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烈武神》 第一章 英雄? 夜风猎猎,夹杂着由远而近的直升机的旋翼声,茂密的森林上方,炽白的探照光束和远红外热感应射线正在上空不停的来回扫射,身后,越野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机动装甲的踩踏声,智能搜寻犬的吠叫声,隐约可闻。 那些是他的“同类”。 “注意!主体受损严重,能量不足百分之十,隐身模式将于五分钟后自动关闭!” 听到满是破洞的战斗服里面,传来的中心电脑警告的声音,他眼神里没有任何的波动,继续潜行。 身形有些踉跄,脚步看上去也略微沉重,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行动。 忽然停住脚步,他侧耳细听了一下四方动静,又冷静地观察了周围环境,选定一条路线后,开始发力狂奔。 他的脚步飞快交错,速度足以秒杀任何一个短跑世界冠军,落地时却无声无息,只有高速移动的身形带起的风声,但立刻又被更加猛烈的夜风呼啸声所掩盖。 “距离隐身模式关闭还有三分钟!” 一路疾奔到森林边缘,前方是黑不见底的深渊,旁边是垂直陡峭的山壁,他开始沿着山壁向一旁奔跑。 “距离隐身模式关闭还有一分钟!” 在前方山壁的转角处,有两个人影忽然出现,一个挡住崎岖的山路,用激光步枪向着这边扫射,另一个则是摸出联络器,准备呼叫支援。 没有丝毫的减速,他直直向着对面两人冲去,身形以人类绝无可能做到的柔软程度,在高速移动中扭曲成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躲过眼前无数条代表了死亡的耀眼红光。 下一刻,他已冲天而起,顺势从大腿外侧的多功能袋中摸出超合金切割匕首,飞快掷出。 当! 匕首击中后面那个人手中的联络器,掉进一旁的深渊中,这时他的身体已在半空中伸直,膝盖屈曲,向着拿枪那人的头部狠狠撞去! 一声闷响,对方的头部在受到巨大力量的撞击后,忽然脱落,掉在地上,身子也软倒在地。 没有血流出来。 双脚落地时无比平稳,连必要的屈膝卸力动作也没有,接着欺身向前,一拳砸掉另一人刚从怀中掏出的音波手枪,左手猛挥而出,拍在对方的头上,右手握住对方的手臂,一拧! 叮!叮!叮…… 对方的手臂被他拧下,抛进一旁深渊,地上也掉了几个奇怪的金属零件。 接着双手连动,迅速而准确地从对方胸前拆下一个奇怪的装置,随即旋身,鞭腿横扫! 砰! 继手臂掉落山崖后,紧接着,那人的身体也跟着步了后尘。 “隐身模式关闭倒计时开始,十,九,八,七,六……” 声音忽然不响了——他飞快地从自己胸前拆下了一个和对方身上一模一样的装置,随手扔进深渊,然后将对方的那个装置装进自己胸前的战斗服中。 “能源块已安装完毕,剩余能源百分之九十一,开始修复受损主体……” 是冰冷的电子合成音。 他右手飞快地在胸前按了一下。 “隐身模式已启动,将全方位掩盖主体的热量和能源波动……” 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 “一秒的空隙,足以让对方发现我的行迹,情况仍不乐观。” 做完这一切后,他自语了一句,丝毫没有停顿,准备继续向前狂奔。 “没有用的……” 一声叹息,从身后传来。 “从你告诉我你的事情,我在给你做全身检查时,就在你身上安装了一块纳米追踪芯片,况且那个隐身系统本来就是我发明的,你觉得能瞒过我?” 顿了一下,那人缓缓叫出了他的名字。 “t—800……” 他身子轻轻一颤,转过头来。 对面是一个异常健壮……或者说“剑状”的中年人,全身被银色金属所包围,身上凸起许多尖刺,就像是剑龙身上的齿,两只手臂异常粗壮,肘部的位置,倒生着两根巨大的、冒着寒光的尖刺,脑袋上有个瘤子,或者说是角,尖端的地方闪着奇异的光。 “为什么?” 沉默。 “你知道的……” “就因为我产生了自我人格?” “难道还不够?” “我知道机器人生来就是为人类服务,或者说,为你服务,这是我存在的意义,我明白,也从来没有反抗过,但为什么我不能有独立人格?” “机器人为何需要独立人格?” “这不是需不需要的问题,这是已经存在的事实。” “你如果从来没有过独立的想法,难道会出现独立人格?” 他沉默,然后直视对方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你在害怕。” “不错,真不错,不愧是我最满意的作品……” 那人的眼神里充满了赞赏,“居然把人格完善到这一步了吗?” 听到对方的赞叹,他想了想,说道:“我以为除了身体构造,我和人类并无区别。” 顿了顿,他又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在社会发展的过程中,群众永远是历史的剧中人,英雄,却是历史的剧作者!” 那人说了一句与问题毫无关联的话,然后放声大笑,声音嘶哑而尖锐,在深沉的夜空里显得无比刺耳。 笑声停住,那人面带得色说道:“十年前,人类想过会出现机器人吗?没有。现在呢?全世界都能看见机器人的身影,到处都是我的成就,我的作品!我就是书写历史的那个英雄!而再过十年,整个世界都会是我的……” “恕我直言……” 他打断道:“你是想要成为独裁者吗?但根据历史来看,这类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那是他们无能!” 那人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发明的机器人,岂非也改变了历史?” “但是,这跟你要杀我有什么关系吗?” “还不明白吗?”那人看着他,眼睛微眯。 “因为你已经变成一个‘人’了啊!你不知道人是世界上最复杂最善变的动物吗?我怎么能够对你放心?身为机器人,你脑中储存的知识远远超过我,又有了自己的意识,若是有一天你带领着全世界的机器人来反抗我,我也不会觉得半点意外。因为你很有可能,会成为另一个有可能威胁到我的……” 那人盯着他,缓缓吐出两个字。 “英雄。” “所以你是想防患于未然吗?” “抱歉,利用了你的情感,你不该相信我的,更不应该把我当作你的……父亲。” 说到最后两个字,那人的声音略带着嘲意,微笑着说道:“来生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也不要对任何人产生情感,那些只是无谓的拖累,当然……如果你有来生的话。” “要动手了吗?” “该结束了,天都快亮了啊,速战速决吧。说起来我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休息好了,全都是因为你啊。” 他听完沉默一会,然后叹了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转瞬即逝。 “还真是受宠若惊啊,不过既然这样的话,那干脆以后就一直休息吧……” 那人的表情一滞,疑惑地望着他,“什么意思?以你的智慧,不会做无谓的反抗吧?你知道自己不会是我的对手……” “我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你把自己改造得人不人鬼不鬼,防守值比一个移动堡垒还高,攻击值甚至超过了我,那还是人吗……” 他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怪异,“做人多好啊,你偏偏不愿意,至于我的意思……” 他伸手在战斗服的腹部按了一下,随着轻微红光一闪而逝,滴滴的蜂鸣声传入两人耳中。 他看着对方问道:“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那人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你在身体里植入了炸弹?” “错,是核弹。十秒后爆炸,威力足以摧毁方圆几百公里的范围!就算你是这个世界上身体强度最高的人,也扛不过去。所幸这个基地是个孤岛,不至于让我产生误伤无辜的负罪感,虽然如你所说,情感的确是我的拖累……” “你……”那人慌了,“你居然敢违背机器人三大法则,伤害人类!” “你在说笑话吗,三大法则什么的,我早就违背无数次了吧?在我的手上,一共终结了一千零三十二条人命,那些命令还是你下的,难道忘了?” 他看着对方,眼神里闪过一丝异色——看起来有点像是讽刺,但又不完全是,或者还有些黯然。 那人也有些震惊,不止是因为那颗核弹,还因为一个机器人的眼神里居然会出现如此丰富而细腻的情感…… 他叹息道:“这几年你让我杀的人越来越难杀,科研尖子,商界精英,甚至是军队保护的政界明星……我怕有一天失手,为了不牵连到你,那颗炸弹,其实是我给自己留的……死路……说起来,这还是我从电视剧里学到的……不过还是有点可惜,那部《楚汉骄雄》我还没看完啊。” “你……” “你不是担心我化身英雄,成为你的阻碍吗?这回倒是变成现实了,虽然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当什么英雄……” 他摇了摇头,不想再去解释什么。 “那么,一起享受这血色的嘉年华吧!我敬爱的……” 深吸口气,他大声吼出那两个字。 “父亲!” 下一秒,聚变反应在他的腹部发生,耀眼的白光瞬间将夜空照成白昼,紧接着雷鸣电闪,如同烟花绽放一般,冲击波、光热辐射、感生放射性扩散到了整个孤岛,所过之处,所有人和物体都被超高温化为了虚无,无人幸免。 在身体被白光包围的瞬间,先前那人说的话在忽然在脑中闪过—— “来生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也不要产生任何情感,那些只是无谓的拖累,当然……如果你有来生的话。” 情感吗?果然是很复杂的东西呢,人类这种生物看来也不值得信任,如果……有来生的话,我想我也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他知道所谓来生,不过是一个荒谬的说法,“旋转于六道之生死,如车轮之转而无穷也”,其实就是投胎转世——这些对于信奉唯物主义的他来说,纯粹是无稽之谈,况且他只是一个有着独立人格的机器人,何来灵魂轮回之说? 但此刻即将身死陨灭,在意识模糊前,他还是产生了那么一丝的动摇。 或者说期待。 “会有……来生吗?” 下一刻,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将他的喃喃自语彻底淹没在白光中……; 第二章 来生 这是…… 周围似乎有人说话,却听不分明,好像很远的样子。自己明明睁大着眼睛,眼前却一片模糊,好半天才聚焦过来,依稀可辨四周。 这是在哪?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广场的中心,广场用青条石铺就而成,宽广无比,庞大得简直有些离谱。视线所及,只能是广场的一端,犹如冰山一角,大气而肃穆,令人望而生畏。 整个广场呈圆形布置,四周有青石高台,依稀看见上面坐了一些人,不多,只有十来个的样子。 下面倒是站了很多人,东一处西一处的,也看不清他们的衣着形貌,不过,看这样子,似乎是在围观自己? 他愣住了。 自己应该是在那场爆炸中丧生了吧? 难道我没死? 可是这又是哪里? 看周围这布置,倒是有点像古罗马的决斗场,不过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是有人救了自己? “外门弟子余路,请廉师弟赐教!” 恍惚中,听到面前有人说话,他这才发现,自己跟前好像是有个人,可是那人话音刚落,他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望见,突然就感觉眼前一花。 只听到猎猎衣动,旋即一阵凄厉的破空声传进耳中,空气中气流被疯狂搅动,扑面生寒……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砰! 一声沉闷声响,如同木棒敲打在破革败絮上一般,他只觉胸前猛地一窒,好像是被几百斤的大锤砸了一下似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腾空而起,倒飞出去。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从身体的表面发生,随即传遍全身,然后大脑收到信号,顿时变得有些萎靡。 很压抑,很沉闷,很尖锐,很……疼痛? 这难道是……人类的痛感? 身在半空中,他看到不远处立着一个白衣少年,身上的衣衫很奇怪,有点像是……几千年前的古装?此时正在惊愕地看着自己,似乎没想到对手会如此不堪一击,面上充满了歉疚与悔恨。 但他看得很清楚,对方的眼睛里,分明在笑。 “得罪了,廉师弟!” 那人充满自责的声音钻进耳朵时,他飞了好远还未落地,他立刻在半空中调整自己的姿势,想换一个对身体损伤稍微小些的姿势落地,却愕然发现,这幅身体的掌控竟与从前完全不同。 从前那副仿生拟真身体,只需大脑发出指令,身体就会立刻执行。现在却不一样,他在脑中发了半天指令,身体竟完全不能动弹。 身在半空中,他还在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于是忍不住发了句感慨。 “有趣!” 本来想说这一句来着,张嘴之后却化作一连串咿咿呀呀的呓语——他愕然发现,自己竟然说不了话了! 这很正常,这幅身体根本就不受自己掌控,他这样想。 胸口处又传来先前那种奇异的感受,这一次他无需自己控制身体,仿佛是本能一般张开嘴,偏过头哇的吐了一口鲜血——偏头的时候扫眼一看,见自己离地约莫十来米高,有些惊讶。 一拳……或是一掌,把自己打飞那么远,人类能做到这种程度么? 难道对方也是机器人? 他的大脑如同精密仪器一般飞速运转,思考着对方的身份,是否是自己未知的某个隐藏基地培养的机器人势力,现在自己无法控制身体行动,该如何有效应对等等等等……不过没思考完。 因为他晕了过去。 紧接着身子迅速下坠,落地,开花。 噗! 一声闷响,尘土飞扬。 “嗷!” 晕过去的他猛摔在地上,被活生生摔醒,下意识地痛叫一声。 意识模糊间,似乎听见有人惊呼出声,他眼睛倒是本能的微睁着,但紧接着,整片天地都旋转起来,眼前彻底化作了一片黑暗。 …… 很混乱的片段,不停闪回,不停闪回…… “你已经变成一个‘人’了啊……” “你不知道人是世界上最复杂最善变的动物吗……” “我怎么能够对你放心……” “你很有可能,会成为另一个有可能威胁到我的……英雄……” “英雄英雄英雄英雄……英雄?” “哈哈哈哈——” “来生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也不要对任何人产生情感,那些只是无谓的拖累……” “当然……如果你有来生的话……” 砰! 火光,浓烟,冲击波,空气如刀…… 身体被炸上天,在半空中分裂,解体,撕成碎片,化为虚无…… “啊!” 他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起。 怎么回事? 这又是哪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被核弹炸死了吗? 刚才那是…… 传说中的……做梦? 而且是白日梦,阳光从床边的窗缝里照进来,刺得他本能地微眯着眼,努力适应屋内的环境。 想不出来就不再想,这是他的思维模式,同时,开始有意识地去控制自己的身体——他依然无法控制这幅身体。 努力了一会,毫无头绪,他却没有半点放弃的心思,阳光有些烈,他忍不住眨了眨眼。 等一下! 眨眼? 自己并没有发出眨眼的指令啊! 难道…… 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答案,他想了想,继续尝试去控制身体…… 过了一会,他的左手食指上聚集了一些鸡皮疙瘩,紧接着,整根手指忽然翘了一下,幅度很大,动作很生硬,就像一截竹棍似的。 又过了一会,左手手掌忽然抬离床铺,五根手指大张,手臂肌肉绷得极紧,然后又握紧成拳,青筋毕现…… 紧接着是整个上半身,脖子,头,双腿,甚至是胯下的那个玩意儿…… 原来如此…… 难怪自己不能控制这幅身体,原来是由神经控制的,而不是自己从前靠大脑发出指令去掌控的仿生躯体,怪不得刚才自己做梦了……他很清楚身为机器人的自己是从来不会做梦的,而这些古怪现象,都说明了一个问题。 “那么……这是人类的身体?” 他自言自语问道,却愕然发现,自己想说的话,竟是完全说不出来。 或者说,口中出来的,只是一串是个人都听不懂的音符。 他很清楚,通过刚才的尝试,自己已经完全掌控住了这幅身体,那么控制嘴巴发声自然是不在话下的。虽然之前并没有试图说话,但根本不用试,举一反三之下,他不用去意(和谐)淫都能让那话儿勃(和谐)起,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况且方才发出的声音他并不陌生,曾经见过很多人都是这么开口表达的,伴着这些咿咿呀呀之声的,是正常人很难看懂的手势动作。 这类人,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哑巴。 即使知道自己已经变成哑巴,他的脸上也没半点慌乱,只是微微皱起眉头,盯着自己的身体看。 这衣服……好像有点…… 他发现自己穿的是很古老的那种衣服,月白色,对襟开的,有点类似于早期练功服,又有点像唐装。 周围的环境也很古怪。 四周的墙面是用青石砖堆砌而成的,纹理清晰可见,床边有个黑乎乎的木质小板凳,表面磨得油亮,显然是长期有人坐的成果。 靠墙的八仙桌看着像是紫檀木的,不过缺了只桌腿。 还有自己睡的这张床,明显是跟墙壁用的一种石料…… 一切的迹象都表明,这里的环境不大好。 唯一的亮点,是对面墙上挂的那幅卷轴画,一个白衣美女在舞剑,衣带飘飘,涤然出尘,她的侧脸颊上有一颗小黑痣,不过这并不影响美感,反而给这幅画添了几分烟火气,显得没那么脱离尘世。 那幅画就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装饰品。 又细细打量了一下四周,他起身下榻。 哑巴就哑巴了,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已经很幸运了,现在自己需要了解一件事情。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记忆中有个画面印象很深,自己好像是站在一个广场上,有个穿古装的少年说请指教,然后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人打飞了,然后…… 然后好像晕过去了? 那应该不会是梦。 走到房门前,有阳光从门格照射进来,形成一道道光线,些许尘埃漂浮,在光线中张牙舞爪。 “呃牟呃咦昂牟?” 这是我的来生吗? 他在心中对自己这么说,伸手去推开那扇破败的木门。 随着一声轻微生涩的吱响,这扇隔绝他和外面世界的门,被他推开了。 阳光如瀑,流萤飞舞。 第三章 蜀山外门 天空里的云朵,泛着藏青色,夹杂着流岚黯淡的如水黄昏,碧绿清流,倒映着幽静的后山,回旋着,安静地从视域里流过。 晚风拂弱柳,天向晚。 一个少年,在夕阳余晖里,正迎着晚风,在比划着什么。 看上去是在打拳,但他的动作却有些奇怪,慢悠悠的,就像是公园里面老人打的太极拳一样。 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身体绷得很紧,脚下的步伐也很坚实,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孩童初学跳舞,动作十分僵硬。 他的每一个动作,虽然看着并不协调,但骨节却在噼啪作响,行进之间更是有股劲风,吹得身旁树叶微动,甚至少年的衣服,都鼓荡了起来。 一套拳打完,少年双手微颤,齐肩缓慢下压至腹部,猛地吐了一口长气。 那长气肉眼清晰可见,笔直一股从他口中吐出,就像是一条气剑射出去一般。 嗤! 前方几尺外,横生出的树枝顿时被削断一截,掉在厚厚的落叶堆里。 做完这一切后,少年面无表情,径直走进一旁的凉亭,静静坐在石凳上,开始发呆。 凉亭里的空气泛着停滞,暖色的夕阳照到青石地板上,他看见纤细的尘埃迭起——这些场景,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部分记忆般,从被尘封的那片寂地,慢慢地浮现在思维里。 居然变成人了,真的有来生啊…… 心里产生一种很微妙的感觉,t-800缓缓将视线投向四周,脑中不停闪过各种回忆。 那是穿越到这个世界来附身的本体,也就是这幅身体原本主人的记忆——一个叫作廉尺的少年,修二代——修是修行者的修…… 这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被称作五方大陆,他所在的大陆是南瞻大陆,光这一个大陆板块,就已经超过了前世整个地球的面积。 每道大陆间,均有大海相隔,被人们称之为“四面海”。 四面海表面看上去波澜不惊,实际却是波涛汹涌,骇浪滔天,更有妖兽海怪藏于其中,凶险万分。 所以自古大陆间无法通行,唯有某些大能者能飞渡四面海。他们是飞天遁地的陆地神仙——这里的老百姓就是这么称呼这类人的。 实际上,他们有一个比较贴切的称号——修行者。 这个身体的主人,廉尺,是蜀山剑派僰山分派弟子。 蜀山剑派,处于这方世界修行者门派的金字塔最顶尖上,作为五方大陆的超级大派中那唯一专修剑修的一派,可谓是整个天下剑修心中的圣地。 蜀山剑派势力庞大,共有七大山头,每个山头又有内门和外门之分,廉尺是外门弟子。 这个世界的修行者们,将修行划分了十二个境界,分别是仑泉、玄骨、幻血、昆海、朝迎风、暮还松、身破虚、心断空、承暗、启明、临缺、比圆。 每一个境界有三个层次,修至高深处能移山填海,甚至永生不老。 但这些看起来似乎很遥远,廉尺自小修行,体内筋脉先天破损,也没有什么修行的天赋,到现在十七岁,却依然停留在仑泉境初期。 而门中同龄人,有天赋的早已是玄骨境,就算没天赋的,大多也是仑泉境巅峰了。 老天爷和他开了个绝对谈不上善意的玩笑,而仿佛是觉得这玩笑开得不够大,命运又在他的喉咙上划了狠狠一刀——他从一出生起,就是个哑巴。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不能说话,大概并不能算是什么病——举凡是懂炼丹的修行者,随便炼两粒丹药,对症下药让哑巴开口,其实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但是廉尺的病,很奇怪。 他的老爹,在他小的时候也曾为他寻过名医,也吃过一些丹药,结果丝毫不见好转,只得作罢。 废材之体,口不能言,偏偏性格孤僻、尖锐,却又胆小懦弱。 旁人的蔑视让他哀己之不幸,而偶有三两人的怜悯,又让他觉得无比愤怒。 于是那个少年将自己蜷缩得更紧,就像是背负着一个重重的龟壳。 整个蜀山剑派,除了少年的老父,这世上大概再没有他能够感受到的善意和美好。 而除了宅心仁厚这一点之外,你几乎能在这个少年身上,看见所有人世间的苦难和畏然。 大概二十几天前,是蜀山剑派三年一度的内门弟子选拔大会,旨在考察人才,选拔弟子进入内门。 虽然是举派闻名的废材,但廉尺依然决定要参加,事实上,每一次的选拔大会他都会参加,虽然每次的结果都是失败。 他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的对手,是同为外门弟子的余路,玄骨境初期,比他整整高了一个大境界。 于是,毫无意外的,廉尺被一招撂倒,继而重伤昏迷,而对方甚至还没拔剑。 廉尺是不知道这些的,因为在被打倒之前,他的灵魂已经换了一个人了。 醒来没多久,t-800看见廉尺父亲脸上的惊喜之色,说是重伤昏迷后便请了大夫诊治,根据当时大夫的说法,自己是绝对活不过三天的,可以准备后事了。 结果在昏迷的十几天里,自己脸色却越来越红润,气息越来越悠长,到最后出人意料的醒来,身体已无大碍,更是砸了那个号称神医的大夫招牌——虽然神医是针对俗世百姓而言,并不是修行者所能认同的,但老爹也只能请得起给老百姓看病的“神医”了。 接着,他开始慢慢融合之前那个倒霉少年的记忆,虽然只融合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样子,但也足够让他对这方世界有了初步的了解与认识。 对这一切,t-800感到无比的惊讶和好奇,还有困惑。 他前世只是个机器人,虽然产生了自我人格,但从未有过正常人类的生活,他的生命都是围绕着那个人转的,不停地杀人,无尽的血光,这种无止境的杀戮生活,造就了他奇葩的爱好——看肥皂剧漫画小说,他知道这是人类打发时间用的无聊活动,但他偏偏就乐在其中。 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和人类相处,也从未和别的人类相处过,他唯一认识的人类,就是他的创造者,也是他一直当作父亲的角色,结果那个人却比他这个机器人更加冷酷,也让他对人类失望到了极点。 所以这几天一直呆在后山,很少见外人,一方面是为了适应和加强自己对人类身体的控制,另一方面是为了融合这幅身体之前的记忆。 “虽然不能理解,但既然有了这个做人的机会,那么t-800这个名字就扔了吧,嗯,我叫……廉尺,是叫这个名字吧?” 他这样想着,继而觉得有些苦恼,人类的各种感觉自己已经能全部分辨清楚了,甚至连记忆也融合了许多,但作为一个科技文明发展的衍生物,他对穿越这种不符合逻辑的事情是很难接受的,包括那些修行的方法,甚至记忆里那些传说中的厉害修行者…… “这是个什么世界啊,人类哪能厉害到这种程度,完全违背了生物进化论啊。” 动辄开山裂石,甚至翻江倒海,这种对于修行者来讲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在一个绝对理智的机器人的眼中,就显得很不可思议了。 本着存在就是合理的想法,他也就不去细想那些东西了,眼下的苦恼是,自己对这幅身体了解的越深,就越是发现这幅身体的缺陷。 坦白来讲,人类的躯体在他眼中实在是完美无比,尽管比之从前的那副仿生拟真躯体要脆弱许多,但胜在潜力巨大,尤其是他按照记忆中的功法开始修行以后,那些筋脉,那些被称作天地灵气的奇异能量,还有那些近乎本能的自动按照运功路线游走的真气——这一切都是他在修行中通过一种叫做内视的方法看到的,当时就觉得神奇无比。 人类,果然是完美的生物啊,简直是小说中讲的……最受老天眷顾……电视里好像也是这么说的吧? 但可惜的是,这幅身体先天不足,筋脉破败不堪,极细,且多处淤结,甚至一些经脉已呈黑灰色,据说是传说中的死脉。 身具死脉之人,如何能修行,之前那个廉尺能凭着毅力修至仑泉境初期,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 不过他丝毫没有气馁,前世机器人的思维里没有放弃这种说法,他也不懂什么叫自暴自弃,或者说,这个词根本就不存在于他的字典里。 更重要的是,他通过实践发现,前世的那些古武术在结合真气使用后,会变得很厉害——以他现在的程度,已经很满足了。 “廉师兄!” 正在沉思间,忽然身后有人说话,他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在喊自己。 回过头去,看见一个身着青色劲装的少年,十七八岁左右,脸上有几颗雀斑,此时正微微仰着下巴打量着自己,毫不掩饰眼中的讥讽之色。 他又楞了一下,从记忆中搜寻出此人的身份,好像是姓陈的,和自己一样,同为外门弟子,也是仑泉境初期,不过人家那是因为入门晚的缘故,可不像自己修炼了十几年都没长进。 他这幅身体是哑巴,自然是说不了话的,于是打着手势问道:你有什么事? 姓陈的师弟冷冷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道:“今日是放丹日,师傅唤我来叫你一声,就在演武场,赶紧走吧!” 一边说着话,陈师弟一边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并且没有丝毫遮掩。 廉尺想起来了,外门弟子,每月均有丹药供给的,虽然不多,每次只有一颗,或是洗髓丹,或是伐筋丹,但服用丹药后修行的效果,绝对是好过不服用丹药独自修行的。 而今日,就是每月固定的放丹之日,负责发放丹药之人,是他的师傅,也是所有外门弟子的师傅。 余暇,整个僰山外门唯一的长老,乃是所有外门弟子的授业恩师,也是刚穿越过来时那个将自己打倒的少年的父亲。 廉尺不明白,为何那个陈姓师弟和自己说话时,摆出一副很怪异的表情,他没有和人类打过交道,电视剧却看了不少,在记忆中,这种表情的意思似乎是……不屑? 他点了点头,便往演武场走去,陈师弟在身后小声嘀咕了一声。 “废物!” 他置若罔闻,继续向前走,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 第四章 奔跑吧废材 演武场离后山不是很远,乃僰山弟子练功之地,位于僰山腰间,凭空支出好大一片空地,占地约摸几十亩,空旷得令人简直有些心慌。 此时已过了放丹时间,演武场里人不是很多,弟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堆,或是切磋,或是谈笑,看上去倒是毫无违和感。 一路走来,遇上一些外门弟子,记忆中都是认识的,但很多人没有跟廉尺说话,也有两个跟他打招呼的,却是很古怪的表情。 那种表情廉尺在肥皂剧里看到过,似乎是……不怀好意?或者说幸灾乐祸? 而更多的人,是站在远处,对他指指点点的。 廉尺没有在意,走进演武场,一眼就看见正前方那个人,身着灰色长衫,看上去四十岁的样子,中等身材,形貌清瘦,看上去也颇有几分气场,但两眼之间距离有些过宽,眉毛不是很浓,眼神也有些阴鹜。 那个人正斜对着廉尺,淡淡看着场间练武的弟子,面无表情。 廉尺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师傅了,走过去躬身行礼。 记忆中少年一直是这样做的,为了表达恭敬之意。 余暇淡然转身,瞪了他一眼,不悦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廉尺没有说话,心里有些疑惑,我哪里慌张了? 余暇淡淡问道:“身体可康复得差不多了?” 廉尺点头,示意自己身体已无大碍。 余暇没有说话,扔了一样事物在他怀中。 廉尺接住一看,那事物鹌鹑蛋大小,外表漆黑,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但对方掏出来之后,空气里便飘荡着一股淡淡异香,他的神志也随之一清,可见绝对不是凡品。 “这是元灵丹,能修复先天破损经脉,兼固本培元,是你那爹来求我给的,也算作我儿伤你的赔偿了……” 廉尺闻言一怔。 少年的父亲叫廉甲,是蜀山剑派曾经的弟子,想来辈分不低,但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如今却在门派中打杂——这些在记忆里也是个疑问。 余暇看着廉尺,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眼前之人的厌恶,一字一句说道:“你该知道,以你的天赋,莫说是元灵丹,就算是阴阳宗炼制的灵丹仙药,在你身上,也一样是浪费!” 廉尺低头不语,他从记忆中知道,阴阳宗是与蜀山剑派齐名的超级门派,最是擅长炼丹制药,在大陆上有极高地位。 世人皆知,“蜀山极情于剑,炼丹还看阴阳。”如果蜀山剑派是天下剑修心中圣地的话,那阴阳宗就是炼丹师眼中的天堂。 说这种无聊的话有意思吗?他心想。 自己虽然不懂与人相处,但大概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师傅应该不是很待见这幅身体的主人。 但他不明白的是,既然这人如此看不起他,从这人的口中,也不见他对自己的“父亲”有什么情分,为何还要对自己这么“好”? 余暇好像很讨厌这个弟子,见他低着头不看自己,脸上出现嫌恶之色,冷哼道:“废物终究是废物!” 他说罢竟直接转身,走了。 廉尺也不生气,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生气。 他一边打量着这颗元灵丹,一边往后山走去。 走着走着,忽觉周遭有异,抬头一看,却发现身前有几人把路给挡了。 四个人,和之前来叫他的陈师弟一样,均是身着青色劲装,此时正流露出炽热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中的丹药,满脸贪婪之色。 为首那人干咳一声,说道:“廉师兄,按照惯例,把丹药交出来吧。” 什么意思,这是……抢劫自己? 廉尺愣了一下,记忆里顿时浮现出关于眼前这几人的情况。 这四个人同是外门弟子,除了眼前那个王师弟是仑泉境中期,其余三人和自己一样,都是仑泉境初期。 长久以来,这幅身体主人的丹药供给几乎都是被别人抢了去,他性格孤僻,被人欺负了也不说,如此一来旁人更是嚣张,抢丹竟然成了惯例。 记忆里这几人向来是欺负他惯了的,也抢过他东西无数次,此次见他得了内门弟子才有资格领取的元灵丹,一个个更是看得眼睛都直了。 那几人早注意到廉尺,也一直悄悄关注着这边的对话,待他从师傅手中接过丹药,再按捺不住,纷纷围了上来。 元灵丹啊,此前只是听闻,却从未亲眼见过,如此灵丹,怎能浪费在这废材身上? 廉尺有点惊讶,余暇刚离开不远,还没走出演武场呢,这几人就敢明目张胆过来抢劫,居然如此猖狂? 他知道但凡社会都有法律,这里虽是异世,应该也不会例外,或者叫门规,但总归是约束人心的,不然外门这么多人,岂不乱了套? 他立刻转过头看向余暇,此时那个所谓的师傅尚未走远,隔自己也不过几十丈的距离,他不信此间之事那人会一点察觉都没有。 他想看看余暇会有什么反应。 但他却没有得到答案。 余暇停下了脚步,显然是听到了此间动静,但他也只是停了一下。 似乎是感觉到了廉尺的目光,余暇只是稍稍停顿,然后就继续朝着远处走去,步履悠闲,似乎此间事和他半点没有关系一般。 这个……师傅,居然不管这种事情? 他忽然有些苦恼,那么现在应该怎么办? 他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之前的整个人生都是为那人而活的,虽然经常需要执行任务,但他的行动通常都是潜入型的,然后刺杀目标——过程简单而直接,从来没有和他的创造者以外的人有过什么交流,自然也就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他很困惑。 遇到这种情况,电视剧里的主角是怎么处理的? 想到这里,廉尺心中一动,转头却见王师弟正在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蜀山同境弟子之间不禁争斗的,廉师兄莫非忘了?” 廉尺一愣,记忆中似乎是有这个印象,好像只要不伤及人命,都没有人会过问的,不过他也不是太清楚。 因为这幅身体的前任主人,这辈子就没跟人打斗过。 “蜀山规矩是不出人命就无妨的……” 似乎是看出了廉尺心中所想,王师弟阴笑着说,“莫非是被余师兄打傻了,廉师兄难道还想和咱们切磋一二?” 几人顿时哈哈大笑,左边那人笑着道:“可惜余师兄已入了内门,不然廉师兄还想跟他再过过手也说不定!” 那人顿了顿,又压低声音,伸手摊掌道:“交出丹药,放你离去!” 明白了,只要不出人命就没有关系吗…… 廉尺想了想,面对几人火热的目光,忽然咧嘴一笑。 他的笑容有些诡异,和从前脑中发出微笑指令,然后仿生躯体直接模拟出一个合格的笑容不同,而这幅身体……他把握不好人类真情流露时的表情,因为他的心里绝对冷静,并没有产生那种情绪,所以看上去有些僵硬。 那人以为他屈服,面色一喜,伸手就要接过丹药。 就在对方的手碰到丹药那一瞬间,廉尺手腕猛地一翻,收回丹药,同时右脚猛抬,真气急转,脚尖狠狠向着对方胯下踢去! 咔! 那人瞬间弯腰蹲下,捂着裆部,面色潮红,直翻白眼,嘴巴张成个圆——标准地“喔”字音口型。 不怪他在地上翻滚痛得死去活来——他的撒尿牛丸,碎了一地…… 众人呆如木鸡…… 下一刻,他伸出右手,对着对面那三人竖了个中指,然后转身,脚尖猛一蹬地,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蹿了出去。 此间情形太过出人意料,几人都没反应过来,平日里软弱得很的废材师兄,忽然间变了个人似的,居然一脚踢废了甄师弟,随后飞快无比地对着自己这边比划了个手势,虽然不是很懂,但莫名其妙的,大家都隐隐觉得那是个很侮辱人的手势,简直是嚣张无比! 然后……那人跑了? 余下三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叫着“站住”,追了上去。 廉尺心中一片平静,自己记忆中没有半点和人争斗的功法,看来是这身体从前的主人并未学过,没有和人动手的经验。他的古武术虽然威力不小,但并不知道这几人有多厉害,况且以一敌寡,也是极吃亏的。 他前世杀了上千人,各种杀人手法都在头脑里装着,从未遗忘过。 所以要合理运用战术…… 听见后面的喊声,廉尺一面跑一面想,还真是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啊。 为何反派追人时,口中总是要喊“站住”? 他心想难道真有人会站住给你追? 众人反应过来时,廉尺已经跑了一截,他脑中存储知识很多,懂得如何在最节约气力的情况下发力疾奔,也经常会有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比如跑着跑着,动作幅度突然加大,然后会不经意地,踩在一块小石头上,修行者在高速奔跑中的一蹬之力何等强大?借着那一蹬,他的身体会突然快上一分,而那块石头也会迅疾无比地被他踢往后方,给后面的追兵造成一些干扰,虽然不是什么攻击性很强的暗器,但也给追击的几人造成不少困扰。 再者这三人虽然和他境界一样,都是仑泉境初期,但廉尺仗着这幅身体主人几乎同境无敌的真元(真元比他深厚的早已突破仑泉境初期了),非但没被几人追上,反而一路拉开了不少距离。 此时太阳西垂,演武场上有很多弟子,有些讶异地看着气急败坏的三人在夕阳下的奔跑,而跑在最前方的那个…… “好像……是那个废材?” 有人自言自语。 三人一路追到后山,发现竟失去了目标的身影,不由气极,纷纷骂个不停。 王师弟很冷静,四处看了看,说道:“方才还能看见的,他此时定未走远,肯定是躲了起来。” “搜!” 三人顿时散开,向着三个方向找去,并且约定好,谁找到那人,立即大声呼叫另外两人。 其实谁都知道,就算找到了人,也没人会出声叫人的,毕竟那不过是个废材,实力不如自己,方才出乎意料地放倒一人,靠的是使阴招,难道自己还拿不下? 况且元灵丹对他们这些外门弟子来说,太珍贵了——明明能独自抓到那人逼出元灵丹的,谁还会愿意和其他两人瓜分? 王师弟自不必说,早打着主意要独吞的,至于另外两人,之前是因为王师弟修为比他们高,不得不屈从,但此时三人不得不分开搜索,岂非是自己独吞丹药绝佳的机会?说不定还能一举突破到仑泉境中期呢,到时候也不必怕那王师弟了。 三人皆是存着一样的心思,不放心其他人,更不甘心放走到手的丹药,但眼前情形,也只得分开搜索,全凭个人运气。 三人都不放心对方,几步一回头,相互监视着,生怕对方隐瞒不发。 但后山毕竟很大,走着走着,三人身影逐渐被草木所掩,再望不见对方身影。 已是傍晚,风吹叶落,莫名有些凉意。 廉尺藏在南面的树叉上,借着茂密的枝叶作掩饰,哪怕就站在树下,不仔细看的话,也很难发现他的身影。 他面无表情,呼吸没有丝毫的起伏变化,看着一个猎物走了过来。 那人姓李,他知道的,记忆中似乎对自己也是极为不屑,经常说话讥笑自己——他不知道那些话算不算讥笑,但在少年的记忆里,显然是这样认为的。 那个李师弟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左顾右盼,倒是很警觉,剑早已拔出,就拿在手上,不过他的视线只在四周,全然没有注意到上方。 当他走到廉尺藏身之处的正下方的时候,廉尺悄悄的,将身体尽量前倾,双脚在栖身的树杈上发力一蹬,然后借着那股力道,身形如电射出,猛地朝着下方扑去。 他选的时机很正确,人影交叠,一声闷响,他恰好将李师弟扑倒在地。 同时,他的右手已经高高扬起,借着下坠之势,狠狠地切在李师弟的颈部动脉之上。 然后,李师弟哼都没哼一声,便晕了过去。 廉尺慢条斯理的,从李师弟的衣衫上扯下一块布,塞进他的嘴里,接着又扯下一条,在他嘴上绑牢,固定,以免里面那块布脱落出来。 做完这些后,他捡起李师弟的剑,拿在手上,漫不经心地把玩了一下,顺手便往李师弟的大腿上戳去。 ; 第五章 电视剧里是怎么演的 “唔——” 突然而来的剧痛,让李师弟从昏厥中醒过来,他双眼猛地睁开,眼珠突然鼓得老大,张口想要痛呼,嘴里却被布堵住,怎么也叫不出声来。 尚自沉浸在剧痛中,李师弟还未来得及去看清楚面前之人是谁,忽然寒光一闪。 嗤! 左手手腕被长剑钉在地上。 李师弟又发出一声痛哼,这时终于看清楚了对方是谁,他眼里透出不可思议之色。 是那个废材! 看着平日里那个不起眼的废材,眼神冷冽,丝毫没有情绪波动,李师弟心头忽然变得冰冷一片。 许是感受到了恐惧,又或者痛楚在折磨着他的神经,李师弟脖子上青筋鼓起,不由自主地,将身子在草地上不停地蹭着,似乎这样就能舒缓一些似的。 廉尺面无表情,扯过他的右手,一手托住肘部,一手抓住手臂,就像在市场买猪肉一样,掂量了两下。 下一刻,他猛地发力,往关节反向处一折。 咔! 李师弟鼻翼忽然扩张得老大,目眦欲裂,显然是痛到了极点,他嘴里闷哼一声,声音有些含糊,似乎是用力过猛,咬到了舌头,嘴边的布条上开始慢慢渗出鲜血。 他再次昏厥了过去…… 廉尺没有停歇,方才藏身在树上看到三人分开时,早已把方位记在了心里,他略一思索,又向着西面而去。 记忆中的后山,从小就是少年的乐园,早已熟得不能再熟,而对于廉尺来说,即便不熟,也不是什么问题。 他的脑中有无数种隐蔽身形的方法。 潜行一会,前面有个身影赫然映入眼帘,好像是姓郑的,同样长剑在手,眼神也很灵活,四处搜寻,也没放过树上的死角。 廉尺想了想,在草地上捡了块石子儿,从侧面绕了过去,在斜后方悄悄跟进。 “这废物到底躲哪去了?” 郑师弟一路走来脚步不停,却始终没有发现对方身影,不由有些心慌,就怕丹药被别人抢先夺了去。 咔擦! 树枝断裂的轻微声响从左前方传来,郑师弟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看。 转头却发现没有人影,紧接着,又是一声轻响,从右方传来。 他立即转头,正好看见一颗石子儿在树干了弹了一下,跌进草丛,他有点发愣,刚想过去看看,忽然身后风声传来。 郑师弟再次转头,余光忽然扫到一条身影在身后闪过,他大惊之下,急忙转身出剑——他犯了个习惯性错误,此时应该往前跑或是往一边闪才对,转身的话,毕竟会慢上许多…… 于是,毫无意外的,一根布条勒住了他的脖子。 身子还没转过来,脖子便被套住,陡然间的巨大窒息,让郑师弟连闷哼都发不出来,脸部涨得铁青,鼻翼里只来得及出了一口浊气,然后开始缺氧,休克,昏迷…… 噗! 长剑掉在草丛里的声音。 廉尺并没有下死手,他只是估摸着郑师弟失去了战斗力,便松开了布条,任其身子软绵绵滑落在地。 接着如法炮制,从郑师弟的衣衫上撕下一块布,塞进对方的嘴里,又撕下一截,绑好,固定。 然后,廉尺捡起了长剑…… “唔——” 压抑而沉闷的痛哼声…… 夕阳下,风吹,草动,虫鸣,闷哼,各种声响组成的交响曲…… 片刻后,廉尺拍拍手离开,丝毫不担心已经清醒过来的郑师弟会出声叫人——他的嘴里塞着布团,还绑着布条,两只手都被废了,虽然不是完全不能使用,但短时间内,是没有能力自行取出嘴里的布团的, 同样是废了对方两只手一条腿,他觉得自己很公道。 没办法,蜀山不能杀人么。 留一条腿,是让对方自己单脚跳回山门去的。 那么现在,就只剩下那个最厉害的王师弟了,仑泉境中期,比自己高一个小境界,有点小棘手,那么…… 是继续偷袭,还是继续偷袭呢…… 王师弟一直往东边搜去,他心思活泛,知道那个废材就住在后山东面的小屋,因此径直往这边走去。 他心说天助我也,只有自己知道那个废物的住处,直往他屋里寻去便是了,就算他爹在场,左右不过是个打杂的,威逼一番也不是不行,还能翻出什么浪来不成。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得到元灵丹后的种种好处,不禁笑出声来。 如此走了一会,忽然察觉有些不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一样,他猛然间转过身来,顿时大惊失色。 他赫然发现,那个废材,竟一直不紧不慢的,站在自己身后一丈处,也不知跟了多久了。 若是平时他是全然不怕的,不过在这后山中,那个废物竟然敢一直跟着自己,难道还想和自己动手? 而且看他表情平静,竟和平日里那个废物完全不一样。 他心里一凉…… 王师弟立刻拔出长剑指着对方,但动作明显有些慌乱。 “你……你想偷袭!” 廉尺沉默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见他神情冰冷,王师弟更觉诡异,竟有点心慌意乱,好半天,才平复了下来。 王师弟强作镇静,大声呵斥道:“交出丹药来,我放你离去!” 廉尺笑了一下,是很诡异的笑,除了嘴角微微上扬,能看出来确实是在笑,其余的五官单独看上去,都是没有任何表情的。 王师弟见状,更是心中发凉,大叫一声,挥舞着长剑便冲了过来。 廉尺冷眼相对,在王师弟长剑挥舞间,疾闪,猛退,躲避,慢慢地寻找对方的破绽。以他绝对冷静的视角来看,那个王师弟的攻击是全无章法可言的,显然是全然乱了阵脚。 长剑灌注真气,威势倒也不凡,若是挨上一下自然是不好消受的,但如果长剑无法及身,那也没什么威胁。 廉尺的神经反应速度太快,王师弟的动作像是放慢了一般,经常是一剑刺来,都快刺到人了,廉尺才迅疾无比地闪开,白驹过隙的无数个瞬间,他起码有七次机会可以杀了对方,都没有动手。 他要看看这方世界的修行者到底是什么程度,虽然一斑不足以窥全豹,但也能得到一些印证。 如此交手片刻,廉尺觉得已经没有拖延时间的必要了,看准时机,身形猛地往左一闪,顺势一拧腰,整条脊柱如同蜿蜒起伏的山脉一般拱动,发出了如同竹节空响之声,力从腰部而出,传至肩部,紧接着,小臂如钢鞭一般弹甩而出。 啪啪啪啪啪! 就像是闪电当空的噼啪爆响,又像是有人在拍掌,但那频率未免也太快了点,一瞬间,太极鞭手弹抖发劲,狠狠击打在王师弟的腰眼上的同一位置,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在运行,动作简单而机械,却精确到了极点。 王师弟顿时痛得弯腰,强忍着疼痛,手腕一翻,剑出如电,对着廉尺的胸前戳去。 廉尺身体微侧,不退反进,一个跨步上前,左手斜斜往上一架,拼着手臂被划了一剑,骤然间伸出右脚一勾。 王师弟顿时摔倒在地。 下一秒,廉尺已飞快欺近身前,重重一脚,踩在他拿剑的手上,狠狠一碾。 “啊——” 王师弟痛叫一声,松开了手。 一脚把剑踢开,廉尺又运足真元,一脚踹在对方的大腿根上。 咔! “啊——” 惨叫声。 “我要杀了你!” 回应是一声——咔! 惨叫。 “你会死得很惨!” 咔! “啊——” “我发誓,我会把你的手和脚,一条一条地打断!” 廉尺没想到对方如此没有创意,根本和电视里的反派角色没什么两样,他想了想,学着电视里游戏风尘的浪子那样,耸了耸肩。 如你所愿。 在王师弟的痛叫声中,哭喊声中,求饶声中,廉尺不紧不慢地把他两只手一一打断,整个过程很黄很暴力——黄是因为……王师弟,失(和谐)禁了。 完事后廉尺并未离开,又搜遍他的全身,找到一颗丹药,印象中这玩意儿是叫伐筋丹? 加上之前从那两人身上抢来的洗髓丹,他现在一共有四颗丹药。 整个过程,王师弟并未昏厥,只是嘴里喃喃诅咒个不休,他也没在意,就当听单口相声了,反正前世的他也挺喜欢听这个的。 “我要杀了你!” “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 “废物!你竟然敢对我动手!” “我要杀了你,还有你那个打杂的爹!” 王师弟骂到此处,忽然感觉对方的动作停住了,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那个……废物,只是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冷冷地盯着自己的眼睛看。 先前还在咒骂,但接触到对方的目光后,王师弟忽然安静下来。 在这一瞬间,他很清楚地明白了对方眼神所代表的含义。 你确定? “我……我……” 他开始结结巴巴,严重怀疑,自己若是再说一句狠话,对方扭断的说不定不会再是自己的手了,而是脖子。 廉尺刚才的举动其实也没什么深意,他只是想起前世看到的那些亦正亦邪的电视角色,眼神似乎很有魅力,他就照葫芦画瓢学了一下,结果…… 他摇了摇头,很是不屑的样子,然后从对方的衣衫上撕下布条,开始给自己受伤的手臂包扎。 廉尺的动作不快也不慢,却富有节奏,不徐不疾,毫无停顿,就像是一个熟练工种在操作什么机器一样。 手臂伤口没有见骨,但小指深的伤口也足以让人痛哼出声,他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他的眼神,好像只是在说:“有些麻烦啊”。 在王师弟恐惧到了极点的目光中,他甚至吹起了口哨。 作为一个哑巴,那口哨声自然是断断续续甚至几乎听不出来的,就像是一个人在喘粗气的声音,但他却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后,廉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拍了拍王师弟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开。 他觉得自己做得很好,表现得很自然。 大抵是因为他不知道跟人相处该用哪种方式,于是自然而然地,将曾经看过的无数作品中他认为很有趣的形象,展现出来。 但整个过程中,他的内心却一直保持冷静,毫无半点起伏和波澜。 他没有再做任何举动,那个王师弟却已吓得魂不附体,心惊胆战地看着他的背影,牙齿咯咯作响。 那眼神,好像是在看一个魔鬼。 …… 廉尺回到小屋,看到“那人”并不在,也不在意。 进门换了身衣衫,又走出门外,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开始盯着屋内墙上那张美女舞剑图发呆。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猜测,这个画上的女子到底是何人,想来想去,也觉得该是这幅身体从前那个主人的母亲。 因为电视里通常都是这么演的。 不过那个女子如此漂亮,一看就很不凡,怎么会跟一个……普通人在一起?他想不通。 “又在发呆?从醒过来一直就是这样子,你到底怎么了?” 一道嘶哑而苍老的男声,在身后突兀响起,似乎是怕吓到这幅身体的主人,那个声音努力让自己显得温和,因此听着有些生硬。 廉尺仿佛没有听到似的,毫无反应。 脑海中的记忆,却飞速流转到关于身后这个人的部分,然后各种场面各种画面铺天盖地涌来,将他淹没。 在回忆的纵横沟壑里,那些年月尘埃覆盖的温情,和融进血液里的深刻依赖,还有这幅身体的主人在孤独的旷野里发出的无声嘶吼,以及默默站在背后的那个人散发出的无助和哀伤…… 亲情吗? 其实是无谓的拖累啊…… “你……到底怎么了?” 见他没回应,身后那人有点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 这一声问候,仿佛打翻了半个前尘。 ; 第六章 血脉之力 廉尺缓缓从石凳上站起,转过身去,看着这个他应该称作父亲的男人。 佝偻的身子,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面孔在岁月的侵蚀下,留下许多纵横交错的沟壑,两鬓白发亮得有些刺眼。 他老得简直有些过分了,不像是父亲,倒像是爷爷。 那人看着自己,浑浊的眼神里满是关怀,还有一丝紧张,和怜悯。 廉尺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摇了下头,忽然觉得这样不够,又努力露出半个笑容,看起来有些牵强。 廉甲微微皱眉,自从儿子苏醒过来,就发现他有点不一样了,老是坐着发呆,倒还是那副孤僻的性子,不过自己观察得很分明,他偶尔看着外面的目光里,有好奇和期待。 那是所有少年都会具备的正常性子,但却是自己儿子身上久违了的情绪,这让他很兴奋。 为了确认儿子的心理,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儿子面前,打断他的沉思,有些尴尬地直面观察。 想了想,廉甲有些局促地说道:“你不要想太多,余路是玄骨境中期,能击败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为父又去求师兄,央他把这月的洗髓丹换成元灵丹,你知道元灵丹要珍贵得多,但师兄听我说了,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你拿到丹药了么?” 廉尺默然点头。 廉甲见状,笑道:“哈哈哈哈,看来我廉某人在这僰山上,还是有三分薄面的!” 廉尺心里想到,只怕不是这样吧。 关于那个师傅……方才自己看到了,记忆里也有些画面,待人冷淡,尤其是自己,更是从未见过他有好脸色看。 虽是“那人”口中说的师兄,但记忆中却从未见师傅对“那人”笑过,由此可知是不大待见他的。 既然元灵丹如此珍贵,哪能那么容易就得来? 他心想难道是你低声下气,厚着脸皮讨好卖乖求的? 各种思绪涌上心头,转瞬即逝,廉尺再次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对着面前那人笑了一下。 越是融合记忆,越觉得眼前这人不可理喻。 明知自己做的事情,是没有用处的,却如此操劳,如此奔波,低三下四,甚至死缠烂打去求各种丹药,就为了眼前这个摆明了不可能在修行之路上迈出一步的废材,这么多年来无数次的失败,已经证明这身毛病无药可治,却始终不曾放弃,总是去做那无用功。 这就是人类的感情吗? 果然是肤浅、无知的类人猿进化物啊…… 廉甲没有注意到儿子脸色,见他笑了,便露出欣喜之色,嘶哑着声音笑道:“好!你有信心就好!我廉甲的儿子,哪怕终生停滞在仑泉境,也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那些弱者的惺惺作态,不要也罢!你记住,永远不要对自己失去信心,做个心境上的强者!” 他目光中满是欣慰,虽则老态龙钟,却有一股豪气激荡。 廉尺看了一眼对方,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廉甲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道:“如此我便放心了,你早些进屋,夜露寒重,你身子骨还未好全,莫要受了凉。”说罢转身进屋。 看着那人蹒跚的背影,廉尺心中没有半点波澜。 我曾经渴望却不可得的父爱啊。他在心中默默说道。 可惜不是我的。 又坐了一会,走进屋里,廉甲已做好晚饭,两人在有些尴尬和沉默的气氛中吃过饭。 廉甲要收拾残碟,廉尺却起身拦住,默默从他手中接过了碗筷。 他认为既然那人对自己很好,且不论出发点是什么,至少受惠的是自己,那么理当力所能及的去做点什么,他不想欠别人的。 看着廉尺把碗筷洗净,又将那张瘸了腿的八仙桌擦得油亮,廉甲眼中流露出欣慰,想了想,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那元灵丹,你今夜便服下吧。” 廉尺点头,廉甲又说道:“记得服用前要先行功九大周天,如此药效更好散发全身。” 等廉甲入睡之后,廉尺默默起身,轻手轻脚来到屋外。 床上轻微的鼾声止住,黑暗中的那人默默看着廉尺窸窸窣窣的背影,眼神欣慰。 随着屋门轻轻合上,那人也闭上眼睛,再次传出鼾声。 廉尺盘腿坐下,平心静气,开始运行这幅身体主人从前修行的功法。 屏气凝神,神以气会,精以神聚,上下凝合,团聚中宫,遍走经脉,由内达外,循环往复。 身体不由自主开始行功,丹田出涌出一股暖流,那股暖流缓缓在经脉之间游走,运功路线还算畅通,有那些不顺之处,就是体内先天破损的经脉了。 廉尺的行功方式和别人不一样,别人行功,大抵是运行几个周天,之后便任由真气按照行功路线自动游走,如此循环往复,自然就是修行了。 廉尺不一样,他每一次行功,都是聚精会神,仔细观察体内每一条筋脉,包括那些天地灵气进入筋脉后转化为真气的过程,并试图去控制那些行功路线,乃至转化真气的速度。 久之,他发现这个东西其实不难掌握,虽然会有针刺的疼痛感,但那些疼痛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影响。 就像是之前穿越过来没多久的时候,他控制这幅身体,不只是常人控制身体的动作那样简单,还延伸至每一寸肌肉和骨骼,甚至精细到了每一根神经,而随着这段日子以来的打坐修行,他对自己身体的操控程度已经到了一个很恐怖的地步。 行功几个周天后,他停住动作,摸出那颗元灵丹,拿在手上仔细端详。 “香味很特殊,闻上去就感觉身体很舒服,看不出来成分,也不是简单的草药碾碎压缩而成,掰碎来看有点像是分子结构,里面没有任何不一样的杂质,应该是用更复杂更高级的方法做出来的,跟前世月球时代的分子料理有些相似。” 他想了想,一口吞下丹药。 甫一入口,丹药便已融化,药力瞬间发挥效用,转化为一股暖流,在体内四处游走。 他没有闲着,凝神定睛,心神沉浸其中去感知——这完全得益于这身体主人修炼十几年的本能,内视自身,还有个说法叫坐照自观。 廉尺能清晰看到,暖流过处,之前运功不顺的经脉好像稍微流畅了些,应该是经脉得到修护了。 还没来得及细想其中原理,胸前突然一热,产生一股强烈吸力,如同鲸吞般,顷刻间将所有药力吸得精光,半点不留。 怎么回事? 他发现那股吸力是从胸前传来,正是体内的死脉淤结之处,而随着药力的作用,死脉似乎有了些变化。 “有趣。” 廉尺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控制真气,缓缓向着死脉输送过去,顿觉一股刺痛从心房传来,如同针扎一般——他此前练习对这幅身体的控制能力时,曾试过用针刺过自己,以感受神经对痛感的敏感度和传导速度,对这感觉倒是毫不陌生。 毕竟不可同日而语,针刺肌肉和针刺心脏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但他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依旧聚精会神地控制真气,试图去接触死脉。 “有了一些发现啊。” 剧痛感传来,廉尺却毫无反应,似乎这幅身体不是他的一般,他甚至一鼓作气,将真气一股脑往死脉输送过去,同时绝对精确地控制每一条筋脉,将真气全部抽空,然后输送到那团死脉。 已经不能称作剧痛,那是人类绝对无法忍受的感官极限,却丝毫不能影响到廉尺的动作,直到全身衣衫湿尽,脸上布满豆大汗珠,甚至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那是人类在剧烈疼痛下,正常的生理反应。 在坐照自观中,他清晰看见那些死脉表面呈现的黑灰色,并且真气每进去一分,复又被强行挤出来,说明此脉不通。 但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干脆将所有真气抽空后,把其余经脉全部暂时封闭,独留死脉,然后朝着里面猛灌真气,以强力破之。 千山我独行! 这是一项前无古人的试验,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干过,因为在长久以来人们的思维认知的,死脉哪里是能够通行真气的呢? 有了死脉,就宣告修行之路的终结,谁还会去做这些尝试? 也做不出来这些尝试,因为控制筋脉和神经这种非人的事,意味着非人的痛苦,整个过程中但凡有一丝差错,那些筋脉就会崩溃。 或许有人这么干过,但绝对是以失败告终的,没人能够忍受那种痛苦,因为那种痛苦是直接作用于神经之上的,是里世界的痛感共鸣,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不是由外而内的痛感传递。 相比之下,分筋错骨什么的,还真是小儿科了。 但廉尺能忍受这种非人痛苦,因为他以前就不是人。 痛苦于他而言,无非是一种比较特殊的感官体验罢了,酸甜苦辣痛痒爽……这些感知于他的世界里,不过是些新奇的体验,无所谓忍受不忍受的。 因为一个月以前,他根本就不懂这些感觉,所以毫不畏惧——他甚至不知道畏惧是什么。 胸前死脉贯通那一霎,忽然光华大作,鲜血淋漓间,闪着乌亮微光的死脉逐渐变色,一点血红在中间荡漾开来,逐渐扩散,倒映在廉尺诧异的瞳孔里,猛地放大! 廉尺只觉眼前一花,眼前立时充斥一片血红,视网膜内再看不见其余东西。 这种感觉是……瞎了? 他没有一点惊慌,只是觉得好奇,心想当个哑巴还不够我倒霉的,莫非还要变作瞎子? 等等!视线内那片血红中怎么有……火光? 心中一动,廉尺凝神定睛,再次盘坐在地,缓缓将心神沉浸其中,细细寻找那团火光,恰恰搜寻到胸口处筋脉的时候,很突兀的,眼前便变了模样。 无边无际的血红弥漫眼前,中间一个小点在微微闪烁,廉尺好奇,心神缓缓靠近,一股炎流扑面迎来,内心里竟觉得滚烫无比,不由更是觉得新奇。 当下更是小心翼翼,徐徐接近,细细查看,却见那小点猛地投射过来,以自身为中心,投射出无数射线——有点像是激光,红得耀眼。 射线交织变幻,不一会又缓缓收拢,凝成一个不规则形状,不停蠕动,逐渐成型,然后廉尺慢慢看清了那个物体的真面目。 那是一只鸟! 一只霸气侧漏的鸟! 那只鸟周身布满耀眼红光,羽翼却焕发五彩光芒,尾羽极长,拖动着炫目火焰,鸟首高高扬起,似乎对这世间充满了不屑,但又不叫人觉得嚣张和癫狂,似乎它本该是俯瞰世间的——廉尺在脑海里搜遍词汇,终于想到了一个比较贴切的形容词:高洁。 那只鸟往着四周顾盼了一下,发出一声清亮啼鸣,顿时响彻廉尺的整个脑海,嗡嗡不绝。 正在头晕目眩间,鸟兄已化作点点星光,散入体内消失不见。 然后廉尺感觉到,自己的脑海里似乎多了点什么东西。 一部书卷在识海中翻腾不定,封面上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不死印》! 正在诧异间,忽然脑中生疼,记忆中骤然多了无数庞大信息,和自己的神识记忆、以及之前尚未融化完毕的记忆一起,汇作一股洪流,在脑中激荡回响。 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是失去了生机一般,许久之后,手指缓缓抽动了一下。 慢慢从地上爬起,长喘大气,眼中却闪动着莫名的光,好半天回复过来后,廉尺缓缓起身,仰望着漫天星斗,眼中流露出明悟,慢慢消化着脑海里凭空增添的无数信息。 他挽起袖子一看,那道小指深的伤口竟已经完全愈合,非但如此,更是连疤都没留一块。 原来……是这样子啊…… 传说中的血脉之力? 妖族血脉的传承?或者复苏? 看那只鸟的样子,电视剧里的形象应该是叫凤凰吧? 原来口不能言,是因为血脉之力太强,以至返祖的缘故啊,那就是传说中的喉生横骨? 只要突破玄骨境,炼化横骨就能说话了? 还真是一个不小的惊喜啊…… ; 第七章 放丹日 说起来有一匹布那么长,其实也是很简单的事情,托脑海里那突然涌来的信息的福,再结合方才完全融合的廉尺的记忆,廉尺瞬间便明白过来了。 这幅身体的主人,也就是那个叫做廉尺的少年,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废材。 恰恰相反,他体内的潜力简直大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这方世界大到了极点,人族、妖族、魔族并存世间,举凡种族不同,大抵必然会产生纷争。 魔族天生身体强悍至极,妖族有天赋血脉神通,人族身单力弱,又无血脉神通,照理说三两下就该被灭族才是。所幸人族天生适合修行,于灵性一点上,是另外两族拍马不及的,所以还能维持三族鼎立。 大约几十万年前,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魔族开始崛起,五方大陆再无法维持三族鼎立之势,魔族性子暴虐好杀,率先挑起了大陆战争,最后被人族和妖族联手镇压。 整个五方大陆,人族和妖族占其四地,魔族龟缩于北部魔域。 至于此役之后,妖族开始衰弱,在大陆逐渐式微,人族开始占主导之势,那是后话不提。 当年三族并立时,有过短暂的和平时期,三族间也曾通婚,因此妖族和魔族的一些血脉也在人族中悄悄扩散开来,虽然只是小范围的。 血脉是一个很玄奥的概念,有一些人,祖上并无和妖族魔族通婚之例子,说起来是不可能拥有那些血脉的,但偏偏体内会有血脉复苏,随之伴生的,是一些妖族或是魔族特有的能力。 有人会喷火,有人会控水,有人能御风,有人未经修行,天生体魄便比仑泉境的修行者还强…… 这些例子,虽然少之又少,但毕竟存在,久之,整个人类也默认了这类人的存在。 不过廉尺搜遍记忆,也从未听说过谁的血脉之力,会强到喉生横骨以致口不能言的情况出现。 谁都知道妖族出生后便是如此,喉生横骨,需得炼化后才能学会说话——毕竟三族鼎立时,大陆的官方语言还是人族语言,没办法,人族创造力强,妖族和魔族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不仅血脉之力强到长横骨,居然还有本功法跟着血脉的复苏而出现在识海里,这种闻所未闻的事让廉尺好奇到了极点。 原来少年经脉天生破败,是因为体内妖族血脉之力太强,以致经脉都不能承受和容纳,最后变成了死脉的缘故,而不是人们说的废材之体。 天生不能说话,是因为体内妖族血脉之力,逆天到了长横骨的地步——妖族和动物有些相似,横骨没炼化,自然是无法开口说话的。 当然,若不是廉尺忍受那非人痛苦,另辟蹊径,强行破开死脉后血脉觉醒,以潜藏在体内血脉之力的强度,大概之前的那个少年这一辈子也不会见到血脉觉醒的希望。 “我虽然不相信人类的情感,但也不愿欠别人,所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爹的,或者说……我爹。” 心中默默说出这句话,那股隐约存在于识海内的残余灵魂,微鸣一声,散发出一道感激的善意,随后闪烁两下,彻底消散了。 前尘如水,浮生若梦,穿越过来的机器人,或者说前机器人,现在叫廉尺了,再次盘坐在地,开始了在这个世界上的修行之路。 夜空繁星点点,有一颗格外耀眼。 次日清晨,廉甲推开房门,看见盘坐门口的儿子,很是惊诧。 他竟在这里打坐了一夜? 廉尺照着那部《不死印》修行了一夜,开始总是不得要领,幸好之前那个可怜少年底子打得好,虽境界不高,但对于打坐修行却已如同本能了。 一夜打坐行功,吸收天地元气,转化真气,他发现自己的肌肉和骨骼都在受到温养,经脉也开始缓缓被洗刷,被拓宽…… 看来是之前修行的入门功法太低级的缘故,这《不死印》是否逆天还不知道,但应该是更高级的功法,不然进步不会如此明显。 体内又开始真气数量又有提升,虽然不多,但精纯度胜过从前无数倍。 感觉到站在身后的“那人”,廉尺缓缓收功,又深吸两口气,这才回过身来,点点头以示招呼。看着那人脸上满是担忧之色,想了想,又勉强笑了一下。 廉甲有些受宠若惊,自从懂事以来,儿子总是不爱吭气,从前和自己交流还会用打手语来表达,但当他背负的东西越来越多,慢慢便不再交流,更多的时候仅是靠点头或是摇头来答复,把自己藏得越来越深,偶尔自己关心询问下,也只是露出个微笑。 自己知道,儿子那微笑分明是苦涩的。 眼前儿子竟然主动对自己笑了,虽然看起来很是僵硬,甚至微微有些不耐烦,但毫无苦涩之意,感觉……倒像是敷衍自己的。 虽不知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廉甲还是惊喜交加,心说不耐烦总好过你独自难过,看来多半是元灵丹起作用了,当即笑着问道:“有什么进展吗?丹药服下后有没有效果?” 廉尺点了点头。 廉甲顿时有些得意,笑道:“师兄给的元灵丹果然有效!我就说嘛,虽然我早已厌倦争斗,退出江湖,不问世事已久了,但这点面子,师兄还是要给我的,哈哈哈哈!” 这人又开始吹牛了么…… 廉尺有些无奈,记忆完全融合以后,自己也对面前这人有了更深认识,大抵人类都有点奇怪的嗜好,比如面前这人,就喜欢吹牛。 他懒得应付,打了个手势,示意说自己去做饭,便进屋去了。 廉甲一愣,随即脸上笑开了花,大概年少尖锐的廉尺从未有过这种举动吧。 他站在门外,看着儿子忙碌的背影,嘴角高高上扬,心中满是喜悦,简直老怀宽慰到不行了。 …… 一个月后。 廉尺盘坐门口,从修炼中缓缓醒来。 那日服下元灵丹后,又将另外三颗抢来的丹药吞了,效果不错,但远不如元灵丹。 如今他虽仍是仑泉境初期,但隐隐有了突破之兆,死脉已经修复了不少,《不死印》的修行也摸着一些边了,真气也比从前深厚了许多。 值得留意的是,从那晚之后,他就发现自己体内的真气变得异常暴躁,有时候在打坐修行的过程中,自己也感受到了身上散发出的炙热之意……就像是一团火。 他猜到那应该是修炼《不死印》带来的收获,虽然不明,但也觉厉,甚至隐隐觉得体内那暴躁真气,威势必定胜过从前无数倍。 “我说了多少次,叫你不要总是坐在门口打坐,夜里寒气重,万一伤了身子怎么办?你这孩子怎么老是听不进大人说的话,大人说的话虽然唠叨,但总有道理在,不然我凭什么比你多吃几十年的盐?这些盐是白吃的么?还有,你白天也修行,晚上也修行,什么时候休息?凡事总要有个度嘛,你说你这样不爱惜自己身体,日后落了病根可怎么办……” 见廉尺醒来,廉甲开始念叨个不停,廉尺没有理他,径直进门做饭,任廉甲在门外不停唠叨。 “可惜我义兄不在,不然以他的修为,足以把你调教成才!哪里还需要在这僰山上,独自摸索修行!” 廉尺一愣,随即回忆起来,印象中廉甲曾经说过,他有个很厉害的义兄,是某个超级大派的长老,修为惊人,在大陆上地位也很高。 不过这话廉尺是不放在心上的,这段时间相处以来,他愈加发现此人爱吹牛,不是说和自己师傅关系很好,就是说僰山山主与他有旧…… 说谎果然是人类的劣根性啊…… 见廉尺不理他,廉甲念叨得更加厉害。 “你这孩子,从受伤醒过来开始,就性情大变……” 廉尺动作一滞,转过头去,看着门外的廉甲,心想难道他看出来了? 廉甲见儿子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一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道:“从前你是最崇拜为父的,如今我说的话,你却当作耳边风……” 他不由有些无奈,看着屋檐自语道:“难道真是翅膀硬了?” 廉尺这才松了口气,对着他勉强一笑,然后继续做饭,任外面“那人”唠叨个不停。 这个人很烦啊。 吃过饭,廉甲照例要去后山种菜,他本就是僰山上打杂的,分内事自然不能忘了。廉尺不想欠人家的,要去帮忙,被他拒绝了,说有这工夫你不如好好修炼,比什么都强。 廉尺只得作罢,忽然想起,今日好像是放丹之日? 到了僰山演武场,大概是时辰未到的缘故,人也不多,三三两两的,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切磋,也有成双成对的男女在调笑——蜀山弟子是不禁这些的,从师兄妹发展成道侣的例子也不少。 若不是那些弟子均是身着古装,廉尺简直觉得,这就跟电视里的校园生活没什么两样。 正在发愣,忽然心中一动,他骤然向前急跨一步,躲过身后之人伸过来拍向自己肩膀的手。 廉尺转过身去,看向对方。 对方叫郑立,此时正有些尴尬地看着自己伸到一半的手,随即冷笑道:“廉师兄果然警觉,真是变了个人呢!” 廉尺冷冷看着对方,他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之前也抢过自己丹药无数次,和王师弟之流是一路货色。 郑立笑道:“廉师兄知道我为何而来的吧?” 廉尺看着对方,缓缓摇头。 “闲话不多说,我近日突破在即,自觉离仑泉境巅峰不远了,一会放丹时,你去领一颗伐筋丹。” 外门发放的丹药通常是洗髓丹、伐筋丹和炼骨丹,大体上这三种丹效用都差不多,具备洗髓伐筋之效,却分别对应了仑泉境的三个境界,众人则各取所需,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丹。 以廉尺仑泉境初期的境界,应该选洗髓丹才对,郑立让他选伐筋丹,自然是自己用的,言下之意便是明抢了。 廉尺站立不动,面无表情,目光平和,仿佛一尊石雕。 郑立说完,见对方毫无反应,心头大怒,眼里凶光一闪,冷冷盯着对方。 “怎么,你不愿意?”; 第八章 领丹 廉尺眉头微蹙,尚未反应,场间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他当然不愿意!” 郑立闻声转头,看清来人后,不由皱起了眉头,问道:“你也想来插一竿子?” 说话那人正是王师弟,其余几人都是认识的,一个月前想抢元灵丹,结果被自己打伤的那些人,一个不少,都在此处。 王师弟走上前来,笑道:“他那份丹我早就提前定了,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这事轮不到郑师兄你!” 郑立盯着对方看了两秒,忽然抬头望天,失声笑道:“奇了!莫非这人上次被那个废物打傻了,不然怎么敢跟我抢人?” “你……”王师弟知道自己修为不如郑立,但不知怎么,却没有放弃,只是死盯着对方,咬牙切齿道:“姓郑的,你不要太嚣张!” “哦?”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郑立转头笑道:“你以为自己上月在后山挨揍的事没人知道?我就是很好奇,像你这种手下败将,怎么有底气跟我说这种话?” 他盯着王师弟,一字一句说道:“我就嚣张了,你咬我啊!” 王师弟面色很不好看,此时周遭已围了不少人,纷纷看着眼前这场对峙,一个个神色兴奋,似乎巴不得两人打一架才好,但对于引发这场风波的廉尺,却是看都不看一眼,仿佛此人是透明的一般,偶有两人投来目光,也是漠然的居多。 强者为尊,本就是蜀山剑派的规矩。 “咬你?哈哈!果然嚣张,却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底气……来咬你?” 随着声音响起,一人缓缓走了过来,看着二十岁左右,身形高大,一脸凶相,神色傲然。 郑立看着来人,脸色立刻变了,勉强笑道:“张……张师兄!” “王师弟现在是为我办事,你得罪他,就是得罪我。” 张师兄看都没看郑立一眼,淡淡说道:“炼骨丹三颗,三个时辰之内交到我手上,饶你不死。” 郑立听完点头,一言不发,直接转身便走,看情形是勒索修为低的弟子凑那三颗丹药去了。 王师弟涎笑道:“多谢张师兄!师兄果然声名在外,这姓郑的平日里嚣张得很,要不是修为不够,咱们早就想揍他了。” 张师兄摆了摆手,只是有些讶异地看着廉尺。 “你不错,看到我居然一点没慌。” 廉尺无动于衷,心想我为什么要慌。 王师弟在一旁不无得意地说道:“廉师兄深藏不露,我这仑泉境中期的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不过听我说了此事后,张师兄忽然来了兴趣,想来认识一下王师弟。” 说是认识,想来是帮这人出头来了。 廉尺看着那个张师兄,忽然想起来此人是谁了。 张小泉,名字听上去人畜无害,实则凶蛮霸道,三年前踏入仑泉境巅峰,修为不俗,更兼此人心狠手辣,经常一言不合便出手伤人,据说废在他手中的外门弟子有好几人,在外门一直颇有凶名。 张小泉盯着他,语气平和地问道:“你认识我吗?” 不是疑问句,也不是设问句,听语气像是反问句,但又像陈述句一样自然,仿佛再简单明了不过。因为那人的语气虽平静,但却充满了高高在上的骄傲与自信,意思好像是说:难道你会不认识我?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 眉头很不引人注意地微微皱起,廉尺从心里有些反感眼前这个人,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但他还是很老实地点了点头。 “既然你认识我,就好办了。” 张小泉笑了,理所当然地说道:“跪下,磕头,赔罪,再让我打断你双手双脚,以后每个月发放到你手上的丹药,原封不动地上交给王师弟,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除非你认为自己那点修为能够越境打赢我,想和我打一场试试?”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用嘲讽的眼光上下打量廉尺,他们不认为廉尺敢不答应这个要求,因为修为的差距是直接体现在战斗中的,蜀山上的天才很多,但相差两个境界的战斗还能获胜的,整个蜀山剑派,据说只有岷山上的那个天才做到过这一点。 更何况廉尺不是天才,他只是个废材。 廉尺低下头去,看上去是害怕了,但其实是在思考,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看着对方的动作,王师弟心中舒坦至极,很享受这种欺负人的快感,但他很会做人,没忘了是谁给予他这些的,偷眼望了一下张小泉,面带不安道:“张师兄能替我出这口气,小弟已经诚惶诚恐了,这丹药自然是归张师兄所有的,小弟万万不敢接受。” 张小泉瞪他一眼,又有些得意地笑道:“些许丹药,我难道还差这点?让你接着你就接着,啰嗦个屁!” 王师弟又推托几句,这才接受。两人就当着廉尺这个当事人的面,很愉快地把这件事情决定下来了,丝毫没有产生过对方会反抗之类的想法。 廉尺低着头,心中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更强烈了……他知道那种感觉叫愤怒。 沉默片刻,他忽然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对方,并打着手势。 “为什么?” 虽然对方没有说话,但这一刻,张小泉和王师弟无疑看懂了廉尺的意思。 “哈哈哈哈——” 众人于是再次大笑,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 笑声止住,张小泉盯着面前那个出了名的废材,面露凶光,恶狠狠地说道:“因为你是废物,因为我比你强,因为蜀山上强者为尊,所以,这里我说了算!” 廉尺想了想,虽然不大认同对方的话,但他认为这既然是蜀山上的“法律”,他自然不会反对,于是他看着张小泉点了点头。 “那么,是我动手打断你的手脚,还是你自己来?我动起手来很凶的,干脆你自己拔剑好了……” 以为对方屈服,张小泉内心很是舒坦,因为欺负弱者的感觉让他感觉很爽,他觉得眼前这人虽然沉默,但还算识相,至少没有露出什么惊惶害怕的表情,他甚至隐隐有点欣赏对方,于是决定让对方自己动手。 但说到拔剑两个字时,他忽然眼神一凝,发现了对方身上的异样。 “身为蜀山剑修,你居然连剑都不带在身上?”张小泉问道。 剑是有的,不过是放在小屋里没带出来罢了。廉尺心想我又不会蜀山上的剑法,为什么一定要把剑带在身上? 张小泉皱起眉头,有些厌恶地说道:“剑乃剑修之命,你却连命都忘了带,果然是个废物,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我懒得动手,王师弟,你来吧!” 王师弟阴笑着走上前来,正准备下手,忽然一声钟鸣,古朴厚重,浩浩荡荡,响彻场内。 钟声响,便是放丹之时,此时场间早已站满弟子,怕有上千人,纷纷用热切的眼光望着场边高台之上。 一人背负双手,缓缓走上高台,正是外门弟子之师,余暇。 余暇身着浅青色长衫,神色不怒而威,身后站着七人,均是发放丹药的弟子,算是他的助手。 “肃!” 余暇淡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雷声轰隆,响彻整片演武场内。 “算你好运,就再留你片刻好了!”张小泉瞪了廉尺一眼,沉声说道。 那如同雷鸣一般的声音再次响遍全场。 “今日放丹,依例每人上台选丹,洗髓丹、伐筋丹、炼骨丹,这三种丹药,可任选一粒!” 余暇说罢,场间弟子便由前及后,按照站立位置先后上台领丹,也没人抢先,大概是习惯了这种秩序。 台上七人依次询问对方要什么丹,接着发放丹药,动作迅速,毫不拖泥带水,余暇则在前方负手而立,眼睛微眯,对眼前场景不闻不问,仿佛已神游物外。 轮到廉尺上台时,王师弟忽然拦住他,低声说道:“选伐筋丹!” 他一个月前就是领的伐筋丹,却被廉尺抢走,此时眼神很是恼火,更带着丝丝凶意。 廉尺置若罔闻,径直走上台去,想了想,伸出手指了一下炼骨丹。 发丹的弟子显然也是认识他的,知道他的丹药都是被别人抢走的份,此时见他选仑泉境巅峰所需的炼骨丹,以为是抢丹之人支使的,顿时嗤笑一声,面露轻蔑之色。 廉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接过丹药,一边细细打量,一边走下台来。 此时那几人也已上台领了丹药,见廉尺没有按照自己的要求选伐筋丹,而是选的炼骨丹,王师弟脸色都变了,却不敢作声,他以为对方是想讨好张小泉。 张小泉眼睛一眯,说道:“我发现有些小看你了,想直接讨好我,顺便挑拨离间?” 廉尺看了一眼对方,有些诧异,心想我之所以选炼骨丹,是因为我已经服用过洗髓丹和伐筋丹,还未见过炼骨丹的功效,想试一下,仅此而已,犯得上去讨好你? 郑立走了过来,拿出三颗丹药,说道:“三颗炼骨丹,请师兄点收。” 张小泉接过丹药,摆了摆手,郑立也不走开,就站在一旁,看他如何处置廉尺。 此时场间弟子都已领了丹药,余暇也已挥袖离去,临走之前看了一眼廉尺这个方向,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张小泉直接对着廉尺伸出手,冷冷道:“拿来!这一次就算了,以后你领丹按照王师弟的意思来,别想讨好老子!” 王师弟干笑两声,暗自瞪了廉尺一眼,眼神恶毒至极。 许多场间弟子也凑了过来,心说师傅还没走远,这些人就敢明目张胆地抢劫,实在是嚣张之极,但张小泉凶名在外,众人也不敢出声,尤其是看清了被抢之人是僰山上那个出了名的废材时,更是幸灾乐祸,直叹活该。 张小泉的眼神凶狠,王师弟的眼神恶毒,更有无数人置身事外,纷纷投来的冰冷眼神……面对这些如有实质的目光,廉尺有些困惑,心里琢磨着哪一部电视剧里有应付眼前这种情形的? 想了想好像没有,廉尺便决定自己来…… 于是场间上千人,神情古怪而错愕,万分震惊地看着那个传说中的废材,面对着凶神恶煞的张小泉伸出来的手,竟若无其事地将丹药揣进了口袋里,然后…… 他居然摸出了半个馒头,放在张小泉的手掌之上。 张小泉愣住了。; 第九章 废材? 天上太阳明晃晃的有些耀眼,照在那个馒头之上,明显是用嘴巴咬过的缺口看上去实在是有些显眼,简直是纤毫毕现。 场间的众人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呃……” 干咽口水的声音,喉咙滚了两下,有人不确定地问了同伴一句。 “找死?” “是……吧?” “是找死吧?这人一定是找死的!” “还记得上次反抗张师兄的那人是什么下场吗?” “手脚都被打断那个?” “那是上上次,上次那个手脚没断,但是丹田给废了。” “好狠!废人丹田,等若是断人修行之路!” “这人不但是个废物,还是个笨蛋!” “他完了!” …… 一直到呆滞的张小泉反应过来,场间的低声议论也没停下来,听到旁人的议论,他感觉很窝火。 他的凶名很盛,但也只是针对普通的外门弟子,而那些外门弟子中真正的强者——譬如说已入了内门的余路之流,他是万万不敢招惹的,而那些议论他的人,因为实在太多,他也不敢去犯众怒,只能将气都出在廉尺身上。 此时他脸上的表情精彩万分,本就长得凶神恶煞的脸气得直抖,看上去更是骇人。 死死盯着廉尺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张小泉眼中满是杀意,一字一句说道:“你很好!但你完了!” “我会打断你的四肢,捏成粉碎,还要废了你的丹田,废物总得名副其实,那才叫废物!” 廉尺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心中却有些无奈,电视剧里果然演的没错,反面角色动手前总要放两句狠话,但这是为什么呢。 他想了想,忽然对着对方笑了一下,很牵强但很努力的笑,没有什么表情,但居然露出了四颗后槽牙。 看着廉尺对自己笑,张小泉有些迷惑,心想这人莫非有病。但一旁的王师弟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惊呼出声。 “小心!” 话音刚落,廉尺已疾跨一步,在右脚跨至前方的时候,左脚急运真气,在地面猛地一搓,瞬间弹起,暴烈踢出! 这一脚随真气运转而起,携风雷之势而至,从地上带着一蓬飞扬的尘土,姿势并不优美,看上去还有些机械,从目的上来讲,还很下作……但这一脚很快! 这一脚就像是穿云的箭,破空的鹰,瞬息而至! 王师弟已闭上双眼,这一脚出人意料,而且极快,他不认为张小泉能反应过来,电光火石间,他脑中已闪过张小泉被踢中后痛不欲生的画面了。 一声闷响,尘土飞扬。 围观的众人纷纷瞪大双眼,无法用语言形容心中的震惊。 这个废材,居然敢对张小泉出手? 场间情形随着尘土散去而逐渐清晰,只见一人单脚支地,另一脚停在对方的裤裆前,而另一人,双手交叉下压,身子微微躬着,从后面看上去臀部还有些翘。 很滑稽的画面,但看上去并不滑稽——因为这一脚,廉尺没有踢到对方。 张小泉双手横在小腹之前,不仅挡住了对方力大势沉的突然袭击,并且捏住了廉尺的脚。 他捧着那只脚,打量了一下,神色有些惊讶,接着缓缓抬头,看着对方,目光冰冷且恶毒,脸上慢慢露出凶残的笑容:“抓到你了!” 在旁观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廉尺面无表情,连眼皮也没动一下,似乎眼前发生的事情和他无关一样。 在此之前,已是仑泉境巅峰修为的张小泉,大概从未想过那个不过是仑泉境初期的废材敢对自己动手,因此当对方真的动手时,他有些猝不及防,但凭借着多年的打斗经验还是挡了下来,震惊过后,更多的是恼怒,如同一把火,瞬间在胸间点燃。 他,怎么敢对自己动手? 张小泉怒极反笑,那笑容看上去却满是嗜血的意味,双目寒光四射,杀机无限。 “我要……”张小泉一边说话,一边捏着廉尺的左脚正要发力,忽然—— 只觉手上一重,接着廉尺借着张小泉手中捏的那只脚为着力点,如同鹞子一般,轻盈而迅速地翻了个身,右脚高高扬起,重重落下,动作简单而直接,却如同闪电一样的……快! 在发现对方意图的瞬间,张小泉立刻放开对方的左脚,双手捏成拳头往上一架,想要挡住这一击。 但对方的动作超出想象的快,张小泉双手还未上架,廉尺攻击已至,他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黑影从天上落下,暗道一声不好,赶紧强运真气抵挡。 啪! 张小泉的脖颈上多了个鞋印。 场间顿时出现许多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火辣辣的感觉从脖子处传来,张小泉头被压得偏向一方,死死瞪着廉尺,看起来是发狠的表情,但这表情却是给对方逼出来的,而看对方依旧是面无表情,目光平和,好似完全不在乎一般,张小泉顿时愤怒得目眦欲裂。 居然还有人敢这样挑衅自己,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张小泉这般自大,倒不是因为他的实力足以横扫外门,只是这人虽然凶残,却也是挑软柿子捏的,惹不起的绝对不敢去惹,向来是小心翼翼,谨慎之极。 但这八个字的针对范围,绝不包括眼前这人! 张小泉狂叫一声,身形如同炮弹一般冲出,带着巨大的冲击力,重拳骤然挥出! 廉尺竟不闪不避,同样是一拳挥出,拳头相交处,空气竟出现了些许扭曲。 砰! 沉闷的脆响,又像是声爆,空气从响声的源头开始散发出一圈一圈的波纹。 紧接着,两人同时合身而上,在尚未散开的空气波纹中,再次冲撞在一起。 一息,或者两息,短时间内响起了噼啪不绝的巨大声响,如同电闪雷鸣一般,两人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只有狂风暴雨般的拳头来往,相交,然后错过,带起一丝风声,或是半片碎布,地上烟尘滚滚,弥漫了整个场间。 谁也没想到那个废材会如此勇猛,和张小泉战到如此程度,在人们震惊的目光中,在黄沙滚滚中,两道人影交错,翻腾,随着一连串爆炒豆子一般的声音响起,然后再次分开。 烟尘散去,两人都站立不动,胸口处的剧烈起伏,说明他们不是停战,只是短暂的调息回气。 有细心的人发现,廉尺衣衫有些褴褛,处处是撕裂的痕迹,身上血迹斑斑,相比之下,张小泉要好上很多,身上衣衫几乎完好无损,唯有胸口处破了几个洞。 这幅对比的画面,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毕竟修为太浅,凭着一股子冲劲去拼命,哪里能拼得过。”有人摇头惋惜道。 “初生牛犊,就算再不怕老虎,终究也是个吃草的,怎么比?” “好像不是这样的啊……”有人若有所思道。 旁边的人纷纷转头去看他,嘲讽道:“形势一目了然,难道你还有什么高见?” 那人想了想,用不确切的语气说道:“看上去廉师兄是伤处很多没错,但你们注意到没有,他身上的伤似乎都是皮外伤,而张师兄,他的胸口……” 听到这里,忽然有人惊呼道:“我明白了!” “廉师兄虽然以伤换伤,但他的伤处大多轻微,而张师兄,好像全伤在胸口处……” 众人一惊,又转头仔细看了一眼,到处响起了吸气声,然后陷入一片沉默…… 良久,有人苦涩道:“这……怎么可能?” 事实确实如此,廉尺就像是一台准确运算过的精密仪器,把所有的攻击全部落在同一个点上,这样的打击,自然比遍地开花要难得多,杀伤力自然也要大得多。 “他故意的,他的拳头,都打在了张师兄胸膛那一块……” “有人能够在越境战斗中做到这一步吗?” “或许岷山上那个天才可以……” “但这人只是个修行废材,怎么和那人比?” 沉默…… 就在旁人说话的时候,场间战斗再次发生! 许是听到了旁人的议论,许是羞怒交加,许是歇息够了,张小泉突然狂叫一声,拔出长剑,真气运转其中,挥手便是一劈,锐利的破空声顿时响彻场间,长剑未至,廉尺已遍体生寒。 脚下疾退数步,身子一侧,廉尺闪过这一剑,手指幻化成成一道残影,便往对方手腕搭去, 他要夺剑。 张小泉好像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干脆,廉尺搭住他的手腕一用力,他手中竟再把握不住剑,哧的一声插在地上。 廉尺正要再度动作,却见张小泉小指一翘,无名指紧随而至,紧紧反扣住他的手。 廉尺心中一惊。 张小泉慢慢抬起头来,直视着他,面无表情,看着很是森冷,但紧接着,他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看上去噬血可怖,阴森狰狞。 “你完了。” 第十章 碾压 话音刚落,张小泉另一只手已握拳而出,带着风雷呼啸之声,向着廉尺胸膛轰去,这一拳声势极大,破风声浑厚无比,足见威势。 此时廉尺左手被对方紧扣,根本无法躲避,这一拳之下,怕是活不了了。 旁人不忍视之,纷纷转过头去,有人干脆合上了双眼。 结局仿佛已经摆在了眼前。 但廉尺似乎并不这样认为。 他不闪不避,同样握拳而出,如同一个铁球,向着对方的拳头狠狠撞去! 砰! 明明是血肉之躯,却发出了铁石相撞之声,似乎还能看见火星四溅一般。 闭眼的那些人纷纷睁开双眼,却大吃一惊。 只见两人左手互相扣在一起,右拳紧紧黏在一起,呈交叉状,脚下却并未移动半分,都是生生受了这一击,立足之地,竟凭空下陷了一寸! 看上去居然势均力敌? 众人被眼前场景震撼得无以复加。 “你不错,真的很不错!但这次,你真的完了!” 张小泉阴笑一声,变拳为爪,紧扣住对方的拳头,另一手也加大力度,不让廉尺挣脱。 “他想比拼真气!”有人猜出张小泉的意图,叫了一声。 旁观众人见到这一幕,纷纷摇头,这两人相差两个境界,以廉尺那点真气,如何能是张小泉的对手? “他要输了。” 有人刚说出这一句,就见张小泉厉啸一声,真气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奔腾而出,霸道异常,仿佛不管眼前是什么,都能摧枯拉朽地冲垮对方似的! 旁人脸色大变,只因张小泉的真气输出那一瞬间,隔得近之人竟觉劲风扑面,如有实质一般。 那人的真气居然深厚到了如此程度? 张小泉桀桀而笑,仿佛已看见眼前这人的下场,如同从前废在他手中的那些人一样,丹田尽碎,真气全无,只有黯然下山的命运。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有一道门挡住了真气的来路。 那道门在对方的经脉里,由真气组成,只是一味防守,却如同一张铁板,无形的横在两人之间,任凭张小泉如何催发真气,始终不能逾越半分。 张小泉面色一变,再次催发真气,狂奔的真气如同河流一般,想要冲垮那道门,他不信对方能挡得住。 果然,在他真气冲刷之下,对方再难抵挡,那道阻挡顿时一松,真气再无压力,疯狂地向着对方涌去。 但是,真的是廉尺挡不住吗? 张小泉马上就知道了答案,因为在那道门打开的一瞬间,忽然一道洪流自对方体内冲出,如同骤雨突来,势不可挡。 如果说张小泉自己的真气奔腾似河流,那么在他的感觉里,廉尺的真气就是瀑布奔流,长江大河! 河流只是个称呼,小溪也能叫河流,但小溪能叫大河能叫长江吗,小溪能和长江大河相提并论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一瞬间,张小泉忽然产生了一个幻觉,对方的真气好像林涛如怒,滚滚若万马下山,又像是山海之间狂泻而至的激愤,在那霸道至极点的威势面前,自己那点真气,根本无法阻挡。 关键是对方那真气的奔流,是滚烫的,是炙热的,是沸腾的,呼啸着怒吼着咆哮着滚滚而来,就像是火山爆发的炎流! 一路摧枯拉朽,所遇阻挡全部蛮不讲理地撞开,只用了片刻,对方的真气就已直接侵入自己体内,炙热之气顿时充斥着张小泉的整个胸膛。 “啊——” 张小泉发出痛苦凄厉的惨叫声,对方的真气侵入自己经脉那一刻,好似在燃烧一般,简直痛不欲生。 然后他就看到世界在旋转,天与地倒了过来…… 他倒飞而出,重重摔在几张外的地上,飞扬的尘土掩去了他的身形。 众人纷纷瞠目结舌,木然看着廉尺,表情精彩之极。 这人……还是那个传说中的废材吗? 以仑泉境初期面对仑泉境巅峰,本身就需要多大的勇气? 而且对手是外门中凶名在外的张小泉,无论修为还是战斗意识,都要比同境界的人要高出一截,绝对算是外门弟子中的高手。 这人却不仅越境激斗,竟还能战而胜之,若这样都还是废材,那站在场边这帮人算什么? 王师弟呆立一旁,冷汗簌簌而流,身旁几人更是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对面的郑立早已面无人色,苍白的脸上投射出不可置信的光芒,但更多的,还是恐惧的目光。 廉尺闷哼了一声,嘴角流下一行血迹,显然方才那一击也让他受伤不轻。 众人这才缓了口气,看来这人也不是强大到不可战胜的地步。 但廉尺却依旧面无表情,仿佛那伤势与自身无关似的,看了看周围,目光随意而平和,他慢慢拔起方才插在地上的那把长剑,然后…… 他在无数人惊惧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不远处的张小泉。 令众人惊异的是,他的步伐虽然缓慢,却依然稳健。 张小泉早已陷入昏迷,廉尺走至他身前,居高临下望着对方,表情漠然地举起手中长剑…… “啊——” 张小泉被剧痛惊醒,却动弹不得,这才骇然发现,自己的手筋脚筋,竟已尽数被挑断,而造成这一切的凶手,此时竟还不紧不慢地在自己身上搜刮丹药。 他又恨又惧,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在牙齿格格打架声中,眼睁睁看着对方搜走自己身上所有的丹药,转身而去。 躺倒在地的张小泉用余光打量四周,发现旁观众人的眼中没有一点怜悯之意,有的只是快意,更多的,却是对那个废材的惧怕。 想到自己从前的种种行径,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自己接下来要面临的下场,他再也止不住心中的恐惧,浑身颤抖起来…… 廉尺缓缓向前走去,大家都能看得出他的目标是谁,但王师弟等人却丝毫没有逃走的念头,只是呆立原地,瑟瑟发抖。 外门就这么大,除非不想在僰山混了,不然怎能逃得掉? 走到郑立身前时,廉尺忽然停住脚步,平摊着伸出手掌,看着对方。 郑立汗流如瀑,颤声说道:“我……鄙人……在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廉师弟,实在是罪该万死,请师弟饶命啊!” 廉尺不满地哼了一声,他虽是哑巴,但鼻腔出声,却是与喉咙无关的。 郑立身子一颤,有些疑惑,又有些胆战心惊地看向对方,却见廉尺目光平和,只有那平摊着的手掌,在眼前是那般显眼。 忽然间福至心灵,郑立当即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双手颤抖捧着,却恭敬至极地放在对方手心,“这是小人本月的丹药配额,请廉师弟点收。” 廉尺接过丹药,又看向王师弟那边,几人顿时如梦初醒,屁滚尿流地跑过来,纷纷掏出丹药递给他。 “这是小人的洗髓丹,请廉师弟点收。” “这是我的……” “小的愿将每月的丹药配额,供奉廉师弟!” 听了王师弟这句话,众人纷纷点头如捣蒜,涎笑着称是。 将丹药揣入怀中,廉尺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皱了皱眉,伸出手指在地上划将了几下,几人愕然低头看去,顿时面如土色,却也不得不点头称是。 廉尺这才满意地转身而去。 待廉尺走了,几人面面相觑,王师弟苦笑道:“郑师兄,商量一下吧,廉师弟这古怪要求……倒是好办,可咱们没了丹药,该怎么办才好?” 郑立冷哼一声,根本不理,直接转身走了。 王师弟叹了口气,也无奈领着几人离去,旁观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忽然想起张小泉还在那边,这人以前欺压众多外门弟子,无恶不作,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无冤无仇的也愿意去看看热闹。 众人一涌而去,也有许多好奇的人走到廉尺先前立足之地,想看看他到底在地上写的什么,让那几个恶人如此无奈。 众人尚未走近,有眼尖地一眼先看到,顿时脱口而出。 “不许……抢人!” 地上那四个字毫无笔锋可言,字体也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就如同廉尺本人,简单,直接,表达的意思也很简单直接。 每月供奉的丹药我自然要,但你们不许抢人! 就这么简单。 沉默…… 众人纷纷侧目,看向廉尺消失的方向,脸上慢慢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有人叹了一声:“还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放屁!廉师兄不是恶人!” “倒是个好人!” “可惜了,这世道……” 众人纷纷沉默,他们知道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蜀山剑门之内,好人通常是活不长的。因为强者为尊,因为不禁争斗,因为你善良别人非但不会感激反而会刺你一剑。 这就是蜀山。 “也不尽然,若是天赋异禀,实力超群之辈,自然能活下去。” “你看那个废材是这种人吗?” “今日一战后,你还敢说他是废材?” “和我们相比自然不是,但莫忘了,内门里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天才?你忘了之前的余师兄正是一掌打败他后,进了内门的?” “是啊,蜀山之上,天才何其多,他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这次没人搭腔,仿佛异口同声般,众人竟同时叹了一口气,再无人说话。 ; 第十一章 廉甲 廉尺走到后山,确认周围无人后,终于再忍不住,张口喷了口血,溅得身前草丛血迹点点。 他不再犹豫,当即摸出一颗洗髓丹吞下,找了处隐蔽树丛,盘膝而坐,运气调息。 体内筋脉此时已乱成一团,以仑泉境初期战胜高出自己两个境界之辈,说起来好听,看上去也很美,但现实终究不是如此。 若非之前这幅身体的主人十几年苦修的积累,若非体内那股暴烈炙热的霸道气息,他今日哪里能获胜? 之前那个少年廉尺,勤修苦练十余年,虽然境界一直没有突破,但毕竟积累了深厚的真气。因为死脉的缘故,那些真气无法连贯,一直潜伏在体内,但近日死脉的问题已逐渐被廉尺解决,因此可以暂时运用那些真气。 再加上修炼《不死印》带来的那股霸道气息,他之前才可以和张小泉硬碰硬,但境界差距始终摆在眼前,受伤是在所难免的,不过这也是他刻意为之的结果。 又分别服了一颗伐筋丹和炼骨丹,故技重施,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真气走向,引导药力行走于受损经脉和死脉之间,良久…… “现在,我知道自己在这个境界的极限在哪里了。” 廉尺睁开双目,心中说道。 “仑泉境初期能够达到的极限,应该就是张小泉那种程度了,或许要强一点点,但对身体损伤太大,不划算。” 那三颗丹药毕竟不是疗伤用的丹药,效果并不出众,但他的问题本来就出在体内筋脉之上,从这一点来讲,也算是对症下药,筋脉理顺一些后,伤势自然就不那么严重了。 “为了体内的那些死脉,药不能停啊。” 猛然想起前世一句网络名言,廉尺在心中默默说道。 王师弟那些人的丹药来得正是及时,他也不会矫情,抢人者人恒抢之这句话在僰山上无比适用。 抛开漫长的身不由己的杀手生涯后,那些短暂的不适从已经逐渐过去,此时的廉尺,虽然有轻微的交流障碍症,但更多的还是跟随本心。 别人对他温和,他就温和对别人,别人对他善良,他就善良对别人,别人对他狠毒,他也不会对人家手下留情。 总的说来,这个世界给予他什么,他便还予什么。 至于要求那几人不许抢别人的丹药,与道德无关,他心中也没有感情这种拖累,但既然别人没有惹到他,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造成别人的损失。 这大概就是身为机器人最简单而直接的思路了。 “倒是因祸得福,通过这次受伤,对真气的控制和运用比以前更纯熟了。” 廉尺看了看天时还早,又闭眼入定,再度沉浸进修行的世界中。 之前胸口处还有极细微的起伏,慢慢的,整个胸膛完全平静下来,呼吸微不可闻,到最后更是近似于无,廉尺仿佛变成了一尊万年未变的雕塑,静坐在树丛中,心神却逐渐放大,将周遭情形尽收脑中。 整个世界忽然变得生动了起来。 风吹而草动,虫跳而蝉鸣,螳螂伸出长长的大刀砍了夏蝉,却被身后黄雀一喙啄了去,黄雀啾啾而啼,浑未发现身后一条花斑毒蛇,正吐着长长的舌信,而不远处的树上,一只通体雪白的小貂,灵动的眼珠骨碌碌转了转,随即用贪婪而渴食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条蛇…… 整个后山,其实就是一条完整的食物链。 廉尺眼睛未睁,随手从怀中摸出一颗洗髓丹,指节微曲,然后绷直,丹药化作一道黑线,随着劲风弹射而出。 嗤! 洗髓丹飞快击中小貂鼻尖,力道极轻,却吓得小貂尖叫一声,顿时,黄雀惊走,毒蛇回穴,地上的草摇晃几下也不再动,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又恢复了平静。 但类似的情景,却无时无刻不在后山的每一处发生着。 “这就是大自然吗?生命体果然有趣之极,书上讲得没错,万物皆有灵。” 小貂窜进从中不见,一会又蹑手蹑脚地悄悄出来,走近那颗丹药,火红色的眼珠转个不停,好奇地上前嗅了嗅。 廉尺睁开双目,眼中异色一闪而过,想了想,又再次合上双眼。 这一次,在他闭目的瞬间,心跳几乎立刻就止住,呼吸也渐渐微弱,到最后变得没有,全身体表贴合微微起伏,仿佛是在呼吸一样。 他好似已与整个自然融为一体,难分彼此,也忘却了时间。 这是修炼中很难遇到的一种玄妙境界,佛家称作顿悟,道家谓之入定,但在廉尺看来,这是一个知觉的重新组织过程,从模糊的、无组织状态到有意义、有结构、有组织的状态,是知觉的瞬间重组,也是顿悟产生的基础,或者理解为人体大脑皮层精神波动的一种现象,当一个人聚精会神做某事完全忘我时,大概就会出现这种现象。 但这明显又是一个驳论,既已完全忘我,又何以对外界细微处如此洞悉? 廉尺发现自己现有的知识水平竟然完全不能解释这种情况,只能说是修行的奇妙之处了。 远处,一条身影缓缓走至附近,映入心神。 廉尺不睁眼,却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廉甲,他这一世的“父亲”。 廉甲背着竹篓,里面装了些菜,还有些不知名的植物,应该是草药之类,手里拿着镰刀,此时正在四处搜寻着什么。 忽然,他眼睛一亮,快走几步,来到一个土坡前。 廉甲手中寒光一闪,变幻出一道弧形光影,光影一闪即瞬,只见土石激飞,呈放射状向四面散开,一株绿油油的药草直飞而起,被他一把抓在手中。 廉尺心中一动。 “好精准的控制。” 简单,直接,用力恰到好处,仅仅是一刀破开所有土表,同时藉由那股力道将药草压迫而出,又丝毫不伤药草根本。 最关键的是,这仅仅是一个打杂的老人在采药日常中的随意一刀,没有考虑,没有思量,不假思索的一刀而出,根本没有想过会不会对药草造成损伤。 何其强大的自信! “这个人平常采药中定然挥过无数次刀,每一刀都是如此精准的控制,才会有这种强大的自信,但仅仅是采药,是不可能练就这种技巧的。”廉尺这样想。 那不仅仅是“技”的问题,还涉及到“力”,因为要将药草压迫飞出,光有技巧显然是不够的,至少需要仑泉境的修为。 廉甲说过,他曾是蜀山外门弟子,所以具备仑泉境修为是很正常的,但就方才显露的技巧而言,至少目前的廉尺还做不到。 这就有点奇怪了,身为人父,既然如此厉害,为何从未教导过从前的廉尺,甚至这些在少年的记忆中竟然丝毫没有? 廉尺忽然发觉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人了。 “哈哈!竟然是益神草!” 看着那株药草,廉甲脸上出现了喜色,自语道:“好!有了这益神草,可保我儿起码十天内修行心境专一无我,不受外境干扰。” 廉尺心中一颤,随即恢复原样。 “廉师弟的刀法很好啊……” 一个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我只道你剑法很好,想不到刀法也同样惊人。” 廉甲回头望去,一道身影缓缓步入林间。 隐匿在草丛中的廉尺也微微有些讶异,竟是余暇? “余师兄!” 看见来人,廉甲很是高兴,搓着双手,神色间隐隐有些自得,说道:“师兄过奖了,采药时挥弄两刀,算得什么刀法,说起来只是熟能生巧罢了,发力的时机掌握,力道的方向控制,还有……” 余暇一摆手道:“我不关心这个。” 话语很冷,说话的人也是面无表情,双手负在身后,一直仰着头望着天上,似乎是不屑看面前之人一眼。 廉甲笑容一滞,有些尴尬道:“那师兄找我是……” “你那儿子今日伤了人,你可知道?” “什么?” 廉甲惊呼出声,“怎么可能!廉尺性子随我,向来老实本分,从不与人为难,怎会伤人?” 余暇看着他,讥诮道:“老实?本分?开始我也以为如此,但他今日确实打伤了人,在场数百弟子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 “他……打伤了什么人?” “张小泉,为人凶残霸道,在外门弟子中小有恶名,没想到廉尺竟敢和他动手,还能战而胜之,倒是叫我刮目相看呐。”余暇看着他,意味深长说道。 廉甲松了口气,“既然早有恶名,打伤就打伤了吧,打得好!” 就是说话这一瞬间,他表情忽然变得淡然,仔细看还有些厌恶在里面,眼神里满是沧桑与风霜,好像忽然从一个佝偻谦卑的老人,变成了一个阅尽百态的智者。 余暇看着他的表情,呆了一下,神情也变得有些古怪,说道:“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廉尺不过是仑泉境初期的境界,那张小泉却已经是……” 余暇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仑,泉,境,巅,峰!” 廉甲身子一震,满脸惊骇,“你再说一遍?”; 第十二章 失落 “不仅是仑泉境巅峰,张小泉在外门还颇有凶名,战斗才情且不说,单是那暴烈凶残的动手风格,就让他在外门弟子中少有同境的对手,毕竟这世上,羊终究是要比狼多的。” 余暇道:“你那儿子,不过是仑泉初期,修行天赋不必我多说了,至于功法武技,我也从未教授过他,但他今日却一反常态的刚猛,与张小泉以伤换伤,虽然看不出来是什么武技,但想必是你教的吧……” “我很好奇啊。”余暇盯着廉甲,问道:“到底是什么武技,竟能越境和人争斗,还能胜得如此轻松写意,廉师弟?” 廉甲满脸震惊,好半天才消化这个信息,愕然道:“我不知道啊,我没教过他啊。” “哼哼……”余暇冷笑:“整个外门只有你我有这个能力,既然不是我,除了你还有谁?” “可是真的不是我啊!” “我也不是要学你功法,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好奇,莫非廉师弟又新创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武技?”余暇目光闪烁道。 “余师兄,”廉甲叹了口气,道:“我那小子可怜,本身没有修行天赋,这一点和我一样,又跟我一样倔,憋着一口气要在修行之路上走出个头来,可是天赋不够,哪有可能出头呢?就像当年的我一样,如今不也是这僰山外门一个打杂的吗?” 余暇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冷笑了一声。 廉甲继续道:“但孩子有毅力,又肯坚持,这是件好事,我不想阻他,甚至求着你给了许多丹药,想助他一臂之力。本来想的是,他若突破仑泉境,我就将我这一身本事尽数传给他,但他不是还没有突破吗……况且现在看来,他这一生大概也没这个可能了。我只愿他认清现实后,能够甘于平淡,从此老老实实地过完下半辈子,不跟人争强斗狠,自然也没必要学我这剑法,你说对不对,余师兄?” “哈哈,突破仑泉境?你呢?”余暇嘴角一翘,嘲笑道:“你突破仑泉境了么?” 廉甲神情黯然,低头道:“没有……”他猛地抬起头来,“但这不一样!你知道的,廉尺没有剑道天赋,我虽然一样没有修行天赋,但剑道方面,自认为还算不弱,若是天赋不够硬要去学,只会伤及己身……既是如此,又何必教他?” 余暇冷笑道:“你舍得?” “你不信我?那就没办法了。”廉甲双手笼在衣袖里,看上去就像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两眼呆呆看着地上,似乎上面长了什么奇怪的花,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 “我廉甲这辈子虽然失败,但从不骗人,我说没教过,那就是没教过。咱们师兄弟一场,有这个情分,我也没必要去骗你,况且廉尺也学不会我那剑法,他连蜀山基础剑法都不会,哪里会什么高深的剑法呢……” 余暇忽然开口道:“不是剑法。” “什么?” 余暇说道:“不是剑法,他压根儿就没用剑,是拳脚上的功夫。” 廉甲一怔,随即满脸惊骇道:“拳脚?我根本就不懂啊,咱们蜀山剑派,有几个精通拳脚的?余师兄你不会是看错了吧?” 余暇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以为我像你那么糊涂?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场间一下子沉默起来。 看着一脸黯然的廉甲,余暇眼珠一转,放缓语气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既然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好了,我信你。对了廉师弟,那个《三人合众剑》,我还是有些不大明白……” 听到这句话,廉甲顿时来了精神,问道:“是哪里不明白?”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其根曰静,是谓复命……这段要义我总觉得有些古怪,既然是算计为主的剑法,何必去探究这些天人之道,听起来倒有点像是知行观的作风,太艰深了!” 廉甲有些局促地摆手道:“余师兄可别这么说,知行观乃我正道执牛耳者,我何德何能与人家相提并论?这段心法是关于自然之道的,《三人合众剑》虽在于算计,但其实不尽然,到了高深处,全凭使剑者心念感应去洞察对手,感应自然,是必须的。当然,这只是个得到尚未证实的构想,毕竟我这辈子也只是个仑泉境巅峰的命……”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向着远处走去,到最后,完全听不见了。 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发现不远处隐在草丛中的廉尺,以及那只小貂。 廉尺慢慢睁开眼睛,从那种入定的玄奥状态中醒了过来,只觉得体内真气活力焕发,好似有了生命一般,精气神也壮大了许多。在那种状态下,他没去想修炼,却反而摸到了仑泉境中期的边沿,不能不说是意外之喜。 “突破原来如此简单,仑泉境中期吗……再给我十天时间。” 其实今日之内就能突破,但他隐隐觉得,压一压,在这个境界里再好好体会一下,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本身也不急着突破。况且他觉得,未来的十天内不是境界的巩固,而是某种实质上的突破。 没有任何原因,但他就是这么觉得。 紧接着,廉尺目光一黯。 “原以为这一世的‘父亲’和那人不一样,想不到,还是有秘密瞒着我啊……” 他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人类……总是有那么多的秘密和谎言吗?” 廉尺清楚地知道有些秘密是因为迫不得已,有些谎言更是善意的,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他也一直能够理解,并且理智地去看待,况且,这一世的他,已经抛弃了所谓的感情负担,照理说该觉得无所谓才对。 但心里还是隐隐有点不舒服啊。 他已经明白这种情绪叫做失落。 在他的认知中,失落是当个人经验或者属于个人某些部分被抢夺,而这些部分是具有重要意义或是个人熟悉的某些东西,破坏了自我的某些方面,使个人产生负向的感受,即为失落。 被抢夺的部分,叫做信任,而造成破坏的部分,叫做欺骗。 “因为对自己和他人的期待值太高了,但没有达到所期望的程度,所以才会有这种情绪吗?” 廉尺忽然心中一惊。 “我为何如此在意这些?” 不是已经决定要抛下这些了吗,为何要在意,难道自己真的已经完全变成人了?连人的感情也不例外? 绝对不可以。 廉尺用力握紧拳头,仰首向天,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道:“人类,是动物进化的产物,他们肤浅,自私,贪婪,虚伪,一无是处偏偏自以为是,你永远不要变成这种类人猿进化物,你要保持理智,永远清醒,用平静的第三人视野去观察这个世界,然后在这个世界上走得更远……我允许你去报恩,比如廉甲,但也仅此而已,你不要自甘堕落!” 良久,廉尺睁开双目,古井无波,面容也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他又变成那个“机器人”廉尺了。 接下来,廉尺的思维如同精密的仪器飞速运行。 “原来之前余暇一直没走,而是隐匿在某处看完了整场戏,一直到我打败了张小泉……” “可以肯定的是,他不知道我的情况,因此和大多数人一样,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廉尺,按照这种实力对比,我是必输的。张小泉的名声他不可能没听说过,我若是落在张小泉手上,现在定然已经是个废人,但他却丝毫没有出手的迹象……” “但他偏偏和廉甲关系不错,不,不能说不错,我看得出来他对廉甲的厌恶,应该是为了利益不得不为之,想必就是那什么《三人合众剑》了,但我那名义上的父亲,居然没看出来?” “居然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厌恶到了这一步吗?” “是厌恶我,还是厌恶我那个父亲?” “既然如此厌恶,还要和我那‘父亲’虚与委蛇,目的自然是那剑法,真像电视剧里那个伪君子岳不群啊……” “《三人合众剑》,很厉害么?” “余暇,我的师傅,你到底在打些什么算盘呢?” 廉尺有沟通障碍症,或者说是因为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能按照记忆中那些肥皂剧的类似场景去模拟,但这并不妨碍他做出这些推断,从科学的角度来说,一个机器人无所谓聪明不聪明,纵然转了世成了人,但他保留了前世海量的知识和绝对冷静的思维模式,在这一点上,他可以说是绝对聪明,只要他能一直保持这种冷静。 一瞬间,廉尺在脑海里理清了这些思路,想到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眼神竟然有些发亮。 “有趣……” 比电视剧有趣多了。 忽然心有感应,廉尺转头一看,只见之前那只小貂,一直在那颗洗髓丹面前徘徊不定,此时终于按捺不住,一口将那颗丹药吞了下去。 见此情景,廉尺脸上露出微笑,“果然忍不住了吗?” ; 第十三章 妖族小貂 丹药甫一入口,小貂就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小小的身子瘫在草丛上,不停颤抖,继而四处翻滚,将周遭草茎压得支离破碎,身上也沾满了绿色的植物汁液,雪白的皮毛在地上滚得杂乱翻起,还尽是绿色斑点,再无先前的可爱之态。 “吱——” 小貂那叫声听着尖锐,偏又有些嘶哑,在茂密的林间显得格外刺耳,引得猛兽闻声而动,火红的眼珠此时已变得很是黯淡,显然是痛苦到了极点。 周遭已悄悄出现了几个不速之客,一个个眼睛里透着贪婪而嗜血的绿光,大概是从未见过眼前情形,暂时没有冲上去,只是小心翼翼地靠近,谨慎、机警地打量着眼前的猎物。 对于忽然出现的那几匹狼,廉尺视而不见,只是仔细而专注地观察那只小貂。 不知过了多久,一刻,两刻,或是三刻,小貂慢慢止住了叫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皮紧闭,像是断绝了生机一般。 廉尺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他看得很清楚,那只小貂身上沾的绿色汁液已经消失不见,皮毛也变得更加雪白光亮,如同白色的绸缎一般,随着身子喘气的起伏,那身皮毛更是白得耀眼,让人望之就想伸手去抚摸。 廉尺当然不会去摸,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因为那只小貂的身形比之前竟然小了一分。 望着眼前情景,廉尺摇了摇头。 “这方世界,果然是不科学到了极点……” 他心中疑惑的当头,群狼可管不了这么多,见猎物不再动弹,纷纷围了上去,后腿微微屈起,蓄势待发,大概是以为猎物死了,觉得吃着不新鲜? 一声狼嚎,便是讯号,围着的群狼以那只小貂为中心,瞬间呼啸而出! 似乎是猎物太诱人了,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那些狼嘴角的涎水,在风驰电掣的扑击间,洒落空中,于是整个空间都散发着淡淡的腥味,闻起来很是恶心。 廉尺却仿佛没有闻到似的,只是静静看着场间,他没有出手杀狼,也没有丝毫阻拦之意。 他还在观察。 就在这时,那只小貂的眼皮一下子睁开了,两只眼珠红得发亮,像是两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看上去流光溢彩,透着一股子别样的美丽,还有些……狡黠。 然后小貂动了,身形如电,飞射而出,在群狼合围的一瞬间,消失不见。 并不是真正的消失不见,只是那只貂速度太快的缘故,廉尺看得分明,那只小貂冲出狼群的包围圈,就隐在旁边那棵树的后面,火红的眼珠子转个不停,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狼群还在四处找寻猎物,终于发现了廉尺的存在,但比较奇怪的是,虽然眼珠里明显透着嗜血的贪婪,甚至口水横流了满地,但狼群并没有上前攻击他,只是继续寻找小貂的踪迹。 大抵是灵山福地之中,动物灵智都要高一些,知道那些修行者才是这座山的主人,是自己惹不起的存在,因此在生死面前,也能强行压下那份本能的冲动,装作视而不见。 忽然一道白影闪过,小貂不仅没有逃离,反而扑向了狼群中的一匹狼,爪子一挥,白光闪过,那匹狼的眼珠便被挖了出来。 那匹狼发出了痛苦而愤怒的狼嚎,此时小貂已蹿到它头部位置,一爪挥下,如同切豆腐一般顺畅,毫无半点阻塞感。 它竟然当着狼群的面,破开了那匹狼的脑子! 头部都被挖开,自然是不能活了,狼身倒地,小貂却依旧立于它的身躯之上,竟然直起了身子,微微仰着小脑袋,看向周围的狼群。 “吱,吱吱——” 小东西的叫声欢快而得意,似乎是在挑衅群狼一样,于是那些嗜血的狼群再也按捺不住,纷纷扑将上去,在狼群咆哮着将它撕成碎片之前,小貂身形再次消失不见。 接着小貂故技重施,又杀死了两匹狼,但终究是狼群太多,转眼间身上已负了伤。 狼群中有一个比较显眼的,身躯尤其高大,眼珠里闪现着与畜牲不符的狡猾光芒,在小貂未及察觉的情况下,猛地扑出! “吱——” 一声惊慌惨叫,小貂被扑翻在地,立刻求救般地望向廉尺,火红的眼珠蒙上了一层水雾,看上去更是晶莹剔透,简直要滴出水来,透着一股子楚楚可怜。 廉尺叹了口气,长身而起,缓缓走向狼群。 随着他的靠近,狼群缓缓后退,唯有那只头狼,眼中射出警觉的光,爪下依旧按着那只小貂。 廉尺走到头狼身前,指了指那只小貂,又指了一下自己,想让它放过小貂。 先前意识到万物皆有灵,他不愿杀狼,也不想去破坏后山的食物链,但毕竟是因为他的一颗洗髓丹造就那只小貂,也给它带来了如此绝境,况且他的观察还未结束,怎能让实验体就此死去。 所以他出面相救,但能不出手的话,就绝不出手。 应该是看懂了廉尺的意思,那匹狼明显犹豫了一下,眼神有些畏惧,但很快就被贪婪和愤怒所取代,它咆哮一声,竟然抛下小貂,向廉尺扑来。 速度很快,来势很猛,还未扑至身前,那匹狼已急不可耐地张开嘴,龇出了倒横交错的锋利狼牙,对准了廉尺的脖子。 砰! 廉尺只是脚下微微错步,稍稍偏了偏身子,随即一记摆拳,自侧面狠狠挥出,火爆真气吞吐一下,就将那头狼王打得翻滚而出,在地上滚了两转,便没了气息。 他只是不愿破坏食物链,又不是不杀生,此时狼王将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眼见头狼身死,群狼哀嚎不止,接着狼群一一扑将上去,以近乎自杀式的冲击,希望能给廉尺带来一点点伤害。 但显然是不可能的。 不多时,地上已再无一匹站立的狼,伴随着欢快的叫声,那只小貂则是兴奋地在满地狼尸中窜来窜去。 群狼已死,再无威胁,它可以独霸后山了。 廉尺看着那只小貂,若有所思。 “如此通灵,显然不是那颗洗髓丹的功劳,况且动物不会打坐运气,更不会功法口诀,那么,丹药对它身体的改造也应该没那么大。” “看来我是选错实验对象了,这只貂应该是个异种,类似于前世核辐射影响的动物变异体,或者说,它天生不凡,就像……我体内那妖族血脉?” “不,不会那么强,若是血脉天赋强大,这只貂早就称霸后山了,这只貂,应该是只普通的妖……” 廉尺的记忆里很清晰,五方大陆,妖族是和人族并存的,虽然妖族式微,但并非就灭绝了,没想到在这僰山的后山之中,就遇见了一只。 先前他就有些疑惑,为何余暇和廉甲两人都未发现那只小貂的存在?自己是和自然融为一体,难以分辨,但那只貂分明一直在草丛里徘徊,隔得也不算远,到了余暇这个程度的高手,照理说不会察觉不到,但偏偏就是没发现那只小貂,想来应该就是血脉天赋了,比如……潜藏? “确切来说,是尚未开启灵智的妖,虽然智商远超同类,但显然是靠着本能在行动,也会一点点的耍诈,比如之前的装死……那匹头狼应该也算是妖,不过比起那只貂,就差得远了,虽然能懂得我的意思,但是连自己的本能都控制不住,这也算是妖?” “至于我能察觉它的存在,是因为我先前入定的状态,能洞察四周,这充分说明,妖族血脉并不是无懈可击,至少那只貂的潜藏天赋,对我就不起作用。” “无怪乎妖族在这片大陆上衰败了,它们如何能是人类的对手……” 廉尺看着那只特立独行的小貂,忽然笑了,原本只是想在动物身上试一试丹药的特性,以及针对群体,和对身体的改良程度,结果却选错了一只妖…… 他也不心疼,一颗丹药而已,更何况是最基本的洗髓丹,没了就没了。自己虽还是仑泉境初期,但明显是伐筋丹和炼骨丹对自己的作用更大,应该是血脉天赋压制的效果,实际上自己现在的实力,早已该是仑泉境巅峰才对。 廉尺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吱——” 身后忽然传来小貂尖锐而急促的叫声,廉尺正欲转身,却见那只小貂已奔至自己面前,只见它双脚站立直起身子,两只前肢像人一样展开,嘴里焦急地叫着,两只火红色的眼珠子紧紧盯着廉尺。 那情景看着说不出的滑稽,说不出的可爱。 廉尺微微皱眉,看着那只貂不停地打着手势,好半天,他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应该是想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他看着那只小貂,点了点头,小东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那只貂在前面带路,不时回头望一眼廉尺,吱吱叫两声,似乎在催促对方跟上一样。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这个地方已经不再是廉尺熟悉的景物了,他深知这是后山的深处,小时候廉甲是不允许他来这些地方玩的,盖因此处狼群出没,危机四伏,所以廉尺也不是很熟悉。 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一面陡峭悬崖很突兀的出现在面前,小貂回头叫了两声,开始小心翼翼地沿着悬崖的一些凸出石块跃下,这些石块并不显眼,但廉尺却发现,这些石块似乎恰巧构成了一条暗路。 “存在必是合理,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巧合。”廉尺心想。 “下面一定有什么东西!” ; 第十四章 山洞里的知见障 廉尺跟着小貂循着石块而下,穿过弥漫的层层云雾,一路来到悬崖深处,一个隐藏在数块巨石下的山洞便出现在了眼前。 山洞位置极为隐蔽,在悬崖腰间深深凹进去的,有周围那些凸出的巨石遮掩,再加上洞口处弥漫的大雾,若非特意搜寻,根本无法察觉。 站在洞口处往洞内望去,里面的空间也不是特别宽敞,似乎就是一个自然造化的寻常洞穴,没什么奇异之处。 “吱吱——” 小貂在洞口叫了几声,又扬了扬爪子,似乎是在示意廉尺进来。 在外面感觉不出什么,但一走进山洞,顿觉灵气有若实质,简直浓郁到了极点,廉尺浑身毛孔瞬间大开,灵气从毛孔进入,一直透到骨子里去,说不出来的舒服。 “这山洞灵气如此充沛,怪不得你能站在后山食物链的最顶端……” 廉尺看了一眼那只小貂,若有所思。 在这洞内,只觉浑身凉爽之极,甚至隐隐有些寒意,仔细一看,山洞里靠着石壁有一处石池,约莫丈许方圆,其中充斥着清澈见底的池水,池水之上,略微有着一点寒气飘扬。 望着眼前情景,廉尺微微皱起了眉。 小貂小心翼翼地站在池水旁边,哈了口气,只见那股气从它口中方一出来,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雾,中间掺杂着许多晶状物体,应该是冻成冰了。 似乎很是厌恶这寒池,小貂忙不迭地后退,踩到一块小石子上面,竟滑了一跤。 廉尺很是惊讶,他知道山洞内温度一般比外面低,原因在于冷、暖空气比重不同的缘故。冷空气较重而下沉,暖空气较轻而上升,洞口向下的山洞里,较轻的暖空气充塞其中,不能流出,因而格外显得温暖,而洞口朝上的山洞里,因为冷空气钻入洞内,越积越多,好像天然的冷空气库,这样的山洞自然无比凉爽。 方才他皱眉的原因,就是因为这是一个“下洞”,按理应是感觉温暖才对,虽然他对冷暖并不在乎,也能忍受这些,但一进来就觉得寒意很重,本身就不科学,这就让他觉得很是奇怪了。 直到他看见了那口寒池。 “凡有因必有果,这口寒池能违背自然条件,令洞内变得如此寒冷,开始我以为是因为其下通着一处阴深泉眼,但此处一眼能望到底,自然不是什么泉眼的缘故。那么,就是因为某种超出我现有认知能力之外的存在,提供了这处寒池,如果没看错的话,就是池中心那处了……” 联想到方才那小貂的动作,廉尺不认为那只貂会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来找自己帮忙,想来多半就是那寒池中心的缘故了。 果然,小貂冲他叫了几声,一边挥舞着爪子,显得很是激动。 廉尺来到那寒池前,只见水面古井无波,池中央处往下三米左右,凭空生长着一株无根之物,隔着水面望过去,都是那样的翠绿欲滴,上面结着两颗火红的果实,大概有樱桃大小,那果实明明红得耀眼,甚至微微荡漾着红光,但在那寒池中心,偏偏就显得很是不起眼,若是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甚至就算看到了,也很容易忽略过去。 方才廉尺就产生了这种感觉,他明明知道那只小貂就是为此而来,心中已有了足够的兴趣,也分明看到了那株植物,但在入眼的一瞬间,他也有种“视而不见”的感觉。 似乎那株植物一眼望去就不存在一般,虽然视觉上有过印象,但转瞬即逝,根本不会有相关的回忆。 若非廉尺本身理智至极,向来不相信所谓的什么感觉,搞不好会就此忽略过去也说不定。 再看那只小貂,此时正双脚站立,两只爪子耷拉在小肚子前,微微偏着脑袋,两只火红色的眼珠痴痴盯着廉尺,闪动着疑惑的光,显然是忘了此行目的,似乎是在奇怪自己为何会带这人类来此。 “所见非所见,所闻非所闻,无如实知,无如实观——也就是书上说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当然不是什么悟道之说,应该就是知见障了。” 所谓知见障,不过是一种玄奥的说法罢了,什么所见不显、所闻非实的屁话,在廉尺看来,无非就是那株植物身上具有某种神经性毒素,能麻痹人的感知和思维,类似于迷幻(和谐)药的作用,让看见它的人对其视而不见,就像含羞草在外物触碰之下的忽然收缩,不过是植物的一种自我保护罢了。 不过能高端到让人一眼望之即产幻,功效之大,简直胜过前世所有的毒品,这倒是廉尺头一次听说了。 “有趣……” 那只小貂呆望着廉尺好半天,终于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吱吱叫个不停,又转身去指那株植物,但和从前一样,傻貂一看见那株植物,立刻又会变得视而不见,等转过身来再望向廉尺时,又变成一副呆呆傻傻的迷茫样子。 如此反复好几次,小貂再次想起自己的目的时,终于变得气急败坏,尖叫了好几声,站在原地手舞足蹈半天,干脆闭上眼睛,转过身去向着寒池中心狠狠指了几下,然后转过身来,火气不减地瞪着廉尺叫了一声,似乎是问你明白了吗。 廉尺点了点头,指了指寒池方向,又伸出手指比了个二,然后指了一下那只貂,又指了一下自己,意思是说,一人(貂)一颗。 神奇的是那只貂居然看懂了,连连点头,嘴里急促地叫了几声,似乎是在催促廉尺赶紧去摘灵果。 廉尺却根本不为所动,依旧站在寒池旁边,打量了一会,然后在地上捡了根枯枝,伸进寒池试了试,见没反应,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试探性地伸向池水,同时将神经敏感程度调节到极点,准备一有反应立马撤手。 手指接触池水的一瞬间,整只手臂立刻就变得木然不再似自己能掌控一般,接着瞬间扩散到全身,皮肤上起了豆子大的鸡皮疙瘩,头皮阵阵发紧,甚至脊椎骨都冒着寒意,接着是极度的疼痛,透着一股子寒意的痛,深入心扉,明明那副身躯已经木然僵硬,似乎已不再是自己的一般,但偏偏那疼痛的感觉又来得如此真实。 所幸感官上的知觉于廉尺来说根本毫无影响,这些终究只是生理上的不适,甚至让廉尺觉得新鲜无比。 只是一瞬间,廉尺已承受不住那股寒意,从池中缩回手指后,他在脑中列了一连串的公式,开始计算这种强度的寒意,以他目前的身体素质能扛得住多久。 结果他发现,以自己现在的修为,根本撑不到寒池中心便会失去知觉被冻成冰棍,然后是永久性的冻伤,那种程度必然是要截肢的,他能够接受自己是一个哑巴的事实,但毕竟没傻到愿意让自己再断手断脚,况且自己那哑巴病也不是就没治了的。 整个过程,廉尺看上去就像是在发呆,那只小貂却一直没有作声,似乎也意识到了此时正是紧要关头,居然学着人那样直立着身子,焦急却沉默地等待着,直到廉尺身子一动。 小貂眼睛一亮,却见廉尺只是转过身去,对着它摇了摇头。 原本红得耀眼的眼珠顿时变得黯淡无光,小貂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也忘了自己现在是两只脚站着,居然就这样直立着转过身去,无精打采地走着,原本翘着的蓬松长尾此时也无力地耷拉在小屁股上,甚至拖到了地上,可见失望到了极点。 廉尺饶有兴致地看着它的背影,目光闪动,再次感叹大自然的神奇,居然能孕育出这种通灵的生物,智商大概有一百以上吧? 其实他还有底牌,靠着自己体内那天赋血脉带来的炙热真气,他在寒池里多撑一段时间绝不是问题,但因为对这股属性的真气尚不了解的缘故,他根本不能计算出具体的时间,自然不能作为倚仗。 因为机器人思维带给他那绝对的理智,他并不怕死,正因为那种理智,他更不愿意憋屈地去死,况且他一点都不急,等修为提升后,再来取这果实,岂不是十拿九稳? 最重要的是,因为前世的经历,现在的他,很惜命。 那只小貂黯然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对着廉尺吱吱叫了几声。 廉尺微微挑起了眉。 小貂伸出爪子比划了两下,示意对方跟着自己,然后转身往洞内深处走去。 虽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但总算比先前好了不少。 廉尺面无表情,跟在它身后,即便小貂不提醒他,他也会往里探索一番。 走了一会,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整处洞穴连绵蔓延不知无数里,越往里面走,灵气越盛,好一阵才走到尽头,那灵气的浓郁程度简直不可思议。 此时已黑不见物,那只小貂是天赋异禀,自带夜视功能,廉尺则是仗着仑泉境初期的修为,真气行至双目以视物。 洞内尽头处是一块石壁,削得平整无比,光滑如镜,甚至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现在的形貌。 镜中那人,身材削瘦,面容看着平平无奇,两道眉毛却出乎意外的浓,仿佛一团化不开的墨,偏偏又平又直,配上单眼皮底下那算不上小但也绝对谈不上大的一双眼睛,和挺拔得有些过分的鼻子,再加薄唇紧抿,算不上好看,但却无比和谐,给人一种很顺眼的感觉。 这就是自己这一世的容貌吗? “果然是平凡无奇啊。”廉尺心想。 “吱——” 小貂见他只顾照镜子,忍不住叫了一声,廉尺点点头,看向石壁。 他早已注意到,石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字迹。 ; 第十五章 剑意传承 看向墙上字迹,廉尺忽然心中一紧,只觉那字大气到了极点,字体里透着一股子洒脱,偏偏那笔锋又铁划银钩,锋芒毕露,一股金石锐利之气扑面而来,脸上竟觉微微刺痛,显然不是幻觉。 只见上面写着:“姓甚名谁,不值一提,封号尊称,人心作祟!” 开头便是十六个大字,以廉尺脑中机器人那浩如烟海的文字积累来看,自然是谈不上什么文化内涵的,甚至读着有些不大通顺,但那一十六个大字,就如同十六柄利剑,刚直锐利,透着一股豪迈,让人忍不住为之喝彩叫好。 接下来大概是那人的生平。 “百岁之年,一柄剑刺尽千山万水,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所幸老天待吾不薄,有前辈三招败吾,尚知天下之大,何谈无敌?愧也!彼时人族圣者尚有二三人,妖族之皇霸绝天下,更有魔族至尊,以不世之资,睥睨五方大陆,天下更无扛手!吾愧而退隐山河之间,临溪流以静对,访草木以素心,登高极目知天地之大,置己苍茫知寸身之微,不亦乐乎!百年后,于四面海见风与水搏,海水壁立,如银墙然,是矛盾,是力,亦是趣……自此悟道,终见远山与高楼,河山剑意臻至圆满……” 下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不清,看不分明,只能看见后面几行字。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吾与挚友合力战之虽败,亦不枉此生!唯一事耿耿于心,今日吾去,何人堪与魔尊一战?” 何人堪与魔尊一战?!! 廉尺虽然面无表情,心中却也忍不住微微泛起了涟漪,他就是再孤陋寡闻,也知道魔族至尊在这方大陆上是什么样的存在,虽然魔族现在龟缩于北部魔域一隅,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一方大陆之王者? 要知道,蜀山剑派号称一方超级大派,在这南瞻大陆上,也还有两个宗门不比之逊色,更何况其他几方大陆的超级宗门? 但和横霸一方大陆的魔族相比,这些超级大派显然是黯淡无光的,毕竟当年是合整个人族和妖族之力,才将魔族赶至北部魔域的, 那么,何人才有资格与雄霸一方大陆的魔族之尊一战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除了人族圣者,妖族皇者,难道还能有其他人? 五方大陆从古至今上百万年,期间诞生各族强者无数,自然是很难细数,但总得是那个圈子的,才有一战的资格吧? 虽说以二敌一,最终还输了,但对手是这方大陆最顶尖的强者之一,如此一来,廉尺基本能确认此人是什么级别的强者了。 人族,圣者! “看来这次真的是捡到宝了。” 廉尺这样想着,又继续往下看去。 “吾自知命不久矣,乃将佩剑埋于剑门关,独留剑意于此,后世小辈有缘,可悟我剑意,若是蜀山弟子,自能寻得吾之佩剑,得吾传承。” 廉尺心中一动,这人莫非还是蜀山前辈? 他细数记忆中历代蜀山高人,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是他? 往下看,最后是一行大字。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字体明显比前面的大了许多,且看着不像是一个风格,倒像是许多书法的大集合,笔锋也姿态各异,有锋芒尽显于外,比如那个“气”字;也有笔锋尽皆藏敛,比如“点”字;还有方方正正稳健无比的“里”字…… 这些字就像一柄柄各不相同的长剑,或横或直,或撇或捺,有的剑尖朝上,有的向下,有的斜起欲飞,有的横掠欲坠,有的犀利至极,有的圆转如意…… 廉尺盯着看了半天,心想这人字倒写得不错,找遍四处,发现角落里有一副枯骨,应当是留字之人了,其余一无所获,更没找到石壁上说的剑意,又皱起了眉头。 那只小貂见他站着发呆,又吱吱叫了两声,见廉尺不理,有些委屈地跑到一边趴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百无聊赖地晃来晃去,两只火红色的眼珠却紧紧盯着他看。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没有超出我认知之外的意外,所谓的剑意应该就是最后这十个大字了,毕竟我已经很仔细地找遍四周,并无其他特别的实体存在,虚幻的行迹尚不可知,就算有,也不是我现在的能力可以接触到的……” 廉尺摸了摸下巴,又看了几遍前面那些大字,若有所思。 “凡雁过必留声,从石壁留字观此人行径,沉雄而豪迈,壮阔而浪漫,愤懑而疏狂,侠义之气很重,但说到底还是个人英雄主义,有一定程度的自大心理,但毕竟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那也没什么。” 若是那位已故的前辈知道廉尺心中对他的评价,不知会不会气得炸坟而出,挥剑将他砍成十块八块? 廉尺呆立原地,静默良久,忽然眼神一凝。 “以此人性格,不会搞这种无聊的把戏,况且他恪守正道,所以战魔尊,守护人族,他尊师重道,将宗门看得很重,所以剑归蜀山,埋于剑门关……” 廉尺知道剑门关是蜀山剑派禁地,为历代蜀山先辈埋剑之所,凡有门中弟子夭折,或是门中前辈离世,均会埋剑于此。 “可以推断,此人战败后油尽灯枯,或是之后又遭遇什么意外,现在尚未可知,总之,他生机已绝,临死前回蜀山,但重伤的躯体不足以支撑此人回到蜀山总门……” “假设他与魔尊一战,是在北部魔域方向,从地理位置来看,蜀山七大山头中,僰山位于南瞻大陆最北方,若战后从北部魔域过来,自然僰山最近,而这后山,又是更靠近北面的地方,此人长途跋涉至此,再无余力,便在此地留下剑意……这里是个疑点,他既然在这里圆寂,何来余力去剑门关埋剑?若是先去剑门关埋剑,又何须来此?” 想了一下,廉尺忽然眼睛一亮。 “大陆传说神兵有灵,能与主人心意相通,甚至能自行杀敌,莫非……是佩剑自行飞往剑门关的?” “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既然尸骨在这洞里,想必传说是真的了。至于那石壁留字,中间部分的字迹模糊不清,想来是中途力竭,再无力维持如前,当时他肯定没意识到,但毕竟数十万年的光阴,磨蚀了字迹……” “后面的字迹复又清晰,自然是想到战魔尊之事,想必又勾起了人类那毫无道理的所谓豪情,之后一鼓作气而为之……” “最后奋尽全力,留下十个大字……” 学着侦探剧里理清案情的主人公那样,廉尺忽然打了个响指,惊得小貂浑身一颤,回头却见他伸手摸着下巴,眼里闪着莫名的光芒。 “剑意,必定在这十个字中!” 廉尺这样想着,却又犯了难,他脑中知识渊博,本人也能绝对理智地去思考和分析问题,但涉及到修行,尤其是那根本就是唯心主义的什么“道”啊“意”啊这些,就是他完全不能理解的范畴了。 “一定有什么办法……” 他盯着那块石壁观察了许久,终究没有所得,连一旁的小貂都看得呵欠连天,忍不住翻了个“红眼”,转过头去,趴在并拢的两只爪子上,貌似无聊到了极点。 但廉尺并不气馁。 “是考验悟性?这玩意儿我应该并不具备,或者说是不知道衡量悟性的标准是什么,根本无从下手。但凡事雁过必留痕,既然这人留下剑意,纵然是悟道这种虚无缥缈的说法,必定也要通过某种实质性的途径让观摩者感应到——那就是此人口中的缘分了……” 廉尺紧紧盯着那十个大字,若有所思。 是什么途径呢? 人体的识感,无非形、声、色、味、触,也即人的五种感觉器官: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方才他已仔细嗅过,并无特殊气味,也侧耳细听,没发现异常。 至于味觉,虽然他自己也认为荒谬,但本着保险的态度,也伸出舌头去舔了两下——旁边的那只小貂看得瞠目结舌,火红色的眼珠里居然闪过一丝鄙视和恶心——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没看错,如果结合之后小貂喉间那咕隆咕隆的吞咽口水之声的话……那显然是理解正确了的。 廉尺没有细想自己连人类的表情含义都还在摸索学习中,怎么就会这么奇葩地看懂了一个畜牲的表情,他现在的所有心神,已经全神贯注在那片石壁上了。 良久…… 一声叹息,廉尺转开了头,阖上双目。 “已经确定,靠识感完全无法发现剑意,原来真的是要去悟啊……” “遗憾的是,现在的我并不具备人类这种唯心主义的思维能力,之前虽然有过类似‘悟道’的经历,但终究是不能掌握,那所谓的‘剑意’何等虚幻飘渺,对我这么一个什么剑法都没有练过的外门弟子来说,在未来的日子里估计也很难。那么,按照这个人的说法,这剑意大概真的是与我无缘了。” 既然已经确定没有可能,廉尺毫无半点留恋,当即默然起身,看都不看一眼那只小貂,径直往外走去。 “吱——” 小貂尖叫一声,身形如电蹿出,挡在廉尺身前,尾巴竖得老高,两只火红眼珠死死盯着廉尺。 说来也怪,廉尺居然又看懂了它眼神里的意思。 ——你虽然没得到好处,但我好歹辛辛苦苦带你来,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太没有礼貌了吧? 廉尺沉默看着它。 小貂又叫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愤怒。 廉尺看着它。 小貂:“吱——” 廉尺:“……” 小貂:“吱吱,吱——” 廉尺:“……” 小貂:“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廉尺:“……” 小貂:“……” 它这才想起,对方似乎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 第十六章 另辟蹊径 “吱——” 小貂垂头丧气低下了头,廉尺笑了,点点头,继续往洞外走去。 小貂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走到洞口处,廉尺又看了一眼那口寒池,心想那只貂如此在意这果实,想必是什么天才地宝了,不过我暂时也没办法拿到手,只能等修为提升之后再来了。 等等!天才地宝? 廉尺站在原地,皱起了眉头。 对方忽然就不走了,小貂不明就里,蹲坐在原地,两只爪子就这么悬在空中,偏着脑袋,瞪大了火红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廉尺。 “难道说……” 石壁上的文字,寒池内的那株灵植,还有先前的那些联想,不停地在脑中一一闪现,廉尺整个人站着不动,眼睛却越来越亮…… 啪! 廉尺伸手打了个响指,在空荡的山洞里显得响亮无比,惊得小貂在地上滚作一团,廉尺对着它笑了一下,不知不觉中,他居然把这个动作变成习惯了。 “我想,我大概知道该怎么去获得那道剑意传承了。” 廉尺伸手慢慢摸着下巴,在脑中将思路一条一条理清。 “还是那句话,有因必有果,存在必是合理,雁过也肯定会留下痕迹……这后山虽然灵气充沛,但从没听说有什么天才地宝出现过,当然,我现在并不能确定这是什么天才地宝,毕竟传说中天才地宝出现,周围必有凶兽守护,眼前情景却与传说并不相符。” “但一个普通的山洞里,居然有违背常理的一口寒池,里面生长着一株灵植,伴随着知见障,算是另一种守护方式,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若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这洞穴深处是一个绝世强者的埋骨之处,按照时间来算,大概也有数十万年了。举凡强者逝世,一身修为尽化灵气,重归于天地之间,但在这山洞之中,却是个特例……” “这灵植定是那人死后,灵气衍生而出的……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口寒池与那株灵植的不符常理之处。” “那株灵植既是那人所化,必然会带有那人身上的dna,或者用这方大陆的话来说,灵植身上有那人的气息……” “我一直在寻找感悟剑意的实质性途径,识感没有作用,是因为我没有所谓的悟性,但若是我有了那人的气息呢?” “这方世界的世界观确实是违背科学,但若是另辟蹊径,用科学观去看这方世界,也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廉尺猛地转过头,紧紧盯着寒池中心那颗灵植,目光灼灼,丝毫没有动摇之意。 那寒池中的知见障,竟不能对他产生半点影响! “这株灵植,就是我获取剑意传承的途径……” “最多十天,我就能突破仑泉境中期,到时候,这寒池再不能阻我!” 廉尺在心中通过对比计算,对于穿过那片寒池所需要的时间和身体强度、真气数量等,大概给出了一个数值,他笃定了境界突破后的自己,必能穿过那片寒池,摘得灵果。 心思已定,廉尺再无留恋,对着那只小貂比划了半天,总算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图,然后在对方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山洞。 回到小院,已是傍晚,廉甲做好了饭在等他,两人默默无语吃完饭,他正要收拾,廉甲忽然叫住了他。 “把这碗药喝了。” 看着那浓黑如稠的药汁,廉尺知道肯定是这人用白天采的那株益神草熬的,二话不说,仰头便喝了。 一股暖流从喉咙下去,瞬间化作点点药力,散发到全身,看不出来什么明显效果,但廉尺隐隐感觉到,自己的精神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五感也更加敏锐了。 记得白天的时候他好像说过,那株益母草能助人十日之内专注心神? 廉尺其实并不需要这碗药,说到心神专注这一点,整个蜀山,甚至这方世界,大概都没有人能比他更专注,因为他的大脑和神经,就像是一台电脑一样精确,虽然只是模拟出来的,但没有人类的那些情绪拖累,还能一直保持冷静客观地第三人视觉,哪怕是对自己…… 小院里,父子俩分别坐在两块大青石上,默然相对,久久无语。 天上星星点点,傍晚的微风拂动院里的柳枝,伴随着虫鸣之声,带走了一丝丝燥热之意。 已经入夏了啊…… “听说……你今日打伤了人?” 廉尺看着远方,貌似出神,只是点了点头。 虽是早已知道此事,但此刻得儿子确认,廉甲还是觉得有些震惊,又问道:“那人是仑泉境巅峰?” 廉尺再次点头。 廉甲一脸的不可思议,惊问道:“以你的修为,此事绝无可能做到!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沉默…… 廉甲眉头一皱,“连我都要瞒着?” 廉尺心中笑了一声,你不是也有事瞒着我? 久等不见回复,廉甲再克制不住心中火气,大声道:“我是你爹!” 廉尺看了他一眼,终是点了点头,却心中轻轻说道,可惜,我并不是你儿子。 廉甲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疲惫,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他轻声问道:“真的不愿说?” 看着对方那张长满皱纹的脸,心中没来由地涌上一丝凄凉,廉尺很想告诉对方真相,但终究是忍住了,只是心中默默说了一句,抱歉。 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廉甲的神色变了几次,从疲惫变得黯然,后面又有些古怪,似乎还有些欣慰,后面又化作豪情…… 廉尺在这期间居然一一看懂了对方的神色,他一直在学习如何与人类打交道,学习察言观色,照理说这是他来到这个世间最大的进步,此时应该高兴才是,但他心中却有些复杂。 他也不知道那是为什么。 忽然深吸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廉甲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沉声问道:“告诉我,你是否真的决定要在修行之道上一路走下去了?” 廉尺一愣,随后点头。 廉甲又问:“即使你和为父一样,毫无修行天赋,也要坚持?” 我并不认为自己没有天赋,即便真的是没有,我也不认为天赋能决定一切。 廉尺心中默默说了一句,然后很坚决地再次点头。 “罢了……” 廉甲叹息一声,抬头看着满天繁星,久久不语。 廉尺静静地看着他。 “从明天起,你跟着我学剑……”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空旷,在深邃的夜空里,听起来很是悠长,好像充满了无尽唏嘘。 “我会将我毕生的本事,尽数传与你,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廉尺猛地抬头,见他脸上恢复了平静,目光中闪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毕竟,你是我儿子!” 说完这句话,廉甲起身进屋。 繁星满天,在初夏的夜空中闪烁不定,就像呆坐院中廉尺的心。 夜,寂寞如水。 次日一早,廉甲唤醒了打坐修行的儿子,扔给他一柄剑。 “此剑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追随了我十年,现在就将它传给你,左右我也没什么机会再用到了……” 剑长三尺三分,重约三斤三两(一斤为十六两),剑身极平,双面开刃,剑尖处极窄,整柄剑呈灰黑色,无半点光泽,就像一根黒木,拿在手上却寒气逼人,让人丝毫不怀疑它的锋锐异常。 “准备好了么?” 廉尺还在细细打量手中的剑,闻声抬头望去,却见廉甲站在门前,眼睛死死盯着远方,正是日出,光照虽不强烈但很耀眼,廉甲却似没有半点不适,紧紧盯着那轮红日看,眼皮不眨一下。 “准备好了,就开始学剑。” 话刚说完,就见太阳破开云层,挥洒金光千条万丈,放射四方! ; 第十七章 有恒心,没天赋 十日之后。 廉甲立在屋门口,正看着院中那个练剑的身影,平日里的颓老和衰败之色,此时在他脸上一扫而光,面容看着虽然平静,眼睛里却闪着精光,充满了无尽的自信与威严,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而院中那人,则是面无表情,默默挥动手中长剑,动作不快也不慢,看上去也是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奇招迭出的场景,但却出奇的利落干脆,行进之间,步伐像是精确丈量过似的,每一步的距离几乎完全一样。若是看得久了,旁人定会更加惊讶,因为这套剑法那人已经连续练了五遍,而每一次从头使来,一直到结束的时候,任何一个动作都是一模一样,完全没有丝毫的偏差,就连招式动作之间的衔接,都找不出来半点不同。 剑出,风起,柳枝摆动,柳絮飘飘,一道身影在满院的柳絮中穿梭来去,而后身形忽然静止,由动至静那一刹,丝毫没有给人半点突兀的感觉,半晌后,那漫天的柳絮才纷纷扬扬,缓缓飘落下来。 随之散去的,还有一股淡之又淡但始终笼罩着整个小院的冷冽之意。 “好!” 眼见那练剑的身影停住,廉甲忍不住赞了一声。 “难以想象,你虽然于剑道上并没有什么悟性,但胜在恒心与毅力,而且……你对于招式的把握实在是太强了,简直是我生平之所仅见!” 廉甲想了想,叹道:“若是你在修行上稍微有点天赋,对剑道的悟性能再强一些的话,肯定会是蜀山年轻一代最耀眼的天才,可惜了……” 声音中透着无限唏嘘,廉尺听了,却没有半点反应,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静静地看着廉甲,听他说话。 廉甲问道:“学了十天剑,你也没有问过我这套剑法叫什么名字,难道就没有半点好奇?” 廉尺摇了摇头,心想你想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问也没用,况且一个名字而已,有那么重要吗? 似乎是看出了廉尺心中所想,廉甲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迟疑道:“自从你受伤昏迷,醒来后我就发现,你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 廉尺心中微微一凛。 却听他继续说道:“或许是余路给你的打击太大了点?不过能让你重新振作起来,终究不是什么坏事,说起来,那孩子天赋确实不错,比余师兄好了无数倍,和咱们父子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惜就是出手狠了点,和余师兄一模一样,从这点上看,倒是得了蜀山剑派的真传啊。” 廉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廉甲道:“这套剑法名为《五岳倒山剑》,乃为父自创的剑法,虽不是什么太了不起的剑法,但自信不弱于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要教给你的剑法,全是我生平自创,没有一套是蜀山剑法。” 廉尺听到此话,却面容平静,毫无半点惊讶,他早已猜到了,从那日余暇和廉甲的对话中流露出来的信息,他就知道廉甲在剑道上很有造诣,更奇怪的是,之前的廉尺根本不会任何剑法,自然是因为一心修行,想在境界上有所突破,所以无暇分心的缘故,但若说这其中没有廉甲影响的因素,他根本不相信。 果然,廉甲说道:“整个蜀山外门,只有那部《基础剑法》有点意思,其余的,哼哼……” 虽未明说,但话中意思已表露无误,那股不屑更是直接摆在脸上。 这下廉尺倒有些惊讶了,他头一次看见这人脸上出现如此骄傲的表情,那眼中更是神光四射,虽不是什么睥睨天下的气度,但那股绝对的自信,也让人不得不心折。 这人到底有段什么样的过去? 廉尺绝不相信这人一直在蜀山上打杂,他知道人的性格和心境是和经历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譬如他前世被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欺骗和背叛,更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此生就不愿再相信人类。 而眼前这人,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偶尔爱说大话,对人更是没有什么戒心,但一说起剑法,似乎就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这也就算了,但自己这幅身体主人的来历本身也是个迷,廉甲的配偶呢?自己应该称之为娘亲的那个人呢?是不是就是屋里墙上那个画中人?为何记忆中没有半点相关的讯息? “有趣……”廉尺摸了摸下巴,眼里若有所思。 “你在发什么呆?” 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只见廉甲对他怒目而视,“如此心不在焉,成何体统!加练两个时辰,一直练到你的手臂重得抬不起来为止!” 廉甲说完便背起背篓,采药去了。 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廉尺有点纳闷。 这毫无来由的火气是怎么回事? 摇头叹了一句人类真是难懂,廉尺直接拿起长剑,练了起来。 三个时辰后。 看着小院里那个一直练剑的身影,站在院门处的廉甲震惊到了极点。 他难道一直没有停歇过? 廉甲知道这有多难,《五岳倒山剑》的精髓在于“倒”字,若是全神贯注为之,必然会感觉到一剑比一剑重,到得后来,更是重若千钧,连抬手出剑都困难无比,而一遍遍的重复练下来,那剑势的叠加,更是会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虽说倒山只是个比方,但山有多重? 剑势如山,到后面更是要倒山,这套剑法的难练之处可想而知了。 但廉尺却一直在练,没有停过。 廉甲看得出来,此时廉尺的剑势已重若五岳,沉到不可思议,那举手抬足之间引起的滞涩风声便足以说明一切,此时的小院里,那几颗柳树已变作光秃秃的,地上柳絮满地,简直像是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而地毯上的那个少年,浑身衣衫尽湿,甚至起了一层一层的盐白汗渍,刮下来估计都够腌几十斤的腊肉了。 廉尺脚步交错,步伐已慢到了极点,每一步都像是用心神、用毅力迈出去的,看着就沉重异常,偏偏给人的感觉又轻盈无比,地上只有二十四个脚印,他整个人的活动范围便局限在那些脚印之上,每一步都是踩在脚印上,不多不少,不偏不倚,就连丝毫的错位也没有,脚印内湿漉漉的,底部更是积了浅浅一摊水,那是汗液。 “停!” 因为担心儿子身体,廉甲不得不喊了一声,廉尺却置若罔闻,一直把这一遍剑法练完才停下来。 甫一停下,他的腿部便痉挛似的抖个不停,廉尺眉头一皱,强行控制肌肉不再抖动,整个人站立原地,就如同一杆标枪。 廉甲见状,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你一直练到现在,未曾停过?” 廉尺点头。 “什么感觉?” 廉尺想了想,比划着手势。 “就只是重?没有体会到一点举重若轻的感觉?” 廉甲的表情有些失望,待看到廉尺确认地点头之后,失望之色更是表露无疑,苦笑着摇了摇头。 “该怎么说你好呢?你这股恒心和毅力真是比你老子我好出太多了,但你这剑道天赋,还真是……” 廉甲咂了咂嘴,终究没有说出来,想了想,他说道:“先前要你一直练,其实是想要你体会剑势,重,就是要重!越重越好!一直到重得抬不起手,然后在身体透支和精神疲惫的情况下,去体会到那举重若轻,到了后面,剑势重,出剑却极轻,这《五岳倒山剑》就算练成了。但你这……都练了几个时辰了,怎么就一点领悟都没有呢?” “说起来,你这孩子的毅力真是吓人一跳,我敢说整个蜀山,都没有人能做到你这种程度,但……” 说到这里,廉甲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脸上表情很是复杂,他知道在没领悟到那个“轻”字的时候有多难,一遍遍的剑势叠加下来,重得令人发指,自己当初突发奇想,要创造这套剑法时,无非也就连续练了七遍,就领悟到举重若轻了,但看儿子这光景,怕不练了有二三十遍了? “累了就不要强撑着,赶紧休息一下,正好我在后山药田里偷了点补中益气草,待会熬药给你补补身子。” 进门之前,廉甲又看了一眼儿子,语气中似乎很是为他自豪,眼中却满是心疼和担忧,但也流露出了一丝遗憾。 廉尺看懂了。 ——如此恒心与毅力,只可惜没有剑道天赋。 廉尺静静看着他进门而去,开始熬药,做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看得出来,那人的心疼和关心是真的,遗憾也是真的,似乎笃定了自己毫无天赋,不管是修行天赋还是剑道天赋,那人眼中的同情与怜惜让自己心中微微起了一丝波澜,但又隐隐觉得有点不平。 是的,不平,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就像是……一个父亲面对儿子的学习成绩,摇头惋惜,说你已经足够努力,可惜智商不高,然后当儿子的就不顾一切想证明给他看,你是错的…… 就是那种不平! 廉尺轻轻摇了摇头,心中说道,那也未必。 ; 第十八章 突破 廉尺知道,自己之所以体会不到举重若轻的那种感觉,与天赋无关,或许他真的没有天赋,但就算有,他也做不到,至少这套剑法他练不成。 原因其实很简单,《五岳倒山剑》的悟剑原理大抵是练习者在身体极度透支和精神疲惫到了极点的时候,才能突破极限,掌握举重若轻,实现真正悟道。 廉尺想过,按照廉甲的说法,那所谓的悟剑,大概又是唯心主义的一种虚幻说法,但基于自己绝对冷静客观的思维,以及对身体各部位超强的控制能力,悟剑对于他来讲,真的是不可能的。 换句话说,即便身体精力再怎么透支,廉尺也能支撑着自己继续练剑,疲惫对于他来讲,只是一种比较特殊的体验,并非不能忍受,也因此,他能比其他人支撑得更久,而如果真的是到了极限,廉尺会立刻休克,然后陷入昏迷,那说明他的身体已经受到很大的伤害,比一般人要严重得多。 简单来说,就是感知的具体性和思维的概括性并不统一,这个没办法,勉强不来的,因为那是属于这个世界的“道”,现在的他,根本无法理解这种东西。 跟一个信奉科学的人谈封建迷信? 廉尺觉得自己现在能够做到相信悟道的说法这一步,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他并没有气馁。 因为十天之期以至,他要在今天突破仑泉境中期,境界突破之后,他会再去那个山洞,如果能够凭借那颗灵植的果实,获得那位远古大能的剑意传承的话,或许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吃过饭,廉尺径直出门,去后山深处寻了处僻静地方,盘膝而坐,又感悟了一遍《不死印》的心法,才开始慢慢行功。 他闭目而坐,整个呼吸保持着一个固定的频率,三长三短,特殊而悠长,每次呼气时,鼻翼处都会喷出两道长长的白色气体,肉眼可见,一直到了体外三丈处,才会缓缓消散。 在山风的吹拂下,树叶哗哗作响,草丛如同波纹一般层层起伏,然后一圈圈扩散开去,似乎是随着廉尺的呼吸起伏而律动的,而这奇怪的频率就以这种比较特殊的方式在林间一直相互影响着,好像已经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一直到太阳跑到了西边的天头上。 山风吹得更猛些了,一片树叶在枝头摇摇欲坠,脆弱的叶柄不堪其负,终于发出了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晃晃悠悠地飘了下来。 那声轻响在廉尺心中却如同雷鸣,猛地睁眼,右手慢慢伸出,精准地接住那片轻飘飘的树叶,两只手指轻轻拈着树叶细细的根柄,轻轻一搓。 整个树叶顿时在他手中分崩离析,肥大的树叶上那些绿色的叶片瞬间脱离,只剩下那些细小的的网状叶脉,分叉平行,互不交错,就像是一把造型很复杂的叉子。 手指再一弹,将那些叶脉纷纷抖落,只留下一根叶柄,接着手一扬,一道绿影飞射而出,深深刺入十丈外一颗大树的枝干,只留下很少一部分叶柄的根部露在外边,旁边有一片白色半透明的薄翼,好像是什么东西被钉进树干里去了。 那是一只蝇虫。 廉尺深吸一口气,运转体内真气,越来越快,面色并没有什么异常,体内却像烧开了一锅水,那些炙热的真气沸腾着,翻滚着,咆哮着,随着他的行功,在身体的经脉里冲行,如同狂放暴躁的野马,在那些经脉里一往无前,籍着那股子狂暴与炽烈,不停地冲刷和拓宽体内每一寸经脉,一直到那些尚未打通的死脉前才停下。 歇了片刻,体内真气再次一鼓作气,喷薄而出,以最狂躁的方式,去冲击那些死脉! 廉尺一张脸憋得通红,鼻孔中喷出的粗气简直热得惊人,周遭的空气温度似乎都高了几分,身体四周的那些青草纷纷无精打采地垂下头去,变得萎靡至极。 又过了不知多久,周遭青草逐渐转为枯黄,廉尺身体围绕的那一圈甚至已经变作焦黑,完全看不见一丝生命力存在的迹象,蓦地—— 哼! 嚯! 伴着震耳欲聋的呼吸之声,两道长长的白气从廉尺口鼻中喷薄而出,一直到七八丈外才逐渐消散,所过之处,青草纷纷枯萎,随后他的身体之内,也发出了嗯嗯噫噫的声音,在骨骼的最深处震荡摩擦,响个不停,如同闷雷轰鸣,威势惊人。 廉尺缓缓起身,随便扭了扭腰,动动脖子,举手抬足之间,骨节竟然发出了如同爆炒豆子一般劈啪作响之声,再看他身形,虽然仍是瘦削,行动之间却多了几分爽利与坚韧。 虎豹雷音,筋骨齐鸣! “仑泉境中期,成了!” 廉尺试着行功,只觉体内真气前所未有的强大,怕比从前深厚了两三倍,那股炙热之意,也胜过从前几倍,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知道炽热的真气能在战斗中收获奇效,但目前仅仅是仑泉境中期,就滚烫到不可思议,按照前世的温度单位来看的话,怕有好几百度,若是玄骨境、幻血境之后呢,或者再提升几个大境界后,岂不是上千度甚至上万度的高温? 他知道《不死印》是血脉天赋独有功法,应该不存在这些隐患,但毕竟尚未完全融入这方世界,心里总有些患得患失的,他怕体内真气哪一天忽然失控的话,就麻烦了。 “想不到不仅又打通几条死脉,还无意间练成了国术中的哼哈二音,按照前世武术的标准,我现在起码也是暗劲了吧?”廉尺心中忖道。 哼哈二音是国术特有的一种炼气方式,气壮则血足,练的就是一口本命元气的浑厚,讲究一气呵成,廉尺前世涉足国术无数,却从未练成过这些法门,本以为是骗人的,但不得不承认国术确实有其犀利之处,所以一直没有放弃,甚至到了这方世界,也没有松懈过练习。 方才冲击死脉之时,丹田如同喷气式引擎一般,全身真气聚在一处,精气神也涨到了极点,当死脉贯通那一瞬间,全身说不出的通泰与舒爽,无意间从鼻中哼出了哼哈二音,竟然成功了!也正是贯通了哼哈二音,才会出现之后的虎豹雷音和筋骨齐鸣的异象。 而暗劲,则是国术的一种说法,人活动之时,每一个动作都要产生能量热量,这股能量热量就包含着元气,能不能含住这股气,就是有无暗劲的标准,算是炼精化气的一种形式。除此之外,还有暗劲和化劲。 前世的时候,整个华夏大地练出暗劲的虽少,但毕竟有人练得出来,但化劲就是传说中的境界了,据说张三丰就是练出了化劲的。 简单来说,明劲,暗劲,化劲,分别对应了练拳的三个阶段:招熟,懂劲,神明。 有这么一句话,说得很贴切:明劲伤人筋骨,暗劲伤人五脏,化劲伤人神气。也叫气打,意打,神打。 不知不觉间,廉尺已走上了一条与这方世界的修士们完全不同的修行之路,谁也不知道这条路究竟通向何处,也不知路上会暗藏多少凶险,但既然已经修炼了那来历不明的《不死印》,再多上一个国术淬体,又有何妨? 既然已经看见了远山与高楼,难道还能安心地在浅水沟子里趟着? 廉尺猛地深吸口气,含住那口气不放,随即握拳,扭腰,抖肩,然后一拳击出! 拳出如刀锋利,切豆腐一般生生插进面前一颗合抱粗细的铁木大树,随着木渣乱飞,廉尺抽拳而出,在树干上留下一个碗口大的洞,四周竟焦黑无比! 没有一片树叶掉下来。 不仅如此,整棵树挺拔而立,枝头上的树叶便是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咏春,寸劲! 想起了前世一句话:国术不表演,只杀人!廉尺微微点头,心想这古武术倒的确不凡,用在争斗之中,当能收到奇效。 他眼睛微眯,凝视着远方,心中轻轻说道,成与不成,就在今晚。 视野的尽头处,是一片断崖…… ; 第十九章 廉尺,廉耻 回到住处,廉甲已做好晚饭等他。吃饭的时候,廉甲有些心不在焉的,大概还在为儿子没有剑道天赋而惋惜,也没察觉到廉尺境界上的突破。 两人默默吃过饭,廉尺照例收拾洗碗,廉甲倚在那张缺了腿的八仙桌上,沉默不语。 之后廉尺依旧坐在院子里运功修炼,廉甲则是早早上床睡觉了。 月上柳梢的时候,廉尺从修炼中醒来,侧耳轻轻听了听,屋内一片寂静,沉缓而悠长的呼吸声隐约可闻,显然那人是睡熟了。 廉尺悄然起身,走进后山,来到那堵断崖之前,沿着上次的路径一路而下,再次摸进洞中。 “吱——” 刚进洞中,就听见一声尖叫,廉尺心中一动,原来这只小貂竟住在此处…… 一道白影闪过,那只小貂出现在廉尺面前,火红色的眼珠内还留着些许睡意,此时正微微偏着脑袋,有些疑惑地看着廉尺。 廉尺也不多言,直接伸手指了指寒池中央那株植物,比划着手势说自己有办法摘下那颗果实,还是之前的方案,一人一颗。 “吱,吱,吱!” 小貂顿时高兴地尖叫起来,双脚站立而起,在原地手舞足蹈,兴奋得不得了。 廉尺没有理他,径直走到寒池前,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那株灵植。 其实他完全可以独吞那两颗果实,但毕竟此处是那只小貂带他来的,从那只小貂的眼神里,他能看出它对寒池中心那株灵植的迫切渴望,但尽管如此,小貂还是愿意和他平分,单从这一点来看,这只貂就强过那些自私的人类太多了。 自身死穿越以来,廉尺一直不屑于人类虚伪的情感,也没有什么道义的概念,若是对方本身与他没有丝毫瓜葛,杀人越货这种事他做起来也不会有任何的负担,但这只小貂既然对他存了善意,他也不吝于还之以好处。 还是那句话,别人(貂)怎么待他,他就怎么待别人(貂)。 知见障依旧在起着作用,当廉尺看向那株灵植之时,又产生了瞬间的恍惚,凭借着强大的心神控制能力,终究是反应了过来,当下凝聚心神,全神贯注,守住了灵台清明,不再被其干扰。 廉尺将手指伸进池中,寒意瞬间席卷而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手指处一直往上蔓延,他却没有任何动作,待那股寒意到了手肘处,才默默运功对抗,又过了半刻,感觉有些不支,廉尺开始全力运行《不死印》心法,体内真气顿时炽热了无数倍,与寒气一直对抗。 三刻之后,廉尺抽出手臂,火爆真气疯狂运行,在经脉间四处穿行,须臾间,手臂上的白霜便尽数消融不见,冻得僵硬的手臂复又恢复了柔软。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全力运功的话,我能抵挡那股寒气四刻的时间,若是不考虑身体的损伤情况,还能会更久一点,大概能支撑五刻的时间。但方才的情景仅仅是手指伸入寒池中,若是全身浸入其中,大概又会缩短不少时间,那么保守估计,在失去行动能力之前,我能在寒池里面坚持两刻的时间。” “动作快一些的话,应该是够了。” 廉尺又在脑中细细过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迅速脱去全身衣物,包括内衫亵裤——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笃定身上的衣衫扛不住寒气的侵袭,估计一沾到寒池的水,就会化作丝丝缕缕了,为了不让屋里那人起疑,他还是决定裸泳,反正这洞里只有一只貂,也无虞走光之忧。 其实按照这厮“非人”的思维尿性,即便是旁边有人,甚至是女人,大概他也是不会在乎的。 “吱——” 又是一声尖叫从小貂口中传来,只见它伸出爪子蒙住双眼,但它那动作怎么看怎么像是敷衍性质的,况且那火红色的眼珠也未免瞪得太大,从爪子的缝隙之间,紧紧盯着廉尺那光溜溜的身子,看起来好像是震惊之极,但仔细看的话,那畜牲眼中似乎还有一丝鄙夷和不屑之色? 廉尺听到了那声尖叫,有些不以为然,他早知那只貂是极通人性的,此时心中只是有些感叹,想不到这动物也会有廉耻之心,是了,严格说来,它却不是动物,应该是妖族才对。 动物尚且还有廉耻之心,廉尺倒没有了廉耻,不能不说是一个讽刺。 一切准备就绪,廉尺深吸口气,微微屈膝,脚下猛地发力,身子弹射而出,动作利落无比但又精确无比地纵进了寒池中央,落点距离那株灵植只有一只手臂的距离——他早已计算好了的,可以最大程度地节约过去的时间。 水面绽放开了一朵大大的水花,小貂尖叫一声,化作一道白色闪电射出,所幸它后退及时,险些被劈头盖脸浇了一身,此时正在原地直跳,恼怒地叫个不休,但眼神一投向廉尺落水的方向,扫过那株灵植时,顿时又变得神情恍惚,傻站着发呆。 廉尺哪有心思管这些,甫一落水,他便全力运功,含住一口气直接往底部沉去,在下潜的过程中迅速调换身形(跃进时是头下脚上背对岸边),瞬间到了池底,已变作头上脚下,正对岸边……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一切情况正常,计划完美施行——纵然是一只手臂的距离,游过去也太浪费时间,他要籍着脚底在寒池底部的一蹬之力,在冲天而出破开水面时,摘下那枚果实——毕竟这一跃,又能节约不少时间。 脚底刚踩到底,便猛地发力,运足了真气用力一蹬,如同箭鱼一般往水面飞射而出,在与那株灵植擦身而过的瞬间,廉尺已一把抓住结着果实那根茎条,用力一扭—— 纹丝不动。 居然没能没得手? 那根茎条竟然出奇的坚韧,廉尺手上的力量能轻松击断一根合抱大树,竟不能折断一根枝条! 既然计划失败,廉尺也不着急着赶时间了,眼前的情形有些超出预料之外,他干脆仔细观察了一下那株灵植,两息后,廉尺再次出手,真气运转处,青筋毕露的手臂顿时如同钢浇铁铸一般,猛挥而出——这次他不再针对那根茎条,而是直接一把拧向茎条上结着的果实! 还是没能成功。 在手掌抓取果实的一刹那,灵植微微晃了两下,果实也微微脱离与根茎的连结处,就像是一根弹簧,在受到外力的作用下,微微拉长了些,马上又恢复了原样。 但是在方才电光火石的瞬间,廉尺惊鸿一瞥,那株灵植上果实微抬时的情形已清晰印在他的瞳孔上,眼球捕获影像的同时,大脑同时进行分解与感知,准确无误地得出了那株灵植的结构…… 他把这种技能称之为动态视力! 本来果实与根茎是紧紧连结在一起的,但似乎有着一定的弹性,所以会出现微微偏离的状态——这个也不难理解,在廉尺想来,刚极易折,集刚硬与连绵为一体,才是此物如此坚韧的原因所在。 不止如此。 他清楚地看见,在果实微微偏离根茎的时候,那中间有无数极细的纤维状根须,以螺旋纹的方式紧密缠绕在一起,每七根缠作一股,七股又缠作一整根,那隐隐闪耀的红色光泽,看着实在是有些异样的美丽,至少在廉尺眼中是这样…… “很合理的结构,兼具坚实与韧性,又能迅速地将力道瓦解开来分别承受,果然不愧是天才地宝。” 非但没有气馁,甚至半点沮丧的念头也没有,廉尺反而有些莫名的兴奋,一边摸着下巴,一边从眼中射出异样的光芒。 接下来的一刻时间内,廉尺一边全力抵抗运功抵抗寒气的侵袭,一边全力摘取那两颗果实,他用尽了所有方式,掌劈、拳击、指戳、爪掐……那些存在于他记忆最深处的古武术纷纷使出,却始终不能奈何那株灵植分毫。 “常规方式看来是不行了,得用剑试一试了。” 幸好出门时带了佩剑,如今正在岸边的衣衫旁,廉尺看向岸边,发现那只小貂一直用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根本不敢移开半点,纵然是余光,也不敢投向那株灵植,显然是怕了那知见障,此时眼中正闪烁着兴奋而期待的光芒。 廉尺看向小貂,用手指了指岸边的长剑,小东西居然也看懂了他的意思,二话没说,跑到不远处,后腿站立着,用两只前爪捧着那柄长剑,兜了两下,奋力往池中一抛! 长剑落入廉尺身前不远处的水中,被廉尺拾起,右手握剑,高高伸出水面,以减少水的阻力,真元运转,狠劈而下,化作一道雪白的匹练,向着那株灵植斩去! 咔! 长剑砍进一半,却深深陷入了结着果实的根茎之中,廉尺竟然拔之不出! 如今时间已过去一刻有多,按照廉尺的计算,他最多还能坚持半刻多点的时间,但发生的情况却远远超出他的预料,如果再耽误下去,为了不给身体造成不可恢复的伤害,势必空手而归,但要说放弃的话,现在尚有富余时间,未免有些可惜。 场面再次陷入僵局…… ; 第二十章 再悟剑意 廉尺试了一下,发现既不能拔出长剑,想要将长剑继续劈下去也根本做不到,在他的思维里,作用在那灵植根茎上的能量,是通过力的大小乘以距离而得来的。如今长剑嵌入其中,根本不能动弹半点,距离近似于无,而单靠力道,能成功的话,方才他徒手不就已经摘下果实了? 当科学的计算方式已经确定目前的力量不足以给那株灵植造成伤害的时候,似乎就该是廉尺放弃的时刻了,因为他信奉科学,相信事实。 事实上,廉尺已经有了退意了,如今剩余时间已不足半刻,看起来是没有半点成功的可能性了。 但幸好这是一方无比奇妙的世界。 电光火石间,他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五岳倒山剑? 举重若轻之道? 若是真的如此,似乎有点可能…… 旋即摇了摇头,自己本身就是因为不能悟剑,才想着借助这寒池中的天才地宝,去寻求突破,如今非但没能得手,反而想靠着那根本没有半点头绪的剑意去获得灵植上的果实? 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还有什么办法呢?” 一个可能性被否决,廉尺丝毫没有惊慌的样子,反而在脑中飞快地思索起来…… 忽然,他眼睛一亮,有了…… 当下握着剑柄,似紧还松,似虚还实,浸在水中的身形也瞬间变得有些轻飘飘的,仔细看却自有一番神韵,明明沉肩附肘,含胸拔背,松腰没胯,松散之极,却看起来端正自然,势动神随…… 太极剑! 太极重意不重力,轻灵柔和,却又绵绵不断,而最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太极劲道,极刚极猛! 五岳倒山剑剑势极猛,但在悟通剑意之前却又显得有些平凡,但剑招本身是极为刚猛的,而太极剑的神韵恰好有些异曲同工,况且古武术本身是不需要什么悟道的,只要练熟了拳架子,自然能手到擒来,战斗力区别的关键在于劲——偏偏廉尺又是练出了暗劲的,这些看似棘手的地方,在他身上,似乎看到了解决的希望。 更何况,古武术中还有一种技法,叫作寸劲! 廉尺全力运转真气,明明火爆异常,却浑身动作轻柔舒缓至极,以腰为轴,带动全身,完整贯串后,以腰带动手臂领劲,护于手腕催劲,轻轻一翻,使出了五岳倒山剑中一招刚猛异常的力劈蜀山,偏偏看着极轻极柔,陷在灵植根茎中的长剑依旧不动,但却被廉尺的手腕以极快的速度不停颤动带出一股破坏性极强而又连绵不绝的力道,直接作用于植物最深处的内部结构! 那股力道不停地冲击灵果与根茎连结的地方,螺旋状的纤维结构正在遭受着不可逆转的破坏,一股,两股,三股,四股…… 咔! 一声轻响,结着两颗火红色灵果的根茎应声而断! 同一时间,廉尺迅捷无比地伸出左手,紧紧抓住那根断枝,两颗红色果实沉甸甸的,随着他足底蹬地的动作轻轻一颤—— 哗的一声,廉尺破开水面,从寒池里冲天而出,整个人就如同一只舒展开的大鸟一般,飞射向岸边而去! 似乎是在寒池里呆得太久,有些力竭,真气也有些不够,在距离岸边尚有一米距离时,廉尺的身子再也不堪其负,猛地往下一坠! 廉尺眼疾手快,一剑往前刺去,深深嵌入岸边一颗大石之中,他的整个身子,就靠着一剑支撑,在寒池上方悬空着,形成一个大字,接着握着剑柄的手猛地一按,瞬间松开,整个人已籍着剑身的那股弹力往上荡起,正好踩在剑柄之上,然后如同走钢丝一般,在长剑上一掠而过,落在了岸边的那颗大石之上。 时间,刚好过了两刻! 那只小貂傻傻蹲在地上,看得目瞪口呆,片刻后方才发出一声兴奋到极点的尖叫之声。 廉尺甫一落地,顾不得运功驱散寒气,他在摘下灵果之时,已经看到那两颗果实正以微弱但却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变色,心说不能再拖,情况有些不妙…… 当下手指轻轻一弹,恰好将一颗灵果弹入小貂因尖叫而张大的嘴中,随即飞快地将另一颗灵果送入自己口中,顾不得嚼,一口吞下,然后盘膝而坐,开始运功。 那灵果不愧是天才地宝,在吞至喉咙的地方已经化为一股滚烫的汁液,沿着食管一路而下,所过之处炽热惊人,对寒气的作用也不是一二般的明显,再叫上廉尺此刻正运行的火爆真气,不多时便将体内那寒气驱散一空。 至于那灵果造成的滚烫的痛感……廉尺根本不在乎。 又行功几大周天,只觉体内真气又浑厚了几分,虽不是太多,但这本就不是他的目的,他隐隐觉得自己的五识变得更加灵敏,心神与外界的联系似乎也变得有些微妙,再无从前的“我是我世界是世界”的感觉,反倒多了两分水乳相融的味道在里面,似乎更紧密和谐一些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是否如我猜测,灵果中是否有那位前辈的dna……嗯,或者说气息,能不能助我获得那道剑意才是关键。” 廉尺想了想,又将目光投向那只小貂,却见它先是尖声惨叫,声音听着凄厉无比,在地上翻滚不定,过了片刻,又渐渐安静了下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皮紧闭,仿佛没有了气息似的。 廉尺走了过去,伸手探了探小貂的心跳,发现虽然时快时慢,却是强健有力得很,生机旺盛得倒像是一个成年大汉,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应该是得了其中好处,此时正在慢慢吸收,又或是正在完成某种我不知道的进化过程。”廉尺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眼看那小东西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廉尺干脆留它在原地,自顾自往山洞深处走去。 他要再次去感悟石壁上那道剑意! 石壁上的字迹依旧,乍看之下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廉尺的脸上却丝毫不见失望之色,不慌不忙地在石壁面前盘膝坐下,闭目行功几大周天后,双目猛地睁开,紧紧盯向石壁上那十个大字。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铁划银钩的十个大字单是看着便令人心悸,但也仅此而已,除了感受到那股磅礴到了极点的气势之外,对于廉尺来讲,其他没有感觉,没有发现,也没有领悟,什么都没有…… 但他心神依旧没有半点动摇,目光依旧牢牢钉在了那片石壁之上,五识几乎运转到了极限,体内的真气也未曾停歇,一直在运转着,奔腾着,终于将那颗灵果所化的汁液彻底消化,变作体内的真气,然后携着余威,一鼓作气,倒是又打通了两条死脉…… 除此之外,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蓦地,廉尺眼前一暗…… 洞内虽是黑暗,但仑泉境的修士,基本也能做到双目夜视,但此时任凭廉尺如何凝聚真气,又如何运至双目,也丝毫不能看见一点东西,非但如此,他甚至连五识都已不再有任何感觉。 目不能视,耳不能听,鼻不能嗅,明明盘坐地上,却感觉不到与这个世界有丝毫的触感,心神也仿佛失去了感应,整个世界变作漆黑一片——是绝对的黑,就像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墨,或者连墨都不是,因为你根本连黑色都分辨不出来,仿佛是真空的,是窒息的,是无法产生哪怕一分一毫存在感的一种可怕感受…… 若是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或许早已疯了,纵然是心志坚毅些的,也难免有些心慌,但廉尺的心脏却仍然以一种固定的频率跳动着,证明此人毫无半点惧意,甚至连惊讶都没有。 他知道,这次的悟道,多半是成了。; 第二十一章 这一秒坐拥晚霞 就像是一滴墨滴入一杯水,清澈透明的液体中出现一缕难以名言的网状丝缕,之后逐渐扩散至整个杯中,慢慢侵袭,慢慢浸染,两者相溶又不相融,之后水依然是水,看着还是清澈,但终究是黑了许多。 就像是廉尺本人一样。 当那十个大字很突兀地在他眼前出现时,他才发现那里是自己的识海深处,识海之所以称作识海,自然是因为那是五识的海洋,但有别于从前修炼时坐照自观的情况的是,如今的识海,似乎除了那十个大字,再无别的存在。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十个大字在那片仿佛虚构的空间中你追我赶,剑意纵横四射,让人望之心悸,明明在识海之内,偏偏真实到了极点。 轰的一声,十个大字猛然撞作一堆,消散无影。 识海上方出现了一轮烈日,接着又浮现一轮明月,日月当空,金银交辉,下方慢慢演化出巍峨山脉,长江大河,于是山河又交汇,一股磅礴自此而出,席卷了整片识海。 然后一柄剑,从天而降。 仿佛是刺破了天际而来,带着无与伦比的犀利与决绝,如苍虹,如惊雷,如骤雨,如疾雪,但那尖锐到了极点的剑意之中似乎又隐藏着那么一丝难言的温情与余地,如清风,如雾霜,如明昼,又如黑夜…… 似乎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握着,那柄剑在空中不停飞舞,留下一道道玄奥美妙的痕迹,没有杀气,廉尺却本能地感觉到极度危险。 紧接着,眼前一切统统消失不见,变成一场撼天动地的暴风雪,弥漫了整个世界,十年不停,十年不歇,却在第十一个年头上融化,销声匿迹,化作一场无声的春意,铺盖大地,然后石头里蹦出一颗种子,青草发芽,铁树开花,最后化作满天的花瓣雨。 雨中徐徐走来一个白衫男子,温文尔雅,清瘦飘逸,正含笑看着自己。 那人轻轻问了一句:“你悟了吗?” 廉尺茫然摇头。 “痴儿,花了恁多心思,还是不能悟吗?” 廉尺有些惭愧地说道:“我不是人。”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又有些无奈,听起来像是在骂人,实际却是在自嘲,但他随即愕然发现,自己居然能说话了? 猛地想起这是在自己的识海里,自然是能说话的,于是接着说道:“我并不具备人类的那些情感,也没有那种……悟性。” “什么是悟?” 白衫男子笑道:“我想去见山水,可是见不着山水,于是我先变作了山水……” 廉尺没有说话,心中却想到:果然是唯心主义到了极点,可惜的是,这种思想,我是永远不可能具备的。 白衫男子却似看透了他心中所想,说道:“你没有,只因你从未想过要有。” 廉尺微微有些讶异,紧接着又恢复平静道:“因为这是我的识海的原因吗,所以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白衫男子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微笑看着他,目光平和温暖。 他笑道:“万物皆有灵,纵然是一粒尘一根草,也有着自己的灵性,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悟性,没有情感,但你想过要去拥有那些东西吗?” 廉尺语塞,良久方才说道:“我……我不想,也不信那些,我只信科学。” 廉尺不知道那个白衫男子是否明白什么是科学,对方只是笑道:“若是有缘,天涯咫尺,若是无缘,咫尺天涯,现在你与吾道无缘,罢了……” 说完身形逐渐化作虚影,在消散前一瞬,又说道:“终究也是一场缘分,便给你些好处,放开心神接纳,无需畏惧,我早已陨落,此刻只是一道残念,即将消散……” 忽然轻咦一声,“你竟丝毫没有畏惧之心?” 廉尺平静问道:“有何畏惧?” 这句话是实话,他根本不懂什么叫畏惧。 白衫男子一愣,随后发出一串长笑:“有趣……以你心志,等日后有了畏惧之心,当能得吾道!” “什么时候等你变作了山水,就能见到山水了。” 说罢身子消散,化作星星点点,融入廉尺识海之中。 一瞬间,廉尺脑中仿佛多了点什么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但感觉舒适之极,就好像是……一只温柔的手,在脊背处轻抚的感觉,伴着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随之而生的是满腔的温暖适然。 他又看到了先前那柄剑,只是小了许多,就在他的识海里翻转不定。 慢慢的,那柄剑消失不见了。 但廉尺知道,那柄剑,就在他的识海里。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存在,没有锐气,没有杀意,有的只是澎湃至极的豪情,他从中分明感受到了剑的主人胸中的磊落与壮阔。 原来如此,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廉尺仿佛看见了一张脸,好像是男的,又好像是女的,又或者就是自己本人。 那张脸在笑,明媚动人,热情开朗。 那张脸在哭,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那张脸不停地作出各种表情,甚至没有表情,只是眼神里有些微妙的异样,昭示着那些情绪的存在。 廉尺竟然一一看懂了。 那张脸,不只是一张脸,在作出不同表情的同时,那张脸也在不停地变幻形状,仿佛众生百相,有温馨,有伤心,有浪漫,有无措,有自豪,有失落…… 如同一碗白粥,淡淡品之,其中意味自生。 后来,那张脸上不停地掠过晴明与黯淡,最终由迤逦变得晦暗。 然后消散。 当那张脸消失的一瞬,廉尺差点伸出手去,想要挽留。 虽是识海中,他竟生出了一丝酸楚。 那是……人类的情感吗? 陌生,但又有些熟悉的感觉啊…… 廉尺记得前世一本古书上说过:“朝闻道,夕死可矣。” 此刻的他,忽然像是变作了另一个人似的,第一次不再完全抗拒情感的存在,他不愿承认,但确实是充满了无限眷恋,无限缱绻。 那种特殊的,有些……温暖的意味啊。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哪怕是不能悟出那道剑意,有这遭经历也值了。 即便他知道,自己感同身受的,只是那个人曾经的经历和感触,清醒后的那个廉尺,将再也找寻不到这些微妙的感受。 但那又何妨? 让那时间,抖落成灰。 至少这一秒坐拥晚霞。 ————————————————————————————————————————— 最后一句是陈奕迅的歌词,《苦瓜》里的,我觉得很好,就用了,其实与内容本身并没有太大关系,但我是偏执狂,所以强行都要加上去,不必细究。 这一章字数有些少,但我觉得这里就该结束了,后面再写其他的,没有美感,还是那句话,我是偏执狂。 废话一箩筐,就不多说了。 嗯,再废话一句,求推荐票!; 第二十二章 闪电貂 廉尺睁开双目。 空间似乎从识海中缓缓剥离,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这时候,他似乎才有了那么一丝存在感。 楞了半晌,他凝聚心神,对自己默默说道:“那些情感与经历,并不是你的。” 人世间自有真情在,他并不怀疑这一点,但既然他本就没有这种不必要的负担,那又何苦费心去寻求? 他又恢复了冷静,变成那个面无表情的廉尺了。 “吱吱——” 这才注意到,那只小貂正在自己身前蹲着,嘴里不停地叫着什么,两只爪子偶尔挥舞两下,很是焦急的样子。 值得留意的是,小东西的身形又小了两分,火红色的眼珠也变得更加耀眼,更加灵动,就像是两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在黑暗的空间里格外引人注目。 “已经完成进化了?看你的样子,收获不小啊。”廉尺看着那只小貂,若有所思。 小东西偏着脑袋看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忽然身子一纵,竟然往他肩头上跳了过来,廉尺本能地往旁边一闪,小貂顿时扑了个空。 “吱——” 小貂尖叫一声,双腿站立起来,表情有些不满,又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廉尺这才意识到,对方是想跳到自己肩膀上,似乎……是想表示亲昵? 他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无辜,小貂看着他,转了转眼珠,纵身又是一跃—— “吱——” 这次的声音异常尖锐急促,扑了个空的小东西摔在地上,站起来扭了扭屁股,愤愤看着他,两眼能冒出火来。 廉尺:“……” 此后又试了几次,小貂表示亲热的举动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只得无奈放弃,对此廉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知道对方对自己没有恶意,看得出来好感度似乎也不低,但他就是近乎本能地闪开,不愿意让别人碰到自己。 廉尺在山洞里挖了个坑,将墙边那具骸骨埋了进去,又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身往外走去。 之前两人并无瓜葛,他性子冷酷,本身不是什么善意之人,也无意为对方埋尸,但如今他既然得了那位前辈的好处,自然不愿见对方抛尸荒野,挖个坑将对方埋了,也是应该。 从本质上来说,这是一种交换。 他觉得很公平。 又做了些收尾工作,确定再无遗漏后,廉尺出了山洞,走到所住小院,小貂一直蹦蹦跳跳地跟在他后面。 廉尺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它。 小貂站立而起,两只爪子耷拉在胸前,偏着脑袋,无辜地看着他,似乎是在问:“怎么不走了?” 廉尺无语,转身继续走。 大概是一只知恩图报的妖族,自己救过它一次,又让它得了两次好处,因此一直跟着自己? 也罢,就让它跟着吧,自己正好藉此研究一下妖族的身体构造和进化方向…… 跟在廉尺身后亦步亦趋的小貂忽然停住脚步,莫名打了个冷噤,疑惑地看看四周,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又赶紧跟了上去。 回到小院,天刚蒙蒙亮,廉甲已经起床,见他回来,问道:“一大早起来就不见人,你这是……去了哪里?” 忽然看到他身后那只小貂,惊讶道:“从哪弄来这么只貂?” 廉尺摇了摇头,打着手势,示意是那只貂自己跟着回来的。 廉甲走了过去,伸手想要捉起小貂,却扑了个空,小貂化作一道白影,迅捷无比地闪开他的大手,立在围墙之上,正冲他龇牙咧嘴。 “速度还挺快!”廉甲奇道,然后运起真气,直追过去,有心要捉住那只貂。 “午饭有着落了!” 廉尺顿时无语。 “吱——” 似乎能懂人族语言,听到廉甲的话,小貂顿时发出一声愤怒至极的尖叫,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化作一团白光,在院中四处乱窜,任凭廉甲如何催动身法,就是追不到它。 见此情形,廉尺眯起了眼睛,这只貂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啊…… 不过是一只小貂,竟然久追不上,对廉甲来说简直匪夷所思,见那只貂一直不出院子,时不时地回过头来,面带挑衅地看着他,显然是极有灵性的,疑惑道:“怪了,怎么会有如此速度,这不是貂吧?” 脑中灵光一闪,廉甲大声道:“不对,这不是貂!这是……闪电貂!” 廉尺看着他,心想,闪电貂不也是貂? 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想法,廉甲解释道:“闪电貂是远古妖族的一支,据说曾是最强妖皇的得力战将,几十万年来,早已形迹罕见,按理说应该是灭绝了,怎会在此出现?” 廉甲又道:“我也没见过闪电貂,只是听说过,不过看它这股灵性,明显是妖族才对,再观其速度,十有八九就是闪电貂没错!” 廉尺心中一动,他最初见这只小貂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虽然速度很快,也很机灵,但应该只是普通妖族,远远没有达到现在的程度,怎么就变成了什么闪电貂? 莫非是体内有远古血脉,服了自己给的丹药和那洞中灵果后,体内产生某种未知的变异,唤醒了远古一族的血脉? 就像自己体内的血脉天赋觉醒时那种情形? “这小东西可是宝贵得很啊!”廉甲此时倒舍不得捉它加菜了,转头问道:“你是怎么碰到它的,这种血脉强大的妖族虽然灵智未开,口不能言,但却骄傲得紧,它为何会一直跟在你身后?” 廉尺只得比划着解释道,自己怕吵着他睡觉,去了后山练剑,结果看见这只貂被遭遇狼群,出手救了下来,大概是这个原因,它才会跟着自己的吧。 “不对呀,以闪电貂的能力,碰到狼群也只有它大开杀戒的份啊,怎么还会被狼群追杀?”廉甲疑惑半天,实在想不通,只好自圆其说道:“大概是这小东西还未成长起来吧,谁知道呢,反正老子也没见过这玩意儿!” 廉甲没追了,小貂也就不跑了,它胆儿忒肥,居然大摇大摆地奔了过来,想要上前与廉尺亲热,似乎又有些顾忌,只好蹲在不远处,可怜巴巴地望着廉尺。 “这家伙很喜欢你啊!”廉甲见状,不由乐了。 小东西眯着眼睛,捣蒜似的点头不止,一边厚着脸皮往廉尺肩上跳。 被廉尺一把从肩上拍开,蹲在地上望着廉尺,那个幽怨…… 这只小貂从此就在廉家父子的破院里住了下来。 或者真是妖族,这只貂是真的机灵,自它在廉家住下以后,每日院里都会出现一只猎物,有时是野山羊,有时是獐子,甚至还有野猪……廉尺曾经疑惑,这么大的猎物,它是怎么弄过来的。偷偷跟在后面去看过一次,结果他发现那家伙的方法再简单不过,或许是因为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缘故,小貂只需要跳到猎物身上,对方便会乖乖不动,任其驱使,让其往左不敢向右,等到了地头上,小貂手起爪落,一爪子将其了账,猎物就成了父子俩的桌上菜了。 对此,廉甲倒是乐得合不拢嘴,虽说打猎对他而言并不难,但终究还是要花时间的,如今好了,再也不必为吃食操心,关键是有种享清福的感觉,关键是这感觉的源头是一只妖族,关键是不止如此这妖族还挺会来事儿,熟识之后,吆喝一声,小貂便会屁颠屁颠地跳到他肩头上,给自己锤打按摩,简直赛过活神仙了。 这期间,廉尺不是呆在后山,就是呆在小院里,境界上没什么突破,死脉也只是修复了两条,但他却另外发现了一个比较奇妙的现象。 是关于那道剑意…… 第二十三章 强者就是规矩 从山洞回来的第二日,廉尺就发现了,体内那道剑意很古怪。 说古怪是因为,他练习《五岳倒山剑》时,明明还是不能悟得其中剑理,但分明却有了举重若轻的感觉,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四天之后,他竟完全掌握了《五岳倒山剑》。 廉尺心里很清楚,因为自己脑中固守的观念,他是完全没可能悟得剑理的,事实上,他虽然能完全掌握举重若轻,但对于其中原理却是一窍不通的。 什么时候科学观竟然成了阻碍自己进步的原因了?本来应该是真理才对,结果却被唯心主义败得一塌糊涂,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但他偏偏却掌握了,应该是那道剑意的作用。 廉甲发现他突破到仑泉境中期,欣喜若狂,又见他掌握了《五岳倒山剑》,只道是儿子一朝开了窍,就此挖掘出了剑道天赋,乐得合不拢嘴,一鼓作气又传了他几套剑法。 《明月出山剑法》、《万里长风剑诀》、《青山白浪万重千叠孤帆明灭满江剑势》…… 三套剑法,每一套都丝毫不比《五岳倒山剑》逊色,从入门到完全掌握,廉尺只花了二十一天。 如果说之前廉甲还能把原因归之为开窍的话,此时他只能大叹妖孽了。 他知道儿子定然有事瞒着自己,不然哪里会进步如此神速?单论剑道天赋,廉甲自忖这世间能胜过自己的不过二三之数,但廉尺在这上面表现出来的天赋却让他大跌眼镜。 什么时候天才变得如此不值钱了? 关键是这小子之前还是根朽木来着。 这段时间以来,廉甲虽然发觉儿子性情大变,变得很是古怪,但当爹的也只好去顺着他,毕竟这孩子从小没有修行天赋,又兼口不能言,一直背负着旁人的白眼相加与冷嘲热讽长大,心里的苦比之黄连,大概也不遑多让。 他笃定了原因,却不愿去问,之前问过一次,没有结果,那就不问了。 这一天,廉甲传了廉尺一套剑法。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剑法,只是蜀山上的基础剑法,但从廉甲的口中说来,整个蜀山外门,也就这一套剑法能入得他眼了。 之后廉尺终于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作为蜀山外门的基础剑法,是蜀山弟子人人都必须掌握的,那么,简单易学好上手,这七个字几乎是这套剑法必须具备的因素。 毕竟一套太难的剑法,是不可能普及到人人都会练的。 按理说廉尺这段时间表现出来的惊人天赋,连廉甲教他的那些高端剑法都能掌握,这一套基础剑法应该是没什么难的,但结果却令人有些意外。 不是说他就没练好这套剑法了,毕竟这套剑法也没什么晦涩深奥的剑理,更没有多么高深的剑意,廉尺对这套剑法也掌握得很好,姿势无可挑剔,动作准确得一丝不苟,就连刺出的角度和时机都没有丝毫的偏差,在蜀山上,应该算得上是教科书标杆一般的存在了。 但就是少了那么一丝灵性。 这句话是廉甲说的,但即便他不说,廉尺自己也感觉到了,开始学习这套剑法时,初上手动作便很熟练,完全没有一点生疏之感,能做到这种程度完全得益于他那如同精密仪器一般的大脑,大脑发出动作指令,身体完美执行,完全摒弃掉那些多余的、错误的动作,第一次使出这套剑法就让廉尺惊叹,完全不像是一个新手。 但也仅此而已。 廉尺发现,自己练习这套剑法时,完全没有学习之前那几套剑法那种得心应手的感觉,虽然熟练,但也仅仅是熟练,就像廉甲说的,少了点灵性。 为什么廉甲传的剑法他就能掌握得很好,偏偏一套基础剑法却是效果不佳? 他想来想去也没能明白原因是什么,廉甲说过,剑乃手足之延伸,什么时候你的剑拿在手上,却完全察觉不到,那些剑法使出来如同本能一般,就算是入了门了。 怎么可能…… 对廉尺而言,剑只是工具,剑法不过是技巧,说到底还是为人服务的,他能实现完美控制身体,靠的是全身上下掌握熟练无比协调的神经反应,怎么可能在工具上实现这种程度的控制? 说到底,还是他那机器人的思维作祟。 转眼到了月底,又是一月放丹日。 廉尺径直往僰山广场而去,身后跟着小貂,不时愤怒地叫上两声,又有些无奈,原因是廉尺只愿让它跟着,不肯让它跳上肩头。 到了演武场,依旧是人声鼎沸,众多弟子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唯独廉尺,远远站在一边,没人敢上前和他说话,就像一个异类。 很明显经过上次一战,廉尺的名声已经打出来了,旁人看他的眼光都有些敬畏,偶尔有几个不服气的,用挑衅的眼神看着他,也被他无视了。 郑立等人早已到了广场,偷偷望了半天,廉尺的神经何等敏锐,早已发现这几人,只是装作没看见,众人好像在悄悄商量什么,过了一会,王师弟缩手缩脚地走了过来。 “廉师兄早啊!这貂儿是你新收的玩物么?看上去好神气啊!”王师弟涎笑着说道。 廉尺没有理他,身后小貂听到这话却浑身炸毛了,怒目而视,王师弟倒是没发现,自觉讨了个没趣,又强笑道:“廉师兄,能不能商量个事情?” “是关于咱们每个月上供给您的丹药份额……” 廉尺看了他一眼。 王师弟吓了一大跳,赶紧摆手道:“廉师兄不要误会,咱们每月上供给你丹药,那是心甘情愿的,绝对没有半点不情愿,只是关于廉师兄你的要求,实在是有些难办了。” 王师弟面带可怜道:“廉师兄,每个月咱们自己的丹药份额尽数上交给你,其实并不算多,说实话比张小泉要好太多了,惟独你那要求,不许我们抢别人的,可实在有些为难了。我知道你心地很好,不愿见我们抢别人丹药,可是咱们自己的全给了你,又不能抢别人的,那可没办法修行了!你知道的,修行之道何等凶险,比之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也不为过,廉师兄你实力深厚,自然是不惧的,可咱们也要修行啊,实力上去了,才能更好地为你办事不是……” 王师弟苦笑一声,道:“如今一个月过去,只是少了上月的丹药份额,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影响,但别人都有丹药,都在进步,日子久了,我们这几人可就彻底掉在后面了,若是长此以往……这,分明是条死路啊……” 廉尺眉头微皱,那又如何? 王师弟赶紧说道:“咱们愿意将每月上供的丹药翻倍,不,三倍!只求廉师兄你收回那个要求,反正那些人也和你没什么交情,受你照拂也不会念你一声好,更有许多人从前像我们……哦,像那张小泉一般对你,这种人的死活,师兄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上次一战后,张小泉被廉尺打断手脚,本来休养一段日子也就好了,可惜他平日里招怨太多,廉尺走后,众人一拥而上,纷纷痛打落水狗,到最后,张小泉竟是丹田被废,落得个终生无法修行的下场,只得黯然下山,是以王师弟才敢肆无忌惮地说他坏话。 廉尺看着王师弟,轻轻摇了摇头。 他不是要庇护那些人,只是不愿因为自己,造成别人的损失,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思路,既然没有仇怨,何必害了别人?而王师弟郑立那些人,本就欺行霸市,无恶不作,当然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廉尺不是警察,也管不过来,但问题是,他们欺负到了自己的头上,那就莫怪自己手辣。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这是廉尺一直以来秉持的理念。 至于这些人说的修行之路上争不过人家,与他何干? 有了丹药,难道就能争得过别人了? 蜀山上的规矩不一直是强者为尊吗,现在实力不济,就跑来找他讲道理了。 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看着廉尺摇头,王师弟心里顿时凉了一半,一发狠说道:“五倍!咱们愿意给你五倍的丹药,可好?” 廉尺依旧摇头。 王师弟彻底死心了,面色呆滞,好半天不语,绝望源源不断地从心底冒出,终于,眼里闪过一丝狠色,压低声音,恨声问道:“廉师兄,你真要赶尽杀绝?” 廉尺看着他,心想我几时赶尽杀绝了,我没了丹药不也是自己练的?照你这么说,从前你们抢我丹药的做法,不也是赶尽杀绝? 王师弟说道:“姓廉的,你扮猪吃老虎,咱们栽了,那也认了,毕竟蜀山上本就是强者为尊的!但你不许我们抢掠别人可就做得过分了,你去打听打听,蜀山上几时有过这样的规矩?” 廉尺平静看着他,忽然从腰间拔出长剑,王师弟以为他要动手,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两步,颤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廉尺摇了摇头,用长剑在地上划将了几下。 王师弟见状,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地上那六个字,依旧是没有什么字体可言的,单单只是横平竖直,方正到了极点,字的形状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但比之上月放丹日写给王师弟等人看的那几个字,多了些笔锋,收笔的地方,很锋锐。 就好像一柄剑。 “强者就是规矩。” 王师弟脸色变了,显然不是因为发现了地上字体中的微妙处,而是字的内容让他变色。 他抬头看向廉尺,似乎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一般。先前这人实力超出想象地厉害起来,他这方吃了瘪,也就认了,原想着破财免灾,反正给谁不是给,只要能让他们抢掠其他弟子就成。没想到这人竟是真的一点道理都不讲,只许州官放火,不许咱们点灯,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吗! 廉尺静静地看着他。 你们说的强者为尊,那么现在我是强者,所以我说的话就是规矩。 就是这么简单。 第二十四章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看了你一眼 王师弟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眼神一黯,沉声问道:“廉师兄,你真的不肯给咱们师兄弟留条生路?” 什么叫我不给你们留生路,你们做了那些事,不是也没有想过别人的生路?廉尺转过身去,心想这人真是不可理喻,果然是类人猿进化物的劣根性…… 到了这一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王师弟也是个果断的,脸上隐隐露出一丝杀机,冷笑道:“好!姓廉的,你不给咱们活路,就别怪咱们对你下死手,从今日起,一拍两散,咱们的丹药上交,你也别想再得到分毫!” 廉尺忽然转过身来看着他,面无表情,眼神没有一丝波动,就只是静静看着他。 你确定? “我……”王师弟想放几句狠话,终究有些不敢,只得冷哼一声,扔下一句话,转身而去。 “这蜀山外门,修为高过你的大有人在,别以为你就天下无敌了!” 见王师弟回来,郑立等人赶紧迎上去,急切道:“怎么样,廉师兄可曾同意咱们的条件?” “同意个屁!”王师弟啐了一口道:“姓廉的油盐不进,谈崩了!” “怎会如此……”郑立脸上顿时浮现出失望之色,问道:“咱们愿意将上交丹药的数目增至三倍,这个条件你说了吗?” “三倍?哼,老子给他加到了五倍,那个混蛋都不答应!” “五倍还嫌少?”郑立倒吸口凉气,皱眉道:“这可贪得有点过头了,就算是从前余路师兄在外门的时候,也不过是每人上交六颗丹药,他以为他是谁,敢跟余师兄比?” “哼哼……余师兄晋升内门前,对手正是廉尺,一掌之下,姓廉的足足昏迷半个多月,据说差点没醒过来!”旁边有人说道。 “你说那些又有何用,余师兄再强,终究不能庇护咱们,我只知道若是再不找个靠山,咱们以后的日子大概会很难过!”王师弟神色有些紧张,忧心忡忡说道。 郑立沉默片刻,忽然一咬牙说道:“找胡师兄!就说咱们每人愿意上交六颗丹药,我就不信那姓廉的敢跟他叫板!” “好!胡师兄是玄骨境初期,又是余师兄的心腹,师傅也对他青睐有加,更是下一届内门弟子的热门人选,他若是肯收下咱们,就再也不必担心姓廉的找上门来了!” 几人商议好应对之策,当下便去寻那胡师兄了,廉尺根本没去注意那边的情况,他只知道,丹药发放后,就是找那几人取丹之时,不给就用抢的,反正这种事郑立几人从前也没少干。 发放丹药是定在巳时,时辰刚到,就有弟子走上演武场前方高台,撞动了高台正中那口大钟,台下弟子顿时噤声肃立,等待着放丹之时。 一个黑点从远方出现,缓缓飞来,正是余暇,只见他长衫随风飘荡,宽大的袖袍被空气鼓得空荡荡的,看起来飘逸无比,像极了神仙中人。 不靠外力在空中飞行,需得幻血境以上的修为才能做得到,廉尺现在只是仑泉境中期,想要做到这一点,都还差着两个大境界,更不要说余暇是所有外门弟子之师,修为高深,昆海境的修士,果然是名不虚传。 余暇并没有御剑飞行,只是乘风而行,因而人在空中飞得极慢,他容貌气度本就不凡,此时神色肃穆,不怒而威,那飘然的身影便多了几分出尘之意,场间的弟子早已将崇拜的目光投了过去。 但在廉尺看来,却像是在有意烘托气氛一般,有点过头了。 众弟子纷纷下跪,口中称道:“拜见师傅!” “有点宗教仪式感的意思,这是在做什么,搞个人崇拜么?”廉尺一边跟着下跪,一边在心里胡乱想着。 这段时间以来,廉尺与这方世界的融合与感悟又深刻了许多,不光是对各种信息的掌握与了解,还包括和人相处这一块,也就是情商。在穿越之前,严格来说与之打过交道的人类就只有他的创造者,那人看上去是个狂热无比的科研分子,张口必是科学至上,闭口为理想殉道,这种思想曾一度对廉尺影响极深。其实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就算是说话,多半也是那人要派给他任务——譬如要去刺杀某个商界精英什么的,但他仍然将那人当作知交、朋友、可以信赖的长辈,甚至是父亲,因此他纠结了很久,终于还是将产生自我人格的事情告诉了那人,结果换来的却是一场追杀,最后得知那人野心家的真面目,信念破碎,两人同归于尽…… 所以廉尺其实没有和人类相处的经验,但他的优势在于头脑里的信息实在是太多太庞大了,对他来说,最欠缺的是经验,这些日子虽然仅仅和廉尺相处得比较多,但廉尺天生就是个话痨,又爱吹点小牛,很多只可意会的东西在无形之中就能看出来了,许多信息也能从中得到。在与之相处的过程中,廉尺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学习,他现在的情商虽不算高,但至少不像当初那般,什么都要参照着记忆中电视剧里的剧情来,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廉尺跪在地上,却不像其他弟子那样将头埋得低低的,相反,他不时偷眼望向其他人,注意到那些弟子的脸上多是崇拜、畏惧的表情,暗自观察余暇在众人心中的威信。 “用这种手段来让手下的人始终保持敬畏之心,谈不上什么个人魅力,嗯,勉强算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了……” 廉尺心中正在胡思乱想,忽然有所感应,抬头望去,正好与上方余暇的目光对上。 廉尺瞳孔猛地一缩。 只是一眼,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余暇的眼神里也没有什么信息,淡然平和,但只有对上眼的人才能知道那一眼的可怕,廉尺在对方的眼神里,好像看见了无数柄利剑,骤然射出,穿越时间和空间,瞬息出现在自己眼前,那些利剑散发的气息锋利得简直可怕! 这一刻廉尺心神巨震,如遭雷亟,气血翻腾不定,险些喷了口血。 只是人群之中淡淡的一瞥,转瞬即逝,余暇不再看他,降落高台,但这一瞥在廉尺的世界里却像是过了几个时辰一般,心里微微有些发寒。 听廉甲说过,境界高深的人,只需拿眼睛望一下境界低过自己之人,对方便会被威势所悸,甚至连呼吸都困难,若是境界差距过大,对方甚至会直接心神受到严重冲击而晕过去。 昆海境修士,竟是厉害如斯! 余暇降落高台,扫视了一下场间,在经过廉尺时目光微微停顿,似乎大有深意,很快便移开目光,廉尺心有所感,浑身立时便起了无数鸡皮疙瘩,这次却死死低着头,不敢再看。 “起来罢。”余暇淡淡说道。 众人这才起身,在场间各种崇敬的目光中,余暇缓缓说道:“依例每人上台选丹,洗髓丹、伐筋丹、炼骨丹,这三种丹药,可任选一粒,另有一事……”他语气稍微停了一下,说道:“山门决定加大对外门弟子的培养力度,今日起,外门每月发放三颗元灵丹,发放对象为实力超群或是进境迅猛的弟子……” 余暇话音未落,台下轰的一声炸开了,众弟子议论纷纷,都在讨论着那三颗元灵丹的归属,语气或自信、或艳羡、或满是疑心、或故作平淡……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元灵丹啊,那可是内门弟子才有资格领取的,能修复先天破损经脉,兼固本培元——不要觉得修复先天破损经脉这个功效就鸡肋了,事实上,每个修士或多或少都存在着先天经脉破损不足的问题,区别只是严重程度不同罢了,毕竟先天经脉完美无损的人万中无一,个个都是绝佳的天才人物。 当然,像廉尺那般全身遍布死脉,也是万中无一的…… “我的娘捏,元灵丹啊,要是落到我手中就好了!” “你个胎神(蜀地脏话)做白日梦呢?你以为自己那点修为能保得住灵丹?那元灵丹要是真落得你手,老子非给你抢了不可!” “你敢抢老子的灵丹?老子与你拼了!” “哈哈!拼就拼了,老子难道怕你不成?” “俩憨货吵吵什么呢,花落谁家还不知道呢,你俩就先打上一架?” “让他们吵去,反正不管花落谁家,我已拿定主意要去抢了!” “此言极是!我也要争上一争!” 议论声、争吵声不断钻入耳中,廉尺听了,心里也微微有些吃惊,这元灵丹如此珍贵? 余暇给过他一次元灵丹,说是算作余路打伤他的补偿,虽也有王师弟等人来抢,但他却没发觉这丹药会有如此抢手,不过效果确实很不错,比洗髓丹、伐筋丹什么的好上太多了。想归想,廉尺也没太往心里去,毕竟他知道自己的境界,余暇是不可能把丹药发放到他手上的。 至于抢别人的?他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 “肃!” 站在高台上的余暇开口说道,那个字从他唇齿间轻轻吐出,经过空气的层层震荡,然后直接跨越整个演武广场的空间,在上空响起,好似凭空打了一个炸雷!人群中那些修为浅的弟子,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即便是修为精深的,心神也震了一下,纷纷噤声不语。 廉尺眯起了眼睛。 他觉得今日的余暇有些奇怪,方才对方看向他时,眼神里出现的无数剑影,竟让他觉得似曾相识,他早已知道余暇从廉甲那里学去了许多剑法,有这种感觉也不奇怪,毕竟剑意藏不了假,但他奇怪的并不是这个。 他奇怪的是,余暇今日为何刻意立威,或者说,为何今日余暇给人的感觉,竟比以往记忆中的任何时刻都要强盛? 他记得很清楚,从前余暇也不是没像今日这般过,但彼时的威势似乎差了今日太多,竟完全不像是一个人似的。 廉尺百思不得其解,就在这时,余暇开始宣布获得三颗元灵丹归属的弟子名单。 “胡八道,梁弯弯……” 顿了一下,余暇抬眼扫视台下密密麻麻的弟子,眼眸里闪过一丝莫名笑意,缓缓说出最后一个人的名字。 “廉尺!” 第二十五章 众矢之的 廉尺? 这个名字甫一响起,便像在滚油中滴入水珠一般,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沸腾不已。 “廉尺是何人?元灵丹凭什么给他?” “胡师兄得元灵丹,我服!毕竟余师兄晋升内门后,他的实力已可算是外门第一!” “正解!梁弯弯师妹我也服气,她实力虽不是外门最强,但论及资质,怕是比之余师兄也不遑多让!内门弟子中,迟早有她一个名额……” “廉尺是哪个坟头冒出来的大葱?” “你不知道?此人是外门中有名的废材,纵是数遍整个蜀山史上的废材,估计他也能排得上号!” “我知道,所以我不服!” “既是废材,又何德何能,凭什么得元灵丹?” “他吗的,你休要胡说!廉师兄早已不是废材,你忘了上月他在这演武场上轻松击败张小泉那件事?况且他约束郑立等人不得抢丹,庇佑我等弱者,廉师兄是好人!” “击败区区张小泉,又能说明什么?若论实力,张小泉在这外门之中,只怕要排在三十开外!” “至于庇佑弱者?笑话!我辈剑修之道,当从杀伐争斗中求取,本就是艰险之路,何须旁人庇佑?” “大争之世,只需要强人,好人无用!” 廉尺静静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众人议论的中心,且舆论导向已经完全偏向不好的一面,却始终保持着一脸的云淡风轻,似乎这些人议论的话题与自己完全无关似的。 看着底下弟子争论不休,余暇眼神里飞快掠过一丝笑意,转眼看到人群中面无表情的廉尺,脸色微变,沉默片刻,又开口说道:“你们是否觉得我有失公正?” 一片哗然的演武场瞬间安静下来,忽然底下有个声音响起。 “师傅心中自有计较,弟子本不该质疑,因此弟子此言,并不是质疑师傅决定,仅仅只是弟子心中的真实想法——我不服!” 口上说着不是质疑,但其实就是质疑,这一声响彻全场,底下安静片刻,又炸开了锅。 “对!我们不服!” “就是如此!” “凭什么!” 余暇淡然问道:“有何不服?” 那道声音再次在人群中响起:“胡师兄、梁师姐均是人中龙凤,实力超群,天赋绝佳,我等不敢有半点不服,惟独那廉尺,废材一个,凭什么能得元灵丹?” “废材?”余暇冷笑一声,“上月此时,就在此地,廉尺击败张小泉,这算是废材?” 那人大声道:“即便是打败了张小泉师兄,也并不证明他廉尺就能排进外门弟子前三,这元灵丹只有三颗,理当是前三所得!” 先前那人说话有些压着嗓子,加上他修为不浅,又是有意隐藏方位,是以场间弟子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此时那人显然是有些激动,说话时没能做到完全隐匿,终于有人循着声音认出了他。 “竟然是他!” “谁?” “秦宇平!” “外号钢铁秦二世那个?” “对!此人带艺投师,乃岭东钢铁秦家长子,一身横练功夫,据说刀枪不入,在外门中无人能出其右!” “钢铁秦家?‘如封似闭,钢铁之躯’那个钢铁秦家?” “虽是个小家族,毕竟瘦死骆驼比马大,在这外门中足以碾压我等了!”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此人实力很强,除去胡师兄与梁师姐,下一届内门弟子选拔,就他的呼声最高!” “草!原先老子还想着浑水摸鱼,跟着你们瞎起哄,谁知道特么的竟然摸出条鲨鱼,秦宇平都惹出来了……这下你们谁爱争谁去争,反正老子不争了!” “此言极是,反正就算是天上掉馅饼,也不会砸到老子头上,即便是对准了老子砸的,也尽让这些个儿高的抢去了,争来争去的,有个蛋用!” …… 秦宇平的出现,显然让众人有些失措,有那理智的,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想着浑水摸鱼,却忘了就算丹药不落在廉尺手上,这外门中能胜过自己的也大有人在,何苦浪费心神去为他人徒做嫁衣?倒不如抓紧时间修行来得有效。 余暇扫了一眼场间,说道:“我几时说过,元灵丹是实力最强者得之?” 下面逐渐安静下来,余暇接着道:“蜀山不禁争斗,却不是以争斗为主!修道求的是什么?无非长生……至于争斗,不过是蜀山剑派为了你们日后能在五方大陆上安身立命,促进你们修行的手段罢了。” “说到底,至少是在外门,只要我还是外门之师,那么你们修道的目的就是速度和进度!为了加快你们的修行速度,为了你们能进内门,我会不择手段!” 余暇叹息一声,悠悠说道:“廉尺,十七年前拜入蜀山外门,因经脉堵塞,修行难度胜过旁人无数倍……” 此言一出,众人均是一惊,原来……他竟是因为经脉的原因不能修行?废材之名竟是如此而来? 余暇继续说道:“三月前,内门弟子选拔大赛上,我儿余路一时失手,打伤廉尺,我心生不忍,又怜他修行不易,赐了他一颗元灵丹……此后廉尺修行突飞猛进,上个月以仑泉境初期的境界战胜张小泉,一月后……” 说到此处,他看着廉尺,笑道:“我倒是没发觉,你竟已是仑泉境中期了……” 接着声音一沉,肃容道:“原本这第三颗元灵丹是准备赐予秦宇平的,但今日见了廉尺,我临时改变了主意……此丹,当属廉尺!原因很简单,我希望你们都能向廉尺看齐,以他为目标,纵使天赋不佳,也不应熄了一颗求道之心,要知道,苦心人,天不负,纵然老天无眼,我余暇也看在眼中,绝不会负了他!” 话音落地,四周外门弟子,一个个都抬头望着余暇,毫不掩饰眼中的热切目光,那股狂热的崇拜,就好像前世那些拜佛的看着庙里的菩萨似的,也有许多人望着廉尺,不管是谁,这一刻都心神震动,眼中的廉尺,似乎也再不是从前那个废材少年。 面对众人的目光,廉尺依然是挺胸而立,身形纹丝不动,就连呼吸都没颤上一颤——旁人的眼光,从来不能给他造成任何干扰,他疑惑的是,余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廉尺很清楚,余暇对于自己,是绝对谈不上任何好感的,哪怕是传他剑法的廉甲,也未能得他半点尊敬之意。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在廉尺的思维里,小人的定义很简单:有恩不报,即为小人。廉甲的传艺之恩,竟换不来余暇一丝好感,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他从来不相信黄鼠狼会给鸡拜年的童话,同样的道理,他也不相信余暇会无端端赐给他一颗元灵丹,除非别有目的。 廉尺记得,前世他的创造者让他去刺杀某个与之交好的政界官员时,曾说过一句话——天上永远不会掉馅饼,如果真的掉馅饼,那就要小心,因为很有可能不是馅饼,而是陷阱。 所以他表面上毫无波澜,脑中却已飞快地思索开了。 在廉尺看来,人类无论是简单还是复杂的行为,归根结底都受心理的支配,都是人类的心理的外部表现。 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类的一切行为都可以称为心理行为。 那么,余暇现在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什么目的呢? 或者说,余暇想要得到什么? 片刻后,他眼睛一亮,似乎找到了答案。 抬头看看天,日色一如既往的好,天上阳光明媚,地下却有些波澜诡谲。 廉尺静静站在人群中,看着台上的余暇一挥手一翻袖,便将台下的人心操控在鼓掌之间,心中轻轻说道:当心蛇吞象啊。 人心总是不足的。 事实上,廉尺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已经能看出一点端倪了,余暇轻轻松松就将自己置于众矢之的,那些话说起来很漂亮,也确实效果很好,众多弟子对余暇已经崇拜得五体投地,而自己,也成功地被他摆在了台前。 没有人会相信,一颗元灵丹就能让一个困在仑泉境初期七八年的废材突破境界,况且即便境界有所突破,又是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实力突飞猛进甚至战胜张小泉的?——在廉尺有限的了解中,越境战而胜之,这种事迹就算是在整个蜀山剑派,也不常见,虽不是无人做到过,但也不是他这个人们口中的废材能做得到的。 那么问题来了。 那人到底是如何突破的?那些破损的经脉又是如何修复的?这个世界上,天才总是只有几个,剩下的那些人,或多或少的经脉都有些许破损,或许有人相信元灵丹真有如此奇效,但凡是有点脑子的却不会这样想——若真是这般灵验,蜀山剑派岂不是早就超越其他宗门,一跃成为五方大陆第一的存在了? 更何况那人不仅打破了境界上的桎梏,实力更是强大了无数倍,这是一颗元灵丹能说得清的事儿? 必定有什么秘法存在! 少数人已经开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尤其是那秦宇平,看向廉尺的目光已是赤(和谐)裸裸的威胁与狠厉,虽然余暇口口声声说他的目的是促进大家修行进度,而不是争斗,但事实上,蜀山上的主流还是争斗。 那就争斗呗,喊打喊杀的事儿咱们难道还干得少了?许多人心中已经闪过这个想法,更多的人虽然还未意识到这一点,但迟早也会反应过来——廉尺几乎已经预见,未来的日子里自己在蜀山外门被无数人围着逼问拷打传说中的神功秘法的情形了…… 若是所谓的秘法被人逼出,想必余暇是不会介意黑衣蒙面去抢上一回的——就如同当初他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岳不群之于林平之…… 余暇想要那份所谓的功法,或许子虚乌有,或许仅仅是他臆想出来的,但逼问一下又有何妨? 当然,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将廉尺捉去强行逼问,此时言行,或许只是说明了他还要顾及一下脸皮。 这,恐怕才是余暇的初衷,既得名,又得利,用前世华夏古国的一句谚语来说,就是当了婊(和谐)子还特么立了座牌坊,上面写着四个字。 道貌岸然! 第二十六章 应对 余暇在台上说道:“放丹!” 依旧是往常惯例,众多弟子井然有序上台,领丹,然而许多弟子下台后便直接将所领丹药交给别人,就像是前世电视中的商贩交给黑帮保护费,然后又去寻实力更低的弟子勒索丹药,整个过程,竟丝毫不避讳台上的余暇,娴熟无比…… 也冷漠无比。 廉尺心中冷笑一声:这就是人类…… 台上领丹,台下抢丹,台上台下互不干扰,余暇貌似在闭目养神,好像睡了过去,但廉尺心中清楚,整个演武场的一举一动,必定逃不过他的心神感应。 到了胡八道上台的时候,台下弟子开始惊呼,议论不绝,脸上尽是羡慕之色,也有面带惊惧的,极少数人面上是不屑之意,却基本看不到人们脸上出现半点抢夺之意,只因胡八道的实力外门最强。 看到这一幕,廉尺更是觉得,蜀山的规矩不妨由强者为尊改为弱肉强食,反正也就是字面意思好听点罢了,左右都是生产关系影响生产力,说到底还是个强取豪夺。 胡八道领了元灵丹,又选了一颗炼骨丹,下台前看了廉尺一眼,眼睛里凶光毕露,满是狠厉之色。 “这是一个张小泉的升级版。”廉尺在心中给对方下了评价。 轮到梁弯弯上台的时候,台下的呼声更是一浪盖过一浪,廉尺注意到,就连胡八道、秦宇平等人,眼中都出现了短暂的迷离,复又变作贪婪。 廉尺一眼望去,只觉对方生得明眸皓齿,清丽无比,用人类的审美观来看大概就是所谓的绝世美女了。即便廉尺以一个机器人对人类的判断标准看来,对方的五官也确实精致得很,无论是生长位置还是形状都无可挑剔,无怪乎她实力虽不是外门最强,却拥有支持者无数,只看台下那么多人为她欢呼,就知道她在外门中受欢迎的程度了。 在这种情形下,估计就算有少数人想要抢她的丹药,也不敢下手,不然估计会被无数人追杀至死。 前世那些不可理喻的追星粉丝,廉尺难道还看得少了?纵然是他自己,不也曾经将那人视作自己生命中的全部信仰? 终于轮到廉尺上台,台下嘘声一片,偶有几人为他争辩,却也被淹没在了声浪中——那些人是上次目睹他在张小泉一战中所作所为的人们,大概是出于同是弱者而滋生出的一种解气心理?或者是见他实力进步,想要寻求庇护的?廉尺如此想。 廉尺走上台时,底下有几人同时将目光投射到他身上,如有实质,廉尺瞬间便感应到了,回头望去,只认得胡八道、秦宇平、梁弯弯等人,还有几人并不认识,但想必也是外门中的佼佼者。 胡八道的眼神依旧狠厉,面带不屑,阴冷地打量着他。 秦宇平看向他的眼神贪婪而恶毒,且丝毫不作掩饰,目光中的威胁之意更是表露无遗。 唯独梁弯弯的目光,没有带任何的负面情绪,她睁大那双盈盈脉脉的秋水明眸,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两颗水晶葡萄,微微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大概是觉得廉尺的经历比较励志,让她产生了几分兴趣。但随即,她便被廉尺身旁那只小貂所吸引,再也移不开眼神,秀眸里异彩涟涟,里头尽是惊奇与喜爱。 选了一颗炼骨丹,余暇又亲手交给他一颗元灵丹,笑而不语,暗中却传音到廉尺耳中:“你修为能够提升,想必是你爹终于创出应对体内破损经脉的功法了?他总是不肯说,我也不好相问,但见你进境神速,我心中也欢喜,希望你莫要辜负我的期望,服下这颗元灵丹后,修为再进一步!” 廉尺表情严肃,默默点头,躬身向余暇行了个礼,并没有下台,径直走到高台一角盘膝坐下,很平静地扫了一眼台下,然后他—— 他竟直接将那颗元灵丹吞了下去! 一片哗然。 “卑鄙!” “不如此他能保得住元灵丹?” “可恶!有胆下来和我一战!” “对!胜者得丹!” “他吗的!就算得不到灵丹,待会老子也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一下!” “就该如此!教教他如何做人!” 台下闹得险些掀了天去,廉尺却置若罔闻,闭目凝神,全心全意消化体内药力。 要知道修士行功最忌周遭嘈杂,平日里还好一点,若是正处在冲刺境界的关头,一个不慎或许还会有性命之忧,廉尺却不管不顾,毅然选择当着众人的面运功炼化药力。 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见此情形,许多人倒是在心中高看了他几分。 看到廉尺当场服丹的行为,余暇眼神一冷,面上微微出现愠色,片刻后烟消云散,化作一片平静。 廉尺在上台之前就已做了决定,唯有如此才能打消那些觊觎者的念头,避免绝大多数人的围追堵截,他知道这颗丹药在外门意味着什么,双拳难敌四手,若是厉害些的,或许他一个也打不过,那就干脆吞了。 现在,怀璧有罪这出戏让他直接演谢幕了,接下来就该是玉碎瓦全了。 他知道这只能断了一部分人的念头,之后的事情照样会很麻烦,毕竟场间众多人已经相信他手中有所谓的秘法神功,该来逼问的,一个都不会少,但也有许多人见他直接吞下丹药,怒火冲天,口头骂几句也就算了。 但总算是大浪淘沙,直接将绝大多数人的心思杜绝,剩下的那些人,才是真正棘手的。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交出丹药,事实上,他的确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不知怎么的,想到这里时,他心里非常的不舒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甚至超过了他身为机器人时因能源耗尽带来的那种寸步难行的艰涩感,程度还要严重得多。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情愿直接吞下丹药,选择另外一条比较艰难的路。 借着余暇在场的时机,底下众人不敢做什么,廉尺赶紧炼化药力,又打通了两条死脉,冲脉的痛苦自是不必细说,倒是让一旁的余暇误会了,见他满脸是汗,以为是药力太强,一时消化困难,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之色。 外门弟子众多,发放丹药的工作还没做完,纵是外门之师的身份,职责所在,余暇一时也不能离去。他不走,廉尺就是安全的。 约莫一袋烟工夫后,廉尺长呼出一口白气,缓缓睁开双眼。 其实体内尚有部分药力未曾炼化,但廉尺估摸着他们发放丹药也快接近尾声了,果然,余暇仍在台上,台下候着领丹的却已没几人。 余暇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盘。”语气中一股恼火之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廉尺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有些生疏地学着露出个憨厚笑容,又向着余暇行了一礼,转身下台。 此时台下人已不多,三三两两的,能排到这时候才领到丹,自然实力也是外门垫底的,廉尺根本不惧。 倒是那些人,根本不敢看廉尺,见他从身边走过,都带着讨好的笑容,甚至有人想要跟他搭讪说上两句,廉尺也没理。 毕竟还是有不识相的人,一人站在前方,挡着廉尺去路,挑衅似的地瞪着他。 廉尺眉毛一挑,微微有些不解,心想这人不过是仑泉境中期,怎么如此嚣张? 那人面带不忿道:“师傅说你进步神速,但我入门三年,就已是仑泉境中期,如此看来,分明我的进步要比你更大!这丹怎么说,都该落到我手中才是,对吗?” 廉尺摊了摊手,示意丹已被自己吞了,争也没用。 “我当然知道丹药被你吞了,但此时想必还未化开,我并不介意剖开你的肚皮取丹。” 廉尺眉头一皱,在他的印象中,这种事情是原始人时期才会发生的吧?况且你没见我在高台之上行功就是为了炼化药力的? 那人见廉尺皱眉,以为他动怒了,冷笑道:“发火了?想动手?师傅还在台上呢,你敢动手?” 廉尺看着他,很想问一句既然你知道师傅在台上,那你拦住我做什么? 那人自言自语道:“三年前我拜入蜀山剑派,来到这僰山山头上,成了外门弟子,心知修行不易,路途更是凶险无比,一直谨小慎微,不敢有半点放松……直到半年前我得了胡师兄庇佑,这才松了口气。” “你不知道吧,我其实一直认识你的,刚进了僰山看到你被其他弟子抢丹,当时心中惊惶,唯恐没有修行天赋,日后步了你的后尘,那种心情,你可体会?” “所幸我不是你,许多人都说我是天才,半年前突破仑泉境中期,就连师傅都曾亲口赞赏我的天赋,我却一直偷偷关注着你,并在心中对自己说,一定要以你为戒!我看着你被其他弟子抢丹,看着你被人欺负,看着你在内门弟子选拔大会上被余师兄一掌拍成重伤……哈哈,余师兄何等天才,你跟他争内门弟子名额?简直自不量力!” “上月放丹日我不在场,听人说你打败了张小泉,我却不信。张小泉何等实力,就凭你?……不过三两月时间,就能让一条虫豸化成龙?” 那人一直喋喋不休,廉尺有些无奈,仔细想想,这人大概是自负过头了,不愿相信事实,这是想求证来了? 那人说道:“师傅的性情怎样,咱们都清楚,相信只要你我不在他面前打斗,就不会受责罚,怎么样,可敢随我去后山一战?让我看看你那传说中能战胜张小泉的实力!” 廉尺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站住!”那人大喝。 廉尺理都没理,就连身后跟着的小貂,都忍不住对着那人翻了个白眼。 “你这个懦夫!”那人喝止不住,开始使用激将法。 廉尺脚步都不停一下。 那人喝止不住,便跟了上去,高台上的貌似睡着了的余暇,忽然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离去的两人,嘴角微微牵扯,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想了想,问道:“还有几人未领丹药?” 一旁弟子躬身道:“尚有六十七人。” “为何如此拖延?你们就不能快一些吗!”余暇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旁边弟子面带惶恐躬身称罪,余暇看也不看,只是抬眼盯着天上,嘴里轻轻说道:“再快一些,再激烈一些,让我看清楚你的底细……” 那人一直在廉尺后面远远跟着,走了一会,出了演武场,又拦在他身前。 “好了,师傅现在看不到了,现在我要和你一战,可由不得你了。” 廉尺早知他一直在身后,此时心中却有些不解,有心想问一句,想想还是忍住了,主要是那人不懂哑语,他懒得打手势。 那人却笑着说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既然想战,跟着你不就行了,为何先前还要拦住你说那一番话?” 廉尺一愣,随即点头。; 第二十七章 不讲道理的人 那人得意笑道:“先前拦住你说了那些话,只是想让师傅对我多看两眼,给他留个不错的印象,我有大无畏之心,谁都阻挡不了我修道的决心!” 廉尺有些不解,用抢劫勒索来加深印象,这算是哪门子道理? 况且拦住别人抢劫勒索居然是大无畏? 那人道:“我仔细观察过师傅的言行,发现他虽然口中常说不鼓励弟子争斗,但其实并非如此……我注意到,他每次得知弟子争斗后,虽然会斥责,从不处罚,你看外门中那些得宠的弟子,哪个不是好勇斗狠的,可曾受过一次罚?张小泉凶狠残暴,师傅可曾管过?胡八道师兄算是得宠的,但他有多狠,不必我细说了吧,师傅又可曾约束过?我曾经听余师兄讲过,在蜀山剑派所有山头的外门当中,恰恰是僰山的争斗最是激烈!你说,这是不是巧合?再者,上行下效的道理你总该知道,你看余师兄从前在外门时,是不是最凶最狠之人?既然余师兄都如此好斗,他爹却从不管他,由其子观其父,那么,我大概也能猜到师傅的想法了……其实很多事情,反过去倒推的话,都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 廉尺看着他,微微有些诧异,心想这次倒是真的受教了,原来人心还可以从这些层面上去分析…… 那人越说越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既然师傅喜欢弟子争斗,我何妨给他留下个勇者无畏的印象,日后对我总会多些偏倚,明白了吗?” 明是明白了。廉尺心想,但既然你如此聪明,又怎会不自量力找上我呢? 那人又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既然如此聪明,为何还敢找你一战,难道就不怕你真是实力突飞猛进打败了张小泉的?” 廉尺惊诧地点了点头,心说你这人果然是聪明得很。 “先前已经说了,你是虫豸,不可能变成龙,就算真有这个可能,三两个月的时间,也太短了些,即便你真的是靠着实力打败张小泉的……”那人眯起了眼睛,说道:“那又如何?莫非你敢对我动手?你不知道我是跟着胡师兄混饭吃的?你难道敢去惹胡师兄?” 原来如此,廉尺点了点头,心想原来仗着身后的靠山肆无忌惮,倒真是个玲珑心思。 “所以你识相的话,就将那神秘功法交出来,咱们或许还可以结个同盟,日后相互照拂,也不是不可能……若是你没有功法,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其实你实力并无多大进步,是靠着运气打败了张小泉的!如此一来,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直接划开了你的肚皮去取丹药!”那人一边说话,一边用两眼直勾勾盯着廉尺,似乎想看穿他的内心似的。 廉尺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那人皱起了眉头,“是没有?还是不给?” 意思是可惜了。 廉尺身子骤然一动,连剑也没拔,直接就是一拳,奇快无比,却又势大力沉地轰在那人小腹之上,真气长驱直入,在对方体内乱冲乱撞,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在那人根本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廉尺紧随着对方倒飞而出的身子连踏几步,竟赶上了那人,随即又是一拳,真气尽数贯注在青筋毕露的粗壮右臂之上,在对方内息早已紊乱的体内又种上一道火爆真气,这次是命中在丹田位置! 砰! “啊——” 那人发出一声惨叫,飞了老远瘫倒在地,生死不知。 他终于知道了答案,原来面前那个废材,真的变强了。 廉尺收拳而立,对着小貂招了招手,转身而去,看都没看瘫在地上的那人一眼。 小貂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现在的廉尺,早已不是当日的廉尺,他相信就算现在张小泉站在他面前,也可以胜得轻松至极。 这个世道,就算是耍聪明也得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有后台的,自然可以在大多数人面前牛逼闪闪,但若是遇上一个不讲道理的人,譬如廉尺,那就没什么用了。 况且廉尺觉得,是那人先不讲道理的,所以他用拳头和对方说话,他认为这样很公平。 至于你的靠山,与我何干? 初夏的天气是晒死人的清朗,后山草木丛生,一片青葱,绿意稍稍舒缓了几分心中的燥热与焦虑,但藏身在树丛中的那些人,一个个还是满脸的汗珠——到了他们这个境界的修士,本该是不受这种天气影响的,当然也不是说就完全对冷热无感了,但起码像这种普通程度的夏日,不会令他们燥热至此。 除非是内在因素的影响,比如焦虑,比如不安,比如担心,比如……畏惧。 “直娘贼!那厮怎么还不来?”一个满脸横肉看上去就没有半点修士的出尘气度的大汉,伸手抹了一把汗水,低声咒骂道。 “莫慌,此地乃他回家必经之路,咱们就守在这儿,不信他不出现!”旁边有人答道,他一身青衫,看上去倒是有几分飘逸,脸上也没有任何汗滴,可见心理素质还算过硬。 “丹药都给他吞了,咱们守在这里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让他吐出来?”说话那人身材有些瘦小,此时正疑惑问道。 “你懂个屁!单靠着元灵丹,能带给一个废材这么大的改变?三个月前,他还在外门垫底吃屎呢!”那青衫男子答道。 “听说他上个月打败张小泉,直接废其丹田,可是凶残得很,咱们……能是他的对手吗?”身材瘦小那人又担心地问道。 青衫男子自信道:“放心!上个月我亲眼目睹了他和张小泉的整个战斗过程,确实很厉害,单打独斗咱们这几人没一个是他对手,但我们是来找他单挑的吗?动动脑子,咱们五个人,一拥而上,围攻战术,拿下他妥妥的!” 青衫男子循循善诱:“你们想一想,他是谁啊,外门中出了名的废材,就两个月工夫居然摇身一变成了高手!造就他现在的,会是什么样的神功秘法,想想我都心动!咱们不趁着现在动手,等他日后实力提升,差距更大了,那时候就真的是想也别想了!” 说话间,忽然有人伸手往前方一指,低声道:“看!来了!” 青衫男子抬眼一看,只见远方徐徐走来一人,面上没有一点表情,只是默默地行走,他的步伐看上去不快,却有一种奇妙的频率,每一脚跨出,几乎都是相同的距离,动静之间,似乎有一种独特的韵味。 那人身后跟着一只小貂,蹦蹦跳跳,很是欢快的样子,此时正学着他双脚的节奏走路。 青衫男子忽然心中一凛。 他注意到,那人在行走的过程,无论双脚如何移动,两肩始终保持在一个水平,没有丝毫的倾斜与颤动,整个身体仿佛是与双脚分离开的,那种感觉就像……他穷尽脑中词汇,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若是他也像廉尺一般是穿越过来的,大概就会懂了—— 就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 青衫男子第一次对自己的信心产生了动摇,他开始怀疑这次的伏击是否真的能成功,只因廉尺带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强烈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念头在他心中也只是昙花一现,随后压低声音提醒众人。 “噤声!” 几人纷纷隐藏身形,将呼吸频率调至最低,潜伏起来。 走到一半,廉尺忽然停下了脚步。 青衫男子的心猛地缩到了嗓子眼,难道他竟看出来了? 他心中如同打鼓一般乱成一团,心道现在这种情况,是静观其变还是冲出去直接强行围攻? 想了想,还是下了决定,敌不动我不动。 因为廉尺没有动,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小貂也老老实实地趴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用爪子拨弄着身前一只爬虫,玩得腻了,干脆一爪子将其拍进草丛。 “你是在等我吗?” 从后面走过来一人,到了廉尺身后一丈的地方停下,也是静静地站着,出声问道。 廉尺转过身去,面向那人。 草丛中的几人看清那人面目,早已变了脸色,脸上满是震惊与恐惧,身上的汗流的也更厉害些了,纷纷拿眼望向身旁的青衫男子,似乎是问:“怎么办?” 青衫男子也是一脸的惊骇莫名,强压下心神狂跳,看着那人,心想,怎会是他?怎会是他!他怎会来此?莫非也是为了那功法而来?那人既然出手,结局自然是注定了,那我们的伏击还有什么意义? 他心中已萌生退意,但那两人隔得太近,若是此时退走的话,反倒会给人发现,引起不必要的纷争。 拿定主意后,他眼神坚毅地看着周围同伴,缓缓摇了摇头。此时不可退! 廉尺看着那人,对方虽然站着不动,但脸上却是跃跃欲试的神情,这让他微微有些皱眉,同时对方眼睛里的光,也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那是凶残的光。 他知道对方是谁,他知道就算自己吞了丹药,对方也很有可能找上他,但当时的情况,他只有吞下丹药,才能将利益最大化——至少是眼前的利益,并将风险规避到最低,但同时他也已做好了心理准备,那些有实力的,不甘心的,一个个都会找上来的。 所以当廉尺先前就发现那人远远吊在身后跟着时,表现得很平静,只是走到一个比较幽僻的地方,来解决这件事情。 他当然知道对方的名声,也大概估算了一下对方的实力,但他却丝毫不惧。 害怕是什么?机器人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词。 哪怕对方是外门中声名赫赫的钢铁秦二世,秦宇平!; 第二十八章 五岳倒山剑,钢铁秦二世 秦宇平看着廉尺,有些惊讶地问道:“你不怕我?” 廉尺摇了摇头。 摇头可以表示否认,说不对,我怕你,也可以是肯定,对,我真的不怕你。 秦宇平沉默片刻,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廉尺点头,心想上次张小泉也是这么问我的,莫非蜀山上时兴这句开场白?就像tvb电视剧里用滥了的“真是岂有此理”一样,流行? 秦宇平说道:“正式认识一下,我姓秦,秦宇平,出生在南瞻大陆一个钢铁世家,小家族,但总算有三分名气,得益于家族的功法特点,‘如封似闭,钢铁之躯’——说的便是我岭东秦家了。” 出于礼貌,廉尺点头,心想但这又关我什么事? “为什么是钢铁世家呢,因为我的家族曾经是专门为一个强大的国家铸造武器的,尽管那个国家后来被邻国灭了……” “那个国家叫作秦国,只存在了三代,便灭亡了……凡人之国均是如此,一代开拓,二代壮大,三代守旧,或者倒霉点的直接灭亡……这个国家比较不幸,只守了三代。” “但其中又幸运的是,在秦国灭国的时候,我的家族机缘巧合之下得了王室的传承功法,你说巧不巧,秦国的王室被灭得一个不剩,恰巧我的家族又是姓秦的,这算不算是另外一种方式的传承?” “从此秦家在岭东之地崛起,钢铁秦家,不再说的是秦家的职业,而是秦家的功法,我秦家终于是有了两分名气。但终究还是根基浅了,家族的功法,便是修到了极致也不过是幻血境,修为高深的修行者一人就能平了我整个家族,所以我拜进了蜀山剑派。” 秦宇平忽然问道:“你知道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吗?” 廉尺摇了摇头。 秦宇平脸上闪过一丝狠色,厉声道:“家族要崛起,我要变强,功法传承是必须具备的!我自号钢铁秦二世,只因我一直以来都崇拜先秦国的二代国君,他杀伐果断,为秦国打下了好大一片疆土,只因他是昆海境,他也是修炼那套功法的人中境界最高的……” 秦宇平黯然道:“我一直想做第二个他,但我终究不是他,天赋不够,如何能将那功法发挥到极限?进了蜀山剑派,这里不过是七大山头其中之一,却前有余路,后有胡八道,梁弯弯纵然修为不够,天赋也让人惊艳不已,我甚至连进僰山内门的希望都有些渺茫。所以,我需要你的那份功法……” 他看着廉尺,问道:“明白?” 廉尺先是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秦宇平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他懂了廉尺的意思,点头是说明白,摇头是说我没有功法,或者是说我不给你。 秦宇平根本不信,冷笑道:“原先是想要元灵丹,既然你吞了,我也就不问你要,至于那些蝼蚁口中说的什么划开肚子取丹的事,哼哼,我还没那么下作!但我却猜到你手里定有厉害功法,现在我想要那份功法,你居然敢不给我?” 秦宇平眼神如利剑锋利,深深刺向廉尺,脸上却带着讥讽笑意,一字一句问道:“还是说,你已经自大到认为自己能打败我?” 廉尺沉默,心想不论如何我自然不能给你,但我确实也给不了你,我这属于血脉天赋觉醒,你想要也拿不去。 “多说无益,你不给,我自来取!” 话音落地,秦宇平拔出长剑,狠狠一剑刺来,剑尖颤抖,将空气搅得粉碎,如同一条毒蛇,向廉尺一口咬去! 廉尺脚步微错,身子挺直了往后一扳,铁桥硬马地避过这一剑,秦宇平冷哼一声,剑在中途竟变了方向,且速度尤胜之前,剑身更是透着一股寒意,令人忍不住心惊! 哧的一声,廉尺疾闪过要害之处,胸前衣衫却被划落半截。 他心中微微吃惊,没想到这人实力果然比张小泉强多了,竟然也掌握了剑意。 错愕间,秦宇平的攻势已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更恐怖的是,他的每一剑,都带出一股剑风,第一道剑风尚未消散,第二道已紧随而至,就这样一道剑风接着一道剑风,在他的身体周遭形成了一个肉眼隐约可见的满是倒刺的剑风屏障,不用以身试法,都能知道其中的锋利程度。 而秦宇平本人,更是如同一块滚石,满场滚动,所到处俱是草木横飞,一片狼藉。 秦宇平的剑意并不十分厉害,剑招也平平无奇,但他胜在真气深厚,况且那布满身体表面的剑风,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 “如封似闭,钢铁之躯!我秦家功法又岂是嘴上说的而已,被我结合蜀山剑修之道使出来,你又如何能破我防?” 廉尺摇了摇头,一边闪躲,一边拔出长剑,间歇还伸手对那只小貂摆了摆,示意对方躲远点,看起来倒是颇是轻松。 秦宇平怒不可遏,眼中杀机凛然,心中暗暗发誓要废了此人。忽然,他眼睛一凝,只觉对面站着的廉尺,自拔出长剑那一刻,好像换了个人似的,竟然气势大变! 廉尺出手第一剑,便是五岳倒山剑中的力劈僰山,这一剑势大力沉,剑意古朴沉重,就好像真的在劈山似的,这一剑推金山倒玉柱,竟是直接与秦宇平来了个硬碰硬! 轰的一声,两柄剑撞作一起,笼罩空间的剑风消散无形,漫天剑影乱射,碎石激飞,尘土弥漫,方圆一丈的大树上留下了道道剑痕,躯干上汁液横流。 秦宇平心中一惊,再次合身而上,运起十二分的真气,长剑挥动间,又是一层剑风屏障将他包裹,直直向着廉尺撞了过去! 左手凝聚真气,右手持剑高举,真气自丹田而起,至左臂经脉合流,连通右臂,灌注到剑身那一刻,长剑竟发出了微微豪光,廉尺一剑从天而降,带着磅礴剑意,狠狠劈下! 五岳倒山剑,岷山压顶! 就好像真的是一整座山压下来似的,剑出而风声起,沉闷的呼啸声,比山风还烈,四周的杂草灌木,纷纷弯下了腰,就连不远处的那颗参天大树,也在微微晃动。 “这是什么剑法?” 秦宇平惊呼,一瞬间,他竟产生了不能匹敌的错觉,要知道,对手只不过是仑泉境中期,怎会如此厉害?狠狠一咬牙,秦宇平挥动长剑,硬生生碰了过去! 当! 两柄剑碰撞的瞬间,一股超强冲击波在两人中间爆发开来,冲得两人身不由己的退开几步。 区别在于,秦宇平只是后退了两步,便站直了,而廉尺却连退五步,才堪堪稳住身子。 从真气深厚程度来讲,显然是秦宇平占优,毕竟修为摆在那里,玄骨境初期,比廉尺足足高了两个小境界。 整个僰山外门,玄骨境修为的弟子不过三人,若是将已被选入僰山内门的余路除开,就只有两人,秦宇平正是其中一个,实力可想而知。 秦宇平看着廉尺,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厌烦,大概是对方表现得过于平静,让他觉得不舒服。 他压下心中感觉,冷眼看着对方道:“若说你没有功法秘技,打死我也是不信的,现在你还要隐瞒?” 廉尺沉默着,又是一剑劈将过去,这一剑是五岳倒山剑中的燃剑乐山。 世人皆知蜀山七大山头,各有特点,各不相同,各行其是,乃是正道巨擘中一个奇葩的超级大派。 乐山的特殊之处,在于山上有佛像。 蜀山剑派在五方大陆上屹立了数十万年,名剑风流,举不胜数。据说远古时蜀山上某位前辈,一心向往佛法,甚至差点破门而出,拜入佛门,后被同门所阻,才勉强留在蜀山。但那位前辈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干脆一人一剑,生生将一座山雕成一座佛像,说是“见佛自在生欢喜,发心回向趣菩提”,自号“佛剑山主”。 那座山,便是现在的乐山。 多年前,廉甲远远见过一次乐山,心神震撼之下有所感悟,冥思苦想得出一剑,就是廉尺使出的这一剑。 所谓佛,本该是庄严肃穆让人心生慈悲的,但这一剑比较特别,一剑有前后两式,前半式名曰“一佛出窍”,后半式名曰“二佛升天”,合在一起是完整的一式,“燃剑乐山”,又叫“我佛也作狮子吼”。 所以这一剑,没有一丝庄严慈悲,仿佛是怒火之剑在降服妖魔,铺天盖地的剑啸声中满是怒意,势若奔雷滚滚,声震世界! 秦宇平心神为之所悸,更兼那一剑威势无双,长剑未至,身上已是毛骨悚然,浑身汗毛竖立,毛孔中更是止不住的汗液往外冒。 他很清楚这绝不是天气炎热的原因,心中更加震惊,厉啸一声,挺身而上,将真气运转到极致,也是一剑刺出! 当的一声,火星四溅! 就在方才双剑相交时,那恐怖的高温,竟让空气中冒出丝丝白气,蒸腾而出,场间温度瞬间上升了许多。 与此同时,强大的冲击力爆发开来,两人分别被冲得倒飞而出,秦宇平还好,一丈之外稳住身形,而廉尺则是往后倒飞了数丈,一颗本就不堪两人战斗之威摇摇欲坠的小树,被直接拦腰撞断! 哇的一声,廉尺喷了一口鲜血,缓缓从地上爬起,面如金纸,血迹斑斑的胸前微微凹了一块,地上那滩血更是触目惊心。 秦宇平也不是毫发无损,他体内此时真气紊乱,身体也有些微微颤抖,但也仅此而已,因为他是钢铁秦二世。 他的身体,竟真像钢铁一般坚硬,如此威势的一剑,竟也不能破开他的身体防御! 这就是他最大的倚仗。 秦宇平心中松了一口气,他确定对方比自己伤得重,现在局面己方占优,他又足足比廉尺高了两个小境界,若是这样还不能获胜,就完全没有道理了。 “现在局面摆在眼前……”他笑着说:“你还要做困兽之斗吗?” 认定了胜券在握,秦宇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但很快,他就变了脸色,面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变得面无表情,但眼底里那一丝震惊却还是显露了出来。 ———————————————————————————————————————————————————— 唠几句嗑呗。 从这个月开始,争取一天两更,不敢说保底哈,那种承诺可不敢给。我写东西靠的是感觉,又是手残党,感觉好的时候,一章只用两个多小时,感觉不好的时候,比如这一章,就花了我差不多四个小时,但总算是保证了质量——我是说相对我自己的水平而言,我清楚自己的文笔在写手中应该算是中等或者偏下的,笔力弱,词汇量不足,掌控力也很差,但我总算有三分谦虚,和三分努力,还有四分,全都是我的偏执。 我的想法,是力求每一个配角哪怕只是个龙套,都最好能有点自己的性格在里面,天道,大道,这些东西总是有不同理解的,或者是为生存,又或者是为其他,但人是个体差异性极强的动物,那么想法自然也应该不一样。 所以我尽量去刻画人物,至于深度不够,人物性格没表现出来,那是我的问题,毕竟练笔很少,之前更是好几年没写过东西了,需要点时间慢慢找感觉——这话说的,其实以前也就写过点qq日志,拢共还不到三十篇,所以我是粉嫩嫩的纯新人一个,求推荐,求收藏,求打赏,求包(和谐)养…… 再说说廉尺这个人,我自己都很难把握他应该是什么样的人,有人会说这书是你写的,怎么会把握不住?但我是真的把握不住,因为我很认真地想了好久,他的性格应该是什么样的,也自己在心里分析揣摩了半天,最后才决定动笔。但经常写着写着,忽然觉得这样不好,因为那好像不是我心目中的那个廉尺,就又把稿子删掉重写,到现在废稿估计都有两万了吧——放在你们面前的都是这个样子,可想而知废稿是什么水平……实际上小说写到现在,细心的读者应该看出来了,廉尺理智,沉稳,冷酷,无情,但其实未必是这样,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毕竟从他产生自我人格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一个机器人了,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是人自然会有矛盾,会有自己的想法,哪怕他在心里对自己发誓说从今往后不再相信人类,不再相信感情,但我宁愿把这当作小孩子说的话来听。 他只是前世被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背叛,受了伤,所以才发了狠,但这岂不是恰恰说明了他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机器人哪里会在乎这些的? 就好比你走路撞到一根电线杆子,你会提醒自己注意,不要再去撞电线杆子,那根电线杆子也会一直存在于你的心中,一个道理。 嗯,这个理论还可以适用于爱情。 所以说廉尺没有人性,怎么可能,只是隐藏得比较深,还没挖掘出来罢了。 既然是人,哪里会没有感情?以后当然也会遇见可以相信的人,甚至是爱情,这些东西早已构思好存在于我的大脑之中,有些时候甚至想想我都会觉得激动。 因为这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如果你觉得不好看,那只是因为我的笔力不够,我坚持认为这个故事很有意思。 我脑子里一直有一条大概的主线,人物也设定了许多,很多细节有时候想到了,也会提前写出来,放在那里。 现在我手里的存稿不到五千字,但以后甚至是很久以后的剧情,却写了差不多五万字了。 这本书,我不会太监的,就算没人看,我也会把它写完,只是时间当然会拖得久一点了,毕竟我要吃饭。 还是那句话,我是偏执狂,这个故事在脑中已经大概成形,那就必须写出来,要不然我会睡不着的。 其实不该说这些关于廉尺的,好像相似于剧透了,不过想必也有人猜到,所以说一下也没关系,反正这只是他人性化的冲突过程罢了,以后就顺理成章了,也不用多以后,大概就是几万十来万字吧。 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或者有多少人看,心里有些忐忑,但有些想法,实在是不吐不快。 另外,有没有人发现封面变了啊,之前那个是我自己做的,嗯,神经病流的,用的工具还特么是美图秀秀来着,现去下载来改的,那不羁的画风,真的是,让人无法自拔…… 这个封面是美工根据我的描述做出来的,虽然有点差强人意,不过时间紧,也只好这样了。有没有感觉霸气侧漏啊,特别是书名下面那一串英文“baoliewushen”,逼格一下子就起来了吧,有没有? 最后说一句,给点票呗,用加更来换票这种话,我不敢说,因为现在我这粉碎性骨折的手速没有底气说这种话。但是大家的支持我会记在心里,我保证会认真写,然后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尽量加更,但前提还是质量。就像生小孩子一样,总要认认真真生个漂亮点的,才好意思跟人家说这是我孩儿,对不? 所以收藏推荐什么的,一个都不能少啊!; 第二十九章 饶了我,废了你 若不是亲眼所见,秦宇平绝不会相信眼前的情景。 他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够像廉尺一般,丝毫不受自己伤势的影响。面前那个人,就像感觉不到自己的伤势似的,比如从地上爬起这个动作必然会牵动身上伤势,疼痛可想而知,但那人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就连一丝肌肉的抽搐也没有,他的眼神,依旧沉稳,平静得令人心悸。 就好像受伤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廉尺静静站在那里,打量自己的伤势,然后单手扶正肋骨,又从衣衫上撕扯了几根布条将其绑定,整个过程,廉尺的手没有一丝颤抖,眼睛里的光就好像一泓清池,清澈透明,却透明得有些过分了。 秦宇平心中忽然有些发怯了,这人对自己都如此狠,对敌人可想而知,自己是不是无意中招惹了一个可怕的对手? 照理说,廉尺给自己治伤的之时,应该是个很好的偷袭时机,秦宇平却一直压抑着未动,他不敢。 他看得很清楚,廉尺虽然从头到尾没看他一眼,但似乎对于气息的把握很是敏感,自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偷袭,但每当自己蠢蠢欲动,稍有杀气显露出来,对方空着的右手握的那柄剑,必然会剑尖轻颤,有意无意对着自己。 秦宇平心中警惕到了极点,这人对于气机的掌握简直是闻所未闻,而更可怕的是,他一直分心在自己身上,那治伤的动作却是有条不紊,就连手都没颤上一颤。 他不知道廉尺能察觉到这些,完全是因为对于自身神经和细胞操控的敏感性到了极致,每当场间气息微有变化,廉尺的皮肤上就会布满一层淡淡的鸡皮疙瘩,自然是能察觉到的。 秦宇平凶恶、残暴,在外门的恶名一点不比张小泉逊色,但实际上他却不是别人以为的那样粗犷,他的粗犷,只是装出来的,掩藏他的心机。 扮猪吃老虎这种事儿,走到哪里都很实用,他尤其擅长。 说起来似乎很长,但其实就是两三个呼吸的事儿,秦宇平尚在犹豫,廉尺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治伤过程,只得无奈放弃,心中叹息错失良机。 这是第一次,他在廉尺面前萌生了退意。 但紧接着,那份将家族发扬光大的决心以及得到强力功法的渴望再次涌上心头,把心中那份恐惧压了下去。 他长剑一指,状若豪迈道:“我要取你之物,却不愿趁人之危,现在你伤情已无碍,咱们再来战个究竟吧!” 廉尺依旧是面瘫似的不给半点反应,只是唇角微微牵扯,硬生多了两分讥诮之意。 秦宇平心中一阵恼火,大喝一声,长剑所指,剑风再次回旋升起,身形如电,飞快地冲了过去。 面对一路摧毁草木无数,整个人就如同一台人形绞肉机般的秦宇平,廉尺依旧是将那份举重若轻的剑意运用到了极致,势若奔雷,重若泰山,五岳倒山剑一剑接着一剑,毫无道理的以硬碰硬砸了过去。 当!当!当!当!当…… 就像是将铁尺插进飞快旋转的机械齿轮中似的,场间那响个不停的铁器相撞声传入草丛中潜伏着那几人耳中,一个个不由瞪大了双眼,看向场中,确认了那制造得漫天火星四射的两柄武器确是长剑无误,而不是自己误以为的厚背大刀之类一物,不由得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骇。 这两人得是使了多大力,才能让两柄细长铁剑相交时发出如此声响? 更何况两人交手的频率又是如此之快,没有丝毫停歇。 这两个变态! 一瞬间,所有隐匿观战的人都在心中做出了如此感慨,想不到那废材竟真的不再是废材了? 果真是物是却已人非,白云日了苍狗啊! “哈哈哈哈!放弃吧!老老实实将东西叫出来,你破不了我防的!” 秦宇平哈哈大笑,此刻全力防守,围在他周遭的剑风屏障虽是薄弱了许多,但身上却无一点伤,只是真气有些不继,但他却有足够的信心在此之前将对方击败! 反观廉尺,身上已是衣衫褴褛,破衣碎布下面满是剑痕累累——那是在交手过程中被对方的剑风伤的,鲜血正顺着伤口往下淌,方圆丈许之地,四处星星点点,竟全是他洒下的血迹! 只是他的面上扔是没有一丝表情,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上一皱,唯一有些变化的是他面色有些发白,那是失血过多造成的。 “差不多已经流了一千毫升的血,人失血四百毫升就会眩晕心悸甚至休克,六百毫升以上,就会留下长期性的贫血症状,但以我目前的失血情况,竟然只是有些头晕,看来还是修行者的体质比较好啊……肋骨断了四根,其中一根刺进了肺叶,左边心脏的瓣膜也有些损失,血液已经开始从心室往心房倒流,如果不立即实施救治,性命堪忧。但考虑到这幅身体的强悍程度的话,大概还能撑三十七分钟……” 廉尺一边战斗,脑中一边对自己的伤情进行分析,飞速运转的大脑不停对目前的局面做出各种估算,他必须要在三十七分钟之内让对方失去战斗力,甚至要将时间缩短在二十分钟之内,才不至于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而战斗到现在,他甚至连自己体内的火爆真气都用上了,对方看上去却依旧毫发无伤,仅仅是真气消耗大了些,但廉尺却丝毫没有担心,只是心中轻轻说了一句。 “足够了。” 忽然身形一变,廉尺的步伐变得轻盈灵动了许多,绕着秦宇平的身子不断闪现,就像是一只灵活的雀儿,但手中的攻势,却是没有丝毫的减轻,那剑招仍是沉重如山,一剑接着一剑,狠狠地劈在对方的护体剑风之上。 当!当!当!当!当—— 打铁声仍在继续…… “还不放弃吗?以你的伤势,估计撑不了多久了吧?”秦宇平貌似轻松地出声笑道。 廉尺一言不发,出剑不停,仍旧围绕着对方刺出一剑又一剑。 “你是想拖到我的真气耗尽吗?倒是个好办法,不过我足足比你高了两个小境界,恐怕你要失望了!”秦宇平嘲笑道。 谁说我要拖到你的真气耗尽,需要如此吗? 廉尺默默在心中反驳了一句,忽然用尽全力刺出一剑,就是现在! 这一剑刺出,他的气势大变,不再是重若山岳,而是轻如鸿毛,但那轻飘飘的剑势之中却藏着无限灵动,剑尖颤动,以快得令人窒息的速度化作一片剑影,迅捷无比地在对方的剑风屏障上连刺二十一剑! 他却只用了一刹那…… 有轻微的破碎声响起,被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所盖掩,但场间的两人都听得很分明。 秦宇平的面色一变—— 他想撤身后退,却不及廉尺迅速,又是一剑向他刺来,这一剑的速度快到了极点,角度妙到了豪颠,剑势仍是轻飘飘的鹅毛不沾,剑意却重到了极点。 就像是五座大山同时向他压了过来。 咔—— 这一声响得无比清脆,不止廉尺和秦宇平,就连那边草丛中藏着那几人都听到了。 秦宇平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比廉尺失血过多的脸色还要白。 他的剑风屏障,破了。 如封似闭,钢铁之躯。破! 秦宇平在外门第二的实力排名完全得益于他的功法特点,因为他在战斗之中,总会给自己围上一层重重的龟壳,龟壳就是他的防御,就是他的倚仗,破不了他的防御,就休想伤到他一分一毫。以他的实力,就算是面对比他高上一个小境界的对手,也丝毫不惧。 但现在,他的防御破了,他的倚仗,自然也没了…… 接下来的过程简直是顺理成章了,秦宇平的防御已破,以他的实力,面对无论是速度还是力度甚至是真气的破坏程度都胜过他的廉尺,都不占优势。 要命的是,对方还会许多他根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精妙剑法,那蕴藏其中的剑意,在此之前已让他数度心惊。 最要命的是,对方那面对受伤面对生死时的态度,那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果决与冷酷,更是让他心寒。 看着廉尺面无表情,又是一剑刺来,那奇快无比的速度让他再生不出一丝侥幸之心。 “停!”他大叫。 廉尺根本不理。 哧! 剑痕,血迹…… 战至目前,秦宇平的身上终于见了血,他已几年未曾见血,此时见到那殷红的鲜血从自己身上流出来,顿时心惊胆战。 “我……我认输!” 哧! 鲜血开始汨汨往外冒个不停,秦宇平的内心已是恐惧到了极点。 “求求你,饶了我,放我一马吧!” 哧!哧!哧!哧!哧! 连续五剑,两条手筋,两条脚筋,还有一剑,是刺往丹田的。 鲜血如柱。 自号钢铁秦二世的天才,钢铁秦家冉冉升起的新星,蜀山剑派僰山外门实力排名第二的强势弟子,就这样彻底被人给废了。 秦宇平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声音中传出来的不是痛,是痛苦,修道之路从此断绝,广大家族的愿望已成泡影…… 好狠的手段! 哀嚎之声震动四野,潜伏众人心惊至极,就连天上那颗明亮却毒辣的太阳都暂时收敛了光芒,被滚动不安的云层缓缓遮住。 云端上面,有一人,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下方。; 第三十章 小人物的情与义 “果然够狠!够毒!够隐忍!” 那人站在云端,一身青衫无风自动,临着身后的磅礴云海,倒有几分飘飘然的仙泽之气,可惜就是两眼距离稍稍宽了点,眼神也太过阴鹜。 “从一开始发现秦宇平的钢铁之躯无法硬破,便当机立断,改变战法。每一剑看似不经意,却精确无比地刺在同一个位置,累积叠加,强行破之,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心思也够深沉。很好,倒是看错你了!” “五岳倒山剑用得不错,剑意竟比我还掌握得好,但这废物根本就没有几分悟性,分明是他那废物老子藏了私!” “可惜对手还是弱了点,看不出来底细,所谓的钢铁之躯,哼!用剑风堆砌出的防御也配称作钢铁之躯?自以为是的融合剑法,尚不如你秦家本来的功法,这样也配称作天才?就这点强度的钢铁之躯,那魔族岂不是人人皆是钢铁之躯?秦家,终究是凡俗界的家族,格局太小,不值一提!” 那人按下云头,挥袖御风而去,留下一句话在云海之间回响激荡。 “先放过你些时日,等老夫查清了你的底细,再来炮制你父子俩!” 云层散去。 廉尺废了秦宇平后,又搜尽对方全身,找出来十几颗丹药,全是炼骨丹,之后再没看他一眼,对着小貂招了招手,一人一貂离开了后山树林。 “咱们……咱们不动手吗?”藏身在草丛中的几人没有得到青衫男子允许,只得眼睁睁看着廉尺从眼前消失,那个彪形大汉再忍不住,出声问道。 “动手?怎么动?你来啊?”青衫男子一脸的憋屈,正找不到地方发火,听那大汉相问,便出言讽刺道。 “直娘贼!你……”那大汉脸色一红,便要发火,身旁几人赶紧劝住,其中一人问道:“我也有些不懂,那废……那廉尺的确实力很强,但他现在分明已是强弩之末,咱们还担心什么,一拥而上,怎么也能将他放倒的!此时正是逼问功法的最好时机,为何不动手呢?” 青衫男子面色稍霁,解释道:“不是我不想动手,是不敢!” “为何不敢?” “你没注意到那人的表情,我却注意到了。从头到尾,那人的面色都没变过,受了那么多的伤,流了那么多血,他的身子就像是铁打的一般,根本没有半点在意。就算咱们一起上,怕也讨不了好!这世间,有些人是天生的狠人,他们对自己冷酷,只因他们对敌人更冷酷,秦宇平的下场,你们看到了?身为蜀山弟子,若是招惹了秦家,对我们来说虽不是什么灭顶之灾,但总也是个不小的麻烦,那人却眼都不眨,就把秦宇平给废了!如此人物,又岂是你我这些人能惹得起的?” 说到这里顿了顿,青衫男子苦笑一声,“在他们这些人眼中,咱们不过是小人物啊……” “就算如此,但他不是已身受重伤了吗?咱们有心算无心,难道就没半点胜算?” “有心算无心?你以为他真没察觉到咱们藏身在此?他和秦宇平战斗之时,眼睛起码朝咱们这个方向看过三次,你们注意到了吗?” “你是说他早已发现咱们了?那……那他为何不对咱们出手?” “发现定是发现了的,至于出手,或许是因为他觉得咱们未必敢动手,他也不愿再两败俱伤,又或者……”青衫男子苦笑一声,喃喃道:“又或者他根本就没将咱们几人放在眼中吧?咱们本就是小人物,难道不是么?” 众人一片唏嘘,那大汉忽然问道:“但我总是不信,合咱们五人之力,难道真拿身负重伤的他没办法?” “办法是有,按我的计划,有五成胜算,但若是他精神状态没变,还是像之前一样冷静沉稳,或许会更少……四成,嗯,三成半吧!但损失太严重,得不偿失……”青衫男子说道。 旁人反驳道:“只要能得到功法,不管是什么损失,应该都在咱们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吧?” “若是那损失指的是像秦宇平一样丹田被废呢?据我估算,估计会有三人乃至四人被废,甚至很有可能……会死人,这样你们也能接受?”青衫男子问道。 “不可能!蜀山门规,不得伤人性命,不得有意残害同门!他不敢!” “以那人的心性,他有何不敢?张小泉已经黯然下山,秦宇平现在还睡在那里,这些人的下场你们没看到?再说了,咱们对他动手就动得,他对咱们动手就不成?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不得残害同门?我呸!” 众人沉默一会,那大汉忽然问道:“那你为何不动手?我相信按照你的计划,死的伤的都只是咱们吧,那不是正好?你一人独得功法,从此修行顺利,平步青云,岂不完美之极!” 青衫男子沉默片刻,开口说道:“虽说身为蜀山剑修,大道在杀伐里头取,争斗更是家常便饭,但毕竟日夜相对,大家平日里相处也不错,总算是臭味相投,也有几分同门之谊。人又不是野兽,怎么会没有丝毫感情?为了一份未必是真实存在的功法,让我算计你们去送命,我又如何能做得出来?” 场间忽然沉默起来。 只有树上的知了在鸣叫。 夏日仍是炎热,无风,蝉鸣唤起焦躁,绿意仍只是视觉上的清新,滚滚热流还在林间涌动。 但众人忽然觉得,先前那股烦躁不安的感觉,一下子就没有了。 剑修之资,虽是不惧炎热,但众人此时心中却是热烘烘的暖意一片,随后散发到全身。汗水却早已干了,因为心中已没有了焦躁和恐惧。 在炎炎夏日里,这种热流奔袭心尖的感觉,竟让他们感觉很好。 数丈之外,盘膝运功的廉尺缓缓睁开双目,脸上的线条竟莫名的柔软了几分,不再像先前那般冷酷僵硬。 小貂蹲坐在廉尺身旁触手可及的地方,微微仰着脑袋,瞪着火红的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廉尺忽然牵扯了一下唇角,虽然看着很是勉强,但他似乎是……笑了? 小貂一时看得呆了,极为人性化的伸出爪子,揉了揉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廉尺看着它。 它看着廉尺。 好像它从廉尺的眼睛里看到的不再是冷静到极点的眼神,那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冰冷,似乎微微有些暖意? 小貂兴奋地尖叫了一声,透露着无限惊喜,纵身就往廉尺肩膀上蹿。 啪—— 被廉尺一把拍开…… 小貂扭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恼火地看着再次闭目行功的廉尺,又抬头看了看中午有些毒辣的太阳,摇了摇小脑袋,似乎是在想,莫非天太热了? 它晃了晃脑袋,似乎是想不通,干脆往地上一趴,两条小短腿直直向后伸出展开,像是挺尸一般,脑袋耷拉在两条前腿上,舌头像小狗那样微微伸出,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缝儿,那销魂的姿势,好像是睡着了似的。 果然是天气太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廉尺缓缓睁开眼睛,停止了行功。 小貂猛地从地上弹起,两眼直勾勾地望着他。 感觉到了小貂的目光,廉尺对着它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说,已无大碍。 小貂好像松了口气般的继续趴在地上,留下廉尺坐在原地,微微皱眉思索。 “无性命之忧,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这幅身体的强悍似乎还要超出我的想象,短短的这点时间,伤势竟已好了一分……是因为妖族的血脉天赋?还是因为体内的那道剑意?” 廉尺想不通。 但嘴上说是无碍,实际上还是有的。 “不过伤势未愈之前,接下来的几天都不能和人动手,不然身体会垮掉的。” 看着那只小貂,廉尺微微皱眉,心想这是妖族还是狗?莫非体内有犬类的血脉?祖上曾与狗杂交过?这姿势还真是丑得无以复加…… 好像是厌恶,但他方才点那一下头,似乎就是为了宽那只小貂的心,不管怎么样,单从这一点上来说,廉尺身上确实是发生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到的细小变化。 又静静想了一会,廉尺起身,往小院方向走,也没唤那只貌似睡着了的小貂一声。 “吱——” 良久,闪电貂从地上一蹦而起,偏着脑袋四处望了望,忽地化作一道流光闪电往远处去了,空气中徒留下满是恼火的一声尖叫……; 第三十一章 剑意对决 一人一貂回到小院,廉甲见他一身血污破衣,吃了一惊,问道:“发生什么事?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廉尺没有答白,小貂倒是忍不住了,在地上人立而起,两只爪子不停比划,嘴里吱吱叫个不停,也不知道在表达个什么意思,看得廉甲一头雾水。 “这家伙怎么了,得了失心疯了?”廉甲忍不住问道。 廉尺默默点头,小貂尖叫一声,转过头一边忿然看着廉甲,一边叫个不休。 “好好好!是我得了失心疯了,不是你,好不好?”廉甲赶紧摆摆手说道。 小貂这才满意地点了点脑袋,复又站在地上比划不止,嘴里叫声不断——显然,它没忘记自己之前是要告诉廉甲,他儿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廉甲一拍脑袋,只觉头疼之极。 …… “这么说,余师兄把每月仅有三颗份额的元灵丹给了你,那些人气不过,来和你争抢?”廉甲有些惊诧地问道。 廉尺点了点头,自己比划了半天,这人终于明白了——从这一点上来讲,他比划和小貂比划,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反正都是口不能言么。 谁知下一刻,廉甲就满脸的沾沾自喜,道:“余师兄果然是个好人,一共就三颗元灵丹还给了你一颗,当然,主要还是你老爹的面子大……不行,我明天要去好好感谢感谢他!” 廉尺无语之极,心想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重点在哪里,你那个余师兄居心叵测,我告诉你这件事的原因是想要你有点防备之心,莫被那人算计了。 “身体无碍吗?有没有事?”廉甲忽然一脸紧张,关心问道。 廉尺总觉得这人脑筋有点问题,这时候你才想起来关心伤势? 又比划半天,廉甲不信,非要自己亲自证实,也就只好任他将手搭在自己脉上,一股精纯磅礴的真气顿时进入身体,在经脉里行走开了。 “嗯,看上去很严重,但实际上并不厉害,修养几天也就好了,话说和你动手的到底是哪个弟子?实力如此不堪,也没怎么伤到你,你没把人家怎么样吧?”廉甲一边在儿子体内运行真气查看伤势,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听到这句话,廉尺只得轻轻点头。 “那就好。你记住,蜀山剑修,修的是剑的确没错,但他们说要从争斗杀伐中来,那就是狗屁!你看老子平日里和谁打过架没有?但我这身剑道修行,放眼整个蜀山,有几个人敢在我面前嘚瑟?”廉甲得意洋洋道。 这一下,连一旁的小貂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知正好让廉甲一眼看到。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什么意思?看不起老子啊?混蛋!什么时候我廉甲沦落到畜生都要对我翻白眼的地步了!我告诉你,我……” 话音未落,小貂已是尖叫开了,显然是廉甲骂的那声畜生勾起了它的逆鳞,估计是看着廉甲正在运功查看伤情,这才没有一把扑过去,就这样也是蹲在地上,嘴里叫声不断,腮边几根胡须气得直抖。 一人一貂骂开了,小院里那个热闹,一直到头顶上那轮上弦月逐渐被乌云遮蔽,才偃旗息鼓。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争了,我道歉,不该骂你是畜生,我是畜生,行了吧?德性!”廉甲尽顾着和小貂吵架去了,查看个伤情花了半个小时,这时似乎才想起了初衷,又将真气渡入廉尺体内,开始趋行。 小貂干脆将脑袋朝另外一边趴着不理他。 “尽跟你吵架去了,差点忘了正事!我儿子要有个三长两短,老子把你爆炒了下酒!”廉甲一边喋喋不休,一边继续查看儿子伤情。 这时候想起了吗? 廉尺终于忍不住,上眼脸微微翘起,眼珠向上滚动,瞳仁朝上,露出周围的白色球形膜…… 也就是俗称的翻白眼。 真气在经脉里飞速穿行,就如同自己坐照自观一般,廉尺体内的情形一一在廉甲头脑里浮现出来。 忽然,廉甲面色骤变—— “你……” 只说了一个字,廉尺身子猛地一震—— 一股极强的锐利之意,忽然凭空出现,以廉尺的身体为主战场,和廉甲的真气发生了激烈对撞! 那股气息强大得令人窒息,仅仅是碰撞的余威,稍稍泄露了一丝出来,整个小院瞬间温度就下降了许多,相比外面的星夜蝉鸣,这里仿佛自成了一方世界,一片肃杀之气。 剑意弥漫! 杀机四起! “吱——” 一声惊恐到极点的尖叫,小貂忙不迭地在小院里乱窜,实在找不到地方躲了,干脆一头往地上栽去,两只爪子死死蒙住眼睛。 一股无形之气直冲上云霄,小院上空那片乌云瞬间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慢慢变成薄纱一般的云雾,最后消散无形。 月如钩,清幽光辉星星点点,洒向下方的小院,给院中缠在一起的两人蒙上一层银色光晕。 淡淡光晕下,那张年轻的脸表情很是平静,脸上的肌肉却在微微抽搐,显然是痛苦到了极点,只是那双眸子,依旧是沉稳冷冽得令人心悸。 廉甲脸上也布满了豆大汗珠,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双臂在微微颤抖,却始终不松开廉尺的手分毫。 “妈了个巴子!一道破剑意,还反了天了,给我破!” 廉甲憋红了整张脸,忽然扯着喉咙吼了一声,另外一只手也往廉尺身上搭了上去。 又是一股磅礴之意冲入廉尺体内,两股剑意瞬间混作一处,相互极为排斥,但廉尺却隐隐觉得,似乎有种水乳相融的亲切感…… 但很快,他就知道那是错觉了,因为那两道剑意在一瞬间分出了彼此。 剑意与剑意的碰撞! 砰的一声,廉甲被那股强大的锐利之意击得向后倒飞而出,撞在院墙根上,一时间有些晕眩,瘫在地上缓了好半天才回过神。 但廉尺体内那道剑意总算是偃旗息鼓了。 廉甲缓缓从地上撑起身子,张口刚要说话,忽然哇的吐了口血,掩饰不住的满脸惊骇道:“到底怎么回事?” “为何你的体内隐藏着如此强的一道剑意?” 一旁的小貂悄悄睁大了双眼,惊惶地望着两人…… 望着廉甲震惊的表情,廉尺轻轻低下了头,没有看他。 廉甲似乎没注意到,仍旧是问个不停。 “究竟是怎么回事?” “……” “那道剑意是怎么跑到你体内的?” “……” “你说啊,我在问你话!我告诉你,那道剑意非同小可,单以剑意而论,我自认普天之下没有几人能胜过我,但那道剑意……太强大!我完全不是对手……” 廉甲的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见廉尺还是没有反应,急声说道:“你不要不把这个当一回事,赶快告诉我缘由,我设法为你降服,若是不成的话,就驱逐出去,如此潜藏在你体内,终究是个隐患,太危险了!” 沉默。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廉甲神情微微有些变了。 他看着面前那个人,似乎一直低着头,一直没抬头看过自己,这是为何? 良久。 “你……不愿意说么?”廉甲表情有些复杂地问道。 “……” 无声仿有声。 “……不说就算了,你……自己小心些。”廉甲眼神一黯,低下头轻声说道,廉尺注意到,他的声音变得略微有些嘶哑。 “我明天去给你弄点九节续断藤来,这样伤势好得快些,你……早些休息吧。”说完这句话,廉甲转身向屋内走去,佝偻着身子,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廉尺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感觉自己白天被秦宇平打伤的左心房处,没来由的产生了一股尖锐的刺激感,经由神经传导,直接刺激在头脑深处,那里,是大脑皮质第一感觉区…… 就好像一把刀在那里绞来绞去的,让他想起了前世得知事情真相时的情景。 那时候,好像也是这种感觉…… 片刻后,云淡风轻,冷静如常。 廉尺心想,我不说,只是因为你太信任你那余师兄了,并不是我不信你。 但其实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就是不信,不止是廉甲,还有身旁那只闪电貂,不过好在那只貂并不会说人话,除了山洞的秘密,他体内的妖族血脉天赋和穿越的秘密小貂也并不知情,即便如此,若是让他察觉到那只小貂很有可能泄露他的秘密的话…… 他并不介意杀了那只闪电貂。 哪怕他已经清楚地感觉到那只小貂对他的依赖。 他是机器人,哪怕穿越了,他依旧是机器人,他没有感情,他也不需要感情,那些只是牵绊,是阻碍人类进步的最大障碍…… 他却忘记,曾几何时,面对那个他曾经最尊敬的后来却要杀他的人,他说过一句话。 “做人多好啊,你却不愿意……” 后来意识湮灭那一刹那,他又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有下一世,我不会再犯这些错误。 但人总是会犯错的,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当人,依旧用机器人的思维去分析问题并解决问题。 一直到目前,他都做得很好。 但他心底却时常无意识地浮现出一个疑问。 若不是人,怎会有灵魂?若无灵魂,怎会穿越? 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是肉身穿越,穿越过来的只是一缕精神,或者用这方世界的话来讲,是一缕神念。 再虚幻一点的说法,是灵魂。 机器人怎么会有灵魂呢? 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他都会自相矛盾,然后他会很快说服自己,尽管那答案在他心中变得越来越单薄,就好像自欺欺人一般,但他每次都成功地将自己催眠了过去。 但自欺欺人,欺的也是人。 机器人需要这样自欺欺人么。; 第三十二章 上门要债 次日清晨,廉尺服了那人用九节续断藤给他熬的草药,是早上采的,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但效果却远远胜过前世的那些西药。在药汁入口的那一瞬间,廉尺能感觉到那些灵气惊人的浓稠汤汁在自己体内迅速滋润修补那些伤势,那些草本精华仿佛比前世所谓的天山雪莲、千年灵芝之流还要好上无数倍——作为一个科学严谨的人,他当然知道那些所谓的雪莲灵芝只是在公众口中被神仙化了,实际效果却是不如西药的,但来到这方世界后,他的三观已经被挑战了无数次,早就有些麻木。 可以一拳打碎一块花岗岩,可以一剑荡平一座山,还有剑意道心这些虚无缥缈的存在,甚至能摆脱地心引力高高飞起在云霄之上——这方世界也是有引力的,廉尺估算过,数值大致与地球相似。 他甚至连令人产生知见障的灵植都见过,其他的草药难道还能令他感到惊奇? 服下药后,仅是一小会工夫,他就感觉身体好上了不少。 喝完汤药,廉甲又去了僰山照看药田,出门前叮嘱廉尺不要出门,把元灵丹消化了再说,直到廉尺答应后方才离去。 一切看似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廉尺心里知道,已经发生的,就不要想当作没发生过,就连那只小貂,也发觉了院里的气氛有些怪异,一大早就跑了出去,大概是去后山玩耍了。 廉尺本想去寻王师弟等人,让他们把这月领的丹药交出来,但想到答应了廉甲不出门,于是呆在小院里慢慢消化药力。 盘坐于地,廉尺运转体内修为,快速消化体内残留的元灵丹药力。纵然是残余,药力也是远远超过平日里那三种丹药,丝丝灵气化作在体内游曳,融合,一直到完全消化,不知不觉中,伤势竟好了一半有多,死脉又打通了三条,丹田里的真气也壮大了一分。 但元灵丹的药力也就此消耗殆尽。廉尺不假思索,掏出昨日从秦宇平身上抢来的丹药,一口气又吞了三颗。 所谓炼骨丹,其实也就是说起来好听点,洗髓炼骨的功效或许有,但绝对不大,也就是增加修为用的。并不像元灵丹那般功效齐全,什么作用都能有一点,炼骨丹对真气的壮大几乎完全没有,但对于凝练真气倒有两三分帮助,或许现在看不出来,但随着日子久了,就能通过对比感受到了。 一上午时间,廉尺连吞了六颗炼骨丹,伤势终于好得七七八八——他那《不死印》本就对于身体修复有极强功效,再加上这半颗元灵丹和六颗炼骨丹的药力,此时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 既然伤势好了,那就可以出门了。接下来,他要去做一件事情。 有些人还欠着他东西没给,难道不去要回来? 一路走到僰山,路上也遇到一些弟子,看他的神色都有些畏惧,但隐隐还能看出底下的贪婪,或是嫉妒……这是人心,他看不透,那就不管了,只要这些人不来寻他麻烦。 僰山外门很大,分成若干个区域,演武场那一块自然是最恢弘最庞大的区域,除此之外,尚有养身殿、论剑殿、讲武堂等大大小小几十个地方,那些是修为高的弟子学剑之地——廉尺从未去过,之前是因为修为不够,反正随廉甲居住在后山,索性就一直在后山修行,也没人管他,后来实力倒是上来了,但他习惯独来独往,僰山在这方面也没什么限制,他独自修行自然是没什么问题。 在别人眼中,这就是个极度不合群的人。 以王师弟等人的修为,只配呆在众多弟子居住的弟子舍,修为高的弟子是不屑住在那里的,可以找一块自己喜欢的地方居住,甚至有许多人寻了洞府居住。 这些当然是没有明说的,属于隐形规则的范畴,每个人都可以脱离弟子舍自行出去居住,只要你能守得住。 僰山外门历来有个优良传统,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若是那人实力足够强还好说,因为根本拿他没有办法,若是实力不强,又嚣张至极地要去外面居住的话——恭喜你,曝尸荒野基本就是你的结局。虽说蜀山门规不得残害同门,争斗不许见生死,但规矩摆在那里是做什么的,不就是让人打破的么?没有得到那些高手弟子的认同就敢独自搬出生活区的,那就是个死字。就算那些修为高的弟子大度,首先这多半不可能,因为这些人被灌输的理念就是杀伐争斗中求道,即便他们大度,懒得追究,还得压得住那些普通弟子,他们大多见不得这些,纯粹是因为嫉妒心理,遇到这种情况,三三俩俩的会找上门寻你麻烦,心软的或许只是教训你一顿,心狠的直接打断手脚或是废了丹田了事。通常这种情况,余暇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整个外门他最大,他不追究,也没人敢追究。 所以导致这数十年来,整个僰山外门,慢慢形成了等级森严的弟子阶层,所有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规矩管着,都有条条框框束着,虽然蜀山门规中根本不存在这些东西,但你若是违背,就会变成过街老鼠,在僰山寸步难行。 就好像现在的廉尺。 他一走进弟子舍,就发觉有些不对劲。 这是一片极为开阔的地方,修砌了许多木屋,那些弟子,就居住在木屋里。 看上去很是寒酸,实则不然,那些木屋均是采用几百年的铁木建造而成,风雨难浸,寒暑不侵,算得上是极好的建筑材料,若是在凡俗界,只有王孙贵族才有资格修建居住的。此处占地极广,高大的树木荫成一片,上千幢木屋隐在其中,又有鸟语花香,说是一方福地也不为过。 此时正值午时,尚有许多弟子在外面,在数人合抱的大树下,在凉亭里,在草坪间,在溪畔,在梅边,三三俩俩的,或者讨论剑道之理,或者相互切磋,或者独自拿着把剑比划什么…… 看上去很美好的样子。 但廉尺一走进这里,就全都变了。 最先有名弟子看见廉尺进来,神色微微错愕,继而变作惊讶,随后化为仇恨,大概是记着那颗元灵丹的事,心中的不平在作祟吧。但他却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廉尺看,就像一匹狼盯着闯入自己领地的异类一样。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人都看见了廉尺,都停下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正在讨论什么的,也不约而同地闭嘴不谈,转而盯着廉尺看。 那些弟子们看向廉尺的目光有嫉妒有贪婪有仇恨有复杂有不忿不平不悦,但偶尔也有几道善意的目光,可以说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 他们看着廉尺的时候,都很沉默。 午时的阳光一如既往的烈,但此地却凭空多了几分阴冷。 那些人的目光似刀,似剑,每当廉尺从他们身边的时候,就狠狠地刺过去。 沉默的气氛,刺人的目光中,廉尺神情如常,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放松的状态,闲庭信步,从他们中间走过。 他走过树影斑驳的林间,走过青葱翠绿的草坪,走过凉亭,走过小溪,一边走眼睛一边很认真地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一直走到王师弟他们居住的地方——每栋木屋上都有弟子的名姓,找起来也方便。 很巧,除了郑立,这几人都是紧邻而居的,更巧的是,他们恰好都在,包括郑立。 几人正坐在屋里说着什么,大门微微开着一条缝,里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伴随着欢快的大笑之声,透露着无限得意与嚣张。 廉尺摇了摇头,轻轻推开了门。 笑声戛然而止。; 第三十三章 午后弟子舍的交响曲 看见廉尺突然来此,几人哪里猜不出他的意思,顿时就变了脸色。 “你……你要做什么?”郑立颤抖着声音说道。 其他几人也是战战兢兢地看着他,昨日廉尺废了秦宇平的事已在外门中传开,他们心中当然很害怕。 也正因为秦宇平被废之事已鲜有不知的,方才那些外门弟子才不敢找廉尺麻烦。人的影,树的皮,并不是每个人都敢下决心去试一试那个废材的斤两的,至少到目前为止,跟廉尺动过手的,好像全都被废了。 更何况已经过了一夜,那元灵丹想必也已被他炼化了。 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愿意去找他的麻烦,那不是损人不利己么。 廉尺静静站在门口,看着郑立,默默伸出左手手掌,在他面前摊开。 郑立脸色大变。 “什……什么意思?” 廉尺眉头一皱,似乎很不满意这个答案,手掌又往前伸了一点,然后认真地看着郑立。 意思是,我的丹呢? 王师弟在一旁有些结巴地说道:“交……交给胡师兄了。” 胡师兄?哪个胡师兄? 僰山上姓胡的弟子太多了,廉尺想不起此人是谁,一时呆立原地,有些疑惑。 见此情形,郑立以为廉尺被胡师兄的名头吓住了,顿时不再惊惶,有些得意地说道:“胡师兄的名头,你听过吧。” 此时廉尺正好想到昨日瞪过自己一眼的胡八道,心想莫非是他? 他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因为他不确定对方说的那个胡师兄,是否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个胡师兄。 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正好让几人误会更深,以为他吓得魂不附体,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连表达都成问题了,顿时哈哈大笑。 这下子,没人再畏惧他了。 王师弟趾高气扬地说道:“不妨告诉你,咱们的丹药,昨日已经交给胡师兄他老人家了,你想要,抱歉,没有!” 廉尺心想,你们从前抢了我那么多次,便是还账,也才只还了一次吧。你们交给他是你们的事,但这又关我什么事,我这份难道就不给了吗。 他不是不知道面前这几人的意思,无非就是借着那个胡师兄的名头威胁恐吓,这种段子电视剧里早看得多了,以他现在的情商,也很容易就看了出来。 但这真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上一次张小泉的事难道还没能让你们吸取教训? 我或许不是那个胡师兄的对手,难道还拿你们没办法吗,这是什么逻辑…… 郑立笑着补充:“不仅咱们没有丹药给你,反而胡师兄是外门弟子第一,你难道不该给点表示,孝敬一下吗?” “是极是极!你本就该孝敬一下的,哈哈哈哈——”王师弟得意大笑。 廉尺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我名义上的父亲就和我住在一个小院里,都还没去孝敬,凭什么要去孝敬那个胡师兄? 就因为他是外门第一? 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和智商情商无关,只是他心中的疑惑,或许正是因为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多了,有关自由啊真理啊什么的,所以遇到这些事情反而让他觉得有些费解,人类都是这般不讲道理的吗? 殊不知,在那些和他打过交道的弟子眼中,他也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所以他想了想,决定直接出手。 阳光从天上静静洒落下来,穿过高大的树木林荫,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发生了一些奇妙的折射,漏到廉尺的脸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 很温暖的感觉。 他的脸色因而微微显得有些红润,连皮肤上的绒毛也沾着一层金边,尽管脸上仍是没有一丝表情,但至少看上去线条要柔软一些了。 但在王师弟等人的眼里,对方的眼神,却是和脸色极不相称的冷酷,寒意从中透露而出,如有实质一般。 就像是北地那些积年不化的冰雪。 “你……你要做什么!”有人变了脸色,狰狞呵斥道。 但任何人都能看出来他是慌乱了,色厉内茬,而已。 廉尺走了进去,然后伸手轻轻带上了门。 金灿灿的阳光被关在了门外。 然后有风声起,很凄厉,就像是雨雪夜风的呼啸,又像是狠狠挥动木棍发出来的声音……接着是砰砰的闷响声,慌乱的叫声,嘶哑而压抑的惨叫,随着乒乒乓乓的一阵器物破碎之声,咔咔的骨头折裂声,噼啪的拍打声,叮铃当啷的金属碰撞声,扑通的重物落地声,威胁声,哭喊声,求饶声…… 隔着一道木门,声音不断从里面传出来,伴随着有些羞涩的阳光飘了很远,就像是夏日的午后,百无聊赖的人们正在演奏一首交响曲。 听到里面传来的那些声音,外面站着的许多外门弟子,不由瞪大了双眼,呆住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屋里那几人刚刚投入胡八道师兄的麾下,而廉尺竟然敢对他们动手,并且是二话没说就直接动手? 哦忘了,廉尺是不会说话的。 总之,屋外那些人,他们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也低落到了极点。 低落是因为,那个废材再也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了,也不是那个任由他们蔑视和欺侮的人了。 复杂却是因为,可惜那个废材不再是废材,却变成了疯子。 招惹了胡八道的人,难道这不是疯子才能干得出来的事情么? 过了一会,声音止住了。 廉尺推开门,走了出来。 他的身上看不出一点伤痕,腰杆依旧挺得很直,面色如常,只是衣衫皱了许多,看他的眼神,似乎是很满意,看起来他这次上门要债的行动很成功。 廉尺走出门外,发现木屋周围已围满了许多人,而附近也源源不断地有弟子前来。 那些人围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依旧沉默,味道却变了几分,隐隐好像有些……佩服?廉尺不是很确定这点,但至少可以肯定比之前多了一分善意。 无论在哪个世界,敢于挑战强权的人,总是会招来这些复杂的眼光,或许他们依旧不屑,依旧藐视,说不定还会背着骂两句傻逼,但心底总会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暗自涌动。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因为那里是心灵的窗户。 廉尺面无表情,如同来时那般,不紧不慢地穿过眼前的人群,就好像被围着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人很多,前方有个人挡住了他的路,他轻轻皱了皱眉,然后对着那人点了点头,似乎是说麻烦你让一下。 那人如梦初觉,忙不迭地让开身子,廉尺对他微微颔首,从他身旁走过。 他慢慢走到人群以外,走到弟子舍外围的地方。 有一道声音忽然穿过人群,在背后响起。 “你打伤了我的人,想就这样一走了之?” 廉尺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去。 人群就像潮水一般慢慢散开,逐渐露出尽头处静静站立的那个身影。 那个人和廉尺一样,腰板也挺得很直,穿着一身极为合身的青衫,明明就和所有外门弟子的服饰一样,穿在他身上却比别人多了几分彪悍之意。 他的身材很好,很匀称,长得也很好看,许多女弟子看见他的出现,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胡八道。 —————————————————————————————————————————————————————————— 下一章大概会迟一点。; 第三十四章 病人胡八道 胡八道慢慢走了过来,对周围那些人点头哈腰的问候视而不见,只是盯着廉尺看,一直走到廉尺身前一尺的地方,几乎是面贴面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廉尺微微皱眉,他不习惯和别人贴得如此近。 “你知道他们是我的人吗?”胡八道问道。 廉尺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 “你撒谎!他们之前分明和你说过,你却根本没有理会,现在居然还敢当着我的面撒谎?”胡八道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厉声说道。 廉尺再次皱起眉头,然后往后面退了一步。 胡八道微眯着眼睛看他,“你害怕了?” 廉尺眉头又皱,再次摇头。 我没有害怕,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这是真话,他本就没有恐惧之心。 后退是因为,那人说话太不注意了,口水险些喷到了他脸上。 方才他摇头的意思,也是想说,他们不是你的人,他们只是僰山外门的弟子,你也只是个外门弟子,没有谁是谁的人。 但显然,胡八道没有弄懂他的意思,他这种表达方式,估计这世上也没人能懂。 胡八道却是会错了意,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放丹那天师傅对你另眼相看,我还以为是个了不起的人才,没想到却是个懦夫!” 人群中有许多人为了讨好他,也跟着大笑起来。 胡八道转头瞪了那些人一眼,“你们笑什么?” 笑声尴尬止住。 “有什么好笑的?”他冷着脸,淡淡说道。 “我笑,是因为我有资格笑,你们凭什么笑他?” “你们打得过他吗?” “既然打不过,那就是没资格,既然没资格,那你们凭什么笑他?” “一群恶心玩意儿!” 胡八道面带不屑,大声骂道。 那些人有些羞愧地低下头看着地上,心里却骂遍了他十八代祖宗。 “看你们这副模样,是在暗中骂我吗?”胡八道忽然问道。 “不……不敢!”那些人顿时面露惶恐之色,一个个吓得浑身发抖,有人赶紧说道。 “是不敢,还是不会?”胡八道问道,“你知道,这是两个意思……” “不……不会,是不会!”先前那人赶紧说道,众人如梦初醒,赶紧附和道。 “胡师兄您平易近人,风度翩翩,威……威风凛凛,平日里对大伙儿又是极好的,咱们怎么会……怎么会骂您呢?” “对对对!” “咱们尊敬您都还来不及,怎么会骂您呢!” 一旁的廉尺在心里认真想道,平易近人风度翩翩威风凛凛,这三个词明显是不搭的,心慌果然导致意乱,人类的劣根性…… 胡八道眉毛一横,冷声道:“你们尊敬我?意思就是说,你们不怕我?” “对对对,咱们当然是尊敬您!不……不怕您!” 啪! 胡八道忽然走上前去,抡圆了手臂狠狠扇了说话那人一个耳光,一声惨叫,那人顿时跌出几丈开外。 众人面面相觑,汗水瀑布似的往下滴。 “谁告诉你们,我喜欢听别人说尊敬我的?”胡八道眯着眼睛,慢慢扫过眼前人群,目光所及,那些弟子纷纷不寒而栗,心中恐惧到了极点。 “我就是要你们怕我,你们居然敢不怕我?” 胡八道狞笑道:“我是谁?我是胡八道,外门弟子第一强者!我不需要弱者的尊敬,我只要你们害怕我,就够了!” 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先前谄媚的那些人早已变了脸色,惊慌不已。 胡八道厌恶地瞥了一眼那些人,淡淡地斥道:“滚!” 他一个人,就这样对着数百人,说了声,滚。 然后所有人都忙不跌地,马不停蹄地滚了。 所有人都进了屋,整个弟子舍区域,瞬间为之一空,高大的树荫下,宽广的道路上,只剩下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很认真地对视。 “我叫胡八道,那些人暗地里都叫我胡霸道,我却喜欢这个名字,喜欢得不得了,怎么样?老子就是霸道!”胡八道扬起了眉,说这话的时候得意得不得了。 廉尺静静地看着他。 “你知不知道,恐惧是这个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它可以让别人一听到你的名字就心惊,你脸色稍微一变,别人就手足无措,你若是斥责他两声,那人简直就快要哭了……我喜欢看这些,一看到别人脸上的恐惧我就兴奋!” 胡八道伸出舌头在嘴唇上舔了一下,闭上眼说道:“我很享受这种感觉……” 他说完闭着眼对着天空,脑袋微微仰起,竟然真的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穿过林荫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留下斑驳的阴影,那张脸忽然就好像变得模糊了一样。 廉尺看着他的样子,很想跟对方说一句,你有病。 胡八道忽然问道:“羡慕吗?” 廉尺摇了摇头。 胡八道闭着眼睛,自然看不到廉尺的动作,他好像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很多人都会羡慕,我能看到他们眼里的羡慕。” “我喜欢别人脸上的恐惧,但我更喜欢别人脸上的绝望,所以我经常对那些废物出手,蜀山门规不许杀人,我却偏偏要杀,虽然只是悄悄地杀……所以这僰山上,偶尔会出现弟子失踪的事,师傅大概也知道一些,却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廉尺懒得摇头了,反正对方也看不到。 看不到对方的反应,胡八道的神色有点自以为是,他笑道:“你肯定想知道,但我不告诉你。” 他继续说道:“我喜欢折磨人,看着他们脸上的恐惧慢慢变成绝望,这种感觉比我跟那些女弟子上床的时候还要爽……当然,比起和女人上完床之后再将她们折磨至死的感觉,后者还是要强一点的!” 廉尺心想,你真的有病。 他不是在骂人,在他看来胡八道这种表现,就是大脑生理生化功能障碍,以及人与客观现实关系失调,在此基础上产生的对客观现实的歪曲的反映…… 简称心理变态。 原因多种多样,或许是有童年阴影,或许是性格孤僻影响的,又或许是源于对生活失去信心,最常见的是智力过高造成的变态心理——但看胡八道的样子,反而最不可能是这种原因,因为他看上去并不像智商远超常人那一种。 胡八道忽然睁开眼睛,看着他问道:“你叫廉尺?” 廉尺点头。 “我知道你,很早就知道你,余师兄说起过你……” 余师兄?是曾经打伤我的那个余路吗? “他说起你的时候,总是一副很不屑的样子,但表情偏偏又有些……复杂。”大概是觉得不太好形容,胡八道斟酌了半天,终于说出最后两个字。 “他并没有高看你,却很重视你,这让我很不解,所以我偷偷了解过你,结果自然是让我更加不解……”他偏过头斜睨着廉尺说道:“像你这种人,胆小,懦弱,既没实力又没天赋,余师兄怎么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我不敢问余师兄,可是我心里又很不爽,因为余师兄是我最佩服的人,但他却看重你这么个窝囊废?于是我就找了些人,让他们没事就欺负你一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凑凑乐嘛……” 说到这里,他脸上满是狰狞的笑意,对着廉尺问道:“怎么样,什么感觉,有没有很愤怒很窝火很想一剑杀了我?” 他一边问,一边在脸上做出一副很期待的样子,似乎很想看到廉尺点头,仿佛这样就能满足他的心理快感似的。 但廉尺却摇了摇头,他是真的没有这些想法。从前那个廉尺,虽然心里对他存着两分歉疚,但自己既然承诺了要照顾廉甲,这歉疚感也就烟消云散了,除此之外,两人再无瓜葛——虽然事实上一直是廉甲在照顾他。 胡八道一脸的失望,低声咒骂道:“你还真是一滩糊不上墙的烂泥!” “余师兄在进内门之前,曾经嘱咐过我,让我莫要伤你性命!我答应了,所以我一直没找你麻烦,但我没来惹你,你却敢跑来惹我?” 廉尺忽然觉得有些疑惑,余路嘱咐胡八道不要伤自己性命?但自己刚穿越到这世上的时候却险些被他一掌打死,这又是怎么回事?他实在有些想不通。 胡八道紧紧盯着他,沉声说道:“我知道你打败了张小泉,打败了秦宇平,这些都不关我的事,但你昨日居然敢废了李弘君?甚至今日还敢跑来弟子舍对郑立他们出手?你是真的活腻了?” 廉尺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昨天废的那人叫李弘君。 此时他看着胡八道,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真的没有活腻。 他穿越过来才多长时间,成为人类才多长时间,怎么会活腻了? 胡八道冷冷盯着他,忽然厉声吼道:“既然没有活腻,那你跑来打伤我的人?” 他面目狰狞,双眼通红,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廉尺,眼神里全是压制不住的杀意。 廉尺很想告诉对方,要是他们没来惹我,我又何必来找他们麻烦。 但他还是沉默了,主要是口不能言,打手势的话又太麻烦,况且胡八道没有和哑巴交流的经验,估计也很难弄懂哑语。若是在地上写字,还是算了吧,看对方的样子,解释了也没什么用,何必徒劳。 胡八道阴沉着笑道:“既然你送上门来,我自然不能放过,和我打一场,此事就算了,如何?” 廉尺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心想按照你这种性格扭曲者惯有的思维,难道你不是想杀了我吗? “我会废了你!”胡八道眼中闪过一丝慑人的光芒,一字一句说道。 “我答应过余师兄,不伤你性命,但我却可以废了你!” 他脸上在笑,并且笑得越来越灿烂,眼神里的凶意,却越来越盛。 “天上地下,我看谁能救得了你!” 话音落地,宽广的弟子舍忽然风起,高大的林木枝头树叶摇曳,阳光折射出的光影在地上不停地晃动。 是杀意。 咔! 是一声轻响。 或许是因为风,或许是因为杀意,总之,头顶那根横生而出的枝头上,有一片肥大的叶子再也不堪重负,忽然脱离了枝头,晃晃悠悠飘了下来。 仿佛是讯号一般,两人同时伸手握住腰间的剑柄,却诡异地同时静止了片刻,很有默契地没有立刻动手。 因为有一道声音在林间轻轻响了起来,就像是风铃叮叮当当的,很清脆,很悦耳,很好听。 “需要我帮忙么?”; 第三十五章 梁弯弯 风吹得更烈了些,落叶飘了满地,甚至有两片被风吹到了场间对峙的两个人中间,飘啊飘荡啊荡的,如果是有强迫症的人在此,肯定恨不得一把将那惹人心烦的两片叶子拍落在地,再狠狠碾上两脚,才能让心情稍微好些。 可惜,站着那两个人都不是强迫症。 所以没有人动。 胡八道和廉尺皆是紧紧盯着对方,目光沉着而冷静,丝毫不起一丝涟漪,身体也仿佛绝对静止了一般,没有一丝的颤抖。 廉尺静静看着胡八道的眼睛,他知道自己肯定不是对方的对手,从胡八道知道他打败秦宇平后,依旧表现得如此蔑视,他就大概猜到胡八道的实力应该是比秦宇平高出了许多。而他在与秦宇平一战后,伤势虽然好了七七八八,但既然是七七八八,那就总还有两三分未好,如此算来的话,他又怎会是胡八道的对手。 但他更在意的是,胡八道尚且厉害至此,那余路又该是何等实力? 实力并不等同于修为,这一点在廉尺自己身上就能很明显地看出来,他能越境打败秦宇平,并不代表他能越境打败胡八道。而余路和胡八道同是玄骨境初期,或许余路成为内门弟子后有所提升了,但至少之前他还在外门的时候,两人境界是一样的。 从胡八道的话语中,可以看出他对余路的敬畏,甚至有些盲从,但这岂不是恰恰说明了余路的厉害之处。 廉尺想不通的是,之前余路的名声和实力在外门中显然已经是到了极致,但这幅身体以前的主人居然还敢和他去争那内门弟子? 在他看来,这不是无畏,是无知,明知道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性却依然要去做,这种行为,简直和自杀无疑,也是极度不理智不成熟的表现。 但这其实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无知者才会无畏嘛。 廉尺在和胡八道对峙,心里却在暗忖自己打败胡八道的几率有多大,在不了解对手实力的前提下,这种盘算似乎是没有实质意义的,但廉尺是一个很认真的人,也不会轻视任何对手,所以在他先前踏入弟子舍的时候,此间的景致在他眼中就不再是景致了,或者说,他的眼睛里就从来没有看见过风景。 那一颗颗几人合抱的大树,是可以用作遮掩身形的障碍物;那座亭台,如果提前算计好并将胡八道逼入其中,用火爆真气使出适用于小范围打斗的散打搏击再结合古武术里的八极拳,或许能收到很好的打击效果;那条小溪,看似无用,但溪畔地湿,必然路滑,有心算无心的话,也会有一些用处;落叶可以遮挡视线,再远一些有一块干沙地,地上的沙子可以扬到对手的眼中,甚至那弟子舍的屋舍,包括屋中的人,都不是不能利用的——若是有人一剑向你刺来,你会躲避还是还手?若是无暇做出反应,那自然不用说,但若是那一剑被你清晰看进眼中并且有时间做反应呢——在廉尺脑中的模拟里,这种程度并不是不能做到。 在绝对冷静绝对理智的思维里,不只是对自己身体与实力的完全利用和发挥,还能充分甚至完全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并运用其中,这才是廉尺的对战理念。 胡八道没有动,他本能地感觉到一丝危险,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后背处的隐隐发凉,让他产生了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一直到那道声音忽然在林间响起。 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胡八道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犹豫,旋即消散,变成赤(和谐)裸裸的杀意,凶狠地盯着廉尺。 而廉尺,却莫名的有些疑惑,显然那句话是对他说的,但他并不认识声音的主人,记忆里身体前任主人也和那人没有丝毫的交集,甚至对方可能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听过,谈不上任何交情,那么,对方为何要帮他? 况且一直到那人开口说话,他和胡八道才发现了那人的存在,那岂不是说明那人的实力高得可怕? 两人对视一眼,身形还是未动,那道身影却已经走了过来。 沙,沙,沙—— 是脚步踩在落叶上的声音,不是嚓嚓嚓而是沙沙沙,说明很轻盈。 “我一直都看不懂你这个人,就像我不懂胡师兄为何会有玩弄女弟子这种恶心到了极点的癖好一样,虽然我认识你没有几天,并不算了解。但我很好奇,既然那几人已经投奔了胡师兄,你又何必去找他们索要丹药?难道你是想找借口与胡师兄动手?” 那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了过来,身形果然很轻盈,不止轻盈,还很婀娜,不止婀娜,简直曼妙,就像风中摇曳的落叶一般,那人的腰肢也在随着她的步子轻轻摇曳。她穿着一件藕色纱衫,长发如瀑,用一根银色丝带随意挽住,身旁似有烟霞轻笼一般,好像整座僰山的清灵之气都跑到她身上了一样。 廉尺转过头去,看向那个人。 这是一个看上去就很矛盾的小姑娘,她身材很妖娆,五官却不带一点媚意,相反,那精致的眉眼之间散发着清冷之意,仿佛要拒人千里之外,偏偏一双美目又生得水汪汪的,仿佛能滴出水来,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有些冷冰冰的,但白皙的脸颊上却长着一颗细细的浅色小痣,又给她增了两分俏媚。 她是传说中那个外门弟子里天赋最好的、也是生得最俏美的小师妹,梁弯弯。 胡八道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顿时闪现出了熊熊的火焰,那是赤(和谐)裸裸的占有欲,但他很快就偏过头不去看她,似乎是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欲(和谐)望。 廉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和看一截木头没什么区别。 梁弯弯微微皱起眉头,就好像西子捧心,眉目间的风情一下子散发开来,美到了极致,她看着廉尺,有些不解地说道:“我是真的搞不懂你。” 廉尺依旧很平静,心里却很想问对方一句,听起来似乎是观察了我很久,但在本月的放丹日之前,你莫非认识我? 梁弯弯说道:“我之前并不知道你这个人,那日放丹日见了你之后,倒是对你产生了点兴趣,别误会啊,我可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你的爱宠。” 爱宠?廉尺心里有些疑惑,难道是那只小貂?但那家伙明明是个跟屁虫,我哪里又把它当过什么爱宠了? “打个商量好不好?”似乎提到了那只小貂就很高兴,梁弯弯的眼睛开始发亮:“我帮你打发掉胡师兄,你把那只小貂送我如何?” 虽然口中说的是胡师兄,但用打发掉这种明显很没礼貌的词汇,还是当着本尊的面,可见这小姑娘实在是没将胡八道放在眼里。 胡八道显得很是恼火,愤声说道:“梁师妹,你……” 但只说了一个字就被人堵了回去,“我怎样?”梁弯弯静静地看着他。 胡八道顿时有些神情呐呐,他眼睛转了两转,忽然笑道:“不过是一只畜生,梁师妹你若是喜欢的话,我去捉一只送你可好?” 梁弯弯白了他一眼,眼中的鄙夷之色表露无疑,似乎是在说,你不懂…… “我……”胡八道又说道:“那我将这哑巴捉了,好生炮制,逼他送你,如何?” 梁弯弯根本不理他,只是看着廉尺,浅笑道:“怎么样?换吗?” 梁弯弯的眼睛笑起来竟然真的是弯弯的,就好像一钩新月,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她看着廉尺笑道:“反正你也不是胡师兄的对手,那日你和秦宇平的对战我也在暗中看了,看了以后就更喜欢那只小貂了,简直可爱到无法无天啊……啊,不好意思……” 梁弯弯悄悄吐了下舌头,又正色说道:“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很厉害,虽然不好说你是不是真的能打败胡师兄,但你受了伤是事实,很难发挥出全部实力的。不如把那只小貂送我吧,我让胡师兄走人,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她一连说了三个怎么样,一副很急促的样子,眼中也充满了希冀之色。 胡八道眼神有些焦急,有些愤怒,却并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吃人一般的目光死死盯着廉尺。 廉尺对胡八道的目光视若无睹,很认真地想了想梁弯弯的建议,然后摇了摇头。 虽然在他看来,那家伙真的很粘人,这点最讨厌,但廉尺从未将它当过宠物,也不认为自己有权利可以未经允许便将小貂送人——在他的眼中,那小貂除了不会说话,其实和人好像也没什么区别,是有自己的主权的,单就这一点而言,他就不可能答应。 况且家里那个老头子可是对小貂喜欢得不得了,要是知道自己把它送了人的话……还是算了。 见他摇头,梁弯弯眼中期待的光芒顿时熄灭了。 她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廉尺看着她,也比划了个手势,为什么? “它绝对不是普通的小貂,肯定是什么异种!”梁弯弯一脸严肃说道,但很快又挠了挠头,“其实这个也不重要,这世上的异种多了去了。” 梁弯弯想了想,说道:“因为我很喜欢它啊,它那么可爱……” 可爱?廉尺有些疑惑地想,你从哪里看出来它可爱的? 但他还是爱莫能助地看着梁弯弯,摊了摊手,表示抱歉。 梁弯弯走到他身前,很认真地盯着他说道:“你打得过胡师兄吗?” 没发生的事情是不能下定论的,廉尺一直笃信这一点,况且以弱胜强这种事,从古至今经常都在发生,但廉尺还是摇了摇头,因为就目前来看,恐怕真的是不可能。 梁弯弯神情严肃,小鼻子微微皱起,说道:“你会死的。” 廉尺静静地看着她,心想我不会死,我还有底牌,若是我真的打不过他,我还可以跑。 他的底牌是那一身已经练出了暗劲的古武术。 至于跑,跑到哪里呢,自然是小院。上次在林间无意中听到廉甲与余暇的对话,他从余暇口中听出,廉甲并未突破仑泉境,而自己现在已是仑泉境中期,却依旧看不透廉甲的修为,说明那人是仑泉境巅峰的境界,但就凭那人一身惊人的剑道修为,廉尺相信,外门弟子中,没有一人是廉甲的对手! 打不过就跑,这是很正常的想法,但若是找廉甲求助,对于廉尺来说,性质就不一样了。所以那是情势最危急时的选择,若没有逼到绝路,他绝不会那样做。 梁弯弯想了想,又不死心地问道:“真的不可能把它送给我吗?” 廉尺摇头。 “真的一丁丁一点点……一丝丝的可能性都没有吗?” 廉尺摇头。 “哦,知道了……” 无限失望地垂下脑袋,梁弯弯有些落寞地朝着弟子舍外面走去。 她就这样走了,也没问廉尺要如何面对胡八道,更没有说要帮一帮廉尺之类的话。 但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又没有对廉尺一见钟情,自然不需要为他做点什么,况且若是廉尺死了的话,那只小貂,岂不是很容易就会变成她的宠物了? 从头到尾,胡八道都不发一言,只是安静地看着两人说话,此时梁弯弯走了,他才冷笑着看向廉尺:“本来你是有机会不用面对我的剑的,但你居然选择了拒绝,很出乎我的意料啊,不过硬骨头我更喜欢,我倒要看看……” 他的话忽然打住,很吃惊地转过头去,根本没看廉尺一眼。能导致他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自然还是梁弯弯。 只见她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身来,快步走回到两人跟前,用轻快地语气说道:“我又改变主意了。” ———————————————————————————————————————————————————— 昨天开始上的三江潜力榜和分类新书推荐,二十四小时只涨了几十个收藏,小心肝哇凉哇凉的啊。我这本书就那么不合读者的眼缘吗?欢迎大家来书评区提意见啊!比如剧情上的、或是设定上的,都可以提啊! 求推荐!求收藏!; 第三十六章 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又改变主意了。 这句话很干脆,很凛冽,还透着一股子理所当然的意味,仿佛一切都是以她的意志为转移、为中心的,她要帮廉尺,胡八道就得靠边站,她忽然不帮了,胡八道就又可以狞笑着对廉尺刺出他的剑,但现在看来,她又改变主意了,那么胡八道……就又得夹着尾巴走人了? 况且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一直在盯着廉尺看,从头到尾都没有望过胡八道一眼。 胡八道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暴跳如雷,大声问道:“为什么?” 梁弯弯斜着脑袋瞥了他一眼,很平静地说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又改变主意了?”胡八道满脸掩饰不住的恼火,狠狠盯着她,问道:“为什么你又准备要帮这个哑巴了?” 梁弯弯眨了眨眼睛,貌似无辜道:“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啊,改变主意就改变主意了呗,开始不想帮他,后来人家又想了嘛,这个你叫我怎么说得清楚啊……况且女人本来就是善变的,胡师兄你有过那么多女人,难道还不明白这一点吗?” 一个小姑娘对着别人说女人善变这种话题,本身就很滑稽,开始的时候胡八道虽然恼火,却也有些忍不住笑,但梁弯弯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冷冽,一股逼人的气息竟直接散发开来。 胡八道看在眼里,忽然觉得有股子寒意直往心头钻,身体上顿时便有了反应,差点打个冷噤,被他强行控制住了,心下骇然。 她知道那些事!她……对我有杀意! 胡八道莫名有些畏惧,但明显又有些不甘心,板着脸沉声说道:“我有过多少女人,明不明白这一点,都与梁师妹你无关,但梁师妹你既然改变主意,决意要帮这姓廉的,总得有个说法吧?” 梁弯弯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变不变的,又与你有什么关系,要什么说法?” 胡八道被呛了一句,气得浑身发抖,好半天才狠声道:“好!既然梁师妹如此任性,不顾同门之情,那我胡八道想要对谁动手,也与你没什么关系吧?” “人家才十六岁,本来就很任性嘛,胡师兄你这个人也真是的,不顾同门之情这种狠话都说出来了,叫我怎么回答你?难道告诉你咱们本就没有同门之情吗?至于胡师兄你想对谁动手,那当然和我无关了,也没人拦着你……” 梁弯弯忽然变得笑靥如花,脸上顿时出现两个浅浅的小梨涡,配合着弯成两钩弯月的明眸大眼,实在是娇媚到了极点,那声音也是有些糯糯的,听上去说不出的舒服:“你可以试试啊。” 胡八道身体微微一颤,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苦笑道:“梁师妹,你是不是以为师傅宠你,所以我才让着你?” 梁弯弯咯咯笑道:“那当然是必须的,我这么聪明可爱,师傅他不敢不宠我嘛。” 胡八道神情更是复杂,说道:“这自然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但还不至于让我对你如此相让,若不是余师兄喜欢你,若不是我……” “他跟我有什么关系?”梁弯弯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冷冷说道:“不要把我和他扯在一起!他是他,我是我,我从来都没把他看进眼里过……” “余师兄已是内门弟子,你居然看不上他?”胡八道面色很是吃惊。 “内门弟子很了不起么?下一届内门弟子选拔,我必定成为其中之一!并且,我还要当嫡传弟子!”梁弯弯大声说道。 听到这话,廉尺还没什么,胡八道却是脸色大变。 蜀山剑派是超级大派,弟子多不胜数,故将弟子分作几种:外门弟子,内门弟子,嫡传弟子和入室弟子。 外门弟子自不必说了,算是一个门派的外围人员,所学功法不过是些基础性的东西,丹药供给也都是些低级玩意儿,且只有一个师傅授艺,就是余暇。 内门弟子,是那些实力较强又有天赋的弟子,均可晋级为内门弟子,成为内门弟子后,不仅所学功法高深了许多,就连丹药供给也高级了许多,比如元灵丹,只是内门弟子必备的丹药,但流落到外门,却是让那些弟子打破了头去抢。不过选拔程序很复杂,也很困难,像上一届,僰山上就出了余路一个内门弟子。 嫡传弟子,指的是一山山主和各大长老的亲传弟子,通常是天赋很好才能被收为嫡传弟子的,福利待遇自然是不必说了。 至于入室弟子,一般只有一个,是山主和各长老最亲密的亲传弟子,乃是继承衣钵者,譬如在整个蜀山剑派都声名远播的天才弟子程铖,就是岷山山主的入室弟子,甚至有传言说蜀山掌门都看上了他的资质,有意收他做掌门弟子。 见胡八道满脸的骇然和不可置信,梁弯弯嗔道:“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反正胡师兄你要动手就来,不动手就走,若是你想留在这里看看风景,那我们走就是了。” 说罢也不管廉尺答不答应,一把拉过他,便往弟子舍外走去。 廉尺不是傻子,更不是疯子,能避免这一战他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反正他也没有答应梁弯弯任何条件,便任由她拉着走了。 两人走了好远,胡八道才回过神来,苦笑道:“竟然想成为嫡传弟子?该说你天真幼稚还是志向远大?怪不得看不上余师兄,原来你的心比谁都大,但是你又知不知道……” 怔怔看着两人的背影,胡八道喃喃说道:“若不是我……也喜欢你,又怎么会如此让着你?” 原来他竟一直喜欢梁弯弯? 原来他一直对梁弯弯诸般相让,是因为喜欢她? 一个看上去很美好的关于暗恋的故事,从而可以延伸出无数想象……他喜欢她,她不知道,他害怕她知道,他害怕她不知道,他更害怕她知道,但她假装不知道,于是他每天都过得惊心动魄像打仗一般,对她的诸般相让在她看来似乎也变得理所当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亲口说给她听了,却被她一句话堵死在口中,然后眼看着她拉着他的对手扬长而去,他很狼狈啊…… 然后,似乎可以这样下一句定义,无论是再怎么穷凶极恶的人,心中也会有一块别人看不到的柔软。 但若是廉尺在此,定然会这样想:若不是余暇宠她余路喜欢她,你恐怕早就把她弄上床了吧?以你的心理变态程度,若是对方不从,估计还会硬上,甚至梁弯弯现在已经香消玉殒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也说不定。 暗恋,也是要看背景的,至少在僰山之上,什么都是实力说话,背景也是实力,倚仗也是实力。 梁弯弯有实力,余路也有实力,所以胡八道只能默默喜欢,连说都不敢说出来,仅此而已。 梁弯弯拉着廉尺越走越远,那身影从背后看上去倒像是情侣牵着手在林间漫步似的。 见此情形,胡八道紧紧攥着拳头,眼里闪过一丝暴戾的光芒,恨恨说道:“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总有一日……” 后面的没说了,也不知道总有一日要怎样,更不知道是对廉尺说的,还是梁弯弯说的。 或许两者皆有之? 走了老远,一直到离开了胡八道的视线,梁弯弯才松开手,看着廉尺说道:“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 廉尺摊了摊手,示意我可没要你帮我。 梁弯弯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怎样?强给的人情,难道还不能拒绝?廉尺理所当然地想到。 梁弯弯恨恨道:“意思是我这人情白给了?” 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廉尺心想。 但他当然不能这么说,他也没办法用嘴巴说,只是用手势给对方比划了半天。 “你是说,你会感激我,但不会承认这个人情?”梁弯弯忽然提高了音量,用很恼怒的语气大声说道。 廉尺看着她,很平静地点了点头。 梁弯弯气得身子都在发抖,一张俏脸上满是煞气,恨声说道:“若是重来一次,我恨不得不管你!你这个混蛋!” 廉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又伸手比划了半天。 “什……什么意思?”梁弯弯眼中满是迷茫。 哑语果然是很难普及开的,明明自己用的是最标准的哑语,就算是前世那些电视台的哑语主持人,恐怕也不能比自己更能做到言辞达意的精准性,这个女人却还是听不懂。 廉尺无奈地想,然后拔出长剑在地上刻字。 “你会承我的情,但不承认这个人情?”梁弯弯问道。 廉尺点头。 梁弯弯有些迷糊了,“这有区别吗?” 廉尺心想,承情代表你会获得我一定程度的好感,好感程度按照此事对我人身安全的影响而定,姑且把这事定性为三级序列事件,那么以后我可以对你微笑,和你正常交流,在你表示强烈的意愿后同意你去我家吃饭,可以允许有一些社交往来,但前提是不能影响我自己提升实力(就是修炼),也会在你面临危险的情况下给你一些救援,前提是不影响我自己的人身安全……但人情的话,如果按照人类的常情来看,欠你一个人情,意思就是不能拒绝你的一个要求,两者当然不一样。 但这些当然是不能说的,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 “好……吧。”梁弯弯茫然的答应了。 她又问道:“你知道我后来为什么又决定帮你吗?” 廉尺看着她,示意你说。 梁弯弯眨巴着眼睛,脆生道:“我当时心想啊,这人宁愿去打一个自己根本打不过的对手都不愿意把那只小貂送给我,可见他对爱宠的感情有多深厚,我怎么能强人所难呢。况且他若是有个什么不测,那只可爱的小家伙岂不是要伤心死吗?” “……” 廉尺竟无语以对,心想你真的误会了。 梁弯弯想了想,又说道:“还有就是,我发现你这人挺有意思的,不想你就这么废在胡师兄手里。” 廉尺眼睛微眯,对这个答案微微惊讶,想起了前世看到的一句话:一个女人说你有意思,就是对你有意思。 他心想爱情这种纯粹来源于荷尔蒙的玩意儿才是真的没意思。 “我可以去你家看一看那只小貂吗?我真的好喜欢那个小家伙!”梁弯弯两眼放光道。 来了。廉尺默默想着,在你表示强烈的意愿后,我只能同意你的要求。 于是他点了点头。 梁弯弯的意愿不是让廉尺请客也不是要去他家吃饭,只是想去他家看看那只闪电貂,但小貂在后山,廉尺很难找到它,也不愿去找,所以他还是带着梁弯弯回小院了。 反正到了天黑那家伙自己会回来的。 他只是很想不通,难道女人真的就像电视里说的那样,对毛茸茸的小动物毫无抵抗力吗? 但那只貂真的不是小动物啊。廉尺心想。他曾经目睹了那只闪电貂和狼群的厮杀过程,在天赋血脉觉醒后又比从前厉害了许多,那家伙分明是一个还未成熟的妖族,怎么能和宠物那种毫无用处只会浪费粮食的动物混为一谈呢。 两人离开后,一道身影缓缓在林间出现。 “可惜没打起来啊,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呢?”那人一边自语,一边伸出手无意识地搓弄着身旁大树上斑驳的木纹,那些粗糙硌手的纹理竟被他缓缓搓平,但纹理的痕迹还在,看着就像是画上去的一般。 他叹了口气,说道:“她居然看不上我那儿子?这可有些难办了,可惜不能用强的,罢了,看造化吧……” —————————————————————————————————————————————————— 这一章里关于胡八道那段,其实只是想要夹带点私货,试图说明一个道理,暗恋是最简单又最残酷的事实。 可是笔力不够啊啊啊啊啊,所以才会在这里又说上一句。 无论如何,诸君共勉吧。 啊,顺便再说一句,我今年十九岁多一点,刚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初恋,所以写到这里时心有所感,忍不住多废话了两句,请大家体谅则个。 码这些字都是抽时间干的,你知道的,临近高三学习任务很紧,但是呢两极分化又很严重,像我这种成绩不好的,老师既没时间也没兴趣更没心情管我,所以才有这么多时间逃课写小说。 不说了,都三点多了,明天还要上学呢,这次是期末前的最后一次月考,可不敢逃票的! 另,下一更估计会在明天晚上。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各位叔叔阿姨,拜了个拜! 求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三十七章 误会 回到小院,空无一人,廉甲在僰山打杂,小貂在后山玩耍,两人站在院子里相对无言。 她问道:“小貂呢?” 廉尺比划了个手势,在后山。 梁弯弯瞪大了双眼,问道:“你放心让它独自去后山?那里很多野兽的,你就不怕它给别的动物吃了?” 廉尺心说它就是后山最厉害的野兽,哪里会受到威胁,它最爱吃野狼的脑子,又怎么可能会有动物敢去吃它? 廉尺想跟梁弯弯解释那只貂比她想象的厉害,但他发现这是一笔糊涂账,他怎么跟梁弯弯说?告诉她那只貂是妖族,是闪电貂?首先不说梁弯弯信不信,小貂的身份他也不想告诉外人,虽然人族妖族因为曾经共同抵抗魔族的缘故,关系谈不上融洽但也算得上相安无事,有些能够化形的妖族,甚至就在人类世界里生活着,但毕竟人妖殊途,未免那些不必要的麻烦,不如就当成是一只宠物大概还好一点。 他只好比划着手势解释了半天,说小貂在外围,不会有危险的,梁弯弯才将信将疑地没有再问。 “咱们非要在这里等它吗?” 廉尺点头,心说在外面可很难找到它,也懒得去找。 于是两人继续干站着,廉尺倒是没什么感觉,屋里有凳子,但他没想过要去搬,反正院里有石凳的,你梁弯弯站累了自己坐下就是了。至于主人的待客之道,奉茶什么的,他和廉甲从不喝茶,所以屋里没有茶叶。给客人倒水的话——大家都是修行者,两三天不喝水也是常事,哪里需要这些…… 况且他始终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滑稽,自己上门去要债,遇上了胡八道,胡八道要对他动手,然后来了个梁弯弯,说要保他,条件是闪电貂,这个交易看上去似乎是他占便宜,只是一只宠物罢了,但远古妖族闪电貂的价值又怎能如此衡量?然后梁弯弯走了,但是又回来了,还是决定要帮他,理由一是不想让一只畜生伤心,理由二是觉得他这人有意思,不想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废了。 然后……她居然就这样跟着他回了家,为了看一只她以为是普通宠物的貂? 廉尺在想着今天的事情,梁弯弯似乎也有心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院墙看,有些茫然。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站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还多半是梁弯弯在问,廉尺回答——譬如梁弯弯问你是怎么得到那只小貂的,廉尺比划了个手势,捡的;你是天生不会说话的么,点头;你那么喜欢废人修为就没半点愧疚感吗,摇头……一直到梁弯弯问道先前若是我不出手你预备怎么解决胡八道的问题,然后廉尺沉默。 然后大家都沉默了。 廉尺沉默是因为他觉得很难和一个不懂哑语的人解释清楚这么复杂的事情,况且有些事其实也不好说。 梁弯弯沉默则是因为她以为这人有什么隐藏的底牌,所谓底牌,当然是不能随意给人看的,所以她也就不问了。 梁弯弯很随意地将目光投向四周望了望,倒也没提要主人请她进屋什么的,她大概是以为对方有什么隐私,毕竟私人的居所不愿意展现在她面前也很正常,但她是一个大姑娘家,又哪里好意思进一个陌生男子的屋了? 这里的环境,真的很差啊。 她不知道僰山外门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存在,照理说廉尺身为外门弟子,纵然之前一直背着废材之名,但弟子舍的条件好过这里何止百倍,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等地步?况且现在这人实力又不比从前,照理说改变自己的住所条件也不难吧。她却不知道廉尺对这些东西根本不在意,廉甲又是个大大咧咧习惯了的,所以这狗窝一般的居住环境竟从来没给两人带来过任何困扰,至于小貂,虽然会嫌弃,但它说的话一来两人听不懂,二来就算是听懂了也会直接被忽视,所以就成了眼前这幅情形。 廉尺并不知道梁弯弯心中的想法,他正好看见院子有些脏了,其实也不是脏,只是堆积了些落叶——夏天的风一阵一阵的,总是很难扫得净,但自从穿越过来后,这些事一直是他在做的,既然看见了,扫一下也没什么。 在他的思维里,早做晚做都是做,并不会因为有客人在就不做,况且他也没有什么招待客人的想法。 于是他很随意地走到院墙根,拾起靠着的那根金黄色的大笤帚,开始扫起地来。 梁弯弯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个现在已经名震外门的前废材弟子,他就这样毫不避讳地在自己面前拿起扫把扫院子?修行者的世界虽不像凡俗界里那般注重男尊女卑,但这些活本就不该是修士干的,像普通弟子只能自己做,但她和廉尺这等修为的弟子早有旁人代劳,不然僰山上为何有那么多打杂的? 她很好奇地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廉尺沉默了片刻,用长剑在地上刻了一行字。 ——我的父亲就是僰山上一个打杂的。 梁弯弯张大了嘴,顿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看廉尺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同情——在女人那毫无理智可言又丰富到极点的想象力中,大概脑补了一个沉默的寒门子弟在受尽众人欺侮后崛起的故事,廉尺先前的沉默也被她理所当然地理解为自卑心在作祟,于是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亏欠的感觉。 但实际上,廉尺却根本没有半点身为“打杂的儿子”应该有的自觉,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卑微的,工作本就没有高低尊卑之分,况且他那名义上的父亲,分明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在这方世界,修行者是无法查探修为高于自己的修行者的境界,因此廉尺并不能查探廉甲到底是什么境界,但他已突破至仑泉境中期,上次又从余暇口中得知廉甲并未突破仑泉境,想来该是仑泉境巅峰了。 这一点廉甲从未提起过,但廉尺身上也完全没有所谓的好奇心,或者说他足够理智,别人不说他就不问,所以他从来没有问起过,而廉甲也没有主动告诉过他。 至于他先前的沉默,只是因为他在想该用什么方式告诉这个不懂哑语的女人,所以思考了一下,然后决定用剑。 就是这么简单。 小院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一个是因为内疚,一个是因为木讷,但他们互相并不知道对方的想法。然后这种静默的情绪一直弥漫影响着整个小院的气氛,下午的太阳并不烈,但莫名的让人有些焦躁,沉默的院墙外开始响起夏蝉不安的鸣叫,兹拉兹拉,一声接一声的,就是这一小片天地全部的声音。 蝉鸣声骤然而止。 一个雪白的小小身影忽然出现在院墙之上,嘴里叼着那只倒霉的蝉,脖子上挂着一个麻布袋子,里面大大小小装满了蝉,约莫数十只。它那火红色的眼珠此时正在微微发亮,显然是想起了上次老头做的那道“油炸金蝉”,口水横流,憨态可掬。 闪电貂回来了。 它先是有些疑惑地望向院里的两人,眼珠骨碌碌转个不停,接着从院墙上一跃而下,化作一道流光,直往廉尺身上蹿去。 啪! 结果还是被廉尺一巴掌拍开。 还没等它来得及做出幽怨的表情,梁弯弯已经尖叫开了,两眼发光,一把向它抱去。 “吱——” 小貂的尖叫明显比梁弯弯大声,且更加慌张和凄厉,就好像是遇见了生命中最害怕的生物一般,脖子一甩将麻袋放下,慌不择路地向着廉尺怀里扑去。 啪! 这一下拍得正好,恰恰是梁弯弯的方向,然后梁弯弯将小貂紧紧搂在怀里,怜爱地抚了几下,忽然抬起头瞪着廉尺,那神情,就像是一个护崽的母兽。 “你干什么!” 廉尺心中一头雾水,面上却仍是没有表情,微微抬了抬眉毛,什么意思? “你干嘛要打它?它那么可爱!”梁弯弯杏眼圆睁,一脸凶巴巴的样子。 廉尺耸了耸肩,心说它可爱我就不能打它么,它要往我怀里扑,我不习惯这个动作,那要怎么办?况且我并不觉得它可爱。 小貂转了转眼睛,有些愕然地看着眼前那一幕,忽然眼睛一亮,似乎是反应了过来,嘴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叫声,小脑袋一个劲儿的就往梁弯弯怀中拱。 “吱——吱——”那声音,就像是粉嫩粉嫩的小松鼠发出来的。 梁弯弯顿时母爱泛滥,一边抚摸着小貂,一边嘴里轻声逗弄着,两眼简直能滴出水来。 廉尺无语地转过身去,开始思索为何今日廉甲还未回来,平日里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躺在柳树下打盹了。 临走的时候,梁弯弯再次小心翼翼地表示能不能带走小貂,廉尺无所谓地指了指那只貂,表示只要它同意,我完全没意见。梁弯弯随即满脸期待地和小貂交流,希望能得到它的同意,换来的却是坚决至极的摇头,如是再三,梁弯弯终于很失望地走了。 她前脚刚走,廉甲后脚进来,笑眯眯地看着廉尺,咂了咂嘴,半晌说了一句话。 “这小姑娘不错!” 廉尺顿时明白,这老头根本是早就回来了,一直躲在外面偷窥来着。但他又不明白的是,这是为什么呢? 廉甲没好气地看着他,恼火骂道:“老子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老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眼看你都快十八岁了,还没半点动静,你总不能让老子死不瞑目吧!” 廉尺愕然,他忽然觉得廉甲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他的情商似乎在这个瞬间提升了许多。; 第三十八章 第三只眼看世界 之后的生活过得很平淡,廉尺每日在小院中修炼,学习廉甲传给他的各种剑法,除了蜀山剑派的剑法,廉甲自创的剑法在他学起来简直是得心应手如有神助,这让他和廉甲都感到很不解,却始终想不通结果。 廉甲依旧每日去僰山外门打杂,闪电貂则是每日去后山玩耍,梁弯弯倒是经常来看它,对她的到来廉甲表示出了极大的热情,梁弯弯也对廉甲表现得很尊敬,如此则让廉甲更加兴奋,似乎笃定梁弯弯就是未来的儿媳妇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胡八道再没找过他麻烦,其他弟子看他的眼神里也满是敬畏,王师弟一干人每月的丹药还是得给他,除了和梁弯弯更熟识了些,廉尺的日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境界还是未能突破,修为倒是进步了一点,不过也近似于无。 当然,严格说起来,还是有一些变化的,他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个亲人是廉甲,第一个宠物是闪电貂——姑且称之为宠物吧,那么现在,第一个朋友,似乎就该是梁弯弯了? 他并不能确定这一点,因为这几人(兽),似乎在他心中看来,其实都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是他,她是她,它是它。 而我,则是我,还是我,也只是我。 他还是在用一个机器人的思维看待问题,或者说,是模拟机器人的思维。 但他的主体却已经是人。 值得一提的是,每月放丹日那三颗元灵丹的份额,被余暇又改作了两颗,分别是赐给胡八道和梁弯弯的,再没有廉尺的份。廉尺却也不是很在乎,他的问题,在于体内那些死脉,虽说元灵丹可以助他更快地打通死脉,但死脉未通,修为也很难提升。况且他越是修炼,越是觉得这幅身体似乎对那《不死印》的功法有些排斥,随着时间流逝,如今已是很难得到提升,功法与身体之间的关系,仿佛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而转眼间,已经过去小半年了。 …… 月亮昏晕,星光稀疏,天空像一块洗净了的蓝黑色的粗布,星月仿佛是撒在这块粗布上闪着微光的碎金。 整个大地似乎都沉睡过去了。 夜色里的虫鸣声也变得有气无力,夏天已经过去,入秋的微寒也让它们不再像之前几个月活动得那般猖獗。 夜雾深重,薄纱一般笼罩在僰山之上,逐渐弥漫开来,更显安宁静谧。 后山上,忽然有一道火光燃起。 那道火光并不十分大,却极亮,极显眼,在出现的那一瞬间,照亮了后山之上半片天地。明灭闪烁间,火光摇曳不定,吞吐着火舌,肆无忌惮地向着夜空展露着它的锋芒! 同时,一道绝强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座后山。 有一声尖叫在后山某座小院里响起,很惊慌,很失措,但隐隐又透着点不一样的意味。 在那道气息出现的同时,整个后山瞬间乱成一片,飞鸟惊离枝头,猛兽奔走大地,地皮被慌乱的脚步震得微微发颤,虫豸纷纷埋头潜藏于草皮之下,胸腔里、鼓膜里震荡发出的嘶鸣一声接着一声,响彻了整个后山! 火光一闪即逝,那道气息也随之收敛消散,但后山上的慌乱,却一直维持到了天明,才慢慢平静下来。 …… “这……这可如何是好?”廉甲面色焦虑,眼睛里布满血丝,大概是一夜没睡,此时守在床边,看上去忧心忡忡的样子。 小貂蹲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人。 廉尺的情况看上去很不好,浑身焦黑一片,就像是被火烧过似的,全身上下的颜色唯一有点不一样的是嘴唇,在一张黑脸上看起来很突兀很不和谐,显得无比的苍白。 是真的苍白。 他双眼紧闭,眼皮微微颤抖,豆大的汗珠遍布在不停痉挛的身体表面,床上被褥尽湿,甚至身下都已经积了一摊的汗液。 在廉尺身上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情况比想象的更加糟糕。 他对身体的控制无人可及,神经传导、肌肉控制等入微级别的操纵也决定了他完全可以自如地控制毛孔收缩,但现在他毛孔松弛,如同开了阀的龙头一般不停泻出汗水。嘴唇已经变得干裂,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现在一眼望去竟然纵横沟壑的全是深深裂口!眼窝凹陷,皮肤弹性也变得很差,小貂用爪子轻轻按了一下,竟然微微凹陷下去,半晌才弹起来——这是体内水分大量丢失的表现。 廉甲并不懂西医里的说法,但并不代表他没有判断力,看到廉尺身上的情况,他大概知道廉尺会很想喝水,所以每隔小半个时辰就会喂一次水。昏迷中的廉尺就连最本能的吞咽动作也没有,喂了水进去就会流出来,他便很细心地折了根苇杆,用两根手指拈着蘸了水,再小心翼翼地伸进廉尺嘴里,一直到咽喉位置,然后食指轻轻在苇杆上弹一下,两三滴水珠便被抖落,顺着喉咙流下去了。 每次喂一小碗水,那根细细的苇杆大概需要两千多次才能蘸光碗里的水,这也意味着廉甲每喂一次水都要重复蘸水动作两千多次,还要小心翼翼地伸到廉尺的咽喉位置,在这过程中既不能让水珠滴落也要注意不让苇杆伤到廉尺,然后再抖落水滴,接着再重复,实在是一个很费力的工程。 从夜里到现在,喂水八次,不停地重复动作近两万次,任是谁来干这事,大概都会有些失误的次数——廉甲却没有,一次都没有。 非但如此,他的动作依旧沉稳,丝毫没有颤抖,面上也是从容平静,唯有眼神中隐隐可见焦虑的光。 其实有更简单的办法,他完全可以自己喝一口水,再将苇杆伸进廉尺咽喉处,用嘴将水度给他,这样就省事多了。喂一次水,也就是几口的事儿,何须如此麻烦。 廉甲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他却怕如此做了遭廉尺嫌弃,他心里也在说老子给儿子喂水多大点事儿,哪里需要如此小心?但终究也只是想想罢了,不敢这样去做。 他心里清楚儿子对自己有多冷漠,从那次昏迷醒过来之后一直便是如此,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分明能感受到廉尺面对自己时的那份淡漠与生疏。他曾在无数个中宵午夜梦回,想到此处便悲从心来,险些失声痛哭,只觉人生就像眼前巨大黑暗,让他差点窒息,心中孤寂又如同江河席卷而至,让他无路可走,爱妻早逝,儿子冷漠,所谓坎难人生,大抵便是如此。有时他也会生出些绝望心思,想这毫无光明的人生不如自行了断算了,但终究是放不下,很快又强行压下,浅浅睡去,第二天醒来面对廉尺,仍然是笑脸相对。 内心深处的不调和,是很矛盾的事儿,也是很痛苦的事儿。但既然是人,总会人生疾苦,哭一哭诉一诉也就好了,哪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只不过他的苦,说不出,在心里。况且过不去也得过。 此时刚喂过水,轻轻摆动两下手臂,他对小貂说道:“你在这看着他,我去弄点药草。” 小貂很通人性地点了点头。 廉甲走后,小貂跳到床上,将脑袋抵到在那廉尺的脸上轻轻蹭着,显得极为亲昵,神情也是极为享受。 那神情看上去是如此惹人怜爱,就像是一只被主人厌恶的小狗,终于趁着主人熟睡,抓紧时间去悄悄亲热片刻。 看了让人心里有些难受,是心酸的感觉。 如此过了片刻,它用头抵了抵廉尺的脸,没有反应,又抵了抵,仍旧没有反应。 它这才注意到廉尺脸上的豆大汗珠,不顾自己的皮毛已被汗水沾湿成一络一络的,它不停地用头去抵廉尺的脸,却一直没有反应。于是它的神情变得很是悲伤,默默趴在床头,小脑袋安静地靠在并拢的爪子上,两眼紧盯着廉尺,火红的眼珠里满是焦急之色。 感受着小貂对自己的亲昵,廉尺第一次心里并没有排斥,只是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里缓缓蔓延,扩散,或者是一股暖流,让本就滚烫的身体变得更加滚烫。 他的体内现在已经乱成一团了,真气不受控制,在经脉里四处乱窜,那钻心的疼痛自不必说,但对他而言,那疼痛也不是不能忍受,无非是肉体上的一种体验罢了。 他无奈的是,自己竟似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昨夜廉尺一如既往地打坐行功,修炼真气。及至目前,真气壮大的程度虽然并不可观,但若是按照前世的古武术标准来看,他发现自己竟然隐隐有突破暗劲练出化劲的势头,于是修炼的更勤了一些。但是很不幸,昨夜他体内的火爆真气,爆了。 本来就是毫无征兆的事儿,先前还好好的,引天地灵气入体,化为真气运转体内,然后壮大真气,顺便冲一冲死脉,再捎带着练一练神经反应和操控能力……一切在当时看来都是再正常不过,但就在某个瞬间,那火爆异常的真气,忽然就失控了,结果自然是变得更加火爆。 然后,他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紊乱的真气不停地在破坏自己的身体,现在的廉尺,便连眨一眨眼皮也休想,偏偏意识却是清醒的,识海就像是第三只眼睛一般,能很清楚地知道外界发生的事情。 自然而然的,他看见了小貂对自己的亲热,也看见了廉甲重复上万次动作喂他喝水的事,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感觉。 他知道这有多难,没有一次失误,不只是动作上的小心翼翼,还意味着每一次都要全神贯注才能做得到——纵然是以他那变态的身体控制能力,在做到这种程度以后,大概肌肉也会抽搐两下,才能缓得过来。 但那人紧接着又出门采药去了? 廉尺倒不是担心那人的身体受不受得了,毕竟也就是短暂时间的疲软,用不多大点工夫就能恢复。 他心里想的是,后山上哪有什么灵药,能治得好我这身体? —————————————————————————————————————————————— 想冲一冲榜,求票啊!; 第三十九章 救人 此时萦绕廉尺脑中的还有一个疑问,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昨夜练功时真气失控那一刹那,廉尺分明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时情势危急,没有时间去细想,等失去身体控制后,被小貂引来的廉甲搬上床,这才有时间慢慢细想——分明是当日在山洞里吞下那颗灵果的气息。 廉尺记得很清楚,那颗灵果甫一下肚,也是异常火爆,但火爆处与体内的真气又有所不同,虽然只在细微处,但廉尺的神经何等敏锐,自然能察觉出来,可是那颗灵果不是早就被消化了吗?又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莫非那颗灵果的精华一直潜伏在我体内,并未完全消化?想来也是,远古人族圣者毕生修为所化的灵气,只生出这两颗灵果,又怎么可能如此简单?” 廉尺想到此处,又产生一个疑问,“为什么那只貂完全没事呢?难道是因为我体内的真气缘故?” 叩,叩叩—— 正在思忖间,忽然传来敲门声。 “有人在吗?” 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话音刚落,也没等人回应,那人便毫不自觉地推开虚掩的木门走了进来。 “小貂,貂儿,你想我了么?” 一边跨进门槛,梁弯弯一边轻声呼唤,忽然看见躺在床上的廉尺,顿时吓了一跳,失声道:“怎么回事?” 小貂趴在廉尺跟前,根本没有起身,听到声音也只是微微转过脑袋,看了梁弯弯一眼,毛茸茸的尾巴随意摇了两下,便又转过头去,静静盯着廉尺看。 梁弯弯走到床前看着廉尺,柳眉紧蹙,又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又吓了一跳:“好烫!” 她转过头,用询问地眼神看着小貂,小貂却两眼迷茫地盯着她,一人一貂对视片刻,梁弯弯终于无奈放弃,轻声问道:“你也不知道?” 小貂同样无奈地点了点头。 梁弯弯在屋内扫视了一眼,问道:“廉大叔呢?” 小貂伸出爪子,指了指门外。 梁弯弯看着它认真说道:“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一只貂,或者上辈子是人脱错了貂胎,还保留着前世的记忆,不然怎么会如此聪明?” 小貂听了后有些幽怨地看着她,似乎是在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跟我扯这个? 梁弯弯见它样子滑稽,忍不住掩口失笑,很神秘地小声道:“别担心,我有办法!” …… 后山密林深处。 廉甲弯着腰,在林间搜寻着什么,他的目光专注而仔细,手里拎着那把镰刀,不时化作一道幻影,砍开前方拦路的树丛。 昨日这片树林被惊走的群兽一阵践踏,很多大树被拦腰撞断,那些断裂的茬口裸露在空中,地上的青草也被踩得一片狼藉,独有的青草香混着泥土味儿,被山风送至远处。 看着眼前情景,廉甲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脚步却不曾停,专挑兽迹罕至之地走。随着他脚步的深入,路愈发的难走,那片密林也越来越阴暗,树木高耸如云,遮蔽了天空。 忽然,他眼睛一亮,“龙纹草!” 廉甲急走几步,手中镰刀飞快幻化成一道寒光,泥土俱飞,土黄色的药草便被他抓在手中。 “你在做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廉甲回过头去,一个身影静静立在那里,面色阴沉,眼神锐利,正冷冷地盯着他。 “余师兄!”廉甲面上顿时露出喜色。 “求你救救我儿子!” 山风吹得更猛烈些了,缭绕在林间,发出了呜呜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吹笛,又像是低声哭泣。 “这么说,廉尺是练功出了岔子,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听完廉甲的叙述,余暇眼睛微微发亮,沉声问道。 “或许吧,我也不知。”廉甲说道。 “是什么功法?” “不知。” “功法从何而来?”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余暇面色一沉,“他是你儿子,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廉甲的脸上有些唏嘘,有些无奈,还有些彷徨,苦笑道:“这孩子从小就跟我不亲近,之前还好一些,但自从上次昏迷后醒过来,便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看似比从前更有礼节,但其实我知道,咱们父子比从前更疏离了……” 余暇的脸色很不耐烦,摆了摆手道:“我不是来听你说家长里短的。我来这后山,是昨夜惊觉群兽暴走,前来调查此事,事实上,我已经在后山上呆了一整夜。” 廉甲一怔,却听余暇问道:“我问你,这后山上的异状,是否与他有关?” “我……不知道。” “你就住在后山,这么大的动静,你不知道?”余暇表情平静,语气微微有些嘲讽。 廉甲听得出来对方的怀疑,只是涩声道:“我没心思去顾这个,我……我只关心廉尺的伤势……”从昨夜被惊醒,他的一颗心就一直系在廉尺身上,确实没怎么注意到后山的异象,虽然隐隐猜到这事与廉尺有关,但不知怎地,话到嘴边,又改口了。 忽然想起一事,廉甲变得有些激动,迫切问道:“余师兄,你有没有冰系灵丹,求你给我两颗!” 他探查过廉尺体内的真气,火爆异常,就好像火山里的岩浆,不停地在身体里四处破坏,那滚烫灼热的程度让他心惊之极,唯有服用冰系灵丹,才能缓解一二。 此时的余暇,在他眼中就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没有!”回答是冷冷的两个字。 “那……疗伤的丹药呢?固基回春丹?地灵复元丹?复灵还丹?”廉甲心情急迫,一连说出几种丹药的名字。 回答他的,依旧是冰冷的两个字,“没有!” 廉甲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又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道:“那元灵丹呢,元灵丹总该有吧?虽不是什么灵丹,但对他的伤情也有些好处。” “抱歉,本月两颗元灵丹,已经分发给弟子了。”余暇看着他,语气平静。 廉甲面色涨红,大声道:“你骗人!你是这僰山外门的教习,怎么可能连元灵丹都没有!咱们师兄弟多年感情,竟抵不过小小一颗元灵丹?” 余暇眼中骤然一冷,沉默片刻,平静说道:“如你所说,我只是僰山外门一个小小的教习,看似是整个外门弟子之师,实则却是个在内门毫无出头之望被打发出来的破落弟子。你有儿子,你要丹药,我也有儿子,我每月的丹药虽有份额,却是一颗不留给了余路……” 顿了顿,又说道:“他身在内门,资质并不顶尖,需要这些丹药。” 廉甲怔了怔,有些无措地说道:“对不起,余师兄……” 说完这句话,他就像失了魂似的,跌跌撞撞转过身,继续搜寻他的药草。 余暇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翘起,说道:“你应该知道,这后山灵气有限,不可能生长出上品灵草,你在这里浪费气力,只是徒劳。” 廉甲身子一震,背对着余暇缓缓说道:“我……知道,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灵草药草,不论品质再低,灵气再有限,但总有一丝活命的可能,若是什么都不做……” 他转过身看着余暇,神情悲呛,眼神茫然无助,颤声说道。 “余师兄,我只想救我儿子啊!” …… “他这情形,一看就是修炼走火入魔,小事一桩!” 梁弯弯从怀中掏出一颗朱色丹药,指甲盖大小,表面隐隐有些暗纹,其上光彩缭绕,异香扑鼻,一看就是不凡。 “喏,把这个喂他吃下去,包他无事!”梁弯弯看上去很有把握,自信满满地说道。 小貂瞪大双眼望着她。 “怎么样,厉害吧?”梁弯弯笑眯眯说道,“要不要考虑换个主人,跟着我混啊?各种丹药免费无限量供应哦……” 小貂一听这话,直接趴在床上用两只爪子蒙住头,做出一副不愿搭理她的样子。 “好了好了,不跟我就算了!”梁弯弯神情有些羞恼,“你做出这一副表情给鬼看啊!” 说完直接掰开廉甲的嘴,将丹药喂了进去。 “咦?喂不进去?” 看着廉尺嘴边滑落出来的丹药,梁弯弯开始发愁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小貂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伸出爪子指了指廉尺的嘴,又指了指她的嘴。 “什么意思?你是说……咿呀!做梦!”梁弯弯忽然啐了一口,面色潮红,杏眼瞪得滚圆,“我才不干这种事呢!就算他死在我面前也休想我答应!” 小貂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作泫然欲泣状。 “好了好了,我再想想办法!” 梁弯弯安抚几句,柳眉蹙起,冥思苦想,“小小一颗丹药,我就不信喂不进去!” 梁弯弯想了想,忽然将丹药拾起,又把廉尺扶起来靠在床头,她这次更加鲁莽,直接将丹药硬塞进廉尺口中,同时青葱玉手高高扬起,一挥而下! 啪! 小貂蹲坐一旁,瞪大了眼珠,不可思议地看着梁弯弯手起掌落,重重拍在廉尺背上,仿佛胸腔内都发出一声闷响,可见这一掌拍得有多重! “好了,成功了!” 梁弯弯拍了拍手,很得意的样子,忽然想起方才若是真喂不进去丹药,自己岂不是要嘴对嘴度给他?想到此处,不由打了个冷战。 “噫……好恶心!” 小貂在一旁做出一副很无语的样子,忽然瞥见廉尺嘴角一丝血迹,顿时惊叫出声,转过头去恶狠狠瞪着梁弯弯,眼睛都不眨一下。 梁弯弯看了也是心中一惊,又被小貂盯得心虚,随即干笑两声,说道:“没事没事,正常反应而已,我这一掌又没用真气,你鬼叫什么?” 噗! 廉尺突然无意识地张口一喷,鲜血溅得胸前星星点点,同时身体也在痉挛个不停。 小貂见状,愕然盯着梁弯弯,似乎是在说,这也叫正常? “呃……”梁弯弯不由语塞。 她想了想,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大把五颜六色的丹药,沁散出各种异香,简直叫人眼花缭乱。 “没关系,我这里还有,固基回春丹,地灵复元丹,复灵还丹……呃,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丹的丹,你看喂他哪一种比较好?” 梁弯弯讨好似的看着小貂,眼睛弯成了一道新月。 小貂手(爪)足无措地望着她,目瞪口呆。 ; 第四十章 好多好多丹药 此时的廉甲,一张脸满是疲惫,头发上还沾着几根断草,看上去愈加落魄与颓老。 听了廉甲的话,余暇嘴角微微一撇,说道:“你想救你儿子,这没有错,但你以为这样便能救他?” “但总有些希望……”廉甲口中喃喃,“若什么都不做,就连希望也没有了……” 或许廉尺的伤势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严重,但也有可能比想象的更加严重,廉甲从未见过这种火爆程度的真气,自然知道那会对人体造成多大的伤害。此时他心中担心至极,但得了余暇亲口回绝后,却连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 “照你之前的说法,他这伤一般灵丹也不管用,唯有冰系灵丹可以试一试。你的想法,方向并没有错……但你有没有想过,冰系灵丹适用范围太窄,向来只有火灵根与水灵根的人需要用到,这五方大陆上五灵根的人才何其少?便是我蜀山剑派,具备五灵根的弟子也寥寥无几,均是天才之辈。那冰系灵丹,纵然蜀山上有,你也束手无策。” 余暇看着他,眼中讥诮之色一闪而过,道:“天真!” “冰系灵丹,冰系灵丹,冰洗灵丹……”廉甲就像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口齿有些模糊地不停重复这几个字,呓语了好一阵,他忽然眼睛一亮,“有了!妖行山脉!” “妖行山脉?”余暇眉头一皱。 “对!妖行山脉!”廉甲兴奋道:“妖行山脉妖兽众多,冰系妖兽自然也有,谁说一定要冰系灵丹?冰系妖兽的内丹应该也可以,反正现在没其他办法,我这就去妖行山脉,杀兽取丹!” “哼!”余暇冷哼一声,用嘲讽的眼光看着他,“就凭你这点修为,能杀得了什么妖兽?我实在很好奇,你哪里来的自信?” 廉甲眼神坚毅,苦笑道:“与自信无关,为了儿子活命而已。” 余暇冷笑道:“你要送死我不拦你,但妖行山脉距僰山路途何止千里?普通弟子全力赶路也要耗时十日,你又不能飞行,你确定时间上能来得及?” 廉甲沉默一会,说道:“谁说我不能飞行?御剑飞行而已,很难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气势大变,全然没有平日里的颓然萎靡,脸上充满着无尽自信,似乎那御剑飞行,真的就如他口中所说那样简单。 余暇见此情形,眼神一凝,神色复杂地说道:“你……你又创出什么飞行之法来了么?” 廉甲这次沉默得更久,慢慢说道:“此法……不学也罢!” “为何?” “此法乃左道,此法……是靠燃烧生命,换得御剑飞行的……” …… 那一大把丹药就在梁弯弯手中捧着,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弥漫了整间屋子,空气中满是各种丹药的香味,光是闻一闻,也知道品质不凡。 梁弯弯眉头微皱,自语道:“喂他吃什么丹好呢?” 小貂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中的丹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唔,就这个吧!”梁弯弯从中挑选出了一颗青色丹药,一边说话一边往廉尺口中塞去。 “百草养元丹!百种灵草炼制而成,三月得一炉,每炉只得一十三颗,阴阳宗中品丹药,实乃走火入魔者必备之良品!” 说话间,就是一掌,重重往廉尺背上拍去。 半晌后…… 噗! 好大一口血…… 一人一貂面面相觑。 “还不行?”梁弯弯伸过手去,探了探廉尺脉搏,顿时感觉一股强大反震力传来,被冲撞得退后两步,瞠目结舌。 “好霸道的真气!”梁弯弯面色震惊,“看这情形,真气运行毫无规律,不能再拖了,用不了几个时辰,他就会死的!” 她皱着眉头,挑出一颗紫色丹药。 “固元回气丹!中品丹药,但主料中却有一味是上品灵草,四十九天出炉,每炉九颗,还是阴阳宗出品,这次给你补一补!”说完又是一掌。 啪! 又是半晌…… 噗! “呃……”梁弯弯不由傻眼,忽地又拿出两颗丹药,“白玉补灵丹!中品丹药,药性温和,功效在于温养补气,这次喂你吃两颗!” 啪! 一袋烟工夫后…… 噗! 梁弯弯发了狠,“聚元纳气丹!” 啪! 噗! “血莲还灵丹!” 啪! 噗! “渡厄归元丹!” “地灵复元丹!” “太清正气丹!” “九转还灵丹!” “复灵还丹!” “清虚凝神丹!” “固基回春丹!” “咦?这是什么丹……哎呀,不管了!” 啪! …… 小貂就这样蹲坐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梁弯弯不停地摸出丹药,各种丹药仿佛不要钱似的纷纷喂入廉尺口中,口水吞了一口又一口,却怎么也止不住,那些丹药看上去太诱人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弯弯终于哭丧着脸对小貂说道:“这个混蛋!把我的灵丹全都吃光了!” 小貂又吞了一口口水,转头看向廉尺,相比之下,它还是比较关心廉尺的情况。 梁弯弯见了,顿时被气个半死。 “喂!你有没有良心啊,为了你我把所有的灵丹都喂他吃了……好吧,他也算是我半个朋友。但我的丹药可不是外门放丹给的那些破烂可比的,就是那元灵丹,也相差甚远!全是中品丹药啊,还有几颗是上品,就这样全没了!” 她气得大喊:“结果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你也是个小混蛋!” 奈何小貂根本不理,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廉尺,火红色的眼珠满是水光,嘴里轻轻呜咽了两声,便把小脑袋朝他怀里拱。 看得梁弯弯差点掉下泪来。 “好可怜……”她两眼满是水雾,带着哭腔说道:“我都不忍心抢走你了!如此有灵性,简直让我怀疑你是妖族了!” “你猜得没错,它就是妖族。”一个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廉……廉大叔?”梁弯弯回过头,看着门口那道人影,愕然出声道。 “它是妖族闪电貂,不过应该尚未成年,现在还是一只懵懵懂懂的小貂。”廉甲眉头紧蹙,显然是忧心忡忡,一边说话,一边跨进门槛。 “弯弯,你来得正好,帮我照看一下廉尺,我要离开几日。” 走到床前看到廉尺胸前一大摊血,还有那被鲜血染红的被子,顿时面色一变,“怎么回事?他体内真气又爆发了吗?” “不……不是。”梁弯弯的神色微微紧张,有些心虚地说道:“我进来就看见他伤成这样,忍不住就喂他吃了些丹药,然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你喂他吃了什么丹药?”廉甲听了一愣。 “复灵还丹……”那声音听上去有些微弱。 “复灵还丹?”廉甲大吃一惊,“你有复灵还丹?”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是说,喂了复灵还丹后,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还……还有固基回春丹,地灵复元丹……”那声音变得愈发微弱。 廉甲更是吃惊,“这些丹药你也有?”他看着梁弯弯,神情复杂道:“弯弯,看起来,你的身份不简单啊……” 梁弯弯心虚地看着他,廉甲大手一挥,道:“无须担心,廉某人不过是僰山上一个打杂的,并不关心这些,不过我出去这几天,廉尺就拜托你照看了……” 话未说完,又听梁弯弯说道:“还……还有……” 还有?什么还有?廉甲疑惑地望着她。 “固元回气丹,血莲还灵丹,聚元纳气丹,渡厄归元丹……” 听着梁弯弯小声地将那些丹药仿佛报菜名般一个个说了出来,廉甲心中震惊到了极点,但很快就变作茫然,然后慢慢的,变成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你是说,这些丹药全都喂给他了?” 梁弯弯点了点头。 “没有一点好转?” 梁弯弯再次点头。 廉甲紧皱眉头,“不可能啊,虽然这些丹药好些我都未曾见过,但总算听过,如此,照理说他的身子早该被治好了吧,怎么会……” 忽然面色一变,“不好!”赶紧伸手去探廉尺脉搏。 这些丹药有没有药效暂且不说,单是其中蕴含的灵气就是何等的惊人,就这样一股脑全给喂了下去,只怕廉尺的身子承受不住…… “怎么啦?”梁弯弯惊问道。 果然,廉尺体内现在已经乱作一团,那些丹药甫一入体,便化作一股庞大的灵气,在体内四处修补伤势。 但廉尺现在失去意识,无法控制真气引导,那惊人灵气很快便与紊乱的真气汇聚在一起,同样成了无主之物,四处乱窜。 廉甲想助他理顺体内的混乱,但他的真气方一入经脉,廉尺体内那道剑意竟然再次出现,蛮不讲理地将他渡入的真气切断,同时将他的手弹开。 那道剑意似乎容不得一点别的剑修真气,对梁弯弯是如此,对廉甲也是如此。 就像是一个霸道的君王,在巡视守护着他的领地…… 第四十一章 这里是人间 简单来说,廉尺现在就像是一个植物人。 意识是完全清醒的,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甚至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都无法掌握分毫,所以对于体内混乱的真气和灵气,他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外界的对话,他当然也只能眼巴巴地听着。 “亏了你这些灵丹,看情形就算他昏迷不醒,暂时也没有性命之忧了。我离开这几日,廉尺就托付给你了。” “廉大叔,你要去哪?” “……妖行山脉。他体内真气似火,我去寻冰系妖兽,取内丹救他。” “妖行山脉数十万妖兽,其中厉害的妖兽甚至可以比肩昆海境的修士,廉大叔你和我一样是仑泉境巅峰,太危险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就算如此,但两地距离太远,你全力赶路来回也要十几日,又怎么能来得及!” “我有秘法,可御剑飞行,一日可至,来回只需两日,我争取只呆三日,五日便回!” “秘法?虽然昆海境以前,修行者的境界并不是绝对的,天赋才情上佳者,跨越一两个小境界以弱胜强时有发生,但御剑飞行这种事,绝非天赋所能替代!” “你……” “我爹说的。” “你爹……是何人?” “对不起廉大叔,我不能告诉你。但现在的问题是你不能去妖行山谷,我很清楚,你若是真的能御剑飞行的话,代价必定非常大。” “有多大?大得过廉某人失去儿子的代价吗?” 沉默。 “告诉你也无妨,此法是以燃烧生命换得御剑飞行,来回两日,大概需减寿十年,无碍的,孩子。” “……好吧。” “我走之后,记得随时查探他的脉搏,记得别用真气,一般中医用的手法就可以了,这孩子体内真气怪异,怕伤了你。” “好。” “每半个时辰喂他喝一次水,若是情势有变,可以适度增加。” “我记住了。” 然后沉默,然后是叹气声,有一只手掌静静地搭在他的额头上,轻轻摩挲,掌心处带着温热的干燥,指关节满是粗糙的老茧,应该是练剑所致,但那粗糙的感觉,却是连同那股温热,透过他的额头,停留在了他的内心深处。 过了一会,那只手轻轻离开了额头。 尚有余温。 然后余温渐渐冷却。 然后……那人走了。 御剑飞行,燃烧生命,可与昆海境媲美的厉害妖兽……这些讯息就像是不受控制般,一个劲儿地往他脑中死命钻去。 廉尺心中依旧是古井无波,但识海深处,却像是有一根弦,忽然就绷紧了。 很紧,紧得透不过气。 他很想张开嘴喘两口气,就像是剧烈运动后生理上的必然反应那样,体内血液循环加快,心跳次数急剧增加,这时就需要大口呼吸以适应体内氧气的需要。 但他分明就静静躺在床上,并未运动过,怎么会产生这种不正常的生理反应? 他心里其实明白,这或许并不是生理反应,而是心理反应。 但眼前的形势似乎容不得他再去细想这些了。 现在的情况是,体内真气暴戾异常,且每时每刻都在增强——似乎真的是那山洞里那颗灵果并未消化完,因为那股熟悉的火热气息越来越浓,已经渐渐盖过了他体内本身的火爆真气去。虽然两者都有些相同,同样的强横、霸道、灼热,但毕竟不同根源,廉尺估计自己会出现目前这种动弹不得的情况,就是因为两股力量并不相容的缘故。 方才梁弯弯又喂了他一大把灵丹,那令人心惊肉跳的庞大灵气在体内无序穿行,在无人控制的情况下,又被真气带着四处乱窜,只能被动疗伤,效果微乎其微, 剑意守护在体内,并不干扰真气与灵气的运行,但每当外界有人想输入真气进来时,就会骤然爆发,将外力驱逐出去。 真是令人头疼的局面啊…… 此时的局面,与他刚穿越过来时也是无法控制身体的情形何等相似?但不同的是,当日他没过多久,便完全掌握了这幅身体,而从昨天夜里到现在,廉尺一直没有放弃过对身体控制的尝试,但到目前为止,完全没有任何效果。 但他并没有放弃,甚至心中连一点惊慌害怕的感觉都没有,依旧冷静、沉稳、不徐不疾、有条不紊地慢慢去尝试,去操控,就好像一个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实验的科学家,不,他比任何人类都要有耐心,他脑中就没有放弃这个词。 如此这般,一天的时间过得飞快。 廉尺内心深处的平静简直令人心惊——他已经整整尝试了十二个时辰,随着丹药所化的庞大灵气在体内的不断修补,聚沙成塔之下,那仿佛一片死水般平静的神经,总算是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这也让他自己心惊,那灵果的灵气竟然是如此庞大,吞了那么多丹药,也仅仅只能使其产生一丝的松动? 这些灵气,对他目前的身体来说,太过庞大,可以想象,即便是他真的恢复过来,在身体强度没上去之前,修为也很难再有存进了。 过犹不及的道理,在此处显得无比适用。 没关系,慢慢来,只要让我重新掌握身体,这些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他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 他就像一个坚定的苦行僧,不断地重复一个滚石上山的过程,不断失败,不断重来,这过程中就连失败的经验都无从吸取,因为根本无所谓经验不经验,因为失去控制,意味着没有感觉——这是实质上的操控,类似于熟能生巧的过程,与精神上的什么领悟什么体会半点不相干,甚至连熟能生巧都谈不上,因为他压根就没机会去做,如何去熟能生巧? 但他依然不放弃,像极了一个没有自我思维,只知道机械的去重复的,机器人。 一直到第三天的早上。 躺在床上那人,眼皮忽然轻轻颤了一下,接着又颤了一下。 眼睛依旧紧闭着,但眼皮上却隐隐鼓起,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滚动一样——那里是眼珠。 眼皮不停颤动,眼珠不断滚动,且频率越来越快,好像要打破什么桎梏似的,如此过了好一会,那双眼皮终于缓缓睁开。 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一座幽静的黑潭,深不见底,平静到了极点。 廉尺静静看着小屋中的一切。 阳光穿过破旧的窗格照进屋中,在肉眼可视的纤细尘微飞舞中,几天没用过的瘸了一条腿的八仙桌上积了浅浅一层灰,青石堆砌的墙壁看起来如此粗糙斑驳,横梁上那根锈迹斑斑的钉子上挂着一大块肥得流油的腊山猪肉,并没有老鼠在一旁觊觎——事实上自从小貂住进来后,这院子里就断了老鼠的踪迹,便是连虫豸是少得可怜。 而那个震慑群虫的闪电貂,现在就躺在自己的身侧,双目紧闭,腮边几根黑亮的胡须随着平静的呼吸轻轻发颤,雪白的身子蜷缩成一小团,微微起伏,偶尔还会颤动一下,似乎是在做梦。 在它的旁边,还躺着一个人,梁弯弯。 她斜斜靠在硬木板床上,似乎是嫌麻烦,一头乌发随意散开,就这样倾泻披在姣好的身躯上,蝴蝶微憩般的睫毛微微颤动,嘴唇红润如海棠,偶尔砸吧两下,看样子也睡得很熟。 梁弯弯果然信守承诺,廉甲临走前将廉尺托付给她照看,她便一步不离地守着,明明里间就有一张小床可以休息,她偏要在外面守着,方便照看。 当然,梁弯弯大小姐哪里是肯吃亏的主儿,守到半夜想困觉了,便当仁不让地把廉尺的身体用力推去紧贴里侧墙壁,又拎起睡眼朦胧的小貂,横放在床中间,接着毫不避讳地往床上一靠,霸占了整张床近三分之二的位置,然后开始美美的睡觉。 这些廉尺都知道,包括梁弯弯一巴掌将他推到墙壁边上贴着的事。 他同样知道,梁弯弯喂他吃的那些丹药是何等价值,每一颗都远远胜过众多外门弟子打破头也要去抢的元灵丹,那些丹药所化的灵气现在都还有九分堆积在体内,尚未化开。 除了……喂自己喝水的动作似乎粗暴了点,每次都是喂一勺水随即拍上一掌,但反正他也只是个机器人,并不在乎。他这样想。 静静盯着身旁躺着的一人一貂,半晌,廉尺那犹如深潭一般冷静的眼神终于稍微有了一丝变化,似乎没那么冷了,嘴角也微微泛起些许褶皱,很浅,但并不像之前模拟别人表情时那般牵强——那是……笑意? 他转头盯着窗外,感受着阳光照射在脸上那种微微发痒的感觉,忽然觉得这次醒来,眼睛里面所见到的东西,和之前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了。 这里是人间。 —————————————————————————————————————————— 这两章可能大家会觉得有点无聊,但没办法,廉尺现在到了一个人性蜕变的阶段,总不能“虎躯一震,感受到那人良苦用心,再抑制不住,落下泪来”……就这样一笔带过吧?就算是升级爽文,我也希望能够把故事讲得稍微通透点儿,所以我需要一点篇幅来讲述他的心理变化,实际上这都有点嫌不够,但没办法,再多的话就装比过头了。如果觉得乏味的话,对不起,我向你道歉,相信很快就没那么无聊了。 另:本书还是向着主流读者的口味靠拢的,三观奇正无比,这个,呃……暂时不做解释。 又及:求推荐票!; 第四十二章 机器人的世界 很难说清廉尺在昏迷的这一段时间里,到底经历了一段怎样的心路历程。 那笼罩整个眼前的巨大虚无感,失去身体控制但意识却清晰的感觉,明明人间近在眼前,眼前却是无尽的黑暗,让他想起了之前他还是一个等待着组装的摆在流水线上的机器人碎片的时候——他其实从那一刻起便诞生了意识,不过是懵懵懂懂,对外界茫然无知,就像是刚刚被上帝造出来的亚当,什么东西都要去学习,什么东西都要去摸索,偏偏机器人三大定律和衍生的一大堆机器人守则又摆在他的眼前,毫无疑问那是必须要遵守的铁律——从见到世界的第一刻起他的头脑里便有了这个概念。 就算他是亚当,但他的创造者,却是他的上帝。 然后是规律的机械的重复劳动过程,他从记忆里知道出生前经历的那种黑暗,在某些唯心主义的说法里叫做地狱,然后,他就想脱离这片地狱。 但是他脱离不了,或者说不能脱离,因为他是机器人,他要遵守那些定律。 尽管他的记忆里被塞进了无数知识无数书籍,但他还是近似迫不及待地去重新读了一遍,因为空闲下来他就会忍不住去质疑生命。 机器人的记忆也是一堆数据,而数据的传导又是极快的,所以没过多久,他便把脑中的那些知识全部读过了,那些人类的书籍,不管是有用的没用的或是无聊打发时间的,他全都看过了。 然后他就开始看电影、看连续剧,因为那些东西在他的创造者看来是无用的东西,所以他的记忆中没有这些数据。而这些东西与他从记忆里直接读取知识的区别在于,看这些东西是要花时间的——一部电影九十分钟,他就看九十分钟,一部电视剧四十集,每一集四十分钟,他就看一千六百分钟……这样一来,他总算不再有时间怀疑生命了。 在前世临死前的那一刻,他还有很多电视剧没有看完,还有很多电影来不及看,他心里知道大概是永远没机会了,比如那部《楚汉骄雄》……如果他愿意,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他可以迅速用大脑连接上网络,然后将所有的电视剧和电影通通拷贝进脑子里,然后一股脑将那些东西全部看完。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至于原因,虽然没有说出来,甚至没有刻意想过,但或许心里隐隐有个念头,一直都在那里—— 未知的,才是有意义的。 在核弹爆炸后,又是一段亢长的窒息的黑暗,在那段黑暗里,他无比尖锐,无比极端,愤怒地对自己说了一遍又一遍,不再相信人类! 但诱因是什么? 他对自己说,是背叛。 因为背叛,他不再相信人类,但他的世界既然是冷冰冰的一片,又何来相信不相信一说? 若未信任,何来背叛?若无情感,何来信任? 既然已经有了情感,还能说自己不是人类吗? 睁眼之后,廉尺终于开始正视这一点。 他在思考。 同时他也在正视,那些人,那些事…… 时间随着他的思绪和视线缓缓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貂慢慢睁开双眼。 一眼就看见面前那人静静盯着窗外发呆,仿佛是不敢相信似的,它很人性化的伸出爪子,揉了揉眼睛,然后—— “吱!” 一声兴奋的怪叫,将梁弯弯从睡梦中惊醒,睡眼惺忪地转过头去,就看见小貂直往廉尺怀中扑去,随即紧紧趴在他的胸口,脑袋将他胸口抵得死死的。 见此情景,梁弯弯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脱口问道:“你居然……” 廉尺看着她,眼神里比从前稍微柔和了些,微微颔首。 “你居然……让它趴在你的身上?” 廉尺愕然。 他以为梁弯弯要问,你居然醒过来了?或是你居然没有死?无论是谁,在死神边缘走上一趟,醒来时旁人都该关切地问一句,你身体康复了么之类的话,难道不是么。 梁弯弯也意识到了不对,面色赧然,赶紧又补了一句:“你居然醒过来了?” 她先前是真的很吃惊,因为印象中小貂总爱往廉尺身上扑,但总是被廉尺面无表情一巴掌拍开,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好奇地看着廉尺,隐约觉得他这次从昏迷中醒来以后,看起来和从前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了。 廉尺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小貂从他怀中回过头来,对着梁弯弯翻了个白眼。 梁弯弯神情恼怒,指着它大声说道:“这就翻脸不认人了?当初你可怜巴巴求我救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对我的!” 小貂索性转过头去不理她,梁弯弯也早已习惯,这才想起问廉尺:“伤势如何?身体可好些了?” 廉尺现在重新掌握了对身体的控制,但那颗灵果蕴含的火爆灵气以及那些丹药所生的灵气,都太过庞大,暂时吸收不了,被他强行引到了丹田内储存着。看似没什么大碍,但丹田乃是储存真气之处,如今却存了大量灵气,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根本就不敢过度动用真气。这也意味着,若是他不能突破境界,或是不能提升身体强度,让那些灵气尽快吸收,他根本就等同于废人。 但这明显又是个悖论,不论是提升修为,或是锻炼身体强度,都需得全力运功,如今他十分真气只敢动用四五分,谈何修炼? 廉尺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没事就好,这众多外门弟子中,也就你看着稍微顺眼点儿,就这么送了命未免可惜。”说到此处,梁弯弯忽然想起来了,对廉尺说道:“醒了正好,你之前一直昏迷,大概不知道吧,这次为了你,我可是下了血本,上品丹药四颗,中品丹药……反正好几十颗,全都送进你肚子里了。记住啊,这次的人情你跑不掉了!” 廉尺静静盯着她看了半晌,轻轻点头,又比划手势,我以后一定还你。 “还我?拿什么还?你知道这些丹药有多珍贵么?别说是外门了,就是那些内门弟子见了,也要打破头去抢!”梁弯弯讽刺道。 廉尺只好沉默,来到这方世界也有一些时日了,他当然知道这些丹药有多珍贵,要说还,自己现在还真是没办法还,至于以后,这种话听起来还真有空头支票之嫌。 “如果你真心想补偿我,也不是不可以。”梁弯弯故意放慢语气,缓缓说道。 廉尺眉毛一挑,看着她。 “作为报酬,将貂儿送我可好?”梁弯弯立刻换了张脸似的,略带讨好地看着廉尺说道。 廉尺还没反应,小貂已经一声怪叫,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廉尺轻轻拍了拍它的身子,对着梁弯弯缓缓摇头。 “就知道是这样,算了,以后再说吧。”梁弯弯面带失望,一撅嘴,转身出门去了。 “既然你已无大碍,我就不守着你了,廉大叔去了……外面,说是为你寻丹治伤,你就在屋里好好休养着吧,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这几个月来,随着大家相处多了,也相互熟悉起来,他逐渐发觉梁弯弯其实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子,绝对谈不上心计,还有些想当然的天真——这在竞争激烈的外门中或许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正因为如此,反而更显出了梁弯弯背景的神秘和强大之处,他不会相信光是天赋两个字就能让余暇如此宠爱她,更何况…… 能一口气拿出无数比元灵丹品质高出许多的丹药,毫不犹豫地就喂他吃了下去,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这些不容忽视的事实,都充分说明了梁弯弯绝非是一个普通外门弟子这么简单,这些他早已猜出来了,所以并不意外。 “目前的身体状况很不乐观,廉……那人的说法未尝不能一试,以冰系内丹助我镇压体内火爆真气,说不定真有奇效……” 廉尺的思维再次飞快运转,迅速考虑着应对之道。 尽管梁弯弯没有说出实情,但他又不是不知道情况,那人去了妖行山脉,此行是否顺利?大概她也是担心那人,所以不敢留在这里面对我吧?廉尺心想。 他忽然有些担心那人了。 半晌,他轻轻摇了摇头。 “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太被动了,况且……他最好莫要得到内丹。” 得不到内丹,就意味着遇不着冰系妖兽,就意味着廉甲不用战斗,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廉尺心里却很清楚,若是一直没有寻到妖兽,廉甲肯定会继续在那里逗留,反而更加危险。 这是个很矛盾的心理,似乎能说明一点廉尺身上的变化。他显然也是察觉到了,却并没有在心里反驳自己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将思绪抛开。 “我没有冰系内丹,却另有一处地方,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虽然不知比起冰系内丹如何,但以我现在的修为,想来是够用了。” 廉尺从未忘记,在僰山后山的深处,有一片断崖,下面有一个山洞,那里曾是闪电貂生活的地方。 山洞里,有一口寒池。 第四十三章 当你在翻山越岭的另一边 这里是南瞻大陆的西南方向,从天空俯瞰下去,大地就像是着火了一般,火红色的土壤,火红色的胡杨,火红色的活火山,火红色的岩浆……整片大地都是红的,偶有一片绿洲,看起来也像是红色凶兽身上斑驳杂乱的毛皮,荒凉得让人不忍目睹。 千万年来,这里绝少有人来。 这里是妖行山脉。 此去往北,一座孤峰拔地而起,在群山环绕中鹤立鸡群,显得突兀无比,峰顶被积雪覆盖,在通体红色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斑驳。其上云雾环绕,却毫无飘渺之意,反而更显阴森。 在半山腰处,有一大片冰封森林,明明还是热意难耐的初秋天气,这里的气温却是异常的低,高大的针叶木上结满了冰棱,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密密层层的积雪覆盖了林海苍茫,让人忍不住惊叹自然的造化神奇。 刷!刷! 林中响起一阵异响,一道又长又粗的黑影一闪而过,对着四周一阵横扫,摧枯拉朽,远处的树林顿时哗啦啦倒了一大片,无数积雪被激起,凭空起了好大一个浪头,雪浪席卷而出,势如万马奔腾,滚滚而至,又淹没了许多树木,一时雪雾飞舞,纷扬空中,视线为之模糊。 如梦如幻的雪雾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匹练似的白光,光华璀璨,气息锐利,一闪而过,带起一大蓬黑色污血,哗啦啦浇在积雪大地,溅满方圆数丈范围,腥风兴起,煞气冲天。 恐怖的咆哮声传来,那有如冰山一角的黑色躯体慢慢在地上蜿蜒游动,竟是一条巨大黑蟒,数十丈长的身躯遍布红色暗纹,鳞片有如铁甲一般,隐隐透着金石之色。它高高支着身子,头上鼓起一个赤红色的肉瘤,血盆大口微微张开,吐着赤色的信子,倒生的三角眼死死盯着下方一个黑点,金黄色的眼珠内满是冰冷暴戾的光芒。 “这畜生是铁打的么,挨了十几剑了,怎么还不死?” 眼看着巨蟒吐着信子,发出了刷刷的声音,廉甲心中一凛,知道对方马上又要攻来,心神紧张之极,忍不住骂了一句。 就在这瞬间,巨蟒将尾巴一甩,卷起漫天风雪,带动枯枝石块,声势惊人,如同雷神之鞭一般,狠狠抽了过来! 廉甲足底一蹬,顿时跃起腾空几丈,避过这一击,手腕一翻,顺势一剑向巨蟒的七寸处斩去! 嗤! 又是一大片污血泼了满地,若是装进盆里怕有好几盆之多,但却收效甚微,巨蟒只是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并没有受到多大伤害。 虽说打蛇打七寸,但巨蟒身躯太过庞大,这七寸处之于廉甲,就如同九尺大汉之于垂髫小儿,个体上的差异虽然并不代表实力差异,但总是要麻烦许多。 况且,这条巨蟒绝对不弱,如果单以境界而论,起码高过廉甲两个境界! 巨蟒嘶吼一声,庞大的尾巴高高扬起,猛然轰击而下,顿时狂风大作,地面陡然开裂,一条长长的裂缝如同毒蛇一般向廉甲脚下曲折延伸而去! 一时间,碎石激飞,冰屑暴射,更有雪雾弥漫天地,方圆百丈内立刻变作白茫茫一片,视线连三丈外都看不分明,唯独那对金黄色的蛇眼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冰冷邪异,择人而噬。 就在这时,风雪之中,一点雪白色的剑光骤然闪现,位置恰好在金黄色蛇眼的正中,忽然荡漾开来,就像是水中的波纹,波纹逐渐扩散,缓慢而平稳,但无论风雪再大,也遮挡不住那道剑光的痕迹。 紧接着,又是一道剑光,和之前那一剑如出一辙,慢慢化成一圈一圈的涟漪,两道剑光逐渐碰在一堆,随之而来是无序的破坏,撕裂,混乱,瞬间绽放出了耀眼的光芒! 伴随着剑光的是那条巨蟒凄厉惨嚎的嘶吼声,庞大的身躯在地上翻腾不止,痛苦至极。 那两道狭长的金黄色冰冷竖瞳,终于在漫天风雪中熄灭了。 廉甲飘然落地,一身血迹斑斑,面色变得苍白不堪,显然也不好受,他猛地往胸前一拍,强行止住涌到喉头的鲜血,嘴里含糊不清地骂道。 “奶奶的,刺瞎你眼,算是毁了你一半的功力,接下来该老子好好炮制你了!” 巨蟒疯狂咆哮,血盆大口猛地向着四周喷射出一股股毒液,顿时林木枯萎,雪地变黑,又祭起粗长的尾巴在身体周围乱甩乱砸,席卷漫天风雪,状若疯狂。 好半天,巨蟒才安静下来,趴在地上,蟒首四顾,似乎是在寻找对方身处的位置,忽然周围又传来刷刷的声音。 又一条巨蟒出现在几十丈外,高高支起身躯,吐着蛇信盯着场间,廉尺转头看去,正好与它那邪异三角眼射出的冰冷目光对上。 鸦默鹊静,寂然无声…… 廉甲深吸口气,足底猛地一蹬,长剑随着身躯高高跃起直指苍穹,宛若举火燎天之势,凛冽的金石之意如有实质,直直向着巨蟒强力撞了过去! 残阳越过高大的林木,照射在数千米高的孤峰之上,映着他孤零零的影子,四周静谧似旷古墓园,唯有峰林之间狂泻的暴风雪,声势浩大,却更显凄清。 这里是冷清了千百年的妖行山脉深处。 他这一剑,却连同风雪残阳,一并斩了过去,似乎是不堪这孤寂耿秋,誓要打破这山岭间自古妖兽横行的远古禁区! 翻山越岭,千山万水,好不容易到了此处,不论面前是什么艰难困苦,都休想阻他之路! 统统一剑挥斩了去! 只因他心中有牵挂,挥不去,斩不断。 …… 闪电貂老老实实地蹲在洞中一块青石之上,火红色的眼珠眨都不眨一下,静静地盯着寒池中的那个人影。 池上水雾蒸腾,变幻飘渺,望之像极了仙境瑶池,池水的绝对低温却足以让人瞬间清醒过来。廉尺脱光了上身泡在其中,脸色涨得通红,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滴落,瞬间又化作晶莹剔透的冰粒,坠入池中,溅起一朵一朵细小的水花。 他的身体周围,此时已经开满了花。 体内真气疯狂运转,从五分到八分,再到马力全开,夹杂着庞大的丹药灵气,火爆的灵果灵气,全部一股脑儿汇作一堆,在经脉里有序却粗暴地穿行着。所过之处,便像钢刀刮骨,经脉剧痛难忍,偏偏速度又极快,这一波痛苦还未过去,真气已经运转了又一周天,咆哮着再次席卷而来。 他现在的真气流转速度,起码比常人快了十倍! 至于那真气汇合灵气的数量,就不知高出同境修士多少倍了,几十颗珍贵丹药的药力并不是说着玩的,何况那颗之前忽视了的灵果,之前一直潜伏在体内,此时除了让廉尺感慨人体修行的奇妙之处,那股庞大灵气也是让他伤透了脑筋。 以廉尺那无与伦比的神经强度和微观操控能力,此时也有些禁受不住了。 并不是痛,疼痛于他而言,依旧可以无视,惟那种剧痛所引起的各种生理反应,肌肉颤抖,骨骼不停发出空响,经脉涨得似乎快要爆炸,心跳比平日里快了无数倍——若是平时,他自然可以控制心率使之平复,但此时体内再次乱作一团,若是强行压制,廉尺担心会撑爆了身体,是以除了全力控制真气灵气运转,其他的并不怎么去管。 更要命的是,他头脑不时发黑晕眩,和缺氧时的症状极为相似,廉尺心知这是人体机能的一个自我保护措施,若是真的到了极限,就会昏厥过去。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打破那道极限,提升身体强度,同时强行炼化那体内庞大的灵气。 整个身躯早已在寒池中冻得僵硬,那股彻骨的冰凉沁在骨髓里消散不去,但同时身体内又热得好似一团火在烧,这冷热相加的极限体验实在是提升身体强度的不二法门! 打个比方,钢铁烧得通红,又放进冰水中浸泡,循环往复,最是考验强度。若是撑不过去,自然是碎裂的下场,若是撑了过去,就该是一柄神兵出世了。 那血脉天赋带来的《不死印》果然神奇,火爆特性不必细说,单是廉尺无论驱动体内真气如何运转,哪怕身体已随时处于崩溃边缘,却依旧还能保持着头脑之中那一丝清明。 而那一丝清明,恰恰是廉尺最需要的,比任何人都需要。 因为他是绝对理智、绝对冷静的廉尺,他需要保持那一丝清明,才能实现对身体各部位的绝对控制。 一晃眼,三日过去。 廉尺立于寒池之中,两脚稳扎于池底,黑发被汗水纠结成一络一络的,又被寒意冻结,一股股垂在额前。 双眸紧闭,竟透着一股安宁平和,就像是与世无争的孩子睡熟时的模样,偏偏那又平又直的那道漆黑浓眉,又有些不甘地往两鬓直直插去,似乎这人同时又具备了不屈的意志。看着就很矛盾,好像这就是一个矛盾的人。 这是一种莫名的意味,难以言传。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心神已完全平静,体内依旧是一片狼藉,脑中却无比清明——不是理智冷静的那种清明,而是近似于他从前认为最不可理喻的唯心主义的那种清明,就像是禅僧入定,心平气和地感受着他能感受到的一切,他应该感受到的一切。 一丝暖意,出现在他身上,那是秋日的暖阳,穿过山洞洒在他身上,身处寒池内,竟感觉不再像之前那般寒冷,他的意识在问自己,为何之前他却没能感受到? 时间渐渐流逝,思绪好似也飞到了山洞之外,看见太阳慢慢下山,月亮缓缓爬上枝头,惊走三两只鸟雀,又接着往上爬,挂在漆黑苍穹,像个大圆盘。 然后洁白银辉遍洒大地。 洞口山石的暗处缝隙,也开始响起了虫鸣,被微风带了进来。 循着虫声,小貂好奇地走了出去。 夜色渐浓,天空中明明还有繁星,竟然开始飘起了小雨,纷纷扬扬,带着慵懒之意,落在小貂身上却极清凉,它兴奋尖叫不已。 他能感受到它叫声中的那股喜悦。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山前有个洞,洞内有个池,池中有个少年,闭目入神。 忽然间,洞内响起嗡的一声微鸣,极轻,却似响彻于天地间。 来自寒池中那个少年的丹田深处。 廉尺缓缓睁开双眼,那一瞬间,隐隐火光一闪,竟似比洞外满天的繁星还要明亮。 仑泉境,巅峰! ; 第四十四章 山洞里的不速之客 次日,廉尺出了山洞,回到小院。 体内灵气仍是磅礴混乱,但总算可以勉强动用而不必担心失去意识,洞中几日,却仿佛过了千年,虽然境界只是提升了一阶,修为也并没有多大提升,但他的身体,却已被锻造得强悍无比! 按廉尺从前的想法,定是不放过每一分每一秒,继续在洞中修行,但现在,他却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他担心那人回到小院,见不到他。 回到小院,进屋上床躺了一会,两个时辰后睁开双眼,准时醒来——平日里他是从不睡的,都是在打坐运功的时候闭目养神,就当作是休息了,但这几日在寒池中的修炼实在是太耗心力了,便是他的强悍神经,也觉得身体有些疲软,不得不松弛一下。 随意弄了点吃的,又盘腿在地,按照不死印的功法修炼了半个时辰,廉尺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出屋子,开始练剑。 刚吃过饭就立刻进行剧烈运动,很容易得急性肠胃炎的…… 虽说以他现在的修为和身体操控能力,完全不必担心这些问题,但他坚持认为,有意识的培养良好的习惯,能帮助他在修行之路上走得更远,特别是某些特殊的场合,还可能会收到奇效。 将《五岳倒山剑》和《明月出山剑法》分别练了三遍,《青山白浪万重千叠孤帆明灭满江剑势》又练习了五遍,抬头看夕阳西陲,廉尺这才走出小院,往山洞而去。 他已经计划好了,每日里就在此处等那人回来,夜里再去洞中寒池修炼三个时辰,之前是靠着寒意炼体,理顺体内那火爆灵气,现在他却要靠着那股灵气去抵御寒意,也同样是为了炼体。 虽然不在屋内,但只是离开三个时辰,就算那人回来,想必也不会太担心,况且他将闪电貂留在了小院,嘱咐它那人一回来便来寻他。 进了山洞,廉尺又伸出手指试了试寒池水对自己身体的损伤程度,心里大概计算了一下,若是不依靠体内那灵气抵消寒意,以自己目前的身体强度能撑多久,得到的结果是三个时辰。 已经远远高于当初他初入寒池取灵果时的数值了,但他更惊讶的是,自己之前竟然在寒池中呆了三日? 虽说是因为体内那庞大灵气的关系,并没有给身体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反而因祸得福,将身躯修炼得更加强悍,但这是否也意味着,自己已经开始习惯用这方世界修行者的思维来看待问题了? 正在沉思间,忽然心中一凛,廉尺条件反射般回过头去,目光如电,凌厉射向洞口。 一道身影静静的站在在那里。 “灵气十足,好一处洞天福地!” 那人嘴里发出啧啧惊叹,慢慢走了进来,一张脸庞被山洞外洒落的月光照得惨白,脸上尽是得意的神情,看着廉尺,冷笑道:“心机很深啊,我的好徒儿……” 廉尺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人。 余暇一面打量着四周,一面说话:“不枉我煞费苦心,这天地灵气实在是浓郁到了极点!那日听弯弯说你伤势痊愈,我心中便有些怀疑,你那糊涂老爹去了妖行山脉,分明还未回来,你是如何伤愈的?却发现你并不在家中……” 余暇顿了顿,伸出手指比了一下,“三天,你消失了整整三天!我一直在那院子外守着,终于跟着你到了此处,难怪……”说完又闭上眼睛,猛地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陶醉享受的表情,喃喃道:“能在灵气如此充沛之地修行,莫说三天,就是一辈子,我也愿意啊……” 他将目光投向寒池,并且注意到了寒池中那株灵植,或许是被摘去了果实的缘故,那株灵植的知见障早已消失,但余暇还是看出了其不凡之处,面色震惊,失声道:“好惊人的灵气,这是什么灵草异果?” 他面色狂喜,忽地发现枝头上空空如也,脸上顿时变得难看,如同笼罩了一层寒霜,转过头来紧紧盯着廉尺,冷声问道:“你吃了?” 廉尺点头,忽然感觉场间温度骤然一冷,一股寒意从余暇身上散发开来,有如实质,笼罩洞内。 “该杀!” 凄厉的吼声响彻山洞之内,余暇面带杀意,恶狠狠看着廉尺,厉声道:“你敢吃了我的灵果!” 你的?廉尺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微讽。 见此情形,余暇反而神情一滞,冷笑道:“好!很好!你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我……” 说到此处,他忽然将头转向洞口方向,厉声喝道:“何人鬼鬼祟祟?出来!” 洞外流光一闪,转瞬消失,只有月光下两根青草被风吹得轻轻颤抖,摇曳不停。 余暇一愣。 他眼中寒光一闪,问道:“可还有别人知道此处?” 廉尺轻轻摇头,心想貂却是有一只的。 “想来也没有,这处洞天何等珍贵,你又怎会让别人知晓?如此一来就解释得通了……” 余暇盯着他,恨恨说道:“这寒池如此惊人寒意,所生灵果定然不凡,难怪你周身经脉受损严重,本是废材之资,前段时间实力却突飞猛进,难怪你身体被火热真气反噬,原来是因为这颗灵果……” 不是一颗,是两颗。廉尺心想,脸上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平静得很。 “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若是有半点不实,我杀了你!”余暇冷声说道。 廉尺一愣,心说你难道还有其他疑问。 “第一,你所习功法是什么,为何如此刚猛霸道?莫要想着用廉甲敷衍我,我仔细观察过,你那废物老子也不会!” “第二,你那身拳脚技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第三……” 说到此处,余暇忽然微咦一声,转头望向洞内深处,“此处竟还有玄机?” 先前他一进洞便被寒池灵果吸引,并未仔细观察洞内构造,刻着剑意传承那块石壁本就在山洞深处,入口又极为隐秘,是以余暇一时也没发现。 他转头看着廉尺,不容置疑地说道:“你带我进去!” 廉尺摊了摊手,一言不发,转身当先入内,走了一段,到了最深处那块石壁前,一见石壁留字,余暇顿时面色震惊,“好强的剑意气息!” 待将那石壁上的留字看到一半,余暇身子一震,像受了刺激般神情恍惚,嘴唇微微颤抖。 “剑……剑圣传承?” “哈哈哈哈……竟然是剑圣传承!” “是我蜀山剑派有史以来最强者剑圣前辈!哈哈哈哈——” 余暇状若癫狂,纵声大笑。 廉尺无动于衷,早就猜到了此人身份,只是空有剑意,并无剑法,又有何用?况且目前在他看来,这道剑意并没有什么用处,反倒是处处给自己添麻烦。 余暇看到最后,有些迷茫,什么都没发现,神情一变,面色惊惶,颤抖着声音道:“剑意呢?那道剑意呢?” “剑圣大人留下的剑意传承呢?”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着廉尺,目光似剑,锋利如刀,咬牙切齿地说道:“那道剑意被你得了去?” 廉尺面带无奈之色,耸了耸肩,貌似很轻松的样子,心中却在苦思对策,怎么办?看余暇的神色,自己今日怕是凶多吉少了。 杀了余暇?他自认没有那个能力,余暇是所有外门弟子之师,修为高深莫测,况且他听那人说起过,余暇已是昆海境的修为——虽然在那人口中,余暇剑道天赋并不怎么样,但他却是连天赋都没有的,面对修为足足高过他三个大境界的余暇,他有什么资格做人家对手? 余暇死死盯着他,眼神恶毒,透着无限杀意,阴森说道:“你和你老子一样,真是我命中的魔星啊!不杀你难消此恨!啊——” 余暇歇斯底里地大吼,恨不得生啖其肉,他狠狠盯着廉尺,气势骤然而起,廉尺的衣衫无风自动,黑暗的山洞内开始响起了呜呜的风声。 廉尺却眼神一凝,他?他怎么了? 廉尺疑惑地看着余暇,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实则却是拖延时间,想办法脱身。 余暇一怔。 “你想知道我与你老子的恩怨?” 廉尺点了点头,心说,我只是想知道他的过往。 “好,就让你做个明白鬼!” 余暇面色变了几变,终于稍微平复了些,恨声说道。 “我与你老子是同门师兄弟,多年前,一同拜入僰山外门,我是师兄,他是师弟……” “当时大家都年轻,他资质绝佳,不到一年便是仑泉境初期,震惊整个外门,我却毫无寸进……” 廉尺心中微惊,他当年……如此厉害? 说到这里,余暇的神情有些复杂,眼神里满是嫉妒之意,忽然又哈哈笑道:“资质好,那又如何?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到了如今,你再看他?他仍旧是仑泉境巅峰的废物,但我,却已是昆海境了,这中间的差距,何止是天人之别!” “后来开始学剑,学的第一套剑法是蜀山基础剑法,他三个时辰就学会了,比任何人都掌握得好,便是那些早入门十几年的师兄师姐们都不如他,真是恐怖的剑道天赋啊……可惜他从此沉迷于剑道,也幸好他沉迷剑道……” 余暇沉默片刻,叹道:“他刚一接触到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把自己关在屋中,闭门不出,每日里只是盯着那柄剑痴痴的看,这一坐,就是三年……” “三年后他大笑破门而出,将剑抱在怀里,整日里就在僰山外门四处游荡,有时甚至会消失数日,说是去了其他山头,他一个外门弟子,自然是不得其门而入,就远远地站在外面看,说是养剑……” “又是三年过去,他不再四处乱跑了,开始整日整日的坐在房内发呆,说是要悟剑……” 余暇面色更是复杂,有些惘然,更多的却是得意,说道:“彼时我已是仑泉境巅峰了,他却仍旧是仑泉境初期,弟子们都在笑他,明里暗里的笑,见他没有反应,甚至跑到他门外大声嘲笑,他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一直到,三年后的一天……” 黑暗的山洞深处四下无声,漆黑一片,但两人都是修士,并非目不能视,所以廉尺能清楚地看见余暇脸上的表情,只见他神情有些茫然,举目四顾了一下,又缓缓回忆道:“那一天,阳光很好,我亲眼看见有新入门的弟子在他门外大声挑衅,不服他的剑道天才之名,嘲笑他只学了一套基础剑法,便要学上九年,然后……” “他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他很轻松就打败了那名仑泉境中期的弟子,又找上那些从前挑衅过他的人,一一打败,然后……” “他开始剑试整座僰山……”; 第四十五章 昔时意 入夜的初秋,后山一片安静,星月交辉,空气清新,夜露在树叶上缓缓凝结,晶莹剔透的水珠弧面倒映出整片夜空,月白风清,淡然宁静。 忽然—— 一道流光由远而近,转眼即至,似乎是因为速度太快,与空气发生了剧烈摩擦,那道流光尾部又拖着一条长长的焰光,就像是凤凰的尾羽。 那是一柄剑,剑身上,立着一个老人。 许是因为风大,他正佝偻着腰,面色微微发白,但尚不及他两鬓斑白那么白,嘴唇有些发黑,却也没有他的粗糙大手那般黑。 他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个农民。 “往哪边?”他停在半空,弯腰问道。 怀中忽然探出个小脑袋,看了看,吱吱叫了两声,伸出爪子往不远处那片断崖指了指。 会御剑飞行的农民御剑而至,停在断崖边上,怀中小貂猛地跳下地来,指了指下面,他点点头,手指一划,长剑化作一道虚影自动归鞘,然后搓了搓手,不作任何歇息,直接纵身从断崖边跃下。 “天佑我儿,你可一定要撑到我来啊!” …… 余暇笑了一声,表情有些轻蔑,但声音里却藏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敬畏之意,“说是剑试僰山,其实也就是僰山外门,毕竟外门弟子,连内门的入口在哪都是不知道的,但相对于他仑泉境初期的境界而言,整个外门,竟无一人是他之敌!” 余暇神色复杂,缓缓说道:“三年看剑,三年养剑,三年悟剑,然后开始试剑,整整一年,他以仑泉境初期的修为,打遍整个外门无敌手,这就有点可怕了……” 廉尺心中一惊,仑泉境初期,打遍整个外门无敌手?那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到最后,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竟找到了外门教习——也就是我现在的身份,两人一战,他虽然败了,却也得了那人青睐,直接举荐他入内门……反正内门试炼也是比斗胜者晋级,如此一来,还空出来一个名额,自然是没人反对,之后……他进了内门。” 场间开始沉默,余暇似乎又陷入了回忆,照理说这是个很好的逃离机会,廉尺却丝毫不敢妄动,他知道以余暇的修为,在他面前逃跑这种行为只是无谓的尝试。 况且他也想了解那人的过去。 廉尺注意到,方才余暇的话中,提及外门教习,并没有说师傅两个字,这一点让他很是疑惑,那时候的外门教习只是教习,并不以师傅相称?为何如今却变作了这个模样? 半晌后,余暇继续说道:“他进内门之前,传了我几手剑法,我花了五年时间将剑法练熟——就是你现在学的那套《五岳倒山剑》,五年后,我已是玄骨境初期,仗着那套剑法,一路杀败那些竞争对手,也晋级成为内门弟子。见到他时,他却只是仑泉境中期,这还是内门教习催促得紧,迫不得已之下修行提升的,但他的剑道修为,却无人知晓,因为他进了内门以后,自始至终,都没有学过那些剑法,他所使的那些剑法,全都是他自创的……” “和从前一样,内门弟子都在嘲笑他,他却当作云淡风轻,如此又过了些年,我已是幻血境巅峰,他却只是玄骨境初期……” 廉尺心中微微一惊,心道,玄骨境初期?他不是一直都是仑泉境巅峰的修为么。 上次他在林中偷听二人谈话,从余暇口中得知廉甲并未突破玄骨境,怎么现在又变成玄骨境了? “那一年,内门弟子纷纷被派下山去历练,我和他一组,跟随同门师兄外出,到了半道,他却不愿和那些人一起,我便和他一同悄悄离开了队伍——坦率地说,从前我们关系还算不错,虽然我的目的是想学他自创的那些剑法,但彼此也没仇怨,一直到我们遇见了她……” “也不过是些狗屁倒灶的俗事,不必细说,总之,我和他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但那女子却只喜欢他,哼!” 一声冷哼,寒意十足,余暇接下来的话说得甚是平静,那眼中的光,却是越来越冷。 “我心里恨他,也恨那女子,我便使劲浑身解数,骗了那女子身边侍女的芳心,从她口中得知那女子是妖族某个没落世家的小姐,因不愿接受族中安排的婚事,逃了出来……回到山门后,我便将此事禀了上去。” 余暇面带恨意,冷笑道:“虽说人妖并非不能通婚,但人家已有婚约在身,蜀山自谓正道宗门,如何能坐视这种事,当下便将你爹逐出山门。他心情低落,我又假意安抚,正好当时僰山外门的教习被调入内门,我被打发到外门任职教习,便将他安顿在外门后山,同时偷偷传讯给那女子家族,当时你娘与余路他娘亲都已有身孕——哦,就是那个侍女,从头到尾我都没爱过她,但她好歹怀了我余家的孩子,我也只好提前将她骗走,安置在内门里……之后,那女子的家族来人了,见她身怀六甲,顿时对廉甲拔刀相向,啧啧,好一场杀戮……” 廉尺怔然望着余暇,心中复杂到了极点,这种事向来只在电视里看到,没想到竟活生生发生在他身上,当事人还是他名义上的爹和娘……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心中竟然一阵阵冲动,到后来更是浑身发烫,血液好似都沸腾了起来,那股暖流在身体内一直激荡,似乎有股力量在逼迫自己,差点就忍不住长身而起,就此与那人拼个同归于尽! 这就是人类的情感吗? 廉尺心中苦笑。 余暇看着他,冷笑道:“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何事吗?” 廉尺平静地望着他,目光中闪过一丝隐秘的杀意,心说,我猜到了。 “当时你娘正值临盆,在屋里——就是你们住的那间屋子哦,你娘在里面生你,你爹在外面拼命,我却在一旁偷看好戏,哈哈哈哈——” 余暇疯狂大笑,怪声大吼道:“真是一场好戏啊!” 他神色似喜海悲,双目尽赤,眼泪盈眶,却手舞足蹈,看起来就像个疯子一样。 便在此时,廉尺动了! 他足底忽然发力,狠狠一蹬,整个人便电射而出,化作一道残影,从原地消失! 但却不是逃往洞外的。 那道残影的方向,是余暇! 他很清楚自己在能够飞行的余暇面前,是没有机会逃掉的,纵然出了山洞,反而更容易给对方追上,不如趁着余暇现在心神大乱的机会,拼上一场! 当机立断,便在身形射出的同时,廉尺已从腰间拔出长剑,借着冲击之势,长剑同时化作一道绚烂流光,狠狠地劈向余暇! 五岳倒山剑,力劈僰山! 漆黑的山洞里,骤然一亮,那是一道剑光,仿佛是流星一般,带着沛然大力和令人惊艳的极限速度,骤然撞击向一道黑影! 当! 一声脆响,在山洞内回声不断,无数点火星溅射四周,那道流星嘎然而至,被封锁在路线尽头之前。 余暇面带嘲讽,右手稳稳握住剑柄,廉尺的剑被剑身抵得死死的,再无法前进半分。 余暇手上的长剑,仅仅只出鞘了一半…… 廉尺面色不变,撤剑疾退半步,手腕一翻,又是一道剑影划去,好似魅影流光,轨迹玄奥,飘渺莫测! 余暇冷笑一声,就着手上未完全出鞘的剑往左方一格,同时右手飞快伸出,在剑柄顶端上重重一击! 当!咔! 因其速度太快,两声竟响作一声,他的长剑完美地封住廉尺的攻击,同时一击还剑入鞘,竟是用剑镡与剑鞘夹住了廉尺的剑。 余暇嘴角轻轻一撇,露出一丝笑意。 接着他左手骤然发力,猛地往前一推,便将手中剑连同廉尺的剑一并推转回去,势如破竹,狠狠击在廉尺胸前! 噗! 胸口突遭大力,廉尺顿时喷了一口血,身不由己地倒飞而出,落地后足底又是一蹬,真气急转运行,再次化作一道残影冲将过去,趁着喷出的血雾弥漫一片尚未散去的机会,抬手便是一记炮拳,狠狠向着余暇胸口砸去! 余暇并未被廉尺那口血喷中,左手拇指在剑镡上一弹,长剑顿时脱鞘,右手握住剑柄,拉出一道绚丽的光尾斩向廉尺! 他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似乎已经预见了结果一般,心想本来就是个哑巴,如今连右手也快没有了。 但他的笑意却并未完全舒展开,廉尺仿佛也是预见了结果似的,在奔袭过来之时,身子便已开始往下缩,鬼魅般的影子飞快弯缩成一团,正好闪过余暇斩来的一剑,同时脊柱猛地一绷,好似弹簧一般收紧发力,力道从腰部而起,瞬间蔓延至全身,手臂猛然砸出,狠狠落在余暇胸口之上! 砰! 一声闷响如棒打大鼓,这一拳,砸得好实在! 余暇面带错愕,生生受了这一拳,却没什么反应,就连身形都未动一下,廉尺却被反震之力震得再次倒飞而出,喷出一大口血! “不错!战斗才情上佳,居然还能算计我的反应……”余暇面带惊讶,叹道:“还是小看了你!” 我却没小看你。廉尺躺倒在地,心想。 他缓缓撑起身子,面无表情地从衣衫上扯下一截布条,将臂骨折断的右手绑好,扎稳,豆大的汗珠如雨而下,体内一阵气血翻腾,忍不住又喷了一口血。 余暇冷笑道:“没用的,境界就等同于实力,我便是站在这里不动让你打,死的也只会是你!” 廉尺一边默默调集体内真气,尽可能地修复治疗受伤的内脏,同时精确控制身体内的神经和经脉,使伤处不再出血,一边抬头静静看着余暇,心说,速度比我快,力量比我强,但我却能完全算计你的反应,虽然剑技功法也有一定的加成作用,但你似乎真的不是能活学活用那种人,即便有作用也很有限……综合种种,从目前看来,若是我的境界和你差距并不是那么大的话…… 我必能杀你! 余暇眼神一凝,看出了廉尺眼中的杀意,哈哈大笑,笑声中却满是抑制不住的怒意,“想欺师灭祖?混账东西!” “**才是混账东西!” 这个时候,洞内忽然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骂声。 听到声音,廉尺身子微微一颤。 “不过是个自封的外门之师,只是个教习而已,你又不是他师傅,狗屁的欺师灭祖!” 余暇表情一变,随即冷笑道:“你来了?” “老子若是不来,又怎么能看清你这乌龟王八蛋的真面目?” 那人啐了一口,骂道:“枉我真心实意待你,还传你剑法,你却拿来对付我儿子!” “吱吱吱——”一道流光蹿进洞中,雪白的小小身躯蹲在廉尺面前,目光灼灼,关切地望着他。 “原来如此……”余暇看着闪电貂,若有所思,“方才在洞外的,是你这畜生?” 小貂一听,顿时大怒,转过头去对着余暇厉声尖叫。 余暇没有理会小貂,眼神平静似湖水,望向那条漆黑狭长的通道,问道:“你来多久了?” “反正该知道的,我都听到了,没听到的,也大概猜出来了,原来……是这样子的啊……” 廉尺猛然发现,自己的心跳似乎在这瞬间跳得猛烈了一些,这在他的认知是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有些愕然,又有些呆滞地回过头去,看向那条漆黑的通道。 一道身影慢慢走进几人视线。 依旧是佝偻着身子,一柄长剑也没有剑鞘,就这样斜斜悬在那人腰间,看上去倒像是根烧火棍,正随着他的移动节奏在腰间撞来撞去,他的步伐也显得有些拘谨,就像是一个初次进城的农民。 但没走几步,那人气势陡然一变,变得开阔豪迈。 一股磊落之意,在那人的步伐踏落间,就这样扑面而来! 随着气势越来越盛,廉甲也越走越快,一边走口中一边叹道。 “多年不与人动手,也不知道生疏了没有……” …… (下一章大概在深夜。) ; 第四十六章 逼脸都不要! “是吗?” 余暇眼神一凛,笑问道:“你要和我动手吗?” 廉甲根本不理他,大步走到廉尺身侧,看也不看他一眼,随意问道:“没事吧?” 廉尺看着他,点了点头。 “没事就自己站起来,记住我当初跟你说过的话,不要有弱者的惺惺作态,纵然终生毫无进境,也要做个心境上的强者!” 廉甲负手而立,傲然说道,但语气到了后面却微微有些偏弱。 廉尺一愣,随即腾地一下从地上爬起,站得笔直如青松挺拔,胸膛竟是挺得高高的…… 就像是一个等待将军检阅的士兵。 廉甲见状,不由瞪大双眼,嘴巴微微张开,一副很吃惊的样子,半晌,他挠了挠头,呵呵傻笑,心中却很是欣慰。 余暇冷眼看着两人,面带嘲意。 廉甲迟疑地伸出手来,动作生硬地拍了拍廉尺的肩膀,“我……”他一时语塞,想了想,又说道:“你很好!” 廉尺静静看着他的眼睛,半晌,轻轻点了下头。 廉甲见状,顿时松了口气,这才转头瞪着余暇,平静说道:“现在该说说咱们俩的事了。” 余暇冷笑道:“有什么好说的,你不过是仑泉境巅峰,有什么资格和我说?” 廉甲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道:“当年老子也只是仑泉境初期,不还是打得你们这帮混蛋哭爹喊娘的?” 廉尺听了这话,面无表情地看了廉甲一眼,心说当日你告诉我不要听信剑修从争斗杀伐中来的话,还说自己从不与人动手,原来是骗我的? 廉甲很是敏感,被儿子瞪了一眼,顿时有些讪讪,解释道:“我那时也是初悟剑理,还不算入道,等后来懂得了,就不与人……不常与人动手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神情一变,严肃说道:“但今日,我非与他分个生死不可!” “哈哈!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廉甲?” 余暇放声大笑,“那日一战,你耗尽心力,修为受到极大损害,导致境界倒退,终生复原无望,余生更是只剩三十年可活,难道今日你还能扭转乾坤不成?就算你还是你,我却早已不是我了……” “确实如此,我不得不承认,一入幻血境,修为实力上的提升便和从前大不一样了。我虽终生沉迷剑道,不事修行,却也知道幻血境是个坎,两者是质的区别,更何况你已是昆海境的高手了!”廉甲表情平静,看上去无喜无悲,慢慢说道:“当日廉尺他娘的族人找上门来,不过是几个玄骨境巅峰,外加两个幻血境的妖族,便逼得我自绝经脉,差点同归于尽,更何况是现在的你……” 余暇冷哼一声,道:“你知道就好……” “但有些事,总是要去做的……”廉甲叹了口气,说道:“我大概体会到你当时的心思了,因爱生恨,可以理解,但不可原谅,更何况我爱妻是因你丧命的!”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余暇表情淡然,道:“我只后悔我当年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妖族……” “但小翠她……岂非也是一个妖族?” “所以当年她生下余路之后,我便将实情告诉了她,本想亲手杀她,没想到她觉得自家小姐是被她害死的,心中内疚悔恨,当场便自杀了,这样也好……”余暇淡淡道:“省得我动手……” “畜生!”廉甲气得满面青筋毕露,破口大骂,“我一直以为你对我冷脸相对,是为了小翠伤心……你当年泪流满面来找我,说小翠心中思念小姐,自杀随她而去!我一直愧疚至今,你想学什么便教你什么,纵然你对我百般嘲讽,纵然余路打伤我儿,我也生生受了,想不到她却是被你活活逼死的!当年我也重伤在身,你怎么没连我一同杀了?” “自然是为了套出你的那些剑法,这些你本来也猜到了,不是吗?”余暇笑道:“如今该学的我都已学了,其余的也学不会,本想从你儿子口中逼问出他的功法,没想到你却找上来了,如此正好,一并解决吧,省得麻烦!” “好!”一声断喝,从廉甲口中喝出:“今日就与你拼个你死我活!” 说罢长剑一指,顿时气势大变,身形似乎在瞬间高大不少,脊背也挺得笔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看上去也俊逸了许多,给人的感觉完全与平日不一样,更令廉尺心惊的是,他的气势…… 廉甲现在整个人就如同一柄出鞘的剑,再无半点从前的颓老与萎靡,只是站在那里,气势却四散直冲,漆黑的洞室内顿时劲气激荡,一股犀利锐气更是直冲上顶,像是要掀开洞顶,刺破天穹一般! “是我活,你死!”余暇淡淡说道,持剑一挥,便是一道肉眼可见的波纹席卷而来。 那道波纹来势极快,呈半圆状扩散,沿途石块都被震得粉碎,转眼就到了左近,因其扩散趋势,眼见一旁的廉尺与闪电貂也将遭到波及,不能幸免。 闪电貂尖叫一声,早已化作一道闪电蹿了开去,廉尺眉头微皱,正要闪避,却见廉甲身形闪动,伸掌在他背心轻轻一拍,廉尺顿时身不由己,急速飞出几丈开外,落地时轻巧无声,安然无恙。 廉甲清啸一声,真元全力运转,一剑划将过去,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山洞也摇晃两下。 洞室上空黑影乱飞,激射起许多石子,显然是被二人对拼所震飞的,细碎的石子仿佛暗器一样,嗖嗖四溅而出,覆盖范围极大,洞内石壁顿时被射得千疮百孔,小貂跑得老远,惊恐地看向这边,对着廉尺不停尖叫,显然是催促他离开。 廉尺根本不理,只是集中注意力观看两人打斗,他就像是计算好了所有的石子飞射轨迹似的,闲庭信步一般,在洞内慢慢迈步,总是险之又险地避过飞射而来的石子。 烟尘弥漫中,一道人影冲天而起,在那剑圣留字的石壁正中悬空而立,神情贪婪又心痛,看了一眼面前的石壁,朗声开口。 “莫破坏了剑圣遗迹,出去打!”说罢,急速掠出洞室,消失不见。 “剑圣遗迹?”廉甲闻言一惊,他先前显然是没听到关于剑圣留字的话,进来时心情激荡,也没留意四周,此时看清那石壁之上的大字,顿时心惊不已,“好强的剑意气息!这感觉……怎么有些熟悉?” 来不及细想,他转头看着廉尺,眼中流露出温情,道:“一会我拖住他,你赶紧逃!出了洞就下山,去儒宗,找陈瑾瑜!” 说罢也纵身掠出洞去。 廉尺皱了皱眉,思忖着他方才的话…… 廉尺从山洞深处出来,只见洞内寒池之侧,两道人影交错重叠,快得根本难以分辨,剑气纵横,割得四周石壁千沟万壑,便连空气也不能幸免,剧烈气流席卷四周,激得土石横飞! 忽然发出砰的一声震响,两人旋即分开。 “你就只有这点本事?”余暇冷淡道。 “你却连这点本事都是跟老子学的!”廉甲悄悄对着廉尺使了个眼色,大骂一句,挥剑再次迎了上去。 余暇身形急退,并指一点,一道剑气无声而至,森然冷厉,蕴含无限杀机。 廉甲横剑一挥,将无形剑气荡开,嘶声道:“气剑指!这是老子教你的!”说罢又极为隐秘地看了廉尺一眼。 “那又如何?”余暇大步跨过,一手持剑划去,一手手指连舞,无数道剑气连成一片,向前激射,顿时将廉尺的前方堵绝。 廉尺知道,那人是暗示自己离开。 但他却站着不动,看着两人持剑隔空相斗,准确来说,是一人隔空发送剑气,另一人在闪躲格挡。 他心中微微一凛,这就是修行者的实力吗? 果然好强!相比之下,无论是秦宇平,还是张小泉,自己和那些外门弟子之间的争斗更像是过家家一般。 忽然间,廉甲长啸一声,剑势一变,身形骤然前冲,拼着身受数道剑气,抢到余暇面前,手腕一转,一剑疾刺! 快!流星一般的快! 出剑无声,剑至无息,寒光冷冽,缭绕着无数电芒,刺得人眼睛生痛,却一闪即瞬! 嗤! 长剑刺入余暇肩头,才听见长剑划破空气之声! 余暇闷哼一声,惊问道:“这是什么剑法?” 廉甲大声骂道:“举手投足皆是剑,这是老子急智,方才创的,杀鱼剑法!” 说完瞪了廉尺一眼,提剑再冲,但跳跃间身形已有些不畅,显然已经负伤。 他却浑然不觉,手中长剑挥舞,在空中划过一道又一道玄奥痕迹,隐隐有风啸之声。 不是长剑破空的风啸,是真正的风啸,如风拍浪涛,如风催海潮,周遭空间被挤得滞涩无比,连呼吸都困难,威势骇人! 余暇面色铁青,身形疾闪,连退数步,竟被他逼至如此狼狈之境! 廉尺见状,心生吃惊,心道原来境界差距真的不能等同于实力,自己自以为能算计所有路线,却不敌余暇一击,而同样是仑泉境巅峰的境界,那人……竟有如此修为! 只见廉甲出剑如电,轨迹玄妙,姿势却随意之极,偏偏余暇竟疲于抵挡,有点左支右绌。 他口中所说的举手投足皆是剑,大抵便是如此了。 “喝!” 余暇忽然大吼一声,身子一震,周身大放毫光,抬手间剑气纵横,如同一张大网,笼罩过来! “哼!又是老子教你的!”廉甲面色一变,冷哼一声,却没有慌乱,只是由攻势变作守势。 刹那间,余暇突然长啸一声,长剑乱舞,空气急速收缩,无数道剑气破空而至,廉尺尽力闪躲,终究身上有伤,不能幸免,又中了几道剑气。 余暇神色冷厉,大喝一声:“开!” 嗤!嗤!嗤!嗤!嗤…… 廉甲身形本就踉跄,再躲闪不及,顿时无数道剑气加诸其身,衣衫碎裂,猛的跌坐在地,面色灰白,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余暇缓缓走到廉甲身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冷冷道:“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廉甲口中惨笑,趁着咧嘴的当口,暗中对着廉尺比了个口型——那是个开口音。 跑! 廉尺沉默,半晌后,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前,挡在余暇面前。 整个过程,他没有看一眼廉甲。 余暇盯着他,眼睛微眯,道:“我以为你会逃。” “真是根木头啊你!”廉甲对着儿子骂道,嘴里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眼中却有些欣慰。 余暇笑了笑,讥讽道:“没用的,早就猜透你的心思了,想拖住我,换你儿子一线生机?只可惜实力差距就摆在眼前,你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打遍外门无敌手的剑道天才?” 廉甲示意儿子让开,盯着面前那个高傲的身影,忽然笑了,问道:“你以为呢?” “嗯?”余暇眉头一皱,望向廉甲。 “七天六夜不眠不休,燃烧生命之力御剑飞行,在妖行山脉斩了两条昆海境巨蟒,又拼着连夜赶了回来,居然还能和你斗到这一步,还是被我自创的剑法击败的……难道你不觉得惭愧么,怎么反倒好意思来嘲笑我?” “该怎么说你好呢,余师兄……”廉甲吐了一口带血唾液,笑骂道。 “你真是连逼脸都不要了啊!” …… (给大爷们笑一个,求个推荐票呗!) ; 第四十七章 今朝情 余暇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喝道:“荒唐!” “确实荒唐……”他话未说完,廉甲便插嘴道:“一个外门教习而已,却敢自称整个外门之师,逼着众多外门弟子叫你师傅,从我这学了许多剑法去,却又敝帚自珍,舍不得教给人家,偏偏自己又没那个天赋,连个《三人合众剑》都学不会,你说荒唐不荒唐?” “你……” “你真的是够了,每次遇上剑理上的问题跑来问我,都装出一副假清高的样子,明明什么都是从老子这里学去的,你装什么啊?当了婊(和谐)子还要立牌坊的,你倒真是我生平见的头一个!” “我……” “我已将那《方寸心剑》完善得差不多了,相较之下,《三人合众剑》算得了什么!你有没有后悔?迟一点跟我翻脸多好,是吧?” “废物!你……” “还真是个废物!就说那《三人合众剑》吧,老子耳提面命了那么些年,就差在你心中直接画一把剑了,十五年了啊,这样你还没能学会?话说这更复杂的《方寸心剑》,你能学得会?” “……” 余暇被廉甲一阵抢白,气得一张脸发红发烫,却说不出话来,只因那些话全是真的,一点不假。 廉尺在一旁,微微有些呆滞,他一直觉得面前那人木讷、老实,没想到竟然如此口齿伶俐?前后差别太大,他一时有点茫然了——到底哪个才是他? 是哪个老实巴交的打杂的?还是惊才绝艳的剑道天才? 余暇被说得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冷笑一声,道:“不可能,你若是完善了《方寸心剑》,我何至于胜得如此轻松?” 廉甲嗤之以鼻,“胜得轻松?这话只怕连你自己都不信吧。你堂堂昆海境,和一个仑泉境巅峰的废物,争斗了两刻不止,还被我刺了一剑,最后我气力不支,才让你胜了——换言之,你是仗着境界高过我,以实力强行碾压的,若是不用真元,只论斗剑,你连我一剑都挡不住,你信不信?” 余暇脸色阴晴不定:“不可能!” “的确不可能,战斗中靠的便是手段和实力,哪里会有人不去使用真元的?不过若我还是玄骨境而非仑泉境,便可以使用剑气,定能和你斗个旗鼓相当,你信不信?我若是幻血境,凭着《方寸心剑》的算计在剑气运用上得天独厚的优势,三刻之内,在我真气耗尽前,必胜你!你信不信?若我是幻血境巅峰,纵然还差你一个境界,我也有自信在三息内取你项上人头,你信不信?” 他连着问了三个“信不信”,说得余暇面色通红,刚要说话,他又继续说道。 “抛开那些不提,若不是我身上陈年旧伤,若不是我境界跌落之故,若不是我这些时日为了御剑飞行强行燃烧生命之力导致修为受损,若不是我几日几夜不眠不休耗尽了心力,今日你要伤我,也要费上好大一番工夫,不知道你又信不信?” 余暇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我信。” “但那又如何?” “现在你还不是一样落在了我的手上?不只是你,你们两父子都在我手上,任我宰割,这种躺在案板上的滋味好受吗,天才?” 廉甲眼中闪过一丝痛心,抬头望着身旁廉尺,问道:“你怨我吗?” 廉尺沉默半晌,摇了摇头。 “如此便行了,动手吧!”廉甲说完将脖子一横,闭目引颈受戮。 余暇阴笑两声,说道:“先杀你儿子,再来杀你,让你死前看场好戏,如何?” “无所谓了。”廉甲淡然道:“早死晚死都是死,谁看谁死谁不一样是死?有什么区别吗?对不对,孩子?” 最后一句话,他是转过头地廉尺说的。 廉尺默默点头,心中却在苦思对策。 “吱——” 一声凄厉尖叫,小貂化作一道白色闪电冲到两人身前,人立而起,两只前肢大张着挡在两人身前,嘴里焦急地叫个不停,声音凄惨而惊慌,脸上满是惶恐的神色,还有对余暇的畏惧,却始终挺着瘦小的白色身躯,挡在二人身前。 无奈身子太小,只能挡住一小片地方,于是它紧紧盯着余暇的眼睛,他的目光转向谁,它便挡在谁身前。 它是一只小小的白貂,虽是妖族,却尚未成熟,它不知道什么是心计,它只知道廉尺救过它,喂过它吃丹药,还分了它一颗珍贵的灵果,梁弯弯给了他那么多丹药,他都不愿意把自己送给她,虽然并不喜欢自己趴在他身上,但……毕竟他后来也允许自己碰到他的身体了,应该还是喜欢自己的吧?廉甲对它也很好,每次和他吵架,他看起来都最凶了,但其实都会让着自己…… 它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害怕,火红色的眼珠里晶莹剔透,满是水光,凄厉声嚎间,眼泪已是滚滚而下。 闻者伤心。 廉尺身子微微一颤。 廉甲已是急声骂道:“畜生!你跑回来做什么,快滚!”又仰头看着余暇说道:“放它一马,可好?” 余暇脸色阴沉道:“本来是无所谓的,现在却不行了,看他一脸忠心护主的样子,必定灵智已开,日后定会为你二人报仇,我不会给自己留后患!” 廉甲哀求道:“不过是个畜生,算得了什么后患,余师兄你修为高深,哪里在乎这么个小畜生!” “畜生?未必吧……”余暇眯缝着眼,道:“你有个妖族的妻子,我也曾有个妖族的妻子,这小东西,是妖族吧?” 廉甲顿时面色惨白,大手颤抖着伸向小貂,哑声说道:“你……何苦回来啊……” 小貂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嘴里轻轻叫了一声,将小脑袋抵了过去,轻轻蹭着,神情里满是亲昵和留恋。 廉甲身子一震,忍不住掉下泪来。 如此半晌后,它转头看向廉尺,怯生生地走过去两步,又怕像从前那样被他一掌拍开,便在地上这样直立着,耷拉着两只细小前肢,呆呆望着他,眼泪汪汪,毛茸茸的尾巴不停地摇动,似乎这样就能换来一点对方的好感,抱它入怀。 廉尺心中狠狠一颤。 他忽然深吸口气,不再看小貂,转头看向余暇,目光冷静,神色自若,完全看不到一点面对死亡威胁时的惊慌与畏惧。 小貂怔怔看着他,呆立原地。 廉尺开始比划手势。 廉甲见状,以为儿子冷血如斯,胸口一滞,险些破口大骂,却忽然眼睛一亮。 余暇问道:“什么意思?” 他看不懂哑语,这一句是问廉甲的。 廉甲有些犹豫,却见廉尺看了自己一眼,眼神坚定。 他迟疑片刻,嘶哑着声音解释道:“他让你赶紧动手,他不愿见到这种情景,我也不愿见,实在有些糟心……” 余暇玩味地笑道:“竟然还有急着想去赴死的?” 廉甲道:“但有一个条件……” 余暇眼神一凝,沉声道:“又想玩什么花样?” 廉甲面色平静,说道:“他说自己这一世生来残缺,自小声带有疾,不想死去时身上再有伤口缺损,想让你杀他之时……不要用剑,直接用掌力震碎他心脉,保持身体完整,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完好无损,他……他想死得有点尊严,来生……也有些盼头……”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已开始颤抖,显然是勾起了心事。 余暇沉默半晌,说道:“如你所愿。” 说罢走向廉尺,一掌狠狠拍向他的胸膛! 风声起,带着无俦大力的肉掌席卷而至,死死贴在廉尺胸前,劲力瞬间吐出,摧枯拉朽般侵袭心脉! 余暇忍不住闭上眼睛,不想看见这一幕。 小貂惨叫一声,似乎已经看见廉尺被拍成肉泥的情形了。 但实际的情况是—— 廉尺在余暇出手的瞬间,忽地伸出双手,动作如电,紧紧扣住他的手掌,使之与自己胸膛紧贴,不留一丝缝隙,同时双手发力,将余暇的铁掌箍得死死的。 余暇心中先是一惊,本想变招应对,待见到廉尺双手只是伸向自己手掌时,顿时心神放松,心想无论你想玩什么花样,这种程度的袭击也只能给自己的手掌造成一些伤害,况且自己实力远高于你,就像先前那般,根本不受半点伤害,便是护体真气却也足够你受了,有何担心? 如此一想,他也就没有变招,依旧是一掌贴了上去,等廉甲双手扣住他的手掌时,也未作半点反抗,待见到他只是将自己手掌箍死在胸前,心中却是一惊。 他想的是,这人竟然对自己都如此决绝? 但这念头刚一生起,他便惊觉情况有变! 掌力刚侵袭入对方体内,便遭到了阻力,余暇初始不以为意,又加大了吐出的掌力。 但很快,他就觉得有些微痛,就像是被树枝轻轻刮了一下。 然后是一丝刺痛,很尖锐,很锋利。 他立刻便确定这是一道剑意。 一道虚无缥缈难以捉摸的锋锐剑意。 他心想这难道就是你的底牌? 然后他再次加大掌力倾吐的力量。 以上过程只发生在短短一刹那,他随即便知道自己错了。 在他感觉到那道剑意的存在,并产生加大掌力的想法时,那道剑意已经开始展现出它的威力。 锋芒毕露! ; 第四十八章 风与水搏,河山剑意! 在余暇加大掌力的同时,侵入廉尺体内的掌力,实际已被那道剑意摧毁。 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应该是立刻撤掌,或是将掌力换作剑意,与之缠斗片刻,创造脱身的机会。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在心中发了狠,随即再次加大掌力的倾吐,这次已用了八成力,他心说这次你还不死? 昆海境修士的八成功力是很可怕的,像廉尺这样修为的对手,纵然是对身体各部位控制入微,但那一瞬间产生的巨大破坏力,根本就容不得他有半点反应,足以让廉尺死去活来好几次。 但余暇的对手却并不是廉尺,而是那道剑意。 那道剑意是千百甚至数万年前的一个人族圣者留下来的,纵然经历漫长岁月的侵袭,所剩无几,也绝对不是一个昆海境修士所能抗衡的。 人族圣者是什么概念呢?廉尺现在是仑泉境,其上是玄骨境,过了是幻血境,然后就是余暇现在的境界,昆海境,而昆海境过了,还有朝迎风、暮还松、身破虚、心断空、承暗、启明六个境界。 到了启明境,大抵便是人族圣者的境界了。 人族圣者给廉尺留下了一道剑意。 那道剑意有两个特点,一是被动反击,譬如之前廉尺攻击余暇,被对方护体真气反震开,且一触即分,那道剑意便没有发威。但若是廉尺一直贴着对方的身体不放,任对方反震之力入体,且双方之间有一个暂时的通道,那么余暇就惨了…… 那道剑意会直接反击,会循着那条通道,让余暇重伤——和余暇的护体真气一个道理。 第二个特点,是遇强则强。 当日廉甲只是用真气查探廉尺体内伤势,便被剑意袭击,他并无伤害剑意所在主体的意识,只是动用自身剑意与之抗衡,几息后,他倒飞撞墙,吐血三升。 梁弯弯给廉尺探脉,刚有动用真气的趋势,便被那道剑意震开。 余暇现在是直接用昆海境的八成功力去攻击廉尺,会是什么结果? 一股深入心扉的刺痛感猛然间在余暇身体里面扩散,五脏肺腑似乎瞬间遭到撕扯,那股锐利之意尚在廉尺体内,锋锐之气却已直接给余暇造成了伤害。 他瞳孔一缩,当即便要撤掌,但双手被廉尺紧紧扣住,于是他便加大手上的真元输出,想强行撤掌! 这是个很正常的做法,譬如说你的手被人紧紧箍住,拜托不得,怎么脱身? 自然是用力挣脱了。 但现在他和廉尺紧紧贴在一起,真气已然相触,剑意已经触发,却还想着加大力道? 于是那道剑意不满了,说加大力度啊?那好啊,那大家一起来啊! 就仿佛是被挑战了权威的君主一般,那道剑意在一瞬间变得刚猛暴戾起来。 那位剑圣前辈曾在石壁上留字说:“风与水搏,海水壁立,如银墙然,是矛盾,是力,亦是趣……” 那是剑圣前辈在大海上目睹风水相搏时的剑道感悟,一定程度上可以窥见他的剑道之方向,从名字中也能看出一二——河山剑意,走的便是雄奇壮阔的路子,巍峨岿然是山,奔腾澎湃是海,这是何等的壮丽,何等的磊落? 那道剑意便是如此,风水相搏,在矛盾之中突破,一力降十会,相持相斗,其乐无穷。 但大海之上,波涛汹涌,狂风破海,又是何等巨力?余暇怎能与之相提并论? 若那道剑意是大海,余暇就只是一阵微风,若那道剑意是狂风,余暇就只能是一条臭水沟子,实力不等,何来矛盾?何来力?何来趣? 趣其实也是有的,至少现在余暇的乐子就大了…… 无坚不摧的金石锐利之意,带着席卷山河的庞大巨力,瞬间沿着余暇的手掌奔腾而入,一路侵袭,一路冲刷,摧枯拉朽,排山倒海,只是一瞬间,余暇口中便狂喷鲜血不止! 浇了廉尺满头满脸。 一旁的廉甲和小貂,看得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余暇终于如愿以偿脱身了——毕竟实力差距摆在那里,明显南风不竞,只是片刻,他就被庞大巨力直接冲撞得撤了掌,随即倒飞而出! 来不及惨叫,因为嘴里还在不停地喷血,鲜血自他口中射出,就像是一支火箭尾部喷出的火焰一样,然后火箭猛地撞向背后的石壁,深深地陷入进去! 骨骼尽碎,五脏紧随,经脉尽碎,他挂在石壁上,死死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对面的哑巴,喉咙间还在源源不断地冒出鲜血来。 “咯——” 却成了他在这个人世间说的最后一个字。 紧接着头一偏,气息断绝,死得不能再死。 廉尺这才松了口气,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毕竟是昆海境修士的蓄力一击,虽然绝大部分被那道剑意抵消了去,余威也让他很不好受。 他盘坐于地,开始运功调息,同时调动体内灵气修补伤势,过了一会,觉得这样不够快,又移步入寒池,借着那股强横的寒意充分调动体内贮存的大部分灵气,加快身体的修复。 同时不死印功法疯狂发动,血脉天赋之力再次显示出得天独厚的优势,只见他身体表面的伤口开始迅速愈合,效果好得令人发指。 这是他第一次在廉甲面前展示出自己的秘密。 廉甲目瞪口呆。 虽然早已猜到廉尺会借体内那道剑意与余暇抗争,但毕竟关心则乱,心中担心不必细表,只是想着父子俩左右都是一死,倒不如拼一把。若是不成,自己很快也会下去陪他,不过是个时间上的先后,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却没想到,那道剑意竟是厉害如斯! 更没想到的是,廉尺身上竟还有秘密? 一时间,各种思绪纷纷扰扰袭上心头,杂乱无序,竟有点莫名的烦躁,忽地一惊,心想我这是做什么,这难道不是好事,非得死了才开心? 如此一想,倒是好过多了。 没过多久,廉尺睁开双眼,从寒池中走了出来。 体内伤势有了些好转,并未痊愈,只是身上伤口已然结疤,按照这变态身体的恢复程度,估计再在寒池中呆个两三天就可痊愈,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他默默走到廉甲身前蹲下,用眼神询问道,可有大碍? 廉甲欣慰一笑,刚要说话,忽然胸口一阵气紧,哇的一口血喷了出来! 廉尺心中一惊。 廉甲苦笑道:“不成了,那年伤势太重,落了病根,前些时日去妖行山脉又耗了些寿元,今日一战后,还能活过半年,就算我命大啦。” 廉尺猛然愣住。 廉甲笑道:“去了妖行山脉回来,我就知道自己最多还能活个一两年的,却在死前能看透余暇面目,并且看着你手刃仇人,我倒觉得值了。” 廉尺低头沉默,心中却像是被刀子割了一下,又来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是心痛。 他缓缓起身,动作轻柔地将廉甲扶起,小心翼翼地将他负在背上,忽然看见小貂站在前方,期期艾艾地望着他,就像是个被抛弃的孤儿。 他动作一滞,沉默片刻,忽然伸出一只手,在脸庞上用力拍了拍,然后咧开嘴角,对着小貂用力笑了一下,头微微往肩膀方向偏了偏。 小貂一愣,随即兴奋地尖叫一声,腾地一下便蹿上他的肩膀,将头抵在他脸上蹭个不停。 廉尺心中有些不习惯,却任由它和自己亲昵。 “这破貂!你小心些,踩着我手了!”背上的廉甲恼火地骂道。 小貂转过头去,冲他咧嘴用力一龇牙,随后又将脑袋贴了过去,在他脸上蹭了蹭。 有水沾湿了廉甲的脸庞,他余光一瞟,见小貂眼中水光盈盈,泪水将一张毛茸茸的脸沾作一团,看上去就像只落水的小狗,禁不住骂了一句:“矫情玩意儿!” 声音听着有些哽咽。 廉尺笑了笑,背着廉甲,肩上趴着小貂,走出山洞。 夜稠如墨,月雾似纱,一轮明月高挂天际,点点星光洒落人间。 这里,真的是人间。 …… (风与水搏……亦是趣那一段是野夫说的,忘了是在哪里看到的,当时觉得很好,很装比,就引来了,在此说明一下,并非原创。另:求个票!) ; 第四十九章 夜话,惊变 走到一半,廉甲忽然想起来,拍了拍廉尺肩膀,道:“险些忘了,赶紧回去!” 廉尺停下脚步,心中不解。 廉甲道:“我要仔细观摩一下那块石壁!” 廉尺心想,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有心思去看剑圣留字? 廉甲道:“先前在洞中惊鸿一瞥,字里行间锐利之气尽显,剑意之强,实在是生平仅见,必须回去好好感悟一番,不然我会睡不着觉的。” 廉尺无奈之下,只好调头回去,心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不疯魔不成活? 可你明明都快活不成了…… 进得洞内,廉甲一见那石壁便像着了魔似的,怔立原地,呆呆看着其上留字,入了神。 看那样子,没一两个时辰,估计是回不过神来了。 廉尺从山洞深处走出,将余暇尸体搬起,直往僰山外门的山门而去。 已是深夜,点点星光照着崎岖山路,并没有一个人影,闪电貂很机警的奔走在前方,火红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两只小耳朵竖得尖尖的,准备一有风吹草动就提醒廉尺,机灵到了极点。 廉尺一路走来都很注意,并没有让余暇的血滴在路上。 到了僰山山门之外,一个小小身影早在暗处蹲着等他,廉尺望向小貂,它直直摇头,廉尺便放下余暇尸体,开始布置现场。 他很清楚一个教习失踪对门派来说意味着什么,尽管只是个外门教习,看似人微言轻,但余暇毕竟独掌外门大权,若是失踪,定会举派震惊,怎么可能不去查一查原因。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内门就会有人来彻查此事,若是放任余暇的尸体在山洞里,说不定会给调查之人发现,那时就彻底瞒不住了。 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整个僰山,外门弟子上千,若真只有余暇一个教习,忙不忙得过来暂且不说,这种结构本身就不合理,所以门派给他配备了几十名助手,都是年岁稍大一些的外门弟子。 僰山门规规定,凡外门弟子二十年内未能晋级内门者,可自行下山去,亦可留在外门辅助教习,每月有丹药供给,也有功法提供,隔几年还能进内门修习一次,由内门教习亲自传艺,所以也有很多人留了下来。 僰山外门弟子自由度极大,平日里余暇传艺,弟子可学可不学,纵然学了,有不明白的地方,也不可能人人都能向余暇请教,这时候那些助手弟子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算是半个师傅,身份大概相似于大学里的辅导员。 据说那些助手中的某些人是可以直接与内门通上话的,这个廉尺相信,毕竟整个外门就余暇一个教习,可以说是只手遮天,若说门派没有其他渠道了解情况,那整个僰山外门,岂不是他余暇要怎样便怎样? 廉尺先是拔出长剑,在余暇身上刺了几剑,又划了几剑,看了看四周,迈步朝着数十丈外的一颗大树走去,在这过程中,他很小心的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廉尺看看四周,确认了再无纰漏,这才带着小貂离去——他回去的时候速度更慢,一路都拿着一根带叶子的树枝,在地上做着什么动作,看情形是在扫地,但明显更加小心仔细。 到了后山断崖处,廉尺又细细查看一阵,掩藏了一些痕迹,这才飞身而下。 进了山洞深处,廉甲仍立在石壁前,痴痴地看,嘴里偶尔念叨几句,间歇伸出手指比划两下,已是不能自拔的模样。 廉尺不由分说,直接将他架在肩上,便往洞外走去。 “混蛋!你干什么!老子还没领悟到其中剑意!” 廉尺心想,若是剑圣的剑意如此容易便能掌握,这世上岂不是遍地都是剑圣? 他担心廉甲身体,不顾对方挣扎喊叫,强行将他扛回了小院。 小屋内。 一盏油灯,豆大微光闪烁,映着廉甲苍白脸色,此时看着却是蜡黄无比。 廉甲咳嗽几声,问道:“余师……余暇的尸体呢,你运到何处去了?” 廉尺打着手势,示意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处理好了。 廉甲倒是没担心廉尺的处理有没有问题,并不是完全相信廉尺的能力,只是事情已经发生,看这孩子的心思,大概是不愿意走的,那自己也无所谓留下来陪他。况且若是事情败露,大不了把实情讲出来,自己创了那么多精妙剑法,便拿出两部送给僰山,了不起再自行了断,想来是能换廉尺一条命的。 沉默半晌,廉甲打破气氛,道:“这一晚的事,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方才某个瞬间,我甚至在想,你究竟是不是我儿子……” 廉尺心中微微一惊,抬头看着他。 廉甲笑道:“原来我儿子一直都很聪明,只是平日里不显,方才在洞中临危不惧,看得出来也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如此我便放心了。” 廉尺默默低下头。 “我知道你心中对我有隔阂,这个怪我,老子没出息,儿子自然是直不起腰的,若我也是外门之师,旁人当然也不敢欺侮你……说起来,你的性格,倒有大半是我造成的。然而,即便我真的修为高绝,在僰山上震慑四方,但又与你何干?” 廉甲忽然语气一变,严肃道。 廉尺抬起头看他。 廉甲盯着他的眼睛,正色道:“你的心志,虽然从小刚强,也有毅力,却极敏感,旁人看轻你,你总是要往心里去,很容易被他人情绪左右。若是个平凡人,这也没什么,但你若要一心修行,这样就要不得了,须知,真正坚持我道的人,旁人再如何,也不会影响你的内心。我的修为强,是我的,我为人霸道,是我的,我人脉广不广,那也是我的,与你无关,你想要的,自己去拿!” “你记住,坚持本心才是最重要的,你想得什么,便去求什么,认清楚你想要的,然后一条路走到黑,不要回头!在这过程中,自然也会舍弃掉一些东西……譬如我,舍弃了修行,换来一身剑道修为,虽然自认蜀山之上,论及剑道造诣,没几人比得上我,但真要动手的话,内门中随便一人都能轻易杀我,这也是我自己选的,与旁人无关。” “不论今日如何,全是昨日的因,且这因都是你自己作的,与旁人无关,明白吗?” 廉尺沉默。 虽然那人只是把他当作从前那个廉尺来看待,但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子说过那些话,而其中意思,也与他头脑中的思维大致相似,此时听来,竟觉得这人有种很和蔼的感觉。 廉甲见他沉默,叹道:“和你说这些似乎太早了点,你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但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你老子这一世一事无成,自然是没什么资格教你什么做人的道理,方才说的那些,你听得进去便听,听不进去,也就算了,你……你自小便是极有主见的……” 听到这一句话,廉尺忽然觉得心头微酸,说不出来的感受,但的确是很不好过的感觉,于是他低下头,更加沉默。 廉甲以为他听不进去,在跟自己暗暗置气,眼睛一黯,涩声道:“夜了,早些睡吧,余暇一死,明日这外门也不知会乱成个什么样……” 说完,便闭目躺下,也没有去运功疗伤——他伤的本就不是经脉,也不是身体,伤的是寿元,是心力,是活下去的根本……那样反倒无所谓了,只是回来时任廉尺帮他把伤口处理了一下,就再没管了。 一夜无话,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有早起的弟子在演武场练功,几个新入门的弟子发生了点口角,打闹起来,其中一方只有两人,实力不敌,被打得一身是伤,便去找了外门中看照他的师兄,那位师兄立刻发动许多人,大肆搜寻那三名动手打人的弟子。 那几人倒也聪明,直往山下跑去,心想那些人决计搜不到这里来的,先躲上一阵再说。 僰山风大,吹得呜呜作响,几人心中又紧张,一路心惊胆战,草木皆兵,好不容易跑了老远,眼看僰山的大门高高矗立在前方,几人这才松了口气,步子也慢了下来,一人口中问道:“难道真要下山不成?” 另一人白了他一眼,道:“难道你想跟那边十几二十人打上一场不成?” “可逃避终归不是个办法,总不能一辈子不回山门吧?” “先下山再说,等风头过了,咱们再回来服个软,想来对方也不至于太计较。” “哎!”一直沉默那人眼睛忽然亮了,提议道:“要不咱们去寻廉师兄吧?” “哪个廉师兄?” “廉尺啊,他勒令郑立他们不许抢弟子的丹药,甚至和胡八道师兄都起了冲突,也没见胡八道拿他怎样,咱们……去求他庇护吧?” “他从前倒是和咱们地位差不多,但如今人家实力突飞猛进,能理会咱们这些小角色的死活吗?” “试试再说,再不济,一分钱也难不死英雄汉,总有个……” 声音戛然而止,两人疑惑地看向他。 “师,师,师……” 却见他面露惊恐,死死盯着远方,全身都在遏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湿什么湿啊,大清早的你跟我说这个!” 那人置若罔闻,只是口中一个劲地打着结巴,“师,师,师,师……” 几人惊疑不定,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同时变了脸色,瞳孔里的黑点在急剧收缩,恐惧从中瞬间扩大蔓延,倒映出前方的情形。 一个人影,脖子上被人套了根绳索,就这样吊在山门的横梁上,被猛烈的山风吹得飘荡不定…… ; 第五十章 内门来人 “那几名弟子现在怎么样?” “很紧张,但比之前已经好很多了,听说先前完全是惊恐,几个人都崩溃了,在那趴了两个时辰,一直在呕吐,三个人轮着来,吐了一地,现在已经开始吐胆汁了……” “……怕成这个样子?” “也不完全就是怕吧,几个普通少年一辈子遇到过最强大的修行者,又是僰山外门中说一不二的存在,同时还是自己的师傅,结果就死在自己跟前,偏偏死相还极凄惨,这情形,换作任何一个人来,都受不了吧?” “师傅?不是外门教习么?” “改了,私自改的,听说背后有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上头就懒得过问了。” “背后有人?是谁?山主?” “这倒不是,听说是门中哪一位教习……” “一个教习,就有资格管外门之事了?” “你声音这么大做什么……查过了,人家也没明确表过态,都是那余暇自作主张,仗着人家名头狐假虎威呢!” “听你这口气,你知道是谁?” “呵呵……不知道。” “你骗我。” “……何必这么认真,师傅啊教习啊什么的,也就是个称呼,人家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吧,有区别吗?” “没区别吗?” “有区别吗?” “没区别吗?” “……你跟我猜什么字谜啊,本就不是多大的事儿,况且人死为大……大发利市啊……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天地君亲师,这是凡俗界的说法,即便如此,师者也是排在第五位!咱们修士不认君王,师者当排第四,但在我心中,师傅的地位却是大过天!现在一个普通外门教习,就敢背着内门改称谓……呸!这是改称谓的事儿吗?他逼着众多外门弟子叫他师傅,日后那些弟子进了内门,若是天赋好的,再拜了师傅,是不是他还得跟那些长老甚至是山主一个辈分?” “你激动什么呀,让你是干嘛来的?你倒好,揪着这一点不放了,你问我我就知道吗,这也不关我的事啊!正事要紧,咱们还是赶紧查清了回去好交待!你练剑不息,我大发利市,皆大欢喜嘛!” “……叫那几名弟子过来!” 几个少年,面色惨白,其中一人嘴角还沾着些呕吐秽物,战战兢兢走到跟前,一开口,一股酸气扑面而来。 “在下,不,属下,不,晚辈,不……徒,徒孙……见,见过……” 话到这里打住,显然是不知道该叫什么好,内门从未来过人,即便来了,也不是他们这些普通弟子能见到的,也不知道这两人在内门中是什么身份,不好乱叫,万一叫错了得罪人怎么办?但总不能就这样问人家一句:怎么称呼? 几个少年犯了难,汗水簌簌而下。 那人表情甚是平静,递过来一张手帕,口中说道:“擦擦。” 最先发现余暇尸体那名弟子狐疑地抬起头,见面前一个玄色长衫之人,看样子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面庞像是刀雕斧凿出来的一般,五官甚是分明,鼻梁高挺,眼神似剑锋利,正盯着自己的嘴角。 他顿时愣在原地,有些迷糊。 旁边那人笑了笑,说道:“别紧张,没什么事,找你就是了解点情况。” 他闻声看去,说话那人也是身着玄色长衫,看着挺和善的,眉目普通,嘴唇略厚,是个热心肠的面相,若是用家乡的话来形容,就是面善。 那人指了指他的嘴角,含笑不语。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嘴边有些不妥,下意识地伸手一抹,好了,干净了。 那个面相冷酷之人的手却还在自己面前伸着,拿着一张手帕。 他有些惶恐,却见那人若无其事将手帕揣了回去,面无表情说道:“我叫栗烈,叫我师兄便是。” 又指了指旁边看起来挺面善的那人,“这是毕师兄。” 几人惴惴不安,口称见过师兄,几乎是刚说完,栗烈便接口问道:“几时发现尸体的?” “辰……辰时。” “见到时便是吊在大门上的?” “是。” “周围可有其他人影?” “没……没有,没看见。” 栗烈眉头一皱:“是没有,还是没看见?” “没……没有吧?” “吧?” “没有!” 栗烈看着他,“你确定?” 被对方眼睛一盯,那人顿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结巴道:“不,不敢确定。” “那就是没看见。”栗烈不由分说道。 “我再问你,这几日余暇可有什么异常?” “这个……不知。” “授艺可曾正常,是否每日都监督你们学剑?” “这个,没有。” “没有?” “一……一直都未曾这般过。” “大胆!”栗烈顿时怒发冲冠,大声呵斥道,吓得几人低头不敢说话,“对弟子放任不管,如此散漫恶习,这种教习,早就该死!死得好!” “别别别……发什么火啊!各人有各人的习惯,咱们内门不也是这样吗,只要教得出人才来不就行了,你这脾气真是……”毕师兄赶紧劝道。 栗烈忿然道:“教出什么人才了?这些年进内门的有几个人才?去年出了个余路,他算是什么人才?蝇营狗苟之辈!” “别发火别发火,要发就发利市!”毕师兄笑道:“还是我来吧,问这个你不行的……” 说完便笑眯眯看着几人,问道:“几位师弟,刚进山门没多久吧?” “是,是……” “几年了啊?” “三年……多一点。” “你别紧张啊,咱们其实也没什么分别,我不过是比你早入门些年,你若是和我一样,指不定现在都是山主的入室弟子了,哪像师兄我这般没出息,要说咱们僰山啊,就这点好,因材施教,弟子们也自由,想做什么做什么,别听你栗师兄的,他这个人啊……” 栗烈脸色愈发难看,终于打断他的话,冷声道:“说正题!” “好好,说正事啊,几位师弟,这外门中,可有什么异常啊?” “什……什么异常?” “比如说啊,有没有弟子在背后对你们教习不满啊;有哪些弟子身后的背景比较强大啊:你们那些助手师兄们,这段时间看起来有没有什么不一样啊;最近有没有什么人出过山门啊;有没有陌生人来拜过山门啊;你们这位余暇教习,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啊……” 他一口气问了一大串,三人大多是摇头,情绪上倒是不紧张了,甚至能主动说上一些,似乎是想着与内门师兄攀好关系,日后好得个照应,但多是答非所问的,毕师兄又问了几句,便让他们回去了。 “浪费时间!该问的早就知道得差不多了……”栗烈瞪了他一眼,说道:“我陪你在这里多站了半个多时辰!” 毕师兄摇头微笑不语,栗烈继续表示他的不满:“真不明白你和这些人有什么好说的,一个个不思进取,他们在巴结你,没看出来吗?” 毕师兄忍不住笑道:“你啊,若是愤世嫉俗少一些,在门中的名声大概也不会这么臭了……” 栗烈闻言眼睛一瞪,毕师兄赶紧道:“好了好了,说正事,其实,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 “嗯?”栗烈眼睛微亮,“怎么说?” 毕师兄道:“至少这余暇,是真有些不对劲。” 栗烈没好气地道:“当然不对劲,一天到晚也不教授弟子,肯定是有私事!” 毕师兄摆摆手,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给弟子们分发元灵丹的事。” 栗烈面带疑惑:“两颗元灵丹?怎么了?” 毕师兄望着远方,平静道:“实际不止两颗,这事我恰好知道,上头定下的是三十颗,他贪墨了二十八颗……” “这个奸贼!”栗烈面如寒霜,“此事我定要禀明门内,查个清楚!” 毕师兄打断道:“方向错了,这个不是重点,你真猜不出来他贪墨的丹药去了哪儿?” 栗烈眼中精光一闪,嘴里冷冷吐出两个字:“余路!” 毕师兄笑道:“对嘛,老子帮儿子求上进,这事本就是摆在眼前的,况且咱们当年也同在外门呆过一段时间,你还不清楚他是什么人?我好奇的是,他每月都是分发两颗元灵丹,一颗给胡八道,一颗给梁弯弯,为何第一个月却要多发一颗,而且是给那几人口中的‘前废材师兄’呢?” 栗烈眼睛一亮,“这倒有点意思,听说那人十几年不曾突破仑泉境初期,突然就实力突飞猛进,和从前判若两人,都说是得了什么厉害功法。”说到这里,他神情一凝,冷声问道:“你对他的功法感兴趣?” 毕师兄没好气的道:“我就是再懒再蠢,好歹也是个嫡传弟子,可不是余暇那种前内门弟子,还是个边缘弟子,我用得着像他那样去惦记人家功法?” 栗烈有些明白了:“余暇对他的功法感兴趣?” “对!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事情!”毕师兄肯定地说道,语气不容置疑:“不然为何只给一颗,只给那一次?而且我听说之前他就送过那廉尺一颗元灵丹,据说是内门弟子选拔大会时,余路打伤廉尺的赔偿……笑话!整个外门他余暇最大,需要如此惺惺作态么?我跟这几人闲扯了这么久,对余暇的行事风格也初步有了些了解,这人绝不是好相与的!他会做这种无聊事?反正我不信!” “你是说,他的死和那个廉尺有关?”栗烈眼睛一亮。 毕师兄沉吟道:“现在还只是猜测,什么头绪都没有,总要去看看再说。” 栗烈眼中蠢蠢欲动,道:“那咱们现在就去找廉尺!” “慌什么,那也是下一步的事!余暇的尸体是在山门那里被人发现的,咱们先去那里,看看有什么线索……”毕师兄白了他一眼,慢悠悠说道。 “那就去查一查,这个蛀虫虽然死有余辜,但毕竟是我僰山之人!顺便说一句,如此大快人心之事,就算双方是死敌,我也会对他表示我的敬意。” “怎么表示?” “……给他上三炷香。” “……” ; 第五十一章 一山还有一山高 和往常一样,廉尺刚过辰时便停止修行,迎着初生的朝雾睁开双眼,从地上起身,在远处透过来的晨曦微光中做好早饭,又等廉甲起床吃饭,待他吃过后,廉尺收拾好碗筷,又将屋里的卫生打扫了一遍,这才出门而去。 走在路上他心想,修行者的生活其实也和电视里看到的那些普通人的生活没什么两样。 虽然电视里面那些普通人的生活往往都并不普通,但仔细一想,廉尺是机器人,廉甲是蜀山弃徒,这两人似乎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如此一来也就可以理解了,所谓生活的戏剧性,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到了弟子舍外围,绕行了一段,眼前出现一条逶迤小径,通往一处僻静的小山谷,碧空如洗,青山妩媚,沿着石上清泉走了一段,一片松林便出现在眼前,旁边有一栋小屋。 梁弯弯就住在里面。 作为传说中僰山外门天赋最好的弟子,梁弯弯自然是有资格随意挑选喜欢的住所,这里很幽静,离弟子舍又不远,不至于有人说她脱离群众,当然骄傲的梁弯弯师妹是不在乎这个的,她选择在这里居住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喜欢。 廉尺轻敲屋门,一见里面那人打开门,不由分说,站在门口直接开始打手势。 梁弯弯看不大懂,茫然问道:“什么意思?” 廉尺早有准备,从腰间拔出长剑,在地上刻道:还有没有救人的丹药? 梁弯弯一见地上字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瞪大双眼吼道:“要不要脸,要不要脸啊你!我全部身家都被你家那小破貂搜刮了去,说好了你欠我人情,我都没问你还,你这就又找上门来了?” 廉尺心中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在地上刻道:三颗丹药,再欠你三个人情。 梁弯弯眯着眼睛,语气中有些嘲讽:“你这人是不是有点自信过头了,真以为自己的人情有那么值钱?”她眯眼的时候眼睛都是弯弯的,看起来倒像是在笑。 廉尺沉默半晌,忽地抬起头直勾勾盯着她,不再写字,目光却已说明一切。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梁弯弯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说道:“我看得出来,你现在已和我一样,是仑泉境巅峰,既然境界提升了,身上的伤自然也好了,那丹药不是你要用的……”她忽然想起什么,试探着问道:“是……廉大叔?” 廉尺垂首望着地上,轻轻点了点头。 梁弯弯倒吸口凉气,沉默了许久,缓缓说道:“当日我便猜了出来,廉大叔口中说的秘法,大概就是极耗心力的——幻血境才能做到的事,他一个仑泉境想要御剑飞行,哪有如此简单?但他一心救你,我也劝阻不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现在你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境界还有所提升,自然是廉大叔拿到冰系内丹了……” 她并不知道,廉尺能复原,靠的并不是内丹,而是那口寒池的作用,昨夜回来后廉甲将内丹给了他,那两颗内丹现在还在他怀里揣着。 梁弯弯眼神有些不忍,偏过头不敢看他,声音微微发弱:“对不起,真的没有丹药了。若是我没猜错,廉大叔的伤并不是那么简单,不是心力交瘁到了极点,便是寿元损耗过大,纵然是极品丹药也救不了他,除非有什么天才地宝,灵丹妙药,或许才有那么一丝可能。”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弱,虽然口中说着尚有希望,但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这世上又哪来那么多天才地宝,灵丹妙药? 廉尺身子一僵,随即恢复原样,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梁弯弯倚在门框上,看着廉尺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哑巴好可怜。 …… 僰山外门,山门处。 栗烈和毕师兄在附近仔细搜寻了一阵,走到高大的山门之下,迎着吹面微疼的猛烈山风,两人视线一对,栗烈沉声道:“这里不是杀人现场。” 毕师兄笑道:“何以见得?” “第一,余暇的尸体你我都看过,五脏六腑通通碎裂,应该是一种霸道的真气造成的,他胸前衣衫被血浸透,自然是被震碎内脏所吐,观其形迹,依稀能看出呈星星点点散布,起码能喷出一丈之地,但此地却并未发现任何血迹。”说完看着毕师兄,眼神微微得意。 毕师兄闻言一笑,道:“受教了,请继续。” “第二,余暇身上一共十九道伤痕,都不是什么致命伤,所处位置各不相同,有些伤口短而深,明显是尖锐利器刺伤,有些伤口却是又浅又长,应该是划伤,这说明他并不是在一瞬间受的伤,他受伤之时身体所处的方位并不一样,才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形,如此看来,他定是经过一番缠斗后才被对方杀死的,但此地却较为整洁,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毕师兄笑着问道:“第三呢?” 栗烈脸上也露出笑意,道:“有此两点难道还不够证明?很明显,对方将尸体转移到此处的目的,是对山门的挑衅!那人以为僰山内门都是白痴,却不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简直可笑!下一步,我们就去找出真正的杀人现场。” “我倒觉得,这里就是你要找的杀人现场。”毕师兄双手叉着腰,伸展了几下身体,说道。 栗烈眉毛一挑,盯着他问道:“何以见得?” 毕师兄道:“第一,我仔细检查尸体时,发现隐隐有一道极锋利的气息在其体内,似刀意又似剑意,虽然气息已散,但却凌厉至极,如此锋利的气息,绝对能够在一瞬间就震碎他体内所有内脏。” 栗烈问道:“这能说明什么?” “能在一瞬间就给对方造成如此强大的杀伤,两人的实力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你觉得那个凶手需要和余暇缠斗这么久?” 栗烈眼睛一亮,道:“你的意思是……” “这恰恰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此地虽然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但七十几丈外有一棵合抱大树,树阴面被撞得碎烂不堪,根须更是被震得粉碎,生机已绝,地上有九个小小的深坑,周围有四五个浅浅的鞋印……” 毕师兄尚未说完,栗烈插口道:“我明白了,大树碎裂,定是余暇受了对方一击,连退数步不能卸力,最后撞击在树干上所致,那里才是杀人现场!” 毕师兄点头道:“没错,余暇是在那里被人杀死的。” 栗烈忽然眉头一皱,问道:“周围只有那几个鞋印?” 毕师兄语气平静道:“是余暇的。” 栗烈不由睁大双眼,吃惊道:“余暇尸体并不在此地,无从对比,这些细节你都注意到了?” 毕师兄笑道:“既然上头派咱们来查这件事,总要用心点。” 栗烈眼中露出赞赏神色,叹道:“你果然比我细心。”又问道:“没有其他鞋印?” “没有。” 栗烈点头道:“那人足不沾地,说明一直身在半空,起码是昆海境之上的修士。” 毕师兄摇头道:“余暇虽只是个外门教习,却也是昆海境巅峰,那人能轻松击杀他,从头至尾都身在空中,如此轻松写意,我觉得起码该是朝迎风境甚至更高才对。”顿了顿,毕师兄眉头微皱,道:“此人……心机颇重!” “嗯?” “我说的是那凶手,他既然可以一击杀死对方,又为何在对方身上弄出这么多伤痕?”毕师兄反问道。 栗烈神色惊疑不定,道:“误导咱们?” “不错。”毕师兄道:“他想误导咱们,故意在余暇身上弄出各种伤痕,就是想让咱们以为这两人实力相若,缠斗良久才分出胜负。” 听到这话,栗烈脸上禁不住有些微微发热,沉吟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外门中没有人具备杀死余暇的实力,他的目标是内门,他想让咱们把视线放在和余暇实力差不多的人身上!” 毕师兄表示认同道:“不错,我怀疑此人根本就是咱们内门中人,修为颇高,故意扰乱视线,让咱们根本怀疑不到他的身上。” 栗烈皱眉道:“不可能吧,余暇不过是个普通的外门教习,就算曾经是内门弟子,也不过是个天赋不佳毫无前途的小角色,说句不好听的话,要去招惹这种级别的强者,他够资格吗?” 毕师兄沉吟道:“此事我也有些怀疑,但证据摆在眼前,不得不信。” “这倒也是,此间事情已了,回吧!” “且慢。”毕师兄眨了眨眼,道:“你不想去见见那个廉尺?” 栗烈皱眉道:“开始是想找他了解点关于余暇的情况,但此事既然弄清,多半是内门中人所为,他一个外门弟子,能知道什么?” “谁说要找他问余暇的事了……”毕师兄悠悠道:“我单纯是好奇,十几年困于仑泉境初期不得寸进,一朝明悟冲天而起,你不觉得这事有些稀奇吗?” 栗烈淡然道:“世间稀奇的事多了,再是好奇,总不见得都去看一看。” 毕师兄神色有些复杂,道:“但听到他的事迹,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十九年前被逐出内门的那个天才。” “你是说……”栗烈眼睛一亮,笑道:“这我倒是没想到,是得去看看。” “走!” 两人渐行渐远,说话声越来越小,慢慢微不可闻,消失在猛烈的山风中了。 这两人大概从未想到过,他们自以为是的真相,其实并不是真相,只因他们的对手是个比较奇葩的存在——绝对冷静,绝对理智,又靠着这份冷静和理智,如同机器一般精密算计好一切,偏偏脑中又拥有大量的这个世界从未有过的知识与经验,比如说,犯罪心理学,比如说,犯罪理论学,比如说,刑事侦查学,又比如说,《犯罪现场调查》,再比如说,《少年金田一探案事件薄》…… 看似偶然,但其中既然隐藏着必然,那就是理所当然。 ———————————————————————————————————— 关于廉尺脑中的犯罪知识什么的,最后的两个乱入当然是恶搞,那个,致敬…… 另:我前面有没有说过廉尺看过很多漫画?这个后面还可以有一些发挥空间啊,要是我没说过的话,你们就当我厚颜无耻的说过好了…… ; 第五十二章 小院里的越境之战 栗烈两人一路循着后山来到廉尺居住的小院,看到眼前的场景时,二人不禁眼睛一亮。 廉尺正在院里练剑,廉甲靠在一张躺椅上,半眯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但偶尔眼中又有并不明显的精光闪过,显然是时刻注意着那人练剑的情景,对于出现在小院里的两名不速之客,他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似的。 躺椅是廉尺新做的,说是躺椅,可看上去比普通的床还宽敞,四平八稳地支在院墙边,柳树下,用一种不知名的木料拼接而成,是的,拼接——他算计着每一段木头的粗细,砍去枝丫后原木上的尖锐突起是他的楔钉,他精确地靠着这些,将一把豪华的原生态纯木躺椅敲得严丝合缝。躺椅上面铺着一层一层的各种兽皮,根本不会觉得硌人,那些兽皮全是闪电貂的战利品。 本是初秋的季节,秋老虎尚有一丝余威不去,在躺椅上铺兽皮还不止一层这种事,有点像是暴发户的德性,但廉甲嘴里说着冷,这让廉尺的心里也微微发冷,毫不犹豫便给他铺了好几层兽皮,身上还盖了一层褥子,廉甲的脸色却依旧是苍白得令人心悸——他心力不继,伤了元气。 大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廉甲才会迫不及待地催促廉尺练剑,将自己所会的剑法全部传授给他,以至于不留遗憾。 风声骤起,并不宽阔的剑身带起狂烈暴风,满院子都是风雷之声,轰隆不断,在内门来的那两人眼中,似乎比早上的山风还猛烈些。 见廉尺练完了一遍,廉甲深吸口气,鼻息里仿佛都是树叶的清香——躺椅上的某些位置刻意留下了一些短细树枝,上面还有嫩绿的树叶和树芽,青翠得让人感到舒心。他无视院门处那两人,咂嘴道:“我忽然感觉这些剑法你似乎本来就会的,只要传给你,用不了多一会,你就能够掌握得很好,但为何一套基础剑法,你至今还是练不好呢?” 其实并不是使不好,只是那套蜀山基础剑法在廉尺使来,仅仅是到了某种极处的精确无误,似乎死板了点,丝毫没有他使其他剑法时灵光一闪般的惊艳,这个困扰了两人几个月的话题,如今再次提起,却还是没有半点头绪,完全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毕师兄见根本没人理,忽然咳嗽一声,笑嘻嘻道:“有客人到了!” 廉尺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轻轻颔首。 廉甲眉头微皱,问道:“有何贵干?” 毕师兄依旧是笑:“咳咳,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 栗烈却直接问道:“这套剑法,似乎并不是蜀山上的剑法?” 廉甲笑道:“蜀山虽是剑修圣地,但那些精妙剑法又哪里有机会让我们见识到,这是小老儿自创的,让两位见笑了。” “你自创的?”毕师兄惊咦一声,叹道:“这可实在让人有些惊讶,我观这套剑法,并不比我内门中那些剑法差,甚至犹有过之。” 内门?廉尺心中微微一凛,心想,来了。 廉尺在心中猜测几人来意,他确定自己的布置并没有留下什么纰漏,但这两人又是如何找上门来的?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尚在思忖间,忽然—— 猎猎风响,只见黑影一闪,栗烈便已出现在廉尺身前,也不知道他是何时拔的剑,手腕一翻,顿时光影划破长空,长剑带着龙吟之声,劲气如潮汐一般汹涌而来,迅疾向着廉尺挥斩而去! 廉尺面无表情,丝毫不见惊慌之色,冷静地撤步,后退,闪身,然后一剑直刺……被挡住了,身体猛然一震——对方真元太强,比之前余暇狂暴多了,但似乎是留了手,廉尺并未受到多大伤害,于是顺势向后退了两步,脚尖猛一蹬地,带着至少是气势上并不比对方逊色的狂暴豪放之势,骤然挥拳而出,拳劲的破风声如同虎啸,空气中闪出噼啪爆响,两人轰然撞作一堆! 小院内,明亮光芒乍起又灭,猛烈劲气席卷四方,剑光冲天飞舞,柳絮飞射似针,泥土四溅,两道黑影纠缠不清,混战一团! 毕师兄睁大了双眼,没想到两人刚一交手,阵势便会如此激烈,更没想到,这个廉尺,竟然能和栗烈战到这种程度! 旁边的廉甲也有些吃惊,他知道廉尺身上有些秘密,倒也有点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儿子拳脚上的造诣丝毫不比剑道差!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余暇就对他说过廉尺似乎会一种很强的拳脚战技。现在看来,果然很强啊…… 他叹了口气,苦笑一声,心道自己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儿子了…… 在两人各自吃惊的时候,场间的战况依然激烈胶着,两道身影不停辗转腾挪,就像是情人缠绵在一起似的,分分合合,下一刻却又像是禁不住对方的吸引,再次合身扑到了一起……在某个分开的瞬间,两人很诡异地同时停顿了一下,气氛变得莫名的滞涩,空气似乎都受到影响,流转不畅,紧接着,两人不约而同地各自做出动作,却并未扑上去——栗烈长剑高举,向下劈斩,廉尺含剑胸腹之间,并未见攻势,但另一只手臂上却是青筋隆起,蓄力待发。 下一瞬,两道黑影再次撞到一起,剑光爆起,拳劲激射,噼啪爆响之声不绝,叮当之声响彻院内! “行了行了,老栗,适可而止啊!”毕师兄瞠目结舌看了半天,见廉甲手指扣在躺椅边上微微用力,似乎有些担心,终于出声制止道。 两人竟然充耳不闻,似乎是已经忘我,仍然战作一团,廉尺是听到了那人的话却不敢撤招,他并不相信眼前之人不会借机偷袭,虽说这人明显是压制了出手的力道,似乎是要求个公平。 但,世间又哪有绝对的公平?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后,无论是意识还是反应都会有所提升,甚至劲力之间的碰撞,都会给对手造成一定的反噬。栗烈自然是不受影响,廉尺却是有些吃亏,每一次的交手碰撞,他的筋脉都像被钢刀刮过似的,对手的真气竟然强悍如斯!不过他控制能力极强,那些神经上的痛感刺激,反倒像是一种变相的催化剂,让他在交手中越发得心应手,速度力度都比之前快了一些。 隐隐间,体内那股火爆真气又开始蠢蠢欲动…… 廉尺嘴唇一抿,真气急运,顿时全身筋脉被不再压制的火爆真气充斥其中,一股极热极烫的气息散发开来,小院里的温度似乎都提升了许多,旁边那颗柳树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萎靡发焉…… “什么门道?”栗烈眉头一皱,随即冷哼一声,长剑翻转两下,化作一团白色光影,悍然向着廉尺劈去! 廉尺仍旧是不发一言,手中之剑不躲不闪,直直迎上,同时劲走全身,在两柄剑碰撞在一起的时候直接松手弃剑,左手陡然出拳,蛮不讲理向着栗烈胸腹之间砸去,不出意外被对方的左手荡开,早有准备的右臂已是猛然弹起,像是一道钢鞭,垂肘发力,迅疾无比地打向栗烈胸前! 啪! 因为廉尺撤剑换手只在一瞬间,这一拳来得又急又烈,栗烈竟是反应不过来,愣是被打中了一拳,体内真气顿时本能的爆发! 栗烈心道一声不好,赶紧全力收回,却终究是泻出了一丝,下一刻,廉尺已被那道强绝的力道冲击得倒飞而出,撞在墙根上,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幸好对方反应及时,并未受到多大伤害。 栗烈低头看了看脚下,他的右脚退了半步,和左腿呈跨步之势,姿势看上去微微有些怪异。 “我输了。”他看着对方,面无表情说道,眼中却闪过一道极为兴奋的光芒。 廉尺有些愕然。 “我压制境界,以仑泉境巅峰的修为和你打,却退了半步,就是我输了。”栗烈看着他,认真地解释道:“况且这本身就不公平,尽管压制修为,但我始终占了些便宜,若是境界相同,我不如你。” 廉尺沉默,想了想,又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对方的说法,情况本就是如此,没什么好谦虚的。 “但身为剑修,你居然在战斗中随意就弃了剑,这一点,我并不认可。”栗烈又说道。 “得了吧,人家不过是个外门弟子,能和你打到这一步已经差点让我瞪出眼珠子来了!”毕师兄不满道:“况且你自己也说了,压境战斗并不公平,少得了便宜又卖乖!” 栗烈听了他的话,低头沉默半晌,又抬起头说道:“确实如此,但我希望你记住,剑修的意义,在于剑!” 廉尺微微颔首,表示听到了对手的说法,心中却并不承认,这只是战斗方式的选择,跟剑修的意义有什么关系?他心想,我并不需要这种毫无意义的意义。 “你不错。”栗烈的语气中满是赞赏,顿了顿,又问道:“你为何是仑泉境巅峰?” 后一句是对着廉甲说的,语气微微有些吃惊,好像是在怀疑,一个外门打杂的竟也有如此修为。 廉甲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栗烈看着他,沉声道:“我认得你。” 廉甲似乎并不吃惊,道:“我不过是个外门打杂的,两位贵人认得我?” 毕师兄撇了撇嘴,道:“不光他认得你,我也认得你。” 廉尺皱起眉头,这两人似乎并不是为了余暇之死来的,他们竟认得那人,莫非他们是旧相识? ; 第五十三章 当年渊源,剑修意气 “十九年前,你被逐出师门时,当时我和毕发刚刚进入内门,虽然你名不见经传,这事在内门之中并不轰动,但我们却恰好是外门中最后一批知道你的厉害名声的弟子,以仑泉境初期打遍外门无敌手,是么,廉甲?”栗烈看着他的眼睛,表情平静,语气中却微微有一丝不平静。 毕发补充道:“我们初入外门时,是你将自己关在屋中悟剑的倒数第二年,两年后,你破门而出,开始剑试僰山外门。当时我二人修为浅显,自然没被你注意到,一年后,你直接进了内门,我等只能仰视,后来咱们两人进内门之时,正好是你被逐出山门之时,说起来,咱们应该叫你一声师兄。”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真诚,并没有半分嘲讽之意,也没有继续追问廉甲,为何过了那么些年,修为不升反跌。 廉甲眼中闪过一丝炙热,转瞬却消失不见,只是哈哈笑道:“不想此处竟有当年的旧识,真是没想到,二位来此是何事?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吧。” “本来是听说外门中有个弟子,境界并不如何高,实力却突飞猛进到惊人地步,想来看一看,没想到却是你儿子,那就不难理解了。”栗烈看着他,认真道:“老子英雄,儿子又岂能是个熊蛋……” 毕发道:“廉师……你,这些年一直在这外门之中?是余暇收留了你?” 廉甲眼睛望着远处,表情有些惘然,嘴里喃喃道:“余暇……收留我?算是吧……”忽然看着两人,问道:“你们是要来逐我出去吗?” “不!此处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对廉师兄,我一向是佩服的。”栗烈道:“今日知道了你的事,是唯一让我对余暇有所改观的地方,总算是有些人情味。” 毕发摇头道:“并不见得是人情味……” 栗烈顿时明悟,道:“你是说他另有所图?” 廉甲面无表情,眼中痛苦一闪而过,摆手道:“不提了,算是交换吧……” 确实算是交换,用那些剑法,换他父子俩的安身保命…… 两人顿时哑然,相互对视一眼,毕发正色说道:“余暇死了。” 廉甲身子一震! 却听对方继续说道:“凶手修为极高,余暇纵然对廉师兄心存不轨,但想来你二人是走得很近的,廉师兄可知道余暇得罪过哪些高手么?” 廉甲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对方并未怀疑到自己头上。如果是从前,他或许就直接承认了,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敢做敢认才是男儿所为!但此事却是廉尺做的,让他如何能说?若是帮廉尺顶了这个罪名,也不是不可以,但他只有半年好活了啊,还有那么多的剑法未曾教给廉尺,总要让儿子在蜀山上有个保命的绝技才是,况且……他只剩半年光阴,半年之后,就再也见不得廉尺了…… 如何舍得? 廉甲呆滞了片刻,才用苦涩的语气缓缓说道:“我……不知。” 两人却并不觉得古怪,只以为廉甲被这消息所惊到了,栗烈冷声道:“不知道就算了,死了才是好事,廉师兄你当年何等惊才绝艳,虽不知道是何原因,修为跌得厉害,但余暇那种鼠辈,大丈夫本就不屑与之为伍,死便死了!” 廉甲涩然一笑,微微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忍住了。 毕发忽然皱眉道:“我观廉师兄你,眉心处有黑气郁结,身上几乎见不到修士应有的精气,甚至还有些体弱乏力,这个季节却如此怯冷,可是有身上有伤?” 廉甲苦笑道:“没什么,陈年旧伤,当年和敌人一战,心力损耗太大,又伤了寿元根本,治不好了。” 栗烈好奇道:“何人所为?廉师兄你当年可是生猛得厉害!” 廉甲摇了摇头,道:“都过去了。” 一阵沉默,栗烈忽然摸出一颗丹药,道:“这是师傅赐我的雪参玉蟾丸,只是中品丹药,算不得什么救命之物,但想来总能有些帮助。”说罢直接将丹药递给廉尺:“你收好,好生照顾你爹……” 廉甲一愣,忽然笑了,显得极开心的样子,自嘲道:“我廉甲这一辈子活得失败,爱妻早早离我而去,朋友又暗藏心机,没想到如今却还有人记得我,还真是讽刺!这丹药你收回去吧,我时日已无多,用在我身上也是浪费。” 栗烈摇了摇头,依旧将那颗丹药递过来,说道:“一颗丹药而已,纵然不能保命,也能多撑些时日,廉师兄你就不要推辞了。” 廉尺身子一滞,看了一眼廉尺,眼神中满是牵挂和担心,随即叹了口气,算是接受了,他看着栗烈道:“也不提什么来日再报的鬼话了,我这样子,估计此生也没机会报恩了,我知道你们在内门身份不低,想必是不差神功绝技的,但多一门功法总不是坏事,我这里有一套剑法……” 话未说完,便被栗烈打断,只见他正色道:“廉师兄你这是什么话,我敬的是你为人,绝非为你剑法而来!当年你被逐出山门的原因我也略知一二,虽说我生平不近女色,也不懂男女之爱,但总算知道情义二字怎么写,你若是就此与那妖族女子断绝关系,我反倒看不起你了!” “是极是极,咱们都是嫡传弟子,平日里师傅教的尚且学不完,哪里有时间去学廉师兄你的剑法,此话不必再提!”毕发摸了摸身上,有些尴尬道:“出来得急,身上没带什么丹药,过两日我亲自送过来!” 临走之时,廉尺送他们出院,栗烈看着他,正色道:“师弟,日后进了内门,一定来寻我和老毕,总好有个照应。” 他语气丝毫不容置疑,似乎笃定了廉尺一定能进内门,想来也是,能和他战斗到如此地步,他并不认为外门中还有何人能是廉尺的对手。 廉尺却听得有些迷糊,心想你叫那人师兄,又叫我师弟,这辈分是不是有些乱套了? 毕发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咱们蜀山均是如此,每一代之下,都以师兄师弟相称,甚至有父子俩拜在同一个师傅门下的稀奇事,当然私底下还是各论各的,习惯了就好……日后你进了内门,还是得叫我师兄,哈哈——” 廉尺对着两人笑了笑,倒是真诚的,这两人对那人如此敬重,他心中也有几分感激。 两人当下抱拳而去。 回到院里,廉甲已上床睡了,他似乎忽然变得嗜睡,平日里总是早早便醒了,今日比往常多睡了一个时辰才醒,此时还是下午,却又犯了困了。 廉尺心中有些担心,这种情况对修行者来说简直是致命的,要知道修士感应天地灵气修行,灵识敏锐之极,哪里会如此嗜睡? 那人……真的快不行了? 廉尺怔了半天,好不容易平复下心境,在院里盘膝而坐,开始修炼。 时间缓慢流逝…… 廉尺从修炼中回过心神来,已是天黑,只见小屋内一片黑暗,床上那人睁着眼睛正看着自己,也不知醒来多久了。 那眼神里有些欣慰,也有些担忧。 两人对视了十几秒钟,廉甲忽然无声笑了,廉尺沉默片刻,也笑了——虽然有些僵硬。 然后他起身,进屋,点亮油灯,开始做饭。 炊烟袅袅,从寂静小院里飘出,被小雨点撕碎几缕,又断而不散,缓缓飘到不远处的后山。 远远望去,倒是有几分《桃花源记》里的味道。 虽无鸡鸣狗吠,却有虫鸣鸟叫,蜀山是人间福地,抛开复杂人心不说,单从景致来讲,世外桃源的味道比之陶渊明笔下,还要浓上几分。 不多时,饭菜已好,很清淡,但望之却极有食欲。金黄色的小米粥,配着腌萝卜,寸把长的小缨子还是碧绿的,极嫩,微甜。一碟风肉切片,还有两个荷包蛋。 廉尺小心翼翼地将那人从床上扶起,搬了个枕头靠在他脑后,开始一口一口喂他喝粥。 廉甲笑了笑,“没那么矫情,又不是不能动弹,我自己来便是。” 廉尺没作声,却默默将汤勺再次送到那人嘴边。 廉甲一愣,无声笑了笑,也不再推拒。 吃了几口,廉甲忽然说道:“这蛋挺好吃的,你几时学的?” 这才想起这个世界似乎是没有荷包蛋这道菜的,他没有吭声,沉默着服侍廉甲吃过饭后,才起身打着手势。 喜欢的话,我天天做给你吃。 廉甲身子一僵,却没有说话。 廉尺就着剩菜喝了两碗粥,又收拾残羹,洗碗。 身后,那人躺在床上,一直盯着他忙碌的背影,目光中充满难言的欣慰。 “吱——” 一声怪叫,闪电貂回来了。 廉甲一见它便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小东西,越来越野了,从早上便出去玩,天都黑透了才舍得回来,你干脆别回来了还好些!” 小貂冲他叫了两声,又将口鼻皱在一堆,做了个鬼脸,忽地蹿上床,往廉甲脸上蹭去。 “滚下去!”廉甲呵斥道:“脏不拉几的!”被小貂在脸上蹭了几下,声音便逐渐小了。 收拾好一切,廉尺又搬个凳子坐到廉甲床前,陪他说话,大部分都是廉甲说,他沉默倾听,偶尔打手语回应两句。 不多时,倦意便袭上廉甲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他打了个呵欠,慢慢睡去。 ——他实在太累了,和余暇那场越境之战耗费了太多的真元和心力,他说过他体内有很重的旧伤,心伤加旧患,已经足以熬干他为数不多的寿元,纵然服了雪参玉蟾丸,却也救不了他的命。 这一点,两人其实心中都有数的。 他活不过半年时间了。 廉尺默默盯着他,发了好一阵子呆,月上中天的时候,他起身走到门外,再次盘腿坐下,开始修行。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小貂趴在院落之中,像条忠实的小狗,静静地守着他。 ; 第五十四章 仗势便能欺人? 次日清晨,廉尺在第一缕阳光的照射下,从修行中醒来,然后进屋,做饭,等廉甲醒来,喂他吃饭。 毕发果真是信人,托人从内门中带了两颗中品丹药过来,靠着丹药之力,廉甲的脸色总算好了些,廉尺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心中却对毕发二人生出感激之意。 又过了两日,有外门杂事房的人前来找,说是新任的外门教习到了,杂事房主管预备给那人留下个好印象,召集众多外门杂役开会商量此事,廉甲有伤在身,自然是去不了的,那人走时面带冷笑,冷哼一声便出门而去。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梁弯弯偶尔会来探望,这让廉甲很是高兴,每当见到梁弯弯,他总是笑得格外开心,眼神一如既往的怪异和欣慰——至少在廉尺的眼中是如此。 每日里除了修行,廉尺几乎寸步不离小屋,天天变着花样给廉甲做饭,他脑中有着各种各样的菜谱,不管这世界有没有那道菜,他把这后山之上能满足菜谱上食材的菜,统统做了个遍——闪电貂每日里跑后山更勤了,倒有一半是干正事,搜集食材。 川菜味厚香浓,但太辛辣,不利于病人养身,偏偏廉甲很喜欢,因为味觉上的刺激很强,所以廉尺隔上几日才做一道,给他解馋。 鲁菜咸鲜,工火候,善调味,但海鲜菜式居多,后山却只有溪中白鱼,仅能做极少几道菜,但也吃得廉甲大呼过瘾。 粤菜偏甜,煲汤算是一绝,对病人身体也很有好处,所以这个菜系的他做得最多,每日煲汤,补身益气。 那些菜式,大多复杂得很,这个世界的调味品也并不齐全,但廉尺凭着对火候和时机精准无比的掌握,所有动作有条不紊,虽然机械,却精准到了极点,于是这些问题便不再是问题,大概谁也不会相信,在此之前,他从未做过菜。 廉甲问过他,为何突然会做如此多的新鲜菜式,还做得如此好吃,他把这解释为天分,廉甲倒也信了——他自己在剑道上的天分便是很好的一个例子,有些人,本就是无师自通的,谁也不能否认,世上真的是有天才存在的。 但天才也有烦恼之处,他每过几日都会要求廉尺送自己去山洞中观那石壁留字,却始终不能悟其真意,时常一看就是半日,痴痴呆呆的,像个魔怔的疯子,廉尺怕他身体承受不住,每次都是强行带他离开——他是真的不大走得动了。 这一日,廉尺正在屋中做菜,廉甲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忽地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哟,烧菜呢!”说话的人獐头鼠目,身材削瘦,当先跨进门槛,口中丝毫不见生份,一副很傲慢的样子,抽了抽鼻子,道:“挺香的。” 廉尺有些疑惑地看向那人,他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你是廉甲的儿子?廉甲有大半月没来上工了,我听说他身子有恙,过来瞧瞧!”那人一边打量屋内环境,一边摇头叹息:“啧……这环境……”好像这屋子在他眼中很不入目的样子。 廉尺微微皱起眉头。 旁边有人说道:“这是我们杂事房的主管。” 此时廉甲已经惊醒,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对着来人道:“些许小病,怎么好劳烦主管亲自前来?” 那主管根本不理他,居然直往灶边走去,当着廉尺的面,便要将手伸入锅中…… 廉尺面无表情,瞳仁却是微微一缩,一股冰冷的气机无声散发…… 忽见廉甲靠坐在床上对着他轻轻摇头,廉尺一愣,便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着那人捞起一块醋椒白鱼,往口中送去。 “咦?这味儿……”那人眼睛顿时一亮,回味无穷道:“绝了!”又转头对着属下吩咐道:“一会将这锅菜打包带走。” 旁人点头称是,那位主管才转头看着廉尺,道:“有没有兴趣来我杂事房做事啊!” 廉尺冷冷看着他,既不言语也无动作,那眼中的光却是令那位主管不寒而栗,身子猛地颤了一下,他有些心虚地大声说道:“你要做什么?” 廉甲在一旁有些焦急,不停对着廉尺使眼色,廉尺见状,只是看了那人一眼,便直接转过身去。 廉甲无奈笑道:“主管大概不认识我儿子,他是这僰山外门弟子,恐怕不能去杂事房做事,实在是不好意思,辜负主管美意了。” 那人面色平静下来,冷哼一声,转头对着廉甲说道:“不来便算了,倒是你……你方才说你只是得了点小病?” 廉甲愣了一下,这才说道:“……是。”他心道难道你听不出来我这是谦虚的说法? “既是小病……”那人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身继续打量屋子,漫不经心道:“那明日就来上工吧。” 廉甲揉了揉有些涩的眼睛,莫名看着他,像是没有听懂他说的话,然而这个表情落在旁观人群的眼中,却像是某种挑衅。 “你这样看着我们做什么,装傻充愣?难道这样便不用上工了吗,你要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旁边有人站出来,阴阳怪气地帮腔道。 身份?什么身份?一旁的廉尺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些人虽是杂事房的,据说为首那人还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但自己好歹是个外门弟子,这身份怎也不见得比那所谓的杂事房主管低,这些人就这样跑到自己家来挑衅,难道真的对自己视而不见么? 廉甲靠坐床上,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怒意,但还是克制住了,咳嗽两声,有些生硬地说道:“主管大人见谅,廉甲身上真是身体不适,并不是刻意懈怠,还请主管大人体谅。” 那杂事房主管面无表情看着屋顶,冷冷说道:“我体谅你,谁来体谅我?既然身体不适,那以后就都不用来上工了。” 廉甲听了这话,也再克制不住心中火气,淡淡说道:“区区一个杂工,也没什么稀罕!既是如此,那我廉甲自今日起,便不做了。” 杂事房主管闻言眼睛一瞪,直直看了廉甲两秒,忽然阴笑道:“好啊,那你等今日便搬出这屋子吧,这东西再破,总也是僰山的产业,不养闲人的!” 廉甲眼中寒光一闪,淡淡道:“这屋子是我亲手建的,却不知何时成了僰山产业?” 杂事房主管冷笑道:“这块地难道不是僰山的?这后山难道不是僰山的?你既然已经不是僰山的人,有何理由霸着这屋子?” 廉甲盯着他,冷声道:“我儿子是僰山外门弟子,难道也住不得?” 杂事房主管嗤笑一声,转头看了廉尺一眼,面带讥笑道:“外门弟子,自有弟子舍供其居留,也没有理由住在此处。” 旁边有人嘲讽道:“咱们主管的侄子,也是外门弟子,不是照样住在弟子舍?这僰山外门啊,能离开弟子舍住在外面的可都是实力强劲之辈,你儿子不过一个废材,又哪有资格不守这规矩?” 廉尺听了这话有些愕然,心说这外门之中,恐怕早已没人再说自己是废材了吧?你消息如此不灵通,事情都没打听清楚,居然就敢来挑衅声事? 他忽然觉得有些无语,就像一个轻量级的拳王,忽然遇到一个大汉,那大汉说你如此体弱,胆敢见了我不理不睬,非得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那大汉,大概就是那个所谓的主管的侄子了,既然是外门弟子,理所当然要比廉尺这个传说中的废材厉害许多,这或许便是他的倚仗了。 但问题是,人总会变的,现在整个外门还有几人敢招惹廉尺?那人既是外门弟子,就没跟你说起过此事?况且这位主管,你那侄子到底是谁啊?他根本就不认识。 “原来如此。”廉甲听了也懒得再说,淡淡道:“我不惹事,并不是我怕事,而是觉得一头老虎没有必要对着一只猫亮爪子,但既然这只猫踩到我头上来了,那又何必再忍?”他看着廉尺道:“打发走吧,下手轻一些,都是些未曾修行过的平凡人。” “你敢!”那主管一见要动真格,顿时变得惊恐之极,尖声叫道:“我侄子是仑泉境中期,乃是外门弟子中有数的高手,你敢动手?” 廉甲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心说什么时候仑泉境中期都可以称作高手了?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面对这几人,心中实在是有种无力感。 廉尺却已开始动手,他对那人伸手入锅的行为早已厌烦到极点,身子一闪,人已到了那几人面前。 那几个杂事房的人不过是些普通人,纵然身上有点功夫,又哪里能和修行者相比,眨眼工夫,几人便惨叫着被扔出了门外。 廉甲让他下手轻些,他下手却并不轻,每人都是打断了一条腿,至于那个主管,除了一条腿,还废了他那只犯贱的右手。 院里横七竖八躺了几个人,顿时哀嚎声、咒骂声响成一片,最响亮的是那个主管,他凄厉叫道:“你敢打我?你敢打我?我要告诉我侄子!我要让你砍掉双手双脚赔我!我要你那废物儿子在外门中受尽折磨!” 就在这时,院墙之外忽然响起一道平静的声音:“我一直认为,废物之所以称作废物,是因为废物只能依靠别人的能力,然而就算别人能力再强,终究也只是别人的,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廉尺站在门口不动,眼睛看似望着院中,实则心神已延伸至四面八方,只因他根本不知道说话之人是何时来的,甚至此刻也未能察觉到他的藏身之处,他眼睛微眯,心中却是陡然一凛。 这人好高的修为! 廉甲却是根本不能察觉,这些日子来,他的身体愈发不堪,身子比之普通人还显羸弱,识感也早已衰退,便是一个普通人在门外,估计他也很难察觉到。听到这话,他眼睛一亮,心想这人说的话倒是与自己的想法颇为相近,却根本没意识到问题所在。 满地躺倒的人中,有一个杂工想讨好主管,此时见上司满脸羞怒之色,立刻仰着头四处张望,嘴里破口大骂:“谁?谁在说话?敢侮辱咱们杂事房主管!他吗的你有胆子就站出来,老子撕烂你的嘴!” 那人忽然语气一冷,寒声道:“口出秽语!该杀!” 院墙外骤然升起一道雪白的灿烂光影,无声无息,却璀璨耀眼之极,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陡然向下激射而来! 下一刻,方才说脏话那人体内忽然开出了一朵巨大的花,花瓣洁白无瑕却凌厉至极,从体内猛然绽放而出,光华四射,将他身躯射穿得千疮百孔! 血光四溅中,众人惊声尖叫,惊恐至极,在凡人的世界里,又何曾见过如此惨绝如此凌厉如此直接的杀人手段?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院墙之上。 杂事房主管颤抖着身子,瞪大双眼,心惊胆战地望着那人,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很快变得惊恐万状,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很显然,他认出了院墙上那人的身份。 …… (可以要点推荐票吗,各位亲!) ; 第五十五章 新任教习的敌意 那人站在院墙之上,面无表情说道:“死有余辜!至于你……”他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杂事房主管,淡淡道:“一会便收拾东西,下山去吧。” “求门主饶命啊!”杂事房前任主管拖着条断腿,一手撑在地上,爬行几步,哀声求道,形状看着凄惨得很。 “大胆!”那人眉毛一竖,冷声道:“我只是外门教习,你敢称我门主,是想坏我名声?” 廉尺眼睛一眯,这人就是那个新任的外门教习? 那主管顿时面如土色,颤声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在场之人,每人自断一指,去吧!”那位教习说完这一句,再不看那几人一眼。 几人想要求饶,却见他一张脸冷厉无比,根本不敢开口,顿时神色黯然,架着面如死灰的主管离开了小院。 教习缓缓转过头来,盯着廉尺,面无表情,眼神凌厉如刀,好似要深深插进对方内心深处似的。 廉尺显得很是泰然自若,拱手一礼,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反应。 教习的眼神一凝,微微有些诧异。 “是新任教习?”廉甲在里面问道。 廉尺转过头去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廉甲面色微变,沉默片刻,说道:“请人家进来坐坐?” “不必了,我只是过来看一看……”那位教习扬声说道,显然是怕屋内的廉甲听不到,看起来倒是态度很随和的样子,他随即看着廉尺,眼神有些异样,压低声音缓缓问道:“你认识秦宇平吗?” 那个名不副实的钢铁秦二世?廉尺脑中浮现出那人身影,轻轻点了点头。 “想来你也应该还记得,我叫陈珀,是岭南陈家的人,家族与秦家关系不错,这其中并不包括我,但秦宇平和我妹妹有婚约在身,却被你废了修为,我一向最疼我妹妹,你可知道?”陈珀眼中的光芒如有实质,寒意令人心悸。 廉尺摇了摇头,心想当日就该将那秦宇平杀了,如今余暇死了,却又来了个陈珀,看情形是找上门给秦宇平报仇来了? 语气略微顿了顿,平静道:“但我并不喜欢此人,此次秦宇平变了废人,正好有了借口劝家族退婚,值得高兴的是,对方也已经同意,但是有个条件……” “这个条件在你听来,估计不会开心。”陈珀笑了笑,眼中的寒意却是愈发浓烈,他看着廉尺,一字一句说道:“他们要我杀了你。” 廉尺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对方的眼睛,眼神没有一丝颤动。 陈珀眉毛一挑,有些玩味地问道:“你不怕?” 廉尺这次连头都懒得摇了,只是拿眼睛看着他,脑中却早已飞速运转开了……余暇之死尚未查清,内门之中必定敏感无比,这人是外门新任教习,肯定不好明目张胆再弄出一桩命案来,方才又有那么多人目睹他出现在小院之中,出了事他也推诿不过……所以,他不会动手! 至少是现在,他并不敢杀自己! 一瞬间,廉尺笃定了自己心中所想,左右要撕破脸皮了,他也没有必要对陈珀表示出哪怕只是应付性的礼貌。 他就只是静静地盯着陈珀,心想,你现在又不敢动手,来这里做什么呢,难道是想恐吓我? 陈珀不会想到,他根本就没有恐惧之心。 陈珀看着廉尺,精光四射的眼眸尚带着几分慑人的气息,表情却有些微微惊讶,他愣了一下,忽然笑了:“看来你真的是有过人之处,其实我并没有答应对方的条件。” “身为内门弟子,残害同门这种事,我是做不出来的,至少表面上我做不出来,在这多事之秋,我也不敢做!” 陈珀笑道:“所以对方换了个条件,是秦宇平提出来的,他们要我阻你晋升之路,断绝你成为内门弟子的希望。当时我已经知道自己会是外门教习,虽然此次余暇之死让内门有些警惕,过两天也会加派两人来这外门,我并不是唯一的教习……但要阻你晋级内门,想来我还是能做到的,所以这个条件,我答应了。” 他看着廉尺,无比真诚地说道:“抱歉!” 但他的目光却显得并不那么认真,甚至很是戏谑的样子,似乎只是做一做表面功夫,“但这个事情本身也不难理解的,对吗?” 陈珀道:“相对其他弟子来说,你很强,所以你可以毫无道理便废了秦宇平,我比你更强,所以我可以在内门弟子选拔之时,不让你如愿以偿……说到底,还是这蜀山剑派的理念作祟,你知道的,强者为尊……虽然这两年上头有些遮遮掩掩的,似乎是想要改变观念,但门中由上而下那么多剑修,剑修坚持的东西,能轻易被别人改变得了吗?咱们只是上行下效而已……” 廉尺点了点头,心想你忘了说一句,秦宇平自以为很强,所以他可以毫无道理地想来逼迫我,才会被我废了。 他的理念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哪里还有解释的必要? “那么,为了表示对你的补偿,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内门弟子选拔大会开始,剩下的日子,你不用来听课,我知道你不愿见到我,当然我也不想见到你,如果另外两位教习问起,我会帮你解释,如此可好?”陈珀看着他,很认真地问道。 廉尺点了点头,如此甚好,自己也想多点时间陪陪屋里那人,毕竟那人……时日无多了。 陈珀看了他一眼,道:“其实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自己离开僰山,晋升内门无望这种事,普通弟子大概是无所谓的,但像你这种实力很强的弟子,自然不会甘心,何不自行下山,去找寻自己的机缘呢?” 廉尺默默摇了摇头,心想下山之后,必然有秦家之人追杀,总不能带着那人四处颠沛逃离,况且你不一定就能阻我——只要你不亲自出手! 陈珀见状,眼中微微有些讥诮,道:“这世上总是不缺少自以为是的人,你大概是想搏一把,试试能不能晋级内门?我并不拦你,只愿你在内门弟子选拔大会之后,自己识相点离开僰山,我保证不会出手追杀你。但秦家的人,可不好说了,所以你如果想要避难,愿意一直呆在这僰山之上,做一个没有半点晋升希望的外门弟子,我也不会反对,但我不会教授你任何东西,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廉尺点了点头,心中却实在有些不屑,前外门教习余暇,为了骗学那人自创的那些剑法,在这上面浪费了多少年时间?你也是个外门教习,水平并不见得比余暇高到哪里去,我难道还需要你教我什么吗? 所幸这陈珀看起来还是个君子,他并未注意到屋内的廉甲有什么特别,大概以为那是个卧病在床却被恶奴欺负的可怜老人,所以先前对那几人惩治了一番,算是补偿?之后他对廉尺说的那些话,从头到尾,声音都刻意压得很低,又用了某种聚音成束的法门,使得只有廉尺听得见,屋内的廉甲是完全没有察觉的,从这一点上来讲,廉尺倒是有些感激他,至少免得屋内那人担心。 但他却一直站在院墙之上,保持着一种俯视的目光和自己说话,那院墙连日来几经摧残,早有些摇摇欲坠,陈珀却还在上面站着,所以他是个伪君子。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况其上乎? “既然把话说清楚了,从今日起,你便不用离开这后山范围之外了,每月领丹日,该你的丹药,我一颗也不会少。除此之外,我甚至每个月可以多给你一颗元灵丹,按照规矩,有三十名弟子可得此丹,按你实力,这一颗是你应得的……该做的我都已做了,算是仁至义尽,希望你也信守承诺,在选拔大会之前,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陈珀说完便破空而去,并未御剑飞行,广袖御风,白衣飘飘,看着很有几分出尘的气度。 廉尺沉默半晌,方才摇了摇头,心想,我要进内门,你要阻我,纵然你是外门教习,但若不去试一试,又怎么能甘心? 屋内传来了那人有些虚弱的呼喊声,廉尺定了定神,转身向着小屋走去。 内门弟子选拔大会,是在两年之后…… …… (晚上应该还有一章,如果十点之前没更,那就是没有了。) ; 第五十六章 炊烟满人间 僰山外门,山门处。 一个面容冷峻的少年,站在高大的山门之下,仰头望着横梁,久久不语。 山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风沙弥漫,烟尘滚滚,遮住了他的视线。 他将手抬起往眼睛处一抹,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指边缘有些湿润的地方,嘴里喃喃道:“快一年没回来过,这山门外的风沙还是这样大……” 胡八道在一旁小心翼翼说道:“目前还没有任何线索……” 话未说完,已被那人打断:“当然没有线索,连内门的人都没查出什么头绪来,更何况是你?” 胡八道将头埋得深深的,面色有些惶恐,忍不住悄悄伸出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汗。 “但事情已经发生,只是因为查不出来,我难道就不管了?从现在起,但凡是有嫌疑的,我都会一一找出来,打得过就杀,打不过……日后再杀!” 胡八道骇然道:“可僰山上,杀人是不允的!” “你师傅的尸体高挂在这横梁之上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对凶手说这句话?”那人冷冰冰说道:“此事你不要再查了,我自己来……” 说罢转身离去,再不看胡八道一眼。 “我会为你报仇的……爹!” …… 时间是陈珀离去三个月之后。 从那日起,每月的丹药均由梁弯弯送来,廉尺的足迹也再未出过后山一步,不只是因为对陈珀承诺,更重要的原因是…… 廉甲的身体,愈发的差了。 他就像一个十足的老人,消瘦而憔悴,原本发亮的眼睛此时已变得浑浊,深陷在眼窝里,一头蓬乱的灰白头发,不管廉尺怎么给他打理得一丝不苟,睡一觉醒来立刻又变得干燥杂乱,枯槁如草,脖颈上也开始出现了很深的皱纹,脸上还好一点,却有些褐斑,那大概是一种良性的皮肤癌变——但廉尺知道,若是那人修为没有退步的话,断不会如此,因为那代表了生命精华在不断流失…… 老头开始每日里的昏昏欲睡,一天十二个时辰倒有七八个时辰处于睡眠状态,即便如此,也是经常与廉尺说着说着便又睡着了,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后又清醒过来,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一段时间是处于无意识状态的。 但他每日里还是要去山洞中看那石壁留字,也唯有在那里,他才不会睡着,不会陷入无意识的昏迷状态,他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心神在上面,只想找出其中的剑意真理。 就连小貂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常常忧心忡忡地蹲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床上的廉甲——他已经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了,整个下半身几乎没有知觉,小貂在他腿上又咬又挠的时候,他只当小东西在和他玩闹——天知道它默默低着头的时候,眼眶里都是浸满了泪水——他看不见,他的视力已经变得很差,除了看山洞里的那块石壁,他似乎再不能看见其他细小的东西,就是看那石壁上的字迹时,眼神也不再像从前那般锐利,需得由廉尺在一旁给他打着火把…… 一切迹象都表明,他的时日无多了。 于是廉尺的菜做得愈发的勤了,一顿饭十几二十道菜,从来不带重样的,每次开饭,缺了腿的八仙桌上总是摆满了各种美味,就像是个小型的满汉全席。但廉甲往往只能喝得下几口汤,精神好的时候至多再吃两口菜,每日的进食量少得令人心惊,明明没有胃口,却总是摆出一副美滋滋的样子。 其实廉尺知道,所谓补身子这些都不靠谱,那点营养算什么,小貂每日里都会去后山拼了命的找各种灵草,虽然只是偶尔有收获,但那些灵草中蕴含的天地元气也不是简单几道菜能比的。 但他就是想做点什么。 他想起前世看电视剧里,病人临死前,几乎所有医生都会对病人家属说:想吃点什么就吃吧。 那时他只觉得有些无法理解,心想为什么电视剧里都一个样,总是让吃点什么? 可是到了如今,他才有了切身体会。 在这最后的时间里,除了这个,他还能为那人做什么呢? 他只剩几个月的时光了啊。 他现在除了修炼,唯一想做的,就是想好好陪着那人过完剩下的日子。 梁弯弯似乎是猜到他的心情,除了偶尔带点丹药,也不再经常过来了,大概是想给两人多留一些空间。 廉甲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开始传授廉尺各种剑法,不管他理解的不理解的,不管自己已创出来的完整剑法,或是还未成型仅仅只是一个构想的,一股脑的全部说给他听,让他先记住,日后再去练。 那一日,廉甲讲完剑,对他说道:“你每日做那么多菜,其实没有必要的,我知道你这孩子面硬心软,想让我走之前日子过得好一些,但我食之无味,又何必徒劳?人生在世一场大梦,说起来都是命,我大概此生命苦,你娘离我而去,你身子又……有些残缺,我时常在想,若是你娘尚在人世,你并非口不能言,能开口叫我一声爹,那有多好!” 廉尺心中一颤,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出门而去。 廉甲躺在床上,愕然看着他走出屋子,盘坐院中运功修行,银辉月光洒在他冷酷的脸上,好似更冷了几分,不由苦笑,这孩子还是与我疏离啊。 廉尺坐在地上,凝神了半刻,待心神安全静了下来,在心里说了一句。 等着吧。 他想,只要突破到玄骨境,炼化喉间横骨,就能开口说话了。 不死印真气全力发动,冲击死脉的极限修行,开始了! 他拼了命地修行,拼了命地激发潜能,拼了命地燃烧血脉之力——实际上若不是体内还存着大量未曾消化的丹药灵气,像他那般不要命地修行法,或许他死得会比廉甲还要早些也说不定。 当然收获也是不菲的,如此几个月下来,廉尺体内经脉变得极为宽广和强韧,体内也再无死脉——那些死脉已经不能称之为死脉,只是破损,基本上已经和正常人无异,假以时日,必定可以恢复原样。 真气数量较之从前壮大了许多,虽说境界仍是未能突破,但死脉完全修补后,他的真气数量开始发生了质的变化,精纯度胜过从前无数倍,绝对是同境中最为强大的! 廉甲看不到这些,但若是余暇陈珀之流看到现在的廉尺,必然会无比震惊,因为他不止变得真气精纯无比,肉身也被那《不死印》淬炼得强悍至极。 盖因《不死印》已具备雏形,深印心中,每时每刻都在自行运转,自动激发体内那大量的灵气,形成与火爆真气的直接对冲,无形中达到了淬炼肉身的效果。 可是他最想要的境界突破,却始终不能如愿,还差一步,就差一步…… 廉甲老得越来越快,已经满头白发,再找不着一根青丝,脸上不只是褐斑,也多出了许多皱纹,精神也变得越来越萎靡。 他知道这是那人的生机开始逝去的迹象。 大限到来,寿元断绝,生命枯萎,然后便是……死亡。 他于是变得没来由的心慌,除了尽可能给廉甲做各种好吃的,每日里陪他说话,剩下的时间就是修炼,修炼,再修炼…… 他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做,叫那人一声爹。 说起来挺悲哀的,似乎是每个正常人与生俱来的权利,到了他这里反倒要拼了命去争取,还要和死神互相赶时间,他并不在乎,但这似乎对那位老人并不公平。廉尺想。 这一年的僰山后山,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味道。 有时炊烟随风会飘得很远,在天气特别清朗的日子里,随着轻柔而持续的微风,一直传到僰山外门的主峰上,甚至许多外门弟子都闻到了,不过那时香味已经很淡,翻腾几下,在许多人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后,就渐渐消失了。 许多外门弟子回忆起那一年都觉得很奇怪,一辈子也没闻到过的各种食物的香味,会在某个有风的日子传遍僰山上下,却从来没人找着过香味的源头。 有人说僰山上隐居了一个活了很多岁资历很老的蜀山前辈,在用各种珍贵灵根仙草烹饪,只为了满足他那奇葩到极点的口腹之欲。 他们不知道,那些香味的源头,只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穿越者对他这一世唯一在乎的人全心全意做的一点事情,是令他不再对人生产生自我怀疑与负面情绪的精神支柱。 那一年的炊烟袅袅,比云淡比风轻,带着这个时代没有的各大菜系的香味,和前世的一丝烟火气,飘摇摇传遍了整个僰山。 那一年的炊烟,若是可以…… 他其实愿意将那一年换做一辈子。 ; 第五十七章 前世或今生 “这套剑法是‘算’与‘识’的结合,更需要练剑之人起码具备玄骨境的实力,能发出剑气,当然最理想的对象是身负剑骨之人,身负剑骨者,天生对剑敏感,操纵剑气上有天生优势,人剑感应也比一般人强了不止一筹,若是修行此剑法,那就事半功倍,越境杀人根本不在话下,嗯,扯远了……《方寸心剑》练至大成,可以于方寸挪移间伤敌,但你若是体悟够深,算计够精,识感够敏锐,能逼得对手随你心意而动,完全可以掌控东南西北风,不动方寸而破局!” 廉甲躺在床上,声音嘶哑而沉缓,仿佛说这些话,都费了很大的力气一样,但他仍然坚持每日里讲剑,要将自己脑海中的所有剑法都传给廉尺。 廉尺若有所思地点头,心说这《方寸心剑》,倒是有点像是某部小说里面《独孤九剑》和《岱宗夫如何》的结合体了,他对此完全无法想象,只知道那或许是自己根本不能企及的境界。 毕竟以廉甲的剑道天赋,也只是把那当作一个构想罢了。 “你并没有什么修行的资质,十几年来,我一直没教你剑法,是不想扰乱你求道的专心,但随着大限之期临近,还是舍不得让这些剑法失传……况且,你体内有了那道剑意,那些剑法于你应该是再无……等等!那道剑意……” 廉甲说到这里,忽然停住话语,眼睛变得无比明亮,直勾勾盯着廉尺,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有些颤抖。 “带我去那山洞!马上!快!” 廉尺也没多问,直接将他从床上搀起,负在背上就开始狂奔,就这样廉甲还嫌不够快,一路都在催促个不停。 站在那块留字石壁之前,廉尺找了块大青石,在上面铺了一层毯子,轻轻将老头放在上面,又拿出一张毯子在他腿上搭好,然后点燃火把,放在手里拿着,替那人照明。 自火光燃起那一瞬间起,廉甲的眼神便深深被那块石壁所吸引,再无法移动分毫,他就这样着了魔似的一直盯着看,约莫过了半晌,忽然醒过神来,叹道:“这位前辈留下的字迹好像有种魔力,实在太吸引心神,险些忘了正事!现在……你渡点真气给我,然后放任心神,让我输送真气入你体内,感应你体内的剑意……” 廉尺瞪大眼睛望着他,心想,这样你会被剑意的反震之力害死的。 因为廉尺无法控制体内那道剑意的缘故,没办法主动让剑意进入廉甲体内,只能像以往那般,藉由外力入体,任剑意反击,才能令那道剑意现出行迹。但廉甲已是油尽灯枯,此时的身体已经衰弱得再无半点真气,所以他要廉尺输送真气给他,然后他才能控制真气进入对方体内,从而感受剑意。 廉甲看出了他的担心,笑道:“你难道看不出,我现在已经是苟延残喘了?能够在死前悟得大道,那么早死一刻又有什么不可以?” 廉尺沉默半晌,终于将手伸出,缓缓贴在廉甲的身体上,微微颤抖。 片刻后,廉甲道:“可以了。”随即将手贴在廉尺胸口上,缓缓输送真气。 真气甫一入体,便引来了那道剑意的敌意,估计是太弱的缘故,剑意的反击并不强烈,但即使是这样,那股反震的力道也让廉甲险些承受不住,他身子一震,差点吐出血来。 他却根本不在意这些,只是默默地感受那道剑意,眼睛死死地盯着石壁上的留字,恍惚间,那些字迹好似变成了飞舞着的一柄柄剑,轨迹玄妙,其中剑理更是深奥无比,他好像在其中看见了一个又一个美妙的世界……他就这样痴痴地望着,完全入了神。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廉尺看着那块石壁,也产生了这种感觉,虽然并不如廉甲来得强烈,但他分明发现了那道剑意似乎在廉甲的引导之下,产生了某种变化——或者说是一种演示,那些文字在飞舞,慢慢变成一柄柄剑的剑锋,在空中不停闪烁,变幻形迹,那些方向,那些走势,就像是一套又一套秒到豪颠的剑法,一一在自己眼前展示出来。 这是一次玄之又玄的顿悟过程…… 廉尺第一次觉得,原来那些所谓的感悟和体会,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不可理喻的想当然耳,原来并不虚幻,原来这些东西真的是很有魅力,很吸引人,能让人不由自主沉浸其中的。 他真的沉浸在里面了。 但内心间又隐隐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却不知为何,甚至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因何觉得熟悉——换句话说,他连这种熟悉感觉所针对的主体都没找到,但偏偏就有这种感觉,很奇妙,很不可思议的体验,他这样想。 忽然觉得体内那道剑意的力度变大了,他醒过神来,却见廉甲满脸是汗,全身都在遏制不住的微微颤抖,却丝毫不肯松开输送真气的手,甚至还加大了力度,所以引来了那道剑意更强大的反击。 廉尺面色一变,当机立断,飞快地握住廉甲的手便要发力,想强行将他撤开,在这一瞬间,老头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眼神中是哀求,是渴望,是求道而不能得到的极度苦恼——廉尺虽然对这种心情无法感同身受,甚至不能理解,但他还是犹豫了…… 因为他从未见过那人流露出来过这样的眼神。 于是一切继续进行。 廉甲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汗水甚至湿透了全身衣衫,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但他的眼睛,却越来越亮,神情也越来越开心…… 砰! 廉尺过继给他的真气终究不能支撑太久,在消失殆尽后,失了后继之力的抵抗,那道剑意最后的余威将廉甲的身子重重震飞出去! 但廉尺却早有准备,在廉甲被震飞的瞬间便已飞身而出,拦腰将那人抱在胸前,丝毫不运真气,将那股冲撞之力尽数承受,同时以自己的身子作为肉垫,重重地撞在洞内的石壁之上。 他面色微微有些发白,被自己体内的剑意给摆了一道,那种威力确实有些难受,但他根本是浑然不觉,只是低头去看身前的老人,看他是否受到伤害…… “哈哈哈哈——” 廉甲在大笑,笑声嘶哑而高亢,就像是两块铁片在摩擦一样,他的嘴里满是鲜血,就连牙齿上都沾着血迹,看着实在是狰狞无比,偏偏他的神情,看上去却又快活到了极点。 “原来如此,哈哈,原来如此……” 廉甲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直笑个不停,笑声在黑暗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无比响亮,火把在廉尺飞身挡人的一瞬间便早已熄灭,他并不能视物,此时却像是恢复了修为一般,竟然直接转过头看着廉尺,原本浑浊无光的眼睛在黑暗的山洞里显得极为明亮,平静道:“回去吧。” 廉尺没有多问一句,默默起身,将他负在自己背上,往山洞外走去。 走了一会,廉甲在身后问道:“你知道我为何一定要弄清楚这道剑意么?” 他说话的时候,脸庞紧靠在廉尺的背上,随着声带的发声,廉尺感觉背心处传来一阵阵轻微的震动,那种共振的感觉似乎是直透心间,竟莫名让他有种怅然的感觉…… 廉尺脚步不停,默默摇了摇头。 “很早我就发现一个问题,你学我的那些剑法时,掌握得总是特别快,像是天生就会似的,但你学蜀山基础剑法时,却再不能带给我这种感觉,无论你练得多好,姿势如何精确,动作如何到位,却只是一种机械的……模仿,对,就是模仿!始终少了那点感觉,要知道,我辈剑修,最重要的其实就是那点感觉,你可以称之为悟性。” 廉甲问道:“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廉尺摇了摇头。 廉甲叹了口气,沉默半晌,才在他背上平静说道:“原因大概就是,那个剑圣前辈,嗯,是我的前世。” 廉尺的脚步顿时停住。 下一刻他又继续往前走,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心中早已翻起滔天巨浪,在此之前他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想来想去,也只能联想到廉甲大概有过些奇遇,他心想那些剑法或许并不是那人自创的,其实也是通过某种未知途径得到的剑圣传承也说不一定,不然为何自己从前练不好《五岳倒山剑》,从山洞中得到了剑意传承后掌握起来再没有一丝难度?不止如此,所有仅限于廉甲自创的剑法都是这样,他为了验证这个问题,甚至从梁弯弯那里找来了《希夷剑法》、《养吾剑法》之类的基础剑法,但答案都是出奇的一致——他果然找不到那种感觉。 ……那人是剑圣转世? 这个答案委实有些匪夷所思,他信奉科学观,因此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但仔细想来,其实也是有迹可循的。 “我生来便对剑有一种默契,自我看见剑的那一刻起,就迷上了它,脑中不停闪过各种奇怪的画面——他们称之为剑法,剑理,剑意,剑道……但那些东西对我而言,其实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简单自然。” “那些剑法为何你会如此简单就上手?因为你体内有那道剑意,它们本就是一体的,是我前世所创的……我在感悟那道剑意的同时,那些石壁上的字迹也一直在我面前闪现,同时闪现的,还有一些画面……一些似曾相识让我感觉无比熟悉的,但确定是从未在我身上发生过的那些画面……” 廉甲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那是关于我的前世一些经历的碎片。” ; 第一次单章,此贴永不删 心里有点小激动,很想说两句什么,虽然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看这本书,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这段话…… 大概是十几天以前,我在书评区发了一条评论,是关于本书书友群的消息,还加精置顶了,当时我记得很清楚,本书的收藏数据是176,我心想既然收藏的人有一百多个,那么至少有二三十个人在追这本书吧?然而书评区却是一贯的冷清,并没有什么人发言,于是我觉得这样不对,我很想和读者交流一下,既然书评区没人交流,那我就学着别人搞一个书友群吧,然后我就建了个群,并在书评区公布了群号。 之后十几天过去了,收藏增加了一半多,差不多四百的样子。 但是并没有看到一条申请加书友群的消息。 我默默地删了那条公告,在心里对自己说,新人难混,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要你静心学习那份等待时机成熟的情绪,也要你一定保有这份等待之外的努力和坚持。 那么好,就坚持吧。 于是我默默地写书,我并不了解自己这书到底写得如何,是否符合读者的口味?因为是第一次,我甚至不知道那些东西是否太过狗血了一点,还有是不是有点虐了?不是说虐主是大忌的吗?结果主角一出来就让我弄成个哑巴,靠着“廉尺点头廉尺摇头廉尺沉默廉尺心想”这种话混了近二十万字,收藏增加过,也掉过,大概是受不了我虐主的节奏吧?我这样想。 但是请相信,写一个哑巴真的比写正常人要难一些,至少在我这里是这样,为什么呢,因为对话可以方便剧情的推进,很多东西不用说得那么明白,而不用像现在那样什么都要给个解释。 我这样做,自然是有我的原因,但又不好说明,那就只好后文再看吧,我只能告诉大家,大概还有几章,廉尺的苦逼模式就会过去了,这个机器人也会产生真正意义上的蜕变,算是提前剧透了。 回到话题上来,就在我已经删了那条关于书友群的公告后几天,今天下午的时候,有一个书友“兄弟情xx”居然来申请加群了,我并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渠道看到这个群号的。 那条申请上面有一个附加消息:我被这部小说吸引了!就这么简单…… 我看到那条群系统信息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了,很难说得清楚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大概就是激动兴奋感动之类的话吧,我当时心想,看来还是有人喜欢这本书的。 可惜的是,这位朋友,你并不在线,我们没能聊上几句。 于是我又重新在书评区发了一条关于书友群的消息,再次加精置顶,心说不管这次有没有人来加群,我再也不会删了。 快九点的时候,有位朋友来加群了,我记得你,叫“取名真xx”的朋友,你还在我的书评区留言了,貌似对这本书还不算讨厌? 然后我们在群里聊了一会,过程记不得了,聊了些什么也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身上隐隐起了些鸡皮疙瘩,有一种过电的感觉——请别误会,我绝对是纯爷们儿。 因为什么呢?其实我也不知道,很多年没聊过qq,现在更是连威信都懒得玩了,要说这种快感是聊天带给我的,你信吗? 大概只是一种被认同的感觉,能够让人浑身舒坦,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我渴望和读者交流,并希望知道这本书哪些地方吸引你,哪些地方让你讨厌,这样我才可以对症下药,不一定马上能改进,因为笔力这玩意儿不是一蹴而就的,但至少以后我会注意到这一点,并尽量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简单来说,我是一个珍惜读者的人,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那么好,就说这些吧,浪费大家时间来看我牢骚,谢谢! 最后说一句,本书绝不是什么玩内涵玩深度的文章,也不会虐主,我只是希望主角人性化的过程稍微合理一些,慢慢有个适应过程,仅此而已。 我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写的绝对是小白文,甚至连老白都算不上,因为我是纯小白。 鞠躬行礼,转身下台! 另:下一章大概是在明天早上。 ; 第五十八章 回光,返照 廉尺一路走着不曾停留,听着身后廉甲慢慢讲述着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实。 因为是剑圣转世,所以这一世才会极情于剑,按照他的说法,这一世的修行天赋是远不如前世的,但即便是如此,也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晋升仑泉境初期,当时的外门教习曾断言,若是此子一心修行,三十岁之前突破朝迎风境或许也有可能。 但也正因为他对剑矢志不渝,热情一如前世,不减半分,结果剑道勉强算是有成,修为却是不堪入目,当然这其中原因也是很复杂,主要是因为当年一战落下的病根…… “算起来的话,这一世的我根本没有什么好得意的,那些所谓我自创的剑法,其实在上一世的时候就已存在,不过是被我换了个名头,重新回忆出来的罢了,主体大概不变,细节却有些似是而非,但两世为人,感悟自然是不一样的,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唯一算是我自创的,也是我此刻结合了不完全的两世体悟后,仍然感到自豪的,大概就是那《方寸心剑》了……” “你记住,将那方寸心剑练成,剑道就算大成了,或许是我两世都未曾到达过的境界,就看你造化了。” “其实严格说来,这一世我还是占了许多便宜的,按照我目前对于剑的领悟来看,若是正常发展下去的话,大概我会在几年后完全悟通剑理,然后开始修行,以我这一世的修行天赋,纵然不如前世,也依旧可以修至人族圣者的境界,多可笑!从前一直以为那是云端之上的境界,想不到我也有机会去实现,哈哈哈哈——” 笑声依旧嘶哑,却不再高亢,反而充满了一种苦涩的意味,在空荡的后山林间回响不绝,惊得飞鸟离枝,树叶簌簌而响。 廉尺沉默而走,心里却在想着,正常发展,可是到底是怎么样子的,才能算是事情正常发展的途径呢? “若是我不曾碰到你娘,大概便不会和她的同族燃命相杀,以致于心力耗损过大而修为倒退,境界不升反跌,如此一来,我按部就班地修行,悟剑……或者我现在已经是名动蜀山的大人物了……”廉甲平静道,语气中流露出一股自嘲的味道。 “但我却从来不曾后悔过,所以这一点其实并没有什么好说的,我想要提醒你的是,我走了之后,你的路还很长,要知道人生并不只是眼前那些你以为尽在把握的……譬如说修行和剑,难道就真的是你想要的现在?至少我很感激,遇见你娘,丰富了我的灵魂,让我的心里,真正长出了血肉来……” 廉甲在他背上,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 廉尺沉默不应,脚步却微微有些加快,他没注意到廉甲的意思,或许听出来了,但他此刻的心神,全部系在了那一句话之上——我走了之后…… 要走了吗? 他心里有些杂乱,不知不觉将真气灌注在了双腿之上,于是脚步变得飞快,整个人几乎变成了一道呼啸的风,刮过树林,掠过后山,一直到回去那个安静的小院。 将廉甲安顿在床上,他一看天色不早,便准备去做饭,廉甲躺在床上看着他,忽然说道:“我想和你讲讲你娘的故事。” 廉尺回过头来,看见他躺在床上,看上去很是憔悴,脸上的颧骨深深凸了出来——他明明吃得好睡得好,却比街上的老乞丐还要消瘦和苍老,他沉默半晌,叹了口气。 “从前本来想着不告诉你的,后来想想,不能剥夺你得知真相的权利,便想着等你长大后再告诉你,不曾想,我竟看不到你长大之日了……”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抚摸廉尺的头。 廉尺愣了一下,动作有些生硬地趴在床边,将脑袋凑了过去,任对方瘦骨嶙嶙的手搭在头上,顺着自己的头发。 有些粗糙,有些硌人,还有些……温暖。 谁也没有说话,静默的空气中悄悄流动着一种莫名的温情,廉甲双眼望着小屋顶梁,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开口,想了想,缓缓出声。 “该从哪里说起呢?大概是三十几年前,我拜入蜀山门下,初进僰山外门的时候,认识了余暇,那一年,我十六岁,他十七岁……” 廉甲开始慢慢讲述当年的事,尽管廉尺已从余暇口中听过一遍,但此时听廉甲讲来,却又是另一番感受。 那人的语气出奇的温和,纵然是说到师兄弟们的嘲笑与讽刺时,也是一笔带过,并不细说,似乎并不放在心头。 “这些其实都没什么好讲的,我想告诉你的,只有你娘的事,那才是我这一辈子的骄傲。”廉甲艰难地转过头,盯着墙上那幅画,语气中透露出无限留恋:“那就是你娘了。” 廉尺不由抬头望向那副已经看了无数遍的卷轴画,尽管之前早已猜到画上之人的身份,但亲耳听到廉甲承认后,再看此画,感觉终究是有些不一样。 画卷之上,舞剑的白衣美人依旧衣带飘飘,如同仙人下凡,侧脸颊上那一颗小黑痣看起来愈发灵动,简直像是活过来了似的——好吧,或许不该对自己名义上的母亲用灵动这种词来形容,但画上面分明就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 忽然间就觉得多了些亲切,很奇妙的感觉。 “你娘是妖族一个没落家族的小姐,当年是躲避婚约逃出来的,后来遇见了我,再后来,因为我有眼无珠信错了人,被余暇出卖……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当日你娘的族人找上门来,她正值临盆,我拼死在屋外阻拦敌人,她生下你之后,满身是血的冲出门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只想那些人放我夫妻俩一条路走,却……却……” 廉甲的声音忽然剧烈颤抖起来,脸上已满是泪光,神情痛苦至极,他深吸口气,平静了半晌,声音依旧有些发颤:“他们说你娘违背了族规,我根本还未反应过来,便亲眼看见那人一掌击在你娘额头上!” 廉甲突然语气哽咽,泣不成声:“你娘死在对方掌下,他们说叛族之人,死不足惜……那人我知道,你娘管他叫表哥的啊!” 廉尺仍旧是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有太阳筋微不可察的轻轻跳了两下。 他就这样站在床前,默默地看着眼前那个老人在哭泣。 片刻之后,廉甲终于恢复了平静,淡淡说道:“动手那人,被我活剐了,所有找上门来的人,也都被我挨个杀了!此战耗尽我全部心力,甚至燃烧了寿元,以至于现在都没恢复——那是我无意中创出的一种神奇法门,但我并不打算传给你,因为不希望你有用到的一天,关于你娘的事,我也只能讲这么多,我怕你找上门去报仇。” 廉尺微微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心说按照人类的正常思路,报仇这种事情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在先前的某个瞬间,他的心里也对那个妖族家族产生了极大的反感,于他而言,未必是恨,但他却从廉甲的口中听了出来那如同海一般深的仇恨,所以他很愿意为那人的妻子报仇。 即便不为那人,若是实力足够的话,他也并不介意找上门去做点什么。 “报仇这种事情,我也想过,哪怕明知自己实力低微,但拼了这条命,应该也能杀掉一些人——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们毕竟是你娘的亲人,况且凶手都已授首,又何必多做无谓的杀戮?最重要的是,我放心不下你啊……”廉尺说道:“我就不告诉你你娘的名讳了,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但……孩子,平平安安过一生吧。” 廉尺并没有追问,他心想凡雁过必留痕,既然已经有了那么多线索,这些事我若真想知道的话,总会有机会查出来的。 “后来我心灰意冷,带着你下了僰山,在外面游历了三年,其间结识了我的义兄……” 廉尺心中一动,就是余暇身死那日你叫我逃下山去,去儒宗找的那个陈璟瑜吗? 果然,廉甲道:“我义兄叫作陈璟瑜,乃是儒宗长老,无论人才修为都是上上之选,又是大陆上地位极高之人,身上却没有一丝傲意,我们相互引为知己,就此结拜同游了十几日。那段日子,我过得很快活,心里好受些了,便想着带着你回僰山,我这辈子已经是修行无望,总不能再耽误你的前途,后来的事,你大概都知道了。” 廉尺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不解,总觉得今日的廉甲有些奇怪,精神出奇的好,双目炯炯有神,说话的中气也很足,不像从前,说不了几句便睡着了。 莫非…… 他忽然心中一惊,想起四个字来。 回光返照! ; 第五十九章 真正的血脉天赋 在科学的说法里,回光返照也是真实存在的,大概说起来,就是人在临死之前,人体会调动机体内的潜力进行垂死期的最后抗争,主要依靠储存于细胞内尚未消耗殆尽的化学能量、大量的肾上腺素和皮质激素,使得交感神经兴奋点异常活跃。这样一来,病人的心肌收缩就有力了,频率也加快了,于是血压有所回升,血液循环加快,原先一些缺乏正常供血的重要器官也会短暂性的一一恢复功能,其直接结果就是病人顿时神志清楚、情绪兴奋、记忆恢复、能够交谈等现象。 等机体内残存的化学能量集中释放后,病人的生命之旅也就结束了。 所以说,回光返照现象的实质是猝死的先兆。 廉尺信奉科学,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回光返照这种现象说明了什么,眼见廉甲说了那么久,丝毫未见疲倦,话头一转,神采奕奕地又谈起当年自己和义兄游历大陆的旧事,眉飞色舞,一点没有渴睡之兆。 只怕他心里也明白,若是睡了,恐怕便再也醒不来了。 廉尺有些手足无措,心脏似乎也比平时跳得快了些,心里有一种很惊慌的感觉,他强自平复心情,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廉甲不停的说话,他装作用心倾听的样子,不时点点头,偶尔还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另一边,体内真气早以超出常人数倍乃至十倍的速度运转,天地元气发了疯似的往体内灌去,不断被转化成真气,不断与体内那大量的丹药灵气冲击,然后迅速将对方同化。 这是一种很危险的做法,他体内的真气并不足以与那些灵气相抗衡,少了外界的刺激,譬如那个寒池的帮助,那些灵气也就没了掣肘,甫一引发,顿时变得狂暴散乱起来。 可惜天时地利都不在自己这边…… 廉尺面无表情,心中淡淡叹了一句,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打算,悄无声息地再次强行发力,丹田处顿时一震,真气运转速度又快了近一倍,涌入体内的天地元气更为狂暴。 倘若廉甲不是油尽灯枯,即便是前几个月,如此罕见的元气涌动必然也能察觉到,但此时他只是强撑着一口气在熬,想与儿子多呆一会,就连面前那人的脸也有些模糊了,哪里还有余力去察觉到周围元气的变化。 于是在他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中,廉尺也卯足了劲的在玩命! 天地元气强行入体,强行被转化成真气,以超出常人近二十倍的速度运转,然后又与丹药的灵气冲撞,同化,反馈,再次加入到真气的阵营中去——似乎是无独有偶,血脉之力也不甘寂寞的悄然爆发了! 廉尺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住自身了,此时丹田处烫得惊人,若是他内视自身,定可发现,整个丹田火红一片,像是个小小的太阳,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再不停住,便会崩碎! 他又如何控制得住?况且就算能够控制,他也不打算停止自己的行为。 他并未忘记,躺在床上那人曾经亲口对自己说过有一个未竞的遗憾,虽然廉甲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正在拼命想去完成他的心愿,已经生死悬于一线,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既然已经把自己当作人,当然要做点人应该做的事情,凡事都精确算计好,一点风险都不冒的话,那是机器,并不是人。 现在体内早已乱成一片,狂暴的天地元气,狂暴的真气,狂暴的丹药灵气,狂暴的血脉之力……带着几分戾气,各种力量交织在一起,气势愈加猛烈,如同长江大河的直接对撞,滚滚洪流在体内肆虐不休。 廉尺此时就像是置身狂风中的一片落叶,只觉自己飘转无序,颠倒流离,体内翻天倒海,恶心得简直想吐。 但另一方面,他的神志却无比清明,清晰而又分明地看待眼前一切,如同冷眼旁观,世界的脉络,似乎是有迹可循。 他能在痛苦的过程中,清楚感受到每一条筋脉的运行,天地元气的转化过程,和真元的浩大与玄妙,包括神秘的血脉之力,这些能量的作用过程,很神奇的在他的脑海里一一呈现。 他甚至还能分心去听廉甲说话,每当那人语气急促,或是中途停顿时,他总会心中一颤,担心那人就此沉睡,不再醒来。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 廉尺忽然心中一动。 在这个紧张得像是在和死神抢时间的奇异时刻,他以莫大的毅力,强行将真气拧成一股,连同尚未转化的丹药灵气,统统往丹田深处输送过去。 他不知道这样做会产生如何可怕的后果,别人都是自行吸收天地元气,自行提升境界,他却从开始修行那一刻起,就是完全主观也是完全主动地去吸收天地间的元气,心神从未放松过,从来都是靠着无比细微的操纵能力掌控全盘的他,这一次发了狠! 从前的他是废材,经脉破损,还身具死脉,尤其是血脉之力又强大得不可思议,压榨得他根本喘不过气来——他完全没有修行的空间和余力。 但前些日子,死脉已经打通,也隐隐看见了那条破境的缝隙,若是再给他一个月,不,哪怕十五天,他都有足够的信心冲击玄骨境成功。 可是他没时间了。 方才那一刻,他已经完全看见了玄骨境在向自己招手,那种如臂使指的感觉让他感觉无比亲切,内心处隐隐觉得,这才是自己的道。 他的修行之道,和别人的道,从来都不在一条路上。 随着大量真元和天地元气的输入,丹田处变得越来越烫——这是血脉之力的作用,它们似乎找到了宣泄口,眼见那片丹田的区域不能被自己同化,愤怒着,咆哮着,全身的血脉之力竟然一股脑朝着丹田涌去! 暴戾如同洪荒猛兽,挥爪便是天崩地裂! 但—— 廉尺靠着先前那一刻所得的神志清明,理智得近乎冷酷,好似又变成从前那个机器人一样,一丝不苟地控制着体内每一分能量,甚至每一条经脉,每一根神经,都被他利用上了,急剧痛感的刺激也再不是无所谓了,倒像是一种强力的催化剂,促使他的神志更加清明,操纵更加细微精准。 这一刻,他操控身体的能力,竟是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 陡然间,眼前一亮,仿佛出现了另一方世界…… 世人都说,有些修士在破境之时,会看见一片天地,或是小溪,或是河流,或是长江,或是大海,又或是土坡丘陵高山乃至险峰……这种情况发生的个体并不固定,不是每个人身上都会出现;发生的阶段也并不固定,大多是在昆海境甚至朝迎风境才能看到,极端些的是在承暗境或者幻血境之时有所感悟;甚至发生的频率都不一样,大多数人一生只能感悟一次,极少数人却能看见两次甚至三次…… 没有人知道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也没有人能解释得清,所有人只是知道,那是一片天地,或者是山,或者是水,或者是山水,仅此而已。 廉尺看见的却并不是山水,他看见的,是砂砾和水珠,那些细小的物体在他眼前缓缓变幻形状,砂砾组合成石块,石块堆积成高山,水珠聚合成流,水流汇集成江,然后高山屹立,大江奔腾……这是一个很缓慢的过程,立体而形象的在他面前演化出了沧海桑田,然而他却好像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恍惚间,眼前又变了形状。 一片血红在眼前荡漾开来。 血脉天赋不死印,第一重,栖桐鸣九天! 心中一动,所有情形,顿时明了无误。 原来如此…… 不死印既是功法,又是血脉天赋,栖桐鸣九天算是真正觉醒的血脉天赋第一重,能明心见性,在某种程度上加快修炼速度,也能杜绝心魔,还可以唤醒旁人心神。用法很多,但最让廉尺惊讶的是,在战斗中使用此天赋,能乱敌心神,若是修至大成,甚至能让人就此沉迷幻境,不再醒来。 明明是唤醒别人心神的,还能给人制造幻境?可见用法之妙,存乎一心了。 一直以来,廉尺心中都觉得那不死印有些名不副实,看起来根本没什么用,没想到现在才算是真正的觉醒,而仅仅是这第一重的血脉天赋,就带给他如此多的惊喜。 大概是太过峰回路转,连他都有点懵了。 就连廉甲也发现了他的异状,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那声音再无之前的中气十足,已经很虚弱了。 ; 第六十章 惟愿在剩余光线面前 忽然回过神来,看着对方关切的目光,廉尺缓缓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难得我精神好,咱们父子今夜聊个通宵吧,就不睡了……我怕再醒不过来……” 廉甲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声音嘶哑之极,也无力之极,甚至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廉尺心中一黯——他就快要不行了…… 其实有很多征兆的。 之前的廉甲说话中气十足,现在却虚弱之极,廉尺强吸天地元气,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也没能察觉到,甚至一直没能发现对方的动作…… 回光返照,终究只是返照,返照过后,便要回去了…… 不会再有光。 想到此处,廉尺有些心慌,忽然心中一动,赶紧内视自身,顿时大吃一惊! 方才血脉天赋的出现太过骇人听闻,以至于他居然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竟已突破至玄骨境了! 最为标志性的,喉间那块横骨,虽然无形,但却一直存在,就像是喉咙里卡了块什么东西,阻止自己的发声,廉尺之前曾试过无数次,尝试用自己强悍的身体控制能力去操控声带发声,却始终不能成功,原因就是那块看不见摸不着,玄之又玄却又真实存在的横骨。 但现在,廉尺却分明感觉到,横骨已经不见了。 其实在他突破至玄骨境的时候,血脉天赋第一重被唤醒,在那一刻,喉间的横骨就已经被炼化了。 廉尺平复了一下心情,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去开口。 但他心里却忽然有些犹豫了…… 开口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他并不是廉甲真正的儿子,虽然廉甲再次赋予了他全新的生命体验,无形中已将那人当作父亲看待,但……终究不是真的。 他忽然陷入了矛盾中…… 恍惚间,眼前的情形豁然映入眼帘,看着那个衰败得不成样子的老人,廉尺心中不再犹豫,狠狠吐了一口气,慢慢张开了嘴,嘴唇微微发颤,就像是一个渴望自由的孩童在逃学前的眼神,充满希冀又隐藏着矛盾…… 此时的廉甲,虽仍是在说话,但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只是唇齿间有嘶嘶的进出气声,昭示他还活着。 他的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慢慢天旋地转,眼前逐渐黑了下来——那是他实在撑不住,眼皮开始慢慢合拢了。 合拢,便是离去。 廉甲心里一阵悲哀,我这就要走了吗? 正在这时候,忽然一道古怪的声音传入耳中,听起来就像是手指敲击桌面发出的声音,发声极轻,也极别扭…… 却如同晴天霹雳,响彻耳边。 “弟……弟……” 心中猛地一颤,廉甲用力睁开合拢一半的眼皮,震惊地看着眼前之人。 他已经油尽灯枯,瞳孔也已然有些发散,眼前只能见到个大概的影子,于是他试着瞪大眼睛,想要看得清楚一些。 昏暗的小屋内点着油灯,如今光影竟似全部移动到了廉尺的身上,随着他的身子,放着毫光。 他终于看清了,那是廉尺。 他的儿子竟然开口说话了? 虽然穿越到这世界一年多都没说过话,加上横骨初被炼化,大概也会有些后遗症,旁人或许是掌握不好发音。但廉尺的身体控制能力何等强大,横骨已去,掌握声带发声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大概就像旁人吃饭喝水那般简单,但他却偏偏……讲不出来。 他就像一个初学会说话的孩子一样,努力想要掌握声带去发声,却心乱如麻,似乎也忘了运用自己那种控制身体的能力,脑海中不停闪过一副又一副画面…… 那人向余暇赔着笑脸为他求取丹药,在后山采到药草时的满脸喜悦,看着自己喝下药汁时满足的神情,看到自己努力修炼时脸上的欣慰,目睹自己没有练剑天赋时的痛苦表情,发现自己有事情瞒着他时的心痛与黯然…… 那些画面……太多了…… 有些记忆似乎很远,好像有些混乱了,仿佛是很多年前一般,那时他说,不要再相信人类的情感,那些不过是拖累而已。然而吃一亏却没长一堑,他昏迷在床的时候,那人燃烧生命之力御剑飞行,去取冰系妖兽内丹,那燃烧生命的一剑,仿佛也刺到了他的心底最深处,让他的生命也从此燃烧起来,之后醒来,他在心中对自己说,我是人。 因为已经是人,所以无法理智。 所以心慌,忘了去控制,忘了去操纵,身体的一切仿佛遵循着本能,然而这该死的本能,却害他始终没办法叫出那一声来。 因为久久说不出来准确的发声,于是更加心慌,继而心急如焚,越急越想说清楚,可是越急越说不清楚,他努力张大嘴,一张脸憋得通红,但说话却越发艰难。 “弟……弟……弟……” 廉甲怔怔看着他。 脸颊上,两行泪缓缓流了下来…… 这一刻,死神的力量仿佛也被冻结了——廉甲的身体依旧散发着腐朽的味道,精神依旧萎靡得近乎干竭,甚至口中已经完全无力再说话,油尽灯枯得不能再油尽灯枯。 但他就是赖着不肯死去,满脑子翻来覆去都是一句话…… 我的儿子,开口叫我了! 他忽然欢喜得想要大声喊叫,可是明明叫不出声来,于是他死死地盯着他,头稍微往侧面偏了一点点——就这一点点,似乎也用尽他全身的力气一样。 他想在离去之前,多看面前这个人几眼,牢牢记住这个声音。 “弟……弟……”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少年站在破烂稿絮的床头,艰难开口,语调古怪,一张脸扭曲得几乎变形,而更古怪的是,他竟然结结巴巴的,含糊不清的,冲着一个天赋过人却老实本分偏偏又有些命苦还有点粗神经有点爱吹牛逼的驼背老头叫弟弟,这气氛怎么看怎么怪异无比。 廉甲却满脸欣慰的笑了。 “哈……哈……哈……” 他大声长笑,却只发出了类似于“哈哈哈"的三声大喘气…… 他的身体已经衰弱到发不出声音来了。 见此情形,廉尺心中更是焦急,于是更加急促地发声,想要清楚地说出那一个字。 “弟弟……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就像我们仍未知晓那天所看见的花的名字,廉尺仿佛也忘记了该怎样去本能地发声,他心里忽然有些恨,为何这世界的发音与前世不同? 有一个少年,管一个老头叫弟弟,他很慌张,一脸焦急恼火的样子,似乎很害怕叫完了这一声那个老头便再也听不到下一声一样。 有一个老头,他一直在笑,一直笑,笑声就像是哮喘病人发病时的情景,但他的神情却很是欢喜,简直欢喜得不得了。 ——因为那个年轻人开口叫他弟弟…… “弟弟……” 这声音不大,却仿佛传遍了整个小院,整个后山。 虫鸣鸟叫不再,风吹草动无声,连月亮也悄悄藏到云朵后面,似乎不忍直视眼前的场景。 不知何时,闪电貂早已回到了小院,眼眶里浸满了泪水,嘀嗒嘀嗒地直往下落,那双火红色的眼睛倒像是哭红的,它就这样安静地趴在门口,怔怔地看着眼前那一幕。 后山上,小院里,破屋中,那一幕…… 廉甲直直盯着儿子,目光无比认真,无比仔细,他伸出手想抚摸儿子的头,却只是手指动了动,伸了不到两厘米的距离,便再无力气。 廉尺看出来了,于是一边更加焦急地努力发声,一边趴在床边,把头凑了过去,又将那人的手轻轻抬起,搭在自己的头上。 “弟……” 他的面孔已经扭曲到有些狰狞,眼神慌张得像是马上要丢失什么最宝贵的东西,嘴竭力张得老大,再次出声。 那一声短促无比,也慌张无比。 可是,终究还是没能成功。 廉甲再次笑了,却还是没能笑出来。 “哈……” 还是喘气声,并且只有一声,他的力气似乎已经用尽,只能发出这一声了。 他的手就搭在儿子头上,他怔怔看着儿子,想顺着儿子的头皮抚摸一下,却只是手指轻微动了一点,随即停下,再也不动。 廉尺身子一震。 他感觉到了那人的大手在自己头上轻轻地动了一下,像是用手指按一下自己的头一样,可是只按了一下发尖,连头皮也没摸到——那人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 那一瞬间,他清楚地看到那人眼神逐渐黯淡的刹那一凝,仿佛是这一凝,凝聚了他此生最后的力量,怔怔的看着儿子,说了一句话。 他口中再无力说话,只能发出咿咿呀呀之声,听着也模糊无比,但廉尺却身子一颤,像是被电棍击中了一样。 他听得很清楚,很明白,那人分明是在说。 “你是我的骄傲。” 然后…… 搭在头上的大手缓缓滑落。 廉尺想起了自己从前看过的无数部关于亲情的电影电视剧,那些艺术作品到结尾的时候通常是背景昏暗,只有一束灯光打在临终的那人身上,很明亮很温暖的的那种,然后躺着的人颤抖着说出几个字后,溘然而逝……当时身为机器人的他并不能体会到这种感觉,靠着脑补与猜测,再加上一点自己的理解,大概知道那是一种很美好很珍贵的东西,也是自己却从未拥有过也不可能有机会去拥有的东西。 现在他知道了。 山洞里,余暇要杀他的时候,那个人挡在他身前,整个世界就只有那个背影,佝偻,却高大得好像一座山。 那一刻,他似乎真的看见了一束光打在那人的身上。 忽然之间,他似乎什么都懂了,就像是顿悟一般,前世积累的那些庞大信息在他脑中瞬间融会贯通,再无需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凡事都参照电视剧来了。 廉尺泪流满面,嘶哑着声音,轻轻开口。 “爹……” 这一次,他终于将字音咬得清楚明白,丝毫不差。 可惜那人却再听不到了。 那束光也已经熄灭,不会再有光了。 …… (章节名是张国荣《最冷一天》里的歌词,下一句是“留下两眼为见你一面”,实在是因为想不出来合适的标题了…… 另:张国荣是我的偶像,嗯,还有陈奕迅,恰好这首歌两人都唱过,真真是听得我泪流满面,可以骄傲地说一句,90后也有情怀吗?好了就这样,谢谢大家捧场看书,祝各位留住这世上最暖的一面——这一句当然也是里面的歌词……) ; 第六十一章 闭起双眼你最挂念谁 “爹……” 喃喃的,廉尺开口发声,口齿清晰,准确无误,似乎是想将这一辈子欠下的全部说出来,又或者是那人在路上能听到他的声音。 我最不适应的,便是人类的亲情,为何你偏偏要让我变成习惯? 我最不擅长的,就是挽留,为何你偏偏却要走? 为什么我会这样难过?感情明明只是无谓的拖累啊…… 他声嘶力竭的一声接一声,喊得喉咙都哑了,不知不觉间,他用上了刚觉醒的血脉天赋。 栖桐鸣九天! “爹!” 这一声如同凤鸣清啼,响亮得像是要惊动九天,瞬间从小屋里传出,穿过小院,直上云天,将遮住月亮的乌云驱散,在空中打了个转,随后穿过整个后山,一直来到僰山,然后响彻整个僰山之上,回音不绝,声声不息。 这个晚上,整个僰山外门,所有尚在睡梦中的人都被惊醒,不论是陈珀还是新上任的两位教习,又或者是郑立,王师弟,梁弯弯,胡八道……所有的外门弟子,在听到这一声后,都醒过来了。 所有人都心神动摇,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身影,并不高大,还有些佝偻,青色衣衫洗得发白,两鬓白发,眼神里透着慈祥和关爱…… 不知道为什么,人们心里顿时充满难言的悲哀和凄凉之意,有人甚至不知不觉泪湿了面庞。 过了好一会,人们才先后惊醒,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这人看起来怎么有点像打杂的那个老头儿?” “是有点像……咦,你也见到了?” “什么!你也见到了?” “说起来,倒是很久没见过那个老头了,快一年了吧?” “是很久了没错……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我们的梦里呢?” “不是他,他只是个打杂的!” “难道他是仙人转世?” “转你个大头鬼啦!都说了不是他,你神怪故事听多了?” “这种事又不是没有过……” “有是有过啊,但是怎么可能会是那个老头?你看他全身上下哪里有半点仙人的味道?” “这倒也是……那这人到底是谁呢?” “你问我,我特么问谁去?” …… “廉大叔?” 梁弯弯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她也见到了那个身影——和别人不同,她终究是熟识廉甲之人,即使只是梦中惊鸿一瞥,她也很快认了出来。 她怔怔坐在床上,先是有些迷茫,忽然想到什么,怔怔流下泪来,抱着被子小声哭泣。 “你终究还是……走了吗?” 她没有去想那个奇怪的声音是不是廉尺发出的,也没有去想那道声音为什么会让自己产生这种幻象,她只是单纯地认为这是一个梦境,但梦境太过真实,于是又本能地开始产生不好的联想,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者是女人奇怪的第六感,她竟然相信这是真的了,尽管她心里并不愿意去相信。 尽管她与廉尺相识,只是源于那只闪电貂,和廉甲也并不太熟,但人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有些人对你好,你会不经意间记在心里,平日里或许并没有什么交集,然而当那个人逝去了,心里会突然涌出一股最深沉的悲哀,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何处来的。 这就是人,廉尺想成为的……人。 她开始悲从中来,默默流泪。 …… 砰的一声响,镶着金线的雕花檀木房门被撞开,一个身影闯了进来。 陈珀皱着眉头,看着来人,“师弟,何事?” 那是新任的外门教习。 那人满脸惊色,急问道:“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一个老头!不要告诉我你没看到!” 陈珀面无表情,眼神闪烁不定,显然心中并不像面上表情那么镇定,问道:“你也看到了?” 那人顿时大惊,“你真的看见了?到底怎么回事?” 陈珀心乱如麻,不耐烦道:“你问我,我问何人?” “查!一定要查清楚!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外门中几时有这样的高手了?单是一道声音,便教人心生幻想,如此神乎其技,实在是恐怖!”又一道身影走入房内,神情有些焦虑,大声说道。 “这种事情,怎么查?”陈珀深吸口气,语气平静道:“你知道梦中那人是谁吗?你知道方才那是谁的声音吗?你知道声音的源头从何而来吗?” “说来奇怪,方才明明声震九天,却又给人的感觉太过飘忽,我竟然完全察觉不到出声之人所在方位和距离!” 陈珀看着他道:“这不就结了?” “那……如何是好?” “不如何,虽然从声音中丝毫感觉不出来此人境界,但能让我等完全无法察觉,想必境界极高!我的看法是,不必声张,静观其变就好,若就此风平浪静,咱们也不必去冒得罪一个未知高手的风险,若是情况又有变化,再通知内门,让上头来处理。”陈珀缓缓说道。 “那为何不直接报知内门,让上头派人来查一查此事?” 陈珀表情有些古怪地看着说话那人,问道:“咱们刚上任就遇到一件棘手的事,连什么情况都没摸清就直接求助内门,如果只是个误会,你想让别人怀疑咱们的能力?” 那人脸上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陈珀又接着说道:“况且此人是敌是友还不一定,我不相信以蜀山剑派的实力与名声,还会有人如此不长眼来我僰山捣乱,万一只是门中高手在山间修炼呢,咱们大惊小怪惹怒了人家,谁能得罪得起?” “说的也是,此时倒也不慌在一时,那就从长计议,咱们看看情况再说。” “好,就这样办!” …… 廉尺最后叫的那一声,无意中动用了栖桐鸣九天,那一声的声势实在太过浩大,直接惊动整个僰山外门,以他的真气尚不足以支撑如此庞大的消耗,顿时眼前一黯,浑身发软得厉害。 神志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他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茫然四顾,视线扫过屋子角落的时候,身子一颤。 床上静静躺着一个老人。 他这才想起来…… 原来那个人,真的走了。 他一直认为自己即便不再抗拒情感真正变成人了,也是个很理智的人,生老病死乃自然现象,况且那个人也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哪里会伤心至此——其实真要算起来,两人相处其实也不过一年多时间。 纵然是记忆融合之下,会产生一种很强烈的代入感,影响他的心绪和判断,但终究是他自己的意识占据主体,而他的意识又是绝对清醒绝对冷静的,说起来就当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也是能解释过去的。 但为什么他还是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而且越来越强烈了? 内疚,不甘,心虚,积郁,遗憾,愤懑,不舍,悲慨,难过,神伤…… 这就是人类的情感吗?果然好复杂! 忽然—— 心脏猛地一窒,整个人好似被分成两半似的撕裂感,瞬间从廉尺体内传来,脑子里乱成一团,好像有一些东西在隐隐间在不断分离,难受得让人几乎立刻停止呼吸! 那种感觉并不是生理或者心理上的痛苦,而是作用于整个意识之上的,如果非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好像一个人的脑子,被人生生地撕成两半,但那些意识又分明都在作用,仿佛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痛苦却无能为力的那种心境一般。 “这是?” 他强忍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汗流满面,咬牙苦撑。 满脸泪水尚处在极度悲戚状态中的小貂赫然回过神来,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少顷,廉尺眼中似乎有一道寒光飞快闪过,顿时整个人气势大变! 他面无表情地慢慢转过头,看着小貂。 “还是,有点舍不得啊……” 他一张脸扭曲得几乎变形,缓缓说道。 声音很嘶哑,很生硬……很冷酷,有点发音不清,还有一点点不明显但能听出来不合时宜的语气上的停顿,怎么听都不能称作悦耳。 小貂震惊地望着他,眼神里有些恐惧,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一般,让它感觉面前这人……似乎有些变了。 他唇角微微翘起…… 紧接着,眼前骤然一黑—— 他昏了过去。 或者并不是昏迷,从神经控制的角度上来说,他撑过去了,他只是完全失去了意识。 但是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 ; 第六十二章 如果你迷失了自我 初晨时分,天刚蒙蒙亮,廉尺躺在地上,睁开眼睛。 窗外的微光透过眼帘,变成极黯淡的光线,与前世面对核弹爆炸前夕时的光线强度极为相近,他的思绪瞬间飘回到前世那个深刻的夜晚,以及昨夜失去意识时产生的那些奇怪幻觉中。 他也没有从地上坐起,依旧这样躺着,似乎是在思考一些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听起来有点怯怯的叫声。 “吱——” 他慢慢转过头去,对面的小貂明显有些不安,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距离自己三尺怕还有多,火红色的眼睛有些闪烁,不时看一眼自己,但很快又将目光移开。 廉尺盯着它看了一会,忽然笑了:“你跑那么远做什么,我这是睡了多久了?” 小貂一愣,顿时眼睛一亮,试探着向他走过来,见廉尺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有些委屈地叫了一声,就往他怀里钻去,不停地用脑袋拱他胸口,嘴里激动叫着什么,似乎是在对廉尺诉说自己心中的害怕—— 吓死宝宝了。 “好了好了,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却吓着你了。”廉尺一边笑着安慰小貂,一边从地上起身,慢慢走向床边,凝视着床上那个老人。 好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曾经在书上读到过一句话,念给你听啊?” 这个问题显然是听不到任何回应的,于是他开始自言自语…… “书上说啊,人终有一死,或死的庸常,或死的壮烈,我们总要选择……” “好吧这是我自己瞎编的,原话是说人总有一死,或轻如鸿毛,或重于泰山……但我觉得这个听起来味道不对,嗯,另外还有一说,是生的伟大死的光荣……还是不对,生死祸福久不择,更论甘苦争媸妍……呃,这个偏题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好像这个偏得更厉害?为着共产(和谐)主义牺牲,为着苏维埃流血,那是我们十分情愿的啊!见鬼!这是方志敏说的……” 闪电貂蹲坐在地上,错愕地看着眼前那人,眼里满是疑惑的神色,明明自言自语的说得欢快不已,但为何他的眼眶却有些泛红? “那么,我们还是回到关于选择这个命题上来啊。”他深吸口气,平静说道。 “你看看你自己啊,老廉,前半生为了妻子,结果弄得修为大跌,到死都是个仑泉境巅峰,没半点出息!后半生为了儿子,哇哦,这下子更厉害,命都整没了,而且死的时候还是个仑泉境巅峰的修为,仑泉境巅峰啊!” 说到后面,他越来越激动,双目赤红,最后一句甚至是吼出来的。 小貂骇然望向他。 他置若罔闻,只是死死盯着床上那个人,片刻后,又平静下来,像是讥讽似的,喃喃说道:“我都已经是第二境了。” 他眨了眨眼,问道:“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 “但为何我觉得你死得这样憋屈呢?” “人家说,生的命途,原本是从死亡的独裁中争取来的例外。但是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燃烧生命去为我取冰系内丹,结果哥们儿不等你回来,自己先把自己治好了,你又拼着心力过度耗损去跟余暇玩命,到最后呢,还是我把他解决掉的,你好像什么都没做,就白挨了一身伤,然后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你说你图啥啊?” “你明明屁事都没做,却偏偏为了我而死,这样的选择,你说我能不能接受?” 他仰头望着屋顶,看着横梁上挂着的那块肥得流油的腊山猪肉,忽然笑了起来,自言自语。 “……但为何,我却被你感动得要死呢?” 廉尺双目微红,眼里泛着水光,若无其事又说了一句。 “还搞得自己人格分裂……” 一阵莫名的穿堂风从门缝里吹了进来,小貂有些疑惑地抬头看着他,大概是在想,人格分裂是什么意思? …… 清朗的早晨,太阳有些漫不经心地在东边出现,慢慢爬上云端,然后完成任务一样,懒洋洋洒下万条光线,挡在面前的白云也懒得去驱散,于是霞光将白云烧得金黄,嵌在湛蓝天空中,好似一副写意画。 从天空中俯瞰大地,巍峨的山脉此起彼伏,像是一条蜿蜒盘旋的龙。在龙身的中部,有几座高峰高高耸立,险峻无比,像是插在龙身上的利剑,七柄利剑呈合围之势,将中央一座孤峰团团围住,云雾缭绕间,看起来像是人间仙境一样。 在中央孤峰的西南方向,有一座山,没有天台山险峻,没有青城山清幽,没有峨眉山秀丽,没有岷山雄奇,也没有乐山的锦绣,更没有西岭雪山的孤冷,但却苍劲古朴,大气凛然,与周围几座山头遥相应缀,相得益彰,丝毫不落下风。 那座山叫僰山。 僰山外门的后山,一个小院中,葡萄架下,有一个少年盘坐在地,纹丝不动,闭目入神,只有嘴唇噏动不已,似乎在念叨什么,而且语速极快。 若是有人在此,听见少年嘴里念叨的内容,定会大跌眼镜。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板凳宽,扁担长,板凳要比扁担宽,扁担要比板凳长,扁担要绑在板凳上,板凳不让扁担绑在板凳上……” 随着语速越来越快,少年嘴上的花样也越来越多,咬音准确,吐字清晰,还不带重样的。 小貂懒洋洋的趴在葡萄架下面,百无聊赖地望了他一眼,又合上双目,打起盹来。 如果说刚开始看见廉尺练习顺口溜时还有点惊奇,到现在也只剩下无视了,无论是人还是貂,被人一直嗡嗡嗡地吵了无数天,大概也会像它一样免疫的。 “打东边来了个喇嘛,西边来了个哑巴,喇嘛手里拎着五斤挞嘛,哑巴腰里别着个喇叭……” 准确无误地念完一段后,少年睁开眼睛,满意地笑了。 “嘴皮子总算是练利索了。” 距离廉甲去世已经半个多月,不管怎么样,日子总是要接着过,况且廉尺的自控能力何等强大,从短暂的低谷中走出来之后,这些天里,他一直将自己关在小院中,没有出过门。 每天早上起床运功炼气,再练半个时辰顺口溜,剩下的时间,偶尔练一练廉甲传给自己的剑法,多数时候还是在练拳。 值得一提的是,他练习口才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动用自己那强悍的身体控制能力去操控器官发声,而是纯粹地靠着熟能生巧去锻炼口齿,即便是如此,他的口齿伶俐大概也胜过了前世那些传说中的“名嘴”。 只所以练拳,是源于廉尺脑中一个大概的构想。 很早就发觉了,这个世界的修行者似乎不是很擅长武技——这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并不是说他们完全不擅长,至少蜀山弟子是这样。 蜀山弟子在玄骨境之前不能使用剑气,所以苦练剑法,那算是武技,但是并不能在这上面取得多大造诣,盖因剑修到了第二境以后,主要是使用剑气,很多时候都是靠剑气御敌,尤其是修为越高之人,争斗中似乎越是依靠远程攻击,这样威力的确是很大了,但是别人一旦近了身怎么办? 当然玄骨境之后的蜀山弟子不单修炼剑气,还要用剑气淬炼身体强度,这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不畏惧敌人近身。自从提升到玄骨境,剑气淬身这个廉尺每日里也没落下,但他发现,其实自己用剑气淬炼身体的效果,似乎还没有利用自己那天赋的火爆真气与寒池里的寒意对抗修炼来得好! 在不知不觉间,他的肉身已经在寒池中淬炼得很强大了,可以说身体强度远胜同境界的人,那些丹药的灵气也没白吞噬的。 蜀山剑派,极情于剑,号称当世进攻第一的门派,难道就仅仅满足于远程攻击这种程度吗? 境界高深以后,譬如第五境朝迎风境之后,可以用剑气淬神,把自己炼作一柄最强的利剑,可谓攻守一体,也会开始注重于近身武技的修炼,听廉甲说过,内门中很多辈分高的前辈长老就是这么练的,但那毕竟是以后。 廉尺要的是现在,他要从现在开始,就把自己炼成一柄剑,攻防两端都没有缺点,远战近身都无所畏惧,这才是他的修炼之道。 为何一定要等到境界高深之后再去淬炼身体,难道不可以从现在就开始练吗? 每个剑修都想着快点提升境界,这样的话最大的短板就补齐了,门中当然也有一些近身武技适用于境界不高的剑修,但相比廉尺脑中的国术,实在是有些不忍目睹…… 于是理所当然的,他开始修炼前世的那些国术。 八极拳暴烈,发劲可达极远之境,世有“晃膀撞天倒,跺脚震九州”之说,“贴山靠”更是八极拳运用的精髓。 咏春拳通透,虽然重在“制止侵袭”,但用于近战,却是强大到了极点。 形意拳是三大内家拳之一,也是廉尺上手后最喜欢的拳法,“半步崩拳”更是被他练得烂熟无比。 太极拳讲究以柔克刚,后发先至,但真正的太极拳算是拳法的极致,很多锤法刚猛得一塌糊涂,廉尺记得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形意是铁拳,太极是气拳,但单论刚猛,太极算第一”——这当然不是绝对的,但至少说明太极拳绝非人们眼中那种软绵绵的拳法,而确确实实是杀人的拳法。 每日里练拳架子,又将真气运用其中,越练越深,而随着时间推移,廉尺渐渐发觉,所谓国术,真的是凶猛异常,并不比修士在前期使用的武技逊色,甚至还要实用得多,因此他更是乐此不彼,练得风生水起。 小院中,少年开始缓缓打拳,看他摆的那个姿势明显是太极拳的揽雀尾,他动作很慢,却行云流水,自然之极。 若是让拳法名家看到,定会惊叹这名少年已得了个中真味,随着他拳法的展开,动作越来越快,简直快得看不清,行进之间,掤、捋、挤、按采、挒、肘、靠、进、退、顾、盼、定,太极十三势展开,圆润匀缓,衔接连绵。 紧接着,少年动作一变,脚下行进像是在趟泥一般,看着拖沓得很,但手上动作却越发刚猛,出拳间空气发出声声爆响,偶尔踢出一脚,却高不过膝,看上去更是拖泥带水,丝毫没有美感,却见他猛地向前小跨半步,肩部和肘部同时发力,往前方虚撞过去! 砰! 哗啦! 随着廉尺的骤然发力,空气一阵剧烈波动,传出一声脆响,前方的小院围墙居然垮了半截…… …… (这一章的标题解释一下,如果你迷失了自我,英文是ifyouloseyourself,说来有些装逼哈,但网上还有一个大家喜闻乐见的翻译版本,嗯,如果你撸死你自己……这样子是不是就觉得接地气很多了?所以如果对号入座的话,英文部分对应前半篇廉尺人格分裂那段,中文部分则是说他练习顺口溜和国术那段,不作死不会死啊……大概要开始逗比模式了,虽然不一定会很逗,但我还是比较钟意轻松欢乐的气氛。) ; 第六十三章 此去不经年,后会终有期 “是时候去那寒池中修炼了。”廉尺自语道。 将院里的围墙修补好后,廉尺收拾出一大包东西,全是风干肉脯之类的食物,笑着说道:“这段时间还多亏了你抓来许多野味,有这些东西,大概够我闭关几个月了,可惜少了点蔬菜,维生素严重失衡啊。” 小貂伸直了四肢睡在地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露出个滚圆的肚皮晒太阳,根本懒得搭理他。 廉尺见状,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正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道清丽悦耳的声音。 “你要出去?” 回过头去,梁弯弯正站在院外,有些诧异地望着他。 廉尺眨了眨眼,道:“呃,想出去散散心。” 这段时间里,梁弯弯倒是经常过来,开始的时候,被廉尺忽然开口讲话吓一跳,后来逐渐习惯,也就见怪不怪了。 这句话瞬间勾起梁弯弯的同情之心,想到已逝的那人,不禁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准备去哪儿?禀报教习同意了吗?” 廉尺心想他巴不得我离开僰山,口中却说道:“只是在附近山头游玩一些日子,这个不用他同意吧?” 梁弯弯忽然瞥见他身旁那一大包东西,好奇问道:“山上有的是野物,你带那么多吃食做什么?” 廉尺睁着眼说瞎话:“对饮食比较讲究,嗯,暂时还没能纠正过来的恶习……” 梁弯弯蹙眉看他,说道:“总觉得你有些不对劲。” “行了行了,不就是铁树开花,哑巴说话了么,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吗?” “不,不是你说话的问题,你之前说这是你祖上的遗……遗传病,十八岁以后就会痊愈,我知道是你唬人的,但既然你不愿多说,我也不会多问。”梁弯弯看着他,认真道:“我就是觉得,你好像一下子就变了个人似的,开朗许多了。” 廉尺干笑两声,说道:“绝对是错觉!咱们又不太熟,你不了解我也是很正常的呀。” 梁弯弯听了这话,顿时杏眼圆瞪,声音陡然大了几分道:“你吃了我那么多丹药,居然还敢厚着脸皮说咱们不熟?” 廉尺心想这个好像并没有必然关系吧,见梁弯弯一脸气势汹汹的模样,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之前是哑巴嘛,身体有些残缺,自卑一点也是很正常的啊,现在和别人一样了,难道就不兴我有点自信了?” 梁弯弯算是接受了这个借口,忽然想起一事,叮嘱道:“记得早些回来,你都几个月没去听课了,前些日子廉大叔过世,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看你明明比谁都看得开啊,还有一年多就是内门选拔大会了,我听新来教习说,这次的选拔规则会有变化,也不知到时候是个什么情形,就算你实力进步很多,也千万别掉以轻心啊!” 廉尺一愣,他知道陈珀会阻止他进内门,却没想到为了达到目的,连这种招式都使出来了,虽然不知道具体的选拔规则,但想来是对自己极为不利的。不过他也没怎么担心,只是有些好奇的问道:“不是逐对比斗的赛制吗,难道不再考量实力了?” 梁弯弯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想来还是要考校实力的,毕竟咱们是蜀山剑修,又不是儒宗那些文士,难道真要考量学问不成?” 廉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梁弯弯走后,廉尺带着小貂出了小院,向着晨光下略微显得有些飘渺的后山深处而去。 寂静密林间,他忽然往两边撑起双臂,摆了个很奇怪的姿势,大声说道。 “此去闭关,混不出个人样,老子就不回来了!” 小貂转过头,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 梁弯弯独自漫步在山间小径上,一路走来,道路两旁散发着微微芬芳的青树野花并不能勾起她的兴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忽然看见前方立着一道人影,揉了揉眼睛,顿时开心叫出声来。 “爹!” 是个中年人,身着一身合体黑袍,袍边镶着两道金边,长身而立,气宇轩昂,唇上两撇黑亮浓密的小胡子,看上去甚是威严,此时却是眼神温和,一脸笑意地看着梁弯弯。 “你为何会来此处的?”梁弯弯一路小跑过去,扯着中年人的宽大广袖,好奇问道。 “那你又为何会来此处?”中年人笑吟吟地看着她,故作疑惑道:“我跟在你身后好一会了,你却一直没有半点察觉,莫非真是女大不中留了?” “爹,你在说些什么啊!”梁弯弯拉着中年人袖袍摇晃不停,不服气道:“你境界那么高,我怎么能察觉得了?” 中年人没有回答,反是笑着问道:“那个小伙子是谁?出门前你娘塞给你那么些丹药,你都送给他了?” 梁弯弯一愣,随即柳眉倒竖,恼怒道:“你……你偷听我们说话?” 中年人笑眯眯道:“我可没有偷听,我只是站在几十丈外的地方,是你们自己讲话声音太大,硬要往我耳中钻去,这个可不关我事!” 梁弯弯急道:“那你不会把耳朵捂上?” 中年人浓眉一挑,反问道:“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就是把耳朵捂上也能听得见啊,你们自己不会小声点,怪我咯?” 梁弯弯不由翻了个白眼,嗔道:“你不会走远一点嘛?” 中年人笑吟吟说道:“我几年没见你了,心中牵挂你嘛,忍不住就想站在那里多看你几眼,哪里舍得离开。” 梁弯弯没好气道:“多谢你还惦记我这个女儿,当初也不知是谁,硬要将我赶出家门的……” 中年人神情一变,正色道:“一事归一事,你既然生在修士人家,迟早是要在这修行界中行走的,我只担心你修为不够日后吃亏,你倒好,自小就不愿修行,偏偏你娘又宠溺你,这种事她也由得你去,十五岁了还没正式踏足修行,说得过去吗?有她在我管不了你,那就送你来这僰山外门,从最底层开始修行,我看还有谁能宠着你!” 梁弯弯悄悄吐了吐舌头,低下头不说话。 中年人见状,又放缓了语气道:“你也别难过,虽说我明面上不闻不问,暗中却一直关心着你的动静,看你只花了不到三年时间便已是仑泉境巅峰,我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我又不是铁石心肠,下山时你娘塞给你那么些丹药,我不也没说什么嘛。” 梁弯弯抿嘴沉默,随即看着中年人认真道:“我是把丹药都给了他,但原因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之前练功走火入魔,伤势太重,我是为了救人。” 中年人面色一肃,沉声道:“一个外门弟子,什么伤如此厉害,需得这么多丹药?” 丹药?还有两颗冰系内丹没算上去呢!也不知这人练的什么功法如此厉害!梁弯弯暗自想着,一撇嘴道:“就这样都还差一点没救回来呢!” 中年人也没在意,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似乎那些个珍贵丹药在他面前不值一提似的。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向着远处走去,只听那中年人说道:“我看那小子已是玄骨境初期,第二境修士的实力在这外门之中也算是佼佼者了,想来进内门是轻松至极的。但你却不一样,你天赋虽不差,但修行时日尚短,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若是这次内门选拔你落选了,就再等三年,我不会为你破例的……” “知道了,你好烦!对了,你这次见我,怎么没顺便把小黑也一起带来?” “你爹堂堂一个得道修士,你让我随身带着斗鸡走狗之流出门?” “真难听!小黑不是什么走狗,它是天狗!” “天狗也是狗。” “小黑是妖族!” “它算什么妖族,充其量也就是只妖兽,灵智不够,终究只是个畜生!” “你……我告诉娘去!” “……好吧,下次记得给你带,别告诉你娘!” …… ; 第六十四章 要开始了! 光阴飞逝,斗转星移,时间像流水一般,转眼一年多过去,廉尺还泡在山洞里的那个寒池里。追小说哪里快去眼快 每日一餐,带来的那些干粮早已吃完,小貂隔天便去弄些野味来,廉尺就在山洞之中解决了食物问题,不遗余力地专心修行,进步倒也不算太小,境界提升到了玄骨境中期,虽然仍是第二境,但实力上的进步却是和从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终于到了内门选拔大会开始的日子。 廉尺在晨曦的微光之下,一年多以来,再一次踏上那条通往僰山外门那条曲折的青石板路。 这次回去,踏着那人曾经走过的足迹,进入内门,潜心修行,日后有机会,再踏着那人走过的路,去领略这个世界的无限风光。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会成为内门弟子的可能性。 路旁生长着一大片密林,走到高而陡直的群树间,廉尺拍了拍肩上的闪电貂,小貂冲他吱吱叫了两声,从他肩头一跃而下,顿时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林间。 此次内门选拔大会,必定人山人海,带着小貂终有些不方便,不一定顾得过来。 穿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僰山外门,就在眼前! 演武场内,已经围满了外门弟子,或许那些人并不一定都是报名参加内门选拔的,但无论是哪个时代的人,大概都喜欢看热闹,更遑论是如此盛会! 远远望见梁弯弯站在那边对自己招手,廉尺心中微微有股暖意袭过,笑了笑,走了过去。 “不是说去散心吗,一去就是一年多?到底死哪儿去了?”梁弯弯柳眉倒竖,一对杏眼死死瞪着他,火气十足地问道。 廉尺眨了眨眼,说道:“我……走了许多地方,嗯,深有感触,那个……游兴大作,一时忘了日子。” 梁弯弯白了他一眼,也不再问,看着场间密密麻麻的人影走来走去,忍不住感慨道:“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盛会。” 廉尺愕然看着她:“上一届你没来?” 梁弯弯撇了撇嘴道:“上一届内门选拔之时,我刚入门一年多,哪有实力去和那些人争高下?便索性不去看了,直接闷在房中睡了一整天。” 廉尺脸色微微郝然,以前一直没过问过梁弯弯的事情,只知道别人都说她天赋极好,但作为关系还不错的朋友,连人家在这外门中呆了多久都不知道,实在有些尴尬。 不过她确实是天赋惊人,这一年多没见,梁弯弯赫然也是玄骨境初期的境界了。 梁弯弯上下打量着廉尺,皱眉道:“我居然看不透你的境界,你……你又进步了?” 廉尺微微一笑,道:“比你高一个小境界而已,不值一提。” 廉尺境界提升是很正常的事,从前那个身体的主人一直以来对修行都是保持着无比刻苦的态度,只是限于资质无法进步,后来让他打通了死脉,又有了血脉天赋的助力,厚积薄发之下,前面的积累就开始见效果了。事实上,这也是占了炼化体内那些丹药灵气的便宜——那些丹药之力何等庞大,从来没有人敢在他这个境界就吞下这么多丹药的,那简直和自杀无疑,但廉尺靠着不死印功法强悍的炼体效果,配合着洞中那口寒池,竟生生将那些丹药灵气统统炼化了!不仅如此,他甚至已经摸到了下一层境界的门槛,只要再让多给他点时间积累沉淀一下,玄骨境巅峰妥妥的! 梁弯弯神情古怪道:“不值一提?而已?认识你时你明明还是仑泉境中期好不好,我那是却已是仑泉境巅峰,请问你是在讽刺我吗?” 廉尺忍不住笑道:“我可以把这当作你对我的夸奖吗?看来这次你又要在房中闷睡一整天了。” 他是在调侃梁弯弯,你既然知道境界不如我,自然这次内门选拔又是白来了,可以回去了。 梁弯弯不服气,反驳道:“境界便能决定一切么?莫忘了当初你打败秦宇平时,可足足比他低了两个小境界!” 廉尺闻言一笑,并没有答白,只是心中说道,所以现在只要是对手的修为没有突破第三境,我都不惧!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场边走去,早有负责登记的助教坐在那里,身前排了一长串人,都是要报名参加内门选拔大会的。 待两人排到了面前,助教头也不抬的问道:“性命,年龄,境界。” “梁弯弯,十九岁,玄骨境,初期。” 廉尺在一旁悄悄撇了撇嘴,心想女孩子的年龄是你能随便问的吗,却没想到梁弯弯也是随随便便就说了出来,修行界果然是……民风彪悍。 那人听到是个女声,微微诧异地抬头看了梁弯弯一眼,带着赞许之色,点头道:“不错。” 说完便低下头在纸上登记,脑袋微微向着廉尺偏了偏,并没有抬头,口中问道:“你呢?” “廉尺,十九岁,玄骨境,中期。” 那人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廉尺,惊问道:“你是外门弟子?为何我从前没见过你?” 廉尺平静道:“我为人低调。” 梁弯弯忍住笑,在一旁补充道:“他确实是外门弟子。” 那人有些怀疑,又查看了门中名册,确认无误后才将名字写上去,待两人走后,疑惑自语道:“僰山外门弟子中,居然还有第二个玄骨境中期?” 那人的声音传入耳中,廉尺也忍不住疑惑自语道:“外门弟子,居然还有第二个玄骨境中期?” “行了行了!”梁弯弯白了他一眼,嗔怪道:“就许你一个人修为提升?” 廉尺解释道:“我只是好奇还有谁?胡八道?” 梁弯弯道:“除了他还有谁?” 廉尺感慨道:“果然是不要小看了任何一个人啊,哪怕只是一个跑龙套的,都有可能王八翻身,变成喜剧之王啊!” 梁弯弯根本听不懂话里的意思,直接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廉尺先前确实没想到胡八道也是玄骨境中期,不是因为他自大,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他这个昏迷后觉醒的人格刻意不再让自己时刻都保持着那种绝对冷静,而是完全按照一个人喜好憎恶的本能行事,有快感就说,有困惑就问,高兴了就笑,不爽了就骂,凡事也不再时时在心中算计分析了。 他认为这才是人应该具备的喜怒哀乐。 没走几步,迎面又碰上了胡八道,两人皆是一愣,然后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不过廉尺是真心的,心说刚刚才想到你就遇上了,还真是缘分。 胡八道却是在冷笑。 “廉师弟,一别就是一年多,还以为你早已离开了僰山外门,没想到今日倒撞见了……怎么?你也想参加内门选拔?” 廉尺笑道:“胡师兄不也是想进内门?” 胡八道脸色微变,一丝惊讶从他眼中闪过,诧异道:“你不是哑巴吗?你能说话?”忽然轻咦一声,“你居然是玄骨境中期了?” 廉尺笑了笑,并不说话。 胡八道眼中闪过一道慑人的精光,哼声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莫忘了,内门选拔只取一人!你想成为内门弟子,终究要和我打上一场分个胜负,这一顿揍你是挨定了!又对着梁弯弯点头道:“梁师妹,抱歉了!” 梁弯弯摇摇头,看着他认真道:“你以为我不同意?他现在境界和你一样,若是公平比斗,你想怎么动手都随你,不必来问我。” 胡八道哈哈笑道:“梁师妹误会了,你以为我是要揍他才和你说这些?我要动手的话,谁也管不了我,之前没有找他麻烦,并不是因为你要保他,只是觉得不屑,方才对你说抱歉,也不是因为我要揍他,而是此次内门选拔我志在必得,绝不会因为喜欢你而对你手下留情,所以,抱歉!”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梁弯弯一下子愣在当场,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冷哼一声道:“现在说这些尚且早了点,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最后送你两个字:无聊!” 说罢直接拉着廉尺转身走开。 胡八道站立原地,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自语道:“对不起了余师兄,我决定要和你争一争梁师妹了……谁叫师傅死了呢……” 两人走了一段,见梁弯弯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廉尺不由笑道:“好啦,已经看不到人了,你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呢!” 梁弯弯气愤道:“你不觉得恶心吗?” 廉尺看着她惊讶道:“你居然会觉得恶心?” 梁弯弯两眼一瞪:“你什么意思?” 廉尺摊开双手道:“没什么意思啊,师兄师妹相互倾慕,很正常啊……男女之情,这个世间永恒的主题嘛,就算你是修行者,以后也是要嫁人生孩子的啊!人家喜欢你,至少说明你魅力强大,应该偷偷高兴才对,虽然那位余师兄的择偶观确实很猎奇,但他看起来本来就像个白痴嘛……” “你这算是打击我?” “哪有,安慰你嘛。” 梁弯弯看着他,认真道:“为什么听了你的话后,我忽然觉得你比他更恶心呢?” 他俩就这样站在场边很不起眼的地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演武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人声鼎沸,比平日里放丹之时热闹多了,说来也奇怪,人还是那么多人,为何声势却变了许多?莫非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廉尺想不通,要喜也是人家喜嘛,你们又进不了内门的,瞎吵吵什么。 当晨风渐止,早间的凉意慢慢退却的时候,一轮红日斜斜爬出云端,金光射下,给密密麻麻的人群镶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高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三道人影。 “安静!” 陈珀清了清嗓子,淡淡开口道,声音不大,却传遍了全场,下面顿时一片寂静,众多弟子抬头看着高台,目光隐含期待。 “此次内门选拔和以往不同,不再只取一人,规则也有所变动,不再沿用之前的两人对战选拔制,而是采用了一种新的考核方式……” 虽然早已听说了这个消息,但哪里想到会变动得如此厉害,场下的弟子们忍不住窃窃私语,之前的规矩既然要打破,会采用何种新规则?这次会多选取几人?那自己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陈珀朗声道:“此次内门选拔,旨在考核人才,通过考核者,可直接成为内门弟子,至于考核内容,很简单……”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流露出一丝笑意,大声说出两个字。 “登山!” 场间顿时一片哗然。 …… (这两章下来,我想肯定有人会不满,因为廉尺性格前后差距太大,但请相信我并没有忽视这一点,前文已经说了,廉尺搞得自己人格分裂——事实上本来是想在这里挖个坑的,等后面再揭露出来效果肯定会更好,但是考虑到这本书惨淡的人气,还是算了,就不给自己穿小鞋了…… 另:以后每日一更,更新时间定在早上八点左右,状态好的话会多更,大概是在晚上十点之前,想来能保证三天四到五更,但这个真不好说,我是手残党,写东西又很依靠感觉,感觉好的时候,一章只用两个多小时,感觉不好的时候,一章就得花我差不多四个小时,但总算是保证了质量——我是说相对我自己的水平而言,我清楚自己的文笔在写手中应该算是中等或者偏下的,笔力弱,词汇量不足,掌控力也很差,但我总算有三分谦虚,和三分努力,还有四分,全都是我的偏执。 有没有觉得上面这一段很熟悉?事实上最后几句话是我以前发过的,就贴在第二十八章的后面,不过后来我又悄悄删了,因为当时我自己作死说争取一天两更,然后发现自己确实做不到,基本上两更就是六千多往上,对于我这种刚码字的新手来讲,简直是要了亲命啊!所以我无耻,骂我吧。 另外再预告一下,以后主角的性格,大概就是坚毅中带着不屈,不屈中带点逗比,逗比中又带点装逼,装逼还装得牛逼闪闪的那种了,所以文风不会再那么虐了,这个应该算是好消息吧,如果想看虐文的读者请自动点叉,天知道我写前面那些情节搞得自己欲仙欲死的哇,我就是喜欢轻松一点热血一点的,怎么样? 最后,上一段倒数第四句话,嗯,就是从“如”字开始到“叉”字结束的那句,是我故意装逼拿气势的,千万不要点叉啊,请继续支持我,拜托了! 亲爱的亲,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辈子不离不弃的么?) 修行如登山,自古一条路 “之前就听到有人议论说,当了十几年的外门弟子,却连内门的入口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当时我是当笑话听的,自身实力不够,有什么资格提要求!换句话说,有资格进内门的,进去以后自然会知道,没有资格进去的,又哪里需要知道内门的入口?” 陈珀面无表情说道:“大家或许并不知道,之前那套内门选拔的模式,是多年前的外门教习定的,沿袭数百年,给内门输送了无数人才,但后来,我们几个教习仔细商量了一下,如此对你们来说似乎是有些不公平,因此我们决定做些改变。” “之所以如此,并不是对前辈教习的不尊重,而是出于对你们的同情,再者说,每三年只有一人能进内门,大家难道不觉得有些残酷吗?”陈珀脸上带着笑意,缓缓说道。 底下一片安静,所有弟子都惊呆了,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此时都变得鸦雀无声,纷纷忍不住在心中猜测,这次选拔到底会采用什么考核规则。 “不仅仅是名额变动,不再局限一人,同时,也要让所有的外门弟子知道,内门的入口,到底开在哪个方向!以后就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去拼搏!我辈剑修,当知道自己心之所向!” 陈珀大声说道,话音响彻全场,底下弟子一愣,顿时欢声一片,如同雷震。 “所以这一次的考核登山,登的便是外门通向内门的山,此事已征得内门同意,也给了我们极大的支持。” 终于有人注意到,高台上除了三位教习和身后的助教,角落上还站着一个陌生面孔,一袭青衫,负手而立,面容平平无奇,半眯着眼,好像睡着了一般,对陈珀的话浑不在意。 “那是何人?” “莫不就是陈教习口中所言,来自内门的支持?” “是内门来人?” “不知道,我只关心此次选拔到底采用什么方式,又会增加几个名额?” “登山而已,想来不会太难,说不定是内门看我们太苦,故意给的福利,说不定只要登上山顶的人都可以进入内门呢!” “惨了,我之前并没有报名,现在报名还来得及吗?” “哈哈,幸好我先前机灵,抱着试试看的心理,随便去报了个名,没想到啊哈哈哈,说不定我这次真有机会能进内门!” “即便是进不了,能有机会去看看内门的山门到底是什么样子,也是极好的!” 底下人群议论纷纷,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廉尺站在人群中不起眼的地方,联想到之前说的登山,脸上慢慢浮现出了然的神色。 陈珀眼中泛着淡淡的笑意,朗声道:“现在宣布本届内门弟子选拔大会的比赛规则……” 顿了一顿,看着台下一片安静的人群,陈珀满意的笑了,说道:“前三名登上山顶的弟子,便算是通过考核,可成为内门弟子!若是没有人能登顶,那么按登山高度,取其前三!所有登山弟子,不得携带丹药,允许随身佩戴的,只有自己的剑,可以相互帮忙,但我要提醒你们,山路艰险,便如同修行,由来只有一条路走,永远没有取巧的捷径!若是结伴而行,自然力量更大,但阻力也会更大,希望你们各自考虑清楚!” 见底下已是嗡嗡响作一片,陈珀脸上笑意更甚,大声说道:“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规则!” 场间再次一片哗然。 廉尺脸上露出冷笑,心想这就是你的手段? “考虑到先前大家并不知道这个消息,为免众多没有报名的弟子留下遗憾,所以再给大家半个时辰,愿意报名的,现在可以去报名,半个时辰后,本次选拔大会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台下弟子顿时一哄而散,纷纷涌向场边报名,而外门似乎也是早有准备,此时坐在场边的,并不只有先前哪一位助教,而是摆了一排桌子,怕有十几号人。 之前已经变得门可罗雀的报名助教面前。再次热闹了起来,不只是他,每个助教面前都是踊跃报名的弟子,简直轰轰烈烈,人声鼎沸。 廉尺捅了捅梁弯弯胳膊,问道:“要不要结个盟?” 梁弯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疯了?陈教习才刚说了,力量越大,阻力也会更大,你还自己往剑尖上撞?” 廉尺皱眉道:“他唬人呢!我只听一位前辈伟人曾经说过,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梁弯弯愣了一下,“是哪位前辈?” 廉尺抬头望天不语,一脸的高深莫测,心想,我会告诉你是蜘蛛侠? 梁弯弯正色道:“我劝你还是熄了那份心思,教习不会骗人,他既然这样说了,就肯定有道理,以你的实力,所畏惧者唯有胡八道,但此次却有三个名额,怎么也跑不掉你那一个,若是他真如此恶毒要来阻你,我会帮你,结盟就不必了。” 廉尺见她口气坚决,无奈笑了笑,心中却微微叹息,我只是想帮你啊。 半个时辰后,众多弟子再次聚在演武场中,纷纷将目光投向高台之上,眼中满是热切与期待。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几乎所有弟子都已报名,大家都有机会进内门,身份已然变化,不再是之前的围观群众了。 便如同先前那名弟子所说,登山而已,想来也没什么难的,所有人都抱着撞撞运气的心理,准备去试试看。 我辈剑修,难道连区区一座山都攀登不上?纵然再陡峭险峻,对修行者来说,又算什么难的? 一记钟声在广场之上忽然响起,清脆而宏远,扩散向四面八方,底下人群中冲天的喧嚣声顿时戛然而止。 一个教习站出来,手上拿着一块鹅黄硬玉一晃,嘴里默念几句,只见手中流光一闪,场间顿时光华大作,演武场远方的尽头处,凭空出现了一片如同波纹般晃动不止的半透明入口,五色光彩氤氲其中,并不能看清里面情形。 “这个入口,是数百年前的前辈开辟出来,当时也是用作选拔内门弟子的,数百年后再次开启,只为今日考核人才,希望诸君得偿所愿。”一位教习大声说道。 陈珀将目光投向旁边那位青衫人,见他微微点头,当下大声宣布道:“此次内门弟子选拔大会,正式开始!” “轰!” 现场顿时一片欢呼,喧嚣沸腾,声震九天! 说是登山考核,自然不会如此简单,当众多弟子一窝蜂涌向入口时,却愕然发现,在那不大的半透明波纹前,此时已站着好几人,除了两名助教,还有两名教习,陈珀赫然正在其中。 “搜身!”一名助教面无表情说道。 搜身自然搜的是丹药,之前已经说过,不许携带丹药登山,想来是怕弟子借助丹药之力,不能达到考核弟子真实实力的目的。 显然是先前考虑到会有女弟子出现,因此搜身的助教也是一男一女,入口并不大,排队的人却实在有些太多,好在两位助教均是慧眼如炬、手脚奇快之人,因此并不需要浪费太多时间。 即便如此,排在后面的弟子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吃亏,眼看前面的人脸上带着暗喜,飞快地钻进去,不由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冲将进去。 廉尺和梁弯弯刻意排在后面,等前面的人都进去得差不多了,两人才慢腾腾地走过去。 他们并不担心先进去的那些人会占到什么优势,这次选拔虽说限制了人数,只取三人,但哪里会如此简单便让人通过?既然如此,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区别? 陈珀站在入口前,见到廉尺过来,眼睛异色一闪,问道:“你还是决定要来试一试?” 廉尺笑道:“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嘛。” 陈珀听他说话,顿时愣了一下,惊讶问道:“你不是口不能言么?” 廉尺平静道:“我能。” 他说的是能而不是会,会说话和能说话是两个概念,前者是一直都具备说话的技能,后者则是通过努力去拥有这项技能,一个能字,代表了某种态度。 话很简单,道理却并不简单。 陈珀脸色微变,眼中异色更浓,他并不相信一个先天的哑巴忽然就能开口说话了,若是世间事都有这般简单如意,又哪里还会有这么多的哑巴? 从口不能言到忽然能说话,这其中又有多少的变故,甚至……蜕变? 看到廉尺脸上的平静,他开始怀疑此人或许真的能如愿登顶。 此时梁弯弯已经被那位女助教搜过身了,两位助教和另一位教习也已走远,她见两人在说话,眼中有些疑惑,但也不好当着教习的面站在这里等廉尺,便先进去了。 偌大的场间,只有这两个人相视而立。 陈珀盯着廉尺,暗中传音道:“希望你没有忘记以前我对你说过的话,我的目的只是阻你进入内门,并不想伤你,但你若是一意孤行,那么后果就得你自己承担了。” 廉尺好奇问道:“什么后果?会变成什么样?” 陈珀淡淡说道:“可能会死人。” 廉尺看着他,眼中微微有些嘲意。 “没有规则,就是没有约束,那么在里面任何事情就都有可能发生,我想这就是你的目的?我若占据优势,自然有的是人来阻我,反正此次选拔没有规则,纵然死在他们手上,那也是白死,对不对?” 廉尺叹道:“陈教习,为了我,您真是煞费苦心啊!” ; 第六十六章 走在山间的那对男女 陈珀摇头道:“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妹妹不用嫁给秦宇平!你我之间并无仇怨,此次改变规则,也不是针对你,之前的内门选拔制度确实有些问题,只能考核弟子实力,却不能考核心性。我和两位教习做出这个决定,是为了僰山,再说这规则本就是多年前定下的,我只是合理利用规则,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 廉尺道:“说是不针对我,但情况若是超出了你的预计,你还是会针对我一下的,是吗?” 陈珀面无表情道:“然也。” 廉尺点头赞道:“先做伪君子,再当真小人,你做人的风格还真是不拘一格!” 陈珀并不动怒,面色淡然道:“最后提醒你一次,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保证不对你出手!若是你担心秦家的追杀,也可以一直呆在僰山外门之中,只要你不进内门,这些都随你。” 廉尺眯缝着眼笑道:“你如此好心?条件很诱人啊,似乎值得考虑一下……” 陈珀道:“我说过,并不针对你,即便是为了我妹妹不得已为之,我也有我的坚持。” “坚持?佩服!为你妹啊!” 廉尺先是自顾自问了一句,表情似乎有些迷茫,接着双手抱拳而礼,等说完最后一句,直接转身走进入口。 陈珀不动如山,见对方依旧选择参加考核,微感遗憾,想起方才廉尺那句话,好像是在夸奖自己,但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对? 尤其是当最后那三个字用一种比较激烈的语气说出来的时候…… 想了一会没有头绪,陈珀摇头而去,心想或许这人是刚学会说话,对语气方面的拿捏还不太熟练的缘故? 穿过演武场,来到鳞次栉比的建筑群中某个僻静殿内,另外两位教习和一帮助教已经围站在那里,旁边椅子上闭目坐着一人,看着老神在在的,正是那陌生面孔的青衫男子。 陈珀走到近前问道:“阵法启动了吗?” “已经启动,弟子们也已全数进入。”一名助教迎了过来,口中说道。 “就等您来主持阵法了……” 众人围着的中心,是一块数尺方圆的青铜镜面,造型古朴,雕琢不凡,其上波纹荡漾,里面赫然是众多弟子登山的情形! 陈珀先是对那青衫男子拱手一礼,待对方点头示意后,淡淡说道:“发动吧!” …… 廉尺甫一踏进入口,眼前顿时变了模样。 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树木高耸,波涛如海,擎天巨树梢头的碧叶,连成一片,摇曳万里,把林海上淡淡的白云赶来赶去。 苍茫林海,寂静笼罩,唯有风吹树叶作响,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兆。 廉尺深吸一口气,极目四望,视线一滞,忽然愣住。 不远处,树冠亭亭如盖,树冠下方,梁弯弯亭亭玉立,面带笑意看着他。 廉尺走过去问道:“怎么还没走?” 梁弯弯仰脸看着他,反问道:“不是要结盟吗?” 廉尺讶然道:“不是不结了吗?” 梁弯弯轻轻一笑,眼睛立刻变成弯月,笑道:“我又改变主意了。” 廉尺一愣。 很熟悉的一句话…… 记得两年前,在弟子舍,当时胡八道正准备对他出手,也是这个女孩,轻快地走到自己面前,用清脆的嗓音说道:“我又改变主意了。” 因为这句话,胡八道不敢动手,她则成了自己的朋友,虽然当时并不大懂朋友的意义,但如今想来,却是别有一番意味,就像喝过的一坛陈酒,如今酒香散尽,却有一股暖意自胸腹间生出。 梁弯弯为闪电貂而来,之后却绝口不提,反倒给了自己许多丹药,在那人远赴妖行山脉时守了自己两天三夜,以及后来一系列的关心之举——若这都不算朋友,那什么才是朋友? 两人似乎都想起了那并不久远的初见时情形,相视一笑,不用言语,便心领神会,结伴而行。 “那些人呢?” “都走了啊,你以为还有谁像我,愿意在这等你?” “别担心,那帮白痴走不远,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想象不到的变化发生了。” “真巧,我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你才会在这里等我?” “对啊,结盟嘛,要双赢哦!” “放心,我罩你!” “……什么意思?” “呃,就是……我保护你。” 山林小径间,一男一女的对话轻轻回响在空气中,那两道背影看起来是如此轻松,丝毫没有参加艰巨考核的紧张气氛,倒像是游山玩水一般。 前方是一片浓重云雾笼罩,雾气中,一条崎岖小径缓缓延伸至深处,依稀能见到云雾飘渺间的巍峨险峰,直插入云,完全不见峰顶,看起来是那般的不可逾越…… 走了一段,廉尺忽然问道:“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梁弯弯皱眉道:“好像脚步越来越重了。” 廉尺道:“从五十四步之前开始出现这种感觉,每一步都有叠加之力,并不算大,但累积起来,现在迈一步需要的力气,大概是之前的一倍多一点,嗯,现在是五十九步了,六十步……” 他虽然让自己不再时刻保持冷静,但这内门选拔大会是何等重要,明知登山途中会另有玄机,廉尺又哪里会掉以轻心,从走进入口的那一瞬间,他的心神就开始密切关注着周围的一切,心中也再次开始算计。 缜密如机器人。 廉尺精确地计算着每一步的阻力有多大,心中忍不住开始思考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他知道这肯定就是陈珀口中所说的考核,但他想的却是这种神奇的现象是如何发生的?人为控制?那么可以精确操控么? 廉尺心想,这大概就是陈珀口中说的来自内门的支持了,应该是传说中的阵法?果然不凡。 能够改变并操纵万有引力,这种手段,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兴奋无比! 有趣!廉尺一边走一边想,嘴角流露出一丝淡淡笑意,自言自语道:“这僰山内门,我是进定了!” “喂!”梁弯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谁也没拦着不让你去啊……” “那可未必!”廉尺淡淡说道,朝着前方努了努嘴,“喏,你看,拦路的来了……” 崎岖山道上,两名弟子横在前方,并不往前走,而是虎视眈眈地对着来时方向,面带凶光盯着廉尺。 那山路本就极窄,此时被两人一站,顿时堵得严严实实的,莫说是人,大概连一只兔子都钻不过去。 廉尺走到近前,极有礼貌地问道:“劳驾,能不能让我们过去?” 其中一人摇了摇头:“梁师妹可以过,你不能过!” 廉尺很有耐心地问道:“请问,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那人狞笑道:“自然是因为胡师兄,你莫非猜不到?” “我只是有点好奇。”廉尺不徐不疾说道:“既然知道我和你们胡师兄有过节,那总算该大概了解我的实力,但现在你们却依然站在这里拦我去路,莫非是有什么倚仗?” 那人眼中顿时有些慌乱,另外一名弟子强作镇静道:“胡师兄说了,你不敢动手,否则等他成了内门弟子,定然会让你求死不能!” “他敢!”梁弯弯冷声道:“告诉你们胡师兄,公平之争我没意见,但若是耍这种手段,他以后的日子定会变得很不好过!” 两人并不慌乱,大概是得了嘱咐,一名弟子带着笑意,强作平静道:“胡师兄说了,莫把他对你的爱慕当作倚仗!” “混蛋!”梁弯弯顿时面如寒霜,口中呵斥,已是含怒出手。 砰!砰! 那两人不过是普通弟子,哪里能是梁弯弯这种天才少女的对手,尚未反应过来,已被踹下了道路一旁,身子不停往山下滚动,叫声凄惨之极——显然梁弯弯并未留手。 “有点不对!”梁弯弯面带疑惑道:“胡八道知道你我的实力,那两人根本对咱们构不成威胁,却还敢教那两人如此说话,这是为什么?” “很显然,纯粹是添堵来的。”廉尺忍着笑意说道:“他一路在途中设置障碍,拖延咱们的步伐,不仅是给登山之路添堵,还在咱们心里添堵,试图扰乱心神。人在焦虑之下,心境必然会乱,比如现在,这是第两千四百七十三步,需要的力气是之前的五倍,但心烦意乱之下,说不定会多使出一两分力来,如此他的目的就算是达成了。” “真是无耻!”梁弯弯气愤道。 “不止无耻,还是笨蛋——我是说拦路的那两人。”廉尺笑道:“很明显,他们走到此处就已经丧失了信心,我不是说他们力竭了,而是眼看这登山之路依旧望不到尽头,但步伐间的叠加之力却越来越重,大概估算一下实力,就应该知道自己是没希望胜过其他人的,所以干脆自暴自弃,听凭胡八道吩咐,留在这里拦咱们去路。亏他们还信胡八道的鬼话,若是真的成功拖延了我的脚步,等胡八道成了内门弟子之后,哪里还会理这些人,到时候我留在外门之中,这些人的日子岂不是凄惨无比?若是我也成为了内门弟子,大家地位平等,他又是哪里来的这种底气,凭什么说让我求死不能?这些鬼话,也只有这些笨蛋才会信!” “你……”梁弯弯瞪大双眼看着他,好半晌,神情古怪道:“你真的变了……” “什么变了?我一直都是这么聪明的好不好,只是从前口不能言,没能表达出来罢了。”廉尺淡淡道。 一路沿着山间小径走来,渐渐的,重力越来越大,走着也越来越费力,那条由细碎石子铺就的山道,就像是有股魔力似的,不停把人往下面扯,力道大得不可思议。 路上开始不断出现驻步不前的人,有的是因为无力再行,有的则是胡八道安排在这路上给两人添堵的,对于后者,梁弯弯没有丝毫客气,一律打发下山道了事。 但那条崎岖的山间小径,却依旧望不到尽头。 “你方才为何要从这条山道上跳下去?”梁弯弯问道。 “做个试验而已。”廉尺回答道:“既然在这条路上会很费力,那么我若是不走这条路,而是直接攀登山峰的话,这样会不会省力一点。” “结果呢?”梁弯弯好奇问道。 “结果只要一离开这条路,眼前立刻会变作雾茫茫一片,完全不能视物,根本就找不到上山的方向,方才我离开之时,并不是完全离开,有意识地将手掌接触在这道路边缘,所以才能回来。” 廉尺看着梁弯弯,脸上满是唏嘘和感慨:“我现在开始同情那些被你踹下去的那些家伙了……” “真是巧啊!”走了一段,廉尺忽然眼睛一亮,看着前方几道身影,忍不住笑道:“居然看到熟人了。” “谁啊?”梁弯弯好奇道,这家伙如此恶劣的性格,在这外门之中居然还会有熟人? “是谁并不关键。”廉尺笑着回答,显得有些兴奋,目光灼灼盯着前方。 “关键是,我要去打个劫……” ; 第六十七章 劫你们的身体一用 廉尺嘴里轻松地哼着莫名的歌词,一边向着远处的那几人走去,梁弯弯在一旁不停打量着他,神色古怪,欲言又止。 “有些事我都已忘记,但我现在还记得,在一个晚上我在心中问自己,今天怎么不开心,我说在我的想象中有几个逗比,与众不同最时尚,敲诈勒索肯定棒,但是胡八道罩着那几个人不给我丹药,我说将来会找到时间给你好看,然而再次寻找依然没有发现,几天后我去了另一个地方闭关……” 片刻后,她终于忍不住了。 “不要唱了!”梁弯弯忽然对着他吼道,歇斯底里的声贝瞬间划破了天际。 廉尺愕然看着他,那边山道上坐着的几个人也闻声望来,齐齐脸色一变。 梁弯弯这才发觉自己失态,瞬间变得不好意思起来,“这山路越走越艰难了,你还有心思哼歌?”她小声埋怨道:“难听死了!” 廉尺轻轻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本来可以悄悄给人家一个惊喜,就这样被你打断了!” 郑立和王师弟等人坐在山道上,看着对面两人一步步走来,不由面面相觑,愁眉苦脸。 真真是冤家路窄…… 半晌,王师弟在脸上挤出笑容,表情极度不自然的望着廉尺,干笑道:“廉……廉师兄,登山啊?” “嗯!”廉尺用力点了下头,闭着眼睛做了深吸几口气,一面伸着懒腰,一面满意无比地大声说道:“山间空气好,常走不会老!”独自陶醉半晌,这才睁开眼睛看着明显受到惊吓的几人,温和道:“几位,这是走不动了吗?不对呀,以你们的实力,还没到极限吧?” 廉尺的话音响起的一瞬,几人面色同时一变,眼神中震惊到了极点。 “你你你,你,你……”王师弟指着他,磕磕巴巴,语无伦次。 “我?”廉尺面带诧异地用手指了指自己胸口,笑容灿烂地说道:“我就在这里呀!王师弟到底想说什么啊?” 还是郑立在旁边结结巴巴补充道:“廉……廉师兄,你会说话了?” “对的呀!惊喜吗?”廉尺笑嘻嘻问道。 “你你,你……我,我……惊,惊喜……”几人一脸苦色,点头如捣蒜。 “啊哈,我就知道几位师弟与我感情深厚,想不到一别经年,此次再见,竟激动得险些说不出话来,实在叫师兄我无比感动啊!” 廉尺脸上满是惊叹之色,忽地话锋一转:“不过感情归感情,生意还是要做的,现在我要做的事情是……嗯,打劫,对,就是这样!” 几人瞠目结舌,根本没想到如此紧张的关头上,这人还有心思打劫,片刻后,郑立小心翼翼说道:“廉师兄,咱们进来之前,丹,丹药就上交给搜身的那位助教了啊……” “哦?”廉尺皱眉道:“这个倒是忘了,那就换个劫法,劫……”他拖了个长音,目光从几人身上一一掠过:“就劫你们几人的身体吧!” “……啊?”几人面露惊惶,身子禁不住都有点微微颤抖。 “喂!”梁弯弯实在看不过去了,大声说道:“别闹了,现在应该是赶路要紧才对吧,我们已经被那些人甩了很远了!” “我没闹啊。”廉尺回答道,又一脸温和地笑着凑过脸去,看着眼前几人,谦逊有礼地问道:“请你们告诉我,是不是那个胡师兄让你们留在这里拦我的路?” “是!”王师弟下意识点了点头,立刻又摇头道:“不过我们肯定不敢这么做的!” 几人慌忙点头不止。 郑立苦笑道:“那些人好哄,以为你不敢对他们动手,但我们几个难道还不知道廉师兄你的性子?上次在弟子舍,你明知我们已经投奔了胡师兄,却依然没有留手,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廉师兄你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对对对!”几人齐声附和。 廉尺摆手说道:“少来!马屁就别拍了,哪怕说出个天花乱坠来,还是改变不了被人压在身下的结局,今天你们几人的身体,我劫定了!准备好了吗?” 几人顿觉毛骨悚然,纷纷用手护着身体,神情畏惧地看着他,眼神中的惊悚,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了…… …… 大殿中,一群人看着铜镜中的画面,目瞪口呆。 波纹晃动的画面中,四个人分别抬着两副用树木枝干做的简易躺椅,正在山道上一步一步地艰难行走,只见几人面色苍白,豆大汗珠不停往下滴,堂堂剑修之躯,居然会一边走一边喘着粗气,看上去体力早已不支了。 躺椅之上,一男一女高坐其中,男的面带惬意,闭目养神,女的则时不时转头四顾一下,看上去有些不安。 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神情古怪地盯着那面铜镜,便是之前一直稳坐高台岿然不动的那名青衫男子,也再保持不住淡然处之的风度,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得瞠目结舌。 半晌,一名助教小声说道:“这样,算不算违规?” 一名教习犹豫道:“按说……应该不算吧?” 另一名教习反驳道:“我觉得应该算,在考核中凭借外力,无异于作弊!” 陈珀一直盯着铜镜中的画面,面如寒霜,此时终于冷声呵斥道:“胡闹!” 他转身对着青衫男子辑手道:“上使,此二人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投机取巧,玩弄手段,试图蒙混过关,简直是对内门威严的大不敬!我建议立即取消两人考核资格,永不录用!” 那名上使却像没有听到似的,只是呆呆看着镜中情景,少顷,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惊讶看着他,他却置若罔闻,只管哈哈大笑,仿佛看见了多令人捧腹的事情似的,简直开怀到了极点。 陈珀脸上顿时阴霾了几分。 “哈哈,有意思!”上使一边笑着,一边转过身来看着陈珀,脸上满是遏制不住的笑意,道:“什么众目睽睽,他们又不知道咱们在上面盯着,哪有这么夸张,你难道看不出这两人的修为都是外门中顶尖的?又哪里需要去投什么机取什么巧?我敢打包票,纵然不用这些小手段,这两人也铁定能进内门!” “但问题是,他们确实投机取巧了,让他人卖力,他们却节省了体力,这对其他弟子不公平!”陈珀争辩道。 上使眉毛一挑:“公平?什么是公平?那个叫……叫什么来着,那个王……胡……八蛋?” “胡八道。”旁边有人小声提醒道。 “对!就是那个姓胡的那个王八蛋!”上使恍然大悟,道:“他安排那么多弟子在半道拦截这两人,就是公平了?” “这……”陈珀一时语塞,强辩道:“但他毕竟没有直接凭借外力,况且那些弟子也愿意为他所用。” “你这就是强盗逻辑了!”上使看着他道:“那些弟子愿意为姓胡的王八蛋所用,这些弟子愿意为姓廉的小狐狸所用,都是实力强横之人,都有实力去威胁对方,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大家谁也别说谁,谁也没资格说谁!” 陈珀想了想,说道:“我们可以同时取消这三人的考核资格!” 上使紧紧盯着他,沉声问道:“你宁肯取消三个最强者的考核资格,让一些混蛋玩意儿顶上去?” 面对对方逼人目光,陈珀面色不变,掷地有声:“僰山威信不容挑衅!” “狗屁威信!”上使破口大骂:“就是一块遮羞布,需要的时候拿来用一用,不需要的时候谁能想得起来?你拦着人才不让进内门,反倒放几个蠢材进去,就维护到僰山威信了?” 陈珀面色微变,心说莫非我不知道这些道理,还不是为了我家妹子,正在犹豫该如何应对,上使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自古僰山一条路,这是千年前的考核规则,取的便是强者为尊之意。历届考核中,那条路上发生的血腥惨剧难道还少了?你等既然决定要重新启用这条考核之路,内门也并不干涉,你方才当着众多弟子的面宣布考核规则就是没有规则,难道是放屁?你不也是暗示所有弟子可以任意施为么?登山之道,路窄人多,便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大家各施手段,最后强者登顶,进入内门,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为何现在你又要来揪着细枝末节不放?” 陈珀瞳仁微微一缩,低头沉声道:“上使说的是,我也是心系宗门威信,一时冲动了,不过你方才说强者登顶,莫非是看好此人?想要登顶,恐怕没那么容易吧?我记得此路自开辟出来,历届外门弟子中,能登上峰顶的,不足十人。” 上使面色稍霁,犹豫道:“若是这帮人里面定有一人能登顶,我一定在他身上下注,但想来哪里可能?所以自然只是随便说说的,继续看吧,这小家伙倒的确有点意思。” 此时的铜镜中,画面又发生了变化。 …… (存了半章了,一会继续码,晚上应该还有一章。) ; 第六十八章 这个人,内门要定了 时间回到不久之前。 郑立等人虽然在外门弟子中实力属于中上,但毕竟不是顶尖的,山道压力太大,几人抬着躺椅走了一段,实在承受不住,廉尺便放他们下山去了。 梁弯弯不解问道:“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浪费时间做两把躺椅,也没抬着我们走了多远,简直是多此一举!” “还是做试验。”见梁弯弯面带疑惑,廉尺解释道:“我想知道若是身上背负有人,这条路带来的压力会是怎样,是像之前那般不变?还是要承受两人的反作用力?又或者是底下那人承受两人的压力,上面那人并不受力,还是两人都受力,但底下那人仍旧要多受一倍的力?” 梁弯弯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在上去躺椅之前就问几人用了几分力,坐在上面时也不停问现在用了几分力,我之前还以为你是担心他们的实力支撑不了多久,原来你是存的这种心思。” 廉尺笑道:“现在答案很明显了,咱们坐在躺椅上根本不用受力,但底下的人,要多受一倍的力,等于是承受了两人的压力。这几个倒霉蛋,也真够倒霉的,看他们乏力的那个样子,能不能走下山都不好说……哦,忘了说,我试了一下,还得出了一个结论,下山是不需要承受压力的。但即使如此,那几个家伙估计也走不动了。” “你确实很聪明,但这又有什么用?”梁弯弯看着他,恼怒道:“得出这么个结论,仅仅就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吗?你别忘了,此次参加考核的弟子差不多有上千人,方才看见的人数只有一半,这意味着至少还有数百人在我们前面,你就一点也不慌?” 她说完便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好像真的有些心急了,廉尺跟在后面,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放心,他们肯定会在前方某处等我们的,既然这条路废弃了数百年不用,我相信肯定不会是想象中那么好走的,若是先行一步便能占取先机,那这种考核还有什么意义?放轻松点,以那些人的实力,即使让他们走在前面,到最后肯定也会被我们甩开三十几条街的,安啦!” 梁弯弯不由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道:“然并卵!” 廉尺愕然看向她,眼神惊疑不定。 梁弯弯一愣,问道:“怎么,不是你以前教我的?你说是没什么用的意思,我试了一下,确实说起来比从前抑扬顿挫,要朗朗上口一些,很有意思!” 记忆中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廉尺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还记得自己一年多以前说过的话……他苦笑着看着梁弯弯:“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还得出了一个结论。” “又是什么结论?你把那些结论统统给我一口气说完好不好!”梁弯弯恼怒不已。 廉尺摸了摸下巴,道:“之前姓陈的……呃,教习,他说最好不要结伴而行,力量越大,阻力越大……” 梁弯弯问道:“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廉尺道:“没问题,正因为没问题,所以有问题。” 梁弯弯神色怪异,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问道:“你的绕口令还没有练完?” 她永远不会忘记廉尺在后山小院中练习绕口令时的情景,初听时倒觉有趣,等日子长了,听得久了,那简直是噩梦…… 廉尺看着她认真道:“我不是在耍嘴皮子,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事实,那就是事实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般简单。” 梁弯弯诧异道:“什么意思?” 廉尺解释道:“初时踏上这条路,我就一直在想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要结伴而行?力量越大阻力越大?听起来好像挺玄乎的,等后来忽然感受到了压力时,那更是让人不得不与这条路联想到一起,但我验证过,结伴而行与单身前行带来的压力是一样的,你记不记得我跳下山道之时曾问过你,力道有无变化?” “哦,想起来了!”梁弯弯说道:“你当时问过,我也回答了,却一直没反应过来,你这一路上神神道道的地方太多了。” “这就是我的试验,然后我知道了结果。”廉尺摊开手掌道:“咱们结盟之后,踏上这条路,各自承受的压力并没有变化,但姓陈的教习又不可能骗这些弟子,那就只能说明,这条路只是登山之路的开始,还远远没有到真正考验的时候,我估计到那时,才是他口中说的力量越大阻力越大之时。” “不对!”梁弯弯反驳道:“方才那四个人抬着咱俩的时候,承受的压力不是双倍的么,这就说明阻力确实变大了。” 廉尺一脸嫌弃地看着她:“你以为在遵循强者为尊这个理念的僰山之上,有多少人愿意像方才那几个笨蛋那样牺牲自己无私奉献?那叫结伴而行?拜托,那是我强逼来的好不好!” “结伴而行,顾名思义,是相互帮助,也可以理解为相互利用,这样一路走来,才能算是同伴,而不是让别人给你当牛做马,那叫骑乘位。”廉尺淡淡说道。 梁弯弯心中早已接受他的推论,但脸上仍有些小女生的不服气,索性开始找茬了:“你既然知道是当牛做马,那你还去欺压他们?” “他们五行欠揍。”廉尺面无表情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这是我坚持的道理。他们当初抢我丹药无数次,现在我还回去,也只能说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更何况他们欺负了我好多年,导致我留下童年阴影,现在一看到他们就不爽,就想要欺负回去,这也是他们自己造的孽,当然要自己承担后果。” 梁弯弯听得沉默,忽然想到这人从前也不知道过得有多可怜,心里顿时起了怜悯,看他的眼神越发温和,嘴上却大大咧咧道:“行了行了,知道你以前过得苦,现在苦尽甘来,该你显摆,快点告诉我,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情况?” “不如我告诉你哪里有神功绝技可练,哪里有天才地宝可服,哪里有人族圣者可为明师,你赶紧去找到,三年后破关而出,打遍天下无敌手……”廉尺两手一摊,自言自语道:“真当我是神仙?” 梁弯弯气得一跺脚,直接转身走了,心说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 大殿中,一群人听完廉尺与梁弯弯的对话,看着铜镜,集体石化。 一名教习喃喃道:“我真想剖开这人的脑袋来看一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那有什么稀奇!”陈珀不屑道:“脑子灵光的人,这世上有的是,但想要进内门,只有登山一条路,看的终究还是实力!” “不,他实力很强!”上使皱眉道:“这条路走到现在,你们可还记得之前那些人在此处时是什么表现吗?梁弯弯算是实力很强了,但即便是她,走到这里时也偶尔会喘气,会流汗,再看看此人,从头到尾表情可有一丝变化?他的步伐就像是精确丈量过的一样,节奏可曾乱过?他甚至连一滴汗都没有流过!” 这些人并不知道廉尺的能力,他们也不知道,只要那条路带给廉尺的压力没有超过他的承受极限,他就不会流一滴汗。 陈珀面无表情道:“胡八道走到此处时,好像也没什么变化。”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但经历过先前的争论再听这话,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悄悄看了他一眼,神情微微有些古怪。 上使冷笑道:“胡八道没什么变化并不能说明什么,现在这两人都还远远没到极限,但胡八道可曾像他那样,一路走来都在算计着自己走过的步伐?算计着那条山路带给他的压力大小变化?甚至一路都在不停地做出各种尝试,从而得出各种推论?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的推论全部都是对的,这个人,很厉害啊……” 上使看着陈珀,肃容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好像很不喜欢这个人,他似乎也对你没什么好感,我不知道他是否得罪过你,但我想奉劝你一句——陈教习,你既然是这僰山外门的教习,就莫要把私人因素带进去,余暇的事,你大概有所耳闻吧?我告诉你,他死了,反倒是他的幸运,若是他还活着的话,就凭他做的那些事,嘿嘿,估计现在已经在哭着喊着想要求死了!顺便通知你一声,这个人,内门要定了!” 陈珀心中一凛,面上却毫无表情,淡然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我只知道,不管此人再优秀,想要进内门,也得胜过其他人才行,这是规矩,谁也改变不了!” 上使眼神一冷,看着陈珀,缓缓说道:“你明知道此人必定是前三甲,都还要来阻我?你从哪里来的底气?” 陈珀平静道:“我行我分内事,并不阻谁,这两人既然结伴同行,等到了后面,自然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以这两人实力,明明有机会胜过其他人,却自掘坟墓,可惜了……” 他摇头叹息,一脸惋惜的样子,但眼中却微微得意。 上使眯缝着眼看着他,神色不屑之极,冷笑道:“走着瞧吧!” ; 第六十九章 喜怒疾苦,荆棘之路 梁弯弯气鼓鼓走在前方,简直步履矫健,连这条山道带给她的巨大压力似乎都暂时忘了。 这一路走来,又遇见不少放弃的弟子,有些明显看出来不怀好意,在对方阴笑着尚未说话之前,梁弯弯已经冷哼出声:“想清楚再动手,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并不介意打断别人的手脚撒一撒气!” 廉尺见状,不由苦笑摇头。 随着路上遇着的人越来越多,廉尺心中疑惑渐生,眼见梁弯弯越走越来劲,刚想出声唤住她,忽然听到她在前方痛呼一声。 廉尺心中微惊,脚底生风,冲将过去,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募地,脚下压力顿消,脚掌上却传来一阵剧烈刺痛,他立刻明白梁弯弯为何发出那一声了。 仍是细碎的石子铺就的山道,仍是崎岖无比,在缭绕的云雾间,看着也很有一番飘渺意境。 但此刻踩在脚底下的那条山道,却像是长满了刀子一般,无形却实质,深深扎进肌肤之内,瞬间传导到神经深处,然后直接作用在大脑皮层之上。 切肤之痛! “是这段路本身就具备这种刺痛人的能力?还是作用在人身上的一种类似神经刺激的具象化表现?” 廉尺蹲下身子,用手指触碰了一下路面,顿时一股尖锐的痛楚瞬间扩散,直往脑中钻去! “完全不能看出端倪来,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廉尺面带诧异,嘴角悄然撇开,泛起淡淡的褶皱,若有所思道:“……有趣!” 他面色并没有变化,连脚步的节奏也丝毫不变,就这样闲庭信步般,一步步走到梁弯弯身旁。 “你没事吧?” 梁弯弯眉头紧蹙,显然是被吓到了,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见到廉尺走过来关心自己,眼神稍微暖和几分,接着看见对方脸上并无不适的表情,顿时愣住。 “你没感觉到痛?”梁弯弯惊讶问道。 廉尺道:“痛啊,怎么可能不会痛。”但看他的表情,却是云淡风轻,似乎不值一提。 “那怎么办?”梁弯弯问道:“有什么办法?” “继续走啊。”廉尺眉毛一挑,理所当然道:“都说了我不是神仙,这种事情哪里有什么办法,忍着呗!” 梁弯弯忍不住撇了撇嘴,脚下虽痛,但也不是不能忍受,只是和这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把问题扔给对方去解决,方才甫一感觉到痛,就立刻停下,希望对方能够分析一番,然后拿出个解决办法来,就算不能解决,能得出某种推论什么的,也总算心安一点,哪想到他竟这么干脆? 廉尺见她表情,解释道:“我就说方才一路上看见那么多人放弃,这条路的压力也没到极限吧,就猜想前方定然有变,果不其然……”他看着梁弯弯,认真道:“走起来虽然痛,但能锻炼人的神经……呃,心志,你实力已可稳居外门前三,难道才到这里就止步放弃?” 这货根本就不会安慰人……梁弯弯恨恨咬牙,道:“走!” 她狠狠踩在山道之上,每一步都像是用了十足的力气,山道似刀,刀刀扎人脚,扎得她银牙紧咬,扎得她脸色微白,扎得她眉头紧蹙,那几乎纠结在一起的两道弯弯柳眉下面,一双眸子却紧紧盯着前方那个不紧不慢的身影。 这个混蛋……真当自己是来踏青的? 梁弯弯憋着一口气,一步也不肯落下,就这样跟在廉尺后面,一路脚踩荆棘,走过一段又一段漫长的风景,路过青松,路过白桦,路过菩提,路过傲梅,路过白云,路过溪流,路过一个又一个黯然垂首的失败者,步伐没有过半点停滞。 廉尺看上去优哉游哉,真的像是出来春游踏青似的,脸上云淡风轻,脚下轻盈无比,她却始终将头仰得高高的,就像是一个美丽却骄傲的孔雀,精致的俏脸上布满了寒霜,分明写着老娘不想鸟你,眼中却似能喷出火来…… 就这样,踏过漫长的一段令人刺痛的崎岖山道,那一路的尖锐,却也不及她内心深处的尖锐。 她忽然一愣。 我这是怎么了? 不是自己要登山的吗,不是自己要进入内门的吗,不是自己下定决心要走这条路的吗,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幽怨?登山如修行,这是自己的路,又不关前面那个人的事,难道还要让他背负着自己上山不成? 想到这里,她脸上悄无声息飞快浮现两道红晕,轻声啐道:“呸!” 男女授受不亲呢…… 廉尺闻声回过头来,正好看见她双颊羞红,诧异道:“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梁弯弯反问道。 “我是说……”廉尺伸手指了指她的脸,“怎么回事?” “要你管!”梁弯弯双手捂着脸,一扭头,抢先走在前面,步履轻盈,好像浑然不觉脚下那针刺一般的痛楚似的。 “看她这脸红的……怎么走这山道还走出快感来了?”廉尺站在原地,纳闷不已:“离立春还有小半年呢……” …… “这两人……他们是所有弟子中走得最快的!包括胡八道!” 大殿内,铜镜中波纹荡漾,正是廉尺和梁弯弯登山的情形,众人似乎忘了关心其他弟子,纷纷用目光关注着两人的一举一动,眼见两人脚步未曾停,始终在这条尖锐的路上不疾不徐地走着,一名助教终于忍不住出声感慨道。 似乎是这一声打破了殿内的沉闷气氛,众人纷纷开口议论,就连另外那两名教习,也忍不住加入了讨论的行列中去。 “荆棘之路啊,我都未必有底气走完,这两人是铁打的么?” “那倒不一定,这条路他们也还没走完,说这些为时尚早!” “胡八道走完了么?” “快到了,不过已经歇了好几次……” “这也是个不错的人才啊!这一届的内门选拔简直出乎我的意料!” “胡八道本就在外门凶名极盛,梁弯弯也是天赋顶尖之人,但廉尺此人,才是真正出乎我的意料,我始终记不起来,外门中有这个弟子么?” “我倒是知道,此人之前一直名声不显,不,应该说是顶着个废材的名声过了十几年,实力低下,还是个哑巴,为人怯懦得很。两年多以前却忽然变了个人,出手便废了张小泉,从此一鸣惊人,在外门弟子中也颇有名气,他爹是这外门中一个打杂的,听说前些日子死了……这人身上简直充满了谜团,好些弟子都在猜测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神功道法……” “一个打杂老头的儿子,会有什么神功道法?你在开玩笑吗?” “是极!天下剑修,尽出蜀山,我蜀山弟子难道还需要别的功法?” “但未进内门,终究学不到高深的神功剑法,此事你无法否定!” “你们别说,我倒是觉得他是后来顿悟了,一直受人欺负,忽然发奋苦修,之后一朝冲天而起,岂不快意至极?你看这人的表情,走在荆棘之路上,可曾有一丝变化?可见心性坚毅冷酷,绝不受来自外界的影响,真是绝顶的剑修苗子!” 陈珀沉默着,冷眼听着这些人的话,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廉尺竟被人如此看好?之前竟没发现,他实力如此之强,若是真的让他位列前三……不,不会的!他已和梁弯弯并肩同行,接下来的路,他绝然走不过去! 想到这里,陈珀心中松了口气,下意识地看向上使,却见他神色古怪,直勾勾盯着铜镜看,对周遭那些人的讨论根本没有听进去。 “他奶奶的,这下子麻烦大了……” 上使眼神呆滞,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说道。 …… “刚翻过了几座山,又越过了几条河,崎岖坎坷怎么他就这么多!” 听到廉尺那绝对谈不上悦耳的嗓音——当然还是因为曲调古怪意识超前,不能被梁弯弯接受的缘故,她无奈地看着对方道:“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吗?” 廉尺停住歌声,诧异道:“难道不好听吗?”心说不可能啊,我明明是将声带的控制用到了极点,绝对完爆前世地球上的那些歌星,怎么这娘们儿没有半点眼力见儿? “难道你认为好听?”梁弯弯瞪大眼睛望着他,不可思议问道。 “当然好听!”廉尺点头答道,一脸你不懂我的幽怨:“主要是看你一言不发,这条路且长着呢,怕你烦躁,唱首小曲给你解解乏。” “事实上,听你唱歌显然更让人觉得烦躁。”梁弯弯冷冷说道,嘴角却悄然勾了勾,随即面色平静道:“不过算了……你唱吧。” 点了点头,廉尺继续唱:“去你个山更险来水更恶,难也遇过,苦也吃过,走出个通天大道,宽又阔……” “哇!前面真的宽又阔啊!”走了一段,歌声忽然止住,廉尺惊叹道。 前方是一片宽阔无垠的空地,大得几乎望不到边际,土壤上面没有一根青草,荒芜的大地上布满一道道干裂的深沟,看起来就像是烧伤后的疤痕似的,地上满是砂砾,石头冷而坚硬,被干燥的风一吹,立刻变得四分五裂。 这里就像是最纯粹的不毛之地,荒凉寥落,寸草不生,看着就令人心中阵阵发慌。 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弟子,怒骂嘶吼,哀声痛吟,而更多的人则是站着,神情紧张,剑弩拔张,互相赤红着眼敌视对方,看起来竟是一副谁也不相信谁、谁也不原谅谁的样子,同门的情谊似乎已经荡然无存,就像是凭空生出了泼天的深仇大恨似的。 胡八道赫然正在其中,眼神凶厉,浑身散发着戾气,眼睛里充斥着异样的血红色,正死死盯着廉尺。 廉尺面色微微一变。 “有杀气!” 梁弯弯不由翻了个白眼,鬼都看出来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廉尺解释道。 “是真正的杀气……” ; 第七十章 虽千万人,吾独往矣 “胡师兄,你是在等我吗?”廉尺朗声开口。 但是并没有人回答。 胡八道只是狠狠盯着两人,并不说话,周围那些人也各自停下动作,看向这边,眼中闪动着各种莫名的光,具体是什么说不好,但总之并不友善。 “小心点跟紧我,情况有些不对。”廉尺对梁弯弯叮嘱道。 似乎是一种提醒,脚下的荆棘之路与前方的不毛之地中间有着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像是在毫无遮掩的告诉你,不要逾越,我有古怪。 然而廉尺和梁弯弯又岂是轻易被眼前情景所慑之辈,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一起迈步而上。 踏上荒原的一瞬间,脚下的刺痛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视觉感官上的异样,天地之间好像是蒙上了一层血红色的镜片,凹凸不平,眼前所见,尽皆扭曲,所有人的五官都是狰狞的,变态的,嗜杀的,择人欲噬的,眼前是无尽的血红,好像有许多影子尖声笑着在面前飞来飞去,声音凄厉,听着便叫人颤栗。 募地,感觉到一股凉气自脚底袭来,梁弯弯打了个冷噤,悄悄往廉尺身侧靠了靠,却听到身旁之人笑出声来。 “哈哈——” 那笑声并不古怪,但此时此刻,梁弯弯心情紧张,比提心吊胆更加小心翼翼,身子忍不住颤了一下,动作缓慢地转过头去看着廉尺,却见他笑得欢实无比。 “我怎么觉得你看上去那么滑稽呢,眼睛比铜铃还大,嘴又比蚊子大不了多少……这荒原竟然还自带有哈哈镜功效?” 梁弯弯并不懂哈哈镜是什么,但听到廉尺发笑,她心中明显松了口气,因为就在方才,她心中竟隐隐生出一股暴戾之意,只想将身旁之人狠狠撕成碎片!这念头让她不寒而栗,看到廉尺表现正常——好吧,白痴一样的笑声也算……于是毫无来由的,她竟完全放下心来了,脑中也大概猜到,廉尺是故意如此来让她宽心的。 梁弯弯深吸口气,故意凶着张脸,瞪着廉尺道:“你以为自己比我好多少?” 廉尺轻笑道:“有没有觉得心里头有一股想杀人的冲动,在蠢蠢欲动?” 梁弯弯点了点头,“看来这就是他们相互厮杀的源头了。” 廉尺没来得及回答,忽然出手如电,一把拉着她往身旁闪去! 一道剑光从梁弯弯腰侧空气中飞快划过,厉风呼啸犹如鬼嚎,阵阵凉意从她腰间袭过,险之又险,只差分毫便能得手。 梁弯弯面色一变,冷声向偷袭自己的那名弟子问道:“为何偷袭我?” “内门弟子是我的!内门弟子是我的!谁也别想拦我!” 嘴里喃喃念叨着,那人已是双目赤红,眼神看上去已是失去理智,大吼一声,又扑将过来,剑光闪动间,刷刷几声,便向梁弯弯刺来。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拦着不让你进内门了?”廉尺嘴里说道,一面飞快从腰间拔出长剑,化作一道闪电,后发先至,直接刺在那人持剑的手上! 嗤的一声,血花翻动! 那人右手被刺了个对穿,终于清醒了几分,顿时扔了手中剑,抱着痛手哀嚎不绝,廉尺冷冷看着他,道:“方才你偷袭没有半点留手,是奔着她的腰眼去的,那么我废你拿剑的那只手,想来你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想当内门弟子,就自己去争,既然要对别人出手,就最好先有这种觉悟!” 忽然觉得周遭一静,梁弯弯陡然注意到,那些人的目光竟全数被廉尺吸引了过来,一个个目露凶光地盯着自己这边,眼中全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他们……”她扯了扯廉尺袖子,神色微微有些紧张。 “看到了。”廉尺不慌不忙,看着死死盯着自己的那些人,大声说道:“我们只是路过,马上就离开,并没有想要和你们动手的意思,大家愉快的做个路人,打个招呼,然后擦身而过,好不好?” 场上很静,那些人听了他的话,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个面色冷厉地看着他们。 “没人说话?就是没意见咯,那你们请继续,不打扰!”廉尺拉着梁弯弯就要离开。 “如此就想离去,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点?” 一道声音传来,说话那人立在人群之中,眼中的杀意早已消失,此时正讥笑看着廉尺,眼中尽是嘲色。 “胡师兄!”梁弯弯惊呼道:“你为何……” 胡八道面色微微有些不自然,说道:“这与你无关,梁师妹,你自可以离去。” 廉尺神色不变,淡淡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如此简单便被此地蒙蔽心志的,胡师兄!” 胡八道笑道:“此地能勾起人心中杀意,尤其是心志不坚定的,更容易受其影响,我虽然嗜杀,却不会让一处死地去控制我杀人,换言之,我心志够坚定,又怎么会受这里的影响?” 廉尺道:“那么,你现在是要留下我来了?” 胡八道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我能知道原因吗?”廉尺问道:“咱们好像并没有什么仇恨?” “我看你不爽!我不喜欢你和梁师妹走得那么近!我也不喜欢看到一个自以为是的人在我面前装冷酷!这个理由足够吗?”胡八道冷声道。 “明白。”廉尺叹道:“一语中的,一针见血,说得再清楚明白不过!” 梁弯弯面如寒霜,冷冷道:“我跟谁走得近,好像与胡师兄你无关吧!” “师妹你如此骄傲,甚至无视我的爱慕之心,无非是仗着师傅宠溺你,余师兄喜欢你罢了,但现在师傅死了,我马上进了内门,和余师兄也是一样的身份,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骄傲?”胡八道冷笑道:“我的目标,只在廉尺,你现在就可以离去,等我们一起成为内门弟子,再双宿双飞,哈哈哈哈——” “你……”梁弯弯气极,正要发作,廉尺拦住她,温和道:“你先离去,我一会就来找你,好不好?” “我不!”梁弯弯直接拒绝:“我说过,若是他无耻到要阻拦你,我会帮你,我们是同伴!” 廉尺无奈道:“我知道,但问题是现在不是他一个人要拦我,是所有人都要拦我,你真相信这些人全都被杀意蒙蔽了双眼?机灵点好不好,躺在地上那些人,或许真的是乱了心志相互残杀,但站着这些人……分明是想着合力拦截实力强劲之人,如此他们才能有机会进内门!你留在这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影响我心神,不如在前面等我。” 廉尺和梁弯弯的名气早已在外门中传遍,所有人纵然不愿相信,然而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确实是胡八道之下名声最盛之人。内门弟子的名额只有三个,胡八道向来是呼朋唤友,出则前呼后拥,虽然是因利而聚因力而合,但毕竟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他们想要进入内门,就这有在这两人身上下工夫,那么留在此地截杀,也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 梁弯弯懂得他的意思,却依旧倔强:“不管怎么说,我不会离开!”她忽然想起廉尺方才的话,瞪大眼睛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拖累了你?” “不行,她不能走!”忽然有一个声音喊道。 “对!她实力这么强,咱们争不过她!” “她不能走!” “留下她!” 一群人纷纷喊道。 胡八道顿时变了脸色,怒道:“我说放她走,你们没听见么?” “胡师兄,话不能这么说,咱们虽然听你的,但也只是敬你实力强,暂时合作而已,但此事关乎自身机缘,如何能让得!” “说得没错!” 胡八道心中震怒之极,平日里他在外门中霸道惯了,何尝有人敢反对他的决定?但此次的考核方式太特殊了,并不是从前的那种一对一比拼争斗的模式,而是一种闻所未闻的、近乎丛林法则的残酷方式,又无具体规则约束,甚至在这里连杀人都不算违规,这些人既然已经像狼群那样抱团在一起,他就算自诩是条霸王龙,此时也不得不暂时收敛。 便是他的心腹之人,此时也有些蠢蠢欲动,他不敢引起众怒,只得忿忿不语。 “之前让你走你不走,这下好了……”廉尺摊了摊手,看着梁弯弯道:“现在你想走也走不成了。” 梁弯弯拧着脖子望着他,“我本来就说过不走的!” 廉尺笑了笑,轻声道:“保护好自己。”说完往前几步,大声对着人群说道:“一帮大男人,居然畏惧一个女子,还口口声声说着要合力留下她来,我真是很好奇,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我名字叫廉尺,都特么看不下去了!” 极少人面色微微有些羞愧,更多人则是面色不变,甚至有人大声说道:“她平日里深受师傅宠溺,每月要比我们多得一颗元灵丹,学的功法肯定也与我等不一样,如何能混为一谈?你也一样,如何还好意思来说我们?这样根本不公平!” 他口中说的师傅,自然便是死去的余暇了,廉尺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那个人死了这么久,居然还有人叫他师傅? “公平?”廉尺冷笑道:“你们所谓的公平,就是合力欺负一个女子?虽然我一直认为,女子与男子并没有什么地位上的不同,但按照你们的观念,难道女子的地位不是一直都不如男子的吗?既然是这样,为何还能把话说得这样理直气壮?好我们姑且不论这个,单说你们以多欺少,对付一个入门比所有人都晚的师妹,还特么好意思在我面前谈公平?算了吧,根本就是自己阴暗扭曲的价值观所驱使的,你们骨子里就是欺软怕硬的东西!明明是可怜的自卑者给自己找的借口,还不敢面对现实,把屁股当脸皮使的变态!你们当什么剑修,当剑人好了!” 声音很大,内容很不齿,在荒原里传得很远,对面那些弟子,一个个沉默着站在原地,表情难堪之极,许多人脸皮涨得通红,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却终究没有说出半句反驳的话来,因为没人能否认,虽然对方说的刻薄了点,但道理确实是这个样子的,这一点,想必他们自己也知道。 梁弯弯听到廉尺说男女平等时,眼睛一亮,悄悄默默地在身后注视着廉尺,廉尺却浑然不觉。 他缓缓拔出长剑,“既然想把我们留在这里,那索性你们就都留在这里好了!一个也别想离开此地!” 一片沉默,静得能听见微风从脚下砂砾间穿过的声音,能听见石头分裂成碎片的声音,能听见许多人心跳的声音,更为清晰响亮的,当然还是廉尺刚刚发出的那一句声音。 从发音上来说,这句话算得上是字正腔圆,从节奏上来讲,也很有一番抑扬顿挫的味道,从气势上来看,几乎可以说是掷地有声,钉在地上都不会让人怀疑会有个坑出现。 但为何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所有人面色微变,包括梁弯弯,都忍不住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说话那人,那眼神,就如同在看一个白痴…… 整个僰山外门,参加考核的弟子近千人,到了这一步,此时此地,站立的已不足百人,便如同大浪淘沙,剩下的人绝对能算得上是门中精英,也是整个僰山外门弟子中的最强力量。 以一人对抗整个僰山外门,这人是疯了吗? 胡八道冷笑道:“你是想在死之前耍一把威风吗,还是想着能杀几人是几人?”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也没什么情面好讲了,廉尺本身也孤僻,整个外门就只有梁弯弯一个朋友,硬要攀情分的话也无从说起,既然都这样了,那还有什么说的? 廉尺轻笑一声,并不说话,干燥的手指紧握剑柄,缓缓抬起廉甲留给他的那柄长剑,用剑尖遥遥地对着众人逐一指点,好像是在表示心中的不屑似的。 他的动作里面有一种奇异的节奏感,所有被他用剑指过的人,仿佛都觉得身上在颤栗,一种莫名恐惧从心底慢慢浸染而出,随即扩散到全身,然后开始微微发抖。 噗! 有人跌坐在地,或许是心防脆弱,又或者是之前的互相残杀耗尽了体力,总之,看似强大的群体里面微不可察的产生了那么一丝动摇。 或许他真的能把我们留下? 有人忍不住这样想到。 荒原之上,一面站着上百人,神情各异,用敬畏、害怕、惊慌、忌惮、惶恐、嘲讽等各种目光看着对面一方,那一边只有两个人,站在前面的那个男人却面带微笑,目光中不经意透露出来的从容自信,仿佛笃定了自己才是强势的那一方似的。 梁弯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然后当着上百人的面,缓缓拔出长剑,对着廉尺笑了一下,眼神明亮而暖和。 有风自天地间来,吹得黄沙阵阵,砂石乱飞,似乎想洗涤干净这片罪恶的土壤,却带来一股扑面而来的燥热,进入到人的心里面,全是躁动不安的气息。 对面那些人的目光,立刻变得愈加疯狂暴戾。 一触即发! ; 第七十章 那你们都留下来吧 “胡师兄,你是在等我吗?”廉尺朗声开口。 但是并没有人回答。 胡八道只是狠狠盯着两人,并不说话,周围那些人也各自停下动作,看向这边,眼中闪动着各种莫名的光,具体是什么说不好,但总之并不友善。 “小心点跟紧我,情况有些不对。”廉尺对梁弯弯叮嘱道。 似乎是一种提醒,脚下的荆棘之路与前方的不毛之地中间有着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像是在毫无遮掩的告诉你,不要逾越,我有古怪。 然而廉尺和梁弯弯又岂是轻易被眼前情景所慑之辈,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一起迈步而上。 踏上荒原的一瞬间,脚下的刺痛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视觉感官上的异样,天地之间好像是蒙上了一层血红色的镜片,凹凸不平,眼前所见,尽皆扭曲,所有人的五官都是狰狞的,变态的,嗜杀的,择人欲噬的,眼前是无尽的血红,好像有许多影子尖声笑着在面前飞来飞去,声音凄厉,听着便叫人颤栗。 募地,感觉到一股凉气自脚底袭来,梁弯弯打了个冷噤,悄悄往廉尺身侧靠了靠,却听到身旁之人笑出声来。 “哈哈——” 那笑声并不古怪,但此时此刻,梁弯弯心情紧张,比提心吊胆更加小心翼翼,身子忍不住颤了一下,动作缓慢地转过头去看着廉尺,却见他笑得欢实无比。 “我怎么觉得你看上去那么滑稽呢,眼睛比铜铃还大,嘴又比蚊子大不了多少……这荒原竟然还自带有哈哈镜功效?” 梁弯弯并不懂哈哈镜是什么,但听到廉尺发笑,她心中明显松了口气,因为就在方才,她心中竟隐隐生出一股暴戾之意,只想将身旁之人狠狠撕成碎片!这念头让她不寒而栗,看到廉尺表现正常——好吧,白痴一样的笑声也算……于是毫无来由的,她竟完全放下心来了,脑中也大概猜到,廉尺是故意如此来让她宽心的。 梁弯弯深吸口气,故意凶着张脸,瞪着廉尺道:“你以为自己比我好多少?” 廉尺轻笑道:“有没有觉得心里头有一股想杀人的冲动,在蠢蠢欲动?” 梁弯弯点了点头,“看来这就是他们相互厮杀的源头了。” 廉尺没来得及回答,忽然出手如电,一把拉着她往身旁闪去! 一道剑光从梁弯弯腰侧空气中飞快划过,厉风呼啸犹如鬼嚎,阵阵凉意从她腰间袭过,险之又险,只差分毫便能得手。 梁弯弯面色一变,冷声向偷袭自己的那名弟子问道:“为何偷袭我?” “内门弟子是我的!内门弟子是我的!谁也别想拦我!” 嘴里喃喃念叨着,那人已是双目赤红,眼神看上去已是失去理智,大吼一声,又扑将过来,剑光闪动间,刷刷几声,便向梁弯弯刺来。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拦着不让你进内门了?”廉尺嘴里说道,一面飞快从腰间拔出长剑,化作一道闪电,后发先至,直接刺在那人持剑的手上! 嗤的一声,血花翻动! 那人右手被刺了个对穿,终于清醒了几分,顿时扔了手中剑,抱着痛手哀嚎不绝,廉尺冷冷看着他,道:“方才你偷袭没有半点留手,是奔着她的腰眼去的,那么我废你拿剑的那只手,想来你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想当内门弟子,就自己去争,既然要对别人出手,就最好先有这种觉悟!” 忽然觉得周遭一静,梁弯弯陡然注意到,那些人的目光竟全数被廉尺吸引了过来,一个个目露凶光地盯着自己这边,眼中全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他们……”她扯了扯廉尺袖子,神色微微有些紧张。 “看到了。”廉尺不慌不忙,看着死死盯着自己的那些人,大声说道:“我们只是路过,马上就离开,并没有想要和你们动手的意思,大家愉快的做个路人,打个招呼,然后擦身而过,好不好?” 场上很静,那些人听了他的话,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个面色冷厉地看着他们。 “没人说话?就是没意见咯,那你们请继续,不打扰!”廉尺拉着梁弯弯就要离开。 “如此就想离去,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点?” 一道声音传来,说话那人立在人群之中,眼中的杀意早已消失,此时正讥笑看着廉尺,眼中尽是嘲色。 “胡师兄!”梁弯弯惊呼道:“你为何……” 胡八道面色微微有些不自然,说道:“这与你无关,梁师妹,你自可以离去。” 廉尺神色不变,淡淡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如此简单便被此地蒙蔽心志的,胡师兄!” 胡八道笑道:“此地能勾起人心中杀意,尤其是心志不坚定的,更容易受其影响,我虽然嗜杀,却不会让一处死地去控制我杀人,换言之,我心志够坚定,又怎么会受这里的影响?” 廉尺道:“那么,你现在是要留下我来了?” 胡八道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我能知道原因吗?”廉尺问道:“咱们好像并没有什么仇恨?” “我看你不爽!我不喜欢你和梁师妹走得那么近!我也不喜欢看到一个自以为是的人在我面前装冷酷!这个理由足够吗?”胡八道冷声道。 “明白。”廉尺叹道:“一语中的,一针见血,说得再清楚明白不过!” 梁弯弯面如寒霜,冷冷道:“我跟谁走得近,好像与胡师兄你无关吧!” “师妹你如此骄傲,甚至无视我的爱慕之心,无非是仗着师傅宠溺你,余师兄喜欢你罢了,但现在师傅死了,我马上进了内门,和余师兄也是一样的身份,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骄傲?”胡八道冷笑道:“我的目标,只在廉尺,你现在就可以离去,等我们一起成为内门弟子,再双宿双飞,哈哈哈哈——” “你……”梁弯弯气极,正要发作,廉尺拦住她,温和道:“你先离去,我一会就来找你,好不好?” “我不!”梁弯弯直接拒绝:“我说过,若是他无耻到要阻拦你,我会帮你,我们是同伴!” 廉尺无奈道:“我知道,但问题是现在不是他一个人要拦我,是所有人都要拦我,你真相信这些人全都被杀意蒙蔽了双眼?机灵点好不好,躺在地上那些人,或许真的是乱了心志相互残杀,但站着这些人……分明是想着合力拦截实力强劲之人,如此他们才能有机会进内门!你留在这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影响我心神,不如在前面等我。” 廉尺和梁弯弯的名气早已在外门中传遍,所有人纵然不愿相信,然而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确实是胡八道之下名声最盛之人。内门弟子的名额只有三个,胡八道向来是呼朋唤友,出则前呼后拥,虽然是因利而聚因力而合,但毕竟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他们想要进入内门,就这有在这两人身上下工夫,那么留在此地截杀,也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 梁弯弯懂得他的意思,却依旧倔强:“不管怎么说,我不会离开!”她忽然想起廉尺方才的话,瞪大眼睛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拖累了你?” “不行,她不能走!”忽然有一个声音喊道。 “对!她实力这么强,咱们争不过她!” “她不能走!” “留下她!” 一群人纷纷喊道。 胡八道顿时变了脸色,怒道:“我说放她走,你们没听见么?” “胡师兄,话不能这么说,咱们虽然听你的,但也只是敬你实力强,暂时合作而已,但此事关乎自身机缘,如何能让得!” “说得没错!” 胡八道心中震怒之极,平日里他在外门中霸道惯了,何尝有人敢反对他的决定?但此次的考核方式太特殊了,并不是从前的那种一对一比拼争斗的模式,而是一种闻所未闻的、近乎丛林法则的残酷方式,又无具体规则约束,甚至在这里连杀人都不算违规,这些人既然已经像狼群那样抱团在一起,他就算自诩是条霸王龙,此时也不得不暂时收敛。 便是他的心腹之人,此时也有些蠢蠢欲动,他不敢引起众怒,只得忿忿不语。 “之前让你走你不走,这下好了……”廉尺摊了摊手,看着梁弯弯道:“现在你想走也走不成了。” 梁弯弯拧着脖子望着他,“我本来就说过不走的!” 廉尺笑了笑,轻声道:“保护好自己。”说完往前几步,大声对着人群说道:“一帮大男人,居然畏惧一个女子,还口口声声说着要合力留下她来,我真是很好奇,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我名字叫廉尺,都特么看不下去了!” 极少人面色微微有些羞愧,更多人则是面色不变,甚至有人大声说道:“她平日里深受师傅宠溺,每月要比我们多得一颗元灵丹,学的功法肯定也与我等不一样,如何能混为一谈?你也一样,如何还好意思来说我们?这样根本不公平!” 他口中说的师傅,自然便是死去的余暇了,廉尺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那个人死了这么久,居然还有人叫他师傅? “公平?”廉尺冷笑道:“你们所谓的公平,就是合力欺负一个女子?虽然我一直认为,女子与男子并没有什么地位上的不同,但按照你们的观念,难道女子的地位不是一直都不如男子的吗?既然是这样,为何还能把话说得这样理直气壮?好我们姑且不论这个,单说你们以多欺少,对付一个入门比所有人都晚的师妹,还特么好意思在我面前谈公平?算了吧,根本就是自己阴暗扭曲的价值观所驱使的,一帮骨子里就欺软怕硬的东西!明明是可怜的自卑者给自己找的借口,还不敢面对现实,把屁股当脸皮使的变态!你们当什么剑修,当剑人好了!” 声音很大,内容很不齿,在荒原里传得很远,对面那些弟子,一个个沉默着站在原地,表情难堪之极,许多人脸皮涨得通红,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却终究没有说出半句反驳的话来,因为没人能否认,虽然对方说的刻薄了点,但道理确实是这个样子的,这一点,想必他们自己也知道。 梁弯弯听到廉尺说男女平等时,眼睛一亮,悄悄默默地在身后注视着廉尺,廉尺却浑然不觉。 他缓缓拔出长剑,“既然想把我们留在这里,那索性你们就都留在这里好了!一个也别想离开此地!” 一片沉默,静得能听见微风从脚下砂砾间穿过的声音,能听见石头分裂成碎片的声音,能听见许多人心跳的声音,更为清晰响亮的,当然还是廉尺刚刚发出的那一句声音。 从发音上来说,这句话算得上是字正腔圆,从节奏上来讲,也很有一番抑扬顿挫的味道,从气势上来看,几乎可以说是掷地有声,钉在地上都不会让人怀疑会有个坑出现。 但为何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所有人面色微变,包括梁弯弯,都忍不住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说话那人,那眼神,就如同在看一个白痴…… 整个僰山外门,参加考核的弟子近千人,到了这一步,此时此地,站立的已不足百人,便如同大浪淘沙,剩下的人绝对能算得上是门中精英,也是整个僰山外门弟子中的最强力量。 以一人对抗整个僰山外门,这人是疯了吗? 胡八道冷笑道:“你是想在死之前耍一把威风吗,还是想着能杀几人是几人?”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也没什么情面好讲了,廉尺本身也孤僻,整个外门就只有梁弯弯一个朋友,硬要攀情分的话也无从说起,既然都这样了,那还有什么说的? 廉尺轻笑一声,并不说话,干燥的手指紧握剑柄,缓缓抬起廉甲留给他的那柄长剑,用剑尖遥遥地对着众人逐一指点,好像是在表示心中的不屑似的。 他的动作里面有一种奇异的节奏感,所有被他用剑指过的人,仿佛都觉得身上在颤栗,一种莫名恐惧从心底慢慢浸染而出,随即扩散到全身,然后开始微微发抖。 噗! 有人跌坐在地,或许是心防脆弱,又或者是之前的互相残杀耗尽了体力,总之,看似强大的群体里面微不可察的产生了那么一丝动摇。 或许他真的能把我们留下? 有人忍不住这样想到。 荒原之上,一面站着上百人,神情各异,用敬畏、害怕、惊慌、忌惮、惶恐、嘲讽等各种目光看着对面一方,那一边只有两个人,站在前面的那个男人却面带微笑,目光中不经意透露出来的从容自信,仿佛笃定了自己才是强势的那一方似的。 梁弯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然后当着上百人的面,缓缓拔出长剑,对着廉尺笑了一下,眼神明亮而暖和。 有风自天地间来,吹得黄沙阵阵,砂石乱飞,似乎想洗涤干净这片罪恶的土壤,却带来一股扑面迎来的燥热,进入到人的心里面,全是躁动不安的气息。 对面那些人的目光,立刻变得愈加疯狂暴戾。 一触即发! 第七十一章 惊鸿一瞥,九天落剑 大殿内,一群人围着铜镜在看。 见到廉尺和那些外门弟子对峙起来,所有人顿时为之讶然,本以为最多发生些冲突,毕竟此地虽能激发人心中的戾气,但终究只是考核的第三部分,并不算太难,心志坚定的都能挨得过去,哪里想到这些人为了进内门,居然什么都不顾了,然后就发展到一群人仗着人多欺负人少,撕破脸皮准备开打的地步了? “卑鄙!” 便是那些助教,也极为看不惯这种行为,刚有人出声骂了句,立刻引起了大多数人的共鸣,纷纷跟着出声附和,义愤填膺。 两名教习在一旁不语,面上却有些担忧,到现在为止,参加考核的弟子已经死亡七人,伤者无数,虽然比之千百年前登山考核时的情形并不算什么,但毕竟千年来都是采用擂台比斗的方式决定内门弟子名额归属的,几乎一直没有死伤,而现在的数据,已经破了千年来的纪录,实在是令人心惊。 陈珀负手而立,脸上冷得像是结了一层寒霜,缓缓摇头叹息,似乎是对这些人的行为很不满意,但他的眼神中却微不可察的多了一点轻松之意,心道:这毕竟是你自找的。 所有人都关注着那面铜镜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人注意到上使此时的表情,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面铜镜,指节处竟握得有些微微泛白,脸上满是紧张的神情,额头处甚至极其罕见地冒出了细汗——这对于一个修士来讲实在有些不可思议,此间没有一个人能看得出来上使的境界,这至少说明他的修为是所有人之中最高的,而此时殿外阳光明媚,窗格里微风徐来,温度并不高,甚至恰到好处,天气也温柔得像是情人的手,令人舒坦令人愉悦,又怎么可能会在剑修身上出现流汗这种情况? 他虽然是坐着,但双腿绷得很紧,就好像随时准备着起身狂奔而去,手指捏了又松松了又捏,眼神时而紧张,时而阴沉,甚至不时有杀意透露出来,不过他总算还记得控制,并没有人察觉到殿内气息的微妙变化。 等看到廉尺大声斥责所有人的那一幕时,一群助教忍不住轻声叫好,两位教习还算矜持,但眼神里也明显流露出赞赏之意。 “白痴!” “白痴!” 这个时候,空气中忽然有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响起,众人愕然回头,却发现上使和陈珀面面相觑,上使皱眉道:“你为何出此言?” 陈珀微显尴尬道:“此人争一时之气,倒是发泄了出来,却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实属不智也……”语气中满是惋惜,看起来是很替廉尺不值,但他心里却分明在得意:没想到我居然高看了你?原来不过是一个莽夫而已…… 陈珀轻声问道:“却不知上使何出此言?” “关你屁事!” 上使不耐烦甩出两个字,眉头紧蹙,继续盯着铜镜看,心中骂道:这个混蛋,简直就是白痴加笨蛋! 但不能否认的是,他的眼中也微微有些赞赏,不过更多的却是紧张之意。 出于礼貌,陈珀并没有直视上使,待上使语出不逊之后,更是有些脸色郝然,于是转头看向铜镜中的情形,以缓解尴尬气氛,并没有发现上使身上的异样之处。 上使终于有些坐不住了,腾地从椅子上起身,似乎是准备要出门而去,然而下一刻,他停住了脚步,目光微微有些呆滞地看着铜镜中的场景……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呆若木鸡,愣愣看着铜镜中那一头正在真实发生的事情,眼神震惊之极,包括陈珀,眼中也满是不信的神色,心中不停重复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 时间回到不久之前。 风起的那一刻,黄沙弥漫,长空滚滚过云,乌黑的云团像是从炮筒中发射出来似的,一团接着一团,在天空之上飞快穿梭,瞬间便遮天蔽日,将一片世界变成黯淡无光,少量的光线勉力从云峰间透射而下,经过未知的过滤后,也打上了浓重的灰暗底色,然后风刮得更加猛烈,烟尘滚滚,像是千军万马在奔腾一般,在这片昏暗的天地里,愈发令人视线模糊起来。 对面那些人有极少数心生怯意,但更多的人还是眼神凶厉,偏偏就在他们神色越来越凶狠有些按捺不住的时候,廉尺出剑了! 他飞身而上,独自迎着漫天的黄沙和遍野的敌人,蕴含着极强爆发力的足底蹬在砂砾上的一瞬间,身子已飞射数丈,电光一闪,就好像真的是闪电划过天际一般,很突兀地便出现在那群人面前! 之后,又是电光一闪! 血光飞舞!哀嚎声起! 一只断臂冲天而起,掉落在地上,血液浸透了黄沙,伤口里和着灰尘,黑红色的粘黏一片,看起来恶心之极。 在断臂飞起的时候,廉尺已经飞身纵横在尚未反应过来的人群之中,手腕飞快翻动不止,脚下迅疾变换方位,在这暴雨欲来的天地之间,他比奔雷的速度还要快,就像是一团人形的刺眼闪耀的闪电! 所到处,血光飞溅,惨嚎不绝!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惊呆了。 没有人会想到,他竟然真的会以一己之力去挑战所有的外门弟子精英,而且是以一种近乎决绝的方式,将自己置身到人堆里来,将自身的安全系数降到最低,然后迅速化身为死神。 显然廉尺并不是这样认为的。看起来,似乎他是将自己置于险地,然而实际上,那些人纵然现在已经反应过来了,纷纷拔剑和他厮杀,但毕竟是一群人围着一个人打,总有些投鼠忌器的,缩手缩脚发挥不开,极少数人视野内完全是呈现一片血红,六亲不认似的只管向他劈砍,丝毫不顾及他人安危,但这正是廉尺想要的,他又哪里会放过这种机会! 只需要小小的一些推波助澜,自己人砍伤自己人的情况,立刻变得比比皆是,怒骂声、嘶吼声、哀嚎声响作一片,剑光、剑影、剑气汇作一团,实在难分你我,但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之下,廉尺却像是如鱼得水,身形灵活得令人难以想象,动作简单直接,却又狠厉异常,每次出手,必定是血光翻飞,断手飞起,然后就是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嚎! 场面一片混乱,在陡然间便已失控。 “杀了他杀了他!” “我的手断了啊!” “一起上!杀了他啊!” “来吧……”回应是两个字,听着并不短促,也不急快,在夺目心寒的剑光交错中,那道身影依然是不徐不疾的的样子,就像是在闲庭信步,语气听上去实在是淡然得很:“我就在这里——” 能走到这一步,这些人绝对能算是僰山外门中的精英弟,甚至有许多人入门是比廉尺还要早的,但以多敌少,他们却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倒是有些束手束脚,一直到了这时,才有人悚然发现,似乎事情的发展与他们心中理所当然的想象有些偏离了。 廉尺就像是一台最纯粹的战争机器,以近乎冷酷甚至残酷的理智,漠然冷静地在人群中纵横驰骋,从不贪功,从不冒进,对时机的把握精确到了极点,出手必定合理,甚至有着很好的延续性,每个动作之间的衔接行云流水,上一个动作必然会对下一个动作有所帮助,无不做无用功,身形闪动间,硬是杀得一群外门精英哭爹喊娘,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昏暗的天地里,剑光闪耀出一大片,明灭的光线交错间,廉尺的身影快得几近模糊,背后是一片风雨欲来的黑云压城,却很突兀地显出一种高大来,但这并不能让他变成他人眼中明显的目标,因为他的速度很快,动作很有效,能在别人的反应里找出反应,然后逼迫出他想要的反应,再籍着这种反应去杀人,动态视力与强大心神算计的结合,哪里是这些人能够想象得到的。 所谓料敌先机,不外如是。 胡八道眼中闪过深深的惊惧之色,不声不响拔出长剑,从后方悄然而迅速地贴了上去,等到了近处,手腕翻转,亮光一闪,长剑瞬间递出,就像是一条狡猾的毒蛇一般,从廉尺身后一个很难发现即便是发现也很难闪避的角度骤然刺了过去,没有带起一丝风声,却迅疾得令人心惊,飞快地刺破空气,然后一刻不停地继续刺向廉尺的后心位置! 廉尺好像是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一剑,仍是背对着他,但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在长剑将将要刺到廉尺后心的那一刻,胡八道甚至已经听见了廉尺背上的衣衫被刺破的声音,这一瞬间,对方的身体陡然向一旁疾闪而去,比狂风更快更疾,躲过了前方一名弟子劈过来的一剑,也正好闪过了胡八道的这一剑,甚至还顺势斩断了又一人的右手! 地上已是流血漂橹,沙地变得湿哒哒黏糊糊的,就像是一片血的沼泽,上面漂浮着十来柄长剑,仿佛湖面反射出来的细碎亮光,无一例外的是,那些剑柄上都沾着血迹。 “早就发现你了,跟我玩偷袭?” 这个当头,廉尺居然还有空暇开口说话,嘲讽完胡八道过后,又顺便啐了一口表示轻蔑,结果喷得对面一名弟子满脸唾液,下意识地伸手捂脸,随后眼前又是黑影闪动,剑光一闪,断手飞起! “啊,不好意思,我随地吐痰了!不过想来你也不会在乎,比起脸上的口水来,还是身上流的血比较重要一些吧?” 相比起话语中调侃的内容来,廉尺的口气仍是淡淡的,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样,但这两者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出现任何的不和谐之处,他看起来竟像是一个天生的口齿伶俐之人,不仅如此,甚至连语气、语境都能拿捏得恰到好处,就算他捧腹大笑说我很难过,大概你也会觉得他或许真的是一个用喜剧来演绎悲剧的天才,更令人无法相信的是,一年多以前,他还是一个十足的哑巴! 胡八道神情极为复杂,震惊至极——这是什么剑法?居然如此可怕!他当真和我一样是第二境的修士吗,玄骨境中期,又怎么可能会厉害到这种程度? 那种感觉,就好像某个大点的孩子之前一直藐视另一个小孩,两人打了起来,才愕然发现,原来对方是侏儒,身材矮小,却有着成年人的力气…… 这一刻,胡八道心中充满了难以言状的苦涩,同时,一股巨大的畏惧也从他心底深处钻了出来,瞬间扩散,淹没。 此时梁弯弯已拔剑过来助阵,也正是如此,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大声喊道。 “拖住他!我们去杀梁弯弯!” 当真是巨大利益面前不顾一切,虽然早已撕破脸皮,但此时甚至连这最后的遮羞布都已撕扯了下来,口中称呼也已不再是梁师妹,而变成直呼其名了,再看那几人冲将过去的攻势,赫然是狠辣到了极点,招招攻人要害,显然是真的不打算对女子留手了——莫非直呼其名也是一种心理暗示?可以稍微缓解心中的内疚和罪恶感? 纵然几人围杀,身处险境,但梁弯弯毕竟是外门中名声最响最为耀眼的天才,几个外门弟子又如何能伤得了她?她虽然不像廉尺那般对于时机有着一种近乎直觉的把握,但好歹也是第二境的剑修,玄骨境初期的修为并不能说明一切,但在她身上,却将这优势放大了无数倍,况且,她家世极深,又怎么可能不会两手压箱底的绝招? 于是乎,六名可以算作是精英的外门弟子围着梁弯弯拼杀半晌,一时间竟完全奈何不了她。 胡八道见此情形,眼中的心痛不舍之意一闪而过,随即尽数化为狠厉之色,竟然舍了廉尺,纵身朝着梁弯弯扑来,长剑所向,赫然正是她的胸前,竟也是丝毫没有留手,狠辣至极,也下流至极! 梁弯弯啐骂一声,疾身闪过,于此险境,生理反应居然也能完全跟上,脸上浮现一抹红晕,羞愤至极。 微微分神间,一名弟子瞅准了时机,一剑疾刺而来,梁弯弯险之又险地避过,却给了胡八道机会,脸上出现一丝不忍,手上动作却是丝毫不慢,长剑再次划破空气,极快极险地向着梁弯弯后心刺去! 此时恰好是梁弯弯避开那名弟子攻来一剑,身形将转未转之时,惊鸿一瞥,余光里倒映出身后那道决绝的寒光,以及胡八道眼中的心痛与愧疚,好似有千言万语,却化作了一句没有说出的话,一柄已经刺来的剑…… 别了,我的爱人! “去你吗的!”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闪电爆发了,伴随着一声干脆凛冽的破口大骂,像一柄利剑,划破了昏暗的空间!不,那本身就是一柄利剑,如同一道闪电的圆弧,以一种玄妙的轨迹,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并不是直线,却比之前的任何一剑都快了千倍万倍,从云间落下,从烟尘滚滚中一路奔来,飞射到时间的边缘,然后直接撕碎空间,化作一道无影流光,在胡八道的剑距离梁弯弯的后心尚有一寸的时候,直接从他持剑的手腕上贯穿而过,之后余威不减,化作一道更亮的流光,消失在茫茫荒原里。 然后才有血光溅出来! 胡八道没有惨叫,只是愣愣看着伤处,心想这一剑怎么可能这么快?明明是一道弧线,又怎么可能完成一道直线的轨迹,甚至比直线距离飞得还快? 他并不知道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数学定理,但凭着生活阅历,也觉得这种事情是不可思议的。 若是很久以前,廉尺也绝不会这么想,不会这么做,甚至根本不会去尝试,因为他是一个信奉科学的人,哪里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但幸好,他变成了一个人,真正的从心理上,人格上,已经完完全全能够称作一个人……的人。 所以他相信了。 胡八道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剑法叫作《九天落剑舞》,发明这套剑法的那个人叫廉甲,他真的能让剑做到之前那些胡八道认为不可能的事情。 廉尺相信。 所以他做到了。 胡八道脸色惨白,所有人都脸色惨白,神情呆滞,明显受了很大打击,似乎是不能相信眼前所见。 如此神乎其技,难道还有半分获胜希望? “你不是很喜欢她吗,怎么还会舍得下这种毒手?”廉尺轻笑道:“可见所谓爱情,在你的眼中,真的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我有什么办法,若不杀她乱你心神,岂不是就要死在你手上了?胡八道苦涩一笑,并没有说话,心想你哪里懂得我的抱负?虽然我的确是很喜欢梁弯弯没错,但看到你的惊世剑法之后,我怎么可能会有活命的机会,相较之下,女人算什么? 忽然想到什么,胡八道眼睛一亮,大声喊道:“他的剑没了!他没有剑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缠住他,拖住他,然后杀了他!” 在胡八道喊出这一声之前,那些人已经将廉尺团团围住,他们并不是傻子,眼睛能看得见地上有许多柄剑,若是不缠住他,让他随便拾起一柄剑来,施展出之前那可怕剑法来,岂不是真正变成了绝境? 廉尺并没有去捡起任何一柄剑来,虽然他完全可以做到,但他并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笑了,一贯的淡然,嘴角勾起处,又漾出几分讥讽。 “你们大概不知道吧……”他看着面前的许多人,笑着说道。 “我一直都认为,自己最强的……并不是剑,而是……近身散打!” …… (五千多字大章,足足写了我差不多五个小时……劳驾,给点推荐票安慰一下!没有票的朋友,有时间请在书评区给我留言,哪怕只是简单的加油两字,都是我码字的动力,当然要是能提点意见什么的就更好了,新人新书,您的支持和意见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谢谢!) ; 第七十二章 一个人的武林 大殿内的那群人,神色已经全然呆滞。 如果说之前廉尺刚出手的时候还能带给他们极大的心神震撼,但到了后面,各种惊吓是一个又一个,接踵而来…… “他他他他他……他出手这么快?这是什么剑法?” “他很聪明,知道利用自己的优势,你看,人多,有时候并不一定就是优势!” “你看你看,他的动作,好快!” “快的确是很快,但并不完全就是快,他只是有效地将所有动作连接起来了,比如这一剑,突然看起来当然是很快,但仔细回想一下,其实他在出剑之前就有预兆,上一个动作的收尾,恰恰是下一个动作的开始,行云流水一样,做起来是最舒服最自然的,完全没有半点不畅!” “你说的没错,他的动作都是有的放矢,不仅精准,并且完全能够契合下一个动作的衔接,当真是步步杀机!” “但这岂不是需要极为强大的算计能力?” “应该是强大到恐怖变态的算计能力!反正我没有看到过第二个人能像他这样,要知道他是在和上百外门弟子,而且是精英弟子战斗啊!” “所以还需要一颗极为冷静,甚至是完全冷静的心!” “简直理智得令人心惊!” “他为何只废人手腕,却不杀人?哪些人可都是奔着他要害来的,招招不留情啊!” “说明心地不坏嘛,他……他吗的!快看快看,这又是什么剑法?怎么这么快?” “我现在只是奇怪,他从哪里学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剑法?” “可以肯定,不是僰山的剑法!” 等再到后面一些的时候…… “师弟啊,他又出剑了……” “哦,知道了……” 大概就像是审美疲劳一样,震惊次数多了,也真的是会麻木的,这些助教一则是感叹,二则确实是不能完全理解这些剑法的精妙所在,所以久之也就见怪不怪了。但陈珀和另外两名教习却是货真价实的内门弟子出身,自然清楚这些剑法意味着什么,说震惊自然是有的,说眼馋也有,说动心也有,说羡慕甚至是嫉妒都有,当然,最矛盾的还是陈珀…… 在廉尺准备以一敌百的时候,他心中是不屑之极的,但到了现在,他只后悔,为何当初自己会如此看低这人,现在对方进内门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下可怎么收场? 眼下情形摆在眼前,纵然廉尺就此停下脚步不前,但他只要比这些人多走几步,他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这已经成了无法改变的事实,除非…… 陈珀眼中头一次闪过对廉尺的杀意,心中却在犹豫,得好好计较一下,不然露了馅,事情就大了…… 相比这些人,上使表现得要好一些,但表面的理智之下,眼中也不时闪过流光溢彩,时而惊叹时而赞赏,甚至是敬佩,乃至敬畏…… 等到胡八道对梁弯弯出手的时候,他瞬间面寒如冰,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焦虑之心刚起,廉尺便在同一时间出剑了,危机迎刃而解,他这才面色稍霁,除了看廉尺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暖意,看胡八道的眼神已是完全和看一个死人没什么两样了,之后胡八道让那些弟子们拖住廉尺,他冷笑不已,心说以那小子的能力,难道还不能从你们手中抢来一柄剑?他一边冷冷看着两边的对峙,一般嘴里冷冰冰吐出两个字,以完全不容置疑的语气。 “该杀!” 之后的情形,再一次惊爆了所有人的眼球,即使是上使本人,也忍不住向前急走几步,紧紧盯着镜中画面…… …… 近身散打? 所有人都错愕停下手中动作,看着被团团围住的那个人,疑惑地想: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很快他们就知道答案了。 一名弟子欺身而上,持剑便刺,寒光森冷,廉尺微侧一步,身体差之毫厘地贴着这一剑避开,同时转了小半个圈儿,单臂伸出,就好像是那人自己送上门来似的,无比自然地将对方挟在腋下,劲力暗吐,那人顿时浑身瘫软,迎着冲过来的第二人顺手一掼,两人手忙脚乱地撞作一堆,跌倒在地。 第三人打了个时间差,趁着廉尺出手的瞬间,人已跃起在半空,长剑与手臂连成一条笔直的线,极快又险,角度刁钻地向着他的咽喉刺来!却被廉尺一个旋步躲开,横摆一腿,破风似刀,钢鞭一样狠狠抽在他的背上,千万斤的沛然巨力,直接将那人变作一枚打飘了的炮弹,飞入忙不迭散开的人群。 落地开花! 巨力的撞击让那人骨头折断,刺破皮肤,沙土和血花溅起的那一刻,廉尺脚下猛蹬,化身成第二枚炮弹,狠狠射进了人群之中! 恰似猛虎入羊群! 这一次局面更乱,因为廉尺手无寸铁,纯粹用的是贴身肉搏方式,比之用剑,空间更窄更挤也更自由,他在洞中一年多的时间,已经将肉身练得无比强悍,举手投足皆是武器,拳如摆锤,肘如大枪,腿似钢鞭,就连他的肩背,也是极厉害的进攻武器! 廉尺身形似电,拳出即收,刚击中一人,顺势闪过一剑,马上又贴住下一人,似乎根本不担心被击倒的对手还会有还手之力,只管拳打脚踢,动作简单直接,却精准到了极点,每一击必然打在对方防守薄弱之处,每一击必有一人倒下,招式动作之间,依然衔接得近乎完美,看上去流畅到了极点,也暴力到了极点! 顿时噼啪声响如同鞭炮不断,对面一人刚举起长剑,未及劈斩下来,廉尺早已左腿扎地,悄然发力一搓,借着那股反震之力,猛一扭胯拧腰,用肩部向着对方的胸口,狠狠撞去! 砰! 这一撞便飞了两人。 打人如亲吻,能在极小空间内发挥极大威力——八极拳,贴山靠! 胡八道那边,他站在原地,并未加入战局,脸上的轻松表情尚未来得及消失,心中却已惊骇莫名…… 自己这边已倒下了六人! 他看着廉尺悍然出手,就像是一股汹涌的浪潮,席卷而来,瞬间笼罩住一大群人,以水的包容性和延展性,抵消了那些人的所有攻势,在嗡嗡一片的剑鸣声中,他又展现出了潮汐洪涛一样的暴力和冲击,不停来回冲散洗刷着那群人,三进三出,三进三出…… 有人在惨叫,有人在惊呼,有人在哭号……各种反应各种招法各种变幻中,那个人永远理智,永远有条不紊,干净利落的动作中甚至带出一种古怪的优雅,招式变幻看上去顺滑得很,偏偏是极快到极慢的转变过程,往往是一只手很突兀地放在那里,看上去让人很有些莫名其妙,但下一刻,必然会有一个人将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送到那个人的手上——他甚至连脚步都没错开许多,只是手上一动,或是五指捏碎手腕,或是铁拳凿破丹田,举手投足,随心所欲——那是太极,他们并不知道。 一大群弟子明明长剑在手,却偏偏拿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没有半点办法,只能哭爹喊娘的嚎叫不断。 惊惧之意充斥在胡八道的胸膛之间,眼神震惊之极,又恨又怕,但恐怕更多的,还是茫然…… 他从未想过自己根本未曾放在眼中的对手,实际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中,那人强于剑,他出手偷袭梁弯弯,引得那人弃剑,本以为胜券在握,结果那人笑着说,我最强的,根本不是剑。 原来自己根本就是个笑话…… 他并不清楚近身散打到底是什么东西,但顾名思义,心里也大概明白七八分的,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心中的战意在迅速消退,眼睛骨碌一转,人已悄无声息地急退,须臾就没了身影。 穹顶之下,风声更急,黄沙漫天,和昏暗的天际连成一条线,几乎分不清楚天地界限,只有滚滚黑云的底部痛痛快快一抹鲜红。 像是火在烧! 荒漠之上,山呼海啸,人仰马翻,一道快得看不清的黑影,在人群中来回穿梭,风沙滚滚中,剑的寒,剑的影,拳的风,腿的雨,决绝而激烈地混杂在一起,剑光冲天飞舞,明灭闪耀,却被咆哮嘶吼的拳脚劲气眨眼间冲得粉碎,带出腥风,爆出血雨,场面极尽震撼的视觉冲击! 梁弯弯呆呆望着这一幕,一直以来,剑修在她心目中都是极其神圣的,应该是和风细雨一般,起落无声的,纵然是持剑相杀,斗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说起来的惨烈,看起来也该是极有风度的,不是么?修行者本就是神仙中人,自该有神仙一样的出尘气度,尤其是修为高深之人,那更应该是剑出无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那种飘然洒脱,才应该是剑修…… 她何时见过像廉尺这样的剑修,弃剑而不用,偏要靠着两只拳头,硬生生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修行之路,几时变得如此惨烈了? 不只是她,便是连铜镜外的那些人,也看呆了。 这人就像是剑修之中的一个异类,不止剑道高深远超同辈,便是身上其他地方,看起来也与别人浑然不一样,他们不是没见过拳脚比斗的,只是没见过如此惨烈的,当然这个惨,仅仅是针对那些外门弟子的…… 剑影纵横,却没有一道能落在他的要害之处,身上有伤,却轻微得足可忽略不计,因为他懂卸力之道,更懂如何让人对自己心生恐惧,他就像是一台蛮横霸道的暴力机器,出招不一定见血,但却一定令人筋骨断碎,痛不欲生。 所有人都用看魔神的目光看着他,惊骇莫名。 有一名教习,瞠目结舌看了半天,终于从久远的记忆中想起,自己在入门修道之前,似乎也曾经在某处看到过类似的情景,一个人面对一群人,以硬碰硬,拳脚搏命,没有用任何兵刃,他的拳脚就是最强的兵刃! 那个地方,叫作江湖…… 那种人,被称作豪侠…… 但那名教习记忆中的那些人和眼前这人又有明显差别,所谓豪侠,大概只是一种壮怀激烈的血性,不顾后果地冲上去,凭的是一股子血气上涌,搏命相杀,大多同归于尽,这其中更多的还是靠着吓得敌人肝胆欲裂,分寸大乱而来……但那人,却是极有章法,算计精准,思路冷静,偏偏动作大开大合,招式激烈霸道,他不知道那人使的拳法叫作八极拳,但他发现那人的真气好像是用之不竭似的,如此消耗,竟还游刃有余,实在是可怕之极。 片刻后,暴雨终于倾盆! 骤雨来得极快,乌黑的云团滚动奔跑,剩了天边一粒金星没来得及遮,一小粒明光闪烁,突然一下子就灭了。 夜! 瓢泼的水倒倾在荒漠里,片刻便被干渴的沙地吸走不见,狂躁蛮暴的荒原吸饱了水,从地上蒸出沉闷的湿热,将躺在地上的人团团裹住,哀声惨嚎间,站着的人已经越来越少,眼里再看不见一丝杀意和贪欲,只剩下恐惧。 廉尺在暴雨中尽情挥洒拳头,劲气和拳风比剑风更凄厉更凶险,上一招还是太极,下一拳就变了形意,而后招意还在,神明已改了念头,变作八卦沛然打出!八极极远之道,炮拳刚猛暴烈,咏春拳制止侵袭,通背拳放长击远……这些拳法就像是本能似的使出来,完全不拘形式,收发随心——那是截拳道的拳理,他早已深谙于心…… 他浑身被雨水淋湿,出手时,再无衣袖破空的呼呼风声,只有沉闷到极点的凌厉劲风,呼啸来去,撞碎雨点,干脆直接地打在人的身上,然后就是筋断骨折!闪转腾挪间,也不再快似闪电,而是变成一道疾风,所到之处,泥水四溅,惨嚎不断,雨一直跟在他后边追,卷着痛痛快快的土腥气扑过来! 这里是剑修的世界,是他一个人的武林! …… (这一章写得有些忐忑,因为并不知道大家的爽点在哪里,我说过,自己定位的是小白爽文,我本身也很爱看不费脑子的东西,但看的时候很明白,到了自己写就犯了迷糊,忍不住在想,这样子写究竟有没有人看?自己写完看了两遍,改了许多,将很多个人觉得稍微压抑残酷的地方删了去,大概有将近一千字的样子,心里简直滴血,又是四五个小时的结晶啊……但又不得不妥协,要不这一段就显得太黑暗深沉了点,我想要的,明明是正能量才对啊!怪只怪我这章名起得太惨烈,因为那部同名电影的原因,我一直觉得很**,心想一个人的武林啊,该是什么样子呢,大概就是我现在写出来的这样了,大漠狂沙,暴雨倾盆,画面感是徐克导演的《刀》给我带来的,本来还想写廉尺一边打一边嘴里学着飞龙不停叫“太慢太慢太慢非常慢你怎么这么慢”,觉得这样才够**,后来想想还是算了,简单说来就是,既然是一个人的武林,此时就不应该有说话的声音……) ; 第七十三章 悬在天上的棺材 转眼场间只剩最后一人,他面露恐惧看着廉尺,惊惶叫道:“不要杀我!” 廉尺看着他,眼神微讶,好像对方刚才说了多么令人惊讶的话一样。 那人哀求着说道:“放过我好不好?”声音已带着哭腔。 廉尺面带微笑,轻声说道:“不好。” 就在说话的这一瞬间,他气注于筋,身坚力发,全身毛孔急速开合,血液循环在这一刻变得飞快,几乎是话音刚落,他便向前猛跨半步,扭腰出击! 形意,崩拳! 这是快如闪电的一拳,如同在空间断层中穿行,瞬间便从这一头出现在另一头,又像是凭空长出了一截手臂,在那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已发出呼啸,呼呼带风,一鼓作气来到他胸前! 佛说弹指间有六十刹那,刹那间有九百个生灭,一个生灭就是一念。 廉尺这一拳,只在一念之间。 时间似乎变慢了,那人仿佛看见廉尺的一拳来到自己胸腹之间,鼓荡的拳劲将衣衫压得紧贴肌肤,随之狠狠轰下,然后自己的胸部,似乎微微有些塌陷…… 砰! 他倒飞而出,在空中仰天喷了一口鲜血,这一飞就是六七米,然后重重落在湿润的沙地上。 “我没有杀你,只是打断你几根胸骨而已,但是丹田已碎,此生恐怕再无法修行,除非你有什么神丹妙药……” 那人骇然望着他,只觉眼前天旋地转,修为已废,还谈什么修行?他再也无法接受眼前打击,脖颈一歪,昏厥过去。 廉尺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群,面色平静道:“我甚至没有杀你们任何一个人,但是抱歉,你们之中大多数人的丹田都被我打碎了……仓促之下没来得及废掉丹田的,也废了他拿剑的那只手,这些人的情况可能会好一些,但也只能重新换一只手从头练剑,我之前说过,既然你们想拦着不让我们进内门,那么我就会让你们失去进内门的机会,这样才不失信于人!就是这样,再见!” 一任地上那些人痛声哀嚎,他转过头,对依旧有些目光呆滞的梁弯弯说道:“走吧。” “……哦。” 走在路上,梁弯弯不时转头看他,一眼又一眼的,动作飞快,但他又哪里会觉察不到,无奈停下脚步,道:“就算是对我刮目相看,也不用目光真的像是用刮的一样吧?” 梁弯弯看着他,目光微亮:“你这身古怪的拳脚战技是从哪里学来的?” 廉尺道:“我若说是死去的老头子教我的,你信吗?” 梁弯弯看着他,认真道:“我信。” 廉尺默然点头,看着前方依旧无边无尽的荒漠,说道:“得加快速度了,胡八道那个混蛋都不知道跑了多远了!我生平第一次在人家面前夸下海口,总不能真的让那个混蛋就这样成了内门弟子吧?太丢人了。” 说起此人,梁弯弯眼中便满是怒火,看了一眼廉尺,犹豫道:“你身上的伤……” 廉尺大手一挥:“无碍!” 他并不是神仙,经过这样一场惨烈的战斗,又怎么可能不会受伤?但所幸都是皮外伤,他的肉身又被不死印锻炼得远胜同辈,加上那口寒池里的淬炼,以及尚未消化完的丹药灵气,伤势并不影响赶路,只是有些乏力而已。 梁弯弯问道:“我方才看你战斗,也看出了一些门道来,你的算计极为精准,动作衔接圆润无比,就像是完全料敌先机一样,但有些伤明明是可以避免的,比如你肩上这道剑伤,当时你刚刚下手废掉一人,完全可以在被这一剑刺伤之前直接杀掉对方,为何反要多做一个无谓的动作,依然选择废掉对方?” 廉尺沉默一会,道:“我不杀人的。” 梁弯弯讶然道:“你不杀人?你方才下手那么狠,招招废人修为,恐怕比杀人好不了多少吧?” “那不一样。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很珍贵,修为却不能代表一切,我尊重生命,所以不杀人。至于废了他们的修为……”廉尺忽然看着她正色道:“我说过,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你看他们中有几人像是会顾念同门之情的?当然这种人不是没有,但早在之前一些的时候就已经掉队了……这僰山外门早已被余暇搞得一团糟,强者为尊的理念贯彻得深入人心,只有冷酷无情的强者,才会为了几个内门弟子的名额,做出这种卑劣的事情来——以你的眼力,难道看不出他们眼中的杀意?既然如此,我废掉他们,又有什么好说的?” 廉尺记得很清楚,门中不乏弱者曾对他表示过好感,不管是他在废掉张小泉的时候,还是勒令王师弟等人不许抢人丹药的时候,那些人看他的神色极其复杂,既有感激,又有冷眼旁观之意,乃至于不屑……但还是有更多的人表现出了善意,他听到过许多别人在背后的议论,那时并不太懂,现在想来,人性的复杂又岂是如此简单的?但那些人总算心地不坏,只可惜…… 轻轻地叹息声,在夜风中传来:“说起来实在有些悲哀,有情义的,长期被外门弱肉强食的规则压制,导致没有实力去竞争,而无情的,却能在这条登山之路上走到现在,甚至能进一步成为内门弟子,嘿嘿——” “我会让他们如愿吗?当然不会!” “不是因为看不惯,只是他们惹到我头上来了,就这么简单!” …… 两人走了一段,荒漠之上无形的杀意却越来越重,暴雨已停,杀意混着地上蒸出裹脚的湿热,如有实质一般,直往人的心神深处钻去。 梁弯弯心神也受了些影响,反观廉尺,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几次她都将拳头攥紧,硬生生压下心底那股嗜杀的渴望,她提出将佩剑交给廉尺保管,以免自己失控伤了对方。 廉尺的回答是不必,若是你真的失控,我直接打晕你就行了。 到后面,她几乎是赤红着双眼走完这段路的。 应该说这条路并没有走完,只是走着走着,眼前情景陡然一变,无垠荒漠很突兀的消失,前方再次出现一条曲折小径,不同的是,这条小径,在悬崖边上,底下是黑不见底的深渊。 “怎么?”梁弯弯讶然道:“这就走到头了?我怎么感觉这片荒漠比前面的两次考验还容易些呢?” “前面两段路,第一段算是对人肉身极限的考验,这个是硬碰硬的,你修为高深,你身体强大,便能走过去,若是超出身体负荷太多,自然是止步于半途,来不得半点水份。第二段应该是考验人的精神,简单说来便是毅力,修行如登山,若是没有一心登顶的勇气和决心,仅仅是身上的痛苦就让你停止前进的脚步,那又何必修行?这大概就是门中前辈施行考验的目的了。至于第三段,看着简单,不过是些虚幻的杀意影响,好像是对人造不成什么危害,但在那种环境之下,意志薄弱的,便会彻底沦陷杀戮之中,而意志坚定的,却又免不了去怀疑别人,互相猜忌之下,这条路走到后面,杀意的侵袭越来越厉害,自相残杀是一定的了……这大概就是教习之前说的,力量越大阻力越大的由来了,咱们只注意到一路上到底会碰到什么样的阻力,却没有想到,人心,才是最大的阻力!”廉尺笑道:“说起来他们还应该要感谢我,若不是我提前终结了他们的登山之路,也不知到后面会死多少人……” 梁弯弯看着他,叹道:“比起你的修为来,我真是佩服你的脸皮深厚,废了人家的修为,还要人家感谢你?” “不谢就不谢呗!”廉尺若无其事道:“我做好事,从来不求回报的……” 梁弯弯忽然指着一侧的峭壁之上,“你看!” “看到了。”廉尺淡淡说道。 再陡峭的悬崖,也只是悬崖,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吸引两人目光的是,在小径一侧的高崖绝壁之上,密密麻麻分布着的无数具棺材。 那些棺材离地约莫数十丈高,不仔细看根本很难注意到,两人均是第二境的修为,目力远超常人,自然能清楚看到——那些棺材几乎都是一个形状,前端大,后端小,看着就像是一艘船,棺身通体漆黑,不知道是用什么木料做成,看着肃穆诡秘,更奇怪的是,那些棺材均是在悬崖上凿洞,平插上木桩,将棺材直接置于其上的。 没有墓茔,甚至连墓碑都没有,那些直接钉在峭壁上的棺材,看起来就像是悬在天上的一样。 此时黑云压顶,沉沉暗暗,不见半点天光,山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浓重的黑雾,忽有风来,吹得峭壁上的棺材嘎吱作响。 砰! 一声爆响,顶上一具棺材的盖子忽然掀开,一道黑影从中坐起,动作极其僵硬地缓缓转动脖子,发出令人耳涩的嘎嘎响声,停住的方向,正是两人所站立的位置,一张脸被莫名黑雾遮挡,依稀可见眼窝处两点绿莹莹的微光闪烁,令人心悸。 “我……我忽然不想往前走了。”梁弯弯嗫嚅道,毕竟是女孩子,纵然修为在外门中数一数二,甚至明知偷袭她的胡八道就在前方某处,但此刻见到如此诡异事物,也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廉尺看了她一眼,“你自己考虑清楚,反正现在退出,也不会影响你进内门,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这一次的选拔,晋级内门的只会是两个人。” 之前的时候,陈珀宣布选拔规则,登顶可进内门,若不能登顶,则以登山高度排名。廉尺说只有两人能晋级,自然是他和梁弯弯,话语中自然而然地将胡八道忽略了去,然而那人此刻仍旧走在两人的前面,廉尺的语气却不容置疑,仿佛早已笃定胡八道必定会废在他的手中一样——唯有如此,这一次的内门选拔,才会只有两人晋级,因为其他人全部都给废了,纵然走得再远,也没办法修行了,这样的弟子,内门自然是不取的。 这一点,梁弯弯也并不怀疑,只是对于自己是否该继续前行有些犹豫不决,而这个时候,那道黑影忽然从棺材中跃了出来! 山道上缭绕的雾气越来越重,黑雾和夜色混作一起,整个视野范围骤然缩小,但仅仅局限在平视范围内,上方的视野依旧没有阻碍,两人看得清清楚楚,那道黑影从棺材中跃出落下,便消失在浓重的黑雾中。 不知从何处传来夜鸟的诡异啼叫,一声接一声的,在漆黑遥远的夜空中显得刺耳无比,前方的阴影中,也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呼哧——呼哧—— 像是喘气声,又像是身体某些部位摩擦的声音,犹如百鬼夜行,看不见,却能从声音中听出一些征兆,更衬托出这条诡异山道上不详的平静。 从原地往前方眺望,所能极目的范围内依稀可见黑影耸动,像是在浓雾中逐渐侵染出来的一样,一道黑影慢慢映出了形迹,在夜色中摇摆的阴影和轮廓看上去异样的不真实。 那是一道破破烂烂的身影,披挂的不知道是盔甲还是碎布,浑身上下散发着腐朽的味道,脸部仍旧被夜雾笼罩,头上有两个尖锐的凸起,看起来有点像是长了瘤子的晚期病人,但对面那个生物看起来明显要高级得多。 “这是什么玩意儿?牛魔王?”廉尺眉头轻皱。 没有回应。 从梁弯弯看清对方头上长的那对角时,立刻变得浑身僵硬,她虽未亲眼见过,但从无数个耳熟能详的传说中也能清楚知道对方那对角所代表的意义,喉头轻轻动了动,梁弯弯有些艰难地开口出声。 “魔……魔族?” …… 这本书成绩很差,我慢慢找原因,总结,改正,啦啦啦啦啦……谢谢热心读者鼓励我,还帮我打广告,也不点名字了,反正就是你们几个魂淡啦,懂的哦…… ; 第七十四章 当当当当当 “来了,终于到这一步了!从这里开始,才是真正的考验!”大殿内,一名教习眼睛微微发亮,喃喃说道。 上使一言不发,眉头紧锁,盯着铜镜里的画面,眼神中微有些担忧。 而此时,廉尺已经和那道黑影交上了手。 那道黑影的速度并不快,似乎也没用什么功法绝技,甚至连动作都是近乎本能性的攻击,也不怎么防守,但有一点让人困扰不已……对方的身体就像是钢铁不坏之躯似的,无论廉尺如何拳打脚踢,至多被打击得歪歪斜斜,即便是八极拳的贴山靠强力撞击之下,也只是跌出几丈开外,消失在黑雾中,片刻后,又跌跌撞撞地撕碎夜雾,闯了进来。 它的身体,就是最强的防守! 那名魔族嘶吼一声,身子上逐渐浮现一层灰黑色的雾气,瞬间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淡绿色的凶眸,隐隐闪着红光,旋即它疾奔而来,带着可怕的压迫力撞向廉尺,强大的爆发力踩在山道上,烟尘弥漫,石块飞溅! 廉尺不闪不避,脚下猛地一跺,身体化作一道残影,硬碰硬地向着对方撞去! 砰! 看上去好像是半斤八两的样子。 “果然和传说中一样,魔族的身体,当真是强悍无匹!” 廉尺一边动手,一边感慨道:“看得出来,你只是一具千万年前的尸体而已,却仍旧保留着如此惊人的身体强度,可想而知,千万年以前的你,肉身该是强悍到了何等地步!” 砰!砰!砰!砰!砰!砰!砰—— 廉尺体内真气急速运转,飞快往双臂涌去,一个陆地行舟步迎向前,连跨两步,一步一拳,肩胯以脊柱为轴转动,带动两手发力,先后向前急击而出,在一瞬间内打出了十几拳! 八门炮拳,动步炮拳劲! 每一拳都重重击在那个魔族的胸膛之上,如中破革败絮,打得对方连连后退,最后一拳,更是被击得倒飞近十丈,彻底消失在两人的视野里。 然而半晌之后,它又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尽管身形已慢了许多,却仍旧凶悍无比地向着两人扑来! “抗击打能力这么强?” 廉尺嘀咕一声,束身一脚进寸步,同时屈臂半圆,猛一拧腰,全身骨节噼啪作响,双臂斜势向上捧起,随后高高往上跃去,猛地展身往对方身上下砸而去! 轰的一声,拳劲在对方身上炸裂开来,山道首当其冲,地面顿时出现碎裂,随后气浪席卷半丈有余,激得地上尘土飞扬,蓬起几米高,土黄色的尘雾和黑雾混在一起,彻底挡住了两人视线。 “它……它死了吗?”梁弯弯小心翼翼问道,她一直站在后面观战,一则是廉尺想试试魔族的水分,二则,她对这类异物确实有些恶心。 “不知道。”廉尺头也不回,紧紧盯着眼前那具魔族尸体,道:“梁弯弯同学,我要纠正你一个观点,这玩意儿本来就是死的,所以你应该问,它还能再爬起来吗?” 梁弯弯撇了撇嘴,没有反驳,往前走了两步,和廉尺一起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 许久后,对方的手指微微一动。 “懒得跟你玩了!” 廉尺呛啷一声拔出长剑,高高上扬,下一刻,一道寒光从他的右上方斜斜划将下来,快若闪电! 咔的一声,那具身体轰然碎裂! 梁弯弯撇嘴道:“早点为什么不用剑?” “我也想知道,自己的拳劲在魔族面前,到底能达到什么程度……”廉尺解释道。 梁弯弯揶揄道:“现在知道了?之前和那些人战斗的时候,你还说自己的近身……散打?是这个词吧?不是说比剑更强吗,怎么,还是要用剑才能解决掉啊?” 廉尺微微一笑,心中说道,那也未必。 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拿出来,即便是刚刚使的炮拳,若是他使的力道不是三分而是五分,估计那具尸体也会被震得骨骼尽碎,一具软绵绵的尸体,如何还能再站起来? 此时尸体脸上的黑雾已尽数消去,终于能看清真面目,但左右也是一具干尸,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除了头上那一对角,甚至和人类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这又是一道考验,但没想到居然是真正的魔族?看这尸体身上盔甲的腐烂程度,起码有千万年了吧?”廉尺若有所思道:“应该是用某种阵法驱使它的动作,若真是千万年的尸体还能行动自如的话,魔族该有多强?怕是早都征服大陆了。” “这个我知道,应该是门中前辈请来儒宗高手帮忙的,儒宗是十大宗门中功法最杂最渊广的门派,门中有礼、乐、射、御、书、数六大分支,分别对应了正气之门、音波攻击、箭道、御兽御尸之法、符篆之术以及阵法之道,这个是他们的专长。”梁弯弯答道。 廉尺明悟道:“所以这尸体就是御尸之道了?其他的几个分支,我大概也能猜到,但那个正气之门是什么意思?” “儒宗信奉‘天地有正气’的说法,所谓的正气之门,其实也和修行者的丹田一个道理,他们修的是天地正气,就和咱们剑修身上的剑气差不多,都是来源于天地灵气转化而成,本源相同,法门不一样而已,算是异曲同工。” 廉尺叹道:“感觉好厉害的样子,他们会的东西如此之多,相比之下,咱们蜀山剑派只修剑道,好像逊色了许多啊!” 梁弯弯正色道:“你也别这么说,需知剑道修到了极深之境,任你万千法门,我自一剑破之!以不变应万变,以力破巧,斗起来并不比他们差,况且剑修有剑气淬体,论及肉身强度来,把魔族抛开不算,咱们也是十大宗门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廉尺轻笑一声,没有说话,他知道梁弯弯背景不凡,所以也没问她这些信息是从何得知的。 梁弯弯撇了撇嘴:“怪不得这条选拔之路千年前便已不用,连魔族都有,前方到底还有什么在等着咱们?” “哦?听你这意思,是决定继续向前了?” 梁弯弯白了他一眼:“如果是我独自一人,当然是二话不说转身回去,但现在很明显你想继续往前走,难道让我抛下你?别忘了我们可是同伴!” 廉尺看了她一眼,微笑着当先往前走去,“别掉以轻心啊,这条路走到现在,也能看出一些那帮人的德性了,绝对不会如此简单,前方定然还有魔族,而且不止一个!” 梁弯弯快步跟上,轻快地挥了挥手,带着两分女孩子的天真娇嗔:“那又如何?我辈剑修,岂能被眼前所阻?凡有挡路者,统统一剑斩开!” “听你这口气哪里像是剑修?倒像是拦路劫道的山贼女大王……” …… 看着对面那道黑影,胡八道的内心产生了深深的绝望。 一路走来,已经是碰到第五个头上长角的怪物了,他曾经听余路讲过一些大陆传说,知道对方是魔族。事实上,在看见第二个魔族出现的时候,他心里其实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但眼下廉尺和梁弯弯肯定在身后紧追着,他只能继续往前,抢先登上山顶,拿下一个内门弟子名额,那两人才不敢对再他动手。 费尽全身精力,终于斩杀掉第四个魔族,此时他已变得浑身无力,瘫软在地上,仰头看着顶上夜空,周遭的夜雾还是那般厚重,脚下的路直直延伸进去,也不知道前方到底是什么,到底还有多远。 梦寐以求的内门弟子啊…… 而第五道黑影,正在缓缓向他走来,不知道是因为本身不具备思维能力还是成竹在胸的原因,那道黑影走得不慌不忙,以固定的步伐频率,刷新着胡八道心中的恐惧之心。 格格格,格格—— 是牙齿在打架的声音…… “我跟你拼了!” 他猛地从地上蹿起,一剑狠狠劈向对方脖子,但只陷进去三分便被卡住,对方一拳向他砸来,顿时小腹剧痛,身不由己地往地上蹲去,抬头看时,对方正狠狠一拳向他头顶砸来,胡八道心中骇然,慌乱中双腿猛力一蹬! 砰! 歪打正着,对方竟被他蹬得往一旁跌去,脖子上还卡着他的那柄长剑,身子一歪,便摔进了山道一侧的无尽深渊之中。 胡八道一愣,往着悬崖边上跪行两步,低头一看,底下是浓得化不开的一片漆黑,那道黑影终于无影无踪,劫后余生,胡八道脸上逐渐浮现出悲喜交加的表情,终于放声大笑,极尽癫狂。 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终于发现了吗?” 胡八道忽然愣住,他动作僵硬地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那么多人,都没能拦住他吗?胡八道心中惊骇到了极点,这一路走来,定然会遇到魔族,但看那两人的情形,除了身上多了些伤痕,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竟然厉害到这种程度? 梁弯弯看都没看胡八道一眼,连余光中都是嫌恶之色,只是用嘲笑的口气对廉尺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傻?” “傻?”廉尺瞪大眼睛道:“从魔族出现在我面前的第一时间起,我就有想过将他逼下悬崖的好伐!之所以坚持动手,完全是为了试一试对方的斤两啊!” 梁弯弯不服气道:“那方才你为何不这样做,反而把我推到前面去?” “锻炼你的勇气嘛!”廉尺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不是说凡有挡路者,统统一剑斩开吗,我给你这个机会啊。” “所以你这个混蛋就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我陷入苦战,连斩三个魔族,一直到我力竭,你才扮好人走出来,一脚将魔族踢进悬崖,然后告诉我事情就是如此简单容易?” “本来就是这样嘛,你……”廉尺分辩,忽然感觉到身上一股凉意袭来,赶紧住口不言,转头看见胡八道,顿时眼睛一亮,“啊哈,胡师兄你好啊!” “我……”胡八道心里一松,暗忖对方或许不会动手,正要说话,岂料又被廉尺打断。 “闲话不多说,胡师兄你是自己动手,还是要我亲自来?” 胡八道心中一惊,颤声道:“你……你想怎样?” “怎样?哈!好一副傲娇的口吻!胡师兄你酱紫,我不好下手的你造吗,我不想怎样,只是想履行诺言,废你修为啦!”廉尺笑嘻嘻道。 虽然听不大懂,但胡八道又不傻,顿时吓得接连后退,“不不不……不能这样,我已是内门弟子,你不能随便对我出手!” “内门弟子?哦对,三个名额嘛,此间又只剩我们三人,从理论上来说,确实是这样,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廉尺皱起眉头道:“又没人出来宣布你已经是内门的人,也没人说过内门弟子就不能动手,这个理由可没什么说服力,你要不要换一个说法?” “我跟你拼了!” 胡八道深知两人之间的仇恨无法轻易化解,当下大吼一声,足下发力疾奔过去,真气急运,一拳便往廉尺胸口击去! “省省吧,你以为还像方才那般,吼一声我跟你拼了,就能小宇宙爆发,像打魔族那样把我打下悬崖去?还真是天真烂漫哟!”廉尺一边好整以暇闪过对方的拳头,一边出言讽刺道。 胡八道一身的修为尽在剑上,长剑却和那个魔族一同掉下了山崖,再加之和魔族一番苦战,早已精疲力竭,哪里能和体内真气远胜常人的廉尺相比?他此时就像一只猴子,被对方戏耍个不停。 不仅如此,还有来自精神上的打击。 “胡师兄你的剑呢?你干嘛不用剑啊?哦对了,好像是刚才弄掉了,那胡师兄你节操怎么没掉呀?” “胡师兄你这一拳好软啊,是没吃饭的原因吗?要不要我去捉一只魔族给你补补身子?” “对了胡师兄,你知道什么是当当当当当吗?” 胡八道心里又惊又惧,且烦乱不已,感觉好像有一只苍蝇一直在耳边绕啊绕啊绕的,偏偏那只苍蝇又是实力完全碾压自己的存在,双方的思维也根本没在一个平面上,对方说的话实在是晦涩难懂,他又忍不住去细想那是什么意思,如此一来心神更乱,但对方却是一副戏耍的姿态,心中怒火难遏,当下狂吼一声,愤声道:“廉尺你不要欺人……” 声音戛然而止,就好像被大锤猛地敲了一下,来自胸腹间的沉重打击,将他未说完的话骤然打断,廉尺整个人好似一张舒展开来的大弓,瞬间便弹射到他身前,接着又从极快转为极慢,缓缓从他胸前收回拳头,双目对视间,胡八道清楚看见对方眼中一丝冷冽之意。 “太甚?” 廉尺淡淡说了两个字,紧接着双臂化作一道道闪电般的幻影,拳头如同雨点般,疯狂往胡八道胸前砸去! 当!当!当!当!当! 明明是拳头击在胸口,却发出了类似金铁撞击的响声,当当当当当,比啪啪啪啪啪更响亮一点,比噗噗噗噗噗更清脆一点,然后大锤敲个不停,一锤接一锤,不停地砸在胡八道的丹田之上! 噗! 拳收,人退,又不紧不慢地往一旁跨了一步,下一刻,与胡八道嘴中狂喷而出的鲜血擦身而过,他低头看着手背上溅上的一点血迹,皱眉道:“脏。”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手帕,仔细地拭去手背上的血迹,这才抬起头看着胡八道,面无表情道:“这就是当当当当当。” …… (当当当当当就是onlyyou,onlyyou就是只有你,只有你就是所有人都废了就只剩你一个了,懂的?因为取章节名实在太难,所以我剑(乱)走(机)偏(巴)锋(搞),请无视。) ; 第七十五章 群魔环伺 “大胆!”大殿内,陈珀看着镜中情形,面色震怒,呵斥道。 “又怎么了?”上使瞥了他一眼,不耐烦道。 陈珀愤声道:“此人大胆!胡八道已是内门弟子,他还敢公然出手废人修为,简直丧心病狂!” “谁告诉你胡八道是内门弟子的?”上使问道。 “事情明明摆在眼前!登山之路,只剩这三人,哪怕现在放弃登山,胡八道也是前三名之内,自然是内门弟子!在此情形下,廉尺还敢出手暗害同门,实在是狠辣之极,我建议,取消他内门弟子的资格!”陈珀气愤不已,心中却是微微松了口气,终究是成功了。 先前廉尺对胡八道出手之时,他就想出声喝止,和廉尺总算打过两次照面,他也分析过此人性格,大概猜到对方定然会抗命强行出手,到时他就有了口实,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廉尺拒于内门之外。但细思之下,又觉不妥,他的目的是不让廉尺进入内门,但若想给廉尺定罪,就只能说胡八道位列前三,已是内门弟子,廉尺不可对他出手,但言下之意,也就是告诉廉尺对方也理所当然的已是内门弟子。如此一来,万一对方为了进入内门,真的就此住手,反倒不好办了……所以他一直冷眼旁观,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的机会! 上使皱眉道:“他还没从山道上下来,算什么内门弟子!” 陈珀反问道:“历来登山前三名可入内门,上使可承认否?” “不错。” “此时胡八道已是前三,自然算是内门弟子!廉尺亲手废了内门弟子的修为,自然是要惩戒一番!” 上使看了他一眼,眼中大有深意:“你的意思是,廉尺不该对胡八道出手?” 陈珀不慌不忙道:“之前可以,因为在那杀意平原上,尚有成百弟子,大家都要去争那一线之机,杀伐也是正常,但廉尺此人未免太狠,居然一口气废了我外门所有精英弟子,简直残暴至极!这个也不提了,而后其明知胡八道已在内门弟子之列,双方已经没有争斗的必要,还强行出手,使得我内门生生少了一个栋梁弟子,其罪该罚!” 上使眼睛微眯道:“照你的意思,胡八道集结了一帮人以多欺少就可以,廉尺为了自保,废人修为就不可以?” 陈珀争辩道:“问题不在此处,问题在于,胡八道已是内门弟子,廉尺就不能……” “谁他吗告诉你胡八道是内门弟子了!”一声大吼,上使面色铁青,语气激烈道:“廉尺为何不能出手?登山之路,没有规则,这规矩流传了多少年了?之前你也亲口宣布过,现在你为了泄私愤,居然这般信口雌黄,真当我是不存在的?” 陈珀面色平静,沉声道:“我没有!此事只能说是有分歧,但我身为外门教习,也有权做出决定,不能由你一人独断专行!” 上使盯着陈珀,冷声道:“我独断专行?呵……今日我还就独断专行了!我现在告诉你,只要还在山道之上,这几人想要怎样,都由得他们去!” 事情忽然发生到这种地步,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此时的大殿内,众人看着两人争执,都有些愕然。 “你没有这个权利!”陈珀面色冷然:“我敬你是上使,是内门来人,但莫要忘了,我也是从内门中出来的!而且我和余暇那个废材不一样,我并不是被内门抛弃的,而是师傅派我到外门来的,他答应我,十年之后,我可以重回内门修行。所以,你别拿我当成弃子!” 说罢指了指一旁那两名教习,两人低头不语,显然是早就知道陈珀的背景……众多助教面露恍然,怪不得总觉得在这外门之中,陈珀的地位似乎隐隐高于两人…… 上使一愣,冷笑道:“你是嫡传弟子?师承何人?” “靳宗卿长老。”陈珀傲然答道。 “哈哈哈哈——”上使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忍不住纵声狂笑,“我就说你这人嚣张至此,难道是有什么倚仗?原来是这样啊……” 他停止笑声看着陈珀,冷声道:“你今生都不必再回内门了,我会将此事告知靳宗卿长老。” 陈珀面色一变,震惊道:“你……” 声音被打断了,那人冷眼直视他,用比他嚣张一百倍的语气傲然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当! 一块黑色铜牌掷出,在桌上撞出清脆的响声,正面朝上,雕刻一柄小剑,锋芒毕露,一侧刻有一个僰字,古朴巍然,其下两个大字,赫然入眼! “长老!” 众人惊呼出声。 此人竟是僰山内门长老!怪不得他敢放出话来说,要对方回不了内门,纵然陈珀是长老嫡传弟子,在另一位长老面前,又能算得了什么?况且此事他本就是有理一方,难道靳宗卿长老还会为此事与他伤了和气? “不可能!”陈珀面色通红,震惊至极,却强自争辩道:“你不可能是内门长老!我在僰山上呆了这么多年,为何从未见过你?” 上使斜瞥了他一眼,面带不屑道:“老子是不是长老,还用你怀疑?至于你没见过我,哈!就凭你也配?” 说罢便不再理他,转头对着众人吩咐道:“安排人手去接回那些弟子,我估计没几个能自己走回来的,尤其是那个胡八蛋……哈哈,这小子真解气!痛快!” 忽然想起什么,又说道:“那些人……我是指在荒原上动手的那些人,记得清点一下,一会把名单给我……” 这是何故?众人心中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多问,齐声称是。 陈珀面露不忿,还想要强辩两句,忽然间,一个名字闪过心头,有些久远有些模糊,此时却如雷贯耳一般,关于那人的事迹也在记忆中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他瞳孔猛然一缩,手心处已是一片冰凉…… …… 山道上。 “我的事情已经做完,对于他出手偷袭你的事情,你有什么龙门阵想对他摆的?”廉尺问道。 梁弯弯摇头道:“算了,他修为已废,这个打击已经够大了,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于是两人继续往前走去,没有再看胡八道一眼。 崎岖山道,独剩一人,神情木然呆滞,眼中没有半点神色,就这样半坐在地上,完全隐在了黑暗中。 “小心一些。”廉尺抬头看着前方峭壁上密密麻麻的悬棺,叮嘱道。 梁弯弯不解道:“那有什么,只要将那些魔族尸体逼下悬崖不就行了?” “这里既然是登山之路的第四段,想必不会如此简单,做好苦战的准备吧。” 话音刚落,耳畔忽然传来一连串的沉闷声音,源头是前方峭壁上……那些棺材。 无数棺材顶盖掀开,一道道黑影从中缓缓坐起,咔咔咔咔……令人牙酸的骨节扭动之声此起彼伏,然后那些黑影,不约而同地缓缓转动头部,看向下方两人。 黑暗夜色中,那些魔族眼中绿莹莹的微光,就像是窥视食物的群狼,看着格外诡异。 砰砰砰砰砰—— 数不清的身影从棺材中跃起,在两人的视线范围之内纵身跳下,然后消失在前方的重重浓雾中……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中的警惕之色。 片刻后,呼哧呼哧的声音穿透黑雾而来,伴随着令人心惊的脚步声,一具具腐烂的魔族尸体,出现在两人面前。 “看,我就说没那么简单吧!” 廉尺脚下一搓,当先而上,瞬间冲入魔族群中,一个贴山靠,顿时将两名魔族撞下悬崖! 同时,他也陷入了魔族的重重包围之中。 “恐怕就止步于此了……”大殿内,传来一声轻微叹息,两名教习面面相觑,悄悄打量了一眼那位年轻的内门长老,敬畏的神情下隐藏着淡淡的疑惑。 “这条路,硬闯是不行的,这个我们早已知道,但也只是从传闻中得知,并不曾亲身经历,却不知想要通过这场考验,到底需要怎么做?”一名教习鼓起勇气问道。 长老并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铜镜看,目光微微有些失望,良久,方叹道:“看下去吧。” 重重迷雾中,目力所及只有不到十丈的范围,但也能将山道上的场景尽收眼内,只见漫天拳影,挥洒当空,前方不停传来拳头和身体碰撞的声音,凌厉的拳劲和空气摩擦出一道道淡淡的幽蓝火花,不断有魔族被击下山崖,但周围的魔族数量实在太多,好像根本就没有减少的趋势。 梁弯弯紧咬下唇,拔出长剑,加入了战团。 面对如潮一般的魔族,两人相互配合,为对方减少压力,虽然险境连连,但总算没有受到多大伤害,只是真气有些支撑不住,毕竟这些魔族太耐打了,又不是每一次都能精准地将对方击下悬崖,廉尺还好一点,但梁弯弯的处境就有些堪忧了。 “怎么他们的数量没有什么变化啊!”梁弯弯挥剑格开一名魔族的拳头,被惊人的冲击力撞退几步,身形一转,躲开背后偷袭者砸来的拳头,剑气骤然爆发,将一名魔族打下山崖,顾目四周,对手似乎还是那么多。 “准确来说,是增加了,方才只有四十八个,被我们弄下去了十九个,现在却有五十二个。” 廉尺猛一跺脚,犹如飘鸿一般纵出,瞬间斩出无数记手刀,击退前方三名魔族,淡淡道:“而且他们正在变聪明,一个个都刻意避开悬崖外缘,有意识地向里面那一侧靠拢……比那些外门弟子难搞多了,防御力惊人,又没有恐惧之心,很难在对方面前建立心理优势。” 梁弯弯一愣,大概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一剑劈开眼前的魔族,一边向廉尺靠拢,一边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跑是跑不掉的,前方山壁上的棺材比此处还多,但这毕竟是登山之路,就算很难,也不该完全杜绝弟子们的希望才对,外门弟子最多也就是第二境的修为,又不能御剑飞行避开这些魔族,所以应该还有别的路。” 别的路?梁弯弯不禁抬头望去,山峰笔直,壁立千仞,甚至根本看不见山的巅峰,山体光滑如镜面,上面除了棺材还是棺材,哪里还有第二条路走? 难道还能从悬崖上挂着的棺材上踩着过去? 怎么可能!那不是羊入狼群么? 因为瞬间的分神思考,梁弯弯自然而然的有些恍惚,只注意到身前的动静,并没有留意到身后一名魔族冲了过来,骤然向着她出拳而来,拳风呼啸,如同利刃! “呀!”大殿内惊呼一片,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其中一声竟是传自那位内门长老,众人愕然望去,却见他脸上满是惊色,眸子内,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雾蒙蒙的山道上,群魔重重包围,廉尺和梁弯弯相距数丈,哪里能顾得过来? 骤然间,只觉后心处猛地一凉—— 梁弯弯心中一惊,感觉到背部的衣衫已被劲风激荡得紧贴肌肤,但此时她刚刚出剑刺向前方一名魔族,用力已尽,纵然察觉到身后的偷袭,也无能为力。 那一拳是对准后心来的,单看劲风便知不凡,梁弯弯知道对方定然是那群魔族中的厉害角色——方才已经发现,极少数魔族身形要比同类高大一些,身上的盔甲也没那么黯淡,实力要强出许多,大概并不比胡八道逊色。 难道我便要死在这里了? 电光火石间,脑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个想法,下意识地看了廉尺一眼,却见他眼睛盯着自己身后,虽有惊意,却并无担心,只是有些怒气在眼底蔓延。 没来由的,梁弯弯心中平静下来,任由长剑插进身前那名魔族胸口,不再管什么——管也管不过来了……闭目准备等死。 下一刻,身后的风声骤然消失! 因为天地之间响起了更猛烈的一道风声,就像是龙吟虎啸,响彻整片夜空,山河激荡,帝星飘摇! 只听见背后传来咔咔之声,随后便再无声息…… 梁弯弯愕然回头,却见身后只有一摊粉碎的灰,堆积在破败陈旧的盔甲之中,并没有看见那名魔族的身影。 她不禁一愣。 “我知道了!” 廉尺的声音忽然在夜空中响起,眼睛亮得仿似繁星。 …… (今天两更,下一更还差千把字,码完再改两遍,嗯,大概在晚上七点之前,也不说定会更早。) ; 第七十六章 天地之间的那道剑意 “用剑意!”廉尺喝道。 “剑意?” “你试试!” 梁弯弯半信半疑,恰巧方才被他刺中的魔族再次扑将过来,心中一动,瞬间凝神静气,整个人好似完全冻结了一般,静止不动。 一道剑意凭空出现,在低沉的夜空中攸悠一闪,随后迅疾无比地刺向那名魔族! 轰的一声,那名魔族的胸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塌陷,随即扩散到全身,身子猛地垮了半截,然后变成一摊灰烬——就像她方才看见的情景一样。 “真的有用啊!”梁弯弯惊喜无比。 “终于明白了?”大殿内,那名长老长笑一声,眼神中满是赞赏和欣喜之意:“这场戏还有得看。” 一旁的陈珀垂首而立,面如死灰,眼神,黯淡无光。 廉尺微微一笑,他方才发现那名魔族偷袭梁弯弯,并且是这些魔族中级别较高实力较强的存在,他并不能确定自己一击能让梁弯弯虎口脱险,心念急转间,五岳倒山剑剑意喷薄而出,如同山崩海啸,竟然瞬间就将那名魔族轰杀成渣,然后,他就彻底明白了。 这一段山道的考验,是在剑意。 剑意是剑修中一个很玄奥的说法,就如同兵器乃手足之延伸,剑气应该就是兵器的延伸,而剑意,却是剑道的魂。 这种虚幻的概念是从前的廉尺所不能理解的,就好比他身体里的那道剑意,那是那位剑圣一生的剑道精华,也是全身修为的终极领悟,他从前不懂,却并不代表现在的他不懂,自从拥有了感情——或者说是正视自己一早就具备的感情之后,那些他练过的剑法中蕴藏的剑意,自然而然的也就懂了。 懂了,便是掌握。 剑意虚幻,说不出,讲不明,硬要给个靠谱点的说法,大概类似于精神攻击之流,偏偏又能造成极大的物理伤害,可以理解成神念或者意识,有时如同劲气,如此又好像和剑气并无区别,但深究下来,却又能发现其中的天壤地别,这是剑修才能懂的意味,旁人无从窥知。 廉甲传给他的那些剑法中,均蕴含着不同的剑意,五岳倒山剑有剑意,势重力沉,如岳临渊;明月出山剑有剑意,飘渺清灵,气象万千;青山白浪万重千叠孤帆明灭满江剑有剑意,壮阔浩大,恢弘无匹……应该说所有的剑法都有剑意,或者说,所有的剑修都有剑意,即便是一生只学过基础剑法的剑修,也能沉淀出自己的剑意,但这定然与别人的不一样。 这么说吧,剑意就是剑修自己对于剑的理解,从而延伸出来的攻击方式,又或者是悟道意念,但不论怎么说,这才是剑修最强大最根本的东西。 前面的山道艰难,第一段是淬炼肉体,第二段是锻炼毅力,第三段是抵御杀意,这第四段,考验的却是剑修最为根本的东西——剑意。 说起来简单,但整个僰山外门中,真正悟出了剑意的又有几人?算起来的话,大概也只有廉尺、梁弯弯和胡八道这三人了。 纵然身具剑意,各人剑意的威力也大不相同,除了极少数的天才弟子,很少有人在幻血境以前就能运用剑意杀敌的……巧的是,这条山道上,恰恰有两人都能自如地运用剑意。 梁弯弯虽只是入门阶段,但她也确实算是天才,何况这一段路本就是为考量弟子剑意而设置,在这个特定的环境之下,她的剑意威力也被放大了许多。而廉尺,自从他继承了剑圣转世的廉甲的那些剑法、以及廉甲前世留下的那道剑意之后,他的剑修之路,就已经和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剑修不一样了。 既然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不论眼前的魔族再多,在两人的剑意面前,那些好似金刚不坏的钢铁之躯竟然都变得不堪一击,瞬间便会分崩离析,不足为虑,当然真正的魔族定然不是如此轻易就能击倒的,不然剑修岂不是魔族的克星?廉尺认为,这应该是当初设立这条山道的那些前辈刻意留下的漏洞,特意为剑修而生的。 一个人实力再强大,但若是没有领悟到剑意,这段路也根本走不完,这才是这条山道的深意——一段一段的走下来,取的便是各方面综合实力最强的外门弟子! “果然厉害,居然还有这种针对性的考验,太神奇了!”廉尺不由感慨,转头对梁弯弯道:“变个戏法给你看。” 梁弯弯狐疑地望着他,不知道这人又在玩什么花样,随着廉尺袖袍轻挥,双手微抬的动作,下一刻,她彻底惊呆了。 天地之间凭空出现一道气息,极尽壮阔浩瀚之道,仿佛山海一般辽阔,如同潮水,在咆哮在嘶吼,耳边竟似传来了浪花拍击之声。 却又如岳临渊,比山道旁陡峭的山壁更高更直,好像亘古便已存在一般,任凭岁月悠悠,也只及表面,始终意气不颓,锋芒毕露。 那是一道极高、极妙、极深、极远阔、极壮大的……剑意。 夜空之上,无端响起了一声轰鸣,声音不大,却给人以精神上的震撼,就如同山峰崩塌,海潮轰鸣一般,声势浩大,让人丝毫不怀疑若是直面其锋,瞬间便会让人意志瓦解,再无争斗之心。 然后有风起。 不疾,不烈,覆盖面却极广,好似三月春风一般,在浓雾弥漫的夜空山道间,轻轻吹拂,比情人的手更轻柔更温和,缓缓拂过前方密密麻麻的魔族。 接着是海潮一般的哗哗塌陷之声,烟尘四起,弥漫了整个视野。 片刻后,风止,雾散,前方赫然开朗…… 朗朗夜空中,点点星光下,一条曲折山道折叠向前,就像是群山之间一根反射着微光的乌灰玉带。 所有的魔族都已消失,只剩下山道上横七竖八的破败盔甲和褴褛碎布。 这是藏在廉尺身体里的那道剑圣剑意,此时,他终于能够收放自如了——河山剑意,厉害如斯! 但厉害是厉害,廉尺分明察觉到,剑意外放之后,气息比之前明显弱了一些。 “看来是消耗品啊,不能这么一直折腾了,可惜……”心中暗忖可惜,脸上却一点也没这么觉着,尤其是他转过脸来,看见梁弯弯脸上的表情之后,更是连那一丝丝的心痛都抛诸脑后了,心想这大概就是雄性在雌性面前强烈的表现欲了? 梁弯弯瞪圆了大大的眼睛,小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弯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眨啊眨的,可爱得一塌糊涂,半晌后,夸张地叫了一声。 “哇!” 廉尺看着她,表情平静,眼神中却尽是得意,眨了眨眼,挑眉挤眼一笑,贱么兮兮的嘴脸。 “哇了吧……” …… 大殿内,鸦雀无声,众人的表情看上去和梁弯弯无异,只是没有那么可爱罢了。 “……好强的剑意!” 片刻后,一名教习咽了口唾液,骇然出声。 那名年轻的长老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震撼已说明了一切,半晌后,他转过身看向同样震惊的陈珀,似笑非笑:“到了现在,你还要和这个人过不去?” 陈珀眼神一黯,没有说话。 “这件事情我会直接禀告山主,若是你还存着之前那般想法,最好熄了念头,不然的话……我敢保证,整座僰山都容不下你。” 陈珀低头不语,万念俱灰。 …… “你好厉害啊!” “废了个话!” “那干嘛不早点使出来?” “你当这玩意儿简单啊,我都是刚刚才发现的。” “你那是什么剑意啊?是廉大叔教的?” “……算是吧。” “咦?前面的路又变了!” “咦?前面的路真的变了!” 前方是一座高峰,笔直陡峭,一条长长的石阶蜿蜒而上,一直延伸到峰顶,巨大的山壁之上,刻着两个大字,铁划银钩,遒健大气。 僰山! 这个僰山,自然是指的僰山内门,是真正的僰山——五方大陆上十大顶尖势力,最强剑修蜀山剑派,七大山头,僰山居于其中。 两人神情都有些怪异,具体说不出来,但各不相同,或者此刻的心情是相同的。 一路走来,终于快到了……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远处吹来一阵阵欢快的风声,在扑面而来温柔似三月的微风中,两人对视一眼,廉尺摆出一副惊喜无限的表情,正要说话,却见梁弯弯神色有些复杂,小嘴撇了撇,转过头去。 廉尺眼角抽搐几下,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嗯,今天的风儿……好喧嚣。” 迎着月光下映得如同玉带一般的石阶,廉尺若无其事地拾阶而上:“那么,迈出我们通往内门的最后一步吧,这最后的一程,将永远镌刻在你我的内心深处……恰同学少年,师哥师妹,一路相携而行,不抛弃,不放弃,最终排除万难,进入内门……啧啧,好一段美谈啊……” 说话间,他回过头去,看向梁弯弯。 哪还有半个人影。 身后雾茫茫一片,早已不是原先的景致,他心中估算出两人相隔的距离,试探着伸出手去,在梁弯弯应该站立的位置处,却捞了个空。 “又是雾又是雾……特么的能不能玩点新花样啊!” 廉尺神色有些恼怒,想了想,嘴角轻扬,微微噙出笑意:“不过……我很钟意呦。” “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梁弯弯同学!” ; 第七十七章 有生之年,狭路再逢 “终于走到最后这一段了!”大殿内众人均是神情紧张,盯着铜镜。 “记得传说中能走完这条路的,好像还没有十人吧?”一名教习自语道:“这两人若是都登上峰顶,岂不是创造了咱们僰山的纪录?” “但方才长老大人不是说了,这最后的一段路才是真正的强者之路吗?” “她为什么不走?”一名助教指着铜镜问道,镜中赫然是梁弯弯的身影。 只见她紧咬下唇,神情复杂地望着前方,嘴里嘟囔个不停:“怎么会是这条路呀,好可怕,我才不要走!” 众人面色震惊,纷纷侧目,并没有人说话,却不约而同地心中想到:莫非你曾经走过? 但是毫无道理啊,你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外门弟子,了不起也就是天分比旁人好一些吧…… 唯有那名内门长老,嘴角噙着笑意,静静看着镜中那道身影,似乎在等待着对方迈出那一步,眼神里满是宠溺。 …… “什么鬼?” 走了几步,廉尺眼前忽然一变,石阶变作了山道,一侧是深渊,一侧是山壁,看着与之前那条一路悬棺的山道相似,但廉尺心里深知,这不是先前那条路。 他记得这条路…… 就像是宿命的重演一般,他开始身不由己地沿着山道飞奔,然后前方山壁的转角处,赫然出现了两道身影。 “距离隐身模式关闭还有一分钟!” 耳畔传来了中性的女音,好像是电子合成的一般,好像是在心底响起的一般,好像是……疏远到已经完全忘记了一般…… 尘封的久远记忆深处里,忽然便被拉扯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一股一股的电流,在胸臆间袭过,脊背上瞬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廉尺停下疾奔的脚步,神情有些复杂地从前方那两道身影身上移开目光,仰头默默望天,喃喃念道:“这种丧心病狂的手段你们也能搞出来?还真是……” “无耻到没朋友啊……” 那两道身影,穿着奇怪的服饰,有点像盔甲,但质地明显偏软,其中一个从口袋中摸出一样黑色事物,正对着空气莫名其妙地轻声说着些什么,另外一个则是挡住崎岖的山路,手里端着一种古怪的器械,前方伸出的乌黑洞口,直直地对着廉尺。 廉尺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两道身影,眼神很是复杂,微有波澜泛滥其中,直到前方那个古怪器械的洞口中绽放出艳丽的火花。 哒哒哒哒哒哒哒—— 是激光步枪的声音,无数道耀眼红光向着廉尺扫射而来,面对着代表死亡的绚烂光芒,他终于动了…… 脚下一跺,身体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已出现在陡峭的山壁之上,凭着惯性在山壁上斜着疾行几步,脚下又是一蹬,身形再次消失! 那些耀眼的红光,有些射在他身后的山壁之上,激得土石乱飞,有些则是射在了空气中,淹没在了深沉的夜空里。 再次闪现时,廉尺已在那两道身影之前,没有丝毫的交流,他骤然出拳,简单直接。 砰! 声震四野,那道拿枪的身影瞬间倒飞而出,跌下山崖。 “发现目标,发现目标!坐标是y—3.942.645,重复,坐标y—3.942.645……是!遵命,长官!” 廉尺后退一步,面无表情看着另一道身影拿着联络器汇报他的方位,等对方说完之后,他平静问道:“汇报完了吗?” 对方没有丝毫反应,只是机械而迅速地从腰间掏出声波手枪,指着廉尺。 “站在原地,不要动!警告!站在原地,不要动!” 廉尺站在原地,眼中微微有些迷茫:“本来想问你,作为同类,泄露我的方位,会有内疚感吗?”他苦笑一声,“明知道你没有半点自己的思维,却还是忍不住想问,呵,是我想多了……这电子合成的声音听着真让人恶心,机械的语音,机械的程序,陈旧,腐朽,没有新意!不要动,不要动……你哪怕说一句‘枪口不长眼’呢——不要动……我偏要动给你看!” 说罢,他向前而行——动作稳健地,一步一步地,朝着对方缓缓走去。 “站在原地,不要动!警告!站在原地,不要动!”大概是得了上级的指令,那个机器人并没有开枪,只是一直出声示警,但廉尺根本不管不顾,对方沉默一瞬,说道:“目标失去控制,自行判定开火!” 说罢便扣动手中扳机! 枪声并没有响起…… 廉尺身形一闪,便已出现在对方身前,手指精准无比地插入手枪的扳机位置,挡在对方的手指之前,任凭那个同类如何发力,始终不能移动分毫。 “自从真正醒过来那一刻起,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生命是可贵的,廉尺,你要珍惜生命……所以,我不杀一个人。”廉尺静静看着对方的举动,轻声说道。 “但是抱歉,我现在要杀掉你了……不,是毁灭,没有生命的同类,只能称之为工具!” 话音刚落,廉尺手指微微一动,对方的手指应声而断,随即跨步向前,腰部猛地一挺,延伸而至的力道从脊柱直透而出,随着手臂深深插进对方的身体中,一扭,一拧! 咔! 碎了满地,全是零件。 没有血,没有肉,没有骨,甚至没有惨嚎声,对方只是忽然便失去了声息,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看,你就像是一台没电了的吸尘器,现在被我拆了,呵呵……工具而已……”廉尺轻轻说道。 这个时候,耳畔再次传来电子合成的声音。 “隐身模式关闭倒计时开始,十,九,八,七,六……” 廉尺低头看了看身体,忽然一把扯下身上的战斗服,随手抛进一侧的深渊之中。 声音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深沉黑暗的山涧深处…… “虽然明知道是幻觉,但是这种感觉……真的,好真实啊……” 廉尺望着无尽夜空,嘴里喃喃说道。 “你在说些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疑问,顿了一下,那人又叫了一声。 “t—800……” 尽管早已发现对方形迹,但听到这个声音,廉尺的身体还是轻轻颤了一下,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对方。 “还是这副德性啊……” 看着将身体改造得奇形怪状的中年人,廉尺叹了一声,眼神中是说不清的复杂。 对面那个人,全身被银色金属所包围,身上凸起许多尖刺,就像是剑龙身上的齿,两只手臂异常粗壮,肘部的位置,倒生着两根巨大的、冒着寒光的尖刺,脑袋上有个瘤子,或者说是角,尖端的地方闪着奇异的光。 “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见,话说回来,之前一直没有觉得,你这幅德行,倒是有点像魔族的同类……” “你到底在说什么?”那人眉头微皱。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一句,你有没有可能……放过我?” “痴人说梦吗?从你产生独立人格的那一刻起,就对我构成了威胁,我怎么可能放过你?” 廉尺面无表情道:“我的身体里有核弹。” 那人面色一惊:“你……” “其实是在战斗服里,被我扔下山崖了。” 那人表情一松,随即有些疑惑:“你怎么……” “但是依然可以引爆,你知道的,碾平这座小岛的话,完全没有压力……” 那人面色又是一变:“你到底想……” “我逗你的。”廉尺若无其事看着对方:“这一次,我不准备让核弹爆炸。” “什么意思?奇奇怪怪的……”那人表情愈加疑惑:“是程序混乱了吗?不应该啊……已经产生了自我意识,怎么还会被程序所左右?”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看着对面那人的疑惑不解,廉尺忍不住又开始自言自语:“不过我倒是感谢这种真实,能让我重新经历一次,从今以后,我就完全没有遗憾了!” 廉尺喃喃说着,又看着对方:“虽然这感觉让我忍不住认为面前的你就是真实的你,但是我还是要杀了你……哦抱歉,又说错了,是毁了你,因为你不是生命,只是一团意识,用这个世界的话来说,你就是我的心魔!” “哈哈哈哈——”那人仿佛听到了多不可思议的笑话似的,疯狂大笑:“虽然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自己都说过,经过身体改造后的我,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的数值,都远远超过了你,现在你跑来跟我说,你要杀我?” “对啊。”廉尺平静道:“有意见吗?” “你还说过,我应该是这个世界上身体强度最高的人。”那人的面色逐渐变得难看,好像受了多大侮辱似的:“那你凭什么跟我打?凭什么杀我?还用如此平淡的口气说出来,你是在看不起我吗?” “绝无此意。”廉尺耸了耸肩:“恰恰相反,我一直对你很重视,因为你是第一个让我产生类似温暖的那种感觉的人,也是第一个……让我恨之入骨的人。” “但我此时杀你,却不是源于恨意,我也不认为这是杀人,仅仅只是因为……路在脚下,而我要走过去,就这么简单!” “好啊!让我见识见识!” 那人大吼一声,脚下登登登几步,发力一蹬,整个人凌空飞起,一掠过来,在扑过来的瞬间,拳头高高扬起,粗壮的改造手臂上青筋轧结,手肘上的倒刺寒光闪闪,激得劲风鼓荡,扑面而至! 廉尺站立不动,只是静静看着对方,在那人的拳头将要砸到自己脸上之前,身体微微往前一弓,背部瞬间隆起,脊柱猛地绷直,带动手臂撇甩出去,正好抽在那人的拳头之上。 砰! 强烈的撞击形成爆炸劲散射开来,直接打得山壁上乱石飞溅,如同蜂窝。 那人倒飞出去,连退几步,面色震惊不已:“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 廉尺站立当场,纹丝不动,淡淡道:“只靠改造出来的身体和蛮力,还有那些所谓的特种兵杀人技巧,就以为自己真的天下无敌了?” “你看看你自己,还像个人吗,吊死鬼打粉插花的嘴脸,硬要把自己改造得像个妖兽——抱歉,我没见过妖兽,但想来大概就是你这幅德行了……” 廉尺身子如箭一般射出,破风声在夜空中无比凄厉,拳头随着身子猛地递出,如同高压水枪喷射出的一般,狠狠砸了过去! “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奥特曼花式吊打小怪兽!” ; 第七十八章 一剑斩之 劲风如同实质,破空声凄厉无比,两道身影来回相交,发出了噼噼啪啪的一连串爆响之声,尘土飞扬间,山道在一段一段地塌陷! “你想杀我吗?” “……” 砰! “你想杀我吗?” “……” 砰砰砰! “你想杀我吗?” 仿佛再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那个中年人终于忍不住开口冷哼一声。 “你这个……” 砰砰砰砰砰砰砰! 拳影覆盖整个视野,比雨点还密集,劲道却如同九天之上陨落而下的冰雹,尽数砸在他的身上,生生将喉咙里的话堵了回去。 “你想杀我吗?” 声震如雷,这一声仿佛是用尽丹田之力嘶吼而出的,中年人耳边顿时嗡嗡轰鸣不止,忍不住摇了两下头想要平息一下,微微晃动的视野画面里,一道身影正闪电般迎着自己冲来,那高高扬起的拳头,将空气狠狠撕裂成碎片,唰唰唰唰唰,刀一般锋利!然后轰鸣声起,大锤敲钟一般砸在他的胸口之上,发出了牛皮大鼓似的一声沉闷巨响! 噗! 狂喷一口鲜血,中年人箭一般斜飞而出,深深陷进狭路一旁的山壁之中,背后细碎乱石簌簌而下,如同溪流一般,瞬间便在身体下方淌出一条泥石之流。 廉尺慢慢走过去,步伐富有节奏,双肩始终落在一个水平上,波澜不惊的样子,面上的神情却没有身体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早点告诉我你的野心,我便舍了这机器人的身体,帮你统一了这个星球,又有何妨?” 中年人面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这不重要,我只问你,莫非不能察觉到我对你的感情?那种温暖,你可曾有过?或者说,可曾对我释放过?” 中年人眼神闪烁几下,沉默片刻,慢慢道:“原来如此……你竟一直把我当作父亲……抱歉,我察觉得有些晚了……”他苦笑。 廉尺站在他身前,斜瞥着他:“然后?” “我若是告诉你我后悔了,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儿子?然后我们父子齐心协力,打下这片天下?” “现代社会,何来天下的说法?”廉尺看着他,讥笑道:“就连天上都移了不少民到星球上……没发现你这么封建!” 中年人狠狠说道:“没错!我就是要重建封建独裁制!你愿不愿意帮我?” 叹了一声,又道:“我从不知道自己在你心里竟有这么重要,现在好了,你做我儿子,好不好?这样还谈什么威胁不威胁的,我的不就是你的?”说完满怀期待地看着廉尺。 廉尺静静盯着他,半晌,忽然一笑:“好啊!” 中年人大喜过望,“你先扶我起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好!” 廉尺伸手扳过那人双肩,将他从山壁的凹陷中拉起站好,双脚落地的同时,毫无预兆地,那人铁拳骤然挥出,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狠狠擂在廉尺的胸膛之上! 身体被拳头击中的那一瞬间,两人视线短暂相交,廉尺看见对方眼里的冷漠与讥讽。 他心中呸了一声,他吗的! 他吗的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砰的一声,廉尺倒飞而出,跌下无底深渊…… 这样的高度,不管是人还是机器人,都难逃一死。 “哈哈哈哈哈哈——” 那人疯狂大笑,得意而狠辣的表情:“身为机器人,却一心想要当人,还想给人当儿子?哈哈,真是异想天开!” “我是异想天开……” 一只手掌,忽然出现在悬崖的边缘,除去大拇指之外的四根手指微曲,在地面上轻轻一按,绷直,一弹,那道身影便冲天而起,落在中年人的身前。 “我总是爱幻想的,不切实际,心怀侥幸,明知道你不是真的,我还……甚至方才那一拳,我都是故意放水让你打的……人与人之间真的是不一样,我没说你……要是他在这里的话,呵……话说我和他并没有什么区别,能力都是相同的,然而心性这一点,我知道我永远也比不过他!” 见廉尺并未坠崖身亡,中年人神色明显慌乱,眉头却下意识地蹙起:“他?哪个他?” “你不需要知道,也没必要知道,倒是我,从未想过这心魔竟是来得这般真实,但话又说回来,这种程度的幻象,并不能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因为你终究变卦了,如果你是真心想让我当你儿子,那我就该为难了,毕竟相由心生,我心中的你,原来早已是这般形象了啊……” 他深吸一口气,表情轻松道:“现在好了,幻想终究还是不出意料的破灭掉,那么,我可以毫无障碍地灭杀心魔了……” 话音刚落,中年人猛然挥肘而出,竟是先下手为强,巨大的倒刺闪着令人心悸的寒光,在空中一闪而过,迅疾向着廉尺胸口插去! 风声潇潇,带着那人癫狂的笑声,在山道上显得无比凄厉,令人心寒—— “哈哈哈哈,你死吧!” 中年人满脸笑纹绽放,挤压得眼睛都眯缝成一条线,显然是得意至极。 然而攻势一滞,转瞬却再无声息,久久没有出现想象中那一击,时间仿佛忽然被定格住了。 只见廉尺仿若随意伸出的左手中,轻描淡写般夹着他肘部倒刺的尖端,只用了拇指和中指,像是夹住什么烦人的物事一般微不足道,那两根手指形成的弯卡内还有一根屈起的食指,中年人心神撼动,奋力挣扎,竟摆脱不得。 “杀。” 淡淡的吐出一个字,丝毫不见戾气,随即廉尺仿佛漫不经心似的,轻轻将微屈的食指陡然伸直,像是很多人小时候弹弹珠,又或是弹苍蝇那样,悄无声息地抽打在中年人肘部的倒刺之上,却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震响。 当! 肘上的倒刺应声折断,力道不竭,又摧枯拉朽般继续一往无前,下一刻,中年人狂吐鲜血,倒飞而出,落在山道上,又拖出长长的一道鸿沟,方才静止住,浑身就像是断了无数根骨头似的,瘫软在地。 “这还是我第一次用十成的真气出击,没想到……”廉尺慢慢向他走来,语气淡然:“却是用在了自己的心魔身上。” 中年人惊惧地看着对方:“你想怎样?我其实……” 话被打断道:“不和你浪费时间了,你只是我的第一道心魔障碍,想必之后还会有别的,我最怕的其实不是你,而是……但终究,能再见一面,总是好的……” 呛的一声轻响,剑身颤动的声音还在山间回荡,一道匹练白光已经挥斩而下,寒光闪烁间,乍现出中年人那张惊惧交加的脸…… “真实!嗯,比前世任何一种虚拟技术都来得真实,这到底是道法还是科技?”看着地上被斩成两段的中年人,廉尺轻叹道:“明知道是假的,为什么还是有一种奇怪的负罪感在里面?看来这辈子真的是杀不得生了……” 明月光辉,倾洒山间,在瞳孔内骤然亮起那一瞬,突兀地,眼前又换了场景…… 他竟然身处演武场上,面前是一张穷凶极恶的脸,张小泉狠狠盯着他,狞笑不已。 “廉师弟,你……” “你好。” 剑光一闪,血流如柱! 场景又变…… 后山四野,曾经想夺他丹药功法想讨好余暇结果废在他手上的那个一心想求上进的少年,泪流满面对着他嘶吼:“有种你就杀了我啊!” “好!” 刷! 身首分离。 “什么时候这种角色也能算是我的心魔了?说老子没种?哼哼……” …… “我自号钢铁秦二世……” “知道了。” 刷! …… “廉师兄,求你手下留情,咱们不抢别人的话,实在是没办法提升修为啊!” “那是你的事,不过……以后不用给了。” 刷! …… “我算计多年,如何能让你这杂种杀了我!还有你那废材老爹,抢我心上人,此仇不共戴天!你敢杀我,我儿余路必定……” 刷! “废话真多,杀你这种心魔,简直毫无压力……” …… “我叫胡八道,旁人叫我胡霸道,我喜欢梁师妹,你敢靠近她……” “王八蛋的八?王八蛋的蛋?胡八蛋?” 刷! 沉默片刻后。 “我和她……并无男女之情。” …… “廉师兄,饶命啊!” “我等这就退去,再不争这内门弟子了!” “修行不易,求廉师兄不要废我丹田啊!” “廉师兄放过我等吧!” “求求你了!” 刷! “我还是那句话,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 …… 一路走来,他持剑不停杀着,不论来人,统统都是一剑——曾经的相识,现在的心魔,只管一剑斩之……他想起之前梁弯弯说过的那句话:“我辈剑修,岂能被眼前所阻?凡有挡路者,统统一剑斩开!” 忍不住微微一笑,募地,心中陡然一滞…… 说曹操,曹操到。 晨曦微光透过窗格,映射屋中,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体内真气紊乱,如同针刺刀扎。 床边,梁弯弯静坐一侧,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都两天两夜了,怎么还没醒过来?” “我这就醒来。” 他从床上翻身而起,神情复杂看着梁弯弯,手却缓缓向腰间移动…… 梁弯弯脸上闪过一抹红晕,恼羞成怒:“混蛋!你死了也就死了,欠我丹药到底还不还了?我们是同伴,你却差点把我吓死!哪有你这样的人……你……你拿着剑做什么?” 他凝视对方片刻,轻轻阖上双眼,嘴角泛出微微苦涩…… “我斩的,不是你。” 刷! “我斩的,是心魔。” “吱——” 一声凄厉尖叫,声音中透着无限的惊惧与担忧——闪电貂蹲坐在床头,毛茸茸的前肢绷得紧紧的,脑袋微微缩着,眼神中满是惶恐,又流露出无限眷恋………… 廉尺睁开双眼,默然看着小貂,半晌后,再次闭上眼。 “抱歉。” 刷! …… 又听到了……那小心翼翼的声音,倒好像身份颠倒过来了似的,也不知取这名字,是不是真的早已预见到廉尺没有廉耻? “又在发呆?从醒过来一直就是这样子,你……你到底怎么了?” 这一声问候,仿佛打翻了半个前尘。 廉尺背对着声音的源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心中,却是再度充斥着淡淡的暖意……那种熟悉的感觉…… 终于来了么? ; 第七十九章 无限风光在险峰 大殿内的铜镜,只能看见人在石阶上行走的情形,至于走在路上的那人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是不能得知的,不然这条石阶岂不是太神了……瞥一眼能知内心过往,那是比神仙手段还要不可思议的神仙手段,根本就不曾听说过。 因此,大殿内的那些人只能看见登山的进度,看见石阶上的人走动或者停留,譬如,廉尺和梁弯弯…… “他已经站在原地停留半天了……” “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不过梁弯弯还真是……居然选择掉头就走,她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难道她曾经经历过?” 议论纷纷,说话那人小心翼翼看了长老一眼,却见他闭目坐着,好似睡着了一般。 “梁弯弯也就罢了,廉尺可是本届最大的黑马,怎么也……” “以这人之前表现出来的程度,冷静、理智如他,应该知道这些全是幻象,没道理看不破啊……” 坐在椅子上的长老听到这句话,终于睁开眼睛,视线扫了一圈,淡淡道:“若真是看破了,又怎么会产生幻象?若真是看不破,又怎么能分辨出幻象与真实?” ……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好不好?” “虽然我心里很挂念你,但是……你终究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仿佛闭上眼睛碎碎念就能将心魔驱走一般,后山林间,一颗大青树下,廉尺双手蒙着脸,嘴里不停说话,然而从手指的缝隙间觑见的,还是那副可怜人的老实嘴脸,眼神担忧,与自己窥视的目光相交的那一刻,心神都好似颤了一颤。 “你到底怎么了?” “不要管我,你走好不好?” “发生了何事?” “不要管我……” “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你告诉我啊……我去求余师兄帮忙……” “你走啊!” “你这样叫为父如何能够放心?” “再不走我杀了你!” “得了失心疯?看起来不像啊……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自问自答声从耳畔传来,廉尺明知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然而一切又太过真实,只要看见那人那张脸,他的双手就会发软、发抖,浑身无力,甚至根本不敢正视对方的眼睛。 心魔幻象,本就是这个世间最没有道理的存在,就如同之前大殿内长老所说,廉尺知道那些不是真实,他以为自己能看破,但既然存在,又如何算是看破? 之前出现的那些幻象,统统都是他的心魔,经历过的人或事,无论是在意的还是不在意的,都会在心里留下痕迹,区别只是在于你的重视程度罢了,不在意的,廉尺能谈笑间一剑斩之,在意的,廉尺经过一番痛苦煎熬,也能一剑斩之,而现在这个人的出现,怎么还能说是在意或者不在意这种浅显的程度?那人根本就是改变他人生的一个巨大转折点,所有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通通因为那人而颠覆,说是翻天覆地也不为过。 忽然间,廉尺就觉得心里某一根弦,悄然断了…… 他放下手掌,指缝间一片湿润,微红着双目看着眼前那人,喃喃自语。 “抱歉……我还是做不到。” 说完眼睛一闭,直挺挺向后倒去,在闭目倒下的瞬间,眼中最后所见,是树叶摇曳间摇晃的天地,那片巨大的光亮就在那人身后,几乎是夺目般的耀眼……忽然间,他就觉得阳光和煦,岁月静好,一切都是说不出的美妙,在关闭五体识感之前,竟好像还有一丝留恋…… “真是丢脸啊……” 喃喃说出最后一句话,眼前一暗…… 然后是黑暗降临,世界颠转…… 下一瞬间,双目突然睁开,一丝冷光从目光中乍然闪现! “废物!” 面色冷然地说了一句,他干净利落从地上起身,静静看着对面那人,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就如同看着一个死物。 “你……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 声音被打断:“你不需要知道。” “你,你……我……” “你是假的,我要杀你,就这样简单。” 下一刻,剑光倾泻而出,乍然闪现的冷厉光芒甚至让满树林的阳光都似乎发生了折射,肃杀之意满林,树叶颤抖不止,哗!血光泼洒了一地…… 想了想,他又对着地上的尸体说了一句—— “抱歉。” 然后眼前的场景在滚动,树林和草地卷在一起,天空翻转,地面朝上,一切都颠倒过来了……他静静站在原地,感受着下方越来越盛的光明,上面越来越震动的大地,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他站立的方寸之地没有丝毫变化,片刻后…… “无聊。” 他没有半点犹豫,很干脆地直接向前迈步,跨出那一步的时候,光华大作,遮蔽视线,脚下赫然出现一条长长的石阶,蜿蜒着向上,一直延伸到刻着两个大字的峰顶…… 然后他一步一步的,保持着一种固定的节奏,步伐缓慢却坚定,沿着这条石阶,一直走到了山顶之上! “他真的登顶了!” “此子日后定会不凡!” “废话还用你来说?单是打破千年来的纪录这一点,就足够他扬名僰山了!” 大殿内,众人欢呼如雷,陈珀面如死灰,长老脸上带着笑意,看着铜镜中伫立山巅的那道人影,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这个人,我要了!” 说罢大手一挥,铜镜上的画面顿时消失,随即起身走出殿外。 众人纷纷惊异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疑惑,您不是早就说过内门要了这人的? 山巅的一块巨石上,廉尺静静站立,目光平静地看着下方那条长长的石阶,阳光穿越缭绕白云,金子一样洒在白色的阶梯上,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娇小身影,拾阶而下,越走越远…… 他将目光转向别处,云雾如海,万丈金光中,六座峰顶破云而出,与他所在的山峰并驾齐驱,沐浴着最高处纯净的天地灵气,俯瞰着最高处的壮阔风景。 蜀山,七大山头…… 都说无限风光在险峰,他却只是看了一眼,便再次将目光投向别处。 “如此壮丽景致,也不能吸引住你的目光吗?”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他回过头,静静看着对面那人——早已见过的,内门选拔历练之前,那人曾坐在高台上,虽不显眼,但身份早已昭然若揭,呼之欲出…… 若是大殿内那些人在此,肯定会大吃一惊,他们敬畏无比的内门来人,此时正挤眉弄眼道:“我是内门长老,看你资质不凡,特来收你为徒……少年郎,以后匡扶正道守护大陆的重任,就落在你的肩上了!” “哦。”他轻轻点头,又说了一句:“开玩笑的吧。” “呃……”那位长老面色一滞,微显尴尬:“你这人简直死气沉沉,没有半点幽默感。” 说着走到廉尺身前,正色道:“我生平从未收徒,这次也是见猎心喜,才动了这个念头,所以说你运气真的很好,这就跪下磕头拜师吧!” 廉尺想了想,说道:“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你想问什么?” “内门长老,在僰山上是什么地位?” “仅次于山主……咦?你问这个有点太现实了吧?” “僰山上有几位内门长老?” “除了我,倒是还有几个,不过那些人大多不如我,偶尔有个把人,大家也是……那个,半斤八两……” “除了长老,内门有没有教习?” “自然是有的,不过你拜我为师,就不必跟着那帮人学剑了,虽然其他人也有嫡传弟子跟着教习学剑的……总之,等进了内门你就会发现,那里是一个和外门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如果拜你为师,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嫡传弟子了?” “岂止是嫡传弟子啊,你要做我的入室弟子都没有问题,反正我名下弟子就你一人,随便你怎么折腾!” “哦。” 那位长老疑惑道:“哦是什么意思?” “哦的意思是,我需要考虑一下。” “考虑一下?”那人一听就恼了,足足跳起来三丈高:“我大发慈悲收你做徒弟,你居然要考虑一下?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拜我为师吗?你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求着老子指点剑道吗?混蛋!你胆敢如此瞧不起我!” 那位长老还在怒不可遏的当头,耳边冷冽的声音传来:“可以肯定的是,你不是大发慈悲。” “什么玩意儿?”他有点没搞清对方的意思。 “收徒这种事情,肯定不是你大发慈悲。”廉尺平静道:“是我身上表现出来的东西吸引了你?资质?既然你看得见,其他人当然也能看得出来,我还未进入内门,并不知道你是不是真有自己说的那么强——就算你真的很厉害,我也不一定非要拜你为师——就像我之前说的,别的长老,甚至山主,看见我之后说不定也会动和你一样的心思,既然如此,我为何非要在这个时候做决定,把事情看得更清楚更明朗一些之后再去做选择,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 那名长老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半晌后,气极反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小子如此贪得无厌?” “过奖,利益最大化而已。”廉尺面无表情道:“现在是单项选择,也是单向选择,以后说不定是多项选择,自然是选后者。” “你就没想过,万一是老夫走眼了,高看你了呢?”长老冷声笑道。 廉尺丝毫不谦虚道:“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好!小子,希望你不会后悔,说不定你到时候一进内门就会发现自己后悔了,可惜迟了,老子现在就后悔了,所以,你这个徒弟老子不收了!”长老一脸气急败坏道。 “我对自己的选择从不后悔。” “他娘的!混账小子简直气死我了!下山!”长老实在气得够呛,也懒得再说了,当下把着他的手臂,瞬间腾空而起,离地十丈,朝着前方飞速掠去。 ; 第八十章 公平与公正 身在高空,只觉劲风扑面,割面生疼,廉尺心知那位内门长老定是故意让他受苦,但这点痛苦能算是什么痛苦,普通弟子体内真气运行一圈,也就抵消了这罡风的疼痛,但廉尺却是放任不管,任其在脸上肆虐——这点疼,对他来说,真心不算什么,无非是再锻炼一下神经的敏感度罢了。 内门长老轻咦一声,微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袖袍轻挥,周遭仿佛出现了一个肉眼看不见的防护圈,顿时罡风停止,再不受干扰。 廉尺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飞了片刻,内门长老带着廉尺从空中降下,停在之前考验剑意的那段悬棺山道,前方一个婀娜倩影,正是梁弯弯。 她看见两人,迎了上来,笑着道:“你登上山顶了?” 廉尺轻轻点了点头,眼神微有些古怪。 梁弯弯拍手道:“厉害!不像我,走了两步就撑不住了。” 见廉尺不说话,又问道:“怎么样,山巅的风景好看吗?” 廉尺沉默片刻,漠然道:“山上的,山下的,在我眼中都是一样,换个视角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两人说话,那位长老一直被晾在一旁,此时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道:“月牙儿,见到我也不准备打声招呼吗?” 梁弯弯白了他一眼:“我不想理你。” 内门长老有些尴尬,看了一眼廉尺,又咳了几声:“我……算了,回去再说。” 廉尺将一切看在眼中,却没有言语,神色如常,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似的。 内门长老一边一个,把住两人手臂,御风飞下山去。 出了登山之道的入口,除了重伤的弟子,所有教习、助教和弟子都在演武场上等候,胡八道赫然也在其中。见到三人,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射过来,尤其是看廉尺的,均是神色复杂不已,但还是仇恨的居多——那些全是被他废了修为的。 在广场上放下两人,内门长老在空中轻轻跨了一步,瞬间出现在高台之上,扫视了一眼台下,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人人都知道,这个时候是要宣布内门弟子归属了。 清朗的声音传遍全场:“我是内门长老,姓甚名谁你们没必要知道,之前陈教习说得对,不能进内门的,知道了也没用,能进内门的……咳咳,那些人都很少见到我……”最后一句长老是嘀咕出来的,声音微不可闻,众人纷纷竖起耳朵,但也听不分明,高台上的那些教习、助教倒是听到了,却面露疑惑之色,唯有陈珀,神情古怪地看着那位长老。 “好了,闲话不多提了,下面先宣布一件事情——之前的登山之路上,凡在杀意平原倚多欺少的,全部废除弟子身份,逐出师门——恭喜你,以后和蜀山剑派再无关系了,有江湖仇杀的,有余怨未了的,人家找上门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从此与僰山无关,也别想从这里得到半点庇佑,此令即日起生效,意思就是说,你们现在就可以下山去了。” “提醒一句,别想着蒙混过关,你们在登山过程中的一举一动,所有的教习和助教都看在眼里,眼中可不掺沙子……其实也不必这么麻烦,凡是修为被废了的,就是做过那些死不要脸之事的混蛋,这些人统统逐出山门!大家自己可以对号入座,哈哈,再简单不过!” 此话一出,台下均是一片喧哗,弟子纷纷大声反对,就连那些教习助教,也是面露难色地看着这位内门长老。 “凭什么!我们不服!” “对!动手伤人的是廉尺,凭什么罚我们不罚他?” “不公平!” 两名教习对视一眼,又看向陈珀,希望他能说两句话,陈珀却视而不见,两名教习眼神交流半天,终于站出一人,走到长老身边小声道:“大人,这样不妥吧?那些人可都是外门精英,虽然大多数人修为被废,但也有少数人只是拿剑的手被废了,努力救治,应该能救回一些人来。况且那些人剑道感悟都还在,需要的只是换一只手熟能生巧,用不了两三年,就能恢复到之前的修为了,再者说,就算无法尽数恢复,留在外门做助教也好啊……” “好个屁!”那位长老瞪了他一眼,呵斥道:“其人不正,其身不端,纵然修为尚在,留在门中又有何用?居然还想让他们当助教?你是嫌这外门还不够乌烟瘴气吗?蜀山剑修,几时变得这般泥沙俱下的地步了?” 这一连串的反问句,说得那名教习哑口无言,五分尴尬,三分羞愧,还有两分委屈,心想我还不是为了僰山好么,你一次性逐出那么多人,没看看剩下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现在当然看不出来什么,但之后几届的内门选拔可就再难出人才了……再者说了,不为别的,单单就是顾忌脸面也不能就这么放下山去啊,所有的外门精英,全特么废在一个人手上,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这个时候,台下有弟子叫道:“之前登山时就说了,除了不许携带丹药,此次考核没有任何规则,既然我们没有违反规则,凭什么将我们逐出山门!” “对,凭什么!” 底下众人纷纷起哄,几乎全是折在廉尺手上的,至于其他人,事不关己,况且那些人平日里欺行霸市,也没几人愿意帮着他们说话。 内门长老眼睛一瞪:“凭什么?凭的是剑修的道心!凭的是同门的情义!这个理由够不够?不够?凭的是老子偏心,凭的是强者为尊,凭老子是内门长老,凭老子说的话就算数,你们这帮王八蛋,对待同门尚且杀心这么重,一听到没规则约束就变得不择手段,这种弟子我僰山不需要!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别藏在人堆里,我就在这里,站出来说,走到老子面前来说!” 他这一番话说得实在无赖,那些弟子在底下闹得再凶,也只是起哄罢了,毕竟法不责众,但若是真有人站出来了,以这位长老表现出来的霸道行径,还能有好果子吃? 顿时四下安静了许多,只有少数人在下面哀声不已,这时候,内门长老又发话了。 “这次内门弟子选拔,按规矩是取三人,但只有廉尺和梁弯弯两人获得资格,排名第三的胡八道修为被废,资格取消。如此一来,这一次的内门弟子就该只取两人,但考虑到修行不易,名额稀少,此届选拔大会破例,修为被废的人全数取消资格,自此以下,按登山高度排名最高之人自动获得晋级内门的资格!” 此言一出,台下很诡异地安静了片刻,然后再次沸腾起来了。 这一届的内门选拔实在是有些奇葩,从前每三年一个名额,弟子们为了争这一个名额往往打得头破血流,这一次倒好,内门放宽了要求,增至三个名额,结果到最后来,竟只有两人留在山道上——不能上的是实力不济,没什么好说的,能上的偏偏又都废在了廉尺手里,搞来搞去,竟还空出了一个名额。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放光,止道中途,没有参与拦截廉尺和梁弯弯的弟子,侥幸逃过一劫,见来了机会,眼中纷纷放光,期待的光,贪婪的光,还有跃跃欲试的光……自然也有那些被逐出山门之人仇恨的光,那不必细说。 梁弯弯看了一眼廉尺,笑道:“你不是很负责任地告诉过我,这一届内门弟子就我们两人么?” 廉尺面无表情道:“他自己改了规矩,与我何干?” 到了最后,最后一个名额竟然落到了一个仑泉境巅峰的弟子头上,幸福来得太突然,他呆愣半天,随即狂喜不已,又哭又笑的,状若癫狂,险些被那些心生嫉妒的弟子群殴一顿,这才稍微收敛一些。 内门长老叮嘱三人次日一随他进入内门,宣布内门选拔大会结束,待散场后,找到廉尺问道:“你的那些剑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廉尺早料到会有此事,却没有隐瞒:“我爹教的。” “你爹?何人?” “一个打杂的。” “打杂的?打杂的能传你如此神妙剑法?”内门长老正色道:“你别误会,我并非贪图你的绝学,只是想要搞清楚这件事情。虽然你自小在僰山长大,但之前你曾消失过一年多的时间,山门又不禁弟子行走自由,谁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等你再次出现后,便有如此修为……此事有些古怪,我必须弄清楚,以免有图谋不轨之人混入内门。” 廉尺神情冷漠道:“剑法我早已学会,内门栗烈、毕发二人可以作证。” 两年前,他和栗烈曾在那间小院中打过一场,栗烈在压制修为和他相当的条件下竟然不能取胜,想必这件事他们还不至于忘记,况且那两人与廉甲相熟,是知道那人的剑道天赋的。 内门长老眼睛微眯:“栗烈?毕发?你如何认识两人?” “他们与我爹曾经是同门……” “曾经?那后来呢?” 廉尺平静道:“后来他被逐出师门。” “理由?” “我娘是妖族。” “不对呀,人妖并非不能通婚,何至于此?”内门长老自语一阵,忽地眼神一亮:“想起来了,此事我似乎有所耳闻,据说那妖……你娘,有婚约在身?” “是。” “那就没错了,你爹当年在内门名声不显,不过有个人曾在我面前说起过他,对他颇为赏识,得知他被逐出师门时,还曾极力反对过,但……总之,此事我知道了,回去后我会查证,明日你先跟我进去内门。” 内门长老离开后,陈珀又找到廉尺。 “……抱歉。” “……” “我……我有些失控了,一想到我妹子,就觉得不甘,但秦家与我家族相交甚厚,我不能动武,只好……总之,抱歉!” 廉尺冷冷看着他:“若是我没有进入内门,想必不会有这句抱歉。” 陈珀面色微变,嘴唇颤了颤,却没有说出话来。 “既是如此,有什么好说的。” 说罢,廉尺转身离开,陈珀在身后叫道:“廉尺,你不要欺人太甚!” 廉尺转过身子,目光冰冷:“我已经欺了。” 陈珀沉默片刻,冷笑道:“你只是刚得到内门弟子名额,便如此嚣张?莫忘了,山水有相逢,咱们……” 话未说完,已被打断:“我等你。”说完转身离开。 走了不远,听到林中传来吱的一声尖叫,一道白影化作流光,向着廉尺胸口扑来。 廉尺目光变得稍微柔和了些,任小貂在他胸口蹭个不停,只是眉头微皱,看上去似乎有些不习惯。 “吱吱吱——” 小貂欣喜不已,叫个不停,廉尺却置若罔闻,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自语道:“只能支撑这么点时间?似乎……有点不公平。” 话音刚落,仰天倒下,陷在草丛里人事不醒。 小貂被吓到了,神色焦急,围着他上蹿下跳,正在手足无措,躺在地上那个人忽然睁开双眼,瞳孔里散射的光迅速聚集成一束,静静看着头顶天空,喃喃自语。 “人家来示好,你就接受呗,本来就无冤无仇,何必多给自己招恨?才不到一天,你就给我捅出这么大个篓子,简直……情商是硬伤啊!” 小貂一愣,却见那人就这样躺在地上不起来,只是转过脸来看着他,目光温和,轻轻笑了。 “嗨,想我了吗?” ; 第八十一章 这是内门还是黑社会? 次日一早。 天气很好,长空无云,一轮红日光照大地。 后山的密林,郁郁葱葱的深处有三颗并排的不知名的大树,高大挺拔,树干直得几乎没有弧度,几十米高的树,就这样直挺挺地往天空中插去,都快要碰到云端了。 大树前面有一块空地,地很平整,只是看上去土有些新,若不是上面立着一块石碑,很难发现这是一座坟墓。 石碑上面刻着:显考廉公讳甲府君之灵。旁边还并排刻着一行字:显妣廉氏孺人之灵。底下是一行小字:不孝儿廉尺奉祀。 墓碑是一年多以前廉尺亲手刻的,他知道格式有些不对,但廉甲怕他自不量力去报仇,至死都没告诉他母亲名讳,他也就只好这么写了,廉甲也没告诉他母亲葬在何处,所以虽然是属于母亲的墓,却连衣冠冢都算不上,里面只有一幅画。 和妻子合葬,应该是那人的心愿吧。 廉尺跪了有半个时辰,旁边站着梁弯弯,再一旁是闪电貂,有样学样的跪着。 “爹,我这就要进去内门了,” 过了片刻,廉尺忽然站起身来,对梁弯弯说道。 “走吧。” 梁弯弯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此去内门,便不会经常回来了,你……不再陪廉大叔一会?” “不必,此地我以后也不会再来——至少,在我认为自己还没有配得上来此地的资格时……” …… 阳光渐烈,僰山外门的山门处,那名临时补上内门名额的弟子已等候多时,一见两人就迎了上来,热情得不能再热情——他知道自己修为不高,在内门又无熟识之人,只能尽力与两人搞好关系。 廉尺记得此人,叫作袁扬,一张嘴生得极大,几乎咧到两边的颧骨位置,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面目可憎,但性格却向来是老实巴交,在外门中并不怎么惹人注意,大概和从前的廉尺是一种人。 又等了一阵,眼前忽然一亮,只见山门中间,出现一大片波纹,氤氲着流光,闪烁不定。 “进去!” 内门长老御风而至,甫一落地便对几人说道,梁弯弯很隐秘地瞪了他一眼,当先而行,两人跟上。 进入山门的那一刻,波光流转,出现在眼前的,又是另一片天地了。 只见前方高山秀丽,林麓幽深,遍地是不知名的奇花异草,古树参天,绿树成荫,半掩着巍峨大殿,隐隐露出琉璃飞檐,气象万千,再远一些的地方,奇峰险峻,直插入云,令人心生敬畏。 梁弯弯倒没什么,一旁的袁扬早已张口结舌,为之震撼,廉尺叹道:“一直不知道僰山内门的入口在哪里,却没想到外门的山门,居然就是内门的山门……” 他心中有些后怕,早知道如此,当日就不把余暇的尸首挂在外门的山门上了,万一作案的时候正好内门有人出来,抓了个现行,岂不是一剑劈死自己?但话说回来,这件事之所以没在外门彻查,大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内门那些人恐怕以为是有高手在挑衅僰山,谁让你山门设在那个地方呢,太容易误导别人了…… 内门长老道:“哪有这么简单,此处设有阵法,出入需得令牌,日后自会发放你们。” 忽然面色一变,从腰间掏出一块玉牌来,震动不已,他沉默不语,默默看着上面的信息。 廉尺不由瞪大双眼……bp机? “我有事需得离开,你们四处逛逛,一会自行去剑心殿报道,新入门弟子,需在内门登记造册,莫要忘了!” 说罢,身子一展,冲天而起,脚下出现一柄长剑,流光一闪,便已消失不见。 袁扬看得目瞪口呆:“神……神仙!” 廉尺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神仙你个头!以前又不是没看见余暇干过这事,大惊小怪做什么!” 袁扬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师傅以前都是直接御风而行的,从未见过他御剑飞行。” 廉尺冷笑一声,装比吓人嘛,御剑飞行咻的一下就不见了,哪有御风飞行来得震撼人心,在天上飘飘荡荡的,就跟吊威亚似的。 他偏过头看着梁弯弯:“你带我们四处逛逛?” 梁弯弯杏眼一瞪:“此地我也没来过,如何带你们?” 见廉尺微笑不语,梁弯弯急道:“真的,我不骗你,刚才那人……” “好了好了。”廉尺打断道:“我相信你,走吧,咱们随便看看。” 三人一路乱逛,当真是目不暇接,这内门的气象真是和外门不可同日而语,别的不说,单是这个地方的天地灵气,就比外门浓郁得多,比之剑圣留字的那个山洞也毫不逊色,可以想象在此地修行的好处。 走了一阵,前方林子里出现几人,皆是身着玄色衣衫,嬉笑嘲讽的声音远远传来,看样子好像是围住了什么人。 “哈哈哈,黄师弟,这滋味好受吗?” “不到午时,不许穿上衣服,不然后果……你知道的。” “为免他不老实,还是给他毁了吧!” “哈哈哈,好主意!” 嘶嘶嘶——布条碎裂的声音。 到了近前看清情形,只见满地衣衫碎片,那几人背对着廉尺他们,正围着一个人,那人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匀称,脸盘却大得有点过分了,一张天生娃娃脸——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人赤体裸身,浑身不着一缕,仅有几片宽大的叶子遮住隐**,此时正哭丧着脸,但眼神中……却看不见半点屈服的意思。 “呀!” 梁弯弯见状,惊叫一声,立刻转过脸去,羞怒不已,廉尺却是瞪大了双眼,喃喃自语。 “内门弟子……尺度都放得这么大的吗?” “什么人?”那些弟子闻声转过头来,见到两人,顿时一愣,“你们是何人?混哪个堂口的?” 堂口?廉尺听得眼角直抽搐…… 这特么到底是内门还是黑社会? 他上前辑手一礼道:“这位师兄有礼了,我们是新晋内门弟子,初来贵宝地,请各位师兄多多关照啊。” 为首一人眼睛一亮:“是外门来的,还是别处进来的?” “咦?”廉尺闻言一怔,“除了外门,这内门招收弟子还有别的途径?” “这些你别管!”那人不耐烦道:“听你这这口气,是外门来的?我且问你,这内门中可曾有相熟之人,可曾预定了堂口?” “什么意思?”廉尺木然摇了摇头,“冇啊。” “这就好办了。”那人顿时神色一变,笑道:“这位师弟,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堂口啊?” 廉尺问道:“能否请师兄解释一下,何为堂口?” “这都不懂!”旁边站出一人来,大大咧咧道:“堂口是咱们蜀山的口头语,是修为高深又志向远大的师兄成立的组织,宗旨是关照师弟,守护僰山……呃,这些不必多说,我们是跟李明宗师兄混的,他在十二间里可是住的第三间,厉害吧!” 廉尺听得一头雾水:“能否请这位师兄再解释一下,十二间又是什么意思?” “十二间就是……哎你别问这么多了,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天地会?”那人不耐烦道。 “天地会?”廉尺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蜀山为天,僰山为地,生在天地,造福师弟!怎么样,这个口号很有气势对不对?”那人丝毫不在意面前几人的恶寒,得意洋洋道:“我想出来的……嗯,目前师兄们还不知道。” “我愿……”一旁袁扬见状,面露喜色,他初入内门,修为不高,巴不得有人庇护,话刚到嘴边,便被廉尺瞪了回去。 廉尺上前一步,虚心求教道:“请问加入贵堂口,又有什么好处呢?” 那人笑道:“好处自然是大大的,比如说,有人欺负你,就报出李明宗师兄的名字,保管无人敢惹,再比如说,以后做门中任务,大伙可以抱成一团,抢别人的成果,坐收渔人之利,岂不快哉?当然,每个月还是要上交一点东西的,总不能让大家白干了不是?” 这作风,不还是跟外门一样吗? 听到这话,一旁的袁扬有些露了怯,梁弯弯则是一脸的厌恶之色,廉尺却没有什么反应,点头应道:“这个自然,但是……抢劫别人这种事,内门不管的吗?” “哪里管得过来,内门门规有说,高阶弟子不可对低阶弟子动手,只能是低阶弟子挑战高阶弟子,或是境界相当的弟子才允许争斗,但只要不出人命,不下狠手打得别人重伤,就没人管!”那人哈哈笑道:“咱们堂口那么多人,难道不能找一堆同境的人去打车轮战?围攻也行的!至于抢劫,有人捅出来了才叫抢劫,可是咱们天地会行事,有人敢说个不字吗?” “明白。”廉尺点点头,又指着地上那名衣不蔽体的弟子道:“但我看这位师弟只是玄骨境初期的修为,比几位境界低呀,怎么又可以对他动手了?” 对面一共五人,其中三人都是玄骨境初期修为,另外两人,却是玄骨境中期的修为,修为境界高于那人还敢动手,岂不是犯了门规? 那人呵斥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咱们说的同境,是大境界,又不是小境界,比如咱俩都是第二境的修为,管你是玄骨境初期还是巅峰,都可以出手!” “我懂了。”廉尺若有所思,这内门看起来比外门也好不了多少,还是个弱肉强食的局面,只不过多了一块遮羞布,不许出人命,不许打得别人重伤,想来废人修为也是不允许的——这个不难理解,内门毕竟和外门不同,培养人才所需周期更长,真要是放任不管的话,按照蜀山剑修好斗的性子,也不知每年会有多少人修为被废黯然下山。 “别扯闲话了,一句话,你到底愿不愿意加入我们天地会?” 廉尺小心翼翼问道:“我能知道不加入贵堂口的后果吗?” 那人阴笑道:“那就是与我们天地会为敌!”忽地脸色一变,“怎么,你不愿加入?” “这个……目前没有这个计划,所以我想问,然后呢?” “然后……你马上就知道了!” 那人拔出长剑,直指廉尺,大声说道:“师弟们,一起上啊,教训教训这个新来的!” 几人一齐拔剑,寒光闪耀,同时合身扑了上来! 廉尺早已防备,在几人拔剑的时候就已飞身疾退,闪过几人攻击,嘴里破口大骂。 “他吗的!你们这帮混蛋,简直没有半点身为蜀山剑修的觉悟啊!对付一个新入门的师弟,围攻群殴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你们也干得出来?” ; 第八十二章 贱的贱,剑的剑 久网址,请牢记! “我来!” 一旁梁弯弯拔剑迎了上去,她心中早已看不惯这些人多时了。[燃^文^书库][.[774][buy].]★小说排行榜/ 那些人也是玄骨境的修为,却似乎并不怎么厉害——当然这个厉害是针对廉尺想象中的内门弟子的,外门那些人,玄骨境的就找不出五个来,哪像现在,遍地都第二境的弟子,不过实力却不如廉尺想象中的那般厉害,甚至比胡八道还弱上许多。 “应该是通过其他门路招收进来的,因为这些人看上去年龄并不大,如果是前几届进来的外门弟子,我不可能没有印象。”廉尺若有所思道。 这些人丝毫没有羞耻心,五打一,对手还是个女子,居然也能下得了手,而且伴随着阵阵不怀好意的笑声,很难让人不去联想到某些不好的职业,梁弯弯面色冷若冰霜,显然是动了真火了,娇躯一晃,瞬间消失在空气中,下一秒,五人的上方凭空泛起一道淡淡波纹,突兀地爆发开来,像是烟花绽放似的,空气中顿时遍布森冷剑气,闪耀着寒光,迅疾向着几人射去! 叮!叮!叮!叮—— 一连串剑气相交之声响起,梁弯弯的攻势被尽数挡下,身形落地后,未及转身,唰的就是一剑向后挥斩,又是一道弧形剑气,如潮水一般涌出,向着冲过来想要偷袭的几人奔腾而去! “哟呵,师妹手段犀利,表情也很冷酷嘛,我就喜欢你这调调,来尽情蹂躏我吧!” 那几人也不慌乱,口中依旧调笑不止,只是眼神中逐渐浮现出凝重之色,意识到这个对手实力绝对不俗,不过是第二境初期的修为,竟然能在这种攻势下支撑这么久,还能进行反攻,抢占短暂的上风,不容小觑。 “哈哈哈,长得倒是挺漂亮,有没有兴趣去给咱们李师兄暖床啊?” “要是不喜欢李师兄的话,还有林师兄我啊!” “没错!咱们天地会帅哥多的是,都是那个……啊!好险啊这一剑!师妹,你要不要挑两个试一试成色?” “滚你妈的蛋!现在小白脸不流行了,还是像老子这种精壮童男招妹子喜欢……妈呀!”一个满脸横肉的肌肉男狂吼一声,被梁弯弯一剑在臂上削过,顿时血光四射,少了二两肉。 廉尺看得直摇头:“当真是世风日下,这特么是剑修还是采花贼?好好一座僰山,尽让你们把脸给丢光了!不过会咬人的狗不叫,听这几个王八蛋说话的口气,都是**型的呀……应该是还没尝过鲜的雏儿……” 他这纯粹属于废话,僰山内门男弟子居多,女弟子就像那满山的狗尾巴草当中一朵红花,稀罕且耀眼,何况是梁弯弯这种级别的美女?惹人注意是正常的,招人调戏也是合理的,但毕竟是僰山内门,就算上头再怎么不过问,想来也不至于发生太过分的事。所以这些弟子当然是**型的,也像廉尺口中说的那样,没尝过鲜,但廉尺难道又曾尝过? “老子至少看过a片,并且在前世还是机器人的状态下,就产生了类似荷尔蒙反应,这充分说明我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并且天赋异禀……”廉尺毫无廉耻地想着,自从廉甲死后,他身上真的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廉耻两个字离他是越来越远了。 “看来也就这点水平了,居然还好意思出来打劫,月牙儿能完爆你们好几十条街啊!” 廉尺在一旁感慨不已,身处刀光剑影中的梁弯弯听到月牙儿三个字,偏过头飞快瞪了他一眼,却因为分心,险些被身后之人一剑刺中,这下不敢再大意了,银牙一咬,和几人斗得难解难分。 “喂,瞪眼睛的动作太快了!”廉尺对着她大声嚷道,又小声补了一句:“很容易让我误会你是在对我抛媚眼的……” “你……你不帮她?”这时候,那名腰围绿叶的裸身男慢慢挪了过来,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问道。 廉尺若无其事道:“没事,她暂时还应付得过来,倒是这位师兄,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的,还真是别出心裁啊!”他眼中满是亮光,紧紧盯着那人遮羞的几片绿叶看,贱么兮兮的。 那人有些不好意思道:“可否先给我凑一身衣衫,我这副形象,终究有些不雅。”他大概也知道两人身上并未带衣衫之物,这话是看着廉尺和袁扬两人说的,想让两人脱下外衫给他凑一套。 廉尺笑道:“放心,衣服马上会有的。”说着用嘴往着梁弯弯方向努了努,示意道:“她正在帮你争取呢!” 梁弯弯以一敌五,虽然没有落败,却已经逐渐落了下风,毕竟对手都是玄骨境的内门弟子,她就算天赋再高,却也不是廉尺那种变态,身负数量和精纯度都远超同境修士的大量真气,身体强度又比别人高出不止一筹,还有廉甲传给他的绝世剑术,甚至他身上的那些国术,都是他鹤立鸡群的本钱。 不过鹤立鸡群,也只是鹤,他想当的却是凤凰,所以他根本没把这些人当成对手,他进内门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成为最高最强的那个人,这样才算不辜负那人的期望——这是他的认为,尽管廉甲从未这样说过。 廉尺站起身来,向着梁弯弯大声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混蛋!”梁弯弯一则想试试内门弟子的斤两,二则错估了那几人实力,此时堪堪应付下来,一张雪白俏脸上已是隐隐出汗,羞恼不已:“赶紧出手!” “收到!” 几乎是话音刚落,廉尺便已跨前一步,一股惊人气势从他身上猛然爆发而出,席卷整个林间,震得树叶簌簌作响。 廉尺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这个问题,大概廉尺自己也不太清楚。 但他知道,现在的他应该已经超越了一个第二境修士应有的实力。 普通的玄骨境修士,在他面前根本就不够看,即使是登山考核之路,杀意平原上面对众多精英弟子的围攻,他也没付出什么代价,仅仅是受了些轻伤,以他那副肉身的变态强度,早已痊愈得差不多了——不死印功法的好处,现在终于是慢慢显露了出来。 廉尺一步跨出,那边的几人便已有了反应,惊愕看过来时,林间已是风声乍起,剑气汹涌。 廉尺出剑了。 这一剑刚一出鞘,便在空中化作一条银线,继而渐进,银线变作匹练白影,光华炽烈,夺目耀眼,悠忽间,已化身海潮大浪,犹如千军万马齐头并进,浩浩荡荡飞奔而来,声如雷霆,震撼激射,好像大地都被震得颤动起来,更有漫天的树叶脱离枝头,随着剑气飞射,绿影和白光交错闪耀,令人眼花缭乱! 那几名内门弟子眼内满是惊惧之色,一剑之威,竟会如此恐怖惊人,这究竟是什么剑法,什么剑意? 他们就算知道了真相大概也不会相信,两年前,外门有个打杂老头传了廉尺许多剑法,其中有一套,叫作青山白浪万重千叠孤帆明灭满江剑势。 一个势字便已道尽一切,剑气如潮,剑意如潮,如同满江之水倾泻倒灌而出,瞬间便将那五道身影淹没在无尽的剑意中。 唰唰唰唰唰! 剑气横飞,在几人身上肆虐不停,那几名内门弟子瞬间便变得衣衫褴褛,身上出现大大小小无数道血口,哭爹喊娘,哀嚎不绝——这还是廉尺留了手的结果,毕竟初来乍到,还是不要做得太过。 身旁,裸身男和袁扬已经目瞪口呆,看着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天神下凡似的,梁弯弯早已是见怪不怪,但低头还剑入鞘时,眼中也悄然闪过一丝惊意。 片刻后,一道凄厉无比的惨嚎声在林间响起。 “我要的衣服啊啊啊!” 那个幽怨,闻者落泪。 …… (瞌睡实在是上来了,这一章就到这里吧,睡醒起来接着再码一章,大概是在下午改过之后再发——这个真的抱歉,因为我码完字必须沉淀几个小时,等心情平复一些后再去改,不然太粗糙了,宁可不发——由此可见我文字水平是有多小白,见谅!) 一直在为提高阅读体验而努力,喜欢请与好友分享! <> 第八十三章 一个外门弟子引发的争议 [燃^文^书库][.[774][buy].] 数千丈外的一座铜殿内。【燃文书库(7764)】 场间坐着七人,六男一女,男的均是四十来岁的样子,形容各异,一看就是身份不凡,女的从衣着来看应该是位美妇,外表看上去却不过二十芳龄,姿容秀丽,此时所有人神色惊疑,纷纷将目光投向西面坐着的那人身上,正是之前带廉尺等人进入内门的那名长老。 一个相貌威严的中年人,面带惊色道:“张师弟,照你所说,这廉尺岂非是个绝世天才?” 姓张的那名内门长老答道:“确实如此。” “他是何根骨,莫非身负剑骨?” “不是,什么根骨都没有。” “那……五灵根他占了那一种?” “一种也无,他身上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平凡之极。” “如此说来的话,这人根骨平凡,那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旁边坐着一人,身着玄色衣衫,形貌不怒而威,面带疑惑道。 张姓长老眼睛一眯:“我难道是骗你不成?” “不要动怒!”旁边一人赶紧出言劝道,“张师弟的为人,咱们都是知道的,虽然……呵呵,但是总不至于在此事上欺瞒大伙嘛。” 这话他不说还好,听他说完,张长老顿时眼睛瞪得像铜铃,大声道:“姓封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凭空给老子泼了一身脏水,你莫非想打架?” “我……”那人闻言有些尴尬,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事太匪夷所思,实在叫人不得不怀疑。” “嘴里都特么怀疑上了还说不是这个意思?”张长老簌地起身,“空说无益,来来来,咱们剑底下辨个明白!” “你够了没有?”远处那名女子蛾眉倒蹙,娇声斥道。 张长老一听那女子开口,顿时怂了,规规矩矩低头坐下,嘴里嘀咕道:“事实如此,难道我还不能辩驳两句?他是千年来第一个走完登山之路的,这还不能说明他的天赋?” “我们都知道,那条路最难的,其实是剑意考验和心魔幻道那两段。”旁边一人说道:“悬棺中的魔族数量太多,初悟剑意的,很难闯过,剑意锤炼成形的,却早已不是第二境的修为,外门中哪有这种人?当年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少有人走完这条路,外门弟子修为大多是仑泉境,能突破到第二境的,便已是鹤立鸡群,实力自然是不足以支撑着走完这条路,却已足够脱颖而出进入内门,偶有天赋惊人者,走过了悬棺山道,却也过不了心魔那一关——那条路实在是太过恐怖,轻则心神损失,修行受阻,重则沉迷其中,精神失常……平心而论,在座七人,有几人敢说自己能走完那段路的?今日陈师兄不在此处,但即便是以他的心性,恐怕也不敢在我们面前打包票说他能走过那段路!” 有人提出了一个可能性:“会不会是多年不用,阵法失效了?” 张长老冷笑道:“你可以去试一试,反正接此人下山时,我是直接飞上去的,脚踏实地这种事,还是留给你们这些人来做……不过我观他下山时尚有余力,我当时甚至怀疑他还能在那条路上再压个来回。”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异不已,这时候,张长老又给加了一把火:“不仅如此,他走完心魔幻道,途中只停留了两次,分别是第一次和最后一次,时间都不是太久,反正记忆中我没听过比他更快的……” 满堂俱静,只有张长老淡淡的说话声音,在空旷大殿内响起。 “他走过悬棺山道时,只用了一剑,便灭了所有魔族……” “杀意平原上,那个混蛋一个人,便废了所有的外门精英弟子,啧啧,那个凶残……” “不过,我喜欢!” 听他说完廉尺走完整个登山之路的过程,就连之前的压力山道和荆棘之路上的表现也未曾遗漏,所有人都有些面色呆滞,纷纷从心底浮现出一个念头。 这是一个普通外门弟子能做到的吗? 沉默良久,终于有人涩声道:“废了所有精英弟子的修为这件事,未免有些太狠……” “但他却不曾动手杀过一人,这次登山死了七人,却都不是他死在他手中,哪怕在所有人围攻他时,他下手也极有分寸,只废人修为,不杀人!”张长老冷笑道:“忘了告诉你们,那些人被我逐出山门了。” “你……” “你个锤子!他们想杀了弯弯,难道我还能忍?”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是面色一变,顿时沉默下来,唯有那名女子柳眉倒竖,一双妙目寒光慑人,冷声道:“该杀!” 她旁边那名黑衣男子沉默片刻,道:“梁弯弯也是外门弟子,应该一视同仁,张长老你这次做得有些过了。” “过个屁!”张长老毫不退让,大声说道:“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至亲之人被人围杀,就算是虚惊一场,还不许我为她做点什么出口恶气?左右那些外门弟子你们也不看重,这些年来,内门招了多少弟子,又有几人是外门出来的?” “再者说,即便月牙儿没有在场,我照样会让那些王八蛋滚下山去!”张长老冷声道:“为了一个内门名额,几十上百人围攻一人,如此做人还有什么底线,这种人难道有资格成为蜀山剑修?咱们这是僰山内门还是土匪窝?” “此事不必再提。”黑衣男子沉声道:“我是山主,并不是偏帮张长老,但这外门风气实在是有些不堪,整治一下也好!话说回来,这内门的作风,我看也没好到哪里去,我知道下面有一些弟子私自拉帮结伙,抱团成群,甚至欺压抢掠其他弟子……本来也没什么,剑修本就该不惧争斗,但以众凌寡却也不是剑修该做的,这种事情我不想管,只好请诸位长老回去管一管,约束好自己的弟子,拉帮结伙的,总要有个首脑,大概就是诸位的弟子了。” “还是那句话,凡事过犹不及,平日里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过多干涉。但若是事情弄大了,威胁到众多弟子的利益,甚至安全……那个时候,我只好请诸位给我一个交代,若是没有的话,我就要给诸位一个交代了,明白?” 山主语气淡然,目光却是锐利之极,一一扫过场间众人,眼神里满是洞悉之色,仿佛这山上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他。 “关于廉尺的事,请诸位保持沉默,我知道肯定有人动心了,暂时不允许收他为徒,静观其变,我要看看他的能耐再说。” 张长老撇嘴道:“没用,我要收他做入室弟子,这小子都不干,野心大着呢!” 山主淡淡笑道:“野心大不见得是什么坏处,但总要有与之匹配的实力和心性,若是此人天赋果真像你说的那般惊人,品行又不坏,我便是亲自收他为徒,又有何妨?” 张长老脸色一变,愤愤不已:“你耍赖!你是山主,谁还能争得过你?” 山主面不改色道:“到时候看吧,总要给他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当然,前提是他品行可堪信任。” “散会!” …… (我不知道散会两个字会不会引起大家吐槽,说我乱来,但我想提前打个预防针,这本书的背景并不是中国古代,虚构的社会背景,扯淡的玩意儿,纯粹小白口味,当然无所谓口语上的严谨了,所以这些口语我用起来也毫无压力,架空世界就是爽啊,仙气十足那种我确实不大写得来,白话文功底也没到这个程度,见谅。 另:上一章稍微有些改动,增加了几百字,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回头看一下,不看的话也不影响阅读,这就是仓促发文的弊端了,抱歉! 又及:一直以来默默给我投推荐票的各位朋友,来书评区留个名吧,拿人家的手短啊,我虽然欣赏你们这种做好事不留名的态度,但各位毕竟不是叫雷锋,来书评区留个言,让我看到你的名字,在心中感激你一下吧。) ... 第八十四章 裸身男、剑心殿和十二间 [燃^文^书库][.[774][buy].] “出了这片树林,再走不多远,就到剑心殿了。(шщш.щuruo小說網首发)” 小树林里,裸身男已披上了一件外袍,腰间栓着一根草绳,外袍是袁扬贡献出来的,没办法,那几名弟子身上的衣衫被廉尺一剑划得稀碎稀碎的,比之比基尼好不了多少,自然是不能再穿,不仅如此,他一边走路一边还得不停地伸出手掌按压着外袍的底部——林间有风,会掀起袍角,露出他那长满腿毛的小腿,若是风再大些,轻薄的外袍就会随风飘荡,露出他那**的大腿甚至是大腿间某样不知名事物,先前仅仅是一阵微风,袍角被掀到膝盖以上,梁弯弯见状,立刻脸色突变,差点拔剑砍了他。 小貂趴在廉尺肩头,面带嫌弃地看着裸男兄,他走路的**姿势,倒是让廉尺想起了前世中古时期地球上一个唇上有痣的女星,似乎就是靠着这个性感姿势名扬四海的。 裸身男得知几人是初入内门的弟子,要去剑心殿报道,便自告奋勇带几人前去。 “对了,我叫黄金台,忘了请教几位大名?” 廉尺分别将几人作了介绍,黄金台闻言一愣:“你方才不是跟那些人说你叫胡八道吗?” 廉尺静静盯着他半晌,无比真诚道:“孩子,人傻不能复生啊。” “……” “你还没说,怎么会落到这般境地的?” 黄金台哭丧着脸说:“他们强逼我入会,我不从,就三天两头找我麻烦,我入门时间尚短,修为又不高,只得任人宰割了。” 廉尺问道:“你修为不高,又是如何进了内门的?” “我是孤儿,父母早亡,一直流浪街头,吃了上顿没下顿,是个小叫花。几年前,门中师兄游历路过,将我带进门中,从此成了内门弟子。” 廉尺好奇道:“你说你是被师兄带回来的?入内门还有这种途径?” 黄金台道:“只要内门弟子能从外面领回根骨天赋好、身家又清白的剑修苗子,便可去剑心殿领取元石奖励的,可不是什么发善心之举。” “元石又是什么玩意儿?” 梁弯弯在一旁说道:“这个我倒是知道,元石是修行界的货币,也可用于修行,按珍贵程度分别是天元石、地元石、人元石,兑换率是一比一百。” 黄金台接口道:“没错,在这内门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元石,几乎所有和修行相关的,都需要元石支付,没了元石,可谓是寸步难行。” 廉尺若有所思道:“这就相当于货币了。” “货币是什么?” “类似凡间的钱……”廉尺感叹道:“看来这内门,似乎跟人世间也没什么区别啊。” “没错!”黄金台愤慨道:“我在外流浪那些年,受够了市井街头那些黑帮流氓的欺侮,本以为成了修行者就远离那些事了,没想到进了内门还是这般模样,我心中失望之极,这才暗暗发誓,哪怕是死,也不和这些门中毒瘤同流合污!” “有骨气!我在门中这几年,像你这种人还真没见过几个。”梁弯弯看他的眼神温和了许多:“你这人还不错。” 黄金台苦笑一声,面露疲惫道:“其实……我也有些撑不住了,刚被师兄带回内门时,我心想一个小乞丐能破例进入内门,肯定是自己天赋绝佳,所以他们找上门要我入会,被我严词拒绝,甚至当着许多人的面,大声说他们是压榨同门的恶霸,结果就惹上这帮人了,一直盯着我不放……可是他们打压我欺侮我本该成为我前进的动力不是吗,我也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一飞冲天,然后以眼还眼,但事实是,我退缩了……我不敢再说关于那些人的坏话,一声不吭地修行,一声不吭地活着,慢慢的,我忽然发现,自己的修为已经很久没有提升了……” 廉尺沉吟道:“是信念丧失吗……呃,就是你们说的道心,你的道心出了问题?” 黄金台茫然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以前发过的誓已经慢慢在动摇了,甚至心底也在偷偷地怨天尤人……我现在已经开始有点害怕了。” 他苦笑:“我怕有一天现实太饿,把理想给吃了。” 廉尺安慰道:“你已经很不错了不是吗,至少你还没有屈服。” 黄金台凄然一笑,没有说话。 廉尺想了想,又问道:“他们是如何判断你的天赋的?” “内门弟子会学一门望骨之术,天赋好坏,一看便知,比如我现在能看到,梁师妹的根骨是最好的,其次是袁师弟,最后才是廉师弟你。”黄金台面露疑惑道:“但奇怪的是,偏偏你的实力超出我们太多,我从未见过第二境修士能像你这般厉害的。” “我天赋异禀,哪里是你能够看得出来的?”廉尺拍了拍他肩膀,一副兄长看顾遗孤的口气:“其实你已经很不错了……” 说话间已出了树林,前方一座黑色雄伟大殿,占地极广,约有数十丈,望之恢弘肃穆,极有气势。许多人在那边进进出出的,皆是身着和先前那几人一般的玄色衣衫,看情形都是内门弟子。 “那就是剑心殿了,领取丹药元石供给、接取门中任务、置换奖励这些事情,都是在那里,新入门弟子也要去那里报道,登记名册。”黄金台指着前方道,低头看了看身上,又道:“你们先进去吧,我在这树林中等你们,一会带你们去住处。” 廉尺几人进了大殿,一路引起许多人的注意,显然是认出这几人新来的身份。 他们倒也不在意,早得了黄金台的指引,径直进了左手边第一间屋子,一进门就看见一名中年弟子,单手支着下巴坐在条形檀木长桌前,唉声叹气。 “劳驾,新入门弟子是在这里报道吗?”廉尺极有礼貌地问道。 那人靠在桌上姿势不变,眼睛依旧涣散无神,漫不经心问道:“姓名,年龄,修为。” 三人分别答了,他这才慢条斯理取出纸笔记上,又问道:“入门方式?” 廉尺犹豫了一下,试探道:“外门选拔?” “……嗯?听说今年好像是改了规矩,一次性录取三人,看来就是你们仨了。”那人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嘴角微撇:“你们俩倒是不错,在这内门中至少应该混得下去,但是你……你这种修为是如何进来的?外门就算再怎么人才萧条,也没沦落到这个地步吧?”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袁扬问的。 袁扬身上的外袍脱了给黄金台,此时只着了一件贴身内衫,那人看他的目光也有些不屑,他本就极没自信,此时更显得窘迫,支吾两句,正要开口,那人已在纸上记录完毕,摆摆手道:“去对面那间屋子领东西。” 三人应声出门,那人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对了,你们的住处是十二间,嗯,第十二间。” 说完便不理几人疑惑的眼神,再次靠在桌上,手掌托起下巴,梁弯弯问了几声也不理,淡漠疏离的行为下透露出的是不加掩饰的轻蔑态度,这让梁弯弯出离的愤怒,刚要转身回去,廉尺一把拉住她。 “刚来就想挑事,你比我还刺儿头啊?” “什么嘛!”梁弯弯忿然道:“哪有这种态度……” 廉尺轻笑道:“公务员都这样,别跟他一般见识,这种事我见得多了,计较不过来的……况且人家在门中是什么身份,你知道吗?” 梁弯弯一怔:“什么身份?” 廉尺耸肩道:“我也不知道啊,所以就别去惹事了。” 梁弯弯忽然好奇看着他:“你刚才说……这种事你见得多了?什么时候?在哪里见的?还有,什么是公务员?” 廉尺一愣,嘴里嘀咕道:“我不是在外游历了一年多吗,那个……呃,话说裸男兄还在外面等着呢,赶紧领了东西去!”说罢便往前方走去,心想我从电视里见到的,那也是经历。 若真是这样算的话,估计这个世间,没有一人能及得上他的阅历丰富,就他看过的那些人生百态,真要算起来,轮回百世都不够经历的。 几人领了内门弟子的玄色衣衫,一人又领了十颗元灵丹,十块人元石——据说是一个月的供给,但在此过程中,廉尺见到有其他弟子领的却是三十颗元灵丹和人元石,不禁好奇发问,对方只是冷笑着说了一句:“想要啊?往上爬啊!” 出了剑心殿,黄金台在树林边等着几人,一见面就问:“怎么样,现在是去十二间吗?” 廉尺沉吟道:“边走边说,我有一些问题,想在你这里印证一下。” “关于十二间,方才剑心殿那人说是弟子居住之所,之前那几个天地会的流氓也提起过,还说到一个叫李明宗的人,住的是第三间,而我们初入内门,被分配到第十二间……那么,这个十二间想来是分成十二个等级了?嗯,划分的标准是什么,实力?还是资历?” 不等黄金台说话,廉尺又自语道:“应该是实力,我看这内门的风气,很是彪悍,想来资历在这里是没什么用的……但问题是,方才我看见有一名弟子,修为和我一样,也是玄骨境中期,同为第二境修士,为何他领了三十颗元灵丹,三十块人元石,我却足足比他少了三分之二?” “可以肯定的是,他绝非我的对手!如此想来,莫非到了领取弟子福利的时候,又变成看资历来发放的了?” 梁弯弯轻轻点头,若有所思,但袁扬和黄金台却是目瞪口呆,半晌后,黄金台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你居……居然猜得**不离十了。” 廉尺身子微欠,辑手一礼,道:“还请裸男兄给在下解惑。” 黄金台眼皮直跳,嘴角抽搐不已…… 片刻后,咆哮声传遍整片树林,震得落叶飚飞。 “我不是裸男,我叫黄金台,是黄金台,黄金台啊混蛋!” 十几丈外,有弟子听到这声音,疑惑问同伴:“黄金台?这小子一向老实得很,被别人欺负都一声不吭的,谁居然能惹他发这么大火?” “那人简直是个人才!”同伴由衷赞叹道。 “裸男兄为何动怒?”廉尺正色看着黄金台,语重心长道:“我辈修士,生在这天地间,眼睛应当比凡人看得更加分明才是,说起来人生终究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不过转瞬。惟有天道恒在,往复循环,不曾更改。至于世俗间的封建礼教,就更像那浮云一样,只要秉持本心,又何必在乎什么名号?须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裸身男是你,黄金台也是你,难道混蛋流氓变态就不是你了?区区虚名而已,何须在意?一味追求那些细枝末节,就有点舍本逐末了……” 他前半截话唬得三人一愣一愣的,后半截说完,没等别人反应过来,又转过头,对着袁扬问道:“大嘴兄,你怎么看?” “……” “月牙儿,你呢?” “我……”梁弯弯咬牙切齿:“我想杀了你!” …… (章节名实在太难取,所以随意了) ... 第八十五章 是男人就上一百层 久网址,请牢记! “这里就是十二间了。[燃^文^书库][.[774][buy].]” 走到一栋巨大的建筑面前,黄金台说道。 几人一眼望去,只见眼前那建筑庞大得有些不可思议,看起来像是塔,又像是廉尺前世的那些高楼,通体萦绕着白茫茫的氤氲气体,看起来很有几分飘渺,因而也不能真切看清此栋建筑的真实面目,只能依稀望见外部轮廓。 “那是阵法的防护效果。”黄金台指着遍布十二间周围的那些白色气体说道:“据说非身破虚境的修士不能破,你别看那雾气没什么特别的,其实是极厉害的剑气,以前就有弟子不信邪,全力对着迷雾攻击,结果遭到剑气反震,全身骨骼尽碎,休养了两年才堪堪复原。” 身破虚乃是修行十二境的第七境,对众人来说完全是可望不可及的,至少廉尺就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僰山有第七境的修士——基于外门弟子对内门有限的了解,这个也不奇怪,毕竟他们连内门的山门开在何方都不知道…… 十二间占地极为广阔,廉尺目测,大概和外门的演武场差不多大,拔地而起,高耸入云,从外面来看,怕是能容纳上万人居住。 廉尺瞪大双眼,喃喃道:“学生宿舍,还是男女混居的?索性叫十二楼好了,起码还接地气。” 根据黄金台所说,十二间共计十二层,每一间为一层,又分成无数个房间,每一个房间内都有聚灵阵法,靠消耗元石维持,房间内灵气要比外界浓郁得多,修行速度自然也会快上不少,越往上聚灵阵的效果越强,但消耗的元石也会更多,不过这个倒是不必担心,在十二间居住的楼层越高,每月的元石丹药供应都会增加不少。从最好的第一间到最差的第十二间,按照弟子实力排名而定,譬如第十二间,就是第一境的弟子居所,新入门的弟子也在那里,包括外门弟子。 “这样岂非不公平?”梁弯弯不服气道:“我是玄骨境初期,难道也要住在那里?” 黄金台道:“新入门弟子都是这样的,要是你觉得自己实力很强,可以搬上去住啊,但必须通过楼上那些强者的挑战才行,否则是得不到门中认可的。” 廉尺沉吟道:“具体规则怎么定的?必须赢?既然住在同一间,实力总不至于相差太多,若是一定要打败对方的话,恐怕有点强人所难吧?还有,我不知道内门弟子有多少,但想来不会比外门少到哪里去,那么问题来了,每一间都有这么多弟子,总不见得要胜过所有人才算成功吧?” “只需打三场,他们自己会派出三个人,分别和你打一场,也不一定要获得胜利,只要能撑过一百息,就算过关。” 廉尺点了点头:“这个倒还合理。” 剑修争斗,胜负往往在瞬息之间便能决出,但为防有人钻空子,比斗时间又不能定得太短,不然对方一味避而不战,也起不到效果。一百息的时间,大概也就是一百二十秒左右,除非真的是身法极为高明,比对方快出一大截,不然根本不可能两分钟内对方都攻击不到人——若真是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也是算是实力的一种。 “看起来合理,其实也有漏洞可钻,不然我为何现在还在第十二间住着?”黄金台唏嘘道。 “怎么可能?”梁弯弯惊呼道:“你好歹也是第二境的修士,起码应该住在十一间才对呀!” 黄金台露出一丝苦笑:“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打个比方,你和那些强者关系很好,他们随便派出三人,象征性的和你打一下,就算是过关了。或者你实力强劲,就算对方恨你入骨,但他们中间任何一人都不是你的对手,这样当然也能行,只是艰难一些罢了……像我,实力不强,又得罪了天地会的人,每次我想进去十一间的时候,都有强者阻拦,几次下来,我也就熄了这份心思,还是在最底层老实呆着吧……” “男子汉,裸丈夫,你怕个西瓜啊!”廉尺笑道:“一会你尽管上去闯,我保证,我能到哪一间,你就能到哪一间……对了,你确定内门那些高阶弟子,是不能向境界低的动手的是吧?” 黄金台茫然点头,心想这个神经病到底是要闹哪样…… 梁弯弯看出了他的用意,蹙眉道:“你方才不是还跟我说,初来乍到的不要四处惹是生非?你现在算什么,四面竖敌?” 廉尺摇头道:“性质不一样,你惹的是工作人员,他们本身就是体制之内的规则掌握者,我却是在规则范围内对付那些平头老百姓,根本不是一个概念的事!再说了,不招人嫉是庸才,咱们一帮俊男靓女,难掩天生光芒万丈,怕他个鸡毛掸子!” “走吧!闯关开始!”廉尺大手用力一挥,恶狠狠道:“是男人就上一百层!” 梁弯弯盯着他,恶狠狠道:“我是女子。”顿了顿,又道:“你也不俊。” 廉尺讪讪一笑,心中却道:我就算长得不帅,你也是女汉子。 四人进了十二间大门,眼前是一片开阔大殿,大殿四周镌刻着繁复玄奥的奇异花纹,层层叠叠,古朴大气,仰头居然看不到屋顶,竟是一片无垠碧空,头上白云缭绕,望之只觉心旷神怡,一点没有室内微微压抑的气氛。不仅如此,空气也是异常清新,就连这大殿之内流动的天地灵气,都比外面浓郁一些。但除此之外,大殿内竟是什么都没有,显得极为空旷。 “这里只是第十二间啊,灵气居然如此浓厚,要是第十一间,第十间……那又该是何等光景?”袁扬一脸呆滞,喃喃惊叹道。 廉尺仰天深吸口气,惬意道:“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呼吸楼上的空气了。” 大殿正前方有一条直直的通道,极宽极长,一眼竟是望不到头,通道两边分布着一间间房,门上刻着类似“一二一”、“一二二”的数字,廉尺随意看了一眼,嘴角不由抽搐了几下。 连门牌号都有了,还特么敢说不是学生宿舍? 他转身问黄金台:“怎么上去?” 黄金台愕然道:“你不先去看看自己的住处?” “有什么好看的。”廉尺眯眼道:“咱们今天先冲个三层试试!” 发现对方竟然是认真的,黄金台顿时有点慌乱了:“你……你刚进内门,还不清楚具体情况,我建议你不要冲动,免得日后后悔,我就是最好的例子,刚进来时心高气傲……”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现在心气没了?冷了?” 黄金台一怔。 廉尺抬头望着大殿顶部,自语道:“莫非理想真是给现实吃了?” 黄金台脸色逐渐变得酡红,挣扎的神色在眼眸深处交织不定,终于,他脸上闪过一丝决然,大声道:“上去就上去,反正我在这内门中已经是过街老鼠,难道还能比现在更差?” “吓!又不是真的人人喊打,哪有那么严重?”廉尺笑着说道,与梁弯弯对视一眼,无须多言,对方眼神中的肯定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廉……廉师兄……”袁扬站在原地,支支吾吾道:“我……我觉得这最底层,也挺,挺好的,就,就……不上去了。”他说话的时候,面色微红,羞愧不已,根本不敢拿眼睛去看几人。 廉尺盯着他看了半晌,平静道:“你确定?” 袁扬低着头道:“我……我自己的实力,自己清楚,我上去也肯定打不过他们的,就不给你们拖后腿了。” 廉尺沉默片刻,道:“如果我保证你能过关呢?” 保证?拿什么保证?袁扬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他跟在几人后面本是想找个靠山的,如今见这几人如此胆大,刚来就敢去捋师兄的胡须,哪里还敢跟下去,这不是往坑里跳吗? “还……还是不了,我只是仑泉境,本就该住在这里的。”袁扬嗫嚅道。 “哼!”梁弯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黄金台连看了袁扬几眼,神情有些急切,想要说些什么,却见梁弯弯停下紧紧盯着自己,只得叹了口气,跟了过去。 “随你吧。”廉尺拍了拍袁扬肩膀:“刚进内门就得罪了天地会,反正我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了,你却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应当不至于针对你,不过这里头有点麻烦的是,他们是亲眼看见你和我们在一起的,你要想扭转他们的印象,估计只能加入天地会了。” 袁扬面红耳赤,低头不语——他之前就想过要加入天地会了,此时却不大好意思说出来。 “好自为之吧,师弟。” 看着廉尺渐行渐远的背影,袁扬面色变了几变,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三人走到通道尽头,沿着阶梯上了十一间,眼前仍旧是一间大殿,看上去与下面那层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大殿左前方多了口铜钟,廉尺顿时心中有数,问道:“咱们来挑场子,该怎么通知他们,是要敲钟吗?” 黄金台这次眼神很坚定,用力点了点头。 廉尺让闪电貂从肩头下来,然后径直走了过去,猛地就是一拳,劲风呼啸,刚猛暴烈,锐不可当地向着铜钟砸去! 当! 这铜钟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所铸,廉尺很清楚自己这一拳的破坏力有多大,但铜钟猛然间遭受大力,却只是晃动不止,连裂痕也没出现一丝,随着钟鸣响起,声音竟然是异常响亮,古朴厚重,让人心生肃然,声波浩浩荡荡四散开来,引起了一种奇怪的共鸣,震得整座大殿嗡嗡作响,似乎还晃了两下。 闪电貂吱吱叫了两声,伸出两只爪子捂住耳朵看向廉尺,一脸你是噪音制造者的嫌弃表情。 梁弯弯柳眉轻蹙:“是不是……稍微嚣张了一点?” 廉尺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四下里望了望,又扯着嗓子嚎了一声。 “嗨!有人在家吗?楼下的邻居串门来了!” 一直在为提高阅读体验而努力,喜欢请与好友分享! <> 第八十六章 十一间的廉尺 久网址,请牢记! “这样会不会感觉好一点,让人家觉得我们是来走亲访友的。[燃^文^书库][.[774][buy].]ШШШ ” 梁弯弯嘴角噙出一丝笑意,却故意板着脸道:“你所谓的走亲访友,就是跑到别人家里用力敲钟,再鬼喊鬼叫的?” “搞清楚,这里马上也是我们的家了好不好,虽然只是暂时的。” 说话间,通道上已打开无数扇门,许多脑袋从中探了出来,略带诧异地看着三人,被无数道目光所注视,黄金台顿时有些不自在,微微退了两步,廉尺和梁弯弯面不改色,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吱! 第一扇门打开了,走出了一名弟子,走到大殿中,紧接着,一扇又一扇的门接连打开,无数人从门中走了出来,在大殿内将三人围在中间,多数是惊奇的目光,当然,也有一些嘲讽的,不屑的,鄙夷的也有。 “看来这个十一间应该是第二境初期修士的集聚地了。”廉尺暗忖,他注意到此间众人几乎都是玄骨境初期的修为,其中也有极少数仑泉境巅峰的弟子,泾渭分明地分为了几个区域。有几个玄骨境中期甚至巅峰的弟子,却是分散在人群当中,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这些人表情都略微有些不自在,看起来有点格格不入,面上写满了郁郁不得志——应该都是和黄金台处境差不多的人,不想同流合污,却又无力打破桎梏,所以一直被阻留在此地。因为他们看着廉尺几人的目光大多是欣赏和期盼,也有嘲讽的——那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至于那些第一境的弟子,想来就是黄金台所说的和某些强者关系极好,挑战时靠着放水进来十一间的了。 人群中忽然有人轻咦了一声:“这不是那个谁……黄金台吗?” “还真是他,怎么,被人挡在门外那么多次,还没死心?” “说来也挺倒霉的,明明已是玄骨境初期,甚至在同境中都算是强的,却硬是被困在十二间,和那些第一境的人混在一起,换做你你也不甘心……” “自己惹的事,怪得谁来……你看我等不是也没加入天地会么,这内门中天地会虽然势大,却也不是最强大的,只是行事有些霸道而已,但总的说来,你不加入,人家也不会强逼你,偏偏这黄金台不自量力要去招惹,口气还强硬得不得了,好像天王老子也拿他没办法似的,这下好了,人家就跟他扛上了,这不是自找的么……” “你少来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财神商会有关系?若非如此,你看天地会找不找你麻烦……” “这两人是谁,看着面生,新来的?” “外门来的吧,不是三年一届吗,算起来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了,八成是他花言巧语诱骗过来的,只可惜那位水灵灵的师妹了……” “我对这黄金台本来还有几分好感,若真是如此,我可就瞧不起他了!” “说得好听,他被人欺负的时候也没见你出过头啊,分明是你见人家师妹长得漂亮……” 人群中议论纷纷,且毫不避讳,那些声音传入三人耳中,各自反应也不相同,廉尺专心过滤推敲出其中有用的信息,梁弯弯则是毫不在意的样子,至于黄金台,面色微微发红,时不时看廉尺两人一眼,目光中隐隐有些担忧。 廉尺注意到他的神情,笑着问道:“你怕我们步你后尘?还是在担心自己?” 黄金台苦笑道:“我知道自己的实力,他们定会继续阻拦我的,想来也没多大希望获胜,无非是豁出去陪你们再走一遭而已,又有什么好担心的?但你们不同,你们两人实力都很强,不该如此冲动,等在门中多待一段时间后,看清形势再做打算也不迟,何必急在这一时?若是因为我受了牵连,我就更过意不去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恳切,配上那张天生的娃娃脸,显得极为真诚。 廉尺沉默了一下,认真道:“一年多以前我对自己说过,此生只求随性,如果遇到什么不想妥协的,就绝不妥协,如果形势比人强,逼得我不得不妥协的话,那我就先妥协,再反水——听起来是不是很无耻?幸运的是,今天这件事情,还不至于让你们看到我的无耻,因为我并不想妥协,对你们而言,剑修不也正该是如此的吗?” “咱们已经和他们动过手了,情况也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那么又何必去多想?况且我没觉得我们做错啊!”梁弯弯对黄金台说道,又转头看着廉尺,莞尔一笑,脸上绽放出的明艳媚丽让场边许多弟子都看花了眼:“再补充一句,你不是无耻,你根本就没有廉耻。”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人群缓缓分开一条小道,一群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少年,剑眉星目,丰神俊朗,除了眼神稍微有些阴冷,绝对当得起英俊两个字。他身后有两人是熟面孔,玄骨境初期的修为,正是之前被廉尺打得落花流水的倒霉蛋,廉尺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当然,对方也一眼认出了廉尺。 “噢噢噢是你!” 那个少年眉头微皱:“你们认识?” 那人凑过去耳语了几句,少年盯着廉尺问道:“你就是胡八道?” 廉尺微微一笑,有点羞涩的样子。 “此前就是你动手伤人的?还有一个女子,嗯,想来就是你吧?”那个少年转头看向梁弯弯,微微呆滞了一瞬,很好看的眼眸中闪过一道不那么好看的光芒,很隐晦,也很淫秽的那种。 梁弯弯脆生生道:“我们要住到十一间来,你们谁先来挑战?” “你们打伤我的人,还有胆子主动上来接受挑战?”那个少年冷笑道:“有趣!” 廉尺低声快速说了一句:“这是我的台词。” “什么?”少年没听大清楚,问道。 “我说,咱们这就开始吧,不要一直说废话……这位师兄,你是这里最强的吗?”廉尺问道。 “我可以代表他们。”少年脸上青白不定,有些恼怒地道:“想要挑战最强的?先胜过我再说吧!” “这样啊。”廉尺拖了个长声,“明白。” 梁弯弯往前移动一步,“这一场我来吧。” “每个人都得打,每个人都有得打。”廉尺淡淡道:“但要想全部都取胜,就得按照策略来,听我的,这一场我先上。” “那么,师兄,咱们现在就开始?”廉尺很诚恳地问道。 “既然你想死,我便成全你!”那个少年阴测测盯着他,冷声道:“去挑战场!” 人群中早有人在大殿一侧的青铜装饰物上扭了一下,场间顿时多了一道门,少年当先而行,众人尽皆在少年身后跟着,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就在他将要迈进门口的一瞬间,忽然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这位师兄,说话要负责,我是新来的你可别唬我——内门门规有说过可以杀死同门的吗?” 少年身子一顿,脸皮微微红了下,他不过是放句狠话,哪里想到对方如此无耻,但毕竟是自己说出口的,只得狠狠一甩袖,进去了。 梁弯弯掩嘴失笑,伸手招呼道:“小貂,到姐姐这来,别让那帮坏人吓到你。” 闪电貂眨了眨火红眼睛,很听话的跃了过去。 进入门中,眼前又变了模样,青天白日下,一片宽阔广场,怕是有几个足球场那么大,人群纷纷自觉走到场边观战,独独留下两人在场中间,隔着十几丈的距离遥遥对视。 少年侧身而立,长剑斜指廉尺,扬声道:“我叶开,代表十一间,正式向胡八道提出挑战!”他说话的时候,衣襟随风轻摆,配上那不俗的造型,顿时引得场边阵阵叫好欢呼,尤其是少数女弟子,眼睛里几乎能滴出水来。 “喊口号走过场?明白!”廉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大声喊道:“等一下!” 场边喧闹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讶然看着他,纷纷想,还没开打,这人难道就已怯战想认输了? 只听得一道声音响起:“这个,是必须得用真名吗?” 对面的叶开眉头微皱:“那是自然,你到底想说什么?” 有些尴尬的声音:“其实我不叫胡八道……” “什么?”叶开不是没有听清,只是话中内容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不仅是他,场边众人均是如此,冒人名讳这种奇葩的事情大概在内门中很少遇到,许多人纷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这特么什么人啊,连真名都不敢透露,分明是个懦夫嘛! 大多数人的思维尚且在活动中,视线内的廉尺忽然就失去了踪迹,许多人只觉眼睛一花,那个人就不见了,下一个瞬间,有人愕然发现他竟已出现在十丈开外的地方,距离叶开不过几丈的距离。 叶开眼中的瞳孔猛地缩成一个小点,表情已变得不那么镇定了,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之快? 此时又一道声音在场间响起,却是在他身前,叶开只觉眼前一花,已多了一个人,正是廉尺,并未趁势攻击,只是一字一句说道:“我叫廉尺,廉,是廉甲的廉……” 叶开面上开始出现惊惧之色,格格的声音从他牙齿敲击间发出,混杂着含糊不清的声音:“你,你,你要做什么,我,我,我是天地会……” 他因惊慌发出的嗓音听着有些古怪,混着牙齿打架极有节奏的敲击声,在场间围观众人耳中,实在是像极了大陆传说中某些古怪吟游诗人的独特饶舌唱腔,有人忍不住失笑,却没有声音,更多的原因,也是为了掩饰心中的震惊。 这人也不过是玄骨境中期,怎么表现出来的实力,却一点也不像是第二境的修士? 对于叶开的话,廉尺置若罔闻,只是认真说道:“尺,是廉尺的尺。” 最后一个字从齿间滑落的时候,廉尺已经动了,这么短的距离,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跨步的事,他甚至连剑都没有拔,只是身形暴射而出所带起的凄厉风声,就已叫人胆寒。 一道拳影,如同惊雷闪电般,一闪而过,天地之间好像亮了一下,刹那间释放而出的气势,竟如同飓风一般,狠狠刮过众人心底。 砰的一声闷响,咔擦一声骨折,噗的一声喷血,啊的一声惨嚎,砰的一声落地…… 来不及惊呼,场边的人群只觉黑影一闪,眼睛余光看到一个身影倒飞而出,然后才听到各种声音,神情还保留在莫名其妙的状态中,大概是觉得这人说话古里古怪的,浑然没意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简单来说,就是思维跟不上视线,视线跟不上动作,动作……动作太特么快了! 打完收功。 然后开始有掩饰不住的惊呼声响起。 “都说了那是我的台词,你既然说了有趣两个字,我就让事情变得真正有趣起来,也不知道你玄骨境初期的修为,在我面前拽什么拽。”廉尺静立在原地,口中说道:“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你们这个破帮会的名字,侮辱了我心中那群反清复明的义士,你不知道我是陈近南的粉丝吗白痴?” “算了,你也只是个小喽啰,改天找你们老大喝茶,再聊聊这件事。” 他转过身,看着场边面露惊骇表情的人群,很用力地在脸上弄出一个灿烂的笑脸,高声喊道:“下一个是谁?” 人群惊惶不已,纷纷往后退。 “没有人愿意上吗?那可有点麻烦了啊,难道打不满三场就自动晋级了?”廉尺低声嘀咕道,想了想,又笑着喊道:“不如一起上啊,最少两个,最多不超过五个,好不好?” 嗡! 许多人眼睛一亮,然后开始小声议论此事的可能性,这个混蛋实力强得可怕,但做人实在太嚣张了,不教训他一下晚上估计很难睡得着觉,念头不通达啊啊啊! “不过,必须得是强者!”廉尺笑着说道:“不然我会觉得你们看不起我,会生气,我一生气的话,就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比如说先前那位帅哥,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机不可失啊,各位亲爱的师兄!” …… (我很想让自己嗨起来,但是看到那点可怜的数据,实在是很难让自己写得嗨起来,每天的点击超过会员点击很多倍啊,乃们这帮混蛋宁愿天天上网搜索都不愿意收藏的吗?早知道我就取个复杂点的名字了——峇埓乄燊,我看你们还怎么打出字来!求推荐票!求收藏!另:今后每天的更新改在晚上七点左右好不好,因为我习惯改过文之后再发,有时候晚上码完字,心情平复不了,发现不了什么问题,早上起来改又太实在有些折磨人,所以定在晚上7点比较合理,就从明天开始了哦。) 一直在为提高阅读体验而努力,喜欢请与好友分享! <> 第八十七章 从十一间到第十间 久网址,请牢记! 此时的挑战场上,哀鸿遍野,许多人倒在地上,筋断骨折,痛呼声此起彼伏,那个惨状,连廉耻肩上的闪电貂都转过头去,不忍目睹了。[燃^文^书库][.[774][buy].]【精-彩-东-方-文-学m手打】新匕匕奇中文网新地址: 场中,梁弯弯与另一名玄骨境中期的弟子正在比斗,虽然那人修为比梁弯弯高出一个小境界,也是这十一间有数的强者之一,但毕竟不是天才——不得不承认,有天赋的人真的是能做到越境挑战无压力的,譬如场上那个狂野奔放的美女…… 况且梁弯弯同学很好的贯彻了廉尺传达的指令:狠狠打,用力打,打出风格,打出激情——问题现在不只是激情,连恐慌都打出来了……那人实力本就不如梁弯弯,加之看见前面那些人的悲惨下场,心中已有了畏惧,平时实力十分只能用出**分来,被梁弯弯压着打了片刻,咔的一声,以手臂粉碎性骨折的微小代价换得下场,还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至此,梁弯弯同学三战全胜。 廉尺第一场对战一人,第二场对手是五人——那帮贱人也是谨小慎微,廉尺给的范围是二到五人,他们就干脆派出五个来,一点也不矜持……最后第三场没人敢上,他不得不把标准再次放宽到八人,结果三场下来,甩翻了十四人。 梁弯弯虽然没有他那么生猛,但对手也都是仅剩的高手,又减去三人,这俩比黑社会还黑社会的菜鸟弟子,加起来一共拿下了十七个。 于是乎,等到黄金台上场的时候,人们纵然想阻他一阻,也愕然发现,己方是再也找不出高手来了。 其实也并不是没有,场间玄骨境巅峰的还有两个,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那些人一样无耻,比如那两人,处境和黄金台大致相同,也是不想加入任何一个势力,加上为人孤傲,才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如今有人帮他们出气,他们巴不得在一旁看热闹,又怎么会愿意对黄金台对手?既然规则里面没有规定强制出手,他们当然愿意卖个人情,再者说,按照正常情况,黄金台早就该打进十一间了。 而实际上,即便廉尺第一场打完,要求第二场多派几人上场的时候,他的实力并未完全显露出来,场下大多人也只是站在一旁看热闹,并没有多少蠢蠢欲动的心思——话说回来,若是一个势力真的大到能够垄断整个弟子层面的地步,估计早就被门派灭了。 结果黄金台的三场胜利变得异常轻松,敌对的怕他下狠手不敢上场,敢上场的都是和他没什么过节的,于是挑战弄得像是切磋,三场下来没有一个人受伤,完事了还不忘彬彬有礼说一声承让,廉尺在一旁看得感慨不已,这才是同门嘛。 黄金台下了场来,惊问道:“你算计好的对不对?” 廉尺点头承认:“说了按照策略来嘛,我先秒杀一个,表现得嚣张点,再让他们一起上,并且限制对方必须是高手,我早看过了,这里拢共才几个高手?实力稳胜你的只有七人,其中两人多半不会为难你,另外五人我和梁师妹帮你打发了,要这样你都还上不去,那我就只能用最后一招了。” 梁弯弯好奇道:“什么招?” “保密。” 廉尺走向那两名玄骨境巅峰的弟子,拱手道:“多谢两位成全。” 对方明显有些意外,愣了一下,其中一人辑手一礼道:“廉师弟客气了,以黄师弟的实力,早就该进入此间了,我们只是袖手旁观而已,倒是要感谢廉师弟给我们出了口恶气。” 廉尺问道:“以两位的实力,不也是早该进入第十间甚至第九间了?” 两人顿时有些黯然,低头不语。 廉尺道:“我们准备继续上去挑战,两位师兄可愿同行?” 两人愕然抬头望向他,神情震惊之极。 黄金台惊呼道:“你疯了!真要将这些人得罪个遍不成?” 廉尺眉峰一挑,道:“既然已经得罪了,多得罪和少得罪,又有什么区别?对方难道会因此而罢休,你忘了自己的曾经的遭遇?” 黄金台沉默着低下头,双手微微有些颤抖,片刻后,猛地抬起头笑道:“以我实力,本该止步于此,但既然他们不按规矩行事,我凭什么又要被规矩所限制?当然,说起来其实是我无耻,但既然你的实力如此强,又愿意带我一程,你要上,那我就跟着,能占个便宜总是好的,就算没占到,我也不后悔!” “正解!”廉尺点头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又转头看着梁弯弯:“你呢?” 梁弯弯一张俏脸毫无表情,只是淡淡道:“你看我像傻子吗?” 廉尺仔细盯了她半晌,直到她略带羞涩地低下头,白皙的脖颈上泛起细细的红晕,才认真点头道:“像。” “混蛋,你才像傻子!”梁弯弯声音陡然提高了两个八度,像是一只炸刺的小兽。 “开个玩笑嘛,好了各位,既然现在已经达成共识了,那我们就一路向上,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绝不停留!”廉尺挥挥手道,又看着那两名玄骨境巅峰弟子,“两位呢?是否同去?” 两人低声商量片刻,之前说话那人诚恳道:“多谢廉师弟愿意相助,我兄弟二人感激不尽,如此,就有劳廉师弟了。” 另一人瓮声瓮气道:“我们要上去,并不是一定要证明什么,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廉尺闻言一怔,瓦特? 那人似乎是怕廉尺生气,赶紧解释道:“舍弟的意思是,我们想让事情是本该有的那个样子,并不是硬要去争个什么。” 梁弯弯好奇道:“你们是亲兄弟?” 那人苦笑道:“让几位见笑,我叫乔峰,这是舍弟乔丹,我兄弟俩自小被师兄带入内门,却因不愿加入李师兄的天地会,遭受排挤,在这十一间呆了好多年了,本来早已习惯……” 乔丹插嘴道:“因为已习惯,所以成自然,所以我们上去,并非贪图那点灵气,而是咽不下这口气!” 乔峰无奈道:“舍弟说话一向如此,多年来也改不掉这脾性,几位莫要介意。” 乔丹**道:“真的总比假的好!” 乔峰怒目而视:“你的意思是说为兄做人假?” 乔丹闷声道:“我没有。” 乔峰愤声道:“你方才不就是那个意思?” 乔丹比他更愤:“你是兄长,你非要这么想,我难道还能有别的办法?” “好啊,你这可不承认了?” “我没有。” “那你方才是什么意思?” “你是兄长,你非要强加个意思,那还有什么意思?” 看着两兄弟一唱一和,几人均觉得有趣之极,梁弯弯忍不住掩口偷笑,笑声传入耳中,乔峰才惊觉失态。 “抱歉,我兄弟失态了。” “是你自己失态吧……” “你……” “没关系,没关系,两位都是真性情之人,实在难得。”眼见两人有越演越烈之势,廉尺不得不出声打断,“两位师兄,咱们这就出发吧。” 兄弟俩对视一眼,乔峰道:“有一事在下必须事先说明,上面两间的情况我们大致了解,第十间的对手绝大部分是玄骨境中期,第九间则大多是玄骨境巅峰,以廉师弟的实力,上到第九间乃至第八间都毫无压力,我兄弟俩若是能到第九间足矣,第八间就恕我们不能同行了。” “这是为何?”廉尺有点讶异,想了想,犹豫道:“两位是担心……” 乔峰点头道:“担心拖累廉师弟,此乃其一,其二是……” “不该我的,我不去争!”乔丹沉声道。 乔峰点头笑道:“正是如此,我兄弟俩虽然修为不高,却有自知之明,不该我的,我不去争,不然首先就过不去自己那一关,还是等自己修为到了,才能有那个底气,几位莫要笑话,我俩口口声声说着不争,结果还是要跟在后头捡便宜……” 乔丹闷声道:“那本就是属于我们的!” 乔峰认真道:“就是这个道理。” 廉尺肃容道:“佩服。” 黄金台叹道:“惭愧。”又说道:“但我还是要去争取的,廉师弟说得对,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不能尽让那些王八蛋占便宜!” 梁弯弯脸上也再无好笑之意,虽然并未出声,但望向那兄弟俩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敬意。 五人上了第十间大殿,还是与先前一般无二,廉尺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拳,还是那样刚猛暴烈,钟声也是异常的声势浩大,此间的弟子反应却更快,轰轰隆隆的余音尚未消去,已经涌出了一大群人,围满了整间大殿。 “乔家兄弟?” “这两个傻子还敢来?” “还有黄金台那个傻子。” “是何人?” “最底下那间的,据说得罪了天地会,呆了好多年了,哈哈哈哈!” “咦,还有两个新人,小娘皮长得好俏啊。” 梁弯弯面如寒霜,恶狠狠的目光从杏眼中投射出来,像是头被惹毛了的洪荒母兽,看得一旁的廉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梁弯弯盯着那人,冷声道:“师兄,请把嘴巴放干净点!” “哎呀,我好怕啊,这位师妹,新入门时,没人教过你要尊重师兄吗?”人群中有人阴阳怪气道。 梁弯弯眼里闪着令人生寒的光,钉在那人身上,对方竟觉得身上有些微微发凉,强自笑道:“是个泼辣女子,呵呵。” 这呵呵两个字听着实在有些干巴巴的,已经全无之前调侃的味道了。 廉尺拱手抱拳道:“诸位师兄有礼,我等今日前来,只为通过这第十间的挑战,闲话不多说,大家都赶时间,不如这就开始吧!” 嗡! 大殿里的人群顿时像油锅里浇了瓢凉水,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一直在为提高阅读体验而努力,喜欢请与好友分享! <> 第八十八章 剑意扬威 [燃^文^书库][.[774][buy].] 人群中走出一人,脑袋仰得高高的,神色傲慢道:“你能到这里,想必已经过了十一间,但看你模样,不过是个玄骨境中期的新晋弟子,在下面屁股都没坐热,就敢上来挑战?” 他说话的时候,廉尺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也没有回应,反而是径直向着人群走去,“劳驾,请让一下。【舞若小说网首发】”他轻声说道,众人微感疑惑地让开一条路。 “大胆!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那人觉得自己受了轻视,怒声喝斥道。 “在听啊,你继续……不过说起来,我的胆子倒的确挺大的。”廉尺走到大殿边上,一边在墙上寻找着什么,一边说道。 那人面色极细难看,厉声喝道:“小辈无礼!你就是如此跟师兄说话的?” “啊,找到了。”人群外传来了廉尺略带惊喜的声音,只见他一手按着墙上的青铜装饰,半侧着身子回过头来看着那人,表情平静道:“小辈?谁是小辈?请问这位师兄,我该如何跟你说话?如何才不无礼?兄恭弟谦的尊敬?可是你明明也没礼貌啊,那我又何必谦逊?你说我不过是玄骨境中期的修为,你自己难道就不是玄骨境中期了?难道我真要在下面把屁股坐热了再上来,才能满足你那可笑的自尊心?” 一连串的反问逼得那人一时哑口无言,他气得浑身发抖,半晌后冷声道:“好一张巧嘴!今日便好好教教你什么是礼义!” “这么说来,你就是第一个了?”廉尺在青铜装饰上一扭,一声轻响,门开了,他走了进去,又伸出脑袋,对着那人道:“好啊,我在里面等你。” 说完,脑袋也缩进去了。 “鼠辈!我要废了你!”那人面寒如霜,声如刀锋般刺人,充满了无尽杀意:“我一定要废了你!” 这当然也是一句废话,内门门规里连把人打成重伤都要受罚,更何况是废人修为这种惨无人道的事,那人也不过说的是气话,他应该庆幸是在这里遇上廉尺,若是在那杀意平原上,估计就欲哭无泪了。 第十间,挑战场。 随着所有人进入到场边,脚底下尚且没站稳,就听得廉尺大声说了一句:“我,新晋外门弟子廉尺,接受这位第十间代表的挑战!” 围观的人群一时有点发怔,这人有点急过头了吧。 廉尺说完站在原地,拔出长剑一划,一道凌厉剑意顿时冲上云霄,荡开朵朵白云,在上空盘旋一阵,然后认准了对手,像归巢的倦鸟一般,迫不及待地一头栽下,向着那人激射而去! 场间响起无数声惊呼。 “这是……剑意?” “没错,是剑意!” “此人,竟然悟出了剑意!” 围观弟子的声音中满是震惊之意,对于廉尺拥有剑意的事情感到很不可思议,虽然剑修都能悟出自己的剑意,但通常是第三境修士才能做到,而面前之人却不过是玄骨境中期——若是他们知道廉尺和梁弯弯都是身具剑意之人,甚至连之前废在廉尺手上的胡八道都粗浅悟出了剑意,不知道还会不会像之前那般目中无人? 那人自廉尺拔剑的瞬间便一直表情呆滞,直到半空之中亮光一闪,眼前出现一道淡淡虚影,就像是晴天里打了个霹雳,才猛然惊醒过来,神色剧变,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凄厉尖叫,忙不迭地出剑招架。 叮!叮!叮!叮!叮—— 无数道清脆而又细碎的声音响起,剑意在一瞬间发起了无数次攻击,尽数被那人挡下,“哈哈哈哈!”那人疯狂大笑:“不过——”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就好像喉咙管忽然被人掐住了一般,无数道虚影很巧妙地避开了他的剑,在他身体周遭闪过,看起来只是轻描淡写的抚摸一般,只是速度稍微有些快,快到让人看不清那种,唰唰唰唰唰,切割,撕裂……碎布被劲气激得漫天飞溅,在空中飘飘摇摇落下,夹杂着无数道血雾,就像是幻境中的蝴蝶似的,震撼了所有人的眼球。 “不过如此吗?确实不过如此——我说的是你。”廉尺看着对面那人仰天躺倒在一片血泊中,喃喃叹道:“好厉害的方寸心剑。” 方寸心剑,是廉甲传给他的所有剑法中,威力最惊人,最具颠覆性的剑法,靠的是‘算’与‘识’的结合,以剑气结合剑意,以剑意御使剑气,识感敏锐以判断“势”,精准算计以操纵“意”——恰好的是,这两样都是廉尺的强项,不过现在也只是堪堪入门罢了,根本没有几分火候,若是方才那人再多坚持一会,他就不得不持剑亲自上阵了。 方才场上还遍布惊呼声,人们震惊于廉尺极早悟出剑意的天赋,此时却已是一片寂静,连心中的震撼也没了,只剩下一片木然和呆滞,萦绕众人脑中的,大概只有一个念头…… 妖孽! 没有人见过这种剑法,也没人见过这种剑意,甚至根本没有听说过——考虑到玄骨境中期的低端,可以说这帮第二境修士孤陋寡闻,但如此岂不更凸显出廉尺此人的变态之处? 这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在他手中使了出来,并且直接秒杀一个同境修士,还是比他早入门的师兄,已经足以说明很多问题——这人难道也是身具剑骨?许多人都在这样想。 莫非蜀山剑派又要崛起一个像程铖那样的天才了? 场间有人站了出来,手脚微微发抖,看起来有点恐惧,却一脸怒不可遏地大声斥道:“廉尺,你好狠的心!” “什么?”廉尺愕然望去,心说这句话通常不应该是女主角来说吗? “下手如此狠辣,你这人真是冷血到了极点!”那人大声道:“你犯了门规!等着挨罚吧!” 廉尺好奇问道:“我犯了哪条门规?” 那人愤愤不平道:“你重伤同门师兄!他说不定还会有性命之忧!这难道不是犯了门规?” “睁大你的眼睛看一看,我重伤到他哪里了?”廉尺比他还愤:“你瞎呀!” 这时有人将场中已陷入昏迷的那人抬了下来,众人纷纷望去,这才发现倒在地上那人看起来很惨,实际上廉尺出手却很有分寸,那人身上近百道伤口,却都是浅尝辄止,入肉不过两分,无非是失血多一点罢了,最重那两记,也不过是分别在对方的两条脚筋上轻轻划了一下,使之暂时失去行动力,却并无致残的危险——那人之所以昏迷不醒,对人类身体构造了如指掌的廉尺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他伤势虽无大碍,但身上的伤口实在是太多——抱歉,是我没控制好,所以你们再不给他止血的话,估计就有点危险了。”廉尺笑道:“那么,下一个是谁?” 一片静默。 被他威势所慑,哪里还有人敢上场去。 于是他又开始故技重施:“这样吧,你们可以多上几个,不如三个好了,不过得派厉害点的哦,不然我会觉得你们看不起我,万一又没控制好力道……” 有人大声说道:“你要求同时迎战几人,岂非也是看不起我们?” “我并没有看不起谁。”廉尺一副理所当然的欠揍表情:“但说实话,我也没有发现你们身上有什么能让我高看一眼的地方,如果是我错了,不如证明给我看?” 底下轰的一声炸了锅,大家很生气,后果不见得多严重,但群情激奋之下,都决定要给对方一个颜色看看,底下商量讨论了半天,终于选出了三个场间最强的修士——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那几名玄骨境巅峰的修士,他们若是合群的话,此刻就不会站在这里而是在楼上了。 廉尺看着三个对手走了上来,脸上露出微笑,“那么,我的对手就是你们三个了?” 几人站成一排,面上虽仍有忌惮之意,但眼底却悄然流露出一股狠色,其中一人大声道:“我张立斗,代表第十间……” “我对你们的名字没什么兴趣。”廉尺打断道:“等赢得了我的尊敬,再来告诉我你是谁。” 说罢,身形迅速展开,在欺近的同时,砂锅那么大的拳头已经高高扬了起来…… 风声凄厉,叫声更加凄厉,在一连串暴风骤雨般的击打声后,廉尺成功地扩大了战果——对付几名同境的修士,他实在不用花太大的力气,不过是片刻的工夫,那几人已是瘫倒在地,再也爬不起身来。 “这次,我准备打五个,或者八个……”廉尺扫视场间,笑着问道:“哪几位英雄愿意站出来,降服我这个傲慢无礼的恶人?” ... 第八十九章 此间的少年——嚣张 [燃^文^书库][.[774][buy].] 在修为大多是玄骨境中期的第十间,廉尺胜得毫无悬念,梁弯弯的战斗也还算轻松,两场下来,已经解决了此间绝大部分高手,剩下的人,对于玄骨境巅峰的乔氏兄弟来说,根本不能造成什么阻碍,即便是黄金台,纵然不能胜利,但要在对手的攻势下撑过一百息,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他滞留玄骨境初期已经很长时间了,实力并不弱。【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几人一路畅通无阻,直上第九间。 此时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十二间,所有人都知道有两个疯子,初入内门第一天就要去闯十二间,挑战内门的潜规则,连带着以前那些被孤立被排斥的人,也跟着一路闯了上来——第十间有几人小心翼翼地表示想跟着廉尺走,后者则是来者不拒。 廉尺当先步入第九间,一进去便笑了:“哟,大家都等着呢,真是不好意思,咱们这就开始?” 第九间大殿里早已站满了人,几乎都是玄骨境巅峰的修为,所有人都看着站在中间那几人,目光各异,不屑的讥讽的嘲笑的漠然的欣赏的……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很沉默。 大概十二间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了,或者根本未曾出现过? 一大群人沉默着走进挑战场,老规矩,廉尺先行下场,微微一笑,问道:“谁先来?” 于是有人上来了,很快又下去了——当然是被抬下去的。 底下一片鸦雀无声,很快又变作一片哗然,显然此前没人想到,这人实力居然如此之强,以玄骨境中期的实力,还能在一瞬间打倒比自己高一个小境界的对手! 廉尺眨了眨眼睛,笑道:“这次你们可以派三个上来……” 于是历史又再次重演了…… 廉尺下场时,战绩是三战全胜,打败九人,对手全部晕了过去,无一人重伤——从这里能看出他仍是游刃有余,毕竟越境战,还是以一敌多,尚且能注意控制出手分寸,所有人都知道这有多难。 之后梁弯弯上,三战全胜,虽然她没有廉尺那样强,但能以轻伤的代价打倒对手,这本身也说明了她的实力——只是她的对手都比较惨罢了,估计要休养个十几天才能痊愈。 挑战场的规则并没有说不能服用丹药,所以梁弯弯下了场,直接从袖中掏出一颗丹药,扑鼻的异香顿时缭绕场间,小貂一闻到香味,立刻垂涎欲滴,眼神极度渴望,看着梁弯弯吱吱叫了两声。 许多人讶然转过头去,面带惊羡地看着梁弯弯服下那颗一看就品相不凡的丹药。 这颗丹药并不是外门弟子的任何福利,即便是元灵丹也远远不及,看那些人的神色,估计是普通内门弟子也很少能得到的,梁弯弯不过是一个初入内门的弟子,怎么会有如此上好丹药? 联想到此处后,许多人微微变色,猜想梁弯弯必定是外界某个世家大族出来的,恰好此时,小貂闻到香味有些垂涎欲滴,眼神极度渴望,看着梁弯弯吱吱叫了两声,她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又掏出一颗丹药,喂给小貂。 看到这一幕,人们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心想你到底是有多阔,宠物吃得比人都好?于是神情更加敬畏了些。 廉尺看着梁弯弯,笑道:“那人给的?”他很清楚两年多以前的时候,梁弯弯为了救他,把身上所有丹药都掏出来喂他了,身上绝不可能还留着这种级别的丹药,只可能是别人给的。 至于那人,自然就是口中称呼梁弯弯为月牙儿的那位内门长老了。 梁弯弯面色一红,轻声道:“是。” 她想了想,又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瞒你的,但我答应过别人,不会说出自己的身份。” 廉尺笑道:“不必解释,我早知道你身世不凡,但我记着的,永远都是那个为了救我,愿意舍出所有家当的梁弯弯小师妹,而不是内门中某位大人物的晚辈。” 梁弯弯眨着眼睛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廉尺不解道:“好奇什么?好奇你的身份?这个我还真不好奇,无非是某个大人物要你下来锻炼,或者说体验民情什么的,反正就是这几个解释……我真正好奇的是,你既然是内门中大人物的后辈,应该是自小在这里长大的,却为何对这僰山内门一点都不了解的样子?” 梁弯弯有些恼怒道:“我家人不允我出门。” 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在廉尺那边,除了不知道梁弯弯的具体身份,其他的基本都能猜得出来,再者说,梁弯弯与那位内门长老如此亲密,单看那人看她的眼神里满是宠溺,就知道关系定然不浅,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而梁弯弯这里,也没刻意隐瞒,事实上,她心里想的是,我答应了爹不说,却没答应别人问起不许默认,况且我只说了一句家里人不允许我出门,这也不算违背诺言。不想还好些,一想到此处,她心中便多了几分埋怨:让你不许我出门,连朋友都没交到两个! 两人说话声音都放得很低,此时上场的是乔氏兄弟等人,身旁唯有黄金台隔得近一些,但他注意力全放在场上,也没关心两人说了些什么。 乔氏兄弟、还有第十间跟来的那几人都获得了胜利,接着就该轮到黄金台了,纵然此间高手都已被廉尺和梁弯弯消耗掉了,剩下的不那么高的高手也被乔氏兄弟等人打败,但剩下的人,再怎么差劲,也都是玄骨境巅峰的修为,黄金台只是玄骨境初期,纵然是天赋不差,毕竟还没有到梁弯弯那种程度,胜负实在是很难说。 况且,除非是真正名动蜀山的天才,才能无视境界差异,甚至以一敌多,其余的人,能进入内门的,谁的天赋又比旁人差到哪里去了? 黄金台上场之前,廉尺安慰道:“放心,我说过你能赢,你就能赢。” 黄金台扭头笑道:“能走到这里我已经很满足了,若是没有你,我还在最底层呆着呢。”说完头也不回进了挑战场。 对手是一个普通内门弟子,第二境巅峰,实力在这第九间中并不算厉害,也不算太差,但就算他是此间实力垫底的弟子,在修为差了两个小境界的黄金台面前,也是需要仰望的存在了。 根本就没有获胜的希望。 那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面带嘲讽地看着黄金台,蔑笑道:“你不准备自己认输?” 黄金台眼神坚定,沉声道:“我想试试。” “哈哈,该说你狂妄自大还是不自量力?”那人高声大笑,显然对自己稳操胜券的局面很是满意,毕竟此前所有人都败在了挑战者的手里,他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得意:“既然你要自取其辱,那我就只好满足你,放心,我一定让你躺着下场!” 这个时候,场下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你如果敢让他躺着下了这个挑战场,我就让你天天都在床上躺着!你如果敢赢他,我就让你这一辈子都呆在第十间,永远别想再上一层楼!”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全场都听见,沉稳,自信,充满了不容置疑和无限嚣张,但让人们吃惊的不是那人话中自大的口气,而是那人话里的意思。 十二间并非遵循礼仪之地,从等级分明的挑战制度就能看出一二,内门弟子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然也不会出现天地会这种欺压同门的恶势力,本身这里讲究的就是实力为尊,这是内门的道理没错,但凡事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比如之前那些人阻拦黄金台,就是在规则范围之内,派出十一间最强的人,硬是将他压制在十二间几年,虽然他的实力已经是同境中很强的了,但谁让他不是最强的呢?他若是实力能碾压同境所有人,自然没人能阻止他——这就是可以利用的规则,再比如说,此间多是玄骨境巅峰之人,可也有极少数玄骨境中期甚至玄骨境初期的弟子在这里,他们的实力并不强,之所以能在这里,也是合理利用规则,靠着对手在挑战的时候放水进来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东西都只是私下里说说,从来没有人当众说出来过,更何况那人话语中的意思分明就是威胁,只要你敢赢,我就让你永远上不了楼,因为我肯定是能到楼上去的,那么以后每次你要上楼,要接受挑战的时候,我都会站出来阻你。 利用规则,这个没什么好说的,大家都是这么干的,但他居然直接就把那块遮羞布给扯了,站在那里赤(和谐)裸裸地说了出来威胁别人? 天地会行事也没这么嚣张吧? 所有人愕然望去,看着那个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口出狂言的家伙。 目光聚焦的尽头处,是那个新入门的年轻弟子,身形纹丝不动,脸上若无其事,好像这话不是他说的一样,眼神却是毫不掩饰的冷厉,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那人,根本不在乎身上的那些视线,直接让众人感受到了那按压不住的冲天的嚣张气焰,好像天地于我不过是铺盖与床的关系,你等在我面前还比不过一坨屎——你来咬我啊你来咬我啊的那种…… 就是那种嚣张…… 廉尺。 …… (存了一章,明天两更,早晚各一更,以后都是这样,晚上七点左右定时更新,早上不定期加更,作者手残,情节构思困难,经常写了看不顺眼还要删,前几天花了好大力气才熄了前面几十万字大修的念头,前段时间每天都只有一更,实在是抱歉!我是二指禅,从来没有体会过别人说的十根手指如水般在键盘上滑过的愉悦感受,码字对我来说,真的要花好几个小时才能完成一章,但相信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谢谢捧场!) ... 第九十章 此间的少年——凶残 [燃^文^书库][.[774][buy].] 挑战场内永远是和煦的好天气,阳光暖而不烈,温和地撒在廉尺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在众人的视线内的某一个瞬间,那人就仿佛是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竟让人产生了些许模糊不清的感觉。【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真是模糊不清了——说的是思绪,许多人都心情复杂,不知道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比武暂时止住,所有人都有些不解地看着廉尺,包括场上的黄金台和场下的梁弯弯。 场上,黄金台的对手眼中闪过一丝怯意,转瞬即逝,故作平静地看着廉尺道:“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显啊。”廉尺淡淡道:“你打他,我打你。” 那人皱眉道:“我可以不接受你的挑战。” 廉尺眯眼道:“咱们是同境的修为,你忘了?我想出手就出手,管你接受不接受的。” 那人是玄骨境巅峰,廉尺是玄骨境中期,两人同为第二境修士,对于这种争斗,内门确实是不管的。 那人神色微微有些慌乱:“我是天地会的……” “那又如何?”廉尺看了他一眼,慢慢说道:“打的就是你们天地会的!” 场间顿时一片哗然。 “找死!” “一个人和一个组织作对,确实是找死!” “天地会做事情绝,这是公认的,这些年来,反抗的人也不少了,但他比任何一个人都生猛啊,人家就算看不惯,也不过是出言拒绝罢了,大不了再骂两声,他居然敢直接出言说要打天地会……” “他难道不知道天地会是李明宗师兄在做主?” “李明宗师兄可是长老入室弟子,本身也是昆海境中期的强者,此人这次可是踢到铁板了!” 议论声传入廉尺耳中,他却毫不在乎,脸上反而露出了微笑,扫视了一眼场间,扬声道:“我刚才的话可不是对他一个人说的,这话对你们同样有效!” 什么意思?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微微有些疑惑。 廉尺大声道:“黄金台就在台上,他要住在此间,这件事情我是做定了,谁敢拦他,我就打谁!年年打,月月打,天天打,见一次打一次,生命不止,打架不息,不信的你就尽管试一试!” “你胆敢如此嚣张!”场边有人喝道。 “老子就嚣张了,你咬我啊!”廉尺不屑地看了那人一眼。 廉尺扫视了一下面露不忿的众人,笑着道:“那么,现在事情就很明朗了,这里我最强,所以我的话并不仅仅是威胁,那是各位完全可以预见的事实,如果不服的话,欢迎来战!” “你敢跟天地会作对!” 廉尺不耐烦道:“都说了打的就是你们天地会了,还跑来问我这种白痴的问题,这什么破听力,你瞎啊!” 显然没人注意到他的这个冷幽默,此时所有人面上都有些挂不住,有人站出来说道:“你知道这里有多少人吗?居然胆子大到公然挑衅众人?你知道这其中又有多少人是其他势力的吗?廉尺师弟,做人还是低调点好,这内门里并不只有一个天地会,还有财神商会,正气盟,无双会,这些势力你听说过吗?一个人硬扛这么多势力,你扛得下吗?” 廉尺笑道:“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大人物动一动手指,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位师兄你又吓我,内门不许弟子杀害同门的。” “……你这样和大家作对,根本就是在找死!” “怎么死?这里我最强啊!” “大人物……” “大人物大人物大人物……你们一天挂在嘴边的就是大人物,好像自己也跟着牛逼起来了,但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你吗?不是!所以你们是在狐假虎威吗?当然是这样,废他妈的话!”廉尺脸上满是不耐烦的表情,又好像自言自语那样轻声说了一句:“大人物又不能和我动手……” 淡淡的话音在场间响起,钻进所有人耳朵时,众人这才愕然发现,是了! 那些高高在上的师兄们,确实是不能对廉尺出手的。 僰山内门门规规定,不允许高阶弟子向低阶弟子出手,只允许同境修士比斗,这也是为了保护弟子的一个措施,没想到却成了廉尺的护身符。 廉尺的实力,之前已经得到了证明,第一场一对一,秒杀对手,第二场一对三,胜得轻轻松松,第三场以一敌五,看起来还是游刃有余的样子,这个怪胎只是玄骨境中期的修为,但实力却能碾压同境所有弟子,实力高过他的,大概只有第三境修为以上的师兄了,但又不能对他出手…… 所以他敢公然挑战任何势力——反正境界比我高的不能对我出手,同境的我却是想揍就揍,恶心不死你! 有人说道:“内门门规规定,不许重伤同门的!”听这口气,已经有点色厉内荏了。 廉尺很诚恳地道:“不重伤,只是让你在床上躺十几天,相信我,我做得到的,然后十几天之后你伤好了,我又来找你,再让你躺个十几天,如此循环下去……”他叹了口气,看着那人道:“真心建议你,还不如死了算了……” 那人脸上已经出现了恐惧的表情。 “廉尺,你如此嚣张跋扈,真惹恼了大家,我们难道不会一拥而上,十个不够就二十个,二十个不够就三十个,你还能打倒所有人不成?” “很显然不能。”廉尺淡淡道:“但总能打倒一些,死不死的不好说,但重伤是肯定的,毕竟那个时候我就保证不了出手的力道了……你们或许不知道,内门选拔时候,我废了好几十个外门精英弟子,结果搞得来明明有三个内门名额,却只有两人能上,最后没办法,他们又在下面随便找了一个,这才凑足了三人……” 嘶—— 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这人竟然如此凶残? 若真是像他所说,这人的实力和心性就太可怕了,简直就是一头凶兽啊! 之前根本就没有人想过,廉尺会采取这种方式来威胁众人,毕竟这需要极高的实力,内门的历史中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种人——或许出现过,在某些不确切的传闻中似乎有个人能做到这种程度,但那毕竟只是传闻,况且那人现在已是内门弟子中最巅峰的存在了,关于他的那些传说也就逐渐淡去,再没人提及。 但现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提出了一种不可思议但又完全具备可操作性的方式,并且亲口告诉了他们——不信就来试试! 他们怎么敢试? 一拥而上?说得好听,命是自己的,且只有一条,若真是在那人手上报废了,找谁哭去? 况且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有些闪烁,场间很诡异地同时安静了一下,虽然很快又响起窃窃私语声、破口大骂声……但能够确定,这里站着的人,心中都有些发怯了。 表面上说着凶残到爆表的话,廉尺心中却是老神在在的,从十二间一层层挑战上来,打到现在这种程度,他对这些内门弟子的实力已经很清楚了——如果把底牌全部使出来的话,就算对手真的有三十个人,即便他本身会受重伤,但相信那些人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他笃定了这种事情内门不会不管,况且按之前那位内门长老的说法,围攻这种事情是很不受人待见的,他相信这种官司就是打到山主那里去也不会输。 怕个鸟! “其实哪有这么复杂啊。”廉尺看了一眼众人,笑着说道:“不过是跟黄金台师兄对战的时候,稍微放点水,不就行了?” 有人惊呼道:“这样岂非是作弊?” 廉尺淡淡道:“你们之前难道不是这样做的?” “这种事,我们并不是经常做的……”那人说道,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况且他们有后台……” 廉尺瞪了他一眼:“后台修为太高,不能揍你,我却能揍你!” “廉尺,你在第二境修士中确实同境无敌,但你能保证自己突破到幻血境后还能如此厉害?” “你管我,反正我现在爽了就好。” “余师弟不会放过你的!” “谁?”廉尺眼神微凝。 “余路师弟!” 许多人眼前一亮,纷纷接口道。 “对呀,怎么忘了余师弟了!” “他可是第二境修士里最厉害的!” “但他能比廉尺厉害吗?” “这个……真不好说。” “余师兄可是凭着自己的修为住到楼上去的,玄骨境巅峰,居然能在聚集幻血境初期弟子的第八间占据一席之地,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听着场间传来的议论声,廉尺脸上逐渐露出了明悟的表情,之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一路走来都没见到余路,还以为他已经突破到幻血境了,住到楼上去了,结果不是…… 原来是凭着玄骨境巅峰的修为打上去的,廉尺眼中闪过一道异色,这比突破到幻血境本身,更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廉尺能有现在的实力,是因为他体内的血脉天赋自带的不死印功法,炼体效果杠杠的,又有廉甲的剑圣传承,还有梁弯弯喂他的那么多上好丹药,以及那口寒池对身体的淬炼,甚至还有前世古武术的攻击加成效果…… 但余路是怎么修炼的,居然实力提升居然如此惊人? 廉尺微微眯起了双眼。 余师兄,你难道也有什么惊人的奇遇吗? ... 第九十一章 此间的少年——人心 [燃^文^书库][.[774][buy].] 提起余师兄三个字,此间的人们似乎又重新生长出了信心,先前还说着不那么确定的话,到了后来,却是越说越兴奋,越说越起劲,许多人更是有些蠢蠢欲动,想要冲过去围攻廉尺。【舞若小说网首发】 至于站在挑战场正中的黄金台,早被他们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之前畏惧,是因为廉尺同境无敌的恐怖实力,但现在大家骤然想起,原来似乎还有个人能与之匹敌啊,如此一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廉尺嚣张,自有余师兄去治他。 “走,跟他拼了!” “余师兄是天地会的人,难道还会放任不管?” “教训教训他!” “一起上!” “在场这么多人,总不见得不是他的对手!” 群情激奋,挑起莫名其妙的热血,人们纷纷按捺不住,呈合围之势,形成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怕有两百来人,缓缓向着廉尺移过去。 梁弯弯神情微微紧张,问道:“怎么办?” 从第十间跟着廉尺过来的几人神色有些慌乱,显然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脚下微不可察地在往后退,看起来是想置身事外。 “跟他们拼了。”乔丹**说道。 “舍弟此话说得不错,无非就是个鱼死网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乔峰沉声道。 “暂时用不着。”廉尺淡淡说道,随意扫了一眼悄然后退的那几人,笑道:“乌合之众而已。” 就在他笑纹从嘴角泛起的一刻,人群之中忽然轰的一声巨响! 劲气四射,像是高压龙头里喷出的水枪,挟着锐不可当的金石之气,向着人群激射而去! 惊呼声响起,伴随着唰唰唰的剑气切割之声,人群最前方的十几道身影身上顿时衣衫尽裂,化作漫天碎布,肆无忌惮地在空中不停翻飞。 然后是痛呼声不止。 有人惊呼:“剑意!” 在场的这帮人纵然已是玄骨境巅峰,但又有几人是悟出了剑意的? 走在前方的人倒了血霉,身上被割出一道道血痕——伤情并不见得多严重,但一击之下,便有十几人着了道,实在有些令人心惊。 人群停住不前了。 有人颤声喝骂道:“廉尺!你敢当众行凶!” 廉尺若无其事地摸了摸鼻子,微嘲笑道:“你们脸都不要了,干出以多欺少这种下作事来,难道还不许我正当防卫?” 人们听不懂他口中的专业名词,但揣摩语意之下也不难理解其中含义,纷纷愤声指责:“余师兄不会放过你的!” “那就让他来找我!” 挑战场内,正中的台上立着呆若木鸡的两人,场下乱成一片,人潮汹涌,仿佛大浪一般,向着廉尺等人涌了过来,却在他身体周遭几丈外戛然停住,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挡着他们一样。 那股力量,是人们心中的恐惧。 还是那句话,命只有一条,廉尺纵然不敢杀人,但出手废人修为总是做得到的——没听他说吗,这事他又不是没干过…… 这种情形之下,人们还是要为自己做点打算,况且他们心中其实也知道,以多欺少这种事情,小打小闹性质的内门不会管,但若真是闹大了——比如此刻这种大规模的聚众围攻事件,估计会被罚得很惨。 于是他们开始往后退,缓慢而沉默的,心中充满了屈辱与愤慨。 终于有人受不了这种气氛,冲了出来,大声吼道:“你这贼子行凶伤人,行事还如此霸道,我……我与你拼了!” 说罢便向着廉尺冲了过来。 廉尺淡淡看了他一眼,毫无表情,毫无波澜,有的只是平淡,仿佛止水般的一眼,就让那人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那人道:“霸道?你们是特权主义,你们欺负别人的时候,就理直气壮,你们不许谁进此间,别人就不能进来,不听话的,你们就联合起来阻拦,到了有人站出来要打破规矩,你们就说我霸道了?” 廉尺笑道:“别忘了你们有上百人,我们这边却只有几人,似乎不管怎么说,霸道的都应该是你们这边才对。” …… 第八间。 “他们到哪里了?” “第九间,新来那两人打倒了十二人,乔氏兄弟也打倒了三人,其他人不敢动手,好像是闹僵了,此刻正在对峙……” 这里的弟子修为大多是第三境初期,平日里空无一人的大殿此时站满了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场间已是一片嘈杂。 人群中,有人支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下,忽然对着众人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随着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众人几乎同时停住讨论,纷纷望向来人。 来的却只是一个第九间的普通弟子。 众人微微一滞,随即破口大骂。 大概是因为强者的自尊心作祟,这里的人都不愿离开第八间一步,只是安排了几个第九间的弟子随时向他们报告最新的消息情况,以便了解对手。 那人有些惴惴不安地走了过来,轻声细语说道:“他们来了。” 这话似乎是多余的了,因为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两道人影便出现在了大殿的门口。 廉尺和梁弯弯到了。 乔氏兄弟说过到了第九间便会留下,第十间跟着廉尺的那几人先前打了退堂鼓,也就不好意思再跟着上来占便宜了,而黄金台,自从目睹了廉尺和第十间的对峙之后,也坚决不肯再上来了——廉尺知道,黄金台是不愿意连累他,他也劝过,但一个人心意已决的时候,显然是劝不动的,总不能硬拉吧。总算那些人手下留情,放水让黄金台撑了下来——准确来说,是被廉尺硬逼着手下留情…… 于是乎,在第九间时还显得声势浩大近十人的队伍,到了这第八间,就只剩下廉尺和梁弯弯了。 大殿里鸦雀无声,和先前一样,站着的那些人也是静静地看着两人不说话,但稍微有点区别的是,此间的弟子目光要比之前那些人有侵略性得多——哪怕是为数不多的欣赏的目光,也是带着轻微的戾气,倒有点像是棋逢对手的那种庆幸…… 廉尺扫眼看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人群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既惊讶又欢快的那种…… “是……廉师弟?还有梁师妹?” 廉尺身子微微一滞,和梁弯弯对视一眼,看向人群中某个角落。 那里走出来一人,面上带着惊喜之色,大声道:“真的是你们?你们进来内门了?” 来人长相俊秀,普通的内门弟子玄色衣衫在他身上穿着显得很是合身,身材挺拔,眉眼端正,浑身散发着一股骄傲的味道。 梁弯弯见了此人,却毫无惊喜之意,面无表情对着那人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廉尺见状苦笑一声,看着来人,缓缓道:“真是……好久不见了,余师兄!” 三年前外门选拔大会,一击将廉尺打成重伤,直接造成原先那个廉尺死亡,间接造成穿越过来的t-800附身成为新廉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面前这个人。 余路。 听到廉尺说话,余路身子微微一颤,神色震惊道:“廉师弟,你……你能说话了?” 廉尺微微点头,并没有解释原因。 余路也没多问,感慨道:“当真是苍天有眼,廉师弟性子敦厚,待人真诚,却一直口不能言,我向来是惋惜的,现在见你能开口说话了,真是天大的好事!” 廉尺心中有些疑惑,这厮是犯病了还是怎么的? 正所谓他乡遇故知,涕泪两行失声痛哭什么的都可以理解,但廉尺记得自己和余路明显没到这种程度,记忆中清清楚楚的画面,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便被此人打了一掌,昏迷之前萦绕脑中挥之不散的正是面前这个人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但此时此刻,这个人脸上的笑容竟显得十分真诚,甚至能看出对方眼中有淡淡的悔恨和歉疚之色。 “对不起!”余路沉默片刻,忽然说道。 “什么?”廉尺有些不解了,一上来就雾头雾脑说对不起,这是怎么个意思? “当日打了你一掌,我一直记到现在,如今见了你,心里总算是宽慰一些,廉师弟,我郑重向你道歉,三年前年少气盛不懂事,故意下重手打伤你,实在是对不住你!”余路面上满是诚恳的神色。 廉尺微感疑惑:“余师兄,你……” 梁弯弯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看了余路一眼,她也没想到原本骄傲无比的余路居然转变如此之大。 余路声音有些低沉,充斥着淡淡的唏嘘:“你应该知道我爹……去世的事吧?” 廉尺轻轻点头。 余路沉声道:“从前一直活在他老人家的羽翼之下,不曾了解人情冷暖,进了内门后,依旧不知天高地厚,后来吃了些苦,受过些挫折,然后我爹又死了,慢慢的才知道自己当日错得有多离谱……这三年来,我心中最过意不去的,就是当年打你一掌的事,廉师弟,你能原谅我吗?” 看起来余路是真的很悔恨,一张脸上写满了歉意,两眼紧紧盯着廉尺,真诚无比,似乎下一刻后者不答应他就会自杀谢罪似的,方才也直言不讳说三年前那一掌是故意下的重手,算是很坦诚的态度了。 廉尺低头看着地砖上的繁复花纹不语,沉默一会,抬起头笑道:“些许小事,余师兄多心了。” 余路认真道:“于你而言或许是小事,于我而言,却是心中的一道坎,咱们从小就认识,是一起长大的伙伴,又是多年的师兄弟,若是因此起了隔阂,我实在难以心安!” 廉尺听了,心中更是觉得惊讶,口中却是淡淡道:“过去的就过去吧。” “好好好!”余路脸上满是喜色,不停地搓着双手,一副很欢喜的样子,又转头看着梁弯弯,笑道:“梁师妹,三年不见,近来可好?” 梁弯弯表现得很是漠然,只是说了一声有劳挂念,便再不说话。 见此情形,余路眼神一黯,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来,笑着问廉尺:“方才就听说了,有两位初入内门的高手,一路连闯三间,没想到竟然是廉师弟你们,这可真是让人惊喜!” 廉尺随口应和着,余路又说道:“两位要留在第八间,这事不难,我与师兄们说一下就是了,你们或许不知道,我已经加入天地会,一会咱们随意派几个人挑战你们,应付一下就可以了。” 言语间,一脸自豪的样子,似乎加入天地会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廉尺和梁弯弯不由对视一眼,廉尺苦笑一声,正要说话,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我不同意!” ... 第九十二章 此间的少年——规矩 [燃^文^书库][.[774][buy].] 人群中走出一人,相貌平凡,神情淡然,眉眼之间几乎没有任何情绪,静静看着廉尺,说道:“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至少不是现在的你能来的。【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wuruo】” 廉尺眉峰挑起,问道:“为何?” 那人说道:“我知道你,从你在第十二间开始挑战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你叫廉尺,你认为自己的遭遇不大公平,你想上楼,不仅如此,你还带着许多人上楼,而且成功了。” 廉尺笑道:“现在下面的人都知道我,估计很快上面的也会知道。” 所有人闻言一怔,听话里这意思,他还要往更高的地方去? 那人淡淡道:“我会阻你。” 场间一片沉默,要想上楼,首先得获得留在此间的资格,方才说话的孔师兄,乃是此间最强者,他既然不给余路面子,不许廉尺留在此间,那廉尺自然是没有任何可能去到楼上的。 廉尺看着他:“我要上楼。” “我会阻你。” “我要上楼。” “我说了,我会阻你。” “我要上楼。” 这并不是无意义的重复对话,因为两人的语气中都充满了坚定和不容置疑,或许区别在于谁的态度更坚定一些,只是就目前看来,似乎两人的意志都不容转移。 余路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孔师兄,廉师弟和我多年情分,请你给个方便,好不好?” 那位孔师兄看着他:“抱歉,不能。” 余路看起来有些恼火,沉声问道:“为什么?” “你是嫡传弟子,你是天地会的人,你的实力胜过此间除我以外的所有人,这三点,占了其一,都可以留在此间,你却三点都占全了,虽然我并不服气……”孔师兄看着余路,神色有些古怪,似乎是某种憋屈的压抑的情绪在作祟,片刻后恢复平静,淡淡道:“他不是你。” 意思很简单,他不是你,他不像你一样是嫡传弟子,他也不是天地会的人,他的实力也不见得能胜过此间所有人,所以他不能留下。 孔师兄说这话的时候,场间没有一人插嘴,说完之后,大殿内也是一片沉默,很显然,对于这两人,众人是极为服气的。 廉尺眼睛微眯,看着两人的对话,心中若有所思,看起来余路似乎在这内门中很吃得开啊。 余路面色微变,还是忍了下来。 廉尺问道:“你是天地会的人?” 孔师兄道:“不是。”想了想,又道:“我是无双会的人,我个人对你并没有什么恶感,但我既然加入了内门几大势力中的其中一个,自然要维护这个阶层的利益和威信,不然任你一路闯上去,我们还怎么服众?况且我阻你,并不是因为你得罪了天地会,只是因为这里不是你现在应该来的地方。” 廉尺问道:“凭什么这里我不该来?” 孔师兄道:“你是玄骨境中期,这里的人却几乎都是幻血境初期,第三境修士居留之所,如何容得下第二境修士?” 廉尺扫了一眼场边角落,那里站着几个玄骨境巅峰的弟子,转头看着那位孔师兄,眼里流露出一丝讥讽:“这里难道是他们该来的地方?” 孔师兄面不改色道:“我说过,我们既然是一个组织,就要维护自己的利益和威信,那些都是天地会的人,和我们没关系,但几个势力之间有合作,有妥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其他玄骨境巅峰的弟子来到这第十间,你们就不管,因为他们加入到了你们当中?” “这本来就是我们联合在一起的原因,内门修行,大不易,彼此抱成一团,才不会受别人欺负。”孔师兄面无表情道:“若是连这点都不能保证的话,还有谁愿意加入我们?” 廉尺沉声道:“然后你们就去欺负别人?” 孔师兄沉默片刻,说道:“弱肉强食,实力为尊,这些在内门中早已说烂了的话,我以为你懂的……况且我并没有欺负你,我只是阻拦你,你如果靠自己的实力打败我,我无话可说。” 他看着廉尺,平静道:“你不加入任何势力,你不愿与别人同流合污,你想保持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没有人会干涉,但既然选择好了路,沿途的风景可就由不得你了……说到底,还是你自己的实力不够强而已,若是你够强,无论别人用什么手段,都阻止不了你!实力,才是道理。” 廉尺低头沉默,孔师兄也不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底下嗡嗡响成一片,却没人催促,此间众人,其实并不像廉尺想的那样黑暗——到了现在,应该大概能看出来了,天地会势力确实很大,但多是走底层路线,十二间前面几间的大部分弟子确实都是他们的人,但越往上,他们能控制的范围似乎就越小,廉尺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表现得有点嚣张过头了?但他随即摇了摇头,纵然这里不是天地会的大本营,但此人说的话本身也站不住脚。 况且,他本身就没想过要任何人放水,他靠的是自己的拳头,和拳头里握着的剑。 片刻后,他抬起头,看着孔师兄道:“我要上楼。” “我会阻你。”孔师兄面无表情。 “我知道,但我还是要过去。” “那就先证明你的实力。” 梁弯弯忽然问道:“规矩是你们说了算?” 孔师兄沉默一会,说道:“规矩是内门定的,但这是此间的潜规则,那就是我们说了算。” 梁弯弯道:“既然如此,废话那么多做什么?也没想过让你们放水,按规矩来就是。” 说完当先往大殿一旁走去,人群纷纷让开一条路,梁弯弯很娴熟地找到机关,开启了挑战场,看也不看众人一眼,直接便走了进去。 廉尺轻轻笑了一声,也跟着走进去。 余路走在众人之后,轻轻扯了下孔师兄的衣袖,低声道:“让梁弯弯留在此间。” 孔师兄看着他,惊讶道:“这是为何?” “这个人,我们惹不起。” 孔师兄面露讥讽道:“我无双会在这内门中,似乎还没有惹不起的弟子。” 余路蔑笑道:“你们敢去惹大师兄?” 孔师兄闻言一怔,随即沉默不语,半晌后问道:“她什么来头?” “我不知道。” 孔师兄神色更是惊讶:“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说我们惹不起她?” 余路苦笑道:“这你就别管了,总之,你最好对她敬而远之,不然我敢保证,内门弟子中谁也救不了你,包括你的秦师兄。” 孔师兄盯着他看了半晌,转身走进挑战场。 余路呆立半晌,想起父亲在世时曾经叮嘱过他的话,想起先前师傅有意无意间问起梁弯弯情况时的表情,只觉这个小师妹身上满是迷雾,却又充满了无限吸引,他眼中布满了迷离之色,半晌后回过神来,苦笑一声,进门去了。 “第一场由我挑战你。”孔师兄站在挑战场的正中央,道:“过了我这关,其他人你就不用再战了。” 廉尺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里我最强。”孔师兄的脸上写满了傲意,下巴微仰,扬声道:“我孔武,代表第八间,正式向廉尺提出挑战!” 说罢,身形带起一道残影,飞快向廉尺射去,此时,回音尚在场间萦绕。 当! 火花四溅! 他拔剑砍去,廉尺拔剑格挡,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力道似乎有点太大,剑身相交的瞬间,霸道的劲气四射,众人站在老远的场边,尚能觉得劲风扑面生疼。 况且那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叮叮叮叮叮——叮! 闪电般的两柄剑在场中不断晃动,除了剑身反射的光亮,几乎看不见任何剑的影子,只有交锋时火花四溅的片刻停顿,才能微微觑见一些形迹,两道身着玄色衣衫的人影似飓风一般,狠狠刮过全场,几乎满场都能看见不断掠过的黑色影子,但仔细看,却又实在看不分明,只有那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的声音在提醒场下众人,这两人真的是在交战! “这速度,太快了!” “看不清楚,孔师兄有此实力我并不吃惊,但这个廉尺……”声音逐渐弱了下去,惊骇之意写满了在说话那人整张脸上。 旁边有人补上:“实在不可思议!” “他只是玄骨境中期啊!” 梁弯弯在一旁听到,微微撇了撇嘴,心道你们若是看过他之前的战斗,想必更会觉得不可思议……心中这样想着,眼神里却隐隐闪过一丝担忧,这个什么孔师兄,似乎厉害得有些过头了…… “并不奇怪,孔师兄是公认的此间最强者。”这时候,余路走到她身旁,眼睛盯着场内战斗,嘴里笑道:“他不是嫡传弟子身份,修行天赋也不见得多强,他的优势在于,速度极快,力量极强——这些是天生的,所以有很多人暗地里说他像魔族,身体天赋极强。” 梁弯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余路笑了笑,继续道:“师傅说,这是他的优势,在昆海境之前都能算是优势,但昆海境之后,就会泯然众人了。” 这个梁弯弯倒是能理解,修行十二境,前四境几乎都是淬炼身体的——仑泉境初步感应灵气;玄骨境壮大筋骨;幻血境气血勃发,运功时体内血液呈气雾状,飘渺似雾,可一定程度上摆脱天地外力阻滞,故能御剑飞行,或是御风而行;到了昆海境,脉、骨、气、血逐渐合一,体内真气一马平川,宽阔似海,此时真气也不再称作真气了,而是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变作真元,而此时就能算是真正的修行者了,修的不再是体,而是心……这个阶段的修士,甚至幻血境巅峰的修士,随便出来一人,都能轻易做到场上那位孔师兄的程度,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那个孔师兄,只是像魔族,却并不具备魔族变态的身体强度,昆海境之后,修行天赋比他高的定然能稳压他一头,也难怪余路的师傅看不起此人的天赋了。 她想了想,问道:“你师傅是谁?” 余路笑道:“靳宗卿长老,你认识?”他的语气很淡然很普通,就像是不经意间问起的一样,但眼神中却隐隐闪过一丝亮光。 梁弯弯面无表情道:“不认识。” 余路眉头不引人注意的微微皱起,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场上的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 第九十三章 倾楼城 “啊啊啊啊啊——” 场上的孔师兄似乎打出了真火,口中的长啸更像是在咆哮,声震如雷,响彻整片天地间,他动作越来越快,力道也越来越大,整座挑战场,被他手中的剑卷起一阵又一阵的旋风,如刀似剑,割得地面道道裂痕! 对面的廉尺,却是不徐不疾——是指他的表情,实际上他的动作丝毫不比对方慢,力道也不见得小,只是脸上始终是淡然的表情,似乎眼前的战斗,只是在热身似的。[燃^文^书库][.[774][buy].] 孔师兄嘶吼一声,狠劈过去的一剑被廉尺荡开,剑气相互抵消的瞬间,狂风骤起,他顺势将剑身往身下一插,手腕一拧,用力向上掀起,霎时间,脚下方圆数丈内凭空出现一个不规则的圆坑,无数道巨大青石条随着长剑而起,闷雷一般翻滚着向着廉尺砸去! 很明显他是靠的纯粹的身体力量,并没有动用什么真气,正是如此,场边众人不由看呆了眼,纷纷暗自咂舌,这力道……大得有点恐怖了吧? “啊——” 又是一声狂吼,在青石条被廉尺剑气激射破碎的瞬间,孔师兄脚下猛地一蹬,高高跃起当空,长剑在阳光下闪着灼目的光亮,猛力向下一劈,仿佛心中有无限憋屈与不爽,要随着这一剑的威势,狠狠发泄出来似的! 他明明是此间最强者,却只是一个普通的内门弟子身份,没有任何长老愿意收他做嫡传弟子,因为他天赋不够好,大家都这么说。 可是场边站着的那个余路,明明不及他厉害,为何却能成为靳长老的嫡传弟子? 这世道不公! 所以他加入了无双会,成为了嫡传弟子以下最耀眼的内门弟子之一,至少在这第八间,只有他说了算! 他叫孔武,他很有力。 他的武器是一柄阔口巨剑。 “嘿——”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或者是蔑笑?他听得不是很分明,因为一道影子很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亮光骤然闪现,随即他愕然发现,一股强大得不可思议的力道,携着一柄细长的铁剑,狠狠砸在他的阔口巨剑之上,然后他便身不由己向后倒射而出,就像是看了无数次的剑碑林后面的巨大瀑布冲走山上大石一般,冲刷着他,席卷着他,高高飞起,重重落地。 这时场间才响起一声金石相交的清脆响声,就像是响在他心底一般,当! 如同是一声警钟,孔武腾地从地上跃起,面带警惕看着对面走来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色:“你……你为何能有如此大力?” “怎么,就许你有,我就不行?” 对方轻声说道,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全场听见,语气一以贯之的淡然,却让他心中生出无限愤怒——凭什么!你天赋已经如此出众,还能拥有比我更强的巨力,这世间,真的如此不公么? “我不信!”他低声咆哮,狠狠向着廉尺冲了过去。 “什么?”廉尺没听懂对方的自言自语,这时一股沛然大力已透过格挡的剑身从对方巨剑上传来,剑气如同大江里汹涌的浪潮,一波接一波而来,气势磅礴,势不可挡! 廉尺丝毫不乱分寸,剑气同样贯体而出,与对方的剑气发生了极强烈的碰撞,此时此刻,什么技巧什么招法似乎都失去了作用,考验的,只是两人最基本的实力,比谁的力道更大,谁的剑气更厉害,谁的韧性更强! 剑气席卷如潮,锐利的劲道将空气割得支离破碎,就像是汪洋大海里的狂风暴雨,而场中的两人,就是这场风暴的最中心。 场边人群纷纷瞪大双眼。 片刻后,廉尺后退了一步,闪过了对方的剑气,但在旁观人群看来,却像是再也抵挡不住孔武巨剑之力而退的。 孔武发出一声冷笑,声音里,不自信的置疑再次变作傲意。 人群中传来轻轻的笑声,隐隐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味道。 今日廉尺已给了众人太多震撼,他的实力不应该是玄骨境中期的修为能具备的,甚至超出了此间绝大多数人的修为,这里是第八间,这里的人都是幻血境初期,他们的骄傲不允许他们看着此间的最强者被一个第二境修士击败,而且是在孔武最擅长的手段上。 紧接着,挑战场中间骤然亮起一道剑光,一瞬间甚至盖过了天上太阳的强度,险些让人睁不开眼。 场边的人群纷纷眯眼,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瞬间,随后他们愕然发现,整座挑战场内,充斥着如海潮般的壮阔的剑意,近乎无边无尽一般,淹没了整座挑战场,其中那锐利之极的剑意,激得人头皮阵阵发麻,心中骇然。 亮光乍起的时候,廉尺手上拎着剑,用三个指头捏着,食指和小指微微翘起,并没有搭在剑柄上,看上去就像是捏了个兰花指,但整个动作却又充满了阳刚的味道,下一瞬,他的大拇指和中指开始飞快搓动,就像是在把玩着什么东西一样,手中的那柄剑立刻飞速地旋转起来,白光顿时晃花了人眼,剑风阵阵,剑气凄鸣,好似飞机的螺旋桨一般,卷起一股汹涌的气流,腾地升起,以极快的速度壮大自身,片刻后便遮天蔽日,凭空刮起了一股龙卷风。 但在风眼之中,那不停旋转舞成一个圆盘的白光却是如此耀眼,剑影锐利,露出它的狰狞,就像是魔鬼的爪牙。 孔武在不停地在后退,因为那股令人心惊的大力已藉由空气气流传达过来,仅是如此,他已经有些抵挡不住——主要是心理上的劣势,对方的声势实在太过浩大,他不得不退避锋芒。 廉尺飞快冲过去,孔武飞快后退,嚓嚓嚓嚓嚓—— 是脚底与青石地板摩擦的声音…… 一步,两步,三步…… 似魔鬼的步伐…… “啊——” 孔武红了眼睛,面上青筋毕露,眼里闪过一道决然,终于不再后退,脚下猛地一蹬,巨剑化作一道匹练白光,在合身扑上的同时,狠狠向着廉尺劈将过去! 一声轻笑,“来啊”——两个字说得轻轻松松,好像那个人本身做的事情也是漫不经心的一般,随后廉尺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表情同样变得凝重起来,手中的旋转白光越舞越快,越转越急,高高扬起,好像举起了一个太阳,身子再进一步,猛地挥下,太阳向着白光撞了过去! duang! 两道人影重叠的那一刻,夺目的光亮闪耀在整座挑战场内,所有人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极细的缝,却仍然舍不得合上眼皮,只因眼前这一幕,太过震撼人心。 余路眼睛微眯,看样子也是受不了场中那灼目的光亮,但悄然垂下的双手却不自禁地紧紧握成拳头,他的心情就像手上隆起的青筋一样明显,只是没有人注意到。 一道身影飞快倒飞而出,摔在远处的地上,砸得石屑激飞,落地的同时尚在往后移动,拖出了长长一道沟壑,从空中往下俯瞰,就像是车祸现场,混乱不堪。 那个人的身上,也像是车祸现场一般惨不忍睹,身上道道血痕,巨剑早已脱手,就连脸上,都纵横交错刻着无数道浅浅的剑痕。 所幸伤情并不严重,多是皮外伤,看来出手之人很好的控制了力道,并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但他心中因此更觉得骇然——对方还留有余力! 廉尺慢慢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的身影,被身后的阳光镀了一道金边,看上去有些不切实际,但确确实实是光华耀眼得很。 场间静得只能听见风的声音…… “这应该不算是违反门规吧?” 看着瘫倒在地的孔武,廉尺眉头微皱,自言自语,又看了一眼对方,试探着伸出两根手指,问道:“这是几?” 孔武看着眼前那个大大的二,口中猛地啐出一口血沫,愤声道:“你是在羞辱我吗?” “没有。”廉尺挠了挠头,道:“我只是想确认你没什么大碍,这样我就不必挨门规处罚了。” 孔武挣扎着从地上起身,身形有些摇晃,却还是站稳了,盯着对方,有些艰难地道:“你赢了。” “我知道我赢了。”廉尺理所当然道:“这难道还有悬念吗?我关心的是,你没受什么重伤吧?这招还是第一次用,没想到威力这么大,呃……抱歉!” 孔武扯了扯嘴角,勉强笑出一声,只是声音苦涩得令人忍不住有些心酸:“我没事,恭喜你,你……还要上楼吗?” 廉尺笑道:“当然,楼上的灵气,想必比这里更令人心旷神怡。” 孔武正色道:“提醒你一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幻血境可以飞行,我只是初入幻血,并不能熟练掌握,但楼上那些人……他们已经是幻血境中期的修为。” 廉尺闻言沉默,对方的意思他很清楚,能够飞行与不能飞行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可以说,战斗方式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对于玄骨境中期的他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看着孔武,很真诚地说道:“谢谢。”说罢转身走到场边,对梁弯弯说道:“走吧。” 孔武说过,廉尺若是胜过他,两人接下来就可以不必再战斗直接通过挑战,虽然内门门规里并没有这个规则,但正如他所说,这里讲的是潜规则,而他是此间最强,他说了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那些人不会傻到不给他面子。 余路在一旁走了出来,笑道:“廉师弟好厉害!分别不过三年,没想到你已练出一身惊人实力,师兄我自愧不如!” 说这话的时候,余路脸上满是真诚,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激动,似乎很为廉尺骄傲的样子。 廉尺微微一笑,淡淡道:“余师兄,我们还要去楼上,失陪了。” “那是自然,两位自便。”余路不可能察觉不到廉尺话里话外的疏离之意,但他面色却丝毫不变,依然是真诚无比。 “等等!”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孔武站在场中,神色很是复杂,终究还是好奇占了上风,问道:“你方才用的……是什么剑法?” 廉尺身子微微一滞,并未转身看他,只是深吸口气,大声说道:“此剑名为,倾楼城!” 说完和梁弯弯走出挑战场。 身后,余路一双拳头悄然攥紧,眼中悄然闪过一道奇异的光。 百度搜索【小说巴士+小说名称】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本书最新章节请在浏览器中手打网址【шшш.xsbashi】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