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军临之凡界卷》 第一章 凡人小孩 龙渊大陆南,大楚国暗黑山脉某处山脚,一片混乱灵气波动峻烈,十多个穿着紧身黑衣的人对峙着五个浑身浴血的青衣人,慢慢逼近;青衣人背对山壁,小心地环成一个半圆,护着一个似乎只有七八岁的男孩。黑衣人貌似投鼠忌器,并不动用法器,只是用兵刃袭杀,数十息之间又有一个青衣人长声惨呼,双腿齐断,滚落一边。黑衣人领头的山羊胡子淡定地冷笑一声道:“尔等燃烧精元,已是强驽之末,何必苦苦抵抗?把孩子抛过来,我自会给尔等一个痛快!” 为首的青衣人只有十七八岁,肩上有三朵银色云朵,已经被血染成红色,他嘶声怒吼:“老贼!我盘龙谷与你们有何冤仇,竟然灭我满门!我死了也要拉你们垫背!…….” 山羊胡子嘿嘿一笑:”小子说笑了!尔等即可刻神魂俱灭,拉蝼蚁垫背也是力有不逮了……” 一语未尽突然一道弧形金光爆闪,仿佛雷电撕裂虚空而来,刺得诸人顿时失明,一睁眼,看到不远山石上多了一对青年男女,并身而立,男子一抖衣袖,金光隐没袖中。男子二十七八岁,身着蓝衫,面目温和,气息凝重,就像凡间饱读诗书的书生;女子则醒目得多,二十五六岁许,长着一张精致的心形脸,眉如远山,目澄秋水,浓黑的秀发挽着一个朝云近香髻,光洁的前额上方有一个清晰如描画的美人尖,髻上插着一支碧绿的凤形玉簪,凤口含着一颗小指头大的殷红珠子,灵韵流动,显然是上品法器,此外别无装饰。令众人失神的是她穿着一袭雪白的衣袍,非丝非罗非麻,无风自飘;唯有衣领和腰带上用嫩绿、浅碧、深翠、暗绿等诸色丝线绣着繁复玄奥的符纹,定睛看竟然隐隐流转不定,变幻莫测,犹如昭节烂漫万物化生,草木蓊蔚气象万千……神衣!众人心中轰然一响,闪过这两个字。 女子美目流盼,对男子说:“咦,那孩子怎么是个凡人?” 山羊胡子一瞥之下,竟然看不出对方修为境界,心底大骇,他一向负责宗门外围事物,走南闯北历练丰富,不是个莽撞的人,见对方好奇,慌忙拱手道:“前辈,我等奉宗门之名,带这个孩子回去,望前辈放行!” 男子微笑道,“你一个筑基二期的带这么多人围杀几个炼气八九期的小辈就为了这个凡人孩子么?” 山羊胡子尴尬未答,领头青衣人向男子单膝下跪施礼:“晚辈盘龙谷洛丹峰见过前辈!”他浑身是伤,心脉已断,略一松懈,连话都说不出第二句来。男子点点头:“土性单灵根!可惜了!” 突然他身后的孩子奔向青年男女,哭喊“神仙大哥哥救命呀!”他涕泪纵横,满身尘泥污血,却并未受伤,伸臂扑向那个女子,小手攥住女子的裙角,又喊“仙女姐姐救命呀!仙女姐姐这么美,一定是个好人,快救救我哥哥!呜呜呜…..” 只要是女人,无论凡仙妖神莫不乐意被人称颂年轻美貌,那女子自然也不例外,闻言大悦,一伸玉掌就将孩子拂在身后,和男子说:“雍哥,这事怕是有些古怪,得好好拷问那个老头。” 那个叫雍哥的男子一伸手就攥住了男童手腕,面露讶色:”真的是个凡人……不对!”男童没有灵根,完全不能修炼,是凡体无疑,但是脉象奇异而宏大,仿佛有千万条怒龙被神索紧紧缚住,咆哮挣扎麟甲翕张,似有裂天灭世之威,气息着实可怖;但男童皮肤光洁,毫无异状,又令人难解。 男子和蔼地面对山羊胡子说:“在下灵犀宗宗主李雍。这孩子我要带走。”山羊胡知道此事不能善了,灵犀宗的名号他也略有所闻,是龙渊大陆极北之地的大宗,与大楚国相距十万多里,中间隔着幽籍恶地,这对男女闲庭信步般地穿行到此地,实在不是他能够比拼的存在。山羊胡眼中闪现绝望之色,大呼”动手“,登时诸般法器凌空,呼啸而至,同时准备捏碎遁符逃离。白衫女子微微一笑,抽下玉簪注入灵力,往虚空一抛,登时化为一只碧绿的凤凰,口中红光大盛,红光外围还有一圈诡异的绿色荧光。红光将十几号黑衣人困住。山羊胡只哀嚎了一声 “诛仙赤”,便和其他黑衣人一样急剧缩小,如同被抛入三昧真火炼制的丹炉,几息后就滚成十几粒大小不一的黑色珠子,噼啪作响,崩为灰烬;令男童极度惊骇的是他的五个堂兄和师兄在绿色荧光附近,突然全身精气流逝,化为黄色砂粒状,随风陨灭,好像海边沙土堆砌的人像,被狂风巨浪瞬间击溃。 男童心如刀割,大放悲声。 他只哭了数声,便止泣哀求李雍去盘龙谷救他父母。他磕磕巴巴地述说了昨晚突然遭到近百名不明身份的黑衣人的攻击的事,他还没明白这事的前因后果,只知道他们见人就杀,都是冲他来的;他的父母替他挡住了几个最狠厉的,突然打开了一个子母阵,把他和两个堂兄和三个师兄抛了出来。但是他们没逃多久就被山羊胡子他们追上。……李雍略一沉吟,有了计较,盘龙谷并不远,他觉得去看看无妨。 男童说:我叫洛青崖。李雍笑着一点头:“好名字。”男童突然感觉凌空飞起,风声大作,刮得脸生痛,不到半柱香时间他们就到了盘龙谷。 盘龙谷的防护大阵已被强行打开,但并没有溃散,只是东南角出现了一个破口。李雍颇为意外地说:“云妹你看,这大阵真是不寻常!”女子也很惊异,在他们眼中,南部灵气稀薄,历来是蛮荒之地,修真的水平也很低,但这个大阵的格局却很神异,不像这类小宗派的手笔。 进入谷中,遍地血腥,断肢残尸脑浆随处可见;房舍均已倒塌,有几处甚至碎成齑粉,可以想见当时打斗的惨烈。洛青崖满面凄惶,四下寻觅,终于在一段残垣下找到了自己的母亲,断了一臂,头颅也被劈去小半部分,看上去已经气绝多时。洛青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心胆俱裂,发疯一样地摇动她冰凉的尸体:“娘亲!娘亲!你不能死啊娘亲!…….” 李雍放出神识感受了一下,谷中已经毫无生机波动的痕迹。他微一皱眉,挥掌让青崖母亲的尸身微微坐起,然后手掌抵在她后背,输入魂力,在洛青崖震惊的注视中两三息后她就睁开了眼睛,神色迷惘,叫云妹的女子对她说,“大姐,我们途中遇到你的孩子,救了他。你能否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洛青崖母亲微微点头致谢,用低弱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只知道他们想劫走孩子……十年前,我生下一个男孩,叫洛青崖,分娩当晚,突然谷中电闪雷鸣,无数紫色和金色的雷电劈开了防护光幕,一声开天裂地的霹雳后所有人失去了意识。我和青崖的父亲同时醒来,看到一个穿白色宫装的冷峻女子站在我们面前,告诉我们她是龙女,被天神追杀,受了重伤不得已要把孩子寄养我处,换走我的孩子青崖,十六年后再互换……我们自然万分不舍,苦苦哀求,坦言修行低微,难以保得龙子周全……但是龙女大怒,挥掌将我们的纯金熏炉齐齐斩去半边,说,少废话!这事若有一字泄露,我就杀你们满门!若我的孩子有不测,我就把你们的孩子慢慢碾成粉末!……” 她喘了口气,眼中流露出无限恐惧。李雍夫妇大为意外,眼前的凡人小孩是龙女之子,这实在匪夷所思。李雍继续注入魂力,让她把话说完,”她用了三天时间给我们重新布置了防护大阵,给我们留下了几十万上品晶石和修炼心法玉碟。但是她告诉我们,她的孩子不能修炼,也不允许我们让他修炼;八年后她会回来察看,但是今年已经第十年了,她始终没有回来过。她虽然受了伤,脸色惨白,但是很可怕,浑身的气息都可以杀人。在她走后,谷中的人才慢慢苏醒,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直在想,她是否早已伤重不治,陨灭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到底在哪里? ” 她的血肉模糊的近乎狰狞的残脸转向惊魂不定泪眼模糊的男童,眼中没有慈爱和怜惜,只有伤痛,惶恐,哀求:“孩子,你要活着,等你见到了你的娘亲,求你告诉她,我们尽力了,实在……没有办法,对不起…..请你娘亲念在我们这十年对你的尽心照顾,善待我的孩子……他叫洛青崖,你娘亲没有给你取名字……” 李雍叹了口气,松开手掌。洛青崖的母亲登时气息全无。 第二张 方形龙蛋 李雍夫妇带着男童飞出盘龙谷,在空中看了这个破损的大阵,觉得无力修复,李雍双手翻飞打了几个复杂的手印,喝了一声“起”,盘龙谷之外的一座小山就像被无形巨手凌空抓起,轰然一声,堵在大阵的东南角破口处。男童含泪拜了三拜,女子摸了摸他的头发淡声道:“走吧”。 李雍一挥衣袖,头顶突然金光狂闪,一条十多丈长的明黄色巨龙盘飞在他们头顶,罡风飒然,云霞涌动,麟爪闪动着万点金光,明灭不定,虽然只有十多丈长,气势却犹如星河璀璨,神晖凛冽不可逼视。男童完全惊呆了,他只在书本上见识过龙这种神物,从未想到会真的看到一条活龙,而且是坐骑的模样,这超越了他的理解和想象,因为传说龙族不可驯化,绝不会认主,是最高傲强横的种族,已经在龙渊大陆绝迹数千年了。李雍一拂手,男童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光罩,他被罩住之后,感觉进入一个白蒙蒙的空间,混沌不分,无天无地,耳边听见李雍说:“你是凡人,不能御龙飞行,否则会被空间撕碎。到了之后我会放你下来。” 男孩惶恐地答:“谢谢李宗主。”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李雍说“到了”,他眼前一花,脚下就站实了,那条金龙依旧倏忽不见。李雍又打了几个手印,打开了防护大阵,眼前就突然不再雾气茫茫,而是几十座山峰巍然耸立,云出奇岫,仙气飘渺。山上的崖壁都是暗青色的,隐隐生光;每座山的峰顶都被齐齐削去,盖着宫殿般的房屋,墙石都是青黑色,似乎取自山上石材,所以几乎和山体浑然不分,若非屋瓦用乳白色的灵石磨制,在阳光下闪着七色灵光,还不容易分辨这些是宫殿。 男童第一个念头就是“好阔气”,然后就眼前一黑,不知是受惊过度还是饿累之极,就此失去了知觉。 不知睡了多久,感觉天地茫茫,空阔无边,到处是五颜六色的河流,纵横八荒;无星无月,无风无雨,无花无草,无人迹无鸟兽,只有色彩缤纷的河流奔腾翻涌,蕴育着无尽的力量;每一条河流的河水都不相同,白者如雪练,绿者如春葱,红者如红宝石般鲜红,蓝者如蓝水晶般宝蓝,紫者就是纯青莲紫….绝无混杂雷同,壮丽而可怖。他感觉自己小小的身体踟蹰在荒原之上,河流之间,蓦然抬头,天际静静悬浮着一颗巨大的土黄色星球,被大地挡去了一小半。这星球散发这令他既亲切又悸动的气息,仿佛和他生来有关,封印着无限的洪荒之力…..突然他觉得有股热乎乎的气息喷在脸上,还有点潮乎乎,一睁眼,竟然是个粉妆玉琢似的小男孩,正凑近自己,伸着粉红的小舌头舔着自己的脸。 “你在…..干吗?”他迷惘地问。 那孩子咧开鲜红的小嘴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叫龙宝。你脸上的味道很好闻。” 男孩打量对方,身量只有五六岁的样子,长着一双灵动无比的大圆眼睛,明净的额头上方两侧各长着一枝鹅黄色的小角,像一种可爱的半透明的糖果,没有一点狰狞凶猛的意味。男孩大吃一惊:“你是….龙?” “是我带你回来的。“龙宝点点头。 “我叫洛青崖。”男孩突然意识到这其实是另一个男孩的名字。他无名无姓,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又能往何处去;更糟的是他还是个废材凡人,而且从小患有可怕的头风病,发作起来每次都几乎活活要了小命。短短人生数十载,恐怕连父母都没找到就挂了;养父母惨死,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也没有能力去想想报仇……悲从中来,他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龙宝挨近他的脸,伸出一根食指蘸了他的一颗泪珠放进嘴里,然后闭上毛乎乎的大眼睛品味了一下,男孩被他的举动所惊,愣住了。龙宝睁开眼睛,安慰他:“你的事我都在李老雍的袖子里听到了。你不用难过,没有灵根不等于凡人,我们龙族就没有灵根,妖族和魔族也没有,神族更没有啦。再说你妈是龙女,你怎么会是凡人呢?也许你爸爸也是龙。……你的眼泪的味道都不是凡人。” “那我怎么没有角?” “也不是所有的龙都有角,螭龙就没有哇……当然你不像螭龙,她们都是哼哼唧唧的傻叉…..” 龙是有记忆传承的,活过五百年才能化形,但是他们一出生就是五阶神龙,相当于人族的金丹期大圆满…..这些男孩都知道。因为不能修炼,兼之恶疾缠身,所以从小拼命读书,想搞清楚自己不能修炼的原因,同时也想寻找治好自己头痛的药方和医术。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还真有别于凡人。谷中的弟子外出历练,也都会给他带些书回来,凡间的线装书都有,可以说他小小的身体就像一个移动的压缩版的藏书阁……但是所有这些都没有什么卵用。 他发现他睡在一间四方小室中,四壁都是暗青色的山石所砌,不知用什么打磨得极其光滑。房顶中间镶着一颗蛋青色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无窗,却觉得室内气息清新,连他这个凡人都觉得灵气浓郁,只遗憾自己不能利用。屋里一床一桌一蒲团而已。龙宝告诉他,这是龙宝的屋子,整座山就他单独住;这山底下其实是个活火山山口,山腹都被掏空,李雍平时就在下面炼丹,所以不允许宗内其他弟子涉足此地。李雍的大手笔把男孩吓了一大跳,但是龙宝说,”火山口的封印不是他干的,老李还没有这个本事……这是灵犀宗的开山老祖奶奶冷灵犀做的。冷灵犀是龙渊大陆有史以来最有天赋的修真者,十六岁就结金丹,一万年来没人破过这个记录。” ”后来呢?“ “后来自然破碎虚空,不知去哪里永生了…..不过都说她生性不耐琐碎,不喜欢传道授业,最厌恶俗务,所以她的弟子都没有她那么高明,渐渐的她的功法就十不存一了。就算这样,在整个大陆千万个修真门派里,灵犀宗还是中等偏下的,大概也算三流宗派吧,两三千个弟子。” “李宗主很能打吧?” “那倒不是。一般般吧,他肯定打不过我,不过他很会炼丹,是个圣级炼丹师,整个大陆他这等级的也就两个吧,还有一个是仙药门的陈行邈,不过老陈失踪很久了,宗门里的本命玉牌倒是没有碎,估计还没死,在哪里鬼混也不一定,所以就剩下李老雍了。你想想,他有多红!他最阔了,但却是个小气鬼。”龙宝轻蔑地一撇小嘴。 男孩敬慕地吧嗒着嘴唇。圣级炼丹师,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啊…… 龙宝又说:“你躺了一个月,李老雍来看过你五次了,每次都给你把脉。不过,他好像没寻思出什么来。他给你喂过辟谷丹,所以你至少两个月不会觉得饿了。”虽然李雍是一宗之主,也是龙宝的半个主人,但龙宝对他殊无敬意,总是称他“李老雍”或者“老李”。 男孩觉得龙宝这五百多年一定寂寞坏了,所以等他一睁眼小嘴皮子就一刻不停地说话,他欣慰地想,他可真是不幸中之大幸了,能到灵犀宗里,还能遇到龙宝。 “我还没有名字呢。”他惆怅地低声说。 “我姓龙,你也姓龙好不好?”龙宝忽闪着长睫毛的大眼睛,“你妈是龙女,那你叫……龙女生?” “额,可我是男生啊……” “好吧,那要不要叫个霸气点的?龙霸天?龙顶天?龙….什么叉叉叉的?” 男孩觉得龙霸天这类名字像个恶棍,龙顶天也让他不自在,他想了想说,”龙…..临,龙临怎么样?我经常梦见自己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就我一个人在走啊走,我真希望有一天,我爹我娘,会突然降临那个地方,和我在一起……” 龙宝笑了,他说,“你这名字好!我这名字是老李给我取的,他没学问…..” 龙临感觉自己新生了,心情好了很多,问龙宝:”你是怎么跟着李老…..宗主的?“ 龙柏有点悻悻地答:”我也不怎么清楚,听说,我还是一枚蛋的时候,就被他捡回来了。他本来想把我炼成丹药的,但是炼来炼去,把我炼出来了……就这样。” “他怎么捡到你的?”龙临心里一阵不忍。 “在神遗之地,一个神庙里。” “神遗之地!”龙临惊叫起来。这地方他知道,传说是上古时神族与人族交战打碎的一块星球,星球破片慢慢坠落到龙渊大陆这个低位面大陆的上方附近,每二十年由于神力源衰退而“开启”一次,但是只限于金丹期以下的修真者进入,原因不明。里面凶险万端,修真者陨落在其中的十居八九。但凡能在里面呆足一年全身出来的,都会有难以想象的造化。盘龙谷在十年前也有人通过龙渊大试而进入神遗之地之地的弟子,但自从他出生,盘龙谷就基本与世隔绝,也没有人去参加比试了。回想起来,自然是龙女娘亲怕走漏风声,不允许谷中人抛头露面所致。龙临心里一阵伤感。 “为什么李宗主运气这么好,会捡到你的蛋?” “因为其他人不认识啊,我的蛋是正方形的,就和一块砖一样砌在神庙的一个角落里,一直没人发现啦……” 第三章 一袭红绡断人肠 第三章 一袭红绡断人肠 龙临能起床的时候,李雍却不再现身。龙宝告诉他,因为圣莲宗的候选圣女伊如缨来了,风闻是受了冥影族一个长老的暗算,魂台开裂,受了极重的伤,前来求药的;龙宝说她带来了李雍无法拒绝的东西:两枚冰魄莲蕊,一枚让李雍给自己炼制九转灵幻丹,另一枚就送给了李雍。龙临读过所有的灵草书,知道冰魄莲蕊对修真之人的珍贵,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顶级灵草,是炼制九转灵幻丹的主药,能愈合伤损的魂台,温养心脉,提升修为;魂台破碎的修真者,只要能用寄生紫蒿护住一缕神念,两百年内服用此丹,都有可能复活。其他辅药虽然也极其珍稀,但不像冰魄莲蕊这样不可替代,并且只有斩情海之中的冰川极阴之地才有可能生长,周边环境险恶诡异无比,即便能够采摘,也是遇风即逝,逢雨而化…“圣莲宗真大方。”龙宝羡慕地感叹,“李老雍发大了,云水曦有救了。” “云水曦是谁啊?“ “李老雍的老婆啊,你不是和她一起回来的吗?” “她怎么了?不是好好的吗?” “哼,好什么,她死了一百多年了。” “啊…” “她穿的那件神衣看到了吗?叫万物生,是李老雍花了据说很要命的代价,借来的,能让她看起来和活的一样,其实就是一缕神魂。” “向谁借的?谁把她…杀了?” “不知道。搞不清楚。”龙宝好像对那些事并不好奇,只兴奋李雍至少两个月离不了炼丹炉,可以和龙临漫山遍野撒欢去了,”我带你去玩水,在西边那座山的山顶上,那水很特别,说不定能治好你的病呢。宗门里只有立了大功的弟子才可以去洗一次澡,叫混天池。” 不容龙临有什么异议,他就把龙临背在身上轻轻一蹬小腿,就飘飞起来。龙临虽然已经十岁,但是身形瘦小,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对龙宝来说简直比一片树叶还轻。 龙宝腾空飞起,像一片轻云一样向西边那座山飘去,他的颈项上有个项圈,项圈下挂着一枚六边形的暗红色的牌子,非金非玉,他说这是血角神犀的犀角所制,可以打开整个宗门各处的禁制,除了李雍的炼丹房。靠近那座山的山腰时,犀角牌突然一亮,禁制就开了,露出一条山道,原来阵眼就在山腰。 “跟我来。“龙宝噔噔噔地迈开两条小短腿飞奔上山,龙临努力跟着,还是差了一截。 突然听到一个清锐的女音大声尖叫,夹杂这龙宝奶声奶气的惨叫声。龙临狂奔了十几步,看到龙宝抬起一支雪藕似的小胳膊挡住眼睛,尖叫”我什么都没看没看见没看见….” 灵气氛氲的池水边竟然站着一个全裸的女修!龙临还没有完全看清那个雪白身躯的概貌,那女修已经飞快地一侧身飘起,从后方池边的碧绦针柳上挥指勾下一袭大红的绡衫,透明红绡飞起的瞬间仿佛覆盖了山顶上的整片蓝天,染红了龙临的双眼: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 也就是一息,那件红衫就完全裹住了那个羊脂玉般莹洁生辉的身体,并且瞬间捂得严严实实,毫不透漏,倒似凭空增加了好多层。她一弹玉指禁锢住了倒霉的龙宝,龙宝发觉自己就像陷入了极其粘稠的沼泽地,费劲力气也挣扎不出,大眼睛不禁露出少有的惊恐。女修“咦”了一声,伸手揪住了他的一支小龙角:“你是龙,还是龙角马?” “龙角马。”龙宝按照李雍一贯的严厉吩咐答,一边暗自运转灵力试图给她一个满脸花。 “小小年纪就会偷看大人洗澡,长大了还不成大色鬼?信不信我把你这对大眼珠子抠出来,喂给我的白玉老虎吃?”女修波光潋滟的水杏眼凶光大盛,狠声喝问,还狠狠地抽了龙宝几个巴掌,龙柏粉团似的小脸登时肿了起来,“说,看到什么了?” “我我我…我不小心看到了您的…屁股。”龙宝结结巴巴地说。 “好看吗?“女修似笑非笑。 “不不不…不,不…好看!” 女修柳眉一竖,似乎立即要痛下杀手的样子。龙临惊慌失措,决定故计重施,奔上前大喊“仙女姐姐,你这么美,一定是…” 一句话没说完,感觉后颈一阵凉痛,已经被人小狗似的拎住颈皮提了起来,然后一阵腾云驾雾,扑通一声,抛进了混天池。 经验主义害死人。 龙临略识水性,但是这个池水绝非一般的水,简直就是半锅沸腾的钢汁和半锅气彻骨的玄冰水的组合,而且互不干扰渗透,像个巨大的太极阴阳鱼在转动,他一入水就和一块石头一样翻滚着往深不见底的池水中沉坠。酷热和奇寒混揉成充满恶意的重压和撕扯,几乎把他擀成面条又摊成薄饼,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碾成了肉泥,忽而滚烫忽而苦寒,比他头痛病大犯时还痛苦十万倍,心里飘过一个声音“难道我就这么死了….” 所有的灵魂感受都被池水细致入微地放大了十万倍,热,冷,痛,酸,麻,胀….像无数疯狂的恶魔啸聚在一片他熟悉的荒原上,在每一条河流中嘶吼击打鲸吞狂饮。河流改道,泛滥,扭曲,汇聚,干涸…红变白,黄变绿,黑变紫…五行异化,阴阳离析。 他的听力范围突然变得极其辽远,清清楚楚地听到龙宝在岸上的尖叫:”他是李老雍的私生子!是老李的心肝宝贝!女人!你死定了!老李会把你撕成 一百零八片的!他会的!呜呜呜...“ 突然轰的一声,他的眉心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开来,一股暖流迅速地冲遍全身,把他支离破碎的意识聚拢了起来。他试图向上浮游的时候,眼前红光一闪,一条红色的丝带矫若游龙地卷住他的一条腿,飞快地将他提出水面,啪唧一声,重重地拍在地上,好比一条被菜刀拍在砧板上的鱼,痛得粉身碎骨一般。 显然女修担心他会被淹死,惹怒李雍,才把他扯上来的。她疑惑地打量了龙临了一下,说:“长得倒俊,可惜了一副好皮囊…”然后一声嗤笑,“李宗主在外面偷偷生了一个凡人么?” 龙临艰难地从地上坐起,看到满面泪水吓傻了的龙宝,心里的愤怒简直和火山岩浆一样翻涌,这个发如墨玉、肤如凝脂、莲脸生晕的美人是个十足的恶魔,视人命如草芥,就为他人无意撞见她的裸背就痛下杀手,他感觉自己的被她这么重重一拍,连肠子都拍断了,断成了无数截,痛如碎刀凌迟。 “你个死泼妇,臭老太婆,你不得好死,早晚死无全尸,连爹带娘被人剁成肉饼,就剩下大P股….”他语无伦次地大骂起来。 女修脸笼寒霜,恨不得一掌将他拍死,但是龙宝的话显然使她半信半疑,心存顾虑。一咬牙说:“两个小贼,且留你们两条小命!我伊如缨还没有这么被人辱骂过呢,等我伤好了,非好好炮制你们不可!” 第四章 候选圣女 伊如缨撤开龙宝的禁锢,但也不打算马上放他们走,以免这两个毛孩子到李雍面前下她的蛆,搞得李雍道心不稳…她起了个炎日诀把头发和衣服烘干,从一个莲花状手串里取出一把白玉梳子,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慢慢梳起了头发,冷眼打量这对孩子。 龙宝小心地和龙临挪到一起,伸出小胳膊揽住龙临。这个受伤的候选圣女太厉害,他有些害怕。龙临的身体似乎出现了异状,全身每一丝肌肉都在抽搐颤抖,寒热不定;小脸好像石化了一般毫无生气,偶尔紧闭的唇角剧烈地抽动一下,显然在忍受极大的痛苦。龙宝听见他的骨骼发出卡卡嚓嚓的声音,仿佛封冻的冰河在寸寸坼裂,冰面之下无数怪鱼水妖在蠢动挣扎,坚冰铁鳞的撞击、切削、研磨声铿锵四起,令人恐惧牙酸。 伊如缨惊疑地圆睁杏眼:“怎么回事?渡劫?破境?…” 龙临还是一声不出,他没法出声,因为他的头疼病同时犯了,感觉有一双无形大手,把他全身的经脉搅在一起,拧成一股大绳,然后用神力一崩,彻底破碎,柳絮般弥漫了整个世界;他的口鼻耳朵都冒出玉色的烟雾,在空中幻化成一条一条神龙般的虚影,很快就溃散开来…耳边模糊有龙宝的焦急的喊叫声和女修的“别动他”的呵斥,他不自禁地抬手捂住额头,瘦弱的小身体时而蜷曲如虾时而被绷成弓弦,在满是青石的地面翻滚不已。令龙宝和伊如缨震惊的是,他衣衫尽碎,却始终没有一点外伤,哪怕是轻微划伤。 “到底是李宗主的孩子。”伊如缨困惑自语。炼体到一定境界的确可以受伤自愈,断肢再生。但是这样疯狂磕碰后不见丝毫损伤的皮肤,超越了伊如缨的认知。她沉思片刻,盘坐下来打出几个莲花手印,眉心一亮,虚空上出现一个淡红色的三层莲台,发出圣洁的银辉,流水般倾泻下来,覆盖了龙临的小身躯。龙宝注视莲台,发现上面已经有一条黑色裂痕,从上到下贯穿整个莲台,看上去她受的伤着实不轻…莲台的光华缓缓转成一个漩涡,漩涡下端化成白色光斑,光斑星星点点排成一线,注入龙临的眉心,龙临不断痉挛的身体终于缓缓平复下来。 龙宝由衷地说:“圣女姐姐,你真的太厉害了。” 伊如缨并非掌教圣女,但没有一天不是心心念念地想荣登此位,听到龙宝提前提拔了她,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适意,不禁嫣然一笑,直如奇花初胎,明珠生晕,十分动人。 看到龙临依旧昏迷不醒,她有几分怜悯地说:“这孩子的娘亲也算苦命人了,大瀛洲的云家岂是好惹的?当年云水曦被人暗算陨落,她二哥云水寒一夜之间就灭了天阵宗的七个附庸门派,要不是天阵宗联合另外几个大宗的大能来挡灾,还不知要闹腾到什么田地!” 看到龙宝鼓着腮帮,无动于衷,她忍不住八卦心大起:“嘿,小屁孩,和我说说,你这个小哥哥的娘亲是谁呀?长得美不美?” 龙宝张了张小嘴没吭声,她又笑着说:“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多半是个小宗派的野丫头,长得嘛…自然见不得人;男人嚒,”她轻蔑地冷笑一声,“总是狗改不了吃shi。这一百多年大家都称颂老李情深义重,为了给道侣治病,差点搭上命,修为也顾不上,到现在才元婴二期,原来他还真没闲着,嘁!” 龙宝天性喜欢说话,听她说的乱七八糟,忍不住驳她:“龙临妈妈肯定是天下第一美人!她才不会爱上李老雍呢!” “肯定!你见过啦,凭什么肯定?”伊如缨有点作酸地反问。 “他长得好!李老雍哪有这么好看?”伊如缨不语,看了看慢慢睁开双目的龙临,暗暗点头,心道:真是骨秀神清!...心中不免想象了一下龙临生母的模样,暗起比较之心。 龙宝对女人美不美的话题毫无兴趣,他只想知道龙临能不能修炼,他忍不住问伊如缨:“圣女姐姐,你说龙临为什么是个不能修炼的凡人呢?” “是啊,为什么是个凡人?”没想到伊如缨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和龙临那双秋水为神的眼睛对视了一下,思忖片刻说, “我感觉他未必是没有灵根,而是外人无法看透和感测,他的皮肤也很奇怪,绝对不是凡人所能有的。他方才发病的时候,我都无法近身,好像有股可怖的洪荒气息,不对,不止一股,好像是…两股!有没有可能他有什么特殊的力量被封印在体内无法梳理和遏制?” 她摇摇头,又觉得这个想法有问题。想到李雍若能替自己炼制出九转灵幻丹,不但可愈合受伤的魂台,还大有可能松动瓶颈,再进一步,到那时,且看林若绾那个贱婢如何与自己争高下?…一念及此,就心头火热,觉得此时修为大减,若外出游荡,搞不好就有被人杀身夺宝之险,不如干脆在灵犀宗坐等,琢磨这孩子的诡奇之处,打发打发时光。 龙宝扶着龙临慢慢坐起,伊如缨忽然觉得他长大了一些,原本就是七八岁的样子,眼前却是十岁的身形了。龙临的神色也并不如何委顿,看着她轻轻说了句:”谢谢你。” 一大二小,开始坐成一圈和平共处。 伊如缨听了龙临诉说他那谜团重重的身世后,也目露讶色,瞪了一眼龙宝后,长久地一言不发。龙宝并不介意,笑嘻嘻地问:“圣女姐姐,你有没有办法把他的脑袋治好?他老是犯头疼。”伊如缨神色不太自然地答:“李宗主都治不好的病,我自然也治不好。我宗开创之初,曾以医术闻名;开山老祖封归藏就以医入道,不过之后无此天赋绝高之人,医术一道,也就式微了。”她想起林若绾,这个事事与她比肩的师妹,只有医术上比她精通得多,宗里不少长老更倾向于让她接任掌教圣女一职,那个老肥猪诸引长老甚至说什么 “缨儿虽然心气高强肯做事,但性格儿偏于躁烈些,不免少些贞静”,她心目里顶顶“贞静”的,自然是她的徒孙林若绾了…伊如缨咬牙切齿地想。此番为抵御冥影族侵犯,她魂台受损,师父为救她破了死关出来,拼着不再突破、仙寿将尽之险,为她寻觅到了这两枚冰魄莲蕊,宗门中还说三道四,颇有肉痛责备之意,甚至任由她只身前来求药,连个护送的都不曾分派…凉薄若此,她的道心不免蒙上暗影,有几分心灰意冷了。 她修为奇高,离化神境也不过半步之遥,见识当然不凡,沉吟着说:“凡人若有仙缘,每月服用一枚洗髓丹,也不是不可以修炼;只是进境极缓,难有大成,不过多活个几十年,终生苦修了无意趣…你若执意修真,我倒能助你入门,能有多大造化就看自己了。”见龙临大喜点头,她从储物手串中拿出一张玉碟,双掌合十将它合在掌心用灵力催动片刻,手掌拱起如莲苞状,只见无黄色数字符流淌而出,明明灭灭,如同许多在金色河流里俏皮眨眼的小眼睛,慢慢流入龙临的眉心。 伊如缨说: “这功法我无意得之,深感心法玄妙,但我是火属性单灵根,与之不相宜,不如让你一试;你若不愿研习,此功法印记十日后自然消泯,无有后患,不必担心。” 见龙临大喜欲跪拜,她一伸手将他止住了:”不必叩拜。你我并无师徒之份。来日你若有机缘,记得姐姐便好。”说着抿嘴一笑。 龙宝也很开心,仰脸对她说:“圣女姐姐,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好不好?你知道了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不然他们会拼了老命跑过来捉我去剥皮抽筋吃肉肉。” 伊如缨诧异地笑了,觉得龙宝纯属胡扯:”你告诉我,我定当保守秘密。” “我不是龙角马,我是龙!” “啊?...“ 第五章 仙道微茫信难求 龙临一回到龙宝的屋子就喊:“我要修炼,我要参加龙渊大试!我要去神遗之地,我要找到娘亲!…”他飞快地在龙宝简陋的青石大床上盘起腿,开始入定。龙宝说:”你试试看管不管用,我就在这里看着。“然后他坐在蒲团上,睡着了。龙族只要入睡即可吸纳灵气,无需和人族修炼那般艰难辛苦,且时时有入魔断脉的性命之忧。也只有龙宝,一开始就没有认定他只是一个凡人。龙临从小在盘龙谷与世隔绝,谷中上下早就确认他是如假包换、不折不扣的废材,不但无法修炼,还有药石罔效的头疼病,一个月总要发作个七八次。宗门内的兄弟和弟子的修炼所用大部分消耗在为他延医问药上,私下不免怨恨重重。虽然很少有人敢当面奚落他,但是他心里的不安和痛苦却是与日俱增… 没想到没过多久,龙临就叹了口气。龙宝睁开大眼:”怎么?不行?“ 龙临叹道:”这书居然是西夏文字!我以前在一本来自地球的书上见过,不过也是后人揣摩。这里面的字我只认识一小半!“ “我去抓个地球人问问不就行了?” 龙临苦笑道:“没用的,西夏这各种族灭绝已久,文字湮灭,就算是地球人也未必有两三个人认识,何况那个星球和我们隔着几个位面呢….” ”妈的,那个老女人真坏!“龙宝想到挨了一顿胖揍居然只得到一本废书,大怒,心里飞快地盘算着用什么法子让老李炼不成丹,让那女人修为跌落,再去和她好好打一架。 龙临不甘心地说,”算了,我再看看。“ 他再次入静,发现这本书虽然不明其意,但还有绘图说明。从那些经脉行走聚气的描绘上,显然不是凡间的内功法门。其中第一幅就是一幅复杂的运气图,图画上方画着一只超大的眼睛。龙临想到,这是不是练习内视法的功法?他小心地按照图画上的指示运行意念,数十个大循环之后,突然”轰“地一声微响,他好像再次跌入那个熟悉的梦境之中!长河大川纵横在平原之上峡谷之间,壮丽胜昔,比以前更深阔了许多,水流也不似之前那么暴戾湍急扭曲不定,变得平稳好些;一抬头看见那颗土黄色的星球依旧还在,只是那层远古沧桑之气似乎单薄了点,像一颗巨大无比的丹药,有了一层淡淡灵辉。那灵辉辽远而庄严,仿佛可以泽被万物,同时又有无上威严,让人不自觉地想膜拜景仰。 这是梦境,还是我到了自己身体里面?他迷惘地想,后面的念头令他突生狂喜,如果这是他的身体,就说明他其实并非凡体,应该也可以修炼! 一个月时间飞快地流逝,龙临把书里的筋络图都已经修习了一遍,感觉全身异力澎湃,绵绵无尽,连龙宝都感受到了他散发的惊人气息;虽然偶有剧痛不适,但对这个从小恶疾缠身饱受折磨的少年来说也不是什么事。但是他和寻常炼气功成不同的是,他的皮肤并没有腥臭的浊恶杂质排出,只是内急上了几次茅厕,排出了一大堆难以置信的恶臭之物。他的头疼病居然也没再次发作。龙宝对此的评价是:”你是个天才,肯定的。” 某日,山外喧哗声大起,一个他们都忘不了清亮女音气急败坏地叫骂:“两炉都是废丹!你骗三岁小孩啊,李雍!废丹呢,给本圣女瞧瞧!” 他们立即瞧瞧到门边张望,只见伊如缨俏立虚空,满面狂怒,一手持一把半月形极品灵器冰莲斩,一手指着下方,那张艳丽无比的脸蛋几乎有点狰狞了。李雍从山角莫处徐徐上行,也飘立空中,满脸歉意地拱手说道:“前辈息怒!晚辈从未炼制过九转灵幻丹,并无把握炼制成功,也知所用极其珍贵,曾百般推拒,是前辈答允无论成功与否绝不追究见责,晚辈才勉为其难,按前辈所赐的丹方冒险一试,所用珍稀辅药也是尽出于本宗…” “放屁!”伊如缨急怒攻心,差点从云头栽下去,“你可知我的冰魄莲蕊如何得来?没有金刚钻你揽什么瓷器活?信不信我今日就灭你一宗良贱!” “道友好大脾气!“突然一声长笑,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一头血角神犀上破空飞至。此人肤色微黑,长方脸,一袭青袍,似乎比李雍还年轻。修真之人的容貌往往固定在结丹之时,除非用回春丹驻颜改貌,否则一看容貌便知一个大能的修真天赋。此男子似乎只有二十出头,可见结丹之早。虽然只是孤身一人,却有千军万马的浩烈之势,端的威压逼人! “云水寒!”伊如缨大吃一惊。传言此人已经突破到化神境,此时一照面,已经看不出对方深浅,足见传言不虚。 云水寒在血角神犀上对她遥遥拱手道:“道友息怒,我大瀛洲云家与圣莲宗历来交好,可否给我一个薄面,就此罢手,容李老弟另觅天材地宝为道友炼制疗伤圣药?这十万上品灵石,权作赔偿,望道友笑纳!”说着将一枚储物戒掷给了伊如缨。 “哇,他可真有钱!”龙宝咋舌。 伊如缨冷冷不语,十万上品灵石固然不少,但效用远不及九转灵幻丹,只能通过汲取灵力徐徐修炼,能否愈伤还不可知,且耗时漫长;修真世界拳头说话,有理没理都是打了再说,但她深知此时就算她师父亲来也讨不了好去,何况她受伤后境界大跌,单一个李雍也未必是对手。此恨只能暂且嚼烂咽下了。 她正想御风离去,李雍却又高声喊道:“前辈且慢!前辈在我混天池沐浴,将我池中灵力抽取十之八九,几近枯竭,使我宗门修炼密地毁于一旦,此账又该如何算?” 伊如缨勃然大怒,指着他骂:”李老雍,本圣女还真没想到你一宗之长还能无耻到这个田地!我何曾抽走你那个破池子的狗屁灵力?你有那份好心,会让我去抽?…老的无耻,小的也是天生地长的流氓…你放心,这笔账,我们会有好好计算的时候!“一语未尽,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一瓣淡红莲瓣中,倏忽不见。 “额,抽光了灵气?她的屁屁有那么厉害?“龙宝都吓得在门后一缩身子,龙临也沮丧地想,这个仙女姐姐还是没有原谅他们啊。 李雍向云水寒拱手致谢,云水寒微微含笑,对李雍点头道:”李老弟对舍妹一片深情,愚兄记下了!日后若有难处,还请开口。”言毕青光一闪,他和那头神犀都不见了。 龙临心里一激灵,悄声对龙宝说:“李老雍肯定没有炼坏丹药,而是给云水曦吃了!不然云水寒干吗要这么破费啊?” 龙宝忧心忡忡地说:“可是那个泼妇会干死李老雍的…”修真界打打杀杀的事他见得比龙临多太多了,不过出乎龙临意料,龙宝又说,”不过干死李老雍没什么不好,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龙临说,“他对云水曦不是很好吗?对了,云水曦是怎么受伤的?她哥哥那么强,谁敢杀她啊?” “这事我真不知道,”龙宝说,“大家都说是天阵宗的人从背后袭杀了她。反正是抢地盘嘛,天阵宗想要我们这里的混天池,一直在蚕食灵犀宗的地盘。他们的阵法师很多很厉害,灵犀宗只有云水曦是阵法师,所以一向只有挨打的份。不过云水曦出事后,云水寒灭了天阵宗的七八个附庸小派,杀了几十个最有潜力的弟子,所以天阵宗也算后继无人,最后还赔了十条灵石矿脉,几百年都不一定能缓过来呢。你知道我们宗的瓦片都是灵石磨的吧?灵犀宗绝对是龙渊大陆最老财的宗门!老李胸无大志只喜欢炼丹,大家都说他一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不过,他炼的丹超好吃,好香…”龙宝口水直流地说。 第六章 穷人孩子 龙宝屋子有堵墙的墙砖有一块特别方大,镜子般光滑,有一天忽然一闪,李雍的脸浮现出来说:“龙宝,带青崖到见微峰去找施莲枝教习,以后跟着她学些入门的炼气心法。” 龙宝答应了。 去见微峰的路上,龙宝告诉龙临,施教习是个快四十的女人,炼气八层。她是土火木三灵根,修炼很晚也很困难,原先是一个普通农户家的长女,家境非常贫寒,劳作很辛苦;有一次给同母异父的弟弟喂饭不小心烫伤了弟弟的脖子,被继父打断了腿。后因不予医治,就瘸了。大约十七八岁时才遇到仙缘被见微峰峰主徐浩然带回宗门,因为毅力过人修炼刻苦常被徐浩然赞许,最近被宗门任命复责教习初进宗门的弟子这一块事务,俨然春风得意。 龙临满心不愿,他似乎并不缺灵力,只是不知如何疏导、整理、融合、炼化,这肯定不是一个炼气八层能够指导的。但也无可奈何,还容得他这么个没有灵根的凡人挑三拣四么? 到了见微峰一个不很宽敞的小厅里,施教习面含微笑站在桌前,手持一条黑色的牛尾鞭(龙宝路上介绍过,是个中阶法器,用牛尾草炼制而成,能把十丈远的山石打得粉碎,颇有威力。)龙临给她磕了个头,施教习矜持地示意:“罢了,起来吧。”然后和龙临互相打量了一番。她大约四十来岁,个子不高,有些健壮,小圆脸,眼珠微黄,吹火嘴,看上去倒不凶恶,见龙临默默无语,龙宝东张西望,心里大为恼怒,原以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龙临这个破落户子弟投奔过来,总会有些好处,没想到这对不懂事的毛孩子毫无表示。自从她负责初入门弟子教习这一块,下面的小门派谁不争相奉迎,暗中贿赂,希望她给自己的子弟最好最合适的心法,推荐到有前程的各大峰去修炼,而不是分派到积香厨劈柴做饭或者到灵药圃种地去。 她心中不爽,脸色依旧和悦,郑重地说道:“李宗主亲命,令我教你入门心法。听说你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以前可有过修炼?” 龙临恭敬地回复曾经尝试过很多次,但只要一运气修炼就腹如刀绞,很快就昏厥过去;久而久之也只好放弃了。 施莲枝点点头:“不可畏难!修真一途原本逆天而行,若无绝大毅力,岂可为之?想当年本教习出身农家,吃尽万般苦,正可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她扬起脸,滔滔不绝地说起她从出生起经受的种种磨难,父母如何不慈不公,幼弟如何混账可恶;进入宗门后如何努力上进发奋修炼,如何从鬼门关前一次一次地涉险滚过,宗门上下对她如何重视,附庸门派家族对她如何景仰尊重…足足说了两次时辰,才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灵茶,见龙宝一反常态木着小脸听着教诲,她满意地转向龙宝说:“龙宝,不是本教习说你,你虽然是龙角马妖,无需和人族一样辛苦修炼,但,妖,就是妖,还能在龙渊大陆翻了天不成?…你若不努力,将来如何为本宗争光?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李宗主固然疼你,但宗主难道不疼我等?宗主日理万机,顾不上你,一直放任你爬梁上树的,长此以往,成何体统?” 龙宝大怒,心里骂道:“你才是龙角马妖,你们全家都是龙角马妖!你麻辣隔壁的…” 龙临不安地动了动有点麻木的脚趾,想说两句恭谨的话,不料施莲枝又拿起鞭子,谈起新入门的一批弟子的情况,其中有个角俞鸿达的男弟子,深得她欢心,她又用了一柱香的功夫,深情地描述对小俞的种种期待和愿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像他这样刻苦上进又懂事礼貌的孩子如果不能修成大道,那就没有天理了!” 最后,她含笑注视这对看上去有点冥顽不灵的孩子:“龙宝,龙…什么?哦,龙临是吗?你们是兄弟吧?两位兄弟对本教习今日所言,有何感想?” 龙临正欲开口,龙宝抢着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呗!” 施莲枝对龙宝的心得很不满,但也不能说什么。她根本不打算教授龙临任何东西,在她看来,教一个凡人修仙简直是个笑话,吃力不讨好,纯粹瞎耽误功夫。所以她打定主意,教训一通后胡乱给一张最低级的功法玉碟了事,“有什么不明白需要问本教习的吗?”她笑眯眯地问龙临。 龙临其实一直在踌躇,要不要询问自己最近修炼西夏文功法遇到的异象,他其实不想过早透露他其实也可以修炼的事,这对他参加宗门比试有好处,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他觉得施教习貌似并不是狠毒之人,就结结巴巴地说了他的梦境,隐去了关于伊如缨和他修习的部分。没想到施教习一听就笑弯腰:“你说你怀疑自己气海里有颗土黄色的星球?你一个凡人都有星球,本教习炼气八层,岂不是神界的紫微星都要滚下来,让本教习扛着了?” 施莲枝意兴勃发,又自吹自擂地一大通。最后才拿出一张玉碟,说明是初级入门心法,贴在龙临额头上,运起灵力输入。 龙临感受了一下,就是炼气聚气之法,和他的盘龙谷的基本功法大同小异,心里大为失望,但也不敢有所流露,恭谨地磕头告辞,龙宝在一边极度不耐烦地抠鼻子掏耳朵。等到施教习点头示意,立即拉起龙临一扭身就飞出小厅,一闪金光就不见了。施教习大为吃惊,这种跑路功夫,即便是金丹大圆满的徐浩峰峰主也办不到。 龙宝拉着龙临边飞边说:“死瘸子好不要脸,一个炼气八层吹了那么一上午,真特么吹死她了!…我带你吃饭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龙宝带他到了积香厨,龙临第一次吃到了灵犀宗的饭:一碗散发着异香的稻米饭,有淡淡的灵力,据龙宝说是宗门自己种的灵犀稻;两碟菜一荤一素。荤的是刚毛灵鼠肉,素的是卷心茵萝的茎叶,都是灵兽灵草,浓香扑鼻。龙宝用他的牌子在一个青石槽里刷了一下,给龙临买了一份,他自己却不吃,骂着一个肥胖的厨子:“又是刚毛灵鼠肉,天天刚毛灵鼠肉,还有比它灵气更逊的肉吗?一千年都不换换口味!老罗,你把饭钱都贪污到哪去了?” 那个叫老罗的厨子虽然躯体肥胖却毫无忠厚之态,立即破口大骂起来:“龙宝,你这小兔崽子满口嚼蛆的说什么哪?你带一个凡人来揩老子的油,老子都没说什么,给了双份的了,你还特么唧唧歪歪的,惹火老子揍你个兔崽子!凡人吃什么灵米?还不是瞎糟蹋粮食?” 龙宝气坏了,大声嚷嚷:“老罗,你个死胖子!我五百年难得来吃一顿饭,那钱还不是你贪污了?今天吃双份怎么了?又不是吃你娘的里脊肉,要你心疼!” 龙临慌忙拉住他,示意他不要打架。龙宝冲老罗做了个鬼脸,气哼哼地坐下了,罗胖子也知道龙宝是宗主的兽宠,深得疼爱,也不敢过份得罪,哼哼两声离开了。 等龙临把饭吃完,龙宝问他:“好吃么?” 龙临黯然答:“好吃。” 他确实没吃过这么好的饭,在盘龙谷,他都是单独吃饭,吃的也是寻常米饭菜蔬,从没意识到这里面有什么问题。现在想来,恐怕是养父母暗中担心他会汲取灵力,有意为之…想起养母幽若兰美丽的眼睛中总是含着淡淡愁色,凝望着他的时候,眼中也象隔着一层什么;还有堂兄丹峰,十七岁就炼气大圆满,真是天赋异禀,从没有嫌弃过龙临是个凡人,有空就带着自己玩,让自己骑在肩上,踩着飞剑嬉笑玩耍的情景放佛就在眼前。如果不是为了救护他,丹峰哥哥也不会早早陨落…他心里不禁一痛,眼中浮起薄薄的一层泪膜。 第七章 偷丹 龙临并没有研习施莲枝给的入门心法,倒是向龙宝学了腾纵、缩身、驱物、水火攻击等简单的武技。龙宝是个暴躁的小教习,解释也不清不楚,但是龙临浑身精气沸腾,简直永无止境一般,记忆力又惊人,多复杂的心诀都一遍就记住,所以都能很快掌握运用,不免新奇万分,整天整夜不知疲倦地研习,感觉只要及时消耗部分精气,他的头疼病就不会犯得那么凶狠。这个和疾病赛跑的男孩让一贯懒散的龙宝扛不住了,说:“你特么就是个狂人。” 好在施莲枝也对他不闻不问,并不抽查他的修习进度,权当他是个屁,放了就算,把全副神力都用在心爱的弟子俞鸿达身上。风传俞鸿达入门时已经是炼气三层,在宗门丹药心法的堆砌栽培下,很快突破四层,突破五层指日可待,徐峰主已经考虑将他收为内门弟子,这让施莲枝不胜喜悦,一发精神抖擞,指点河山。 龙宝终于没什么可教的了,龙族和人族毕竟体魄不同。他想让龙临自己去藏经阁看书,挑选适合他的心法。但是藏经阁不能空着手去,这个规矩和盘龙谷一样,一般的弟子没有足够的贡献点根本去不了…龙宝骨碌骨碌地转着他的大眼珠子,想了想说:“我们去偷颗蕴灵丹给看管藏经阁的齐福泉,保证他让你进去了!” “偷…” “肯定得偷,小气鬼李老雍杀了他也不会给你的。“龙宝说齐福泉一直卡在炼气九层的瓶颈里,眼看年寿将近,又不想冒险外出寻找机缘,干脆在藏经阁谋了这份差事,混吃等死了。龙宝分析他一定需要蕴灵丹突破,只要一突破,他的寿命还能延续两三百年,“他也不想那么早蹬腿儿吧?” 说干就干。天一黑,龙宝就把他那个打坐蒲团掀开,小手摁在青石地上,轻轻一提就提起了一块圆圆的石板,像一个盖子,露出下面黑魆魆的一个洞。龙临目瞪口呆。 龙宝一念缩身诀,变成拳头大,和龙临一声招呼“来吧”,就直直飞坠下去。 龙临跟着龙宝不知飞了多久,感觉越来越寒凉,浑身都几乎僵直成一条冰凌柱,好在龙宝教过他如何转化灵力为心焰温暖全身,不然真要冻裂成碎块了。龙宝解释说,他原本打算挖到李雍的炼丹房去偷丹,没想到挖错了地方,这山有两条脉气,一条极寒一条极热,他挖的是极寒的一边,“不过也不错。“他说。他认为如果挖到炼丹房,万一被逮到,老李很可能会把他炼成丹药或者活烤了吃肉,”他是完全干得出来的。” 龙宝对李雍的道德水准评价很低。 终于看到下面有微弱的白色荧光圈,龙宝说,到了。然后他朝自己手心里呸呸地吐了唾沫,搓了搓,在那个白圈里画了一个符文,然后说:“起!”一块带白圈的青石就浮了起来,一股浓郁的丹香喷薄而出,下面竟然是一间十米见方的小室! 这间房子的奢华和诡异让龙临吓得腿发软:四壁和房顶全部密密麻麻地镶嵌着各种丹药,形成古怪复杂的图案纹饰,散发着深浅不一五色缤纷的淡淡光晕。据龙宝说,这些丹药主要是祛毒辟秽、养阴培元之类的,“不怎么好吃”。好吃的都在阵眼里,这其实个简单的阵法,有隔绝妖虫恶物、浊阴纯阳之气侵扰的作用。每隔一年,李雍会进来换一批丹药。 最瘆人的是小室中间摆着一个绿魂檀木制的棺材,没有盖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具女尸,身上盖着一床大红锦被,被子盖得有点歪斜,下半身可怕地塌陷下去,显得她只有半个身子。她面色如生,只是仿佛有点干枯失水。龙临定神一看,吓得几乎跳起,”这是…云水曦啊…” “别怕,她躺了一百多年啦,不会炸尸的。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你之前看到的只是她的一缕神魂。“ “她她,她的身体怎么回事?”龙临有点牙齿打磕。 “哦,据说是当时有人从她背后打了她一记,她掉进了天阵宗的绞杀大阵,下半身被绞成了肉泥。本来呢,像她这样天份奇高的阵法师就算掉进别人的阵法,一时半刻是死不了的,就算肉身破碎也没事,但是她挨的那一记太厉害了,魂台碎成了几千块,所以一下子陨落了。” 龙临暗暗嗟叹,若有所思。 龙宝熟练地抠下几颗丹药。他经验老道,抠下丹药的剩余部分一一被他挥掌打破或者压碎一部分,糊成一片,这样若非细细检视,很难发现少了一颗,倒像是时间久了崩坏了似的。至于损了阵眼怎么办,他才不管。 龙宝真是个积年的小贼啊,龙临心里感慨。 他们飞快地沿通道返回了龙宝的房间。 “李宗主会不会发现?”龙临惴惴不安。 “不会,发现了他也打不开我的禁制。”龙宝用唾沫涂画的禁制让龙临钦佩不已:这可是绝活啊,要是在地球完全可以申请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为什么李宗主要把仙女姐姐的尸首放在那里面?那得消耗多少丹药啊?” “他肯定也是没别的办法,不然云水曦的一片神魂护不住,云水寒也不答应啊。” “云水寒是她的亲哥哥吗?” “应该不是的,他们云家是大瀛洲唯一的修真家族,很大,云水曦好像是他们云家的旁支所出。她是变异冰灵根,不知道有多少大宗们争破头要抢她,听说她最早是被圣莲宗收为弟子,很有希望成为掌教圣女,不过圣女不能嫁人,她想做李老雍的道侣,只好离开了。” “现在的掌教圣女是谁啊?“龙临有点惦记伊如缨,她的脾气不太好,但毕竟救过他,也算是有恩的。 “卓文君。” “额。” “你认识吗?“ “不认识,我记得地球上也有过一个叫卓文君的美人,会写诗呢。” “没事写诗干吗?地球人太无聊了。对了,上次你说的西游记里那个孙悟空偷了太上老君的一炉仙丹,后来怎么样了?” 无法无天的孙悟空是龙宝最羡慕的人物。 龙临不答,过了一会才说:”我总觉得李雍不爱云水曦。“ “不会的,”龙宝最厌烦讨论爱不爱的话题,“当然是爱的啰,虽然老李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救你也未必怀着什么好心思,但他对云水曦是真的好!云水曦陨落后,龙渊大陆不知有多少漂亮的女修哭着喊着要嫁给他呢。但是老李还是千辛万苦、东奔西跑地要把她救活。” “哦…” “临哥,我能吃一颗丹药吗?反正有很多,一下子用不完。” “吃吧,这是你…的丹药。”龙临笑道,“李宗主平时不给你吃吗?” “他是个小气鬼,”龙宝剧烈地一瞥小嘴,“每年最多给我吃一粒,有时候还是过了气的,甚至还是废丹呢。幸好我是龙,换了是人族肯定吃死了。上次跑那么远路,他怕灵力消耗太大,就想骑我,说好了给我吃一颗蕴灵丹到现在都没给呢。” “嗯,没想到老李这么坏。”龙临赞同地说,心里的罪恶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雇用童工,还不给饭(丹)吃,简直罪大恶极。最可恶的是李雍又根本不缺丹药。 “你就没想过要逃跑吗?” 龙宝迷惘地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我一出壳就看到李老雍,一直以为他是我娘亲呢…” 世界之大,龙宝也无处可去。 第二天一早龙宝就带着龙临兴冲冲地奔到藏经阁,一进门就看到一个胡子花白邋遢的老人坐在花厅里,趴在桌子上睡大觉,口水流出来,打湿了脸下垫着的一本《清心感应篇》。 “老齐,老齐,醒醒!” 齐福泉许久才像一只灶头大猫一样睁开一只眼,醒了过来。“龙宝,你这小兔崽子怎么来了?还带来…一个凡人?你是不是想死啊?藏经阁第593条第67款规定怎么说的?严禁…”他张起大口打了个饱满的呵欠,龙宝迅速地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蕴灵丹,还在他嘴上一拍,丹药立即滚入老齐的肚子。 齐福泉像被三味真火烫伤一样大叫一声,差点弹到房梁上:“小兔崽子往我嘴里塞什么?你想…咦?” 龙宝竖起手指在嘴上“嘘”了一声,低声说:“老齐,你真不知好歹!这是宗主给我吃的上品蕴灵丹,我省下来给你吃了,不要就吐出来好了!” 齐福泉面色风起云涌,变了数变,简直难以置信,会有这样的好运。上品蕴灵丹即便在灵犀宗也十分珍贵,只提供给遇到瓶颈的核心弟子使用;这种品阶的蕴灵丹在聚宝阁拍卖行都是一万上品灵石起拍,还难得有售,像他这样穷途末路的修真者根本不敢想…瞬息功夫他就感觉到一潭死水般的气海开始波动,一股股纯正柔和的灵力在四肢百骸流转,瓶颈松动…齐福泉大喜欲狂,几乎要给龙宝跪下了:“龙宝,不,龙爷爷,从今往后,您有事只管吩咐,您,您就是我齐福泉的祖宗!” 第八章 白头不相离 齐福泉打开藏经阁的禁制,让他们进入。为了不然其他人过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在里面,齐福泉给龙宝的挂牌里储存了一个临时可开禁制的灵钥,只能一次性使用。安排妥了之后他就在入门处重新打上禁止,匆忙离开藏经阁,回他的小洞府突破去了。 灵犀宗不愧是万年大宗,里面的书藏真是浩如繁星。龙宝一看就开始打呵欠,说:“难怪老齐整天睡大觉。”他找了个角落就准备盘腿入睡了。 藏经阁的灵柬如果不刷相应的贡献点就无法录制,所以老齐并不担心知识产权流失的问题,乐得做人情。当然他并不知道龙临过目不忘的惊人的记忆力。 龙临抑制住激烈的心跳,沉下气来挑选。他对那些炼体炼气的入门功法都不介意,只找了那些最高阶的武诀,细读一遍后记在脑海里。正专注间,突然身后一个玉磬般清冷又柔和的声音传来:“咦,这里怎么没人?” 龙临龙宝吓了一跳,一回头,看到一个熟悉的纤弱身影并无阻隔地飘行进来。 云水曦! 大概昨晚刚见到她的“尸身”,而且在她的停尸房里偷了东西,一大早就撞见她“本人”,连龙宝都有魂不附体之感。 她没穿 “万物生”神衣,而是穿了一件如岚似雾的淡紫色纱衫,腰带下垂着一条纯紫如意绦,中间绾一个紫晶环佩,象是一件灵器;发髻上还插着”诛仙赤“玉簪,左鬓佩戴一小枝寄生紫蒿,开着绯色小花。除此之外,通身再无饰物。龙临猜想她是服用了九转灵幻丹之后,神魂开始凝实,不必时时穿着万物生了。 看到张口结舌的龙宝龙临,她倒并不介意,微微一笑,招呼龙临: “在这里还习惯吗?” 龙临惶恐致谢,请她坐下。不知何故,他总觉得她有点神光迷离,仿佛一个水中倒影,看着总不是那么真切。 云水曦并不问及他们为何会在藏经阁里,只是对龙临微笑说: “听龙宝说,你读了好多书,学问很深,知道很多其他位面的新鲜事,还会写诗,能否也念首诗给我听听?” 龙临感觉她亲切平和,毫无恶意,放下心来,“您想听什么样的?” 云水曦嫣然一笑,摇头说,“我不懂的,你想到什么,就念什么吧。” 龙临想到昨晚谈起的卓文君,就信口吟诵那个凡人卓文君的“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念毕,龙宝忍不住说:“这乱七八糟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嘛…老祖宗奶奶,你听得懂吗?” 这首诗决绝中有眷恋,怨恨中有期待,伤痛里有追忆,那个临水踟蹰的女子的身影数千年都在诗里清晰可见。云水曦却似乎完全被定住了,“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她喃喃地低声复述,清澈又迷惘的眼睛凝望着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白玉般的面颊上浮起一层冥想的红晕,仿佛在追年无数尘封的往事。两个孩子惊恐地看到她的美目中涌出晶莹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衣襟上,簌簌不绝。 两个孩子噤若寒蝉。龙临壮起胆子,替她抹了一把泪水。 云水曦叹了口气,用衣袖拭去泪痕。她是变异冰灵根,自幼修习的心法都是走镜台无尘、淡静明性的路子,性子常如一泓冰水,绝少大悲大喜。今日龙临的诗让她如此感触,突然道心不稳,她自己也很不安。 她定了定神,伸张在虚空里一抓,一本线装书就出现在她莹白的手心里。这书看着像一本凡间的线装书,蓝封面,白框里写着“破军临”四个字。但仔细一看,它却是一整块的,并无纸张,不能翻页,浑然一体,不知是用什么特殊的材质雕成,还是打上了什么极为特殊的禁制。云水曦对龙临说: “此书自开山老祖冷灵犀无意获得,一直无法参详,不明何物;后辈之人也未有打开书页者,搁置藏经阁已是近万年。今日突然心有所感,遥望藏经阁有异光生出,所以我过来看看…适逢你在此处,我想把它赠送与你,或者你有什么机缘也未可知。” 龙临回到住处就把那一整块的“书本”拿出来颠来倒去地看,苦苦思索,甚至借用了龙宝的口水,那块石头似的书还是纹丝不动,毫无易变。二人一筹莫展。 “算了吧,“龙宝绝望地说,”冷灵犀都打不开,你怎么能行?难道你比冷灵犀还强?” 龙临叹了口气,把书本小心地放进怀里,打算有空再琢磨。当务之急,他想赚点钱,能够去云岗集市去购买一些护身符宝和一件趁手的兵器。龙宝虽然有李雍的丹药,但是偷来的锣鼓敲不得,公然拿那些丹药去换钱,他心里还是有顾虑的。 龙宝解决了这个问题。他让龙临默下了几十首诗,拿了其中一首卖给了积香厨的罗胖子。罗胖子一直暗恋近圣峰的女弟子邵宛云,对方却鄙薄他形容粗鄙气质猥琐,从没给过好颜色;当罗胖子半信半疑地拿了龙宝给的《上邪》邵宛云之后…邵宛云竟然读哭了,哭得带雨梨花一般,饱含泪水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罗胖子的理解)横睨了胖子一眼! 罗胖子先用后买,很快支付了五块中品灵石! 灵石,尤其是中品以上灵石在修真世界永远是极其宝贵的硬通货。灵犀宗虽然富得流油,但是内门弟子一个月的月例不过两块中品灵石。龙宝龙临都被罗胖子的豪阔出手惊掉了下巴。 这事很快不胫而走,来找龙宝买诗的弟子越来越多,甚至有外宗的修士辗转托人来买的。龙宝无师自通地把那些情诗分成几个档次,分别是:饱含深情型,哭哭啼啼型,花花肠子型,诅咒发誓型,还有一个是…看不懂型。最贵的是饱含深情型,十块中品灵石,哭哭啼啼型次之,八块,以此类推。如果买两个饱含深情型,还能附送一个看不懂型。龙宝做生意十分霸蛮,一向是“还价者请绕行,拒绝中差评”。但是他卖的诗歌委实感人肺腑,甚至因此有人感悟某种天道,实现破境...可以说在灵犀宗所在的大秦国都掀起了一股文学革命风潮。 龙临就这样突然发了横财。 幸福来得有点突然。他们再次去积香厨吃饭的时候,罗胖子给他们展示了生平绝学,烧了满满一桌子的美味,吃得两个孩子抬不起头,恨不得把筷子都咬下去。 罗胖子笑容腼腆,搓着油乎乎的大手,低声问:“两位龙公子,最近可有好诗卖?” “没了。”龙宝说,“卖断货了。新的还没想好。” 罗胖子恭恭敬敬地捧出五块中品灵石说:“这一点就当定金了,下回要有的话还请两位公子给我留一首最好的!” 龙宝毫不客气地笑纳了,“好吧,你要饱含深情的,还是花花肠子的?” ”自然是饱含深情的…” “写那个费脑子哇。” “价钱好说,好说…费心啦。”罗胖子谄媚地嘿嘿笑着,折回厨房去了。 龙宝不怎么需要吃饭,所以他把大部分留给龙临吃,他自己跑到厨房里玩耍,发现灶台下有一只白猫,缺了一只耳朵,十分瘦弱,雪白的身上还有一些黑红色的血痂。它看着龙宝,咪咪地叫,声音甚是凄楚。龙宝发现它被一条玄铁黑链拴着脖子,所以挣扎不脱,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对罗胖子说:“老罗,这只破猫给我玩吧?” “可不是破猫!”老罗郑重对说,“这小东西不知怎么来的,我老人家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逮住!它可是刚毛灵鼠的克星!一声叫唤,多少灵鼠都趴着不敢动,杀起来都方便呢。” “拉倒吧,这猫都残废了!给我玩,下次把最好的饱含深情诗留给你!” “得得,给你吧。”老罗一挥菜刀,白猫颈后的铁链就断了。白猫嗖的一声扑进龙宝怀里,机灵之极。龙宝乐了,又问:“你怎么不把它的这条黑乎乎的项圈也劈断?” “嘿,那是它原来就戴着的,凭你用什么刀都劈不断!来吃饭的人都试过。后面那一截我是让山下镇里的张铁匠打的,没加什么好料,就是为了接上那个项圈把它拴住…”罗胖子解释。 龙宝抱着白猫,兴冲冲地端详着它,问:“你是男猫还是女猫?男猫就叫一声,女猫叫两声。” 白猫叫了两声。 龙宝笑了:“要给你取个名字,叫龙什么好呢?” “一定要姓龙吗?”龙临质疑,“她只是一只猫,还是姓猫比较好吧? ” “一家子都姓龙不是挺好吗?”龙宝坚持了一下,他发现白猫的眼珠是金黄色的,银色的瞳孔外有一条条黑色的射线,使她的眼睛看起来好像两朵璀璨的金色雏菊,“它的眼睛怎么像菊花啊?不如叫龙菊花吧?” “毛菊花。”龙临说。 第九章 林若绾 毛菊花一进龙宝的洞府,就嗖地一声,抢占了龙宝的蒲团,呼呼大睡起来,倒是一点也不认床。龙宝诧异地说:“咦,毛菊花还会打呼噜呢,和人一样!” 龙临用三天时间细读了脑海中的各类武技,最后选择了“风涯颂”。此功法大开大阖刚柔相济,功成后有破山断海之能,但是在灵犀宗里一万多年无人练有大成,主要原因是极其耗费灵力,若非灵力极为丰沛,根本无法掌控此功法刚柔突换、阴阳倒置时的无缝对接浑然天成。灵犀宗的立宗功法讲究的是小巧腾挪、灵幻莫测、善于发现对手的纰漏,和风涯颂这种宏阔万端不计成本的功法南辕北辙;尤其是炼气期的弟子,千辛万苦囤积了一点灵气,多数还不够驱物御剑,哪会胆敢如此挥霍冒险、自断生机? 但这个对于龙临并不是什么障碍,他只感到浑身经脉里都涌动着永不衰竭源源不断的精力,如果不予引流、疏浚的话总有一天会裂体而亡。他修习了一个月后,掌风里就有风雷隐隐、龙吟汪洋的气象,忽寒忽暑让人窒息的掌风让龙宝再也无法安睡了,干脆给他当陪练。龙宝不是一个好教习,却是一个极好的陪练,强悍无比灵动万分,简直可以说无懈可击。他们对打的时候,毛菊花就在一边兴奋地大叫,雏菊似的眼睛放出金光,颈项上那个绞丝状黑项圈也嘣嘣嘣地跳动。打斗激烈的时候它还会参战,那对刚铸一般的利爪把青黑色的石壁抓得一道一道的,兵乓乱撞,龙宝不得不对这只疯猫叫停。 很快他们就不得不离开灵犀宗,寻找荒野无人处练功了,主要是龙临的练习动静太大,威力也日盛,如果继续在龙宝洞府所在的炎冰峰研习,搞不好会把李雍的炼丹炉都震翻了。 龙宝替龙临选的地方在距离灵犀宗不远的落霞山麓,那地方毫无灵气,没有修士愿意滞留,所以很僻静,可以让龙临放开手脚练功。 一日,龙临终于和龙宝打了个旗鼓相当,收势后哈哈大笑,畅快之极。突然头顶一黑,星月全失,像被什么超级妖兽一口吞了下去似的,怪风隆隆,夹杂着法器的铿锵之音和气海爆裂的轰鸣声和惨呼声,几缕流金撕破黑云,轰轰数声,把一座山头炸得粉碎,断木裂岩土石弥漫,直冲一人一龙一猫而来。 “额,不好,有人在上面打架,还很厉害,我们打不过,快躲起来!”龙宝往自己和龙临嘴里各塞了一颗李雍的敛息丹,一拉龙临,搂住毛菊花躲在一块岩石后,岩石四周蒿草浓密,长得有长矛那么高,把他们的小身子掩住了。 刚躲好就听到几声巨响,震得他们耳朵嗡嗡乱响。龙临从蒿草缝中望出去,只见一个白衣蒙面女子浑身是血,跌落在地,右臂已失,左手持剑,左肘撑在地上,魂力紊乱,显然已经不支。几乎同时一个黑衣蒙面男子落在她对面数十米处,拿着一支金刚杵,满身杀气弥漫,令人不寒而栗。 龙临突然感觉那黑衣男子的气息十分熟悉,让他想起追杀自己的那一伙人,也是这样的毫无特点的黑衣,也是这样的气息…他的心脏砰地一声巨跳,慌忙运功平抑。 那男子十分警觉,神识立即扫了过来。但他并未察觉有何异常,只感觉有低阶灵兽存在,多半是刚毛灵鼠一类的。感觉周围不会有设伏,他松弛下来,冷笑着对白衣女子说:“圣莲宗的林圣女果然不凡,我大慈阁这趟生意可真是亏本啦,损了五个筑基、三个元婴!” 大慈阁!龙临曾听龙宝说起过,大慈阁是龙渊大陆最神秘的宗门,其实就是一个暗杀组织。据说只要是他们接下的暗杀任务,没有完不成的,就是代价很高。至于为何这个冷血机构要叫“大慈”,没人解释得清,有一个说法是大慈阁的创立人瞿永胜认为“小慈乃大慈之贼也”,世间无不可杀之人,因为修真者夺天地之造化,都是各有该死之份…这种反动思想让龙临都很吃惊。 白衣女子点点头,低声说:“原来是大慈阁虞南虞护法。” 虞南冷哼一声,并不否认。他一个化神初期,带着八个杀手围杀这个貌似柔弱的女子,虽然重伤了她,己方也只剩下他孤身一人,而且也受了伤,真是脸面无光,更重要的是,这趟活干得太糙,事先的评估也不充分,回大慈阁被盘诘起来,多半要吃挂落…他缓缓凝聚灵力,提起金刚杵,突然气海一痛,仿佛被毒针扎破了一般,暗一检视,竟然有一枚透明晶亮的冰针漂浮在气海之中,寒芒犹如实质,不断地增长,试图刺穿他的气海…“圣蕊冰针!“黑衣人失声叫道,继而狞笑一声,“卓文君真是偏心眼啊,竟然把圣莲宗的绝学都传给了你!”他暗中运气,打算先用炎火之力裹住冰针,把对方结果了之后再回宗门炼化。 “你错了,“那个倒地白衣女慢慢直起上身,”这不是圣蕊冰针,这是灭神针!中此针者,哪怕化神巅峰境者,若敢动用灵力,必定气海爆裂而亡!不信,你可以试试。”她的声音依旧柔和淡定。龙临在蒿草缝隙里看着她的苗条纤秀的背影,乌黑浓密的长发被一根银色丝带绾束于身后,在风中飘拂动如云卷云舒,想象她一定很美,不会逊于伊如缨。 黑衣人沉默了一下,面色恢复如常,“你今日必死,什么针都就不了你…难道你就不好奇,到死是谁花了十万上品灵石买你的命吗?” “不必问,“白衣女子轻笑一声,”你们大慈阁的规矩我也略有耳闻,问了你也不会说。反正等你死了,我自会搜一搜你的魂。” 黑衣人脸上变色,但也就一息功夫,他就明白这是对方有意激怒他,几百年刀口舔血的生活让他心志坚定无比,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立即意识到若不速战速决,躺在地上的尸首很可能会是他。 他缓缓点头说,“你不会有机会搜我的魂了,可惜啊,圣莲宗明日之主死于我手,一代佳人自此香消玉殒,神魂俱…”他突然暴起,那支金刚杵发出灭世般的金黄色光焰,极度明亮,亮到世间一切不是被辉映照耀而是被瞬间消亡抹净,“…灭!” 白衣女子突然身影急闪,倏忽飘退到龙临龙宝藏身的岩石之前,她全身骤然白光大盛,仿佛罩着一层纯净无比的月华,浩浩汤汤,圣洁无匹,被那锐气万分的金色火焰一抵,虽然缩小了一圈,但并未破裂。白光中的女子挥起左臂,一道凌厉绝伦的莲瓣状银光冲破金色焰环,向黑衣人直劈过去,黑衣人大惊,以为她刚才只是有意示弱而非伤重,正魂飞魄散之际,听到一个稚嫩的童声大喝“帮她”,一股刚猛的掌风带着隐隐龙吟之声,重重地打在他的右臂上,登时骨骼碎裂,刚力倏忽转柔,把他整个人往前一裹,差点扑在金刚杵上,“中伏!”他急忙倒退数十里,尚未站稳,头顶金辉爆闪,一条十多丈的神龙咆哮盘飞,沙石漫天,暴雨如注,树木被闪电挟持着如着魔般朝他狂涌而来。正所谓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鲁缟,他竟然无力抵御,突然脸前一凉,一道银色弧光将他一劈两半! 莲意斩! “好耶!”一个清秀少年从岩石奔出大笑欢呼,一只奇形怪状的独耳猫蹲在他肩上尖叫不已,一条金黄色神龙一个大盘旋落地,化身为一个五六岁的笑嘻嘻的小男孩,这一切都太诡异了…那个白衣女子想。 她再也支持不住,委顿扑地。 龙临龙宝奔向她,小心地把她的身体翻起,让她平躺在地上。她看上去情形可怖,损了一臂,半边肋骨断裂,左肩挨了一刀,皮肉翻卷.最严重的是她灵力溃散,波动微弱而不稳,显然魂台已经破裂。 龙临想起养母幽若兰陨落前的模样,心里一阵伤感。 女子睁开眼睛,缓缓除下蒙在脸上的白色面纱,露出一张极为年轻的瘦削的雪白的瓜子脸,黛眉凤目,琼鼻檀口,长得和伊如缨截然不同,但却难分轩轾;如果说伊如缨如牡丹凝露,这个女子就是芙蓉凌波,龙临觉得她的清冽气质似乎更符合”圣莲宗“这个名号。女子声音微弱地说:“我是圣莲宗的林若绾,请两位小师弟转告我师父许无华,冥影族勾结宗内叛逆,有大图谋…” “那个叛逆是谁啊?”龙宝问。 “我不知道。”林若绾黯然答。 “是不是伊如缨让大慈阁杀你?”龙临对黑衣男子说的”偏心眼“、“十万上品灵石”印象深刻。 “师姐虽然性格刚毅,但绝不是歹毒之人…不会的。” ”切,她还不歹毒!”龙宝对伊如缨那顿凶狠的巴掌可是记忆深刻,他安慰林若绾,“仙女姐姐,你别担心,我们是灵犀宗的,我们带你回宗里,李雍一定会救活你的。” 林若绾微微一笑,说:“不必了。我魂台已碎,若不散功,留一瓣神魂入轮回,就要彻底陨落了。” 她一抖左臂,让一个碧绿的储物镯飘起套落在龙临手腕上,然后慢慢坐起,垂首低吟:“来时无名去时空,本来无证亦无终。 归处高悬菩提月,心在莲华一梦中。” 龙临龙宝惊骇地看到她全身融出濛濛白光,似雾似烟,却不扩散,反而向里湮没;林若绾整个人就像风雨中的白色的千瓣樱,一片一片地飘散开来,数十息功夫,就散尽无迹。龙临这才意识到,她方才念的是散功的诗偈,想到千年苦修一朝散灭,犹如春梦无痕,内心大为感叹。 第十章 菊花立功 龙临的神识探查碧玉储物镯,发现里面的林若绾的神识已经被她本人抹去,所以他的神识轻易地探入那个巨大的空间,就像一个圆环状的大仓库,里面井井有条地堆放着许多宝贝,包括五万上品灵石,都是切割精致的长方形,每十块一扎,上面还有圣莲宗的莲花标志,显然是宗门给她的花费,龙宝龙临对圣莲宗对她的重视和慷慨有了极其深刻的认识。 龙临捡起林若绾的剑,发现已经大为残破,不过还是把它收入储物镯。在对于要不要赶到圣莲宗去通知许无华的事上,两兄弟有一点分歧:龙宝认定是伊如缨雇凶杀害林若绾,若此时赶到圣莲宗去, “搞不好就被那个臭泼妇灭口” ;龙临认为至少要把林若绾的遗言带到。两个孩子一路争辩着回到了灵犀宗。 一进宗门就发现气氛有异,五六十个身着黄衫的外宗人在见微峰下大声嚷嚷,要见峰主徐浩然。“看看去。”龙宝兴奋地抱起毛菊花飞奔过去,龙临也无奈跟上。 见微峰也有七八十个弟子迎面站着,领头的正是施莲枝教习,看上去大是愁苦。 那些外宗人男女老幼高矮胖瘦都穿着黄衣,扎着黑色腰带,区别只在于黑腰带上的玉片和纹饰颜色不同 ,他们围站成一个半圆,拥着一个坐在一把白玉椅子上的少年。那椅子似乎还是他们随身带着的,因为灵犀宗的坐具都是用青石简单切割而成,没有这种豪奢款的,相比之下显得极为寒碜。那少年约十七八岁,面若傅粉唇若涂朱,也是淡黄衣裳黑色腰带,只是腰带上的龙形玉饰是明黄色的,显得与其他人身份不同;他佩戴着香囊,环佩叮当,浑身香喷喷的,手指上有八个款式不一的储物戒,左手腕上套着三个储物手串,身上还披着一件雪白的千年灵山玉狐裘 ,没一根杂毛,手里还捏着一方丝帕,灵光澹澹,显然不是凡物。他身旁站着一个魁梧汉子,捧着一条黄色的肥胖大狗,已经死了。 “是玄黄宗的。”龙宝告诉龙临,那个公子就是少宗主周碧城,也是宗主周天成的独子。龙宝没见过周碧城,不过看这排场知道肯定是他了。龙宝说此人是水性单灵根,三岁就觉醒仙根,轰动一时,父母自然爱逾性命,从小都是让美貌女修当他的侍女,把他宠上了天。龙临也知道,可能是出于某种天道平衡,修真之人在子息上极为困难,不像凡人容易生育繁衍,所以有个孩子是莫大之喜,何况是禀赋最佳的单灵根。据说在各类天材地宝的堆砌下,周碧城十七岁就筑基了。 听那个壮汉大声斥责,原来起因是见微峰的弟子俞鸿达外出历练时不慎打死了玄黄宗少宗主的爱犬周大黄,周碧城心痛无已,找上门来讨说法。“你看,他们周家的狗狗也姓周。”龙宝不满地说,他对毛菊花单独姓毛还是有想法的。 施莲枝蹙眉听他们说完,向周碧城施礼道: “ 徐峰主昨日开始闭死关,不能迎接少宗主了!此事既然是我峰弟子不慎为之,我代他向少宗主致歉了,望少宗主念在两家素来亲厚的份上,饶恕一次…” “你说饶恕就饶恕,你特么算哪根葱?” “害得我们少宗主伤了道心,你们担待得起吗?” “让俞鸿达那个王八羔子滚出来,给我们周大黄磕十万个头先!” “少废话,拿出诚意来!说吧,怎么赔?” “道歉就算了?你们满宗的人命也没有我们少宗主的狗命值钱!“ “少宗主的狗命!哈哈哈哈哈…”龙临和龙宝忍不住大笑起来。 五六十道愤怒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这对孩子身上。 “小兔崽子想死是吧?” “两个兔儿爷长得倒真俊,画生儿似的!不如逮回去伺候少宗主嘿嘿嘿…” “咦,一个是龙角马妖,另一个是凡人!这灵犀宗真是奇了怪了!连猫都长得够奇葩,丑得吃错药了似的!” 喵!毛菊花恼火地大叫一声。 那个少宗主微笑着拈起手帕轻轻拭了拭俊秀的脸,细声细气地说,“别吓到孩子…回头把他们带回去。”说着朝龙宝龙临妩媚地一笑,两个孩子登时毛骨悚然。 少宗主周碧城轻轻地咳了一声,身后众人立即低头听训:“我这人最不爱啰嗦,我看这事就这么办吧:一,俞鸿达在我爱犬周大黄面前自杀谢罪,我不再追究;二、灵犀宗象征性赔偿我宗二十万上品灵石,十颗极品蕴灵丹。这事就算了了。”言毕,他微笑着拿起手帕抿了抿嘴。 施莲枝面如土色,握着牛尾鞭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良久才颤声道,“我若不答应呢?” 没等周碧城开口,龙宝就大喊起来,“施教习,甭和他废话,揍这个死装逼犯!”他听到周碧城准备把他和龙临逮走当什么兔儿爷,心里早就大怒了,龙临却暗暗捏住他的手不让他动手。 俞鸿达面色苍白地走出来。他是个长相有些木讷的少年,细眼厚唇,四肢修长。此时他已知不能幸免,心里一片冰凉,痛悔不该千方百计投奔这个软弱无能的灵犀宗,眼看自己有望突破炼气六期,就此终结,真有亿万个不甘心…周碧城笑吟吟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他怒吼一声,挥起一把内门弟子都有的犀照剑,一运灵力,青光大盛,呼啸着朝周碧城掠过去。 “哼。”周碧城身旁的魁梧汉子冷哼了一声,腾出一掌,一击出就竖起一面黄沙弥漫的土墙,挡住了剑芒,骤然推进,轰的一声巨响,结结实实地砸在俞鸿达身上,施莲枝等人避之不及,也一并被轰翻在地,灰头土脸狼狈不堪。龙宝不合时宜地鼓掌大笑起来,咧着鲜红的小嘴。 魁梧汉子并不收势,喝一声“化玄!”土墙瞬间化为一个黑水漩涡,漩涡尖端对准俞鸿达,一声“破”之后,就听到俞鸿达的厉声惨叫和气海爆裂的颤鸣声。 “俞鸿达完了。”龙临不忍地说。这个灵犀宗的明日之星,就此被废,成了一个真正的凡人。 周碧城轻轻一笑,朝向龙临龙宝柔声说,“两个小弟弟,到大哥哥身边来,有好东西给你们玩呢。”一边眼波流转,真是媚眼如丝,说不出的风流妖娇。 “妈的,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龙宝眨着毛乎乎的大眼睛狐疑地指着他问。 “嘿,小兔崽子,怎么和少宗主说话那?” “老实点,听少宗主的话,过来!特么的,耳朵呢?” “信不信老子把你们两个兔崽子吊在树上把你们的屁屁抽开花?” 龙临怒火渐生,感觉毛菊花烦躁起来,用爪子刨着他的肩头,一双金黄色眼睛瞪着那个香喷喷的人妖,似乎随时想冲过去痛扁对方。龙临低声问她:“菊花,你是不是很想揍他?” “喵!” “那好,你去挠死他们,我和龙宝帮你!” 毛菊花兴奋地大吼一声,弓起了背。 龙临和龙宝点头示意,一齐出手,龙宝起了禁锢术,把那五六十个正在指指点点调笑不已的家伙禁锢住,龙临运起了风涯颂的“大风式”,狂风骤起,如千万条巨龙嘶吼发威,忽前乎后骤轻骤重,把他们颠得血液倒流,五脏六腑都挪了位;在龙宝的束缚下他们连呼号都不能,一个个束手待毙。毛菊花大叫一声飞蹿过去,刚爪如钩,顷刻抓得那五六十个人死的死伤的伤,碎肉鲜血飞溅,放佛森罗地狱突然降世;她对周碧城重点关照,只是抓烂他的脸,却并不要他的命。 两个孩子欣赏着他极度惊慌绝望痛苦的脸相,龙临说:“没想到菊花还挺毒的嘛。” 龙宝说:“女人就是心狠。” 第十一章 还是凡人 玄黄宗的少宗主被一只疯猫挠破了相的稀罕事长了腿了似的很快跑遍了整个大秦国。玄黄宗宗主周天成虽然恼怒万分,恨不得上灵犀宗去把李雍打个烂羊头,但是此事毕竟是儿子上门寻衅引起,而且周碧城先毁了对方一个内门弟子,还想掳走李雍的私生子(风传),说起来更过分些;尤其己方是被一只野猫所伤,嚷嚷出去不免脸面丢尽,更何况李雍那个天字第一号凶神大舅子云水寒也不好轻易招惹…还是先把这口恶气拧下来了。 不过毛菊花的爪子真是不简单,周碧城的伤竟然一直不能好,派人千方百计觅到的仙药门的生肌散敷了也毫无效用。整张脸沟壑交错好不狰狞,让这个原本顾影自怜的家伙整日痛不欲生,性情大变。 龙临和龙宝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相反,李雍听说了这个事之后还特意出关,正式收了龙临为徒。由于他一直不曾亲自收徒,这次破格让全宗都震惊不已。灵犀宗的收徒仪式很简单,叩拜了各位仙祖仙宗后,李雍给了龙临一把半臂长的犀照剑,几套宗门服饰,一个在知著峰上的灵气充裕的洞府和一个暗红色六边形的血角神犀的血角制成的身份牌,牌子正面是“灵犀”两个金字,反面是他的名字“龙临”。这个犀角牌不止是身份的象征,也是各处门禁的钥匙,同时还是储存贡献点的记分牌,还是和各峰弟子联络的传讯牌,一卡多用。因为他是宗主的弟子,身份尊贵,卡中有附送的十万个贡献点,这让龙宝都羡慕不已。 施莲枝得知龙临成了宗主的弟子,简直悔青了肠子。曾经有一场绝好的攀附机会在她面前,她没有珍惜,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她痛心疾首,自怨自艾,同时毫不留情地把成为废人的俞鸿达赶出了见微峰,让他去灵药圃做杂役。 龙临并没有去他的洞府,还是和龙宝、毛菊花住在一起。龙宝在蕴灵丹的催化和与龙临的不断切磋中突破到了六阶,头上的龙角也可以隐没了,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正常的小孩了。 犀照剑让龙临用起来总感觉太纤巧了,不趁手。他喜欢的兵器是刀,招式可以相对简单但是更具有汪洋辟阖的杀伐之气,他甚至想把风涯颂的功诀糅合进刀意之中;龙宝从来不用任何兵刃,不感兴趣,接过龙临的犀照剑,把它缩小成半指长,挂在毛菊花那个黑乎乎的绞丝状项圈上,毛菊花低头嗅了嗅宝剑,似乎有轻蔑之意,喵了一声,倒也没有拒绝。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我们家菊花气派很大。 ”龙宝说。 “没看出来。”龙临端详着那本“破军临”,挥手点了个火球烤了它一阵,发现还是毫无动静,不禁叹了口气。 龙临的修炼并不清净,他的六角牌不断收到叮叮叮的传讯声,都是各大峰的内门弟子对他的挑战邀请函,据说如果他接受邀请而失败,他的十万贡献点就会划归胜方 。“如果我胜了呢?” “那你就会得到一万贡献点。“龙宝面无表情地说。 “这也太不公道了!”龙临喊。 “谁让你是李老雍的弟子呢?人家都觉得你占大便宜了呢。现在每个人都想把你揍翻在地,证明你不行。” “要是我不接受挑战呢?“ “那你这十万贡献点会在半年内自动消失。” “额…” 龙临觉得应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但是目前是连“知己”也做不到。龙宝安慰他,可以到验灵阁去借一片测试等级的灵柬来 ,用一次不过是十个贡献点 。如果他是炼气一期,灵柬上会显示一条淡红色的条痕,二期是两条,炼气大圆满是九条由浅到深的红色条痕;筑基是蓝色的,金丹期是金黄色的…不过一般只适用于元婴以下,因为元婴已经可以随心隐匿功力了,测试结果往往很不准确。 龙宝很快就借来了一张测试灵柬,薄薄的只有一手宽,纯白色。他小心地贴在龙临的手腕上,没反应;贴到额头上,没反应;贴到手臂上,没反应;再来!贴到大腿上,后背上,前胸上,脚心上,甚至…屁屁上,全都…没反应! “啊,特么的,奇哉怪也!…”龙宝震惊地猛揪他的小耳朵。 “闹鬼了。”龙临也沮丧地说。灵柬再一次证明他是个“凡人”。 他不得不挑选一个在他看来容易对付的挑战者迎战,先试试手: 见微峰的李大白,卫尊,孙守一;知著峰的郑三喜,王开;洞幽峰的赵培生,施断凡;烛尘峰的朱旗,魏大锤;远浊峰的吴渺,许四娘 ;近圣峰最多,竟然有八个。 龙临看了看这八个人的名字,选了季玮儿。女,炼气八期。龙宝说她是近圣峰峰主钟不离最心爱的女弟子,水木双灵根,长得漂亮,不知有多少男弟子对她神魂颠倒,“如果你把她揍了,会有很多傻Ⅹ找你的麻烦的。” “管他呢,先打几个再说。” 龙临捏了捏拳头。既然灵柬测不出自己的境界,只能靠战斗来检验了。“怕有什么用!菊花,你怎么看?” “喵呜!“毛菊花兴奋地大叫一声,好像在鼓励他。 挑战赛的赛台在落日峰。比赛那天挤满了各大峰的看热闹的弟子,因为这次比赛的两个人,一个是近圣峰第一美人,另一个是宗主新收的唯一弟子,风传是李雍的私生子,这极大地激起了宗内弟子的好奇心。 龙临早早地到了落日峰,按照裁判韩风长老的吩咐,他把六角牌放入战台上一个阵眼,只听砰地一声,他所在的半边高台上就出现了半个透明的半圆形灵力罩。据说这个灵力罩对灵力波动有一定的限制作用,以免打斗过于惨烈或者灵器飙飞误伤台下观战者。 龙宝花了几块中品灵石和数万个贡献点,招募了一批外门弟子,制作了十几条写着“宗内无敌,龙临天下”、 “龙临必胜,谁挡谁死”之类的标语,浩浩荡荡吹吹打打地到了台下;龙宝笑嘻嘻地率领这帮乌合之众,肩上站着大喊大叫的毛菊花,真是宗内自古未有的奇景。 时间快到的时候近圣峰的人终于来了。领头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美貌女子,淡黄绸衫,手执一把紫丝拂尘,云髻高绾,插着一支黄玉和紫晶拼镶而成的步摇,脸若芙蓉,唇边有一颗殷红的朱砂痣,容貌虽不及云水曦,但颦笑动人,宜喜宜嗔,另有一种楚楚风姿。龙临猜想她就是近圣峰的峰主钟不离了。听龙宝说,钟不离早年是个魔修,杀人不眨眼,后来被正道之人围攻,受了重伤,被李雍救治。她大概出于感激,甘愿更名改姓投入灵犀宗,从此放下屠刀了。近年因为李雍醉心炼丹,宗门内的事务几乎都是钟不离在打理,倒是井井有条,处事也公允,深得宗内各长老的赞许。 她一现身,众弟子纷纷施礼。 一个淡红色的娇小身影灵蝶般掠过众人的头顶,翩翩然落在站台上,对龙临一拱手道:“近圣峰季玮儿。” 龙临见她约十六七岁,长着一张鹅蛋脸,肤色晶莹,眉目如画,果然清丽异常,一身浅红衣裙,腰带和宫绦是绯白两色,飘飘若仙。她颈项上带着的却是五角形的绿玉牌,和其他内门弟子一样;外门弟子则是蓝色菱形四角牌。 她的现身让台下男弟子兴奋万分,吼声一片。 “季师姐才是炼气期无敌!这小屁孩不知天高地厚,真特么欠揍!” “唉,挑了个最强的,这下这个小孩有罪受了!” “玮儿师妹真是霸气,啧啧啧…” “打打打,打死那个破孩子!” 一些女弟子觉得龙临长得清秀可爱,心里有些不忍,也在议论纷纷。 龙宝这边虽然振臂高呼,无奈四五十个外门弟子终究气势有限,被数百个群情汹涌的内门弟子完全碾压了。龙宝气愤地命令毛菊花:“菊花,用力喊!压倒他们!” “喵呜!”毛菊花一声锐叫,竟似一道霹雳似的,声威惊人,一下子把那些嘈杂的吼声覆盖住了。 龙临对季玮儿微笑施礼:“龙临请师姐赐教!” 两半灵力大罩轰的一声合拢。季玮儿微一点头,一摆灵犀剑就是一招凶狠的“灵犀望月”, 剑气凝成一缕银丝,破空冲向龙临,有无坚不破的锐意。她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而有丝毫的懈怠。龙临心念一动:“不过如此…”,身影随之一晃,瞬间虚化了,整个人融入 “大风式”,化作狂风在战台上呼啸狂奔起来。季玮儿的剑气可刚可柔,随即化作柔丝如跗骨之蛆般死死钉在龙临身后。但是龙临的奔速实在太快了,她的灵力又不足以随心所欲地控御剑气,只能发足狂奔跟着跑,五六十圈后她就像跌入了一个巨大的气旋中,罡风如刀,杀气冲天,一不留神就被切割成碎块;灵力罩之内,龙临的大风式虽然少了恢宏之气,但被压缩之后气流的凶狠暴乱增加了数十倍。季玮儿再也无法控制身形,就像龙卷风中的树叶一样无力地被翻卷冲跌,气海翻滚如沸,冲入识海 ,连神智都模糊了,眼看就要被切成肉末… 台下数百人震怖无已,个个呆若木鸡,寂静到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留情!”钟不离大喝一声,倒转拂尘,尘柄击碎灵力罩,一声闷响,大风气流轰向高空,龙临一收势,季玮儿从高处登时跌了下来,被钟不离一伸玉臂揽住。 她“哇”的一声,吐了钟不离一身。 第十二章 大风起兮云飞扬 钟不离对龙临点头,赞许道:“宗主果然好眼光!”龙临觉得她眼光很冷,心里一颤,拱手答: “得罪了。” 钟不离看了看怀里还是昏迷的季玮儿,冷冷地招呼其他近圣峰弟子,“走吧。” 龙宝却追过去大喊:“钟阿姨,你们的一万个贡献点还没给呢…” 钟不离哼了一声,头也不回,摘下季玮儿的五角牌朝龙临一扔,叮的一声磕在六角牌上,随即长了眼睛似的飞了回去。 其他峰的弟子悻悻无趣,准备散了。远浊峰的吴渺一向暗恋季玮儿,见她输得如此狼狈,心中恼怒,就想寻龙宝的不是,发作一通: “龙宝,你这无法无天的兔崽子!看你写的什么狗屁玩意儿!什么龙临天下宗内无敌?你把李宗主搁哪了,啊?你个目无宗主的小混蛋,反了天了简直!…”越骂越凶。 龙宝哪肯吃亏,蹦起来指着他: “瞎眼啦傻逼,我不是写着除宗主之外五个字了吗?” ”哪有写?” “写了怎么办?” “我就吃shi三斤!” “好哇…”,龙宝摘下横幅,把边上卷起部分打开,果然写着五个蝇头小字: 除宗主之外。 “我勒个去的…”吴渺崩溃了,心里有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龙宝倒是并没有让他当众吃shi,就向他要了三块中品灵石。他是个现实的小孩。 接下来的三天里龙临也保持了不败的记录,他只用一招“大风式”就打败了近圣峰的其他四个挑战弟子云初起、越晟、李若琦、方如晦,剩余的三个就再也不敢应战了。他顺利地拿到了五万贡献点,也吓退了大部分的挑战者,但是有一个人例外:烛尘峰的魏大锤。 龙宝告诉他,魏大锤是个炼体者,金土双灵根,走的是刚猛的路子,一身筋骨坚逾金铁,手里的一对大锤每个重达万钧,一锤子能将一块岩壁砸成粉末,威势十分惊人,久而久之大家都叫他魏大锤,本名反而没人知道了。他原本是个散修,进入灵犀宗也不过十多年,平时独来独往,个性颇为孤傲,传言他已经成功结丹,所以一般不和炼气筑基的同门过招。大家都猜想魏大锤还敢挑战龙临,肯定是自负能对抗龙临的大风式;他还担心龙临不敢应战,愿意出五万贡献点。这个数字对龙临是很有吸引力的。因为他到兵器库看过,像样点的刀剑都要二十万贡献点以上,他至少还有五万缺口。他想了想回复:8万。对方爽快地回答:行! 魏大锤和龙临的对战吸引了更多的人。大家甚至搞了点小乐子,开了赌局,赔率是一赔三。看好魏大锤的人还是大多数。龙宝当然全押了龙临,只是他的小心脏也不免有点噗通,暗暗祈祷:哥们,你可别让我亏老本啊…龙宝一直独居炎冰峰,并不算是内门弟子,他对魏大锤等人的战斗力是缺乏了解的。他不安地捧起毛菊花,语重心长地说:“菊花呀,要是临哥这次输了,我们家就要破产了,我可要把你卖还给罗胖子换几个钱了!你说好不好?” 毛菊花吓得“喵呜”一声大叫,雏菊般的大眼睛里露出乞怜的神色,伸出粉红色舌头舔了舔龙宝的小手,呜呜呜地哀告着…生离死别的气氛相当凄恻。 当身高两米多的魏大锤提着那对硕大的紫金锤和像一竿小青竹似的龙临面对面站在战台上的时候,观战者心里都不免一紧,觉得魏大锤那个气势在不断飙升,似乎只要踏出一脚,就能把对面那个清瘦的青衣小男孩踩成肉酱…龙临静静地抿着那棱角分明的嘴,还是空着一双手,襟裾飘动,神色淡定如故。魏大锤咧嘴一笑,说: “小子,要不要留下遗言?” 龙临平静地说: “我无父无母,也无兄弟姐妹,不留了。” 魏大锤冷冷一笑, “好吧。记住,杀你的不叫魏大锤,老子的大名叫:魏!列!山!” 魏大锤一声暴喝,一对紫金锤骤然变大了数倍,紫光爆溢,耀人眼目,一个紫金锤撕裂虚空的声音疯狂涌入龙临的识海,让他瞬间竟有界面扭曲变形、正将他裹在破碎空间里绞成麻花,另一个紫金锤顺势轰下来、即将把他碎成一只被重重锤击的瓷碗的错觉!他浑身极度澎湃的灵力急剧旋转凝结异化,大喝一声: “乱石式!”无数个极为精纯的灵力凝成的巨石犹如实质,铺天盖地地呼啸而出,一刹那仿佛星球炸裂,万千碎星陨石怒迸激射,风火弥天,瞬间就将紫金锤撞得缩回原型,精芒顿失,两股反噬之力撞得魏大锤气海咔咔爆鸣,几乎炸裂。 魏大锤大惊失色,拼着被乱石击杀的危险,强行催动精元试图控住一对紫金锤后,再捏碎符宝形成灵力大罩…但是龙临的灵力似乎永无衰竭,还没等他握住其中一个大锤,两块十米见宽、边缘锋利如刀的碎石一前一后,朝他夹击而来,他再也无力抵挡,连捏碎符宝的间隙也没有,只听见一声金丹绽裂的巨响,巨大的躯体就被轰成三块! 战斗只维持了五六息,就结束了。 观战的上千人甚至没来得及评论、提醒和惊呼,就干净彻底地结束了。 耶!!!. 喵呜!!!… 整个广场就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欢呼和一只独耳猫的怪叫声。众人面面相觑,实在不知如何评价这场战斗。一些原本打算挑战龙临的炼气期弟子们不禁魂飞胆裂,权当自己之前的言语是个笑话了:这个龙临真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杀星!近圣峰的云初起、越晟、李若琦、方如晦诸人也终于意识到之前龙临和他们的比试真的是手下留情了:哪怕他们四个一拥而上,也完全挡不住这乱石式的一击之威。 龙临终于如愿以偿地赚到二十三万个贡献点,可以去兵器阁选一件趁手的兵刃了。 兵器阁一共四层,第一层的价格最便宜,都是一些下品灵器;第二层则在十五万到二十万之间,属于中品,但是完好无损并刻有一些提升战力的阵纹的下品灵器也在这一层。龙临的贡献点只够在这一层挑选,但是他反复掂量,总觉得不能入眼。正沉吟间,发现毛菊花已经蹿到第三层了,并回头对他和龙宝大喊大叫,龙临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上了三楼。 三楼宝气氛氲,果然和二楼大为不同。但是仔细一看,都是贵得令人乍舌,要么就是飞剑、短枪、小戟、玉钺、仙索之类小型灵器,或者是些防御型的灵器如仙藤盾、玉麟甲等,都感觉不合脾胃,正沉吟间,毛菊花跳上了一把黑沉沉的断刀,喵呜喵呜地叫起来,极为欢快。龙宝说,“咦,这把刀的材料好像和菊花的项圈差不多哎。” 龙临拿起黑刀,喝,好沉!感觉几乎是提着一颗星球,重得毫无道理。这把刀黑沉沉的,形状就像一把断了头的特大码的砍柴刀,长方刀身毫无光泽,刀柄上有两个银白色的古体字:摇光。无锋无鞘,雄浑古朴,若不拿起细看,就和一段烧焦的木头一般不起眼。 摇光,摇光…龙临喃喃自语,这不是破军星的名字吗?这把刀和自己的那本打不开的书“破军临”有什么关系? “你想要这把破柴刀?”龙宝诧异地问。 龙临不语。毛菊花情绪激动地又叫又跳,好像在摧促他快拿主意,那个黑沉沉的项圈在她脖子上蹦跶不已。龙临看了看这把破刀的标签:破柴刀,来源不明。二十三万贡献点。 “嘿,刚刚好。” 第十三章 刀名摇光破仙神 摇光刀不能缩小,无法放入储物镯,只能背在身后。这把笨重的砍柴刀和龙临清瘦俊逸的身形殊不相称,不过他并不介意。他修炼的风涯颂以气化风、风御万物,威势极大,若兵刃太轻,很容易被绞坏,根本起不到应有的杀伐效果。而这把摇光刀的份量肯定是够了,虽然样子丑了点。 回到龙宝的屋子,他试了试刀,摇光一刀下去就劈开了他打坐的青石床,刀痕光滑笔直,有若天成,龙临大喜:“捡到宝了!”他又从怀里掏出那本“破军临”书,和摇光刀互磕了一下,叮的一声,没反应,也没留下刀痕。龙宝焦虑地说:“你可别把云水曦给你的宝贝砍成两段啊…” “试试看。”龙临决定铤而走险。因为有过之前大量火烤水浸石头砸等尝试,他觉得这本书并不是那么容易损坏的。 他把“破军临”放在石床上,运起风涯颂里的“劈山式”,狠命一砍! “妈呀…” “喵呜!” 龙宝和毛菊花异口同声地惊叫一声,龙宝捂住了眼睛,毛菊花机智躲在他身后咬住他的后襟。 当! 什么也没有发生。摇光刀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破军临”连一道划痕都没留下。 “啊,真特么太硬了!”龙宝惊叹不已。 龙临摇摇头,拿起那本书端详了一下,突然,书皮闪出暗金色光芒,蓝色的封面和“破军临”三个黑字都不见了,三行古铜色的大字突然立体状地跳出来: “摇光,破军星之名! 天地造化混沌无分,无破则无立,大破则大立! 破军临则灵圄谒,摇光至则偓佺绝!” 虽然只有三行字,但释放出来的气势,简直像百万上古神兵降临,甲胄熠熠骐骥煌煌,气吞万丈星河! “好霸气!”龙临惊叹。 这三行字闪现后,很快又消泯无迹。“破军临”依旧会恢复为一块不能翻页、材质不明的书形物。 “再砍一刀试试。”龙宝建议。 龙临用足气力砍了数刀后,这本“书”却不再有任何变动。 “我和你的血都滴上去试过了,要不要让菊花的血试一试?”龙宝不死心。 “喵呜!”毛菊花惨叫一声,逃之夭夭。 龙临对“破军临”的研究只好暂告一段落了。 某日,龙宝面色惊谎地回来对龙临说:“圣莲宗的许无华来了!她要见你!” 许无华是林若绾的师父,是现任掌教圣女卓文君的得意弟子,很受看重;加上她的弟子林若绾又一向隐隐压伊如缨一头,比伊如缨更得人望,原本最有希望接任新的掌教圣女,所以她在宗内比伊如缨的师父郑无毓更有势力…林若绾的陨落对她的打击有多大,不难想象。 龙临龙宝和毛菊花惴惴不安地到了灵犀宗主峰宝鼎峰夷坚楼的议事厅,只见李雍和钟不离都面色复杂地坐着,对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模样的女子,身材瘦颀,形容枯槁,穿着灰紫色道袍,心事重重地捻着一串莲花形念珠,想必就是许无华了。她身后站着两个年轻女子,一个是淡黄衣衫的垂髫少女,梳着一对双螺髻,束着一对西番莲花形的束发金环,明眸皓齿,巧笑倩兮;另一个红衣美貌女子却是龙宝龙临万万不想见到的:伊如缨。她面色沉郁,显得颇为悲痛。 “装叉呢,“龙宝心里嘀咕着,他根本不相信杀害林若绾的凶手除了伊如缨还能有谁。林若绾死后,矮子里面拔高个,下一任掌教圣女的宝座怎么轮也轮上她了。她明显最受益。 钟不离和气地对龙临龙宝介绍了许无华和伊如缨,那个垂髫少女叫甄若绫,也是许无华的弟子,才十六岁就筑基五期,正是名师出高徒,也是圣莲宗的天才少女…钟不离不慌不忙地恭维了一番,用了许多溢美之词,尤其对伊如缨的热烈称颂,令对方努力绷紧的俏脸都露出了一丝笑容。 许无华面无表情对打断了她的歌颂,示意她快入正题。钟不离才有些尴尬对龙临说:“临儿,许前辈得知林圣女的噩耗,用一滴本命精血推演了她陨落前一个时辰的境况,得知她最后出现在我宗附近的落霞山麓;最近她又风闻林圣女的储物镯在你手上,所以不远千里亲临我宗来问一问…” 龙临虽然惊诧于许无华之能,但并不惊慌,把所见所闻细说了一遍,尤其是林若绾的遗言,特意复述了一遍,只是省略了他和龙宝出手相帮的部分,免得多事。 “大慈阁!”许无华暴喝一声,显得极为震惊。她一张憔悴的容长脸,细眉高挑,一双三角小眼凶光毕露,恨焰迫人,看上去甚是可怖。 龙临褪下储物镯,递给许无华。许无华接过这只碧玉镯,轻轻抚摸,一言不发,显然在以神识探查。厅内人人屏息,连毛菊花都噤若寒蝉,一动不动地盘趴在龙宝怀里。 一段漫长难熬的沉默过去,许无华终于开口问:“你说绾儿散功而亡,可记得她是怎么散功的?” “记得。”龙临点点头,曼声念到: “来时无名去时空, 本来无证亦无终。 归处高悬菩提月, 心在莲华一梦中。” 许无华再无怀疑,若是龙临趁林若绾伤重杀人夺宝,就不会有林若绾安然散功而亡这一段。她木然点了点头,将林若绾的冰心剑从储物镯中取出,只见剑身破损多处,器灵已亡,想到她苦战身殒,终于悲不可抑,痛声呼道:”绾儿,你死得好苦!”掩面痛哭起来。 她身后的甄若绫和伊如缨也跟着垂泪呜咽。伊如缨与林若绾素来不睦,失去了林若绾这个宗内第一强敌,对她来说自是喜多于悲;只是她也清楚,在这件悬案中,她的嫌疑着实不轻,所以执意要跟随许无华同行,也有为自己洗清嫌疑的意图,免得那对孩子趁自己不在场胡扯一通,于己不利。许无华一哭,她自然也要积极入戏,哭得加倍痛切。 一时间厅里哀声大起。 钟不离起身安慰,言语得体,许无华三人也就止住了哭泣。她深知许无华最关心的是买凶杀人者究竟是谁,便着意强调了“十万上品灵石”,说道,“这笔数目着实不小,能拿得出的人不会很多;我宗虽然还算宽裕,但上次宗主不慎炼坏伊圣女的九转灵幻丹,就赔偿了十万上品灵石;此时若要再凑出这么一大笔上品灵石,也是力有不逮呢…”说罢,抿嘴一笑。 一股寒气从伊如缨背上冒起。许无华的三角小眼已经转向她了。 她是有过十万上品灵石,但是都用于疗伤了。只是这事除了师父郑无毓,再无他人可以证明…她干噎了一下,恨不得把对面那个眉花眼笑居心险恶的骚狐狸精一掌拍死,少不得忍着怒气说:”十万灵石是云水寒前辈给我的,与贵派怕是无关吧?我师父千辛万苦寻得的冰魄莲蕊,现在是不是在云水曦前辈的肚子里了?” “绝无此事!”李雍面不改色地说,“我灵犀宗也是正道宗门,岂能做出此等无耻行径?”龙临龙宝暗赞他演技卓越。 “十万灵石确实我宗所出,只是托云水寒前辈说个情罢了。伊圣女请看一看存放灵石的储物戒,戒底可有夷坚二字?” 伊如缨不得不拿出那枚储物戒,果然有”夷坚“二字,心中一阵惊慌。 许无华却出人意料地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把碧玉储物镯仍还给龙临,收起冰心剑,淡淡说道:”代问云师妹安好,掌门卓圣女对她甚为挂念!”她显然丝毫不关心冰魄莲蕊的去向。 说罢起身告辞。走到门外,挥手放出一尊青色莲台,缓缓旋转,渐渐变成五米见宽的青莲花,莲蓬大如桌面,中间有婴儿头颅头大小的五色莲子,圣光融融。三人踏上莲台,一阵莲花清芬拂面后,不多时便杳然不见。 “好漂亮的飞行灵器。“龙临羡慕不已。 “伊如缨是不是死定了?”龙宝问龙临。 “不见得。”钟不离在他们身后说。她神情愉悦,似乎丝毫不记得龙临不久前把她五个弟子痛殴一遍的事实。 李雍袖手远望,面带微笑,不知在思量什么。 龙宝扑向他,抱着他的胳膊喊:“老祖宗,给我颗蕴灵丹吃!” “你这小馋猫!”李雍似乎心情大好,把龙宝抱起来亲了一下,“听说你最近卖诗发财了?.咦,你的角呢?” ‘ ‘ ‘ 第十四章 仙界接引牌 龙临对许无华的悲痛印象深刻,和龙宝讨论起这个事。龙宝对他说,“许无华当然伤心了,林若绾是她亲妹妹的女儿,要喊她姨娘的呢。林若绾的父亲死得早,也没别的兄弟姐妹,她是林、许两家族里天赋最顶尖儿的,这下子许无华这一脉的仙根也就差不多断了…” 龙临黯然道,“她还有姨娘,我们连父母也没有。” 龙宝说:“菊花也没有父母呢,她还不是整天没心没肺高高兴兴的?” 毛菊花“喵呜”一声怒吼,似乎对龙宝的说法表示强烈不满。 龙临从龙宝口中得知圣莲宗的规矩是掌教圣女必须从未婚女弟子中甄选,且要元婴修为以上;若圣女在两百年内不能踏入炼虚境,就只能隐退为长老,宗门另选掌教圣女。目前的圣女卓文君只是化神中期,恐怕在二十年剩余任期内难以突破到炼虚境,她也有意提前卸任专心修炼,不过林若绾一死,伊如缨嫌疑难洗,宗门内肯定纷争大起,一时间是尘埃难定的。 “那你觉得那个甄若绫有没有希望?” “她只是筑基而已,我看是没希望…不过她是我们大秦国国主甄延铸的女儿,论身份是个公主,可能会给她加分哦。” “凡界公主有那么了不起吗?” “凡界是不假,但是这些国主背后都是有仙界大能撑腰的,并不简单;而且,虽然甄国主和甄若绫的母亲都是不能修炼的凡人,她却是水性单灵根!你说稀罕不稀罕?她这样的禀赋是每个宗门都打破头抢着要的,听说还是许无华亲自登门赠送重礼才把她收归门下的。她的娘亲也觉得圣莲宗以女弟子为主,且严禁双修,公主在圣莲宗比较放心吧。她入宗前叫甄泠,老许的弟子都有个若字,所以改成了甄若绫。” 龙宝对甄若绫大有好感,他又补充道,“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可能是,仙界分派给大秦国的接引牌只有三块,圣莲宗就占了一块,无论谁当掌教圣女都一样!听说是因为仙界也有圣莲宗,格外照顾的;其他两块就让圣莲宗以外的修真者争取了。所以通常不会有宗派去对付圣莲宗,因为根本没有好处。我早就告诉你:林若绾一定是那个姓伊的大泼妇杀的!”伊如缨在魂台受伤的情况下都能把他制住暴打一顿,还预言他会成为 “大色鬼”,这对龙宝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他一说起伊如缨就满腔痛恨地呼之为“大泼妇”或者“臭泼妇”。 “接引牌?”龙临第一次听说有这个东西。 龙宝解释,接引牌是近五千年才出现的东西,之前龙渊大陆修真者众多,进入仙界的很不少,形成一股很强的力量;上界大约觉得无法平衡,就封闭了所有的登仙天梯,按每个修真大陆的修炼人数来固定接引牌数。没有接引牌,是没办法登临仙界的。 “原来如此!”龙临点头,“那李宗主有没有希望?” 龙宝一声嗤笑,“他就算了吧,到现在还是个元婴二期! 接引牌五百年来一次,还有三十多年就要再次来临了!他就算是再发狠也来不及了。” “那怎么分派那两块接引牌?” “打呗。”龙宝言简意赅地回答。 “你看好谁?” “你呗。”龙宝不假思索。 “额…”龙临惊呆了。他以为龙宝至少会提到大瀛洲云水寒、玄黄宗周天成或者大慈阁阁主西门听雪等响亮的名字。西门听雪的本尊虽然从不现身,也没人清楚他的境界究竟有多高,但试想他能掌控和运作大慈阁这样令人闻风丧胆的秘密宗门,肯定是,也必须是个大狠人… 一个月后圣莲宗有风声传来,据说许无华一连追杀了二十几个大慈阁的中下层杀手,逐一搜魂,终于在一个中层杀手的魂念中得到雇凶者的信息:一个蒙面的年轻女子,肤色白皙,眉眼美丽,未留真名;复录进水晶球看,身形面容都和伊如缨有七八成相似。许无华大怒,向卓文君和众长老指证伊如缨杀害林若绾,但是据说伊如缨大呼冤枉,自辩以她的修为,要改换形貌并不困难,何必欲盖弥彰蒙什么面纱?定是他人有意构陷…她的师父郑无毓也力证她一直在洞府疗伤并未外出。卓文君大费踌躇,为了安抚许无华,她暂时冻结了伊如缨的候选圣女资格,由许无华再次提名候选圣女的人选。 没想到许无华竟然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名字:云水曦。 有长老立即提出云水曦早已是灵犀宗宗主李雍的道侣,没有资格担任圣女;许无华却寒声答:“云水曦师妹肉身已殒,神魂重新凝聚,等同于再世为人,已经复还清白之身,掌教圣女不妨亲自验看。” 她又补充接引牌的事,眼下也只有云水曦的境界最合适,终不能让一个筑基大圆满、元婴初期之流上界,引人耻笑圣莲宗无人吧? 卓文君十分心动。云水曦原本就是她最心爱的弟子,变异冰灵根万载难觅,最适合修习圣莲宗的功法,只可惜困于情孽,竟然执意退出宗门…此事通过传讯玉碟知会云水寒和李雍后,云水寒自然是意外之喜,李雍却态度不明,一直不曾回复。 对于这个轰动性的传闻,龙宝认为“老李不会同意”,龙临却认为“李宗主肯定高兴死了,少了一个竞争接引牌的对手”。他对这对夫妻的看法和龙宝大有分歧,云水曦尸身上那床歪斜的大红锦被一直在他脑子里浮现,他始终认为:李雍根本不爱云水曦。 爱一个人,会替她小心地盖好被子。 他记得年幼时在盘龙谷,每次发病后躺在床上,堂哥洛丹峰总是会来看他;临走的时候,总会替他仔细地掖好棉被被角。 这个青年早殇的哥哥是他心里永远的痛。 龙宝却认为龙临纯属胡思乱想,主要是被地球上那些爱来爱去的破书搞坏了脑子。 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云水曦答允了,毫不迟疑。她对着来迎接她回宗的包括许无华在内的数百名圣莲宗长老和弟子们承诺,她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杀害林若绾的真凶,令她瞑目,否则她不会接受接引牌。许无华当场落泪致谢。 她穿着“万物生”神衣,衣袂胜雪,缓步登上圣莲宗的莲花水晶车,回首一望。龙临感觉她不是在回望李雍,而是在看…钟不离。 笙歌袅袅,云幔飘飘,羽盖森森,百十辆云车先后陆离,迤逦乘风;远处有金色云门訇然洞开,车流如一条玉带飘入此门,在众人的仰望下渐渐隐于天际。龙宝一脸神往地感叹:“老祖宗奶奶太幸福了!” 龙临问:“你不是说万物生神衣是借的吗?难道老祖宗奶奶就把它穿走了?” “是呀…”龙宝挠了挠头, “你说,老祖奶奶能不能把真凶找出来?” “我觉得,”龙临一字一句地说,“她也许早就心中有数了。” “谁呀?”龙宝大眼好奇地一亮,低声问。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肯定不是伊如缨干的,”龙临谨慎地说,“没有谁比林若绾更了解伊如缨了,她更没必要在陨落前还替凶手说话。” “也许她只是不想宗门大乱吧?” “不像。她死前最惦记的是宗门中有叛逆,而伊如缨曾被冥影重伤,勾结冥影族的人,肯定不是她或者郑无毓。杀她的人应该和勾结冥影族的人有关。伊如缨拿走十万灵石的事众人皆知,她拼着伤重不愈的危险也要用这批救命灵石去杀林若绾,有这必要吗?这也太傻了。” “可能她想当圣女想疯了吧?” “许无华的性格手段她不清楚吗?就算把林若绾杀了,卓文君也不会让一个有加害同门嫌疑的弟子接位。林若绾不死她还有戏,林若绾死了她就完全没指望了…而且上次她出现的时候,她的伤已经基本痊愈了。说明她确实用了那批灵石疗伤,否则,林若绾不在宗里,无人为她治伤,李宗主又…吞没了她的冰魄莲蕊,她的伤怎么好的了?” “你的意思是她也被人坑了?” “肯定的。” 第十五章陈行邈之困 龙临想不通云水曦为何愿意离开李雍。虽然他不太了解云水曦,但感觉到她天性淡泊,对争名逐利的事毫无兴趣,对感情却有执念,不是那么容易挣脱羁绊的…龙宝却说:“这还不好理解,她不喜欢李老雍了呗。菊花,你怎么看?” “瞄!”毛菊花嘲讽地叫唤一声,轻蔑地摇了摇头。龙宝尴尬地踢了她一脚,“你懂毛!” “要不,我们再下去看看云水曦的肉身还在不在?”龙临突发奇想。 “额,要不要带上菊花?”龙宝十分宠爱这个妖兽,上哪儿都带着她。 “菊花扛得住下面的极寒之力吗?”龙临迟疑着。 “喵呜!”毛菊花兴奋地大喊一声,跳上龙临的大腿,磨蹭起来。 “看,她没问题。”龙宝把毛菊花裹紧在怀里,和上次一样,掀开蒲团,和龙临念起缩身诀,跳进黑魆魆的深洞里。 不知是境界提升还是别的什么缘故,龙临感觉那种深彻到识海的奇寒减弱了很多,果然听到龙宝在身下说,“咦,怎么不太冷了?” 不多时又看到那圈白蒙蒙的光圈。龙宝抹了他的龙涎解禁符纹后,打开了那个岩石盖子,一人一龙轻轻跃入那个房间。 房间内还是满壁丹药,但破损处和上次一样,显见李雍并未进入更换过。让龙临龙宝目瞪口呆的是:棺材里云水曦的尸身不见了!大红锦被随意地被掀在一边,绿魂檀木棺材里空空如也。 “好奇怪!”龙宝猛揪他的小耳朵。毛菊花从他怀里探出脑袋,好奇地张望,还不停地抽着鼻子,显然对这里浓郁的丹药香很感兴趣。 龙临提起大红锦被看了看,又敲了敲棺材四角,没发觉有任何异常;他又细心地掀开铺在棺材底的白色垫子,却发现这貌似普通的垫子似乎有隔绝神识的作用,把垫子拎起举在他和龙宝之间试了一试,他和龙宝互相都不能用神识探知对方了。“为什么要在棺材底下垫这么不寻常的东西?”龙临自言自语。 “难道是怕棺材下面有人会看到云水曦的.屁屁?”龙宝突发奇想。他因为不小心看到了伊如缨的那个,挨了一顿痛扁,从此知道女人有些部位是绝对看不得的。 龙临却并不觉得荒唐,附身在棺材底用手指弹了弹,突然感觉声音异常,“不对,下面好像是空的!” 两个孩子都被这个发现搞得极其兴奋。龙临运起灵力,使劲一提,棺材却纹丝不动!他的灵力雄浑之极,就算是一座小山丘,这一提也要被提起悬空了。他和龙宝都大为诧异。 “瞧我的!”龙宝往手心里呸呸地吐了两口唾沫,也运起巧劲,往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都试着往上提,但棺材还是岿然不动。 毛菊花似乎也很焦虑,叫嚷着绕着棺材一圈一圈地跑,左三圈右三圈的。 “菊花,你跑得我头晕啦,特么的!”龙宝生气地喊。 “试试菊花的办法。”龙临示意龙宝和他各站在棺材两头,运气转动,按照毛菊花跑动的方向和圈数推动,棺材发出令人齿酸的吱咕吱咕的怪声,竟然可以转动! 六圈之后,龙临喝一声“起!”他和龙宝一起往上一抬,终于把它抬起了! 棺材移到一边后,露出下面一个两尺大小洞口、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股极其复杂的气流,既灼热又奇寒,混合着磅礴的血腥气和妖兽之类的恶臭直喷而出,把两个孩子都熏得直皱眉。 “老李的秘密宝库找到了!”龙宝高兴地说。 “下去看看?”龙临胆大包天的本性随着修炼风涯颂而日渐明显。 等浊气散去大半,两个孩子屏住呼吸就跳了下去。这洞似乎深不见底,越往下越宽大,一股岩浆般滚烫的炎力和透骨奇寒犹如实质般不断撞击着他们,似乎试图把他们撕裂捣碎;耳边风声尖啸,犹如万千恶鬼,咆哮、哽咽、谄笑、哀告…龙临倒是觉得比当初跌入混天池好受得多了,深感修炼的万般好处。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龙宝说“到了”。两人控制住下坠之势,轻轻盘旋着身子,不疾不徐地落到地面,感觉也是坚硬的青石岩面。洞中黑暗无比,只有毛菊花的金色眼睛闪闪发亮,极为醒目;但是对龙临龙宝来说并没有什么伸手不见五指之说,运起灵气四下一看,是一个十丈左右宽大的洞窟,角落里散堆着好些灵兽的骨骸,闪着微弱的浅蓝色灵力,说明等阶还不低。这对龙宝来说也没什么稀奇之处,李雍沉迷炼丹,自然需要大量灵草灵兽。但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两个孩子都大为失望。 走了十几步,忽然发现有个特别阴暗的角落里有一具人类的干尸,两个孩子都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一个须发皆白身材高大的老人,身上的粗麻衣服多处腐烂灰化脱落,露出一层干皮包裹着骨骼的躯体。干尸倚靠着崖壁,左右两肩都有黑色的铁链穿过,固定在尸体上方的青石山崖上。 不知为何毛菊花看到尸体很激动,跳到地面上对着他大喊大叫,颈项上的黑色绞丝状项圈嘣蹦蹦地跳动。 “这个老爷爷是不是被李老雍害死啦?”龙宝低声问。 “别怕…我没死。”那个干尸突然发出低弱的声音。身体上开始放出极其微弱的魂力波动。 两个孩子大吃一惊。正想走近看一看,那老人又说,“别…走太近,有阵法。” 龙宝和龙临慌忙止步。龙宝问,“老爷爷,你是谁呀?” 老人微微叹了口气,似乎在积攒有限的灵力,低声说,“你身上,有元气丹…的气味,能不能给我吃一颗?扔给我…就行。” 龙宝身上确实有元气丹,他和龙临都用不着这类培元洗髓的丹药,所以准备留着给毛菊花吃的。他很吃惊老人的感应力,这老人看上去在这个毫无灵气的洞窟里至少呆了一百年了,灵力消耗非常严重,感应力居然还如此强大。他毫不犹豫地掏出一颗元气丹,准确地掷到老人嘴边,老人用力一吸,就吞入口中。 过了数十息,老人的气息明显丰沛起来,他一开口说话,声音也不再那么弱如游丝了:“你真是个好孩子,谢谢你。” 龙宝很开心。他在能够化形前的五百年一直被李雍囚禁在炎冰峰,能化人形后虽然可以在宗里自由行动,但不得不隐瞒自己的龙族身份,所遇之人不是喊他“龙角马妖”就是“小兔崽子”,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夸他“好孩子”。 “老爷爷,你怎么会被锁在这里?你是谁呀?”龙宝问。 老人却不回答,凝神看了一下他们俩,说:“唔,小的是神龙,大的是…奇怪!” 龙临第一次遇到有人没有称他为“一个凡人”而是说他是“奇怪”,心里一阵激动,这老人见识不凡,也许他能够破解自己身上的秘密。 “前辈,您看我到底是…不是凡人?” “当然不是了,凡人怎么能到这里来?”老人呵呵一笑,“这鬼地方是朱雀之火和玄冰之寒两条仙脉的相聚之地,和你们灵犀宗的混天池相通。最近不知何故,两种极寒极炎之力都弱了很多。唉,若非如此,你们今日看到的,就真的是一具干尸了。…尽管如此,一般人也到不了此处,在通道里就被那些阴魂针风刺破识海,死翘翘了。” “我们才不会死翘翘呢,”龙宝得意地指着自己的小鼻子,“我是龙,”然后一指龙临,“他的娘亲是龙女。”再一指地上的毛菊花,“她是…专灭刚毛灵鼠的…神猫!” “喵呜!”毛菊花愤愤地叫了一声,好像在指责龙宝对她的介绍太肤浅。 “老爷爷,混天池的灵力都被圣莲宗的伊如缨那个大泼妇抽光了,所以你觉得…这里凉快了。” 老人骷髅似的脸上浮起微笑,“伊如缨?不会的,她没那个本事。”他看向龙临,“你这孩子身上的气息倒是有混天池的味道…” 龙临龙宝一齐张大了嘴巴。 “你有不世奇遇,身上的气息也很不凡,有两种特殊的神力,不能疏泄,无法炼化,也不能融合。你不需要和寻常修真者一样千辛万苦地炼气,这体质可了不起哪。”老人居然羡慕地咂了咂嘴,对龙临说,“若是我能逃出生天,倒是可以替你揣摩揣摩。眼下…唉。” 龙临大惊,想起伊如缨也曾说他身上有两股特别的气息,他立即给老人跪下了,“晚辈身世不明,且患有恶疾,求前辈指点!” 老人淡淡一笑:“老夫仙药门陈行邈。” 第十六章 囿神阵 “陈行邈!”龙宝龙临齐声大叫,这个和李雍齐名的圣级炼丹师已经失踪一百多年,没想到就困在他们脚下。 “您是被谁困在这里的?”龙临问。 “当然是李雍这个坏得流脓的卑鄙小人啰!”尽管虚弱,陈行邈一提到李雍的名字就显得极其火大,眼睛流露出刻骨的怨毒,“难道我老人家吃饱了没事干,自己把自己困在这鬼地方耍乐子?” “我早说老李不是好人。”龙宝鼓着腮帮说,毫不介意他对李雍的抨击。 “我们怎么把您救出去?”龙临眼下最关心的是这个。 “你是李雍的什么人?”陈行邈问。 “我是他的徒儿。” “李雍肯收徒啦?老混蛋教了你什么?” “什么也没教…晚辈刚入门。” “哼,谅他那点微末本事也教不了你!他收你为徒,一定有他见不得人的打算,无非就是拿你当个护宗炮灰,他好去夺那个仙界接引牌罢了。” 龙临心中一颤。这一点他心底里模模糊糊的疑虑被陈行邈这么直截痛快地说了出来,他反而觉得透出了一口气。 “您是怎么困在里面的?这个阵法是不是很厉害?” “这个阵法是云水曦当年制作的,其实是一个小型诛仙阵。最初是用来困住李雍炼丹用的四阶以上的灵兽的…这姑娘可了不起!”陈行邈遗憾地咂咂嘴,“跟着李雍那个老混蛋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真特么可惜了啊…”他长叹一声,“不过这女人心慈,把诛杀阵改成了一种困阵,入阵的人或灵兽死是死不了的,但是只要一触发此阵,就会被吸走全身灵力的二十分之一!此阵法的高明之处在于不需要灵石供能,只要吸走被困者的灵力,就可以持续运转;被困之人彻底陨落之后,这个困阵就会慢慢分解离析,自然消亡,可避免后来者误入。此阵又名囿仙阵。”他又赞叹了数声,对无意中困了自己一百多年的云水曦倒是极为钦佩。 “那它有什么破绽吗?您发现了什么办法?”龙临问。他想到这一百多年来陈行邈肯定是反复琢磨推演,但依然无法脱困,不免有些心惊。 “办法是有的,一个是强行劈开阵法,但那不是一般人办得到的,须知布置阵法的云水曦当时已经化神初期了!而且我衰弱至极,就算有人劈得开这个阵法,我也会被那股强力冲成碎片…” 他摇摇头。 “另一个呢?” “另一个办法可以试试,但需要一些珍贵的天材地宝。云水曦是变异冰灵根,所以她的阵法都是冰水属性居多,动用了此处天生的玄冰之力。玄冰能与朱雀之火合而不化,所以她在阵眼里同时布置了朱雀之火…” 他的解释断了龙临想用神火来灼烧冰阵的念头,“那怎么办?” “我想了一百多年,终于想到或者可以用阴阳木隔开玄冰和朱雀,然后用毕方之精血滴入阵眼的朱雀位,应龙之涎滴入玄冰位,此阵或者可破!” “那我们帮您去找!”龙临不假思索地说。 “好孩子!”陈行邈流露出真实的感激,“我若能脱此困厄,一定竭尽所能,治好小兄弟的顽疾!” “我的唾沫不行吗?”龙宝说。他知道龙族之中,有双翼者为应龙,有鳞甲者为蛟龙,无角者为螭龙。论等阶都还不及他这个神龙。神龙是龙种之帝。应龙为上古雨水之神,与玄冰同源,理论上并不相克;但陈行邈认为囿仙阵绝不可能运用五行生克这种粗浅的法门,而是必须以高阶克制和化解低阶。 陈行邈双目一亮,说,“你让这个小哥扔一颗丹药给我试试。” 龙临和龙宝一样,将一颗元气丹掷向陈行邈。但是不可思议的是,丹药突然在陈行邈两米处像是触到了一层看不见的墙,白光一闪,又弹飞回来! “啊,好奇怪!”龙宝瞪大眼睛,“我再试试!” 他还是照样抄起元气丹朝陈行邈一扔,居然并无阻碍,波的一声,就穿进去了。 “好好好!”陈行邈大笑着伸手打了几十个复杂的手印,将丹药禁锢在一个小空间里,“好让你们知道李雍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困死我!你看他炼的丹药…” 为了让两个孩子看清楚,他让元气丹凝在小空间里悬浮不动,然后打起一小团由纯白转透明的火焰,将小空间烤热,丹药慢慢释放出芳香馥郁的灵雾,“你们看,李雍的丹药丹膜厚薄不均,所以释放出的灵雾也是各处浓淡不一;这也罢了,无非就是存储期变短;若是上品的元气丹,一定是各种灵药的终极融合炼化,分量,等阶,火候,纯度,比例…都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不然,你还不如干脆直接把灵草灵兽肉嚼烂了咽下肚去,还炼个屁的丹啊!…” 龙临龙宝频频点头,大为折服。 陈行邈继续解释:“上品元气丹若被灵火烘烤,释出的灵雾五色分明,层层铺展,状若虹霓;老李这颗丹药,红绿相杂,黑白浑浊,说它是个中品都抬举它了!丹道,就是天道! 大道如青天,岂是李雍这等禀赋低劣、心思龌龊的混蛋可以蠡测的?他把老夫活埋在此处,那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不过天可怜见,把一条神龙送到老夫面前来!哈哈,好孩子,你的唾沫肯定管用!” 他解开小空间禁锢,一吸气把元气丹吞下去,笑着说,“聊胜于无吧…” 他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起来,头发也开始转黑。龙临发现他虽然还是很消瘦,但至少不是原先那骷髅样貌了,居然是一个面貌清癯的中年人,浓眉大眼,高鼻阔口,长得甚是气派。 龙临问他,“前辈,为何李宗主对您只困不杀?” 陈行邈淡淡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我有他想要的东西。当然,我可没那么傻,会告诉他东西在哪里!这一百多年,他用尽手段折磨我,我还是没告诉他!” 龙临简要地说了云水曦的事,陈行邈错愕片刻,说:“离开李雍就对了…,难怪这么多年来从未见她现身过。她魂台未凝实,根本来不了这地方。” 龙宝把怀里的丹药都扔给了他备用。 龙临向他辞别,告诉他,只要找到需要的东西,就会返回。 陈行邈点点头,向他们拱手致谢,迟疑了一下,又说:“若有所需,可以去仙药门找我儿钺天。” 龙宝是知道陈钺天这个大名的。据说他出生时紫气满室,纷纷缕缕,经久不绝。还说他眉心有一个紫色的斧钺状胎记,左手心的手纹也是紫色,显示一个“天”字,故有此名。不过听说他五岁之后,这两个异状就消失了。此人是木火双灵根,纯净无比。这种相生的双灵根修炼起来进步很快,且比单灵根更有跨级挑战的能力;加上仙药门得天独厚的灵山灵草和丹药的辅助,他十七岁就结了金丹。目前已经是元婴大圆满了。 回到住处,龙宝就说,不如告诉陈钺天,让他直接打上门来要人;反正云水曦走了,云水寒肯定懒得管老李的破事。 龙临却说,“我们想得到的事,老李肯定早就想到了。仙药门近百年人才凋零,陈钺天再强,无法单挑六大峰的峰主和李雍。何况这一百多年来都是灵犀宗提供给各大宗门各类上中品丹药,任谁也得买李雍的面子,不会由着灵犀宗被灭宗。再说了,陈钺天肯定也投鼠忌器啊。” 龙宝问,“奇方是什么东西?比朱雀之火还厉害?” “传说奇方是上古神鸟,双翼单足,蓝羽红斑,赤脚白喙,不食五谷,是木精,最能生火。朱雀是南方七星宿鬼,星,柳,井,翼,轸,张的统称,朱雀之火是土火,没有奇方那么精纯。只是土火最适合炼丹,仅次于赫曦之火,是其他神火所不及的。”龙临补充,“书里是这么说的。” “老李也算得天独厚了。”龙宝总结说。“我们明天就走,先去仙药门。” “那好。带上菊花吧?” 龙临迟疑了一下,“菊花能帮上什么忙?” 毛菊花眼巴巴地望着龙宝,似乎指望他帮着说说话。龙宝说,“菊花可以帮我们打架啊...我最近还学到一首诗呢,”他鼓起腮帮想了想,大声念起来,“打架就要打群架,一个好汉两个帮!惹火老子事体大,揍你哭爹又喊娘!” 龙临大笑起来,“这诗还挺押韵的嚒。“ “临哥,押韵是啥玩意?” “龙宝啊,你该念点书了...” 第十七章 陈家有子在韶华 龙临龙宝进仙药门的时候,倒是非常顺利。一个负责看守大阵的小修士听闻他们有老宗主的消息,立即进宗禀告,不多时就有一个三十多岁的蓝衣女修匆匆而来,带他们进入仙药门。 龙临刚到灵犀宗感觉“很阔气”,但是一进仙草如茵、灵花遍地、水泄碧玉的仙药门,不禁感慨:这才是神仙居呢。仙药门的殿阁亭榭的梁柱均取自暗红色的神荼桃木,散发着微微暖意,却不让人生出倦怠之感;盘茎莲花藻井白、绿、红、紫相错,都有淡淡灵光…但它的壕寨、石作、木作、瓦作诸制度都凡间营造法式不相类同,绝无一丝匠气,繁简得宜,风姿绝俗。 经过一条水榭曲桥时,他们发现湖中的莲花居然是雨过天青之色!莲瓣浅蓝中带微青,莲蓬洁白如玉,莲子新者嫩红,老者殷红;亭亭净植,迎风摇曳,真有无边清逸、不容亵玩之感。龙临觉得世间无论什么大红大紫艳丽娇媚的花朵都无法和眼前的莲花媲美,更兼那飘渺绝俗的特异馨香,真是令人心醉而神清。他忍不住问蓝衣女修:“大姐姐,这莲花叫什么名字?” 蓝衣女修答:“此花名绝尘。” “绝尘,”龙宝都说,“这名字取得太好了。” 女修告诉他们,少宗主正在韶华台上修炼,命她带他们过去稍候。龙临有些奇怪,通常修士修炼都是闭关不出或者寻找隐僻之地,没听说还允许他们旁观的。这陈钺天的性子倒是不寻常。 所谓的韶华台在一片浩瀚花海之中,并非龙临龙宝想象的那种中规中矩的四方或浑圆的台子,而是一个由儿臂般粗细的白玉珊瑚枝交错搭建而成的高低不平、形状如一个巨大的雪白的鸟巢的“修炼台”。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白衣胜雪,头戴玉冠,正在这个韶华台上舞剑。剑身是黑白两色,黑的是墨黑,白的是雪白,被剑脊一分而二,看上去很神异。 龙临龙宝默不出声地观看他舞剑,感觉他并没有运用什么剑诀心法,而是随心所欲地舞动,身形翩若灵蝶矫若惊龙;有时甚至只是虚立空中,右手执剑伸开两臂,瞑目缓缓飞旋,落英如雪不沾衣,人在天地无依凭…这种时间被慢慢凝固的感觉极其神妙,令人感念天地为逆旅,百代为过客,众生渺小如微尘,而他,却永在韶华万丈中! 龙宝忍不住赞叹,“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啊。同样是少宗主,周碧城那个人妖简直就是一坨…!” 龙临却有所顿悟。他的风涯颂的心法和陈钺天随心舞动的剑意有极大的相通之处,那就是:不可测。进退强弱不可测,攻防显隐皆随心…他在心里暗暗印证,回忆自己那几场斗战,觉得如果此时重新发生,也许会在更短的时间里借束。 陈钺天一足轻点在韶华台,轻如行云般飘飞下来,将黑白剑收入储物戒中,对龙临龙宝笑着一拱手:“两位小师弟久候了!” 龙临见他长得有六七分像陈行邈,但俊秀大有过之,气质既温润如玉,又英姿勃发,让人一见就起倾慕之心。面容只有十六七岁。不过龙临知道修真者的年龄不能看外貌,譬如龙宝就五百多岁了,但身量脸相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陈钺天应该也在二百二三十岁左右。这个年纪的元婴大圆满已经是神迹了,龙临想,当年的冷灵犀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陈钺天请他们在花间一张石桌旁坐下,十分谨慎地打了个禁制,才问起陈行邈的事。龙临简要地复述了,陈钺天的性格倒并不像陈行邈那么暴躁冲动,他只是皱眉听着,拳头越捏越紧,指节发白。龙临说明了自己愿意相助的原因。陈钺天有些惊讶地打量了他一番说,“我看不透你的境界,难道你应经化神境了?” 龙临苦笑答,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算是什么境。他身上有太多谜团解不开,但他相信自己没那么高明,因为他的修炼时间太短了,而且经常被无法忍受的头痛打断...可以说,不修炼,他肯定活不到成年;所以,他只能向陈老宗主求助。 陈钺天迟疑了一下,说,“那我把境界压倒金丹大圆满,我们比试一下?” 龙临有些紧张地抿着嘴唇还没答话,毛菊花就冲着陈钺天狂叫一声,十分挑衅,好像在说:“打就打,怕毛啊!” 陈钺天笑了,赞了一句:“你这猫…长得好有个性!” 他们就近选了韶华台。龙临一跳上去就发现这台子着实不简单,每根珊瑚枝光滑得苍蝇上去要打跌,一不留神就滑进空隙里,连腿都拔不出来;而且断处尖锐如剑矛,一跤摔倒很容易把自己扎出一个透明窟窿…要在这个台子上潇潇洒洒地舞剑,那肯定不是金丹以下境界办得到的事。陈钺天给了他一点时间适应这个复杂的站台,龙宝在台下感觉到陈钺天的气势不断降低,降到金丹大圆满就止住了。 这个修炼台可不是装叉用的。这是龙临登台后第一个念头。 龙临不敢怠慢,一起手就是“大风式”和“巨石式”,天风狂飙巨石滔滔,整个韶华台都飘动起来,仿佛成了一片轻薄的莲瓣,随时要被罡风卷得稀烂;无数落花满天随狂风漫卷,随巨石洪波涌起,真如星河倒泻,帝骖龙翔…听得陈钺天一声长笑道:“好大风!” 龙宝看到他的身形变得极薄极轻,似乎也变成了一片花瓣,随大风遨游;无论巨石多么瞬移变换威不可当,都不能沾到他的身形,往往见到他已经被狂风形成的巨石大阵四面八方地困住,但依然有惊无险游刃有余地顺着一缕碎风的轨迹轻盈地飘出…他始终没有用剑。 龙临心里一沉,但他气势未衰,反而放慢了巨石的飞速,这样突然静凝,陈钺天的身形反而变得清晰可见,对他的困势反而在增强;但是这样操控灵力凝聚成的巨石极其耗费灵气,换成一般的金丹修士,此时已经气海枯竭金丹崩碎了,他却感觉全身的精力澎湃汹涌似乎要挣脱身体的束缚,连眼睛都变成了骇人的血红色,黑发向后飘飞如虬龙临天,杀势疯狂攀升;然而对方依然轻飘如故,犹如一叶轻舟在滔天巨浪中起起伏伏飘飘荡荡,看着险状环生实则如闲庭信步,在龙临的罡风呼啸的巨石漩涡里他忽然一个反转,与巨石流一正一逆,猛地发劲一声暴喝:“破!”只见一只巨大的人手一骈二指,化柔为刚,洞穿一块巨石,倏忽直指龙临,距离龙临眉心一寸之处顿时凝住不动! 龙临脑海中蓦然跳出“破军临”书面上出现过的一句话:“天生造化混沌不分,无破则无立,大破则大立!” 陈钺天和他斗了这么久,其实是在教他如何化气运劲,当巧则巧需猛则猛。 他心中感激无已,收势退后一步说:“我输了!” 陈钺天也一笑收手,“你很强,灵力如此丰沛,实属罕见!”他诚恳地说,“如果比拼硬劲,我在这一层境界里肯定会输给你。你缺少的无非是战斗经验和对灵力收发自如的控制罢了。” 龙宝叹为观止,毛菊花也嗒然若失,显得颇为沮丧:她还没见过龙临输过呢。 陈钺天对龙临背后的摇光刀发生了极大的兴趣。龙临解下刀递给他。他反复赏玩,赞叹道:“好刀!摇光刀,非破军临命者不能当之!” 龙临好奇问他,何谓破军临命? 对方却微笑道,“日后若有机缘,你自然会知道。” 说起寻找阴阳木和毕方精血的事,陈钺天沉默片刻说,“传言奇方曾在幽籍恶地出现过,那地方在龙渊大陆中部,险恶非常。”说到阴阳木,他只知道此木黑白两色,坚逾金铁,非阴阳金不能断之。说着他从储物戒里拿出黑白两色剑说,“这把剑是阴阳金所铸,给你带上,或者用得着。” 第十八章 幽籍恶地 陈钺天看到两人眼中的讶色,苦笑道,“我没法随你们同往,因为我走不出宗门。我父亲在他失踪前最后一次回到宗门时,请了天阵宗最高明的阵法师重新设置了护宗大阵,将我困在绝尘池之内,要想走出去除非把全宗都打烂了…”。他带着龙临龙宝走到他们初进门时见到的那个开着天青色莲花的莲花池,果然一走近水榭,就突然浮起一层淡金色格网,将他拦住,龙临龙宝却可以安然走出。两个孩子大惑不解。陈行邈将儿子困在仙药门,自己却落陷于灵犀宗的囿仙阵,好想他早就知道自己会遭此一劫,预先安置好了当时境界还不高的儿子似的… 陈钺天赠送了一万上品灵石和二十坛百花酒。龙临拒绝了灵石,他知道陈行邈被困一百多年,陈钺天专注修炼不长于炼丹,宗门有进无出消耗巨大,这笔灵石恐怕是他们全部的家底了;他的储物镯里有林若绾的五万上品灵石和龙宝替他卖诗所得的几千中品灵石,自忖足够开支。毛菊花对那些百花酒很感兴趣,一直围着大喊大叫,嗅个不停,“难道菊花是个酒鬼?”龙宝惊讶地说。 据陈钺天说此酒为仙药门独有,用一百种仙花灵草秘法酿制,可以解毒疗伤、驱寒解暑,甚至可以提升境界…龙临闻之甚喜,收了这二十坛酒,存入储物镯。陈钺天对他的储物镯颇为羡慕,说,“这镯子真是好东西,其实是一个很大的空间阵法,如果可以炼化催动,还能作为防御之阵使用。”他没有问镯子的来源,猜想龙临既然是灵犀宗宗主的唯一弟子,那必然是李雍或者云水曦所赠了。 龙临龙宝告别仙药门之后,到灵宝阁一家分店去买了幽籍恶地的地图,据店小二介绍此地图标注了幽籍恶地方圆数百万里中的一万多个险地,实乃旅行探险、杀人夺宝之必备佳品!他见龙临一脸稚嫩不过十二三岁,龙宝是个憨乎乎的毛孩子,就狮子大开口,将价格猛涨了十倍,要一千中品灵石。龙临并无震惊之色,从储物镯取出灵石,放下后拿起地图拓片往额上一贴,录入脑海后转身就走。 店小二没想到如此轻易地将九百灵石就此落袋,不禁大喜,猜想龙临龙宝定是哪家大宗门放出历练的败家精公子哥儿,心里又有几分内疚,追上去喊:“幽籍恶地不是寻常人去得了的,客官可要小心哪!那地方险恶非常,进去的人十停要死九停半,不是喂了妖兽就是被魔族啃了大腿,两位可得多带随从…” 毛菊花大约嫌恶他太罗嗦,冲他怒吼一声,金色的雏菊眼凶光逼人,把他吓了一大跳。店小二已经炼气中期,但感觉这独耳猫的气势威压能让他心惊胆寒,不由得又加了一句,“还得把猫拴好…” 离开灵宝阁分店,龙宝兴奋地问,“临哥,你说地球人爱走江湖,我们这算不算走江湖了?” “算吧。”龙临想起李雍和云水曦曾经乘着龙宝穿越幽籍恶地到大楚国,无意将他救下的往事,心里一阵怅惘。 “可惜菊花不能化形,不然我们就是三个人啦。” “算了吧,菊花长得这么残,化成人形还不把人吓尿崩了啊!” 龙宝还没开口,毛菊花已经发出了最后的怒吼,好像在骂:“至于吗,你特么的!” 龙临笑着摸了她一把以示安抚。 “难道我们菊花会丑吗?不就缺了一只耳朵而已嘛。”龙宝不服。 龙临笑着避开这个话题,问,“你说,为什么陈行邈要把儿子关在宗门里?” “怕他去报仇给老李他们捏死吧…不对,那时候老陈不是还没出事吗?” 两人讨论者,百思不解。陈钺天性格稳重境界极高,绝不是周碧城那种闲的蛋疼没事找抽型的人,有什么必要让他禁足呢? “一定是老陈太爱他了,”龙宝说,“幽籍恶地太远了,不如我背你们去吧。“说着一腾身,幻化成一条金黄色的巨龙。他成为六阶神龙后身体长到二十几丈,不过脸相还是很萌,居然和人形的龙宝的面容极为相似。毛菊花第一次看到龙宝化形,目瞪口呆,好像吓傻了。龙临抱起她,登上龙脊,龙宝释出厚厚的五色神龙云,一则为了隐身,二则可以保护龙临和龙宝不会因为他的高速腾飞而感到罡风割面。 一路飞行倒是颇为顺利。途中也遇到几批踩着各类飞行器飞行的修士,多数没有感应到一掠而过的龙宝。也有一批人中有一个年轻修士惊觉说,“咦,那好像有一条龙唉…” “你老花了吧,怎么会有龙?” “老夫筑基四期都没感应到,你一个二期倒看见了?” “白日做梦,想你那个小师妹想多了吧?哈哈哈…” “可我真的好像看到一支龙角呢…如果我有一条龙当坐骑该多好!骑着它遨游天下,太特么拉风啦!” 声音虽然远去,还是隐隐飘入龙宝的耳朵,他说,“拉尼玛个头的风!” 神龙是很高傲的。 幽籍恶地在龙源大陆中部,几乎横贯东西两头。人族呼之为“恶地”,魔人却称之为“暗地”。龙临买的那份地图对它有比较简约的介绍,大意是说,龙渊大陆最初是魔族的聚居区,后来人族崛起,经历了数百年绵连起伏的争战,终于把魔族赶进了这块毒瘴遍野、妖兽出没的大荒原。人族的几个大能封印了幽籍恶地南北两头的通道。从此将他们困在恶地里不能作乱。但是数万年过去,封印渐渐松动,不止人族可以进入,魔族也有修为高深的可以悄然外出,只是碍于大陆的修真者人多势众,所以还不敢公然现身。 虽然环境险恶,但是还有络绎不绝的修真者进入幽籍恶地,捕猎妖兽,寻找机缘。据传只要能从幽籍恶地生还的人,都是境界上突飞猛进。令人瞠目。所以危险归危险,境界较高而瓶颈胶着的修真者进不了神遗之地历练,就会选择进入幽籍恶地碰运气,陨落者甚众。 所谓的恶地似乎是创世之神把最不宜人居的各种环境胡乱拼凑的成品:各种隐蔽的沼泽地,触目惊心的大地裂缝,怪木纠结毒虫成群的暗黑森林,寸草不生的沙漠石滩,羽毛不浮的弱水峡谷,奇寒彻骨的冰原,还有各种喷着黑岩赤焰的活火山…毒瘴如亿万恶灵飘忽不定,袭扰每一个胆敢进入幽籍的人类。龙临一行亲眼看到一群金丹修士被毒瘴熏倒,纷纷就地坐下吞服避瘴解毒的丹丸,个个面色惨白,摇摇欲倒,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一般。 龙宝龙临虽然并没有特别的不适感,为了预防起见也吞服了李雍的解毒辟瘟丹,给毛菊花也喂了一颗。龙宝忧心忡忡地说:“也不知道老李那个假药贩子的丹药靠不靠谱哇…” “劣药而已,“龙临纠正他,“陈行邈不是都说聊胜于无吗?” 头一日并无什么特别的危险,仗着地图的警示标记,他们避开了好几个阴险的沼泽地。龙临龙宝捕杀了好几头三四阶的妖兽,收取了妖兽的晶核和值钱的眼珠、牙角等部位,收获颇丰。他们意外地发现毛菊花像是一个天生的猎手,不但嗅觉目力极其灵敏,对很远的妖兽都发出警报,而且只要龙临把妖兽卷入龙宝的禁锢,她就会飞扑过去,一口咬断对方的脖子,哪怕是皮硬如金的铁脊犀也当不起她一咬,立即鲜血狂喷,倒地哀鸣。 一人一龙一猫,组成了龙渊大陆史上最年轻的非法盗猎组织。 龙临已经可以辟谷,龙宝也早就不需要实物,不过考虑到毛菊花可能会饥饿,加上龙临除了刚毛灵鼠肉之外几乎没吃过其他妖兽的肉,也想打打牙祭,就和龙宝一起剖了一头铁脊犀,生了个火,烤了起来。 龙临虽然没做过饭,但是胜在读书多,对于烹饪也略知一二,居然把三大块犀肉烤得外酥里嫩,香气弥漫,毛菊花出神地盯着属于她的那一份肉,口水直流。 “菊花,你的气质能不能好一点?”龙宝谴责她,顺便抹去了自己嘴边的口水。 毛菊花有点羞愧地低下了猫头。 肉烤好之后,龙临拿出一坛百花酒,刚一起封,一缕缕非兰非麝、既清新无比又磅礴馥郁的奇香就弥散开来,让人感觉仿佛忽然身临一个韶华烂漫的仙境里,花如云霞,草如碧海,到处都是珠玉般美丽的累累鲜果,数不清的灵蝶、神鸟在落英缤纷里飞舞…龙临和龙宝瞬间就醉了,毛菊花也被定了形,一动不动:这到底是什么酒,真的太神奇了! 第二十章 阴阳剑之威 黑须男修面无表情,只把龙宝上下打量一番,沉声说:“龙筋归我!” 他身后一个身形瘦小神情猥琐、长着两撇鼠须的男子贼笑着奉承:“老大就是老大,果然好眼光!龙的一身都是宝,抽出他的龙筋炼化到你的缚魂索里,不止会强韧无比,五行无敌,水火难困,还有可能升级为九品灵器呢!” 原来黑须男的灵器是缚魂索,并非背后那张大弓。龙临想。 “九品灵器!”这伙人一听鼠须男修的话,人人眼中炭火般灼热起来。那个冷漠的绿衣女开口说:”龙珠归我…如果有的话。” “哎呦,我的穆大姐!”那红衣女似怨嗔又似撒娇地说,“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抢最好的东西!他要是还没有凝结龙珠呢?…不管怎样我要他的那对龙角,淬炼我的日月销金刃!”她娇笑着摆动丰满的身体,旁边的年轻白衣男修看得两眼发直。 “那我要龙齿和龙爪好了…”一个黄发男修说,他的兵刃是一个金色的六齿钉耙。 “我是炼器师,”鼠须男舔舔嘴说,“我要一身龙鳞不过份吧?” “还不过份?”一个中年蓝衣男修喊起来,“谁不知道龙鳞磨粉加入灵器是提高品阶最好的东西?还不挑灵器的属性!每次只要一片就够了!这一身龙鳞得值多少钱?” “得了,我好说话,龙肉归我好了。” “我要龙血!” …他们口中嚷嚷,身形却一刻不停地围成一个半圆,把龙宝和龙临围了起来。龙宝已经气得小脸煞白,毛菊花嗖的一声从他怀里跳下,跑到这些修士身后。她意识到大战将至。 年轻的白衣男修性格轻浮,上前怪声怪气地对龙宝说,“小龙人宝宝,跟大哥哥回去吃肉肉好不好?”余人哈哈大笑,根本没把一边的“凡人”龙临当回事,以为是龙宝随身带着的常随之类。毛菊花在他们眼中只是区区一只妖兽,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滚开,不然我揍死你!”龙宝气愤地捏起一个嫩乎乎的小拳头。 “哈哈哈,我就不滚,看你这小屁孩子能怎么样?怎么样?…”他突然弯起食指和中指钳住龙宝粉白的面颊,还用力摇晃了几下,“就不滚,怎么…哎呦妈呀!…” 他只感到眼前金光一晃,一只巨大又白嫩的拳头击打在他的脸中间,身子已经在数十丈之外,轰隆一声,浓烟涌起,压倒了一大片万年森罗木。他的脑袋被彻底打烂,从后脑逃出一颗黄澄澄的金丹,金丹上有一张白衣男修惊慌失措的脸,他还在大声尖叫:“点子很硬,快…” 一语未竟,两帮人已经一起动手,龙临的发出的灵力巨石去势如虹,猝不及防地将白衣修士的金丹龙宝轰得粉碎!龙宝一跃腾空数丈,化身为一条二十多丈的金黄色神龙,登时风雨雷电大作,一个球形闪电劈落在那六个修士之间,将地面炸开一个巨大的圆坑,六人疯狂后退散开,还未在半空打开灵力罩,就被一条星河般的陨石飓风卷了进去! 这条陨石流刁恶无比,除了外围的陨石之外,内层的巨石倏忽不定,有些往东,有些向西,有些去南,有些朝北…并且逐渐收缩,正试图把他们捣成肉泥。为首的黑须男已经金丹八期,经历极为丰富,却也从没见不用任何灵器符宝,单纯使用灵力竟能化为如此凶悍浑厚的绞杀大阵的奇事!而且这个绞杀阵中有两股不同的气流,忽而寒冷到金丹开裂一般,忽而又似被投入朱雀大火,气海狂沸,冲进识海烫得魂魄剧痛痉挛…心中暗恨大意轻敌,一边燃烧本命精元苦苦抵御,一边疾声招呼同伴不要背靠背反击,而要各自往不同向冲杀,否则巨石圈越来越紧,能把他们活活挤死!他料想龙临的灵力终有衰竭之时,只要往不同的方向疯狂突破,将灵力圈扩大,对方就会无力掌控而破阵。 龙宝和龙临心意相通,他在高处不再往巨石风圈里投放雷电,而是在上方盘旋成一个巨大的金辉耀目的“盖子”,准备把六个金丹修士闷在里面,一鼓作气地炮制成一罐肉泥。 六个修士虽然努力突围,但收效甚微,修为较低的鼠须男被两块又尖又薄的陨石割破灵力罩,立刻切断小腿,大声惨呼;幸好他是炼器师,身上有最好的防甲,所以撞在后心的陨石没有把他断成两截,但也撞得他五脏尽裂,大口吐血,情形恐怖;红衣女修挥舞一对日月销金刃,劈开了许多灵力巨石,灵力几近耗竭,发髻散乱,神情极为狼狈;另外两个男修一个试图掩护她突围,另一个被玄冰之寒伤了识海,动作僵硬,显然无力冲出这个绞杀阵了。 黑须男修和绿衣女修为最高,并没有受伤。但是黑须男的的缚魂索为阴柔之物,上面阴魅恶魂重重萦绕,若在平常打斗中只要一经抛出,就能死死缠住对手,立即侵入对方识海,令对手如僵似木束手就擒…但此时在这个只有灵力巨石和破体罡风呼啸穿梭的绞杀阵里却毫无建树,身后无意获得的神秘大弓也一如既往地静默,他不禁焦躁起来,对绿衣女苦笑,“穆姐,难道我等千年苦修竟陨落于此?” 绿衣女的灵器是一根惨绿色的奇异木杖,杖身密布黑白两色的符纹,像一条被禁锢的灵蛇,古怪又瘆人。她给黑须男传声到,“秦道友,顶上的神龙似乎实力稍弱,待我用伏羲木击杀他,露出空隙,你用缚魂索带我们往上走!” 黑须男暗叫一声好,运起缚魂索荡开数块巨石,只见绿光爆闪,绿衣女的伏羲木就像复活的毒蛇一样在锐啸声中往上直冲,击裂了龙宝的神云罩,龙临大呼“闪开”,龙宝急忙往上一缩,只见一条万千魂影拧成般的黑绳索头带一个活结套,倏忽穿入神云罩,套住了龙尾!黑须男和绿衣女在龙宝的惊呼中瞬间飞出巨石大风圈。 毛菊花一见龙宝有危,奋不顾身地扑向绿衣女,一爪就击破了绿衣女的灵力罩,绿衣女大惊,虽知自己灵力大耗无法固守之故,但一只猫妖如此凶恶实在难以想象;她收回伏羲木在身前一横,突然脚腕一凉,原来龙临见他们脱困,腾出一手,拔出背后的摇光刀,一刀削掉了她的双脚!绿衣女大叫一声,身体下坠,拉得整条缚魂索直都往下沉,毛菊花扑向她的颈脖被伏羲木弹开,爪子却在她脸上划出了几道狰狞的血沟,鲜血直流,竟然无法止住。 绿衣女恨极了毛菊花,拼着再次落入巨石阵也要杀了她,伏羲木蓦然白光大起,突然化木为金,一刀劈向毛菊花的颈脖,龙宝惊叫“菊花”,但他的龙尾被缚魂索紧紧扣住无法挣脱,龙临又急于困住那四个试图同样往上方突破的修士,援救无暇,只听道一声巨响:“咣!!!…” 伏羲木化刀砍在毛菊花的项圈上,断为两截!毛菊花小小的身子被震飞,在远处空中一个盘旋,又迅速扑向黑须男修。龙临又惊又喜,见龙宝还在猛力挣扎,试图用龙火烧断缚魂索,龙临大喊一声:“阴阳剑!” 龙宝立即拔出陈钺天赠之剑,挥剑斩出,天地黑白幻化,杀意如海潮倒翻!黑须男张口一吐,突出一个本命灵宝:一把深红色的小剑,喝了一声“爆!” 爆起本命灵宝非同小可,龙临狂喝一声,将绿衣女揽入陨石阵,趁五人晕头转向尚未落地,两掌同时运起两股相向的神力,绿衣女和红衣女在半空猛然对撞,登时骨碎筋断蜷成两团肉泥,连金丹也来不及遁出;剩余三人被巨石砸中,一死二重伤。 龙临再也支撑不出,动用摇光刀砍伤金丹修士那一刀所耗费的灵力几乎是运用风涯颂的十倍以上,委实超乎想象。他瘫坐地上,连一个指头都动不了了,听得头顶一阵爆裂天地般的巨响,无数的肉块、断绳、血雨纷纷落下,他无力地仰头一望,只见天空化为黑白二色,黑着墨黑,无星无月;白者纯白,无日无云,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好强的阴阳剑…”五个字,就力竭昏倒。 一把深绿色大弓,从天上悠悠落地,嘣地一声,掉在龙临身边,毫无损伤。 第二十一章 击杀双翼白虎 龙临一睁开眼就看到两双焦虑的眼睛:龙宝的毛乎乎水灵灵的大眼和毛菊花独具特色的雏菊般的猫眼,他心里一暖,露出微笑:“龙宝,菊花,你们都没事,真的太好了…” 龙宝迫不及待地告诉他,“你睡了三个时辰,不过我看不要紧,就是脱力了。” 龙宝受了点轻伤,雪白的小腿上各有半圈黑色的勒痕,有点触目惊心;幸运的是龙宝思虑单纯,没有那些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那些重重心障,易为邪灵所乘,所以缚魂索对他的伤害并不大,只是他没想到那破绳子竟有那么结实,连龙火都烧不断,大眼睛里流露出心有余悸之色。 龙临昏睡时,龙宝和毛菊花清扫了战场,发现七个修士只剩下了重伤的两个金丹还算完好,他把它们拍出来喂给菊花吃了;也只有这两个修士的储物戒还没爆掉,不过都穷得很,里面只有几百块下品灵石,“给李老雍盖瓦都不要”,龙宝说,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看上去没什么卵用的灵符和符宝;那个炼器师身上的防甲很不错,龙宝把它剥下来给毛菊花穿了,居然刚刚好…龙临这才注意到毛菊花似乎微微胖了一点,别无异状,不免感叹此甲大小如意,还有隐形功能,真是好东西。 龙临拿起身边那把深绿色的大弓试了一试,竟然拉不开弓弦,以为是自己尚未恢复之故;试着把它放入储物镯,居然也不行。他这才理解那个黑须修士为何把弓背在身后了。 “这把弓很奇怪,虽然拉不开但是很结实,怎么样也烧不动,打不破。”龙宝说,“用我的唾沫也不行!”原来他早就试过了。 龙临放下大弓,合上眼睛,运起内视功,进入到自己的世界,看到广袤大地上的无数河流变得更深,更宽,水流或平静或汹涌,并无枯竭、断流或撕裂之相;天际还是静静悬浮着那个星球,只是土色消退,变得有一点晶莹,像一个温柔的生蛋黄,被一层朦朦胧胧的蛋清敷裹着,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和煦…虽不明其故,他还是稍感安心。此番战斗惊险万分,也幸运至极:如果还有一波,不,甚至一两个修士赶过来,都能把他拍扁…他拍了拍毛菊花的脑袋,弹了弹她那个绞丝状的救命黑项圈,寻思要用什么办法让己方没那么醒目,否则这一路打过去,总有一天会遇到真正的绝境,他后悔没多学一点易形术隐身术之类的法术。 龙临突然心念一动,问龙宝:“龙宝,那个绿衣服的婆娘想要你的龙珠,你到底有没有凝成龙珠啊?” “有啊。” “啊?”龙临惊喜地问,“能不能给我瞧瞧?” 龙宝犹豫了一下,打开了一个神云罩,把他和龙临、毛菊花罩在里面,感觉周围无异状后才竖起一个嫩白的小食指在眉心一点,轻轻往外牵引,只见一颗橙黄色的略带透明的珠子慢慢地裹着芳香的灵雾逸出来。龙临和毛菊花都感到眼前突然大放光明,被和煦与温暖拥抱着,那感觉犹如面对海日生残夜,霞生结云楼的美景,有无边的浩瀚,瑰丽,明净,深远…一人一猫沐浴在曦光里震动膜拜,久久无语。 龙宝收回龙珠后,龙临突然说。“这龙珠,我感觉我也有…” “这不奇怪,因为你娘是龙女啊。” “那,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一样化为龙形?” “那也许你爹不是神龙。”龙宝不太肯定地说,“等我们把老陈救出来,让他替你琢磨琢磨,说不定就知道了。” 龙临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谜,不知何时可以真相大白水落石出。转念又想,如果真相不是他想要的呢?那又该如何? 龙宝见他神色惘然,以为他又在猜想身世,就安慰说:“放心吧,你爹肯定不是歌魔宗的,毕竟你一点都不喜欢唱歌…” “嘻嘻…”一个女童的清脆的笑声突然响起,吓了龙宝龙临好大一跳,发现居然是毛菊花在笑。 “菊花,你会笑啦!”龙宝大喜,“看来那两颗金丹没给你白吃啊!” “大…老爷,耳,儿,二…老爷。”毛菊花结结巴巴地叫他们。她刚学会说话,还很费劲,声音也非常稚嫩,带着一点含糊的婴儿音。 “干嘛这么喊我们。”龙临笑了,“叫名字好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俩的名字拗口啊?” 毛菊花点点头,有点羞愧。 “那就大老爷二老爷算了。”龙宝觉得这个称呼很拉风,表示满意。从来没人喊过他老爷,基本上都呼之为“小兔崽子”,他觉得至少在称呼上也算翻了身。 鼠须炼器师的储物戒里还有一张关于炼器的灵柬,其实就是他在日常遇到炼器方面的一些心得体会,应该算是工作笔记吧。这家伙形容猥琐,倒是十分勤勉。龙宝差点把它扔了,龙临却取过来把它贴在额头认真地读了一遍,感觉大受启发,打算开始学习炼器。但这不是入门的东西,缺乏基础理论,所以他有点似懂非懂,尝试着将断成两截的伏羲木恢复原状,结果不成功;他又运起朱雀之火,融掉了那把金色的六尺钉耙,把它搞成了一条颇为粗糙的黄澄澄的链条,把伏羲木接了起来,看上去就像一个花里胡哨的怪异的双节棍。这是他“炼器”的第一件成品,应该说是改装品,龙宝十分喜爱,抹去其中绿衣女和金发男修的残余神念,一路玩耍着这个双节棍,一天下来就玩得非常趁手了,流星似地一甩出去,五阶以下的灵兽无不脑浆迸裂,毛菊花就飞奔过去,抠出兽核衔回来交给他…高效节能,龙宝很满意,给它取了个“威武破敌金链双花发财棍”的名字,龙临暗暗耻笑名号俗气,但是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发财棍就发财棍。高兴就好。 穿过一片黑糊糊的森罗木大树林时,毛菊花突然猫毛耸立,尖叫起来:“大。。老爷,二…” “干吗,直说!”龙宝龙临也有不安之感,放出神识眺望,突然感到心头一跳,一片浓厚的腥臭味犹如实质般地扑撞而来,落叶砂石被激活了似的砰砰砰地打到他们的灵力罩上,一只长翅膀的白老虎怒吼着飞扑过来,狂烈的音波将高大的森罗木撕得东倒西歪,强悍得简直可以震碎元婴…“好家伙!”龙宝大为兴奋,毛菊花也并无觳觫之色,几乎和“威武破敌金链双花发财棍”同时飞出。 发财棍发出尖锐的啸声破空而去,闪着忽绿忽金诡异的光芒,直击白虎的头额,白虎在空中振翅急转试图闪避,但发财棍灵动非凡,一个转弧重重地敲在它的右翅上,“铿”一声金铁交击的巨响落下数片白羽,虎妖身躯一斜,却并未被打落;几乎同时毛菊花一个盘旋从它身后蹿出,几乎脸对脸地撞在一起! 只听白老虎长声狂吼,一只眼珠已经被毛菊花抠了下来;白老虎痛极发狂,张开血盆大嘴猛然扑向毛菊花。龙临见毛菊花有些危险,笑着高喊:“菊花莫慌,大老爷帮你!”一动“大风式”将毛菊花揽回,然后一张口喷出一团朱雀之火,立即将飞扑过来的白老虎裹住。朱雀之火猛烈至极,暗含土性,正好是金水属性白虎的天敌。白虎惨叫连连,转眼被融为一个银光闪闪的球,表面有一层波光粼粼的透明水纹,包裹着里面乳白色的兽核,有成年人的拳头大。 龙临大喜,这是他们进入幽籍暗地以来最大的收获了。他赶紧把它和那颗眼珠一起放进储物镯。 没过多久,他们听到了一声尖利的女声:“谁把我的威武无敌金花白羽大将军杀死了?我听到了他的悲惨的哭声!快把凶手找到,我要把他的大腿一口一口咬掉,用他的大腿骨敲打我们魔族伟大的战鼓!”… “完了,我们是不是搞死了嗜肉魔宗的虎妖?”龙临脸色一白说。 “这么巧,这老虎的名字和我的威武破敌金链双花发财棍差不多么嚒…” 但听一声声高低起伏、怪里怪气的骨哨声四面八方地响起,他们发现自己被包围了:一群黑压压的魔人正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来,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对颜色不一但款式相同的武器:人族的大腿骨。 第二十二章 围魏救赵 领头的是个身材娇俏的魔女。可能是长期食人肉的缘故,他们的长相和人类很接近,只是眼珠黄褐皮肤浅棕,头上长着一对黑色弯角,显得魔气。 领头魔女赤着上身,带着八九层银色项圈,穿着彩虹色长裙,十六七岁的模样,长相比歌魔宗的阿拉金姑娘好得多。其余人从一圈到六圈不等,看来这是他们身份的区别标志,和灵犀宗的挂牌一样。龙宝低声说,“她一个女人怎么光膀子,好没羞…” 魔女凶声说,“是你们杀害了我的威武无敌金花白羽大将军!我从你们这两个卑贱的人族身上闻到了大将军的气息!…”她不容分说一挥手,“杀了他们!他们很嫩,切下大腿火速送给波利大魔王!” 黑压压的魔人沙沙沙地对他们涌来,一片明晃晃的大腿骨令人心惊肉跳。龙宝和龙临对望一眼,抱起菊花准备腾空而去,没想到魔人突然投掷起手里的大腿骨,东北的和西南互投,东南的和西北互投…搞庆祝似地不停地抛来抛去,腿骨发出无数诡异的呜呜声,在他们头顶划出一道道复杂的彩色光弧,像一个特殊的阵法。 “不好,他们想困住我们。”龙临骇异地发现这些人族修士的腿骨发出的光弧越织越密,他发出的灵力巨石只能将光幕弹高半丈,却根本无法轰开。 “别想逃了,人族小孩!”那魔女得意地大笑,“这个阵法叫捕婴神网!就连你们人族的元婴都能捉住,别说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了!”她的黄褐色眼珠往龙临龙宝的大腿上瞄来瞄去,好像已经垂涎欲滴,令两个孩子心惊肉跳。龙宝大声喊,“美女姐姐,请听我解释!” “叫我尊贵的玛雅殿下!”魔女嫣然一笑,倒也知道美女的意思。 “尊贵的玛雅殿下,是这样的,这里面有个误会,我们在这里度假旅游的时候,突然跑出来一只…您的威武无敌金花白羽大将军,然后被我的威武破敌金链双花发财棍不小心…打死了!这是一场意外!意外!”龙宝大声嚷嚷。龙临沉默不语,准备找到空隙,突然运起摇光刀杀了这个魔女,擒贼先擒王。 “什么威武…发财棍?”玛雅诧异地眨了眨黄褐色眼珠,马上又大发雷霆,“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你们杀害了我的大将军,非死不可!我要啃下你们的大腿肉!” “我还小!你们吃儿童的肉,还有王法吗?”惊慌之下的龙宝不知怎么想起了龙临给他说的故事桥段。 没想到魔女并没有和故事里的恶棍一样说“老子就是王法”,反而大吃一惊,问:“你们认识王法?” 龙宝正想问“谁是王法”,就被龙临掩住了嘴。 “收,带他们去见王法大将军!”魔女一挥手,吆喝了一段古怪的号令,龙宝龙临发现彩色大网蓦然收缩,把他们兜在里面,缩成三个大萝卜大小,然后魔女身边一个戴着的六道银环男魔把他们往肩上一扛,就带他们去见所谓的王法了。 龙宝暗叫苦也,竟然还有叫王法的魔头,这名字也太特么坑爹了! 龙临传声说,“别慌,到了那里再想办法逃走。” 在那群魔人的咕哝中,龙临大致知道玛雅是个亲王的女儿,王法大将军似乎是他们嗜肉魔族最有威望的将领,战功卓著,很受崇拜,龙临估计他本事不小。 很快他们就被扛进了一座尖顶的石头大殿,被粗暴地扔在地上。大殿周边有不少矮一些的尖顶房屋,也是石头砌成,显得颇为坚固。大殿里面高大空阔,毫无奢华装饰,墙上挂着一些灵兽和人族的头骨和一些弓箭戈矛,一个石头高座上,坐着一个神情郁闷的高大魔族人,长相和玛雅魔女有几分相似,浑身杀气,显得不怒自威,应该就是王法了。两边站着数十个头插彩羽的侍女模样的魔女。龙临数了数王法的项圈,竟然多达十二层。 玛雅恭敬地走上前施礼,简单地说明了因果,然后指着龙宝对他说,“王法大将军,这个人族孩子说认识您,所以我把他们都带过来了。” “你认识我?”王法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龙临龙宝心里呯的一跳:好厉害的威压!绝对是化神境的魔头! 龙宝恭恭敬敬地回答:“是这样的,尊贵的王法大将军,我们是来自龙渊大陆大秦国的游客,刚才走近树林的时候,那个…玛雅殿下的威武无敌金花白羽大将军突然扑了过来,被我的威武破敌金链双花发财棍…不慎打死了。所以有一些误会。我听说您是整个幽籍暗地最高尚最尊贵的大将军,所以就不由自主地喊出了您的名字…” 王法微微一笑,愁容顿消,显得颇为受用。龙临暗想,原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句话还真适用所有的种族。 玛雅恶狠狠地说,“小兔崽子不老实!刚才你还说认识王法大将军!我看今晚就让你的大腿成为大将军的美餐!” “那是你说的…”龙宝轻轻嘀咕了一句。 王法却对龙宝的大腿没什么兴趣,忧心忡忡地对玛雅说,“刚才王城来急信,有个卑贱狡猾的人类挑唆血池魔宗倾举国之力攻打王城,太子殿下指挥失误,外城已经被攻破!现在所有的兵力退守内城,波利大魔王非常危险!” 人类,还有人族介入魔族之间的纷争的。龙临暗暗吃惊。 “血池宗太无耻!”玛雅大怒,“大将军为何还不带领我们回去救援?” “他们有三万人,我们这边带出来的只有五千多,而且有消息说他们已经在我们回王城的必经之地设伏了!” “怎么办?”玛雅六神无主,猛烈地揪起头发。 龙临默默地在脑海里查看那张地图,果然看到了血池魔宗所在的血池国在嗜肉魔国的北部;嗜肉魔国的西北和血池魔国的南部是歌魔宗,血池国土较方正,而嗜肉如同一条大肠,和血池将肉丸似的歌魔宗国夹在中间;嗜肉的王城在国土东北部,离血池比较近,而此时王法的军队却在西南角,长途奔袭回王城胜算很小,中间还要穿过一片寸草不生的沙暴之地。 龙临突然开口说,“尊敬的大将军,我可以帮助您击败血池魔国!” 整殿魔人都吃惊地看着他。“卑贱的人族…”玛雅恼恨地张口就骂,王法却手一按制止了她:“说来听听,人族小孩。” “可以用围魏救赵之计!”龙临镇定地答。 果然王法困惑地问了,“什么围…罩之计?” “这个说来话长,我可以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有一家人很强大,有一天趁您出远门,突然全家兄弟围殴您的老母,您赶不过去,赶过去又打不过他们,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王法听得很认真,自言自语。 “您可以赶到他们家去,揍他们的老婆!他们为了救老婆孩子,自然会返回,您就以逸待劳,在他们回来的路上设伏,狠狠的揍他们!” “妙啊!”王法眼睛一亮,猛拍一记大腿。 龙宝和毛菊花都无限崇拜地看了龙临一眼。有文化就是好。 但是很快王法就陷入沉思,因为要奔袭血池魔国的王城必须要穿过歌魔宗国。歌魔宗和嗜肉宗一向老死不相往来,和血池关系也一般,肯不肯借道,还真是个问题。 又是龙临开了口,“我愿意和您一起去歌魔宗国,我认识阿拉金姑娘…” 把龙临龙宝和毛菊花扛回来的六道项圈的魔人说,“尊贵的大将军,我听说阿拉金姑娘已经是百户了,因为她敬献给歌魔宗国国王阿拉罕一坛神族才有的神酒,被分成几万份,兑了水分给大家喝,整个国家都陶醉了,唱歌唱了三天三夜…” “歌魔宗国整个国家有多少魔人?”龙临问。他真没想到一坛酒能给阿拉金买到一个百户。 “大概二十多万。”男魔答。 二十多万魔人一起唱着“隆各呛咚呛”,龙临和龙宝想想都觉得魂不附体。 第二十三章 魔神枷 兵贵神速,由于多数魔兵不能飞行,王法让玛雅带着这批魔人集结到歌魔宗国边境,自己和龙临龙宝急忙奔赴歌魔宗国的王城歌乐城。 魔人之国和人族世界不一样,国与国之间没那么多防卫,也没有倒换关文之类手续,只要缴纳几块黑魔石即可,十分便民。龙临发现幽籍暗地的流通货币就是黑魔石、蓝魔石、紫魔石。均产于幽籍暗地的矿山。紫魔石属于大额货币,很少见,普通魔人使用的就是黑魔石,一千块黑魔石相当于一块蓝磨石,一万块黑魔石相当于一块紫魔石。由于魔人先天肉身极为彪悍强大,所以无需修炼,人族修真界通用的灵石他们用不着,反而存有海量的来自陨落人族修士的灵石,这让龙临突然觉得自己带了那么多灵石实在是江边卖水,徒劳无功,还有点滑稽。 歌魔宗国的王城在国之东南,离王法的营地不很远,他们一路飞行,很快就到了歌乐城,王法扔给了守城的两个魔兵各一袋黑魔石,每袋约有两百块,说明来意,魔兵又惊又喜,魔兵甲立刻解开袋子,掏出一块魔石放进嘴里,大嚼起来,就和人族吃炒豆一样,原来这魔石同时还是食物;魔兵乙自告奋勇地带他们去找阿拉金百户。 阿拉金住在一个颇有规模的大院里,和嗜肉魔宗的建筑风格完全不一样,看上去轻盈花哨,充满“艺术”感。 见到龙临龙宝,阿拉金的眼睛就像见到一堆紫魔石大山一样突然大亮,感激之色溢于言表,她不由分说,立即喝令奴婢上歌舞,龙临慌忙制止了她,向她介绍了王法。王法大将军果然在魔族之中威名赫赫,阿拉金大为震惊,立即延请上座,忐忑不安地站在一边,不明缘故。龙临严肃地对她说:“阿拉金百户,我们这次作为嗜肉魔宗的和平使者,带着真诚的和平共赢的愿望,想面谒伟大的阿拉罕大魔王,并以五坛百花神酒作为礼物!” 阿拉金不懂什么是和平共赢,一看到龙临变魔术似的轻轻挥出五坛神酒,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甜软又清新的醇香,不禁完全惊呆了,鲇鱼嘴都微微颤抖,同时狐疑地看了看王法,嗜肉魔宗一向从不把弱小的歌魔宗放在眼里,虽然并不侵犯,但一贯颐指气使的,突然尊贵的大将军亲自登门,奉上如此重礼,她很想知道缘故。 “阿拉金千户,”龙临改了称呼,“您马上就是千户了,我这么称呼不冒犯吧?”龙临单刀直入地说,“您知道,丧心病狂的血池国单方面撕毁和平协议,正在疯狂进攻嗜肉魔国的王城!我们能允许这一颗有毒的耗子屎,坏了幽籍暗地这一锅美好的鲜汤吗?我们得到情报,一旦他们灭了嗜肉魔国,马上就要挥刀南下,毁灭你们歌魔宗了!他们的目标是:绝不允许你们再唱那些鬼哭狼嚎的破歌,损害血池下一代魔童的身体健康,搞乱他们的血池魔国的伟大建设!” 龙临把脸转向王法,王法无可奈何地点头说“是这样”,暗想人族果然奸诈无比,连个孩子都这么狡猾… “啪!”阿拉金百户拍案而起,野兔般的眼睛怒火熊熊,“歌魔宗热爱音乐,头可断,血可流,歌,不能不唱!”龙宝和毛菊花都吓得身子往后一缩。 “我带你们去见阿拉罕大魔王!”阿拉金毅然决定。 一路飞行时,王法已经向龙临介绍过阿拉罕大魔王,称他是幽籍暗地的老祖宗,不知活了多少万年,具有纯净的上古魔神血统,参加过远古时期的神魔大战,据说是因为爱上了一个神族女子…反正干了点亲者痛仇着快的什么事吧,被带着魔神枷发配到幽籍暗地。魔神枷锁定的具体刑期无人知晓,反正它会镇住阿拉罕的神魔之力,每过一年就慢慢释放一点,虽然至今没有把他完全释放,但他也已经恢复到炼虚中期了…正因为如此,歌魔宗总体虽然弱小,倒也和其他魔宗相安无事,没什么魔宗敢认真动它。 幽籍暗地最早竟是魔神的流放发配之地。这个说法让龙临大为吃惊。 龙临龙宝和毛菊花跟着王法很快受到召见。没走近王宫,就听到鼓乐喧天,“隆各呛咚呛”之声振聋发聩,龙临和龙宝都不由自主地小脸发白,小腿转筋,恨不得拔腿就逃…龙宝甚至觉得龙临刚才对阿拉金说的话,完全道出了广大血池魔族魔民的心声,“特么的,听到就想死!”他愤然想,一边搂紧开始干呕的毛菊花。 一进大殿眼前一花,真是一个魔族的酒池肉林!和王法清苦简朴的小行宫相比,此地简直是太过奢靡了!光是台阶就由整条整条的紫魔石打磨而成,晶色纯净,紫光熠熠;各种色彩的发亮的妖兽晶核镶嵌而成的拱顶图案恢弘壮丽,拱顶上垂落数百颗人头大的夜明珠,高低不一,色彩各异,静静悬浮,发出柔和美丽的光芒,让人如同直面宇宙星域一般…端的令人咋舌,真是好不奢华! 阿拉罕坐在金碧辉煌的王座上,居然是一个模样颇为体面的中年魔人,浓密的银色卷发,长着一对金黄色的弯角,眼瞳也是金色,带着黑色芒线,居然有点像毛菊花,并不是龙临想象中的老天拔地的衰朽模样。他醉醺醺地一手举着一个玉杯,微笑着欣赏着音乐,一手还在膝上打着拍子。 王法见惯不惊似地向他行礼问好,说明来意,一听说有五坛神酒送至,阿拉罕立即醒了,惊喜地连连搓手,放声大笑。 “原来是个酒魔。”龙宝鄙夷地想,他看不出这个刑期未满的上古魔神有什么特殊之处。 阿拉罕激动之后,仿佛立即清醒了过来,注意到龙临龙宝和毛菊花,他一指龙宝:“这个龙族小孩怎么回事?” 王法吃了一惊,他没看出来龙宝是龙族,方才飞行时,龙宝也没有显出真身;他还未回答,阿拉罕那双雏菊般有点恍惚的眼睛又看向龙临:“你这孩子,为什么有神族的气息?…孩子,你从哪里来?” 神族!龙临都大吃一惊,“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这是一个他一直苦苦思索的两个问题,此时被阿拉罕一问,他竟然答不上来。 阿拉罕没等他回答,又注意到了毛菊花,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惊讶、思索、迷惘的古怪神色,久久不语。王法心急如焚,说了借道的意图,但见阿拉罕木木呆呆,仿佛神魂出窍的样子,心中暗骂“这个老酒糊涂!” 龙临走上前。落落大方地介绍了自己和龙宝,并说明这五坛酒只是一半心意,等王法大将军借道攻打血池魔国凯旋归来,他还会敬献五坛百花神酒! “还有五坛!”阿拉罕终于把那双老眼从毛菊花身上挪开了。他思索了一下,掏出一个黑沉沉的片状物,闭眼将它贴在额上,就和修真者读取玉碟一样,然后抛给王法说,“好了。” 但他补充说,“这张通行卡只有三天期限,若是你们三天后不能返回献酒,就只能从血池宗国回国了!” “请大魔王放心!三天足够了,我们一定会返回和您痛饮胜利酒!”龙临说。 “好好好!…”阿拉罕听到喝酒就高兴万分,但是他突然脸一沉,指着毛菊花和龙宝说:“他们可得暂留我处!” 龙宝大惊,他一心想和龙临去打架,哪肯受此“款待”?没想到龙临却答应了:“那就有劳大魔王照顾我弟弟和我的猫了!” 王法见龙临身材瘦弱,只有十二三岁模样,背上背着一把古怪的破大刀,右肩上挂着一张几乎和他一样高的深绿色大弓,不见有配箭,看不出境界,整个人有说不出奇怪,很担心战斗中还要额外照顾他,就劝说他留下陪伴王法喝酒赏乐…龙临一听到“赏乐”两个字就拼命地摇头,并说了一句让王法热泪盈眶的话: “不,我是战士,我还是和大将军一起去战斗!” 龙宝清澈的大眼睛蓄满泪水,把阴阳剑递给龙临说,“临哥,这剑给你用,我在这里…用不着。” 龙临接过阴阳剑,也眼圈一红,自从到了灵犀宗,他还是第一次和龙宝分离。王法也暗暗感动:谁说人族奸猾自私,无情无义? 第二十四章 会挽神弓如满月 龙宝目送龙临和王法身形远去,大眼含泪,默默地抱着毛菊花坐下了,心里祈祷着龙临早点回来把他和菊花从这个要命的鬼地方捞走…好在得知他是神龙后,周围的魔人,包括阿拉金,都对他恭谨多了。龙族虽然在龙渊大陆绝迹万年以上,但在魔族的记忆传承里,却永远是上古高贵强大的存在,这是无法磨灭的;另外,魔人不懂炼器,不会和人族一样坚信“龙的一身都是宝”,恨不得把他全身上下每一丝一毫都吃下去,用起来…所以他在歌魔宗倒是很安全的。尽管如此,歌乐城的王宫里的每一个魔人还是好奇且纳闷地看着这个眼泪汪汪、如丧考妣的小孩,抱着一只独耳猫闷闷独坐,看不到他对她们倾情奉献的没有音乐有任何的享受表情。 龙临随王法迅速赶到了血池魔国的王城碧血城,看到巍峨的城墙竟然是暗红色的,仿佛鲜血凝固而成,如镜面般光滑,若想和人族攻城一样攀援而上,显然不太可能,而且也没看到嗜肉魔人带着什么攻城之械;护城河滔滔百丈之宽,河水鲜红,闪着诡异的绿油油的光芒;河岸数十里寸草不生,只蚁无存,相必是血河之水特殊的魔烈之气所致。 王法指挥魔人排在他身后,运起魔力打开一个半圆淡黄色的大护罩,令魔兵跟随。龙临回头一看,竟然已经看不到一个魔兵,护罩也隐没不见,不禁暗暗叹服。王法一言不发,挥动巨臂,只见一座座黄色小土山连成一线,飞入波涛湍急的护城河,但是很快就沉没下去;他掌中的土山不断飞出,准确无误地投掷在最初的沉入点…渐渐地,河水到此有迂缓之势,一条窄窄的土桥开始显现。 龙临想,原来他是土系魔神力。 “好像是王法!”城头上探出一张无精打采的血池老魔兵的脸,他终于发现不妙,尖叫起来。 各种混乱叫嚣呼喊中,王法向同样血色沥沥的城门猛一挥拳,暴喝一声:“破!”只见金光乱闪,一个巨大繁复的金色符文旋转拗动着显形,像一张痛苦扭曲的鬼脸,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土黄色的巨拳登时击碎,城门禁制破裂,轰然洞开。王法向身后一挥手,数百名魔兵立即呐喊着奔向河中摇摇欲没的土桥,刚到桥的中央,忽然河中翻涌出一只巨大的血掌,向土桥猛烈拍下,但听怒涛声,断裂声,落水声,惊号声,响作一片;跌落河中的数百魔兵大声惨呼,被河水迅速地腐蚀了皮肉,剩下森森白骨被翻卷入河底,倏忽不见。 “好厉害的血河!”龙临暗暗心惊。 “该死,他们竟然留下一个化神境的守城!”王法低声怒骂一句。果然话音没落,一个瘦长的暗红身影就出现在城头,伸着干枯的手爪往虚空一按,洪波翻涌的河水就恢复了滔滔平流的原样,城门也艰难地重新关闭,发出咕吱咕吱的古怪摩擦声。此人双眼猩红,头发深红,肤色却和龙宝一样雪白,看上去干瘪苍老,放佛可以被王法的掌风刮走,但王法的脸上却出现了异常凝重的神色。 “王法大将军…”那个血池老魔人喊起话来,大意是说,一向敬仰大将军神威,两国素来友好,何以无缘无故兵临城下,妄动刀兵之类。 “好一个无缘无故!”王法冷笑一声,他当然清楚这个老魔有意装疯卖傻试图拖延时间,他一边痛斥血池魔国勾结人族魔修,侵入嗜肉魔国,大肆屠杀嗜肉魔民,实为魔族公敌,一边暗暗展开神识搜索城中有无更强大的存在。令他稍感欣慰的是,这次血池魔国确实是几乎倾巢出动,试图以雷霆之势给嗜肉魔国一个措手不及,城内布防颇为空虚。 龙临从储物镯里拿出阴阳剑,刚一运力,就感觉肩上挂着的那张一直死气沉沉的深绿色大弓跳动起来,仿佛有一种故人重逢的兴奋;他收起阴阳剑,一拉大弓弓弦,依然纹丝不动;等他拿出阴阳剑运起灵力,大弓又开始跳动不休,“怪哉!”龙临大为困惑。 血池老魔对王法似乎颇为忌惮,又开始好言相劝和威胁,试图让王法知难而退。在二人渐渐激烈的互相喊话叫骂声中,龙临大致了解了两宗结怨的缘由:血池魔宗似乎是魔族里唯一能够修炼的一支,部分传承来自远古一个人族大能。之后人魔大战数百年,魔族败退到幽籍暗地,那位人族大能的后人曾深入此地,将另外一部分炼血功法交给了血池魔宗,但此人却不知何故得罪了嗜肉魔国的太子,竟被对方擒住啃食了大腿…今年血池宗的“血浴天地”终有大成,才决定报仇雪恨云云。龙临大为吃惊,没想到血池魔宗反倒是为了替一个人族雪恨而不惜代价,他帮助王法算不算助纣为虐?他脸上有不豫之色,开始盘算逃跑。 王法当然知道他的心思,立即怒声反驳,声称那个人族魔修恩将仇报,杀害了一个救过他性命的嗜肉魔国王室之女,才遭此下场,“我嗜肉魔宗吃的人都是该死之人,你血池魔宗用残忍秘法将无数无辜人族的血液炼制成碧血河与血晶池,招致人族修真多少次攻打?…” 原来血池魔宗比嗜肉魔宗还要狠恶残忍…龙临立即打消了逃跑的心思,在他看来,无论两宗交战死多少魔人,对人族都不是什么坏事。 血池老人语塞。忽见他一抖双臂,大声嘶吼“血浴天地!” 两息功夫,整个世界就化成了血海,龙临早有防备,瞬间打开了灵力罩,视野所及,到处是滚滚血流洋洋血雨,淌在灵力罩上白烟嗤嗤,罩面竟然腐蚀迅速,虽然他灵力充沛并不担忧,但见魔力低弱的部分魔兵惨嚎翻滚,肉烂见骨,死伤狼藉,也不免心生恐怖。王法的魔力罩是淡土黄色的,虽然不及龙临的光洁明澈,但却强大许多,毒血对他的护罩并无损伤。 但见他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一拳向天,茫茫血幕突然被他爆开一个大洞,露出一片蓝湛湛的正常天空;他挥起神魔之力荡开扑涌而来的腥浊血流,天地间蓦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空心血流漩涡,从天到地分出一个淡黄色光柱般的巨大魔力罩,将嗜肉残兵扫入其中。城头的血池老魔双手在空中打出无数复杂的手印,淡黄光柱发出咔咔咔的怪声,竟有渐渐缩减之相。他长声大笑:“王法,你狂妄一世,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你还没想到吧?我们血池魔族已经炼成上古魔神的盖世魔功:血浴天地!哈哈哈哈…” “上古魔功又如何?巨石式!”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突然伴随无数灵力巨石的呼啸响起,巨石猛烈地轰撞在血色城墙上,发出毁天裂地般的巨响,城墙的禁制原本较为薄弱,登时被轰散成无数碎片,大块墙石纷纷滚落碧血河,溅起冲天血浪;墙头上的血池魔兵或被强悍的气流撕得血肉横飞,或被巨石撞得身魂俱碎,死伤竟远过于方才的嗜肉魔兵。 “好手段!”王法又惊又喜,哈哈大笑。 墙石不断崩溃翻落,几乎堰塞了小半条碧血河。血池老魔虽然急速飘起临空,并未受伤,但眼见王城已破,不能再守,城内老弱妇孺惊恐逃窜哭喊呼救乱成一片,不禁狂怒大骂:“人族小子真好胆!我血岸今日必要将你活捉,囚镇到血晶池慢慢熬制,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龙临骤然感到一片血腥弥天的威压,强悍到脊梁都无法挺直,全身的血液不由自主地急剧下降,又突然上涌,像要被一股无形巨力吸离躯体一般;血液狂奔,气海汩汩大沸,直冲识海。他心中大骇,这才感到自己与化神境的巨大差距,踉跄后退几步,用阴阳剑强抵于地,免得自己跌扑在地…王法见他势危,一拳横出,将血池老魔击退数丈,同时腾空而起,凌空和老魔激战。 阴阳剑触碰到那把深绿色大弓,弓弦又剧烈震动起来,仿佛复活了一般。龙临下意识一捏弓臂,一股滔天杀意涌入他的神魂,他突然感到眉心一痛,一股熟悉又陌生、浩瀚无尽的神力骤然淹没了他的整个识海,在空中狂战正酣的王法和血岸老魔都感应到他的气势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暴涨! 血岸老魔最后的一瞥就是这个瘦弱身形的人族少年,将一把黑白两色的剑搭在一张神光灿烂的绿色大弓上,渐渐拉满!...死亡的满月就此降临,整个魔界突然时空停滞,天地为之一静! 一声裂响,阴阳剑射出,在空中一分二,化成一黑一白两箭,白剑的浩浩光华冲开满天血影,无垢无净,无声无息地洞穿血池老魔,将他化为万点碎血,魔消身殒;黑剑裹动灭世之威,疾冲碧血城,爆起撕裂虚空般的巨响,血雾冲天。 碧血城,灭! 第二十五章 血池婴儿 黑白两箭在空中合二为一,重新化为阴阳剑,注的一声回到龙临手中。龙临喜悦不胜,将它放回储物镯。 王法立即将魔兵分为两半,一半随玛雅去屠城顺便洗劫,另一半由他带领去设伏。他很清楚血岸这样的化神境长老陨落后,那些正在围城的血池魔头一定会马上感应到。他放出报信青鸟,通知王城之人在对方撤离后出城追杀,务必将对方魔兵驱赶到自己的设伏点。 他见龙临脸色苍白,眼睛亮得出奇,知道是大耗灵力之故,但见龙临并不像人族修士一样握起灵石恢复,他略一思索,扔给龙临两块湛蓝色的石头:“用这个神化晶试试!”然后嘱咐玛雅照看龙临,他领兵匆匆而去。 龙临一看,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形状不规则的奇怪石晶,就像最晴朗的秋空倒映在最纯莹的秋水里,蓝得令人心醉。稍一运力,就感到两股清凉又温暖的特殊灵力,源源不断地在他全身的每一条经络、每一个毛孔流转,仿佛母亲温柔的手安抚着幼儿。 瞬间感到精气又恢复充盈,疲惫尽消。玛雅羡慕地说,“大将军把他的两块化神晶全都给你了!…这化神晶可以多次使用呢。” 此番大战后玛雅对他客气了很多,向他解释,神化晶能补充神魔之力,甚至能提升境界,但对于人族修士却毫无用处,哪怕魔修也不行;就像魔族无法从灵石中汲取灵力一样。不过,神化晶极其珍贵罕见,他们嗜肉魔宗也不过三十多块,王法手中有两块。幽籍恶地的各大魔宗每年指派一批魔人,汇合后到恶地东部的海域海底去采掘神化晶矿石,但是,她补充,那片海域很是凶险,海妖出没,海底的岩壳坚逾金铁,开凿极为困难,也有很多年份白填了很多魔民一无所获的…她虽然贵为亲王之女,也从未领到过神化晶。 说话间她手持两根乌黑发亮的大腿骨击杀了十多名试图逃跑的血池宗老弱。嗜肉魔兵大开杀戒,让整个不大的碧血城顷刻成了修罗地狱。龙临大感不忍,不愿再动手,离开了玛雅。 城中的禁制被他的黑剑摧毁大半,一路都是破蛛网似的耷拉垂落的残破禁制,闪着或红或金的微光。行至血池魔宗一处最宏大的庙宇之外,发现庙宇整个盖顶已被掀去,碎瓦残垣,满地断柱,浓郁的血腥气不断地外涌,还隐隐有许多婴儿的啼哭声;庙宇台阶之下有一些奇异的雕像,有一只独腿仙鹤模样的大鸟雕塑吸引了他的目光: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奇方吗?难道奇方是血池魔族的图腾之一? 他急忙进入大庙,发现数十名嗜肉魔宗正在洗劫里面的蓝魔石和少数紫魔石,遍地狼藉乱成一团;另有十多人围着一个血雾氛氲的大池子,用长矛又笑又嚷地捅着什么玩,见他走近,都闪开身向他低头行礼:魔人比人族修真界更敬畏强者。 龙临拂开血雾,不禁大吃一惊,池中翻滚着令人作呕的浓赤腥臭的血浆,里面有数十名婴儿!多数已经死去,活着的也没有啼哭,只是轻微挣扎。他们和人族婴儿外貌上最明显的区别是,脑门上已经长出了两粒幼角,如指甲盖大。整个血池边缘砌着纯净殷红的血晶,每块都有拳头大小,闪着红彤彤的光芒。龙临猜想这大概就是血魔宗的育婴池了。 嗜肉魔兵继续刺杀血婴,当一支长矛对准最后一个受伤血婴时,那浑身血浆的女婴突然大声啼哭,似乎知道自己即刻要死去,龙临生起恻隐之心,挥开矛头说,“算了,留她一命。能不能活,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他用灵力裹起这个血婴,将她远远抛出城外,轻轻落在一片森罗木森林的草地上。 等嗜肉魔兵离开大庙,龙临在残破的大殿里四下寻找,只见供奉的魔神像皆已碎裂,墙上的刻画很是怪诞,大约是血池功法,龙临对这种污秽功法很是厌恶,挥掌就将它们抹去了。整个大殿并无奇方鸟的其他痕迹,心中失望,几拳打裂了血池,将血晶尽数收进储物镯。 只听到头顶破空之声,五条魔人的身影飞速掠过,其中一条是王法的影子,另有三条是暗红色衣袍的血池魔人,其中一条暗红身影急剧下坠,突然出现在龙临面前十多米处。这个中年魔人和血岸有些相似,也是高瘦赤瞳,皮肤惨白,只是他的头发基本转黑,红光隐约,乱发中两支黑角都不那么明显了。他垂头看着干涸见底、死婴成堆的血池,神情木然,气息不稳,仿佛受了重伤,或者悲怒难抑,但是龙临却感觉到一股比血岸更强大得多的威压将他重重罩住。他默不作声地捏紧神化晶,疯狂吸取里面的神力… “你杀了血岸。”中年魔人声音暗哑地说,然后一指血池,“也毁了我们血池魔宗的所有希望…你不是人族,你是谁?”他见龙临面色苍白默不作声,以为是被他的神魔之力压住了不能开口,就稍稍撤开部分压力。 自龙临进入幽籍暗地之后,这是第二个认为他不是人族的魔头。他趁压力稍松,蓦地打开灵力护罩,急速后退,同时高喊:“这些婴儿非我所杀…”眼前一红,一只丈许长、血浆凝成的大手爪噗的一声,一把抓破了龙临的灵力罩!龙临疾挥大弓一挡,只听铮铮大响,弓弦震动,龙临握着弓臂的手心都感受到弓中喷涌而出的震怒,只听哗啦一响,那只直捣龙临前胸的血手突然迸裂,那个中年魔人咦了一声,身体一晃,似乎颇为诧异,但另一只血手又急速飚飞而至,龙临大惊,奋力拔出摇光刀,拼着被血手抓个血窟窿的危险,果断猛力一斩,雄浑如巨龙的血臂登时断为两截。他前胸剧痛,往后翻倒。中年血魔哇的一声,被猛恶的反噬之力撞击,口中鲜血狂喷,两条血臂一断一破,受了重伤。 龙临低头一看,前胸衣襟尽碎,露出白皙的皮肤,却并无伤损。他立即挣扎起身,双手握刀,大喝一声:“劈山式!” 但见灰黑色的摇光刀放出数十丈光华,仿佛瞬间可焚毁天地,杀意破空,浩瀚无尽!无边的刀意在分割他,离析他,熔解他…最后凝成一刀! 摇光至则偓佺绝! 中年血魔,陨落。 一声叮当,一颗透明的红色心脏滚了出来,直滚到瘫坐在地的龙临身边。他无力地捡起一看,血色莹澈,晶光熠熠,血管脉络皆清晰可见,仿佛还在微微搏动。他心念一动,按照那个鼠须炼器师的说法,将心脏收入一个小木盒,打上禁制后收进储物镯。 “好刀啊!”一声长笑在身后传来,龙临浑身一紧,只见一阵土黄色大风刮进大殿,王法浑身是血,腾飞到他身前。 原来他已经解决了那两个血池魔头,回身救援来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龙临已经杀掉了那个最难对付的中年血魔——血池魔宗宗主血天。 王法伤得不重,自知很快能够恢复,但见到龙临只是有些脱力,却毫发无伤,他也不禁大为吃惊,忐忑地想:难道这孩子真的是神族?魔族对神族的情感是复杂的,他们的先祖曾是神族的手下败将,对神族又恨又怕;同时他们崇拜强者,对神族又有某种发自内心的敬仰。 第二十六章 今夕是何年 龙临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歌魔宗王宫内一张奢华的大床上了。龙宝迫不及待地告诉他,嗜肉魔宗为了感谢他的护国大功,决定册封他为“一级威武无敌龙临大将军”,和王法同级。原来他们嗜肉魔宗的大将军都有“威武无敌”四个字;龙宝给他看了证明:一盘十二层的银色项圈,一对神化晶。 龙临笑了笑,拿过了神化晶。他可不想光着膀子戴着那些叮当作响的项圈,笑死个人。龙宝说,“那给我玩吧。”他把项圈给自己戴上,太大了,显得十分滑稽;他又取下来当轮子滚着玩…这三天他不敢玩那条闯了大祸的“威武破敌金链双花发财棍”,一直在忍受各种“隆各呛咚呛”,简直要发疯!虽然嗜肉魔宗和歌魔宗的联欢大会早就开始了,他还是选择陪在,或者说躲在龙临身边。 龙临看了看那些项圈,非金非银非铁,不知属于什么金属;龙宝耍着玩的时候,毛菊花就会害怕躲避。问了一个看护的嗜肉魔兵,他说这叫软罡铁,可以训练妖兽,也可以当武器;不过魔人力大,凡事喜欢徒手,不怎么爱用工具,久而久之就成了配饰。 软罡铁!龙临眼睛一亮,他记得鼠须炼器师的笔记中提到这种稀有的金属性宝材炼制成的灵器或者灵宝,是驯服妖兽的绝佳之物。由于鼠须炼器师也从未获得过软罡铁,所以在笔记里详细记录了炼制流程和注意事项,以备查阅;他还强调:如果在软罡铁中滴入神龙之血,可以降服八阶以下妖兽,可以说妖界无敌。难怪他发现龙宝是神龙那么欣喜若狂…龙临鄙夷地哼了一声,觉得左右无事,可以试着炼一炼。 他挥掌点起一团朱雀之火,?将十二个大小不一的项圈慢慢融化成一团银色的半固体,在这个过程中?他还多次少量地用玄冰之水淬炼。由于缺乏经验,他把焠去杂质这一段流程小心翼翼不厌其烦地做了很久;之后就是间断地投入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的妖兽晶核,双翼白虎的晶核也放了进去,作为主料,因为软罡铁也是金属性的,有强化的作用…然后开始接连掐出法诀。龙宝和毛菊花见他两只手动作飞快,仿佛带着无数的幻影,都看呆了。随着他手指的动作,那团不断变色、流光闪烁的半固体来回晃动,幻化出各种奇异的造型,最后被拉扯成一个长条,分成四段,做成了式样最简单的一套灵器:四个小圆环。 龙临在小圆环彻底成型之前让龙宝打上自己的神识,每个圆环上还滴入一滴神龙之血,最后大功告成:四个银色圈圈悬浮在空中,环身上五彩神晕流转不定,犹如仙器。龙宝大喜,把它们分别套在手腕和脚腕上,居然大小可以随心,十分有趣可爱。他立即忘掉了他的威武破敌金链双花发财棍,玩得不亦乐乎。 “嘻嘻,好玩。”毛菊花说话大有进步,发音清楚多了。 没乐多久,王法和阿拉罕亲自过来邀请龙临龙宝参加晚上的狂欢盛宴,龙临干笑着答应了。 宴会没有龙临龙宝想象的那么糟,由于增加了各类舞蹈,看起来颇为新鲜有趣;魔人没有人族那些束缚人的规矩,大家自由自在的,饮酒吃肉,倒也融洽喜悦。 阿拉罕似乎极为欣赏龙临,邀请他唱一首歌。龙临从未唱歌,不禁羞红了脸,挠了挠头。龙宝低声说,“给他们来一首饱含深情的…” 在众魔的怂恿起哄催促下,龙临鼓起勇气,唱了一首来自地球的老歌: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这首宁静的曲子在众魔听来甚是寡淡无味,也不解何意;但阿拉罕却听呆了,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神情惆怅万分。 王法为了活跃气氛,说起此番大战的种种惊险和龙临的神勇无敌,以及“围胃救罩之计”的神妙。众魔纷纷向龙临致以崇敬的目光,甚至有称他为“神族小英雄”的…阿拉罕俯身问龙临,“小英雄的那把神刀能否给我欣赏一下?” 龙临解下摇光刀,双手捧起递给他。 阿拉罕接过摇光刀,用两个指头拈着,就像拈着一张玉碟一般。龙临大为惊骇,摇光重逾万钧,连化神境的王法都觉得持之酸臂,这个戴着魔神枷的老人却如此轻松。 达拉罕竖起摇光刀,伸指轻弹,脸上浮现出无限追忆、怅惘、畏惧、痛恨、惋惜的复杂神情,“刀名摇光破仙神!”他的银色卷发的头颅有点神经质地不停地微微摇动,金色的眼睛里居然闪出泪花,“遥想当年,你饱饮多少魔神之血,断绝多少长生仙途,见证多少诸神末日!…如今的你,如此黯淡无光,蒙尘被垢,刀灵长眠难醒,有谁知你昔日之神武,万代之荣光!…” 龙临见他猝然垂下摇光刀,闭阖双眼,双眉紧皱,好像在忍受莫大痛楚,金色袍服的双肩和前胸上部蓦然透闪出红光,就像半个窗格的投影。诸魔皆神色诧异,只有王法在龙临身边低声说:“魔神枷!” 良久,阿拉罕睁开双目,又变得眼神混浊,略带醉意。他微笑着把摇光还给龙临,喟然长叹,“我老啦,一天到晚脑子糊里糊涂,说了上句忘了下句,以前的事,也在脑子里乱了套…” 龙临知道他不再愿意说什么,只得默默地把刀背回身后。 席间问起奇方鸟,王法回答,据说此恶鸟曾经在幽籍暗地出没,为祸甚烈,之后魔人建房都选用石料,燃烧不易,奇方鸟才渐渐绝踪不见。至于为何会成为血池魔宗的图腾之一,他也不清楚。但他承诺,可以让歌魔宗协助龙临去寻找。 王法不断试图招揽龙临留在嗜肉魔宗,情真意切;龙临只能尴尬地表示,他有至亲被阵法困住一百多年,正等着他获得奇方鸟精血和阴阳木去解救,无法参与嗜肉魔国的战后重建等等。王法颇为失望,看到龙临居然把象征一级威武无敌大将军身份的十二道项圈改造成四个玩具似的小圆圈给了龙宝,更了解了对方丝毫没有留在嗜肉魔宗的意向,不禁摇头叹惋。 龙临龙宝辞别之时,嗜肉魔宗和歌魔宗给了他们大量的上品和中品灵石,约有数十万。灵石在幽籍暗地用不着,回到大秦国可是莫大的财富,所以龙临收下了。他的储物镯里多了一大堆灵石和血池血晶,一颗血天的心脏,少了十一坛百花酒。 自血池一战后。龙临突然长高了一截,身形看上去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了,只是面庞清稚如故。龙宝还是老样子。龙族年寿悠长,活个几万年没压力,所以他长得特别慢,由不得他着急。 龙临问龙宝,“菊花会说话了,你有没有问过她是哪里来的,父母是谁?她的原名叫什么?” “问过了,”龙宝沮丧地答,”她什么也记不得了,连耳朵怎么丢了都不记得,问了几百遍她都想不起来…临哥,这算啥毛病?” “额,菊花失忆啦?”龙临一愣,说。 第二十七章 忘尘莲心 毛菊花想不起她的身世,龙宝倒是并不担忧,万一有朝一日发现菊花是哪个大能的兽宠,届时必须得还回去,他是不愿意的。所以龙宝甚至考虑要不要把毛菊花的一身白毛染成别的颜色以掩盖身份,但是毛菊花说,“二老爷,我…不想染。” “为什么?我和大老爷都是黑色的头发,你一个…猫是白色的,不是搞分裂吗?” 毛菊花无言以对,虽然她不想搞分裂,但她就是不愿意改变毛色。到了歌魔宗之后她沉默了很多,总有点怔忡的样子,龙宝认为她是被阿拉金她们“唱坏了”脑壳…龙临说,“菊花,别听龙宝的,要是你想起什么了,可以跟我说。” 毛菊花点了点猫头,“好的,大老爷。” 考虑了王法的分析和指点,他们决定从歌乐城出发,横穿沙暴区,前往幽籍暗地的东北角:殇雪山脉。山脉内部虽然酷寒,但一向魔迹罕至,会有万年木精存在,因此也有可能找到幼年奇方鸟。王法也提醒他们,虽然横穿沙暴区路途最近,但是要格外小心沙暴灵鼠的攻击。这类灵鼠虽然是以二三阶妖兽为主,但是数量极多,杀不胜杀,再厉害的修士一进入幻阵似的沙暴区很容易迷失方向,被沙暴鼠淹没… 离开歌乐王城后,龙临龙宝忽然感觉头顶天空有修士脚踏飞行器掠过,他们抬头一望,只剩下一道黑色残影。龙宝突然说,“好像有老李的蕴灵丹的气味!” “难道是李宗主?”龙临震惊地问。 “不会的,他来干吗?”龙宝迟疑了一下说,“那条影子飞行的样子和他不一样,他还没有那么快…” “他那么阔,会不会买了什么高阶的飞行器呢?” “不会的。”龙宝说,小脸有点变色。自从外出历险,他觉得自由自在好不称心,远远没玩够,根本不想被李雍拎回宗门关进炎冰峰。 龙宝给四个宝环取名叫“威武破敌银圈四喜发财环”。他就是爱煞“发财”两个字,这种低俗趣味源自何处,龙临对此大感困惑。 一进沙暴区,大如人首、小如指头的飞石和暴烈黄沙就铺天盖地而来,疯狂地击打在他们的灵力罩上;最奇异的是此处的重力不知是外面的多少倍,不要说腾飞,走步都比较艰难,仿佛进入了一个特殊又略带残破的困杀阵。一般的筑基修士,若无特殊手段,恐怕没走出这个区域就灵力耗竭了。 一路都有小股沙暴灵鼠出没,大如野猪,吻尖毛长,模样凶恶,跑动竟然颇为迅捷,似乎并不受重力的多大影响。它们看上去对毛菊花的吼声颇为忌惮,并不敢主动攻击。龙宝运用起威武破敌银圈四喜发财环,发现此环大小随心,一抛出去就会发出龙吟虎啸之声,五彩夺目,瞬间就能把鼠妖罩住,要么割掉鼠头,要么砸烂鼠脑,要么将它们勒成两段…或者在毛菊花的要求下,让发财圈把等阶高一点的沙暴灵鼠捆回来给她玩耍,玩够了就爆头,取出兽核吃…虽然沙暴恼人,龙宝和毛菊花依然玩得兴高采烈,花样百出,这一支灭鼠小分队让整个沙暴区的鼠辈都遭受了无妄之灾。 龙临则在思考怎么改良之前炼制的“威武破敌金链双花发财棍”。绿衣女的伏羲木十分奇特,他感觉自己的草草炼制加工完全没有发挥出它的真正威力。 突然听到毛菊花大声示警:“大老爷二老爷,前面有人!” 龙临抬头一看,只见数里之外,果然有六个人族修士踟蹰前来,衣衫破裂灰头土脸,看着很狼狈。境界大概都在金丹二三期。龙临经历了三场大战后,对金丹修士不再有畏惧之心,见他们也已经发现己方,干脆慢慢前行,静观其变。 六个人逐渐走近,看到一个神情淡定目光清澈的凡人少年,一个看不出境界的嬉皮笑脸的幼童,肩上站着一只怪模怪样的独耳猫,都不禁流露出吃惊的神色。一个十七八岁的黄衣少女忍不住评价:“那只猫怎么那么丑?” “去你大爷的!”毛菊花最恨别人说她丑,“你才丑!” 六个人都惊呆了,不知这两人一猫是什么路数。 龙临见他们身上有伤,神情疲惫,似乎经历大战,也并没有显著的恶意,就拱手说,“我们是大秦国灵犀宗的,请问各位师兄师姐从何处来?” 六人眼睛一亮,一个领头模样、大约金丹三期的二十五六岁的男修上前回礼介绍说,他们六人来自与大秦相邻的大魏国,十二人分别来自六个宗门,都是领了宗门五百万贡献点的任务,为了到殇雪山脉寻找渡劫心草而组队,结果刚到殇雪山脉附近就被接连被剑魔宗和杀道魔宗的魔人伏击,损了六个同伴,他们自己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一路吞服丹药,逃到这处热浪滚滚的沙暴地才算摆脱了对方的追杀。他一向听说灵犀宗丹药神奇,想求取疗伤丹药。 说着便取出几块中品灵石,其他五个,三男两女也犹豫着取出灵石。 五百万贡献点!龙临暗暗咋舌。在灵犀宗,最高任务也不过一百万贡献点而已。而且他知道渡劫心草是大乘期瓶颈才需要的,这对普通修士来说简直遥不可及,大乘,本身就半步登天了,难道他们宗门里有大乘期巅峰的存在?五百万贡献点虽然够鼓舞人,但是幽籍暗地这个元婴出没、金丹扎堆的地方,他们几个还在金丹初期就敢深入腹地冒险,还真是胆肥…龙临倒是还有些蕴灵丹,但那时龙宝最喜爱的零食,他不想拿出来,不过对方没有一上来就想杀人夺丹强买强卖的,令他很有好感,迟疑了一下,摆摆手拒绝了对方的灵石,说,“丹药我们没有,但有一坛仙药门的百花酒,愿意和各位师兄师姐分享…” 领头的男修眼睛大亮,竟然迫不及待地咽了口馋沫,“仙药门的百花酒!真是好东西啊,好东西!” 嘿,又碰到酒鬼了。龙宝想。他不太情愿地运起神龙力,将那六个人一起罩入龙云罩里以隔绝沙暴,六人的灵力罩原本单薄欲裂,只是苦苦支撑而已,一进入龙宝的龙云罩,仿佛突然躲进了一个舒适凉爽的小屋,酒香氛氲醉人,六人皆大喜,同时也后怕,幸亏听了老大的,没有动手杀人,不然光这个妖怪小孩就能把他们全捏死也说不定。 领头男修自称来自大魏国的星云宗,叫仰景;另一个面目憨厚的青年是他的师弟,叫朱厚见,一个白瘦青年有几分傲气的是仙剑门的韩不语,矮胖男修是神力宗的熊浩;两个女修都来自大瀛洲云家,云飞凤和甘小臻。大瀛洲不属于任何皇国,独立于龙渊大陆极北的大瀛海。云飞凤秀气灵动,也出自云家外系,说起来是云水曦的后辈。她对于云水曦回到圣莲宗接任掌教圣女的事非常骄傲。甘小臻是个面容娇憨、寡言少语的少女,居然也是金丹二期了。 仰景迫不及待地率先喝了一口百花酒,然后合上眼睛细细品味;其他修士也喝了,却感受各异,只是都感觉身上的内外伤在迅速愈合,纷纷赞美。龙宝也咕咚咕咚大喝了几大口,仰景睁开眼,看着龙宝痛心地说,“牛嚼牡丹,何其可惜!” 龙临笑道,“仰师兄,这酒有什么说法吗?为何叫百花酒?” 仰景掰起手指说,“此酒有九九八十一味仙草异果,果实类包括玄黄木心、翔龙果、玄血草和养魂草的籽、九曲紫芝、千岁瑶芝、梦神树果、万年青参、火阳桃、紫雷天菇、银针雪穗…花类的主要是千瓣樱的花蕊,碧桃花、望月琼花、优昙婆罗、谶语花的花瓣,文茎花、羲和花、烛阴花、甘渊花的花苞等等,还有金石类的瀛海明珠、太乙禹余粮、石中黄子、西田云母、大道曾青、无量辰砂…”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他又品了一小口,朱厚见羡慕地说,“仰师兄,你既然知道配方,干脆走出这个鬼地方后自己酿制,岂不是好?” 仰景笑着摇摇头,“这酒的主料是仙药门独有的绝尘莲的忘尘莲心,再无别处可得!” 龙宝说,“噢,原来那些绿绿的莲花还能酿酒。” 仰景感慨道,“是啊,忘尘莲心蕴有世间万般苦,千重怨,百样愁,凡人当之如中剧毒,顷刻即死;修士品之,则尘念立断,心魔不生,重伤可愈,甚至可以冲开瓶颈。犹如雨过望天青,登临远眺,有诸般好处!…” “原来如此。”大家心生感激,纷纷向龙临致谢。 仰景又问,“小师弟,这百花酒从何处得来?” “仙药门的少宗主陈钺天师兄给的。”龙临老老实实地回答。 “哦。” 云飞凤和甘小臻都是面庞一红,眼中有无限神往之色。 绝世惊艳的少年天才,专治各种不服。 第二十八章 黑白五日 说起来,云飞凤和甘小臻这些队友都是在二十岁上下结丹,资质也是绝佳;但是近百年都卡在金丹初期,再难突破,所以思量想去,还是决定赌一把,领了这个宗门里最高的任务出来,希冀有所机缘…不过和魔族人的几次交手,打掉了他们的来自大宗门的大部分傲娇之气,对比仙药门的陈钺天,他们更有各种沮丧、焦虑、挫败之感,深感仙路飘渺,大道难寻。 龙临见六个人都望热切地着他,虽然不想多说,也只能简要地解释一下,“我和他打了一架,我输了,他送我这个百花酒。就这样。” 六个人的下巴差点跌落地上,把他从头到脚看了几百遍。和一个已经在龙渊大陆封仙榜化神以下(二十年刷新一次)的第一名上站了快二百年的元婴大圆满打架还毫发无伤,这吹的是哪出?熊浩面露鄙薄之色,韩不语毫不掩饰地嗤笑一声,明确表示不信。朱厚见笑道,“小哥,你还真是木屐脱了底——全特么是牛皮!” “他把境界压到了金丹大圆满。”龙临补充,微感不快。 仰景点点头。他完全看不出龙临的修为,感觉就是一个凡人,但经验告诉他,龙临多半是用了某种特殊的功法完全掩盖了真实境界,因为他注意到龙临的储物镯,这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是元婴中期以下的修士根本无法使用,因为就和凡间孩童扛大磨盘一样,完全用不动它,非压垮了不可。 到底还是女人爱八卦,龙临在替他们烤沙暴鼠肉时,甘小臻不知怎么提到云水曦,云飞凤感慨老祖婆婆觉今是而昨非,最终做出了最正确的抉择,“李雍的境界太低!他一个元婴二期,找一个化神境的天之骄女做道侣,而且还是我们大瀛洲云家的!这不是鼻涕往上流吗?”虽知龙临龙宝出自灵犀宗,云飞凤还是毫不掩饰对李雍的鄙视,还讥诮窝窝囊囊的李雍追求云水曦的各种不择手段,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要不是云家家主云水寒神威盖世,云水曦当年死了也白死云云,“修真世界就是实力说话,死乞白赖的有个屁用!”她总结道。 龙宝虽然对李雍没多少好感,不过云飞凤吃了喝了,还对老李为代表的灵犀宗大加嘲讽,让他感到很没面子,不禁生气说,“可云水曦还是李雍的老婆啊。” “现在不是了!”云飞凤鄙夷地皱起她那个精巧的鼻子,还伸着白皙的小手扇了扇,似乎隔了十万里还闻到老李的浊臭味儿。 “还是!” “不是!” “是!” “不是!” “就是!” “就不是!” … “滚你特么的!”龙宝发飙了,一把扯回龙云罩,满天砂石立即朝他们四面八方地扑过来,把烤肉砸得稀烂。 神力宗的熊浩一向爱慕云飞凤,立即放出一个灵力罩将她护住,同时一伸肥厚的大巴掌,一记威猛无伦的“排山掌”就朝龙宝扇去,“特么的小兔崽子找死!” 他是炼体士,虽然只是金丹二期,但肉身强悍远胜金丹中期的修士,眼看着要把龙宝拍成粉蒸肉,仰景急喝“不可”,但已阻拦不及,只见满天五色光华,如同云海茫茫中突然升起四个朝阳,满耳都是灵力罩崩破的裂响,四个银圈把云飞凤、熊浩、韩不语和朱厚见都捆倒在地,只留下罕言寡语的甘小臻和还算忠厚的仰景。龙宝讨厌云飞凤,让发财圈格外照顾她,捆得她面青唇紫,金丹都被挤了出来,明晃晃地悬浮在头顶,竟然无法遁逃,金丹上的清秀小脸显得惊恐万分,变了形。 “仙器!”仰景大骇失色。 “二老爷,他们的金丹都给我吃。”毛菊花咽下一大口口水。咕咚一声。 被捆着的四个人魂飞胆丧,以为遇到了专吃金丹元婴的魔修,苦于无法开口求饶,只能朝仰景疯狂地使眼色,仰景一咬牙拉着甘小臻跪下了:“两位爷还请饶恕妄言之罪!” 龙临觉得他们只是嘴欠,并无大恶,笑着对龙宝说,“二老爷,算了吧。小作惩戒就行了。” 龙宝却不太愿意,觉得应该让他们改造一下落后思想,他稍稍放松了发财圈的力道,一挥小手,居然又是一道横幅,也不知他何时制作的。龙临一看,居然写着:“宝哥纯爷们,铁血真汉子!”——笑喷了。 龙宝严肃地喝令:“念!” 四个人忍气吞声哼哼唧唧地念了一遍,却念得参差不齐;龙宝严格把关,又让他们重复了十几遍,直到念得铿锵有力、整齐划一,这才把发财圈松开。他得意地一笑,四个环银光闪闪地向他手里的“威武破敌金链双花发财棍“飞去,叮当数声套入,一晃就分别戴回手腕和脚腕了。 “你…”仰景突然遭了雷劈似的指着龙宝,“这,这,这是…我星云宗的穆秋云穆长老的伏羲木,你从何处得来?” “捡的!不行啊?”龙宝一瞪大眼。他巴不得和这帮混账行子好好地打上一架。 “哪里…捡的?”仰景满脸惊骇,猴脸发白,料想穆秋云已经陨落,恐怕就是这对小魔修下的毒手。他畏惧那四个仙器,感觉己方虽然人多,但是打起来绝无胜算,只得强压仇恨,怨毒地望了龙临和龙宝一眼,默默盘算如何替穆秋云报仇。 “你说你家的,就是你家的?”龙宝盛气凌人地说,捏紧发财棍这件战利品,“你喊它一声试试,看它会不会答应你?” “告辞了。”龙临一皱眉,抱起毛菊花,拉上龙宝就准备开拔。 突然天际传来一声瘆人的怪吼,声音又高又尖,还带着让人齿酸的摩擦破音,砂石翻滚都比之前更峻急了十倍。 “不好,是沙暴鼠王!七阶妖兽!”仰景一怔之后,绝望地大叫起来。这个鬼地方,连灵宝级的遁符都不能用,他这才明白为何剑魔宗和杀道魔宗的魔头见他们进入沙暴区后,就不再追赶…这就是死地啊,而且竟然还遇到这一对浑身透着古怪的小魔修! “终于来七阶的了!”龙宝却十分喜悦,跃跃欲试。 突然大地倾裂、翻涌如大海波涛,仿佛有一只洪荒级猛兽苏醒过来,在地底下突然翻了个身!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夹着五六个人的尖叫“地震了!” “小心脚下!” “师兄救我!” “妈呀!…” “打开灵力罩!快…” “尼玛这鬼地方浪费我两个遁符…完了…” 混乱中只见十几丈处突然弓起一个土黄色大沙丘,一对巨大的血红灯笼在沙暴里照得人浑身发寒,发毛…突然听到一声惨叫,韩不语已经被那座“大沙丘”衔住,咯嘣一声,连人带剑都碎嚼了下去,金丹也来不及遁逃——七阶沙暴鼠王! “喵呜——”毛菊花白毛倒竖,对准鼠王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吼,这是一声标准的宣战,充满凛冽的杀意和强大的威慑。 鼠王楞了一下。猫鼠是天敌,永远改变不了。它的血红大眼流露出片刻的畏惧,但很快又躁怒起来,大吼一声,露出巨大的发着白光的森森尖牙,一口卷入倒霉的朱厚见,抬起巨爪,向龙宝龙临的位置抓下来! 仰景趁鼠王对付龙临和龙宝,慌忙抓起已经吓瘫的云飞凤和甘小臻,一边招呼熊浩,躲进一座巨石后面的一条沟壑里,同时捏碎一个防护灵符,一层层星云熠熠的光波地护住了他们,这是星云宗独有的星云罩,有强大的防护作用,据说等闲仙器也攻不破。没想到用在此处,仰景心里一阵肉痛。 感觉安全了,他从石后往外一看,竟然见到了五日升空的骇人奇景!一个黑色的太阳之外悬浮着四个相对较小的白色太阳,光华煌煌杀焰灼灼,但听鼠王发出刺破天穹般的哀鸣,黑色的“太阳”套住了它的颈脖,散发着冥神降临的死亡气息,就像一条灭世的绞索!四个白色的“太阳”紧紧捆住它的四肢,任它如何疯狂幻变忽大忽小,也挣脱不了这四只银色的环扣的束缚!…一声怪响,小山一般的鼠头折断下来,骨碌碌地滚到仰景他们躲避的大石旁,犹自瞪着一对血红巨眼… “啊…”云飞凤和甘小臻几乎同时昏了过去。 “好耶!”奶声奶气的一男一女的欢呼声响起。 “菊花,你的项圈厉害啊!”龙临也高兴地大笑。 鼠王的兽核比一个人头还大,也是殷红色,半透明的大球形,表面有半圆形的浅凹,有点像蜂巢。毛菊花看着这个大兽核,口水直流。龙临想了想,用黑白剑把兽核劈成四瓣,给毛菊花吃了一瓣,剩下的收进了储物镯。 第二十九章 锁风阵 鼠王一死,沙暴之地突然平静了下来。虽然还有风沙,但已经减弱许多倍。龙临感觉此地很像一个巨大而高明的阵法。此阵法何人所创,目的何在,都令人费解。 他们休息了片刻,发现大石后的四个人不知何时逃远了。此时这个大转盘似的沙暴之地的重力也在渐渐减弱,这也是那四个人能够拔腿奔逃的原因。龙临也不予理会。 龙宝对四个发财圈的威力十分满意,咧嘴笑着,运力把它们往远处一抛:“去!” 四个威武破敌银圈四喜发财环排成连珠似的一条直线,在空中突然竖起。龙宝再把威武破敌金链双花发财棍嗖的一声扔出去,发财棍笔直地穿过四个发财圈,一点都不曾磕到。毛菊花大声欢呼:“宝哥纯爷们,铁血真汉子!” 龙临笑了,“菊花,你怎么越来越无耻了…” “她怎么无耻了?”龙宝不乐意了,正说着,发财棍坠落到远处,轰地一声,突然炸起一片红光,龙临大喝一声“巨石式”,一片巨大的灵力石就飞掠过去,那红光投影在空中巨石底部,像一片红色的窗格,一闪之后消失了。灵力巨石却在空中迸裂。 龙宝茫然问:“发财棍砸到什么了?” 龙临说,“好奇怪!你不觉得这红光格子很像阿拉罕大魔王身上的魔神枷吗?” “这里也有魔神枷?这鬼地方关着谁?” 两人面面相觑,突然胸前的六角牌叮叮地响起,红光大放。 “完了,李老雍喊我们回去了!”龙宝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样。 拿起一看,竟是一段讯息:“我是嘲风。在此羁押上万年,感谢你们,我的后辈,替我杀死鼠王典狱。” 龙临龙宝相顾失色:嘲风!这是上古神龙,七杀星主的坐骑啊,一个传说中的神异存在,竟然被困在沙暴之地上万年,而他们刚好杀了监管他的牢头! 龙宝往六角牌滴了一滴本命精血,果然这滴精血的强大气息被对方捕获:“是的,你就是我的后辈。” 龙宝试着回复他:“您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我们该如何解救您?” “上古神魔大战,我被魔神擒获,关押在夏台狱的锁风阵里,本来就要被炼化而死,结果战争越演越烈,夏台狱所在的位面被打破,跌落到龙渊大陆,也就是现在你们说的幽籍暗地之处。” 原来幽籍暗地的一部分,或者是几部分,原本是魔神族的大监狱,而沙暴之地,就是其中的死囚狱锁风阵了!龙临惊讶地想。 “此处因为大阵结界破损而规则不全,修炼困难;我身上锁有万年不溃的魔神枷,我无法冲开。鼠王原是魔神族的一个小小狱卒,随夏台跌落后修炼万年,繁衍日盛,要不是你们杀了他最心爱的两个后辈,他还不会现身。” “不要想着解救我,以你们眼下的境界还远不能够。要保重。我很虚弱,只能说这么多。” 龙宝和龙临的六角牌暗了一暗,又忽然闪现出一个龙首牛身、金角银蹄、浑身覆盖着宝蓝色长毛的神兽模样:“这是我的一缕魂念,可以寄住于这块有上古神犀血系的血角牌。有缘再聚。” 之后就再无声息。龙宝小脸苍白,好像受到极大震动。 “他一定受尽了折磨。”龙宝说,大眼闪出泪花,只恨方才让鼠王死得太过痛快。 龙临默然,他有太多的疑问想请教这个来自神界的嘲风。他本能地觉得,也许只有来自神界的存在,才有可能破解他的扑朔迷离的身世。 龙宝耗费神龙力带着龙临和毛菊花努力升腾到地面十多米,私下搜索巡查,却再也没发现有锁风阵或者魔神枷的痕迹,到处只是黄沙走石,还有散落的魔族和人族的尸骨残骸,一无异状。他们不得不断了投放丹药或者灵石的念头。 “好厉害的锁风阵!”龙临落地后感叹。 “要不要往下挖挖看?”龙宝还是不死心。龙临拿出了红衣女修的日月销金刃,一人一把,飞快地掏了一个十米深的洞,发现了一大窝幼年沙暴灵鼠…继续往下挖到二十米左右,突然铿地一声,两把销金刃竟然同时断了!龙临定睛一看,出现了两条并列的岩壁,一黑一白;黑色岩面上密布白色的神秘符文,白色岩壁上又是黑色符文,历经多少万年依旧黑白分明,清晰如新! 他让龙宝远离,然后拔出摇光刀,运起神力狠命一劈,只见红光暴涨,龙临的身体往后直飞出去,甩出十几丈远,扑通一声落地,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龙宝和毛菊花差点吓昏了。 神界大阵果然不是他们能够触及的,哪怕是个残破的锁风阵。 “还不行…”龙临沮丧地摇摇头,脸色惨白,拿出两块神化晶来恢复了一阵。龙宝和毛菊花战战兢兢地守着他。被龙临劈了一刀后,整个锁风阵好像被激怒似地又狂暴抖擞起来,大石翻滚黄沙漫天。那个被他们合力挖开的洞被砂石迅速填埋,转眼不见踪影。 之后的行程十分枯燥。群鼠无首后,这些已经有灵悟的妖兽们竟然不再出现,远远地躲着这一组灭鼠小分队。龙宝大感无聊,只能边走边玩他的四个发财圈。龙临则在考虑如何把断成四截的日月销金刃炼制成有用的灵器,最好完全改变形貌,不然会有威武破敌金链双花棍一样的后患。想到仰景那仇恨的眼光,他心里也不免有点发毛。 龙宝却不以为然,认为早该杀了这些蹭吃蹭喝的败类。 龙临说,“龙宝啊,你总不能一直打打杀杀的吧?” “打打杀杀有什么不好?”龙宝诧异地问,“你想去仙界,就得一路打到仙界;你想去神界,就得一路打到神界…谁还会腾出屁股,把热乎乎的椅子掸干净了给你坐啊?…” “额…”龙临竟然无言以对。 “别的不说,”龙宝补充,“光是要上封仙榜,就够你打的了。” “为什么要上封仙榜?” “为了竞争仙界接引牌呗。龙渊大陆的修士太多,大秦国的接引牌除了圣莲宗那块,实际就只有两块,狼多肉少怎么办?所以搞了这个一个榜,每两十年刷新一次,以名次为积分,积分越少排名越高。不过限于化神境以下的,因为到了化神,日后会有别的办法登临仙界,没必要和小辈打生打死了,而且年岁太老的化神境,仙界也不收,因为没有上升空间了。” 龙宝对仙界也不了解,他大致知道仙界虽然更适合修炼,本质却和凡界所差无几,也有许多门派势力,明争暗斗,“所以也有名列榜首而不愿去争接引牌的,譬如陈钺天,他可能另有打算,反正没人知道了。” “原来如此。”龙临不禁长叹一声,仙路茫茫,多少天才之辈陨落中途,不知自己究竟能走多远? 终于走出沙暴之地,感到天明水净,心神为之一宁。殇雪山脉的绵延起伏的雪峰已经能够遥遥望见,想到可能已经进入魔区,龙临和龙宝不禁绷紧了神经,发出神识远近扫视。 第三十章 九尾狐妖 这一带区域气寒彻骨,龙宝和龙临倒是无妨,只是担心毛菊花抵受不住,龙临又拿出鼠王的四分之一块晶核,喂给毛菊花吃。 毛菊花正幸福地享用美食,俗话说得好:雷也不打吃饭人,她相信会有足够的太平时间让她慢慢享受…突然龙宝的发财环铮铮铮地跳起,她心里大骂一声“特么的”,赶紧将剩余晶核推到腮边,大声说:“有妖气!” 果然前面十多丈森林外闪出一对身影,一男一女,都裹着一身纯白的灵貂裘,长身玉立,态度娴雅,倒像一对外出郊游的人族贵介子弟。女子二十四五许,肤如凝脂,眉目如画,媚态天然,穿着红裙白裘,真是映雪生辉,似乎比云水曦还美上几分,就是双眸碧绿,显得很妖异;旁边的锦衣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向女子微微侧着身子,态度恭敬。 “喵呜!”毛菊花毫不客气地发出生人勿近的警告。 “菊花,他们是什么妖?”龙宝问。 “狐妖。” “狐狸精啊。”龙宝惊叹,他也觉得那个女子长得美艳。 那女子丝毫不介意毛菊花的示警,秀眉微蹙着打量龙临和龙宝,问身边的少年:“你确定是这对毛孩子干的?” “确定,确定。”少年躬身道,“沙暴丙字27961和沙暴戌字57239是小的好友,他们一路跟踪着这对小杂种,给小的报了信呢。” 原来鼠王后辈太多,懒得一一起名,就像管理囚犯一样搞了编号。听少年说起来,龙宝和毛菊花进入沙暴之地第一天就干掉了沙暴甲字10244和乙字44944,是鼠王最心爱的两个孙辈。 那女狐狸面色一寒,突然抽了抽鼻子,尖声问毛菊花:“兀那猫妖,你在嚼什么?” “关你屁事。”毛菊花言简意赅。 女狐狸媚态顿消,手里忽然多了一条透明的长鞭,就像一条柔软的冰凌,“是你们杀了鼠王和他的孙子10244和44944?” “对啊,我们杀了鼠王和他的孙子‘你动我试试’和‘试试就试试’…怎么滴?”龙宝笑答。 “好大的狗胆哇…”女狐狸厉声喝道,“鼠王是本夫人的义兄!你们竟然敢杀他!…你们一定是无耻地偷袭了他!本夫人今日要为义兄雪恨,将你们抽魂炼魄,万死不得超生!” “呔,要打就打,少特么废话!”毛菊花奶声奶气地大喊,“沙暴鼠王无视法纪,作风腐败,滥杀无辜,为祸一方,妄图在嗜肉魔国的领土上搞分裂搞独裁,实属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今一级威武无敌龙临大将军奉天承运,会同一级威武无敌龙宝大先锋,解民倒悬诛杀此獠,大快…那个,那个魔心!尔等还敢喋喋不休?…” 在龙宝和培养和龙临的熏陶下,毛菊花已经成为一只堪负重任的马屁精了。 见女狐狸被骂昏头,还在消化那些铿锵有力的句子,龙临和龙宝都笑了。 “混蛋!”美女通常总是缺少内涵,狐狸精抓狂了,一道冰光劈面而来,闪得毛菊花睁不开眼,好不凶悍! 毛菊花猝不及防,躲闪不及,被重重抽了一鞭,从龙宝肩头栽了下来,幸好她穿着鼠须炼器师的高阶防甲,不然真要受重伤! “麻痹,你还动手了!”龙宝大骂着准备放出威武破敌银圈四喜发财环,龙临却说“慢着”,这一声让双方眼里都露出复杂之色,龙宝不知他何故突然认怂,对方以为龙临也爱慕自己的美色;其实龙临只是觉得在人妖魔之中,妖族修炼最为艰难,就算是狐狸这样容易有灵悟的,也要千年以上才能化形;其他草精木怪花妖更是要耗费漫漫万年;期间凶险万端,很容易被其他妖族或人族劫去精气或内丹,褫夺了成千上万年的苦苦修行…他觉得狐狸精想为义兄报仇也不算很过份,就试图劝说:“念你修行不易,我不想杀你,你又何必为一个作恶多端的鼠王枉死?让开路,大家各走各走的吧。” “你不想杀我?…”狐狸精碧绿的眼瞳闪出真怒,“受死吧,人族小杂种!” 四个发财环发出龙吟虎啸之声破空飞去,穿破大片坚冰鞭影,只听那个锦衣少年大声哀嚎,被一个银圈捆倒在地,动弹不得;女狐狸身影一晃,竟然幻变为无数身影,每一个都明眸皓齿犹如本尊,却神态各异,或嗔或喜,或愁或怒…个个媚态万千夺人心魄,挥动无数冰光耀眼的长鞭,攻守得宜且一丝不乱,令毛菊花都错愕不已。 美人计对龙宝可不管用!三个银圈呼啸飞旋,击碎了无数女狐身形,但半息功夫就又幻化出新的女狐…龙临突然觉得眼前一变,盘龙谷的尸山血海出现在面前,无数伤者对他号泣,对他怨愤责难;养母幽若兰冰冷哀愁的眼神,养父洛川的残破的尸体,丹峰哥哥碎裂风化的脸庞…万种凄惶自责涌上心头,抑制不住地泪眼模糊,万念俱灰…忽听龙宝大呼“临哥小心!” “幻境,这是心魔幻境!…”一念甫起,感觉胸口剧痛,幻境顿消,他同时往后急退,抽出摇光刀就是一刀! 女狐狸眼见得手,立时就要洞穿他的前胸,掏出心脏,万万没想到,她在万年玄冰和木精之火中淬炼过的无坚不摧的利爪却居然无法抓开他的肌肤!她大骇欲退,只见黑光一闪,仿佛天崩星裂一般,她的身体骤然一凉,被劈成了两半! 女狐大声惨叫,一颗洁白如玉的内丹飞快地从她口中蹿出,果断要逃,只见五色光晕扑闪,一个发财环呼啸着击中内丹,内丹又发出一声痛叫,被飞起的毛菊花一口叼住,含在嘴里。 三个发财圈呼啸着扣住女狐的身体,银光闪出,一只毛色雪白的九尾狐狸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胜利啦…”龙宝大声欢跳,查看龙临的胸膛并无异状,只是被扯破了衣服,由衷敬服地说,“临哥,你这皮肉到底是啥东西做的,这么结实?” 毛菊花鼓着腮帮含着九尾狐的内丹不敢歌颂,只是敬仰地望着大老爷。 “这九尾狐的皮毛可值钱了,”龙临遗憾地摇摇头,可惜破了。” 龙宝倒不嫌弃,还是把它的皮剥了下来,准备做个垫子啥的;那九条尾巴完好无损,让龙临的储物镯收了。狐狸精的内丹也暂时收进木盒打上禁制保存好…忙活完了发现龙临的衣服前襟被扯破,龙宝指着那个被捆倒在地的少年说,“要不要把那个男狐狸的皮剥了给你穿?”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那个锦衣少年吓得涕泪横流大声哀告,“一级威武无敌龙临大将军,一级威武无敌龙宝大前锋饶命啊…”。 他的记性倒是很好。 锦衣少年大声控诉九尾狐对他的迫害,声称他被逼为奴,实属无奈,不然九尾狐就要杀他的八百岁老母,因为九尾狐是殇雪山脉的雪山大妖王的第29房小妾,最受宠爱,他境界低微不敢反抗云云。 “他居然还有老母…”龙宝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松开了那个发财环。那锦衣少年十分机灵,立即脱下了身上的长貂裘奉上,龙临摆摆手拒绝,向他了解了殇雪山脉的情况,这个男狐狸有问必答,只是他也没听说过奇方鸟的具体地点,但知道此地确实有过该恶鸟出没…他还说明,此番九尾狐只带了他一个奴仆,主要是听说两位爷是…人族小孩,不免大意;另外,他揭发,九尾狐和沙暴鼠王实际早有一腿,不是单纯的义兄义妹关系,大妖王也有所怀疑,所以她想自己单独解决这对…少年英雄。 说毕,他胆怯地舔了舔嘴唇。 “你特么的倒是一个天生的叛徒料。”龙宝总结。 “你走吧。”龙临对他挥挥手,他并不害怕什么大妖王。 没想到男狐狸却不愿离开,反而哀求收留;他说自己回去横竖也是一死,不如跟随两位“文武盖世的小英雄”闯荡一番,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 龙临沉吟不语,因为他还不会打奴印,不能确保对方是否忠诚;不过殇雪山脉区域浩浩数百万里,有一个熟悉情况的本地妖仆倒也有便利之处…龙宝闻之却大喜,果断答应收他为仆,立即要给他取名字,“你是狐狸精,就姓胡好了!” 龙临很高兴龙宝没让男狐也姓龙,没想到龙宝的下一句是:“就叫胡发财好了!” “二老爷啊,”龙临简直忍无可忍,“你的棍子叫发财,圈子叫发财,这个狐狸也叫发财…你能不能有点创意啊?发财发财的,太俗!” 龙宝很少见到龙临这么抗议,他无奈地嘬起小嘴,思考了一下,说,“那就叫胡…旺财吧。” 那男狐不安地搓了搓那双“玉手”,为难地低声说,“二老爷…他们凡间的狗都叫旺财,这个…” “别哭丧脸!叫旺财有什么不好?”龙宝呵斥,“要不,让大老爷给你取一个?” “算了算了,旺财就旺财。”龙临懒得讨论取名,“以后人家问你哪两个字,你就说望月的望,裁剪的裁不就行了?” “望裁!”胡旺财大喜,“这名字好!大老爷有学问,二老爷有魄力,奴才真是三生有幸啦!…” “哼!”毛菊花重重地鄙视了一声。死不要脸的狐狸精!她在心里痛斥。 第三十一章 仙望湖边 龙宝很快就发现了问题:锦衣貂裘的美男子胡旺财走在他身后,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和龙临都像胡旺财的开道脚夫,或者是被押解的犯人;他让胡旺财走在前面,这个面如冠玉、气质奢华的家伙又成了他们的老大似的,他和龙临倒像他的小跟班…他恨得牙痒痒,“胡旺财!不准装逼!” 胡旺财为难地低声问:“二老爷,你看我…怎么走合适?” 龙临说,“罢了,旺财,到我肩上来吧。” 胡旺财大喜,一个旋身化回他的本体:一只毛茸茸、白雪雪的双尾小狐狸,一双碧绿色大眼睛骨碌骨碌的,萌得不行。龙宝笑着摸了摸他,“没想到我们家旺财长得还真可爱啊。” “谢二老爷夸奖。”小狐狸谄媚伸出粉红的小舌头地舔了舔龙宝的手背。 死不要脸!毛菊花气愤地把猫头转到另一边去。 走近群山,到处是坚冰,无数的十多丈长的冰凌从高崖上挂下来,映照着的阳光也变成了月光般清冷,不知多少万年不曾融化。胡旺财说,这条山脉从远处看全是皑皑白雪,走近了才会发现其实全是冰;连雪花飘下来也会冻死在山上,所以叫“殇雪山脉”。 “雪…”毛菊花追忆般含糊地咕哝了一声。 “菊花,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龙临问她。 “我好像想起了一个名字…” “你一定是想起了大慈阁阁主西门听雪吧?”龙宝笑着问了一句。 毛菊花却不再说话。 一路行来妖兽罕见,胡旺财解释说,嗜肉魔国的王法大将军最近灭了血池魔国,嗜肉魔国悬赏一百万蓝魔石,捉拿那个勾结血池魔国、怂恿血池攻打嗜肉的人族魔修。但是要求抓活的。所以得到这个惊人的消息后,殇雪山脉有些本领的妖族也赶过去碰碰运气了,毕竟是一百万蓝魔石啊,胡旺财觉得这个数字足以说明嗜肉魔国已经丧失理智了。 “他们捉拿那个人族魔修就为了出气吗?还是有别的缘故?”龙临问。 “当然是有原因的。”胡旺财站在龙临左肩上说,“听说那个魔修带走了血池魔国的一个血玉魔匣,听说是个好东西,一直是由每一代血池魔主亲自保管的。” “哦,”龙临又问,“那个魔修拿了魔匣不赶紧跑路,还留在幽籍暗地干吗?” “我想他是想跑的,但是听说攻城的时候他和魔主血天都受了伤,留下了一滩血,被嗜肉魔国的哮天犬妖闻过了,追踪过一阵子,但是在沙暴之地附近就消失了,应该还没跑出幽籍暗地吧。” “那个魔匣装了什么?好吃的吗?”龙宝问。 “二老爷,我真的不知道。”胡旺财说,“听说那个魔修很厉害,手段很多,魔族傻头傻脑的,未必有本事抓住他的。” “就你聪明!”毛菊花呵斥。 “菊花姐姐教训的是。”胡旺财皮实得很,根本不怕挨骂。 龙临却在想,幸亏血天在攻城时就受了伤,不然自己还真杀不了他… 进入殇雪山脉后下起了冰雨,一片一片奇寒彻骨尖锐如刀,龙临和龙宝虽然感觉不适,并不介意,倒是胡旺财急忙从龙临肩上跳下,又变成一个俊俏的锦衣少年,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灰中带红的大伞,质地柔韧,非布非革,把龙临龙宝和毛菊花都遮了起来,他自己有半个身子在伞外。龙临感动地说,“难为你了,旺财。” 胡旺财巴结地说,“这是奴才应该做的。”他说这伞面是山中的吸血冰蝠的肉翅炼化而成,伞柄是一根来源不明的妖兽腿骨,虽然看着粗糙,倒是管用,而且价廉物美,大家都喜欢用它…龙临挥掌放出朱雀之火,没几息功夫就烧卷了一个伞边,笑道:“还不够结实,得空替你加固一下。” 胡旺财很高兴,连连道谢,对龙临和龙宝都称颂不已。龙临发现,毛菊花的无耻应该是龙宝可以栽培所致,而胡旺财的却是天生天长的,估计他很快就能抢走毛菊花在宣传攻势和后勤保障方面的饭碗。 殇雪山脉也有高耸入云的古木,树身覆盖着坚冰,晶玉般坚硬透明。胡旺财介绍,用这些树木打造的棺材存放肉身可以千年不腐,当然前提是,得砍得动它们。龙临问起树名,胡旺财答,“这是森罗木的一种,我们叫它万古森罗木,人族也叫它绿魂檀木。这种树只产于殇雪山脉,别处没有。” “绿魂檀木?”龙宝说,“我记得云水曦的那口棺材也是用这种木材做的。” 龙临惊讶地想,难道李雍也来过幽籍暗地? 问起这样的极寒之地如何能长出草木来,胡旺财说,“这个奴才也不知道,好像这些草木都长了几万年,成精作怪的,都是亘古就有的东西。”他补充说,“这里地表极寒,深处却又有火山岩浆,所以山里有些地方还有常年不冻的大湖泊呢。” 龙临虽然没被九尾狐开膛剖肚,但那一抓着实厉害,他感觉前胸气血运行不畅,隐隐作痛,急于找个地方稍作休憩。胡旺财这个合格的导游忙忙地带领他们七拐八弯地穿过好大一片的万年森罗木森林,大家眼前一亮,竟然看到好大一片蔚蓝的湖泊,银光万点,闪闪烁烁,毛羽亮丽的水鸟在水面上低翔,真是玉鉴琼田三万顷!湖岸长着茂盛的各种灵花异草,随风飘拂,每一株看上去都是万年以上的仙植。 但是无论怎样也无法走近,“难道是幻境?”龙临问。 “不是的,”胡旺财说,“这个湖是真实的,只是外面有特殊的禁制,一般人根本进不了。” 龙临伸指运力一点,果然面前出现了一个透明的罩壁,被指力荡开一层银色涟漪,但是破不开。一收指力就消失无影了。 “知道进不去还带我们来!”毛菊花骂道,“存心消遣两位爷是吧?” “我是说,一般人进不去…”胡旺财低头辩解,“两位爷又不是一般人…” “旺财说的有道理。”龙宝表扬,他对搞破坏总是很感兴趣。 “难道这个湖的禁制自古以来没人打开过?”龙临问,沿着大湖附近一走,发现不少散落的人骨和兽骨,看来不是没有人和妖来努力过。 “有啊,但是都打不开,”胡旺财说,“奴才认为这里既然没有护阵大妖,说明设置这个大阵的仙人对这个阵法很有信心,所以只要打开这个禁制就行了,里面肯定有好多宝贝…”他神往地舔舔嘴唇。 “废话!”毛菊花呵斥。 龙临让龙宝带着毛菊花在附近打了一个猎,抓捕了一些已经长出晶核的山鸡、野兔之类,生了个火,烤熟了之后拿出那天仰景他们喝剩的那坛百花酒,大家美美地吃了一顿。这些生长于极寒地带的妖兽血气很旺,灵气十足,吃下去感觉浑身都暖乎乎的,分外舒坦。 胡旺财第一次吃到烤得喷香流油的野鸡肉,差点把自己的手都啃下去;狐狸爱吃鸡那就是本性。百花酒他只敢喝小一口,因为一小口已经差不多醉倒他了,他看毛菊花感觉对方已经长出了七八个猫头… “怂蛋!”七八个毛菊花鄙夷地骂他。 “这湖叫什么?”毛菊花问他。 “这个,我们都管它叫仙望湖。就是仙人也只能隔着看看的意思。” 龙临让他们慢慢享用,自己独自在大湖边行走查看,他格外留意那些人族修士的残骸,特别是有储物袋和储物戒的。果然不久就被他发现一具骸骨下一个嵌入冰土不知多少年的黑灰色的储物戒,看上去就像一颗粗糙的小石头,具有极大的隐蔽性。他抹去其中残余的神识,发现里面有一些记事用的玉柬还完好无损,另外有一些数量不多的灵符和中品灵石,还有一大堆妖兽的晶核。 他回到烤肉处,把灵柬贴在额头上细读,发现这居然是一个阵法师的遗物,里面啰里啰嗦地记录了他们“大胜小队”进入幽籍暗地后的所见所得。 第三十二章 晶核启阵 从记录上看,这个大胜小队就是冲着仙望湖来的,一行八个,有三个阵法师,这个死者是唯一的高阶阵法师,居然来自大秦国的天阵宗,叫魏大顺。 大胜小队的路线和龙临他们不一样,没有穿过沙暴之地,而是从南边绕上来,拐了一个半圆到了东北部的殇雪山脉。这个魏大顺显然并不怎么顺,一路遭到魔人和妖族的袭击,路上就死了四个同伴。好在魔人和妖族都不懂阵法,紧急关头就靠他布置的防御小阵保命… 一技傍身还是必须的,龙临想。 魏大顺用相当的篇幅记叙了他对同行的圣莲宗的甄若绫的爱慕之情,里面描述的甄若绫已经金丹二期,禀赋卓越,被视为圣莲宗下一代掌门圣女的不二人选,且贵为公主,真可谓: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魏大顺自惭形秽,语调凄凉地写下了大量的自怨自艾。龙临吃了一惊,“甄若绫也来了?”不知她是否也已陨落。此地天寒地冻,肉身极不易腐,但是魏大顺却基本只剩骸骨,应该是妖兽啃食所致。龙临心生哀悯,叹了口气,又耐着性子看下去。 根据魏大顺的研究,此为湖大阵应该不是一个单纯的阵法,而是阵中套阵,大小交叠,端的精妙万千,诡谲难明…他研究推演良久,都没有发现阵眼何处,想撬开一丝裂缝都绝无可能… 龙临幼年读书虽然也对阵法稍有涉猎,但都是粗浅的内容,和魏大顺这样高阶的阵法师的水平相比当然有云泥之别。他开始读到魏大顺密密麻麻繁复无比好像比一万年还长的推演公式后,就完全晕了头,甚至有难以压抑的剧烈恶心。龙宝和毛菊花、胡旺财看他读一段,想一段,脸色越来越苍白,都不敢打扰他,躲到一边去了。 这一读竟然就是两个月。应该说,魏大顺是个天分极高的阵法师,是一个真正技术狂魔。但是他的思考始终都在技术层面打转。考虑到嘲风说幽冥暗地有很大部分是破损的夏台狱,龙临突然想:有没有可能这也是囚室的一部分呢?但是看到湖中美景,他又否决了这个想法。魏大顺也强调过,这个大阵既非困阵也非杀阵,而是一个特殊的防护阵,里面的仙禽也应该是有意围养的。龙临也觉得,如果这个湖也是牢房的话,那也太讲究了,根本成了养生胜地,貌似不太合理。 龙宝失去耐心,说,“临哥,干脆给它一刀,看看能不能劈开?” “万万不可!”胡旺财惊呼,“不知多少人族和妖族想用蛮力打开这个大阵,结果都被大阵上的神力活活震死了!不震死的也会被上面的紫色雷电劈死!” “震死?劈死?”龙临诧异了,人族修士能到此地的,基本上都已经渡过小天劫和中天劫,居然还能被雷劈死? 胡旺财看出他的诧异,说,“那可不是小天劫的劫雷!我亲眼见过一个人族被活活劈死,元婴都震出来,然后…被我们大王吃了!” “你吃过吗?”毛菊花有点羡慕地问。 “没有,”胡旺财羞愧地答,”有一次走了大运,捡到一颗金丹,破了,丹液都有点流出来,被我吃了,然后我就又长了一根尾巴…” “旺财,你的运气还真不错,靠湖吃湖了。”龙宝说。 龙临突然问,“为什么这里没有魔族的尸骨?” “哦,是这样,这雷电好像长着眼睛似的,倒是不劈魔人。所以魔人牛皮哄哄的,说这个仙湖其实他们的魔神老祖宗留下来的洗澡盆呢…” “也不是没可能啊。”龙宝认为。他还真想进去大洗一通,尽情玩水。 龙临苦思良久,只能让龙宝尝试着沟通嘲风。 让他们惊喜的是,嘲风回复了,他也并不知道夏台狱有这么一个湖,如何打开;他只知道鼠王在锁风阵里有打开所有阵眼的权限,但并不能打开他所在囚室。 过了一阵,他又发过来一条讯息,说,夏台狱如同设施完善的小市镇,应该有餐饮休闲之处,这些地方的阵法只隔绝外人,对夏台狱的狱卒们却无阻隔,可以畅行。具体情况,他不了解。 之后就再无信息。 龙临眼睛一亮,一抹储物镯拿出剩余的两块鼠王兽核,一挥朱雀火将它们消融在一起,变成一颗小了一半的兽晶核,拿在手里。他闭上眼睛,将魏大顺研究出来的大小阵法的交叠之处一一罗列在识海里,做上标志,逐渐形成一张有一百零八个点的大网。 “试试看。”龙临低喝一声,让龙宝先打开龙云罩护住他自己和菊花、旺财,然后他拿起鼠王晶核,腾空飞起,他在空中时起时落,轻轻点脚探查护罩所在,然后按照识海中的那张标记“大网”,用晶核一一按在他认为有可能的“锁眼”上… 试到第七十二个点的时候,忽然轰隆一声浑厚沉闷的大响,一阵无比磅礴又无比纯净的灵气将他轰上高空,像一片薄薄的树叶一样!在龙宝和菊花、旺财的瞠目结舌中,他飞速下沉,大喊一声:“阵开了!” 四周的万古森罗木都被无尽的神灵力震得往外倾倒,无数的巨大冰凌碎裂的声音震动天地。湖面上的仙禽惊慌地四下逃逸,却被身在空中的龙临一个“大风式”笼住。龙宝立即飞进湖面上方,寻找奇方鸟。龙临大声提示:“奇方是一条腿的!” “快帮忙!”毛菊花招呼一声,就飞入大风之中。 大湖中的焦明、鹔鹴、幽昌、青鸾、金乌等诸多仙禽不知平静地生活了多少万年,突然被一人一龙一猫一狐闯入,被揪毛的揪毛,扯腿的扯腿,发现不对又使劲扔开,搞得满天飘羽鸣叫嘈杂,又被龙临困住了无法逃逸,不由得惊恐万状,长声惨唳,哀啼不已…乱成一锅粥。 龙临在空中不住催促:“龙宝动作快!” 龙宝手忙脚乱,心急上火,差点把撞头撞脑的胡旺财扯成两片… 胡旺财虽然境界低微,但是狐性聪颖,眼睛一骨碌就有了计较,对龙宝喊:“二老爷,奇方鸟爱放火,给它一根树枝她就跑出来了!…” “对啊!…”龙宝抛出四个威武破敌银圈四喜发财环,飞向森罗木,咔嚓咔嚓数声,拗下四根大树枝,飞回来往湖面上一扔! 但听得一声“奇——方——”的鸣叫,一只和丹顶鹤差不多的蓝羽红斑的美丽小鸟直冲湖面,口喷绿色烈焰,那四枝还裹着万年坚冰的树枝竟然马上燃烧起来!” “特么的,好厉害!”龙宝大喜,抛出一个发财圈,把它牢牢地缚住,收了过来。怕它对自己喷火,龙宝对着它猛喷了一口神龙水,让它“醒醒脑”。 但是这只性情暴烈的小鸟只楞了一下神,就开始发狂般挣扎喷火。龙临卷起它落到湖边,让朱雀之火和它对攻了一下,竟然不相上下,交互的部分渐渐生出纯紫色的焰苗,焰心隐现金黄,纯净无比;龙临心中一动,将四段残破的日月销金刃取出,悬浮在紫色焰苗上,销金刃竟然渐渐融化了!不多时便在龙临的催动下变成了一个淡金色的圆球。销金刃本身受过很好的淬炼,质地精纯,所以可以省去淬炼的环节。龙临拿出那颗闲置无用的双翼白虎的大眼珠,将它化入其中,然后将这颗圆珠徐徐展陈一个长片,最后卷成一支两头微圆的细长圆筒,似棍非棍,淡金色的表面隐隐有眼珠状的花纹,甚是美丽。 奇方鸟虽然火性强悍,智识却低下,完全不明缘故,只是拼命发蛮喷火,倒让龙临又好整以暇地炼出了一杆威力极大的灵器。 龙临猛地一收火,没等奇方鸟反应过来,就释出玄冰之力,将它结结实实地冻在一块方方正正的玄冰里,打上数条封印。这事他早有准备,所以做得十分娴熟。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有让龙宝松开那个发财圈。 他把“冰块”收入储物镯,把那条金色的棍子递给了胡旺财:“旺财,这个给你防身用。” 胡旺财扑通一声就给他跪了,碧眼含泪,“奴才万分感谢大老爷赏赐!” 第三十三章 失弓 没想到鼠王这个老狱卒的气息还被这个防护阵“记”在阵眼里。龙临大感庆幸,没有把晶核全给毛菊花吃了。 毛菊花吃过一半鼠王的晶核后,感觉自己大有突破。但她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并不愿意化为人形,大约是因为龙临曾说她变成人之后会把他人吓出尿…她对这个说法耿耿于怀。 胡旺财得了那支灵器后欣喜若狂。龙临给他解说如何控制运用,教他打上自己的神识。这根灵器平时是根棍子,需要时可变成一把伞,攻防两用;而且上面有双翼白虎的眼睛,还能发出很强的威慑白光,给胡旺财用,那是典型的狐假虎威了。 毛菊花嗤笑,“他的神识那么弱,打上去有个毛用啊…” 胡旺财紧紧攥住棍子一言不发,泪珠在碧眼里滚来滚去。毛菊花最见不得他这样,嘀咕一声“哭哭啼啼娘们一样”,不屑一顾。 龙临安慰他:“旺财,你别难过。既然你跟了我和二老爷,我们总会给你一场造化。眼下弱一点要什么紧,只要你有一颗强者之心,你也会一天比一天强大,不会再受任何人的凌辱!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许你就是…一代妖神!” “而且再也没人敢砍你的八百岁老娘了!”龙宝补充。 胡旺财再也拧不住,哇的一声哭了,频频点头。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感奋精神的言语。 “哭哭哭,哭死你个怂蛋!”毛菊花连忙厌恶地跑开了。 龙宝又想给那条棍子命名,龙临慌忙说,“龙宝,我们下去看看湖底下有什么宝贝。” “好噢。”龙宝大眼一亮,立即一个飞旋,幻出本相,一条近三十丈的金黄色巨龙,腾地一声跃入水中。 最近他又长长了好些。 “龙!…”胡旺财骇叫一声,手里的棍子当啷一声落地。 “少见多怪!”毛菊花撇嘴,“你的空心棍掉了!” 龙宝尽情戏水的时候,龙临忙着收集沿湖的灵草仙花。他发现,这不止是数万年的仙株,有些大概已有十多万年!每一株都是有价无市的宝贝!…他庆幸自已有林若绾赠送的储物镯,不然这些海量花草也只能就地吃下去了,根本带不完。 毛菊花和胡旺财也帮着采收,干劲冲天。湖边灵力充沛又清新,每吸一口都觉得自己的境界在提升。 龙宝疯狂地玩了一阵水之后,感觉湖水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无比纯净的灵力,每一滴都像被天地造化反复凝炼而成,没有一丝一毫的凡尘气息,令人灵台莹澈,感觉万物生晖,仿佛第一次看清这个世界最细微的肌理…不禁又猛吸了了一阵,试图把一湖灵水全带走。没想到湖水只是略微浅了一点。他大感神奇,因为神龙一吸之水可泽万里,这湖看起来并不是很大,却蕴有如此之多的灵水。 龙临还在埋头采收灵草仙花,龙宝大声招呼他下水,他猜想这种“仙水”既然能够滋养仙株,或许也能够治好龙临的病。 龙临安排胡旺财和毛菊花采集最后一批,然后一纵身跃入湖中。一入湖水,他就感受到一种无比亲切、熟悉又不无敬畏的气息,这气息似乎是他身上的一部分,或者说,和他身体的部分气息同源。他无法想象这是属于魔神族的大湖,因为湖水给他的感受是既没有凡间的纠葛堕尘气息,也没有魔界的痴迷成妄之感…这是最原始、最单纯的水,让他放佛重回母体,每一个细胞都和湖畔的仙花一样在打开,吮吸,招展…入水几息功夫,他右肩上的大弓急剧缩小,他一怔之下摘下它,发现它已经变成巴掌大的小弓,正想招呼龙宝来看,突然眉心一痛,忍不住闭上眼睛。 睁开眼后,小弓已经不见了!他大惊,以为落入水底,急忙往下探游,“龙宝,我的弓不见了!” 龙宝也急忙随他向下寻觅。不知游了多久,只见湖中多了三根大柱子,下粗上细,只比湖水微蓝,不经意看还不觉得。龙临继续往下,发现湖底有大鼎倒扣,这三根柱子其实是鼎之三足。鼎底中间有两个巨大的青黄色文字,和他见过的西夏文颇为几分相似,他觉得应该是“天吴”二字。 天吴是原始水神,据称八首八面,八足八尾,虎身,能吞吐云雾。龙临没想到水神之名的大鼎会出现在魔神的夏台狱遗址…真是令人大惑难解! 湖底并没有龙宝猜想的什么宝贝,甚至没有一个鱼精鳖怪虾妖,这让他大失所望,“擦,难道这就是一个大洗澡盆?” 感受到身体的受益,他又招呼毛菊花和胡旺财下湖,顺便帮忙寻找那把遗失的绿色小弓。 龙临感到出世以来从未有过的适意,甚至希望永远在湖中遨游。湖水给他的感受有点类似王法给他的神化晶,但是比神化晶纯净千万倍。他想,如果尽可能的在湖中泡久一点,恐怕会对提升境界有莫大好处吧?…他无法和常人一样修炼,这是他一直以来最为担心的。人最可怕的不是不了解敌人,而是完全不了解自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体内的两股力量从何而来,最终又会造成什么后果…. 正想着修炼的事,突然眉心又剧烈一痛,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翻滚起来。龙宝发现了他的异常,在远处惊问,“临哥,你是不是又头痛啦?” 龙临痛得无法开口,整个人像一块沉重的大石一样翻腾着往下沉。龙宝急忙向他游近,却突然感觉身边的流水开始异样,好像在沸腾,但不发烫;仿佛在浓缩,又感觉浮力在增加;似乎在颤动,水波明明又很平静…“二老爷,这水不对了…”毛菊花对他喊。 “菊花,先带旺财上去。”龙宝吩咐一声,朝龙临游去。 他看到龙临的身体飘落在大鼎中间,显得分外渺小。大鼎发出一声细微的异响:“铿…”只见水波里幻化出无数萤火虫般的小光斑,明明灭灭,形成无数条奔走的小光流,一条一条地穿入龙临的眉心,倏忽隐没不见。这情形似曾相识,伊如缨也对龙临这么做过;但无论光斑的数量还是亮度都无法类比。龙宝感觉好像有一条缩小的银河流入了龙临的眉心之处。 龙宝不敢惊扰,呆呆地注视着所有的光斑注入龙临的眉心。 龙临一挣扎,慢慢浮了起来,睁开了有些恍惚的眼睛。 龙宝忽然感觉水中那股特殊的灵力似乎已经荡然无存,心中一喜,说,“临哥,你是不是把神水精华都吸走啦…” 离开大湖上岸后,龙临还有点昏厥感。龙宝给他打了个龙云罩,让他在里面打坐休憩。 龙临定了定神后展开内视法,又回到了那个大川奔流的洪荒世界。除了河流更宽阔、河岸更深峻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不同;抬头看到那颗黄色的星球,感觉它微微泛紫,比之前多了两道光,绿色和蓝色,在星球的一左一右,仿佛多了两条手臂。两道光芒格外的清晰、柔和又明亮,美丽庄严得不可思议。 他心中迷惘,惋惜着那张遗失的绿色神弓,又感觉浑身胀痛难当,不禁惴惴不安。检视储物镯里的物事,倒是一无所失,那把阴阳剑也静静地悬挂在里面。他想,幸好没丢这个,不然还真赔不起,也过意不去…正在整理那些胡乱堆放的灵草仙花,听到龙宝说:“旺财,二老爷给你的棍子起个名字吧…” “谢谢二老爷!” “二老爷,你可不能给旺财的棍子取名叫什么什么发财棍了,不然大老爷肯定不高兴…”毛菊花插嘴。 “是吗?…”龙宝对发财两个字显然还有执念。 “就叫虎眼空心伞吧。”龙临忍不住开口。 第三十四章 雪山大妖王 龙临打算稍作小憩就赶紧撤离,因为方才破阵的动静太大,早晚有很多妖族魔族甚至人族赶过来…正一念即此,毛菊花就尖叫起来:“不好了,大老爷二老爷,很多妖族从我们背后包抄过来了…” 胡旺财也感到心惊肉跳,但他回身一望,却什么也没看见。 龙临一把提起他,招呼龙宝“快走”,就感觉身后腥风迫近。他放出神识感受了一下,只有北边的殇雪山脉深处相对安全,一大批妖兽已经形成半合围之势,准备把他们装进口袋了。 “别跑了,小兔崽子们!”身后一个瓮声瓮气的男低音响起,这声音发出的音波让万古森罗木上的坚冰都在簌簌落地。 那古怪的音波有如实质般一浪一浪地把他们圈在空中,犹如无数层次不一、厚薄各异、色彩变环的圆形刀锋,在他们的灵力罩上割出令人齿酸的咕吱咕吱的怪声。 “完了,这是雪山大妖王!“胡旺财吓得惨叫起来,两条雪白的狐狸尾巴抖得不成形状。 “管住你的屎尿!别滴到二老爷肩上!”毛菊花严厉警告。 龙临龙宝在湖中央的高处凌空而立,回身一望,只见黑压压的潮水般的妖兽已经站在他们刚才休息的湖边上,最前面的一辆四匹龙角马拉着的五色大车上,坐着,一个极度肥胖的老妖,身体壮大如野牛,脸却像饿虎,头顶有一对金色的短龙角;背后长着蓝光隐隐的刚毛刺,还有一对血红的翅膀… “真是什么怪胎?丑哭了!和他一比,菊花简直靓爆了好吗?”龙宝诧异地说,“这么多颜色,他家里开染坊的啊?” “喵呜!”毛菊花羞愤地大叫一声。 龙宝和龙临眼前一花,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少女,银色头发覆盖住了双耳,心形小脸,皮肤白得接近半透明,居然有几分像云水曦,只是她的金棕色大眼睛看上去既魅惑又傲横,显示她并非人族…她戴着一个深黑色的绞丝状项圈。 “啊…”一龙一人一狐都惊呆了,毕竟第一次见到人形的毛菊花。“我就说菊花长得肯定不错…”龙宝满意地说。 毛菊花挡在他们身前,对着大妖王说了一连串发音十分古怪的话。 大妖王显得极为震惊,也用奇奇怪怪的发音,还带着犬吠之声,和毛菊花说了一通,他似乎一直在问问题,而毛菊花的问答很简洁。 “咦,大妖王是一条狗哇…”龙宝说,“猫和狗可以沟通吗?” “二老爷,可不能乱说,”胡旺财惊惶地低声说,“大家都说大妖王是上古神兽的后代,叫穷奇…已经炼虚初期了…” “奇穷?”龙宝觉得这是他听过的名字中最恶劣的一个,是一种赤果果的诅咒。 “穷奇…” 龙临始终一言不发,他准备让龙宝带着胡旺财和毛菊花往殇雪山脉深处逃跑,他自己负责断后。他观察过,除了大妖王修为可怕,其他化神境的妖兽也有五六个,每个境界都不低于王法;打起来没有什么便宜可捡。 大妖王突然沉下脸对龙临龙宝说起了人族语言:“你们两个毛孩子竟然毁去了我的仙望湖!还杀了我的爱妾胡媚儿!这账要怎么算?…你们怎么又成为菊花姑娘的主人的?” “老穷,我可不想和你讲故事!你那胡媚儿先动手想杀我们,还试图砍死胡旺财的八百岁老娘,完全是雪山一霸!我们只是正当防卫!想给她报仇就上来开打!”龙宝在湖里泡了澡之后浑身灵力沛然,恨不得立即酣畅淋漓地打上一架。 妖王的脸阴沉可怖。仙望湖护阵虽然一直打不开,但就因为这个湖的存在,魔族人族源源不断地过来探险,相当于给他们妖族送钱送粮,让这片苦寒之地的妖族都有机会修炼,他们只要守株待兔就好…这下子阵破鸟散,什么都没了…若不是毛菊花,他真想把龙临龙宝撕成千万片。 龙临对他诚恳地解释,表示自己打开大阵纯属偶然,还来不及到湖中探险,以后就把这个大宝库留给殇雪山脉的妖族享用,他就不打算向大妖王索要前期工程费用了,云云。 说着,他表明身份,自己是嗜肉魔国的一级威武无敌龙临大将军,还把两块神化晶抛给了大妖王。大妖王捏住神化晶微微一攥,晶面上显示出嗜肉魔国的徽记:一对交叉的大腿骨,腿骨交错处显示着龙临的名字。一级威武无敌大将军的腿骨颜色是红色的,和龙临的这一对完全一致。 大妖王陷入踌躇之中。要和现在正气焰狂飙的嗜肉魔国开战,可不是他愿意做的;在他看来,嗜肉灭血池,完全是野心膨胀,妄图一统幽籍恶地。他这次亲自领衔搜寻那个人族魔修,并非为了一百万蓝魔石,而是也为了截夺那个血玉魔匣。当然内情不足为外人道了。 他沉吟良久,突然一指毛菊花说,“你们滚蛋可以,但这个姑娘可得留下来,做本大王的二十九号填房!” “填…”龙宝差点从空中栽下去。 龙临也诧异不已,在他看来,毛菊花的人形不过十三四岁,虽然两腿修长,个子比自己还高点,但其实瘦弱苍白,还没长开;和那个前凸后翘的胡媚儿完全是两种画风,他简直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这个大妖王会看上毛菊花! “填你麻痹的…”龙宝大发雷霆,在空中一个翻滚,幻化出三十丈长的神龙本体,顿时雷雨大作,紫电弥天,湖水狂卷数丈,沿岸的妖兽芦苇似的被拍倒无数;紫电击闪处,妖兽们皮焦肉枯筋骨碎裂,蝗虫似的密密麻麻死了一地。 大妖王虽然有些吃惊,但面无惧色,伸手一点空中,口念咒语,只见虚空突然扭曲开裂,像一个透明多棱形一样滚动起来,把除了毛菊花以外的一人一龙一狐都禁锢了进去,滚得脱粒筒中的稻米一般好不狼狈。 毛菊花大声尖叫着什么,她抛出自己的黑项圈,那个黑圈突然变得比仙望湖还大,放大后的绞丝圈上有无数淡淡流动的银色花纹,像一种文字,也像一种精心描绘的符文…她一只足尖踩在项圈边缘,银发玄衣飘飞,像一只黑白两色的灵蝶,向大妖王飞去。 那一瞬间,龙临觉得毛菊花根本不丑,甚至可以说,…非常美丽。她的美有一种莫名的凶狠和凛冽,还有某种难言的凄凉,令人望之既生畏又生怜,让他脑海中又冒出一个老问题:“菊花到底是谁?她从哪里来?” 在靠近大妖王的半空中,毛菊花回身大喊:“大老爷二老爷,你们还是走吧!…记得回来找我!” 龙临和龙宝感觉身上一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甩到一大片万古森罗木的树梢上…回望毛菊花和大妖王,竟然已经在神识所能到达的范围之外。 “菊花…”龙宝大哭起来。胡旺财试图安慰他,却被他一把揪住一条尾巴,擦起了眼泪鼻涕。 龙临也非常难受,但他想了想对龙宝说,“菊花好像认识那个大妖王,他们的来历可能有类似的轨迹。我看大妖王不会伤害菊花…” “那,菊花会不会生一个那么丑的小妖怪啊…”龙宝迟疑了一下,又大哭起来。 “不会的,”龙临硬着头皮说,“菊花还不会生…” “二老爷,我们得想办法把菊花姐姐救出来。”胡旺财怯生生地说。 第三十五章 砌下落梅如雪乱 这是龙宝有生以来最黑暗的一天:他可耻地丢了自己的猫,还被人一指头弹出百里地,像甩了一把鼻涕一样…他的悲愤浓得简直化不开,一把拎过胡旺财的尾巴准备狠狠地揍他一顿,因为起因就是他带着那个老主子九尾狐截杀他们而造成的悲剧… 胡旺财大声悲嚎,倾诉对毛菊花的思念之情和对大妖王欺男霸女的无限仇恨…龙临突然说,“咦,旺财怎么有三条尾巴了?”龙宝一看,有一条比其他短点,但确实是三条了。 胡旺财慌忙解释,这是他在仙望湖游水后长出来的,他认为菊花姐姐受益更大,境界上肯定大有突破,应该不会受被大妖王的前二十八号那帮臭婆娘的欺负…话没说完就感到尾巴一痛,急怒攻心的龙宝恶狠狠揪了他一把,他赶紧乖乖地闭上了嘴。 “有什么办法?”龙临坐在一棵万古森罗木树顶上自语。他和龙宝也不擅长幻化,很难蒙混进妖王宫去浑水摸鱼;胡旺财境界低微毫无战力;为这事让嗜肉魔国出兵似乎也不现实;从天上过去肯定也不行,…那么,从地底下过去又如何呢? 龙临眼睛一亮,立即瞑目在识海中细细查看那份购自灵宝阁的地图,果然看到了仙望湖的位置。绘图之人显然也考虑过从下面进入仙望湖的可能性并做了尝试,结果东西南北四个往湖底的方向都在距离大湖十里左右被挡住,形成一个隐形大圈;这个大湖像一粒巨大的蓝宝石镶嵌在四条地底岩浆河之间,四条河又在湖边环绕成圈,形成一个天然屏障。但是此屏障尚在隐形大阵之内,进入地底的修士们虽然可以望见滚滚岩浆,却也无法靠近…在岩浆圈和妖王宫之间的地底也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零碎地道,大约是妖兽和人修共同努力的结果。 龙临详细询问了胡旺财关于妖王宫的一切情况,了解到妖王宫在仙望湖的东南方向,虽然有小妖巡山,但平时很松懈,各大副妖王通常都在自己的洞穴修炼,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阵法禁制之类,“因为根本用不着”,胡旺财舔舔嘴说,“大妖王实在太厉害了,去找他打架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胡旺财,注意你的立场!”龙宝骂了一声。 “是是是,二老爷…” 打定了主意后,龙临说了自己的计划:考虑到仙望湖附近已经布满了探宝的妖族甚至魔族,他和龙宝只能就地凿挖地道,顺着岩浆河往东南方向潜行,然后打通一条横行地道通往大妖王宫底下。龙宝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并命令胡旺财负责把龙临确认的需要挖通的地下通道贯通起来,以便于行进加快速度。 胡旺财为难地摸了摸俊俏的小白脸,支支吾吾地说,“二老爷,我不擅长干地底下的苦力活…” “你特么的到底擅长干什么!“龙宝又要大发脾气。 “二老爷莫急!”胡旺财慌忙说,“我可以去捉拿两个穿山甲小妖来,让他们挖洞,又快又好!” “旺财很有想法!”龙临笑着表扬。 说干就干,胡旺财身形飘忽,很快就替他们捉来了两只穿山甲妖,装在他的虎眼空心伞里带了回来,都只是一二阶的妖兽,一个脸刚刚有点人形,鳞甲发黄;另一个差不多还是彻头彻尾的穿山甲,一身青黑色鳞片,小眼惊慌地眨个不了。龙临问了小妖的姓名,一个叫“黄不溜丢”,另一个“青不溜秋”。龙宝气愤地说:“那个丑八怪老妖取的名字也够特么奇葩!把人的舌头都念闪了!根本没有一点内涵,擦!…” 胡旺财心说“你取的名字也不咋地”,但口里却道,“二老爷说的极是!” 龙临给了两个小妖挖洞的工钱:每妖十块中品灵石,先预付五块。两个小妖喜出望外,连忙表示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挖通地道! 龙临让穿山角妖飞快地按照他指定的地点掏了一个垂直的深冬,感觉热浪难当的时候,两只小妖退了出来。龙临拿过胡旺财手里的虎眼空心棍,喝一声“下”,往下一掷,轰的一声,销金化石的热浪就随着空心棍直冲上来,龙临吩咐了龙宝几句,运起玄冰之力就一缩身下去了。 旺财和两个穿山甲妖吓得合不上嘴。 按照龙临的吩咐,龙宝捉起黄不溜丢和青不溜秋躲进虎眼空心伞,让胡旺财带进岩浆圈出口附近,那一带高阶妖兽极多,倒也没有注意到胡旺财这只不起眼的三尾狐妖。放出两只穿山甲妖之后,他们迅速挖一个垂直的小洞,然后龙宝和胡旺财一起进入,准备和龙临汇合后再往妖王宫方向挖洞。龙宝朝空中一吐唾沫,伸出手指搅了搅,化成两条透明的龙涎丝,两头分别缚在穿山甲妖的颈脖上,另两头拴在胡旺财的左右手腕上,免得一下洞两个穿山甲妖就逃之夭夭。他的无敌唾沫一向都很好用。 龙临进入岩浆河,感觉并没有他事先想像的那么灼热难当,他的玄冰护罩上还多了一层一层流动的蓝色水纹,乳白,浅青,月白,蔚蓝…直到深蓝,层层泛起,神光游离,有一种恍惚迷离又圣洁清冽的美;这种水波无伦岩浆多么猛恶都无法贴近,更无法蒸发。他意识到这是仙望湖对他的恩赐,心里不胜喜悦。河壁都有万年凝聚的火晶石,是火属性修士的修炼至宝,但是龙临心忧毛菊花,不愿耽误工夫,只是猛力向前潜游。 不知多了多久,他的六角牌收到了龙宝的讯息,知道即将汇合,他奋起一拳打通了前方岩壁,果然出现了一个不小的地洞。他回身堵上岩洞,跃入下面的岩石坑,顿觉奇寒彻骨。此地极炎极寒的混杂地脉,倒是和灵犀宗的炎冰峰异常相似。 不多时龙宝带着胡旺财和两个穿山甲妖跃了下来。黄不溜丢和青不溜秋两个小妖顿时被冻得牙齿打磕,四足僵硬。虽然他们习惯于生活在酷寒的殇雪山脉地区,但地底的奇寒还是超出了他们所能忍受的程度,连胡旺财也冷得直哆嗦。龙临拿出百花酒给他们都喝了一口,效果极好,只是青不溜秋境界低微,几乎醉倒在地…不用龙宝催促,他们就干劲十足地开始挖洞,在龙临的指挥下很快沟通了两段隧道。 一路发现有修士的零碎尸骨,都被冻裂成碎块,一捻就成粉末,不知死了多久。龙临格外留意那些残留的衣饰,发现都只是男修,魏大顺念念不忘的甄若绫应该不在这些陨落者之中。 据胡旺财所说,大妖王的宫殿是殇雪山脉亘古不化的冰晶所砌,坚硬无比。殿内栽满仙望梅,这种梅只有仙望湖附近才有,再冷的天都能开花,开了就和下雪一样,飘落得满台阶都是,但是大妖王严禁扫去,否则会被处以极刑! “嗬,看不出来他还有这等高雅!”龙临笑道。 接近妖王宫之后,龙临让龙宝给胡旺财和两个穿山角妖安顿在一个较大的地洞里,打上龙云罩,让他们在里面等待,因为龙临对他们不太放心,担心放走他们后走漏消息。 好在妖王宫并没有隔绝神识的任何禁制。龙临在一个相对冷僻的花园找了一处隐蔽之处,将洞口开在那里,然后和龙宝服下李雍的敛息丹,轻轻飞出,将洞口掩蔽好,开始四下寻找。 龙临不敢放出神识,唯恐被妖王感应到,只能耐着性子慢慢寻找。好在妖族都是夜间修炼,一路都没遇到险情。几个巡夜的小妖打着哈欠走过,丝毫没有意识到有生人气息。 突然有一间阁楼有人语声传来,烛影摇红,和别处黑沉沉的光景大不一样。龙临龙宝立即轻轻飞起,化成蚊蝇大小,叮在窗缝上往里一看,只见毛菊花冷冷的坐在一张大椅上,她的左手下坐着一个奇形怪状的蓝毛红翅膀大妖兽,背对着龙宝龙临,正是雪上大妖王! 龙临感觉心脏抑制不住地一跳。 妖王倒是毫无察觉,声音低沉地用人族语言问毛菊花起居饮食可有不适,是否有胆敢怠慢之…妖,等等,听起来甚是温存体贴,甚至有点低三下四。 毛菊花微微低头,抿紧一张和龙临很相似的棱角清晰的小嘴,一言不发。这张嘴使她的苍白小脸有一种坚毅感,让龙临和龙宝感到有点陌生。 她似乎毫不在意自己会不会激怒这个可怕的大妖王,只是瞪着一双大眼,看着自己的两只小脚。 龙临暗暗祈祷:菊花,不要惹恼他,把他打发走再说… 不料妖王对毛菊花的冷漠不以为忤,摆出长谈的架势,长叹一声说:“菊花姑娘,你知道我为什么叫穷奇吗?” 毛菊花不答,龙宝在心里替她回答了:“还不就是说你是万年出奇的穷叉呗。” “因为我的先祖,乃是神族的风神穷奇!我用了先祖的名号,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了祖先的无上荣光!”大妖王自己回答说。 “嗯。”毛菊花淡淡地应了一声,面无表情。 但大妖王穷奇已经很高兴了,肥大的身躯向毛菊花倾过去,热切地说:“菊花姑娘,你很像我记忆里的一个故人,她叫曾拈雪,是神族巫神曾寒江之女!她和你一样,有一头银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睛,雪白的皮肤,还有,她好像也喜欢穿黑色的衣裙…” “雪?雪…雪…”毛菊花突然抬起脸,金棕色的大眼睛露出迷惘和追忆的神色,口中含糊地念叨一个雪字。 “是啊,她叫拈雪,这名字和她一样美!无论再过多少万年,我都记得那么清楚,她在漫天六出的梅园中舞剑的情景…雪是白的,落梅是白的;她的衣裙是黑色的,那把细长的剑也是黑色的…你看,我的花园里不许栽别的花草,只有梅花!我总觉得,她要是还没有陨落的话,她一定会喜欢这里!…” “你想让她当你的第三十房夫人吗?”毛菊花问。她的声音很幼嫩,问题却很尖刻。 “不,不,不,”大妖王穷奇连说三个不之后,说,“我就想看着她,在落梅纷纷白雪茫茫里,自由自在地舞剑!” 第三十六章 万载谁与话凄凉 自从阿拉罕大魔王说龙临有神族气息后,只要有谁提及神族往昔,他总会格外留意。 “她是你的…朋友吗?”毛菊花迟疑着问。 “不算是…”穷奇伤感地叹了口气,“在我少年之时,我的父亲因为触犯神界刑律,被押上了天刑台处死,我也被活活剜去神格,戴上狴犴枷,发配到天河去做挖泥清淤的苦役,受尽千年苦楚…后来神魔大战,战争愈演愈烈,双方俱损失惨重,大战末期,神界不得不赦免了我等河役苦囚,将我们编入战队…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曾拈雪,是奉命给她送去天河河泥,据说此泥可培育绝尘青莲,绝尘青莲可用于神族炼化分身,可谓妙用无穷!…” “绝尘莲,我见过,在仙药门…”毛菊花含糊地说。 “呵呵,看来你我真是有缘了…”大妖王很高兴地笑了数声,之后又陷入回忆中,“我在拈雪的梅园门口见到她在舞剑。只有拈雪这样的神女,才会使天地如此空旷,诸神皆成蝼蚁,万千世界俱为尘埃!从此之后,神也好,魔也罢,在我心里都没有分别,谁胜谁败也都不重要,只要拈雪能活着,一直可以自由自在地舞剑,那么快乐恣意的样子,整个神界魔界仙界凡界的生灵都死光了又有何不可?…我所有的念头就是带她走,躲得远远的,别再打打杀杀的,我们就在疏影暗香里相守亿万年…” “特么的,这哪是神祇,根本就一个失心疯的老魔头!“龙宝心里骂着。 “拈雪见到我的时候,我很糟糕,浑身都是各种伤,愈合的,还没愈合的,横七竖八遍体都是,还有满身洗不去的河泥怪味儿…自惭形秽得很。”大妖王继续说。 “你现在也够糟糕的,造型丑到爆…”龙宝心里数落着。 “但是拈雪一点也不介意,还让我坐在花园里的青玉案边,请我喝了神界最好的瑶草茶,说了七十九句话…”穷奇的声音呜咽起来。 毛菊花不安地看着他,说出来的话依旧冰冷无味:“记得那么清楚干吗?” “我记得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神情。她很犯愁,心事重重,我知道,我看出来了!…最后她送给我三颗绝尘青莲的莲子,紫色的已经成熟,她说可以给我服用,再重的伤也能愈合;还有两颗是红色的,尚未成熟,一颗我还存放着,另一颗,我送给了仙药门的陈行邈,还有一团天河河泥。没有河泥,绝尘莲是不会生长的…” “你送给了陈行邈?”毛菊花一愣。龙临和龙宝也吃惊地对望一眼。 “是啊,这事说来话长,以后你我结为夫妻,我可以和你慢慢道来。”穷奇说。 毛菊花明显地打了个寒噤。 “不过凡间要培育绝尘莲千难万难,就算他种栽得法,莲子也长不成神界独有的紫色,顶多就是暗红色罢了…这不是人力所能及的。” “你是怎么离开神界的?”毛菊花主动问他。 穷奇苦笑了一下,大致说他参战之后,遇到最惨烈的一役,数个一级主星星主战死神殒!包括最神勇的破军星主,还有贪狼星主,廉贞星主,武曲星主…他所在的位面被打成数块,其中一块就是现在的幽籍暗地大雪山一带,他从神界被打落到凡界,不知昏死了多少年,若不是服用过绝尘莲子,恐怕是永远也不会苏醒了! 他苏醒后神尘永隔,再也回不去了,也没有曾拈雪的一丝半点消息;他娶了很多妖族、魔族、人族的妻子,也杀过很多妻子,都没有一个像菊花姑娘一般和她如此神似的… “你说破军星主…死了?”毛菊花问,貌似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也会被杀。 穷奇没想到菊花姑娘会关心起破军星。事实上,毛菊花想的是那本神奇的打不开的怪书“破军临”,希望从大妖王那里打探到有价值的东西。 但是穷奇一直在天河里挖泥服役,脱困后没多久就成了炮灰…他所知的也十分有限,只记得破军星主陨落之时,整个天界满是八彩神光,毁天裂星,紫霄无色,神魔结界彻底崩碎,天河倒灌到仙界…经历那场诸神灰飞烟灭的大战,你不会觉得再有什么情景是可畏可怖的了! 据穷奇的回忆,那场持续数千年的大战,最后以神族惨胜告终,魔神自此一蹶不振,基本绝迹于上界,也有传闻他们有残余大能隐匿于中界,也就是仙界,但这不是穷奇所关心的了;千年苦役,万载孤独,让他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触,只是不断地说,他相信曾拈雪还活着,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们还会重逢…他还长篇大论地说起第一次见到毛菊花时的震惊,听到她说古妖族语的震撼等等… “什么叫八彩神光?”毛菊花打断他,又问。龙临感觉她所问的,正好是他心里想问的。 穷奇耐心地答,“所谓八彩神光,就是破军这样的一级星主的神格,有八条星芒,颜色各异,代表金、木、水、火、土、风、雷、电八种神界元素;最高的紫微帝星比他多一条星芒:代表金、木、水、火、土、风、雷、电、星,一共九道。” 龙临心中一动,想到自己的那颗星球上增添的两道星芒,不知是否有所类同?只听毛菊花问道,“难道同级的星主修炼的功法都是一模一样?” 穷奇答,“神族无需和凡人一样苦苦修炼,渡劫,再修炼,再渡劫…古神族基本不死不灭,只是每个星主的属性与生俱来侧重不同,譬如破军最重金水,而贪狼最重水木…本性而已。” 这时龙临倒不希望穷奇离开了,只盼他多说几句,不料他见毛菊花神情淡漠依旧,大概也觉得无味,就讪讪起身,告辞而去了。 龙临看着他独自走远,七拐八弯彻底消失后,仍然感到不放心,让龙宝负责带走菊花,他单独跟踪穷奇,见他步入一个梅香袭人的大院,听到某个夫人娇媚的迎接之声,他才放下心来。回身看到龙宝和菊花都已经消失,这才急忙飞到那个小花园,从原地道离开。 狂飞不多时就回到胡旺财和两个穿山甲妖蹲守的那个地洞,毛菊花和龙宝已经在那里等候。毛菊花面色苍白得可怕,惊魂甫定,哭个不住。龙宝也在一边哭着,把鼻涕抹在胡旺财的尾巴上。 龙临见毛菊花动弹不得,明显是被缚神索之类的困住了。他试探了一下部位,从储物戒抹出阴阳剑,一剑割断了那根无影索;绳索落地后变成纯白色,据毛菊花说,此物叫“缚梅魂”,无色无形,坚韧异常,她根本挣脱不出,所以穷奇也不担心她会逃跑。龙临收起残索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得赶紧走。”他放了两只穿山甲妖,扔给他们十块中品灵石,就裹起胡旺财,招呼龙宝撤离。 一直往北逃到殇雪山脉深处,一人一龙一猫一狐才长舒了一口气。喝了百花酒压惊之后,毛菊花幻化出人形,给龙临龙宝包括胡旺财都认真地致谢之后,变回一只独耳猫,蹲上龙宝的肩头。 龙宝爱怜地摸着她的猫尾巴,欣慰地说,“菊花呀,这回可多亏了一级威武无敌龙临大将军和一级威武无敌龙宝大前锋,终于把你拯救出来了!” “是啊是啊,”胡旺财摇头晃尾地奉承,“若非一级威武无敌龙临大将军和一级威武无敌龙宝大前锋英明神武运筹帷幄,菊花姐姐就难免被万恶的雪山大妖王先叉后杀的悲惨命运!” 龙宝不懂什么叫先什么后杀的,正愣神,毛菊花挥爪把胡旺财从龙临肩头揍了下来,跌得眼冒金星:“死不要脸!” 第三十七章 风雪逢故人 虽然龙临营救毛菊花顺利得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多想。越往殇雪山脉深处走,越觉得寒冷得难以耐受,一开灵力罩就被冻住,动弹不得;境界稍低一点的修士恐怕一到此处就被活活封冻而死,化为冰晶。所以妖族也基本绝迹了。真正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殇雪山脉深处连胡旺财都不曾到过,但他一路小口抿着百花酒,居然也能拼死抵受,甚至还向龙临要了九尾狐的狐皮,给龙宝缝制了一件款式很拉风的大裘。龙宝身量很小,从头裹到脚还有富余,胡旺财又把九条狐尾和剩余狐皮拼接成一件一手长的外套给了龙临,居然也十分合体…龙宝大赞胡旺财“真是一个自学成才的好裁缝”。毛菊花却不屑一顾,就说:“我才不怕冷。” 毛菊花不怕冷,大概因为之前就生活在一个酷寒出奇的地方。龙临想。自进入殇雪山脉北部,他感觉他的阴阳剑有一种奇怪的战栗,时强时弱,时有时无,让人不明所以,但他猜想要寻找的阴阳木应该就在这一带。 尽管九尾狐的皮毛的保暖性能旷世稀有,但是行走数十里之后,龙宝还是感到有点受不了,干脆打开龙云罩,让大家都躲在里面休息,龙临放出朱雀之火把百花酒烤热了给大家喝,顿感四肢百骸都舒适无比。 胡旺财说起他的老主子九尾狐曾孤身进入此地打猎的往事。龙保问:“这鬼地方还有什么猎可打?不是说雪都要冻死吗?” 胡旺财说,“也有的,譬如生活在数十丈坚冰之下的冰奚鼠,有好几千斤重呢,那肉别提有多鲜美了!…”他咽了一馋沫,“就是不好找。而且它的皮毛坚韧至极,水火不惧,一般的兵刃是割不破的,特别防寒,真是好东西!” 龙临说,“那九尾狐怎么找到并且杀死那么大的冰奚鼠的?” “这个,我听说,她是把冰奚鼠用重力震死的…” “那我们也试试!“龙宝兴奋地一跃而起,让毛菊花和胡旺财分头去探查。 很快就听到旺财的喊声:“大老爷,二老爷,这地方鼓起一块,气味也不对,十有八九会有…” 龙临龙宝赶过去一看,果然平坦的冰面有一块类似半圆的坟起。龙临说“试试看“,让菊花把她的项圈抛出,变成直径十米左右的大圈,悬在那块坟起之上。龙临喷出朱雀之火,将项圈烧得通红,然后喝一声“落”,只听嗤嗤作响白汽弥漫,如同揭开一口大锅,通红的项圈深深嵌入坚冰之中,竟不变色;再一声“收”后,咔咔坼响不绝于耳,那些坚如铁石的寒冰竟然开始碎裂,迸出一块块的透明的冰晶。龙临说一声好,腾身飞起,双手握住阴阳剑,往下运力一插! 阴阳剑暴长数十米,如切肉脯般刺入地下,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嗷叫,其他人立足的整块冰面发了疯似地炸裂起来,原本一片死寂的沉睡的冰原雪国都被抽了筋条似地开始震动抽搐,一声巨响之后,炸开一个大洞! 龙宝一听到怪叫声就已经抱起胡旺财和毛菊花往后弹开,打开了龙云罩,激射出来的大小冰块砰砰砰砰地轰打在他的护罩上,罩壁都有点扭曲变形,威力实不亚于一件上品灵器。 龙临腾飞在天,继续拉长阴阳剑往下刺。满天冰雨绍缭流光飒沓之中,这个青衣狐裘少年如天神临世,有说不出的俊逸飞扬,英华辟尘…龙宝由衷赞叹:“你们看看大老爷的样子,学着点儿…” “大老爷快渡大天劫了吧?”胡旺财仰慕地问。 “从来没有渡过…”龙宝有点尴尬地答。 “大老爷是神!你有听说过神需要和凡人修士一样渡劫的吗?”毛菊花不屑地回答胡旺财。自从和穷奇一席谈后,她心里已经认定龙临是神族了。 “神…”胡旺财震怖地眨了眨碧绿的狐狸眼。 过了良久,终于平静下来,大家合力把一头巨牛般的冰奚鼠从乱冰块堆里刨了出来。阴阳剑刚好刺入它一个眼球,扎透了整个脑袋。龙宝用阴阳剑挑出了它的兽核,居然有柚子那么大,一剖为二,分给毛菊花和胡旺财吃了。 大家在龙宝的龙云罩里美美地享用了一顿烤肉。虽然都有个鼠字,冰奚鼠肉和灵犀宗里常吃的刚毛鼠肉的肉质大不相同,前者肉色鲜红,烤熟之后变成桃花一般的粉红色,鲜香嫩滑,灵力十足,真是难以想象的美味。大家你追我赶,齐心合力,几乎把肉吃了一半,剩下的让龙临收进了储物镯。胡旺财酒足肉饱,打着一连串的饱嗝,借用阴阳剑把鼠皮带毛割开,又向龙宝讨要了龙涎丝,取下最好的部分缝制了四双密被亮黄铜色长毛的高筒靴子,既漂亮又保暖,龙临试了一下,果然朱雀之火都烧不进,寻常灵器灵宝也割不破,大为满意。剩下的鼠皮也被他收起,准备离开幽籍暗地后去卖个好价钱。 毛菊花重新幻化为人形,又成了一个银色头发玄色衣服的少女,穿着金棕色的靴子,和她那双明亮的金棕色的大眼倒是相得益彰…龙宝赞叹,“我就说我们菊花气质好!”胡旺财也恭维不已。 毛菊花小脸一红说,“谢二老爷夸奖。” 龙临说,“方才感觉下面有个很大的洞窟,里面的气息似乎比外面温和,不妨下去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好东西。” 大家都兴致满满,从那个大窟窿中跃入,发现下面果然有个洞窟,准确地说是个惊人的大隧道,绵延不知道多少千里。可能因为方才的激烈打斗,洞中空空如也,并没有其他冰奚鼠存在。洞窟四下勾连贯通,犹如迷宫。毛菊花说,她感觉前方某处有一股“热气”,当然这是相对外界的极寒来说的。 向着毛菊花感应的方向走了一段,突然眼前一红,一股温暖的气息迎面扑来,只见前方石壁上,镶嵌着一个用切削得很平整大小一致的火晶石拼凑而成的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盒子,盒子里面有一个坐着的人影,稍稍走近一看,是一个年轻女修,身穿鹅黄衣裳,头发一丝不乱地梳着一对双螺髻,束着两个西番莲花形的金环。虽然面目如生,但是龙临丝毫感受不到她的灵力波动,不知是已经陨落,还是被特殊禁制隔绝。 “额,这不是圣莲宗的甄若绫吗?”龙宝都被吓了一大跳,喊道。 “她好美!”胡旺财惊叹不已,“要是我以后的老婆也有这么美该有多好…”他想入非非地说。 “死不要脸!”毛菊花不知何故,看着他就有气。 龙临也和甄若绫有一面之缘,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个地窟里,而且还以如此诡异的方式现身。他马上想到这是有人刻意如此存放她的肉身,否则以此地的极寒,她很快就会被冻裂风化变成粉末,消失殆尽…”谁干的?”他自言自语,“保存她的肉身做什么?” “一定是那个疯疯癫癫的单相思魏大顺。”龙宝说。 龙临摇头道,“魏大顺这个区区金丹恐怕到不了此地,更没法从岩浆河壁取出这么多火晶石…”他试着往火晶石上击了一拳,还没触及就看到一层红色光幕泛起,将他的拳头弹开。这禁制说不上有多厉害,但是强行击开肯定会伤到里面的甄若绫。无论她是死是活,他们都不想她如此孤独凄惨地躺在这个盒子里,觉得应该把她完整地带回圣莲宗去。 但是试了一把又一把,始终不能撬开这个看上去并不结实的火晶石大盒子。地面的寒气源源不断地涌入,还夹着大片大片已经凝成冰晶的雪花,洞窟里越来越冷。只见盒子表面红光一漾一漾,里面的少女沉睡如故,看上去凄艳又怪异。 第三十八章 人族魔修 龙临一筹莫展,陷入沉思。这个小小禁制连阴阳剑都割不开,更不用说他和龙宝随身佩戴的犀照剑了,委实古怪莫名。 他在储物镯里搜索其他“工具”时看到了那个“威武破敌金链双花发财棍”,就拿了出来,掂了掂,感觉这双节棍真是粗俗不堪,奇丑无比…信手往禁制上一桶,顿时红光暴涨,放佛整条棍子都着起了熊熊烈火,整个禁制都涌动起来。 但涌动归涌动,禁制并没有破开,倒把那段伏羲木烧得滚烫,几乎拿不住在手。龙宝说,“嘿,这是木头唉,肯定撬不开火属性的禁制啦…” “这不是一般的木头,它是伏羲木啊。都说金克木,伏羲木却能以木化金,差点把我活活砍死,那个恶婆娘!”她想起那惊险万分的一幕,心有余悸地说。 “以木化金?”龙临若有所思,刚才那么一捅,禁制虽然火焰凶狠,但禁制却有变薄和软化之感,如果瞬间以木化金,是否可以穿入呢? 他立即拿起发财棍的另一段,往禁制一送,火焰顿时狂飙过来直逼他的鼻尖,他爆喝一声“木化金!”…只听波的一声,伏羲木穿入! 轰隆一声,火晶石纷纷泄落,掉了一地,甄若绫的身体也从里面掉了出来,立即被冻僵。 她看上去毫无生机,显然已经陨落多时。 和龙临不同,龙宝见过她很多次,这个姐姐性情活泼和气,没有一点皇室贵胄的傲横,待人很亲切;她和近圣峰的峰主钟不离交好,有几次还抱着龙宝在近圣峰玩耍…往事历历在目,龙宝心里一阵伤感惋惜,流下了眼泪。 甄若绫的衣饰和平时一样,只是眉心多了一个梅花状的花黄。龙宝说,“奇怪,她怎么会贴这个?”随手一揭,只见一个血洞赫然显现,吓了他一跳。 龙临见这个血洞一指粗细,似乎被一种细圆的灵器洞穿,刺破金丹而死,不禁叹了口气,天赋高绝的水性单灵根,皇室娇女,竟然就此陨落,神魂俱灭。 “旺财,你怎么看?”龙宝擦干眼泪问,最近他觉得胡旺财的脑子好使。 “大老爷,二老爷,首先,她不是自杀的,她区区一个金丹修士,绝没可能扔下仙望湖边的同伴,大老远一个人跑这鬼地方来寻死,然后跳进这个大盒子给自己打上禁制…” “特么的,少说废话!”龙宝发火了。 “旺财,别说首先,说其次吧。”龙临温和地说。 “是,大老爷,”旺财舔舔嘴,继续分析,“其次,也不是死了之后有好心的修士路过收殓她,因为不需要这么麻烦。我认为肯定是有一个境界比她高很多的魔族修士刺死了她,留下身体给自己夺舍用…” “夺舍不是需要活人吗?”龙临大为不解,“你怎么肯定是个魔族修士?” “魔人也有懂夺舍的,而且方法和人族不一样,他们好像是向冥影族学会这个功法:杀人夺舍。我还听说,人族魔修也有会这个的,就是要选个好的身体不容易,要和自己的功法契合才行,不然以后的修炼会很困难。” “那为何要存放尸体?”龙临问,“不能直接用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也许那个凶手觉得还不够满意?还是另有缘故耽误了,不得不先存放一阵子?” “夺舍通常也是万不得已,而且十分急迫,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龙临又问,“难道那人已经意外死去了?” “我看没有,”胡旺财说,“这个禁制明看着像火,其实应该是血池魔宗的血水禁制,用那...家伙的本命精血炼制,十分难破,而且如果他本人死去的话,这道禁制会失去血光,慢慢就崩溃了。但事实上,它一直明亮着呢…” “原来是血池余孽。”龙临冷笑道。 胡旺财不解,毛菊花骄傲地对他喊:“是我们大老爷一箭射死了血岸,又一刀劈死了血天!” “血…天!…”胡旺财双膝一软,差点就跪下去,“大老爷神武盖世啊…” “别对外人提起。“龙临吩咐一句,将甄若绫收进储物镯,安置在一堆仙望湖边采收的灵草仙花旁。 毛菊花突然低声说“有人!” 果然过了一阵,一个黑衣蒙面男子走了进来,淡定地看着龙临。 “你是谁?”龙临问,这人的气息让他感到不安。 “你们又是谁?为何把她的肉身带走?”他的声音古怪艰涩,非男非女。 “是不是你杀了她?”龙宝指着他,“男子汉大丈夫,何必敢做不敢当?” “我没杀她,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但是我看她肉身完好,若是保存得法,不是没有希望复活的…所以我把她放在这里,想等到她宗门有人来了再交给他们。”黑衣人耐心地解释。 “你不认识她?”龙宝问。 黑衣人点点头。 “她的金丹都被剜去,没有办法复活了。不过她是我们朋友,我们必须把她带回去。”龙临淡然说,甄若绫和云水曦不一样,前者境界太低,这种情况下是没有可能复活的,这是修真界的基本常识。“道友如此高义,令人感佩。请问道友是哪个宗门的前辈?” 那男子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龙临。 龙临又问他,“请问道友是在何处发现她的尸身的?” “附近。”黑衣男子咬着牙说。他好像在迟疑,但又不想离开。 “大老爷,搜他的魂就知道是不是他杀了甄姑娘!”毛菊花插口。 “凭什么搜我的魂?”黑衣人见龙临意动,惊怒道,声音突然高尖,“甄若绫不是我杀的!” “刚才你还说你不认识她!”龙临一声冷笑,一记大风式就向他抓去! 狂风漫卷着冰雨突然被染成红色,一股腥浊血流逆风而来,一个收拢不及,被劲风击得四下飞溅,龙临疾呼“闪开”,胡旺财慌忙躲避,一声惊叫往后急翻,一只冰奚鼠皮的靴子溅满血点,嗤嗤作响,瞬间就腐蚀穿通了…胡旺财固然魂不附体,没有经历过血池恶战的龙宝也差点措手不及,龙云罩被血雨污毁出一个个微微落陷的令人作呕的血色大坑。龙临几乎同时就发出大小不一、方向各异的灵力巨石,轰轰作响后,那黑衣蒙面男一声闷哼,抽出一支圆柱形、头部尖锐的细剑仰身而起,向后一剑刺破一大块灵力石,身形一个灵动的翻滚,竟然从裹挟住他的乱石大风中破出,箭一般遁走了。 “他的剑!”龙临喊道,这支剑的形状粗细与甄若绫眉心的血洞形状完全吻合。急忙飞掠出隧道,出了洞口放出神识一望,竟然已经完全感应不到,不知是逃远了,还是有什么高明的隐匿之法… “大老爷,这是剑魔宗的剑,他们用的剑就是圆棍子似的,和人族的不一样…”胡旺财追上来说。 龙宝和毛菊花疑心黑衣人有分身遁往地下隧道,但他们追了一阵,却一无所获。这个地下迷宫实在太大太乱了。 “这个黑衣人逃得那么快…”龙临说,“他是不是嗜肉魔国用一百万蓝魔石通缉的人族魔修?”他后悔没有一开始就猛施杀招。 过了一阵,龙宝和毛菊花也跃出洞口,龙宝遗憾地说,“见鬼,让他跑了!” “这人的本事好像也不怎么样,怎么一剑就杀了甄姑娘?”毛菊花问。除了眉心一剑,甄若绫全身无伤,之前她已经检视过了。 龙临也觉得奇怪,甄若绫身份可不寻常,既然进入险地,身边的护卫一定不会境界低弱,而且防御灵宝也一定又多又好。根据魏大顺的日记,她一路跟随大胜小队进入幽籍暗地,经历多次战斗,都没有受过一点伤。他想了想说,“或者只有一个可能:凶手是她认识的,甚至是非常信任的。” 大家都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她一个未来的圣女怎么那么信任一个男人呢?难道是她亲爹啊?” 龙临还没开口,胡旺财就说,“二老爷,你猜错了,那黑衣人根本就是一个女人。” “额?”三个人都一愣,看着胡旺财。 胡旺财不安地舔舔嘴说,“男人和女人的气息不一样,即使再幻化也蒙不过我的鼻子…她身上有股香味,虽然她试图掩盖,但我闻得出来。” “男人也有香味的好吗…”龙宝想起那个香喷喷的人妖周碧城,不知他死了没有。 “二老爷,男人再香也和女人的体香不一样,这个,是阴阳有别的问题。就好比菊花姐姐的体香,就和两位爷完全不一样…” “死不要脸!”毛菊花骂道。 “哦。”龙宝对香不香的问题没啥兴趣,“那就是说也是圣莲宗的?难道是那个大泼妇干的?”他想到伊如缨。 “不会的,”龙临摇头,伊如缨虽然性子躁烈好胜,但肯定不会做这样的事。直觉而已。 胡旺财不知谁是大泼妇,自然不能发表意见。他向龙临要了一块新的冰奚鼠皮,做了一只新靴子。龙临则下洞把散落一地的火晶石收进储物镯里。这可是难得一见好东西,比他在岩浆河里看到那些晶石更纯净。 他一直在想着这个人族魔修为何会出现,她看上去并无把握和他们一战。 第三十九章 疏影汇下好渡劫 龙临和龙宝一直在讨论这个黑衣魔修,胡旺财也介绍了剑魔宗的情况,据说他们用的剑就是黑衣魔修的款式一样,性子也比其他魔宗高傲些,往往一言不合就放大招,直接要你命…不过他们和雪山大妖王穷奇的关系很不错,主要是他们的剑术传承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穷奇。 毛菊花迟疑着说,“我听穷奇说过,他喜欢的那个神女曾拈雪也是用剑的。” 不知为什么一说到曾拈雪的名字,她心里就泛起一层层恐惧的涟漪,说什么也不愿意多想。 “他一个天河里挖泥的老色魔也懂用剑?”龙宝骂道。 说起穷奇,龙临就很担心,他从储物镯里拿出那两条被阴阳剑割断的缚梅魂,开始考虑把它炼化了。此索有个“魂”字,多半有些诡异之处,难保穷奇不会感应到细微魂气而追踪上来。 有了想法之后,他在洞中找了一处洁净无风之处,打起朱雀之火,把那条花花绿绿的改造品“威武破敌金链双花发财棍 ”慢慢烧化了。出乎意料的是,那条金链烧融之后,两段伏羲木却慢慢凝聚成一个墨绿色发银光的圆球。只是表面熔融,并不与那团金液相融合。它像一种有生命的东西,高傲地抗拒比它低等的成分。 龙临只能放出那只被困的奇方鸟,让龙宝约束着它,免得它四处乱喷火。奇方虽然被冷冻了很久,火性却一丝未减,一脱困就急吼吼地喷火,它的木精之火和朱雀之火角力冲抵之后,再次生出金心紫焰,将墨绿圆球彻底熔融了,变成一团可以任意改变造型的半固体;但是融入金液后,这团伏羲木却狂躁起来,突然闪成惨白,又急剧变成鲜绿,一眨眼又成乌黑…古里古怪地作乱个不停。“坏了!”龙宝说,“发财棍好像闹肚子了!” 龙临也有点着慌,他虽然有不少天材地宝,但大多数还不知如何有效利用;在识海里狂翻了鼠须炼器师的工作笔记,想了想,试着扔入两块取自血池魔宗的血晶,修士精血凝练而成的血晶果然不同凡响,似乎极大地稳定了躁动的伏羲木,开始汩汩地冒泡,也是忽银忽绿,仿佛有一只小型神兽在里面大口喘息…龙临耐心地少量多次地添加血晶,直到整个平静无波,这才放入缚梅魂,这绳索倒是不同寻常,浴火就发散出梅花的寒香,纯滢缥缈,令人心旷神怡。 鼠须炼器师强调过,魂魄类的灵材皆不可炼化过甚,不然就成一撮死灰。 龙临把这块下了超大本钱的原料做成了一条长索,索身是淡绿色的,有浓淡粗细不一的墨画般的黑色枝条,开着血色梅花,梅蕊金黄;此外还有点点白斑,犹如满天雪花飞舞…就漂亮程度来说,它把原来模样粗俗的“威武破敌金链双花发财棍”简直甩出了十万八千里,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清新雅致,根本不像夺命之器。 “哇,太赞了!”龙宝迫不及待地把索子绕在自己脖子上,看上去很像一条细长围巾。 这次他不打算以“发财”命名它了,“临哥,给取个名字吧。” 龙临仰头沉思片刻,说:“我不喜欢缚梅魂那个缚字。无论人,妖,魔,修炼的目的无非就是摆脱天地规则的一切束缚,逃出造化的翻云覆雨手!…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希望,我们终有一天,不再是命运这个棋盘上的棋子,被掌控,被放弃,被杀灭…大道万千,终须归一。你我的命运,不容他人窥视、推演和篡改!...从此方得无限自由,暗香疏影倚黄昏…”他的清澈的双眸流露出神往之色,“就叫‘疏影汇’好吗?” “好啊!”毛菊花和胡旺财齐声说,看到龙宝小嘴抽搐,知道他还在纠结,心里暗笑。龙临拍了拍龙宝的小肩膀说,“它还有个别名,叫发财绳!” “哈哈哈…”大家一起笑了,龙宝也干笑数声。 这发财绳,不,疏影汇,很快成了龙宝最心爱的武器。这东西可刚可柔,时隐时现,兼有金、木、水类灵宝的属性特点,还有血魂类的灵幻作用,可以同时进攻对方的神识;通常妖兽妖修都是皮坚甲硬力大无穷,但精神力是薄弱点,所以被它击中的冰奚鼠会呆立不动,任由捆缚、拖曳、宰割…端的厉害非凡。 更主要的是,这条疏影汇和龙宝的神龙本体的灵动方面颇为相似,他能够很快掌握和发挥它用于战斗的种种精要,舞动之时会形成一个类似域境的灵力幻境,极大地提升了战力。每一次龙宝舞动之时,胡旺财和毛菊花都失魂落魄地看着,胡旺财想的是有朝一日,大老爷说不定也会给他量身打造这么一个完美绝伦的仙器,配合他那玉树临风的身姿,必将获得所有女妖修的仰慕和尖叫…当然,丑的就算了;毛菊花没什么想法,她的金棕色大眼睛里总有某种闪烁不定的清冷,好像在凝望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这让胡旺财有点望而生畏。 龙临自己并不那么喜欢一切秀气的灵器,总感觉少一些洗炼的杀伐之气;太“和缓”的杀敌方式,在他看来,也不是一种慈悲。 进入殇雪山脉更深处,倒是一路无事,妖兽也近乎绝迹。虽然毛菊花十分警惕,但是再也没有感受到那个魔修的任何气息。 龙临抽空又琢磨了那本石头一样冰冷的“书 ”:破军临,再一次运力砍了它一刀,但是除了一声巨响,“军临”两个字被突然放大发亮了一下,再无别的动静。龙宝说,“那个破字都不会亮了,是不是被你真的砍破啦?…”龙临也百思不解,“也许还是机缘没到。” 意外的事发生了:在看龙宝挥舞疏影汇的时候,胡旺财突然脸色一变说:“大老爷,二老爷,我好像要渡劫了…”然后变出狐狸真身。 “渡劫?”龙临龙宝都吃了一惊,打量着他,果然三条尾巴都长成一样长,第四条已经看到尖梢了。妖兽渡万小天劫就会成为中阶妖兽,但成功率很低,因为妖兽不像人族有各种方法躲避劫雷的大部分打击,往往直接就被轰杀。胡旺财跟了他们之后机缘频频,又是百花酒又是仙望湖水又是兽核,真是想不渡劫都难。 龙临龙宝自然惊喜,果然头顶雷声隐隐,由远及近,在空中盘旋出一个猩红的云漩,颜色鲜艳又奇诡。 胡旺财就此坐下,龙宝替他打开虎眼空心伞遮挡,一运灵力后,伞面上的八十一个“虎眼”如同落在水面的雨点,有一圈一圈的纹理,闪着银光。但是天上的漩涡却不急不躁,似乎还在观察,在思考,在酝酿…巨大的云漩逐渐形成一张冷笑俯瞰尘世的大脸,云色也在变化扩散,逐渐把整个天穹都染成了玫红,看上去十分可怖。 “旺财渡个小天劫也这么吓人,看来…”站在十多丈外的龙宝一句话没完,一道赤色劫雷就直劈下来,虎眼伞登时“嗡嗡”作响,放出耀眼的白的光柱,直射天际;紧接着这些劫雷好像知道胡旺财软弱可欺一般,赤,紫,黄,绿,白,落下的雷电一道比一道猛烈,威力也一道比一道强,将胡旺财周围数十里范围内的万古不化的玄冰都劈得纷纷炸裂,直蹦起来,带着嗤嗤作响的蓝紫色电弧,嗖嗖狂飞,不断地打在龙临龙宝的灵力罩上!胡旺财的虎眼伞被连续劈打之后,白光越来越弱,皮毛都开始发出吱吱焦臭,就想随时会被天火点燃、烧死一般。 龙临龙宝都没有渡天劫的经历,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胡旺财区区一个小天劫竟有如此威势,落下的劫雷居然有五色弧光,他们也是闻所未闻,不禁紧张地手心出汗,都不忍心看着在伞下苦苦支撑的胡旺财。好在殇雪山脉遍野无可燃之物,不然这场劫雷摆明了会把胡旺财活活烧死…一念初起,只听一声可怕的震响,虎眼喀拉一声被一劈两半,电流火花顺着伞柄飞速蜿蜒而下,把胡旺财点成一个大火球! 龙宝大惊,立即向大声惨叫的胡旺财狂喷了一大口仙望湖的湖水,看上去烈不可当的劫火居然也登时熄灭。劫雷有些困惑般的缩回云漩之中,仿佛在发出低声的疑问,又或者在恼怒地吟诵着什么。龙宝一跃而起,挥动疏影汇,很快胡旺财的头顶就出现了一个近乎真实的日暮之境: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红衫美人在小轩窗下梳洗,青衣稚子准备点灯夜读,三三两两的老者尚在梅树下弈棋,童仆在一边侍候炉火煮雪烹茶;渔歌唱晚,樵者返家…好一派温存平和的人间景象,哪有什么渡劫的逆天妖兽?… 劫雷低声作响,似乎愤怒渐消,或者觉得对小妖兽的惩罚已经到位。缓缓盘旋了一阵后,终于消泯不见。 第四十章 仙骨库 胡旺财浑身焦黑发黄,气息奄奄,看上去无比狼狈。只是眼神清亮,闪动着喜悦的微光。不经过天劫,很难真正体会什么叫“劫后余生”。他声音微弱地向龙宝和龙临致谢,倒是一向对他冷漠的毛菊花先开了口:“旺财,你不简单,恭喜了!” 龙宝把他扶起来,用神龙水把他冲洗了一下,四尾狐狸又变成一个俊俏的碧眼少年,头发被烧得焦黄,脸倒没坏,“还好,没毁容。”龙宝安慰他。 龙临也说,“旺财,你虽然吃了点苦头,但是看着劫雷声势如此不凡,你将来必定是有大造化的。” 胡旺财感激地又呜咽起来。龙宝说,“旺财,你就这点不好,爱哭个鼻子,你看菊花是个女生,从来都不哭,很坚强。”他已经忘了他和毛菊花不久前的痛哭流涕了。 胡旺财望了一眼毛菊花,见她并无嘲弄之色,才擦去眼泪说,“奴才以后要和菊花姐姐一样坚强。” 旺财喝了几口百花酒,又吃了上次剩下的冰奚鼠肉,这才精神焕发起来。 渡劫引发的电火在死寂寒冷的殇雪山脉闹出了点动静,只见一只仙鹤似的蓝羽小鸟,衔着一段黑白相间的冒烟的树枝,扑棱棱地飞来,在胡旺财渡劫的地方把树枝往下一抛,立即把他扔在那里的烧坏的大裘给点燃了!胡旺财大惊跳脚,原本他还打算缝缝补补凑合着穿一穿的呢…龙宝说,“咦,怎么又跑出一只奇方?”毛菊花也说,“怪不得王法和阿拉金都说在这一带才看得到奇方鸟——仙望湖里抓到的是怎么回事?” “肯定那只是神仙养的,这只是野生的。看上去这只就差劲。”龙宝猜。 那只鸟对他呖呖尖叫,好像对他的说法大为光火。 龙临定睛一看,这鸟比自己抓住的奇方体型略小,毛羽亮丽修长也不大有不及,但确实是奇方;他见那段黑白相间的树枝有些奇怪,想将它卷入手中看一下,只见青烟顿起,差点烫到他的手掌,慌忙拍落在地,居然有金石之音,碎成细末,“这难道就是阴阳木?” 龙临想到这只在野版的奇方长期混迹于妖魔之间,应该灵智已开。他放出储物镯里那只被发财圈捆着的仙望湖奇方,和胡旺财嘀咕了几句,让他“上攻势”,胡旺财清了清嗓子,整了整烧得相当褴褛的锦衣,对那只奇方野鸟喊道:“奇方,你听着,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就和你面前的仙界老祖宗一样,被我们捆成粽子,困在玄冰里制成濒危鸟类的标本,死不了也活不成;第二条,就是和我们精诚合作,带我们去找阴阳木,就是你刚才鸟嘴里叼的那根…矮油我的妈呀…” 一股碧幽幽的火焰直喷过来,差点再次把胡旺财点成一个大火球。龙宝再次担任消防,把火喷灭。 只听“奇——方——”一声长啼,仙望湖奇方喷出一缕翠绿,抵住了那股碧色火焰。龙临发现从火焰的净度和烈度上看,野奇方已经比仙奇方大为逊色。果然两股火焰打了片刻遭遇战之后,那翠绿色的火焰突然一凝,缩成一条细管模样,被碧绿火焰裹住,貌似要被吞噬的样子,龙宝刚“咦”了一声,翠绿“细管”蓦然开枝散叶,芽甲荫蔚,如同一条阳春里生机盎然的藤茎,鲜红色花骨朵一个接一个地绽放,片刻就将野奇方的火焰吸收的一丝不剩。木精之火果然不凡。 “姜还是老的辣啊…”龙宝感叹着说,要知道仙奇方还被他的发财圈死死捆着呢。 失利的野奇方大为恐惧,一声怪叫,振翅疾逃。“跟上它。”龙临说。他没有把仙奇方收入储物镯,反而松开了它身上的发财圈,让毛菊花捏着它的独腿,一边飞跑一边让毛菊花用古妖语和它沟通,毛菊花惊喜地发现,它能够领会,并且变得温顺起来。 另一方面显然它也被整怕了,不想再回储物镯里受活罪。 在寒气凛冽中,野奇方飞得并不快,但是左拐右拐,路线极为曲折怪异,最后众人眼前一亮,竟然出现了一条蓝色的溪流,溪水上漂浮着一块一块的晶莹的浮冰。野奇方一收翅膀独腿站立在一块浮冰上,向远处快速飘走。龙临猜想此地地下应该也有岩浆河脉,不然不会有流动的溪水;极寒之地飞行极其耗力,龙临和龙宝也降下来,各选一块浮冰踩在脚下,顺流而行。 水流越来越迅疾,冰块也上下颠动扑腾不已,胡旺财无数次跌进河里,又狼狈万分地爬上另一块冰块。自从渡天劫后他的意识开始独立,觉得不能总是站在龙临肩上当一只兽宠。 河水逐渐变宽,浮冰水流的奔速却越来越峻急,眼前雪雾茫茫,奇方鸟突然失去了踪影。龙临急忙加速向前,一边挥动阴阳剑斩开一块空明,突然一脚凌空,就直跌了下去。抬眼一看,原来是河水流到一处断崖,水流在往下的瞬间就凝成了冰柱,千万年来形成一处巨大的冰柱“屏风”,浩浩数十里,壮丽至极。龙临一边努力稳住下坠之势,一边按住六角牌给龙宝发讯息,让他带着菊花和旺财在上面等候。 一道地裂不知深达几许,犹如一张狞笑的黑色长嘴,等待他的跌落。虽然他极力控制坠势,但还是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把他疯狂地往下拉扯。受那些错乱空间的颠倒碾压,他听到自己的骨骼都在啪啪爆响,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被卷成各种难以置信的形状…正惊恐间,他的眉心又是轰地一热,身外本能地形成一个灵力罩,居然有两层,外蓝里绿,蓝色凌波流动,并不受严寒的把控,与平时的透明无色大为不同…只听一声酸牙的怪响,他被顶在一个冰锥似的细长山岩尖顶上,灵力罩微微内陷,居然并未破裂,一个大棒棒糖模样地杵着。他急忙收起灵力罩,猴子似的攀爬下去,到了谷底,居然并无冰冻,只是偶见碎雪飘落。 行走一段之后,发现一个正方形的有奇异雕饰的灰白色房子,四角都雕有一个金眼猿猴的脑袋,呲着雪白的牙齿,看模样是传说中的上古水兽无支祁。房子高古沧桑,仿佛一个巨大的被摔坏的精美的玉匣子,被废弃了不知多少万年。房子仅有一道略显扭曲的门,门上有三个古铜色的字体,居然是龙临能认识的三个“西夏文”:仙骨库。 显然,这是一个仓库。 龙临一挥阴阳剑,只见金芒乱闪,轻易地将门捅开了,似乎并没有有效的禁制,正纳闷间,一大团一大团的黑色魔气不断翻滚而出,渐渐凝实,竟然是一个高达一丈有余的魔人,肤色苍白,额生金色独角,面目有几分像阿拉罕大魔王,但他的头发是乌黑的。他低下头,用人族语言问:“ 你是谁?为什么有嗜肉魔宗的软罡铁气息,又有神兵的气息?”低沉的声音如同云端里引而不发的劫雷。 龙临很震惊,反问他:“你是谁?” “我是仙骨库的库兵矔疏的一缕魂念。”对方居然老老实实地回答,似乎生前地位较低,惯于服从。 “矔疏大人已经死了?”龙临心里吃惊但不动声色,他看得出对方有几分畏怯。 “是的,神魔大战时,矔疏死于破军星主的神兵摇光刀,我只是他的一缕魂念,一直在此看守仙骨库。” “摇光刀!可是这把刀?”龙临激动地解下佩刀,托在手臂里,大声问。 矔疏的魂念有片刻悸动不安的模糊,良久摇摇头道,“不,我不知道。它应该不是这样的。”他又摇摇头,突然暴怒起来,“人族小孩,你到此地是为何?你难道不知道,多少和你一样的人族修士死于此地,被我吸食得一干二净吗?” 哗啦一响,数千根白亮如玉的大腿骨堆落在龙临脚边,像一座小山,吓得他往后一跃。矔疏发出闷闷的笑声,好像感觉十分有趣。 第四十一章 库兵矔疏 龙临喊道:“难怪嗜肉魔宗的魔人有那么多人族的大腿骨,原来都是你吃了之后给他们的!” “胡扯!”矔疏的魂念不屑地说,“他们给我的吃的修士都是人族蝼蚁,我给他们的可是上古仙人的腿骨!” “仙人的…” “人族小孩,嗜肉魔国怎么把你骗到这里来的?呵呵呵…”矔疏怪笑了数声,“唉,他们很久没给我吃的了,上次还是几十年前,给了两个又老又韧的,不好吃;你的味道一定很不错吧?”他龇出雪白的石墩大的牙齿笑着,突然把龙临面前那堆大腿骨哗啦啦地往上一提,只见空中密密排布起一条人骨“软梯 ”,一根平行着一根,间距不差毫厘,比费力细心地码在地面上还整齐;龙临不知何意,有些迷惘地看着,矔疏又闷雷似的笑了数声,变戏法一样把这些腿骨一收,一甩手让它们在他脑后上方排成一个大半圆,变成一圈佛光似的煌煌地映衬着他的大头,每一根的间距和位置都和精心计算过一样无比的统一和有序。龙临不得不承认,能看到他的表演绝对是强迫症晚期患者最大的福份!这般随心所欲的精确划一的“手艺”没有上万年的勤学苦练根本做不到…只见矔疏双手舞动,那些大腿骨满天飞旋 ,交叠变化出无数花样,就好像凡间孩子玩的万花筒一样。 “厉害啊…”龙临由衷称赞,“幽籍恶地,不,夏台狱还真是英雄辈出啊…” 一听到“夏台狱”三个字,矔疏神色大变,一收他的那些玩具,厉声喝问:“谁告诉你这里是夏台狱?夏台狱也是你人族蝼蚁能进来的?” “我不是进来了吗?”龙临笑道。 “进来就是一个字:去死!”矔疏咆哮起来。 “你真不识数,还当库兵呢。”龙临不慌不忙地答,“雪山大妖王告诉我的,怎么样?你敢找他去?” 矔疏脸色变了变,骂道,“穷奇那个老混蛋只不过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死囚,臭挖泥的!” “那王法他们呢?他们是我的兄弟。”龙临亮出那个捆过奇方的发财圈。 “嗜肉魔宗剑魔宗血池魔宗都特么一群废物,差劲之极!这些后代魔人退化得一塌糊涂,哪能和我矔疏老爷相比?老爷我可是天界真魔,真魔!知道什么叫真魔吗?真魔是仅次于魔神的存在!老爷我若本体还在,一指头捻死那帮混球不费吹灰之力!…小子,听说过真魔吗?” “听阿拉罕大魔王说过…”龙临面不改色地答,心里有点打鼓。 “阿…拉罕魔神?”矔疏的大眼皮开始急剧乱翻,这名字似乎对他有很大的震慑,脸上风起云涌的样子,过了一阵,才又骂道,“这个魔神的败类,真是便宜他了!” 龙临发现矔疏的这缕魂念其实已经有了自主的意识和性格,所以时而卑微低顺,时而狂放凶狠,显示出“魔格”分裂的显著特征。他没有对付精神病患者的经验,不知道如何制住这个寂寞到犯脑病的大家伙。“你一个库兵,这样辱骂高高在上的魔神,不太好吧?”他想试探一下。 果然矔疏的大脸失色,那股凶狠劲一扫而空,吭哧吭哧地说:“并没有…说他什么。他和神族女人那个,勾三搭四…那个事实俱在啊。” 看样子,上古天界的魔族等级异常森严,这种阶级烙印是深不可除的。显然阿拉罕属于统治阶级:魔神,而矔疏只是一个没有编制的低三下四的真魔。 “他和谁勾三搭四?焉知不是冤枉了他,中了神族的反间计呢?” 矔疏灯笼似的不停眨巴的大眼里流露出记忆的恐惧,“这个,我们这些下等库兵哪能知道?平时就看到阿拉罕魔神他们魔五魔六的(龙临绝倒),谁知道他那么尊贵的魔神会干出那等事来?” 看上去生活枯燥的库兵矔疏对那遥远的秘辛了解得也很少。龙临叹了口气,告诉他自己的来意,只要取一段阴阳木就走。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阴阳木?”矔疏又恢复了凶恶的表情,“我要是给了你,又有什么好处?嗜肉魔宗最近几十年没给我好吃的,老爷我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他的大眼珠子上下扫视龙临清瘦的身板,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把他啃吃了。 “给你这个。”龙临一抹储物镯拿出一坛未开封的百花酒,轻轻挥送到矔疏的手掌上,泥封一开,一缕缕仙气蕴藉的酒香散发出来,矔疏苍白的大脸立刻转成了粉红,他惊喜地大叫一声:“百花神酒!” “这,这,怎么可能?”巨大的魔身哆嗦起来,他不得不席地而坐,颤抖着把酒坛放在面前。 这个真魔库兵竟然能喊出百花酒的名称,龙临也很意外。显然在当年的神界和魔界,这酒也是风靡一时…想到陈钺天的慷慨,他心里不禁一暖。 矔疏迫不及待地开始“喝”酒。其实他就是一缕魂念而已,根本不能和魔族人族一样喝酒吃肉,只是吸取魂气或者灵气而已。龙临见他闭目俯首,开始深长呼吸;怪异的是,那坛酒就和沸腾了一般,开始汩汩地气泡,抖动,一粒粒色彩各异、大小不一的小圆珠以肉眼可见的形态伶伶俐俐、成群结队地跑向矔疏的鼻孔,片刻他的大脸就变成了酡红,整个身躯也在缩小、凝实,虽然还是很高大,但已经比较接近寻常魔人了。 矔疏摇摇欲倒,看上去无比陶醉,突然他闭着眼睛摸出一样东西,当的一声扔给龙临,说:“去吧,别砍光就行。” 龙临拾起一看,居然是一把形制古怪的钥匙,一片菱形的叶子,半黑半白,黑的部分有白色叶脉,白的部分有黑色叶脉,黑脉六条,白脉九条。没想到如此顺利,不用厮杀就可以入库,他立即拿起钥匙走向已经重新闭合的大门,看到大门浑然一体,并非两扇,中间有一个菱形凹槽,放入黑白叶子,刚刚好,金光闪了闪,大门就忽然消失了。 虽然早有一点思想准备,龙临还是被满满堆叠的长短不一、色彩各异的大腿骨震怖了。有些莹亮剔透如血晶,有些漆黑润滑如墨玉;还有不少骨骼上还流转着金色的符纹…这些腿骨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想起玛雅殿下手中的那一对黑色大骨,那的确不是人族修士的腿骨,事实上,它们肯定取自这个远古的仙骨库。虽然不知道上古魔神囤积这些仙人骨骼作何用处,但对于人族修士来说,能得到其中一对也是无上机缘,难怪鼠须炼器师那样境界不高的也甘冒奇险闯荡幽籍恶地。 整个仓库无梁无柱,内部比外面看上去要大好几十倍,仓库中间长着一棵黑白相间的树,树上的叶子也是黑白两色的菱形,和龙临手中的钥匙一样。树上站着一只独腿鸟,正是他们刚才追踪的奇方。它在这个仓库里不知呆了多久,肯定无数次地想点燃这些骨头垛,但显然从未得逞…龙临心中涌起悲凉:这些仙人,历经多少万年的艰辛修炼希图永生不灭,结果最后的归宿竟在这个魔神的大仓库之中…不禁感喟天地如砧板,造化如菜刀,一切生灵不过鱼肉而已…他自幼饱受恶疾百般痛苦折磨,自问也是一个意志如铁之人,但是看到此中情景,竟然也有些心念灰冷,道心动摇了。 第四十二章 收取阴阳木 未进仓库之前,他就感觉到阴阳剑近乎激烈的铮铮跳动;看到阴阳木之后,这种震颤加剧了。野奇方见他走近仓库,惊慌地躲进一个仙骨搭成的窟窿里。 他拿出阴阳剑,对准阴阳木上下左右各砍了好几剑,只听嗡嗡震响,树木并无损伤,急忙撤回剑一看,也是完好无损;又试着对一段树梢喷了一口朱雀之火,只见树梢渐渐软化熔解,黑白两色的膏状半固体顺着枝条不相混溶地往下淌,但不久就凝成更多的分枝,渐渐长出嫩叶…显然朱雀火的土性对它还略有相生作用。他有点后悔没把仙望湖的奇方带下来,但是转念一想,仙奇方火性太烈,搞不好会把这棵阴阳木烧得不好收拾,难以控制。 他绕着树走了几圈,找了一些仙骨对它敲敲打打,都没有什么发现。这棵怪树能对抗五行,火烧不尽,水淹不了,金砍不动,也不依赖任何土壤,延伸的枝条可以撑起绝大的空间…如果用来炼器,倒是真的不错!…正思量着,突然眉心一阵一阵地突突大跳,好像有一粒快被炒爆的铜豌豆从里往外蹦,他伸手一摸,并无异状,低头一看,手掌上又出现了那把“遗失”了的深绿色的神弓! 小弓迎风就长,恢复到和原来一样大小。龙临这才领会到阴阳剑激动不安地原因。他试着将剑再次搭上大弓。 龙临长高了不少,力量也有极大的增进,已经感觉不到它高大得夸张。剑一上弓,弓身开始光华大盛,由上而下有八点淡淡的彩色星光,其中绿色和蓝色格外璀璨。他对准阴阳木缓缓将弓拉满,把剑射出! 阴阳剑离弦的那一刹那就幻化成一支黑白两色的羽箭,在空中又一分为二,变成一黑一白双箭;龙临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阴阳鱼,缓缓转动,犹如宇宙星河般浩浩汤汤;黑箭飞往阴鱼的白眼,白箭飞往阳鱼的黑眼,只听一声闻所未闻的奇异音波,羽箭同时没入两个鱼眼,顿时黑白错乱,五色流离,虚实颠倒…竟如瞬间被扯进无天无地、混沌不分的远古洪荒之中。 一声可怕的裂响之后,一切归于平静。羽箭在空中合二为一,向龙临飞回。阴阳木则无影无踪,连叶子都不见一片。 龙临大吃一惊,竟然把它摧毁干净了,这可如何是好? 阴阳剑波的一声回到他手中,感觉剑身沉重了一倍有余,低头一看,只见剑身变宽,还有了类似阴阳木树叶的纹理:黑的部分有白色叶脉,白的部分有黑色叶脉。脉络清晰无比,疏密浓淡不一,倒像一种神秘的符纹,令他想起沙暴区地底的阵符,因为两者有很大的相似之处。 神弓在他手里一个旋转,缩成黄豆大小,他心念微动,将它拍在眉心,果然倏忽不见,这让他大为惊喜。 虽然还不太明白,但是矔疏吩咐过不要把树砍光,他心里不免惊慌歉疚,匆忙跑出仓库,用同样的方式(把钥匙反个面)关闭了库门,看到矔疏已经烂醉如泥,倒在地上。想必这个倒霉的库兵没有个数十年上百年都不会醒,他觉得也没必要把钥匙还给他,反正也不会有人来追究他的渎职之罪,一咬牙就纵身往上狂飞,逃之夭夭。 万年孤独,何如一场大醉。 龙宝他们还在原地等待,他们倒是一点没闲着,在浮冰上飞来跳去抓捕河中的金色鲤鱼,已经捕获数百条。毛菊花是猫妖,胡旺财是狐妖,自然都对鱼感兴趣,没想到仙望湖的奇方在兴致勃勃地参与了这场对鲤鱼的围剿,它的犀利鸟喙一下子就扎穿了那些鲤鱼精坚韧至极的鳞片,让它们挣扎脱力后扔进毛菊花的大项圈里…一龙一狐一猫一鸟玩得兴致盎然乐不思蜀。 见到龙临,龙宝当然问起阴阳木的事,龙临让他看了阴阳剑,大家困惑了一番,都觉得应该收取在阴阳剑中了。具体如何取出,届时还得请教陈行邈去。 说起这冰河中的鲤鱼也是不凡,因为常年要对抗激流,每到断崖之前就要猛力往回翻跃,不然就摔下去,跌入地裂粉身碎骨。生于如此苦寒之地,又要时刻戒备奋力逃生,倒比人族修士的修炼还勤勉,进益当然不一般了。 凡间传说鲤鱼化龙,其实也不是胡扯:龙临发现有数条鲤鱼的头上已经长出了蚕豆大的龙角,鱼身也变得细长,化龙估计也是早晚的事。 他们找了一个相对避风之处,吃了一顿鲜美之极烤鱼。龙临收集了一部分完好的大片鱼鳞,他觉得这些鱼鳞的坚硬和柔韧都很难得,也许可以弥补被阴阳剑砍断的黑须修士的缚魂索的不足。 龙宝已经给仙望湖的雌鸟奇方取了名字,叫“占(站)一腿”。龙临笑死了,哪有给一个姑娘取这种名字的?“这不是歧视她的残疾吗?” “那你给取一个呗。”龙宝心虚地说,他倒是没想到这会造成歧视问题。 “叫 ‘雪沾衣’怎么样?” 大家眼睛一亮,齐声叫好。奇方也奇奇地欢叫了数声,高兴地振起亮丽的翅膀跳了个舞,心花怒放的样子。 胡旺财说,“二老爷,不得不说人家独腿鸟还是喜欢大老爷取的名字。”他对自己的狗名还是有相当的腹诽的。 在安排离开幽籍恶地的路线上,龙宝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希望从幽籍暗地的南部走,和他们的来时的路线不一样,至少要避开歌魔宗,也可以增加一点新的趣味…龙临在识海里查看了地图后,答应了。 数日后,他们在殇雪山脉外围遇到了一支骑着龙角马的人族修士,二十六七个人几乎是清一色的元婴,个个鲜衣怒马气势不凡。领头的是一个神情冷厉的黄袍青年,眉疏眼大,和甄若绫颇有几分相似,只是长着一张尖薄的覆船口,嘴角往下狠狠地撇着,仿佛世人都欠了他百万灵石,显得有点破相。他看上去是元婴六期的修为。 那批修士也十分好奇地打量着龙临一行,见他只是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凡人”少年,模样清俊,肩上站着一只怪模怪样又聛睨一切的独腿鸟,旁边是个笑嘻嘻的唇红齿白的小男孩,两人都穿着雪白的狐裘,看着像主子;身后一男一女,男的眼珠碧绿,女的银发金目,一望可知是妖族,虽然众人见多识广,也是大惑不解,看不动对方什么路数。 互通名姓之后,对方居然是大秦国的储君甄泓,旁边的两个男子分别是他的族叔辈的甄延镇和堂哥甄涵,因为甄若绫的本命玉牌碎裂,大秦国主甄延铸不惜代价,延请他们出关代为搜寻甄若绫遗体并查明缘由。甄若绫在圣莲宗,甄泓却是大齐国仙剑门的弟子,相隔甚远。得知龙临龙宝出自他们治下的灵犀宗,对方脸上都浮现出倨傲之色。修真界的宗门虽然并不受世俗皇族约束,但大秦国皇族英才辈出,在仙界也有大势力大靠山,据说有一名皇族羽化登仙后,成了南方仙帝胡京宏仙殿中的九大仙君之一,实力上说自然不是灵犀宗这样二三流的宗门可比拟的。 龙临心中一喜,如此一来倒省得他们万里迢迢赶去圣莲宗。他向他们说明了发现甄若绫遗体前后的所见所闻后,发出被他冻在一方玄冰之中的甄若绫。这一手就镇住了对方部分跟从,连甄延镇和甄涵都贪婪地看了一眼他的储物镯;再仔细端详他,仍然看不出他是什么境界,是否在刻意压制,心里倒不敢小觑了。 甄泓神色惨变,跃下龙角马,抚摸玄冰“棺木”,竟然放声痛哭起来,声音极为悲切。随从们也纷纷落泪。 龙临感念他丧妹之痛,上面安慰了几句。不料甄泓突然一抹眼泪,拔出剑来对他厉声喝道:“你说的话,全是你的一面之词!你们这伙妖修浑身妖气形迹可疑,定是尔等见色见财起意,杀害我妹,难逃本王之洞鉴!本王命令尔等束手就擒,老老实实随我返回大秦,到父皇面前听从发落,或可免于一死!若不然…” “若不然你个麻痹!好歹不分的二皮脸!”龙宝气愤地大骂起来,回头吩咐毛菊花和胡旺财,“抄家伙,准备打架!” 甄泓冷笑一声,将甄若绫收入储物戒,一挥手,让随从将龙临龙宝他们团团围住。龙幽籍暗地凶险无匹,一路过来已经折损一半随从,他正愁着此事何时有个了局,没想到这伙毛孩子就送上门来。把他们捉了,立即打道回府,尽可交差了。他想。 第四十三章 仙索凡境戮元婴 甄泓和龙临同时往后一闪,一看就知道双方都是打惯了群架的,首先要避免被对方擒贼先擒王。 那些元婴仆从大为兴奋,呼叫声此起彼伏,“我要那个金色眼睛的小姑娘做炉鼎!” “尼玛,包大哥真是口味特别!贫道不喜欢妖族,那个粉团儿似的小兔儿爷很不错,嘿嘿嘿嘿…” “老徐,你懂屁,人家老包才是真识货!他们那个海望宗的女修都被少宗主处理过,早就不是囫囵个儿的了,哪有这个干净齐整!” “个个都不错,那绿眼珠子的小子要是打扮起来,比迷花苑的当家粉头还强!” “哈哈哈…”众人大笑不已,眼睛发红地盯着圈子里的龙宝菊花和旺财。 嘴里说笑着,手里的杀器都放了出来,只听铿铿铿铿各种碰撞之音,一个巨大的布满神秘古奥纹饰的黑色铁圈呜呜呜地飞旋着,将这些灵器法宝都磕开,四下激射而出。一个嘴角噙着冷笑的银发少女单足立在黑圈上,玄色衣带飘飞,徒手将他们的宝贝收了一大半;独腿蓝羽鸟大声清啼,一口翠绿翠绿的怪火喷向两个最靠近的修士,立即将他们烧成大火团,厉声惨叫翻滚起来,余人避之唯恐不及,狼狈躲闪。甄泓一皱眉,吐出一股蓝色大水,隐隐有光符流转,水波中蛟龙低吟之声起伏,显得威力不凡。 看来他和甄若绫一样,都是水灵根修士,龙临想。 可是这水覆盖到两个修士身上毫无用处,反而被枝叶形状的绿焰舞动着吸了个干净!这对刚才还在言语轻薄的修士几息功夫就被烧得只剩飞灰,元婴都来不及遁出。其他二十四个人大骇后退。他们固然准备活捉对方而没有痛下杀手,但是这火焰如此猛恶,连甄泓的本命真水都奈何不了,实在超出想象! “龙宝,不要伤了他们的元婴!…”龙临飞在高处呼喊。 “我等个个是元婴,你想伤了哪个?特么的小兔崽子…”修士们纷纷拿出压箱底的灵宝,口中不干不净地继续叫骂着,一边打开灵力罩和捏碎防火符宝,腾到半空准备围剿,没想到龙临的后半句补充让他们差点从空中一头栽下来: “…别伤他们的元婴,都取出来给菊花旺财吃!” “好嘞!…”一个奶声奶气地声音答应。 众修士急怒攻心,正要狂攻,突然眼前一花,整个世界都变了!他们不知怎么被移送到了凡间,但见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余霞红映的竹篱茅舍升起炊烟袅袅,河岸蓁蓁花树正沉醉东风;短笛悠扬,樵歌唱晚,牧童背负着夕阳骑牛返家…如此真切,又恍惚如梦。这是他们都熟悉的景色,也是他们少年时出走的地方;他们耗费千年苦修想要摆脱和遗忘的:人间。 他们魂魄顿失,每个人好像都看到了自己不为人知的漫长一生,心生无数凄凉、怅恨、怨怼、彷徨、悲苦、愤怒,犹疑…更多的是悔恨:漫漫修真路,无非大梦一场,成败是非转头空,何如稚子绕膝,举杯邀月,与美人相守白头?耳边传来声声长叹:仙路飘渺,长生难觅;华胥虽好,终非故乡!归去来兮,胡不归…最先清醒的是甄泓,并非他境界最高,而是他出身皇族,自幼应有尽有,对凡间的安逸相对眷恋不深,“域境!”他大吼一声,后悔自己的孟浪,竟然招惹到一个化神! 境界较高的数人开始惊觉,欲强行挣脱幻境的空间束缚,或猛喷一口本命精血,或捏碎保命灵宝…嗖嗖嗖数声,三个黄澄澄的元婴就撕开裂口,飞速逃离,一眨眼就在近百里之外。婴遁果然比金丹脱逃速度快太多了。 龙宝喝了一声“往哪里逃!”三个银光闪闪的发财环疾如流星,分毫不差地套住三个尖声大叫的元婴,飞了回来,被龙临收进盒子打上禁制后放进储物镯。 龙宝哈哈大笑,又连喝“收!收!收!” 疏影汇突然显形,把二十来个修士都捆在一起,如同一大捆干柴,摔进毛菊花的黑色大项圈里,动弹不得。为安全计,龙宝又让占一腿,不,雪沾衣,喷了一圈大火,上了三保险——毕竟从没俘获过如此之多的元婴,要知道在大秦国,三个元婴以上就可以开宗立派了! 大丰收! 毛菊花含笑不语。一直没出什么力的胡旺财挥动破损的虎眼空心棍,把几个试图挣扎的修士劈头盖脑打了一顿,打老实了。 甄泓魂飞魄散,扔出甄延铸给他的镇国之宝:山河宝卷,一个瞬移飘入卷轴中,山河宝卷卷出无数云烟,转眼不见。 龙宝力主斩草除根,要追杀过去。 “算了。”龙临倒是不想要他的命,只恨他欺人太甚。杀死一国储君不是小事,给他个教训也就罢了。 疏影汇大展神威,龙宝真是满意极了。 毛菊花借了龙临的阴阳剑,挥剑劈死了那两个嘴巴最贱的修士,取出他们的元婴,当着其他修士的面,就和胡旺财一人一个分吃了。元婴的滋味委实妙不可言,胡旺财幸福得只想痛哭。 其他修士惊骇得魂飞魄散。相比凡人,修士更贪生怕死,千年苦修无比枯燥艰辛,目的无非是为了活得更长久,活得更随心恣意;能活着谁会愿意死去?这些修士虽然平时杀人夺宝是家常便饭,个个心黑手狠,但是轮到自己挨刀受死,也一样丑态毕露,乞怜哀嚎有之,诱之以利的有之,威胁恐吓的有之,赌咒发誓的也有之…哭的哭嚷的嚷,令人好不心烦。 “龙宝,看来你没把他们绑紧。”龙临笑道。 疏影汇开始勒紧,那些修士的识海都受侵入,渐渐神识模糊,声息低弱下去。这些人中只有境界最高的甄延镇态度最淡定,一直一言不发;等诸人颓丧无语后,他才沉痛地开口:“两位前辈!甄泓王子痛失胞妹,一时心智错乱,对两位大英雄多有得罪!还望两位前辈念在桑梓情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我等冲撞之处!…” 他眼神到位、言辞恳切,完全无视龙临的少年稚嫩,龙宝的乳臭未乾,一口一个的“前辈”、“大英雄”,让龙宝大感满意,赞许道:“你这老头态度不错!” 龙临正色道,“要怎么处置你们,这里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们这里讲民主,要让集体智慧来处理这个问题!…旺财,你先说。” 胡旺财没想到大老爷第一个就点到他的名字,激动地搓搓手,想了想说,“大老爷二老爷,依奴才浅见,这批元婴可以分成四份:大腿粗壮的可以送给嗜肉魔宗,毕竟您是嗜肉魔国的一级威武大将军嘛,所谓投桃报李,该还的就一次性还给他们;腰身灵活嗓子亮的送到歌魔宗练习歌舞,搞搞创新,省得他们整天呛个隆咚呛,唱死个人!…” 饱受其害的龙宝和毛菊花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当然,元婴得挖出来留下。”胡旺财补充,“颜值高一点的送到情色魔宗去当面首,因为我们可能要路过那里;其他不中看的就留给我们自己慢慢吃了吧。”说着,他的口水止不住往下流,不得不吸溜了一下。 几个悠悠醒转的境界较低的修士听到这几句,又昏了过去。 “菊花,你看呢?” “大老爷,二老爷,我看行。”毛菊花一向言简意赅,“就是要多留下几个给我玩玩,放他们逃,我和雪沾衣再去抓回来!”猫的本性就是喜欢来回拨弄被逮住的耗子。 “沾衣还不会说话呢,怎么办?”龙宝说,“要么,让她用脚投票吧,一条腿儿放下表示同意,两条腿放下表示不同意,全缩上去表示弃权…好,开始!” 修士们心中怒骂“尼玛的它根本就只有一条腿!” 雪沾衣轻蔑地朝修士们叫了一声:“奇——”,一条独腿站得笔直。 结果当然全票同意胡旺财的提案。甄延铸心中叫苦不迭,不得不表示,只要放了他们,他们会拿出最大诚意,每人一百万中品灵石的赎金!他考虑到多数宗门也并不宽裕,很少拿得出上万的上品灵石,何况他们之中还有两个散修,这笔钱已经是天价了。 龙临淡淡一笑,一挥手,修士面前的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堵墙,一堵上品灵石砌成的墙!这墙迤逦远去,不知长达多少里! 对,你没有看错,这就是用上品灵石砌成的墙! 这些元婴修士都活了几千年,从没见过这么的赤果果的炫富。丧心病狂,完全是丧心病狂啊! 第四十四章 红星乱紫烟 甄延镇垂头叹息,一咬牙,说,“只要两位前辈放了我等,我们愿意发下精血誓,终生侍奉两位大英雄为主!” 龙临被打动了。多一群下属总比多一大群敌人强。甄泓已经逃走,回大秦国后此事难以善了,有这群奴字辈的“见证”也是好事。 这二十个人中除了甄延镇和甄涵是九道宗的,还有四个是甄泓的同门师弟,仙剑门的赵不言、姬不破、吴不畏、杨不起。这些名字让龙临想起丧命于鼠王之口的韩不语,想必都是同辈弟子。龙宝十分鄙视,扬不起,击不破,无不畏,这都什么狗屁名儿,听着都丧气。 其他的是海望宗的成四洋、朱一航,星云宗的李辰明、白重华、季崇光,神力宗的何琨以、莫初起,玄黄宗的蒙若垒,天阵宗的曹恒立,仙器宗的崔如铁、姚胜金,灵宝阁的邹有聚,还有两个散修叫魏大利和朴青石。 魏大利的名字引起了龙临的注意,“魏大顺是你什么人?” “是晚辈的家兄。”对方黯然答。这次他参加这个搜寻队伍,主要还是为了寻找魏大顺。魏大顺可谓天阵宗里年青一代的翘楚,极有天分,没想到陨落在幽籍暗地,他的本命玉牌碎裂得比甄若绫更早。 不过在龙临看来,魏大利一介散修能突破到元婴一期,实在是更了不起。 从收留胡旺财那天开始,龙临就在琢磨制作他的独门奴印,有别于修真界流行的精血誓,因为一种精神符印若较为常用,就一定会有化解之法产生;最后从云水曦的囿仙阵得到启发,运用他的朱雀之火打好印框,玄冰做底,中间有一个蓝绿双层笔划的“西夏文”大字:奴。这个奴印还用上了龙宝的神龙涎,理论上说即便一般的龙族也可以打上此印记。但他不想给胡旺财尝试,因为考虑到对方境界尚低,一个控制不好会把他正在凝聚的内丹都震碎了。此番刚好有这二十个元婴级别的可供试验,他先给玄黄宗的蒙若垒试了一下,劲用得不巧,对方一声惨叫,浑身痉挛,这奴印就打偏了,打在他的元婴胸口。 其他修士浑身筛糠,不知龙临在蒙若垒身上炮制了什么。不过经过三四个之后,龙临越打越顺,手起印落,每个都打在对方元婴的眉心,终生不会脱落。 轮到甄延镇时,龙临说了句“得罪”,一挥手就准确无误地烙了上去。甄延铸苦笑了一下,感觉到一种性质相反的双重剧痛:极度的灼热又极端的冰寒。他心念微动,运起神识刀试图将印记撬开,顿时气海如沸,那个蓝绿色的怪字符透亮通明,像一个光柱般投映到识海,甄延铸听到一声轰鸣,就惊恐地看到一个乳白色的“印玺”向自己的元婴镇压下来,印文高古雄浑,健拔奇肆,真有无上天威!…他魂飞魄散,狂喊“我服了,服了,再不敢了!…” 同时,星云宗的李辰明、仙剑们的姬不破、杨不起和散修朴青石在疏影汇松开后试图强行挣脱奴印,结果元婴被镇压而开裂,受了极重的伤。其余人目睹此景,自然心胆俱裂不敢尝试了。 龙临面无表情地说:“第一次镇压只是小作惩戒,日后若再有悖逆之心,就是取死之道了。莫怪言之不预也!” 众修士俯首唯唯称是。 龙临不希望他们跟随,每人给了一千块上品灵石作为“遣散费”;对于魏大利,他除了多给了一倍灵石,还归还了魏大顺的遗物:那个小石头般的储物戒,并说明了缘由。魏大利深为感激。他是个散修,一向没有宗门的栽培扶持,困窘之极;若非兄长魏大顺的百般接济,他自己又有一些好机缘,原本是不可能突破瓶颈结元婴的…当即表示希望拜龙临为师,终生侍奉左右。 龙临却笑道,“我不收徒,也不知如何教你。”见他失落,又说,“或者你可以投奔灵犀宗,相信以你的境界,李宗主一定会接纳。” 魏大利道谢而去。倒是一个极为爽利之人。 其余的修士也嗫嚅着辞别,各怀心思散去。唯有仙器宗的崔如铁极其仰慕龙临胡乱揣摩而成的疏影汇和发财圈,说什么也要跟随他们讨教炼器之法。龙临深知自己在炼器方面还很欠缺基础理论,也觉得有必要向崔如铁学习,就留下了他。 龙临把被劫雷劈坏的虎眼空心伞给崔如铁看,崔如铁非常震惊,说:“什么劫雷那么厉害,能把日月金一劈两半啊?” 胡旺财得意地答:“是我渡小天劫的劫雷!” 崔如铁“哦”了一声,并没有多看胡旺财一眼,两只有点斗鸡的眼珠还是紧紧地盯着这把破伞,“好东西,好材料啊。这个日月金不是天然生长的,而是采撷日月精华反复淬炼桃叶金而成,若制成刀器,纵然是百万级的厉鬼幡也能一刀两断!我记得这东西只有琅琊门的晏红女才有,是一对日月销金刃。” “晏红女是不是爱穿红衣服、二十五六岁、脸上有点麻子的那个?”龙宝问。 “是啊,她怎么了?” “她想杀我们,然后被我们杀了。”龙临扼要地答。 “哦。”崔如铁毫无诧异之色,除了谈论炼器,他可称得上惜字如金。龙宝觉得他乏味之极,就带着胡旺财、毛菊花和雪沾衣一边玩去了。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崔如铁就一直抱着破伞在苦苦思索,酝酿重新打造的思路。他的脑子并不很灵便,关于炼器的知识积累又太丰厚,所以迟迟想不出一个令他自己和龙临都感到完美的方案。 两个月后他终于下了决心,让龙临喷出朱雀之火(这是他最膜拜的),他一张口,吐出一团黑魆魆的东西,旋转着分开成三部分,分别像一个铁墩,一个像铁锤,另一个像一把钳子。铁墩上居然还有字,叫“乱紫烟”,锤子的名字叫“柳下”,钳子叫“餐霞”…龙临笑赞“真是好名字!” 崔如铁把伞放在朱雀火中融软之后,放在铁墩上,捶打起来。果然红星乱紫烟,居然也和凡间打铁大同小异。 龙宝远远看到说,“咦,新来的奴才是个打铁的。” 一开始工作的崔如铁就完全没有了木讷猥琐的模样,真正是“扬槌不辍,旁若无人”,整个人沉浸其中,每一次下锤都似乎随性而发,却又精妙无比,绝无一丝拖泥带水;起先锤落如雨,渐渐就越来越慢,两锤之间生出游龙般的幻影…龙临忽然感受到看他在云蒸霞蔚之中“打铁”,似乎暗合某种大道法则,会生出天地为洪炉、造化随我心的无限豪迈。 虎眼空心伞终于涅槃重生,成了一对漂亮的斧钺状灵宝,虎眼的纹饰还在,只是银色光圈中增加了红色。这是根据崔如铁的建议,另加了火炎晶以弥补之前用金心紫焰融化时消耗掉的部分日华。 试了一下,真是锋锐异常。龙宝急忙赶过来看个究竟,对这对斧子的精美也是赞不绝口,“你可真是个好铁匠,难怪叫‘如铁’啦。” 崔如铁憨憨一笑,又恢复了两眼斗鸡的寒碜模样。 第四十五章 我辈本是餐霞人 一对小斧暂命名“日月斧”,重归胡旺财。 龙临向崔如铁请教如何刻画炼器用的阵灵图,这在炼器界来说也是入门的基本技艺,但崔如铁显出为难之色,龙临猜想这可能涉及到宗门的不传之秘,也就不再问了。 见他对阵灵图好奇,崔如铁想了想,说:“依晚辈之间,前辈炼器起点极高,大可不必纠结阵图。这类术法主要用于低中阶的灵器增幅之用,对于高阶以上的意义就不大。” 他见龙临不解,又说,“譬如前辈的视野若只有十亩贫薄之地,只需努力耕种,亦可桑无附枝,麦穗两歧,可以糊口无虞;但无论怎么改良这块薄地,对一个大陆、一个位面甚至一个星域还说根本毫无影响。小术秘技和天地大道终究无法互相比拟。” 崔如铁说,据闻神界炼器和凡仙两界都不一样,或者培育器灵,或者运用天地法则,玄妙至极。 他叹着气,两只斗鸡眼泛出悠然神往的亮光。 龙临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慢慢熟稔之后,崔如铁的话也多了起来。他出生于大魏国一个书香门第,祖辈都是凡人,做梦都没有想到修真成仙,连凡间的武术都不曾练过,最喜爱的事情就是读书喝酒,唯一爱干的体力活就是:打铁。 他当年打铁只是一时兴起,与生计无关;附近乡邻得知他打铁打得极好,又不收费,源源不断地请他制作锛凿锥锤锯刀斧之类的农具工具,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慢慢地又迷恋上难度更高的兵器。他天赋异禀,又极有钻研劲头,每每有独出机杼的设计和变废为宝的改造,在那一带可谓名声大噪。很多人过意不去,会赠送酒食以抵工钱,他也不论美恶,一概笑纳,总是与来者一醉方休,也不问对方姓名来历… “老崔,你那生活可以啊…”龙临羡慕地说。 崔如铁苦笑着叹了口气,又说,这种安乐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有一天,突然来了一个邋遢道人,浑身恶臭褴褛,要他帮忙将一支断成两截的铁杖重新接合。他一入手,就感觉这东西不是凡铁,沉重之极,又坚硬无比,却被一刀砍断,断口光滑如镜面,真不知对方所用兵器是何等锋锐!尤其是杖头,虽然制作粗糙,但是暗沉沉的,非铁非石,表面密布细孔,触手不觉温凉,任你如何煅烧也不动分毫…邋遢道人对他说,只要将断杖接上就好,有急用。 因崔如铁不收工钱,对方犹豫了一下,给他一葫芦酒,说,此酒酒味虽然醇和,其实峻烈无比,不可多饮,多饮必长醉难醒。 崔如铁当然不信这个邪,回家后就一饮而尽,果然是难以置信的奇酿!也如道人预言,他一醉数月不醒,药石罔效,把家人愁得开始准备给他办理后事。醒来之后,却感觉耳目清明,浑身灵力流转,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深感诧异。 他也知道耽误了道人所托之事,醒转之后就想方设法修理这根铁杖,说来古怪,他发现这根铁杖的杖头和杖身其实是两种材料。杖身虽然是凡间罕见的玄铁,杖头确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一种材质…此番遇见龙临,他就注意到,龙临背负的那把断头大刀和那块无名之“铁”非常相似。 “哦?”龙临大感兴趣。 只见崔如铁再次吐出他的本命灵宝:那团黑魆魆的打铁工具。龙临凝神细看,果然和自己的摇光刀的质感极为相似,至少可以肯定是同源之物,不禁心中突地一跳。 “那个邋遢道人后来怎样?”龙临问。 崔如铁收回本命灵宝后,答:“那个邋遢道人一直没有再出现。半年后有一晚,在梦中,晚辈见到了他,他看上去气息衰败阴惨,对我说,他在离开我的大柳树下的打铁铺之后没多久就已经陨落,这是他的一缕残魂进入我的梦境。他告诉我他是世外修真之地——餐霞门的一个长老,紫烟道人,无意中得到一块‘神界遗宝 ’,花重金请了仙器宗的顶级高手,勉强将它制成此杖杖头,虽然并未真正融合于玄铁之中,但也神威绝伦,曾诛魔除妖无数,可谓镇宗至宝…后被某神秘宗门觊觎,买通大慈阁联手将餐霞门灭门,紫烟道人也受了重伤,铁杖被大慈阁杀手的一品仙器砍断,侥幸逃脱后,成了丧家之犬,不敢在修真地域露面,只好找上了晚辈,想让晚辈试试能否修复铁杖…没想到在返回躲藏之地的路上就被大慈阁截杀…” “又是大慈阁…”龙临自语,想起了林若绾,还有自己的盘龙谷灭宗血案。 “紫烟道人说,晚辈有沉睡仙根,喝了那壶仙霞酒,仙根必然会苏醒,凡间是肯定呆不下去了,那个神秘宗门和大慈阁的人迟早会找上晚辈。他说和晚辈也算有缘,就指点晚辈去投奔仙器宗,成为外门弟子,也有个庇护,日后若有造化,还望为他报仇雪恨…”崔如铁又叹了一口大气,想必成为仙器宗的外门弟子也是历经坎坷。 “我化名崔如铁到了仙器宗后,给师尊当了六十五年的司炉,苦苦煎熬,终于得遇机缘,将这块神遗之铁炼成了本命灵宝…说来古怪,我渡小天劫的时候,劫雷很小,倒是遭了一场大天火,差点把仙器宗的炼器山都烧为灰烬,损失好不惨重!”他嘿嘿一笑,看不出是高兴还是尴尬,“自那之后,宗门的长老们都不待见我,宗里的师兄弟还给晚辈取了个别号叫‘崔火星’。我…晚辈也觉得好生无趣,就想着出来历练历练,能寻到一场造化自然好,不能也就罢了…” 龙临本想问他如何炼化那块神遗之铁的,但又想每个修真者都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终极秘密,尤其是涉及到本命灵宝的秘密…也就不问了。不过,崔如铁自己的解释是,他其实并没有那这块神铁真正炼化,只是徒有器具之型罢了;他有时候也意识到他这一生未必能“克化”得动这块神遗之物,但还是非常感念餐霞门的紫烟道人,追忆那段平庸无奇而逸兴遄飞的凡尘生涯,所以他给自己的铁墩、铁钳、铁锤分别取名为:乱紫烟,餐霞和柳下。 龙宝不关心崔如铁的生世,他和胡旺财一路玩耍疏影汇和日月斧,开心得不行。崔如铁对雪沾衣的木精之火很感兴趣,但是这只高傲的奇方仙鸟对他却不屑一顾,等闲木枝递给她,她也并不喷火。“人家沾衣是见过世面的鸟。”龙宝总结说,“你老崔一个打铁的吆喝不动她。” 雪沾衣逐渐学会了一些简单地人族词言,也就是一些龙宝的口头禅诸如“特么的”,“去死”,“滚特么的”,还有“要”和“不要”,“大老爷,二老爷”这些。龙临担心她和龙宝混下去,早晚会成长为一只不学无术的大坏鸟。 龙临向崔如铁了解大慈阁的情况,崔如铁表示他在仙器宗一直耳不闻外事,对大慈阁所知极少;据他说,大慈阁阁主西门听雪非常神秘,从未露过真面目,是男是女,境界如何,为何以杀人为业,皆无人得知。他只知道,大慈阁接下来的活,就没有完不成的;第一批没完成,第二批第三批会一次比一次强,令人坐卧不宁,头痛万分。 龙临突然想,如果盘龙谷血案是大慈阁做的,为何他到了灵犀宗后,大慈阁就偃旗息鼓了?这似乎不符合他们的一贯行事风格。 “西门听雪,这名字可雅得很呐。”胡旺财由衷地称赞。 “雅有个屁用!”龙宝说,“早晚临哥把这坏种给掏出来五脏来下酒!” “对,下酒,下酒!”雪沾衣扑扇着蓝羽红斑的大翅膀跟着咋呼。 得知崔如铁本性嗜酒,龙临取出一坛百花酒让他品尝。崔铁匠到底是元婴一期的真仙,喝了三口方有醉意,赞叹不绝,兴之所至,口占一绝曰: “昔年云雾蔽心鉴, 今逢玉液好化神。 缄藏俊辩作愚鲁, 我辈本是餐霞人!” 第四十六章 山河宝卷 出了殇雪山脉之后,崔如铁主张穿过琴瑟(为避免被和谐而改名)魔国,以避开南部数不清的深不见底的诡谲大地裂和各种毒瘴雾、杀不胜杀的各类毒虫…他说他随甄泓这一队进入殇雪山脉之前就是走这条路线,感觉琴瑟魔宗的魔人除了格外喜好男女之事之外,还算“比较正常”,所以从南部进入幽籍暗地的人族修士往往选择琴瑟魔国落脚休息和交换魔石。龙临和龙宝讨论了一下,决定按照崔如铁的建议,去琴瑟魔国。 入城很简单,缴纳了一袋黑魔石就进去了,魔兵没有任何盘查。 琴瑟魔国王城范围很广,城里十分繁华,各种店铺林立,甚至还有妓院!魔族妖族和人族都混迹于街市坊间,神态自如,倒是一派和谐。 琴瑟魔国的魔民看上去和人族最接近,虽然也有一条尾巴,两个魔角,但是肤色晶莹,面相比较柔和,没有一般魔人那股粗粝狂暴的气质,也最重视装扮,魔女们甚至把魔角染成了不同的颜色,描金绘彩的,富裕一点的还镶嵌晶石,饰以玉花,看着很是新鲜有趣;因为知道人族在幽籍暗地不受欢迎,地位还不如妖族,龙宝进城以后就放出已经一指多长的一对龙角,还一时兴起,在一个美角铺子花了几个蓝魔石,把两支角装点得花花绿绿的。 他脸相粉萌可爱,所以这对花角令他看上去并不粗鄙,倒是十分喜庆和逗趣。一路都有评价传入耳中:“哇,那个小龙角马妖长得好可爱呀!” “好想亲他一下!…” “他那对花角不知道花了几个蓝魔石?” “花式太美,一看就是大师手笔!” …… 胡旺财和毛菊花这对马屁精对龙宝的新造型称颂不绝,龙临一路骇笑不已。崔如铁则瞪着一对斗鸡眼,面无表情。 市面上看,琴瑟魔国倒是经济繁荣,魔民幸福,一派欣欣欣向荣的景象。据说他们的国主是个上古女魔神,名字和人族差不多,叫度瑶姬。和阿拉罕一样,度妖姬也戴着魔神枷,刑期未满,但也恢复到炼虚初期了;风闻女魔神对人族颇为友善,也不歧视妖族,在她的治理下,琴瑟魔国生意兴荣,犹如一个超大集市,较其他魔国富有得多了。 在一条大街的显眼处,他们还看到了灵宝阁的一家分店,店面悬着错金红匾,十分气派。一行人颇为惊讶。这生意做到了幽籍暗地,真是有眼光,有胆魄! 店门口有不少人族修士进进出出,他们也决定去看个究竟,说不定能捡个漏,淘到什么外面难得一见的好宝贝。 这个店铺十分宽敞,一楼主要出售一些凡品灵器、灵符和一些低品阶的丹药,另外设有灵石和魔石的兑换点,龙临关注了一下,价钱比较黑,但考虑到它的垄断性质,也不算稀奇。 二层有中品的灵器、丹药,三层就是高阶高品的灵宝符宝了,修士也基本绝迹。毕竟能进入幽籍暗地的修士都是金丹以上的,谁没有一点保命手段和本命法宝,不至于临阵磨枪到此地来挨宰。这一层还有一处回收破损灵器的柜台,同时也出售维修后尚有利用价值的“报废品”。柜台里面的小二在呼呼大睡,龙临一看,竟然是个金丹大圆满修士,不禁为灵宝阁的财大气粗的“人力资源配置”感到吃惊。 崔如铁对这一处特别感兴趣,把一些破烂拿起来左看右看,细细端详。他发现这些丢在柜台上的破烂都是待维修的灵宝,里面的阵灵图破损面积很大,若非原来的炼器师亲自修复,能起死回生的可能性很小。他也知道仙器宗内那些掌握核心技术的师兄们多么牛逼哄哄,整天都是白眼看鸡虫的倨傲表情;不过不管他们怎么奚落讪笑,他本人炼器最看重的还是材质,对待阵灵图的刻画也从不因循守旧,总是千方百计地简化。在他看来,所谓天地万物皆可炼化只是理论上可行,事实上,与造化之神奇相比,人力之微浅根本不足挂齿,所以如何甄选最有价值的天材地宝才是炼器的第一基础。 一路走来,也只有龙临这个新“主人”赞同他的看法,并说:“清风无痕是道,水生波纹也是道。若要撷取大道为我所用,本质上还是一个顺字,顺其性,依其形,大而化之。”也反对买椟还珠式的“巧夺天工”。 龙临也看了看那些破损灵器,顺手拿起柜台上的账册翻看,发现最近数月只有一件灵宝收购进来,写着“破画一张”,他不禁好奇心起,叫醒了那个工作懈怠的小二,想看一看实物。 金丹小二睡眼惺忪,满脸厌烦地在柜台下面胡乱翻找了一阵,找出来被扯作两片的那张破画,龙临接过来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这不是甄涵逃跑时用的山河宝卷吗?竟然被撕成了两半! “甄涵被杀了?”这是龙临的第一个念头,“那甄若绫的遗体何在?” 崔如海还震惊不已,把山河宝卷拿在手里细看,是被何种法宝灵宝所破,最后他用有点发抖的声音向龙临说:“似乎不是割破或者劈开,倒像是拉住两头扯破的…” 作为仙器宗的炼器师,崔如海对山河宝卷是有所了解的,据说这是上古法宝,结合了器、符、阵的三大特点,使用者可以瞬间避开和遁出炼虚境的神境空间,可谓玄奥非凡。 龙临向小二咨询这张破画的来历,金丹小二懒洋洋地抠着耳朵说:“客官,这个我真不知道。灵宝阁的规矩您也听说过,来者不问,去者不语。”他瞟了一眼眼前这群…人,除了一身寒酸满脸猥琐的崔如海,一个凡人少年之外,其他没有一个像人族修士,妖修向来最穷,一看就没什么大的油水…他忍不住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突然他看到下巴下面多了一小捆上品灵石,蓝汪汪水盈盈,无一丝杂质,足有一百块,把他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龙临轻轻一抹,把灵石齐齐地码在他面前,淡淡地说:“叫你们掌柜来。” 金丹小二收了灵石,一道青烟似地跑上楼,过了许久,才慌慌张张地下来说:“掌柜的请几位客官上去说话。” 龙临一行在小二的引导下上了七楼。这一层的格局和下面不一样,被分割成很多厢房,每一间外面都有特殊禁制。小二带他们到了一间大厢房门前,掏出一个带花纹的玉环扣在门上的浅槽里,禁制闪了一闪,里面有个冷淡的声音说:“进来吧”,大家眼前一晃,那扇门就打开了,只见一个超大的花厅里,一个男子侧对着门躺在一个白虎皮覆盖的摇椅上喝着一杯酒,并不转脸看他们。 龙宝忍不住骂道,“特么的,好大的架子!”雪沾衣站在他的肩头也起劲地尖叫:“特么的,好大,好大!” 确实是个好大的花厅,从榻几桌椅、屏风帘栊到钟鼎书画,琴棋笔砚、古瓷奇石…一应俱全,倒和凡间的富贵人家的布置一般,只是所有陈设具有灵气流转,绝非凡品,这一个屋子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一个灵宝法宝的大库房,连珠帘上的珠子都是取自大瀛海的鲛人泪珠,一颗都闪着蓝白交替的水色,灵韵生动…奢侈得令人发愣,龙宝突然觉得自己在灵犀宗的房子里只有一床一蒲团,真心太寒素了! 那男子缓缓起身,刚一转脸看到领头的龙临,脸色刷一下白了,手里的酒杯也叮当一声滚落在地。只见他战战兢兢地上前,跪了下去:“奴才邹有聚拜见主人!” 龙临也有些傻眼了,因为他当时全神贯注于打奴印,对那元婴们的印象反而不深,只是进门之时感到此人气息有些熟悉而已。 邹有聚又十分乖巧地给龙宝请了安。龙宝满意地说,“老邹,没想到你这么阔!” 第四十七章 花落人亡两不知 邹有聚请他们坐下后,才结结巴巴地解释,原本他也不想趟甄泓的那趟浑水,主要是前一阵子他的这处分店账目被总部查出了“一点瑕疵”,上头很有派人替换他的意思,这让他很惶恐;后来风闻仙望湖禁制被破,甄泓这一队在此处落脚时,又得知他们刚好要往那个方向去,就要求跟了进去探险,希冀能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仙宝呈送总部的某个副阁主,能把账目的事摁下来… 龙临问起山河宝卷的事,他回忆,当时是一个蒙面魔修带着这个上门换钱。他虽然很震惊,但按规矩,也没问东西怎么来的;他试过这幅画卷,发现上面甄泓的神识已被抹去,应该是被截杀了,竟然连山河宝卷都一并被毁。 “那个魔修,没有留下其他东西吗,譬如储物戒之类?”龙临问。 “没有,奴才也套问过,不过他说这画卷是他无意捡到的,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收获。奴才看他不过元婴初期修为,要杀甄泓也没那个能力。” 被打上奴印的人是不会对主人说假话的。 “他会不会压制了修为,或者有别的帮手?” “这个奴才看不出来。” 邹有聚可怜巴巴地说。 龙临陷入沉思。他猜想那个魔修拿不到甄若绫的遗体,被迫逃走后,把消息放给了前来搜寻的甄泓一行人,然后暗中窥伺,发现甄泓拿了甄若绫的遗体遁走后,半路伏击掩杀了甄泓,取走尸身… 龙临想了想,又问,“老邹,那见到的那个人族魔修是男是女?有什么特征?” “是个女人,易容成男子模样。”邹有聚并不迟疑地答,“她用的易容丹气息很重,并不是品阶很高的那种;声音也古怪造作,不是本来音色,还有走路的步态、身形…都还是个女人的模样。”说着起身到一个柜子里,取出一个琼玉瓶,打开让龙临看,瓶中有一缕缕淡黄色的清香药雾飘出,每一缕雾团在瓶口盘绕成大小不一的如意结状,看上去很玄妙,“这是当年仙药门陈行邈亲手所制的易容丹,一共十粒。服用一粒,可保两年内随心所欲地改换身高、体型、面容甚至性别。” 他见龙临目露惊喜,知道对方是灵犀宗的宗主李雍的弟子,自然是识货的,就一咬牙说,“灵宝阁曾经拍卖过一瓶,也是两三百年前的事了;陈行邈失踪多年,再无所出;这是被奴才分管丹药库房时偷偷藏匿下来的,此番就孝敬给主子了!” “这怎么好意思。”龙临也不多客气,立即收下了,他感觉这丹药对他还是很有用处的。他随手一抹,给了邹有聚三块火晶石,把对方差点吓昏了过去,一块极品火晶石,最起码相当于一亿上品灵石,而且还是有价无市,旷代难逢的…龙临的大方和豪阔把这个见多识广的灵宝阁的贪腐分子都镇住了,庆幸那个奴印没有白挨!跟着这个主人,想不暴富都难! 离开灵宝阁后,龙临他们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和崔如铁研究起那两片山河宝卷。他后悔把甄若绫的遗体交给甄泓,事情的发展实在出乎想象。龙宝也破天荒没有出去玩闹,闷闷不乐地陪在一边,显然甄若绫的遗体不知所踪让他感到很郁闷。 “龙宝,联系一下罗胖子,问问他,近圣峰的钟不离去哪了?”龙临忽然说。 罗胖子不多时就回复,钟不离钟峰主很久不见,据说“闭死关”了,他还问龙宝是否已经完成了从宗门领走的任务。 “闭死关…”龙临哼了一声,“罗胖子有没有办法确定她到底在不在宗里?” “他不敢去的,钟不离是老李跟前第一红人,要是把她搅扰了,她会把罗胖子的一身肥膘撕成一万条。”龙宝说,“怎么,你怀疑钟不离就是那个人族魔修?” “我很怀疑她,你看,她曾经是个魔修,还能得到李宗主的易容丹,和甄若绫也很亲近…”龙临想了想,问龙宝,“你知不知道圣莲宗的修炼之法,是上古秘法?她们的金丹结在上丹田,而不是和寻常修士一样结在下丹田,这种修炼之法起先进益很慢,但是结丹之后会比其他法门快很多,且不会有心魔错乱的问题。这是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的。” “这个我原本不知道,前一阵看到甄姑娘的遗体,我就明白了。”龙宝回答。神龙对人族修炼不太感兴趣,但并不是不了解。他又说,“可我觉得未必是钟不离,圣莲宗其他人一样有嫌疑,譬如许无华她们,深得甄姑娘的信任,也一样可以买到品阶不高的易容丹…有没有修炼魔功就不知道了。” “许无华?不会吧?”崔如铁的斗鸡眼一紧张就斗得更紧凑,“她不是甄若绫的师父吗?这不合情理…” “依奴才看来,大老爷二老爷的分析都很有道理,世上的事表面上看不合情理的多了去了,实际都是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就拿雪山大妖王强娶菊花姐姐的事来说吧,奴才起先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妖王要啥女人没有?非得霸占我们…那个,那个英勇神武的菊花姐姐?后来听二老爷一说道,才知道老家伙暗恋成狂,一万年的心结没打开呢…” “死不要脸!”毛菊花恼怒地大骂一声,打断他。 “不要脸!…不要脸!…”雪沾衣扇着翅膀跟着吆喝。 崔如铁对这些八卦没多大兴趣,就是颠来倒去地看那两片山河宝卷,却始终没发现它蕴有任何阵灵图,哪怕一点点残留也没有,仿佛就是普通的青绿山水画卷,只是火烧不了,寻常灵器割不开,材质格外坚韧而已。 龙临其实一开始就在怀疑钟不离,尤其联系到云水曦肉身失踪的事。这事除了李雍和钟不离,他和龙宝,他想不出还有第五个人可以办得到。但是他不愿在崔如铁他们面前谈论这个。他猜想,钟不离最初想用云水曦的肉身,但是云水曦的肉身残损程度太严重,没法用,只能另想办法;刚好甄若绫也是水系单灵根,若然不如云水曦的变异冰灵根,但也很理想了…之后就下了毒手。虽然中途被自己搅了局,但最终还是以甄涵被杀、甄若绫遗体被劫告终。 当然,他也不相信钟不离可以把山河宝卷一扯两半。 龙临见崔如铁对山河宝卷研究数日也没有任何进展,就建议干脆炼化了它,看看它的本相是什么。崔如铁表示赞同。龙临就依照旧法,让雪沾衣和自己同时喷火,生出金心紫焰,把山河宝卷慢慢灼烧。崔如铁看着金心紫焰完全惊呆了,这是天地间最纯净的火焰,能销克五行,据说是上古神族用来铸鼎炼器的神火。没想到今日有幸目睹,崔如铁的斗鸡眼兴奋地闪闪发亮。 山河宝卷虽是超越灵宝符宝的仙器,也经不住金心紫焰的无上火力,一盏茶功夫之后,它缓缓地消融变形,最后成为一个长方形、半透明的土黄色物体,中间包裹着粼粼波动的蓝色水状之物;长方形的四周错落着分布着六根绿色小“羽毛”和六条藤萝状物体,崔如铁端详之后说:“这是甲木和乙木。” 龙宝没想到这张漂亮的画卷被炼成毫无用处的板砖,不禁有些失望,拿起来掂了掂,觉得十分沉重,就打算用来砸妖兽的脑壳;龙临却把它收进储物戒说,“不能给你玩,等我把它琢磨透了,让老崔帮你做个大有威力的东西再说。” 突然门外大声喧哗,毛菊花在禁制外大喊“大老爷二老爷快出来,旺财闯祸了!…” 龙临龙宝急忙奔出门外一看,许许多多的琴瑟魔宗的魔人将面如土色的胡旺财团团围住,群情激奋,叫嚷不已。龙临惊问,“怎么,旺财打死人了?” “不,不是的,大老爷,”毛菊花有点磕巴地说,“是那个,掌柜的女儿流花赛罕爱上了旺财,要和他…那个洞房,旺财不干,就闹起来了!” “胡旺财闲得蛋疼了要去勾引什么流什么的?”龙宝恼火地大骂起来,男狐狸精也这么不安分。 “流花赛罕,二老爷。”毛菊花小脸发白,一指其中一个正在掩面痛哭的魔女,龙临只看到她的一对百花盛开似的魔角,随着她的剧烈号泣,一朵花掉了下来,立马有个彪悍的老魔女捡了起来,恶狠狠地摔在胡旺财惊骇的小白脸上… 他和龙宝都吓傻了。 第四十八章 相见争如不见 龙临不得不硬起头皮,走上一步说:“各位请听我一言!在下是胡旺财的主人,旺财不懂本地风俗,不知怎么得罪了这位流…花姑娘,还请各位见谅!我愿意赔偿这位姑娘的一切精神损失!”说着拿出一大袋蓝魔石,足有五千块。 众魔人一见胡旺财这个渣男的主子如此做派,不禁勃然大怒,指着他唾沫横飞地破口大骂。胡旺财的便宜丈母娘还扑上来,哭嚎着夺过钱袋,劈手扔在地上,愤怒地踩踏起来! 毛菊花悄悄在边上解说,他才明白其实不是胡旺财的事,这个倒霉的家伙因为吃了一个元婴,境界大升,第五条尾巴都开始长了;加上他的日月斧用起来还不够趁手,这几日都在房顶上修炼研习…也不知怎么的引来流花赛罕的观看,旺财也是太虚荣,抖擞精神舞个没完,拗了很多优美的造型,那个流花赛罕看着看着就…爱上他了! 龙宝听得口角抽搐,不知如何是好。爱情这个复杂的东西,和他的脑袋是不兼容的。 流花赛罕的亲爹流花朝鲁居然是个千户,老娘是千户的第六个妻子,在这处地方开了一个客栈,赚些脂粉钱。所以这事一闹开,围观的魔众越来越多,都强烈要求胡旺财像个爷们一样,做一个“负责任的男子”。 胡旺财的碧眼里盛满惊恐,自从跟了龙临,他的境界一日千里,眼界也打开了,雄心茁壮,一心想跟随龙临成为一代妖神,根本没想到要娶一个琴瑟魔宗的魔女,老死于幽籍暗地…看到大老爷二老爷瞠目结舌的样子,他就绝望地痛哭起来。 突然一声霹雳似的大吼震动耳膜:“哪个混蛋竟然看不上我貌美如花的女儿?!…”众魔纷纷退避,分开一条道,只见一个身材高壮的中年魔男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大群魔兵,想必就是流花赛罕的千户老爸流花朝鲁了。 老流花一身凶悍之气,黑色的大魔角上左右各绑着一朵大红花,和女儿流花赛罕的装扮比起来,他这也算是“朴实无华”了。 他的铜铃般的大眼瞪向龙临一行,龙临吃惊地发现对方也是一个化神初期了。 流花朝鲁看到龙宝吃了一惊,问:“你是…龙?” “你真有眼光,流花大人。”龙宝一抹脸,显出神龙真容,“我是神龙。” 众魔发出一阵惊叹,竟然是高贵无比的神龙啊!…难怪仆从都那么俊美,活活带走了流花赛罕的心! 龙临向流花千户表明了自己嗜肉魔国一级大将军的身份,果然对方陷入沉吟。嗜肉魔国一向专横,在幽籍暗地是很有势力的。见老爹为难,流花赛罕又大声哭叫起来,魔人性喜歌舞,她居然开始边哭边唱,内容好像是“没有你我将无法生存”之类,旁边的琴瑟魔人纷纷流下感动的泪水。 龙宝吓得打了个嗝。 流花千户低头想了想,下了决心,说:“你们,”他指着龙临龙宝一干人等,“跟我进宫,面谒伟大的度瑶姬女王陛下,请女王陛下亲自裁决!” 龙临心里暗暗叫苦。他和龙宝虽然并不担心,但是对方魔数太多,打起来恐怕胡旺财第一个跑不了,只能边走边看了。 度瑶姬的王宫并不大,也没有阿拉罕的那么奢华,不过看上去不像凡间的布置,地面是墨玉般的深黑色,无规则地点缀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白色星状玉石;各处墙面上整墙都是星河图景,有一处影壁上还有一幅超大的北斗七星图,用不同颜色的晶石镶嵌而成,神晖熠熠,仿佛还在微微移动,吸引了龙临和崔如铁的注意。 度瑶姬斜坐在大殿的王座上,肤色皎洁,神情妩媚,是龙临见过的魔人中最美貌的;她和其他魔人不一样,两角呈淡金色,虽然不及阿拉罕的金色纯正明亮,但也明显是自然长成,并非有所涂饰。她穿着海蓝色长袍,襟袖处绣有白色的浪花图案,眼瞳也是金棕色,和毛菊花一样,眉心有一颗六边形的红宝石模样的“饰物”,深嵌入肉,并不外凸,很给她的容貌增色。 龙临发现魔神的长相和近代魔人颇不相同。她看上去兴致勃勃,似乎极为乐意排解这种感情纠纷。 龙临他们站到她的王座台阶下施礼之后,流花朝鲁就开始了对他们——尤其是胡旺财——的声讨。女王微笑着听完,美目流盼地扫视了胡旺财,说:“这小家伙长得好俊俏,连我都动心啦,难怪流花赛罕姑娘那么伤心!” 她看向龙临和龙宝,好像颇为吃惊,有一阵子都没说话。 “那孩子,你是神龙?”她指向龙宝。 龙宝木着脸点了点头。女王又盯着毛菊花看了一阵,眼中流露出困惑和沉思的神色,最后又端详起龙临来。大家都被她看得心里阵阵发毛。 度瑶姬开口问龙临:“怎么,人族少年,你的仆人不愿意娶美丽的流花赛罕为妻吗?” 龙临一路都在编造的说辞,此时不得不忐忑地说了出来:“尊贵的女王陛下,是这样的,我的仆人胡旺财对美丽的流花赛罕姑娘一见倾心…” 女王和流花朝鲁面露笑容,微微点头。 “…经过几天的接触,畅谈理想之后,胡旺财痛心地发现,他和流花赛罕的世界观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爱情虽然总不免盲目冲动,但婚姻是个天长地久的事情,正所谓:相爱易,相处难!” 女王虽然不太理解什么是世界观,但最后一句完全听懂了,她若有所思,示意龙临说下去。 胡旺财暗暗心折,大老爷的新鲜辞藻真是多啊… 龙临又说,“到最后,情侣终成怨偶,真情荡然无存,有什么意义呢?天涯何处无芳草?希望流花赛罕姑娘珍惜青春,那个…努力加餐,以积极的生活态度去享受生命,追求真爱!” 女王面露赞叹之色,“人族少年,你说的很有道理啊…”她眼珠一转又说,“但你怎么知道流花赛罕和你的仆人成亲之后就不会幸福美满呢?” “有些东西是无法磨合的,”龙临正色答,“首先,胡旺财在成为在下仆人之时,曾经发过精血誓,立志要终生追寻天地大道,泽被众生,舍小爱而成就大爱,成为一代妖神!其次,在下相信,爱情的本义并不在于长相厮守,而在于心灵契合,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是故长相守,不如长相望!” 女王被深深打动了,“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她喃喃自语,金色的眼眸中涌出泪花,不知想到了什么遥远的往事,白玉般地脸上交替着忧伤,眷恋,畏惧,崇敬的复杂神色。 眼看女王要被这个狡猾的人族少年说服,流花赛罕既失望又气忿,当场又唱起了“没有你我将无法生存”,且唱且哭,没完没了,女王居然也不叫停,两边侍立的魔女们都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只有胡旺财低头觳觫不已。 尼玛,这个国家除了女王简直没一个正常的,都特么吃错药了似的!龙宝在心里痛骂。 “这样吧,”女王伸着一根春葱似的食指踌躇地敲打着桃腮,最终拿了主意,“你的仆人就在此和流花拉罕定个亲,等他成为一代妖神,再回头迎娶流花拉罕姑娘如何?” “好!”龙临立即答应。只要能够脱身,定亲就定亲,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胡旺财自然也无可奈何地答允了,还拿出了日月斧的月斧送给了流花赛罕作为定情之物。日月斧一出手,女王度瑶姬和流花朝鲁千户的眼睛都亮了,这可真是好东西啊,足见对方诚意了! 事实上,胡旺财也拿不出别的东西。 第四十九章 黑石囚室 按照琴瑟魔国的习俗折腾了一大通后,度瑶姬女王终于放行了。 临走,胡旺财看到流花赛罕眼泪汪汪,依依不舍,心里也不免愧疚,就说:“娘子放心,待我成为一代妖神,定会回来娶你为妻!” 流花赛罕眼神坚定地说:“夫君,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代妖神,脚踩五色祥云,顶天立地,戴着天下地上最美的珠冠,乐声飘扬,到琴瑟魔国来迎娶我!” 胡旺财被她的描绘深深打动了,多么美好的未来图景!…话说琴瑟魔国的魔女也没有那么可怕嘛,虽然长得实在寒碜点…正想多说两句,流花赛罕深情地歌唱起来:“没有你我将无法生存,没有你我将什么都不是,你就是那天上的金太阳,你给我们照亮了方向,你…”胡旺财顿时魂飞魄散,感觉后脖一紧,已经被龙宝提起,扔在龙背上,呼呼风起,一眨眼逃出了琴瑟魔国王城的城墙之外。 龙宝在空中边飞边骂:“胡旺财,老子警告你,再给老子惹什么流花什么晒汗的破事,就让你八辈子待在那里装叉遭雷劈!” “再也不会了,二老爷…”胡旺财声音发抖地回答。 飞了一盏茶功夫,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金色火焰的大圈,圈内六色光华闪动,中间有个灰色的身影。这光圈并没有大到铺天盖地之感,但是无论龙宝往哪个方向飞,都会正正地迎向对方…“好奇怪,什么东西?”龙宝喊道。 “果然是一条神龙!”那个灰色的影子说,忽然间大家眼前一亮,那个琴瑟魔国女王度瑶姬蓝衣飘飞,清清楚楚地站在金色光圈之中,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龙宝,然后凝视着龙临:“人族少年,说吧,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 龙临诧异她的问题和阿拉罕的如此相似,在龙背上向她拱手回答:“女王陛下,在下龙临,是大楚国盘龙谷谷主洛川养子,养母幽若兰。现为大秦国灵犀宗宗主的亲传弟子,正准备返回宗门。不知陛下何有此问?” 度瑶姬脸色发青,冷笑一声说,“狡猾的少年,你以为我是阿拉罕那个酒糊涂,有那么好糊弄?不说实话,就留下来吧…”话音没落,她信手一抛,扔出了一团黑色的渔网状物,龙临一行就和落叶似的纷纷扬扬地不可自控地飘坠下去,像掉进一个黑色的大飓风风眼之中,一阵狼狈万分的翻滚之后,通通通通地先后摔进一个黑黝黝的暗室之中,一落地,地面就烈焰狂飚,犹如炼狱,大家又惊骇地往上跳起;只有雪沾衣不惧,反而欢喜地长啼一声,把大火全吸入腹中。只听耳边有度瑶姬的骂声:“可恶!这是什么怪鸟,把我的幽冥炼火都吸走了!” 被吸去火焰的地面也是黑黝黝的,只是表面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圆形熔蚀坑,像一块半丈见方的星陨石。龙临发现,这不是什么域境,神境空间,而是结结实实的炼虚化实;只要度瑶姬愿意,这里甚至可以慢慢衍化为一个小世界…炼虚境的境界高度果然不是他们能够想象的。 龙宝刚说了一句“临哥,这是什么鬼地方”,就听见崔如铁和胡旺财闷哼一声,坐在地上。胡旺财现出四尾狐的本相,崔如铁也在苦苦支撑。龙临和龙宝同时感觉四周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大,周身骨骼都开始咔咔作响。崔如铁勉强说:“这地方不对,一运灵力抵御,就会被…吸走…”龙临惊诧地发现他的境界从元婴一期掉到了金丹大圆满,然后又成了金丹九期…快得可怖;胡旺财的碧眼变成了血红,开始艰难地喘气,一颗洁白的内丹从口中吐进吐出,就像被无形之手勒住了咽喉。 毛菊花和他修炼功法似乎完全不同,所以并没有那么狼狈,但她还是现出独耳猫的模样,在一边静默敛息。雪沾衣也老老实实地伏在她身边。 “临哥,这是夏台狱的牢房吗?”龙宝对准黑墙用力打了一拳无果后,问。 “到底是神龙,居然知道夏台狱!”度瑶姬的声音颇为惊异。 “前辈,你把我们关在这里,意欲何为?”龙临问,他发现在此地,竟然连储物镯都抹不开,这种空间束缚力量让他内心惊骇不已。虽然度瑶姬还戴着魔神枷,但是很明显,要捻死他们还是分分钟的事。 “我要你回答问题:你是他的什么人?继承者?还是后代?还是…?”度瑶姬的声音有点僵直,或者说,她在竭力掩饰某种恐慌。最奇怪的是,她始终称对方为“他”。 “我不知您所说的他指的是谁。”龙临一边摸索四壁察看墙角一边回答,“您要是不放走我的弟弟和仆从,我就不会回答您的任何问题。我说话算话。” “哼,想跑?这个囚室本王呆了一万多年,好不容易炼化了它,才让你们尝到滋味,就受不了了?呵呵呵…”得意的笑声传来。 “什么本王本王,还不就是一个下三滥的死囚犯!”龙宝忍无可忍,破口大骂。“我看你就是坐牢坐坏了脑壳,无缘无故地把我们关在这里,你大爷的…”突然他浑身一阵剧烈的抽痛,小脸煞白地倒了下去,小小的身体趴在地上,幻化为一条头脸稚萌的金黄色幼龙。龙临大惊,把他抱在怀里,裹上自己的狐裘。龙宝有气无力地说:“临哥,我很难受…”就闭上了水汪汪的大眼。 从没见龙宝吃过这么大亏,龙临一阵心痛,怒火大炽。无论度瑶姬在外面如何发问,他一概闭嘴不答。对方居然束手无策,也并不对他进行定点打击。 魔人秉性急躁冲动,任谁也不例外。不知过了多久,龙临感受到那种束缚微微放松,似乎对方也担心勒死了他,或者勒着他无法开口。他感觉到每过一段时间,度瑶姬就会略微松一松这个囚室的空间压力。他小心地敛住全身气息,抱着龙宝和胡旺财、崔如铁挨坐在一起。 果然,渐渐低弱的混合灵力流让度瑶姬有些担心了。她在外面叫骂一阵,又哄骗一阵,然后又开始问那些老问题。龙临一言不发,强烈的空间压制让他神力无法疏散,甚至流转都有困难,渐渐浑身僵硬如铁,头痛欲裂,整个身体如同要炸开一般,再也无法运控,耳边模模糊糊听到度瑶姬的哭泣之声,恍如梦境:“你是不是很难受,看到我折磨你的后人?黑石囚室的滋味你是尝不到了!…我被关押了一万多年,有谁关心过我的死活?我才不管你难受不受!…看他的眉眼,看他的嘴唇,那种骄傲的样子,就和你一模一样!…你骄傲什么,骄傲什么?最后你还不是完蛋了,彻底完蛋了?…哈哈哈…呜呜呜…”又笑又哭。 度瑶姬心神动摇之际,囚室里的压力骤然减轻了,龙宝在龙临怀里微微睁开眼,低声说:“临哥,她是不是疯了?…她们琴瑟魔宗,全…特么的…是疯子…” 龙临等的就是这个时刻,他放下龙宝,一抹眉心,一跃而起,长弓在手,阴阳剑搭上弓弦,深绿色长弓登时放出万丈光华,竟然将四壁映照得犹如不复存在! “啊,天枢弓!…你到底是谁?”度瑶姬惊疑地大声尖叫起来,显然受到了极大震动。 原来此弓叫“天枢”,这却是贪狼星主的星宫之名。龙临心里也同样巨震。 囚室里的人浑身一松,眼前诸彩混乱扭曲片刻后,发现重新漂浮在云间,只是动弹不得;只见度瑶姬脸色惨白,肩胛前胸放出红色光格,魔神枷正在严厉警告她;龙临凌空而立,正挽神弓如满月,黑白剑对准她:“你敢说出他的名字吗?你连名字都不敢说,你这个懦弱无知的魔女!”龙临淡淡地说,“你这样的女魔神不配拥有爱情!” “有何不敢,我有何不敢?”度瑶姬不顾魔神枷对她炼魂炙魄的痛楚,厉声叫喊,也不自称“本王”了,显然龙临的话戳到了她真正的痛点,“你不是贪狼星主,你唤不醒弓灵,你是射不死我的!…” “射不射得死,不该试一下吗?”龙临又向她瞄了一下,“轮到你了,说出他的名字吧,不然你就得继续憋个一万年!” 度瑶姬气息可怖,金色的眼瞳闪烁不定,魔神枷的红光也低弱了下去。 第五十章 我生之初神已殇 龙临暗暗戒备,只要度瑶姬有一丝暴起伤人的痕迹,他就准备一箭射死她。 六色彩光里的度瑶姬呆呆地站着,慢慢流下眼泪。 霞彩渐黯中,这个女魔神像个孤独无助的小女孩一样遗世独立,四顾茫然,泪下如流霰,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失意和悲怆,这情景让龙临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些发怔;受了内伤的崔如铁、胡旺财他们更是恨不得陪着她放声恸哭一场,只有龙临心意不动,依然冷冷地张着神弓,如天神临凡,杀意滔天。 “破军星主,独孤阖。”她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七个字,魔神枷的红光突然炼狱之火般疯狂地吞噬了她,只听到她大声惨号,从云头上一头栽了下去! 龙临急忙收起神弓和阴阳剑,将大家裹起在灵力罩里,头也不回地遁走。 不知飞了多久,看到地面上黑色的大地裂越来越多,早已出了琴瑟魔国的范围,他才昏头涨脑地落下,找了一块四面有土丘的凹地,把大家放了下来。他从储物镯里拿出数万块上品灵石将胡旺财和崔如铁围住,放出灵力罩罩住这个灵石圈,让他们在里面恢复。龙宝吃了李雍的蕴灵丹,也慢慢好转,只是精神还相当委顿;反倒是毛菊花和雪沾衣没有多大问题,但龙临还是把剩下一半的沙暴鼠王的晶核给毛菊花吃了,给了雪沾衣一块她最爱的火晶石…龙宝有气无力地说:“临哥,省着点用…” 一炷香以后除了胡旺财和崔如铁还在吸纳灵力,其他都恢复了大半,龙宝迫不及待地问:“那个疯婆子是不是烧死了?” “我看不会,“龙临说,“听王法说,魔神枷只是起到约束和惩戒的作用,并不会杀了他们。” “定是这个老魔婆暗恋人家那个天神什么盒,人家是个星主,根本看拉不上她!老泼妇就失心疯了!”龙宝气愤地说。他挨的那一下差点打断龙筋,痛得半死不活,一想起来就恼怒万分。 “我倒是希望她活着,以后…等她平静下来,能够告诉我那些神界往事…”龙临慢慢地说,叹了口气。 “不可能啦,这不是平静不平静的事,你看她才说了那个名字,就被烧出翔!你说,她还敢吗?”龙宝说,“再说她的脑病哪能好得了?” 龙临点点头,看到毛菊花神色异常,小脸苍白都厉害,问她:“菊花,你没事吧?” “我没事…”毛菊花有点发抖地说,“不知为什么我听到独孤阖的名字,心里有说不出的害怕…”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龙临问。 毛菊花茫然地摇了摇头。 “菊花,别去想了。他们都死光了,还想个什么劲?”龙宝说。 “死光了…都死光了…”毛菊花睁着一双雏菊般的金色眼睛,喃喃自语,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 龙临伸臂将她和龙宝一起揽在怀里。毛菊花幻化为人形后第一次被龙临这样搂着,苍白的小脸泛出喜悦和害羞的红晕。 上回偷听雪山大妖王的话,得知贪狼星主也已经陨落,这把已经“认主”的神弓是不是真的属于贪狼星主呢?…还有阿拉罕大魔王虽然感觉自己有“神族气息”,但并没有肯定自己是神族,所以说自己是神族后裔这个说法也不一定靠谱;而养母幽若兰说自己的亲娘是龙女,其实也是无法考证…龙临在心里捋着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觉得还是毫无头绪。天地茫茫,竟不知自己是谁,从何处来,该往何处去,真是可悲,可叹!…他搂着一龙一猫呆坐半晌,心生无限怅惘。 趁胡旺财和崔如铁修炼的功夫,龙临打算把采自仙望湖畔的仙植大致分类一遍,意外发现那块山河宝卷炼化而成的“砖块”已经在储物镯里生了根,旁边密密麻麻地长满灵花仙草,有一部分甚至抽出了新芽,这令他非常惊喜。之前他一直担心等回到大秦国之后,这些仙植恐怕都要呈现干枯之相,现在看来这个山河宝卷倒是水土属性的好东西,能让这些上古珍稀仙植都长势喜人。 龙宝一恢复精力就开始玩耍。这地方地形地貌十分狰狞险恶,植被很少,到处是吐着毒瘴的大地裂,成群结队密密麻麻的毒蚂蚁肆虐遍野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看上去根本没有开发游乐的余地。但是龙宝证明了只要你有一颗玩耍的心,在哪里都可以玩耍:他带着毛菊花和雪沾衣到处攻击毒蚂蚁,先让毛菊花放出项圈,框住一大堆相对密集的一群,然后让雪沾衣进行火攻,一烧一大片。这些毒蚂蚁都是一二阶的虫妖,如何挡得住雪沾衣纯正猛烈的木精之火,往往几十息就结束战斗,狼藉一地。 烧去躯壳后的毒蚁留下砂砾大小的晶核,亮闪闪的一大片,满地都是。龙宝把它们全收了,拿给龙临看,龙临感觉这些晶核虽然微小,但都有淡淡的土性灵气,可以作为花肥,就通通收进储物镯。 龙宝每次玩耍回来,都有一大袋的“花肥”送给他。两个月下来,毒蚂蚁的数量就锐减了。这些虫妖虽然智识低下,但毕竟也已经成妖,远远感应到龙宝这帮灭蚁狂魔的气息就四下狂逃,纷纷躲进各种罅隙之中,再要大量收集“花肥”就变得比较困难。他们就改变策略,扔一块之前吃剩的冰奚鼠肉,然后远远地躲藏起来,这些蛮荒之地的毒蚂蚁完全无法抵御烤肉的香味,源源不断地向它奔近,触角狂打撒布消息,招朋唤友的,准备海吃一顿…最后又化为一大堆“花肥”。 战果扩大,龙宝他们还活捉了一只蚁后,居然是五阶虫妖了,有一头小牛那么大,浑身紫金之色犹如铜汁浇筑而成,坚逾铠甲,寻常灵器都扎不进去。当然这对龙宝来说,这点防御根本不够看,扔出一个发财圈就把它捆住了。进行一番胡萝卜加大棒的修理和改造之后,这只苦命的蚁后服了,愿意跟随两位爷“打天下”。龙宝根据它铲形的嘴颚很强大、能咯嘣一口咬断妖鼠腿骨的特点,给她取名“易大铲”,送进了龙临的储物镯安置下来。 这些细小的晶核形成了储物镯中的一片沃土。龙临发现这个镯子并不是储物空间和防御阵法这么简单,它似乎可以无限拓展,另成世界。这个发现让他激动不已,对林若绾的感激油然而起,忽然想到,她的一瓣神魂不知托生何处? 芳魂渺渺,令人追念不已。 胡旺财和崔如铁在灵石圈里一呆就是五六个月,把灵石里的纯净的灵力彻底消耗完毕为止。胡旺财的第五条尾巴也长出了一大节;崔如铁不但恢复了境界,还突破到元婴二期。若说他之前跟着龙临还有一点点不情愿,此时已经完全死心塌地:他和胡旺财此次消耗的上品灵石不知道是多少修士一辈子消耗的总数!心里又是庆幸,又是感激。 从已经晦暗无光的灵石圈里出来,他就和胡旺财给龙临和龙宝分别认真地磕了一个响头。崔如铁真挚地说:“愿我主成就一代神主,与天地同寿!” 龙临受了感动,眼眶有些湿润了。崔如铁竟然跳过了“仙主”,给了他这样大的愿景:神主! 他扶起崔如铁和胡旺财,感慨道:“我只盼有生之日能找到亲生父母,知道我是谁,从何处来,就心满意足了!…仙主神主什么的,那都太遥远了。”他遥望远方,只见残阳如血,余霞如亿万赤锦横亘西天,“不知何故,近来总是想起地球上的几句琴曲: 我生之初尚无为, 我生之后汉祚衰。 天不仁兮降离乱, 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其余人等也没什么,毛菊花却呜呜地哭起来,似乎深有感触。 第五十一章 刀锋地裂 某日,龙临接到魏大利的讯息,他说他到灵犀宗之后,李宗主觉得他境界“还可以”,又是火金灵根,就让他跟了知著峰峰主窦英峰。他还提到玄黄宗,称玄黄宗的少宗主周碧城被二老爷的猫挠伤了脸之后一直没痊愈,用了李宗主的丹药也不见效,玄黄宗隔三岔五让人上门吵嚷,令人心烦…他敬请两位爷回宗门后妥善处理此事。 “周碧城的狗脸有那么值钱吗?”龙宝恼火地说,心里转着念头,回去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捏死那个不男不女的东西。 过了两天魏大利又来了讯息说,玄黄宗向李雍勒索了一笔灵石,派出了一支十二人的小队前往幽籍暗地寻找炼制仙妍丹的主药一斛珠草,领头的是一个化神二期,叫穆天秩。魏大利说因为玄黄宗的宗主周天成早年和杀道魔宗有些交往,他们很可能取道杀道魔国,经过地裂区,有可能和龙临一行遭逢,要留意。 “周天成那个混蛋居然和魔人勾三搭四,真是人族败类!”龙宝谴责道,他忘了龙临还担任着嗜肉魔国名义上的一级威武无敌大将军一职。 见龙临龙宝都没当一回事,崔如铁提醒说,玄黄宗也是万年大宗,它的传承很神秘,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不堪;至少几个在闭死关冲击炼虚境的老东西是很厉害的,周天成本人也进入化神境,比李宗主强多了。 “那是,比老李更丢人的宗主也没有了。”龙宝毫不介意地赞同。 “大老爷,二老爷,可得堤防他们和杀道魔宗的魔人一起过来。”胡旺财小心翼翼地说,“杀道魔宗的魔人全是杀人狂魔,朝他啐一口他就能杀你全家,连雪山大妖王都不敢惹他们的…” “他们敢杀我全家?”龙宝勃然大怒。他脑子里的“全家”就是龙临、毛菊花、胡旺财、崔如铁和雪沾衣,还有刚刚被收服和打上奴印的易大铲。 蚁后易大铲表现很好,并没有因为成为光杆司令而情绪低落,没日没夜地在里面忙忙碌碌,东颠西走亲力亲为,筑起了一个金黄色半透明的蚁巢,做好了建设新世界的准备。山河宝卷炼化而成的“砖块”初步形成了一片有山有湖的地貌,湖边仙草如茵、繁花似锦,犹如仙望湖的复制版;唯一不同的是,山河宝卷里的甲木和乙木繁衍成了许多不知名的老树古藤,其中最为怪异的一种树的树身像一头巨大的直立的青铜牛,青色的大叶片脉络特异,薄软轻美如绮罗裁剪而成;枝茎泛紫,开着黑色的花朵,果子却是土黄色,类葫芦形的果实面上有模糊的婴儿盘坐模样的纹理,有点类似人族修士的元婴…龙临让崔如铁的神识进入探看了一次,崔如铁非常震动,他说:“此乃神树建木。上古时代,建木是沟通神界和仙界的天梯之树。神魔大战后不复可寻,凡界都认为此数已经毁于兵燹,没想到居然可以在大老爷这里见识到!”他兴奋得斗鸡眼闪闪发亮。 “那现在还有别的用处吗?”龙临问。传说仙界和神界的通路已经彻底壅闭堵死,要指望这棵树重新疏导和勾连只怕是妄想。 “当然有,此树的神奇之处不少,据奴才所知,它有隐匿一切光影和声音的属性;人在树下走动,不见身影;在树下交谈,旁人不闻其声…用它的果实炼制而成的隐身丹尤其神异,大乘境的仙人都觉察不到!它的树皮可用于炼制特殊隐匿阵法…总之妙用无穷,奴才所知也不多。” “啊,大乘境…”龙临惊叹了一声。 “发财了,发财了啊!”龙宝高兴死了,连翻了几十个花式筋斗,连连吆喝,“大铲,每天给那些神树松松土,管住你的嘴,不许乱啃!” 其他的树木,崔如铁也只勉强猜测是无患木、不尽木、扶桑木和枫木。他有点尴尬地说,恐怕要请教陈行邈那样顶级的炼丹师才能确认一二。 说到不尽木,龙临曾在古书上有了解,据说此树长于昆仑炎天之地,得狂风不猛,遭暴雨不灭,燃之无尽,仙人曾以之炼制仙器…他想了想,用阴阳剑削下一小根嫩枝扔给了雪沾衣,没想到雪沾衣惊喜地振翅尖叫,发出一连串古怪鸟语,如获至宝地把它衔在嘴里。嫩枝立即袅袅生烟,冒着一小簇火苗,但是怎么也烧不尽…”难怪叫‘不尽(烬)’木”,龙临说。 大家都觉得雪沾衣整天叼着那根冒烟小木棍的样子很吊,“有点像小流氓”龙宝说,但也慢慢见惯不怪,毕竟雪沾衣是木之精,爱放火就是她的天性,就像毛菊花没事爱拿耗子一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到地裂区之后,龙临每天都在惊叹这些纵横交错的大地裂,就像一张伤痕遍布的巨人的脸,困苦而狰狞,凝固着一种最激烈的挣扎瞬间…他想起自己的身体,那个熟悉而陌生的荒原,也是这样遍布撕裂般的沟壑和峡谷,记录着每一寸入骨入髓、锥心碎魂的痛楚。 有一条特殊的地裂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条地裂是近乎笔直的一条,漆黑深长;站在裂口边上往下一望,断崖层层如切如磨,森森然不见底;悲风回旋,杀意凛冽。龙临一行的识海中不约而同地浮起一个画面:一把黑色的大刀,带着灭灵圄,绝偓佺的无边杀气,一刀劈向大地!…这一刀,蕴含的天地法则毁星裂界,万年之后,余威犹自不散,让靠近者神识散乱如游丝,不由自主想屈膝,想俯首,想认命…委实令人心胆俱裂! “这一刀,好厉害啊!…”龙宝第一个惊呼。毛菊花默然不语,胡旺财和崔如铁则根本不管靠近,倒是雪沾衣叼着那根冒着烟火的不尽木树枝,离得远远的,淡定而立,并无多大感受…龙宝忍不住警告她:“沾衣啊,哪天你要是到了大老爷的小仙境里也到处放火造成巨额财产损失的话,老子可要宰了你,做成风干腊鸟,给菊花和旺财吃!” 雪沾衣吓得大叫一声,“香烟”落地。 龙临想,这到刀痕般的地裂恐怕是魔神大战的遗迹了 突然间,他感受到背后的摇光刀微微发热,有些异常;他慢慢抽出这把沉重之极、黯淡无华的断头大刀,双手紧握刀柄,闭上眼睛,感受耳边错乱无序的风声,慢慢地,所有的声音都在隐没,在下沉,在空间的无边荒野里褪色;时光也化为一片一片透明的羽毛在天地间轻轻飞旋,不往前,不退后,动静合一…这就是刀意的乾坤! 退出很远的龙宝、毛菊花、胡旺财、崔如铁他们看着他持刀的背影,面临万丈地裂傲然独立,骤然跃起半空,摇光刀带起使人目盲神失的八色光弧,从天而地往下一刀劈出!…一声裂帛般虚空划开的声音把他们吓得连连倒退,踉跄不已,眼前的空间被无形巨手扯动一般,闪出道道纹痕,又转瞬不见。 “好刀啊!…”一声叫好,只见十多人身着黄色长衫,腰间束着玄色腰带,气宇不凡地走来,有几个人手中还拿着飞行梭,显然因此地不宜飞行,他们刚刚降落不久。领头的是个高瘦的中年人,长眉入鬓,凤眼高鼻,长得颇为气派,显得不怒自威。旁边还有两个身高体壮的魔人,神情狠戾,虽然两手空空不带兵刃,给人的感觉就是他们的每一根寒毛都会杀人,随时准备跳起来,将你撕成碎片。 “哼,这么巧,玄黄宗的来了…”龙宝嘀咕了一句。和毒蚂蚁战斗了这么久,他不介意找几个看不顺眼的人族修士,狠狠打上一架。 第五十二章 血天之心 高瘦中年男子向龙临一拱手:“玄黄穆天秩。请问这位少年英雄可是灵犀宗的龙临龙师弟?” 见他如此客气,龙临也收起摇光刀微笑回礼:“前辈有礼。在下就是龙临。” 穆天秩身旁的人都流露出讶色。 他把龙临细细打量了一番,却完全看不出对方的境界,这让他极为震动;虽然被龙临打了奴印、逃回宗门的蒙若垒也说过龙临是一个“凡人”少年,看不出修为,当时他和其他长老只以为是蒙若垒本人只是元婴中期、又惊吓过度所致。蒙若垒看不出来,不等于他穆天秩看不出来…然而终于照面之后,他…信了。 蒙若垒挨的这个歹毒新颖的奴印难倒了穆天秩在内的所有宗门长老,几次试着拔除它,非但毫无效果,反而把蒙若垒折腾得死去活来,境界暴跌两层,也就不敢再作尝试了…蒙若垒是穆天秩的亲传弟子,也是玄黄宗的刑律堂堂主,在宗门里可谓位高权重,却被一个“凡人”少年打上了奴印,传出去要被人笑掉大牙…穆天秩一恼怒,也想在领取宗门第一任务(以寻找一斛珠为名)之余,看看这个凡人是何等不凡。 如果不是刚刚亲眼目睹那惊天绝地的一刀,他肯定会确认龙临是个凡人。而这个凡人身边那个笑嘻嘻、粉兜兜、手里耍着四个银圈、颈项上绕着几圈梅枝状长索、肩上站着一只叼着冒烟木棍的独腿怪鸟的孩子就是李雍的那个宝贝坐骑,龙角马妖龙宝了。他没在意崔如铁和胡旺财,但是毛菊花的冰冷气息令他有些不安,感觉并非寻常兽妖。 出乎龙临意料,穆天秩并没有追究蒙若垒的奴印,也没有翻周碧城的旧账,却问起血池魔国被屠戮灭国的事来,“魔国国主血天可是龙师弟所杀?” “是我临哥杀的,怎么样?”龙宝挑衅地用他小小白白的拇指一抹小鼻子,“别说他一个化神,就是琴瑟魔宗的度瑶姬那个疯婆子,炼虚境,也差点被临哥一箭射死!…” “为何?” “这个…”龙宝组织了一下句子,才说,“血天那个老魔头不讲卫生,不洗澡,身上太臭,熏到了临哥!那个女流氓呢,更加丧心病狂,竟然想让我们旺财给那个丑八怪魔女当上门女婿,我们不爽她!旺财这么美貌,一朵鲜花不能插在牛粪上!” 胡旺财得意地笑了。 两个魔人脸上变色。度瑶姬和阿拉罕一样都是上古魔神,在他们看来是绝对不能惹的神话式的存在。这个凡人少年居然因为“太臭”和“不爽”就去杀了这个,又去杀那个!…就算他们是睚眦必报、动不动杀人家全家的杀道魔宗,也是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穆天秩却不以为忤地笑了笑:“自古英雄出少年!我们都老了,以后的龙渊大陆,终究还是龙师弟这样天才少年的争霸之地!”心里却冷哼了一声,什么太臭,不洗澡,胡说八道,他才不会相信谁会没有任何目的就会去攻打血池魔国王城这么可怕的地方… 龙临微笑逊谢。方才的那一刀,几乎抽走了他的六七成力量,在没有恢复之前,他可不希望动起手来。 穆天秩斟词酌句地说:“那位小友不要误会,我们玄黄宗与血池魔国非友非敌,只是因为少宗主的脸伤一直无法治愈,肉烂见骨,痛苦难耐,李雍李宗主为此遍览古籍,据云一斛珠为主药的仙妍丹可使肌肤复生色泽如仙,只是需要血池魔主的心头之血为药引…唉,真是好生为难…”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龙临和龙宝,“龙师弟既然有灭杀魔主血岸之能,不知这点忙能帮不能帮?”一口一个师弟,恳切得很。 毛菊花冷哼了一声,置之不理;龙宝鼓着雪白的腮帮,也毫不介意:周碧城公然在灵犀宗的宗门里试图把他和龙临劫走,分明恶棍一条,让他的脸烂穿了又有什么不好? 龙临则心里一跳,“心头之血?”他确实收藏了血天的心脏,虽然不知有何用处,但总感觉这颗心脏如晶石一般坚硬明亮,透着极大的古怪,在没搞清楚之前,决不可轻易示人。 他还没开口,龙宝就大眼一骨碌,说:“不是我们不想帮忙,而是事先也不知道血天的臭血还能治病…早知道这么有用,杀他的时候就该拿一个大木桶接着,现在该怎么办呢?” 胡旺财和毛菊花一起笑了。 “要不,你们自己去血池魔国看看去?…”龙宝认真地建议。 龙临对穆天秩歉意地一拱手,“不好意思,我真没有那个什么心头之血。” 穆天秩眼神闪动,踌躇了一下,就带这十几个人告辞而去,片刻就不见了身影。 没想到这样就过去了,龙宝很失望。他并不知道龙临拥有血天的心脏。他也不清楚,穆天秩之所以会离开,是因为他用精神力横扫过他们,但除了崔如铁冷汗狂涌,识海剧痛之外,龙临龙宝并无异常之感,毛菊花和胡旺财也只是稍感气息不畅。较之度瑶姬的黑石囚室的可怕的神力压榨,穆天秩的精神攻击就显得分量不足了。虽然他有过把龙临拿下搜一搜储物镯的想法,但毫无把握之下,也只能暂时弃念。 龙临心念一动,放出蚁后易大铲,吩咐她“跟上刚才那群人,看看他们往哪里去,听他们在说些什么。”易大铲一声答应,在地上一滚,化为一只普普通通的毒蚂蚁,飞奔而去。 不多时易大铲就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向龙临报告说,他们并没有走得很远,而是在商议如何将龙临和其他人分开,合力将他单独擒下,杀他搜魂夺宝…穆天秩似乎进幽籍暗地就做足了功课,确信血天的心脏十有八九在龙临手中。 龙临冷笑道:“人无杀虎意,虎有害人心!” 地裂之地环境恶劣,各种毒瘴恶雾升腾纠结于空中,各种怪异凌厉的气旋风眼防不胜防,若要破空风行极容易重度中毒或受伤,所以反而不如行走更安全。考虑到对方迟早会杀个回马枪,龙临觉得不如来个攻其不备。 龙宝当然求之不得。 龙临摘下五颗建木果,每人一个分吃了;过了几十息之后,他试了一下,果然神识已经察觉不到站在身后的胡旺财他们,不禁喜道:“好东西!” 在接近穆天秩小队后,龙临让毛菊花放出黑项圈,大家都立在项圈之上,升到高空,将那十几个人罩在下面。 穆天秩他们立即感受到“天色”的怪异,纷纷抬头放出神识探望,只见纷缕不绝的灰瘴黑雾之间,一个巨大的玄色绞丝状铁圈不知何时飞临他们头顶,但却空无一人,只有一只独腿鸟叼着一支冒烟的小树枝,悠悠然站立,鸟眼向下斜睨,仿佛在嘲讽他们。 “这是什么?” “这个黑圈子好像见过!…这只怪鸟不是刚才站在灵犀宗那个小兔崽子的肩上的吗?怎么会飞到那上面去了?” “这恐怕是仙器!”有个擅长炼器的玄黄宗弟子喊道,“你们看那些银色符纹,密密麻麻,不知有几千万条!” “上去看看!”一个性急的元婴弟子挥出一对仙器宗为他量身打造的上品灵器,混元金锤,不由分说往上飞起,对着不断飞旋的大铁圈就是一锤!这一锤子下去,任它上面有什么幺蛾子,也非得震下来不可!他想。 只见一声尖锐的炸响,玄色铁圈表面骤然涌起无数飞旋的充满阴冥气息的惨白符文,那是亿万白骨的汇聚而成狞笑的绞索,弹出无数黑白两色的死亡触须,无声无息地飘飞着,死死缠住这个莽撞的修士!… 只见他的身体在空中瞬间被抽干和分解,像一个破碎的稻草人,零零乱乱飘飘忽忽地落下来,连元婴都碎了一地,死得不能再死。 第五十三章 晶心钥匙 大黑圈上银光狂闪,四个白日般耀眼的光圈几乎同时随着那个使锤修士的尸块飞掠而下,两个光圈捆住了两个杀道魔宗的魔人,勒在前胸心脏部位,另一个捆住了一个玄黄宗的弟子,却是十分刁钻又准确地勒在气海上,痛得他杀猪般惨号起来;还有一个被一个手执金色大杵的元婴大圆满修士挥起大杵磕飞…这个银圈一击不中之后,一个飘散又冲向其他修士,忽大忽小,忽实忽虚,搅得那十来个人鼻青脸肿东闪西避,狼狈不堪。 穆天秩一声冷笑,突然两只大手变成土黄色,向那个发财圈凌空一抓,圈子像喝醉酒似的在半空摇摇晃晃,试图挣扎,但见一只土色手掌夹带满天沙尘,蓬的一声,将发财圈扣在地上,随后那巨掌缩小,将发财圈挑起,套入无名指。发财圈激烈地忽大忽小,试图将他的手指勒成两截,但那根泥巴捏成般的大手指却在穆天秩的法诀中变得漆黑如墨,坚硬之极,将发财圈牢牢地反扣,动弹不得;龙宝大急,他的发财圈变成这个老东西的戒指,那怎么行?… 易大铲发挥了她在地裂之地的统治作用,号令亿万只毒蚂蚁如大海潮水般四面包抄而来。虽然修士们都有护甲和灵力罩,但是这些毒蚂蚁无穷无尽,无孔不入,躺在地上被发财圈捆住的两个魔人和一个修士就遭了大殃,尤其是后者,元婴都快被勒成两段了,根本无力抵御,密密麻麻的毒蚂蚁疯狂地覆盖了他,钻入七窍之中啃啮吸食,魔人和修士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干瘪发蓝,令人毛骨悚然…穆天秩一捏法诀,吐出一大股玄色大水,将三个身体表面的毒蚂蚁淹没,数百万计的蚁尸成片成片地漂浮上来,一眨眼就被消溶无迹,三个苦苦挣扎的家伙也渐渐平静下来。龙临在上面俯瞰,不得不承认穆天秩的本命真水比甄涵的强大太多了。此真水含有金属气息,刚柔合相,一经淹没,即遭杀戮。 龙宝挥动疏影汇,胡旺财发出阴阳斧中的阳斧,崔如铁的柳下锤和餐霞钳也频频出击,和那十几个人修士斗成一团。一个用长鞭的修士飞到空中试图将他们扫落,却被飞转的黑项圈猝不及防地割作两段,元婴遁出时,突然被一把黑色“火钳”一把钳住,尖叫几声就不见了…敌暗我明的仗真是没法打。 雪沾衣对穆天秩的真水很感兴趣,好胜心大起,口中“奇——”的一声长啼,向地上那三个刚刚逃过一劫的魔人和修士喷了一口翠绿色火焰,这火焰一挨到黑色真水,突然往后突突突地波动起来,生出许多竹节般的波痕,显然这水还是暗含克制木精之火的成分;被困修士是周天成弟子慕容赤垣,不尽力施救的话回去可不好交待,穆天秩正想再吐一口真水将火扑灭,没想到又一道霸道绝伦的朱雀之火从天上疾如闪电地冲杀下来,犹如将虚空划出一道触目惊心大血痕,和雪沾衣的木精之火汇合后,只见那绿色的“竹节”如有神助,迅速生出条条翠焰枝蔓将那三个身体缠裹成三座艳绿的小藤山,一个个鲜红的花骨朵迎风打开,穆天秩的本命真水被灼烧得翻卷变形,竟然不受控制地在三个身躯上方旋转成一个黑色锥型筒,化成钟声隐隐的青烟和修士身体上狂喷的黑烟混在一起,烧得一干二净。 三个银圈发出清越的龙吟之声,向空中的黑铁圈冲飞而去,被龙宝收回。 雪沾衣振翅大叫“去死,去死,嘻嘻嘻“,得意万分;天上的大黑圈也跟着嗡嗡震动,似乎极其兴奋…若是有人遥遥观战,就会看到十几个修士正在和一只站在一个大黑圈上的独腿鸟疯狂厮杀,真有说不出的诡异离奇。 一个用长鞭的修士飞到空中试图将他们扫落,却被飞转的黑项圈猝不及防地割作两段,元婴遁出时,突然被一把黑色“火钳”一把钳住,尖叫几声就不见了…敌暗我明的仗真是没法打,这才多久,己方已经损了四个!…穆天秩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他的本命真水最早得自在神遗之地历险的机缘,得到了一片黑色的带铭文的“铁钟”残片,经过上千年的炼化,终于和他的本命真水融合,并且感悟了残片上的那一段大道法则,可以说是他进入化神境的最大依仗…这一口真水的损耗让他心痛不已,一张中年英气的脸骤然苍老了许多。 穆天秩捺住有一丝慌乱的心神,指挥剩下的连他在内的十个修士祭旗玄黄宗的护宗大法,这是一种微缩板的护宗阵法,但是浑厚凝实,顿时展现一个宏阔的神境空间,龙临诸人感觉忽然进入了一片亘古蛮荒之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到处苍苍茫茫混沌未分,举头不见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耳边听到一声又一声丧钟传来,低沉阴郁的频率如同冥神交织重叠的喃喃咒语,轰隆隆地震动和牵扯识海,震荡得崔如铁和胡旺财都头晕恶心,几乎无法站立,竟至于呕吐不止…毛菊花也痛苦地捂住了耳朵,恨不得大声尖叫,驱走识海中不停鼓荡的阴森苍凉的钟声。 “特么的,我们是不是被活埋了?”龙宝也有点紧张,几次试图用阴阳剑劈开一个口子,却发现这个空间能够瞬间玄黄颠倒,虚实错乱,很难被扯破。毛菊花在龙宝的指挥下不断放大黑铁项圈,却始终无法撑破或者割裂这个空间。玄黄宗的护宗阵法果然不凡。 龙临略一思索,将毛菊花胡旺财他们统统纳入了储物镯小世界之中,并说服十分不情愿的龙宝也进去一起“休整”。他感觉这只是一个困阵,而非杀阵。穆天秩肯定是想慢慢困死他,然后按计划对他搜魂和搜身。寻常人族修士在这个毫无灵力一片死气的地方肯定撑不了多久,至少也会境界大跌,但是对龙临这样不需要也不能够汲取灵力修炼的人却是无关痛痒,他干脆寻了一个地方,盘腿坐下来,修习起那本西夏文字的经络运行图来。 龙宝第一次进入他的小世界,也是十分新奇,到处玩耍。他跟着崔如铁研究了那些古木之后,发现其中的血枫木有很神奇很强大的困锁功能,据崔如铁的记忆,血枫木神树在上古时期,曾被用来制作枷锁,成功地锁住过一代凶魔神——蚩尤;崔如铁估计,阿拉罕和度瑶姬身上的魔神枷也多多少少有血枫木的成分。这个发现让大家颇为兴奋,群策群力,三个臭木匠抵过一个诸葛亮,居然制作了一个由九块血枫木拼成的“锁神枷”,平时如同一条大小形状不甚规则的红色手串,一抛出去,就能把敌方从头到脚扣在一起,就像一个圆头方印,比魔神枷的约束范围更大…龙宝十分高兴,在胡旺财身上试用了之后,感觉完美至极,恨不得立即破开这个黄蒙蒙黑糊糊的闹鬼大阵,把穆天秩枷成一个人肉馅儿的大粽子。 过了数月,穆天秩再也忍耐不住,一缕神念进入困阵中,在龙临前方的一片飞沙中慢慢凝成一张巨大的土黄色人脸,和穆天秩本人极为相似,“龙师弟,打算终老此地吗?” “此地甚好。”龙临席地盘腿而坐,笑答,“常驻无妨。” “道心坚定,佩服佩服。”穆天秩的土脸干笑数声,“其实何必如此?只要龙师弟交出血岸的魔心,玄黄宗绝对既往不咎,我穆天秩可以发下心血誓,若违此诺,必遭天劫粉碎魂台而死!” “血岸的魔心对于玄黄宗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前辈能否坦诚相告,满足一下晚辈的好奇心呢?所谓的心头之血做药引这种鬼话,我可不想听到第二遍。”说着,他吐出一朵金心紫焰,让它在面前悬浮;虽然沙尘狂野,这朵焰苗却静静地凝聚不动,好不神异!…多番使用之后,龙临终于掌握了对金心紫焰的收储和吞吐之法。 穆天秩不明其故,那张沙土脸尚未开口,就见到龙临手中多了一样他朝思暮想的东西:一颗晶莹剔透的血天之心! 这颗心脏举在金心紫焰之上。这火焰的威猛无伦他已经见识过了,这一惊吓让他那张凝固的大脸都在刷刷地地掉落沙土,唯恐龙临一个翻脸,就一松手掌把血晶心脏烧化了! “十,九,八,七,六,五…”龙临开始倒计时。这种报数法在龙渊大陆真是闻所未闻。 穆天秩的黄土脸终于彻底黄了,他大声叫道:“龙师弟且慢!寻找血魔晶心确实是玄黄宗第一宗门任务,我非宗主,所知有限…”看到心脏离金心紫焰又近了一寸,他吓疯了,“只知道这个是上古魔神留下来的一把钥匙!” “钥匙!”龙临真是大吃一惊,“什么库房的钥匙这等奇特?”他想,嘴里却说道,“不可能!你当我是智障啊…什么钥匙能长成心脏?” “师弟,听我说,我确实不清楚详情,只知道它是魔神族的宝库——椒图宫的四把钥匙之一!” 第五十四章 紫色绝尘莲子 龙临小世界里的建木果到底是远没有成熟,又未经炼制,所以隐匿之效维持不了太久,慢慢显出他席地而坐的身影。 穆天秩没有见识过这类神果,看到对方在一层又一层金紫色的光晕里身形从模糊到清晰,以为龙临有意为之,颇为震动。他不太情愿地解释了椒图宫四把钥匙的来由:据说上古神魔大战后期,魔神族败局已定,不得不做出撤离的打算。为防止椒图宫的宝藏被神族获得,也为了让历代魔神的传承能够续延不绝,四个魔神大能联手重新安置了椒图宫,并打造了特殊的禁制钥匙。不料战争的惨烈还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想,椒图宫所在的位面被打破,四个魔神大能三死一伤,伤者不知所踪,四把钥匙几经转辗,下落不明...他们玄黄宗的开宗老祖玉昆仑十分幸运地获得其中一把,代代视为顶级秘密,原本只有宗主才能够知道,但是穆天秩的师父是上任宗主汪奇鲸,对穆天秩颇为爱重,曾将这个秘密泄露给他… “传承?”龙临大受触动,除了传承之外,椒图宫里一定存有那个时代的神界和魔神界的所有历史记录,也许打开这个宫门,他的身世也就浮出水面了…“那你打算怎么样?上前硬抢吗?”他的握着心脏的手始终悬在金心紫焰之上。 “不,我们可以合作!我可以拿到玄黄宗的钥匙,你可以拿着这一把,合力找到另外两把,打开椒图宫后,对半分!”穆天秩激动地喊。 “我怎么相信你啊?万一你又这样给我一下子怎么办?或者你根本拿不到玄黄宗的钥匙呢?” “精血誓!” 见他沉吟意动,穆天秩一咬牙道,“宗里的钥匙我自有办法。” “椒图宫到底在哪里?” “四把钥匙拼齐了才知道,会有一副藏宝图…具体的,我实在不知!够诚意了吧?” “还不够!” “那好,稍等。”那张大黄脸尘沙蒙蒙,簌簌后退,一转眼消失了。 一盏茶功夫,龙临身形一晃,就又站在了地裂之地。 眼前横七竖八的一地死尸,都被震碎了元婴。死人才能保守秘密。龙临注意到,这些修士的储物戒都不见了。 穆天秩的狠毒果决把龙临吓了一跳,不过他还是和对方交换了精血誓的玉柬,放入储物镯里。穆天秩注意到了,眼中的贪婪之色一闪而过,笑着恭维了一句:“灵犀宗果然财大气粗,龙师弟这个储物镯真是不一般,漂亮至极!” 龙临付之一笑,低头一看,却吃惊地发现这个原本翡翠色的镯子颜色变淡了,而且出现了山水湖泊云彩草木的淡淡画影,每一笔都显得精妙无比,细致异常,像一幅微缩的山水卷轴。 “前辈如何知道血天之心是另一枚钥匙?”龙临问他。 “这个,”穆天秩支吾着说,“血池魔国有钥匙,是我宗很多年前就掌握的情况,苦于不知钥匙究竟在何处,拿不到手罢了。当时血池突然攻打嗜肉魔国,我就猜想是为了另一枚钥匙。血池灭国后,嗜肉魔国悬赏一百万蓝磨石抓捕那个带着血池魔国的血玉魔匣逃跑的人族魔修,也是为了钥匙…不过,我玄黄宗最清楚,椒图宫的钥匙绝不会在魔主出战时还放在魔匣之中。我徒儿蒙若垒曾买通嗜肉魔国的一位偏将,得知血天的尸身被他们带回了嗜肉魔国王宫,发现少了一颗心脏,嗜肉就开始通缉人族魔修…” 龙临不知道他隐匿了多少内情,但想如果嗜肉魔国也有一枚钥匙,单靠穆天秩是拿不到手的,反而凭他的特殊身份会有机会。“那你们玄黄宗的那一枚钥匙是什么情况?难道也长在宗主身上什么部位?” 穆天秩苦笑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从未见过。” 玄黄宗的行事风格歹毒非常,龙临倒不介意穆天秩这个叛贼回去把整个宗门颠覆了。他点点头说,“好吧,我信你。但是我有要务必须返回宗门,等你拿到钥匙再联系!” 穆天秩答应了,给了龙临一枚黄黑两色的玉碟作联系用。临别之前,他很热心地为龙临建议了返程路线,可以避开杀道魔宗;毕竟都结为同盟拴在一起了,他可不希望龙临“中道崩殂”,死于非命。他表示要去嗜肉魔国暗中探查,龙临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多嘱咐什么,反正钥匙不在对方身上,犯不着为这个歹徒的人身安全操心。两人心照不宣地分了手。 龙宝他们从小世界出来的时候,大家脸上都蹭着泥,龙宝更是兴高采烈的,给龙临看他的新“手串”,见他粉白的小手腕上戴着那么一串形状各异的鲜红欲滴、莹润可爱的木质“雕饰”,龙临也觉得新奇有趣。他和崔如铁都认为那张山河宝卷绝不会只是一张高阶遁符这么简单,恐怕也是神物,只是遗落凡间多少年未经真正利用而已。 他简述了穆天秩和他的约定,用神识仔细探查了那块玉碟,感觉没有什么遗留的暗记才收进储物镯里。龙宝对探宝永远热情高涨,认为这事没什么不好,万一对方想出什么幺蛾子,他就用锁神枷把那老东西锁成大肉丸子!龙临欣慰地说:“二老爷进步太大了,总算没再给取名叫‘发财’了!” 不料毛菊花低声说,“但是二老爷说,这个锁神枷的全名叫‘九天血枫无敌锁神发财枷’…” “好吧,当我没说…” 至于返程路线,龙临并没有轻率地采用穆天秩的路线,而是在识海里仔细查阅了那份地图,发现那条路线理论上可以避开杀道魔宗,但是实际上是在杀道魔国和巫影魔国的一条山谷,那一带是禁飞区,一旦中伏,不好脱身,往哪边逃都是险地;但如果按照老路,穿过嗜肉魔国和歌魔宗国返回,却是龙宝和毛菊花最不愿意的,而且要经过一片复杂可怖的沼泽地区…一时拿不定主意。 正踌躇间,见崔如铁靠前欲言又止,问他:“怎么了老崔?” “大老爷,有个情况。”崔如铁小心翼翼地说,“二老爷带领我们在大老爷的小世界里清理那些灵石的时候,发现有一批湖边的火炎晶堆放久了,周围形成了一块纯阳之地,寸草不生…” “有什么问题?” “我们发现那地方有一个人体的影子,微微地凹陷下去,像是有人曾经在那里停放过尸体…看上去是个女子的身形。二老爷和我都疑心是甄涵曾把甄姑娘的遗体放进山河宝卷,甄姑娘是水性单灵根的纯阴之体,是故在纯阳之地留下了痕迹…” 这么古怪!龙临大为吃惊,“难道那个人族魔修扯破了山河宝卷,还是把甄若绫掳走了?” “奴才不知道。”崔如铁老老实实地表示,“还有一件小事,就是,奴才随二老爷在神望…那个发财湖里游水察看的时候…” “神望湖就神望湖,不要再加发财两个字!”龙临显然对这两个字深恶痛绝,第一次声色俱厉地表明态度。 龙宝撅起了红红的小嘴,胡旺财和毛菊花都窃笑不已。 “好的,大老爷,”崔如铁接着说,“在神望湖潜水的时候,发现湖底有一颗,不,是很大一个,”他比划了一下,几乎是两臂合抱的大小,“莲子,紫色的!听二老爷说,紫色莲子只有神界的绝尘莲才长得出来,不知这颗莲子是什么来历。” “哦?”龙临眼睛一亮,对山河宝卷的来历又多了几分猜想,“你确定是莲子,而不是别的什么物事吗?” “确定,确定。”崔如铁答,“那就是一个莲子的模样,气息很圣洁,很…古怪。二老爷试过,阴阳剑都割不进,其他灵器根本无法靠近,否则会折断。”说着,他把龙临给毛菊花玩的犀照剑拿了出来,果然断成了好几截。 第五十五章 甘小臻 正议论着,不远处上空有混乱的打斗之声传来,龙临大吃了一惊,这地方连他和穆天秩都选择步行,却有大能在上空飞行战斗!放出神识一感受,却又哭笑不得地发现,其实是一个金丹真人和魔人的交手。果然二十来息功夫,一个浑身浴血的女修向他们所在的位置狂掠而来,脚踩着一个浪花状的飞行器,几个杀道魔宗的魔人紧追不舍,两手空空并无兵刃,一个领头的魔人一臂暴涨,抓住了女修后背的袍服,布帛发出一闪而过的蓝光,显然也是灵器,但却被魔人一抓而碎,露出后背的肌肤。尾随的魔人哈哈大笑,眼中都露出残忍的勃勃兴致…“咦,那不是大瀛海的甘小臻吗?”毛菊花眼尖,认出了那个满脸污血狼狈万分的女子。 龙宝虽然和甘小臻的队友们打了一架,还捆绑了她的同门云飞凤,但对这个讷言温和的女子的印象还不恶,就一挥疏影汇,将后面几个魔人隔开,那几个正兴奋追杀的魔人突然发现自己到了雪山大妖王的地界:殇雪山脉,到处是彻骨彻髓冰雨,无边无际万古不化的冰原和一道又一道巨大的由冰凌布列悬挂而成的银色“屏风”,寒光凛冽不可逼视…正迷惘间,只见前方一个雪丘旁,居然开着一树胭脂色的朱砂梅,弥散着令人心迷神醉而倍感凄凉的清芬。虽然只有简静欹疏的一树,却胜却万种尘境奢华,仿佛这广袤无边的雪国冰界,都仅仅是为了它而存在,而设立…几个魔人虽然粗鄙野蛮,也看得木木呆呆,浑然忘我。 突然,有个魔人感觉眉心一烫,信手抹了一把,竟然是一朵血一样殷红的梅花!他一怔之下,更多的热流源源不断地从眉心间流出来,全是他的血,滴落在掌心,前胸,雪地,冰面,在这雪虐冰饕的极寒之地竟不冻结…他开始大声惨叫,试图掩住伤口;另几个魔人也几乎同时咆哮起来,捂住眉心…一片死寂的殇雪山脉里回荡着各种凄厉莫名的长呼,满地的腥血和几具魔尸很快就被不断飘落的冰雪覆盖住,消失无迹。 紧追甘小臻的魔人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依然咬住不放。甘小臻的浪花状飞行器颇为神异,速度不算很快,却灵动异常,会突然翻起大浪掩住身形,飞行轨迹变化很迅捷…只见她身后又一片水浪溅起,那个魔人显然已经有了经验,不闪不避,直接一拳刺破水幕,打算将甘小臻击落。水浪中的甘小臻挥出一对弯月形的青色钩镰,水花横飞中几道迅疾诡异的青色光弧交错闪动后,那个魔人被干净利落地割成四五块,一声未出,就从空中噗通噗通地落下;甘小臻也如同强弩之末,随之摔落在地。 龙临他们奔过去,毛菊花将她小心地抱起上身,发现她浑身是伤,尤其额上一道斜斜划过眉心的伤痕,深可见骨,几乎把眼珠都挑落了,颇为可怖。龙临捏住她手腕,用神识探查了她的身体内部,发现并无大碍,只是灵力耗竭而已。 正想拿起她的左腕再做仔细检视,甘小臻却醒了。 她气息微弱地向龙临致谢。不知她在幽籍暗地有什么奇遇,龙临发现她已经从上次邂逅时的金丹二期突破到金丹中期,气息也有些改变。作为一个天赋平平的土水木杂灵根女修,这种进阶速度是非常惊人的。 在服用她自己的疗伤丹药和龙宝的蕴灵丹之后,她很快恢复了大半,打了一个辟尘诀将自己冲洗干净,换了一套干净衣衫,才和龙临等人坐到一起,慢慢说起了和仰景、云飞凤二人逃离沙暴之地的大致经历:他们也打算到殇雪山脉碰碰运气,没想到仙望湖的禁制已经被打开了,那一带布满了各类妖兽和妖修,他们境界低微,没能避开一些硬手,仰景陨落了,云飞凤也被兽妖抓走了…她说道“抓走”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她运气好,在混战中侥幸脱逃,从琴瑟国模绕道此地,不知怎么招惹了杀道魔宗,一路被追杀,要不是巧遇龙临他们搭救,那是必死无疑了。她黯然道,“来之前也有同门告诫过,幽籍暗地凶险万分,元婴修士陨落的都有十之七八,像我这样的,恐怕是自身难保…当时也没听进去。” 甘小臻长着一张有一点婴儿肥的脸,眼睛也圆滚滚的,嘴唇红润厚实,虽然不及云飞凤灵动娇俏,却另有一种敦厚温柔之美,尽管额头的划伤还有点触目惊心,崔如铁的斗鸡眼还是几乎没离开过她。当甘小臻央求随他们一起离开幽籍暗地,他没等两个老爷张嘴,就满口答应不及,十分殷勤。 甘小臻原本讷言,简单述说了之后,就几乎不再主动开口。龙宝忍不住对崔如海说:“老崔,我看你们俩好配!”崔如海嘿嘿笑着,老脸泛红,显得心花怒放。 一路之上,谈起甄若绫的事,龙临对杀人夺舍的歹毒秘法还是很好奇。但是大家都所知不详,只有胡旺财对妖族的修炼比较了解,他说这个功法最初是冥影族所创,后来不知怎么传到剑魔宗和血池魔宗;冥影族和妖族魔族都不一样,族群很单一,绝没有混杂的,也不知道起源何处,神神秘秘的,给人的感觉就是所图非小。崔如海插话,“冥影族和圣莲宗的地盘挨在一起,不知斗了几万年了。据说主要是圣莲宗的位置,正是魔神大战后从仙界落下来的一段残破天梯的出口处,只是这个出口被损坏得厉害,每两百年开启一次后,只能上去一个人…所以圣莲宗的圣女不需要参加封仙榜的竞争就可以直接上界,主要是因为若不是圣莲宗一直死命地抵挡冥影族,恐怕整个龙渊大陆甚至中界都不得安宁,这也是仙界对圣莲宗的一种安抚吧。”他补充,仙器宗曾经很多次被圣莲宗邀请,炼制修复虚空通道的特殊灵宝,不过都是小打小闹的弥补式修复,实际的工程是令人绝望的,浩瀚又复杂,根本不是龙渊大陆这种低级位面的人族灵智可以揣摩和解决的。 再回到夺舍的话题,胡旺财说,“冥影族和魔族一样,繁衍生育很困难,基本上死一个少一个;后来据说有个冥影族大能创立了这种恶毒的功法,能把魂台剥离,移植到合适的人族修士身体上去。不过这种杀人夺舍的法门也是有缺陷的,它不像人族修炼的夺舍可以吞噬和融合对方的魂魄记忆和传承,所以如果想混入人族,还是可以甄别出来的…” “那为何不采用人族的夺舍法?”龙临问。 “体质不同喽,”龙宝说,“譬如我们神龙,就没听说会被夺舍!” “那是自然,二老爷是神龙之体,高贵无比,劣等生灵委实望尘莫及啊!”胡旺财恭维两句,接着说,“体质有别固然是一个原因,不过奴才认为,最主要的还是人族夺舍后,往往境界大跌,要从低处重新修炼,是万不得已的事儿;但是冥影族夺舍后,却不受影响,甚至有功力大进的…奴才跟着九尾狐胡媚儿的时候,就听说过冥影族有人中了巫影魔宗的奇毒‘袅晴丝’后,怎么也治不好,干脆杀了个人,夺了舍…” “然后就好了?”龙宝问。 “那倒没有,只是多活了一百多年而已。”胡旺财说,“毕竟,他把魂台都剥掉了一层,毒性却已经沁入内部,清理不干净了。” “额,这功法真特么太邪恶了!”龙宝觉得自己眉心都有点发痛,情不自禁地伸出小手摸了一下。 “这个邪门的功法倒是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莲蜕’。” “练腿?”龙宝诧异地眨了眨大眼。 “莲花的莲…” “他们是不是和圣莲宗挨得太近了,功法的名字也盗用圣莲宗的?”毛菊花轻蔑地问。 “多活一百年,那也不简单了…”龙临读过一本介绍各类毒物的书,袅晴丝之毒,排名第四,能毒杀炼虚境以下一切修士,足见毒性狠恶。袅晴丝这种毒,据说无色无味无痕,一旦中毒,就缠绕在魂台之上,慢慢灼烧、渗透,无法摆脱,最后沁入整个魂台,导致魂台破碎而亡。 突然之间,大家都有点不寒而栗起来:人族世界里,到底潜伏着多少冥影族的恶鬼? 甘小臻似乎担心提起圣莲宗的掌教圣女云水曦,会再一次惹得龙宝不高兴,在一边始终一言不发。 第五十六章 血色溪石 谈到上古神魔大战,崔如铁知道一些掌故,据说原本中界——也就是大家说的仙界——归神族管辖,几百万年下来,仙界渐渐羽翼丰满,就有摆脱神族奴役的想法,开始和上界的魔神族有勾连。之后神魔大战爆发,仙界也分裂为三大阵营:从神,从魔,中立。最后神族惨胜,元气大伤,也失去了对仙界的绝对控制权,但是仙人想进入更高阶的神界,也基本成为妄想,甚至有一段时期,神界还对仙界叛逆做了一场严厉的大清洗,五个仙帝杀了两个,囚了一个!“当然,想彻底清洗是不可能的了。”崔如铁说,“而且魔神族的残余大能隐匿在中界的部分神秘区域,已经渐渐开始恢复元气,焉知没有第二轮神魔大战呢?” 龙宝大眼一亮,说:“大战,好哇!咱们也打上去,大家捞个仙帝当当!” “二老爷英明!”胡旺财恭维了一句。 “难道指望你这个马屁精的协助去抢个仙帝位置么?”毛菊花嗤之以鼻地说。 胡旺财羞愧地低下头。 “也不能这么说。”龙临笑着安慰,“兵者,诡道也,不能一味靠蛮力;旺财脑子灵,肯定是大有助益的,说不定日后还是我们的智囊呢。” “谢谢大老爷…”胡旺财激动地直搓手,心潮澎湃起来。 “你那个流花什么汗的老婆怎么办呢?”龙宝问,他对琴瑟魔宗的当家老恶货度瑶姬真是心有余悸,尼玛,真是太泼! “这个…”胡旺财为难地哼哼了一阵,最后才说,“大老爷不是说强扭的瓜不甜吗?” “扭到最后自然甜。”崔如海难得幽默了一句,甘小臻在一边笑了。 “你可得小心着,流花赛罕的老爹可是一个化神境的千户,你要是娶了他女儿,还胆敢去外面勾三搭四的话,你的第九根狐狸尾巴是铁定长不出来的…”毛菊花冷冷地预言。 想到流花千户脑袋上那两朵威猛的大红花和他女儿“没有你我将无法生存”的奇葩歌曲,胡旺财就打了一串寒噤。 “旺财不能娶那个流花什么流汗的!”龙宝生气地喊道,“魔人长太丑,和旺财一点也不配!” 雪沾衣也振翅呐喊:“不配!不配!” 胡旺财感动得又要哭了。 龙临问起仙界遭清洗之事,崔如铁表示他也只知道这么一点,毕竟仙凡隔尘,有机会到了中界,这些往事才有可能被检视到真实的碎片。龙临点了点头,又突然问甘小臻,“甘姑娘,你们大瀛洲当家的为什么不愿意上界?” 甘小臻踌躇了一下,摇了摇头,含含糊糊地答:“我只是大瀛洲云家的外围弟子,这些核心的事真不知道…想必云宗主对中界的复杂情势也有些了解,怕卷入…什么麻烦吧。” “怕这怕那,也是个孬种…”龙宝不屑地说。 龙临可不这么看,他虽然只见过云水寒一面,但对那股“虽千万人吾往矣”英雄气概可真忘不了。有些人生来就是走偶像路线的,气场强大,和他的修为其实并不是完全成正比。 果然崔如铁说了,“二老爷,很多人都说云水寒其实有点神族血脉,可不是孬种。神族的人据说男子个个高大英气,女子个个美貌无比,每个都是天生的战士。他们是天地造化最宠爱的族群。” “莫非比旺财还美貌?”龙宝问。 “那不一样,”崔如海毫无顾虑地答,“传说神族的美有高贵凛冽之气,要说和大老爷的样子或有几分近似。若不然,度瑶姬这种女魔神怎能沉溺万年痴心不改呢…神祇之美,可不是旺财这种脓包之美可以比拟的!” “嘻嘻嘻…”毛菊花幸灾乐祸地笑了。 “脓包之美!脓包之美!”雪沾衣又欢叫起来。 胡旺财羞愤地涨红了一张俊脸,恨不得把这个可恶的斗鸡眼铁匠一斧子劈死。 说说笑笑,终于平安无事地进入了杀道魔国和巫影魔国的交界地带:伏龙山谷。这条峡谷看上去是整个幽籍暗地景色最“正常”的,龙形山脉连绵起伏,山上草木葱茏幽篁森森,山顶上有皑皑积雪,雪水形成一股股大小不一的清流或在悬崖形成飞瀑,或蜿蜒而下,汇入峡谷中的蓝色大河;河岸开着成片成片黄色的帝休花。传说吃了这种三瓣花结的果实后会心平气和,怨愤忧恐皆能消散,只是有毒,服食后两个时辰必死。龙临读过的一本记载奇花异草的书中曾说,这种帝休果在远古时代的魔神界通常给犯了死罪的魔神服用,让他在临刑前不感到恐惧痛苦…十分“人性化”。没想到在伏龙谷能见到帝休花,而且显然,没有什么魔人对它感兴趣了,所以长满了山谷,给清幽的山谷增加了很多明媚和绮丽。。 唯一显得和外界不同的是,河滩中的大大小小的卵圆形石头光滑如玉,全是殷红色的,仿佛天神滴落凝聚而成的血珠子,有一种异样的美,又透着诡异。 见到如此美景,大家心情为之一爽。龙宝在河里的大石上跳来跳去玩耍,毛菊花脱了那双冰奚鼠皮的靴子,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溪石上洗脚,两只一直不见天日的瘦腴合度的小脚泡在水中,白皙莹嫩,十片精巧的指甲如同桃花瓣一样粉粉的,薄薄的,胡旺财都看呆了。 龙宝也注意到了,大赞一声:“菊花的脚比她的脸都好看!” 龙临笑道:“二老爷,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突然毛菊花望着自己的脚,惊叫起来:“有人!” 大家都吓了一跳,以为她的脚丫被谁咬住了,只见毛菊花急跳到石头上,往下一指,只见石下飘着一小片青色的修士袍衣角,衣角绣有星星和云朵图案,还有半只惨白的人手飘荡在水面。 龙临让他们退开,一挥袖子,喝了一声“起”,那块貌似并不沉重的红石在他的“大风式”下剧烈摇晃,却像生了根似的并不往上浮起;龙临拿过龙宝的疏影汇,抛过去将石头缚住,运起一扯,这才将它挪开到一边,只见水流急旋,仿佛被一股吸力拉住往下扯,慢慢恢复平静后,一具人族修士的尸体慢慢浮出水面,胸口钉着一个红色锥形“石头钉”,显然是从刚才的大石头上断裂下来的部分。 那个修士的脸一露出水面,毛菊花就喊道:“那不是星云宗的仰景吗?怎么死在这里?” 龙临和龙宝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甘小臻,她的温厚的圆脸惊疑不定,嘴唇也有些发抖了。 “这是仰景吗?”龙临问她。 她艰难地点点头,眼中闪出泪花。 仰景的死法却是很古怪。龙临查看他的尸身,发现他并非死后被镇压在石头下,而是被这个大锥子活活钉死,死前有过剧烈的挣扎,不知魔人这么对待他,算是“别处心裁”的惩罚,还是某种特殊的祭祀;身上的伤痕也基本是生前所致,似乎死前受过不少虐打… “你不是说他死在仙望湖边吗?怎么会出现在此地?”龙临问甘小臻。 甘小臻好像吓昏了头,面无人色地说:“那时候很乱,好几个高阶妖兽围攻我一个,差点把我杀了,我听到仰师兄的惨叫,之后就没有声息,以为他当场就陨落了…” “什么妖兽?”龙临问。 崔如铁心中暗怪龙临多事,问那些妖兽做什么? “好像…好像…”甘小臻结巴着。 “甘姑娘一定是吓坏了,妖兽数量又太多,一波接着一波,记不清楚也是有的。”崔如铁替她回答。 龙临拿出阴阳剑,接连撬断了十多块红石,几乎每块下面都钉着一具人族修士的尸体!他们和仰景一样,生前遭受过虐打折磨,有些脚上还有玄铁脚镣,似乎被关押过;修士的肉身极不容易腐败,但是这些尸体却有一半是全身溃烂,甚至骨骼都有发黑霉软之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怪不得这些石头红得如此古怪!”龙临自语。 “哇…”胡旺财忍不住吐了一地。毛菊花的小脸也变得煞白。 “杀道魔宗真特么变态!”龙宝骂道,“把他们全灭了才好!” 第五十七章 伏龙山谷(一) “菊花,把她捆起来!”龙临大喝一声,只见一个黑茫茫的大铁圈飞向甘小臻,她身边的空间好像瞬间被黑夜笼罩,或者被无形巨手剜去一块似的,消失了…她一声尖叫,一个单薄的小纸人一般被被捆倒在地,面如土色,眼珠发出惊恐的蓝芒。 “大老爷!…”崔如铁骇叫一声,就痛得面唇失色,显然是奴印在对他内心的忿怒不平进行了有力的镇压。 龙宝和胡旺财都惊呆了。 龙临冷笑一声,一抹眉心,闪出一张迎风就大的深绿色大弓,不慌不忙地把阴阳剑搭在弓上:“你不是甘小臻!说吧,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们?…不要心存侥幸,我这张弓,号称‘戮神’!”龙临随口改了这把天枢弓的名字,不想泄露太多,“就算你是化神大圆满夺舍了她,你也必死于此弓之下!何况你夺舍不久,尚未融合完毕!老老实实坦白,或者我会饶你一命!” “一命!一命!…”雪沾衣起劲地叫嚣。旁人反而惊呆着一言不发。 甘小臻的厚嘴唇可怕地蠕动着,一张圆脸严重变形,加上横贯眉心的那条刀痕,看着颇有几分陌生的恐怖。 “不说是吧?”龙临淡声道,“你一路遇到的妖兽和杀道魔宗都没有使刀的,你额上那条刀痕从何而来?甘小臻的功法和云水曦是一脉,金丹结在上丹田,所以正适合被你夺舍!那条刀痕,就是为了掩饰你眉心那个尚未愈合的血洞吧?仰景是不是你交给魔人的?否则星云宗的人,有那么容易被抓住?” 甘小臻在地上挣扎着说,“冤枉,我就是甘小臻!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着便大哭不止。 “那就对不起了!“龙临向毛菊花一摆头,”菊花,把她的魂台挖出来!我们要不要赌一把,甘小臻的金丹早已被剜去?” “啊…”崔如铁吓傻了,噗通一声跪地了,“大老爷,万一,万一…她就是甘小臻呢?” “如铁师兄救我呀,我就是甘小臻!”地上的甘小臻涕泪横流地尖叫着。 “是,大老爷。”毛菊花漠然答应一声,拿起一把从仙剑门修士手中缴获的宝剑,向在地上簌簌发抖的“甘小臻”走去。 “慢着!”龙宝一直非常遗憾,没有在穆天秩这个“贩卖黄沙”的坏蛋身上试一试他的锁神枷的威力,现在刚好有这么一个机会做个试验,他当然不想放过。他对龙临的判断向来深信不疑,所以绝不会阻挠审讯。 毛菊花听说他要试试锁神枷的性能,迟疑地看着龙临。见龙临点头许可,她才一掐法诀,松开黑项圈。 菊花的项圈收回和龙宝的手串抛出几乎是同时的,锁神枷发出鲜血荡漾般的红光,在空中颠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飞速组合同时越变越大,咻的一声追上了急速逃远的“甘小臻”,胡旺财惊叹一声“好快的瞬移!这怎么可能是金丹…”,就听见咔哒作响,锁神枷在空中扣住了逃得只剩下一个小黑点的“甘小臻”,也就两三息功夫就返了回来。 “这速度!”龙宝正要大声欢呼,蓦然大家眼前一花,大片灿烂星河突兀地出现在眼前,锁神枷,甘小臻,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好像被突然抛进了浩瀚的神界,面对着无限壮丽的各色星球,或极其渺远,或如触手可及;悠然无声划过的一道道流星让他们感觉这不是梦境,而是真实的广袤无垠的星域,亿万年皆如此,又分分秒秒在变幻…一个星云凝聚成的大门流转着水涡形银汉,訇然洞开,涌出无数紫烟丹雾,星芒碎陨爆闪乱飞,金乌玉兔,沉浮其中…一个青灰色的三层莲台裹着一层光华璀璨的符纹,飞旋着远去。 “注”的一声裂响,一切都登时散尽无痕,只有空中跌落的被锁神枷扣住的“甘小臻”,眉心出现一个血洞,鲜血流淌一脸,跌落地上,已然气绝。黑白羽箭激射向远方,把虚空射出一片狰狞的扭曲,远处的天际,泛出奇异的青灰色。 “好厉害的…星云遁。”崔如铁终于回过神来。 龙临收回黑白剑,叹了口气,“居然还是让她的魂台跑了。”他怀疑过那个人族魔修是钟不离,但此时却推翻了,对方分明已是化神,那个莲花宝座般的青色魂台,已经凝实很久了,不可能是元婴初期的钟不离。 “定是她把仰景交给了魔人,拿走了仰景保命用的星云遁符。”毛菊花说。 “临哥,你怎么发现她有问题的?”龙宝问。他对锁神枷的性能还是不够满意,收回到手腕后让雪沾衣喷了口火,把甘小臻的遗体烧了。大家都心情复杂地看着那个化为灰烬的女子。 “一开始就感觉不对。她被魔人追杀,最后那一击总让我感到似曾相识,那是何等的洗练、犀利、准确?这是一个元婴大圆满的水准;一个修士境界可以压低,功力却无法隐瞒…她跌下地后昏迷,我查看了她的灵根,感觉有模糊变异之相,但是还没来得及仔细检视气海,她就苏醒了。总之,她的出现很突兀,如果在和妖兽的混战中,仰景这样原先比她高出四个小阶的都没有能够脱身,她却只是受了一些轻伤,也有点难以置信。你记得吗,我们和她第一次见面,她提起过云水曦,但这次我们谈论大瀛海的事,她却始终一言不发,问她也是含糊其辞,这很不正常…” “是啊,”龙宝插嘴说,“我觉得她那两下,很像圣莲宗的莲意斩,我见甄姑娘练过,还央求过她教我呢。还有,林若绾死前也使过的。” “难怪!”龙临感到脑子轰的一响,“那有没有可能,林姑娘说的宗门内鬼和人族魔修是同一个人呢?” “这可不知道,无凭无据,我们说了人家也不信。” “大老爷二老爷,我也一路觉得甘姑娘不太对劲。”胡旺财也说,“人族修士哪有和她一样,一天到晚都不修炼的?大老爷和二老爷固然是…那个天赋异禀,但是也得修炼不是吗?奴才就觉得她是不想让我们看到她的修炼功法。” “她为什么冒这么大险跟着我们?”毛菊花问,“她不是得到甄姑娘的遗体了吗?难道还有比夺舍更要紧的事?对了,刚才那一箭是不是把她射伤了?恐怕她就算可以再次夺舍,也要好几百年才出来了吧?” “那可不一定,”胡旺财说,“冥影族的夺舍功法可厉害着呢,据说源自一种上古种魂法。” “种魂?”大家都觉得一头雾水。 龙临正在思索毛菊花的疑问,神识微微一动,感应到有魔人的气息,忙让大家做好戒备,果然没多久,一朵帝休花模样的三瓣形“轻舟”载着十五六个魔人,正顺流而下。这些魔人皆着黑色短衣,手臂大腿上覆盖着灰白的密密的汗毛,连睫毛也是灰白色的;眼珠青灰,皮肤发蓝,个个面无表情,一派狠毒乖戾的模样。 “啊,巫影魔,魔,宗…”胡旺财有点结巴起来。 “闭嘴,孬种!”毛菊花骂道。 “那条船不错啊,他们在上面不会转晕了吗?”龙宝羡慕地说。 龙临放出他的蓝绿两层的灵力罩,将大家都罩在中间,除了毛菊花。毛菊花不畏毒,不怕冷,这是龙临清楚的。 魔人发现了他们,也看到了被翻得满河滩都是的红石和修士们的尸体,立即嚷嚷着捏起法诀来,只见龙临的灵力罩被一种污秽的墨汁泼了一般开始发黑发臭,但是那层柔和明净的蓝色水纹几番波动后,就将这层黑气冲刷得干干净净;灵力罩周围的草木虫蚁一眨眼就变成焦灰,嗤嗤作响,连仰景的尸首都成了青黑色,翻滚着靛色小泡,看上去极其可怖。 毛菊花抱着胳膊迎向那些魔人,金色的眼瞳闪着冷冷的杀意,丝毫没有受到毒侵的样子。 “菊花真的太酷了!”龙宝赞叹。 五十八章 伏龙山谷(二) “菊花,留一个活口!”龙临喝了一声,放出了雪沾衣。 雪沾衣一声长啼,喷出一条翠绿色的大火,立即把那些魔人烧得皮焦肉烂,纷纷哀嚎着跃入水中;但是木精之火何等猛烈,入水后非但没有扑灭,反而大烧特烧,一下子就把七八个巫影魔人烧成了渣。 “好耶!”龙宝大笑起来,乐不可支,“沾衣,好样的,烧死这些大毒虫!” “大毒虫,大毒虫!”雪沾衣洋洋得意地叫喊。 剩余的七个巫影魔人因为见机快,有四个往两边退开,三个预先打开了各自的防护法宝,都险险避开了;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魔人打开了一支黑色油纸伞似的防护盾,奇方火在伞面盘旋了一阵,居然灭了。这把伞在空中飞旋,黑雾弥散,丝丝缕缕越聚越浓,发出阴惨凄厉的悲号,尤其万千魂魄在饱受煎熬,雪沾衣登时呆若木鸟,一动不动,显然神识被侵蚀。龙临急忙把它收进灵力罩。 毛菊花却没有被干扰,哼了一声,一挥项圈,这个绞丝状的大黑圈发出天外罡风怒吼般的呜呜声,穿过黑雾,将两个向她包抄而来的魔人齐腰割成四段,噗通噗通地落入水中,血浪翻涌;剩下的一个魔人急忙挥出一条迎风就长的黑布,也是灰烟腾腾,刚出锅似的。 “妈的,这些巫影魔人用的家伙都这么恶心!”龙宝骂道。 这黑布像一条灵活的蛇信子,闪电般的卷住了毛菊花的项圈,魔人发出一阵非人的狂吼,运劲将黑圈向岸边的树林挥送过去。他的劲力之大,委实超出毛菊花的想象,一瞬间感觉自己的神识和项圈被隔断了! 突然黑白光一闪,那条布带被龙临的黑白剑一剑斩断,断裂的黑布忽然燃起碧绿瘆人的尸火,一团团一簇簇,鬼哭啾啾,不知有多少冤魂哀嚎着四下散逸而去,被斩断的黑布落入水中,变成两段灰黑色的普通布匹;毛菊花的项圈则轰隆一声撞向河岸的森林山壁,将半座山震坍下来,岩石乱滚尘埃满天。项圈一撞之后,嗡嗡作响,飞快地回掠,划出一个精准而优美的圆弧,迅雷不及掩耳地套住了那个使黑布魔人的颈脖,咔擦一声,就把他的魔头绞了下来,魔尸兀自站立不倒,好不凶悍! 最后一个魔人并无惊慌之色,也不逃离,反而猛打法诀,让那把黑伞如龙卷风般狂飞起来,顿时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天昏地暗起来。原来这把黑纸伞并不是单纯的防御灵器,还有很不错的攻击性;若是普通修士,光是伞面上不断涌出的阴魅毒雾就完全抵挡不住。难怪胡旺财这样土生土长的“本地狐”如此闻风丧胆。 毛菊花并无惧色,整个身形轻轻飞起,足尖点在她的项圈上,狂风中项圈起起伏伏,如同一叶小舟出没在惊涛骇浪里。不同的是,毛菊花手中并无舟楫,而是用脚尖控制一切。她放大项圈向黑伞伞尖直冲而去,眼看要撞在一起,黑伞却倏忽收起,游鱼般往下急沉,伞尖一挺,从黑项圈中间穿过,砰的一声张开,条条伞骨同时化为刀刃,向毛菊花迎面劈去…在龙宝的大呼中毛菊花脚尖一点往外翻飞,避开了这一记凶险绝伦的奇袭。 她人在半空,只见银红两色的光芒从身下激射而过,一把大斧堪堪掠过她的靴底,把黑纸伞一劈两段! 巫影魔人狂喷一口魔血,显然控制黑伞的反噬之力相当强大,他一下子委顿下来,瘫坐在一块大溪石上,被疏影汇捆了个结结实实。 龙临对毛菊花喊道:“菊花,搜他的魂!”他可不想和这种令人反胃的魔人啰嗦。 毛菊花一挥项圈将对方打昏,一手按在他头顶,细细搜魂。完事后把他的魔头割下,往河里一扔。 她走回龙临他们身边,对胡旺财点点头说:“旺财,方才真谢谢你了。” 胡旺财有点害羞地答:“应该的,菊花姐姐。” 毛菊花搜出来的信息还真让大家吃惊,原来伏龙山谷这一带有一条很大的蓝魔石矿脉,也有少量紫魔石,刚好在巫影魔国和杀道魔国的交界地带。巫影魔宗醉心制毒,不喜欢外出“狩猎”,所以捕获人族修士作为苦役矿工主要是杀道魔宗的任务,巫影魔宗主要负责值守和监工,并给境界较高、具有危险性的修士种毒,好让他们老老实实地服苦役…所出矿石两家平分。 “难怪有些修士尸体溃烂成这样。”龙临望了一样那些狼藉一地的尸身。 毛菊花还说,这个领头的魔人还是一个百户长,叫拉舍斯夫,今天刚好他带魔人轮值。 “嘿,这个拉…屎的出门没看黄历啊。”龙宝笑道。 “他是听到我们翻石头的动静才赶过来的。这里钉死的修士都是为了献祭给下面关押着的辟尘神犀,是上古海神的坐骑。若不然,神犀恼怒的话一个翻身,他们就可能几年全白干。”毛菊花说,“没想到这个夏台狱,还关了这么些古神族的坐骑。”她想到了锁风阵里的嘲风。 “魔神还真厉害,把神族的坐骑都缴获了!”胡旺财说,“话说他们为什么还会战败呢?” “魔人残暴不仁,视人族性命如草芥,最终受到神、仙两届的围攻。”崔如铁认为。 “人族也没几个好东西,爱算计,爱内讧,一肚子坏水儿…”毛菊花说。 她们这伙“人“中可以完全确定是人族的只有崔如铁一个。崔如铁不禁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要我说还是这头神犀厉害,简直成狱霸!坐着牢还收保护费呢!”龙宝愤然说。 “是啊…”大家都点头。 龙临说,“我们杀了这十几个人魔人,杀道魔宗和巫影魔宗很快就会发现,我们可抵挡不了他们的夹击!不让大家还是先到我的小世界里躲一躲,我去看看再说。”龙临提议。 他拿出一颗邹有聚孝敬给他的易容丹,过了一阵,他就变形成一个长满灰白色汗毛的丑陋的少年魔人,从河里捞了一件还算完整的黑衣穿上,盖住背后的摇光刀。这副模样和一个一开始就被烧成灰的倒霉鬼极为相似,大家惊叹了一番,对陈行邈的丹药钦佩无已。龙宝也相信龙临这幅尊范在伏龙山谷行走应该安全了,这才放心地进入龙临的小世界。 慢慢走了十多里地,并未发现异常,没有修真界开矿常见的矿洞和传输阵。他心里暗暗纳闷。 正寻思着,对面几个黑衣魔人从山林里突然现身,向他大步走来。他心里一紧,只能痴痴呆呆地看着他们,静观其变。 领头的高大魔人的黑袍比较长,盖住了膝盖,大约这衣襟的长短和他们的身份地位大有关系,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穿错了衣服。 那魔人对他大喝道:“小阿拉奇斯,你今天不是巡河吗?怎么孤身在这里游荡?你的帝休舟呢?” 龙临想,原来老子扮演的魔人叫小阿拉奇斯。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能不让他们起疑,只能装出吓破胆的白痴样,翻起白眼,呜呜呜地哭起来,边哭边说:“他们都被杀掉了…” “被谁杀掉了啊,你这白痴?!”那魔人暴跳着喊,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起来,“说啊,你这孬种!谁敢杀我们巫影魔宗的魔人?” 龙临,不,是小阿拉其斯翻着惊慌失措的死鱼眼,半晌憋不出一个字来。领头的魔人毫不起疑,暴躁地踢了他一脚,喝道:“前面带路!” 很快就到了案发地点。看到横七竖八的修士尸体和断了头的两具魔尸,领头魔人的大魔脸阴云密布,眼看这就要霹雳闪电了,他从齿缝里又挤出三个字:“谁干的?” 第五十九章 巫月城 龙临边哭边口齿不清地说:“他们蒙着脸,我不知道是谁…手里拿着细铁棍似的剑,样子很怪,和我们缴获的人族的宝剑的样子都不一样…” “剑魔宗!我阿拉日松绝不会放过你们的!”领头魔人仰天怒吼,热泪滚滚。龙临心里暗笑,低头悲痛地“抽泣”着。 几个魔人在水里打捞了七具魔尸,拼凑之后辨认了身份,另外八个当值的魔人却无影无踪。“小阿拉奇斯”说自己一开始就被一个黑圈打昏了,掉进河里。等他醒过来,就是这副样子了。 龙临并没有想到自己信口乱栽倒是歪打正着:幽籍暗地的其他魔国对于巫影和杀道魔国长期霸占蓝魔石的开采权极为眼红不忿,最后大小几十个魔国联合起来,让阿拉罕出面向巫影和杀道施压,逼着他们承诺每年给每个魔国一笔大小不等的蓝魔石,象征性地“购买”两家需要的东西…巫影和杀道当然不愿意,一开始还是勉强兑现,慢慢就采取近交远疏的策略,只给邻近的琴瑟魔国、嗜肉魔国、歌魔宗国等保持原有的份额,其他远的如剑魔宗国、殇雪山脉的雪山妖国等等就置之不理了。所以近几十年也是摩擦不断。龙临的说辞,阿拉日松一听就信了。 阿拉日松一边指挥几个魔人清理现场,一边挥手对龙临说:“先滚回家吧!” “回…家?”龙临庆幸自己碰巧选择了一个弱智魔人的角色。 “先滚回去,回头大魔王有事问你!”阿拉日松喝道,“塔拉,你把他押回去,别让他乱跑!” 龙临垂着头,跟着那个叫塔拉的年轻魔人往东边群山里走了一阵,远远看见一座灰白色的城池,城门上方有“巫月城”三个字,城墙高大坚实,外形粗糙。塔拉问他:“小阿拉奇斯,你的帝休船呢?” “丢了…”龙临搞不清他们怎么都问起那条船。 “哦。”塔拉也不意外,摸出一个帝休花形状的东西,往一个偏门上扣了一下,门就打开了。龙临想,他把那条船扔进小世界是想让崔如铁研究研究的,原来这船缩小后还有当钥匙的功能。 巫影魔国的城池内远没有琴瑟魔国那么繁荣兴旺,但是格局严谨,到处都是打磨得十分平整的灰石铺成的宽窄一致的街道,妖兽车辆在路中间驱弛,步行的魔人走两边。家家户户窗外和门前都有长方形的大石槽镶嵌和安放,里面种着鬼羽葵、无条箭草、迷毂花、一裹红、望山芨等毒花毒草。龙临想,这地方其实就是一个制毒中心。制毒和开矿,就是巫影魔国的支柱产业了。 塔拉带着他拐来拐去,最后手指着前面一个站在门前焦虑地眺望的老年魔女说:“你妈又在门口等你了!”然后他高声说:“查干托亚大婶,我把您的儿子带回来啦!您看,他并没有损失一根汗毛!” 龙临还没有进入状态,那查干托亚老魔女就发疯似的扑上来,抱着他嚎啕大哭起来,原来她已经知道小阿拉奇斯是外出执勤小队里唯一的“幸存者”了。 龙临木木呆呆地被她涂抹了一肩头的眼泪鼻涕,然后被她拉进家里。这个家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屋角有个大草垫子,大概是床,没有被褥枕头之类;中间有一块大石头,四块小石头,应该是桌凳了。 查干托亚唠唠叨叨,边哭边说,原来小阿拉奇斯的这份差事,还是老阿拉其斯花了两百多黑魔石打点后换来的,说好了一个月的薪俸是十五个黑魔石,没想到第一天当值,就出了这样的事…龙临心里泛起内疚,这个老魔女看上去和凡界人族的母亲并没有多大的不同。她像一只热情而受惊的老母鸡咋咋呼呼着,四下张罗,给他热了饭菜上来,端到石桌上。 魔人的伙食真是粗劣异常,不过是一大盆水煮山鸡,两大碗烫熟的白花薤和牛眼蕨,还有一碗煮的稀烂的丹粟。查干托亚不停地劝他吃饭,并强调这些都是他以往最爱吃的,也是她查干托亚最拿手的。 龙临装成吓傻的样子,慢慢地夹起一段鸡肠放进嘴里,结果嚼开一嘴的鸡屎!他一阵泛呕,强咽了下去,接着喝了一口汤,也是一股屎臭味!…魔女的家务做得真是,都没谁了!他恼火地想,小阿拉奇斯过的是这种日子,还是早点死了托生的好。 一抬头,看到查干托亚饱含泪水的灰色的小眼睛正殷切慈爱地盯着他,好像要在他脸上钻出两个窟窿来…龙临心里一热,就认真地低头吃饭。慈母的眼神,他生平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他想起养母幽若兰美丽含愁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就像看着一个不能得罪的不速之客,周到,疏远,忧虑,甚至还有一丝畏惧;养母的眼睛里从来没有这样温暖的爱意。 他抬起头,含糊地说:“娘,你也吃饭…” 一句话就引发了查干托亚更多的泪水,她笑叹,“我的小阿拉奇斯,你不是一直喊我妈妈的吗?怎么和人族一样说话了?” 龙临吓了一跳,好在查干托亚也毫不在意。幽籍暗地近几十年“风俗不好”,很多年轻魔人会模仿人族的打扮说话,甚至还写诗作画!查干托亚认为魔族的优良传统不能丢,魔人万万不能让狡诈懦弱的人族“带坏了”。 吃了饭之后,龙临显得鼓起勇气的样子,和查干托亚商量,他可不可以不去巡逻,而是去看守矿洞做监工呢? 查干托亚显然也正有此意,嗫嚅着说,“要去矿洞,至少要给格根千户一百蓝磨石…我们…没有那么多钱。” 龙临变戏法似地拿出一袋蓝磨石,足有五百多块。他面无表情地告诉查干托亚,这是他在河里“捡的”。查干托亚毫不生疑,从天而降的暴富让她头晕目眩,灰色的眼睛激动得发红,把蓝魔石倒在桌子上数,第一遍586块,第二遍579块,第三遍…她其乐无穷地一数再数,沉浸在幸福的海洋之中。 老阿拉奇斯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他也在地底矿洞做一些打杂的活。龙临见他身材高壮,长得还算端正,和自己扮演的小阿拉奇斯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他想,搞不好小阿拉奇斯根本就是隔壁老王生的,才会连名字都懒得取… 老阿拉其斯的性格沉默寡言,和查干托亚的风风火火截然不同。他并没有盘问“儿子”关于这袋蓝魔石的真实来历,就默默地数了一百块,出门找格根千户去了。 魔人没有人族那种又要做娼妇又要立牌坊的复杂心态和手段,办什么事都是简单快捷。老阿拉其斯很快就给龙临转岗成功,让他成为一个矿洞监工,给了他一枚刻有名字的银色帝休花形的门禁钥匙,第二天就能上班。 翌日,龙临向查干托亚告别,眼泪汪汪的母亲说:“我的孩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妈妈给你煮你最爱的山鸡汤…” 龙临不禁一颤,干笑着和她拥抱了一下。他给查干托亚留下了四百多蓝魔石,应该够她一生的花销了。当他走到这条街的尽头,回头一看,只见那个丑陋的老魔女依旧呆呆伫立在门口,向他凝望,心里不禁涌出几分伤感,还有不舍。 他知道,查干托亚一直在门口等待的那个身影不会再出现了。 巫影魔国的大魔王并没有传唤龙临,显然这宗谜案的“作案动机”让他们非常困惑不解,而且那八个的魔人的尸体始终没有捞到,他们分析是被剑魔宗绑架了。 第六十章 进入地宫 进入矿洞并不是龙临想象的那么简单,首先是要用手里的身份牌进入第一层禁制。从外面看,就是一片森森古木,老藤虬结的山林常景,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矿洞入口;进入矿洞内部之前,有一段狭窄的瓶颈通道,通道中间位置的上下左右都镶嵌了一大块四四方方的铜镜模样的东西,每个魔人或者修士走过去,都会被淡淡黄光照得里外通彻,连金丹元婴都看得清清楚楚,要想通过外表伪装蒙混过去,根本就是妄想…龙临不禁有点忐忑不安。据他的判断,这四面散发着地老天荒气息的镜子并非巫影魔宗的宝贝,而是上古遗迹,是真正的古宝。考虑到此地原本就是魔神族的监狱,有这样高明的设置也不奇怪。 一队拖着脚镣的修士走在他前面,垂头丧气地逐一走过镜照区,龙临在后面突然心生感应,感觉有三个被自己打了奴印的修士在队伍里。突然一个负责检视的魔人大声喝道:“慢着,这三个元婴怎么回事?怎么没有种下牵机毒?” 魔人向龙临所在位置一指,似乎要让他回答。龙临当然答不上来,身旁一个老监工模样的中年魔人说:“不是漏了种,听阿穆尔大巫师说,这三个人族的元婴上被打了很古怪的奴印,牵机毒根本种不上去…” “种不上去就不种啦?”那个魔人对三个元婴修士大为忌惮,有些忌惮地朝他们扫视了一番,“要是这些矿奴捣乱惹事怎么办?” “没事的,”中年魔人答,“暂时把他们的手链和脚链锁在一起,看紧一点。实在不行就献祭给辟尘大人!” 三个人族修士显然也知道献祭是怎么回事,不约而同地朝中年魔人惊恐回望,那一霎间龙临差点叫出来,那三个倒霉鬼不就是被他打了奴印的仙剑门的姬不破、吴不畏、杨不起吗?没想到自己的奴印倒是保护了他们,使他们免遭元婴上种毒的万般痛苦折磨,最后成为被大红石钉钉死在河底的祭品。龙临注意到他们的两脚脚踝处和右手腕都各有一条黑色的链条穿过,把他们螃蟹似的穿在一起。虽然元婴修士肉身强大,但这些漆黑无光的链条显然也非凡物,这活罪受得也不轻。 龙临低头走近镜照区,心里暗暗戒备着,一旦被魔人发现自己,就抽出摇光刀砍了这几个再说… 他磨磨蹭蹭地进了进去,黄蒙蒙的镜光冰冷无情地打在他身上,只听那个魔人“咦”了一声,他的心脏一紧,右手就不自觉地放在后脖上,“这不是小阿拉奇斯吗?”那个魔人喜滋滋地说,“听你爸爸老阿拉奇斯说你最近发了点小财,还要我们关照你呢…嘿,你背着一把破柴刀干吗?” “路上捡的,给妈妈劈柴用。”龙临讪讪地装作挠了挠痒,放下了右手,“多谢关照啊。”脚下不停,迅速地走出镜照区,心里暗呼万幸,因为他发现这里到处都有阵法禁制,如果冒失交手,未必能讨到什么便宜。 通过这条验明身份的甬道,眼前突然一亮,一个蜘蛛网一般互相勾连贯通的地下迷宫出现在眼前,那些纵横交错的大小通道比修士身体里的脉络血管还繁密复杂;墙壁上每隔十步就镶嵌着一颗月光珠,照得矿洞内纤尘可见。 他在入口处领了一根黑色的荆棘条,上面长满灰白色的钩刺,运气一挥,就灰黑色的烟气缭绕,尸臭冲鼻,透着一股阴诡气。带他的中年魔人赛格告诉他,这根荆棘条能伤到修士的神魂,非常厉害;没事多打几下,能让他们“变得老实”。龙临在一个貌似炼体士的矿工身上试着抽了一下,对方痛得浑身乱颤,在地上蜷成一个大虾,一长条漆黑泛红的大蜈蚣似的伤痕烙在背脊上,冒着灰烟,看上去相当可怖。 好厉害的荆条,龙临暗想。 监工赛格见他对着大迷宫似的地道发呆出神,得意地龇牙一笑说:“小阿拉奇斯,这地方你呆上一千年也记不住路的。” “那怎么办?万一我…走丢了呢?” “瞧着。”赛格拿出自己的帝休花形的身份牌,往墙上一个同形小凹槽里一扣,墙上就闪出一行金字,标示所在的位置,“遇到十万火急的情况,这个牌子可以呼叫求援,还可以这样在这个槽里面,顺时针三圈,逆时针四圈,你就会被传送阵送出洞外。” “哦…,这东西还真管用。”龙临由衷地说。 给龙临做了一些简单的岗前培训后,赛格就拨给他三十个矿工,让他押送着去开工了。龙临特别要了三个仙剑门的,赛格很高兴地指派给了他,他手下的那批人基本是管教时间比较长的金丹修士,对于额外看管三个元婴,他也有点发憷,巴不得甩给这个呆头呆脑的愣头青。 龙临发现,蜘蛛网一样庞大复杂的迷宫其实是老矿区,已经无矿可采;新近几十年开挖的新矿区向迷宫的东西两端延伸出很远,这片老矿区是每天清点人员和修士们休息的地方。修士们基本不需要睡觉,不用给他们盖矿工宿舍,甚至不用管饭,比起普通凡人,工作效率可以说一个顶几百个,所以这些地下矿道的规模十分惊人。老矿区南部原来有个出口,后来为了“便于管理”,堵死了…他一边押着矿工们往东边走,一边观察和琢磨。东边有许多垂直而下的深洞,龙临着一队在赛格指定过的“队长”的带领下,下到其中一个去,龙临也尾随进入。 修士采矿不用什么工具,都是直接用手。龙临发现坑洞里有一条肉眼可见的半透明传送带,会将矿石往西传送到老矿洞下方,据赛格说,每日会有杀道魔宗的魔人过来和巫影魔人一起验收,在一个大玉柬上作好不能涂改的记录,再通过镜照区运出…大致看上去,除非龙临把所有的修士都放进自己的小世界,否则很难脱逃;但他并不希望让小世界的秘密完全暴露给这些不知底细的修士们…人心有时候比什么都可怕,他还是有这方面的认知的。 龙宝在小世界里给他发了讯念过来,抱怨易大铲“太能吃”,已经吃掉了一千多块中品灵石,还有她的子子孙孙们居然有切草叶累成“菜团”吃的习性,都是十几万年以上的仙株的菜叶,让它们这样但白菜嚼了,龙宝非常肉疼,认为长此以往,非被易大铲家族吃破产不可! 龙临心念一动,在矿洞拐角无人处把易大铲放了出来。好家伙,已经破阶成七阶妖兽了,浑身甲壳也从古铜色转成纯金色,明亮耀目。龙临把一缕神念分成七八百份,分给易大铲和她的蚁子蚂孙们,让他们四处探查一番。易大铲缩成一只普普通通的小蚂蚁,领命而去。 很快一丝丝的神念反馈就来了,东西两条主坑道各绵延数百里,里面的修士计有三千多名,多数是金丹修士,基本上都有中毒迹象,有一半以上已经相当衰弱,易大铲认为,这些人即使救出,也命不久矣;魔人监工约七八百名,都是巫影魔国的魔人。他们和杀道魔国一个主内一个主外,配合得好不默契,难怪只看到杀道魔国的魔人在地裂之地“捕猎”修士。 易大铲最后还回复,在靠近东主坑道的东北部有一个不能进入甚至无法靠近的方形区域,有黑色的岩壁,岩壁上有很多白色的符纹在流动;再过去就是之前路过的那条大河。她猜想,那就是关押辟尘神犀的囚室了。 第六十一章 临水夕照伞 易大铲经过仔细查看,发现这个囚室只有顶上有一个极为微小的滤网式的小眼,可以放入神识去探查,但是在放入龙临那缕神识的一刹那,龙临就感到胸口仿佛挨了力大无比的一记重锤,打得他五脏挪位,易大铲的身体也被这种威慑弹出老远,跌得气血翻涌,急忙逃了回来。 也就那么一刹那,龙临还是看到了那个身形巨大的辟尘神犀。它静静地趴在囚室的地上,仿佛已经化成了一块山丘;它的模样和云水寒的坐骑血角神犀比较相似,只是后者毛色灰黑,只有独角暗红,而辟尘神犀的浑身的毛色是海水蓝,一个长长的独角由深红到鲜红直到角尖的乳白色,泛出淡淡光晕。一万多年的囚困生涯在它身上没能染上一点污浊,“辟尘”之名,还真是名副其实。 龙临想到了神龙嘲风,进矿洞前为安全起见,他把血犀角牌放进了经过一番外表涂抹伪装的储物镯。他放出神识进入小世界和嘲风的那缕神念沟通了一下。嘲风非常激动,告诉龙临,辟尘被俘比他早得多,大家都以为他早已被杀,没想到和他一起落陷在夏台狱。嘲风的神念愿意暂付在易大铲身上,前去打探;但是易大铲一听到神龙嘲风的名号,差点吓瘫痪了,“他可是龙尊啊…”。龙临不耐烦地敲了她一记:“长点出息,别一天到晚都是一副吃货样子!” 易大铲终于颠儿颠儿地去了。 龙临吃了小半颗建木果,隐身后往西片矿区仔细查看了一番,幸运的是,他又发现了一个被他打过奴印的修士:天阵宗的曹恒立。天阵宗的修士以研究阵法为主,所以体魄方面远不及同阶修士强壮,龙临发现曹恒立满身鞭痕,元婴已经开始萎缩,皮肤上开始出现尸斑一般的溃烂之色,显得中毒很深。龙临轻易地侵入他的识海,表明了身份。曹恒立大喜欲狂,原本已经死气沉沉的双眼放出求生的灼灼渴望。他告诉龙临,他已经观察很久,这部分矿洞内部的阵法有两套,其中一小部分极其高明,根本不能看出任何端倪,在他之前还有一个阵法师在此受困六七十年也未能参详出什么;另一部分似乎是后期的修修补补和一些衔接性的阵法,也是小型杀阵,碰触不得;至于老矿区南部的出口,则是因为阵法破损严重无法修复而干脆堵死…“那可不可以从南部出口突破?”龙临问。 “肯定不行。”曹恒立答,“有人试过,但是…唉。” 曹恒立又说,“这些内部阵法还算是‘保护’性质的,外部的,包括上面的地底的,才是杀灭性的,完全不能触碰。地底的杀阵在矿脉之下,曾有人不慎碰触,当场化为飞灰…啊!…”他突然痛呼一声,原来有个魔人监工见他神色有异,动作略显迟滞,就给了他一鞭子。 龙临暗叹一声,给他吞服了两粒蕴灵丹,先温养一下元婴再说。曹恒立感激地哀告:“谢主人…你一定要把奴才救出去!” 龙临答应一定会把他带回大秦。他不敢久留,匆匆返回东部矿区。没多久,易大铲回来了,嘲风的那缕神念给他带回了不好的消息:辟尘神犀已经完全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甚至因为有魔人的供奉,可以吸食修士的元婴和金丹的汁液,他还觉得比过往的征战生涯惬意一百倍;至于里面所含的“小毒”,对他这样的上古神兽根本不值一哂…当嘲风透露龙临打算让修士解困脱逃,辟尘发怒了,说念在龙临是嘲风后人,而且带有神族气息,他就不打算捻死对方了,但是严禁龙临在此捣乱;他扬言,如果对方在三天内再不滚蛋的话,他就把“那个小东西”和其他修士一并震死在矿洞里! 嘲风无可奈何。毕竟对方是本尊,而他只是一缕神念而已。 攻破阵法和辟尘相助两条路基本堵死。龙临一筹莫展,只能让神识进入小世界,问问大家有什么别的主意。 崔如铁在里面一点都没闲着,把那支被胡旺财一斧头砍断的魔伞重新打造了一番。经龙宝同意,他把上次俘获的三个分别是金,水,火三系的元婴炼化进了这把伞,还掺入了建木树皮和枫树树枝,将威力提高了五倍不止。这把伞的外观也焕然一新,变成了一把朱红伞柄的凡间气息的油纸伞,淡黄色的伞面上,一个行吟诗人在渡口远眺,丹枫飘飞天外,落日如赤珠…让龙宝试了一下,不仅是一件大杀器,还可用作盾牌和储物袋,兼有隐形功能。崔如铁将它命名为“临水夕照伞”。 “老崔到底还是读书人!”龙临惊喜地赞叹了一阵,这种灵宝不着斧凿痕迹,攻守同步,显隐如意,实为上乘之作。他心念一动,问崔如海“这把伞能收多少人?” “一千人吧,再多可能就不行了。” 龙临点了点头,和大家商议救人的事。受时间所限,要尽可能救出最多的人且不至于惊动辟尘神犀,这让大家都有点犯难。最后还是胡旺财提议,先让龙临去试试这把隐形状态时的伞能否通得过镜照区,如果可以的话,就先把东矿区的魔人监工集中处理了,把修士们装进油纸伞由龙临先带出去。 龙临觉得可行。他在油纸伞上打好自己的神识,让它处在隐形状态,施施然往老矿区走去,到了镜照区之前,他塞给魔人守卫鲁不花两块蓝魔石,差点把鲁不花震成痴呆,要知道他们一个月的薪俸不过三十块黑魔石,而且每个月都要花费六七个黑魔石去孝敬上头。多数魔人家庭一辈子也积攒不了两块蓝魔石。 贫穷和贪腐总是相依为命。 鲁不花结结巴巴地问:“小…阿拉,奇奇,斯,你这是…?” 龙临诡秘一笑说,“我妈让我赶紧回去,见一个姑娘!” 原来如此。鲁不花笑了,羡慕地说,“你妈对你真是太好了!...”鲁不花年岁不小了,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处男。 龙临向他保证下午就会赶回来。鲁不花也不介意。矿区阵法厉害,从未出过大乱子,魔人的行动还是相对自由,就算被发现龙临脱岗,鲁不花也最多被扣两个黑魔石以示惩戒,没啥大不了。值得。 走过黄光冷冷的镜照区,龙临从身侧的镜子里没有看到有伞形的痕迹,只是垂着伞的那条腿侧有一道淡淡的白痕。他正想急速走过,鲁不花却喊住他说:“等等!” “干吗?”龙临问,心里有点小跳。 “你的腿好像有点灰,路上记得拍一拍。”鲁不花认真地吩咐。龙临和他一样,穿着露腿的短黑袍。 “好的,谢啦。”龙临跑出矿洞,在外面悄悄溜了一大圈,查看了附近的所有地形。他发现那条河流里被他们撬断的大石钉都已经清理干净,并且又多了新添的一批。看来他进入矿洞前后,又有一批修士遇害。 时间差不多之后,他“气喘吁吁”地回到矿区,飞快地和鲁不花一声招呼,逃回东边矿区。鲁不花在他后面大声追问:“姑娘见到了吗?” “特么的,丑哭了!”龙临边跑边说,身后传来鲁不花幸灾乐祸的笑声。 按照计划,他到了他监管的三十个修士身边,运气显出真实面容,说明身份后,挥起阴阳剑将他们的锁链斩断,修士们悲喜交集,忍不住簌簌落泪,恨不得立即和魔人拼死一战。龙临却放出油纸伞,令他们立即进入伞中。同时,龙宝、崔如铁、胡旺财和毛菊花他们都服下了建木果,从小世界悄无声息地出来,将东矿区的魔人监工干净利落地杀掉,尸体扔进龙宝暂时佩戴的储物镯小世界,给易大铲家族当伙食。矿工们亲眼看见魔人死在地上,又突然消失,都惊骇不已…过程比龙临想象的还要顺利,没有一个魔人发出过报警,或触动过紧急阵法。他把东片区的修士们,一共1236名,都装进了油纸伞。 第六十二章 谁是叛徒 龙临火速奔跑到鲁不花所在的镜照区,又扔给对方两颗蓝魔石,喊道,“我妈叫我出去见她一面,不然她就杀了我!” 鲁不花诧异地直翻白眼,龙临一道烟似的出去了。 他把修士门放在一个他预先看好的隐蔽之处,给了他们每人两块上品灵石恢复用。修士们的储物戒都已被魔人抢走,但是本命法宝基本还在,自保还是有余。龙临把魔人手里收缴的三四百条鞭子发给了一部分修为尚可、中毒不重的修士,留下了雪沾衣和胡旺财作为防护,并协助其中的阵法师制作一个临时性的隐匿阵法。 来不及听众修士的各种感激称颂,他一转头又返回矿区。 一回镜照区,他就奔向鲁不花,喀拉一声扭断了他的脖子。鲁不花仰面倒在地上,还凝着一脸傻笑。 龙临先放出了已经服下易容丹改变成魔人模样的龙宝、毛菊花和崔如铁,再朝东矿区到处喷了一口朱雀火,然后大家全身“冒烟起火”地往西边矿区窜逃,一路连滚带爬狼狈不堪惨嚎不绝。 龙宝固然倾力出演,连冷漠的毛菊花和木讷的崔如铁也显示出难得一见的表演天赋。四种不同的演艺风格顿时制造了大面积的惊慌。 大火尾随着他们涌到西矿区。龙临负责将修士收入伞中,龙宝他们负责杀死魔人收取魔尸。杀魔放火这种事,无疑是龙宝和毛菊花最专业最趁手的。 由于事先和曹恒立沟通过,只要一听见呼喊“秦大”的魔人,大家都立即靠过去;虽然曹恒立没有来得及通知给所有的修士,但龙临也没有费很大劲就把七八百人多人收进伞中。他们进入后自然就会明白。 大火和混乱终于触动了阵法,一阵头晕眼花的错乱颠倒,他们发现自己都被传送到了老矿区,出口轰然一声封闭。老矿区的四壁的一些仿佛漫不经心刻划上去的横纹突然和眼睛一样睁开,发出耀目的亮光,一股股黑色水如钢汁一般喷洒而出,转眼压灭了一些魔人身上的朱雀火。说它“压灭”,是因为这黑水沉重至极,境界低微一点的都被压得站不直身子,或在水里勉强扑腾几下就沉了下去。 崔如铁惊喜地大喊:“大老爷,这可是天一重水,炼器的至尊法宝啊…发了…” “老崔,我们要被关门打狗了,你还发发发发你个头…”龙宝一句话没完,整个地面就大转盘一样飞速旋转起来,把他们几百号人绞肉似的拧成一团,重水漩涡在飞速旋转中刀片般削断了几十个衰弱的修士的身体,受过训练的魔人却懂得卧倒不动,反而只是受了轻伤。随后地面出现无数圆孔,天一重水迅速地流淌进去,片刻就被回收得一干二净,一滴都不剩。“转盘”也慢慢停了下来,所有的孔洞也消失了,恢复成高低不平的地面。曹恒立说的没错,这里面的阵法还是以“保护”为主,并不是杀阵。 一百多名剩余的魔人监工发现了龙临等人的“奸细”身份,狂吼着扑上来,要把他们撕成碎片。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也没有暴露身份的毛菊花挥动她的项圈,一圈一个,连续爆头二十几个;她不怕毒,身上又穿着鼠须炼器师的上品防甲,那些灰雾腾腾的毒鞭根本奈何不了她。 “此地不可久留。”龙临唯恐境界高的魔人源源不断地赶来,别的不说,光是来一批杀道魔宗的斗殴爱好者就够受的了。他吩咐龙宝和崔如铁一起现出真身,指挥修士围杀剩余的几十个魔人。龙宝从镜照区走过,他的身影竟然是一条清清楚楚的小龙。“好神奇!”龙宝咂了咂小嘴。他趁龙临在查看被封闭的洞口,试图和毛菊花合力把镜子撬走一块,但这古怪的东西就像生了根一样,接连撬断了几把修士宝剑,还是纹丝不动。 “要不,干脆砸碎它?”毛菊花失去耐心。 “用你的项圈使劲砸它!”龙宝吩咐。 毛菊花卯足力气,抡起项圈狠狠地砸向一面竖立的镜子。镜子泛出一圈又一圈的黄澄澄的涟漪般的同心圆,却毫无开裂之相。 “这是什么东西做的,这么结实!让临哥的金心紫焰来烧,我就不信烧不破它!”龙宝喊道。 “二老爷,大老爷刚才说此地不宜久留,不然我们会被堵在里面喂了那头老犀牛…”崔如铁提醒道。 “特么的!”龙宝恼怒地拍了一掌那面镜子,那个储物镯还在他的手腕上,在镜子上发出“当”的一声撞响。 难以置信的景象发生了:当龙宝慌忙缩回小手查看储物镯是否磕坏的时候,镜照区的四面镜子发生了“痛苦”的扭曲,一层一层的金色横波翻涌;龙宝、毛菊花和崔如铁脚下的镜子在扭曲中裂成几块,又和虫子般蠕动着往上爬,分别和两壁的镜子融合;在龙宝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镜子像一方金黄的桌布被无形大手攥在一起,揉成一团,在空中拧了几拧,变成圆圆的一滴,咚的一声滴到龙宝的储物镯上,完全消失了。 “奇了大怪啦…”龙宝又惊又喜,放入神识到小世界一探查,只见一面圆圆的气息高古的铜镜跌落在神望湖边的草地上。 突然,一声非男非女、非人非兽的嘶吼在每个人的耳边鼓荡开来,一瞬间众人眼中的其他人都在音波中变形,可以像揉面一样延展和旋扭…上百名修士惨叫着失去人形,或直接炸裂了身体。 只有龙临并无异状,神智清醒。他飞快地将龙宝、毛菊花和崔如铁收入小世界。 对这个身体内的“世界”被那颗神力源“星球”彻底改造、全身的经络都被一次次撕裂、崩碎的少年来说,这种音波摧残的痛苦算不了什么。 “人族少年,我警告过你,别在这里捣乱!”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愤怒地说,“你到底想干吗?你以为你是嘲风后人,我就不敢捏死你?” “你捏不死我,你这个苟且偷生的孬种!”龙临好整以暇地弹了弹衣袖上的炭灰,淡声答,“我只想把这些人族修士带走,这矿洞还是你的世界,那些魔人还会继续供养你这个软蛋…你捏死我也没有任何好处,因为我会和你拼命,毁掉这个矿区!” 说着,他一抹眉心,天枢神弓在手! “天枢!”辟尘神犀吓得大叫一声。虽然海神只是一个三级星主,但是一级星主贪狼的神弓他可不会不认识,不畏惧。 “人族小子!你是哪里捡到这张弓的?”辟尘厉声问。 “你不配问我!你只是一个可耻的俘虏罢了!”龙临面无惧色,徐徐拉满长弓。深绿色的弓身在一蓝一绿两颗星的辉映下色泽变淡,两端还各开出一朵桃花——贪狼星主是正桃花星,传说他长相俊美异常,没有一个神族少女不爱他。 龙现在已经可以和天枢弓做简单的交流,无论辟尘位于什么方向,阴阳剑都会冲向对方而去,把他射死或者震死。 “你差远了!”辟尘的声音透着色厉内荏,“贪狼星主拉开这张弓的时候,那是八星全亮!八星!你特么才两星…” “两星杀你也够了!神界叛徒,受死吧!”龙临厉声喝道。 “慢着慢着慢着…”辟尘明显吓尿崩了,“我不是叛徒,我什么也没说,呜呜呜呜…嘤嘤嘤…” 它居然哭了起来,哭声到后面成了一个娇嫩的女声:“没有人管我,从来没有谁来救我!他们早就把我遗忘了,那些该死的!…” 它越哭越委屈和伤心,以为龙临是神族特使,专门下界来清除它这个“叛徒”的。 龙临这时候倒不急着出去了,他把弓往下一摆,试探道:“你罪恶深重,传言破军星主和贪狼星主皆因你的背叛而陨落,你还想继续苟活吗?” “不关我的事呀,谣言,这特么全是谣言!…”老神犀的声音又变成了一个惊慌失措的粗鲁的男声,“谁都知道叛徒是巫神曾寒江,曾寒江!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也没说呀,呜呜呜…冤枉啊,大人明鉴呐!” 曾寒江?龙临想起雪山大妖王的那段话,曾寒江正是曾拈雪之父,巫神! 六十三章 归来已少年 “特使大人,特使大人!小人真的冤枉啊!…老犀牛口齿不清地悲号。 龙临陷入踌躇,他不知该如何继续混充神界特使,又能够问出一些详情…时间不允许他和辟尘周旋下去,他一咬牙说:“好吧,你的辩词,我会上达的。但你要让我先离开这里,若不然,等其他特使来了,你更难逃一死…把你的神念分一缕给我!” “那个小公子把这里的轩辕镜取走了…” “怎么说?你的神念可以寄居镜中吗?” “是的,特使大人…” 龙临的神识往小世界里一探查,果然有一面古镜,背后雕刻这一只独角神兽,上下左右围绕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外围有八卦图形,镜子边上还有二十四个笔划特异的古文字,只是一个字也不认识。他把镜子取出,照了照自己,一无异状,也不见金丹元婴 ,不禁叹了口气。 辟尘果然乖乖地分出一缕神念,进入纤尘不染的古镜中,一闪即没。古镜的镜面明显变得莹亮起来。 龙临将其他修士收入伞中,拔下摇光刀,右手反握刀柄,运起神力,往洞口一掷! 摇光刀沉黯无华的刀身蓦然放出蓝白色的光芒,峻烈的破空之声冲开大阵,阵法如同被扯开的一张黑纸,向两边翻卷,龙临一个旋身,追上摇光刀,身后只留下一道淡淡螺旋状的黑色虚影。 连人带刀破阵而出,只见杀道魔宗和巫影魔宗的救援魔人正两股潮水般地密密麻麻地往矿洞口聚集。龙临脚踏虚空,冷冷地俯视他们片刻,喝道:“嘲风,辟尘,给我现身!” 数万魔人抬头见到了空中异像: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神族少年,左手持长弓,右手握大刀,飘然站立在辟尘神犀的背上,身上缠绕了一条金角银爪、宝蓝麟角的神龙,眉心闪着一点星光,天风浩浩,神威无边! “啊…神族!”魔人们吓傻了。神族,对他们来说从来只是一个传说,这个击溃他们魔神先祖的最可畏的敌人,他们从未意识到有一天会突然面对;辟尘只是神族的坐骑,而且被囚禁,他们也不得不乖乖地供奉万余年。他们完全想象不出,该如何与神族为敌,哪怕只有孤身一个的神族少年! 在嘲风、辟尘和龙临的三重威压下,魔人们头晕眼花地跪下了,开始莫名其妙的痛哭。恐惧和慑服就像最厉害的毒瘴一样,传染到每一个凶悍的魔人。他们像片片落叶一样匍匐在山上,跪地不起… 龙临终于带走了两千多修士,离开了行走了五年之久的幽籍暗地。五年对一个修士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对他来说,却是从凡人孩子蜕变到一个“神族少年”的分水岭。 他走得很快,因为他知道一旦魔人发现辟尘的本尊还在囚室中,并没有被他真正救出,就会追杀过来。 到了幽籍暗地之外,他才把修士们放了出来。那些饱受魔人荼毒的修士都长跪不起,希望追随龙临这个“神族”英雄。龙临含笑告知,他只是大秦国灵犀宗的宗主弟子,寻常人物,并不是神族;至于为何会被魔人误认,他自己也不清楚…好说歹说,才劝走了所有的修士。但也有一部分,暗自打定主意,要悄悄尾随龙临,寻找机会投至门下。 大秦国虽然在龙渊大陆最北,但是龙宝的飞行速度远胜于各种飞行灵器灵符,不过二三十日,他们就进入了大秦国境,看到大阵蒙蒙中的云雾缭绕的灵犀宗群山,颇有近乡情怯之感。 龙宝恢复人形,和龙临走在一起。他还是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而龙临已经是一个玉树临风的高挑少年。他们信步走在清风徐徐的山道上,阳光明媚,从树叶间隙中洒下点点碎金,有一种让他们不太适应的平静。 一个骑着四阶冰翼蝠的女修在他们身边不远处飞过,那女子回头一望,又折返回来,向他们施礼道:“两位前辈,请问前面可是灵犀宗所在?”声音如玉磬轻击,薄冰微坼,清琅动人。 龙临和龙宝一看,是一个身着淡绿衣裳的十五六岁少女,和甄若绫一样梳着双螺髻,束着一对青玉环;肌肤胜雪,双眸剪秋水,唇若涂丹朱,加上气质清逸绝俗,真有碾玉为肌冰作骨之感…虽然二人刚走出幽籍暗地,遇到陌生人都不免有警觉之色,但立即被对方的无双容颜所动。龙宝笑嘻嘻地说:“姐姐,你真漂亮!…你到灵犀宗干什么?你从哪里来?” 那少女忍不住上前摸了摸龙宝粉团似的面颊,笑道:“你才漂亮呢,可爱的小弟弟!我叫东陵若缬,圣莲宗弟子,受掌门圣女之托,求见李宗主。” 见她美丽可亲,龙临和龙宝都大生好感。见她只是筑基大圆满的样子,云水曦何以要派她万里迢迢到此,也有些奇怪。 两人带着东陵若缬进入宗门,先去炎冰峰联系和拜见了李雍。李雍见到二人,也大有喜色,勉励了几句,略略问了历险之地得概况;得知东陵若缬自圣莲宗来,他的眉峰跳了跳,就让对方随他进入内厅去了。龙临和龙宝去北社殿销了任务,换取了一百万个贡献点。 东陵若缬却并没有很快离开,而是在灵犀宗住下了。据说,她和之前的伊如缨一样是为求取丹药而来,而且是为了掌教圣女云水曦所求。一时间宗门上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龙临只是高兴她来得如此凑巧,可以让李雍在炼丹房呆上一段时日,足够他解救陈行邈脱逃。 正和龙宝计划着,让龙宝去确认李雍是否已经在炼丹房闭关,却听到门禁有轻叩之声传来,却又不是本宗师兄弟的叩门方式,龙临疑惑地开了门,却见东陵若缬莲脸生晕,含笑俏立,说:“日长无事,冒昧拜访,不知是否打扰了龙师兄的清修?”言语态度,皆清媚动人。 龙临无奈地请她进入。室内只有一石床一蒲团,蒲团上卧着一只独耳白猫,目光炯炯地瞪着她,当然就是龙宝最心爱的猫妖毛菊花了。她无处可坐,只能讪讪地坐在床沿,却又发现这床也被劈成了两段,中间有一指粗细的刀锋裂痕,不禁赞叹道:“好刀啊!” 龙临不安地坐在青石床的另一头。捏起了自己的十个手指,低头说:“东陵师姐有何见教?”虽然低着头,他也发现较之昨日,东陵若缬似乎刻意装扮过了,换了一袭纯白罗衫,腰带下垂着朱璜、白璧和碧珩三色环配的宫绦结子,飘着虹霓色流苏。虽然雕琢精美,但灵力淡弱,只能算是下品灵器。通常修真女子是不屑于佩戴凡间饰物的,龙临猜想东陵若缬出自寒门,也不是宗门刻意栽培的对象,所以也难有什么好物事。 看她大有久坐长谈的样子,龙临干脆向她了解了圣莲宗的概况,得知她们竟然有三十七个化神境的长老,大为吃惊。东陵若缬解释说,只因她们圣莲宗只有掌教圣女可以上界,所以“积累”下来的化神长老就多了。不过她们绝大多数都在自己的洞府里闭长关,基本不过问宗门里的事务。她虽然是许无华的弟子,但也有四五年多不曾见到师尊的面了。这次到灵犀宗求丹,也算是一个历练任务。李雍对她但是毫无戒心,居然给了她一个炎冰峰的临时禁制钥匙,是以她可以在山上随处走动。 她对龙临龙宝在幽籍暗地的经历大为好奇,一再问起,龙宝说:“姐姐,不是我们不想告诉你,只是说一年也说不完啊…” “那就不说了,”东陵若缬嫣然一笑道,“想我这么个小筑基,再过两百年也未必都能耐去那个地方。”她说自己是水木火三灵根,资质极其平常,且因为水火性质相反,想找到平衡有效的修炼途径也不容易,圣莲宗的主要修炼功诀都是冰水系的,圣女云水曦就最适宜,她是变异冰灵根。 说到云水曦,龙临自然要关心她求取的是什么丹药。东陵若缬却不愿再提。 第六十四章 东陵若缬 东陵若缬说,她是大齐国一个凡人家庭出生的女儿,是家里排行第七,也是老幺。父亲是个搓麻绳的,母亲在家带孩子,给人做一些鞋袜补贴家用。她从懂事起,就只见到父亲整日在默默地搓麻绳,母亲要么在煮饭,要么在缝制鞋子。据说她出生的时候,家里也没准备什么衣物,只有一块有人拿来订做鞋面的有花纹的丝绸,把她裹了裹,隔壁的秀才看她裹着这块星星点点带莲花花纹的丝绸很好看,给她取了一个名字“缬”。她的原名就叫东陵缬,那个“若”字是进入圣莲宗后加上去的。 “哦。”龙临知道听别人说话必须要每隔一段时间回应一声。他不喜欢和别人谈论自己的童年,他的儿童时期就是两个字:生病。 那是一段真正的炼狱期。 东陵若缬又说,她长到七八岁以后,求亲的人就开始络绎不绝地上门,最后她父母做主,和自己的表兄订了亲。表兄是她舅舅的儿子,舅舅因为体弱多病,生计艰难,一直靠他的姐姐——也就是东陵若缬的母亲——的接济。 两家一直很和睦,直到她十二岁那年,表兄突然被大韩国的烈火宗的一个长老发现有金火属性灵根,如获至宝,立即被收入门下,半年后就成了炼气三期。舅舅得意万分,急吼吼地上门要求退婚,说自己的儿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娶一个凡人女孩为妻,扰乱修行,断了仙路云云。她的父亲是个有气性的,就叱骂了他几句,舅舅恼怒,两人推搡起来,结果羸弱的舅舅一跤摔倒,后脑磕在她父亲的打绳用的铁椎上,当场气绝。 “额…”龙临和龙宝都听住了,张口结舌。 官府一听说她父亲“打死了”仙人的亲爹,立即如狼似虎地赶过来抓人,把她父亲投入大牢。她的母亲六神无主,只好带上全家上门去哭求舅妈,舅妈却寒着脸,始终一言不发…正没理会处,只听一声鹤呖,一只火红色的金眼大仙鹤从远处飞来,表兄盘腿坐在鹤背上,穿着有火焰图案的雪白道袍,飘然若仙,冷冷地俯视着包括她在内的家人。那神情,她永远都忘不了。 那只火鹤翩然降落,变成一只纸鹤,被他小心地收起。然后他微微一笑,双手互搓,念念有词,打出几个大火球,当场把她的母亲和六个哥哥姐姐活活烧死了!…这惨状让她差点昏死过去,耳边听到舅妈的声音说:“儿呀,你都是一个仙人了,还舍不得这么一个凡俗丫头?”她表兄笑着答:“娘,你不懂,杀光这些土鸡瓦狗有什么乐趣,留一个让她看看好戏吧!” “特么的,混蛋!”龙宝暴跳如雷,“你那个表兄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我和临哥赶过去,替你杀了那个鳖养的!” 龙临也摇头叹气,这修仙倒修成了牲口?真是难以置信。 “那你父亲呢?”龙临问。 “官府迫于烈火宗的压力,很快就将我父亲砍了头。”东陵若缬含泪答,“他叫徐佑康,是烈火宗的内门弟子,听说已经结丹了。” “我大病了一场,大约躺了两个多月。邻居见我可怜,替我请了本地一个老郎中看病。老郎中当年也醉心求仙修真,只苦于是五行杂灵根,而且十分混杂,苦修无果,不过眼力终究是胜于凡人,他说我因为这场病,苏醒了灵根,也算因祸得福…之后圣莲宗招收女弟子,我一时机缘巧合,有幸拜于许无华神尊门下。” “徐佑康。我记住了。”龙临淡声说。 东陵若缬美目流盼,向他望了一眼,又低下头去,捻着自己的宫绦结子。虽然她完全看不出龙临有什么修为,但是这个英秀少年不自觉中流露出来的隐隐气势,却是她见过的修士中最强大的。让她不由自主地有向往甚至依赖的念头。 他们谈了些修炼上的事,龙临认为,水火灵根虽然属性相克,但只要寻找到适合自己的功诀,不但照样能突破瓶颈,而且因为相杀又相倚,最不容易受到克制;一旦水火相济,甚至水火共用,定能大道无穷…东陵若缬的双眸异彩涟涟,这确实是她从未想到过的境界,仿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中摸索许久,突然之间“双手推开窗前月,投石击破水中天”,豁然开朗起来。 她急忙起身,施礼致谢。龙临也起身,笑道:“师姐不必客气,互相探讨而已。”他表示,云水曦老祖奶奶于他有救命之恩,难报万一,他对圣莲宗永远心存感激。 东陵若缬敏感地留意到他说的是“圣莲宗”而非“灵犀宗”。 龙临还看了看她佩戴的低阶灵器,表示希望可以送她一件小礼物。东陵若缬欢喜而感激地告辞而去。 待她走后,龙临沟通了小世界中的崔如铁,让他选了一块上好的火晶石、一块未经切削的蓝魔石矿石和一段无尽木木髓,让雪沾衣帮忙炼制成一璜一璧一珩。他特别强调了要有杀伤力,不独精巧好看而已。崔如铁没干过这种细活,但读书人的习性使他异常迷恋这种方寸之间有天地的手艺,立即着手研究起来。 龙临的小世界在易大铲家族的建设中渐渐有了生气勃勃的气象。因为有王法赠送的海量灵石可用,它们在胡旺财的指挥下用一部分上品灵石盖了一些小型宫殿,简约精美,形制奇特;在里面修炼,灵气纯净浓郁之极,简直堪比仙界了。胡旺财和雪沾衣乐不思蜀,再也没向龙临要求从里面出来“透透气”。 龙临和龙宝在给门口打上重重禁制后,开始行动。他们从老路到了“停尸房”,发现里面的丹药已经灵气枯萎,很多已经开始破裂,想必这五年之中,李雍再未进入过这个小室。 但令他们诧异万分的是,那口棺木怎么也挪移不开了,不论他们如何使劲,都只是略有偏移,无法显出下面的洞口。二人百思不解,心中叫苦不迭,不知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不得已回到地面后,龙宝问:“那口棺材是不是设置了什么新的阵法?从没听说老李懂得阵法啊?” 龙临抱头苦思了一阵,放出小世界里的易大铲,向她简单说明后,易大铲带上数百个蚁子蚁孙,从龙宝的蒲团下面爬了下去。 过了许久,易大铲才惊慌地爬了出来,说,那口棺材底下有一个很小很高明的阵法,就像肉眼看不见的旋转刀阵,她的几十个儿孙一靠近就被削断了前螯,她也差点被割伤…她不确定要怎样才能往下走,所以还是决定先返回。 龙临只好把她们先收回小世界疗伤。 龙宝问:“是不是我们不在的时候,陈行邈已经被老李害死了?” 龙临想了想,摇头说:“不可能,死了也就死了,还用得着费这么大劲,设置这么高明的阵法把他堵在下面?从未听说李宗主精通阵法啊…” “说不定他自学成才了,和老崔打铁一样。”龙宝眨着大眼说,“我们是不是也要自学阵法?” 龙临觉得识海里疑念繁杂,乱如兵戈扰攘,不禁长叹一声。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龙宝建议龙临和他离开洞府游玩一番,放松放松,也许就想出办法来了。龙临想,既然如此,还是去藏经阁把一百万贡献点花了吧。开卷有益,说不定就有了新思路。 一下炎冰峰,就发现山谷中一处演武台热闹非凡,台下拥立着数百名灵犀宗弟子,正升长脖子在观战。放眼一看,台上在切磋的两个人中,有一个竟是东陵若缬,另一人是内门弟子打扮,却不认识,已经结了金丹,比东陵若缬明显高出一个境界,正精神抖擞,百般花哨卖弄,显得手段众多;东陵若缬则显得左支右绌,颇为狼狈。 第六十五章 冷灵犀 龙宝骂了一声:“远浊峰的黄圭贤还是这么不要脸!” 听左近的弟子议论,原来是东陵若缬容姿惊人,黄圭贤一见,大为倾倒,就百般纠缠,想让东陵若缬答应做他的道侣。东陵一再坚拒,黄圭贤不免恼羞成怒,居然要求“讨教”一场。东陵无可奈何,又不能一走了之,只能奉陪。 龙临凝神观看了片刻,见东陵若缬的功法主要是水系的路子,但又含有火属性,发出的一个个水球流转着红光,虽然漂亮,但杀伤力不大;她用的是一对弯月形短刀,蓝幽幽的,刀法颇为精妙,否则在黄圭贤那个冒着烟火的金色轮子的连烧带劈下坚持不了那么久。 在幽籍暗地的战斗英雄龙宝看来,他们的打斗毫无看点,拙劣得要命,他看得直打呵欠,但是龙临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只好陪在一边。 黄圭贤却渐渐心浮气躁起来,他一个金丹二期打一个筑基大圆满,居然这么许久还拾夺不下,这脸往哪搁?…感觉到台下越来越多的指指点点和讥讽讪笑,他决定不再留情,爆喝一声,金轮上的火焰形刀片骤然模糊起来,仿佛在熊熊燃烧,轰地一声,竖直劈破了一个大水球,十二瓣金色火焰刀在黑色浓烟中向前冲聚,合而为一,直刺东陵若缬的眉心。 在台下的惊呼声中,东陵若缬右手挥刀在面前划出一道薄薄的水幕,金色火焰刀略微一滞之际,她的身形向右上方急旋,左手向下斜刺黄圭贤的脸,蓝色刀芒疾如闪电,黄圭贤慌忙收轮欲挡,东风若绫左刀一拖一让,往下压住金轮的飞焰,右刀已经直劈下去,砍断了黄圭贤的整条手臂!当啷一声,金轮落地,还被紧紧攥在他被砍落的右手里。 干净利落,犹如黄圭贤有意放水,把臂膀送上去给对方齐根切下来的一般!金丹真人的手臂虽然可以再长出,但数十年内,要想恢复到之前的境界都很困难。黄圭贤倒是硬气,咬牙坐起之后,吞下一丸丹药,捡起右臂,不管几个要好的师弟如何呼喊,扭头就走。 龙临微笑着对台上的东陵若缬点点头,这才拉着龙宝离开。 到了藏经阁,他毫不犹豫地兑换了所有的贡献点,换了一张可以整年在藏经阁阅读的玉柬。他现在已经是宗主的亲传弟子,齐福泉自然十分巴结,忙前忙后地张罗,还奉上了自己素日都舍不得多用的灵茶。 龙临找了一处最清幽的,捡了个蒲团坐下,把百无聊赖的龙宝收入小世界去玩耍,独自看起书来。他发现,藏经阁的地板都是犀华木所制。这种树在龙渊大陆很罕见,据说多生于神遗之地的边缘地带。这种木材坚实异常,不畏虫蚁,在暗处会有淡淡的光华,尤其难得的是,它不染尘埃,无论多少年不打扫也不会蒙尘积灰。龙临心中感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灵犀宗虽然沦为三流宗门,但这个藏经阁的鸿函钜椟,就不是一般的宗门所能罗致积聚的。 他向来无书不读,在藏经阁呆了数十日,连灵犀宗万年来的历代宗主的讲经授课、言语行迹的记录都看了一个遍,但却惊讶地发现,关于开宗老祖冷灵犀的生平记叙却少得可怜,准确地说,根本没有。她在浩浩万年中,似乎只留下了一个名字。无从获知她如何开宗立派,如何得道升仙,连后辈对她的追忆膜拜的文字也没有,关于炎冰峰下封印活火山、开辟炼丹房的事更加无迹可寻。 最后,在一个冷灵犀弟子所创的功法玉简中,他看到了冷灵犀的一幅影绘画像。画中的冷灵犀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头梳双髻,束着一对绿萼梅枝形状的玉花环,手执一支犀照剑,转眄流精,瑰姿艳逸。她的面容体态很难用寻常词语来形容,因为即使是一幅静态的影绘,也感觉得到她那犹如轻云之蔽月、流风之回雪的婉约轻盈、神光离合。 “灵犀”二字,令人深感名副其实。 这个弟子用简约的言语记述了受冷灵犀点悟而开创此功法的经过,难得地记下来冷灵犀的只言片语,包括对魔人的切齿痛恨,认为魔族不灭,流毒难清,绝不容许这种暴虐污浊的种族死灰复燃,肆乱龙渊云云。 但是龙临自从到了灵犀宗,并没有发现谁会有这样以清除魔族为己任的信念,从上到下估计连这个想法也没有;钟不离曾经是个魔修,也照样担任峰主,还且隐隐有副宗主的架势。 崔如铁在小世界里向他传讯,已经把给东陵若缬的宫绦炼制好了。龙临拿出来看了看,确实精美异常,还用上了龙宝的龙涎丝,所以肉眼看,这三块玉佩似乎并不相连,垂挂在腰下时会显得是悬浮之物;每块“佩玉”中都有一幅微缩的聚灵阵图,火晶璜上有朱雀图形,蓝魔石雕琢而成的环璧上刻画着应龙,不尽木木髓制作的玉珩上则是雪沾衣的尊范,形神毕肖…龙临看了,不禁发笑。这三件物事既可以单独使用,也可以三个联用。龙宝已经试用过,应该已经达到了灵宝级别,足够她用到元婴初期。 龙临赞许地点点头,朝火晶璜吐了一口朱雀之火,让该火的气息融入晶璜表面的朱雀雕刻之中,感觉完美了之后,才把它放回小世界。这是他第一次给女孩子设计礼物,心里很有异样感。 不知是不是冷灵犀的画像给了他某种启发,他突然心念一动,沟通了古镜中的辟尘神犀的神念,问起关于冷灵犀的旧事。没想到,辟尘不但听说过这个名字,还有一面之缘! “是这样的,大老爷,”辟尘天性活络,在小世界里和胡旺财、雪沾衣们胡混一气,居然也随他们改了对龙临的称呼,“神魔大战爆发后,中界有不少久有反意的仙人开始和魔神族勾勾搭搭,妄图颠覆神界统治。神界顾虑腹背受敌,决定清除一批叛逆者。当时由于战乱,中界无心过问下界修真的飞升事宜,所以有不少大乘境巅峰的滞留在下界,而神界也无力一一甄别中界忠奸,因此破军星主提议,由一名星主代表神界下凡,考核下界合适的人选,取代中界那些首鼠两端或者尸位素餐的仙主仙君。神界同意了这个提议,由我的主人海神汪若洋下界。” “是这样。冷灵犀也是被考察的人选之一?”龙临问。 “大老爷英明。她是龙渊大陆五名被考察的大乘境真仙之一,也是唯一的女修。海神对她极为看好,认为她‘心有灵犀’,不仅禀赋绝高,论美貌也不逊于神界神女,且对魔族极为痛恨,若能登上仙帝之位,定会有一番新气象…” “仙帝?”龙临惊讶地问。冷灵犀有如此辉煌往昔,为何宗门里竟然只字不提? “是的,我的主人想推荐她作为南方仙帝人选。不过,这事最终还是神界长老会和紫微星帝说了算。我的主人只来得及到龙渊大陆考察,就收到了神界的传讯,要他火速返回。结果,在归途上被四个魔神伏击,我的主人…陨落了!”辟尘伤感地哭了起来。 “我被俘后一直关押在夏台狱,他们始终没有杀我。后来的事,大老爷应该也知道了…” “你对他们说了什么?他们为何不杀你?” “我可什么都没说!都是巫神曾寒江那叛贼和魔神勾结,先将我主人诱骗回神界,在中界遭魔神伏杀。否则,我主人是何等的英雄,岂会轻易陨落?”说着,又痛哭起来。 “通常神界传讯,由何处负责?” “一般都是青鸟司。但是大战时期,不免有些混乱,毕竟巫神掌管神界刑狱,权柄极重,他亲传急讯,我主人也不疑有他…” 龙临点了点头,这个巫神曾寒江多半是被魔神的反间计所冤,魔神之所以不杀辟尘,无非是留他这个“人证”坐实巫神通敌而已… “你可知巫神之女曾拈雪的下落?” “我不知道,但我想,她一定是死了。”辟尘答,“神界对于叛逆者最是残酷无情,巫神家族肯定是全族被灭了。” 龙临心中浮现出雪山大妖王描述的情景:一个银发黑衣少女,在漫天六出雪花和万树梅花之中独自舞剑,翩若惊鸿,矫若惊龙,奇逸旷世…难道这个女子,真的已经永远消失了? 第六十六章 忆旧年 见龙临有点出神,辟尘怯生生地喊了声:“大老爷…” 龙临回过神来,又问:“你是否记得,但年龙渊大陆另外四个被考察的大乘境真仙是谁吗?” “记得。一个是玄黄宗的开宗宗主玉昆仑,一个是星云宗的穆九羿,一个是大瀛海的云在天,还有一个是仙药门的陈东篱。” “玉昆仑?陈东篱?”龙临自言自语。玉昆仑是得到一枚魔神的椒图宫钥匙的人,他对这个名字格外敏感;陈东篱应该是陈行邈的先祖。 但是之后各人的际遇,辟尘就一无所知了。它被关押的时间比嘲风还长久,与外界完全隔绝;之后夏台狱所在的位面被打碎,跌落到龙渊大陆,连看守他的真魔狱卒都死绝消散,他根本也无从知道那些人的后事了。 当务之急,是要破掉那个古怪的阵法,搞清楚陈行邈是否还在囿仙阵中。龙临想到天阵宗的曹恒立,决定去寻找他,一则为他解毒,二则请他相助破解此阵。 考虑到天阵宗和灵犀宗有过那样的旧怨,龙临和龙宝改换了形貌,变成了一个面目臃肿的青年修士和一个长相土气的孩童。到了天阵宗,自称林龙和林宝,只说是和曹恒立师兄在幽籍暗地相识,特来拜访。曹恒立一听,急忙亲自赶到宗门大阵口迎接,将龙临龙宝二人请入自己的洞府。 入洞后,曹恒立给二人下跪请安。他被打过奴印,识海自有感应,不管龙临如何化形,还是一见就能感知。也幸亏这个奴印,他的元婴并未种毒,只是巫影魔人的鞭毒对他全身的筋骨经络都有侵染,天阵宗的解毒术也不甚高明,所以只能自己缓缓修炼调养…龙临给了他两粒李雍的解毒丹,另外还有两株采自仙望湖的嘉果竹,每株上都结了一颗桃形的红果,茎叶青翠如竹,奇香馥郁。曹恒立一见,惊喜地连连叩首致谢。这种仙株不但能解百毒,而且能助人破境,只是生长极其缓慢,每万年只能长一节,看这两株已经有十二三节之多,珍贵可知;龙临一给就是两株,反观回到宗门后所受的冷遇和鄙薄,不免大生感触,呜咽起来。 曹恒立恢复得极快,两个月后,留毒尽褪,连境界也突破了一层,喜不自胜。 他听龙临说了那个绞杀阵的概况后,想了想说:“这应该是上古的一种杀防阵,据我看,以李宗主的境界,似乎还不能布置这样高明的阵法。” “那是自然。”龙临答。 曹恒立见他并无愠色,就拿了一张空白玉简,在额上贴了片刻,拓下相关内容交给龙临。龙临接过来仔细一看,这是一个叫“飞轮杀”的阵法,可大可小,表面四周无阵眼;如果第一层杀阵被强行破坏,第二层就会自动打开…以此类推,直到垂直的阵眼消耗完毕为止。龙临暗暗咋舌。原理虽然简易,但却是绝大手笔,如何能破解? 曹恒立表示要去现场察看,才能想出办法。 说到阵法,难免要谈到云水曦当年的不幸。曹恒立却为宗门大呼冤枉,认为天阵宗虽然和灵犀宗一贯有摩擦,但是绝没有能力也不必要去杀当时已经步入化神境的云水曦,何况云水曦本人就是很高明的阵法师… “瓦罐不离井上破,会不会她想破解你们的阵法,结果不小心,摔进去摔死了呢?”龙宝问。 曹恒立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龙临知道他的顾虑,就说:“恒立,说说你的想法,无妨的。等我们救出陈老爷子,也会跟着离开灵犀宗。” 曹恒立这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怀疑,是灵犀宗自己人从背后偷袭了云水曦前辈,打碎了她的魂台,让她显得是死于天阵宗之手。这不过是借刀杀人之计罢了,云水曦是她兄长云水寒的心头肉,谁不清楚,惹到了云水寒,那就是要灭宗的麻烦!…” “那,你看,是谁干的呢?”龙临问。 “两位老爷勿怪,我只是猜测…要我看,凶手就是…李宗主。” “李雍!”龙宝吓得叫了一声,怀里搂着的毛菊花也掉到地上。虽然他一向认为老李不是什么好鸟,但还是没想到这人能狠毒到这个程度。 龙临却面无讶色。 说起两个宗门结怨的过程,曹恒立说,其实天阵宗的开宗老祖赫连琯对冷灵犀颇有情义,境界也不相上下,开宗立派的时间也差不多,一直也是互相倚助,可谓一时双璧…只是后来冷灵犀无端失踪,赫连老祖总不肯信灵犀宗内的说辞,有一次登门拜访,发现冷灵犀在宗内的玉像被毁,不禁大怒,责问当时的宗主李元亨,李元亨性子也很傲,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结果赫连老祖在灵犀宗的围攻下还是杀了两名峰主,打伤了三四名长老,他自己也受了重伤。” “失踪?”龙临对这个说法才是真正震惊,又问,“李元亨呢?” “李元亨受伤极重,没多久就死了;赫连老祖的也伤得很重,不能自愈,他外出求药后,一去不归,就此不知所踪。” “李元亨是李雍的先祖吧?”龙临问。 曹恒立点头称是。 龙临想了想,又问:“既然贵宗老祖的境界和冷灵犀不相上下,为何我听说赫连老祖不在神界的仙主考核人选之内?” 曹恒立答:“这个,我也影影绰绰地听说过,冷灵犀前辈的父母长兄皆死于魔神之手,她对魔族恨之入骨,到中界后绝不会与魔神暗通款曲;不过,我宗赫连老祖想法不尽相同,他认为,魔人也有善良坦荡之辈,不可一概而论,人族理应自强自立,不依附于任何种族势力…神界对我宗老祖这种模糊的立场,自然不会满意;大约也是因为这方面有些分歧,二人始终没有走到一起…唉。” “有没有可能冷灵犀躲在哪里,然后把你们家老祖找了过去,两个人…私奔啦?”龙宝眨着迷惑的大眼问。 曹恒立苦笑着摇了摇头。 龙临想,要想把曹恒立带入灵犀宗而不被察觉,最好的办法还是让他进入小世界。但是此人还不知底细,他并不想过早地将小世界暴露出去…好像感知到龙临的顾虑,曹恒立突然长跪在地,对他说:“奴才曹恒立,愿终生追随大老爷二老爷,不违昭命,不离御前,永无背逆之心!”言毕,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龙临将他扶起,说明情况后,将他收进小世界。 在曹恒立这个高阶阵法师眼中,小世界其实就是一个构造极其宏大庞杂又精妙绝伦的空间阵法。他一进入后,就惊喜万分地四下勘察,赞叹这个来自神界的宝物。他对胡旺财和崔如铁说,小世界会不断拓展和衍生,最终形成一个全新的世界。 胡旺财告诉他们,雪沾衣已经能够化形了。龙临探入神识看了一下,小世界里多了一个蓝色头发的五六岁的小姑娘,眼睛是棕绿色的,穿着一件宝蓝色带红点的小袄,皮肤白得发亮,像一个瓷娃娃,倒是十分娇美可爱。龙临特意留意了她的腿:两条。这让他松了口气,他可不希望再多一个残疾儿童。 不过令他惊讶的是:雪沾衣跑动的时候并不使用两条腿迈步,而是并着腿往前跳,居然还保持着独腿鸟的习性…龙临哭笑不得地命令胡旺财教她学会“正常跑步”。 回到灵犀宗,发现东陵若缬已经离去。李雍依然没有出丹房。 第六十七章 冰轮杀阵 龙宝一路猜想,冷灵犀到底去哪里了,会不会被老李的先祖谋害了?但是崔如铁和曹恒立都认为不可能。冷灵犀当年已臻大乘境巅峰,估计整个龙渊大陆也没有谁杀得动她… “若是魔神族插手了呢?”毛菊花突然插嘴说。 大家陷入疑思,一时默默无言。毛菊花对魔人绝无好感,对神族好像有发自本能的恐惧和仇恨;胡旺财则是无可无不可,反正唯大老爷二老爷马首是瞻;崔如铁则认为魔族神族都不应奴役人族;曹恒立则因为深受魔人荼毒折磨,认为魔族是人族死敌无疑,必须铲除,但对神族缺乏了解,也少些敬畏…没有一个和冷灵犀一样是坚定的神族铁粉。毕竟,神族绝迹于龙渊大陆何止一万年,现在的龙渊,是一个人族和魔族混合家园,已经没有了远古时期对神族的认同感和依附感。 龙临发现曹恒立的历练最丰富,见识广博,所以向他问起大慈阁的事。曹恒立对大慈阁所知也不多,但他知道所谓大慈阁接了什么单就一定能完成的说法并不完全靠谱。他回忆,大慈阁曾经追杀过云水寒的祖父云中昊,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也不了了之;可见大慈阁接的单子不全都是杀人,有些貌似只是警告性质的…龙临点了点头。如果他经历的灭宗一案也是大慈阁所为,那就说明曹恒立的说法比较准确,那些人明显不想杀他,只想生擒;奇怪的是,就连龙宝也说不清李雍夫妇为何会纵贯几乎整个龙渊大陆,正好出现在那里…如果说纯属巧合,殊难置信。 如果说,李雍也是大慈阁的人,用这种方式把自己从与世隔绝的盘龙谷“挤”出来,那他似乎没有必要去追问自己的养母关于自己的来历…感觉自己的生世,依旧是一团乱麻,无论拈起哪一根,都是断头。 回到灵犀宗后,龙临收集了龙宝的宝贝唾沫,让他在洞府外玩耍把风,自己带着曹恒立下到“停尸房”中。曹恒立显然也被这个诡异的房间有点吓住了,神情变得恍惚起来。 反复用阵旗试探推敲之后,曹恒立说:“大老爷,这个阵法,不是为了镇住下面的陈老爷子的。第一,无此必要,囿仙阵已经足够困住他;第二,这个垂直的阵眼直通地底万丈之下,是为了封镇住别的什么。” “冷灵犀前辈曾经在炎冰峰之下封印活火山,有没有可能这活火山有加剧之相,不得不重新封印?”龙临问。 “我看不会。”曹恒立答,“虽然我也是第一次来此处,但感觉这里的炎热与奇寒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可抵挡,也未感受到火旺寒衰。要封印活火山,若只设一个阵眼,无论这个阵眼何其强大,都是远远不够的。”他停顿了一下,“唯一的解释,是为了封镇住一个什么大能。” “大能?”龙临大为惊讶,这是他无论如何联想不到的,“会是魔人吗,还是...?”他忍住了没有说出冷灵犀的名字。 “这可不知道了。”曹恒立干脆坐在了绿魂檀木棺材附近,思考起如何破阵来。 一坐就是一个月。龙临心下焦躁,但也不敢干扰。终于见曹恒立睁开眼睛吐了口气,忍不住问他,“如何?” 曹恒立苦笑摇头,表示推演了无数遍,终究还是不行。龙临突然感觉到识海中灵光一闪,拿出了魏大顺遗留的玉简。曹恒立大为意外。魏大顺是天阵宗里最有阵法天份的弟子,他一向颇为膜拜的;得知对方陨落于仙望湖边,骨殖无人收拾,不禁长叹一声,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慨。 死马当活马医,虽然是毫不相干的阵法阵型,曹恒立还是把魏大顺的那些推演公式细细研读了几遍,虽然并无特别的领悟,但他认为,这两种阵法都是上古魔神所创,和中界流传下来的阵法毫无类似,就如魔人的建筑风格和人族的截然不同一样;虽然这个阵法和上古阵法“飞轮杀”作用相同,格局却大相径庭。 龙临不得不说了自己开启仙望湖大阵的经过,说,“我想,无论多么不相同的房屋,都必然有门有户,有墙有顶。我当时就是找到了一枚钥匙…” “晶核?钥匙?”曹恒立眼睛一亮,立即注意到龙临佩戴的六角血犀牌。这也是宗门的一枚“钥匙”,他想。 六角牌被抛入绿魂檀木棺材中间的一个位置,龙临忽然感觉四周有轻微的嘶嘶声,被飞轮杀搅动的丹药气息也似乎变得淡弱下来;但仅仅是一瞬间,杀阵仿佛被激怒似的无声地咆哮起来,飞旋的阴寒杀意把狭小的丹房的空间割裂成千万条,明暗混乱,四壁的丹药瞬间粉末化,簌簌洒落,烟尘弥散…龙临一见不妙,立即将曹恒立收入小世界,挥掌卷回六角牌,向上遁出“停尸房”。 得知出师不捷,龙宝大为失望,说:“老曹,你们天阵宗也太差劲,一个魔人的阵法也破不了!” “二老爷,奴才才识浅陋…不过,我怀疑那是上古魔神的阵法。”曹恒立惭愧地低声答。 “他说的没错。”嘲风的沧桑渺远的声音忽然响起,虽然并未显形,但那磅礴恢宏的威压还是几乎撕裂了曹恒立的识海,他浑身冷汗,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嘲风继续说:“这是上古魔神的一种阵法,叫‘冰轮杀’,专用于克制和镇压火属性的真魔真仙,和飞轮杀只有一字之差,但威力大有过之。它确实有钥匙可以开启和关闭,但你们的血犀角牌不行。方才阵眼感受到我的气息,就开启了多重绞杀…” “难怪…”龙临说,“前辈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嘲风似乎短暂地踌躇了一下,答非所问地说,“此地似乎有两条灵脉,玄冰之力和朱雀之炎,但是均有被抽取耗竭之相;你身上恰好有这两种气息,是否被你汲取?” 不但曹恒立,龙宝都惊讶地睁大眼睛,他一直以为是伊如缨洗了个澡,把灵力抽掉了。 见龙临犹豫着点头,嘲风又说,“这就是这个阵法突然被加设的原因。此处地底,应该原本就有一个魔神的封镇,但由于地脉衰竭,封印开始动摇,才不得不如此加固。”他顿了一顿,说,“将我的两缕神念合二为一,可以投入阵眼一试。” 龙临一惊,问:“若是前辈可破此阵,会有什么后果?” 嘲风沉吟答:“此山会彻底开裂。我也会消泯。” 龙临变色,这不是他愿意见到的,何况陈行邈很可能会在阵法炸裂的瞬间被抹杀。 “不能让老祖宗涉险。”龙宝第一个反对。 嘲风声音低沉地说:“只要你们效忠神族,有一天能够恢复神界万古之荣光,我又何惜牺牲一缕残念?” 龙临心中迷惘,不知如何回应。他是谁?人族?龙族?神族?…至今没有答案。 思索片刻,龙临说,“我感觉魔人对自己的族类颇为信赖,互相之间,少有人族的勾心斗角、互相制衡…我用沙暴鼠王的晶核打开过仙望湖,是否也可以用其他的钥匙,开启或关停这个冰轮杀阵,譬如…仙骨库的钥匙?” “试试看。”嘲风马上说。仙骨库囤积大量真仙的骨骸,这个库门的钥匙等级一定很高,这是可以想象的。 龙临取出了那片黑白两色的叶状钥匙。为了安全计,他把所有人都收入了小世界,包括那块六角牌。重新返回停尸房后,他放出曹恒立,在他的指点下,将黑白钥匙掷入棺木中某处,只听一声悠长酸牙的怪声,棺材底部忽然裂开一个六角形的口子,就像一朵被不断放大的雪花。每一寸冰晶的经纬都清晰无比,精妙无双。“雪花”旋转着停了下来,凝止不动。 “再来!”曹恒立低喝。龙临收回钥匙,又反向扔了过去,只听“轰”的一声,一个深不见底、蓝幽幽的光柱蓦然出现,彻骨奇寒扑面而来,二人脸上登时结满冰花。龙临立即将曹恒立收入小世界,拿出阴阳剑,跃入光柱之中。 第六十八章 满头晴雪总难消 经历了殇雪山脉的酷寒之后,龙临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再怕冷,但是光柱中的极寒还是让他感到浑身僵硬、识海都要冻成冰湖的感觉;而且越往下,越觉得难以抵受…这个光柱是透明的,不仅可以观察到外面,而且也可以看到自己。他发现,他的头发变成了近乎透明的纯白色,令他心惊。 顺着光柱很快到了困住陈行邈的那个洞窟,看到了对方模糊坐立的身影,龙临咬牙强运神力,双手握住阴阳剑,剑上燃起朱雀之火,一个飞速旋身,剑光横割,拉开一圈空隙,他一缩身就随剑穿飞出去,正好落在陈行邈之前的地面上。 陈行邈闭目无声,身上的灵力流转弱不可辨,但还活着。 讽刺的是,他身外的囿仙阵已经被这条光柱强行压破,已经失去了对他的围困;只不过他被锁在岩壁上,唯一的空间通道被光柱占住,还是照样无法脱逃。 幽籍暗地历险数年,结果所有的收获都没有用上。龙临不禁苦笑了一声。他挥剑斩断了锁链,将陈行邈放入小世界,吩咐胡旺财他们照料。然后他取出两块火晶石,坐地调养片刻,舒活一下几乎被冻成冰凌的全身经络。那道被割开的光柱,已经完全恢复依旧,看不出一丝被破坏过的痕迹。 融合了阴阳木之后,阴阳剑更加锋锐无双。龙临深感欣慰。 花了多一半的时间,龙临才回到龙宝的洞府。向上逆行的困难,超出他的想象。他委顿在地,连收起阴阳剑的力气都没有。幸好他体内有朱雀炎力,过了一炷香时间后,他恢复了,把大家放了出来,说明情况。众人见他头发变得和毛菊花一样银白发亮,都惊呆了。 听说要离开灵犀宗,龙宝表示要把他唯一的家产:那个破蒲团,带走。这蒲团只是这一带山上普通的柔甲蒲草所编,极其平常,一块下品灵石能买到好几十个,不知用了多少年,都有点磨损了;而且一旦拿开它,就会发现底下通往停尸房的小洞…不过想到龙宝在化形前的五百年都被孤独地关在这里,这蒲团是他唯一的“伙伴”,确实也该带走;再说早晚李雍也会发现陈行邈已经脱逃,也无所谓了。 陈钺天已经进入化神境,仙药门的困阵拦不住他了。得到通报后,他飞一样出现在仙药门护阵口,见到孤身站立的龙临,青衫飘拂,背负长刀,已经长得和他一般高。 归来的少年容貌依旧,只是满头皓雪。 陈钺天的脸变得有些苍白,轻轻问道:“我父亲?…” 龙临微笑拱手答:“幸不辱命!” 陈钺天张开双臂,二人拥抱在一起。 世间情愫就是如此奇怪,有多少白首如新,就有多少倾盖如故。龙临见到陈钺天的这一霎那,就感觉已经相识相知了千万年。 陈行邈只是为了将灵力消耗降到最低,自我封印了神识,并没有其他严重损伤,所以恢复得相当快。等他清醒之后,龙临给了一些仙望湖的仙株,让他炼制自身需要的丹药。在这个过程中,陈行邈将平生所学,详尽地演示、剖析给龙临,并给了龙临一些极其珍贵的上古丹方。龙临也简述了幽籍暗地的经历,也没有隐瞒那些奇遇。 陈行邈点头答:“这是你应得的造化。” 龙宝和胡旺财他们都从小世界出来,在仙药门尽情玩耍。一时间,仙药门这个清修之地,变得到处鸡飞狗跳起来。修士们见到一个笑嘻嘻的可爱男童带着一个碧眼美貌少年、一个银发冷漠少女和一个并着双腿到处狂蹦的蓝袄小姑娘,呼啸着来去,掏泥采花,捉鸟拔毛…都不免惊愕不明。 陈行邈替龙临细心地反复诊查了之后,就陷入了长久的思考,最后他说:“恩公…” 龙临忙道,“我与钺天兄弟相称,陈宗主还是叫我名字吧。” “那就失敬了,临哥。”陈行邈就随着龙宝对他的称呼了,“我的先祖陈东篱见过神族,有一些记叙遗留。据我看,临哥的体质与神族有别…你的体内原有两股强大至极的本源气息,目前看来又多了四条,两条较弱的是朱雀之炎和玄冰之寒,强的…难以揣摩,一种是木属性,另一种是水属性,皆纯净无比。后者恐是仙望湖所赐,前者…”陈行邈沉吟,“非我所能知。” 龙临大感钦佩。若论医道,陈行邈也近乎通神了。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陈行邈也认为他并非神族,而且无法解释他体内的本源之力从何而来,但他至少明白了他幼年的头痛,都是因为这两股力量反复冲击、撕扯全身经络穴位骨骼肌肉所致。至于为何他没有爆体而亡,陈行邈也觉得难以有合理的解释。 为了让陈行邈进一步参详,龙临一抹眉心,取出了天枢弓。 陈行邈战战兢兢地接过这张深绿色大弓,确定它的气息正是龙临身体中的木属性之源。这张大弓在陈行邈手中晦暗无华,普普通通,他却依然感受到神威如山的重压。良久,他才说:“木主仁。此弓虽属纯木,却满含肃杀悲怆之气,令人持之欲泣,心生无限痛切…真不知是何缘故?” 正讨论着,只见雪沾衣推门而入,并着两条腿蹦到龙临怀里,大哭着说:“大爸爸,小爸爸打我呀!呜呜呜…”眼泪一条一条地顺着瓷白的小脸往下淌。 龙临被她的奇特称呼逗乐了,“干吗打你?是不是你学不会走路?看你,老是蹦啊蹦的,一点都没有淑女范儿…” 龙宝气呼呼地赶过来,指着雪沾衣大骂:“臭坏鸟!你把人家的花园烧了一半,怎么赔?我和大老爷要破产了啊,你妈蛋的!…早知道就该把你捆起来,塞进易大铲的窝里!” “啊?”龙临也吓昏了头,这孩子真是不省事啊,走到哪里烧到哪里。 陈行邈浑不在意地笑道:“临哥勿忧!你送给老夫的仙植,每一棵的价值都超过整个花园了。” 话虽如此,龙临还是急忙赶过去,看到半园焦土,竟无一缕剩草,心里一凉,也恨不得把雪沾衣暴扁一顿。 幸好小世界里的神望湖边的仙株均已成活,龙临带着龙宝和毛菊花、胡旺财忙了整整数日,小心地分株,移种到陈行邈的花园里。龙宝负责洒水,用的是仙望湖湖水,不免肉痛万分,在心里把雪沾衣这个败家孩子骂了十万八千遍。 为保证移种成活,陈行邈让人从莲花池里取了一点泥化到园土之中。龙临知道这是天河之泥,是雪山大妖王的赠送。他不禁想起了关于绝尘莲的往事,问起陈行邈,不料一向健谈的对方只是含糊回答:“我与雪山大妖王有旧。” 谈及巫神旧案,陈行邈表示,他并无所知。 龙临沟通了嘲风。嘲风在冰轮杀阵中为保护龙临,其实已经受伤,所以相当虚弱,正准备进入沉睡状态,听到龙临问起巫神曾寒江,他沉默片刻说,巫神一案,牵涉甚广,个中详情他也不清楚,只知道他的主人七杀星主和破军星主一直存有疑虑,但是天府、天机、巨门等文职星主却力主杀之…巫神被处决的那一日,正是他随七杀星主出战,并且中伏被俘的时候。之后的情形,他也就不知道了。 “中伏?”龙临惊讶地问。 “是的…”嘲风发出一声叹息,沉沉睡去,再无言语。 龙宝对龙临的满头银发耿耿于怀,认为这是为了搭救陈行邈落下的毛病,必须得由陈行邈负责治疗,不然,看上去“像个妖族”,有损龙临的形象。 陈行邈却是万分为难,因为这种奇症,他完全无从着手。 毛菊花却插嘴说,“二老爷,除了妖族,神族也有白头发的…” “是啊,听说巫神曾寒江就是银色头发,他的女儿曾拈雪也是。”胡旺财说。因为他知道,雪山大妖王一直遗憾他的前主子,也就是大妖王的第二十九房姨太太九尾狐妖不是银色头发。 “雪?雪…”毛菊花听到曾拈雪的名字,又开始犯迷糊。龙宝发火道:“胡旺财,你可打住吧,不准再提这个名字!菊花听了要犯病,知道吗?” 第六十九章 旧江山浑是新愁 龙临暂别陈行邈父子,向龙渊大陆南部奔去。他已经年满十六岁,如果他的龙女生母还活着,应该会到盘龙谷赴约,带着那个真正的洛青崖,来交换自己。 临别他把阴阳剑交还给陈钺天,对方却不肯接纳,说此剑已经融合阴阳木,不再是原来的阴阳剑,没有归还这一说了。龙临深为感激,留下了崔如铁和雪沾衣,以及炼器所需的一些天材地宝,嘱咐他们务必炼出堪与阴阳剑媲美的仙器来作为补偿和感谢。 近乡情怯,往事一幕一幕地在他眼前划过。他对那个龙女生母无从想象,在他的意识里,母亲依然是那个眉蹙远山、眼含愁色的养母幽若兰。龙临想,如果那个真正的洛青崖还活着,他又如何能接受因为这种强行置换,他的父母兄弟、阖宗上下都已经死去的结果? 他走在当年随洛丹峰他们一起逃生的山道上,不时有修士踩着飞剑类飞行器从头顶飞过。没有人留意过这个踟蹰山间的“凡人”少年。山风清冽,阳光金黄,凋零的木叶在风中蝴蝶般飘飞,满山秋色斑斓。山外一条蓝色玉带般迤逦流过的大河里,凡间的渔者划着舟楫在唱: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 二十年、重过南楼。 柳下系舟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 旧江山、浑是新愁。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这首曲词龙临也曾读到过,但从未有过此时入耳的伤感,“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他喃喃自语,拿出一坛百花酒,对着苍茫蒹葭,霜冷长河,喝了一大口。 到了李雍移山掩住盘龙谷大阵的破口处,他大为意外地发现,这个一向人迹罕至的地方竟然有修士出没。那座小山丘不知何时被凿穿了一个洞,洞口被一个浮皮潦草的禁制掩住,洞口上居然有一行字:“盘龙谷探险之地入口处”,禁制外站着几个穿着蓝白两色道袍的筑基和一个金丹修士,正在有说有笑的比划着什么。 龙临又好笑又好气,继而悲从中来。没想到养父母和兄弟姊妹们被杀戮之后,还被翻尸盗骨,不得安宁! 那几个修士见他突然出现,也有些诧异,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居然是个凡人少年,其中一个就呵斥道:“滚开!这哪是你一个凡人能来的地方?” 龙临面无表情地问:“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谷里还有多少人?” 那个筑基正待喝骂,另一个却拦住他说,“喂,少年,你想进去吗?一百块中品灵石!”说着朝其他人一挤眼睛,修士们哈哈大笑起来。 正笑着,一个脚踩一段红霞般的飞帛的红衣女修从天而降,在龙临身后闪出,扔给他们十块中品灵石,那个懒洋洋的金丹修士打了几个法诀,禁制就开了,女修一闪身就匆匆入内,未发一言。 他们居然在此地卖起了门票。 龙临皱眉问:“怎么她只要十块?”说着,一抹储物镯,一个高达十多米,金光闪闪、浑身缭绕着若断若续的灰色烟雾的蚁妖两只前螯各托着五十块上品灵石突然出现在修士们面前。 “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这灵石就是你们的了。”龙临虽然恼怒,但并不想在故地大开杀戒,也没有要愚弄他们的意思。 几个修士被完全定格,那是一百块乳白色的、流转着冷月般蓝晕的亮莹莹的上品灵石!横财动人心,他们几乎完全忽略了眼前这个诡异的七阶蚁妖,眼珠红涨得要沁出血丝,暗自互相沟通心念,准备一拥而上,把这超大号蚂蚁连带这个大喇喇不知死活的凡人少年一并杀了,发财! “少年,方才进去的可是金丹真人啊…”一个筑基修士龇牙一笑,突然暴起发难,对准易大铲的头脸腰腹就是一大把发着绿光的“毒蜂蜇”。只见这些细如牛毛的毒针没有挨到易大铲就被那些灰烟裹在一起,嗤嗤嗤数声迸出绿焰,烧得一干二净。龙临不耐烦地皱眉挥手,收回灵石,对易大铲说:“归你了!” 易大铲挥动金黄色的巨螯,犹如一台无坚不摧的死亡收割机,挥动之处身首分离,血肉狂溅,完全无视那些法器灵器的轰击围攻。她十分熟练地一开始就放出灰烟制住那个金丹,令他识海中毒,僵硬呆立,待解决了那些筑基后,她才前螯暴长,分别拍在对方气海两端,只听“噗”的一声,一个明晃晃的金丹爆裂出来,被易大铲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放进她那个铲形巨嘴里。 巫影魔人没有金丹和元婴,他们的肉,易大铲早就吃腻了。 龙临放出曹恒立,问他,能否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布置一个飞轮杀阵,把洞口彻底封住?他实在不想进去一一清理那些在里面疯狂翻掘宝物的修士们。 曹恒立表示可以一试后,龙临一拂手,扯破一个蛛网似的把原来的禁制毁去。曹恒立立即开始安插阵旗,并让易大铲带着她的部分子孙将所需用料从小世界取出,其中包括一段血枫木和数根取自仙骨库的仙人腿骨。 这个阵法虽然耗费时间,但是偶有里面的修士试图闯出,就会被毛菊花挥起项圈,砸得半死不活,只能退缩回谷中。为应对金属性的高阶灵宝法宝的攻击,曹恒立还让龙临在阵眼中加了金心紫焰。一遇到金属性的灵宝法宝的强行突破,金心紫焰就会蓦然暴涨,瞬间将之销融。 这个飞轮杀阵最后被炼制好的建木树皮所隐蔽,完全看不出痕迹,龙临就任由里面的修士往外硬闯,往往只听到一声惨叫,就被绞成一蓬粉红色血雾,被杀阵吸取后,就恢复平静;无论金丹还是元婴,都无法遁逃;而且这个杀阵一旦饱饮修士精血,就会一轮比一轮峻烈。 之后的两三个月里,龙临和曹恒立就在盘龙谷上空俯瞰那些修士们如何突围脱困。飞轮杀连续开始了数十次之后,终于安静了下来,修士们似乎绝了这个念想,开始往上攻打原来的大阵。 龙临和曹恒立站立虚空,看到盘龙谷上方的隐形大阵上不断闪出各种颜色光点,显然攻打甚烈。但是大阵却毫无损伤,甚至连变形的痕迹也没有。曹恒立目眩神驰,称颂这个护宗大阵的高明程度,岂止超过天阵宗的百倍。 龙临暗赞生母龙女手段之高,竟然在短短三日内布置了这样一个玄妙又坚固的大阵,连云水曦和曹恒立都叹为观止。然而这样的大阵,六年前也被强行攻破了一个大洞…他呆立空中,不知要等多久,生母才会出现在他面前。 阵幕上的彩色光点如烟花盛开,从繁密到稀疏,最后越来越零星…曹恒立说:“主人,里面恐有数千人,差不多都…那个了。” 龙临等了半年多,一直等到第二年早春,始终没见到那个养母所说的穿着白色宫装女子的出现。他不得不怅然离去。 临走,他抹去了“盘龙谷探险之地入口处”那行字,写上“不得入内,违者杀无赦”。曹恒立见他双掌翻飞,似乎并不如何快速,但却完全看不清具体的手势;一点点的朱雀之火和一滴滴的玄冰之寒间隔交错,将那行字填补充满之后,龙临又一点眉心,飞出一颗本命精血,落在那行字正中间,没入冰火之中。他内心仍然希望生母会出现于此地,感应到他的精血气息,自然会找到他。 他不想引人注目地飞行,也不想重走那条山道,干脆偷得浮生数日闲,找了一条船,从水路往圣莲宗的方向走。艄公是个五十多岁的凡人,带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孙女,见他身背大刀,脚尖轻轻一点就飘落到船头,料想也是一名修士,笑问:“仙人可是到盘龙谷探宝归来?” “老丈也知道盘龙谷的事?”龙临问道。 “我是本地人,知道一点。六年前有个晚上,这附近闹腾都很厉害,山都崩碎了好几座呢!大家都说是仙人打架,但是之后又什么也没看见,也没有一个尸首啊啥的…最近两三年到这里的真人越来越多,好像听说那个盘龙谷有宝贝,大家都想去碰碰运气。不过用我们凡人的眼睛,连那个什么盘龙谷都找不到,看不见,真是奇了!…”老人收了龙临一个黄金锞子,满心喜悦,一路絮叨不停。 第七十章 江上有女名悦兮 龙临站坐船头,似听非听。澄江如练,两岸银白的苇花起伏如雪浪。那个艄公的孙女悄悄地走到他身后,伸出细嫩小手摸了摸他的银色头发。他回头一看,这个小女孩长着一张尖尖的小脸,又圆又大、水光潋滟的双眸有点像龙宝,只是头发黄稀,面带病容,显得有点先天气血不足的模样。他微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有点害羞地微笑着,也不说话,倒是那个艄公替她回答:“我孙女叫林悦兮。” “嗯,你也姓林。”龙临想起了一个故人:林若绾。她若是已经托生,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心中一阵伤感。 艄公笑道,“仙人见笑了。这孩子命苦,一出世,父母就全没了;出娘胎就没养好,让我带在身边淋雨吹风的,成了个病秧子,不爱说话,平常也不爱笑…我不识字,这名字还是央一个好心的女仙人取的,好像是希望她高兴爱笑的意思。难得今日见到仙人就笑,真是有仙缘呐…” 龙临把小女孩抱在自己腿上,摸了摸她的手腕,感觉并无灵根,微感诧异;想了想之后,他让龙宝装了一葫芦仙望湖湖水,还有一些温补气血的丹药,装在一个玉净瓶里,都交给了艄公,只说可以治病,告诉他如何给林悦兮服用。艄公千恩万谢地收下了。 上岸之前,龙临还小女孩的脖子上挂了一颗八角形的紫魔石,用龙涎丝穿就,上面有他一丝神念。女孩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灵慧,不言不语的,似乎什么都能够领会,这让他再一次想起林若绾那白衣如雪、灵逸绝尘的身影,还有她散功逝去的情景。 看他起身欲行,小女孩拉住了他的衣襟,仰脸望着他,不肯放手。龙临温言安抚道:“等你病好了,苏醒了灵根,就会有人来找你。我们还会见面的。” 小女孩好像听懂了,放开了双手。龙临凌空飘起,在空中轻轻一个转身,看了她一眼,就回身向河岸飞去,瞬间消失在这对爷孙的视野里。 龙临顺利地到了圣莲宗的地界。此处山水迷濛,云雾重重,水中随处可见各色莲花,大如车轮,光华隐隐,风姿绰约,虽然不及仙药门的雨过天青色莲花给人的神异感,却也是凡间见不到的良种仙品。随一名女修穿过几间风亭水榭,走过一条曲曲折折的水上长桥,就到了云水曦所在的内舍。据那个女修说,她的性子和前任圣女卓文君不同,疏离好静,无事都在内舍修炼,很少接见外人。 见到龙临,云水曦也颇为惊喜,命人上了莲蕊灵茶,就信手打了禁制,问起龙临这些年的经历。 龙临见她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头带莲花形白玉冠,浑身仿佛笼罩在一层清清泠泠的月光之中,不可逼视,美丽圣洁得有些不真实,不知是否和她所修习的功法有关。 龙临简述了幽籍暗地的大致经历,当然没有提及去那里的真实目的,只说是为了历练;之后说起此次重返盘龙谷的所见所闻。云水曦点头喟叹,“你也不用灰心,想必你的母亲有事羁绊,无法赴约。将来机缘到来,总会有相聚的那一天。” 听龙临说,打算“暂离”灵犀宗继续寻找母亲下落,云水曦也表示了理解。迟疑了片刻,她轻轻问:“不知…他近来如何?” 龙临知道她是关切李雍,心想感情一事,真是难以言说;他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李雍无论怎么看,和云水曦也不甚匹配,哪里值得她如此念念不忘?他含混反问:“云…前辈不是差遣东陵师妹去求取过丹药了吗?” 云水曦微微苦笑,轻轻挥手,羊脂美玉般的手掌中就出现了一瓶丹药。让龙临目瞪口呆的是,她一弹玉瓶,将几枚丹药握在掌心,捏成粉末,再一挥手掌,那粉末就化为五色丹华,散逸无迹,只留着一室氛氲丹香,沁人心脾。 “我哪里还用得着他的丹药…”云水曦黯然道。 原来她只是找个由头,探知一下李雍的近况。 龙临表示这几年他都在幽籍暗地历险,宗门内的事,很少有了解。云水曦问起他头发转白的缘故,他自然不愿解释,只是说可能在殇雪山脉受了寒毒所致,并说起甄若绫的不幸遭遇,云水曦也惋惜感慨,疑惑这事的前因后果。不过,她证明许无华等化神境长老并未外出,一直在圣莲宗闭关,似乎没有和龙临所描述的魔族人修相符的可疑人物。 谈到甄若绫,龙临又提起另一个和他相关的圣莲宗弟子:林若绾。说起她的遗言,关于圣莲宗内有冥影族奸细的话题,云水曦的黛眉越颦越紧,陷入沉思。她天性淡漠好静,对于掌教圣女这样事务繁琐冗杂的职位,实在是兴趣缺缺,但是骄傲的内心又阻止了她向龙临解释离开灵犀宗的原因…一时心绪纷乱,不禁叹了口气,对龙临说:“临儿,你可愿意成为我圣莲宗的记名弟子?” 龙临吃了一惊,不知云水曦何以冒出这样的念头。见他愣神,对方解释,“圣莲宗并不是只收女弟子,男弟子禀赋卓绝的,也不是不可以入宗。你知道,我秉性愚钝,自己的事都料理不清,这个大宗里的杂务太多,委实令我心烦。临儿,等你找到生母,愿不愿意到圣莲宗帮我呢?” 龙临迟疑了一下,只好说,“圣女前辈但需驱驰,龙临敢不效命?只是,记名弟子这事,还须禀明李宗主…” 云水曦也不勉强,按下不提。龙临拿出那件“宫绦”,请她转交东陵若缬师妹。云水曦神色微微有异,细细端详了这件精美绝伦的灵宝,赞叹:“好漂亮!虽是小物件,却真是花了大心思的。”龙临见她若有所思,绝口不问他和东陵若缬有什么特殊交集,内心也有点诧异不解。 踌躇片刻,龙临还是问起灵犀宗的炎冰峰下有魔神封印的事。云水曦大吃一惊,嘴唇都微微泛白,翕动了良久,才缓缓说,“一百多年前,我无意中发现炎冰峰下有一个规模极其宏大的封印,应该是上古魔神的手笔,不知底下究竟封镇了什么…后来的事,你大约也知道,我魂台破碎,调养了近百年才重新凝实了身体…”她的声音低弱下去,显然不愿回忆那段往昔,“灵犀宗内种种隐秘,也无从获知了。” 龙临感觉云水曦似乎在刻意隐瞒什么,料想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答案,只能起身告辞。临别,他说起江上遇见的小女孩林悦兮,并赠送仙望湖之水的事;他恳求,若是林悦兮能苏醒灵根,还请云圣女能够将她收入圣莲宗。云水曦美目一闪,说:“说来真是巧,这孩子我知道,林悦兮这名字,就是我取的。”她说两年前在高阳江上无意遇到那个小女孩,大有灵性。她祖父说她一出生就父母双亡,邻里皆以为不祥;加上她“先天聋哑”,也从不开颜发笑,是以大受族人嫌恶,只能将她带在船上生活。云水曦怜其不幸,所以给她取了悦兮这个名字。 她让龙临放心,只要林悦兮苏醒灵根,无论资质好坏,她都会把对方带入圣莲宗。 龙临致谢后道别。云水曦忽然说,“临儿,东陵若缬去了神遗之地,要一年之后才能返回。这宫绦…还要留在我处吗?” 龙临笑道,“有劳圣女转交。” 第七十一章 玄黄宗 云水曦将龙临送出圣莲宗,走出好长一段路,两人各怀心思,默然不语。最后,龙临忽然发问:“圣女前辈,你看林若绾林师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水曦神色抑郁地答,“若绾为人外柔而内刚,颖悟灵澈,既有机变,又善决断,是圣莲宗掌教圣女的最好人选,可惜…” 龙临问,“难道前辈一点也不想追查她的死因吗?” 云水曦放出神识扫视四周后,才低声说,“临儿,你还小,不知道世间因果往往不是它表面看起来那样,能不能最终获知真相,其实并不重要…现在的龙渊大陆,人魔混杂,暗流涌动,还需步步谨慎,切勿…”她顿了一下,“轻易卷入争斗之中。” 言毕,低头从一串莲苞状储物手串中抹出那支龙临曾亲眼见过抹灭过那几个追杀自己的杀手的凤形翡翠步摇:诛仙赤。她把步摇递给龙临说:“临儿,这支诛仙赤是上古仙器,是我大瀛海老祖云在天的道侣南宫紫凰的遗留。诛仙赤与我的功法不相宜,在我手中,威力只能发挥一成而已。他日你有心爱的女子,不妨作为聘礼…” 龙临大为感动,这是一个母亲才会有的心思。在云水曦的眼中,自己已经是她的孩子了。 拜别云水曦后,龙临决定去一趟玄黄宗,寻找椒图宫的另一枚钥匙的下落。他接到穆天秩在幽籍暗地的一些消息,并提到最近宗主周天成开始闭死关,各长老闭关的闭关,外出的外出,几乎都不在宗门里,只剩一个周碧城看家守宗。 他在盘龙谷外等待生母时炼了一些丹药,其中有几颗就是以陈行邈提供的古方炼制的转妍丹,可以治愈毛菊花的“毒猫爪”之伤。他有的是天材地宝,又有了各类上古仙方,缺的只是掌控工序火候的经验而已。经过半年多的练习,基本掌握炼丹要诀。就丹药的品质而论,已经远远超过李雍炼制的水准。 周碧城正百无聊赖,得知有个“美貌少年”求见自己,忍不住好奇,到宗门口一望,果然见到了一个锦衣貂裘、长身玉立的绝色少年,唇红齿白,双眸流碧,撑着一支淡黄色的油纸伞,在落花微雨中含笑独立,那朱红伞柄衬得他的那只手掌莹白如脂玉;那油纸伞面上,夕阳沉醉于远山,丹枫飘零于古渡… 一见望裁(旺财)误终生。 周碧城流口水了。虽然他上次因为招惹龙临龙宝而被毛菊花毁容,但是对男色的喜爱还是丝毫不改。胡旺财这样的“美色”,委实让他心驰魂夺,哪管三七二十一还是二十八,急忙殷勤地请对方进入宗门,直接带到自己的内门大院里去了。 周碧城居住的院子占地足有数百亩,数间巍峨的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抱厦精雅;处处奇石玲珑,园圃中仙葩沁芳,杜若凝翠,还有一道溪流缭绕而过,水色透明而微黑…胡旺财被这种人间富贵气象惊倒,暗想,一个修真之人这样奢靡享福真的好吗? 龙临和龙宝原来想让胡旺财对付周碧城,自己躲在临水夕照伞中进入玄黄宗内四处查看一番,但是周碧城的好色无耻还是超乎他们的想象,眼看他把胡旺财拉进内室开始上下其手大吃豆腐,龙临和龙宝不得不突然现身以阻止犯罪,把周碧城吓得几乎栽倒在他的雕花金星檀木床上。 他当然认识毁掉他面容的元凶之一,龙宝;但是龙临长成了一个修长挺拔的少年,让他不免有片刻愣神。只见那个锦衣美少年整整衣服,退到一边说:“大老爷,二老爷,这位是周少宗主…”竟然是个灵犀宗的奴仆。 龙临微笑拱手:“久违了,少宗主。” 说明来意后,周碧城自然又惊又喜。龙临取出两粒转妍丹,一粒内服,另一粒用一盏仙望湖湖水化开以后外敷。 只见周碧城脸上那些毒蜈蚣般纵横交错的狰狞抓伤活转了似的抽搐、扭动、翻滚、收缩起来,只一盏茶功夫,就消褪无痕,而且新生的肌肤一无异状,整张脸肤光晶莹,比原先未受伤前还润泽了许多…胡旺财暗怨“大老爷干吗给这该死的登徒子治得这么好”,口中却称颂着,还拿了一面铜镜,让周碧城自己照看。周碧城看到镜中的自己容颜胜昔,欣喜若狂,哈哈大笑起来。 喜获新生的周碧城让下人布置了一大席晚宴,招呼龙临三个入座畅饮。胡旺财不敢就坐,站在龙临龙宝身后奉酒侍候。周碧城起初怎么也看不明白,胡旺财这样“美貌妖娆”高阶妖修怎么会奉两个毛孩子为主,不过,他渐渐觉得龙临这个穿着寻常青布长衫的少年不只是长得清秀而已,一举一动仿佛带着天生的超然贵气,尤其那张棱角分明的嘴,唇角有一对弧勾,似乎总是微微含笑,又似乎噙着某种倨傲不屑…虽然他一向自负出生高贵,也不禁自惭形秽,同时心生爱慕,想象有一天,如果能得到这样的伴侣,哪怕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去,也是心甘情愿,甘之若饴的… 龙临自然不知道对方居然在转着这番龌龊心思,只是关心玄黄宗的历史掌故。经过几番巧妙的试探后,他发现,周碧城完全不知道椒图宫钥匙的事。这也不奇怪,知子莫若父,周天成不会把这样的宗门第一秘密,泄露给这个还很不靠谱、又有断袖之癖的儿子的。 从进入玄黄宗开始,他就感应到血天晶心的隐隐搏动,时断时续,若有若无。在周碧城的陪同下在宗内“游玩”的时候,龙临暗暗取出晶心,握在手里,笼在衣袖中。他相信,这四枚钥匙既然是四大魔神合力制作,彼此之间定然有某种微妙的联系。 玄黄宗的内部和灵犀宗、盘龙谷都大为不同,满宗只有周碧城的院子软红柔翠,风格大异,其余都是黄墙黑水,布局雄浑有力,一道巨大的影壁上写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个大字,大有龙蟠凤翥、汪洋闳肆之相,不知出自谁人手笔。龙临赞叹:“这笔字既沉着痛快如阵云风雷,又秀丽清和如美人簪花,真是难得至极!” “大老爷真好学问!”胡旺财恭维道。他是典型的绣花枕头一包草,只怕还不及周碧城这个花花公子。龙宝识字有限,也端详不出好坏,就问,“这八个字谁写的?” “这是我宗开宗老祖玉昆仑手笔。”周碧城面带恭敬地回答。 “贵宗老祖现在何处?” “老祖现为中央仙帝汪庆平殿下的仙君。”周碧城得意地扬起脸。 “哦…”龙临龙宝和胡旺财同时应了一声,龙临淡定,龙宝惊讶,胡旺财则是仰慕。 但周碧城却并不知道当年神界考核的事,而且据他说,玉昆仑上界后,再也不曾返回过玄黄宗,不过宗门神庙里有他的玉像供奉,如果真有十万火急的灭宗之危,还是可以请他的神念下界的。…龙临想起曹恒立说过赫连琯曾发现冷灵犀的玉像被毁坏,心里一沉,想到,冷灵犀是否已经陨落?否则,宗门之人怎么会有如此大胆? 靠近这道影壁之后,龙临感觉手心里的血天心脏的搏动变得明显起来,甚至有些微微发热。他暗想,难道玄黄宗的这枚钥匙就在影壁之中,还是之下?这样一想,他就觉得这道影壁无论位置、大小、格局都显得有些奇怪和突兀。寻常影壁不是一字型就是八字形,要么就是山形,而它却是圆弧状,像一把无弦的巨弓,弓身与院落大门反背,影壁后的厢房犹如一支退守在后的长箭。 第七十二章 息壤 见龙临一直在“欣赏”玉昆仑的墨宝,失学儿童龙宝第一个扛不住了,他拉起胡旺财,招呼了周碧城,到别处去去玩耍了。 等他们离开,龙临拿出那面无名古镜,照了照这道影壁,令他意外的是,影壁里什么也没有,只在中间部分有淡淡的一个方形土痕,深浅和别处不一致;往下一照,居然有两条河流在地底交叉而过,而这道影壁,正在地下河的交汇之处。 他放出易大铲,让她进入地底打探。不多时,易大铲就回来了,告诉他下面确有两条河流,水色发黑,却无毒,不过看起来很像玄武之水…“为何要引流这两支玄武之水?”龙临问。 “不知道,大老爷。”易大铲说,“但是我感觉这道墙壁中有息壤的气息。” “息壤!”龙临震惊了,这东西如果能放进小世界,就不愁土地贫瘠了,它会绵延不绝,生出无垠沃野。 易大铲又说,“大老爷是否听说过,息壤能化于玄武之水中,使玄武化水为石?” 龙临还真不知道,这种设置是什么意思呢?一旦有人发现端倪,打破这堵墙,那块息壤就直接掉进河里,化为乌有?不过,他发现这堵墙上下四周都没有设过禁制,这种毫无防范的姿态本身就是最好的掩护。如果没有古镜,估计谁也看不出里面有这样的名堂。 玄黄宗的“玄黄”二字,原来是玄武之水和息壤之土的寓意。 一时拿不定主意,龙临回身找到正在周碧城的院子里钓鱼的龙宝。这条溪水虽然略作淡黑,但是灵力很弱,显然不能与玄武之水相提并论。龙临心念一动,对准一个水池喷出一口朱雀之火,一下子烤干了一池水,一片一片墨黑的玄武之精,粘在池底的黄色鹅卵石上,龙临拿起其中一片,仔细端详了一下,发现它并非纯黑,有一些淡淡的白色半透明细纹,类似于他在幽籍暗地看到的夏台狱的困阵。 不过嘲风陷入沉睡,辟尘又有点蠢头蠢脑,他无处可问,也拿不准他毁掉那道影壁后,能否拿到那枚息壤中的钥匙。 周碧城见龙临的朱雀之火如此猛烈,大为惊叹,含情脉脉地凝睇着龙临的身影,对龙宝说:“宝弟,临哥的真火好厉害,他是火系的灵根吧?” “少见多怪!临哥什么系都有,统统都很厉害!见过么?”龙宝嗤之以鼻地说,“要换做你们,炼个水啊土的功法都费老鼻子劲了,能一样吗?” 周碧城含愧无语。其实他也是水性单灵根,禀赋和甄若绫一样绝顶,筑基和结丹都比较顺利,并不像龙宝说的那么垃圾。玄黄宗内的修士十有八九都修习水土系的功法,譬如穆天秩就以土系为主,相对来说在火属性攻击方面比较弱一点是真的。 龙临心念一转,就有了计较,对龙宝说,“龙宝,天外有天,千万不能瞧不起人。玄黄宗也是万年大宗,可不比灵犀宗差什么,不信,你让旺财和周少宗主切磋一下试试…” 虽然不知道龙临打什么主意,但只要有架可打,有热闹可看,龙宝总是欢欣鼓舞的。他们立即听从龙临的意见,在那道影壁之前的空阔处,让胡旺财和周碧城对垒。 周碧城自是兴致勃勃。他的灵器是一把碧水剑,剑身碧绿,通体粼粼闪动,仿佛水波流动,细看却是无数符文在上下涌动,颇为神异。胡旺财没有用他的虎眼斧,而是想试一试临水夕照伞对敌的威力如何。 周碧城见他握着那把伞凝立不动,就微笑着一点头,催动碧水剑,但见碧浪滔天,无数乳白、淡青、浅蓝的大小水剑付出各种锐不可当的清鸣,在虚空里划出一道道笔直的剑影,朝胡旺财攻去。 突然,周碧城眼前一花,那些水剑翻卷着倒退而回,暴雨般冲击在周碧城仓促打开的灵力罩上,一个陌生的黄昏古渡凄凉而温静地出现在面前。胡旺财站在临水的柳树下,含笑远眺那一叶叶的不系之舟,手里的那把油纸伞不知何时打开了。 临水夕照伞原本是魔伞,虽然经过崔如铁的精心改造,但还是保留了魇人神识的作用,在胡旺财这个妖修的催动下,更增加了妖邪魅惑的气息。此刻周碧城眼中的胡旺财比任何时候都美,都动人,只见他在万丈霞光里伸出五枚花蕊般的手指,轻轻拈起满天落枫中的一片,对周碧城说,“你看,今秋的枫叶与往年不同,红得令人心碎…这是杜鹃啼血的殷红,”他随手弹开这片枫叶,又换了一片,“这是少女羞色的酡颜,”五指闪动,又接住另一片,“这是沉醉夕阳的落霞…” 周碧城瞬间变得有点痴痴茫茫,虽然他意念中还想凝水为冰,发出玄黄宗的独门密功——神识针——反攻为守,但是他的识海被无穷无尽的诡异而凄美的夕照丹枫的意境所控制,再也无力发起攻击,任凭那些枫叶闪出无数金色的碎芒,穿过他的水系灵力罩,弹落在他脸上,登时烧起数个血洞,周碧城这才苏醒过来似的,凄厉地捂脸惨叫起来。 “擦,这么不经打,旺财才刚刚转了一下伞柄而已啊!”龙宝失望地噘嘴说。龙临却毫不意外,夕照伞上炼化有三个金、火、水系的元婴,岂是区区一个金丹初期可以抵御的?光是里面幻化出来的魔境,周碧城已经捱不住。 龙临在胡旺财和龙宝身后双手挥动,打起一个隔绝外界的灵力大罩,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周碧城狂舞碧水剑,催发灵水诀冲洗自己的脸,奈何这枫叶的火性奇异,竟如附骨之疽般死死钻在脸上,痛得他神识模糊,一头往影壁撞去,听得一声巨响,黄尘滚滚,整道墙壁就崩塌了,掉落下来一块色作淡黄的方形小土块,若不事先有数,根本不能察觉这土块有什么不同;骤然开裂的地面出现两条交错的黑色河水,在周碧城落水那一刹那,龙临挥起一个“大风式”,狂飙而出的大风一分为二,一缕卷起那块土块,另一缕将周碧城噗通一声压入水中,那些枫火这才熄灭了。 此时的龙临的大风诀已经完全都够收发随心、分合如意了。他把淡黄土块收入小世界,这才把浑身黑水的周碧城捞了出来,这两件事前后只差半息,连胡旺财都没有发觉,更别说神志不清、精神委顿的周碧城了。 龙临给了胡旺财两粒转妍丹,让他把周碧城背回那个院子调养,他自己则默念法诀,让土墙重新砌回原样;此处原本没有任何阵法禁制,要恢复倒也容易,剩下的清理现场的事,他就交给了易大铲。 他找了一处园中僻静之地,进入小世界之中。那块淡黄色的方形土块发出濛濛微光,只有两指厚薄,一尺见方,貌似一捻即碎,叩之无声,其实坚不可摧。龙临用古镜细细照视,却没有丝毫显示其中有异物,也没有什么夹层之类的中空,不禁大为困惑。 用朱雀火烧了一下,除了表面发红之后发黑,并无异状;用小世界里的神望湖湖水泡了一个时辰,也毫无动静…龙临想,有没有可能这块息壤本身就是钥匙呢?经过曹恒立的细心观察,这块息壤表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隐形禁制,但它呈现出来的特性,似乎并不符合古书的记载,倒像一块毫无灵气的死物。 龙临大费踌躇,拿出阴阳剑,正想干脆劈开看个究竟,却猛然感受到放在胸前衣襟里的血天晶心剧烈地搏动起来,这种突如其来的兴奋让龙临很震惊,他小心地拿出晶心,慢慢地贴近那块息壤…怪异的事发生了,那块息壤中间突然缓缓浮凸出一个长条的形状,类似一根圆圆的树枝,这“树枝”随着晶心的贴近,奋力外挣,铮的一声,竟然和晶心合在一起! 在龙临和曹恒立大睁的四目中,晶心变得扁平,那根翠绿的树枝竖直贯穿整个晶心,形成一个类“甲”字形,像一枚经过修剪的银杏叶子。 “主人,这就是椒图宫钥匙?”曹恒立问。 “据说是有四枚。”龙临自语,“这算是其中的两枚,还是一枚呢?” 第七十三章 卖丹 龙临把钥匙交给返回的易大铲收好,他独自坐在神望湖边,端详那块恢复原状的息壤,发现自己的神识完全不能探入内部。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种探察比较耗费精神,他觉得眉心隐隐生痛,有点突突的跳动,不由地拿起息壤,往眉心上轻轻一磕,突然,“注”的一声,整块息壤都隐没了! 他不禁张口结舌,过了好几息,才展开内视法,看了看身体里出现的异状:一切还是那么广阔而熟悉,只是那颗土黄色微带紫光的星球旁边,多了一道黄色的光芒,亮度和蓝、绿两色的光芒不相上下。他不知是忧是喜,吁了口气,退了出来。 回到周碧城那个花红柳绿的院落,他发现了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有一个气势很强,竟然已臻化神境…看来这场打斗还是惊动了不少人。 周碧城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脸伤已愈。不知是感到郁闷还是很享受胡旺财的“侍候”,他显得很痛苦的样子,直到龙临踏进房间,他才装模作样地“挣扎”起来说,“临哥,我境界低微,见笑了…多谢你救了我。”然后向他介绍了那个化神境的修士,是宗门长老之一,许天厚。 许天厚沉默稳重,见周碧城并无大碍,且是切磋时过了一招就输给了龙临的奴仆,心内颇为不满,“哼”了一声,也没有一个字安抚,拿起脚就走,其余修士也就告辞散去了。 龙宝见龙临面色微微发黄,似乎得了什么病,不由得关心是不是被周碧城的饭菜“吃坏了肚子”,胡旺财更是慌忙扔下周碧城,扶住看上去摇摇欲倒的大老爷。 龙临感到身体的不适越来越厉害,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抽搐,不得不盘腿坐下,运功调息。如果他此时展开内视法,他就会发现自己的身体内部刮起了狂暴无比的黄色“沙尘暴”,遮天蔽日,移山断水,仿佛即将覆灭一切,只有三道星芒还在浓雾中隐隐闪烁,越来越弱,但始终没有被完全湮没。 龙宝一看不对劲,立即挥开一个龙云罩,将自己和龙临罩在其中。龙临浑身瑟瑟抖动,口鼻耳朵中都冒出淡淡黄雾,渐渐整个龙云罩里烟尘弥漫,幸好龙宝早已不用和凡人一般呼吸,不然定会被呛到。也不知过了多久,龙临才停止了颤抖,慢慢恢复平静,他的身下一圈都落满了极细的黄色尘埃,闪着柔和纯净的光华。 “唉,好险…”龙临开口说话,神色疲倦地把那圈细尘小心地收起,纳入小世界。息壤之精终于被他成功吸纳,分离出的息壤“肉身”同样纯净之极,无渣无滓,想必也是好东西。 才收好息壤肉,就听见到处轰然作响,似乎遭到了数万张高阶雷殛符的狂轰滥炸,连周碧城的紫檀大床都吱嘎乱响,黄土簌簌而落,把他惊得大叫一声,掀开锦被就跳下床,四顾惶惶,不知发生了什么祸事。 龙临急忙将胡旺财抄进小世界,和龙宝跃出房间,跳到半空往下一看,并没有外宗的大举入侵,只见宗内所有的黄色土墙都在无缘无故地崩塌,剧烈的坍塌震坏了那些阵法,压毁了阵眼,一张张黄黑两色的阵幕之网被迅速扯裂,又带动了楼台亭阁的毁坏崩塌…一时间竟如同有无数只隐形的大手,以摧枯拉朽之势把这个百年大宗揉得稀烂,捣成一盆碎齑! “尼玛的…怎么回事?护宗大阵玩自爆啊?”龙宝吃惊地猛揪他的小耳朵。 龙临暗叫不好,猜想是取走那块息壤导致的整个阵法的连锁毁坏反应。他一拉龙宝,急忙往外飞逃,身后烟尘满天里数道强悍之极的神识在四处扫描,几次掠过龙临的后背…几个大能都被震出来了! 幸好整个大宗乱成了一锅粥,到处狼奔豕突,误打误撞的,也没有人格外地注意他们,正准备急速窜逃,身后一个熟悉的嗓子亮起来:“临哥,宝弟,请等一下…”阴魂不散的周碧城大喊大叫地追上前来。 龙宝早就受够了这个死基佬,一转身递出一个拳头,送到周碧城的鼻子跟前:“这是什么?” 周碧城妩媚地一笑,眼波流转含情地说:“这是你的…粉嫩粉嫩的小拳头呗…” “粉你麻痹…!”龙宝差点喷出大前年吃的冰奚鼠肉来,恶狠狠地一拳过去,直把周碧城送出数十丈远,轰隆隆地撞翻了数道原本已经东歪西倒的土墙,半边脸的骨骼尽碎,凹了进去,那些尘土弥漫的碎土残垣都压在他身上,也不知死了没有。 多日的盘桓玩耍过程中,龙宝早已把里面的情况搞得一清二楚,轻车熟路地带着龙临逃了出去。 闯了这么大的祸,他们可不敢再到处乱跑,直接逃回了仙药门。 小世界里的易大铲终于能够化形了,变成了一个淡金肤色、眼大嘴大的青年女子,表情严肃,细腰高挑,该丰满的地方都很丰满。龙宝对这个另类的长相感到难以评价,胡旺财却认为易大铲的样貌还是颇有魅力的,尤其身材比较…“惹火”。 “惹火是啥意思?”龙宝问,他以为是惹人抓狂的意思。 胡旺财咳嗽了一声,答不出来。 易大铲是个顶级工作狂,自从有了息壤,小世界的神树仙花被她培育得更加丰茂葱茏,仙灵之气浓郁而清新,令人耳目清明,心旷神怡。除了种植,她似乎对制作符纸也有很大的兴趣,平日修剪仙株收集下来的赘枝残叶都被她细心地捣成浆,倒在曹恒立给她制作的符模里,流到一块平滑的火晶石制成的符板上,一张张淡绿色、薄羊皮般柔韧而厚实的符膜瞬间就被烘干定型,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草木清芬,符纸就做好了。 龙临看了易大铲制作的符纸,发现有几种不同的风格,有些带着均匀的银白色星点,有些是流云状玉色暗纹,有些隐隐有桃花瓣似的淡粉色团,数量最少的是一种青中带紫的符纸,被龙宝无意取出来做成风筝玩的时候,意外发现它有吸纳雷电的作用,是制作雷殛符的最好材料。 发现易大铲能制作市面上极其稀有的高阶符纸,龙宝满意地表扬:“虽然大铲是个吃货,长得也…不咋地,但是也很能干啊!” 龙临想到玄黄宗很快就会发现息壤丢失的事,早晚要被他们大举围攻,所谓一拳难敌四手,还是要尽早贮备一些攻击和逃匿用的符篆为好。他在这方面毫无基础,就和龙宝改变了形貌,到仙药门比较邻近的一个集市上,买了制符所需的朱砂液、绿岫油、紫玉膏等材料,买了一些不同功能的符笔,和几张制作高阶符篆说明的玉碟;为了练手,他还买了好几千份普通符纸。共计十万四千六百块中品灵石。 店小二从未遇见过这么大笔的交易,惊骇之下,把掌柜喊出来了,是一个肥胖的金丹真人,脸上挂着恒久不变的殷勤笑容。龙临表示他的中品灵石不多,可否以十粒蕴灵丹交换?说着,放出五个羊脂玉小瓶,每瓶中都有两颗他自己炼制的蕴灵丹。他正想让内行的人考评一下自己的炼丹水准。 那个掌柜小心地打开一个小瓶,只见一缕五色分明的轻烟逸出瓶口,纯净馨凉的丹香溢满整个小店…掌柜脸上的肥肉明显抽搐了一下,左手心运力,徐徐催升出一粒丹药,接入右掌心,只见那颗圆柔无比的蕴灵丹仿佛一颗超大版的珍珠,五彩光晕流转不定,无半点瑕疵,也没有丝毫顿滞痕迹…掌柜紧张地把丹药重新纳入瓶中收好,才擦拭着额汗说:“难道这是陈行邈的新制?” “你怎知是陈行邈的丹药,而不是李雍的呢?”龙临笑问。 金丹掌柜倒是见多识广,略一迟疑答,“陈宗主的蕴灵丹,我在一百多年前见过,和近年多见的李宗主的所制不同。虽然都是好丹药,只是陈宗主的胜在气息更为醇厚清美,李宗主的…似乎稍带浊气。” “为何你觉得这是陈宗主新制呢?” “这丹药和以往所见的陈宗主的又有不同,”掌柜沉吟道,“此丹胜在水火相济,离火无燥,坎水去寒,且取材极为精纯,无一丝苟且。更难得的是,转动之时,似有龙影悠游之相。这是陈宗主的旧制所不及的。” 龙临大为佩服,这丹药里确实添加了龙宝的龙涎。这个金丹真人倒真是识货。 第七十四章 制符 金丹掌柜心中有数,这种仙级品阶的丹药根本是有市无价,万年难遇,估价多少都不过分,所以他不但痛快答应了交换,而且还附赠了两管符笔,雪狼毫笔,希望能给这个超级客户一个好印象,能有回头生意。这种符笔适合绘制冰水系的符篆,不算特别珍贵,但是很适合入门者使用。在掌柜的详细解说后,龙临收起那些制符用品,拱手一笑而去。 到了仙药门,发现陈行邈已经闭关修炼。毕竟被囚禁一百多年,境界衰退了不少,抓紧修炼自然是第一要务。龙临向陈钺天要了一处清净院子,开始学习制符。 绘制符篆这个事也只有龙临这种性子冷静淡定的人可以尝试,龙宝太急躁,胡旺财太优柔,毛菊花太懒散…都不合适。 龙临发现玉碟里的说明其实都是最简单的入门要求,至于真正的制作步骤则完全靠个人的参悟,就和凡间的兵法书一样,谈论的都是概要性主根主干,至于能否开枝散叶就看个人的领悟和实践了。 头一天下来,他就损失了几百张普通符纸,成功率为零。很多都是中途突起自燃,或者一声爆鸣,炸成数百块,要么干脆就是一张死符,无论怎么催动都毫无反应…龙宝过来张望一下,说,“这事太难了…临哥,我和钺天哥哥在韶华台打架玩,成功了喊我一声。” “好的。”龙临头也不抬地答。龙宝哪天不打架,就不是龙宝了。虽然落在陈钺天手里,他永远是个输,但是他丝毫也不气馁,屡败屡战,这股子泼皮狠劲从何处来,龙临都觉得难以想象。 第二天重新开始,龙临拿起符笔,开始细细回想昨日制符的整个过程,把每一个步骤都梳理了一遍。从线条的转折变化,到砂液的厚薄,还有灵力的输出大小,都在识海里过了一遍,然后才重新运笔,绘制一张新的火弹符。他凝神敛息,有意改变灵力的收放和顺逆的变化,笔力的轻重各有分别,和之前的依样画葫芦的盲目描绘完全不同。 不过情景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乐观,刚刚画到一半,符纸表面红光一闪,整片灵力图路顿时变得扭曲紊乱,只听一声爆响,符纸在空中炸裂,烧成一堆细灰。 龙临再次搁笔沉思,并和玉碟中上所画的符篆图案细加印证。那些图案线条粗细不均,让凡人看来,仿佛是一个刚刚开蒙的孩童拿起毛笔歪歪扭扭地写就,但龙临领悟到这些粗细不一的起承转合,必然大有深意,必须十分忠实地再现它们。 于是再次提笔,验证心中所想。 这次竟然出乎意料地顺利,龙临灵力灌注,铁画银钩笔走龙蛇,符笔在符纸笺上流畅而微妙地划过,线条变得顺滑而灵动,灵力的运用也不再有滞涩、迟疑之感,符笔上的灵力光芒明明灭灭,一张符线繁复的“火球符”渐渐成形,令人深感巧夺造化的神奇。 龙宝尝试了这张火球符,威力中等偏下,能烧死十几个小筑基,对金丹以上杀伤力不大。但毕竟第一次成功,大家一片欢呼,只有雪沾衣不高兴地说:“大爸爸干吗要捣鼓这个,这种火球太差了!” “就你能!”龙宝呵斥,“你那火不冲着敌人去,净特么没事添乱,搞破坏!”一想起上次雪沾衣放火烧了仙药门半个花圃的事,龙宝就十分火大。 雪沾衣低下头,抽抽搭搭地哭了。 崔如铁向龙临汇报说,这阵子他给陈少宗主炼制了几把极品飞剑,但因为有阴阳剑珠玉在前,无论他多么殚精竭虑,也因为水平有限,难以匹敌一二…陈钺天在一边微微一笑,说:“无妨。” 龙临心中不安,更坚定了要归还阴阳剑的决心,哪知他刚取出阴阳剑,还未开口,陈钺天就一摆手说:“临弟不必如此。我一向也并不喜用剑,也不信什么‘一剑破万宝’之说。若有强敌,我的本命真宝足够。”说着张口一吐,一把小小的紫色雕花斧钺悠然飞出,材质非金非玉,不在五行之中;小钺在空中几个翻滚后,瞬间变得数尺之阔,柄长二尺,凌空悬浮,紫雾缭绕,雄奇瑰丽;尤其沿着那半月形的刃部,闪耀着青、赤、白、蓝、白四点星芒,璀璨夺目,虽然斧钺在虚空静凝不动,却仿佛有君临万古星域、生杀予夺我决之的气象。神威凛冽,不可逼视。 待紫钺收回,众人还在目眩神驰之中,龙临道:“怪不得的名字中有个钺字呢...这个本命真宝有名字吗?” 陈钺天微笑道:“此斧名开天。” “开天啊,啧啧啧...”龙宝叹慕不已。 “就像小爸爸名字里有个宝字,然后他就有好多宝贝!”雪沾衣讨好地插嘴。大家听了,都笑起来。 有了一次成功的经验,龙临开始昼夜不停地制作符篆,成功率也越来越高。用易大铲制作的符纸,效果比普通符纸强太多。龙临对她精益求精的工作态度真是十分满意。 他对制作雷殛符最有兴趣。这种符篆杀伤力极强,高阶的雷殛符可以灭杀化神境以下、重伤炼虚境以下的修士。由于威力强大,一般的制符修士都不敢轻易制作,以免稍有不慎,就被炸得魂飞神陨。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无意被引爆的雷殛符半成品可以被天一重水所弹压止爆,但一般的修士无从获得天一重水,也就不敢舍命尝试。龙临正好在巫影魔宗的地宫矿洞里收集了一小部分,可谓万事俱备。 经过数百次的反复试验,龙临发现雷殛符的符眼用昂贵无比的火晶石磨成的细粉混合紫玉膏的效果最好,这其中的比例他也调试了数十次,最后确定为三比七。 他和龙宝飞出仙药门,找了一处十分荒僻的所在,确定方圆数百里无人烟之后,引爆了其中一张雷殛符,然后火速逃到安全距离之处回望,令他们不安的是,并没有立马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只见远处虚空突然出现一条又一条银色的横线,像一个女人身上皱起的衣褶,竟然很是美丽,然后闪出一个让人眼盲的银色云团,头大脚细,疯狂地窜到高空,之后才传来震耳欲聋的霹雳之声,火光浓雾遮天蔽日,紫电白光织成的大网覆盖一切…一番骇人的肆虐之后,龙临和龙宝才发现一座山不见了,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糊糊的地坑,被打乱河道的流水晕头转向地奔向地坑而去,形成许多哗哗作响的巨大瀑布。 “耶,好厉害!”龙宝大喜,在云头上雀跃鼓掌。 龙临也满意极了,这雷殛符能够炸裂虚空,这威力委实超出想象,制作的成本也是高得令人心惊肉跳。整个龙渊大陆,也就大燕国的仙符宗以制符为主,并且价格高得让一般的修士望而却步。看来今后自己有能力打破这个垄断。 龙宝感到沮丧的是,无论他和陈钺天比试多少次,对方从来没有用过任何灵器法器,更不要说那个本命法宝了,但他始终赢不了对方。龙临却说,“拉倒吧,二老爷,人家已经是化神境了,而且我相信,化神境巅峰的也难当他那一斧头!你就别想去挨劈了。” 龙宝咕哝着,“我真想不通,他为什么就那么厉害?周碧城那个人妖就那么不经打?不都是人族吗?” “我看不一定,”毛菊花说,“也许陈钺天也是神族,和我们大老爷一样。不然,哪有人族是我们二老爷打不过的?” “言之有理啊菊花。”龙宝高兴了。 毛菊花又补充,“听说他生下来,眉心就有一把紫色的斧子样的胎记,哪有人族会有这种胎记呢?我看多半是…神族投胎!” 龙临也惊讶地想了想,问:“为什么这么说?” 毛菊花不假思索地答:“因为神族的神格就在眉心,没有封神之前,也会有家族的印记,譬如百花神朱雨春家族的眉心都是五色花形的印记。” “你怎么知道的?”龙临问,心中一震,“菊花,你是不是记起了以前的事?” 毛菊花的脸上又浮现出困惑和迷惘的神色。 “好啦,临哥,不要问菊花了。”龙宝阻扰说,“她失忆啦…”他总觉得毛菊花失忆是件好事:一个人脑子里装满了不幸的往事又有什么好处? 第七十五章 大战 对陈钺天的身世起了好奇之心后,龙临问起对方的生母,陈钺天为难地回答:“我不知生母是谁,只知道父亲在幽籍暗地遇到她。后来,他将我带回仙药门。不知何故,父亲从来不提关于我母亲的事。” 龙宝私下猜测陈钺天的母亲或许是雪山大妖王手下的妖修,陈行邈大概觉得这事没面子,所以不肯提吧…胡旺财却摇头道,“陈少宗主身上绝无妖修气息,他的母亲不可能是妖族。” 这方面作为妖族的胡旺财最有发言权。 龙宝又说,“难道是魔族?” “不会的,难道陈宗主会那么…饥不择食?”胡旺财想起他那个未过门的“妻子”流花赛罕的造型,就不由自主地一激灵。 毛菊花也说,“我看不像。如果他母亲是魔人,他怎么可能长得那么体面?”然后她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你看你那未婚妻流花流汗什么的,还有你那对便宜丈人丈母娘,都长成什么要命模样?” 胡旺财俊脸一红,又羞又恼。 正嘀咕着八卦,突然听到外面轰然作响,仙药门的护宗大阵发出各色奇光,他们抬头一看,那些光线清晰地勾勒出了护宗大阵整个穹面的构型,就像无数张大小不一、色彩各异的树叶,互有交叠,彼此穿插,既严丝合缝又瑰丽无比。大家都没想到一个护宗阵法会有如此神奇又好看的构设。高阶阵法师曹恒立都看呆了。 “不好,玄黄宗来了!”龙临眉心一跳,抓起一些攻击性符篆分发给大家,说明用法,然后身形一晃,跃出大阵之门。 果然,两千多名清一色黄袍黑带的玄黄宗修士踩着飞剑一类的飞行器,浩浩荡荡地横排在仙药门对面上空,好像突然涌出了一堵数里长的黄色巨墙;领头的三个化神境都脚踩三层魂台,模样阴沉可怖之极;中间那个中年修士,也是黑袍黄带,只是黄色的腰带上缀着龙形紫色玉佩,与他人有别,面貌和周碧城很相似,想必就是玄黄宗宗主周天成了。 他们一到仙药门附近就开始攻击防护大阵,所以陈钺天早已站在外面对峙,身后只跟随着十几名元婴修士。仙药门虽然也有两千多人,但大部分是从事种植等杂役的灵根浑浊的低阶弟子,甚至有少部分凡人,和玄黄宗这样有事就可以出动大把的金丹、元婴的大宗门,还是无法相比的。 周天成脸上冷得结冰,言辞对这个封仙榜第一人还是相当客气,就是索要龙临龙宝,其余人概不追究;他表示,虽然他早已获知这对杀子仇人躲在仙药门,但顾虑到两宗素来交好,也不便于“妄动干戈”,他愿意给仙药门三天时间考虑云云。 天空里飘过龙宝带着奶味的童音:“怎么?那个不男不女的人妖周碧城死了?他怎么那么不经打呀…”两千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有些人的嘴角憋不住扯出一丝笑意。 龙临知道周天成主要还是为了椒图宫的钥匙。他正想把这些人从仙药门引开,然后大打一场,只见陈钺天对他一摆手,对着周天成说:“龙临龙宝对家父有救命之恩,请恕晚辈不能从命,得罪了!” 周天成冰冷的目光锁定了龙临,一挥手,身后的两千多名修士发出惊人的呐喊声,手中各种法器灵器如同瓢泼大雨般向龙临等人杀去,发出各种恐怖的怪啸声,把空气划割得颤抖不定;同时为防止龙临逃逸,天空中竖起一道道土黄色、布满黑色刀刃的灵力墙,形成一个个巨大的圆弧,向龙临等人合拢。 “来得好!”龙临一抹眉心,一张深绿的大弓蓦然出现,闪着蓝绿黄三色星光,弓身两头各开着一朵桃花。若非此弓大气磅礴,杀势滔天,这鲜嫩的桃花会让人觉得这是女仙人使用的仙弓;各种法器灵器砰砰蓬蓬地落在他的灵力罩上,若有人从他侧位看,会发现他的灵力罩也是蓝绿黄三层,流光溢彩,那些上品法器灵器的攻击没有留下一点轻微的划痕。 他不慌不忙地将黑白剑搭上大弓,对准周天成徐徐拉满,周天成突然有一种遭逢杀神临世的恐怖感,大喊一声“收阵!”手中的法诀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飞快打出,口中大喝“化玄”,一道金黄色的光幕忽然转为墨黑的波纹闪动的“水墙”,仙药门人发出的一些法器一触到水墙立即融化无踪,连龙宝挥出的疏影汇都没入一截,急忙撤出…几乎同时,黑白剑发出分乾裂坤的锐啸,一分为二,周天成身后来不及聚合变阵的几道灵土墙被黑箭一剑射穿,数十名元婴和四五百名金丹血溅碧空,丹液横飞,碎成拳头大小的尸块洒落如雨;白剑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万丈寒光,飞旋着插入黑水墙中,水墙失去控制地跟着白剑扭转起来,在空中犹如一棵白干墨叶狂舞着的巨树,诡异到极点,只听到“蓬”的一声闷响,震得空中的两千多修士气海狂涌甚至炸裂,霜风扫秋叶般纷纷扬扬地栽下来七八百人,死伤狼藉;破碎成无数黑布般飘飞的玄武之水被化身为百丈神龙的龙宝盘旋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水球,张口一吸,尽数吸入口中。周天成被巨大的反噬之力所伤,身子晃了一晃,喷出一口老血,颇为狼狈。 与此同时,陈钺天与两个化身境的玄黄宗长老斗在一起。 毛菊花、胡旺财和崔如铁等人则将落地受伤的玄黄宗修士杀死。 龙临一收阴阳剑,往那个被黑白箭轰开的阵法大洞中急速掠走。他的目的就是要把多数玄黄宗的人引开,果然,除了那对化神境的长老被陈钺天困住无法脱身外,周天成带着剩余的一千多修士疯狂地开始追赶他。 龙临自主研发的星门遁符十分神验,不但那些脚踩飞剑的修士追不上,连脚踩三层魂台的周天成也甩开太多,他不得不停下来,站在一个最显眼的高山之巅的塔尖上,青衫飘飘,静候他们的到来。 周天成见他孤身一人,竟然如此托大,不禁一怔。龙临的那张仙弓如此狠恶绝伦,所谓的龙角马妖龙宝竟然是一条神龙…这让他大为意外和心惊;因其他门人尚未赶到,他开门见山地请龙临归还椒图宫钥匙,表示愿意既往不咎,不报杀子之仇,并承诺不再索要将镇宗之宝息壤…龙临听他的口气,对椒图宫钥匙所知甚少,甚至不知道在没有和其他钥匙合体之前,该钥匙必须保存在息壤之中。 龙临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左手虽然持弓,右手却空无一物。周天成见他似乎并无战意,心中一喜,继续劝说并威胁,“…若不然,待我延请中界仙君、玄黄宗开宗老祖玉昆仑下界,届时龙老弟再想交出钥匙,也是难逃一死,仙药门满门必将为君陪葬,却又何必?” 龙临点了点头。周天成见他意动,急忙说,“那好,快交给我吧!”椒图宫钥匙这个秘密,阖宗只有他一人清楚(他不知道穆天秩也知道),若是被窃的事一扩散,那些居心叵测的长老们趁机闹事,他这个宗主也做到头了…龙临始终若有所思,最后微微一笑,说:“到了!” “什么?”周天成一愣神,这才感觉身后的一千多门下修士已经赶到,但见龙临像一支利箭般往上穿云飞起,还没等周天成完全反应过来,数百张雷殛符把周天成暗暗展开的一千里范围的神境空间彻底炸毁,成了一个真正的修罗场! 断肢,碎肉,骨片,被粉碎的各种法器灵器,在峻烈的震荡冲击波中被扬到空中又轰落地面…死神挥舞着无数紫电形的的刀镰,轻松而熟练地收割着修士们的生命。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一切都在雷殛符里死去,剧烈的多次连续与合并的爆炸甚至造成了部分空间塌陷,数百名修士的破碎尸骨凭空消失,爆炸的亮光突然变得扭曲,出现一片鱼鳞般密集的阴阳叠影。由于亮度太高,导致龙临的眼睛都有一息的短暂性失明…这让遁出很远回望的龙临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第七十六章 神斧名开天 回到仙药门前,发现龙宝的锁神枷已经困住一个玄黄宗的化神境长老,另一个化神境巅峰的正和陈钺天斗在一起。 事实上,这只是龙临的猜想,他并没有看到陈钺天,所有的人,除了被枷住的玄黄宗长老,全都消失了。在高处俯瞰,只有一个不知有几千里之广的黄土“宫殿”,黄沙弥漫,扑面而来,只要他继续降落,就会被这个域境卷入;黄土世界覆盖着黑色的符纹,密布流转,仿佛亿万条交织的冥界河流,死寂无声,却吞没一切…这个化神境巅峰展开的神境空间比穆天秩的强大太多,就像是宇宙的洪荒时代突然降临,没有金乌玉兔诸天星辰,更没有具有灵智的生物,只有无数混沌中的渐渐成形的异兽,汹涌起伏的身形如万里恶涛,不断发出开裂沆茫鸿蒙的嘶吼…一个粗豪的声音在放声大笑:“封仙榜第一人,今日死于老夫之手!哈哈哈哈哈…” 龙临大急,抽出了摇光刀。虽然瞬间有用雷殛符去炸毁这个域境的念头,但他还是无论如何不敢冒这个险。他判断,不止陈钺天,还有龙宝和毛菊花等人都困在这个神境空间之中。 蓦然一声丘峦崩摧的裂缺霹雳之声,龙临的眼中出现了一抹亮绿的闪电,绽破于一角,并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开枝散叶,飞一般地笼罩和缠绕了这个浩荡的黄土世界;界面上那些黑色的符纹被这条巨大的绿藤所携带的丹凤之火燎烧后,开始出现一个个溃散和焦缩的坑洞;翩飞攀援的藤木如万千盘桓呼应的绿羽凤凰,乘雷驾云,不断汲取混沌之力,瓦解和干涸着黑水,黄土宫渐渐出现越来越深密的皲裂,混沌异兽的狂吼声更加激扬六合鼓荡八荒…凌空远瞰的龙临都感到心脉被震,识海掀起阵阵热浪。 不过他知道,玄黄宗的那个长老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不由得暗暗赞叹,都说木属性长于防守而不利于攻击,此时看来都是无知笑谈:以有生破无生,再坚韧宏阔的域境,也能由外而内地击溃! 一声清吟嘹亮天际:“开辟鸿蒙谁之始?天清地浊我为尊!”只听一声天崩地裂之声,一把紫色的斧钺清晰无比地漂浮于混沌之间,紫云萦绕,星辉万丈,明亮的斧刃划裂虚空,发出一道混合着龙吟与凤呖的奇异长啸…令龙临万分诧异的是,沿着斧刃的星星并非之前看到的四颗,而是九颗!只是其他五颗虽有形状,却黯淡无华,如果不是此时紫钺呈现出阔逾百里之相,还真难以发现。 开天! 紫钺訇然劈落,一个巨大的黄黑两色的魂台被一分两半,散出许多向外震荡的金色光波,时空有瞬间的凝固和缩小,犹如将死之人面对长驱而来的冥神急剧收缩的瞳孔,继而粼粼散开,溶释于无尽的寂灭…最终化为一地气息呛人的腥浊泥水。 所有的尘土都消失殆尽,依旧天高地厚,阳光和煦。 “特么的,好臭!”龙宝捏着鼻子喊,另一只手还拿着短了一截的疏影汇;胡旺财和崔如铁被震伤,毛菊花尚好,陈钺天则气定神闲地负手而立,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仙药门损了两个元婴,还算幸运。 龙临急忙降落,与他们互相说明了战斗经过。听说那一千左右修士包括周天成都被雷殛符干掉,龙宝大喜。 这场大战后,陈行邈毕竟爱子心切,也出关了。他倒是并不担心玄黄宗的开山老祖玉昆仑下界来算账,毕竟,仙君下界也不容易,最多就是一道神魂而已;他对自己的护宗大阵非常自信,却不说此阵由谁布设,只说只要他们“老老实实”地呆在仙药门,可保太平无虞。 龙临也因为此番战斗消耗了绝大部分雷殛符,所以也准备在仙药门里多待一阵子,重新绘制一批威力更猛的升级版雷殛符。龙宝的疏影汇被周天成的玄武之水化去一截,而崔如铁又受了伤,所以一时也难以得到修复,不免有些闷闷不乐。 幸好他的锁神枷很争气,竟然牢牢锁住了一个化神初期。血枫树的神异之处也在这次显现出来:它能够慢慢吸收被困者的本命精华;随着精气的流逝,那个化神境的长老竟然慢慢跌落为元婴大圆满。虽然这个自称王天琢的玄黄宗长老百般告饶,龙宝却不打算释放他,想观察一下这个锁神枷能把他的本命精华榨取到什么程度。 心细的胡旺财特意审问了王天琢一番,据王天琢说,此次兴师动众,宗门长老会意见颇不一致,有不少人(也包括他)认为不值得为一个不争气的少宗主和仙药门彻底翻脸,应该先摸清情况再从长计议…然而一向沉稳的周天成这次一反常态,急吼吼地拍板,几乎要侵阖宗之力来捉拿龙临龙宝;并且承诺,一旦攻下仙药门,一切所得他概不过问,这才打动了他和那个化神境巅峰的徐天巍诸人…他说,徐天巍已经卡在化神境巅峰的瓶颈很久,若再不能冲击炼虚境成功,年寿也将耗尽,所以也想到仙药门“寻找机缘”… “寻你妈个机缘!”龙宝恼火地骂着,“打劫就打劫,还说得这么好听!” “是是是…”王天琢唯唯,哭丧着脸说,“周天成父子愚昧无知恣意妄为,才导致这场灭宗大祸!不曾想陈少宗主固然名下无虚,两位龙姓小爷也是那个…神威盖世!唉,自古英雄出少年,自取其辱,自取其辱啊…” 龙宝满意地笑了,“老王,不得不说你还是有些见识的!”他大眼珠子一转,又说,“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被困在这个‘九天血枫无敌锁神发财枷’里被滋儿滋儿地把一身精血抽个干净,变成一根人肉干条,还有一条是,趁你的肉还新鲜爽口让易大铲把你嚼了吃,另外一条出路…” 毛菊花拉了拉龙宝的衣襟低声提醒:“二老爷,这都有三条了…” 龙宝满不在乎地说,“...再给你第三条出路,那就是:让大老爷给你打上奴印,放你回去。以后要怎么做,心里有数了吧?” 王天琢心里一凉,但是想到能够活命,又不由得一喜,慌忙要求走第三条路,并发誓甘愿永生为奴,绝无贰心。 龙临如龙宝所愿,给王天琢打了奴印,就把他放了。 云水曦给龙临发来了讯息,一是林悦兮已经苏醒灵根,居然是水性单灵根,这让整个圣莲宗都惊喜不已,现已被她收为亲传弟子;只是林悦兮的性情缄默如故,也从不开颜发笑,想来是天性如此。二是许无华师姐因为年寿耗竭,自然坐化了。 “什么?她死了?”龙临自语,捏碎了那片青鸟传递而来的冰羽信,心里半信半疑。 龙临一直牵挂那枚神望湖底的紫色莲子。几次进入小世界去探查,都没有发现它有任何动静。他和龙宝商量了一下,决定请陈行邈进去看个究竟。 陈行邈从小世界出来之后,神情非常特异,长久地沉默不语,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后喟然长叹:“不想还能再见到紫色绝尘莲子!” 他回忆,当年孤身前往幽籍暗地,在殇雪山脉附近被妖族所擒,本以为必死无疑,不料雪山大妖王穷奇得知他医术高明,却立即答应绝不伤他半根毫毛,只请他“救活”一个神女。 “什么?神女!”龙临惊呆了。 “是的。”陈行邈点点头说。 他随雪山大妖王进入了一个奇寒无比的地宫,里面到处是一个个正方形的透明“冰棺”,里面冻着一个个坐立的妖族或者人族,都是年轻女子的样貌,不知是死是活。他也不敢细看,心中十分恐惧。 一向胆大包天的龙宝听到这里都打了个寒噤,“好险,没准菊花也差一点被那个老丑八怪冻到里面去!” 第七十七章 神女 陈行邈说,在那些貌似随意放置的冰棺的中间,有一个四尺见宽、九尺见长的纯白冰玉台,台面和四周有竖直淡绿色光幕,高约一尺半,形成一个色泽柔美的“冠盖”,让人看不见里面的放置;玉台周身浅浅雕刻着一些香草如意之类的纹饰,但它们明显不是单纯的装饰而已,而是能够感应有灵力波动的活物的靠近,当陈行邈随大妖王穷奇走近的时候,冰玉台放出了六色光芒,盈缩不定,令人识海刺痛难忍,无法靠近。 穷奇掐了法诀后,那些光华收敛下去,那层绿色的光幕也不见了,露出一个平躺着的白色宫装女子。 “白色宫装女子!”龙临又失声叫道。 陈行邈不知他对这六个字为何有这么大反应,看了他一眼,又说:“这女子如沉睡一般躺着,右手平放于小腹,左右握拳在身侧,一袭白色宫装,和凡间的服饰大为不同,无裁剪、缝纫痕迹,衣料的材质也不属于任何一种织物,襟袖的绣花也是白色,皆微微浮凸,精雅绝伦…不知她沉睡了多久,衣饰却毫无污损、朽烂的状况。” “是火浣布吗?”龙临问。火浣布是修真者常穿的一种衣料,不需要水洗,若有污迹,只要在普通的火上烧一烧就能恢复新洁平整。 陈行邈摇摇头说,“绝对不是。这种衣料柔软之极却毫无褶皱,不见经纬,垂坠如流水;又和云团一般,微有亮色,莹洁无尘…火浣布根本无法比拟。” 龙宝打了个哈欠说,“也不稀奇,云水曦的那件‘万物生’不也是这样的吗?” 龙临也不知陈行邈为何要如此细致地描述这女子的衣服,待说到对方的容颜时,却又简略为“约二十四五岁,容光绝世,实难描绘”,似乎对于那女子的美貌,已经完全词穷;然后沉默了一下,补充说,“她的眉心有一朵六瓣梅花状的印记,每一瓣颜色都不相同。” 陈行邈回忆,大妖王穷奇告诉他,这女子是他从殇雪山脉的百丈冰岩下发现的,从那时到现在,她就一直如此沉睡,不曾醒过。他发现女子竟是神女,就把她安置于此处,期待她会醒转,可以打听到巫神之女曾拈雪的下落…他还告诉陈行邈,那些冰棺里冷冻着的女子都和曾拈雪有几分相似,其中有二十多名曾是他的“爱妾”。 据陈行邈看,那些妖族、魔族和人族女子相貌各异,也许多数和那位曾神女只有一两分相似而已,结果就遭此无妄之灾…心内也暗自摇头。 “穷奇那个老不死的变态!”龙宝剧烈地撇了撇小嘴,骂了一声。 “我为了脱困,花了整整十年功夫,殚精竭虑,终于让那神女苏醒了过来。神女醒后,自称是神界百花神朱雨春殿下的一名侍书女官,名叫端木青玥。神女敏慧异常,最初醒来不知我与穷奇是敌是友,显得怔忡寡言;后来发现穷奇狂恋曾拈雪,性情乖戾,喜怒无常,就只说她与曾神女有旧,因为神界的百花神酒为百花神朱雨春所酿造,里面有一味主料是绝尘青莲的莲心。而此种莲心只有曾拈雪的万载梅园才有,她曾经多次奉命前去购买,所以彼此之间也很熟稔…当时穷奇激动万分,连说,‘对对对,万载梅园!…曾神女后来如何了?’” 龙临暗想,难怪仙药门也有百花酒的配方,想必是这个端木青玥神女所赠。 “神女怎么说?直接告诉他,曾拈雪挂了,还是没挂?”龙宝问。 陈行邈微微一笑说,端木神女并未明确回答,只说自己很早遭受一个爆炸位面的殃及,并不知道曾神女的下落;若是还能重返神界,一定会代为打听云云。穷奇虽然有些失望,但总算有了一个可以谈论曾神女轶事的合适对象,也显得极为兴奋。 “然后,穷奇就赠送陈宗主一颗红色绝尘莲子作为酬谢?”龙临问。 陈行邈非常诧异龙临竟知道这样的事,点点头说:“是的。端木神女的左手心就有一颗紫色绝尘莲子,莲子有一大半已经嵌入掌心之中。我原以为是自己的高明的医术救活了她,后来才知道其实还是那枚绝尘莲救了她的命,将她的神魂瞬间收入之后,温养了数千年…否则,就算圣莲宗的封归藏复活再世,肯定也束手无策。” “她怎么也有紫色绝尘莲子?”龙临问,“也是曾拈雪给她的?” “算是吧…”陈行邈似乎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故事说下去,显得顾虑重重。 “端木神女如今还在幽籍暗地吗?” “不,她应该已经返回神界了。” “她怎么做到的?”龙临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陈行邈摇了摇头。 龙临又追问:“曾拈雪究竟死了没有?端木神女是否知情。” “死了。”陈行邈肯定地回答,然后不那么情愿地回忆道,“之后,穷奇的一名新娶爱妾胡媚儿患有奇症,穷奇无计可施,只能放我出去采集所需药材炼制丹药;因我境界低微,神女愿意随我同往殇雪山脉深处探险。大妖王虽然不太乐意,但表示只要我治好胡媚儿的病,他愿意赠送我一枚绝尘青莲莲子…端木神女私下里力劝我答允此事,并悄悄让我看了她手心中的紫色莲子。离开妖王宫后,神女告诉我,曾寒江一族都已死去,曾拈雪自尽身亡,是她弟弟端木英瑞,天机星主手下的一个四级军尉亲眼所见。” 龙临对曾拈雪的下落也有过种种想象,却没想到她真的已经彻底陨落;对于雪沾大妖王的万年痴念,不免心生同情。 “天机星主姜奇策亲自为巫神曾寒江监刑,并带着端木军尉等人到巫神星锁拿巫神亲族。据端木神女说,姜奇策对曾拈雪曾经很有一番心思,但却被曾拈雪冷然拒绝。抄查巫神星、处决和收押巫神亲族及下属的事原本不需要他这个一级星主亲往,但他却兴致盎然地登上他的八螭云车,前去颁诏,自然是满怀幸灾乐祸的念头…” “这家伙好龌龊。”龙临皱眉道。 “据端木英瑞说,当时他们到了巫神星,姜奇策命令他们先就地诛杀了巫神手下的所有下级星君,锁拿了曾寒江所有的亲属,仔细清点之后确认无有逃脱,这才施施然去万载梅园捉拿曾拈雪…” “他是不是有意放水,好让曾神女有时间脱逃?”龙临问。 “我也这么问过,但端木神女说,这是不可能的,曾寒江被拿之后,巫神星整个星域都被天辰地戌网封锁了,怎么可能有机会逃走…他无非是想尽情戏弄、折磨曾拈雪,出一口往日恶气罢了。”陈行邈说道巫神一案,语速就变得快起来。 龙灵心中一寒:好阴毒的天机星主! “端木英瑞回忆,他们随姜奇策到了奇寒无比的万载梅园,曾拈雪正在园中独自舞剑。姜奇策下了车,痴痴地凝望了许久,那些冰魂雪魄,一般的星君都会感到抵受不住,但他却出神呆立,看了许久…” “冰魂雪魄?…一个特别冷的地方?”龙临想到了从来不怕冷的毛菊花。 “不知是否被她的剑意所慑,姜奇策有些惴惴不安地向她宣读了神界诏命。曾拈雪面无喜怒,只是静静地站立于飘雪落梅之中,左手怀抱一只白色的猫,右手执着一支黑色的细长的剑,剑尖抵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端木青玥说,哪怕再过十万年,她和弟弟也忘不了这个情景!曾拈雪就这样平静地听完,然后点了点头说,‘有劳天机星主亲临颁诏!我曾拈雪断不会受牢狱之羁,受辱于狱卒之手。还是自己了断了吧!’…言毕,她不等姜奇策再说什么,提起黑剑,对准自己眉心的墨玉梅花形的神格一剑贯入!” “啊…”龙宝和龙临同时惊叫起来。没想到曾拈雪死得如此惨烈。神格破碎,意味着一个神的真正陨落和泯灭,连一丝一缕的魂念都不会留存。她用这样的平静和决绝,将自己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抹去,没有辩解,没有哀告,没有怨怒,甚至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却让目睹的诸神心惊胆寒,永远都无法忘却。 第七十八章 悲回风 “那只猫呢?”龙临追问。 陈行邈不知道他为什么关心曾拈雪的猫,当年他并没有问过端木青玥关于猫的下落,所以只能摇头说不知,“…据端木英瑞说,曾拈雪一剑贯穿自己头颅后,还拔了出来,上面沾满了她的金色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到雪地上;一条金色的血流从眉心顺着鼻梁流淌下来,把她苍白美丽的脸“剖”成两半。她扔开自己的猫,左手握住剑尖,双手一绞,将黑剑绞成一条麻绳模样,合成一个黑色的圆圈,剑柄也随之脱落下来…当所有的神将神兵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不明其故的时候,突然之间,一个巨大的黑圈燃烧着亮到目盲的白焰,像墨黑的日全食,猝不及防地覆盖到他们脸上!……据说曾拈雪神陨之时,整个巫神星域都弥散着绝尘青莲的清香,久久不散。” “不该是梅花的清香吗?”龙临问,心中一动。 陈行邈对他的思路有些不解,说:“这是端木英瑞的回忆,他受了伤,或许感知并不准确。巫神星炸裂、天机星主重伤的事,神界都一直没有搞清楚主要原因。曾拈雪临死前的一击,几乎送了天机星的命。而端木英瑞,则因为不忍见曾拈雪受折辱,一直没有走上前,而是站在了八螭云车之后,反而侥幸捡回一命,其余数千军尉和神兵几乎都在那次被曾拈雪所杀。” “好啊,拉了那么多混蛋垫背,够本啦!…”龙宝听到这里,才高兴了,“对了,那个什么天机星主怎么那么差劲啊?” “姜奇策是文职星主,所以,厮杀决战、临危应变自然不如曾拈雪这样常年征战的武职星君。”陈行邈答。 “巫神到底有没有通敌?”龙临问。 “我也问过端木神女。我一直清楚地记得当时她脸上的悲怆和忧愤,她一边流泪,一边对我说,‘整个神界说谁通敌我都可以相信,但我绝不相信巫神曾寒江会通敌,会变节附逆!’…她个性温婉,只有说到巫神案的时候,才会变得格外愤激。她认为巫神掌管刑狱,性情严刚不阿,难免开罪奸邪之辈,这才是祸源。” 龙临想,这只是端木青玥的看法,实际上并没有出现过表明巫神一案有冤情的证据;尤其是曾拈雪临死前的一击,更是几乎坐实了他们的叛逆之罪。而毛菊花,很可能就是此案中唯一脱逃的幸存者,一个神界的逃犯…他心里一紧,想起云水曦说过,能不能获知真相,其实并不重要… 龙宝突然一愣神说,“我怎么觉得菊花的那个项圈好像就是那把拧坏的黑剑啊?” 龙临认真地搂住他小小的身体,吩咐他:“不要对菊花说起!”龙宝绷着小脸点了点头。 “端木神女对巫神案了解多少?”龙临问。 陈行邈摇摇头,“她说案发之前,曾拈雪似乎有所感应,曾辗转送她一粒紫色绝尘莲子,但是并无只言片语。” “巫神为何要伪造情报,召唤海神返回?”龙临又问,他认为这才是关键所在。 “这事最难分解。巫神承认是他召回海神,但拒不承认通敌,也没有说明他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唉,端木神女一说起这些,总要哭泣很久。为怕她伤心恼怒,我后来也没有问过。这些神界上古疑案,不可能搞得清楚了。”陈行邈一说到端木青玥,神色就不能自如。 显然在他们相处的那些日子,端木青玥曾多次对他说起那些星星点点的记忆,但是对巫神案的真实内幕,却一无所知。 “曾拈雪为什么要…那个畏罪自杀啊?”龙宝怎么也听不明白。 龙临也说,“听闻神界最重军功,何况当时大战方酣,若巫神的行为与曾拈雪无涉,她应该不至于被株连太甚吧?” “想必和她死前所说,不愿受辱吧…曾神女性情刚烈决绝,自戕身亡也不奇怪。”陈行邈答。 “那她和她爹一定是冤枉的。”龙宝下结论,“人也好,神也好,如果根本不怕死,还怎么可能通敌当叛徒?” 陈行邈和龙临都哑然无语。 贪生怕死的真人、妖修和魔头,龙宝见得太多了。 “那个,咳,”龙临清了清嗓子问,“那个端木神女,就是钺天兄的娘亲吗?” 陈行邈呆木着脸,过了好一阵,才挤出两个字:“不是!” 龙宝睁圆了他那对毛乎乎的大眼睛:“那他娘亲呢?也没了?” “是的。”陈行邈又惜字如金起来。 谈起神魔大战,陈行邈的脸色才正常起来,他对中界真仙们当年与魔神勾结的做法深恶痛绝,愤激地说:“魔族秉性凶残暴戾,视人族如草芥。和他们沆瀣一气能得到什么?要说可以假借魔神之手获得独立和自由,那根本是与虎谋皮!简直愚不可及!…”他的声音低弱下去,“中界,终将成为魔神的狩猎场和屠宰地!” 龙临想,陈行邈始终不愿意让封仙榜第一的陈钺天上界,大约正是出于这个考虑。魔神余孽在中界的势力,很可能超出下界人族的想象。而陈行邈也因为端木青玥的缘故,成为神族忠心不渝的追随者。他的真正打算,当然不会和龙临龙宝这样目前还是“立场”不清的人谈及;不过,龙临觉得陈行邈是个诚实可信的人:虽然对方很可能非常希望自己是神族血胤,但却没有刻意欺瞒,而是说了真实的看法。 龙临想了想,又问:“曾拈雪神女是哪位一级星主麾下的将领?” “破军星主独孤阖。” “哦…”再一次听到独孤阖的名字,龙临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个老独也真是,自己的下级也不罩一下?由着那些天机什么的杀来杀去的?”龙宝说。 陈行邈回答,他听端木青玥说,巫神一案,牵扯甚广,破军星主也被神界削去一级星主的神衔,被封印一半神格。他最后一次与魔神的战斗,实为戴罪出征;若非如此,他应该不会陨落…痛心之色,沉浮于陈行邈的双目。 “原来如此。”龙临点了点头。封印一半,只剩四星...独孤阖的神陨,证明了他自己的清白。 “特么的,全是内讧,自己毁了自己啊!”龙宝听不下去了,“要我看这神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神族也没几个好东西…” 陈行邈却大不以为然,脸上变色说,“话不能如此说。有缺点的战士终究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也只不过是苍蝇!” 龙临对这个说法倒是极为赞同。 他问起破军星主陨落前后的事,陈行邈却说不知详情,因为,端木青玥是在那之前跌落下界的。他端详着龙临递给他的那本“破军临”,手指轻轻叩击,陷入长久的冥想中。 最后陈行邈又说回曾拈雪:“端木神女虽然是文职女官,却和曾拈雪极为相得,每一次曾拈雪征战归来,都会请她去万载梅园小聚。她总是说,怀念那些在疏影暗香之中,看到拈雪解下战甲,换上女儿衣妆、与她在青莲池上吟诗舞剑的往事;在那些漫长的沉睡的岁月里,青玥无数次地梦见曾拈雪跨上她的龙角神马,长缨在手,向自己含笑告别的模样。梦中的龙马神逸如故,双角金黄,雪一样飘拂的长鬃和银色鳞甲闪着不灭的光华。她的身后,有汹涌如星河的百万神兵…但是当她醒来的时候,却只有殇雪山脉的万里悲风,神界的一切都已消失殆尽。” 在她身后,有汹涌如星河的百万神兵…不知何故,龙临心中生出无限感叹。这样的神女,她真的存在过吗? 第七十九章 大慈阁护法 和陈行邈预料的一样,玄黄宗并没有组织起什么报复性反扑,相反,和它相邻的几个大宗门和它辖制的二三十个小宗派见它元气大伤,居然趁火打劫,把它料理得一干二净。一个万年大宗,就此寿终正寝。这让龙临意识到,修真世界的残酷无情实不亚于莽荒丛林:一只病弱的老虎会沦为豺狗狐鼠甚至虫蚁的食粮,被啃食殆尽。 但是龙临的安生日子并没有过多久,很快就有一个不速之客上门求见,对方自称“大慈阁护法季北”。前来禀报的女修面色惶恐地补充说,“那个人不知用了什么特殊的功法,看不清他的脸。” 陈行邈也大吃一惊。大慈阁向来神龙露首不露尾,神秘莫测,从未听说有登门拜访的先例,而且是孤身一人。 “季北是什么东西?”龙宝问。 “久闻大慈阁有九大护法,东、南、西、北、中、前、后、左、右。季北是九大护法之一,位份不低。”陈行邈神情凝重地答。 “不是死了一个了吗?好像叫虞南。” “听说虞护法是被林若绾所杀。后来大慈阁有没有补充这个护法,就不知道了。” 龙宝想,分明是被我和临哥联手林姑娘一起杀的。当然他也不傻,什么也没说,只是转着眼珠想了想,先不通报正在专心制符的龙临,自己带着毛菊花等人走出去看个究竟。什么东西南北,惹怒了老子就大杀十方!这样想着,就让胡旺财在最短的时间内编排了一下,搞得很拉风的样子,小世界的一干人等全体出动,出了大阵分成两队列阵,欢呼撒花,然后龙宝这个主角才笑嘻嘻、施施然地走出。 扫兴的是,对方果然只有一个人,一身黑衣,身材高瘦,戴着一个式样古怪的斗笠。那张脸果然不知用了什么功法还是贴了什么特殊的易容膜,根本看不清五官,仿佛他的脸就是沙暴之地的乱石狂砂,没有一刻的稳定形貌,偶尔似乎面貌清秀,忽而又显得狞恶粗豪,都只是一瞬息的事,也看不出年纪和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负手而立,却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压抑,虽然丽日在天,胡旺财他们却感觉阴风飒飒,背心有一丝丝的凉意渗出。 “你这脸是怎么回事?”龙宝两手耍着他的发财圈,好奇地问,“怎么弄的?能不能教教我?” “大慈阁季北有事求见龙临龙师兄。”季北对龙宝的提问不予理睬,声音低沉,毫无喜怒。 “什么事?先和我说,我临哥…那个日理万机,忙着呢。” “求证虞南虞护法被杀一事。” “哦…死就死了,还求证什么?我们亲眼看到林姑娘用莲意斩把他劈成两半儿。”目击证人龙宝咧嘴笑着,心里有点小打鼓:这是准备报大仇了还是怎么地? “林若绾是水系功法,但虞护法的遗体却是被朱雀之火焚毁,其中缘由,不可不察。还请龙临师兄拨冗明告。”季北的声音依旧冷冰冰、低沉沉。 龙宝心里一惊,正在寻思怎么胡混一通,把他打发走。性子火爆的雪沾衣却耐不住了,她跳上龙宝的肩头,尖声说:“烧死你这个长鬼脸的坏东西!”张口一吐,一道翠碧明亮的火焰藤飞快地冲向季北并将他全身缭绕,形成一个诡异的绿油油的火网。 雪沾衣的火焰最近有了很大的升级,能够在喷出的一刹那同时开花散叶。和一般火焰不同的是,它原本就是木之精魄,能够汲取土水之力和其他木属性的精华为己用,并与龙临的朱雀之火、陈钺天的丹凤之火互有吞吐印证,更强大了数倍…翠绿的火藤开出数以百计的鲜妍无比的赤红花朵,将一身黑衣的季北困住。 龙宝觉得有趣,鼓掌大笑起来。 季北高大的身形却并没有什么移动或蜷曲的变化,只是通身泛出一层黑白两色的符纹,上下粼粼波动,不知算是黑底白纹,还是白底黑纹,显然不是等闲防甲,雪沾衣的木精之火竟然急切间烧不进去;众人正愣神间,季北的双掌也自动变色,变成一双黝黑发亮的“铁手”,只见他右臂暴涨,一掌切断了那条火藤主干,刚锐阴寒的掌风刮得雪沾衣口眼生疼;她急忙纵身飞到半空,越过季北的右掌再吐火焰,这次离他比较近,正准备将他整个人笼罩成一个烈火囚室…情势突变,季北的黑色右掌巨蛇一般一个游转,变出高逾数丈的圆弧状铁墙,将雪沾衣包抄进来,左掌急飚向前,准确地擒住雪沾衣的鸟脖子! 一身绿藤火登时消泯无踪,季北也恢复成原先的黑袍客模样,只是左手捏着雪沾衣的脖子,右手轻轻按住她的头顶。雪沾衣拼命挣扎了几下,绝望地大叫“小爸爸救我…”,一语未了就失了声,想必对方加了手劲。 龙宝大惊,立即指挥毛菊花胡旺财他们将他团团围住。 季北的脸上云山雾罩,看不到任何表情,声音也依旧死气沉沉:“我只想面谒龙师兄,这怪鸟无缘无故地一上来就喷火,岂是待客之道?”说着,信手一扯,扯下一大把蓝汪汪的羽毛来,也没见他如何挥动或使力,鸟毛就满天飞舞起来。雪沾衣独腿乱蹬,显然痛极。 龙宝投鼠忌器,气得小脸煞白。 “住手吧,把她抛过来。”龙临淡定的声音突然响起。原来崔如铁觉得情形不对,还是去通报了。 季北也不多话,将雪沾衣扔给了龙临。在回到龙临的怀里的瞬间,她变回了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宝蓝色的短发被扯掉一大块,头皮渗血,模样好不狼狈,她委屈地放声大哭:“大爸爸,那个臭坏蛋打我呀!…”眼泪顺着她瓷白的小脸没完没了地滚落下来。 龙临也有些心疼,温言安抚道,“吃亏了吧?下次别这么胡来!”左手捻碎一粒丹药,敷洒在伤处,很快就止了血,蓝色的头发的开始重新生长出来,片刻就长出了半寸左右。 季北点头赞许:“不亏李宗主高徒,丹药通神。” 龙临不想把这个阴测测的面目不清的人带进仙药门,就让龙宝抱着雪沾衣,带着其他人退回宗内,自己和季北单独在外。 龙宝虽然有些不放心,但还是噘着嘴离开了。 季北显然不是什么专业说客,他单刀直入地表示,大慈阁虽然早已知道龙临与虞南之死有关,但是西门阁主爱惜他“少年英才”,愿意既往不咎,延请他加入大慈阁,成就一番无双伟业云云。他还不厌其烦,将客卿长老的优厚待遇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 “我对杀人赚钱业务没兴趣,不用考虑了。”龙临皱眉答,“多谢西门阁主一片好意。你重手伤我仆役的事,我也不计较了。” 见他转身要走,季北似乎有些着慌,高声说:“龙师兄且慢!”说着抛给他一块黑黝黝的梅花形牌子,中间镶嵌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纯白珠子,牌子下面有黑白两色的流苏,“这是我大慈阁客卿长老的位牌,名‘百花杀’。龙师兄持之,整个龙渊大陆可以畅行无阻;若遭意外,也可用此牌召唤大慈阁阁主以下所有人等赶赴救援。…入阁一事,还请龙师兄酌情考虑!” “阁主以下?”龙临沉吟片刻,将位牌收起,“百花杀?我花开后百花杀?难道西门阁主是个女子?” “我不知。我未见过西门阁主真身。”季北的声音毫无感情波动。 “那,我要是入了阁,如何与阁主联系?” “通过这块百花杀即可。在龙师兄入阁之前,此牌功能有限,与阁主的联系也不会开启。”季北解释,“若龙师兄决心入阁,只要滴一滴本命精血到此牌心的识别珠中即可。只是,若三年内龙师兄仍无入阁之意,百花杀将自动毁废。还请格外留意。” 龙临点点头,说:“好的,我会考虑。”说罢向他一拱手,身形就消失不见。 季北微微颔首,似有感叹。他捏碎一张遁符,空间突然出现一个黑色枣核形裂口,他信步跨入,也就此无踪。 第八十章 古旧葫芦 这个百花杀位牌,让大家都很好奇,因为第一次接触到和大慈阁相关的东西,而且一上来就是这么高等阶的位牌。崔如铁则对季北的特殊护甲赞叹不已,认为由此可见大慈阁的实力,委实深不可测。 龙宝却不以为然地说,“说不定整个大慈阁就这么一件,让季北那个老混蛋出门穿上了呢。他们知道临哥有朱雀之火,当然要防一手喽。” 吃了大亏的雪沾衣尖声嚷嚷,“大慈阁都是坏人,小爸爸去打死他们!” “闭嘴!”龙宝呵斥,“每次都是你惹事!你看看菊花和旺财,就从来不给二老爷我添堵!” 雪沾衣垂下头,又哭了。易大铲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安慰她。 毛菊花对那个百花杀牌子很感兴趣,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神情迷惘。 龙宝对它倒是不屑一顾,打架就要打群架,那不假,但是找大慈阁的来助拳,那他是万万不愿意的。他在仙药门里呆久了,觉得有点闷,就带了胡旺财、毛菊花、崔如铁到附近的仙药市去逛了。 仙药市最初只是因为仙药门的兴起而逐渐形成的一个药材交易市场,后来因为凡人和修士在此地往来频繁,渐渐衍生为一个地跨大秦、大魏、大韩三国边境的大集市,只是名字未改,依旧被称作仙药市。一进集市,满眼的肉铺、绸缎庄、浆洗店、成衣行、珠宝行、海味鱼鲜馆、药肆、兵器铺、寿材店、脂粉店、丹药铺、酒楼…五光十色一应俱全,俨然一派富庶繁盛气象。金银和灵石都可以流通使用,甚至还有少量店铺也收黑魔石和蓝魔石。龙宝兴致勃勃,带着胡旺财他们走街串巷,吃了很多凡间的美食,看了许多新奇杂耍、歌舞和戴面具表演的神魔戏,感受到了人间生活的美好。 不过龙渊大陆到底是修真大陆,集市里的凡人也有很大一部分是炼气一二期的。这些人虽然毫无灵根,但可能另有机缘,如偶得丹药,仙草等,也就勉强迈入了修真的门槛,靠着在仙药市做些经营,换取灵石修炼…这类炼气者至少在寿命上,比不修炼的凡人多了五六十年,且无病患之苦。 此处毗邻大魏国,崔如铁原本是魏人,对这一带颇有了解,一路充当了导游。令他意外的事,在一棵数百年的老柳树下,他看到了一个和他当年的打铁铺子一模一样的…打铁铺子,无论是火炉、风箱、大铁墩、水槽的大小、式样和位置,以及门口长桌上的各类铁器的摆放,都完全一致;铁墩正方,水槽浑圆,铺子一角还有一张小小的木桌,桌上放着一个黄褐色满是细细风化纹的酒葫芦…只是那个铁匠是一个看上去已经耄耋之年的老人,但他打铁时的轻重分寸和淬火的姿势习惯,都和自己当年酷似。 崔如铁惊呆了,失神地看了很久。那个老铁匠干完活计,走到铺子前喝口水,一抬眼看到他,浑浊的老眼突然发出异样的光亮,大喊了一声:“师父!你回来了!”见崔如铁主人面露迷惘,他激动地补充,“我是你当年那个柳树下打铁铺的小工李二狗啊…他们都说你去当了神仙,果然,一百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年轻!” “二…狗?”崔如铁这才回过神来,把他上下一看,是个炼气三期,大约寿限也快到了,心中也不由得感慨,当年的垂髫稚子已成黄发老者,红尘浊世,忽忽百年真如白驹之过隙。 李二狗向崔如铁述说了离别后的大致经历:自崔如铁匆忙离去后,他几经转辗到了仙药市,就一直在这个集市上替人打铁为生;仙药市的主要势力就是汤、邹、徐三家,每家轮流掌管二十年,去年开始由徐家管理,店铺租金收得很高,每月要五块下品灵石…像他这样只会打铁不懂炼器的,实在很难支撑下去。李二狗得知龙宝是崔如铁的主人,倒是毫不意外。虽然他只是区区一个炼气初期,但在这个仙凡混杂的仙药市打铁近百年,见识丰富之极,一看到胡旺财和毛菊花就知道是高阶妖修,而他们的言语态度却也只是仆役身份,就知道龙宝的来历绝对不寻常。 说了苦衷后,李二狗跪求龙宝收留,龙宝很痛快地答应了:他可不介意小世界里多一个打铁铺,增加一个建设者。 李二狗的寿命问题在龙宝眼里也不是什么难事。他看到那个屋角那个古旧葫芦,信手一招,纳入口中,过了几息将它吐出,已经盛满了百花酒和仙望湖水的混合酒水。考虑到李二狗只是炼气期,纯百花酒很可能抵受不住,所以特意给他兑了仙水,并向他说明了服用、吸纳和运转之法。李二狗千恩万谢,叩首不已。 这个葫芦,是崔如铁当年留给李二狗的,也是餐霞门的紫烟道人的赠物。那一。崔如铁摩挲这个葫芦,心潮起伏。这个布满蛛网般裂纹的敝旧葫芦看上去平平无奇,表面并无任何灵力波动的痕迹,扔在大路上也不会有人留意;唯一的特别之处是葫芦底部有一个圆形的篆刻,圈内有两个上古字体:归藏。 这两个字,崔如铁以前也看到过,并未在意,想象是紫烟道人的本名或者某个炼丹房的字号之类;眼下一看,却有几分怪异之感。难道这是圣莲宗的开宗老祖封归藏之物?如果是,怎么会到了紫烟道人手中? 龙宝却忽然说:“李二狗这名字,未免太恶搞了!真的很不…那个雅驯,不如改个名字吧?” 毛菊花和胡旺财暗暗腹诽:你能取什么“雅驯”的名字啊?口里自然称颂,“二老爷取的名字必定雅得紧!”李二狗也欢喜致谢。 龙宝骨碌着他那对大眼珠子,说:“就叫…李多寿吧!” 胡旺财和毛菊花心中嗤笑不已,但李二狗却很满意,对于自己大限将至、境界丝毫无力提升的事,实在是他最大的心病,能“多寿”那就是最大美事了。 龙宝打算继续逛一逛,打算玩够了再回来把李二狗,不,李多寿带走。崔如铁是个有心人,留了一张遁符给李多寿,必要的时候可以将他立即转移到崔如铁身边,元婴修士也截留不住。 李多寿没想到龙宝一走就是两个月,因为龙宝迷恋上了来自大楚国的傩戏,这种戴着面具、敲锣打鼓、情节简单的热闹戏文吸引了他,他干脆大撒了一笔灵石,包下了那个舞台,和那些戏子们没日没夜地厮混在一起。到后来他和胡旺财、毛菊花几乎承包了生旦净丑末等全部角色,木讷的崔如铁则负责敲鼓;那些炼气期的戏子们为了多赚几块灵石,自然百般奉承,由着他即兴胡改、任意发挥…孜孜不倦的龙宝简直达到了龙渊大陆演艺界的巅峰水准。 他还有一个想法是:龙临来自大楚国,等他学会了傩戏,可以演给对方看…一想到龙临惊喜大笑的样子,龙宝就有无穷的动力。 某日,正当崔如铁木着脸筛起大锣准备开戏,忽然“轰隆隆”一声骤响,一道金光闪过,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跌落在身前,压碎了一个大鼓,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崔如铁一看,竟然是李多寿! 李多寿不知经历了什么,伤得非常重,半边的牙齿被打落,肋骨断了数根,还被砍去了右臂…崔如铁急忙将他扶起,塞入一颗疗伤丹药,催动灵力把丹药导入他体内。看情形,他就算能勉强保命,今后也休想能够再提升境界了。 龙宝摘了面具,赶过来一瞧,不禁大怒,小脸上乌云翻滚,说:“老崔,弄醒他,问他,谁干的?” 崔如铁替他诊了诊内息,感觉衰竭散去的灵力略有聚集,但微弱依旧;且体内经络错乱逆行,到处都是死结,凭他这点本事,大概还救不醒他,只能先带回仙药门,请陈行邈想办法了。 第八十一章 紫凰在天 令崔如铁吃惊的是,那个酒葫芦不见了。对付李多寿这么一个上百岁的炼气修士,需要下这么狠的劲痛加折磨,多半是为了强夺那壶百花酒了。 毛菊花忽然说,“他的气海倒没有破,什么原因?” 崔如铁扯开李多寿的衣服一看,怔住了,只见一个一掌大小的黄褐色葫芦像一张怪异的剪纸,平贴在李多寿的气海之处,似乎形成了一个略有浮凸的护罩…但伸手触摸,却又感觉平滑,与周围肌肤完全混为一体。 “这葫芦恐怕不是寻常东西,只是李多寿境界低微,无法真正使用而已。”胡旺财说。 崔如铁也颇为赞同。他和龙宝分别试了试,都无法将葫芦收取到手中。他急于回仙药门救人,不主张返回打铁铺子再生枝节,耽误了功夫;龙宝寻思这事多半是徐家做下的,要打起必然牵动汤、邹两家,甚至秦、魏、韩三国,那这个仙药市也就一团稀烂了…他虽然贪玩好斗但也知道轻重,还是决定先把李多寿带回仙药门再说。 龙临的丹药确实有效,李多寿被带到仙药门后,气息已经开始平稳下来;不过他的气海的灵力原本就比较弱,根本无法自行疏通那些经络上的死结。陈行邈查看了之后,用一种形制古怪的针刀替他触寻定点后随纹快刺,很快松解、剥离了大部分僵死的经络结节,并引出了一些黯黑的瘀死之血;只见针刀闪闪,运用如飞,真如庖丁解牛一般娴熟流畅,李多寿死灰色的脸上开始恢复红润,并呻吟出声。 龙宝大为钦佩,赞叹:“李宗主真乃绝世神医!” 陈行邈笑道,“小技耳!当不得一个‘神’字。” 他说李多寿在受伤前应该突破到了炼气四期,不过境界尚未稳固,就遭到重手拷掠折磨,对方应该是一个元婴修士,颇有刑讯之能,下手之处都令人痛苦万分,却不至于昏死…崔如铁心生愤怒,咬牙不语。 对于李多寿气海位置的那个葫芦“图案”,陈行邈和龙临都没什么办法。陈行邈认为这个葫芦能隔绝所有手段的探察,同时有强大的闭锁功能,若不取下,李多海很可能就此昏睡不醒。龙临试着将手掌靠近葫芦约四五寸距离,运起灵力往外牵拉,只见那个葫芦泛出黄色的光芒,由深到浅浮现一叠虚影,仿佛真的要被拉出,但那一刹那李多寿痛得浑身痉挛,龙临微一松劲,那光影又瞬间缩回。 向崔如铁了解了葫芦的来历后,陈行邈沉吟道,“这葫芦跟随他百年,虽未认主,但是在他危难时还是保护了他。若要使用,应当还有口诀之类。” 崔如铁告诉陈行邈,葫芦底下有“归藏”二字。 “归藏?”陈行邈愣住了,也联想到封归藏。 “那口诀定是‘归藏’了!”龙宝说,他也用龙临的法子对准葫芦运劲牵拉,并大喊数声“归藏”,结果李多寿两眼一翻,面色大变,竟然直接背过气去。 “这…二老爷,李多寿年老体弱,还是先别折腾他了。”崔如铁不得不建议。 大家无计可施,最后还是让龙临将李多寿收入灵气氛氲浓郁的小世界,在里面恢复起来会更快一些。龙临吩咐易大铲观察和照料他,一有异常就禀告。 陈行邈对丹穴山餐霞门略有了解,据说丹穴山位于龙渊大陆东北角,虽然在大齐国境内,却不归齐国管辖,也算是个方外之地,很神秘。它的宗旨是逢魔必杀,人族魔修也绝不放过,与一般的修真门派倒是井水不犯河水。 “那它究竟得罪了哪个宗门,竟然惹来灭宗大祸?”龙临问。盘龙谷也曾经遭遇相同的屠戮,并且都和大慈阁有关,他不但能不关心这个疑问。 “这个可真不知道。”陈行邈有点欲言又止地回答。 “还有,为何神界考察本大陆的大乘真仙时,餐霞门的人却没有被并列入其中?”龙临又问。 “餐霞门的来历很不寻常,和圣莲宗一样,似乎都不是龙渊大陆本土的修真门派…据我推想,他们和神界颇有渊源,或者根本就是神界在本大陆安放的一枚棋子吧。” 这个倒是能够说明餐霞门的超然地位和对魔族的基本态度。让龙临想不通的是,盘龙谷和餐霞门毫无相似之处,从不出头参与龙渊大陆任何事务,安分守己与世隔绝,不可能和哪家大宗派结下那么深的梁子,和魔族更是毫无牵扯,为什么会招来同样的灭顶之灾? 陈行邈想了想说,“也许临哥你身上,有大慈阁想要的东西也未可知。” “可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凡人呢。”龙临愕然。 “也可能盘龙谷的血案根本不是大慈阁做的。”龙宝说。 龙临却依然感觉和大慈阁有关,因为那些杀手的气息,和季北、虞南都有近似之处,这是在一个相同的环境中生活和修炼的人才会有的类同,很难形容,却无法遮掩和隐匿。 因为嘲风依旧沉睡,龙临问了古镜中的辟尘。辟尘并不知道龙渊大陆有过一个餐霞门;但是他回忆,北方仙帝商玉庭的帝宫宫名“餐霞”,不知是否有某种联系。商玉庭是五大仙帝中对神界最为忠忱的一个,也是魔神族一直无法拉拢和胁迫的仙帝。虽然他并不知道神魔大战之后的事,但他确信商玉庭不会遭到神界清洗。 辟尘又说,仙帝本人不可能下界,不过他知道,北方仙帝辖制的九大仙君之中,有个南宫紫凰的女仙君十分精明能干,多次下界料理棘手事务,是神界颇为信赖的女仙人。 “南宫紫凰?”龙临一惊,“云水曦圣女曾说她是大瀛海老祖云在天的道侣,不知是否为同一人?” 辟尘表示不知。不过仙人下界,境界会大受压制,本身是一件极为凶险的事,南宫紫凰对神界的忠心不言而喻,这一点倒是和餐霞门的立场和宗旨十分吻合,也能够解释餐霞门的人何以不在神界的考察范围之内。 “既然南宫紫凰是云在天的道侣,怎么她的门人手里有封归藏的葫芦呢?这几个人到底什么关系?”龙宝问。 “南宫紫凰,云在天,冷灵犀,归封藏…”龙临把这四个名字颠来倒去念了几遍,忽然说,“这四个名字,好像可以变成两句口诀呢。”说着,他在纸上写下八个字: 紫凰在天,灵犀归藏。 “额,好神奇…”龙宝也受到了触动。 正讨论间,易大铲传出讯息来,说李多寿已经醒了,只是还是不能开口说话。 龙临和龙宝决定再试一把,看看能否取下那个神秘的酒葫芦。 对神智已经清醒的李多寿安慰了几句之后,龙临手掌微微运力,口中轻轻念起“紫凰在天,灵犀归藏”这八个字。 奇迹出现了。那个葫芦由土黄转为湛青,那些“风化裂纹”泛出紫金相间的光芒,渐渐模糊、流转、挪移,最后形成一只紫色凤凰的形貌,五文绚烂,虽然只有一掌大小,翩然振翅之际,却给人上绝云霓、背负窕冥的高华神异之感。 紫凰盘飞数息之后,竟然还发出一声令万鸟偃伏的清呖! 这声清呖划过小世界,在神望湖附近玩耍的雪沾衣竟然立即晕厥了过去,化为一只蓝羽独腿鸟;胡旺财和易大铲都感到心神震颤不已,惶恐莫名。 龙临没有将手掌挪开,全神贯注地看着紫凰盘桓飞舞着化成一个紫色水涡状图形,水涡渐成深黑,中间有一点朱砂色的光斑,荧荧闪动…听到“波”的一声,龙临手中多了一个酒葫芦,李多寿气海上的葫芦图形则消失不见。 酒葫芦回到龙临手中后迎风变大,变得和之前龙宝见到的一样大小、破旧和寒碜。 第八十二章 此身虽异性长存 崔如铁和曹恒立都把古旧葫芦观察、琢磨了一番,还真没发现它是什么特殊的法器或者变异阵法,倒似一个因为装了百花酒而有几分淡淡灵力散逸出来的寻常葫芦。 最后还是陈行邈总结说,“我想这葫芦最初是封归藏用以盛放丹药的容具而已,因为它有丹药气息…至于怎么辗转到了餐霞门,无从考证了。” 提及龙临的身世,陈行邈也有自己的看法,他觉得关于龙临的生母的是龙女一事也未必确凿,因为那毕竟只是他养母的一面之词。 龙临默然无语,过了一阵才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要欺骗我。”想到养母死前还在牵挂自己的亲生儿子,哀求他善待那位真正的“洛青崖”,龙临心里一阵酸楚。 正说着,有个女修前来禀报,圣莲宗的弟子东陵若缬求见宗主,还带着一个小女孩,叫林悦兮。 听说这两个人都是龙临的故人,陈行邈也不便拒绝,就让女修导引请她们进入宗门。 见到龙临,东陵若缬显得不胜惊喜,莲脸生晕,更显得明丽动人;龙临注意到她佩戴着自己赠送的三色宫绦,显然已经回返过圣莲宗了。只是云水曦如何得知陈行邈已经回到仙药门,倒是令人费解。 林悦兮似乎长高了一点,头发依旧有些萎黄,肤色苍白如故,两道似蹙非蹙的罥烟眉下,一双雾濛濛、水滢滢的大眼睛似乎总是暗含愁郁,迎着人看的时候,目光也像会穿透对方,飘落在遥不可及的远处…一个年幼的孩子有这种神情不免令人奇怪,陈行邈格外地留意了她。 看到龙临之后,她的冰冷的小脸露出了微笑。 第一次见到东陵若缬的崔如铁、胡旺财和曹恒立被东陵若缬的绝世容色所惊,都有些心神不属起来。 东陵若缬向陈行邈施礼后说明来意,原来是云水曦圣女让她带着林悦兮外出历练,并顺路到仙药门请陈宗主给林悦兮治病。说着,她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一大笔酬金,除了灵石外,还有很大一堆圣莲宗才有的特产:青月藕节。这种藕节色作淡青,藕眼都是弯月形,清香细细沁人心脾。青月藕节不止是炼制某些丹药的重要材料,还有使元婴以下的修士断肢再生的异能,可以缩减受伤修士数百年的修炼时间…陈行邈对圣莲宗的出手很是满意,含笑点头,悉数收下了。 让大家错愕不已的是,龙临对林悦兮这个病恹恹冷冰冰的孩子的关切似乎远多于对东陵若缬。他只是和对方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吩咐龙宝“带东陵姐姐到园子里玩”,然后就急忙坐在陈行邈身边看他诊查林悦兮。 整整两柱香功夫过去,陈行邈才收回了他的右手,皱眉沉思。 “怎么样?”龙临问。 陈行邈打了个禁制,将他们和林悦兮隔开,这才说:“她并没有病。依我看,她这模样是魂魄不全所致。很可能,这孩子是某个大能转世投胎,不知出了什么障碍,导致天魂散失。” “魂魄不全?” “是的。你知道,人族都有三魂七魄,三魂是天魂,地魂,命魂;七魄为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对于凡人而言,三魂之中的天魂和地魂常漂游在外,唯有命魂驻守身体之中;但是觉醒灵根的修士则是三魂凝聚,与七魄阴阳抱守如一,方能修炼。”陈行邈简略地解释。 “怎么见得她是某个大能转世而来?” “我探查了她的识海,有一些前世记忆被青色光华包裹,尚未打开,沉浮于识海之中。看上去…很不寻常。” “她的前世记忆并没有被全部抹去?” “应该如此。但是寻常修士不可能携带前世记忆转世,这种特殊功法,应该也是圣莲宗独有。” 龙临回忆了林若绾陨落前的情景,尤其是散功坐化的那一段。他始终有所猜想,觉得林悦兮很可能是林若绾转世。陈行邈听了,不置可否。幽冥浩淼无边,孤魂碎魄难以计数,转世这种事,很难去想象和求证。 龙临也问起神族的体质与人族究竟有何不同,陈行邈却神色犹豫,只是简单地答:“神族出生时仅有一魂一魄,但较之人族的何止强悍百倍,之后魂魄合一,转化、衍生为神格。”龙临还想再了解一些,陈行邈就以“所知仅此而已”来搪塞。龙临想,如果陈钺天的生母就是神女端木青玥,那陈行邈必然会百般含混掩饰,以免给儿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一个神族的身份在龙渊大陆好比一个孤独的老虎站立在数以亿计的豺狼狐犬之中,谈不上有多少震慑,被围攻而死的危险倒是不言而喻。 收了圣莲宗的高额诊费,陈行邈也不便毫无表示,只能把自己关回洞府,去苦思“治疗”之法。 林悦兮除了对龙临,对其他任何人都不言不笑,冷若寒霜,大家都觉得这孩子十分无趣,巴不得她粘着龙临,方便大家和绝色少女东陵若缬厮混在一起。而仙药门的少宗主陈钺天也刚好一直闭关不曾露面,崔如铁、曹恒立他们都不免暗暗高兴。 其实林悦兮也并不粘龙临,多数时候她只是盘腿练功。龙临见她十指交错如花开状,两个大拇指互相扣在虎口中,一坐就是几个时辰,身上渐渐溶出白濛濛的毫光;毫光慢慢扩散到三寸左右,又缓缓回缩到寸许… 她的整个身形被这层白色光华所晕染,让人感觉如月过轻云,雾起莲池,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虽然距离很近,却仿佛相隔关山万重。这让龙临想起林若绾死前散功的情景,心里不免有几分伤感。 自从东陵若缬进入仙药门,毛菊花就躲进了小世界,和易大铲在一起制作符纸,照看李多寿。她迷恋上了这种静默简单的生活,每天干完活就在神望湖边独自行走,呼吸着灵花仙草散发出来的馥郁气息;小世界中没有日月星辰,也没有四季寒暑,所以更像一个永恒的梦境:过滤了凡间的一切喧嚣纷乱,也没有魔界的各种凶险诡谲,水影天光浑然一色,有一种婴儿眼瞳一般的纯净、柔嫩和美丽。 因为息壤的作用,小世界在长大,多出了很多没有花草树木的沙地和滩涂,密布柔软的金黄色细砂,这种细砂是制作土遁符很好的添加剂,为取用方便,易大铲指挥一批小蚁妖在这些新地上搭建了数楹茅屋,引了一条活水,采用桑榆的新条稚枝编了两道青篱笆,还种植了几亩灵稻,几畦仙蔬…倒是一派凡间田园气象。茅屋外有石舂捣、打浆池和火晶石磨制的晾晒板,一些蚁妖忙忙碌碌地在做砍料、破料、洗料一类的粗活,易大铲自己负责配料和刷浆等工序,毛菊花就为她打打下手。 由于崔如铁、曹恒立和胡旺财他们都在围着东陵若缬转,小世界里显得相当清净。易大铲问毛菊花:“你不喜欢东陵姑娘吗?也不出去陪她玩?她那么美,我想大老爷肯定也喜欢她。” 毛菊花神色古怪地摇摇头,“我不是不喜欢她,但我…不喜欢和她在一起。” 女人天性就喜欢八卦,哪怕劳模易大铲也不例外,她轻轻地用胳膊肘捅了捅毛菊花的腰部,低声说,“菊花,你说,东陵姑娘会不会成为大老爷的道侣啊?” 毛菊花淡淡一笑,看不出是惆怅还是不屑,过了好一阵才回答:“我看大老爷才看不上她。” “大老爷会看上什么样的?”易大铲好奇地大眼闪闪发亮。 “小林姑娘吧!”毛菊花恶谑地说。 两个人都“噗嗤”一声笑了,想起了那个营养不良、又聋又哑的小女孩的奇怪模样。 龙临当然不知道她们居然在议论这些,他一直陪伴着林悦兮。每日当林悦兮修炼完毕,他就抱着她在仙药门里闲逛,像一个慈父那么耐心和温存,这让孩子心性的雪沾衣相当妒忌,也让东陵若缬有点惶惑不安。龙宝说,“他们有缘份,缘份,懂不懂?” 胡旺财也惊奇地说,“看,那小姑娘会笑了呢…” 大家凝神一望,看到林悦兮似乎在抚摸龙临那个带着山水图色的绿色储物镯,嘴角噙着微笑;还听到龙临说,“悦兮,我念一首诗给你听,好吗?” 林悦兮回答:“好的。”她一开口,又把大家惊到了。 龙临轻声念道: “三生石上旧精魂, 赏风吟月不要论。 惭愧情人远相访, 此身虽异性长存。” 他臂弯里的小女孩面色一变,突然陷入一种奇怪的呆滞,大眼珠被定住了一般,一瞬都不瞬地看着远处。 “不好,东陵姑娘,你的小师妹是不是犯病了?…”胡旺财说。 只见林悦兮大大的眼睛蓄满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无休无止,好像永远都流不完,也永远擦不干。 第八十三章 说客 东陵若缬慌忙上前,把林悦兮从龙临手上抱到自己怀里。她困惑地说,虽然林师妹不苟言笑,但也从没见她流泪哭泣过,不知她心中究竟有何感触? “有什么感触,小孩子呗,总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啰。”龙宝满不在乎地说。他最关心的是自己的疏影汇被玄黄宗的黑水融掉一截后,变得不太完整,威力也大受影响;崔如海对此也一直拿不出修补的好办法。看龙宝愀然不乐,龙临拿出了在殇雪山脉获得的第一个战利品:九尾狐狸胡媚儿的内丹,让崔如海试一试,能否对残损的疏影汇有所弥补甚至提升。 崔如铁拿在手里一瞧,这九尾狐狸的内丹洁白如玉,中轴部有一条腰带状的淡黄,莹然生光;丹内隐隐飘着九片羽毛状花纹,游走不定,犹如活物,令人惊奇。 “好东西呀。”崔如海赞叹,“听说狐妖的内丹若是整个转为纯黄,就可以踏入大乘之境,得道成仙了。” “早知道把她活捉了,多养几年。养成了再挖了她的妖丹!”龙宝遗憾地鼓着粉嘟嘟的腮帮说,没有顾忌边上的胡旺财吓得煞白的俊脸。 “两位爷真是好手段!”崔如铁恭维了一句,迫不及待地告辞去炼制了。龙宝和曹恒立、胡旺财也要去看新鲜,东陵若缬的身边终于清静下来。 她看着龙临,有点羞怯地说:“听说龙师兄大展神威,把玄黄宗都灭了?” “没有的事,玄黄宗还在。”龙临若无其事地说。 东陵若缬叹了口气,“玄黄宗其实不是普通宗门,且不说玉昆仑在中央仙国是最有权势的仙君,在龙渊大陆…”她迟疑了一下,“也是最有根基的大宗,据说,它和大慈阁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龙临大为吃惊,但不是出于畏惧,而是惊讶在自己几乎将玄黄宗拍碎之后,大慈阁居然还想拉拢自己,似乎毫不在意玄黄宗这样强有力的羽翼的覆灭。 东陵若缬乌黑的眼瞳凝视着他的脸,似乎格外留意他的反应,静候他的问诘。她怀里的林悦兮忽然挣扎起来,要下地。她把这孩子放下后,对方就跑开了,没有看龙临一眼。 “林师妹的性子就是这样的。”她有些歉意地对龙临说,“这些日子有劳龙师兄费心照看。” “不必客气。”龙临微微一笑,“她让我想起一位故人,也姓林,就是贵宗的林若绾林圣女。” 林若绾并非掌教圣女,但是东陵若缬也没有纠正,只是说,“我与林师姐只有一面之缘。她为人温存和雅,精于医术,都说是数千年罕见的修炼奇才…可惜了。”言下似乎是指虽然两者都姓林,但却是天性迥异的两类人。 “林若绾被大慈阁所杀,贵宗对此竟然毫无作为,真是令人难解啊…”龙临感叹。 “云圣女清静无为,许师父已经仙陨,所以…”东陵若缬低声说,“其实,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倒是觉得不追究也罢了。修真一途,原本逆天;纵然不亡于敌手,也会有重重恶障,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又有几人能得正果?” 她见龙临嘴角噙起冷笑,又说,“当年我表兄杀我全家,我也恨过他很久,如今回头一望,也觉得轻淡了好些…” 龙临不冷不热地说:“东陵姑娘好境界。” 人族修真,最讲究心境,不然很容易遇到致命的情障心魔,千载苦修废于一旦;这一点,龙临并没有深切的体会。对于所谓的大道无情,他也不屑一顾,自然觉得东陵若缬的话不入耳了。 东陵若缬却又把话题拉回大慈阁。她对大慈阁倒有诸多听闻,并不像一般人一样直接把它定义为杀人为业的暗黑组织;她告诉龙临,其实龙渊大陆的宗派争斗异常复杂,很多不干不净的事恐怕都是其他门派做下之后栽给大慈阁的;她认为大慈阁不会接灭宗之类的大宗“生意”,道理很简单:没人出得起那个价钱。 这个说法震动了龙临。在他的意识里,大慈阁一直是制造盘龙谷灭宗血案的最大嫌疑者。如果大慈阁真的和传说中的那样,按人头和境界高低计算佣金,那么它应该没有兴趣去顺带着消灭一个宗门。 除非,它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杀手组织。 “西门听雪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龙临突然问。 “龙师兄只是好奇而已吗?”东陵若缬微微向他一侧脸,笑问。 龙临把百花杀牌子拿出,一言不发地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东陵若缬惊讶地打量着。 龙临做了简短的解释。 “你会答应吗,龙师兄?” “我不知道,”龙临摇了摇头,“西门听雪能给我什么?” 东陵若缬想了想,说,“我只知道他是整个龙渊大陆境界最高、最有能力的神秘人物,他能满足你的任何愿望——如果你愿意接受大慈阁的招揽的话——包括解开你的身世之谜…不过,我听说,只限于一个愿望。” 龙临震惊的看了她好久,才问:“我怎么知道他给我的答案就是真相?” “试试何妨?相信你一定会有自己的判断。”东陵若缬答,信手把百花杀还给了龙临。 “就怕误上贼船,悔之晚矣。”龙临叹了口气说。 “我看不至于。”东陵若缬说,“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妨做些了解,合则留不合则去…也许,大慈阁有了龙师兄,又会有一番新气象呢。”东陵若缬意味深长地说。 龙临抬眼望向远方,脸上看不出表情,过了半晌,才轻声说:“也许,时候没到…”然后就陷入沉默。 东陵若缬静候片刻,问他:“龙师兄在想什么?” “我在想,”龙临的嘴角浮起一个古怪的微笑,“你真有点像…一个说客。” 东陵若缬的俏脸飞起两朵红云,有点不自在地说,“师兄说笑了。” 陈行邈苦思多日,最后想出了一个尝试性的“治疗”方案,就是扎破林悦兮识海中的一个记忆灵团。这个方案说起来只是一句话的事,做起来却烦难无比,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让这个孩子彻底成为废人。他向东陵若缬征询意见时,对方略作踌躇之后说:“圣女有命,无论陈宗主如何施治,皆可接受。” 陈行邈让龙临在内室协助他,让林悦兮服下丹药后盘腿坐下,进入入静状态,再用银针替她固定和分隔部分意识,对她的识海进行谨慎的“切割”,慢慢锁定其中一个沉浮不定但光层较薄的青色灵团。 林悦兮服下的丹药也渐渐生效,她的身体越来越冷,渐渐僵硬到四肢都不能转动,不断有小簇白色冰晶从她的眼角、耳道和鼻孔中渗出…她的皮肉也转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水晶色,整个小小的身子成了一个冰雕。 “这药性过于峻烈了,”陈行邈向龙临解释,“但若非如此,不能让她识海无潮,就很容易伤到她。” 尽管在此之前陈行邈也和龙临解说过具体的方案,但是漫长的施针过程还是让龙临十分担忧,因为林悦兮的皮肤不断地在转白,开始失去光泽,并且浑身上下都在瑟瑟战栗,轻微但密集,这种抖动无法控制,不能遏制,龙临甚至觉得她就要散成一团粉末了…他尝试着握住她的两个手腕,感觉那长驱直入的冰寒简直针砭入骨,无法抵御。若非他有过在殇雪山脉和炎冰峰下的特殊经历,他肯定自己也很难抵受住。 最后陈行邈伸出左掌按住林悦兮头顶,右手中指弯曲,和拇指一起抵住食指,点在林悦兮的眉心上。一道紫色光流从他右臂延伸到食指尖,“波”的一声,没入她的眉心之中。 第八十四章 苏醒功法 陈行邈的紫殿刀进入林悦兮的识海后,才发现情况远没有他想象的简单:尽管林悦兮的识海出于半凝结状态,但那些青色光斑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依然可以轻盈飘忽地上下左右沉浮;只要紫殿刀微一接近,就像碰到极端润滑的物体,刀尖滑向一边,不能受控…反复努力一炷香功夫后,还是没有办法靠近和剔除那层青芒;那些光斑放佛附有最灵敏的神识,能轻而易举地避开紫殿刀的威胁。 龙临见他额头沁出细密的紫色汉珠,面容越来越干枯脱色,显得近于虚脱,不由得担忧都问:“如何?” 陈行邈颓然缩手,睁开眼睛摇头说:“她的灵团有很特殊的防御力,很难打开;若是用强力轰击,破碎了其中的记忆,终究毫无无意义…”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龙临有些焦急,“譬如神识针之类的?” “神识针只可用于攻击识海。”陈行邈否决了他的想法。 短暂的沉默后,龙临突然问道,“如果林悦兮真的是林若绾转世,她的记忆灵团肯定会认可和林若绾相关的功法口诀之类的吧?” “应该如此。”陈行邈迟疑了一下说。 “那再试试。”龙临也和陈行邈方才那样,用手掌轻按林悦兮头顶,释出纯净的玄冰之力,缓缓覆盖整个识海,形成一个半圆形穹罩,将那些飘忽地光斑罩住,并让它们相对静止,然后轻轻诵念林若绾陨落前的散功诗偈: “来时无名去时空,本来无证亦无终。 归处高悬菩提月,心在莲华一梦中。” 林悦兮单薄的小身体突然剧烈颤动起来,浑身泛出青色光华,整个人变成一个“虚影”,就像转眼就要凭空消失了一般… “好!“陈行邈一弹食指,再次点到她的眉心,发出一道紫殿刀的弧光。 林悦兮识海中的异相还是让他惊呆了,只见其中一个光团的青色光晕渐渐敛去,露出里面的真容,却是一颗圆形的“莲苞”,莲瓣互相交叠和覆盖,每一条淡红色的莲络都清晰无比。它微微转动,莲瓣缓缓打开,可以见到里面一团星云般璀璨生辉的内容物的一部分。但它仅此而已,并不完全打开。 陈行邈立即精准地发出紫殿刀,刀光准确地击碎了“莲瓣”的几个瓣尖,使它无法再次覆合。 “訇”地一声,一种奇异的力量震开了龙临的右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水滴射穿了他的手掌,令他识海为之一阵凉痛。 奇异而清澈的莲花芳香蓦然充盈一室。在陈行邈收回紫殿刀那一刻他的神识看到莲苞中的记忆光团飞旋出一条无法形容的弯曲盘卷的美丽珠链,珠链飞快地舒展开来,那些珠子大小各异,形状迥异,色彩不一,在飞旋中纷纷脱落,掉入识海,激起缤纷各色的奇光,识海之中顿时星光灿烂,洪波涌起… 林悦兮昏厥在地,不断地发出各种抽搐和颤抖,连面色也忽红忽绿忽蓝…看上去分外诡异凶险。 龙临大感后悔,这样的胡乱冒险,很可能就会活活要了她的小命。 林悦兮昏迷了两个月。陈行邈和龙临都不敢打扰她,只是守在一边默默察看。林悦兮终于苏醒之后,睁开秋水般宁静清亮的眼睛,看着龙临,低声喊了一声:“龙师兄。” 看她神智明白,言语清楚,龙临和陈行邈都大喜过望。 在陈行邈的丹药调理下,林悦兮很快就恢复并且出关了。龙临发现她突然长高了好些,一头枯黄的头发也转为乌黑,在风里闪着鸦羽般青光…她原先的衣裙显得短小,龙临让易大铲用建木树皮和一些仙草编织了一套衣裙给她。衣料薄而不透,无风自飘,平时是淡淡的清水色,需要时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换颜色,能够与身边的环境色彩完全相同,有一些隐身的功用。 她穿上这套衣裙后,连毛菊花都不得不承认,她其实长得比她师姐东陵若缬都美,只是气质冰寒,性情疏离,总像在拒人以千里之外,不似东陵那么随和而妩媚。 陈行邈见她依旧罕言寡语,猜想她那个打开的记忆灵团应该是功法之类的。龙临也很欣慰,如果林悦兮能苏醒前世的功法记忆,那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顶尖高手。 龙宝也十分开心,因为崔如铁替他重新打造了疏影汇。从外形看,这条美丽的长绳没有什么改变,只是两头多了一截透明的流水状绳稍,看上去灵动非常,更添奇韵,是用九尾狐的内丹炼制,增强了精神钳制的作用,还能瞬间隐形,并把原先的神识幻境提升了很大一层。 龙临陪着林悦兮走近韶华台的时候,看到龙宝正挥舞着疏影汇和陈钺天打斗,漫天花雨,忽寒忽暖;疏影汇虽然强大,但毕竟奈何不了陈钺天这个货真价实的化神境,他依然还是徒手,只要龙宝的疏影汇一展开幻境,他都能很快发现薄弱之处,随手破解:要么冰封千里红梅沁芳变成春风浩瀚万亩桃李,要么突然风雪倒卷梅枝尽断…一边是流风惨冽素雪飘零,一边是百般红紫斗芳菲,给人时空错乱、季节混迭之感。 台下观战的东陵若缬、胡旺财、崔如铁诸人都感到越来越难以抵受,时而罡风割体时而春意融暖让他们头晕眼花;而且最可惊异的是,那种暖溶溶的感觉更让他们神识模糊,像一双温柔而危险的手,可以随意折叠和揉碎他们的感知和意志。 温柔比刚猛更强大,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新异的体会。 林悦兮忽然挣脱龙临的手,轻轻一纵,花瓣般飘上韶华台。 此时的韶华台,龙宝的疏影汇和陈钺天的域境正形成一个阴阳鱼般互相咬合的大漩涡,僵持不下,寒热相激,就算是崔如铁和曹恒立这样的元婴修士跃入其中也会被绞成碎片,龙林虽然吃惊,但还是下意识任由林悦兮飘到阴阳鱼之上。 狂风花雨之中的林悦兮水色衣衫翩舞如仙,变幻成红白两色;龙临发现她虽然身形随着阴阳鱼飘飞,但足尖始终虚点在交界之处。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之中,一朵红白两色的莲花圣光湛然,仿佛有无限慈悲和哀悯正烛照凡尘,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敬服和膜拜;这种气息在落梅如雪的寒峻和桃笑李妍的温软之中如此淡泊而鲜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就隐隐有隔绝、甚至压制两方不同的伤害的力量。 在观战者中,最惊诧的莫过于东陵若缬,她万万没想到年幼孱弱林师妹出关后,竟如同换了一个人,居然可以同时对峙陈钺天和龙宝而丝毫不落于下风。虽然她也知道他们不会对师妹下杀手,但林悦兮展现出来的境界还是让她心惊肉跳,目眩神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 暖风寒雪中挟裹的花雨里,林悦兮的身影再次出现,但见她脚蹑虚空,手握一把红白两色的圆弧形长刀,很像两个拉长的莲瓣联合而成,刀柄在这对莲瓣连接处。龙宝的疏影汇蓦然卷起数丈高的森森雪浪,试图将她和陈钺天的域境同时扑倒和覆盖;几乎同时,一堵同高的花墙水幕带着融化坚冰的磅礴暖意向雪浪拍打而去,似乎立即要将林悦兮夹成薄饼…龙临大惊疾呼“龙宝撒手”,眼前青光一闪,一道“S”型刀弧迅捷如闪电,一声奇异的裂帛般的声音响过之后, “阴阳鱼”被精准地一分为二地割裂开来,林悦兮一个低旋落于韶华台上,龙宝和陈钺天各自一笑收功。 “好高明的‘莲意斩’呀…”堪堪赶到的陈行邈看到了最后一幕,大笑着称颂了一句。 第八十五章 神遗之地 林悦兮跃下韶华台,手中的红白两色的弧形刀也收起不见。她面无喜怒地站回龙临身边,牵住他的手。大家都觉得这孩子有说不出的古怪,和龙临的亲近也让人感到异样。雪沾衣非常不高兴,她是孩童心性,很明显地感觉到龙临对林悦兮的格外怜爱,这让她心里充满妒意,很想趁龙临不在场的时候,朝林悦兮狠狠地喷一顿木精之火来泄愤。 易大铲见她鲜红的小嘴叼着一支正在冒烟的无烬木,棕绿色的大眼盯着林悦兮,不停地骨碌着,知道她又试图搞破坏,就把她拉到别处去玩了。 龙临却喜悦非常。他已经确认林悦兮就是林若绾转世,而且已经苏醒了功法记忆,将来的成就,应该不亚于前世。 灵犀宗的魏大利突然传讯说,元气大伤的玄黄宗因为备受各方袭扰,几个剩余大能一合计,竟然决定投奔李雍,让玄黄宗成为灵犀宗的附庸门派。其中一个叫王天琢的,尤为无耻,善于拍马逢迎,李雍已经任命他为玄黄宗的临时掌门。 李雍显然没有发现王天琢的奴印。这个结果倒是出乎龙临意料,他想了想,回复魏大利:自己人,多联系。 龙临终于有了时间,向东陵若缬问起她在神遗之地的见闻。据东陵说,她没有在神遗之地呆足一年,因为她在里面有些际遇,让她在很短的时间内突破到了金丹境,而神遗之地只能容纳金丹境以下的修士,所以很快被传送了出来。具体原因不明。 她说,神遗之地其实是个广袤无比的大荒原,到处是坚硬之极的白色石板,刀剑斫之不断,火烧不穿,玄水不融…但是完整的很少,不知被何种神器毁坏过,碎裂破损者居多。整个荒原草木稀少,有许多倾颓破败的神庙遗迹,每座神庙都坐落于一个网格状路径的中央,形制不一,有些是三角和正方,有些是五角形或六边形,两个是七角形,还有一个是八边形…从高处看,这些神庙就镶嵌在这些形状奇特而有规律的“蜘蛛网”中间。 东陵若缬说,虽然神遗之地受损严重,但那些禁制并没有完全损坏,这些神庙并不容易进去,至少目前为止,还没听说有人进入过七角和八边形神庙之中。她有幸闯入了一个三角形位置的神庙,得到了一份机缘…龙临知道修真界的忌讳,并不问具体是什么,只是问:“依你看,这些神庙是做什么用的?” 东陵若缬迟疑了一下,说:“想来是祭祀之地吧?或者是…天神的埋葬之地。” “墓地?”龙临问。想到龙宝当年竟然被做成一枚方形龙蛋,塞在这片墓地里,真觉得有些诡异。 问起三角形神庙的阵法,东陵若缬说的不清不楚,只说感受到三种不同属性的攻击,应该是水,火,金,但和修真界概念中的水火金大为不同。她的队友们在没有进入神庙前就基本死去,她另一个师兄侥幸闯进去之后,刚一进入大殿,奔在前面的师兄脚下突然陷了下去,形成一个金色的漩涡形漏斗,将他下身绞住,梁柱上方出现了一道金色的沙瀑,无休无止般地泄落,将那个师兄结结实实地压死…之后一切恢复如故,只是地上出现了一个蜷缩着的人影,五官清晰,手脚分明,连身上每一道衣褶都一清二楚,犹如被什么拓印了下来;张口瞪眼,仿佛还在无声地哀嚎。 之后在她的注视下,那个“遗像”犹如一个被蒸发的水印,迅速地泛白和淡化,片刻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种难以置信的死状,把她吓得心胆俱裂。 据她描述,神庙大殿两侧有高台,分别站着十多名高达丈许的古神塑像,面貌各不相同,遍身都是淡金色,不染尘埃;虽然神格和眼珠等都被历代寻宝的修士们挖去,但依然看得出威仪高峻,神晖湛然。只是这些神像多半倾倒,高台上遍布极深的裂痕,显是当年受到极大的震动,而非修士所为。大殿正上方有一个紫红色大祭台,供奉的却不是神像,而是一张星河图,准确的说,应该是部分星域的域图。图像不知是什么制成,虽然只是一个平面,但若是略一凝视,就感觉浩瀚无边,深邃难言,每一颗星星都神光璀璨,纤毫毕现,犹如近在眼前,登时令你感觉眼眶裂痛,冷汗遍体,心生难以名状的强烈恐惧…这星河图虽然历经上万年各种劫掠而丝毫未损,也是奇事。 祭台之前有一个巨大的长圆形的青铜色的礼器,长径约三丈,形状有点像去掉盖子的偶方彝,不知何种材质铸成,通体有深浅不一的神兽浮雕和复杂难解的纹饰,古朴,高华,威严,精奇,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狞厉之美。礼器中空空如也。 龙临忍不住插嘴,“既是祭祀之地,怎么毫无祭品?”他认为神族的神庙之中的祭品,肯定也非寻常之物,不至于被一些筑基修士洗劫一空。 东陵若缬略微有些不自在地说,“我不知别处神庙情况如何,我到的这一处,确实没有一点祭品的痕迹。”她说那个紫红色祭台上有一个七宝莲花盏,里面摇曳着一簇三色火焰,美丽绝伦,不知燃烧了多少万年。这莲花盏与祭台连为一体,根本无法取下。祭台非金非木,凝重无比,不能撼动分毫。 龙临感觉她有所隐瞒,但既然她能够在此中破境,必然有所收获,也不好细问了。他沉默了一下,问她:“你突破之后,多久被转送出神遗之地?” 东陵若缬捏着那个三色宫绦,想了想说,“大约一盏茶功夫吧。” “如果在这段时间内,你把境界压回成筑基大圆满,是否还可以留在神遗之地?” “这…我没试过,想必也不能吧。”东陵若缬不安地答。 她告诉龙临,神遗之地很是奇怪,如果有高人把自己的境界压制到筑基大圆满也可以进入,但是一旦遇到险境不得不释放真实境界,就会很快被移送出去;越是高的境界,移送的速度就越快;她曾亲眼见到一个修士在困境把境界释放到元婴大圆满后,仅仅两三息功夫就消失不见。而且进入神遗之地后,一路见不到什么前人的尸骨,据说修士若陨落于此,遗体会很快风化成沙尘,散逸不见。 另外还有一个古怪之处,她补充,就是魔人和妖修无法进入神遗之地。他们中也曾有强悍之辈闯入过此地,但无一生还,据说是死于一种奇怪的精神力,死前会有各种谵妄、癫狂、自残等情形。 龙临点点头,如果是这样,他要前往神遗之地就只能将胡旺财、雪沾衣、易大铲他们收入小世界了;为安全计,毛菊花也要收进去为好。 和东陵若缬分开后,他沟通了神犀辟尘的神念,问起神族祭祀之地的事。辟尘所知也不多,不过他说,他知道神族神庙祭祀都是陨落的神者,三级以上星主的祭品是魔神的头颅,三品以下就通常是真魔的头颅或者心脏了;他的主人海神汪若洋因为是七星星主,应该在相应的神庙中被供奉。 “魔神头颅!”龙临显然被这个祭品惊到了,“那,破军星主和巫神星主呢?” “我不知道神族会如何祭祀破军星主,但巫神是被天刑台处死的罪神,遭万神唾骂的败类,不可能被供奉。”辟尘说。他一起到巫神,总不免切齿痛恨地骂上几句,然后又补充,人族所谓的神遗之地应该是神族墓地——梼杌苑。 龙临知道梼杌是上古西方凶兽,不明白神族为什么给这么一处葬神地取这么一个名字。辟尘又说,他不知道神遗之地是何时被击破跌落,如果在破军星主陨落之前或者陨落同时,那么里面应该没有他的神位。 第八十六章 杀手 对于从未有人能够进入七角和八边形神庙的说法,龙宝表示嗤之以鼻,他认为以前的脓包修士们办不到的事,不等于大老爷二老爷也办不到。他对进入神遗之地寻找沉睡万年的“超级宝藏”的事大感兴奋,跃跃欲试。 东陵若缬却流露出真实的忧虑,低声劝道,“神遗之地必须压制境界到金丹以下,我看实在是太危险了…要宝物,大慈阁应有尽有,去当长老就是了。” 龙临沉吟不语,龙宝抢着说,“我们临哥不喜欢给人做事,受人拘束;再说了,打打杀杀的,太没有境界!” 雪沾衣突然冲出来,对她尖声叫喊,“没境界!没境界!” 东陵若缬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了雪沾衣的宝蓝色头发,突然猛一缩手,大叫了一声,原来雪沾衣暗中使坏,用木精之火的炎力烫了她一下。 龙临呵斥了雪沾衣一声,再无表示;龙宝笑嘻嘻的,毫无同情之意。东陵若缬心下委屈,杏眼泛出泪花,扭头走了。 易大铲来禀告,小世界里的李多寿已经基本恢复了。龙临请陈行邈再次出手,用一段青月藕节,替李多寿续上了缺失的右臂。虽然李多寿境界低微,但在灵气浓郁纯净的小世界调养修炼,日后突破到金丹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的右臂,应该也能慢慢恢复原有的功能。 据李多寿的回忆,在龙宝他们离开后不久,徐家一个小管事上门来收租金,发现他居然突破到炼气四期,大为诧异,知道以他的天赋和年纪,若没有特别的机缘,肯定不可能实现;对资质庸凡者来说,初期到中期是无法逾越的鸿沟,多少修士终生都卡在这个瓶颈之中苦苦胶着,挣扎不出,包括徐家的老爷子徐飞鸿。 小管事返回徐家后急忙汇报了此事,徐飞鸿闻之大喜,立即派了一名金丹初期的孙辈将李多寿拿了来,百般折磨拷问,让他无数次地昏死过去。他们起先也没留意那个古旧葫芦,后来发现李多寿在昏迷中依然死死攥住不放,就一刀劈下了他的右臂,正想夺过葫芦看个究竟,不料“噗”一声闷响,空间无端裂开一个葫芦形大洞,里面的几个徐家人的身形面容突然变得薄如蝉翼,虚濛濛的,仿佛要化开在时空里…但也只是一瞬,这情景就消失了,他感觉气海一阵清凉,葫芦也消失不见。在这片刻的清醒中他捏碎了崔如铁给他的遁符,逃出生天。 龙宝大为愤怒,心里盘算着怎么去仙药市把徐家砍个鸡犬不留。崔如海也提议,偷偷潜回仙药市杀他个措手不及。 李多寿却竭力劝阻,陈明利害,原来徐家有个旁系后人叫徐佑康,是大韩国烈火宗的金丹真人,据说已经金丹大圆满,只差一步就可以结婴了;此人对家族中人颇为照拂,已经带走了二十七八名有资质的徐家子弟,所以徐家渐成气候,在仙药市开始和另两家鼎足而立了。 “金丹算屁?”龙宝不屑一顾。 “徐佑康?”龙临说,“东陵姑娘的表哥不就是这个人吗?”仙药市虽然各种明暗势力纠结不清,复杂异常,但一向严禁外来势力侵犯和杀戮,否则会遭到各国修真门派的围剿。他清楚徐家的靠山肯定不是区区一个徐佑康这么简单,他不想轻易涉入巨大的麻烦中。 崔如铁见龙临毫无表示,大为失望,出了小世界后,遇到东陵若缬,就和她说了起来。听到徐佑康的名字,东陵若缬的俏脸不禁有些发白。她的编贝般的牙齿轻轻咬住了下唇,似乎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说,“你们大老爷必定有他的难处。毕竟你们在仙药市呆了那么久,若再有什么举动,很容易被他们锁定…不如我替你们杀了徐飞鸿,替你们出气如何?” 崔如铁不敢拿主意,只能向龙临禀报。龙临显得非常吃惊,向东陵若缬注视了良久,清亮的眼眸里有感激和爱惜的神色。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这样含情凝睇,这让东陵心里一暖,低头说,“我去去就回。” 令大家意外的是,她走后不久,龙临就把众人收入小世界,和龙宝一起服下隐形丹,随后也出了仙药门。 在陈行邈的指导下,龙临炼制的隐形丹达到了圣级品阶,可以隐现随心,并能藏匿一切气息,若非遇到大乘境真仙,绝不会被识破或发现。 他神识强大,足可覆盖数百里范围,很快就追踪上了东陵若缬。她的白衫飘拂的背影清逸绝尘,并没有使用任何飞行器;但看得出来,她的速度远在一般的金丹初期之上,而且身法轻盈无比,足履所过之处,枯叶不碎,端的无声无息不留痕。 龙宝并不知道龙临为何要尾随东陵若缬,以为是暗中保护,以免对方不安全。但既然已经有这样的隐形丹药,派毛菊花杀个几个金丹、炼气也是易如反掌,为何龙临还要如此费事,他也大为不解。 只见东陵若缬雪白的身影在暮色中逐渐变暗,竟然直接化为一袭紧身黑衣,瘦削精干的背影在空寂无人的山谷中犹如一只黑色的野鹤穿林渡云,无声飞掠,那熟悉的服饰和夜色都无法掩盖的杀意,让龙临心中一凛。 “好强的杀意…”龙宝向他传念,也被惊到了。 夜色沉沉中的仙药市的城墙轮廓在一万米开外显现时,东陵若缬的背影又渐渐模糊成一种灰黑色,犹如一滴墨汁落入一塘黑水,片刻就晕散开来,融合无迹,如果不是龙临龙宝目力强大,几乎发现不了她的身形位置。 只见她伸手往腰间一抄,手里就多了一条细长的黝黑软鞭,一声轻微的裂帛之声后,城门口两个看守的士卒如同两张纸片一样被对半撕裂,长鞭柔软如蛇信,随手一卷,将他们裹在鞭梢里,鞭子上燃起诡异的黑火,片刻就尸体烧得一干二净。 仙药市一向太平,城中并无特殊禁制,只有一队懒洋洋的士卒,约十二三个人,在城内四下巡逻,看上去都是一些炼气二三期的修士。龙临以为东陵若缬会避开他们,以免动静太大,不料她的身体像猫一样蜷成一团,轻轻一纵,盘坐在一个暗影中的雀替上,身后的飞檐正好挡住了天边的微光,“咻咻咻”数声,几道青光一闪,士卒的脑袋被齐齐削去,滚落一地,躯体还不明所以,兀自站立着,过了两三息才纷纷倒下,除了最前面那个士卒。 “好狠…”龙临心中阵阵发寒。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那个春风桃李般温柔娇媚的少女竟是眼前这个冷血杀手?这份凶狠、犀利、洗练,没有半分犹豫和一丝一毫的拖沓,完全就是一个职业杀手的风格,没有多年的炼狱般的训练,绝不可能形成。 龙宝正纳闷她为何留下一个,以为她功力还不精湛,正疑惑着,杀手如落叶般轻轻飘下,伸手按在那个未倒的士卒头顶,约五六息时间,才“喀拉”一声,旋断对方已经被切割了七八分的颈脖,脑袋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落到地上…一向胆大妄为的龙宝的小心脏都不由得随那个蹦到地上咚咚有声的头颅跳了一跳。 “搜魂。”龙临心里说。 正寻思她会如何处置满地横七竖八的尸身和纵横流淌的鲜血,杀手一抖长鞭,将他们拢在一处相对低洼的地方,五指轻弹,飞出一些极淡极细的黄色粉末,这些细粉落于尸身之后,腾起一层浓厚的黑雾,将那些尸体掩盖得严严实实;黑雾汩汩作响,翻腾了数下,迅速干瘪下去,直到平贴地面,生出许多黑色的触角,见血即燃,迅捷无比地抹去一切血腥痕迹。 那些尸体也不见分毫了。 杀手一转身,就往东边飞蹑而去。龙临和龙宝与她保持数百米距离,一直尾随,七拐八弯,终于到了一座有禁制的深宅大院。见她用同样的方法处理了大门外的守门人,并搜魂,似乎要确定徐飞鸿的具体住处;然后取出一把破禁刀,刀尖轻摆,巧妙无比地剔开一处虚空接缝,龙临清楚地看到一个竖立的舟形裂口闪着红光悬浮在暗夜中,“霍”然一声,裂口两边涌起了一团烈焰,将她整个身体吞没。在龙临看来,这火焰的等级并不高,但是火系禁制本身很罕见,需要更高明的空间铭纹作为构架,应该是出自烈火宗的手笔。 龙临龙宝耳边同时响起了大江大河的浪花飞溅、惊涛拍岸之声,虽然渺远无比,但清晰至极;火光之中涌现一层层银白波纹,犹如一大朵漩涡中的浪花,看上去恬静优雅,却轻易地将爆烈的火团按了下去。杀手的身影倏忽不见,进入院内。 第八十七章 屠戮 龙临龙宝尾随进入院中,见杀手毫不迟疑地奔向一间不太起眼的厢房,这次她不再小心翼翼,而是直接伸手扯破窗上的禁制,直接跃入,龙临龙宝隐在窗户两边往里一看,一个面容苍老的炼气修士正在灯下看账本,手里的碧玉酒杯骇然跌落,惊恐地问:“你是谁?竟然胆敢…啊!…” 杀手一挥左掌,削掉了他的右臂。剧痛的老修士肥胖臃肿的身体滚在地毯上,长声哀嚎不绝。黑衣杀手静静地持鞭负手直立,一言不发。龙临发现她的软鞭其实是暗红色的,遍布黑色倒钩,看上去像一条细长狰狞的蜈蚣。。 “她在等其他人过来救老徐。”龙临给龙宝传念。 果然不多时,大院内鼓噪四起,灯火通明如白昼。数百人潮水般涌向徐飞鸿的厢房,领头的竟有一个元婴大圆满! 这些人投鼠忌器,不断地向杀手喊叫,各种劝告、利诱和威胁,但始终不敢向房内强攻。 “东陵只是一个金丹初期,怎么打?”龙宝向龙临传念问。 龙临不答,只是盯着东陵若缬静穆如山岳的背影,这个背影让他感觉如此陌生,却又似曾相识。 地上的徐飞鸿颤颤巍巍心惊胆战地试图挣扎起来,刚抬起一张衰老肥胖、涕泪纵横的大脸,试图张口发问时,“霍”的一声,长鞭疾如闪电般地绞断了他的左臂,噗通落地,鲜血狂喷,他又一次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屋外的徐家子孙们再也不能忍,一个副家主模样的中年人厉声命令元婴修士攻入房中救人。看来元婴修士的身份是他们徐家聘请的客卿之类的,有守护家主人身安全之责。 元婴修士十指飞舞,口念法诀,突然每个指尖白色光焰暴涨三丈有余,在空中犹如十条巨龙盘旋飚飞,天风浩荡,刮得满院低境界修士稻草人一般纷纷折倒;密密麻麻的瓦片狂飞上天,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发出各种撕裂虚空的尖锐音波,每一片都足以洞穿一个金丹修士的身体,气势好不惊人。 这人修的是风系功法,龙临想。虽然和他的风涯颂的威力差得很远,也欠精妙,但是临阵对敌还是很管用。 元婴修士显然没有想到杀手是孤身一人,他的谨慎还是浪费了一点时间,屋内的东陵若缬与此同时气势暴涨,金丹初期,中期,后期,金丹大圆满;元婴初期,中期,后期,元婴大圆满…龙宝震惊地张大了嘴。元婴修士的风系飞龙在空中探头而下,擒住房顶四角,“豁拉”一声,将整个屋顶齐根掀去! 龙临和龙宝急忙向后弹飞,落到另一处小楼顶端。 在屋顶轰然掀开那一瞬,十条巨龙在空中聚化合一,像一朵白菊状的怪云,怪云中无数风刃形成绞杀大阵,将房屋覆盖得严严实实。龙临龙宝在高处看得分明,东陵若缬用长鞭卷起浑身是血的徐飞鸿,往风眼上猛烈投击,徐飞鸿的残躯立即被激旋的风刃卷入;她自己则在风眼的牵拉下轻飘飘地飞出,像一只荡着长长蛛丝的敏捷的黑蜘蛛。 元婴修士见徐飞鸿眼看要被绞成肉末,骇然变色,急忙回撤,被猛恶的反噬之力撞击得一阵踉跄,口喷鲜血。几乎同时,他大睁着眼睛定了一定,似乎看到了世间最可怖的情景,眉心一颗细小的血珠绽出鲜艳的红色星芒,这星芒瞬间深长,转为冰晶般透明,嵌入他的整个面部…目力不强者,只看到他的脸庞诡异地被拉开、变形、分割、破裂,像被一双无形的巨手硬生生扯开…修士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吼,身体蓦然炸裂,各种天外悲风的呼啸鼓荡让龙临龙宝都感到面颊生疼、发麻,破碎的元婴散出无数金色的耀眼光斑,飞溅上整个漆黑的天穹。 “灭神针!”龙临心内惊呼。这一霎那,他仿佛又看到了林若绾在陨落前与大慈阁虞南的那一场战斗。看来,许无华对东陵若缬的栽培竟似不在对林若绾这个亲外甥女之下。 不等那些被元婴炸裂的冲击波轰击得东歪西倒、头晕呕吐的修士们有所反应,东陵若缬挥动长鞭,形成一个水涡状的能量场,黑色倒钩所到之处,就是一片骨断肉碎断肢横飞;左手不断飞出一片片带着青芒、速度奇快的灵器,切削人头如刈割嫩草。龙临终于看清那是一种环形飞刀,形状犹如中间挖空的大片鱼鳞,锋快无比,浮动着光华斑斓的铜绿色铭纹。东陵若缬的意念操控得极为精妙,这些空心鱼鳞状灵器每杀死一个金丹修士,就会立即倒退,准确无误地将他们的断颈套住,带着头颅飞回到她手中,被她收入储物袋。 龙临知道,貌似她借助高阶灵器杀人如探囊取物,实际要操控如此之多的环形飞刀需要极为强大的精神力,并有剖分魂念的特殊功法,以及长期残酷和危险的修炼,才能达到如此高效,精准,难以置信的血腥残忍的程度… 她收割了数百个修士的生命之后,走向那个瘫软在地魂不附体的副家主模样的中年金丹,龙临和龙宝第一次听到她开口:“徐飞鸿是你的什么人?”声音低沉,类似男子。 “是,是是、是小人的…家家…家,家父…”中年男浑身筛糠,剧烈地磕巴着,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来。 “念你尚有孝心,自己了断吧。”她的声音毫无感情波动,每个字都很机械,很生硬。龙临料想她使用秘法改变了喉部的发音震动。 龙宝惊异她突发“善心”,但很快就意识到,她只是不想让这几个金丹真人死状完全一致,为防带回这些头颅到仙药门后,精细的龙临和陈行邈都会生疑。 中年金丹的双眼露出绝望至极的神色,慢慢将手掌横放在颈脖之下。 “这个位置不对。”龙临心念一动,凝聚神力向他看去,发现他胸口有一块红色鲤鱼形玉佩,雕琢古朴,只有一寸见长。“轰”的一声,一个红光流转的天罡护罩突然撑起,将戒备松懈的东陵若缬重重弹开,同时把中年金丹整个护住。 东陵若缬的身体不受控制剧烈飚飞起来,撞击在身后一座巍峨的角楼上,楼外的禁制被撕裂后发出凌乱繁密的电弧,嗤嗤嗤地在她后背灼烧出蓝焰紫烟;同时天罡护罩上涌起一股殷红柔美的幻影,非火非水,如丝如帛,“注”的一声击打在东陵若缬胸口,她闷哼了一声,整个人穿透了一座角楼,直飞了出去,跌落在徐家大院之外。 变起仓促,龙临和龙宝都有点惊呆了。 那个中年金丹显然也是第一次使用这个保命玉佩,他跪在红光闪闪的护罩里,又是哭又是笑,疯疯癫癫地向南不住地磕头,嘴里念念叨叨:“感谢老祖宗大显神威,感谢老祖宗大显神威哪…” 龙临虽然有些把握劈开那个天罡护罩,但这一晚他已经目睹了太多的血腥,实在不欲再杀人,就拉起龙宝,追赶东陵若缬而去。 东陵若缬也真是硬气,虽然受了重伤,但还是咬牙燃烧本命精元,一口气遁出仙药市。 龙临见她在荒原中高低起伏不定地飞掠,渐渐地减慢速度,那身紧身黑衣竟然在夜雾中变回了白色长袍,然后她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就此一动不动。 原来那套黑衣也需要灵力催动才能显现,应该也是一种特殊的护甲。龙临想。 为防她作伪,龙临用神识遥遥覆盖住她,仔细索检了她的身体,发觉她经络破碎多处,金丹已经开裂,只是丹液尚未流出;不知她用了什么秘法,竟然能够临战将自己的境界突然提升到元婴大圆满,龙临感受到她真实的境界是金丹大圆满,金丹已经有明显婴化的迹象,只差一步就要结婴,这也是她的金丹格外饱满有力、能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受那么强大的轰击而没有立即毙命的原因。 龙宝咋舌说:“我的乖乖,那个姓徐的还真是有来历!那个玉佩是什么玩意,那么厉害?比星云宗的星云罩强十万倍!” 第八十八章 西门有人曾听雪 陈行邈得知东陵若缬的真实身份后,面色大变,不肯施救。龙临知道他是顾虑儿子的安危:东陵在仙药门盘桓数月,恐怕多少已经打听到一些陈钺天的身世秘辛…但他觉得东陵若缬毕竟也是为了李多寿的事而受重伤,袖手不救似乎于理不合;另外,他非常希望能通过东陵了解大慈阁这个杀手组织,搞清楚盘龙谷灭宗血案的来龙去脉…他提议等东陵苏醒后,让陈钺天给她打上奴印,以确保她的忠心谨言。 不过陈行邈还是担忧大慈阁对杀手的役使手段难以猜度,就怕一个奴印还不能完全控制对方。龙临只能向他保证,如果发现东陵不能忠顺于仙药门,他会第一时间拍碎她的金丹,取她性命。 在陈行邈的努力救治下,东陵若缬终于在两个月后苏醒了过来。她睁开那双美丽的水杏眼,看到林悦兮和龙临的脸,一个意态冰冷,一个神情淡漠,心里就明白了。 龙临见她眼中横过一道决绝的暗影,知道她打算自尽,就拉住她的手腕说,“不必如此。不管你当初因为什么而为大慈阁效命,你已经死过一回了,以后都是新生。” 东陵若缬发觉他貌似只是轻轻扣住自己的脉门,却顿感全身经络血脉被微妙地把控住,浑身灵力的流转变得十分滞重和迟缓,就是想动一动手指都困难,不禁颓然长叹。 她的两种面目性格在这次重伤后,开始出现一定程度的叠合,显得既没有原先的甜美,也没有当杀手时的冷酷;龙临向她了解大慈阁的时候,她用艰涩的语气,简略地说她是大慈阁九大护法之一--松涛下—之下的一个舵主;在大慈阁里,她唯一见过真容的成员就是松涛下。这次也是奉松涛下之命,前来招揽龙临。 她在大慈阁的名字是董无垠,通过功勋值的累积而跃升为舵主。入教之时,就必须奉上一滴本命精血,滴在一个两寸大小的带有浅绿晕轮的圆形青色玉牒上。如果某日玉碟上的晕轮变黑,玉色转黄,就说明她已死去;否则,无论她躲藏在何处,只要大慈阁捏碎玉碟,她就即刻身亡,不需要派人上天入地地追杀… 她甚至没有问,龙临是何时、何因开始怀疑她的身份。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暴露就意味着烈日下的无物遮蔽的冰块,除了消亡,没有其他可能性。 龙临一直以为,大慈阁的杀手都是“全职”杀手。东陵若缬的例子让他意识到,这个杀手组织的隐蔽性有多强,或许每个杀手,甚至包括西门听雪,都有一个掩护身份,让他们安然渗透在各宗各派之内,甚至有可能只是引车卖浆、贩夫走卒之流,面目庸凡得不会让人多看一眼。 问及西门听雪,东陵表示她从未见过此人,和龙临一样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记得有一年,她协助松涛下护法完成了对餐霞门的最后绞杀,松护法曾奉命带她去拜见阁主。不过那一次,西门阁主还是没有露面,只让一个面色苍白的玄衣侍女,约十一二岁模样,代为接见,以“教主口谕”的方式颁发了赏赐,加以勉慰。 “那少女长什么模样?”龙临暗暗吃惊,没想到东陵若缬远在进入圣莲宗之前就已经是大慈阁的杀手,真不知她用什么方法完全收敛原来的功法气息,瞒过了许无华?她潜入圣莲宗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好像有病在身,很瘦弱。”东陵若缬露出意外的神色,“看不出境界。有点像…菊花妹妹。” 她沉默了片刻,陷入回想之中,“我记得那是一个隆冬季节,在大燕国的一个北部小镇的一处寻常院落里,那女孩就坐在西厢房中,房中没有禁制,没有任何灵气,就和凡间百姓家的陈设一样,只是天寒地冻之中房内未尝生火取暖,轩窗尽开,雪花不断涌入室内,女孩却衣衫单薄面无寒意,才让人感到异样。” “这侍女除了传达口谕,还说过什么吗?”龙临问。 东陵若缬有些迷惘地想了想,才慢慢地说:“她坐在桌前,伸着一只手,让雪花飘落在她羊脂玉般的掌心。很奇怪,那些雪片洁白如故,一点也不融化。她问我,‘你能听得出在一息之间,有多少片六出落地的声音吗?’…我说我听不出。她笑笑说,‘你的心还不静。没有一种花和雪花一样,总是亿万同行而永生孤绝,经行九霄天,只为流刑地;蒙昧一切大痛,永不结善果…这就是杀手的性情。等你有一天,愿意去倾听它们与造化的争辩,与朔风的缱绻,在冰与水之间的周旋…那你的杀道就近于大成了。” 修士的记忆力同样超凡,东陵虽然并未领会那些话的意思,还是一字一句地背了下来。 “她没有展示境界吗?” “没有。” “后来你见过她吗?” “没有。” “松涛下见过西门听雪本人吗?” “据他说没有。” “那他如何掌控大慈阁,你们又是如何互相联络,完成任务?” 东陵抿住了嘴唇,良久才说,“我不能说。”见龙临仍欲追问,她忽然流下眼泪,哽咽道,“龙师兄,我知道我不该骗你,我做过很多错事,杀了很多不该杀的人,但是,在那之前,我并没有遇到你,我对你是...真心...我没有办法,不能选择…我真的不能说那些,否则…”她突然心境剧烈震颤,语无伦次起来。 龙临只能尴尬地闭上嘴。虽然修真界对年龄没有强烈的概念,但对方毕竟是活过一百多岁甚至可能两百多岁的人,而他只是一个青涩少年,对感情也没有什么体味,不知如何应对…神思一乱,伸手抹起了额头。 突然身旁的林悦兮扯了扯他的衣服,轻声说:“临哥,去玩。”龙临心里一松,就吩咐东陵“好好休养”,就带着林悦兮离开了小室。 一出小室就遇到满面愁容的龙宝。龙宝犯愁也是一件稀罕事,龙临自然格外关心,一问,却是一件极小的事:龙宝发现小世界在易大铲和胡旺财等的建设下越来越丰饶广袤,几间灵石砌成的精舍也美轮美奂,各具风致,就想把他唯一的“家产”--那个灵犀宗里带出来的破蒲团—安置进去。结果不知怎么回事,无论这个蒲团安放在哪一间雅室都像佛头着粪,美人生疮…立马呈现出一种令人难堪的恶趣味。 龙宝惆怅地说:“以前我还真没发现这蒲团能有这么丑!” 龙临安慰他:“没事,让老崔替你重新编一个,或者把这个拆了,加些灵葭蒲草进去,增加韧性,也会漂亮些。” 龙宝选择了第二个方案。他立即让易大铲去神望湖边割了一些灵葭蒲草来,把破蒲团扔崔如铁去做改造。灵葭蒲草和大秦国一带出产的柔甲蒲草有几分相似,但柔韧香滑则远胜之;用灵葭蒲草编织的蒲团还有一个特殊之处是,会散发出淡淡的静谧气息的灵力,能使人打坐之人心无纤尘,很快入静。 不过崔如铁很快就向龙宝请示说,这个蒲团破损的只是外面一层,拆除后,里面的蒲团又是另一种形制,编织的手法甚是奇特,无法拆开。“世上哪有拆不开的蒲团?”龙宝笑了,“老崔,你是不是怕磨破你的指甲啊?” 崔如铁面色一红,说“奴才无能,二老爷不妨试试看…” 龙宝满不在乎地拿过那个小了一号但完好无损的蒲团,拿过一把小剑剔了两剔,居然纹丝不动;这让他一愣神,又向龙临要了阴阳剑,用剑头插入一个草圈运劲一挑,突然眼前一花,一种难以抑制的头晕恶心袭来,他竟然失手把蒲团跌落地上,“哇“的一声,吐了! 龙临急忙上前查看,龙宝有气无力地说,“这蒲团…特么的有点玄乎。临哥,让占一腿来烧了它...” 雪沾衣早已跑出小世界,躲在一边看热闹,听到龙宝的话,急忙奔出来喊,“二老爷,我早就改名了,不叫占一腿了!易大铲姐姐说,她也要改名…” “好好的又改什么名?”龙宝怒道。这一声吼,又让他一阵眼冒金星,直犯恶心。 雪沾衣不敢吱声,倒是龙临笑着说:“改就改吧。一个姑娘家叫易大铲,哪还嫁得出去啊?…” 第八十九章 第三枚钥匙 为谨慎起见,龙临让曹恒立也端详了这个貌似平平无奇的淡黄色蒲团,曹恒立认为蒲团表面并没有隐蔽什么小型阵法;龙临试着用神识探入,发现也被隔绝,根本看不到什么…只好让雪沾衣用木精之火烧着看看。 雪沾衣兴奋地一跺双脚,凌空数米,一口碧绿晶莹的火焰“藤条”向蒲团直扑过去,绿火藤上迅速开出一个接一个的金色心蕊的纯红焰朵,将那个朴素无华的蒲团缭绕成一个经三纬四的花棚架子,准备几十息之内将它烧成灰。 只听到“啵啵啵”的异声响起,那些妖娆凶狠的赤红花朵像一个个水泡一样开始破灭、消失,如同被蒲团吞噬了一般,连绿藤的明亮的艳绿色也开始变得暗淡,透出一层死灰色,簌簌抖动…雪沾衣的小脸变得煞白,连一向鲜红的口唇都发青了,龙临见状不对,急忙挥起一掌玄冰之力,切断了这条变异的火藤。 雪沾衣一跤跌在地上,口喷鲜血,委顿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蒲团依旧静静地竖在地上,毫无受灼烧的痕迹。 众人惊讶而敬畏地看着它,一时间没人上前去碰它。 龙临把雪沾衣的小身体抱起,感觉她浑身滚烫,火性灵力紊乱虚浮而外放,不能自控,想必是方才被那个蒲团强力牵拉而受伤,就给她吞服了两粒疗伤的丹药,等她状况稳定后再收进小世界的火晶石砌成的小室里去恢复。 雪沾衣服了丹药后,有气无力地低声说:“大爸爸,那个破蒲团很厉害,会把我的火炎力吸走…它也会把你的朱雀火吸走的…” 龙临没了计较,只能先把蒲团收进小世界。他自己也随后进入,拿起这个蒲团去咨询辟尘试一试。 辟尘在铜镜里正闲极无聊,一听说这个奇事,立即把自己放了出来。虽然他并不是辟尘本尊,只是一缕魂念,但在灵气浓郁的小世界修炼久了,也能逸出铜镜凝成一个面庞神俊的青年男子的身形,略带阴柔之美,额头正中上方发际线处,有一根约两寸长的独角,温润如玉,由底部的深红渐变到顶端的乳白,泛着明珠般的五色光晕。 辟尘对那个蒲团充满兴致,看了又看,竟然有一种爱不释手的样子。 “老辟,没见过蒲团吗?”龙宝不耐烦地问,“你说这到底是什么玩意编织的?” 辟尘呵呵一笑,两眼放光地说,“你们来问我,那真是问对了!这不是什么蒲团,因为它根本不是蒲草编的,而是用血角神犀的犀照筋编织而成。一头血角神犀只有一根犀照筋。看这蒲团的样子,制作它的人起码抽了三十多头…三十六七头吧…血角神犀的筋才能编制这么大小的一个‘蒲团’。” “额,抽筋…”龙宝一缩脖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哪来这么多血角神犀?整个龙渊大陆也就云水寒有一头啊…” “云水寒那种坐骑算屁!”辟尘轻蔑地说,“那只是有一点点血角神犀的血脉而已,不三不四的低阶妖兽,哪能和上古时期的血角神犀相比?个头都差了好几倍呢。一万多年前的龙渊大陆,血角神犀的数量还是有不少的,但也只有达到大乘境的仙人才有能力去捕杀和驯服…这个蒲团,可是冷灵犀时代的东西。这个蒲团,绝对是冷灵犀的旧物。” “我就说我的蒲团是个宝贝!”龙宝大喜。 “冷灵犀?”龙临眼睛一亮,“有没有办法解开这个‘蒲团’?” “你们想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吗?”辟尘微一皱眉说,“不过我感觉里面的东西大有魔气,打开之后,有什么灾患我可不负责呦…”说着,他把蒲团轻轻拈起,将蒲团中间的微凹小眼顶在自己的独角角尖,微微仰首,负手凝立不动。 令人惊异的情景出现了。那个“蒲团”突然发出红色毫芒,像是由里到外透出层层霞光,越来越透亮;蒲团轻轻转动,一条条淡黄色的筋条从蒲团边缘斜飞出来,渐长渐密,仿佛一轮正在缓缓转动的太阳,在重云叆叇中抛出金红色的光芒,正欲喷薄而出… 这种会自动拆解的“蒲团”,让每个人都瞠目结舌。 龙宝羡慕之极,说:“老辟,回头你可得把这门技术传给我!” 辟尘还是瞑目不语,继续仰着头,直到所有的犀照筋条都散落地上,露出里面一个黑黝黝的铁环;他微微一摆头,铁环就悠悠然飞向龙临,落在他手中。 这个铁环不是通体圆条形,而是一面浑圆,另一面却有一条较细的凸起,好像大铁环上另外镶嵌了一个较细的铁环,但是完全看不出有焊接痕迹,就像天生天长的一般,浑然一体。 龙宝大为失望,闹腾了半天,他和雪沾衣都受了伤,竟然只是为了这么一个寒碜的破铁环。它看上连下品法器都不是,菊花的那个黑项圈都比它强多了呢。 这铁环如辟尘所言,确实大有魔气。龙临在幽籍暗地这几年,对魔气的感觉可不陌生。但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出它有别的特殊之处,值得冷灵犀这样的绝代高人费这么大功夫和成本去藏匿它。 辟尘面色苍白,似乎方才的拆解损耗了极大的精神力。他向龙临告退,化为一缕微红的轻烟,隐入古铜镜中。 龙临反复端详那个铁环,突然心念一动,让易大铲把两枚已经合体的椒图宫钥匙找出来。 易大铲迅捷地把钥匙送了过来。龙临右手拿着铁环,左手接过那个银杏叶状的钥匙的时候,感觉两只手的手心都受到奇怪的震颤,一种细密得喘不过气来似的激动的战栗…他下意识地把钥匙放在铁环中间,听到“叮…”的一声悠扬的清鸣,钥匙天衣无缝地嵌在铁环之间,毫无枘凿之感,而且再也无法拆开。 龙临大喜过望:“原来这是椒图宫的第三枚钥匙!” 大家都雀跃不已。龙宝更是觉得自己是幸运之神,天生发财命。这个灵犀宗最最值钱的东西,竟然一直垫在他的屁股下面,而且还被他十分英明地带了出来。 龙临让易大铲小心地把钥匙收回原处。他没忘了答应易大铲的事:改名。略一思量,笑着说,“要不就改名叫易心柳吧?就是‘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的意思。大铲的腰最细,适合这名字。” 大家对大老爷的学问都称颂不已。 易大铲,不,易心柳十分喜悦,拜谢而去。 龙临很快陷入沉思:这个椒图宫的钥匙怎么会落在冷灵犀手里?对于冷灵犀遭算计而“失踪”的说法,他一直半信半疑,此时觉得很可能是真实的。如果冷灵犀不是被突然暗算,她不会扔下这个东西不作任何交待。正如凡间那些立意要离家出走或者私奔的女人,没可能事先毫无打算,连自己最心爱的衣饰、细软都不带走。 如果她确系被暗算,那对方的图谋是什么呢?也是为了这枚钥匙吗?假如是这样,也许她还没有被杀害,只是受困于某处,被一直镇压着。 然而,谁有这么大能耐?… 龙宝把那一大捆犀照筋收了起来,交给了崔如铁。这是个好东西,能吸收火炎力,且自身丝毫无损,连龙临那么强的神识都能隔绝,真是乖乖不得了!如果编织成背心之类的防甲,穿在身上有多拉风! 一直在暗暗关注东陵若缬的胡旺财慌慌张张地来禀报:“东陵姑娘…逃跑了!” 龙临心里一紧,没想到她尚未恢复,就果断逃走。这下如何向陈行邈交待,倒真是大费踌躇。他急忙问胡旺财:“林悦兮林姑娘呢?” “小林姑娘…好像也,不见了!”胡旺财磕磕巴巴地回答。 “混蛋!什么叫好像也不见了?”龙临勃然大怒,一伸手就揪住了胡旺财的前襟,“快去找!” 胡旺财从未见龙临发怒,吓得眼前一黑,差点软倒在地。 第九十章 大燕国 林悦兮果然不见了,而且没发现她留下过任何挣扎的痕迹。龙临焦灼万分,知道她虽然苏醒了前世功法记忆,但要恢复和掌握,还是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这期间不稳定的境界会让她强弱起伏剧烈,面对东陵若缬那么训练有素的杀手,她未必有自保的能力。 “她把小林姑娘抓走是为了什么呢?”龙宝问。 “杀了吃肉肉呗。”雪沾衣撇着还有点发白的小嘴说。她对林悦兮一向看不顺眼,巴不得对方被坏人生吞活剥了。 “闭上你的鸟嘴!”龙宝对她怒喝。雪沾衣吓得一缩脖子。 龙临关心则乱,过了好一阵才想起自己曾给林悦兮一颗附有自己一缕神念的紫魔石。他遣开众人,独自在静室盘腿入静,试图联络到那一缕神念。很快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延伸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很温暖,天地都是柔软莹洁的粉红色,气息潮润,河流或青紫或暗红,汪洋辟阖奔流不息…感知林悦兮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他稍感安心,只是迷惘她究竟在什么地方,会呈现那么不寻常的景象。 对于大慈阁,他了解到的信息还是少得可怜。联系到东陵若缬回忆起那次被西门听雪召见的经历,他判断大慈阁的总部很有可能就在大燕国,而东陵应该也会回到总部去复命。 他决定离开仙药门,前往大燕国。因陈行邈重新闭关,他向陈钺天简略地说明原因后,二人含笑一揖而别。 龙临没有去过大燕国,不过有些了解。大燕位于龙渊大陆东北,临海而多山,民众多以打猎捕鱼为生,常年与各类山妖海怪争斗,故民风悍烈,修真炼体者极多,据说连燕国王室的禁军都是清一色的筑基修士,这在龙渊大陆也是绝无仅有。 龙宝对于重新踏上“江湖”大为兴奋。崔如铁把那批犀照筋分成了两部分,大部分准备用于炼制软甲,一小部分给龙宝做了一条鞭子。这条软鞭手感润滑,底色淡黄,细看表面有一条条极细的金棕和灰绿色的纵纹,有影影绰绰的流动感,看上去平平无奇,似乎并无威力,但实际却猛恶绝伦,龙宝还不能完全发挥出它的神威。它最令龙宝满意的特性是有吸收一切火焰的能力,倒像是天生的嗜火饕餮;遇到火属性的法宝灵宝,一鞭下去就令对方符阵碎裂,火性尽失… 龙宝演示了一番后,大家都发现这条软鞭特别善于克制阴魅之物,能制住胡旺财的临水夕照伞的幻境施展;而且它还有一种烛照显形功能,能让周遭一切魑魅魍魉纤毫毕现,无所遁形,难怪号称“犀照”。不过龙宝对这个名字不太满意,因为灵犀宗的内门弟子的佩剑就叫“犀照剑”,品质相当差劲,他可不想和李雍扯上太多的关系,就让龙临另取了一个名字,叫“大光明鞭”。 李多寿因为境界低微,还是在小世界之中打理杂务。他对易心柳在小世界大搞基建、耗费巨大的行为大有不满,多次向龙宝提议,自古成由勤俭败由奢,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大手大脚胡吃海喝,必须高举廉洁大旗,厉行节约云云。龙宝对他的意见大为赞同,给他封了一个“小世界大管家”的头衔,由他主理财务。 因为路途遥远,又需要一路勘察,所以行进速度比较慢,偶尔也需要住店歇脚。李管家认为,小世界灵气浓郁至极,远胜这些收费昂贵、灵气稀薄的修真客栈,这种开支完全可以省下来。不过龙临却需要打听消息、收集情报,所以并没有听他的。这让易心柳兴灾乐祸,暗暗称快。这一段时间,老李把她的辛苦建设一概抹杀,差不多把她的种种努力劳作描绘成丧心病狂的挥霍浪费,她心里是相当于郁闷。 偏偏二老爷就吃他那一套! 虽然龙临还是要投宿,但也部分采纳了李管家的节俭持家呼声,每到一处客栈,他就把其他人都纳入小世界,只有他自己和龙宝现身。 途径大魏国的时候,发现往来的修士越来越多,各种飞行器经常从头顶呼啸而过,甚至还有飞行宫殿那么超大超奢华的东西,把龙宝都惊掉了下巴。打听之后得知,大燕国的惊澜公主要招亲,所以龙渊大陆各方势力纷纷派遣青年才俊前往,希望能够和大燕王族联姻。 大魏国位于龙渊大陆北部的腹地,水陆交通纵横交错,一向人烟稠密商贾云集,富可敌国的灵宝阁总部也设在大魏王城。人有钱,说话就硬气,此地从上到下都有一股子呛人的傲横劲儿,一路上总是遇见一队队飞扬跋扈的修士,鲜衣怒马不可一世。 大魏和四周邻国的关系历来不睦,敌友不定。在龙临看来,这里是典型的四战之地,犹如围棋中的“草肚皮”,若无弈力如神者,很难在这种腹心之处开局;貌似富得流油,其实岌岌可危。 他们在大魏王城大量城找了一间叫“云梦居”的修真客栈,住了下来。 云梦居掌柜是个金丹初期,长相猥琐,为人十分热情健谈。龙临略作了解后得知大燕王族本身就是龙渊大陆最强大的修真门阀之一,惊澜公主的两个兄长平海、定涛王子都是化神境的神尊;据说惊澜公主不仅容颜绝代,而且是万年难遇的变异冰灵根,真是造化钟爱、龙血凤髓之佳人!…掌柜说着,羡慕怅恨,心情复杂地摇头嗟叹不已。 龙宝笑道,“掌柜的,你怎么不去比试比试啊?说不定就被招了女婿了呢!” 那掌柜苦笑说,“小哥莫要取笑老朽!公主招亲,等闲之人哪能踏得进脚?…”他见龙宝一身纯白灵狐裘,浑身高阶灵宝法宝令人眼花缭乱,犹如一个活动的异宝展示台,光是那身狐裘,每根狐毛毫尖晶莹透明如冰针,底端隐现金黄,可以断定是九尾狐妖的皮毛,能值一万上品灵石…怎么看都是出自顶级修真世家的败家哥儿;龙临虽然只是一袭青衣,看不出境界,气度却不像一个仆役随从,饶是他见多识广,也猜度不出二人的真实身份,见他们格外留意打听大燕国的各种消息,就竭力鼓动龙临去参加求亲大比,还向他们推销各种消息玉碟,包括比试规则、最有希望进入前十的青年才俊的具体情况分析、大燕国的各方修真势力、王族秘辛…林林总总一大堆。 他鼓噪了半日,见龙临神色淡漠不为所动,不禁大为失望,没想到对方忽然问道,“一共多少灵石?每样一份。” 掌柜激动得心潮澎湃,恭恭敬敬地奉上所有内容的玉碟各一份,还额外附赠了一些无聊修士的回忆文章和不少陈芝麻烂谷子的战斗心得,诸如“我与大燕王妃二三事”“在平海王子身边战斗的日子”、“不得不说的故事---定涛王子之风流秘闻”“看后速删!霸道国王难以启齿的粉色痛悔”…龙临一概笑纳了。 回到禁制严谨的上房后,为安全起见,龙临还是额外又打了一层禁制,然后开始耐心地读取那些乌七八糟的海量信息,龙宝则在一边玩耍他的大光明鞭。 令龙临失望的是,里面有用的信息真的很少,尤其关于大慈阁的,一个字也没有;不过对于大燕国的情况,倒是了解了一个七七八八。这个王国的面积几乎是大秦的四五倍,人口也有九亿之多,并且和其他王国不同的是,大燕的修真界和凡界不是那么泾渭分明,修真人数众多,大部分边搞经营边修炼,十分接地气,总体实力强横;王城内的尊贤学宮更是龙渊大陆首屈一指的修真学堂,英才辈出。 玉牒里分析,尊贤学宫的内院弟子杨晦如、端木境晓都是此番招亲大比的热门人选之一,还有大魏国星云宗的金北辰、大韩国仙剑门的吴不胜、大瀛海的云水寒之子云飞扬、灵宝阁的少阁主石补天、仙器宗的段无形等等。 越临近大燕国,龙临对那缕神念的感应就越明晰。他确定他们寻找的方向并没有错。回想东陵若缬的那些“供词”,貌似老老实实有问有答,实际并没有什么干货,甚至“松涛下”那个名字,都有可能是她临时杜撰…想到这样的职业杀手,肯定有过对付各种审讯的培训,他不禁叹了口气,深感人心难测。 第九十一章 灵剖师 龙宝很喜欢大魏国的繁荣昌盛,恨不得在此地盘桓下去。龙临当然不答应,不过他带着龙宝和小世界一行人去了大量城最奢华的酒楼--摘星楼—去海吃了一顿,作为补偿。 摘星楼只对金丹以上的修真者开放,迎客小二虽然看不出龙临龙宝的境界,但是发现他们的仆从崔如铁、曹恒立都是元婴修士,也吃了一惊,急忙延请他们上了三楼。 和凡间酒楼最不相同的是,摘星楼的每层有八扇窗,每一扇窗都看不到外面的真实风景,而是一些极为高明的幻阵,譬如一面“窗外”的景象是瑞霭祥云间仙子们在钧天妙乐中飞舞,琪花瑶草纷纷扬扬,散落于碧海星槎之间;一面是金戈铁马的征战场面,厮杀呐喊声清晰可闻;还有一面是云山浩渺宝树参差中,隐约可见白玉为京黄金为阙的仙居之境,五色斑斓的仙禽往来低翔;也有秋露如珠明月如圭、澄江似练孤帆随风的凡间清景…无论你面向哪一扇窗,就只能听见这其中的音响,彼此之间互不干扰,颇为神异。 当然价格也让李管家有剜肉之痛:每人次最低消费两块上品灵石,不得自带酒水。 大家都对这些美妙的幻境着了迷,除了李多寿。他因为境界低微,略加观看就目眩神昏,吓得只能老老实实坐在桌边垂头不动。龙临则被一幅雪景所吸引,白雪连天,红梅胜血,一个黑衣少女在遥遥舞剑…这情景非仙非凡,有说不出熟悉和难以言喻的惊心,只是那少女的面目有些模糊不清。 他不明白为何仙子们的璎珞上的珠子都历历可数,这黑衣少女的脸容却看不分明。小二只说,向来如此,他也不明其故。 酒菜上桌后,大家围坐一桌,品尝起修真界顶级的美味料理:瀛海鲻条、西山凤脯、雁醢荇俎、云椒炙鱼…摘星楼的桑落酒虽然不及仙药门的百花酒,但也是难得的美酿了。初尝时大家还赞美一声,之后就开始争先恐后地埋头猛吃,再也不发一言。 邻座一个面皮白净、举止斯文的青年男子原本一直独斟独饮,后来见龙宝又叫了一份西山凤脯,就捏着酒杯上前,笑着向龙临一拱手说,“几位师兄是否第一次上摘星楼来?这西山凤脯味道如何?” “不错,好吃!”龙宝抢了一块凤脯放进嘴里,头也不抬地回答。 “在下灵剖师谢书逊。”那白净书生模样的男子自我介绍,不等龙临他们邀请,径自在毛菊花和胡旺财之间坐了下来。 “在下龙临。”龙临一愣,灵剖师是什么玩意? 谢书逊解释了一番,原来所谓的灵剖师就是一个高级屠夫,专门屠宰各种灵禽妖兽,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一头妖兽干净利落地按用途和价值进行分解和切割,并将灵气损耗控制在百分之二十以内…他还从储物戒中抹出一个白玉牌,据说是尊贤学宫颁发给他的灵剖师资格等级证明;据谢书逊说,整个龙渊大陆拥有这个资质的灵剖师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灵剖师很稀罕吗?”龙宝困惑地眨着大眼,“我们在幽籍暗地杀掉的妖兽海了去啦…” 大家都不无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斯文秀气、十指纤长的高级屠夫。谢书逊并无任何不安,只是微笑着抿了一口酒,然后问龙宝:“这位小师弟身上穿的是九尾狐的狐皮吧?” 龙宝点头。 谢书逊听龙宝说了大致经过后叹了口气说,“可惜了!九尾狐一身都是宝,断不能野蛮猎杀!…” 得知龙宝只取了九尾狐的内丹和狐皮,他更是痛心疾首,不住地摇头叹息,他扳起手指,一五一十地给在座者算了一笔经济账,若按照他一个高级灵剖师的猎杀、取料和储存方法,一个九尾狐至少能有二十万上品灵石的收益,这还是保守的估计,要是放进拍卖会,价格更是要翻上几番…而像龙宝这种简单粗暴的挖丹剥皮的所得,满打满算能卖个三四万上品灵石就不错了!这绝对是暴殄天物啊! 二十万上品灵石! 龙宝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听到灵魂淌血的滴答声… 他两眼发直,一字一句地表达了他的震惊和痛悔:“尼…玛…的!” 胡旺财惊悚不安地挪了挪屁股,尽可能地贴近身边的崔如铁,离这个职业屠夫远一点。 谢书逊谈兴十足,夹起一块凤脯说:“诸位请看,这凤脯当然不是凤凰肉做的,而是取自西山灵雉的一块胸肉。这种灵禽虽然灵智不高,但肉味鲜美之极,只是倘若宰杀不当,很容易造成灵力流失,肉质变柴发硬,未免美中不足…最好的方法是用迷幻索之类的灵器活捉,用一圈三昧真火将它困于小符阵之中,里面只放一罐寒潭香酒,灵雉干渴难耐,只能拼命饮酒,毛羽自然脱落,一个月后活活烤死,而灵血不失,且肉质松紧适度,嫩滑鲜香,不寒不燥,那才是无上美味!哈哈哈…”说着扬脸大笑,好不得意。 坐在他对面的珍稀濒危鸟类雪沾衣口角抽动,明显打了一个寒噤。 龙临微微一笑,说:“受教了。” 得知谢书逊是大魏人,也是摘星楼的常客,龙临向他问起那幅雪景的事。 对方显得很意外,眼神微微一滞,才说:“这八种幻阵自从摘星楼建成之日就有,我也不知道这幅景象比其他模糊的缘故。” 得知龙临一行要往大燕国去,谢书逊表示他也要去大燕国看热闹,希望可以同行。胡旺财、易心柳和雪沾衣不禁齐齐变色,看向龙临。 龙临解释,他去大燕只为寻人,和谢书逊恐怕不同路。 谢书逊却说:“那也无妨,要说寻人寻兽,我这个灵剖师可算是经验丰富。想当年,大燕国的一个七阶冰礁铁鳄咬死了多少修士,被仙符宗的高手用雷爆符震伤,逃进殒雪山脉的千丈冰窟中,还不是被我苦追七日七夜后发现,将一把柳眉刀从它的P眼儿送入它的腹中,将他所有的内脏和灵肉切割成十万八千片薄如蝉翼、入口即化的正方形血片!…那张皮,都还是囫囵个儿的!”他又沾沾自喜地扳起了手指,一五一十地计算他把冰礁铁鳄的皮、牙、骨、肉、筋、眼、爪、妖丹处理后卖了多少灵石,甚至连它的粪便也掏出来,卖给了一个炼丹师!据说冰礁铁鳄的粪便有寒毒,可以治疗火毒类内伤… 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他保证不会给这支队伍添一丁点麻烦,相反,还会给他们创下难以想象的效益。这一条承诺深深对打动了龙宝和李多寿管家的心。 龙临尚在犹豫,雪沾衣忍无可忍地大叫起来:“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他会用一把柳眉刀塞进我们的P眼儿,把我们的肉肉切成十万八千片薄如蝉翼、入口即化的正方形血片!…” 她的棕绿色的大眼睛发出恐惧的亮光,崩溃大哭起来。 龙宝一心要带上这个屠宰狂魔,所以一反常态,将雪沾衣安抚了一通。他保证谢书逊不敢对他们挥舞柳眉刀,否则就把他的大腿切下来送给嗜肉魔宗,或者把他用发财圈捆起来,扔给琴瑟魔宗。 “扔给琴瑟魔宗干吗?”雪沾衣抹掉眼泪问。 龙宝一时答不出来,总之他对于那帮疯疯癫癫的琴瑟魔宗真是又恨又怕,尤其那个差点让他没命的女魔神度瑶姬。 “扔给琴瑟魔宗让那些女魔头先叉后杀!”胡旺财突然插嘴。 雪沾衣虽然不懂什么叫先叉后杀,但看到谢书逊的小白脸微微变色,不禁高兴地笑了。 龙临略一沉吟,答应带他同往,但也明确告诉他,自己并非去参加求婚大比,所以很可能不会经过大燕国王城。 谢书逊好像铁了心要跟着他们,表示能结伴就行。 第九十二章 亏本 大燕国大部分国土是苦寒之地,尤其那条横贯东西的殒雪山脉,不仅名字和幽籍暗地的殇雪山脉类似,气候也是一样的恶劣,只是严寒程度远不及殇雪山脉,所以除了李多寿不得不躲进小世界,其他人基本可以耐受。 谢书逊的劳动价值终于在进入山区后体现了出来,他担任了临时的厨师,负责屠宰被龙宝他们捕获的灵兽,毛菊花、胡旺财和雪沾衣尝到了“薄如蝉翼、入口即化”的灵兽肉片是个什么味道:那正好用来涮着吃。灵兽的内丹都被谢书逊运起朔冰功冷冻在一方透明冰匣里交给了龙临。这种冰匣的温度非常适合保存内丹一类的东西,不像龙临的玄冰之力那么刚猛酷烈,倒是十分实用。 小世界因为息壤之精的存在,也在不断衍化。从表面看,它也从一个有淡淡青绿山水痕迹的“碧玉镯”变成了一个比一般储物镯宽一点的形制,并透出一抹淡淡的金黄色,如同有人执笔在这条小型山水卷轴上晕染了一片新的沙岸江堤。 谢书逊并没有留意这个小世界。他本人也有一个空间很大的储物戒,堆放五六百头大型灵兽都没问题。虽然胡旺财他们始终认为他的笑眯眯的眼光让人瘆得慌,毛菊花却浑不在意,只是简单地警告了他一句:“任何妄图和大老爷二老爷搞对抗的反动势力都是死路一条。” “死路一条!死路一条!”雪沾衣冲着谢书逊大吼两句,然后跳到龙临的肩头,化成一只独腿鸟。 谢书逊皮实得很,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看着雪沾衣赞叹:“这鸟儿真是骨骼精奇毛羽明丽哪…不简单,不简单,啧啧啧,一身都是宝!” 听到这个评价,雪沾衣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龙临一路都在向曹恒立讨教摘星楼的幻阵,曹恒立说,那种幻阵叫蜃景幻阵,他们天阵宗也有类似的,设立在一座木塔之内,供内门弟子学习之用。 修真者的传道授业和凡间武者的修习方式完全不同,从来不会手把手地教,基本上以宗内自习和外出历练为主,弟子数年甚至数十年见不到师尊一面也是常有的事;所以使用这种幻阵可以部分取代师长的教授功能,弟子们可以对照内容纠正自己修炼中出现的问题和发现不足之处…不过曹恒立说,天阵宗的蜃景幻阵没有摘星楼的那么高明。 说到舞剑黑衣女子的面目不清问题,曹恒立认为那是有意为之,或者那女子身份敏感,或者制作该幻阵的人为了给什么人留下某种暗记线索…龙宝不理解龙临为什么那么关心一张幻阵中的脸,就问胡旺财,“旺财,你怎么看?” 胡旺财舔了舔嘴唇,说:“二老爷,依奴才看,那些幻阵都是那个黑衣女子布置的,就是为了留下曹师兄说的暗记之类,但她不希望不相干的人看到她的真面目,所以模糊化了。我想,若是有故人要寻找这女子,不用看脸,看到那些图景就明白了。” “若这么说,那每一幅幻阵的画面都是有所指的?”龙临问。 “奴才认为是这样,就是不知道她的意图是什么。”胡旺财想了想说。 “这摘星楼是谁的产业?” “据说是星河客栈的。”谢书逊插嘴。 他说,星河客栈是一个从事修真界餐饮、住宿、传送、运输的庞大的连锁产业,总部星河殿也在大魏王城大量城,据传它的财力不逊于富甲天下的灵宝阁;当家人叫穆青瑶,是个神秘莫测的女修。 崔如铁说:“听说过她的大名,都说她是天煞孤星,嫁了七次,七任丈夫都不明不白地暴毙,死因不明。不过传说她对第七任丈夫最有情,在他死后一直为他戴孝,立誓永不再嫁。” “拉倒吧,立个屁誓,谁还敢娶她。”曹恒立说。 “老谢敢。”一直默不吭声的易心柳突然说,“他会把那个老寡妇切成薄如蝉翼、入口即化的血片儿。” 众人都大发一笑,谢书逊也羞涩不安地笑了。 雪沾衣因为受犀照筋蒲团所伤后,一直恢复得不彻底,到了苦寒之地,精神有点委顿,龙临给了她一块火晶石疗伤用。谢书逊看到火晶石,下巴几乎掉到地上。 这是一块极品火晶石,莹澈透亮,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也没有其他属性晶石的纹理或斑点;虽然被切割得四四方方,但是远远一看,似乎并无固定形状,有飘忽不定之感。看着它,感觉周围的冰天雪地仿佛都在退缩和避让。 雪沾衣兴奋地把玩了一阵后,把它往空中一抛。 火晶石在寒风烈雪中轻轻翻滚,幻化出萌态十足婴儿小手形状的肥墩墩的焰苗,这种具有火之本源气息的火焰形态,把大家都看呆了。雪沾衣一抬雪白的小脸,张口吐出一条葱茏娇嫩的木精之火,火藤上的迸出的芽粒噼啪作响,蔓生出新的藤枝,柔软迅速地包裹住那个小手形状的红色焰苗;通透美丽的焰色在一瞬间变成含蓄软腻的深红,好像一轮气劲明锐的朝阳忽而转为温柔蕴藉的夕阳。 雪沾衣的绿火藤几乎同时显现出一管清晰的淡绿色的“木髓”,髓管飞一般分剖和延伸到每一根分枝,火晶石融化一般地被髓管吸入,缓缓流淌进主髓管中,翠色披离的枝叶随之翻滚卷曲,形成一个透明的球形。她像吹了一个绿皮红心的透明大泡泡,“波”的一声,吸回口中,隐没不见。 雪沾衣的小脸上透出一层薄薄的红晕,闪了几闪,又恢复了如瓷如玉的肤色;易心柳和胡旺财发现她的棕绿色眼瞳里多了一圈金色的光弧,知道她又进阶了,好不羡慕。 谢书逊目瞪口呆地看完,连连嗟叹:“你这一口,你这一口…价值一亿啊!” “一亿?”龙宝结结巴巴地问,“下,下品,还是中、中中品?” “一亿上品灵石。”谢书逊肯定地说。 龙宝感到五雷轰顶,灵魂剧痛,就像突然被谁乱刀分尸了一般。 “邹有聚那个老奸商,下次抓到他,非把他剥皮抽筋,掀了他的王八盖子,切成十万八千片入口即化的血片儿不可!…”龙宝哆嗦着嘴唇,小脸煞白,气急败坏地跺脚大骂起来。 骂得大家都摸不着头脑。 龙临想起自己曾用三块火晶石交换了邹有聚的一瓶陈行邈的易容丹,笑了。邹有聚并没有告诉他们火晶石的市场价格,这是龙宝气恼的原因,他心痛得只想把整个灵宝阁都撕成两半,放上一把火,再撒上一泡尿。 “亏大了,亏大了…”在接下来的一段路程里,龙宝魂不守舍,沉浸在忧愤中不可自拔,“真尼玛的亏大天了啊!…” 毛菊花最了解他的心意,安慰他,“二老爷,等我们找到小林姑娘,回头到大魏国把灵宝阁的库房洗劫一空就是了!” “好啊…”龙宝转悲为喜,大眼放光,嘿嘿地笑了。 洗劫灵宝阁…谢书逊被他们的大胆构想吓了一跳,灵宝阁若是那么容易被洗劫,也不可能成为天下第一拍卖行了。不过看到他们的老大,银发美少年龙临微微含笑,意态自若,好像并不当一回事,他心里打鼓地想:这恐怕是一群打家劫舍的惯犯了。 不过修真世界永远是拳大有理,杀人夺宝都是最稀松平常的事,不要闹到明面上就好;当然,如果闹到明面上,也是...拳大有理。 谢书逊很快回过神来,说:“到时候我也参加,行吗?” “行,算你一个吧。”龙宝痛快地答应。 一路行来,谢书逊没有看到龙临出过手,从打猎到打架都是龙宝他们的事,龙临只是每行走数十里就瞑目止步,在感受着什么,有时自语,“奇怪,怎么越来越冷了?”…这个颜值盖世、神情淡定的“凡人”少年在他眼里真是一个耐人寻味谜团。 第九十三章 三分湖之战 龙宝看不惯谢书逊那种由内而外的志得意满,拿出龙临的百花杀牌子,狠狠地杀了老谢的气焰。这块牌子让这个不可一世的灵剖师差点吓尿崩,登时老实收敛了很多。回过神之后,他一路絮叨,表达了对这块牌子的无限敬仰和羡慕之情。得知龙临并未答应加入大慈阁,他又叹惋不已,认为机不可失,有了大慈阁这尊大神的庇佑,龙临完全可以在龙渊大陆横着走…直到龙宝粗暴地喝令他闭嘴。 感应着自己那缕神念,龙临带着一行人到了一个大湖边。和殇雪山脉的仙望湖不同,它是个被酷寒冻得结结实实的野湖,方圆足有十多万平方米,川凝寒流,雾凇沆砀,一片白茫茫的银蛇蜡象之景。据谢书逊说,这个大湖叫“三分”,就是龙渊大陆之水三分在此的意思,形容它的浩淼广阔;这里的夏季特别短暂,但是美得出奇,就像一个旷世仙子,在沉睡多年后,突然睁开了一双凝聚了千山万水风情迤逦的明眸。 听到谢书逊打这种比喻,大家脸上都有点恶寒的表情,唯恐他又大煞风景地想把那个睁眼仙子切成“薄如蝉翼、入口即化”的肉片儿。 龙临茫然地面湖而立,一种不安的预兆冰针般潜入他的意识。龙宝则带着毛菊花胡旺财他们去湖面玩耍,这一带广袤空阔,四野无人,他正好在湖面上练习那条大光明鞭。 天突然黑了,黑得毫无征兆。 一个黄白色的圆形出现在涂墨般的天穹,仿佛在一张黑纸上剜了一个透明窟窿,一道光柱投射下来,落在三分湖上。 “不好!”一种强烈的凶警刺痛了龙临的识海,他一拂手将龙宝他们全部收入小世界,一弹指将谢书逊弹出湖面之外。 光柱中有无数黄色的颗粒,不辨五行,粼粼抖动,飞速聚合成一个面目冷峻身材瘦高的中年人,峨冠博带,气宇高古;虽然他站立在黄濛濛的光柱中,似乎只是一个虚像,但那可怕的威压却在四下弥散,让远在湖边冰树上的谢书逊都感到识海剧痛,似乎即刻要爆裂一般! “本仙君是玄黄宗开宗老祖玉昆仑。”中年人冰寒如刀的目光锁定龙临,不紧不慢地开口。他的声音并不高亢,但是每一个字都清晰分明犹如耳语,伴有奇怪的绵连不绝的回声,往返回荡如水波,或者说,就像密集的雨点落于水面的嘁嘁啾啾的声音,这回声在龙临的识海中轰鸣,继而转为金石的摩擦之音,又混揉着哀风过野的呼号…酸涩、凄厉、峻烈的碾磨和击打让他几乎站立不稳,有种恨不得涕泪横流大放悲声的煎熬痛苦。 “啪”的一声,谢书迅的护体罡气罩崩裂,一颗石头似的直挺挺地从冰树上栽了下来,不知是死是活。 “訇!”龙临的眉心一热,浮出一颗闪着蓝绿黄白四道星芒的珠子,犹如多了一只眼睛。这星芒徐徐打开,形成一片四色光幕,横亘在龙临和玉昆仑之间,那种难以形容的折磨之感登时弱了下去。 “神族!”光柱中的玉昆仑的分身神念大惊失色,继而脸上阴晴不定,原本湛然超脱的仙人风范,转成了一脸夹杂着几分惊骇、犹疑和仇恨的狞恶之相。 龙临一言不发,反抽摇光刀在手。这玉昆仑虽然只是一道分身神念,却是他此生从未遭遇到过的大敌;他甚至觉得,这个银装素裹的三分湖很可能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玉昆仑并不急着出手,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摇光刀,悠然说:“本仙君在一万多年前已是大乘真仙,神族少年,难道你想用这把器灵已亡的断头破刀来对付本仙君?呵呵呵…”他的笑声很轻,像是害怕惊动冰雪中蛰伏的细小生灵,但是这笑声犹如带着金色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扩散,把空气剖割成明晃晃的梯田,整个冻结的湖面顿时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黑纹,冰层的坼裂声有诡异的回响,如泣如诉,袅袅不绝。 湖畔的高大入云的冰树被齐刷刷地削断,以令人错愕的娴雅模样缓缓折倒而下,发出巨大的轰鸣。 所有的雪花都在空中一惊,静凝不动。 万刃音刀! 这种只属于传说中的仙法,龙临终于见识到了。 龙临一身普通的青布衣裳被割成千丝万缕,在寒风暴雪中露出年轻的肌肤。令玉昆仑意外的是,他身无寸伤,连血丝也没有一条…难道这个神族少年有如此强大的护体神甲?他的眼瞳不禁微微一缩。 龙临咬紧牙关,强行运力打开一个三层的灵力护罩护住自己,提起长刀,将它的断处抵在眉心的星光之上,心中默念:“你不会真正死去,因为你是一个战士。战士即使沉寂万年,也不会死去。…今日你若认我为主,助我杀敌,他日我定会让你尘垢尽去,冤抑得雪;我定会让你恢复百代之英华,万世之荣光!摇光,起身吧!” 蓦然之间,他的眉心感受到一种难以名状的颤栗,一种特殊的电流,细微而磅礴,迅速流转了他全身的血脉,每一寸腠理,每一个穴位,每一条经络…摇光刀通体发热,骤然放出令人目盲的四色光华,如此纯净,如此高阔,如此横绝万古! 那不是遥不可及飘忽不定的星芒,而是整个银河的汇聚和倾泻,在这种星河之力里,一切仙凡渺小如尘,卑微如蚁。 一声银瓶乍破般的清鸣划过湖面,那个闪烁着金色微尘的光柱不见了。四条光带带着几乎不受控制的杀气,劈向玉昆仑正疯狂暴涨、伸至龙临身前的巨大的指爪,“轰”的一声,那个手爪嗡嗡作响地溃散开来,整个三分湖上弥散着令人窒息的尘土气息,这气息仿佛从太古混沌穿越而来,充满难以辨明的浑噩荒凉之感,飘散着非人的腥恶味道。 龙临虽然早已不需要和凡人一样呼吸,但是这令人恐惧的气息还是让他全身一僵,一个踉跄,几乎从一块残冰上滑落到湖水中。玉昆仑飞一般劈出另一掌,一条漆黑的直线如同阴险的巨蛇向龙临破冰过来,光带犀利无匹,迅速将“蛇头”斫下。只见玉昆仑枯瘦的指爪猛地一弯,指尖抖动出完全看不清的带着黑色虚影的指法,整个三分湖蓦然鼓荡起狂风,数以百万计的大小浮冰变成墨黑色,被湖底的蛮荒巨兽驱弛一般飚飞上天,如磨盘,如断垣,如巨岩,如怪兽,如钢刀…从四面八方向龙临激射而来。 龙临足尖微点浮冰,身体螺旋转动,羽毛般轻轻向上飘起,摇光刀带着四色弧光,随着他的转身变成一幅美丽通透的“绫带”,将他全身精准而温柔地裹住;所有的呼啸而至的冰块一触即溃,散为无数肉眼难辨的细小冰晶。 如果此时龙宝见到这个景象,就会想起当年看到陈钺天在韶华台上舞剑的那一幕。那是剑意,也是人剑合一,是对天地造化的感悟;这是刀意,刀的意志甚至反客为主,最大限度地牵引、强化和激发了这个少年的战力。神的光华,映射得仙君的气息仿佛明珠对峙鱼目,竟有一种难堪的浑浊和卑贱。 谢书逊不知何时苏醒过来,向龙临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呼喊:“百花杀!…百花杀!…百花杀!…” 龙临知道他在提醒自己向大慈阁紧急求援。他心里微微冷笑,握紧正在剧烈发烫的摇光刀刀柄。密集的雪花怯生生地飘落下来,簌簌有声,更让他感觉这世界的无限寂寥,他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神力的疯狂流逝,流向手中这把亮着四色神光的摇光刀,刀光随着他的气息起伏而吞吐不定。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抹出了暗绿色的天枢弓。 天枢近乎欢快地跃入他的左臂,像个孩子般环住他的肩膀。 大雪满弓刀。 湖面响起飒飒之声,由远而近,越来越紧密,仿佛夜行在山道上的千军万马,踏碎一路月华,碾尽重重枯叶,狼烟漫卷金铁铿然。 “来了!”龙临瞑目仰脸,对自己说。 第九十四章 大雪满弓刀 黄色光柱重新出现了,由上而下,逐渐变细,形成一个巨大的圆锥形,表面密布黑色符纹,蠕蠕而动,若断若续,犹如亿万爬虫,令人毛骨悚然,心惊胆裂;它的速度难以置信,贯穿重重虚空的声音空洞而尖锐,在光柱身后姗姗来迟。 任何人面对这一瞬,都会相信自己即将被洞穿,化为天地间的无名颗粒,彻底消泯。湖岸的谢书逊只来得及张开一半的嘴。 龙临在光柱出现的同时高高举起了摇光刀,升到半空;他的背后出现四层人形光晕,如同他突然化身为两丈多高的天神,杀势冲天。在谢书逊的眼中,这样门户洞开、毫无防御的进攻就是自杀,完全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匪夷所思的送死…他绝望得直想闭上眼睛。 光柱激射到龙临前胸的同时,摇光刀将光柱劈成两半! 三分湖被决绝无匹的刀势一分为二,湖水裹挟着冰块,将湖岸东西两端夷为平地。 谢书逊没有足够的运气观摩这场旷世大战,被摇光刀劈开的湖水向他猛扑过去,几乎将他拍扁在岸上;饶是他穿有极品护甲,也被震得七窍出血,晕死过去。 光柱被劈开后,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黑白二色。所有的山水冰雪都失去本相,惊慌失措,踉跄奔逃。 龙临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无法自控且不得不顺势往后仰倒,流星般划出数十里,摇光刀脱手。在他即将倒下的那一刹那,一颗微小的金色尘粒向苍穹飞遁而去。他暴喝一声:“大!”摇光刀蓦然化为数十丈长,像一条乌黑的铁筏,将他下坠的身体接住。 他单足后踵一点刀面,一跃而起,在空中拉满天枢神弓。 天枢弓闪出三点星光,长弓两端各一朵温柔鲜妍的桃花让这个黑白流离的“夜晚”变得无比的凄美和瑰异…一声裂响,茫茫长空突然和被射穿的琉璃一样,射孔四周布满了莹亮的裂纹。 在玉昆仑的惨叫声中,龙临撤去对小世界的隔禁,再也无力操控摇光,直接跌落冰寒的湖中。 天地忽而一亮,继而沉入深黑。 龙临醒转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龙宝和毛菊花两张雪白焦虑的小脸和身后的神望湖。看来是龙宝把他打捞起来之后,安置在小世界里疗伤。他浑身缭绕着浓浓的丹药气息,天知道龙宝往他嘴里塞了多少。 胡旺财见他苏醒,激动地哭出声来,“大老爷,你可醒了...”。雪沾衣也大放悲声,哭声比胡旺财的更嘹亮。崔如铁、曹恒立和李多寿等则面露喜色,只是不敢先开口。 “嚎你娘的丧!”龙宝恼怒地推了胡旺财一把,吓得他们立即噤了声。 龙临感受了一下天枢弓,还在;摇光刀就在身边,又恢复了晦暗无华的旧模样。他微笑着从怀里掏出“破军临”这本书,说:“幸亏它替我挡了那一记,不然,我可真的要五内俱碎经脉尽毁了…” 龙宝拿过书一看,居然毫发无伤,连最细微的裂缝也没有,还是浑然一体,一块石头疙瘩的样子,说:“这东西怕是一件防御性神器吧?不然怎么挡得住玉昆仑那个老杂碎拼死命的一击?”他们在小世界里完全能感知到外面的一切,只是苦于出不去,龙宝忧急攻心,差点发狂了。 大家传递着揣摩了一番,都摇头不解。不过大家共同的看法是,玉昆仑的本尊在这场厮杀中也受了伤,至于伤得有多重,还敢不敢再来,就不得而知了。 易心柳最细心,给龙临身后垫了一个灵葭蒲草编就的大靠垫,让他舒适地半躺着。 毛菊花有心,在大家手忙脚乱地打捞龙临时,她带着雪沾衣把昏迷不醒的谢书逊捆了一个结实,也收进了小世界。她也来不及多想,就是觉得这个灵剖师身份不明,来历可疑,既然已经知道了大老爷的神族身份,万不能让他跑了,到处去胡吣,惹出祸事来。 得知谢书逊也在小世界里,龙临眼睛一亮,立即吩咐将他带过来。 谢书逊被一根犀照筋捆成一个粽子,昏头涨脑地被易心柳从一间库房里提了出来,扔在龙临面前。龙临笑道,“二老爷对你还算照顾,没拿锁神枷枷你!” 大家都一愣神,只见龙临头一摆,让辟尘去解开犀照筋的束缚,突然一伸右掌,攥住谢书逊的手腕,对方大惊,本能地往前一挣,而非往后回缩;龙临冷笑着向他舒开左手,露出一颗八角形的紫魔石:“谢兄莫慌!我只是向你打听一个人,你的手下董无垠把我朋友林悦兮挟持了,你可知林悦兮现在何处?”他补充,“董无垠还有个名字叫东陵若缬。” 谢书逊不再挣扎,尽量平稳体内的灵力乱流,颤声道,“我真不知道谁是董无垠…我只是一个灵剖师。” 龙临还是攥着他的手腕:“你的真实功法和董无垠完全一致,要说你们不是一伙的,鬼才会信!只是你比她高明多了,所以我判断你是她的上级。这颗紫魔石上有我的一缕神念,小林姑娘被劫持之初,应该是把它吞进了腹中;后来你们发现了这个情况,就把紫魔石取出,投入三分湖中,把我一路引到此处,不惜安排玉昆仑下界来来击杀我,迫使我向大慈阁求助…是不是就这个打算?正常情形下,董无垠绝无这个本事可以从小林姑娘腹中取出这魔石,想必是谢兄相助了…”他的声音越来越淡,在谢书逊耳中,真是寒气十足。 “啊,他是不是把小林姑娘切成十万八千片薄如蝉翼、入口即化的人肉片儿啦!…”雪沾衣大声惊叫起来。 “好哇!”龙宝恍然大悟,不禁怒火中烧,恶狠狠地上前给了谢书逊一顿巴掌。神龙的手力何等强大,虽然悠着大半劲道不打算把他打死,也扇得对方的脸庞立即失去人形,牙齿也飞了一半。 胡旺财急忙呼吁:“二老爷,仔细手疼!让奴才们来招呼他!” 雪沾衣早就摩拳擦掌,准备好好炮制这个让她一路都毛骨悚然的坏东西,见龙临颔首,立即一跺小脚喊道,“我忍不了!”口中喷出一条细细的碧火,将谢书逊的一只耳朵烧成了灰烬,端的精确无比,周围的皮肉没有一点燎伤。 谢书逊大声惨叫。不过他也真是硬气,不管你火烧还是水浸,鞭打还是剜肉...各种折磨一轮下来,还是一口咬定他根本不知道龙临在说什么,他只是一个灵剖师而已。 胡旺财把手拢进袖子,摇头叹道,“看来,只能放大招了!” “你这家伙,一肚子坏水!”毛菊花笑道,“什么大招?” “把他阉了。”胡旺财优雅地伸出一个小指,掏了掏鼻孔。谢书逊浑身一颤,几乎昏厥过去。 “腌了?我可不想吃他的臭肉。”龙宝纳闷地说。 “不是的,是…切了他的卵蛋!”胡旺财做了一个猥琐的切削手势,嘿嘿地笑了。 “死不要脸!”毛菊花羞红了小脸,骂了一声。她原想带着雪沾衣离开这个儿童不宜的场面,但是这个天性三分狠辣、七分好事的奇方鸟从来唯恐天下不乱,说什么也要看个究竟,她只好独自走开了。 “我们的政策是绝不虐待俘虏,”看到谢书逊的眼中闪出怨毒和恐惧的绿光,龙宝满意地呲牙一笑,“但是那种死不改悔的顽抗分子不适用这条,必须,嗯,那个必须从严从重,狠狠打击!” “对,狠狠打击!”雪沾衣兴奋地振臂高呼,感觉全身热血沸腾。 “你们…灭绝人性…”谢书逊虚弱地咕哝了一句。 “老谢此言差矣!”龙宝笑道,“胡旺财和雪沾衣根本不是人,他们哪来的人性啊?” “我来切!我来切!莫和他废话!”雪沾衣性急火燎地卷起两只袖子,露出两截雪藕似的小胳膊,“二老爷,切丝还是切片?” 龙临实在绷不住,笑出声来。 谢书逊终于崩溃。他招认,他的真实身份为大慈阁的九大护法之一,也就是董无垠的上级:松涛后。 龙临想,“松涛下”果然是个假名字。龙宝耐不住,又打了他一记耳光:“你特么到底叫什么?” 谢书逊张口一吐,吐出一枚扇形小玉碟,也和东陵若缬的本命玉碟类似,有一条条圆弧形绿色条纹,深浅不一,粗细各异,有点像地球上使用的条形码。玉碟上果然有“松涛后”三个古体字,色作暗红。他承认,大慈阁命他中途“邂逅”龙临一行,想方设法跟随他们到三分湖附近;但他强调,大慈阁并不是想要龙临的性命,而是希望能够借机招揽他入教。 “入教?入什么教?”龙临冷笑。 “教名大慈…”谢书逊低声答。 他辩解,林悦兮的事他只是知道一点大概,并不是他本人去操作;以他的理解,在龙临没有入教之前,大慈阁绝不会伤害林悦兮,以免将他彻底激怒。至于她被带到了哪里,他确实不知道。 “尼玛的,大慈阁对我们临哥还真是贼心不死啊…”龙宝不知是喜是忧地骂了一声。 第九十五章 画皮 正盘问松涛后,毛菊花过来说,嘲风苏醒了,想见见大老爷。 自从在冰轮杀阵中重伤,嘲风的这缕神念一直沉睡不醒。同在夏台狱,他和辟尘的经历大不一样,辟尘有巫影魔宗和杀道魔宗的“虔心”供奉,生活滋润;而嘲风在锁风阵的死囚狱里一直饱受鼠王典狱的折磨,所以经过万年的此长彼消,位份更高的嘲风衰弱下来,精神力上反而不如低两阶的辟尘了。 龙临急忙让易心柳把松涛后暂时关押起来。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陌生的玉色锦袍男子从湖边慢慢走来。他第一次见到人形的嘲风,不免惊呆了。在他的意识里,嘲风就算化形,也是一个钟漏并歇的老爷爷,没想到看上去比辟尘还年轻,像个面目英秀的书生,只是大有病容;他的眉弓比正常人族的高很多,眉毛上方有一些疙瘩状鼓突,显得和人类有别。 他走到龙临面前。单膝跪地,沉声说:“神界七星星主旗下险望真君嘲风拜见将军。” 辟尘一愣神,也只能随他一起跪下。 龙临慌忙请他们起身,解释说:“当时势危,摇光刀器灵暂时认主,救我一命。我并不是独孤将军,只是一个身世不明的凡间小子。将军二字,日后万勿提起。” 嘲风含泪答:“摇光岂肯轻易认主?何况它已沉寂万年!” 他恳求龙临把刀给他看一看,龙临用双手捧起,小心地交到他的掌心中。 摇光刀沉重无比,嘲风的虚弱神念几乎不能把持。但是在那一瞬间,大家见他玉色衣襟无风自飘,一种苍茫、肃穆的气质自然流露,仿佛决战前旌旗猎猎乱云飞渡的天空,每个人心里都不由得浮起两个字:英雄…! “将军安在否?”他垂首凝视着这把暗沉沉的断头大刀,低声问道,一时伤感万分,泪下如雨。 似乎对他的悲恸有所感应,摇光刀发出微微的震动,嗡然有声,犹如一个独坐高山之顶的神灵,轻抚瑶琴,擘出一声沉郁而渺远的弦音。之后重归于静寂。 嘲风满面倦容,依然和龙临说起一些神界往事。据他说,破军星主有一个兄长,叫独孤开;还有一个妹妹,叫独孤瑶姬。如果没有特别的情况,独孤阖陨落后,应该是独孤开继任破军星域之主的神位。他解释,神界并不以长为尊,一切都靠实力来决定。这一点倒和人族修真界一致。 “独孤瑶姬?”龙临觉得这个名字耳熟,想起了琴瑟魔国的国主度瑶姬。嘲风不知道女魔神度瑶姬,他在神界时,常年随七杀星主东征西讨,习惯戎马生涯,是个典型的厮杀汉,对那些花边八卦明显毫无兴趣。不过他说,独孤瑶姬是神界第一美貌的神女,神族男子无不以见她一面为荣,不知有多少神尊神君对她梦萦牵挂。 “你见过她吗?”龙宝好奇地问,见到嘲风和辟尘正式承认龙临是他们的老大,这真把他高兴死了。 嘲风微笑答:“只遥遥见过一面。她和破军星主感情很深。说实话,她有那么一个英雄无敌的兄长做参照,要寻觅合心佳偶可真是难了!” “那是自然。”龙宝赞同地答,“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么。” 据嘲风说,神族不能投生转世,破军星主陨落前并无子嗣,所以他无法判断龙临和破军星主的真实关系;只是摇光刀器灵认主,此事实在不寻常。他询问了龙临得到这把刀的经过,还是感到百思不解。 他回忆,因为繁衍艰难,神界曾密令过巫神之女曾拈雪培育绝尘莲子,据传可用于神族炼化分身;这分身和仙人的神念分身性质全然不同,一旦成功,一个神主可同时拥有数个神体,具有完全相同的神力! “那可不得了哇!”龙宝说。 嘲风并不了解巫神案,也不知道巫神星爆炸、曾拈雪自戕等神界往事。巫神曾寒江执掌刑狱,性格冷峻,和军界之人向来没有来往,他了解多一点的反而是巫神之女曾拈雪,称道她“是一个高贵的战士。” 听龙临转述了关于巫神案那些碎片化的旧闻,嘲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巫神案就像一个巨大的伤疤,疤痂下的许多毛细血管和神经并未萎死,隐隐然不知通往神界和魔神界多少难以想象的所在、多少难堪的秘辛…他长叹一声,神思怅惘。 龙临最关心的是,不知此后还有没有办法再催动摇光刀器灵。此战之后,器灵似乎严重透支,再度陷入昏睡。嘲风也无法给出答案,只是安慰道,“器灵一朝认主,必定永不悖逆;他日若得机缘,摇光定会与将军真正合一。” 龙临见他谈论了这些后,显得倦怠已极,便劝他回到血角牌中休养。眼前的嘲风只是那位神界真君的一缕神念,人族修士所用的丹药对他毫无用处;若要蕴养神魂,恐怕在整个龙渊大陆都很难寻觅到对他有所补益的东西。 送走嘲风后,他顾不上疗养内伤,又让易心柳去把松涛后提出来问话。 没多久,易心柳尖叫一声,提着一样布帛般的物事从库房那头狂奔出来。大家从未见过她如此失色变貌,都惊呆了。龙宝喝道,“大铲,干吗慌成这样!” “是不是那老流氓想对大铲不轨啊?”胡旺财也变色了,抽出了他的日月斧。 “他,他他,那个灵剖师师…死了!”易心柳的铲型大嘴不住打磕地说,把手里那卷东西递给了龙临。 龙临接过一看,也不禁目瞪口呆:谢书逊,不,松涛后只剩下一张人皮,肉身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说“人皮”并不准确,因为这卷“画皮”保留着松涛后死前的一切形貌、神色、衣着、鞋袜、储物戒…甚至还捆着一条犀照筋!如果把它挂在墙上,它还是一个活生生的、神情沮丧的松涛后,肤色如生,连每个毛孔都清晰可见。 “尼玛!”龙宝接过来一看,发现这“画皮”两面完全相同,简直看不出正反,就和他当年看过的皮影戏里的彩色羊皮人似的!内心震怖不已,“这算是自杀还是他杀?我去他大爷的…”他第一次感到在小世界里也不安全。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雪沾衣第一个尖叫起来。 “闭嘴!你没那本事好吗?”龙宝骂道。 龙临想起东陵若缬曾和他说起在神遗之地,她的一个队友也是这样诡异地死去,剩下一张“人皮”,然后消失。然而松涛后却并没有完全消失,倒和一条千年蛇妖似的蜕下了一层皮。 “难道他能从小世界逃走?”胡旺财问。 “绝无可能。”阵法师曹恒立答。小世界的手笔,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他在此间不眠不休地揣摩,却总感到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而已。 毛菊花把辟尘请了过来,让他把犀照筋取下,抖了抖,恢复如故,交还给崔如铁,“这人已经死透了,不必担心。”说着,不知怎么伸手拂了几拂,取出一个薄薄的一指长短的东西,递给龙临。 龙临拿在手中,不禁感到一阵恶心:竟然是一个扁平化的元婴,眉眼口鼻,正是松涛下那副模样;只是和一般的金灿灿的元婴不同,这个元婴从脸部到躯干到四肢都密布青黑色的花纹,和凡间的刺青类似,望之令人头皮发麻,显然是一种极为隐秘和特殊的功法所致。 大家都怔忡不已,一番胡乱猜想各抒己见后,讨论的结果是:松涛后在领取这个任务前就可能被大慈阁下了某种毒,能在一定的时候取他性命,以免暴露大慈阁的机密。 龙宝把松涛后的“画皮”卷了起来,还是交给易心柳收藏好。毛菊花在关押过松涛后的库房中还捡到了一片裂纹密布的扇形小玉碟,上面“松涛后”三个暗红的字,变成了黯淡的烟灰色。 毛菊花说,“大慈阁恐怕不会死心,还会来找大老爷的…” “那就杀杀杀,杀光这些臭虫!“龙宝咬牙说,不知何故,心里也不由自主地突地一跳。 第九十六章 火翼使者 易心柳在小世界里种植的几十亩灵稻成熟了,产量虽然不高,但是和外界的寻常灵稻不可同日而语:这些灵稻每一粒都接近花生米大小,半透明的米粒上流动着五色的灵光,层层分明,清香馥郁。崔如铁和曹恒立他们都激动地表示,吃了一辈子灵米,没见过这么灵气纯净又丰沛的谷粒,它的效用恐怕抵得过一些下品丹药呢。 易心柳忙碌了一整天,在这批灵米中挑选了一部分最好的,借用雪沾衣的木精之火,给大家蒸了好多锅饭团;里面有采自神望湖边的一些柔嫩可食的仙植,都被捣成碎齑做成了素馅…这种晶莹剔透、宝光熠熠的带馅饭团的美味超乎想象,软、糯、香、滑、脆、韧、酥…各种口感俱全,连胡旺财这种食肉妖兽都突然转变为素食主义者,一口气吃了好几十个,招来了李多寿李管家愤怒谴责的目光。 龙宝也赞叹不绝,看着易心柳忙碌奔走的背影说:“大铲真的太能干了!就可惜屁股太大,不好看!” “这您就不懂了,二老爷。”胡旺财第一次鼓起勇气,指出龙宝认识上的不足,“屁股大才好生养!女人就得和铲妹这样有料才行,如果长得和文房镇尺一样直挺挺的,前面后面都和大磨盘碾过似的,那还…”他突然中止了评论,怯生生地瞄了毛菊花一眼。 长得和镇尺一样风格瘦削的毛菊花这次倒没有骂他“死不要脸”,只是略带嘲弄地斜睨着他,把小半个饭团放进嘴里。 龙临的内伤并不严重,这场激战对他的身体反而大有益处:通过内视法检视,他发现自己身体里的每条经络更深阔了一倍有余,不明来处的本源神力在其间奔腾汹涌,如万千神龙带火移星陆,升云出鼎湖,较之往日伤痕遍布的壮丽,更有一种圆熟而遒劲的美;更让他惊喜的是,“破军临”这本“书”上终于显示了几行字,这是他无意将书本搁在摇光刀上后的发现。 寥寥数十字,展示了三招刀法。文字是龙临熟悉的龙渊古体字。古铜色的字体清晰地浮出书面,越来越大,字身上布满银黑色符纹,犹如实质,一股无边、无敌、无形的杀意扑面而来,龙临顿感六合八荒都充斥着这股森森然凛凛然的磅礴无匹的杀意,天地遍布鱼网般的裂伤,犹如一个脆弱的瓷瓶。 小世界的天一下子黑了,仿佛末日突然降临。胡旺财手里半个饭团跌落下来。愉快的草地野餐结束了。 龙临本能地闭上眼睛。这数十个字不可一世地释放了无上威严后,并没有继续游荡漂浮,而是在空中轻轻炸碎,凝聚成一条金色祥云,轻盈地旋入龙临的眉心。 字体消失后,小世界的天空恢复了原色。 龙宝急忙扔了没吃完的饭团奔过去,只见龙临脸上一层淡淡金光一闪,随即收敛不见,他睁开眼对龙宝一笑说:“我没事。” 第一次接触神族的刀法。龙临还是颇为意外的。凡间武术流派的招式都有名字,譬如“白鹤亮翅”、“黑虎偷心”之类,还有相应的心法、功诀等等,修真的心诀更是深奥繁复,但这三招刀法的名称却只有三个字:扫,削,劈;而且它没有招式分解说明,只是告知这三招在战斗中应该出现的效果。这就像一个画坛巨擘教授一个从未捏过画笔的孩子学画,只把自己的得意之作扔给对方,说“画成这样就行了”…龙临虽然感到惊讶,同时也深为震撼。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地裂之地揣摩到的刀意已经非常强大,但和这三招一印证,就感到之前的领悟还是非常肤浅和微弱,威力自然也是天差地别。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得知林悦兮不会有生命危险,龙临干脆在面目全非的三分湖旁练刀,半年多时间一晃而过,殒雪山脉进入了夏季,山谷中冰雪消融,好风泠泠,天地气象为之一清,龙临的三招刀法也渐入佳境,而摇光刀也不再那么晦暗无华,开始出现一层淡淡的星辉。 谢书逊说的没错,这一带的夏季虽然短暂,但是美丽无俦:苍山负雪,乱石穿空,一道道青滢滢的瀑水飞溅如碎玉,洗出了满山鲜妍。三分湖畔开满鹅黄的帝休花,比幽籍暗地的伏龙山谷的帝休花要小一半,但是在龙渊大陆别处都不曾听说过有这种花存在;赤红的嘉荣花和橘色的文茎花如一条焰苗明暗不定的火链,缭绕着大半个山谷;宝蓝色的天婴撒落在柔波起伏的碧草间,犹如无数明媚俏皮的蓝眼睛,在风中忽眨忽睐,风情万千。 依旧有雪,只是变得零星。 龙宝带着大家在三分湖上捕鱼猎鸟,玩得不亦乐乎。 众人眼中,龙临的刀舞得很慢,且没有任何章法,每次都不一样,就像一个偷懒的习武凡人在胡乱比划;但是无人敢靠近他十丈之内,无数收放随心的刀意带着泼墨写意般的残影把他裹进了一个透明大茧中,雪花触之即散,化为虚无;龙宝试着把一朵天婴花抛向那片刀意,花朵在虚空中迅速被精妙无比地切割成数不清的宝蓝色小方块,向龙宝回扑而来…龙宝拈起细小的一片,竟感觉指尖剧痛,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不禁大赞一声:“好!” 这刀意,既广博浩大如汪洋,又可以细微犀利如绣针。其余人等远远观望,都感到目眩神驰,心寒胆战。 一朵红云忽然出现在一片红彤彤的嘉荣花,离龙临不过三十丈左右,令大家都大吃一惊,只见是一个长着一对火翼的白衣女子,双眸深红,一头浓发赤如残阳,赤着一对皎洁娇嫩的小脚,犹如一只巨大的蝴蝶,在花丛上迎风翕然。 “这是什么妖?从哪里冒出来的?”龙宝问,有点羡慕那对漂亮的大翅膀,结果大家都面面相觑,“是…异人吧?”胡旺财小心地说,不住地上下打量对方,发现她的双翼和雪沾衣的羽毛翅翼不同,那是一片片忽明忽暗、吞吐不定的火焰组成的虚翼,在风中飘拂荡漾,盈缩自如,映衬着身后湛蓝绝尘的天空,真是绚丽夺目。 火翼女子对着龙临说:“我是星河殿的火翼使者烛影。半年前,我们星河殿在此处的一个传送阵的阵盘不知何故被打成粉碎…”说着,将一块透明之物扔给了龙临,龙临接过来一看,就像一块普普通通的碎冰,只是入手不寒,“碎冰”里还有许多繁复的白色纹线,显然是阵纹;他递给了曹恒立,曹恒立略带惊讶地看了看,低声对他说:“这是用作阵盘的云化晶,刻入特殊阵符后,可以隐形,是虚空传送阵的必需材料。是好东西,难得一见。” 龙宝一楞,我去,这是要讹钱的节奏吗?他笑嘻嘻地对着烛影说:“大火人姐姐…” “叫我烛影。”火翼使者见他们对星河殿这样振聋发聩的名号毫无反应,不禁有气,俏脸阴沉下来。 “哦,烛影姐姐,这事和我们真没关系,我们刚到这里旅游还没两天呢。要我看,你们那个阵盘根本就是年久失修,要么就是什么伪劣产品…”龙宝狡辩道。他打定主意,要钱没有,要命有九条,打一架就是了。 李多寿在一边颤巍巍地指出,他吃了一百多年老米饭,还没见过拿一块破冰块就可以讹人的!这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请问使者,星河殿和星河客栈是什么关系?”龙临问。 “星河客栈也是我们星河殿的产业。”烛影面无表情地答。 “殿主名讳可是穆青瑶?”龙临又问。 “是的。”烛影不耐烦地答,“跟我走吧,穆殿主有话问你们。我们找了你们好几回了。” “原来就是那个老寡妇啊…”曹恒立惊叹。 “大胆!”烛影厉声喝道,一道火鞭迅如闪电地劈到曹恒立脸上。曹恒立眼前一红,好像骤然跌入一个炼丹炉,四面八方的火海猝不及防地吞噬了他,饶是他已经元婴三期,竟然避之不及,大声惨叫起来。 一声嘹亮的鞭声划过,呼啸声中隐隐携带着万千梵音低诵之声,正直,和雅,清彻,深满,遍周远闻…这鞭声中仿佛有无边的浩然正气,让胡旺财和毛菊花都不自由自主地身体微颤,眼中流露出恐惧之色。龙宝的大光明鞭居然练到这个程度,龙临都大为吃惊。大光明鞭鞭对曹恒立不管不顾,直劈向烛影,只见火花飞溅直上碧空,犹如万千片嘉荣花瓣狂飞,烛影的左翼被大光明鞭生生撕裂,击碎一大半!她的气息顿时一滞,手中的火焰鞭失去驱策,化为一条白色的长索。 雪沾衣一口吸净曹恒立身上的大火,失望地说,“这是什么火,一点劲道也没有,真差劲!” 曹恒立灰头土脸地滚到一边。 大光明鞭不容烛影反击和溃逃,几圈金色弧光闪过,已经她死死困住,她的火翼一片一片地溃散、湮灭,无法收回体内,也无法再生;感觉身体中的脉火在飞一般流逝,被那条堂皇无比又诡异至极的淡黄色软鞭吸走,她惊惶地尖叫起来。 第九十七章 烛影摇红 大光明鞭的犀照神通显现,在它的神威下,火翼使者烛影显出了她的本相:竟是一支红色的蜡烛,烛火越来越微弱。 “哈哈哈,玩火,老子也会玩!”龙宝得意万分,大笑起来。 “小爸爸威武!”雪沾衣在一边鼓掌吆喝。 “修炼不易,算了吧。”龙临笑道。原本对打碎那个传送盘颇有歉意,但见对方一上来就下杀手,心里很不满,也就丢开了理赔的念头。 烛影摇红中火翼使者显出人形,神情黯淡地向龙临点头致谢。龙宝收鞭后,她的白色长鞭在空中一挥斥,发出一道火光,虚空中出现了一条肉眼几不可辨的透明传送带,约两尺阔,她往上轻轻一蹑,就被传送走了。 “那传送阵不是没坏吗?”龙宝说。 “那是临时性的,只能用一次。”恢复了原样的曹恒立说,“真正的传送阵比这大很多。” 李多寿对于星河殿的索赔事宜非常担忧,提出要赶紧跑路;曹恒立和崔如铁也说星河殿势大,不好招惹,最好还是避一避…最后还是龙宝拍板,去大燕国的都城看热闹,看看究竟谁当成了惊澜公主的驸马。 为防引人侧目,龙临只让龙宝、曹恒立和崔如铁在小世界之外跟随。雪沾衣对这种安排很不高兴,但是龙宝说她长得“最不像人”,不许她在人流汹涌之地出来惹事,她只好怏怏不乐地随易心柳她们去制符纸去了。 到了大燕都城大蓟城,发现招亲大比已经接近尾声,就和云梦居掌柜卖给龙临的那些玉碟预测的差不多,只剩下了尊贤学宮的杨晦如、大魏国星云宗的金北辰、大韩国仙剑门的吴不胜、大瀛海的云飞扬、灵宝阁的少阁主石补天、仙器宗的段无形这几个修真界的少年天才。他们的影印画像出现在惊澜公主居住的疏影宫宫外的一道大影壁上,和活人一样比例的高矮胖瘦,神情毕肖;影像之下有简单介绍,重要的是还有战斗积分。龙临看了一下,互相咬得非常接近,没有显示出谁有特别的优势。 尊贤学宮的杨晦如面如冠玉,气质儒雅,像个饱学之士;星云宗的金北辰长相凝重,紫棠色面皮,颇有贵气。让龙临留意的是他是水火双灵根,这种人若修炼不得法,终生都是在互耗互损中度过,最终成为“泯然众人”,甚至可能在半途一命呜呼;但此人年纪不大,却已经结婴,想必星云宗必定有适宜他的绝佳功法。大瀛海的云飞扬和龙临见过的云水寒有六七分相似,长眉入鬓,凤眼斜飞,大见豪迈,可惜鹰鼻如钩口若覆钟,平添了一股子狠厉跋扈之色。仙剑门的吴不胜是个雪肤少年,骨秀气清,只是五官过于疏淡,给人的感觉仿佛一把热水毛巾就能将他的鼻子眼睛抹去;神色桀骜孤冷,手持一把寒冰色的透明长剑,又细又薄。此人和云水曦一样,是罕见的变异冰灵根。 仙器宗的段无形像个纨绔子弟,从头到脚似乎都在无声宣示“我有钱”。龙宝不无羡慕地看了他从脚趾武装到牙齿的一身灵宝灵器,暗叹炼器的果然是肥得流油,心里盘算着今后如何让老崔发挥特长,努力赚取灵石,多快好省地建设小世界。 龙临最留意的是灵宝阁的少阁主石补天。虽然单论财力,灵宝阁肯定还远在仙器宗之上,但这个少阁主却显得朴实无华,甚至有一点木讷腼腆。龙临发现,他和自己的亡兄洛丹峰一样,也是土性单灵根…过往的记忆如霜刃带血,无可抵御地刺穿心肺,不禁感到一阵抽痛。 大蓟城里到处挤满了来自龙渊大陆各地的修士。毕竟这种等级的比试不容易遇到,对个人的修炼感悟都有很好的印证和催动作用,据说甚至有人在观战中突然明悟,一举突破瓶颈的事发生。 各路修士一聚集,自发形成的临时交易市场也就随处可见,龙临用化形丹化身为一个毫无特征的白发老者,带着龙宝他们在街市游逛,大开眼界。龙宝甚至用很低的代价淘到了几个宝贝,包括一只鸟形的青铜口哨,哨声异常尖利,甚至有点撕心裂肺的凄厉,路过者无不皱眉掩耳,龙宝却很喜欢那充满个性的怪声;一串颜色花哨粗俗、不知做什么用的老念珠;一个黑黝黝的四方形铁质“照影框”,只要把它放在脸之前,用灵力催动,黑铁框中就会出现一张人像,一颦一笑,无不真切传神;换个人抖动数下,原有的人像就会消失,还可以继续显示新的人像…虽然不是什么实用的东西,大家还是不免新奇万分,惊叹了一番。 只有李多寿不以为然,暗想:这都什么垃圾玩意儿,毫无用处,简直一文不值…二老爷到底是个孩子,还不知道自古成由勤俭败由奢的道理啊! 龙临只买了两支高阶符笔,价值不菲。 “这位道友,能否将那个黑铁架转让给在下?”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背后想起,龙宝他们回头一看,惊讶地看到二十多名骑在清一色的纯白龙角马上的星云宗的弟子,都是一身蓝袍,左肩上有星云图案,星辉熠熠,说话的正是他们见过影像的金北辰。 金北辰一干人的眼神比他们更惊讶,因为完全看不出龙临和龙宝的境界,而他们身后的仆役竟有两个元婴三期! “不行。”龙宝简单干脆地回答。 金北辰微微一笑,说:“在下落榻云涛楼,若改主意,欢迎随时光临。价钱好说。”毫不纠缠,言毕扬鞭而去。二十多轻骑犹如乘风腾云,纤尘不起地转瞬离去。虽然无声无息,倒比那些鸣锣开道、鼓乐喧天的大阵仗更有派势。 “都说金北辰是星云宗开宗老祖穆九羿之后最天才的弟子呢。”崔如铁神往地遥望着对方的背影说,“早晚得接任宗主。” 龙宝有点妒忌又有点不屑地回头张望了一眼说:“哼,牛逼什么…!” 曹恒立提醒他,要小心对方暗中打劫。 “什么?他想打劫这个黑铁架子?”龙宝说,“看来这东西还是一个宝贝啰?”他赶紧把方铁架交给龙临,收进小世界里。 正说着,一辆五色云车在身边停下,驾车者是一个年轻英俊的金丹修士,一身华贵的武士服,佩戴长剑,轻盈如羽毛般地飘下地,在众人惊慕的注视中,他向龙临龙宝恭敬稽首道:“家主请各位道友上车一叙。” “这是灵宝阁的云车…”崔如铁向龙临龙宝低声说,并一指主舆顶盖上的口吞白云的黑貔貅图饰,正是灵宝阁的标志。 一上车,大家才震惊地发现,这车子外观和凡间寻常云车没什么两样,里面却大有乾坤,几乎是一个陈设齐全的大厅堂,豪奢之极。只见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扇铁檀木镶嵌月精石的屏风后低头走出,趋步上前,利落地在龙临龙宝面前跪下:“奴才邹有聚给两位爷请安了!” “额,是老邹啊…”龙宝的大眼睛里闪出惊喜的光芒,最近还真没少惦记他,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自觉地出现了! 龙临淡然一笑,现出本相。邹有聚的奴印可不会被他的化形所蒙蔽,何况龙宝还是老样子,没必要再掩饰。 邹有聚恭敬地请他们坐上了两张宽大的打坐椅上,他和曹恒立等三人站着说话。龙临发觉这椅子颇不寻常,坚如金铁,又温润如玉,散发着令人五蕴清凉的奇香;伸指轻弹,感觉有隆隆远雷之声,又如古音入杳冥,清旷而中正。 邹有聚见他留意椅子,就说:“大老爷,这是万年金莲香木,上古时是大日如来讲法时所坐的莲台,后因辗转流离,破损严重,就请高人改制了这两把禅椅,有清心宁神之效。” “什么!…”别说龙宝他们,龙临都大吃一惊。炼器师崔如铁的斗鸡眼更是斗得无以复加,震动不已。这样的东西,竟然沦落为两把“清心宁神”的打坐椅,崔如铁的心在流血。 邹有聚起身一挥手,车厢里四面八方的红烛都亮了起来。曹恒立发现这些红烛都是这个车厢阵法的阵眼所在,一旦亮起,就可以形成一个全封闭的防护阵,并将内部那些貌似家居摆设的灵器和法器都催发到启动状态。 烛影摇红,将整个“大厅”映照得温暖舒适,珠玑辉煌。 第九十八章 替身 龙临见他又郑重地跪下,说:“有聚,有什么事就说吧。” 邹有聚一抹储物戒,手捧两块火晶石,面带愧色地说:“这是当初大老爷所赐…” “老邹,你终于良心发现了!还有一块呢?”龙宝毫不客气地一抖大光明鞭,把两块火晶石收了回来,笑成一朵花。 邹有聚跪在地上,吭哧吭哧地说了一个大概,原来他“贡献”了一块火晶石给灵宝阁后,不但解除了职场危机,还因为对灵宝阁的“勤谨奉公”而被提升为渊北分部的副总管。据他说,由于龙渊大陆被幽籍暗地中间隔断,所以灵宝阁的业务也基本被分为渊北和渊南两大块;他原先所在的幽籍暗地的分店原本归渊北管辖,但现在已经划归渊南分部了…他说渊南分部总管黄大构野心勃勃,渊南已经基本独立多年,并且不断地把他的势力渗透到渊北分部。灵宝阁阁主石琨虽然一世精明,但毕竟寿限将至,每日里只寻思如何延年续命的事,无心料理阁中事务,眼看着黄大构渐渐把持了灵宝阁的大部分财政要权,而少阁主少年忠厚,无力压制,他真是心急如焚… “怎么,你想让我们把黄...大狗杀了?”龙宝问。 邹有聚苦笑一声“奴才不敢”后,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了他的请求,原来这次少阁主参加求婚大比,也是他的主意;唯有和大燕王族联姻,才能彻底斩断黄大构的谋夺之手。但是眼下石补天虽然进入最后一轮,其余的对手都强劲异常,可以说对付哪个都没有把握,而且分组抽签后,金北辰和段无形一组,杨晦如和吴不胜一组,石补天竟然和云飞扬对决… “云飞扬很厉害吗?”龙临打断他问。 “厉害,当然厉害。此人手段很多,下手极为狠毒。我们少阁主缺少实战经验,心地慈软,万难对付…不过大老爷绝对没问题…”邹有聚愁眉苦脸地说。 “打不过就说打不过,扯那么多没用的干吗?”龙宝说。 “是是,二老爷。”邹有聚忙道,“...打不过。” “你想让临哥替代石补天去比?”龙宝转着毛乎乎的大眼睛问,手里抛着两块火晶石,“这也行?” 邹有聚表示,灵宝阁愿意付出目前能够付出的任何代价,包括这对金莲香木制作的打坐椅…待少阁主迎娶惊澜公主,清理门户夺回大权后,龙临就是灵宝阁的太上阁主。 他对化形冒充一事很有把握,而且他清楚大老爷的特殊体质,无人能看出龙临的“本相”。唯一担心的是这种等级的比拼必然要动用本命真宝,而这个是无法混充的。 龙宝的小心脏兴奋地咚咚直跳,无数的声音在他的灵魂里呼喊:发财了,要发财了,要发大财了啊… 龙临沉吟一下,答:“这个倒不难,三招内解决战斗就行了。若有余力,不动用本命真宝很正常。” 邹有聚激动地连连磕头。 龙临微笑说:“你先别忙着谢我,我也有条件。”他简述了林悦兮失踪的事,只是略去了三分湖上和玉昆仑分身恶战的一节。 邹有聚听了连忙表示,他们灵宝阁和大慈阁做过“几单生意”,有过一些来往,可以帮忙打听到消息。 果然蛇有蛇路,龙临心里一宽。他声明,如果邹有聚打听不到林悦兮具体的下落,他也就帮一场。邹有聚点头如捣蒜。 果然是富甲天下的灵宝阁,邹有聚拿出了几个录有云飞扬诸人前几轮比试的大水晶球,非常直观。龙临细心地观看起来。 既然打算住在云车里,龙临把毛菊花、胡旺财他们都从小世界里放了出来。邹有聚不知从何处招来一对美人侍候他们吃喝玩耍。这对美人一个体态丰满言语娇媚,身着红绫罗;另一个腰肢轻盈秀丽可人,一袭绿丝绡。雪沾衣淘气,使劲地揪了一把绿衣女的鼻子,她就呆住不动了。 这才发现这对美女竟是傀儡人。龙宝对灵宝阁的家底真是好不向往。 龙临看了石补天之前的十几场打斗,都是防御多于进攻,这和他是土性单灵根、修习的功法也以土属性为主有关;他的每一场胜利都是拼装备的结果,换言之,就是烧大钱。所以他能走到这一步,还是钱堆出来的。要想和那五个同样财大气粗、天赋异禀的修真世家子弟一争长短,他恐怕是毫无胜算。邹有聚的担心不无道理。 云飞扬就比石补天有看头多了。传言他是云水寒与大瀛海的鲛人生的异种人,天生神力,水性单灵根,八九岁就能在大瀛海击杀四阶海妖。和石补天这样蜜罐里泡大的孩子不同,他从小就被扔出去历练,去过神遗之地,也曾到幽籍暗地历险,亲手斩杀的妖兽和魔人不计其数,是一个天生的战斗狂人,号称“同阶无敌”。 邹有聚很有效率,他给龙临打听到,林悦兮很可能被禁锢在惊澜公主的疏影宫之内。换做其他人,龙临多半会怀疑这个情报的真实性,但是邹有聚这个被打过奴印的肯定不敢对他撒谎欺瞒。他虽然感到有点难以置信,但立即就下了决心,帮石补天打这几场终极赛。 龙临让邹有聚安排自己和石补天见面。 石补天本人似乎比影像上更显稚气,有点憨憨的模样,罕言寡语,一切都由邹有聚拿主意。之前的胜利并没有让他得意忘形,相反,他越来越恐惧这种你死我活的血腥争斗,觉得自己不该来这种地方,不该用各种天价符宝、灵器和法宝把对手轰成渣,化成灰…然而宗门利益高于一切,由不得他任性。他忐忑地坐在龙临面前,像一只愁苦的肥胖的大猫,郁闷地搓着并不锋利的肉爪子。 他的常用兵刃是一把暗金色的大刀和一面土黄色的盾牌。大刀对龙临来说实在太轻了,但可以凑合着用;盾牌的材质似乎平常,内部的符阵却异常高明,曹恒立放入神识感受了片刻后说,这是天阵宗的开宗老祖赫连琯的制作,因为它的整体形制和核心聚灵阵的设置几乎就是天阵宗的护宗大阵的微缩版,他人应该无此手笔。这让众人,包括龙临在内,都大吃一惊。 龙临也放入神识在里面游走,抹去了石补天并不高明的神识印记后,识海感受到一声轰响,如同扯去满天浓雾,苍茫广袤的天地间悬浮着五幅阵图,四幅在外,一幅居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并不很规则的圆形;每一幅都由繁密复杂如星河的点与线勾连汇通而成,弥散着古朴、威严、神秘、肃穆的气息,是对天地法则真意的领悟和拓制,让人心中震颤不已。 他思考片刻,让崔如铁把盾牌带入小世界,用息壤之精进行特殊的“加固”。崔如铁也认为这个盾牌从炼器角度来说是不够完美的,因为它的材质还不足以在真正强大的攻击下支撑内部的符阵。 两天后,一面气息更为雄浑的盾牌诞生了。息壤之精均匀而精准地渗入到五幅阵图之间,让阵图产生了一种悬浮感,更具有喷薄欲出的威压之势。 龙临将盾牌轻轻抛到半空,对准它喷了一口朱雀之火,盾牌在烈火中旋转,由土黄转为墨绿,朱雀之火焰势渐渐减弱;龙临挥动暗金色大刀,一道金色电光劈向盾牌,石补天和邹有聚正惊骇欲呼,只听声如闷雷,龙临手中的大刀如被混沌神兽张口咬住,瞬间竟有不能回抽之感。 “好!”龙临满意地点点头。 第九十九章 斩首云飞扬 龙临将石补天的刀法拓入识海后,略略参详了一下,就舞了起来。他的动作并不快,暗金色的大刀却撕拉出凝滞的裂帛之声;邹有聚在一边看着,竟感觉对面的摆设在金刀划过的那一瞬发生了古怪的痉挛般的扭曲,心知这是虚空震荡所致,不由得惊悸不已。 “这把刀叫什么?”龙临突然问。 “此刀名断水。是炼器大师明如晦制作。”石补天小心翼翼地回答。 “明如晦!”崔如铁的斗鸡眼骤放光芒,呆若木鸡,显然被这个神一般的名号镇住了。 “抽刀断水水更流。断水,呵呵…有意思,有意思。”龙临并没有赞叹“好刀”,只是又说了两声“有意思”。 石补天心底鄙视:见过绝世好刀吗?要是报出价格来,非吓死你们这班田舍佬不可! 果然龙宝好奇地问:“这刀多少钱?” 石补天矜持地一笑,一字一顿地说:“五百万…上品灵石!” 龙宝的回答差点把他和邹有聚吓得一趔趄:“果然便宜没好货!” 龙临感受了断水刀后,却并不轻视。此刀同时具有金土两种属性,金能伐木,土能断水,正是木水属性法宝灵器的克星,而且是“成长型”兵器,会随着主人的强大而更显威力。龙临每一次挥刀,都能感觉到里面的符阵中有一种阴金如云团般涌动变化,每一朵明黄色云絮后都有淡淡的暗金色阴影,互有牵连,往复无尽,虽然量很少,却予人杀伐果毅、沛然难当之感…直觉就不是寻常灵器。 他同时也感觉,这种阴金和土性符阵的融合极为勉强,仿佛一个气度高华的皇族被囚禁在平民家的小柴房里,或者是万不得已的削足适履,总有种种枘凿之感。 炼器大师明如晦在龙渊大陆也曾是传奇般的存在,但这把刀的炼制应该说并不完美,只是龙临也无暇去揣摩其中的道理。 龙临和石补天分别服下化形丹,改换成对方的模样。龙宝他们都眨巴着眼睛,显得很不自在。胡旺财忍不住点评了一番,主题就是“论气质的重要性”。龙宝对着石补天点头喟叹:“你虽然化成了临哥的样子,但还是一副怂样!唉…” 龙宝一挥手,抛给邹有聚十块火晶石,让他去大蓟城最大的赌坊,全押龙临,不,石补天胜! 邹有聚和石补天本尊都吓傻了。 胡旺财语重心长地向他们指出:“老邹,莫以为大老爷看得上你们那几个臭钱!这种极品火晶石,大老爷都给那个蓝头发的鸟姑娘当饭吃,吃到她吐!…说到底,还是为了济世救人,匡扶正义,也是为了小林姑娘的安危啊!” 邹有聚只能唯唯称是。 临出门又发现了问题,化身为龙临的石补天背不动那把摇光刀,而此刀依旧无法收入小世界中。无奈只能交给龙宝。他的小小的身子背负着那么大而阔的断头刀,看上去颇为滑稽,但也只能如此了。 石补天这才意识到这些妖形怪状的家伙是何等可畏的存在,邹有聚并没有夸大其辞。 大燕国的长白台在大蓟城外以西的皓首山脉之中。和其它演武台不同,它是一个巨大的悬空台,山顶平削,头大脚尖,犹如将一座山倒置于虚空之中,藤萝遍体,根须凌空飘摇;除了平顶之上,山体周身开满无色无味的忘情花,若非随风摇曳波动,元婴的眼睛都不易发觉,会以为是冰晶霜华而已。 长白台上方四周有几十道彩色脚踏云,每条脚踏云可容纳十二人左右观看。龙宝不快地说:“擦,花了这么多钱才买了站票!大燕国可真能搂钱!”他注意到后方高处有个青年男子坐着,风神如玉,身着火红衣袍,袖口呈火焰状飘拂不已,“那家伙怎么可以坐着?” “二老爷噤声!那是大燕国的定涛王子!”邹有聚低声说。 龙宝哼了一声,不屑一顾。 长白台东南西北四角分别站着一名朱衣官员,看上去品阶不低。他们双手打着法诀,不多时,那个七彩神光流转的护罩分成四瓣,花苞初放一样徐徐打开,露出一片不规则地散布着许多黑色圆孔的淡青色岩石打磨而成的台面。 邹有聚低声向龙宝解释,这些黑色圆孔能吸收和存储修士打斗中散发出来的巨大灵力能,足以维持这个特殊的大阵的运转,不需要额外耗费天量灵石。龙宝羡慕地说,这东西设计得真好!心里转着念头,比试完了要把它拽进小世界带走。 突然,众人耳中传来汩汩的流水声,水声嘈嘈切切,由远渐近,鱼龙跃,鲛人歌,鲲鹏惊变…整个天地变成凶险万端的汪洋大海,几十条脚踏云成为漂浮的小岛,在海浪咸腥味的怒号和击打中,许多观者脸色大变,目光迷离,甚至直接呕血…显示识海受损。云飞扬先声夺人,一招“海客谈瀛洲”,就铺开了整个战斗,他的一双穿着破浪云靴的脚轻轻踏在一个护罩的裂尖上,口角噙着冷笑,向着龙临招了招手。龙临如一支银色的剑鱼,穿过重重水幕,落到他对面的护罩顶端,手里的盾牌微微一摆,轰然如雷,所有的浊浪恶涛骤然消失。 龙宝得意地笑了。 突然,东边天空出现一朵亮得使人眼盲的火烧云,云间有尖锐的哨声划破天际,众人眼前一红,一个绯衣女使脚踩大燕国特有的飞行梭——流霞乱——出现在上方,朗声说道:“公主口谕:终止比试,宣石补天前往疏影宫!” 人群发出一阵不约而同的惊叹。云飞扬和“石补天”都错愕不已。 “急什么,急你妈个头啊!”龙宝气得暴跳起来,他可是押了石补天全赢呢,没想到千钧一发的时候会有人来搅局,破坏他的发财大计。他指着那个绯衣女使骂道,“你迟来一两息,我临…石哥已经把那家伙砍死了!你说终止就终止啊,我去你大爷的…”邹有聚急忙掩住他的嘴:不管公主目的何在,不用比试,也不用担心露马脚,不是大好事吗? 云飞扬闻言大怒,满脸紫涨,两眼简直要喷出烈火。打出娘胎起,他还没有这样被轻视过,一半因为他那个无人敢惹的爹,一半因为他自己是个战杀狂人,一直在凶险磨砺中成长,绝非石补天这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可比。受到这样前所未有的侮辱,他当然要发狂,也不理睬那个女使再有所表示,右手一挥,掌中蓦然出现一个飘着蓝色冰寒“火焰”的轮子,轮内空无一物,但他的手却握在轮内虚空之间。观众第一次见到他拿出本命真宝,知道他要拼命一击,都大为兴奋起来,发出各种鼓噪,场面混乱不堪。 “那可是虚空冰火焰啊…”崔如铁咕哝了一句,心中生怖。 蓦然天地变色,一个巨大的轮子蓝焰灼灼,绞割着六合八荒的虚空如麻花般变形、破碎;轮中闪着银色的波纹,起伏间仿佛有一张人脸在银色浆液中挣扎欲出,翻涌着难以想象的恐怖,朝龙临碾去。 “怎么破?怎么破?”每个人的脑子飞闪过这个问题。只见“石补天”将盾牌往前一送,轰隆巨响震裂众人耳膜,除了龙宝和定涛王子等少数人外,观者无不面色惨白,摇摇欲坠;靠近长白台的几道脚踏云裂成无数碎片,观者在惊叫声中往后方飞跃而起,几乎撞到后排的脚踏云,好不狼狈。 龙宝眼前金光一闪,龙临手中的断水刀犹如犹如温柔横削垂于水面的柳条,缓慢而果决,对力量和方向的把控,精微如神祇轻轻捧起一颗小星球,既温柔,又可怖。 云飞扬突然看到自己的踏浪云靴,近得不可思议,每一线符阵的流转都在眼前…在众人的轰然骇叫声中,他的脑袋磕到自己的靴尖,和身体一起砰然摔向长白台,鲜血狂喷向天,染红了四瓣护罩的瓣尖。 两息! 龙临身形不变,俯瞰着台面上身首异位的云飞扬说:“我不会杀你,你也不必遁出元婴。好好休养,你会没事。”说着他纵身飞向那个已经吓呆的绯衣女使,说:“走吧。” 第一百章 疑是故人来(1) 绯衣女使带着龙临和龙宝一行进入疏影宫,只觉到处平平无奇,只称得上一个 “大”字,什么都是特别大,正殿尤其大得出奇,空阔深邃,和凡人想象的公主所居的软红娇翠、宝光晔然的景象截然不同。 殿中有一些貌似随意摆放的半人多高的素白色粗陶花罐,种着老拙不一、形态各异的朱砂梅,红如胭脂,寒香满殿。 除此之外,一无装饰,素净简淡得不可思议;唯有正殿上方有一个用整方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宽大宝座,雕镂精湛无比,竟无半点瑕疵杂色,莹洁生光不染俗尘,有难以言喻的贵重美好。 王座上有一个黑衣女子,从身量上看上去还是少女,娇小瘦削;她戴着一顶金冠,冠前垂下七条珠旒,遮住了几乎整张脸,以龙临的目力,竟然无法看穿,心下不免骇异。 大燕王族以红为贵,她却通身着黑,除了金冠外,再无装饰。不知何故,龙临联想到摘星楼上见到的那幅舞剑黑衣少女的幻景图,一样的梅花,一样的黑衣,只是感觉幻景中的少女气质凛冽难以逼视,但惊澜公主却显得平和,并不予人威圧感。 石补天本尊和邹有聚心中打鼓,这和他们想象中的千娇百媚、雍容华贵的惊澜公主有着巨大的差别;他们也完全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第一百章 疑是故人来(2) 龙临身边的毛菊花突然打了个寒噤,不自觉地抓住龙临的手肘。 关于惊澜公主,龙临从客栈掌柜卖给他的玉碟中略有了解,据说她出生前夕,大燕国和大齐国发生激战,大燕溃败,大齐国数百万铁骑兵临大燕王城惊澜门下,大蓟城危如累卵,大燕灭国在即;就在此时惊澜公主出生,同时带来一场难以置信、史无前例的酷寒暴雪,将大齐精锐转眼之间尽数冻个半死;而大燕地处苦寒,修炼寒系功法的修士极多,是以多能耐受,而且王城禁制之中并不寒冷,最后竟反败为胜,拓展疆土三万多里,也让大齐从此元气大伤,一蹶不振。 大燕国王自此认定公主乃是天赐福星,钟爱无比。他下旨更名惊澜门为定胜门,公主赐号“惊澜”,以纪念惊澜门之战。 当时龙临谈起这事,失怙且失学孩子龙宝不无羡慕地说:“投胎也是个技术活啊…” 修真之人对王权并无多少敬畏,在绯衣女使的引荐下,各人只是略一施礼,就对着白玉宝坐上的黑衣少女瞪眼观望。 惊澜公主端坐不动,轻声问道:“你叫龙临?这是你的真名吗?”声音清冷幽婉,略带寒意,仿佛从极深远的地方传来,又清晰如耳语。 山寨“龙临”石补天和邹有聚吓得魂不附体,心里叫苦不迭。 龙临笑着恢复原貌,将盾牌和断水刀还给了石补天。他淡定地答:“禀告公主,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我无父无母,是个孤儿。” 惊澜公主并没有动气的样子,只是微微颔首。龙临感觉那珠旒后的眼睛一直在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第一百章 疑是故人来 绯衣女使带着龙临和龙宝一行进入疏影宫,只觉到处平平无奇,只称得上一个“大”字,什么都是特别大,正殿尤其大得出奇,空阔深邃,和凡人想象的公主所居的软红娇翠、宝光晔然的景象截然不同。 殿中有一些貌似随意摆放的半人多高的素白色粗陶花罐,种着老拙不一、形态各异的朱砂梅,红如胭脂,寒香满殿。除此之外,一无装饰,素净简淡得不可思议;唯有正殿上方有一个用整方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宽大宝座,雕镂精湛无比,竟无半点瑕疵杂色,莹洁生光不染俗尘,有难以言喻的贵重美好。 王座上有一个黑衣女子,从身量上看上去还是少女,娇小瘦削;她戴着一顶金冠,冠前垂下七条珠旒,遮住了几乎整张脸,以龙临的目力,竟然无法看穿,心下不免骇异。 大燕王族以红为贵,她却通身着黑,除了金冠外,再无装饰。不知何故,龙临联想到摘星楼上见到的那幅舞剑黑衣少女的幻景图,一样的梅花,一样的黑衣,只是感觉幻景中的少女气质凛冽难以逼视,但惊澜公主却显得平和,并不予人威圧感。 石补天本尊和邹有聚心中打鼓,这和他们想象中的千娇百媚、雍容华贵的惊澜公主有着巨大的差别;他们也完全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龙临身边的毛菊花突然打了个寒噤,不自觉地抓住龙临的手肘。 关于惊澜公主,龙临从客栈掌柜卖给他的玉碟中略有了解,据说她出生前夕,大燕国和大齐国发生激战,大燕溃败,大齐国数百万铁骑兵临大燕王城惊澜门下,大蓟城危如累卵,大燕灭国在即;就在此时惊澜公主出生,同时带来一场难以置信、史无前例的酷寒暴雪,将大齐精锐转眼之间尽数冻个半死;而大燕地处苦寒,修炼寒系功法的修士极多,是以多能耐受,而且王城禁制之中并不寒冷,最后竟反败为胜,拓展疆土三万多里,也让大齐从此元气大伤,一蹶不振。 大燕国王自此认定公主乃是天赐福星,钟爱无比。他下旨更名惊澜门为定胜门,公主赐号“惊澜”,以纪念惊澜门之战。 当时龙临谈起这事,失怙且失学孩子龙宝不无羡慕地说:“投胎也是个技术活啊…” 修真之人对王权并无多少敬畏,在绯衣女使的引荐下,各人只是略一施礼,就对着白玉宝坐上的黑衣少女瞪眼观望。 惊澜公主端坐不动,轻声问道:“你叫龙临?这是你的真名吗?”声音清冷幽婉,略带寒意,仿佛从极深远的地方传来,又清晰如耳语。 山寨“龙临”石补天和邹有聚吓得魂不附体,心里叫苦不迭。 龙临笑着恢复原貌,将盾牌和断水刀还给了石补天。他淡定地答:“禀告公主,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我无父无母,是个孤儿。” 惊澜公主并没有动气的样子,只是微微颔首。龙临感觉那珠旒后的眼睛一直在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你的事,我都知道。”公主平静地说,“除了你的身世。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朋友。她现在很好。” “你是…”龙临真的震惊了,“西门听雪”四个字就在他唇边打转,吐不出来。 “我不是你想说的那个人。”公主冷淡地回答,“不过,我相信我们是友非敌。为表达我的诚意,我可以回答你一个困惑已久的问题。当然,除了你的真实身世以外。” 龙临思潮翻涌,自己浑身的疑团,先打开哪一个比较好?踌躇了一下,他一抹眉心,展示出那把深绿色的小弓,在他手中,只有四五寸长,像一个稚童的玩具。石补天和邹有聚只是瞟了一眼,不觉得此弓有何神异难解之处。 惊澜公主的珠旒却晃动起来,显然她的内心极不平静。未等龙临上前递给她,她一伸脂玉般的手掌,在虚空微微一抓,那小弓就悠悠然向她飞去。 龙临也极为惊讶。天枢虽然器灵不醒,但绝不会受第二个人摆布。这种情景,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我想知道,此器灵究竟受了何种重伤,何时能醒?” 小弓一到她手中,就长成两尺有余。惊澜公主双手握着弓头两端,久久不语。众人只见到她的珠旒不可自控地在微微颤动。龙临注意到一滴滴的水珠簌簌地掉落在她黑色的衣襟上。她的衣料显然不是凡物,水珠不能渗入,只是往下滚落。 她在流泪。龙临想,她竟然在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在大家惶恐的注视下,惊澜公主悠然长叹:“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龙临想起在歌魔宗国的王宫中,那个戴着魔神枷的上古魔神阿拉罕,也曾如此感叹。 惊澜公主问了此弓的来历后,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此弓名天枢,为神界贪狼星主薛惊鸿的神器,器灵名甄凝儿。她并未受伤,只是伤痛愧疚过度而自封了。” “神器!…”灵宝阁的富二代石补天和邹有聚呆若木鸡。 “自封!”龙临张口结舌。器灵自封,他只在书中见过,没想到自己手中的天枢弓就是这个情况。记得陈行邈在查看天枢弓时,也曾说,“木主仁。此弓虽属纯木,却满含肃杀悲怆之气,令人持之欲泣,心生无限痛切…”。此时再一次听到器灵“伤痛愧悔”一说,心中震颤,觉得甄凝儿若肯解除自封,也许神界的重重尘封往事就可以解密了。 “器灵何时能醒?”龙临忍不住又问。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惊澜公主恢复了冰冷的声调,“我不回答,主要是我也不知道,她究竟何时能醒。你既与她有缘,不妨顺其自然。” 龙临没有问她摇光刀的事,是因为他感觉摇光与自己的关系更为密切,他不希望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袒露太多;直觉告诉他,这个惊澜公主绝非寻常修士,她的修为是目前的自己万难探知和企及的,试图从她手中抢回林悦兮,更是妄想。 惊澜又把目光投向龙宝(虽然大家都看不清她的脸,但她看向谁,谁就能准确无误地“接收”到她的目光):“这个漂亮孩子是神龙吗?” “是呀,公主姐姐。”龙宝也不隐瞒,笑嘻嘻地放出那对糖玉般润泽剔透的金黄色龙角。 惊澜公主有些痴迷似的凝望了许久,似乎欲言又止,轻轻地叹了口气,又把目光投向紧张不安的毛菊花:“这位姑娘,愿意留下来陪我住一阵子吗?” “不不不不不,她不愿意!”龙宝惊惶地大喊,毛菊花可是他的心尖儿,他可不想再一次把自己的猫搞丢了。 他用手在胡旺财后腰一顶,把他往前一推说:“公主姐姐,不如让旺财留下来陪你吧?你看他这么美貌,都那个…举世无双了,还有,他是个马屁精,不用管饭,每晚放出去让他吞吐月华就行了…”他恨不得把胡旺财所有不可磨灭的优点都罗列一遍。 “旺财?”惊澜公主的声音里第一次含着笑意,“他不是一只狐狸吗?…只是一个妖兽罢了。” 胡旺财虽然一万个不想留下,但听到这个评价,心里也不服:难道毛菊花不是妖兽?老子还不如她? 惊澜公主的目光又移向毛菊花,每个人几乎都感觉到她的善意和温存:“这位姑娘,为何如此惊慌不安?” “我,我…不知道。”毛菊花嗫嚅着,金色的眼瞳里流离着困惑、追忆、畏惧、焦虑…各种复杂难言的思绪。 “她有晕殿症,一到大殿上就犯晕。”龙宝一本正经地胡诌,一头忍不住向龙临传音:临哥,把菊花收起,快逃!… 这个空旷得瘆人的大殿和这个古里古怪的黑衣公主,都让他有点心惊肉跳之感。 惊澜公主甚是执着,依旧耐心挽留着毛菊花:“我见到姑娘分外亲切,犹如故友重逢。姑娘真的不能留下与我一叙吗?” 毛菊花声音微微颤抖地回答:“往者已矣,何必执着?” 惊澜公主沉默片刻,扔给毛菊花一个淡青色梅花状玉碟,说:“你我有缘,他日若有所需,捏碎玉碟,我就会现身。” 除了龙临,所有人都向毛菊花投以羡慕惊异的目光。 毛菊花收了玉碟,低声致谢。 第一百零一章 结拜 惊澜公主这才看向已经慢慢显出真容的石补天,说:“你们灵宝阁的事我略有所知,黄大构这些人,我可以替你们料理干净。但我有条件:灵宝阁每年的净利润,我要提两成。” 转眼,她就成为生意人。一直垂着脑袋的邹有聚感觉她冰冷的眼神钉在自己的头顶,寒彻识海,让他根本动弹不得;石补天更是呆若木偶,只等着他拿主意。 短暂又紧张地盘算之后,邹有聚答应了。若不答应,这招亲大比蒙混作假的事肯定会撕开,不要说大燕师出有名,大瀛海就第一个不会饶他;另外,尚不知这次招亲如何收场,如果因为他的主意彻底搅黄了这件联姻美事,届时尊贤学宮、星云宗、仙剑门、仙器宗这些名派大宗来找麻烦,就足够把他碾成齑粉了…只要能解决黄大构这个心腹大患,收回渊南分部,每年至少可以增加一倍多收入,两成就两成吧;只是从此增加了惊澜公主这个“股东”,不知是祸是福…邹有聚打惯算盘的脑海狼突豕奔,乱成一团。 突然,胡旺财揪着龙临的衣袖,给跪了,他的号哭声在空阔的大殿里回响:“敬爱的大老爷,你可不能丢下奴才呀…” 他素知龙宝的秉性,一向只偏爱毛菊花一个,对他和雪沾衣等都是非打即骂,并不疼惜,此时恳求二老爷必定无效,他心里有数。不等龙临开口,他腾身而起,化为一只碧眼五尾的小狐狸,毛茸茸白雪雪,极其可爱,跃入龙临怀中,脑袋蹭着龙临的前襟哀哀乞怜。龙临笑着抚摸着他,安慰道:“二老爷和你开玩笑呢。” 不料惊澜公主倒留意了胡旺财:“这狐狸倒是不简单,不到八百年就化形五尾了!” 龙宝这才意识到胡旺财常说他上有八百岁老母并非胡扯,看来这家伙在修炼上确实是天赋异禀。他有点后悔推荐了胡旺财,是不是可以换成雪沾衣呢?… 他刚把大眼珠子往雪沾衣身上一转,那可怜的爱看热闹的鸟姑娘就明白了,吓得大声尖叫:“我还小!我还小!你可不能把我送人呀,呜呜呜…”她如丧考妣地哭起来。 她本是木精,天性最喜纵火,尤爱草木葱茏、人口稠密之地,疏影宫里冷飕飕、空落落,已经让她非常不自在了,何况要把她留下来。胡旺财自然不甘示弱,也开始嚎啕大哭。整个大殿犹如出殡一般,充满发自肺腑并驾齐驱的哀恸。 一旁的崔如铁曹恒立等人忍不住笑了。 直到惊澜公主说,“罢了,我素来爱清静,从不养鸟养狐狸的。”雪沾衣和胡旺财才停了哭声。 惊澜公主对石补天说:“灵宝阁已被淘汰。你们立即离开大燕,不可再生事。我让观星、望月二人护送你们平安返回。” 说毕轻轻拍了拍手,走出两个面目平庸得过眼即忘的青衣侍女来。没等石补天有所反应,她右手一翻,手指微弹,也未见有什么阵法移动、变化,就将石补天和邹有聚连同两位侍女一并送了出去。 虽然感觉惊澜公主对己方客气很多,龙宝心中反而忐忑不安,唯恐她又要留下毛菊花,或者要和他们坐地分赃之类的…龙临也在低头沉思。若非陈行邈确定曾拈雪已经神殒,龙临还真会以为这个惊澜公主和曾拈雪有什么关联;从她见到天枢弓的伤感来看,她多半和和端木青玥一样,是从神界堕入凡界的神女之类的,绝非等闲修士。 只见惊澜公主站起身来,慢慢地向他们走近。也许是那个白玉宝座过于宽大高轩,她坐着的时候显得瘦小,此时却看上去身材高挑而苗条,比毛菊花还高半头。 离龙临龙宝数米,她止步不动,那七条珠旒同时上升并缩短,一眨眼就消失了,露出一张皎洁、明亮、恬静的面容,犹如海上生明月,天水共一色,皓皓生辉。每个人的脑海里都不约而同地想到“湛然若神”四个字,尽管这个词语从不应用于女子。 当初龙临见到冷灵犀的影像,已经惊为天人,但此时看到惊澜公主的真容,又感觉冷灵犀的神采还是大有不及;她的容色很难用凡间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类的辞藻来形容。那种形容之于她,几乎是俗鄙可笑的。他现在才意识到陈行邈不愿描述神女端木青玥的容貌,并以一定是刻意隐瞒,很大部分原因是真的很难描述。 惊澜公主看着龙临淡淡一笑,简略地说起林悦兮的情况。据她说,她也是无意中救下了林悦兮,当时她伤重之极,惊澜不得不暂时封闭了她的神识,眼下她还在恢复之中,尚未清醒。 龙临想,以惊澜公主的身份和修为,应该没必要去难为一个“先天残疾”的小女孩,也没必要对他扯谎。他有些尴尬地说了三分湖之战,还说了打碎星河殿传送阵阵盘的事。毕竟是在大燕的地盘上,打得那么一团糟,装没事人总不太好。 不料惊澜公主毫不介意,口角微微噙着冷笑说:“穆青瑶那个老寡妇一向胆大妄为,她修建的那个传送阵是每年用来采摘和运输帝休花用的…总之,她既然知道了,就不会轻易放过你,日后你可要小心了。” 听她的语气,她本人似乎也奈何不了星河殿。龙临暗暗吃惊。 龙宝见她毫无恶意,也不追究三分湖的环境破坏问题和龙临假冒石补天斩首云飞扬的事,一颗高悬的小心脏终于放了下来。他笑嘻嘻地拿出他在集市上购买的青铜鸟形口哨,说:“公主姐姐,你太好了!这个哨子送给你玩…它吹起来的声音,额,非常有那个…个性!” 惊澜见到这个鸟形铜哨,显得大为震惊,拿在手中定神一看,手掌竟微微颤抖。 “此哨名御灵。”她把青铜哨子还给龙宝,并不迟疑,“可用于召唤神兽。只是不可轻用,因为你们还没有达到那个境界,只会遭到反噬。” 她略一思忖,对着目瞪口呆的龙宝一伸食指,虚点在他的眉心。 龙宝小脸一僵,目光恍惚,眼前仿佛出现一幕奇景:无数浩荡怪异的青黑色河流在奔腾不息,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壮丽无比;数不清的各类神兽的虚影在河流之间呼啸、起伏和飞跃,但又似乎被无形之手操纵和掌控,貌似恣意汪洋而实则行止有序,玄奥难言。 “这是御灵神诀,以后或者用得上。”惊澜一收指,平静地说。 “多谢公主!”龙临感激万分,向她深深一揖。龙宝也喜不自禁,伸出一根白嫩的小手指摸了摸还有些胀痛的眉心。他这才知道他为何胡乱吹着哨子玩儿的时候,崔如铁李多寿他们浑然无事,胡旺财、易新柳和雪沾衣却都有点觳觫失色,原来这个并不起眼的小玩意儿竟可以招御神兽! “二老爷,你以后可不能随便吹这个哨子,那个…要保重贵体啊!”胡旺财胆颤心惊地提醒。 “那是自然,你二老爷我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龙宝笑道,小心地把铜鸟哨子收了起来。 惊澜公主把龙临龙宝身后的崔如铁和曹恒立他们扫了一眼,说:“嗯,你的人族仆役都打了奴印,妖族的却没有。” 龙临干笑了一声,原因倒不是他对人族格外不放心,而是他拿住胡旺财的时候还不会打奴印,之后也懒得打了。 惊澜对他微微点头:“我有话和你和你弟弟说。” 龙临挥手将龙宝以外的人都收进了小世界。 惊澜盯着龙临的眼睛,慢慢地说:“我与龙君一见如故,愿与两位结拜为异姓姐弟,仙路飘渺,神道难觅,日后或者互相有个照应。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额…”龙宝傻眼了,他看了看同样瞠目结舌的龙临,“我听我哥的。” 龙临一拱手,有点磕巴地说:“我兄弟二人境界低微,但恐高攀不宜…” 惊澜微微一笑,真如明月生晕,奇花初胎:“摇光、天枢之主,神龙血胤,只恐是我高攀了!” 原来她早已留意到摇光刀,龙临心想,只是奇怪她倒不索要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