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枪》 第一章 缘起 这座江湖,腐朽了数个春秋。 这座江湖没有什么举世无敌,任你内力悠长,武学盖世,也敌不过千军万马的无情碾压。 战场,永远是习武之人抱恨黄泉之地。岁月长河里那些个死战不降的忠贞武人,就没有见过一个能留有全尸。筋疲力竭后还不是被滚滚铁骑踩得个支离破碎,血肉模糊。呵,可笑,理论上习武之人强身健体,气韵悠长,谁不能长命百岁?实际上,反而是那些臃肿不堪的官场油条活的长久,习武之人若不能功成身退,那就要挺直腰板入江湖,躺着被抬出来,扔到荒郊野外去。 自从大楚一统这天下,武人越发受到庙堂的束缚。朝廷可不能容忍这些个武艺高强而又生性洒脱之人,能搅得一州一郡天翻地覆而又飘然离去。只要是不受朝廷控制的,不能乖乖听从的门派,早就被几万将士给踏平了山头,哪个门派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天龙宗当初何等气派,两座并连云雾缭绕的高山皆为其宗门所有。其弟子人才倍出,哪一个不曾是惊才绝艳之辈?要独领下一甲子的风骚?现如今这个两座山是朝堂堆放兵戈之处,那些苦练武学的弟子死的死,逃的逃,行走江湖再也没有什么报天龙名号的人了。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江湖再腐朽,可他还是江湖。各个幸存的门派,在这一年迎来了新生。武学奇才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民间那些高手新武学也层出不穷,这一切都一切都仿佛在迎接着什么。 京城中,两人凭栏远眺。 “这天下终还是有生气的好,乱象丛生愈是有机会造就一代豪杰。”年轻人潇洒地说道。 年迈那位提起酒壶猛然往嘴里倒,长叹一声道“天下大乱,王朝兴亡,说到底还是老百姓受苦。”说罢,佝偻着身子离开。 武当山上,剑声凛然,一稚童在拓印着阴阳两极之图的演武场上,以两指施展离手剑。剑随指动,迅疾无声,稚童眼中澄澈,毫无自满之意,殊不知他已完成他人十几年也未能完成的事情。一袭白衣悄无声息的到来,稚童连忙收起木剑负于背后,恭恭敬敬地道了声掌门好。且看那武当掌门,年轻得令人难以置信,若不是确认他只有二十几的年龄,谁敢信这自古流传的悠远门派的掌门竟如此年轻。 他缓缓背过身去,往外走去,稚童便埋着头急匆匆地跟上,与掌门步伐一致,相隔五步。 突然他停下脚步,解开了腰间的玉剑,顺手交给了稚童。“剑道将兴,将兴于你陈禹陶。”稚童有些疑惑地抬头,发现掌门已飘然离去。 北方某一山势险峻之处,突兀地有一深谷,深谷中是一片森林,森林蔚为壮观。幽暗的峡谷里面郁郁青青,柞木成林。忽而有一声起,惊起一片鸟儿。 近看是一少年练枪,他本就年岁不大,又蓬头乱发,眼眉细长,笑容灿烂,全然看不出是有强大爆发力的人。那枪也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估摸着仅是某个村头打铁的师傅几枚铜钱的劣质产品。枪头早就磨得圆润极了,枪杆看也知道是刚刚砍的树木做成的。那满地断折的木棍如若不仔细看,极大可能会踩在上面然后重重地摔下去。摔下去不可怕,可怕在于摔下去就会面对那白骨森森的动物残骸,不在身上划几个痕迹是起不了身的。 少年衣裳还算整齐,但算不上整洁。身上卧着常年于林中练枪锻炼出来的肌肉,线条分明却不夸张,因森林中难以见日光,他的肤色也略显白皙。 “四年练枪,我也算是个小高手了吧。”少年暗自盘算着,觉着自己这四年没白受苦。自四年前师叔将自己丢到这森林中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半本书籍和一张纸条,那纸条上清楚写着“学完即可自行离开。”这可愁坏了这少年,这秘籍最是深奥,看着就令他痛苦万分,竟要他学完,早些时候他还想着逃跑,发现这深谷要往上爬困难重重。几处险峻的地方正好需要枪法精准而又臂力出众才能恰好抵住,借此往上爬。少年又暗骂一声师叔腹黑,又只好专研那个苦涩难懂的半本书籍。 当初还没有到这渺无人烟的森林的时候,少年就听说了师兄些谈论武学境界,那真叫个令人神往。武随功法有不同界定,总的来说就三种全然不同的风景。估摸着也就是前人偷懒,武学境界就分为三重、二重、一重。以三重为顶一重为底,每一重还分七阶,两阶之间差距看似不轻不重,只要不是遇到妖孽天才,或是武学世家,一阶差距足以压得对手喘不过气来。至于再往上走是否还有境界,师兄些便都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了。 要从这深谷出去,至少得有个一重四阶的本事,这本自师叔传下来的半本书籍应该是杂糅着枪法与内力心法的武学。运用起来虽算不上内力深厚,气韵悠长,但能于刹那间爆发极大的力量。这便是少年的困惑,极大爆发力换来的是一段时间的疲弱,而这出山谷的路可是连续几段需要爆发的陡峭,若不能一鼓作气就只能重头再来。这样算下来,没有个一重五阶的能力,休想从这里出去。 少年将枪往一旁一扔,用脚踹开那些残余的骨头残渣,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地上,叼着草根,觉着自己应该是快越阶了,四肢百骸有一丝丝暖流流动。暗脉,这是每一个习武者武学功底象征,也是辨别一个人的境界的依仗,当自己的品阶越高,暗脉的运转速度越快,这时候战斗比对手那多一些的速度便就能决定一切。可暗脉的运转需要一个人气机牵动,如果长时间战斗只会让自己精气神越来越萎靡,这也是那些以一对百高手最后竟然被耗得灯尽油枯的原因。到了二重后,暗脉就有了新的质变。凝于下丹田,功法运转仅需一念所引。三重境界也只有这少年师傅粗略提过,也就是意为上中下丹田均可算作一世界,呼吸即是功法运转。 倏尔,少年猛然站起身来,提起长枪向上一挑,筋脉均似泉涌,暗脉流转似乎在少年身上蕴结龙影。 顾不得欣喜,少年迅速冲向峭壁,一枪入壁,身随枪动,一下子跃起脚落于一突出石材上。身上略一黯然,少年皱眉后再次迸发出惊人的力量,腾空而起枪声凛冽,再一刺山壁得以借力。双手向下一按,枪身断折,少年顺势抽出枪头再向上一截。这时候少年也早已汗如雨下,最后一截路程不需长枪却也险恶无比。随着一声怒吼,少年终于跃出深谷,单手扣住崖边,吃力地攀爬至地面。 躺于地面良久的少年终于站起了身,望着充满生机的树梢才刚刚够到自己脚尖,袅袅烟云于自己身边漂浮,心中突然冒出了师兄所说的豪情壮志,于是便在一旁的大石头上,用枪头书写 少年出深谷,天下应俱惊。 这一天,吴鹿出深谷;这一年,天下失鹿。 第二章 入世 吴鹿一路穿过山林,往山下走去。一路上沐浴着阳光,多年来鲜有面对日光的吴鹿感到十分惬意。 须臾,吴鹿就看见远远的地方有袅袅炊烟。便提起速度,运用暗脉就向那个方向奔去。一炷香时间吴鹿就来到了村头,手中还提着个破旧的枪头,脸色苍白却步履稳健。村里人看着是位少年便就放下警惕,却不敢上前搭话,这样一个奇怪的人在多事之秋也不是他们这些面朝黄土面朝天的农民能有所交集的。 吴鹿在村头有些迷茫,觉着出了山谷似乎就没有啥目的了。去争什么天下第一?吴鹿可没有那个心情,他可是懒得很的人,悠闲一天便就是一天。寻亲?从小吴鹿就是孤儿,所有情感寄托于宗门,师门便就是他的一切。吴鹿估摸着接下来找到师叔,回到山门,继续稳稳当当地学枪法,继续在山上摘野果。 吴鹿径直往那个村头铁铺走去,里面一中年男子正锤炼得热火朝天,面容沧桑,豆大的汗珠直往锻造台上落,发出滋滋的声响。 吴鹿重重拍了拍铁铺桌子,那粗砺汉子也抬起头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大叔,你这里缺人吗?我有点膀子劲,来混口饭吃。” 这男子停下手中的锤子,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位蓬头垢面的少年。瞧着浑身肌肉结实,目光如炬,想来也不是极恶之人,正好铁铺还真缺个帮忙打杂的人,就爽利地答道 “好,不过你要是打铁偷懒,做工不利索就尽快卷铺盖走人。我叫刘晨旸,你喊我刘叔即可。” 分配给他的起居是原本堆放杂物的地方,暂时搬来个床并铺上几层棉絮,虽说北方不如南方的四季如春,可气血旺盛的吴鹿被热昏了头,好说歹说才说服刘叔搬走棉絮,吴鹿就暂于这里安顿。刘叔孜然一身,对吴鹿是当成亲人看待,而四年没见过活人的吴鹿可谓是宠辱若惊,时不时被刘叔的嘘寒问暖所惊吓。吴鹿作为一位一重五阶武人,劲力非凡人,打出来的锄头剪刀之类的都凝练厚实,村里人也都乐意打一把耐用点的工具,都对吴鹿这个陌生小伙刮目相看。吴鹿又生性乐观,少见他愁眉苦脸,与人交谈其目光也是一直注视着对方,仿佛直接告诉对方自己在认真听你说。正是因为吴鹿的热情,他也完全融入村中,受到村民欢迎。 习惯了习武的吴鹿丝毫不敢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荒废了武学,日出之时便是练枪之时。身在铁铺,他还自己给自己打了个铁枪,不能说是外观俊俏,黢黑的样子也没有什么意义去辨别纹路,但是细看枪头会发现这样四个小字 天龙吴鹿 武当山上热闹非凡,这一日可是剑问道之日。参加剑问道之人皆是武当的惊才绝艳之人,且夺魁者还可下山佩剑游学,不过有个规矩 一日不以剑问天道,一日不可归山。 陈禹陶腰系玉剑,步履轻盈,双眼弥漫着好奇。几位师兄师姐衣袂飘飘,烨然若神人。陈禹陶可不注意这些,一身粗布麻衣,莫不是因为玉剑为掌门曾经佩剑,还真认不出这个稚童为武当山上人。 剑问道规则简单,以剑问道便就是需要用剑会武,年龄需为而立之年以前,单纯以剑道高低分上下。成功夺魁也不是定然下山,还需与当代掌门问剑,得到认可即可下山。历来共有三人成功下山,三人皆成功归山,无一不是剑道宗师。其中已有两位已故,还有一位便是当今武当掌门,二十又七的年龄已是剑道宗师。 剑身清鸣,又一武当弟子被剑身击出演武场。 陈禹陶望着立于演武场上的青年,右手紧握着剑柄,拇指细细地摩挲着柄上纹络,略一踌躇,踏入演武场。 “师兄,你认输吧,你似乎打不赢我。” 这青年起先还有一丝愠怒,见是一稚童,腰系掌门玉剑。心中一凛,提起剑,回收于腰间蕴气,暗脉运转。 刹那间风起,无声。 陈禹陶双指御剑,玉剑起,一剑递出。 青年剑折,颓然坐地。 “本来剑入风道就不是明智之举,都说了打不赢我了。”陈禹陶小声嘀咕,偷偷摸摸在自己的衣服上揩去手心的汗。 “还有谁要问剑吗?”陈禹陶昂头而立,玉剑随他声隐隐颤动,涌动的暗流昭示着这位一重六阶的天才。 … 果不其然,陈禹陶离手剑虽不是出神入化却也算是炉火纯青,这凌厉剑道使他即使境界低于他人也不输阵势,剑舞即退敌。 一袭白衣持剑入场,似乎整座武当山也随剑鸣而鸣。 剑离他手,受气机牵引。 “接我一剑,即可下山。” 武当弟子皆愕然,这几乎不可能抵抗。掌门的剑已是巅峰造极,已非单纯用剑,一草一木,手挥即剑。今日举剑,怎能抵抗。 掌门一剑劈下,转身就渐渐离开。那一剑缓慢落下,压抑着陈禹陶,他无从躲避。陈禹陶双手紧紧握住玉剑,横于面前抵抗那浩荡剑意。 他的玉剑折了,掌门的剑意也霎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再练几年。”掌门的声音渐行渐远。 陈禹陶抛开断去剑柄,于演武场上提起一柄木剑。这时那一袭白衣突然停止,侧过身子。 “我有一剑,可敌万人!” 看不清剑,也没有巨响,仿佛这一刻已天下皆寂。 所有人都听到一声叹息,源自掌门。随后木剑落于地面,陈禹陶也脸色苍白地躺在地上。 武当几位长老惊愕地看见曾经萦绕在掌门身旁的气机,有一刻突然滞留,露出了一直模糊的掌门面孔。 男子女相,眸子凌厉。 “武当陈禹陶,今日下山游学,其剑道何日问鼎,何日归山。” 第三章 庙堂 京城这几日不安宁得很,太尉杨启帆于朝堂之上怒斥司徒刘展鹏,立其五条罪状。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哪是怒斥司徒,明明是怒斥天子简直老眼昏花,竟敢卸磨杀驴,残害忠良。杨太尉一直是聪明人,不知为何今日在早朝之时屡屡犯皇帝忌讳,丝毫没留半分情面。若不是杨太尉当初为救天子,身负数箭,天子才念其旧情,并未追究。 当初陈义和汪羽为天子打天下,一位被满门抄斩,一位消失的无影无踪。正是因为他们俩功高盖主,当今天子又是一位只可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之人,两位忠贞之士才会留有憾恨。杨太尉对此耿耿于怀,当今这天下又将大乱,天子却只顾享乐,亲佞远贤。此时情况已经危急到极点了,天子仍然是只用铁血镇压的手段,这怎能不让太尉心寒。 刘展鹏端坐于府中起居室,眉头紧锁。端起茶杯淡淡品着,这位司徒曾经因其不动于色而著称,任他人污蔑的口水喷他一脸也无动于衷,是朝堂中养气功夫极佳之人,而今日杨太尉的话确实让他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刘司徒府上管事缓缓入起居室,有条不紊地禀报 “杨太尉求见。” 品茶刘展鹏疑惑地将茶杯放下,起身踱步,低头沉吟片刻便道“快请入内。” 杨太尉身着甲胄,提着一缸酒就大步往里走。见着刘司徒,杨太尉顺手将酒置于桌上,酒落于桌上时发出铿锵之声,他右手搭在司徒肩上。杨太尉是个瘦高个,一身盔甲更显其雄壮挺拔。 刘司徒虽然肩感酸痛却面不改色,眼睛直直盯着那缸酒,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过头看着杨太尉。太尉哈哈一声大笑,又重重地拍了拍司徒后背说道“这次算我请你,下次该轮到你请我。” 那缸酒,是当年陈将军打下蜀地给麾下每位将领所埋下的。如今,世上恐怕仅此一缸而已。 杨太尉打开酒就往茶杯里倒,刘司徒满脸心疼地望着自己茶杯被糟蹋,干脆别过头不看。太尉仰头就喝下一杯酒,盯着茶杯上精美的花纹,突然说道 “今酒一杯,何须马革裹尸还?” 语罢,放下茶杯,扬长而去。 刘司徒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提起那缸酒就往嘴里灌,酒香浸透官服,在胸口留下沁凉。 “天欲黑,老友且慢行!”司徒涨红着脸大声说着。 杨太尉没有止住脚步,举起右手挥了挥说着 “回见。” 刘司徒寂然,泪与酒香共染衣衫。 第二日清晨,一则消息传遍整个京城,太尉杨启帆私通乱贼,昨日傍晚欲从城北逃走,被禁卫百骑堵截,竟没想到杨太尉是二重境界,杀出重围离去。皇上大怒,派陈貂寺前往杀太尉。城中百姓哗然,现在世上已知是三重境界的高手只有三名,分别为武当掌门、大内高手陈貂寺和一位踪迹难寻的江湖中人。如今陈貂寺离宫杀人,又不知会掀起何等血雨腥风。 杨太尉手执长戟,行于北上路上,忽然停住脚步,望着前方那个锦衣华服的阴柔男子。太尉提起长戟,满脸嘲弄地对那人说道“朝廷派你这个宦官杀我?就像当初杀陈将军?” 陈貂寺擦了擦自己华服胸前的灰,缓缓抬起头说“遗言说完了吗?” 霎时杨太尉就觉内凝于丹田的暗脉竟缓缓散去,自身也慢慢成为一位普通人。他不甘地再度用力握住长戟,向那个面色平淡的人冲去。 每行一步,身上处处都开始缓缓绽开伤口,鲜血止不住得飞溅。太尉双眼通红,径直冲到了陈貂寺面前,却无力举戟,只能倒插于地上,使自己勉强站着。 陈貂寺突然觉着有些厌烦,不知道都杀了多少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将士。他挥了挥手,打算结束这一切的时候。 一剑天上来! 陈貂寺一改之前平淡,狞笑着闪开这一剑。看着从那一端稳健走来的武当掌门,貂寺觉得自己这次出宫也是没有白跑。 武当掌门收回那一柄剑,直面着陈貂寺。 陈貂寺大笑着问道“你这武当掌门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一袭白衣持剑,也问道“非杀他不可?” “也不是不可以饶他一命,不过你来了,我定要杀他。” 白衣不再说话,身随剑,一剑递出,裹挟着山崩地裂之势。 陈貂寺迎面而上,一拳打向那剑锋。 三重境界的对决,往往只在一招便定了胜负。陈貂寺错愕得看着自己流血的拳头,回头望向令自己心生畏惧的白衣。 “武当剑道,我陈瑭鸿今日受教了。” 白衣带着杨启帆,渐行渐远,只留陈貂寺站于原地,久久才回过神来。他暗道一声晦气,居然武当掌门已经有三重三阶的实力,还这么年轻。 远处,一位书生看着这江湖巅峰的对决,心生感慨,也转身向远处行去。不过奇怪的是,这位书生,似乎从未习武。 武当山上,刚刚收拾完毕的陈禹陶总感觉少拿了什么,疑惑良久的他把那柄做工精美的名剑放了回去,腰间别一把木剑就往山下走。 吴鹿告别了刘叔,带上足够的干粮就离开了村庄,他要前往天龙宗。 第四章 相逢 三年后。 吴鹿蹲在地上,背靠墙上啃着难以下咽的馒头。前些年他遇到江湖中人,豪情万丈地报出天龙吴鹿的名号,直接被一群人群殴得鼻青脸肿,现在都心有余悸。后来打听一下才知道天龙早就被朝廷灭了满门,宗主也陈貂寺活活用拳头打死,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 吴鹿狠狠地咀嚼着馒头,心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着一旁的铁枪又心塞无比。三年闯荡,从不敢耽误练武的他,现在也仅仅是一重六阶的境界,距离陈瑭鸿还差着十万八千里。自己又没有后续功法,到了一重巅峰能不能突破都是个问题。吴鹿又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钱袋,当下很忧郁啊。 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提起那跟了他许久的铁枪,眯着眼睛打量着过往行人。 有一人突兀地出现在吴鹿的眼前,那人一身粗布麻衣腰间还别着把木剑,一看就是个贫困的江湖游侠儿。可吴鹿不这么认为,那人浑身气势若剑,步履沉重,定是习武之人,而且境界还有可能比自己更高。这人气机流转畅然自若,只有大门派才会有这等上佳的心法。 吴鹿搓了搓手,背着长枪就跟上那青年,伸手就拍向青年肩膀。这青年一皱眉,动用身法就往左横移,吴鹿的手落了个空。 青年平淡地转过头来,轻声道 “何事?” 吴鹿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小声回答 “你也是练武之人?咱俩切磋一下?” 那青年一下子打起了精神,双目炯炯有神,猛然抽出木剑,周身气势一凝,剑锋正对吴鹿胸口。 吴鹿嘴角一阵抽搐,暗骂怎么遇到一个怪物,都一重巅峰了,是打娘胎里就开始修炼吗? “你看我这拿着铁枪,你仅仅只是木剑,我不趁人之危,我俩都把武器放下决斗一次如何?”语罢,吴鹿就把铁枪往旁边一扔,背过一只手又伸出一只手。 过路老百姓都停留驻足,看这一场好戏。 青年气愤极了,压抑着怒火说“我高你一个小境界,你执铁器无妨。” 吴鹿笑而不语,保持着之前的动作。 周围的百姓都是些门外汉,特别乐意看着这些个江湖中人出丑,什么辛辣的讽刺都往那青年脸上砸。这青年面薄,脸色涨的通红,直接解下木剑小心翼翼地放于随身携带的布囊中,缓缓地置于一旁地上。 青年转过头来,正打算与那个无赖对决。 他很疑惑,怎么会有一块石头在眼前。 不出意外,他被吴鹿用石块直接打倒在地。吴鹿也没啥高手风度,最乐意干的就是落井下石。对于倒地的青年一阵拳打脚踢,一旁的百姓都看呆了,还有这么不讲究的侠客? 吴鹿看着这青年的脸,越看越来气。嘿这青年还柳叶眉桃花眼,肤色为古铜色,一看就是诱拐小姑娘的货色。至少吴鹿是这么认为的,于是乎下手更加狠了。不过吴鹿行走江湖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那就是打人不打脸。 吴鹿一通乱打过后,这青年才喘过气来,之前猝不及防连暗脉都还没有流动就被掀翻在地,这位武当奇才也是恼怒到了极点。吴鹿打都打累了,索性一屁股坐在青年身上,问道 “怎么样?服不服?” “你有本事让我们公平对决一次!” 吴鹿哭笑不得地抓起这青年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按在了他的虎口穴上,猛然使力,反复碾压。这青年眼泪花儿都流出来了,硬是不吭声。 “你说你输了,是不是该请我吃顿饭啊?” 说着说着吴鹿就从青年身上摸到了他的钱袋,笑嘻嘻地起身离开。 而那个青年正是因为缓过一口气来,暗脉流动气机毕露,单手御剑,直向吴鹿。 这是武当极强的杀生剑术,掌握此剑同境界皆可以碾压。 吴鹿惊恐万分地回过头,发现已经闪躲不及,那剑迅疾,眼看就要冲到面前来了。 突然,一美人翩然而至,一指点落木剑。这人肤白如玉,丹凤眼之上托着一双极为好看的黛眉,唇红齿白,全然不像世俗中人。衣着红袍,头自昂立,着实勾了围观者的魂儿。 吴鹿咽了咽口水,拱手开口道 “这位姐姐…” 这美人翻手就是一掌,吴鹿被直接打在了墙上,再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青年蒙了,心中暗念武当静心心法,也不至于被这美貌惊魂魄。他拱了拱手,也问道 “在下武当陈禹陶,请问…” 陈禹陶愣了一下,撇了一眼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吴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请问这位妹妹…” 陈禹陶被揍得很惨,以至于那美人住手后,陈禹陶精神恍惚了半天才听清楚那美人说的话。 “我想学刚刚那招剑术。” 陈禹陶简直快要怒吼了,没见过想抢自己钱袋把自己揍一顿的,更没见过要向别人学习剑术把自己揍一顿的,顿时脾气就上来了,起身就挥出一拳。 很可惜,没有打中,陈禹陶又被揍得很惨。 “不愿教直说啊,动什么手。”美人拍了拍手,转身就翩然而去。 这时他突然就记起来了什么,转过身来轻柔地说道 “我叫屈仕轲,下次见面记得叫大哥。” 美人转身就走。 留下一群人风中凌乱。 第五章 游历 一小酒馆中,陈禹陶看着吴鹿狼吞虎咽,一脸鄙夷地看着他。这家伙死缠烂打地跟在自己后面,估摸着也是几顿没吃饭了。 陈禹陶自武当山下山过后,第一次见到有着一重六阶实力的人过得这么凄惨。去给那些个富贵人家当个护卫肯定是能够拿到丰厚的五铢钱,至少吃饭穿衣是不成问题的。 吴鹿抹了抹嘴,笑容灿烂地盯着陈禹陶,准确地说,是陈禹陶背后的行囊。 那里绝对有一重进入二重的修炼功法,也是吴鹿自己能否在武学一途上继续前行的保障。 陈禹陶也一直留意着吴鹿,生怕他又给自己来一闷棍,左手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剑柄,剑术也是蓄势待发。 酒馆里面也没有什么好酒,就是有卖几缸普普通通的米酒。陈禹陶掂了一下自己的钱袋,于是就向伙计要了缸米酒。 吴鹿有些疑惑,带着询问看了一眼陈禹陶。 陈禹陶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回答道 “我又不是出家道士,仅是居士罢了,没有那些个繁文缛节。” “你说你是武当弟子?为何下山?” “游历。” “游历?” 两人都不再说话,有酒各斟酌。 其实两人都知道,游历便就是从一个地方前往另一个遥远的地方,有些人到达了,有些人迷惘,兜兜转转可能就在脚下。 于是就这样,两少年开始游历。 于是就这样,一少年求剑道,一少年求复仇。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北方边塞有一年轻将领,其麾下有百来号亲兵。这人腰杆笔直,目光坚定,面庞是长年边塞征战才会有的棱角分明。 其名汪洋琨。 他翻身跃上马背,携一柄普通边塞刀,带着百骑麾下,浩浩荡荡地奔向狼烟起的烽火台。 北方有凛冽的风,有刺骨的寒,有男儿挥洒热血的埋骨之处。 汪洋琨拔出刀,领着骑兵径直冲向敌阵,没有想象中的减速对决,他们猛然就冲撞上去没有一丝减缓。 百骑穿过了敌阵,十三人倒在了敌阵,敌阵九十三人倒下。 汪洋琨掉转马头,再次携不足百骑的骑兵冲向敌阵。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百骑精兵,不足四十。 敌阵三百铁甲步兵,全歼。 邺城,距离北部边塞很近。吴鹿与陈禹陶在此城街道上匆匆前行。一路上两人极少交流,但还是达成共识结伴同行。 吴鹿突感到一丝寒意,转过身来就见一剑刺来,提起长枪横扫挡过一剑,却被极大的劲力反震,喷出一口鲜血,虎口也有斑驳血迹,整个右臂都在颤抖。 剑已偏转,屈仕轲见一击未中,顺势提起剑,重重劈下。 陈禹陶已经反应过来,木剑离手,双指御剑,接下屈仕轲一剑。 这美人是二重一阶,陈禹陶暗叹。 情形突变,屈仕轲剑锋再鸣,径直刺向陈禹陶。两人剑道在同龄人中已是登峰造极,奈何陈禹陶低屈仕轲一大境界,虽挡再次挡下一剑浑身也是气血翻腾难以再战。 屈仕轲杀机毕露,丹田迸发暗脉流通,一剑使出,正对陈禹陶。 一柄长戟突然出现,挡下剑招,再度一提,划伤屈仕轲左臂,欲乘胜追击,屈仕轲身型一转,递出长剑,就又翩然离去。 吴鹿与陈禹陶被这人所救,正想询问名号。 那人郑重地单膝跪下,双手抱拳 “末将杨启帆,愿为陈义将军世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禹陶拾起木剑,扶起了杨启帆,扭头看着吴鹿,轻声问道 “他为何杀你?” “如果我知道第一个告诉你。” 陈禹陶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收回了木剑。他又怅然地看向杨启帆,沉默良久问道 “值得吗?” 杨启帆没有回答,看向远方一笑。 这个问题,本就没有答案。 就像那些个在沙场为陈义将军挡刀而死的人一样,陈将军从没有问过值不值。 因为问题是活人问的,却是要死人来回答,求不到答案。 一旁的街角处,书生面无表情地看着倚靠铁枪站立的吴鹿,腰胯木剑陈禹陶,手执长戟杨启帆,转身离去。 屈仕轲并没有因为刺杀失败而恼怒,嘴角挂着微微的一抹浅笑。他步履轻盈地行走于出城道路上,舒展了来时紧皱的黛眉,心有所想没注意往来行人。 他竟然和一个书生擦肩而过,屈仕轲蹙着眉转过头看那低头阅卷的书生。那书生也知道屈仕轲看向自己,抬起头笑容灿烂,笑道 “这位姑娘可还有事?” 屈仕轲深吸一口气,若不是看这书生毫无武学功底,不与其动手,扭头就走。 数步过后,屈仕轲听见书生大笑道 “最美者,都贵在美不自知。” 沉吟几分,驻足数吸,当屈仕轲转身,书生早已了无踪迹。 他返身往回走,回到刚刚离去的街道。 吴鹿看见屈仕轲的到来,单手提起手中长枪,目光死死盯着他。陈禹陶右手已握住剑柄,蓄势待发。杨启帆双手环抱于胸前,背后长戟已微微颤动。 屈仕轲不慌不忙地慢慢走近,伸出白皙双手略一拱手,沉默不语。 陈禹陶放松了右手,注视着屈仕轲的丹凤眼问道 “你的剑呢?” “来时路上找个铁铺顺手拿的,刚刚丢了。” “为什么杀我与他?”陈禹陶用剑柄指了指吴鹿。 屈仕轲蹙着眉,沉吟了良久没有回答。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拇指轻触另指指头。 最后他回答了 “我算过了,你们俩之后会死得很惨,我与你们有缘,不愿见你们惨死,死于我手下,能留有全尸。” 吴鹿往四周观望,看有没有趁石块,给这个美人来一下,治治他坏掉的脑子。陈禹陶也是满脸震惊,觉得自从遇到吴鹿后就没有见到几个正常人。 杨启帆一声嗤笑,拔出背后长戟指向屈仕轲。 屈仕轲歪着脑袋看着杨启帆,感到很费解。 吴鹿掂了一下捡来的石头,觉得还是太轻了,完全治不了病。 这街道,静的出奇。 显得这四人就像傻子一样。 哦,不对,五人,还有个书生。 就像四个 第六章 了却 邺城,向来鲜有武林中人来。临近边境,任其武功再高,遇到镇守边疆的战士也只是死路一条。 习武之人遇到这里的军队,只会被那高度行动的战阵所击毙。将士整齐划一,不断消耗,且死战不退,绝不像那些富庶地区的军队,武人大开杀戒后就会士兵溃散。 所以靠近战场的地方,才是真正武人最少的地方。 不仅如此,也少有武人上战场。在战场上如若表现出不同常人的实力,刹那间就将要承受来自敌军的重点关照。而且敌军之中也会有武人,两军对决自然双方武人会互相牵制,一场战争的胜利,最终还是源自各个将领的运筹帷幄与庙堂的政治面貌。 邺城有一远近闻名的酒楼,这里所有酒都是一个价,第一次进酒楼的人,酒楼老板会靠他精湛的识人之术,估计着他们日后成就给出不同的酒。 酒楼还有一点极具特色,这儿有一个极好的说书先生,爱讲天下动乱大事。例如陈义的几场决定天下时局的大胜战役,刘展鹏的政治革新,还有汪羽如何功成身退。 今日酒楼的人特别多,说书先生正讲陈义将军被陈貂寺所杀。要是搁离京城更近的地方,哪个人胆敢讲这种题材?不过这儿天高皇帝远,边塞百姓又是真心爱戴那些忠贞将军,所以但说无妨。 不过今天还有一怪事,俩青年来酒楼,一人腰间只有一柄木剑,一人背后一柄铁枪。普普通通的两人,若不是携木剑那人有些俊秀,估计都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人进来。 老板却给了他俩楼里上好的猴儿酿,这也是常来酒客百思不得其解的。 说书人醒木一拍,沉默须臾,酒楼也霎时寂然无声。 他沉缓说道 “天下太平将军定,不许将军享太平。” 一壮硕的汉子猛地起身叫好,仰头将大碗中酒一口喝尽。 酒楼叫好声接连不断,气氛高涨。 陈禹陶举起酒碗,小口抿了一下,吴鹿看到了他的手,微微颤抖。 说书人再拍醒木一下,喧闹止,他身子略向前倾,激昂说道 “陈义将军为天子打天下,总经数百大大小小的战役,浑身皆是触目惊心的伤痕,这些都是他功勋的体现。” “陈义将军此生也不是什么常胜将军,曾有好几次麾下士卒死伤惨重,就寥寥几人还有一战之力。但是他都没有放弃,回去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他的麾下就会再一次奔赴战场,他就会再一次上阵杀敌!” “可叹,如此英雄豪杰竟惨死于陈貂寺的拳头下。”说书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立刻就有孩子捧着盘子穿过座席来卖酒。 酒客们也没有发火的,大家都是清楚每行每业都有自己的不易,而且这说书先生只在开头一会儿收一次酒钱,也是不令人厌烦的。 孩子很快就到了两位青年面前,陈禹陶思索了一下,就将自己身上所有的琐碎银两和铜币都放入盘中,再拿了两大碗酒。 吴鹿笑着看着陈禹陶面前的三碗酒,问道 “你喝的完吗?拿这么多。” 陈禹陶摇了摇头,举着碗指了一下说书人,意为继续听。吴鹿尴尬地笑笑,转过头继续听说书。 没等多久,说书人继续。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当大楚的局势已经稳定下来,皇上突然急召陈义将军进京面圣。陈义将军也未多想,携几人就奔赴京城。临近京城,已是深夜,城门口站着一人,就是那陈貂寺陈瑭鸿。” “他赤手空拳地站在陈将军马前,阴柔而又残忍地笑着。那夜的风很大,许多百姓都紧闭门窗,以致于没有一家人听见了这场残杀。陈瑭鸿三重境界,专练体魄,他的拳头就是最好的武器。” “陈瑭鸿本只想杀陈将军,没想到那几名侍从那般不开眼,拼死挡在将军面前,陈瑭鸿数拳下来后,几位侍从皆横死于城门前。” “据陈瑭鸿自己所言,陈将军临死之前也曾大笑发问皇上内心可曾不安,问皇上可有一丝一毫悔意。回答陈将军的是,其满门抄斩,一个家大业大的家族霎时土崩瓦解。” 说书人停顿了一下,润了润有点干燥的嗓子。 “但是陈将军的妻子带着他唯一的儿子逃出府邸。不久后其妻子被找到,军队直接往她藏身之处拉开弓弩,以致她万箭穿心致死。但是他们的儿子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据传流落江湖,不知所踪。” 吴鹿恍然大悟,转过头看向那系木剑少年。 少年泪两行,仰天欲长啸。 吴鹿心有感伤,对着他说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陈禹陶接连灌下下三大碗酒,粗布麻衣上全润满了酒气。 他起身往酒楼外走去,气势攀登地越来越快,右手执剑柄。他脸色通红,眉头紧皱,宛若名剑锻造。 “我有三尺木剑,怕什么魑魅魍魉?” 木剑使出,斩断酒楼门口的槐树。 吴鹿眯着眼睛看着陈禹陶的背影,二重境界吗? 于是就在普通的一天,一座城中,出现了天下最年轻的二重境界武人。 吴鹿仰头喝完了自己那碗酒。 第七章 缘由 一壮硕的中年男子行走在邺城街头,低着头就缓步向前走。边塞百姓也对此见怪不怪,这里战乱之地虽少有武人来,但也不是没有。 这中年男子稳健前行,时不时左右张望,似乎在寻找某人。 吴鹿和陈禹陶正在一个铁匠铺前,陈禹陶相中一柄极好的铁剑却没有足够的银两,很是惆怅。吴鹿在那里眉飞色舞地向铁匠讲价,说身旁的这个青年可是二重境界的高手,只是少带了银两出门而已。 那铁匠满脸不信,这座城里面有几个二重,谁不是端着个架子整天跟个得道高人一样。再说二重高手哪有这么寒碜的,一身粗布麻衣佩剑还只是木剑,摆明了是个穷酸人。 吴鹿费了许多口舌之劳,全然无效,他向陈禹陶使了个眼神,想让他露两手给这铁匠看。陈禹陶翻了个白眼,鄙夷地看着吴鹿说着 “我又是不是猴,你有这境界自己表演去。” 吴鹿觉得有些来气,自己帮他买剑竟然收这般嘲讽。想着他已经二重境界,也不是自己能够偷袭的了,只好断了心思。 不过好在那个什么杨太尉和那个妖娆的精神病美人之前就离开了,吴鹿才觉得自己小命又掌握在自己手里。 不过当下最紧迫的还是自己即将迈入一重巅峰却无功法的问题。之前酒楼门口陈禹陶迈入二重境界的时候,吴鹿感受了一下他的暗脉运转,与自己功法冲突较大,如若学习就相当于重头再来。在城里找到的那些个功法品质太差,也完全无法修炼。所以吴鹿还是需要找到师叔,求得后续功法。 “你们还买不买啊?不买别在这堵着。”铁匠的话惊醒了沉思的吴鹿,他无奈地向陈禹陶笑笑,转身打算离开。 有一中年男子映入眼帘。 吴鹿震惊地说话已经含糊不清。 “刘…刘叔?” 刘晨旸随手抄起一柄锻造锤,气势迸发。他指着吴鹿说 “交出前半部天龙心经,我不杀你。” 陈禹陶浑身气势一凛,剑欲递出。那铁匠目瞪口呆,竟然一下子遇到两位二重高手,一位居然这么年轻。 吴鹿感受了一下刘叔的功法运转,竟然与自己极度相似,只不过不如自己根基牢固。他眉头拧成一团,突然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 刘晨旸开口了,一字一句慢慢道出 “我被天龙那些混蛋压制境界,沦为普通人生活在一个小村庄里。我可曾是落雪山庄的练武奇才,却被人作为驻守者,等其他从山上下来的天龙弟子,给予他们弟子功法。我不服!这天龙宗被朝廷毁掉,我凭借着日益消弱的禁锢,拼命练习天龙心经后半部,终于我挣脱了出来。但那功法与我原来所练格格不入,再不修炼前部分心法我就会武功尽失。” “第一次见你从山上下来时,我就想杀你,不过那时候的我还没有挣脱束缚。与你共处几个月反而使我自己放下了杀心,这三年来我再也没有来找你也是觉得你不同天龙其他人那般势利,但是我快压制不了体内的冲突,只有再来找你。” 语罢,刘晨旸右手直接拍向自己的下丹田,击散了凝于这里的暗脉,抬起头狰狞笑看吴鹿。 “我现在已经只有一重巅峰境界了,生死对决吧。” 陈禹陶向前一步,以木剑拦住了刘晨旸。吴鹿看向陈禹陶摇了摇头,示意不必阻拦。 他抽出背后长枪,右手紧握。 天龙的心法不同于其余心法,其心法刚劲十足霸道凛冽,一鼓作气,使对手难以对抗。 吴鹿出了深山,就没有打赢过几场架,专挑麻烦对手的他,常常落荒而逃,真要说是大胜,只有和陈禹陶对决的那一场。 锻造锤对决铁枪。 巅峰对六阶。 吴鹿振臂一挥,枪头横扫,挡住了刘晨旸的往前一锤。枪被这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弹开,吴鹿前方再无遮挡。刘晨旸再度向前一步,腰身转动猛地一锤,吴鹿被击中胸口,横飞出去。 躺在地上的吴鹿撑着铁枪再度起身,体内气机略有紊乱,嘴角溢出丝丝猩红。 刘晨旸单手举起锤子,扛在肩上,一步一步走向吴鹿。 “交出功法,你就不会死。” 一旁的陈禹陶的剑已拔出,蓄势待发。 吴鹿双手同时抓住枪杆,低头冲向刘晨旸,豆大的汗珠直楞楞地往地上滴。他暗脉运作将内力蕴于枪身,刺向刘晨旸。刘晨旸再是一锤爆发,直接打在枪头,在巨大地冲击下,吴鹿没有后退。他的双手已经绽开伤口,枪身上全是鲜血。 但是长枪未断! 吴鹿怒吼,再向前一步,长枪迅疾刺向刘晨旸,只见枪影未见枪身。 刘晨旸顺势提起锤子用其一挡。 锻造锤碎,枪已折。 吴鹿抓住枪头刺向刘晨旸,刘晨旸左手突然握住枪头,硬生生止住了吴鹿的身形。 右手握拳,猛击吴鹿腹部。 一拳、两拳、三拳。 吴鹿倒地,青衫染血。 枪头落在地上,响声清脆。 但是吴鹿没有闭上眼睛,他挣扎着起身,上前挥舞着左拳。 “左钩拳!” 刘晨旸一掌又将他击飞。 吴鹿从倒坍的墙壁中爬出,冲向刘晨旸。 “左钩拳!” 刘晨旸往右一闪,一脚踢出。 吴鹿横飞。 不过他再次挣扎着起身。 “左钩拳!” … 每当陈禹陶觉得吴鹿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他都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蹒跚着步子大声吼道 “左钩拳!” 刘晨旸看着再次爬起身来的吴鹿,心中感到十分厌烦,习惯性地往右一躲。 这时他听到难以想象的一句话。 “左钩拳,加右闷棍!” 吴鹿在用碎掉的锻造锤石块击晕了刘晨旸的刹那,再顺手提起地上枪头刺入刘晨旸的心脏。 刘晨旸低头看着胸口的伤痕,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告诉我庄主,我从未逃逸!” 第八章 佳人 吴鹿击毙刘晨旸后,便就昏了过去,不省人事。最后还是陈禹陶从血泊中把他背走去就近药馆安置下来,抓了点止血和治疗内伤的草药。 这些个草药在战事繁多的边塞可是紧缺的很。于是陈禹陶就去找了个将军世家,教其孩子剑术,现在也算是不用惆怅草药费用了。 吴鹿也是因祸得福,陈禹陶在刘晨旸身上搜到了天龙心法的后续部分,而且吴鹿他自己也因为竭尽全力的战斗迈入了一重巅峰的境界。 不过待他醒来过后,看到自己身处药馆背后的起居室里面,心中对陈禹陶带着几分感激于愧疚。陈禹陶生性洒脱,让他去教其他人学剑,也是十分难为他了。 数天后,吴鹿也终于可以下床走路了。正在一旁沏茶的陈禹陶面部表情十分奇怪,吴鹿疑惑地几次问为什么。陈禹陶转移着话题问他 “你是属小强的吗?” 吴鹿咧开嘴笑着说 “真来个二重以上的,绝对能把我打死。” 陈禹陶也跟着笑了,不过笑得很勉强。吴鹿也察觉了这一点,尴尬地说 “如果你真觉得教别人练武真的很难以启齿,那就不干了呗,反正你二重境界我一重巅峰,还愁吃不上饭?” 陈禹陶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他的脸色也是窘迫得很。 吴鹿觉得挺有趣,却也着实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会让这剑侠儿这般窘迫。 起居室门外突然传出一阵急促地拍门声,吴鹿收起了笑容,看着陈禹陶踉踉跄跄地走向门口,自己也起身握住一根长棍。 “打扰了。”吴鹿听起来应该是一个秀气姑娘的声音,放下了警惕好奇地看向门外。 可是他没有注意到,陈禹陶脸色刷的一下就苍白无比,还往后退了几步。 那少女大大方方地就进了屋子,一下子就坐在椅子上将陈禹陶沏的茶一饮而尽,吴鹿这下子才看清楚姑娘相貌。 正如多年以后,陈禹陶的一句评价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那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陈禹陶,想必是从将军府出来的女子。吴鹿突然觉得,后悔当初自己暗算这剑侠儿的时候下手太轻,而且居然没打脸。 不一会儿陈禹陶就打着出门给吴鹿买些果蔬的旗号逃之夭夭,那姑娘转过头来看着吴鹿,轻声询问吴鹿是否为陈禹陶朋友。若不是看着是位少女,吴鹿指不定笑到拍桌子。 “不是朋友他还救我?还出去教剑给我买药?” “那你觉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吴鹿没回答,手指握住茶壶柄想了想,不确定地回答说 “潇洒?” 双方突然发现无话可说,十分尴尬地沉默着。吴鹿觉着也样太过于沉闷,于是问那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 “欧蒙。” “我能和你打听个事情吗?”吴鹿说着就挪了挪椅子,往欧蒙的方向靠拢,“你知道落雪山庄吗?”欧蒙歪了歪头,食指点着下巴问 “你问这个干什么?有些事情不了解的好。” 屋子气氛一凝,吴鹿双目直楞楞地盯着欧蒙。欧蒙看到吴鹿突然开始暗脉运作,下意思打了一个寒颤,于是稍加思索回答吴鹿 “落雪山庄是身处一座南方丘陵上,虽称落雪却从未落雪。其庄主应原是北方人,通过此来怀念家乡,且武功高强,屹立于武林。他们的功法延绵不绝,好似漫天飞雪,看似轻柔时间一长,万籁俱寂。不过这个门派已经归隐,江湖中人怀疑其得罪朝廷所以隐退,现在已经未有落雪弟子。” 声音止,吴鹿摸着下巴陷入沉思。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刘叔本为落雪山庄中人,为何事会成为天龙驻守者,为什么他要说自己从未逃逸。 这中间应该有一大秘,或可说阴谋,笼罩在一个又一个大门派上空,让人喘不气来。 欧蒙看着吴鹿沉思觉得好生无趣,用食指轻敲桌子。听着声音的吴鹿皱着眉抬起起头,又问 “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你又是什么身份,会了解这些?” 一直面带笑容的欧蒙突然表情僵固,周身气势带着一丝愠怒。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不但不感激还质问我,有没有道理啊?” 吴鹿极少见过这样的场景,虽然自己腹黑,也从未和女子吵架,一个劲儿的道歉。 欧蒙暗地里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表面上仍是气愤的模样,说道 “我回答了你一个问题,现在该你回答我了。” 吴鹿点了点头,表示但说无妨。 “陈禹陶喜欢怎样的女孩子呢?”欧蒙双手趴桌子上,笑容盈盈,一副对未来充满憧憬的样子。 吴鹿觉得等等陈禹陶回来的时候,应该往死里揍一顿,最好是像自己那样躺床上几天最好。 不过他想了想,自己又完全偷袭不了,只好另辟蹊径恶心下他。 于是乎,他一本正经地看向欧蒙,郑重其事地说 “他最喜欢妩媚的女子了。” 吴鹿特别是在妩媚这二字重点发音,强忍笑意眼神真诚地看着欧蒙。 姑娘也是若有所思,再三感谢吴鹿后就离开了。 第九章 良人 那姑娘没走多久,陈禹陶就提着一袋柿子回来,在门口张望了良久才进到屋子里。吴鹿很清楚,买几个柿子绝对不需要这么长时间,又不知道陈禹陶在别人摊前挑选了多久。 不过很不错的是,柿子都十分新鲜,吴鹿吃着称心如意十分快乐。 其实他并不是因为这个而快乐。 陈禹陶看着吴鹿满脸笑容,特别灿烂,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大事不妙。他黑着脸问道 “你和她说什么了?” 吴鹿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不慌不急地回答道 “什么都没有说,咱们可是好兄弟,我怎么可能害你。” “你说你哪次不坑我?”陈禹陶不屑地看着吴鹿,满脸黑线。 望着床上惬意的吴鹿,陈禹陶心中突然涌出想要让他再躺几天的念头,握剑柄的手不由得再重了几分。吴鹿一下子就觉得有股彻骨的寒意从背后冒起,收敛了笑容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 看到这一幕的陈禹陶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将要使出的剑术也终止了。吴鹿暗叹一声晦气,心想等自己二重后一定要把陈禹陶打到怀疑人生。 邺城的黄昏,总是浸润着边塞的悲壮,百人步卒浩浩荡荡入城,为首者神采奕奕,不过带着长时间征战的疲态。 街道旁的摆摊百姓没有像中原那样纷纷避让,而是如平常一样,继续平淡无奇的。 这就是边塞士卒,荡敌寇,却从未扰民。 为首者就是将领,同为步行未有骑马。 转眼间,第二日晨。 吴鹿昨夜一直躺在地上睡,起床的时候腰酸背痛,看着那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陈禹陶,恨得牙痒痒。 不过他转念一想,嘴角微微上扬,知道今日绝对有很惊艳的一幕,索性就不与陈禹陶计较这些了。 没过多久,门口就又响起了敲门声,声音十分具有规律,三下连敲后就会暂歇一会儿,并没有给人带来急促的感觉。 吴鹿心有所感,叫醒陈禹陶让他开门,好在刚刚醒来的陈禹陶脑子还有些空白,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睡眼惺忪地走向门口。 门开后,陈禹陶有些懵,连忙关上门揉了揉眼睛,再次打开。 他更懵了。 姑娘还是之前那位姑娘,却与之前极为不同。 她一袭薄衫,朱红金丝,明艳动人。唇色深红,双眼明媚,这极其浓厚的妆容更衬托出她的白皙。 雪白的肌肤在薄衫下若隐若现,衣领开襟正显示出白皙的脖颈。 她伸出食指,从下往上挑起陈禹陶的下巴,轻启朱唇娇嗔道 “良人为何匆忙关门,莫不是怕了小女子?” 陈禹陶深深地咽了口口水,急急忙忙想要关上屋门,却不料姑娘伸出修长的手指扣住门,歪着头笑容灿烂。 陈禹陶完全慌了神,全然不知道武当静心心经怎么念来着。 屋里吴鹿笑容也如姑娘灿烂。 欧蒙心里暗道这吴鹿还真是靠谱,瞧这高冷的剑侠儿完全慌了神样子别提有自己心里多么欢喜,于是乎跨门而入,一下子就又关上了门。 “吴鹿,出去。”欧蒙轻轻柔柔地说着,吴鹿也是笑容嫣然地提着铁枪就从窗户溜了出去。 陈禹陶已经完全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恨不得把吴鹿抓过来往死里揍,看见缓缓凑过来的明艳女子心中惆怅极了。 “吴鹿你敢溜,信不信等等我把你往死里揍!”陈禹陶在屋里怒吼着。 “放心我不走,我就在门口呆着,哦不我就听着。”吴鹿大声说着,语气中带着一种贼兮兮的感觉。 屋里的气氛也是越来越旖旎,欧蒙渐渐褪去身上的薄衫,露出雪白的肌肤。陈禹陶也是脸红耳热,一点也不敢往姑娘这里看。 欧蒙已经十分接近他了,此时陈禹陶再也忍受不了,猛地提起木剑使出浑身的力气,凝于丹田的暗脉也是疯狂运转。 一剑劈向窗户,窗外的吴鹿也是胆战心惊地用铁枪接下这一剑,浑身气血翻腾及其难受。 下一秒,屋子失去的支撑的柱子。 再下一秒,屋顶一下子塌了下来。 陈禹陶咳嗽着从一片废墟中爬了出来,双目中燃着怒火盯着吴鹿。吴鹿也是十分心虚,连忙叫陈禹陶和自己一起救人。 当欧蒙从废墟中被吴鹿刨了出来后,也是蓬头垢面一身灰溜溜的,丝毫没有当初来的时候的妩媚。 陈禹陶小心翼翼地将欧蒙安置在一旁,给她披上吴鹿刚刚清理干净的青衫转身就逃开。吴鹿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攒下钱买的青衫就这样铺在姑娘身上,别提有多么肉痛了。 不过陈禹陶想了想,回过头来看着吴鹿,提着木剑径直走过来,气势攀登到极致。 吴鹿的眼皮狂跳,往后面猛退。不过他嘴上仍是没有减少丝毫贼兮兮的话语 “兄弟,你要是从了她你只是禽兽而已,而现在你可真是禽兽不如啊!” 陈禹陶的怒火已经到达极点,木剑离手,极速突刺。吴鹿连挡几剑手都完全麻了,再是几剑吴鹿铁枪已经离手,被打得嗷嗷大叫。 后来,粗布麻衣的剑侠儿扛着被自己打到晕厥的吴鹿,极速向城门逃走。 其实陈禹陶没发现,吴鹿是装作被打到晕厥的,天龙心法最强的一点就是让学习者皮糙肉厚。 第十章 天龙 邺城北城门,一剑侠儿肩扛另一男子迅速奔向门口,过路行人看着要多么古怪就有多么古怪。 陈禹陶伸出左手,擦了擦头上的汗,暗骂自己居然傻到带着吴鹿一起逃。 这家伙不仅重,昏了过后跟烂泥一样难以承受。陈禹陶索性把吴鹿往地上一抛,就打算往城外走。 “哎呦。”吴鹿惊叹一声。 陈禹陶又黑着脸看向吴鹿,才知道这家伙装作被打晕,自己居然扛着他走了那么远。 他抬头看了看天,估摸着已经是过了几个时辰,太阳已经快至正午了。 吴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笑着道 “你跑什么啊,还怕那姑娘吃了你不成?” 陈禹陶哭笑不得,一脸悲哀地说道 “我不怕那姑娘,我怕将军府啊,她可是将军府上大小姐,不跑死定了。” 吴鹿瞪着双眼,匆忙整理了一下衣衫,边理边说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吧。” 这两人也是步履迅速,极快地溜出城门。这下子他们俩人也算是松了口气,生怕惹祸上身。 “你咋不早说这件事?”吴鹿咧开嘴满脸心痛说着,他的铁枪和青衫可都还在城里呢。 陈禹陶翻了个白眼,心想着吴鹿有问过这件事情吗。 望着城外荒无人烟,一望无际,陈禹陶也是十分恼火。不过他有些疑惑,那里怎么会有黑压压的一片,怎么还越走越近。 吴鹿也是很疑惑,怎么听到步履沉重兵戈交错之声。他扭过头向四周张望,果不其然发现一处地方竟然是黑压压的。 他俩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就被百人步卒所包围,为首者腰别边塞军刀,目光炯炯有神。 陈禹陶抽出木剑,严阵以待。吴鹿表示很无奈,于是乎举起来双拳,不过事情也许有扭转的可能吴鹿就绝不会放弃。 他向那个将领说道“这位大哥,我俩仅是出个城而已,没做啥事啊。” 将领冷哼一声,抽出刀大声说着 “列阵!” 百人士卒整齐划一,举起盾牌刺出长戟,指向围困的吴鹿陈禹陶二人。 突然城外一阵寂静,落针可闻。 将领抽刀入围,杀向那二人,与此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北冥军听命,死战!” “杀!” 百人士卒步步紧逼,陈禹陶已知一战在所难免,提起木剑将暗脉运转到极致。 他的两耳霎时流出鲜血,双目通红。他怒吼道 “我有一剑,可敌万人!” 剑术已出,将领首当其冲地受到剑意,锐利的剑气穿透了他的身躯。将领没有退,刀倒插于地面,浑身鲜血淋漓。 步卒也没有退,皆嘴角溢血。 剑招已过,将领提起刀再度杀向那剑侠儿。他每行一步,血落地面,浇灌荒芜。 剑侠儿也已脱力,木剑也再也握不紧了,眼前有些黑一屁股坐在地上。 吴鹿看着士卒再次举起盾,杀过来,心中感慨。 他突然笑着问坐在地上的陈禹陶 “何为我辈人士的追求?” “峭壁,悬崖,扶摇直上!” “可否具体?” “大漠孤烟,漫天飞雪,万里赴戎机!” “再具体!” “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恰好这时自己能有能力保护所爱,珍爱被爱。” 吴鹿扭过头看着陈禹陶,笑骂道 “没这么复杂吧?” 陈禹陶挣扎着起身,咧开嘴说着 “找人。” 是的,不就是想找对的人而已。 二人仰天长笑,心中豪迈。 吴鹿觉着认了陈禹陶这个朋友,这座江湖还真有趣。 他拾起陈禹陶的木剑,像长枪一样握着剑柄。 这一日,吴鹿入二重。 “你们常说,三尺剑开万里疆,今日我以剑代枪,破你们百人。” 剑舞如枪舞。 寒剑默听奔雷,长枪独守空壕。 吴鹿的剑如枪,常用练刺,盾甲兵不知已有几个盾牌碎。将领身上已经有累累伤痕,不过他提着刀腰背笔直。吴鹿手在抖,已经快要油尽灯枯。 这时将领举了个手势,停下了进攻,吴鹿也收剑。 将领收回刀沉声说道 “你的枪让我想起了天龙宗,当初天下未定,天子也曾被扬州士卒追杀,天龙宗数千名弟子下山,护送天子逃向冀州,最后只有几十名弟子到了这里,在邺城没有一人后退,你看见这片荒芜了吧。” 将领露出一个悲痛的笑容,继续说道 “这片土地,死了太多天龙弟子,他们人人执枪,死战到底!一千三百二十六人无一活着离开战场的人。” 吴鹿的手颤抖不已,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 将领声音未停。 “可叹天龙忠贞之士,朝廷一夜就让其灰飞烟灭,赢得天下后,为了平稳的政权,天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走吧”,将领叹了口气,“记住是你的天龙宗先辈救你一命。” 吴鹿露出惨淡的笑容,木剑落于土中。他扶起了陈禹陶一步一步慢慢向远方离去。 不过他最后问了一句 “名字?” “汪洋琨。” “天龙吴鹿。” 汪洋琨带着一身鲜血和剩下步卒,走入城中。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第十一章 马行 平沙莽莽黄入天,一队骑行队伍缓行于大楚与北狄的交界处。他们专门从事于两国之间的货物运输,承担很大的风险,附近太多的马贼,路也难行。但是富饶大楚的物产在北狄好, 这支队伍护送的镖局叫锦芸镖局,镖旗在烈烈狂风中作响。不过在这种狂风中,队伍也是步履坚定,一步一步往北狄走去。 镖头叫杨锦芸,常年走镖的他脸上带着沧桑。运镖的人纪律严明,从未透露过被护送者的信息,在边塞这边也是最护镖最安全的镖局。 不仅如此,杨锦芸与城门守将交集颇深,每出城之时也鲜有细致检查,以至于名声在外,着实是这些个商贾最佳选择。 杨锦芸骑在马上,领着队伍往北狄走。其实是可以提前个几天就能到北狄的,路上遇到两个青年,两人都浑身染血,伤痕累累。杨锦芸混这条路上的,这两个青年虽然疲惫不堪,在其眉宇间仍是能看出气宇轩昂。 于是乎,杨锦云救下了这两位少年,一路上为了为其填涂草药走走停停确实费了不少时间。导致了一处荒漠没能及时走出去,遇到黄沙漫天,停留良久。 护送的是一个臃肿不堪的商人货物,一路上他牢骚不断,说这杨锦芸完全不考虑他的利益,只顾自己救人,什么难听的话都说。锦芸镖局那些个魁梧汉子都听不下去了,但杨锦芸本人也什么也不和那商人吵,反正这镖局听他的又不是听那商人的只言片语。 他扭过头,看着跟在队伍最后面的两个青年,一个肤色古铜一位略显白皙,如此年轻的人却在第一眼看到时候有一些心头悸动。杨锦芸一向相信自己直觉,不过这二人手无寸铁,想来也不会是对货物有所贪念,暂带着他两往北狄走。 几日过去,吴鹿也算是稳定住了自己二重的境界。陈禹陶虽然脸色仍是有些苍白,好在武当心经在源远流长这方面最为擅长,他体内伤势也是在缓缓恢复。 又行了几个时辰,天色已经较暗。杨锦芸指挥着队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接下来是要进入这一截路途上最为危险的一段,马贼在这儿猖獗至极,如若是疲于奔命那就是危险极了。 大漠上,一轮弯月渐出,满天繁星闪烁。 杨锦芸提了壶在城里打的酒,坐在了吴鹿和陈禹陶的旁边。 他仰着头猛地往嘴里倒了半壶酒,畅快淋漓,伸出衣袖擦了擦嘴。这时候他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们二人绝不是等闲之辈,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身负重伤,但就是遇到了就交个朋友。” 陈禹陶接过酒壶也是一大口,拿着酒壶碰了碰吴鹿,示意让他喝一口。 吴鹿笑着回绝了,问道 “杨先生也是边塞这儿名声远播之人,镖局也是敢称边塞第一镖局,为什么与我们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做朋友?” 杨锦芸愣了一下,咧开嘴笑着说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喊我先生的,我没什么文凭,读不懂读书人那些个文绉绉的话,但是有一件事我是最为清楚的。” 陈禹陶也是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侧过身子来听。 杨锦芸缓缓开口,说道 “读书人最爱杀读书人。” 吴鹿眯着眼睛,略有深意地看着杨锦芸,陈禹陶也是单手扶着下巴若有所思。 沉默一下,吴鹿也是缓缓开口说道 “这世间总还是有先天下之忧后天下之乐的读书人的。” “你能说出来几个名字?那些读书人有几个真的是为了江山社稷?还不是为了名利罢了。” 何痴迷于权与钱,不过是定人生死又济天。 沉默的是吴鹿,回答的是陈禹陶。 只听见陈禹陶道 “何探求是是非非,在这世间何人可真的十全十美?我一剑走天涯,倚剑走江湖,读书人与我何干?” 一轮弯月不知何时已成满月。 满地黄沙不知何时化为银白。 这悲壮之景,不知是多少人的埋骨处,这沙浸透了多少将士的鲜血。 陈禹陶借过杨锦芸的铁剑,在银装素裹上舞起长剑。 三尺青锋,划破了大漠的苍凉。他的左手提着酒壶,仰头喝下这极烈的酒。 一剑,一人。 一酒,却无天涯。 他心中突然有所感慨,觉得当初若是没有下山该是多好。 可是就见不了这有趣的江湖了,也见不了那般美的女子。这般想来,也就是没有遗憾了。 他仰头,再是一举酒壶,遗憾的是已经没有了酒了,于是乎便化作长笑。 “皓月当空,于我何益?” “金玉满堂,于我无用。” “我有一剑,乾坤就于大醉间!” 剑身清鸣,震得吴鹿都耳膜生痛,杨锦芸更是感到头痛恶心。 陈禹陶的剑意落在黄沙上,应该是刻下了一行字。 杨锦芸自己境界不足,不敢直视其字迹,吴鹿眯起眼睛看清了这几个字。 我与我的剑到此一游。 风呼啸而过,转眼间字迹就无影无踪。 很远的地方,有个书生正啃着柿子看到这一幕,惊得柿子都掉在了地上。 他皱着眉头,暗道 “是不是算错了。” 吴鹿也是扶额,也算是清楚了陈禹陶在想什么,小声嘀咕着 “心里有人啊。” 第十二章 马贼 停留一夜,锦芸镖局继续上路。在这条危机四伏的路上,走得越快越好。 杨锦芸仍是在最前面领队,吴鹿陈禹陶还是跟在队伍后面。陈禹陶腰间已经是换了一柄铁剑,杨锦芸见剑与其相得益彰便索性大方送给了他。 陈禹陶也曾询问过剑名。 其名浮生。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日月浮生外,乾坤大醉间。 不过陈禹陶可不信杨锦芸这个大老粗会想出这么个名字,杨锦芸也是很爽朗地告诉他是当初从马贼救出来的一个书生送他的。 此后也常有书信联系,不过前不久突然断了联系。 多方找人打听才知道,他已经被人陷害致死,被当地百姓分啖之。 据说杀他的,就是当朝司空。 这个庙堂就是这样,读书人不给读书人出路,读书人最爱杀读书人。 笔头上的血雨腥风不是他们两个武人能所左右。在这淤泥中,除了独善其身似乎别无他法。 这次行程不同于往常,走走停停花费时间较多。杨锦芸饱经世事的脸也是眉头紧锁,心觉不妙。 一望无际的大漠总是那般危机四伏,穿过这段危机四伏的路段也能算作是这次押镖的圆满完成。 风一下子就变得狂躁起来,击打在马身上,杨锦芸的马也驻足,扬起身子嘶鸣。 大漠远处,杂乱无章的马蹄声响起,裹挟着马贼的叫喊声,大约是在欢呼? 风最盛时,骑马而下时。 那臃肿胖子一下子吓得腿都软了,瘫坐在地面上,嘴里还不停地咒骂锦芸镖局的人不讲信用,还有后面那两个青年坏他好事。 现在钱财被夺去已经不是大问题了,能不能活下来才是他最担忧的事情。 很快,马贼就奔跑到队伍面前。这支马贼个个肌肉结实,满脸横肉,一看就知道是穷凶极恶的人。手上兵器也是种类繁多,从剑到矛样样俱全,那折射出的寒光刺得眼生痛。 胖子猛的跪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 “各位大爷,这些个货物都是小的孝敬你们的,大爷们就放了小的吧。” 那马贼头儿一脸厌恶地看着那胖子,挥了挥扛在肩上的大刀,划得空气作响,一下子就劈向那个跪地求饶的胖子。 “叮~” 杨锦芸的刀正面接住了马贼头儿的用力劈砍,只不过他的刀已经不是浮生,仅是普通的一柄刀。 那马贼头儿也是嘴角上扬,喝道 “兄弟们,杀!” 那胖子吓得不轻,一下子就昏死过去了,就跟滩烂泥一样躺在地上。 马贼们也对这胖子没啥兴趣,最后来解决也无妨,最重要的还是宰杀这些个护镖汉子。 锦芸镖局的镖师共计也就十几人,而马贼就将近五十之数,还个个骑马,一次冲杀就有两位兄弟倒在了血泊中。 陈禹陶一开始就有准备,手一直握住浮生剑柄,吴鹿也是如此,从一直和那个带着和煦笑容糙汉子商量借一下他的铁枪。 只不过他俩没想到,这马贼上来就杀人。 就这样,原本和吴鹿一直比较健谈的那个汉子,头颅直接那个魁梧残暴的马贼一斧击碎,再带着那柄铁枪横飞出去。 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浮生若梦,梦里飞血。 陈禹陶的剑意,第一次这么杀戮果决。 他缓缓放下背后的行囊,举起浮生,正对着那猛然冲过来的马贼,不退反进,大步流星一剑递出。 那五十多号骑兵都有些惊讶,甚至于有些蛮横的马贼在惊讶过后发出大笑声。 一匹正狂奔的快马有多大的劲?那可绝对不是什么一魁梧汉子撞你一下那么简单,那马上人还手持一柄锋利铁枪。 只见那马贼凶猛地提起长枪就往陈禹陶身上一刺。 突然间,陈禹陶身形恍惚,身若携带紫霞,往左一侧滑步,右手浮生就是一横扫。 马上人直接被腰斩,而浮生剑身上未沾上一丝血迹。 这下子马贼有些震惊,除去那些正在和镖师缠斗的马贼些,其余的都一股脑儿地杀向陈禹陶。 浮生挑起那落在地上的铁枪,往后一抛,吴鹿稳稳地接住铁枪,暗脉运转达到了巅峰。 转眼间马贼就冲到了陈禹陶面前,陈禹陶身形后掠,顺势往前一刺,阻绝那最是靠前的一骑。 他一剑过后,两三步滑行,潇洒地撤出了马贼即将形成的包围圈。 这时候,吴鹿已经缓步向前,其气势一步一攀登,直面他的马贼都感觉到一种强烈地压迫感。 吴鹿长呼一口气,提起铁枪。 一枪,一个。 一直注视场上这一幕的马贼头儿觉得这事情特别古怪,闷声下令道 “杀!” 大漠中又有一批拿着刀的土匪杀来,共计着又是五十多号人。,只不过没有马匹。 一阵厮杀后。 那马贼头儿心悸地看着那两人。 一人一剑,一人一枪。 身前敌百人,身后面大漠。 他见这二人竟如此看不起自己,更是怒火中烧,嘴里一连怒喝道几个杀。 马蹄声从最先开始杂乱无章到最后的声势渐微。 马贼们也全都杀红了眼,而这二人仍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虽然二人脸色都苍白无比。 吴鹿的铁枪杀到后面已经无力再举起,陈禹陶也是虚脱的模样。 这时候,一马贼抓住吴鹿后撤的机会,一刀当空劈下。 吴鹿背后划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口子,但是他忍着剧痛转身就一枪横扫。 那马贼直接横飞出去,不明生死。 吴鹿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突然说道 “怎么伤一好就会遇到生死危机,陈禹陶你说咱俩是不是真的有些霉。” 说着说着吴鹿身子还是一抽一抽的,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豆大汗珠顺着脸颊清晰地落在大漠上,稍稍润湿了这一小块土。 剩余的马贼仍是将二人围住,都面面厮觑不敢上去。多少次他们以为这俩恐怖的武人已经灯枯油尽,上前者还是被无情斩杀。 陈禹陶的浮生也杵在地上,他也一屁股坐下来明显是累坏了。 杨锦芸气喘如牛地和所剩无几的兄弟在另一方向,他们苦苦支撑,挣扎着求生。 大漠鸣金戈,暮日葬豪杰。 第十三章 书生 所剩的三十多号马贼终究还是杀向了这两人。 陈禹陶瞟了一眼旁边盘坐于地上的吴鹿,已知他无法再战。他伸手抽出浮生,摇摇晃晃地起身,暗脉的运作已经是若隐若现。 他舞起一剑花,一连挡下了好几个马贼的凶猛刀势。趁着反震之力倒握浮生,正好刺入身后冲来的马贼胸口。 剑拔出后,陈禹陶身形就往前一踉跄,用衣袖擦了擦满头的汗与血。 正是这一空档,马贼头儿连忙怒吼指挥着为数不多的马贼冲杀上去,不要管锦芸镖局的其余镖师。 一时间嘈杂声起,一群人蜂拥而上,杀向筋疲力尽的陈禹陶。吴鹿目光一凝,清楚只要杀了这马贼头儿就能让为数不多的人溃逃。 所以此刻他不能贸然出击,只能暗自祈祷陈禹陶能再撑一会儿时间。他暗中给陈禹陶一个眼神,陈禹陶也清楚了他的计划。 陈禹陶闭上了眼睛,压榨自身的潜力,再次举起了浮生。 他右手执剑柄,左手握拳再缓缓伸出食指与中指。 他的双目突然流出两行清泪。 吴鹿轻叹 “可是思念?” “心有所思,夜有所梦。” 陈禹陶的剑从此不再仅属于他自己。 吴鹿扶额,这货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爱上那位女孩。 或是因为几日交集,又或是那日上门拜访? 陈禹陶也记不起多久开始喜欢上那姑娘了。 浮生跟着陈禹陶心念所动,发出清脆的响声,越发地表现出锋利的本色。 浮生绝非凡品。 陈禹陶踏着清鸣,执浮生往前冲。身后吴鹿,挣扎起身还不断因为疼痛抽搐。 几柄刀一下子劈过来,陈禹陶提起浮生横在身前一挡,往后退了几步。 又几柄刀过来,提剑陈禹陶环绕一圈,挑开这波攻势。他两袖翻转,以武当剑术斩无极起手,左手倒拿起一柄刀,双脚猛蹬,一下子跳于空中刺向那个凶猛马贼。 划颈而过。 剑之所往,疾如流星。 虽然陈禹陶的剑气仍是锐不可当,但这马贼头儿眼神越发明亮。他看见这剑侠儿的剑上光芒越发暗淡,心中大定。 几进几出后,剑芒最后一点光芒耗尽。 陈禹陶身周已经只有寥寥几人。 马贼头儿狞笑着翻身下马,手里的刀翻转不止,一步一步走向光站着都摇摇晃晃的陈禹陶。 突然有一长枪突兀地刺向他,光从枪头都能感觉到一股极为霸道的力量。 吴鹿估摸着自己这一枪应该有一重巅峰的实力,应是能那马贼头儿当场钉死。 一枪使出,他便眼前一黑直楞楞地倒了下去。 枪势迅猛,转眼就来到马贼头儿身前,径直刺入他胸口,再穿身而过。 这马贼头儿先是一愣,震惊地看向吴鹿的方向。不过仅仅一会儿他就回过神来,止住了胸口的伤势。 他笑道 “你们以为只有你们才习过武?” 陈禹陶觉得今天收获了一个宝贵经验,那就是永远不要轻视任何人。 他无奈地笑笑,只好看着马贼头儿的伤口缓缓愈合。 待伤势稳定,马贼头儿拖着刀缓步向前。 一刀 劈向陈禹陶 霎时鲜血迸出 陈禹陶痛苦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杨锦芸,瘫软了身子缓缓倒下。 那马贼头儿厌恶地抛开杨锦芸,举起刀再次劈向陈禹陶。 此时,站在不远处的书生皱眉,深深叹气。自从陈禹陶大漠落字,他的想法就有所动摇。 恍惚间,他似乎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抛开了手中还在啃的柿子,走向那片战场。 虽说是走,速度并不慢。 他赶到时,那刀都没有落下。于是乎他在书箱里面翻翻找找,抽出一块硬石板就抵在陈禹陶胸前。 刀落下时,马贼头儿就感觉像是砍在软绵绵的沙子上,力道什么的一下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书生再掏了掏书箱,抽出一本书来,直接往马贼身上砸。 一股锐利的剑意迸发,直接将那个马贼头儿斩成两半。其余的马贼被吓得魂飞魄散,踉踉跄跄地就往远处跑。 书生一脸头痛地看着自己的书直接碎成了粉末,伸手取回了陈禹陶胸口的奇异石板。 吴鹿突然传过来声音 “知…知识就是力量?” 书生“……” 大哥你能看看背后的伤有多么夸张吗,还在这儿皮呢。 陈禹陶低着头若有所思,这股剑意似乎和武当掌门剑意相似,应是早年掌门下山游学所有剑意。 书生又从地上扶起杨锦芸,摸了摸他脖子间的脉搏,还在跳动,心觉这家伙还真是命硬,这么重伤还能活着。于是乎他再从书箱里面拿出一小份药膏,轻轻抹匀在杨锦芸胸口的伤口上。 吴鹿一边抽搐一边疑惑地问道 “你怎么不拿本书出来当药用?” 书生“……” 脑子缺根筋吧。 书生突然觉得很心累,给杨锦芸服了一颗用作恢复的药丸就转身打算离开。 吴鹿连忙吼道 “大侠是不是忘了一个人了?” 书生笑容灿烂地回过头,缓缓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给陈禹陶敷上一片药膏,这才心满意足转身离开。 吴鹿“……” 这时候陈禹陶开口了,沉声问道 “请问先生可告知名号?” 吴鹿刚刚还打算感激陈禹陶,替自己开口询问,听完了这句话差点站起来打人。 那书生也是渐行渐远,从兜里掏出一个柿子,用衣袖擦了擦就开始啃,口齿不清地回答道 “李洋一非。” 第十四章 遇贤 剩下的路途已经是极为容易走的路段了,虽说镖师仅仅只剩三人,几个习武之人也是受伤颇重。 陈禹陶的伤势最先好转,一直在车队前方开路,领着寥寥几人往北狄走。 那胖子之后的路上再也没有发过牢骚,对陈禹陶恭恭敬敬的,丝毫不敢怠慢了这位大侠儿。 在陈禹陶之后恢复过来的是伤势最重的杨锦芸,不得不说那书生的药好极了,短短两天杨锦芸身上原本触目惊心的伤口就好得七七八八,一些小伤口甚至开始结疤。 这二人的迅速恢复,吴鹿看在眼里,疼在全身。自己当时脑子一抽皮了一下,延误了自己很长的修炼时间。 这一场大战下来,陈禹陶和吴鹿或多或少影响到自身根基的。他们需要不断地周天运转心法,寻找武学漏洞,以免他日受此影响。 不过陈禹陶已经能够正常行走,身上的伤口已无,仅需察看自己还有哪些暗疾。 吴鹿背后的伤过于严重,后又迸发全力抛出长枪,着实不是短时间能够愈合的。 不过他本身功法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自愈能力不俗。再加上不时陈禹陶用自己源远流长的功力,引导着吴鹿暗脉运转。 几次下来,吴鹿感觉到陈禹陶很奇怪。 他似乎在压制着自己的力量,不让其步入下一阶。 最后吴鹿还是忍不住,询问陈禹陶为什么不愿意突破境界。 陈禹陶思考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看向吴鹿,回答道 “这练武啊,就像流水一样,要把遇到的每一个坑洼都填充个满满当当的,才能往前走一步。这每一处的坑坑洼洼,自有天意。” 这一席话,吴鹿一下子就明悟了。 自己一直练习的,思考的是如何去巧。而真正的习武,或许不需要取巧,而是那一份“盈科而后进”的精神。 吴鹿强忍着剧痛,缓缓起身,向陈禹陶深深地鞠一次躬。——————分界线——————— 邺城最近没啥大事,就是好几天钱有个再普通不过的屋子塌了,居然惊动了将军府。 许多士兵一下子到达这个地方,周围百姓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看见那个为首将领带了百人步卒出城门,归来只有半数,那将领也是甲胄染血,披头散发。 这几日里,汪洋琨总是因为一些小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欧蒙作为他的妹妹,将军府上明珠。 竟从那日以来就一直想要逃出府中。若不是府中有习武之人镇守,还真的会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 经过好些天他好说歹说总算是说服他妹妹,让她消停下来,不再想着逃跑这种可笑念头。 赶上这个空闲时间,汪洋琨身着便衣就去街巷闲逛。 常年征战,似乎已经将每一个士卒的神经绷紧,迟迟没能放松。而将领将几十上百条人命系在自己身上,更是难以放松。 汪洋琨很是珍惜能够像普通人一样平平淡淡地生活在市井之中,不去想沙场厮杀,不考虑上级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在北方找一小酒馆还是容易,不过天气渐凉,来酒馆暖暖身子的人良多,这里也是热闹非凡。 汪洋琨见周围已无座位,有点遗憾地摇了摇头,正打算离开,眼尖地看见角落里有个小桌,仅仅只有一人独酌小酒。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那个位置,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虽是这样,最基本的礼貌仍是还在,询问一下那人才坐下,顺便再帮其点了一壶儿酒。 对面的那个人举起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抬起头来笑道 “你可知你有帝王之姿?” 汪洋琨觉得这人有点意思,虽然完全没说对自己所想,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于是汪洋琨回答道 “你接着说,我听着。” 那个人也没有因为汪洋琨的回答敷衍而愠怒,仍是笑容盈盈。 他理了理因久坐而有些发皱的衣衫,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认认真真地看向汪洋琨,一字一句地说道 “自天下归一以来,大楚的国力蒸蒸日上,势如破竹。” “可这样的太平盛世,天子却不知珍惜。大肆兴建土木,大肆屠杀功臣,这庙堂之人有几人是真真切切担心黎民百姓?有几人手上没沾有人命?” “若继续如此,这天下终将大乱。而杨太尉一怒出京城,刘司徒也是明哲保身。这大楚江山,岌岌可危也!” “且看那司空,不知残杀多少读书人。谁胆敢写文怒斥,活得过几日?” “内无忠贤,外有北狄虎视眈眈,京城之内夜夜笙歌,何以挽救?何以挽救啊!” 汪洋琨举起碗,喝了一大碗那最是廉价的酒。喝罢,起身猛地往地上一摔,嘈杂的酒馆中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他缓缓坐下,沉声道 “小二,上酒!” 那店小二战战兢兢地走向那个角落,恭恭敬敬地询问需要什么酒,丝毫不敢提被摔坏的那个碗。 汪洋琨也没有对这小二发泄怒火,从腰间取出一锭银子放在小二手心。他慢慢地说道 “你自己帮我选壶酒。” 转头间,汪洋琨再次望向那人,郑重地一拜,轻生问道 “敢问先生大名?” 那人摆摆手,恢复那玩世不恭的状态,轻佻地回答道 “袁闻骏,但你不用深记,今日一别,再见已难。” 李洋一非身在酒楼二楼,点了几碟小菜却不点酒。 这时他正扶栏,津津有味地啃着柿子,望着楼下角落的变化,嘴角微微上扬。 第十五章 毒酒 邺城将军府上近日又多了位谋士,是少将军请到府上的,这原本是寻常之事但却有不寻常之处。 这位谋士生活得过于朴素了点,衣食住行都算得上节俭极了,唯独喜好品酒。原本那些个安排伺候他的仆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误以为他是说反话,大鱼大肉什么的直接往桌子上端。 那谋士虽然对此很是不适应,但还是未有为难仆人,私下和少将军没少发过牢骚,到后来就变成了只有一人服侍他了。 自从将袁闻骏请到府上后,汪洋琨常与其对弈。一局棋便就能下到个天昏地暗,一旁服侍烧酒斟酒的童子几次昏昏欲睡,好在汪洋琨也不计较这些,这童子才幸免于难。 可不寻常就出在这里,汪洋琨从不和袁闻骏谈论政事,屡屡谈天说地却不细谈重要之事,府中的仆人也是疑惑得很。 这一日,袁闻骏与汪洋琨一如既往地对弈。袁闻骏有些反常地下棋迅速,似乎带着一丝的情绪化。 几步棋后,汪洋琨抓住他的漏洞,展开了惊险无比的大反攻。 袁闻骏愣了一下,应该是从某种思考中回过神来。他拾起一颗晶莹剔透的白子,细细地琢磨棋局。 一子落下。 原本浩浩荡荡地杀招顷刻间化为乌有,汪洋琨暗叹一口气,已知这局回天乏术,缓缓地开始收起棋子。 袁闻骏突然用微弱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句 “要变天了。” 汪洋琨突然站起身来,愣神良久后望向京城的方向。 展鹏之治,这施惠于天下人的司徒,沉寂在滚滚历史洪流中。———————分界线—————— 刘展鹏将自己的官服整理得整整齐齐,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官帽取下来放在衣服上。 他的目光注视着衣服,追忆起自己的往昔峥嵘岁月。 上一次这般情绪激昂是何时?大约是在自己的变法奏章传阅于天下,天下之民举臂高呼。 可惜了,这次似乎并不是这样,没有铺天盖地的赞誉,没有诗人的华丽辞藻,就一份简简单单的圣旨,仅仅三人所听见。 刘展鹏觉着很有意思,颇有身处惊涛骇浪的感觉。 圣旨上话不多,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皇上要刘司徒死! 前来送圣旨的二人,念圣旨的是当今宦官第一人陈瑭鸿,而端着酒杯的那个宦官现在浑身还在颤抖。 他在颤抖并不是因为将要死人,这朝堂上因勾心斗角死的人多了,他也见惯了。 可这次不一样,这可是司徒,是刘展鹏。 每一个大楚之民,都接受了他的恩惠。 刘展鹏大兴变法,这天下农民再也不必如以前那般,这土地也是分配给每家每户。 农民再也不用辛辛苦苦耕作,却要将所有粮食上交。 而现在每月交出固定的额度,剩余的都归属于他们个人。 不仅如此,十大酷刑皆被他废除;他还为这天下寒士开一条大道,家族垄断官场不复存在。 这大楚江山,他巩固了一半。 今日,君要臣死。 刘展鹏仰天大笑道 “臣不得不死?” 那杯毒酒,刘展鹏喝出了个气势磅礴的感觉。 仰头饮尽。 陈瑭鸿不动声色地收起圣旨,轻置于一旁烛火中,看着圣旨渐渐化为灰烬,飘洒在空中。 在这司徒府上,刘展鹏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容,硬撑自己没有倒下。 陈瑭鸿突然有些不忍,轻声问道 “你还有什么话想带给皇上吗?” 刘展鹏张了张嘴唇,望向那个阴柔的男子,眼前快速晃过自己的生平。 恍惚间,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推开了茶桌,那些精致的茶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陈瑭鸿缓缓蹲下身子,望着嘴角溢血的刘展鹏,再次问道 “你用二十年功业换这大楚江山太平,就没有一句话吗?” 鲜血不断溢出,刘展鹏呜咽着说出来这一生最后一句话 “有这大楚江山作证,何须留话?” 身着锦衣的陈瑭鸿转过身去,手中提着来时用作端毒酒的盘子。 第二日晨。 京城最为令人痛心的消息出,刘司徒被人毒死。 这消息迅速往国土所及之处疯狂传递,举国哀戚。 刘展鹏门下学士数不胜数,可谓桃李满天下,皆衣着白布。 尽管刘司徒的死疑点重重,可又有谁敢说出问题? 北方,还是白雪皑皑。 一处小木屋中,一高瘦男子正一边搓手一边写信,写完罢,出门打算寄出信。 走到街道上,鲜有人在外走。 杨启帆突然在城门口的告示上看到一则消息。 转身离开。 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 “老友,只能烧给你了…” 皇宫中,陈瑭鸿正取下貂帽,细细梳理着。 这世间除了皇上,估计只有自己知道为什么皇上要杀刘展鹏。 他惨白的面孔上露出邪魅的笑容,一旁的宦官们都突然感到彻骨的寒。 他们想下跪求饶,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无法行动。 陈瑭鸿还在玩弄手中的貂帽,眼神是彻骨的寒。 真不知道这刘展鹏是怎么想的,皇上想杀武当山,岂是他一人上书就可挽救? 真要说起来,干扰自己杀那武当掌门,可真不识趣呢。 第十六章 北狄 陈禹陶和吴鹿又行走了几日在终于到了北狄,颠簸了好几日又遇上马贼良多,确实使这几个人疲累不堪。 这北狄与大楚相差也是较大,除了度量衡与语言的不同,分治方式也不同。 这里除了北狄国都是类似大楚城池,其他地区皆是村镇的形式。好一点的村镇都有一个官老爷,住在当地唯一的官府上。 这里的人大多以放牧为生,这里太寒冷了,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植物能够生长。 原本吴鹿他们一行人还担心语言问题,好在杨锦芸也算是知晓这里语言,寻常交流也不存在问题。 杨锦芸将货物递交给那胖子后,收了点银两就让其离开了。 胖子离开时还有些骂骂咧咧的,陈禹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吓得他头也不回的赶紧跑走了。 暂且拿着这些银两租了间小木屋,几人就只好在这里凑合几天,等到锦芸镖局再有其他队伍赶到时再回楚国去。 窝在屋子里的吴鹿,用手肘碰了碰陈禹陶。陈禹陶耷拉着脑袋,哈出一口寒气瞟了吴鹿一眼,示意让他说。 吴鹿往柴火靠了靠,搓着手说道 “你说咱俩原本说来北方参军,没想到军没参成这一路上也是惊喜连连。” 听着这些废话,陈禹陶裹了裹身上的被子,侧过身子懒得听吴鹿说。 杨锦芸突然有些绝望。 您二位可是二重高手呢,能有点高手气质吗? 吴鹿还是继续絮絮叨叨道 “这一路下来你倒好,弄了柄浮生系在腰间,我的铁枪都不知道掉哪去了。” 说着吴鹿拾起一根木头,丢进柴火里,望着窗外漫天飞雪。 独在异乡为异客。 忽然,吴鹿看见窗外一骑绝尘,飞马北去,直奔官府。 不知道这位信差是送来告急的文书还是胜利的捷报。 只见他右手高举,嘴还不停在吼着什么,屋子里面的人都急急忙忙起身,望向窗外。 声音渐行渐远,几人都还是有些懵,这里就只有杨锦芸懂点这里语言,却也不算是精通。 沉默一下,杨锦芸也似乎是还在思考几个调儿的意思。最后他抬起头,带着不敢相信的语气说道 “刘司徒死了?” 陈禹陶难以置信地看着杨锦芸,身子不断后退,靠在了墙壁上。 他的嘴唇颤抖着,一下子回过神来,一个箭步就冲到杨锦芸面前,用手紧紧扣住他的肩膀。 声音带着嘶哑的陈禹陶问道 “你确定吗?” 杨锦芸伸手抛开陈禹陶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回答道 “不一定,但是翻译过来就是这个意思。” 就是这般突兀,北狄边塞这座城镇的百姓纷纷走到街头。 对于刘司徒的去世,他们的心情十分复杂。 正是因为这刘展鹏,在这乱世中开了先河,变法革新,以至于他们的可汗效仿其策,让他们的生活有了盼头。 可也是因为他,大楚兴盛,独占中原富饶之地。再好的政策对于他们而言也无用处,只有到了那片富饶之地,他们才能过上好日子。 陈禹陶看着窗外越来越多的人,有些人大笑,有些人小声啜泣,他已经完完全全地清楚,刘展鹏已经离开人世。 如今正是深秋,北狄已是满天飞雪。 邺城某一小面馆里,坐着一位背着书箱的书生,文质彬彬的样子。 他吃面速度很慢,轻轻夹起几条,举于空中待其稍凉,再送入嘴中。 每一根面他都一次整根吃完,咀嚼足足二十四下才会咽下去。 单单一小碗面,他大约吃了半个时辰。这与北方那些个粗粝汉子格格不入,他旁桌的客人都不知道换了好几次了,他才缓缓的吃完面。 走到面馆门外,他突然发现开始飘雪了,深秋的北方已有雪。 他低下头,稍微有些踌躇,想拿出本书看看,又觉得没有应景之书。 于是他拿出来一个大约是稚童用作练字的小纸,从腰间摸出来一只狼毫毛笔,从隔壁私塾里沾了墨汁,写下两行小字。 二十年前,楚展其鹏; 二十年后,楚斩其鹏。———————分界线—————— 二日晨。 吴鹿一行人滞留在了北狄这个小镇,下一个锦芸镖局的镖师大约在初冬之际才会到达,不过剩余银两仍多,他们几人的住食也是不存问题。 虽说如此,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呆上个半个月也着实困难。 菜也只能杨锦芸一个人去买,这语言还真是个大问题。 吴鹿有些好奇,为什么陈禹陶听说了刘展鹏已死的消息会这么震惊,不像是他的做风。 不过自从昨天之后,陈禹陶就一直沉默寡言,吴鹿也不好意思这会儿凑过去问,只好等他情绪稳定后再说。 正当吴鹿思考时,屋子外突然马蹄声大作,这打头的将军领着十多号士卒,就在大道尽头摆了一幅桌椅,在墙上贴上了一层告示,应该是要征兵。 那将军也没有让士兵挨家挨户去抓壮年男子,就靠在椅子上等。 没过多久,就有好几个壮硕的北地汉子去了,一个二个眼神炽热,估摸着是渴望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吧。 “要打仗了,打大仗!”,杨锦芸缓缓说道。 吴鹿拍了拍陈禹陶的肩膀,打算今日他二人去找点吃的。 毕竟还有半个月的时间,熟悉一下这里的语言或许有益。 陈禹陶有些不耐烦地起身,解下了系在腰间的浮生。这里的人鲜有配带剑的,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二人就这样寻常地出门。 第十七章 武当 深秋的南方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各个地方皆是金黄一片极为壮观。 南方的树林皆已泛黄,甚至有些树叶已经撑不住,缓缓落下。 武当山上。 掌门用修长的食指与拇指捻住一片落叶,细细打量着。 恍惚间,他又松开了手指,那树叶在一阵风中脆弱地飘向远处。 只听见掌门喃喃道 “武当,能撑过去吗?” 虽然刘展鹏已与世长辞,但他早已料到会有如此的境地。 早些时候便有留书信一封,交于可靠之人送往武当。 掌门背着手走到山顶,望着下方一位又一位的武当弟子练习剑道,还有些个才俊拿着经书询问长老。 而上山的阶梯上,来到武当山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都是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不断前行,汗流浃背。 那些香客也许会遇到一些被罚去挑水的弟子,都恭恭敬敬地向这些年轻弟子打招呼。 这便就是武当,没有什么仙人垂钓,没有神仙居住。 每一个弟子在这儿简单而又充实,有着自己的一份追求。 掌门很喜欢这种生活,有些东西不需要细想,也不用揣测他人的想法,大家很质朴地生活在一起。 没有分明的阶级,白发苍苍的长老也能和初出茅庐的年轻弟子把酒言欢,香客上香也能和武当山上人闲聊,谈天说地。 掌门在这山顶,深深地吸了口气,体会着这份宁静,想要将这幅层林尽染烙印在脑海。 接下来,可能再也见不了了。 他原本一共有三柄剑最为喜爱,之前因为自己的缘故毁去一玉剑,虽是有些遗憾但也无悔意。 以玉剑换一剑学奇才,可真的很难觉得遗憾。 有一柄剑,是掌门最喜爱的配剑,其名流年。 剑长三尺三,柄长两寸。 流年剑身狭长,极为适应于迅疾的剑术。 不仅如此,流年较于其他剑更为轻盈飘逸,具有世间少有的灵动之美,精美绝伦。 而另一把剑其名红尘,并非是手执剑器,更利于施展离手剑与飞剑。 因而红尘更是小巧玲珑,锋利无比。但是相较于流年的精美,红尘要朴拙许多,这样才能更好隐藏剑身,在对敌之中能出其不意。 此刻正是日出之时,朝霞的光晕给云镶上了金边。山顶之处,一袭衣飘飘,手握三尺青锋,身旁一飞剑舞动,发出阵阵清鸣。 剑招非高深莫测的武当绝学,就是一普普通通的武当基础剑招,每一个武当弟子的入门武学。 可白衣用出这剑招,就显得更加得浑圆如意。流年出鞘,剑气四溢,时而轻盈似燕,时而骤如炸雷。红尘如游龙,行走于四身。 这仅仅是基础剑术。 一处山亭,三位精神矍铄的长老,正谈论剑道,突然远远地看见掌门山顶练剑。那最为朴实的基础剑术,深深触动了这几人。 几柄剑起舞, 是最为基础的剑术。 演武场上,几十位弟子正跟随着师姐练剑。 这时,功力最为深厚的师姐,突兀地抬头,望向了山顶。 她的剑招戛然而止,身后几十位师弟背过长剑,疑惑地顺着师姐的目光望去。 一袭白衣! 师姐刘孙麒的剑突然斜指长空,以基础剑术起手,舞起剑花。 身后的师弟们同样心有所感,齐刷刷地举起长剑,一时间剑声大作,嘶嘶破风。 书院门前,峭壁之上,山腰阶梯,山林之中。 武当山上,处处剑鸣。 这日,上山上香的香客看见了令他们震惊的一幕。山路上的武当弟子,会放下挑水的木桶,拔出腰间长剑起舞。 山上太武庙前,在那极为宽敞的广场上,数以百计的武当弟子整齐地练起同样普通的剑招。这里只有剑鸣声,别无他响。 香客们寂然不出声,眼神炽热地看着这些个他们心目中的神仙练剑。 剑光乍起,恍若惊雪绽。 满山皆剑鸣,剑起如鹏,扶摇直上九万里。 缓缓地,日从远远的地平线上越出。山顶的一袭白衣,慢慢地收起长剑,眺望着远方云端,沉默着思考着什么。 武当山上人也缓缓停下舞剑,倒拿手中剑,抱手向山顶的那个身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是一场天大的机缘,每一位武当弟子在舞剑中都细细感悟到那种超脱世俗的剑道。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掌门的剑,正是如此。 那一袭白衣,收回了远眺的目光,将流年收入剑鞘中。再伸手将红尘握住,放于腰间。 掌门张了张口应是要说些什么,所有人包括那些仅仅是上山上香的人都屏住呼吸,认认真真地竖起耳朵倾听。 不过只有几个长老才听见了掌门的话,其他人功力不够又相隔太远。 掌门说道 “他人修道,修长生,修功德,修今生来世。我武当不同,修平凡即可。” 刹那间,武当山上紫气浩荡,有盘龙卧虎之异象。恰逢这时,山上一老道士敲响了钟,一连三下,一些还在沉浸在刚刚盛景的弟子一下子回过神来。 有一个小道士,拉了拉一旁的老道士衣角,小声询问道 “师傅,为什么我们每天都要敲钟啊?” 老道士笑眯眯地摸了摸小道士的头,说道 “因为咱们没有养鸡呀。” 第十八章 日暮 有两位信差前后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城,二者传达的信息都是对朝廷重要无比,意义却完全不同。 先到的是说武当山上,异象丛生,武当掌门领弟子练剑。 而后到的是说北狄招兵买马,有很大可能大举南下,入侵中原。 两则消息对于朝廷来说都是迫在眉睫之事。皇上对于武当独步武林的景象很是不满,暗地里自己扶持的几个势力又恨铁不成钢,以致于武当与朝廷一直不是什么好关系。 之前北狄入侵是为了掠夺中原粮食,一直是深秋大举入侵,好掠夺更多的粮食。 而这一次不同,北狄于深秋厉兵秣马,摆明了要深冬时节,待河水结冰再骑军长驱直入。 这一次必定是一场硬战,若是北方要塞不能阻绝北狄南下,这大楚江山岌岌可危矣。 这朝中大臣都在猜测皇上面对这两个信息会作何感想,会不会停止陈瑭鸿领着两万铁骑对武当的剿灭。 可叹,今日上朝之时,皇上只字不提这两件事,应是真的要马踏武当。 不过今日朝堂之上又有一位读书人启奏皇上,论述了北狄入侵的情况危急,情绪慷慨激昂,逻辑缜密,论述一针见血。 他是通过说明边关告急,来委婉表达希望皇上以大局为重,暂时先不要马踏武当。 可皇上仅仅摆摆手,就让群臣散了,不过最后还是对那个读书人表示赞扬与欣赏。 这个读书人是掌管典礼、编撰诸事的学士,他叫唐浩天。 经过皇上一句赞赏后,唐浩天府上源源不断地有人前来拜访,所带见面礼都是贵重之物,向来冷冷清清的地方一下子人山人海,也把唐浩天门下的仆人吓得不轻。 再加上唐浩天本身也不算大富大贵之人,他的府邸相较那些高官太过于狭小了,没有一点点阔气之感。 不过唐浩天清楚明白自己的处境,面对上门拜访的那些人,一律用委婉地话语劝退,丝毫没有给任何收礼品的机会。 这一日直到日暮之时,唐浩天才得以休息。 他走到棋桌前,望着上次封局未下完的棋局,心中感伤。 老师这一生战战兢兢,对待何事都小心翼翼,即使当初变法凶险无比,伤害了太多人的利益,老师也是没有失败,成功地改变了这大楚的格局。 而这一次,老师直接上书朝廷,直接阐明不能攻打武当,就引来杀身之祸。 刘展鹏在明知自己将亡最后几天,还来过唐浩天府上,与其对弈。棋局的胜负已经无关紧要了,他相当于将这大楚的江山托付给了唐浩天。 这一切皇上都看在眼里,到了现在皇上仍不敢去刘展鹏的墓前凭吊,他害怕那个为王朝勤勤恳恳二十年的读书人,他害怕自己会后悔杀掉刘展鹏。 但皇上自己也清楚,自己的生命无多,这片江山始终是自己孩子的。现在自己能压制住刘展鹏,待自己孩子上位之后,文有刘展鹏,自己孩子始终是安排不进自己心腹的。 这朝堂之上,谁是忠臣良将,谁是佞臣,他自己也是一清二楚,但是他不能全部任用忠臣啊。 当自己底下全是忠臣之时,所有人都是铁板一块,自己的政令还有谁会听?或许自己实施一个政策,就会有上百条奏章放在自己桌上。 小人归小人,敛财贪图美色,只要有一个弱点就好。钱财美人想要要就给,要多少给多少,只要是听从自己的,能稳住自己政权,都可以给。 你嫌一箱金银细软不够,那就十箱百箱,总能填饱你的欲望。 日薄西山,皇上举目远眺,自己这个年代的人有的老了,有的死了,还有些活跃在江湖。 今日已经日暮,可明日还有日出,这天下是下一代年轻人的天下了。 他突然想起年少时遇到一个书生,那人背着一个书箱,说自己虽有富贵之象却会劳累一生。 但是自己还为吃住而奔波,对于这个书生的话嗤之以鼻,没想到就多年以后真如那人所说。 皇上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沁凉的感觉从指尖传出,日光也渐渐暗淡,不在发出绚丽的色彩。 “现在,陈貂寺应该快到武当了吧。”皇上喃喃道,转身离开。 转眼间,天色已黑,一位武当山上道人收拾了一下香火钱,整理了一下蒲团,挨间屋子查看是否熄灭了烛火。 当他检查完后,退出屋子合上木门,转身之时,他突然看见这样一幕。 在万籁俱寂,全为漆黑之中,远处有一大片火光正迅速冲向武当山。马蹄声大作,有盔甲交错而发出的声响。 这个道士一下子明白过来有大事发生,连忙冲向那个放有武当惟一一口大钟的屋子,猛地拍门。 不一会儿,整个武当山上钟响十一声,响彻云霄。一下子似乎整座山都类似一柄刚出锋的长剑,剑气浩荡。 武当掌门最先缓缓地从山上走下来,步履稳健,红尘虽不在身边,也肯定是隐于一旁。 流年早已出鞘,剑鞘已经工工整整地放在了山上。 一人直面万人铁骑。 掌门轻叹。 在一片火光中,陈瑭鸿狰狞地笑道 “都是将死之人了,还不愿意露出真实面目?” 从山上又陆陆续续有长老下来,每个人都手执利剑,胸间有浩然正气。 原本蕴于掌门全身的气机渐渐散去,气势疯狂地攀升。 第十九章 出剑 在这将黑暗驱散的火光里,掌门褪去了气机对容貌的遮隐。 她取下了头上束发冠,秀发披散而下。鹅颈修长,秋水眸子,本就是秀丽的姑娘,却带着一份如剑一般的英气。 不过长老们早已知道,也没有大惊小怪。 而那些匆匆赶到的武当弟子看到这一幕,皆是难以置信,掌门竟是女子。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掌门朱唇轻启,朗声说道 “吾武当曾维奕,纵然有千般磨难,万般劫难,吾一人承担!与武当弟子毫无瓜葛!” 她的一身白衣在火光中飘逸,手中流年发出阵阵清鸣。 身后弟子皆愕然,震惊到呆滞在原地,甚至有人的剑落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坐在马背上的陈貂寺,扭了扭脖子,他的笑容在火光中更显邪魅。其实最先开始他自己也没能想到这武当掌门是女子,还如此果决,但是这并不能停止他想杀这武当掌门的心。 他陈貂寺想杀的人,至今有两人还活着,一人是现在都在东躲西藏的杨启帆,还有一位就是面前的武当掌门曾维奕。 陈瑭鸿低沉地说道 “如今这两万铁骑已经将这武当山围得水泄不通,你又有何资格与我谈论这些?我只需要一声令下,这武当就要血流成河!” 曾维奕没有和陈瑭鸿说话,浑身的气势迅速攀升,这是她自从三重境界以来第一次这般拼命运转功法。 三重境界后已经无需再刻意运转功法,呼吸之时已经周天运转。 而入三重境界最重要的并不是功法好坏,亦不是需要常年累月的修炼。 悟道的高低才能决定一个人的习武前途。但统观这历史上的所有三重高手,也并不是都是天赋极高的人。 此时武当山下,一长老往前一步,大声喝道 “贫道愿与掌门赴死!” 刘孙麒翻手抽出腰间的长剑,舞出一剑花说道 “武当弟子刘孙麒愿与掌门赴死!” … 武当弟子八百声赴死! 声如洪钟响彻整个武当。 曾维奕秋水眸子泛起波澜,剑斜指长空,娇喝道 “武当长老听令,拼死护送武当弟子杀出重围,我曾维奕在此谢过!” 话音刚落,曾维奕俯身杀向那阴柔的华服男子。 武当之人能活多少,全在于自己在这万军之中能挡这宦官多久。 在一旁隐藏许久的红尘终于绽放光芒,受曾维奕气机指引杀向那陈瑭鸿。 与此同时,陈瑭鸿也下令正面铁骑冲锋,后方铁骑包抄,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 红尘,一剑刺向陈瑭鸿喉间,锐利无比。陈瑭鸿也是匆匆忙忙施展金刚拳法,用拳背硬扛下这一剑。巨大地冲击力使他身后的几位骑兵被掀翻出去,把好几人击落下马。 陈瑭鸿将手在身上擦拭了一下血迹,举拳就杀向那个正挡于千军万马之前的女子。 曾维奕手执流年,心中已知红尘暂对陈瑭鸿难以起牵制作用,就牵引红尘隐于一旁,专门刺杀勇猛的铁骑。 她留下红尘帮助长老抵抗正面铁骑地冲杀,为身后武当弟子从后方重围杀出去争取时间。 流年随曾维奕心念所动,精美绝伦的纹路上绽放出耀眼光芒。她一剑刺向陈瑭鸿,被陈瑭鸿一拳挡下。曾维奕顺势转身用左手肘击陈瑭鸿右肩,扔出流年刺向那个杀向一位长老的铁骑,她再转过身来右手抓住陈瑭鸿左手手腕,抡圆猛地砸向仍在源源不断冲杀过来的铁骑。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武当心经运转平稳无比。 在火光中依稀可见那华服男子如抛射出去的长矛砸向一骑后,双脚点踩在马头上以更快的速度冲向曾维奕,他右手已握成拳,用力砸向曾维奕。 曾维奕双手合于胸前,硬生生地承受住了这一拳,一下子被横推出去了数十丈之远。 陈瑭鸿等到曾维奕站稳过后,再缓缓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随手从地上拿起一柄长矛,用力刺向曾维奕。 曾维奕意念一动,红尘剑尖直对长矛,长矛前端就如同爆竹一样,在一声又一声的爆响中,化作齑粉。 长矛已经彻底被消耗殆尽,陈瑭鸿也借此机会到达了曾维奕身旁,拳法源源不断地砸向曾维奕。这时白衣手中已无长剑,她被连绵不绝的迅猛拳意击打得嘴间溢血。 拳法终于止,曾维奕被那浩大无穷尽的冲劲击退了好远。 陈瑭鸿再一次举起了手,将上面的血迹在华服上擦了擦说道 “我知道自己打不赢你,可是在这万军之中与我对决你本就自顾不暇,还要担心你那些武当弟子的安危,不觉得累吗?” 陈瑭鸿很清楚,如果曾维奕想走,这天下没有几个人能拦住她。 原本因为连续重拳,稍稍弯着腰的曾维奕挺直了身子,御剑收回手中,同时也将山上的流年剑鞘收回。 流年被曾维奕小心翼翼地放在剑鞘中,目光紧紧盯住那缓缓走过来的陈瑭鸿。 一剑递出,嘴中轻喃。 “出剑!” 一时间武当山上突然出现浩然正气,一柄又一柄绝世名间自山后面的小湖中飞驰而出。 飞剑一下子止住铁骑前行的步伐,构成了蕴藏着巨大的杀机的剑阵,挡在众多弟子面前。 武当弟子也不是迂腐之辈,全都红着眼向后山最为薄弱兵力方向杀去,不能辜负掌门的剑意。 陈瑭鸿眯着眼睛望着那刺向自己那剑,是那般的刺眼。浩荡的剑气,扑面而来。 他开始动用一切能够防御的手段,并不尝试闪躲,他清楚这剑招绝不可能能够躲藏过去。 一剑。 陈瑭鸿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身上不断喷出鲜血。曾维奕的剑阵也刹那间散去,一片的剑哗啦啦地都落在地上。 脸色苍白的曾维奕,望着继续冲杀过来的铁骑,突然深深地感到无力感。 第二十章 破阵 数百的武当弟子成箭头的形式迅速冲向后山,打头阵与断后的都是修为更加深厚的师兄师姐们,他们将更小的弟子团团围在中间,集体往外突刺。 而一马当先的正是这一群人当中武学最为深厚的刘孙麒,长老们已经在后方与几位师兄断后。 这后山铁骑也开始冲锋,势如破竹,裹挟着迅疾之势,径直冲杀向打头的刘孙麒。 刘孙麒也不闪躲,俯下身来,侧滑一步,剑从马的侧面一下子划过去,划出一大个口子,马仰起嘶鸣,直接倒在了地上,马上的士兵摔落后拿起长矛继续冲锋。刘孙麒剑横面前抵住好几击,继续领着武当弟子继续往前冲锋。 他们一行人从铁骑的冲刺中直接杀了过去,把那些因为负重而难以转弯的铁骑远远地甩在后面。为此几十位武当弟子惨死在马蹄之下,血肉模糊。他们没有时间感伤,掌门长老们在用鲜血为自己铺路,他们只能yi往前冲。 刘孙麒举起右手用衣袖了擦脸上的血,再用力握住剑,现如今只有最后一层封锁,只要冲过去就能真正离开。 而前山情形更加危机,曾维奕虽然将陈瑭鸿击飞,但自身更是虚弱无比,只有二重境界的长老面对这黑压压的铁骑冲刺也仅仅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正面挡住大军的长老们节节败退,一位又一位长老于阵前喋血,他们不断后退,若不是红尘仍在场中不断飞驰,大军早就冲杀过去。 在这马蹄声浩大的武当山下,曾维奕挣扎着起身,浮生早已遗失在外,不知道掉落在战场何处,以她现在的状态已经不可能收回浮生。 红尘剑身上的光芒也愈发暗淡,身后的武当弟子们离突围还需要更多时间,眼下已经是灯枯油尽之时了。她合上双眼,两行清泪流下,背后长发在夜风中凌乱,一身白袍已经被鲜血染红。 她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睁开双眼抬头望向这黢黑的天。 马蹄踏在之前零散落下的名剑剑身上,发出阵阵脆响。陈瑭鸿披头散发踉踉跄跄地再度走过来,手上还提着浮生,他肩膀稍向下的地方还有一道用剑留下的口子,缓缓向外冒着鲜血。 一时间喊杀声,马蹄声,箭划过声群响俱起,炸响在山脚下每个人的耳边。不时有剑折的鸣声传出,在纷乱的战场上特别刺耳。 每当一声剑鸣出, 一位长老陨。 一匹又一匹战马从他们肉身上踏过,鲜血染红了马蹄,在泥土中踩出一个又一个带血的马蹄印。 曾维奕颤颤巍巍地拾起地上一柄剑,身上气势又几次迸发,但她身上颓势也越发明显。 … 正面铁骑已经止住了步伐,并不是因为武当长老挽救了局势,而是武当长老血已流干。 四十七位长老战至最后一刻。 而横尸战马已有三千有余。 陈瑭鸿从衣服上撕下来一块布,止住了肩膀上的剑伤,到了现在都隐隐作痛,曾维奕的剑意果真如此恐怖,这还是在万人中与自己对抗,要是正面对抗,自己绝对不是对手。 原本打扮十分细致的陈貂寺,现在灰头土脸好生凄惨。这一仗确实打得太惨,武当人一共才八百人,两万人攻打竟然被其拖了将近四个时辰,还被反杀了三千多骑兵,着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铁骑的步伐竟然止而不前,仅仅因为是有一女子挡在面前,陈瑭鸿也觉得面上无光,怒吼道 “给本宫杀!” 骑兵再次鼓起气势猛地杀过去。 曾维奕合上双眼,手上仍举着在地上随手捡起的剑。 忽然间,东方似乎泛起了鱼肚白,一轮红日渐出,将这黑暗撕破,带出一丝光明。 九天之上雷声滚滚, 九天之下剑光凛凛。 就是这般突兀,地上那些个剑就缓缓立起来,不同的剑瞄准不同的铁骑。 流年也从一匹战马尸体下飞出,剑光乍出寒如冰窟。 谁执青锋? 击起三分血? 那略有惨白的绝美面孔,面上还沾有泪痕,忽然露出了动人心魄的笑。 心开天籁,抱剑生花。 一柄柄利剑飞射而出,每一柄剑都运用着不同的武当剑法。 她一人似千军万马。 冲杀的铁骑如同一条黑线,迅速地逼近那女子。而剑出之时一下子就杀缓了那一条黑线,曾维奕喉间又涌出一口血,她强忍着咽了下去,她一身被染红的白袍无风自动。 剑再次落回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而大军中的士兵面面厮觑,难以置信,他们杀过很多武人,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 陈瑭鸿在后方恼羞成怒,没想到这曾维奕居然还有再战之力,不过见剑再次落下,暗道这武当掌门应是强弩之末,再次怒吼冲锋。 后山 天已经渐亮,刘孙麒领着武当众人冲锋,此刻武当弟子仅仅只剩两百人,她也浑身是伤。 这一条路几乎是用血肉堆砌而成,不断有人用死去换一步前行。 他们突然听见前山剑声大作,扭头看那个方向,紫气浩荡宏大,满天皆若剑光。 看到这一幕,一些武当女弟子的眼泪已是止不住地流出,男子也是虎目蕴泪,他们知道掌门这是燃烧寿命为他们争取时间。 刘孙麒扭过头来喝道 “走!” 仍有弟子驻足。 “走啊!我们不能浪费掌门为我们争取的时间!” 他们径直往外冲,明知那个方向是数百弓箭手。 满天黑压压的一片,头顶上全部都是箭,他们离出去仅有数十丈。 仅存的几个师兄些和刘孙麒一起冲到最前面,用剑抵箭。 却不知弓箭手成合围之势,往他们射箭,这几人只能挡在正前方,一路冲刺,左右来箭只能听天命。 十丈…七丈…三丈…一丈… 刘孙麒一剑封喉,杀死面前弓箭手,领着弟子杀出去,没有丝毫回头,径直冲锋,终于杀了出去。 挡在万军前曾维奕惨淡一笑,身上燃起火光,于紫气中渐渐消散。 刘孙麒转过头来,看了看身后。 武当弟子,仅仅只有二十四人出来。 第二十一章 暂别 武当山上事已经被压了下来,来上山的香客发现武当山上人竟然全部消失,仅仅在有些散落的角落里发现星星点点的血迹。 万人军队来时迅猛去时更为迅猛,四千人的损伤一个时辰就把战场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一柄刀剑都没有见到。虽然说是干净,而临近山的一条河流被血染得猩红也是无法掩盖的了。 这下子楚国皆惊,这武当山就在一夜间就已经成为了过往云烟,凶手却只留下极少痕迹。 不断有人涌来,想要一窥武当那源远流长的心法,看看那独步江湖的剑术,可惜山上空空如也,就看见山门口那字形极为飘逸的武当山三个字。 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太多人想要掘地三尺,硬是要在武当这个地方寻一处自己的造化,朝廷终于派人前来,说是要保护武当山,实则就将这秀丽地方占下。 接下来几天仍是有许多待在武当山附近悻悻地打量,在山周围寻找。 果不其然,真还有人在后山发现许多的弓箭被遗弃在这里,入木三分,力道十分惊人。 武当山这些年来不与他人相争,确实有那么几个和武当交好的门派,其中有人就取下这些箭头想要去调查是何人所为,据说有了结果后又不了了之。 出了这么个事情,一时间江湖上如惊弓之鸟,各个门派也更加的谦逊,甚至于又有门派悄悄地隐退,消失在这茫茫江湖。 刘孙麒深知自己这行人目标太大,又个个身带血迹太过于显眼,于是他们连夜绕山路前行,饮泉水,挖野菜,食野兔。 足足跑了将近四天三夜才停下脚步,刘孙麒趁着夜色只身一人来到这个偏远小镇里面,偷偷从窗户翻进了纺织衣物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取了十几套平常百姓的衣物,留下官银就匆匆离去。 她和武当其余弟子汇合过后,他们再次上路,远离这小镇。每个人都必须高度集中精神,朝廷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二十四人,这天子从来都是赶尽杀绝的作风。 再是两天后,他们一群人在西南方向蜀地边缘的地方,暂时在涪陵城停了下来。 入城之前他们就分成八组,每组三人,分别从不同城门进入,以不同时间入城。 最先入城的也是最危险的。 刘孙麒最先和两个师弟入城,虽然已经很快就要立冬,蜀地这里树木还是四季常青。 清晨城里还带着淅淅沥沥的雨,不一会儿就停了,刘孙麒伸出手接下了几滴雨,轻叹 “快入冬了。” 从清晨开始入城,直到傍晚之时,这一行二十四人才在城里一个小酒楼相聚。 好在大家都平安入城,朝廷的眼线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他们几人几番商讨过后,认为现在最为重要的事情一是找到仍在江湖游学的师弟陈禹陶,他的剑道天赋是武当重新振兴的关键,也是武当掌门唯一一个传授过剑法的人。 于是乎他们最后决定,留下七人在这涪陵暂时以普通人的身份居住在这里,作为武当所有人汇聚的地方。其余十七人分成九组,以这座城池为,向九个不同方向发散寻找陈禹陶,并且在半年之内回来,若是未归即为已殒。 刘孙麒一人为一组,她要前往北狄寻找。前往北狄太过于危险,其他弟子确实不应该和自己去冒险,自己孤身一人或许更适合寻找。 于是一日休息过后,他们各自出发,踏向路途。 北狄 杨锦芸的人马终于到了北狄边境,卸下货物后就匆匆忙忙带着镖头几人回大楚,连其他在北狄的运镖都没有等,直接踏上归途。 离开之际,吴鹿回头眺望了一下这个小地方,那个在道路尽头呆了七天的征兵将领早就离开,因为极寒的天气道路上没有一个人。 其实他清楚,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滚滚的北狄蛮子部队直接南下,杀向富饶的大楚。 到那时烧杀掠夺,一座又一座城池沦陷,火光将会撕裂天际。那些北狄的军队或许就会从这条道路上出来,径直杀过来。 吴鹿收回目光,驱马跟上镖局,与陈禹陶交谈。 大漠上已经有大雪。 一旁的湖已经是冰冻三尺。 … 半月之后,镖局回到了大楚,吴鹿和陈禹陶告别了杨锦芸后,在边陲小镇上找了一个小酒馆,吴鹿喝了好几大碗暖胃的酒,不过陈禹陶只要了个酒杯,显然对于刘展鹏的死耿耿于怀。 吴鹿又是几碗酒下肚,抬手擦了擦嘴问到 “陈禹陶,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说着吴鹿顺便帮陈禹陶斟了一杯酒,看了下他的脸色。 陈禹陶拿起酒杯,仰头喝尽,才缓缓说道 “我要先去找到杨太尉,需要和他确定一件事,再者我希望能够回武当看看,虽然现在我离归山的境界还差得远,回去看看总不至于将我赶走。” 吴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开始说起自己打算 “我就不和你去找杨太尉了,我要去扬州或者兖州一趟,去找找落雪山庄,把刘叔交代给我的事情做了。” 一时间两人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禹陶举起酒杯道 “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 吴鹿拿起碗仰头喝尽碗中酒,大笑道 “人生何处不相逢?” 第二十二章 南下 河间是北方城池,虽然算不上繁华也是人来人往。 有一瘦高男子行走略显稀疏的街上,昨日大晴,今日也是只有早晨有些小雪,以至于今天的街上比之前热闹许多,很多人都趁着这个机会离开窝了很久的屋子,出来走走。 瘦高男子身上什么都没有带,要不是比周围的人都高出半个头,都不会有人注意他。 不过城门口突然有的一队士兵整整齐齐地从北门出去,不仅如此,还在四个城门口都张贴告示。 告示上是征兵。 自愿参军的奖赏是之前的好几倍,如果参军每个月会给半石米,战死疆场更会有每月给三十两银子。虽然各个大官层层克扣下来只有七八两银子的样子,但是仍是够寻常人家使用了。 所以河间征兵处好些壮年男子围在这里,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公告,一时间参军的人达到了惊人的数目。 瘦高男子站在最外围,看着前面及其热闹的样子,悻悻然地站着一旁,远远地看着公告上的字。他一字一句地看,看得十分仔细。 上面写的很清楚,聊城告急,仅仅只剩四百人守城,可他们面对可是北狄的数千铁骑,至今都不清楚到底北狄趁着冬日,到底有多少铁骑踏河而过。 各个城池都源源不断地调兵到南皮中转,再前往聊城。其实大家都十分清楚,聊城已经被大楚所抛弃,说是调往聊城的士卒,都是在南皮易京两城建起第一条抵御线,将聊城分隔在外。 杨启帆皱着眉头,将手心的汗往大衣上擦了擦,便绕开人群,径直出了城门,门口士兵原本还有些疑惑,现在是战乱之秋,第一次见到还敢自己孤身一人什么都不带就出城的,真当自己是绝世高手? 不过马上他们就感到十分的惊愕,那瘦高男子一步踏出,身形就往前一晃,直接横移出去老远,又一步身形就十分模糊了。 再是一步,士兵都只能勉勉强强地看见那个背影,感到十分吃力。 邺城 雪还在下,街上十分的冷淡,确实是在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人会出来。不过有个士兵就在街上不断地鸣锣,宣告着征兵的讯息。 一个又一个的条件抛出,连宣读的士兵也是狠狠地咽了口口水,在寒风中也感觉着暖和,说起来也是更带劲儿了。 不断有人出来,头顶着满天飞雪,一个又一个脚印深深地印在雪地上。 有一个算命先生畏畏缩缩地缩在墙角,望着纷纷从屋子里出来的人,稍稍地提起了一丝精神,在这来来往往人当中能否找到一个大腕儿才是他今日能否有吃食的关键。 不巧这些人看上去虽然面色红润,确实不是什么阔绰的人。算命先生裹了裹身上不算厚实的衣物,在人群中不断张望着,心中确实希望能遇到一个阔绰的人。 叮~叮叮~ 几声脆响从那算命先生碗里响起,他收回远望视线,定眼看了看面前这人。 看清面容后,算命先生暗叹一声好美的姑娘,却不敢一直盯着看,有些规矩还是清楚,再者说自己也不清楚这姑娘秉性,万一是个狠角儿自己可就真的吃力不讨好。 那美人估计以为算命先生是要饭的,丢了几枚铜板就有起身离开的意思,没有丝毫停留。那算命先生也是一个懂得感恩之人,在这个极寒的天竟然还有人会关注乞儿的死活,着实是一个大善人。 马上他就自己骂自己,还真当自己是乞丐了。不过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他用身边一根棍子原本想戳戳地叫住那美人,却不想积雪已深完全没啥声响,他有些尴尬地把棍子丢到一旁,出声道 “姑娘暂且留步…” 美人没回头,全然不知道有人喊他,自顾自地走。那先生更是尴尬了第一次遇到这么个人,整了整嗓子,喝道 “姑娘,请留步!” 那美人突然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什么,转过身来嫣然一笑。算命先生突然觉得这天不那么寒了,这姑娘着实太美了一些,在这白雪皑皑一望皆白的背景里,煞是好看。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他所认为的姑娘脑子里在想自己要控制怎样的力度才能让他痛不欲生又不伤其性命。 不过屈仕轲到现在还从来没有滥杀任何一个认错他性别的人,在这个方面他早就适应了,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暴怒的情绪,他几步又回到算命先生面前,笑容盈盈。 “先生有何事?”屈仕轲仍是笑问道。 “姑娘既然有如此善心,我今天就破例就为你免费算一卦。”说着他就从腰间拿出几个算筹,不过他刚刚细微地察觉到那姑娘有一丝暴怒的情绪即将迸发,又突然压制下去,吓得他浑身汗直流,是真的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热得不行。 屈仕轲心里不断重复冷静,告诉自己如果一拳下去,这先生绝对会一命呜呼。 算命先生很快就算了出来,不过看了看签卦,一脸古怪地看了看那美人,嘴角有些抽搐,不过他马上又开始算,这一次比上一次更细致,花了不少的时间,但还是一样的结果。他仰头长叹怎么这么难啊! 算命先生开口 “姑娘可将你右手递过来一下。” 屈仕轲似乎猜到了什么,嘴角笑意渐浓,很配合地将手递了过去。 很不幸,算命先生又算出同样结果。 他再次望天,长叹一口气,有些迟疑地说 “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屈仕轲回答道 “但说无妨,我听着。” 算命先生理了理衣物,郑重其事地说“姑娘你接下来的几天会遇到一女子,她将会与你喜结连理,虽然这种女子相恋的事情并不被世俗认同,我还是祝你们幸福。” 屈仕轲“…” 好想把他打死怎么办。 这时候,那算命先生突然开始暗脉运转,细细感受了一下面前美人的状态。 虽然自己从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展露自己修为,但是这确实是太匪夷所思,他心中熊熊燃烧的好奇心直接干掉了那份冷静。 他突然发现,面前美人是男的,而且是二重三阶修为,比自己这个一重六阶不止高一点两点。 屈仕轲笑容越发地灿烂,说道 “这下知道了吗?” 算命先生冷汗直冒 “知道了知道了…” 话没说完,屈仕轲心满意足地一拳打在算命先生腹部,让这算命先生痛得蜷缩成一团跪在地上。 他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拳击并不致命,留下了二十两转身离开,顺便拍了拍那算命的肩。 心情大好… 第二十三章 城门 聊城告急,一身材略显瘦弱的将领正站在岌岌可危的聊城门口,仔细看不难发现这是一名女子。她的眼前正是黑压压地一片,是数千人,绝对不是他们这城门口仅仅只有四百人的队伍能抵抗的。 这四百人还并非全是士兵,有一部分还是城中一些老人与妇孺组成,在敌军地进攻下有几人能活? 聊城之所以这么快就告急,没有能够顶住北狄大军压境,主要不仅仅只是因为北狄军力雄厚,更重要的是聊城城主竟然因为北狄大举南下直接连夜出逃,还带走了几十护卫。要不是城主府上有一客卿名贺佳,她亲自披甲上阵,这聊城早就乱作一团,被那北狄铁骑碾压而过。 前几天略带小雪,相当于帮聊城暂缓了北狄的攻势。可今日大晴,积雪也没有之前那般厚实,正利于他们攻城。而且聊城的告急文书迟迟没有回复,信差更是难以将信在重重围堵中送出和送入。 聊城已经完全与大楚隔绝。 贺佳有些落寞地合上眼,不去看那滚滚敌军。早些时候城主也想要带所有门下客卿一并逃离,而贺佳她却执意留下来驻守聊城。其实所有客卿都知道,如果他们这群人全都逃离,这聊城绝对会被北狄烧杀抢掠,对每一个城里百姓都是灭顶之灾。 但是他们还是逃了,贺佳留了下来,她真的放不下聊城,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所熟悉的,一直生活在这里的人,哪有会想要背井离乡的。 她已经对守城已经毫不抱有希望了,只是看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还能给这城中那些百姓多少平安时光,每多一个时辰都是对她自己莫大的慰藉。 北狄的部队带着盔甲摩擦而发出的铿锵之声,徐徐靠近聊城,带着巨大的攻城锤。聊城几乎没有了任何的防御手段,只有一些仍算是有股劲儿的壮年士卒用身体抵在城门口。城门上的,也没有多少人,老人妇孺只负责运输一些守城用具,其他士兵都拿着弓箭蓄势待发。 前几日聊城混乱不堪,太多人想逃却着实太晚了,这大军逼近,将聊城围得水泄不通,城中百姓因为恐惧,一下子全都慌了神。混乱之中,就有人浑水摸鱼打砸商铺,那北狄蛮子还没有杀入城里,聊城自己就先大乱起来,一时间四处起火,有人奔逃有人躲藏,都无济于事。 贺佳就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披甲上阵,亲自手刃了十几号罪大恶极的暴徒,当街处死,杀鸡儆猴,这才迫使城中秩序暂时归于稳定,但这并不能解决问题,所有人都担惊受怕。 所以贺佳上了城门,指挥着为数不多的区区三百人于四大城门驻守,成功守住了北狄军队试探性的进攻。她借此告诉了城中百姓,只要他们齐心协力一同守城,坚持到其他几座城池的支援,所有人都没有不用死,这下才真真正正安下城中百姓的心,聊城暂时趋于安稳。 可是她骗不了她自己,种种迹象表明,北狄围聊城而不打,绝对是等着杀支援部队的,而敌军绝对不止眼前这仅仅数千人,各个方向定是有数都数不清的埋伏。 这么浅显的道理,作为当局者的她都清楚,那朝廷那些个鬼精的谋士们岂会看不出这一点来? 贺佳特别清楚,聊城是绝对不会有支援的,她留下来本就是来赴死的。可是她还是想不通,既然北狄围聊城是阳谋,且知道大楚绝不会轻易发兵支援,那北狄到底有何企图?阴谋还隐藏在哪? 十分可惜的是,她可能已经无法知道了,北狄已经吹响了进攻聊城的最后号角,他们正大光明地直接从东门宫入,其余三门仅仅只有留人,不放过任何人溜走。 北狄的重步兵在大晴的日子,一身重甲更加刺得人眼睛生疼。这种重甲兵顶在队伍最前面,扛下源源不断射来的剑雨,在他们身后是专门攻城的攻城锤,由几个粗壮汉子推着,两旁是专门用作克制骑兵的长枪兵。 而围在聊城周围的重骑兵没有上前攻城,因为他们并不适合攻城,所以他们负责将这城池围得水泄不通,不能让任何一个人逃走。 展开攻势的北狄展露出锋利的獠牙,之前他们南下掠夺毫无章法,肆意烧杀抢掠,常常被边塞将士打得屁滚尿流。可这一次的进攻兵种泾渭分明,分工明确,显然是借鉴了大楚的军队制度,再加上北狄近些年了涌现出大量将才,连大楚这边都略有耳闻。 贺佳清楚敌军绝对比己方更赶时间,军机不可延误,自己多一个时辰的坚持或许就能扭转这次战争的战局。这最前面的重甲兵已经不是弓箭能伤得了的,她索性就让所有的士兵停止射箭,将石头木头全部搬来,随时准备丢下。 重甲兵虽然如铜墙铁壁,但确实太过于缓慢,就走不徐不疾的速度中到达了城门底下,那几个汉子就猛地使劲将攻城锤推向城门,城门内几个抵住大门的壮年门气血翻腾,极其难受,这中力道他们绝对撑不住几下。 贺佳娇喝一声,命令放箭,铺天盖地的箭就径直往城门脚底下射,还有人不断地把石块木头往下面扔,这才勉勉强强缓住了第一波攻势。 北狄部队也是缓缓撤退,重甲兵倒退着护送长枪兵往后不断退去组织着更大的攻势。 不足一炷香,又有一队更为精锐的部队杀向聊城,重甲身后带着长弓兵与长枪兵,重新杀向聊城。 贺佳特别绝望,这绝对不是能够抵挡的攻势,她突然望向南方,应该是怀念这大楚京城的繁华。 更为突兀地是,她竟然远远看见一人一骑从南门赶来,手上还拿着从铁骑兵手上抢来的长戟,一连挑飞好几个身着重甲的骑兵,径直杀向东门。 贺佳眼神有点迷离了,她眯着眼睛似乎将那来者看得清楚。 她暗叹 “好俊的姑娘…” 第二十四章 戟影 邺城 将军府上,汪洋琨都不知道摔了几个瓷器了,这几天他一直上书朝廷请求允许他北冥军去支援聊城,不到一天时间就能到达聊城的路程,朝廷就一直没有给答复,直接杳无音讯 这再不出兵,聊城区区四百兵力还不够人家北狄大军塞牙缝的。 不过他再是焦急,再是气愤也于事无补,没有朝廷的命令谁敢调动一兵一卒?谁动了谁就是造反。汪洋琨这几日心急如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直在书房来回踱步,思考有什么万全之策。 见朝廷迟迟不给消息,他再也等不了了,集结队伍准备支援。 他内心轻叹 “父亲对不住了,国家危急之际,我又岂能独善其身。” 汪洋琨刚刚跨出门槛,迎面走过来的就是袁闻骏,他手上还拿着一盒棋子,有些郑重地说道 “将军真的想好了吗?” 汪洋琨点点头,在缓缓地侧让一步,让袁闻骏继续走。 却不想袁闻骏将棋子放下,抱手鞠躬道 “请从汪将军北上抗敌!” 聊城 面对着极速冲杀过来的红色身影,贺佳重新打起了精神,拿衣袖抹了抹脸前的泪痕,对守城更加有一丝把握。 那美人一步横移就有几丈之远,压阵的铁骑其猛烈地冲撞中要么被一戟贯穿,要么被戟身击中,横飞出去。身着红袍的美人也不注意是否将那些击落下马的士兵已身死,一股劲儿地往东门冲杀。 北狄部队并没有慌乱,他们撤下来了部分重甲兵,配合着长枪兵和长弓兵以合围之势,张开一个口袋似的等着那突兀杀来的武林中人入围。 其实看来,这个武人顶多就是二重境界,他们北狄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武林高手,只不过都聚集一起,谋划另一件事情罢了。 而且这里还有数千的兵力还耗不死这傻子一般的武人?除非他是三重高手,才可能翩然而去,否则进了行兵整齐军队的包围,十条命都不够杀。 美人也不傻,更不可能一头栽进陷阱里,在重重封锁的重骑中击落下来一人,翻身跃上马背,借助马的速度优势,暂时离开了速度缓慢的重甲合围。 可这包围进入容易,出去如蜀道之难。各个方位虽然只有部分重骑,但是每个骑兵都可迅速支援,包围圈中数量较大的重甲才是最大的威胁,这些重甲可是名副其实的刀枪不入,只有那些擅长破步军队列的轻骑兵,在数百大小战役磨炼中出来后,才能破这重甲的铜墙铁壁。 美人对这些铁疙瘩没有任何兴趣,只希望能给尽力牵制这群士兵更多时间,能让聊城中的人再多那么几柱香时间,能盼着朝廷的派军到来。 纵使他身下的马匹十分矫健无比,哪能比得上那铺天盖地的箭雨,北狄长弓兵最是骁勇善战,拉弓射箭一气呵成,更不会连续射箭而导致浪费,他们准头极高一轮射箭就止。 这一轮箭雨转眼间就来到了面前,那美人也不敢托大,迅速地借用马身挡住正面的攻势,再用长戟截断透过马身的箭,转身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杀往敌阵。 一戟霜寒三万里。 这一刺直接贯穿了两个重甲,巨大的冲击力完全不像是一一身红袍的美人所能发出的。 美人的束发冠早就不知道遗落在哪里了,他的长发在迅疾的突刺中飘然而起,绝美的容貌在杀戮果决的战场上表现出极具冲击力的视觉美感,每当他振臂提戟,就有鲜血四溅,星星点点地溅在红袍上,愈发显得妖艳夺目。 北狄士兵虽然觉得极美,却没有一个人敢放松警惕,在这与武人对决的战场上,就是用士兵的命去换那武人的消化,如何聪明地用更少的兵力消耗换出武人的暗脉运转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们并不能急,更不能一股脑儿地涌上去让别人杀,现在正是武人精力最为旺盛的时候,被别人一个武学连杀十几号人还打个屁。正好这美人杀到军队阵中,脱身极难。 长矛兵丝毫没有放过美人的想法,采取武器的长度优势将深入其中的美人渐渐合围,在慢慢收缩。一开始美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再往后时间里,向各个方向突围都会遇到好几个长矛对着自己猛戳,险险地躲过攻击后,换个方向亦是如此。他就不停地在别人的包围中乱撞,身上红袍也是破开好几道口子,不断地有鲜血流出,一身红袍不再是入场时的轻盈飘逸,而带着血腥的厚重,润满了鲜血。 美人擦了擦眼角,原本想擦去几滴飙溅的血滴,没想到又被衣袖染上几分猩红。他索性就闭上双,昂着头执戟,随意找了个方向突刺。 再是一戟击退了一重甲,北狄为首的虎贲中郎将眼前一亮,猜测这美人渐渐已经有脱力现象,从一开始一戟两人,到现在仅仅只是击退,越发说明他的疲惫。 美人深知自己的暗脉运转在每个周期运转中渐渐减缓,不再带有原来的活力,说到底他的功法还是不如那些大门派的,通过江湖杂学再自己创造的武学终究是有诸多弊端,没有前人的打磨与参考,每行一步都是摸着黑的道儿前行。 不过他不悔,走上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如他这般骄傲的人就是冲着永垂青史的想法去的,只可惜看着慢慢缩小的包围圈也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了。他还是对自己太骄傲了,觉得自己能在这数千的人当中杀个七进七出,而当下自己也才杀掉了几十人就寸步难行,性命危矣。 贺佳早就不在城楼上了,她领着为数不多的士兵悍然杀出城去,想要接应那红袍美人,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能够抵住这当面的一千多人已经是他们的极限,面对被围困的美人着实没有办法。 美人睁开眼,突然觉得这么结束太平淡了,至少要个轰轰烈烈的结局,提起已钝长戟,于地上半画弧,浑身气势一凛,已经显得十分沉重的红袍再次显现出一点点光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美人是要殊死挣扎的时候,一骑单骑在晴空下飞快行来,冲撞过众兵后径直来到美人面前,弯腰抓住美人肩膀一提,就让其借力翻身上马。 敌军的虎贲中郎将顿时就不乐意了,这也太不把北狄将士放在眼里了,直接下令展开凶猛的攻势。 马背上的高瘦男子毫不恋战,直接找到长矛兵围堵缺口径直穿过,一路轻车熟路,十分顺畅。那中郎将眯着眼睛盯着那单骑,这绝对是常年与北狄作战的将领,对己方这么熟悉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大战。 那单骑突围就毫不犹豫冲向聊城东门,趁着双方战事还胶着,他直接在混战中一把抓住贺佳,横放马背上,策马离去。 那原本号称绝无漏洞的重骑压阵就和纸糊的一样,被那个瘦高男子当自家后花园一样毫发无损地穿过,还十分轻松。 那虎贲中郎将伸手招呼了一个士兵,令其马上去查那瘦高男子身份。 一马三人, 扬长而去。 第二十五章 疗伤 他们三人很快就撤出了敌军的围堵范围,一路疾行,若不是杨启帆来时路上砸下自己所有银两买了这么一匹良驹,这看似轻松的行程就会变得危机重重,寸步难行。 其实杨启帆比屈仕轲更早动身前往聊城,最先接触敌军的应该是他,结果路上居然被一个算命的人拦住了,一个劲儿地和他说聊城是守不住的,一定要救下守城女子和一个前往救援的男子。杨启帆一开始还不信,结果听那算命的人分析地头头是道,也觉得这守城女子极其有将相才华,所以才狠下心用较短时间规划一下,买了匹良驹。 他再次确认身后并没有追兵,更没有啥隐藏的探子,就连忙扶屈仕轲下马,让他靠在一块大漠上最为常见的石块上。 他浑身还在不断地溢血,一缕缕血迹顺着手臂蜿蜒而下,于指尖滴落,浸润了干燥的沙土。 好在杨启帆之前也是连年在外征战,对于屈仕轲这种伤势还是觉得幸运,没有断手断脚都还好。他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其撕成好几条,在屈仕轲最为触目惊心的几道伤口上缠裹住。 屈仕轲虽然已经不省人事,但是从他的身躯不断颤抖可以看出有多么的痛,他光滑白皙的额头上还不断有汗水渗出。杨启帆很清楚屈仕轲的伤势情况,武学肯定出了问题,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要能让他活下来就好。 他抬起头,看着刚刚翻身下马的贺佳,说道 “还不赶快去打水。” 那贺佳也是憋着满腹的怒气,直接喝道 “你为什么要带我走?聊城百姓都还在那里!聊城的将士还在那里!我不能离开聊城!” 杨启帆直接讲手上的血往身上擦了擦,起身渐渐走近贺佳说道 “聊城不可能守住,朝廷也不会支援,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不懂?” “我知道!但我根本不怕去死!你知道吗?昨天傍晚我还看见我们城里孩子能在街上开心的跑来跑去,我告诉他们一定会有人来支援我们,他们同样也相信我。” “我还记得自己还在城门口那家酒楼差了一顿饭钱,老板和我说只要咱们把城守住了,这钱就免了。” “我记得西城门往里走左转就有一条小巷,巷子深处有一家卖羊肉泡馍的,肉烂汤浓,香气扑鼻,在冬天特别暖胃。” “…” 说着说着,贺佳声音越来越哽咽,也是渐渐蹲下身来,不断的啜泣。 杨启帆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缓缓说道说道 “现在躺在这里的人,是你的救命之人,他现在快死了,你去不去找水?” 贺佳的哭泣声戛然而止,猛地起身转身转身跑开。杨启帆突然喊了声贺佳,招了招手说道 “你不拿瓢?” “你有瓢吗?” “没有。” 贺佳恶狠狠地瞪了杨启帆一眼,气冲冲地转过身连忙跑去找水,边跑一边把自己的头盔取下来。 杨启帆看着这一幕,笑着摇摇头,又回过头来有些头疼地看着屈仕轲。他的伤势一开始并没有多严重,因为好歹他是二重境界,所学功法能对每一个人的体魄提高与修复,可是屈仕轲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他所学武学是一条重来没有走过的路,他想要靠开一代先河。 可是这种事情哪是那么容易成功的,虽然靠自行创造的武学迈入二重,但是他太急功近利了,在一重巅峰没有浑圆如意就直接踏入二重,甚至短短时间里再上两个小阶段,迈入二重三阶。 杨启帆坐在在屈仕轲身旁,食指与中指搭在屈仕轲的脖颈上,感受到屈仕轲的气机越来越紊乱,筋脉早就处于超负荷的状态,情况以及极其危急了。 他也没有其他选择,继续下去屈仕轲只能经脉寸断,与其如此不如毁去凝于下丹田的暗脉,中断他的武学运转。 没有丝毫犹豫,杨启帆抬手迅速解开屈仕轲的红袍,用二指从上丹田再到中丹田最后到下丹田连点三下,封锁其气机运转,再化掌蕴积暗脉,不徐不疾地按压在其下丹田处。 为了以后屈仕轲还能再入二重,杨启帆不得不慎重对待,虽然这美人十分骄傲,却真真切切的是一个天纵奇才,自己万不能毁他人未来。 他牵引自己的一缕气机,小心翼翼地输入到屈仕轲体内,顺着经脉来到下丹田,再将这一缕气机分散成无数的小颗粒,渗透过屈仕轲的下丹田。 这个过程需要杨启帆高度集中,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如果让屈仕轲的身体下意识开始抵抗自己气机,那自己就只能毁去他的武学根基去换他活命了。 汗水直接打湿了杨启帆的后背,在北方寒风中更加刺骨,他的手还按压在屈仕轲腹部,他的身影已经开始有些摇摇晃晃,颤颤巍巍。 终于他那一缕气机完全渗透进屈仕轲的下丹田,将他气机在内部紧紧贴着下丹田薄壁,将屈仕轲的暗脉一点一点剥离,再一粒一粒地带出丹田。 杨启帆极其有耐心地处理这十分复杂的事情,但这并怎么消耗时间,因为这种事情杨启帆以前也没少干,手法十分熟练地完成了操作。 他有些头晕目眩地瘫坐在地上,手都还按在屈仕轲雪白的肌肤上,连收手的力气都没了。 突然他被一股巨大的蛮力撞飞出去,要是放前几柱香的时间,杨启帆对于这种程度的攻击丝毫都不在意,甚至嗤之以鼻,现在这么一撞,感觉要把自己命搭进去了。 贺佳捧着用头盔装好的水,对那个横飞出去现在躺地上的瘦高男子怒喝道 “人家姑娘的身子是你能乱碰的吗?我看你就是接着疗伤幌子揩油,臭流氓!” 杨启帆“…” 刚刚有些清醒的屈仕轲迷迷糊糊地听到这句话,又气晕过去了。 第二十六章 注定 虽然很清楚这件事情很难说明白,杨启帆还是及其艰难地一遍又一遍解释给贺佳听。 贺佳一开始是百分之百地不相信这本就是突兀出现的男子,再加上这美人美艳动人,稍稍露出的皮肤就是细润如脂,瞧那面庞更是凝脂点漆,唇若点樱,哪是一个大老爷们的样子?再说贺佳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确实欣赏不来江南一片的翩翩公子哥,手里拿着扇子穿得花里胡哨的,要有多扭捏就有多扭捏。 不过她多次打量了屈仕轲后,最后还是相信了那个叫杨启帆的瘦高个男子。因为怎么看那屈仕轲都是胸脯平平,再加上他的衣物也并非女子样式,一身红袍却和儒家衣衫样式相同,还真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他们在路上暂时休息了一晚后,再次踏上路途。现在杨启帆可不敢随随便便地在大庭广众下露面,现在还有一个三重的变态盯着他呢,一旦他露面很有可能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他们一行三人行事就更加低调,不过由于屈仕轲的伤势他们不得不入城买点草药,他们就靠着临近中午最是热闹的时候混在人群中入城买药。 屈仕轲的头上很不幸地蒙上了一层面纱,杨启帆特意做的,他觉得屈仕轲的容貌简直就是个大麻烦,自带灾难体质,走到哪儿就会出事情。 还好这次入城也没有碰上紧急情况,一路上也是顺顺利利地入城,杨启帆低价把自己刚买的良驹卖了出去,顺便就在靠近城门的地方租了两间客房,再去药铺买了点上好草药。 回到客房后,杨启帆把那些药草洗净揉在一起,直接放在屈仕轲伤口上。 屈仕轲张了张嘴,有些迟疑地问 “你不处理一下?难到不用研磨什么?” 杨启帆愣了一下,当初在边塞打仗可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敷上一捆就好,那还有研磨这么复杂的。 不过他总不能让这个人认为他不专业,就从伤口上把草药拿下来就放到嘴里嚼,嚼着感觉药汁混合差不多了,吐出来就敷在屈仕轲伤口上。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屈仕轲都忘记了身上隐隐作痛的伤口,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脸上表情比当初被砍时候痛苦多了。 杨启帆更是有些奇怪地看着屈仕轲,心想自己不是按着你的想法做了吗,干嘛这么痛苦,跟娘们儿似的。 等等娘们儿? 他再细细打量了一下躺在床上的屈仕轲,正蹙着黛眉,那带着楚楚可怜的样子令自己都有点怜惜之情。 杨启帆猛地一拍大腿,心中不断提醒自己面前这位是男的,直接撇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好在不一会儿屈仕轲就调整了过来,虽然自己有些近乎于疯狂的洁癖,但这位可是自己救命恩人,面对连续救了自己两条命的人他还是能保持理智的。 他出声叫住杨启帆,轻生问道 “我现在状态是怎样的?我感觉自己应该只有一重巅峰的境界了。” 杨启帆回过头来,看向屈仕轲郑重的回答道 “你现在境界是我强行控制住的,当初有两条路可以走,想必你肯定不会想要毁去修为,此生再不习武,所以我直接选择了第二条路,请你见谅。” 屈仕轲有些勉强地摆摆手,微笑着说道 “谢谢。” 杨启帆接着说 “不过选择了第二条路你就要做好心里准备,最先开始你的功法是靠两大功法主流,数十种其他功法作为分流辅助修炼。其中一大功法应该是崩元,作为你所学最为霸道的功法,强行糅合其余功法。而另外一大功法应该是曲泉,最是柔和贯通,具有极大的包容性和可塑性。应该是这样的吧?” 屈仕轲点点头,心中有些吃惊杨启帆在武学上还有这般造诣。 杨启帆也没有注意屈仕轲表露在脸上的吃惊,继续说道 “我用气机毁去了你这两大功法,让你能够有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虽然崩元和曲泉也是上层武学,但终究不足以支撑接下来的修炼。现在你需要在一年内找到足以替换的功法,否则你没有半点活命机会,你清楚了吗?” 话毕,杨启帆回到自己床前坐下,极其平淡地补了一句话 “其实你我都知道,哪两个人有适合你的功法,但是这两个人都肩负着复兴自己门派的使命,能否将最为珍贵的功法和你,不好说。” 一夜无话。 聊城 汪洋琨麾下两千北冥军马不停蹄地赶到聊城城门下,但是只看见那黝黑的城墙没有一丝光彩,城中还飘着一团又一团地黑烟。汪洋琨更是心急如焚,连忙下令向城中飞奔而去。 … 城中之景宛如炼狱,街道上的血都汇聚在低洼处,血迹蜿蜒狰狞,不断地流动着。 处处都是残垣断壁,带血的废墟表明着这里曾经经历了血红的残忍屠杀。 入城的几百轻骑心中已不是怒火中烧可以形容,这一队士兵的戾气已经可以从气势中表现出来。 这为首的汪洋琨已经是冲冠眦裂,心如刀割。即使每个人都在极度悲愤中,但这只队伍仍然是整齐划一纪律严明,没有一人潸然泪下,更没有凄凄惨惨戚戚,只有无边怒火似要染红半边天。 汪洋琨直接下令,二百铁骑在这城里搜索,还有口气的全都救走,用最好的草药救治,所有的费用,将军府上全出。 看着一队又一队骑兵下马,细致地一处又处细致搜寻,他那份痛苦才有丝丝缓解。 袁闻骏走到汪洋琨面前,没有当初的玩世不恭,而是一种轻描淡写到极致的波澜不惊。汪洋琨有些好奇,这读书人见这血腥之景就没有丝毫害怕? 不等汪洋琨开口,袁闻骏就率先开口说道 “欲请将军给我一千轻骑,让我去堵截北狄那五千部队,若是不能在关隘守下三天,定会以命相抵。” 汪洋琨沉默一会儿,沉声说道 “你知道一千轻骑意味着什么吗?你清楚如果冀州少着千骑有可能输掉抵御北狄的战争吗?你要是失败整个战线有可能全线崩溃你知道吗?你现在还敢接我这千骑吗?” 袁闻骏抬头道 “有何不敢?” 汪洋琨仰头长笑,似乎宣泄着胸中的愤懑,再用手拍拍袁闻骏的肩道 “让北狄那群人看看,我们冀州男儿是怎么流血,是怎么打仗的!” 接过汪洋琨手令,袁闻骏神色十分凝重地说了一句 “这次北狄战场上没有出现一个武人,据我所知他们拥有的武林高手绝不在我们之下,最近还有传言说北狄那个人很有可能入了三重,我们绝对不可不防。” 汪洋琨点点头,马上令一单骑前往京城回报此事,务必要把消息送达,让朝廷提防一下北狄武人。 袁闻骏带着一千轻骑远去… 第二十七章 武榜 京城中,烛火未熄,仍是一幅太平盛世的光景。 唐浩天在他那不大不小的府上,点着油灯,端坐在桌前,提笔蘸墨,在面前的竹简开头上,写下苍劲有力的两字。 武榜 夜幕渐渐降临,日光仍在西方挥散着最后的余晖,将那天边的云染上一层金边。 这时,唐浩天突然觉得窗外的风有些喧嚣,起身走到窗前,有些落寞地喃喃道 “老师,你说对了。” 府前的一条街道上,突兀地出现了好几道人影,他们都手执利器,身上弥漫着淡淡的危险感。他们缓行在冬日中有些萧瑟的街道,每个人都低着头,缄默无声。 他们前去的方向,正是唐浩天府上,军师就曾说过,这次大举南下能否成功,就看他们几人能否趁大楚陈貂寺领兵支援的情况下,杀掉这大楚卧龙唐浩天。 一行八人竟然都是二重五阶以上境界,要知道习武之人总共有三大瓶颈,一是一重巅峰入二重,二是二重四阶入五阶,三是二重巅峰入三重。 这几人已经是站在了习武领域的最高境界,现如今八人都去刺杀一个从未习武的读书人,也是十分的看重这人了。 就在转个弯儿就能到学士府的街边附近,有一女子正靠在街边木墙上,手上还拿着一柄油纸伞,挡住了这一行八人的去路。 北狄为首的武人抬了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前方那个倩影,他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谁,可是她不是很久之前就领着宗门隐退了吗。 那女子缓缓把伞撑开,低眉看向那隐隐有杀气的八人,迈着轻盈的步子就走到街道正中间,伞柄也是倚在肩上,伞面是最为普通的淡橘色,充满了岁月的气息。 北狄走在最前面的男子开口了,看似平淡的腔调中却含有一丝不可思议,他说到 “你也来趟这趟浑水?” 那女子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歪了歪头收伞说道 “我呀,欠了个叫刘展鹏的人情。” 这时,学士府上,唐浩天再次回到座位前,将手中狼毫毛笔浸透浓厚墨汁,在竹简上轻柔起笔,写下一行温婉的字迹。 武十,姚佳。 北狄那个打头男子,也略一拱手,有些生硬地作出了一个楚国的行礼方式,说道 “北狄郭宇轩,请赐教!” 话毕,他也不再畏畏缩缩地隐藏自己境界,从腰间的长刀拔出刀鞘,悍然持刀大步向前。 另外七人毫不犹豫地径直绕开,他们的目的是刺杀那读书人,并非和这大楚武人纠缠,让郭宇轩拦这姚佳即可。 姚佳将油纸伞环抱在怀中,身形一下子开始有些飘逸,步履渐快,踏步一处便就似有纷纷雪花而落,整个人就似在雪中起舞。 庭雪乱如花,井冰粲成玉。 郭宇轩那来势汹汹的刀意就似乎在这有着片片落雪中失去了方向,难以表现那一往无前的刀法。他在这时也并未惊慌,之前与这女子也曾有过交手,最是清楚在这种情况下绝不能轻易惊慌,索性盘坐于地,横刀膝前,静等这雪落尽。 霎时间,另外七人也爆发出周身气势,令府中还握着狼毫书写的唐浩天兀地止住了笔锋,抬头看向门外。他微微一笑,提笔再蘸了点墨水,在武十后面再补了几个字。 落雪山庄庄主。 门外七人原本想要破门而入的身形戛然而止,有一身材略显魁梧男子挡在了学士府前,他就举起一面大盾就来了,没有带一个伤敌武器。 他的面容有些粗粝,真有些铜墙铁壁的感觉,但却又不是十分臃肿。那一旁缠住郭宇轩的姚佳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家伙还真是耿直,别人喊来拦人就真的只带一面盾牌来拦人。 那魁梧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向府中吼了一句 “姓唐的,你可没告诉我要拦住这么多人。” 府中唐浩天笑着摇头,将整个毛笔尖都浸透墨汁,在竹简上大开大合地写下一行遒劲好字。 武九,邓泽曦。 那魁梧男子举着盾就狠狠地朝着一个人径直冲过去,那一股蛮力绝对能撞翻在场所有人。北狄高手其实早就做好准备,清楚今夜是两大江湖的第一次碰撞,所以北狄这二重四阶高手能来的都来了。 北狄的人迅速分散开来,其中一个极其瘦弱的男子迎面与邓泽曦相撞,本以为那瘦弱男子会粉身碎骨,却不想他轻轻松松地就挡下了巨大的冲击。瘦弱男子挡下攻击后迅速从腰间抽出绳镖,用力一甩,正好绕过大盾一击打中邓泽曦左手,往后一拉就带出血迹。 邓泽曦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伤势,疼得咧了咧嘴,露出一排大白牙。右手单手举起大盾,将暗脉主要运转聚集在腿部,一下子速度快了好几倍,猛然撞在了瘦弱男子身上。那瘦弱男子连退了好几步才缓过劲儿来,邓泽曦也没有乘胜追击,把盾往旁边挪了挪问道 “请问阁下姓什名谁呀?” 那瘦弱男子缓缓起身,冷声说到 “朱俊杰。” “嘿,兄弟识时务者为俊杰,要不你来咱们大楚吧。”邓泽曦的声音大得吓人,连学士府里都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府中唐浩天不禁扶额,有些哭笑不得。 第二十八章 写意 北狄八人,又被挡下一人。其中郭宇轩为二重六阶,朱俊杰二重五阶。不过仅仅只是刺杀一个手无寸铁的读书人,六个高手绰绰有余。 正当他们几人互相交流的时候,有一箭破空射来,深深刺入碎石地面。那箭柄很短,一看就是从弩中发射出来的箭,六人向四周房顶望去,想要找到蛛丝马迹,却没有看见任何人影。 他们正欲再往前走,结果又从不知何处的地方又射过来一箭,这时有一北狄高手眼尖,伸手直接从侧面抓住箭柄,调转方向就扔过去,箭势更加迅猛,朝街道阴暗处射去。 顺着方向望去,正好是有一道黑影从此处经过,箭头笔直地刺向那人。却不想又有一人突兀出现,伸手就用手掌挡住了箭,弹向了一旁。那六个北狄高手,望向那个满头白发的年迈老者,心中暗叹不妙。从阴影中那一个射箭男子也缓缓露出身形,没想到竟是有些富态,身上的套满了全是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的暗器与护甲,在场这么多人所有的兵器甲胄加起来估计没有眼前这个男子身上武器的零头大小。 那有些富态的男子撇撇嘴,用有些抱怨的语气道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发现我了,我还没玩尽兴了。” 一旁白发苍苍的老者理了理富态男子身上的护甲,有些担心的说 “公子还是不要太过于随意,这可是北狄最过于厉害的武人了。” 府中的唐浩天,再次蘸墨,嘴角还带着微笑写下两行字。 武八,郑鼎瑞。 武七,蒋程。 之所以唐浩天会笑,是因为这武八确实是水分极大。如果是看综合实力的话,郑鼎瑞当这武八是当之无愧的,但说起来郑鼎瑞只有一重四阶的境界,完完全全是靠那套仅仅只有他一人能用的暗器与护甲硬生生让他能有与诸多高手对决的实力。 最先开始唐浩天是拒绝让他当这个武八的,可耐不住人家有钱啊,这前几个月的军饷可都是郑家捐的,他唐浩天可不敢不给这金主面子。 北狄高手深知再拖下去局势会更加复杂,他们有两人毫不犹豫地留了下来,另外四人再次冲向府上。 一进门就看见一女子闭目正坐于堂中,修长手指拨动着精致琵琶。听着乐曲便知已经是弹了许久,可是刚刚里门那般之近的距离,竟然没有听到一丝一响的声音,着实奇怪极了。 眼前女子衣着素白色长裙,没有感受到一点点的暗脉运转,好似就是民间沉浸于乐曲的高人,却没有一丝境界。 这四人也没有过多停留,既然眼前女子不是目标,他们也没有兴趣节外生枝,绕过正坐堂中的弹唱女子,欲往里走。 其中一位专练双锏的北狄高手步履过于匆忙了一点,带动了腰间双锏轻微相撞,发出细微的清鸣声。 那静雅女子一下子就变化了曲风,霎时杀机毕现,声声入耳皆如刀剑入体,肆意攻击。 在场北狄高手更没有虚假成分在里面,全是实打实的二重高手,这种程度的攻击他们还是能承受下来。他们几人强行压制下体内气血翻腾,那擅长双锏的男子当机立断,直接朝那端坐女子砍杀过去,那女子缓缓起身,仍是面朝学士府大门,琵琶声起那悠扬歌曲化作悲戚之音,那原本在乐曲下若隐若现的杀机一下子跃出束缚,表现在明面上。用双锏的男子暗叹不妙,清楚不能让这女子再弹下去了,用双锏互相猛烈敲击,用另外声响化去部分伤害,与此同时他不断接近那女子,只要近身他就能将自己的双锏运用到极致。 其余三人趁着暂时消弱的乐曲,极速往里面冲,只有几步路程就能找到那个读书人,将其杀死这次行动就算成功。 里屋的唐浩天仍是不慌不急,好生欣赏了一下这乐曲就再次蘸墨。 武六,任欧。 那三人几步就到了唐浩天所在的屋子,没有丝毫停顿就往屋子里面冲,刚踏上几个阶梯,门就被突兀地打开,他们三人就看见屋里唐浩天正提笔在竹简写字。 唐浩天正在竹简上写 武五,彭琪。 一身材高挑的女子于阴影中出现,手上还不停地转动着一只长箭,那曼妙的身姿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气势。 三位北狄高手面面厮觑,心中不断地涌出强烈的不安,因为接二连三的大楚高手出现,着实不符合长期以来大楚打压练武者的情形。就算是军师也不可能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会选择帮助大楚,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星星点点的光渐渐凝聚在彭琪手中,化作一柄长弓,闪耀着晶莹的蓝色。那一直在彭琪手中的箭一下子就搭上弓弦猛然拉开,那澄澈的拉弓声展现了她惊人的爆发力。 一时间彭琪一头秀发无风自动,她本就是穿着更利于穿梭在纷乱战场的衣衫。 在场所有人,除了还在沉思该如何写下几行字的唐浩天,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这惊天动地的一箭。 突然彭琪转过头来莞尔一笑,清秀的面庞朝着唐浩天问道 “我美吗?” 唐浩天头有点疼,心还有点塞。 不可否认,彭琪是很美,但是现在可是整个学士府都处于极度危险之际啊。如此一回头,箭霎时就飞射而出,北狄高手也借着机会快速闪避。 躲开了… 唐浩天捂着脸,心里更加悲伤。 重新调整了一下状态,唐浩天再次提笔。 武四,聂泽仁。 一剑天上来! 三尺青锋所向披靡! 那摄人心魄的剑意如银河倾泻而下,磅礴的气势压制着在场所有人。 剑落。 北狄高手二伤一死。 远处传来聂泽仁洒脱的声音 “刘展鹏的情一剑还矣!” 第二十九章 风流 聂泽仁虽已远去,但给予北狄高手的震慑作用是前所未有的,即使是屋外的那些被牵制的人,扪心自问也知道自己单独一个人绝没有可能接下这一剑。 不见其人,一剑递出。 好在对方已经离去,不用担心这声势浩荡的一剑再次出现。彭琪挡在唐浩天前面,面朝着由于受伤靠近两位北狄高手。她也没有足够的把握直面两人,虽然刚刚聂泽仁声势浩大,潇洒地转身就走,她可是很清楚聂泽仁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若是代价不大,那武四聂泽仁定会到现场来震慑这些人,北狄高手也会因为惧于这拥有绝世剑气的男子而退去。 再者说,刚刚死去的北狄高手其实是以自己一人之力抗下这一剑,其余二人虽然表面有些狼狈不堪,实际上并没有过多影响到他们两个人刺杀唐浩天。 彭琪甩了甩因刚刚拉弓而有些脱力的手,目光转向那逼近的两人。她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两个北狄高手联手中保护唐浩天,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很大的问题。 不过她余光中瞥见唐浩天仍然没有丝毫惧意,端起一旁做工精细的茶碗小品一口。 不知道为什么,彭琪看着这本来毫无武学境界的读书人,莫名有些放心。 品了一口茶的唐浩天觉得这一股精气神儿上来了,提笔泼墨,写下极具阴柔之美的字迹。 武三,陈瑭鸿。 刹那间,有一股彻骨寒的杀意自城北,不用说,定是那杀人最是波澜不惊的大内高手陈瑭鸿。 与此同时,所有还在和大楚武人厮杀地难解难分的北狄高手一下子就变了脸色。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撑不过宦官几招,何谈在他手底下杀人? 还在和武十姚佳消耗的郭宇轩无奈的叹了口气,示意所有人赶快撤退,总不能站着让别人杀呗。 他快速抽刀,一步迈出,那纷纷雪花落于他身划出一道道伤痕,郭宇轩没有丝毫因为剧痛停留,一刀劈在了武九邓泽曦身上。 为了挡住这凌厉的一刀,邓泽曦举盾身形往旁边一退,这一退让朱俊杰抓住了机会,迅速转身离开没有丝毫停留。 不过这么做后果是邓泽曦用盾猛地撞向郭宇轩,郭宇轩乘机借力横飞出去,以更加迅猛的速度一刀砍在那一身豪华武器的郑鼎瑞身上。 郑鼎瑞也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触发了一层保护的软甲,郭宇轩的刀划在他身上,激起大片火花。 那原本来牵制武八武七的北狄高手得以喘息,联手直接攻击武七蒋程,那白发苍苍的老人差点儿就被突然增强的攻势击杀。好在速度迅捷的姚佳直接抬起蒋程往旁边一扔,才险险地躲过这一击。 那两人见一击未中,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走。现在都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几位大楚高手更是无力追杀。 学士府上两人联合善用双锏男子合围那弹奏琵琶女子,被彭琪挡住几次杀招后,他们不敢再消耗时间也赶紧离开,那城北的陈瑭鸿即将杀到,到那时就是一场屠杀。 一时间六个人都迅速退去,应该是早就预谋好了撤退路线,但是那个对比起来最是厉害的郭宇轩竟然留下断后就有些耐人寻味,现在还在场上的可都不是等闲之辈,只要这群人想留下郭宇轩的命并不是难事。 彭琪缓缓地迈步从学士府中出来,目光紧紧盯着那持刀男子,原本还有一些稍弱的气势层层递进,摆明了是不想让这郭宇轩轻松离开。 邓泽曦也举起盾站在郭宇轩背后,堵住他撤退的最后出路。郑鼎瑞扶起刚刚被姚佳在地上的蒋程,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玉瓶,小心翼翼地倒出一小粒药丸,让蒋程咽下。 蒋程身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不一会就勉强可以行走,郑鼎瑞也起身缓缓靠近郭宇轩。 正当此时,自北城而来的陈瑭鸿也终于到来。郭宇轩抬头望着这阴柔男子,心中感慨万千。 若是这人不那么忠诚于皇室,若是这人并没有三重境界,若是这人没有那般杀戮果决,整个北狄入侵大楚会容易上好几倍。可世事就是如此,不可能让一件事顺风顺水地完成。 郭宇轩叹了口气,把刀往旁边一扔,没有一丝反抗的意图,他很清楚在陈瑭鸿能死得体面一点都是难事。 他抬头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 “你怎么会这么快就赶回来,难道你并没有领兵前往北方支援战事?” 脸上十分冷漠的陈瑭鸿想了想,觉得此事也没有什么可以隐藏的,直接说道 “北方有一高人向朝廷说明此事,皇上马上命我迅速归来镇守京城,如此而已。” 郭宇轩露出个有些无奈的笑容,说道 “你们大楚可真的算作是人才济济,若我们北狄有如此人才,又怎么会被你们一路打出中原?当初汪羽陈义就已经压得北狄喘不过气来,现在还有这样的人出现,是真的要将北狄逼上绝路啊!” 陈瑭鸿很是不喜这种废话极多的对决,直接挥拳打向郭宇轩。霎那间郭宇轩露出一个凄厉笑容,迎面撞向陈瑭鸿。陈瑭鸿虽然心中已知此事不妙,但是已无退路还是一拳轰击在郭宇轩身上。 烟尘过后,郭宇轩的身影早已消失,应该死的不能再死了。而陈瑭鸿有些发愣的盯着握拳右手上的血迹,过了一下才缓缓说道 “那不是真身,并非郭宇轩本人。”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再次朝着其余北狄高手撤退的方向极速掠去,来了京城的敌人,就要做好惨死的准备! 他的身影恍惚间,姚佳隐隐约约地听见那阴柔男子的一句呢喃 “代我向你徒弟问好…” 第三十章 弃者 陈瑭鸿快速地向北狄高手撤去的方向追去,那快到无与伦比的速度让其余的大楚高手看得心都塞得慌,见过变态的,没见过这么变态的。 就算是剩余几人中速度最快的姚佳,也完全无法跟上陈瑭鸿的速度,这也就是三重与二重的差别。 但话虽如此,每个榜上有名的高手谁会没有一个压箱底的招数?姚佳若是拼命地提高自己速度,追上陈瑭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现在既然陈瑭鸿已经追了过去,几位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的大楚高手也没有兴趣去跟着陈瑭鸿看一场屠杀,搞不好这性情凶猛的宦官没杀尽兴掉头杀他们几位就得不偿失了。 他们几人就向那仍端坐在屋中的唐浩天略一拱手,道声告别离开了。 还在屋里的唐浩天,呆呆地望着自己已经写好一长串名字的竹简,流露出难以言语的怅然之情。这榜上之人,除去那陈貂寺以外,都是曾经受刘展鹏恩惠,否则根本没可能来。大楚常年打压习武门派,这天下还真没有那个门派对此没有任何怨言的,以致于这与北狄交战的沙场上仅仅只有朝廷自己培养的武人战斗,鲜有别的江湖门派上战场。 唐浩天又记起那从扬州护送天子到冀州的天龙弟子,估摸着那次就是江湖上人对这天下局势最大的一次影响了吧。 那次追杀扬州的诸侯预谋已久,设局颇深,那时天子一意孤行,硬是要去扬州赴那鸿门宴,刘司徒怎么劝都不听。可惜那次直接战死了多少天龙弟子,直接把天龙宗给打残了。 可正是因为这一千多天龙弟子的死,朝廷对于天龙宗各种敛财强行招收弟子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终酿成大祸,让那陈貂寺领兵踏平了天龙山头。 这数十年来,天下事总是那般无常,短短几年发展起来的天龙一朝被灭,正处盛时的武当也以惊人相似的方式化作尘埃逝去。 唐浩天开始有些怀疑老师的观点,觉着老师处事还是有些优柔寡断不够果决。有些事既然无法改变,执意行事仅是徒然。 一声长叹后,又是不了了之,饭还要吃,路还要走,怀古伤今不如着手眼下。唐浩天整理一下思绪,看着竹简上还有些许空白,淡淡一笑挥笔写下 武二,断肠人。 再是一气呵成的一笔,写下武一二字,就留有空白,唐浩天心中暗自念叨了一声那个名字,就止住了笔,叫仆人收拾一下笔砚。 没过多少时间,陈瑭鸿就追到了京城外的荒芜之地上。即使北狄高手撤退得再快,也不可能摆脱陈瑭鸿十分变态的追杀之法,除非有三重境界的人亲自帮忙堵住陈瑭鸿,没有谁能在他的追击下安然离去。 所以说北狄高手到了这个荒山野岭后也就索性没有再逃,纷纷止步看着那弥漫着恐怖杀机的阴柔男子。 陈瑭鸿有些惊讶于这些人果真有骨气得很,没有惊慌失措地溃逃,所有人都留了下来。看着这一幕的陈瑭鸿心里想了下,决定还是每个人都留有全尸,让这群人死也死得体面点。 他拍拍自己华服上因为赶路而沾上灰尘,懒得废话挥拳都打了过去,凛冽的拳意看得在场的人都心惊肉跳,还好他们都清楚不用自己去承受这一击。 黑夜还笼罩着天,一团黑中突然有人直接用掌握住陈瑭鸿的拳,硬生生止住了陈瑭鸿前进的步伐。那人顺势握拳,一拳往陈瑭鸿腹部打去。 陈瑭鸿也有些反应不及,没想到会有和自己相同境界的人杀退了自己的攻势,无可奈何地承受了这一拳,往后退了三步。 那突兀冒出来的三重高手,也没有乘胜追击的想法,挥手让其余二重高手将陈瑭鸿围住,今日就要杀这不可一世之人。 陈瑭鸿有些疑惑地抬头问道 “你突破了?” 黑夜中有些看不清模样的三重高手重重地嗯了一声,听这低哑嗓音,陈瑭鸿猜测也不会是一个女子。其实陈瑭鸿也不清楚这人哪冒出来的,只能靠猜,这一句话问下来就能确定这人肯定是北狄的人没疑问。 现在最大问题是,如果仅仅只是面对面前这个人,他有百分百机会脱身而去,而现在七个北狄二重高手正在自己身周围,就算是消耗都能把自己吊起来打。反观大楚江湖上有名号的人,没有一个跟上来支援自己,可真是可笑啊。 想到这,陈瑭鸿突然感到有些彻骨寒意,对面的人正是算准了大楚与江湖矛盾很深,借此空当打算杀掉自己。 再者听到北狄那几个武人喊这个三重高手军师,陈瑭鸿大概就能把真相猜个七七八八,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杀出去,把情报传递给皇上。 杀出重围说是说着好听,现在北狄整个江湖最高武力都在这里了,想杀出去谈何容易。一炷香时间,号称双拳破万武的陈瑭鸿身上都不知道划出几个大口子了,小的伤势更是数不胜数。 陈瑭鸿的双眼已经血红,他很清楚再耗下去绝对是死路一条。这群人专门研究过自己的战斗方式,针对自己的武学展开搏杀,他毫无准备又怎能抵抗,只能靠着三重强悍体制硬撑。 一招不慎,陈瑭鸿为了挡下朱俊杰的绳镖,用右拳去挡,被那个善用双锏男子猛得一敲,打在背上横飞出去。北狄军师看正是好机会,迈步向前握拳欲要绝杀这个宦官。 陈瑭鸿合上双眼,心中第一次有一份安宁之感。 突然,黑夜中有一肆意潇洒之声响起 “陈貂寺,你欠我个人情。” 锋利的剑竟然从一片黢黑中飞射而出,一下子贯穿了北狄军师的胸口,那所向披靡的气势一下就断了。陈瑭鸿很快就反应过来翻身掉头就跑,没有丝毫高手气概。那些北狄高手赶紧冲过去扶起军师,查看后庆幸还好没有伤到要害。 那北狄军师拜了拜手说道 “不碍事,那人也不可能杀得了我,他只有二重境界,使出这一剑定会虚弱很久,追肯定追不到了,我们回去吧。” 那些北狄高手有些惊悚地看着地上的剑,拾起剑就带着军师离开。 黑暗中,聂泽仁擦了擦嘴角的血,有些心痛地看着失去的剑,愤愤地离开。 第三十一章 归兮 这一夜,京城内局势几度变化,朝廷上的官员看那学士唐浩天竟然在这等必死杀之局上绝处逢生。朝廷官员在惊叹之余也清楚这朝堂的天马上就会变了,唐浩天马上就会成为皇上的红人。 更让人震惊的是,朝廷那个所向披靡的陈瑭鸿竟然负伤而归,一路滴落鲜血,猩红的血迹顺着大道一直延伸到殿中。吓得当朝天子以为敌军已经追杀至皇宫,连忙召集所有的近卫军护主。 了解真实情况后,天下百姓同时知道了江湖上两人的厉害,一是那打破几年来无人入三重的人,外人都仅仅只知道他是北狄军师,姓什名谁都是不知道的事情;而更加惊人的是那个以二重境界伤三重境界的剑客,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他藏剑无数,剑道造诣更是独领风骚,若论这天下剑侠,也就只有武当掌门能稳稳压他一头。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在那曾维奕下山悟剑时,早已与聂泽仁在剑道上对决过一次。那时聂泽仁仅仅只输曾维奕半剑,被曾维奕赢走他爱惜至极的飞剑红尘。 不过当初聂泽仁输曾维奕半剑之后,更是沉迷于剑道,入深谷闭关不出数年,练得一剑最是锋利无比,遇强则强,不仅如此,他踏上了一条自己认定的一条路绝不回头。 他这一剑就是为曾维奕准备的,可惜出关之时早就不见武当,聂泽仁再是不相信曾维奕已亡的讯息也无济于事,就算未亡他又能何处去寻? 曾维奕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成为他一生追逐的目标,又不知从何时开始变成了一生崇敬的对象。 更加让楚国百姓震惊的事情就是,朝廷竟然颁布江湖上的武榜排名,第一次正视了这片江湖的存在。 此时,京城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面,有一个生意冷冷清清的小茶铺,里面没几个人,老板更是没有什么闲钱去请好的说书先生来活跃一下。 茶铺里面就稀稀拉拉两三人,一个人有些吝啬地只点了一份最是便宜的茶,桌上还横着一柄长枪。 他品茶动作有些野蛮,同时还惆怅的沉思着。吴鹿这次赶往京城就是为了找到那个落雪山庄庄主,赶到的时候感觉黄花菜都凉了,武榜高手基本上全都离开完了,哪来什么庄主。 不仅仅因为这一件事情,吴鹿还担心于陈禹陶听说了武当事情后会失去理智,愤然杀来京城。吴鹿可是为了这件事情废了极多功夫去调查,种种迹象都表明朝廷绝对和这件事情摆不开关系,既然自己都能调查出来,陈禹陶调查一下绝对也能发现真相。 而且武当弟子并没有全灭,还有那么十多人活了下来。他们也会找到陈禹陶,面对故友以及门派血仇,吴鹿对此更是深有体会。 为了调查天龙真相,吴鹿也尽力去寻找了,但是他发现这个事情远比武当事件复杂得多,信息从刘晨旸那里就断开了,现在如果想要找到真相,只有去找落雪山庄,问清楚真相。 想到这,吴鹿又叹气,落雪山庄上哪儿找去?居然隐退了,这不为难人吗。 吴鹿一直在沉思,没有过多关注茶铺内情况,不知其实茶铺内还有一人也如江湖中人一般。 那男子一身青衫,腰间长剑,背后还背有一个大剑匣,不知道背了多少剑。 那男子就要享受许多,点了一份上好茶水,满脸悠闲地品尝着茶水。很显然他常品好茶,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吴鹿正坐在那男子右手边,却没有注意到这悠闲男子,恰逢这个时候男子听到吴鹿正在喃喃低语,暗骂落雪山庄真够损的。 那青衫男子被这句牢骚所吸引,他可是前几天就和落雪山庄庄主有过一面之缘,嘴角微微一笑,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在北方很少见的白皙男子。感受了一下,就觉得挺有趣的,看骨龄知其年纪轻轻竟然到达二重,估摸着能冲击最年轻的二重了吧。 这青衫男子望着这活力四射的吴鹿,心中有些追忆起自己曾经那惨淡的年少时光。面前这人天赋在自己之上,但武学造诣绝对在自己之下,对于这种高水平的后辈,他可是最感兴趣的了。 于是乎他起身,放下了背后的剑匣,取下腰间长剑,右手端起茶杯盛满茶水就缓缓走到吴鹿桌前。 他用左手轻敲了两下桌子,吴鹿因沉思而垂下的头抬起,有些疑惑地看着这具有书生意气的青衫侠客。 青衫男子笑容更加灿烂了,手一滑就把茶杯里面的茶一股脑儿地泼在了吴鹿。被泼的吴鹿怔怔地愣了几下,还没有回过神来。青衫男子皱眉,这家伙脾气怎么会这样,天赋高不应该都是暴脾气嘛。 于是乎,他伸手拿起桌上长枪,双手握住往腿上一折,硬生生把枪杆折成两段。 吴鹿一下子脾气就上来了,居然有人找茬儿找到自己头上,不嫌命长啊。本来就有点闷闷不乐的吴鹿下定决心这次一定打这人脸,没有一点放水的想法。 青衫男子很高兴,这种高水平小朋友很少见的,每个都是百年难遇的人才,不好好打击一下都不知道什么叫尊重前辈的。 所以一头热血的吴鹿撸起袖子就想猛锤剑侠,一下子就被青衫男子撂倒,几拳跟狂风暴雨一样直愣愣往他脸上砸。就几个呼吸的功夫,吴鹿的脸就肿了一圈,还青一块紫一块的。 青衫男子满意地拍了拍吴鹿的肩膀,在吴鹿看来对方就是在嘲讽自己,什么时候他吴鹿还需要别人嘲讽自己的?! 殴打小朋友是青衫剑客为数不多的兴趣了,特别是那些武学天赋极高的小朋友真的是再爽不过了,想当初他可就是在不断的殴打中成长起来的,他这样可是为了让这种高天赋小朋友快速成长。 其实刚刚开打的时候,吴鹿猛地冲上来,气势凶猛还真的把他吓得不轻,差点儿以为要阴沟翻船。 不过吴鹿这上来用的拳法,嗯,他真的是再熟悉不过了,不用说直接一套下来撂倒吴鹿就用相同拳法招呼在他脸上。 吴鹿直接被打懵了,殴打完完全全变成吊打,吴鹿毫无还手之力,直接放弃抵抗,被动挨打,他的神情还显露出恍惚之色。 再之后,青衫男子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笑道 “我知道哪去找落雪山庄庄主,去不去?” 第三十二章 回首 原本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吴鹿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一下子就做起身,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刚刚还不停殴打他的青衫剑客。 那剑客伸手从腰间掏出一锭私银,放在了躲着茶馆老板的柜台上,拍了拍手,笑容灿烂地盯着吴鹿。 吴鹿被吓得毛骨悚然,混身一哆嗦,本来就只是坐着的身子,差点儿又倒了下去。他强忍着脸上的剧痛,咧着半边嘴,还不时倒吸凉气,那模样要多惨有多惨。剑客都有点拿不准了,难道刚刚自己看走眼,这人并不是二重,下手太重了? 想到这,剑客更加内疚了,好端端地把别人揍了一顿,刚刚他轰击的力道可不是一般一重能接下来的,如果这人真的只有一重境界,说明人家有点底蕴,肯定天赋极高。 在这说,面前这用枪的应该还未满二十,根本不可能到达二重。 就当剑客思绪万千的时候,吴鹿就坐在地上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就算是被打得鼻青脸肿也可以看见他那因痛苦都显得狰狞的表情。 以剑客的注意力,当然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但是他又拉不下脸来道歉,只能仔细想想该怎么补偿这人。 他转念一想,这人不就是为了知道落雪山庄庄主位置嘛,他就用这个补偿就好了。很短的时间里面,这剑客就做好了决定,领着吴鹿往门外走去。 很久很久以后,总有一些史官对此匪夷所思,这立下赫赫战功的吴鹿是怎么和那个潇洒自如的聂泽仁有所瓜葛。不过这些烦恼可就不是吴鹿和聂泽仁需要思考的了。 天险,关隘。 北狄那支袭击聊城的军队,早就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快速逼近楚国靠近北疆的关卡。 虽然迅即如风,但难免不了途经这可谓是一线天的雄伟关隘。来时他们可以凭借着足够的粮草绕北部山道踏冰南下,可渐渐围城这么多天,粮草也不足以满足再次绕道,他们不得不从这离开。 北狄军队为首的虎贲中郎将却不慌不忙领着队伍以恒定的速度前进,从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对于即将渡过天险的谨慎。 些许个北狄士卒有些害怕,面前就是一道深深的峡谷,从这个地方直接往里面走,铁定会遇上大楚的守军,到时候这支队伍能有多少人活下来只能看命。 眼看着军队就要进入关隘了,士兵们都有点沉不住气了,既然将军还没有下达止步的命令,他们就只能一个劲儿地往里面冲。挡在最前面的重甲兵的速度又慢慢往下减弱,他们缓缓举起身前的盾牌,面对这深谷十分的压抑。 可虎贲中郎将似乎并不在意,指挥着队伍大步流星地向前推进。一下子就涌进关隘狭窄的通道,诸多士卒队形就失去之前的整齐,所有人都心中犯怵,生怕有敌军突袭。 进入峡谷不到百步,视线突然豁然开朗,面前就能看见北冥千骑横于关前,带着猩红的杀气挡住了北狄士兵的去路。 但反而是这样,北狄的士兵才放下心来,既然明摆着挡住去路,也就不会有设置好的围杀之路,他们也不会担心自己成为瓮中之鳖。 北冥千骑都带着浓重的杀气,只要是还有点血性的人,看到聊城满城血流,又有几个人不痛心?聊城虽然只是一个小城,几百户人家都被这些北狄蛮子屠光,没有给百姓一点活路。现在的他们就想冲杀上去,杀光这北狄蛮子。 北冥千骑为首的是一读书人,表面上看是弱不禁风,文文弱弱的样子,但北狄的将领丝毫没有这么认为,从这人身上他突然感觉到令自己心悸的恐怖气息。 那个读书人驾马径直往北狄士兵当中走去,挥手示意身后千骑按兵不动。而北狄士兵都颇为凝重地盯着这个缓缓走来的读书人,不清楚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虎贲中郎将先是低头思索了一番,后有抬头恍然大悟,颇有深意地盯着走来的读书人,四目相对。而后这将军直接让士兵让开,让这个人读书人过来。 北冥千骑一开始还很是疑惑不解,但身经百战的他们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些骑兵的愤怒一下子到达了顶峰! 这袁闻骏竟然是北狄的人! 刹那间寂静后,北冥军的战马都发出嘶鸣,宣泄着无边怒火。 袁闻骏没有回头,仍然端坐于马前,背对着这北冥千骑。 千骑阻击五万敌军。 主将叛变。 那虎贲中郎将一声令下,长弓兵与长矛兵交换了位置,重步兵挡于前。弓已拉满,在这狭窄的峡谷中,北狄的弓箭几乎不需要瞄准,只需要往前不断拉弓射箭罢了。 北冥军岂会等死,这千人骑兵中不知是谁先怒吼一句,策马冲向敌军,他身后的骑兵都跟着一起冲刺。这千人组成的骑兵面对箭雨丝毫不退,怒吼着冲了过去。 弓箭总是克制骑兵最好武器。 两边峡谷近乎完全被染成了红色,一眼望去,马匹的尸体横了一片,遍地全是铠甲与兵器。 一千铁骑仅带走了北狄三十七人性命。 袁闻骏最后跟着那个虎贲中郎将随着北狄军队出关。他有些感伤的回首,默然看着关隘,想了想自己呆在大楚一年多时间,为了蹲守那个汪洋琨花了自己不少时间。 其实他应该刺杀这个汪洋琨,此人一定会是大楚的新一代中独领风骚的将领。但是他没有机会,今天做出这事,已经是对边关最大的打击。 袁闻骏最后皱了皱眉,回过头来低声道“刘展鹏,你想要的太平盛世,由我来完成吧,这大楚早就腐朽了…” 北狄军队扬长而去。 第三十三章 开战 三日后,正领着三万精兵的汪洋琨收到了谍子送来的密报,那小小一块布上,仅仅留下寥寥几笔凌乱字迹。 那块布被汪洋琨紧紧攥着,甚至有了些许血迹。 布上书的是 袁闻骏,已叛,千骑覆灭。 无论汪洋琨现在是如何的难以置信,可事实就是,千骑被灭后,整个大楚北部阻截线失去了强有力的游击能力,以聊城为范围的一大片战线,所有步卒将要迎来北狄铁骑的蛮横冲击。 袁闻骏带走千骑是北冥军的核心骑兵,这些骑兵都可以称作是百战精兵,这个打击可谓是要将大楚置于死地。但因为这样,汪洋琨才觉得自己更加看不透袁闻骏了,既然他已经是北狄中人,又何必去提醒楚国北狄高手刺杀唐浩天的事情? 汪洋琨松了松攥紧的手,郑重地将布别进了腰间,双眼的寒光如北疆凛冽寒风,他的右手紧握着刀柄,深深地呼吸了几下。 他不再去想行为处事怪异的袁闻骏,不去思考袁闻骏前后矛盾的举动有何深意,如今他已经是戴罪之身,他要做的就是带着三万精兵,把那个号称一口气投入三十万兵马攻打中原的北狄,彻底碾碎! 入了冬,天已经开始飘雪。 这支三万人的部队于万里雪飘之中,默然前行。这时,望着对面黑压压的一片,他们驻足。 这支三万的军队,本来就是拦截北狄这五万人的。 他们早就知道,北狄的军队不可能打一下聊城就撤回老家灰溜溜地逃回北方。 没错,汪洋琨算准了北狄人在这里驻扎,从冰面上跨过黄河,杀大楚一个回马枪。因为汪洋琨也从来没有认为,袁闻骏会真的挡上个三天。此时,三万人面前的正是五万人。 汪洋琨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这支整齐划一的队伍当中。 “冀州男儿们,随我,死战!” 北狄与大楚的这次冬日角逐,才刚刚开始。 这场战争,打完过后,不知道已经是几个春秋了… 京城 本来就靠近朔方的京城这里,已经有了零零散散的雪花纷飞,不大,但压了压京城仍旧五彩缤纷的太平盛世。 朝堂之上,皇帝皱着眉看着一个又一个呈上的奏折,大多是讲一些没有什么用处的屁话,稍微对边关有点了解的,大多又是大骂说边关居然喊一个年轻人指挥作战,这次被北狄谍子骗走千骑拿去送死,就该让这个年轻人以死告慰逝去将士的英灵。 皇帝本来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看着这些鸡肋奏折更觉得怒火攻心。呵,敢说边关那位没真材实料?也不去了解一下谁给朕打下了江山?那一位,自己现在都佩服得很,他的儿子,还轮不到这些人评论。 一股脑儿把奏折扫开丢到地上后,皇帝颓然地躺在椅子上,黯然低吟“大楚没人了。” 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后,他招太监上前,将太子招来。 须臾,在这个江南各大名门望族都要羡慕的庭院中,大楚皇帝放下常年紧绷的弦,带着自己的孩子,随性地漫步着。 他的步履再也没有之前时候的匆匆忙忙,言行举止中,也第一次透露出了腐朽的颓态。 太子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气韵悠长,锋芒内敛。 皇帝突然止步了,望着面前的假山,轻声说到 “畅儿,为父只能帮你做到这一步了,咱们刘家的天下,还是要看你们年轻人的了。” 太子点头,衣摆随风摇曳。 皇宫外 吴鹿被聂泽仁拖着,在错综复杂的京城中穿行着。一路下来,吴鹿严重怀疑这个家伙是不是迷路了,这个永安当铺他们已经是第四次绕到这里来了。 而且吴鹿还觉得这个聂泽仁是个宗师级别的大忽悠,路上自己问他几次落雪山庄他都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个所以然。要不是看着这个人背后那寒气砭人肌骨的大剑匣,吴鹿指不定要在街边捡块石头敲闷棍。 好在这人总算是在日暮之前,找到了路,带着吴鹿径直从别人院子的墙上翻了进去。 吴鹿被丢入院中,顺便帮聂泽仁垫了一下脚后,才波澜不惊地起身,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他阴沉着脸问道 “为什么不走正门?” 聂泽仁摆了摆手说到 “方便。” 吴鹿恨的牙痒痒,真的想下毒手了。若是陈禹陶在这,肯定要拍手叫好,还要不停念叨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但是吴鹿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聂泽仁往这个格局偏小的府邸里面走。没走几步就到了应该是主人招待客人的屋子,进去一看就看见一个文绉绉的读书人在看竹简。 那读书人头也不抬,仍然津津有味地看着他的竹简。 虽然现在早就有纸这种轻便的材料,唐浩天还是喜欢这些古朴典雅的竹简,拿起时的厚重,合起时的脆响,这都是那般令人心神宁静。 聂泽仁象征性地行了一个礼,开门见山地说道 “这个少年要去落雪山庄,你给我地图吧。” 读书人点点头,带着些许笑意说道 “可以,不过你不能去。” 聂泽仁皱了皱眉,低声道 “为何?” 读书人的声音突然地就变得冰冷了起来,他笑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我说了,你不能去。” 聂泽仁咬咬牙,低声说了几句算你狠类似的话语,从读书人手里接过地图就扔给了吴鹿。 吴鹿向聂泽仁和唐浩天表示感谢告辞后,把地图好生放在怀里,便匆忙从府中出去。 这时,聂泽仁回过头来,向唐浩天抛出一个询问的目光。唐浩天也抿了一小口茶,徐徐说道 “他路上要遇到的人,能让你死的。” 话音刚落,就响起铿锵的握剑声。聂泽仁背后的剑匣半开,显露出彻骨寒。 剑锋开兮, 鬼神皆荡。 第三十四章 落雪 虽说已经入了冬,可南方丝毫没有要下雪的迹象,来来往往的人也没有因为南方冬日的寒冷而减少,反而更多了几分。 一是因为,入了冬离过年也不是很久的事情了,二是因为,展鹏之治给天下文人留下的一线鱼跃龙门的机会。 通往东南丘陵的一条小道上,一个小驿站坐落在这稀疏的竹林里,虽然是小道,但确实也是往京城走的一条捷径,要是赶路匆忙的旅人几乎都要经过这里。所以说在络绎不绝的旅人支持下,驿站也变成了一个客栈性质的地方。这驿站酒肉吃食,价格上还算实惠,生意可谓是越做越好。 这条路上,驿站老板看的最多,就是鲜衣怒马的读书人,个个气宇轩昂,嘴里蹦出来的字啊,没几个听得懂的。大多数都是喝了自家酿的烈酒,就晕晕乎乎地大放厥词,一展心中抱负之类的东西。看这种场面,是驿站老板为数不多除去酿酒的兴趣了。 那些个读书人心比天高,上来就说自己要重现展鹏之治呀,远超现在浩天之春啊,把朝堂那些个文官批斗个遍。等醒了酒,就涨红了脸支支吾吾不敢多言半句。 还有些有真材实料的,酒过三巡之后,趁着酣畅淋漓之时,找老板要来笔砚,提笔就在驿站的墙上随性写诗。围观的人大多是也是是不是发出啧啧赞叹声,驿站老板也会在一旁捧着砚台,说着赞叹的话。这些被写出的诗,大多是那些读书人自己不在意的,踏上旅途后大多会忘个一干二净。 之后又有读书人来,也许就会背过手来细细品读一下,略一踌躇,赞叹一番,转身也就忘了。 随着时间过去,墙皮老化脱落,那些个诗也随着消失了,这时驿站老板会再次把墙刷上白漆,以留给之后的读书人。 其实他不知道,在他这个小地方,留下了太多人的诗,其中甚至包括刘展鹏的诗,不过也随着时光淡去了字迹。 吴鹿背着只有半截枪杆的长枪,就端坐在这驿站歇息,他忍着肉疼出了二两四百文的私银,买了一壶这里上好的烈酒,据说是这儿特色,老板亲手酿的,可谓远近闻名。 那张聂泽仁要来的地图,吴鹿已经认认真真考察过了,落雪山庄就在东南丘陵这边,但具体哪座山峰,这地图只用朱砂圈出来了一小片范围,大概就在这一片。 想想前几天的经历,吴鹿都觉得晕乎乎的,莫名其妙地就被暴打一顿,然后就拿到落雪山庄的地图,这一路上都可以说是困了就有枕头送来。 但说实话,吴鹿还是特别感谢那个肆意潇洒的聂泽仁,直来直去的性格虽然刚接触有点难受,不过好在不需要以太深的城府去揣测。其实想来,那些个在剑学方面有极高造诣的,都是如剑一般,动如游龙。 没有过很久,驿站老板就亲自拿着一小壶酒双手送到了吴鹿面前,脸上还噙着一丝笑意。 他对于这个有些年轻的武人,喝下这烈酒后的表现,还是抱着很大的好奇的。 吴鹿虽然看着这这么小个酒壶心中自然有些不痛快,可一杯下肚后,火辣的感觉自酒水淌过的每一处浮现,这火辣感觉中竟然还夹杂着一丝沁凉,带着丝丝酒香与甘甜。 有如此佳酿,吴鹿竟然有些沉醉其中了,本来就没有什么酒量的他一下子就伶仃大醉,醉后的他直接和驿站老板攀谈起来。 大致的内容吴鹿记不太清是什么了,反正谈天说地,还说了自己的一个兄弟放不开之类的话,也就如此。 到了第二天清晨,吴鹿唯一记得很清楚的是,驿站老板的名字应该是刘家良。 所以吴鹿暂别了那家客栈,不过他还记得昨日的酒香,并且他知道,他一定会带着陈禹陶再来到这个地方,品上一壶好酒。 其实吴鹿离开时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袭白衣就一直跟在他身后。 落雪山庄 落雪山庄依靠的山不是什么高山,也没有险峻的地势,依山建成的山庄也没有奢华的布置,连山庄的门都透着古朴的气息。 一颗同样蕴着历史气息的古树,在山庄中郁郁葱葱地生长着,给这个沉闷的山庄带来了些许绿意。 姚佳在院中驻足,眺望远方日薄西山,在山上,最惬意的享受就是闲看窗外日出日暮,云卷云舒。自那次京城与北狄高手角逐后,姚佳也是越发心神不宁,大楚的实力也越发雄厚,原本自己想的是等熬死了那个皇帝,和那个刘展鹏,各大门派就能重新焕发生机。可这唐浩天接手重大政务过后,展鹏之治却没有因此滞留,愈发的如火如荼,这一场大变革更加的轰轰烈烈。 姚佳知道,大楚的势头正猛,这个江湖很难再次恢复到那个百舸争流的时代。 山庄背后,传来一阵又一阵猛烈撞击声,姚佳有些头疼地看了看那个方向,脸色尴尬地摇了摇头。 姚佳的这个弟子啊,可是当朝陈貂寺陈塘鸿的妹妹,天赋极高,几乎所有的武学几乎都是一点就通,而且最令人头疼的就是,她对一切武学都有奇奇怪怪的理解能力。明明落雪山庄的诡谲复杂的轻功步法,她却领会出了凌厉掌法,要不是她的掌法所过之境有漫天飞雪飘零,姚佳还真不信这是自己教的踏雪无痕。 念此,姚佳更加惆怅了,落雪山庄的传承恐怕近乎失传了,自己的师兄刘晨旸连雪花都还打不出来就消失了,师傅也早就去世了,自己弟子学出来的东西,自己都不好意思恬着脸说自己教的,更何况整个山门上下就三个人。 她与自己的两位弟子。 日薄西山,极目远眺。 良久,姚佳叹气转身,默念道 落雪,何时才能雪舞。 第三十五章 一线 吴鹿在这东南丘陵兜兜转转好几圈,始终没有看见山上有山庄的地方。但是按照那个读书人的靠谱程度,这个地图应该是绝对没问题。 找不到山庄,已经不是吴鹿最担忧的事情了。这几天一直在这一片地方打转,他发现始终有一个穿着白衣的人跟在自己,原本吴鹿还打算停下脚步告诉那人自己不好惹,别打他的注意。 可真正缓了几步后,用暗脉感受了一下那人的实力,吴鹿直接头皮发麻,浑身战栗,撒腿就跑。顿时,吴鹿就觉得心都要被扎穿了,那个人至少是二重五阶起步啊,自己虽然见过聂泽仁这种高手,但聂泽仁气机内敛,丝毫看不出危险程度,自己身后这位,内劲外放,没有一点的收敛,这不是摆明来暴打自己的嘛。 但这件事又那么的难以想通,既然有那么高的实力,直接追上自己直接开打啊,畏畏缩缩的是什么意思,要玩杀人诛心的套路吗? 连续奔行,已经弄的吴鹿疲惫不堪了,将近一天多没吃饭了,吴鹿早就眼冒金星,饿的发昏。 他也是实在撑不住了,干脆等死一样地瘫坐在地上,从身上摸出一个大白馒头,径直开啃。吴鹿确实觉得幸运,要不是之前害怕自己有点吃不惯南方大米,在驿站拿了两个馒头走,他吴鹿恐怕要成为第一个饿死在绵延山陵的二重高手。 那袭白色看见吴鹿停了下来,最先开始还有些迟疑地张望了一会儿,然后再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吴鹿有些无奈地撇撇嘴,心想这位武学宗师还在自己面前装呢。 慢慢地,吴鹿就看见那袭白衣越来越近,那股震慑心灵的压迫感也随之降临,他已经对生不报任何希望了,带着这么大股杀气而来,能有好事? 等那人近了,吴鹿突然感到惊为天人,一位削肩细腰,素罗道袍的女子款款走来,点墨成画,如莲淡雅。 吴鹿更是眼尖地看见,那个女子背后修长的剑匣上,有一个小巧的阴阳鱼的图案。那木制的修长剑匣还留有一行娟秀小字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吴鹿刹那明了,原来是自己人呀,武当的弟子那可都是自己的朋友,有句话不是说的好,敌人的敌人不就是自己的朋友嘛。再加上自己和陈禹陶关系那么好,总不至于上来一剑就把自己劈成两半吧。 好在那女子还真没这么做,她走到吴鹿面前,微微张了张嘴,用食指指了指,带着有些迟疑地说 “饿。” 吴鹿差点儿没泪流满面了,这女子如果只是因为饿就这样穷追不舍地跟着自己,这不是缺心眼吗,再说你个二重大高手,还长得这么美,会因为没得吃跟着自己那么久吧。 吴鹿有些无奈地将自己怀中唯一一个馒头抛了过去,那女子伸手就握住馒头,迈着步子走到吴鹿旁边,缓缓坐下身来,低头小口小口地咀嚼着,每咬一口都要嚼完二十一下才会下咽。吴鹿三口啃完了手中的馒头,而那个白衣女子才小小地吃了几口。 感受身边气息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女子,吴鹿就觉得眼睛被刺得睁不开,这样年轻的面庞,指不定比自己还要年轻呢,但是越是靠近后吴鹿才发现越是惊讶,这样的强大的气场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即使是聂泽仁也没有这么强大的气场。 再算上她背后那阴阳鱼图案,早就对武当打听得一清二楚的吴鹿已经猜得差不多了。他稍稍眯起了眼睛,问道 “姑娘姓什名谁呀?” 那女子还在咀嚼中,半晌没有回吴鹿话,以至于吴鹿差点儿以为她没听见,想要再问一遍。 那女子埋着头回答道 “大致的东西我已经忘却了,不过你可以称我曾维奕。” 确定心中猜想的吴鹿也总算放下心来,这曾维奕再怎么说也是陈禹陶他师傅,不至于对自己下毒手。 于是乎放松的吴鹿又开始了义无反顾的作死之旅了。他稍稍活动了一下身子,出声询问道 “以我现在的境界,和你相差有多少?” 曾维奕偏了偏头,有些鄙夷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吴鹿,再垂下头仔细思索了一番,再抬起美眸,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我应该勉强比你强上一线。” 吴鹿一下子就欣喜若狂,脸上顿时就充满了笑意。那曾维奕可是大名鼎鼎的三重高手啊,自己仅仅只是比她弱上一线,那岂不是再怎么说自己也得是武榜前十吧。 曾维奕看着吴鹿那都快要近乎狰狞的笑容,又低下头深思熟虑,仔细思考着自己刚刚的话究竟是哪一点不太对,让自己面前这人傻笑成这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她总算是慢慢地咀嚼完馒头,再不徐不疾地理了理自己身上素白的道袍,将衣襟抹平后她缓缓起身,带着空灵的声音说道 “我说的是竖着的一线。” 吴鹿的笑容一下子就僵硬在了脸上。曾维奕往前迈了几小步,捋了捋耳边青丝,小声补充道 “你要是觉得不够形象,我再给你举个例子吧,如果刚入三重境界与我差距是我背后一步之遥,而你现在应该在北狄更北的地方呆着。” 吴鹿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人生前途一片黑暗。 曾维奕看着坐在原地已经完全失了魂的人,有点不忍心,于是再补充了一句 “其实你和陈禹陶也不算大,未来成就也就三千里路程远,你也算是不错了。” 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吴鹿直接把背后的断枪扔在地上,还练个啥啊,自己一辈子兢兢业业地练,还不如别人一年练出来的零头多。 曾维奕瞧这赌气般的动作,扑哧一笑,挥着手说让吴鹿跟着她。 “我跟着你去干什么?”吴鹿有些疑惑。 “你不是找落雪山庄的嘛,两天前你不是经过人家门口嘛。” 吴鹿仔细想了想,前两天不都是一些小土坡吗?像这种几乎不能称作山的地方,吴鹿从来都是懒得往山上看。 白衣女子嘴角更加上扬了几分,心里暗道这游侠儿真是傻出一种境界。 第三十六章 掌法 吴鹿跟着那个白衣女子又兜兜转转几圈,从那些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绕了好几圈,才看到一个小山坡上面,伫立一个透着古朴气息的山庄。 他不禁觉得十分汗颜,说是落雪山庄,自己原本以为只是落雪这个词语不靠谱,没想到连山庄这个词也十分不靠谱。 日薄西山之时,吴鹿和曾维奕才到达山庄门口。在山庄门口,有一块极具特色的大石头,一位女子正坐在那里。 女子紫袍玉带,袖长宽大而腰身较狭,袍子竟是位列大楚头等贡品的蜀锦质地,领、袖都有用亮白色的缜密织线缝制过,恐怕这样大处素雅,小处尊贵的衣裳,全大楚都找不出第二件可以媲美,可这女子就随随便便穿在身上,就坐在看起来并不是很干净的石头上。 这衣服,可是陈塘鸿送给他妹妹的衣服,要是上不了档次,他还绝对不送。 那紫袍女子托腮凝眸,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夕阳的余晖。在夕阳昏暗的光线下,她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吴鹿觉得也是十分得赏心悦目了,回头看看那这座武林的魁首的面容,更觉得有些喝了那驿站老板烈酒的微醺感。 落日余晖洒落在曾维奕的面庞上,她脸上也正带着淡雅的笑容,白皙无暇的皮肤上透着星星点点的淡红。 吴鹿觉得这一次稳赚不亏,就算是打断腿也值了,只可惜自己好友陈禹陶没有机会看到这一幕了。 想到陈禹陶,吴鹿不禁怔怔地出神,自从上次一别后,始终没有陈禹陶的消息,按照自己对陈禹陶的了解,如果他得知了武当被灭门的消息,绝对不会像身边这位曾掌门这样风轻云淡。不过,这一路上吴鹿不厌其烦地不断开口询问,发现这位曾掌门确实是失去了部分记忆。 吴鹿在这薄暮中长叹,略一摇头,拱手向那个紫袍女子行礼说道 “天龙吴鹿,前来拜访。” 那紫袍女子先是有些惊慌地转过头来,定了一下神后便立即起身,款款地拱了拱手说到道 “请恕山庄不接受任何来客。” 闻声,吴鹿皱了皱眉头,默默地从背后拿出那只有半截的长枪,体内暗脉也在四肢百骸迅速流淌,天龙心法更是迅速就位,开始运转。吴鹿这时才感受到了面前这紫袍女子的实力,应该是在一重五阶,在如此年龄就能有如此成就,搁三十年前恐怕都是惊天动地的大天才,可现在群雄并起,一堆人顺势而起,这样的修为反而不算些什么了。 感受到山庄门前剑拔弩张的气氛,曾维奕很识趣的往后退了几步,美眸中异彩连连,虽然这样级别的战斗虽然完全入不了她的眼,但也聊胜于无。 那紫袍女子也知道一战在所难免了,而且自己肯定要被暴打一顿,索性直接很没有风度扯开嗓子开吼 “师傅!” 眨眼的功夫,吴鹿就发现那紫袍女子身旁就又多了一名女子,她怀中还抱着一柄泛黄的油纸扇。吴鹿不禁汗颜,这是怎样变态的速度啊,要是自己也学了这等轻功,可不是江湖对敌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打全由自己定了吗? 吴鹿发现最近自己思维有点儿跳脱得令人发指了,看着那个衣着朴素,和紫袍女子完全格格不入的女子,心中大概也清楚那人应该就是姚佳了,这等武榜前十人物可都算是自己这个盛世江湖的开拓者,是自己这辈人的前辈。 所以说,吴鹿毫不犹豫地拱手弯腰,朗声道 “见过姚庄主,姚前辈。” 姚佳直接摆手,示意无需多礼,目光就瞄到那个站的考后的素衣女子,她眼睛一跳,心脏也跟着咯噔一下,暗脉运行几乎都有点停滞的感觉了。吴鹿有些好奇地盯着姚佳,按理说这两人应该井水不犯河水,看到曾维奕情绪不应该这么波澜起伏吧。 抱着油纸伞的姚佳默默地用右手紧握住伞柄,眼神已经有些不善,左手横挡住紫袍女子说到 “晏雨菲,你回山庄去,喊你师姐别乱走动,你们俩等我等等进去。” 紫袍女子晏雨菲点点头,迈着步子就往山庄里面走。其实刚入山庄门几步,晏雨菲又折转回来,师傅说的话,她还真从来没有听过。 晏雨菲就躲在阴暗的门口靠左的墙上,丝毫没有好好爱惜身上这套衣服的意图,因为这样她就能仔细听见外面的动静了。 门外,吴鹿也懒得弯弯拐拐解释半天,直接开门见山地说 “姚庄主应该认识一个叫刘晨旸的人,他死在了我手里,不过他让我告诉你,他从来没有逃逸过。” 吴鹿看见姚佳脸色变换几次,最后又变缓和下来,略一点头示意吴鹿接着说下去。吴鹿将长枪反拿于手中,再次挑眉说道 “我今日拜访落雪,主要就是想知道天龙覆灭的缘由,还有落雪山庄落寞的原因,以及那紫袍女子的身份。” 姚佳冷哼一声,说道 “我看你是天龙宗的,也就不计较你刚刚的无礼,你那前两个问题我无可奉告,我那徒弟你也别惹,小心惹祸上身。” “如果阁下不愿意,我将这院中参天之树砍来作交换如何?” “你敢?!” 姚佳一下子就怒火中烧,身影也变得虚幻起来,这四季如春的小山坡上,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 吴鹿将长枪抛掷出去,扭头向曾维奕求助。曾维奕乐得看见这混乱的一幕,就出手拦下了难以琢磨位置的姚佳。 吴鹿几步就冲到门口,一步迈出,进入山庄。 还未等他看清楚山庄里面的景色,背后突然一寒,一掌轰在吴鹿脊椎上。吴鹿一下子往前一个趔趄,但是他还没有任何慌张,因为这等程度的攻击,要对他这种皮糙肉厚的天龙弟子造成实质性伤害太难了,顶多十分疼痛。 吴鹿脑子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后,又是一掌轰上来,直接把他打趴在地。更为恐怖的是,下一掌骤然降临,一掌接着一掌间隔也越来越短。山庄门口直接被打出来一个大洞,直到那个紫袍女子气喘吁吁瘫坐在一旁。姚佳往洞里一看,发现里面那人背后已经血肉模糊,还在嘶嘶地抽搐着,扭曲的脸上写满了痛苦。 那伤口上没有一点血流出,因为刺骨寒冷的掌法早就冻结了吴鹿背后的血迹。姚佳停住了脚步,举着双手说 “这真不是我教的。” 曾维奕看着那个还在不停抽搐的人,眼皮子直跳,现在的一重五阶破坏力这么强大嘛。 闻声赶来的大弟子但鑫瑶,远远看见了自己师妹运用掌法,就直接停下脚步,不愿意再去看那惨剧现场,只是心中暗叹道 那人会不会打傻不清楚,但绝对是被打出心理阴影了。 第三十七章 两万 吴鹿总算是如愿以偿地进入了落雪山庄,但就是和他预期的方式有点不太一样,因为他以为自己能风度翩翩大步流星地入山庄,结果是躺着进来的。 虽然姚佳觉得把这个男子拍进地里,抠都抠不出来的操作十分舒服,但毕竟人家也没有行凶,直接把他打成这副模样也不是太好,就把吴鹿抬进院里,先好生医治一下,别把人家给弄死了。 那日黄昏吴鹿被晏雨菲拍进地里后,据说整个晚上都是神神叨叨得,嘴里不停说着,她只是一重五阶,我皮糙肉厚,我不疼之类的话语。那姚佳大徒弟但鑫瑶就觉得这人被师妹打报废了,直接埋了吧,多省事。吴鹿精神恍惚这几天,山庄上几人第一次下山去找了郎中来看吴鹿的伤势,郎中看到这样的伤都摇头直道,江湖险恶啊,这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出如此毒手啊。待吴鹿伤势稳定后,曾维奕又悄无声息地下山了去,没有说一声就离开了。 冀州交战沿线 从大楚打下这片江山之前,这打仗就一直存在着一个陋习,各个将领打仗之前最是喜欢夸大自己的兵力,这种未战之前就要先壮胆的行为不知道多少人用烂了的。遵循古制的话,一兵三夫,即后勤人员为作战人员的三倍,但是这冀州战场上后勤要越过几座大山,民夫甚至可能远超过一兵三夫的比例。 所以打仗之前报人数就直接把后勤的民夫也直接算了进去,一千人的部队报个三四千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了。而这些民夫需要做的事情,像正常维持的农业生产、装备制造、行政管理、地方治安等,都已经占去男性大半。 所以那个大言不惭地说一口在冀州战场投入三十万兵力的北狄,撑死了也就十万兵马,而整个大楚从各个地方抽调前往冀州战场的士兵大约也就五万人左右。 而汪洋琨,这个整个朝廷上上下下都认为的莽夫,在半个月前带着三万的兵马直接在黄河边上跟五万的北狄士兵来个了河上角逐。 那可是硬生生多出来两万人啊,一头就冲上去打,这不是傻还是什么?虽然打出来一个换两个的战绩,但大楚需要的不是要汪洋琨带着五万人跟别人十万人血拼到底,要的只是挡住别人。那一仗死的将士就有五千多人,北狄死了一万多,可仗哪能这么打啊?心情不好就你锤我一拳,我锤你一拳? 满朝文官,所谓的那些清流些在早朝时头都磕破血了,请求皇帝换个大将军指挥冀州交战吧,那年轻将军靠不住啊! 可皇帝对此左耳进右耳出,丝毫没有理会那些个清流,确实有不愿退朝的,就让他以死明志吧,反正历史上还留个名垂青史的名头,也算是补偿吧。 冀州战场上,大楚这边还能打的士兵都还有四万多人,主要指挥还是汪洋琨。 汪洋琨在这临近春节的日子里,直接大张旗鼓地报出名号,我们两万大军出动了,打得就是北狄已经攻陷的易京城。 易京城守将赵文卓就犯迷糊了,这打仗归打仗,这春节都要到了消停点行不行。不过按老规矩来,赵文卓掐指一算,嘿不就八九千人嘛,呼叫个屁的支援,城里五千守军撤都不用撤。 冀州大本营邺城,穿着盔甲的汪洋琨摩擦着双手,正坐在城门口火堆前烤火。这盔甲穿身上久了,再壮硕的汉子也都就觉得腰酸背痛,毕竟是那么重的重量挂身上。 还有不到三炷香的时间,就是他们动军出发夺回易京的时候了。汪洋琨起身打算离开,他的警卫士兵突然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 “嫂子喊你呢。” 汪洋琨撇过头来,往城门口里面看了看,啥都没看见说着 “哪儿哪?” 警卫员用食指指了指上面,说道 “城门上面呢。” 汪洋琨这才看见,那颜色单调得只剩黑和灰的城墙上依稀有一抹鲜艳的粉红色,那女子蹦蹦跳跳得,正努力着挥着手。汪洋琨不禁笑了,挥手示意军队出发,大笑道 “弟兄们,咱们拿下易京,回家过年!” 这支浩浩荡荡的部队,不禁也跟着笑着。 城楼上看,这支部队赫然就有两万人。 两日后,两军阵前相见。 赵文卓看着那黑压压一片的士兵,头都大了一圈,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汪老贼忒不讲战场规矩,这来的至少得有两万人吧,报个六万大军要死啊? 不出意料,易京城连三个时辰都还没有守上,就直接被冀州士兵直接打翻。连守将赵文卓直接被生擒,压到汪洋琨军营里面。早就对北狄一肚子火的汪洋琨更不可能对这个赵文卓有半点优待,直接下了杀头祭旗的命令。 上断头台前,赵文卓真的受不了了,破口大骂汪洋琨这个老贼,不讲战场信用,就是个无耻骗子,地痞流氓,这样不按规矩打仗,迟早要遭天谴的。 汪洋琨顿时就怒火中烧,气得他上去就是一脚,踹掉赵文卓大半口牙齿。他气哼哼地吼道 “老子说两万就两万,童叟无欺这样的老实人你也有脸骂骗子?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史书上记载了这件事后,这个陋习就似乎被改掉了,很少会有人虚报自己的兵力。 而汪洋琨也彻彻底底地被整个北狄设为头号猎杀目标,直接用一百多战损打掉五千人啊,连郭宇轩都恨得牙痒痒,觉得自己当初瞎了为什么要去刺杀唐浩天,这汪洋琨才真的该杀! 第三十八章 温柔 邺城门口,一堆人正围在城门口两边,城门上也是人满为患,在春节喜庆的气氛中,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汪洋琨领着两万的冀州好男儿,彻彻底底地打了个大胜仗。以战损居然打出来惊人的一换三十,这可是一直被压着打的大楚从未有过的大胜仗啊。 所以也趁着冬天,耕作什么的都还不用忙,百姓们也乐得来到城门口,看看这凯旋的将士们。走到最前头的,当然是领导这场仗的汪洋琨,他背脊停止,飒爽英姿,这可是史书上最年轻的镇远大将军啊,敢说在这个冀州哪个女子看到这样的男子会不心生涟漪? 汪洋琨骑着马走到最前头,目不斜视,对于人群中的喝彩声只是微微一笑,表示感谢。这一支部队入城之后,直奔兵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尽快地把那些个伤员送去医治。汪洋琨大略地安排了一下训练工作,就急匆匆地往将军府上奔。 警卫员在一旁十分汗颜,这样的做的话让他怎么整,将军去看他媳妇儿,自己要不要跟着去,这简直是难为人。上面可是下了死命令,要自己寸步不离地保护这位年轻将军,难道人家夫妻两人亲热自己还搁一旁看着吗? 汪洋琨看着沉默地跟着自己身后的警卫员,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 “王耀华,你歇着去吧,今年你跟着我也累了很久了。” 那警卫员才如释重负,扭头就走,往军营方向跑去。王耀华是刚入二重的高手,自从汪洋琨在边关初露峥嵘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了。汪洋琨其实最先开始很不喜欢这人,大男子汉的说话扭扭捏捏的,一点都不直爽,而且还有点懒,实在没想通为什么让这么个人来保护自己。他当初丝毫没觉得王耀华会帮他挡刀,这人胆子如此之小,真遇到危险恐怕得自己跑了。 王耀华的名字不是他自己取的,他只知道自己姓王,从小就是孤儿的他在城楼门下被人捡到,襁褓中的玉佩上就写的是王,送去习武被训练成死士,别人也一直喊他王。而耀华则是汪洋琨给他的。王耀华其实自己也不懂,为什么会取个这个名字,这天底下丝毫也没有个带华的部队和门派啊。 汪洋琨看着王耀华一路小跑,朝着兵营跑去。他摇摇头叹息着,心中无比怅然。王耀华身上的伤估计压不住多久了,当初北狄和大楚在边关上就有许多较小交战,数都数不清,一次自己和北狄蛮子打上火了,一意孤行往北追杀了六十里,直接被人包了饺子,要不是王耀华拼了命地扛下那凶残蛮子的莽刀,背后砍满了全是触目惊心的伤痕,这才把汪洋琨护送回了冀州。 因为这件事,王耀华这一生的修为就算是废了,他顶多回到当初二重,却永远不能再进一步,那背后的伤势将成为他一生的枷锁。 自此以后,这汪洋琨就把王耀华当亲兄弟看待,不惜多次重金请民间已经归隐的郎中来治疗他的伤。 汪洋琨暂且把这些烦琐之事抛在脑后,过年了还是想些好的。他大步流星地直奔自己府上。 迈入了府中,他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这家里的气氛太过于喜庆了一点?汪洋琨步伐也没有来时那么迅速了,他降缓了速度轻轻地挪步到堂屋中,往里面张望了一番,果不其然夫人陈明宪就坐在里面。 她微胖的脸庞在烛火的掩映下,于白皙中透出嫩嫩的淡红,长而微微卷起的睫毛在逆光中犹如扑朔的蝴蝶。她看见汪洋琨回到府中,略低着头缓缓起身,自座位向门口走来。刹那间,飘飘衣袂,绿腰款款,轻质曼妙,水袖长空,一瞥惊鸿。汪洋琨看着自己妻子身穿淡绿色长裙,也不禁深深地咽了口口水,有些愣神。 今天是怎么了,他的夫人变了个性格? 陈明宪先是微微前倾了一下身子,请安说道 “夫君一路劳顿,需要妾身为你准备沐浴吗?” 汪洋琨先是揉了揉脸,一脸难以置信,这还是他的宪宪嘛?不会换人了吧?他又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掐住陈明宪半边脸旁,稍稍用力揉了两下,疼得陈明宪的小嘴都稍稍咧开一点。 她气鼓鼓地睁着眼,恶狠狠地磨着牙,原本想在客人面前存留汪洋琨形象的陈明宪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踮起脚尖双手狠狠地贴到他脸上,反反复复揉搓着,汪洋琨的脸型一下子就变得奇奇怪怪的。 难以置信,汪洋琨作为整个大楚最为出色的将领,居然被自己夫人治得服服帖帖的,这简直令人汗颜。 陈明宪边揉着,边柔声细语地说道 “夫君累了,我帮你放松一下脸吧。” 汪洋琨虽然觉得自己面子丢尽了,但这样他才感受到这才是他的夫人啊,刚刚那个太别扭了。 坐在堂屋的客人都不忍直视了,刚刚还和将军夫人相谈甚欢,不亦悦乎,发现人家知书达理,性格温和,心中还不断感叹将军娶了个好妻子啊。怎么下一秒就这般令人难以置信。 待三个人坐定之后,那腰挎着一柄长剑的客人看着那两个衣裳凌乱的夫妻,感觉自己这次绝对算是来错了,气氛尴尬得令人窒息。 汪洋琨盯那位客人盯了半天,扭头朝陈明宪说 “你还找个小白脸来气我?” 陈禹陶满脸黑线,深深觉得这汪洋琨神经肯定是搭错了,最不济也肯定视觉有问题。 因为自己顶多算小黄脸… 第三十九章 大势 经过陈明宪在一旁的帮衬,汪洋琨和陈禹陶针锋相对的形势才稍稍缓和。汪洋琨是认得陈禹陶的,上次在城外暴打了一顿他和另一个年轻人,他对这两人还是十分佩服的,能拼得一百整齐划一的士兵精疲力竭,他们也足矣自傲了。 但汪洋琨自己最为好奇的,还是陈禹陶作为一个武当核心弟子是怎么从两万铁骑的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还有那武当掌门是否已死,为何那人的利兵没有任何人找到。 显而易见,这些问题都是陈禹陶避而不谈的,他是不可能告诉一个尚未确定是敌是友的镇北将军这些消息,无论这位将军的父亲曾经和武当山有何等的紧密关系,如此紧要关头能少说一点就少说一点。 汪洋琨观这俊俏剑侠儿气宇不凡,腰间悬挂长剑,剑鞘乌黑古朴,不似寻常之物。那男子双眸平静,如古井一般无波,但以汪洋琨长期在边关摸爬滚打的经验,那双眼中蕴藏着强行压抑的愤怒。 这两人相遇,是不可能把酒言欢的,他们自父辈起就是谁也看不起谁,虽然嘴上从没有服软,但是打心底里地相互敬重,两位最是功高盖主之人的英雄惜英雄罢了。 这一次,陈禹陶与汪洋琨相见,其实也是大势所趋,这两位一位要挡住北狄滚滚大军,一位要挡住北狄的江湖高手。庙堂和江湖,于这一次谈话中悄然发生交织,第一次展现出惊心动魄的恢弘气势。 北狄那十万大军大举入侵冀州,但还有的部队呢?这是大楚不知道的,北狄的军师突破了三重境界,是谁呢?大楚也不知道。那个在京城醉生梦死的朝廷,还沉浸在一统中原的幸福中,看不见那个虎视眈眈的北狄,看不见这一统之后的重重危机。 汪洋琨气啊,他看见自己父辈打下的江山,在一寸一寸得失去。他看见一个又一个大楚的子民,在莽刀下丧命。他不是为了大楚江山社稷而守,他是为背后这几万户人家而守。就算他战死在这冀州战场,他也要死在这战场更北的地方,更靠近北狄的地方。他要看见这冀州,彻彻底底没有北狄的踪迹。 陈禹陶来找汪洋琨的原因,是汪洋琨没有猜到的。陈禹陶需要试探这位镇北将军,来试探朝廷的态度,他需要的是给武当留下一次喘息的机会。他已经让找到他的刘孙麒去试探落雪山庄的态度,看山庄能不能让武当能够苟延残喘。 但是他需要知道朝廷的态度,他很清楚朝廷是知道落雪山庄的位置的,他让其余武当弟子入山庄就是为了给朝廷示弱,让武当弟子都处于你大楚的监视之下,也免得你寝食难安,也让武当有一次重生的机会。 谈话不是很顺利,这次谈话一直谈到了夜阑人静之时,一旁的陈明宪昏昏沉沉地埋了几次头下去,后来才幡然抬头,看着面前两人还在不停争论,又只能无可奈何地再次垂头。 争论没有结果,但汪洋琨和陈禹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出门后,陈禹陶才突然发现,天上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万籁俱寂,陈禹陶踏在雪上的步伐都不禁轻上几分,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不忍心打扰寂静的夜。突兀地,他听见背后传来破旧的刺啦声,他颇为好奇地回头转身,看见陈旧的将军府大门开了,那汪洋琨身上还穿着战时盔甲,双手抱拳郑重地朝着陈禹陶作揖。陈禹陶淡淡笑了一下,取下那不凡的佩剑,同样郑重地向汪洋琨作揖。 雪舞,两人,相对,相揖。 京城 春节将至,在京城可一点感觉不到冬的寒意。红色代替了雪白,占领了这大楚最大的城池。凡是在京城有半点房产的,都是家底殷实的人家,那门口都是通红的灯笼,把地上浅浅的一层雪都映成了淡淡的红。 在京城较靠近城门的地方,有一座小小的院子。院中没有几个打下手的,所以仅有的几个下人忙忙碌碌地为春节做着准备,好生热闹。 院子里唯一那个还提着笔书写案牍的男子,听到那些个下人正准备府上物品,也不禁心中染上了几分喜悦,将笔放下,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缓缓走出门外,看着昨夜大雪给院子铺上的新雪。 那管家眼尖地发现自家公子居然迈出自己的房间,在心中惊讶间也快步向前,笑着祝了一个早春,询问着那个读书人觉得院子装饰的如何。 那读书人点了点头,表示十分认同这样简单的装饰,又遥望着远方沉默不语。那管家看着自家公子陷入了沉思,也识趣地离开,招罗着继续安排春节的装扮。 大楚能有今天之盛况,几乎可以说是由刘展鹏一手缔造,展鹏之治恩泽了普天之下所有百姓,甚至周边几个国家都效仿刘展鹏所制定的制度,让天下百姓能够有生存空间。 而那些在朝廷上垄断了所有官员职位的名门望族也被刘展鹏一手断绝,让天下寒士能够有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皇上也乐得刘展鹏如此法制,这样这官员的任命全由自己掌控,不再会像以前由地方官员推荐和名门望族的垄断。 而他唐浩天是刘展鹏的学生,而他老师要完成的宏愿,将由他来完成。 那读书人摇摇头,停止了思索,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第四十章 驾崩 虽说近几日边疆交战胶着,但屡屡传来的捷报,确实让这文武百官难以担忧。他们如今真正担忧的,是皇上居然连续两日没有上早朝了。不少底子不干净的官员不禁胆战心惊,因为这大楚的皇上可是真的铁血无情,多少次他佯装病危试探出了多少反贼,他一下子全给清理了,好几个大族直接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连三岁孩童都没有放过。 此时,京城当中最高那黄鹤楼上,有一人黄袍加身,凭栏远眺,看着在这春节渲染的东日下处处洋溢着喜悦气氛的大楚,他心中不禁同样感染上了几分难得的喜悦。 但是他知道,属于他自己的峥嵘岁月早就已经逝去了,二十年前他们一群伙伴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二十年前展鹏之治,天下之民振臂高呼,大楚在纷乱复杂的局势中强势崛起,推翻了一个又一个不可一世的群雄。 但如今的他早就不是什么胸怀大志的那个他了,朝廷的尔虞我诈早就磨平了他的锐气,他已经没有了初心。他没有了初心,可自己的孩子还要啊,这大楚的天下,终究还是他们刘家的!那男子招招手,一个一身华服的阴柔男子就悄然出现,沉默地站在那个男子旁边。那男子连头也没有有没有转过,直接开口道 “陈貂寺跟我这么些年,觉着乏了吗?” 陈瑭鸿不禁翻了个白眼,都是将死之人了,还在这摆着皇上架子说着畜生般的话。也许是感到身后人的不快,那男子咧开嘴一笑着说道 “老子早就不想这般婆婆妈妈地人不人鬼不鬼的说话了,老子也活不了多久了,这天下是他们年轻人的,可老子的孩子绝对不能自相残杀,他们谁想要这个位置自己争去,但是谁都不能死。我死后,你给我帮忙盯着,咱刘家后代谁都不准死了!” 陈瑭鸿也跟着惨淡地笑了几声,这次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高兴而笑。这男子总算是坦然了一点,他也回答到 “你还担心个什么,就算我不插手,刘司徒早就帮你安排好了,这个事情就看他以前安排了什么后手。” 那男子听到这个名字,默然无声,目光发散到很远的地方,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突兀地,那男子就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其实陈瑭鸿能上前扶一下的,但是他很清楚这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已死之人是喊不醒的。 大楚是有愧于刘展鹏,而他大楚的皇帝,自然是最愧于刘展鹏的。 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这大楚如果要让他刘家的子孙即位,所有大势力之人都要被他铁血清理,在他这样铁血统治下,下一代的仁慈更会被人民铭记于心。 他是死得安稳的,而一切麻烦事都留给了陈瑭鸿。 京城,于喜庆中,丧钟长鸣。 皇上驾崩的消息,径直扩散了过去,文武官员人心惶惶,此时正是站队的时候,一个不慎就会带着家族满盘皆输。哪一个皇子才更有可能登基,也现如今的重中之重。 现在,人声最旺的,便就六皇子刘宇了,即使是在皇上已经立刘畅为太子的情况下,大家仍是看好刘宇。毕竟,刘畅既不擅长于交流,更多时候显得沉默寡言,也很少去各大家族拜访,更奇怪的是,刘畅身为太子居然现在都还没有立太子妃。没有一个家族的支持,这个太子显得更加势单力薄了。 皇上驾崩的当天傍晚,那个有希望成为大楚第二个司徒的唐浩天府上来了个奇怪的人,那自称是送信的人带着一个奢华的狭长匣子和一封未开封的书信。 唐浩天接过东西后,看了看那封书信,时而大笑时而又垂头哭泣,反复无常,把院子里的下人都吓到了。 唐浩天沉声喃喃道 “恩师,你在信中问我敢不敢下去一起喝酒,学生,乐意至极!” 旦日,太子府前已经被近卫军围了个水泄不通,这对人马为首的就是六皇子刘宇。今日他就要逼这名不副其实的太子让贤,争取那天下人梦寐以求的位置。 可六皇子不敢直接攻打进去了,先父可是下了死命令了,绝不可手足相残,今天他不是来杀人的,他是来逼人就范的。 可太子府中的太子,却丝毫没有慌乱,此时此刻他孤身一人才能更好地思考这几十年来大楚的轨迹,以及其未来发展的种种可能。推演几番后,他摇摇头唉声叹气了几分,又抬起头来傲立于凛冽寒风中。 他几步走到门口,目光如炬,长叹道 “这乱世啊,就是一场大雨,有人躲藏,有人披蓑戴笠,唯有我大楚,宁愿雨中高歌死,不愿寄人篱下活!” 那个小院子中,一个读书人腰系着精致的佩剑径直往外走。那院里管家急了连忙拦下自家公子,他惶恐地抓住那读书人的衣袖,大声说道 “公子出去不得啊!现在正是动荡之时,两大皇子争端是会波及所有人的!” 唐浩天昂首挺胸,手紧紧握住剑柄,抽出半尺剑锋,眼神凌厉。那剑身修长大气,镀上了暗金色的花纹,彰显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手持先皇征战之利兵,他低声喝道 “曾经,我是一柄利刃,现在,我也是执剑人!” 山穷水复疑无路,即使真的没有路,他唐浩天也要走出一条来! 第四十一章 登基 太子府前,剑拔弩张,但刘宇自己清楚,自己要是胆敢迈入这府邸半步,除了他自己身边所有人都会被那个大太监残忍虐杀。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更不能展现任何戾气,以至于有个读书人缓慢地走近了,他们一行人才幡然醒悟。 刘宇坐在马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个穿着朴素的读书人,一旁立刻有人靠过来,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那是学士唐浩天。刘宇眯着眼考虑了一番,这唐浩天是先皇身边的红人,还没过上几天运筹帷幄的日子,先皇就驾崩了,像这种半点儿官场底子的读书人,就算再才华横溢也不值得他去屈身结交。 但是他也不能过分表现出傲慢无礼,这可是争夺皇位的关键时刻,他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影响自己在朝堂上的形象。他拱了拱手,声音冷淡地说道 “唐学士到来,所为何事?” 唐浩天右手轻轻地按住剑柄,肩膀彻底放轻松,随意地耷拉着。他笑着盯着刘宇,看得刘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一旁跟随着刘宇的一重巅峰的武者,有些愤怒地喝道 “你见皇子,为何带兵器而来?” 唐浩天冷冷地瞧了一眼那个武者,目光冷淡得像看一个死人一般。今天他唐浩天一身黑缎,为的就是血溅衣上看不出痕迹,才能穿着这件衣服背着太子登基。 他最终开口了,语言十分简短 “我为,杀你而来…” 刘宇连来字都还没有听清,就感觉眼前一黑,发现面前的唐浩天已经消失不见,他觉得喉间有些哽咽,一时间话都说不来。他的背后,那个黑袍男子的剑已经完全出鞘,暗金色花纹的重剑上只有星星点点的血滴。那刘宇也眼前一黑,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也是刹那间,唐浩天也彻底失去了对身体控制,眼前一黑瘫坐在了地上,那陈瑭鸿正在站在一旁,他的脸色极其阴沉,暗脉疯狂涌动,气机彻底外放,空气中充斥着十分血腥的气息。陈瑭鸿已经是极度愤怒了,居然有人敢在自己坐阵的情况下杀人。陈瑭鸿拳头已经半举起来了,几乎是下一秒就能打到那唐浩天的头上,让这胆大包天的读书人去见阎王。 他停止了挥出的拳头,不是因为想起了这个人对大楚有多么重要,而是他看见那唐浩天手中的珍贵宝剑。他清楚地记得那可是先皇征战天下时所打造之剑。这剑在一统中原之后,就被赏赐给了刘司徒,令其有诛杀奸佞之权力,几乎可以说是掌握大部分官员的生杀大权。可刘展鹏一次都没有用过,这柄剑也在不知不觉中淡出了太多人的视线,让所有人以为它泯灭在了历史中。 今天唐浩天拿着这柄剑,寓意之深,让陈瑭鸿一想觉得头疼至极。他细细思索了一番,怒极而笑道 “什么狗屁大楚皇帝,将相王侯那么些个龌蹉事情,我不管了,你自己早就想好了,还一副假惺惺的样子要我来决定,去你的,还把我妹妹监视起来,把她丢到落雪山庄去,真把一个门派当监狱用啊!” 唐浩天还来不及思考,这话的深刻含义,他身后那股凛冽杀意就缓缓散去了,但他仍不敢回头,只听见那个阴柔男子继续说道 “既然六皇子已死,死法也算不上手足相残,我就饶你一命,别人杀不杀你我就不管了。” 说话间陈瑭鸿的身影就渐渐消散,一晃就毫无踪迹了,跟着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那柄厚重的帝皇之剑。而还瘫坐在原地的唐浩天深深地叹了口气,如释重负,扭头看了看四周跪倒了一片人,他们恐惧得不敢抬头,身子还在不停颤动着。如今六皇子死了,他们也相当于失去了靠山,唯一地出路就是讨好那个原本不被看好的太子,恳求这个即将登基的太子能让这个家族生存下去,不求还能在京城发展,只求一家的香火还能继续下去。 唐浩天自嘲地笑了笑,心中不断思索着,刚刚电光火石间的事情的疑点,这一次他的老师总算是算错了一件事,他唐浩天可没有死,只要没死他就能继续去完成老师的遗愿。 而原本就走到了门口,听着外面动静的刘畅,带着笑容走出了府邸门,用双手扶起那个还坐在地上的唐浩天。 他颇有深意地看着那个读书人,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弟子礼,全然没有看那些个还趴在地上的人。刘畅帮唐浩天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眯着眼笑着说道 “先生辛苦了。” 唐浩天有些宠辱若惊,连忙扶着刘畅说着使不得,刘畅丝毫也不介意自己放下身段结交这个继承了刘展鹏绝大多数才华的年轻人,这大楚总得需要几个能提起笔来书写春秋的人。 南往必经要道上,一座小驿站伫立在这个地方。 驿站老板深深地望了一眼北方京城的方向,放下自己正端着的酒,双手随意地在衣服擦试了几番,笑着对驿站里喝酒吃肉的人们说一声 “今天这顿饭,我全请了!” 他不去管驿站里面有怎样的欢呼声,转过身来去整理一下自己的物品,一边整理一边喃喃道 “我刘家良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第四十二章 对弈 大楚的天下,在先皇驾崩之时也没有任何的动摇之势,反而显得有些百废俱兴的味道。原本北狄还打算乘此机会打楚国个内忧外患,多侵占几寸土地,结果刚刚收到大楚那个皇帝死讯后,就又收到刘畅即将登基的消息。据说北狄军师都气得不轻,一直骂那唐浩天坏了北狄数几年的布局。 确实,如若不是唐浩天那般决绝地直接行刺六皇子,这庙堂非得争个两败俱伤才能得以收场。但是他们就想不通了,那唐浩天手无缚鸡之力,又不曾习武,就算是执利器也不足以在陈瑭鸿面前杀人啊。 其实,刘展鹏给唐浩天送来的那一封信中,还留有一幅画,那幅画传神得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大师所作了。但画的内容也不是很清晰,只知道应该是一抹剑光,蕴含着极其隐晦的暗杀之神韵。而唐浩天将这幅画垫在剑鞘之中,拔剑起时即能发出惊世骇俗的杀招,令陈貂寺也反应不过来。 这世上,还有谁能以纸笔之力,书写武学之玄妙,恐怕只有那一个书生了吧。 自从刘畅宣布即将登基的消息散发出去后,不少文人竟惊人地同时奔向京城,任意拿出一个都能担任重要责任。刘畅登基的这一年,是乾祥元年, 乾祥元年,这一年众多读书人奔往京城,堪称大楚数次最为辉煌的大事件之一,也正是这一事件,才奠定了以后天下两极对决的局势。 蜀道之难,难以上青天。 江流之中,一叶扁舟轻帆卷。那船上坐着一位淡雅女子,不饰胭脂水粉,如一朵水墨一般,绽放着沁人冷香。应是静雅于心,蘸笔落腕处,飘逸馨香,清水煮墨,淡雅清丽。她着一身素衣,弄满衣墨香,轻展如雪之笺。 就是这般如画中走出来的女子,独坐在船边,痴痴地盯着水中,细数着船头推开的波纹。 她是赴往京城的。要想从蜀中出来,真还不算一件容易的事情,若非不是通过船行,而去选择翻山越岭,那定是出不去的。蜀道之难并非是山的高,全然是因为山之险峻。 她前往京城,一是为了向世间证明,女子何以不能为官?二是为了和那个书生下完那自数年前就开始下的棋。他们两个以天下为棋盘,以人命为棋子,进行了恢弘的对弈。那书生几年前棋差一招,险些被这女子直接绝杀,被逼得将未来江湖百年的气运注入到如今,强使那腐败的江湖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那天下为棋盘,女子执黑,下的是庙堂之高;书生执白,下的是江湖之远。 长江下游,一小码头前。 李洋一非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柿子,小心翼翼地擦拭几番,再十分满足地放入口中啃了起来。这几日,他都逗留在这里,竟然出奇地没去京城争取皇权的惊险一幕。他在这等着,就是为了蹲一个人,他要和她下完那把分不出胜负的棋。 虽说上一次他险些就满盘皆输,被迫消耗了江湖百年气运,但是他已经缓过劲来,这江湖又重新展现出锋利的一面。大楚武榜高手阻击北狄江湖就是最好的佐证,也正是因为这才保下了唐浩天,而唐浩天又由此保下了如今即将登基的刘畅。所以说,未来刘畅在位的这些年里,江湖再不济也会是和庙堂一个旗鼓相当之势,若是那女子棋下不慎了,他李洋一非便就有信心下出个大好局面。 正在他吃着柿子恍惚之间,那河中就缓缓飘过来一叶扁舟,李洋一非心有所感,也猜到了那人就在船上,于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正了正衣冠,神色严肃地盯着船缓缓靠停。 船头,那水墨女子亭亭玉立,眼光不善地盯着那个码头的书生。书生微微扬起了嘴角,稍稍欠身以示尊重。那女子有些气愤的撇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也是,书生无奈地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在她的眼中似乎就是一块狗皮膏药,怎么都甩不掉,当初那些追求她的人如此之多,到现在就只剩他一人了。但无可奈何,必须要下赢这盘棋才能他才有追求她的机会,只可惜这局棋一下就是十年。 不过他李洋一非可以等,不论是多久他也会等,就算是等到自己白发苍苍举步维艰他都等得起,怕只怕这棋下到海枯石烂也没有结果。抛开这些烦恼,李洋一非提了提肩上书箱的带子,就朝着码头走去。 船停,那姑娘毫不犹豫地轻轻一跃,跳上了岸。书生也迎了上去,笑着说了一句 “刘姑娘,好久不见。” 那女子勉强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看着这个既是自己对手又是自己追求者的书生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这一次之前,这书生总是害羞地不敢与自己相见,这一次却这般不同,居然直接站在自己面前毫无慌张之色。 拥有着棋手最重要的静心功底的女子根本不可能因为这就乱了心境,她挥挥手就径直往前走去,与那个书生擦肩而过无一句相言。 书生回首,目光穿过了背后书箱的缝隙,那炯炯有神的双眸展现了惊人的自信。 刘阳,是他心中的太阳。 第四十三章 忠君 乾祥元年,这注定是一个辉煌的开端。经过将近半个月的准备,以及一系列繁琐的步骤,刘畅最终成功地穿上了皇袍。虽说这一段时间里群龙无首,但本来就是在春节期间,权当是所有官员都有归家休息的机会,而冀州战场上,更是酝酿着一股浓浓的肃杀之气,这是春节气息远远不能冲淡的。 朝堂上下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这一年,是北狄和大楚交战最凶残血腥的一年。因为新帝刚刚登基,定是要进行各种调动来巩固自己政权,而边关上那些个心腹大患都有可能被替换下来。 刘畅端坐在大殿之上,如今他已经坐在了世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位置,他拥有着富庶的中原土地,他拥有着四十万的士兵,这天下握在他的手上。在他看来,那北狄不过是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北狄撑死了也就二三十万士卒,完全不足为患。他很清楚父亲为什么只给冀州那么点护甲和兵器,不就是为了让冀州土地上的所有人和北狄拼他个你死我活,削弱双方实力罢了。 他不会改变父亲的布局,但是有些东西还是要改变的,他要的是在他统治下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太平盛世。 于是今日,他就那般阴沉着脸端坐在大殿之上,他要改的,就是庙堂之上所有的墙头草的位置,他要做的就是把官场上那些奉守中庸之道的人彻底碾碎,整日把精力投入到了这些个东西里面,国家还怎么在他们的领导下走向进步?刘展鹏所定下的科举制度,要彻彻底底成为升官的唯一标准,因为只有这样,他刘畅在这朝堂之上才拥有着自己忠实的部下,名门望族对官场的垄断也将彻底成为历史的尘埃。 刘畅明白,中原富庶土地上的人有一种轻视少年热情的根性,更有轻视展鹏之治的企图,只要他还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要把这些痴心妄想彻底碾碎! 庙堂之中,风起云涌。 今日早朝之后,大殿外的太监们都有些疑惑地看着一个个出来的大官员们。可谓是神态各异难以理解。大多数都是微微色变,低垂着脑袋快步流星地离开,而有些人呢又面色红润,神情亢奋。还有很少的几个人,神色自若,波澜不惊,完全看不出来和平时有什么区别。唐浩天正是那波澜不惊之人,他知道乾祥元年必定是一个大变革时代,最需要的就是这几类人积极改革之人、保守不变之人、构想之人、躬行之人。而大楚最不缺的就是保守与躬行的人,然除了这刚刚坐上宝座就敢从贵族手里抢利益的皇帝,真找不出来第二个可以领导变革的人了。 所以,唐浩天的目的很明确,既然你刘畅要做这千古一帝,他就能治理出一个泱泱大国,太平盛世,一个连刘畅想都不敢想的丰碑伟绩。故早朝一完,唐浩天便修书一封,递到那大殿外的小太监手里,嘱托他交给皇上。 刘畅原本有些错愕,这唐学士为何刚才早朝不上奏,此刻递来书信有意欲何为?怀揣着迟疑刘畅打开了信封,看着如此大的上好宣纸之上居然只有寥寥几笔,便就有些哭笑不得地再次把信装好,大手一挥便安排一旁服侍的小太监去把唐学士请来一叙。 他们相遇的地方是黄鹤楼,也就是那个先皇驾崩之地。 当刘畅到达的时候,早就已经到了接近深夜的时候。不仅仅是因为他恰好登基,有几件重要奏章需要处理,还是因为他想晾一晾这即将成为大楚最是位高权重的臣子。 如若是真的给予这唐浩天太多的权利与恩赐,难免不会让其产生野心,以至于最后有江山社稷之虞,这是刘畅万万不能接受的。先让唐浩天别太过于自视甚高,接下下来再恩威并用,让他感恩戴德以自己马首是瞻。 其实刘畅这样的行为无可厚非,毕竟生在帝王家,权谋心术便就是早已知晓的。尤其是当坐上皇位的时候,无论是谁对他人的猜忌将会无限放大。而刘畅现在仍然能做到礼贤下士,是真的为数不多的明君了。 此时,月色皎洁,月光洒落下来,沾湿了京城护城河的波纹,也沾湿了书生的衣襟。 即使是在自己被晾十几个时辰的情况下,唐浩天仍然是不卑不亢地深深一鞠躬,对刘畅行一大礼。因为不停受着风吹,他的身子还有些微微颤抖。但是现在,唐浩天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与愉悦。当他写下那封信后,其实就是一个试探,无论刘畅让他等多久,即使是几天,只要刘畅肯来见他,这是就是天下将兴的预兆,乾祥之春,必定生机勃勃!他唐浩天将是这盛世的开拓者和缔造者,与此同时他也将永是大楚的臣子! 刘畅与唐浩天的目光相互一对视,互相从对方眼神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刘畅也丝毫不客气,语气极其平淡地开口道 “唐学士,对这朝廷之上有何见解?不必遮遮掩掩,你坦诚地告诉朕你的想法。” 唐浩天稍稍提了提厚重的衣袖,挺直了腰身,目光如炬地盯着刘畅开口说道 “这乾祥元年,陛下可以告诉我是要变法吗?” 刘畅不假思索地直接点了点头,十分果断与决绝。 唐浩天眼神中神采更加鲜明了几分,开口道 “故欲改革国家,必先改革个人,如何去改变个人,陛下可有想法?” 刘畅有些玩味地盯着唐浩天,笑容带着几分唐浩天难以揣测的意味,他直接说道 “你我君臣二人,何必需要这般虚以委蛇,朕要做明君,你要做忠臣,你我联手,打造这太平盛世,有何不可?所以你也不必再有所保留,你的方法直接说出来。” 第四十四章 变法 唐浩天径直跪下,双手前鞠行了一大礼。沉声说道 “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畅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也总算是有了源自心底深处的真情流露,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伸手扶起唐浩天。 这大楚最高权力掌控者出口道“朕已经说了,你我二人不必多礼,你将你变法的想法说与我听。” 那还跪在地上的唐浩天,眼中的炽热更是明显了几分,放下刚刚作揖的手,整了整衣襟,出口道 “之前臣已说到,何以变革个人?变革个人必从教育入手,唯有博览圣贤之书,心怀天下的人才能真正治理这片中原沃土。” “展鹏之治下的寒门学士终于有了翻身的机会,但是这远远不够,王侯将相如今仍掌握大半个朝堂的官职,由他们来推荐人选给陛下,陛下对此难道没有一点想法?” “依臣之见,展鹏之治下的科举制度,绝不可以推行至此就止步不前,更加需要的是彻底实施下去,不仅仅是京城这里的官职,甚至是附近几个州的刺史都可以实施。” “更为重要的是,臣之前去周边几个村落寻访看见,原本展鹏之治下兴办的学堂早已经荒废了,只有殷实的家庭才能负担起孩子前往大的城池求学。父母愚钝,沦为穷苦人,但是孩子未必就愚钝。他们因为自己家境清寒失去了求学的机会,泯然众人矣,这样看起来是公平,但是不公道!” “大楚的教育分化,长此以往,富者越富,贫者愈贫,永无翻身之日!” 黄鹤楼上,夜间清风,吹拂的是两个寒风屹立的身影。 与此同时,京城城门前。 刘家良风尘仆仆地赶来,却只见城门紧闭,只好提了提行囊,苦笑着想找找附近有没有可以落脚的酒店。 京城的一天,就是在这淡淡清风中缓缓消逝的。 旦日 接连几日的朝堂之上气氛都是凝重至极,那坐在皇位上的男子,大刀阔斧地更正了一条又一条政令。而这些新政令,几乎全都涉及每一个官僚的实际利益,甚至于让其势力压制到极小的一片范围之中。 有些自诩清流的官吏,径直在朝堂上痛哭流涕,以头抢地,哀求皇上收回成命,隐隐有逼宫之势。唐浩天原本见朝堂之上竟然是这副模样,有些担心从未见过这样场面的陛下会失了分寸,心肠一软便答应收回。好在陛下仍稳坐朝堂之上,面色毫无变化,只是冷漠地挥手示意退朝后,就起身离开了。 早朝之后,各个官吏都还没有从揣揣不安中回过神来,这大楚新皇帝立刻昭告天下,发布广招天下贤士的法令。其雷令风行,执行力度之强,几乎让这些本安逸度日的大臣们人人自危,生怕在这京城之中失去了大势。 当然,有人一落千丈,也有人平步青云,护主有功的唐浩天自然而然成为了刘畅身边的红人。能在朝堂上混的谁不是练就了一双慧眼?又有几个消息不灵通的?昨夜能够于黄鹤楼上秉烛夜谈,怎能看不出刘畅对唐浩天的重视。 所以学士府前又出现了数日前的盛景,前来送礼的人络绎不绝,着实让唐浩天府上的管家忙得焦头烂额。 不过有一人来时,并未送礼,脸上还带着赶路的倦容,出手就是一篇上好的书法。管家一看,落款竟然写的是刘展鹏,眼皮一跳,就领着这人进了不算大的府中,又急急忙忙地去请自家主子。 唐浩天听闻后,愕然起身,全然不知手上还攥着毛笔,就连忙出了里屋,往前堂走去。 当他迈入前堂时,就看见那个略带倦容的男子正抿着茶,缓缓抬头望向自己,眼神中竟是和那皇帝如出一辙的淡然。唐浩天不动声色地将笔往一旁一扔,不卑不亢地略一作揖道 “先生是何许人?” 那男子先是有些诧异,心道这唐学士果真是毫无倨傲,对自己一位素不相识之人也能如此礼敬。于是他也连忙起身行礼,回答道 “不敢自称先生,唐学士直接称我刘家良便是。” 唐浩天随即笑道“无妨,我就喊刘兄罢了。冒昧问句,刘兄是如何得到恩师的这副书法呢?” “自然是你老师送我的。”刘家良径直回答了唐浩天的问题,想必是早就料到了这些个问题。唐浩天见刘家良似乎并不想在此事上详谈,于是识趣地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刘兄前来京城,莫不是来应陛下招贤纳士的诏书?” “是也不算完全是,一是为了让着天下人活得更轻松一些,二是看看展鹏之治是否能继续延续,三是为了看即将到来的大势中,看那些个读书人是怎么下棋的。” 唐浩天对其这般的言语有些不快,但心里也是深知腹中有才华之人,大多是有这般书生意气的,索性放下身段,恭敬问道 “刘兄可是对着展鹏之治有何见解吗?” 刘家良摆摆手,说道 “见解算不上,只能说是一些感受罢了。” “如今大楚国势之中,银子控制公正,控制政治,控制风俗,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不管什么义与不义,只要能够达到尘世的天堂,享尽繁华之福,化心肝为铁石,胼手胝足地去争取暂时的财富。” “这就是现如今的大楚,郑家一家富家翁,财富都几乎可以抵得上大楚国库了,你大楚的士卒和北狄打仗,还需要这些个贵族们辎重,你大楚命脉完全不是在自己手上,而是在这些人手上。” “你就天真的以为,皇上一人真能轻而易举通过几句话的功夫,靠他自己的政令就能让这些人放弃利益?你信不信不出一月时间,朝中定然发生哗变,如果这新上位的皇帝拉拢不到像陈瑭鸿这种级别的高手镇压朝野,靠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士铁血镇压?” 刘家良有些轻蔑地笑了一下,仿佛在嘲笑唐浩天,但唐浩天早就发现了,即使是在这般情绪应是激昂的状态下,刘家良的眼神中还是那样的冷漠。 他是在激将! 唐浩天深深地望了一眼刘家良,仿佛是想要看透这个男子的真实目的。 但是刘家良所说,的确是大楚的软肋。 就像武榜第八,那一身名器郑鼎瑞能位列第八就是因为军饷。武榜第七蒋程其实也是郑家的人。 大楚,竟真的得罪不起郑家。 第四十五章 指点 经历短暂沉默后,刘家良也看出了唐浩天其实已经察觉出自己的意图。索性也不再隐藏,直接说道 “我还有一事需要告知你,如今群雄并起,许多极其具有天赋的人出现了,这些人都应该是你重点关注的。他们当中有读书人也有武者,甚至二者兼备,他们如何站队都是你应该慎之又慎的。” 唐浩天沉吟片刻,抬头问道 “刘兄能否为唐某人说说这江湖上有几人需要注意?” 刘家良似乎是为了等这句话等了很久,稍稍坐直了身子说道 “除去你那武榜上的十人,现如今新崛起的人中,你最大的心腹之患便是陈禹陶,其次就是刘孙麒。” 唐浩天抚掌笑道 “刘兄还真是挺了解朝堂,没错,此二人都是武当之人,且天赋异禀,但是武当残余弟子已经愿意臣服于大楚,陛下同样有这样的容人之心。不过,陈禹陶剑道天赋虽高,但现如今这天下比他剑法高超的人远超双手之数。” 刘家良深深看了他一眼,回应道 “陈禹陶之天赋,我不多加与评价,迟早有一日他甚至能用剑划破这天。” “且不说陈禹陶如何,你定然是不知道吴鹿此人,不过吴鹿也并非真名,你也不必特意去找此人,你只需要只要他与陈禹陶是挚友,与大楚有同样的恩怨。不过这二人与你大楚恩怨都出在陈瑭鸿身上,只需要把陈瑭鸿推出去就能解决问题。” “由陈貂寺推及开来,你可知晏雨菲?此女便是大家私底下都知道陈貂寺的妹妹,即使是在不特意练武的情况下,能将落雪武学练成杀伤巨大的掌法,绝非是常人能做之事。” “还有冀州战场上的汪洋琨,他什么身份你比我清楚,此人文武双全,才智谋略皆俱,也是不小威胁。” “这些似乎是威胁,同样也是助力,而读书人当中,袁闻骏更当注意,那是你老师的同代人,能与你老师对弈的人不少,但是能赢的,他定然是要算上一个。还有一位估摸着这些日子就会赶来京城了,她虽是女儿身,行事比大多数男子都要恢弘磅礴些,却仍有细致入微的谨慎,绝对是能独当一面的智者。” “上面我所讲到的,仅仅只是我从多方打听得知的人,还有不少隐居之人,都还未曾入世,如今大势已至,定然是要出来走一趟的,例如最近有动静的药王峰…” 唐浩天目光刷的一下死死盯着刘家良,带着难以置信地语气说道 “蒋家人不是说不再出山救人了吗?” “这次出山的并不是上代人,而是新一代的医学天才,蒋度芸。据传他可是以普渡芸芸众生作为自己抱负的医者。” 刘家良接着说道 “话已至此,不再多言。我也需要在京城觅得一处住所了,我找到住所后再与学士详谈…” 这话令唐浩天听了哭笑不得,敢情这刘家良正在给他疯狂暗示呢,这么说来他是用情报来换房子?这么说来他眼神那么冷漠就太说得通了。 冀州 自从得知汪洋琨和陈禹陶已经见过一面后,欧蒙原本平静的内心就有些失落,但汪洋琨明确地告诉她,陈禹陶与他交谈丝毫没有提及她,这才真的让她失魂落魄。 于是在悄无声息之中,她离开了将军府,汪洋琨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但此事已经成为了欧蒙的心结,解铃还须系铃人,让她去寻那个剑侠儿未尝不是件好事。 汪洋琨心里很清楚,武当灭门,那剑侠儿心里早就没有了儿女情长,更多是探寻真相和复仇。这天下二者取舍的事情多了,只能苦了两个痴情人罢了。 数日后 羊肠小道上,一剑侠儿埋头缓行。他背后的剑仅仅只是粗略地用棉布包裹了一番,身穿着的一袭白衫。 数十步过后,那剑侠儿忽然抬起头,望向前方那妍丽女子,原本死寂般的眼中出现了一丝丝波澜,又再一次尘封下去,仿佛是自己强行按住了心中悸动。 “你…还好吗?” 剑侠儿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不出来他是悲是喜。 那女子眼圈一红,紧紧地抿着嘴唇,略微带着哭腔地说 “你不去复仇可好?我与你远走天涯,离这朝堂远远的,如此可好?” 那剑侠儿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有些僵硬地摇摇头,与那女子身形相错,埋头继续往前走。 他的心,早已套上了层层枷锁。 而她,只不过是捕捉他的画外音,其实早就不是他画中人罢了。 女子没有去拦剑侠儿,因为她知道自己拦不住的。她的心也仿佛沉寂下来,悄悄地关上了心门。 落雪山庄 吴鹿终于在好几日的昏迷中苏醒,几乎是所有人山庄上的人都感叹他生命力之顽强。连武榜第十的姚佳都深觉其不可思议的自愈能力,在郎中都表示血都冻成冰的情况下无能为力,吴鹿还是硬生生挺过来了。 这几日,吴鹿也不如往常一样早起练武,白天就趴院子里,感受一下温暖的阳光。好不容易能够有晒太阳这样的悠闲时光,吴鹿也有了时间思考接下来路该如何走。 原本吴鹿想法是能够练武练出点名堂,能够为师门去找那个太监报仇,可真正入了江湖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无能无力。自从被晏雨菲所重伤后,吴鹿就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去找个徒弟? 以后要是遇上打不过的,就让徒弟去打。 想起来挺不错的,至少吴鹿是这么想的。 然后原本想来道歉的晏雨菲,看见那院子晒背的少年,突然傻笑,又一脸怪异地走开了。 第四十六章 医者 药王峰 一看上去稍显有些圆润的男子,正背着个药箱,在山间溪旁寻觅着什么。虽然看上去有些小胖,但是从其跋山涉水中看出他行动灵活无比,采药的手法也显然是世家所传。 那男子用衣袖擦了擦头上的汗,的确有些累得不轻,即使是在这样的寒冬的日子里,也是满头大汗,缓缓喘着热气。 不过这采药的功底练习都还是最轻松的。这个穷山恶水的北方小山,还能被称作是药王峰,全然是归功于医学世家蒋家在这里归隐长居。 这男子每次回到山顶上的小屋才是十分痛苦的,每天都是千篇一律的练手,日复一日地不断重复。 例如他最头疼的就是将口袋中装一个瓷碗,将其打碎后,又要用手隔着口袋慢慢将瓷碗复原,一日重复五次,每次练手都是在饭点之前,想吃饭还要完成得快。对此他总是满腹牢骚,觉得以后自己要是遇到骨头碎成这样的,还需要自己去救?早就魂飞魄散了吧。 牢骚是有,但是也没有办法,谁让他身在这样的一个世家当中呢,不过他也真的喜爱并希望能传承下这个医术,谁让他是以普渡芸芸众生作为终身理想呢。晃了晃神后,他苦涩一笑,暗脉开始涌动,大步地往山上奔行而上。 倏忽间,他就来到了山顶。毕竟是有一重五阶的水准,再加上医者所须的轻功功法,腿上功法从来就没有忽视过。 那个本来就不算大的寨子,门上还是规规整整地写了“蒋家”二字,无张扬与潇洒之意,而是一种规矩蕴含其中。 这男子就是蒋家新一代当中唯一的传人,也是几代人当中,天赋最高的一位。正骨仅学了三个月就已经达到了江湖游医的水平,尤其是对一些疑难杂症很有自己的医治想法,不拘泥于医书,也不拘谨于经验,心地善良亦是当医者的好苗子。 不过蒋家人都明白,不去红尘中走一番,绝不可能在医学上走得远,医者从根源上看治的是人,而并非是病。不医人,何以进步呢? 蒋度芸定然是要下山的,蒋家人下山采补必须生活用品时,就放出他要下山的消息。虽然拖到了今日,但也无伤大雅,其实只有蒋老头子才清楚为什么要让蒋度芸下山。 不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他 太能吃了! 再这么下去,蒋老头子自己都要去山间找找有什么吃的了。 所以,蒋度芸原本准备明天下山的时候,寥寥几个蒋家人都在欢送他,以至于蒋度芸气得不行,赌气般地直接下山去了,连行囊都还没有好好准备。 他要去邺城,老爷子特别嘱咐过的,先去那个天下卧龙之势蕴藏之地先开个药铺,慢慢地就会受到点气运的惠泽,在这盛世也能够踏浪而起。 还好在邺城就在药王峰西北方向,没有太远的路程,为了赶路蒋度芸索性深夜顺着大道奔行,练练自己奔跑能力。 直到第二天临近日落时分,他才堪堪到达邺城。 迈步入内,才发现这里之繁华远超自己想象。冬日中的黑夜总是比想象中来得更早,来得更急,但在这里,黑夜总是被升起的灯火所退散。 花市灯如昼。 蒋度芸十分好奇地左右张望,他还是第一次进这么大的城池,也是第一次赶上如此盛景。耳边全是街边商贩的叫卖声,还有攘攘人群中所带的嘈杂声。蒋度芸很是兴奋顺着街道一路往前走,全然把老爷子嘱托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又是往前走了几里路,道路倒是显得开阔了些,蒋度芸惊奇地看见一个装修异常精妙的阁楼,上面写着水烟阁三个大字,阁楼上数量极多的灯笼都闪烁着明艳的光芒。此时,楼上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姐姐们正用扇子虚遮着脸,巧笑着呼唤那个面相清秀身体微胖的男子。 蒋度芸稍微红了一下脸,心里咚咚直跳,暗道这大城里面的人就是不一样,面对自己一个陌生人竟然如此热情,弄到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所以… 他提了提行囊,在那老鸨的引路下大步迈向那个阁楼。 进入水烟阁后,里面之景才更是闪花了蒋度芸的眼,并且那老鸨待他迈步进来后,就不断开始询问这位公子想要选什么样的姑娘?蒋度芸倒是一头雾水,不是你们邀请我进来的吗? 不过蒋度芸也是聪慧人,明白了这里定然是要付银子的,有些肉痛地从行囊里摸出一锭私银,询问那老鸨够不够,心里还是暗骂这城里套路太深,一来就坑掉自己一锭银子。那老鸨一下子就又眉开眼笑了起来,带着蒋度芸去了楼上雅间,吆喝着让头牌来款待这位公子。 蒋度芸虽然听不懂,但是他的眼皮子狂跳。于是壮着胆子询问那个老鸨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老鸨伸出食指,戳在蒋度芸胸口,笑嘻嘻地说道 “无非是阳春白雪罢了,公子你懂的。” 蒋度芸“???” 我又懂啥了? 直到那个容貌绝艳的女子,款款迈入房间,合上了雅间的门的时候,蒋度芸都还处在恍惚之中。那女子端起酒杯,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轻启朱唇道 “公子,小女子敬你一杯。” 这一声,吓得蒋度芸浑身一激灵,他回过神来仔细端详这个明艳女子。 那女子也顺势往前一坐,想要靠坐在他的怀里。但她没想到,这个公子伸手竟然抓住自己的手腕,然后右手一翻便开始诊脉,时不时皱眉一下。 蒋度芸一扫之前精神恍惚的样子,神情变得凝重,几息时间后,他又接着问道 “姑娘可否伸出舌头让小可一观?” … 这一个夜晚,蒋度芸一宿没有合上眼睛,别的事情没有干,光顾着给水烟阁的许多姑娘看病了,一张又一张药方被他写下,用作给这些姑娘调理身子。蒋度芸的医术已经十分高明,辨明病因病因准确,写下的药方连抓药的大夫都赞叹不已,十分有效。 那个老鸨都不好意思收人家公子的那一锭官银了,于是乎退还回去,还承诺让这位医术精湛的公子能够在这里居住任意期限。 蒋度芸对此表示乐易致极,就是如果能包饭就更好了。 药王峰 蒋老爷子最近老是心神不宁的,他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忘记给蒋度芸说些很重要的事了,似乎是这样的,但人已经下山了,那就算了吧。 第四十七章 看病 这几日,蒋度芸的生活倒是没有才定居下来那么惬意了,现在邺城几乎人人都知道了,那水烟阁来了个有些小胖的公子,这公子的医术从一开始传得是十分高明,到现在已经变成了天下数一数二的医术。就是因为这公子看病只收一百文,价格之便宜令人瞠目结舌,而且目前为止好几个疑难杂症他都有条不紊地一一开出了药方,据说才几日的功夫,就有所好转。 这下子大家都知道了这个公子了。而这个公子呢,现在正成一个大字躺在水烟阁的雅间里面,的确几日看诊下来,让他有点心力交瘁,但是他精神依旧活跃,甚至感到了莫大的快乐,只是远远不能在药王峰上得到的乐趣。 而且这几日凡是有病人来看病,他都是尽力去诊断,每一个人都进行诊断,从不因为病情严重与否来提高价钱。 反正蒋度芸是觉得没办法,都说医者父母心,现在看来是十分有道理了。 邺城之中,名声大噪。 将军府 虽然在这个府上,有着士卒的阳刚之气,有着汪洋琨条条军令下达,但是,邺城的将军府,却有着一堆伤病员。不仅是为汪洋琨挡刀而身负重伤的王耀华,也不只是那些战场负伤的将士们,连汪洋琨的夫人陈明宪其实也患有重病,久治不愈。 大家都说,汪洋琨也有病,这么些年与北狄的交战,就从没见过他坐过几次,怕也是受了伤。其实汪洋琨只是当初受了刺激,当那北狄的铁骑大肆掠夺这冀州百姓时,家庭殷实的他正在大后方坐着吃面。当他起身过后,才不知道是何人在他背后贴了一张纸,上面就用毛笔写着潦草几字 “国难当头,岂能坐视?” 于是乎,他就很少坐了,就算是这个朝堂再不管冀州,就算是整个冀州都被看作是可以随时拱手相让的地方,他汪洋琨也要守住这个地方,守住京城的门户,为这冀州的百姓,谋一个出路。 汪洋琨要做的便是,要用这几万户的冀州,能够与那北狄拼死一战,杀向更北的地方,把这群蛮夷彻底杀到胆寒,杀到他们不敢往南再走一步,杀到他们再也不敢做出吃冀州百姓血腥残忍之事。 院中,汪洋琨都仍在审视着一卷又一卷的探子带回的密报,大楚和北狄大战将起,容不得有半点儿疏忽。他自己的这一间屋子将士进进出出的就从来没有停下过。 院内,陈明宪正蹙眉端坐铜镜前,小手将手帕攥得紧紧的,头上还止不住得渗出冷汗。她的病情已经更加严重了,一旁的侍女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万分,但是陈明宪还是坚决不让她去找那个还在一遍又一遍查验布局的将军。 那侍女也是灵机一动,想起前些日子出府采购蔬食时,听说那水烟阁新来一公子专治疑难杂症,说不定就对主子有效呢。 陈明宪听闻后,也是觉得有些惊奇,匆匆地换了身便装,就随着侍女从后门溜出去了。 院子后一嘴里叼着一根草的男子,正安逸地躺在亭子里面,突兀地坐起身来,可能是因为坐起来的动作太猛,牵扯到了背上的伤,他一下子就被疼得发出嘶嘶的声音。 王耀华又抬头望了望天,觉着府里应该没有谁会在这个点出门吧。于是立马开始运转暗脉,快步跑出后门。他见是将军夫人后,便不再多疑,就悄悄地一路跟随着,权当是保护夫人了。 原本他有些心不在焉地跟着,但是越走觉得这行进路线不太对劲,似乎是往那个地方去的,他摇摇头告诉自己绝对不可能,更加小心翼翼地跟随着走。 最后,果不其然,那侍女带着夫人进了水烟阁… 数十步外的王耀华只好抬头望天,晃了晃神后干咳一声,转身就大步往将军府上去,再不跑快点,就要出大事了! … 水烟阁中,那个微胖的公子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为面前这有些憔悴的美人斟了一杯茶。 蒋度芸凭借他医学功底,仅从面相上看这女子,就知道是常年忧虑,不常舒心之人。把脉诊断一番后更是发觉病症斑驳交错,难以对症下药,是他行医这些天以来遇到的最难医治的病人。 而且这病人之前定然是吃过好几方子的药了,但是都只是针对了其中某一个症状,没能多管齐下,一并解决。身体里堆积了不少药性,但是药三分毒,这么多药性堆积在体内,自己怎么敢再下药呢。 在明确大概情况后,蒋度芸很直白地告诉陈明宪,自己能治,但必须上针灸,把她体内所有的药性引出来,理清病理。 这说起来很容易,但是其中复杂程度与危险程度可想而知,并且对方还是女子,蒋度芸自己也不好下手,但没有个武学功底,寻常大夫根本完成不了如此浩大的针灸治疗,估摸着四分之一的针下去后就会脱力。 … 王耀华几乎是从门外飞进汪洋琨的屋子的,看着那么慌乱的王耀华,汪洋琨有些皱眉,大战之前切忌的就是乱了心境,自春节以来汪洋琨都在练养气功夫,为的就是听到再大的伤亡也能冷静下来,分析利弊权衡轻重。 但王耀华会有如此之态,定然是十分重要之事,汪洋琨示意那几个还在屋子里面的将领先出去一下,再让王耀华说。 王耀华还在气喘吁吁中,其实对于一重巅峰的他这样奔跑并不会让他累成这样,主要是被吓到了。 他开口道 “将军…那个…夫人……去水烟阁玩了……” 还拿着笔的汪洋琨一下子目瞪口呆,愣神愣了多久,然后把笔一甩,急匆匆地冲了出去。 门外几个将领面面厮觑,交流道是紧急战报让这个云淡风轻的将军如此火急火燎? 第四十八章 回溯 水烟阁内,蒋度芸还在来回踱步,思索着应该是从哪些个穴位来引出这位姑娘的药性,也时不时地在竹简上记下几笔。 陈明宪仍是恬静地坐在原位上,虽说脸色还有些惨白,但听说这位公子能医治自己的病症,心中大是安定了几分。 蒋度芸来回踱了几步后,扭过头来对这位姑娘说道 “姑娘,这书上有句老话,看病必先看己,救人必先救心。” “想要治你的病,也不是我一人所能解决,更是在于姑娘你相信自己病能好。我不知道姑娘如此年轻有何忧虑,但小可希望姑娘你能完全信任我,我定然是能治好…” 话音未落,蒋度芸突然感到自己眼角狂跳,心中也跳个不止,浑身都开始了冒汗。他很是疑惑地四处张望了一番,却真的没有发现任何危险。 正当他思考此事的时候,一声巨响突然从楼下传来。 蒋度芸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身躯一震,连忙运转暗脉走到门口,陈明宪也站起身来。 轰! 一男子直接破门而入,右膝上顶直接打中蒋度芸下颚,蒋度芸直接吐血横飞出去,他连那男子面容还没有看清,又眼前一黑,被那男子按在地上就是几拳头,不给他任何说话机会。 蒋度芸好歹是有一重五阶的水准,但是在那男子手中一下都顶不住,可想而知这男子是下了何等死手,能把在江湖中也是比较少见的一重五阶的武者打得昏死过去。 那男子见蒋度芸昏死过去,也算是出了口气,起身后还恶狠狠地踹了几脚。 一旁陈明宪被惊得张开小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一身军装的男子。两人相视两秒后,一向恬静的陈明宪嗔怒道 “汪洋琨!” 楼下,肩负保护汪洋琨的王耀华正和水烟阁老板商量赔偿事宜,听到这声尖叫后,心中突然凉了半截。连忙挥手让阁里的客人快走,还压着声音说道 “你们今天什么都没有看见!听见没有?” 这群人连连点头,快步小跑离开,这个事不用提醒都知道不能说出去,谁不知道这里最大的将军就是汪洋琨汪将军啊,敢说出去这事,死定了! 楼上,陈明宪跳起来伸手捏住汪洋琨的脸,往下一扯,汪洋琨疼得只好弯下了腰。 … 废了些时间给汪洋琨解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真相的汪洋琨更是一脸无辜地站在一旁,看着那个还是气鼓鼓的陈明宪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鼻青脸肿的蒋度芸更是一脸生无可恋,自己招谁惹谁了?不是说行医治病是行善积德吗,自己怎么如此之霉。 不过看那个脸上还有一些小无辜的汪洋琨,蒋度芸还是打了个寒颤,现在如此乖巧,刚刚可是凶神恶煞至极,而且这个男子身上还带有常年征战的肃杀之气,让他们这些很少打杀的武者,上来气势就弱了半截。 蒋度芸可不敢有脾气说不给这个姑娘治了,要是敢这么说,他觉得这个男子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再下毒手。 清了清嗓子后,蒋度芸有些口齿不清地开口道 “将军不用担心,夫人的病还是能治的,不过要找一个内力深厚的人为其针灸。” 汪洋琨一下子就死死地盯着蒋度芸,眼中发着精光,吓得蒋度芸又抖了一下。陈明宪冷哼一声,瞟了汪洋琨一眼。汪洋琨也一个激灵,眼神也缓和了下来,甚至还带着一丝丝恳求盯着蒋度芸。 蒋度芸我发誓他之前绝对没有这么友善! 蒋度芸知道汪洋琨境界后,便开始告诉汪洋琨针灸所需要针对的穴位和力度,汪洋琨也是极其认真的聆听,手上也跟着测试力道。 一来二去,又消耗不少时间。 阁楼外面,王耀华正蹲在门外瑟瑟发抖,谁知道他个一重巅峰的高手居然散发着弱小而无助的气场。他知道,这次他一定玩完了,给汪洋琨通风报信这等错误情报,不仅仅将军要暴打自己,夫人肯定也不会轻饶。 完了完了,这是王耀华现在心里唯一的想法。 落雪山庄 吴鹿还在无所事事地在院中晒着太阳惬意无比,看似他游手好闲的,也不练武了,其实这几日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让着姚佳姚前辈能开口告诉自己天龙宗覆灭的真实原因,可惜这姚前辈一直对自己避而不见,前几日开始连那个常常送饭来的但鑫瑶也很少露面了,吴鹿完全变成了放养状态,无人管他。 但是自己又不能出去,因为连这里的一重五阶的晏雨菲自己都打不过,还怎么说逃过姚佳这个武榜第十的大佬控制呢。 每当他陷入思索时,都会有些无神地仰头望着着落雪山庄上棵古朴而又大得惊人的老树,在其树荫下乘凉。 而这一次在他恍惚间,他突然看见树的某个枝丫上,出现了一团烟,随后又慢慢化成人形。吴鹿有些惊悚地看着那个人,发现这团烟变得越清晰后,此人面容他越发熟悉。 这是他自己的脸!!! 吴鹿发现是自己后,还发现这和自己面容一样的人,要更加沧桑一些,头发也是花白了,再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手越来越透明,在他眼前一黑的瞬间,那团烟彻底凝实,而吴鹿原本躺的位置也有许多粒子升起,猛然碰撞进那团烟中。 这沧桑版吴鹿从树上跳下来,把地面砸了个大坑,伸手换上了飘落在地上的衣物。他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低声喃喃道 “这就是何旭瑞说的物质守恒定律?回到过去之后就会替代过去的自己?有趣,真有趣。” 沧桑版吴鹿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出了树荫,却因为没控制好力度把地面又踩出了几个脚印。他暗道自己要尽快适应没异变前世界的状态了。 他抬头,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对着天空的太阳比划了一番,有些庆幸说道 “还好,时间上应该没有问题,还没有开始天陨。” 这时,从院子那头传来了但鑫瑶的声音 “吴鹿?你又在做什么?” 沧桑版吴鹿淡定一笑,猛的一踏步跳出了山庄范围,像远处急行而去。 此时,吴鹿竟然展露出了二重巅峰的修为! 第四十九章 黄鹤 奔行了几个时辰之后,吴鹿停下了脚步,又伸手朝天空的太阳比划了一番,计算了目前太阳大小。他有些诧异地发现太阳并没有大小变化,吴鹿猛的一拍头,意识到自己已经回溯到了过去,此时应该还没有开始天陨,太阳大小应该是不变的。 他展开双臂,细细体会了这天地间后,又从旁边树上折下来一根枝丫,在泥土上划出了一个又一道演算过程。 一写就又是花了一个时辰。 他有些腰酸地起身,总算是算清楚了这天地间气运总和,算出着现在这片天地最多只能承受五位三重境界,难怪不得他恢复不了三重境界,天地间气运已经分配好了,没有了可供自己恢复的气运了。 吴鹿撇撇嘴,对自己的演算能力有些心酸。这还是在何旭瑞、文羿程、陈禹陶三位演算奇才的教导下,才让自己拥有了现在的演算能力,可算气运这玩意儿,这三位几乎可以想一想就算出来。最恐怖的还是文羿程和何旭瑞联手演算出了落雪山庄那颗树的岁月轴,才让自己能够回溯到这个时间点。 吴鹿回到这个时间点的任务就是,阻止天陨! 他需要做的就是阻止北狄和大楚的决战,一旦天下出现了大量的伤亡后,每个人所携带的气运就会消散于天地间,这人间的气运就支撑不起这个天穹了。 而这一战,北狄和大楚的大决战,差点儿硬生生地把冀州打绝种。冀州已经彻底变成了两军交战的绞肉场,大量气运消散。 吴鹿稍稍认准了北方,就立即奔行而去。 此时,有一队商人恰好路过这吴鹿所驻足停留的地方,一下子被吓得不轻。 方圆一里之大的地方,竟然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诡异字符,完全看不懂写的是什么,而且力道之深难以想象,连泥土下的岩石都被轻易划出了相同深度的痕迹。 这队商人完全不敢久留,连忙离开此地。 一日后 京城 吴鹿抬头看了看这个将会被誉为新法之源的地方,心中感到无比感慨,曾几何时他进入这瑰丽无比城池向何旭瑞和文羿程请教时,就觉得自己如此的渺小与无知。但二十年前的京城,看起来很是令人失望啊。 他没有跟随着想要进城的人流,而是找城墙比较偏的位置直接翻进去,朝着城中方向前进。 这次来到京城,当然是要来解决未来的大恐怖,而解决这个问题前提就是要找到如今这个时代,最强的人。 吴鹿稍稍回忆了一下,这个时代应该是武榜刚刚出现的日子,仅仅是由唐浩天一人主观臆断而排名,实际上相当的不准确,因为很多世外高人都没有排在武榜之中。 此后,武榜更是成为上天诛灭名单,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进入城后的吴鹿,只找两人,一人应是还未习武,一人应是举世无敌。 所以想都不用想,先找到那个无敌的大佬才是正途,反正找那个还没有习武的人只是吴鹿顺手想做的事情。 吴鹿凭借着自己远超于这个时代的能力,快速穿行在街道上,没有惊动任何一人,路上行人似乎完全没有见到过他一样。出人意料的是,他前往的方向显然就是黄鹤楼。 黄鹤楼附近 一座四方的小院坐落在这里,质朴得几乎所有人都忘了这里还有这么个小院。说来奇怪,前前后后经历多场王朝更替,京城的这里却没有些许改变,就算是这附近的百姓,也总是莫名其妙地忽视这明显年代久远的地方。 院中,干净得给人强烈的不适感,花草树木一概没有,还好地面还是用鹅卵石稍稍随意铺过一层,还有不整齐摆放的三个石凳,并且没有石桌。 任谁看见这般简单的院落,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贫穷气息。 早就得知院中详细状态的吴鹿,站在门口,迟迟不敢敲门,鬼知道自己不请自来,拜访绝世高手,究竟是被直接打死呢还是让自己说两句话再打死呢。 虽说吴鹿是从未来而来,但根据物质守恒,他其实只是替代了这个时代的自己,实力上与之前无本质差别,就相当于换了个脑子,然后身体为适应脑子同时做出变化,变得沧桑。因为知识让吴鹿变得更强大,他对二重理解太透彻,所以此时他成为了二重巅峰的男人。 不过,想入三重需要的是气运,这玩意儿就那么多,这个时代的气运只能支撑寥寥几个三重,那吴鹿就没有希望了, 想阻拦一个连那个无限可能未来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想从根源上解决,这不是一般的难,凭吴鹿现在这二重,极易死无葬身之地。这也就是吴鹿此刻站在这寒酸得很的院子门前的原因。 调整了呼吸的吴鹿,尝试着敲了下门。 没想到立刻就有一慵懒的女声在门内回应。 吴鹿震惊状态都还没过,门就开了。当其迈入院中,只见一女子捧着一捆竹简,正盯着看。 若是晃眼望去,冬日深院捧读,那女子就好似陌上白芷,浅色素瓷,轻衣兰指,宛若天赐。 但细看之下,吴鹿只好深深地吸几口气。 那好似眸上泪湿的女子,竟然浑身散发着懒的气质。并且这并不是美人慵懒,吴鹿可以很明确地表示,这就是极其纯粹的懒。 大概沉默了十几息的时间,那女子也没说话,也没有继续把竹简再打开一点。吴鹿严重怀疑她是不是懒得再翻一点看后文。 吴鹿张了张嘴正打算开始交流。 那女子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上竹简,开口道 “我不能阻止天陨。” 吴鹿??? 吴鹿所了解正常交流过程是,先说一些无关紧要之事,有必要吹捧一下,套套近乎,然后慢慢把话题向自己目的引,再之后再选择合适的时机将需求抛出,征求对方意见。 而面前女子直接跳过了所有步骤,直接来到了最后回答上,哽得吴鹿无话可说,缓过劲来的吴鹿还是忍不住吐槽道 “你是不是都懒得和我聊?” 那女子还是选择直接跳步骤,回答道 “我就是薛昕艺,还有,我不是懒,只是意兴阑珊。” 吴鹿我信你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