑圣前辈如此说,那自是不假的了,无瑕子修为如何,东方未明再熟悉不过,厉苍天与之相若,自然非同小可,若这位厉教主仍在世上,武林正教恐怕大大不妙地很,忙问道:“那厉教主和徐大哥、江盟主相比呢?”玄冥子正色道:“若是瀚海真人前辈也就罢了,徐子易虽已得武林史家的真传,恐怕总还要几十年的火候。至于江天雄,嘿嘿。”东方未明知他素来轻视江天雄,不愿再问,只道:“那这位厉教主现在身在何方?他为何不做天龙教的教主了?”玄冥子叹了口气,道:“这正是老夫一直在追查的事!” 东方未明也已猜到玄冥子追问徐子易、要挟西门玄,都是为了追查那厉苍天的下落,点了点头,道:“听说是在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之后,天龙教教主就成了任翱翔!”玄冥子不禁黯然,道:“不错,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之后,厉教主就离奇地失了踪,而天龙教,岂止只是教主更迭!”东方未明听他声音忽急,想是发生了极大的变故,忙道:“出了什么事?” 玄冥子脸上难过,似乎有些不堪回首,缓缓道:“厉教主失踪后,其余七人为了教主之位,争夺得不可开交,其中尤以任翱翔和修罗石无衣为最。”东方未明奇道:“修罗石无衣?她是女人,也想做教主么?”话音未落,纪纹已打了他一下,道:“女人怎么就不能做教主了?”东方未明哈地一笑,道:“我没记性,是我错了。” 玄冥子道:“不错,那石无衣虽是女性,在八人之中年纪也最为年幼,但武功却只稍逊任翱翔,而她又城府深沉、智计过人,双方各不相让,这场内讧惨烈至极,天龙教经此一事,已然元气大伤。”东方未明微微心惊,道:“结果究竟如何?是那任翱翔胜出了是么?”玄冥子怒道:“什么胜出?就算是胜出,又有何光彩可言?若厉教主看在眼里,便气也气死他老人家了!”东方未明见他生气,不敢接口。 过了半晌,玄冥子方道:“他二人争夺教主之位,教中人众也分立阵营,经过一年多的争斗,教中好手折耗殆尽,凌香儿和罗那兄弟劝阻不住,无奈之下,抽身离教而去!”东方未明道:“是乾达婆与紧那罗?”玄冥子道:“不错,他二人自始至终都是中立,期盼能够阻止这场内讧,但后来的情形已远远超出他们的意料,他们不愿亲眼见到厉教主一手创建的基业毁于一旦,惟有愤然离去。”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若是自己遇到这等兄弟相残的事,恐怕也只能如此,想了一下,道:“那任天翔前辈呢?他是任翱翔的兄弟,自然是帮任翱翔的了。” 玄冥子叹了口气,道:“若是这样,任兄弟当初也不会心灰意冷,隐落江湖了!”东方未明不由想起那任天翔曾经遭逢过一件大伤心事,莫非与此有关?只听玄冥子接着道:“这场内讧之中,最痛苦最不知所措的,恐怕就是任兄弟了,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兄长,一边却是自己的挚爱之人……”东方未明和纪纹同时啊了一声,道:“挚爱之人?莫非任天翔喜欢那石无衣?”玄冥子缓缓点头,道:“是啊,当此情形,任兄弟情何以堪?除了心伤而去,他还能做些什么?”东方未明和纪纹不由相视一眼,眼中均是怜悯。 玄冥子接着道:“凌香儿、罗那兄弟和任兄弟在时,石无衣尚不落下风,可他三人一走,石无衣以一敌三,如何能是对手?”纪纹不由担心,道:“那她后来怎么样了?被任翱翔他们害死了是么?”玄冥子摇了摇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以石无衣的武功心机,自保应当无虞。”纪纹点了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不知为何,对那石无衣莫名关心。 东方未明沉思半晌,恍然道:“怪不得师父一直对现在的天龙教没有好感。”玄冥子道:“这个自然,此等置大局于不顾,手中沾满兄弟鲜血的人,焉能不令人鄙视?老夫岂能与此种人为伍?”东方未明连连击掌,道:“不错,不错,正是如此!” 玄冥子道:“所以这些年来,老夫一直在寻找厉教主的下落,若是厉教主重新出山,天龙教便仍可声名大震!只是……只是年复一年,始终没有厉教主的消息,恐怕……恐怕……”东方未明见他脸色惨然,知道他已然怀疑厉苍天是否尚在人间,不由出声安慰道:“师父放心,厉教主一定还活在世上。”玄冥子心中大慰,道:“但愿承你吉言,他老人家福寿安康,终有一日重现江湖,实现他未竟的事业!” 东方未明奇道:“什么未竟的事业?”玄冥子双目注视东方未明,沉声道:“你知道厉教主为何名讳上‘苍’下‘天’么?”东方未明心中忖思:“上‘苍’下‘天’,苍天?厉苍天?那是什么意思了?”玄冥子慨然道:“那是因为厉教主平生的志愿便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对外抗击外侮,对内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他失踪前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个目标!”东方未明顿时肃然起敬,心中佩服无已,随即又不由怀疑道:“难道以前的天龙教真是为此?那……那……”心想天龙教又如何成为武林中的魔教,当真与初衷大相径庭。 玄冥子眼中精光一闪,一丝怒气闪过,哼道:“怎么?你不信么?”东方未明不由一惊,后退一步。玄冥子突然叹了口气,道:“难怪你不信,现在又有谁知晓厉教主当初的宏愿?”随即却是双眉一扬,道:“但是老夫仍记得,只要老夫活着一天,便为此努力一天!”东方未明看向师父,突然觉得他有些陌生,竟有些不认识他了。一个“邪魔外道”的人,突然变成一个以“为国为民”为己任的人,一时之间,自是难以转变过来。 玄冥子见东方未明面上仍有疑问,道:“你以为老夫是信口胡诹么?厉教主生平有一至交好友,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问这位前辈。”东方未明不知当今武林尚有谁能够资格做厉苍天的好友,好奇道:“那是谁?”玄冥子道:“他便是丐帮帮主柯降龙柯帮主!”东方未明不由“啊”了一声,道“是他?萧遥的师父?怎么可能?”心想丐帮是武林正教五大门派之一,如何会和天龙教关系密切?玄冥子道:“早在二十多年前,厉教主便和柯帮主商议共同抗倭之策,目今的军队之中,也有不少天龙教弟子,他们为了掩人耳目,对外只自称丐帮弟子,除了柯帮主,就算是丐帮很多要人也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东方未明暗暗称奇,心中已然信了八分。 玄冥子接着道:“你现在可是心甘情愿地做天龙教的弟子,承继厉教主的大业,为天龙教重振声威?”说着双眼看向东方未明,眼中甚是重视,也颇有期盼。 东方未明心中翻腾,暗忖:“原来天龙教根本不是邪魔外道,我以前可想得左了。”既非如此,自无不可,躬身道:“能成为天龙教弟子,当真是弟子的荣幸!”玄冥子大喜,叫东方未明向北跪下,道:“你向厉教主磕三个响头,就算是行入教之礼了!”东方未明如言而行,玄冥子待他磕完响头,喜悦无己,仰头望天,喃喃道:“厉教主,厉大哥,你看见了么?你手创的天龙教永远不会灭绝……”声音哽咽,已然难以为继。 纪纹见他眼角微潮,道:“师父,你怎么了?你别难过!”玄冥子深吸一口气,微笑道:“为师那里是难过,而是开心。”看向东方未明,道:“明儿,你天赋过人,旷世难得,日后厉教主见到了你,说不定也会传你衣钵,只要厉教主稍有意思,你便不可推辞。”东方未明不意他会突然说出此话,大是惊讶。纪纹已喜道:“好啊好啊,这人号称天下第一,武功自然了不起之至!”玄冥子笑道:“那是自然,厉教主的日月神功堪与日月同辉,天龙功更是六合八荒无所不包,你便学了一点皮毛,亦足以受用一生。” 东方未明却道:“可是师父,我是你的弟子,是逍遥派弟子,这恐怕不……不好吧。”玄冥子哼道:“有什么不好?你是逍遥派弟子不假,可你也刚成为了天龙教弟子,天龙教弟子学天龙教主的武功,有何不可?”东方未明无言以对。玄冥子知道东方未明偶尔莫名其妙地很,兀自不放心,索性明说道:“厉教主今年已经高寿六十有九,他老人家一身绝学,若是失传,岂不是大大可惜?你身为天龙弟子,又岂有坐视不问之理?”东方未明顿时明白他的苦心,不由哑然失笑:“厉教主是生是死尚不知道,师父这话可说得痴了。”却也不禁感动,玄冥子对厉苍天尊崇备至,不仅一直坚信他还活着,更为他置身处地地着想,俨然把厉苍天当成了信仰,当下点了点头。 玄冥子甚感欣慰,沉吟道:“你既然是天龙教弟子,以后寻找厉教主的事,自也要用心了。”东方未明心中一震,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只见他注视着自己,眼中目光闪动:“徐子易的《武林通鉴》目录上既有厉教主的尊名,那里面也定有厉教主的传记,说不定便记载着厉教主的下落。”东方未明颤声道:“师父是说,是说……”玄冥子点头道:“不错……”言语停顿,似乎难以措辞。东方未明摇头道:“徐大哥武功出神入化,又素来谨慎小心,恐怕那《武林通鉴》是极难看到的了。”玄冥子嘿了一声,他原本便是要东方未明“偷窥”《武林通鉴》,可这话毕竟说不出口。东方未明道:“何况……何况现在,唉,都不知道徐大哥会怎么看我?”玄冥子哼道:“你难道后悔拜老夫为师了么?”东方未明见他误会,连忙出言否认。玄冥子道:“这你倒放心,武林史家素来中立于武林,他是不会找你我的麻烦的。”东方未明大喜,道:“真的么?那可太好了。” 纪纹却是眼望远方,大是出神。东方未明微微惊奇,道:“蚊子,你在想什么?”纪纹回过神来,噢了一声,道:“没……没什么,嗯,我在想,在想怎么让你夺得那少年英雄的称号!那徐……徐大哥……”东方未明问道:“徐大哥怎么了?”纪纹道:“徐大哥是武林史家啊,臭齐丽说他的《通鉴史料汇编》记载着他近些年收集的史料。”东方未明道:“是刚才武林大会上徐大哥记录的那本书么?”纪纹一边思索,一边道:“是啊,那本书虽然不是写好的《武林通鉴》,可却记着近些年的事,说不定,说不定……”玄冥子心思连动,已明白纪纹的意思,道:“不错,徐子易的那本书便是载着当今武林群少的诸般故事,参加少年英雄大会的少年子弟的身世来历、武功进境,想来上面都有存录。”纪纹大喜道:“真的么?那可太好了!”纪纹已在思忖着一件事,一直担心苦劳无功,这时听玄冥子所说,顿时心中决断,脑中已在思忖该如何行动。 东方未明自不明白她的心思,见她神色间颇为兴奋,讶道:“蚊子,你在想什么?”纪纹笑道:“这可不能告诉你。”东方未明顿时不乐,鼓起腮帮道:“你要瞒我么?”纪纹道:“不是,不是,你放心,这件事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东方未明道:“既然是好事,那更要告诉我了。”纪纹笑道:“我才不呢,你太呆了,我怕你反对。”东方未明奇道:“既然是对我有利的事,我怎么会反对?”纪纹嫣然一笑,道:“那可不好说,等到时你就知道了。”说完神秘一笑。东方未明挠了挠头,可虽然手摸到了头,却依旧摸不着头脑。 玄冥子却是面上微笑,注视纪纹,目中嘉许。纪纹见玄冥子似乎已经知晓自己的心思,不禁向他眨了眨眼睛,做个鬼脸。玄冥子哈哈一笑,道:“明儿,你能有纹儿,当真是莫大的福气!”东方未明兀自不明白,但对这话却大是认可,道:“那是自然。”纪纹开心不已,突然道:“阿明,我要去找姐姐了,我们待会见!”说着向凤凰林深处而去。东方未明知道她是去见史燕,想起前日史燕举止无常、似乎伤心无限,纪纹自是要去安慰她了,当下也不跟着前去。玄冥子道:“明儿,你以后是跟着师父,还是再回到逍遥谷?”东方未明道:“徒儿自然是跟着师父。”玄冥子心中喜悦,却仍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回逍遥谷吧,你虽然武功大进,但对逍遥派武学却仍知之甚少,要系统地学习逍遥派武学,为师想来想去,还是逍遥谷最适合。”东方未明见他肯为自己而向师兄低头,更是感动,心中对他的成见早已荡然无存,点了点头,答允了下来。玄冥子接着道:“等过了些时日你内功大成,为师就去找你,再传你为师自创的武功。嗯,你今日打败罗蛇君,纯是天生机敏、见招奇快,真正要动起手来,武功也就罢了,内功上是定要吃大亏的。”东方未明连连点头,知道今日当真胜得侥幸。玄冥子道:“为师最初便教你运功逼毒的修炼内功的方法,便是因为你学武年龄较晚,武功上或许有天赋可以弥补,但内功,却是来不得丝毫讨巧。好在师……师兄替你打通了奇经八脉,再加上为师的方法,比起武林群少,那是不会差的了。”东方未明不由心中骇然,这才悟到:“原来师父早就为我制定好了一整套武学大成的计划,当真是煞费苦心。”想起自己一直没再用过这种方法修炼内功,极是惭愧。 玄冥子接着道:“还有,你在逍遥谷学武之余,也可向荆棘请教,若是你能胜过他,那这少年英雄,也就差不多到手了。”东方未明心想武林群少之中,二师兄自是个中翘楚,焉能不明白师父的话中含义?但这话又不好说出口,只道:“是,那……那师父你呢?”玄冥子道:“这你就不要管了,好了,为师要去了,时日到了,为师自会去逍遥谷找你。”东方未明躬身道:“是,师父保重。”玄冥子点了点头,又和颜悦色地看了他一眼,方才离开。 东方未明待玄冥子的身影消失在林外,方才收回眼来。见左右无事,便要去找纪纹和史燕,正欲抬步,便听一个粗豪的声音道:“姓东方的,你站住!”东方未明回过身来,只见来者是夏侯非和唐冠南,说话的自是夏侯非。东方未明见他言语不善,道:“夏侯兄有何吩咐?”夏侯非哼了一声,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气呼呼地道:“本来你曾救过我,按说我不该对你无礼,但你今日成了魔教弟子,执意和我武林正派作对,那我们就从此恩断义绝,你若想取老子的命,就上来吧,老子皱一下眉头,就不算好汉!”东方未明见他气势雄壮,又是钦佩,又是心冷,自己今日的抉择,果然已招来无数对头,但自己问心无愧,也不愿解释,只叹气道:“我何苦要取你性命?”夏侯非不禁一怔,顿了一下,又道:“但你若想就此要挟老子做不利武林正教的事,那可是痴心妄想!”东方未明摇了摇头,不再出声。 只听谷月轩远远道:“师弟,是你么?”东方未明心中一热,大声道:“大师兄,是我!是我!”向林外看去,只见谷月轩身后跟着荆棘和一大群少年,萧遥、齐丽等人也在其中。谷月轩飞步前来,见东方未明并未和人动手,放下心来,问道:“师弟,师叔呢?”东方未明道:“师父走了。”谷月轩奇道:“师叔走了?他去了哪儿?”东方未明摇了摇头。 八卦门商仲仁因为东方未明而被荆棘暴揍一顿,此时最先说话,道:“素来正邪不两立,这小子是魔教中人,今日可不能放过了。”说着刷地一声,抽出九转连环刀,就要向东方未明劈来。群少只静静地看着,谷月轩眉头微皱,荆棘却重重地“哼”了一声!商仲仁循声望去,只见荆棘面有怒色,似乎就要发作,顿时停下手来,不敢再有异动,他可是被荆棘打怕了,如何再敢去招惹这克星? 东方未明目光在群少面上扫过,只见众人都大见冷漠,更是心寒,突然哈哈笑道:“不错,我已经成为天龙教弟子,诸位要惩奸除恶,便上来吧!”说着摆开架势,站在当地。群少面面相觑,方云华、西门峰等人虽然心中不满,但慑于他今日在武林大会上所施展的武功,却也不敢上来挑战。只见齐丽走了过来,东方未明大是惊讶,道:“阿丽,你……”齐丽走到他身边,嫣然一笑,道:“我又不会武功,你以为我是要和你动手么?”东方未明大喜,道:“阿丽,我就知道你不会的。”齐丽道:“我当然不会,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好人还是坏人,还有人比我更清楚么?”东方未明心中感激,道:“阿丽,谢谢你,但他们把我当成邪魔外道……”齐丽插口打断,正色道:“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你又何必庸人自扰?”东方未明心中一震,轻声念道:“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连念几遍,突然心中全然明白,只觉这两句话当真符合自己的心境,又想起天龙教和厉苍天,突然间仰天长笑,过了良久,笑声方才止歇,眼睛看向群少,双目怒视。 萧遥哈地一笑,走了出来,双手鼓掌,道:“好个‘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东方未明见他走出,颤声道:“兄弟,你欲如何?”萧遥右手一挥,巍然站立,潇洒至极,面上笑道:“大哥说我欲如何?”东方未明不由一呆,答不上话来。萧遥道:“如果大哥以为我会和你动手,那我就会,如果大哥以为不会,那我就不会!”东方未明焉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大喜道:“好兄弟!”萧遥哈哈一笑,突然笑容消失,正色道:“不过你我一战或许终不可免,但却不是今日。”东方未明一怔,不意他会说出此番话来,问道:“那却为何?”萧遥道:“明年末的少年英雄大会,大哥是天龙教的代表,但得遇上兄弟,兄弟便会费尽全力争胜,绝不相让!兄弟是替武林正教出头,兄弟情谊只好放在一边了!”东方未明心中一宽,道:“这个自然。”只听萧遥道:“还有……”东方未明道:“还有什么?”萧遥想了一下,沉声道:“还有,若大哥当真做出对天下人不利之事,就别怪兄弟不讲情义!”东方未明不由一震,看向萧遥,见他双目凛然,神情决绝,不由冷声道:“那我现在成为了天龙教弟子,不知这是否对天下人不利?”萧遥道:“天龙教弟子也是有好有坏,只要大哥不做危害武林正教的事,那便永远是我大哥!” 话音未落,只听一人高声喝彩。东方未明抬起头来,只见来人正是武林史家徐子易,只听徐子易道:“说得好,萧兄弟果然了不起。”萧遥躬身作谢。东方未明迎上前来,道:“徐……徐大哥……”徐子易微微一笑,道:“怎么?你武功大进,便不认识徐某了么?”东方未明大窘,连连道:“自然不是。”徐子易哈哈大笑,看向萧遥和东方未明,道:“你们兄弟倒有意思。”东方未明和萧遥相视一眼,均觉尴尬,伸手相握,齐声大笑起来。 方云华、商仲仁等少年本意是要联合起来教训东方未明一顿,这时见到徐子易、谷月轩前来,已难如愿,便向徐子易告辞而去,不久便散去大半,林中已只剩下徐子易、萧遥、齐丽、曹萼华、沈湘芸和逍遥派三兄弟。 纪纹来到凤凰林深处昔日的出入口,见四下无人,方叫道:“姐姐,姐姐,我来了!”过了半晌,才见左侧几丈开外土地移动,裂开一道入口。纪纹大是奇怪,心想这入口难道也可以随意变化挪动?无暇多想,走了进去,只听身后哑哑作响,转头一看,入口已然封死,面前登时一片漆黑,连忙转过身来,见黑暗中有一丝亮光射来,连忙向那边寻去。 不久便到了史燕的卧房,只见史燕躺在床上,面容憔悴,苍白的脸上毫无一丝血色,比平时更甚,不由心中害怕,抢上前来,抱住她道:“姐姐,你怎么了?你生病了么?你别吓我!”史燕精神稍振,将纪纹紧紧抱在怀里,道:“傻妹妹,姐姐没事,姐姐只是很想你。”说到最后,已然声音哽咽。纪纹只觉肩上一冷,道:“姐姐,我也想你,你……你别哭。”话虽这么说,心中却莫名凄楚,鼻子也酸了起来。 史燕不停抽泣,哽咽道:“他死了,他死了,你知道么?我在这世上的最亲的人死了。”纪纹抱紧她道:“是……是那霍虎么?”史燕点了点头,道:“是,我师兄死了,再也没人疼我了。”纪纹心中一动,那霍虎果然是史燕的亲师兄,怪不得史燕前日反应那般剧烈,心中怜惜,道:“姐姐,还有我呢,我会永远疼你的。”说着将史燕抱得更紧。 史燕却丝毫不觉,仍喃喃道:“他为何要离开这里?我千方百计地求他别走,他却怎么也不听,哼,他根本就不想呆在这里,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哼,他……他死了的好!”纪纹心中一惊:“姐姐怎么又这么说?”只听史燕接着道:“你……你宁愿死了,也不想和我在一起么?那,那你死好了,我再也不想你。”语气中又是伤感,又是怨恨,只听得纪纹如堕云里雾里,问道:“姐姐,你师兄以前也住在这里么?” 史燕答道:“是啊,在我很小的时候,师兄就来到了古墓这里,他教我读书,陪我玩耍……”说着说着,目光逐渐柔和,似乎想起了昔日的幸福时光:“他什么事情都依着我,我想要的宝贝他总会给我找到,我再无理的要求,他也都会满足我。可是……可是……”纪纹道:“可是什么?”史燕哭道:“可是,可是他不喜欢我,他可以待我很好很好,可就是……就是……”纪纹渐渐听明白了,道:“那他后来离开了是么?”史燕点了点头,更是黯然。 纪纹问道:“那他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史燕摇了摇头,道:“不是,两个月前,他……他回来了。”纪纹“啊”了一声,道:“那他怎么又走了?”史燕道:“我何尝不想让他留下来?可是他说他身藏重要物事,正在被人追杀,不想连累我……”纪纹抢道:“是《神意诀》!”史燕哭道:“他从来都是这样,待我很好很好,可就是不喜欢我,我哪里怕他连累,就算死在一起好了,我也开心得很。”突然语声一变,道:“这下你死了,你开心了,我让你留下,你偏要走,你偏要寻死!”纪纹见她神色大变,与刚才疏非一人,暗自吃惊。 只听史燕道:“你说要回来的,你说要回来的,你答应我的事,你为什么要食言?为什么要食言啊?”心中酸痛,精神震荡,竟晕了过去。纪纹大是担心,将她放倒躺在床上,初次遇到这种情形,不禁手足无措,只好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 只听史燕梦中不停道:“师兄,我不想要《神意诀》,我只要你别走,你别走!他们会杀你的!”“师兄,我划破你的脸,是因为我想让你永远呆在这儿,我真的喜欢你啊!”“哼,你走吧,你走就永远别回来,我才不稀罕见你!”纪纹见她不断胡言乱语,声音也语无伦次,心中愈是吃惊害怕,忍不住出声叫唤。 过了好大一会,史燕才缓缓醒来,双手抚头道:“妹妹,我怎么了,头好痛。”纪纹难得学会安慰人,道:“姐姐,你没事的,你只是太累了,快些歇歇吧,我看着你。”史燕稍稍定定神,摇了摇头,道:“我不累,对了,好妹妹,你来找我有事么?姐姐一定帮你。”纪纹见她精神恍惚,如何敢说,只道:“没事,没事。”史燕慢慢恢复平静,道:“好妹妹,姐姐还不知道你么,看你欲言又止的样子,一定是有事,可别瞒姐姐。”说着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纪纹见她绽出笑颜,心中大慰,但兀自不放心,道:“姐姐,你真的没事么?”史燕道:“你不信姐姐么?那,这是什么珠子?手感不错。”说着伸手在纪纹面前平坦开来。纪纹放眼一看,只见她手中拿着的,竟是适才玄冥子送的神农珠,不由又惊又喜,道:“姐姐,你是什么时候偷……不,什么时候拿去的?我怎么不知道?”史燕得意笑道:“要是你都能察觉了,我还配叫‘神偷’史燕么?”纪纹连连拍手,喜道:“姐姐果然好厉害,姐姐,我求你的事,便是让你去偷一样东西,不,不是偷,是拿,嘻嘻!” 史燕微微一乐,道:“偷就是偷了,我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地偷!说吧,你想让我给你偷什么?”纪纹思忖半晌,突然笑道:“姐姐,我怕你做不到。”史燕嘿地一笑,道:“傻妹妹,你想激姐姐么?姐姐才不理会你的激将法。”纪纹被她识破心思,俏脸微红,道:“好,我不激你,这件事你也一定要替我做到,你答应过我的。”史燕笑道:“不错,你叫我姐姐时,我答应替你做一件事,结果将珍珠佛像送给了你,算是完成了;后来打赌输了给你,又答应替你做一件事,这还没做,你说吧,无论千难万难,我一定做到便是!” 纪纹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后悔,我……我是让你去偷武林史家徐子易的书!”史燕顿时倒抽一口凉气,道:“武林史家徐子易?他的《武林通鉴》?”纪纹摇头道:“不是《武林通鉴》,是他记载近些年史料的《通鉴史料汇编》,他只是搜集,还没来得及写成《武林通鉴》呢!”见史燕面有难色,道:“怎么了,姐姐?你答应我的,你说大话么?” 史燕面上苦笑,问道:“你为何要偷那本书?那很重要么?”纪纹笑道:“当然重要了,那本书上记载着天下所有少年的身世来历、武功进境,阿明要参加少年英雄大会,所谓知己知彼,百……百……”史燕笑道:“百战百胜,怎么,东方未明要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么?”纪纹顿时眉飞色舞,道:“是啊,我也没想到呢!”说着将上午武林大会东方未明大出风头的事讲了一遍,又道:“你想,阿明要是知道了其他少年的底细,那还不是稳操胜券?” 史燕笑道:“他连罗蛇君都能打败,还害怕其余少年么?你未免是多此一举了!”纪纹摇头道:“不是,玄冥子师父说了,他打败罗蛇君纯属侥幸,武功还差得远,何况,何况臭荆棘和华仔他们武功都很好,阿明未必有必胜把握的,我一定要帮他!”史燕正色道:“我看东方未明满像个男子汉,未必喜欢你这样帮他,你小心出力不讨好!”纪纹笑道:“所以我瞒着他啊!”原来她适才所瞒东方未明的便是此事,纪纹自从初次见到徐子易的《武林通鉴》,便已萌生偷看的念头,但她那时只是好奇《武林通鉴》上具体写些什么,而现在却更加明确,那就是要偷今天徐子易手中的那本《通鉴史料汇编》,了解武林群少的进境,好让东方未明顺利夺魁,少女情思,一心缠绕情郎,至此也算是到了极致!这事对东方未明当真有百利而无一害,但至于东方未明能不能接受,那可就不好说了。 史燕暗暗皱眉,心想此事甚是棘手,对方是武林中有数的大高手,如何能有把握?纪纹却是不依不饶,抓着她的手臂乱摇乱晃,撒娇恳求道:“姐姐,天下除了你,再也没人能帮我了,你要做个好姐姐,不能让我失望呀。”史燕苦笑道:“唉呀,这个姐姐可不好当。”纪纹见她不同意,索性赖在床上,道:“姐姐,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史燕大是好笑,伸手刮她鼻子,道:“这么大的姑娘了,也不害羞!”纪纹见她笑逐颜开,跳起身来,喜道:“姐姐,你答应了!” 史燕故作生气道:“谁让我曾经输给了你这个调皮妹妹了!”纪纹又蹦又跳,连连拍手。史燕白了她一眼,道:“不过我不能保证一定偷得到!”纪纹不乐意道:“不嘛,姐姐,你说过无论千难万难,你都替我做到的。”史燕大是摇头,心想纪纹可真是难伺候,不过也激发了心底的豪情,大声道:“那好,我就试试看,你刚才说得不错,天下若还有人能帮你,恐怕只有我了!”纪纹大呼小叫,欢喜无限。 史燕忖思道:“好吧,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纪纹奇道:“现在?”史燕道:“是啊,徐子易就在上面。”纪纹大是讶异,道:“姐姐怎么知道?”史燕微微一笑,道:“你也来洗漱一下吧。”说着向旁边墙上的镜子一指。纪纹放眼看去,顿时目瞪口呆,只见镜子中东方未明和徐子易等人正在说话,虽然样子有些模糊却仍能认得分明,连忙转过身去,可是屋中哪有东方未明和徐子易的影子?连忙问道:“姐姐,这……这是怎么回事?”史燕微微一笑,道:“你当然不明白的!”纪纹见东方未明等人笑逐颜开,宛在面前,不禁连呼神奇,道:“姐姐,你快说嘛,这里面真的是阿明和徐大哥么?”史燕却只悠闲地洗漱,过了一会,才道:“如果你能想明白,你也就成了大发明家了!”纪纹奇道:“大发明家?”史燕若无其事道:“是啊,这些都是我们这一派的发明,我们这一派的延承,和先秦墨家大有渊源!”纪纹喃喃道:“先秦墨家?先秦是在哪个地方啊?有姓墨的人家么?”史燕正在漱嘴,听到这话,顿时喷了出来,大笑不止。 纪纹见她取笑自己,大是不依,道:“姐姐,你快说怎么回事嘛!”史燕被她缠不过,道:“好吧,你来顺着这里看出去。”纪纹走到墙边,沿着镜子向屋顶望去,只见屋顶有一道光亮照射进来,光亮后面依稀也是镜子,不由道:“那尽头也是镜子么?好刺眼!” 史燕点了点头,笑道:“好了,以后再好好想吧,我们做正事要紧,目前还有一件事较为麻烦。”纪纹仍是想不明白,但一提到正事,立刻将之抛到九霄云外,连声道:“对,对,正事要紧,有什么麻烦事?”史燕道:“我们最多有一炷香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怎么把书上的东西都记下来?”纪纹奇道:“为什么要把书上的东西记下来?我们把他的书偷来就好了!”史燕笑道:“傻妹妹,这书是一定要还的,不然徐子易早晚会察觉,以他的机敏过人,肯定会想到是我们干的!”纪纹哦了一声,道:“是啊,我真笨了,他要是发现自己的书不见了,一定会找到我们算账的。”史燕笑道:“你才想到啊,所以我们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待会上去,你要尽可能地吸引他说话,拖延时间,我偷过来之后,记下内容再还他。”纪纹吸了一口凉气,道:“姐姐,你真有这把握么?”史燕白了一眼,道:“你寻死觅活地让我做,自己又打退堂鼓!”纪纹嘿嘿一笑,道:“那怎么在短时间内记下内容啊?” 史燕道:“难处便在这里,不过现在有两个办法,但第一个恐怕你不乐意。”纪纹忙道:“快说,快说,只要能帮阿明偷到那本书,我当然乐意的。”史燕微微一笑,道:“真的?”纪纹急道:“姐姐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史燕道:“好,第一个办法是找一个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人,让他记下内容,再默写出来!这个方法是最好的。”纪纹吃惊道:“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再默写出来?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么?”史燕笑道:“你不信?你就认识一个!”纪纹忖道:“我认识?那是谁了?”史燕见她料想不到,突然嘻嘻一笑,道:“是你的情敌啊,还没想到么?”纪纹“啊”地一声,脱口而出道:“你是说臭齐丽?她……她真有这么厉害?” 史燕微微一笑,道:“本来我也不相信的,可是看过无数次后,不信也不行。”纪纹道:“什么无数次?”史燕道:“以前啊,那个齐姑娘和你的阿明经常到这林中读书、打猎,她很多书都是看了一遍便即倒背如流的。”纪纹大是乍舌,她也“颇”曾读书,自然知晓这中间的难度,但嘴上却不认输,道:“很了不起么?我才不稀罕。”史燕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乐意的。”纪纹心想此事是为了东方未明,若是让齐丽参与进来,还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岂不是抢了自己的风头?雅不愿同意,道:“姐姐,你说说第二个办法。” 徐子易待群少散去,看向东方未明,笑道:“东方兄弟,没想到你武功进境如此之快,徐某也佩服备至。”东方未明甚是羞赧,躬身作谢,道:“若不是徐大哥当日救我,哪还会有今天?”徐子易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道:“可是徐某也不知道,当初究竟该不该救你。”东方未明心中一颤,知道他有话要说,连忙躬身道:“请徐大哥指教。” 徐子易思忖道:“徐某只是后悔,当初竟将你留给了玄冥子前辈。”声音一顿,道:“东方兄弟,你对你今日武林大会之举,真是觉得问心无愧么?”东方未明坚定地点了点头,道:“是!徐大哥,我一身武功全来自师父,又岂能作出背信弃义、恩将仇报之举?”徐子易点了点头,只觉此事多说无益,索性不再说话,过了半晌,才突然道:“那你为何会认定罗蛇君手中的《神意诀》是假的?”此话一出,东方未明和齐丽顿时大惊失色。东方未明脱口而出道:“徐大哥已经知道了?” 齐丽却已想到:“徐子易终究心思机敏,阿明冲动之下指责罗蛇君,虽然当时情势混乱,但还是露出了马脚。” 果然徐子易道:“当时那种情形,你若是没有绝对的把握,又怎么敢出言发话?”东方未明不禁啊了一声,道:“原来徐大哥是猜的。”徐子易微笑道:“不错,你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东方未明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由脸上红白不定,看向齐丽,盼她回答。 齐丽已知无可隐瞒,索性将《神意诀》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但对自己修练《神意诀》的事却不提起。徐子易等人暗暗称奇,待听得《神意诀》已毁于纪纹之手,均大呼可惜。齐丽面上迷惑,道:“可是我始终想不明白,如果我那《神意诀》是真的,那罗蛇君手中的又怎么也是真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徐子易沉吟道:“罗蛇君手中的《神意诀》千真万确是真的。”齐丽道:“那我的那本是假的么?”徐子易摇了摇头,道:“不是,你的那本也是真的。”齐丽、东方未明等人不由均是一头雾水。 徐子易道:“剑圣前辈的武功能有传人,那也好得很啊!”说着目视齐丽,齐丽见他如此看着自己,不由心中发虚,暗想:“难道徐大侠已经看出我习练了《神意诀》?”突然想到前些日子在华山,无瑕子曾看出过自己身具内功,不知道该不该再隐瞒,怔在当地。徐子易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嘴角却是微动。齐丽只听得耳边响起徐子易的声音:“上次你离开白马寺,我便觉得你的步法依稀似曾相识,原来你那时就已然练习了《神意诀》,怪不得啊怪不得。”齐丽不由“啊”了一声,东方未明和萧遥齐声道:“怎么了?”齐丽俏脸一红,道:“没什么。”心想徐子易身为武林史家,果然深不可测,以前瞒他,可有些可笑了,只听徐子易的声音接着道:“齐姑娘天赋聪明,习此武功,也是天意,只是此事绝不可外泄,否则后患无穷,切记切记。”齐丽微微点头,心想:“反正我也不再练习这劳什子武功了!” 只听徐子易开口道:“至于罗蛇君手中的《神意诀》究竟如何得来,便是我日后便要寻查的事情了。”齐丽讶道:“寻查?”徐子易笑道:“这个自然要搞清楚,不然徐某的《武林通鉴》如何书写?”齐丽噢了一声,道:“是啊,是啊,这要写入历史的,自然要查清。”徐子易笑道:“今日得你们说出《神意诀》的下落,也算是了断了我的一段心事,果然大有收获。”齐丽和东方未明一直觉得那秘密是心中的疙瘩,今日说了出来,也是如释重负。 曹萼华突然道:“徐大哥,我想知道佛剑、魔刀和圣女三位前辈的故事。”徐子易不禁一怔,道:“曹姑娘怎么想会问这个?”曹萼华道:“我想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徐子易尚未说话,沈湘芸已哼道:“徐大哥上午不是说了,那个叫佛剑的人从泰山上跳崖自杀了,魔刀和圣女走了!” 曹萼华低声道:“这么说,圣女前辈最终还是喜欢魔刀的了?”徐子易微微一笑,道:“芸丫头不要乱讲,我什么时候说过魔刀和圣女走了的?”沈湘芸反驳道:“怎么不是?佛剑打不过魔刀,所以才从泰山上跳了下来,那圣女自然和魔刀去了!”徐子易摇头道:“未必啊未必,在我看来,圣女是和佛剑前辈一同跳崖轻生了!”众人不禁吃惊,曹萼华颤声道:“真的么?徐大哥怎么知道?” 徐子易道:“这位圣女前辈是一位满腹才情、温柔慈厚的才女……”沈湘芸不由“哧”了一声,笑道:“徐大哥,那是你自己想象的吧,也不怕仙音姐姐吃醋!”徐子易微微一笑,道:“不错,这的确是我的想象,不过这想象却大有来由,以前在毒龙教,读过不少这位圣女前辈的诗词手札,深深为其才情文思所打动,这位圣女前辈虽然远离中原,但对中华文化却深得个中三昧,令人叹服不已。”沈湘芸道:“哼,很了不起么?”徐子易笑道:“或许便是因此,佛剑、魔刀两位前辈才都会倾心于她吧。圣女前辈的诗词中也对自己的情事多有寄寓,佛剑前辈人如其名,慈悲敦厚、温柔恬让,魔刀前辈任行其是、乖张跋扈。”沈湘芸插口道:“那圣女一定是喜欢魔刀!任行其是,乖张跋扈,嘿嘿,好厉害,我也喜欢!”说着看向荆棘一眼。 徐子易微笑道:“事实恰恰相反,圣女前辈本身善良无比,又怎么会喜欢魔刀前辈,她真正喜欢的,自然是佛剑前辈。”沈湘芸默口无言。荆棘道:“徐大哥不是推测么?”徐子易正色道:“圣女前辈曾在手札中说她始终只把魔刀前辈视作亲友,并无其他情意。因此虽然佛剑前辈比武败了,她也仍同佛剑前辈一起去了!”沈湘芸道:“你既然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何不在上午的武林大会上说出来?”徐子易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曹萼华不由思忖:“那是圣女前辈的私事,徐子易自然不必说它,原来圣女喜欢的果然是佛剑前辈,她只把魔刀前辈视作亲友。” 东方未明问道:“那不知魔刀前辈后来究竟如何了?”徐子易摇了摇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 只听一个声音道:“我知道!”徐子易顿时喜形于色,高声道:“是哪位高贤到了?”只见纪纹和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孩从林内走来,不由一怔,心想那女孩年纪幼小,如何知道这中间的秘密?心中一动,喜道:“来者莫非是‘神偷’史燕史姑娘?” 史燕奇道:“徐大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徐子易喜道:“莫非真是史姑娘?令师神机子前辈可好?”史燕黯然道:“师父八年前就过世了。”徐子易大吃一惊,道:“神机子前辈已然仙逝?”史燕点了点头。徐子易面上痛惜,摇头道:“可惜,可惜,当今天下又少了一位震古烁今的大宗师!”言中无限惋惜。 谷月轩道:“莫非便是那位以机关制造、物理发明扬名天下的神机子前辈?”徐子易惨然点头,谷月轩也是搓叹不已。荆棘等人却未听过这神机子的名头,都不以为意。 史燕从怀中取出一本已然发黄的书来,走到徐子易面前,道:“师父临终之前曾经吩咐燕儿,务必要将这本书交给武林史家!”徐子易面上感激,道:“神机子前辈果然是信人,徐某感佩无己,这里谢过了。”伸手接过,道:“不知神机子前辈葬在何处,容徐某亲自前去祭奠!”史燕摇头道:“我不知道。”徐子易不由一怔,东方未明等人也大是奇怪,均想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师父的坟墓所在。 徐子易却是已然明白,心中想到:“神机子前辈平生擅长盗墓,死后自然不愿自己的坟墓为人所盗,因此索性连真实地址都不留下。”想到此处,不再追问。 史燕道:“师父说这本书中记载着武林史家想要知道知道的事情,但要在他老人家去世后才能交给武林史家。另外,我也有一个请求,希望武林史家可以答允。”徐子易道:“请讲,徐某自当尽力。”史燕道:“师父晚年集中精力写了一本《神机秘录》,遗言亟盼武林史家能够予以推证评注,希望徐大哥……”徐子易不等她说完,便道:“能够得观神机子前辈毕生心血,徐某荣幸之至,求之不得。” 史燕喜道:“徐大侠答应了?”徐子易郑重点头。史燕道:“多谢徐大侠,我这便去取师父的遗著。”徐子易道:“徐某在此恭候。”史燕如飞而去。 纪纹眉飞色舞道:“徐大哥,莫非这书上便记载着魔刀前辈的故事?”其实何用她催促?徐子易早已一目百行,翻页如飞,愈看愈是欣喜,待得看完,不由哈哈一笑,道:“果然如此。”纪纹追问道:“果然什么?”徐子易道:“参商刃是魔刀前辈遗意锻造的,魔刀前辈果然没有死在泰山!”纪纹道:“那神机子前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徐子易笑道:“神机子前辈深通物理,精于发明,锻造参商刃这等神器,自然少不了他老人家。”谷月轩道:“莫非世上真的有参商刃?”徐子易笑道:“这是自然,只是和争雄天下称霸武林,那是毫无关系的。”众人想起佛剑之事,均是微微一笑。 纪纹道:“那参商刃是怎么锻造的?是神机子前辈一个人锻造的么?”徐子易摇头道:“不是,神机子前辈只是三人中的一个,亲自执手冶炼的,却是另一人。”纪纹问道:“是谁?”徐子易转向谷月轩和荆棘,道:“你们说呢?”二人尚未回答,沈湘芸已拍手道:“我知道了,一定是胡子叔叔!”荆棘摇头道:“当然是胡子叔叔的师父了!” 徐子易一拍手,道:“不错,便是胡前辈的师父风大师,真正说到冶炼神器,自要数风大师,名剑山庄也要甘拜下风的。”纪纹问道:“那还有一个人是谁?”徐子易笑道:“是刀剑门的一位前辈。”纪纹奇道:“刀剑门?武林中有这个门派么?”徐子易笑道:“现在是没有了,可是六七十年前,那是有的,此事说来话长,还是不要扯远了。”纪纹娇声道:“不嘛,我要听。刀剑门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嘛!” 徐子易被缠不过,见东方未明等人也面上好奇,显是亟欲知道,不再推托,梳理一下思绪,道:“好,那就慢慢讲给你们,这刀剑门乃是武林中一个特殊的门派,之所以特殊,乃是因为这一门的武功讲究刀剑合用,门下所有弟子,都是既要用刀,也要用剑,而且是双手同时使用!”沈湘芸呀了一声,道:“我们这儿就有一个刀剑门弟子!”众人看向荆棘,只见他背上背着斩天剑和混日刀,都不禁哈地一笑。荆棘也不禁揶揄,心想这事情倒也真巧。 徐子易接着道:“可是在百余年前,刀剑门不知何故,突然间起了内讧,师兄弟之间反目成仇,从此一个好好的刀剑门,硬是分裂成了两大门派。”纪纹道:“是哪两大门派?”徐子易笑道:“你们猜呢?”众人都在思索。徐子易看向东方未明,目中含笑。东方未明见他看向自己,心中奇怪:“徐大哥为何要看我?”突然心中一跳,立刻大声道:“我知道了,是天剑门和绝刀门!”徐子易拍手道:“不错,便是天剑门和绝刀门!”众人不禁噢了一声,均觉有理。东方未明大是奇怪,道:“原来天剑门和绝刀门是从同一个刀剑门而来,那……那他们之间的仇怨……”徐子易一拍大腿,道:“不错,天剑绝刀之间的仇怨便是从那时而来,百余年来愈演愈烈,而他们当初的内讧,便是因为对刀和剑的看法纷争,西门天认为剑要重于刀,而夏侯绝认为刀要重于剑,二人各执己见,互不相让,争得不可开交,终于刀剑相向,最后分裂而成两大门派!”东方未明奇道:“西门天,夏侯绝?” 徐子易道:“正是,他们是刀剑门的大弟子和二弟子,而他们分别成立的门派,也以各自的名字命名,分别是天剑门和绝刀门!”众人又噢了一声,均想天剑门和绝刀门竟是因此而来。 纪纹向林子深处看了看,见史燕仍未上来,面上不禁有些着急,定了定神,道:“那帮助神机子和风大师锻造参商刃的是谁?嗯,既然是魔刀前辈的授意,那一定是绝刀门的人了,莫非是那夏侯绝?”徐子易摇了摇头,道:“不是,是西门天和夏侯绝的三师弟凌云道长。”纪纹疑道:“凌云道长?他是谁?他是帮助天剑门还是帮助绝刀门?”徐子易苦笑道:“这位道长谁也不帮,他归隐在乐山凌云窟,坚守着刀剑门的真正绝学。”纪纹点了点头,直觉口干舌燥,头脑发晕,一时也不知道该再问什么。 齐丽却突然道:“那为何会请这位前辈锻造参商刃呢?他有何过人之处了?”徐子易笑道:“这事说来也简单,因为参商刃乃是由两件……咦,史姑娘,你来了?”只见史燕如燕子般掠至,手捧《神机秘录》,道:“请徐大侠收纳。”徐子易向北跪倒磕头,似是向神机子致敬,恭恭敬敬接过,道:“前辈心血,徐某便是耗尽毕生精力,也要尽为钻研发扬。”史燕将徐子易扶起,道:“多谢徐大侠!师父地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说完向纪纹微微一笑,做个鬼脸。 纪纹虽然根本没有看清史燕究竟如何施展手脚,但也确知她已然大功告成,不禁狂喜不已,恨不得立刻跳起身来!; 第六十一回 且自问此身何用 纪纹跟随史燕回到地下宫殿,面上又惊又喜,羡慕无已,口中迭声道:“姐姐,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偷到他的书的?又是什么时候还回去的?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史燕面露微笑,道:“要是连你都看得出来,又如何瞒得过机智过人的武林史家?不过真的好险。” 纪纹奇道:“什么好险?”史燕思忖半晌,方道:“其实这次之所以能成功,倒多半要感谢师父。要不是他老人家过世的消息让徐子易出乎意料,心中惊诧,我绝无成功的可能!”纪纹见已成功,也不多想,笑道:“姐姐你就别谦虚了,你‘神偷’之名货真价实,如假包换,一年管退,三年保修。”史燕微微苦笑,回想适才的经历,又是不自禁地摇头。其实她所言不假,若不是徐子易对神机子之死太过震惊,即算是神机子复生,也未必能从徐子易身上偷得到东西去,只是今日史燕筹划周详、安排得当,徐子易震惊之余又得闻一直以来期盼知晓的“史事”,才稍有些失态忘形,被史燕钻了空子。 纪纹道:“姐姐,那书中的内容你都记下了?”史燕笑道:“你等一下。”说着走近闺房旁的一个房间,不久便双手拿着一叠厚厚的纸张走了出来,向纪纹一递,道:“给你吧!”纪纹欢喜无限,伸手接过,只看了一眼便呀了一声,连连道:“真是徐大哥的《通鉴史料汇编》,这封面我上午见过的。咦,姐姐,你是怎么在一柱香的时间内把那本书都……都‘临摹’下来的?”她见那封面和原书一模一样,也不知这算什么方法,情急之下竟说出了“临摹”二字,连忙翻看其它纸页,只见纸上都印刷得完完整整,虽然墨迹相对淡了些,却仍能看得清清楚楚。史燕面上微笑,心中却道:“这哪里是临摹?临摹能有这样的速度么?”纪纹手指连翻,突觉纸张微微发热,奇道:“姐姐,这纸怎么还是热的?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史燕伸出手指轻点纪纹的额头,笑道:“你就算是想一辈子,也是想不出来的。”纪纹嘻嘻一笑,道:“所以你就告诉我嘛。”史燕摇头道:“现在还不行,这可是我师父毕生的发明,才不能轻易告诉你!”若是换了往常,纪纹哪里会答应?但现在拿到了徐子易的书,就可以大帮而特帮阿明了,心中已然满足,也就不再追问,继续翻着纸张,道:“姐姐,这书怎么还没装订啊?”史燕道:“现在装订也不迟啊,刚才哪有这种时间?”纪纹笑道:“那倒是。”突然“啊”地一声,指着其中一张纸,面上大是惊讶,道:“这……这……这不是慧……慧姐么?” 史燕凑上前来,见那纸上是一个年轻姑娘的素描画像,线条虽少,却栩栩如生,颇为逼真,只见那姑娘脸蛋略圆,眉宇稍有幽怨,脸上略略透出坚毅决绝的神情,除此之外倒也无甚特别,不由问道:“怎么,你认识她么?慧姐是谁?”纪纹仍是惊奇,拿起那张纸来仔细端详,啧啧道:“没错啊,这真的是慧姐,蜀中唐门的大小姐啊!”史燕笑道:“那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她也是武林少年,武林史家记载她也正常地紧啊!”纪纹缓缓摇头,道:“不是,这一页明显是那个虚真和尚的故事,怎么会出现慧姐?少林寺和唐门,可是九杆子也打不到的!”连忙向旁边的文字看去。史燕也不由好奇,道:“那是怎么回事?”纪纹读完文字,放下纸来,不由有些怔怔出神,道:“原来……原来那和尚还有过这么段故事,只是怎么会这么巧?真是奇哉怪也!”史燕笑道:“哪里巧了?”见纪纹仍在出神,伸手拿过那张纸,看了起来。待得读完,也不禁道:“这……这女孩真的是唐中慧?不可能吧?” 纪纹被她惊醒,连忙摇头,道:“当然不可能,我和慧姐一起长大,她要是发生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只是这也太巧了!”史燕也是暗暗称奇,突然笑道:“可不是巧么?前两天你们说那珍珠佛像中的观音像极了东方未明的妈妈,现在这书中的女孩竟然又像唐门的大小姐。”纪纹道:“对哦,怎么会这般巧事一个接着一个?”史燕微笑不语。 纪纹突然嘿嘿笑了起来,道:“哼哼,可别让那小和尚遇上阿明,不然他输定了。”史燕心思极快,惊讶道:“你在想什么?你不会真的这么干吧?”纪纹微微点头,面上得意无限,似乎胸有成竹、筹措已定。史燕暗暗吃惊,欲言又止。纪纹突然精神一振,将那些纸张统统收拾好,道:“徐大哥不愧是武林史家,什么事都知道,有了这本书,阿明何愁无往而不胜?谢谢你了姐姐!”史燕连连摇头,道:“这是我答应帮你做的,何必要谢?”纪纹却道:“不,真要谢谢姐姐,这本书实在太重要了!” 二人又忙活一阵,将纸张装订成书,纪纹将书朝怀中一放,道:“姐姐,我要走了,还要听徐大侠讲参商刃的故事呢!”史燕道:“那听完呢?你还会来看姐姐么?”纪纹笑道:“那当然!”史燕道:“你不回家了么?那怎么来看姐姐?”纪纹也是一怔,心想武林大会已经开完,自己或者回家或者回华山,是肯定要离开洛阳的,不由有些恋恋不舍,道:“姐姐,我也不想离开你。”史燕拉起她的手,道:“姐姐也不想,可是……”纪纹见她神色间显是不舍,突然脱口而出道:“姐姐,那你和我一起走吧,我们去华山,去成都玩!”史燕面上苦笑,神色慢慢回复冷漠,道:“姐姐就不去了,不过你也别担心,姐姐一个人寂寞惯了,没事的。”纪纹见她神情如是,也不敢再出言相邀,二人相交时日虽短,却是一见如故,姐妹情谊已然不浅,此时又详谈半日,方才殷殷话别。 纪纹出了地下宫殿,心想这番离开,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史燕一面,摸了摸怀中的书,突然想到:“对了,等到少年英雄大会的时候,一定请姐姐一起看,去给阿明捧场!”这般一想,心中舒畅起来,脚步也不由轻快了许多,走不多时,突然脚下一空,一股力量从右脚脚腕传来,待得醒觉过来,身子已然被倒挂在空中。 纪纹顿时大怒,气呼呼地道:“臭老三,死老三,你又偷袭我!还不快把我放下来!”只见树后走出一个少年,将绳索在树上一绑,拍了拍手,笑道:“四丫头,这些日子不见,你的武功可一点都没进步啊,这可不是又着了我的道儿!这是第多少次了?第一百二十七次?哈哈!”纪纹怒道:“哼,我刚才是心不在焉,你偷袭我还很荣耀么?你有本事就放下我,我们好好打一架,那你才算是男子汉!”那少年笑道:“你以前打不过我,现在就能打过我么?你激我也没用!”纪纹撇嘴道:“我这些日子学了逍遥派的武功,肯定能打过你了!不信你就试试看!”那少年略显吃惊,道:“你和那魔教小子混在一起,真地学了他的武功?”纪纹顿时大怒,喝道:“臭老三,我不许你说他坏话,你有本事便放我下来,我们好好比一比!”那少年笑道:“好啊,我们回家去,你想怎么比就怎么比!”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兽王庄庄主万青山的三子万凯,他和纪纹是兄妹,二人一起长大,又年纪相当,相互间的争竞自然少不了,此类斗嘴,在二人早就习以为常。 纪纹奇道:“干嘛要回家才比?你放我下来,我们立刻见高下!”万凯道:“可我现在不想比,爹爹说了,无论如何都要把你带回家去!”纪纹顿时明白万凯的真实来意,不由心中着急,大声道:“我才不想回家,我要和阿明在一起!”万凯笑道:“这可由不得你!四丫头,四妹,这番可对不住了!” 纪纹听他口中叫“四妹”,就已经知道要坏事,要知道这比较“客气”的“四妹”一叫出口,接下来那就是理直气壮的不客气了,这在他们之间早已经屡试不爽了。果然万凯话一说完便即凌空跃起,手指在纪纹身上接连数点,封住了纪纹的周身大穴。 纪纹心中着急,却也无可奈何,不由软声道:“臭……不,不,三哥,我求求你了,你就放我下来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万凯眼睛一转,喜道:“真的?我想要你的那只猎鹰!”纪纹顿时惊叫道:“什么?你果然早就在打我的猎鹰的主意,哼!哼!”万凯双手一摊,道:“那算了,你乖乖和我回家吧!”纪纹心中一横:“为了和阿明在一起,只好豁出去了!”道:“好吧,给你便是,但你可要好好待它!”万凯笑道:“那当然,有了那头猎鹰,你以后打猎就赢不了我了!”纪纹气呼呼地道:“好不知羞,你这样赢很光彩么?还不放我下来!”万凯解开绳子,将纪纹放到地上,笑道:“谢了四妹,谢了你的猎鹰。”纪纹道:“那你还不快给我解开穴道!”万凯面上神情诧异,道:“我为何要给你解开穴道?”纪纹怒道:“我都给了你猎鹰,你还不放我!”万凯高声道:“喂喂,我们刚才说的可是你给我猎鹰,我就放你下来,可没说要给你解穴啊!”纪纹顿时明白上当,几乎气晕过去,口中“臭老三,死老三”地乱骂,要不是穴道被封,早就赖在地上打起滚来。待骂了半天,不由有些累了,心想这样下去终不是事,突然声音一转,柔声道:“三哥,我把我的猎狗也送给你了,你放了我好不好?” 万凯笑道:“不要,不要,我的猎狗比你的厉害,才不要你的!”纪纹气道:“那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放我嘛?”万凯收住笑容,正色道:“四妹,你可别怪我,这全是爹爹的意思!你还是乖乖跟我回家吧,爹爹也是为了你好!”纪纹这才知道事情已然无可商量,几乎气晕过去。 齐丽终究对参商刃极为好奇,待纪纹和史燕离开后,便即开口相问。徐子易道:“据神机子前辈书中所载,那参商刃乃是一把刀剑混合的武器。”荆棘奇道:“刀剑混合?那是什么意思了?”徐子易道:“据说那参商刃一面为剑、一面为刀,刀剑一体,难分彼此。”众人都甚是惊讶。徐子易也缓缓摇头,喃喃道:“徐某也是初次听说,实在难以想象那参商刃究竟是何形状,又是如何打造。”众人也都在沉思。 齐丽突然道:“哦,我明白了,他们之所以邀请刀剑门的凌云道长参与铸造神器,大概便是因为凌云道长刀剑双xiu,或许知晓其中的破解之策!”徐子易一拍大腿,不由对齐丽更加另眼相看,喜道:“齐姑娘所说大有道理,这刀剑如何一体,恐怕也只有凌云道长最有资格出言了。”齐丽得他称赞,心中喜悦,道:“但不知那参商刃现在何处?” 徐子易摇了摇头,道:“这个,神机子前辈倒没有说,想来当世也已无人知晓。”说完不禁神色怅然。齐丽知道他是武林史家,不知事实真相,自然心中失落。曹萼华突然道:“但不知魔刀前辈为何会锻造这种奇怪的武器,刀剑一体,刀剑一体,莫非……莫非是和佛剑前辈有关么?那又是为了什么?”徐子易又摇了摇头。 众人也都不再说话,不久天色变晚,众人分别而去。谷月轩向东方未明道:“师弟,师叔和你说了什么?你以后有何打算?”东方未明道:“我……我,师父还是让我回逍遥谷。”谷月轩面有喜色,道:“师叔说得是,你逍遥派武功刚刚入门,若非系统地修习,那可大大的可惜了。”东方未明今日在武林大会上出尽风头,谷月轩也与有荣焉,至于东方未明最终加入天龙教,此事却要由师父无瑕子裁决,他爱惜师弟,知道这师弟本性不恶,这时索性不提此事。荆棘却是仔细地打量东方未明,面上若无所思。 谷月轩思忖道:“师弟,洛阳武林人士众多,不宜久留,你今晚回家收拾一下,我们明早便回逍遥谷。”东方未明点了点头。谷月轩道:“我和师弟在迎客轩等你,就不去向伯父伯母告别了。”东方未明道:“是。”看着谷月轩和荆棘的背影慢慢消失林外,突然间不由叹了口气。 他自小少有主见,平日生活尽由母亲安排,读书学习也多依赖齐丽,极难碰到今日武林大会上的抉择,这时想来,虽然问心无愧,可总是有些惴惴不安挥之不去,不知道自己这般做法究竟是对是错。思来想去,仍是放心不下,到得后来,索性心中一横:“走一步看一步,我不做错事,也就不怕别人非议。”见纪纹尚未回来,便去林子深处寻找。 一路之上没有见到纪纹,来到地下宫殿的出入口,刚要出声叫唤,突然想到:“既然以前史捕头能够发现这地下宫殿,我为何不找找?”四下望了一望,只见树木茂密,暮色之中稍显阴暗,倒也无甚特异之处。心中一动,脚下一点,身子已然落到旁边一棵树上,不由心中稍稍得意。 可站在树上,虽然看得远些,却同样毫无察觉,又四下打量半晌,依然一无所获,不由暗暗摇头,自嘲道:“看来我真不是这块料。”突然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有自知之明就好,进来吧!”东方未明听这声音便是从身边树里传来,心中大骇,连忙跳到地上,这才想起依稀是史燕的声音,只见地上已然裂开一个入口,不由甚是不好意思,讪讪走了进去。 待见得史燕,只见她眼圈微微发红,似乎刚刚哭过,不由愣道:“史姑娘,你怎么了?”史燕摇了摇头,强作笑颜道:“没什么,你没遇到妹妹么?”东方未明这才想起来意,不由“啊”地一声,道:“对了,蚊子不在你这里么?”史燕摇了摇头,道:“妹妹早就走了。”东方未明奇道:“那我怎么没遇到,蚊子到哪去了?”史燕淡淡道:“可能回家去了吧。”东方未明摇头道:“不会的,蚊子就算回去,也总要和我说一声的。”史燕微微一笑,道:“她要是迫不得已呢?”东方未明不由一愣,问道:“什么迫不得已?”史燕道:“我刚才看到妹妹被一个少年制住了穴道带走了,那少年好像叫万凯。”东方未明顿时心急如焚,转身便想去追。 史燕咳嗽了一声,缓缓道:“他们早就走了,况且你追上了又能怎么样?”东方未明顿时停下脚步,心想纪纹被万凯带走,肯定是万庄主的意思,别说自己很难追上,就算是追上了,也只是过得了一时,心中思索:“这件事总要光明正大地分说清楚。”心中思定,也不再追,转头向史燕道:“你既然看到了,为何不阻止那万凯?”史燕笑道:“我又没有把握打赢那万凯,再说了,这是他们自家的事,我何必要插手。”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道:“那在下告辞了,姑娘保重!” 史燕道:“你就不能陪我说会话么?”东方未明一怔,随即道:“也好,姑娘请说。”史燕道:“你知道我为何要偷你的信么?”东方未明忖道:“史大哥说你是一时技痒。”史燕笑了笑,道:“不是技痒,我是好奇而已。”东方未明问道:“好奇?”不知她好奇何事。史燕道:“是啊,我听俏夜叉和罗蛇君说你身上有无瑕子写给江天雄的信,心中好奇,就想看看了。”东方未明只觉背上冷汗冒出,道:“也就是说,你假扮‘阴女’,和蚊子打赌,都……都是你事先想好的了?”史燕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东方未明面色不渝,道:“那你是已经看了那信了?”史燕嘻嘻一笑,道:“你说呢?”东方未明哼了一声,却又不便发作。史燕道:“不过你这人很好,我保证不外传便是。”东方未明不由嘿了一声。史燕并不在意他的神色,幽幽道:“就算是我想外传,又能说给谁听呢?”说完鼻子吸了一下,转脸向里,似乎不愿被东方未明看到。 东方未明听她声音大是悲伤,所说也大有道理,知道她长年寂寞,不由稍稍有些同情,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静静地站着。过了老大一会,史燕才出声道:“我近来很难过,却又有些开心。”东方未明嗯了一声。史燕道:“难过的是师兄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东方未明心道:“霍虎果然就是她的师兄,怪不得她会难过了。”只听史燕道:“开心的是,我又学会哭了。”东方未明不禁“啊”了一声,脱口而出道:“这哭也要学的么?” 史燕转过脸来,只见她脸上挂着两道明显的泪痕,嘴角泛起苦笑,道:“是啊,我以前无论怎么哭,总是哭不出眼泪来,都以为再也不会哭了。”东方未明不禁有些头大,道:“欲哭无泪?”史燕点了点头,道:“直到这两天,听到师兄的噩耗,我才又能够流泪了。可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我最后一次流泪?”东方未明心中迷惑,直觉她肯定经历过无数伤心往事,自己毫无体验,也不知如何出言安慰。 只听史燕道:“师兄死了,从此在这世上,我再也没有亲近的人了。”东方未明终于有话可说,道:“你还有蚊子和史大哥,他们都对你很好的。”史燕顿时眉毛一竖,厉声道:“你别提史刚,我……我恨死他了。”东方未明被她神色所慑,连声道:“是,是,不提不提。” 史燕突然道:“东方未明,你除了蚊子,还会喜欢上别人么?”东方未明心中一震:“又说到这个问题了。”摇头道:“不会的,那样蚊子不闹翻才怪。”史燕道:“你只是怕蚊子闹是么?”东方未明想了一下,道:“那也不是,我也喜……喜欢蚊子的。”史燕道:“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蚊子因为一些原因不再喜欢你了,你会怎么办?”东方未明立刻大摇其头,道:“不会的,不会的,蚊子怎么会不喜欢我?”话是这么说,心中却大是惴惴,目今自己成为天龙教弟子,万庄主大是不满,所以才吩咐万凯将纪纹押回家去,他是纪纹的伯父,纪纹总不能一点不顾及他的意思,一念及此,担心油然而生,恨不得立刻见到纪纹,好生后悔和她分开。 史燕看在眼里,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随即有些自伤,拿起身边的一串珍珠项链,用手触摸,慢慢闭上眼睛,面上一副陶醉的神情。东方未明突然道:“要是你,你会怎么办?”史燕并不睁开眼睛,可脸上又是痛苦、又是苦笑,道:“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我只喜欢我的宝贝我的古玩,没有人会永远地喜欢我,只有这些宝贝才不会离开我。”东方未明心中骇然,完全不知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只听史燕幽幽道:“东方未明,你知道什么是寂寞么?在这世上,你再也没有亲近的人,再也没有人会主动地关心你、爱惜你,坚强也好、麻木也好,都没有人在乎……”她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几不可闻。 东方未明离开地下宫殿,一路之上,回想适才史燕的话语,心中仍是迷惑:“史姑娘究竟是怎么了?她为何不会再喜欢任何人?难道那些宝贝真的胜过活生生的人么?”细思冥想,只觉纵然天大的宝贝放在面前,也不如立刻见到纪纹更让自己开心,摇了摇头,对史燕终究是理解不了的了,突然想到:“她说我还小,什……什么也不懂,难道是真的么?” 不久便回到家中,东方夫人听说儿子明日便要离开,顿时冷下脸来,殊为不乐。东方无囿问及武林大会的情形,东方未明知道妈妈最为担心自己的安危,哪里还敢提自己成为天龙教弟子之事?将自己的那段隐去不说,只说天龙教的人也来参加武林大会。东方夫人听到天龙教的名字时身子不由一颤,东方无囿却只道:“天龙教的人真的重回中原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突然心中一动,道:“爸爸,你怎么知道天龙教?”心想父亲可是从来不关心武林中事的。东方无囿微微一笑,道:“你齐伯伯整天念在嘴上,便想不知,也难地很了。”东方未明笑道:“那倒是。”东方无囿沉吟道:“现在天龙教的教主是任翱翔吧?他今日到场了么?”东方未明摇了摇头,道:“任……任翱翔没来,而……而且……”东方无囿问道:“而且什么?”东方未明心想:“我索性先说一些,也让爸妈有些铺垫。”答道:“而且这任翱翔也不是正大光明的天龙教教主,真正的教主是厉苍天厉教主,他人很好的,我师父很崇拜他。”话音一落,东方夫人顿时身子发抖,脸色发白,道:“他……他还没死么?”只觉身子一软,几乎要晕过去。东方未明见妈妈面上大是恐惧,连忙道:“妈,你怎么了?”东方无囿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待她神色稍定,方问向东方未明:“你怎么知道那姓厉的人的?”东方未明心忖:“看爸妈的神色,难道他们竟然知道厉教主?”道:“是师父告诉我的,这厉教主真是了不起的大侠。”东方无囿嘿了一声,东方夫人怒道:“他算什么大侠了?”东方未明见妈妈面有怒色,不敢接话。东方无囿道:“这人二十年前不就死了么?你还提他做什么?”东方未明摇了摇头,他心中雅不愿厉教主已然去世,但见父母神情,似乎对此人大有不满,也不敢再分辩,只问道:“妈,你们一定认识厉……那姓厉的是么?”东方夫人脸色惨然,道:“你……你别提这人。”东方无囿见妻子神情大乱,向东方未明道:“你先出去。”东方未明虽不乐意,却也只能离开,心想:“爸妈定然有事瞒我。” 东方夫人待儿子离开,立刻道:“师哥,我好怕,那……那人真地要来了,我……我有这种感觉。”只觉少年时的恐惧汹涌而来,已然面如土色,只道:“上天真不睁眼,这等恶人竟然还不死。”东方无囿强笑道:“阿绿,你也不用杞人忧天,明儿只是提及他一下,这人是否活在世上,谁也不清楚。”东方夫人摇头道:“不,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人定然还没死,师哥,我们不能再让阿明再掺合武林的事了,他连这人都知道了。”东方无囿苦笑道:“那怎么办?”东方夫人道:“我们走,我们带着明儿,去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我真的好怕。”东方无囿思忖半晌,最终摇了摇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天下虽大,却也未必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东方夫人道:“那你就依我,把明儿留在家里。”东方无囿叹了口气,道:“我哪里不想,但一来明儿自然要刨根问底,我们却不能说,二来,如果那人真要对我们不利,我们护得了明儿么?”东方夫人心中又是恐惧又是无奈,不由流下泪来,抬头仰望屋顶,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爸爸,你在哪里啊?玉儿好想你,你真的丢下玉儿不管了么?”东方无囿握住妻子的手,道:“你放心,师父内功通神,身子自然安健。”东方夫人道:“可是爸爸已然十余年没有音讯了,他年事已高,我……我怕……”东方无囿焉得不知?却只能出言安慰,突然道:“所以我们不能留明儿。”东方夫人道:“为何?”东方无囿道:“你还记得师父最后说的话么?这世上堪与此人对敌的,只有逍遥派的无瑕子前辈了。”东方夫人忙道:“你是说……你是说……”已然面有喜色。东方无囿点了点头,道:“不错,阿明的师门便是逍遥派,这大概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明儿在逍遥派,总比在家中安全地多。”东方夫人点了点头,道:“现在爸爸音讯全无,也只有这样了。”但一想到儿子即将离开,又大是不舍。 东方无囿抚住她的背部,轻轻拍了拍,道:“你且休息,我去和明儿说些事。”东方夫人点了点头,待丈夫出去,忍不住拿出那尊珍珠佛像,见那“观音”慈祥浅笑,只觉心有依赖,低声道:“妈妈,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明儿一生平安喜乐。” 东方无囿来到东方未明的房间,见儿子怔怔出神,笑道:“明儿,你在想什么?”东方未明见爸爸进来,连忙站起,道:“爸,你们是怎么知道厉教主的?快告诉我。”东方无囿笑道:“那厉教主大名传播武林,我们知道他不也很平常么?”东方未明不信,道:“可刚才你们的样子,可……可不仅仅是知道。”东方无囿笑道:“是啊,不仅知道,还见识过他的手段。”东方未明喜道:“原来爸爸真的认识他!”东方无囿微微苦笑,道:“为父认得他,他却不认得为父,那时为父还很年轻,那厉教主就已然纵横天下、无恶不作,当真人人惧之。我和你妈妈,便曾见过他亲手杀人,当真出手狠辣,视人命如草芥。”东方未明大是失望,道:“厉教主不是这样的人。”东方无囿笑道:“是么?那武林正教为何其起而攻之?而适才你妈妈只是听闻他的名字,就已吓得花……(心想:‘嘿,花容失色。’)嗯,那番害怕,可是写在脸上,你也看到的。”东方未明喃喃道:“原来是这样。”他本以为父母和厉教主定有不寻常的交往,原来只是这般,隐隐觉得不对,又想不清楚是哪里。 东方无囿不愿东方未明再多想,道:“明儿,你妈妈答允不再阻拦你学武了。”东方未明顿时跳起,欣喜若狂道:“真的么?真的么?”便要去见妈妈,得她当面首肯。东方无囿面上含笑,道:“妈妈休息了,就不要打扰她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中喜不自胜。东方无囿突然正色道:“那你不会后悔吧?”东方未明正在喜头上,如何想到这中间别有深意?道:“哪里会后悔,我天性喜欢学武,这才是真正得偿所愿。”东方无囿笑骂道:“可不是天性,你一生下来,就活蹦乱跳,大哭不止。”东方未明讪讪不好意思,只道:“我是随爸爸,爸爸嗜好养花,我是痴迷学武,虽然养花和武学不一样,但那份喜欢,却是相同的。”东方无囿面有笑意,心中却是微微发酸:“你要真是随我,那就好了。” 这些日子东方未明先是“失踪”,其后相遇也难得空闲,此时父子俩才终得相聚,便多聊了起来。东方无囿生性旷达,在儿子面前也从不摆架子,二人随意交谈,几有“多年父子成兄弟”之势。待得最后,东方未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不由面上迷惑,连忙问道:“爸,你说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东方无囿笑道:“怎么会想问这事?”他哪里知道东方未明已然成为武林正教的“公敌”,此之发问,实是东方未明目前所最困惑的。 东方未明道:“我就是想知道。”东方无囿沉吟道:“好人坏人,那是很难分清的了,但做人只要行得正坐得直,不做亏心事,问心无愧就可以了。”东方未明心中大喜,拍掌道:“便是这样,便是这样。”心想连爸爸也如此说,真庆幸自己做得没错。东方无囿笑骂道:“什么便是这样?还有哪样了?”东方未明笑道:“阿丽说:‘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那也是这个意思。”东方无囿点了点头,道:“丽儿书读得不少,果然见事明白。”东方未明先前尚有徘徊,这时听父亲也如此说,心中的担子顿时放了下来,只觉浑身轻松,舒畅无比。 东方无囿突然笑道:“和你一起的那个小姑娘呢?她怎么没来?”东方未明又是害羞,又是难过,道:“她……她回家去了。”东方无囿不知这中间的经过,笑道:“那你可要上门去见人家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也只有这样了,蚊子定然被万庄主扣在家中,我若不去,恐怕今生都再见不到她了。”惴惴之下,便想和爸爸说及此事,但一想此事涉及到自己成为天龙弟子,又只能闭口,他才不愿父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尤其是妈妈,一旦她知道了,自己再想出家门,可就绝无可能了。 当夜东方未明整理行装,这次与以前不同,乃是真正的离开家中,因此物品备得颇齐,见墙角还有几本《论语》、《孟子》等书,灰尘几乎盖了一层,竟想不起来最后一次看它们是什么时候,也就索性不带。第二日清晨东方夫人早早便已过来,东方未明见妈妈两眼红肿,道:“妈,你怎么哭了?”东方夫人强笑道:“明儿要走了,妈妈当然舍不得。”东方未明笑道:“妈妈,你老是这样,我又不是不回来。”东方夫人心中叹气,心想不知何时儿子才能明白自己的苦心,只道:“你一个人在外,凡事不要强出头,妈妈不在身边,你可要照顾好自己。”东方未明左耳进、右耳出,最奇的是居然没经过脑子,不知道这些声音走的是哪条路线…… 东方夫人见东方未明已然整理好行装,心中欣慰,但犹觉不足。东方未明见妈妈又拿这又拿那,硬要自己带上,刚要不耐,但见妈妈眼中泪水盈盈,顿时不敢说话。东方夫人殷切嘱咐,但终觉放心不下,忧切之心,溢于言表,但这岂是目今的东方未明所能尽解? 东方未明骑上纪纹的枣红骏马,和父母挥手而别,到得村外,回头见妈妈仍在远远地看着自己,不由心中一酸,这才觉得有些失落。驱马前行,不久便到了凤凰林,心想此番离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而未来将会如何,更是不得而知,对这自小长大的凤凰林,竟有些不舍。继续前行,走了小半里路,才想起要和史燕打声招呼,这时索性算了。 到得洛阳,会集了谷月轩和荆棘,三人同返逍遥谷。路上非止一日,这日傍晚方才到达逍遥谷,三人回来之时无瑕子不在谷内,老胡说是去忘忧村和棋叟下棋去了,东方未明安顿好行李,静心等待师伯回来,想起自己在武林大会上的“所作所为”,心中大是不安。 不久无瑕子便即回谷,三人前来拜见,无瑕子和颜悦色,拈须微笑,道:“听说华山派的曹姑娘获允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了?”谷月轩尚未说话,荆棘已喜道:“是的,是的,华仔可以参加了。”谷月轩微微一笑,道:“两位师弟,天色已然不早,先去休息吧。”荆棘心知师兄是要单独和师父汇报武林大会的经历,不由大是不满,但见师父神色不动,似乎并不反对,只好和东方未明退了出来。东方未明大是惴惴,知道大师兄是要先和师伯分说自己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师伯是否早就有耳闻了,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打坐的时候也是心烦意乱。 迷糊之中突然听到谷月轩的叫声,连忙一跃而起,只见天已大亮,原来已是第二日的凌晨,只见大师兄站在门口,道:“师弟,起来吧,师父在院中等你。”东方未明连忙走出房间,只见无瑕子师伯静坐在山坡厅中,眼睛望向远方,似乎若有所思,荆棘也静静地站在一旁,连忙走上前去,向师伯问安。 无瑕子转过脸来,眼神柔和,道:“未明儿,你在武林大会上打败了罗蛇君,用的可都是逍遥派的武功?”东方未明点了点头。无瑕子道:“那你说说看,你都用了什么功夫?”东方未明据实回答,道:“和罗蛇君对阵的时候,弟子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是一味躲避,所用的是小逍遥十八式中的‘野渡无人舟自横’、‘一水护田将绿绕’、‘人生有酒须当醉’等功夫。”顿了一下,又道:“可弟子后来想,那时我身子未动,只有脚下接连乱踩,那不像是小逍遥功,更像是逍遥游的步法。”在他心里,早将武林大会上躲过罗蛇君的那几招反复想了无数遍,这时便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无瑕子拈须微笑,道:“能悟到这一层,已经很了不起的了。”谷月轩、荆棘面面相觑,他们入门多年,竟然对此境界尚无体验。 东方未明似懂非懂,面上迷惑。无瑕子微微一笑,道:“那你打败那吃仙,又是用的什么功夫?”东方未明刚要回答,荆棘已经抢着道:“师弟用的是‘短笛无腔信口吹’、‘惟解漫天做雪飞’、‘一江春水向东流’等招式。”无瑕子道:“未明儿,你说呢?”东方未明先是点头,然后摇头,道:“我是用了那些招式,可在我看来,却又像只是用了一招。”无瑕子喜道:“是哪一招?”东方未明道:“是‘海上明月共潮生’!”荆棘又不由迷惘,不知道东方未明所言究竟是何意思。 无瑕子却是突然发声长啸,顿时整个逍遥居都笼罩在他啸声之中,过了半晌,方才停歇下来。东方未明三人均是骇然,皆对无瑕子的内功佩服无已。无瑕子目视东方未明,仔细打量,突然道:“你父母究竟是何人?你这番天赋岂是凡人可得的?”东方未明讶道:“我爸爸妈妈么?他们根本不会武功的……”谷月轩道:“东方伯父的确不会武功,但他老人家园艺造诣过人,闻名天下的绿玉牡丹便是他发明的。”无瑕子脸上闪过一丝讶异的神色,道:“姚黄魏紫东方绿?”谷月轩点头称是。无瑕子闭目想了一会,心道:“这倒巧了,莫非是他?怪不得。”睁开眼睛,向东方未明道:“你和棘儿过几招,给师伯看看。” 东方未明点了点头,荆棘也早就跃跃欲试。师兄弟俩相互一拱手,荆棘知道师父是让自己考较东方未明的真实武功,也就不再客气,一招“气吞万里”,左手拳、右手掌双双袭至,东方未明原地不动,右手上扬,撩起荆棘的直拳,左手内侧,将荆棘的右掌滑落身外。只看得谷月轩大是惊讶,心想:“右手上扬,左手内侧,这明明是‘惟解漫天作雪飞’,可师弟这一招却似是而非,的确又有些‘海上明月共潮生’的意思。”只见荆棘招招进攻,招式千变万化,绝不雷同,东方未明来来回回却只是那几招,但每一招却都能应付过去,当真前所未见,不由越看越奇,又看了半柱香的时日,竟突然发现二人的武功也颇有些相似之处,至于相似在哪里,却又一时想不通。 只见荆棘突然跳出场来,仰头大笑,道:“师弟了不起,我也明白了!”无瑕子喜道:“你也明白了?”荆棘点了点头,容光焕发,道:“还是让师弟先说,看我们想的是否一样。”无瑕子看向东方未明,点了点头。东方未明得到鼓励,大胆道:“师……师父最先教我小逍遥功的时候,就说逍遥派武学虽然博大精深,但精髓却全在小逍遥功之中,这些日子,我也逐渐明白,小逍遥十八式大概可以分为两类,一是‘野渡无人舟自横’、‘一水护田将绿绕’、‘人生有酒须当醉’,这些招数都是在锻炼轻功,甚至于和逍遥游也大有相通之处;二是‘短笛无腔信口吹’、‘惟解漫天做雪飞’、‘一江春水向东流’这些招式,都像是在阐释‘海上明月共潮生’这一招,一旦练得熟了,就不分彼此,对敌人的招数,也总能顺而承之,顺势破解!”他话音一毕,荆棘顿时鼓起掌来,道:“不错,不错,小逍遥功既是入门武学,也是大成武学,它虽然只有十八式,却是包含了逍遥派的所有武功,无论游心掌法、幽冥剑法、青云刀法、矫龙棍法……精髓都包含在这小逍遥功里面了。”他滔滔不绝,所说的都是东方未明所闻所未闻的武功。无瑕子捻须微笑,知道荆棘这番“悟道”,收获可要更胜过东方未明了,毕竟东方未明所学者少,远不如荆棘尽晓逍遥派武功,此番得以融会贯通,自然收益更多。看向谷月轩,道:“轩儿,你怎么看?” 谷月轩微笑道:“两位师弟天赋聪明,远胜弟子,弟子闻弦歌而知雅意,想来小逍遥功中的‘白云千载空悠悠’,当是逍遥派内功的涵括。”无瑕子满脸尽是喜意,心道:“这等弟子,只遇到一个,便已是极大的机缘,逍遥派何幸,竟可一时有三?”开口道:“你们所料不错,为师这便告诉你们小逍遥功的故事。在逍遥派武学中,最初是没有小逍遥功这门武功的。”东方未明三人顿时齐声惊呼,均感好奇。荆棘道:“这……这怎么可能,小逍遥功可是入门的武功啊!”无瑕子微微一笑,道:“是入门的武功,你们学起来也很容易,可这正是它的可贵之处与了不起之处。”荆棘和东方未明都大是迷惑,谷月轩却已似懂非懂。无瑕子接着道:“逍遥派武学包罗万象,每门武功都有独到精深之处,研习起来,若非经年累月,终究难有所成,可是这小逍遥功如何,你们都学了多少时日?”东方未明道:“我学了三天。”荆棘笑道:“我是四天才全学会的。”谷月轩微微一笑,道:“我花费的时光,正好是两位师弟的总和。”无瑕子道:“问题便是在此,棘儿,未明儿只学了小逍遥功,你所学要远多于他,但你是否有必胜他的把握?”荆棘看了看东方未明,摇了摇头,道:“师弟虽然学的少,却已得精髓,我自然没有必胜把握。”无瑕子一拍手掌,道:“不错,即使学的少,但只要已得精髓,那就够了,所以我逍遥派的一位祖师便产生了这一想法,既能在短期内学会,而这门武功又能尽得逍遥派武学精髓,于是,小逍遥功便因此而来。”东方未明三人都是点头。无瑕子接着道:“所以这小逍遥功乃是逍遥派武学精髓的归纳,它的每一式都创自一门或数门博大精深的武学,‘一水护田将绿绕’、‘野渡无人舟自横’之于逍遥游步法、‘白云千载空悠悠’之于运天功,还有其它拳脚兵器功夫,小逍遥功都已收纳,但更重要的是逍遥派武学的随心所欲、无往而不利的境界,它也同样包含了。”谷月轩道:“怪不得,怪不得,刚才两位师弟相互切磋,招式截然不同,可我却总觉得有些相似,原来就在这里。”无瑕子道:“不错,便是那种不可言说的精髓,逍遥派武学研习到后来,或许也可以自然而然得领悟到小逍遥功的可贵,但若初学便想大成,非悟性过人不可。”谷月轩和荆棘都看向东方未明,均道:“师弟的悟性果然非同小可。”东方未明大是羞赧。 无瑕子见三弟子均有收获,心中喜悦,道:“你们已经领悟了‘海上明月共潮生’,为师今日高兴,便多指点你们一二。未明儿,你说说这一招。”东方未明对“海上明月共潮生”再熟不过,立刻眉飞色舞道:“这一招是‘顺’字诀,我自己便如海上明月,敌人便如潮水,无论潮水如何猛烈,我总能顺而承之,那就是立于不败之地了。”谷月轩和荆棘也已悟到,高兴之下,竟然相互击掌共庆。无瑕子连连点头,目中赞许,道:“不错,逍遥派武学讲究随心所欲,这立于不败之地,是自然的。但……”只听他话音一转,东方未明三人也立刻静心凝听:“但这还不是逍遥派武学的最厉害之处,逍遥派武学岂能只满足于不败之地!”东方未明迷惑道:“师伯的意思是?”无瑕子道:“‘海上明月共潮生’是小逍遥功的第几式?”东方未明想了一下,道:“第二式。”无瑕子道:“那第一式呢?”东方未明道:“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无瑕子道:“不错,那你们想一下,第一式为何会是它?这一招有什么过人之处了?” 三兄弟立刻陷入沉思,东方未明心想:“云想衣裳花想容?云要穿衣裳?花要美容?那是什么意思了?爸爸一直酷爱养花,也只见过他修剪花枝而已,好像从未见他给花美过容……”荆棘则拉开架势,慢慢比划“云想衣裳花想容”这一招,可也同样一无所获。谷月轩却是凝视师父,面上若有所思。 无瑕子笑道:“‘海上明月共潮生’是立于不败之地,而要是领悟了‘云想衣裳花想容’,那就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了。”三兄弟自知无瑕子从不打诳语,他武功又是当世一人,所言自然非虚,这等无敌武功就摆在面前却不得而知,不由更是心痒难搔。荆棘最先忍耐不住,道:“师父,你就说说这中间的奥妙吧!” 无瑕子笑道:“说也可以,但就算说了,也要花费无数的时日方能大成,这一式可不比其他招式,即算领悟精髓,也要长年累月的积累。”荆棘催促道:“师父快说。”无瑕子微微一笑,道:“棘儿,你是有些利令智昏了,你细心想想,‘云想衣裳花想容’,这句诗是什么意思了?”荆棘“啊”了一声,道:“从诗意去想?”他一直琢磨招式,竟忘了从招式名目去思索,这时不由吟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玉……”心想这是李太白赞颂杨贵妃的美貌的,怎么会和武功掺合在一起?故以吟不下去,突然心想:“衣裳像云,容貌像花,那是什么意思了?难道穿的好,打扮得漂亮,就可以天下无敌?”心中不由一乐。 无瑕子见三人都不说话,笑道:“这诗若是依照太白先生的原义去理解,那就差得远了。”谷月轩道:“请师父指点。”无瑕子道:“原诗的意思是说,衣裳如云,容貌如花……”东方未明不由“啊”了一声,道:“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是云彩想穿衣服,花儿想要更美呢!”荆棘顿时大笑,心想东方未明读书太少,“云想衣裳花想容”中的“想”乃是通假“像”字,哪里是什么想穿想要了,不由有些嘲笑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也知道自己不学无术,闹了笑话,讪讪不好意思。无瑕子却是连连摇头,向东方未明道:“你是这样想?那你怎么还没想明白?”东方未明不由又“啊”了一声,道:“难道这样想是对的?”荆棘也大是诧异,道:“不是吧?这怎么可能?云为什么要想衣裳?花儿还想容貌?这是什么理解了?”无瑕子微微一笑,道:“原诗的意思是说,衣裳如云就很漂亮,容貌像花就极美丽,可是即算如云如花,就没有丝毫瑕疵了么?” 三人静心聆听,却均不解。无瑕子接着道:“所以云儿还想更漂亮,花儿还想更美,未明儿的理解虽然离谱,却也正合此意。”东方未明如落云里雾里,已然不知师伯是在夸他还是讽刺于他。 无瑕子环视三人,道:“你们还没明白么?”谷月轩和荆棘摇了摇头,东方未明若是学武还有三分可能理解,但这等文字游戏他简直大败而特败,绝无胜利之丝毫迹象。 无瑕子笑道:“这不简单么?即算如云如花,也是终归有瑕疵的,世间根本就没有绝对完美的东西,包括武学招式!”他最后四字“武学招式”一出口,谷月轩和荆棘顿时明白过来,连连拍手,均是赞叹不已。 无瑕子道:“天下根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武功,任何招式一旦施展,便总有破绽可寻,而‘云想衣裳花想容’,这个云和花不是指自己,而是指敌人,这个时候便要想,敌人的武功即算再强再厉害,但终归还是有破绽的,一旦找到了这个破绽,就不仅仅是顺字诀,而是破字诀了,一旦畅通了这个境界,何愁无往而不利!”东方未明这才真正明白“云想衣裳花想容”的真实含义,不由连连点头,只觉面前打开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天地,他以前总在想如何防守别人,如何立于不败之地,至于进攻,却总是乏力,直到现在才真正找到了这中间的关窍,不由对无瑕子极是佩服感激。 无瑕子道:“而这一招,也只是能够破解逍遥派已然见识的武学,至于天下武学汗牛充栋、浩瀚无边,我刚才说即算领悟了,也仍要长年累月的积累,现在你们明白了吧?”三兄弟一起点头,均是喜形于色。“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三兄弟以后的进境,就看谁阅历最多、用功最勤了。 无瑕子向东方未明道:“未明儿,你和我来。”说着向山谷上走去。东方未明一怔,师伯要单独说些事,想来定和天龙教有关,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只见无瑕子慢慢沿谷而上,不久便到了山顶,此时太阳初升,朝霞万丈,天际一片流光溢彩,无瑕子却只静静地看着。东方未明见师伯不说话,也不敢开口,侍立一旁。 过了半晌,无瑕子才开口道:“未明儿,你逍遥派武功学了多少?”东方未明答道:“师父教了我运天功和小逍遥功,来到谷内后,又学了逍遥游和任逍遥功,此外还有些断魂掌的皮毛。”无瑕子点了点头,道:“只学了这些,武功便已大成,这的确是逍遥派的幸事了。”东方未明谦逊道:“弟子还差得远。”无瑕子却摇了摇头,道:“够了,够了,已经足够了。”东方未明不禁一怔,不知师伯是何意思。无瑕子道:“你已经深得逍遥派武功精髓,逍遥派其他武学便已成鸡肋,也就不必学它了。”东方未明大急,着急之下脑筋突然灵光,连忙跪倒在地,磕头道:“师伯,我在逍遥派祖师面前磕过头,那就一生是逍遥派弟子,师伯,求你别把我逐出逍遥派。”说到后来,眼泪都要流出。无瑕子呵呵大笑,扶起东方未明,道:“你想哪去了?就算是要逐你,也自有师弟,哪要我这个师兄多管闲事?”东方未明明白过来,知道误会了无瑕子的意思,连忙吸了吸鼻子,顿觉不好意思。 无瑕子道:“这逍遥谷又不是我一人的,师弟能让你回来,我很开心,足见他对这地方,还是喜欢的。”东方未明点了点头。无瑕子道:“但以你的武功和天赋,的确没有必要再在逍遥派武学上下功夫,你现在所欠缺的,一是内功,一是阅历,内功是急不来的,而阅历,更不是在这小小的谷里所能获得。”东方未明大觉有理,躬身道:“多谢师伯教诲。” 无瑕子道:“未明儿,你可曾想过一个问题?”东方未明道:“师伯请讲。”无瑕子道:“如果有一天你武功大成,你会做些什么?”东方未明不禁一愣,顺口道:“做些什么?”无瑕子目视于他,点头道:“对,你学武是为了什么?”东方未明想了一下,道:“我最初学武,是因为喜欢武功,打心里的喜欢,至于……至于学成武功以后……”不由自问:“对啊,学成武功之后,我会做什么?”这个问题他以前从所未想,这时不由有些迷茫:“我这一身武功,究竟有何用处?” 这恐怕是任何一个少年都必然会问自己的一个问题,而能够解答的,也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自己,其他任何人都代替不了。无瑕子仍然脸色平静地看着,但东方未明的心里却极不平静:“是啊,我能干吗?即算我武功天下第一,那又有何意义?我究竟能做什么?能做什么?” 过了一会,东方未明突然原地跳起,拍手大笑道:“我想到了,我想到了。”无瑕子奇道:“你想到了什么?”东方未明道:“我真笨了,这样的事居然才想到,在我还没学武之前,我就决定去投戚将军,现在有了些武功,就真地可以去了。”无瑕子闻言大喜,道:“原来未明儿还有这种志向,了不起!了不起!”东方未明跪倒在地,向无瑕子磕了个头,正色道:“谢谢师伯。若非师伯指点,弟子还是每日沉迷于自己,浑浑噩噩度日。”原来他已于这片刻间明白,即算自己武功再高,若非学以致用,当真毫无价值,与不学无异。 无瑕子再次扶起他来,道:“那你决定怎么办?”东方未明想了想,突然脸色羞红,不好意思道:“我想先去成都,去……去找蚊子,她……她说过和我一起去杀倭寇的。找到了她,我们就一起去浙江投奔戚将军,那边有我的兄弟萧遥。”无瑕子点了点头,道:“也好,多经历一些事总是好的。未明儿,以你现在的武功,对付一般的对手自保应当无虞,但比起一流高手,总是差了些火候,我刚才说你不必再学逍遥派武功,不是要撵你走,而是你必须要去磨炼自己,你明白师伯的话么?”东方未明点头道:“师伯的教诲,弟子谨记在心中。”无瑕子大是安慰,伸手抚mo他的头发,道:“等你内功小成,少年英雄大会上定能大展身手;而师伯没有预料错的话,你的运天功运用自如之后,当能和罗蛇君他们打成平手甚至稍占上风,或许再过十年,连师伯都要服老了。”东方未明大受鼓舞,听到最后一句,又有些难为情。无瑕子见他神色如是,大笑道:“你倒不必如此,十年后你将近而立之年,想起四五十年前,那时剑圣前辈也是偌大年纪,却已纵横江湖无敌手。” 东方未明心中喜悦,听他提到剑圣,想起一事,问道:“师伯,您知道昔日剑圣归隐的原因么?”说完脸上充满期待。无瑕子哈哈一笑,道:“武林史家都不知道的事,师伯又哪里知晓?好了,你在这儿玩吧,师伯下去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看师伯离去,待他刚要下谷,突然忍不住叫了声:“师伯!”无瑕子转过头来,道:“怎么了,未明儿?”东方未明大声道:“我成了天龙教弟子,师伯不生气么?”无瑕子微微一笑,道:“那师伯让你别再当天龙教弟子,你会听师伯的么?”东方未明顿时语塞。无瑕子目视东方未明,道:“你会想着去打倭寇,师伯就已经很放心了。”说完转身下谷,只有东方未明独自站在山顶。; 第六十二回 情深不寿强极辱 朝阳初升,蓝天映彩,放眼望去,逍遥谷、忘忧村景色尽收眼底,秀丽无边,东方未明心情大畅,不由发声长啸。历来景色动人之际,必随以诗兴佳作,只可惜东方未明于诗词一道修养全无,竟也怪不得他。但武林人士之长啸,比起文人之吟诗,自也多了些豪情与快意。 不久啸声止歇,又复自思:“我去打倭寇,师伯是喜欢的,而武林正教对我也必当会有所改观。”想起武林大会上群雄对丐帮的推崇,更是确定,又想:“武林正教和天龙教之争,不过是自己人之间的纷争,而倭寇却是民族的大敌,孰重孰轻,显而易见。”思想明白,便开始筹划行程,见逍遥谷轩疏雅致、忘忧村静谧超然,不由喃喃道:“我才回到了这儿,却又要离开了。”心中留恋,便抬步下山。 只见荆棘在厅院中来回踱步,面上若有所思,想是在回味适才所感悟的武学境界,谷月轩却已不在,不愿打扰荆棘,自行走下山去。不久便到了忘忧村,只见无虑湖边草绿花红,蝴蝶翻飞其间,东方未明心中一动,慢慢走近前去,突然向一只七彩蝴蝶虚空一抓,内力蓬勃而出,随即全力收回,只见那蝴蝶立刻向自己手心飞来,东方未明心中大喜,连连加劲,只觉手上内劲顺着经脉迅速向丹田汇聚,那蝴蝶也不由自主地翅膀狂拍,却始终止不住身子,东方未明眼见便要得手,内劲却突然无以为继,那蝴蝶失去“吸力”,顿时如逢大赦,翻翅而去。东方未明大是失望,心想这番功亏一篑,毕竟是朝阳功仍不纯熟之故,他这些日子对朝阳功体多有观摩,经脉路线已然熟悉,首次施展却仅如此,连忙向湖对面看去,只见钓叟前辈并未在此,稍稍遮羞,心想他老人家若是见到,定会笑话一番。 东方未明又对另一只蝴蝶如法炮制,结果却同样如此。东方未明并不泄气,屡败屡战,朝阳功极耗内力,不久便已大汗淋漓,东方未明浑然不觉,屡次试验,发觉自己至多能将蝴蝶吸引住半丈,一到半丈开外,蝴蝶便已不受控制,心道:“这朝阳功和内力修为有关,内力越是雄厚,那吸引力才越是强大,而凭自己目前的内力修为,半丈恐怕已是极限了。”突然想起曾让钓叟前辈去“钓”石块,右手向地上的一个石块挥去,只见那石块微微一动,竟没有丝毫飞起的意思,不由微微自嘲,心想这石块的重量自非蝴蝶可比,自己的内功还是远远不如的,若是钓叟前辈,别说是这小小的石块,便是百十斤重的人,也照样吸得过来,心道:“将人从远处吸过来,岂不就像是在‘钓’人?” 突然间心中一动,猛拍前额,连声道:“好笨好笨!”轻手轻脚地走向一只蝴蝶,待到半丈之内,见那蝴蝶仍无察觉,忍不住得意一笑,道:“看你朝哪跑!”手中一挥,那蝴蝶虽被他声音惊动,作势欲飞却已不及,径直般向东方未明手中撞来,东方未明顿时将之拿在手里,放声大笑、手舞足蹈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成功拿到外物,虽然讨了巧儿,却也大是满足,心想以后运天功一旦“如日中天”,那还不是隔空取物、手到擒来,百万军中取敌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也也也?! 正自欣喜之间,突然听到一声怒叱:“臭小子便是你么!老娘杀了你!”东方未明心中大震,连忙放眼望去,只见一个中年妇人手执软剑,恶狠狠地向自己劈来。东方未明大是讶异,心想这人是谁,自己何时得罪过她了?身子一侧,向一边躲开,道:“前辈有话好说!”那妇人怒道:“有何好说的?你害我女儿吃这么多苦,不杀了你,怎么对得起我女儿?”话未说完,又是一剑刺来。东方未明大是头疼,心想:“你女儿是谁了,我何曾害过你女儿?我又不是那嫖客……”情知误会,对方却是下手如电、招招狠辣,根本没有机会分说,只好凝心接招,并不反击。数招一过,那妇人稍稍惊诧,喝道:“臭小子武功不错,但可惜人品太差,太没担当!”东方未明道:“前辈究竟在说什么,在下全不明白!”那妇人怒道:“你自己做过的事,你不承认么?”只见她双目通红,两眼布满血丝,满脸愁容紧蹙眉角,说这话时,竟似要哭出声来。 东方未明大是同情,道:“前辈定是认错人了!”那妇人却仍是不由分说地狂劈乱砍,东方未明无奈,只好见招拆招,他已深得“海上明月共潮生”的精髓,“顺”字诀随心所欲,饶那妇人剑法凌厉、波涛汹涌,他这“小船”却颠簸有致、“平稳”至极。若只论防守,连名扬天下的罗蛇君都拿东方未明毫无办法,更何况这妇人? 东方未明突然想起早上无瑕子提及的“云想衣裳花想容”,心思这般的确是立于不败之地了,但要想获胜,却惟有进攻,心中一动,见对方剑招稍稍有些用老,童心忽起,伸手在剑刃上轻轻一弹,那妇人大吃一惊,见这少年竟能在剑招之间行此举重若轻之事,武功可想而知,见他似有轻薄之意,更是恚怒,手下加劲,心想老娘纵横江湖半生,难道连你一个华山派的小儿辈还对付不了么? 她是如此心思,因此剑法层出不穷,东方未明却是紧紧注视她的招数,一边观察一边念叨:“破绽在哪?破绽在哪?”“云想衣裳花想容”的真义是说天下任何武功都有破绽,只要找到破绽,自然能够无往而不胜。但可惜他“现学现用”,虽然天赋过人、悟性不低,却也难以奏效,再加上这妇人武功高强、变招又快,虽然看出些破绽,却总是慢了半拍。这一战二人各有心思,竟也能打得如火如荼。 那妇人久战不下,心中着急,喝道:“臭小子试试老娘这一招!”说完身子凌空跃起,脚下连踩,一剑接着一剑,向东方未明头顶刺下。东方未明见她身在半空,竟能连续出招而不坠,不由大是好奇,只见对方连刺七剑,锋芒毕露,不敢拂逆其樱,不由连退七步,佩服无己,道:“前辈这招厉害至极,究竟是何名目?”那妇人叱道:“臭小子没听过‘七剑下天山’么?”东方未明不由“啊”地一声,道:“‘七剑下天山’?这招叫‘七剑下天山’?好形象的名目,莫非前辈是天山派的?”那妇人怒道:“你还和老娘装傻!”见他躲得过自己这一招,微微佩服,想起女儿,又是大怒,“雪中奇莲”、“流沙千里”,继续打过。 便在此时,只见一个女孩踉踉跄跄地从神医庐中跑出来,口中嘶道:“妈,妈,快住手,不是他,不……不是他!”那妇人大吃一惊,连忙收手,向那女孩奔去,道:“你身子这么弱,怎么能出来?快和妈妈回去!”说完将她抱起。东方未明放眼看去,只见那女孩正是何秋娟,想来这中年妇人是她母亲了,依稀记得齐伯伯说过她姓易。只见何秋娟脸色苍白至极,身子颤抖,似乎极是虚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妇人正是何秋娟的母亲,天山派掌门何未峰的夫人易兰。她情知女儿身体虚弱,心下犯疼,也就不再顾及东方未明,抱着女儿便要走回。何秋娟道:“妈,你误会他了,他不是他,你快向人家道歉!”易兰这才想起东方未明,道:“怎么?这小子不是那方稹?” 东方未明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她是把自己当成了方稹,想起那方稹曾经将比剑失败迁怒于何秋娟,易兰自然是大怒不止了,但见何秋娟的脸色,似乎又发生了些事,躬身道:“逍遥派……(突然想到:‘我是不是该说自己是天龙教弟子?’)逍遥派弟子东方未明拜见何夫人!”易兰大是惊讶,面有愧色,道:“适才误会东方少侠,倒让少侠见笑了,东方少侠武功高明,令人佩服。”东方未明正要谦逊,突然见到何秋娟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连忙转身,只见曹岱、曹夫人押着方稹走了过来。 曹夫人远远便开口道:“唉呀,娟儿这时候怎么还可以到处走动?快回屋休息啊!”易兰脸色一本,“哼”了一声,向方稹看去,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看情状要不是抱着女儿,早已就动起手来。何秋娟却是将脸埋在母亲怀里,看也不看方稹。 曹岱走上前来,道:“曹岱没有教导好这劣徒,汗颜无地,这里向何夫人赔礼了。”说完向易兰深深一躬。易兰身子一侧,冷冷道:“我女儿吃这么多苦,难道你一句道歉就遮过去了么?”曹岱点头道:“是,是。”转头向方稹喝道:“孽徒还不跪下磕头赔罪!”方稹面上不情不愿,但看到曹岱的严厉神色,却也不敢违逆。易兰仔细打量方稹,见这少年的确风liu潇洒,怪不得女儿倾心于他,但见他神色,显是被迫,不由大是恼怒,道:“你对我女儿如此,还很有理么?” 曹岱道:“何夫人息怒,这孽徒所作所为,实在令人齿冷,但事情并非无可补救。”易兰冷冷道:“不知曹掌门有何吩咐?”曹岱陪笑道:“曹岱哪里敢吩咐夫人?只是这孽徒自小没有父母,是曹岱一手带大,也算是曹岱的半子,因此曹岱索性作主,为他订下这门亲事!”他话音一落,何秋娟的身子不由一颤。方稹突然抬起头来,道:“师父,我……我……”曹岱喝道:“闭嘴!” 易兰面上沉吟,颇有犹豫。曹夫人笑道:“易姐姐,我们自小相识,情同姐妹,如今若能联姻,岂不更是一件喜事?我们姐妹以后可就更亲近了。”易兰左思右想,心想以女儿目今的状况,也只有如此了,面上渐渐露出笑容,便要点头,何秋娟却突然抬起头来,道:“我不愿意!”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均对何秋娟此言颇感诧异。东方未明心想:“前些日子方稹怪你而去,你还舍不得别人骂他,难道才过十余日,就不再喜欢他了?那又是为了什么?” 曹夫人笑道:“娟儿就是脸嫩,你和稹儿的事大家都知道的,何必要害羞?你喜欢稹儿的,不是么?”何秋娟脸上并无羞涩,而是愈加苍白,道:“以前是的,可是现在不了。”突然看向方稹,道:“表……表哥,你要娶我,是他们逼迫你的,你根本就不想娶我是么?” 方稹并不出声,将脸转到一边,不去看她。曹岱重重地“哼”了一声。方稹只好硬着头皮道:“不,不,我……我是真心实意的想。”何秋娟见他言不由衷,心中失望,道:“换了十几日前,我一定会欣喜若狂,你知道的,表哥,我一直都是那么的喜欢你,可是……可是,这些日子你到哪去了,你到哪去了啊?”再也忍耐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不愿众人看到,又将脸埋在妈妈的怀里。 众人都不解其意,易兰脸上愁云密布,喃喃道:“你们来得晚了,如果你们能早一日来,那该有多好?”说着向方稹怒目而视。曹岱心中吃惊,道:“究……究竟发生了何事?”易兰面上痛苦,道:“昨日怪医前辈已经给娟儿……给娟儿……”再也说不下去。 曹岱夫妇一听“怪医”的名字,顿时面色大变,曹岱见所料竟成事实,心中纷乱。曹夫人脸上惶急,连声道:“易姐姐,你怎么不阻拦啊?娟儿还小不懂事,你怎么能任她心思?”易兰面上悲戚,哽咽道:“如果我不答应,她……她连我这个妈妈都不要了。”何秋娟抱紧她,轻声道:“妈,别说了,别说了。” 曹夫人见状顿知易兰也是无可奈何,何秋娟的性子她也不是不知道,不由怔在当地。方稹道:“师娘……”曹夫人怒向心生,手上含劲,突然重重地打了方稹一巴掌,厉声道:“臭小子,这些日子你躲哪去了?娟儿有了身孕,难道你不知道么?我华山派何曾有过你这种遇事逃避、毫无担当之人?” 曹夫人这一巴掌怒极而发,直打得方稹头晕目眩,但待他听到“娟儿有了身孕”,顿时如遭雷劈,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坐倒在地,眼睛直直地望着何秋娟,一切疼痛都已忘记,只有一个声音在脑中巨响:“表妹有了身孕?表妹有了身孕?我……我怎么不知道?她……他怎么没和我说?” 东方未明突然面红耳赤,见众人都不说话,更是极不自然。 何秋娟却是突然放声大哭,道:“妈,让他们走,我不想再见到他们,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易兰垂泪道:“是,是,妈妈现在就带乖女儿回家。”说着抱着何秋娟便走。曹岱和曹夫人都不由伸出手来挽留,但到了半途,又都停下,均是欲言又止。方稹却不知从哪生出的力道,从地上爬起,拉住何秋娟,道:“表妹,你别走,你别走!” 方稹比剑大会败于师姐手下,多年来参加少年英雄大会的梦想终于破灭,他自尊心极强,一时之间自然难以接受,而回思过往,要不是和表妹柔情蜜意分了心思、自己能够专心武学的话,却也未必就输于师姐曹萼华。少年儿郎,斗经挫折,多数悔不当初,对过去种种全然否定,而继之以迁怒逃避。客观言之,方稹败于曹萼华之手,确有为情爱分心之故,但若将责任尽皆归咎于何秋娟之身,那也是大错特错,但受到极大挫折打击的失意儿郎,再让他承认错由己起、自作自受,恐怕也太残忍了些。成长既需过程,过程不可避免会有弯路,曲曲折折,方才是真正的人生。 方稹这些日子逃避世人、逃避一切,而他最不想见到的,便是何秋娟。但他也是的确不知何秋娟已有身孕,如果他早就知道了,他还会这样么? 何秋娟哭道:“你还拉着我干什么?”方稹道:“表妹,我……我……我该死!”说完自己猛扇自己耳光。何秋娟又是心痛,又是难过,哭道:“你早到哪里去了?我……我等了你十天,你都无影无踪。”方稹也是泪流满面,道:“我对不起你,表妹,你别走,我真的娶你!”何秋娟面上苦笑,缓缓摇了摇头,道:“表哥,你这是同情我么?”方稹大声道:“不是,不是,表妹,我上次那般说你,是我不对,但你也知道的,我是喜欢你的,而你也喜欢我!” 何秋娟凄然道:“是啊,我们都那么的喜欢对方,可这么多年的感情,为何连一点小小的挫折也经受不了?”方稹面上迷惑,但也知情势不容多想,道:“表妹,你留下来,我们……我们重新开始。”何秋娟摇了摇头,道:“表哥,这些天来,我已经想通了。”方稹道:“想通了什么?”何秋娟道:“我太爱你了,所以我们这段感情,注定不会长久。”方稹哑然道:“那是什么意思?” 何秋娟接着道:“我们的孩子没了,他从我的身体里消失了,而你,也从我的心里,消失了……”方稹大急,道:“表妹……”何秋娟抽泣道:“我不再爱你,可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恨你。”说完“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她所受到的委屈,自也非目今的方稹所能真正感受。 (一对少年情侣,走到如此境地,究竟应该怪谁?) 易兰见事已至此,又知道女儿素来性格决绝,她决定的事,就不会再回头,也就不再说话,向曹岱夫妇看了一眼,便抱着女儿离开。曹岱面色难看,瞪了方稹一眼,跺了跺脚,怒气冲冲而去。曹夫人见方稹呆若木鸡,显也是伤心至极,心中一软,道:“稹儿,回去吧。”方稹不闻不问,仍是痴痴地看着何秋娟离去的方向。曹夫人叹了口气,上来拉着他的手离开,方稹宛如行尸走肉般地跟着。 曹夫人向旁边的东方未明扫了一眼,突然间神色甚是严厉,眼中杀气一闪而过,东方未明心中一突,连忙躬身道:“是,是。”曹夫人方才离去。 东方未明长出一口气,道:“曹夫人刚才为何那般瞪我?莫非她也已经知道我是天龙教弟子,要对我不利?她那样子好凶,看来武功也不简单。”想想又不对,突然间灵台空明,一拍前额,道:“我真笨了,曹夫人明显是要我不可将此事说出去。”心想何秋娟历逢此事,名誉终不大好听,突然“嘿”了一声,暗道:“曹夫人也太看不起我了,东方未明岂是搬弄口舌的无聊之徒!” 望望四周已空无一人,心想这番离开,钓叟和棋叟两位前辈是要告个别的,毕竟他们两人都对自己有传功之恩,便向忘忧村里走去。不久便远远见到一亭,上书“兰亭”二字,心想仙音姐姐有个凉亭,原来这忘忧村里亦有。只见那亭里坐着两人,其中一个颇为熟悉,东方未明对他印象极为深刻,正是纪纹所言的那个“不梳头发只书法”的“铁笔”铁无双,另一人却是不识。 东方未明走进亭来,躬身道:“晚辈东方未明拜见铁叔叔!”铁无双眼睛一翻,道:“臭小子,你有多大?”东方未明不知他为何生气,恭敬道:“晚辈一十八岁。”铁无双怒道:“那你为何叫老子叔叔?难道我很老么?”东方未明不由“啊”地一声,心想他原来是为此生气,笑道:“芸丫头曾经这般称呼前辈,所以弟子就这么学学了。”铁无双哼道:“好的不学,学人家叫叔叔……”另一人却是哈哈大笑,道:“铁兄,在这少年面前,我们可是真老了!”铁无双向东方未明道:“臭小子,这是名扬天下的‘画圣’,你小子还不拜见华……嗯,华叔叔?”那人笑道:“哈哈,铁兄,还是不要自找折寿了,东方小兄弟,在下痴长几岁,便劳你叫声大哥吧。”东方未明心想这人原来便是“画圣”华中隐,见他俊秀飘逸、平易近人,喜道:“东方未明拜见华大哥。” 华中隐微笑颔首,又仔细打量东方未明,道:“听说东方小兄弟成了天龙教弟子?”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铁无双却道:“听说你打败了罗蛇君,我倒不信,这就试试。”说着又拿出他那支铁笔来,东方未明这次同样没有看清楚他那铁笔是从何而来,不由暗暗佩服。华中隐却是哈哈一笑,道:“铁兄,动手不免伤了和气,就请小兄弟指点我们的书画一二吧。”铁无双微一思索,道:“便依你。” 东方未明连连摆手,面上为难,道:“两位前辈饶了弟子吧,弟子对于琴棋书画,那是一窍不通。”华中隐笑道:“不然,不然,小兄弟出身逍遥派,见识自有过人之处,倒是我们献丑了。”说着拿出一幅画来,道:“这是鄙人最近的感触之作,小兄弟试为一评。” 只见那画上一个女子坐在窗前,眼睛望向窗外,那女子虽然貌美如花,却是满面忧愁,最奇的是眼中泪水盈盈,纸面看去竟如湿了一般,整幅画宛若真人,惟妙惟肖,东方未明心中触动,不由出言问道:“华大哥所画之人,不知为谁?”华中隐道:“不瞒小兄弟说,此女乃是西汉初年的大才女卓文君。”东方未明讶道:“卓文君?她是谁的老婆来者?司马……司马迁?” 铁无双顿时“呸”了一声,道:“臭小子敢开太史公的玩笑!”东方未明不由“啊”了一声,道:“惭愧,惭愧,对了,是司马相如!司马相如!”心想自己以前读书时老是混淆这两个人,今日果然出了大丑,连忙道:“我知道,司马相如是个大才子,卓文君仰慕他的才华,就和他私奔了。”铁无双道:“臭小子还算有点见识。”哪知东方未明立刻就露了馅,道:“怎么?她很不开心么?难道司马相如待她不好?” 华中隐道:“小兄弟有所不知,这司马相如终究是个才子,最初是被卓文君的才貌所吸引,但过得久了,自然就厌了。”东方未明怒道:“才子很了不起么?才子就可以喜新厌旧了?”华中隐微微一笑,铁无双道:“说了半天,就这句话稍稍有些道理。” 东方未明道:“后来如何?”华中隐道:“卓文君虽然人老珠黄,但才情还是有的,竟又能把那司马相如收拾得服服帖帖。”东方未明喜道:“愿闻其详。”华中隐道:“那卓文君出生在富豪之家,但可惜命运不顺,年纪轻轻便已守寡,但她年轻貌美、才情见识一时无俩,因此司马相如一见之下,顿时惊为天人,千方百计地渴求一见。”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想:“天下真的有这般漂亮的女人,竟能让人一见倾心?” 华中隐接着道:“终于司马相如用一曲《凤求凰》打动了卓文君,卓文君不计世俗礼法,毅然和那司马相如私奔而去。”东方未明“啊”了一声,道:“这卓文君果然了不起。”铁无双哼道:“那还用你说?”东方未明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间既有羡慕,又有失落,羡慕的自是世上确有卓文君这般的神奇女子,失落的似乎是当世竟没人和他私奔。 华中隐笑道:“当时司马相如还是落魄才子,生计都要靠卓文君当垆卖酒来维持,但卓文君坦然为之,毫不畏惧凡俗物议。”铁无双击掌赞道:“卓文君见识气度,确非世俗女子可比。”东方未明疑道:“这么说来,卓文君当是真爱那司马相如的了,不知司马相如为何会变心?” 华中隐道:“这司马相如之所以飞黄腾达,运气倒占了多数。汉武帝偶尔翻阅文章,竟看到了他所作的诗赋,一读之下,大为赞叹,便将他召到长安,从此做起了官儿。”东方未明“哦”了一声,心想区区几首诗赋就能换来官做,怪不得当世那么多人寻死觅活地学作诗了。华中隐道:“司马相如到了温柔仙乡,沉迷于声色犬马、斗鸡走狗,自然就渐渐不把卓文君放在心上。”东方未明怒道:“此人甚是无耻,卓文君当初能不惜抛头露面地卖酒养活他,如今他一朝富贵了,便将别人忘诸脑后。可见他当初喜欢卓文君,恐怕也不过是垂涎卓文君的美貌。”华中隐和铁无双相视一笑,铁无双道:“你说话越来越有道理了。”东方未明得他“鼓励”,道:“可不是么?他是大才子怎么了?大才子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公然无耻么?” 铁无双哈哈大笑,一拍东方未明的肩膀,道:“痛快,痛快,小兄弟此言当浮一大白。”竟开始称呼东方未明为“小兄弟”了。 华中隐微笑道:“共苦容易同甘难,这可是普遍之事,并非才子所独为。”东方未明这类故事也听得不少,不由一怔,思忖一会,道:“华大哥所说也是事实,但这些才子们饱读诗书,远胜一般人,想来该更明事理才是,可为何作出此等无耻之事的,竞大多是这些才子们?可见他们的圣贤书,算是白读了。”华中隐不由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之论妙之极矣,历来的才子们,若是听到小兄弟这句话,恐怕也当汗颜无地。” 东方未明道:“那司马相如莫非是将卓文君休了?”华中隐笑道:“司马相如是聪明人,怎么会干如此蠢事?他给卓文君去了一封信,上面写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诸多数字……”东方未明奇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那是什么意思了?”华中隐道:“小兄弟有所不知,这是司马相如在考较卓文君,厌倦之意已蕴含其中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忖:“卓文君若是答不上来,司马相如便有了借口,此人竟然挖空心思去无耻,原来读书都用到这上来了。”道:“那不知卓文君是如何应对的?” 华中隐吟道:“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东方未明顿时跳起,喜道:“妙哉妙哉,卓文君真是大才女也!”他虽然不会作诗,但听还是听得懂的,见卓文君嵌数成诗,其中之妙自能感悟,只听华中隐接着道:“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挂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奈十依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东方未明见她从一二三上至千万,又从千万回到三二一,当真妙不可言,而诗中幽怨之意竟也能听得懂了,只听得如痴如醉,见华中隐稍有停顿,便追问道:“最后一句是?” 华中隐道:“郎呀郎,恨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郎!”东方未明顿时用力鼓掌,道:“妙哉妙哉,这最后一句最妙,你为女来我为郎,也让那司马相如尝尝被抛弃的滋味。”铁无双亦道:“卓文君的确对地妙之极矣,但可惜啊……”东方未明忙道:“可惜什么?”铁无双黯然摇头,并不置答。 东方未明转向华中隐,道:“不知司马相如看了这首诗,是作何反应?”华中隐道:“司马相如原以为定将难倒卓文君,哪想到卓文君的回信不日便到,司马相如看过之后,自然又是惭愧,又是感动。”东方未明道:“那他有没有将卓文君接到长安?”华中隐摇了摇头。东方未明长出一口气,道:“很好。”华中隐奇道:“小兄弟刚说什么?”东方未明道:“很好啊。”华中隐道:“何以言之?”东方未明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既然那司马相如已经变心,又何必再去见他?此人已经不值得再爱!难道离了他,就活不了了么?”铁无双面上大喜,双手抓住东方未明的臂膀,道:“小兄弟真知我心也!” 华中隐也是啧啧称奇,不由对东方未明另眼相看,道:“想不到卓文君千载之下竟也有知音。”东方未明道:“不知后来如何了?”华中隐道:“司马相如虽然羞愧感动,但却迟迟没有行动,卓文君左等右等不见来人,自然心灰意冷,便写了首诗,与之诀别,她诗中之意,和小兄弟适才所言,大是相合。”东方未明道:“不知是何诗?”华中隐道:“小兄弟没读过《白头吟》么?”东方未明摇了摇头。华中隐暗暗自嘲,心想东方未明连司马二人后来之事都不知晓,自然也不会读过《白头吟》了,自己可问得笨了,道:“卓文君给司马相如所写的诗,便是《白头吟》,其中有两句最为有名:‘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东方未明低声念诵,突然大声道:“佩服,佩服,这卓文君眼里容不得沙子,果然是个奇女子。”华中隐点头道:“不错,接下来还有两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见这卓文君对于爱情,是有极高的要求的了。” 只听铁无双高声吟道:“皑如山上雪,皓如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突然仰天长叹,道:“可惜啊可惜,可惜多情总被无情恼,卓文君旷世痴情女,竟还是被那司马凡夫活活羁縻了。” 华中隐微笑不语。东方未明听铁无双的话中之意,卓文君还是没能离开那司马相如,不由急道:“怎么?她不是和那姓司马的诀别了么?”华中隐道:“司马相如收到卓文君的《白头吟》和诀别诗,良心发现,亲自前来将卓文君接了过去。”东方未明怒道:“这些大才子怎么说变就变?他真能回心转意么?”华中隐笑道:“这就不得而知了,但自此以后,司马相如始终对卓文君极好,卓文君用智用情收拾夫君,也成就了千古佳话。” 东方未明怅然若失,对司马相如变心一节仍是耿耿于怀,不由对卓文君大是同情,道:“那卓文君呢?她即算回去了,可还会再爱那司马相如?”华中隐微笑道:“这很重要么?”东方未明一怔,心道:“这是何意?世间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么?华大哥为何这么说?” 铁无双突然道:“卓文君才智过人,既有此番经历,自然也就不会再强求,华兄,你这画上尚未题诗,便由在下献丑如何?”华中隐喜道:“铁兄巨笔,求之不得。”铁无双泼墨挥毫,顿时在画上写了八个小字,东方未明放眼看去,只见笔势苍劲、欲发已收,轻声念道:“情深不寿,强极则辱。”问道:“铁大哥,这两句是什么意思?” 华中隐却是微笑道:“原来铁兄已悟到了在下这幅画的真意。”随即向东方未明道:“小兄弟,你明白了么?”东方未明摇了摇头。华中隐笑道:“卓文君情深一片,反遭遗弃,灰心诀别,竟得长久,你自己去想吧。”东方未明似懂非懂,突然心中一动,想起早上何秋娟所说的话:“我太爱你了,所以我们这段感情,注定不会长久……”心道:“为何情深一片,感情却不会长久?这是什么道理了?” 告辞二人,一路之上不停念叨“情深不寿,强极则辱”,仍觉殊不可解,心想何秋娟与方稹的确是相互深爱对方,为何最终还是分开?难道真的是情深不寿?正想之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谷大哥,我……我有话和你说。” 这声音熟悉至极,东方未明连忙停住脚步,四下张望,寻找曹萼华的所在。 只见前面不远便是花翁前辈的花庐,曹萼华的声音便从其中传出。东方未明正要进去,只听里面脚步声响,曹萼华的声音又再想起:“谷大哥,你为何一见到我便要离开?难道……难道……” 东方未明奇道:“莫非大师兄也在里面?他怎么到这边来了?”只听一个平静的声音道:“花老爷子约我前来,他却不在,我这便去了。”正是大师兄谷月轩。 只听曹萼华道:“是……是我嘱托的花老爷子,让你……让你……”声音愈来愈低,最后几不可闻。东方未明暗道:“原来如此,看来曹萼华是对大师兄颇有情义。” 只听谷月轩淡淡道:“既是曹姑娘见招,不知有何要事?”曹萼华道:“一定要有事,才能见你么?”声音中充满羞涩温柔,东方未明暗暗好笑,原来曹萼华竟也有这般柔情之时,心中一动:“华仔要和大师兄说些话呢,我最好还是别偷听。”蹑手蹑脚地退后几丈,可终究还是不愿离开。 隔得稍远,曹萼华的声音就更淡了:“曹姑娘有事便即吩咐,若无它事,在下尚有俗务,就不奉陪了。”曹萼华喃喃道:“谷大哥,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谷月轩并不答言。只听曹萼华接着道:“你还记得么?你来逍遥谷的时候才十岁,那年我六岁,从那时我们就认识了,你天天带着我玩,教我学武功,我们一直都是形影不离的。” 东方未明暗道:“原来华仔和大师兄是青梅竹马,怪不得啊怪不得。”只听谷月轩仍是毫无声息,曹萼华的声音却忽转悲戚:“可自从荆棘来了之后,你就慢慢地疏远我了,不和我玩也就罢了,连话都不想和我说了。”谷月轩突然道:“这和荆棘无关,我们长大了,自然就和以前不一样了。”曹萼华道:“就算我们长大了,不能像以前那样天天在一起,可你为何还要处处躲着我?”谷月轩道:“有么?” 曹萼华苦笑道:“你说呢?你刚才一看到我,为何就要离开?你还不承认么?”谷月轩沉默无语。 沉寂片刻,曹萼华突然道:“这次去洛阳,我有个很大的收获。”谷月轩道:“是,恭喜你参加少年英雄大会。”曹萼华声音溢满笑意,道:“不仅是这个,而是佛剑、魔刀和圣女的故事。”谷月轩“哦”了一声,道:“是么?”只听曹萼华缓缓道:“我原以为只有我面临这般为难之事,原来圣女前辈也……也是如此。” 东方未明顿时心中一震:“是啊,我真笨了,怎么一点都没有想到?佛剑、魔刀都喜欢圣女,而大师兄和二师兄,也都喜欢华仔,他们的情形当真像极。” 只听谷月轩道:“曹姑娘所言,倒令人听不明白了。”曹萼华道:“你不是不明白,而是装傻。你刚才说和荆棘无关,也是撒谎。”谷月轩并不接口。曹萼华道:“佛剑前辈端方温和,魔刀前辈桀骜偏激,虽然我不知道圣女前辈为何会喜欢佛剑,但我和她……和她是……是一样的。” 东方未明这话听在耳中,顿时醒悟:“华仔这是向大师兄表白呢!”记得师父最初提到他们的时候,就曾说曹萼华喜欢大师兄,在他心中,大师兄和曹萼华郎貌女才、两情相悦的想法早就根深蒂固,不由甚是高兴,亟盼知道大师兄如何应答,心忖:“我偷听他们说情话儿,日后正好取笑他们!” 哪知谷月轩仍是冷冷道:“在下尚有要事,这就告辞了。”曹萼华又羞又急道:“我都如此说了,你……你还不明白么?”东方未明也大出意料之外,暗道:“大师兄那般聪明,怎么可能不明白?那他为何还要如此?” 谷月轩仍是冷冷道:“在下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只听脚步声响,似乎在走出来。曹萼华大声道:“谷大哥,你别走!”谷月轩停下脚步。曹萼华道:“谷大哥,你知道我的性格,我最看不起的,便是扭捏作态的女孩子,喜欢便是喜欢了,为何总要埋藏在心里?谷大哥,我……我真的喜欢你!” 东方未明心中剧震,不由对曹萼华的勇气和识见极为佩服:“华仔便是华仔,能说出这句话的,千载之下,恐怕也只有华仔一人而已。” 只听曹萼华接着道:“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你越是躲着我,我就越是确信。”谷月轩淡淡道:“是么?”曹萼华道:“谷大哥,我了解你的处境,我知道的,因为我也一样为难。荆棘是喜欢我,可是对他……”谷月轩打断道:“我都说了,此事和荆棘无关。” 曹萼华大声道:“怎么无关了?若是荆棘始终都没来逍遥谷,若是荆棘不喜欢我,你还会对我一直若即若离么?”谷月轩嘿然不语。曹萼华接着道:“我知道的,你见无瑕子师伯和玄冥子颇有龃龉,就不愿你和荆棘再重蹈他们的覆辙,你对荆棘疼爱有加,又知他性格偏激,因此处处容让于他,但是你知道么,无论你怎么做,我少年时的初衷都没有改变,而我对荆棘,始终把他当作兄弟看待。” 谷月轩道:“在下有一言,不知曹姑娘可肯容纳?”曹萼华“嗯”了一声。谷月轩顿了一顿,似乎颇有踌躇,只听他柔声道:“华妹,我待你,也便如亲生妹妹一般,并无他意。我这便去了,你保重。” 东方未明大是讶异,没想到事情竟到了如此地步,正不知该如何,曹萼华突然大叫一声:“你撒谎!你撒谎!”谷月轩道:“曹姑娘,请你自重!”曹萼华声音愈加高昂:“谷月轩,你太虚伪了!”谷月轩怒道:“在下告辞了!”曹萼华道:“你走,你走,你若敢说一句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我就……就不再下……下贱。”说到最后,已然露出哭腔。东方未明暗暗揪心,心想曹萼华今日言行,早已远超一般女孩的自尊,大师兄就算真的不喜欢她,也不该再当面回绝。 幸好谷月轩无声无息。东方未明看不见二人的神色,不知二人都在想什么。只听曹萼华道:“好,好,谷月轩,你真是伟大,真是伟大啊!”东方未明奇道:“大师兄伟大?这是什么意思了,华仔为何会说这话?” 只听曹萼华接着道:“你疏远我,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我,而是因为你看到荆棘喜欢我,你知道偏激,他要是没有了我,一定会和你闹翻,你为了不重蹈你们师门的覆辙,所以就想把我让给他是不是?”东方未明不由暗暗心惊:“真是这样么?以大师兄的性情,却也未必没有可能,但这样做对么?” 曹萼华突然大声哭道:“可是,你知道我最恨什么的,我最恨天下人看不起女人,我最恨男人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明明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为何还要这样做?你为何还要这样做啊?”鼻子猛吸几下:“原来我喜欢的人,却是最不在乎我的人,真的好好笑,哈哈哈哈,天下还有比我更可笑可悲的人么?谷月轩,我……我恨你!” 只见曹萼华从花庐冲出,双手掩面,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要摔倒在地,但她毫不在意,爬起便狂奔而去。东方未明知道她轻功不低,如今竟几乎摔倒,显然是心中伤悲之故了。怔在当地,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见谷月轩。 只听谷月轩低沉的声音道:“师弟,进来吧。”东方未明见师兄已经发现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来,只见他脸色灰败,气色极是阴郁,和周边的锦簇鲜花极不协调,竟不知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谷月轩突然长出一口气,道:“师弟,陪师兄喝几杯如何?”东方未明点头道:“自当奉陪师兄。”正欲走出去寻酒馆,只见谷月轩向花圃后的房间走去,似乎轻车路熟,不久便搬出一坛酒来,强笑道:“这是花翁前辈从酒鬼前辈那打赌赢来的,没想到让我们先行笑纳了。”东方未明见他俊秀的脸上泛起一丝勉强的笑颜,不知为何,突然间心中极不是滋味。 二人倒上酒来,谷月轩端起酒杯,便是一饮而尽。东方未明端起酒坛,给他满上,谷月轩毫不客气,又是一饮而尽,直到连饮了七八杯,方才停了下来。东方未明不知他的真实心思,也不敢开口相问。谷月轩道:“师弟,你干嘛不喝?来,和师兄干一杯!”东方未明道:“是。”陪了他一杯。谷月轩道:“这是我们师兄弟第一次单独在一起饮酒是吧?”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上次在洛阳是群少酒会,自然不算。谷月轩道:“好师弟,好师弟,你和荆棘,都是我的好师弟,来,再干一杯!”东方未明听他提到荆棘,心中一震,却也无话可说,只好奉陪。谷月轩放下酒杯,怅然道:“只可惜,我和荆棘,已经有好多时日没有在一起喝酒谈心了。”顿了一会,道:“师弟,你对你师父之事也经常为难是吧?”东方未明立刻点头。谷月轩又进了一杯,道:“我跟着师父时日最长,他老人家平素琴棋书画、逍遥自在,但总有一件事,他老人家一想起便满腹忧愁,你自然知道的了?”东方未明道:“是,是因为我师父。”谷月轩点了点头,道:“不错,便是为此。因此,我曾经许下誓言,那就是我们三兄弟,一定要和睦相处,相互容让,师父他老人家已经够忧心的了,若我们也是如此,岂不是让他老人家雪上加霜?那可是大大的不孝了。” 东方未明连连点头,心想大师兄年长几岁,思虑就是周详,一时间师父和师伯之事,大师兄和二师兄之事纷至沓来,突然间百感交集、悲从中来:“原来……原来大师兄真的……真的是喜欢华仔!” 谷月轩却不再说话,只是一味饮酒,东方未明怕他醉了,道:“师兄,别喝了,这酒后劲太足,我怕醉了。”谷月轩笑道:“醉了也好,今日一醉,以后就再不会醉了!”说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东方未明连忙扶住他,心想大师兄素来酒量甚豪,如今只喝一坛便有了醉意,自然是因为心中不开心了。只见谷月轩推开自己的手臂,扬声吟道:“流水落花岂无意?作乐寻欢似无情。”脚下一点,飘然而去。 东方未明怔怔地望着,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悲。 呆立良久,突然前门一动,花翁走了进来。他一看到东方未明,略有惊讶,道:“小兄弟怎么在这儿?你大师兄和华仔呢?他们没来过么?”东方未明躬身作揖,答道:“他们已经离去了。”花翁若有所思,展颜一笑,道:“时间飞逝,转眼便是三年,明年清明的洛阳牡丹花会,想来令尊定然又有所创新了?”东方未明连连摆手,道:“弟子不知道,家父整日寄心牡丹培育之术,我都要吃那些牡丹的醋了。”花翁闻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你倒和你父亲大不一样,怎么,你对园艺毫无兴趣么?”东方未明点了点头。花翁道:“你当以你父亲为荣才是,绿玉牡丹冠绝天下、名扬四海,后世再提及牡丹花王,可就不仅仅只是姚黄魏紫两家了。”东方未明自然自豪,突然想到一事,道:“花爷爷,晚辈有一事尚有疑问,家父的绿玉牡丹真的能名扬天下、传之后世么?前些日子遇到罗蛇君和吃仙,他们都不知道绿玉牡丹的。”言语中略带失望。 花翁微微一笑,道:“罗蛇君和吃仙都是粗俗之人,哪里会注意此等风雅之事?”东方未明道:“那……那……”花翁已知他疑问何在,笑道:“依你之见,剑圣前辈名气如何?”东方未明道:“那还用说么?当今武林中人,哪一个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大名?”花翁道:“那你呢,在你没有成为武林中人之前,可曾听说过他?”东方未明摇了摇头,道:“没有,连齐伯伯都不知道的。”花翁笑道:“这不就是了,剑圣前辈一代武学大宗师,也只是武林中得享大名而已,至于武林之外的世俗中人,就知者寥寥了。”东方未明似乎有些明白,只听花翁接着道:“以你父亲的绿玉牡丹而论,至少当今园艺届是无人不知,长此以往,自也能传之后世;至于罗蛇君等人,他们本来就无心于此,又如何会知晓?你这个疑问很好,其实世间哪有绝对的名气?名气之大小,只在有心人罢了。” 东方未明连连点头,心中完全明朗:“我可有些贪心了,恨不得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绿玉牡丹。在我眼里,想来名气最大的人,当是剑圣前辈、师伯、江盟主和徐大哥等人,但在不学武的人眼中,定非如此。正如阿丽以前经常说起的那些大诗人、大文豪,在她眼中,想来该是这些人名气最大了,而我根本不喜欢读书作诗,自然也就不会太注意他们。” 二人言语投机,交谈甚酣,大有忘年之势。花翁道:“其实很多年以前,我便已看出令尊心志坚毅,日后必当大成,今日果然如此。”东方未明奇道:“花爷爷早就认识家父?”花翁笑道:“是啊,我最初见到令尊之时,他……”想了一下,道:“他那时恐怕还没有你这般年纪。”东方未明大是惊讶,道:“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花翁回想往事,道:“自然是因为令尊的师父了。”心中向往,不由有些口无遮拦,道:“也就是你的外婆,那可是园艺届几百年方能一出的大宗师。”见东方未明张大了嘴,神色间极是诧异,不由道:“怎么,你不知道么?” 东方未明面上惊诧不减,摇了摇头,道:“妈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我外婆真的这般了不起?”花翁似乎想到什么,连忙收口。东方未明心想:“以前我也问过妈妈外婆的事,妈妈只说外婆是个普通人,怎么现在又成了园艺届的大宗师?”见花翁神情如是,更是坐实,连连询问。花翁却是支吾再三,再也不肯说话。东方未明心中犯疑,突然又想起这几个月自己进入武林以来,妈妈总是与以往大不相同,想来一定是大有原因。见花翁神色为难,也就不再追问,只想:“下次回到家中,一定要向妈妈问个明白,她究竟有何事瞒我?” 回到逍遥谷,只见荆棘坐在亭中,面前放着一本书,正在那里观摩,走上前来,问道:“二师兄,你在看什么?”荆棘抬起头,眼睛闭了一会才睁开,长出一口气,道:“师弟,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古人总说‘六经为圣人之糟粕’了。”东方未明不由“啊”了一声,道:“什么六经为圣人之糟粕?六经是什么?”荆棘知道他读书极少,很多东西都不知晓,若放之以往,自然大加鄙视,但他今日武功突飞猛进,境界已非从前可比,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这个“半文盲”师弟,也就不以为意,道:“六经便是诗书礼易乐春秋,算了,不说它了,正如面前这本武学秘笈,其实形诸文字,便是落了下乘。”东方未明仍是似懂非懂。荆棘难得有此耐心,道:“这么说吧,师弟,就你现在的武学感悟,可写得出来么?”东方未明忖道:“一来我的感悟还很模糊,二来……”荆棘道:“二来什么?”东方未明笑道:“二来我已经很久没写过字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写。”荆棘哈哈大笑。 东方未明拿起秘笈,只见封面写着“游龙剑法青龙刀法合编”,便道:“这也是我们逍遥派的武功么?”荆棘点了点头,沉思半晌,突然道:“师弟,我突然想到,你武功刚刚入门便已大成,定是天赋使然,若换了是我,肯定不会有这番心得。”东方未明懵懵懂懂,只有点头。荆棘接着道:“我入门经年,逍遥派武学已经得其大观,经你的启示才有所感悟,想来不过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比起你,那是远远不如的了。”当面向人自承不如,在荆棘还是第一次。 东方未明连连摆手,谦逊不止。荆棘面上微笑,沉吟道:“你也不必如此,少年英雄大会,可就看我们师兄弟的了。”东方未明心中一震,连忙道:“二师兄,我……”却不知如何措辞。荆棘道:“我们是好兄弟,说话不必有隔阂,你也知道,我对少年英雄大会期盼已久,你这番半路杀出,我可是喜忧参半。”东方未明见他推心置腹,也就不好虚伪,道:“二师兄,武林大会那天,那么多少年都报名参加少年英雄大会,我也的确很想,但是后来以那种方式参加,我都……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荆棘笑道:“你可真是呆了,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乃是天下学武少年的梦想,你为何要推托?”东方未明为难道:“可是……可是以天龙教的名义……”荆棘道:“师弟,你初入江湖,很多事情还不明白。”说着看向四周,见并无人影,方小声道:“其实你成为天龙教弟子,江盟主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东方未明不由“啊”的一声,大声道:“什么?”只觉不可思议。; 第六十三回 厨艺美食竞风流 荆棘“嘘”了一声,道:“你小些声。”东方未明意识失态,面上一红。荆棘道:“此天龙教非彼天龙教,师叔让你参加少年英雄大会,虽然是以天龙教的名义,但却是和现在的天龙教划清了立场,你总该知道,师叔和任翱翔、罗蛇君他们,可是貌合神离。”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道:“师父真正推崇的,是厉苍天厉教主。”荆棘道:“照啊,江盟主他们原先还担心师叔和任翱翔联手,现在却已势同水火,这一隐忧自是消除了。还有,江盟主虽然和师叔过节很深,却也未尝不想拉拢师叔。”东方未明“啊”地一声,奇道:“江盟主也想拉拢师父?”荆棘神秘一笑,道:“问题就出在这里。” 东方未明见他心思缜密,见事明白,大是佩服,心中尚有疑问,便道:“可是师父武功不如以前,又势单力孤,为何他们都要拉拢师父?”荆棘连连摇头,道:“谁说师叔势单力孤?天龙教分裂的事你是知道的吧?”东方未明点头道:“是。”荆棘仿佛如数家珍,侃侃而谈:“天龙教八大高手,厉苍天离奇失踪之后,天龙教就闹起了分裂,其后石无衣、任天翔远走不说,剩下的五个人又分成了两派。”东方未明道:“罗那和凌香儿也离开了天龙教。”荆棘道:“嗯,原来你也知道他们,但你可知他们和师叔情谊极深?”东方未明摇头道:“这个倒没听说过。”荆棘道:“他们和师叔是一派,都是厉苍天的嫡系。师叔一旦有何动向,以他和凌罗二人的情谊,一定是可以劝动他们的。”东方未明道:“这倒是。” 荆棘道:“所以啊,江盟主以及和武林正教最担心的,便是师叔和任翱翔走到一起,一旦他二人联手,天龙教立刻便会实力倍增、威风大振。”东方未明微微点头,思忖一下,道:“看来师父是决意和任翱翔翻脸的了。”突然隐隐想到:“可是师父毕竟是天龙教弟子,这般和任翱翔闹翻,终究是武林正教坐收渔人之利,那究竟是对是错?”荆棘却没在意他的出神,仍道:“所以师弟,你所走的,乃是一条妙不可言的路。” 东方未明顿时奇道:“啊?什么妙不可言?”荆棘道:“现在武林的大势便好比三足鼎立,这还不够妙么?”东方未明喃喃道:“你是说武林正教、天龙教和……和师父?”荆棘道:“正是如此,如今师叔若转向正教,天龙教立刻便有覆顶之灾;而若师叔转向天龙教,正教可就有苦头吃了。”东方未明道:“怪不得,怪不得,师父对两方都不假辞色,正是为了维持这种平衡。” 荆棘摇了摇头,突然面上闪过一丝兴奋之色,缓缓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种平衡维持不了多少时日了。”东方未明暗暗咂舌,荆棘虽然表面性情孤傲,但却对武林大势极为关注,知道他的看法定然不一般,忙问道:“二师兄有何预见?”荆棘道:“双方隐忍已有多年,这次武林大会天龙教显然是有备而来,任翱翔雄才大略,断然不会如此草草收场,在我看来,恰恰相反,这可能只是序幕,任翱翔定然已经到了中原,嘿嘿,这个时机当真选择地好啊,如此多事之秋,换了是我荆棘,也不会错过。”东方未明心惊不已,道:“多事之秋?是指佛剑和《神意诀》么?”荆棘道:“可不止这些。”东方未明挠头道:“那还有什么?”荆棘面上微笑,道:“慢慢你就知道了。”突然一声长啸,啸声直贯云端。 东方未明第一次见荆棘施展内功,不由大是佩服,心想:“没想到二师兄内功如此深厚,他如今武功也已大成,再加上多年的积累,我肯定是有所不如的。”他这一番心思确实不假,无论他现在如何天赋过人,寥寥数月的积累总是有限。荆棘哪里想到他的心思?啸声止歇,慨然高声道:“师弟,你说人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若换了平时,东方未明定然头大,此时却是轻松无比,道:“今晨得师伯的教诲,我决定去投奔戚将军,驱逐倭寇,保我中华。”荆棘闻言不禁一怔,随即竖起大拇指,道:“师弟这志向倒也远大。”东方未明问道:“二师兄你呢?”荆棘笑道:“读书人经常说一句话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齐家嘛,二师兄的脾气和心思你也不是不知道(东方未明微微一笑,心中却稍稍苦涩),至于治国,我自由惯了,也不愿当劳什子官,受鸟皇帝的气,所剩的,也就只有一个了。”若是一两个时辰之前,东方未明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荆棘会有这般抱负,但这时想来,却是自然而然,甚至不无钦佩,心想:“以二师兄的才智武功,不这样才是浪费了。”只听荆棘扬声道:“大丈夫建功立业,称雄一世,方才不枉这一生。”东方未明受他感染,拍手道:“正是如此。”随即突然想到什么,竟然难得地说了一句带有典故的话:“大丈夫当如是也!” 二人心照不宣,相互握拳,极是兴奋,相对大笑。 (四十年后徐子易撰写《武林通鉴》第一百四十九卷,将二人少年事迹合为一卷,并作评述,相关评述摘录如下:瀚海真人曰:其时荆棘通晓大势、智术无双,东方未明虽懵懂而武功冠绝当时,二人联手,横空出世,遂使武林走势为之一变。荆棘出身名门正教,然多用奇;东方未明份属奇派,所行却多居正,二者一正一奇,奇正相合,武林绵延数十年正邪之争,竟因之而终。) 荆棘笑道:“师弟,那日武林大会我还大是担忧你会囿于成见,不拜师叔为师。这番可好了,师叔对你喜欢至极,以后还不是对你言听计从?他上次为了你放弃追问天剑门关于二十年前的事,就是个明证。”东方未明心想荆棘连这个都想到了,便道:“我很多事情都不明白,正要二师兄指点。”荆棘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你我一正一邪,不,不,一正一奇,一正一奇,还不是无往而不利?”东方未明赧然一笑,道:“那接下来二师兄有何打算?”荆棘微微沉吟,笑道:“静待变化,想来这时日不会太久。”东方未明见他神色间极是自信,突然间心中羡慕无比:“二师兄为何什么都懂呢?他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的?”倘若他十年前就开始用心读书,现在或许还能想通一二,但依现在的他,就算再读三十年书,恐怕也很难“不通”一下。 二人又聊起武功,兴浓之下还出手切磋,直到晌午方才一起用餐。无瑕子和谷月轩都不在,二兄弟席间继续详谈,大有“如胶似漆”之势。老胡见状笑道:“你们聊什么这般开心?”东方未明和荆棘相视一笑,东方未明道:“我们在聊胡子叔叔做的菜,当真好吃极了。”老胡笑道:“小兄弟过奖了,不过当下厨艺的确是流行之事。”二人齐声道:“厨艺流行?”老胡笑道:“不错,下个月端午节成都会举行五年一届的厨艺大赛,听说到时会有中华各地的美食名家参与。”东方二人顿时兴趣大增,东方未明只知道有洛阳牡丹花会,还是头一次听说成都厨艺大赛呢。荆棘笑道:“那么说胡叔叔也要去参加了?”老胡摇了摇头,道:“我这两下子,还是不要献丑了,只是听说东方兄弟要去成都?”东方未明点了点头,荆棘猛地一拍东方未明,笑道:“你想那小辣椒了是么?”东方未明顿时黑脸变红,呆呆说不出话来。老胡笑道:“我这里要拜托东方兄弟一件事。”东方未明连忙从呆中苏醒过来,道:“胡子叔叔请说。”老胡道:“我精心打制了一把菜刀,麻烦小兄弟带给我师父。”东方未明奇道:“是风大师么?”老胡微微一怔,道:“你知道我风师父?”荆棘笑道:“是我说的。”随即向东方未明道:“不过这次的师父不是风大师,而是另一人,是成都的年老伯吧?”老胡微笑点头,见东方未明甚是不解,便道:“我和风师父学的是冶炼之术,和年师父学的是烹饪之术。”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原来如此。荆棘道:“年老伯可是赫赫有名的食神,我记得那年吃过他做的酒煎黄河鲤鱼,实在是终生难忘。”说着还伸手抹了一下沁出嘴角的口水。东方未明笑道:“名师出高徒,怪不得胡子叔叔的菜也这般美味。”老胡摆手道:“我之所以不敢去参加厨艺大赛,便是因为无所创新,怕被师父责骂,实在是有愧师门。因此烦请小兄弟代劳一番。”东方未明点了点头。 三人说说笑笑,荆棘道:“师弟,你什么时候上路?”东方未明思念纪纹心切,答道:“既然要赶在端午节之前到达成都,还是越早越好,便是明天一早吧。”荆棘点了点头,忖道:“兽王庄万庄主为人正义不屈,却也不是一味固执之人,你此行耐心些便是,不过对那万凯,就要先教训教训了,那小子横的很。”东方未明道:“怎么?你认识他么?”荆棘笑道:“何止认识?都不知道打过多少架了,记得去年他来华山,我还教训过他!”东方未明笑道:“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打过他?”荆棘哈哈一笑,道:“这小子还不如方稹,也就能和冯艺奇打个平手吧,你还不是手到擒来?”东方未明听到他说起方稹,突然心中一动,道:“二师兄,我向你请教一个人,你知道怪医是谁么?”荆棘不由一怔,道:“你怎么知道她?”东方未明脑中闪现曹夫人向自己瞪眼的情形,只道:“我听说的,这人是谁?”荆棘道:“她是神医前辈的老婆,也就是芸丫头的奶奶。她也是医道的行家,尤其精于毒术,天下用毒的好手中,除了师叔和罗蛇君,就数她了。还有……”东方未明道:“还有什么?”荆棘道:“还有一些神医前辈不方便医治的人,也只好她老人家出马了。”东方未明“啊”地一声,暗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是怪医前辈,原来是她给……给何秋娟……” 从下午到晚上,东方未明一直收拾行装,累了一天,心神疲惫,乏困无比,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迷糊之中,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阿明,你为何不来找我?”东方未明连忙抬起头来,只见纪纹俏生生地站在面前,面上大是幽怨。东方未明心中狂喜,紧紧握住纪纹的小手,连声道:“蚊子,你逃出来了?真好,真好。”纪纹白了他一眼,道:“我要没逃出来,你就不来找我了是么?”东方未明忙道:“不是,我本来明天便要去成都的。”纪纹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道:“阿明,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你。”东方未明心中酸痛,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安慰道:“我们现在不又在一起了么,没事的。”纪纹却是用力抱紧他,浑身似乎发抖:“阿明,我好怕,好怕我们真的会分开。”东方未明轻拍她的背部,道:“别怕,别怕,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才不会分开。”正要再说,突然两人从门外闯进来,一是兽王庄万庄主,一手将纪纹从自己身边拉开,纪纹连声呼叫,二人的手紧紧相握,但终拗不过万庄主力大;另一人却是曹夫人,只见她严厉的眼神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心中一骇,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曹夫人拉起纪纹便走。东方未明连忙跟出门来,只见曹夫人和纪纹早已消失,只看到方稹拉着何秋娟的手苦苦哀求,何秋娟却不为所动,而一旁的大师兄谷月轩脸色憔悴、黯然神伤,东方未明奋力向谷外追去,可四下里哪有纪纹的丝毫影子?正自凄惶之时,突然听到山谷间回荡着一个声音:“情深不寿,强极则辱”,正是铁无双在高声吟唱,东方未明心中害怕,不由大声喊道:“蚊子,蚊子,你在哪里啊?” 这一喊震动四野,顿时也将自己叫醒过来,东方未明用手捂头,只觉额头上全是冷汗,原来是南柯一梦,回想梦境,心中害怕,突然屋外一声长嘶传来,却是纪纹的小红马在嘶叫,中间还夹杂着其他奇怪的声音,一时间竟听不清楚。心中奇怪,走出房间,才发现天色已然大亮,已是第二日早上,只见小红马仰头长嘶,空中一只猎鹰来回盘旋,不久缓缓落在小红马的头颈上,翅膀拍展几下,终于停住,和小红马大显亲热。东方未明心中好奇,突然间灵机一动:“是了,这定然是蚊子的猎鹰!”连忙走上前来,那猎鹰两只小眼瞅瞅东方未明,见身下的马儿又低嘶一声,似乎觉得这就是主人要它寻找的人,便张了下翅膀,一只脚向东方伸来。东方所料不假,这正是纪纹的猎鹰,只见它腿上绑着一张字条,连忙解开展读:“阿明,我想你,我想你,速来救我!”东方未明心中大是感动,暗道:“蚊子,我也想你,你等着我!”伸手抚mo猎鹰,只见那猎鹰傲然站立、雄壮无比,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由心中喜煞,纪纹的宝贝,就是不同凡响! 用过早饭,便向无瑕子等人告别。无瑕子、谷月轩都嘱咐了一些话,荆棘只是微笑,老胡却是送上一把菜刀。东方未明装束停当,跪别无瑕子。这也算是他第一次出远门(上次来逍遥谷是迷糊中被谷月轩带来),至于成都究竟在哪里,他心里也没底(这才真正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虽然谷月轩已经告诉他如何行程,但心中仍然惴惴不已,绕过华山向西南而去,一路上驱马奔驰,刚开始一二日便如谷月轩所说的那般多走大道官道,捉摸不定便向路人打听。可慢慢东方未明发觉,每次路人指点的路径,总和猎鹰的飞翔方向相合,他头脑太笨,直到第三日早上方才想起,这猎鹰既是从成都而来,自然知道沿途的路径,想到这一点,不由大笑自嘲,随即又高兴无比,那猎鹰似乎也已知晓了他的心思,尽在空中带路。上有猎鹰,下有骏马,所走之路,虽多为小道,却也能迅疾奔驰,最初东方未明尚有些担心,怕被猎鹰“戏耍”,后来屡见小道之后便是官道,再和路人打听,所走之路竟也丝毫无错,便逐渐放下心来。这番一来,谷月轩原本所说要二十余日的行程,他竟然半月之内便已结束。 这日已是五月初三,只见猎鹰鸣叫长空,小红马欢腾不已,成都城已然在望。成都是中国的历史名城,早在西汉之时便成为中国五大都会之一,千载而下,人物辈出,既有中国知识分子心中最完美的偶像诸葛亮,也有中华民族最伟大的诗人李白和杜甫;它又处于四川的重心,都江堰的建成和流惠,造就了四川的天府之国,成为一代又一代王朝奢望的栖居地,而成都,也成为巴蜀文化的集中地,见证了历史的沧桑岁月。 这些却是东方未明所不知的,他赶路心切,驱马疾驰,不久便慢了下来,待进了城中,更是只能下马缓行,只见人头涌动、车水马龙、熙来攘往、川流不息,处处繁华气象,竟与洛阳不相上下。东方未明依照老胡的吩咐,打听年府的下落,殊一询问,便有人争相回答,并说过两日的厨艺大赛,年老爷是当仁不让的评委,名气之大,可见一斑。直到了城西,才见到一所大院,牌匾上写着“年府”两个金字,东方未明报出来历,等待片刻,就被请了进去。 不出东方未明的意料,年老爷身广体胖,笑容可掬,年纪已过六旬,慈祥福态,他接过东方未明带来的菜刀,赞叹一番,便道:“无瑕子前辈近可来好?是否经常念及老夫的手艺?”他不是武林中人,当年却以厨艺折服当今武林的泰山北斗,心中自然自豪无比,这时又再提起。东方未明微笑作答。二人闲聊一会,便听到外面院中一个粗豪的声音道:“蓉妹,你为何不参加今年的厨艺大赛?依你的手艺,岂不是太可惜了么?是不是缺什么材料?我替你去找。”东方未明只觉这声音大是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不由暗暗奇怪。只听一个女孩的声音嗔道:“你粗手粗脚的,能找到什么好材料?何况你现在不是很忙么,为何要来找我?我才不稀罕你陪!” 年老爷微笑道:“那是小女芙蓉,待会老夫给你引见。”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只听那粗豪的声音道:“蓉妹,对不起,我上次没带你去洛阳参加武林大会,实是怕你有危险,你知道,我们和天剑门势不两立,洛阳又是他们的地盘,我怕他们用诡计。”东方未明恍然大悟:“原来是夏侯非!怪不得这么熟悉。”只听年芙蓉“哼”了一声,又嗔道:“你和天剑门势不两立,和我有何关系?”夏侯非嘿嘿傻笑。年芙蓉声音柔和,道:“就知道傻笑,我这次不参加厨艺大赛了,一来爸爸是评委,二来我发现了一位厨艺比我厉害多的人,还是不要献丑了。”夏侯非讶道:“成都还有谁厨艺比你好?”年芙蓉笑道:“你就知道夸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道理你不懂么,到时就知道了!”夏侯非道:“不参加也好,等厨艺大赛一结束,我就带你去祭拜绝刀门的祖师,到时你看我怎么灭掉天剑门。” 二人走了进来,见有客人,便要退出,夏侯非却是突然停下脚步,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奇道:“你……怎么是你?”东方未明站起身来,拱手微笑道:“夏侯兄,你好!”说着又和年芙蓉见过。夏侯非害怕东方未明说出他曾败给西门峰之事(尤其是在年家面前),那可是他毕生的奇耻大辱,这些日子一直恨恨于心,决意要在即将到来的祖师祭典上一雪前耻,不敢再出言得罪,支吾了过去。年老爷将菜刀递给女儿,道:“这是你师兄为你准备的菜刀!”年芙蓉伸手接过,道:“师兄不来参加么?”年老爷摇了摇头,道:“唉,没想到,你们都没本事参加这厨艺大赛。”言中甚是失望。年芙蓉却只仔细打量东方未明,惹得夏侯非醋意横生。 东方未明见事完毕,便即询问兽王庄的所在。年老爷道:“兽王庄在成都东北,出城二里便是,你人生地不熟,便让老夫尽一尽地主之谊,这些日子便住在这里吧。”东方未明躬身允谢,见夏侯非神色更是不愉,也不理他,拜辞出了年府。 骑马出城向东北而去,一路上心中筹划,该如何与那万庄主分说,疾驰不久,便见一座山峰映入眼帘,山峰上建有一个大大的山庄,只见小红马一声欢嘶,撒腿狂奔,想来这是兽王庄无疑了。东方未明不由心跳加快,一路上林木渐多,不久便到了山脚,只见山庄门前左边一尊石刻的雄鹰雕像,雄鹰顾盼自雄、凛然生威,右边却是一张石弓,同样巨大无比,阳光之下,耀眼至极。 刚要下马,只听到“嗖”地一声,东方未明是打猎出身,顿知有箭来袭,立刻身子前倾,趴在马背之上,只见那一箭从耳边擦过,若不是自己动作稍稍快些,这一箭几乎就要了自己的性命,正欲大怒,左右又各有箭射来,迅疾无比,东方未明连忙坐正身子,运天功遍布腰间“带脉”,待双箭射到之时将腰一扭,双箭被柔和的内力一阻,从小腹和背后双双划过,已被东方未明抄在手里,这几下玩得出乎意料,精彩无比,旁边竟有人喝起彩来。 东方未明正欲他顾,只见前面竟又有五箭齐齐射来。“五箭同发”之术,东方未明只见纪纹施展过,而天下能有此箭术的,恐怕也只有面前这兽王庄了,顿知是兽王庄的人,也就不再生气,凝神戒备,待五箭到得面前,双手同时“为解漫天做雪飞”,内力激荡开去,五箭转为向上射去;正在此时,左右又各有三箭射来,东方未明再也不能端坐,双脚在马蹬上一点,身子凌空而起,那六箭便已射空。小红马见身处危境,待“主人”一腾空,立刻狂奔而去。 东方未明身子尚在半空,本以为已脱险境,刹那之间,竟有数十支箭向自己射来,东方未明心中一寒:“难道兽王庄要置我于死地?”情急之下,再也无法多想,将先前的五支弓箭也扣在手里,眼睛一闭,双手挥洒开去,只听“叮叮”之声不断,待睁开眼来,所有的弓箭都已经四散开去,自己身上竟丝毫没有中箭。 只听一人惊喜的声音连连叫道:“是漫天流星!漫天流星!”东方未明身子落地,这才想起刚才情急之下,使出的竟是棋叟前辈所传的“漫天流星”暗器功夫,没想到危及之下救了自己一命,不由暗暗感激纪纹,要不是她劳得棋叟前辈传授这门功夫,恐怕现在自己已变成了刺猬,心想以自己目前所学的武功,恐怕也只有“漫天流星”能够破解这四面八方所射来的箭了。原来“漫天流星”,本意便是暗器笼罩天际,敌人四面八方全是暗器、根本无可躲避,实在是最高明的暗器技艺,东方未明这次反其道而行之,仿佛是对外的“漫天流星”,手中弓箭发出,便犹如在身子周围搭建了一圈围墙,外面的弓箭自然伤不得他了。 但犹是如此,东方未明还是不自禁地面上变色,连忙向四周怒视,只见那呼叫“漫天流星”的人抢上几步,又停了下来,眼睛看向东方未明,面上又是吃惊,又是羡慕,神色变幻不定。东方未明却是认得他是唐门的唐冠南,没想到他也在这里。只见其他十余名少年分立四周,身上全是清一色的打扮,想来该是兽王庄的弟子。其中一个少年哼道:“东方未明,算你命大!” 东方未明闻声望去,只见那少年微微驼背,眉宇间煞气极重,似乎是和动物相处多了,举手投足都有些野气,当下抑制怒气,躬身道:“这位便是万凯万兄吧?”那少年正是万凯,他打量一下东方未明,道:“你小子有两下子,也不枉四丫头等你这么多天!”东方未明心想:“四丫头是谁?”脑子一转,才想到是纪纹,不由啼笑皆非,开口道:“万兄,请你通报一声,在下要拜见令尊。” 万凯嘿了一声,道:“老子没空,我爸爸也不会见什么魔教弟子!你还是快点滚吧!”他话音一落,一个粗豪的声音长笑道:“万兄说得不错,成都乃我武林正教之地,岂容魔教弟子猖獗!”东方未明转过身来,只见正是夏侯非驱马而来,不久便到得面前,喝道:“东方未明,你虽救过我一命,但有道是大丈夫为大节不计私情,你别怪我不客气了。”东方未明傲气发作,仰天长啸,众人只觉周围树叶微微作响,面上都不禁变色。东方未明啸声一顿,道:“姓夏侯的,你放心,我当初救你,并不是指望你报恩,你也不欠我什么,我且看你怎么不客气法!”夏侯非微微冷笑,右手握住刀柄,便要出招。 万凯突然道:“夏侯兄,这里是兽王庄,还是让我教训这小子。”夏侯非虽然“正气”当头,但他曾见识过东方未明的武功,自忖没有必胜把握,也就不再强争。万凯将手中弓箭丢给同门,道:“姓东方的,虽然四丫头拿你当宝贝,老子却不会客气,你是乖乖就擒,还是要老子亲自动手。”东方未明心想荆棘说得不错,这家伙果然嚣张无比,他本不愿一战,但这时也顾不得了,道:“在下领教高招便是!” 万凯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双臂一挥,一招“螳螂捕蝉”,向东方未明面上斫来。东方未明见他身形天生酷似螳螂,哼了一声,道:“螳螂拳?”万凯道:“怎么?四丫头教过你?”东方未明并不答言,化拳为掌,挡格还击。万凯后退两步,左臂轻舒,右手横拉,前胸露出,正是螳螂拳中的“欲擒故纵”,东方未明虽然没学过这招,却也看得出来,并不上当,一招“秋风萧瑟”,攻击他的侧腰。二人各展绝学,斗得难解难分。万凯的“螳螂拳”同样是从大自然仿生而来,只是相比五禽戏等同类武功,更显博大精深,自也厉害至极。东方未明首次见识此种武功,不敢贸然进攻,二人相互周旋,不久便拆了几十招,待得万凯“螳螂拳”使过一遍,东方未明哈哈一笑,道:“你看我的螳螂拳如何?”说完呼地一声,双手接连朝万凯面目斫去,正是“螳螂捕蝉”,万凯大吃一惊,心想四丫头真的教过他?再接几招,只觉东方未明螳螂拳熟练至极,有些地方似是而非,却更显精妙,不由暗暗咂舌,见他使出“欲擒故纵”,不由一笑,身子跃起,双臂一展,凌空击下,道:“让你尝尝什么叫‘黄雀在后’?”原来这一招正是破解“欲擒故纵”的绝招。东方未明见他身在半空,也是哈哈一笑,道:“那我也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欲擒故纵’!”身子原地拔起,双掌连拍,万凯双臂尚未合拢,胸前已被东方未明打中。只听两声:“不好”,几粒铁莲子挡住东方未明的攻势,正是唐冠南所发;而夏侯非的刀尖也已递了上来。 东方未明身子落地,神情睥睨,喝道:“三位一起上,在下接着便是!”万凯只觉胸前一阵剧痛,好在没有伤到内脏,不由脸色铁青,道:“姓东方的,你有种就打进我兽王庄,我们走!”说着一挥手,和门下弟子进庄去了,夏侯非和唐冠南相视一眼,也跟了进去。 东方未明怔在当地,心想:“我该不会真的打上去吧?那可就成了货真价实的魔教弟子了。”不由有些后悔和万凯动手,现在连和气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正在束手无策之时,旁边林中闪出一个老年乞丐,浑身破破烂烂,最奇的是他身上还背着几层布袋,这可是以前未曾见到的,东方未明顿感好奇,心中暗数,布袋足有八层,只见那老丐看向自己,嘻嘻一笑,道:“这位少侠请了,少侠刚才那几手,当真玩得漂亮至极。” 自从被当初天剑门弟子“误称”为“少侠”,直到今日,东方未明才终于听到有人真心诚意称呼自己为“少侠”,不由大是兴奋,见这老年乞丐笑容可掬、神情滑稽,亲切之感油然而生,躬身拜见,道:“晚辈东方未明,不知是丐帮哪位前辈降临?”他曾听萧遥说过,天下乞丐虽然随处可见,但只有身背布袋的才是真正的丐帮弟子,而身上的布袋越多,在帮中的职位和威望也便越高,这老年乞丐身披八袋,只比帮中长老少了一袋,想来至少该是各省的分舵舵主了。 那老丐面上虽然嬉笑,眼角却是仔细打量东方未明,讶道:“小兄弟便是上月武林大会上打败罗蛇君的东方未明?”东方未明心想武林中消息传得真快,自己的名声竟已不胫而走,不由暗暗得意。那老丐沉吟道:“这么说来,阁下是和玄冥子学过毒术了?怪不得啊怪不得。”东方未明心道:“什么怪不得?” 只见那老丐笑容一敛,正色道:“只是不知丐帮哪里得罪过东方公子,咱家倒要请教了。”东方未明见他神情突然严厉,心中奇怪,道:“前辈此话从何说来?在下和丐帮何曾有过瓜葛?倒是……”正要说下去,已被那老丐打断:“咱家告诉你,天下事总抬不过一个理字,阁下虽然武功高强,丐帮却也不惧,我们当面对证,不容你不认。”说着向一旁的树林走去,还不时回头望着东方未明,似乎怕他不跟来。东方未明虽然云里雾里,却也只好跟着。 二人进入林中,行了两三里地,东方未明渐觉隐隐有股恶臭传来,越向里走,那臭味愈是浓厚,到得后来,不由伸手捂鼻,实在难以忍受。那老丐却是丝毫不觉,待到得一处草木密集之处,方停了下来,伸手将草木一拨,道:“阁下请看!”说着瞪向东方未明,眼中既有悲伤,又有愤怒。 东方未明放眼望去,突然“啊”地一声,只觉喉头难受至极,几乎要呕吐出来,只见那是一具已然发黑腐烂的尸体,恶臭难当、恐怖至极。东方未明自小到大,何曾见过这等死人的情状?若非他已有内功暗自遏制,不然早就吐了出来。那老丐却是浑无感觉,缓缓道:“不知道梅兄弟哪里得罪了阁下,竟遭阁下如此毒手?” 东方未明心中一惊,顿知误会,顾不得难过,忙道:“前辈何以断定是在下所为?”那老丐冷声道:“天下有此剧毒又如此狠毒的,除了玄冥子,还会有谁?玄冥子那些毒物,瞒得了别人,咱家却是一清二楚。”东方未明心想:“莫非这人对我师父甚是熟悉?”抑制恶心,仔细看向那具尸体,方才看清那人身上遍布伤口,每处伤口均已发黑腐烂,他最初以为是尸体整个腐烂,其实只是各处伤口连了起来而已,死状之惨,可想而知。东方未明不忍再看,心下大是惴惴:“莫非真是师父到了成都?不然还会有何人对一个丐帮弟子下如此毒手?” 那老丐怒道:“阁下还有何话说?”东方未明摇了摇头,道:“前辈误会了,不知前辈是何日发现这位兄弟身遭毒手的?”那老丐恨恨道:“是三日之前。”东方未明道:“那就是了,在下近来日夜赶路,今日方到成都,又怎么可能于三日之前对这位兄弟下毒手?”那老丐面有惊讶之色,道:“你是今日方到成都?”东方未明道:“正是,此事有城里的食神年老爷可以作证。”那老丐面有迷惑之色,喃喃道:“奇怪,奇怪,那还会有谁?”东方未明任他思索,过了片刻,方道:“在下还有一点可以证明。”那老丐摆脱沉思,道:“少侠请说。” 东方未明见他又再称呼自己为少侠,知道他已然不再怀疑自己,便笑道:“在下和贵帮的萧遥是八拜之交,他的兄弟便是在下的兄弟,在下又怎么可能残害自己的兄弟?”那老丐先是一怔,随即大喜,连声道:“你是萧遥的结拜兄弟?那可太好了,咱家不知,误会兄弟了,这里向兄弟赔不是了。”说完深深一揖。东方未明大惊,连忙跪倒还礼,连道:“前辈折煞晚辈了。” 那老丐扶起东方未明,道:“是咱家的不是,自该赔理。说来惭愧,咱家告诉你,我一发现梅兄弟的尸体,当时立马想到的,便是令师玄冥子。”东方未明也正作此想,这时却不敢提示于他,只笑道:“所以前辈一知道我是东方未明,就立刻怀疑我了?”那老丐哈哈一笑,道:“那也不尽然,咱家告诉你,你适才施展那手漫天流星之时,咱家就怀疑你了。”东方未明见他老是“咱家”、“咱家”的称呼自己,大觉有趣。那老丐突然伸头靠近道:“不过咱家告诉你,你刚才那一手暗器功夫当真漂亮至极,咱家佩服。”随即正色道:“看梅兄弟的伤口,正是暗器之伤,因此咱家就留心了。”东方未明思忖道:“那究竟是何人下此毒手呢?”那老丐道:“说到暗器,咱家自然会想到唐门……”东方未明不由“啊”了一声,道:“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唐门暗器,可是闻名天下的啊!”那老丐摇了摇头,道:“不是,咱家告诉你,唐门虽然暗器厉害,但他们从不用毒,武林中人素来鄙视善用暗器之辈,便是因为他们在暗器之上附了毒药,其实暗器同样是一门博大精深、光明正大的武学,只是被些阴毒小人败坏了罢了。”东方未明“哦”了一声,心想:“原来如此,蜀中唐门身为武林大派,屹立江湖数百年,确实有些门道。”忖思道:“那又不是唐门,还会有谁?” 那老丐摇了摇头,道:“暂时还不知晓,不过咱家告诉你,此事一定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丐帮可不会任人欺负,嘿嘿。”东方未明见他这话中暗藏豪气,不由对丐帮大是佩服,心想丐帮能有此底气,帮主柯降龙定然是了不起的前辈人物,而看面前这人,也是深不可测,突然哑然失笑,道:“弟子还没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那老年乞丐不由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这咱家却忘了,咱家告诉你,咱家姓李,双名三告。”东方未明微微好笑,心想:“怪不得你老喜欢说咱家告诉你,原来名字中便有告字,只是不知这三告,究竟是哪三件事?” 李三告哪里知道他正在开自己大号的玩笑?接着道:“你若看得起咱家,就称呼咱家一声兄弟。”也不等东方未明允可,便道:“兄弟,咱家活了六十余年,论武功,除了柯帮主,最佩服的便是你了,刚才兽王庄那些鬼弓箭,要是换了咱家,早就成了刺猬了,武林传说你胜了罗蛇君,咱家还大是不信,这番眼见为实,可是心服口服了。”东方未明连忙逊谢。 二人将那梅兄弟的尸身妥为埋葬,李三告捡起一块木板,信手一劈,那木板应声折断,随即右手食指在剩下的木板上横钩竖划,只见木屑纷纷飞散,竟是在上面刻起字来,不久便已刻好,用手一拍,那木板立刻钻入地中。东方未明见他这几下迅即无比,内功之深厚可见一斑,不由佩服至极,随即见到木板上刻着“丐帮梅兄弟之墓”,佩服顿时打折,心道:“你这‘书法’还不如我……” 二人回到成都,进了一家残破院子,这院子虽然残破,但规模还算宏伟,东方未明不意丐帮弟子竟也有如此安乐窝,不由好奇,李三告笑道:“这里便是丐帮成都分舵的议事堂,咱家召集了众位兄弟,这便向你引荐。”东方未明已知他便是成都分舵的舵主,此番召集众人,恐怕便是商讨梅兄弟被杀之事。正要走进屋中,只听到一声豪爽的长笑传出,东方未明和李三告二人相视惊喜,一个叫:“萧遥!”一个叫:“萧兄弟!” 刚要抢上,只见一个女孩从里面奔了出来,口中叫着:“阿明!阿明!是你么?”东方未明几乎要撞上她,连忙收住身形,定睛一看,也脱口而出道:“怎么是你?阿丽?你怎么来成都了?”二人一般心思,都定在当地,惊喜地看着对方。东方未明见齐丽俏脸泛红,似乎还没从惊喜中回味过来,突然身后又冒出一个女孩,笑道:“嘻嘻,我也来成都了!”不是沈湘芸又是谁? 东方未明回过神来,笑道:“你们怎么也来了?”齐丽粉面红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沈湘芸笑道:“有人请我们来,当然就来玩了,不过呢,人家邀请的是丽姐,我可是顺便……”正要再说,已被齐丽捂住了嘴,二人嬉笑打闹起来。萧遥大笑迎出,兄弟相见,另有一番滋味。东方未明原本对成都觉得陌生,突然间多了这些兄弟姐妹,竟像是回到了洛阳。 众人进了屋内,只见屋中有十余名丐帮弟子席地而坐,年纪十六至六十不等,彼此相同的就是不大“爱洁”、豪气逼人。沈湘芸虽不是头次遇见,但还是微微皱眉。东方未明毫不在意,一一拜见。丐帮弟子消息灵通,见他便是武林大会大出风头的东方未明,又是萧遥的大哥,尽皆欣喜见过,言谈甚欢。 李三告向萧遥禀告了梅兄弟惨死之事,说到残忍之状,丐帮弟子尽皆睚眦俱裂,虽然齐丽沈湘芸在场,还是有几人大声骂了出来。萧遥却是面色沉静,缓声道:“李舵主以为呢?”李三告摇了摇头。萧遥思忖一下,道:“听说最近成都出现了天龙教弟子的踪迹?”李三告不由一惊,道:“有这事?”一个中年弟子接口道:“禀告舵主,近来的确有不少天龙教弟子在成都出现,莫非梅兄弟便是被他们所害?”随即又向萧遥道:“萧兄弟也发现了?” 萧遥点了点头,沉吟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无论是天龙教还是谁,梅兄弟的血仇都一定要报。”他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李三浩等人大声附和。又闲聊一些江湖中事,天色渐晚方才散去。 东方未明和齐丽在院中闲逛,东方未明问道:“阿丽,你怎么来了成都?”齐丽微笑道:“绿姨说端午节成都有厨艺大赛,让我来见识见识,我就来了。你呢?怎么也来了?”东方未明扭捏道:“我来找蚊子。”齐丽心中微酸,面上却是毫无动静,只道:“她怎么了?”东方未明将纪纹之事说了一遍,随即头痛道:“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蚊子定然是被他们软禁了起来……” 过了两日,便是端午节,众人打扮一新,齐丽、沈湘芸更是明艳照人,虽然成都素有“美女甲天下”之名,齐丽、沈湘芸仍是极为显眼。不久便到了一处广场,只见人声鼎沸,现场一片忙碌的场景。厨艺大赛五年一届,在成都源远流长,影响颇为广泛,因此当地人也都十分热衷,参与的、看热闹的比比皆是。只见广场上有一处高台,高台上还架起一台锅灶,阳光下颇为耀眼。 忙乱到了正午,才听到锣鼓齐鸣,丝竹高奏,众人慢慢静了下来。只见一个乡绅模样的中年人走上高台,四下打躬作揖,道:“各位乡亲,各位远来的朋友,小可姓张,这里欢迎大家了。”众人齐声欢呼。那张乡绅接着道:“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端午节,也是大家翘首以待的厨艺大赛举办正日,在这里,小可先敬大家一杯。” 只见不少同样装束的人手端木盘,每个木盘上有放满倒满美酒的酒杯,分给众人。广场上少说也有几百号人,但却是人手一杯。东方未明连连点头,心想厨艺大赛的规模排场当真不可小视。萧遥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即正色道:“早知我便把成都的丐帮弟子都带了来,多喝他们上万杯酒。”东方未明哈哈大笑。 不久那张乡绅便宣布厨艺大赛开始,东方未明见年老爷同十余人走上高台,坐在一边,自是担任评委的了,四下一看,却没有看到年芙蓉,虽已知她不参加此次厨艺大赛,但按说不可能连观看也不来。 台上开始报幕,第一个参加比赛的是东坡肉。高台上只有锅台,其余都是参赛之人自带,好在这些人对厨艺大赛早就心热已久,亟盼在此扬名立万,因此准备有素,不久广场上便四处飘香。萧遥素来贪吃,这时更是口水四溢,虽然齐丽就在一旁,也还是忍耐不住。齐丽看在眼里,面上微笑,柔声道:“你要想吃,我给你做便是,这东坡肉流传甚广,我自问做得还行。”萧遥大喜,连忙谢过。齐丽笑道:“你谢我作甚?要不是你……你们,我才不敢长途跋涉来成都,自也见识不到这厨艺大赛了。”萧遥尚未说话,沈湘芸插口笑道:“丽姐你也别谢,说不定是有人自愿做护花使者呢?” 只见台上那厨师大声道:“用浓火。”身下一人便猛送木炭。广场上香气更浓,众人愈加陶醉。过了半晌,那厨师拿出一个酒坛,揭去瓶盖,缓缓向锅中倒去,只看得齐丽连连点头,道:“东坡肉加以美酒,味道更加醇厚鲜美,这一点我只听说过,还没亲自验证,看来自是真的。” 不久那厨师兴奋叫了声:“好来!”随即盛了满满一大盘。齐丽放眼望去,先自评价起来:那东坡肉方方正正,刀功可见一斑;阳光下呈现紫红色,火候自也是十足十。浓香四散开来,饶是齐丽见多识广,也是忍不住泛起口水。众人大声叫好,声音震天。 众位评委相互推让,最终还是年老爷被推为主评。年老爷神色恭谨地看着放在面前的东坡肉,先赞了一句:“啧啧,东坡肉为大贤苏东坡所创,流传至今也至少有三四百年的历史了,但历来东坡肉之色,却从未见有如此之纯正浓红者,苏厨师这番以旧出新,当真难得。”那姓苏的厨师面上惊喜,连连感激。年老爷动手叨起一块,闭目品尝,摇头晃脑,竟似如品诗一般,过了片刻,方才道:“好啊,妙啊,醉了醉了!” 众人听他说起“醉了”,都大是好奇,但知道他身为当今“食神”,所言自当不虚。只听年老爷接着道:“一来这东坡肉火候十足,入口不腻,不由肉醉,二来这所加美酒究竟是何种……嗯,这味道,杜康?汾酒?茅台?泸州老窖?还有……还有五粮液!”那苏厨师见他能从东坡肉散发的若无若无的气味便即判断出是这五种美酒,佩服得五体投地,道:“能得先生妙评,晚辈毕生都已知足。”年老爷大是欣慰,道:“你这番创新也是前所未有的境界,老夫该佩服你才是。”其他评委也都品评一下,便进行接下去的比赛。 只见接下来的是宫保鸡丁、芙蓉鸡片、五香熏鱼等美食。齐丽越看越是眼界大开,这时相比之下,自己以前那些厨艺上的自得自满早就一扫而空,心想幸亏绿姨让自己来观看厨艺大赛,不然自己可就是做一辈子的井底之蛙了。 只听一声锣响,报幕官道:“下面是麻辣豆腐!”众人纷纷议论:“麻辣豆腐是什么?没听说过。”只见台上走上三人。东方未明“呀”地一声,指着其中一个女孩道:“是她——年芙蓉!”但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中间那人身上,只见那人头戴斗篷面罩,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都不禁大是好奇,不知道这人为何这般,旁边一人却是个三旬出头的男子,面上挂满笑容,向评委以及台下众人作揖示意。 那三人开始忙碌起来,男子放上自带的铁锅,燃烧炭火。年芙蓉帮助另一人准备材料。东方未明心道:“年芙蓉说她遇到一个厨艺比她更高明的人,莫非就是这头戴面罩之人?为何他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这麻辣豆腐乃是前所未有的美食,更是今天厨艺大赛的压轴之作,台下众人也就罢了,台上评委都看得聚精会神、全神贯注。只见那头戴面罩之人拿起一块白白嫩嫩的豆腐,菜刀翻飞。东方未明认得那把菜刀,知道是胡子叔叔送给年芙蓉的,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只见那人手起刀落,豆腐一块块的从他手中落到盘里,竟然丝毫不坏,只看得众人纷纷叫好。年芙蓉在一旁看着,也觉得与有荣焉,心中得意,手下却也不停,准备鸡汤、花椒、牛肉末、姜片、葱花、辣油、豆豉、酱油、精盐、黄酒、青蒜苗等等材料。 不久那人先将豆腐下锅,滚水煮沸,沥干水分,烧火男子将锅换下,再立一锅,先将牛肉末放入拌炒,待了一会,又将诸多材料放了下去,最后方放入豆腐和鸡汤。这时广场上既有浓香漂浮,又有麻辣之味游荡,成都之人最喜食麻辣,这时都大是沉醉,心中对这“麻辣豆腐”期待无比。 不久那“麻辣豆腐”便已出炉,年老爷等人都全然站起,神情恭谨地等待。那人双手端起,送到他们面前。众评委都呆呆地看着,只见那麻辣豆腐色泽鲜艳,宛如玉镶琥珀,有几个连连摇头,又是惊喜,又是黯然,似乎不相信人间竟有此美食佳艺。年老爷品尝一口,直觉嘴中麻、辣、香、酥、烫、嫩、鲜,一种前所未有的味道涌现出来,不由连连叫好。余人也都品尝,面上尽皆惊喜,有几个人竟然说不出话来。 众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只听一个声音大声道:“你为何不敢摘下面罩?”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高台边上站着一人。东方未明等人立刻惊呼一声,只见那人正是曹萼华,原来她也到了成都。那姓张的乡绅还以为有人来捣乱,连忙叫人去将曹萼华拉下来。曹萼华却是丝毫不顾,仍是看向那戴面罩之人,道:“其实你是女人,你当我不知道么?” 众人顿时颇为好奇,心想做出麻辣豆腐这等美食的竟是一个女人?怪不得她戴上面罩,原来是不肯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年芙蓉看向那男子,目中示意。那男子站出一步,躬身道:“姑娘请了,在下贱姓陈,这位正是内子,不知姑娘有何见教?”曹萼华道:“尊夫人厨艺笑傲当世,也算是女中英杰,隐藏其面也就罢了,难道就因为世俗成见,我们女子便连扬名的机会也被剥夺了么?” 东方未明等人相视一笑,终于知道曹萼华为何要出头,原来是脾气发作。东方未明见她脸上稍有疲惫,眉宇间也大是幽怨,知道她被谷月轩拒绝,心中定然不好受,想来是到成都散心,忖思:“华仔赶路倒也很快。”他哪里知道,曹萼华伤心欲绝,一路之上惟有狂奔排遣愁思,虽然走的是大道,但所用时日也差不多,都赶在端午节之前都了成都。 曹萼华心伤之下,于男女之别更是固执,她早就从动作手势看出那头戴面罩之人是个女子,因此出言说话,定要把“麻辣豆腐”记在她的头上,也就是女人的头上。 那头戴面罩之人上前一步,道:“这位姑娘,谢谢你了。”果然是温柔动人的嘤嘤之声。曹萼华道:“你既然谢我,那就摘下面罩,让我一睹庐山真面目。”那女子身子一颤,不由向后缩了一下。那陈姓的男子道:“内子容貌粗陋,烦请姑娘高抬贵……”曹萼华伸手一挥,道:“你也未必有何潇洒,怎么就敢大庭广众之下见人?”众人哄然大笑,都觉曹萼华较有意思。不少好事者也想看看做出麻辣豆腐的女人究竟是何容貌,也都跟着起哄,心想她声音如此动人,容貌定然不一般。 年芙蓉走到曹萼华身边,低声耳语几句。曹萼华听在耳里,大声道:“不成!陈夫人,你要知道,你虽为女子,就算容貌差一些,也不该害怕。不然你这麻辣豆腐以后可就叫陈麻辣豆腐了,后世之人,恐怕连你的姓氏都不知道了。”那陈夫人道:“我嫁夫随夫,也就是姓陈,后人怎么不知道?”曹萼华叹气道:“你这般想,就已经差了。前些日子,我以女子之身尚可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你便是抛头露面参加这厨艺大赛,又有何不可?”陈夫人缓缓道:“这位姑娘,我很佩服你,你别……别强迫我。”曹萼华摇头道:“不行,我一定要看。”台下的人也跟着起哄,陈夫人双手拉住丈夫,他丈夫也甚是为难。 张乡绅和年老爷等人连忙商议,均感束手无策。突然台上一动,陈夫人缓缓拿下斗篷,手指一颤,方才揭下面罩,广场上突然间静了下来,只见那陈夫人面容姣好,只是眼角腮边长了几粒麻子,大显不称。众人沉寂过后,纷纷议论,均道:“那几粒麻子生的不是地方,可惜了。”失望之色溢于言表,还有人道:“声音这么好听,长得却是……” 曹萼华却只是笑吟吟地看着,突然间仰头长笑,道:“陈夫人,这麻辣豆腐是你亲手创制的吧?”陈夫人既已如此,也就不再回避,道:“正是!”声音依然娇柔动听。曹萼华大声道:“那好,本姑娘给你的麻辣豆腐重新起个名字好不好?”陈夫人道:“聆听姑娘高见!”曹萼华又仔细打量陈夫人一番,缓缓道:“便叫麻婆豆腐如何?既符合这美食的真义,也暗含你这开山鼻祖。” 陈夫人暗自念叨:“麻婆豆腐,麻婆豆腐……”突然间眼角微潮。她丈夫突然道:“好,就是麻婆豆腐,多谢姑娘赐名!”说着看向妻子,眼中饱含微笑。他既说好,余人自无异议。年老爷笑道:“好个麻婆豆腐,后世再提起这麻婆豆腐,自也不会忘记这段佳话。曹侄女,你真不简单!”曹萼华微微一笑,躬身道:“侄女参见年老伯。”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陈夫人大是欣慰,随即道:“还是叫陈麻婆豆腐吧,这里面也有我相公的功劳。”曹萼华哑然失笑,连连摇头,这时却也不好再行勉强。年老爷、张乡绅等人纷纷称赞麻婆豆腐。那陈相公道:“既然今日大家都在,在下也就宣布一事,在下打算在成都城北开个饭馆,定在下月初一开业,到时躬迎大家前来捧场,开业当日,我们免费邀请大家品尝麻婆豆腐。”众人哄然叫好。他话音一顿,又道:“今日厨艺大赛,我们还要感谢年小姐的帮忙,年小姐便是年老爷的千金!”说着向年芙蓉一指,只见广场一边有人叫好,声音异常高亢,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是一群浑身黑色的少年子弟,人人手上还拿着一把金刀,不是绝刀门弟子还是谁?当先一人正是夏侯非,原来是他带领同门弟子前来给心上人捧场。年芙蓉面上微红,不敢看向那里,只向众人举手示意。沈湘芸笑道:“这女孩看起来不错,她叫什么名字?”东方未明道:“她叫年芙蓉。”沈湘芸皱眉道:“年芙蓉?芙蓉?怎么这么难听?”萧遥笑道:“若是其它地方,这名字自然难听,但在成都就不同了。”沈湘芸道:“哪里不同?”萧遥道:“成都有个别称叫蓉城,也叫芙蓉之城,恐怕这才是她叫芙蓉的真意吧!”沈湘芸“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还好,还好她没叫年成都!”众人面露微笑。齐丽笑道:“我看她的年纪比你要大,下次见到她,你可要叫她芙蓉姐姐哦……” 众人走下台去,张乡绅道:“今日厨艺大赛群英荟萃、美食迭现,不知道还有没有美食名家想要参与,若是无人参与,可就由评委评出三甲了!”麻婆豆腐一结束,今日的厨艺大赛也便结束了,这些话不过是礼貌之语,哪里想到话音一落,一个豪爽的声音道:“有!”只见一个身影在人群之上连续纵跃,不久便到了台上,这些世俗之人何曾见过这等轻功,顿时惊诧无比,过了半晌,才有人叫好。 东方未明微微一笑,道:“莫非兄弟想展示他那叫化鸡?”原来上台之人正是萧遥。齐丽、沈湘芸顿时拍手叫好。那张乡绅微微意外,随即笑道:“欢迎欢迎,不知是否便是阁下参加比赛,阁下比赛的项目又是何种美食?” 萧遥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是她!”说着手指一指,众人连忙顺势看去,不久广场上的目光便齐刷刷地集中到齐丽身上。齐丽顿时大吃一惊,道:“怎么是我?” (注:麻婆豆腐实为清朝同治初年成都北郊万福桥饭铺陈春富之妻刘氏所创,因刘氏面部微麻,故称麻婆豆腐。至今成都仍有陈麻婆豆腐店,小说中唐人用宋事、宋人唱元曲、明人化清典,乃小说创作之优良传统。); 第六十四回 日月天地任翱翔 众目睽睽之下,齐丽无法推托,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台来,向萧遥嗔道:“你事先都不说,我又从来没做过叫化鸡,不是让我出丑么?”神色间颇为着急。萧遥笑道:“我相信你,何况这叫化鸡做法独特,定能得评委青眼。”齐丽见事已至此,无可逃避,便道:“那现下一点准备都没有,怎么做?”萧遥微微一笑,双掌一拍,三人奔到台下,一个左手拿着一只肥胖黄鸡,右手提着水桶,另一个背着一袋黄土,最后一个双手拿着作料。齐丽认得是丐帮弟子,见他们装扮一新,丝毫看不出乞丐模样,心中安慰,不然只看他们的乞丐模样就大倒胃口,哪里还会欣赏他们拿的东西所做成的美食? 齐丽不由面上一红,道:“你早就想让我参加厨艺大赛了是么?”萧遥微笑道:“只是想让你惊喜一下。”齐丽面如火烧,不敢看他,只低声道:“谢谢你。”转身向高台中央走去,自行收拾黄鸡。萧遥道:“我来帮你。”说着在台中搭起面板,将黄土倒在面板之上。 众人大是好奇,不知泥土将有何用,只听一人道:“莫非泥土也可以吃?这倒没听说过。”另一人接口道:“你没听说过的事多着了,谁说泥土就不能吃了?”先一人道:“听你的口气,莫非你吃过?不知味道如何?算得上几等美食?”后一人没了声息,只听又有一人道:“这两人看起来郎貌女才,却是一对粗心鬼,竟然忘了带锅,那还怎么炒菜?哈哈!”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齐丽浑然不闻,将黄鸡收拾干净,按照前些日子东方夫人的创新,将葱花、姜片等材料塞入鸡腹,又将鸡身用酱油涂抹一遍,方才放到一旁。萧遥提起水桶,向泥中倒水,齐丽卷起袖子,和起泥来。众人见她如同和面,都已看得呆掉,连年老爷等人也均百思不得其解。 东方未明不由暗暗点头,在见识叫化鸡之前,恐怕任谁也都无法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做法,突然想到:“天下的道理都是相通的,莫非武学也是如此?以前师父说他怎么也想不通世间会有《神意诀》那般进境神速的内功,其实……其实……”叫化鸡不是传统的烹制,而是烧制,东方未明由此及彼,突然心中产生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却又一时不能明晰。 突然间众人惊叫声传来,东方未明连忙望上台去。原来是齐丽将泥土涂在鸡上,引发的众人惊呼。齐丽纤手拂动,不久便将那黄鸡涂得严严实实,成为一个椭圆形的泥团,齐丽微微一笑,放在萧遥早已燃起的火堆上。众人见她竟然不用铁锅,好奇、惊讶之声又是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齐丽一边洗手,一边微笑道:“下面就看你的了,你该不会又睡着了吧?”原来她想起萧遥首次做叫化鸡的时候睡着的情形,故以出言取笑。萧遥笑道:“说不定哦。”说着加送炭火。广场上逐渐静了下来,都聚精会神地看着那火堆上的泥团。年老爷等评委更是思索,不知二人所做的究竟是何等美食。 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风中便有一股暗香传出,众人想要寻找,却是若有若无。慢慢地那暗香越来越浓,整个广场上都已弥漫浓香。年老爷等人已然发现香味是从那泥团散发而出,都站起身来,呆呆地看着,面上尽皆不可思议。 又过了半晌,萧遥才站起身来,道:“好了。”用火钳将泥团挑出火堆,放在面板之上,随即猛力一敲,泥团碎裂开来,顿时一阵浓香喷勃而出。齐丽将鸡肉盛在盘里,款款移步,送到年老爷等评委面前。 众人都已惊呆地说不出话来,这种烧制之法,他们岂止未曾见过,竟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年老爷双手颤巍巍地拿起筷子,想叨起品尝,心神激动之下,竟是没叨起来,只见那块鸡肉顿时散为两块,更显肥嫩,心中赞叹,连忙收紧心神,叨起一块。一品之下,顿时惊喜出声,道:“妙,妙,从来鸡肉之酥软,无有过此者。”其余评委也纷纷摩拳擦掌,渐次品尝,个个惊喜于色,赞叹无己。 年老爷身子颤抖,向齐丽一躬到底,道:“请齐姑娘赐知这……这旷世美食的名目。”齐丽连忙阻止,声道“不敢”,随即看向萧遥。萧遥不愿她推托,道:“这正是齐姑娘亲手所创的叫化鸡!”他声音一毕,广场上顿时乱了起来,人人念诵“叫化鸡”之名,均觉这名称大为不雅。 评委中也有三人突然间面红耳赤,似乎颇以品尝过叫化鸡为耻。齐丽顿时明白萧遥将叫化鸡推说是她所创的真意,见此时众人尤然重名轻实,鄙夷不断,不禁心中愤懑,大声道:“不错,这正是名副其实的叫化鸡,年老爷,请问这等美食可够资格参加厨艺大赛?”年老爷连连点头,道:“当然够的,当然够的。不知齐姑娘是如何想出这等手法的?”齐丽颜色稍霁,道:“日后自当禀报前辈。” 萧遥和齐丽走下台去,张乡绅、年老爷等人私下商量,开始评定今年厨艺大赛的三甲。齐丽愤愤不平道:“要是那叫化鸡得不到状元,可就真没天理了。”东方未明出声附和,萧遥却只微笑道:“那也未必,世人对叫化子成见颇深,岂能一日尽改?”齐丽道:“连你都这样想么?”萧遥苦笑道:“这叫化鸡的做法,自从百余年前我丐帮的一位前辈无意中发明以来,一直只有在我丐帮之内流传,且不说那些富人,就是一般的百姓,一听叫化鸡的名头,便立刻嗤之以鼻,避之犹恐不及,又哪里会看重它?”齐丽怒道:“世人有眼无珠,岂有此理!”萧遥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我也想不明白,恐怕只有真正了不起的大美食家对之垂以青眼、为之树名,这叫化鸡才会为世人所接受吧。”说着凝视齐丽,面上期许。齐丽心中一跳,想要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静立一会,方道:“谢谢你,真的。”萧遥摇头道:“是我要谢你才是。”二人心意相通,相对微笑。 台上又忙乱一会,张乡绅方才回到台上,众人立刻静了下来。张乡绅四下作揖,道:“经过年老爷和众位评委的商议,今年成都厨艺大赛的探花是……是苏厨师的东坡肉。”众人只“哦”了一声,除了苏厨师的随行团,倒也没多少人兴奋。张乡绅接着道:“今年的榜眼是……”众人立刻竖起耳朵,均想知道究竟是叫化鸡还是麻婆豆腐。只听张乡绅道:“榜眼是叫化鸡!”不少人“呀”了一声,偶尔还有叹息声传出。 齐丽和萧遥相视一眼,均感失望。齐丽愤愤不平道:“你放心,就算尽我毕生之力,也一定要叫化鸡扬名天下,让世人皆知。”萧遥心中感动,正色道:“还是那句话,我……我相信你。” 叫化鸡既是榜眼,状元自非麻婆豆腐莫属。陈氏夫妇、年芙蓉、夏侯非等人兴奋异常,欢呼庆祝。至此,厨艺大赛全部结束。齐丽等人正要离开,已被年老爷拉住,请到年府,详细询问叫化鸡的烧制之法。 东方未明走到曹萼华面前,只见她神色疲惫,不由关切道:“华仔,你是才赶到成都么?一路累了是么?”曹萼华摇了摇头,道:“我昨日就到了。”东方未明知道她是心情不好,因此才来成都散心,也不愿提及它事,只道:“这么说你是见过蚊子了?她怎么样了?”曹萼华道:“她被万庄主锁在了一间屋里,根本出不来。”东方未明心中着急,道:“那……那怎么办?”曹萼华道:“我也不知道,我尽量帮你求情吧。可是……可是蚊子……”东方未明连忙道:“蚊子怎么了?”曹萼华摇了摇头,道:“你以后就知道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东方未明不由心中凄惶,他素来主见较少,这时更是束手无策。 接下来的日子,东方未明和萧遥、齐丽、沈湘芸等人在成都四处游览,武侯祠、杜甫草堂、望江楼、大慈寺、薛涛井等著名景点几乎转了个遍,东方未明担心纪纹,一直心不在焉,对诸葛亮之鞠躬尽瘁、杜工部之忧国忧民、薛涛之痴情至性,却是感触全无,倒是萧遥、齐丽、沈湘芸处处吟诗作赋,怀古伤今。 这日已是五月十四,东方未明正在愁闷,曹萼华却突然出现,只见她愁眉稍展,面有喜意,道:“阿明,万庄主请你去见他!”东方未明闻言大喜,但随即不信,道:“万庄主一直对我大有成见,如何会见我?”曹萼华道:“我也不知道,但总不是坏事吧。”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二人进了兽王庄,东方未明只见庄内挂满各种各样的猎物,动物毛皮更是数不胜数,射箭场也是一个接着一个,不由大是羡慕,心想纪纹自小在这种地方长大,箭术不冠绝天下才怪。到了正堂,只见万青山坐在主位,旁边一人却是丐帮成都分舵舵主李三告。东方未明不敢多看,连忙拜了下去。 万青山温声道:“起来吧。”东方未明站起身来,不敢说话。三人静静待了一会,万青山方才出声道:“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么?”东方未明不由一呆,心想:“明天五月十五,那是什么日子了?”回答不出,稍显尴尬。李三告笑道:“咱家告诉你,明天乃是天剑门和绝刀门每七年一次的祭祖大典!” 东方未明奇道:“每七年一次的祭祖大典?是天剑绝刀?”万青山道:“天剑绝刀都出自刀剑门……”东方未明点头道:“这我是知道的,从百余年前,刀剑门就分裂成了这两派。”万青山目光中稍稍赞许,接着道:“这两派系出同源,却都自居刀剑门的正宗,又因为刀剑纷争,彼此仇视,祭祖是假,每七年比武一次却是真的,每次的胜者,便可以在刀剑门的总教居住。上次比武的胜出者是绝刀门,绝刀门也因此名声大振。”东方未明暗道原来如此,问道:“不知天剑绝刀是在哪里祭祖?”万青山道:“刀剑门的总教是在乐山之上,他们的祭祖大典,自然也是在乐山。”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今日西门峰夏侯非肯定都已经在乐山之上了吧? 万青山道:“天剑绝刀虽然相互龃龉,但都是武林正派,这你是知道的?”东方未明道:“不错,天剑门西门玄门主言出必诺、义气过人,绝刀门夏侯绝门主晚辈虽没见过,但想来也是不差的。”万青山沉吟道:“那若是天剑绝刀有灭顶倾覆之灾,你是袖手旁观,还是施以援手?”东方未明不由好奇,问道:“天剑绝刀有倾覆灭顶之灾?那是因为什么?他们相互残杀么?”想了一下,道:“天剑绝刀乃是武林正教的中流砥柱,晚辈自当会出手阻止。” 万青山面上微笑,道:“那若是天龙教想除掉他们呢?”东方未明从未想到天龙教,这时不由“啊”了一声,奇道:“天龙教?这是怎么回事?”李三告道:“东方兄弟还记得我丐帮梅兄弟身遭毒手么?咱家想来想去,定是天龙教魔头所为,这些日子成都天龙教教众渐多,咱家和万庄主一商量,均认为天龙教是要趁天剑绝刀自相残杀之际,来个渔翁得利,灭了两派!”东方未明暗暗吃惊,道:“这么说,罗蛇君、叶流云他们都已到了成都?” 万青山摇了摇头。李三告道:“若只是他们,那也就罢了,恐怕……恐怕……”说着面上大有忧色。东方未明心中一跳,忍不住大声道:“莫非连天龙教教主任翱翔也到了么?”突然可能见到齐伯伯提及了十余年的天下第一大魔头,东方未明竟然不由兴奋失态。万青山道:“你既然已经猜到,不知你还会不会……还敢不敢阻止天龙教?” 东方未明不由一怔,这方才想到:“怪不得万庄主要找我,原来是让我去阻止天龙教灭掉天剑绝刀。”只听万青山道:“你是天龙教弟子,面临此事定然大是为难,你便是袖手旁观,别人也说不得什么。”东方未明心中混乱,颇为矛盾:“是啊,我是天龙教弟子,怎么可能去坏天龙教的好事?可是……可是西门峰、夏侯非他们都是正教弟子,人也很好,我若看着他们被杀,又于心何忍?再说任翱翔和师父不和,他们也算不得真正的天龙教……”可是随即又想到:“就算不是真正的天龙教,可也毕竟都是厉教主的下属,我身为天龙教弟子,终归不能这番做法。”突然想起师父玄冥子,不知道若换了是他,会作何决断。 万青山和李三告都看着东方未明,见他神思不属,脸上神色变幻不定,都大是担忧,极怕他出言拒绝。其实他们请东方未明出手阻止天龙教,实是迫不得已之举。三日之前,他们才确知天龙教众已大批涌至成都,万青山与李三告相互商议,不久便已猜出天龙教的来意,虽然李三告当即发出丐帮青竹令,让各地弟子将此消息火速告知洛阳江天雄和武林各派,但毕竟远水不解近火。万青山、李三告自知尚可和罗蛇君、叶流云斗斗,却万万不是任翱翔的对手,而天龙教若想一举灭掉天剑绝刀,任翱翔却自是非出马不可。情急无奈之下,万青山才想起东方未明,知道当今成都,只有东方未明才可能与任翱翔斗斗,所以只好请了他来。如今天剑绝刀的命运,已然悬于此人之手,自然怕东方未明出言拒绝,但二人也都想到,若想让他答应,恐怕也是强人所难。 万青山突然道:“只要你答应去阻止天龙教,我便立刻让纹儿与你相见。”东方未明首次听闻“纹儿”,刚开始竟没想起便是纪纹,待想到之时,不由一阵喜悦,但立时面上憋得通红,大声道:“万庄主当我是什么人了?我和蚊子是否能够相见,和此事有关么?”说完哼了一声,双手一甩,出了门去。 万青山先是惊愕,随即大是尴尬,向着李三告苦笑摇头。李三告却是面上微笑。万青山讶道:“李兄为何发笑?”李三告笑道:“此人连这等便宜都不肯沾,定是侠义中人,你还怕他会袖手旁观么?”万青山一怔,随即大笑出声,笑声止歇,方道:“但我也很担心,这年轻人能否抵住任翱翔那大魔头,纹儿对他爱逾性命,若是……若是……”竟不敢说下去。 东方未明冲下兽王庄,兀自怒气不息,心想:“万庄主看不起我,竟拿蚊子来引诱我!”发了半天脾气,方才去想:“那我该怎么办?究竟是救与不救?”想了一会,突然一拍脑袋,道:“我真笨了,今日才是十四,我先去劝说天剑、绝刀,让他们不要比武、防备天龙教便是,天剑、绝刀武功高强,一旦联手,天龙教也未必就灭得了他们。”心想自己去通风报信,也不算正面得罪天龙教,越想越觉得意,竟开始佩服自己的“聪明”,回到年家,骑上小红马,便向乐山而去。其实他的想法也恁地天真了,天剑绝刀相互仇恨已逾百年,岂能说和解便和解?何况东方未明能想到的,万青山、李三告早就已经想到,连他们都劝说不了,天剑绝刀又怎么会搭理一个后生小子? 离开成都,向西南疾驰半日,方到了乐山镇。东方未明打听去路,得知要到乐山港码头去乘渡。来到渡口,只见船只极少,等了半日,方才有个艄公摇船过来。东方未明将小红马寄存在一家客栈,上了船去,问道:“艄公,平素不是有很多人去乐山游览么?怎么今天连摆渡的都这么少?”那艄公道:“这几日是天剑门和绝刀门的祭祖大典,他们是武林中人凶得很,因此也没人敢去。不知公子是去哪里?”东方未明道:“我便是去乐山。”那艄公不愿,东方未明分说半日,又加了银两,那艄公方才愿意。 出了港口,那艄公还在唠叨,东方未明毫不在意,仰目向南远眺,突然间目瞪口呆地站在船上,只见远方一座大佛临江而坐,头部与山齐高,双脚却在山底,远远望去,整座大佛至少有七十余丈高,却是栩栩如生,只见山像一座佛、佛像一座山,规模之巨大、气势之宏伟,饶是逛惯了龙门石窟的东方未明,也仍是震撼无比。那艄公却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道:“小兄弟是第一次来乐山吧?”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只见那佛像宛如天造地设,实在想不出人间竟有此旷世珍品,不由感慨道:“不知这大佛是何人所建?真是……真是……”至于真是什么,自己也不知如何形容。 那艄公如数家珍,滔滔不绝道:“这乐山大佛乃是唐朝的海通禅师所建,海通禅师来到这里,发现乐山地处岷江、青衣江、大渡河这三条江河的交汇处,每每江水汇集、惊涛裂岸,船只舟楫一到这里,不是颠覆,便是撞到山上、跌得粉身碎骨,因此海通禅师大发慈悲之心,立下宏愿,决议在此山上凿建大佛,祈求利用佛祖的无边法力,来镇压这边的激流洪水。”东方未明面上不由微笑。那艄公道:“小兄弟别不以为意,没有这大佛之前,意外祸事层出不穷,但有了这大佛之后,就再没有发生过翻船之事,这可不是大佛的法力保佑么?所以我们这里都是家家户户敬拜大佛和海通禅师的,尤其是我们这些在水上维生的人。”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道:“那海通禅师是如何建造这大佛的?”与大佛越来越近,心中的惊叹也就越来越甚。那艄公道:“这话说来就长了。那海通禅师是出家人,哪里有钱财?只有靠化缘累积,前后经历了20余年的磨难,方才募够佛财。但这些佛财却引起了见钱眼开的官府的注意,他们在开凿大佛之日前来百般刁难海通禅师,定要勒索佛财方能开工。”东方未明插口道:“历来官府不都是如此?官府不这么做,那就不叫官府了!不知海通禅师给了他们没有?”艄公道:“海通禅师当然不给,说就算是眼睛都可以给你们,但就是佛财不能。那些贪官污吏就嘲笑着说:‘那你把眼睛给我们,我们就不要钱了。’海通禅师没有说话,拿起尖刀,就将自己的双眼剜了下来……”东方未明不由“啊”了一声,吃惊之下身子站立不住,差点摔下水去,幸亏被那艄公及时拉住。 东方未明收住心神,不由对海通禅师的大义大勇钦佩至极,忽觉眼角微潮,心想:“这乐山上定有海通禅师的遗像,一定要祭拜祭拜他。”只听那艄公道:“海通禅师剜下眼睛,用盘接住,捧到那些贪官污吏面前,那些人早就吓得魂飞胆丧,哪里敢接?都吓得跑了,以后也不敢再来为难海通禅师。这大佛方才开始凿建。”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道:“这些恶人还是害怕真正大义大勇的人的。”住了一会,又问道:“那海通禅师看到这建成的大佛了么?”话音一落便即想到,海通禅师都没了眼睛,怎么可能看到?自己这话可问得唐突了。那艄公却是毫不在意,黯然道:“这大佛开工没些年,海通禅师就圆寂了。”东方未明不由连声道:“可惜,可惜。”那艄公突然展颜一笑,道:“不过海通禅师就算是长寿过人,要想看到这大佛,恐怕也很难。”东方未明不禁好奇,道:“为何?”那艄公道:“小兄弟有所不知,这大佛前后建了九十年方才完工!(东方未明不由又惊呼一声。)整整九十年哪!海通禅师哪里活到那时候?但话说回来,海通禅师造佛万民,一定也已升仙成佛,自是能看到这建成后的大佛的。”东方未明点了点头。 二人说说谈谈,不久便到了乐山脚下,东方未明跳下船来,那艄公自行回去。东方未明连忙奔到大佛脚下,只见大佛的十只脚趾赫然临列,巨大无比,正要抚mo观赏,突然右侧栈道之上传来一声惨叫,东方未明头皮一麻,隐隐觉得已有大事发生。连忙向右边掠去,只见栈道入口处石头上写着“九曲”二字,无暇多想,飞身而上,栈道蜿蜒匍匐,极尽曲折之能事,东方未明耳中听得惨叫连连,显然距离不远,但眼中却是毫无所见,东方未明并不知道他现在所走的乃是乐山的九曲栈道,既名“九曲”,其中曲折可想而知,奋力狂奔,好久才到山顶。 山顶便是凌云山,正好在大佛的头部背后,只见一个黑衣少年双脚已被齐齐斩断,在地上挣扎爬行,口中嚎叫不断,身后一人在他身上狠狠地踢着,口中道:“让你逃,老子让你逃。”不是那嫖客又是谁? 东方未明顿时大怒,猛喝一声,一掌向嫖客击去。嫖客一见是他,也是暴怒,道:“怎么什么地方都有你这小子?”一掌迎上。东方未明不待双掌相交,右手一抹,已然拉住嫖客的手臂,一股柔劲使出,顿时将嫖客向身后一甩,喝道:“滚到山下去想吧!”嫖客原本已是奋力一击,不意东方未明手法灵巧,被如此猛力一带,哪里收得住脚步?顿时向栈道口冲去,但他心中仍想:“就算我被你甩出,又怎么会滚到山下?臭小子净吹牛皮!”突然背后一麻,已被对方封住穴道,只觉浑身酸软,力气再也施展不出,当真从栈道顶上滚了下去,那栈道曲折有致、巧夺天工,待他滚到山脚,已然浑身骨骼尽断,瘫成一团。 那黑衣少年正是绝刀门弟子,见东方未明只一招便轻松自如地打走嫖客,武功简直深不可测,不由又惊又喜,也不问是谁,只道:“请大侠快去救我师父!”说完便晕了过去。东方未明走上前来,封住他腿上穴道,止住流血,便即向里面掠去。过了凌云寺,打斗声又再传来,只见罗蛇君、吃仙等人正率领一干教众,围堵在一个洞窟的外面,和里面冲出的黑青双色少年搏杀,那些少年甫一出洞,便立刻遭到毒手,但他们似乎无路可退,仍是一拨拨硬着头皮冲出。 东方未明猛地一声长啸,一提内劲,迈开逍遥游,双手在天龙教众背后狂点。东方未明步法妙绝天下,出手也是迅即无比,待得罗蛇君发觉背后有人偷袭,他已经点倒一小半教众。罗蛇君大怒,道:“臭小子找死,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的真实手段!”他在武林大会上败给东方未明,名声扫地,这时自然分外眼红,双手蛇绳抛出,向东方未明左右袭至。 东方未明面上微笑,道:“罗先生,我们才打过架,你不嫌腻味么?”双手一夹,夹住双蛇的七寸,向边上抛去。随即脚下连动,在天龙教众中穿梭,向前面冲去。罗蛇君一击不中,更是恼怒,身子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向东方未明。论轻功,他哪里会不如东方未明?但逍遥游实在是妙绝天下的轻功,此时在人群之中,更是大显有利,不久东方未明便从人群中冲出,罗蛇君追之不上,小脚狂跺,暴怒不止。 天剑、绝刀弟子见有援手,都是又惊又喜,尤其是不少天剑门弟子记得东方未明,心想他已经成为天龙教弟子,如何又会再向天龙教动手?但这时也顾不得了,纷纷让道,其中一人道:“外面敌人太多,请少侠开道,我们撤回洞里。” 东方未明心中一动:“怪不得他们死命向外冲,原来里面也有敌人前后夹击。”冲上前去,只见迎面一人红袖飘飘、笑意盈盈,正是叶流云,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女人,东方未明却是认得是阴女和浪九狐。东方未明无暇多看,笑道:“师母,对不起了。”一掌挥出。 叶流云猛一见是他,也不由一愣,似乎也没想到他会现身此地,但她毕竟反应奇快,随即笑道:“臭小子敢开老娘玩笑。”红袖一摆,缠住东方未明。东方未明以快打快,纠缠住她。天剑、绝刀两门弟子纷纷闪过,向洞里退去。东方未明见众人已尽数退去,哈哈一笑,且战且退。 叶流云武林大会之后,一直取笑罗蛇君竟连东方未明这等后辈也对付不了,谁知现下自己亲自动手,却也同样是束手无策,她心中不信,妙招迭出,但东方未明已然决意稳守不攻,饶是她费尽全力,也奈不得东方分毫。叶流云暗暗苦笑,心想自己也是眼高手低了。其实眼高手低的何止是她一个?罗蛇君还有武林大会上的很多前辈高手,都理所当然地以为只要自己出手,肯定能制住东方未明,但事实真正如何,恐怕也只有亲自动手时才能见到分晓。 东方未明虚晃一招,笑道:“师母,不奉陪了。”飞身向洞里面奔去,心想自己一招挫败嫖客,又轻松自如地从天龙教两大护法身边闯了进来,不由有些自得,越想越觉得意,连脚步都有些轻飘飘起来。 只见道路愈来愈宽,洞口也愈见宽敞。不久便见到一处高台,天剑绝刀弟子分立在高台两角,东方未明触目所及,只见天剑门门主西门玄面色苍白,胸前一片血红;而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年级五旬左右的老者也是面如金纸,嘴角流血,想来当是绝刀门门主夏侯远,只见他虽然身受重伤,但面上仍是豪气盈荡。东方未明不由心中一痛,暗道:“天剑绝刀终究还是自相残杀了……” 只见高台中央还站立一人,那人身材极是高大,一身紫金外衣灰暗中闪闪发光。东方未明正自疑问,那人已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眼睛在他面上轮了一轮。 东方未明没来由地吃了一惊,脚下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只见那人眉宇间不怒自威,一双细长的眼睛更是凛然生威、摄人心魄。他虽然只是静静地站着,东方未明却已觉得呼吸困难,空气大为紧张,无意之中又退了一步。 突然身后罗蛇君、叶流云气急败坏地奔了过来,齐声道:“属下无能,不能挡住这小子,请教主降罪。”罗蛇君指着东方未明,期期艾艾道:“教主,这小子便……便是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心中狂跳:“他果然便是天龙教主任翱翔!” 那人正是任翱翔。他听到罗蛇君之言,严峻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容,道:“你就是东方未明?”声音也是冷峻至极。东方未明见他面有笑意,似乎是和自己亲近,不知为何,脑中思想全无,躬身拜倒,磕头道:“晚辈东方未明拜见任教主。”任翱翔坦然受之,道:“起来吧。玄冥子兄弟近来可好?”东方未明道:“托任教主的洪福,师父身子一向安好。”任翱翔微微点头,道:“你既是玄冥子兄弟的徒弟,那也算是老夫的后辈,这东西你拿去玩吧。”说着伸手一挥,一本秘笈向东方未明飞来。东方未明伸手一接,突然双手大震,直退了三步方才接稳,待看向那秘笈,更是大震,原来那本秘笈封皮竟是写着“神意诀”三字,不由喃喃道:“这……这……”心下震惊无比。 罗蛇君见任翱翔一出手便将《神意诀》送给东方未明,显然是要极力拉拢玄冥老儿,不由心中嫉妒。东方未明回过神来,双手捧起《神意诀》,道:“前辈如此厚礼,晚辈不敢接受。”任翱翔哼了一声,道:“听说你已经成为天龙教弟子?”东方未明只觉心惊胆颤,硬着头皮道:“是……嗯,是。”任翱翔道:“既然你是天龙教弟子,老夫是天龙教教主,本教给你的东西,你为何不接?”东方未明想要分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叶流云喝道:“还不快谢过教主!” 东方未明心忖:“我要是接了这礼物,就不能替天剑绝刀出头了。”鼓起勇气,道:“任教主若是真想赏赐晚辈礼物,晚辈斗胆有个请求。”他话音一毕,任翱翔顿时失声长笑,他笑声高昂刺耳,回荡在整个洞窟,众人都纷纷变色、身体战栗。只听任翱翔道:“还没有人敢在老夫面前提过要求,你倒说说看。”东方未明咬了咬牙,跪倒在地,道:“请任教主高……高抬贵手,放过天剑绝刀。” 任翱翔哈哈大笑,道:“你以为他们受伤,是老夫所为么?”东方未明“啊”了一声,道:“那……那是?”任翱翔面上冷笑,不再出声。 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道:“东方小兄弟,你不必替我绝刀门求情,所谓正邪不两立,绝刀门岂能在魔教手下忍辱偷生?”说话的正是绝刀门门主夏侯远。他话音一落,西门玄高声道:“你绝刀门不能忍辱偷生,难道我天剑门就会屈膝投降么?”夏侯远哼道:“天剑门有何了不起?要不是这群魔头降身,你们天剑门早就从我教圣地灰溜溜地逃走了,就像七年之前,哈哈!”西门玄反唇相讥,道:“恐怕今年要滚的是你绝刀门吧?你那地绝刀法敌得过我天谴剑么?”二人大敌当前,竟然仍是纷争起来。西门峰和夏侯非不甘寂寞,也相互怒视对骂。 任翱翔冷笑道:“东方贤侄,你可看到了?”东方未明暗自叹气,原来天剑绝刀已经将祭祖大典提前,没想到却没瞒过天龙教,倒是瞒过了万青山、李三告等人,因此适才天剑绝刀弟子决意冲出洞窟,寻求救援,哪想天龙教早就重重包围,插翅难飞,若非东方未明到来,恐怕此时世上已然没有了天剑门和绝刀门。只听夏侯远道:“哼,姓任的大魔头,你趁人之危,也没什么光彩,老夫要是内力完好,也能和你斗斗。”任翱翔哈哈一笑,道:“夏侯门主刀法高强,老夫自然知晓,只是大丈夫斗智不斗力,老夫又向来疏懒,也只好如此了。”夏侯远顿时语塞,面有忧色,不由向西门天看了一眼,二人目光一接,顿时转了开去。其实他们何尝不知天龙教的图谋?但每七年一次的祭祖大典乃是刀剑门自古传下来的盛典,不得不行,而盛典之后便是两派比武决斗,这种事终究是门户之羞,因此也从不邀请外人观礼;而天剑绝刀又都不愿向对方示弱,因此约定提前一日举行盛典,只要盛典结束、比武完毕,双方便可以正大光明地向武林正教求援,他们本意是让天龙教扑个空,哪想到仍是被天龙教渔翁得利!这时二人方才突然想到:“要是世上都没了天剑绝刀,那天剑绝刀之间的恩怨,更是何足道哉?几十年的恩怨,竟然葬送了两个门派……”心中已然有些后悔。 只听任翱翔道:“既然东方贤侄开口,本教也就考虑一二,西门门主,夏侯门主,你们若是答应归顺本教,老夫就放了你们,以后大家便是好兄弟,如何?”西门玄、夏侯远齐声大笑。 笑声一顿,西门玄大声道:“任翱翔,做你的白日梦去吧,你以为世人都像你一般贪生怕死么?哈哈!”夏侯远也作是言,宁死不屈。任翱翔神色不动,淡淡道:“世间若是没了天剑绝刀,江湖倒也能宁静些。”东方未明听他话中之意大是不善,极怕他突然出手,连忙抢上高台,深深一揖,却不说话。 任翱翔眉头一皱,道:“东方未明,你是后辈,因此老夫不与你一般见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声色俱厉,溢于言表。东方未明心中一颤,虽不敢说话,身子却也不动。那边却急坏了叶流云,她知道任翱翔今日已经大为隐忍,东方未明却再不识好歹、得寸进尺,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右手一挥,红袖飞出,要把东方未明拉下台来。 东方未明却是左手一扬,将红袖荡了开去,同时右手将那本《神意诀》递向任翱翔。任翱翔面上冷笑,道:“老夫送出的东西,岂有收回之理?你不稀罕这《神意诀》,难道令师也不需要么?”东方未明心中一震,顿时想到:“是啊,我固然不想练这门内功,但师父可是需要啊。”正在为难之间,只听任翱翔一声呼啸,道:“小兄弟,老夫便听你一言,不杀他们便是。”东方未明闻言大喜,正欲拜谢,任翱翔却是突然双臂一张,东方未明只觉一股霸道至极的力量向自己汹涌而来,哪敢顶逆其樱?连忙飞身后退。 任翱翔正欲让他退开,随即一掌向西门玄隔空劈去。西门玄先前和夏侯远比武过招,已然身受重伤,这时如何能够抵抗?只觉胸前一痛,顿时一口鲜血喷出。西门峰离父亲最近,连忙出剑抵挡,任翱翔浑不在意,手指一弹,一股无形真气激荡到西门峰剑上,长剑顿时飞得无影无踪,随即衣袖一拂,西门峰顿时连连后退。任翱翔上前一步,已然将西门玄抓在手里。 东方未明大惊,连忙道:“任教主,你……你答应过我不杀天剑绝刀的。”任翱翔却是浑然不顾,双手在西门玄身上连连拍击。东方未明再也忍耐不住,一掌向任翱翔击来。任翱翔右手接招,应付自如,左手却仍然在西门玄身上拍击,最终左手一竖,在西门玄手筋、脚筋上一划,随即双手一推,顿时将西门玄推到东方未明怀里。东方未明不意他忽出此招,连忙伸手抱住,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脚下连连后退,但最终还是坐倒在地,只见怀中西门玄浑身瘫软,已然奄奄一息,不由向任翱翔怒目而视。 任翱翔冷笑道:“你放心,他死不了,老夫既然答应你不杀,那就不会杀。”东方未明颤声道:“可是你废了他的武功,与杀他何异?”只见西门玄浑身骨骼碎裂、筋脉尽断,已然软成一团,心中惊骇无比:“齐伯伯说这大魔头心狠手辣,残忍至极,今日一见,当真有过之而无不及。”西门峰抢上前来,抱过父亲痛哭不止。 任翱翔哈哈一笑,向夏侯远道:“夏侯门主,老夫替你除去了心头大恨,不知你意下如何?”夏侯远呸了一声,道:“你有种也废了老子武功,老子若是吭一声,便算不得好汉。”夏侯非怕这大魔头突然出手,连忙挺刀护在父亲身旁。东方未明也暗运劲力,咬牙心道:“说不得,和他拚命便是!” 任翱翔却不动手,正色道:“夏侯兄,老夫最佩服的便是你这一点,放眼当今武林,能有你一半硬气的人,也已不多了。”夏侯远冷笑道:“废话少说,夏侯远死则死矣,却不会受你的侮辱。”突然伸手一夺,将夏侯非手中的金刀抢在手里,双手一转,金刀向自己咽喉抹去。这一下变起突兀,夏侯非和东方未明都已抢救不及…… 任翱翔却已一招劈空掌劈了过来,夏侯远金刀尚未及喉,便觉手臂一痛,已被劈中,金刀顿时从手中掉了下来。夏侯非伸手将金刀抄在手里,便向任翱翔砍去。任翱翔微微一笑,伸出右手食指中指一夹一转,那金刀顿时断为两段,同时左手一伸,已将夏侯非拿在手里。夏侯远心中大惊,想要来救,但怎么也站不起身来。 任翱翔却是转向西门峰,道:“西门小兄弟,你不是一直憎恨这小子么?老夫便替你杀了他如何?”若换了平日,西门峰定然求之不得,但此时父亲武功被其所废,昏迷不醒,自己恐怕也是凶多吉少,突然间有种兔死狐悲的凄凉感觉,再也说不出话来。 夏侯远连呼几声:“不要!”但随即住口。任翱翔笑道:“怎么?夏侯兄,你舍不得令郎了是么?只要你答允归顺我天龙教,老夫不仅保证令郎的安全,还传他一身武功,并封你为本教的副教主,你意下如何?”夏侯远却是不闻不问,眼睛只缓缓看着四周的洞窟,每一处都看得极为仔细,最终目光停留在北边祖师的祭坛上,挣扎着跪向那里,磕了三个头,道:“子孙不肖,祖师圣地任由魔教践踏,刀……刀剑门也将不复存在,夏侯远愧对列位祖师……”说到最后,声音已然哽咽。 任翱翔面上阴郁,低沉的声音缓缓道:“这么说,夏侯兄终究是不回头了?”夏侯远坐在原地,仰头向天,闭上眼睛,一副束手待毙的神情。任翱翔面上冷笑,身子一动,左手提着夏侯非抢到夏侯远面前,右掌便要拍下。 东方未明再也忍耐不住,一招“秋风萧瑟”,向任翱翔击去。任翱翔嘿了一声,一掌向他迎来。东方未明自知内功远远不如对方,哪里敢硬碰?“一水护田将绿绕”,绕到左边,一掌向他斩去。任翱翔身子不动,右脚将夏侯远手臂一踢,东方未明顿时一掌斩在夏侯远手臂筋脉之上。只听任翱翔笑道:“怎么?难道东方贤侄要帮老夫废他的武功么?”东方未明不意他突施怪招,自己这一掌竟然打到夏侯远身上,又气又急,“为解漫天作雪飞”,双手十指向他面上拂去,任翱翔身子一退,随即将手里的夏侯非朝前一挡。东方未明吃一堑、长一智,连忙收手,将夏侯非拉在手里。任翱翔微微一笑,一掌缓缓跟拍过来,东方未明避无可避,只觉胁下一痛,已然中掌。 任翱翔冷声道:“后辈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老夫若不给你一些厉害瞧瞧,你定以为老夫好说话。”又是一掌推出,东方未明躲闪不及,惟有迎击,只觉一股大力袭来,体内顿时气血翻腾,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夏侯远坐在地上,这时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力气,死命抱住任翱翔,阻止他再行进击东方未明,口中喊道:“东方少侠快走,这大魔头的话怎么能信?”任翱翔大怒,双脚在夏侯远身上连连踢击,不久也将夏侯远武功尽数废去。东方未明坐倒在地,再也无力施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直到夏侯远也已昏迷过去,任翱翔方才住脚,只听他忽然叹了口气,道:“夏侯兄,老夫一直对你好生相敬,但你却始终对老夫大有成见,也就不要怪老夫了。”说完又瞪了东方未明一眼,道:“本来老夫今日决意尽数灭掉天剑绝刀,但看在你的份上,只废了他二人的武功,你最好好自为之。”说完便要离开。 夏侯非待任翱翔经过身边,一声虎吼,向他一头撞去,任翱翔面上冷笑,手指一拨一甩,夏侯非顿时改变方向,一头向祭坛飞撞而去,只听轰隆隆一声,夏侯非已然撞破祭坛,整个祭坛顿时倒塌下来。 任翱翔望向祭坛,冷笑不止,心想今日既废了西门玄和夏侯远的武功,也就相当于灭了天剑绝刀,算是折了武林正教一臂。初到中原第一步,大是圆满,当下向罗蛇君、叶流云二人道:“先扣下他们,不可走漏消息,设下埋伏,静待明日丐帮、兽王庄等人来救,到时务必将他们一网打尽!”罗蛇君等人大声称是,叶流云笑道:“教主运筹帷幄,神机妙算,我们忍了十余年,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任翱翔微微一笑,随即看了东方未明一眼,冷声道:“等你见过你师父,再决定收不收那礼物吧。”抬步离开。 正在此时,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就这样走了么?”任翱翔心头一震,连忙转身,只见祭坛之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人,手执拂尘,正在那里轻轻拂拭已经倒塌的祭坛,只见他身形未动,夏侯非已然从祭坛的废墟中站立起来。饶是任翱翔武功冠绝天下,竟也没有看出那人用的是何种手法。 东方未明也已看到了那人,只见他长须飘动,没有一根斑白,面色红润,更无一丝皱纹,整个人仙风道骨,人世罕见,但看他身形听他声音,显然年纪已经不小,说少了总有一甲子,但若说是已上百岁,也未尝不可能。只见他一身道袍,拂尘轻动,舒缓有致,闲雅至极。 罗蛇君喝道:“臭老道,你是何来头?为何在这里装神弄鬼?”他也没有发现这老道是何时到来,但这话却毕竟问不出。那老道抬起头来,双目湛然若神,轻轻道:“你问我是何来头?”罗蛇君大声道:“是,你若不老实说来,老子便拿你喂蛇。”那老道面无表情,道:“你问我是何来头,我还要问你是何来头呢?” 罗蛇君喝道:“臭老道活得不耐烦了,你不认识老子也就罢了,这位是天龙教任教主,你也不认得么?”那老道喃喃道:“天龙教任教主?”眼睛微眯,似乎在回忆往事,过了半晌,方才摇了摇头,道:“不认得,世上没有天龙教,也没有什么任教主。”罗蛇君大怒,蛇绳一挥,便要动手。 任翱翔却是伸手止住,道:“在下打扰前辈清修,这里先向前辈赔罪了。”那老道闻声道:“不错,是打扰了,我这这里呆了六七十年,今日这般纷扰的情形,还是首次遇到。”众人均是惊呼出声,心中大是不信。西门峰、夏侯非却只呆呆望着那老道,心中似乎已经想起什么。; 第六十五回 刀剑凌云话沧桑 那老道对众人的惊讶之声恍若不闻,接着道:“在这几十年里,似乎每隔七年就可听到刀剑相交之音,按时日算来,似乎是要明日才能再次聆听,不知为何会提前一日,莫非是和这位任教主有关么?”他声音缓慢,低柔温厚,众人听在耳里,都不自禁地生出亲近仰慕之感。 任翱翔微微一笑,道:“天剑绝刀交恶多年,此番是自行比武,和在下有何关系了?”那老道哦了一声,道:“是么?那不知任教主为何大驾光临凌云窟?”说完目光逼视任翱翔。罗蛇君插口道:“臭老道听着,我们任教主讳号上翱下翔,素来纵横天下,来去自由,天地间还有何地是他老人家去不得的?来到这凌云窟,那还不是天剑绝刀的荣幸?” 那老道喃喃道:“任翱翔?倒有气势地很哪。”任翱翔见这老道神秘至极,一时之间也摸不清他的底细,只道:“前辈过奖。”那老道并不理睬,走到夏侯远面前,右手在他头顶一探,一股柔劲运出,夏侯远顿时醒来,看到那老道,也不由面上迷惑。那老道如法炮制,也将西门玄救醒,随即看向任翱翔,道:“这位任教主的手法倒是颇为毒辣。” 任翱翔并不置答,罗蛇君大声道:“这是天剑绝刀之事,和你有何关系了?臭老道不要多管闲事!”他总以为这老道纯属唬人,心想任翱翔太过持重,大不象平日作风,因此出言极不客气,期盼那老道出手过招,那就可以看出真假了。那老道摇了摇头,道:“你说错了,老道才不是多管闲事。”随即看向西门玄和夏侯远,脸色突然转厉,喝道:“今日天剑绝刀的比武尚未结束,不知你们两个要不要再行比试下去?” 西门玄和夏侯远相视一眼,他们虽然不知这老道是何来头,但已都被他气势所折服,再加上二人自相残杀,才让天龙教钻了空子,如今武功尽失,方才真正悟到过往的刀剑纷争与比拼残杀是多么固执和愚蠢,都不禁叹了口气,西门玄道:“我二人武功都没了,还比试作甚?”那老道哼了一声,道:“要是还有武功呢?你们不是自认为各自的刀法和剑法最厉害么?为何不施展出来?”西门玄面色惨然,喃喃道:“刀法、剑法,唉……”那老道接着道:“你们不是都有儿子么?看来他们已经成人,不如就让他们也比试一番如何?反正他们以后每七年也都要比试的!” 西门峰虽然对这老道颇有敬畏之心,但见他劈头盖脸地教训父亲,再也忍耐不住,大声道:“这是我们天剑门的事,要不得别人插手。”罗蛇君哈哈大笑,道:“怎么样臭老道?老子说你多管闲事,可没说错吧?”那老道眉头一皱,手中拂尘一动。罗蛇君只觉面前有一股极其强劲的气团旋来,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后退,只觉手上如飓风刮过,手中双蛇再也拿捏不住,随风旋起,“啪啪”两声撞到洞窟的墙上,随即落到地上。罗蛇君只见自己的爱蛇撞得血肉模糊,已然死去,随即见到那老道和自己相去总有二十余丈远,此人却能于如此之远的距离发出如此强烈的气劲,不由面上栗栗变色,知道他只是让自己知晓厉害,要是想取自己的性命,恐怕适才撞到墙上的,就是自己了。 任翱翔等人也都看在眼里,知道那股气团确为那老道所发,均觉不可思议。那老道却不以为意,看向西门峰,道:“那老道不管,你们比武便是,反正这天龙教都已经决意放过你们了,你们可以专心自相残杀!”西门峰不由一愣,经历今日之事,他也觉得天剑绝刀的比武大有不妥之处,却又一时转不过弯来。 那老道突然仰头长笑,笑声尽是悲怆,只听他道:“可惜刀剑门的圣地竟然任由魔教中人随意践踏,你们莫非连一点羞愧之意都没有么?”西门玄和夏侯远听到“刀剑门”三字,都不由身子大震。夏侯远道:“前辈教训得是,今日之事,实在是刀……刀剑门莫大的耻辱!”那老道面色稍和,道:“这么说来,你还是记得刀剑门的了?”夏侯远道:“晚辈自然记得,可是那剑……那剑……如何比得上刀?”西门玄立刻反唇相讥,道:“哼,刀又有什么好,我天剑门才是刀剑门的正……正宗,可,可……”他二人此番争执,纯是过往的惯性使然,话音一毕,才均觉得此时再起争论,实在是太过可笑与荒唐。 那老道怒气勃发,胡须纷飞,道:“你们的刀法和剑法真的那么厉害么?你们扪心自问,就算是你们武功完好,又敌得住天龙教这位任教主么?”西门玄和夏侯远面面相觑,西门玄叹了口气,并不答言。夏侯远道:“晚辈有自知之明,三百招之内,晚辈或能和这姓任的大魔头周旋,三百招之外,晚辈就不是对手了。” 任翱翔面上微微一笑,随即又转凝重,看向那老道,心中思索。 那老道哼道:“你倒有自知之明,这么说来,凭着你们,是保不住这刀剑门的圣地被魔教践踏的了?”西门玄和夏侯远心里了然,均不说话。那老道叹道:“想不到屹立江湖几百年的刀剑门竟然是这般自绝于江湖,你们倒对得起刀剑门的历代祖师啊!你们现在还在认为究竟是刀法重要,还是剑法厉害么?”西门玄和夏侯远尽皆背上冷汗齐出,西门峰和夏侯非也面面相觑。 那老道道:“刀剑门历代高手辈出,虽然不能冠绝天下,但至少也不会任人宰割,若不是因为刀剑之争,内讧不断,也不会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随即转向任翱翔,道:“任教主,你知道老道为何要留下你么?”任翱翔躬身道:“晚辈聆听前辈吩咐,前辈武功已达天人之际,晚辈仰慕得紧,不知前辈可否赐知名号,让晚辈铭记于心。” 那老道拂尘一挥,道:“老道早已不问世事,名号什么的也早已忘了,这么多年老而不死,只是因为心中还牵挂着一件事,这件事却要劳烦任教主。”任翱翔心中暗叫不妙,却也只能道:“若有用到晚辈之处,自当效劳。”那老道缓缓道:“其实以天剑绝刀的武功,完全可以抵挡地住阁下,甚至胜出也也未可知。”西门、夏侯父子四人齐声惊呼,均是不信天剑绝刀的武功竟能对付得了任翱翔这大魔头。 任翱翔笑道:“若是天剑绝刀能够联手,在下自然要大费周章,定然不会像今日这般容易。”西门玄和夏侯远相视苦笑,均想:“此事我们也不是没想过,但无论天剑绝刀,恐怕任哪一方,都不可能向对方低头,更不要说联手抗敌。” (唇亡齿寒、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类的道理无人不懂,但上自战国末期、东方六国相继灭于秦国,下至抗日战争期间的“攘外必先安内”、国共反目,以致日军肆虐中华大地,这种事情在中国的历史上竟然屡见不鲜、“传承”不断,这中间的原因国人可曾想过?其实不必笑话古人的短见,同样愚蠢的事,现在乃至以后,都会有很多人仍然会干,而且乐此不疲。) 那老道笑道:“任教主雄才大略,果敢机敏,连老道都不禁佩服了,以任教主的能耐,实在不必动武,但老夫今日想劳烦任教主的,正是让任教主露上几手,证实刀剑门的武功的确不输于阁下。”任翱翔哑然失笑,不知这老道究是何意,道:“那晚辈自承不如便是。”那老道摇头道:“任教主在凌云窟来去自如,若不是真正露上几手,传了出去,刀剑门以后还如何立足于江湖?” 任翱翔头皮发麻,躬身道:“既然如此,就请前辈赐教。”那老道微微一笑,摇头道:“老道纵横江湖之时,任教主可能尚未降生于世,老道脸皮再厚,也不会和你动手。”任翱翔心中狂喜,他本来以为这老道是要对他不利,此人武功超凡入圣,自己定然不是他的对手,见不是他自己出手,那便无可忧虑了,问道:“只不知是何人赐教?” 那老道道:“本来最适合的是这二人。”说着向西门峰和夏侯非一指。不惟西门、夏侯两个少年吃了一惊,连任翱翔、东方未明等人也大惑不解。只听那老道道:“我是想让你们亲自证实,只要天剑绝刀联手,刀剑合璧,至少可以不败于天下,你们信么?”西门峰和夏侯非相视一眼,眼中均是迷惑,他们十九年来所想的只是如何战胜对方,何曾想过相互联手的威力? 那老道叹了口气,道:“但你们二人心中有隙,就算联手,一时之间也发挥不出刀剑门的真正绝学,因此老道还是另请高明吧。”任翱翔和东方未明等人四下一看,除了天龙教和天剑绝刀两派的弟子,哪里还有其他人? 罗蛇君突然看向东方未明,心道:“该不会又是这小子吧?”只见那老道拂尘一动,抬起头向洞窟上方看去,道:“小兄弟,下来吧!” 只听一声唿哨,一个矫健的身影从洞窟顶上跳了下来,只见他身上背着斩天剑和混日刀,东方未明大是惊讶,连忙揉揉眼睛,可看清楚了依然是他,不由出声道:“二师兄,怎么是你?” 只见那少年气宇不凡,两只细长的眼睛中闪烁着狡黠得意的神色,不是荆棘还是谁?只听他哈哈一笑,向东方未明道:“师弟,你没想到我会来吧?” 东方未明面上含笑,连连摇头,道:“当真是没想到。”荆棘走到他的身边,突然低声道:“我上次说武林中的平衡很快就会打破,你看如何?”上次在逍遥谷,荆棘对东方未明演说武林大势,预示武林将会生变,没想到才不过二十余日,天龙教便及聚集成都并大举进攻天剑绝刀。东方未明不由大是佩服,心想:“二师兄说要静待变化,没想到这变化竟来得如此之快,只是不知他怎么会先自己一步来到凌云窟,又怎么会和这老道士相识?” 只听那老道向荆棘温声道:“小兄弟,这位便是天龙教的任教主,你先见过。”荆棘点了点头,向任翱翔躬身道:“逍遥派弟子荆棘拜见任教主。”任翱翔仔细打量于他,面上若无所思,应了一声,道:“莫非是小兄弟要赐教?没想到逍遥派弟子竟然也通晓天剑绝刀的功夫,倒是一件奇事。”西门玄和夏侯远也都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都不由集中到荆棘和那老道身上。 荆棘摇了摇头,道:“弟子三日之前根本没有见识过天剑门和绝刀门的武功,这三日之内,得蒙这位老前辈的指点,也只是粗识皮毛。”任翱翔心中冷笑:“臭老道未免太不把老夫放在眼里,这少年才学三日,便敢让他和老夫过手。”心中一动,日月神功的真气顿时流转全身,弥漫开来。 那老道道:“小兄弟,虽然天剑绝刀的武功不值一哂,但还是委屈你运用一番,让天剑绝刀的人开开眼界。”荆棘笑道:“哪里是委屈,能得老前辈指点三日武功,才是荆棘前世修来的福气。”老道笑道:“这是缘分,刀剑门该要谢你才是。” 荆棘面上微笑,转向任翱翔,抽出背后的斩天剑和混日刀,缓缓道:“任教主,晚辈要得罪了。”任翱翔伸手一挥,道:“小兄弟请,本来你是后辈,老夫理应让你三招,但你既是这位前辈所派,又曾蒙受他指点之惠,老夫也就不敢相让了。”荆棘点了点头,道:“如此最好。”突然身影一动,如风一般向任翱翔卷去,去势之疾,简直无与伦比,众人只觉面前一花,荆棘已然掠到任翱翔面前,刀剑也同时攻出。 只听两个声音同时高叫:“疾风过境!”“劲草纷飞!”正是西门峰和夏侯非,原来他们看到荆棘所施展的招式——左手斩天剑“疾风过境”正是“天剑七式”的第一招,而右手混日刀“劲草纷飞”正是“回旋刀法”的第三招——全是他们自己的武功,当然禁不住要惊呼出声。只见荆棘刀剑并用,两招刀法和剑法同时施展,攻击面顿时增大一倍,而威力也似有叠加之势,当真前所未见,甚至前所未想,连西门玄和夏侯远看在眼里,也都不禁又惊又喜。 任翱翔心中也是一凛,他对天剑绝刀的武功自然早就熟悉至极,但此番刀剑并用,却是前所未逢,见荆棘来势迅疾,并不后退,双袖一摆,向刀剑迎去。他衣袖虽软,但贯注内力,顿时将刀剑激荡开来,荆棘自知内功不如,更不愿硬拼,双手顿时变招,左手剑法“卷浪翻云”,向任翱翔衣袖划去,右手刀法“飞沙走石”,混日刀向任翱翔胸前砍来,居然是双手各自进击,互不扰乱。 这两招同时进攻两个方位,便好比两大高手同时进击,饶是任翱翔武功高强,却也“双拳难敌四手”,迫不得已,身子唯有向后退去,稍稍避开,方才出招拆解。任翱翔不由心中暗暗自嘲:“任翱翔啊任翱翔,没想到和这少年过招,你还会被逼退步。”无意之间,对那老道的佩服又深了一层,不由想到:“这老道究竟是谁?若是他过问世事,又哪里轮得到我去争雄天下?” 二人斗在一起,荆棘“天剑七式”和“回旋刀法”配合使用,攻势不断,任翱翔凝心应付,心想:“你才学三日,所学定然不多,且待你施展完这两门武功,再行进击。”因此稳守不攻。但在天剑绝刀两派的人看来,却更像是他被荆棘的刀剑压制得无力还击,要知道“天剑七式”和“回旋刀法”乃是天剑绝刀的镇门绝学,均以“快、狠、猛”为武学要旨,任哪一套武功施展开来,都是威猛至极,更何况是同时施展?夏侯远连连摇头,面上不可思议。 荆棘两套武功用完,顿时攻势一变,左手“雷声隆隆”、右手“毁天灭地”,招式愈加威猛。夏侯非看在眼里,只见那“地绝刀法”在剑法的配合之下,威力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即算是父亲施展“地绝刀法”,也未必有此威力,不由失声道:“是‘地绝刀法’,原来……原来……”西门玄却是关注那招“雷声隆隆”,只觉这招同自己前些日子和儿子共同发明的“天谴剑”中的一招“奔雷在天”似是而非,但威力却是大极,他武功高强,见识自也不低,这时也已明悟于心:“定然是刀剑并用的缘故,难道刀剑合璧,当真如此了不起?” 任翱翔却是暗暗叫苦,心想荆棘竟然连“天劫剑法”和“地绝刀法”也已研习,怪不得那老道会放心让他出手比试,他曾经见识过这两种武功,若是单独交手,肯定都不在话下,但此时两门武功同施,威力加大也便罢了,最奇的是刀剑配合得天衣无缝,竟然没有丝毫破绽,想要反击,一时间却也无从下手。但以任翱翔的武功,自然也能应付自如,但他却是心中忧虑,以自己的身份和名望,竟然会同一个少年交手上百招而不胜,传之中原武林,还不让江天雄他们笑掉大牙? 荆棘锐意进攻,刀剑紧紧相逼、毫不相让,任翱翔渐觉吃力,心想:“难道刀剑门的武功真得如此厉害?这老道究竟是何来头?看他指点荆棘的武功,应该是通晓刀剑门的绝学,想来该是刀剑门的前辈。”但随即又想:“不对,若是刀剑门的前辈,刚才废西门玄和夏侯远武功的时候,他又为何不现身相救?”不由对这老道的来头大是迷惑。但此时哪里容得他思索?只见荆棘招式又变,这次的刀法和剑法却是连自己也未曾见过,攻势愈加凌厉。 其实何止是他没有见过?连西门玄和夏侯远也都看得目瞪口呆,荆棘现下施展的刀法和剑法,他们也同样前所未见,但以他们的见识和修为,哪怕只看一眼,也立刻知道那是他们本门的绝学,只觉剑法愈加精妙奇幻,刀法更显厚重精严,顿时在他们面前打开了一个前所未见的武学新天地。 任翱翔终于对刀剑门的武学暗暗佩服,但他毕竟是一代武学宗师,所学浩瀚无边,此时虽然吃力,却仍然能够全力应付,不露败象。那老道看在眼里,暗暗点头,突然道:“这任教主武功却也不低,老道倒有些看走眼了!” 任翱翔听在耳里,知道他先前看轻自己,心中冷笑,一声暴喝:“你刀剑门的武功施展完了么?嘿嘿,刀剑门武功的确了不起,却也未必一定胜得过姓任的,老夫可要不客气了!”“嘭嘭嘭”劈出三拳,掌风击在荆棘刀剑之上,顿时将荆棘逼退三步。 那老道出声道:“小兄弟小心了!”荆棘先前一直处于攻势,见对方稳守不攻,还以为这任翱翔大名欺人,不过尔尔,哪里想到对方只是见识刀剑门的武功?只见对方的招式扑面而来,掌风波涛汹涌,霸道至极,斩天剑连挽几个剑花,将对方的攻势化为无形。 此时二人交手,却已是互有攻守。任翱翔既然已出全力,荆棘便再也无力尽取攻势,只见他时而斩天剑击刺,时而混日刀劈砍,两样武器总是一攻一守、一守一攻,攻守兼备,应付自如。二人杀得性起,已然忘记招数。西门玄和夏侯远相视一眼,他们均知这荆棘所用的全是天剑绝刀的武功,没想到天剑绝刀由一人来同时使用,竟然能同当世第一流的高手打成平手!西门玄和夏侯远都自知不是任翱翔的对手,但他们的武功却足以对抗此人,究其原因,却也不言自明,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原来刀剑合璧,当真威力无穷,这小兄弟(荆棘)虽然武功纯熟,但毕竟火候不足,此时若是我二人联手,这任翱翔早就败了。那这老道是谁,他为何要告知我们这一玄机?” 只见那老道也看向他们,轻轻抚须,面上和颜悦色,轻声道:“你们明白了么?”西门玄和夏侯远微微一笑,虽然他们已经武功全失,但此时却仍是欣喜至极,都不禁点了点头。那老道面有喜色,道:“你们明白了什么?”西门玄和夏侯远齐声道:“刀剑合璧,天下无敌。”那老道道:“你们不再执着于刀剑之争了?”二人一起摇了摇头,西门峰和夏侯非看到现在,又听到父亲和那老道的说话,才终于领悟过来,二人也齐声道:“原来刀剑分开来用,就已落了下乘。” 那老道仰天大笑,笑声连绵不止,回荡在凌云窟内,众人只觉耳膜剧痛,均不知这老道为何发笑,任翱翔和荆棘也停下手来,怔怔地看着。罗蛇君心中大骂:“臭老道,死牛鼻子,发疯也不找个地方。”过了半晌,那老道才止住笑声,向任翱翔道:“任教主,多谢你了,老道也就不再相留,这就请吧!老道这里恭送了。” 任翱翔一头雾水,却也知此地不宜久留,微一拱手,便带领手下教众离去。 夏侯远挣扎着起来,要向那老道致谢。西门玄却是神色激动,声音颤抖:“夏侯……夏侯师兄,你还没想到么?这位……这位便是我们的师叔祖啊!”说着跪倒在地,向那老道磕头。 夏侯远身子大震,连声道:“什么?!你说这位便是……便是师叔祖?”西门玄点了点头,道:“这世上除了他老人家,还会有谁知晓天剑绝刀的武功?”夏侯远也顿时醒悟过来,又惊又喜,拜倒在地。 那老道面上微笑,道:“不是天剑绝刀的武功,而是刀剑门的武功。”已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东方未明看在眼里,心中一动,大声道:“这位老前辈是凌云道长!”那老道慢慢转过身来,仔细打量东方未明,面上诧异,道:“原来世上还有人记得老道,倒是一件奇事。”荆棘也甚是迷惑,问道:“师弟,你怎么知道的?” 东方未明道:“二师兄忘了么?前些日子在凤凰林,徐大哥就提过这位前辈,说他是天剑绝刀的三师弟,一直隐居在凌云窟。”荆棘顿时恍然大悟,心想自己当真笨了,与这位老前辈相处三日,竟然没想到他便是凌云道长,其实他早该想到,这位前辈一直隐居在凌云窟,又精通天剑绝刀的武功,想来除了凌云道长,又岂会是其他人? 正在此时,只听外边传来一阵交手之声。荆棘和东方未明相视一眼,顿时向窟外奔出。待出得窟来,只见万青山和李三告正率领兽王庄弟子和丐帮弟子同天龙教激战,曹萼华和萧遥也在其中,荆棘一看到曹萼华,顿时又惊又喜,道:“华仔,你们来得倒快!”曹萼华动手中不忘回答:“我得到你的飞鸽传书,立刻告知姑父前来救援,我们还以为来迟了呢,哪里想到时机正好。”东方未明听在耳里,方才知道是荆棘早就发现天龙教大举来攻,已然发出通知,不由对荆棘更加佩服。 此时天龙教已被来援的兽王庄和丐帮人众围住去路。任翱翔大是丧气,他本来运筹帷幄,却被凌云老道和荆棘半路杀出,锐气大折,无心恋战,当下率先开道,从正教人群中杀出。万青山、李三告都自知不是他的对手,甫一接招,便即让开,不久便被任翱翔杀出一条血路,罗蛇君、叶流云等人也跟着杀出,不久天龙教便已离去,却也折了不少教众。 众人见天龙教铩羽而归,都大是开心,万青山、李三告连忙询问天剑绝刀的情形,荆棘顿时一拍脑袋,连忙转回洞中,东方未明、万青山、李三告、曹萼华和萧遥也跟着进去,其余人众只在洞外休整。 回到祭台,只见祭坛已被天剑绝刀的弟子重新搭建起来,凌云道长坐在祭坛右边,只听他道:“你们既然还认我这个师叔祖,不知老道说的话,你们会听么?”西门玄和夏侯远其声道:“师叔祖的吩咐,自当无所不遵。” 凌云道长点了点头,眼睛望向窟顶,似乎在回忆往昔,过了半晌,方才叹了口气,道:“八十多年前,大师兄西门天和二师兄夏侯绝,因为对刀剑的看法截然不同,最终彻底闹翻,刀剑门也分裂成天剑门和绝刀门,这几十年来,天剑绝刀也一直纠缠于刀剑之争,各有持重,互相残杀,一直绵延到今日,现今你们可能幡然悔悟了?” 夏侯远面色惨然,道:“天剑绝刀之间的恩怨早就深入弟子的骨髓血液,弟子自小耳濡目染,便即以为刀重于剑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也一直自认是刀剑门的正宗,其后父亲被西门老贼所杀,弟子更是别无他顾,一心以报仇为念……”说到这儿,想起杀父之仇,仇恨之念,顿时燃起。 西门玄也立刻恨恨道:“你父亲虽死在我父亲之手,但我父亲也是终生残废,倍受折磨,生不如死,这仇又如何说?” 二人本来已有和解之意,但一谈及历史恩怨,顿时又仇视起来,这几十年来,双方的死伤当真不可胜数,恩怨已经远非武功上的争执。西门峰和夏侯非也已剑刀在手,相互怒视,气氛又剑拔刀张起来。 凌云道长看在眼里,一声怒喝:“放肆!”二人的刀剑顿时掉在地上,只听凌云道长接着道:“难道时至今日,你们仍是执迷不悟?难道过往的教训不够惨重,还要世世代代地继续下去么?”西门、夏侯父子四人面有惭色,均知再也不该偏执于刀剑之争,但对过往的恩怨,一时之间,却也无法释怀。 凌云道长望向祭坛,缓缓道:“老道痴活多年,对世事早就不萦于怀,但心中总还有一个牵挂,这件事情没有做到,老道就算是死,那也是愧对刀剑门的历代祖师,死不瞑目。”随即向四人道:“这件事情就由老道从头分说,你们听完之后,若是仍然如过往一般,那也由得你们。”西门玄道:“正要聆听师叔祖教诲,天剑绝刀之间的仇恨究竟从何而来?”原来他们一生下来,便即卷入这场世代仇杀,自己也不知晓这恩怨的来龙去脉。 凌云道长理理思绪,道:“百余年前,我刀剑门乃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门派,师父无上真人更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高手,但可惜他老人家过世得早,我们三师兄弟都没有真正得到他老人家的真传。”说到这儿,叹了口气,道:“当时我们之中若是有一个领悟了刀剑门武学的真义,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众人静静地听着,都不敢发出声响。 “其后武林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当然,这件事世人并不知晓,那就是当时名扬天下的两位少年大高手,相约在泰山之巅比武。” 曹萼华立刻道:“是佛剑和魔刀!”东方未明等人也跟着附和。凌云道长面色讶异,道:“你们都知晓?”夏侯远道:“师叔祖有所不知,前些日子佛剑重现江湖,武林大会上武林史家徐子易曾经讲过这件事。佛剑魔刀相约比武,并勒令名剑山庄不让天下人上泰山,以免打扰他们之间的比武。” 凌云道长点了点头,道:“原来后人竟然知晓这件事,不错,当时名剑山庄的任方远庄主的确费尽心思,想阻挠天下人上泰山,但巧合的是,当时大师兄和二师兄有事去往山东,其时正好呆在泰山左近。” “他二人也对任方远的做法大感好奇,推知其中定然有大事发生,就偷偷上了泰山,想来他们武功高强,名剑山庄的人根本没有发现他们。” “但这是不是运气,却也难说得紧。他们在泰山之巅,远远观看了佛剑魔刀的比武,并一直看了三天三夜。这三天三夜之中,他二人看得如痴如醉,对佛剑、魔刀二人的武功也佩服备至,但他们只是看在眼里,心中记下的并不多,直到第四日早上,才发现二人突然影踪全无。” “刀剑门武学讲求刀剑并用,但在修炼过程中,却要刀剑分开习练,各自纯熟之后,才可能大乘,其时两位师兄已经三十余岁,入门也有十余年,但一个主要学刀,一个主要学剑,都未能达到刀剑门武学的大乘境界,而恰恰是观看了这场比武,改变了他们的一生。” “西门天师兄主要学剑,剑法造诣已然非同小可,因此观看比武之时,对佛剑的武功感悟良多;而夏侯绝师兄恰恰相反,他从魔刀……魔刀前辈身上悟到了很多刀法的真义。” “离开泰山之后,最初两位师兄尚能相互探讨,共同破解各自所学中的不解之处,但慢慢地两人各有见解,分歧也渐渐多了起来,他二人武功见识相当,谁也说服不了谁。” “两位师兄又都性格倔强,均认为自己所领悟的,才是真正高明的武学境界,因此对对方都是不服,这在其他门派也就罢了,恰恰他们所在的,却是刀剑门。刀剑门历来的传统是刀剑并用,因此两位师兄的争执,慢慢地便演化为究竟是刀为主宰,还是剑更重要,而也是从那时起,刀剑纷争便逐渐露出苗头。” 众人听在耳里,均大是点头,原来刀剑纷争竟是因此而来。 “其实佛剑魔刀的武功固然了不起,但刀剑门的武学却也自有其了不起之处,只可惜其时师父已然过世,两位师兄也都没有领悟刀剑门的真正绝学,甚至连师父大展绝学的场面也很少见过,倒是对佛剑、魔刀的武功感触颇深,因此均以为各自所学便是刀剑门的武学正道,哪里想到,无论是看重于刀,还是偏执于剑,都和刀剑门真正的绝学背道相驰。” “二人在武学上争执不下,再加上掌门之位的争夺,最终终于翻脸,西门天大师兄远走洛阳,创立天剑门,夏侯绝二师兄也没有继续留在凌云窟,而是去了成都,开创了绝刀门,偌大个刀剑门,终于分崩离析。” “他二人虽然各自创立门派,却又都自居是刀剑门的正宗,因此这道剑门的圣地凌云窟,也就成了双方争竞的地方,每七年一次的祭祖大典,两派都会大打出手。” “终于,在一次祭祖大典上,两位师兄招数上难分高下,最后比拼起了内功,双方油尽灯干,同归于尽。” “两位师兄逝世之时,他们的子女最大不过十余岁,虽然刀剑门的武功已经入门,但两位师兄知道他们年纪还小,都没有传授从佛剑魔刀那里悟来的武学功夫,因此他们的子女并不知晓过往的这些渊源,也不会这些武功,倒是记住了刀剑之争。” “其后绝刀门学刀,天剑门练剑,一长大便即相互比拼,恶斗不止,后来愈演愈烈,双方甚至避讳提到对方的武器和武功,而经过这些争斗,双方也结下了无数的恩怨,再也难以回头了。” 西门玄和夏侯远只听得呆若木鸡,怔在原地。 过了半晌,凌云道长又叹了口气,接着道:“最初些年,我武功未成,阻止不了两位师兄,也不愿目睹同门相残,只好飘然远去;其后……其后机缘眷顾,得逢一位前辈宗师,领悟了刀剑门武学的真谛,想要回来阻止,哪里想到两位师兄早就过世,两派也已仇怨深积,若非有极大的因由,两派又如何能够尽释前嫌,和好如初?因此一直贻误至今……” 西门玄和夏侯远黯然点头,均想若非今日天剑绝刀遭受外侮、几乎倾覆,就算师叔祖出面调解,二人也实无可能跳出过往的恩怨。西门玄苦笑道:“这般说来,倒要感谢天龙教了?”夏侯远哼了一声,道:“谢他?今日之仇,我绝……不,刀……刀剑门一定要报!” 凌云道长闻言色喜,道:“你刚才说什么?刀剑门?”夏侯远心中已然同意二派回归刀剑门,因此口中说出,此时方想起,那西门玄尚未出言,自己可有些轻作了。他这番想法,纯属过往争斗的惯性使然,毕竟当面向对方示弱,乃是两派宁死不做之事。哪想西门玄也已大声道:“不错,是刀剑门!”说着看向夏侯远。 二人四目相视,面上终于露出笑容。 凌云道长心中大慰,道:“既然如此,你二人可愿真正放下仇怨?从此天剑绝刀也不再有,世上只有一个刀剑门?”西门天、夏侯远同时点头,大声道:“是!”凌云道长喜极,慢慢看向祭坛,颤声道:“好,好,从此江湖上又有了刀剑门……”连身子也已然颤抖起来。 东方未明看在眼里,也是欣慰无己,天剑绝刀之间的恩怨他亲身经历,甚至几乎丧命其中,此时看到两派终于抛弃成见,自然为之高兴。 西门玄和夏侯远跪拜了凌云师叔祖,又相互跪拜,续了年齿,夏侯远年纪略大,成为师兄。凌云道长见二人欲言又止,便沉吟道:“按说刀剑门掌门之位不可悬空,但目今情形特殊,这掌门之位嘛……”西门玄、夏侯远二人相视一眼,齐声道:“请师叔祖定夺,我们无有不遵。” 凌云道长道:“既然如此,便麻烦这位小兄弟如何?”说着向荆棘一指。众人都大吃一惊,不意他竟做出此番决断。荆棘吃惊更甚,饶他素来镇静机变,也不由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弟子尚是两位前辈的晚辈,如何能够担任此位?此事万万不可。” 西门玄、夏侯远也心有不然,但随即想到,今日刀剑门不灭于天龙教,实赖此人,看着这份恩情,让他出任掌门,也份属应该,更何况这是师叔祖的意思,都挣扎跪倒,道:“拜见掌门!”西门峰和夏侯非也只好跪倒,心中大是别扭。 荆棘面上大骇,连忙跪倒还礼,双手仍是乱摆。凌云道长双目注视荆棘,缓声道:“小兄弟过往便是刀剑并用,可见与我刀剑门大是有缘,今日又替刀剑门排忧解难,一统两派,以后的刀剑门,也要委屈小兄弟费心了。”荆棘见他目光中大有深意,脑中一动,突然想到:“我真笨了,这位前辈哪里是真正让我当掌门,只是目前天剑绝刀刚刚和解,若非有人在中间斡旋,焉能保证他们过往的恩怨不再提起?”既明此节,便道:“晚辈何德何能,能够忝居贵派掌门,但既承前辈青眼,待得晚辈禀报过师父,再行答复前辈如何?”言下已经答允。 凌云道长见他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点了点头,目中嘉许,随即向西门玄、夏侯远二人正色道:“天剑绝刀既已归于刀剑门,以后你二人就要协同一心,共同振兴发扬刀剑门,过去上百年的教训,务必要记得。”西门玄、夏侯远二人见他神色严厉,自然凛遵。 万青山、李三告上来祝贺,西门玄和夏侯远起身还礼。西门峰和夏侯非却是围在凌云道长身边。只见西门峰面上思索,似乎在思忖事情,过了半晌,突然摇了摇头,向夏侯非道:“喂……喂,我们该怎么称呼祖师爷爷?”众人不由哈哈大笑,心想他们之间隔了四辈,实属少见,怪不得西门峰不知道如何称呼。荆棘面露微笑,道:“你不是都叫祖师爷爷了么?就这般叫便是。”凌云道长也微微一乐,点了点头。夏侯非道:“是啊,就叫祖师爷爷啊。还有,我有名字的,你干嘛叫我喂?我又不叫喂。” 西门峰双眼一瞪,就要发火,随即意识到不可,火气慢慢消降,道:“那你生辰是哪日,看我们谁大。”凌云道长点了点头,赞道:“不错,你们也是师兄弟,更要亲和友爱。”二人说了生辰,这次却是西门峰较长。 凌云道长看着二人,面上若有所思,缓缓道:“日后刀剑门可就要看你们的了。”西门峰接口道:“祖师爷爷,刀剑联手当真如此厉害么?我的天谴剑,加上夏侯……师弟的地绝刀,真的能打败那姓任的大魔头?”凌云道长捻须道:“这个自然,只要你们能够同心协力,刀剑门岂会任人欺侮?”随即面上略有诧异,道:“天谴剑?”西门峰道:“是啊,天谴剑,刚才荆……荆掌门施展的那招‘雷声隆隆’,不就是天谴剑么?”凌云道长哑然失笑道:“那是天劫剑中的‘奔雷在天’啊。”西门峰啊了一声,道:“天劫剑?有这一套剑法么?”凌云道长微微闭目,随即笑道:“我知道了,原来你们的天劫剑法早就失传了,你是按照地绝刀法创造出的天谴剑是么?” 西门峰大是骇异,他为了对付地绝刀法,冥心苦想方才创出“天谴剑”,这也不过是最近一两月的事,武林中人都不知晓,祖师爷爷怎么会知道?敬服之下,连忙询问。凌云道长道:“你把你的天谴剑施展来看看。”西门峰拿起长剑,将他“自创”的天谴剑法一一施展开来,此时两派已然合并,也就不怕夏侯非看去了。夏侯非看在眼里,不由心惊,这些招式很多他都看过,前些日子他败在西门峰手下,也便是被这些招式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看到,仍是觉得不可思议,只觉地绝刀法的每一招,都被这天谴剑法尽行破去。 凌云道长却是越看越是微笑,看到后来,面上大是欣慰,道:“虽然似是而非,却也尽得精髓,天劫还是天谴,也由它去了。”见西门峰仍是糊涂,接着道:“本来在刀剑门武学中,刀法和剑法都是成套而生的,天剑七式和回旋刀法是一套,天劫剑法和地绝刀法也是一套,二者相生相克,刀法能克制剑法,剑法也能克制刀法,但一旦刀剑并用,却是各补长短、无懈可击。”西门峰终于有些懂了,道:“哦,怪不得,我为了破他的地绝刀法,才想出这些招式,可这是天谴剑啊,又怎么会是天劫剑?” 凌云道长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夏侯远接口道:“西门师侄,你还不明白么?刀剑门本来就有天劫剑法,只可惜后来失传了,你并没有学到,但以刀剑相生相克之理,只要是能克制地绝刀法的,便已深得天劫剑法的精髓,至于是叫天劫剑还是天谴剑,也已无所谓了。”说着向西门玄拱手道:“师弟,师侄竟然已经达到触类旁通的境界,佩服佩服。”西门天连忙逊谢。西门峰却仍是双目茫然。 东方未明却已明白:“天劫、天谴只是名称不同,境界却是相似,西门峰虽然没有学过天劫剑,但只要境界到了,便可创出和天劫剑境界相类的武功,至于名称是什么,不过是表象。”随即又想到:“师伯让我不必再学逍遥派的武功,看来果然大有道理。” 众人兴高采烈地攀谈起来,曹萼华却是一直静静地看着凌云道长,面上若有所思。凌云道长看在眼里,向她微微一笑。曹萼华本来不敢说话,见他神色和蔼,凭空升起一股勇气,走上前去,躬身道:“晚辈曹萼华参见前辈,有一事想请教前辈。”凌云道长微笑道:“你就是曹萼华?听说你获许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了?很好,很好。”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荆棘一眼。 曹萼华心思机敏,知道自己的事定是荆棘告诉他的,面上顿时一红,道:“是,还要多谢前辈的刀剑门,没有他们的支持,晚辈是参加不了少年英雄大会的。”夏侯远笑道:“曹姑娘不必多礼,你武功高强,不逊群少,不参加才是可惜。”西门峰突然道:“怪事!怪事!”曹萼华道:“西门兄此话何意?”西门峰道:“就是都支持你啊,那时天剑绝刀势不两立,怎么会都支持你?可不是咄咄怪事么?”夏侯非也对掌道:“不错,不错,我也一直怀疑这件事,天剑绝刀竟然会有相同的立场。” 西门玄和夏侯远却是相对微笑。凌云道长道:“很好,你们倒是没有忘记刀剑门乃是出自道家。”他话音一毕,曹萼华、荆棘等四人顿时明白,原来刀剑门也是道家门派,和华山派系出同源,怪不得他们当时虽然相互仇视,却仍然都是支持华山派和曹萼华。 凌云道长道:“不知曹姑娘有何指教?”曹萼华忖道:“前辈曾经见过魔刀前辈是么?”凌云道长顿时身子一震,道:“曹姑娘怎么知晓?”曹萼华道:“我曾经听武林史家徐子易徐大侠讲过,他说您老人家曾和风大师、神机子前辈遵照魔刀前辈的遗意锻造过参商刃,不知是否真有此事?”凌云道长点了点头,道:“不错,是有此事。武林史家知道的倒是不少,果然厉害。”沉吟一下,道:“你是想知道参商刃的下落么?那就恕老道不能告知了。”曹萼华奇道:“为何?”凌云道长道:“老道归隐之前,江湖上关于佛剑魔刀参商刃的传言,就已经甚嚣尘上,老道曾经答允过魔刀前辈,绝不将参商刃的消息告知外人。”曹萼华点了点头,道:“晚辈想问的,不是参商刃的下落,而是魔刀前辈本人。”凌云道长微微诧异,道:“魔刀前辈?你想问什么?” 曹萼华道:“我想知道佛剑魔刀的决斗以及他们和圣女前辈的故事,想来魔刀前辈并没有死在泰山是么?”凌云道长哦了一声,随即看向荆棘,面上若无所思。过了半晌,方道:“不错,佛剑、魔刀泰山决斗之时,魔刀前辈不过是弱冠少年,老道见到他时,他已经接近而立之年了,自然没有死在泰山。”曹萼华道:“那佛剑和圣女呢,他们怎么样了?圣女前辈喜……喜欢的,真的是那佛剑么?”; 第六十六回 聚散离合缘关情 凌云道长叹了口气,顿了一会,方道:“魔刀前辈年纪轻轻就已白发苍苍,看上去便如花甲老人,苍老不堪,哪里像是武学宗师?若不是他来找我,我绝对不相信他便是魔刀前辈……” “那时我也一直在寻找佛剑、魔刀二人,两位师兄因为他们而不和,我自然对他们心有成见,因此我想用刀剑门的武功打败他们,真正消解两位师兄之间的矛盾,待魔刀前辈来找我,我自然分外眼红,想要和他拼命。但魔刀前辈并不和我动手,他武功高强,我也拿他没办法。 “他本来是要我帮助他锻造参商刃,但他既不和我交手,我又岂会帮他?他见我执意不肯,也无奈何,便抽身远去。但我既然见到他,又岂会错过?因此一直跟踪于他。 “他总是离群索居,便是夜里,也只在野外胡乱度过。他经常胡言乱语、自怨自艾,说自己害死了他,也害死了他,有时甚至自己打自己…… “打到后来,他似乎狂性大发,挥舞自己的魔刀胡劈乱砍,势若疯狂,那种刀法实在是威厉惨烈至极,我先前一直想同他交手,但一见到这些刀法,却不由心惊胆丧,庆幸自己没有同他交手; “后来看得多了,对他的刀法也渐渐熟悉起来,暗自忖思破解之道,也想趁他疯狂,和他交手。慢慢地已然能够破解少些招数,但他总是势若疯狂、六亲不认,没有相当的把握,我又岂会自行送死? “就这样我一直跟着他长达半年之久,这在期间,我的刀剑门武功也一日千里、进境神速,后来自信能够自保,终于和他交起手来…… “但亲自动手,和一边旁观却又大是不同,不亲临其境,实在无法真正领会他刀法的威力,我那时也才真正明白夏侯师兄为何会对他佩服备至,初一交手,他不是出刀极快,便是威猛狠辣,我虽然想好了破解之招,但哪里来得及施展出来?更何况他疯狂之下,变招极快,不过三招,我便已手忙脚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不出十招,我身上便已遍布刀伤,眼看我就要丧命于他的刀下,不由又惊又恐,他看到我脸上的神情,似乎是心肠一软,魔刀向周边的树木砍去,仍是势若疯狂,却并不向我动手。 “我养好伤之后,又再行和他交手,自然仍是落败,但我并不气馁,趁他疯狂之时便和他交手,好在他虽然疯狂,却每次都在我最危险的时候收手,而我每次所受的伤也越来越少,和他交手的次数也由最初的一月两次变成后来的三日一次,这样又过了半年,我的刀剑门武功已经登堂入室,更重要的,是我领悟了刀剑门武学的真义,那就是刀剑合一,到得最后,我已经完全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但他最初为何不杀我,我却百思不得其解……” 曹萼华静静地听着,见他声音停下,似乎是在思索,出声询问道:“这般说来,前辈所遇的高手,便是那魔刀前辈了?”凌云道长道:“不错,正是他让我在这一年多的时日内武学大成。”曹萼华道:“那后来呢?”凌云道长道:“后来我便答允帮助于他,想要锻造刀剑一体的参商刃,的确离不开我刀剑门。其后我们便开始云游天下,寻找神机子和风大师,他们的行踪一向难觅,尤其是神机子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直到三年后,我们才找到他。这些年中,我和魔刀前辈很少分离,却也很少说话,他一直郁郁寡欢,似乎是不愿说话,除了我向他请教武功时简单指点一二,其他的话都不说。但我却知道,他心中的确有一件让他终生伤心悔恨的事。” 曹萼华幽幽道:“是和佛剑、圣女有关吧?”凌云道长点了点头,道:“魔刀前辈经常发狂,每次发狂似乎都会提到他们,说他们都死了,他却还留在世上痛苦,有时说恨他们,有时又说对不起他们,有时说圣女喜欢他,有时又说圣女喜欢佛剑,有时又说圣女谁都不喜欢,这些话颠三倒四,我也分不清楚是真是假。直到后来,我们锻造出参商刃,要分别了,他才和我说,他害死了自己平生最好的朋友,而他们却共同伤害了一位无辜的人。说这些话后,他便走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曹萼华心中思索:“害死了平生最好的朋友,那自然是佛剑了;看来佛剑前辈真的是死在了泰山;而他们却共同伤害了一位无辜的人,自然是圣女了,为何叫无辜?怎么又是共同伤害?莫非……莫非圣女根本就不喜欢他们?可是……”想到这里,不由“啊”了一声,道:“我知道了,徐大哥说得不错,圣女定然是从泰山绝顶跳了下来,她为了阻止二人的争斗,是……是牺牲了自己……”说话间心中莫名一酸。 凌云道长摇头道:“这中间的事,就说不清了,何况都是过往的事,还提它做甚?”曹萼华黯然摇头,心想:“徐大哥说圣女喜欢佛剑,凌云道长又说圣女谁都不喜欢,那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想到自己,心中难过,秀目微抬,看到荆棘正关切地看着自己,不由更是烦闷:“我心中喜欢谷……谷大哥,他却不喜欢我;而荆棘,唉,圣女前辈,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啊?”她自觉和圣女处境相似,无奈之下,竟有了向圣女“求教”的心思。 天色渐晚,万青山、李三告等人都相继告辞,荆棘也要离去,西门玄和夏侯远却是再三挽留。荆棘道:“出任贵派掌门之事,总要先禀报师父,再行定夺,晚辈还是先告辞了。”二人挽留不住,只好放他离去,又向东方未明重重道谢,毕竟东方未明今日曾阻止天龙教,对刀剑门也颇有恩。东方未明逊谢不已,连称惭愧。 荆棘本想招呼曹萼华同行,但见她神情郁郁,眉宇间愁眉暗锁,已然单独向窟外走去,抬起的手不由慢慢放下,任她离去。跪别凌云道长,便和东方未明、萧遥结伴离去。 走出凌云窟,东方未明道:“二师兄,恭喜你成了刀剑门的掌门。”萧遥也道贺一句。荆棘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东方未明道:“二师兄,你怎么会来成都的?又怎么遇到了凌云道长?你快说说看!”荆棘微微得意,笑道:“来成都嘛,这原因就不说了。不过遇上凌云道长,倒真是奇遇。”萧遥微微一笑,道:“荆兄来成都的原因,倒也不难想到。”荆棘哦了一声,注视萧遥,道:“萧兄说说看。”萧遥微微一笑,抬手向远方曹萼华的背影一指,并不言辞。荆棘哈哈大笑,东方未明也明白过来,三人一起长笑起来。 荆棘不由对萧遥刮目相看,但此时为避尴尬,只道:“一到成都,便发现天龙教大举降临,我左思右想,天龙教此番定然是和天剑绝刀的祭祖大典有关,因此就先来了凌云窟,本想只是躲在暗处静观经过,哪里想到竟然碰上了凌云道长。”萧遥道:“我看不是偶然,定是凌云道长看到荆兄身背刀剑,心中好奇,所以才要见你。”东方未明附和道:“不错,看来二师兄当真与刀剑门大是有缘。” 荆棘笑道:“萧兄目光如炬,心思缜密,令人钦佩,不错,凌云道长正是因为我身上的刀剑才要见我,他最初也以为我是刀剑门弟子。”萧遥道:“荆兄这番奇遇,方真正令人艳羡,当今天下,不说少年,就是前辈高手,又有几位能同那任魔头周旋上百招而不败?想来本届的少年英雄,非荆兄莫属了,至少我萧遥是心服口服。”荆棘忙道:“不敢。” 东方未明却突然拍了下前额,道:“对了,二师兄,有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刚才又不能问。”荆棘道:“你说说看。”东方未明道:“既然你和凌云道长都在一旁看着,为何任由那任魔……任教主废了西门、夏侯两位前辈的武功?他们武功没了,以后还如何向天龙教报仇?对刀剑门,也是极大的损失啊!”荆棘微微一笑,心中一动,道:“萧兄以为呢?” 萧遥心中思忖,缓缓道:“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若非一番寒彻骨,争得梅花扑鼻香?西门、夏侯两位前辈于刀剑之争成见已深,于两派之间的仇恨也已刻骨铭心,若不是彻底废去武功,恐怕他二人难以尽数抛弃刀剑之争。”荆棘真正对萧遥刮目相看,拍手道:“萧兄果然了不起,荆某也果然没看错。” 萧遥奇道:“此话怎讲?请荆兄指教。”荆棘大笑道:“天下少年英雄,不外此间三人尔。”萧遥连连摇头,道:“荆兄和大哥都是武功冠绝天下,萧遥如何敢与媲美?荆兄戏言了。”荆棘正色道:“萧兄是三师弟的兄弟,也便是荆某的兄弟,荆某何必戏言?”萧遥笑道:“承荆兄美言,自然荣幸之至,只是这话却不由让在下想起三国中的那句‘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尔’。”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荆棘微微一怔,随即也是大笑。只有东方未明,不看小说也就罢了,居然也不听戏,自然不知这中间的典故。 荆棘止住笑声,道:“萧兄说得不错,本来我也想在那任翱翔废西门前辈武功之时出手阻止,凌云道长却是不让,想来这虽是让刀剑门实力大损,但为了刀剑门的长远大业计,也不得不如此。”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也没关系,只要西门峰和夏侯非能够精诚一心,刀剑门便可以无敌天下,西门、夏侯两位前辈即算武功尽失,也是大大值得了。”萧遥道:“更何况还得了一位了不起的少年掌门,刀剑门可是赚大了。”三人一同大笑起来。正在大笑,东方未明突然呆在原地,双眼痴痴地看着前方,对二人的大笑不闻不问,萧遥和荆棘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少女站在栈道边上,面容瘦削,泪流满面,不是纪纹还是谁? 只见东方未明和纪纹均呆呆地望着对方,萧遥笑道:“荆兄,东坡居士那句词怎么说来着,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荆棘微笑道:“不错,我们走吧,不要惹人厌了。”萧遥道:“正是。”二人并肩下山而去。 东方未明眼眶微潮,走上前来,将纪纹拥入怀中,只觉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眼泪也终于流了下来。纪纹轻声哽咽、身子颤抖,任泪流淌。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东方未明深深吸气,抬起纪纹脸来,手指为她拭泪,强笑道:“好了,不要哭了,我们不又见面了么?”他话音一落,纪纹又是两行热泪流出,大哭起来。东方未明复又抱紧她,右手在她背后轻拍,低声安慰,过了良久,纪纹方才止住哭泣,幽幽道:“阿明,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好么?”东方未明柔声道:“是,再也不分开了,以后谁也不能分开我们了。”纪纹道:“可是我好怕,阿明,你再抱紧我。”东方未明用力抱紧,二人都不说话,静静倾听彼此的心跳。四周只有凌云山的风声鸟鸣,更显幽静。 不久背后有人声传来,想是西门峰他们要下山去了。二人醒觉过来,相视一笑,均感羞涩,纪纹道:“走,阿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拉起东方未明的手便走。不久来到凌云山的最前端,只见前面有一排高凸的石墙,纪纹率先爬上,道:“阿明,上上边来,我拉你。”说着要伸出手来。东方未明哪里要用她拉?但还是伸手握住,左脚轻轻一点,整个人拔地而起,轻飘飘地落到石墙之上。纪纹不由赞了句:“好轻功。” 东方未明站到墙上,双眼望向双方,顿时一声惊呼,只见西边天上云霞灿烂,瑰丽无比,远方一座高山云雾缭绕,秀幻无端,而下面三江汇聚,涛声隐隐传来,天地间所有景色尽收眼里,顿时心胸开阔,舒畅至极,不由一声长啸,啸声高亢,在山谷之间回荡。纪纹也是心旷神怡,陶醉不已。 东方未明止住啸声,只见石墙右下方远处便是乐山大佛,头顶上一个个发髻赫然排列,不由失声道:“原来那里就是乐山大佛的头顶。奇怪,这些发髻……”纪纹道:“是啊,我们就站在大佛的后面,这里能看清四周的所有景致,所以我很喜欢这里。那些发髻啊,没什么好奇怪的,是一个个石块嵌上去了。”东方未明讶异不减,道:“是石块嵌上去了?我上午远远看来,还以为是和头部浑然一体的。”定睛仔细观看,果然是一个个石块逐个嵌就,“发髻”的根部也有明显的拼嵌痕迹,只是早上远远看去看不到罢了。只见那些发髻黑压压地一片,也不知共有多少,不由出言询问。纪纹道:“我以前曾经仔细数过,这大佛一共有一千零二十四个发髻。”东方未明顿时吃了两惊,一是不信这大佛竟有如此之多的发髻,二是不信纪纹竟然能够数清。纪纹见他不信,笑道:“我从小就喜欢在这里玩,这里所有的东西我都一清二楚,你不信么?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数数啊。” 东方未明苦笑道:“我还是相信吧。这大佛果然神奇无比,实在难以想象当初之人是如何建造的。便是行走在那大佛顶上,便是危险万分。”纪纹听在耳里,突然道:“对了,阿明,你敢做一件事么?”东方未明道:“什么事?只要你想的,我一定去做。” 纪纹听他此言,顿时心中甜蜜,笑容满面,用手向左下方一指,道:“你看到那大佛的耳朵了么?”东方未明顺势看去,只见那大佛发髻之下,一个巨大的耳朵垂了下去,说巨大的是不假,东方未明目测一下,直觉那耳朵至少有六七丈长。只听纪纹道:“你再看那耳洞。”东方未明放眼看去,只见那耳洞颇为宽阔,不由道:“那耳洞好大,便是我和你一起站在里面,也是绰绰有余。”纪纹顿时眉飞色舞,道:“这么说,你是同意了?”东方未明微微诧异,道:“什么同意了?”纪纹拍手道:“到那耳洞里面啊,我从小就想到那里面去玩,可是自己一直不敢,你带我去吧。” 东方未明顿时吃了一惊,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耳朵悬在空中,如何能够下去?稍有疏忽,还不是摔个粉身碎骨?”纪纹小嘴一撅,大是不依,道:“你说过只要我想的事,你就一定会做,这才多一会,你就不认么?哼!”东方未明大是为难,纪纹却是一直苦求,直说是她自小的愿望,今天一定要实现。 东方未明无奈之下,只好答应。纪纹喜叫一声,道:“跟我来!”说着跳下石墙,向那大佛头后走去。东方未明只好跟着,道:“我们怎么下去?”纪纹道:“我早就想好了,只是以前一个人不敢下去罢了。”说话间来到大佛头后,只见那耳朵悬在空中,从这里下到耳洞,总有七八丈远。 只见纪纹拿出匕首在旁边的石壁上撬划,不久便撬起一个石块,露出一个石洞,里面放满绳索、弓箭等诸多东西。东方未明大是好奇,道:“这是你的?”纪纹洋洋得意,道:“是啊,是我自己挖的,藏些东西,没有人知道,我在很多地方都有的,以后我带你去看。”东方未明大是羡慕,连连答允,心想纪纹总是能不断带来惊喜。 纪纹拿出绳索,绑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之上,用力系紧,东方未明已然明白,但兀自不放心,又将绳索绕了一圈。纪纹笑道:“你别担心,这是我们兽王庄特制的绳索,普通的刀剑都砍不断的。”东方未明先前看那绳索不过手指粗细,心中尚有疑虑,待纪纹如此一说,顿时疑虑全消,对纪纹以及兽王庄的东西,他早就佩服备至了。 将绳索放下山去,不仅能够够到耳垂,还要多出三四丈。东方未明道:“我先下去吧,你看好我是怎么做的。待会下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朝下看,记得要抓紧绳索。”说着便走到崖边,作势欲下。纪纹却突然伸手拉住,道:“阿明,好危险的,我不要下去了,我不要你冒险。”东方未明哈哈一笑,道:“你看你,是你要下去的,现在又打退堂鼓,没关系,没多少危险的。我倒是很想下去了。”说着拍了拍纪纹的小脸蛋,笑道:“你待会下来时小心便是,不要担心我。” 说着抓紧绳索,双脚踩住大佛后脑的石壁,双手运力,慢慢向下沉去。不久便到了耳朵上面。东方未明略略歇息,然后双手拉紧绳索,脚踩耳轮,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纪纹高声喝彩声中,双脚已然落到耳洞里面。 只见耳洞远较上面所见的宽阔,里面尚能再容一人,东方未明身子里移,倚住背后,一脚踩住“耳朵”内壁,拉紧绳子,高声道:“蚊子,下来吧。”纪纹听到声音,便有样学样,如法炮制。此时绳子已被东方未明拉紧,自然要比适才轻松得多。纪纹双手握绳,双脚在石壁上虚踩,不久便也下到耳垂,眼见便要到达耳洞,心中大是兴奋,大声道:“阿明,我也来了!”说着跳了下来…… 只听“哗”地一声,纪纹的双脚向耳洞之外滑去。东方未明心中大骇,忙叫一声小心,双手迅疾伸出,拉住纪纹的双臂。此时纪纹双脚已然滑出洞外。东方未明连连使力,终于将纪纹拉了进来。原来纪纹兴奋之下,稍稍大意,跳下之时脚下打滑,若不是东方未明及时拉住,恐怕此时已然掉了下去。 二人都坐倒在地,东方未明连连喘气,心脏剧跳,纪纹却已吓得脸色煞白,连话都说不出,过了半晌,方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东方未明镇静下来,将纪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怕,别怕,没事了。”话虽如此说,可自己背后却也尽是冷汗。 纪纹恐惧过后,稍稍平静,突然间满面羞红,挣扎着站起身来。东方未明甚是讶异,问道:“怎么了?”说着也站起身来。纪纹低下头来,仍是羞涩无比,手脚无措。东方未明看在眼里,心动无已,不由自主地将她搂入怀中。纪纹声音犹如蚊呐:“你坏死了,我什么时候答允你亲我脸了。”东方未明心中荡漾,嘴唇在纪纹粉面逡巡。纪纹心神俱醉,也由得他了。 过了一会,纪纹轻轻推开东方未明,道:“阿明,你……你真的喜欢我么?”东方未明见她满面红晕,心中爱煞,道:“那还用说么?”纪纹大是不依,道:“不行,就要你说。”说着鼓起小嘴,佯装生气。东方未明更爱她这副神情,低声道:“我当然喜欢你。”纪纹喜上眉梢,随即道:“你干嘛说得这么小声,我们在这里,谁也听不到的,你怕什么?”东方未明知她所说是实,也就不再害羞,大声道:“今生今世,我永远喜欢你,而且只喜欢你一个。”纪纹芳心喜悦,情不自禁地靠在东方未明的怀里。 二人缠mian多时,纪纹方才仔细打量她渴望多年的“耳洞”,在外面遐想,似乎里面总是别有洞天,可此时进来,也就不过尔尔。只见墙壁上稍稍有些粉末,用手一摸,竟是木屑,不由“啊”地一声,道:“这耳朵竟是木头做的。”东方未明也甚是诧异,奇道:“怎么可能是木头?”可木屑摆在面前,却又不能不信。纪纹柔声道:“管它什么做的,我就喜欢这里。”顿了一下,幽幽道:“阿明,我们一直呆在这里,哪也不去了好不好?这里只有我和你。”东方未明柔声道:“好啊,只要有你,我就很开心了。这些日子见不到你,我……我……”再也说不出来。纪纹伸手捂住他的嘴,道:“你不要说,我……我也是。”二人深深相视,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中。 相视良久,又都看向西方天际,此时夕阳在天,云彩绚烂,二人正处幸福心境,更觉瑰丽动人。东方未明轻抚纪纹的发丝,道:“你怎么会来乐山的?自己偷跑出来的么?”纪纹摇了摇头,苦笑道:“要是能偷跑出来,我早就出来了,这些日子费尽心机都是没用,三哥他们看得我很紧,不过今天晌午他们突然放了我出来,我也不知是何原因。”东方未明思忖道:“我知道的,定然是我来乐山阻止天龙教,所以万庄主放了你出来。”纪纹不明所以,连忙询问。东方未明将万庄主请求他对付天龙教的事情说了一遍。纪纹道:“噢,我知道了,这么说来,伯父是不会再阻止我们在一起的啦。”东方未明也是猛然领悟,顿时大喜,心想经过此事,万青山的确不会再阻止纪纹和自己的事了。见纪纹面容瘦削,想是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不由心中怜惜,道:“看你都瘦了一圈,以后再也不要这样了。”纪纹道:“他们不让我出来,我只好不吃饭来威胁他们了。不吃饭也就罢了,可是,可是我天天想你却……却见不到你。”东方未明心中感动,用力抱紧,在她耳边喃喃道:“蚊子,你记得了,无论以后怎么样,无论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要爱惜自己,知道么?”纪纹推开他,怒道:“什么叫你在不在我身边?你要离开我么?”东方未明哑然失笑,道:“不是啊,我们再也不会分开。”纪纹心中喜悦,眼睛望向远方,随即想起什么,不由伸头向下看去,只见大佛左脚脚指赫然林列,远较自己平时所见的为小,知道这耳洞离地极高,总有五六十丈,自己刚才若是掉下,定然是……连自己都不敢想,低声道:“阿明,刚才我要是死了,你会怎么办?”东方未明道:“那我也跳下,我们死在一起。”纪纹又是心酸,又是甜蜜。 二人互诉别来情形,倒都是东方未明在讲,从赶赴成都一直讲到适才的刀剑一统,纪纹听得兴致盎然,对凌云道长也大是好奇仰慕,听到最后,连连问道:“那你有没有问那凌云道长的年纪,他都见过魔刀前辈,是不是至少有一百岁了?”东方未明微觉好笑,道:“这倒没有,以后再问吧。”纪纹一本正经道:“嗯,一定要问清楚。最好也学学他的武功,臭荆棘运气倒好。”东方未明笑道:“我看不是二师兄运气好,而是他见识过人,该有此得。”顿了一下,正色道:“二师兄以后定然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纪纹小嘴一撇,哼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臭荆棘!”东方未明微微一笑,道:“二师兄究竟怎么得罪你了?”纪纹道:“你还说?何止是我?华山派的弟子哪个喜欢他了?冷言冷语,看不起人,哼,谁欠他钱么?我就看不惯他那样子。”东方未明只感好笑,不愿再说,便道:“二师兄前些日子说武林将会不再平静,果然天龙教便离开西域,降临中原,今天是天剑绝刀,以后不知道会是谁?难道武林真要大乱么?”说着不由忧心,又想自己处于正邪之间,更是烦闷,想到这儿,从怀中掏出任翱翔“赠送”于自己的《神意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到师父?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领那任翱翔的情?”纪纹看到《神意诀》,双眼放光,眼睛一转,笑道:“管师父要不要呢,你先看看。”东方未明微微自嘲,心想自己要是想学这《神意诀》,何必要等到现在?当初齐丽送来的时候就可以学了,便道:“《神意诀》固然了不起,但我坚信逍遥派的运天功也绝不输于世间任何内功,还是不学了吧。”至于真正原因,他却没有说,毕竟在玄冥子没有决定之前,偷练这本《神意诀》,那便是承了任翱翔的恩惠了,这种事即算无人知晓,东方未明也是不愿做的。 纪纹向他做了个鬼脸,道:“那你不学,我学如何?我武功不错,就是内功太差。”东方未明微微一怔,心下思索。纪纹抓着他的手臂,哀求道:“行不行嘛?世界上坏人那么多,你也担心我对不对?我要是武功高了,就不怕了。”东方未明心中一动,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在洛阳凤凰林,纪纹几乎死在那嫖客手里,顿时意动,暗想:“蚊子又不是师父的真正弟子,她学了也无妨,任翱翔既然这么大方,就算是他送给蚊子的礼吧。”便道:“好吧,只是此事绝对不可说出去,你能保证么?”纪纹兴高采烈地夺过《神意诀》,道:“你就放心吧。”说着翻开来看。东方未明却是望向远方,静静思索,揣测天龙教接下来会有何举动,他羡慕荆棘“未卜先知”、“料事如神”,颇得熏陶,竟也学着分析起武林大势来,过了一会,突然“啊”了一声,道:“奇怪!” 纪纹正看得津津有味,被他惊醒,问道:“什么奇怪?”东方未明道:“峨嵋派啊!”纪纹道:“峨嵋派怎么了?”东方未明道:“天龙教要灭掉天剑绝刀,峨嵋派就在左近,为何会袖手旁观?万庄主和李舵主为何也不请守静师太共同商议?守静师太的武功,可是非同泛泛。”纪纹嗤地一笑,道:“你不知道啊?守静师太她们并没有回来,听说是去了东北长白山。”东方未明奇道:“啊?去长白山干嘛?”纪纹道:“你忘记啦?武林大会上守静师太差点把巩光杰打死,还耗了一颗‘莲花聚魂丸’,那可是百草门的镇门至宝,所需药材要几百种,炼制也是极难,听说百草门也只有三颗的,虽然守静师太和巩四姨情谊极好,心中却也过意不去,只好去帮着采些药材。去长白山嘛,估计是找千年人参。”东方未明讶道:“巩四姨?”纪纹笑道:“就是百草门门主巩四娘啊,她的命好苦,丈夫死了好多年了,前些日子巩光杰要是真地被守静师太打死了,她肯定会疯的。”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道:“怪不得没有见到峨嵋派。”随即微微自嘲。过了一会,又道:“那峨嵋派现在应该还在赶往东北的途中吧?武林大会才过去一个多月。”纪纹摇了摇头,道:“不是,听慧姐说,这两日峨嵋派很多人回来了,守静师太这两日也会到。”东方未明道:“定然是峨嵋派的人察觉到了天龙教的行踪,所以请守静师太回来主持大局。”纪纹点头道:“不错,慧姐便是这么说,是峨嵋派和慧姐情谊好的小尼姑告诉她的,说什么找千年人参虽然重要,但比起天龙教入侵,孰重孰轻,也不难分辨。听说守静师太让圆秀师姐带了几位师妹去长白山寻找人参,她自己正在急速赶回来。”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又道:“你怎么见到慧姐……不,唐中慧的?”纪纹笑道:“我和慧姐是好姐妹,她每天都来看我的,我虽然被关了,可是说话的自由还是有的。好像她最近有些不开心,不知道是为何。”东方未明点了点头。纪纹用手一指西方,道:“你看,那就是峨嵋山!”东方未明早就看到西方几十里外矗立着一座高山,却不知道那就是峨嵋山。只见夕阳西下,山势轮廓更加明显,也更加秀奇幻丽,不由心生向往。纪纹道:“阿明,我们明天就去游峨嵋山好不好,那里好玩的地方也好多。”东方未明应声道:“好啊。” 夕阳慢慢下了山去,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东方未明道:“我们走吧,天黑了,就不好上去了。”纪纹却依然大是留恋,道:“阿明,我好喜欢这里,这是我们的地方。”东方未明道:“是啊,这是我们自己的地方,你只要喜欢,我们以后再来就是。”纪纹想起刚才下来之时的危险,仍是心有余悸,摇了摇头。东方未明心有灵犀,道:“那我们就留下些痕迹吧,证实我们来过。”说着向纪纹做了个鬼脸。纪纹顿时笑出声来,道:“好啊,不仅留下痕迹,还要说这里就是我们的。”顿了一下,掏出匕首,道:“臭芸丫头说她讨厌乱刻乱划,我就最喜欢乱刻乱划了。”说着在耳洞内壁之上刻出“明纹到此一游”六个大字,随即递给东方未明,道:“阿明,你也刻几个字。”东方未明伸手接过,心中一动,在纪纹字下刻出“天荒地老,永不分离”八个字。纪纹看在眼里,喃喃轻念,不由有些痴了。 (“明纹到此一游”、“天荒地老,永不分离”等十四字一直保存至民国期间。据传民国三年凌云寺僧曾对大佛的佛头佛面进行简单重装,在将竹梯搭在大佛肩头时,无意间看到了耳洞内壁上的这些字,当时虽然好奇不解,但为了保持大佛的“清洁”,在为大佛简单“洗耳掏耳”时,还是将这十四字抹去,以至后人再不复见。) 从耳洞上去更显容易,东方未明拉直绳索,纪纹双手抓紧,双脚沿石壁而走,不久便即上去。东方未明连石壁也不踩,双手运力,沿绳攀爬,最后双手猛拉绳索,身子上窜,已然跳了上来。二人伸手相握,看向下边的耳洞,均是欣喜大笑起来。 二人相携下山,纪纹道:“乐山好是好,只可惜只有这一条九曲栈道,每次都要走回头路,要是大佛北边也建一条栈道,循环连接起来就好了。”东方未明放眼观看,果然北边乃是死路,微一沉吟,道:“你这想法倒真不错,而且也未必不能建。”纪纹喜道:“你有方法么?” 东方未明笑道:“这乐山是刀剑门的属地,你别忘了二师兄已经成了刀剑门的掌门。”纪纹道:“哼,要我去求臭荆棘,没门。”东方未明笑道:“这不是求,而是对乐山和刀剑门都有好处,一条栈道,的确太不方便了。”纪纹道:“也许臭荆棘会卖你面子吧,那……那那条栈道见好后取什么名字好?”东方未明道:“这个自然要由刀剑门自行决定,不过……”心下沉吟。纪纹道:“不过什么?”东方未明道:“不过刀剑门能够刀剑合并,中兴在望,凌云道长实具千秋之功,倘若真建了这条栈道,还是叫凌云栈道最好。”纪纹拍手道:“不错,不错,就用这条栈道来纪念凌云道长,后世之人走在这条栈道之上,也该知道刀剑门曾经有过一位了不起的凌云道长。”二人说说笑笑,下了山去。仍是那位艄公摆渡二人,过了河后,东方未明取了小红马,和纪纹共乘一骑,向成都而去。 (注:在乐山大佛右侧建造“凌云栈道”,是刀剑门历代弟子的心愿,其后数百年刀剑门虽然武学失传、人才凋零,但建造“凌云栈道”的使命却历代传承,而对这条栈道的路线、设计、风格也历代钻研。终于在公元1983年到1984年,以政府的名义,按照刀剑门流传下来的设计方案,开凿出了一条完全可以媲美“九曲栈道”的栈道,在命名之时,“刀剑门弟子”固执坚持“凌云栈道”这一名称,终获通过。这便是“凌云栈道”的真正渊源。); 第六十七回 岿然独立莫可凌 东方未明将纪纹送到兽王庄下。纪纹道:“阿明,我明早便去找你,我们去峨嵋山游玩。”东方未明点头答应,目视纪纹上了庄去,方才驱马赶回年府。 此时天色已然渐黑,兽王庄山脚下又是一大片树林,更显昏暗。东方未明一边驱马,一边想着今日和纪纹在一起的情形,心中大是甜蜜,不由有些想入非非。正要驰出林中,突然“嗤”地一声破空而来,东方未明连忙警觉,顿知有暗器袭来,双脚在马蹬上用力一踏,整个人立刻腾空而起,躲过暗器,大声道:“是谁暗施偷袭?”心想这里是兽王庄脚下,多半又是万凯搞鬼。 四周并无别人应答,暗器之声却是大作。东方未明习练棋叟所赠的“漫天流星”暗器绝技之时,顺带略略练过眼功,此时虽然天色昏暗,但凝神戒备,尚是可以小心躲闪。只见所有的暗器都从一个地方发来,似乎对方也只是一人。只见铁莲子、菩提子、飞蝗石、钢镖、袖箭、背弩接连不断,种类繁多,兼且迅疾独特,东方未明初时尚能从容躲避,过得片时便觉大是吃力,但对方的暗器似乎层出不穷,无穷无尽。东方未明再也无法躲闪,却又不敢碰对方的暗器,心想对方既然偷袭自己,下手又如此狠辣,多半这暗器亦已附毒。无奈之下,一招“唯解漫天作雪飞”,双袖向前上方挥舞,将面前的暗器拂击出去,随即灵机一动,将上身衣衫脱下,挥舞开来,击打暗器。 僵持一会,对方突然发来一件奇形怪状的兵刃,携着风声呼啸而至。东方未明见那暗器仿若钢圈,周边却布满利齿,也不知究竟是何暗器,此时也无暇去想,衣衫甩出,想以柔劲将之激荡开去。不想那暗器异常锋利,行进中自身竟也在旋转,顿时将衣衫割为两半,向东方未明飞来。 东方未明心中大骇,连忙就地一滚,只觉头上风声飒然,竟只堪堪躲过,顿时浑身冷汗冒出,心道:“这是何人?为何定要置我于死地?”刚要站起,只听背后风声掩至,后头一看,顿时大骇,抬起的头连忙又低了下去。原来那暗器竟然在自己身后一个盘旋,又向来处飞回,而且原本一件的暗器竟已变成两件。这种暗器的手法和变化,当真从所未见。东方未明只觉两臂火辣辣地痛痛,已被那两件暗器打中,顿时大惊失色,看向伤口,只见血液流出,微微泛红,方才稍稍放心。 正要抢上前去,那两件同样的暗器又已飞回,东方未明连忙躲过,此次有了经验,闪过之后逍遥游步,躲过身后飞回来的四件暗器,心想这暗器倒和师父的“无常索命镖”有些相似,居然也能够一变二、二变四。突然对方又是一柄柳叶刀飞来,东方未明心中冷笑,便要伸手抓住那柳叶刀的刀柄,心想对方终于送自己一件暗器了。 右手刚要抓出,突然间身后飞回的四件暗器中的一件突然飞向那柳叶刀,利齿在柳叶刀刀刃上一划,顿时将柳叶刀割为两半。东方未明不意有此变化,顿时张大了嘴,只见那柳叶刀中一团粉末四散开来,饶是东方未明反应之机敏世间无双,此时也再无能躲避,只觉脑中一晃,竟是已吸进一口粉末! 原来对方所发的柳叶刀乃是专门炼制的暗器,中间中空,盛满药粉,使用之时或用自己暗器割开,或被对方利器击断,中间的药粉四散开来,顿时便可迷倒对方。东方未明何曾见过这种复杂离奇、匪夷所思、令人防不胜防的暗器?只觉脑中一阵晕眩,不由头重脚轻,想要运气,却觉浑身力道渐渐消失,那药粉厉害至极,不过片刻,东方未明便觉意识渐渐模糊,“嘭”地一声倒到地上,再也没有了知觉。 等到醒来之时,只见面前漆黑一片,根本不知身在何处。忽觉手腕处极是疼痛,这才意识到双臂被人向上吊起,手腕处似乎是铁圈之类的东西,一动双脚,也是如此,背后冰冷,果然是被人锁在了墙上。东方未明从小到大,何曾有过此等经历?突然间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恐惧从内心深处泛起,身子也不由瑟瑟发抖起来。 过了长久,方才平静下来,心下暗忖:“究竟是谁要这般对我?是要杀我么?”脑海中将自己得罪过的人一一想过,最大的嫌疑自然是天龙教,自己屡屡破坏天龙教的好事,说不定便是任翱翔要对付自己;可仔细一想却又不对,任翱翔首次见面尚送自己《神意诀》,而且任翱翔要拉拢师父,又怎么会囚禁自己?可除了天龙教,又能有谁?想到万凯,也觉可能,却又不能确定。直想了半晌,也没有丝毫头绪。只觉头脑纷乱,再加上先前所吸药粉的余力,更显疼痛,深吸一口气,不愿再想。 可这一口气吸入,顿时吐了出来。只觉那口气中隐隐包含恶臭,极是难闻,东方未明顿时恶心不止,几乎要呕吐出来。不由心中奇怪,连忙用鼻去闻,这才发觉周围早就是恶臭难当,只是先前沉迷思考,没有注意到罢了。恍惚间只觉这股恶臭似曾相识,顿时想起是前些日子那个惨死的丐帮弟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突然间脑中一闪,不由“啊”了一声,道:“我知道了,抓我的人,定然就是害死丐帮梅兄弟的人!”想到这儿,仿佛看到一线光亮,可随即又陷入迷惑:“我没来成都之前,梅兄弟就已经遭此人毒手,那这人为何要抓我?”大是不解,只闻恶臭一阵阵传来,心里一颤,顿时浑身冷汗冒出,心想:“我现在周围,岂不是就有很多死尸?” 面前伸手不见五指,不知自己身处何方,身旁就有死尸,东方未明再也忍耐不住,突然放声大叫起来,可除了耳边的鸣响,哪里有人答应?后来叫得累了,方才止住叫声,只觉这种处境当真难熬至极。到了此时,他也不再怕死,怕的是,自己竟然对对方一无所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间“吱”地一响,一束光线照了进来。东方未明心中大喜,连忙向有光处看去,双眼顿时大是痛疼,不由自主地闭上,过了片刻,方才慢慢睁开,逐渐适应光线的强度。只见一人手提灯笼,从一段楼梯上走了下来,借助灯光,东方未明才看清这是一间并不宽阔的石室,中间有一张石桌,四周却都是石壁,只有一角上有一段石梯通向上面,而那人正从石梯上走下,只见他面罩黑纱,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旁边角落还有一具尸体,东方未明见只有一具,心下稍稍安慰。 那人将灯笼放在石桌之上,哼了一声,道:“你是要死还是要活?”东方未明并不回答,只道:“阁下究竟是谁?为何要抓我?又为何要残杀丐帮的兄弟?”说着看向那具尸体,只见和当初那梅兄弟如出一辙,都是中毒惨死,尸体已经腐烂,大是愤怒,瞪向那人,眼中都要冒出火来。 那人冷笑道:“为何要杀他们?谁让这些丐帮的臭乞丐自视甚高,不将别人放在眼里?”东方未明怒道:“就因为别人不将你放在眼里,你便要杀人么?”那人大声道:“不错,谁看不起我,我就杀谁。”东方未明道:“那你杀了也就杀了,为何还要用这般残忍的手法糟蹋别人的身体?”那人嘿了一声,道:“你要是不想也这般死法,那就乖乖地就范,我也不逼你,再让你好好想想。”说着提着灯笼走到一旁的死尸边,似乎在仔细观看。 东方未明只觉这人的声音在哪里听过,越想越是确定,可一时间就是想不起究竟是谁,见他专心致志地观看死尸,不由心生疑惑,不知他为何会对一具死尸如此注目。 过了半晌,那人才站起身来,道:“你想好了没有?”东方未明道:“阁下何不取下面罩,难道是怕在下认出么?”那人一声冷笑,道:“怕?我有何怕的?你不是武功高么?你不是爱出风头么?我不摘下面罩,就是要耍你,看你究竟有何了不起!”东方未明心想这人不仅自卑心重,嫉妒心也甚是强烈,面上同样冷笑,道:“我们定然见过面,可惜我毫无印象,看来阁下的确是经常被人忽视看不起的了。” 这话无疑触痛那人心中的痛角,他顿时一声暴喝,“啪”地一声,重重抽了东方未明一巴掌。东方未明哈哈大笑、神情得意。那人气急败坏,用手堵住东方未明的嘴,连声道:“别笑,不准笑,再笑老子杀了你。”东方未明嘴巴被封住,想笑出声来的确有些困难。 那人又抓住东方未明的衣领,道:“你想死也没这么容易,快说‘漫天流星’的暗器手法!”东方未明大是惊讶,不知这人为何会突然提到“漫天流星”。那人恶狠狠地道:“你要是不说出‘漫天流星’的奥妙所在,老子就一刀一刀地割了你,直到你说为止!”东方未明脑中电闪,突然间大声道:“我知道了!你是唐冠南!你是唐冠南!” 那人顿时浑身一颤,立时松开东方未明的衣领,后退了一步,颤声道:“你……你听出来了?”言下已是承认。东方未明连连大骂自己愚笨至极,天下间能发出那么多暗器且暗器设计与发射手法如此精妙的,除了蜀中唐门,还能再有谁?自己与他交手之时竟然没有想到,可不是大大的愚蠢? 那人摘下面罩,面上冷笑,果然便是唐冠南!只听他冷冷道:“本来我还不想杀你,但既然你认出了我来,就不能再留你了。不过如果你说出‘漫天流星’的奥妙,我或许会给你留个全尸,不然……”住口不说,意存威胁。东方未明心中冷笑,暗道:“死都死了,还管它是否全尸,难道全尸很值得炫耀么?”哈哈一笑,道:“你唐门号称暗器世家,难道连‘漫天流星’都不会?恐怕你这暗器世家也是名不副实吧?” 唐冠南嘿了一声,道:“名不副实么?那你怎么没有躲过我的暗器?”东方未明经他提起,顿时好奇道:“对了,你那个暗器究竟是什么名头,端地了得。”他天性嗜武,此时虽然生死攸关,却还是不自由自主地发问,面上也露出羡慕神色。 唐冠南稍稍得意,道:“那是我唐门的独传之秘——蟠龙圈,手法最是独特,不仅能够原路飞回,而且……”东方未明接口道:“而且能够一圈变二,二圈变四,和我师父的‘无常索命镖’不分轩轾。”唐冠南听在耳中,顿时喜道:“你学过玄冥子的‘无常索命镖’?这么说来,你明白‘空中接力’的秘奥了?嘿嘿,那就一块说出来吧,或许我会饶你一命。”东方未明连忙摇头道:“我没学过啊,真没学过。”顿了一下,道:“什么叫空中接力?”唐冠南看他脸上神情不假,似乎不像作伪,沉吟道:“空中接力你都不懂么?你见过的,前些日子武林大会上,你师父,就是那玄冥子,将佛剑掷给江天雄,中间就用了空中接力的手法。”东方未明想起师父那把佛剑从屋顶掷下,在空中转了个圆圈,突然间力道大增,向江盟主射去。他当时也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莫非那当真便是空中接力?不然佛剑在空中如何会力道大增?这中间的玄机,当真匪夷所思。 唐冠南道:“本来这些暗器手法都是我唐门的不传之秘,可惜慢慢失传了,然则棋叟那老不死的和你们逍遥派既然还有人会,那自然便是从我唐门偷学去的,如今还回来也是理所应当。”东方未明啼笑皆非,心想是他唐门子孙不肖,不能传承祖宗的绝学,居然还要怪别人“偷学”,当真不讲理之至,又想了一下,暗道:“更何况,是不是偷学,恐怕也大是难讲。” 唐冠南道:“我再让你考虑一夜,如果明天早上你还不说出‘漫天流星’的手法秘奥,那就是你的下场。”说着向旁边的死尸一指,提着灯笼走了出去。 东方未明面前顿时黑了下来,心中纷乱不已,对于说不说《漫天流星》的奥秘给唐冠南听,一时间竟是难以决断。他自然从心底不愿说,毕竟这是棋叟前辈赠与自己的,虽然是纪纹“赢”的,他和棋叟也没有师徒之分,可要是说了,自己就算苟全性命,以后还如何自立于世?想起齐伯伯所讲的故事中,那些大侠都是宁死不屈的,自己素来自命大侠,又如何能够作出此等屈服之事?可若是不说,明日早上恐怕就死了,鼻子吸了吸空气,只觉难闻至极,雅不愿自己便像一旁的死尸一样遗臭满屋。 过了半晌,方才想起唐冠南擒住自己的真意,定然是前些日子唐冠南在兽王庄山脚下看到自己施展出“漫天流星”,他唐门不会此门武功,因此眼红。现在都还能记起他当时脸上的兴奋羡慕之色,不由连连摇头,心想这番飞来横祸当真是毫无征兆,自己能不能逃得此难,恐怕要看天意了。想到天意,突然脑中一闪,想起棋叟前辈在赠与他《漫天流星》秘笈时,曾说这门功夫不是吉祥之物,当时自己并没注意,此时却似乎像在耳边回荡,暗道:“难道棋叟前辈早就知道唐门在觊觎他的这手暗器功夫?”越想越是确定,想起接过秘笈时棋叟前辈让自己不要后悔,此时就算想后悔也都来不及了。 又过了半晌,突然间自嘲一笑,自言自语道:“要不是棋叟前辈传我这招,恐怕我早就被万凯那群小子射成刺猬了,哪里还能活到今天?看来今日这灾是份属应得,倒也不必怨天尤人。”这般一想,心中登时平和许多,笑道:“幸好我把‘漫天流星’的秘笈留在了逍遥谷,若是带在身边,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心想唐冠南若是一眼找到《漫天花雨》秘笈,恐怕当真就趁自己昏迷之极了帐自己了,不由稍稍有些得意。突然间,东方未明连连大叫:“好险!好险!”原来他想起了任翱翔送他的那本《神意诀》,若不是纪纹软磨硬泡地抢去学了,那还不是便宜了唐冠南这小子?想到这儿,不由背上冷汗迭冒。 突然间,只听一个温柔动听的女孩声音道:“二弟,你是出去么?要做什么?”这声音温柔至极,也动听至极,东方未明顿时如闻仙乐,舒爽至极。只听另一个声音道:“姐,我出去转转,你还没睡么?”这声音东方未明熟悉至极,他要是再听不出来,恐怕就只有一头撞向背后,直接撞死的份了。那应声的人自然是唐冠南,只听二人的声音从楼梯上面传来,二人似乎是处在这石室的上方。 只听那温柔的声音道:“这些日子爹爹不在,你还是呆在家里的好,不要总跑出去,也不要……”似乎沉吟不语。唐冠南不耐烦道:“我知道了,姐。”说着脚步声传来。那温柔的声音道:“你别走,我……我有话和你说。”唐冠南停下脚步,道:“那你说吧,不过要快,我还有事要做。”那女孩道:“你有何事要做?姐姐想知道,这些日子你总是晚上出去,是去做什么了?”唐冠南道:“姐,你就别管了,我走了。”那女孩哼了一声,道:“二弟,听姐说,那些事……那些事……还是不要做了。”唐冠南顿时停了下来,道:“姐,你都知道了?”声音稍稍有些颤抖。 只听那女孩道:“你当姐姐是瞎子么?你做的那些事我早就看到了,二弟,姐姐劝你还是收手吧。”唐冠南哼了一声,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了,那也好,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那女孩愠道:“人命关天的事,你让我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唐冠南哂道:“不就是几个臭乞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是他们该死!”那女孩叹了一口气,道:“二弟,姐姐也不是怪你,趁现在没有人发觉,还是不要再做了。”唐冠南道:“姐,我知道你素来心地仁慈,所以也没要你帮我,你就不要再过问了。” 只听那女孩语重心长道:“你让我怎么不过问,你那些事的确……的确做得不对,姐姐心里愧疚。”唐冠南大声道:“我都说不让你管了,你干嘛还愧疚,愧疚什么?不该杀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乞丐么?”那女孩声音也大了起来,道:“可你做的毕竟是伤……伤天害理的事,姐姐能不愧疚么?”唐冠南气道:“什么伤天害理?你这般说我?”那女孩轻声道:“姐姐不是和你吵,那些乞丐虽然言语上有些过分,可是那也并不一定就得死啊。更何况,那些话他们也从来没有当着我们的面说过。” 东方未明听到这里,顿时明白梅兄弟以及现今身旁的这位,定是在言语中得罪了唐冠南,估计是说了些轻视唐门和唐冠南的话,所以才遭了唐冠南的毒手。这女孩当是唐冠南的姐姐,却不知是谁。 只听唐冠南道:“就是不当面说才可气,我最容不下的,就是这种背后看不起我们唐门的人,姐,你不要管了!”那女孩道:“你要姐怎么说才肯放手?二弟,就算是姐求你了,不要再出去了。”唐冠南大声道:“姐,我都说不让你管了,无论出什么事,我一个人顶着就是。”那女孩终于怒了起来,大声道:“你一个人怎么顶?这件事一旦传了出去,我们唐门还有何脸面再立足于江湖之上?而且丐帮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找我们报仇,我们得罪得起丐帮么?要是丐帮要……要杀你报仇,我们……我们敌得过他们么?你又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是将我们唐门置于不仁不义的境地?你杀的不过是几个乞丐,可赔进去的,可能是整个唐门!”唐冠南不由默然,过了半晌,才讪讪道:“可我这么做,不也是为了我们唐门着想么?我们唐门几百年来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派,可是现在呢,远的不说,就说前些日子的武林大会,我们唐门的位子排在哪里你知道么?” 那女孩叹了口气,并不置答。只听唐冠南大声道:“我们唐门竟然排在倒数第三,仅在八卦门和百草门之前!这是什么?这是我们唐门的耻辱!我们唐门何曾落魄到这般境地?”他越说越是激愤,顿了一下,接着道:“还有在四川,我们唐门几百年来一直号称川中第一大派,可是这些年呢,居然连创建不过几十年的绝刀门都凌驾在我们之上,更不要说丐帮和峨嵋派,他们更是不曾将我们唐门放在眼里,我作为唐门的掌门弟子,怎能不忧心于此?我又岂能任由这种情形一直继续下去!” 那女孩道:“二弟,你说的这些,姐姐何尝不知?可是……”唐冠南打断道:“没有可是!我就要钻研出更了不起的毒药,就要学会漫天流星,就要学会空中接力,明年的少年英雄大会上,我一定要天下人真正见识我唐门的武功!让他们再也不敢看不起我唐门!让他们再也不敢小视我!” 东方未明听在耳里,心想这唐冠南倒也是大有苦衷,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再行恨他。只听那女孩道:“二弟,你有这份自强的心志,姐姐很是欢喜,可是你这些做法,却要商议。”东方未明心想这女孩心地真好,明明是伤天害理的事,她也不愿直言说出,恐怕激怒唐冠南。只听她接着道:“而且,别人是不是真地看不起我们,真的那么重要么?难道我们唐门强大起来,就是为了争强好胜?” 唐冠南厉声道:“怎么不重要?这世道就是强食弱肉、胜者为王,我们要是武功不如别人,就要遭受别人的轻视和白眼,难道这些年我们唐门所受的气还少了?”那女孩叹了口气,道:“可是只要我们不看轻自己,唐门就能岿然独立,别人的看法,我们阻止不了,也不必在意。” 唐冠南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苦涩,只听他大声道:“姐姐,你以为世上的人都像你这般仁慈超然么?要是都像你这般,我又岂会有这诸多的烦恼?可是现在是什么,现在是我和你就不一样,我最在意的,就是别人的看法,我就是不要别人看不起我!” 那女孩道:“你也说是烦恼了,那又何必自找苦吃?二弟,你听姐姐一句话,人不猥琐自卑,无人凌驾于其上,只要你自己看得起自己,天下就没有人能够看不起你!” 东方未明心中暗念:“人不猥琐自卑,无人凌驾于其上。”突然间觉得极有道理。 唐冠南沉默半晌,苦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我收手是么?”那女孩道:“不错,我们唐门能够屹立于武林几百年,自然有我们自己的原因,我们不需要漫天流星,也不需要空中接力,二弟,你就听姐姐的,不要再错下去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要再提。”唐冠南丧气道:“如果只靠我们自己的武功,如何能够与他人抗衡?难道我就没有苦练唐门的武功么?可是武功本身威力不同,那也是没法子的事。”那女孩大声道:“只要你肯下苦功,持之以恒,唐门的武功练到最高境界,也绝不会输于世间其他任何门派的武功。”唐冠南凄然道:“也许你说得很对,可是,我哪里等得了那么长时间?明年末的少年英雄大会已经迫在眉睫,不容我不冒险。”那女孩怒道:“可是,你这样做是错的,你知道么?就算你夺得了少年英雄,你就能心安理得、坦然受之么?”唐冠南哈地一笑,道:“什么叫对?什么叫错?世上根本没有对错,只有成败!只要你胜了,谁又敢说你个错字?而你要是技不如人,那就要看别人的脸色!”那女孩怒道:“二弟,你在说什么?你……你何时有这般想法了?” 唐冠南苦笑道:“姐姐,你虽然年纪比我大,但你毕竟是女孩,哪里能理解我身上的重担,姐姐,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别无选择了。”那女孩叹了口气,柔声道:“是,你是男孩子,也是唐门未来的掌门,所以你觉得重担在身,一定要光大唐门;姐姐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苦衷,但姐姐真地怕你不堪重负,做出对不起唐门的事情来。”唐冠南断然道:“你……你竟说我对不起唐门?我怎么对不起唐门了?我做的这些事,还不都是为了唐门?”那女孩道:“是,你是为了唐门,可是你这样做,是真正为唐门的长远大计考虑的么?一旦事情泄露,还不是要毁了唐门?”唐冠南嘿了一声,道:“照你这么说,你是宁愿唐门日渐衰落,也不愿做出得罪人的事了?”那女孩大声道:“不错,我宁愿唐门式微,也不能沾着别人的鲜血去获得武林中莫须有的虚名。”唐冠南哈哈大笑,道:“姐姐,你真是太单纯了,你的想法也许是对的,但是不适宜于当前的情形,我们唐门要是依然浑浑噩噩,恐怕再过些年,连列席武林大会的资格都没有了!”那女孩道:“这么说来,你是始终不听姐姐的劝了?” 唐冠南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现在收手,别人就会放过我么?要是丐帮知道了我杀了他们几名弟子,你以为他们会善甘罢休?”那女孩道:“这么说来,下面的那个少年,你也要杀掉了?”东方未明听到这儿,心想这是说到自己了,更加用心聆听。 只听唐冠南狠声道:“不错,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他名气再大、来头再大,也只好杀了。反正我们不说,也没有人知道。”东方未明心中一寒,却也无可奈何,现在自己是人家刀板的鱼肉,人家想什么开荤,自己就得随时奉上。 只听那女孩道:“什么叫没人知道?你和我不是人么?二弟,你放了他吧,不要再一错再错了!”唐冠南并不应声。只听那女孩接着道:“让姐姐去和他说,我们放了他,却也让他立下誓言,不准他将在这看到的事情说出去。”唐冠南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石室之中,经久不歇。 只听那女孩不卑不亢的声音道:“二弟,你笑什么?很好笑么?”唐冠南止住笑声,道:“姐,我真地一点都不了解你了,有时候你见事明白、决断过人,我想不明白的事,一请教你,你总能讲得有条有理,至少能够让我信服;可有时候你却是天真异常,仿若不通世务,你以为你的仁慈、宽容和公正真能感化所有人么?”那女孩道:“二弟,你以为我是要感化别人么?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这么想这么说这么做,都是我自己信奉的为人处事方式,我坚持这样,只是为了让我能够问心无愧地自立于世,根本就没想过去感化别人,你姐姐不是圣人,不愿做也做不了圣人。”东方未明听在耳里,不由对这女孩大是佩服,心想做人能有她这样的境界,当真足以笑傲人生、笑看风云了,突然间想起少年时读的几句文章:“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也。”心想这个女孩虽然是女性,却也完全可以称得上大丈夫了。他此时对那女孩充满羡慕,根本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背诵出文章来了。 只听唐冠南苦笑道:“姐,你真是生错人家了,你要是江天雄的女儿……”那女孩打断道:“我不是江盟主的女儿,也不想做他的女儿!”唐冠南大声道:“可是在唐门,哪里有你施展仁慈和公正的资本?我们不是江天雄,他派徒弟去抢夺《神意诀》,武林中人个个不满,可是有一个人敢说么?但我们行么?我们放了东方未明,你以为他会忍气吞声?我保证前脚放他,他后脚就和萧遥打上门来!”那女孩苦笑道:“这么说来,你是决意不放了?”唐冠南道:“姐姐,我知道你仁慈博爱,但你要是放了他,你就是毁了唐门,也是将你的弟弟我置于死地。你要是舍得唐门,舍得你的亲弟弟,你就放他吧。”说着哼了一声,走了开去。 东方未明只听脚步声远去,外面慢慢静了下来,想来二人都已离开,突然间“吱”地一响,又有灯光射进,一个女孩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只见她脸蛋稍圆,清眉秀目,最奇的是眼角总蕴含一段温柔之意,整个人更是娉婷有致,典雅独立。东方未明知道她便是刚才说话的女孩,亲眼目睹她的容貌风姿,更是不自禁地心折。 只听她柔声道:“公子便是东方未明么?小女子唐中慧,这厢有礼了。”说着深深万福。东方未明“啊”地一声,道:“你就是唐中慧?”不由大骂自己反应迟钝,唐中慧“慧姐”的名字他早就听纪纹说了无数遍,也知道她是唐门的大小姐,可刚才唐冠南叫了她半天姐姐,自己居然还没有想到她便是唐中慧,岂不是大大的愚笨? 唐中慧闻声道:“你听说过我?是纹妹和你说的吧?”东方未明意识到失态,不由脸上一红,随即讶道:“纹妹是谁?”唐中慧微微一笑,并不置答。东方未明这才想起“纹妹”便是纪纹,心想这称呼倒是新鲜,自己竟然从来没有这般叫过,甚至从未想过,心想下次倒不妨试试,想到这儿,脸上更红。他却没有想到,如果不能从这里脱身,他哪还有机会再叫纪纹一声“纹妹”? 唐中慧道:“我二弟得罪公子,小女子惶恐无地,还请公子恕罪。”东方未明忙道:“没……没事,没关系。”唐中慧道:“刚才我和二弟在上面的说话,想来公子都听在耳里了?”东方未明不愿说谎,点了点头。唐中慧看了看旁边的死尸,面上大是不忍,连忙将视线移了开去,沉吟半晌,方道:“我二弟杀丐帮弟子的原因,你也知道了吧?”东方未明道:“是,令弟自尊心未免太强了些。”他见唐中慧“通情达理”,也就索性明说。唐中慧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二弟素来争强好胜,眼里容不得沙子。他杀这几位丐帮弟子实属大错特错,唐门惭愧无地。”东方未明道:“唐姑娘,你倒不必自责,我知道这些事与你无关。”唐中慧凄然道:“怎么与我无关?我是唐门弟子,又是他的亲姐姐,自然脱不了干系。”东方未明摇了摇头,心想这女孩当真宽厚至极。 只听唐中慧道:“二弟杀了他们已属不对,更过分的,是利用他们的身体来研制新的毒药!”东方未明一声轻呼,这才真正明白梅兄弟还有身旁的这位兄弟身上为何会处处发黑、伤痕累累,原来是被唐冠南用来当作研制毒药的试验品,不由睚眦俱裂,心想这唐冠南也未免太过残忍了,简直是灭绝人性! 只听唐中慧道:“如果公子再不说出‘漫天流星’的手法,恐怕我二弟,真的也要这般对你了!”; 第六十八回 蛾眉美艳细且长 东方未明微微一笑,道:“适才聆听唐姑娘的言辞,真是女中未有之奇丈夫,我向来愚钝得紧,倒也想向唐姑娘请教一二,如果换成唐姑娘是我,究竟是否会将‘漫天流星’的手法告知令弟?”唐中慧道:“我虽然不是你,但我揣测你不会说,更何况,即算你说了,我二弟也不会放你。”东方未明道:“照啊,既然如此,唐姑娘又何必多此一问?”唐中慧道:“看来东方公子是决意不说,视死如归的了?”东方未明大笑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朝闻道……”下面却想不起来。唐中慧接口道:“夕死可矣。”东方未明也不觉尴尬,道:“不错,正是朝闻道,夕死可矣,在下适才听闻唐姑娘的绝妙好辞,便是当即死了,也已无怨无悔。”心想唐中慧话说得冠冕堂皇,真实如何却是不得而知。 唐中慧微微冷笑,道:“你倒也不必用言语挤兑于我,这件事始终是唐门的不对,我自知地很,也惭愧地很,所以,你放心,我一定会放你走!”东方未明顿时张大了口,道:“你……你真地会放我?”心中惊讶至极,倒有七分不信。 唐中慧摇了摇头,沉吟道:“想来这件事是大大委屈公子了。”东方未明讶道:“已蒙姑娘救命之恩,又何来委屈之言?”唐中慧道:“小女子正是要公子立下誓言,决不将此间的事告知他人,便是连纪纹也不可,更不要说丐帮了。”东方未明哦了一声,顿时明悟于心:“她是放我不假,但却是要我以命来换。”不由甚是踌躇。 唐中慧接着道:“我二弟做得是不对,唐门也对不起丐帮,但我坚信他会改过,自然也想给他留一条自新之路,不知公子意下如何?”东方未明听他提到丐帮,顿时想到:“若是我今日安然出去,如果萧遥问起梅兄弟等人的死因,我是否会隐藏真相?若是不说,还何谈兄弟义气?更何况自己今日要是点头了,那……那就是苟且偷生了。”咬了咬牙,大声道:“唐姑娘,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恕在下不能从命,也请告知令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唐中慧哑然失笑,道:“你又何苦如此?”东方未明大笑道:“怎么?难道唐姑娘不能理解么?在下以为天下所有人都可以笑我,唯独唐姑娘不可。” 只听一声哈哈大笑传来,唐冠南也从楼梯上走下,大笑道:“姐姐,你在世间居然还有知音,倒是奇事一件。”唐中慧仔细打量东方未明,沉吟不语。唐冠南却是突然面色一变,道:“唐中慧,你倒真敢!”唐中慧听他居然直呼己名,脸色一本,喝道:“你叫我什么?”唐冠南道:“我叫你什么?我叫你唐中慧!你心里没有我这个弟弟,我也没有你这个姐姐!” 唐中慧顿时脸色气得煞白,大声道:“我怎么心里没有你这个弟弟了?”唐冠南声音更大,吼道:“难道不是么?你明明知道我已经不能回头,但你还是要放他,那不是要置我于死地么?就算丐帮不杀我,但要是武林中人都知晓了,我以后还如何在武林中立足?”唐中慧又气又急,道:“但你知不知道你做的是大错特错的?别人不知道,你就心安理得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姐姐的苦心?”唐冠南道:“我不管对错,我只知道我做的事对唐门有利!”唐中慧道:“你简直不可救药!”唐冠南大叫道:“不要你管!” 二人都不说话,整个石室如死一般沉寂。过了半晌,唐中慧喃喃道:“二弟,你真的以为姐姐是要害你么?”唐冠南别过脸去,道:“总之只要你不管这事,你就还是我的好姐姐,要不然,哼!”唐中慧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不愿东方未明看到,掩面冲上楼梯。 唐冠南看了东方未明一眼,道:“我再给你一夜时间,如果明日早上你还不说,我就只好送你归西了,留着你大是危险。”东方未明笑道:“我看你不要再等了,还是现在就动手吧。”唐冠南斜视他一眼,过了一会,方道:“你真的不怕死?”东方未明并不看他,面上冷笑,道:“想不通啊想不通!”唐冠南道:“想不通什么?”东方未明冷笑道:“想不通同样是一个爹妈生的,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唐冠南大怒,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掐住东方未明的脖子,道:“你要是真想死,我现在就成全你!”东方未明笑道:“我就说你还是现在就动手的好!” 唐冠南却是慢慢放开手,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痛痛快快死的!”说着手一甩,上了楼梯而去。 东方未明静静站立(也只能如此),过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世界如此美好,我却就要死了。”想起纪纹,眼前浮现她的音容笑貌,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心痛,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想来定是在四处寻找自己,想象她着急的情形,不由心中怜惜,却也无可奈何。随后便想到妈妈,心想妈妈对自己爱逾性命,自己要是死了,妈妈不心疼死才怪,不由大是后悔,后悔刚才不该拒绝唐中慧的提议,他自己是不怕死,可是却忧心自己的死将会给亲人带来无法弥补的伤害。 胡思乱想之间,再也抵受不住连日来的劳累,昏睡过去。突然间面上一痛,顿时醒来,只见唐冠南站在面前,冷冷道:“‘漫天流星’究竟有何秘奥?你说不说?”说着走到石桌旁,将石桌上的两个药瓶拿起,道:“这瓶是迷魂散,就是前日那柳叶刀里面藏着的,这瓶是催心粉,不知道它们混合在一起,药性会是如何?”说着将两瓶药粉倒在一起,眼睛却一直看向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闭目待死,他虽然不想死,可也确知无论自己说不说‘漫天流星’的秘奥,这唐冠南都会杀自己,那还说它做甚?只见唐冠南端着药粉走上前来,冷笑道:“看来我真地要杀你了,你武功不低,明年的少年英雄大会,定然是我的一大劲敌,所以还是先除去你吧。”东方未明昂首挺胸,还甩了甩头发,准备就死。 唐冠南嘿嘿冷笑,道:“你以为这是要毒杀你么?你错了,迷魂散和催心粉合用,会让你在毫无知觉的情形下说出很多东西。”东方未明大是好奇,连忙睁开眼睛,道:“你说什么?这药粉有何作用?”唐冠南得意洋洋道:“你吃下这药粉,很快就会昏睡过去,但你的意识却还清醒,无论我问什么问题,你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东方未明吃惊不已,心想世间竟有此可怕的药物。 唐冠南却是不由分说,左手一掐东方未明的下颌,便将药粉灌了下去。东方未明脑中迷乱,脑袋慢慢耷了下去,半醒半睡之际,只听一个熟悉的女孩声音道:“唐冠南,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拘禁阿明!”心中顿时大喜,却也随即没了知觉。 醒过来之时,已倒在一个温软的怀里,只见纪纹关切焦急的目光看着自己,口中大声道:“阿明,你醒了,你醒了,吓死我了!”脸上早已泪流满面。东方未明忙道:“我没事。”挣扎着要起来,脑中却又是一阵晕眩,几乎摔倒,纪纹连忙扶住。东方未明摇了摇头,定了定神,只见楼梯口有强光照入,整个石室也已大亮。而萧遥、李三告、齐丽、唐中慧等人都站在楼梯入口,唐冠南却是坐在石桌旁,向唐中慧怒目而视。 李三告走到那尸体旁,道了声:“是孙兄弟!”说着向唐冠南嘿了一声,道:“好毒的手段,嘿嘿,咱家算是见识了!”将那尸体抱在怀中,丝毫不计尸体已经腐烂发臭。 萧遥走上一步,面上含怒,向唐冠南道:“想来敝帮的梅兄弟、白兄弟还有这位孙兄弟,都是阁下所杀的了?”原来这些日子丐帮又发现了一位白姓弟子的尸体,和梅兄弟的死状如出一辙。 唐冠南嘿嘿冷笑,道:“不错,是我杀的。”萧遥将长衫掀起一角,塞进腰里,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想来这些道理阁下是知晓的?”说着便要动手。唐中慧从背后冲上,道:“萧大侠,你就看在东方公子的份上,放过我二弟吧。” 萧遥尚未回答,唐冠南已喝道:“谁是你的二弟?唐中慧,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你竟然……竟然真的会……会……”他知道拘禁东方未明之事只有他和唐中慧知晓,此次萧遥等人前来,定然是唐中慧通风报信,更何况唐门机关重重,要不是她引路,这些人也绝无可能进得唐门,更不要说这唐门的密室,他怎么都没想到,他自己的亲生姐姐,居然真的会出卖自己!心中再也接受不了,疯狂叫道:“唐中慧,你真的好伟大,好了不起,你大义灭亲哈,你好……好……”随即一脚踢翻石桌,道:“姓萧的,人是老子杀的,你有本事就杀了老子替他们报仇!”说着一柄飞刀向萧遥射来。萧遥身子一侧,闪了过去。 纪纹扶着东方未明,李三告抱着尸体,和齐丽都退了出去,唐中慧却不愿离去,在一旁看着,面上又是担忧,又是痛苦。这石室较为狭窄,暗器威力根本显现不出,唐冠南长处既去,再加上心烦意乱,如何能是萧遥的对手?萧遥恼他下手残忍毒辣,毫不留情,招招重手,将唐冠南逼得步步后退,不久便迫到墙角,见他招架之际已然无力抵抗,右胸也已露出极大破绽,三位兄弟的死状闪在眼前,心中一狠,一掌便向他右胸斩去。这掌若是斩实,唐冠南不死即伤! 唐冠南正要闭目待死,突然间斜刺里一股风吹来,只觉面上一热,一口鲜血已经喷到自己脸上,睁眼一看,原来是唐中慧冲上来替他挡了萧遥这一掌! 唐冠南又惊又怒,怔怔说不出话来。唐中慧咬紧牙关,转过身来,将唐冠南护在身后,道:“萧大侠,你要想报仇,杀了我就是。” 萧遥也不意她会突然冲上,这一掌打得着实不轻,见她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心中大是过意不去,退后两步,道:“大丈夫恩怨分明,此事与唐姑娘无干,适才鲁莽重手,尚望唐姑娘海涵;现下也请唐姑娘让开。” 他话音一落,唐冠南也伸手要将唐中慧推开,大声道:“你不就是要他们杀我么,现在他们来了,你开心了?又假惺惺地做什么?滚开!”唐中慧死命抵住,将唐冠南挡在墙角,饶他猛力推打,都是不动,向萧遥道:“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你别想碰我二弟!”声音极是决绝。 萧遥进退不是,大是为难,丐帮向例,凡有兄弟惨遭毒手,只要不触大义不犯帮规,丐帮总是有仇必报,而且不论凶手来头多大、势力多强。但这报仇也是恩怨分明,决不牵连无辜,更何况,今日的情形当真少见至极。 齐丽突然道:“萧兄,且请罢手,不妨今日到此为止,以后再论。”纪纹也开口道:“不错,萧遥,你不可伤害慧姐,要不是她,我们也来不了这里。”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向唐中慧道:“唐姑娘,大恩不言谢!”随即向萧遥道:“兄弟,我们走吧。” 萧遥目视李三告,征询他的看法。李三告向唐冠南冷笑一声,道:“今日就到此为止,但此事决不算完,等日后唐门主回来,咱家就再行上门讨教说法。”说着众人离开。只听石室内唐冠南大声吼叫传来:“你滚啊,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唐门也没有你这样的弟子,你根本不配当唐门的弟子!”唐中慧“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久便见她冲出石室,从众人身边掩面奔过。纪纹连叫“慧姐”,唐中慧丝毫不顾,胡乱跑去。 东方未明见四周都是密道,那石室尚在密道之下,走了半晌,曲折回环,方才走到地上的一间侧厅之中。东方未明重见天日,稍稍感慨,随众人出了唐门,回到丐帮的议事堂。沈湘芸和众弟子接入。 纪纹关切地看着东方未明,怜惜道:“阿明,你受伤没有?唐冠南打你了是么?”东方未明摇了摇头,道:“没事的,只是头有点痛。”纪纹连忙从身边拿出一包药丸,道:“一定是迷魂散发作,你再吃几颗药,这是慧姐给我的。”说着又给东方未明喂下两颗。 东方未明只觉头痛稍止,道:“蚊子,真的是那……那唐姑娘告知你们我身陷唐门的是么?”纪纹点了点头,道:“是啊,我前天一起来就去找你,可年芙蓉说你根本没回去,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才知道你失踪了,可急死我了,要不是今天早上慧姐来告诉我,我都要疯了。”东方未明吃了一惊,道:“已经过去三天了?”纪纹点了点头,道:“是,今天已经是五月十八。对了,阿明,你怎么会落在唐冠南手里的?那小子的武功可不怎么样啊。” 东方未明将那晚栽在唐冠南手下的事说了一遍,纪纹等人都是吃惊好奇,均不信唐门竟然有蟠龙圈这等离奇复杂的暗器。齐丽突然道:“那唐门为何要抓你?你得罪过他们么?”东方未明见她脸上也大是关切,显是关心自己,只是碍于纪纹,不能明说,心中一暖,道:“我哪里得罪过唐门?这次当真是飞来横祸,要不是那唐姑娘,恐怕我再也见不到大家了。”对唐冠南觊觎“漫天流星”的暗器功夫,却不愿说出。 李三告却是突然冷笑,道:“定然是东方兄弟的那手‘漫天流星’让那唐冠南眼热了。”东方未明不由“啊”了一声,道:“原来李舵主已经猜到!”李三告嘿嘿冷笑,面上神色起伏不定,缓缓道:“唐门这些年声势大不如前,武林中的地位也江河日下,唐飞和唐冠南果然坐不住的,他们竟然敢欺到我丐帮头上,嘿嘿,难道丐帮是好惹的么?” 丐帮弟子已知梅兄弟等三人是被唐冠南所杀,见舵主这般说话,顿时开始大声问候起唐门的祖宗来,其中一人骂道:“我操他三姑六婆九族十八代,唐冠南这小子不得好死。”众人也随声附和,饶是纪纹等三个女孩在场,也不顾忌。纪纹听他们骂声中范围渐渐扩大,连忙插口道:“你们骂便骂,可不要骂慧姐,慧姐可一点都不坏。”齐丽也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何止是不坏,唐姐姐大义灭亲,乃古代圣人之举,当真令人敬佩景仰。” 沈湘芸也啧啧道:“这女孩是很厉害,居然连自己的家人都能不顾,换了是我,那是绝对不会做的。”齐丽道:“是啊,所以才可贵至极,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东方未明更是感慨,要不是唐中慧,他现在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心中感激敬佩不止。向李三告道:“李舵主,恕在下冒昧,贵帮有三位兄弟死于唐冠南之手,不知贵帮会作何了断?”李三告看了看萧遥,随即道:“此事断然不能善甘罢休,丐帮岂能任人欺负?待得那唐飞回来,咱家定要讨个说法。” 只听一个中年乞丐道:“听说那唐飞前些日子出了远门,莫非是故意躲了开去么?”他话音一落,不少丐帮弟子顿时附和,均说唐飞是怕事情败露,他不好收场,所以躲了开去。要知道唐冠南是唐飞的儿子,只要他不在,丐帮总不能先行杀了唐冠南。李三告嘿嘿冷笑,并不出言。 萧遥突然道:“李舵主,要不要从总舵调些人手过来?”李三告哈哈大笑,道:“兄弟,你太小视你老兄了,区区一个唐飞,我成都分舵还对付得了。”丐帮弟子也齐声道是。萧遥忙正色道:“是,是兄弟说错了,向各位兄弟赔不是了。”说着四下作揖,众人连忙还礼。 东方未明道:“李舵主,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李三告连连摆手,道:“东方兄弟说这话就是见外了,有何吩咐不妨直说。”东方未明沉吟道:“贵帮如何替惨死的三位兄弟报仇,在下不敢说什么,但不知可否不要将此事公之于众?”李三告和萧遥相视一眼,均是为难。 齐丽开口道:“那唐冠南固然可恶,但唐中慧的做法却值得称道,她岂不知她这番做法将令唐门名誉扫地?但她还是毅然为之,这等问心无愧、光明磊落的心胸,就令人佩服;小女子也只是局外人,本来没有资格说话,但想来丐帮素来以光明磊落屹立于世,对这等心胸,该当惺惺相惜才是。”东方未明连忙点头,道:“还是阿丽说得清楚,在下正是此意。”原来他感激唐中慧,深知唐中慧对唐门名誉的重视,绝对不下于唐冠南,只是唐中慧有所为有所不为罢了,自己这条命重生于唐中慧之手,此时只好尽力维护于唐门。 李三告哈哈大笑,道:“齐姑娘果然厉害得紧啊,不错,我李三告也佩服那唐中慧,便是咱丐帮弟子,恐怕也未尝能够做到,也罢,东方兄弟,咱家答应你,此事就和唐门私下解决,不让唐门为武林唾骂就是!”东方未明和齐丽齐声答谢。东方未明道:“在下欠丐帮一个人情,以后但有驱策,东方未明无有不遵。”李三告忙道:“不敢,只求以后对抗天龙教,东方兄弟能不嫌弃和我们同行便是!”说完哈哈大笑。东方未明也笑出声来。只觉唐门此事能够不传于外,对唐中慧也是一个报答,心中稍稍安慰,想起一事,道:“何止是同行对抗天龙教,还有那倭寇,兄弟也已打算和贵帮一同对抗!” 他话音一落,众人顿时大是惊奇。萧遥又惊又喜,道:“大哥真的愿意和兄弟一起去打倭寇?”东方未明道:“怎么?难道兄弟不欢迎么?”萧遥哈哈大笑,道:“哪里会不欢迎?大哥武功高强,实在是一大臂助,若是戚将军知道了,也定然会大大欢喜!”东方未明道:“以后正要兄弟引见,在下对戚将军早就仰慕已久。”众丐帮弟子见他竟会自愿抗倭,更加敬重。纪纹跳起身道:“好啊,我也和你一起去打倭寇!”齐丽却是微微苦笑,想起几个月前东方未明在凤凰林中就曾说过要打倭寇,没想到此时已然成真,而现在和几个月前不同的是,那时自己是担心不愿,现在却是气苦无奈。 众人散去,纪纹将东方未明送回年府,要他好好休息,嘱咐了半天,方才回去。东方未明别无他伤,只有脑中依然稍痛,吃了纪纹留下的药,就躺下睡去。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晌午,刚刚醒来,便听纪纹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不好了,阿明,慧姐要出家了!”东方未明心中大震,暗道:“唐中慧要出家?那是为何?”连忙跳下床来,只见纪纹冲了进来,道:“阿明,我们快去阻止吧,听说慧姐去峨嵋派出家了!” 别人想不明白也就罢了,东方未明又岂能不明白?顿时知道唐中慧是为了搭救自己而得罪了唐冠南,以致亲人反目,再也无法在唐门立足,心灰意冷之下才要出家,心中大是过意不去,连忙道:“那该怎么办?我们快走!”迈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道:“最好叫上阿丽!”纪纹脸色顿时一变,道:“叫上她做什么?”东方未明忙道:“你别误会,阿丽口才极好,懂得也多,我想让她帮忙劝劝唐姑娘!”纪纹鼓起小嘴道:“哼,很了不起么?才不要叫她帮!我和慧姐情谊极好,一定能劝住她!”东方未明本想再提,见纪纹生气,只好搁下。二人出了年府,骑上小红马,向西南峨嵋山而去。 小红马脚力远超寻常马匹,不过一个时辰,峨眉山便已映入眼帘,只见这山平畴而起,巍峨秀丽,云雾缭绕,奇幻缥缈,东方未明看在眼中,惊诧感慨不止。纪纹索性当起了导游,手指前方,道:“峨嵋山一共有三座山峰,分别是大峨山、二峨山、三峨山,你看那三座山峰连起来像什么?”东方未明放眼望去,只见那三座山峰蜿蜒相连,像极了女子的眉毛,不由连连称奇。纪纹道:“不错,这就是峨嵋山山名的来历,不过一般说峨眉山主要是大峨山,峨嵋派就建在大峨山的金顶上,那上面有金顶寺,不过圆秀她们都住在金顶寺后面的卧云庵。” 小红马疾力奔驰,不久便到山脚之下,突然一阵厮杀之声从山上传来,二人循声看去,顿时身子大震,只见齐丽和沈湘芸踉踉跄跄向山下跑来,面色慌张,气喘吁吁。二人连忙迎了上去。齐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到是他二人,忙道:“阿明不好了,是天龙教大举进攻峨嵋派!”东方未明失声道:“什么?”只觉头皮发麻,他知道天龙教定然来者不善,万万没想到任翱翔竟然敢对五大派之一的峨嵋派下手,连忙跳下马来,向纪纹道:“蚊子,你保护她们快走,我上去看看!”纪纹哪里肯听?也跳下马来,道:“你不熟悉路径,还是我带你上金顶去。” 东方未明也只好由她,让齐丽和沈湘芸自行离开,二人施展轻功向山上掠去,不久便到了伏虎寺,只见萧遥正同阴女、浪九狐等一干天龙教弟子交手,旁边还有十余位峨嵋派的尼姑且战且退。东方未明大喝一声,逍遥游步,窜入阵中,直取阴女。阴女见他到来,面色大变,知道不是对手,虚晃一招,一声唿哨,和浪九狐等人向山上退去。 萧遥道:“大哥来得正好,可惜我们还是来晚了!”说着连连叹气。东方未明忙道:“怎么?”萧遥顿足道:“我今日来本是邀请守静师太前往成都相商对付天龙教之事,哪里想到天龙教已然先行下手,竟然全力进攻峨嵋派!” 峨嵋弟子中走出一个中年尼姑,单掌竖在胸前,道:“三位施主请了,贫尼守慈。掌门师姐昨日方回峨嵋,没想到今日就遭魔教围攻!”萧遥拱手道:“晚辈萧遥,这位是我结拜大哥东方未明。”二人一齐拜见。守慈师太见是东方未明,顿时面露喜色,突然跪倒在东方未明面前,道:“敝派遭魔教围攻,已然危在旦夕,请东方施主施以援手!”东方未明大骇,连忙跪倒扶起,道:“师太岂可如此,晚辈自然不会袖手。不知天龙教究竟来了多少人?” 守慈见他答应,面上狂喜,随即面有忧色,道:“魔教自任大魔头以下,都已来到峨嵋,贫尼受命杀下山来求援,恐怕此时掌门师姐她们……”不愿再说下去。萧遥道:“师太放心,求救讯号在下已经发出,想来丐帮和兽王庄弟子已在赶来的途中。”守慈大是欣慰,躬身拜谢,随即向峨嵋弟子道:“你们可愿意随贫尼回杀上山去,救应掌门还有同门师姐妹?”众女弟子齐声道:“愿听师父/师叔吩咐,除魔护教!”守慈师太点了点头,向东方未明道:“贫尼在前引路,烦请施主随我来!”说着飞身上山。东方未明和纪纹紧随其后,萧遥也跟了上来。 一路之上不停追上天龙教弟子,皆是适才追杀守慈师太的人,虽然退上山去,却因轻功高下不同,渐次被众人追上。守慈师太虽然平素仁慈,但此时护教心切,手下也不再留情,一剑一个,剑剑伤在要害,东方未明见她拿捏极准,中剑之人纷纷倒地,再也站立不起,却也无性命之忧,不由对她的剑法胸怀佩服至极。 不久上到清音阁,守慈师太停下脚步,见身后只有东方未明三人追上,其余峨嵋派弟子轻功不够,已被落下,此时也无暇管他,道:“贫尼适才是从右侧山道杀下,此番上去,不知该走哪条山道?倒要请教三位。”纪纹知道东方未明不熟地形,小声道:“从这里到上面金顶,分成了两条山道,一边是走左侧洪椿坪、仙峰寺,一边是走右侧万年寺、华严顶。”东方未明噢了一声,也不知该选哪条道路。萧遥道:“适才师太是从右侧山道杀下,莫非是万年寺一道路径较短么?”守慈点头道:“不错,万年寺一道比起仙峰寺一道短些。”萧遥当机立断,道:“我们就走右侧,有师太开路,谅必一般魔教弟子也挡不住!”守慈师太点头叫好,随即向右侧山道而去。 不久过了白龙洞,到了万年寺,东方未明刚要冲上山道,只听守慈师太大叫道:“不好,快退!快退!”东方未明冲上山道,顿时心中大骇,头皮发麻,只见万年寺前的广场上有成千上万条毒蛇在游动,五颜六色、花花绿绿,形状各异、千奇百怪,纷纷向山下游来,而群蛇后面一人挥舞蛇绳,大声唿哨,不是罗蛇君还是谁? 东方未明何曾见过这种恐怖恶心的场面?刹那间只觉浑身酸软,竟使不出丝毫力气,连忙凝神吸气,运起内功,向来路逃去。纪纹刚要上来,已被东方未明拉住就走,心想要是被她看到,不当场吓晕才怪。守慈师太和萧遥也是脸色大变,唯有向山下退去。 三人退到白龙洞,只见一男一女两个少年各抱一个大酒罐从山道飞了上来。东方未明看在眼里,顿时喜出望外,道:“二师兄,华仔,是你们!真是太好了!”来者正是荆棘和曹萼华,只听荆棘道:“师弟,前面是不是就是罗蛇君?”东方未明道:“不错,还有数不清的毒蛇,当真骇人!咦,二师兄怎么知道?”荆棘道:“你们跟我来,记得过了蛇群,就不要再回头!”说着当先冲上。东方未明知道荆棘足智多谋、算无遗策,他定是有了对付的妙策才敢如此而行,连忙跟在后面,问道:“二师兄,你怀里抱的是什么?”荆棘道:“是雄黄酒!”他话音一落,守慈师太和萧遥齐声叫好,面有喜色,知道过那蛇群已经不再是难事。东方未明却是不懂,问道:“雄黄酒有何用处?”思索之间,已被曹萼华追上,只听她道:“蛇性最怕雄黄,闻到气味便即远远逃去,幸好端午节才过不久,这雄黄酒不难找到,要是平时,可大大难找了!”东方未明也已明白,心中兴奋,随即想到:“莫非二师兄已经来过,不然他怎么知道这里会有蛇群?” 东方未明这番却是想错了。原来荆棘这些日子一直留心天龙教的行踪,今日天龙教围攻峨嵋派之时,荆棘和曹萼华就已看到是罗蛇君驱蛇当先开道,彼时就已在想如何驱逐这些毒蛇,荆棘知识广博,立即想到雄黄酒,在峨嵋镇上买了两大罐,便和曹萼华上山救援。 不久便遇上蛇群,荆棘见蛇群远较早上所见的为多,想是峨眉山上的蛇也被罗蛇君召唤而来,供他驱使操纵。虽然也从未见过这等场面,但荆棘丝毫不惧、当先开道,将雄黄酒用手挥洒,群蛇闻到气味,纷纷辟易,四下乱窜,后面的蛇群看到同类逃窜,也即逃窜开去,饶是罗蛇君口哨吹得再想,也终无用。众人纷纷从荆棘开出的道路冲上,纪纹见到蛇群,心中却并不害怕,原来她平素打猎,什么毒蛇都见过了,见到蛇群,竟还有些兴高采烈,又让东方未明佩服了一回。 东方未明从曹萼华手中接过雄黄酒,走在最后,也学着荆棘的样子挥洒酒液,一行人在蛇群中向前行进,宛若一个椭圆在蛇群中挤过。罗蛇君本来是遵照任翱翔的吩咐,驱蛇来阻住闻讯救援的正派人士,哪里想到被荆棘用计破去,心中大怒,见荆棘临近,蛇绳向荆棘射来。荆棘正要躲闪,守慈师太从身后抢出,长剑在空中击刺,顿时将蛇绳斩为数段,口中道:“贫尼缠住此人,你们快去救援掌门师姐!”说着长剑抢攻,飘渺难测,罗蛇君乍逢“峨嵋十九剑”,对方又是峨嵋派第一流的高手,爱惜群蛇,不愿它们送死,只好后退几步,荆棘等人顿时冲了过去,东方未明走在最后,见到罗蛇君,哈哈一笑,将罐中的雄黄酒尽数向他泼去,罗蛇君正在躲闪守慈师太的剑招,不意他会突然泼向自己,竟被从头到脚泼了满身,大是狼狈。东方未明哈哈大笑,道:“你不是蛇么?怎么不怕闻雄黄酒?莫非你是条假蛇?”说完扬长而去,留下罗蛇君暴跳如雷。 众人人过了华严顶、洗象池、雷洞坪、接引殿,最后冲上金顶,只见金顶死尸遍布,混乱至极,四下也没有一个人影,荆棘眼睛一转,道:“我们快向上走,守静师太她们定然是向千佛顶、万佛顶退去了!”说着从金顶右侧的一条山道向上而去。 此时天色已然渐晚,天空也渐渐阴了下来,峨嵋山素来云雾缭绕,此时雾气更显浓厚低沉,一行五人都是衣衫湿透,渐觉烦闷。东方未明见四周云层都已处在脚下,自己宛若是在云上行走,不由大是好奇,但此时尽力奔行,也无暇多想。 过了千佛顶,隐隐听到山上有哭声传来,五人心中均是一寒,荆棘道:“不好,峨嵋派已支撑不住,我们快行!”说着身法如离弦之箭,向上冲去。东方未明、曹萼华、萧遥三人都大是佩服,却也不由暗暗叹气,要知道这等长途奔行最能较量内力,此时各人已奔行半日,大是疲惫,均有强弩之末之感,见荆棘仍能全力提速,后劲十足,然则在内功修为上,毕竟还都是高出各人一筹。纪纹更是乏累无比,要不是东方未明拉着,恐怕早就坚持不下去。 果然不出荆棘所料,五人一上到万佛顶,便见到峨嵋派一众女弟子围在守静师太身边,纪纹眼尖,看到唐中慧也在其中。只见守静师太打坐在地,苍白的脸上隐泛黑气,胸前禅衣上一片血红,显是受伤不轻。场中一个老年尼姑正和叶流云激战正酣,只见那老年尼姑且战且退,形势已然不敌。任翱翔却站在远方悠闲踱步,见到荆棘等人到来,面上稍显讶异,随即微微冷笑。 荆棘站定身形,等东方未明四人上来,从怀中掏出几粒药丸,道:“这是我私下炼制的逍遥顺脉散,有迅速恢复内力之功,你们且服下。”说着自己也服下一颗。东方未明不意荆棘竟还有炼丹的爱好,接过服下,只觉一股股暖洋洋的真气从丹田气海弥漫开来,走遍全身,浑身顿时通泰无比,微一运力,只觉倦气全无,内力饱满,不由对那“逍遥顺脉散”大是佩服。 只听守静师太沉声道:“师姐,退下吧,不必再斗了!”原来她见身边的门人弟子个个带伤,其他惨遭魔教毒手的,更是不可胜数,偌大个峨嵋派,今日竟然要尽数毁灭于此,心中大是伤痛,叹了口气,双眼朝四下望去,只见万佛顶上多尊普贤菩萨塑像依然威严肃穆,静静矗立,不由心中暗念:“大慈大悲的普贤菩萨,难道峨嵋派今日要数绝在守静之手么?”峨嵋山乃是佛教中的普贤菩萨道场,峨嵋派也素来信奉普贤菩萨,是以守静师太如此祷念。 她武林大会上受折于叶流云,又未能阻止曹萼华参加少年英雄大会,心中一直气闷抑郁,再加上误伤巩光杰,耗了百草门一颗镇门之宝,因此索性远赴长白山,一来寻找长白人参,二来也作散心。哪里想到天龙教十余年后突然复出西域,成都首当其冲,她又是峨嵋宗主,自然要急速赶回主持大局。回来的途中一直担心天龙教会趁自己不在而对峨嵋不利,却没想到任翱翔是在她甫一回来之际,便即大举来攻。 天龙教众杀到伏虎寺时,峨嵋派已然知悉,守静师太和六位师兄妹急速商议,知道天龙教此来是要血洗峨嵋,除却突围,别无他策,众门人弟子虽然都不愿峨嵋圣地任由魔教践踏,但此时也顾不得了,随同守静师太一同杀下山来。哪知刚下到万年寺,便见到罗蛇君驱蛇而来,迫不得已只好退到洗象池,想从仙峰寺、洪椿坪一道杀下,哪想正落入任翱翔彀中,众人一到洪椿坪,便见到山下同样有数不清的蛇群向山上攻来,这次驱蛇的竟是“阴湿毒浪”四女之一的毒蝎女。其时罗蛇君也从山上驱蛇而下,将峨嵋群英围在中间! 守静师太料定任翱翔等人便在毒蝎女之后,虽然对付毒蝎女比罗蛇君容易得多,但势必过不了任翱翔,因此当机立断,返身向山上杀去。峨嵋派尽皆女流,一见群蛇便即吓晕的就已不在少数,何况罗蛇君御蛇有术,不少弟子纷纷被蛇咬到,待过了罗蛇君,回到洗象池,已然损折大半。本来论武功,以守静师太为首的“峨嵋七守”未尝不能和天龙教斗斗,但却被罗蛇君的蛇群打个措手不及,消耗殆尽,甚至连一位守字辈的师太也中毒濒死,守静师太让守慈师太从华严顶、万年寺一道杀下求救,自己带领门人弟子向金顶退去。 金顶一战更是异常惨烈,另三位守字辈师太死于叶流云、罗蛇君之手,守静师太力敌任翱翔,终因连日劳累、内力不纯而在五百招外败下阵来,还被罗蛇君的毒蛇偷袭咬中。众弟子救下守静师太,向千佛顶、万佛顶退去。待到了万佛顶,能战的已然只有现在场中的这位老年尼姑。 这老年尼姑佛号守清,在“峨嵋七守”中年纪最大,只因生性清静,不喜俗事,是以并未承接掌门。但她在峨嵋派中最久,素来慈爱祥和,颇得众女弟子的尊敬爱戴,此时见到一干后辈死的死,伤的伤,峨嵋派也已即将倾覆,心中愤怒,出手如狂。叶流云见她剑影幻化、迅疾无比,招数之纯熟,内力之凝厚,似乎还要在守静之上,心下凝神戒备,心想此人已然年老气衰,这般狂打猛发,终究不能持久。守清师太果然丝毫不顾,连掌门的说话也已听不到,招招重手,势若疯狂,到得后来,声音呼喝如雷,手中的剑招也慢慢迟钝,完全舍弃峨嵋剑法的奇幻精髓,纯是以内力支撑。守静师太双目含泪,知道师姐已然决意殉教,心想自己不久也将赴死,也就不再出言。她到得此时,仍尚未发现荆棘、东方未明等人已然到来。 叶流云心下冷笑:“老贼尼自行寻死,倒不要怪老娘!”凝心应付,她轻功妙绝,对方也极难伤到她。突然守清师太一剑当空刺来,只见这一招递到中途,力道便已逐渐减缓,心中大喜:“你终于油尽灯干了!”双臂向前方一挥,双袖便要卷起守清师太…… 只听一声“小心!”只见那剑突然间力道大增,向自己激射而来,叶流云顿时知道对方是故意舒缓力道,诱求自己上当,霎那间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身体连连后退,但饶是如此,还是慢了,只觉脸上剧痛,那剑已从耳边呼啸而过,四下里发丝纷飞。叶流云心中吓得怦怦乱跳,要不是任翱翔及时提醒,恐怕现在那把剑已然穿破自己的头颅!双手颤巍巍地向脸上摸去,只见左手触处一片鲜红,脸上已然伤破,她平素最爱惜自己的容貌,此时当真比杀了她还难过,顿时狂怒无比,一掌向守清师太劈去。 哪想这一掌尚未劈到,守清师太已然慢慢坐倒,头也缓缓垂了下去。峨嵋女弟子顿时放声大哭。原来守清师太已然到了油尽灯干的地步,适才掷剑而出,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内力,圆寂而去。叶流云兀自不解气,上来一脚将守清师太的尸体踢飞,双袖一摆,便要大开杀戒。 守静师太心想除了守慈师妹生死未卜外,峨嵋派已然全军覆没、任人宰割,心中凄怆,只觉毒气上行,慢慢脑中有些模糊,突然间一声悠扬响亮的钟声响起,顿时精神一振,只见是一位女弟子击响了万佛顶一侧的祝愿古钟。那祝愿古钟千百年来一直存在于万佛顶上,平素若无大事,从来不会击响,没想到此时竟然响起!想是那女弟子已觉峨嵋派倾覆在即,什么若无大事不得击响鼓愿古钟的教规,也不管它了。 只听钟声清幽响亮,回荡在峨嵋山间,回响不止,众人都轻轻地听着,连叶流云举起的手也不由放了下来。 过了半晌,钟声渐渐减弱,最终终不可闻。守静师太心中一振,心想自己死就死了,峨嵋派的大事岂能不作个了断?心下决断,向身边众弟子道:“你们听着,听好了!”众女弟子知道掌门是要留下遗言,一起伏地,道:“聆听掌门吩咐!”守静师太强行抑制毒气游动,向万佛顶上最大的一尊普贤菩萨跪倒,大声道:“峨嵋派第四十七代不肖弟子守静,愿将掌门法统传承峨嵋派第四十八代弟子圆秀,祈求普贤菩萨保佑秀儿将峨嵋派光大……”声音一顿,只觉脑中一荡,一头栽到地上。旁边弟子连忙扶住,守静师太脑中晕眩,手指东北方向,口中喃喃道:“秀儿,秀儿,你……你……”身旁女弟子哽咽道:“师父,你不要说话,养伤要紧。”守静师太摇了摇头,道:“不,为师要说,你们告诉秀儿,以后她当了掌门,就……就申办少年英雄大会吧,这次不让她参加,她很不开心……” 叶流云哈哈大笑,指着守静师太道:“你这老尼姑临死之前倒居然明白事理了!”守静师太双目一瞪,喝道:“贱婢,老尼做了厉鬼也不饶你!”叶流云嘿嘿冷笑,走上前来,道:“你想要做鬼,那老娘就成全你!”说着便要下手。 只听一声娇叱,一柄软剑从身后刺来,叶流云微微诧异,飞身躲开,只见东方未明、荆棘五人已然到来,出手的却是曹萼华。叶流云先前全神贯注和守清缠斗,竟也没有发现五人的到来。 五人走到叶流云和峨嵋派弟子中间,荆棘哈哈一笑,向任翱翔躬手道:“任教主,这世界当真太小,我们又见面了。”任翱翔已知荆棘等人是用雄黄酒过了罗蛇君的蛇群,不由对荆棘大是另眼相看。他此番复出西域,再和武林正教一争雌雄,乃是自信已有七分胜算,不然天龙教实力单薄,他岂会来自取其辱? 但哪里想到,他本欲利用天剑绝刀的世仇坐收渔人之利,却被荆棘横空所阻,此番抓住峨嵋山的地形打峨嵋派个措手不及,眼看便可全歼峨嵋派,却又被荆棘及时赶到!任翱翔最初计划是一举灭掉成都武林,以此来震慑中原,哪想到竟屡屡被荆棘破坏,这时心下一动,微笑道:“小兄弟好,这番奔驰半日竟还能如此气定神闲,看来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任某都要服老了!” 荆棘心下暗喜,口中却道:“不敢,任教主今日运筹帷幄,重创峨嵋派,方叫人真正佩服!只是……”任翱翔道:“只是什么?”荆棘正色道:“只是用蛇群制胜,手段未免有些不正大光明。”任翱翔微笑道:“小兄弟见教的是,但不知若换了小兄弟,该当如何施为,任某聆听高见。”荆棘嘿了一声,并不回答,只道:“任教主,在下倒觉得你这一举未必明智。” 任翱翔道:“哦?小兄弟的高见自是不凡的了。”; 第六十九回 日出云海泛佛光 荆棘道:“想来任教主的日月神功已臻化境,已然自信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了?”任翱翔正色道:“只要令师尚在,天下何人敢以言之?小兄弟取笑了。”荆棘见他言语中极是尊重师父无瑕子,忙道:“不敢,这般说来,想来少林无因方丈、江盟主、武当卓道长等人,已不放在任教主眼里了?”任翱翔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荆棘哈地一笑,道:“原来任教主已经胜券在握,倒是晚辈多心了。”任翱翔道:“小兄弟不妨明言。”荆棘道:“今日任教主一举重创五大派之一的峨嵋派,难道就不怕惹起公愤,激得中原武林戮力同心、群起而攻?单打独斗,任教主或许谁也不惧,但不怕双拳难敌四手么?” 任翱翔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云海之间,经久不绝,众人尽皆变色,连荆棘也暗暗胆寒,心想此人的内功果然深不可测,自己在招式上或者可以同他纠缠一阵,但若比起内功,那可是天壤之别。只听任翱翔止住笑声,道:“小兄弟,没想到十余年后中原武林竟出了你这样一位人才。”荆棘淡淡道:“前辈谬赞了。” 任翱翔正色道:“老夫平生极少服人,却对小兄弟极为欣赏,不知小兄弟可否愿意加入本教?倘蒙小兄弟不弃,老夫立以副教主之位相任,以后老夫归天,天龙教也尽数归诸小兄弟!此言有苍天为证!”他话音未落,众人都已惊呼出声,甚至连天龙教众也在所不免。曹萼华和东方未明同时道:“不可!” 荆棘却是面无表情,轻轻道:“任教主如此青眼,荆棘可是受宠若惊了!”任翱翔喜道:“这么说来,小兄弟是有意了?”荆棘摇了摇头,道:“可惜在下是逍遥派弟子,恐怕不能转投贵教了,倒辜负了任教主一片美意。”任翱翔稍稍失望,随即哈哈一笑,道:“昔年令师叔玄冥子历经波折方才心甘情愿加盟本教,还有这位东方贤侄,不也已是本教弟子?此事也不急在一时,适才小兄弟关心老夫的处境,老夫倒要多谢为是。”荆棘摇头道:“任前辈雄才大略,哪里用得晚辈关心?”任翱翔双目凝视荆棘,道:“只要小兄弟不和老夫为难,老夫就感激不尽了。”说着突然一掌拍出。 这一掌既出突然,力道又复雄浑至极,荆棘没想到他会突然对自己下毒手,双掌连划,护住胸前,同时身子向后退去。待得身形站住,只听任翱翔哈哈一笑,却已将曹萼华扣在手里。原来他那一掌乃是明击荆棘,实际却为曹萼华。此举荆棘既未料到,曹萼华更是猝不及防,待得有所察觉,已然落入任翱翔的掌握。 荆棘脸上顿时变色,颤声道:“任……任教主,有话好说!”任翱翔微微一笑,道:“小兄弟武功卓绝,智计无双,他日定成武林中一代霸主……”若换了平日,荆棘听闻此言,定然高兴至极,引为知音,但此时却是头皮发麻,冷汗迭冒。只听任翱翔接着道:“可惜小兄弟还是风liu少年,美色一关恐怕大是难过,不如老夫替你除去此女,就此了断情劫如何?”荆棘连忙大声道:“不可!不可!”任翱翔神色不动,双目凝视荆棘。 荆棘看了一眼曹萼华,只见她俊秀的脸上突然泛起红晕,随即变得苍白,只听她道:“荆棘,你……你别管我。”她再说不管,荆棘又如何能够不顾?荆棘叹了口气,想起自从几年前第一眼见到曹萼华,便即情网深陷,此情已逾经年,再加上和谷月轩的纠缠,更是终日在心、无可排遣,他生平理想便是和曹萼华一起纵横天下、笑傲江湖,此时如何能够割舍?他素来当机立断,顿时道:“任教主,晚辈答允不再阻挠你的大业便是,但你也休想晚辈加盟贵教,若你强迫晚辈,晚辈宁死不从。”说着看向曹萼华,道:“华仔,你别怕,就算是死,也总有我荆棘陪着你!” 任翱翔哈哈大笑,松开曹萼华的手腕,道:“小兄弟果然决断明快,只可惜……”荆棘将曹萼华拉向身后,道:“只可惜什么?”任翱翔道:“若是有朝一日小兄弟能亲手杀了这小姑娘,老夫立刻退隐江湖,决不敢和小兄弟争雄武林!”荆棘嘿地一笑,并不置言,双眼看向曹萼华,只见她也正呆呆地望着自己,突然间羞红过耳,歪过头去,不敢看自己。荆棘和她共处经年,何曾见她如此瞧过自己?心中喜不自胜,任翱翔的话便没听到心里去。 只听任翱翔道:“既然小兄弟到得及时,也算峨嵋派命不该绝,小兄弟,我们后会有期。”说着同叶流云等一干教众下山而去。 五人连忙相救峨嵋派众人,只见守静师太已然神智不清,手指抬起指向远方,喃喃道:“秀儿……秀儿回来了么?要她来见我。”峨嵋派女弟子已知她身中剧毒,眼见已是不救,已有多人哭出声来。一个机灵的女弟子见荆棘说走任翱翔,连忙跑过来跪求荆棘搭救。荆棘微微苦笑,心想任翱翔放不放过峨嵋派,已然无甚区别,守静师太能撑到现在不死,已是奇迹,但情势亦不能不管,眼睛一转,向东方未明道:“师弟,你和师叔相处日久,对毒术可曾有所研习?” 东方未明连连摇头,正要说不懂,纪纹却突然“啊”地一声,从身上拿出一个布囊,摸索一下,掏出一颗碧绿珠子。东方未明看在眼里,顿时脱口而出道:“神农珠!”纪纹道:“不错,正是神农珠!”说着抢到守静师太身前,将神农珠塞到守静师太的嘴里,然后静静看着,亦想知道神农珠是否真有玄冥子说的那般灵验。 东方未明将神农珠的来头一说,荆棘顿时欣然色喜,道:“既然师叔说它可解世间万毒,那就肯定不假。守静师太定然有救了!”果然过不多时,守静师太便即缓缓睁开眼睛,众人顿时一声欢呼,峨嵋派女弟子更是相互拥抱,又哭又笑。 守静师太只觉嘴里含着一颗珠子,体内的毒液都不由自主向嘴中流动汇集,虽然不明所以,却也知那颗珠子乃是为她解毒,再过得片刻,便觉体内已无毒液,便即吐出珠子,只见那珠子绿油油地甚是滑腻,蛇液却是无迹可寻,不由大是称奇。一个女弟子接过珠子,又给其他中毒的人如法施为。 守静师太挨了任翱翔一掌,已受内伤,但最致命的毒液既去,也就不再有性命之忧,挣扎着向荆棘等人道谢,待看到曹萼华,面上稍有尴尬,道:“前些日子贫尼对女施主多有不敬,实在是罪过。”曹萼华忙道:“前辈说哪里话来,要不是前辈松口,晚辈哪里能够参加少年英雄大会,该是晚辈多谢前辈才是!” 众人又忙乱一番,一个中年尼姑走到守静师太面前禀告道:“师叔,能救的已经救缓过来,其余的师姐妹,已然……已然……”声音哽咽,说不下去。守静师太颤声道:“活着的还……还有多少?”那中年尼姑道:“师姐妹们数了一下,只有七八十人。” 峨嵋派昨日尚有四百余弟子,经此一役,已然耗折殆尽,守静师太心中痛极,站在万佛顶上呆呆望着前方,不久天色慢慢黑了下来,天空也飘起了小雨,守静师太却一直纹丝不动地站着,突然间一口鲜血喷出,众女弟子连忙扶住,守静师太道:“列位师姐师妹各位弟子,守静无能,竟使峨嵋派遭此罹难,守静有生之年定要铲灭魔教,为众位报仇!”说完在众人的搀扶下向金顶而去。东方未明和荆棘等人见天色已晚,也即决定留在峨嵋山,自有峨嵋派弟子安排。 纪纹却是拉住唐中慧,道:“姐姐,听说你是来峨嵋派出家的,可是真的么?”唐中慧点了点头。她昨夜便到了峨嵋山,恳求守静师太度她出家,守静师太知道她是唐门的大小姐,自然不允,询问原因,唐中慧也直摇头,只说自己凡心已断,愿意皈依佛门,长伴青灯古佛,守静师太无奈之下,只答允她在峨嵋派清养数日,出家之事却要从长计议。唐中慧便即留在峨嵋山,哪里想到第二日便遭到天龙教来攻之事,若不是峨嵋派见她是教外弟子,多处保护于她,而她本身又有些武功,恐怕今日已然死在天龙教之手。 纪纹大是摇头,道:“姐姐,你干嘛这么傻,当尼姑有什么好?”她声音较大,旁边不少峨嵋派女弟子顿时向她怒目而视。纪纹也知不对,压低声音道:“姐姐,你可不要想不开,有什么话都和我说,我们不是无话不谈的么?难道姐姐还不信我么?”东方未明在一旁听到,不由大是惊奇,心想这般温柔可人的话语,居然是从纪纹的口中说出! 唐中慧这两日一直委屈为难,无可排遣,此时听到纪纹的温软言语,再也忍耐不住,趴在纪纹的怀里哭了起来。 纪纹轻声安慰,唐中慧面上气苦,低声哭道:“为什么二弟始终就是不明白?我们光明正大地活着,又有谁能看不起唐门?何必费尽心机去追名逐利?现在他……他竟连我这个姐姐也不认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纪纹知道她最难过的就是唐冠南同她决裂,当下道:“姐姐,你做得没有错,想来你二弟也只是一时气头之上,你们是亲生姐弟,他怎么可能不认你呢?”唐中慧道:“如果他始终都不再认我,那我该怎么办?连我的亲人都不认我了,我该怎么办啊?”心中担忧难过,哭声也大了起来。纪纹见她精神有些恍惚,扶她下到金顶,在一间精舍中躺下,陪她说话,直到她渐渐睡去,方才叹了口气。只见她睡梦之中犹然双眉紧蹙,偶尔还胡乱呓语,知道她为了搭救东方未明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尤其是亲人反目更要极大的勇气,见她原本漂亮端丽的脸庞仿若罩上一层阴云,心中更是怜惜,又过了许久,见她睡得较为安然,方才退出。 当夜纪纹和曹萼华同室而居,纪纹劳累一天,上g便即昏昏睡去,待睡到半夜,突然被一声叹息声惊醒过来,只见曹萼华躺在身旁,双目却一直看向屋顶,奇道:“华仔,你干嘛不睡?在想什么?”坐起身来,只见曹萼华也是愁眉紧锁。 曹萼华幽幽叹口气,道:“没事,你睡吧,扰醒你了。”说着要转身侧卧。纪纹伸手拉住,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定是和荆棘有关。”她和曹萼华亲密无间,对曹萼华的心事焉能不知?当下道:“华仔,你究竟是喜欢谷大哥,还是那臭荆棘?” 这话正问到曹萼华心里去了,她难以入睡、辗转反侧的,便是为此。曹萼华沉默半晌,又叹了口气,方道:“我……我也不知道,以前,以前……”纪纹道:“以前怎么了?”曹萼华凄然道:“以前我是一直喜欢谷大哥的,可是……可是最近,他说他根本就不喜欢我。”纪纹道:“真的?他……他真地这么说了?”曹萼华黯然点头,道:“他说他一直是把我当作妹妹一般……”说着把头埋在枕里,轻声哭泣。这可是纪纹从小到大第一次亲眼见到曹萼华哭泣,不由大是惊奇,心想今天是怎么了,自己生平所见过的最坚强的两个女孩,竟然都哭泣流泪,看来曹萼华心中的伤痛,也颇为不小了,安慰道:“既然他不喜欢你,那就不再理他,臭荆棘不也很好么?虽然他脾气坏,但对你却是一往情深,那任翱翔不就是看准臭荆棘喜欢你,所以才拿你来胁迫他?” 曹萼华顿时身子一颤,荆棘倾心于她,她又何尝不知?可是每每想起荆棘来,都远没有想起谷月轩时的缠mian喜悦。她生性独立,对男女之见更是颇为执着,因此一见到同龄少年,便即存争竞之心,惟有在谷月轩面前,方能情不自禁地觉得安全放松,争竞之心更是全无,也只有那时,心中才会泛起小儿女情思。哪想到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她鼓足勇气向谷月轩表明心迹,却被他无情拒绝,每想及此,心中总是又羞又痛。纪纹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荆棘?你们这些年一直在一起练功,几乎形影不离,怎么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曹萼华眼前浮现荆棘的样子,想起他昨日为救自己甚至愿意放弃阻挠天龙教,自然感动不已,可这与想起谷月轩时的感觉,却是全然不同,心中不由为难至极,突然间想起“圣女”前辈,这些天她一直烦于心中情事,直到从凌云道长那里得知圣女对佛剑魔刀都不喜欢,眼前方仿若呈现一个全新的视野,道:“哼,我和圣女前辈一样,他们两个,我谁都不喜欢!”纪纹不由“啊”了一声,道:“你说什么?” 曹萼华道:“不是么?我就不信女人就一定要依靠他们男人,干嘛定要别人喜欢?没有他们就活不了么?”只觉连日来的烦恼一扫而空,心中轻松无比。纪纹却是伸手触摸她的前额,道:“姐姐,你没事吧?” 第二天五人并不下山,协助峨嵋派清理残局。只见山路之上死尸极多,东方未明自小到大,何曾见过这么多死人?心中又是发毛,又是不忍。待寻到万年寺,只见守慈师太也已圆寂在地,脸上手上尽皆发黑,想来她和罗蛇君缠斗,被毒蛇咬到,毒发而死。东方未明同这师太不甚熟悉,但觉她慈和仁爱,不想竟遭此毒手,不由对罗蛇君大为恼恨。 一直忙到下午,方才清理完毕。众人回到金顶寺,正要向守静师太拜辞而去,只见一个女弟子进殿道:“师父,有两位青城派弟子求见!”守静师太所受内伤颇为不轻,经过昨夜静修,略有恢复,但也知自此之后,总要有两三年时光,才可能回复到受伤以前的修为境界,峨嵋派报仇之事,恐怕总要数年之后,这时听闻有青城派弟子求见,霍地站起身来,道:“莫非魔教又大举进攻青城派不成?快请。”说完看了荆棘一眼,荆棘也正作是想,暗忖青城派离峨嵋不远,实力又颇弱,说不定已被任翱翔一举灭了。 只见两名青衣弟子齐首而进,两人臂上都缠着黑纱,上前跪拜,其中一人含泪道:“青城派弟子参见师太,敝派掌门已于今晨仙去了!”守静师太身子一晃,道:“赤风道长仙逝了?莫非……莫非是任翱翔那大魔头所为?” 那二人面上一怔,道:“不是,敝派掌门是病逝的。不知师太何以提到任大魔头?”守静师太和荆棘相视一眼,均想:“莫非我们猜错了?魔教根本没有进攻青城派?”只听先前说话的那人道:“弟子二人来时,青城派周围尚未发现魔教的行踪。”守静师太点了点头,随即黯然道:“赤风道长仙逝,武林正教又折损了一位高人,魔教的气焰可就愈加嚣张了,你们起来吧,贫尼知晓了。”见二人并不站起,面上似有难言之隐,道:“两位还有何事?”另一人面有惭色,低声道:“敝派将于六月初五举行新掌门继任大会,请贵派前往观礼。”守静师太心想前任掌门逝世,新掌门举行继任大会,也份属平常甚至乃是喜事,这人为何面有惭色?心中一动,顿时想起青城派内忧颇重,派中各有派系,此次赤风道人逝世,青城派掌门之位,说不定便要引起诸多争夺,此人当是为此惭愧,也不再询问是谁继任掌门,只道:“峨嵋、青城世代交好,自当前往。”二人谢过,不愿久留,拜辞而去。 东方未明等人也要告辞,守静师太却是坚执不许,定要款留几日,稍尽谢意,众人强辞不去,只好留下。守静师太道:“敝山景色倒还可娱目,各位不妨四处走走。”东方未明等人答应下来,但此时峨嵋派惨遭重创,处处哭声不断,众人也没心情观赏景色。 走出金顶寺,纪纹用手向前一指,道:“阿明,你看,那就是四面十方普贤菩萨金像。”其实何用她说?东方未明上午便即看到,只见那金像浑身镀金,最下面是四头巨象,上面莲花座上端坐两尊佛身,佛身上的佛头却分为三层,下面两层各为四个,分别面向四方,最上面却是两个,总共十个佛头,却都神态各异。初见之时便即赞叹不已,只是上午天气尚阴,此时天气转晴,太阳光强烈照射,整个金像光彩耀目,金光耀日,端地气象非凡,巍峨壮观,不由凭空生出一股敬畏肃穆之感。纪纹道:“阿明,你知道这金像有多高么?一共有四十八丈呢!听说这四十八,是表示四十八个愿望,你知道这四十八个愿望是指什么么?”东方未明被金像的神奇所摄,竟没听到纪纹在说什么。 不久金像后面走来三人,也正指指点点着金像,此时阳光有些刺眼,只觉有些熟悉,却看不清楚,连忙走上几步,才看清是李三告、齐丽和沈湘芸。纪纹见到齐丽,顿时拉起东方未明的手,道:“阿明,我带你去其它地方玩。”不由分说便将东方未明拉走。 萧遥面上微笑,上来见过三人,并询问李三告为何到来。李三告笑道:“这两位是萧兄弟的贵客,咱家只好陪她们来游山了!”他话一出口,齐丽脸上顿时一红。原来昨日齐丽和沈湘芸逃下山去,今日仍想来游览峨嵋山,李三告放心不下,便亲自作陪。萧遥也觉尴尬,忙道:“青城派之事,李舵主已经知道了么?”李三告道:“咱家正要和萧兄弟商议。”萧遥早就成竹在胸,道:“此事便由兄弟去吧,只是要劳烦李舵主手下的弟兄们了。”李三告知道萧遥是帮主柯降龙着意栽培的得意弟子,极可能成为未来的丐帮帮主,青城派之事也无甚大关系,他既想去,也就由他,哈哈一笑,道:“萧兄弟这就见外了,便是让咱家陪你去,也无甚不可。”萧遥笑道:“不敢,有十余名弟兄就够了。”二人又说笑一阵,李三告方才离去。 沈湘芸看见荆棘和曹萼华在观看金像,显然两人早就在一起,心中揪然不乐,道:“荆棘,你这些日子倒是大出风头,真是看不出来啊。”荆棘嘿了一声,道:“你不是一直号称神机妙算的么?”沈湘芸撇嘴道:“你也不要神气,你就算称霸武林,恐怕你喜欢的人也不会喜欢你!”荆棘并不答言,眼睛只瞧向曹萼华,他昨日之举无异于向曹萼华表白心意,也亟欲知晓她的心思。曹萼华却是置若罔闻,向旁边走开,自行欣赏风景去了。 沈湘芸笑道:“你看是不是,人家对你根本没有心思,我早就算得一清二楚,你逃不出我的五指山的。”荆棘哑然失笑,心想这芸丫头当真不可救药,他也不是不知沈湘芸喜欢自己,只是这等娇气自大的性格,他实在看不上眼,转头望向曹萼华的背影,暗道:“华仔究竟在想什么?难道她真的不喜欢我么?”饶他聪明多智,对于情爱一事也是捉摸不透。 沈湘芸也不再搭理荆棘,挽着齐丽的手臂,道:“丽姐,早就听说这金顶有四大奇观,今天既然来了,可就不能错过了。”齐丽道:“这是自然,不过也要看机缘,日出、云海也就罢了,佛光和圣灯就要看我们的运气了。”萧遥点头道:“齐姑娘果然博学多闻,佛光和圣灯若非极大的机缘,还当真难以见到。” 当晚又下起小雨,众人便在金顶歇息。第二日凌晨,东方未明尚在沉睡,便被敲门声惊醒,只听纪纹一边敲门,一边道:“阿明快些起来,太阳马上就出来了!”这才想起昨日也和纪纹约好看日出,连忙起身,和纪纹奔向金顶睹光台,只见萧遥、齐丽、荆棘、曹萼华和沈湘芸已然都在,原来大家都是初次来到峨嵋山,这日出奇景自然不能错过。此时天色尚是灰蒙蒙的,离日出总还有些时候,但大家毫不以起早为意,面上都甚是兴奋,话语不断、议论纷纷,等待观赏日出。只听萧遥道:“在下久居江浙一带,也曾看过不少海上日出,但听说在高山看日出,却又另有不同,不知会是何等景象。”齐丽道:“萧兄倒不妨说说那海上日出是何景象,也好让我们待会有所比较。”萧遥道:“在东海边看日出,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汹涌不断的海浪所发出的涛声了,太阳便是在有声的海涛中缓缓升起,那种瑰丽神奇的场面,也的让人心动神摇。”齐丽拍手道:“不错,我记起来了,记得以前看过一本书,说东海日出是海涛托起太阳,而高山日出却是云朵托起朝阳。”荆棘道:“不错,前人是如此说,但究竟是否属实,还要我们亲自来看。” 过不多时,天色慢慢变亮,东边天际更是渐渐变蓝,只听得金顶寺内钟声传来,东边地平线上突然升起一道直贯南北的银光,将天地一分为二。纪纹早就看过峨嵋日出,这时小声道:“嗯,要出来了。”只见那银光徐徐上下扩展,突然银光中又撞出一条棕色的光带,那光带慢慢扩散,颜色也慢慢由深变浅,由凝重而轻快,由棕而红,由红而紫,由紫而蓝,便好比跳动的水银在缓缓倾泻流淌。众人正看得如痴如醉,霎那间几道金色光束如利剑般穿透那紫蓝色的天幕,周围棕红色的云、橙黄色的云也顿时被镶上亮晶晶的金色花边,云朵重叠交错,将那金色的光束剪成数段,慢慢地那金色光束愈来愈短,转而从那云朵之间向外射来,所有的云朵都像是暗紫色的薄纱,慢慢地薄纱像是被轻轻撩起,一个红红的面庞终于露了出来,众人齐声欢呼,个个兴奋无比,只见太阳穿过一道又一道的云彩,在云朵中接连跳跃,当真便像是被云朵拱托而出,再过片时,太阳终于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而那些五颜六色的云朵,也像是被被太阳缓缓推向天际,叠成了千形百状、瑰丽神奇的彩色山峦,而在山峦之下,便像是有一条流光溢彩的天河,而太阳正沐浴在这天河之中,过了不久,突然间太阳猛然一跳,仿佛是带着天河之水,急速冲向高空,霎那间光芒满天,众人只觉刺眼,待得揉过眼睛,只见大地一片金光灿烂,四周的千山万岭也已沐浴在金光之中,而金顶之上,更是四面云海绵绵环绕! 众人神驰目眩,兴奋无极,皆被这大自然的神奇幻丽所深深折服,太阳已然高挂天空,众人犹然不愿离开。直到峨嵋派弟子来请进早点,众人方才离去。齐丽却不离开,反而向睹光台上走了上去,站在台上,微微闭上双目,双臂轻展,静静地徜徉于这日出云海之中…… 众人正要从广场进入金顶寺,萧遥见齐丽不在人群之中,微微诧异,回过身来看,顿时一声惊呼,道:“你们快看!”众人也即回过头来,同时“啊”了一声! 只见站在睹光台上的齐丽浑身笼罩在一个七彩光环之中,整个人身上发出耀眼夺目的圣洁光芒,光芒笼罩之下,她那婀娜多姿的身材、轻舒柔臂的姿态更加幻丽动人;更奇的是,光环之中还有她的身影,只见齐丽突然慢慢跳起舞来,舞姿曼妙,衣袖飘飞,而那身影也随她同步而动,更增幻奇之妙,此人此景,便是仙女下凡,也远远比之不上。 众人都已看得出神,纪纹却是猛一跺脚,伸手拽住东方未明的耳朵,怒道:“不准你再看,看你口水都要掉了!”东方未明只觉耳朵剧痛,苏醒过来,微怒道:“你干什么?”纪纹气急败坏道:“干什么!不准你再看她,她有何漂……漂亮的,一点都不美!”众人也都回过神来,听纪纹如此说话,显是吃醋,都不禁微微一笑。 沈湘芸幸灾乐祸道:“丽姐要是不美,那天下还有美人么?要是换了某个野蛮丫头,恐怕还没人看呢!”纪纹大怒,便要出手打她,东方未明连忙拉住,道:“我不看便是,你别生气了!” 萧遥却仍然失魂落魄地呆呆望着,他早就心仪齐丽,此时更是被她的惊世之美所深深震撼,仿若全部心神魂魄都已被她摄去,口中喃喃道:“她……她……竟这般漂亮!原来这……这就是金顶佛光!”众人一听,方才知晓这场景便是金顶四大奇观之一的“佛光”,果然神奇无比,动人之至。 荆棘见萧遥失魂落魄,本欲取笑,随即想到刚才凝视齐丽之时,连自己都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不由微微自嘲,随即看向曹萼华,只见她也正看着齐丽,一双秀目中充满羡慕之色,一看到曹萼华,齐丽的身形容貌顿时抛诸脑后,心想:“毕竟还是华仔最为漂亮。” 只听纪纹哼道:“臭齐丽运气倒好,我来了峨嵋无数次,也没有亲自体验过这等幻境。”东方未明笑道:“那你现在过去就是了!”他这句话顿时提醒了纪纹和众人,众人都不由哑然失笑,似乎在这之前,大家根本没想到自己也可以身临其境,隐隐约约间都觉得已尽被齐丽的美丽所折服,那“佛光”便像是齐丽独有的,竟然不敢上去唐突破坏美人佳境。 沈湘芸第一个向睹光台跑去,待得跑到台上,也顿时见到自己浑身金光灿烂起来,不由又惊又喜。齐丽见有人回来,连忙睁开眼睛,见到沈湘芸被“佛光”环绕,也不由吃了一惊,众人都回到台上,个个沉浸在这“佛光”的胜境之中。 过了良久,佛光方才慢慢消失,众少年也渐渐从喜悦中平静下来。萧遥却始终呆呆望着齐丽。东方未明等人颇为识趣,先行离开。齐丽见他如此望着自己,心中稍稍惊慌,出声道:“萧兄,我们也回去吧。”萧遥道:“是,是。”目光却收之不回。齐丽脸上渐渐羞红,心道:“他平素一直大方得体,今日如何这般失态?”她却不知自己适才的幻妙仙姿,早已将萧遥深深打动。齐丽知道他不是轻薄之人,也不便发怒,只咳嗽了一声。 萧遥顿时清醒过来,自知失态,面上一红,忙道:“齐……齐姑娘先请。”齐丽点了点头,走下台来,二人并肩而行,齐丽为避尴尬,开口道:“此番真要多谢萧兄,要不是萧兄的邀请,我恐怕是很难见识佛光这等奇观了。”萧遥摆手道:“哪里,都是齐姑娘福缘深厚,方能亲身体验这佛光圣境。”齐丽道:“嗯,我昨日和芸丫头一起看了云海,今晨又看了日出、佛光,对于那圣灯,是不敢奢求了。”萧遥道:“我看齐姑娘的运气极好,说不定今晚便能见到那圣灯,今晚不能,还有明晚,萧某总陪着你便是。”齐丽面上一红,过了半晌,方道:“还是算了吧,峨嵋山的风景我也看得差不多了,这些日子也一直劳烦萧兄,很是过意不去。”萧遥听她说出这句话,抬起的脚半天才放下来,失望道:“齐姑娘是要走么?”齐丽点了点头,道:“是,萧兄事务繁多,怎能让你一直陪着我们游山玩水?”萧遥忙道:“没事,没事,能陪姑娘游山玩水,萧遥荣幸得很。”齐丽微微摇了摇头。 这些日子齐丽经常午夜回思,已知对东方未明的情愫必定无所附着,也已不存指望,但心中的伤痛不平却是久久难以释怀。好在这些日子一直有萧遥陪着游山玩水,二人又经常在一起讨论历史、政治、诗词、小说,心情颇为舒畅。她聪明过人,焉能不知萧遥对己有意?而她也经常不自禁地折服于萧遥的文才武功、见识气度,尤其是厨艺大赛,萧遥虽然冒昧,却也是对自己的看重和推许。但她对东方未明的心结尚然未了,又如何能够顾及其他?因此心中也一直只是将萧遥引为知己,并无他意。又想自己是单身少女,岂能和一个少年长期相处,令他徒增误会?当下便道:“我也离家有些日子了,爸爸都要记挂我了。” 萧遥自然不愿和她分开,知道是自己的失态让她多心了,忙道:“齐伯伯那边你自可放心,我已让敝帮兄弟每两日便告知齐老伯你的近况。如今峨嵋虽然游完,可青城就在左近,你既然来到了成都,岂能错过青城?不如观礼过青城派新掌门继任大会后,在下再送你回洛阳如何?” 齐丽见他盛意拳拳,言语间也甚是得体,也就不能再行拒绝,再说也想去青城山看看,当下点了点头,道:“那就再打扰萧兄几日吧。”萧遥心中大喜,几乎要跳了起来。 七个少年又在峨嵋山赏玩了两日风景,便去向守静师太告辞,守静师太不再挽留,亲自送他们下山。纪纹找到唐中慧,求她一起走,唐中慧却是坚决不肯,执意留在峨嵋山。纪纹无可奈何,好在守静师太一直不允度她出家,也就由她。; 第七十回 幽幽青城兴废迭 下了峨嵋山,东方未明向萧遥道:“兄弟,你我何日起程赶赴杭州?”他此次前来成都,便是想见过纪纹之后即赴江浙抗倭,如今纪纹之事业已妥贴,接着便该如此了。萧遥道:“下月初五,是青城派新任掌门继位大典,兄弟要代丐帮前往观礼,大哥不如随兄弟同去,待此事一了,兄弟便陪大哥同赴杭州如何?”东方未明从未见过掌门继位典礼,心想去见识一番也好,当下点头答应。众人回到成都,各自散去,东方未明和纪纹、曹萼华一起回到兽王庄,拜见万青山。万青山已知东方和纪纹二人情投意合,兼且前日已经有言在先,只要东方肯出手对抗天龙教,便答允他二人来往,此时更不便多说。东方未明见万青山不再出言为难,心中一块大石落下,和纪纹射箭去了。 二人来到兽王庄的射箭场,只见那射箭场占地数亩,空阔无比,场边挂满弓箭、兽皮等,不意兽王庄内竟有这般所在。纪纹道:“阿明,你要学射箭,可要先挑一张好弓。”说着引东方未明来到弓箭架下。东方未明见十余丈长的弓箭架上挂满了数不清的弓,各种弓式长短不一,形状颜色亦是不同,只觉眼花缭乱,无所适从。纪纹大是得意,从弓箭架上取下一把小巧雅致的弓来,道:“这是我专用的射月弓,其他的你慢慢挑吧,看中哪把就用哪把。” 东方未明取下一把,执弓拉弦,只觉那弓极是易开,摇了摇头,放了回去,心中一动,目光顺着弓箭架逡巡,不久便将目光停在一张漆黑修长的弓上,只见那弓长度远胜其他,颇为显眼,拿在手里,轻拉弓弦,那弓弦竟纹丝不动,猛一运劲,方才将那弓拉个半月,东方未明喜道:“就是它了!”纪纹面上惊讶,道:“你认得这把弓么?为何会选它?”东方未明摇了摇头,道:“我自然不认得,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它好。”纪纹道:“这玄漆弓当然好,这弓箭架上要数它最好了。兽王庄有五把镇庄之弓,这玄漆弓排在第三。”东方未明“啊”了一声,见这玄漆弓如此尊贵,连忙放回,道:“既然如此,我另挑一把就是。”纪纹却是取了下来,道:“既然是你选中的,那就给你了。”东方未明连忙摇头摆手,道:“不可,这是你们的镇庄之宝,我怎么能要?”纪纹微嗔道:“你到现在,还分你的我的么?”东方未明心中一荡,道:“可是……”纪纹面上泛红,低声道:“你送我《神意诀》,我送你玄漆弓,正是……正是……”却是说不下去。 纪纹话中乃是互赠信物之意,东方未明却是浑然不觉,道:“那万庄主会答允么?”纪纹羞涩道:“伯父会的,而且伯父经常说,兽王庄五把弓,四把在三位哥哥和我手里,这把就留给……就留给……”东方未明知道万青山有三个儿子,认识的万凯排行第三,看来他们四兄妹是一人一把,好奇道:“还有一把留给谁?”纪纹轻咬嘴唇,声音低不可闻:“就留给我未来的……未来的……”东方未明就是再笨也已明白,哈哈一笑,接过玄漆弓,道:“怪不得我会选这把弓,原来它本就属于我的。”纪纹闻言大羞,一对小粉拳便向东方未明胸前擂来,口中连道:“你坏死了!”东方未明躲了开去,笑道:“那你的那把呢?是这射月弓么?”纪纹道:“才不是,我的那把叫影雁弓,五把弓中最是小巧,而你的这把,最是修伟,一般人力气不够,是拉不动的。我伯父说三位哥哥内力修为都不行,终究发挥不出这把弓的威力,因此就……就留了这把……”东方未明笑道:“可是我的内力也不如何啊!”纪纹道:“你以后运天功大成就好了,不过……不过如果你要学双箭同施之术,还是三哥的那把飞蝗弓最好。”东方未明道:“万凯的飞蝗弓?”纪纹点头道:“不错,其实三哥的弓术也不比我强,但他占了飞蝗弓的便宜,就可以六箭同施,而我就只能五箭。”东方未明暗暗咂舌,心想万凯武功平平,箭术倒是厉害至极。自此东方未明便留在兽王庄,向纪纹习练多箭同施之术。 倏忽便到六月初一,纪纹道:“今天是麻婆豆腐店开张的日子,我们也去尝尝吧。”成都人喜食麻辣,纪纹也不例外,自从在厨艺大赛上见识到麻婆豆腐之后,纪纹就一直念念不忘。东方未明亦是如此,连忙称好。二人赶至成都北郊,只见一处饭铺张灯结彩,热闹纷繁,匾额上“陈麻婆豆腐”五个金字闪闪发光,耀眼无比,陈氏夫妇站在门前,笑逐颜开,作揖迎客。那陈夫人也不再用面纱遮脸。 二人进了饭铺,只见里面早已坐满,原来“麻婆豆腐”在厨艺大赛上夺得状元,一举轰动,又深合成都人的脾胃,今日麻婆豆腐店开张免费供应,自然是客似云来,人满为患。东方未明四下张望,突然在最中间的一张桌上看到年老爷和曹萼华,连忙上来招呼。曹萼华笑道:“我本无资格坐在主桌,陈氏夫妇却一定要我如此,实在惭愧。”东方未明道:“他们这店名是拜你所赐,如此是理所当然。”年老爷点头道:“不错,后世说起这麻婆豆腐,自不会忘了曹姑娘命名之功。”旁边众人也自附和,其中还有两位身着官服之人。正在此时,只听一人道:“大哥,到这边来。”东方未明循声望去,原来是萧遥,他正和齐丽、沈湘芸坐在一处。东方未明和纪纹走了过去,共坐一桌。只见萧遥抓耳挠腮、连抹口水,东张西望、坐立不安,连道:“怎么还没上来?直等得躁人!”东方未明哈哈大笑,知道萧遥素来口馋,即使是在齐丽面前,也是掩饰不住。 过了片时,又有一大群人涌进,领头的却是荆棘、西门峰、夏侯非和年芙蓉,身后还跟着一群刀剑门弟子。东方未明知道他们是专为陈氏夫妇捧场而来,只见西门峰腰中跨刀,夏侯飞身后背剑,不由暗暗好奇,心道:“天剑绝刀已然合并,他二人为何不刀剑并用?”只见青一色的原天剑门弟子尽皆跨刀,黑一色的原绝刀门弟子尽皆背剑,好奇更甚。 荆棘看见东方未明,便领着众人走了过来。荆棘向身后弟子道:“你们去外面坐吧。”只留下西门峰、夏侯非和年芙蓉。东方未明见状笑道:“二师兄,你这排场倒威风的很哪。”荆棘笑道:“哪有什么排场?师弟取笑了。”夏侯非道:“东方兄还不知道么?无瑕子前辈业已同意,荆掌门已是我们刀剑门的正式掌门了!”东方未明稍感意外,连道恭喜。荆棘笑道:“你整天和小辣椒腻味在一起,我就没告诉你。” 纪纹闻言顿时怒道:“臭荆棘,你叫我什么?你成了刀剑门掌门了不起么?”眼睛一转,道:“你就算成了掌门,你喜欢的人也还是不喜欢你!”沈湘芸连忙拍手,插口道:“小蚊子这话说得对之极矣。”荆棘微微一笑,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叫你小辣椒。”纪纹面上不信,瞪大了眼睛,道:“你会向我认错?”西门峰笑道:“我们掌门自然不会和你一般见识。”荆棘伸手止住西门峰,向纪纹道:“这次我是顺口叫的,的确错了,以后不会这么叫了。”东方未明见二师兄当了掌门,性情居然不再孤傲,这几句话极是难得,不由暗暗纳罕。只听荆棘道:“我以后就叫你……嗯,就叫你弟妹吧!”说完哈哈大笑。东方未明和纪纹顿时面红耳赤,纪纹嗔道:“死荆棘,都当了掌门,说话还没半点正经。”突然觉得荆棘也不是那般可恶,便道:“我刚才也说错了,实话告诉你吧,其实你喜欢的人,虽然不喜欢你,却不再喜欢她喜欢的人了!”她这话说得有些绕口,东方未明等人都笑了出来。荆棘闻言大喜,道:“真的?”惊喜之下,声音中稍稍发颤。纪纹奇道:“你喜欢的人又不喜欢你,你干么这么开心?”沈湘芸接口道:“就是啊,某些人真是莫名其妙!” 东方未明却不由心道:“这你们就不懂了,二师兄素知华仔一直痴恋大师兄,此时得知华仔已然抛却此念,对二师兄而言,虽然华仔没有立即转向于他,却已经是天大的喜讯了。”只见荆棘果然充耳不闻,只向场中央的曹萼华望去,面上尽是喜色。东方未明突然心下空落落的,不知道究竟该为大师兄惋惜,还是该为二师兄开心。 年芙蓉突然开口笑道:“我们今日是来品尝麻婆豆腐,为陈大哥、陈大嫂捧场的,就不要说无关的事了。”西门峰笑道:“不错,我今日是来捧场的,不过不是捧他们的场,而是……”年芙蓉接口道:“而是什么?”西门峰道:“而是捧弟妹你的场,这麻婆豆腐不也有你的功劳么?”年芙蓉顿时羞红满面,嗔道:“你瞎说什么?谁是你弟妹了?”西门峰哈哈大笑道:“你是我夏侯师弟未过门的媳妇,我说错了么?是不是啊?夏侯师弟?”年芙蓉面上羞极,道:“我去找陈大嫂去!”所着跑了开去。夏侯非笑道:“蓉妹便是面嫩!”众人见他倒处之泰然,齐声笑了起来。 不久鞭炮声响起,陈氏夫妇宣布陈麻婆豆腐店正式开张,众人只闻麻辣之香传来,麻婆豆腐已然上到桌来。众人期盼已久,或是风卷残云,或是细嚼慢咽,百般之态,不容尽述。萧遥率先吃完,一边抹汗,一边咂嘴,一边大叫过瘾,不久众人也各用完,回味不止。萧遥拍着肚皮道:“吃饱之后,下午便可赶路了。”东方未明道:“兄弟下午就要起程赶往青城派么?为何这般着急?离初五还有几日呢?”萧遥道:“齐姑娘和沈姑娘已经逛腻了成都,想在青城山多呆几日,在下只好陪她们去,大哥,你是和我们一起还是?”东方未明尚未回答,纪纹已道:“你们先去吧,我们过两日再去,反正去青城山的路我熟得很。”东方未明知道她是不愿和齐丽同行,看向齐丽一眼,只见齐丽面上平静,似乎无动于衷,便道:“嗯,我们过两日再去,我的箭法还没习练纯熟。”荆棘开口道:“师弟可以和我们同去,我们后日起程。”纪纹道:“才不要,我们自己去!”荆棘微微一笑,道:“是,那不打扰了。”东方未明小声道:“二师兄,青城派观礼之后,你有何打算?”荆棘道:“刀剑门刚刚合并,我既然做了掌门,总要花些功夫,不然可对不起凌云道长了。最近我便让他们两两配对,相互传授功夫,总要过些日子,才能见到成效。”东方未明“噢”了一声,顿时明白为何天剑门弟子用刀、绝刀门弟子用剑,原来是相互传授刀法剑术,这一计策当真事半功倍,不由出口称赞。荆棘苦笑道:“等他们刀剑功夫都已熟习,就可以刀剑并用了。不过刀剑并用可就要看天赋了,你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左右手都很灵活的。”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刀剑门的功夫当真颇为奇特,荆棘是天赋奇缘,但西门峰、夏侯飞和刀剑门弟子就未必了,恐怕他们发挥不出刀剑门武学的精髓。荆棘沉吟道:“这个不说它了,天龙教这些日子居然销声匿迹了,倒是奇事,不知道任翱翔在打什么盘算……” 六月初三一早,东方未明和纪纹整点行装,向万青山告辞。万青山已知纪纹要跟随东方抗倭,也不阻拦,只嘱咐纪纹小心收敛,又叮嘱东方未明悉心照料。东方未明自然遵禀,二人共乘小红马而去。 青城山在成都西北一百五十余里,小红马虽然脚力无双,二人却并不急着赶路,一路上指指点点,说说笑笑,直到黄昏方才望见青城山。只见青城山山势四合,清幽翠秀,远远望去,当真便如城郭一般,他二人却不知这便是“青城山”得名之故。二人在山下镇上打尖,想休息一晚,第二日再行上山。 这夜三更方过,东方未明忽听窗外稍有异动,顿时醒来,只见窗外一道黑影一闪即没。东方未明无暇他想,顺势追出。只见那人径向青城山而去,身法颇为矫健。东方未明逍遥游步,不久便距那人愈来愈近。眼见到了山脚,那人突然转过身来,哈哈一笑,道:“看来武林中传言不虚,东方兄果然轻功了得,想来武功更非泛泛。” 东方未明见他年纪和自己相当,长相粗豪,神情潇洒,心中稍具好感,道:“不敢,尚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那少年微笑道:“在下姓杨名云。”东方未明暗道:“杨云?此人是谁?怎么从未听说过?”只听杨云道:“听说东方兄曾经打败过罗蛇君,不知此事是真是假?”东方未明道:“在下实是侥幸得胜,不足挂齿。”杨云道:“那听说东方兄加盟了天龙教,想来定是那任翱翔的得力助手了?”东方未明摇头道:“不是。”不愿多说此事,道:“不知阁下有何见教?”杨云道:“见教是不敢,不过在下想知道,如今任翱翔大举入侵中原,东方兄是作何立场?”东方未明心下一动,暗忖:“此人究竟是谁?为何有此一问?”面色不动,道:“这与阁下有关么?”杨云缓缓道:“因为在下,也是天龙教弟子。” 他声音虽轻,但在东方未明耳里,却无疑如巨响一般,东方未明顿时吃了一惊,道:“你是天龙教弟子?那你为何直呼任教主的大名?”杨云面上冷笑不止。东方未明见他的神情,知道他决非任翱翔的手下,脑中连闪,突然喜道:“莫非你是紧那罗和乾达婆的弟子?”杨云摇了摇头,道:“在下尚未见过这两位前辈。”东方未明沉吟道:“那你就是修罗石无衣的弟子了?”他一直听玄冥子等人说起修罗石无衣,此时脱口而出,待觉不妥,已然说出。杨云正色道:“不错,在下正是石教主的属下弟子!”东方未明讶道:“石教主?”杨云“噢”了一声,道:“此事虽然武林中无人得知,但也不瞒东方兄,石教主早在十余年前,便在东北长白山创立了修罗教。”东方未明暗道:“那石无衣果然没死,不仅没死,还成立了自己的教派。”不由心下思忖,他早知任翱翔和石无衣因为争夺教主之位而引起天龙教的内讧,没想到任翱翔甫一降临中原,这石无衣竟也不甘寂寞,然则他们是要再行争斗不止?不知那石无衣石教主是否也到了中原,心想此人既然能和任翱翔分庭抗礼,武功也定然远超俗流,他们要是再行争斗起来,天龙教又将贻笑天下,心想师父既不喜欢任翱翔,恐怕对那石无衣亦无好感,当下对这杨云的来意颇为思量。 只听杨云道:“东方兄既然猜得到在下的师门,定是对天龙教的过往种种清清楚楚了,听说东方兄和令师玄冥子前辈一直和任翱翔不睦,不知此事是否属实?”东方未明道:“当日厉教主失踪,天龙教四分五裂,我师父对此心灰意冷,因此早就无意于此。”他此话乃是中立之意,对方自然能听得明白。 杨云却是面色不动,道:“这般说来,东方兄对当前即将发生的一件大事是无动于衷的了?”东方未明道:“杨兄有话不妨直说。”杨云道:“据在下探知,任翱翔已然同青城派的青霞子相互勾结,支持他出任青城派新任掌门。”东方未明顿时吃了一惊,道:“此事当真?”杨云道:“千真万确。”东方未明道:“杨兄可否详说一二。”杨云道:“青城派素来内忧颇重,赤风道人在时便已现端倪,此人一死,青城派内部必将为掌门之位争个你死我活,目今青城派已分为两派,一派便是以青霞道人为首,这一派的实力虽比另一派的紫阳道人强大,但青霞道人的武功,却不是紫阳道人的对手。”东方未明顿时想起前些日子在华山和武林大会上见过的年迈厚道的紫阳道人,连忙摇头道:“紫阳道人是不会和青霞道人相争的。”杨云笑道:“恐怕是迫于形势不得不然,这些日子以来,两派已经渐渐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难道东方兄没有听说,青城派掌门之位将在典礼上以武功高下决出,而对阵的双方便是紫阳道人和青霞道人。”东方未明吃了一惊,他这几日一直和纪纹呆在一起,竟未听闻青城派此事,沉吟道:“那定是紫阳道人不愿掌门之位落到青霞道人手里。”杨云道:“不错,紫阳道人这一派实力颇有不如,因此才想出在天下人面前正大光明决出掌门的计策。但那青霞道人自知武功不如,为何会答应此事?”东方未明道:“你的意思,是青霞道人已然投向天龙教?”杨云点了点头,道:“听说那任翱翔已经保证让青霞道人如愿以偿。”东方未明沉吟道:“这般说来,是任翱翔要出手除去紫阳道人了?”杨云微笑不语。 东方未明这才知道天龙教这段时日为何销声匿迹,原来是在图谋青城派之事,想起任翱翔利用天剑绝刀的世仇轻而易举废掉西门玄和夏侯远的武功,利用峨嵋派的地形打得峨嵋派措手不及、几乎倾覆,如今又要利用青城派的内讧将青城派握在手中,当真是斗智不斗力,谈笑之间成都武林已然不成气候,而天龙教实力却几乎无损,愈想愈是心惊,不由想到:“莫非任翱翔真地有了一举灭掉中原武林的全盘策划?”心中雅不愿任翱翔得逞。东方未明知道紫阳道人的武功远远不如任翱翔,要是任翱翔再暗施偷袭,紫阳道人定然大大不妙,他对那紫阳道人甚是尊敬喜爱,自然不愿紫阳道人身遭惨死,便道:“杨兄定然是知道任翱翔何时动手的了?” 杨云道:“这般说来,东方兄是不愿袖手的了?”东方未明自知不是任翱翔的对手,但此时也顾不得了,心道:“二师兄为了华仔,只能置身事外,我要再不出头,那就当真说不过去了。”点头确许。杨云道:“东方兄就不怕得罪那任翱翔么?”东方未明微笑道:“我已经得罪过任教主数次了,便多这一次也是无妨。”杨云道:“那在下就有一事不明,东方兄为何要屡次同那任翱翔作对呢?”东方未明见他不说任翱翔何时动手,却是问及此事,知道他是要挑拨自己和任翱翔,但现在又不便发作,只道:“杨兄,关于天龙教内部之事,你我都是后辈,根本不知当日之事,此事还是不要再提如何,我们都是天龙教弟子,该当团结一心才是!” 杨云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道:“天龙教弟子,哪个不知团结一心的重要?可是……”突然面上愤恨,道:“但你可知当初厉教主究竟是怎么失踪的么?”东方未明顿时浑身大震,厉教主失踪之事,连师父玄冥子都不知晓,难道面前这个少年竟然知道?忙道:“杨兄请说。”杨云道:“此事在下也是近日知晓,是石教主告知在下的。”东方未明奇道:“莫非石……石教主知晓此事?”杨云缓缓道:“不错,恐怕石教主也是除了当事人之外,唯一一个知晓厉教主失踪内幕的人了。”东方未明静静聆听,心中激动,心想天龙教过往之事,终于可以揭开最秘密也是最重要的一环了。只听杨云道:“那是在二十年前的黄山天都峰(东方未明插口道:‘不错,是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其时武林中正……嘿嘿,正邪双方虽然休战,实际上却仍是暗潮涌动,直到任天翔前辈一路披荆斩棘,将正教各路少年纷纷败于手下,杀进决赛,武林正教已然颜面无存。”东方未明知道事情当发生在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决赛当日,道:“难道是武林正教不顾武林公义,群起围攻天龙教?”杨云道:“若仅仅如此,天龙教奋起抵抗,将性命送在黄山天都峰也就是了,又岂会出现日后四分五裂的情形?”东方未明连连称是,道:“不错,而且除了厉教主,其他人都没有死在黄山,那究竟是因为什么?”杨云面上又是悔恨又是愤怒,道:“本来武林正教已知任天翔前辈定然夺魁,此事是他们万万不愿看到的,厉教主也正是想借此事大大折辱武林正教,为他老人家一统武林的夙愿造势,但万万没有想到,此时天龙教内部竟然出现了阴谋造反的大叛徒!”东方未明颤声道:“大叛徒?那……那他……他是谁?”杨云咬牙切齿道:“那叛徒先是让叶流云借故引开最为聪明机变且对厉教主最是忠心的玄冥子前辈……”东方未明不由暗道:“不错,叶流云是师父少年时爱慕之人,若是她要引开师父,师父定然中计。”突然间恍然大悟,顿时明白了一件事情:“师父定是因为后来知道上了叶流云的当,从而使得厉教主下落不明,不仅愧疚交加,更因而毅然断绝和叶流云的情分,甚至在前些日子连用‘无常索命镖’对付叶流云都毫不犹豫。” 只听杨云道:“那叛徒接着以总教有要事为名将紧那罗和乾达婆两位前辈支回西域,其时石教主正……正和任天翔前辈在……在一起,因此也无暇顾及他事,厉教主身边已然无人!”东方未明听他这话吞吞吐吐,知道是不愿道出石无衣和任天翔的爱侣情谊,也装作不懂,只听杨云道:“本来以厉教主的武功,天下何人是他对手?但他哪里想得到,他最亲最爱的兄弟竟然会谋害于他?那叛徒忽施偷袭、暴起发难,厉教主竟然遭了那叛徒毒手!”东方未明心中愤恨,道:“那叛徒是……是……”杨云目光逼视东方未明:“你说是谁?”东方未明一颗心怦怦乱跳,他到此时仍不能相信厉苍天竟然是遭了自己人的暗算,而那自己人,除了任翱翔还能有谁?大声道:“是那任翱翔!”杨云厉声道:“不错,正是那任翱翔!东方兄,你刚才说我们天龙教弟子要团结一心,可是,对于任翱翔这样的大叛徒,我们还要团结么?” 东方未明不由思忖,然则天龙教后来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都非任翱翔莫属了!只听杨云道:“厉教主失踪以后,石……石教主顿时起了疑心,她素知任翱翔野心勃勃,早就不甘屈于厉教主之下,她经过暗暗探查,终于得悉了任翱翔的阴谋,可是为时已晚,任翱翔以争夺教主之位为名,要杀石教主灭口,石教主自然不能坐等待毙。”东方未明道:“这般说来,世人说石教主和任……任翱翔争夺教主之位,也是谣传了?”杨云道:“自然是谣传,石教主是要替厉教主报仇,替天龙教除去叛徒,更何况在八部天龙之中,石教主虽然武功不弱,但却是年纪最轻、资历最浅、威望最低,她又岂能去争教主之位?不说任翱翔,其他人又岂会信服?”东方未明见他说得头头是道,连连点头,但他仍是最关心厉苍天的下落,道:“那石教主有没说,厉教主究竟身在何处?”杨云面色惨然,黯然道:“石教主说,厉教主恐怕已然凶多吉少。”东方未明最怕听到此言,可杨云还是这般说了,突然心中莫名地大痛,脑中顿时一阵晕眩,几乎立身不住。 过了半晌,方才止住悲伤,想起师父是厉苍天的忠实属下,若是他得知此事的真相,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缓缓道:“这般说来,这笔账我们定要和任翱翔清算一下了。”杨云击掌道:“不错,只要能清除任翱翔这个叛徒,天龙教便中兴有望!” 东方未明理理思绪,想起眼前之事,道:“看来青城派之事我们定要管了?我这边去告知紫阳道人,让他早做防备!”杨云叹了一口气,道:“东方兄,是兄弟瞒了你,其实在一个时辰之前,紫阳道人已经中了罗蛇君的蛇毒,已然奄奄一息。”东方未明顿时色变,怒道:“你为何不早说?”杨云苦笑道:“在下虽然目睹此事,但可惜本身武功实在低微,远非罗蛇君的对手,所以才想起东方兄……”只听他声音提高:“东方兄到现在,应该能更清楚任翱翔的勃勃野心和不择手段了吧?”东方未明已知他并不是故意隐瞒自己,更何况自己从他口中得知了厉教主失踪之谜,实要感谢他才是,不由对适才向他发火颇为内疚,道:“杨兄,适才是兄弟无礼了,冒昧问声杨兄,石教主是否已到中原?”杨云道:“不瞒东方兄,石教主已然率众南下,在下离开之时,石教主吩咐弟子务必将当年的真相告知令师玄冥子前辈,并期盼玄冥子前辈能够登高一呼,聚集过去的天龙教众,共同诛杀任翱翔,石教主定然率众追随,只可惜玄冥子前辈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下无缘得见,只好托东方兄转达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此时他最想见的人,恐怕也就是师父玄冥子了,可惜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师父身在何方。此时天色已然蒙亮,杨云拱手道:“在下这就告辞,他日东方兄遇到玄冥子前辈,请务必将今日之事转告。”东方未明拱手还礼,看着杨云的身影消失在青城山的葱茏山道之中。 前些时日洛阳武林大会之上,东方未明顶住自江天雄以下的武林正教人物的目光和非议,毅然拜玄冥子为师,其时他何尝不知武林中正邪不两立?但是他问心无愧,心地坦荡,所以也不如何在意。但他阻止任翱翔对付天剑绝刀,看似符合武林正义,其实心中仍同拜玄冥子为师后一般惴惴不安,虽然在很多人眼中看来,他做的没错,但他毕竟是天龙教弟子,同样的事,荆棘可以做,而且可以就此扬名,但他却不能不颇费思量,如果是师父玄冥子,虽然不会去相助任翱翔,但也最多是袖手旁观,肯定不会出手加以阻止,因此东方未明一直觉得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因为自从得知天龙教的往事之后,他就再也不想再趟内讧的浑水。可是如今,东方未明已经得知,竟然是任翱翔害死了厉苍天!这让自己如何承受?一直以来,他就想找到厉苍天,利用厉教主的威望重新混一天龙教,可是如今,就算是厉教主活在世上,又有何用?天龙教还不仍是内斗分裂?突然间大是头疼,知道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师父,听他决断。但眼下,师父究竟身在何方? 想到紫阳道人已经身中剧毒,然则青城派势必难免落入任翱翔的魔爪,东方未明也就不再上青城山,返身折回客栈,路上突然想起荆棘,不由自言自语道:“二师兄素来机智远视,不如先找他参详个明白。” 回到客栈,叫起纪纹,不久便在另一家客栈找到荆棘和刀剑门弟子。东方未明将荆棘叫到静处,先将遇到杨云、青霞道人勾结天龙教、紫阳道人已经中毒等事说了出来,荆棘顿时一声惊呼,面上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连声道:“原来如此,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我早就该想到了,任翱翔这些日子看似无甚举动,其实是在暗中策反青城派!”微微摇头,道:“经过刀剑门和峨嵋派之事,我一直以为任翱翔会光明正大地对付青城派,哪里想到任翱翔还有这一手,看来任翱翔此次降临中原,已经真是运筹帷幄,成竹在胸了,果然了不得!”说着面上不自禁露出钦佩羡慕的神情。东方未明道:“那眼前该当如何?总不能眼看着青城派加盟天龙教吧?”荆棘沉吟道:“这就难办了,毕竟这是青城派的家事,要是青城派决意死战,我们还能加以援手,但青城派是自愿归顺天龙教,那别人还能说得什么?除非是江盟主,不,就算是江盟主,也至多是和青城派翻脸,又能做得了什么?”东方未明见荆棘都如此说,看来当真是无可挽回了,便将任翱翔当初背叛厉苍天之事也说了出来,想听听荆棘的看法。 荆棘也是惊诧不已,低头沉思,一会点头,一会摇头,面上不时露出迷惑的神情。东方未明知道他是在凝心思考,也不出言打扰。又过了半晌,荆棘方才道:“任翱翔野心勃勃,他背叛谋害厉苍天之事,当是大有可能。”东方未明辩白道:“这是事实,不是可能。”荆棘微微一笑,道:“是么?”顿了一下,道:“师弟,别怪师兄多嘴,你真的相信早上遇到的那个少年叫做杨云?”东方未明奇道:“莫非他不叫杨云?那他为何骗我?”荆棘笑道:“杨云不就是佯云么?嘿嘿。”东方未明哪里想到荆棘在玩文字游戏?只觉一头雾水,道:“杨云就是杨云啊,二师兄什么意思呢?”荆棘止住笑声,正色道:“名叫杨云当是不假,但至于他说的话,恐怕就未必了,嘿嘿,石无衣这一招厉害地紧哪。”东方未明吃了一惊,道:“石无衣哪一招厉害了?”荆棘道:“师弟,你就是太老实了,所以才被钻了空子,你真的相信那杨云也就是石无衣的话?要是师叔听了这些话,恐怕绝对不会立即相信。”东方未明心中疑惑,道:“怎么?”荆棘道:“石无衣和任翱翔相互争夺帮主,仇怨极深,这你是知道的?”东方未明点了点头,荆棘接着道:“听说任翱翔见到你之后,对你着实拉拢,你该知道原因吧,那现下这石无衣将这个故事告知你,你猜她的目的又是何在?”东方未明顿时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方才道:“二师兄的意思是……是那石……石无衣也是在拉拢师父和我?”荆棘笑道:“不仅是你们,恐怕还有其他极多现在不是天龙教教众的原天龙教弟子。他们要是相信此事,再有人牵头,定然会和任翱翔算帐,这可不就是石无衣的如意算盘?”东方未明暗暗乍舌,心想石无衣这一招果然厉害,又想自己当真愚笨至极,竟然就从未想到过杨云可能欺骗自己,那他所说之事究竟是真是假?只听荆棘道:“此事当是大有可能,但杨云和石无衣肯定也隐瞒或编造了一些事情,至少……”东方未明道:“至少什么?”荆棘沉吟道:“至少此事当和武林正教大有关连!你难道忘了师叔寻找武林史家以及胁迫天剑门的事了?”东方未明顿时点头道:“不错,我怎么就忘了?而且西门天前辈知晓其中的内幕!杨云所说的定然不尽不实。”心想要不是找荆棘参详,恐怕自己现在还是蒙在鼓里。只听荆棘道:“等见到了师叔,让师叔作决断吧,嘿嘿,任翱翔恐怕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石无衣这时竟会来插一手吧。”东方未明闻言大是头疼,原来说来说去,天龙教终究还是要内讧一团。 只见荆棘抬头望天,似乎是自言自语道:“真是越来越精彩了,现在连石无衣都来了,嘿嘿,先静静看好戏吧。”东方未明也不知他在思量什么,但那定是自己想不到的事情,不由有些自卑,又有些兴味索然。 过了半晌,荆棘突然想起什么,接着又摇了摇头,东方未明奇道:“怎么了二师兄?”荆棘叹了口气,道:“你我都忘了一件事,可是现在,已经晚了。”东方未明道:“什么事?”荆棘道:“青城派掌门之位是要比武决出,青霞道人虽然勾结天龙教,但天龙教肯定不会代他杀掉紫阳道人,最多是罗蛇君对紫阳道人下毒,以此来消耗紫阳道人的功力。”见东方未明仍未明白,当下摇头道:“难道你忘了前些日子,你怎么救的守静师太?”东方未明顿时恍然大悟,面上大是惭愧,连道:“是了!神农珠!我这就去青城山救紫阳道长,晚去总胜过不去!”荆棘点了点头,道:“那你去吧,这事我是不能再管了。”东方未明知道荆棘已经向任翱翔出言不再破坏天龙教的大事,自是不会再作何举动了。 东方未明和纪纹告辞荆棘,径上青城山,只见山道蜿蜒、林木茂密,每隔几里便有一亭,一路之上,亭阁庙观无数,当真是清幽静谧,疏雅宜人,但二人哪里有心观赏?过了建福宫、天师洞、朝阳洞,经由九道拐,终于上到上清宫。上清宫是青城派的主院落,二人问知紫阳道人清修之处是清风观,便寻来拜见。 守观的两名道童却是坚执不允二人进去,其中一个道童道:“师公正在静修,不能打扰。”东方未明正感无策,里面突然出来一个英姿飒爽、风姿绰约的女孩,却不是曹萼华还是谁?曹萼华看到二人,面上也是大喜,连连道:“我正要去找你们!”说着引二人进去。东方未明连忙询问道:“是不是紫阳道人已经中毒?”曹萼华讶道:“你怎么知道?”东方未明并不回答,直进厢房,只见紫阳道人打坐在床,面如金纸,头上热气蒸蒸而出,背后却是华山派掌门曹岱在为之疗伤。原来曹岱也已来了。东方未明连忙让纪纹取出神农珠,放到紫阳道人嘴里。 紫阳道人得神农珠之助,顿觉经脉之中的毒液不再扩散,反而径向嘴中凝聚而来,过了半柱香时间,体内毒液已然罄尽。紫阳道人缓缓吐出神农珠,道:“这珠子如此神奇。”曹岱道:“道兄,你且好好休息,罗蛇君的蛇毒忒得厉害。”紫阳道人惨笑摇头,道:“是啊,的确厉害,老道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剩余的功力,恐怕连三成都已不到了。”东方未明捶头顿足,道:“我来得晚了,要是……要是……”紫阳道人笑道:“东方少侠不必难过,这是我青城派气数已尽,怪不得别人。”说完猛地一阵咳嗽。紫阳道长年过七旬,本就气血衰败,又经此重创,自然已不再是青霞道人的对手。曹萼华上前轻捶紫阳道长的后背,紫阳道长却仍是咳嗽不止。 东方未明看在眼里,心中难过,突然间,前些日子的惴惴不安一扫而空,此时他才明白到自己为何一定要和任翱翔作对,并不是因为任翱翔是世俗眼中的魔教中人,而是因为任翱翔恃强凌弱、不讲公道,为达到目的竟然不择手段!他以前总是执著于世俗的看法,以为世俗说好的便是好的,世俗说坏的便是坏的,此时终于意识到,哪怕他自己是天龙教的弟子,但公道和人心才是最终抉择的标准。 曹岱示意各人退出,留下紫阳道人静静修养。出了厢房,曹岱道:“此事切不可外传,事情未必如此糟糕。”东方未明知道这是为了稳定紫阳道人和赤风道人两支弟子的军心,可是,明日便要比武,岂不是终究还是败局?东方未明道:“曹师叔,紫阳道人中毒甚重,有一事晚辈就没说。”曹岱苦笑道:“是青霞道人勾结天龙教之事吧?”东方未明道:“原来曹师叔已经知道。”曹岱道:“这是紫阳道兄推测出的,紫阳道兄已然决意殉教……” 六月五日上午巳时,青城派掌门继位大典在上清宫正式举行,各大门派前来观礼的人物也已到齐。青城派的人众分成两派,各站在东西两侧。东方未明见紫阳道人站在西侧之首,而东侧为首之人一身道袍,颌下长须飘动,看似是修真高道,东方未明却知他定非善类,此人自是青霞道人。 司仪道人走到中间,先是向来客致意,然后焚香祭拜列祖列宗以及前不久逝世的掌门赤风道人。东方未明知道这些都不过是范式,最重要的事还是新任掌门的归属。果然过不多久,司仪道人道:“敝派掌门赤风道人逝世,新任掌门却一直未定,今日就在各位武林同道面前定下,正要请各位做个见证。”说着退到一边,面上尽是惭愧。 观礼的各大门派人物尽皆面面相觑,但却也无人出言说话,这毕竟是青城派的内事,别人岂可说得?只见紫阳道人和青霞道人各执长剑,走到中央。紫阳道人突然一个踉跄,几乎倒到地上。; 第七十一回 鸳鸯奇阵显光芒 青霞道人见紫阳道人脚步踉跄,知道天龙教已经暗中帮手,面上得意,道:“师兄,你已经偌大年纪,就算是当了掌门,又能当得几时?这剑还是不要比了吧。”东方未明不由暗恨此人果然无耻。紫阳道人道:“三师弟,你当掌门也可以,只要你能答允一事,师兄和所有弟子立刻遵你为掌门。”青霞道人怦然心动,自从赤风道人逝世以后,他和紫阳道人两派为掌门之位明争暗斗,双方互不相让,最终相约以比剑决出高下,他自知武功不如紫阳道人,因此投靠天龙教,乃是想借天龙教一臂之力,但他焉得不知任翱翔绝非好相与之人?此时听师兄如此分说,立刻道:“师兄不妨明说。” 紫阳道人道:“只要你此时在天下人面前立下重誓,决不将青城派出卖给天龙教,你便是我青城派的新任掌门!”他话音一落,观礼的各大门派中人顿时发出惊奇诧异之声,低声议论纷纷。青霞道人哈哈一笑,道:“师兄这可是笑话奇谈,青城派与天龙教有何瓜葛了?”紫阳道人面色严厉,喝道:“三师弟,此时你我面对的,不仅有武林中人,还有我青城派的列祖列宗,你自问对得起青城派的历代宗师么?此时回头,犹然未晚!”青霞道人嘿嘿冷笑,道:“师兄,你自知武功不如,便编出这等无稽之谈,难道是想要教外之人帮手么?嘿嘿,你这就对得起青城派的历代祖师?” 众人顿时静了下来,他们只是前来观礼,就算是确信青霞道人投靠了天龙教,也是绝无一人会出头,毕竟这是青城派的内事。紫阳道人道:“这般说来,师弟,你是再也不会回头的了?”青霞道人嘿地一声,道:“接招吧。”手腕抬起,一招“天师临降”,身子跃起,长剑在空中自上而下,向紫阳道人刺来。紫阳道人叹了口气,长剑凌空刺出,接过此招,随即“苍松迎客”,向青霞道人手腕削来。东方未明见这一剑轻飘无力、大显缓慢,知道紫阳道人内力已损,招式威力大大削减。果然过不几招,紫阳道人已然挪转不灵,脚下也渐渐踉跄。青霞道人焉能错过此等良机?连下辣手,眼看便要将紫阳道人毙于剑下。 此时观礼之人尽皆看出,紫阳道人已然身受重伤,这场比试极为不公。只见青霞道人一招“十里一亭”,剑尖连环挑刺,四围顿时衣片纷飞,紫阳道人身上数处已然中剑!紫阳道人身子连闪,向后倒去,青霞道人心中一喜,进身上步,长剑凌空刺出,眼看紫阳道人就要死于剑下! 东方未明不由低下头来,不愿见到此种惨景。只听得一声惨呼,东方未明连忙抬起头来,只见场中一片血光四溅开来,一条臂膀从空中落到地上,只见青霞道人已失左臂,连连后退,面上惊恐至极。而紫阳道人胸前插着长剑,缓缓坐倒,他右手中的长剑鲜血淋漓,原来是他用那长剑硬生生地卸掉了青霞道人的一条臂膀。 青霞道人只觉左臂剧痛传来,几乎晕阙,低头一看,自己的左臂已然齐肩而断,刹那间脸色顿时煞白,心中暴怒,上前一掌便向紫阳道人劈去。紫阳道人却是突然头一歪,身子斜斜倒下。东方未明心中又是难过,又是可惜,此时方才明白,紫阳道人先前是故意示弱,直到最后一击方才使出全力,但他毕竟是内力受损,那一剑只削去青霞道人的左臂,竟然没有杀掉青霞道人。其实连东方未明都不知道,紫阳道人虽然决意殉教,但下手之时,终究还是稍有不忍,不然,青霞道人早已被劈成两半…… 只见青霞道人满身血污,站在场中哈哈大笑道:“我比剑胜了,我是掌门了!哈哈!”声音凄厉无比,众人不忍再看,也不告辞,纷纷散去。那司仪道人和青城弟子也均面色惨白,他们也不曾料到今日竟然出现此等场景,不然又岂会邀请武林中人观礼?见观礼众人离去,手足无措,也不知道是否要挽留。只听青霞道人高声道:“让他们滚,什么名门正派,全是他妈的伪君子!” 东方未明和纪纹随众人来到青城山下,只见众人并不说话,相互拱手告辞,各自散去。东方未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难道青城派就这么完了么?”纪纹道:“那怪得了谁?谁让他们内讧的,不过……不过也太惨烈了些。”东方未明听纪纹提到内讧,顿时心中一紧:“莫非昔日的天龙教也是如此?”想起眼下石无衣已然来到中原,不由想到:“无论如何,都要阻止石无衣和任翱翔火并,毕竟他们都是天龙教的弟子啊!” 正思忖之间,萧遥引着齐丽、沈湘芸和十余个丐帮弟子下了山来。东方未明迎了上去,道:“兄弟,我们这便去杭州么?”萧遥点了点头,眼睛却是看向齐丽。齐丽向萧遥福了一福,道:“这些日子一直打扰萧兄,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我们就此别过吧。”萧遥面上大是着急,连道:“不,不,能陪齐姑娘游山玩水,实是萧遥的荣幸。只盼……”齐丽面上一红,道:“萧兄还有大事要做,岂能一直陪着我和芸丫头?”萧遥灵机一动,道:“嗯,说到大事,就算你不想去看西湖的风景,难道你连戚继光戚将军也不想见么?”齐丽顿时心动,戚继光是当今人人景仰的抗倭名将,齐丽不仅听说过他的事迹,心中也早就想见他一见,此时有萧遥引荐,自是难得的良机。沈湘芸也在一旁怂恿。萧遥又道:“这些日子和齐姑娘朝夕相处,萧遥早就对齐姑娘的识见和才情所折服,萧遥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齐姑娘能否答应?”齐丽道:“萧兄过奖了,要是能为萧兄做些什么,齐丽自然义不容辞。”她对萧遥自然没有反感,而这些日子朝夕相处,对萧遥越是了解,越是觉得萧遥豪爽大方,潇洒不拘,心中也未尝不起波澜,只是每当此时,齐丽便会想到:“阿明不喜欢我,我也已对阿明死心,可是我对阿明的那段感情究竟算什么呢?就那么不明不白地结束了么?还有萧遥,我……我不是不喜欢他,可是,这……这也叫爱情么?”每想及此,萧遥的样子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在面前,而自己的脸上竟有火烧的感觉,但她还是想,在自己没有解开心结之前,她是只能原地不动的。 只听萧遥道:“如今戚将军组织戚家军抗倭,但军中人才却是极为缺乏,齐姑娘博学多闻,见识非凡,因此萧遥恳请齐姑娘前往辅佐戚将军,助我们一臂之力。”齐丽顿时“啊”地一声,面上羞赧,道:“我哪里懂得这些?”萧遥正色道:“齐姑娘不必妄自菲薄,要是能有齐姑娘出谋划策,无论是打击倭寇,还是与朝廷周旋,戚将军都将游刃有余。萧遥也知此事极为勉强,但却也是萧遥深思熟虑方敢提出的。”齐丽见他神色端谨,知道他不是只为了让自己去杭州,心中顿时一阵激荡:“原来他竟这般看重于我!”一直以来,齐丽对于历史、政治极为热心,心中也曾想过能像男儿一样出将入相,但过去想时总是自嘲不已,没想到今时竟然能够成为真实!东方未明插口道:“不错,阿丽,你也来杭州吧!”他话音未落,纪纹已哼了一声,东方未明连忙闭嘴。 齐丽伸手抚了抚额前的发丝,道:“既然萧兄如此看重,齐丽就尽力而为了!”萧遥面上欢喜,随即平静道:“那萧遥就代戚将军谢过齐姑娘。”齐丽见他双目凝视自己,目光中既有欣喜,也有期许,心中一阵感动,不由低下头来,心道:“是该我谢你才是!”想起萧遥邀自己游览成都、乐山、峨嵋、青城,又让自己亲身参加厨艺大赛,每每都是他感谢自己赏脸,实际上,却该是自己感谢他才是,不由暗道:“齐丽啊齐丽,你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竟有一个人能够待你如此之好!” 恐怕齐丽自己都不知道,当她再也不能拒绝萧遥的邀请的时候,也许就是她离不开萧遥的时候了。 众人商量起程,萧遥提议大家共同上路,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齐丽突然道:“我想先回家几日,再赶赴杭州。”原来她还是想静心一段时日,好好想想自己的心结。沈湘芸道:“那我和丽姐一起,我说好要到丽姐家做客的。”萧遥看了看齐丽,点头道:“也好,我让几位兄弟送你们。”齐丽谢过,又向东方未明道:“阿明,你路上也小心。”东方未明道:“你也是,回到家后,就转告我妈,就说我打倭寇去了,让她不必担心。我在杭州等着你来。”齐丽点了点头,拜辞众人而去。 东方未明和纪纹共乘小红马、萧遥骑着白马,三人晓行夜宿,饥餐渴饮,一路上只觉天气越来越热,待到盛夏来临,杭州城已然在望。 三人远远望去,只见西城门下一片纷乱,数不尽的百姓向城外涌来。东方未明正感诧异,萧遥顿时叫了一声,道:“不好,定是倭寇来侵。”东方未明心头一震,暗道:“难道我来杭州的第一日就遇上倭寇么?” 驱马疾驰,不久便到得城下,只见百姓携家带口,纷纷叫着:“倭寇来了,快逃啊!”人人脸上均是惊慌恐惧之色。东方未明早就听说倭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畏之如虎,今日一见,比自己想象中仍犹过之,定是倭寇素来残忍积威所致,不由心下大怒,取下背后玄漆弓,向身前纪纹道:“蚊子,准备了,我们要杀倭寇了。”纪纹面上跃跃欲试,也拿出射月弓。 三人进得城内,只见路上百姓如潮水般向城西逃来。萧遥道:“倭寇定然是从东攻来,没想到倭寇竟然连杭州也敢攻打,不知道戚将军和兄弟们在哪里?”说完面有忧色。东方未明知道萧遥忧心何在,杭州乃是浙江的首府,倘若真被倭寇打下,后果不堪设想。三人又行半个时辰,方才赶到杭州东城门,东方未明跳下马来,和萧遥上到城墙,往下看去。 只见城下茫茫人海,杀声震天,尽是交战的官军和倭寇,近些年来,倭寇猖獗,明军虽然军备松弛,战力微弱,但杭州城的守军仍是为数不少,今日倭寇突然来袭,这些守军一半迎接来敌,一半在城上布防。一名身着官服的年轻官员在城上指挥调动,只见他面色儒雅,书生之气尽显,但当此之时,竟也毫无惧色,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身高只到他腰间的孩童,穿着一身缩小的官服,想要看向城下,却因为身高不够,只能翘起脚尖,努力向外张望。东方未明看在眼里,大是惊讶,那青年官员他自是不识,但是这个孩童他如何能够不认识?连忙叫道:“阿洛,你怎么在这里?”那孩童转过脸上,胖嘟嘟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似乎没有想到此时会有人叫他,只见他面上也是又惊又喜,道:“阿明!是你啊!你怎么来了?是当兵了么?”东方未明摇了摇头,见他一身官服,奇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做官了?”阿洛笑道:“我没做官,是我公子,他考中了探花,发放到这杭州来做知府,我就跟来了!”说着向身边的官员一指。那青年知府正是李微之。 原来李微之在洛阳白马寺养好内伤之后,即赴京赶考,经过会试、殿试,御点探花,本来以他的功名,自是望不得杭州知府这等要职,但他的主考官却是当今朝野中一个响当当的人物,科举旧例,主考官向来都是考员的恩师,李微之通圆明达,不似一般考生迂腐,因此颇得这位恩师青睐,这位恩师大力举荐,得了杭州知府一职,没想到甫一到任,便遇上倭寇来袭。李微之一面遣人报知浙江总督胡宗宪,一面派人向戚继光求援,同时也亲身来到城上,指挥官军出击。 萧遥见这位年轻知府镇定不乱,调动有方,颇不似一般文官无能,心中欢喜。原来明朝自建国以来,一直重文轻武,军官的考核也仅以弓箭、马术等武将技能为主,长久下来,军队的武官虽然勇武善战,但却缺乏运筹帷幄之人,只加上朝廷多派太监或文官监军,名为监军,实际却是左右着军队的一举一动,这些太监和文官,对军事虽然外行,但对抢功诬陷甚至通敌卖国倒是一把好手,因此每每导致祸事发生。抗倭以来,此事在明军中更是屡见不鲜,萧遥早就对这类文官深恶痛绝,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够遇到一位难得的好官。 只见城下形势已然发生变化,明军渐渐后退,倭寇不停逼近,再过不久,明军败退之势已显。萧遥暗道:“官军就是不济事!”大喝一声,道:“大哥,你我下去痛杀一番如何?”东方未明道:“正该如此!”说着从旁边一名官兵手中要过一柄长矛。纪纹道:“阿明,我也跟你去!”东方未明摇了摇头,道:“蚊子,下面危险,你箭术好,还是留在城上防备。”这一下倒是提醒了纪纹,纪纹搭弓射箭,向城下射去,一名倭寇顿时中箭倒地,此时倭寇距离尚远,城上官兵均射之不及,纪纹却是能够射到,只见她一箭一个,箭无虚发,城上官兵尽皆瞩目。 东方未明跳下城来,只见萧遥已经杀入敌阵,一杆长枪挥舞开来,犹如遍体梨花,纷飞不断,倭寇望风披靡,不久竟在倭寇阵中杀出一条通道来!东方未明岂甘落后?脚下逍遥游步,长矛在倭寇身上要害处连刺,他虽从未使过长矛,但使来却是顺手至极,倭寇纷纷倒地。此时离得近了,东方未明才发现这些倭寇尽皆奇形怪状,不仅衣服花花绿绿,个子也较常人为矮,最恶心的是脸上色彩流离,神情狰狞。战了不久,东方未明便发现这等两军交战,与平素高手对决全然不同,所有华丽复杂的招式都远没有那简简单单的一挑一刺来得实用。明军见他二人势若猛虎,矫若游龙,都纷纷大受鼓舞,士气为之一振,翻身上前大杀开来。 东方未明杀了许久,汗流浃背,愈战愈勇。萧遥究是担心东方未明初次上阵,怕他出些意外,杀过来道:“大哥,你我先上城休息片刻。”东方未明点了点头,二人杀出阵来,各展轻功,掠上城来。城上官兵何曾见过这等轻功?尽皆喝起彩来。阿洛迎上前来,又惊又喜,道:“阿明,你学了上乘武功了是么?” 东方未明微微一笑,正要解释,城外突然杀声震天,连忙循声望去,只听倭寇背后喊杀声动地而来,一彪大军自倭寇背后袭出,旗帜上赫然写着“戚”字字样,萧遥和李微之齐声喜道:“是戚将军到了!”只见戚家军迅速袭到敌后,向倭寇发起攻击。倭寇腹背受敌,已然大乱。只见戚家军每十二人组成一队,每队都独自向倭寇杀去,只见倭寇纷纷倒地,败退不止,似乎竟奈何不了十二人组成的小队。东方未明见无数个小队在敌阵中往来冲突,纵横不止,倭寇竟无法抵御,大是惊奇,不由向单独一个小队看去。 只见队伍中当先一人率头攻击,其后二人一人手拿长盾牌,抵御倭寇的攻击,一人手拿远较为小的藤牌,一手防御,另一手却不时扔出标枪、短刀等利器;这两人之后还有两人,手里各拿着一柄长竹,向倭寇疾刺,只见竹尖尖锐,中者无不鲜血淋漓;这其后还有四人各拿长枪,最后一人却是保护队伍后面。只见整个队伍配合作战,倭寇想要冲击,执长盾的士兵总能抵住攻击,站稳阵势,而身后执长竹的士兵已然刺出,顿时将倭寇毙命,只见整个队伍有攻有守,执盾的负责防御,长竹保护盾牌,长枪保护长竹,执短兵的却又保护长枪,整个队伍灵活变化,无懈可击!倭寇何曾见过这等阵法?攻攻不进,退却是被包围,顿时溃败开来。 萧遥看在眼里,拍手大笑道:“鸳鸯阵!鸳鸯阵!戚家军已经练熟了!”东方未明见那阵法完美无瑕,变化不拘,便仿佛看到了一位绝世大高手浑然天成、毫无瑕疵的出招,不由大是佩服,问道:“这就是鸳鸯阵么?”萧遥道:“不错,是戚将军发明的鸳鸯阵,我军多数是南方人,不善陆战,因此戚将军创出了这个在陆上相互保护、攻击力极强的阵法!”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戚继光真是军事奇才,竟能想出这等阵法来,俯首望去,只见无数个鸳鸯阵在倭寇群中冲突往来,所向披靡,倭寇第一次见到这等奇妙阵法,哪里想得出应付之法来?无可奈何之下尽皆逃窜。萧遥见势向李微之道:“李大人,请你下令城上的守军一齐杀出,配合戚将军,里应外合!”李微之点头道:“不错,正该如此!”说着下令城上守军开城杀出。此时胜败形势已昭然若揭,这些守军终于能有机会打次胜仗,自然不甘落后。东方未明和萧遥率先杀出,放手大杀倭寇。 倭寇陷入重围,已知有败无胜,纷纷缴械投降。东方未明和萧遥杀到另一侧,只见一位方面大耳、精悍威严,满脸风霜之色的将军骑在马上,正在指挥士兵团团包围倭寇,萧遥大叫道:“戚将军,我们来了!”原来那将军正是戚继光! 戚继光见到萧遥,面上含笑,道:“原来是萧兄弟!萧兄弟辛苦了!”萧遥道:“戚将军才是真辛苦,这鸳鸯阵果然厉害无比。”戚继光笑道:“幸好及时练熟,今日方得使用。”此时战斗已然临近尾声,士兵们纷纷俘虏倭寇,清理战场。东方未明上来拜见,萧遥说了东方未明自愿抗倭之事,戚继光喜道:“要是天下人都像东方兄弟这般,何愁倭寇不灭?”得知东方未明是萧遥的结拜大哥,对东方未明更是另眼相待。 此时李微之从城里迎了出来,恭贺戚继光又立大功,戚继光道:“这功劳自然也少不得李知府,李知府年纪轻轻,却能临危不乱,真正难得。要是倭寇突破到了城里,那伤亡可就大了。”李微之喜道:“不敢,早就听闻戚将军的大名,今日能同戚将军一起作战,下官已然荣耀至极。”说着将戚继光迎入城去。戚继光道:“怎么没有见到胡总督?”说完面上有些不悦。李微之知道他是怪浙江总督胡宗宪,不仅没有指挥官军迎敌,甚至连城墙都没上,当下低声道:“戚将军有所不知,胡总督正在迎接从上面来的罗龙文罗监军。”戚继光眉头一皱,道:“严嵩的看门狗?”说完冷笑一声,心想大敌在前,难道迎接区区一个罗龙文,竟比打仗还要重要么? 东方未明跟着戚继光进入城内,只见一名士兵走到戚继光跟前道:“禀告戚将军,士兵们已经检点完毕,今日共歼灭倭寇三千余名,俘虏倭寇七十八名。”戚继光面上稍有惊讶,道:“有这么多倭寇?”李微之喜道:“恭喜戚将军,此战当是我朝抗倭以来最大之胜战!”原来江浙抗倭已有十余年,虽也曾取得过不少胜利,但最多也不过是一次歼敌千余名,何曾有过今日之辉煌战果?戚继光道:“我本来以为最多不过两千倭寇,看来是鸳鸯阵的功劳了,短时之内竟能杀得这么多。” 正在此时,只听前面一阵锣声传来,一队士兵当先开道,士兵之后,两个骑马之人耀武扬威而来。只见其中一人年过五旬,一身戎装,威武中稍带儒雅,神态恭谨至极;另一人却是四旬左右,一身官服,猫眼虾眉,体态便便,面上趾高气扬,不可一世。戚继光和李微之等人连忙下马,静待路边。那戎装之人下马走来,面上尽是喜色,道:“戚参将,你这番可又立了大功了!”戚继光躬身道:“不敢,都是胡总督指挥得当。”原来此人便是浙江总督胡宗宪,江南抗倭的最高统帅。只听胡宗宪连连摆手,道:“哪里,这事可与胡某不干,我看还是罗监军的功劳最大。”说着将戚继光等人引到那文官面前。戚继光心下反感,面上却是不能不应承,上前拜见。那人正是罗龙文,他端坐马上,并不下马,道:“戚参将,听说你屡破倭寇,战功赫赫,看来连下官都要恭贺你指日高升了!”戚继光心中厌恶,只道:“哪里,末将只是听从指挥而已,全是胡总督运筹帷幄。”罗龙文嘿地一笑,道:“是啊,全是胡总督指挥,下官只是在一旁看着。” 东方未明听罗龙文话中有刺,不知这罗龙文究是何意。萧遥低声道:“他这是抢功来着,这等监军最是可恶。”东方未明顿时恍然大悟,心想这罗龙文是刚刚才到杭州,哪里能够指挥先前的战争?那岂不是笑话奇谈?只听胡宗宪却是大声笑道:“绝然不是,今日之仗全赖罗监军决断英明。”东方未明心中大怒,这胡宗宪一味逢迎,简直卑鄙至极。只见戚继光面上微微露出冷笑,不由大是担心。 罗龙文看在眼里,微笑道:“听说戚参将曾经作过‘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的佳句,抱负真是令人钦佩啊。”戚继光道:“不敢。”罗龙文道:“只是戚参将不想封侯的心思着实费解!”戚继光嘿地一声,并不答言。罗龙文叹了口气,四下望了望,道:“胡大人,我们走吧。”胡宗宪连道:“是,是。”看了戚继光一眼,眼中似乎别有深意,上马陪同罗龙文而去。 二人刚走,萧遥顿时呸了一声,道:“奸臣败类,祸国之蠹!”戚继光笑道:“此事也是司空见惯,要是这罗龙文不抢功,那才是怪了!”李微之担忧道:“时势如此,戚将军也要多为小心才是。”戚继光哈哈大笑,目光凝视李微之,道:“李知府初入仕途,悟性倒是高得很哪!”李微之面上一红,道:“戚将军说笑了。”戚继光先是一笑,随即叹了口气,道:“李知府说得不错,这些年这种事我见得多了,我戚继光不是第一个被抢功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只是,期盼我在任之时,能够多杀些倭寇吧。”说着告辞众人,领军而去。 东方未明看着戚继光远去的身影,问萧遥道:“罗龙文究竟是什么人,有何来头?”纪纹插口道:“是啊,看他那目空一切的样子就让人讨厌,要换了平日,姑奶奶早抽他几鞭子了。”萧遥苦笑道:“这罗龙文是当今首辅严嵩的管家,呸,什么管家,一条看门狗而已,只因为善于揣摩逢迎严嵩的心思,所以成了严嵩的心腹,也就成了当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连胡……胡宗宪都不敢得罪他,你们没看到么?”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道:“那他会对戚将军不利么?”萧遥道:“戚将军不事迎合,适才已经得罪了罗龙文,只是不知这罗龙文会想出什么卑鄙下流的招数,戚将军的处境是有些不利啊。”东方未明迷惑道:“可是戚将军刚刚打了胜仗啊,怎么没有褒奖,反而竟是这样?”萧遥苦笑道:“大哥,这你就是不了解了,不过这也怪不得你,除非身处其中,外人如何知晓。”东方未明道:“既如此,就请兄弟详为解说。” 三人进了路旁一家客栈,一边品茶,一边闲聊。萧遥道:“大哥,你可知道这些倭寇都是什么人?”东方未明道:“倭寇当然就是倭寇了,是倭国的坏蛋啊。”萧遥摇了摇头,道:“大哥,你错了,倭寇不仅是倭国的人,也有我国的人。”东方未明顿时吃了一惊,道:“竟有此事?”萧遥苦笑道:“是啊,大哥会觉得惊奇吧?更不要说一般人了。但事实就是这样,倭寇中有很多是中国人,而且是中国的富商和海盗!”东方未明道:“他们是和倭寇相勾结?”萧遥点了点头,道:“朝廷向来有禁海令,就是不准民间利用海运走私贩卖,但是利益驱使之下,总是有人以身犯险,江南沿海山高皇帝远,这样的人也就特别多,他们慢慢就成了海盗,后来官府想要镇压,却是屡屡镇压不力,反而使得海盗渐渐成了规模。但这些海盗都是中国人,自是无疑的。”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道:“这个我也听说过一些,对了,是阿丽说的,有个海盗的夫人很了不起,这几年民间流传的也很广,她叫什么来着?王……王翠……?”一时却是想不起来。萧遥道:“是王翠翘!”东方未明顿时道:“不错,正是王翠翘,听说民间似乎对她很是尊敬怜悯,这倒是怪了!”萧遥道:“也不奇怪,这王翠翘是殉夫而死的,的确令人钦敬,这里面牵扯甚多,不说她了。我想说的是就在这些海盗猖獗的时候,倭国有很多浪人和游民也开始觊觎我国的东南沿海,前来烧杀抢掠,二者都受到朝廷的抗击和镇压,因此一拍即合、狼狈为奸!虽然都叫倭寇,却也的确有很多中国人。”东方未明道:“可是一码归一码,这些海盗毕竟是中国人,怎么可以和倭寇一起荼毒我国百姓?”萧遥微笑道:“大哥说得不错,换了是你我,即算是死,也是不会做此事的。”东方未明道:“这是当然。”萧遥叹了口气,道:“可惜啊,海盗们却不是这么想,他们认为官军要镇压他,而倭寇也遭官军抗击,因此就当倭寇是朋友了,却从没想到过,倭寇毕竟是蛮夷,而官军却是我同族。”东方未明忖道:“这就麻烦了,那以后要是遇到这些人,那该怎么办?”萧遥道:“这你可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只是朝廷却是不分青红皂白,一律当倭寇加以杀却,所以也导致那些海盗和倭寇越缠越紧。”东方未明点头道:“朝廷的做法倒也值得商榷。”萧遥苦笑道:“朝廷本来就是要镇压海盗的啊!” 东方未明不由大是迷茫,他原本以为抗倭就是打倭寇,从未想过倭寇中竟也有中国人,而他们之所以同倭寇狼狈为奸,竟是为了抵抗官军。 萧遥道:“说了半天,该说正题了,其实倭寇并不难打,难的是我们自身的弊病难除。”东方未明喃喃道:“我们自身的弊病?那是什么?”萧遥喝了口茶,道:“大概十三年前,有位浙江巡抚叫朱纨,他当时就已经抗倭,不仅杀了一大批倭寇,还处死了几名通倭的富商,大哥你认为他此举如何?”东方未明道:“自然是人人称快!”萧遥摇了摇头,道:“可是朱巡抚的做法却让江浙的大官们寝食难安,他们不仅群起而攻,还诬陷朱纨杀通倭富商是‘擅杀良民’!”东方未明怒道:“这些人为何如此?难道他们不知道倭寇的危害么?”萧遥道:“倭寇是危害,可是倭寇也是财路,对于官员富商来说,倭寇可以让他们牟利!”东方未明手掌啪地一声拍到桌上,道:“难道就为了自己牟利,便可置百姓生命于不顾么?”萧遥道:“后来朱巡抚竟被罢黜治罪,他自身气愤不过,服药自尽了。”东方未明不由啊了一声,道:“真是可惜,令人气闷!”萧遥道:“这位朱巡抚死前,曾经说了一句话叫‘去外国盗易,去中国盗难,去中国濒海之盗犹易,去中国衣冠之盗犹难’,他的意思是说,倭寇还有海盗都不难对付,难对付的是中国上层的盗贼!”东方未明慢慢咀嚼这句话,又想起那些诬陷朱纨的官员富商,越想越觉正确,突然间脑中一闪,大声道:“兄弟,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戚将军现在的处境就很危险!” 萧遥微笑道:“你先前尚以为戚将军会因功受奖的吧?”东方未明摇头道:“怎么会是这样?有功的人不能受到奖赏,反而要遭受迫害,这世间还有公道可言么?”心中着实想不通。萧遥道:“还有一件事,就发生在五年前,五年前有位张经将军抗倭,取得了一次显赫的胜利,叫‘王江泾大捷’,一时之间人心振奋,百姓都以为抗倭有望。”东方未明道:“那这位张经将军呢?后来怎样了?”萧遥道:“张将军虽然抗倭取得了大胜,可是却得罪了当时的监军赵文华,那赵文华可是严嵩的干儿子,你想后来能是怎样?”东方未明颤声道:“张将军被陷害死了?”萧遥点了点头,道:“那赵文华不仅诬陷张将军通倭卖国害得张将军被处死,还将张将军所有的功劳都抢为己有,说是自己如何打败倭寇,如何大胜云云!”东方未明拍桌而起,道:“这究竟是什么世界!”; 第七十二回 巍峨五岳出四雄 萧遥道:“这赵文华的可恶尚不止此,后来他又借抗倭之名率军前来杭州,可是从京城到杭州,这位监军却走了数月有余,一路上走走停停,沿途收受官员贿赂,但有官员看不顺眼,便即上本参劾,革职查办。”东方未明摇了摇头,道:“这样的人做了大官,当真是祸国殃民。”萧遥道:“等赵文华大张旗鼓、耀武扬威赶到了杭州,你猜他做了一件什么事?”东方未明道:“难道是打倭寇?”说完连自己也有些不信,自嘲道:“当然不是,他做了什么?”萧遥道:“恐怕你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赵文华不去打倭寇,反而是和倭寇议和,只要倭寇肯退兵,便答允给他们钱粮。”东方未明顿时张大了嘴,不信赵文华竟敢通敌卖国。萧遥道:“倭寇本来就为钱粮而来,自然答允。而倭寇一退,赵文华便宣耀自己如何打败倭寇,倭寇如何望风披靡。”东方未明苦笑道:“这究竟算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朝廷就此信了这赵文华?”萧遥咬牙切齿道:“就因为怕人不信,所以赵文华让官兵大杀无辜百姓,用他们的人头当成倭寇来凑数!那些官兵打倭寇不行,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倒是行家!”东方未明手中茶杯顿时掉到地上,满腔愤怒,连茶杯粉碎的声音都未听到,实在不信世间竟有此恶行。纪纹也是张大了嘴,面上不可思议。过了半晌,东方未明方道:“没想到赵文华如此可恶,那位朱将军说得不错,最难除的还是中国的衣冠盗贼!”萧遥道:“正因为这些衣冠盗贼身处高位,草菅人命,因此从朱将军自杀起,就有很多中国人投靠倭寇和海盗,替他们引路,袭杀官军、烧杀抢掠。其中还有很多书生和秀才,这些人可就比一般老百姓厉害多了。”东方未明不由默然。 萧遥苦笑道:“戚家军曾经俘虏过不少帮助倭寇的中国人,处死的也不少,但有时想想也怪不得他们,他们都是走投无路。但得能有一条活路,谁愿意去当倭寇?”纪纹道:“是啊,人家都活不下去了,你还能指望他们什么?”东方未明道:“但他们毕竟做得不对。”萧遥叹了口气,道:“是啊,自然不对。朝廷高官和官军自然可恶,可老百姓却是无辜的。引倭寇杀官军也就罢了,但烧杀抢掠老百姓就万万不对。”东方未明心中迷茫,暗道:“那究竟是谁错了?”突然想到“衣冠盗贼”,确知他们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这样的人不除,中国就永无宁日,便道:“那赵文华呢,后来怎样?” 萧遥笑道:“这赵文华说来好笑,他通敌卖国、自吹自擂,竟然真以为自己功劳大了,竟敢和严嵩平起平坐,一起在皇帝面前争宠。”东方未明奇道:“竟有此事?”萧遥笑道:“可不是么?结果二人狗咬狗,赵文华终究嫩点,斗不过他那干老子,被革职处死了。”东方未明连连拍手称快,心情大爽,随即想到:“只可惜这赵文华是被严嵩害死,要是能死在百姓之手,那才是真正痛快!”他此时尚不明白,世上大多数时候只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替天行道”的事却是极少的,直到一年半之后,他才感悟到这层道理。 三人详谈半日,东方未明只觉收益极多,对当前的内忧外患也已大致了解。萧遥道:“今天来的这个罗龙文便是另外一个赵文华,我么可要步步小心提防,无论他有何异动,我们都要保护好戚将军。”东方未明点头道:“正是,戚将军是抗倭的中流砥柱,我们定要保他无虞。”他此时已然想之明白,除了戚将军和戚家军,其他无论倭寇、海盗、官军、高官、富商,都是对百姓大大不利的“盗贼”,只有戚将军才是期望所在。 三人又叫了些酒菜,正吃之间,一个丐帮弟子走了进来,在萧遥身边耳语几句。萧遥喜道:“大哥,告知你一件好消息,我师父已然到了杭州。”东方未明吃了一惊,道:“是丐帮柯老帮主?”萧遥点了点头,道:“我师父还说要见你。”东方未明顿时受宠若惊,丐帮帮主柯降龙是当今武林中屈指可数的人物,自己能得一见,自是莫大的机缘,忙道:“那就请兄弟代为引荐。” 三人出门上马而行,不久来到杭州城南一座院落,进了院中,只见十余名丐帮弟子随意散坐,见萧遥到来,都起身迎接。萧遥见过众人,便带着东方未明进了一间大房。东方未明稍稍局促,跨进屋来,只见正中椅上端坐一人,满面虬髯,神情豪迈,虽已年过六旬,却仍是威壮至极,东方未明敬仰之心油然而生,连忙抢上几步,拜倒在地,道:“晚辈东方未明拜见柯帮主。”柯降龙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扶起东方未明,道:“小兄弟不必客气,早就听说小兄弟武功了得,今日一见,看来玄冥老弟果然大有眼光。”东方未明喜道:“柯帮主认得我师父么?”柯降龙道:“我认识你师父的时候,你小兄弟还未出生呢。”说完哈哈大笑,屋里众人也跟着笑出声来。东方未明这才看到两边坐着八位丐帮人物,年纪或老或壮,身上都背着八九个布袋,想来都是丐帮最高层的人物,最奇的是前些日子在成都遇到的李三告竟也在内。只见李三告向自己微笑致意,连忙拜见。 萧遥又将其余众人一一向东方未明引荐,果然五位是丐帮的长老,李三告和另二位是各省的分舵主。东方未明对李三告颇为熟悉,知道他连唐门门主唐飞都不放在眼里,此时见他不过是坐在右侧第三位,然则丐帮的实力果然非同小可。柯降龙道:“听说小兄弟是来抗倭,此举倒颇像是天龙教弟子所为啊。”东方未明闻言一凛,躬身道:“晚辈正有事要请教前辈。”柯降龙点了点头,向其余人众挥了挥手,萧遥和众人遵令退出。 东方未明道:“柯帮主,我师父说你和厉教主是很好的朋友。”柯降龙坐到椅上,叹了口气,道:“何止是很好的朋友,厉兄还是我最最佩服之人。”东方未明素知丐帮是为国为民的大帮派,柯降龙更是武林敬仰的大侠,见他都如此推崇厉苍天,心中对厉苍天的成见终于完全消除,知道自己加盟天龙教终未做错,不由喜慰无限。 柯降龙道:“很多人以为厉兄是野心勃勃,要混一武林,一统天下,但又有几人能知道厉兄是苦心孤诣,他老早就预见到国家朝政日非、内忧外患,东南有倭寇侵扰,北边有蒙古瓦剌,因此希望整个武林能够精诚团结,共同为百姓出力,外抗侵略,内安天下。”东方未明暗念“外抗侵略、内安天下”,他已听师父玄冥子说过厉苍天的抱负,此时更加确认厉苍天绝非自私野心之人。柯降龙道:“只可惜武林中成见太重,再加上少数心思叵测之人兴波起浪,使得正邪之争始终充斥武林,后来厉教主失踪,天龙教分裂,此事终于也再无人提起。”东方未明心中一闪,道:“柯帮主定是知道厉教主失踪之谜了?”柯降龙面上闪过一丝难过之色,摇了摇头,道:“当初我是不想去看武林正教的丑态,因此并没有上黄山,但后来却是大大后悔,要是我柯降龙在黄山,说不定厉教主也不会失踪,至少也能助他一臂之力。”顿了一顿,冷笑道:“其后某家曾经拜会过少林、武当和江天雄,他们却都是三缄其口,嘿嘿,某家本来是想在武林中大闹一番,但想想这终究是和厉教主的初衷背道而驰,也就压下了这口气,只是武林正教的事,某家也就不再热心,管他是华山还是峨嵋,管他参加少年英雄大会的是男是女,我丐帮一律不问,安心打我的倭寇。某家这般逍遥,他们也奈何不得某家!”东方未明心道怪不得前些日子萧遥在武林大会上投了个弃权票,原来丐帮一贯如是。想起当时萧遥出言之前各大门派的人物都大为重视、亟欲知晓,这时方才明白丐帮不仅实力雄厚,更得天下人望,再加上丐帮一直处身事外,因此各大门派都对丐帮的动向极为关切,显然不愿与之相逆,见柯降龙口气中竟不把武林正教放在眼里,虽觉不妥,但仍是被他的豪气所感染。只听柯降龙道:“打自己人,虽然过瘾,但却不是英雄;打倭寇,虽然不过瘾,但却是第一流的英雄。”东方未明赞道:“不错,正是如此,打倭寇是为民出力,而武林中的私斗却只是内讧。”他尚未学武之前就已明白这个道理,此时自然出声附和。柯降龙笑道:“只可惜很多人不这么想啊,听说那个什么任翱翔又来中原啦?”东方未明听他称呼任翱翔为“那个什么任翱翔”,显是颇有些看不起任翱翔,暗觉好玩,将前些日子四川成都武林之事说了一遍。柯降龙摇头道:“任翱翔此人玩内讧是把好手,先是把天龙教玩分裂,现在又要和武林正教打个昏天暗地。小兄弟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青城派青霞道人比剑当了掌门,随即就宣告投靠天龙教。”东方未明吃了一惊,道:“真有此事?”柯降龙点了点头,道:“你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呢,任翱翔和天龙教此次东来,成都武林天剑绝刀被废、峨嵋遭重创、青城投降,武林正教情势岌岌可危,江天雄等人已经向天龙教宣战了!”东方未明顿时震惊不已,心中难以置信,没想到正邪双方真的要打起来,过了半晌,方才黯然道:“看来武林中一场腥风血雨就要在眼前了。” 柯降龙却是坐在椅上,神态悠闲,道:“现在是风云际会,任翱翔、石无衣他们都来了,正邪双方也打了起来,某家却还是继续看戏,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不过小兄弟,你会陪着某家一起看戏么?他们可都是天龙教的人哪。”东方未明点了点头,知道自己介身其间,不由有些慌乱,不知如何自处。见柯降龙连石无衣来中原的消息都已知晓,丐帮消息果然灵通得紧,柯降龙又是当世可数的高人,忙道:“不知前辈有何指教?”柯降龙沉吟道:“某家与正教和天龙教均有渊源,虽然置身事外,却还是想在适当时刻可以调停双方,若是厉教主面临此事,恐怕也当如此,而你……”东方未明忖道:“前辈的意思是让我从中调停任翱翔和石无衣?”柯降龙点了点头,道:“不过任翱翔和石无衣早就水火不容,天王老子也调停不来,只是你要避免他们火并就是了。”东方未明苦笑道:“晚辈只是单身一个,哪里阻止得了他们?”柯降龙道:“这小兄弟就错了,你岂是单身一个,难道你忘了你师父,还有乾达婆、紧那罗么?我看你们加起来,实力可不差于他们啊,要是换了某家,就将任翱翔和石无衣两个家伙统统打服,看他们还听不听话。”东方未明听他说得轻松好笑,但也未尝不是没有道理,但要想重建天龙教,却也的确是任重道远。 只见柯降龙凝视自己,缓缓道:“或许天龙教中兴之望,便是在你身上,厉教主未竟的事业,也要你来完成。” 告辞了柯降龙,东方未明和纪纹便在杭州城内四处游玩。杭州与苏州并称天堂,处处绿树成荫,风景秀丽,碧波荡漾的西湖更是让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倏忽之间已过半月,方才将杭州游览泰半。这日二人正在断桥观景,纪纹道:“阿明,昨天萧遥说的杭州三怪你还记得么?”东方未明笑道:“要是书上的东西,我当然不一定记得,但实地走过之后,肯定是忘不了了。杭州三怪,孤山不孤,长桥不长,还有一个,便是眼前的断桥不断嘛。”望向四周,道:“不过这断桥也就是精致了些,倒没有什么特别。”纪纹点头道:“是啊,也就是一座普通的桥,可是你知道为什么萧遥叫我们一定要来走走这断桥么?”东方未明摇了摇头,问道:“为什么?”纪纹笑道:“你真是笨了,这里可是白娘子遇见许仙的地方啊。”东方未明顿时恍然大悟,连道:“是啊,白蛇和许仙就是在这里见面的。”纪纹低笑道:“现在你明白了?”东方未明也低声道:“是,我们的确要来走一走这断桥,只有我和你。”说着将纪纹轻轻拥在身前,纪纹大是甜蜜,慢慢地闭上眼睛,静静感受这难得的温存。 突然北边路上向西驰过几匹骏马,马蹄声极为响亮,顿时打破二人的温存。东方未明循声望去,只见共有六匹骏马呼啸而过,马上之人尽皆衣着官服,显是朝廷中人。东方未明心中一动,低声道:“莫非是和戚将军有关?”这半月以来,罗龙文在杭州敲诈勒索、鱼肉百姓,整得杭州鸡犬不宁、官民皆怨,戚继光一介武夫,不善迎合,自早成了罗龙文的眼中刺。东方未明亟怕罗龙文趁机陷害戚继光,因此但有异动,便即关切。纪纹点头道:“我们跟去看看。”二人骑上小红马,沿途追去。那六人所乘虽是骏马,但哪里比得上纪纹的宝马?不久便即追上,东方未明故意放慢马速,缓缓跟着。只见六人向南一个转弯,兀自驰骋一阵,不久到了灵隐寺,方才跳下马来,各各掏出兵器,向寺中冲进。 东方未明暗暗诧异,看这六人的身法,个个皆是武功好手,不知齐集灵隐寺究竟所为何事,同纪纹跟了上去。此时刚过晌午,灵隐寺游客尚多,只见那六人在人群中穿梭而过,大声嚷道:“官府办案,不干人等尽快散去。”游客尽皆一哄而散。东方未明不愿显露武功,拉着纪纹快跑跟上。不久到了大雄宝殿前面,只见那六人分立四周,围着场中两人,其中一个是中年妇人,面上冷笑,另一人戴着斗篷,四维黑纱垂到肩上,看不清容貌年纪,但一身装扮,显是妙龄少女。东方未明稍稍好奇,不知这两人有何来头,又是如何得罪了官府? 只听那中年妇人道:“少主,你先走,这几个人属下来打发。”东方未明暗忖:“少主?那是哪个门派?”只听一个声音道:“英姑,我不会走……”东方未明顿时心中一跳,耳边如闻仙乐,道:“这女孩的声音如此动听。”只见声音确实是从那个黑纱少女的口中发出:“等料理了他们一起走。”声音中虽有杀气,却仍是婉约娇柔,东方未明不由有些心猿意马。 边上六人闻言大笑,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道:“各位兄弟听听,看来我们已经是人家刀板上的鱼肉,等着料理了!”另一人笑道:“不错,你于霸天肥头肥脑,味道肯定不错。”于霸天向那人啐了一口,骂道:“你姓哈的也好不到哪去。”东方未明见那姓哈的大腹便便,和于霸天果然是半斤八两,见这几人随意说笑,显是胜券在握,不由替那黑纱少女担心,不知为何,竟连出手助拳的心思都有了。 正在此时,从大雄宝殿突然冲出四人,当先一人见到面前的架势,顿时咦了一声,道:“有人要打架!”后面一人闻声喝道:“什么?有人敢在我们面前班门弄斧?”最先一人道:“不是的老大,不是和我们打。是有人要打架!”那老大闪出身来,看清场中的情形,方知自己意会错了,又道了句:“那也是班门弄斧!”其他三人齐声道:“不错,正是班门弄斧!” 东方未明既觉好笑,又觉好奇,心想事情是越来越热闹了,不知这四人又是何来路。只听那老大道:“既然碰上了,我们就免费做个评委,指点指点他们吧。”最先一人点了点头,向场中喝道:“你们听到了没有?我们老大要指点指点你们,这是你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还不真刀实枪地好好打过?” 官府六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敢动手。于霸天性子最直,哈哈一笑,道:“看来今天是得好好献丑献丑了。”说着抽出手中的长刀。那老大看在眼里,道:“很好,原来他也用刀,二弟,你看看他的根基吧。”旁边一人手拿长柄大刀,神情倨傲,闻言向于霸天道:“我大哥说话你听清了?好好耍耍吧,别丢我们用刀好汉的人!” 那老大又指向那姓哈的,向身边肌肉虬结、精悍威猛的人道:“三弟,这人看来有几斤力气,你就指点指点他吧。”顿了一下,又向最后一个身材瘦小、身手矫健的人道:“四弟,你就留心下他们的下盘功夫,看看是否尚可造化。”旁边二人齐声道好。 东方未明见这四人皆不过三十余岁,说话却是如此盛气凌人,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大言唬人,费尽心思,也没想出江湖上有结拜四兄弟的成名英雄,再细看那老大,只见他头大如斗,手中拿着一把大槌,武器虽然特异,但武林中的大头英雄,却也没听说过。 站在东南角上的官府中人突然拱手道:“在下桑沛,一向公事在身,未有机缘结识四位英雄,不知四位英雄尊姓大名?”那老大道:“原来我兄弟说了半天,你还不知道我们的尊姓大名!”桑沛陪笑道:“正要请教。” 那老大充耳不闻,看向四周,若无其事;那拿长柄大刀的英雄面上冷笑,一双小眼猛然睁大,射出鄙夷的光芒;那老三用拳头捶捶自己的手臂,突然向众人竖起中指;那瘦小精干的人道:“还是我告诉你们吧,你们可要站好了,我大哥乃是力压泰山轰天槌雷震天,我二哥乃是独劈华山日月大刀贾云长,我三哥乃是担换南北万夫莫敌赛飞鸿,至于区区在下,不好意思,嵩山无影快捷一阵风赵惊风。” 他话音未落,纪纹已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雷震天四人顿时向纪纹怒目而视。东方未明也觉好玩,信口道:“原来四位是如此惊天动地的大英雄,这位大哥手中武器足重百斤,力压泰山、轰天轰地自然是没说的;这位二哥豪气过人,那把青龙偃月刀别说独劈华山,就算加上小华山老华山也劈开了;至于这位三哥力大如牛,看来担换南北岳是绰绰有余;还有这位四哥,以后爬嵩山的时候,可要等兄弟一把。” 四人闻言大喜,抢上前来,拉住东方未明,仿若见到知己,东方未明已知这四人的修为造诣与齐伯伯各擅胜场,突然心下一动,道:“噢,看来四位就是‘五岳四雄!’”四人喜道:“原来你果然知道!了不起之至!”东方未明顿时啊了一声,暗道:“原来他们真叫‘五岳四雄’!”他想到“五岳四雄”,完全是根据四人的绰号随便猜测的,不想竟然误打误撞。贾云长道:“我们四兄弟一向低调,没想到江湖上还有人知道‘五岳四雄’的名号。”赵惊风道:“我二哥素来极少说话,他既然如此说,那定然是真的。”东方未明笑道:“定然,定然,货真价实,如假包换,一年管退,三年保修。” 雷震天道:“小兄弟既然知道我们的名号,武功自然也超凡脱俗,那就一起指点指点他们吧。”说着向场中八人道:“你们怎么还不动手?莫非是不给我们这位兄弟面子?”东方未明见那八人仍是呆在原地,手足无措,显是被这四人抽科打诨弄得一头雾水,越想越觉好笑,几乎忍耐不住。 赵惊风看他们仍是不动,喝道:“看来你们是身在福中不识福,我们这位小兄弟武功虽然仅次于我们四兄弟,可那也是冠绝天下,你们能得他指点,还等得什么?咦?莫非是你们没听说过他的名号?对了……”顿了一下,转向东方未明,道:“小兄弟,你的名号是什么?说出来吓死他们!”东方未明再也忍耐不住,大笑出声。纪纹早就笑岔了气。 东方未明笑了半天方才收住笑声,咳嗽两下,一本正经道:“在下的名号嘛,自不能和四位大英雄相比,也就是次五岳赛三山盖五湖震四海六合八荒七上八下爱东方不西门稀里糊涂未明已亮……”越说越不知所云,又复大笑起来。 大笑声中,只听赵惊风道:“你们听到没有?这小兄弟除了次于我们五岳外,简直是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 笑声中瞥向那官府六人,只见那桑沛面上冷笑,东方未明顿知此人已怀疑“五岳四雄”不过是大言欺人,眼看便要对场中的两人动手,心中一动,顿时止住笑声,道:“他们不想动手,看来是不想以多欺少,以男欺女吧。” “五岳四雄”闻声顿时恍然大悟,一齐点头。东方未明趁热打铁,道:“在四位大英雄面前,自然是不允许此等不公的事情发生了。”贾云长等三人一齐看向雷震天,等他示下,雷震天道:“那是自然,在五岳四雄面前,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做此不平之事。”赵惊风看向桑沛等六人,道:“你们听到了?我大哥发话了,你们就放这两位……”话未说完,那中年妇人突然开口道:“多谢四位,不过这是本教与官府的事,不劳他人挂怀。”赛飞鸿嘿了一声,道:“这位女侠不必客气,咱五岳四雄乃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要是碰不到也就罢了,碰到了又岂会袖手?何况,我四弟话未说完,你便插嘴,岂不是大大的不敬?四弟,接着说。”赵惊风却是似乎知道自己有些多此一举,人家并不领情,不由有些犹豫,眼睛看向雷震天和贾云长,目中询问。贾云长道:“说!”赵惊风听二哥的口气斩钢钉截硬铁,顿时出声道:“你们六个听到没有,快放这两位女侠走,不然叫你们尝尝五岳四雄的厉害。” 站在西边的一人突然走上前来,笑道:“区区武学后辈游进,倒想向四位请教请教。”东方未明见此人瘦如竹竿,面目轻佻,一脸油气,给人机智灵巧之感,显是已看穿“五岳四雄”的真实面目,见桑沛亦向他微微点头,自是支持此举了;又想官府六人之所以不先动手,乃是认定场中两人不会自行逃离,不由更是好奇,不知那两人究竟是何来头,竟敢明目张胆与朝廷作对?当下盘算不能让她们被朝廷擒住,尤其是那声音异常动听的黑纱少女,不知为何,亟盼一睹庐山真面目。 只听游进道:“不知是哪位前辈先行指点在下?”五岳四雄各各抬头望天,似乎都不愿出手。东方未明笑道:“看这位游兄身法敏捷,轻功自然非同小可,不如就请赵四哥指点一番如何?”原来东方未明已然有了盘算,知道自己不便亲自出手,便想顺势用这“五岳四雄”止住桑沛等人,他虽未见桑沛等人出手,却也知论单打独斗,这六人均非自己对手,而若自己在暗、出其不意,制住这六人也并非不能。 果然游进拍手道:“不错,这位赵前辈既然人称‘嵩山无影快捷一阵风’,想必轻功已然出神入化。”赵惊风见点到自己头上,不好再挨,道:“那好,你先……”他本要说:“你先显显轻功,让我看看你的根基。”谁知那游进已道:“在下斗胆同前辈比比脚程,绕一圈这大雄宝殿如何?”言下之意是同赵惊风比比轻功。赵惊风笑道:“看来我不露一手,你是不会心服口服了。”说着走到游进身边,道:“你先吧,我让你一步。” 游进笑道:“承让了。”说着向前掠去。他身法倒也快极,众人只觉眼前一闪,此人已到大雄宝殿东面的转角。赵惊风面上一惊,随即回复自然,慢腾腾地走着跟上去。众人大奇,均想这人莫非真的轻功超凡入圣,居然敢如此托大?东方未明自觉好笑,慢慢闭上眼睛,耳中却仔细觅听游进的动静,右手缩向袖中,将一枚铜钱扣在拇指中指之间,只听游进倏即掠过东北角、西北角,东方未明算准时机,心中暗叫一声:“着!”手中铜钱顿时弹出。睁眼一看,只见那枚铜钱破空而过,正要射到大殿西边角墙壁之时,游进堪堪掠出!游进哪里想得到有人会暗施偷袭而且还是如此偷袭?顿时腿弯一麻,飞跌落地。 这边众人都顿时大吃一惊,桑佩和那中年妇人也尽皆动容。要知道如此暗器手法虽然并不出奇,但是发射暗器之人看不见被大殿挡住的游进,对时机的把握和部位的拿捏,竟然能够如此之准,当真是匪夷所思。东方未明却大是自得,这一招得手,证实他的耳功以及暗器手法已然大有所成,他自从得到棋叟的《漫天流星》秘笈,便开始浸淫于暗器之中,《漫天流星》蕴涵暗器武学第一流的境界,东方未明虽然只学了“漫天流星”,但他素来触类旁通、活学灵用,暗器造诣已能笑傲当世。东方未明虽然心中得意,面上却同众人一样吃惊不已,他同“五岳三雄”和纪纹站在一起,暗器又是在袖中所发,而此前众人尽皆将目光看向西边殿角,虽然有看见暗器,却是无人知道那暗器究竟是谁所发。旁边七人都将目光集向“五岳三雄”和东方纪纹,均不信东方未明和纪纹年纪轻轻能够有此造诣,竟有人开始怀疑“五岳三雄”故意装傻。 只见赵惊风慢腾腾地从西边殿角踱了出来,见到躺在地上的游进,眼睛一转,哈哈大笑,道:“你不是跑得快么?嘿嘿,怎么样?现下服了没有?我慢慢散步都能胜过你,要是我施展轻功,那还有你的份么?”说话间走到殿前中央二人出发的地方,果然是比游进先行到了!雷震天三人齐声大笑。东方未明也大笑不已,心想这赵惊风轻功造诣最多与自己未入逍遥谷前半斤八两,但此番竟能头脑转变极快,嘴上仍丝毫不忘自我吹嘘,却又让别人无话可说,实在是好玩无比。 桑沛等人却是面面相觑,已知面前几人至少有一位绝世高手。于霸天突然向“五岳四雄”拱手道:“原来四位前辈是真人不露……”尚未说完,已被桑沛喝住:“于兄弟且慢,是不是深藏不露,还未定呢。”说着向那哈的道:“哈兄弟,你向这四位前辈讨教讨教。”东方未明知道这桑沛颇有心计,这次再行讨教,恐怕是要借机留心观察各人的动静了。那姓哈的走上一步,面上稍稍恭敬,道:“不知哪位前辈赐教?” 东方未明正在盘算。赛飞鸿已然越众而出,道:“就我陪你走几招吧,不过我不与无名之人过招。”原来赛飞鸿见赵惊风大出风头,以为自己也定能稳操胜券,便即应声而出。东方未明微微苦笑。只听那姓哈的道:“在下哈赤儿,空有几分蛮力,便和前辈比比力气吧。”赛飞鸿笑道:“你和我比力气,不是太也吃亏么?莫非你自信能搬动南北岳?”哈赤儿也不知这人究竟是真是假,陪笑道:“自是不能,只是俺除了力气,其他更无所长。”赛飞鸿道:“那好吧,我也不占你便宜了,我站在这儿由你打,你能把我打退一步,便算是十分本事了!”哈赤儿大是不信,转头望向桑沛。桑沛道:“既然这位前辈如此吩咐,你便出全力就是,难道你怕伤到前辈么?”哈赤儿点头遵命。 赛飞鸿站稳两脚,纹丝不动,向哈赤儿道:“好了,你来吧。”哈赤儿道:“承让!”突然猛地一拳向赛飞鸿前胸打来。众人见这一拳虎虎生风,拳势威猛,少说也有几百斤力气,都不知赛飞鸿是否承受地住。只听“砰”地一声,哈赤儿向前扑倒在地!眼疾的人方能看清,哈赤儿那一拳并未打到赛飞鸿,反而是一拳打空,堪堪从赛飞鸿的右臂衣袖打过,他用力过猛,收势不住,扑倒在地。众人又是讶异不止,哈赤儿从地上爬起,面上也极为迷惑,喃喃道:“他奶奶的,今日这拳法怎么失了准星?”赛飞鸿哈哈大笑,道:“你再来,别害怕!我不会用自己的力气反弹你,保你不受伤还不行么?”哈赤儿也兀自不信,又是一拳打出,也又一头栽倒地上。桑沛等人已然注意其他各人的动静,却仍未发觉丝毫特异。 哈赤儿再行爬起,仔细打量赛飞鸿,道:“原来前辈内功如此高深,竟能将我的拳法转移开去。”他出拳时只觉对方身前有一股气流,将他的拳头不由自主地引向一边,便认为是那赛飞鸿内功炉火纯青。赛飞鸿笑道:“论起内功嘛,我自然不如大哥,不过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的。”哈赤儿连连点头,道:“是,是。” 东方未明却是暗笑不已,心道:“凭你赛飞鸿的内功,恐怕早被哈赤儿一拳打爆了。”原来那哈赤儿拳法打偏,全是东方未明之力。东方未明在哈赤儿出拳之际,右手在袖中向哈赤儿挥去,内力顿时源源而出,随即猛力回收,正是他习练多日的朝阳神功。数月之前,他的朝阳功尚只能吸住一丈之外的蝴蝶,但这几月以来,东方未明的运天功与日俱增,内功已然非同小可,但即使如此,又如何吸得动哈赤儿数百斤的力气?东方未明也自知不能,左手同时挥出,一股强劲的内力向哈赤儿的右腿弯射去,这一招方是最得力之处,哈赤儿右腿弯一麻,身子不由失去重心,再加上东方未明对他拳头的吸力,果然一拳打偏,扑倒地上。东方未明这番施为,实已出尽平生功力,见这一举奏效,又是惊喜又是安慰,惊喜的是自己的运天功和朝阳功更进一步,安慰的是那哈赤儿拳法毫无内力,显是外家的高手,对内家功夫一窍不通,不然但得有些内力,自己都不可能成功。 桑沛仍未看出究竟是谁在暗中出手,面上难堪,与其余五人相视一眼,便要离去。那中年妇人却突然走上一步,道:“且慢!”桑沛冷笑道:“贼婆娘,算你们今天运气,得有高人相助,你还待怎得?”那中年妇人道:“运气的是你们,今日有高人在场,我也就不开杀戒,回去告知你那狗贼统领梅念华,就说有人要找他报仇,让他好好等着。”桑沛嘿了一声,并不答言,同其余五人出寺而去。 那中年妇人又转向东方未明,仔细打量。东方未明正要上前拜见,只听那中年妇人道了声:“了不起,找人补补你的袖子吧。”说着拉起那黑纱少女径自离去。 东方未明追上一步,又自停下,暗道:“她为何要我找人缝缝袖子?”抬手一看,只见右手袖上赫然开着五个手指大小的破洞,左手袖上也有一个,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刚才施展内功之时用衣袖遮人耳目,却未想到内力已然穿破衣袖,他本以为无人知晓,不想竟已被那中年妇人看穿!; 第七十三回 横戈海波名将花 东方未明看着黑纱少女远去的背影,暗暗发呆。纪纹哼了一声,东方未明顿时收神,若无其事道:“不知道这两位女侠究竟是何来头?”说着目光转向“五岳四雄”,心下竟然莫名希望他们真的见多识广。赵惊风嗫嚅道:“这个……”顿了一下,道:“她们没露武功,咱们兄弟一时也看不出。”贾云长嘿地一声,道:“这种小人物能有何来头,不说也罢。”赵惊风立即附和道:“不错,她们哪里入得我们五岳四雄的法眼!” 东方未明大是好笑,心想这四位人杰志趣相投、性情默契,能够凑到一块,也算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奇事,虽知他们的实际斤两不值一哂,心中却并不反感,开口道:“在下与四位大哥一见如故,不如一起聚聚如何?”“五岳四雄”似乎是破天荒地第一次接受到邀请,个个喜形于色,雷震天道:“便是小兄弟不说,咱们也不会错过,能……能够格和五岳四雄交朋友的,天下也……也没几个。” 六人兴高采烈地向外走去,刚出灵隐寺,突然见到萧遥疾步而来,看到东方未明,大声道:“大哥,可找到你了。”东方未明顿知有事发生,忙问何故。萧遥看了一眼“五岳四雄”,目中询问。东方未明尚未回答,赛飞鸿道:“嘿,小兄弟,看来这位兄台可是有眼不识泰山啊。”说完摆出一幅渊停岳峙的架势。东方未明暗道:“你这话可是说反了。”见萧遥面上突然肃然起敬,知道萧遥也被这位赛仁兄震住,以为他们真的大有来头,暗暗好笑,道:“兄弟,这四位大哥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五岳四雄’。”说着将四人的名头说了一遍。 萧遥越听越是离谱,见东方未明虽然一本正经地介绍,纪纹却是一脸坏笑,顿时明白过来,哈地一笑,不以为意,走到东方未明身边,低声耳语道:“不好了,戚将军被罗龙文那奸贼抓起来了。”东方未明顿时身子一震,道:“什么?”萧遥道:“是今日早上的事,戚将军被那奸贼招去议事,结果一直没有回来,兄弟打听得消息,竟是被抓了起来。我师父请你过去商议。”东方未明知道事关重大,不能再与“五岳四雄”相聚,当下向四人拱手道:“四位大哥,在下身有要事,改日再行请教,尚请多多包涵。” “五岳四雄”见萧遥听完东方未明的介绍后对己不理不睬,早已发怒,这时听到东方未明也要告辞,更是不满,雷震天刚要发话,东方未明和萧遥、纪纹已经飞身离去。贾云长重重哼了一声。赛飞鸿道:“嘿,这小子竟敢放咱们鸽子,真是不识抬举。”赵惊风却道:“也……也不是,这小兄弟还不错啦,他叫什么来着,东……东方已明?这名字怎么有些熟悉?” 东方未明三人飞奔一阵,赶到丐帮首脑所在的院落,只见柯降龙、李三告以及前些日子见过的其他几位丐帮长老已经聚齐,此外还有一位头脸稍小、面容儒雅的中年文士却是不识。东方未明见他目不转睛地打量自己,稍觉奇怪。柯降龙站起身来,道:“这位是罗先生,小兄弟先见过。”东方未明上前拜见,口称前辈。罗先生眼中赞许,点了点头,道:“令师玄冥道兄可好?不知目今仙踪何处?”东方未明口中称谢,随即摇摇了头,道:“师父说他有事会来找我,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见罗先生缓慢点头,面上若有所思,心道:“这人是谁?似乎有些关心师父。”想想武林中姓罗的前辈高人,除了罗蛇君之外,实在想不出还有何人,而武林中居然还有人关怀记挂师父,倒也是件奇事。 只听萧遥道:“戚将军不愿趋炎附势、阿谀奉承,早已成了罗龙文的眼中钉,从官府的兄弟那里得知,是罗龙文上了奏折,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大肆诬陷戚将军,这次戚将军被抓,莫非是朝廷已有旨意下来?”李三告道:“萧兄弟有所不知,适才你去找东方兄弟,咱……咱们已经探知消息,朝廷虽然收了罗龙文的奏折,却没有偏听偏信,而是听说派了一名官员前来调查审理。戚将军今日被抓,也是为此。”萧遥奇道:“竟有此事?以前罗龙文这些奸贼不是有奏必应么?六年前张经将军被诬陷处死可未听说过还有官员前来审查,这事当真奇怪。”柯降龙面色不动,看向那罗先生,道:“所以我们请来罗先生,不知罗先生有何高见?”东方未明见丐帮帮主都对罗先生甚为尊重,逾知这人来头不小。 罗先生道:“柯帮主客气了,戚将军关乎国家社稷安危,他有难咱们自然是义不容辞。”顿了一下,沉吟道:“此事的确奇怪,罗龙文是严嵩的看门狗,他上奏折向来是有求必应。只是戚将军能攻善战,威名赫赫,或许是朝中有忠义之臣出面力保,看来此事在朝廷上层定然有些争执,不然不会派人前来审查。”他说话声调柔和,略显细声细气,给人稍稍奇特之感。东方未明对当今时势了解不多,但却觉得他所说有理,如果还是严嵩只手遮天,恐怕戚将军今日已然凶多吉少,而朝廷能够派人前来,看来事情或有转机也说不定。 罗先生接着道:“这些年来,严嵩占据朝廷首辅之位,次辅徐阶也一直对之顺从,不知是谁敢为戚将军出头力保?这次前来调查的官员究竟是谁?”旁边一位丐帮长老道:“听说这位官员已经动身前来,适才帮主也已下令,我河北分舵的弟子最迟明日早上便可探听得到。”罗先生点了点头,道:“等到知道这位官员是谁,便可以判断了,如果是严嵩的走狗,那便可能是做戏;如果是其他人,事情或许还不是太差。但最终是好是坏,却也难说。”说完面有担忧。 柯降龙点头道:“不错,这些年严嵩气焰嚣张,无人敢与相逆,这次出头为戚将军力保之人极有可能是惹祸上身。”东方未明知道他们担心的是前来调查的官员斗不过严嵩和罗龙文,最后白白葬送性命,或许最终连戚继光也不保。 罗先生道:“目今咱们还是静观其变,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不能插手,毕竟戚将军和目前的抗倭大计均得罪不得朝廷。”众人都出声赞同,东方未明也心下认可,如果众人出手救了戚继光,那就等于是同朝廷作对,甚至连戚继光都会被看作是造反,届时抗倭自然无从谈起,为了大局考虑,目今的确惟有如此。但终究还是担心戚继光的安危,不由忧形于色。罗先生看在眼里,道:“如果最后仍是奸人得逞,那我们也只有搭救戚将军了,小兄弟倒不必担心。” 东方未明道:“前辈见教的是。”见这罗先生遇事深思熟虑,谋定后动,不由有些佩服。罗先生道:“可是这些日子戚将军的安危却需加以保护,谨防那罗龙文暗下毒手。”柯降龙道:“不错。”突然转向萧遥,道:“不知你那俩位小姑娘朋友武功如何?”萧遥“啊”了一声,不知柯降龙所说的俩位小姑娘是谁。李三告笑道:“萧兄弟真是不巧,你适才离开可发生了不少故事,齐丽姑娘和沈湘芸姑娘今日上午已经到了杭州了。”萧遥闻言大喜,脱口道:“齐姑娘来了?她在哪里?”他前些日子遇到齐丽,又经过洛阳、成都、青城数月的相处,早就对齐丽情根深种,这些日子更是日思夜想、茶饭无味,亟盼能够早日见到伊人,这时听说齐丽已然到来,如何能不大喜过望?见众人都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由稍稍有些发窘,忙忙回答师父的话:“齐姑娘和沈姑娘都未学过武功,咦,师父怎么问这个?”柯降龙道:“戚将军目前是被软禁,虽然行动不得自由,却是允许探看,他生活亦需照料,因此官府允许两名婢女前往,我见那俩位姑娘聪明伶俐,就让她们去了。她们刚到杭州,旅途劳顿,但是一听说是照料戚将军,却是毫不推辞。”萧遥笑道:“齐姑娘一直视戚将军为英雄,自然愿意的。”这才明白师父为何问她们是否身具武功,如果她们武功很好,照料戚将军之时自然也能保护戚将军的安全,然而她们却是丝毫不会,当下道:“师父,让我去保护戚将军吧。”说着也不等柯降龙同意,便要抬脚出门。 柯降龙哈哈大笑,道:“你就是如此性急要见到那小姑娘,也要先知道戚将军被软禁在哪里吧?”萧遥不由“啊”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的确冲动了些,心思被众人识破,顿时羞红了脸。李三告笑道:“咱家告诉你,戚将军被软禁在六合塔,萧兄弟加油吧!”萧遥正要离开,罗先生却突然笑道:“萧兄弟情急心切,自然可以理解,只是见那小姑娘无妨,倒是保护戚将军……”萧遥见他沉吟不语,问道:“罗先生的意思是?” 罗先生转向柯降龙,道:“柯帮主,最近罗龙文从京城调来了不少锦衣卫高手,恐怕不只是为保护他自己吧?”柯降龙道:“此事老夫也已知晓,罗先生有何指教?”罗先生道:“不敢,只是朝廷向来对江湖帮派心存顾虑,连戚家军多为丐帮弟子组建都不能告之朝廷,这次大内锦衣卫到来,恐怕是有所图,这些人的武功在丐帮眼中自然不值一哂,然而还是谨慎一些的好。”柯降龙得他提点,顿时醒悟,道:“罗先生果然厉害,佩服,佩服。”随即向萧遥道:“萧遥,你见那小姑娘可以,只是不能在六合塔附近现身,你且谨记。”萧遥也已明白,知道丐帮这些年弟子遍布天下,民心所向,早就被朝廷注意,这次戚继光之事,丐帮极可能涉身其中,甚至可能被朝廷抓到证据诬以谋反,因此保护戚将军之事,自己是绝对不能去的。见罗先生目光如炬,洞烛察微,虽然心中不大乐意,却不能不佩服。 罗先生目光转向东方未明,道:“在下的意思,还是让这位东方小兄弟去,东方小兄弟不是丐帮弟子,没有这些顾虑,不知东方小兄弟愿不愿意?”东方未明本就想同萧遥同去,这时见萧遥不便,自然义不容辞,上步答应。柯降龙也点头道:“如此也好,那就有劳小兄弟了。” 东方未明跟着萧遥走出房屋,问道:“兄弟,柯帮主和罗先生为何不让你去保护戚将军?”他适才听得云里雾里里,仍不明白这中间的玄机。萧遥道:“此事说来话长,中国自古以来,江湖与庙堂并存,自从先秦墨家创立门派,两千年来江湖门派此起彼伏,江湖历史虽不广为人知,却也从未断绝,江湖与庙堂之间的干系更是极为微妙。远的不说,便是本朝大明,即是脱身于江湖门派——明教,出身于此,自然深知威胁,因此从朱元璋开始,历代明朝皇帝,均对江湖门派软硬兼施,或是打压,或是招安。丐帮向来独立持正,岂会与朝廷同流合污?而放眼当今天下,不是兄弟自夸,虽然武林中逍遥、少林、武当地位尊崇,可均是偏于一隅,不似我丐帮分舵遍天下、弟子满中国,因此最得朝廷忌恨。这次戚将军被陷,若非迫不得已,我们不能出手相救,若不然,极可能被朝廷抓住把柄诬以造反,甚至连戚将军也会看作乱臣贼子,虽然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目今民族内忧外患,我丐帮岂会不识时务,不顾大局,随意掀起争端?”东方未明连连点头,此时方才明白,原来江湖与朝廷之间亦有明争暗斗,以前竟不知晓。 萧遥道:“罗龙文奸猾狡诈,他上奏诬陷戚将军,如今朝廷却派人前来审查,说不定罗龙文气急败坏,会急欲杀戚将军灭口,因此,保护戚将军的任务,可不能轻忽。”东方未明道:“兄弟放心,只要有我在,任何人都动不得戚将军一根毫毛。”萧遥笑道:“大哥的武功自然绰绰有余,只是这次来的锦衣卫高手,有一位名叫梅念华,武功远超同侪,倒需注意。”东方未明心中一动,想起适才在灵隐寺所遇到的中年妇人和黑纱少女,似乎便是要找这梅念华报仇,看来中间定有牵连。纪纹道:“阿明,我也和你去。”东方未明摇了摇头,道:“蚊子,此事关乎戚将军的安危,不是我不想带你去,只是怕有不便。”若换了平时,纪纹自然不依,此时却不再争辩,只道:“那你可要小心。” 东方未明答应一声,突然想起一事,问萧遥道:“兄弟,适才那位罗先生见识过人,端非俗流,不知是何来历?”萧遥笑道:“这个……罗先生往昔是武林中一位大大有名的人物,只是这些年隐姓埋名,所以武林中不大知晓,说来他和大哥渊源甚深……算了,还是不说了,以后大哥自然明白。”东方未明见他欲言又止,似乎有所隐瞒,忖道:“这人与我渊源不浅,那究竟是谁?”知道萧遥不说,当是有他的道理,也就不再相问。正欲离开,萧遥道:“大哥,等你见到了齐姑娘,就说……就说……”东方未明见他面上难为情,知道他的心思,哈哈一笑,道:“这个兄弟尽管放心,保你尽快便可见到阿丽。” 出了院落,便向西南六和塔赶去。到得月轮山下,只见钱塘江畔一人向自己招了招手,便走了过去。那人并不说话,领着东方未明转到江畔一个避处,只见前些日子遇到的丐帮浙江分舵舵主同几名丐帮弟子围坐一起,见东方未明到来,都起身迎接。东方未明依稀记得他姓赵,连忙上前拜见。那赵舵主今日一直亲自指挥杭州弟子刺探打听消息,因此并未参加适才的议会。赵舵主道:“兄弟们已经探听清楚,戚将军被软禁在六和塔第七层,官府也已封了六和塔,不让闲杂人等靠近,除了官兵把守之外,还有两三位锦衣卫高手,他们只是偶尔上去查视,想是知道戚将军不会逃走,因此对塔上并不特别在意,倒是入口处戒备森严。东方兄弟今晚趁黑抢上六和塔,便可待在其中,一旦有何意外,也可及时出手。茶饭方面,我们自会让那两位姑娘代送。”东方未明见他们计划周详、安排妥当,对丐帮的佩服不由又加深一层。 此时夕阳落山,东方未明用过晚饭,观赏了会钱塘晚景,天色便黑了下来。天公倒是“作美”,晚上月光不见,正好行事。东方未明又等了两个时辰,方才动身上山。到了塔下,远远观看,只见塔底层仍有灯光透出,同时一阵吵闹之声传来,想是看守的官兵睡时未到,赌斗取乐。东方未明绕到塔后,见旁边不少参天樟树颇可利用,小心翼翼地向上提纵,上了二三十丈,估摸与塔之间的距离,脚在树干上猛力一踩,向另一颗樟树上伸往塔上的枝干跃去,堪堪跃到,伸手猛力一抓,随即身子一荡,借劲向塔上飞去。他在空中暗暗运气凝劲,最终身子轻飘飘地落到塔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此时天色黑暗,也不知身在几层。沿着回廊楼梯,向上走去,不久忽见有微光传来,连忙凝神,脚步放轻,慢慢向前走去。灯光越来越亮,竟是从塔内一间小室传出,微微探头观看,只见戚继光埋案伏笔,齐丽和沈湘芸分站两侧,一个举手磨墨,一个往灯里添油。戚继光时而笔走龙蛇,时而停下思索,不知在写什么。东方未明见齐丽和沈湘芸都静静看来,显是不愿打扰,索性也不走进。想想秉灯夜读的日子,已经是很遥远的回忆,除了几次陪着齐丽之外,倒已想不出自己何时曾经如此用过功过…… 又过了不知多少时候,楼下的赌斗声音已经停歇,齐丽突然打破沉寂,道:“时候不早了,戚将军也该歇息了,明日再写吧。”戚继光“啊”地一声,从沉思中苏醒过来,道:“噢,时间很晚了?真是失礼,劳累两位姑娘陪在下这么久。”齐丽沈湘芸均道:“哪里。”戚继光站起身来,伸展下双臂,笑道:“时间过得可真快,戚某十余年来多是马上横戈,从未有过这般清闲日子,不想这一日这么快就过去了。”沈湘芸笑道:“那是戚将军你不愿闲着,难得有此一日,不好好休息休息,又想写什么兵书。”戚继光道:“这倒不是突发奇想,戚某自幼爱好军事,多读兵书,一直期盼自己也能不自量力地写出一部来,侥幸这十余年练兵打仗,积累了些心得,只是一直无暇于此,今日难得空闲,便胡乱动笔写了一些。”哈哈一笑,道:“好在这些日子能够清闲一阵,整体理理思路也不错。”东方未明见他虽被软禁,甚至前途难测,却不以眼下情形为忧,竟能凝心撰述,这份乐观镇定的心胸,着实让人佩服。心想时候已晚,就不再打扰戚继光休息,转身再上一层,胡乱找个避地,静静打坐,心界澄明,双耳却始终聆听周边动静。 第二日醒来之时天色已然大亮,太阳也已升起。东方未明站起身来,只见整个杭州城尽收眼里,浩浩荡荡的钱塘江就在脚下,昨夜天色黑暗,未见此景,此时却不由心胸为之开阔,刚要情不自禁地发声长啸,突然伸手堵住自己的嘴巴,随即自己打了自己头一下,自言自语道:“你难道忘了你这次来是干嘛的了?你是来保护戚将军,不是来看风景,这般长啸,是怕别人不知道你在这里么?”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玩,自嘲一声,向下走去。 下到第七层,只见戚继光站在塔前,双手背立,双目望向远方,似乎在思索什么。东方未明轻声道:“戚将军。”戚继光连忙转过身来,面上稍稍吃惊,似乎是不意有人突然出现。见是东方未明,道:“原来是东方兄弟。”东方未明向他招了招手,戚继光会意,二人一同走进小室。东方未明见齐丽和沈湘芸不在,问下缘由。戚继光道:“她们虽也住在这里,一日三餐却需从塔外准备,戚某与她们素昧平生,如此叨扰的确过意不去。”东方未明道:“戚将军为国为民,换了任何人,都是愿意的。”戚继光道:“不知东方兄弟此来何事?”顿了一下,道:“莫非是为戚某的安全而来?”东方未明见他料到,也就点头承认,道:“柯帮主和罗先生都放心不下,特意吩咐在下前来,怕罗龙文那奸贼对将军不利。”戚继光苦笑道:“戚继光这条贱命,竟能劳得如此多人眷顾,此生倒也不枉了。只可惜所杀倭寇太少,以后……以后恐怕也再没机会杀敌了。”叹气不止。东方未明见他不是为自身的安全担忧,而是为自己的抱负不就而失落,心下敬佩,开解道:“戚将军放心,听说朝廷已经另派官员前来审查将军的……的事情,届时戚将军的冤情自然真相大白了。” 戚继光道:“此事我也知晓,但不知朝廷派的是谁,我戚某朝中无人,能有谁会替我出头?恐怕多半是严嵩、罗龙文做戏,以塞天下幽幽之口。”东方未明道:“将军放心,如果不幸如此,咱们一定会救走将军,他们想害死将军,乃是做梦。”戚继光缓缓摇头,面上似有为难。东方未明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 戚继光突然一声冷笑,道:“以前是朱纨、张经,现在轮到了戚某,嘿嘿,戚某头可断,向他们低头却是万万不能。”东方未明知道“他们”是指严嵩和罗龙文,这些人欺上瞒下、陷害忠良,戚继光正直硬气,自然不容于他们。想起以前看戏,看到小人得道,忠臣遭殃,都愤懑满腔,恨不得杀尽奸臣,以泄心中之恨,可如今戏曲中的故事就发生在眼前,自己却是无能为力,突然间心底深处生出一股莫名的悲凉。 二人静静对坐,均不出声。不久塔下传来嘈杂声,想是齐丽、沈湘芸来了。东方未明见戚继光眼睛向自己示意,连忙身子一晃,闪到门口,随即向上层掠去,隔了一层,静静聆听。只听一阵脚步声,齐丽、沈湘芸熟悉的声音传来,夹杂着一个陌生的声音,想是看守的官兵,只听那人道:“戚将军,咱们兄弟知道你是冤枉的,兄弟几个凑些银两,买坛好酒,请您笑纳。有什么事情戚将军尽管吩咐。”东方未明心想公道自在人心,这些官兵虽为朝廷效力,有时迫不得已做些违心的事情,但是非之心还是有的。只听戚继光连连感谢,不久那人脚步声下塔而去。 东方未明走下塔来,只见齐丽、沈湘芸正从菜篮拿出饭菜,摆到书桌之上,见到东方未明出现,又惊又喜。东方未明连忙嘘了一声,示意她们不要大声。齐丽喜道:“阿明,没想到你也在这儿。”东方未明道:“嗯,我也来了。齐伯伯还好吧?”齐丽这些日子回家了一趟,是以东方未明如此相问。齐丽道:“我爸爸很好。东方叔叔和绿姨也很好,听说你来打倭寇了,绿姨很是放心不下,东方叔叔却满意地很。”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同戚继光一起进用早餐,东方未明尚在担心下面官兵会突然上来盘查,戚继光笑道:“戚某只是被软禁,还没被定下罪名,他们也知道戚某不会走,除了三餐时候上来一次外,其他时候不会上来,就是这每日三次,也只是例行公事,东方兄弟尽可放心。”说着打开那坛酒,倒了一杯,道:“这些兄弟的心意倒是不能辜负了。”正要举杯,齐丽突然道:“且慢!”说着从头上拔下一根银钗,将那酒稍稍倒出一点,滴到银钗之上。 戚继光看也不看,笑道:“齐姑娘多心了。”东方未明暗赞齐丽心细,道:“还是小心些好。”只见那酒水顺着银钗流下,银钗毫无变化。戚继光早已一杯饮尽,笑道:“如何?” 用过早餐,齐丽将碗筷收拾下去,戚继光将纸笔放在桌上,翻看昨夜撰述的文字。东方未明围了上来,见一页纸上写了四个大字,道:“戚将军这本兵书便是叫《练兵实纪》么?”戚继光道:“东方兄弟见笑了,这哪里算得上兵书?不过是想记述一下戚某多年来练兵的心得。戚某文采鄙陋,平日练兵也向来崇尚务实朴质,因此这书名也就老老实实了。”齐丽道:“质朴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戚将军已有如此胸怀境界,想来比之历代名将也不遑多让了。”戚继光笑道:“哪里,齐姑娘谬赞了。”东方未明见他虽然言语谦逊,但面上还是露出稍稍得意的神情,知道他作为军人,最在意的自然还是军事领域的评价,齐丽将他与历代名将并列,他自然高兴。就好比有人称赞自己武功天下第一,虽然口头上绝对不能承认,但心里头肯定是美滋滋的,当然,这只是好比,遗憾至今尚未有人如此恭维过自己…… 戚继光道:“两军交锋,刺刀见红,那是用生命相搏,一切都与平日的练习密切相关,练习时若不是踏实刻苦,仅凭战场上的侥幸,那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东方未明三人一起点头。戚继光将眼睛从桌上移开,向塔外望去,面上似乎在回忆往事,过了半晌,方才道:“这等道理本来极为简单,可是戚某在这上面所花费的时间,却是最长,想来真是可叹可笑。”顿了一下,道:“本朝开国以来,朝廷重文轻武,军官渐被世俗看轻,一般人都是走读书科举的道路,均不愿从军,甚至以此为耻,而军队士兵的开征,富人之家多是上下打点,推托开去或是寻人替代,穷人家的子弟也是迫不得已方才参军。而即使参军,也多有逃逸者,那些不逃的士兵,只是混天度日,平日训练几乎难见。因此军队逐渐大量缺额,战斗力更是不堪一击,国家军备废弛已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六年前发生过一件千古奇事,着实让人可笑可悲。” 东方未明道:“愿闻其详。”戚继光道:“当时倭寇已经异常猖獗,其中有一股名不见经传的倭寇,他们从杭州登陆,向西进兵,中途所向披靡,劫掠了歙县、绩溪等县城,在泾县遭到遭到一名典史率领一千多民兵的抵抗,于是绕过泾县,攻占了南陵。朝廷派官兵与之决战,竟在南陵东门外一败涂地,时任芜湖县县丞的陈一道父子双双战死。接着这批倭寇进攻江宁,江宁指挥朱襄率军出战,兵败战死,士兵也死亡三百余人。倭寇已经威胁南京。”东方未明惊道:“南京?!这可是本朝的南方都城,这群倭寇当真……当真厉害。”戚继光道:“南京城毕竟兵力很多,然而这群倭寇却是不惧,一直打到南京外郭的安德门,终因明军太多,方才退去。紧接着他们又劫掠了溧阳、宜兴,最后才被应天巡抚曹邦辅在浒墅关击溃,全部杀死。这批倭寇前后劫掠战斗近三个月,流转数千里,杀死杀伤官兵四千余人……”东方未明喃喃出神,道:“没想到倭寇的战斗力如此惊人。”戚继光道:“最惊人的事情是,你知道这批倭寇一共有多少人么?”东方未明道:“他们能杀伤四千余官兵,至少也有一两千人吧?”戚继光苦笑道:“他们只有五十三人。”东方未明和沈湘芸齐声道:“什么?只有五十三人?”身子几乎跳起,面上目瞪口呆,无论如何都是难以相信。试想以区区五十三人,却能够转战千余里,杀伤四千名官兵,如何能够让正常人相信? 齐丽叹气一声,道:“所以戚将军才说这是千古奇闻。”戚继光不由对齐丽另眼相看,道:“齐姑娘知道此事?”齐丽点了点头,道:“我以前听说时也是匪夷所思,啼笑皆非,今天听到戚将军解说,才知道是国家军备废弛。想来当是如此,不如不会对付区区五十多个人,竟要付出四千余人的代价。” 戚继光点了点头,道:“此中滋味,戚某更是多有感触,这些官兵平日既不训练,遇到倭寇时却又贪生怕死、争相逃命,即使杀了几个带头的,也止不住其他人逃跑,本来未必会输的战争,却是自乱阵脚,未战先败,戚某也就是命大,不然早就战死沙场了。”齐丽道:“听说有一次对阵倭寇,明军甫一交战,便即怯阵要逃,幸亏戚将军接连出手,射死三名倭寇头目,方才压住阵脚,骇退倭寇。”戚继光笑道:“看来齐姑娘颇为了解戚某,那次是在龙山所。”顿了一下,接着道:“官军上阵怕死,转而惧战,他们为了不再出战,竟有士兵别出心裁,故意将马匹弄死,以此避免出战。”东方未明三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连连摇头,心想国家军队如此,如何能够加以指望? 戚继光道:“所以戚某确知官军终不可用,一气之下,终于决定弃置官军,自行组建军队。而组建军队之后,治军练兵之法,从一开始便同官军截然相反,凡是贪生怕死的人一律不要,训练不刻苦的人一律严惩,战场上逃跑的人更是无条件处死,这方才练出一只可用的戚家军出来。戚某从军已有十余年,却是直到去年,才终于真正明白这练兵之理,岂不可叹?”齐丽道:“戚将军因时而动,厉以猛纠,这番反其道而行,的确颇为高段。这种练兵之道,与孙武子颇有相合。”戚继光笑道:“不敢,这也是被逼出来的。不过好在这些士兵颇为明理,知道自己是为了对付倭寇,也知道平日苦练战场上便可少受伤,因此都极为用功,再加上其中不少丐帮弟子充当示范,因此比之官军,自有天壤之别。” 齐丽道:“戚家军中真的有丐帮弟子么?”戚继光道:“这是自然,当初戚某萌生自行组建义军的想法,也是依靠丐帮的帮助,方才顺利组建,丐帮群豪为国为民,的确令人钦敬。”东方未明道:“这些丐帮弟子本身当有武功,不知道这对他们战场征杀是否有作用?”前些日子自己曾经上阵,知道这种两军厮杀,高明的武功几乎用之不上,是以有此一问,欲想确认。 戚继光道:“两军对垒,的确不同于江湖上的高手对决,前者讲究步调一致,相互配合,后者却是独自发挥,因此再高明的武功,也难用于战场交战。当然,本身武功高强,身法灵巧,战场上自然更为厉害,但是也需先以与自己人配合为重。”东方未明听说到配合,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见识过戚家军的“鸳鸯阵”,只见桌上一张纸上画着阵图,便道:“这个便是‘鸳鸯阵’么?”戚继光点了点头,面上得意,以手指图,将“鸳鸯阵”的功能解说了一遍,十二人之间该如何配合,进攻防守如何运行,处于不同地形和不同环境又该如何对敌。只听得三人如痴如醉,齐丽叹道:“戚将军真是军事奇才,竟能创出此种阵形,可以称是前无古人了。” 戚继光笑道:“这也是被逼出来的,倭寇擅长陆战,其兵器倭刀的长度又较我大刀为长,而我军都是江南之人,于陆战不大在行,单兵作战并不占优势,因此,戚某想出了这个攻守兼备、相互配合的阵法,其中的长枪长竹,也是为了专门对付倭寇的倭刀等长兵器。”东方未明虽然已经见识过“鸳鸯阵”的威力,此时再听戚继光讲解,才知仍有洞天,不由赞道:“此阵当真妙用无穷,能够作出这种前所未有的发明,戚将军完全可以跻身历代名将之列了。”齐丽和沈湘芸也都拍手附和,衷心佩服。戚继光连称惭愧。 东方未明见其余纸上还写着军队编制、法令、计谋、地形、火器、船只、装备、后勤等等条目,几乎囊括了治军、用兵的方方面面,心下更是佩服,知道朝廷重文轻武,能出现戚继光这样百年一遇的名将的确是运气,要想彻底消灭倭寇这一祸患,终究还是要靠戚继光这样的军事天才,心中更加坚定要保护好戚继光的念头。 只听戚继光道:“这些只是整体的框架,具体的内容戚某慢慢写来,还有很多事情,尚需要看看实战效果……”说到“实战效果”,似乎是想起如今身遭软禁,能否再行征战沙场已属未知,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道:“那且不管它了,趁着这几日空闲,把能写的先写出来。” 东方未明听他言语仍然乐观豪迈,心中却莫名地生出一股隐忧,突然间暗暗祈祷:“上天啊,你既赋予戚将军绝世之才,那便保佑他成就旷世之功,消除倭患,平定海波,保我中华!”想起宋代的忠臣名将岳飞,再想想前些年的朱纨、张经,心中仍是惴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