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夜》 Phase.01 时钟塔主楼的地下四层,这里是降灵科的势力范围。或许这个用词太过剑拔弩张,但与之无关的课题,显然有着更适合其存在的场所。 刚下飞机就被召到此间,她甚至连一个稍微象样点的瞌睡都没来得及打,脸上写满了疲倦。 走廊上空荡荡的,鲜有人来回。因而她对着一面玻璃门映出的影子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外观,将西装上的几个褶皱撸平。她知道不用打扮,那不适合她。这样看起来挺好,虽然手上还有着些许腥味,不过没时间洗手了——埃尔梅洛“领主”叫她立刻到。 轻敲三声后推开了门,她发现领主大人的声音从层层叠叠的书刊之后传出。那不是对她的问候,而是在和某人作着远距离的通讯。看来对方一时无法招待,无所事事的她目光便在四周游移起来。 说起来,她到是第一次有机会好好打量他的办公室。 在宽大的桌子上堆砌着,几乎像城墙一样把领主大人保护得严严实实的那些书籍,从带有月份的编码来判断似乎是期刊。封面上印着的“ype”字样和华丽的构装体图绘使她不由得困惑起来。在她的印象中,这位阁下对召唤系的魔术可没有什么兴趣。 相较之下,另一摞码放的整整齐齐的《电击hobby》就不那么起眼了。出于工作上的需要,她也对亚洲地区的语言文字略有研习,知道那是遥远的东方、一个与瓷器同名国度的文字。从字面上来看很难分辨其中内容,但既然与东方相关,定是对那悠久历史的神秘研究。 以对远东地区的熟稔而著称,被尊为“东方通”的埃尔梅洛阁下所参研的物事,自然不是她这等只会打打杀杀的武斗派所能体悟的——如此一想便豁然开朗。 然而,当她的视线越过那道分野投向语速逐渐转快的领主阁下,所看到的却令她感到不安。 映入她眼帘的绝非往日衣冠得体而稳重的形象。那充满血丝的眼眶下面肿着两个发黑的眼袋,在这严冬季节却仅着一件背心的身姿,不时挥舞空着的右手向看不见的通话对象加重语气,幅度之大使她开始担心会不会击中那道“城墙”。 “*you!” 突如其来的咆哮使她一个激灵。 作为协会内最受欢迎的讲师(没有之一),埃尔梅洛阁下在吐出这句足以令无数仰慕他的女学生当场昏厥的悍语后似乎意犹未尽。他再一次提高了声调,补充道: “allofyou!!” 令她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随着领主大人豪迈的投掷动作,之前被他握在左手中的某种通讯用具正中“城墙”。一连串的“哗啦”、“轰隆”声过后,开始庆幸自己未受波及的她正对上了埃尔梅洛阁下通红的目光。 “麦克瑞米兹小姐,日安。” “你好。”她机械的蠕动嘴唇。 “不,如你所见,显然我很不好。只不过这跟我们接下来要谈的事项无关,不是吗。” “但愿如此。” “希望刚才的态度不会给你对我的印象带来负面效应。”埃尔梅洛眯起了双眼。 “不,不会。”才怪,她想。 “看上去你精神不怎么样,或许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那就麻烦你知趣点,快把目的说清。我那边要准备的东西还堆得像山一样高——她努力憋住了这句话,结果眼神就显得不那么友善。 “好吧,来说正事……” 埃尔梅洛重重地把背往后靠,换了个令自己舒适的坐姿。不过,这一举动却让她险些惊叫出声。 天呐!她看到了什么? 作为拥有千多生徒的为人师表、堪称学院门面的韦伯·贝尔维特·埃尔梅洛教授,在这神圣高贵、集地上神秘成果之最的学府,在一位女性的面前(就不自称淑女了),居然只穿着一条短裤! 要是老头子们有幸目睹此情此景,该不会当场心脏病发吧?她充满恶意地嘟囔着,不去好奇那蓝白条纹四角裤上有否某种污渍。或许很有些女性学生和讲师愿意对此表示充分的关心,但她绝不会是其中之一。 “近来你的活跃就连长老会也有所耳闻呐,瓦勒齐亚那边也多得你的协助才能顺利回收。不过……”随着语调的转折,那令人熟悉的埃尔梅洛阁下又回来了,如果不去关注他表情以外的地方。 “执行部对你可是头大得很哦。似乎认为你太过个人主义,报告也不止一次交到上面。让我这个‘引荐人’不知该觉得光荣,还是惭愧。” “建议你选择前者,这样会好受些。”她淡然说道。 ※※※※※※※※※※※※※※※※※※※※※※ 巴赛特·弗拉格·麦克雷米兹,出身爱尔兰的魔道世家后裔。八年前独身一人来到这座时钟塔,要求加入协会。 话说回来,当初还引起了一场骚动。 负责接待的魔术师家世较浅,根本不知道那足以追溯到神话时代的名门——弗拉格一族。结果就把这即使以世界范围来说也是一只手数得过来的贵胄之后,当作没什么资历的次代家族。 不得不说,巴赛特本身也有一定的责任在内。她居然不知道自身家族的起源与传承的代数,以魔术师的角度而言简直不可思议。就她本人的说法,是父母没有教给她这一常识……也可能连她父母的父母也不清楚吧。 不过这一误会,在她于“学术交流”中屡次将同学、甚至讲师重创后得以澄清。 清扫满地碎眼镜片的同时,长老们大张旗鼓地举行仪式,欢迎避世已久的同胞回归协会。那对当时年仅十五的少女来说,或许是她人生中最为自豪、愉悦的一天。 可是,她所得到的也仅仅只是形式上的接受而已。说得现实一点,协会内并没有适合她的容身之处。魔术师大多有着强烈的排他性,竞争意识激烈。作为成立数百年、无比权威的魔术协会,内部自然暗藏着一股权利斗争的涡漩。 虽然需要对外展现的耀目光环,但内部对光芒过盛的新人却比无能的下属更为排斥。权利的核心,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吧。所以,魔术协会自好几世纪以前,就没有新加入者的一席之地。 “神代传承的贵族自然不需要学习如此粗浅的理论”,这样说着的老人们,随意给了她一个毕业的头衔,就此将她闲置起来。偶尔给予一些琐碎的事务,略表还未将她遗忘的“关怀”。圆满完成也没有褒美,失败搞砸也不会处罚。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她就这么度过了二年。 即便如此,她仍然坚持不懈。 虽然对协会的冷淡态度感到困惑,但她无法后悔。想到当初从家中出奔之时父母那不以为然的神色,她就不由得在心中激励自己,终有一天要得到适合自己的评价,好让那对老古董知道他们的思想是多么腐朽、落后。 “有件工作,我想你是最合适的。” 这是与他的初会。显然,这个男人在人前人后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形象。这点她在之后不久就领略到了。不过最初的确有那么段时间,被他雍容的气度所折服。 虽然本身并没有相应的地位,但却被以“领主”尊称。仿佛时刻都有着心事的埃尔梅洛阁下不但睿智,而且通权达变。这是巴赛特对他的第一印象。 “不过可不是份好差事。我找过很多人,他们都对我说了‘不’字。”他深吸了一口雪茄,将烟雾喷得满天袅绕。 这令巴赛特对他的评价顿时下降了一个档次,她从小就不喜欢吸烟的男人。为了使自己不反射性的咳出声来,她将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的色彩,和衣服的质料。 黑色的无领羊毛内衫外是茶色的背心,再配上鲜红的长外衣。由此看来,“人靠衣装”这句俗语就不怎么准确了。至少那最无法体现个性的标准三件套,在他身上也显出了不同的风味。 “我翻阅过你的个人资料,发现在你的经历中,只要是与‘纷争’相关总能获得极高的评价。”虽然这么说着,从他的语调中却听不出一丝赞赏的意味。 “顺便问一下,你‘战斗’过吗?” “当……” “不,我不是指所谓的学术交流。那种鸡毛蒜皮的程度连泼妇拌嘴都算不上。” 埃尔梅洛强硬地打断了她的话头。但那粗糙的用词却博得了巴赛特的好感,这令她觉得对方有几分亲近。的确,在她眼中那种程度的摩擦实在是“不够劲”。 “你热衷于展现自己,想通过竞争来使自己被他人注意。这是个好方法,但你并没有战斗的经历,一点也没有。” “弗拉格一族自古以来就以战斗为生。” “可是你离家出走,似乎并没有得到家主——你父亲的许可。”埃尔梅洛微微一笑,“这种情况下,似乎很难将你视作正统的弗拉格继承者对待。” “……” 不知不觉间,她开始焦虑起来。难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协会才始终对她采取敷衍的态度? “不过,我认为这份工作存在着证明你能力的机会。”把只吸了一口的烟扔在地上并加以一脚,领主阁下沉声问道: “你,能够杀人么。” 有那么一刹那,她动摇了。 杀人,意味着将一个人类的生命终结。她不会天真到认为,找上她的工作会是去杀几个俗世的凡人。那种活用金钱就能找到大把肯干的,何必特意找魔术师。 对于追寻真理的魔术师来说,人类的躯体实在很不方便。无论多么伟大的施术者,终有生命终结的一天。因此,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们而言无疑都是宝贵的瞬间。 或许以凡人的角度来看,杀人是司空见惯的勾当。那些碌碌无为,像蚂蚁一般重复着同一种生活的人类,早死晚死都没什么差别。但杀死一个魔术师,那就是对他的最大掠夺。 “我想……能。” 看着对方嘴角露出轻蔑,她立刻以坚定的态度巩固立场,“如果是协会的命令,我能。” “呵……其实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你就试着做做看吧。” 将夹在腋下的档案夹递给巴赛特,他又点燃了另一根烟。 不过,这时的她已经没有闲心去表达不快了,她的全副注意力都被档案夹上的字样所吸引。那用鲜红欲滴的颜色所绘的最高法令——封印指定。 “对了,提个私人意见。”仰天吐出了几个烟圈,埃尔梅洛以调侃的语气说着。 “虽然并不是不能理解女孩子的本性……不过,你那长发实在很碍事,对于一个「执行者」而言。” ; Phase.02 “听说这回他们派你去玩那个游戏。或许你觉得幸运,不过,我可不会为你感到高兴。” 沙哑的嗓音把她的思绪打断。 “瞧,在那偏远的乡下,一群不安定分子搞出这么个哗众取宠的游戏,真让人恶心。” “或许吧。”她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和他有所争论,众所周知他对那个岛国抱持着相当的偏见。 埃尔梅洛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我知道你很当回事。”他歪了下头,接着道,“当然,我把你找来可不是为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你发牢骚。” 或许你就是这么想的,她心里念着。 “老头子们有件杂事,说是如果你能解决,他们会很安心。” 他递给她一个档案夹,“其实和你即将参加的游戏,可以合作一道来看。” 埃尔梅洛仿佛是在旁敲侧击的告诉她,即将参加的仪式只不过是个幌子,“杂事”才是今次的主旨。她面无表情地接过档案夹,内心思忖着对方言语中隐藏的东西。 在他人眼里,巴赛特是那种不过问缘由、不计较得失,惟命是从的人。这样的性格由上层人物来看无疑是再好不过的优秀工具。事实上她也有着作为一个工具的觉悟。她知道自己保持这样的立场结果会如何,也许这辈子都会永远被钉死在现今的角色上,但她并没有其他可供选择的方向。 这六年中她的表现得到了大部分长老们的欣赏与认同。协会不需要光芒盖过他们的存在,但能够处理麻烦的忠实打手谁也不会嫌多。 然而对这无论多么艰险的任务也能托付的可靠对象,如今也有着无法告知的内幕——她可不会天真到认为埃尔梅洛说的这番话是按着老人们的意思。如果是那些深居的长老,八成连这份档案也不会给她看,而只会告诉她,圆满完成这个仪式才是最主要目的。 看来这“杂事”对他们来说可能有着什么特殊意义吧。她将视线转到了档案夹里面的资料。然后,在这瞬间……即使有着相当心理准备的她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他们疯了?) “说起来,你也算干下那么多件事了……觉得有哪几个比较棘手的吗。”埃尔梅洛就这样漫不经心的问,好象是在闲聊家常。 “如果是不棘手的对象,又何必要扔给我们。”巴赛特边翻阅着手头的几张薄纸边答道。 她觉得这个问题很突兀、也很蠢,不像他平时的风格。 的确。 「封印指定」,这是魔术协会给予部分魔术师的称号。 一些魔术师被协会判断为身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才能。那是无法通过学习修得的魔术,只因其个人的血脉、体质而仅存一代的持有者。那份才能必须被永久的保存,但协会不信任他们本身,认为特性会在无意中被破坏或变质。因此,只能借由协会的双手封印起来。 这些在自身领域达到极限的魔术师们,俱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即使面对协会中的实战精英也全无弱势可言。在巴赛特过往所完成的任务中,从来就没有能让她感觉“轻松”的对象。 “呵……话是这么说,但你不也都顺利了结了吗。”埃尔梅洛随手从桌上拿过一本书刊,将那彩印的铜版纸翻弄得“哗哗”作响,“人间凶器的威名,可是连……噢,抱歉。” 想到她不喜欢这类外号,他及时刹车。不过此时的巴赛特可没有闲情去注意后面那句话到底顺不顺耳。她的思路似乎对这件事有了些须概念,但就在仿佛要抓住什么的时候,却又觉得无力。 “是她……?” “是她。”他将视线从书刊上收回,并定格在巴赛特的身上。 他们所指的“她”是夹在那些资料中的一张少女画像。说是画像,其精致程度却远超俗世那被称为“照片”的东西。看上去仿佛连本人的活力也一同绘进去般,展现出一股灵动的姿态。 “这、是……叛变?”她那如面具般的沉静终于被打破,显出些许苦涩。 “不是。” “哦?” 巴赛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心境平复。她知道对方很满意自己动摇的神情,但那正是她自身所厌恶的。 “那么,请你告诉我。”她放慢了语速,“作为下属的一些人,暗中联合起来想对上位者不利,你将这种行为称之为什么?” “背叛,这毫无疑问。” “……你不觉得前言后语自相矛盾吗。” “当然不。”埃尔梅洛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 “背叛与叛变,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打断巴赛特的同时,他将双手放在桌上合起,似乎是要摆出一个严肃的姿态,虽然配上他现在的衣着看起来只会令人捧腹。 “行动方针上的相悖而已。叛变可以光明正大,背叛必然阴暗鬼祟。人类有权选择和他人由统一到分裂。我们将这种从一致到对立的过程称之为反叛。而在进行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如若遭到反叛的一方全不知情,反叛的一方还竭力隐瞒、甚至以顺从的姿态瞒骗对方,这才是背叛。” 听着他的长篇大论,巴赛特张口又合上,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他想表达些什么?将他所正进行的勾当自我批判、还说得一文不值,这是在劝她回拒这件“杂事”? “我没有时间跟你玩文字游戏,说重点。” 最终,她放弃去思考埃尔梅洛的话语,那实在令她头疼。本来这些上位者们的权利斗争就不适合她,现在还要被卷入其中,不禁令她感到一阵恶寒。 “消灭目标人物,无需回收。” “这是背叛。” “是的。” “为什么选上我?是什么使你认定我已经属于你们的派系,而不会叛变——或者说背叛?” “你向来出众,不是吗。最重要的是你对协会忠心耿耿,这些年来老头子们也都看在眼里。” 虽然巴赛特表现出了以往所没有的好奇心,但埃尔梅洛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失望,他显得有些兴味索然,“我不期望你站在‘我们’这边。但你要知道,除你之外也没有别人能完成这桩差事。而且别指望有什么支援,最近各部门人手都不足” “你们都忙着和亚特拉斯的‘学术交流’。” “说对了,如果不是她,我们也没那么麻烦。”他的嘴角撇向画像中的少女。 “那就非要在这次?你知道我——” “没有机会。”埃尔梅洛把后背重重地陷进靠椅,“你知道,她非常难以接近。总是那么一大堆的护卫,不给人任何机会。” “说起来挺有趣的,你知道吗?她本人可并不喜欢被那么多人围绕。所以这次迫不及待的跑到远东,也有些想‘透气’的成分在内吧。” “好死不死选在这个时候,这种地点?” “我相信,以你在教会的人脉一定能在这个游戏中脱颖而出。” “这跟仪式和教会没有关系!也不可能有什么人会为了我而——” “有关系。”埃尔梅洛猛然将身子前倾,直面着她,“这次的监督者,据我所知恰好是你的友人呐……” “监督者不会对仪式以外的任何事项插手。”今天已经是第三次被他打断话头,这令她感到不耐。 “当然,所以才说有关系。”埃尔梅洛点了点头,“因为我们尊贵的「女王」,将会以七分之一的身份参与这场游戏。”他微笑着说道。可是他的眼神中,连丝毫暖意也没有。 一屡光线折照在桌上,将画中少女那茶色的长发映如鲜血般赤红。 ; Phase.03 不知该归类为缺乏耐性,还是说苦于应对突发变化——有那么些人,他们在自己已定下的计划被扰乱、更动之时会表现出异常的焦躁。 而巴赛特就是其中之一。 从协会出来的她径直往机场走去,手中还紧紧抓着埃尔梅洛给的那个档案夹,大有将其捏成一团的气势。虽说之前有计划过对一些私人物品进行整理,这一事项如今也被抛诸脑后。她现在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协会的私用机场停有一架双引擎小飞机,机舱门开着,有一个螺旋推进器已经在转动。这是她刚出埃尔梅洛的办公室时,就通知了机师待命。 “我知道这次的仪式(他终于改口不叫‘游戏’了)你很看重,但请记住一点,我们都是协会的魔术师。” 埃尔梅洛板着面孔“安抚”的时候,巴赛特心里暗暗诅咒:如果那张几天没洗的脸再稍微干净些,她发誓会一拳把它砸扁。 就这样边在内心抱以对某些人最热切的“问候”,她边咬着牙踏进了机舱。随着“咣当”一声巨响,被她用力合上的舱门带动整架飞机开始了呻吟。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的老伙计可经不起你折腾。”机师忿忿地提出了抗议。 这只机龄已达两位数的钢铁飞鸟,出厂日期还是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即使有着近乎完美的保养,也早已无法用“结实”来形容。在旁人的眼中,用这种飞机远行、还横飞半个地球,那简直就是自杀。 “让你的上帝见鬼去吧!” 吃了火yao吗——他机敏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巴赛特的表情看起来比他还委屈。 说实话,虽然他为协会服务也有十几个年头,但真正载过的魔术师却屈指可数。在他的搭档尚未老朽、还是英姿勃发的时期,那些大人物们也对这平民用具嗤之以鼻。看起来他们更愿意浪费大把时间去坐船、或者用自己的腿步行,而不想和它搭上什么关系。 因此,巴赛特算得上这几年来他唯一、也是最为熟悉的“常客”。稍微注意了下她此刻的神情,结果就得出一个有趣的结论:感觉像个被抢走了玩具而正赌气的别扭少女。 他的思绪不禁飘渺起来。 在久远的记忆中、为数不多的载客里,曾经有一位总带着开朗笑容的少年魔术师,也像她一样并不排斥这些科技产物。直到有一天,那大概是十多年前,确切的日子他也忘了……只记得那天少年没有了往常的笑颜,冰冷、或者说愤慨的负面情感浮于面上。 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少年。当他在约定的时间前往目的地接应,等到的却是少年“殉道”的传讯。从那一天起,他才对自己究竟把那些魔术师送去干什么,有了些许概念。 “祝你好运。”看着巴赛特紧绷的表情,他突然脱口而出。 “……谢谢。” 不但被祝福者吃了一惊,就连他本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说。就如同她无法看到他藏在墨镜后的眼神,他也不知道那被深埋于刚强外表下的柔弱, 当引擎开始咆哮、飞机起飞之时,可怜的档案夹终于被揉成了纸团。 ※※※※※※※※※※※※※※※※※※※※※※ 一直飞行。 飞过海洋、飞过山麓、飞过沙漠、飞过草原。 已经持续飞行了几个小时,还要继续飞行。 以过去的眼光来看,单凭人类自身的力量要尝试飞行是不可能的。或许这种说法到现在依然没有改变,但即便如此,人类却能借助各种各样的手段,使自己自由地翱翔于蓝天之上。这,也就是人类的优秀之所在了吧。 钢铁之鸟穿越了连绵一片的雪峰,从机窗向外望去,可以看到不停变化的浓厚云团。一会像蜿蜒重叠的群山;一会像幽暗阴森的古堡;一会又像波浪拍岸的海边,片刻也不停息的变幻着——就如巴赛特此时的思绪一般。 「圣杯战争」 那是她远赴极东即将参加的大仪式之名——不,与其说是仪式,到不如形容为竞争。 规则很简单:七名魔术师使役着七位最强的使魔彼此战斗。被选定的灵地就是“擂台”,七名役者(master)与七名从者(servant),最后只有一组能够幸存。而幸存者将得到万能之满愿机——圣杯。 这个圣杯并非传说中承载神子之血的圣物,而仅仅只是仿制的赝品。但虽然不是原物,也有着能够实现愿望的能力,所以被称之为“圣杯”。 在魔术师看来,真货伪物、原装赝品,这些问题都是次要,重要的是那个物事是否有着力量的存在。所以,对在那名为「冬木」的极东之地所举行的仪式,协会表示了浓厚的兴趣。 “我们没有丝毫不安,对吧。巴赛特·弗拉格·麦克瑞米兹,你是最优秀的魔术师。对于战斗,无人能在你之上……如果有的话,你的立场可就危险了呢。” 带着阴暗的笑容,长老们宣布了今此的席位所属。 而巴赛特没有丝毫抵触的情绪,她充满着喜悦接受了这个任务。到不是有什么必须寄托圣杯来实现的愿望。比起追求圣杯,她更在意和“某人”的见面。 能够去到远离协会手爪的偏荒之地、与派别的斗争完全不扯上关系,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几乎可说是“度假”。 不过,这个世界往往事与愿违。 用俗语说就是“怕什么来什么”。越想着不要被扯进权利纷争,纷争却越是要找上她。而且这一次,还被扯到了漩涡的中心。 重新展开了被揉成一团的档案,巴赛特也不由自主地苦笑起来。 「封印指定:巴瑟梅洛之『蓝血』再现,传承可能性不明。基于对奇迹的守护,必须由吾等之手保存。」 格式是正规的敕令,理由……似乎也正当、充分得很。唯一令她,不,是令任何一个魔术师感到震惊的,就只有那个作为目标人物的少女。 罗蕾莱雅·巴瑟梅洛 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女,其家门历史之悠久在同为神代传承的贵族中也屈指可数。而特异的是,并不像大多魔术师一样对“否定神秘”的教会看不过眼。作为纯粹的魔术师,他们却在协会与教会之间左右逢源……从巴瑟梅洛家族一贯的处世方针来看,或许该说他们更倾向于教会。 不过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从时钟塔建立之初便已入主协会的统领阶层之一。即便历代的巴瑟梅洛家主都不太积极协会事务,影响力也不可谓不大。而到了罗蕾莱雅这一代,虽然还未正式继承家主一位,但从她进入协会的一系列举措就能看出其行动力、或者说“野心”远远超越了她的先代。 坚持在协会内部进行革新的她,犹如给那些老朽的保守派长老们送上一记记火辣的耳光。长此以往,由她而起的怨怼之心也逐渐增多。 不过,心怀不忿是一回事、是否有胆量将那份负面情感转化为行动来报复,又是另一回事。没有人胆敢对冠以巴瑟梅洛之名者存有丝毫不敬,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除非—— 机会就在眼前。 就长老们的说法,罗蕾莱雅已然去到了冬木,参加那场名为战争的仪式。 那是魔术师之间的战斗。圣杯战争限制了参加的人数,协会所拥有的席位只有一个。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得来的资格,但她无疑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也就是说,在这场公平的竞争仪式中如果战败身死,哪怕其家族影响力再广、势力再雄厚,也只能不了了之。要追究的话,反会成为所有魔术师的笑柄。 而为了彻底抹消这个“心头大患”,老人们更下了双重保险——“巴瑟梅洛的「蓝血」,曾经是能由血脉传承的能力。但其具有相当的不稳定性,隔代、甚至隔数代也是常事。罗蕾莱雅之前继承蓝血的那位,已是三代之前。由此判断:有着数千年历史的巴瑟梅洛血脉正在劣化。为了保存「蓝血」这一魔道的奇迹,必须予以封印。” 如若无法在圣杯战争中打倒她,这道敕令就是杀手锏。 一旦被宣告封印指定,自身家族也无以维护。不能把她彻底抹杀,将其逼走也算缓解了协会的“燃眉之急”。 “看起来,长老们也认为我不是她的对手嘛……” 对上层的隐晦指示感到无奈,巴赛特的内心涌现出一丝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抵触。 这时飞机开始下降,她的五脏六腑就像被提起来般不适。 ; Phase.04 「天空」,自古以来就是属于魔术师的领域。在连“机械”这个概念都尚未诞生之时,探求魔道的人们就以自身的力量征服了这片辽阔的空境。 然而事过境迁,如今这世上已然没有人类无法去到的场所。即使再遥远的距离、一介平民也能在日出月落之际从任何地点赶到。这侵犯魔道领域的行为自然让魔术师们感到“愤慨”。不屑自降身份与平民共处一地的他们,不再涉足天空之所。 但,并不是所有魔术师都对充斥于世间的“俗物”感到不耐,其中也有相当一部分能够对其进行充分的利用。 “我跟风系相容性很差。” 以此为理由,巴赛特将协会仅有的几架载机当作私有物恣意调用。经过数次转乘,在圆月升起、将落日的余辉扫荡殆尽之时,着陆在与冬木相隔的邻市。 作为目的地的冬木并没有机场可供飞机起落,不过由于地形沿海而具备着完善宽广的海港。原本机师亦准备以海港为滑道,却被巴赛特否决。她固执的认定“飞机就该停在机场”。 这一决定在降落时引起了不小的麻烦。 虽说协会有安排妥当,在进入日本领空的时候也没遇到阻挠。但巴赛特擅自主张的改变着陆点使机场工作人员一片骚动。 “还真是奇妙……” 没心没肺的扔下机师扬长而去,之后徒步攀上山颠的巴赛特喃喃自语。 在她右侧的是有着千余年历史的悠久古都,亦是这个岛国西部地区的首府。从这个位置居高临下,可以看到散布在地面的大片耀眼灯海。 如若以年代而论,神秘的沉淀毫无疑问该是这一边比较浓厚才对。但无论是大气中灵力的波动、还是地脉水流,即便用「枯竭」这个惨淡的辞藻来形容也一点不过分。 而与其仅一山之隔的冬木,魔力的浓厚程度用巴赛特的话来说——已经到了让人想吐的地步。 平平同一大陆版块,为什么两边就差如天高地远?更奇怪的是冬木这边的灵力居然连丝毫也无法越过山脉、流入到邻市。这当然不会是空气对流出现了问题。要说的话,到不如认为是有一面无形的屏障以横断两地的圆藏山脉为界线,过滤了灵力的流动。 想要再深入一点,对地相没有研究的巴赛特就不明其理。但她也不准备细究,这与她的任务无关。 转而俯瞰冬木,有那么一刹那——她屏息而望。 太安静了。 与邻市的繁华夜景相比,那以未远川为分界的东西两地默契异常的归于寂静。 西边的深山镇还好说。那本来就是老式的住宅区,入夜之后理所当然没什么人在外走动。但那发展程度几已赶超邻市的东部新都,此时却也显得沉寂。连灯火也看不到几星,“死寂”一词不外如是。 泾渭分明——当这个词浮现在巴赛特脑中时,一切也豁然开朗。 将古老而宝贵的遗产破坏、践踏;将发达而新颖的结晶废弃、复古,这不正是世俗与魔道的最好写照吗? 如此感叹着的巴赛特,将身形没入了暗夜之中。 在这并不茂密、也算不上高森的山林里,若是有人远窥,这时就能见到一个穿梭于其间的残影。宛如某种猎食性生物,迅猛如斯。 ※※※※※※※※※※※※※※※※※※※※※※ 新都郊外,山麓一侧的高台整个被教会所据。 平整而宽阔的广场被灌木所围绕,尖顶的教堂耸立在其后,在这暗夜中却透出无形的肃穆。 这股压力有一半要归功于那些形如雕塑的身影。列成两排,身着黑色法衣的辅祭与修女,他们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紧握着十字架的右手贴在胸前,左手高举烛台映照着整个广场。 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如此隆重的“接待”,巴赛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求援的目光向那位立于教会正门的神父望去。 “远道而来,辛苦了。”沉重刻板的语调不含半点私人情感。 他有着东洋人的面部轮廓,但其身型就算在欧洲人种里也算高大。那双漆黑的眼瞳中是一望无际的深邃与虚无。 “绮礼,你……” 巴赛特张口,又闭上。她突然发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协会的人、包括埃尔梅洛在内,似乎都认为这位神父是她的友人。或许连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即便在执行任务之时,她也偶有“如果他在就好了”类似的想法。毫无疑问,在她心里对这位神父有着相当的信赖。而长老们深知这一点,所以今次才会选中她……吧。 但是,归根结底这也是她的一相情愿。她把他当做能够共事的伙伴、甚至将他视为人生的导师。而在她内心对神父抱有正面情感的同时,神父是否有所回应呢? 答案是否定的。神父一如初识时的态度。并不拒人于外,其中却有着一层自然的隔阂所在。 这才正常吧——巴赛特的内心泛起一丝无奈。 没错,神父表现冷漠才是正常的。 相对于由魔术师组成的协会,拥有信仰的人们亦拥有自己的组织。那是起源更远在协会之前的宗教团体。而宗教内部专门处理与神秘相关的机构,便被称之为「圣堂教会」。 两者似是而非。虽然目前处于合作的状态,但彼此抱有敌意却是不争的事实。 教会厌恶魔术师。对他们来说,「神秘」这一奇迹只有被选中的圣者才能使用。而其他人如若染指,那便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而被派遣到此地的神父,则肩负着监督「圣杯战争」之职。 因为是魔术师内部的斗争,如果是魔术师担任裁判则可能因派阀之争而流于偏袒。因此由同样熟悉神秘且立场中立的教会来裁决,是再好不过。 名为言峰绮礼的神父,是教会中负责回收圣遗物的「第八秘迹会」成员。虽然冬木的圣杯并不是传说中的圣物,但既然冠以圣杯之名,由第八课维护也理所当然。而绮礼受任监督者一职的同时,也负责主持此地教会面向普通信徒的布道,已达十年之久。 也就是说,在他结识巴赛特之前就来到了这里。不知这片土地对他而言,是否也有着“家”的感觉。 “进去说吧。” 似乎看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神父微笑着转身。 教会厚重的木质门扉无声自启。她跟随着神父的脚步向内而去之时,发现从漆黑的礼堂内部,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 与广场上的圣职者款式相同的法衣,银色的长发略微卷曲。有着金色瞳孔的少女双目微阖,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仅仅擦身而过,却令巴赛特感到一阵恶寒。 ——这个女人很危险。 并非魔术师与圣职者的相悖立场。只是以巴赛特个人的角度而言,认定了那份与其无法相容的存在性质——我和她,绝对合不来。 ; Phase.05 “你还没有召唤出从者(servant)吗。” “是的。” 室内昏黄的灯光多少带来些暖意,但这也使巴赛特的身体感到了一丝倦怠。 “我想到了这里再进行召唤。毕竟是圣杯降临的场所,也是最为优秀的灵地之一。对召唤仪式会有很大帮助。” 也就是说,她对在冬木以外的场合进行召唤略有不安。 “唔,的确是明智的选择。”听着巴赛特毫无犹疑的自承不足,神父露出了勉励的笑容。 他所监督的「圣杯战争」是由七位魔术师役使着七位从者进行的战斗。而这被称为从者的存在,绝非传统意义中的使魔。 由历史记载、或是众人传诵的英雄伟人史诗,这些故事的主角们永久不变地铭刻在人们的记忆之中。他们死后并不会进入轮回之塔,而是升格至那被称为「魂之座」的英灵国度。因此他们也被称为「英灵」。 他们和魔术师可以随便召唤出来并加以操控的下级灵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说白了就是近似于神的灵格存在。就算能够借助他们一部分的力量,但要把他们召唤到现界并随意驱使这种事,一般来说还是难以想象的。 而将这种「奇迹」化为现实的,就是冬木所出现的圣杯——还只是其一小部分功能。要说它真正的能力,至今也无人得知。也正由于这几达无限的力量与可能,所以才会被誉为“万能之釜”,并与传说中的圣遗物相提并论吧。 即使是巴赛特这样出自有着悠久历史的家系,初闻此道时也吓了一跳。但随之就被从内心深处涌现的喜悦所淹没。那份狂热使她在得知「圣杯战争」的存在后,不顾一切的想要参与其中。 如今她的渴求也即将圆满,虽然还有着一些计划之外的阴霾,但已没有任何存在可以阻止她去夺取圣杯了——深知巴赛特心思的神父,似乎一眼就能看穿她由内而外的雀跃。 “说起来……绮礼,外面那些家伙是干什么的?” “他们都是我第八秘迹会的战斗精英。” “呃……?” 之前的疑惑巴赛特没有按下,将其问了出来。比她更直白的,是神父那意料之外的回答。 由于是摈弃魔道的圣职者,要诉诸暴力的话就只有依靠自己身为人类所能达到的体能极限、以及些许神圣的遗物。在这两方面都不具备的情况下,最好还是一生与纷争无缘为妙。这点从立于教会广场上的那些人就能确认,即便被神父谓之“精英”,他们的水准在巴赛特眼中也是不堪一击。 神父、言峰绮礼所属的圣堂教会第八课,在此地展开监督工作的同时亦负责隐匿「神秘」——一切无法用世俗理论解释的概念。执行此等任务的话,能够应对突发、紧急事件的处理能力比直观的战斗力更受看重。 而今绮礼却刻意强调了那本应被忽视的“战斗”能力,难道他想靠这些拿不上台面的杂牌军,干下些什么大动作?巴赛特将这荒谬的想法从脑中排开,暗暗思忖是否该给他一两句谏言。 这个时候,一阵刺耳的鸣动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室内并未持续多久的沉寂。 “唔,我想也是时候了。” 绮礼起身走向房间的角落。在那里架子上,放着一台黑色的机械制品。巴赛特知道那是被称为电话的通讯用具。之前她才在协会里,险些被此类的衍生产品砸中脑门…… “那个……你不用在意我的。” 看着他沉吟的目光,巴赛特抢先说道。话虽如此,她却也没有做出回避的姿态,仍旧正襟危坐在那里。对此绮礼也不以为意。 “……” 拿起话筒后不久,不知道对面那位通讯者说了些什么,绮礼再次归于沉默。虽然无法看到背对着她的表情,但巴赛特觉得周遭的空气也开始压抑。 “……好,那你怎么办?还是不准备过来吗,这里有你双亲寄放的东西。他们拜托我要在你成为役者(master)、或在成人前交给你。” 等—— 敏感时期的关键辞藻毫无预兆地冲向了巴赛特的耳畔,使她脑中的思考回路顿时为之冻结。她所能作出的判断,就是将膨胀开来的疑问拼命压抑……理智告诉她,这不是个提问的时候。 “等一下。凛,既然成为役者的话——” 绮礼说了一半的话语戛然而止。从话筒对面的轻微促音足以判断,那是被单方面切断了通讯。 “还是那么让人头疼……唉。” 无奈感叹的神父转过身来,可以看到他的脸上尚未来得及抹去的苦笑。 “绮礼,电话那边的是什么人。” “唔?” 从礼节上来说,她并不该对这种事横加干涉,更何况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去到那种地步。但既然到了这里、为参加圣杯战争而来,巴赛特就不可能对那个词加以忽视。 “我是说,刚才和你通话的人……你有提到成为「役者」,那不就是——” “这次的参与者之一。” 神父肯定了巴赛特的疑惑。 “如你所闻,名叫远坂凛的女孩子,她是远坂家第六代的继承人。上一届战争之后,她的双亲不幸蒙难。协会安排我作为她的监护人一直到她成年为止。” “那……” “同样以圣杯为目的,却只有一人能达到。当然,她也是你这次的对手。” “你对此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巴赛特冷漠地说道。她希望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坚定,“长老们希望——” “我不希望。” 神父近乎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头,这令她吃惊。在她的记忆中,还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强硬的一面。难道,他是准备站到那个女孩的身边?想到这里,仿佛有一股无名的火焰从巴赛特的内心深处腾起。 “我只是一届监督者。用我的耳目,记录下所见所闻。绝不容许污秽的勾当,也不应允背道的潜则。” 她听到他的声音中,微微有些严冷。心想,这算是他保持中立的宣言吗? 监督者名义上负责裁判、实际与参与者有所谋划,这已经成为了公开的秘密。几乎所有人都默许这种“潜规则”的存在,当然,被切身侵犯到利益的人除外。或许就是这个原因,才导致以往几届的圣杯战争皆以全灭告终。 作为一个恪守教条的人,巴赛特本身就非常厌恶此类小动作。当得知必须在她无比重视的仪式中渗入龌龊,这将她的不快简直提升到另一个次元。而绮礼的态度对她来说无异是一种解脱。况且,她本来就对这种“调略”不报任何期望。在她眼中的绮礼,也绝不愿与这种事端有所联系。 但是,对绮礼拒绝她本人所提出的请求——甚至连听也不愿意听,她还是存有些许的遗憾。这与任务的进展无关,纯粹只基于“被拒绝”这个事实。 “那么,你准备什么时候召唤从者?”绮礼合起了双手支住下巴,“关于这点我到可以给你个提示。包括刚才打电话来的凛,已经有五组人马作好了厮杀的准备。” “不过,这次的魔术师貌似都是些不守规矩的家伙呐……真让我难办。” “你的意思……?” 虽然嘴上说着难办,但神父的嘴角却透出一丝笑意。这不由得钓起了巴赛特的好奇心。 “你看,有五名从者现界,但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你一个魔术师来教会登记。” “……” 不得不说,神父透露了一个对巴赛特极其有利的消息。 监督者在圣杯战争中有着很高的地位。他们可以在一定范围内任意的更改规则、秩序。一旦有人违背,就能给予其严厉的制裁。因此,即使是敌视教会的魔术师,如果不想在仪式中受到额外的阻挠,就必须在召唤出从者后前往教会登记,表示自己愿意遵从既定的法则。 除非,那是根本不知道监督者之权柄的外行人、亦或与教会有着解不开的怨怼。后者姑且不论,如果是前者的话,就已经可说是“不算对手的对手”。 历届的圣杯战争也并非没有这类人的加入。因为时间已到却无法集齐七名魔术师,圣杯便只能随意选择与条件相近的人凑数。这些人有的甚至连魔术的基础也全然不通。在先手不足的情况下,他们往往最先被牺牲。 而这次居然一下有了五人……这算上天对她的恩赐吗?巴赛特感觉到了自己的身子激动得几乎颤抖。 不,不能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情况绝不会那么乐观。至少就协会透露的情报,与远坂、玛基利家同被称为「起源之御三家」的艾因兹贝伦,二个月之前就违规操作召唤出了从者。 而协会的目标人物,更是在早在数年前就已有所动作……算上那个明显对绮礼不怀善意的远坂,那么可能人数便被锐减至二人。但这仍然算是一件好事。毕竟被召唤而来的从者,都是曾经赫赫有名的英雄。能够多一个菜鸟役者,己方自然就多了一份胜算。 “绮礼,顺序……算了,这个也无所谓。” “不愧是弗拉格一族的继承者。对你来说,除了战斗本身外没有什么是值得费心的。你就以这份凛然的姿态,去夺取圣杯吧。” 神父为巴赛特的坚定轻轻鼓起掌来。 “我想借外面的广场来召唤从者。” “唔……” 这个要求似乎令绮礼感到为难。的确,教会作为冬木的灵脉之一,对于术式的稳定有着极佳的辅助效果。但这样一来,会否让人觉得有所偏袒? “规则里并没有限定召唤的地点,不是吗。”巴赛特的脸上浮起一抹罕见的微笑。 严格来说,降灵系的科目本身就不是她所擅长的。而她虽然对自己的强项有着不可动摇的自信,但对不拿手的就一直保持着小心谨慎的态度去应对。 “的确……那么,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 “现在。” “嗯?好吧……我让卡莲来安排,等下你直接找她就可以了。” “卡莲?” 神父口中出现了陌生的人名。 “哦,就是之前我们进来的时候,你看到的那个修女。作为助手她被派到此间,以后圣杯战争的事,你都可以和她协商。” “不要……我和她合不来。” “我记得你们应该是初次见面吧?”神父皱起了眉头。 “嗯……你知道,人总有些天生不擅应对的对象。我觉得,她就是我的那种类型……” “呵……”绮礼露出表示理解的微笑,“不过,希望你最好克服这一点。因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可能没什么闲暇与你交流。” “绮礼,你……” 巴赛特从神父的话中,觉察出一丝不怎么和谐的内容。他难道不想与自己再有所接触? “不,当然不是……”似乎看穿了她心里的困惑,绮礼缓缓站了起来,“我这边呢,也有些教会交代的事务需要处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召集战斗员。” “那,我也——” “不必,请你安心完成这场仪式。虽然卡莲的脾气有点古怪……但那孩子本身会是一个极好的助力……对你来说。” “……好吧。我先去准备,等下就拜托了。” 虽然还存有一丝疑虑——那些“战斗员”的实力她不敢恭维,与她所知的绮礼曾经的搭档来比较,连算作炮灰都不够格。但她对绮礼本身,有着无可动摇的信赖。 这是她迄今为止所认识的人中,唯一一个拥有值得她尊敬的强悍的人。如果他说不需要帮手,那对他而言就绝不会是什么麻烦。 将神父的后缀之句放在内心咀嚼,巴赛特就此带着满意的心情离开。  ; Phase.06 诸国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仅人类、就连花鸟也传唱你的事迹,直到这片大地与时代烟消云散。 遍受女子爱慕、男子夸赞。 长枪之尖闪耀着赤枝的荣誉,战车嘶鸣使御雷者为之惊叹。 崇高的光之子啊,你双手尽握荣光。 即使至消逝之刻,也绝不屈膝于地。 但是牢记吧,孩子……辉煌将如流星般飞逝。 你将伴随着无与伦比的武勋,比任何人都快的、沉沦在地平线的彼端。 ※※※※※※※※※※※※※※※※※※※※※※ “巴赛特,你的东西已经到了,请跟我来。”清脆的语音有如精致的玻璃工艺品之间发出轻碰。 虽然是初次对话,却被毫不认生的直呼其名……女魔术师轻轻一甩头,像瞪视敌人般想要对上声音的主人——那个银发少女的视线,却发现她早已转过身去。 从地下圣堂上到庭院,必须经由沿墙而建的一条弧型石梯。 由内而外是没什么感觉。但从外部来看,这道阶梯的出入口就只是在墙与墙之间的一条细影,还是很容易就会被忽略掉的那种。 教堂内有一个如此隐蔽的空间,自然不会毫无原由。 根据绮礼的说法,这座教堂的所在以地脉而言是仅次于圆藏山、远坂邸之外的第三大灵脉。为了更好的利用这块土地,才在地脉交汇之所、也就是“眼”的位置建了这个地下祭坛。 他建议巴赛特使用这个祭坛来进行召唤的仪式,但女魔术师在实地勘察后,表示了拒绝。 的确,整个圣堂的布置没有半点可挑剔之处。但无论是那些许类似福尔马林的气味、还是像某种浮游生物一样带着微微磷光的房间四壁,都让她感到不适。 穿过庭院回到了礼拜堂,先行的少女打破了沉默,“你有没有见过miss.e?” “没有。”巴赛特回答,她并未放慢脚步。 (我到是很想见。将她回收的话,至少直升五阶吧?) “嗯,你应该见见。她技术不错。”少女边走边说,“以前送过很多配件给我,可惜消耗得太快。像你这种类型……应该很需要吧。” “多、谢、你、的、建、议,我会考虑。” 面对对方的背影,即使翻白眼也无济于事。女魔术师只能以自己认为的最恶劣的语调来表达不屑。她完全不想知道走在前面的这个修女,把那些“配件”都“消耗”到哪去了…… 礼拜堂里的灯光已经亮起,将整个大殿照得一片惨白。从建成至今已有近百年时光,木质的地板被踏上之后却也未发出“吱呀”的老朽之声,可见保养有方。 从两排长椅中间的过道穿过,听着银发少女的短靴“咚咚”地敲击着地面,巴赛特努力使自己的思绪转移,不去想象某位神父站在祭坛前为信徒们布道的情景——这种不协调的景观很可能让她喷出点什么来。 “奥古斯坦。”少女推开了嘎嘎作响的大门,向外轻呼,“那些东西是这位魔术师小姐的。” “是。”举着烛台的青年回答。 巴赛特注意到,他是之前广场上“战斗员”的其中之一。有着一头浓密卷发的男子,面容有如贝尔尼的雕像般端正。 “您好,麦克瑞米兹小姐。” “你好,奥古斯坦神父。” “为什么你不称呼我牧师” “你是新教徒?”巴赛特觉得自己大脑的思路似乎被卡了一下。 “不是,但我也不是神父。” “…………” “这是您之前托运的货物,需要检查一下吗?”青年把一个旅行袋递了给她。 “不,不用。” “可能会凌乱一些,‘旅途’比较颠簸。” “没关系,都不是什么脆弱的东西。” “是喔,能硬过它们的恐怕就只有巴赛特的肌肉了。” 女魔术师觉得自己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噼叽”一声脆响。她转动着僵硬的头颈看着作出“客观评价”的少女,正好整以暇地吹弄自己手中的烛台。 ※※※※※※※※※※※※※※※※※※※※※※ “这个应该在右边。” “不,我认为这是泰尔的序列。” “那分明就是芙蕾序列中的一个,请不要卖弄你那浅薄知识。” “西多修道院好象禁止任何异端有关的学识吧?那么您……” ———— 要是在平常,巴赛特会一拳一个将那两只噪音源打出百米开外。但她知道即使现在这么做,对她正干着的事也没有任何帮助。不过,这并不妨碍女魔术师将她心中的闷郁以力量来进行宣泄。 所以,在这不怎么静寂的夜里,教会的广场上传出了“咔啦”一声脆响。 “啊,碎了。”银发少女虚掩着嘴唇作出结语。 奥古斯坦看着巴赛特正摆弄一堆石块的背影——那个女魔术师自从捏碎一块石头后就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难道那是很重要的一块、还没有备用?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很大件事了……他庆幸之前没和对方握手,希望那足以捏碎鹅卵石的握力不会与自己的身体发生什么接触。 “鲁纳文字的排列、我很熟悉。” 短句之中包含着加重语气的强调,那是绝不容许怀疑的肯定。 还说不上针锋相对,但那时不时的挖苦也证明了少女和巴赛特之间算不上和谐。但此时她却明智的选择了闭嘴。而保持缄默的奥古斯坦,望着从女魔术师紧握的右拳中散出的石屑,同样心有戚戚焉…… (这个世界终于清净了) 俗话说,三个女人等于一千只鸭子。银发的少女只是一个。难道那位奥古斯坦“神父”等如两个女人的当量?被自己的想法触动,女魔术师的嘴角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容。 “不过,这样真能召唤出「英灵」吗?” 才关上不到一分钟,少女又打开了话匣。好象她和女魔术师特别投缘似的……虽然她的言辞往往很令对方头大如斗。 但这次,她的确问到了话点上。 巴赛特从刚才开始做的,就只是把一堆刻着字符的鹅卵石在地上摆放开来——那就是奥古斯坦交给她的袋子里所装的东西。 少女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菜鸟。严格来说,她确实比站在一旁胡乱插嘴的奥古斯坦更具发言资格。但即便如此,像巴赛特这样既不画召唤阵、也不摆上祭品、连圣遗物也不准备的“召唤仪式”,她可是第一次见到。 “仪式只是走个过场。”女魔术师一面检查着摆成三排的鹅卵石(第一排缺了一块)顺序有无错误,一面说明道。因为是正经的提问,她也乐于回答而没有含糊其词。 “将从者召唤到现界的并不是魔术师,而是圣杯。我作为役者,只要提供足够支撑英灵留在现界、并进行实体化的魔力就可以。” 那些堆在地上、大小不一的鹅卵石,上面刻画的是被称为「rune」的北欧古文字(鲁纳文字)。相传那些文字本身即是成为「概念」的神秘,只要用魔术师自身的魔力去书写并激活,就能引发相应现象。 而被刻在鹅卵石上的鲁纳文字,无一不具有充盈的魔力痕迹。这是理所当然的——每一个文字都是由巴赛特自身的上限魔力所凝固,足足花了两个月才完成这二十四块刻纹石。但刚才却一不小心毁掉一块……但愿不会给召唤带来什么额外的负担吧。 “完全用rune代替法阵吗?还一次动用二十四个,让我想想……您该不会要召唤那位大神吧?”奥古斯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是。能够响应召唤并现界的只有英灵,「神灵」是不行的。” 巴赛特知道他说的是谁。 亚萨神系的主神,被尊为“众神之王”的那位神祗即使在黄昏中沉沦,他的威名至今也仍响彻大地。作为鲁纳文字的起源,很容易就会联想到他。 但他是神。 确切的说,在分类上属于神灵,没有一丝“俗物”的成分。那是比精灵更高级别的存在,即便是圣杯的力量也无法使他于人间再现。 “嗯~那么你有特别中意的英灵吗?”少女交握着双手问道。 就算召唤不出神灵,女魔术师必然也有着想定的人选。否则她煞费苦心做成刻纹石来代替召唤阵,未免大材小用。 “啊?哎——没、没有。” 明明只是普通的问题——诸如“你喜欢哪个神话人物”这样的,即使是平凡的人们也可以一谈的话题,巴赛特却像对其中某个辞藻有所过敏般,不知所措起来。 “喔?你的表情倒挺有趣呐。”少女敏锐地捕捉到了女魔术师的变化。 “没……” 没有这回事——巴赛特的声音愈发细微,之前的气势被一扫而空。虽然也可能是光线的晦暗造成的错觉,但她的脸上似乎浮起了一抹绯红……宛如被剥下面具的铁娘子般,露出少女才有的羞涩。 对英灵本身怀有敬慕之情,这是很正常的事。每天都有数之不尽的人崇拜英灵。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以不灭之躯升格至魂之座。但要像巴赛特这样过分的敏感……那她参与圣杯战争的动机,就颇耐人八卦了。 “哎~虽然有点扫兴,也在我预料之内。对了,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啊?” “你、你、你说什么啊!这、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你怎么异想天开——” 豪迈的直球出击,令女魔术师的脑中犹如石破天惊。甚至“一不小心”把排好的刻纹石“哗啦”一下搅乱。如果此时面前摆着张桌子,相信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翻桌吧。 “从者也不过就是使魔吧。既然你没有想定的人选……我说呢~” 少女清丽的容颜,在巴赛特看来却十足如魔女般妖艳…… “使魔本来就是以施术者的爱好为第一优先,所以女性魔术师召唤出美男来,不也理所应当吗?还是说……” “说、说什么!”被少女金色的瞳孔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巴赛特如坐针毡般焦躁起来。 “啊~难道你想召唤出女性英灵?真奇妙呢……你,该不会是因为‘那个’才男装打扮吧?” “那、那个是哪个?!” 才问出口就后悔了……她真心期盼着少女就此闭嘴,但就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能够得偿所愿。如果圣杯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的话,女魔术师的愿望一定是让眼前这个伪修女的舌头打结吧? 少女带着讥诮的笑容——那不是讽刺、纯粹只是将他人陷入慌乱中的表现当作乐趣,这反而更令巴赛特感到狼狈。如果此时有谁能让她不说出“那个”词汇,女魔术师便会毫不犹豫地高呼—— “主——” 少女的笑容冷然敛去,换上的是各地教堂中时处可见、堪称模板的修女姿态。翻脸速度之快可比翻书……这,当然不会是女魔术师的作为所影响。 “主教导我们,勿以他人的不快为乐。所以……卡莲,请不要再捉弄miss.fraga了。” “是的,非常抱歉。” 随着温和的男声传入耳畔,闭上双眸的少女居然微微弯腰,向巴赛特略施一礼。这与她之前的表现出来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女魔术师循声望去,立于教会门前的是一个年轻的白人男性。年龄也就二十上下,有着与这阴森的环境(巴赛特语)不相称的端正容貌,一头金发在月光下隐隐泛出白光。无框眼镜之后,清澈的蓝色瞳孔和挺拔的鼻梁,看上去是个日尔曼系的青年,但那深邃的目光又总让人觉得漂浮着某种东洋的气息。 (哎呀……) 发现自己略微走神,女魔术师将视线从对方身上转开后才注意到立在他身侧的奥古斯坦……之前还在旁边“掌灯”,一时也没注意他的去向。大概是他看到卡莲愈发不可收拾,才去搬了这位“镇得住”她的救星来吧?这么说来还得感谢他呢…… “祷告就要开始了,卡莲。言峰神父希望你快点进去。” “是的。”少女转身缓步离去,表情之虔诚宛若圣徒。 或许,她该尝试往戏剧界发展——女魔术师认真的思考。 从礼拜堂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原本在广场上的那些圣职者,大多已进入教会,在准备些什么。因为是教会自己的事务,而且巴赛特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无暇过问。 现在卡莲和奥古斯坦都已进入教会,广场上只余女魔术师与那位青年二人。 “初次见面、miss.fraga。我是艾尔扎克·布朗修坦,职阶是辅祭。由于目前人手不足,接下来将由我为您见证召唤仪式。”青年极为详尽且礼数周到地自我介绍。 “是……麻烦你了。”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对方走路的步子有点僵硬……巴赛特与伸过来的右手相握。他的手指颀长而柔软,使她联想到钢琴家的纤细。 “让你无法参加祷告,真是抱歉。”话甫一出口,女魔术师自己也吃了一惊——她居然会为别人感到不安。 “不,没什么。本来我就不是他们中的一员。”艾尔扎克仿佛自嘲似的轻笑,“这么不方便的身体,无法胜任战斗职务。” “啊……抱歉。” 短短几分钟内已经是第二次道歉,巴赛特觉得自己实在过分。 她是有着丰富经验的实战派魔术师,从刚才这位青年的步伐、以及握手时那冰冷的触感就能判断出,他有着生理上的“缺陷”。即便如此,自己却还不经意地揭开他的伤疤……而且是在他刚出言维护过自己的前提下,这个事实令女魔术师不由得自责起来。 “不,您不需要道歉,miss.fraga。”艾尔扎克认真的说,“缺点既然存在,被他人不怀恶意的指出也无可厚非。若太过执着他人的言语,那就不是身体、而是心理上存在缺陷。” 从他的话语中可以感受到这个人的器量,使巴赛特不禁感慨自己的狭隘。不过—— “多谢你的指点,布朗修坦祭司。不过,我姓麦克瑞米兹(mcremitz)。” “是的,miss.fraga。” “…………” 教会的人,一个二个都有那么点●●吗?女魔术师总算绷住了仿佛快要松弛的表情,在内心深处哀怨的感叹。 ; Phase.07 夜幕笼罩着殿堂,唯一的光源来自祭坛上散发着白茫的火烛。 “什么是真理?”立于祭坛前的神父,以浑厚的声调缓缓问道。 “神即是真理。”银发少女于大堂中央承受着百道目光的注视,却没有显出任何不自然的神态。 背对少女的神父嘴角上扬。并非对她的答案感到满意,那只是每一位教徒都有所知的公式化教义。而且,对这个无法感受自身幸福与快乐的神父来说,唯一能令他反射性的想要“笑”的东西,就只有他人即将,或正要面对的不幸。 “那么、你是谁?” “我是神之羔羊的放牧者。”少女淡然的语调,听不出一丝犹疑。 神父的“微笑”凝固,没有人能看到他那僵硬的表情。 又有谁能知道?他,其实并不想笑。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以“流泪”这种方式来表达他此刻的心境。 ——不能直接去面对这种感情。 神父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严肃的警告着他。 ——你,绝对不能去理解、承认现在涌上心头的这种感情。 眼泪。最后一次留下是在什么时候?其实并没有忘记。即使已经过了他人生中的四分之一,连父亲的样貌都已淡忘,但那种想从内心深处发笑却又恨不得撕碎自己的悲哀,仍然时刻缠绕着他的肉体。 “你是爱我的。” 这又是多久之前的事?十六年吧。当妻子用手拭去自己滑落的泪水这么说着的时候—— 心中的断路闸拼命拒绝着回忆。 不能回头、不能自问。生命中仅有的两次落泪、那瞬间心中怀抱着的情感,必须要让它沉入忘却的深渊,直到永远。 “如果身而为人、那就应该哭泣吧。” 选错了人生道路的神父,每每在没有任何生命的角落悲叹,而他的脸上,却会展现出幼儿得到了心爱玩具般欢欣的喜悦之情。 不过,这一切矛盾也只到今夜为止。 情感的悖理与理智的束缚,他三十七年人生中一切的痛苦根源,将在今夜终结。 “如是……”神父竭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 “吾神即圣灵,信徒应以灵魂敬拜真理——” 似乎是回应神父的低吟,他的右臂开始闪现一道道银色光辉。 随着麻痹般的刺痛,那些银色的不规则纹路渐渐脱离他的身体,开始转附在少女法衣之下白皙的手臂。 这是他作为一个圣职者的托付。 承认这个少女为他的继任者。掌管,并监督即将在这片圣地进行的仪式。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他还想告诉她很多事——那一切将左右许多人命运的真相,这些年来他第一次有了对人倾诉的愿望。 但是,刺目的白光透过少女的法袍,从她的右臂散发,几乎照亮了整个殿堂。这有如某个讯号,使薄薄的皮肤之下,神父那几要汹涌而出的扭曲表情重归平复。 ※※※※※※※※※※※※※※※※※※※※※※ “好了。”巴赛特虚拂了下并不存在的灰尘。 除了第一列的wunjo字符被女魔术师自己毁坏之外,其余二十三枚刻纹石在地面上摆成了横向的三排:上面的是芙蕾序列的fehu、wyrd、thurisaz、ansuz、raido、kenaz、gebo;中间的是hagalaz、nauthiz、isa、jera、eiherdhro、algiz、sowulo这八枚哈格序列;而下面一排则是最关键的泰尔序列,teiwaz、berkana、ehwaz、mannaz、laguz、inguz、dagaz、othila。 “接下来……?”艾尔扎克看着地上的刻纹石,他对这种不合常理的召唤方式也无甚了解。 只见女魔术师解下了自己的一个耳环,将之填补到第一列的空缺上。这令他心头更蒙上了一层迷惑——如果是以某位英灵生前有所接触的物品做为媒介、亦即利用圣遗物进行召唤,成功的概率可达百分之九十以上。但是,在历届的圣杯战争中,从来也未曾听闻有哪位役者是用自己的饰物进行召唤。那样会召唤出何等的存在……恐怕没人知道吧。 “这是……据说是某位英雄生前的遗物。”似乎看出了艾尔扎克的疑虑,女魔术师解说道。 为之释然的同时,青年在心中感叹:居然用无价之宝的圣遗物作为饰品……果然有名门贵族的气派呢。 “那么,miss.fraga是准备召唤这枚饰品曾经的主人了?” “……也不能这么说。我既无法保证能够召唤出那位英灵,甚至、连我本身都不怎么相信他的存在。” 她越说越小声,句尾已经有点模糊。或许,是回想起了什么往事吧。 “这样就麻烦了。”艾尔扎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如果本身不相信的话,根本召唤不出来。” “是呢。” “但即便如此,你也不选择其他的英灵,而坚持使用圣遗物。想必是有什么理由,必须与那位英雄见面吧。” “……怎么说呢,讲起来也觉得丢脸,或许我自己也不明白。” 其实女魔术师不明白的另有其事。那是等她回想之时也会感到恐惧的诡异之事,但此时已沉浸在回忆中的她,显然没有察觉。 从小开始,她就是个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孩子。根本无法领略周围人所说的“快乐”,让双亲伤透了脑筋。纵使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早熟,回过头来,发现所经历的也都是淡淡的日子。 不过,只对一件事有所感触。说起来,为什么只有这件事是特别的,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偶然在书房里读到的祖国流传广泛的古老童话时,感到相当的悲伤。那是个能刻在孩子的稚龄心中,熠熠生辉的某位英雄的故事。只有在读那本童话时,她才会和同龄的孩子一样。 可惜,故事的结局并不美好。可能这正是使她悲伤的原因吧?总之,绝对不是那种可以极力称颂的好故事。虽然其他的孩子都认为那是一个英勇的传说,惟独她却不那么想。 “虽然我什么也办不到,但如果允许的话,我可以拥有‘想要拯救他’这个愿望吧……” 普遍来说,人类不但存有“想拯救某人”的欲求,也被予以认可。 先不说拯救的方法,光是这份心愿就无人能够责备。 但是—— “我……可以拥有‘想要拯救他’这个愿望吗?” 她却没有这份理所当然。 名为巴赛特·弗拉格·麦克瑞米兹的少女,许着谁都不会当真的“愿望”。为了她虽然不相信,但却想见面的某人、为了她唯一认可的,故事里的英雄。 ※※※※※※※※※※※※※※※※※※※※※※ “……那之后的判断就交给你了。必要的话,中止也无妨。” 虽然一开始还在烦恼究竟要说些什么才好,但是一旦开了口,话语就会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了。这不像是他的性格——稍微对言峰绮礼有点了解的人,大约都会这么认为。 要交代的事项并不是很多。本来就只是临时的代职,等到仪式完结自然会有正规的继任者前来交接。即使被抽调了数十名战斗员,剩余的工作人员只要稍微辛苦些,也能出色的完成善后,前提是不出什么大乱子。 那些战斗员也都已经解散到各自的岗位,就只等—— “如果说令咒就是制约从者的道具,那么我岂不是也拥有参与仪式的资格了?” 少女注视着自己右臂上若隐若现的圣痕,似有所思。而听在耳中的神父,却如感受到疼痛般倒抽了一口冷气,连接下来要说的话也被按在一旁。 的确,少女所言对于一个圣职者来说已称得上禁句。但这并不是让绮礼惊讶的原因。 历届圣杯战争中,未经使用便已败北的魔术师们的所有令咒,教会都会将之回收并托付给监督者加以保管。也就是说,从绮礼身上移植给少女的,亦是过往诸多参加仪式的役者的证明。 拥有这些魔道的结晶,要使役从者也是不无可能之事——绮礼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正因如此,他才有了些微的后悔之念。 “如我所见,你似乎没有可称得上「愿望」之物吧。那为什么有这种想法。” “……说的也是。虽然没有愿望,不过有想要做的事。经由圣杯的话,可以省一番工夫。”少女的语调中隐含着某种希冀。 “唔,如果是无关紧要的话,那么让我听听吧。” “现阶段,只想让碍眼的人消失。” “呵,也就是说,对没有利用价值的存在就想过河拆桥吗。” “是的。归根结底也是积累了多年的怨恨,非常想要他的命呢。偏偏又是个不容易死的类型,真令人烦躁。” 凝视着那对金色的瞳孔,绮礼不仅失笑。 “……性格扭曲的孩子啊,真想让你的父亲看一看他的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哎……我也很想看看,养育出我这种性格的放任主义者的脸长什么模样。不过,见面的瞬间就会忍不住要把他大卸八块吧。” 听完这番话的神父显出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脸上再次浮现宽容的微笑。深知少女言中蕴涵着的真意,他明白那是一句让人血液都要冻结起来的宣告。 ※※※※※※※※※※※※※※※※※※※※※※ “帮我跟绮礼说一声。”女魔术师转过脸望着艾尔扎克,低声说,“除非拿到圣杯,否则我不会再来见他。” “好的。”青年缓缓地点头,“我相信,言峰神父也是这么想的。” “吹过海面的风、海洋中的波浪, 至高的全能之主, 吾为神圣布瑞吉特的子民。 以远古之咒刻为凭、以吾全身全灵为证, 崇高的光之子啊,请应允吾之召唤, 以神圣之姿降临!” 在巴赛特的咒文结束之时,二十三块刻纹石包括耳环,俱都绽放出耀眼的白光,瞬间就将它们旁边两人的身影完全吞没。一束光柱突射而起,几乎刺穿了云层。 强烈的光芒将整个广场都包裹起来,随着雷电与狂风的咆哮,自主形成召唤法阵的刻纹石宛如失却了重力般飘起,围绕着法阵中逐渐浮现的虚幻之影旋转。 “真的出现了?”望着眼前生平从未得见的奇观,艾尔扎克喃喃自语。 法阵所开启的道路,连通着另一个世界。从那源源不断激射而出的光线中,苍蓝的形体正趋于稳定。刻纹石中有十数块,仿佛镶嵌般贴在那个蓝影之上,融为一体。 “我……成功了?” 如同电流穿过身体所造成的烧灼感被全然无视,身为召唤者的女魔术师,难以置信般凝望着从彼方到达此处的身姿——那有着人类的形态,却超越人类领域的存在。拥有人类以外的力量、凌驾精灵之上的存在。以无数人的梦想编织而成的英灵,如今已从魂之御座降临。 “我问你。” 不知什么时候,风已经停了。剩余的几块刻纹石掉落在地,被抽空了魔力的它们不见一丝光泽。 从逐渐散去的雾霭之中,传出了一个粗旷又不失豪迈的声音。声音的主人有着令人惊讶的年轻脸庞,血色的双瞳透出野性的光芒。似是与发色相映的深蓝紧身服饰,完美的凸显出没有丝毫累赘的肌肉。 “哎……我、我是……”双手交错的女魔术师,好象浑身不自在似的支吾起来。 无论哪一个时钟塔的熟人来看,只怕都会叠破一地眼镜吧?那个以钢筋铁骨著称的人间凶器,来到这片极东之地后,居然屡次露出如此扭捏的神态。看来,这块土地真的对她很剋…… 可惜那位从头蓝到脚的人物,却无法理解她的少女情怀。在她半晌无言以对之时,他的耐心终于到达了极限。 “我问你,你到底是男还是女啊?” “……” 艾尔扎克弯腰不知在地上摸索着什么。 “……” 巴赛特脚底的石地如蛛网般开始龟裂。 命运的齿轮,由此—— ——卡壳了。 ; Phase.08 光速很快。 究竟有多快? 一秒可绕地球七周半。 很快。 快到使人类忽视其运动所需的时间。 那是只需七分之一个“滴答”便可到达地球上任一场所的极限。 人类的反应速度,在其面前根本不值一现。 但是—— 忽视,并不能抹消它的存在。 光的运动,无法阻止时间的流逝。 虽说从出发点到目的地、从光源进入人类的视线,只需要瞬间。 人类的眼睛,将那「瞬间」之前的光折射成像。 这就是人类所能看到的景象。 但,即便只是瞬间,概念也已全然改变。 「瞬间」之前是过去,「瞬间」之后是未来。 时间不停的流动。 所以,人类没有「现在」。 所以,人类只能活在过去,并迈向未来。 曾经有人问我,如果在那过去与未来的夹缝,抓紧那个「瞬间」,那是否「现在」? 我不知道。 因为从来没有人能够停滞时间的脚步。 所以从来没有人能够封印「过去」的累积、阻止「未来」的到来。 所以我决定尝试。 ——尝试看到「现在」。 ※※※※※※※※※※※※※※※※※※※※※※ “你不知道吗,最近那个连环猎奇杀人魔事件?” “连环、杀人魔……还猎奇?” 我停下笔,暂时把设计图上的数据搁在一边,盯着后藤。 这位把顶发染成蜡黄的同学,他的话必须打折来听。如果不斩头去尾而全盘接受,恐怕很快就会觉得世界的矛盾多得足以把自己淹没。 “是喔,被害者全部是俊男美女耶,恐怕已经有两位数了。而且他们……那个,什么来着?”后藤一本正经地摸着下巴苦思冥想。 居然会把这家伙的话当回事……我开始在内心感叹自己的无聊。 “啊啊,想起来了!被害者,好象尸体全被刻上了‘天诛’的字样!” 很好,此时此地是幕末的京都吗……看着口沫横飞的后藤,我确定他昨晚又受了大河剧的影响。 “别胡扯了,明明是死掉的家伙体内血液都不见了。” “啊,对对对。所以说嘛,被报道成‘现代吸血鬼事件’的那个事。” ……就说你前言不搭后语啊! 不过比起后藤的凸锤,更令我在意的是某人也会对这种事有兴趣。 “知道得很清楚嘛,慎二。” “什么,那种无聊的事才跟我没关系。只不过有个家伙好死不死,挂在我家附近而已。那样就算再迟钝的人也会有印象吧。”一脸无奈的友人感慨道。 也是。平日以循规蹈矩为准则的间桐大少爷,和八卦总是无缘的。 “说起来,难道真有吸血鬼?”旁边走过的女生插口。 “怎么可能,都是些无聊人士在散播谣言啦。”后藤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浑然不觉自己也是无聊人士之一,“我看大概是哪个模仿吸血鬼行径的变态,这世上可没有真正的吸血鬼喔。” 呃……怎么说呢,后藤的话要我评分,就是一半一半。 的确,我也认为这种行为只是犯罪者刻意模仿传说中的吸血鬼。但,这是建立在“吸血鬼的确存在于世间”这个前提上。而我,更是毫无保留的肯定这一点。 要说为什么呢…… ——其实我、卫宫士郎,是个魔术师。 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四处炫耀……不,应该说,就算说出去也没人理会,最多一笑了之。 说是「魔术」,却跟那些以表演逗人于乐的行为不能相提并论。虽然从字面解释也差不多……但内里的性质就完全是两回事了。 魔术师和吸血鬼(我们称他们为「死徒」),都是隐匿于世间的异端份子。自我戒律着,不在大庭广众做会招来他人瞩目的事。而且有那种空闲的话,还不如躲在家里钻研魔术。顺带一提,死徒也并非天生就是吸血鬼,其中一部分也是由魔术师转化而成。 由这点来看,老爹可算得上是魔术师中的另类了。 老爹、并不是亲生,而是我的养父,名字是卫宫切嗣。他收养了因火灾失去双亲的我,我的魔术也是从他那里学来的。 老爹无疑是个优秀的魔术师,他拥有着恐怕我花一辈子也达不到的强悍。但他的思考方式,却往往令人一头雾水——身为魔术师的同时,又将「魔术师」这个存在整体批判得一文不值。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从人性着手,把魔术师们描绘成一群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全无良知可言的混帐家伙。 他所攻击的魔术师,也包括自己。 这令我很是费解。在我眼中的老爹,除了“日常生活经常会弄成一团糟”这点略显笨拙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无论如何不可能与他口中的魔术师形象划上等号。但他却顽固的从来不曾改变看法。所以,我只能认为他是魔术师中的“异端”吧。 什么嘛。魔术师是凡人中的异端,而老爹又是魔术师中的异端。所谓反方的反方即是正方?那岂不是说老爹其实是个善良无害、与世无争的平凡市井小民……唔,虽然这比较接近他日常的形象,但我不会认同。 十年前的火场之中,稚龄幼童的我;闭目待死的我;认为没有人会来拯救的我,就是被这样的人从彼岸的世界拖回现实。 因此,卫宫切嗣这个男人对我来说,就是「英雄」。 思绪飘得有些远了……在我神游天外的时候,铃声已悄然响过。 “迟到了迟到了迟到了迟到了迟到了~~~!” 气势犹如猛虎落地的班导,以从走廊一路狂奔而入的壮举宣告了早自习的开始。 ; Phase.09 午休时间。 我一边食不知味的与营养套餐做斗争,一边津津乐道的听着几个一年级生在旁边八卦。 “谁是白木?” “学生会长嘛。” “不是柳洞那家伙吗?” “啧、白木是前任啦。总之,冰室跟他肯定有一腿——” 白木这个人,我并不是没听过,不过人和名字对不起来。说是前任会长,存在感却很薄弱,完全没什么印象。 其实我对类似的话题没有感觉,而且饭菜也不对胃,所以谈不上消磨时间。尽管如此,还是决定听下去。即便不是学生会的成员,毕竟有一个身为现任会长的好友,有义务替高高在上的会长大人留意一下坊间传闻——嗯,就是这么回事。 “消息来源可不可靠?” “废话,我亲眼看到冰室去学生会好几次。” “那说不定是去找柳洞吧?” 这句话道出了我的心声,虽然这位学弟很可能会被会长大人以佛法灭杀之……再说去学生会也未必就非要和那种事扯上联系。 “柳洞和冰室不对盘,还说她是学生会的叛徒来着。” “不,很多男人在未熟的时候都会刻意与倾慕的对象为难,这是把某种、什么来着?反正是扭曲的心理状态。” 一个表情沉稳的学生否定前者的推断。 或许他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但我真心期望这段话不要传入一成的耳中。 “喂喂,那远坂呢?学生会那里,貌似她最近也跑得挺勤的。” “啊、咳!” 喉咙好象被什么梗了一下,我猛的咳了出来,差点吓到旁边的人。 剩余的饭菜难以下咽,虽然有违原则,也只能让它们向垃圾桶问好了。我又开始后悔因为睡过头而没来得及弄便当的失策,同时在心里把最后听到的问题和午餐的程度划上等号。 隔壁二年a班,全名远坂凛的女生,据说是家世显赫的大小姐。呃……我是没有听过这附近有哪个豪门世家是姓远坂的,但光看那山坡顶上的超大洋房,说她是名门千金总错不了。 而且远坂本身容姿端丽、成绩优秀,就连运动神经也是一流。个性理智又极富教养,不会因为自身条件优越而目中无人,简直没有半点缺陷。如此符合男性理想的完美少女,理所当然会被男生们当成仰慕的对象。 只不过,远坂的情况,好象有点优秀过了头。即使她并无意和别人作比较,但接近她的人都会或多或少被引出自卑。结果就是在穗群原学园里,能保持自然状态与远坂对话的男性只限教师和一成。 说句题外话——我也是身心健全的普通男性。 所以,卫宫士郎不例外的,也对远坂凛怀有那么点倾慕之心。 ※※※※※※※※※※※※※※※※※※※※※※ 收拾掉那顿不怎么样的午餐,决定去学生会看看一成。 因为是山上柳洞寺主持的儿子,所以一成平日的便当里除了素菜、还是素菜。他到底还是处于发育期的男生,这点热量可能连最基本的动力也无法保证。所以,我时常带便当去给他“蹭”菜。 但今天…… 我脑海中已然可以想象到镜片后那双充满哀怨的眼神。 “喂、一成,我来——” 啊咧? 一推开门,出现在视线中的是十二只眼睛……其中有一半是玻璃的。 在我的印象里,偌大一个会室,平时只有一成独自坐镇。或许是因为我不到饭点不会来,但在这里看见一成以外的学生“办公”,还是第一次。 “啊、哈、真是稀客呀。” ……我话才出口就后悔了。 “哦?是卫宫啊。”在声音的主人来看,我出现在学生会室才是“客”吧。 扬起声调的赫然是之前餐厅八卦的主角,天生有着浅灰色长发的冰室同学。不知究竟是哪国的混血才有这种颜色?总之,一成曾费尽心机想要证明她的头发是染的。 说起来,他就从没怀疑我也染发?尽管我的确是天生的。 “卫、宫——” ……陡然间感受到怨念的来源。 虽然因补给缺乏而有气无力,但我怎么都觉得一成给我的威压有增无减。大概是因为无法发牢骚的关系吧。有旁人在场,让人知道堂堂会长阁下居然天天蹭菜……实在太过失态。 这时我注意到另一个男生,从我进来就没变过姿势。上半身前弯、双手垂在桌下,只有一个脑袋侧搁在桌上,让人不禁怀疑会不会一不小心把颈骨给折了……细看之下,似乎他的嘴角还淌下了一串—— “他睡着了。”冰室淡淡说道。 唔、原来如此。 “别管那家伙。”一成满脸嫌恶。 居然敢在这神圣的会室睡觉、睡姿还这么夸张,实在天理难容——我敢保证这是他此刻的想法。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长阁下没有悍然以对。难道一成每月总有那么几天比较好说话? 不过一成再怎么转性,我都不会把那些八卦拿来消遣他……不,不只一成,对冰室也一样。 就算让那些八卦的缔造者自己来此地“参观”一下,恐怕也会把之前的想法抛诸脑后吧。在四眼党聚而众之的情况下,这个会室就是带着一股静穆的迫力,让人不由得打消一切无谓的念头。 “对了、卫宫,放学后要麻烦你。视听教室那边的暖炉以前就不太正常,这次终于寿终正寝了的样子。” ……来了来了,这算是作为今天这顿的补偿吗?但就算平时常帮忙修理各种器械用具,我也不是铜锣卫门啊。没有次元袋的我,还是有能力极限的。 “寿终正寝的话,那就修不好了。重买一个比较实际吧。” “话是这么说,你姑且还是帮忙看看吧。虽然我认为是绝症,但你来看说不定还有救。” “这样啊,那我就试试吧。” 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一成对机械类的构造并不精通。还有希望的时候如果因他的妄言而被定了生死、丢去垃圾场,暖炉也会哭泣。 “唔,那就这样。快上课了,我们走吧。” 边招呼着我,一成边把视线投向冰室。 “第五节课是自习。” a班和我们c班的课自然不一样,冰室的意思是要留在会室?那另一位—— “不要理他!”一成皱起眉头,拉着我往外走去。 看样子,他是真的很不爽那个男生。 不过,那到底是谁? 总觉得很熟悉的样子。而且那留长的鬓角也颇显眼,如果见过的话应该不会没印象才对…… ; Phase.10 跟往常一样,一天的课程结束了。 有赶着去社团活动的、马上回家的、逗留在教室的,以及各种各样的学生。我自己的话,都不在那几类之中。 “哟,卫宫。要到哪里去啊?” 头发像一蓬海带似的间桐大少爷,破天荒居然没赶去社团,反而跟我这个闲人招呼……不过每月也总有那么几次放学被他拖出去玩。我到是不介意偶尔无所事事一下,但今天不行,所以还是把话说在前头。 “视听教室的暖炉坏了,我去检修一下。” “啧,我还在想你退掉社团后都在忙些什么,原来是去拍柳洞的马屁啊。虽然跟我没关系,但不要做出让我们社团评价变差的事啊。因为你呐,实在没什么操守。” 上学期我也曾是弓道社的一员,后来因为私人原因退社了。不知该说是注重别人的看法、还是不想让人说闲话,慎二是挺反感我一直往学生会跑的。或许他认为这会给人造成一种假像——“那个前弓道社的,被学生会挖角”——类似这样? “说起社团,弓道社最近怎么样啊?” “自从你这爱出风头的家伙走掉后,可就清净多了。下次大会一定会拿到好名次的。” 去年冬季大会我临时缺阵的事,他还在耿耿于怀吧…… “美缀也很努力啊,她都很用心在拉有潜力的新人入社呢。” “啥?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弓道社能发扬光大当然是因为有我在,那些菜鸟怎么样都无所谓啦。卫宫啊,你已经是外人了,用自以为是的口气说话会丢脸的喔?” “啊啊,我下次会注意的。其实我和弓道社反正也无关了,怎么说别人都不会放在心上吧。” 慎二的弓术的确在学园内首屈一指,疏于锻炼的我恐怕现在也要甘拜下风。只是他对别人的要求太高,那样可不利于新人的发展。等到我们这届毕业之后,弓道社的前景堪优啊。 “什么意思?你是说对我的弓道社没有兴趣?” “跟兴趣无关,是没事哦。我已经是外人了,随便跑到道场去很奇怪吧。不过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话就叫我好了。你对修理之类的事不擅长,我可以帮手。” 平时除了被美缀拜托的清扫,基本我都不会踏足道场一步。免得自己一看到弓就会手发痒,不由得会想去拿起来射几箭。 “这样啊,谢啦。以后要有杂事的话会叫你。哎,应该没有吧。” “那就好,会留下杂事的人可没资格当主将呢。” “嘁……多管闲事!总之你已经是外人了,没事少接近道场。尤其是学期结束前,千万别来啊!”慎二一边说着一边走掉了。 刚才对我表示没兴趣感到不爽的不就是他吗,真是个善变的人。不过我可没那义务去矫正他别扭的性格。 “一成,正准备去找你——” 我拿着工具箱,刚要去学生会室,结果在走廊上就发现了他。开口招呼了一半就有点发闷,因为被那个正和他说话的对象惊到了…… “啊,卫宫,刚准备好吗。” 一成看到我便抛下和他对话的女生不顾,结果惹得对方蹙眉看着我们。 被那位女生一瞥,加之想起中午那段未听完的八卦……我脸上不禁有点发烫。 “和慎二聊了会,现在可以了。” “啧,那家伙把你赶出社团,还有脸来纠缠吗。” “……没那么严重啦,是我自己要退社的。” 看来不是慎二单方面的不爽,一成同样对他抱有相当的成见。 “说什么话。面对表示关切的友人,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冷淡?” “为什么关切啊,我可没做什么要你操心的事。”这家伙,就是喜欢胡乱联想。 “蠢材,当然会操心啊。因为卫宫很容易生气啊,虽然揍了间桐大家会喝彩,但女生们会有责难风暴哦。我怎么能看着朋友有置身这种微妙立场的可能而不顾?” 真是、繁杂的用词啊,一成有时候也会说些难以理解的话呢。毕竟是寺庙主持的儿子,受身边和尚的影响太多。不过他的好心我也能够体会。 “虽然那种事不可能发生,不过还是感谢你的关心呢。” “嗯,知道就好。不过我很意外,卫宫明明就很容易生气,对间桐却很宽容。” ……才刚夸他够朋友就自砸招牌。什么叫我容易生气?难道我是那种为了点小事就要对人挥拳相向的豪迈类型? “我对谁都一样。只不过跟慎二认识久,习惯也就没什么了。” “喔?总之别老跟他混一起,你自己注意就是。” “啊啊,知道了。” “柳洞同学,失礼也请有个限度。关于我刚才提出的,你究竟考虑得怎么样?” 一个声音插进来。 惨!光顾着跟一成瞎扯,就把某人晾在一边,实在太失态了。这样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岂不大打折扣?慢,她应该根本不认识我吧?那这第一印象未免也太过失败。 “我拒绝,那种事根本不用想就知道答案吧。” 哇哇哇……一成你这个无情的男人!远坂耶,那个可是远坂凛呐!!不管她找你什么事,你也不能这样干脆彻底的一口回拒吧?先答应下来又不会少块肉! “啧,既然跟你说不通,看来只能找主持商量了。” 主持?是说一成的老爸吗?冬木市也只有这一座寺庙,说到主持无疑就是他了。 “家父和家兄都已出外云游。现在寺里由我主持,你还是死心吧。” 呜哇……一成你这家伙太过分了。你看,远坂的脸色都变了,好像要发—— “你、你这混帐是故意的吧!!” 已经发作了。远坂毫不顾忌形象地大吼起来。 走廊一片死寂。 ——不,应该说,幸好一片死寂才对。 放学时间已过,学生们不是去参加社团活动就是自有活动。亏得如此,学园偶像远坂凛的大失态,包括她自己在内也只有三人知晓。 对此我毅然决定修正记忆,当作刚才的一切全然没有发生。 “……是我失礼了,万分抱歉。不过关于那件事,我不会放弃的。” 不愧是“完美小姐”,勇于承认自身失误的这份器量实在过人。相比之下,一成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似乎是认识到对方无可通融的坚定,远坂说完之后转身离去。就不知她之后还会想什么办法来说动一成。 “……” 糟糕,看着远坂擦身而过的侧脸,心跳也不由自主开始加快起来。 不,不行。明明碰了面还不打招呼,这是毕生之憾,会造成心理阴影的。想通了这一层,我回头向她招呼:“午安,啊,远坂……刚才真是抱歉了,一成的话你别太放在心上,我会帮你开导开导他的啦。” “不是你的责任,卫宫同学。多谢关心。” 果然,远坂的优雅姿态太具吸引力了。不过……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 Phase.11 放眼之处,一片碧蓝。 那有着坚实踏足之所的并非大海。不,也不能这么说。至少它曾经是海。而现在,只是一片冰冻的大地。 映照着天空的湛蓝,触目所及,完全是蓝色的世界。 红与白的骑士,立于冰海之间彼此对视……或许,他们只是看着那一望无际的蔚蓝的冰,与上空那蔚蓝的天,毕竟他们相隔如此之远。以距离而言,足足有这个星球的一半。 “到此为止。”白色的独臂身姿在这块冻土之上显得萧瑟。 “我已经等了很久。”红色的骑士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你始终要阻止我?” “不,只是我拒绝亲手为你铸造基石。” 【iamtheboneofmysword(剑铸吾身)】 白色骑士的结语、红色骑士的诵咏,两者完成的瞬间,只见地平线上闪耀出一个刺目的亮点。 【nпpoчhoen3глy6oчanшyюckop6ь(源于悲痛的坚毅)】 白色骑士紧随其后的咏唱,为之呼应的是于他面前展开的巨大屏障。而一道耀眼的光芒激射而至,刺在了那面屏障之上。 “你可以粉碎自身的幻想,却无法斩断所有人的希望。” 银色的屏障抵御着光束的侵袭,在那中心点上逐渐蔓延出蛛网般的巨大裂纹。 与此同时,红色骑士的身影一闪即逝。当他再次现身之时,已然瞬间无视了距离的限制,出现在白色骑士的面前! 【tra(投影、开始)】 黑白相映的双色短刀紧握在手,以斩切山海之势袭向无法防御的白色骑士。 【nao3aвethыxпoлыe(源于虔诚的坚韧)】 “嘁……还真是一点机会也不给我呐。”红色骑士以抱怨的语气感慨着。 凭空出现的第二道壁垒将他完全隔绝,而之前的光束也终于在第一道屏障前消散。 那道光束,是他最具威力的攻击之一。据说在这个世界中,没有光之箭无法穿透的物质。但是这个“据说”显然已被打破。 刚才那一箭绝无留情,直接瞄准了对方的头部。箭的主人拥有着哪怕在星球的彼端也能命中的精确度。虽然是突然袭击,但他也料到会被对方所拦截,故而倾注了全力。没想到对方仅仅只用了一道护壁便将其抵御,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 完全的力量差距。 这并不是纯粹比较肉体素质的时间、地点。在他们所拥有的「概念」之前,只有那被称为「神秘」的力量才是一切的评断标准。 “你准备缠我到什么时候?” 即使拥有压倒性的强势,却也仅止于防御。红色的骑士早已知道他只想阻碍自己,而不是与他为敌。 “已经开始排序了……”白色骑士凝视着他的双眼,“等到空间稳定之后,我自然会让你离开。” “你要抹杀我最后的希望吗。” 红色骑士的语调已隐含焦躁。虽然存在的形式不同,但他亦能感受到空间的异变。不是往日任务完结之后「她」的召唤,而是来自更遥远的彼端。 “那么你呢,要以自己的希望来违逆我的意愿么。” “赛特。”红色骑士回望了他一眼。 时间对于他们,早已不存在任何意义。就像往日的友人般,再一次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看着他扬起的红色外套、额角浮现的青绿纹样,白色骑士的脸色凝重起来。 “西洛,你想寻死么。” “求之不得。” 瞬间,沸腾的火焰撕裂虚空涌出,视野内充斥着金黄之色。苍白的电弧游走于地面之间,整个冰蓝之海被笼括于虚幻之火的结界。 空间已被扭曲的异界所取代。抬眼望去,巨大的齿轮毫无凭依地转动。一望无际的荒野,无主之剑连绵不绝、完若一个个十字架般矗立于地,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 这对于白色骑士来说,也是无比熟悉的景象。不知有几多次,他在这个异界之内与那曾被称为战友的男人击溃数之不尽的敌人。 但是现在,他却要将这个男人最后的动力之源亲手破坏。 “怎么了,不拿出你的剑吗。” 红色骑士并无所谓,拖延时间正合他的心意。有着「她」的支援,只要不处于大量消耗状态,他便有足够的余裕响应召唤。 白色骑士注视着眼前的荒野,以及无数的剑制之墓。 晦暗的天空、没有生命、只余铁器的荒芜世界。 “那么,便如你所愿。” &eлaдлntcrвeчho(无人永生) &nrдлrвnpa(无所救世) &haчaлo,hnkoheц(从无起始、亦无完结)】 白色骑士的身上发散出一道似曾相识的红色光芒,随即映照至整个天空,顿时将那股昏黄吞噬。猛烈的气流在他身周形成了旋风,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红色的身影,对方却一无所动。 &a3aпoлhrюteptью(凋零之处、漫溢死亡) kpay3emлntoльkoyhaetcr(干涸之境、残留毁灭)】 毫无征兆的,开始于这个「世界」蔓延。 【nsearmhnчeгo,kpomeoдhoгo(于此空虚之中,只有唯一存在) ntak,3oвyt——(其名)】 大地龟裂、云层被灰雾所遮蔽。穿越那腐败的云海,在其之上展开的不是蔚蓝,而是血色的层盖。 【ctaль3emлn】 血与火的互相侵蚀,仿佛以红与白之骑士的间隔为界线。天空中的颜色正在翻涌、搅动。将他们的身影都映成一片黯红。 红之骑士的悲愿、白之骑士的哀念。如果有一人能够得偿所望,那必是踏过对方的意志而实践。 至此,已无需多言。 ※※※※※※※※※※※※※※※※※※※※※※ 红a被召唤前的小故事。 白骑士的咒文是俄语,最后的关键真名就不透了。 不过应该有人猜得出…… ; Phase.12 &子之时— “我没有做魔术师的才能吗……” 看着从客厅天花板零落而下的碎屑、以及壁钟显示的时间,远坂凛这么想。 不过,这终究只是荒谬的笑谈。 名门远坂的现任家主、身具五大元素属性的「average·one」、天才之名就连远在地球另一端的协会总部都为之瞩目。这般成就要说没有才能……无论出自自己还是他人之口,都可以认为是言说者自身的品格存在问题吧。 但是,在她与“灾难”现场正中,那个应自己召唤而来的家伙有了少许的沟通之后,她不得不再次质问自己。那不是虚伪的自我贬抑,而是真正认为自己的能力存在缺陷——如果说“运气”也是才能的一部分。 即使平日行事稳健,但一到关键时刻就会做出难以置信的笨事……在远坂凛的心中,已经把这认定为遗传的诅咒。 就像这次因为弄错了时间而无法契合上自己的最佳状态、还有刚才那只因一时之气而浪费掉的令咒,怎么看都是些连初学者都不会犯的低级失误,却偏偏发生在她这个完美主义者的身上。 “……搞砸了的事也没办法,反省吧。” 明知生气也于事无补,却仍然无法克制情绪的波动。若是父母还在世,只怕会笑着说: “这就是年轻。” 可惜现在能对她如此教诲的人,却不存在于世间。但看在刚才那个令咒并非全然没有实效的份上,这股怨气也能稍微平息下去。 那么,接下来她就以这样的状态参加这次仪式?还是干脆弃权?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以远坂凛的性格来看,根本不可能选择后者。甚至,连这个想法都不曾有过吧。哪怕抽到的只是一张赢面甚小的烂牌,对现在的她而言,最重要的事莫过于顺利完成这场仪式。只有这样,才能重振远坂家的声名、接近协会的核心。 她的先祖,远坂永人,也就是将其一族扬名于世的初代家主,是这个被称为「圣杯战争」的大仪式的创始人之一。到了凛这一任,远坂家的历史已经传承了六代,足有二百年之久。 自她的双亲去世后,世代作为冬木管理者的远坂家也仅剩她这一位家族成员,人丁单薄至极。而向来对冬木的仪式保持若即若离之姿的协会,也开始热情的对这片极东之地表示关注。屡次邀请她移居总部,以便为这七岁稚龄的天才少女尽到监护、养育之责,这是十年前的事了。 对当时年幼的少女而言,协会内部的考量与她无关。她只记得那个既是父亲、又是恩师的男人,最后对她所说的话: “凛,圣杯终有一天会出现。将它据为己有,是我们远坂家的义务。更重要的是,如果你要成为一个魔术师,那对你来说就是无可逃避的道路。” 那是七位魔术师各自使役着被称为「从者」的使魔,打倒对手的残杀仪式。七组中仅有一队能够脱颖而出,胜利者将为圣杯所眷顾。 那个男人作为一名「役者」参与圣杯战争,没有归来。 于是,远坂凛从那时起便立志夺得圣杯。理所当然的,在达成目标前,她不可能离开这片土地。 而随着年龄的渐长,她也逐渐明白了这片土地、以及自己本身对于协会的特殊意义。所幸有着能与协会分庭抗礼的教会关照,她才能安稳地迎来成年期。不过另一方面,她也不希望教会对远坂家的事务指手划脚。说起来,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个人因素在内。 “冬木与圣杯,永属远坂。” 这是她最为坚定的信念。 因此,远坂凛所要采取的行动,也就呼之欲出。 “archer,走了。” 将客厅的惨况抛在一边,凛向她的从者发出指示。 “现在?你很好战呢,master。”红衣的从者皱起了眉头,“我是没什么问题,但你就不必亲自出马了吧,要知道——” 这算哪门子的“绝对服从”?看着喋喋不休、摆出老气横秋说教样子的从者,凛就感到浑身不自在。之前用来约束的令咒,想也知道是没什么效果……这样一来,说“并非浪费”就纯粹只是自我安慰了吧。 不过,archer所说的也不是无理之言。姑且不论因为不完全的召唤而记忆混沌的从者,作为召唤者本身,远坂现在的魔力量就只有上限的一半。 那是因为缔结契约,将从者固定在现界的消耗。如果是普通的魔术师,在召唤的瞬间就会失去意识。而远坂现在虽然仍能保持头脑的清醒,身体的感觉却钝重了许多。但只要能好好休息一晚,应该可以恢复状态。 然而—— “我再说一遍,archer。”少女以沉重的语调缓缓说道。 “啊啊,不用说了,我明白了,就照你的意思做吧。” 红衣的从者,archer一叠声地回应。而他的脸上却堆出一个不知道该算揶揄,或者根本就是讥讽的笑容——不然你又要用令咒了吧?无谋总要有个限度,那可不是给你随便耍小性子的工具。 在远坂凛眼中,archer的眼神就是想表达这个讯息。 (被看成是个连基本的情绪控制都做不到的小女孩了吧?) 她苦涩的想着,却无法否认那的确是自己的失误。但是,在为这个问题烦恼之前,有着比那更为优先的事必须去做。 ; Phase.13 冬木晨报(一月三十日) ——冬木市连续猎奇凶杀案—— 日前,秋田佳奈(十七岁)的尸体已被发现。现场位于深山镇南某高级住宅区的巷内。加上这次发现的被害者,起于月初发生在新都公园旧址的“吸血鬼杀人事件”牺牲者已高达十一人。关于秋田被害者的情况,从法医的鉴定报告来看,尸体的血液被抽干。以颈部的牙印判断明显是人类所为。 秋田被害者的尸体是于昨日下午六点左右被居住在事发地附近的居民发现的。不久后,市警局发表了简单的声明讲话。警方表示,他们“正在紧急搜捕丧心病狂的罪犯”,而关于眼下如何才能彻底保护冬木市民的安全这一问题,他们正在与市议员进行磋商。 在这次由所谓的“吸血鬼”所引发的血腥骚乱中,还有三名受害者必须一提。在上周他们被认为是在深山镇南郊的山林地带遭到了野兽的袭击。结果,目前已知有十四名市民被神秘杀害,而警方对此仍一无所获。 ※※※※※※※※※※※※※※※※※※※※※※ 以「圣杯战争」这场仪式的角度而言,远坂凛现在的举动显然是欠缺考量的。就像是在讽刺她的无谋,原本手中紧握着的宝石项链不知道为什么掉进了茶杯里。尽管整个客厅都仿佛被飓风扫过一样破败,中间那张放有滚热红茶的桌几却仍安然无恙…… 宝石触碰到底部发出含糊不清的撞击声,凛停下了脚步,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冒出热气的瓷杯,刚想伸出手去,脚下却一滑。她连忙扶着桌角稳住重心,又一不小心把桌上的报刊扫落到地板上。 “啊、真是的……” 身体似乎重了一半以上,连触感都变得迟钝起来。头脑勉强还能维持一丝清明,但这个样子别说出门,就算保持现状都是过分的要求吧。 抬头看了看时间,已是午夜时分。也就是说,就算她现在处于最佳状态,出门、按预定的路线巡视一遍、然后好运的什么事也不发生就回到家中,那也起码是凌晨的五、六点左右。无论如何,她今晚的睡眠算是泡汤了。 晨间为了维持优等生的形象,也不可能在课堂中补眠。晚上又需要四处奔走。看起来这简直是无止境的恶性循环……凛不禁开始觉得,学校真不必要存在。 而在她越想抓紧时间完成巡视,好争取多休息几分钟的现在,却越被杂事拖累了脚步。回想起来,从小到大,每当自己想要抓紧时间的时候,总是会被某些突发事件将一切搞砸…… 凛一边以无奈的语气小声嘀咕着,一边冲向水槽想要尽快结束这些琐碎的事情。她感觉到一股焦躁以及对自己的愤怒,而这种感觉也正是年初至今缠绕着她的主旋律。 一想到那个讨厌的神父、以及他那无谓的态度,她就会涌起要把他的教会拆个稀烂的冲动。 明明就是他所属的机构所该负责、处理的事件,他却总是推委其词。什么为了圣杯战争的监督而人手不足,这么明显的借口真难想象是从那个善于诡辩的家伙口中说出。 当她思绪扩散之时,一只手从旁伸向了杯子。 “啊……”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肤色略黑的手指已经将宝石从滚烫的茶汁中取出,随即在茶垫上细细地擦了几下,然后递给了她。 原本多话的从者,这时却不发一言。这令她不由得感到意外。她默默接过宝石的时候,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目光凝视着红衣男子另一只手中拿着的报纸。 那还是头版新闻,在首页的头条上是一张彩色的照片。 “archer……” 凛一把夺过那份报纸,虽然她很清楚现在没有时间跟他说明这些,但她的目光却无法从照片中干枯的面孔上移开。这让她本已烦躁的头脑愈发灼热起来。即使看过了多次,当再次接触到那深陷的眼窝时,有瞬间甚至感到无法呼吸。 她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这没什么好看。 是吧。 但,那却不是真心话。那样无疑是对自己的欺骗。她必须承认,在第一眼看到这张照片时,她的大脑中就有些东西碎开了。 在升入国中之后,远坂凛体会到了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由于父母的去世,曾有过一段迷惘的时间。她考虑过是否遵从协会的安排,去到伦敦。毕竟父亲生前对协会也很是看重,而来自某些方面的压力也无时无刻不在逼迫年幼的少女。虽然有着远超同龄孩子的智慧,但她却并不具备太多的处世经验。 不过最后她还是选择留在冬木。因为身为父亲弟子的那个男人,交给她的一件东西。使她决定在得到圣杯、实现远坂家的夙愿之前,绝对不会离开这片土地。 尽管如此,生活还是要比想象中的痛苦。 自从父母去世后,她真正尝到了孤独的滋味。虽然作为监护人的神父不时给予教导,经济方面也不愁吃穿,但这绝不是她能够认同他的理由。从根本上而言,她就是讨厌那个家伙的存在。即使是监护人,也一点不想和他就任何话题进行交流。 而且她开始觉得自己这种戴着面具,每天来往于凡人和魔术师之间的生活,简直像个笑话。 没落的远坂家女儿,毫无自尊的与世俗之人打成一片。然后逐渐溶入凡人的社会——她仿佛可以预料到被伦敦的那些大人物作为茶余谈资的话题。 她不能让这一切发生,远坂的家名更不能从她手中陨落。 要将过去那些有杂质沉淀的生活全部抛弃。她真正该做的就是像个合格的魔术师那样,闭世在自己的工房精研魔道的精髓。直至获得圣杯的那一天,然后以那个伟业再兴远坂之家门。 ——可是,这个想法只存在到某个一脸担心的同学,在漆黑的夜里摸上远坂邸为止。 “哎呀……我太笨了,居然会在树林里迷路。不过,远坂同学没事真的太好了。几天没来上学,大家都很担心一个人生活的你是不是有什么意外了呢。” 作为魔术师的根据地之所在,即使是宅邸外围的森林也被重重结界所环绕。虽说大多都以防范魔道的同行为主,但也不乏对普通人的影响。眼前这个少女被划得破破烂烂的制服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些树枝真得很尖呢,一不小心就被划到、呀!流血了……” 迷糊的少女一下子便忘记了初衷,絮絮叨叨的抱怨起来。就算这样,凛却丝毫没有下逐客令的意思。 结果,远坂凛同学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只是因为“一点小感冒”患病在家而已。 不久之后,学校的同学们觉得病愈归来的远坂没有了以往那种冷漠的态度。即使仍有高不可攀的感觉,但却不像过去那般不近人情。甚至,周末偶尔还能看到她与女同学们一起逛街的稀罕情景。 对别人来说,或许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那却改变了凛对未来的态度,令她知道世上还有人关注她作为凡人的一面。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度萌生撕下这片假面的想法,但至少在那一刻之前可以将其抛诸脑后。 (那么,暂且先就这样吧。就算是父亲,以前不也是与凡人有着交往吗。作为远坂家的人,就应该在世俗与魔道同样取得最高的成就。) 在这十多年的生活中,凛还是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并不排斥这个被蔑称为“俗世”的常人世界。 然而,似乎命中注定她必须专一于自己身为魔道探求者的“身份”。 在数周前的新年假期,相约去新都神社参加祭礼的凛因故未能到场。第二天,正要打电话致歉的她却发现不必那么做了。 因为与她有约的对象,已经成为了使这个城市震动的案件中最初的被害者。 尽管她没有订报,也从来不喜欢看报纸。但那实在太显眼了,每一个报摊的头版头条,几乎都印上了这则耸人听闻的恶性案件。 不知道记者在摄影的时候是什么心态,如果想要震慑人心,那么他显然做得很成功。 遇害的少女浑浊空洞的眼神凝视着天空,她的颈侧有着深可见骨的噬痕,伤口被用了几张特写并列印出。死因毫无疑问是失血过多,从那苍白干枯的肌肤来看,根本无法想象那在一天之前还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女孩。 有生以来头一次掏钱购买的报纸,在凛手中微微的颤动。而那份价值一百日元的纸张,只告诉了她一件事——那个使她改变人生态度的女孩,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尖锐的指甲刺破掌心的疼痛、路人一掠而过的好奇目光,这些都无法阻止她的失态。此刻的远坂凛,发自内心地憎恨着被称为魔的“同类”、以及同样探求魔道的自身,同时,也为自己作为魔术师的身份献上衷心的感激。 (有人要为这件事付出代价。) 因为是魔术师,才不会像平凡的少女般,除了为友人的不幸而哀悼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因为是魔术师,才能以那冻结成冰的决意,誓将污秽这片圣地的“同类”抹消。 ; Phase.14 远坂用略微颤抖的手将报纸扔进废纸篓,然后一边深呼吸一边迈出门口。寒冷的空气使她精神略微振作了些。 背后这栋居住了十七年之久的洋房,矗立在山丘的顶端。周围没有住户,像是隐藏般被杂木林环绕。若非有一条蜿蜒的小径,根本就无法把这当作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要说的话,本来就需要这个效果。 记得小时候,好动的她曾经爬到过屋顶上。从那里看去,以圆藏山脉为界限的两个都市便一目了然。一边是漆黑深暗、寂静宛如死地;而另一边却灯火辉煌,仿佛不夜之城。 对于小孩来说,那星星点点闪烁着的光芒,或许才是真正的“魔术”吧?当然,这个想法随着年龄的渐增也逐渐被淡忘。即使现在想起,也不过当成年幼无知的浅薄。 只是,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现在可没那闲暇给她多愁善感。圣杯战争的索敌也好、对“吸血鬼”的讨伐也罢,要做的事还堆得像山那么高,而在这当口她却频频走神……该不是魔力短时间内大量的流失所导致的副作用吧? 应该不会。 甩了甩头,远坂将这个想法抛开。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在接下来的十四天内,她随时可能遇到比现在更糟的景况。如果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要夺得圣杯简直就是个笑话。 而且……还有那该死的“吸血鬼”。 想到这里,她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怎么了,御主。改变主意了吗?” 旁边传来从者略带揶揄的语声。 对此,远坂连回应的意思都没有,继续向前走去。落在后面的红衣男子,嘀嘀咕咕地发着牢骚,却不得不跟上少女的步伐。 (啊啊……我的确就是个笨蛋嘛。) 夜风吹起了长发、拂过她的脸庞。这让她涣散的思绪再次凝聚。 不能再这么自欺欺人下去。在走出这片树林、离开远坂家的阵地之前,有件事必须要说清楚、跟那个成为她从者的男人。 之所以会这么想,完全是由于认知的转变。在此之前的远坂,完全将从者理解成了普通的使魔。而就在目击到那个家伙的刹那,她就意识到不是那么回事。 以实体化而言,就是一个人类的外表。能够被看到、触摸,有着鲜活的表情、恶劣的性格……甚至还会发牢骚! 这毫无疑问是具有人格的存在。那么起先仅仅将从者视作工具的作战方针便要推翻了。因为这其中还牵扯到他自身的意愿…… 这么说或许很可笑。 应她的召唤而来、依靠她的魔力才能存续于世的亡灵,也有资格谈“自身意愿”吗? 当然,还是有的。 她从父亲遗留的笔记中了解到了,从者并非普通的“亡灵”。 那是由历史所记载、或是众人传诵的英雄、伟人传说,这些英雄伟人永久不变地铭刻在人们的记忆之中。他们死后并不会进入轮回之塔,而是升格至那被称为「魂之座」的国度。因此,他们也被称为「英灵」。 他们和魔术师随便可以召唤出来的使魔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严格来说就是近似于神的灵格存在。原本要借助他们一部分的力量都不可能,将他们召唤到现界加以使役这种事就更是痴心妄想了。 而将之付诸现实的,正是圣杯的力量。 那些对生前有着遗憾的英灵,会渴求圣杯。圣杯回应了他们的祈祷,给予其实现愿望的机会。这个机会就是「圣杯战争」。 应役者的召唤而来到现界,给自己套上名为从者的枷锁。纡尊降贵听命于渺小的魔术师,只为了那七分之一的希望。即便如此,从者既然身为英灵,他们生前的荣耀便是无法抹杀的。 也就是说,就算自己抽到了一张服装没品位、个性又差劲、态度也恶劣、实力还没多少的烂透底牌,那还是一个英灵,曾被人们尊为英雄的存在。 「尊贵的存在必须得到与其相应的敬重」 这是远坂家的家训。 这样一来,就算凛对那个家伙有再多不满,也不好将他当作苦力一样使唤……想到之前那个“冤死”的令咒,她再次在内心哀叹。如果不是刻到骨子里的家训使她在下令的瞬间有了丝毫动摇,效果应该能再好一点吧。 “archer。” “我在。” 主从关系必须坚持。只不过,自己这么开明的役者,也会考虑下属的情绪——就、这样吧?所以说…… “听好了,我们现在不是去找其他役者开战。” 这是废话。 任谁都看得出,她现在的状况有多么糟糕。真要碰上其他从者,恐怕就只有逃命的份了。 “你知道吧,我是这片土地的管理者。” “刚刚知道。” archer的语调听不出感情起伏。 或许他内含不满?大概吧。从者只是受制于令咒,勉强听从役者。要他们干本身目的之外、即于圣杯战争无关的事,当然会不乐意。 不过,凛可管不了那么多。她必须借助他的力量。 “现在,有些污秽的家伙在我的土地上、做了些有损我颜面的勾当。” 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酷,这可以避免被当成是个感情用事的孩子。她甚至不敢回头对上从者的视线,生怕在那个善于惹她发火的家伙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起伏。 “作为冬木的领主、圣杯战争的发起者,我有义务将那些肮脏的家伙驱逐出去。” “驱逐?我以为你会说消灭。” 这一刻,凛深切地认识到,自己背对着他是一项多么英明的决定。她甚至觉得自己的牙关都禁不住要颤抖。 “消灭”,她可从没有想过要这样对待那个家伙。是的,那个被人们称为“吸血鬼”的家伙。如果逮住了……她敢发誓不会消灭他。 当然,每天用圣水洗刷一遍是必不可少的。或许还能送他一件用纯银制作的紧身衣——哦不,那太奢侈了,还是吊在屋顶上来个日光浴?那也不错。只要给她时间,用来款待的手段可说是源源不绝。无论是作为监护人的神父那里、还是先祖的大师傅所留下的笔记,都有教导她要怎么招待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 不过,这都是有前提的。 “我需要你的力量。前几天我一个人巡视,已经大致确定了范围。” 这下轮到archer皱眉了。 该说胆量过人、还是毫无自觉?目前这种场合、以及正在展开的情势,居然还敢独自出门巡视?万一被其他的役者袭击怎么办?虽然那时还没有召唤出从者,可她却已经拥有令咒,其他的役者可不会因为她还未曾召唤便好心到放过。而且还有她的那个目标。如果真像他所想的那样,可不是一个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小魔术师能够解决的事件。 到底是什么使她如此执着?身为管理者的责任?御三家的荣耀?还是……有些别的什么在她的内心作祟? 但这些都不是需要他关心的事。他毫不怀疑在自己说“不”的瞬间,少女会再次使用令咒。 ——浪费也不该这样子的。 “总之,御主你吩咐就是。” 说起来,反正对那些横加插足的家伙也不爽得很。就顺应一下她的意思,先把“场地”清理干净吧…… “啊、嗯……那当然。” 从者出乎意料的顺服,让凛一下子无所适从。自召唤以后,并没有和他太多交流。怎么想也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让对方心悦诚服……这样看来,果然还是令咒的原因吧。 这个结论让她心里有点不快。 主从关系得到确认,这是理所应当的事。而自己为了做到这点居然要消耗一个令咒……实在有愧远坂之名。 “走吧。跟在我后面就好,我带你去找到线索的地方。” “等一下,御主。你有没有忘了件很重要的事?” “哎?” 凛脸色一变向袖袋摸去,随即松了口气。 (还好,宝石没忘带。) “什么重要的事?”平白无故又虚惊一场,这使她口气不由得恶劣起来。 “真是的,脑子还混沌着嘛。跟契约有关的最重要交换,我们还没有哦。” “交换……还‘最重要’?” 那是什么? 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什么东西要和从者交换的。要说从者被使役所得到的报酬,那就是“参加圣杯战争”这件事本身。在凛的认知中,应该没有必须交换的物事才对。 “所以我就说,你这种状态怎么能到处乱跑啊,御主。” “啊……” 被刻意重读的“御主”提醒到,凛似乎有了少许头绪。 “你要是想我就这么称呼你,我也无所谓啦。不过还是把名字告诉我一下吧?”archer一脸别扭着说道。 原来如此——凛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也难怪她联想不到。因为交换名字这种事实在没有意义。从者跟役者是因为令咒的约束而被迫结成的主从关系。如果是跟普通使魔的契约,交换名字的确有着很重要的意义。但役者与从者间就不需要那种深厚的感情因素搀杂。 况且,这个archer还说因为召唤不完全的关系,记不起自己的名字……这算哪门子的交换啊? 可是,他却说那是“最重要”的事。 “……远坂凛。想怎么称呼随便你,这种小事怎样都好。” 凛故作冷淡的回答。但是,真是“怎样都好”吗? “怎么可以‘怎样都好’?”archer一脸夸张的碎碎念,“称呼啊,那可是代表两者关系的重要证明耶……绝对不能随便乱叫的吧。” “我说怎样都好就是怎样都好!像你这种连自己名字都记不起来的家伙就给我安份点!” “——怎么了、凛,难道你生气了?” “呃……” 顿时被突如其来的亲昵称谓弄得不知所措。记忆中曾这么称呼她的人,还不超过一只手的数。 “不对,脸色很奇怪的样子……” “……烦、烦死了!好了快走吧,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重重地哼了一声,凛扭头走去。 就在被archer那样称呼之后,一股无以名状的感觉充斥着她的内心。要形容的话,就是有那么点“不甘心”。 区区一个称呼而已,为什么就会使自己那么在意?该不会……他就是想看自己出糗,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有可能,那家伙就是这么别扭的性格。) 没错,就是这样。 所以脸上发热、心跳变快,都是那家伙的诡计。 凛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因为,以后就要跟这种不老实的人合作了。前方路漫漫,万事难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