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皇子无情妃》 青烟渺渺身何处(一) 罗衾微暖,紫色绫罗轻纱帐半掩着,轻薄的淡紫帘幕缥缈迷朦,透过晶莹剔透的紫色珠帘,隐约可见一张方形案几四周放的是竹编软席。床头不远处一个精致的香炉正徐徐冒着轻烟,一缕缕在空气中消散或是钻 入暖帐,那是一种淡淡的幽香,闻着很是清爽。凌潺从床榻上撑起身子,迷惑的看着这一切,这是在做梦,还是这是人死后所看见的地方?这是一间以淡紫为主的贵族女子香闺,屋内各种物品的摆放一丝不苟,处处 体现着房间主人的用心。 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个梳着双平发髻,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孩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见到凌潺之后,一盆水哐当一声全洒落在地,愣神片刻后便兴奋的跑了出去,嘴里还不停的叫着:“候爷,夫人,小姐醒 了。”凌潺被她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后不久,便有一对身着不凡的男女带着喜色与急切走进了房间,身后跟着几个下人。男的器宇不凡,束着的长发间夹杂着些许白发,一张正气的脸上带着慈蔼,那便是那个女孩口中的侯爷钟离翊。而女的看着 也是一副尊贵的样子,头戴金步摇,耳穿翡翠珠,手持绫罗帕,身着真丝刺绣衣。俨然一副端庄大方的样子,此时她眼角含着泪,激动不已,走过来便一把将凌潺拉进了怀里,说道:“湲儿,你终于醒了,五天了, 你真是吓死我了。” 凌潺挣扎着推开了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一切,因为凌潺的举动,她有点错愕。 这时,钟离翊开口了:“你不要这么激动,你看你吓到湲儿了。”说着便伸手探了探凌潺的额头,继续说道:“五天了,高烧终于退了。湲儿你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们了?我是你父亲!你离开我们六年,现在终 于可以团聚了,你母亲可是天天盼着你回家!” 凌潺越发觉得好奇了,这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是谁?”凌潺试探性的问了句。 钟离翊与他夫人何氏听到凌潺问的话,愣了愣,那何氏又流下了泪:“我是你母亲!你连母亲都不认识了?这六年来,是我们对不起你,你不要生母亲的气好吗?” 何氏的语气中似乎带着恳求,不禁使凌潺的心抽搐了一下,想到了病床前泪流满面的母亲。 这时,太医来了,说明情况之后,太医给出的结论是由于高烧不退,导致了凌潺的失忆,其他已并无大碍。 何氏听后心疼的看着凌潺:“湲儿,真是苦了你,虽然你忘了所有的事,不过不要紧,以后会慢慢想起来的。” “这是哪?你们为什么要叫我湲儿?”凌潺眼里充满疑问。 “这是云侯府,你出生的家,你是我们的女儿钟离湲。”钟离翊满眼的心疼。 凌潺看着他们,发现他们并不像在说谎,反而是一脸的担心,她也就不想再去多问,她确信自己会弄清楚这一切的。 “小姐现在一定饿了,去把为小姐准备的粥端来。”何氏转过头对身边的那个女孩说道。 女孩领命后便带着身后的下人出去了。现在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三人,凌潺看着他们那慈祥的脸,竟有一丝的触动。她想着既然现在已经这样了,那她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吃过粥后,凌潺说自己累了,想休息。于是他们两人就离开了,留下女孩在她身边侍候。 凌潺躺在床上,想着发生的这离奇的事,有点不敢相信,她如今的名字竟然叫钟离湲,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想着想着,慢慢的感到脑袋越来越沉,最后睡了过去。 在梦中,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的她,内心充满着孤独。远离母亲的凌潺,一人住在挪威的一处别墅里,身边除了轮廓分明的白皮肤佣人和家庭教师外,再没有任何亲近的人。每年也只能见到母亲一两次, 圣诞节一些佣人的孩子都能收到一份温暖的礼物和家人的陪伴,而她却只能通过一个短视频与母亲说两句话,收到一份母亲让助理准备的昂贵礼物,那礼物对于她来说没有丝毫的价值。她在挪威生活了十五年,十五 岁时去了美国留学,十八岁便回国接管了母亲的公司。在十八年里,她接受着最高级的教育,最终成为了她母亲想要她成为的人,可她的内心却是孤独寂寞的,这也使她的性情变得越来越淡漠。原本她以为母亲是无 比冷血的人,可直到她二十五岁因癌症快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母亲也是会哭的。 当凌潺再次醒来的时候,一缕缕阳光正从窗缝中照射在香炉上,香炉中依然在徐徐冒着丝丝青烟,阳光与青烟交织在一起,那画面竟是如此的飘渺。屋内很静,她掀开被子,下了床,赤着脚在屋内走着,观察着 屋内的陈设,最终停在了一面铜镜前,望着铜镜中那只有十四五岁的身影,似乎与她有着同样的容貌,不同的只是那如瀑布般及地的青丝,与她那棕色的波浪卷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这就是钟离湲,如今的她,而凌潺 已不复存在了,她将要开始新的人生,面对这一切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凌潺回到床边,穿上鞋,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外面阳光明媚,院角的两树桃花开得正盛,花瓣落了满地。树下一个秋千,秋千上虽已是斑驳点点,看着却也是非常的干净。 凌潺走过去坐在了秋千上,沐浴着这温暖的阳光,望着头顶一簇簇竞相开放的桃花,便想到了在挪威时,曾亲手种下了许许多多欧石楠,每到花期,一朵朵淡粉争奇斗艳,美不胜收。欧石楠的种类繁多,她比较 喜欢的却是那种淡粉色系,那如同桃花一样的淡粉。两种花虽有相似的颜色,形状和生活习性却是迥然不同。 良久之后,她身旁多了一个女孩,她记得,那是她刚醒来时看到的那女孩。 “现在是什么时辰?”她问道。 “回小姐,现在还不到午时。” “你是我的贴身侍女?”凌潺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在我身边多久了?” 女孩看着凌潺:“奴婢锞儿,自从小姐去北越国,我就在小姐身边了,如今已经六年了。” “北越国?这是怎么回事?”凌潺心中有了丝好奇。 “看来小姐发烧真的是忘了以前的事了”锞儿叹了口气,“小姐在八岁的时候,被推算出及笄之前你如果不离开家,就会有灾难发生在你身上,说只能到了成年才可回家。侯爷和夫人担心会真的发生不好的事, 当时大小姐与北国和亲在即,于是侯爷便忍痛让大小姐带着你去了北越国,在那过了六年。如今小姐即将及笄,夫人又思女心切,于是侯爷便派人接小姐回来了,想着左右也就一两个月,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事了, 结果却没想到路途中遇雨,小姐淋了雨,感了风寒,回来便发了高烧,整整五日,可把侯爷和夫人急坏了,不过万幸的是小姐现在终于没事了。” “那现在是什么时期?”凌潺想知道她如今所处的时代,就接着问了句。 “现在是中原十世二十一年。”锞儿正说着,见一个女婢走进了院子,来到凌潺面前行了礼,说道:“夫人让我来看看小姐醒来没有,问小姐午膳是去饭厅陪她用,还是在房里用。”凌潺此刻也想出去走走,于 是便说去饭厅,女婢领命后就先行离开了。锞儿服侍凌潺梳洗了一番,换了衣服,这衣服穿起来也是够复杂的,而且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也给人带来了不便,凌潺想着她估计还需适应一段时间现在的生活方式。 凌潺随锞儿来到了饭厅,沿途的景致着实吸引了她,不得不说,这样的景是她以前没有见过的,绿树,花草,假山,湖水,凉亭,这些被精巧的设计在一起,使人赏心悦目。 饭菜已被下人摆放完毕,何氏见凌潺进来,对凌潺招了招手,示意凌潺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 “湲儿,感觉怎么样?还有哪不舒服?告诉母亲。”何氏关切的说道,并拉起了凌潺的手,而凌潺却条件反射的缩了一下,这个动作让何氏有些错愕。凌潺不喜欢与人有肢体接触,这是她二十几年来慢慢形成的, 一时间无法改变也是无可厚非的。 “湲儿,不要和我这样生分,好吗?这是你的家,不要害怕。六年了,你终于回到了我身边,可是你却没有了以前的活泼开朗,都是母亲不好,这六年来,让你缺少母亲的关爱,小小年纪就吃了这么多苦。”何 氏的语气很伤感,更多的是带着自责。这使凌潺心中有了一丝感慨,二十多年来,她的母亲何曾与她说过这些,不禁使她羡慕起钟离湲。 凌潺为了尽量不使何氏有更多的自责,便说:“母亲,对不起,是我让你伤心了。” 何氏听了这话,心中欣喜不已:“是母亲对不起你,你还能原谅我,我已经知足了。来,用膳吧。”说着,便向凌潺碗里夹着菜,钟离翊看着何氏的动作,笑着摇了摇头。凌潺端起玉碗,用玉勺舀着碗里盛的汤 一小口一小口喝着。 “是不是今天的菜不和口味?这些都是你以前喜欢吃的呀?”凌潺被何氏这样一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答道:“没有,菜很可口。” “那别只喝汤,菜也要多吃点。”说着,又向凌潺面前的玉碟里夹了一块鱼。 凌潺面露难色,不过还是说了:“母亲,我忘了怎样用筷子了。”并拿起了面前的筷子示意。她话语一出便惊到了何氏和在旁侍候的下人,众人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凌潺瞬间感到了窘迫,不会用筷子 ,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却是事实。她在挪威的时候,一直吃的是西餐,偶尔也有中国厨师为她做中餐,可那时也是用餐叉的,后来回国后,由于工作繁忙,也就没有去拿筷子用餐。 “那个不叫筷子,它叫梜jiā,你这失忆有点严重,基本生活技能都忘了。”钟离翊有点意外,但也并没有再说其他的。 “侯爷,你就不要说湲儿了,不会不要紧,可以再学的,至于名字,湲儿喜欢叫什么就是什么吧。”何氏说道。 凌潺继续喝着碗里的汤,之后把那玉碟里的菜装进了碗里,用勺子吃了起来。其他人看的目瞪口呆,不过还是随了凌潺的意。 “府里有没有记载史料的书籍?”凌潺放下玉碗,问道。对于这个中原国,她不太了解,她不想要这样糊里糊涂的生活。虽然她在中国只生活了七年,可是因为公司涉及一些古董生意,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便也是她 从小必须要学的,可是她却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什么中原国,因此她想要弄清楚。 “你想要看史书?”钟离翊放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继续说:“我今天休沐,下午刚好在家,湲儿,待会儿你随我来书房吧。” 青烟渺渺身何处(二) 凌潺随钟离翊来到书房,之后钟离翊在书架上拿下一卷竹简递给凌潺:“这是中原国开国历史,你就先看这部吧,不懂的地方问为父。” 凌潺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打开了,大致扫了一眼之后,竟犯了难,竹简上写着精致的小篆,凌潺虽精通挪英法中四国语言,可现在却无用武之地,真的是无可奈何。不过令她欣喜的是,竟然现在人们用的是小篆 ,而小篆又是在秦朝被统一起来的,那么也许这也存在过秦朝,于是她便试探性的问道:“你这有没有《左传》?”刚要回国的时候,与凌潺一起在美国留学的一个中国女孩送了她一套中国国学经典,里面包括《左传 》、《诗经》、《中庸》、《楚辞》、《易经》。让她好好研读,说有助于她了解国学文化。她接受了,并在不太忙的时候断断续续认真的研读了两年,其他的都还好说,唯独那《易经》却让凌潺无法领略其中的奥 妙。 “你想要读《左传》?”钟离翊有点意外,“我记得你没去北越过之前,可是最讨厌读书识字的,看来是真的变了。”他感慨了一番。 凌潺一听真的有《左传》,心中有了一丝踏实感,于是又说道:“不如你把《诗经》、《楚辞》、《中庸》都给我找出来吧,我回去慢慢研读。”她不能告诉钟离翊,她不认识这些字,如今的法子便是借助这些 以前读过的书来先识字了。吃饭时已经够异常了,她可不想再让他们好奇了,凌潺感到庆幸的是她离开了他们六年,六年里有改变是很正常的。 “你要这么多看得了吗?以你的性格,顶多就是一天的热度,病一好,估计又是整天不着家,在市井瞎混。你姐姐每次来信,都说你像个男孩子一样,爬树,翻墙,时常和北越国七皇子在市井瞎混,时常闯祸, 最后都由七皇子给你背黑锅。这些我都没告诉你母亲。你现在是失忆了,可是性格是不会因失忆而改变太多的,你好动的天性随了你年轻时候的母亲。”钟离翊眼睛在书架上寻找着,嘴里不忘说着钟离湲的过去。这 让凌潺听后,着实惊到了,在她心中一直认为,中国古代的女子是非常端庄文静的,可是钟离湲怎么会是钟离翊描述的这种人,真是匪夷所思。 凌潺用肯定的语气说:“看得了。” 钟离翊宠溺中带着戏谑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估计你连字都认不了几个吧?在家时没好好学习过,去了北越,就更是无法无天了,连你姐姐都管不了你。”凌潺被他说中了事实,确实不认识那些文字,可却不 是因为那些原因。她低着头不说话了,算是默认了。 “我就知道。”钟离翊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一副知女莫若父的样子。 “给我找个懂历史的夫子。”凌潺的语气有一点命令的意味在里面,说出来着实惊了她自己,钟离翊好歹也是侯爷,在古代地位算是非常高的了,这 样说话着实有些不妥,可是说出去的话,又无法收回。 钟离翊佯怒道:“有你这样和父亲说话的吗?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醒来这么久连声父亲都不叫。” 听了钟离翊的话凌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叫了声父亲。以如今的状况来看,凌潺的灵魂虽不是钟离湲,可这副肉身却流着他们的血,凌潺觉得将他们称作父母也是理所应当。只是她不知道钟离湲真正的灵 魂去了哪,难道说钟离湲的灵魂已泯灭。凌潺从不相信灵魂一说,如今却发生在了她的身上,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你要保证不是三天的热度,不然我可是要禁你足的,还有城南的桂花糕你也别想吃了。”凌潺答应了,但是对他口中的桂花糕有了疑惑,却并没有问他。 “你要的书太多了,我怕你拿不了,待会我让下人给你送过去,至于夫子,我会让梨伯去安排的。”钟离翊口中的梨伯就是云侯府的管家。 凌潺应了一声,便想要走。 “去陪陪你母亲吧。”钟离翊说。 凌潺在何氏的院里待了一个时辰,陪她说了会儿话,之后回了自己的院子。她回去时,要的那些书都已经送到了,于是拿着《诗经》,坐在秋千上识起字来。她发现这些字也不是很难学,其实也是可以找到一些 现代文字的影子,只是比较难写而已。 第二天用过早膳,教书先生就来了,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没有留胡须,是一个很注重仪表的人,他给凌潺的映像还不错。 那夫子一见到凌潺便对凌潺行了一个拱手弯腰礼,这样的礼在古时可算是大礼了,并且说道:“老夫拜见离忧公主。” 凌潺听了他的话语,感到十分的惶恐,据她所知,古时只有最高统治者的女儿才可称作公主,就算是重臣之女,最多也只能封为郡主。 于是凌潺说道:“夫子弄错了吧,小女怎么会是公主呢?” 那夫子的态度非常的肯定:“千真万确,就算给老夫十个胆子,老夫也不敢在公主面前信口雌黄。” 凌潺很好奇,便说:“我发高烧失忆了,还请夫子为小女解释解释。” “这件事东洲人都知道,自从殿下出生起,便被皇上打破祖制,封为了公主,封号离忧,并且拥有连众皇子都没有的封地,有此殊荣的,中原国也就殿下一人了,而且整个中原国就殿下一个公主,地位自然是尊 贵无比的。”凌潺一时无法消化他说的话,而且满脑袋的疑惑,为什么会给她如此殊荣,于是便问夫子为什么,而夫子告诉她这都源于钟离翊对皇上的忠心。 凌潺急需了解这历史的发展,于是便让夫子为她从战国开始讲解。她想着识字先不急,那么多文字并非一日之功便可学会,以后的日子还长,再慢慢学习。 于是那夫子就从战国开始讲起,之后整整讲了两天,终于使凌潺明白了一切。 原来凌潺穿越了时间和空间,那是从秦朝时分裂出去的平行宇宙。现代历史说的是秦朝时,公子胡亥为了夺帝位,构陷公子扶苏,最后阴谋得逞,才有了后来的历史。而这个时空却不是这样的,胡亥构陷公子扶 苏,却被扶苏洗刷了冤屈,并且除掉了赵高这个奸佞小人,赵高一死,胡亥失去了左膀右臂,也就斗不过以贤取胜的扶苏了。秦始皇死后,扶苏顺利当上了皇帝,他减免赋税,减轻刑罚,恢复百家讲学,言论自由。 百姓对他是爱戴有加,因此天下也就太平了不少。至于项羽,也被扶苏的贤德所征服,甘愿放弃统一中原的霸业,而刘邦,历史上就没出现过这号人。我有点感慨,这就是民心所向的力量吧。 就这样,秦朝经历了五世,由于秦五世好战,极力扩大疆土面积,最后弄得百姓流离失所,国库空虚,疆土面积也在日益扩大,几乎占了整个亚洲的四分之三,加大了管理的难度,社会混乱不堪,国家便开始衰 落,最后延陵家族举兵取而代之。 新的统治者深知疆域多了不易管理这个道理,便把周边三个较强国家的统治者邀来,重新制定了一份疆域分割协议,于是便把多余的疆土赠给了他国,而条件是四国永世不能发生战争,互通姻亲,谁如果违反, 也会受到天下人所唾弃的。于是便形成了中原国、北越国、南涴国和东洹国,并称东洲四大国。然而比较难应对的就是西边的游牧民族了,匈奴,党项什么的时常来犯边界,因此边界也时常发生战事。 由于统治者的开明,延陵家族一统治便是三百多年,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乐业,吃穿不愁,四国之间三百多年来也没有发生过战事,因此才有了如今的太平盛世。 凌潺心中的疑惑解了,心也就放下了,既然来到了这里,她便想好好的活着。这里使她远离了商界的阴谋算计,内心得到了解脱。 凌潺看着面前放着的宣纸,心中又有了不解,纸不是汉朝时期出现的吗?这里根本就没有出现过汉朝,那纸又是怎么来的,便向夫子问道:“夫子,这纸是怎么来的?” “殿下真是勤学好问,那老夫就给您讲讲。”夫子说道,“相传几百年前,人们就已经发现把草、树皮、麻等植物用水蒸煮,最后放在平摊的木板上晒干,就会形成一层薄而轻的东西来,它可以代替竹简来书写 ,可当时的纸太过粗糙,不紧密,易破,后来经过几百年的发展,逐渐形成了现在所看到的洁白无瑕,光滑细腻的纸。但是它也只适用于练字,画画,书信等,它并不适用于历史记载和记录古籍。而我们现在用的书 籍还是得用竹简来书写,为的是以防重要东西丢失。” “原来如此,多谢夫子解惑。”凌潺现在恍然大悟,原来有些事物的出现,不会因为历史的不同而改变,就算没有蔡伦,纸也是会出现的,只是方式不同而已。而且据现代历史记载,蔡伦也只是对纸进行了改造 而已,并不能代表是他发明的。 “这是老夫分内之事,殿下不用谢我。”夫子说道。 大病初愈,何氏为了不让凌潺累到,一天只允许她学习一个时辰。其他的时间就相当无聊了,于是便让锞儿带着她在侯府中转转,了解一下侯府的布局。不过这个侯府也确实是大,家丁也众多,少说也有三百来 人,可她却听锞儿说,侯府的人口还算是少的,因为钟离翊不娶侧室,不纳妾,也没有庶子之类的,就兄妹五人。而钟离湲的哥哥姐姐们大都不在君都,她三哥虽然在,却因公务,凌潺至今未见过他,因此人口也就 少了不少,像其他王侯贵胄之家,都是妻妾成群,人口自然也就多了。 凌潺在一处院外停了下来,牌匾上写着“棠漓宛”三个字,她记得她的院落牌匾上写着“桃溪榭”,而院中则种着两棵茂盛桃树。她想,这院名估计也是以院中之花所取。 她听锞儿说,这以前是钟离湲姐姐居住 的院子,现在也是她的姐姐了。她推门而入,只见院子里种了很多海棠花,果真如她所料。现在仲春时节,花枝上已经有了花苞,她知道海棠的花期是四月,那么很快就可开花了。凌潺想,海棠应该是她姐姐最喜欢 的花吧,只是北越国天气寒冷,并不适合这种花的种植,凌潺突然替她感到难过,古代贵族女子的命运往往与政治相连,只不过是统治者的工具罢了。 屋内布置的很是雅致,并且一尘不染,应该是常常有人来打扫的。凌潺看见靠东的位置放着一张古琴,便走了过去,坐在了席上,不禁弹了起来。以前在美国时,她跟着那名中国女孩了解了一些东方乐器以及相 关音律,便爱上了这古琴弹奏出的曲子,回国后便在忙碌中抽出时间去学习了古琴,虽称不上专业,但也是娴熟的很。 琴音响起,那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曲子《潇湘水云》,婉转的曲音在屋内回荡,一曲弹完,惊得锞儿捂住了嘴巴,睁着大眼镜呆呆的看着她,她十分的不解:“你怎么了?” “小姐,你什么时候学会弹琴的?我在你身边六年,没见你学过琴呀?还有你弹的是什么曲子,以前也没听过呀?”锞儿问出了一大堆问题。 凌潺反问:“我以前不会弹琴吗?” “反正我跟在小姐身边六年,没见过小姐弹琴,而且在北越国时,大小姐要你学这些,你是死活不愿意的,还常常捉弄教你弹琴的琴师”锞儿娓娓道来,说着以前的钟离湲。 “我以前竟是如此顽劣吗?”凌潺不禁问道,锞儿点了点头。凌潺有些诧异,这钟离湲的名字取得如此安静从容,没想到性格却是这样放浪不羁,真是有趣。 “走吧,我们回去。”凌潺起身,对锞儿说道。她想着以后要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了,不可做出更多的反常之事,以免引起怀疑,她不能告诉他们她不是钟离湲,这种离奇之事估计没人会信,也许还会认为她脑 袋出了问题,引来更多人的关注。或许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锞儿跟在凌潺身后,说道:“小姐,我总觉得你自从病好之后,哪里不对劲 ,好像变了一个人,和以前比起来,反差太大了。” “嗯?是吗?那你说说看?”凌潺来了兴趣,便问道。 “小姐以前活泼好动,对每个人都特别热情,不拘小节。而如今,你变得特别安静,对每个人都很疏离有礼,性子也变得冷淡了。还有你的一些生活习性,以前你口渴了,看到凉水就大口大口的喝,吃水果从不 削皮,直接咬着吃,食用荤食时也直接用手,从来都是不拘小节的。而现在却是,口喝了非得喝热水,还是那种倒在茶杯里小口小口的喝,动作很是优雅,有了贵气,块大的东西宁愿不吃,也不用手去拿。”锞儿与 她说了这么多,她很是无奈,她过了二十五年她本来的生活,生活习惯是从小养成的,一时要她改变,那是不可能的。她认为率真随性固然是好,但是却应懂得自律收敛。其实她感觉她来到这十几天,已经改变了不 少了,最起码没了以前的孤冷无情,这是她能做的极限了,人的性格一旦养成,就很难改变。 “我只是想要改变一下自己,不想要以前那样生活了,试着去做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样子,这也不可以吗?”凌潺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威严,反问道。 “奴婢不敢,小姐息怒。”锞儿连忙摆摆手说。 “小姐以前从不会与我生气的,更不会以小姐的气势来压我的。”锞儿小声嘀咕着,虽隔着一段距离,可凌潺却听得明明白白,但不再说什么,要她很好的对待一个人,着实有点难,最起码现在是困难的。 桃林深深定婚约 凌潺回到房里,便躺在了美人塌上,微眯着眼睛,对锞儿说:“你给我讲讲我过去所发生的事吧,随便哪一件都行。” “是,小姐”锞儿应道,“那就讲北越国七皇子为了给你背黑锅,被罚了两个月禁闭这事吧。当时,你刚闯了一个小祸,就是在帝都一条街上把当差的官役给打了,大小姐罚你禁闭读书,结果你偷偷和七皇子溜出去了,结果遇到了皇上的宠妃,不小心发生了口角之争,你不小心用手指划伤了她白皙无暇的脸,结果被告到了皇上那里,大小姐虽为太子妃,可也保不了你,最后是七皇子出来认罪,说都是他的错,皇上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傻到做这种事,也就只罚了他两个月的禁闭……” 凌潺静静的听着这一切,想着,这些事自己怕是一生都不会去做的。渐渐的,听累了,便睡了过去。 一觉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印入眼帘的是一个男子清秀的脸,大约二十岁,正静静的看着她,见她醒来,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凌潺坐了起来,疑惑的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我房里?” “府里的人说你失忆了,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是真的了,你这小没良心的,把你三哥都忘了,以前白疼你了。”钟离沐假装生气的说道,并伸出食指准备去刮凌潺的鼻子,凌潺却本能的向后躲了一下,场面瞬间有了尴尬。 为了化解尴尬,凌潺于是便说道:“三哥,对不起。” “小丫头,我怎么会真的给你一般见识呢?三哥看着你生病,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只是你的性子怎么变得如此冷淡,在北越国过得不好吗?”钟离沐的语气中带着关切。 “我很好。我听父亲说,你不是还有几天才回来吗?怎么提前回来了?”凌潺问道。 “公务提前办完了,而且我也想见见你,六年未见,没想到竟然长这么高了。看来我们家的小丫头也长大了。以后没法欺负你了。”钟离沐虽是惋惜的说,但语气中却带着点点喜悦。 “你话也变少了,以前的你可是成天在我耳边唠叨,突然有点不习惯了。”钟离沐继续说道。 “三哥习惯就好。”凌潺笑了笑,简单回答,钟离沐拿她没办法,但还是同她说了很多,很久才离去。 这样的生活约莫过了一个月,院里的桃花已谢,如今长出了嫩绿的叶子,看得眼前一新。凌潺一天没事就看看书,背背《诗经》《楚辞》。 一个午后她被钟离翊叫去了书房。 “父亲,找我有事?”她问道。 “没事就不能叫你来吗?越来越没规矩,都不知道来给父亲请个安。”钟离翊虽是责备,可语气却是宠溺的。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凌潺当真是忘了古代子女每天是要给父母请安的,只能自责的说道。 “你对你的父亲就这么疏远吗?话都不愿多说一句?”钟离翊有点很铁不成钢的说。 凌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就不说了。“听说你最近读书很用功,夫子在我面前夸你了,你还真是让为父刮目相看了,竟然能够静得下来了。”钟离翊面带微笑的说着。 “那又不难。”凌潺答了句。 “你三哥说你现在惜墨如金,我看还真是。”钟离翊叹息道。 “你耳边也清净了不是?”凌潺说的可是事实。 这话让钟离翊彻底语塞了,良久之后说道:“六皇子旗开得胜,已班师回朝了,明晚宫里设宴为六皇子接风,你和为父一起去。” “不去。”凌潺干脆地拒绝了。 “你想抗旨吗?皇上指明要我带你一起去,你敢不去,打断你的腿,无法无天了。”钟离翊刻意把她当成小孩子来吓唬,可她却感受到了二十五年来所缺少的父爱,不禁眼眶有了泪水,钟离翊见她这样,慌张起来,以为真的吓到了凌潺,连忙说道:“我只是说说,怎么会真的打你呢?明晚去宫里不用害怕,有为父在呢!” “那好,我去。”凌潺不忍他担心,只好这样说。 下人给凌潺送来参加宫宴的衣服,那是一件淡粉色的薄纱曳地曲裾,上面刺绣着桃花瓣,看着很是清新,可她却不喜欢这种色泽与花纹,但还是接受了,毕竟她现在是以钟离湲的身份在生活的。 为了晚上的宫宴,从吃过午饭后,婢女们便开始为凌潺梳妆打扮,一直持续了几个时辰,到夕阳快落山时方才完毕,而这时马车已经在外面等待多时。 凌潺走出府门,看见钟离翊与钟离沐正在那等她,钟离沐手牵着一匹马,见她出来,“来,三哥带你骑马去宫里。”他说着便想扶凌潺上马,凌潺向后退了退,摇了摇头。她有点接受不了,且不说安全问题,这个她还是相信钟离沐的。只是她觉得脏,虽然有马夫给马洗澡,可是她还是无法克服心理的抵触。骑在一个活生生的动物身上,这种事她很是反感。 “胡闹!骑什么马,大街上的,有伤大雅,况且你妹妹病刚好,经不起你这么折腾。”钟离翊板着脸说道。 “你以前不是常常缠着我,要我带你骑马的吗?怎么现在不想骑了?”钟离沐自己诉说着。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人是会变的。”凌潺淡淡的答了他的话。 “唉!那好吧,你不骑,我自己骑。”钟离沐带着失望的语气说道。之后翻身上了马,凌潺与钟离翊也进了马车。途中,凌潺用手半掀开了车帘,看着夕阳的余晖一点点的消失,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逐渐冷清了。虽然如今朝廷没有明令宵禁,但也不是每晚街上都是热闹的,只有单日才有夜市,这也是因为国家昌盛繁荣,才有了百姓晚上可以外出的机会,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吃茶,饮酒,欣赏歌舞什么的。这比现代的历史发展先进太多了,在现代历史中,宋代以前,可是一直有宵禁的,晚上禁止百姓外出,一是因为经济限制,二是晚上出门也不安全。而宋朝时,虽然军队国防不怎么样,可是经济却到了鼎盛时期,便有了夜市。只是宋朝之后,又被明令宵禁。这也使凌潺不得不佩服如今这个朝代统治者们的开明了。 马车进了宫门,又过了些许时间,最后停了一下。凌潺在锞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这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但是路上点着一盏盏宫灯,也就不觉得黑了。宫宴被设在了御花园的牡丹苑中,而不远处是一片桃林,再过去,便是一个湖,湖的一边种着莲。如今初夏时节,桃花已谢,长出了绿叶。宫宴还没开始,凌潺不愿坐在那里听钟离翊与那些达官显贵交谈,便和锞儿走进了桃林。这皇宫修建占地面积广,凌潺听钟离翊说,这里整整占了两座虽不是很高,但面积很广的山,因此有山有水,特别是到了冬天,大雪之后,后山的红梅全开,那才是真正的美不胜收。然而,这也并非一日所建成的,而是花了几百年的时间,逐渐形成的,历代君王都比较贤明,是不会花大量财务来为自己建宫殿的。 凌潺继续向前走着,任由微风吹着她的发丝与衣襟。初夏的夜竟是如此的凉爽,周围的蛙声与虫鸣衬托着这夜更显寂静,在桃林的尽头,她无意间看见湖边站着一名男子,他静静的望着这平静的湖水,裁剪得体的华服衬托出他完美的颀长身形,在宫灯的映衬下也只能看见一个侧颜,但即使是这样,依然可以看出他的器宇不凡。就在凌潺看向他的那一刹那,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男子竟转过身来,同样看向了她。凌潺看清了他的容颜,那是一张平静如水,却又如此俊美脱俗的脸。凌潺不禁愣住了,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他望着凌潺笑了,凌潺却被这笑容一惊,回过了神来,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失礼 ,于是便低下了头,转身匆匆离开了。她心中暗自庆幸,幸好隔得比较远,不然她真的无法想象该怎么面对那人,毕竟是自己失礼在先。 凌潺回到钟离翊身边坐下,脑海中却依然是刚刚的场景,那如同画中人。 宫宴已经开始了,悦耳,动听的旋律伴随着舞姬们曼妙的舞姿,衬托着这的气氛,一派歌舞升平。 这时,对面案几处落座了一位男子,令凌潺惊讶的是,他正是凌潺在湖边看到的那人。男子把目光转向了凌潺这边,钟离翊见状,恭手算是行了一个礼,那男子同样回了一礼。 钟离翊看向了凌潺,小声对她说:“那人便是六皇子延陵栈。”凌潺听了钟离翊的话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 在这段时间里,凌潺也听锞儿给她讲了不少关于皇室的事,虽未见过这六皇子真容,可关于他的事却也知道了不少。君都的人都说他才华横溢,性格温和,儒雅。而且至今都没有正妃,不过侧妃倒是不少。即便如此,不知多少王公大臣之女对他依然倾心不已。 丝竹声停了下来,钟离翊拉着凌潺站了起来,只见众人纷纷恭手向主坐方向行了一礼。凌潺微微抬了抬头,只见一个身着黑色绣龙直裾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拿着拂尘的年轻公公,那公公便是他的贴身太监柴公公,而他便是中原国的皇上。 皇上落了坐,随即一种温润的声音响起了:“众卿免礼吧,今晚是家宴,都不要太拘谨了。” 于是众人便都坐了下来,音乐又重新响起,曼妙的舞姿重新开始,众人在举樽交错间也甚是欢愉,丝毫没有拘谨。 他的目光看向了凌潺与钟离翊这里,露出一个父亲一般慈蔼的笑容,对凌潺招手:“湲儿,来父皇这里,六年未见了,让父皇好好看看你。” 凌潺有点愣神,钟离翊连忙对她说:“去吧,向皇上行礼。”凌潺起身,带着丝奇怪的感觉走了过去,伏身行礼:“小女拜见皇上。” 皇上听了她的话,微微皱了一下眉:“叫父皇,六年不见,湲儿竟然对父皇如此生分了。” 凌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赔罪道:“是湲儿不好。” “我怎么会怪你呢?这么多年,一定吃了不少苦,父皇是心疼你。前些日子病了,现在可好些了?”他的眼里尽是关切。 凌潺认真的回答道:“只是路途淋雨感了风寒,现在已经痊愈,多谢皇上关心。” “叫父皇。你父亲说你失忆了,现在可有想起什么?” 皇上继续关切的问道。 “没有。”凌潺回答的简单。 “真是苦了你了,有父皇在,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坐到父皇身边来。” 皇上说着,便把竹席让出了一部分。凌潺犹豫了,这样也太失礼了。她看着钟离翊,钟离翊向她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示意她照着皇上说的做。 歌舞欣赏至中途,皇上看向钟离翊,对钟离翊说道:“湲儿马上就要及笄了,也不小了,不如今晚朕就为她与栈儿赐婚,婚期就定在湲儿及笄之日,也好早日了却孩子们的心愿。子单意下如何?” 子单是钟离翊的字,钟离翊听后说道:“这样自然是好,就照延陵兄的意思吧。” 皇上爽朗的笑了,说道:“那就这么定了。” 延陵栈起身给皇上行了一礼,“多谢父皇隆恩,我定当不会辜负了湲儿的。”这让凌潺有点难以接受,她心里想着:“就这样算是把我许配给了一个我所陌生的人,丝毫没有问问我的意见,我想这就是古代女子的悲哀吧,我早该想到我的命运与钟离泠又有何不同呢?都是政治联姻的工具而已。那六皇子说的话真讽刺,可是如今的我却连抗旨都不能做到。” 凌潺跪在了地上:“多谢皇上美意,不过我不想这么早便出嫁,下个月便是我的及笄之时,可我却还没有在父亲母亲面前尽到孝道,就急匆匆的嫁与他人妇,实在是不孝。臣女的姐姐早早的就远嫁北越国,大哥镇守边关,二哥入赘南涴国驸马,三哥朝中事物繁多,难得归家。现在父亲母亲身边就剩下臣女一人,希望皇上能够体谅一下一个做女儿的心,让我在他们身边多陪伴几年。”这些是凌潺故意说出来提醒皇上的,钟离家族也算是鞠躬尽瘁了,皇上九个皇子,却没有一个公主。钟离湲的姐姐钟离泠为了两国的太平盛世,嫁去了北越国,甘愿舍弃了心爱之人。大哥钟离济十五岁便镇守边关,一守便是数十年。二哥钟离洹入赘涴南国驸马,一年也就相见一次。三哥钟离沐位居三品,处理朝堂之事,也甚少能见到。凌潺向帝君提这些,只是为了有一个冠冕堂皇的说辞罢了,而这些也只是锞儿告知与她的,她并未对这些亲人产生多少感情,她也只见过她那三哥几面而已。但她确信她的说辞是有用的,毕竟全朝上下都崇尚孝道。虽然不能抗旨,但可以拖延几年也是好的,期间也可以好好想想怎样让皇上心甘情愿收回承命,办法总是有的。 果然,皇上听后眼里有了一丝动容, 言语中也尽显温和:“湲儿真是越来越乖巧了。就依你所言,这婚期延后三年,到时父皇定会给你和栈儿一场风光的婚礼。只是这样可就苦了栈儿了,还要等你三年。”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的目光转向了延陵栈。然后让宫女扶起了凌潺,重坐在他身边。 凌潺无意间撇了延陵栈一眼,只见他依旧平静的如没有风的湖水般,看不出任何情绪,也窥探不出他究竟想些什么。 琴音袅袅种妙缘 歌舞仍在继续,举杯换盏间,已到了子时,一场宫宴也完美的落了幕,凌潺随钟离翊出了宫,马车向侯府驶去,一路上凌潺都不言语,钟离翊看出了凌潺心情低落,便问:“嫁给他不好吗?君都有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想嫁给他为妻,他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为人稳重,性格温润,你们俩又是青梅竹马,他是绝对不会负了你的,为父希望你可以一生衣食无忧,安乐幸福美满。”凌潺相信钟离翊所说的话,这些日子下来,她能体会到钟离翊是真的关心爱护她。可是她却并不喜欢延陵栈,她也不相信这是一场没有其他目的的婚姻。 她听了钟离翊的话后,点了点头,便靠在那闭上了眼睛。许久之后她自我宽慰的想,也许和延陵栈接触久了,她真能够慢慢接受他,也是有可能的,既然到了这个世界,那也只能去慢慢接受一些事实。 凌潺陪何氏正在用早膳时,就见一个婢女来禀报,说柴公公来传旨了,正在大厅。于是她们便放下了碗筷,去了前厅。 来到前厅时,便见柴公公正在品茶,并和钟离翊交谈着。见凌潺来了,于是放下了茶杯,恭谨的向凌潺说道:“离忧公主,既然你已经来了,那我便宣旨了。” 凌潺点了点头,准备接旨。众人见柴公公从袖口拿出了圣旨,也纷纷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上诏曰,钟离翊之女钟离湲饱读诗书,端庄识礼,乖巧可人,如今已到及笄之年,念六皇子延陵栈尚无婚配,两人绝偶佳配,故将之许配与延陵栈为妻,然念其孝心感人,故婚期延后三年,陪伴父母左右以尽孝道,钦此。”凌潺听着一字一句,心中越发沉重。 柴公公将圣旨递到了凌潺面前,“公主,接旨吧。”凌潺双手缓缓地接过那对于她来说如此可笑又荒唐的圣旨,站了起来。 “小丫头,怎么了?看起来不高兴?”凌潺独自一人倚在凉亭的雕栏上,望着这被风泛起涟漪的湖水,钟离沐偏过头来看着她问道。 凌潺收回了目光,说道:“没有,三哥,你怎么来了?” “还说没有,一看就知道,心里肯定有心事。”钟离沐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自顾自的肯定了他的想法。凌潺也不否认,点了点头。 “是因为昨晚赐婚的事吗?我就奇怪了,你小时候一直说长大想要嫁给他,现在如愿以偿了,却又不高兴了。”钟离沐猜到了凌潺因何事忧愁,却不知为何忧愁。 凌潺只能告诉他:“我如今失忆了,他与我而言,就如同陌生人,如果你是我,也不会愿意去嫁给一个陌生人吧。” 钟离沐沐听后点点头:“也对。”表示赞同凌潺的说法。 其实更重要的是,凌潺不想陷入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之中,她很喜欢侯府现在安逸的生活,在这里没有尔虞我诈。 钟离沐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说道:“走,三哥带你出去走走,散散心,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凌潺听了他的话,摇了摇头,“我让锞儿命人去拿绣架去了,估计也快要送来了,就不出去了,我想在这绣会儿花。”她在府中待了这么久了,每天空暇的时间太多了,没了繁忙的工作,一时还无法适应。她每天除了读书识字,剩下的时间便花在了刺绣上,起初是不会的,于是便让锞儿去找了一个擅女红的婢女来给她讲解了一二,之后便感觉刺绣也不难,上手就好了。 钟离沐听到凌潺说刺绣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难以相信的说道:“你现在都学会刺绣了,你哪来的这耐心?”他没等凌潺说话,便又说道:“你要刺绣,以后时间多的是,今天就别绣了,我陪你去街上逛逛,那样心情自然也会好的,而且你回家这么久,除了去了一趟宫里,好像还没出去过的吧。” 在钟离沐说话间,绣架已经被下人搬了过来,并且按照凌潺的吩咐安放好。钟离沐看着凌潺已绣了半副白娟的欧石楠,那一簇簇粉色如钟形般的娇嫩呈现在他眼前,他疑惑的问道:“小丫头,你这绣的什么呀?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欧石楠,这种花中原国是没有的。”欧石楠一般生长在北方较寒的地区,凌潺心里估计着以后怕是没机会见到了,便想着把它给绣下来,也许诺干年后,它淡出了凌潺的记忆,忘了它的样子,她还能看看它绣中的娇影,回忆到这是她最喜欢的花,陪她度过了童年的花,她亲手种过的花。 “哦,这是北越国的吗?”钟离沐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只是记忆中出现的。”凌潺是真的不知道北越国是否有这种花的存在,便如实的说了,只是没有告诉钟离沐她是怎么知道的。 丝线穿梭在锦帛之间,钟离沐在旁边看着,良久之后他像在阐述一个故事一样,平静的说道:“你以前最喜欢桃花了,父亲为了你,亲手在你院里种了两棵桃树,在树下安置了秋千,休沐时,常常推着你荡秋千听着你银铃般的笑声,他也跟着笑了起来,惹得我们兄妹几个不甚羡慕。并且他还为你的院落题名‘桃溪榭’,我们兄妹五人中,除了你,父亲就没有这样上心过。” 凌潺听着他的话,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一副美好的画面,那是她小时所渴望的亲情。她停下了丝线穿梭,问道:“姐姐的‘棠漓宛’也是父亲所题吗?” “不是的,那是五皇子所写。”钟离沐回答道。 “父亲与皇上是什么关系?”凌潺想到了昨晚宴会上,钟离翊与皇上如此亲切的称谓,便问了。 “他们是结拜兄弟,关系非常要好。父亲身为云侯,朝中地位本来就不可小觑,加之这十年间,大哥镇守边关,二哥入赘南涴国,姐姐去了北越国,我们侯府的权势也就更是滔天了,这也正与左丘家族在朝中形成鼎立的局面,因此做事也就要更加小心,以免留下什么让人诟病。”凌潺听着钟离沐的话,原本以为钟离翊在朝中地位应该不凡,却没想到竟是滔天的权势。 钟离沐拉着凌潺的手站了起来,凌潺不适应的小心翼翼的摆脱了他的手,看了他一眼。钟离沐说道:“不要绣了,三哥带你出去,整天窝在家里,对心情也不好。” “锞儿去帮小姐换衣服。”他又对锞儿吩咐道。 凌潺没办法了,便吩咐锞儿把这的东西给收拾了,换了衣服便随他出府了。 如今民风开放了不少,富家和官家女子也是可以去街上走走的,只要不做出出格的事,别人是不会说你随便抛头露面是有悖纲常的。 出了府门,凌潺以为会有马车等候,结果并没有发现,她便问道:“没有马车,就这样走吗?”凌潺一时间无法适应,这么多年来,她可从来没有如此走在众人面前,以前,出门有专车接送,那时每天也没有时间去逛街,穿的用的都有专人负责,逐渐的,便把它当成了一种习惯。现在让她在许多陌生人面前走,就好比在人前没有穿衣服那种感觉,充满着不适应。 钟离沐听了凌潺的话,打趣道:“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懒了,上个街还要马车,走着去吧,坐在马车里,那就不叫逛街了。”他都这样说了,凌潺便只好与他一起走着去了。只是初夏的阳光有点娇热刺眼,于是凌潺便吩咐下人拿来了一把素色油纸伞,钟离沐二话不说,接过伞便为她撑着。 就这样撑着油纸伞缓缓的走着,偶尔一丝风吹过,拂过脸上碎发,给人一种很舒适的感觉。君都的热闹繁华是凌潺没想到的,街边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小摊,卖着形形**的物品,各种店铺应有尽有,街上人来人往,不同身份地位的人融入一体,便构成了一副靓丽的景色。 “小丫头,你想要什么,三哥今天都给你买。”钟离沐豪气的说道。凌潺不想扫了钟离沐的兴致,于是便随意停在了一个卖手饰的小摊前,目光随意浏览了摊中的物件,这些手饰,材质虽不是上等,做工却也算得上精细了。她拿起一支银钗,端详了片刻,那是一支雕刻着梅花的银钗,雕刻的很是细腻。 摊后的妇女对钟离沐热情说道:“公子,为这位姑娘买件首饰吧。” “有喜欢的吗?”钟离沐温声问道。凌潺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说:“三哥,我们走吧。”她向来对于手饰就没多大兴趣,因此当然也就没有特别喜欢的了。 走了一会儿,钟离沐说道:“我带你去‘翡韵阁’吧,那的首饰做工精细,材质尚佳,听说君都的小姐们都喜欢去那挑选自己心仪的东西,我带你也去挑几件,你一定会喜欢的。” 凌潺摇了摇头,说道:“不如三哥带我去买把琴吧。”钟离泠的那把琴,做工很是讲究,琴头处题着一首小诗,由于凌潺刚学小篆不久,因此很多字都不认识,便不得而知其中的意思,不过她想那把琴对钟离泠来说应该是有特殊意义的,于是她便不好随意去接触,到时弄坏了就不好了,想着不如去自己买一把喜欢的。 果然,钟离沐很是惊讶:“买琴?你确定?你什么时候学会弹琴了,不会是在北越国学会的吧?” “是。”凌潺回答道。 “还真是呀,不是说你在北越国不学无术吗?看来还真是小看你了,学会了不少东西嘛。好吧,我带你去买琴。”钟离沐一副很欣慰的样子。 他们在一处名为‘徵宫斋’的门前亭了下来,然后走了进去,里面的摆设雅致清幽,就如同早晨带露的竹林一般,使心也静了下来,给人一种舒适感。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长相清秀白衣玉冠的翩翩公子,见到他们便拱手行了一礼,谦逊的问道:“两位,有什么需要的吗?” “你是这家店的主人?我妹妹想买一把琴,你给我们介绍一下吧”钟离沐也拱了拱手,说道。 “琴分五弦与七弦,不知道姑娘是要哪一种?”男子问道。 凌潺听了他说的话,心中顿时产生了疑惑,便说道:“琴不都是七弦吗?怎么还有五弦?”以前她学的琴确实是七弦的,记得没错,钟离泠那把琴也应该是七弦的。 “姑娘是初学?”男子问道。 “算是吧。”凌潺承认道。 男子点了点头,“请随我来。”便领着他们去了里间。这是一间用镂空花雕与其他房间隔开的琴室,里面陈列着雕有不同图案制作精良的琴,每一把单独放置,两把琴之间隔着一定的距离,刚好是可以席地一人的距离,不同的琴放法也是不同的,及其讲究。 男子说道:“琴都在这,我见姑娘是初学,认为姑娘可以试试七弦琴,五弦难度过大。” 凌潺走到一把琴前,问道:“是否可以试一试?”见他点了点头,凌潺便坐了下来,两手开始在琴弦上慢拨,之后又加快了手的动作,琴音也变得急促起来,接着,她加大了弦的跨度,声音又婉转了许多。一系列的动作顺畅有序,毫无差错。一曲完毕,她双手并拢轻压在弦上。 之后站了起来,转过身,就见那人给她拱手行了个礼,儒雅的说道:“是在下眼拙,没想到姑娘的技法竟如此娴熟,刚刚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不怪你,是我才疏学浅,孤陋而寡闻了。”凌潺很欣赏他的谦谦有礼,于是便说道。 男子又问道:“不知姑娘刚刚弹奏的是什么曲子,在下以前怎么没听过?” 这首曲他当然没听过,它作于元朝时期,于是凌潺随意说是朋友所做,没有名字。那男子也就没有再追问。 凌潺说道:“我想要买一把好琴,刚刚那把琴坐还可以,只是那弦弹奏出的音质欠佳,公子可否帮我挑选一把音质好的?” “既然姑娘都这么说了,那我自当尽力帮姑娘挑选一把优质的琴来。”男子说道。 这时,走进一个半百老先生,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便赔罪道“失陪了,姑娘先自己看看,我马上回来。”说完,便走了出去,好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 “小丫头,还真是刮目相看呀,竟然学得如此好的琴技,与姐姐相比,都要略胜一筹了。”钟离沐赞叹道。 “和姐姐比,还差远了,我也只不过是闲暇时间学了几年,只是我学得快而已。”凌潺像陈述一个事实一般说着。 “看来你在北越国也算没有白待,最起码练就了如此娴熟的琴技,”钟离沐继续说道,“刚刚这首曲子真不错真的是你朋友所作?”钟离沐表示怀疑。 凌潺假装一副回忆的样子:“我其实也不知道,脑海中无意识的就出现了,也许是吧。我现在失忆了,以前发生的事根本就不记得了”面对钟离沐的不解,她也只能用失忆来解释了。钟离沐听后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不一会儿,那男子便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把琴,然后把琴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案几上,对凌潺说道:“姑娘,看看这琴,上好的白桐所制,是否满意。” 凌潺走过去,看着这把琴,很显然,光是这做工,就与其他的琴不同,琴头雕刻着绿竹,绿竹纹路清晰、细腻,漆染的很是细致,看着栩栩如生。琴身通体亮黑,雕刻着零散的白色梨花瓣,整体给人一种素净的感觉。手抚摸在上面,冰凉光滑,没有一点积漆的痕迹,足以看出漆这把琴的工匠技艺之高超。她用手指随意在琴弦上拨弄了两下,发出的琴音纯正悦耳,很明显这音质也是百里挑一的。对于这把琴,她非常的满意,于是便对钟离沐说道:“就买这把吧。” “这把琴怎么卖?”钟离沐向那男子问道。 “姑娘喜欢就好,这琴不要钱,是我家公子送与姑娘的。” 凌潺很是惊讶,她推辞道:“你还是说个价吧,这琴想必也价值不菲,就这样送与我,你们还怎么做生意了。” “我家公子说,好琴应该给配得上它的人。姑娘就不要推辞了。况且,我家公子说出去的话从来都是不可能收回的。姑娘你也别为难我了。” 他都这样说了,凌潺也不好再推辞,便说道:“可否让你家公子出来一见,我好当面感谢他赠琴之情。” “公子刚刚有事,先离开了,真是不巧。”男子一副略带遗憾的样子。凌潺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赠与她琴的那人多了几分好奇。 钟离沐本来打算等他们回去后,差人来取这琴,可是凌潺却担心下人粗心大意,琴被他们弄得磕着碰着就不好了,于是钟离沐就成了她的苦隶。 离开‘徵宫斋’后,钟离沐带着凌潺去了‘翡韵阁’,在那挑了两件首饰,便回候府了。 细雨绵绵忆过往 从未步行过这么多的路程,回来后凌潺已是精疲力尽,两腿酸疼,于是便躺在床上准备小憩一会儿,结果没想到竟睡了过去,直到日落西山,快用晚膳时,她才被锞儿叫醒,梳洗了一下,就去用膳了。 “三哥呢?没来用膳?”她发现席上并没有钟离沐的影子,于是就问道。 “你三哥有事要处理,估计几天后才会回家。觉得无聊,没事就多找母亲说说话。”何氏说道。 “是,母亲。”凌潺答道。便端起玉碗开始用膳,她依旧不会使用筷子,学了这么久,可它却依然不听凌潺的使唤,凌潺感觉这世上最难学的怕就是这筷子了,不得不佩服古人是多么的厉害。于是她依旧用勺子代替筷子在使用,府里的人都知道凌潺不会用筷子,于是菜切的也比以前细碎了许多,方便她使用勺子。 “今天出去玩的开心吗?我就知道你闲不下来,病好了,就会往外跑。”钟离翊说道,好像很了解凌潺的样子。 “侯爷,你就不要说湲儿了,出去走走也好啊,整天待在家里,会闷坏的,何况有沐儿在,也不用太担心。”何氏说道,还不忘往凌潺碗里夹了一块鱼。 “都是被你惯坏的。”钟离翊佯装生气的说道。其实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凌潺感觉钟离翊对她的疼爱远胜于何氏,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她与何氏之间隔着什么,却又不像在现代时与她母亲的那种关系。两个母亲给她的感觉完全是不一样的,现代的母亲虽然总是对她很冷淡,也好像不关心她,可是她却不觉得她们之间隔着什么。而如今,何氏虽然是对她关怀备至,却让她觉得有点怪怪的,即使她知道何氏对她是真心的,毕竟她知道如今她是何氏亲生的女儿。 钟离翊又说道:“那你说说,你今天出去都干了些什么?” “去买了一把琴,之后三哥带我去翡韵阁,给我买了两件首饰,之后便回家了。”凌潺说道。 “就这些?”钟离翊又问道。凌潺点了点头。 “你买琴,会弹吗?以前我可没见过你弹琴,真是令为父惊讶了。”钟离翊说。 “也许是以前在北越国听姐姐弹得多了,就学会了吧,其实我也不清楚我是怎么学会的。”凌潺又把失忆拿出来说了。 钟离翊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疼惜的说:“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吧,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也许遗忘对你也不是什么坏事,重要的是过好现在的每一天。”凌潺心中有了触动,她知道钟离翊在为她这次生病而至今感到自责。 钟离翊又说:“稍后,为为父弹奏一曲吧,让为父也听听你的琴曲。” 凌潺说道:“好的,母亲也一起来吧。” “好,湲儿要为我们弹琴,我们当然要来了。”何氏笑着说道。钟离翊也笑着点了点头。 饭后,钟离翊与何氏来到了桃溪榭,凌潺为他们弹奏了一曲秦朝时的著名古曲,一般人都听过的,因此也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不知不觉,天已经完全黑透,凌潺送走了钟离翊与何氏,又因为白天已经睡得够久了,现在已没了睡意,便坐在几案前练习毛笔字,起初她很不习惯这种笔,但是这么久过去,也就适应了一些,只是写得不好而已。现在虽没有日光灯那种东西,但是灯架上那一排排油灯,照得屋子如同白昼。这也不算是奢侈,富贵人家都是如此。 早晨一起床,凌潺便看见外面正下着雨,丝线一般的细雨淅淅沥沥的飘落下来,院角的桃树在细雨的润泽下叶子显得苍翠欲滴,树下的秋千早已被浸湿。也许是因为细雨的笼罩,房间便显得暗了些,给人一种昏昏欲睡之感,于是凌潺便想到了立在湖心的那座亭子,应该比房间要明亮一些,如今的天气就算是下雨,白天也感觉不到有多冷了。 早膳在房间用过后,凌潺便吩咐锞儿给她找一套不曵地的衣服来,并且吩咐锞儿找人将她的绣架搬去湖心亭。之后她撑着一把粉色油纸伞,便往湖心亭而去,行走在雨中,尽管她小心翼翼,还是弄湿了鞋子,沾湿了裙摆。湖边的细柳在细雨中缠绵悱恻,翠绿的柳叶上挂着点点雨珠,几根稍长的柳枝低垂着,时不时地触碰着湖面,激起阵阵涟漪。她向湖心走去,只见整个湖面在细雨中泛着无数柔弱的弧形涟漪,耳边除了雨声,再无其他,一切都寂静极了。往远处望去,雨幕中亭台楼阁、花草树木若隐若现,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给人一种烟雨朦胧之感。这样的雨景,是她以前没有见过的。即使是在挪威,也从未见过如此之景。 凌潺来到亭中时,她要的东西早已摆好。在这样的环境下,心也更静了,做起事也就更加细致、忘我。在这里刺绣、读书、练琴,不知不觉中,她已在亭中待了一整天,直到天空已有些昏暗,她才离去,中途用膳都是下人送来这的。 夜晚,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静谧,她的内心感到从未有过的安稳,这使她在这种寂静中早早的便入了眠。 中原国夏季多雨,这雨一下,便持续了好几天,不大不小的,中间从未间断,一直到今天,依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午后,凌潺在亭中弹琴,抬眼间,便看到远处的雨幕中一个身着一袭直裾深衣的人撑着油纸伞正向亭中走来,细雨蒙蒙之中,她并未认清是谁,只当是钟离沐,于是低下头继续全神贯注的弹奏着。 当一袭华服已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才注意到,来人并非是钟离沐,而是宫宴那晚见到的六皇子延陵栈。 琴音骤停,凌潺连忙起身向延陵栈行礼:“拜见六皇子。” “湲儿对我怎么如此生分,是不是在怪我回来这么久,都没来看你呀?栈哥哥在这里给你赔罪了,前些日子公务缠身,今日方才得了空。”延陵栈柔声说道。 “启禀六皇子,不敢。”凌潺淡淡地说道。 延陵栈眼里有了一丝神伤:“湲儿,你怎么了?我是你的栈哥哥呀!你对我这么如此冷淡。” 凌潺不知道他的那丝神伤是真是假,她说道:“对不起,六皇子,我现在脑中如一片白纸。”如今,君都早已传遍凌潺失忆的事,凌潺知道他也定有所闻。 “对不起,湲儿,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苦了。”延陵栈将凌潺拥在了怀里,惊得凌潺一把推开了他,解释道:“六皇子,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你了,你给我点时间好吗?让我慢慢来认识你。” “湲儿,不要叫我六皇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栈哥哥,好吗?”延陵栈的语气更加的温柔了。凌潺不知道他对她是真心还是虚情,但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毕竟,将来她也许无法抗旨,而嫁给延陵栈。 延陵栈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来,递给了凌潺,凌潺不解的望了他一眼,他说道:“打开来看看,喜不喜欢。”凌潺打开后看见里面是一支镶有翡翠的金步摇,做工精致细腻,一见便知价值不菲,她却并非喜爱这些俗物,可是她却并不能表现出不喜,于是说:“多谢六皇子。” “叫我栈哥哥。”延陵栈再一次重复。 凌潺只得应道:“栈哥哥。” 延陵栈笑了:“这才对嘛。来,我给你戴上。”说着便拿起盒中的步摇,小心翼翼的插在了凌潺的发间。 凌潺望着这雨,心中却多了一丝叹息,这雨使人陶醉,可是人却并非有雨那么单纯。 延陵栈又说道:“刚刚来的时候,听见你悠转悦耳的琴声,甚是惊奇,不知湲儿何时学会的琴,可否为我弹奏一曲。” 凌潺说道:“也许是在北越国学会的吧。栈哥哥请坐,我为你弹一曲。”她指了指石桌前的石凳,示意延陵栈坐下。琴就放在石桌上,袅袅琴音再次在细雨中飘扬,延陵栈静静的倾听着。 细雨密密麻麻的落入湖中水面,时间仿佛裹在琴声中消逝于远方。琴音渐停,而雨却依然如此忘我,亳无倦意的落下。 “看来湲儿的琴技完全不输于宫中的乐师啊,一曲阳春白雪弹得身如其境。”延陵栈认真地说道。 “栈哥哥说笑了,我这雕虫小技怎么能与宫中乐师相比。栈哥哥也懂音律?”凌潺问道。 延陵栈摇了摇头,说道:“不懂,只是偶尔听五哥琴过一些曲子,他可是爱乐成痴的人。” “原来如此。”凌潺说道。 延陵栈看着凌潺的眼睛,语气中透着认真:“湲儿,你真的变了,一个人的性格不会因为失忆而发生变化,它一定是经过长时间的积淀而改变的,我不知道你在北越国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使一个活泼开朗,天真无邪的女孩变得如今这般郁郁寡欢,寡言少语。”听了延陵栈的话,凌潺也在心里感叹道:“是呀!他说得对,一个人的性格是长时间所形成的,那我又怎么可能一瞬间变成钟离湲那种性格呢?” 于是凌潺平静地说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以前发生过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湲儿说得是,就让一切都过去吧,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我会永远保护你的。”延陵栈温和的说着。 凌潺话风一转,不想再聊这个所谓的性格变化,以免露出破绽,于是问道:“栈哥哥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去桃溪榭,你的贴身婢女说你独自一人在这亭中,我便来寻,结果听见你在这弹琴。”凌潺哦了一声,算是回应。延陵栈继续说道:“那夜在湖边,你看到我便走开了,我以为你在生我的气,席上便没有同你说话,害怕说错什么惹得你更不高兴。后来宫宴结束,才从父皇那知道原来你忘了一切。父皇说如今的你如同受惊的小鹿,心里没有安全感,对周围的事物惶惶不安,所以才不愿与人交流。并且让我有空多陪陪你。” 凌潺着实佩服皇上的解释。 “我为什么要生气?”凌潺不解的问道。 “以前我每次从远处归来,如果没有第一个来看你,你便会生气,也只有城南的桂花糕才哄得好你。”延陵栈回忆着过去。 “那时的我竟是如此,真是为难栈哥哥了。”凌潺说道。 “湲儿这是说得什么话,只要是你的事,就不叫为难。”延陵栈佯怒地说。凌潺讽刺的以一种很难察觉的弧度弯了弯唇,凌潺想,他的话,她又能相信几分呢? 一缕风拂过,透过单薄的纱裙,带着丝丝凉意,使凌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却恰巧被延陵栈捕捉在眼中。“天凉,在这待久了不好,你又是大病初愈。走,回去吧,小心在这着了风寒。”他关切的说道。 凌潺点了点头,起身用绸缎袋子装好琴,就在她准备撑伞抱着琴离去时,延陵栈从她怀里接过了琴。这琴对于凌潺来说,是她最爱的,因为害怕有所损坏,所以每次都是自己亲力亲为。现在延陵栈接去了,她也不能说什么,只能任由他拿着。然后两人便撑着油纸伞,在雨幕中并排着缓缓向回走。周围是雨落在伞上和木板上的声音,木板两侧的水随着细雨波动着。木栏上积着密密麻麻的雨珠,不住的滴落在木板的边缘,最后流入湖中。 “栈哥哥来侯府,可曾见过父亲?”凌潺边走边说道。 “见过了,我去时,叔父正在与朋友对弈,我便没有打扰。”凌潺听了后也就没有再问。隔四日休沐一日,钟离翊与门客对弈,已经很平常了。而侯门世家养门客就更平常了,这个时代没有科举选拔制度,各地的官员多半是靠察举制推举的孝廉,剩下的便是门阀子弟,比如钟离沐就是如此,或者是各个府中有才能的门客。一些想要踏入仕途的人,别无他法,便只能投身于名门望族,做一个门客,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被举荐。 回到桃溪榭,凌潺换了一身衣服,招待延陵栈用了一盏茶,有的没的说了一会儿,便有奴婢来说钟离翊让他们去膳厅用晚膳。 晚膳后见时间已不早,延陵栈便离去了。凌潺想,延陵栈是真的无事可做了,竟然在这陪了她这么久。 又是几天过去了,雨后初晴,空气格外的清晰,一切都是那么的明净,远处已不再朦胧。侯府开始陆陆续续的筹备凌潺的及笄之宴,一时间都开始忙碌,也只有凌潺自己还是如平常一样,待在院落中做着那些每天都做的事,其他的一切好像与她无关。其实也是,其他的事有的是人去筹备,她只要在当天穿着华服,佩戴不俗的出来露个面就行了。 明明还有二十几天的时间,可是皇上早已派宫里的各司来协助,这场盛宴,除了她自己,好像都格外的在意。 晚风徐徐秋千起 午后,凌潺正在塌上小憩,这已成为了她的习惯。她隐隐听见有一众人踏入了院落,随后进了屋子,原来是何氏,不过身后却是跟着一群人,屋内顿时被这些人给挤满,他们手里都恭敬地端着不同大小的盒子与各色的绫罗绸缎,这场面着实惊到凌潺了。凌潺起身,何氏走过来拉住了她的手,走到这些人面前,指着这些东西说道:“湲儿,过来看看,这些首饰以及其他物件都是皇上命人送来的,这些可都是其他各国进贡的上品。” 凌潺看着这些各种各样的稀世珍宝、金银首饰,纵使自己有十个头,十双手,怕是也戴不了这么多吧! “太多了吧。”凌潺说道。 “不多的,皇上恨不得把世上好的东西都给你,区区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些只是皇上准备的,父亲母亲给你准备的,将来就留给你做嫁妆吧。”何氏拍了拍凌潺的手说道。 凌潺很好奇:“皇上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们的湲儿乖巧呀,皇上膝下无女,你父亲又与皇上关系匪浅,自然是把你当女儿看待了。”何氏解释道。 凌潺心里想着,只是这样吗?这总感觉好像哪不对劲,似乎理由太多牵强,但她也没有再问。她想着总有一天会弄明白的,也不急于一时,多思无益。 “来,湲儿,你觉得哪一种颜色好看,哪一种材质舒服,挑一种,好让司衣坊尽快赶制一套,及笄当日穿。这雨下的,已经耽误了好几日,再晚就来不及了。”何氏指着这些绫罗绸缎,让凌潺挑。 凌潺放眼望去,与她而言,这些绫罗绸缎好像都一样,颜色在她这并没多大区别,于是随意指了一种:“就这个吧。” 何氏看了看她所选的,柔声细语的说:“湲儿,你不能用这个颜色,你换一种试试?” “为什么不能用?”凌潺还以为这个颜色犯谁的忌讳,就问了句。 “大喜的日子,用白色可是不吉利的。平常穿穿还是可以的。”何氏解释说。 凌潺看了眼那颜色,果真是白色的,她默然了,古代白色在喜庆的日子最是忌讳,她竟然没有注意到。 “那就这个吧”这次凌潺粗略注意了一下,应该不会有错了。 “紫色的是不错,那就这个吧,来为小姐测量尺寸吧。”何氏向司衣坊的人吩咐道。 司衣坊的人花了一个多时辰为凌潺仔细的测量了一番,之后又是各种琐碎的事,弄得凌潺筋疲力尽。 晚膳后,凌潺独自坐在秋千上,吹着夜风,感受着丝丝凉意,听着风吹树叶的声音,天气并不热,可是她却喜欢上了风拂过肌肤的凉意,它可以使凌潺更加的清醒,内心更加的平静。没过多久,院内多了一个男子的身影,钟离沐站在那里看着树下的凌潺,眼神里尽显温柔,那是一个哥哥对妹妹所展现出的疼惜之情,凌潺说道:“三哥,你回来了,事情都办完了?” “办完了,可以在家休息三天,终于有时间陪我们家小丫头了,十几天不见,想我吗?”钟离沐说。 “你这是才回来就到我这来了吗?”见钟离沐风尘仆仆的样子,凌潺问道。 “是,坐好了。”钟离沐走到了凌潺身后,帮她荡起了秋千。就这样,在钟离沐推力的作用下,秋千便开始一起一落,微风拂起凌潺的衣襟、裙摆,随着秋千的摆动衣襟也随之在空中翩飞,她耳边是呼呼拂过的风声,眼前是快速变幻的景物。凌潺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虽然她这么久以来时常坐在上面,却没有试图荡起它,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荡秋千竟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原来她早已被二十五年来纸醉金迷的生活所麻木,不愿再去尝试原始的事物。 夜色渐深,秋千停了下来,凌潺站了起来,邀钟离沐进了屋。 “锞儿上茶。”她对锞儿吩咐道,然后又对钟离沐说:“三哥舟车劳顿如此辛苦,却不忘来看我,谢谢三哥对我这么好。” “真是天上下红雨呀,小丫头会说谢谢了,”钟离沐接过锞儿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继续说:“谢我做什么,这都是应该做的,你可是我的妹妹。” 钟离沐拿出一个纹路清晰,线条流畅的古铜色手镯给凌潺,手镯上镶嵌着几颗火柴头大小的豆绿色和红色玉石,看着有一种很强的中国少数民族风。“那是我一个朋友从西域回来时,带回来的,仅此一个,最重要的是,它不仅是一个手镯,看见这个机关没有?只要一按,它就会成为一把锋利的小型匕首,我觉得这个你应该会感兴趣的,便威逼利诱地用别的东西换了回来,本来想在你及笄之日送给你的,但是我又怕那天我有公务,便提前送你了。”钟离沐边说边给凌潺演示如何使用。 “谢谢三哥,这个手镯我很喜欢。”凌潺对这个手镯产生了兴趣,竟然还是一把软匕首,用来防身,再好不过了。 “不用谢,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钟离沐说着便起了身。 凌潺端详着手镯,越发觉得古人的智慧一点也不差,竟然能造出如此精巧的防身武器来,从而也越发喜欢。 凌潺听钟离沐说,城里新开了一家酒楼,除了极佳的菜肴外,还有歌舞表演,于是便想带凌潺去看看。凌潺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不想去,于是钟离沐从早上就开始说服她,最后没办法,凌潺只好答应他晚上与他一起去。而整个中午,钟离沐都在这陪凌潺听夫子讲解授学。开始还好,过了一会儿,他干脆把夫子给打发走了,说要亲自教凌潺,弄得凌潺也是哭笑不得了,不过凌潺得承认他讲解的的确比夫子要细致。 “三哥,你难道就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凌潺手握毛笔在纸上认真书写着,嘴里说道。 “怎么?小丫头不喜欢三哥陪着你吗?我可是难得有时间的。看来小丫头长大了,心也变了,心里只有那个延陵栈,连三哥都不要了。”钟离沐故作悲伤的说。 “三哥,我以前真的很喜欢他吗?可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懂什么是喜欢吗?未免有点可笑。”凌潺并未理会钟离沐的调侃,而是话锋一转。在她的世界观里,世间之情怕是永远也比不过对欲的渴求,现代人如此,古代人亦是如此。八九岁的孩提不过是多了一颗充满童稚的心罢了。把世界想得有多美好,最后真正看到的就有多丑陋。 “那个时候,我们旁人看到的场景就是一个翩翩少年郎身后总是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时不时嘴里叫着‘栈哥哥,等等我。’我们都拿你没办法。”钟离沐说道。凌潺听后不再说话,继续做她的事。 “小姐,侯爷叫你去他书房。”一个丫鬟走进来禀告道。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凌潺放下笔说。今天钟离翊回得比往日都要早,但她并不知道找她有何事,她听了丫鬟的话后便过去了。 “父亲,你找我?”凌潺走进钟离翊的书房,看见他正一个人坐着喝茶。 “你不来看为父,那为父就只有叫你来了,来,过来坐。”凌潺应声坐在了他对面。 “这壶中的茶还没煮好,要再等片刻。”钟离翊见凌潺为他添茶,提醒道,可为时已晚,茶水已入杯子,但他还是端起来喝了。 “明天我休沐,准备带你出去玩,可高兴?”钟离翊说。 凌潺觉得倒是有趣了,怎么都要带她出去,问道:“去哪?” “宫里,皇上要见你。”钟离翊平静的说。 “这也叫带我出去玩?宫里有什么好玩的?”凌潺很是无语。 “那总比天天窝在屋子里要好吧。以前总是不着家,害得我们时时担心你的安危,而如今家是着了,却又是这般模样,真是让我们操碎了心。”钟离翊没好气的说。 “三哥也去吗?”凌潺问。 “他不去。明天我给他安排了其他的事,美差。”钟离翊说。 “好吧。父亲,那没有其他事,我先回去了。”凌潺说道。 “就不愿多陪我说说话吗?茶煮好了,你也尝尝,这是今年新进贡的茶。”茶壶里的水不断的沸腾着,发出水开时特有的声音,水蒸气弥漫在空气中,本来不觉得热的天气也被搅热了,怕是也只有古人才有这样的心境,印证了心静自然凉这句话。于是凌潺陪钟离翊饮了会儿茶。 君都的夜市果真是热闹,一盏盏灯笼延绵至看不见街的尽头,各种小吃摊都出来了,卖糖人儿的、卖冰糖葫芦的、卖馄饨的等等,以及提着花篮卖花的少女。街上行人很多,走得缓慢,有的是专程来逛夜市的,有的则是去戏园子听戏的、茶楼听书的,还有一些出入于各种店铺酒楼的达官显贵。凌潺和钟离沐走在嘈杂的人群中,真真正正感受到了太平盛世下百姓们幸福美满的生活。钟离沐带着凌潺走进了一家酒楼,现在虽是夜晚,酒楼里却是如同白昼,伙计们忙碌的楼上楼下的招呼着,客人更是络绎不绝。见他们进来,立刻便有人来招呼:“三爷,楼上请,雅间已为你准备好。”钟离沐听后点了点头。 “三哥,你先上去吧,我……想去如厕。”快要上楼时,凌潺有点难为情的在钟离沐耳边说道。 “那好,我让店里的丫鬟带你去吧,你不知道地方。”钟离沐说道。 如厕回来,凌潺正要上楼,却听到一个男子愤怒的声音:“我让你叫的人呢?”凌潺往过看了一眼,就见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正冲着对面的人趾高气昂的说着,而那人显得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爷,不是我不去请,只是这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啊!人家不来!” “只是一个娼妓而已,让陪个酒,是小爷看得起她。没用的东西!”说着便踢了那人一脚。 凌潺本就不在意这种与她无关的事,如今只是无意间看到了,于是转过头准备上楼,不去理会。结果那人明显是看到了她,走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一副色眯眯的样子看着她,她顿时心中有了一种强烈的厌恶感,这人还真是衣冠禽兽,绝好的皮囊之下却有一颗肮脏的心。 “让开!”凌潺冷淡的说。 “陪我喝杯酒,我定不会亏待你的,说不定你把小爷我伺候好了,我纳你做个妾,以后荣华富贵有你享用的。”那人狂妄的说着,一只手正准备来抚凌潺的脸。 凌潺本想不与这般人计较的,可是心中怒火中烧,于是啪得一巴掌打在了那人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五指印。那人彻底被激怒了,伸手要来掐凌潺的脖子,手却被一把折扇档了下来,凌潺望去,见是一个身着华服,气质非凡的男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我平时太纵容你了。”那华服男子对那人说道。 这时钟离沐也下了楼,“我见你这么久没上楼,便下来看看,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三哥。”钟离沐对凌潺说道。 凌潺指了指那个想要轻薄她的人,而华服男子这时也看向了他们这里,钟离沐拱手行礼道:“原来是二皇子啊,失敬失敬。”凌潺这才知道原来那人是二皇子延陵束,即使他是皇子,但他的那只狗,凌潺却不想善罢甘休。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他有做错什么的,还请三公子原谅。”延陵束说,“这是湲儿吧,多年不见,我都认不出了。” “我原不原谅不重要,重要的是湲儿原不原谅。”钟离沐说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延陵束向那人问道。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公主殿下。”那人低着头说道。 “只是这样吗?刚刚是谁口出狂言,说要纳我为妾的。”凌潺的语气寒如薄冰,吓得他立马跪了下来。 钟离沐附在凌潺耳边说:“这是延陵束的小舅子。”凌潺可不管这些,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冒犯她,这种气她可忍不下。 “湲儿,看在束哥哥的面子上饶了他吧。”延陵束说道,凌潺知道这明显是护短。 “如果我不想呢?”凌潺轻蔑的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人。 延陵束误解了凌潺意思,从护卫手里拿过剑扔在了那人面前说:“你自己向公主赔罪吧。”那人惊恐的看着地上的剑,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我是不想善罢甘休,可我也没想要了他的命,把剑收起来。”凌潺想,在古代,人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说杀就杀。 “那湲儿想如何?”延陵束问道。 “他不是那么喜欢女人吗?那就让他天天与女人相伴,把他送去青楼,做三年苦役。”钟离沐听凌潺一字一句说完后,噗呲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而延陵束和那人脸上的表情及其复杂。凌潺不再理会,与钟离沐往楼上走去,中途说道:“三哥,命人打盆水来,我的手脏了。” 钟离沐嘴角微弯,故意将声音提高了一分:“好,是该好好洗洗。”而 身后的延陵束表情又添了几分复杂。 “手疼不疼?”到了雅间之后,钟离沐问凌潺。而这时菜已备齐,舞姬在丝竹声中曼舞,步伐轻盈,婀娜多姿,而美妙绝伦的旋律又随舞姿变幻,二者交织缠绵,让人沉醉不知归路。凌潺心中的怒火虽已消散了不少,可她欣赏歌舞的兴趣却不高。 “刚刚不觉得,你一说,还真是有点疼。”往往人在怒火中烧的时候会忽略掉一些东西,如今凌潺听钟离沐这样一说,还真是觉得手疼。 “不疼才怪,他脸上那个巴掌印估计得半个月才会好了,小丫头下手够狠嘛!”钟离沐笑着说,“他的姐姐是延陵束最宠爱的侧室,父亲在朝中位居只不过四品,平时仗着延陵束这棵大树,在君都坏事可没少做,只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如今也着实是活该,只是不知道湲儿是怎么想到这种羞辱人的办法的,送去青楼做苦役,以后他怕是抬不起头了。不只是他,你同样也给了延陵束一个重重的耳光。” “突然就想到了这个主意。三哥,我是不是得罪了延陵束?”凌潺问。 “得罪了就得罪了吧,怕什么?有什么事三哥给你担着。”钟离沐无所谓的说道。 入耳声声尤未懂 第二天一大清早便有人来给凌潺谢罪,凌潺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她更是懒得见。那人便只能在钟离翊面前说着一些套话,教子无方什么的,整整在那磨了一早晨,自家儿子的不是都被他说了几车。 用过午膳,钟离翊就带着凌潺去宫里了,阳光很烈,照着凌潺的眼睛难以睁开,即使是坐在马车里,也难挡这烈日烘烤下的炎热,她手里拿着檀香扇, 不断的扇着,而钟离翊看着好像并没有那么热,她觉得古人还真是不怕热,在那个没有空调的年代,这种热怕是早已习惯了。可是凌潺却很难适应,自从雨后,便一天热似一天。 马车缓缓驶进宫里,最后在一所宫殿前停了下来,宫殿绿树环绕,树上蝉鸣阵阵。其实宫里大部分宫殿都是这样的,绿树成荫,这也是依山而建的精妙了。凌潺随钟离翊进入了宫殿,才发现原来这是皇上的寝殿外加书房。 此时皇上正批阅奏折,见钟离翊与凌潺到来,顿时笑容满面,放下了手中奏折:“子单,怎么才来,朕等你们好久了。来湲儿,坐父皇身边来。” “参见父皇。”凌潺向皇上行了礼,然后才坐下。 “上糕点。”皇上向身后的柴公公吩咐道。 “来,子单,尝尝这茶,今天这茶朕亲手煮的,来湲儿也尝尝。”说着便亲手为父女俩添上了茶。 钟离翊也不客气,端起杯子品茶起来。 “湲儿累不累?”他关切的问。 “回父皇,儿臣不累。”凌潺恭敬的答道。 “朕看你满头大汗的,”他转头向宫人吩咐道:“来人,为公主扇扇。” “多谢父皇,儿臣没事,不用如此麻烦的。”凌潺见两个宫女拿着扇子走了过来。这时,糕点也陆续端了上来,一一摆在几案上,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色彩纷呈,外形各异,晶莹剔透。 “来,湲儿,这是御膳房新来的御厨做的桂花糕,尝尝味道如何。”他指着一盘淡黄色糕点向凌潺说道,凌潺顺着他的意拿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小口,质地顺滑,带着丝丝甘甜,入口即化,可以说非常的爽口。 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凌潺,希望得到答案,凌潺说道:“很可口。” “那与城南的比呢?”他问。 这可真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凌潺可没吃过城南的桂花糕:“回父皇,我回家这么久,还没吃过城南的桂花糕呢,府中的糕点倒是没少吃。” “那与府中的比呢?哪个更好?”凌潺觉得他这可真是问得奇怪,只好答道:“各有特色吧。” “哈哈,湲儿真会说话。来,再尝尝其他的。子单,你也尝尝吧,还有你最爱的杏花酥。”他与凌潺说完,又对钟离翊说。 “延陵兄,你这煮茶的功夫倒退了呀看来是很久不煮了吧,手艺都生疏了。”钟离翊毫不避讳的说,他们两人间完全没有君臣之礼。 “你煮的好,那你来煮呀,不喝算了,朕自己喝。”皇上说着便抢过了钟离翊手中的杯子,而钟离翊也不甘示弱,又抢了回来:“谁说我不喝。”完全如同两个小孩子,没了当日宫宴上所看到的那种样子,之后两人相继而笑。 “湖里的荷花开了,湲儿陪父皇去看看吧。”皇上说着便 起了身,并吩咐宫人将糕点都搬去了湖边的凉亭。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凌潺觉得用来形容眼前之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湖边清风徐徐,很是清爽,炎热已驱走一半。他们在凉亭坐下,这不似候府中的凉亭,比府中的更大,也没了石凳、石桌,而是铺着凉席,放着案几。这的人其实很少有坐椅子凳子的,只有一家人一起用膳时才会围坐一桌,估计这就是一个过渡期吧,从席地而坐过度到椅子时代,是需要时间的。就如同中国古代,唐朝以前也是席地而坐的,直到宋朝,人们才真正接受了桌椅。 “湲儿,朕听说昨晚有人欺负你,没受伤吧?”过了一会儿,他问道。凌潺感慨了一番,这皇上还真是神通,任何事都逃不过他的掌心,不知道君都有多少他的暗卫。 “回父皇,没事。”凌潺说。 “没事就好,以后遇到事情,不要自己出手,交给你身边的人。” 凌潺淡淡的说:“父皇消息真灵通,我打人的事你都知道了。” “他那是活该,行事乖张,竟欺负到湲儿头上来了,你就算不打他,朕也不会放过他的。”他说着,又为凌潺和钟离翊添了一盏茶,继续说:“朕听说你把他送去青楼做苦役了?”凌潺无话可反驳,便点头默认了。 “你呀!也就朕的湲儿鬼点子多,就算是失忆,戏弄人的方法一点也没变少。”他递了一块糕点给凌潺,笑得很是欢畅。“亏你想得出来,束儿的脸怕是绿了。来,子单,杏花酥。”他又给钟离翊递了一块杏花酥过去。 “是我昨晚做事太鲁莽了,不考虑后果,一下子得罪了二皇子和那人的父亲,他父亲好歹也是四品官员,我这样羞辱于他,难免遭他记恨。”凌潺现在想想,昨晚的事真的欠考虑了,如今不比从前,官场之中,谁都不能得罪的,可她却一次得罪了两个,性子真要改改了。 “你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父皇与你父亲呢!何况只是一个小小臣子。至于束儿,他府中的事朕没那功夫去管,但是如果他的妻妾欺负到了你头上,那朕可就绝不会手软了。”皇上慢条斯理的道来。 “湲儿,以后没事,少跟你那混账三哥出去了,每次都惹一堆事儿,要去哪,就告诉为父,为父休沐时带你去。”钟离翊竟然说钟离沐混账,让凌潺感到匪夷所思。 “父亲,你昨天说今天给三哥安排了美差,是什么?”凌潺突然感到很好奇,便问了。 “你晚上回去问他自己吧,我就不告诉你了。”钟离翊笑着说。 “湲儿,你罚他三年苦役,是不是太短了,不如朕下旨罚个十年吧。”皇上说道。 “别,那样别人还以为我在您面前告了状。”凌潺拒绝了。 “不如这样吧,朕下旨,以后凡事调戏良家妇女的,皆送去青楼做苦役五年,重者十年,如何?”皇上又说。 “这样的话,青楼掌柜的要对延陵兄感恩戴德了,免费的苦役还不花银子。”钟离翊说完,他们两人都大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凌潺冷冷的说。她真不知道他们为何要笑,先是钟离沐,现在又是他们。在他们眼中难道一定要杀了人才算解气?人命在他们眼中竟是如此如草芥。 “有时人格的侮辱比杀了他更可怕,只是估计那小子把命看得比人格重要。”钟离翊说。 凌潺这才明白,他们笑的原来只是她羞辱了那人。 “那我以后还是不出门了,以免再惹事端。”凌潺有点后悔昨晚与钟离沐出去,她本就只想过过安逸的生活,不想招惹是非,如今却一出门就惹了祸事。 “怕什么?有朕和你父亲在,谁敢伤害你,即使哪天我们都不在这世上了,我也会保你一生无忧,让你成为中原国最尊贵的人,没人能够动得了你,包括栈儿也不能。”皇上这是在承诺,而不是玩笑。而这样的承诺却让凌潺不知所措。在她的眼中,一直认为世界上不会有人平白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多半是带着目的,钟离翊对她好,那是因为她是他女儿而已。 凌潺不想再聊昨晚的事,于是岔开了话题:“原来父亲喜欢吃杏花酥。” “只是睹物思人罢了,湲儿你也尝尝”钟离翊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哀伤。 凌潺拿起一块杏花酥,入口却让她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好像从前在哪吃过,却又想不起来,应该不是在府中,她在府中吃过很多糕点,却唯独没有杏花酥。 “这杏花酥别的地方是没有的,这是你父亲自己研制的,如今也只有御膳房里的御厨知道如何制作。”皇上说道。 “睹物思人?”凌潺无意间说了句。 “心上人。”皇上又说道。 凌潺这才知道,原来钟离翊也有心上人,也是,古代婚约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是喜欢一个人也难在一起。 “延陵兄,不要再说这些了,都过去了。”钟离翊说道。 “好,不说了,我们两个同命相连之人的苦,就由我们自己承受吧,不要让湲儿也徒增悲伤。”皇上的眼眶有点微红。凌潺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她也不想知道。 黄昏快来临之时,凌潺与钟离翊已出了宫门,夕阳渐沉,马车慢慢远去。 晚上钟离沐来到凌潺院中,看样子却不怎么高兴,只是坐在那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也不言语。凌潺于是就随口问他到底怎么了,她来到这里一眨眼两个多月便过去了,虽然与钟离沐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她也没见过他会有心情如此低落的时候。“小丫头,我明天不能陪你了,我已决定明天一早便离开君都,不然我非被父亲折磨死。”钟离沐苦哈哈的说。 “三哥,到底怎么了?父亲不是给你安排了一个美差吗?”凌潺好奇的问。 “这可不是什么美差,你知道吗?我今天陪了延陵析一整天,从早上在茶楼见面一直到下午送她回府,我去了才知道,原来父亲安的竟是这心,想要与王府联姻,让我娶延陵析为妻。明天还要让我陪她去山间游玩,我看我还是走为上。”听钟离沐说完,她才明白,原来是这事。 凌潺说道:“延陵析是谁?难道她不好吗?” 钟离沐饮了一口茶,说:“她是历王府的嫡**,长得太过娇弱,行为矫情,我有点接受不了。”原来是历王府,她听锞儿说,历王府原有三位郡主,一个许配给了相府嫡子,另一个在十七岁时不小心落入湖中溺水而亡,而这个延陵析今年不过十六岁,深受历王爷所喜爱。 “既然三哥意已决,那便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凌潺说。 “嘿,我说,我都要走了,你怎么连一点不舍都没有啊?你这小没良心的。”钟离沐看着凌潺略显失望的说。凌潺觉得薄情寡意这个词用来形容她自己再合适不过了,她对任何人的态度都是一样的,钟离沐对她的疼爱她能感受得到,但要让她对钟离沐产生很深的兄妹之情,需要的是时间。 “我当然也不舍了,但是也不能坏了你的事,你就放心离开吧。”凌潺说。 “我和你说着玩的,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其实这也算是公务,顺便出去避几天,放心,在你及笄之日,我肯定赶回来。”钟离沐对凌潺说道。 凌潺为他添了一盏茶,“那祝三哥一路顺风了。” “嗯,我走了之后,你在府中也不会太无聊的,三天后便是九皇子十二岁生辰,我猜延陵栈定会带你进宫的,一般还未及冠的皇子生辰,宴会是不会有外人的,像王公大臣都不会去。”钟离沐说。一般皇子到了十六岁便可在宫外另建府衙,历来如此,年满十六岁,是不能在宫里继续住下去的,不过这并不包括历代公主在内,九皇子如今才十二岁。 果然如钟离沐说的那样,三天后的早晨,凌潺还未起床,丝丝朝阳投入屋内,锞儿急匆匆的来叫凌潺起床,说延陵栈已在外屋等候。 凌潺一番更衣梳洗后,婢女拉开帘幕,透过晶莹的珠帘,她看见延陵栈侧颜,此时他正手持竹简,坐在那品读。那是凌潺昨晚看后没有收起的曲谱,不知钟离沐是从哪给她弄来的,只是如今她还看不太懂,古代音乐曲谱的书写形式与现代音乐是有差异的,况且音律方面她也只知一些皮毛。 凌潺走了过去,对锞儿说道:“上茶,六皇子来了这么久了,你们难道连茶也不知道准备吗?来者便是客,待客之道还用我教?”她不禁感叹,以前的钟离湲是如何管教婢女的,竟是如此没有一个章法体统。 延陵栈放下手中的竹简,温润的说道:“不关她们的事,我们之间难道还分主客吗?” “体统不能乱。栈哥哥,怎么来这么早?”说着她便坐了下来。 “今天九弟生辰,早膳后我带你进宫。来得早是想多陪陪湲儿,又是十几日没见到湲儿了,心中甚是想念,奈何公务缠身。不知湲儿可有想我?”说着便来拉凌潺的手,凌潺的手一颤,挣脱出了他的手心,她看到他的表情明显一愣,随即恢复如常:“湲儿,不要怕我,是我不好,你回来这么久,我这才来看你第二次。”他表现出自责的神情。 凌潺开口:“如此有越礼仪。” “湲儿今后就是我的妻,我拉你的手,又怎么算得上越礼仪呢?”延陵栈说。 “可你的妻却不只我一个。”凌潺说到了她最不能接受他的一点,古人的三妻四妾很平常,她却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一点。嫁给他却又不喜欢他也许是将来最坏的结果,如今凌潺只能争取尽量不要面临这种结果。 “我的妻永远只有湲儿一人,我知道湲儿是怪我在你离开的六年里,纳了侧室,看来湲儿是吃醋了,身在皇家,政治联姻是在所难免的,我希望湲儿能够理解。将来我要给你的是这中原国大好河山,让湲儿做这母仪天下之人。”延陵栈的话语中透露着他的野心。 之后他们聊了些其他的,大部分都是他问凌潺答,凌潺很无奈,这培养感情的方式太过无聊,而她却情窦未开,说来可笑,二十五岁的她却不懂情为何物。 宫宴欢欢成过往 早膳后,延陵栈便带着凌潺一起进宫了。马车缓缓前行着,良久之后,凌潺却发现这不是进宫所经之路,这条路她是如此的陌生,眼前之景也从未见过,而且明显比上几次进宫所经之路更显热闹,貌似是一个闹市,街边摆着各种各样的小吃摊,人们在这喧杂声中畅快的饮食,这也使她见到了君都的另一种繁华。她不解地看了延陵栈一眼,但并没说什么,倒是延陵栈开口了:“湲儿,有没有想起点什么?这是你以前最喜欢来的地方。” 凌潺摇了摇头,说:“过去的事都已过去,想起又有何用,现在不也挺好吗?栈哥哥就不要再为我担心了。” 延陵栈露出了微笑:“湲儿说得对,重要的是将来,而不是过去。” 马车在一棵树下停了下来,“等着我。”延陵栈对凌潺说完便下了马车。凌潺掀起车帘一角,见延陵栈向对面的一个小食摊走去,对着摊主说了几句,便见那摊主把食摊上的事物小心翼翼的放入一张纸里,包裹妥当后恭敬地递给了他,结了账后便回到了马车。 “湲儿,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尝尝。”他说着便将糕点递到了凌潺面前,然后拿起一块准备喂她。 “我自己来。”凌潺窘迫的对延陵栈说,她端详着从延陵栈手里接过的那块透着晶莹光泽的淡黄色糕点,有点犹豫,这种路边食物她其实是抵触的,但是为了不拂了延陵栈的一番好意,她最终还是轻轻的咬了一口,浓郁的桂花香瞬间溢满口中,甜而不腻。 延陵栈满怀期待的看着她,她说道:“很美味,栈哥哥你也尝尝。” “湲儿喜欢就好,难得你依然爱吃桂花糕。”延陵栈欣慰的说。 这次的宴会依然在当日的湖边凉亭,那日凌潺随皇上来赏荷时看到的几朵花苞,如今已全开,亭亭玉立于绿叶之间。 皇上的九个皇子,如今亭中只有五位,凌潺听钟离翊说,大皇子延陵楚一心问道,早已不过问宫中之事,身居道观。而三皇子延陵榅与钟离济一起在边关戍守,早已久经沙场。八皇子延陵柲远在东洹国,与相爱之人长相厮守,成为东洹国驸马。 凌潺跟着延陵栈进入了凉亭,便听见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俊朗少年说道:“六哥怎么才来呀,我们都等你许久了。”凌潺猜想,这应该就是九皇子延陵栎了。 “路上有些事耽搁了,这是你湲姐姐。”延陵栈向九皇子介绍道。钟离湲离开六年,凌潺想延陵栎那时才六岁,定是不记得钟离湲的。 “湲姐姐。”延陵栎向凌潺行了个礼,凌潺也同样回以一礼。之后凌潺与延陵栈在同一案几落坐。延陵栈见凌潺额头已有细密的汗珠,于是命一个婢女为她扇着扇。荷叶的清香断断续续传入凌潺的鼻中,令她心旷神怡,她静静的坐着,也不在意各皇子之间的谈话。 良久,她偶然间听到有人在谈论她:“湲儿如今这是怎么了,六年不见,仿佛变了一个人,竟能如此沉默的坐着,在我的印象中,你可是从来静不下来的,以前每次宴会,你可是最活跃的那个。还真不习惯这样的你,你不闹点事,我总觉得有点哪里不对劲。”说完摇了摇头。 此人衣冠楚楚,明眸皓齿,很是随性,她不清楚他是哪位皇子,对他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在她犯难的时候,延陵栈开口了:“四哥就不要打趣湲儿了,湲儿如今失忆,对一切都是非常的陌生。” “看来这次挺严重的,连话都变少了,希望你的鬼点子也少了,当年我可被你捉弄怕了。”延陵枧心有余悸的说道。 凌潺依旧没有答话,静静的看着湖中的白莲,几只蜻蜓在花尖时亭时飞,一阵阵微风拂过绿叶,又是一阵淡淡的清香钻入鼻中,让她感到无比的舒心惬意。“在想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一道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延陵栈见她不说话,只是呆呆的望着湖中,便问道。 凌潺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没事,只是被眼前美景所吸引了。”延陵没有说话,而是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糕点递给她。 “大庭广众之下,你们这样嘘寒问暖的,当我们都是木头人啊?”延陵枧看到延陵栈对凌潺这样,便又调侃的说。 而延陵栈也丝毫不客气:“四哥府中二十个侧妃,三十多个妾,加上四嫂,难道还不够你嘘寒问暖的吗?又有何艳羡别人?”延陵栈一语戳中要害,没了他还嘴的余地,君都之中,又有谁比他娶得女人更多,但凡长得好看的女人,只要没有成亲,都往府里塞,他可是君都中出了名的花心滥情。凌潺听着延陵栈的话,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延陵栈也真是不给他留面子。 “我说四哥你真是自找苦吃,这叫起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无话可说了吧。难怪以前湲儿谁也不捉弄,就喜欢捉弄你。”一道声音附和道,声音的主人是一个英气勃发,骨子里透着一丝桀骜不驯的翩翩公子,他的性格与延陵枧形成鲜明对比,延陵枧给人一种随性而为的感觉,而这位皇子则给人一种狂妄不羁的错觉。 “七弟,连你也帮着六弟和湲儿说话。我可从来没有做错什么。五弟,你来评评理。”延陵枧显得很是无辜,要五皇子延陵楦来主持公道。 “我赞同六弟的话。”一道清润如水的声音从一个面如冠玉,清冷沉稳的男子口中传出,他的眼睛很清澈,不似其他皇子那样永远让人看不懂,但给人的感觉却是要拒人千里之外,透着寒气。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优雅,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脱俗。这清澈的双眸使凌潺心中一颤,不管是她以前身居商界,还是如今身在侯府,她从未见过如此吸引她的一双眼。 延陵枧听了延陵楦的话后彻底无语了。而延陵束则是笑着在这独自饮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这是凌潺第二次见到延陵束,上次在酒楼里,凌潺觉得处理事情欠考虑,想来他心中必有不快的。 之后几个皇子又谈论了许多话题,包括关于钟离湲如何捉弄延陵枧的事,凌潺静静的听着,有时偶尔也会附和一句,以前的钟离湲真是令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如果是她,那样的事,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也难怪如今延陵枧要挖苦钟离湲,一天被捉弄三次还是少的,而且还花样百出。 只是在那闲谈,也着实无聊,延陵栎提议进行投壶比赛,之后宫人们便去取箭了。据凌潺所知,投壶在战国时期算是高级游戏,常常在个诸侯宴宾或士大夫聚会时举行,看来如今已盛行于各种宴会之上。 箭很快被取了来,当正要开始时,不远处走来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前面的步伐沉稳,一脸和蔼,后面跟着手持拂尘的柴公公。 众人便都走出了凉亭拱手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皇上笑着点了点头,命众人免礼。 “父皇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宴会午膳后才开始,如今还早。”延陵栎说道。 “怎么?不欢迎朕?”皇上饶有兴致的问道。 “那倒没有,只是父皇来了,我与哥哥们玩的就不那么自在了。”延陵栎连忙摆摆手,毫不遮掩的说出了心中的顾忌。凌潺不禁感叹,真是难得,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竟能天真无邪,想什么说什么,这恐怕也只有不经世事的少年才会如此了。 “你们尽管玩你们的,朕是来赏荷的。”皇上说道。 这时延陵枧开口了:“父皇赏荷是假,挂念湲儿是真吧。”皇上见心思被他猜中,也不否认,点了点头。凌潺很是佩服这个四皇子,谁的台他都敢拆。 “湲儿,老四有没有欺负你,告诉父皇。”皇上慈蔼的问道。 还不等凌潺答话,延陵枧便一脸无辜的说道:“谁敢欺负她呀,她不欺负我,算是烧高香了。” “你还好意思说,作为一个哥哥,你就不能让让湲儿吗?”皇上嗔怪道。弄得延陵枧一脸的无可奈何。 凌潺真是不明白,皇上为何对她一个臣子之女比对自己儿子还要好。“湲儿,又在想什么呢?怎么今天总是出神?有什么不适就告诉我。”延陵栈见她又陷入了沉思,便说道。 凌潺对延陵栈笑了笑,让他不要多虑。 “湲儿有什么心事就告诉父皇,不要自己憋在心里。”皇上关切的说道。 “儿臣没事,父皇不用担心。”凌潺很是恭敬。 “在父皇面前不要太拘束了,这儿热,随父皇进凉亭吧。”皇上说道。 皇上坐在那饮茶,众皇子便开始投壶,以中者多为胜,输了的人罚酒一杯。凌潺对此没多大兴趣,于是坐在那接过婢女手中的扇子,呆呆的看着那几只蜻蜓在湖上花间的一起一落,手里的扇子随意轻扇着。 除了凌潺之外,延陵楦同样也没参与其中,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品着茶,延陵栈见凌潺对投壶不感兴趣,就坐在那里陪她。其他几人倒也玩得畅快,时不时传来笑声,几番过后,七皇子延陵柎已被罚好几杯酒。 “湲儿,你也去玩玩吧,不要总是坐在那,你如今的安静让朕着实担心。”皇上见凌潺呆呆的望着湖面良久,担忧的说道。 “儿臣没事,父皇不必担心。”凌潺收回视线,转过头看着这个语气里充满关切之情的人。 皇上站了起来,向凌潺招了招手:“来,湲儿,陪父皇来玩几局如何?”凌潺面露难色,凌潺知道本不应拒绝皇上,但是她却不会玩这种游戏,刚刚也没有关注这个。 她如实说道:“可是儿臣不会玩这个。” “不会可以学,父皇教你。”凌潺听了皇上的话,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起了身。 “瞄准壶口,注意力道,太轻进不了壶中,太重又易弹出。像这样,知道了吗?湲儿。”皇上给凌潺讲解着其中的取胜之道,还不忘示范一番,一箭稳稳中壶。 凌潺感觉这个不是很难,于是拿起一支箭,照着皇上所说的去做,结果眼看进了壶中的箭却又被弹了出来。她试着投第二支箭,结果这次没有瞄准,又未中。到最后,五支箭一支都未中,她不禁感叹,这当真比飞镖难。 “湲儿可是要罚酒的。”延陵枧一副戏谑的样子。 “湲儿不会饮酒,我看就算了吧!”皇上开口说道。 “父皇你这样正大光明的偏心,可是伤了我们的心了。”延陵枧虽是嘴上这样说着,可也并未真的在意。 “朕就偏心了,又如何?”皇上面露微笑。 “四哥是为了以前的事在故意戏弄湲儿呢,四哥你也真是的,如今湲儿记忆都还未恢复,便处处与她作对,非君子所为。”七皇子延陵柎说道。 “我替湲儿喝。”延陵栈说着便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看来有六弟在,你是无法再欺负湲儿了”延陵束说道。 凌潺觉得以前的钟离湲与延陵枧的关系应该并不坏,反倒是这个延陵束不甚好相处。这并非她的偏见,而是多年来她一种识人的感觉,并非每次都准,但也有六分。 凌潺本就对这种游戏不感兴趣,如今五箭未中,便不再参与其中。约莫半个时辰后,投壶结束,别看延陵栎年纪尚小,可在投壶上却也算是高手了,而延陵柎却是罚酒最多的。 几人都回到席上,各自谈论起刚刚投壶中的精彩片段,有说有笑的。凌潺看过很多史书,很多人都说皇家自古无亲情。对于他们的那种情义,她不禁想这又有几分是真?其实也只不过是一种和美的假象罢了。 “如此别致的景色,不以此入画,岂不可惜。不如我们来比一比谁画的眼前此景更为生动如何?”延陵枧说道。凌潺没想到,延陵枧竟有这样的雅趣,真是小看他了。 “四哥的提议正合我意,难得今天有闲情雅致,就照四哥说的吧。”延陵栈说着便命宫人去取绘画工具了。 在纸上作画可要比在丝娟上容易许多,随着宣纸的产生,绘画便得到了发展。 很快,笔墨纸砚便取来了,各皇子都已准备就绪,已开始着笔。“湲儿站这,如果站累了就告诉我。”延陵栈指着凉亭一处边缘对凌潺说道。凌潺想来他是想将她绘如画中了,当着众人面,她也不好拒绝,于是依着他指的地方站了过去,面向他,身后则是繁盛的莲。 延陵栈时而看向凌潺,时而注视着眼前宣纸,那支画笔握他手中仿佛变作了活物,在纸上流畅的勾勒着。其他皇子也同样面露认真的神情,全神贯注的作着眼前之画。 大约一个时辰后,各皇子纷纷搁下画笔,拿出印信,印入自己独有的名字印记,这标志着一副绘画的完成。唯有延陵栈未搁笔,平静的一笔笔描绘着。凌潺足足站了一个时辰,腿早已有些酸疼,但是见延陵栈如此认真,并没有叫停。又过了半个时辰,凌潺见他终于搁下了笔,知道他已绘完,就走了过去。只见画中色彩分明,画中的她手持一扇,与真人倒也无多大差别,身后之景栩栩如生。之后他拿起一支题字所用毛笔在画的右上角题入四句诗: 玉荷碧滴娇佳人, 潺湲细波共离忧。 纵使红莲万妖娆, 不及吾卿一回眸。 落款处题延陵栈三字,盖上印信,此画终已完成。 画墨栩栩映芰荷 皇上与六位皇子起身,欣赏起各幅画作来,凌潺随众人也欣赏起来。“二哥的这幅画构图清晰,着色艳丽,使这红莲更加妖艳,多了几分魅惑之感。”延陵柎说道。整幅画色彩运用大胆,凸显出红莲的妖魅。 “柎儿说的正是朕所想的,是有几分妖艳。不错不错。”皇上点了点头说道。 “是父皇谬赞了。”延陵束谦逊的说。 之后来到了延陵楦画前,凌潺低头看去,画中笔墨淡雅,色彩渲染地轻淡飘渺,竟有一种现代中国山水画的朦胧神韵,这与延陵束的画作形成了鲜明对比。其实从画中也看出了一个人的心境,凌潺想延陵楦的心境应该就如同此画了。 “我看五弟的画可与二哥的配作一对了,一淡一浓,一个如同清茶,一个好似丹朱。”延陵枧调侃道。 “四哥又口无遮拦,你的前半句话好生不雅。”延陵栎说道。 “九弟的圣贤书读多了,将来非得被这千年孔圣人教成书呆子。”延陵枧也不甘示弱的回道。 “老四,你是真的闲得慌,如今不和湲儿斗嘴了,又与你九弟斗。”皇上及时制止了。 延陵枧听了皇上的话说道:“儿臣向来如此说话,我才不学孔圣人那一套呢,天天把礼仪挂在嘴边说,累都累死了。人生苦短,我只求过得随性快乐。”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皇上嗔怪道。延陵枧无所谓得撇了撇嘴,众人又开始谈论起画作来。 “淡如清茶,静如飘雪,朦胧飘渺,这画就如五哥之性情。”延陵栈说道。 “确是如此。”皇上点头。 接下来便是延陵枧的画作,景物勾勒地细致入微,整个布局适中,凌潺不曾想这延陵枧在绘画上竟颇有造诣。 “老四这画也算是栩栩如生了。”对延陵枧,皇上脸上总算有了丝笑意。 “四哥在绘画上的天赋可是远胜于我们的,区区一湖红莲可难不倒他。”延陵柎说道。 “还是六哥厉害,把湲姐姐画得与真人如此相像。”在众人看完延陵栈画作之后,延陵栎佩服地说道。 “出尘脱俗,只是眼神过于淡漠。六弟你作画时怎么不改一改,湲儿被你画得都不食人间烟火了。”延陵枧惋惜道。 “如今的湲儿还真就是画中的样子,与五弟是越来越像了。”延陵束说道。 “哪像?”延陵楦简单问道。 “寡言少语,如同两块冰。”延陵枧答道。 “这六年湲儿是变了不少。”延陵楦承认道。 “作画追求的是真切,而非臆想。如今湲儿对一切都是陌生的,所以才会如此,我相信我定能让她变回以前那个活泼开朗的姑娘的。”延陵栈笃定道。 “栈儿说得是,湲儿一定可以回到以前那样子的。”皇上赞同了延陵栈的话,并继续说:“栈儿这四句诗很是恰当。” “我们来看看栎儿画地如何。”看完延陵栈的画作后,皇上说道。延陵栎的画与其他人的还真不同,别出心裁,虽只有一朵红莲两片莲叶漂在细波湖水之上,但莲的细节却是凸显的淋漓尽致,叶的脉络清晰可见,就连枝间细密的小刺都分毫不差。 “真是让人眼前一新,竟能想到如此画法,四哥佩服你。”延陵枧赞叹道。 “九弟向来如此,总能别出心裁,做出出人意料的事。”延陵束说道。 最后是延陵柎的画作,这幅画色彩对比鲜明,透露着一种高傲不羁。 “静态的景物竟被七弟画出了动态之感,有一种想要挣脱束缚和不落人下的渴望。”延陵束说道。 “二哥说笑了,区区一幅画,怎就如此了。”延陵柎看了延陵束一眼,平静的说道。 “今天你们几个画得都很不错,朕甚是高兴。”欣赏完所有画作之后,皇上说道。之后又命人将这几幅画作拿去做成卷轴送回各皇子府。 午膳在亭中用过后约莫一个时辰,凌潺便见一群宫女拥着一群衣着不俗的人朝这边而来,为首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老妇,如今已到古稀之年,凌潺猜想这应该就是左丘太后。她听钟离沐说左丘家之所以有如此的权势,不仅是因为在朝中已盘踞百年不倒,还因为左丘家族与皇族通婚,皇上的兰妃左丘兰便是这左丘太后的侄女,而左丘太后的侄子左丘继乃是当朝丞相,左丘继的女儿左丘蝉又是延陵栈的侧妃。 凌潺看见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长相柔美的女子挽着左丘太后的臂膀,看着很是亲密,凌潺想到这应该就是延陵栈的那位侧妃左丘蝉。左丘太后身后跟着三个气质不俗的年轻女子和四位同样衣着不凡的中年妇人,那便是三位皇子的正妃和皇上的四位妃子。皇上一生未立皇后,所立妃子也只有五位而已,而延陵栈的母妃早已去世。 见太后到来,众人纷纷站起,拱手行礼:“儿臣参见皇奶奶。”“参见母后。”皇上行礼道。 “都平身吧。”太后抬了抬手,又说道,“今天是家宴,外人在这是何道理。”她此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气氛很是怪异,这话明显指的是凌潺。 “回皇奶奶,湲儿乃我未过门的妻子,又怎会是外人呢?”延陵栈说道。 皇上的脸上略显不悦,说道:“母后这是说的哪里话,湲儿就相当于是朕的女儿,如果连湲儿都是外人了,那母后岂不是更是外人。”这话着实惊到了凌潺,虽说太后只是皇上的养母,可这话也太过悖逆。 “原来这是湲儿,哀家真没认出,真是越来越像你母亲了,只是不要像你母亲一样媚惑君主才好。” “母后!”皇上脸色难看至极。这太后明显是讨厌凌潺的,只是说何氏媚主,凌潺就不理解了,在她看来,何氏的举止端庄大方。 “姑母,别站着了,入席吧,今天是栎儿的生辰,就不要说这些了。”说话的人便是兰妃。众人也不再说什么,纷纷落座。 落座时,尴尬的事又发生了,皇子妃与皇子坐同一处,而凌潺却坐在延陵栈这,于是左丘蝉便没了地方可坐。 “蝉姐姐不如坐我这吧。”延陵栎说道。 左丘蝉眼神冰冷的看了凌潺一眼,并没有回应延陵栎。 “看来左丘小姐是想坐五弟那了,可惜五弟怕是不会同意了。”四皇子戏虐的说道。 在坐的皇子中,除了延陵楦与延陵栎,其他几个皇子如今都已有妻妾。延陵栎年龄尚小,无妻妾很正常。可是延陵楦至今连一个妾室都没有,孤家寡人一个,着实令凌潺不解。 “枧儿,母妃平时怎么教你的,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还不快向蝉儿道歉。”延陵枧的母妃说道。左丘蝉最终还是在兰妃旁落了坐,但是可以看出她满脸的不悦。凌潺觉得女人间的争风吃醋真是太无聊了,如今她还没嫁延陵栈就是这样,真难想象真的嫁了又会怎样。 众人到齐,歌舞便开始,有宴必有歌舞,可是凌潺却因刚刚的事并没多大心情来欣赏,越发不想嫁与延陵栈了。时间在众人观舞赏乐中流逝。等到日落西山,宴会方才结束。当延陵栈正要送凌潺回府时,却被左丘太后留下了,说有事,延陵栈也不好推辞,于是就让延陵枧送她回府。 凌潺感到很是疲惫,许是午后有小睡的习惯,而今天却是一整天都在宫里。于是在马车上她闭着眼睛侧靠在那里,不去管马车里的延陵枧。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整天闯祸的野姑娘吗?我怎么感觉变了一个人。”良久之后,延陵枧说道。 “不是。”凌潺睁开眼,说了两个字。这两个字便使延陵枧不知怎么接话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在北越国吃了不少苦吧,北越国的人每次来信都说你过得好,现在看来,他们定是有所欺瞒。” “我在北越国过得很好。”他还真是冤枉了人家北越国,钟离湲是不会吃亏的,以前不会,现在的凌潺更不会。 “别人的庇护只会使一个人变得更加软弱与刁蛮,以前的钟离湲就是这样,可是现在的钟离湲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凌潺继续说道。 “当真是让我另眼相看了,你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的长大了。只是这样就不好玩儿了。”延陵枧说道,还不忘调侃一句。 “看来你是被我捉弄上了瘾,不捉弄你,浑身不自在吧。”凌潺就没见过这样的人,真是欠收拾。 “我好歹也是你的枧哥哥,你也没必要与我如此疏远吧。”这句话他说的到是认真。其实凌潺也看出来了,在众皇子中,钟离湲与他关系算是最好的。至于延陵栈,她就不得而知了,虽说今天延陵栈也算是对她处处维护。 “我对三哥也是如此。”凌潺说道。 “你对钟离沐也是这样?你还真是失忆不轻。”延陵枧惊讶的问道。 凌潺点了点头:“是。” “对了,那个左丘蝉可不是省油的灯,以后遇到她需多加注意。如果不是太后费尽心机想让左丘蝉嫁给六弟,六弟也不会纳他为侧妃。”延陵枧又说道。 “多谢枧哥哥提醒,我会注意的。”凌潺说道。 “左丘家还真是笑话,总是喜欢把自家的女人往别人家塞,兰妃便是如此,这么多年来,父皇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只是左丘家在朝中盘踞百年,根基深厚,有些事父皇也无法牵制。”兰妃的下场如今已有所体现,容颜已逝,又无子嗣,在这深宫之中,将来必定孤独终老。 “枧哥哥,我下车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暮色沉沉,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凌潺对延陵枧说道。 “不请我进府喝杯茶吗?”下车后延陵枧玩笑的说。 讨茶喝,凌潺很是无语,最终说道:“天色不早了,枧哥哥还是早点回去陪佳人吧。喝茶,以后有的是机会。” “玩笑话而已,我先走了。”延陵枧说道。 及笄之日越来越近,眼看便只剩下三天,府中也变得越来越忙碌,各种筹备,张灯结彩,凌潺不禁感慨,一个小小生辰而已,竟如此隆重,她以前的生日都是在工作中度过的。 “昨天宴会可开心?”凌潺在钟离翊的书房随意浏览着书架上的书籍,钟离翊一边在竹简上书写,一边问道。 凌潺转过身,说道:“无聊至极。” “那何事才不无聊?”钟离翊笑着问道。 “我也不知道。”凌潺无奈的摇了摇头。 “父亲公务缠身,没有时间陪你,你可有怪父亲?”这话使凌潺的心一颤,上天这是在补偿她在现代时没有得到过父爱吗?如今来到古代,竟有一个如此待她的父亲,以及家人。 “没有,我知道父亲执掌廷尉一职,事物繁多。”廷尉算是司法部的最高级,掌管刑狱、国法,属二品,但钟离翊的侯爵之位却是与王爷的等级相当。 中原国的官职是在秦朝三公九卿郡县制的基础上进行变动的,中央和地方增加了不少官职,使以前的职务更加细致、专一,官员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只要不触犯国法,爵位或是官位便世代世袭。而六个品级又是地位的体现,因此权贵之间也更加阶级化,有序化,三百多年来都未曾变更。不过这样有利也有弊,左丘家族的势力和野心便是这样培养起的。 “难得你理解父亲。”钟离翊欣慰的说道。 良久之后:“依照中原国礼数,及笄前一日需去凌居观上香,后日本该为父陪你去的,可是手上的一件大的官员贪污案急需调查处理。” “父亲不用担心,我与锞儿去便可。”凌潺说。 “为父有愧于你,后日只能由六皇子陪你去了,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怎么又是延陵栈,凌潺听完父亲的话后想。 “不用劳烦他了,只需派几个识路的家丁就行。”凌潺可不想再劳烦延陵栈,于是她便说道。 “路途不安全,为父怎能放心你一人前去。”钟离翊说道。 “父亲,中原国很重视道教?”从凌潺从小了解的国史来看,古代人是非常信奉道教的,**便是道教的产物,可没想到这个中原国也是如此。 “佛道皆可信奉,自从百年前佛教从西域传入,信奉的人也不少。而真正的治国理政修身则是儒家思想。”钟离翊耐心的为凌潺讲解着。 凌潺觉得中原国也算是思想自由的国家了,只是等级制度太过于森严。就连穿衣都有严格要求,特别是女子,四品以上官宦贵族小姐所穿衣裙曳地,像曲裾裙只能是皇子正妃,公主,郡主三种人可穿,而普通女子则是衣裙到脚踝处。前两次凌潺与钟离沐出去,钟离沐为了出门方便,特意让她换了普通衣裙,她当时还很疑惑,便听锞儿说了这些。 山景幽幽入道中 凌居观位于君都城外东南的一座高峰之上,地处虽有些遥远,但沿途的景色却不错,随着马车的越行越远,周围的环境也变得越来越清幽,参天大树矗立于通向凌居观的道路两旁,阳光穿绿叶间细密缝隙而过,洒落一地光斑,影影绰绰,树上蝉鸣忽近忽远,偶尔传来几声婉转的鸟鸣,远处隐隐约约可听见溪水潺潺之声。凌潺本以为只有延陵栈以及几个家丁与她同去,却不曾想,马车前后跟着的都是训练有素的护卫军,浩浩荡荡的向前而去,而同样去上香的香客便不得不避让。 “上个香而已,这样一群人,着实扰民。”树大招风,这几个月来,她不难看出,云侯府行事低调,从不授人以柄,而她也从不喜欢高调行事,于是便说了句。 “湲儿身为公主,出门理应如此,况且一则路途也不安全,父皇担心湲儿的安危。二则这次的上香与平日不同,比平日重要许多,不容有所闪失。”延陵栈对她说道。 “难道这路上还有山匪强盗不成?”凌潺问道。凌潺想中原国繁荣昌盛了几百年,难道还有因衣食不足被逼无奈而做了山匪的不成。 “君都附近,山匪强盗倒不至于,只是门阀之间的暗中算计远比山匪可怕,我本不应告诉湲儿这些,但这也是身在帝王贵胄家的无奈。”延陵栈说道。 门阀之争,族内之争,每朝每代都是无法避免的,这也是众史书所反映的共同点。这就如同她以前身处商界,需步步为营,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可是庙堂人的争斗远比商人之争惨忍激烈的多,这里处处是算计,步步是阴谋,人人有诡计。也就云侯府内无嫡庶家族争斗,还算太平,这几个月她也算过得安稳平静。 “你不说我也懂。历朝历代这样毫无意义的争斗难道还少?”凌潺说道。 “湲儿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延陵栈很是惊讶。 “这几个月在府中闲来无事,便读了不少史书,有所了解。”凌潺只能这样解释。其实凌潺从小的史学也不是白学的,家族产业一半都是古董生意,那时的她不仅要学习中国历史,还需精通其他各国历史发展。想要精通古董,历史便是基础。 “这些书湲儿以后就不要看了,只会徒增烦恼,父皇封你为离忧,就是希望你能够远离烦忧,这也是我所希望的。”延陵栈柔声说道。凌潺“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之后便又透过马车窗看着外面清幽之景。 当他们到时,道观门口两旁早已各站着一排身穿浅灰道袍的年轻道士和一个深灰道袍披身,白发苍苍的老道在此等候。看来是事先便有所准备,遣散了其他香客,不然也不会如此安静,听说这平日都是香火鼎盛。凌潺与延陵栈走近,那老道便向他们行礼:“六皇子,离忧公主,上香所需已准备好,师叔已在里等候多时,请。”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有劳远曲道长了。”延陵栈恭敬地说道,随凌潺向里走去,那远曲道长紧随其后。凌潺不禁想,他都如此年纪了,那他口中的师叔岂不是年龄过百。 观内布局巧妙,两个雕刻精细,图文繁杂的香鼎之中满是火星点点的香烛,香烟缭绕,四面绿树环合,凌潺行走在这用石板紧紧相接的地板上,感受着这自由飘散的青烟,竟真有一种超然世外的感觉,这便是天人合一之境地。 凌潺走入正殿内,除了几个身穿与远曲道长同样色系道袍的中年道士外,便见一个内穿白色深衣外披淡蓝薄纱深衣,扎着飘逸露额发的年轻男子在此,此人眉锋鼻挺,脸庞消瘦白皙,当真是飘逸俊美。 延陵栈走过去拱手行礼道:“大哥,三年不见,别来无恙。”这便是延陵楚,延陵栈的同母大哥,十四岁便投身道家,如今已过十六载。他与延陵栈很是不同,倒是与延陵楦有些相似,不过也只有一分,如果说延陵楦给人的感觉是淡漠脱俗,那么延陵楚则是温和俊逸,淡然坦荡,不沾染世俗,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无恙。这一路你与湲儿可还顺利?”延陵楚问道。 “倒也相安无事。”延陵栈答道。 “那便开始祭拜仪式吧。”延陵楚向一旁的远曲道长说道。 凌潺走向一座雕像前,然后便有一个小道士小心翼翼的端来一盆清水,用以净手,手入水中,凌潺顿时感到清凉从手传至神经。净手后,一人便递来已点着的三炷香,殿中共九尊雕像,一个雕像三拜三炷香,依次拜去,之后便是远曲道长依次从九尊雕像前的香炉中取来少许香灰,混合一处,将其包入纸中,默念了几句,然后恭敬地递给了凌潺:“离忧公主,这个您收好。”凌潺不懂这是何意,但还是照着他所说的小心收着。凌潺相信的是无神论,但是也不能坏了这个时空的规矩,所谓入乡随俗。在者,道学也是修身养性的不二之选,并无坏处。 殿中央置一祭坛,她收好香灰后,便被一个小道士引入祭坛前,跪在了祭坛前的团蒲上。一群道士手拿拂尘分站与祭坛两旁,远曲道长则站于祭坛与她之间,面向祭坛,手持香炷拜了三拜,小心翼翼的插入祭坛上的香炉中,又让凌潺闭上眼睛,之后做了些什么凌潺就不得而知,只是传来一阵她听不懂的经文,直到良久之后才落下帷幕,朗诵经文之声消失. “离忧公主,仪式已成,可以起来了。” 远曲道长对凌潺说道。 凌潺缓缓睁开眼睛,锞儿在旁扶起了她,此时她的腿已有点微麻,延陵栈也走了过来。 远曲道长走到延陵楚面前:“师叔,仪式已成,如没有其他事,弟子便先行了。”延陵楚点了点头,示意他先行离开。远曲道长乃一观之主,年长于延陵楚不知多少,竟然称延陵楚为师叔,这使凌潺震惊不已。 “六皇子,公主殿下,平道先行失陪。”远曲道长走过来对凌潺与延陵栈说道。“道长请。”延陵栈说完,一群人陆陆续续都出了大殿,只留下两个小道士在此。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湲儿便已及笄。”延陵楚说道。 延陵栈答道:“时间就是如此,大哥离开君都也快十六年了。” “天色尚早,你与湲儿去我那喝杯茶早走也不迟。”延陵楚邀请道。 延陵栈笑了笑说道:“如此甚好,我们兄弟难得见面,我正想去大哥这讨杯茶喝。” 凌潺跟随着延陵栈穿过一条绿荫笼罩的石板路,来到了延陵楚的住处。这里处于平缓的坡地,以坚实的木板为基,一座修建及其考究的木屋屹立其上,木板的边缘则设有方形案几与竹编软席,案几与木屋之间是宽阔之地,可用来练武。木屋三面环绕着高大的乔木,树上绿叶郁郁葱葱,蝉声阵阵,鸟鸣婉转,树下影影绰绰。屋后则是悬崖绝壁,云雾缭绕,如同人间仙境。屋内开阔明亮,陈设简单而不失雅致,琴棋笔墨纸砚样样俱全。袅袅青烟从香炉中徐徐升起,微风轻吹,消散于空中。透过四扇雕刻精美的木窗,崖外的青山白云尽收眼中。光洁的木板从后门延伸而出,空悬于崖上,一副由沉香木制作而成的精致茶具和几张竹席放于其上。而他们要坐的便是那悬崖之上。 “湲儿,你坐这。”当凌潺正要坐在靠边的位置时,延陵栈指着门前的位置对她说道,而延陵栈坐在了木板靠边的位置,与延陵楚相对而坐,凌潺的前方之景则是青山白云。凌潺知道延陵栈担心她坐那会恐惧,所以不许她坐那个位置,毕竟底下便是万丈深渊,浓郁的云海笼罩,无法窥探其深浅。 “大哥这的景色真是宜人,终日与山水为伴,倒比我们这些人要惬意许多。”延陵栈感慨道。 “这便是道的妙处,天人合一,方能体会人世的潇洒自在,惬意美好,这远比庙堂江湖的争斗快意许多。”延陵楚一边熟练的煮茶、润洗茶具,一边答道。 “如果人人都像大哥这样,那将会变得无趣许多。这的景色固然好,可是也不是能令每个人都向往。”延陵栈望着远处之景。 “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尽相同,各有各的向往。正如道家常说‘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澹兮其若海,飂兮若无止’ ,这便是我们修道之人对待尘世的态度。”延陵楚平淡的说着这些凌潺不甚理解的话,手里拿着茶匙,将碧绿的茶叶轻轻放入已沸腾的水中,并控制着火炉中的火候。 延陵栈笑着说道:“大哥对人世的理解当真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良久之后,延陵楚问:“几年未见,父皇身体可好。” “父皇身体还算无恙,只是国事太过操劳。”延陵栈答道。 延陵楚点了点头,将已煮好的茶盛入杯中。 “湲儿倒是变了不少,已不是当年那个调皮活泼的小姑娘了。”延陵楚说。 “毕竟北越国不比自己家好,受了委屈也只能向钟离泠一人倾诉。回国时又中途遇雨,受了风寒,高烧失忆,所以才导致湲儿性情大变。”延陵栈解释道。 “不过也因祸得福,如今看来湲儿身心已完整了。”延陵楚这样说着,可凌潺却不解其意,不过并未追问。 延陵栈端起茶杯品尝起来,之后说道:“平安无事便是最好的结果。” 茶一杯一杯喝着,时间慢慢流过,延陵栈与延陵楚平静的谈了许久。在这里仿若人间仙境之地,凌潺似乎有了一种超脱,感受自然的鬼斧神工带来的无穷,欣赏以前从未见过的美景。此处刚好朝着正东方,她不难想象,黎明太阳初升时的万丈霞光该是多么令人惊叹。 再好的茶也有饮尽的时候,时辰也过去大半,凌潺与延陵栈向延陵楚告别后,坐上了回君都的马车,一群人与来时一样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这个令人流连的惬意之地。 回到都城时,天色尚早,延陵栈便带着凌潺去了君都有名的酒楼,这家酒楼的菜品与御膳房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美酒更是远近闻名,成为达官显贵常聚之所。 “公子请,菜肴早已按您的吩咐备下。”见他们进来,立刻便有小二来迎接,这是延陵栈先前就准备好的。 凌潺跟随延陵栈进入了二楼的独立雅间,屋内陈设典雅精美,墙上挂着各种字画,盆栽、玉器等摆放有致。靠街道那边置着一道轻纱帘幕,帘幕前约一米处是雕栏,站在此处,便可看见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这是四哥五哥我们三人常聚之处,不知湲儿是否喜欢?”延陵栈问道。 “环境甚是不错。”凌潺答道。 “湲儿喜欢就好,饿了吧,来尝尝这百味楼的菜。”延陵栈示意凌潺坐下。 “为何叫百味楼?”凌潺坐下后问道。 “不同的人吃出的味道也不尽相同,因此得名百味楼。尝尝这个。”说着便向凌潺碗里夹来她不知名的菜。此菜入口很是清爽,咸淡适中,韵味十足,一种荷叶的清香在口中久久回荡,凌潺觉得与御膳房相比还真是不相上下。 “很可口。”凌潺说道。 “再尝尝这个。”延陵栈说着又为她夹来一种菜,这一道菜与上一道不同,入口带着菊花的微苦,之后突然迸发出甘梨的清甜,回味无穷。 “这道菜当真是妙,只是不知是如何制作而成的。”凌潺说。 “湲儿若是对这道‘玉露冰清’感兴趣,我让肖叶把厨子叫来便是。”肖叶是延陵栈的亲信,说着便吩咐门外的肖叶去请厨子去了,而他继续为凌潺夹着各色各样的菜肴,凌潺一一品尝过后,觉得这些菜还真是各具特色,不过她印象最深的还是那道有雪梨清甜的菜。 不久厨子便到了,凌潺指着那道菜问厨子是如何制作而成的,他说道:“这不难,取秋日未淋雨的菊,在阴凉处晾干封入玉坛中保存备用,待到夏季梨成熟时摘下削皮,切块,用冬天收藏在冰窖的冰浸泡半时辰,将菊瓣用春天玉兰花瓣上的晨露浸泡两日,捣碎取其汁,文火慢煮至沸腾后加入少许麦粉收汁。将汁以芭蕉叶为器皿盛之冷却于冰窖,然后浇于梨上即可。”秋日的**,冬日的冰,春日的露水,夏日的梨,制作一道菜需一年时间准备。 享用完各色菜肴后,天色已暗沉下来,延陵栈送凌潺向侯府而去。 晚上天还未黑透时,一个婢女走进了屋内,此时凌潺正伏案练字,屋内的婢女包括锞儿在内皆被她撤退,因此屋内显得格外安静,这也是她的一种习惯,做事时不喜欢有闲杂人在旁,十几个婢女窝在房内,着实看着让人心烦。 “夫人让奴婢来请公主去一趟她那,有事商议。”那女婢行了个礼说道。 凌潺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个婢女甚是陌生,她以前没见过。最近府中比较忙碌,何氏为这次宴会日日操劳着,凌潺想府中进一两个新来女婢也是正常的,应了句后随女婢离开了桃溪榭。 凌潺正向何氏院中去时,那婢女说道:“夫人不在院中,请公主跟女婢来。” 暮色沉沉中,没有点纱灯,凌潺跟着她的身影随行,缓慢的走着,天虽不至于黑透,但一切早已模糊不清,行动起来很是不便。 “怎么不点一盏灯?”凌潺问道。 “是奴婢的失职,竟忘了点灯,还请公主恕罪。”女婢认错道。凌潺体谅她新来不懂规矩,做事难免有差池,便没说什么。 凌潺随女婢走了一段,发现这好像是通往膳房的去路,她想来何氏定是还在为明日宴席之上的菜肴忙碌。这些天来,钟离翊与钟离沐日日为朝廷之事上心,而府中全由何氏与管家打理,每日早起晚睡。 一路走来凌潺被带到了膳房后的院里,这里很接近侯府后门,平日侯府所需的菜品米粮便是从这后门运送,而这时并没有一个人。 “还请公主在此等候,夫人稍后就到。”说完便离开了。 凌潺心中正疑惑何氏为何要与她在这见面时,突然她感觉脖子一痛,一条手臂勒住了她的脖子,并且有东西捂住了她的口鼻,使她不能喊叫,她感觉有一股难闻的味道钻入鼻中,之后便是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江湖茫茫淡浮云 当凌潺恢复意识时,正侧卧在一辆马车里,马车内光线昏暗,手脚都被粗绳牢牢束缚着,她感到浑身无力,脑袋昏沉疼痛。马车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由于行驶的速度太快,路面不平而平繁颠簸。她不知这是要 将她带去哪,她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奈何绳子太紧,根本无济于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内终于不再颠簸,车帘被人掀起,凌潺扭头看去,是一个粗鄙布衣,身高体瘦的男子。 凌潺语气冰冷的问道:“你们要带我去哪?”她想她与这人毫无过节,能混进侯府抓人,想来必定是受于他人之命。 那人说道:“我们已离开君都五日,你想要回去也是不可能的,我们也只是拿银子办事。有人想让你生不如死,我们也只能照做。至于去哪,我们只负责将你带来这‘醉影楼’,接下来就不归我们管。”说完, 马车内又进来两个小斯,将她强带下了马车,刺眼的阳光瞬间使她眼睛难以睁开,身体酸疼,没有一点力气可进行反抗,此时的她就如木偶一般任由他们带进了所谓的‘醉影楼’,关进一间房里。 房内周窗紧闭,陈设简单,关的却不只她一人,另有几个五官立体精致的异域女子以及几个长相同样不俗的中原女子,皆用绳束缚着手脚,眼神里充满绝望与恐惧,有的身上满是鞭子抽打过的痕迹, 触目惊心。 待两小斯走后,凌潺艰难的挣扎着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她也不知这是何处,看着这些惶恐的女子,想来这也并非是什么好地方。 凌潺思索着,她在君都并没多久,除了进了几次宫平日都待在府里,要说与人有过节,那便是被她送去青楼的那位了,但是又不太可能。也许是钟离湲以前树的敌也不无可能。 想着想着时间便过去了,凌潺的脑袋没有了刚醒来时的昏沉,已清醒了大半,只是身体依然无力。那晚进入她鼻中难闻的味道是他们下的**,只是这药性太过强烈,使她整整睡了五日。 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走进一个四五十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与一个腰如杨柳婀娜的年轻女子,以及后面跟着几个高大的粗陋男子。 那女子先开口了:“这就是今天带来的?也不过如此嘛。”她指着凌潺说道。 “就是她。”那妇人答道。 “看她那一身衣服,在中原国够资格穿的屈指可数,身份尊贵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如蝼蚁一般。”凌潺觉得那女子说得何尝不是事实呢!离开了侯府的庇佑,钟离湲什么都不是。 “你也不必嫉妒人家的身份尊贵,管她是什么身份,等几日后踏上去倭国的路,那便是她‘好日子’的开始。”那妇人笑得狡黠,说得阴阳怪气。 “倭国?如今这是哪?”凌潺听到倭国二字,便知不妙,那是日本古时的名字,如果真渡海去了日本,那今生再无回来的可能,这倒是小,对于她来说在哪都是陌生之地,可令她担忧的是,那可是出了名的蛮夷之地 。 “这里可是中原国与东洹国交界之处有名的‘醉影楼’,而你们可是我精心挑选准备卖去倭国的。”那妇人得意的笑着。 从妇人的话中凌潺已知晓如今正身处青楼之中,眼前这妇人便是这青楼的老鸨,而这一屋的女子都是与她一起准备送往日本。那马车上的人说有人想让她生不如死,便是将她卖去日本这蛮夷之地。 凌潺突然好奇起到底是何人这样恨她入骨,竟下如此狠手。 老鸨停止了笑,扭着她那已不再风骚的身子一步一步来到了凌潺面前,正当凌潺不知她是何目的时,却感觉老鸨从她头上取下了什么东西,声音再次响起:“这样精致无比的簪子,我还没见过呢!价值定是不菲 。”凌潺闻声抬头,发现老鸨手里正拿着延陵栈送她的那支簪子在那感叹欣赏。凌潺觉得一支簪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设法逃出去才是要紧。 凌潺不在意的东西,别人不一定不在意,那老鸨刚把簪子拿在手里不久,便被那名女子抢了去。“妈妈,好东西你多的是,这支簪子不如就送给我吧。”女子娇巧的说道,尽显一身的妩媚。 “我的花魁小祖宗,你的金银珠宝难道还少?得之不易的簪子怎的就给了你?”说完便要去夺,结果那女子转身踱着轻盈步伐离开了。 到房门口时还不忘说道:“妈妈这样小气做什么?我为你赚的钱难道还比不过一支簪子?”老鸨显得很是不甘,可是却又不知如何反驳那花魁。 待走后才小声嘀咕道:“早知如此,我就不带你这小贱人一起来了,翅膀硬了。”凌潺听着着实觉得讽刺,她不禁冷笑着勾了勾唇,看来财物对人的诱惑从古至今都不曾改变,可笑。 凌潺如今这个样子,就算真的逃出了这醉影楼,怕是也走不远,五日未进食,身体自然是承受不住,况且要想逃出,需找一个看守松懈的地方。于是她冷冷地说道:“我已五日未进食,我想你也不想让我饿死在 这吧?给我弄些吃食来。还有你这样捆着我,万一磨破了皮,可就不值钱了,你这屋子密不透风的,想逃也逃不出去。”利益永远是主动者的筹码,学会变被动为主动,才有达到目的的可能。 果然,老鸨听了凌潺的话后,思索了片刻,对身旁的人吩咐道:“解开她们的绳子,还没人能从我眼皮子底下逃出过。” “对了,再给我弄把七弦琴和找身干净的衣服来,就凭我这身衣服,如果被外人看见,小心惹来**烦。”双手双脚在她说话时便得到了自由,但是手腕处的勒痕却是清晰可见的。 “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好像处处为我考虑,实则却是在为自己打算,不管你以前是郡主也好,还是皇子妃也好,既然到了我这,就得听我的,只要你乖乖听话,不像她们一样,我就满足你的要求。”老鸨说完 还不忘指了指其他女子。 逃跑当然不能穿凌潺身上这衣服,太过显眼,而且长长的曲裾裙摆行动起来很是不便。至于要琴,当然自有妙用。 老鸨走后不久,便有人给她送来了她想要的东西,饭菜虽难以下咽,但总比饿着强。 待到夜幕降临之时,楼下大厅已喧闹起来,男子醉酒后的喧哗声、女子的嬉笑怒骂声,以及歌舞表演的管弦声,各种声音交织相融。外面是如此的歌舞升平,而关她们的房 里却黑暗一片,寂静无比,这些女子也不知被关了多少天,也许开始也试图逃跑过,结果却是可想而知,抓回来便是一顿毒打,渐渐地也就变得麻木了,开始听天由命。凌潺虽冷血,但同样是身为女子,不免对她们 多了几分同情。可是她却不是救世主,如今自身难保,虽有同情怜悯之心,却也不会去做不自量力之事,凌潺不知这醉影楼毁了多少无辜女子的人生,想着待日后这笔账再慢慢清算。 凌潺盘坐于地上,将琴放于两膝之上,在黑暗中两手摸索着弹奏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弹琴,虽看不见,却也不影响弹奏。 一曲《醉渔晚唱》在黑暗中响起,木制的门窗永远无法阻挡悠扬的琴声飘荡于屋外。先秦琴曲固然无可挑剔,可汉以后的曲乐同样动人心魄,美不胜收。且先秦之曲世人已是耳熟能详,毫无新意。而这首作于晚 唐时期的《醉渔唱晚》却丝毫不输于其他名曲,他的魅力所在同样不可忽视,这也是他们所没听过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房门便被打开了,几个下人提着纸灯簇拥着老鸨走了进来,屋内瞬间明亮许多。凌潺没理会,手指依然在琴弦间抚弄,直到一曲弹尽,方停下指间动作。 “没想到啊!你还有如此绝技。”老鸨拍着手说道。 “我本就是宫里的琴师,一首曲子而已,又有何难。”凌潺信口说道。 “我说呢,明明看着像北越国人,却身着中原国尊贵服饰。”老鸨好似明白了这些事。 “这是四皇子给我的殊荣,使我有与正妃同样的礼制待遇,可是后来他另有新欢,我又遭人算计,才到了这醉影楼。”延陵枧的滥情天下皆知,凌潺如今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对不起他了,拿他来圆这个谎,日后 再向他赔礼。 “这么说你还是四皇子抛弃的侧妃,没想到我醉影楼来了个侧妃。”老鸨笑得甚是讽刺。 “这一手好琴技可不能糟蹋了,去给姑娘准备一个房间,好生看着。”老鸨对身边的人说完后转身离开了。 像老鸨这种重利之人,是不会放过任何对她有利的人或事的。凌潺要离开这,就得先打消老鸨将她卖去日本的念头,然后取得信任。凌潺想想真是可笑,死过一次后,竟然对生的渴望变得如此执着,她一个淡漠 一切,不爱服软之人如今竟可放下尊严与一个老鸨周旋至此,甚至不惜谎话连篇,而目的便是不想落入他人之手被折磨。她想这便是人求生欲望与保全清白的本能。 待到后半夜外面逐渐清静之时,屋内进来两人将凌潺带入了另一个单独的房里。屋内点着几盏灯,虽不如她在侯府时房内那样明亮,但视物却也清晰。陈设明显比上一间复杂,这有床有案几还有琴,基本摆设都 陈设其中。房门外依然有人看守,这是必然的结果。 第二日一早,那老鸨与那名女子便来了,依然如昨天刚见面时那样,一个花枝展昭,一个婀娜多姿。 凌潺也不理会她们,静静坐那,一根手指随意拨弄着琴弦,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出,时而沉闷,时而清脆,或大或小。 “我呢!想了想,把你送去倭国着实可惜,只要你听话,不想着逃跑,每晚为客人弹琴,接客,我便把你留下,如何?”老鸨在她对面坐下,高傲的说道。 凌潺冷冷的开口:“弹琴可以,但如果是接客,那你还是送我去倭国算了,凭我的琴技,就算去了倭国也会得到好的待遇。你如果强行把我留下接客,那我便只有一死了,这个世界上想死的方法有很多种,你想 阻止怕也是有心无力,到时落得人财两空,岂不是憾事一件。”凌潺深知对付这样的人,就不能退让。 老鸨思索了片刻说道:“不是我不答应,如果有的客人非要你不可,那我也阻止不了,有些达官显贵我可得罪不起。” “只要你同意,其他的事就不劳你操心,我自有办法。”凌潺说道。 “好,就按你说的,今晚便开始。”老鸨说道。 “可以,不过你还得帮我做几件事。”凌潺这是为了晚上的万无一失。 老鸨很是无奈的说道:“我的小姑奶奶,你还有何事?可不要得寸进尺。” “事情很简单,在我晚上演奏的地方置一道轻纱帘幕,再给我找一小块假人皮来,以及掩面绫罗来。”来青楼的人,又有几个不是以貌取人的?凌潺就是要为这些人制造一种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的失落感 来。 “只要能让我有银子赚,这些事都依你。”任何事在老鸨眼中都比不过银子重要,老鸨继续说道:“你以后就叫浅烟吧,你善琴,而妙莺善舞。”老鸨指的妙莺便是她旁边那花魁女子。 “你如果没别的事就去准备晚上要用的吧。”凌潺看着老鸨站在那碍眼。 “妙莺,还不走吗?”老鸨走到门口,见妙莺并没跟随她而出。 “妈妈,你先走吧。”妙莺娇声说道。 “你为何还不走?”凌潺不带感情的问。 她没有答凌潺的话,而是问道:“你们皇宫的女人都同你一样善谋吗?” 凌潺听完她的话讽刺一笑:“我如果工于心计,何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一时的疏忽大意,便沦落到青楼。 她听完凌潺的话,没再问什么,起身离开了。 江湖茫茫淡浮云(二) 夜幕来临之时,便是醉影楼真正笑语喧哗,灯盏亮如白昼之时。凌潺花了小半天的时间准备,此时终于万事俱备,一身浅色衣裙配以同色的掩面丝罗,一款飞天半散发下面是浅淡的妆容,在掩面丝罗的遮挡下只 可见其眉眼,而丝罗下则别有洞天。 两小斯带着凌潺来到楼下大厅歌舞演奏处,一道轻薄白色帘幕将这一分为二,外面是舞姬跳舞之地,而里面则是凌潺弹琴所处的狭小空间。琴早已备好,一缕缕淡烟正从琴旁的香炉中升起消散,倒也有几分意境 。待凌潺坐下,便有丫鬟进来告知她妙莺已准备好,只待琴声响起。 依然是昨晚在黑暗中弹奏的那首《醉渔唱晚》,相同的曲子,不同的环境,昨晚只是为了吸引个别人为之动容,而今晚则是为了紧握老鸨那颗唯利是图的心。老鸨如今虽然答应了凌潺的要求,可老奸巨猾的老鸨依 然不会那么轻易的相信凌潺,依然命几个下人寸步不移的看着。 委婉中带着欢畅的曲调从轻薄如白羽的帘幕飘荡而出,消散于各个角落,原本嬉笑喧闹的大厅逐渐安静不少,只有个别醉酒之人依然旁若无人般的说着酒话与女子嬉戏打闹,而其他人早已是听得是如醉如痴,忘 却身居何处。 凌潺的琴技虽不能使琴曲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可是贵在此曲乃是千古流传的绝世之作,可使人进入一种湖中泛舟,渔歌互答,远处山色空濛,近处细波荡漾之意境,且这的人从未听过。 一曲完毕良久,外面之人方如梦初醒,一时喧闹再起,叫喊声久久不息。人总是会被新鲜的事物所吸引,为之疯狂,千百年来都不曾改变。凌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现代社会夜晚的灯红酒绿远比这繁华复杂许多 ,她一个早已对此麻木的人又怎会再生波澜。 当凌潺正要起身离去之时,老鸨走了进来:“我们可是说好的,我不强求你接客,但是如果客人强行要见你,我也无法阻止。如今孙郡守的大公子要你独自为他弹奏一曲,人家位高权重,我可得罪不起。” “你不为难我,我也不会为难你,去准备吧,我待会就去。”凌潺说道。 这醉影楼的房间还真是多,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这是卖身之地,最不缺的便是女人与房间。 凌潺跟着一个丫鬟一路走来,最终在一个门前推门而入,此刻那位孙公子还未到,屋内装扮的色彩艳丽,青楼乃烟花之地,房间陈设艳丽繁杂再正常不过。这与王侯之家女子闺房的别致典雅形成巨大落差。老鸨 倒是这一次办了一件令凌潺满意的事,搬来了一扇屏风,凌潺入门后便径直走去屏风后坐了下来。 不久后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在房内信步走动。凌潺双手开始在琴弦间抚弄,起初只是细碎之音传出,就如水滴落下般断断续续,而后走上正轨,《醉渔唱晚》的曲调慢慢倾泻而出,回旋于屋内,飘荡于屋外。那 孙公子也不像其他人那样言语,只是静静的听琴。 “浅烟姑娘真是好琴艺。”待一曲结束许久,孙公子回过神来,说道。 “雕虫小技。”凌潺冷冷回道。 “我昨晚便听到浅烟姑娘的琴声,可是妈妈死活不让见,今晚有幸能与姑娘独处,我甚是欣喜。”凌潺听完他的话后勾了勾唇,嘲讽一笑。楼下如此喧哗,他想要听到曲子,那必然在楼上某个房里,必然干不出 什么好事来。一个整日混迹于烟花之地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有辱斯文。 “公子抬举了”凌潺依然冰冷的说道。 “我知道姑娘卖艺不卖身,但是姑娘可否出来与我见一面。”凌潺听后没有拒绝,起身走了出去,一群人对付不了,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凌潺格斗术也不是白练的,只是这副仅仅十五岁的躯体太过柔弱,不堪 一击。 “原来浅烟姑娘是北越国人。”凌潺从屏风背后走了出来,见到的是一名年轻男子,他见到凌潺的第一反应便是略带惊讶,然后说道。 “你如何看出我是北越国人的?”其实凌潺也不明白,为何他们会认为她是北越国人。 “浅烟姑娘的一袭及地长发便是最好的证明。”他指着凌潺这比她人高出不知多少的青丝说道。 “头发?”凌潺也很好奇,只是头发而已,能看出什么来。 孙公子继续开口道:“北越国的女子人人青丝及地,就算是出阁的女子也从不盘发。而中原国则不同,出嫁的女子必会将发盘起成髻,未出嫁的也不会任由发丝长过腰下,剪发便是一种仪式,得挑吉日,这是中 原国的习俗。” “孔子曾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随意剪去?”在凌潺的认知中,古代不管男子还是女子,对头发从来都视如生命的。况且,剪发在秦汉时期更是一种刑法,没人会去做这种事。 “那浅烟姑娘,我问你,指甲长了难道也不剪吗?”他反问道。 凌潺一时还真没想到这一点:“这个。” “中原国虽是以儒教治国安邦,可也不是事事都依照孔圣人说的做。”他说道。 头发就如指甲,如果不去修理,便会成为累赘,给生活带来不便。几个月以来,凌潺倒从未注意过这些,并且还渐渐习惯喜欢上了这一袭长发,她想当初钟离湲看到北越国女子有如此长发定是羡慕不已,所以才 六年未修剪过,这样女子发丝本就及腰以下,又六年不曾修剪,自然是及地。 凌潺未答他的话,自顾自坐了下来。“有趣,刚与浅烟姑娘见面,却谈论起这个来。”他又笑着说道。 “谈什么都一样。”凌潺随口说道。 “浅烟姑娘看着端庄大方,清丽脱俗,只是这性子太过冷淡,这倒与我以前所见过的女子不同。”凌潺不禁觉得他的话很可笑,就没有答他的话。 烛火缓缓燃烧,交谈依然断断续续,从其他谈到琴,再从琴谈到其他,他不感觉累,而凌潺却已厌倦这种交谈。凌潺甚至有一种错觉,感觉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仿佛每天都周旋于各种男子之间,不管是在侯府还 是如今身处这烟柳之地,古代女子难道都是这样?她突然有一种想要回到挪威的渴望,在那虽然每天要接受她母亲赐予的繁重学习安排与严酷的训练,甚至在她十五岁去美国留学时,将她独自一人带入原始森林中,一 件防身武器,一顶帐篷,凭借野外生存教练传授的生存技巧方法,食物全靠自己寻找,遇到蛇或其他大型野兽自己对付,就这样整整待了一个月,而目的就是磨炼她的意志,让她成为强者。而凌潺也没有让她母亲失 望,最终成为了别人眼中惧怕之人,成为商界佼佼者。可是即使是这样,她也是有弱点的,惧怕打雷闪电,那也是那次在森林中留下的阴影。一道闪电直直劈向她帐篷不远处的一棵古树,一瞬间便倒塌,燃起大火, 接着便是轰隆一阵雷声,那声音仿佛天都被震得炸裂一般,当时的她被吓得瘫坐在地,也不知进帐篷躲雨,任由豆大的雨点击打在身上,泪水与雨水交织,已分不清是泪还是雨,也许她当时根本没有落泪,吓得早已 忘了哭是什么。因此在之后的每一次打雷闪电中,她脑海中便会不自觉的闪现出曾经所亲眼目睹过的画面。 “浅烟姑娘,相逢便是有缘,不如姑娘摘下面纱,一睹姑娘芳容。”孙公子说道。 “公子何必执着于一张皮囊,我们谈论的是琴,而非相貌不是吗?”凌潺拒绝道。 “姑娘说的是,既然姑娘不愿以真容相见,我也不强求,待到日后姑娘愿意了,再一睹也不迟。”这人倒也不是粗鲁之人。 “夜已渐深,公子还是先行离去吧。”油灯燃尽又添新,已到深夜,凌潺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便下了逐客令。他也不拖延,起身告辞后出了屋子。 “这间房日后就是姑娘的了。”凌潺正准备离去时,身后的丫鬟说道。凌潺听完后点了点头,命丫鬟出去,不必在这伺候,其实她了然于心,这哪是什么伺候,明明就是监视。 这样的日子凌潺过了几天,晚上依然如约去大厅弹奏,白天除了修养身息,便是计划如何逃走,那位孙公子照样每晚来听琴。自从那晚后,老鸨便真的将凌潺当做了摇钱树,各种殷勤。 凌潺眼看送那屋女子去日本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心中越发不忍。她从丫鬟那了解到这醉影楼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送一批长相出众的女子去日本贩卖。 凌潺踱步来到老鸨那,此刻她正在教训昨晚因侍奉出了差错的姑娘,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时不时还掐姑娘两下。 凌潺走到她对面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在那浅抿,抿了一两口,故意嫌弃的将杯子放下,说道:“这茶真难喝。” 老鸨看了凌潺一眼,酸溜溜的说:“这茶自然比不上你皇子府的茶,我没你好命。得到过皇子的宠幸,这待遇自然与我们不同。” “那你想不想喝好茶?”凌潺抛出橄榄枝。 “好茶也是需要银子买的,你给我银子?”这老鸨句句离不开银子,这也正是凌潺要利用之处。 凌潺语气依然不带感情:“你这话说的,这几日,我没少为你挣银子。买点好茶给我都不愿意?” 老鸨装得一脸无奈:“这点银子还不够全楼上下吃饭的。” 凌潺切入正题:“那你可想挣更多银子?” 老鸨听后立马两眼放光:“你有办法?” “没有办法,我也不会说了。除了弹琴,我还会编舞。” “你还会编舞?”老鸨惊讶的问道。 “对,不过我编的舞,你楼里的姑娘不合适,我看那一屋子女子倒是合适。”凌潺无力保全那一屋女子的清白,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把她们留下,不被送去日本生不如死的活着。 “好,你如果真能使我醉影楼更上一层楼,我可以留下她们。”老鸨说道。 “你是聪明人,如今各个青楼争夺激烈,如果能一舞扬名,那可就远超其他了。不过挣来的银子我们五五分,我得去买金银首饰,漂亮衣裙。”凌潺故意一步一步诱惑着她,并且把握着分寸,让老鸨认为她也是 一个爱慕虚荣的人。 果真,听完后老鸨立马哭丧着脸:“五五分?不如这样,你要什么首饰衣服,吃的用的就告诉我,我给你买。这里你又不熟,到时被人坑了银两都不知道。”老鸨哪舍得把装进自己腰包的银子拿出来给别人,再 者她也害怕凌潺拿着银子逃跑了。 凌潺装作犹豫片刻说道:“好吧,不过你可不许拿劣质品来搪塞我。” “怎么会呢?那编舞需要多久?”老鸨问道。 “半月足够。可以叫上妙莺来领舞。”古代女子善舞,只要有基础就行,但也不能缺少一个有实力的来支撑。凌潺与妙莺几天的相处,发现她并不坏,人聪明而不阴狠,略带傲慢。身上那股妩媚也是因为从小便 生活在青楼而形成的,而她的舞姿却是无可挑剔。 “还有脸哭,滚出去,在这碍我的眼。”那女子一直跪在老鸨面前小声哭泣着,被她这样一骂,立刻起身离开了。 “快去准备吧!明天就开始。我先走了,你自己慢慢喝茶吧!”那女子出去后,凌潺也起了身。 凌潺回到房间后不久,妙莺便来了。“你这面纱下的妆容便是你保全自己的方式?”妙莺进来时看见凌潺正对着铜镜用画笔在脸上描绘着,为晚上做着准备。 “这岂不是正好,免得抢了你的风头。”凌潺停笔侧头看了妙莺一眼。 “你的琴技的确了得,不得不说,每晚与你合作,更能进入一种境界。”妙莺说道。 “她应该告诉你了。”老鸨被银子所驱使,做事效率就是不一样。 “我以为你只会工于心计呢!没想到还有一颗救人之心。只是这样多的人你救得过来吗?我就不信每年送去倭国的女子你都能救。”妙莺说道。 “天下之大,这些事不是我能管得过来的,遇不到那就不关我的事,而如今遇到了,就不能袖手旁观,这也只是为了免受良心的谴责,追求心安。”凌潺说的是事实,她不爱多管别人的闲事,而做这一切只是求 心安理得。 “我八岁便进了这醉影楼,看过太多的女子从这送去倭国,当时不懂,最后慢慢长大,才知道那里原来就如地狱,但是我不会同情她们,因为我与她们都是同类人,都是被家人卖来这的。”妙莺静静的说着。 如今东洲四国虽繁荣昌盛,但是贫富之差却是每个朝代无法避免的,再加上与周边少数民族的战事,穷人乞丐也确实不少,不惜卖女的也大有人在,有的是被家里卖来的,而有的则是同凌潺一样被拐来。 “你就没想过有一天离开这?”凌潺问道。 “为什么要离开,在这里不愁吃穿,还有金银首饰可戴,妈妈待人虽严厉,又贪财,但对我们这些人算是极好的了。离开这便无处可去,我爹娘早在我八岁时便将我卖入了这,只因家里三个女一男。你生在富贵 人家又怎会懂这些。”这些凌潺是不懂,可她们也不会懂凌潺所经历的。 每个人都无权干涉改变和理解别人的人生。 江湖茫茫淡浮云(三) 敦煌壁画会使人对它永生难忘,而由敦煌壁画飞天衍生出的飞天舞更是精妙绝伦,美不胜收。 凌潺所要编的这舞便是现代人再熟悉不过的飞天,这支舞可独跳,也可群跳。凌潺虽未跳过,却也非常熟悉其中的动作,只是指导这些女子便可。凌潺需在离开这之前让这些女子学会并且熟练掌握,不然她们同 样会被卖去日本。好在对于她们从小就会舞之人来说,学一种新的舞姿并不难,身体的柔韧度也非现代人可比,十五天足够。 飞天舞惊艳就惊艳在衣裙的飘逸和姿态的柔美融为一体,以及披帛在空中飘舞的衬托。这些缺一不可,因此凌潺早已让老鸨去准备轻薄衣裙和彩色披帛。而那些女子也正在按照凌潺所指导的每一个动作在认真练 习。 凌潺白天大半的时间都用在编舞上,晚上还是照常去大厅弹琴一曲,而有时也被迫去见来这听琴寻乐之人,但多半时间来的人还是那个孙公子。时间过得挺快,转眼间便是五六天,飞天舞的基本动作已被这些女 子掌握大半。凌潺也不必时时在舞台上看着,舞的精髓还需她们自己领悟,凌潺想这也难不倒她们,于是之后的几天里我多半是待在房里没出来。 这天妙莺推门而入,到面前时递给凌潺一支簪子:“这个还给你。” 凌潺认出那是被她们抢去的那支,“为何?”凌潺略显惊讶,并没有去接。 妙莺坐在凌潺面前,饶有兴致的问道:“这是心上人所赠吧?” “你又怎知是心上人所赠?”凌潺倒是好奇了,天下簪子多的是。 “我仔细观察了这簪子,制作精巧,材质上等,最重要的是上面刻着一个字,可惜我才疏学浅,大字不识几个,人家花魁靠的是才华美貌,高超技艺,而我靠的也就这舞技和这张脸。” 凌潺还真没注意上面有字,虽然婢女天天为她戴着,可她从未取下来认真观察过,如果妙莺不说,她便不会知道。 凌潺接在手里看了一眼,果真刻着一个栈字,说道:“就算有字也不一定就证明这一点。” “你不知道吗?中原国的风俗,如果男子赠女子定情信物,那男子定会将自己的名字刻在定情信物上,女子赠男子也是同样的。”妙莺解释道。 妙莺见凌潺没有说话,肯定道:“看来我是说对了,你如此在意自己的清白,也是为了那人吧。” 凌潺想就算不为了他人,难道一个女子的清白就不在意吗?而且现在还是在古代,女子的名节就更是重要。这是妙莺从小生活在这,对名节已看淡,所不能理解的。 凌潺将簪子又递给了妙莺:“你收着吧,它对我意义不大。我对于他只是利益而已,这也只是一种讨好。” 妙莺听了凌潺的话,感叹道:“你们还真是复杂。” “就当我送你了。”凌潺将簪子塞入了她手里。 “那好吧。”妙莺见凌潺如此,便不再拒绝,又说道:“其实我挺好奇你的过去的,以及如何遭人暗算的。” “这有什么?”凌潺简单问道。 “你被绑来的前一天便有人来找妈妈,当时我刚好也在,那人说要送来一个姿色尚佳的女子,并且不向妈妈收一两银子,但必须要将这名女子送去倭国,当时妈妈便答应了。”妙莺说道。 “中原国就你们一家青楼做这种买卖吗?”凌潺很想弄清楚绑架她的人,有一点线索也是好的。 “其他的青楼哪敢做这种事,这醉影楼表面与其他的地方没什么两样,可是幕后却有东洹国某个有权势的高官撑腰。”凌潺听了妙莺的话后,算是明白了一点为何要将她送来这,只是可惜了,不能如了他们的愿 ,他们筹划的很好,专挑侯府忙碌且生人增多时混入府中将凌潺带走,又计划着将她送去日本,可是百密一疏,事情败在了一个贪财的老鸨这里。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凌潺说道。 妙莺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谢我做什么,我在这也没什么朋友,其他的姑娘见我如此得宠都有点妒忌,平时甚少与我交往,你虽然性子冷淡,但人却不错,我很愿意与你成为朋友。” 凌潺何尝不是,一直都是一个人,寂寞到麻木后就不觉得寂寞了,不过不知为何现在却心里有点失落。凌潺说道:“你算是我的第二个朋友吧。” “第二个?那第一个呢?”妙莺问道。 “她名叫盛慕菲,年长我几岁,我与她相处了三年,她多才多艺,博览古籍,性格淑婉典雅,落落大方。只是后来意外去世。”凌潺与盛慕菲在美国留学时相识,说她是中国人,其实是中美混血,她父亲是中国 人,母亲虽是美国人,却有高加索血统,因此她出生便有一双很迷人的蓝眼睛。只是凌潺不知道盛慕菲回国后为什么会进入演艺圈,那时她已成为了一个科学家。凌潺回国后由于工作原因便没有时间与她联系,后来 便听到她去世的消息。 “名字怪怪的,只是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可惜。”妙莺惋惜道。 现代人的名字与古代当然不同,“我接触琴也是因为她,后来便爱上了弹琴。”凌潺又淡淡地说道。 “做你第二个朋友也不错。”妙莺说道,凌潺听后笑了笑。 经过这一次的交谈后,之后的几天她们两人便时常待在一起,有时凌潺弹琴,妙莺便随着琴声起舞,舞姿翩翩,如同惊鸿。有时妙莺见凌潺独自沉默,便在一旁静静的坐着。妙莺知凌潺少言,便也不多说。 凌潺以前从不相信世上真有武功这种东西存在,而这一晚却让她见识到了它的威力。凌潺刚从房里走出,便见楼下大厅中有三人从外面匆匆进来,看样子好像有人在追赶。果真不到片刻,便见一个男子追了进来 ,隔空一掌,便把三人中的一人打得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就连周围的桌椅都被震得飞出,周围的人更是吓得如同失了魂,四处逃窜,凌潺隔着雕栏目睹了这一切。另外两人见那人在地上痛苦挣扎哀吟,便一起上来围 攻那男子,嘴里还叫喊着。一时间,三人打得起劲,坚实的桌椅在他们面前却变得不堪一击,碎了满地,空气被内力震得波动,梁上的纱罗已被扯落大半,在空中漫舞,时不时传来刀剑碰击的脆音。老鸨躲在远处, 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想去阻止又不敢,哭丧着脸在那跺脚,今晚老鸨的损失还真是不小,凌潺想怕是此刻她的心都在滴血吧。经过一番激烈打斗后,剩下的两人也倒在了地上,其中一人好像已经没了气息,倒地前 被一剑刺入了心脏,剑拔出后,鲜血便如溪流般流向地板。躲在远处的一些人早已吓得两脚战栗,而有一些人却显得很是镇定,这种场面应该是见得多了或是也身怀武功。活着的两人他并没有杀,提着剑转身离开了 。杀人的场面凌潺头一次见,却也并不害怕,心志早已被磨得坚硬。 待那男子走后,大厅已是一片狼藉,鲜血遍地。来寻欢作乐的此刻也没了心情,有的双脚打着颤快速离开了,只剩下个别带着姑娘上了楼,而在门前雕栏处观战看热闹的客人此刻兴致已过又进了房。只剩下老鸨 看着这一切在那哀嚎。 地上的两人艰难的爬起,嘴里说了句:“陆景行,我们是不会放过你的。”之后向外走去。 后来醉影楼的小斯丫鬟忙到大半夜才将这些清理干净,将尸首抬出。 在睡梦中凌潺便有一种谁在训人的错觉,如今睁开眼睛,传入耳中的果真是来自楼下老鸨训人的声音。 凌潺梳洗完毕后便见妙莺端着一碟糕点走了进来,“来尝尝,这是我刚让丫鬟从集市买来的。”妙莺将糕点放在案几上对凌潺说道。 “是不错。”凌潺尝了一块。 “昨晚没有吓坏你吧?这样的事你要习惯,每年都有一两次。”妙莺说着还不忘咬一口糕点。 “死了人,你们都不报官?”凌潺见昨晚那尸体直接抬了出去,丝毫没有报官的意思,便问了句。 妙莺向凌潺解释道:“江湖事,江湖人自己解决,只要不伤及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官府是不会管的。这也是朝廷与江湖无形之中所形成的规矩。” “原来如此。”凌潺点了点头。 “这不,妈妈有气无处撒,正在训斥这一众人呢!”妙莺又说道。凌潺嘲讽一笑,这老鸨,她遭了损失,拿无辜之人当出气筒,真是够了。 妙莺还未从凌潺房间离开,便听见楼下老鸨殷勤的声音:“孙公子,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我是来看浅烟姑娘的,她没事吧?” “浅烟她没事,公子快去吧,她在楼上等着你呢!”这老鸨笑的声音比哭还难听。 “是来找你的,我先走了。”妙莺说完便离开了,留下那碟没吃几块的糕点。 凌潺没想到那个孙公子会来得这样早,幸亏她早有准备,才不至于露出破绽。 “浅烟你没受伤吧?昨晚的事情我听说了。”凌潺觉得他说的话直叫人恶心,他何时连姑娘二字都省略了。 凌潺淡淡答道:“没事,公子请坐。” “昨晚有公务,就没来看你,却不曾想发生了这样的事,这些江湖人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孙公子愤恨的说着。 “只是看了一场热闹而已。”凌潺说道。 “我待会儿就去同那妈妈说,把你赎出去,在这太不安全。”孙公子说。 “我在这过得很好,不需要你来赎。况且你将我赎出去之后呢?”凌潺何需他来赎,于是凌潺随口问了句。 “当然是带你进府,做我妾室,我定会好好待你的。”孙公子说道。 “你确定你们家人会同意让一个青楼女子进府?”凌潺故意这样说,目的便是让他打消念头。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孙公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连我的面容都未见过,就赎我?”当他看到凌潺面纱下的样子,怕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单看浅烟的眉眼,便知你的容貌定是无可挑剔。”他推论道。 “公子那晚想看我的容貌,我未曾答应,现在我便让公子见见。”说完,凌潺便取下了左边发上固定面纱的发簪,露出半张脸来,他看完后愣在那半晌说不出话来。 “公子。”凌潺故意用试探的口吻叫了他一声。 他回过神来,摇着头说道:“可惜,可惜,你这脸……” “被绿矾油所伤。”凌潺向老鸨要来假人皮的用处便在此,将左边的脸画得崎岖狰狞,可怕至极,仿若被硫酸侵蚀过一般。 他良久才说道:“姑娘年纪轻轻就受了这样的苦,难怪变得这样冷淡。” “这些都已过去。”凌潺将面纱重新戴上,他也不再提赎凌潺出去的事,勉强维持着他的公子风度与凌潺谈了一会儿,便大步离去。 自那次看过凌潺真容后,那孙公子依旧经常来这醉影楼,只是再也没有单独找凌潺听过琴。对于他这样的人凌潺在以前便习以为常,稍加试探便可看出他的本性来,他没有延陵栈的深城,很容易让凌潺看懂。 这飞天舞已练习了十多天,如今服饰也已备好,为了体现效果,凌潺便让她们穿上在舞台上跳一段。彩色披帛在空中舞动,曼妙的身姿如同阳春三月的细柳,再配上笛子、琵琶、琴等乐器的合奏,结果不错。在 一旁的老鸨看得是眼花缭乱,惊叹不已。 “这舞如何?”跳完后凌潺问老鸨。 “不错不错,这次捡了个活宝。”老鸨笑的甚是开心,此刻满眼都是银子在飞。 “那你可不要忘了当初给我的承诺。”凌潺故意这样说道。 “放心吧,我的小姑奶奶,你这样厉害,我是不会亏待你的。”老鸨打着包票。 “只要你能让我过上好日子,你的好处也是少不了的。”刚开始四个人看着凌潺,如今换做了两个,虽防她的心弱了些,但依旧不信任她,因此凌潺更要利用每一次交谈,如果一点好处不向老鸨要,反倒让这老 鸨起疑,不易相信凌潺。 “我何时亏待过你呀!你来这的十几天我不是好吃好喝招待着的嘛!”老鸨那副嘴脸凌潺看着越发觉得好笑。 “那好,你继续看她们跳吧,我先回房了,怪热的。”凌潺用扇子扇了两下从老鸨面前缓步离开了。 “孙公子这些天怎么没来看你了?”妙莺见那个孙公子已经几天未来凌潺这,便好奇的问道。 “他说要赎我出去,之后我便摘掉了面纱,吓得他不敢来了。”凌潺淡淡的说。 “他要赎你,多好的事,你怎么还这样做?”妙莺不理解。 “有什么好的?”凌潺反问。 “你不会没有听过容颜易老这句话吧,趁现在有人赎,就嫁出去,不然等容颜已逝,又没依靠,那是非常凄凉的。”妙莺说的的确是古代大半女子所遭遇的,但凌潺不想成为那种人,想要活下去,得让她自己成 为强者。“每个人想法是不同的,和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会毁了自己一生的。女子也应该自强不是吗?我倒是很羡慕那些会武功的人,最起码可以保护自己。”凌潺对妙莺说了她的想法。妙莺给她翻了个白眼,不 知该说什么。 璧人冥冥终相逢 一转眼,凌潺与老鸨约定的期限便到了,今晚飞天舞便要呈现在大家眼前,舞台从中午就开始布置,忙忙碌碌的到现在方妥帖。楼外的两个灯笼已高高挂起,厅内灯已全点,照耀的好似白昼。此刻已有形色不一之人陆陆续续进来,那晚的一战并没削弱他们来寻欢作乐的心,每晚依旧如初。待到天已黒透,月亮高悬夜空,琴音响起,舞台上便出现了一众女子,中间的便是妙莺,其他人围绕而站,接着笛声、琵琶声相继响起,飞天舞真正开始。柔美的身姿在台上舞动,身上飘逸的衣裙随着每一个轻柔的动作翩飞,彩色的披帛在漫舞,眼花缭乱,因空气的波动而使舞台周围的纱罗随风飘扬,一切完美融合,就真的好似谪仙飞天。 众人看得是如醉如痴,一舞结束而不自知,回过神来方知那不是一场梦,在意犹未尽中鼓起了掌。凌潺在楼上看着这一切,今晚来看舞的人不算多,但今晚之后几天,来观舞的人定会高堂满座,拥挤不堪,场面也就更加混乱,凌潺想她便有了逃跑的机会,这也算是救这些女子的同时也为她自己创造了生路。 第二天午后凌潺去了妙莺的房里,并且让她将丫鬟撤了出去。 “我不想待在这任人摆布,整天与老鸨周旋。”凌潺小声对妙莺说道。 “你想逃走?”妙莺惊讶的看着凌潺。 凌潺开口说出了来找她的目的:“如果我只想自己逃走,我也不会来找你了,今晚我们一起走吧。” 这使妙莺更加的惊讶:“什么?” “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买一处小院,然后做点小生意,日子过得虽平淡,可是总比依附于男人强。你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交心之人,我不忍你在这看人脸色的活着。” 凌潺逃出去后不打算回侯府,虽然她能感受到侯府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心待她,此刻也应该在四处找寻她的下落,可是回到君都要面临的是无止境的争斗。凌潺本想着可以在侯府安静度日,可是她却错了,王宫贵胄哪有安逸的生活可言。而且她与延陵栈还有婚约,她不想嫁给一个她不爱,并且为了钟离翊的权势才娶她为妻的人。凌潺想,身为皇子,每个人都想坐拥天下,夺嫡便是必然,皇上那晚的赐婚不会无缘无故,多半是延陵栈去求的,况且延陵栈也是皇上最看重的人,这请求自然会准许。凌潺知道她的失踪侯府上下定是焦急伤痛,但是时间会抹平这些,他们最终还是会淡忘,就如轻烟随风消散。 妙莺听了凌潺的话愣了片刻,说道:“你待在这不好吗?这里虽比不得你以前的生活,可是日子过得也算安稳。” “以前的生活我不想再要,现在的生活我同样不想要,我想要一种只属于我自己的生活,不依附于他人。”凌潺说得很是恳切。 “你如果执意想走,我不拦你,也不会去告诉妈妈,但是我却不想离开这来之不易的安稳生。”妙莺对凌潺说道。 其实凌潺可以理解她,毕竟她与凌潺是生活在不同时代的人,有个依附便可使古代女子知足,这是她们根深蒂固的思想,这不同于现代女子的独立。 凌潺也不再强求于她:“既然你不愿跟我走,那你在这多保重,我想以后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凌潺说完正准备离去,妙莺叫住了她:“等我一下。”接着凌潺便见妙莺起身从木柜里拿出了一个木盒递给她:“我也帮不了你,这是我多年积攒下来的,拿去做盘缠,没有银子是很难生存的。” 凌潺打开盒子见里面全是金银细软,闪着耀眼的光芒。 凌潺将盒子盖上,还给了妙莺:“这些来之不易,你自己留着吧,你把身家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况且我来与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与我一起走,不是为了这些东西。盘缠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早有准备,虽不多,但足够我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这十多日的琴凌潺也不是白弹的,接见的人都会给点赏赐,背着老鸨,凌潺偷偷藏了些金银首饰,这比银子携带方便值钱。 “我知你的性子,说不要便不会要。今晚让慧儿领舞,她是这些女子当中跳得最好的,我假装称病,到时帮你拖着妈妈。其他就看你自己的了。”妙莺见凌潺拒收她的财物,最后只得这样说。 短短的时间能遇到一个交心的人也是不易,只是相遇得不合时宜。凌潺最终说了句:“谢谢你。” 天还未黑,妙莺便当众晕倒在地,众人吓得不轻,老鸨顿时也荒了,没人领舞,今晚的演奏便不能进行。 凌潺按照之前与妙莺商量好的,对老鸨说:“现在也只能让慧儿领舞了,你看如何?” “照你说的吧。”对老鸨而言,只要不误了她的好事,怎样都行。 妙莺的贴身丫鬟被派去请大夫,而妙莺事先已让贴身丫鬟去买通了大夫,一切进行得顺利。 今晚的人比昨晚多了一倍,丫鬟小斯都忙得不可开交,就连监视凌潺的两人都被派去端茶递水了,换成老鸨自己寸步不离的跟着凌潺,此刻已是笑得嘴都合不拢。 “我要的漂亮衣服,金银首饰,你什么时候才给我?我可是让你的腰包装了不少银子了。当初的约定可不要忘了。”凌潺故意说道。 老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之后说道:“小姑奶奶,明天中午便带你去做衣服,首饰什么的很快也会给你送来的,放心吧。” 凌潺斜了她一眼,说道:“这还差不多。” “妈妈,妙莺姑娘怕是不行了,让你去呢!”妙莺的丫鬟下了楼,对老鸨说道。 老鸨很是无奈的最终上了楼,凌潺也算摆脱了他们的监视。 凌潺回房没来得及换衣服,直接将早已准备好的盘缠从窗中扔到了后院,趁人关注歌舞的时候悄悄来到后院,借助后院墙角的一棵大树翻出了院子。之后摘去了面纱和那妆容,头也不回的拼命向背对月亮的方向跑着,她也不知要去哪,一心只想着离这地方越远越好,这个时辰家家户户都已闭门不出,除了月光,周围再无灯火。不知过了多久,她进入了一片森林,月光被茂密的树叶遮挡,忽远忽近的幽蓝鬼火在夜风的抚弄下飘飘惚惚,一般人看着的确阴森,可是凌潺却见得多了,这只是白磷高温自然的结果,并无可怕之处。凌潺突然有一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岁时在美国经历的那一个月,如今的她又是十五岁,又到了森林,同样的逃命,多么的相似,不同的只是上次是为了逃脱野兽的利爪,而这次是人的利爪。 凌潺跌跌撞撞的一路逃下去,衣服已被汗水浸湿,头上细碎的发丝早已粘在脸上,手臂脸颊被树枝划得生疼,她也顾不得这些,依旧不停歇的奔走着。 凌潺不吃不睡的在森林中走了几天,终于在临近溪流旁发现了一所木屋,屋前有两棵梨花树,枝繁叶茂,这个时候树上的梨已成熟,挂满枝头。她走近木屋,发现门关着并没上锁,便叫了两声,没人回应。木板沉积着灰尘,满树的梨无人摘取,她断定这应该没人居住,于是推门而入,里面物体虽都被蒙上了薄薄的尘埃,但摆放井然有序,床上被褥叠放整齐。此刻的她又饿又困又累,看见床也不在意是否干净,她想着反正如今她这一身的狼狈还没有床干净,于是关上门倒床便睡了过去。 凌潺也不知她这一觉睡了多久,突然被破门而入的声音所惊醒,她立刻翻身坐了起来,警惕起来,发现门口站着一个身着一袭刺绣绸缎深衣的男子,面容俊逸,束着玉冠,插着玉簪,玉冠下未束起的则披得飘逸,明明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却因手里提着一把剑,便透着一种令人畏惧的错觉。 他看到凌潺似乎也很惊讶,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常。凌潺久久没反应,他先开口了:“姑娘为何在这?”他的声音虽冰凉,却富有一种磁性。 “我为何不能在这,这又不是你的。”凌潺的声音冰凉中透着傲气,这也是她一贯说话的风格,对延陵栈也是如此。 男子嘴角带着丝玩味的说道:“这木屋还真是我的。” 凌潺听了他的话,心有点虚,但还是反驳道:“这地方最少有一年无人居住了,怎么就成你的了?” “信不信由你。”他淡淡说着便把剑放在了木桌上,坐了下来。 凌潺见他不像说谎,便说道:“既然这是你的,那打扰了,还给你,我走了。” “站住,天色不早了,而且这荒郊野外,你走到哪去。”他见凌潺向外走去,说道。 “我不在乎,反正我已在林中走了几天,多走几天也无所谓。”凌潺淡淡的说。 “你先在这住下,等我这几天事情忙完了,送你回家。”他说道。 “我没有家。”凌潺觉得她何来的家,家这个词永远不属于她,在现代时她没感受到一天家的气息,一个人住着偌大的别墅,每天除了用繁忙的工作填补内心的空虚,便是与琴为伴。来到个世界,好不容易有了个温暖的家,却要活在那样的生活中,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要这个家。 “那你先在这住下,其他事以后再说。”他说完起身出去了。 “去哪?”凌潺想可不能因为她住在这,便把他赶去林中。 “做饭。”男子说完出去了。凌潺心中不免有点姑疑,见他衣着不俗,这样的人会做饭?她跟着出去了,外面的景致迷人,夕阳斜照,不远处的溪水波光粼粼,本来墨绿枝叶此刻变为金色,一切笼罩在这余晖中多了几分意境。凌潺不曾想,她竟睡了一天。 梨花树下拴着一匹马,男子正从马背上取下两个布袋,一袋应该是做饭用的食材。古人吃的素类菜品与现代有很大差异,在侯府凌潺便见识到了,但她却很难叫出名字。凌潺不再怀疑这地方真是他的,不然有谁会去大老远的把食材带来这。 凌潺在一旁看着他生火做饭,动作娴熟有序,还真像时常做饭的人。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离开,独自站在溪边看着这耀眼的夕阳,眼睛模糊了也不在意。此时的她一身的狼狈,这使她竟有想跳进这溪水里洗个澡的念头,可是又不能。此刻虽不能洗澡,却阻挡不了她洗脸的举动,俯身便洗了起来。凌潺感觉脸上舒爽了许多,一丝风拂过,格外清凉。 良久后,男子的声音响起:“饿了就过来吃饭。”凌潺应了声后走进了屋。 桌上摆放着一荤一素,看着还不错。天色已昏暗,油灯已被男子点燃。 “谢谢你的收留之恩,还不知你尊姓大名呢!”他收留了凌潺,这恩凌潺日后必是要报的。 “陆景行。”男子说了三个字。凌潺感觉这名字好熟悉,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晚在妓院杀人的便是他,凌潺当时没注意样貌,只顾着看他出手的动作去了。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你的名字原来出自《诗经》。”陆景行听完凌潺的话,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姑娘的芳名?” “你叫我凌潺吧”凌潺随口说道。 “‘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是这个‘潺’?出自《楚辞》。”陆景行的话语依旧冰凉,就算是问问题也是如此。 “对。”凌潺告诉陆景行的是她的本名,凌潺认定将来的生活将不再有钟离湲这个名字存在。 两个语气同样冰冷的人说话,气氛总是怪怪的,后来两人干脆沉默不语,安静吃饭。 饭后凌潺坐在屋外木板上,仰头望着夜空,在心里思考着就一张床,今晚该如何睡才是。 陆景行拿出一件衣服出来递给凌潺:“这衣服你先穿,今晚你睡屋内。” 凌潺在想这衣服不会是他妻子的吧,她开口道:“我睡屋内,那你呢?还有这衣服。” “衣服是我母亲三十多年前穿过的,虽有些旧,但总比破的强。”凌潺身上的衣服已被树枝划破,上面是手臂划伤留下的斑斑血迹,狼狈不堪。陆景行又说道:“我睡屋顶。” “屋顶?”凌潺很惊奇,这屋顶该如何睡。 凌潺正想着,就见他已飞上了屋顶。凌潺很是无语,拿着衣服进了屋。 凌潺白天睡久了,现在竟毫无睡意,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静静的等待着深夜的到来,等待着陆景行睡去。再不洗澡她定会发疯,思量再三,她也只能等到半夜,陆景行睡去之时,再去河里洗。 璧人冥冥终相逢(二) 凌潺终于等到一轮圆月高悬夜空,周围繁星为它装点,璀璨耀眼。 她拿着衣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门,向河边而去。月光洒落一地银华,照得周围之景依稀可见,草丛中、森林里萤火虫幽幽绿光一闪一闪。当凌潺路过那匹马前时,它突然叫了一声,吓得她躲回了屋檐下,见马不再动,她这次绕过那马,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屋顶上并无动静,这才放下心来。凌潺最担心的便是马的叫声惊动了陆景行,那样她可就白等了这么久。 凌潺站在河边,身上的衣服缓缓散落在地,之后慢慢走进了水中,打破了水中那轮明月。河水不算深,约莫一米多点,清澈冰凉,接触到凌潺的每一寸肌肤都带着微微的舒爽,手臂上的细小伤口因水的接触而微痒,一袭长发浸泡在水中,格外沉重。 正当凌潺梳洗完毕,准备起来时,却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腿,她用手探去,竟发现是条蛇。她试图用手解开它的束缚,奈何它竟越缠越紧,加上头发的阻碍,免不了一番纠缠。凌潺尽量控制着水里的动静,希望不要惊动了屋顶上那位。无可奈何之下,她想到了手上钟离沐给她的镯子。凌潺一刀刺入蛇的身体里,而它也被惹怒,反过来咬了凌潺一口,凌潺一吃痛,条件反射的叫出了声,又是一刀下去,而这时一件衣服披在了凌潺身上,她感受着陌生男子的气息出了水面,此刻正被他搂在怀中,飞向屋檐下的木板处。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飞的感觉,然而却是这样尴尬的情况下,此刻她的脸颊如火烤了般滚烫。 陆景行将凌潺放下,解开了那被她刺了两刀的蛇,说道:“幸好这蛇无毒,把皮肤里的脏血弄出就没事了。你忍着点。”说着便帮凌潺清理起伤口。这应该是凌潺这两生中遇到的最窘迫的事,没有之一。身子也不知被他看去了多少,想着想着,凌潺心里越发的窝火,有种想砸东西的欲望,不是生他的气,而是生凌潺自己的气,生这蛇的气。 “把衣服穿上,我去拿药。”陆景行在河边拿回了凌潺准备穿的衣服,递给她说道。如今凌潺身上披的正是陆景行的外衣,见他进屋后,凌潺赶紧抓紧时间把衣服给穿上。夜是如此的静,月影浅浅,凌潺坐在屋檐下望着满天繁星愣愣出神,刚刚烦躁的心情也平复下来,她想她一个现代女子,未免太过保守了,其实也不用太过计较这些,他也不一定就看到了。 凌潺神还未回,就感到身子一轻,之后直接上了屋顶:“头发晾干,不然小心生病。”刚刚一时着急她竟忘了头发还是湿的,陆景行不说她还不觉得,如今一说,她感到异常沉重,于是便把一袭青丝铺散于干草上,让夜风去吹晾。 坐在屋顶看到的夜空与地面不同,它更加璀璨夺目,旷蓝无垠,这天地间就此沉寂,消弭。 陆景行拿出一个瓶子,将里面白色的粉末倒在了凌潺被蛇咬伤的地方。 “你胆子挺大的,竟然不怕这些东西。”他们并排坐着,良久后陆景行说道。 “这世间能让我害怕的东西不多。”一条无毒的蛇而已凌潺觉得有何可怕,不过如果一般的女子遇上了这种事确实是会惊慌失措,失声尖叫。“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出手相救。”凌潺停顿了片刻后说道。陆景行没有再说什么,拿出一支短笛吹了起来。 笛声悠扬略带哀伤,飘散于这天地间,凌潺静静的听着,发丝未干,眼睛越来越沉,不知不觉竟侧卧在那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醒来,凌潺发现自己竟躺在床榻之上,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并无异样,腿上的伤口也没有昨晚那样疼。凌潺下了床,艰难的走了几步,看见木桌上放着昨晚落在水中的匕首,此刻已恢复为手镯的样子,凌潺想来那陆景行定是了解这个匕首的。凌潺将手镯套入手腕后走出了屋子,梨花树下的马已无影无踪,可陆景行的包袱却依旧放在屋内,走得应该不远。 凌潺想这里离集市应该很近,沿着前方那条小路走应该是通向集市的方向。她本想离开,但是想着身上这衣服是陆景行母亲的,就这样穿着离去不妥,便想着先将那身又脏又破的衣服清洗一下,待晾干后换下再走。虽然那衣服多处划破,但穿着也并非衣不蔽体,也可以凑合着穿,等到了集市再去买一件就是。 这种衣服太过复杂,凌潺将它放入河水中竟不知从何开始洗起,而且洗衣服对于她来说很是生疏,也只在那一个月的原始森林中艰难的洗过几次,除了水,同样也没有洗衣用品。 血迹还未清理完,凌潺便听见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声音在梨花树下消失不见。陆景行果真走得不远,这屋子是他的,而他却衣着不凡,真不像会是住在这的人,凌潺虽然好奇,但是其中原由她没兴趣去过问。 “这衣服已被划破,扔了吧。”陆景行的声音在凌潺背后响起,凌潺回过头去,看见陆景行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玉树临风,陆景行又说道:“衣服我给你买了,不知合不合身。” 凌潺听他说了这话,也就不再折腾这件血迹难以洗去的衣服,对他说道:“谢谢你。”陆景行转身向木屋走去,并无所谓的说道:“举手之劳。” 就这样将衣服扔在河里凌潺觉得也怪恶心的,想了会儿,最终将它拧成一团,找了个地方埋了起来,之后进了屋。 “这馒头给你。”见凌潺进屋,陆景行将两个用纸包裹的馒头递给了凌潺。 “这里离集市近吗?”凌潺用手一点一点掰着馒头,慢慢的吃着,突然想到自己总不能一直霸占着他的屋子,便问了句。 “不远也不近,骑马一个时辰。”凌潺想那就是说只要两个小时了,可如果步行的话,也算是远了。不过对她来说没关系,只要可以到那就好。陆景行又开口:“你想去集市?” “对,我不能一直赖在你这不走。害你睡屋顶,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凌潺说出了她真实想法。 “这屋子我不常住,你多住几天也无妨。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还是少外出,不安全。”陆景行都这样说了,凌潺想着多住一段时间也无关紧要,等想到谋生的办法再离开也不迟,关键是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出去恐怕真的无法自保。 眼前这个男子是凌潺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所有男子中最特别之人,少言寡语,明明温文儒雅,却透着一丝江湖杀气,令人敬畏。但是不知为什么,凌潺同他待在一起却莫名有一种安全感。 陆景行与凌潺面对面坐着,之间只隔着一张斑驳的木桌,互不言语。 “你会生火做饭吗?”过了很久,陆景行突然问了句。 “嗯?”凌潺被他问得一愣,如今算来,凌潺已有十年不曾生过火,记得当时在林中第一次生火竟把她自己的头发给烧了,至于做饭就更是不会,当时完全靠树上的野果和一些她自己捕杀的猎物为食,没有锅,也没有碗,被逼无奈之下,也只有在火上烤熟了便吃。人在到达极限的时候,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这也正是当时她母亲要磨炼她的地方。 “看来是不会了。厨房有糕点,树上有青梨,我待会要出去,明天傍晚方归,晚上记得栓好门,这时常有野兽出没。”陆景行见凌潺一愣,便看出她不会做这些事情,之后无奈的说。 “我会生火,只是比较生疏。”凌潺实话实说。 陆景行嘴角勾起一抹怪异的笑:“生火还是算了吧,别到时把厨房给我烧了。”被陆景行这样说,凌潺也并没有生气,只是不再言语。凌潺想陆景行对她也是充满疑问的,就像她对陆景行的好奇一样,只是都不愿多问而已,他们两个奇怪之人撞一块去了,不得不说这世间有些事情真的很奇妙。 屋外烈阳高照,这夏日的阳光最是毒辣,前几天凌潺在森林中奔走,因为有浓密的绿叶遮挡,这烈日也无关紧要。而现在陆景行顶着这烈日上了马,疾驰而去,身影最终消失在这蜿蜒曲折的小路尽头,只有越来越远的马蹄声隐约传来,到最后连这隐约的声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里随处都可见一层薄薄的尘埃,还有角落处的蜘蛛网,这个样子看着有点糟糕,凌潺既然已决定在这先住下,就不能让它蒙满灰尘。她虽不能让它焕然一新,但却可以使它不染一尘,洁净舒适一些。她从厨房找来一个不大的木桶和一块生麻布,而水河里多的是,准备就绪之后便开始里里外外收拾。本就炎热的天,如今又做这些,没过多久,额上便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会亲手做这些事,世事无常,凌潺现在竟不知所经历的两个世界哪个是真境哪个又是梦境,也许人生便是一场虚幻的梦吧,不管在哪都一样。 她觉得她要学会的基本生活技能还有很多,以后的她不再有佣人婢女伺候,这样的生活也正是她想要的,平淡无奇而又丰富惬意。 当她对自己收拾的屋子满意一笑之时,太阳已经落下了山头,只留下天边一片瓦砾般的彩霞,耀眼又迷人,凌潺此时看着这样的景,竟忘却了一身的疲劳和早已被汗水打湿的衣服贴着皮肤的难受。 凌潺甘愿在同一个地方跌两次,天黑之时,她又去了河里梳洗,只是这次稍谨慎了一些,时刻注意着脚下,提防的不仅是蛇,还有其他一些水生动物。到最后也算是顺利的洗完了,并无异常。 凌潺用木棍从树上敲了几个梨下来,又拿了几块糕点,便坐在屋檐下一边欣赏着这月亮和繁星,一边慢慢吃了起来,算是晚膳。银白的月光依然皎洁无暇,她脑海中竟浮现出昨晚的情景,还有屋顶上的夜色,她越发觉得会武功真好,可以保护自己,亦可以来去自如。 夜色渐深,她困意袭来,想着是该回屋休息了,明天要做的事还有很多,需养足精神。 傍晚之时,果然她又听见了马蹄声,而此时她正在厨房生火,手本就生疏,加上这种奇怪的灶台她以前见所未见,本来已用打火石点燃的干草在放入灶台内时便灭了,反反复复了好几次,不仅没有点燃,还弄得满屋烟,钻进喉咙如许多细针扎了般,呛得她连连咳嗽。 凌潺感到手腕处一紧,就这样她被一道拉力给带出了厨房,接着一道声音响起:“昨天走的时候便让你不要生火。”凌潺此刻还未缓过来,眼睛被烟熏得生疼,看不清陆景行现在脸上的表情,不过她不难想象,定是很难看。 待眼睛稍清晰,也不再咳嗽后,她说出了缘由:“几天未曾喝水,口渴,只是想烧点水来喝。”这几天来,只吃了一些野果来补充水分,显然是不够的,那河水虽清澈冰凉,但她却没有勇气直接引用,习惯便是习惯,无法改变。 “去洗个脸,其他的事我来做。”凌潺以为陆景行会骂她一顿,不该把他的厨房弄得乌烟瘴气,结果他并没有。 凌潺去了河边,留下浓烟缭绕的厨房给陆景行,凌潺觉得陆景行此刻的心情应该是复杂的,遇上她这种自理能力差的人,她想陆景行也是很无奈。 洗了个脸,凌潺瞬间舒适了不少,眼睛明亮。转身,看见厨房的浓烟小了不少,陆景行正站在厨房外等待烟雾的消散,此刻她一转身,正被陆景行捕捉在眼里,用一种凌潺看不懂的表情看着她,而凌潺自觉理亏,低下头走开了。 “不曾想,你竟然将屋子打扫得这样干净。”大约半个时辰后,陆景行端着一壶水走了进来,见屋内已一尘不染,竟有点惊讶。 “只是想住得舒适些。”凌潺说道。 凌潺看着他放下水走了出去,她在想江湖人都同他这样?什么事都会做。 陆景行再进来时手上多了一托盘热气腾腾的饭菜,暮色苍茫,他拿出打火石点燃了桌上的油灯,两人相对而坐,不言不语的吃起饭来,同那晚相似。 “陆景行,明天教我生火,如何?那个灶台太过怪异,我生不起来。”陆景行坐在屋顶上,凌潺在下面说道。陆景行如果走了,而凌潺又不会生火,那可就麻烦了。 “怪异?”月亮已由圆变残,在月光的阴影处,凌潺看不清陆景行的脸,只听见他反问出这两个字。 “是。”凌潺如实回答。 “有趣,明天教你就是。”凌潺不知道陆景行口中的有趣指的是什么,带着疑问进了屋。 孤身屡屡陷困境 凌潺伴随着婉转动人的鸟鸣醒来,想到今天要学生火,于是开门而出,早晨清晰的空气瞬间溢满鼻息,阳光射入林间,与潮湿的空气相碰,形成一道道肉眼可见光束,梦幻又迷醉。凌潺感觉如今这样的生活真好,每天与美景相伴,平静又安逸。 凌潺在周围找了陆景行好几圈,都未见他人,只有那匹马在梨花树下吃着草。她索性也就不找了,马在人肯定也走不远。 果真,不到一个时辰,凌潺便见陆景行手上提着只野兔,背上背着弓箭从林中缓步走了出来,凌潺这才明白过来,陆景行竟然是去打猎了。 “你哪来的弓箭?”凌潺可从未见过他带了弓箭来。 “亏你还打扫了屋子,这么大支弓挂在厨房那面墙上都没看见。”陆景行将早已没了气息的野兔放在了河边,漫不经心的说。 凌潺只顾着尽快将屋子收拾妥帖,可没注意这些,陆景行对她的无奈她也只能欣然接受。不知为什么,在陆景行面前凌潺总觉得自己矮了那么一截,从商界罗刹变成了生活小白,连问的问题都那样的傻。 陆景行开始整理那只兔子,凌潺问道:“需不需要我帮你?”白吃白喝白住,也得帮他做点事才是。 “你帮我?不怕血腥?”陆景行想不到的是一个女子竟然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做过这样的事,这样问很正常。 “我说过,这世上能让我害怕的东西很少。”凌潺淡淡的说。 “你如果不怕,看着就行,不需要你动手。”此刻陆景行已把兔皮剥开一小部分,潺潺流水中混着兔的血液,接着他用力一扯,那肉与皮便分离开来,大量的血液流入水中,瞬间染红。凌潺本以为她对这种情景已免疫,却没想到当她看见皮肉分离、粉红的肉质外露、鲜血涌出的那一刹那,胃里也随着开始翻滚,她捂着嘴赶紧跑向了林边,后来靠在一棵树旁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没事吧?”陆景行已经将兔子处理完毕,见凌潺久久靠在那不动,便走了过去。 “没事,我以为我的内心已经很强大了,却不曾想,连这个都战胜不了。”凌潺自嘲道。 “不一定每件事都要去尝试。走吧,我教你生火。” 如果此刻有人在厨房外,一定能够听到凌潺略带兴奋的声音:“点燃了。”凌潺见火苗在灶堂内熊熊燃烧着,想着原来也不是很难学。 “你学什么还挺快。”陆景行见只为凌潺示范了一次,凌潺便学会了,他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谢谢你。”凌潺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像他这样的人是什么都不缺的,当然什么也不会在乎,一句谢谢虽然没用,但也比不说强。 晨阳越升越高,转眼之间便到了正午,陆景行做菜的动作很是娴熟,做出来的味道凌潺觉得也不错。 “看到那一幕,你连兔头都不吃?”陆景行见凌潺只吃着那盘素菜,而不去吃那兔肉,便猜测剥兔皮那一幕给她留下了阴影。 不过陆景行确实猜对了,而且凌潺竟然第一次觉得这样做太过残忍。因此在陆景行做饭的时候,凌潺去了河边,将那已没了血迹的皮毛给埋了。凌潺开口对他说道:“你吃吧,我没什么胃口。以后可以不捕杀带皮毛的小型动物吗?怪可怜的。” 陆景行的声音变柔了一分:“好,我答应你。” 凌潺突然想到以前买皮草大衣时的不痛不痒,那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只怪当时并未有现在的感受。 这几日陆景行没有再外出,木屋周围的野草倒被他除了个干净,午后屋外炎热,两人便一人拿一本书坐在屋内研读,可惜凌潺只学了短短三个月的小篆,认识的字不多,读起来实在受阻,后来索性便不看了,拿出放在这木屋几年未用的笔墨纸砚来,清洗了一番砚台与毛笔,伏在桌上认真练字。陆景行也不管这些,只顾看自己的书,静的如一潭清水。而每到了晚上,凌潺便总是伴着他的笛声入眠,奇怪的是她竟然睡得特别安稳,一夜无梦到天明。 两人这样生活了四五天,一天夜里,凌潺被一道闪电惊醒,立马坐了起来,马上要下雨了,凌潺本就对这雷有阴影,本想躲在被子里,可是想着陆景行还在外面,这样的天气将他关在外面着实不妥,便大着胆子去开了门,刚踏出一步,天际就响起一声闷雷,只是这一次她做好了准备,用手早已握住双耳,虽仍然听得见雷声,但声音减小了很多。 凌潺战战兢兢的走了几步,对屋顶上说道:“要下雨了,你进屋吧,特殊情况,不必太拘泥于小节。将你关在外面淋雨,我多少会有负罪感。”刚说完便又是一道闪电撕破黑夜,银白的光射入她的眼睛,她内心的恐惧油然而生。那一幕又生生浮于她的脑海之中,那种无助,那种绝望,还有那种对她母亲的埋怨交织,当时的她甚至觉得她母亲冷血,可是后来当她踏入商界那天,她才知,如果不冷血,该何以生存。 陆景行也不是扭捏之人,在第二道雷声响起之前随凌潺进了屋。 凌潺关闭了床前的窗户,这样虽可阻止狂风的造访,但阻止不了雷电的侵入。 在陆景行面前,凌潺尽量保持着镇定,凌潺不想被陆景行看出她这样的死穴来,可还是没能逃过陆景行的眼睛:“你害怕雷声?” 凌潺强忍着,说道:“雷声有何可怕,你可否转过身去,我困了,我的睡相不雅,不想被你看到。” 陆景行没说什么,便转过身去,凌潺松了一口气,依然用手捂着耳朵,低头尽可能避开闪电的光芒。熬过了雷电,接着便是大雨击打万物时密密麻麻的急促声,她内心的恐惧渐渐消失,最后趴在床沿睡了过去。 凌潺第二日醒来,被褥覆于身上,而她也不再趴于床沿,如果不是屋外小雨绵绵,凌潺定会觉得昨晚是梦境一场,人醒梦便散。 雨幕中,仿佛变得更加静谧,河水泛着波圈,林中更是朦胧,而陆景行丝毫不受雨幕影响,在雨中挥舞着利剑,动作极快,复杂多变,看得人眼花缭乱,除了这雨声,剩下的便是剑划过空气时留下的剑声。凌潺搞不懂,陆景行为何要在雨里练剑,雨珠滴落在身上难道不难受。 陆景行见凌潺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很快停下了动作:“淋淋雨,心会静,整个人也会更舒适。你也试试。”凌潺对他的话很是怀疑,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淋雨对身心有益处。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竟然听了他的话,缓步走入雨中,也许是看到他在雨中如此的惬意潇洒吧,所以促使她也想尝试一下这种做法。 进入雨幕,令凌潺不可思议的是,竟真有了陆景行所说的那种感觉,心变得更静。冰凉的细雨落在轻薄的衣中,感受到丝丝凉意,整个人瞬间便得以放松。时至今日,凌潺才知原来淋雨也是一件惬意的事,以前忽略了多少意义非凡的事物她已无法估量。不过现在她却爱上了这雨中漫步,这是一种外在的享受、灵魂的洗礼,惬意的源泉。与陆景行短短几天的相处,他使凌潺体会到的却是一些无比珍贵的东西。 这雨陪伴了他们好几天,陆景行除了去过两次集市之外,便一直待在木屋,每日凌潺与他相处,渐渐的便习惯了,他们两人平日里少语,各自做着各自的事,互不干涉。 “明天一早我便要离去,你在这等我,待我事情办完,带你一起去徽州,只需十日。”凌潺听陆景行静静的说完,脑海中突然想到一句诗,便念了出来:“‘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陆景行抿嘴一笑,那笑容可使人沉醉,问道:“你还会作诗?” 这首诗乃明朝汤显祖所作,后来的人却因为这句诗而不远万里去黄山寻梦,凌潺惭愧的说:“我哪会作诗,这是我无意间看到的,没有署名。” “这诗新颖又巧妙,不似诗经楚辞的风格。”陆景行又说道。 “你的家在徽州?你想带我去那?”凌潺最终问到了关键处。 这座始建于秦朝的古都,原名好像并不是徽州,却不曾想,这的人竟然改得与中国历史古名相同,相同的地方,如今连名字都一样,凌潺觉得这是多么奇妙。只是这地方现在是处于中原国、东洹国与南涴国三国交界处。 “对,你不会武功,一人在这不安全,我也不放心将你一人丢下。”夜很静,只有雨声和陆景行的话声。 “去后,你可以教我习武吗?”凌潺问。 陆景行没有答话,而是点了一头,算是答应了。 第二日黎明时分,陆景行便冒着绵绵细雨,骑马离去了,剩下凌潺一人却突然觉得不适应,每日除了练练字,便是呆呆望着雨幕出神,这中原国的雨一下便是连续不断,短短三个多月,已经让她见识了好多次它的厉害,不过如今她却已不知不觉对这雨有了好感。 在陆景行离开的第四个午后,森林中突然走出一个人来,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手上拿着猎叉,凌潺只得有这身装扮的又只有猎户了,大概是路过这里。凌潺并未理会,依然做她的事情,可他并未走,而是盯着凌潺,看得凌潺心里直发毛,凌潺预感这应该不是什么好人,准备起身关门,当她正准备落门闩时,那人推门而入,凌潺一个踉跄跌坐在地,那人除去了身上的斗笠蓑衣露出了胡子拉碴的脸,这时凌潺也从地上站了起来,向门外跑去已来不及,他就堵在门口,凌潺右手一直握着左手腕的镯子,那人一步一步紧逼,凌潺也并未后退,因为身后已无路可退。她的格斗术对付不了这样魁梧的人,她内心此刻恐惧万分,那人向凌潺扑了过来,将她压在墙上,“你从了我,我会好好待你的。”说着便准备俯身,凌潺没有给他机会,一刀刺入那人心脏,那人惊讶的瞪着凌潺向后倒去,此时的凌潺脑中已是一片空白,身子瑟瑟发抖,双手与匕首满是鲜血,那人的心脏处在不断向外流着鲜红血液,染红了地板。凌潺本想只是刺伤他,却没想到一刀不偏不倚直入心脏,这是必死无疑的结果。凌潺不敢想象,她竟然杀了人,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她跑了出去,在河边拼命洗着手和匕首,即使被匕首划伤了手指也感受不到疼痛,之后便是拼命洗着衣服上的血迹。以前得罪凌潺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她也不至于要了他们的性命,可这次她却直接杀了人,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更不想回到那个木屋,无可奈何之下,她沿着那条小路离开了,也不管这雨是否淋湿了衣裙,拼命向前跑着,只求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天色渐暗,她一路奔跑,终于到了集市,可是却发觉身无分文,因为走得急,竟忘了拿盘缠,如今只能夜宿街头,她内心的恐惧仍未消失,此刻的她每一根神经都是高度紧张,她甚至不知她该何去何从,她突然觉得原来这个世界是不属于她的。 “小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无家可归,那就跟姐姐回家吧。”人一旦失去理智,也就失去了判断力,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露出充满笑意的脸,凌潺便毫无思索的跟着她走了,如同没有思想的木头人一般。后来神志清醒过来她才意识到,她竟又进了狼窝,为时已晚。她试着逃跑了一次,结果被他们捉回来便是一顿鞭打,每一鞭落在她身上都是火辣辣的疼,衣服上沾满抽打时留下的血迹,她当初对付老鸨的那一套,此刻已不再有用。 在马车里过了一天后,这些人将她同其他抓来的人一起关入了一间无窗的屋子,密不透风,各种味道混杂,奇臭无比,两三天不给水喝,凌潺嘴角已干得开裂,难受至极,身体变得极度虚弱。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的屋子有了光芒,之后她同其他女子一起被关进了铁笼,将她们带到了一个类似人口贩卖市场的地方进行贩卖。这里被贩卖的人不分男女,整整一条街,混乱不堪,喧哗吵闹,时常有衣冠得体的人走过。 “老板,这个女子我要了,开个价吧。”一名男子指着凌潺说道。“一百两银子,公子觉得如何?”“好。”那人也不多说,就让身边的小斯给了他一百两,将凌潺放入马车离开了。 凌潺被带入一座府内,那人命丫鬟为凌潺梳洗了一番,又端来吃的,但始终将她关在一间屋子里,没有放她出去,外面有人看守。凌潺不知道那人买她来做什么,但如今她神志已清醒,对杀人的事也能够坦然面对,身体好了不少,如今对凌潺而言逃出去最要紧,她不想被困在这。 宅院深深难锁心 房门被打开,买凌潺的那名男子走了进来,上下打量了凌潺一番,笑着说道:“打扮之后还挺标志的,不错。”凌潺没有理睬他。 半晌,那男子见凌潺坐在那不理睬他,说道:“我买了你,又给你吃,又给你住,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 “你买我做什么?”凌潺的语气没有一点温度。 “我以为我买了个傻子呢,原来有思想。明日便是我弟弟二十一岁生辰,你是我送给他的礼物,你很幸运,能做他的第一个妾室。”他说。 “我不会做任何人的妾。”凌潺用傲气中带着冰霜的语气说道。 “由不得你。给我看好了。”男子后半句话对下人说完,之后消失在了凌潺的视线中。 房门再次被锁上,凌潺知道如今唯有窗户也许是她逃出的关键,她一一尝试着去打开,结果都被木条给定死在那,无法打开。 天已微亮,月亮隐约挂在天边,几颗星星一闪一闪躺在幽蓝的天空,微风拂过,凌潺的睡意散去大半。一夜的不眠不休,她如今终于从窗户逃了出来。关他的人做梦都不会想到,她会随身携带一把不易发现的匕首,用一夜的时间将木条给弄断。 这座府邸不大,但结构却复杂,各种小径错综盘旋,又由于凌潺对这并不熟悉,因此想找到出去的路并非易事,更令她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很快便发现她已不在房内,府里的下人便立刻四处找寻她的下落,一时间喧闹起来。凌潺本以为她可以侥幸逃脱,可是天底下又哪有那么多侥幸的事。他们最终还是在一处假山后找到了她。 “大夫人,人找到了。”凌潺被带到了一个女子面前,一个家丁向那女子说道。 “老爷将你买回来有吃有喝的供着,这是你的福气,竟然还敢逃跑,不知好歹的东西。家法伺候。”女子一副威严愤怒的表情。 “大夫人,这样不好吧,今天可是要把她送去二爷那的,如果打伤了……”一个年长一点的下人说道。 “让她长长记性,二爷那里我去说,他会理解的。用家法。”那女子是这个府的主母,而昨天买凌潺的那个人就是他们口中的老爷。 没过多久,有丫鬟便拿来了一根长鞭递给一名男仆,凌潺几天前身上被打的鞭痕刚结痂,不曾想这么快又迎来了第二次,那人毫不留情的抽打着,每一鞭落在凌潺的皮肤上都如火苗扫过一般,她皱着眉,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声来,她不知道这次挨了多少鞭,到最后全身都已麻木,那女子才喊停。 “带下去梳洗一下,二爷低调,过生辰从不声张,但也不能委屈了二爷,将她打扮漂亮一点再送过去。”女子说完后看了凌潺一眼,之后凌潺被两个下人带走。 凌潺被两个丫鬟像木偶一般拨来弄去,又是洗澡换衣,又是化妆弄发,身上的鞭痕一沾水,竟让凌潺真有一种伤口撒盐的感觉。 午时过完不久,凌潺被带到了一所院落,之后院落的门被关上了,任她如何敲打,那门也没再打开,转过头却看见树荫下的石桌前坐着一个羸弱的年轻男子,面容苍白,一脸的病态却难掩俊秀,他静静的看着凌潺,没有言语。凌潺环顾了一圈,这是一个对于她来说再普通不过的院落,不过对于非官吏的人家来说这已经是及其奢侈了,凌潺想这恐怕就是阶级的区别吧,在古代商人再有钱,那也是社会的底层,就算如今经济繁荣昌盛。 正午的阳光烘烤着地面,热浪一波一波的向凌潺袭来,凌潺看也不看那男子一眼,独自进了屋子。被打了两次,她依然不放弃逃出去的任意一次机会。现在对于她来说,想办法如何逃出去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在烈日下折磨自己的身体。 屋内充斥着浓郁的草药味,凌潺不管这些,神情恍惚的坐于凉席上。她与陆景行的十天之约已到,凌潺想如今他也应该回过木屋,看见了地上的尸体。这次的失散,也不知以后有没有再见的可能,凌潺本打算让陆景行教她习武,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实现了,她心里不免有点失落。 “想什么呢?这样入神。”那男子进屋后在凌潺对面落坐,凌潺不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别过头去,不理会他。良久之后,他伸出手来想要触碰凌潺的脸,却被凌潺快速的避开,他的手顿在空中,最终缓缓收了回去,之后温和的问道:“还疼吗?”凌潺知道他指的是她脸颊上的鞭痕,但她懒得回答。他也不恼,继续说道:“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你如今已成为我的妾,那我便是你的夫君,这里便是你的家。”凌潺在心里嘲讽道,只有正妻才有夫君,妾只不过是男人泄欲的工具而已。 那男子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盒药膏来:“这药膏擦在脸上很有效,女孩子最忌讳的便是脸上留下疤。” 凌潺没有去接那药膏,他显得有点无奈,将药膏放在案几上,说道:“大嫂已经告诉我了,你逃跑被抓了回来,定是心有不甘。不过我还是劝你打消再次逃跑的念头,张府守卫森严,你是逃不出去的。况且你在这衣食无忧,总好过在外四处漂泊流浪,我想你从北越国到中原国也吃了不少苦,你应该知道安稳的生活意味着什么。”见凌潺还是一语不发,他也不再管凌潺,自己看起了书。凌潺依旧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太阳西沉,下人送来晚膳后离去。因为今天那男子生辰的原因,所以菜品准备的很丰盛。 “你为我盛饭。”他很自然的向提出吩咐道。 “自己没有手?”凌潺毫无感情的反问了一句。还是第一次有人敢驱使凌潺,她可以独立的做好自己的事,但要她侍候他人,那便是做梦。 男子微微一愣,饭还得他自己动手盛,“你终于说话了,只是还没有人敢这样对我说话,你倒另我刮目相看。”他笑着说。 凌潺没理会他,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陪我出去走走,总待在这不好。”凌潺应允了,她想要成功逃跑,就必须先了解这个府邸的布局。 夕阳的余晖撒下一片辉煌,路边的花草树木顿时如同镀上了一层金珀,此时暑气消散了不少,两人一前一后慢悠悠的踱步在幽静的小径,偶尔一丝晚风拂过,又添清爽。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凌潺不做声,他继续说:“你如果没名,那我帮你取。那你以后就与我同姓张,你的性格就如这一湖莲,孤傲冰清,不染杂物,就叫你清荷。” 凌潺很无奈的开口:“你喜欢那就留着你自己用吧。” “你不喜欢吗?”他问道。 “浅烟。”凌潺是不会告诉他真实名字的,但为了让他稍微安静一下,也只能这样。 “浅烟?是不错的名字。”他肯定的说。 “对,你还不知我的名字。”他过了一会儿,又说了起来。 “我没兴趣知道。”凌潺说的直白。 “不管你有没有兴趣,记住了,我的名字叫张氳。”张氲说。 夕阳的余晖已消失殆尽,天空渐渐变暗,一路走来,凌潺对这府熟悉了不少,但仍不知该如何顺利逃脱。 “夜深了,就寝吧。”夜色渐浓,凌潺从回来便一人坐在一边,凝望着燃的正盛油灯,神不知去了哪。如果不是张氲的一句话,凌潺想她依然回不到现实。 “替为夫宽衣。”张氲说的理所应当。 “下人呢?我声明一遍,你不是我的夫。要宽衣找下人。”凌潺还觉得奇怪了,这院子丫鬟下人少的可怜。 “平日里我不喜人多,便只有两小斯,如今你在这,他们当然得出去。”张氲说道。 “我从来不伺候人。”凌潺丝毫不在意反抗的后果,大不了又是一顿鞭子,她都习惯了,多打一顿也无所谓。 “你不为我宽衣,我也不在乎,只是你连觉都不睡?傻坐在那。”张氲自己脱去了外衣。 “我睡地上就好了。”陆景行房顶都可当床睡,凌潺想睡这地板又怎样。 “你不愿做我真正的女人?”张氲问道。 “我是被你们强行带来的,你觉得我会愿意?”凌潺语气冰冷的反问道。 他听完凌潺的话愣了片刻:“好吧,我会等到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现在我不强迫你。只是地上凉,还是睡床吧。” “给我被褥就可以了。”凌潺可做不到和一个陌生男子共睡一榻。 第二日午后张氳的大哥走进了屋子 而此刻两个下人正忙着熬药,见他进来,忙行礼:“爷来了。” “大哥,你回来了。”张氳见到他大哥,显得很高兴。 “这次我送你的生辰礼物可还喜欢?”他指了指凌潺后与张氳对坐。 “大哥事物繁忙,还事事为我操心,我自是欣喜。”张氳为他添了一盏茶。 “这女子长得虽不及倾国倾城,但也算标志,就是这性子太淡漠了,这也是我一时的疏忽。”张氲的大哥惋惜道。 “如果是那种只会逢迎的女子,我反倒不喜,这浅烟正合我意,从她踏入这院子起,我便被她吸引了。”张氳说道。 “她身上倒是有一种清贵的气质,想必以前也是富家小姐,这脾气自然是有的,她如果惹你不高兴了,就告诉我,我给你换一个更好的就是。”凌潺没想到这男子竟是这样关心自己的弟弟,只是他将女子都当什么了,就如手中的玩物一般。 “大哥,我们很久没下棋了,不如来对弈一局如何?”张氳说道。 凌潺不懂棋,两兄弟在那下着,凌潺在旁边看了会儿,实在看不懂,便不再去看,在远离他们的案几前坐下,手撑着头想事。 凌潺不知他们下了多久的棋,她竟趴在案几上睡着了,醒来时便见张氳静静的看着她,对她展颜一笑:“原来你还有哥哥。” 凌潺被他说的一头雾水:“你是怎么知道的?” “刚刚你在梦中应该是梦见你三哥了吧,呓语的叫了声三哥。”张氲柔声说道。 凌潺是梦见了钟离沐了,那个不管公务怎样繁忙,一有时间便去看她的钟离沐,那个时常带她出去的钟离沐,那个在桃花树下帮她推秋千的钟离沐……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的相处,她最放不下的竟是钟离沐,凌潺才发现原来她也是有心的人,竟然这样在意兄妹之情。她不知是侯府的人改变了她,还是她自己改变了自己,那个冷酷无情的凌潺竟然在一点一点在变化。凌潺不知不觉,两行清泪便流了下来。 “不要哭了,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我会像你三哥那样对你的。”张氲正要为凌潺拭泪,凌潺却避开了他的手。 “我父母在我很小时便去世了,是我大哥一直照顾了我这么多年,如父如兄。我知你对你三哥的感情。”张氲默默的说着,只是想安慰凌潺。 “你不会懂的。”一个独自生活了二十五年的人,突然之间多了一个关心在乎自己的哥哥,那是多么的珍贵,凌潺只怪当时未曾感悟到。 “你三哥叫什么?我帮你找如何?”张氲又说道。 “你还是不要自找麻烦了。”凌潺想如果真把钟离沐找来,看到她这一身伤,张府全家人的性命怕是难保。 “这不麻烦,到时我为他在府里安排个差事,那样你们兄妹就可以不分离了。”张氲听不懂凌潺话的意思很正常,不过他的心意算是好的,只是用错人了而已。 “你找不到他的。”凌潺说道。 “好吧。你在这也挺无聊的,不如我教你读书怎样?”张氲最后说道。 “你将《楚辞》找来就行。”凌潺对他说,被绑架的那晚,凌潺正是在抄写《楚辞》中的九章·涉江,如今她想把那残篇抄写完,她做事不喜欢只做一半。 “你看得懂《楚辞》?”张氲显得有点惊讶。 “懂一些。”凌潺答道。 凌潺觉得有事可做总比无事强,这样一来,时间也过得快些。 “起笔为何要写一个‘沐’字?”张氲见凌潺在纸上起笔便写了一个“沐”,好奇。 “想写就写了。我三哥的名。”凌潺不想太过遮掩,一个字而已。 “你的笔迹倒不像一个女子应有的,精巧中带着遒劲。”张氲说的是,因为凌潺的笔迹中混有钟离沐笔迹的影子,初练时,字写得不好,那个夫子害怕得罪凌潺,便不敢加以指正,也只有钟离沐直言不讳,又耐心示范。 “这很正常。”凌潺回答。 “字如其人,这字就如你的性格。”凌潺不再与张氲言语,凌潺想她在所以人眼里都是另类,凌潺也看出来了女子孤傲的性子不适合生活在古代。 宅院深深难锁心(二) 从日出到日落,再从日落到日出,无限循环,周而复始,凌潺不痛不痒的在这过了十多天,这府邸她已了解的差不多,却并未发现一处绝好的逃跑地点,正门是肯定出不去,而其他地方看守的人也是众多,这使她心里更加焦急,每晚与张氳共处一室,这十多晚睡觉她都是浅眠。 傍晚张氳被他大哥叫去了,剩下凌潺一人在院里,心里急躁,除了想着逃跑,她脑子里装不下任何东西。凌潺走出院子,一路漫无目的的走着,便来到了荷塘边,荷花开得繁茂,荷叶翠绿,一叶叶挨挨挤挤,时不时传来一阵清淡气息,远处便是高墙。凌潺低着头,无意间却看见荷叶下有水在不停的流动,她这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处活水。她找来一根木棍试了一下水的深度,出乎她的意料,这水竟然有半米多深。她想只要是活水,就一定会流出府外,只要跟着这水流走,就能够出府。她突然有点兴奋,想着终于找到出府的办法,到时顺着水流游出去就行。 凌潺认为现在是地点找到了,却差一个时机,整天都在张氳的眼皮底下,想要避开他,还真难。 “回房不见你人影,原来跑这来了,想什么,这样入迷。”凌潺闻声向后看了一眼,张氲正朝这边走了,一副病态的样子,文文弱弱,张氲告诉过凌潺他出生时不足九个月,这病便是娘胎里带的。 “没什么。”凌潺答道。 “有心事就告诉我,不要总是这样沉默寡言好吗?我想要关心你,却不知从何关心。”张氲无奈的说道。 “我的心事你不知道吗?何必又来问我。”张氲一直都知道凌潺想要走,却这样问,凌潺觉得真是可笑。 “除了离开这,其他的事我都可以答应你。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几年,我只是希望你可以陪我到最后一刻,之后你想怎样都行。”张氲说得很伤感。 “放心,你会长命百岁的,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凌潺觉得张氲这是一种自私,但凌潺却不想与他多辩。就算他无病,凌潺也不会留在这,她想要的是平等,而不是男尊女卑,一生活在男子的阴影下。 凌潺记得遇见陆景行的那夜是一个满月,而今晚却是一个优弧月,月光皎洁如霜,她坐在树下石桌前,静静地望着这无尽苍穹,做起了少女梦,想着如果她有一双翅膀就好了,那样就不会被困在这。 张氳走出来在凌潺旁边坐下,“你能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吗?我想融入你的世界。”张氲柔声说。 凌潺收回了目光,看着树叶投射在地上的影子,说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过去,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几个月的记忆,十五岁之前通通不知道。”凌潺不可能告诉张氲她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那你是怎么到的奴隶市场?”张氲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怜悯,后又问道。 “遭人暗算,逃了又被抓,抓了又想逃。多么可笑。”这是凌潺这一个多月来的经历,充满戏剧。 “那你除了哥哥,其他人家人呢?”张氲的声音更软。 “在君都。”这是十几天来凌潺第一次对他提出的问题一一回答。 “你是北越国人,家人却在君都,看来你从小就在漂泊流离。”张氲说道。 “进屋吧,外面风大。”凌潺说完后自己进了屋,张氲紧随其后。 又一日过去,一个丫鬟来到院中,给张氳伏身行了个礼,说道:“大夫人让女婢来请浅烟姑娘去一趟。”凌潺不知那大夫人目的何在,但还是跟着一路而去。 凌潺觉得这夫人倒是有一个主母的样子,端庄淑婉,却又不失威严。 女子见凌潺进来便是一笑,这一笑让凌潺反而看不懂了,十几天前才毒打了她一顿,今天又对她展露笑颜,这变得貌似有点快。 凌潺还未走过去,她便迎了过来,拉起凌潺的手说道:“伤好些了吗?那日打你实在是情非得已,还望你不要记恨才是。”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凌潺也做到了,只是实在不习惯别人拉她的手,凌潺将手从女子手里抽了出来,弄得女子一愣,但很快恢复如常。 “坐下吧。在府里住得可还习惯?”女子又说道。 “习惯,你找我有何事?”凌潺不喜欢来这一套前序,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你可知,昨天二爷来找了大爷,他要娶你为正妻。”女子望着凌潺认真地说。 “我不知。”凌潺回答。 女子再次开口:“大爷暂时没有答应,说等你有了子嗣再说。但据我所知,你们至今仍未行过周公之礼。” “那又怎样?”凌潺问道。 “你是知道二爷对于大爷来说意味着什么,二爷这个病谁也说不准,如今能做的便是可以让他留下自己的子嗣。你不为二爷考虑,那你也可以从你自身来考虑,张府家大业大,你如果与二爷有了一男半女,那你便是张府二夫人,日后的生活自然是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凌潺以为何事,原来是劝她这事,凌潺很是无语,觉得这女子还真是一个尽职的好主母,这样的事都要管一管。 “多谢你的好意,但一切我只想顺其自然。”凌潺连皇子妃都不想做,又怎会在意这个。 “我该说的都说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女子说得是苦口婆心,可凌潺却没听几句,之后回去了。 凌潺刚进屋,张氳便问道:“大嫂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凌潺答了两个字。 “她找你何事?”张氲又问。 “随便聊了聊,没事。”凌潺没有告诉他谈话的内容,现在凌潺对张氳没有敌意,但也仅限于问什么答什么。 暮色降临后不久,丫鬟端着一罐参汤走了进来,为凌潺与张氳一人盛了一碗,凌潺感到很奇怪,平日里这个时辰可没见谁送过参汤。 “浅烟姑娘趁热喝了吧,凉了就不好了。”张氳端着喝了起来,那丫鬟见凌潺无动于衷,便说道。 “我晚上没有进食的习惯,还是端走吧!”凌潺担心这碗里有**,不敢轻易去喝。 “大夫人说这是给你和二爷补身体的,以后每晚都会送,浅烟姑娘还是快点喝了吧,不然我会受罚的。”丫鬟说道。 此刻张氳已经喝完,而凌潺依旧没有去碰。丫鬟害怕自己受到责罚,依然在那不停的劝她。最终凌潺没办法,便对丫鬟说道:“要我喝也可以,你先喝两口。” “这不好吧。”丫鬟摆手说道。而张氳在一旁看着,并未言语。 “喝。”凌潺将碗端在丫鬟面前,这让丫鬟很无奈,只得喝了两勺。 “这下浅烟姑娘可以喝了吧!”丫鬟又将碗递给了凌潺。 过了一会儿,凌潺见她没事,知道无法再找理由推脱,只得喝了它。 那丫鬟见凌潺喝完,出去的倒是挺快,走的比跑的还快,一眨眼便出了院门。 喝下去时凌潺并未感到不适,可是当一盏茶过去,她便开始感觉身体发热,并且是那种燥热,到后来越来越严重,身体变得无力,神智开始变得模糊。她看到一旁的张氳,竟然有一种想扑上去的冲动,不过此时她还未完全丧失理志,她用尽全身仅有的力气跑进了里屋,将那镂空雕门给闩住,背靠着门坐下。现在她才明白,为何那丫鬟走得那样快,她防**,结果这碗里下的竟是催情散。 汗水不断从凌潺的额头渗出,张氳在外面拍着门:“浅烟你开门好吗?你这样会死的。”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如果敢进来,我就真的死在这。”凌潺说得艰难,并且取下了手腕处的匕首给张氲示意。 身体的难受凌潺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种渴望越来越强烈,她害怕真的控制不住她自己,失去理智,那样一切都完了。 她知道此刻只有疼痛才可使她脑袋清醒,凌潺开始用匕首一刀一刀的向手臂上深深划去,每划一刀,都带着强烈的痛,但这样也使她清醒一分。 凌潺头上的汗水由开始的细密变成了豆粒般大小,身体如同无数虫子在啃食,外面张氳在不停的叫喊:“我不进来就是了,你不要再划了。” 凌潺完全不理会他的话,意识一模糊便是一刀,反反复复,她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千万不能失身,一失身,一切都完了,我将永远出不去了。”身体的力气她感觉都被用完。 最终凌潺在地上挣扎了一夜,药效终于慢慢散去,她已记不清到底在手臂上划了多少刀,药效散去时已是血肉模糊,她虽然没有照着血脉划,但整个衣袖已被血液浸湿。 她瘫坐在地,背靠在离门不远处的墙上,望着窗外蒙蒙亮的天空,闭上了眼睛,嘴里无力的说道:“三哥,你又救了我一次,谢谢你。” 凌潺将匕首还原,套在那未划伤的手腕处,这匕首屡次救她,凌潺已将它视为生命的一部分。 “浅烟,药效已过,你开门好吗?让我看看你手上的伤。”张氲在外屋一夜,现在见凌潺收了匕首,再次说道。 凌潺并不理会他,毫无困意,但她感觉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了。 又过了一两个时辰,房门被人从外面踢开,一声巨响使凌潺惊得睁大了眼睛。 张氳走了进来,此刻他的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凌潺有闭上了眼睛,不想去看他。凌潺那只血肉模糊的手被他拿起,凌潺却用力一甩,脱离了他的手,不过与此同时剧痛袭遍她全身。 “你就这样不喜欢我吗?宁愿如此伤害自己。我只是想留住你,大嫂说一个女人只要有了孩子,那她的心便会牢牢被锁住,这样你就不会想着再逃跑,我知大嫂的办法卑鄙了些,可那也是为你好呀!”张氲苦涩的说,而回答他的只是沉默。 张氲知凌潺不愿他碰她,便识趣的离开了,命一个丫鬟来为凌潺上药包扎。此刻的凌潺已完全痴呆,自动屏蔽了周围的一切。 凌潺不吃不喝的在榻上躺了两天,直到半夜时,她起身了,凌潺决定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再逃一次,如果被抓住,不用他们来用鞭子抽她,她也会自行了结生命。 张氳这时已在里屋睡着,趁着天色暗淡,凌潺小心翼翼出了院子,一路遮遮掩掩来到池塘边。她想立马跳下去,却考虑到这头发定会使她受阻。 黑暗中的清醒,往往伴随着对绝处求生的渴望,有时为了能够活下去,任何事物都是可以舍弃的,何况如今凌潺要舍弃的只是一袭青丝。于是她取下匕首,将那青丝一缕一缕的从中间割断。最终,及地的长发变得与其他女子相差不大的长度,末端参差不齐。 池塘蛙声一片,她慢慢进入水中,顺流而游,受伤的手臂,此刻一沾水,痛的令她使不上劲,只能靠一只手。穿过一片茂密的荷叶,她终于到了墙边,她憋气进入水中,又是一阵猛游,当她再次浮出水面时,她发现已出了张府。 她从水里爬了起来,站于石板之上,结果一脚踩空,跌在了低于它很多的地面上,她那只没有刀伤的手瞬间传来剧痛,她艰难的站起来,却发现那只手已无法动弹,以前她在练习格斗术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经历,这明显是脱臼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这里竟是一处堤坝,她刚好踩在这边缘,一步便落空。 凌潺知道这里不能逗留太久,她此刻也顾不上两只手臂的疼痛,向前走去,趁夜色还早,她想赶快离开这。 凌潺不停歇地走了半夜,早已远离张府,衣服已被夜风吹干,她用牙齿撕开了手臂缠绕的纱布,她知道已被打湿的纱布只会加速细菌的滋生,伤口更易被感染。 黎明已过,她低头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衣服微脏,头发凌乱,现在的她就如一个乞丐一般,不知该何去何从。她觉得真是可笑,以前总是习惯把别人的命运掌控玩弄在自己手里,而如今自己的命运却是由别人掌控,活的就如蝼蚁,上天真是会捉弄人。 “凌潺!”凌潺无意间竟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抬头一看,竟是陆景行正站在前方不远处,望着她。 凌潺此刻看到陆景行,内心不受控制的激动不已,就如遇见了亲人一般。 陆景行快步走了过去,看到她如今的狼狈,一脸的动容:“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你的手怎么了?” “脱臼了。”凌潺满不在乎的说。 “先跟我回客栈,我给你治伤。” “你不是回徽州了吗?”凌潺边走边问道。 “我回木屋去接你,结果看到地上的尸体,就知你肯定不会再回那里,找了你大半个月。”陆景行答道。 “那尸体呢?”凌潺问。 “扔去荒郊野外了,在那侮辱了我母亲的地方。”陆景行直白的说。 “那是你母亲的屋子?”凌潺想她竟然在他母亲的屋子杀了人,心里多少有点愧疚。 “她年轻的时候住过。”陆景行的口吻好像在说很遥远的事情。 凌潺随陆景行往客栈的方向走去,没过多久便到了。 难舍依依是亲情 此刻正值清晨,在这投店的人已起床,人来人往的,或是来用早膳的,或是离开的,很是热闹。路过凌潺身边的人,总有那么一两个奇异的眼神大量她几眼,此刻她也无心去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紧跟着陆景行走。 “小二,去打盆水来。”陆景行吩咐完后带着凌潺上了楼。 客房在三楼,屋内宽敞明亮,看着舒适。 “坐下,你手臂需要复位。可能有些疼,忍着点。”陆景行指着竹席说道。 “你懂医?”凌潺听了他的话坐下。 “江湖人,受伤是常有的,掌握这些是最基本的。”凌潺只听咔嚓一声,一阵剧痛传来,接着便没有了感觉,陆景行放下她的手臂,之后她试着抬了一下,结果活动自如,也不再痛。 “客官,水来了。”小二在门外敲了两下,然后说道。 “端进来。再去准备一份粥和两个小菜来”陆景行起身,去开了门。 “好嘞,客官,这就去准备。”那小二小心翼翼的将水放下,也不多瞧,出去后顺便关了门。 “先洗个脸,再慢慢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陆景行说道。 凌潺将手缓缓伸进水里,手臂处的伤口随着手指的动弹传来痛感,动作变得异常,而这时陆景行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你这只手也受伤了?”陆景行关切的问。 凌潺也不掩饰,掀起袖子的那一刻,手臂上的伤触目惊心,伤口沾了水,没有处理,天气又如此炎热,此刻已经感染,原本就血肉模糊,这时更加严重,看得陆景行眉头紧皱。 “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脸上的鞭痕和这伤,还有那发丝是一人所为?”陆景行急切的问。 “头发是我为了逃跑割断的。至于这鞭痕也是因为我两次逃跑被抓了回去,打的。”凌潺说得淡然,好似发生这事的人并非是她自己。 “那这两只手臂呢?”陆景行又问道。 “我自己划的,那夜我被人下了催情散,只有疼痛才可使我保持清醒。另一只手则是摔的。”凌潺的话中没有一点波澜,而陆景行却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你告诉我是谁给你下的药,又是谁抓了你,我定不会放过他。”陆景行开始为凌潺清理伤口,凌潺听了他的话摇了摇头:“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可以保住自己的清白,这些算不得什么。这笔账我日后会亲自去算。” “客官,你要的粥来了。”小二又在外面敲门。 “进来吧。”陆景行说完那小二便推门进来了。 “放在这。”陆景行指着面前的案几说道。 那小二无意间看到了凌潺手臂处的伤,一碟小菜差点被他给打翻:“客官,需要小的去请大夫吗?” “不用了,你出去吧。”陆景行将白色的粉末撒在凌潺的伤口处,也不看那小二一眼,只叫他出去。 “这药很管用,不必担心。”陆景行将纱布仔细的缠绕在凌潺的手臂上,完了后说道。 “谢谢你。”凌潺最终只能说出这几个字。 “先把粥喝了,再好好睡一觉。我去让掌柜再准备一间房。”陆景行的声音柔了许多,但依旧冷冰冰的,陆景行知道凌潺不愿与男子共处一室。 凌潺听了陆景行的话,吃过饭后便躺在床上休息,凌潺不需要防着他,并且凌潺感觉这人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因此这一觉睡得特别安稳,醒来时太阳已西斜。 屋内寂静一片,床边放着干净的衣裙,香炉焚烧着熏香,夕阳从镂空方格的窗页照入,投下的影子就如对角拉斜的棋盘映在地板上。凌潺将窗页轻轻的推开,地上的影瞬间便没了,只余一片金黄。一觉醒来,凌潺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凌潺看到柜子处放着剪刀,便想到昨晚着急,头发便胡乱割断,如今刚好不慌不乱,时间有的是。她拿来剪刀,认真的修剪起发端。 凌潺自己剪头发还真是第一次,不过她感觉还不错。这样一来,就再也不会有人认为她是北越国人,这样就算独自一人走出去,打她主意的坏人也会少一些,会有所顾忌。 “凌潺,醒了吗?”凌潺头发刚修剪了一半,陆景行便在门外问道。 “你进来吧。”凌潺想着如今吃他的、用他的,都无以回报,等将来武功学成,可自力更生的时候她定会还他的恩情。 “怎么这个时候剪头发。”陆景行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由自主便问道。 “这个时辰不可以吗?”凌潺是听说这的人剪发是要分日子时辰,可她却不知具体情况。 “剪发最忌讳的便是这个时辰。”陆景行夺取了凌潺手里的剪刀。 “我不在乎这些,兴致来了,什么时候都可以。我都快修剪好了,把剪刀还给我吧。” 凌潺觉得古人还真是规矩多。不过陆景行还是将剪刀还给了她,看着黑发一缕一缕落地。 “换身衣服,我带你去楼下用晚膳。你这一路的经历一定不堪回首,我便不再多问。”陆景行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 凌潺头发修剪整齐,此刻看着才像中原国的女子,而陆景行正在门外等她换好衣服。 再次下楼,客栈的人比早上多了许多,这个时辰正是用晚膳的时间,人变多了也不足为奇。 “想吃什么?”她们找了一处地方坐下,陆景行问道。 “随意就好。”连这些菜的名字凌潺都叫不上来,别说点菜。 陆景行说道:“好。”接着便对在一旁侯着的小二说了几样菜名。 “你答应教我武功的,还算数吗?”饭吃了一半,凌潺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便问了。 “当然,明天一早我们便启程去徽州。”陆景行的话刚说完不久,客栈外便吵闹了起来。 “小二这是怎么回事?”对面桌的一名中年男子问道。 “没事,城东的张府丢了一个小妾,正四处寻找呢!在这条街上已经找了三次了。”小二事不关己的说。 “张府在这城里可是财势数一数二啊!只可惜人丁稀薄。”有人在议论。 “这个女人也真是的,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跑,身在福中不知福。”又有人说道。 “听说是张府二爷的妾,叫你跟着一个病秧子,怕是你也不愿意吧?”有人反驳道。 “不用怕,有我在。”听着他们在这议论纷纷,陆景行对凌潺说道。 凌潺正要答话,一队官兵便闯了进来,凌潺心里很纳闷,不过就一个小妾,有必要花银子请官兵劳师动众的。 众人都被这场面惊到了,为首的那人拿着张画像转了一圈,目的是让众人看清画中女子的长相。凌潺无意间看了一眼这画像,心中一惊,这哪是什么张府寻人,画像中的女子长发及地,一身北越国皇室服饰,一脸的稚嫩,笑的天真无邪。凌潺知道那应该是在北越国时的钟离湲,而这些官兵则是朝廷派来的。 “见过这画像中人没有?我们驸马爷的小妹,找到有重赏。”那人说道。 众人纷纷摇头。凌潺现在与画像中相比,变化很大,她想她就算是坐在这里,他们只靠画像也不一定认的出来。 不久,进来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子和一个侍从,那人立刻走了过去恭敬的回禀道:“驸马爷,这样找人就如大海捞针呀,找了这么多地方,依然一无所获。”那人一脸的为难。 “不是让你挨个挨个问吗?”男子一脸的憔悴微怒。 “二公子,不要着急,他们也尽力了。”那侍从说道。 “找了这么多天,一点消息都没有,怎能不急,湲儿才十五岁,一人漂泊在外,定会吃尽苦头。”凌潺此刻背对着他,但话却听得清清楚楚,她想这应该就是钟离湲的二哥钟离洹,没想到她的失踪惊动了这么多人,只是钟离洹怎么会有钟离湲在北越国时的画像,这倒让凌潺好奇。 那手拿画像的人开始挨个到桌前询问,最终那人还是走到了陆景行他们桌前,重复一遍问题,陆景行看了一眼画像,摇了摇头表示没见过。 “还有楼上客房的,你们给我一一去问。”这的人问完,一无所获,钟离洹又说道。 部分人立马上楼去了。 钟离洹竟然从南涴国找到中原国,凌潺想这定花了不少时日,凌潺觉得不管怎么说她对云侯府都是有愧的。 “没有人见过。”半个时辰后,那些人下楼来了,钟离洹听后叹了一口气,最终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去了。 众人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这年头,怎么到处都在丢人,到处都在找人。” “谁说不是呢!前几天去外地做生意,也碰到了这种事,四皇子可是在那亲自挨个儿的认人,就是不知道丢失那名女子的身份。” “刚刚这群官兵是南涴国的。” “我吃饱了,回房吧。”凌潺对陆景行说道。 “好。”陆景行点了点头,起身与凌潺一起向楼上走去。 “你难道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回房后凌潺问道。凌潺想他如此机智的人,又怎会猜不出画中之人是她。 “你想告诉我,那我就听,不想告诉我,那我也不问。我也不会去妄加揣测。”陆景行直白的说。 “那等以后再告诉你事情的前因后果吧。”凌潺说道。 “你被下药是在那个张府?”陆景行问出了这个。 “对,但是我不想让别人替我出头,等我学会了武功,再解决这件事。”凌潺依然是这样的态度,想自己解决。 “就照你说的。”陆景行说道。 房间越来越暗,陆景行开口说道:“白天睡了一天,今晚没有宵禁,待会我带你出去走走。” “能帮我找个面纱吗?”凌潺很后悔当初从青楼逃出来的时候将面纱扔了。外面到处是找她的人,有陆景行在,张府的人还好办,关键是如果正面遇见钟离洹就遭了。 “你等着,我让小二去准备。”陆景行出去了。 街上的人蛮多,黄发垂髫悠然闲逛,街边大大小小的商铺仍未打烊,灯火通明。 凌潺与陆景行并排在街上走着,在接近湖边的地方竟看见了钟离洹,他独自一人站在那,若有所思的望着湖面,凌潺不知道他找了她多久。凌潺想也许钟离沐也在发了疯似的找她吧,但凌潺认为时间可以抹平这些的,等过些时日,他们自然会放弃的。 陆景行见凌潺驻足不动,只是望着钟离洹的背影发呆,也停了下来,“我希望你认真想清楚,是同他回去,还是与我走。一旦与他错过,再见就不易了。”陆景行没有做凌潺的决定,但却认真提醒凌潺考虑清楚。 钟离家是有温情的,这几个月凌潺深深感受到了,她对她如今的父母还有她三哥也是深深地不舍,但是她还是无法去面对君都之中的阴谋诡计,不是害怕,是厌倦。 “走吧。”驻足片刻,凌潺偏过头对陆景行说道。 “嗯。”陆景行也不多问,随凌潺走了。 之后他们上了一艘专门用作游湖的敞篷小船,船上挂着两个灯笼,船慢慢离开岸边,湖面是船底划过留下的涟漪。 “我想要听你的笛声。”凌潺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听听他那悠扬的笛声。 “坐下吧。”陆景行拿出了短笛,缓缓吹了起来,那约莫四五十岁的船家看了他们一眼,笑着将船划得更缓了。 凌潺将手指放入水中,轻轻抚动,笛声突然停止,陆景行说道:“小心手上的伤,不能再沾水。” “只是手指沾了水,无碍。”凌潺依旧在水里抚弄。 “姑娘好福气呀!”那船家开口笑道。 船家的话凌潺岂会听不懂,凌潺淡淡的说:“老人家,你误会了。这人马上就是我师父了。” “我只是答应教你,没说做你师父。”陆景行说道。 “怎样都行。”凌潺不管这些。 “你们年轻人是越来越复杂了。”那船家感叹的笑笑,不再言语。 凌潺与陆景行也不再说话,笛声再次响起。 这一夜,直到很晚他们才回客栈。 天刚亮不久,凌潺房内便传来了敲门声,今天凌潺便要启程与陆景行一起去徽州,因此她起的很早,此刻已收拾妥帖。 “凌潺。”陆景行叫了她一声。 “我已收拾好,你进来吧。”凌潺说。 “吃点东西,待会儿启程。”陆景行端着粥和馒头走了进去。 “到了那,我还想学笛子,你能教我吗?”陆景行吹出的笛声凌潺觉得真的很动听,那声音仿佛是发自肺腑的。 “可以。到了那你想学什么都可以。”凌潺感觉他这话就说的有点过了,不过又觉得他又不像喜欢说大话的人,估计会的东西真的很多吧。 “吃完了就走吧。”陆景行见凌潺已将那粥喝完,说道。 凌潺一眼望去街的尽头,只见朝阳从东方升起,红彤彤的如同火球,金色光辉撒满屋顶。 客栈前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套的那匹马凌潺很是熟悉,它是陆景行的坐骑,凌潺没想到,陆景行竟然买了一辆马车。 “路途有点远,估计得两三天才能到,我怕你会不适。上车吧。”陆景行给凌潺解释了一番,他知道凌潺不会骑马,肯定也不愿与他同骑一匹。 凌潺坐在马车内,而陆景行顺理成章的成了马车夫。街上的行人还不多,马车在街上逍遥的奔跑,背着晨阳,最后消失于街的尽头,很快便出了城。 千里迢迢向徽州 马车出城门后便向南疾驰而去,凌潺看着车外向后飞驰而去的景,感受着疾风拂过脸颊的惬意,心中竟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由感。 随着阳光的越来越烈,已接近午时,离那座城也越来越远了,陆景行赶着车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凌潺坐在车内就算是热,烈阳也无法将她吞噬,而陆景行却不同,如今已是完全笼罩于烈阳之下。 “你休息一会再赶吧,阳光这样烈,你会受不了的。”凌潺实在看不下去,探出脑袋说道,而耳边则是呼呼的风声。 “我没事,你坐好,马车颠簸的厉害,这样很危险。”陆景行的声音夹杂着风声,传入凌潺耳中变得隐隐约约。 马车行的越快,便越颠簸,为了让他少分心,凌潺只好又重新坐稳。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马车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焦阳烘烤着地面稀疏的绿草,凌潺一眼望去,只见远处的一切就如透过火焰看景物一般,变得浮动扭曲,但是也格外的空旷无垠。凌潺靠着树干坐下,顿时一股热气袭来,陆景行拿出了水喝馒头:“不要做这里,太热。”凌潺也感觉到了热,陆景行的话还未说完,凌潺便站了起来。 “坐树上吧。”陆景行的话凌潺还未消化,便觉手臂处一紧,身子一轻,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了一个平稳树枝干上,身子刚好可以靠在主干,周围被枝干绿叶环绕,非常安全清爽。 “吃点东西,休息半个时辰。”陆景行将东西递给凌潺,坐在了另一个枝干处。 这是凌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坐在树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竟然做了。不过却给了她不一样的感觉,透过树叶她可以看得更远,眼里能够捕捉更多转瞬即逝的事物,能够呼吸到最新鲜的空气和感受到最柔美的风扫过脸庞的那种微痒,这是一种美好的经历。 任何美好的经历都将是回忆,半个时辰转瞬即逝,他们又将踏入前行的路。 马车又开始飞驰在空旷的野外,与时间一起奔跑,同焦阳无限对抗。凌潺发觉她竟正在一点一点忘却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定居生活,开始喜欢上了这种风餐露宿,游遍山野的漂泊人生。凌潺才发现原来不仅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经历同样可以改变一个人。没有体验过这种美好,又怎会知道它是多么迷醉。 天空逐渐朦胧,一条溪流在前方流淌,潺潺流水奏出自然脆乐,一只只肥硕的鲤鱼在欢快轻游,脚下是一片墨绿浅草,四周空垠无人,凌潺站在溪边,看着陆景行在溪水中叉鱼,衣角全湿,动作小心翼翼。 “你看到的鱼在水里的位置只是虚影,鱼叉应向后一点。”不知是鱼太过机警,还是陆景行的方法不对,每当鱼叉刺入水中,那鱼便扭头而溜,于是凌潺提醒了他一句。 又是一条鱼经过陆景行身边,这次却没了那鱼开溜的机会,转瞬之间,鱼叉离开溪水,而那鱼叉上却多了一条首尾不断摆动的肥鱼,整个动作连贯又漂亮。 陆景行望着凌潺微微一笑,将那已被穿肠而过的鱼取下扔了过去,接着又在水中重复起刚刚的动作。 凌潺在草丛中将它捡起,用匕首一点点刮下鳞片,等待着陆景行处理下一步骤。 不久,凌潺还未注意便又是一条鱼扔了过来,鱼尾一摆,带出的溪水四溅,惊得凌潺手一顿。 “是我不好,惊到你了。”陆景行道歉道。 “没事。不用再捉了,两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凌潺知道他不是有意的,两条鱼也足够了。 地上的鳞片在变多,而鱼身上的鳞片在变少。凌潺见陆景行捡起那条已没有任何鳞片的鱼,她开口说道:“你剖鱼,我去生火。”凌潺上次见陆景行处理兔子,留下了不小的阴影,这次剖鱼,她不想再看。 “好”陆景行回答的干脆。 空地上生火可比灶堂里简单多了,只要木柴之间空气流通就可以了,只是没想到火苗一窜,差点又烧到了凌潺的头发,辛亏避让的及时。凌潺不禁感叹这个世界可没有打火机那样便捷的工具,打火石是一个不确定因素,因为压根就不知道何时可使引火物燃烧。 “你没事吧。”陆景行看到这一幕,走了过去。 “没事。”凌潺摆摆手。 满天繁星却无人欣赏,未免有点可惜,转眼间,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月光依然皎洁如霜。篝火在凌潺身前两米远的距离燃烧,两条鱼在火苗间滋滋作响,空气中弥漫的则是鱼香。无油无盐,这样的鱼才可称作原味。凌潺突然想到了一点,有点后悔将这两条鱼一起给烤了,这样肥美的鱼可是做生鱼片的好材料,即使没有任何调味品,它依然是美味。 “吃过生鱼片吗?”凌潺突然问了陆景行这么一句,她不知古人有没有这样吃过鱼,一时觉得好奇。 “是鱼脍。生鲤鱼切片,调酱汁食用。”陆景行不紧不慢的说。 “对。”原来真有,凌潺虽对古代历史很了解,但是对于饮食方面还是知之甚少。 “那是先秦的食用方法,这样食用易生病,如今没人这样做。”陆景行说得是事实,毕竟多少都会有细菌。 “原来是这样。”凌潺才知道生鱼片的吃法竟是中国古时就有了,以前竟以为是日本的吃法。 “鱼好了,过来吃吧。”陆景行说道,夏天本就热,又是一堆篝火杵在那,那种感觉就更是奇妙,因此凌潺离那篝火本能的远了些。 “你以前经常捕鱼?”凌潺走过去将鱼与木棍一起接了过来。凌潺间陆景行捕鱼的手法并不熟练,衣着也不俗,真不像普通的江湖人。 “很少用鱼叉这种东西而已。”陆景行答道。 鱼烤完,陆景行便将篝火给灭了,周围很快暗淡了下来,寂静又旷远,夜风带着溪水的潮湿迎面吹来,凌潺坐在草地上吃着鱼,无意间低头瞧去,竟看见一只萤火虫附在一片草叶上一闪一闪发出幽绿的光,就好像是一颗孤星落在了地上,忘记了回家的路。 看到这一幕,她竟生出了少女心,腾出一只手来,小心翼翼的探去,轻轻一扣,瞬间,手掌周围竟亮了,一点一点,飞出草丛,她不曾想,这里竟隐藏着更多的小精灵,是她的手惊动了它们。她将剩下的一点鱼吃完,棍子并没有扔,而是向草丛横扫过去,无数只萤火虫在受惊之际飞出,瞬间围绕着她,再飞散而去,萤火闪闪,与月光交织,看得她如醉如痴如梦似幻。 陆景行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之后说道:“这个季节,每个晴朗的夜晚都会如此。” “可是我却是第一次见。”凌潺这些日子的经历,不管好坏,都足够她回味的了,面对这种生活,她的心仿佛不再冰冷,原来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那就好好欣赏。”陆景行说着便对着空中打了一掌,气流拂过草丛,瞬间,更多的萤火虫飞出,渺小的光芒痴狂汇聚,美得窒息,好似置身于童话世界,那种梦幻,那种痴迷,凌潺愿为此沉沦。听着溪水潺潺,看着萤火闪闪,凌潺才知道原来世间真有如电影《阿凡达》里所展现出的画面一样美的地方,不,应该是有过之而不及。 一夜就这样过去,迎着晨风,马车再次飞驰,凌潺看着那轮如火一般的晨阳,脑海中的画面依然是昨夜。 她听陆景行说,再有一日便到徽州,他们这路风餐露宿,此刻来到一个小镇,凌潺下了马车,与陆景行向客栈走去,店小二见他们进来,便殷勤的将马车拉去了后院。 “两间上房。再准备点饭菜。”陆景行向掌柜说道。 “客官,饭菜是去房里用,还是在这用?”掌柜的问道。 “在这用就行。”凌潺先回答了。 “那二位这边请。”掌柜指着里间的一个空桌说道,小二便领着他们而去。 这个小镇的人不多,因此客栈的人也相对较少,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这吃饭,看样子也都是赶路的人。凌潺与陆景行相对而坐,并未言语,无意间便将别人的话听了去。 “江湖是越来越不安宁了。” “又发生了何事?” “昨夜刘府上下一百多人全被屠杀,我去看了一眼,那叫一个血流成河。” “刘府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声望。” “是呀!那主谋怕是也不简单。” “还不止是刘府,上个月玉柳山庄的庄主也被杀了,玉柳山庄的人调查了这么久,依然无任何头绪。” “近两个月,朝廷的人也没闲着,在四处搜寻什么人,连几个皇子都出动了。” “管他们搜谁,都与我们这些江湖人无关。” 凌潺想着江湖也不太平,整日都是杀与被杀,她只求学好武功,但不去参与江湖纷争。 “客官,你们的饭菜来了。”小二端着饭菜过来了。 “快点吃吧,吃完了回房。”陆景行对凌潺说道。 凌潺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他。 “客官,晚上没事就不要出去了,外面最近可不太平。”那个小二好心提醒道。 “我们知道了,你去忙吧。”陆景行让小二离开了。 晚上凌潺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眠,她竟不知自己的失踪,还惊动了几个皇子出来寻找,她想那应该是皇上的意思吧,只是她却不知她对于皇上而言到底是什么,这种疼爱完全可与钟离翊对她的疼爱相提并论了,她不知道她在这个世界有着怎样的过去。 后来凌潺不知是怎样睡过去的,醒来时却是伴着敲门声。 “天黑之前我们便可到徽州城。”马车行至午后,因为昨晚凌潺睡的不好,在马车里她便睡了过去,这时刚朦朦胧胧睁开眼睛,掀起车帘看向外面的青山绿水,陆景行便对她说道。 青山绿水,仿佛一幅画在白娟里的山水画,而我们则置身于这画中,山水之间便是此刻此景。 月光皎皎景行至 月亮高挂于城楼飞檐,城门近在咫尺,月光下隐约可见上面刻着徽州城三字。几天的兼程,如今凌潺终于可以见到徽州秦时的样貌,此刻它正静静的沉浸在月光下,城楼比凌潺想象中的更威仪。 “这个地方晚上不关城门吗?”都到了这个时辰,但城门依然开着,在凌潺的认知里,城门晚上是要关的。 “平常夜晚都关,只是今夜特殊。还需几个时辰,你如果累了就先休息,到了我叫你。” 本来是应天黑之前进城的,可是他们途中却有所耽搁,也让凌潺亲眼目睹了一场灭门惨案,鲜血染红了青砖,一百多具尸体几天无人处理,溃烂不堪,蚊虫堆积,恐怖至极,即使如今凌潺的双手也沾有鲜血,可这样的场面她还是头一次见,虽然不至于当场大叫,却也是心中一惊。当时她很后悔下了马车同陆景行一起进入那座刘府,陆景行知道这样的情景会惊到她,回到马车后并未急着赶车,待她情绪有所平复,方重新启程,于是便拖延到现在。 凌潺本来只是想靠在马车里养养神,可是最后竟随着马车的晃动,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之后怎样到那的她都不知道。 伴随着门的吱呀一声,凌潺醒了过来,看见走进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看那衣着打扮,应该是这的下人。 那妇女见凌潺下床,便说道:“姑娘醒了,应该饿了吧,吃点东西吧。” “陆景行呢?”凌潺问道,凌潺想这应该是陆景行的家。 “府主在书房,姑娘还是吃点东西吧,待会我带你去。”她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案几上,在一旁看着。 “我该如何称呼你呢?”凌潺问。 “府里的人都叫我愉娘,姑娘就这样叫吧。”愉娘一脸的笑容。 清晨的风很清爽,愉娘带着凌潺去了陆景行的书房。推门而入,让她眼前一亮,这与普通的书房不同,每一件物品的摆放都及其考究,一应俱全。几扇窗户半开,偶有微风拂过裙角。房内不止陆景行一人,另有一名男子,他们正在谈论什么,听着好像是关于杀人案。 “休息的如何?”陆景行见凌潺进屋,问道。 “挺好的。”凌潺在他旁边的案几坐下。 “你接着说。”陆景行对那男子说道。 “府主,你不在的这几个月,玉柳山庄的庄主被杀,柳少庄主来找过你,让你协助他找到真凶。”男子说道。 “我听说了这件事。”陆景行点头。 “还有就是那一堆账本需要你过目。” “这些你待会派人送来就好。” “大事都与你说了,其他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了。”那男子又说。 凌潺在旁边看着,并不言语,她可以看出陆景行要处理的事很多。 “住的地方可满意?”陆景行突然问凌潺。 “很好,谢谢你。”庭前一棵梨花树,树下垂着一个崭新的秋千,凌潺想春天梨花开放定是美不胜收,一簇簇栀子花开的正盛,清香扑鼻,屋内舒适,琴棋笔墨纸砚一件不缺,这样的住所与她在侯府相比,并无差距。 “这可是我亲自花了半月的时间准备的,不与我说声感谢吗?”那男子得意的说着。 “多谢你。”凌潺才知道原来陆景行半月前便通知了手下,但她还是得和那人说声谢谢。 “不用客气,我叫陆辞,你呢?”凌潺很是热情的介绍起自己。 “你叫我凌潺就行。”凌潺淡淡的说。 “府主,我怎么感觉你带回来一块冰,你们两的性格还真像。”陆辞戏说道,凌潺想陆景行对手下人一定很好,不然怎会有这样在主人面前说话的。 “别介意,陆辞从小与我一起长大,说话有点口无遮拦。”陆景行对凌潺解释道。 “没事,性格直率的人很好。”明面上是主仆关系,实则比主仆情更深。 “没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陆辞说完后出去了。 “你们主仆关系真不错。”凌潺感慨的说。 “陆府之中其实无主仆之分。”陆景行说。 “难怪。”凌潺是活在上对下的生活中太久了,无法体会这种关系,看来是该改变自己了。 “今日我得看账目,你没事可以在这看看书。”陆景行说道。 “你忙你的吧。我无所谓。”凌潺知道陆景行很久未回家,定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学武功的事晚几日也无关紧要。 书架间竹简陈放井然,凌潺一眼扫去,眼花缭乱,种类之繁多远超过钟离翊的藏书,凌潺一一看去,唯独没有关于治国理政之类的书,她才发现有些江湖人是真的不关心朝堂事。她依旧选了卷在现代已看过的,当做识字用。 没过多久,便有人送来一堆竹简,堆积起如小山般。凌潺觉得古人用竹简,真的太占地方,有纸不用,这便是一个过度。 凌潺伏在案几上一边看,一边书写,而一旁的陆景行正安静的看着一卷卷账册,互不影响,书房静的出奇,唯有微风掀起身前纸角,才可感知这里的动。 似乎是清风吹跑了时间,又仿佛是时间追随着清风而去。午膳已被送来,凌潺却不知已是午时。 “我在门口足足看了你们一盏茶的功夫。”陆辞走进来说道。 “看什么?”凌潺随口而问。 “当然是看你和府主啰。”陆辞坐下后将筷子递给了凌潺。 “我们有何好看的?”凌潺依旧问得平淡。 “屋子里明明有两个人,却静的好像无人,有趣的很。” “吃饭都堵不住嘴。”陆辞刚说完,陆景行便冷冷的来了一句。陆辞闭了嘴,整个屋子又安静了不少。 凌潺在陆景行的书房待了一早上,写也写的差不多了。她不想继续在这打扰他,就与陆辞一起出去了。 “你是府主带回的第一个女人,当他飞鸽传书回来的时候,可是把我们一府的人都惊呆了,我们都好奇你是怎样的女子,结果一见才知道,与少主有得一拼。”凌潺觉得这歌陆辞和延陵枧还真像,一路走一路唠叨。 “他经常外出吗?”凌潺问道。 “少主喜欢寄情山水,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游历,有时也会惩奸除恶。府里的事都很少过问,乐器行的生意都由我爹负责打理。”凌潺说道。 “乐器行?”凌潺反问了一句。 “嗯,我们家的乐器生意遍布东洲各地。”凌潺想难怪有那么多账册要看。 凌潺嗅到了栀子花的芬芳,此刻她已到了庭院外,“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还有府中没有丫鬟,有事就告诉榆娘。”陆辞在门口停了下来,听完他的话后凌潺便进了庭院。 头顶着炽热的阳光,凌潺以最快的步子走进了屋,顿时凉爽了不少。她找来一把扇子,坐在那扇了起来,没有空调的夏天已过去一小半。这样的天气,不出去还好,一出去便是满头汗。凌潺前几日坐马车,幸亏马车行驶的快,疾风从车窗钻进,不会感觉太热。 屋内有琴凌潺觉得最好不过,汗水已干,她在琴前坐下,随手开始抚弄,古代的东西她如今会的太少,除了弹弹琴,练练字,感觉无事可做。她只希望这样的日子不要持续太久,该多学一些东西了。 不知是那夜的萤火,或是满天的繁星以及皎洁的明月,还是一个月多的漂泊,竟让她原本如湖水般平静的心泛起了波澜,变得躁动,词典中竟有了无聊这个词。 凌潺从妓院逃出后,便没有再碰过琴,如今弹奏起来,竟有一种彷如隔世的感觉。 弹奏了几曲,凌潺感到手指有些发疼,便停了下来。手撑着脑袋坐着,她感觉眼前越来越朦胧,脑袋越来越沉,最后干脆趴在了案几上。 “母亲,为何你总是不能陪我呢?事业难道比我还重要吗?” “潺潺,你不会死的,我一定会请全球最好的肿瘤专家来为你治疗的。” “母亲,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挪威。” “有那么多佣人陪着你,怎么会是孤独呢?” …… “母亲,你不要走,母亲,母亲。” “凌潺,醒醒。”凌潺睁开了眼睛,见陆景行正在唤她,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场梦,她突然很想知道她母亲如今过得如何。 “想你母亲了?擦擦眼泪。”陆景行的声音变柔了许多,递来一个帕子。 “只是梦到了她。”凌潺说得平淡。 “既然想她,那就回去见见她,我可以送你。”陆景行对她说道。 “她不在这个世界。”凌潺知道她回不去了,估计肉身早已化为骨灰,而在这个世界她是见不到她母亲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凌潺明白陆景行的意思,于是说道:“不知者不怪。”凌潺不想告诉陆景行她的来历,让陆景行认为她母亲已去世未尝不可。 “以后你就将这当做家吧。全府的人都是你的家人。”陆景行安慰道。 “嗯”凌潺点了点头。 “洗个脸,然后去吃饭,你说要学习短笛,待会儿我便教你。” 天空蔚蓝无比,暑气也减弱了几分,饭后凌潺跟随陆景行在府中四处走了走,她低落的心情得已缓和。 这陆府后接山丘,山坡上种着各种植物花草,如今花开正盛,或是一片葱绿,行走其中如同置身于山林之间。再往上便是顶部,凌潺可清晰的看见有人在上面练剑。 “这个给你。”陆景行将一支竹笛递给凌潺。 这是一支很精致的笛子,笛身光滑,笛孔圆润,笛尾挂着青色的穗。 “吹笛首先要气息平稳,加上手指的灵活控制。”陆景行介绍道。 接着他又给凌潺示范了一番手指怎样正确控制笛孔。凌潺学着他的样子做,却无论怎样都吹不出声来。陆景行笑了笑,接着便又给凌潺讲了一堆技巧知识。至于怎样吹奏出宫商角徵羽来,他并未告诉凌潺,这些得等到气息平稳,适应之后才可在去了解。如今他说的再多,凌潺一时间也理解不了。 山上练剑的人仍未停歇,天色却已变得朦胧模糊,经过一个多时辰的练习,凌潺已懂得了基本要领,练好它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一日又这样过去了,凌潺回到庭院时天已漆黑。 夜色蒙蒙敞心扉 凌潺手臂处的纱布一层一层的揭开,最终露出了一道道杂乱的伤痕,伤口已结痂,不再疼痛,只是看着却格外的狰狞。陆景行为她换着药:“这伤再过是来日便可好,只是这疤痕估计很难痊愈,除非用脱皮之法,但是这样你将要受些苦。” “只是疤而已,留着也未尝不好。”凌潺不在乎这些,自己习惯便好,又不是为了迎合别人。 “那就依你的。”陆景行又将新的纱布缠于凌潺伤口处。 “府主,玉柳山庄的柳少庄主来了。”陆伯禀报道。 “你让他进来吧。”此时陆景行已将纱布处理好。 “你有客人,我先走了。”凌潺与陆伯一同出去了。 “姑娘住得可还习惯?”陆伯关切的问。 “很好。” “府主事物繁忙,有需要告诉我们也是一样的。”陆伯是陆府的管家,做事也格外细致,如今对凌潺说的这些也只是希望在这待的自在些。 “谢谢陆伯。” “谢什么,应该的。没别的事,我先行一步了。”陆伯一天事物繁忙,来去匆匆。 凌潺如今的日子,除了琴和书,还有了笛子,她感觉每天做着这些事,时间也过得更快。 晚上凌潺安静的坐在秋千上,旁边则是愉娘坐在一个凳子上在这陪她解闷。她望了望天上残缺的明月,月光并没有因它变得残缺而暗淡,屋檐投下暗影与月光形成一明一暗铺在青石板上。凌潺的笛子已练习了几天,本来陆景行可以给她讲解下一步的,却被那个玉柳山庄的少庄主给叫走了,协助他调查杀人案,带着两个手下这一走便是两日过去了。 “看来姑娘是想府主了。”愉娘见凌潺静静的望着地上屋檐处的阴影,一副好似看透一切的说。 “我为什么要想他?”凌潺想她没事去想一个男子做什么,有点莫名其妙。 “不是吗?”愉娘笑着越发有深意。 凌潺立刻明白了愉娘的意思:“愉娘,你想多了,我与陆景行只是朋友。”十五岁的肉体,二十五岁的灵魂,凌潺已不是涉世未深的少女,愉娘将她与陆景行这种朋友关系理解成了恋人关系,凌潺岂会听不懂。 “你只是自己没发现而已。年轻的时候都这样。”愉娘说的是意味深长,历经沧桑的感觉。凌潺也不再说什么,越解释越乱。 “这偌大的陆府为何人却不多?”过来一会儿,凌潺终于问出了这几天心中生出的疑问,凌潺感觉她越来越喜欢发问,以前对事物的漠不关心正在一点一点改变。 “一大部分人并不在府中,有些经营着各地的生意,还有一些则是浪迹在天涯,所以府里也就三四十人,平日照看着大小事物。”愉娘向凌潺说道。 “那女眷呢?”几天过去了,除了看见几个与愉娘年龄相仿的妇女外,凌潺并未见过其他女人。 “夫人去世后,府里就剩下我们几个女眷,我自幼便跟着夫人,也是看着府主长大的。”愉娘说得有些伤感。 愉娘是陆景行母亲的陪嫁丫鬟,对自己的小姐自然是有感情,只是凌潺没想到,陆景行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寂静了片刻,凌潺对愉娘说道:“愉娘,你以后叫我凌潺就好了。”凌潺觉得陆府的人都挺不错,待人和善,心地善良,并且忠心耿耿,如果不是这样,陆景行也不会将整个陆府的生意交给一个管家来管理,只负责定期看一下账本而已,凌潺如今也想真正的融入他们。 “凌潺也生分了些,不如我就叫你潺潺吧。”她的语气中饱含慈蔼。凌潺突然有些触动,这么多年,也只有她母亲如此叫她,商界的人叫她凌总,家里的佣人称她小姐,在国外又是英文名。如今听见有人这样叫,她感觉既是一种熟悉,也是一种陌生。 凌潺感叹了一句:“只有母亲这样叫我。仿佛都过去好多年。” “你如果不喜欢,那我便不这样叫就是。”愉娘见凌潺如此说,语气中多了一丝自责。 “你就这样叫吧,我喜欢。我从前总是觉得我母亲冷血不爱我,从小便逼我学很多我不愿学的东西,一年之中也很少有时间陪我,可是现在我却是想她的。”凌潺平静的诉说着。 那日病床前的情景凌潺至今记忆犹新,高贵的妇人在那一刻哭得如小孩般绝望,奄奄一息的凌潺却爱莫能助,凌潺多年对她母亲的冷淡只因那一幕,便如青烟般被风吹散。 “这个世界上除了有慈母,也不缺乏严母,她们对儿女的心都是一样的。”愉娘说得语重心长。 “愉娘,谢谢你陪我说说话。”凌潺的心境开阔了不少。 “谢我做什么,与你说话,我自己也解了闷。只是你与府主一样,不喜多说,有心事喜欢自己装在心里。这样不好,有心事就应说出来,那样心里才会好受一些。”愉娘的话刚落,陆辞便进了院子。 “黑漆漆的,怎么也不点灯,你怕陆府给不起灯油钱吗?”陆辞站在离凌潺不远的地方,双手抱胸。 “潺潺不让点,我也觉得这样挺好。”愉娘先说了。 “不是有月光吗?何需要灯。”月光皎洁,点了灯,凌潺觉得反倒没了那份朦胧意境。 “你的想法还真是与众不同。” “你来有事?” “府主走的时候怕你一个人在府里闷,让我们多陪你出去走走。” “你不会告诉我现在出去吧?”凌潺略显惊讶。 “当然,今晚茶楼内院有影子戏,我带你去看看。”陆辞显得很兴奋。 “让潺潺与你一起出去,我还不放心呢!毛毛躁躁的,还是不要出去了。”凌潺未开口,愉娘先说了。 “你自己去吧,我不感兴趣。”凌潺对这些东西没多大兴趣,还不如在这荡荡秋千。不过她也确实将秋千荡了起来。月光下秋千与她投下的影子在地上移来移去,时长时短。本来无风,却因秋千的起落,凌潺的耳边传来微微的风声,就连衣襟都在翩飞。 “待在这黑漆漆的地方多无聊,我带你和愉娘一起出去,你来这里都几天了,还没……”陆辞的话还没说完,便发出了哎哟一声,接着便是一个梨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最后滚落在月光下。 “该死的梨,竟敢砸我。”陆辞埋怨道。 “天才巨人要诞生了。”凌潺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而此刻愉娘在一旁已经笑了起来。 “你的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陆辞一脸茫然。 “没什么,就是说你被梨砸了会更聪明。”牛顿就是被苹果砸了的科学巨人,陆辞如今被梨砸了,凌潺便想到了牛顿。 “我被砸了,你竟然还在这幸灾乐祸,我可从未听说过还有越砸越聪明的。”陆辞憋屈的说。 “是我不好,对不起。”凌潺也觉得她刚刚的做法不妥,毕竟是因为秋千的晃动,那梨才掉下来砸到他的,归根究底凌潺才是罪魁祸首。 愉娘起身捡起了那个梨:“可惜了,摔坏了。” “坏了就坏了吧,我明天便找人来将这树上的梨全摘了,太不安全了。”陆辞决定道。 凌潺也不再荡了,担心再落下一个砸了愉娘可就不好了。 “我刚刚说到哪里了?哦对了,你来这里也有些天了,还没去过外面呢!”梨的事情过去了,陆辞有提起了出去的事。 陆辞好说歹说的说了半晌,最后没有办法,凌潺与愉娘便同意了同他出去。 陆府前面临着一条主街,大门左右各放一个大石狮子,肃穆威严。街上行人颇多,灯火明亮,点缀在路两边,延伸至街尽头。凌潺与愉娘并排在前面走着,陆辞紧随其后。 “怎么样?比待在家里有趣多了吧。”陆辞有点小得意。 “都一样。”凌潺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潺潺性子安静,哪像你,停不下来。”愉娘白了陆辞一眼。 “就是因为**静了,所以才要改变一下嘛。”陆辞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三人走走说说,四处看看,没多久便进了一家茶楼内院。 此时内院高堂满座,人声鼎沸,茶楼的小二正手忙脚乱的为客人添着茶水。皮影戏还未开始,凌潺见前方高台处放着一面白娟屏幕,未见有人。三人找了一个空桌坐下,小二立刻过来殷勤的为他们添了茶水,陆辞扔出一锭银子来:“把你们店里最好的点心拿来。” “好嘞,客官稍等。”小二拿了银子走了。 “这里是不是很热闹?”陆辞的声音夹杂在喧闹声中,凌潺听得很模糊。其实对于这样嘈杂的地方,凌潺多半是不喜的,但是又不想扫了陆辞的兴,便点头表示回应他。 那小二手脚倒是麻利,一盏茶的功夫,叫的点心便端来了。五盘围绕着一盘依次摆在桌上,构成一朵五瓣花状。 “你尝尝这的点心,味道不错的。”陆辞指着其中一盘对凌潺。 突然一声锣声响彻内院,嘈杂声瞬间消失,周围变得异常安静。凌潺抬头向高台望去,屏幕后面已多了一个人影,一名身着短布衫的男子左手里正拿着一面铜锣,右手一个锤子,刚刚那声锣音便是他敲的。而高台的最里面则坐着几个配乐的。锣声刚停不久,皮影戏的背景乐便响了起来,锣鼓声、管弦声糅合而出,场面瞬间升温。白娟上出现两个小人影,身子一动一动就,就如同低级版机器人,只可肩关节动。 这还只是一个前奏,在场的人却已被吸去了魂似的,盯着屏幕看得津津有味。陆辞都已忘了还有一块点心搁在手指间,愉娘倒显得正常多了,见陆辞这个样子,拍了他一下,这块点心才被他吃进嘴里去,愉娘无奈的摇了摇头,接着也看起戏来。 皮影在白娟后动了几下,那人便唱了起来,声音就如同现代的京剧,唱的什么,凌潺一句也没听懂,只能盯着屏幕看戏影晃动。背景乐伴随着时不时地掌声,人们看得是如醉如痴,而伴随着掌声次数的增多,皮影戏也进入了**,唱的更激昂,管弦声更急促,皮影的动作变换也越快、花样越多。凌潺看至现在,才看懂它演的内容,竟然是聂政替严仲子刺杀侠累的故事。春秋战国四大刺客,凌潺只在《史记》中见过,它竟会出现在这里,凌潺觉得其他的史籍也应有记载。 **未过,伴随着酒杯摔碎在地的声音,几桌之外的地方竟打了起来,一时场面混乱,观戏的人四处逃窜。台上演皮影戏的人见这场面,吓得惊慌失措,早逃得空无一人,取代背景乐的是人的们的嘈杂声和桌凳碰撞声。 陆辞将凌潺与愉娘护在身后,跟随众人向外走去,而那群人仍打得正欢,时不时发出刀剑相碰的脆响,桌椅破碎的声音,让人心惊。 “叫你不要带潺潺出来,就是不听,现在好了。”三人好不容易出了茶楼,他们此时站在街边,愉娘指责着陆辞。 “没事就好,回去吧。”凌潺说道。 “怕什么,就算真的打过来了,就白暮山庄与万渡阁这几个小混混,我还是可以应付的。”陆辞说得很是轻巧,此刻走得也轻巧,丝毫不受愉娘话的影响,而愉娘则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 “你认识这帮人?”凌潺问。 “江湖格局你不清楚,这很正常。我给你讲讲吧。如今江湖中有一府两宫三阁三山庄之说,一府指的是我们陆府,两宫指的是易月宫和绝尘宫,三阁是暗艳阁、君剑阁和万简阁,三山庄指玉柳山庄、白暮山庄、千旻山庄。其中绝尘宫、暗艳阁、万简阁属于邪门歪道,艳暗阁专做替雇主杀人的买卖,万简阁则是窃取别人机密再贩卖。”路上冷清了许多,因此陆辞的话传入凌潺耳中格外清晰。 “那前几天被灭门的刘府呢?”凌潺知道那个刘府好像也是江湖门派,尸体堆积,朝廷都不过问。 “那只是小门小派,我所说的是在江湖有影响的。”陆辞又解释道。 “你尽是给潺潺说些没用的,等府主回来了,有你好看的。”愉娘嗔怪道。 “愉娘,你别紧张,这不好好的吗?”陆辞说的使愉娘又给了他一个白眼。 夜色深深,从茶楼到进陆府,陆辞说了一堆江湖事,此刻凌潺也有些累了,只想快点回庭院休息。 寂寥凄凄静听雨 如雪般纯洁的栀子花静静的开在绿叶间,嫩黄花蕊在洁白中显得有点突兀,却又完美的融入了它圣洁的身体。天空落着连线般的夏雨,浸的每一个花瓣都晶莹夺目,仿佛更有了精神,花香没有因雨的不速到来而躲藏,依然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凌潺没有撑伞,站在花前雨幕中,缓缓伸出手去,摘下一朵芳华,花枝上的水珠瞬间调皮的钻进袖中,那种微凉是说不出的奇妙,手已全湿,她却丝毫不在意,接着又摘下几朵。庭中的梨树下,陆辞正撑着一把油纸伞看着两个下人攀在木梯上有条不紊的摘着梨。枝丫处的晶莹夜滴随着每一个梨的离去,无情的一次又一次滴落在那两人的蓑衣斗笠上,就如同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唯有用眼泪惩罚让他们分离的人。 凌潺并未急着进屋,雨落在轻薄的衣裙上,一种凉意很是舒爽,如今的她已然喜欢上沉浸雨中,手里的花束陪她一起安静的看着这雨幕中的情景,慢慢的便呆了。 “你没事吧?这样淋雨,小心生病。”陆辞见凌潺在雨中久久不动,走了过来,将他的伞给了凌潺。 “你不觉得这样很惬意吗?”凌潺未接他的伞。 “你怎么和府主说一样的话。” “这种感觉正是他让我体会到的。” “两个怪人。我只知道你再多淋一会儿,估计就得生病了。你如果伤到了一根毫毛,府主回来,就不好交待了。”他给了凌潺一个无奈的眼神。 “我可没那么娇贵。你忙你的去吧。” 昨夜凌晨便开始下起了雨,临床的窗外刚好是一丛芭蕉,昨晚便是雨打芭蕉伴凌潺入梦到天明。凌潺未曾想到,陆辞还真是说到做到,冒雨叫人来摘梨,凌潺想如果她是那两个摘梨的人,心中定骂了陆辞千百遍。 “你还是进屋的好,这样真易感风寒。”陆辞再一次劝道。 凌潺也不同他多辩解,转身向屋内走去。走了一半,仿佛想到了什么,扭头隔着雨幕对陆辞说道:“你可以帮我找个绣架来吗?”凌潺想着也不知何时才可学武,这样闲着她突然又想到了刺绣。 “好的,下午叫人给你送来。”凌潺的声音交织在雨声中,但由于距离不远,凌潺听得很清楚。 珍珠般大的雨珠从屋檐落在青石板上,顺着屋檐望去,好似天然悬挂的珠帘,凌潺站在木阶处脱了脚上微湿的鞋,走进了屋。她找来一个玉瓶,小心翼翼的将刚刚摘下的栀子插入其中,然后放在靠墙的花几上。深嗅一股清香,听着窗外的雨声,案上是精致的砚台,乌黑的墨汁,凌潺手里写的是娟秀小楷,而非小篆,写完便撕,没人会看见。 有雨的天气总是让人心境平和,三四个时辰的光阴一眨眼便在笔尖流逝。下午陆辞便命人送来了绣架及其刺绣用品,搁于窗前,而窗外繁花似锦,在雨的滋润下娇嫩万分,无数大大小小的雨珠附于花瓣,想要挣脱又带有留恋。 凌潺坐在绣架前,透过雕窗凝望片刻,最终缓缓收回了眼,将目光放在洁净的白娟上,指肚在上面轻轻划过,这是一种柔滑之感。针与线都已捏在指间,只需瞄准针孔穿线而过,便可使针与线融为一体,但她却有点迟疑,思考着该绣些什么。一阵栀子花的淡香飘来,她瞬间明了,何不将这栀子花绣入白娟。 丝线在白娟之间来回穿梭,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打树叶声,这一切和谐又平静,偶尔一丝风夹细雨落在凌潺脸颊,她只能感叹这风就如孩子般古灵精怪。 一片花瓣又一片花瓣的成型在白娟上,雨里的黄昏来的总是比平日早,就如同一个害怕孤独的女孩需要人陪。天空暗了,屋子暗了,就连白娟上已成型的花朵都变暗了。凌潺一个下午的忙活,仅仅完成了一朵无叶的花,她最终放下了手里的细针,仔细的别在白娟角落处。 她走出屋子,看着檐间珠幕,它依然如初,不曾改变。雨幕中的梨花树朦胧朦胧,树上已经空无一梨,树下的秋千不断顺着边沿滴着水珠,偶尔一两声鸟鸣从树枝深处传出,凌潺想此刻鸟儿的羽毛怕是早已被浸透,也不知道它们冷不冷。 她靠在门边良久,直到天空昏暗的只能模糊的看见五指,才进屋。地板上倒映出微弱的光,她关上了门,也不点灯,径直走到床边坐下,享受着这黑暗,良久之后摸出了枕边的笛子吹了起来,虽只能发出单调的声音,但经过练习,凌潺如今气息已平稳,手指也更灵活。 雨落了三天便停了,之后凌潺便是看着白娟之上花瓣日日增多,最终将它绣成,凌潺略微算了一下日子,陆景行已离开半月了。 凌潺在木屋时学过做饭,但是做出的味道不怎么样,如今闲来无事,她便去厨房,准备找愉娘学做饭。凌潺走进厨房就看见愉娘正在厨房与另一个老妇一起准备食材,于是说出了来意:“愉娘,你教我做饭如何?” “潺潺想学做饭?”愉娘有点诧异。 “是,以后总得一人生活,不会做饭怎么行。”凌潺实话实说,她不想一直待在陆府白吃白喝,等学会了武功,她便离开这,至于欠下陆景行的恩,她想总会有机会还的。 “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府主是不会把你一个丢下的,你有我们陆府一家人,怎么会是一个人呢!”那位老妇说道。 “是呀,潺潺,难道你想离开陆府?”愉娘看着凌潺。 “我欠陆府很多,但我不想一直在这白吃白住,人总是得自力更生。”凌潺说了自己的观点。 “潺潺,你不是江湖女子,何必这样要强,普通女子天生便是要依靠男子生活的。”愉娘的观点便是所有古代妇女的观点,几千年来早已根深蒂固,凌潺可以理解她,但要她做到这样,还真是不太可能。 “那我只是单纯的想学做饭,愉娘你可以教我吗?”凌潺不想与愉娘她们争辩这些东西了,她们是不会明白的。 “既然你想学,那我当然乐意教了。”愉娘笑着说。 油在锅里噼里啪啦作响,看得凌潺心里直打鼓,学着愉娘的样子将洗净的菜倒入锅内,瞬间剧烈飞溅,她没有退缩,拿着锅铲迅速翻炒起来,然后按照愉娘说的依次加入调味品,一丝丝菜香飘了出来,就是不知味道如何。 凌潺几经翻炒,最终这道菜顺利出锅,她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结果还是一如既往地难吃,她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她照着愉娘说的做,愉娘也在旁看着,但却不知为何还是如此难以下咽。 “味道很怪。”凌潺对愉娘说道。 “第一次做都这样,多练练就好了。”愉娘拿起筷子尝了一点。 凌潺觉得愉娘的话很有道理,是应该多练练,此刻她兴致正浓,继续开始忙碌。就这样,她将大半天的时间都花在了厨房里,炒出十几个不知名的素菜来,最后实在有些累了,厨房这一当子事便交给了愉娘,凌潺想这菜肯定是没法吃的,怎么处理她也不知。 “府主回来了,你要不要去书房。”凌潺走在回廊,便碰见了陆辞。 “我回去换身衣服。”满身的油烟味,凌潺觉得这样去未免太失礼。 凌潺也不知这杀人案查的如何,她回屋换了衣服便绕过假山,穿过回廊,去了陆景行的书房。 陆景行此刻正在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凌潺走了过去:“顺利吗?” “没查到一点头绪。这几天过得如何?”陆景行顿了顿笔,抬头看着凌潺,凌潺却见他神色略显倦色,应该是长途跋涉所致。 “过得挺好的。不再继续查了吗?”凌潺其实并不关心这些,只是有点心惊,那么多人被杀,却查不到任何头绪来。 “查是肯定要查的,我已派了府里的人去协助,这次并不简单,刘府上下与柳庄主的死从细节来看并非同人所为。”陆景行说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对这样的事早已习以为常。 “江湖经常发生这类事?”在凌潺看来江湖事远没有想得那么简单。 “买凶杀人是常有,但是被灭门的不多见。”一丝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拂起了陆景行披在背上的发,顿时有一种飘逸的感觉。 “笛子练的如何了?”凌潺被他的问题拉回了神,脸顿时一热,她在心里怪着这风,如果不是这风,她觉得她也不会盯着陆景行忘了收回视线。 凌潺有点尴尬的低了低头:“就等着你给我讲解下一步呢。” “开饭了。”在凌潺最尴尬的时候,救星出现了,凌潺觉得陆辞来的真及时。下人紧随陆辞而来,然后将手里端的碗碟在案几上依次摆放。 随着案几上的菜品逐渐增多,凌潺却越看越不对劲,好熟悉的菜,她再不上心,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还是有映像的。凌潺在想该不会是他们端错了菜吧,她不知愉娘她们是怎么搞得,她临走之前明明让愉娘处理掉的,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凌潺觉得这次是丢人丢到家了。她眼睁睁的看着陆景行拿起筷子夹起了一种菜放入嘴里细嚼起来,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的表情来,凌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开始怀疑这不是她做的那些菜。她正想夹来尝尝时,就见陆辞露出了一副难看的表情:“愉娘是怎么了,今天做的菜怎么这么难吃啊!”陆景行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神色从容的吃着。 凌潺已不知该说什么好,但还是开了口:“这菜是我做的,估计是他们端错了。” “你做的?”陆辞惊得两只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我只是想学做菜,却没想到会这样。”凌潺解释道。 “好端端的学什么做菜,算了,端都端来了,将就吃吧。”陆辞叹息道。 凌潺也觉得很难吃,但是看着他们俩吃,她也没理由嫌弃自己做的菜,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这是她吃得最尴尬的一顿饭,艰难的将它结束了,她此刻正思付着去厨房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出了这么大的一个洋相,她觉得这都够陆辞笑她一年的了。 “我先走了,去厨房看看。”凌潺起了身。 “笛子带了没?刚好有时间,我给你讲解指法与五音之间的关系。”凌潺刚走了两步,陆景行的话便在身后响起。 “没有。”凌潺扭头回应。 “去拿吧,我在这等你。”陆景行语气平淡。凌潺想着厨房此刻是去不了了,明天再去问愉娘算了。 繁星点点月东升 一轮弯月出于东山,看得既遥远又飘渺,仿佛在繁星间徘徊不定。山上的夜风拂起凌潺发丝衣襟,送来无尽凉爽,白日的炎热只因这一刻逃得没了踪迹。凌潺和陆景行并排坐在山头的青石上,耳里传来的是阵阵 虫鸣,鼻中嗅到的是缕缕花香,眼中看到的是点点萤火。凌潺把玩着手里的短笛,认真听陆景行讲的每一句话。陆景行告诉她,想要吹奏出动人的曲调不仅要将指法熟练到如同自己的本能、变成自己的潜意识,而且 将十几类装饰音练习到极致,凌潺突然感觉不花几年的时间怕是很难学会这个了。 “你从历音开始练习吧,历音在吹奏中手指起落要肯定、果断、一音不漏,使经历的每个音都十分清楚,流畅,如同快速上下台阶那样一级一级地出现。”陆景行一边讲解,一边示范着,笛音由低而高急速地逐 级上行地从笛孔中传出,带着干脆利落。 “横吹笛子竖吹箫,看来都不简单。”凌潺见他吹得很轻松,而自己吹着却很费力,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你是说排箫吗?”陆景行听到凌潺提到萧,以为是排箫。 “不是,它与笛子差不多,只是竖吹而已。”凌潺解释道。 “寻常的笛子都是竖吹,横吹很少有人会,这是西域的吹法,并未流传开来。”陆景行这样一说,凌潺才想起,秦以前笛字也是竖吹,凌潺记得史书里记载的是汉武帝时期,张骞出使西域时才将横吹传入中原各 地,在后来的历史演变中萧与笛才算分离。 “那你是怎么学会的。”凌潺随意问道。 “只是没有流传开来而已,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不会,更何况江湖人喜欢四处漂泊,学会这个也不难,最主要的是这种横吹短笛携带方便。”陆景行的话飘摇在风中,给寂静的夜增添了几分微动。 凌潺抬头望向东方的夜空,只见此刻弯月已挣脱了东山的束缚,高悬于星空,由远而虚变得近而实,这便是时间从笛声中流逝了。 凌潺站在这,不仅可以将月光下的整个陆府一览无余,更是可以看清沉睡在寂静中的大街。今晚宵禁,整个徽州城都沉入了梦中,只有微风与虫鸣好像没有睡意,始终不离不弃的陪伴着寂寞如雪的夜。凌潺练习 了很久,陆景行的声音再次响起:“时辰不早了,回去吧。明日再练。”笛声停下,凌潺对他点点头,起身沿着石梯小径向山下而去,叶上的露珠沾湿了凌潺的衣裙。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不久,凌潺便向厨房的方向而去,伴随着清晨的鸟鸣,燕子捉迷藏似的翩飞,凌潺想去问问愉娘昨天那顿饭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束阳光斜射在厨房门前,明明是夏日的烈阳,可却看着分外的柔和恬淡。 菜香远远便从屋内飘了过来,锅勺碰撞声有序又急促。凌潺走了进去,瞬间白色蒸气笼罩了凌潺,整个厨房白雾缭绕,好像仙人住所一般。蒸笼上空白雾不退,仿佛遇了水的干冰,制造着不易消逝的飘渺仙境。 凌潺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愉娘的人影和说话声。愉娘见她进来,对她说道:“早膳马上就好,潺潺是饿了吧?” “我不饿。愉娘,昨天我做的菜你是不是忘了处理,结果被他们端错了。”凌潺说出了目的。 “这些菜你辛辛苦苦做的,扔了多可惜,他们没有端错。”凌潺看不清愉娘说这话的表情,但是她却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凌潺想早知如此,她就该自己亲自处理掉那些菜。 “愉娘,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算可惜,你也不能端给陆景行吧。”凌潺一脸的无奈。 “府主又不会嫌弃,他吃着你做的菜,心里可是欢喜的。”愉娘又来这一套了,凌潺真不知道她们一天脑袋里想些什么。 “算了吧,不提这事了。”凌潺觉得以后得细心点了,不然又得出洋相,愉娘这是典型的乱点鸳鸯谱的节奏。 凌潺默默地出了厨房,站在回廊木柱旁,看着园中沐浴在晨阳下的繁花,金灿灿的耀眼。 “站这发什么呆?用早膳了。”陆辞用手里的剑柄轻敲了一下凌潺的肩,凌潺回头看了他一眼:“赏花。” “赏花肚子就能饱啊?”陆辞一脸的玩笑。 “走吧。”说完,凌潺也不再去管他,沿着长长的回廊而去。 热气腾腾的馒头正在案几上冒着热气,蒸汽笼罩了周围几个精致小菜,仿佛要将它吞噬。凌潺手里端着玉碗,里面是浓稠适宜的豆子粥。 “怎么不吃菜?今天的菜不合口味?”陆景行见凌潺只是喝着粥,看着她问道。 “没有,很合口。”凌潺说着便拿起筷子夹了一样菜喂进嘴里。她是为昨天的事过意不去,她也有点担忧府里的人会对她与陆景行之间的关系误会越来越深。 “我就没见过像你一样沉默的女子,一点都不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如果不是你的样貌,我真会以为你比愉娘年龄还大呢!再说别的女子都要么温婉如水,要么天真无邪,而你却是有点像瘟神。”陆辞毫不掩 饰的发表了对凌潺的认识,凌潺现在还真是佩服他。陆景行则是在一旁给了他一个眼神,他立马会意,闭上了嘴。 “我现在的心性是二十五岁。”凌潺说道。其实何止二十五岁,二十五岁的女子也不会是凌潺这样的,应该是三十五岁才对。 “别生气嘛,是我说话不当,你刺我两剑解气如何?”陆辞以为凌潺生气了,说着便把竹席旁的剑递到她面前。 “我没生气,我也想改变自己,但一时却改变不了。”凌潺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去解释这个,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慢慢来,有的是时间,终有一天你会打开心结的。”陆辞正在为刚刚的话自责,不知怎么说时,陆景行先说了。 “嗯。”凌潺点了点头,接着又喝起了碗里的粥。 与陆景行一起吃饭的也就凌潺与陆辞两人,现在三人都不说话了,屋内安静的只有陆辞喝粥的声音。 饭后陆辞就有事出去了,书房内只剩下凌潺与陆景行两人,相对无言,唯有窗外的景致可使她沉醉。她手撑着头看着窗外飞舞的蝴蝶,感叹着它的娇艳。蝴蝶贪恋繁花的美艳,殊不知自己已是美得窒息,令人垂怜 。 “你想学什么样的武功?”陆景行的声音响起。 “我想学轻功和剑法,可以吗?”凌潺没有思索,直接说了出来,学会了轻功她便可以攀上树梢或屋顶,去欣赏最美的夜空星辰;学会了剑法她便可用以防身,独立生活。她不需要多么高深的武功秘籍,只要可 以尽快学会,对付一两个平常人就行。 “这有两卷秘籍,你想学哪一卷?”凌潺没想到书架的背面还有一个书架,镶嵌在挂有精美字画的墙上。陆景行从里面拿出了两卷竹简来,认真的问她。 “有何区别?”这两卷竹简一粗一细,凌潺想粗的内容也定是更多。 “这一卷易学,大部分人都可学会,但少则需要十年的时间。”陆景行指着那卷粗的说道。 “那另一卷呢?”凌潺觉得十年的时间未免太长。 “能够学成这个的人江湖上寥寥无几,近百年来无一人。”陆景行说。 “怎么会这样?”凌潺有了疑惑。“拥有他的人本就不多,如今也只有陆府这一卷存于世上,这是女子所学,况且百年前都不易学成,如今只此一卷,没人有机会去学。”陆景行的眼里波澜不惊,如此珍贵的秘籍 ,叫他说来,却再平常不过。 “那需要多久时间?”凌潺猜想这么难的秘籍,需要的时间估计更长。 “快则两年,慢则六七年,或是永久不成。”凌潺听完后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去尝试这卷难的,她觉得赌一次又何妨,只要时间短就行:“那我学这个时间短的。” “你考虑清楚了?这卷虽然更厉害,但是难度我已给你说了。”陆景行满脸的认真。 “考虑清楚了。”凌潺很坚定。 “那好,你这几天先将这上面的内容背熟,不懂地方问我。之后我再教你如何练习内力。”陆景行将竹简递给了凌潺。 “《寒魄心经》?”凌潺接过竹简打开,里面夹着一张兽皮图,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动作,竹简上首行写着《寒魄心经》四个字,之后是密密麻麻的小篆文字。 “对,《寒魄心经》共有五层,冲破两层后,你便可有学习轻功的能力,之后只需掌握一些轻功的基本方法便可,到时我会为你讲解。当练至四层后,你便可以使用冰魄掌。到达最后一层时,便可将内力化为尖 利的冰针,也就是玉魄冰针,杀人于无形。”陆景行慢慢道来。 “这卷秘籍真厉害。”凌潺第一次听说可将内力化为针,不觉有点惊叹。 “这是属寒性功法,修炼至三层以上的人身体将会终日冰凉,不惧严寒酷暑。而中掌之人就如全身被冰冻了一般,寒气入侵。再如果是中了玉魄冰针,当场毙命,全身结满白霜。” “那中掌的人可有救?” “有是有,却非常难。并且随着功力的加深,冰魄掌的威力越强。”炎热的夏日,凌潺却在听完他的话后感觉不到一丁点热,她想这卷功法在百年前为之疯狂的人定不在少数。 “这个虽厉害,但是也是有弱点的,竹简处有详细说明,这个我就不说了。”陆景行停了片刻又开口说。 “那好,我拿回去认真研读,然后将里面的心法背熟。”凌潺说完起身准备回庭院自己认真研读一番,也想看看它的弱点是什么。 树上阵阵蝉鸣,给这原本就生机勃勃的夏季更添乐趣。凌潺从陆景行的书房出来,便感觉到一阵热浪袭来,她几乎是连走带跑的回了院子,满头大汗,进屋后顿觉轻松。 一个中午的时间,卷不离手,凌潺仔细的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偶尔有不认识的便将它记下,练习了几个月的小篆,如今虽不是全会,但大部分已掌握。陆景行所说的弱点她也基本明白,只能是处子之身方有练 成的可能,练成后如果怀孕,那么期间功力将减至三层。这些弱点凌潺觉得对于她来说也并非弱点,练好这个她还是有点信心。 时间在书卷上走过,而凌潺却丝毫没有察觉,如今的她心思全在这武功心法上,感觉其他都与她无关。 溪水潺潺夜无眠 花几上的栀子花谢了,新的便替上,替上了便又谢,周而复始,也不知道如今为止已被凌潺换了几次。陆景行给她的那卷秘籍她已背熟,但却很难懂得其中的含义,浓缩是精华,这一点也不错,里面短短四个字 理解出来便是一段话的意思。 小河蜿蜒曲折如扭曲的蛇身一般,周围是浓密的灌木以及争奇斗艳的小野花,蜂蝶欢愉的飞舞,一棵大树挡下了所有照在她们上空的阳光,给了凌潺与愉娘一片阴凉。河水清澈见底,叮叮咚咚从身前流过,河里 小鱼小虾成群,在石缝里钻进戏出,或是跑来挠你的手。两岸是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光滑石头,有的半躺于水中,有的裸露在水外。愉娘在这洗衣,轻如蝉翼的衣角随着水流轻浮荡漾,想要挣脱束缚漂泊远方,却终究 摆脱不了一双手的控制。 凌潺坐在一块干净的石上,将身边的小石子扔向不远处的深潭,伴随着咚的一声,水花四溅,又是一个扔出,又是水花四溅,她也不知她到底已扔了多少个。 “听说你要向府主学习武功?”又是咚的一声结束,愉娘的话响起。 凌潺停下手里的动作,说道:“是,反正也是闲着,学点武功防身用。” “女孩子还是不要踏入江湖的好,整天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愉娘劝道。 “现在不就是江湖吗?既然已经踏入了,那便要保全自己。我学武也只是防身,而不是去争什么名,也不会有危险的。”其实凌潺知道自从离开君都那天起,她便已踏入了江湖。 “话是如此,可是你在这里是很安全的,没人可以伤到你的。又何必受那份罪呢?”愉娘说的语重心长。 凌潺不知怎样说她才明白,干脆换了一个话题:“愉娘,这河里是不是有螃蟹呀?” “有,都在石板底下躲着呢!”愉娘刚刚还一脸沉重的表情,听凌潺这样一问,神情立马变得慈蔼了几分,就如一个普通人家的母亲对待自己孩子那样,充满着怜爱疼惜。 “那我来找找。”凌潺脱了鞋和袜子,小心翼翼的向水中走去,脚掌接触到大小不一的石子时隐隐作痛,愉娘在一旁看着,一脸的欣慰:“水里滑,小心点。” “我知道了。”来府里这么久,其实凌潺与愉娘相处的时间是最长的,就如长辈一般。 流水从凌潺指间穿过,传来微微震动,她一只手握着裙子,眼睛却一直盯着水中的石缝,弯腰一步一步逆流而上,终于在一块石板下发现了动静,石缝间不断有小泡冒出,她想底下定是藏着螃蟹。她将那不大的 石板翻了个低朝天,果真有一只螃蟹藏在这。所谓的乐极生悲还真不假,她一时高兴,竟忽略了它那一对大钳子,用手抓住它的同时,她也被它夹了手指,一吃痛便将它扔了出去,手指上的血液滴入水中瞬间成为水 的一部分。 “没事吧?”凌潺听这声音竟然是陆景行的,他抬头向河边看了一眼,他此刻正穿着鞋踏入了水里,向凌潺走来。 “你怎么来这了?”凌潺疑惑的问。 “我本打算去你房里找你,陆伯说你和愉娘来了这,我就过来了。手没事吧?” “没事,你找我何事?”凌潺刚问完,愉娘便开口了:“我衣服也浣好,你们两个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收拾完东西便走,只有竹篮里滴出的水迹断断续续,弯弯曲曲留在地上。 “背得如何了?”树上的知了估计是受不了这炎热的天,叫的格外起劲,陆景行的话便交织在这知了声中。 “已背熟,正准备从这回去便去找你。”凌潺说道。 “你不是要捉螃蟹吗?我帮你。”刚刚被凌潺捉的那只此刻已无影无踪,手上的血迹已被她用水洗去,此刻只是微麻的感觉,而陆景行这时也在水里翻起石头来。 “回去吧,捉来也无用。还不如让它在水里自由生活。”凌潺只是想感受一下发现猎物的喜悦而已,捉多了反倒无用。 “那好吧,把鞋穿上回去,我给你讲解怎样运功。”陆景行说道。 石板小径清幽宜人,径边点缀着一朵朵迷人野芳,河流位于山丘后脚,就是此刻凌潺与陆景行走的这条蜿蜒小径将河流与陆府后院巧妙相连。两人相对无言的走过清幽小径,又相对无言的穿过假山回廊,耳畔只 有蜜蜂与蝉合奏的妙音。 “那秘籍上的动作可记下了?”陆景行去换了一双鞋子,进来时问她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记下了。”凌潺猜测陆景行应该是要为她讲解如何运功了,她站了起来,准备认真倾听。 “运功时气息要平缓,气入丹田,小腹微收,然后配合图纸上的动作……”陆景行一边讲,一边示范着平常运功都会用到的动作,至于那图纸上繁复的动作还得凌潺自己去悟,他帮不了凌潺。 “等到你可以运功自如时,那竹简上的内容你也自然就可明白。”此时的凌潺正闭眼盘腿而坐,认真熟悉每一个动作,陆景行的话又在耳畔响起。 “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晚饭不用叫我。”凌潺觉得在他书房练功也着实不妥,她也怕动作不雅,惹人笑话,如果被陆辞撞见了,又该说她了。 “你认真练习,不会有人打扰你的。”凌潺走到门口后陆景行说道。 外面的景致即使再美,也不及凌潺此刻想要练功的心。回房后,她也顾不得炎热造成的不适,关上门便开始在竹席上打坐,闭着眼睛,脑海里浮现的是陆景行教的内容,她开始探寻似的一步一步去完成每一个动 作要领。除了微风轻抚,她感觉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进入了那种忘我的境界。 白昼在不知不觉中已被黑夜取代,凌潺不曾想,她睁开眼时天已黑透,只有窗外照在屋内地板的月光与她作伴。练了这么久,本该很累的身体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疲劳,反而格外的轻松自在。 她感觉肚子很饿,也不点灯,径直走出了屋子,站在屋檐下看着漫天的繁星,灿若黑暗中五彩的烟火。风拂动梨树绿叶,在月光下影影绰绰,树下的秋千也随风轻摇。满院的虫鸣,衬着这夜更显寂静。 在月色朦胧中她向厨房而去,隐约中还有笛声在风中回荡,她知道这是陆景行的笛声,婉转又忧郁,这样的夜他也无眠。凌潺不知她从何时起竟喜欢上了这曾经所厌恶的黑夜朦胧,一个人真的会变的,变得自己 都不认识自己,变得悄无声息,甚至将恶好变成喜好。 凌潺越向前走,笛声也变得越清楚,而前方是厨房的方向,她不知陆景行这么晚了还在厨房做什么。 凌潺走完回廊,一抬眼,便见陆景行独自一人坐在屋檐下的木板处,正对着厨房的门,飘渺的夜色,孤独的身影,醉人的笛声,这样的景竟让凌潺心头一触。 “这么晚了,怎么坐这?”凌潺在他身旁坐下。 “饿了吧,我给你煮面吃。”笛声停了,陆景行没有回答凌潺的问题,而是说给她煮面吃,却使她略显惊讶:“煮面?”凌潺知道古代可没有可保存的面条,要煮面条还得先和面,很麻烦。 “不喜欢吃面吗?”陆景行正准备进厨房,见凌潺一问,他便顿住了脚。 “不是,只是大晚上的做面太麻烦。”凌潺解释道。 陆景行没有说话,走进了厨房,而凌潺也跟着他进去了。陆景行拿出火折子点燃几盏油灯,黑漆漆的屋子瞬间明亮,这时凌潺才看见菜板上竟放着一个装着面团的玉碗,面团洁白光滑,就如拥有稚嫩皮肤的婴儿 静静的躺在摇篮中安睡。凌潺才知道他竟提前和好了面,在这等她,一时不免有些感动。 “我来生火吧。”凌潺见他往灶堂中塞了些柴,便说道。 “可以吗?”对于凌潺生火的事,他还是有点怀疑。 “没事,这次不会再出状况了。”凌潺从他手中拿过了火折子。 熊熊烈火在灶堂里燃烧,这一次凌潺很顺利的便点着了,没过一会儿,锅里的水也翻滚了起来,而那面团此刻已在陆景行手中变成了一张薄薄的大饼,只需用刀切一切就行。 面在水中快速翻滚,而葱在陆景行手里迅速变碎,凌潺在一旁看着,陆景行节奏有序的忙碌着。 煮好的面被装入玉碗,散上葱花酱汁,最后以热油浇盖,一系列动作陆景行一气呵成,瞬间葱香四溢,令人胃口大开。凌潺惊叹于陆景行的厨艺就如同凌潺惊叹他的武功一样。 “饿了就快吃吧。”一碗葱花面就这样放在了凌潺面前。 金黄色的汤汁上漂着一层薄薄的油,那一根根细面就沉浸在汤汁中,上面是均匀分布的嫩葱花,看着就很有食欲。香气扑鼻,不知是真正饿了的原因,还是这碗面本就美味,吃得凌潺津津有味,一碗面吃完,那 种令人难以忘记的味道依然在口中久久回荡。 “吃饱了吗?”凌潺放下筷子,擦着嘴,陆景行问道。 “饱了,很美味。谢谢你这么晚了还为我做面吃。”在陆府,凌潺体会到了家的感觉,但是她却担心这样的感觉会变成一种贪念,它也许怂恿着她不愿离去,那是可怕的事。 “闲来无事便做了。你喜欢就好。”陆景行说得轻描淡写。 油灯灭了,屋子瞬间被黑暗笼罩,只有微弱的月光撒下一地薄霜。凌潺与陆景行出去了,此时月已高挂中天,繁星仿佛也更加的灿烂。 “你可以带我上屋顶吗?”凌潺突然说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惊讶的请求。 陆景行用行动回应了凌潺的请求,手握在她的臂膀处,轻轻一跃,她便感觉自己飞起来了,接着稳稳的落在了厨房对面的屋顶上,之后在这坐下。 屋顶上的夜空是开阔的,可以将整个星空一览无余,这个夏天的星空是最灿的,它让她感受到了原来世间的美好就在身边。 “今天练得怎么样?”陆景行显然问的是凌潺的功法。 “我感觉运了几个时常的功,身体不仅没有疲劳,反倒更轻松了。”凌潺望着繁星,嘴里答着他的话。 “不错的开始。”陆景行的话音刚落不久,笛声又起。夜风拂着凌潺额前的碎发,扫在脸上微痒,笛声荡漾远去。 这一夜,两人仿佛都无眠,不知在屋顶到底坐了多久。 落花纷纷化尘埃 又是几天过去了,一连好几天的运功练习,此刻凌潺竟感到有一股气流在身体的各处经脉中游走。这使她惊喜万分,陆景行告诉过她,这便是体内已有内力的积攒,这也意味着她可以开始照着兽皮图来练习运功 。 凌潺此时心情大好,即使是阴沉沉的天,也会感觉它是美好的,她想把这个对于她来说是好消息的事告诉陆景行。 天空黑压压一片,空气中没有一丝风,燕子就如同湿了翅膀一般飞的很低,园中的花草仿佛都被这天气压的喘不过气,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蜂蝶此刻也没了踪迹,留下芬芳孤独一片。而凌潺却全然不顾这些,难 掩心中的欣喜,她几乎连走带跑的穿过长长的回廊,本无风的空气硬生生被她生出了风。 “怎么了?急匆匆的,看这满头的汗。”陆景行见凌潺进屋匆匆,眉头微皱后瞬间又笑了。 “我体内好像已经积攒有内力了,刚刚运功时我感受到了一丝内力在经脉中游走。”凌潺的语气带着一丝激动。 “进展不错,比一般人快了不少。来过来坐。”满头的汗水,陆景行将案几上的折扇递给了凌潺。 “这扇子上的字画出自你手?”凌潺扇了片刻,额头的汗也逐渐消失,她却被折扇上的字画所吸引。 这是一幅山景平视遥望图,应该是站在某个高山之上所见之景,画中高山连绵起伏,有的高耸入云,有的云雾飘渺。画面无其他色泽,以浓淡不同的墨进行巧妙而又恰当的渲染,便有了这种飘渺幽远的意境,由 此可见画者的技艺之高超,而上面的字迹浑厚有力又不失平和。凌潺想这样的折扇,如果放在现代,那定是收藏家所趋之若鹜的。 “是。”陆景行肯定道。 “画的是何地?”凌潺很好奇这是什么地方,她虽在中国生活了七年,但每天忙于工作,对于这些,根本无暇去了解。 “那是三年前的春天登黟yī山时所画。”凌潺听陆景行说起黟山,在脑海中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想起了,原来这是徽州有名的山——黄山,位于黟县境内,古时是无数文人骚客心之所向之地。 黄山的云海、奇松、怪石、高峰,这些凌潺倒真想去见识一下,去体验一番‘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开阔境界。“离这远吗?”凌潺将扇子还给了陆景行。 “你想去,明年入春我带你去便是。如今天气炎热,不适宜去那里。”陆景行看出了凌潺对那的向往。 “好呀。”凌潺想着自己去可能不熟悉路,陆景行愿与她同去自然不错。 天空越来越阴沉,窗户外的小半片天此刻乌云密布,凌潺看这样子知道雷雨就要来临了,她想着不能再待在陆景行这了,她不想被陆景行看出她的弱点。 “没事我就先回去了。”说着凌潺便起身向外走,刚到门口,一道闪电便撕裂了天际,仿佛近在咫尺,真真切切的映入她的眼帘,惊得她连退了几步,却不曾想陆景行就在身后,身子便这样撞入了陆景行的怀里 ,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袭来,是那晚在木屋时凌潺闻到的气息。 “没事吧?”陆景行的声音从凌潺头顶传来。 “没事。”凌潺立刻站正,离开了他两步的距离,脸却莫名的发烫。陆景行见凌潺这样的反应反倒笑了,那是一种奇异的笑,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同样也是魅人的笑,让凌潺竟忘了闪电后便是雷声。 “啊!”那声响彻天地的雷最终还是如约而至,凌潺本能的双手抱住脑袋,惊呼出声。 之后待反应过来,她才发现自己竟是有多么的失态,一时更觉尴尬。她转身向外走了两步,却感觉手腕处一紧,低头看去,竟是陆景行握住了她的手腕:“雷雨过去后再走吧。”手腕在陆景行说话时便松开了, 也许陆景行也觉得刚刚握住她的手腕太过突兀,毕竟男女有别,但是此时陆景行的神情却无波。 凌潺还未开口,又是一道闪电袭来,此刻她想她是回不去了,反正已被陆景行知道,也就不在乎,她随陆景行又进了屋,并且关了所有门窗,这样内心的恐惧可减弱一分。 “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这样故作坚强。”在第二声雷过去后,陆景行对凌潺说道。 “我很没用。”凌潺蜷坐在竹席上,陆景行则坐在她的对面。 “你很要强,那晚我便知你害怕雷雨天气,你不想让人知道,我便当做不知道。”凌潺听了陆景行的话后,抬头看了他一眼,此刻陆景行的眼里多了丝复杂,凌潺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小时候即使独自一人面对这样的天气也是不怕的,但是后来的一件事却给我造成了抹不去的阴影。”凌潺的语气很平淡。 “会没事的。”陆景行的话伴随着又一声惊雷,凌潺干脆用手捂住了耳朵。陆景行的眼里此刻是动容,想帮她却又无能为力。 一场声势浩大的前奏过后,雨最终千呼万唤始了出来,豆大的雨点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帘,在地心引力的诱惑下,投向大地的怀抱。它无情的击打着阻止它亲吻地面的一切东西,它在用噼里啪啦声诠释着它对大地 的专情。 闪电携带着雷鸣,雷鸣夹杂着雨声,雨声包裹着闪电。就这样一个时辰便过去了,雨声小了,闪电雷鸣停了,而外面的天也黑了,屋内早已点燃了油灯,凌潺的心最终也得以平复。 “我回去了。”凌潺打开门,一股泥土裹着花香的气息迎面扑来,清爽宜人。 “我送你,刚下完雨,路滑。”陆景行跟着凌潺一起离开了屋子,而凌潺也未拒绝。 雨夜无月,回廊处的灯笼不知何时已被点燃,斜风细雨落在凌潺身上竟有一丝微冷。 梦中听雨到初醒,醒时耳里是雨声。凌潺打开门,外面又是一片雨幕,雨中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朦胧多姿。 凌潺站在檐下看了一会儿雨,便看见愉娘一手撑伞一手端着食盒进来了。 “愉娘,不必这样麻烦的,雨天路滑,你就应该在屋子里待着。”凌潺伸手接过食盒,将愉娘迎进了屋。 “不麻烦的,每天除了做做饭,我也闲来无事。”愉娘笑着说道,将食盒里的菜碟端了出来。 “愉娘,坐呀。”凌潺指着竹席。 “潺潺快吃吧,一定饿了。”凌潺听着屋外的雨声,食欲仿佛都变得更好了,看着案几上愉娘一一摆开的食物竟有种胃口大开的感觉。 “愉娘,你的厨艺越来越好了。”吃了片刻后凌潺说道。 “看来潺潺是真的饿了。”愉娘的眼里是一种宠溺。 雨声中有了轻微的脚步声,凌潺抬头望去,陆景行正从门口走来。 “我先走了,碗碟过一会儿我再来收拾。”愉娘每次只要一见凌潺与陆景行在一处,都是这句话,这让凌潺真的有点哭笑不得。 “愉娘不用这么麻烦,我待会吃完了自己会拿去厨房的。”愉娘的年纪大了,路又滑,凌潺担心出意外。 “那好。”愉娘说着便出去了。 凌潺继续吃着还未吃完的早膳,陆景行则在一旁看着,并不言语,凌潺也早就习惯了与他这样的相处模式,依然津津有味的将碗里剩下的粥喝完。 “待会儿我带你出去走走,你来这这么久,还没出过府吧。”凌潺粥喝完,陆景行便说道。 “其实我出去过一次,你去查案的一个晚上,陆辞带着我与愉娘去茶楼看皮影戏了。”这件事凌潺不知他知不知道。 “好看吗?” “以前没见过这种戏,大致看懂了这个故事,聂政刺杀侠累的故事。”后面打起来的事凌潺想就不要告诉陆景行了。 “那看完有何感想?” “只觉得严仲子很卑鄙,有所图谋才去结交聂政,他对聂政的恩德不过是为了让聂政成为他杀人的工具而已,得到王权的垫脚石。”与荆轲的大义相比,凌潺觉得聂政是真的被人心甘情愿利用了。 “这是古往今来不变的事实,有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这样做再正常不过,不止庙堂是这样,江湖同样如此。”陆景行说的这些凌潺何尝不知,其实她早已习以为常。凌潺想想延陵栈在她面前所表现出的柔情脉 脉和关怀备至也应是如此吧,有利可图便会虚情假意,凌潺觉得她也只是他一枚小小的棋子而已,而他的棋子又何止她一个。 “这些事我已厌恶,不想再说。”从现代到古代,凌潺是真的厌恶了。 “我听说最后有人在茶楼打了起来。”凌潺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这件事。 “陆辞说的?” “是陆伯说的,为这个,他可是被陆伯骂惨了。”凌潺听完后笑了,觉得这个陆辞也是有趣,竟然被自己亲爹告了状。 “其实那晚没什么的。”凌潺无所谓的说。 “你还不会武功,万事当然都得注意。”陆景行说道。 “是你们把我保护的太好了,记得有一次我哥也是晚上带我出去,最后惹了事,被父亲也是狠狠教训了一番。如今想想不免有点触动。”凌潺突然想起了钟离沐,当时并不知他被钟离翊骂了,还是后来锞儿说的 。 “与陆辞的经历倒是有点相似。陆辞这个人,府中让他害怕的,除了陆伯,没有其他人了。”陆景行说着陆辞是一脸的无可奈何,就如哥哥对弟弟那样。 “收拾一下,我们出府。”陆景行又说道。 “外面还下着雨呢。”外面的雨可没要停的意思,雨打芭蕉,声声入耳。 “没事,正好天气凉爽。”陆景行帮凌潺收拾着案几上的碗碟。凌潺觉得他这个一府之主当得与其他人还真不同,外表虽冷淡,可对府里的人都极好。 回廊外挂满了雨做的珠帘,园中一片狼藉,一株芍药静静的躺在泥泞的地上,任由细线般的雨打在已是遍体鳞伤的身上,满园的落红洒落,被雨水打湿,被烂泥淹没,被残叶压盖。 “昨晚的雷雨伤了满园芬芳。”凌潺的语气略带惋惜。 “它们要有勇气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放心吧,过几天自然就会好的。”凌潺觉得陆景行的话说的很对,世间万物都是如此,只有面对过这些,才能变得坚强。只是可惜了那株芍药,花茎已断,无力回天。 厨房里除了一个老妇,没有其他人,凌潺想愉娘应该是去忙别的事了。 “府主,凌姑娘。”老妇见他们进来,连忙接过了陆景行手里的碗碟。 “不用叫我凌姑娘,叫我名字就行。”凌潺在府里这么久了,她觉得别人叫她名字,她更习惯一些。 “好。”那老妇满脸的笑意。 “我们先走了。”凌潺对老妇说道。 撑着素雅的油纸伞,凌潺走在雨幕中,脚下的积水轻溅,落在绸缎鞋面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小小的湿点,带着炫耀。 茶香溢溢微展颜 凌潺与陆景行并排而行,伞下的陆景行显的有些清冷,撑伞侧头间四目相对,陆景行微微展颜,在雨的背景下孤冷又魅人。那把陆离剑就如他的生命,出门总是剑不离手,手必握剑。 或是因为下雨,或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街上的行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从身边匆匆经过,像他们这样专程来逛街的不多。凌潺与陆景行一路无言,走了很久,最终在一家茶楼停下了脚步,凌潺抬头看去,匾额上 写着“奇茗楼”三个大字,字是金的,匾是黑的。 “进去喝杯茶,这的茶不错。”陆景行侧头对凌潺说道。 “好。”凌潺随他进去,楼里的小二迎着他们去了二楼的一个雅间。 静雅宜人的布局装饰,熏烟徐徐,雕窗虚掩,坐在此处最宜听雨。 “公子请稍等。”小二出去后不久,便进来一个素衣男子,手里端着茶具,步子轻的宛若女子,高挑清瘦。 “今日陆兄还带了朋友来。”那男子看到凌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却很快恢复如常。 “不可以吗?”陆景行反问。 “当然可以,只是多了分好奇。”男子在陆景行侧面而坐。 “姑娘芳名是?”男子的语气很温和。 “凌潺。”凌潺淡淡的答道。 “这位是奇茗楼的东家,宁言。”陆景行说道。 “怎么今天有空来我这喝茶了?案子了结了?”宁言向摆放好的茶壶里放上了水。 “说来也怪,这么长时间没一点头绪。”陆景行说道。 “茫茫江湖,各个势力之间明争暗斗,要查定是不易。”宁言说的不紧不慢。 “今天我是专程来饮茶的,不说这些。”陆景行提醒了句。 凌潺也不在意他们谈话的内容,耳朵听着窗外的雨声混着茶壶水开翻滚的声音,那是一种美妙的声音。眼睛看着的则是宁言煮茶的手法,一步一步有条不紊的进行。 “凌姑娘,尝尝这茶。”茶被倒在了玉盏中,茶色碧绿,不断冒着热气,最后消散在空气中。 “多谢。”凌潺没有用去端那盏茶,凌潺好奇如此烫的茶不知他们两人是怎么喝下去的,反正她是做不到的。 “凌姑娘在想什么呢?”宁言问道。 “听雨。”这样的雨声最易使人沉醉。 “没想到凌姑娘还有这样的雅兴。”宁言笑着说道,然后又给他自己添了一盏。 “跟陆景行学的。”凌潺用眼神指了下陆景行。 陆景行听完这话,无奈一笑:“算是吧。” “你们两人真是有趣。”宁言看着儒雅,语气也同样斯斯文文。 “凌姑娘不喜饮茶吗?”他们两人已连续饮了几盏,而凌潺的那盏依然纹丝不动,宁言不免有些好奇。 “没有,只是不适应喝如此烫的茶。”凌潺如实说。 “茶凉了,味道也变了。”凌潺见宁言都这样说了,也只能端起茶盏品尝起来。 茶入口便是一股清雅的香气袭来,滋味甘醇浓厚。凌潺一盏饮尽,齿颊留香,沁人肺腑,回味甘甜。 “好茶,滋味很醇厚,香气很是清幽。”听着窗外雨,品着盏中茶,凌潺想最惬意也不过如此了。 “凌姑娘喜欢便好。”宁言又为凌潺添了一盏。 茶需一盏一盏慢饮,雨要一声一声细听。因此他们回去之时已快到午时,可是这雨依然好像是早晨的雨,不大不小。 “凌潺,跟我来。”刚放下碗筷,陆景行便让凌潺跟着他一起出去了,凌潺不明所以,只有一路撑伞跟随而去。最后在后院的一处石门前停下,陆景行将旁边的一个机关轻轻一触,那门便自己打开了,里面是一 个天然形成的洞穴,很黑,很凉,但却一点也不潮湿。 “《寒魄心经》最重要的便是冲破第一层,这个地方是闭关之地,没有我的允许,是不会有人来的。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闭关练习。”陆景行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火折子点燃了石壁上的油灯。 这时凌潺才看清,这里竟有一个石床,并且用的东西一应俱全。 “好。那你先回去吧。”凌潺觉得这个地方真好,清静,运起功来定会事半功倍。 “嗯,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练,我走了。”陆景行出去后石门便自动给关上了。 山洞里除了凌潺,便是她的影子,有影子作伴,她并不会感觉到孤独,她想着当务之急便是尽快达到第一层。她也不再耽误时间,立刻盘腿坐在了石床上,回忆着功法与图形内容,开始闭眼运功。内力游走在经 脉中,最终由一丝慢慢变成了一股充斥着身体各处,那是一种令她说不出的感觉,它迫使她加快了运功的速度。 凌潺已记不清送饭的人在这来了多少次,也不知在这到底待了多久,她的内力由一股最终汇聚的更多,撑着经脉仿佛都快炸裂一般,脑海中飞闪着图文,最终好似那内力瞬间散去了一般,身体瞬觉轻松。她再次 运功,体内仍有内力在游走,却没了刚刚那种经脉要炸裂的感觉。她兴奋不已,这意味着第一层已练成。 凌潺记得进去的时候天还在下雨,而此时却是晴空万里。天空深远湛蓝,没有一丝云,园中的部分花草已开始慢慢凋谢变黄,石板路上铺着零零星星的落叶,被风轻轻一吹便随风而去。 凌潺走过石板路,穿过假山回廊,看到的景都预示着如今已入秋。 “这两个月在里面怎么样?”陆景行见凌潺出现在他面前。 “第一层已练成。”她不曾想竟在里面待了两个月,难怪已到了秋天。 “不错。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第一层后需慢慢来的,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我知道了。” “你先回房好好睡一觉,明日我再教你一套剑法。”暑气已消散,秋风拂起陆景行的衣襟,看着格外的清爽。 庭中栀子花洁白的身影已消失的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一片墨绿的枝叶,也许这是它们对秋天做的抗拒。满树的梨叶此刻也只留下了一半,落得满庭纷飞。秋千依然是那个秋千,不同的只是它上面静静的躺着几 片落叶,看着更加的孤独。 屋内一尘不染,好像凌潺并没有离开过这屋子似的。这些天,她的心一直系在功法上,如今最重要的已达成,她也正想睡一个好觉。凌潺躺在床上,罗帐看得越**缈朦胧,没过多久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刚刚破晓,凌潺便醒了过来,坐在窗边,手支撑着脑袋,望着深蓝的天空,几颗希希零零的星子隐约闪烁,弯月变得透明,清楚可看见一颗又大又闪的星总是与月形影不离,凌潺好像记得那是启明星, 西方人眼里爱与美的化身。 月儿的虚影最终还是与启明星一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日出的金色光芒,天空由深蓝变成了淡蓝,窗外传来声声轻快的鸟鸣,凌潺不禁感叹,也只有鸟儿才会如此快乐,活的无忧无虑。 凌潺离开窗前进行了一番梳洗后便出了庭院,晨风微凉,空气格外清爽,吸入鼻中瞬间舒适万分。 此时陆辞正在花园前的一块空地处练剑,动作轻快又有章法,惊得满园树叶如蝴蝶展翅般随剑翩飞。 陆辞见凌潺站在此处,停了下来并收起了剑,一副打量般的眼神走了过去。对于陆辞这种吊儿郎当的性格,凌潺进府后不久便已习惯,不然换做别人这样打量着她,她定会打的那人满地找牙。 “女侠出关了?”陆辞在凌潺前方站定。 “好好说话。”凌潺的语气故意冷了几分,陆辞听了这话反倒笑了:“听说你突破了《寒魄心经》第一层,恭喜。这么难的功法丝毫没有难倒你这个没有任何基础的人,府主说你是武学奇才,我开始还不信。” “这套功法到底有多难?”凌潺想她闭关花了两个月时间才练至第一层,而秘笈上说后面的将会更难。 “这套功法是百年前中原国皇室贵族项氏家族奇女子项轻寒所创。项轻寒虽出自皇室贵族,却心里装的都是江湖,更是爱武成痴,当时的江湖没有谁不知她的大名。这卷《寒魄心经》是她一生的心血,难度当然 不容小觑。” “那怎么会在陆府呢?”这让凌潺很好奇。 “项轻寒一生未嫁,她不想看着自己一生的心血随她的消失而化为乌有,于是便将其制成好几份传至江湖,希望有缘人可以学成。可是令她未曾想到的是,一本秘笈却引发了一场江湖纷争,并且得到后能够学成 的也只是少数,因为像项轻寒那样天资卓越的人江湖上少之又少。后来随着时间的过去,这本秘笈也逐渐失传,陆府收藏的这一卷是二十多年前项家被灭门时,一个门客带出的,那个门客被先府主所救,那秘笈便被 那个门客留在了陆府,只身去复仇,结果便再也没有回来。”陆辞像是在讲故事一般。 “那其他人知道这本秘笈吗?”凌潺问道。 “当然不知道,不然又将掀起一场纷争。”凌潺想陆辞说得也是。 “没想到,陆景行给我的功法还有这样的故事。”凌潺感叹道。 “这个你也看到了,要学成它,制约因素是很多的。”陆辞说道。 “你看过上面的内容?”这个功法的制约因素是很多,必须是处子之身才可修炼这一条只是其中之一,就算是炼成了,也是不可轻易生子的,这样将大大损伤功力。 “虽说失传百年,但这些也是江湖人都知道的事。再说了,我一个大男人没事去看这个做什么。”陆辞给了凌潺一个白眼。 “你想学又没人拦着。”这估计是凌潺第一次怼人,怼的便是陆辞这样的人。 “感觉与你刚进府相比,变了不少呢,竟然会拐着弯骂人了。”凌潺反倒笑了。 阳光在向阴影处移动,被照到的地方一片金色,没照到的地方则一片阴凉。凌潺想,得去找陆景行学剑法了,与陆辞在这闲扯一天都扯不完他那些闲话。 “我先走了,你慢慢练你的剑吧。”凌潺说完也不再去管陆辞,转身走了。 她去了书房,发现里面并没有人,心想陆景行不会还没起床吧,她也不好直接去他的卧房,想着先回去算了,晚一点再来。 不曾想凌潺行至庭院门口却刚好与陆景行碰上,他正往出走,看见凌潺站在这,问道:“去哪了?” “我出去时碰见陆辞,瞎聊了几句,之后去书房找你,没见人影。”陆景行转身,他们一同进了院子。 “他告诉了我《寒魄心经》的来历。”凌潺接着说道。 “你与这功法也算是有缘,短短两个月便学会了这第一层。”陆景行说道。 “那可有人用更短时间学成?”这么大的一个江湖,凌潺想天资卓越的人一定很多,她对这样的人很是佩服。 “有,百年前有个女子花了一个月便突破了第一层,一年半的时间练成五层,可是她的野心太大,最终落得一死的下场。我让你学这个,只是让你可以用来防身而已,它也并非无人能敌。”这是陆景行对凌潺的 告诫。 “她的名字呢?” “姚影。”陆景行说出了两个字。 衣袂翩翩剑掠影 朝阳斜映,落叶翩翩,动作轻捷,剑光飞闪,招式复杂多变,凌潺站在屋檐下认真的看着陆景行为她演示的每个招式。与她第一次见他舞剑相比,这次的速度显然慢了很多,但她依然看得目不暇接。心里也很担 心忐忑,生怕漏掉某个关键细节。 “这是这套剑法的第一式,后面还有七式,学会了这一式,我再为你演示后面的。记住出手要快、准,力道要强,招式利落,切不可犹犹豫豫,拖泥带水。这把夕降剑送你。” 陆景行将剑法演示完后,将那把夕 降剑给了凌潺。 这剑全身银白,剑首雕刻着独特纹路,就如绿藤一般蜿蜒,却又不是绿藤,细腻娟秀,之后便是编织玉佩穗挂其上。剑把圆形以白玉制成,中间镶着一颗鱼眼般大小的红宝石。剑格处刻着“夕降”二字,加以山 川日落图映衬。剑身锋利无比,光滑细腻,泛着银光。剑鞘同样雕刻精美,纵中部每面饰以九颗大小不同宝石。整体奢华而又不失秀雅,凌潺一看便知此剑名贵至极,丝毫不输于他那把陆离剑。 “这剑太名贵,我受之有愧。”陆景行给凌潺这样的剑,让凌潺一时不知怎样接受。 “拿着吧,一把剑而已,我还是给的起的。你如果觉得心里有愧,那日后再还我一件物品就行。这剑本就是女子所用,陆府如今也就你一个女孩子习武,放在那不用也是可惜。”陆景行好像说的头头是道,凌潺 细想却都不对。凌潺虽然觉得欠了他很多,他的理由也有点牵强,但凌潺对于任何事情都是果断的,陆景行都这样说了,凌潺只好暂且接受:“那好吧,谢谢你。” “那个,你可以再给我演示一次吗?刚刚有点没看清。”凌潺很难为情的说道。 “看好。”话音刚落,剑又在他手中挥舞起来。晨光中的身影仿佛镀了一层虚影金边,迷幻又醉人。衣袂翩飞,动作优雅,宛若孤鸿欲飞。 “你试试。”招式在陆景行演示完后凌潺基本记住了,陆景行走过去将剑递给她。 剑柄握在手里凌潺感到温润舒适,这与它的材料有着很大的关系,好的玉石本就如此。 凌潺走向庭中,朝阳洒在身上很柔和,但照得她眼睛本能微眯,一切都变得朦胧虚幻。她回想着陆景行刚刚演示的每一个招式,开始尝试性的去完成每一个动作,却感觉连剑都握不好,行动也受阻滞。陆景行站 在一旁看了会儿,最终走到了她身边:“手要这样,抬高一点,步子需稳。”陆景行站在凌潺身后指点纠正着每一个不到位的动作,也许是离得太近,凌潺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那种气息,现在不再是陌生,在不知不觉 中变成了一种熟悉。 动作由不会到不熟,再从不熟到顺畅凌潺足足用了一早上的时间,陆景行一直在旁指点,也因此连早膳都未吃。凌潺对于练剑虽有所适应,但依旧不是很熟悉,速度更是慢得如同电影里的慢放镜头。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秋日的阳光同样强烈,此刻已近中午,陆景行便让凌潺停下了。 早晨练剑也许是真的练累了,午膳之后凌潺便沉沉欲睡,写字都没多少精神,最后干脆不写了,躺在床上准备小睡片刻。结果这一睡可不是片刻,如果不是晚膳时愉娘来叫她,她真不知道会睡到什么时辰。 高远湛蓝的天,洁白的云,凌潺望着这样的天空,整个心都如明镜般幽净。 “休息的如何?”陆景行此刻好雅兴,在园中摆弄着花草,也不转身,便知是凌潺走了过来。 “还好。”凌潺看着他修理着花枝,一朵朵秋菊含苞欲绽,秋风微微拂动,泛起一片新绿,秋日的微风中恐怕也只有这秋菊依然绿的耀眼,看不出半分的萧瑟。陶渊明独爱菊,为了感受山水田园之美好,连官都 可以不做,想到这凌潺不禁问道:“你很喜欢这秋菊?” “只是闲来无事,摆弄一番。待到绽放之时用来入菜,也是不错的。”陆景行这样一说,倒让凌潺想到了《离骚》里的一句,于是随口便说了出来:“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你倒是很喜欢先秦诗文。”陆景行笑着说。其实凌潺这不是喜欢,而是除了先秦的事物,其他朝代的她可不能乱说,到时解释不清,会让人觉得很奇怪,因为这本就不是一个世界发生的事。 “府主,潺潺,晚膳备好了,快用膳吧。”愉娘走了过来。 “好。”陆景行合上手里的剪刀,离开了那片菊园。 “陆辞呢?”凌潺问道。平日里用膳都是他们三人,今日却不见了陆辞。 “昨晚又有一起命案发生,与玉柳山庄那起如出一辙,陆辞去查看了。”陆景行说。 “那就是说是一人所为了。只是这与陆府也没多大关系。” “短短两三个月一连发生了七八起命案,这足引起江湖轰动,各个势力如今都在调查。” 陆景行话让凌潺一惊:“这么说,我在闭关的时候也发生了好几起?” “嗯,这里面有三起是被灭了门,还有两起是朝廷官员,死法与柳庄主相同。” “看来很复杂了。”这样的江湖让凌潺心惊。 “这次涉及较广,一旦卷入朝廷势力,就更不好处理。如今既然你已踏入江湖,告诉你这些也无妨。”凌潺知陆景行的用意,他想让她认清江湖的险恶。凌潺想这杀人的幕后真凶想必也并非等闲之辈,做下这么 多起命案,却都无法查到。 凌潺早晨伴着朝阳练剑,午后无事便看看书,写写字,之后便是打坐运功,晚上再练练笛子,半个月的时间便又这样过去了。笛子她已学的差不多了,但剑法依然没多大起色。 秋风仿佛又带走了更多落叶,凌潺站在回廊看着园中那树木芙蓉,花开得正盛,粉色的花瓣在风中摇曳多姿,就如同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在那渴望得到别人的喜爱。不知不觉中凌潺耳里竟隐约听见幽幽的琴声,琴 音悠远舒缓。她随着琴音的方向而去,最后竟到了陆景行的书房外。她想着来都来了,没有不进去的道理。 陆景行双手在琴弦间轻抚,那舒缓的琴声便飘荡而出。凌潺坐在那听着并不言语,而陆景行也并没有因房里多了一个人便停下,直到一曲弹毕,才开口说:“很久未弹,手法有些生疏。” “你弹的是五弦琴,我这是第一次听五弦琴弹出的曲子。”凌潺第一次听说五弦琴还是在君都的时候,如今有幸能听到他的曲子,也不错。 “我听过你弹奏的曲子,技艺很娴熟。”凌潺以为陆景行说听过她的琴音应该是刚进府不久,因为她确实弹过。殊不知在那之前陆景行就已听过,只是凌潺未曾将两件事联系起来。 “我只会弹七弦琴,这五弦的应该很难吧。”少了两根弦,便少了两个音,弹起来定是不顺,陆景行竟然会这个,凌潺真是佩服他。 “二者其实差异不大,琴的产生是先有五弦琴,后才有七弦琴。”陆景行平静的说着这些。 据凌潺了解先秦时期只有“宫”“商”“角”“徵”“羽”五音,后来随着发展,又产生了“变徵”与“变宫”,她觉得琴的演变估计与这个有关吧。 “那筝呢?”凌潺在没接触琴以前,古筝与琴可是傻傻分不清的,为此还闹过笑话。 “筝的产生更晚一些,你如果想学这些,都是可以的。”陆景行会的东西让凌潺很是惊叹。 “我很好奇。”凌潺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说道。 “什么?”陆景行倒来了兴趣。 “你有什么是不会的?我怎么感觉你什么都会呢?”凌潺说道。 “不会的很多。我们是人,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每个人什么都会呢?这些只是每个人都必须会的。”陆景行被凌潺的问题给问笑了。不过凌潺觉得他说的也对,古代文人不仅仅需精通六艺,琴棋书画也是需贯 通的。凌潺想来是她会的太少,需要学的还有很多。 “那等我将笛子学会了,你教我弹这五弦琴可好?”凌潺说道。 “你想什么时候学都可以。”陆景行微微低头,看着身前的琴弦。 “琴也听过了,我回去练功了。”凌潺起身便出去了,不再去管身后的人。 凌潺如今可做的事很多,每天都过得特别充实忙碌。一眨眼的功夫,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月光皎洁的如同白雪飘落满庭。她坐在秋千上,脚下是零星的落叶,风吹过,擦着地面呲呲作响。凌潺手里拿着笛子练习 着最难学的“花舌音”,这也是她学的最后一个装饰音。 秋日的月圆夜,她瞬间反应过来,这样算来,今天应该是中秋节。笛声停了,凌潺将手有气无力的垂下,轻轻叹了一声,皎皎月光,不知为何她却看得它如此悲凉,凄清。脑海中无意间闪过她母亲的面容,以前 她从未未重视过中秋节,如今到了这无中秋节的世界,却反倒想起了它,她自己都觉得有趣,不禁苦笑一番,后又是轻轻一叹。 “怎么了?不住的叹气。”凌潺被这声音弄得微微一惊,回过头去,发现陆景行正站在背后,陆景行进来她竟没有发现。 “你进来多久了?”凌潺回过神问道。 “有心事?连我进来这么久都没发现。”陆景行见凌潺望着圆月,也抬头看了一眼。 “没事,我也不知这是怎么了,望着这月亮竟感觉这月光有点凄清。” “估计是在府里待久了,烦闷了,明天带你出去走走。”陆景行的声音如凉凉的湖水一般,无波清凉。 “去哪?”凌潺望了陆景行一眼。 “去赏桂,顺便教你骑马。” “骑马?算了吧,我看着马头皮发麻,骑在活物上,太不自在了。”凌潺摇了摇头,说出了真实所想。 “其他的不学都可以,但是这马就如你的第二双腿,是必须要掌握的。”陆景行的态度坚决,凌潺也不再反驳,她想也许这没她想的那样糟。 凌潺第二天早晨同样起的很早,依然是幽蓝的天,婉转的鸟鸣。梳洗完后便拿着剑出了屋子,每个黎明都是如此舒爽,晨风一阵阵拂过,掀起发丝与剑一起舞动 ,这倒别有一番趣味。凌潺转身一剑,刚好瞥见陆景 行正站在庭院门口静静的看着她,微风吹起陆景行轻薄的衣袖,竟好像多了几分仙气,凌潺不知他来了多久了。 “进步挺快的。”凌潺将剑身入鞘后,他赞叹道。 “你怎么又不声不响的。我幸亏没有心脏病,不然会被你吓死的。”其实凌潺自己都发现,她的话在不知不觉中变多了,以前不愿与人多说,如今竟可说着玩笑话了。 “心脏病?”陆景行的语气很惊疑。 “不说这个了。怎么来这么早?”凌潺岔开了话题。 “去收拾一下,待会我们便出发。” “就我们两人?” “还有陆辞和陆伯以及愉娘。”想到要学骑马,凌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但还是听他的,回屋收拾了一番。 晨光微微赏木樨 秋日的晨风总是带着丝凉意,一阵阵拂过,卷落了树叶,同样也卷落了凌潺练剑后的汗珠。 此时晨光微露,凌潺与陆景行走出府门,便见门前街上停着一辆马车,愉娘此时已上车,陆辞斜靠在马车旁,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草,双手环胸,一把剑就被固定在了手臂与胸之间的位置,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而陆伯就严肃多了,手里牵着两匹马,见陆景行与凌潺出来,微微行了个礼,然后将一匹马的缰绳递给了陆景行。 也许是时间尚早,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只有偶尔一两个从这经过。街道两旁的商铺大多还未开张营业,也不缺乏一些起得早的,此刻正在店里打扫收拾,或是整理货物。 陆辞见凌潺走了过去,将嘴里的狗尾草拿在了手里:“女侠快上车吧,我可是很少当别人车夫的,是不是感觉很荣幸?” “那我就多谢你了。”凌潺回了一句。 “凌姑娘不要在意,他就这样,整天没个正形。”陆伯对凌潺说着还不忘斜陆辞一眼,数落着自己的儿子。 陆辞听见陆伯说他,也不生气,反倒回应道:“有其子,必有其父,我没正形,估计你年轻的时候也比我好不到哪去。”说完还一副“你来打我呀”的样子,弄得陆伯不知说什么,只好上脚,结果陆辞一个闪身 就避开了,陆伯无奈的摇了摇头,陆辞却很是得意。 陆景行在一旁看着也不言语,对于这对互揭长短的父子早已习以为常,但是街上的行人却不像陆景行那样,看见这一幕,觉得甚是有趣,不免便会多看几眼。 “凌姑娘见笑了。”陆伯对凌潺说道。 “没事。”凌潺知道这才是真性情,江湖人不拘小节。 凌潺说完后踩着矮凳上了马车,陆景行与陆伯上了马,陆辞也不再与他父亲斗嘴了,将矮凳放入马车内,坐了上来,一声鞭响,马一吃痛便向前跑去,紧跟前面两匹马。 凌潺进去后便看见愉娘身旁放着一个两层的食盒,她正疑惑时,愉娘将食盒外的盖子打开了,对凌潺说道:“潺潺,来吃早膳。” “陆景行他们还未吃呢,这样不妥吧。”凌潺是一个特别注重礼节的人,这也是她从小养成的,她想着她如今先吃了,待会到了目的地总不能让他们吃她剩下的,那样是对别人的一种不礼貌。可是她却不知这是特 意为她准备的。 愉娘看出了她的疑虑,解释道:“因为今天要出城,所以早膳比平日早,府主不想打扰你练剑,所以才会带上马车。我们都吃过了,潺潺快吃吧。” “出城?”陆景行说要带她去赏桂,她本以为离陆府不远,结果如今却是出城,因此显得有点惊讶。 “对,庄园的那片桂花如今开了,金灿灿的,可美了,潺潺去看了就知道了。”愉娘嘴里说着,手里就已经端出了食盒中的馒头和一碟精致小菜。 马车虽是行驶在平整的街道上,但难免车内还是会晃动,愉娘想得周道,只为凌潺带了馒头与小菜。 “愉娘,麻烦你了。谢谢”凌潺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还不忘对愉娘说声谢谢。 愉娘听后一脸的不以为意,笑着说道:“这有什么麻烦,一家人,就不要时常将这些话挂在嘴边了,说着生分。”愉娘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凌潺也是知道的,而她却不知该怎么接愉娘的话,最后只能点 点头。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他们的马车也越行越远。 晨阳将长长的街道纵着分为了明暗两部分,就如同真实存在的时间界线一般,仿佛一边代表着过去,一边代表着将来,那条线便是现在,而人们同时行走在三个时 间里。凌潺总是喜欢在坐马车时撩起马车窗帘,沉浸在微风中,此时她看着这样的情景,不禁感叹这世间有些事物真的很奇妙。 “潺潺在想什么?”愉娘见凌潺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物呆愣着,于是问道。 凌潺收回视线,对于愉娘的关心回以一笑:“只是看着这阳光投下的影,觉得很奇妙。” 愉娘觉得凌潺太过多愁善感,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本应是天真无邪,活泼开朗的,可是她在凌潺身上却看不到,她不知凌潺经历了什么,但她还是开口劝慰道:“潺潺,不要总是多愁善感的,这样很容易积郁成 疾的。你还是个小姑娘,不该整日这个样子的。” “愉娘,没你说的这样严重,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就是如此。”其实愉娘不知道的是,凌潺如今已经变了很多。 一个时辰过去了,他们已到了南门,城楼巍峨的耸立在那,那夜进城他们走的是北门,两座城楼修建的相同,而凌潺看到的却不同,夜晚的城楼与现在相比多了一份神秘感,如今虽少了那份神秘感,却看着更加 气势恢宏。进出城门的人很多,骑马的公子、侠客,步行的妇人、小贩,赶牛车的农人,凌潺他们一行人就随着人群出了城。 城外的景旷远悠然,远处的山缥缈朦胧,虽是八月的天,但依然看得是黛色一片,显示不出叶的变黄,生命的萎靡。近处除了大树,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秋阳拥吻大地,路上的人少了,沉浸在秋日里马车行驶 的自然也就更快了,半个时辰后,凌潺隐约嗅到一丝淡淡的桂香,之后随着马车的前进,那芳香也越来越浓郁,最终马车在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 凌潺下马车后就跟着陆景行和愉娘进了院内,而陆辞则是去安置马车了,陆伯来这也不是来游玩赏景的,这是陆府制作生产乐器的地方,每隔一段时间陆伯便要来查看一次,这次也算是顺便过来,此时已经去了 作坊。 桂香回荡在凌潺的鼻中,她却未发现一棵桂树。这不禁让她疑惑:“这桂香是哪的?” “先进屋休息一会,待会我带你去挑马,你自然就可看见了。”陆景行说道。 他们进屋刚坐下不久,便有一小斯端着玉壶进了屋,凌潺以为是沏好的茶,可是当小斯将里面的水倒入杯盏时才发现那并非普通的茶水,而是以桂花为茶,这样的茶凌潺还从未喝过。 陆景行端起杯盏品了一口,然后对凌潺说道:“尝尝这新鲜的桂花茶,可提神醒脑,也是解渴佳品。” 凌潺缓缓端起杯盏,看着里面晶莹的液体微微泛着浅黄,液面漂着几颗米粒般大小的黄色花瓣,再加上玉制杯盏的衬托,竟让她有一种在看玉液琼浆的感觉,她觉得玉液琼浆怕是也不过如此了。她用鼻尖微微嗅 了嗅,清香中带着丝甘甜,很是宜人,茶入口中,瞬间清香四溢,回味无穷。她端着茶杯品味了良久,才说道:“这桂花茶果真不错,令人眷恋回味的味道。” 陆景行手里端着玉盏浅浅一笑:“喜欢就多喝点。” 陆辞安置好马车后也进了屋,只是他却不像凌潺与陆景行那样细细品味,在案几处坐下便一手将玉壶给提了起来,一手端着只空玉盏,一连五杯便装入了他肚中。而这时愉娘端着一盘糕点走了进去,看到的情景 便是陆辞喝茶,“慢点,又没人跟你抢,这么急干什么。”愉娘将糕点放下,嘴里说着陆辞。 “口渴,当然得先解渴了。”陆辞的理由一时让愉娘语噎,干脆不再去说他。反过来对凌潺说道:“尝尝这桂花糕,厨子刚做好的,放久了就不是这味了。”也许是因为这是用心采摘的桂花做成的原因,凌潺吃 在嘴里感觉这味道比延陵栈那次买的浓郁许多,也更加润滑可口。“愉娘,你们也尝尝,很可口。”凌潺说话之际,陆辞就已经吃了两块,这次倒没人说他。 “我们要在这待多久?”桂花糕也吃过了,凌潺想着这个地方离府也不算近。 “四五天吧,等你将骑马学熟,我们就回去。”陆景行说。凌潺以为下午便回去,却没有想到要在这待四五天,不过这环境很舒适,她也是很乐意的,只是一想到骑马,她还是有点担心。 愉娘本来是很反对凌潺学武的,但是见凌潺态度坚决,劝也无用,索性就不再说什么,如今凌潺要学骑马,她只是让凌潺要多当心。 凌潺跟随着陆景行和陆辞出了院子,没走多久便看见前方竟有一片桂树,远远望去,只见一片金黄在墨绿色的枝叶间若隐若现,树冠仿佛一棵挨着一棵,连绵向前,桂香飘荡在整片空气中,使凌潺不需呼吸便可 感受得到它的馥郁芳香。 三人踏进了那片桂树林,凌潺这才看清花开得是多么的繁盛,花瓣挨着花瓣,花枝接着花枝,中间看不出一点空隙来,仿佛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这还是凌潺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的桂树,她流连其中,心情无比的 惬意,走路的步伐仿佛都变得轻快了许多。陆辞看出了凌潺的欣喜,却偏偏想去给凌潺泼一盆冷水,故意一副不以为意的说道:“不就是一片桂花树吗?至于这么高兴吗?”凌潺丝毫没受他话的影响,也不理他,自 己走自己的。 晨光微微赏木樨(二) 三人继续向着前方走去,陆辞依然停不住那张嘴:“这的桂树算是少的了,你如果有机会去桂林郡,那的景色才是天下一绝,碧水青山,玉桂多得更是数不胜数。” “桂林郡?”陆辞提到桂林郡,这倒使凌潺想到了现代世界的广西桂林,凌潺知道陆辞说的就是这个桂林,她虽未去过那里,但它的大名却也是耳熟能详的,独特的喀斯特地貌造就了那的秀丽山水。 “等你真正学会了骑马,我带你去,那里不止有玉桂,那的江水奇山也是值得去欣赏的。”陆景行略微走在凌潺与陆辞的前方,听见凌潺与陆辞说起桂林郡,微微侧过身对凌潺说道。 “我知道那个地方,只是没有去过而已,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想去见识一下。”凌潺抬手轻轻从枝头摘下了几粒花瓣小心翼翼的放在手心,看着这小小而饱满的身影,感觉轻轻一碰便会碎掉一般脆弱。 陆辞见凌潺看着手心的花瓣,直接飞上了冠顶,摘下一大束来递给凌潺:“你这样喜欢,这个送你。”凌潺见眼前突然出现这样一束带着枝叶的玉桂,好像想到了什么,对陆景行说道:“陆景行,回去的时候我 可以带一些回去吗?” 陆景行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侧头轻轻一笑:“当然可以,就算你不说,愉娘也会带回去的。” 阳光照射着树冠,在地上投下弧形的阴影,凌潺接过陆辞手中的花后继续随着陆景行缓慢的走在林中,偶尔一丝晨风拂过,挡不住的是清爽。 桂林与一片空地相接,马厩就在林边不远处,此时两个马夫正在给马为食。 凌潺跟着陆景行走了过去,大约三十多匹马在马厩里悠闲的吃着草,凌潺看着感觉这些马就如养尊处优的贵妇一般。两个马夫见到陆景行,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走过来行礼:“府主。” “你们继续忙你们的吧。”陆景行微微点头。然后转过身来对凌潺说道:“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挑一匹。” 凌潺走近马厩,对这些马依次打量了一遍,这些马的颜色有多种,她最终指着一匹结构匀称,皮毛干燥而细小,马头较小又清秀,看着活泼且灵动,全身除了脖子下方是一小块白色外,其他全为棕色的马说道: “就这匹吧。” 陆辞在一旁看见她选了这匹马,笑得很是玩味:“你真会选,这些马中它性子虽不是最烈的,但一般不会武的人是很难招架的,你初学,确定要骑它?” 在陆辞说话间,陆景行已让马夫牵着另一匹马出来,对凌潺说道:“你喜欢,以后那匹马就是你的。但是它不适合初学,今天你就先练习骑我牵的这匹,性子温顺许多。” “我见它眼睛炯炯有神,似乎透着高傲,脖子下面那一抹异色也甚是奇妙,就选了。”凌潺解释道。马对于她来说,以前并没有接触过,根本就不懂怎样去辨别好坏,她显然不是一个伯乐,也谈不上喜欢。 陆辞打趣道:“你相马的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 “陆辞,先替我拿着。”凌潺将那束玉桂递给了陆辞。 “拿着占手,我替拿回去算了陆辞说着便又去牵了一匹马出来,准备骑上去。 凌潺的马被牵向了空旷处,沐浴在微热的阳光下,陆景行转过身就看见凌潺刚好站在了马的侧后方,骑马的人都知道这是很危险的做法,陆景行知道凌潺不懂这些,也是他的一时疏忽,未对凌潺讲注意事项,看 见她这样于是说道:“切记不要站在马的后方,这样容易被马蹄踢伤。” 凌潺听后立刻窘迫的让开了,她还未站定身子,背后就响起了马蹄声,感觉有风拂过,她转过身看时,陆辞已在马背上扬长而去,一只手握着缰绳,一只手举起,故意摇晃着那束玉桂。 陆景行没有让凌潺立刻上马,而是讲了一堆技巧和要注意的地方。凌潺认真的听着,生怕再出现刚刚那样的事。 “站这来,身子侧对着马,双手先握紧马鞍上的铁环,然后靠马外侧的脚先上马镫,脚尖内登,将力气用在那一只腿上用力向上……”陆景行让凌潺站了过去,一步一步讲解指导,凌潺也不是娇气柔弱的人,内 心虽然对马有抵触,但决定了要学,就不管其他的,照着陆景行说的大胆去做,在陆景行的辅助下上了马。 虽坐的是马鞍,没有与马有明显接触,但凌潺还是觉得怪怪的,并且感觉身子在晃动,很难保持平衡。陆景行一直站在马头旁边抚慰着马,以免它乱动。待凌潺在马背上适应后,陆景行接着说:“骑马的目的便 是要让它跑,你先学会如何让它走动。用你的腿轻蹭马肚,拉住缰绳,这样马自然就知该如何做。你试试。” 凌潺试探性的用腿蹭了蹭马肚,她感觉到了马的体温,那是一种微热,并且带着马肚子蠕动的感觉,很是奇怪,双腿不由得与马肚隔了一点距离,神色如常。她以为这样就可不被陆景行发现她的异样,可是这轻 微的动作还是未逃过陆景行的眼睛。 “这个给你,你不想用腿蹭也行,用鞭子在马前晃一晃,紧拉缰绳,马同样也可跑起来。”陆景行将手中的马鞭递了上去。 “不用了,我会克服的。”凌潺觉得这点小问题都克服不了,以后遇到大的问题,那就更糟了。 她再次重复着陆景行说的动作,最终那马接收到命令,四脚开始向前迈去,步伐平稳轻快,凌潺一手握着铁环,一手捏着缰绳,眼睛及其认真的注视着前方,看着前方的景缓缓向后移动,她的心情有一点激动, 她很难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也会骑上马背。 陆景行不放心她,一直护在马的身侧,陪着她在空地上来回转悠。没过多久,桂林边出现了一抹骑马的身影正朝着这里而来,那是陆辞去而复回的身影,他在马上很是惬意潇洒。随着一声“驭”,陆辞同马停在 了凌潺前方:“你还挺厉害的,这么一会儿工夫便使马动了起来。” “又不难。”凌潺淡淡的答道。 陆辞将马牵回马厩后,坐在了两个马夫所在的木棚下,倒了杯水喝,然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两个马夫聊了起来,丝毫不把陆景行这个府主放在眼里的样子。 微风依然阵阵吹过,阳光却从温和变得强烈起来,不知不觉已高悬天空,凌潺在马背上已转悠了大约一个时辰,对骑马适应了不少,此刻感到有点累。 “下午太阳下山再练吧。下马时同样双手握紧铁环,从左方下,左脚脚尖内登马镫,然后放松右腿。”凌潺骑在马背上,而陆景行站在马旁,一直陪着她在这走了一个时辰,此刻想着凌潺也累了,于是对她说道 。由于陆景行讲的细致,凌潺听得也认真,下马对她来说也并非难事。 陆景行看了一眼木棚下与两个马夫聊得正欢的陆辞,脸上波澜不惊,他早已习惯这样的陆辞。 “饿不饿?不饿你继续在这聊,我们回去吃午膳了。”陆景行将马牵回马厩,还不忘对陆辞说了句,而两个马夫见陆景行走近时就已闭上了嘴。 “当然饿了,我不是在这等你们嘛。”陆辞说着就离开了凳子。 三人沿着原路返回院子。 他们回去时愉娘早已将饭菜备好在那等着他们。 “你们再不回来,菜都要凉了。”愉娘见他们进了院子,便迎了出去。 陆辞立马问道:“愉娘,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瞧你,就你饿了?”愉娘说着陆辞的功夫,几人便进了屋。凌潺看见早上摘的那束玉桂此刻已插入瓶中,静静的放在花几上。 “别急,等陆伯来了再吃。”陆景行这话是说给陆辞听的。 “潺潺累了吧。”愉娘见凌潺额头冒着细汗,找来了一把扇子。 “不累,愉娘你不必这样麻烦,歇歇就好了。”凌潺正说着,便见陆伯进来了,陆辞看着桌上的物食早已等不及了,这看见陆伯进来,脸上露出了喜色,想着终于可以开吃了。不过他也确实是饿了,早膳吃得早 ,又赶了那么久的马车。 “吃要有吃相,你这成什么样子。”吃饭间,陆伯还不忘说陆辞一顿,不该他吃东西发出声音。 “我一直都是如此,这怎么没吃相了。”陆辞反驳道。 陆伯还想说点什么,愉娘将话题给岔开了:“潺潺今天学得怎么样了?” 凌潺答道:“感觉还不错,就是还不熟练,需多练练。” “初学都是如此,我见你今天学得还不错。”陆景行说道。 凌潺感觉五个人一起吃饭倒比三个人吃饭热闹,这也是她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围坐一起吃饭。 “愉娘,这里的厨房在哪?”饭还未吃完,凌潺竟问起了厨房,不免令他们有点好奇。 “潺潺找厨房做什么?”愉娘问道。 “上次学做菜还未学会呢,午后刚好闲着无事,我也不想学东西只学一半。”凌潺解释了一番。 “你还要做菜?我看你还是休息一下吧。”陆辞现在是对凌潺做的菜产生了一点阴影。 “放心,这次做的菜不给你吃。”凌潺知道陆辞这话并无恶意,但上次的事她却觉得很过意不去。 “我没有说你做的菜不能吃,只是你也没这必要非去学做饭。”陆辞不知道凌潺为何非得学这些。 “那好,我到时帮你。”愉娘如今很乐意教凌潺这些。 一顿饭在说话间便结束了,早晨各自都忙着各自的事,也累了,饭后无事,各自便都回房休息去了。 琴意悠悠慢吟诗 熊熊烈火在灶堂内燃烧着,滚烫的油在锅内噼里啪啦的作响着,愉娘在凌潺身旁看着。这次凌潺看见飞溅的油滴没了多少紧张,按照顺序将食材,酱料一一下锅,迅速翻炒,菜香逐渐溢出,油烟笼罩。门口不知 何时竟多出两个人来,正静静的看着灶台前油烟隐约中一个不停指点,一个不断在锅里翻炒的人。陆景行嘴角浮出了一丝浅笑,而陆辞则是纯属来看热闹的,一脸的兴趣盎然。 很快一道菜便出锅了,陆辞不免又要说上两句:“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凌潺闻声向门口望去,映入眼中的便是一个站姿风雅,而另一个很是随意,就好像两个门神般一边一个。陆景行的笑容未消,凌潺一转头刚好捕捉在眼里,身后是秋阳做的背景,衬托着这摄人心魄的笑,看得凌 潺一瞬的失神,然后说道:“你们两个是要做门神吗?” “我陆辞从不相信鬼神之说。”陆辞说的信誓旦旦。 “你这话如果让你爹听到了,又该说你了。”愉娘看了陆辞一眼,说道。陆辞不信鬼神,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不信,中原国又如此重道教,对这些鬼神之事自然是在意的。 “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凌潺略显尴尬的解释道。 陆景行倒是不在意这些,走了进去:“这菜看样子还不错,我尝尝。”愉娘递了双筷子给陆景行,凌潺用略带怀疑的眼神看着陆景行将菜放入嘴里细嚼起来,她很是担心这次做的依然与上次一样的难吃。 “有进步,你自己尝尝。”陆景行点了点头。 凌潺本就想自己尝尝味道是不是好一点,见陆景行这样说,于是尝了一下,她自己也感觉比上次和在木屋时做的好太多了,虽然没有愉娘做的好,但不至于太难吃,能够下咽。 “和愉娘做的还差很多。”凌潺说道。 “多做几次就好了,不急。”愉娘说道。 “这的油烟太大,你们先出去,我再练习几道。”凌潺又开始忙碌起来。 这一天的时间凌潺过得很充实,此时她正坐在桂林边的一棵树下,身子靠着树干,仰头视线穿过花枝,望着如圆镜一般的明月,皎皎月光撒满整片桂林,耳里除了蛐蛐的鸣叫声,仿佛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她感 到静的出奇。夜风有意无意的拂动着她看在眼里的那束花枝,而明月仿佛与这花枝已连为一体,花枝轻摇,明月好像也跟着轻动。凌潺看着看着,不禁意间吟出了一句诗:“桂树何曾不长枝,月轮却有不圆时。” 夜风吹过衣袖,衣袖想随风而去,可奈何它却做不了主。陆景行在她身后不远处站了良久,她始终望着明月,而陆景行却始终望着他的背影。他不知她为何总是在没人的时候流露出忧虑伤感,也不知她到底经历 了些什么,她不愿说,那他也不会去问。他想给她更多的关心爱怜,却又怕太过唐突,会适得其反,只因他知她性子要强刚烈。从他在君都初见到她时,仅凭一曲忧虑的琴音,他便知她内心并非如外表那样。 踌躇良久,他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刚刚吟的是什么诗?”凌潺应声转过头去,便见月光下的人影清冷,眼睛正无波的看着她。 “《诚斋步月》,此诗共四句。”凌潺说道,却未说此诗有两首。 陆景行也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吟来听听。” “‘桂树何曾不长枝,月轮却有不圆时。若教桂树只管长,拶拆月轮谁补伊。’此诗出自一本古籍,我忘了在哪看到的了。”凌潺将诗吟了出来,但她却不能说出处,南宋时期的诗,让她在这里给吟了出来,自 然是不能再往下说的。 “将桂与月做比,既巧妙,又多了一分忧愁。”陆景行不会想到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诗,只是觉得凌潺读过的一些书与众不同罢了,就如那首琴曲,他翻阅了很多典籍,至今仍不知它半分踪迹,更别说其名。 “的确如此。”凌潺平静的说,眼睛依然看着树梢的明月,满天繁星却在月满之时仿佛失去了光辉,变得暗淡无光。 夜静如水,两人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的感受着这夜色。 早晨凌潺闻到的第一缕空气便是桂香,走出房门就见晨阳正从远山山顶露出半个火球来,光芒染红了半边天,很是迷人 。 又经过了一天的练习,凌潺已经可以轻松上马,不需要陆景行跟着,也可独立骑着马在空地上转悠,只是还不能骑得太快而已。 午后阳光正盛,可是桂树林里却是一片阴凉,凌潺与愉娘提着小竹篮走在其中,丝毫感受不到热。 “愉娘,他们为什么一次采那么多桂花,做桂花糕也用不了那么多吧?”凌潺看着不远处,只见每棵树下都放着木梯,木梯上站着人在花枝上仔细采摘着,忙忙碌碌的样子。 “他们这是要做桂花酿,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用桂花酿酒,之后将新酿出的酒埋入地下,经过冬日几场雪的浸润,来年春天便可成为人间佳酿。”愉娘边走边解释道。 “这是陆景行喜欢的?”凌潺问道。 她们在一棵稍矮的树下停了下来,伸手便可采到金黄饱满的花瓣,愉娘边采边答着凌潺的话:“府主甚少饮酒,这酒多半是销往酒楼。” 凌潺听了愉娘的话才发现,她认识陆景行这么久,还未见他饮过酒。 竹篮中的玉桂在逐渐增多,愉娘准备用这些新采摘的玉桂做桂花粥,凌潺闲着无事,就想学学。 “潺潺,这些足够了,我们回去吧。用不完的可以将它晾干保存。”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竹篮便快满了,愉娘见这已足够。 每天清晨凌潺依然早早的便起床,随陆景行去桂树林后的空地骑马,午后便是同愉娘在厨房里忙活,傍晚骑完马时夜幕早已降临,她就坐在树下吹笛子,或是望着满天繁星点点,而陆景行总是会在她身后不远处 驻足片刻,最后走向她身旁不远处坐下,如今换成他听她的笛声,明明是不同人吹奏出的,两人却都带着丝丝忧虑。两个同类人心中都藏着各自的心酸苦楚,却又都不想让对方知道。 三日过去了,这天午后凌潺与陆景行在屋内 喝茶,陆辞抱着两坛酒走了进来:“府主,这是今年新酿好的桂花酿。” “酿酒这么快吗?”凌潺那日与愉娘摘玉桂的时候看见他们才开始采摘,短短两三天,竟然已经酿好了,不免让她震惊。 “这是第一次采摘酿制的,今天刚出炉。”陆景行解释道。 “要不要喝一点?”陆辞笑嘻嘻的说。 “我不饮酒。”凌潺没有接触过这种蒸馏酒,而且她是真的不喜喝酒,以前为了工作不得已要去碰酒,如今可以不碰,那她便不想去接触。 “将锄头拿来。”陆景行对陆辞说道。 “好嘞。”陆辞出去找锄头去了。 “走,同我一起去埋酒。”陆景行放下茶杯,对凌潺说道。 陆景行提着两坛酒刚走出院子,陆辞拿着锄头也回来了,三人又向桂树林深处走去。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陆景行将酒小心的放在了地上,接过陆辞手里的锄头,在离树根稍远的地方挖起来。坑挖得并不深,刚好可以将酒坛放入其中低出一寸的距离,之后盖上坛盖,将湿润的土又重新盖上。 “你挖的会不会太浅了,这样很容易被别人打开。”凌潺知道的是但凡埋酒,都是深埋,而且时间越久越醇香。 “这样雪水才易浸润,一个冬天后就可引用,埋的时间也不宜过长,这样桂香才不易散去。”陆景行解释了一番。凌潺听后好像明白了,点了点头。 “这酒可是人间美酿,到时你尝了就知道了。”陆辞说得那是一个期待。 “走,我带你去看看制琴的地方。”陆景行将锄头给了陆辞,让他拿回去。而凌潺随陆景行向制琴的方向而去。 这个琴坊很宽敞,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白桐木的清香,几十个工匠各自忙着各自的活计,古时工艺制作与现代不同,那时一个工匠需完成整个工序。凌潺边走边观察着工匠手中的动作。 凌潺在一个安装琴徽的工匠处停了下来,仔细的看着他安装琴徽的动作。 “姑娘对这个感兴趣?”那工匠未看凌潺,手上依然忙着自己的事,十三颗已翡翠做的琴徽,从琴头到琴尾如今已安装六颗。 “只是第一次看制琴的过程,多了丝好奇。”凌潺说道。琴徽的作用也只是标识十三个泛音音阶的位置,但另一方面也起到了很好的装饰作用。 “那姑娘可知十三个琴徽代表着什么?”那个工匠是个热心肠。 凌潺只知其作用,代表着什么她还真未细究,当时学的时候本来就是挤出的时间,这些代表的含义直接被她跳过了,现在那人这样一问,她还真答不上来:“还请先生赐教。” “十三琴徽代表着十三个月份。姑娘虚心好学,不错。”工匠说道。 凌潺却又有了疑惑:“怎么是十三个月份?” “十二个普通月,再加上一个闰月。”陆景行说道。这对于古人来说是常识问题,凌潺不懂,陆景行也觉得很奇怪,而且不止这次,已经好几次都是如此了。 “是我孤陋寡闻了。”凌潺有点窘迫。 “琴与道相通,五弦也代表着五行。”陆景行说道。 “孔子曾提出以乐治国的思想,所以琴历来被人们所喜爱这也正常,它不仅在于可以修身养性,更是对于弹琴的人来说是心与琴的交流。”凌潺说出了自己对琴的理解。 “看来府主是找到知音了。”在他们说话间,第七颗琴徽也已安装好。 “对。走吧,我们去别处看看。”陆景行说道。 他们在琴坊走走停停,直到很晚方归。 道路慢慢遇故人 城外的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五六天都已过去,桂树上的花由来时的繁盛变成了如今的逐渐凋萎,陆伯早已回府,如今他们也该离开了,凌潺走时仍不忘摘了一些带花枝的玉桂回去,而愉娘则是在马车里装了两 竹篮花瓣,准备回去晾干,日后做糕点用。凌潺的马也算是学会了,这次回去,就与陆景行他们一起骑马而行。直到城门口,见人逐渐增多,才上了马车。 凌潺回到府中竟有一种淡淡的归属感,这让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回来后的她依然将习武放在了第一位,没过多久,那套剑法的第一式她已掌握,而这时也到了重阳佳节,树上的叶子落得更多了,显得有点萧瑟,而园中那片秋菊开得正盛,风吹过,一股微苦的清香很是宜人。 凌潺练完剑,便站在了这回廊处,看着满园的如铺着金黄色地毯般的秋菊,而这时陆辞很兴奋的跑了过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城中有祭祀活动,可热闹了,要不要去看?” “你喜欢,你去看吧,我没多大兴趣。”凌潺说着,俯身轻轻摘下一朵秋菊拿在手里欣赏着。 陆辞依然不放弃:“这可是一年只有几次这样隆重的祭祀活动,你不去岂不可惜。” 凌潺撇了他一眼:“你不也说了有几次吗?那也不在乎这一次对吧,你自己去吧。” “我一人去,多没意思。”陆辞说道。 “府里那么多人,你让陆景行陪你去也行。”凌潺是一个不喜热闹的人,上次就是听他的,结果在茶楼就遇到那样的事,这次她可不想再听他的了。 “你不去,府主也不会去的,你就去吧,人多热闹。”陆辞带着期待的眼神眨巴了几下眼睛。 “无聊。”凌潺说完将那朵秋菊塞进了陆辞手里,头也不回的向陆景行书房而去,陆辞跟在后面依然劝个不停。 凌潺走到门口就与陆景行碰了个对面,凌潺看他这样子是要出去。 “我刚要去找你,你来了正好,上街走走。”陆景行浅笑。 “府主,你怎么不早说要带她出去,这样我也不用费半天口舌了。”陆辞一听陆景行这话,就在旁边抱怨了一句。 “我不想去。”凌潺还是不想去凑那份热闹。 其实陆景行同样也不喜欢凑那样的热闹,只因见凌潺自回来后便天天窝在府里,想带她出去走走:“天天闷在府里也不好,对武功的精进没帮助。” 陆景行继续向外走,凌潺听他这样说,就没有再拒绝,陆辞见凌潺默许了,调侃道:“看来你还是只听府主的呢。我说再多都没用。” 凌潺斜了他一眼:“我是对事不对人。” 陆辞把玩着手中的秋菊,笑得很是玩味:“是吗?” 凌潺懒得理他,与陆景行并排着向外走去,陆辞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重阳佳节,街上也是格外的热闹,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人声嘈杂。凌潺紧跟在陆景行身侧,担心自己与陆景行会被人群冲散,虽然回家的路她清楚,但是面对街上那么多的人,她还是不太适应。 祭祀大典被设在城中,午时三刻正式开始,现在时间还尚早。三人在街上逛了半个时辰,然后进了城中离祭台不远的一家酒楼。小二迎着三人去了二楼一个靠外街的雅间,透过雕窗可清晰的看到整个祭台上的情 景。 九层高台之下如今已是人头攒动、张袂成阴,一祭坛朝北而设于台中央,祭坛前矗立着一只雕有虎纹的三足巨大铜鼎,鼎里燃烧着熊熊烈火,火焰冲天,在秋阳下更显气势。祭台东北角放着一个日晷,此刻细影 离指向午时三刻已不远。新漆的雕栏设于祭台周围,上面插着各色布幡,幡上绘着看不懂的图案,此刻正在风中翩飞。一条红色的地毯由台下通过石阶一阶一阶的延伸至祭坛处,団蒲放于祭坛后红毯正中,红毯两旁 架着两只巨鼓,两个赤膊持红色鼓锤的鼓手早已分站两鼓旁,在阳光与鼎火的双重夹击之下如今已是汗流满面。而石阶两旁分站着两队持刀护卫。 三人叫了些菜肴,小二就出去了。陆辞透过雕窗,看了眼祭台处,然后坐了下来:“离祭祀大典开始还有一会儿,你看看多热闹,没白来吧。” “是热闹。”凌潺知道古人是非常重视这样的祭祀活动的,秋收之际,人们以这种方式来祭奠天地,来抒发内心的愉悦,同样也祈求着来年的风调雨顺以及家人的安乐。 他们点的菜肴还未上齐,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鼓声,陆景行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坐在那,凌潺从未见过古人祭天仪式,不免好奇,转过头去看了几眼,而陆辞直接离开软席,趴在另一扇窗户上看了起来。 台下观看的人被两队官兵分至两旁形成一条道来,一群人缓缓而来,为首的身着一袭城守官服,身形挺拔,步子稳重。他身后跟着两个身着奇装异服的祭司,手持挂有九根珠串的节杖,再后面便是幕人和侍从。 一群人走完九层高台,城守跪于団蒲之上,侍从则站于祭台边缘四周,幕人面对着台下百姓说了一段祭词,之后鼓声再次响起,祭祀也算正式开始。此时台下安静异常,百姓们全神贯注的盯着台上情景,而台上则是 鼓声震天,两个祭司拿着节杖在祭坛前舞动着,嘴里念着奇异的经文。凌潺隔着老远,都替他们感觉着热,那样的熊熊烈火烘烤着,还得用尽全身的力气在那舞动,凌潺看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了,转过身吃起菜来 ,而陆辞倒看得正起兴。 陆景行见凌潺转过身,问道:“好看吗?” 凌潺摇了摇头:“无聊,我倒好奇他们到底热不热。” 她的这句话逗得陆景行一笑:“你有时还真是有趣。” “不说这个了,吃饭。”凌潺说道。 凌潺与陆景行将饭吃完,鼓声也越来越缓,祭祀接近尾声,陆辞这才离开雕窗,看了一眼桌上的碗碟,哭丧着脸说道:“你们怎么也不叫我。” 凌潺一脸无奈的说:“见你看得那么起兴,不忍打扰你的雅兴。” 陆景行端着茶杯在鼻下闻了闻,说道:“看也看完了,快吃,吃完了离开。” 窗外的鼓声停了,祭祀最终落下了帷幕,台下的人也逐渐散去,台上只剩下几个收拾用具的杂役,而铜鼎中的火今天将燃烧一整日。 陆辞吃完饭,三人便离开了酒楼,街上的人并没有因祭祀结束而减少,依然如来时那样。毕竟是过节,上街来采集东西的比平日多很正常。可是不正常的事情却发生了,凌潺正答着陆辞的话,结果一抬头,竟 看到了人群中延陵栈的身影,惊得凌潺也顾不上走在她前面一点的陆景行,直接躲进了街边离她最近的屋子,她庆幸的是离得远,估计延陵栈并未看见。可她不知的是延陵栈却看到了她那抹身影,只是一瞬间,之 后便没了踪迹。 延陵栈瞬间像发了疯一般,目光急速扫视着一个又一个女子,肖叶看出了他的异常:“公子这是怎么了?” 延陵栈语气有点激动:“我好像看见湲儿了。” 肖叶听后看了一遍四周,然后安慰道:“公子怕是优思过度,眼花了吧。” 延陵栈的语气由激动变成了淡淡的失落哀伤:“也许是吧,湲儿你到底在哪?这几个月找你找得好苦。” 他正说着,陆景行从他身边走过,他的话陆景行听得清清楚楚。陆景行也明白了凌潺为何突然不见,此刻他与陆辞也在分开找凌潺。 而此刻凌潺正在一家赌场里,她进来时根本未注意这是什么地方,待回过神,才看清周围的环境,屋内鱼龙混杂,嘈杂不堪,充斥着骰子撞击声、赌徒的叫喊声等四五种声音的混合音,十几人一聚,共有七八桌 。这种赌场凌潺在现代便见多了,要知道她签的很多合同都是在赌场拿下的,只是当时有保镖,而如今只有她一人。 凌潺知道越是乱的地方就越容易招惹祸事,如今延陵栈也走了,趁别人还未注意到她,她想赶快离开。 她还未走到门口,便有一个女子抓住了她的手,哭泣的声音中带着乞求:“姑娘救救我,我不想在这学这些如何去赌,帮他们耍计谋赚黑心钱。” 凌潺闻声看了一眼,是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一身布衣上带着几条鞭子抽打过的血印,长相清秀,哭得梨花带雨。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凌潺从她手中抽回了手,这时从楼上追那女子下来的两个男子正朝这边而来。 凌潺正准备走,那女子抱住了她的腿:“姑娘救救我吧,我母亲还卧病在床,需要人照顾。” 凌潺不喜欢多管闲事,但是听到她说的后半句话时,她却动容了。 “你先起来。”凌潺将她扶了起来,两个男子也已走近:“怎么不跑了?” 那女子躲到了凌潺身后,凌潺能感受到那那女子在瑟瑟发抖,微微侧头对她说道:“别怕,镇定。” 凌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倒是经历了很多,对这样的场面无所谓,可是人家却不一样,还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这样的场面当然会害怕。 神色淡淡意踌躇 “她值多少钱,我要了。”凌潺连那两人看都懒得看一眼,话说得冰冷又豪气。 “小姑娘,话说得有点过了吧。”那人一脸的戏谑。 “小姑娘,不如你也留下吧。”另一个男子说着还不忘用食指轻抬了一下凌潺的下巴,凌潺本想躲开,奈何身后站着人。 不过那人虽吃了凌潺一点豆腐,却瞬间被凌潺放倒在地,闷的一声摔在地上,连那些沉迷在赌桌上的赌徒都转身看了过来。另一个人见状也扑了过来,凌潺这次用两脚夹住他的脖子,身子一转,她同那人都摔在 了地上,她瞬间爬了起来,而那人却在地上挣扎。 她没想到,她的格斗术在这用上了,几个月的武虽练得不怎么样,可是力量却增加了很多。 那女子此刻正呆愣的看着凌潺,赌徒也不赌了,盯着好戏看。两人艰难的爬起来,正准备一起上时,一个男子邪魅中带着冷傲的声音响起:“没用的东西,还不给我滚下去。”两人听后立马走了。 “在下万一齐,敢问姑娘芳名?”万一齐在楼上观察了凌潺良久,见她慌忙进来,好像在躲什么人,后来面对两人的调戏时又临危不惧,还用怪异的动作将其制服,不禁对凌潺产生了兴趣。 “我准备赎她,你开个价吧。”凌潺看了万一齐一眼。 “我也不知她值多少银子,来人,将掌柜的叫来。”万一齐对下人说道。这时那些赌徒的热闹也看完了,赌场又喧闹起来。 “姑娘楼上请,姑娘还未告诉在下你的芳名呢。”万一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凌潺。”凌潺也不怕有诈,随他上了楼,而那女子战战兢兢的紧跟着凌潺。 没过多久,那掌柜的便来了:“阁主有何事吩咐?” “这女子怎么来的?”这赌场虽是万一齐的,但是管事的却是这掌柜。 那掌柜的行了个礼:“她父亲欠了我们赌场一百两赌银,喝酒醉死了,没办法,只有那她抵债了。” “凌姑娘可有现银?”万一齐的声音又增一分邪魅。 凌潺将匕首摘了下来,放在了案几上:“这个镯子我先放在这,它上面的宝石与本身的材质何止一百两,等到时我筹够银子,再来拿,如何?”她身上没带银子,可是她知道她那把匕首就算赎三个那样的女子也 不再话下。她想着到时回去再想办法将匕首拿回来就是,如果不给,她也是有办法的,这点事还难不倒她。虽然这匕首对她意义非凡,但如今也无他法。 “姑娘做事果断,不过现在我却改变了主意。”万一齐拿起镯子把玩起来。 凌潺依然波澜不惊:“那你想如何?” “我想与姑娘赌一把。”万一齐说得漫不经心。 “赌什么?”凌潺问道。 “就赌掷骰子,五颗一局定输赢,比小。我身边正缺一个丫鬟,如果你输了,做我一个月的丫鬟,如果我输了,人你赎走,如何?”万一齐说道。 “好,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凌潺答应的痛快。 “什么要求?”万一齐好奇的问。 “我要那人的手指。”凌潺说得那人万一齐当然知道是调戏她的那人,于是说道:“可以。拿骰子来,顺便将那混账东西带上来。”掌柜的领命后就出去了。 不一会儿,骰子与人便都到了。 “姑娘先请。”万一齐将骰子推向凌潺面前。 “你先吧。”凌潺倒不急,可是那女子却是很紧张。 “那好。”万一齐拿过骰子在手里摇了起来,五颗骰子在盒子中相互碰撞,声音规律平稳,凌潺静静的听着,直到重新接触案几。 万一齐一双邪魅的眼睛望着凌潺,手缓缓揭开了盖子。那女子吸了一口凉气,那掌柜也看直了眼,五颗骰子加起来的点数为“六”,凌潺脸上依然平静如水,拿过骰子看了看,发现并没有被做手脚,于是合上盖 子,掷了起来。 对于凌潺来说,如今拿起骰子既有一种熟悉感,又恍如隔世。 “来,打开。”凌潺将骰子盒置于案几,对那个调戏过她的人说道。 那人以为万一齐赢定了,开的很轻松,可是当他看清时,他手中的骰子盒都惊得掉在了地上,他的食指是保不住了。万一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但很快恢复如常。那女子和掌柜更是瞪大了眼。 “公子承让。”凌潺说道。 万一齐有点难以相信,五个骰子竟掷出五个一点来。 “在下佩服。”万一齐拱手道。 “镯子留下,人我带走,手指你们自己处理吧。”凌潺语气冰冷,带着那女子往外走,行至门口时里面传来一声惨叫,凌潺好像没听见一般,继续向外走,而那女子却吓得两脚连路都走得有点不稳。 一根手指滚落在地,那人此刻正捂着那伤口,面部狰狞。万一齐把玩着镯子邪魅的笑着离开了房间,留下掌柜与那断了手指的人。 出赌场大门走了不远,凌潺便停了下来,对女子说道:“回家去吧。照顾你母亲。” “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只是我母亲病重,姑娘能否再帮我一个忙。”那女子恳求道。 “你是想让我帮你请大夫吗?”凌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样热心肠。 那女子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走吧。”凌潺说道。 两人向前走了没多远后转了一个拐角,便遇见了找了凌潺好几圈的陆辞, 陆辞此刻一脸的着急化为了轻松,说话的语气变得急促:“你跑哪去了?害得我与府主找了你好久。” “是我不好。他人呢?”凌潺听陆辞这样说,自知心中有愧。 “估计回府等你消息了。她是谁?”陆辞说话间才注意到凌潺身旁站在一个女子。 “在赌场遇到的。”凌潺淡定的说。 “赌场?你没事去赌场干什么?”陆辞睁大眼睛问道。 凌潺边走边说:“误打误撞就进去了。” “你没事吧?有没有人欺负你?”陆辞听到去赌场,显得有点紧张。 “姑娘可厉害了,把那两人全打趴下了。”那女子此刻心神恢复过来,想到凌潺打人的场景,很是崇拜。 “什么?你还在赌场打架?有没有受伤?”陆辞听到凌潺在赌场还打了架,眼睛瞪得更大。 “我没事。”他们随着人群移动,凌潺简单回答着。 “你不会告诉我,你打架是为了救人吧?”陆辞指了指一旁的女子。 “算是吧。也不全是,登徒子当然得教训一下。”凌潺这话说得狠中带冷。 “女侠,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武功,要惩恶扬善,也要掂掂自己的实力呀,幸好没事。”陆辞对她的做法很是无奈。 “对了,你帮她请一个大夫,我先回府了,不然陆景行该着急了。”三人走了这么久,此刻离陆府已经不远,人她也救了,剩下的事她也不想再多管,就交给陆辞了。 “姑娘要走?我还没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呢!”那女子说道。 “不用了。大夫的事他会帮你的,我还有事,先走了。”凌潺指着陆辞说道。 “请什么大夫,我就能医治。”陆辞的话让凌潺不太相信:“你?” “别小瞧我,普通的病我还是能治的。”陆辞并非信口雌黄,徽州成内最大的医馆便是他们陆府的,里面的段先生可是东洲数一数二的医者,只是甚少露面,一般都由徒弟问诊,陆辞有幸在那学过几年。 “那你就跟着她,帮她母亲治治病吧。”凌潺说道。 “没问题。那你带我去吧。”陆辞对那女子说道。 凌潺将事情交给陆辞后,向回陆府的方向而去。而陆辞向来便是自然熟,刚同那女子没走多远,便开始问起人家的身世来:“姑娘,芳名叫什么?” “我叫紫笛。”紫笛显得有点羞涩。 “那以后我就叫你名字好了,姑娘叫着生分。” “随公子吧”紫笛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两人本就不熟,何来生分一说,但是陆辞又毕竟与她的救命恩人有关。 “你怎么会在赌场呢?” “我父亲好赌成性,欠下一百两赌银,前不久刚刚去世,那赌场的人要不到银子,就将我抓了去,我母亲已卧病在床多日,今日幸亏遇上姑娘,才救了我。” “哪家赌场?” “就在城中与城南之间的那条街上。” “什么?这下好了,凌潺招惹了万简阁的人。”陆辞脸上多了丝担忧。倒不是怕万简阁,而是担心凌潺。 “你们如何脱身的?”陆辞又问。 “凌姑娘与人打起来之后,惊动了那个什么阁主,之后凌姑娘与那个阁主赌了一把……”陆辞与紫笛走了一路就说了一路,将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当紫笛到家时,凌潺也刚好进了府。她走进陆景行的书房,陆景行此刻正负手站于窗前,静静的望着窗外的秋景出神,没人知道他站了多久,只留给凌潺一个孤冷静默的侧颜。 凌潺站在门口默默的注视了他良久,终究还是走了进去:“我回来了,对不起,走的时候没告诉你。” “平安回来就好。”陆景行这才转过身。 “你不生我的气吗?”她想她不声不响的就躲开了,害得陆景行他们满街找,无论是谁都会生气的。 “你有你的缘由,我不会生气,也不会去过问。”陆景行说得很平静。 “我看见了我最不想见的人,当时情况紧急,就躲了起来。”凌潺以前做任何事从不解释,她自己都不知为何这次竟然会向陆景行解释。 秋雨凉凉独撑伞 “你的匕首哪去了?”陆景行无意间瞥了一眼她的手腕处,脸色一变,那把她从不离手的匕首竟不见了,他很是担心她在外面遇到了意外。 “出了点小状况。”凌潺说道。 “坐下来慢慢说。”陆景行本不想去问她这一个多时辰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如今不得不问。 “我不小心进了一家赌场,后来赎了一个女子出来,匕首被抵押在那了,准备有银子了再去拿回来。”凌潺说得简洁,她本不想告诉他,但他既然问了,那便不再隐瞒。 “那匕首给了谁?”徽州城内一半的赌场都是万简阁的,一方面谋取钱财,另一方面掩人耳目,收集贩卖各种信息机密,陆景行担心的便是她进入了万简阁的赌场。 “一个叫万一齐的人。”凌潺说道。 “万一齐?”陆景行是怕什么来什么。 “你认识他?”凌潺问道。 “万简阁阁主。此人城府极深,难以琢磨。”江湖之中,万一齐的大名恐怕没有人不知,一等一的高手,情报网遍布东洲各地,就连朝廷官员的把柄,也难逃他们万简阁之手。只是陆景行并不知他为何会来徽州 。 “原来他就是万简阁的人,陆辞给我说起过万简阁。”凌潺想起那夜陆辞给她说过一些江湖势力。 “我去帮你拿回来。那个女子多少银子赎的?”陆景行见她从未将匕首离过手,知道这对她意义不凡。 “这事是我自己惹下的,我想自己处理,这也并非什么大事。”凌潺说道。 “好吧,你要多少银子就说,算是我借你的。”凌潺这一生,恐怕没有谁比陆景行更了解她的性格,从前没有,多年之后更不会有。 “一百两。”凌潺也不做作,非常干脆的说出了一个数。 “好,我吩咐人去准备。”一百两对于陆景行来说不算什么。 “过几天去赎,这几天我不想再出去了。这匕首是我三哥送我的及笄礼物,我不想失去,但是我也不想再碰上那人。”这次凌潺解释的很清楚明白。 “照你说的做。”陆景行点头说道。他不清楚凌潺与延陵栈是什么关系,但是他也不会去打听猜测。 在凌潺回来一个时辰后,陆辞也回来了。 凌潺见他进来,就问了句:“怎么样?” “她母亲那是多年的旧疾,再加上长期被人殴打所致,需慢慢调养。”陆辞坐下说道。 “被人殴打?”凌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紫笛告诉我,她父亲生前嗜酒成性,好赌如命,喝醉了酒或是赌输了便会殴打她们母女。”陆辞说得满脸的愤怒。 “原来是这样。”凌潺听得很平静,世间百态她早已知晓。 “我应该说你是菩萨心肠呢?还是阎罗爷转世呢?”刚刚还愤怒的陆辞,此刻已经变了一张玩弄的笑脸来。 “怎么了?”陆景行淡淡的说出了三个字。 “紫笛告诉我……”陆辞刚说了几个字,凌潺的一个眼神便让他将嘴里的话吞回了肚子。 “没什么。”陆辞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他只是心直口快而已,凌潺的眼神他还是立马便会意。 凌潺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做事的手段已经收敛了很多。“和两个小人打了一架而已。”凌潺说得很是轻松。 “紫笛求我教她习医练武。”陆辞左一个紫笛,右一个紫笛,要知道他们那个世界女子的名讳是相熟之人才可称呼的,弄得凌潺都忍不住要打趣她:“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你就与她这样熟了?” “何必在意这些小节。”陆辞满不在乎。 “府主,我想让她去医管做事,顺便可以学学医。”陆辞征求着陆景行的意见。 “人是凌潺救的,你问凌潺。”陆景行说道。 “随你,她要习武,你有空也教教她。”凌潺觉得她既然救了那个紫笛,再多做一点也无妨。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陆辞这个热心肠,对于这种事最是感兴趣。 “没有别的事,我先回院子了。”凌潺也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下。 “等等我,我与你一同出去。”凌潺走了几步,陆辞说道,之后起身同她一起出去了。 午后阳光下的秋菊仿佛看得仿佛更加的灿黄耀眼,凌潺走在回廊,空气中都是秋菊的微苦清香,陆辞见离书房已经有了一段距离,才开口说道:“紫笛给我说了你在赌场发生的全部事情,我是真的没想到你竟然 那样厉害。不只紫笛敬佩你,我也挺敬佩你的。那人断了手指也算他活该,不过你哪天也教教我掷骰子如何?” “我不想让陆景行知道这件事情。还有这么无聊的掷骰子,你还是不学的好,我可不想教出一个赌徒来。”凌潺给了他一个白眼。 “那你又为何学这个?”陆辞问道。 “我是迫不得已。”凌潺说后轻轻叹了口气。陆辞本就是玩笑话,没打算真的去学,如今见她这样,只好闭上嘴。 一轮弯月静静的挂于远处的一支树梢之上,九月的夜风带着微凉,凌潺依然与上次一样,坐在山头的青石上,不同的只是这次是她一人。落叶在夜风中飞舞,与树枝做着最后的惜别,它们是那么的不舍,可是却 又无法逃脱自然的生存法则。凌潺望着天上的繁星,也许是因为今夜没有圆月的一轮独秀,因此繁星看得格外的璀璨夺目。偶有一两片枯叶落在她身上、发间,她也毫不理会,此刻她的思绪早已不在这些上面,她莫 名的讽刺一笑:“真是有趣呀!几个月过去了,你还不忘找我,我这颗棋子就如此重要吗?值得你花这么多的精力。” 陆景行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听着她的苦笑,看着她的惆怅,她自语的话自然也随风传入了他的耳里。他思虑片刻,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几天后的午后,天空落着秋雨,凌潺撑着一把油纸伞出了陆府,身后跟着两个提木箱的下人,而木箱里则装的是不多不少一百两银子。 她再次踏进那家赌场时,里面的人对她格外客气起来,满脸堆笑的将她迎进了那日那间屋子。 推门而入,便见万一齐正儒雅的坐在那饮茶,那张邪魅的脸对凌潺浅浅一笑,如罂粟般可将人卷入深渊。往往邪魅的美才更易使人沉沦,正如那曼陀罗,即使知道它有毒,可是依然想去靠近。 凌潺面色如常的走了过去:“一百两银子在这,镯子可以还我。” 万一齐为凌潺添了杯茶,自顾自的说道:“云候府的小姐,中原国的公主,六皇子未过门的皇子妃。出生便荣宠加身,八岁随长姐去了北越国,十五岁漂泊江湖。我是该叫你离忧公主呢?还是凌姑娘?我在这可 等了你好几天了。” “你们万简阁果真厉害,短短几天便将我的身世查的清清楚楚。”凌潺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但话说得依旧平静。 “我以为你是我要找的人,结果并非如此。”万一齐说道。 “天下还有你找不到的人?”凌潺一笑,朝廷找了她几个月都无消息,而万一齐几天时间便将她调查的那样清楚,要说万一齐找不到一个人,她还真不信。 “当然。”秋雨淅淅沥沥的敲打着窗沿,屋内熏烟袅袅,万一齐的语气带着肯定。 “我不希望我的身份被其他人知道,尤其是朝廷。”凌潺的眼神如刀一般,盯着万一齐说道。 “放心,你的这些事陆景行不知道,而这也不是我所需要管的。”万一齐将镯子放在案几上。万一齐知道凌潺住在陆府,凌潺也不觉得奇怪。 “那就告辞了。”凌潺将镯子套在手腕,起了身。 “将银子抬回去吧,有事就来这找我。”万一齐的声音在凌潺背后响起。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银子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还有,谢谢你的好意。”凌潺说完便出了门。 万一齐从怀里拿出一根五彩羽毛看了良久:“栖羽,你到底在哪呢?我沉储今生定会找到你。”沉储才是他万一齐的真名,只是江湖人都不知道而已。 楼上安静异常,楼下依然嘈杂不堪,明明是同一个赌场,却仿佛是两个世界,凌潺很佩服这的隔音措施,与现代可以一比了。 走出赌场,外面雨雾朦胧一片,凌潺撑起伞走在雨幕中,隐约看见前方雨幕中一个孤冷的身影,撑着一把素色雨伞,对她浅笑。她不知道陆景行到底在那等了她多久,她加快了步伐朝他而去。 “你怎么来了?”雨幕中的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相视而笑,凌潺的声音在秋雨中显得有些朦胧。 “顺路。”陆景行说出两个字,转身与凌潺并排向前走去。 万一齐透过雕窗看着两人的举动,竟是一笑,笑得毫无恶意。 “要不要去宁言那喝盏茶?”陆景行侧头看着雨中缓步而行的凌潺。 “好呀。”凌潺点了点头,任由风中夹着细雨落入衣裙中。 街上行人三三两两,也只有他们两人能在风雨中走得惬意潇洒。 人心惶惶命案起 一箱银子怎样被凌潺带去赌场,现在就怎样被送回了陆府。 此刻陆景行与凌潺刚刚从宁言那回来,就见大厅多了一个凌潺再熟悉不过的木箱,里面的一百两银子原封不动,凌潺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却不能理解万一齐为何如此。 “这个万一齐,还真是令人琢磨不透。”凌潺站在回廊边缘,手掌接着从顶檐滴落下的雨珠,看着满园被秋雨浇透的**,若有所思的说道。 “此人做事向来如此,没有人能猜到他的真实想法。并且他的行踪诡异,这次来徽州城倒是出人意料。”陆景行站在凌潺身旁,看着凌潺那下滑的袖口处裸露在外的狰狞伤疤。 “算了,不去管他了。”凌潺觉得那人与她也没多大关系,也不必费神去想这些。 “他也就难以捉摸了一些,但并非是什么恶人。”陆景行评判一个人的好坏很简单,只要不做一些违背江湖道义的事,那他便不算坏人。 连续几天的秋雨仿佛带去了更多的生机,就连园中的秋菊都渐渐的开始凋谢枯萎。凌潺在山丘丘顶看着陆景行为她演示的那套剑法的第二式,如今有了第一式的基础,这第二式凌潺觉得容易许多。 陆景行教给凌潺的这套剑法是他自己所创,刚柔结合。 “你试试。”陆景行将剑递给了凌潺。 “注意出剑的角度,手臂抬高一点。”陆景行站在一棵树下看着凌潺的每一个动作,还不忘口头指导纠正。 晨光洒遍丘顶,落叶落了满地,踩上去吱吱作响,凌潺舞剑的身影沐浴在晨光之中,裙摆随着每一个步伐而摇曳多姿,而落叶又随着裙摆的摇曳被惊起,围绕着凌潺的裙角翩飞,这样的画面迷得让人沉醉。不远 处,陆辞正神色匆匆的朝这赶来,“府主,昭质宫宫主被杀。”陆辞有点气喘吁吁,得知消息便向这赶。 陆景行听后脸色微微一变:“什么时候的事?” “前晚。”陆辞在石头上坐了下来,以手为扇。 “走吧,先回去再细说。”陆景行说道,晨光照在他略显沉重的脸上。 三人沿着石阶行走匆匆,凌潺感觉空气都凝固了一半,调查了几个月的杀人案,不仅没有一点眉目,反而愈加严重。 “这是水阁主给你的飞鸽书信。”回到书房后,陆辞便将收到的信给了陆景行。 昭质宫虽为小门小派,但是接二连三的命案,如今已是人心惶惶,君剑阁阁主水南羌身为江湖第一人,这事自然是要管的,所以这次才会昭众门派去商量对策。 “去备马。”陆景行眉头微皱的匆匆看完信上的内容,然后对陆辞说道。 陆辞平时看着一副,可是遇到正事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听完陆景行的吩咐就出去了。 “这次出府少则半月,多则一月,你在府中好好练武。”陆景行转身对凌潺说道。 “路上多加小心。”凌潺不知道该说什么,思虑良久,才对着陆景行向卧房而去准备收拾行囊的背影说出了这几个字。 陆景行转身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我会的。” 马从府们前飞驰而去,凌潺默默的看着马背上渐行渐远的背影良久,直到背影在拐角处消失,马蹄声逐渐减小至肉耳不可闻,凌潺这才进了府。 没了陆景行的陆府,凌潺总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陆景行虽然走了,但是陆辞并未跟着去,府中只要有他在,就不会清静。 这陆景行才走了没多久的时间,他就又想着带凌潺出去。 “跟你说了几遍了,我不想出去,每次同你出去准没好事。”此刻凌潺正在跟着愉娘学做糕点,一块不规则的团儿在愉娘手里很快就变作了光洁的扁圆形,可是到了凌潺手里它却变得不听话起来,不管凌潺怎样 揉捏,它就是不成型。 “动作慢一点,力度要轻,顺着一个方向。对,就是这样。”愉娘在一旁耐心的教着,两人只顾着手中的糕点团,完全将陆辞当做了空气。 陆辞一脸的郁闷,见两人都不理他,接着说道:“我们又不去别的地方,只是去紫笛家而已,她母亲想要当面感谢你。” “不需要。”凌潺头也不抬,直接回绝了他。 “潺潺不想去,你就不要为难她了。况且府主不在,外面又不太平,你带潺潺出去,太不稳妥了。”愉娘听陆辞在这唠叨了半天,实在是嫌他吵的人耳根子不得清静。 “你无事可做,将灶膛的火给生着,待会蒸糕点用。”凌潺指了指一旁的灶台。 “那是不是我将火生起来,你就随我去?”陆辞依然不放弃。 阳光穿过房门斜撒一地灿黄,照在凌潺的脚旁,凌潺依然拒绝的说道:“不去,我又不是大夫,去了也无用,她母亲的病还需你去治,你没事多去看看就好了。” 陆辞手中正拿着引火物,听凌潺这样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我说,你这人有时怎么这样不通情理呢?” 这事本就与凌潺无关,那日救紫笛也纯属意外。至于报答,她从不需要。在她眼中世间的事千千万,岂是她管的过来的,管好自己的事就足够了,因此她从不喜欢趟这种做善事的浑水。 “我向来如此。”凌潺说得可是大实话。 “可是我是拍着胸膛答应了紫笛她母亲的,一诺千金,你总不能让我失信于人吧,那样我还怎么有脸在江湖混。”陆辞说得一副为难样。不过他说了那么多,也算这句最有用。她知道江湖人最注重信誉,从不做 失信于人的事,否则会让人贻笑大方的。 凌潺犹豫了片刻,最终说道:“好吧,我去。不过仅此一次,下次你再胡乱承诺别人什么与我有牵扯的事,那我就让你真的成为别人口里的笑话。” “这才对嘛!哎哟!”所谓乐极生悲,陆辞听了凌潺的话,一时竟忘了手中还拿着点燃的引火物。 凌潺闻声侧过头看了一眼,燃烧的引火物掉在了地上,陆辞正在搓着那根被火苗烫了的手指,样子有点好笑。 “没事吧?”凌潺问了句。 “没事,只是烫了一下。”陆辞摆了摆手。 愉娘没好气的来了句:“你是没事,你看看地上。” 陆辞向脚下看了一眼,引火物不仅没有熄灭,还引燃了地上一些掉落的零散细柴,陆辞立马站了起来,也顾不得舀水去浇,直接上了脚。一阵不断猛踩之后,最终只留下了柴烟一片,这就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做 出的趣事,凌潺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虚惊一场。”陆辞叹了口气。 “照你这样生火,迟早有一天厨房都会被你烧了的。”愉娘看着他刚刚的动作也是一笑,见火熄灭,收住笑容难免要说他一句。 “哪有你说的那样严重,这不是灭了吗?”陆辞说得无所谓。 淡淡的柴烟缓缓融入午后秋阳的身体,看得是缥缈又迷茫。凌潺的笑也早已消失,对陆辞说了句:“你先出去吧。火待会我自己生。” 陆辞听后并没有出去,接着在灶膛前捣鼓:“没事,刚刚是一时大意,这次肯定不会了。” 一场戏剧也已看完,可是糕点却还未做完,愉娘和凌潺不再去管陆辞,此刻正忙着手中的糕点。 斜阳下的茅草屋本应是魅力动人的,可是凌潺此刻看到的却并非如此,屋顶上的茅草已破难不堪,秋风 拂过,细碎的茅草便随风而去,飘上枯枝,落入檐下。几扇早已腐朽的窗页在风的抚慰下哐当哐当作响。一扇木门憔悴不已,虚掩着。石板路满是枯叶堆积,踩上去清脆作响。石板路两旁是用枯枝作篱围成的简易菜 园,稀疏的果蔬最终躲不过时令无情的摧残,如今已泛着微黄。三两只不知名的鸟儿站在枯树上迎着夕阳哀鸣着,就如同不愿进入黑夜的孩子,苦苦哀求着阳光的滞留。 这里掩不住的是萧瑟,遮不住的是潦倒,凌潺很难想象,繁花似锦的徽州城还会有这样破败不堪的地方。 凌潺看了陆辞一眼:“她们就住这?” “对,这一切也怪不得别人,原本好好的家,全被紫笛那嗜赌成性的父亲给毁了,落得如今这样。”陆辞眼里是惋惜与无奈。 他们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屋子中间放着一张木桌,虽然破旧,但却一尘不染,靠墙的柜子放着些残缺不全的日常用具,整间屋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里屋透过陈旧得已变了色的麻布门帘传出,凌潺与陆辞掀开帘子走了进去,里屋的情景与外屋相差不大,只是多了一张又冷又硬的木榻而已,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躺在那,脸色苍白中泛着微 黄,两眼深陷,身上盖着满是补丁的薄被。 妇人见陆辞进了屋,极力挣扎着需要坐起来,奈何全身无力,险些从榻上摔下来,陆辞连忙放下手中的糕点盒,扶住了她:“大娘,你躺好。” 夜色蒙蒙林中寻 “陆公子,快请坐。”妇人无力的说着。 “紫笛呢?”陆辞平时这个时辰来,紫笛都在家,今日不在,陆辞有点好奇。 “她去林中寻野果了,应该快要回来了,陆公子稍等片刻。”妇人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喘息,俨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大娘,这位便是救了紫笛的凌潺姑娘。”陆辞指着站在他侧后方的凌潺对妇人说道。 妇人听后激动不已,拼命的想要挣扎着起身,陆辞拦都拦不住,只得由着搀扶她坐了起来:“凌姑娘,你的大恩我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凌潺没有去阻止她的一拜,凌潺觉得,对于这种事,也许只有让她拜了,她才会觉得心里好受些。况且凌潺觉得受她的拜也并无不妥,这又不是她的长辈,何必假惺惺的去阻止,还显得做作。 陆辞扶着妇人重新躺下后凌潺才开口:“我救她只是举手之劳,你这一拜我也受了,这件事以后就忘了吧,你好好养病,其他的不要多想。” “大娘,来,尝尝这糕点,这可是凌姑娘亲手做的。”陆辞将一块糕点递到妇人面前,她无力的手颤颤巍巍的接过,然后咬了一口。 “凌姑娘不仅人善良,手还这样巧。”妇人将手里的糕点吃完,还不忘夸赞着凌潺。凌潺觉得这句话很有趣,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善良。 “你喜欢就多吃点,明天我让陆辞再拿些来。”凌潺不知该与她说些什么,就只能让她多吃点糕点,之后三人就相对无言,干坐着。 本就昏暗的屋子,如今外面的夕阳一点点淡去,屋内便更增几分黯淡,人影都已模糊。陆辞准备将柜子上的油灯拿来点上,拿过来时才发现有灯芯无灯油:“明天我给你们带点灯油来,天黑了不点灯,这哪行。” “这都过去这么久了,眼看天已快黑,紫笛平常都是这个时辰回来吗?”陆辞与凌潺已在这等了半个多时辰,却还不见紫笛回来,凌潺就问了一下。 妇人一脸担忧的说道:“平日里应该早就回来了,今日不知是怎么了。” “要不我去树林看看。”陆辞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妙。 “树林那么大,我们两人分头去找吧。”凌潺知道如今时辰不早,她不想在外面逗留太久,想早点回府,想着同陆辞一起去找,也可节省很多时间。 “大娘,你不要担心,我们去树林找找。”陆辞说完后两人便出去了。 树林中昏沉朦胧,枯枝烂叶随处都是,没了叶子的树木仿佛鬼魅般彳亍在那。凌潺小心翼翼的跟着一边走一边叫喊的陆辞向林子深处走去,行至一半时对陆辞说道:“我们分开找,你去那边,我走这边。一个时 辰后在这会合。” 陆辞不太放心凌潺与他分开,说道:“天色昏暗,我不放心你一人,还是一起走。” “我会小心的,如今是找人要紧。”凌潺现在只想尽快找到人。 陆辞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同意了:“好吧,照你说的,不过你得注意安全。” 夜幕如约而至,连最后一丝白昼都不曾放过,残忍的将它吞噬。凌潺与陆辞分开后继续向前走,偶尔也会叫喊一两声紫笛的名字,可是得到的回应除了高枝之上猫头鹰的哀鸣外,便是地上的虫鸣。 愉娘见两人出去那么久迟迟未归,心中开始担心起凌潺,将这件事告诉了陆伯,此刻陆府的人正四处在街上寻找。 不知不觉中凌潺也不知走了多久,东方的月亮已逐渐升起,月光撒落林间,地上的枯叶反射出淡淡的银光,给了凌潺一丝丝光明。凌潺依然叫着紫笛的名字,这次回应她的终于不再是鸟叫声,而是弱弱的哭泣声。凌潺顺着哭泣声的方向走去,最终发现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坐着一个清瘦的身影,身边放着一个破旧的竹篮。 月光下的紫笛看得有点模糊,此时的她一只手按着脚,望着自己的前方,眼里充满了恐惧,凌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竟是一条蛇正对着她吐着蛇信,一副示威的样子。紫笛看见了不远处凌潺朦胧的身影,带着哭腔说道:“姑娘不要过来,这有蛇。” “你脚怎么了?被蛇咬了?”凌潺并未听她的话,蹑手蹑脚的向蛇后方走去。匕首脱离手腕,朝着蛇身迅速飞去,眨眼间,刀身已刺入七寸,蛇一吃痛,本想逃走,奈何刀尖已嵌入泥土,没了它逃走的可能,只得在地上扭曲挣扎,红色的血液沿着身体的摆动沾染在地,形成半个不规则的血圆来。这样的画面看得紫笛已忘了哭泣,两眼一动不动的盯着,显然受了惊。 凌潺也不急着去管地上的匕首,径直走到紫笛面前蹬下:“感觉怎么样?” 紫笛被这句话拉回了思绪,看着面前的凌潺又哭了起来,哽咽的说道:“只是扭伤了。” 凌潺听了这话悬着的心放下大半,只要不是被蛇咬了就好。“怎么会扭伤脚?”凌潺问道。 紫笛用手指了指身后的这棵树的树冠:“我本是在这树上摘野果,结果树枝踩断了,从上面摔了下来,扭到了脚。动弹不得,后来又遇到了这条蛇。” “好了,没事了,不要哭了。”凌潺安抚道。 “姑娘为何会来这里?”紫笛疑惑的问。 “我与陆辞去你家找你,见你迟迟未归,担心你出事,就来林中看看。”地上那条蛇此刻已渐渐不再挣扎,凌潺正准备伸手去匕首,却被紫笛拦住了:“这蛇有毒,被咬一口便会毒发身亡的。” 凌潺还以为是什么事,听后对她笑了笑:“没事,蛇已死,不会有危险的。”凌潺以前在原始森林中遇到的蛇可比这毒百倍。 “我们走吧。回去让陆辞给你治伤。”凌潺将拔起的匕首用地上的枯叶擦了擦,戴在手腕后一手扶起了紫笛,一手拿起了紫笛身旁的竹篮。 “姑娘今日又救了我一命,你的大恩我都不知如何来还了。”紫笛的语气很激动。 “我做事从来都是照着心中所想去做,你不必太放在心上。还有以后你叫我名字就好了。”凌潺扶着她。由于她的一只脚扭伤,无法用力,走得很是不稳,凌潺扶着相当吃力。 “不知姑娘今年芳龄?”紫笛觉得直接叫凌潺名字不妥。 “十五。”凌潺差一点说成了二十五,到嘴的话立马改作了十五。 “我今年十四,不如以后我就叫姑娘一声姐姐吧。”紫笛的心情平静了不少,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一些。 “随你。”凌潺淡淡的说。其实紫笛那日便看出了凌潺的性子冷淡,因此对于凌潺淡漠的话语并不在意。 林中的夜风带着微冷,两人本就穿的单薄,如今被它这么一抚弄,两人都打了个颤。她们不再耽误,借着月光沿着刚刚来时的路往回走去。 “你坐下休息一下吧,等等陆辞。”走了那么久,凌潺带着紫笛回到了她与陆辞分开的地方,搀着紫笛坐在了一棵裸露于地面的树根处。 一个时辰大约已过,陆辞找人的心虽然急切,但他并未忘记与凌潺的约定,此时正沿原路往回走。 “你还真厉害,人就这样被你给找着了。”陆辞远远的便看见夜色朦胧中树下一站一坐的两个人影,不禁佩服起凌潺来。 “走吧,快点回去,紫笛脚受伤了。”凌潺对着已走近的陆辞说道。 “受伤了?怎么回事?”陆辞听到受伤二字,语气中多了分担心。 “我摘果子从树上摔下来了。”紫笛心有余悸的说。 凌潺提起竹篮:“回去再说吧。你来背紫笛。” 陆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背?” “我自己走就行。”紫笛也觉得让陆辞背她不妥,勉强站起来迈开步子又险些摔倒,凌潺赶紧扶了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顾虑这些繁文缛节。” “那好吧。”陆辞背着紫笛走在前面,凌潺提着竹篮在后面跟着,昏暗中的几抹身影最终走出了树林。 由于油灯没了灯油,处理起脚伤就更加的困难,陆辞只能借助屋外的月光进行简单检查处理:“伤了经脉,估计得修养半个月了。” 紫笛听后睁着眼睛看着陆辞:“什么,有没有办法快点好起来,我还得照顾我母亲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以后每天过来帮你。”陆辞知道紫笛如今伤了脚,没办法照顾她母亲。 “走,我扶你进去休息,这么晚了,你母亲也怪担心的。”凌潺扶着紫笛进了屋。 妇人躺在黑暗中断断续续的轻咳着,听见外屋传来了脚步声,一时激动不已:“紫笛,是你回来了吗?” “是我,母亲。”紫笛此刻也是激动万分,就在她看到那条毒蛇时,她以为她再也见不到她母亲了,结果凌潺再一次救了她。 “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凌潺将她安置在床边坐下,通过窗户照进的点点月光,摸索着将桌子上的糕点盒递给了她。 陆辞站在外屋等着凌潺,凌潺对紫笛交代了一句:“吃完早点休息吧,好好陪陪你母亲,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仇恨深深刻心头 明明是宵禁之夜,陆府此刻却灯火通明,愉娘在府门外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向月影朦胧下街的尽头。本就生有皱纹的额头此刻只因眉头紧皱,硬生生的又多出来一半细小的沟壑。其他的人早已提着纱灯满街的寻 找,可却仍了无踪迹。 凌潺远远的便看见愉娘独自一人在府门外,她加快了脚步,这么晚没回去,她知道愉娘一定急坏了。 “愉娘,我们回来了。”愉娘闻声转过身去,看见凌潺匆匆而来的身影,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了半分。 “潺潺,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现在才回来?”愉娘的声音很急切。 “走吧愉娘,进去再说。”凌潺一想到此时已过人定,愉娘却一直站在这等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我让你不要带潺潺出去,就是不听,幸亏潺潺没事,不然等府主回来,看你怎么交代。”愉娘走个路还不忘将陆辞给训斥一番。 而陆辞倒是脸皮厚的如同九层高台,说道:“又没出什么事,你们这样着急做什么?这叫瞎着急。” 陆辞正轻松的说着,眨眼间就见陆伯出现在他面前,脸色黑的好似木炭,怒目瞪着陆辞,好像下一刻就可将他给吃了。陆辞再也轻松不起来了,讪讪的叫了声:“爹,你还没睡呢!” “我以为你不知道回来了呢?回房去,待会我再来找你算账。”陆伯这次是真的动了怒,声音冷的就如同寒冬里一阵风刮过。 “凌姑娘,没事就好,早点回房休息吧。”陆伯对凌潺说话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 “陆伯,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整府的人足足找了他们两个时辰,换算过来便是四个小时,凌潺很是过意不去。 “这不能怪你,陆辞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一天不生出点事端,他浑身不自在。”陆伯说着,还不忘瞪了一眼陆辞那渐行渐远的背影。 “那我先回房了。” 凌潺转身同愉娘一起向庭院而去,到庭院时就已将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愉娘。 “愉娘,辛苦你了,早点回房休息吧。”如今确实不早了,再过不久便到鸡鸣了,凌潺不再多留愉娘。 没有人去责怪凌潺,但并不代表陆辞也无人责怪。此刻陆辞正在房里接受陆伯的训斥。 “你看你一天都做了些什么好事,整日不务正业。你要去外面疯闹,我懒得管,可是你却偏偏要将凌姑娘带出去,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看你怎么向府主交代。还有我说过多少次,让你与凌姑娘保持距离,就是 不听。”陆伯说得吹胡子瞪眼外加苦口婆心。 陆辞跪在那听着,良久后弱弱的说了句:“我从不在意这些小节。” 陆伯一听更来气:“她将来也许会成为陆府的主母,你这样合适吗?府主二十多年来可从未对哪个女子如此上过心,傻子都看得出来。” 陆辞翘着一张嘴:“那又怎样。” “一个女孩子最看重的便是名节,你无所谓,可是别人在意。我可是听愉娘说,这次又是你死缠乱打将凌姑娘带出去的。”陆伯觉得陆辞这是顽固不化,叹着气摇了摇头。 半晚上的折腾总算是告一段落,陆府也恢复了平静。 陆伯说的话,陆辞向来是当耳旁风,只是这次之后就没有再缠着凌潺与他一起出去,每天独自一人去照顾一下紫笛与她母亲,就连屋上杂乱的茅草也已被他给重休整了一番。经过十几天的修养,紫笛脚上的伤也 已好了大半,随意行走是完全可以的,但她母亲的病依然不见起色。陆辞知道她母亲已无力回天,估计熬不过这个冬天,只是他又怕告诉了紫笛真相,紫笛会承受不住,思来想去就没有告诉她。 没了陆辞在眼前晃悠,凌潺的耳根子也清静了不少,每日清晨迎着朝阳练剑,午后伴着秋风练功,晚上看着明月吹笛。时间一晃,二十几天就这样过去了,不过时间也算没有白白浪费,她如今已到达《寒魄心经 》第二层,剑法第二式已有所精益。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样的夜是越发寒冷了。 凌潺依旧喜欢坐于丘顶的青石上,望着东方升起的月,任由凉风吹拂。略带愁思的笛声由近及远的随风而去,飘进远处黑衣女子的耳里。凌潺不知道的是,这二十多晚的笛声,从来都不是她自己独享。那棵树上 的黑衣女子,与凌潺同样喜欢沉寂于黑夜之中,不同的只是她的内心装满了仇恨,而凌潺的内心装的却是对世态看清后产生的不屑。 笛声未停,愉娘手持着一盏纱灯,走到了凌潺身后,将一件披风披在了凌潺身上:“夜凉,小心感染风寒。” “谢谢你,愉娘,以后就不要这么晚上来了,山路难走。”凌潺放下笛子,转过身,对愉娘说话的声音变柔了几分。这几个月来,愉娘对她的细心照顾是她在现代时从未体会到的,在现代未得到而想得到的东西 ,如今如愿以偿,可她依旧无法撕开心中那到网,或许她这一辈子都无法撕开。 黑衣女子轻轻一跃,便离开了枯树,向凌潺这飞了过来,而凌潺此刻却毫无察觉,正扶着愉娘准备下山。 一抹黑影出现在凌潺身前,凌潺与愉娘皆是一惊。待凌潺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那女子抓着臂膀掠向空中,朝远方而去,速度之快,一系列的动作都在眨眼之间便结束了。 愉娘不会武功,眼睁睁的看着凌潺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便不见了踪迹。手里的纱灯掉在了地上,灯油溢出,整个纱灯燃烧起来。愉娘此刻没有心思去管地上的残局,匆匆沿着石梯而去。 凌潺挣扎了一下,但是她看清抓她的人是一名女子后,反倒安静了。二十多岁的样子,清冷消瘦的侧颜透着杀气,眸子比凌潺刚到侯府时还要冷三分。 “你抓我做什么?”凌潺对于这样的事从来都是镇定自若,话问的很平静。然而回答她的却是耳边呼呼而过的风声。 最终凌潺被那女子带入了一个山洞中,洞内随着油灯被点燃而明亮起来,最里侧放着一张石制床榻,上面悬挂着深色床帐,床榻旁一些基本用具一应俱全,中央的石桌上放着一把泛着银光的长剑。女子将被她了 穴的凌潺带到石桌前坐下,凌潺这才看清女子那双冰冷的眸子。 再次问道:“我们以前有过节?” 女子将一杯水放在了凌潺面前:“我们有共同的仇人。” 凌潺觉得她的话着实荒谬,嘴角浮起一抹笑,语气傲慢冰冷:“仇人?谁?我怎么不记得我在这个世上还有仇人?” “左丘继。”女子将这三个字说得很慢,眼睛充满着狠戾。 “他?堂堂中原国丞相。我在徽州,而他远在君都,我与他能有多大仇?”凌潺觉得很可笑。 “你母族上上下下五百多口人的性命全死于他手,这样的仇,你难道不想报吗?”凌潺越听越觉得离谱。 “你认错人了吧。”凌潺虽身子不能动弹,可丝毫不影响她说话。凌潺想就算她是钟离湲,那她母亲不也活着好好地,日子过得也是相当舒坦,在侯府时她倒没见过何氏悲愁过。 “认错人?你只是想逃避而已。”女子静静的看着凌潺。 “我有何好逃避的?笑话。”凌潺的笑意更深。 “其他的先不说,那你可知是谁绑架了你?”女子知道凌潺对于母族之仇是不会相信的,于是说出了凌潺感兴趣的。 “你真知道我是谁?你不会想告诉我绑架我的人是左丘继吧?”凌潺的脸色变了不少。 “算是,但主谋却是左丘蝉。因为你挡了他们左丘家的路。但是他们又不想让你这么便宜就死了,将你送去倭国受尽**,这才是他们想要达到的目的。” “这些你又是如何知道的?”那女子知道的那么多,凌潺脸上多了丝惊讶。 “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做三件事。” “哪三件?” “杀人,找你,调查绑架你的幕后主谋。”杀人这种事从女子口中说出却变得好像平常事一般。 “这些江湖命案都是你做的?”凌潺未曾想到,一个女子竟能做出这样的事,不知心中到底装了多少仇恨。 “不全是,我只杀了该杀的人,其他的与我无关。” “那怎样的人是该杀的?” 灯光照在女子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暖意:“仇人便是该杀,如今只剩三人,我杀的这些仇人,同样也是你的仇人。” 她杀的都是江湖人,凌潺却初来江湖,凌潺说什么都不会信的:“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话?” “信不信由你。”女子也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叫什么?”凌潺问道。 “封白悦。” “你该说的也说了,可以放我回去了吗?”凌潺可不想卷入江湖恩怨之中去。 “你要回陆府也可以,不过得将寒魄心经练成。”封白悦提出了条件。 仇恨深深刻心头(二) “你还真是厉害。”她练《寒魄心经》的事只有陆景行与陆辞知道,凌潺没想到她会知道。 “除了《寒魄心经》,还有这套剑法。”封白悦起身从石缝里拿出一张兽皮来铺在石桌上,凌潺清清楚楚的看见上面绘着密密麻麻的每一个剑法招式。 “你自己为何不练?”这套剑法如此精妙,封白悦却要让她练,她很不解。 “这剑法本就属于你。等你学会了这些,到时你想去哪,我绝不阻拦。不过前提是与我一起除掉左丘家族,杀左丘继一人不难,我要的是他全府人的性命。这一点必须我们联手。”封白悦一提到左丘继,就有一 种将他碎尸万段的感觉。 “我如果不练呢?”这些恩怨与她何关,她想就算左丘蝉陷害了她,那也是两人的事,而且还是因延陵栈而起。她认为如今她也算因祸得福,不用成为延陵栈的棋子,因此对左丘蝉并无怨恨。 “这里四处悬崖,不学会这些武功,你就得在这待一辈子。”封白悦解开了她的穴道。 “我希望你说话算数。”凌潺拿起了桌上的兽皮图。 “当然,等你练成了这些,别说是我,陆景行怕都不是你的对手。”封白悦说完后就出去了。 凌潺虽然觉得封白悦说的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但是学武功她却毫不含糊。 自那夜之后,她便开始练习兽皮图上的剑法,只希望可以早点离开这。 而陆府自从那晚之后,全府上下满徽州城的找她,远在东洹国的陆景行得知此事,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可是找了好几天却依旧毫无所获。愉娘能给出的线索寥寥无几,那夜封白悦的速度实在太快,就如老鹰捉 小鸡般将凌潺给抓走,愉娘只看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陆景行在满徽州城找凌潺的同时,延陵栈也未闲着,带着手下朝姑苏而去,而万简阁恰好就在姑苏,如今隶属南涴国。 延陵栈带着两箱金子踏入了万简阁,几个月的寻找,却无一点凌潺的踪迹。如今只能来这江湖传闻无所不知的万简阁,希望有所收获。 “哟,这是什么风,将中原国堂堂六皇子吹到了我这,真是蓬荜生辉呀。”万一齐依旧是一脸的邪魅,话说得阴阳怪气。 延陵栈不喜这样的人,但毕竟有求于人,因此并未表现出来,反而很恭敬的行了一礼:“听闻贵阁无所不知,我是来买消息的,还希望万阁主能够将知道的都告诉在下。” “那六皇子想知道些什么?”万一齐明知故问。 “离忧公主的下落。”凌潺失踪,虽在到处找她,可是其他人并不知找的是何人。 万一齐一副很惊讶的神情:“怎么?离忧公主失踪了?我们万简阁也并非通晓天下事。六皇子还是带着东西回去吧。” “你真的不知?”延陵栈半信半疑。 “我做的便是这个买卖,谁会与财物过不去呢?”万一齐表现出一脸的无奈。 延陵栈听后也不想在这多浪费时间,命手下抬着金子走了。万一齐看着延陵栈离开的背影,自顾自的喝起茶来。 深秋时节,树叶该落的已落,悬崖上的日子枯燥乏味,四处一片萧瑟之景。凌潺终日与秋风为伴,与枯树为友。 东边的天已泛起红晕,晨阳虽还未升起,但是它的光辉就算是高山,也难以遮挡。深秋的风总是带着寒意,山洞前一抹舞剑的身影孤独却不寂寞,不知这套剑法是为她而生,还是她为这套剑法而生,练起来得心 应手,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已可将招式收放自如。封白悦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一双眸子比这一拂而过的风还要寒,凌潺每日看着那样的眸子,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因为那样的眸子她以前只在镜子里见过。 晨阳最终还是带着万丈霞光露出了它的脸来,照在凌潺的身上微暖。可是如此温暖的朝霞,却无法驱散封白悦那满眼的寒光。 “今天就练到这吧。进展不错。”从天空露出鱼肚白到此刻日照高挂,凌潺未曾停歇,封白悦这时给她端了杯水来。 “这套剑法一般人需要多久可练成?”凌潺看着这个站在阳光下的女子,仿佛她与女子之间放着一面镜子,折射出两人相互的影子。 “我不知道,百年无人练过。”封白悦知道凌潺在想些什么,她也知道凌潺对她说的这些根本不相信,但她却别无选择,要灭左丘家,就必须要将凌潺给卷进了,她不想,但又不得不这样做。 “你如果我一辈子都不能精进,那岂不是要被你困在这一辈子?”凌潺缓步迈向崖边,若有所思的望着远方,被风吹起的衣袂贴着身子翩飞。说话的语气似乎在询问,又仿佛在自己做着陈述。 封白悦见凌潺一步一步向崖边走去,并没有上前阻拦,开口说道:“我倒见你练得挺好的,估计不出两月就可练成,只是这《寒魄心经》你如今才突破第二层不久,估计你得在这待上一两年。” “罢了,反正习武便是我的目的,对于我来说,在哪待着不都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我本就是多余之人,何必在意这些。”风中,凌潺的声音落寞又讽刺。 封白悦看着她清瘦孤冷的背影,眸子里的冷又多了一分,心中的恨如泉水般涌来,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你要记住,你从来不是多余的人。” “你是不会明白的,就如同我不能明白你心中的恨。”凌潺说得很平静,衣裙依然在风中飘摇。 “如果不是左丘继那狗贼,我们又何至于落得这般田地。”仇恨深种心中十几年的封白悦,活着的唯一信念便是手刃所有参与那次阴谋的人,从易到难,左丘继将是她想要杀的最后一人。 而凌潺却觉得越发的荒唐,来到这之后,什么样的事都被她遇上了,如今还卷入了莫名的恩怨纠葛之中,她确信是封白悦弄错了:“被绑架的事,我还得感谢他呢,这样我就不会成为别人的棋子了。” “原来你还知道你将成为别人的棋子,就算没有他们的设计,我也会带你走的。只是你的灭族之仇不是你想逃避,就可以逃避的。”封白悦最后的一句话说得很决绝。 凌潺转身向山洞走去,轻飘飘的说了句:“随你怎么想。” 其实凌潺一直很好奇,封白悦与左丘继以及这些江湖人到底有什么仇,但是她却是一个不喜多问的人。 封白悦看着她进去的背影,微微叹息了一声,她觉得凌潺的心似乎是空的,空得连仇恨都无法留下痕迹,而她最起码心中还有仇恨,这足以支撑她活下去。 凌潺回了山洞,这次倒换成了封白悦行至崖边驻足远眺,空旷的视野下是无尽的秋景,连绵起伏的山脉,奔流不息的河水,但是这一切又与她有何相关呢? 肥硕的山鸡被无情的置于山洞前的篝火上煎烤,夹着山鸡那焦香的夜风总是对烈焰青睐有加,仿佛不去追一追它,浑身不自在,而烈焰只能倾斜着身子来躲避。 凌潺与封白悦并排坐在洞口,焰火照亮了两张冰冷的脸,同样也映入了一双淡漠,一双冰冷的眸子。这是一种令焰火感到畏惧的淡漠与冰冷,焰火虽烈,但它却终究难逃被这淡漠与冰冷所淹没的结局。 “洞若观火。”凌潺勾了勾嘴角,一语双关。 “什么?”封白悦没听懂凌潺在说什么。 凌潺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我们这像不像洞若观火。坐在洞中,看着火焰。”凌潺虽知道这个成语的原意并非如此,但是看着眼前的场景却突然想到了这个词。 “我第一次听说有人这样用这个词。”封白悦语气平淡。 “那你可曾将事物洞察的如同看这火焰一样清楚?”凌潺又是一句似陈述似询问的话。 “你是又想说我找错了人。”封白悦明白了凌潺话里的意思,但是在凌潺还未练成《寒魄心经》之前,她是不会放凌潺离开这的。 凌潺看着眼前的篝火,未曾否认封白悦说的话。两人又陷入了沉默,直到良久之后,山鸡熟透。 “给你。”封白悦将一半考得外焦里嫩的山鸡带着木棍递给了凌潺。 凌潺抬手去接,夜风拂过,拂起了凌潺的衣袖,露出了手臂处那纵横交错的疤痕。封白悦从未注意过这些,如果不是这风,她很难看到凌潺手臂上那触目惊心的痕迹。 封白悦脸色一变,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凌潺:“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 凌潺接过山鸡,淡淡的说道:“自己划的。” “为什么?”封白悦很难想象。 “你好像很在意我的事?”凌潺露出一抹好奇的浅笑来。 “我只是问你为何要将手臂划得这般模样。”封白悦看着凌潺好奇又玩味的浅笑,侧过头去,她知道凌潺依旧不相信她。 凌潺收起了那抹笑:“那日我被人下了催情散。” 封白悦听完凌潺的话,瞬间就明白了,语气一变:“是谁?” 凌潺嘴里慢慢嚼着山鸡,良久说出一句:“这已不重要。” 仇恨深深刻心头(三) 篝火噼里啪啦作响,那是竹节挤满热空气而爆裂的结果。凌潺看着因竹子炸裂而波动的火苗,自语道:“将竹子当柴火烧,显然有点不合适。” 封白悦知道凌潺说这句话的意思,也不去接凌潺的话,她相信凌潺终有一天会去接受她自己身上所背负的仇怨。 火焰逐渐减弱,弱得如同一个奄奄一息的垂暮之人,四周因火而亮,因火而熄。封白悦侧头看了一眼凌潺,见她此刻正望着漫天的繁星,若有所思。她不知凌潺的性情为何会如此的沉郁淡漠,那是她那个年纪不 应有的,她不禁问了句:“这十五年,钟离家族的人是不是时常欺负你?” 凌潺听到这话显得有点惊讶,用略带疑惑的神情看了她一眼:“为何这样问?” “因为你的淡漠。”封白悦说道。 凌潺觉得可笑“你不也一样。我只有你的千分之一。” “我们不一样,我从五岁时便知我的仇人是谁,为了报仇,我可以使自己变成冷酷无情之人。而你却不同,最起码在你没遇见我时,你根本就不知这些仇怨。如果不是因为在侯府过得不好,又怎会这样。”凌潺 听着封白悦的话,突然觉得活在仇恨当中的人应该才是最悲哀的。 凌潺纠正了封白悦的话:“我这性子是从小形成的,而你却是因仇恨而起。况且八岁的钟离湲便去了北越国。” “这么说你一直生活在北越国?”此刻篝火已熄灭,只余下缕缕青烟随风消散,封白悦的话在黑夜中回荡。 “这件事你不知道,我还真觉得新鲜。”凌潺觉得封白悦都可查出绑架她的人,却不知这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未免有点不真实。 “我五岁时被师父所救,后来随她去了西域。我刚从西域回来,就得知你与延陵栈的婚事,我准备去云侯府告诉你这些真相,结果就听说你已失踪。”封白悦解释了一番。 “我估测了一下,你的仇恨也应有二十多年了吧?”从时间来看,凌潺就觉得荒唐,这怎么就与她扯上关系了,那时的钟离湲还未出生。 夜已深,天已凉,封白悦起身,淡淡的说了句:“早点休息吧。” 凌潺未理会她进去的身影,依然望着那璀璨耀眼的繁星,拿出笛子吹了起来,无意中脑海中竟浮现出陆景行来,她不知陆景行还有没有在找她。 几日后,在暮色沉沉中,封白悦手持长剑向洞外走去。 “这么晚了,你要出去?”凌潺见她一身紧身黑衣,知她定是又去杀人。凌潺想要阻拦,但是却又发现自己没那资格,这是封白悦自己的恩怨,她不想管,也管不了。 封白悦停下了脚步:“你一人在这小心些,我三日后回来。” 不等凌潺再说什么,她已到崖边,借助一根叶子落尽的粗藤,身子轻盈如飞燕般掠向崖底,之后乘马离去。 凌潺站在崖边看着崖底驰向远方如蚂蚁般大小的骏马,最终身影消失在暮色迷蒙中。 封白悦走了,走得寂寥匆匆,留给凌潺的只是一片凄清,连那把剑都未曾留下。而凌潺却不在意,也许无剑不一定不可练剑,一根枯树枝同样可作为凌潺的一把剑,它同样也可要人性命。 灿烂星光下的奢华府邸丝毫没有要安静下来的意思,大大小小的房间错综复杂,灯光闪闪。檐下纱灯将彻夜不熄,只为等待黎明的到来。夜风带着冷意拂动地上的落叶,相互摩擦间沙沙作响。 封白悦伏在屋顶等待着,等待夜深人静,等待所有人的安歇。想要成为一个好的复仇者,是否沉得住气是关键,不过显然封白悦已完全做到。 府门前更夫敲着梆子走过,两声清脆的梆响是是给封白悦最好的提醒,此刻已到二更天,离她动手的时间越来越近。 房内的油灯在逐渐熄灭,寂静已开始降临。最终,当只剩下一两个房间灯光依旧时,封白悦不再等待。矫捷的身子如同生有双翼一般,在房顶上无声的来去自如。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封白悦早在一个月前就清楚了这座府邸的结构,此刻轻而易举的便找到了主屋所在的位置。 屋内点着三两盏油灯,淡黄微弱的光芒平缓而又充满暖意。暖帐微弱晃动,此刻里面正在上演一场活春宫。封白悦揭开瓦片,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年轻女子娇喘的声音传入封白悦的耳朵里,直叫她恶心。 封白悦阴冷一笑,在心里默默的说了句:“老东西,今晚我便让你去地府风流。” 封白悦跃下屋檐,月光照在冰冷的剑上折射出瘆人的银光。 封白悦手持长剑,破窗而入,巨大的动静使得暖帐内顿时静的如同根本无人一般。封白悦一步一步向床榻走去,眼里是无法形容的狠厉,寒得刺骨,嘴角始终噙着一抹阴冷的笑。此刻表现出的封白悦才是最可的 。 帐内的人此刻早已反应过来,封白悦还未靠近,一掌内力便已从帐内击出。封白悦反应敏锐,瞬间避开,只是可惜了那些已破碎的名贵家具和玉器摆设。相较于命相比,这些根本不值一提,在危急存亡的关头, 没人会去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封白悦继续向前走,而此刻帐内的人已穿上了衣服,瞬间从帐内飞出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赤手与封白悦打了起来。一时间帷幕翩飞,案几书简四起。帐内的女子吓得蜷缩在角落瑟瑟发 抖,眼里是无尽的恐惧。而帐外剑光飞闪,碰撞声不断。动静之大,门外已响起一群人的脚步声,封白悦知道再不能耽误下去,必须速战速决。 她一个转身,躲过了男子一掌,反刺一剑,身后瞬间没了动静,那一剑又狠又准又绝,正中男子咽喉。 封白悦转身冷冷的看了一眼已没了气息的人,那双睁着很大的眼睛充满着恐惧,惊讶与不甘。封白悦对于这样的眼睛见得多了,嫌恶的抽出了那还在咽喉的剑。鲜血瞬间四溅,溅在地上,溅在墙壁间,同时也溅 在了封白悦的脸上。帐内的女子彻底傻眼,吓得已忘记该如何尖叫。 屋外的人破门,瞬间涌了进来,封白悦懂得寡不敌众这个道理,以最快的速度冲破了重围,跃上屋顶出府而去。 由于一心想着要逃,肩上被人砍了一刀都未察觉,人往往都是如此。血迹随着封白悦走的路线留下的痕迹,她不知的是,那些人正在寻着地上的血迹一追到了客栈,这样的结果可想而知。 三日的时间不长不短,一朝一暮间便已过去。凌潺坐在崖边,双腿空悬,微眯着双眼遥视着天边那光彩渐变的朝霞,红的似火,淡如星光。 凌潺自己都不知自己到底看了多久,直到霞光消失,直到她的双眸已看不清任何东西,一切都变得金灿灿的模糊,这才闭了眼。不知是她贪念着绚丽光辉,还是光辉不愿从她眼里离去,即使她闭上了眼,眼前佛 依然泛着弧形迷蒙光芒,明亮一片。 最终,眼前的光芒还是消散了,留不住的终究留不住,能留住的怕是也只有黯淡。凌潺缓缓睁开眼,朝远处俯视过去。四天前离开的身影最终在小径的尽头出现了,同样疾驰的骏马,同样如蚂蚁般大小的人儿, 遥远的听不见马蹄轻健的步伐声。 马停在了该停的地方,封白悦几乎是滚下了马,强撑着长剑咬牙站了起来,用最后的力气攀着藤脉掠上了百米高崖,脚尖着地的那一刻彻底倒了下去,面色苍白的如同十一月的霜,仿佛额上的汗珠都可被它所冻 结。血液顺着手臂就如同檐上的雨滴一滴一滴浸入泥里。衣袖湿了大半,那是血液侵染的结果,可是却看不出一点红。 凌潺看到这一幕,立马站起走来,将地上已无半分力气的封白悦扶了起来,带着她进了山洞。血滴从崖边一路蔓延到床边。伤口极难处理,多处被剑所伤,还有一处掌印,其掌霸道至极。江湖人金创药从不缺少 ,瓶瓶罐罐的山洞都有,凌潺虽镇定自若的将那些伤口都已止血处理妥当,可是那一掌所造成的内伤凌潺却无能为力。 封白悦并未晕过去,反而清醒的很,一抹冰冷的笑挂在苍白的脸上,有气无力的对一旁的凌潺说道:“你知道吗?我们还剩两个仇人了,待我将第二个该死的人杀了,你武功学成那日,我就带你回君都。” 凌潺没有答她的话,凌潺现在严重觉得封白悦心理有问题。如果在现代遇到封白悦那样的人,凌潺定会将她送去精神病院,要说她们有那么多相同的仇人,凌潺说什么都不会相信,荒诞又可笑。 封白悦见凌潺不说话,又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回君都,放心,等左丘家族一灭,我带你去西域,在那里延陵栈找不到你的。” 凌潺不想听她再说下去,直接走了出去,伤口已处理好,凌潺觉得这个疯子死不了就行。 仇恨深深刻心头(四) 晚上凌潺同样在洞前生了一堆火,用来驱寒。封白悦静静的躺在床上,如今已睡去,但睡得并不安稳,眼珠一直在眼眶打转,眉头紧皱,额头滚烫,汗珠就如冷凝后的蒸汽不断溢出,这显然是进入了梦魇。凌潺能做的,也只能帮她擦擦汗。 大约到人定时分,封白悦总算不再梦魇,凌潺伏在石桌上睡去,只有洞前那堆熊熊燃烧的篝火静静的守着她。 一切显得特别静谧,但也是因为这种静谧让浅眠的凌潺发现了洞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听这声音,还不止一人。凌潺立刻提起了精神,拿起身旁的长剑,轻步走至床边,叫醒了好不容易睡去的封白悦,做出一个“嘘”的手势。封白悦立马会意,从床上坐了起来穿好衣服。 封白悦的伤实在太过严重,就连剑也很难拿稳。此刻凌潺已将剑拔出,她虽然知道她那三脚猫的功法顶不了什么用,但也比坐以待毙强。她扶着封白悦贴着石壁移向洞口,这样可以更快的逃出去,在这山洞中只有等死的份。 脚步声近在咫尺,凌潺一手扶封白悦,一手紧握剑柄。该来的总会来,一群最终还是如饿狼般闯了进来,纷纷向床边望去,发现并无一人,转过身时便见凌潺与封白悦已出洞口,一群人立马围了过去。 刀剑撞击中,凌潺有点难以招架,力不从心。原本静谧到只有风声的夜,如今除了打斗声,再也听不见风声。 封白悦银牙紧咬,空手相搏,已被凌潺处理好的伤口此刻因用力再次溢出鲜红的血液来,缓缓浸染着衣袖。洞前的那堆篝火此刻早已被打散,火星踢得四处飞窜,柴烟四起。 凌潺匆忙应对,整个场面不容乐观。招式速变,剑气波动,就连这风中仿佛都带着丝紧张的气氛。 纯洁的月光下是一场残忍的厮杀,六七个人围攻着两个女子,凌潺肩上已挨了两刀,她仍在拼命反击,已有两个小喽啰死在了她的剑下。从此刻起,凌潺的手上彻底染上了鲜血,那是一辈子都无法洗去的痕迹。这次与木屋那次杀人不同,凌潺觉得上次那对她起了色心的人该死,而这次却是无辜被卷入,杀了与她无冤无仇的人。 封白悦此刻已体力不支,皎洁的月光照在她本就苍白的脸上,如鬼魅般可怕。而那几人却步步紧逼,凌潺与封白悦最终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身后便是悬崖。 被逼无赖之下,凌潺抓着封白悦那未受伤的胳膊一跃而下,借助藤蔓最终脱离了几人的魔爪。凌潺自己都不曾想到,在这紧急关头,她竟莫名的学会如何使用轻功。这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此刻的她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当她们落地后,却发现马早已不见了踪影,又是七八个人围攻而来,虽还未动手,但凌潺已察觉到这几人的实力远胜刚刚。从兵器衣着来看,在悬崖上交手的只不过是下面的人派去打探情况的送死鬼而已。 “看你们还往哪里逃。”那说话的男子一脸的得意。 “真没想到,这连月在江湖作案之人竟是两个女魔头。”这说话的语气略带惊讶,他们如果不是今夜亲眼所见,还真的很难相信时隔百年,江湖会再次出现一个女魔头,确切的说是两个。 一名男子已拔剑,却被另一个男子阻止:“柳少庄主,先别急着动手,我们要的是活的,回去弄清事情原由。” “还有何好问的,她们杀了我爹,我要她们血债血偿。”剑尖刺向了凌潺,凌潺正想反击,只听“当”的一声,剑已落地。 “柳少庄主,难道你忘了我们事先的承诺了吗?找到人先带回去,待水阁主弄清此事,再由你发落也不迟。” 封白悦撑着虚弱的身子半坐在地上,眼里的寒光丝毫不减,缓缓开口说道:“这些人都是我一人所杀,与她无关,她是我强行带来的。” 天空的云遮住了明月的脸,同时也吞噬了那撒下的银华。四周变暗,人影模糊。那几人一步一步靠近。凌潺自知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又不想落入他们之手,封白悦杀了如此多的人,被他们抓去必死无疑,见死不救,她做不到。即使这是徒劳,她也要做最后的挣扎。 剑光一闪,凌潺再次出剑,剑剑狠绝。而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抵挡的轻而易举。 剑击落在地,眼看凌潺即将落入他们的手心,身前却突然出现一抹人影,广袖一拂,那些人双双后退,那样大的内力绝非一般人。朦胧中,众人还未看清来人长相,那人便已带着凌潺与封白悦如虚影般飞掠而过,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些人愣神良久,之后向她们逃走的方向追去。 凌潺经过一番打斗,身上已无半分力气,胳膊被牢牢的握在一只冰冷的手里。借着已露出脸的明月,凌潺看清了那人的样貌。这是凌潺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到的,竟是万一齐。 眼前之景飞速向后退去,万一齐最终带着两人进入了一个院落。屋内灯火很亮,亮得刺眼,亮得夺目。 “你为何会出现在那?”凌潺与封白悦的伤口已被一名女子处理妥帖,此刻封白悦已睡去。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凌潺毫无睡意,见万一齐坐在外屋,手里拿着一根五彩羽毛,就走出去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救你。”万一齐说的非常直接。 “这么说,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你都知道?”凌潺越来越觉得那个万简阁不简单。 万一齐也不否认,微微点头。 “不过还是得谢谢你。”凌潺行了一个江湖礼。 “不用谢我,我已经派人去通知陆景行,过几天他便会来接你。”万一齐一双魅人的眼睛尽显温柔的望着那根羽毛。那是凌潺从未见过的羽毛,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夺目。 “那封白悦你打算如何处置?”凌潺问道。 “她的伤很快便可痊愈,她还有她的使命。这不归我管,我也不参与江湖纷争。”万一齐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杀人就是她的使命?” 凌潺淡淡问了句。 万一齐有些失神:“报仇是她活下去的信念。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活下去的信念,如果连信念都没了,那死也许是最好的方法,你我都不例外。” 凌潺觉得他说的话太过绝对:“那你我的信念又是什么?” “找到我要找的人。至于你,几年后便可知晓。”夜深人静,那一盏盏油灯燃得正盛,照在万一齐那张比女子艳三分的脸上,显得平静。 两人不再多说,凌潺静静的坐了会儿便回房了。 万一齐给的药很见效,第二日起来,凌潺便感觉肩上的两处刀伤已不再疼痛,体力也完全恢复。封白悦中的那一掌万一齐已给她服了药,此刻气色恢复不少,只不过还未醒来。 “姑娘,该用早膳了。”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我知道了。”凌潺看了眼静静躺在床上的封白悦,然后走了出去。 凌潺抬眼,就见案几上放着几盘精美的小菜,万一齐坐在主位,手里端着粥,身旁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来,凤儿,再吃一口。”万一齐那邪魅的眼神此刻全化作了耐心与温柔,一勺一勺喂凤儿喝着粥,语气温和的如同三月的春风细雨。 “爹爹,我要吃这个。”凤儿伸出如凝脂般的小手,指着一盘小菜,声音稚嫩软糯。 “好。”万一齐轻声应道。这样的万一齐,凌潺觉得还真是有趣。 万一齐见凌潺走过来,指了指空位:“用膳吧。” 凤儿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打量着凌潺:“爹爹,她是谁?” 万一齐嘴角微勾:“爹爹的朋友,在这住几日。来,张嘴。”这样的气氛和谐而又甜美,看的凌潺有些呆愣。 “姐姐,你看着我做什么?”凤儿冲着凌潺眨巴了几下眼睛。凌潺这才反应过来,一时有点尴尬。 “伤可好些了?”万一齐打破了她的尴尬。 凌潺这才端起碗来,答道:“好多了。” 阳光照进屋子,一片金色印于褐色木板,两色相遇,擦出不一样的火花。 站在门口的万一齐正弯着腰,柔声对凤儿说道:“爹爹有事要处理,凤儿要乖,知道吗?”阳光洒在父女俩身上,恬静舒心。 凤儿乖巧的点了点头,目送万一齐离去。父女间的一举一动,凌潺全捕捉在眼里,她不曾想,万一齐还有这样的一面。 万一齐走后,凤儿在院子里荡起了秋千,凌潺靠在门边看着她那一脸天真无邪的灿烂笑容,内心深处多了丝羡慕。 “少主,你慢点,小心摔着。”丫鬟在一旁提醒道。 “没事,你不要老是这样紧张,好吗。”凤儿说得无所谓。 晨光下的秋千,秋千上的小姑娘,姑娘脸上的笑容,笑容中的晨光,那是凌潺小时的梦,一个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梦。 仇恨深深刻心头(五) 院里的梧桐叶落所剩无几,一旁的秋千停止了摇摆,凤儿攀上梧桐干丫睡了过去。树下是厚厚堆积的梧桐叶,金黄金黄。凌潺站在院中,看着这个双手抱着树干,睡得香甜的小姑娘。巳时的风少了寒冷,它温柔的轻拂起凤儿的衣角发丝,静谧安逸。 凌潺其实很担心凤儿如此睡觉会着凉,向树下的丫鬟轻声提醒道:“这里风大,小心感染风寒。” “没事,少主每天都会如此,一到巳时,便会在这树上睡一睡。”丫鬟解释道。 凌潺觉得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睡在离地面这样高的地方总归不安全:“树太高,太过危险。” “这不算高,少主在家时,门前的一棵梧桐比这不知大了多少。”丫鬟看了眼树上的凤儿。 凌潺听了不再说什么,她担心站在这扰了小姑娘的清梦,转身向屋内走去。 此时封白悦已经苏醒,正坐在床沿打量着屋内。凌潺从院子径直走去了封白悦所在的里屋,见她已醒,嘴角含着丝笑说道:“觉得怎么样,可好些了?” “好多了,这是哪?”封白悦记得她们当时已无路可退了。 “万一齐的一处私院。”凌潺答道。 封白悦面露惊讶:“万一齐?是他救了我们?” 凌潺点点头:“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封白悦微微摆手:“不用了,我现在不想吃。” 凌潺在案几旁坐下,昨日没有问的问题,现在终于开口问了:“你是怎么被他们发现的?还被伤得那样严重。” 封白悦掀开被子下了床,及腰的长发竟夹杂着些银白,这也只有披发时才可看见。凌潺今日初见,内心深处不禁有些触动,她不知封白悦心中到底有多少仇,多少怨,竟心力憔悴到这样的地步,年纪轻轻却已白了这青丝。 封白悦与凌潺对坐,薄唇微启:“那晚我潜入府中杀完那狗贼后,却招来了其他人,没注意被他们刺了一剑,追至客栈来了场厮杀,我连夜骑马逃走。却未料到,一日后再次中了他们的埋伏,之后就是你看到的这样。”过程被封白悦说得简洁,凌潺清楚,封白悦杀了那么多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人物,如今仇家越积越多,以后在江湖上怕是没了容身之地。 凌潺劝道“如今,除了左丘继,该杀的你应该都已杀了,不如回你的西域去吧。” 封白悦却觉得凌潺是在说笑,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回西域?不可能,水南羌与左丘继的脑袋还系在他们的脖子上呢,我是不会走的。” 凌潺睁大眼睛:“什么?你要去杀水南羌,他的武功有多高,你不是不知道,你这是去找死。” 凌潺对水南羌有所了解,作了君剑阁二十多年的阁主,二十多年里便让小小的君剑阁跃居江湖首位,成为江湖第一人,武功更是了得。受广大江湖侠士所尊崇,具有号令江湖群雄的能力。封白悦去杀他,如果真的得手,那么江湖格局将发生改变,势必会引发一场江湖动荡。如果不得手,那封白悦将必死无疑。 封白悦满眼的寒光,手上的玉盏仿佛下一刻便会被她捏碎,她尽量克制着话语:“要我放弃,那是痴人说梦,就算鱼死网破,我也不在乎。至于左丘继,你终有一日会相信我所说的。” 凌潺知道她不是封白悦,封白悦的痛恐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凌潺无法体会封白悦所经历的一切,也不愿去体会,因为这本来就不是属于凌潺的人生。凌潺不再多劝,她知道她没有那资格再去劝封白悦。她想,如果是她背负着封白悦那样的仇恨,也许做出的事会比封白悦还要疯狂。 午后的阳光很明媚,凤儿坐在案几前独自一人摆弄着棋子,而凌潺靠在门边,呆呆的看着满院梧桐叶。叶已黄、叶已落,落下的叶子无需清扫,任它堆积,时间流过,便是如今呈现在凌潺眼前之景。 封白悦在床上躺了太久,久得让她心里感到烦躁,此刻她穿上外衣走了出去,面色虽无气色,但与两天前相比,已好了很多。 封白悦这几天并未见过凤儿,此刻突然看见这里竟还有一个小孩,多了点好奇。她在凌潺身旁驻足,凌潺没有侧头去看她,但知道是她。 “看来是恢复的不错了,都可出门了。”凌潺像是自语,又像是对着封白悦所说。 “这孩子是谁?”封白悦问道。 “凤儿,是万一齐的女儿。”封白悦听凌潺这样一说,不禁回头多看了凤儿两眼,眼神柔了许多。自从那日万一齐走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而凤儿却不哭不闹,仿佛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每日自得其乐,照顾她的就一个丫鬟。 两人无言的在门边站了良久,凌潺身子站正,对封白悦说了句:“你身上的伤还未好,不要站太久,进去吧。” “姐姐要对弈吗?”凤儿见封白悦与凌潺走了过去,用软糯的声音问道。 这样的声音瞬间钻进了封白悦的心里,她脸上露出了一个凌潺从未见过的笑来,那是内心深处最真实的笑,封白悦早已忘记自己多久未展现过如此的笑了。 “姐姐不会,你自己玩吧。”封白悦柔声细语的说。这样的封白悦,与到处寻仇的封白悦,完全判若两人,凌潺都有点不敢相信这竟是一个人。 “那好吧。”凤儿瘪瘪嘴,有点失望。即使是凌潺看着这个样子的凤儿,心里都会一软。 “你多大?”封白悦看着她像模像样的摆弄着黑白棋子,就问了句。 “爹爹没告诉我。”凤儿眼睛盯着棋盘,声音稚嫩轻柔。 封白悦又问道:“那你母亲呢?” “我还未见过我娘亲呢,爹爹找了娘亲很多年,依然没有消息。姐姐你能帮我找吗?”凤儿说的满脸的失望。 凌潺微微叹了口气,她不知,原来凤儿一直没见过她母亲,就如同凌潺自己从小就没有见过她父亲一样。 封白悦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如今算是感同身受,又问了句:“你娘亲叫什么?” 凤儿看了封白悦一眼,满眼认真的说道:“我娘亲名叫栖羽。” “好,姐姐如果遇到了,一定告诉你。”封白悦说得极为认真。 “姐姐,我教你对弈可好?”凤儿对封白悦仿佛要更亲切些,这也许是因为凌潺不管是对谁,都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使凤儿觉得凌潺不好相处。 “好呀。”凌潺觉得此刻的封白悦才真正显露了的本性,平日里总是被那副复仇的面具所遮挡。 凌潺在一旁看着两人在棋盘上摆弄,她不知凤儿是真的懂棋,还是觉得好玩,反正凌潺她自己对棋是一窍不通。 封白悦陪凤儿玩儿了约莫半个时辰,院子里传来了开门声。凌潺闻声出去了,就看见两个对于她来说再熟悉不过的人走了进来。凤儿听见声音早跑在了凌潺前面,嘴里叫着“爹爹”冲进了万一齐怀里。万一齐 一脸宠溺的将她抱起,向屋内走去。一旁的陆景行看到这一幕,眼睛里略闪过惊讶。江湖之中,还未有人知晓万一齐还有个女儿。 陆景行看见凌潺站在自己面前,眼里是掩不住的激动,他们已有一两个月未见过面,这些天陆景行一直在不停的找她。陆景行缓缓开口:“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 “你不用担心,我很好。”其实凌潺在见到陆景行那一刻,内心就如同被拨动了的琴弦,泛起了波澜。 “都别站着了,过来坐吧。”万一齐此刻已抱着凤儿坐下了,而封白悦始终没有起身,案几上依然摆着封白悦与凤儿未下完的棋。 “凤儿这是在与谁对弈呢?”万一齐看了眼案几,柔声问道。 “封姐姐不会对弈,我正在教她呢。”凤儿指了指封白悦。 “原来是这样。”万一齐笑着刮了下凤儿的小鼻子。 丫鬟带着凤儿去了屋外荡秋千,凌潺与陆景行也坐了下来。陆景行看了一眼封白悦,然后问道:“你就是抓走凌潺的人,封白悦?” 封白悦眼中对凤儿的那种温柔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寒光,她不否认:“那些命案也是我做的。” 这件事陆景行已知晓,但是他却不知原由:“你倒是敢作敢当。但是凌潺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何要抓她,还有那些被你杀了的人,他们与你有何仇怨?” “当然是报仇。至于抓她,我们有共同的仇人,单凭我一人之力,根本做不到,我必须要与她合作。”封白悦指了指凌潺。 凌潺面无表情的反驳道:“我已经强调了很多次,你找错了人,我在这个世界上并无仇人。” “我说过,你终有一天会相信的,我的仇人便是你的仇人,这是不变的事实。”封白悦的语气非常的坚定。 凌潺觉得与封白悦这样已失去一半理智的人是说不通的,干脆闭上了嘴,多说无益。 红霞灿灿终易逝 万一齐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在那摆弄着凤儿未下完的棋。 “我不管你要向谁复仇,但是休想再将凌潺牵扯进来。”陆景行语气非常的平淡,就如同一杯清水。 “那可不是你能管的了得。”封白悦的话同样平淡但夹着寒意。 凌潺眉头微皱:“好了,我不想再听见这个。”凌潺话一出,屋内瞬间安静,封白悦寒着一张脸起身走了出去。 万一齐嘴角含着一丝怪异而邪魅的笑,缓缓开口:“你们两人欺负她一个,陆府主,这有失你的风度呢。” 陆景行对他这句话不以为意,而是向万一齐拱了拱手:“多谢万阁主救了凌潺,日后只要有需要,你尽管说,只要是不违背江湖道义。” 万一齐脸上的笑意渐浓:“你还欠我两箱金子呢。” 万一齐这句话听得凌潺云里雾里的,凌潺想最多不过是他退回的那一百两银子而已。 陆景行也是满脸的疑惑:“此话怎讲?” “有人可是抬着两大箱金子不远万里的来我万渡阁。”万一齐将手上的一颗白子落下。 “这与陆景行有何关系?”凌潺问了句。 “你还不知道吧,你的下落如今可是值两箱金子了。”万一齐没有看凌潺,而是用那魅人的眼睛瞥了陆景行一眼。他想知道陆景行听到这件事后的表情,他很好奇都这样久了,陆景行却依然不关心凌潺的身份背 景。然而却让万一齐失望了,陆景行听后,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 “我知道是谁,谢谢你。”凌潺的脸色变了变,她也觉得可笑,半箱金子就足够寻常人家过一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了,如今竟为了找到一个小小的她,两箱金子直接送了出去。不过她觉得皇室从来不缺这些,与 更大的利益相比,这根本不算什么。 凌潺表情的变化,陆景行全捕捉在眼里,陆景行对万一齐开口:“我平白使万阁主损失了两箱金子,待我回府,定差人准备两箱相同的送至你府里。” 丫鬟端来了茶具,棋盘被搁置到了一旁,万一齐开始动手煮茶。“这倒不必了。只是陆府主难道就不好奇这人是谁吗?”万一齐一直想挑起陆景行的好奇心。 陆景行丝毫不在意的说:“找凌潺的人多得是,我如果都去好奇,岂不是没时间处理其他事了。” “陆府主果真与他人不同。”清澈透亮的白水在壶中开始翻滚,凤儿那银铃般的笑声自屋外传来,那声音清脆婉转就如初夏叶下的黄莺。 凌潺不必多想就知定是封白悦在陪凤儿荡秋千,略微感叹的说了句:“凤儿很喜欢封白悦。” 万一齐眼中闪过一丝愁绪:“凤儿这么多年来过得很寂寞。” “万阁主就是万阁主,不仅武功深不可测,家事同样无人知晓。”陆景行越来越觉得万一齐不简单,江湖人只知万简阁的大名,却对这个万简阁阁主知之甚少,仿佛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有着与陆景行相仿的年 纪,二十一二岁的样子,却不曾想女儿都这般大了。纵使是陆景行,也不免起了兴趣。 万一齐眼里那抹愁绪早已消失:“我未藏着,只是你们都忙于其他事,我的这些事你们自然无暇关注。” 碧色透亮的茶水在盏中沉寂,一片斜阳从雕窗照进。三人都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的饮茶,一盏接着一盏,唯有凤儿的笑声依旧。院子里的秋千时起时落,秋千上的凤儿笑得天真,秋千后的封白悦眼里没了寒光。 任它时间怎样流过,阳光如何消弱,已没人再去顾忌,难得如此,将诸多烦恼全抛诸脑后。但是美好的时光总是太过易逝,即使几人不去在意它,它也会用尽苦心来给点提示,提示它已不再是最初的它。因为茶终有 饮尽的那一刻,秋千也终有停止的时候。人走了,茶如果不凉,那该有多好。只是可惜,人走茶终究会凉。 陆景行是专程来接凌潺回去的,万一齐刚将他们送至门口,封白悦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凌潺觉得封白悦的脸比变色龙变色还要快几分,对凤儿那一脸的温和此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你不能带她走。” “我倒想知道为何不能。”陆景行停下脚步,脸上没有表情。 封白悦正要开口,万一齐阻止了她,说道:“让她先和陆景行回去,你如今自身难保,还是养好伤再考虑以后的事。” “那套剑法不要忘了练,我会再去陆府找你,那时我希望你已将武功学成。”封白悦让出了路,虽心有不甘,但她却留不住心中不相信她的凌潺。 “剑法我会认真去练,但是我也希望,你再去找我的时候,不是为了报仇,而是找我叙旧。”凌潺走到院门口,转过身对封白悦说。 凌潺希望封白悦可以放下仇恨,只是因为如今的她还未体会到仇恨带来的痛。也只有在几年后她才深有体会,那种枯骨铭心的痛,不然几年后的她也不会做出那么残酷无情而又疯狂的事来。 秋末冬初的白昼总是比夏日的短,此刻太阳已经挨着西山山顶。就连风,都失去了温度,拂过脸睑,凉意浸人。 院外拴着两匹马,凌潺很熟悉的两匹马,一匹是陆景行的,另一匹就是她亲自挑选的那匹。“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去找个客栈住下,明日一早回去。”陆景行一边解着缰绳,一边对凌潺说道。 “好。”凌潺翻身上了马,两人离开了这座静谧的院落。 黄昏斜阳,晚风倾寒,骏马奔行,衣袂飘飘。此时天边起了大片如画笔渲染般的火烧云,呈现出五彩缤纷的暖色调。 凌潺抬头看去,不禁感叹了一句:“好美的云霞。”耳边虽是风声,但陆景行依然听见了凌潺的话,不禁笑了笑:“喜欢就停下马,看一看再走。” “我正有此意呢。”如今的凌潺对这些自然之景是由衷的喜欢。 云霞总是富有感染力,仿若染了两人两马一片灿红轻纱。凌潺望着天边的晚霞,陆景行望着凌潺的侧颜,凌潺满眼的霞光,陆景行满眼的凌潺。凌潺在笑,笑得比这霞光更灿烂迷人,而陆景行也在笑,笑得比这 晚霞更温暖照人。 美好的东西总是不易留住,就如眼前这妖艳红霞,它终究不能与时间反抗,最终还是一点一点淡去,直至消失。即使它消失了,凌潺却很满足,人不可贪多,凌潺便是这样想的。马蹄声复又响起,暮色中的两人 不再耽误,向前而去。 待到暮色已苍茫朦胧时,他们终于找了一家客栈。不是冤家不聚头,凌潺走进客栈便遇到了那晚追杀她与封白悦的行人,那晚在月光下,人影虽看得模糊,但是他们依然记住了凌潺与封白悦的样貌。他们也是刚 来这家店不久,此刻正在围在一桌用晚膳。 他们先看见的是陆景行,都是江湖熟人,见了面行个礼才不失君子风度。 “陆府主,府里被掳走的人可曾找到?”说话的便是那夜阻止那个柳少庄主的人,名叫石沧莫,四十多岁的样子,做事稳重。当时陆景行得知凌潺被掳走时,恰好是同这一行人在一处,后来得知消息后他独自离 开了。 “已找到。”陆景行拱了拱手。 他们正说着,那柳少庄主却突然拔剑直指凌潺。凌潺来不及闪躲,众人也皆是一惊,眼看一剑将刺入凌潺心脏,却银光一闪,随着两剑碰击声响起,那柳少庄主的剑已偏离了轨迹。陆景行迅速将凌潺护在了身后 ,那柳少庄主将剑直指陆景行,青筋暴露语气带着质问:“陆景行,你这是做什么?枉我还将你当朋友,你竟然袒护一个女魔头。” 两人僵持,其他人不知如何是好。石仓莫夺去了柳少庄主手里的剑,说道:“旪洛,你先不要冲动,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坐下来说清楚,大家都是朋友,不要伤了和气才是。” 柳旪(xié)洛愤怒的甩了甩衣袖,自顾自的坐下。 “陆府主请坐。”石仓莫对陆景行说道。 陆景行转身看了一眼凌潺,凌潺脸上并无多大波澜,好像刚刚的事与她无关。 “坐下吧,有我在。”陆景行对凌潺说了句。之后两人与这一行人同坐。 “有什么要解释的就快说。”柳旪洛脸色难看至极。 “这位是凌潺,我的朋友,自从几个月前就一直住在我府里,前些日子被掳走的人便是她。陆某还要在这感谢各位帮在下找到了我这个朋友。”陆景行再次拱了拱手。 “我相信陆府主说的,当时陆府有人被掳,我们大家都是知道的。”石仓莫打着圆场。 柳旪洛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对凌潺有所敌意,出口咄咄逼人:“那个女魔头杀了那么多人,为何唯独不杀她,你不觉得你的理由太过牵强了吗?”凌潺从不为这样的事辩解,只是面无波澜的听着。 参汤凉凉罗帐暖 “我相信陆府主说的,当时陆府有人被掳,我们大家都是知道的。”石仓莫打着圆场。 柳旪洛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对凌潺有所敌意,出口咄咄逼人:“那个女魔头杀了那么多人,为何唯独不杀她,你不觉得你的理由太过牵强了吗?” 凌潺从不为这样的事辩解,只是面无波澜的听着。 “柳少庄主如果不信,我也别无他法。但是凌潺是我府里的人,你也休想动她。”陆景行一字一句说得坚定。 “好了,事情弄清楚就行,旪洛,不要自己人跟自己人斗,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女魔头要紧。”石仓莫说道。 “那夜我们亲眼所见有人带走了她与那个女魔头。”刚刚平息一点,有人又挑起了星星之火。 陆景行看向那人:“你可有看清此人的长相?”那人顿时语噎,略显尴尬。 “那人来时,刚好乌云遮挡了月亮,周围太黑,我们还未看清,那人便已带着两人逃走了。不过此人的内力惊人,武功远在你我之上啊。”只是广袖一挥,便逼得他们连连后退,石仓莫非常的震惊。 柳旪洛此刻又抓住了新的把柄,眼睛扫过凌潺,口气不善:“不知陆府主是在何地找到这位凌姑娘的?”此话一出,都有了丝好奇。 “有人交给了我一封书信,让我去接人,我去时,只有凌潺一人。”陆景行从容应对。 柳旪洛不依不饶:“那你可知书信是何人所写?” 陆景行摇了摇头。 “那封信呢?”柳旪洛是要追问到底。 陆景行将那封信拿出递给了柳旪洛。柳旪洛即使看了信,也发现不了什么,上面只有一个他与万一齐见面的地点。 “凌姑娘,你可看清那人的长相?”柳旪洛将信还了回去,又来问凌潺。 凌潺摇了摇头:“他将我丢下,就带着那女子走了,速度太快,没看清。” “可留下什么话?”柳旪洛就如同在盘问犯人那般。 凌潺也是从容应对:“只留下一句话,就是让我在那等陆景行。” “你可记得他的声音?”柳旪洛又问了句。 这时石仓莫打断了他无休止的问题:“你这不是为难人家凌姑娘吗,这件事真相已大白,凌姑娘也是受害者。我也知道你报仇心切,可是仇也不是这样来报的。先吃饭,其他的事明天再说。”说话的同时递了两双筷子给陆景行与凌潺。 “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上去了。”陆景行说完就带着凌潺去了楼上客房,并且吩咐小二将饭菜送了上去。 此时天已黑透,与一行人一番纠缠,此时晚饭还未用过。 “怎么了,菜不合口味吗?”陆景行见凌潺手里拿着筷子杵在碗里,面对这些菜,她却没有什么胃口。 凌潺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语气满是愧疚:“对不起,我将你们的关系弄得那样僵。” 陆景行以为多大的事,如今听她这样说,反而松了口气:“没事,事情解释清楚了,他们也就不会多去计较的。” “还有,谢谢你隐瞒了封白悦的下落。”凌潺再次说道。 “既然如今已知她的杀人动机,那这些便是他们自己的恩怨,这还需他们自己解决。快吃吧。”屋内油灯闪烁,照在陆景行的脸上少了丝清冷。 晚饭后凌潺回了自己的客房,屋内没有点灯,凌潺轻轻推开屋子,一片淡淡的月光恰好温柔的洒在曳地轻纱帐处,迷幻而又朦胧。这样的环境中最易使人心静,凌潺不愿点灯,害怕一点灯便破坏了这静雅之境。凌潺在床边坐下,雕窗全开,夜风吹得她手脚冰凉。她仰头静静的望着这天上月, 殊不知,在另一个地方同样有人在抬头望月。 孤独的身影不知已立于窗前多久,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这站了多久,满心的焦虑与不安。这几个月里,他没有睡过一晚好觉,只要一闭眼,脑海中便会出现凌潺的影子。有多少个夜晚,他从睡梦中惊醒,睡梦中的凌潺总是声音飘渺而遥远:“栈哥哥,救我,我好痛苦,他们都欺负我,我好怕。栈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湲儿了,不然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日有所思,夜便有所梦。延陵栈这几个月是如何熬过来的,也只有他自己清楚。本以为去万简阁会有所收获,却不曾想,非但没有一点收获,还碰了一鼻子灰。这也只能怪他生错了地方,万一齐今生最厌恶的便是皇室,而他恰好碰了这个死穴。 房门被人打开,左丘蝉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声音温婉至极:“夫君,喝碗参汤,早些休息吧。” 延陵栈收回思绪,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的应道:“放这吧。” “夫君可是还在想湲妹妹,都这样久了,夫君该忘了,如果找得到,早该有消息了。”左丘蝉心中是满满的恨,可是说的话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找到的。蝉儿,你也回去休息吧。”油灯静静的燃烧,延陵栈依然未动,也未回头。 左丘蝉并没有听他的话离去,用两指解开了自己的衣带,广袖曳地裙从肩上滑落,轻轻的落在冰凉的地板,她走上前用那纤细玉臂环住了延陵栈的腰,略带委屈的说:“夫君已有两个月未去过我的院子了,如今又要赶我走,我好伤心。” 延陵栈最终还是转过身去,将她打横抱入了怀里,朝床榻而去。 暖帐落下,油灯依旧,延陵栈的华服正一件一件落于榻下,帐内的气氛正在逐渐升温。 一碗参汤安静的置于案几,由开始的热,到中间的温,再到最后的凉,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春宵终究易逝,左丘蝉此时已抱着延陵栈的手臂沉沉睡去。肖叶已在屋外等候多时,此刻见屋内已没了动静,这才敲门。 延陵栈知道肖叶这时敲门,定是有要事。于是起身很快便穿好了衣服,打开门走了出去。 “有线索了。”肖叶拱手禀报道。 延陵栈听完两眼里面有了光泽:“真的?太好了,线索呢?” 肖叶这几个月来第一次见延陵栈眼睛有了光彩,又恭谨的说:“几日前府里的侍卫在长安抓到了两个人,就是绑架离忧公主的人。如今已押了回来,现在正在大厅。” “走,过去看看。”延陵栈迈开步子朝大厅而去,肖叶紧随其后。 两个身穿布衣的粗鄙男子此刻正用绳子牢牢束着手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低着头的两人只可看见延陵栈的深色绫罗刺绣翘头履,但始终不敢抬头。 “说,你们将离忧公主带去何地了。”肖叶看着地上的人,语气中带着丝不容反驳的意味。 两人听完肖叶的问题抖得更厉害,但却闭口不言。 “你们说不说,来人,也不必再多浪费时辰去问了,拖出去凌迟处死,尸身喂狗。”延陵栈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有力,带着威压。 两人一听要将他们喂狗,更加恐惧紧张起来,嘴里结结巴巴的说了起来:“六,六皇子饶,饶命,我,我说” “要说就好好说。什么时候口齿利落了再一次说完。”延陵栈在案几前坐下,等着那两人的答案。 两人闭上眼定了定心神,然后开口道:“我们奉命将离忧公主带去一家青楼,然后再由这家青楼将离忧公主贩卖去倭国,时间已过去那样久了,现在怕是早已……”之后的后果那人不敢往下说,因为这样的后果谁都清楚。要么死,要么苟且偷生的活。 延陵栈听完后,眉头紧锁,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连呼吸都是困难的,心也仿若被人重重扎了一下,心绪难平。他不相信他的湲儿真的流落倭国,但又不得不信。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睁开了眼睛,用寒光看着这两人:“你们奉的是谁的命?” “一个女子,给了我们很多银子,要我们务必完成此事。”两人依然跪着,如实招供。 “那女子你可认识。”肖叶问道。 两人束缚的双手撑着地板,摇了摇头。 “带下去给我好好的审,不要漏掉任何线索。肖叶,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启程去倭国。”延陵栈话说得很无力。 “要不要通知云侯爷?”肖叶问道。 “不必了,我担心他接受不了。今晚的事谁如果不小心传入皇上耳朵里,就如这杯盏。”一只精致的杯盏在延陵栈手中瞬间变为了碎渣,手间的鲜血顺着纹路滴落案几。侍从们看到这一幕,不禁出了身冷汗。 “你们都下去,我想一个人静静。”心痛往往可以盖过肉体上的痛,他手上的那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呢。任其鲜红的血液流下,他也不再去管。屋内除了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寂静的如同死亡的前夕。 第二日天刚撕开一条黑夜的缝隙,延陵栈就带着几个侍从出发。当左丘蝉醒来时,发现身边已没了延陵栈的踪影。 阴雨绵绵意阑珊 左丘蝉嘴角噙着一丝笑,可这样的笑并未持续多久,便被急促的敲门声所打破。那是她的贴身丫鬟,此刻见延陵栈已出府,立马来告诉左丘蝉昨晚发生的事。左丘蝉听后立马慌了神,她怪自己当初的一时大意, 竟忘了杀这两人灭口,不过令她庆幸的是,还未将事情与她牵扯上。“现在灭口也不晚,这件事,你亲自去做。”左丘蝉浅笑,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延陵栈出府的同时,凌潺与陆景行也正准备离开客栈,下楼时,又遇到了柳旪洛一行人。 “陆府主,凌姑娘,时辰尚早,这是要走吗?”石苍莫走上前有礼的说道。 陆景行拱拱手:“对,现在出发,日入时分便可到府。各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众人回道。 柳旪洛也并非小肚鸡肠之人,江湖人之间的礼节还是有的,误会已解释清楚,此刻主动向陆景行与凌潺赔礼道:“陆府主,凌姑娘,昨晚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柳少庄主也是报仇心切,我与凌潺怎会为这点小事计较。告辞,多保重。”陆景行说完,带着凌潺转身向外而去。 天空蔚蓝深秀,寒风徐徐吹来,陆景行看着凌潺,温和的问了句:“冷不冷?” “不冷,走吧,赶路要紧。”风拂过脸颊碎发,凌潺抬手将那碎发挽于耳后 话中少了以前固有的冷淡。 两人并马而行,马跑的并不是很快。此时的景虽萧瑟了些,但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依然值得去观赏。 待到夕阳西下,街上行人渐少,马最终停在了陆府门前。 凌潺如今已能轻盈下马,将缰绳递给了看门的下人后就随陆景行进了府。 如今算来,她已离府一月有余,此刻方归,内心竟莫名的欣喜万分,仿佛有一种回到家中之感。 陆辞从内院匆匆跑了出来,看着毫发无损的凌潺站在自己面前,突然笑了,那是一种喜急而笑:“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如今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凌潺神情带着自责:“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人平安无事最重要。”多日来的疲劳只因这一刻烟消云散。 凌潺没有跟随陆景行走,而是独自一人去见愉娘了,那夜愉娘亲眼看见凌潺被抓,却束手无策,凌潺知道愉娘心里定是不好受。 凌潺走在回廊处,隔着老远,就闻见厨房内飘出的诱人浓香,只闻其香,便可使人胃口大开。 愉娘围着围裙正在灶台前忙活,抬眼间,便见一个穿紫色衣裙的少女正站在门口,冲她浅笑。 愉娘一时太过高兴激动,扔下锅铲就走了出去,连锅里的菜都顾不得理会。凌潺回来,她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多日来的自责此刻全被愉悦所取代。 “潺潺,你总算是回来了,那个人没有伤害你吧?”愉娘上上下下大量了凌潺一番,见她安好也就放下了心。 “她没有伤害我,这些天我过得很好。倒是你,一定急坏了。”夕阳已全部散去,空气变得有些阴凉,凌潺随愉娘走进了厨房。 愉娘这时才反应过来锅里还烧着菜,不过幸亏厨房还有其他人在,见愉娘离开后就接替了她的活。 凌潺帮愉娘打着下手,同时讲起了这些天所发生的事,至于封白悦抓她的原因,就被她直接跳过了,这些恩怨她自己都不相信,又怎会告诉愉娘。待凌潺将所有事都已陈述,愉娘的菜也算做完。 随着天气的变凉,凌潺床榻间的被褥早已被愉娘更换了。凌潺盖着新的被褥,感觉又暖又软,从外在一直暖到心间。 凌潺本以为她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可以不再去管封白悦的事,可是当封白悦真正有事之时,她却又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屋外阴雨连绵,凌潺坐于窗前,又摆弄起一副新的刺绣来。针线在白娟上穿梭,一针又一针,及其认真又仔细。凌潺不经意间,看见不知何时,竟有一只白鸽停于雕窗窗台处。那小巧的身影,眼睛如黑色的小子 般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光洁的羽毛上沾着细小的雨珠,离她的绣架只有咫尺之遥,身子连着翅膀一个激灵颤抖,满身的水珠瞬间洒在白娟之上,映衬出细细的湿点,与白娟上那栩栩如生的木芙蓉完美结合,别有一番 趣味。凌潺觉得这白鸽甚是有趣,不禁多看了几眼,而这几眼却让她看出了端倪。橘黄的的爪子处拴着一个小小的竹筒,一卷纸条静静的藏在里面,这明显是有人给她的书信。她毫不犹豫,伸出双手将那纯白如雪般 的鸽子捧了过来。那鸽子在凌潺手中断断续续咕咕的叫着,羽毛很滑,滑的如同沾有清油一般。这也是凌潺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接触鸽子,生怕将它弄疼。 凌潺取出书信,归还了那小生命的自由,它拍拍翅膀,飞向了雨幕,飞向了那远方,去完成它即将到来的下一个使命。凌潺用几根手指将书信缓缓展开。信上的内容随着纸条的展开露出真容来,看得凌潺眉头微 皱,刺绣的闲情瞬间 消失殆尽。 屋外小雨未停,风微寒。凌潺起身,急匆匆的朝陆景行书房而去。 “万一齐来信了。”凌潺进屋便打断了真在看书的陆景行。 “发生了何事?”陆景行见凌潺神色凝重,知道这件事绝非简单的事。 “封白悦昨晚走了,她的伤还未好。”凌潺坐下。 “就这事,看衣服都湿了,你何时变得如此莽莽撞撞了,这可不比夏天。”陆景行以为是何事,不以为意,反倒温声唠叨起凌潺来。 凌潺要说得并非封白悦走了这么简单,她再次开口:“她如果真的回西域还好了,可是绝不会就这样甘心离开。” “那她会去哪里?”陆景行此刻已猜到七八分封白悦将要去做的事,但还是问了句。 凌潺非常肯定的说:“君剑阁。” 陆景行有了疑惑:“君剑阁有她的仇家?” “她与我说过,如今她还剩两人未杀,其中之一便是君剑阁阁主。”凌潺望着窗外的雨,心中莫名多了丝忧愁,她不知她为何会去担心封白悦的安危。 “什么?这几日很多势力都聚在万简阁,正商量对策准备除掉她,她反倒送上门。”陆景行对封白悦的行为也很无语可言。 “她已经被仇恨迷失了心智。”凌潺叹了口气。 陆景行再次问道:“你可知他们到底有何仇怨,值得这样去做。” 凌潺微微摇头:“她抓我的那晚只说了我身上背负着灭族之仇,我一直觉得这是无稽之谈。而她却并未告诉我,她与这些人的恩怨过往。” “你想救她?”陆景行问出了一句关键的话。 凌潺不否认:“我总觉得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向她弄明白,虽说她的话不可全信,但我想遵从我内心的决定。我也不是去救她,而是去阻止她。” “好,我去一趟君剑阁。”陆景行将手中的竹简放下,准备吩咐人备马。 “我想同你一起去。她不一定会听你的劝,虽然我也没有多少说服她的可能性,但我还是想去试试。”凌潺说道。 “从陆府到君剑阁需要两天的时间,你真的想去?”陆景行有点不放心。 凌潺点头:“从万一齐的院落去君剑阁大约需要三天多的时间吧?这样也许我们可以在路上拦住她。” 陆景行尊重凌潺的选择:“回房收拾收拾,不要穿得太单薄。我去叫人备马。” “陆辞呢?这些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凌潺自从回来,便很少见到那个陆辞,不禁觉得奇怪。 “你忘了?你救的那个女子。她母亲已到了日薄西山的境地了,估计活不过明年年初。陆辞对这种事从来都不会袖手旁观。”估计陆景行不提,凌潺还真是忘了。 “原来是这样。我先回房了。”凌潺与陆景 行一同出去了,剩下那卷未看完的竹简搁于案几。 细雨轻洒中,两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人儿骑上了马,在寒风的吹拂中越行越远,最终消失在了街头,去了未知后果的地方。凌潺最终还是违背了学武只防身的初衷,一旦卷入这江湖是非,想要抽身,那便是 不易的事了。江湖就如朝堂,刀光剑影。不同的只是一明一暗,但是凌潺情愿接受真刀真枪,而非阴谋诡计。 同样的雨,凤儿坐在门前的地板上,看着早已被雨淋湿的秋千架,撑着小脑袋默默的出神。万一齐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将她搂在了怀里:“我的凤儿这是怎么了?” 凤儿用小手搂住了万一齐的脖子,问道:“爹爹,你说,封姐姐会不会有危险?” 万一齐略微思索了一下:“这就要看你凌姐姐救不救的了她了。” “那爹爹为何不去救呢?他们定不是爹爹对手。”凤儿仰着脑袋问。 “他们的恩怨,不是我们该管的。爹爹给你说过,只要找到你娘亲,我们就回家。”一提到栖羽,他的眼里便是忧虑。 真相楚楚血飞溅 “那凌姐姐爹爹也不管吗?爹爹不是说,只要凌姐姐出现了,那娘亲很快就可找到的吗?”凤儿问道。 万一齐摸了摸凤儿的小脑袋:“这也是你凌姐姐必须要经历的一个劫,我们无法阻止。凤儿这么多年都陪爹爹等过了,再等十几年又有何妨呢?” “爹爹说得对,我愿意陪爹爹一起等娘亲。”凤儿说完,父女两都静静的观起了雨。 陆景行与凌潺到君剑阁时,阁内并无传出异样消息。凌潺放心了许多,她知道如今有两种可能性,也许封白悦还未到,也有可能已经到了,此刻正躲在哪等待着黑夜。水南羌知陆景行已到,带着人亲自出来迎接。 “景行,来时也不提前通知一声,真是有失远迎。”水南羌笑着拱拱手。 陆景行同样回礼:“路过此地,顺便来给水阁主赔个礼,上次匆匆而去,未向你辞别。” “上次的事责任还在我,不然贵府也不会被那女魔头有机可趁了。”水南羌自责道。 “陆哥哥,你来了真是太好了,多日不见,无月对陆哥哥可是甚是想念呢。”水无月挤开陆景行身旁的凌潺,挽住了陆景行的胳膊。 凌潺侧头看了眼这个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甜美可人,笑得天真灿烂。 “水姑娘,如此有失礼仪。”陆景行表情略显尴尬,将胳膊抽了出来的同时看了一眼凌潺,而凌潺却是一脸的波澜不惊,好像没看见一般。 “这有什么。”水无月嘟起了嘴。 水南羌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更浓:“景行不要见怪,小女有些顽劣。” 陆景行面色已恢复如常:“无妨。” 水无月此时也注意到了一旁的凌潺,收住笑,眼里多了丝不屑,淡淡的问了句:“陆哥哥,她是谁?” “忘了向大家介绍,这位是在下的朋友,凌潺。”凌潺见陆景行向大家引见自己,便行了个江湖礼。 众人皆站于门前,此时寒风吹过。水南羌立刻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道:“诸位都别站在这儿了,里面请。” 凌潺紧随陆景行其后,后面的水无月加快了脚步,很快就与陆景行并排而行,声音甜美动人:“陆哥哥,这次来了,可要常住,可不能同上次那样不辞而别了。” 陆景行故意向一侧让了让,嘴上依然谦逊有礼:“这是自然。”凌潺看着陆景行的举动,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黛瓦青砖威仪**,此时虽已是冬季,可是处处是绿树环合。 晚饭后,下人带着凌潺去了客房。此时夜幕已悄然降临,屋内已生起了炭火,进入其中,凌潺顿感暖意袭来。 送走了丫鬟,她正想坐下好好想想该如何找到封白悦时,敲门声响起。 黑夜中,陆景行清冷的立于廊下门前。 “外面冷,进来谈吧。”凌潺说完后向里面走去,陆景行进去后关上了房门,如今事情迫在眉睫,这些小节,凌潺也不在意。 “你确定今晚封白悦真的会来?”陆景行问道。 “嗯,我想让你今晚拖住水南羌,如果他一人,封白悦就无所顾忌。而你在那,结果就不同了,封白悦便不会贸然前去。”凌潺看着炭火一点一点燃烧,面色有些沉重。用晚膳她见到了宁言,才知,封白悦那夜受如此重的伤,原来竟是在宁府所受,而她杀的便是宁言的父亲。 “好。”陆景行答应道。 凌潺又说道:“晚一点,我偷偷出去转转,希望能够找到她吧。” “多注意安全。”陆景行本不想让她独自出去,可是见她如此,也只能让她小心些。 两人的话还未说完,外面再次响起了敲门声和一个女子清脆甜美的声音:“陆哥哥,你在吗?” 陆景行脸色变了变,微微皱眉,而凌潺却抿嘴一笑:“找你的。” 陆景行自己都感到不解,自顾自的反问了一句:“她怎会知道我在这的?” “我怎会知道。”凌潺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嘴角的笑未消失。 “这事还要怨封白悦,她如果不去杀人,上次我也不会遇见水无月这般胡搅蛮缠之人了。”凌潺听着陆景行的歪理,忍俊不禁:“这也能怨封白悦,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 “我的问题?”陆景行一副不懂的样子。 “陆哥哥,你再不出来,我可要进去了。”虽隔着门,水无月的声音却异常清晰。 “记得出去时多添件衣服。”陆景行不去理会门外的水无月,打开窗户跳了出去。凌潺看见这样的陆景行,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人有趣。 “陆哥哥,你不出声,我进来了。”水无月话说完,门也随之被她推开。 屋内异常安静,只听得见炭盆中木炭发出的呲呲声。凌潺背对着她,手里端着只杯盏,悠闲的品着。 凌潺见她进来,转过身去,饶有兴趣的问道:“不知水姑娘有何贵干?” 门未关,风吹起帘幕,带进一阵寒意。水无月满屋子找了一圈,凌潺也不管她,依然坐在那未动。 “陆哥哥呢?”未见到人的水无月,来到凌潺面前,质问起来。 凌潺眼帘微抬,再次抿了口茶,语气带冷:“我怎会知道,他又没来我这。” “不可能,小五亲眼看见陆哥哥进了你房间的。”水无月这样一说,凌潺了然,竟是派了自己的丫鬟做眼线。凌潺觉得这样无聊的事也只有像水无月这种单纯的可以,而又喜欢耍小聪明的人做的出来。 “你也看见了,我这无人。”凌潺的口吻略带遗憾。 “那我刚刚叫这么久,你为何不回应。”水无月不肯罢休。 凌潺放下茶杯,反问道:“你又没叫我,我还以为你在与屋外的某个人说话呢,那我为何要回应?” 水无月气的想跺脚,可是却又要在意举止,没办法之下,只好用食指指着凌潺,半天憋出一个字:“你!” 凌潺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人家小姑娘,最终说了句:“天色不早了,冷姑娘早些回去休息吧。”水无月甩甩手,嘟着嘴,气冲冲的走了,房门原样敞着。凌潺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起身关上了门。 半个时辰后,凌潺屋子的灯全灭,她小心翼翼的出了房门,身子轻轻一跃,就如鸟儿般飞上了屋顶。自从那夜之后,凌潺虽会了轻功,却不怎么熟练。回到陆府勤加练习后,如今已能运用自如。凌潺对此处的布局并不熟悉,而且担心被人给看见,行动起来顾虑一多,办事效率就低了不少。 在屋顶树丛中穿行了约莫两个时辰,凌潺全身早已冻得冰凉。正当她以为今晚封白悦不会来了时,后院打斗的动静却突然传了过来。凌潺听这声音,知道这绝非一两人这样简单,而是一群人。她来不及多想,匆匆向后院赶去。 当她到时,这里已灯火通明, 众人将封白悦牢牢围在了中间,双方对质着。侍从拿着火把明晃晃的照在封白悦那嘴角噙着鲜血的脸上。封白悦面无表情,唯有那双眸子寒彻可以入骨,手中的剑已满是鲜血,正一滴一滴落入土中。 “妖女,今晚我便要你为我父亲偿命。”柳旪洛已迫不及待想除之而后快,却被水南羌伸手拦住了。 “这些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滥杀无辜,搅得江湖不得安宁。”水南羌此时面容冷峻。 众人皆是一副疾恶如仇的样子,可是宁言却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他没有半分的憎恶,却是满脸的痛苦表情。这一点被凌潺与陆景行全看在眼里。他们不知的是当宁言看见封白悦的那一刻,便仿佛掉入了深渊,因为这是宁言永远也无法想到的,内心更多的是纠结。 封白悦知道自己已到了穷途末路,冷笑一声:“呵!无冤无仇?你们杀了我父亲,害的我母亲抑郁而终,这便是无冤无仇?” 水南羌脸色一变,心中虽已猜到,却还是问道:“你父亲?” “你们当年做下的事难道这么快就忘了不成?”封白悦越说,水南羌脸色越苍白,语气也急了些:“你父亲到底是谁?” “你的救命恩人。”水南羌听到这三字,立马明白了过来。 “你是封白悦?”水南羌此时异常平静。 封白悦没有回应,自顾自说道:“当年父亲在项家做门客,而你这个奸诈小人,竟与左丘继那狗贼勾结,害得项家几百口人含冤而死。父亲带着左丘继与匈奴勾结的证据来投奔于你,而你却恩将仇报,联合十几人将我父亲斩杀与林中,最后连尸首都不得保全。我所杀的这些都是当年参与此事的左丘家的门客,这难道有错?” 凌潺如今才知,原来封白悦的仇竟是因朝堂而起。这样的事听得众人皆是一惊,宁言已闭上了双眼,心在绞痛。 水南羌有些无力,长长的叹息一声;“当年是我鬼迷了心窍,贪念着项家的那套绝世剑谱,左丘继派人来找我,我便答应了。只要项家一灭,左丘继可以得到他想要的更高荣华,而我也可得到我梦寐以求的剑谱。可是当我正真醒悟过来时,为时已晚。我当年整整找了你与封夫人两年,却无所踪迹。这二十多年来,我没有一天好过过。我对不起你们一家,更对不起项家。” 真相楚楚血飞溅(二) 封白悦对于他的忏悔冷笑了两声:“当年我仅仅只有五岁,却让我亲眼目睹了项家一夜之间覆灭。如果不是当时我与母亲去了云候府,那么我早就成为了你们的刀下鬼了。” 火把明亮的光辉照在水南羌的脸上,竟闪着莹莹泪光。所有人都无法相信,英雄盖世的水阁主竟会落泪。 “父亲,你不要听她的,这女魔头说得都是假的。”水无月对于这样的事无法相信,她也不愿相信,自己心中一直崇拜的英雄竟做过这样的事。 水南羌缓了缓波动的情绪,接着说道:“月儿,这些都是真的,父亲年轻时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罪孽深重。不仅害了我的恩人,同样害了项氏满门,当年左丘家捏造证据想置项氏于死地,可是项家却握有左 丘家与匈奴勾结的真正罪状。无法下手之下,便找到了我。” 水无月一直摇着头,而水南羌对水无月说完后,向中间走去,面向众人:“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与封白悦无关,我希望过了的今夜,这些事情都可尘归尘土归土。君剑阁众人听令,今夜之后不准谁再去寻仇。 从此江湖之中也将不再有君剑阁这一门派,众人都各奔东西吧。” 水南羌说完这些,又来到了陆景行面前:“景行,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不知水南羌要陆景行答应的是何事。“水阁主请说。”陆景行应道。 “我希望我死后,你可以帮老夫照顾我这唯一的女儿,她自小未习过武。”水无月听水南羌这样一说,立马大声的反驳道:“父亲,你不会死的,该死的人是这女魔头。”水无月指了指重伤的封白悦。 水南羌拔出了手中的利剑,缓缓走至中央,开口说道:“各武林同道,此事因我而起,理应因我而结束。我请求诸位可以网开一面,放过封白悦。” 他再次望着水无月:“月儿,记住我说的话,不要去寻仇,也不要伤心。你得知道这便是因果报应。只有你每天过的开开心心,父亲在九泉之下才可放心,不然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瞑目的。” 水无月正要上前阻止,可是却已来不及,冰冷的剑已割断了他的颈部脉搏,鲜血瞬间如水般洒出,溅红了封白悦的脸颊。 封白悦见水南羌活生生的死在了她面前,闭上了眼睛,心中是一种释然,心中对水南羌这么多年来的仇恨已所剩无几。 水南羌的自刎,封白悦不会感到内疚,甚至觉得这是他死有余辜。而水无月却是眼中充满绝望、震惊与恐惧,双眸圆睁,愣在那良久,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父亲,你不要丢下我。” 水无月抱住了已倒地的水南羌,此刻他早已没了气息,血液已浸染了身下大片沙泥,在火焰的照耀下一片殷红。风声中除了水无月那伤心欲绝的哭泣声外,再无其他。所有人皆震惊不已,此时再无动静。 陆景行与凌潺默默的看着所发生的这一切,有些无奈。其实凌潺更多的是震惊,如果封白悦对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项氏一门便是钟离湲的母族,可是凌潺却不懂封白悦为何要翩翩找上她,这不仅是她的母族, 也是他们兄妹五人的母族,可为什么封白悦不找他们。况且她母亲明明是姓何,凌潺无法想通这些。 水南羌用以死谢罪的方式来保全封白悦,众人也纷纷有所感慨,想尽快将此事了解,尊重水南羌临终前的嘱托,饶封白悦一命,可是偏偏有人不想善罢甘休。 “妖女,其他人饶过你,我可不会。你杀了我父亲,我定要你血债血偿。”柳旪洛突然拔剑,冲向封白悦,衣袂被风惊起,剑尖直指封白悦胸口。 封白悦与凌潺陆景行隔得比较远,此时出手已来不及。封白悦身受重伤,已没了还手的能力。凌潺看着剑在一点点靠近封白悦的胸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抹轻盈的身影推开了封白悦,那一剑从背部贯穿此人心脏。柳旪洛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影,以及刺入他体内的剑,有些不敢相信,剑在不知不觉间已离开了柳旪洛之手,此时他的手颤抖 的厉害。他以前从未误杀过人,今晚却真正做了这种事,一时有点无法接受。 此事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感到疑惑万分,有的惋惜的摇着头。陆景行与凌潺此刻的心情各异,但更多的是惊讶。被推倒一旁的封白悦很快反应了过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向那奄奄一息的的人爬了过去,将他搂在了 怀里。声音变得沙哑哽咽:“宁师兄,你怎么这么傻。” 宁言用满是鲜血的手握住了封白悦那冰冷的手背,断断续续的说:“师妹,你说,是不是上天故意在捉弄我们。我曾经发誓要帮你报杀父之仇,可是又是多么的可笑。这是这辈子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我知道 你一定很恨我。我也恨我自己,我父亲是怎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 封白悦将宁言抱得很紧,眼泪混杂着鲜血,封白悦听着宁言说得每一个字,如今她除了摇头,便是哭泣:“不,你不会有事的,你说过要等我的,要保护我的,你不能这样不守信用。” 宁言松开她的手,颤抖的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我终究还是成为了一个失信之人,无法陪你度过余生。你可以答应我吗?从今以后,放下仇恨,回西域去。” 封白悦已经泣不成声,仿佛到了地狱般无助。柳旪洛呆坐在地,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众人心中的疑惑,到这也算解了,感慨万分。 宁言又是一口鲜血溢出:“今生能让我遇见你,我已足矣……” 宁言抚在封白悦脸上的手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了下去,没了气息。 封白悦一遍又一遍叫着宁言的名字,摇晃着他的身体,奈何他却就此长眠,最终背弃了他的诺言,离开了他的姑娘。一切的一切仿佛是命中注定,又仿佛是某人可以安排,生离死别都在一瞬之间。 深夜中,灯火下,唯有两个女子的哭泣声分外明朗清晰。没人再去打扰,也无人再想着去复仇。事已终,人已散,唯有这寒风不变。 凌潺担心时间一长,再生出什么事端来。趁封白悦不注意,便让陆景行点了她的昏睡穴,带着她连夜离开了。留下陆景行在此与众人一起处理剩下的事。 过了今夜,江湖之中君剑阁便从此销声匿迹,江湖的格局也将改变。 经过几天的路程,凌潺将一直在马车昏睡的封白悦又送回了万一齐的那处庭院。 傍晚时分,封白悦悠悠转醒。屋内的光线已变得昏暗模糊,四周寂静无人。案几旁的炭火已快燃尽,如雪般的碳灰已逐渐裹满亮红的火炭,使其只可发出淡淡的红光,就如同死亡之神的那只殷红而又邪恶的眼睛 般。封白悦双手抱膝坐在暖帐内,隔着一层纱帐望着雕窗处那抹明亮。 那抹明亮好像故意与封白悦作对似的,并未维持多久,便渐渐暗淡下去。屋内变得一片迷茫,那炭盆里幽幽的红光看得人越发落寞与无助,仿佛掉入了无尽的深渊。凌潺端着漆盘走了进去,借着那点点火光将漆 盘放在案几中央,而漆盘上则是一碗刚从药罐倒出的药汤。 随着油灯一盏盏的被点燃,屋内的死寂逐渐减少。凌潺这才看清,封白悦已经醒来,目光呆滞的不知在看何处。 凌潺来到他的床榻前,将浅色纱帐轻轻束起,顿时封白悦眼前少了朦胧,多了清晰。 “喝药。”凌潺将药送至她面前,不冷不热的说了两个字。 封白悦不为所动,以前眼中那刺骨的寒光已被如今的迷茫所替。凌潺见她毫无反应,就将药放在了床榻旁的矮几上,不去管她。 风正从半掩的窗户中一丝丝贯入,有些冷。凌潺向快要熄灭的碳火中加了些木炭,窗户却依然未关。 “我明天便回陆府了,等你伤养好就回西域吧。”凌潺背对着封白悦,用炭火钳将新添的木炭调整到适合的位置。 封白悦最终还是开口了:“你与我一同去西域吧,左丘继的人如果知道你没有去倭国,迟早会找到你的,那个时候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将你除掉。” “这么说,你愿意放下这些过往和仇恨了?”凌潺的语气没有波澜,新添的木炭已被沾染上了红晕,房中平静异常。 封白悦松开了双手,将那碗已没有半分热度的汤药一饮而尽,缓了缓后说道:“放下仇恨?左丘继将我们害得这样惨,如果不是他,宁师兄又怎会因我而死,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你别忘了,就算我不提以前的事 ,那么你现在有家归不得是谁造成的,这你不是不知道。” “好吧,我劝不了你,都随你吧,但不要做不自量力的事。” 过了半晌,凌潺不得不妥协,宁言的死都未动摇她半分报仇的决心,凌潺觉得仅凭她的几句劝是无用的。 真相楚楚血飞溅(三) “放心,我自有分寸,左丘继一族的狗命暂且留他几年。”封白悦银牙微咬,眼神充满恨意。 凌潺眼睛盯着逐渐生起的火焰,嘴里问了句:“你给我的那套剑谱就是水南羌一直想得到的那套吗?” 封白悦微微颔首:“对。那剑谱本就是你的,又怎会让他得了去。” “你能讲讲它的来历吗?为何会在项家?况且我的母族并非什么项氏家族。”凌潺转过身去。 “这套《寒绝剑》与《寒魄心经》乃项轻寒一人所创,项轻寒死后,《寒绝剑》就被保存在了项府,而《寒魄心经》流传至江湖,最终因它引起了一场江湖动荡,《寒魄心经》也随之消匿于江湖。他们只知《寒 绝剑》在项府,却不知《寒魄心经》也存有一份在那。陆景行将《寒魄心经》机缘巧合的给了你,这也算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吧。”封白悦简略的说了剑谱的来历,凌潺却觉得荒诞不经,这怎么就理所应当成为她的了 。凌潺甚至觉得这就好像突然之间继承了一笔不菲的财产,可是她却接受得惶恐,莫名其妙身上还背负了仇怨。 “我不打算再去学这两套武功,因为我承受不起。”凌潺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封白悦脸上多了丝惊疑:“什么?你不学?这可由不得你。” “学不学是我的事,为何由不得我?”凌潺冰冷的反问,眼神中带着坚定。 封白悦侧了侧头,她知道凌潺一旦认定了的事绝不会改变,这也是很无奈的事,这使她不得不低头,做出让步:“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怎样各退一步?”凌潺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可以答应你独自一人回西域。但是你必须要勤加练习这些功法,这些功法是可在短时间精进的。就算你不是为了与我合作,学会这些保护自己也是没错的,你得清楚左丘继是不会放过你的。”封白悦这次瞄 准了凌潺的心思。 凌潺也思虑了片刻,如今最重要的是让封白悦回西域,以免再生事端。于是凌潺点点头:“好,就这样说定了。既然这些已练了这么久,半途而废总是不好的,我会接着练下去。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防身也不错 。”凌潺回过头一想,如今她用了钟离湲的身子。如果左丘继真是钟离湲的仇人,那她替钟离湲报仇也天经地义。只是她却不想再回君都,这需她想出一个两全之法了。 凌潺从封白悦房内出来时已经很晚了,檐下的纱灯在冷风中摇摇晃晃,映得凌潺手握漆盘的身影闪烁迷离。厨房的油灯还亮着,里面却空无一人。 封白悦已睡了几天,凌潺走后,她毫无睡意,坐在那眼神再次涣散起来。宁言的死对她来说就如同某个人砍去了她的十指,要知十指连心,失去了手指的人心哪有不痛的。 凌潺将空药碗洗净,之后沿着刚刚来时的路向主屋走去。万一齐不知何时回来的,此刻正坐在案几前沉思着。 凌潺走了过去,说道:“封白悦在这麻烦你多照顾一下,她的情绪不太好。” “你要走了吗?”万一齐收回思绪。 “对,明天一早回陆府。”凌潺答道。 “那好吧。不过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她的承受能力远比你想的强大,况且她心中还有一个不变的信念呢。”凌潺觉得万一齐似乎很了解封白悦。 “那她告诉我的这些都是真的?还有如果我的母族是项氏家族,为何我母亲姓何?我们兄妹五人,可她为什么偏偏找上我?”凌潺一连串的问题都急需得到答案,这是为钟离湲而问,但也是困扰她的疑问。她如 今改变了想法,她不想套着钟离湲的身子再迷迷糊糊的活着,要活就活成一个明白人,如今她有权利知道这一切。如果这是真的,也许杀了左丘继是她唯一可为钟离湲做的事了,这也算是报答钟离湲的再造之恩。 “她说的都是真的。这是我免费给你的一个答案。至于后面两个问题,你想要知道答案,五百两金子一个。你得清楚我是一个生意人。”万一齐说完后潇洒的起身离开了,嘴角又是那抹邪魅的笑。 凌潺想要回过头进里屋去问封白悦,又担心打扰到她休息。况且如今她这样的状态,还是不要问她的好。凌潺望着一盏盏在丝丝风中斜了灯焰的油灯,微微叹息了一声,她想这些问题只有等到以后再慢慢弄清楚 了。 晨光微露,凌潺怎么都不会想到,当她背着行囊,拿着夕降剑走出院门时,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陆景行站在一辆马车前,手上握着那把陆离剑,修长的指节在清晨的寒风中冻得微红。 凌潺走了过去,略带惊讶的问道:“你怎么来了,而且还这样的早?君剑阁的事都处理妥帖了?” 陆景行薄唇微启:“嗯,我将陆辞叫了过去,剩下的事就交给他了。” “看样子你直接从君剑阁过来的,这几天一定很累吧?”凌潺看着风尘仆仆的陆景行,有点动容。 只有陆景行肩高的凌潺站在他的面前,陆景行微微低头:“不累,幸好我来得及时,不然便与你错过了。” “你不是承诺过水阁主一件事吗?”凌潺提醒道。 “何事?”陆景行的语气多了一丝温润。 “那晚我亲耳听到水阁主要求你照顾水无月的,你如今这样一走了之,不会是忘了吧?你们江湖人不是最重承诺的吗?”凌潺不想让他做一个背信弃义之人。 陆景行笑笑:“我以为是何事。放心,陆辞最喜欢管这样的事,都交给他了,等陆辞将这些琐事处理完,自会带她回陆府。而且我也只当这是给陆府的请求,而不是我陆景行。至于谁去照顾她,只要是陆府的人 就行。” “哈哈,陆府主的善辩能力真是令在下刮目相看。”万一齐从院内走了出来,笑得意味深长。 陆景行拱拱手:“这得看是什么事了。我答应别人的事就定会做到,但也不一定是我亲自去做。” 万一齐如今是逮着陆景行寻开心:“这可是美差啊,便宜了别人总是不好的。况且这水阁主是猜透了自己女儿的心思,有意为之,你这样可是拂了人家一片好意呢!” “万阁主要是感兴趣,我大可将这美差拱手相送,如何?”陆景行搏了回去。 “君子不夺人所好。陆府主还是自己留着吧。”凌潺看着万一齐与陆景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好像水无月像是一个烫手山芋一般,有些无言以对。 万一齐收住了笑:“不同陆兄玩笑了,进屋喝杯茶吧。” “多谢万兄的好意,茶就不喝了,我是来接凌潺去钱塘的,早点赶路要紧。”陆景行谢绝道。 “去钱塘?不回陆府吗?”凌潺显得有点惊讶,正蹬着眼睛看着陆景行。 陆景行颔首:“先不回去,再过不久就要下雪了,钱塘湖的雪景很美,我带你去看看。” “那什么时候回来?”凌潺知道陆景行说的钱塘湖就是现代的西湖,如今在南涴国境内。 “估计会多待几个月。”陆景行没有说具体的一个时间。 “那好吧,我也不留你们了,路途遥远,多加小心。”万一齐总算说了一句正常的话出来。 阳光已略过屋顶,撒了三人一身光辉。凌潺又想到了封白悦,不禁多嘱咐了一句:“封白悦就麻烦你了。” “我过几天要去西域一趟,顺便送她回她师父那去。”这些事本不应该万一齐多管,可是能够帮的,他尽量都帮了,凌潺对此颇为感激。 “我们就此别过,万兄保重。”凌潺已上了马车,陆景行对万一齐辞别后便赶着马车向南而去。 风刺骨,马飞奔,一辆马车一双人。多么相似的情景,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那是陆景行带着凌潺去徽州的情景,不同的只是温度与景致。 水南羌自刎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江湖,很多人都在为这个昔日里威名远扬的人物感到惋惜与震撼。他们很难想象,那个正气凛然的人曾经竟做过这样的事。不过这些人中也不缺乏一些为此事而欢畅的人。 飞彻崖的正殿内,一个中年男子正慵懒的坐于三阶陛台上的崖主宝座,一头乌中夹白的长发随意披于肩头,颇有兴致的把玩着他那颗很少离手的白玉珠。他微闭双眼,听着台下那半跪在地之人禀报着这几天江湖 所发生的大大小小数十件事宜,其中当然不会少了水南羌已死的消息。听完后的他沉默了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却突然从宝座上站起,高举颤抖的双手,脑袋后仰,大笑起来,那笑声就如同某个疯子发出的一般,如 洪水决了堤,顷刻间倾泻而出,浑厚有力。 台下的人见状,立马恭维起来:“恭喜崖主,统一江湖的大业即将完成,成为江湖至尊指日可待。” 楼阁处处笼暮色 “十年了,十年了,你最终还是死在了我的前面,如今放眼江湖,又有谁能与我抗衡。”语气激动万分的他,心情是更加的激动。 可是谁也无法想到的是,他笑着笑着竟又趴在宝座上哭了起来:“水南羌,你死了,我就没了对手,那生活将会多么的无趣呀。呜呜呜呜……” 哭过之后总算恢复了点正常,此刻额前的花发混着眼泪已粘了半张脸。他用手理了理被泪水浸湿的头发后对台下的人吩咐道:“去备轿,老朋友死了,我得去上上坟不是?这样才不失了礼数。”这话说得阴阳怪 气的。 台下的人被他这一连串阴晴不定的反应弄得一身冷汗,说起话来舌头就如打结了一般:“崖主,你,你要去,去中原国?可是,路,路途遥远。让属下们去就,就好了。” “怎么?说到去中原国,说话都结巴了?呵呵,这几个月,中原国的人你们都杀过了,反而现在不敢去了?”跪在地上的人被嘲笑了一番,不禁有些汗颜,这哪是害怕去中原国。他可是知道他们这个崖主的,高 兴了就高兴的杀人,生气了就生气的杀人,一时兴起也杀人,每天都好像将脖子提在了手里,时刻准备着去见阎王爷。想逃又逃不了,也只有在接到外出执行任务时,他们这些小喽啰才有一丝轻松。 “属下这就去办。”那人说完后双脚打着颤向殿外匆匆走去。 暮色踏着她那轻盈细腻的碎步而来。陆景行将马车停在了一座府门前,下了马车。凌潺见马车已停,用手轻轻掀起车帘,探出头来向府门望去。 隔着暮色,凌潺模模糊糊的看到大红牌匾上赫然刻着“江府”二字,金色大字衬托出牌匾的熠熠生辉,即使在朦胧中也难掩府邸的**气派。 “到了,下车吧。注意慢点,天暗。”陆景行侧过头,就见凌潺正探头盯着紧闭的朱红大门,并且她眼里装着一丝疑惑。 现在虽无风,却是干冷。凌潺披着一件淡黄绸缎狐裘披风紧随陆景行的脚步,塌上几级台阶,来到了檐下门前。陆景行抬手扣了几下门环,对凌潺说道:“这是我舅父江秦家,家族世代经商,从不参与江湖纷争 。” 凌潺点了点头。她知道南涴国与中原国在对待商人的地位时有着很大差距,南涴国更加注重商业的发展,地位相对高得多。 随着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留有山羊胡的男子走了出来。在他看清陆景行后脸上难掩惊喜之态:“表少爷,快请进。”陆景行微微点头,带着凌潺踏入了这座府邸。 夜色虽然模糊,但依然可以看见府中的一切。一道道木桥横躺在一池池清澈的活水之上,已有所凋零的草木随处可见。洞门的完美结合不仅是空间的碰撞,也是意蕴的融合。一座座亭台楼阁水榭参差错落,闲雅 别致。巧夺天工的建造仿佛又是浑然天成。 凌潺随陆景行走过一段回廊,穿过一个洞门,又踏过一段木桥,木桥之后又是一段假山石路,最终跨过一池清水才算来到了主屋。 外面的人还未进去,里面的人却已迎了出来。 “行儿,舅父已等你多时了。怎么这么晚才到?这位就是你信上所说的凌姑娘吧,快进去。”江秦和蔼的脸上满是笑意,对陆景行的到来很是欢喜。 凌潺见他提及到了自己,连忙行礼。行至一半便被江秦阻止了:“不要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将这当做自己的家就好。” 凌潺走进屋子,就感觉全身一暖,碳火燃得正盛,案几上的茶水在壶中翻滚沸腾着,浓郁的蒸汽不断溢出,四处消散。丫鬟自觉走至凌潺身前,解开了她的披风。 “舅父今日身体可好?”三人围绕炭盆而坐,陆景行关切的问。 “人虽老了,不过身体还算健朗。来,凌姑娘,用茶。”江秦给他俩一人添了盏茶。 “多谢。”凌潺不知该如何称呼古代这种家世背景的男子,这与现代的称呼截然不同,一旦叫错便会贻笑大方。 江秦对着凌潺笑笑,开口道:“凌姑娘不要太拘谨了,随意些。我是行儿的舅父,而你又是行儿的朋友。如若不嫌弃,你以后就叫我江伯伯吧。” “江伯伯抬爱,我又怎会嫌弃。”凌潺说的平静。 “凌潺性子有些清冷,还请舅父见谅。”陆景行解释道。 江秦不以为意,反而说起了陆景行:“倒是与你的性子相像。” 陆景行与江秦聊了起来,凌潺只是默默的听着,身子在不知不觉中暖和起来。外面的天已黑透,凌潺抬头看了眼屋外,之后端起杯盏喝了起来。那盏茶已凉温,此时喝刚刚合适。 那个留着山羊胡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去,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弯着腰恭敬的对江秦说:“家主,晚膳已备好。” “好。对了,小姐还没回来吗?”江秦对着那人点了点头,之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就多问了一句。 那人挠了挠头,神色有些古怪:“好像回来了,估计在房里吧。” “好像?那就是没有了。整天不着家,哪有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江秦自顾自的叹息道。 “家主,要不我去看看。”那人说完又出去了。 江秦面色恢复如常,脸上又带了笑:“走吧,去用膳。” 饭厅与主屋隔得相对较远,两个下人提着纱灯在三人前面开路,处处是假山回廊。这样的夜如果没有纱灯,一不小心便会磕着或是碰着。 几个丫鬟正在紧罗密布的向桌上摆放着碗碟,动作有条不紊。 “凌姑娘入座吧。”江秦说道。 菜已放置完毕,除了两个在此侍候的丫鬟外,其他下人纷纷走出。 “江伯伯先请。”这最基本的规矩凌潺还是知道的。 满桌的玉盘珍馐还未用至一半,屋内的寂静便被一个女子的到来打破了。 “父亲,我回来了,钱庄的事都已处理妥当。”声音很清脆,隐隐透着一种洒脱。 凌潺闻声望去,就见一个身披鲜红绫罗狐裘披风的女子踏着轻快的步子走来,本就如白玉般的皮肤在披风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脱俗,就仿若是白雪遇上了红梅,纯洁的不似人间之物。发间的绒羽银簪配上那双灵的眉眼更增她的小家碧玉,纯真无邪。凌潺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见过的年轻女子不在少数,像眼前这样冰清玉洁的人儿,还真是第一次见。 “你以为我不知道,黄昏时你就离开了钱庄,不知你又疯跑去哪了,一个女孩子,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江秦责怪道。 女子听了这话,眉头微皱:“你竟然派人监视我。” “用得着我监视吗?钱庄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江秦没好气的说道。 女子也不甘示弱:“我天天在钱庄忙碌,难得今天得空,出去走走怎么了。” “你表哥来了,还有这位凌姑娘,快来见过。”江秦指了指凌潺。 女子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弯腰,打量了凌潺片刻,直起身子,戏谑的看着对面的陆景行,薄唇微启:“咦?这是公鸡下蛋了吗?我以为你想孤家寡人一辈子呢,难得有人受得了你这寒霜般的性格。” “越发不懂规矩了,怎么和你表哥说话的。”江秦瞪了女子一眼。 陆景行好像对此已经习惯,说道:“这位是凌潺,我的朋友。” “是红颜知己吧?不用你再说一遍了,几天前我就知道了,刚刚只是想戏弄你一下。”女子对陆景行说完后又侧过头对凌潺说道:“远闻不如一见,幸会。我叫江听雪。” “幸会。江姑娘。不过我想江姑娘一定是误会了,我与陆景行只是普通朋友。”初次见面,凌潺不想闹这样的误会。 江听雪眼睛一转,又戏谑起陆景行:“看来表哥定是不够体贴了,到现在都没捕获凌姑娘的心。要不要我帮你?” 陆景行答得简单:“不用了。” 凌潺不想再解释她与陆景行的关系,越解释越乱。 其实是凌潺她自己不懂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个道理,也从未意识到她心中已住进了一个人。 “菜快凉了,先用膳吧。膳后再聊。”江秦指着满桌的菜说道。 江听雪这才解下披风递给丫鬟,在凌潺旁边坐下。 苍白的的天空倒映在一池清水中,水波荡漾中仿佛天空也跟着在游动,又仿若是一片云飘在水中,久久不愿离去。池边的两树红梅已打了花苞,风微微拂过枝头,别有一番趣味。在这万物沉睡的季节里,也许只有那小巧娇弱的花苞最留念的依然是冬天,甘愿为它带来不一样的生机。 凌潺一人坐在房门前的廊下,侧身靠着雕栏,低头雕栏外便是一池活水。偶有一两只不怕冷的鱼从眼前游过,水底沉淀着已开始枯烂的水草,这将是来年新水草生长最好的养料。 阁楼处处笼暮色(二) 不知何时江听雪的身影出现在了洞门处。凌潺抬头,就见她面带甜美的笑容,经过那两棵含苞待放的梅树朝这边走来。 “你坐在这做什么?怪冷的。”江听雪站在凌潺面前。 “看鱼呀,我觉得这鱼甚是有趣呢,这么冷的天,这里竟然还有鱼游来游去。”凌潺将想法说了出来。 江听雪佩服道:“你还真有雅兴。” “进去坐吧。”凌潺起了身。 “我感觉很奇怪。”江听雪食指挨着下巴,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凌潺被她的话弄得一头雾水,问道:“什么奇怪?” “我总感觉你与我遇到的一般女子有很大不同。”江听雪嘴里说着,步伐随着凌潺进了屋。 凌潺听后笑笑:“其实每一个人都是独特的存在。” “你知道吗?据我所知,你可是表哥第一个在意的女子呢!其他的女子他看都不会多看的,所以你定有吸引他的地方。”江听雪说的很肯定。 凌潺为江听雪添了盏茶,回答道:“我落难时碰巧遇到了他,他就暂时收留了我。这是一种江湖道义,与感情无关的。” 江听雪盯着凌潺的眼睛,及其认真的说:“你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凌潺微微叹息:“也许吧。” 江听雪眼睛一亮,又想到了新的问题来问:“对了,你是怎样遇到他的?” “我被卖去了青楼,后来逃跑时误入了一座木屋,就在那遇到的。”凌潺简略的说。 江听雪想了下,说道:“你说的那个木屋应该是姑母年轻时住过的那个,我知道那个木屋,但没去过。” 凌潺点头:“对,就是那个。” “那座木屋可是可是姑母与姑父相遇的地方呢。”江听雪眼里闪过一丝羡慕,羡慕这美好的故事。 “这样啊。”凌潺倒从未关心过这些。 江听雪认真的讲了起来:“这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姑母刚到十七岁,不知因何事,竟与祖父大吵了一架,之后一赌气就去了中原国。父亲知道姑母的倔脾气,定是不愿回家的,就为她在那个地方修建了一座 木屋,暂时安顿下来,这样祖父也找不着。之后就遇到了在林间采药的姑父,两人一见钟情,几年后姑父来府里提亲,而祖父却不喜与江湖人来往,当即就拒绝了。可是姑母的性子太过执着,最后在父亲的帮助下, 祖父还是勉强答应了。这应该就叫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个木屋没想到还发生过这样有趣的事。”凌潺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天底下竟还有这种缘分。 “等哪天我去了中原国,我也想去那住住。”江听雪眼里充满着期许。 “你没去过中原国?”凌潺问了句。 江听雪脸上的期许未消:“只去过徽州陆府,其他的地方真没去过。” 凌潺看着江听雪期许的样子,说道:“我如果不是被卖去了青楼,也许就不会到那个地方去了。” 江听雪抿了口茶,眼里的期待这才消失,变得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是什么人将你卖去了青楼,太可恶了!” “我不知道。”这件事凌潺只能这样回答。 “那你的家人呢?”江听雪仿佛有问不完的问题。 凌潺眼睑微低:“我没有家。” 江听雪脸上多了分同情,语气中透露着惋惜:“原来是这样,难怪你性子清冷,我想谁遇到你这样的身世,性子都会如此的。” “谢谢你能理解。”凌潺说道。 江听雪摆摆手:“这有什么好谢的。人与人之间就是应该互相理解嘛!” 凌潺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天真洒脱而又聪慧善良,不及蕙质兰心,却又胜过蕙质兰心。 江听雪接着问:“那你们后来发生了什么?可以给我讲讲吗?” 凌潺见江听雪对这样的事很感兴趣,不忍扫了她的兴,于是就从陆景行离开木屋说起,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细致的说了一番,其中不包括封白悦抓她的原因。待这些事情讲完,江听雪津津有味的足足听了半个时 辰。 天气阴沉沉的,这雨要落未落的。没有阳光的冬日总是飘荡着寒冷气息。炭盆的火逐渐弱了,江听雪拿起碳火钳缓缓向里面添了些木炭。 “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你竟然经历了这么多。”江听雪有些意犹未尽。 凌潺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些事如果不是亲生经历过,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的。” 江听雪还想听故事:“那在遇到表哥之前呢?” 凌潺有些佩服江听雪,凌潺觉得江听雪这是有当侦探的潜质了,开口说道:“我十五岁之前生活在北越国的,但是今年春天的一场高烧导致我失去了记忆,以前发生的事都不记得了。唯一知道的就是醒来后没几 个月,我就被卖去了青楼。” 江听雪好像明白了什么:“难怪你没有家。” 凌潺语气平淡的说道:“有没有都一样。” 江听雪突然露出了笑容:“我怎么才想到。不如我们结拜为姐妹吧!” 凌潺被她的话说的一愣:“啊?” 江听雪接着说:“我没有兄弟姐妹,而你也找不着家了。我们结拜,这样我就有妹妹了,你也有了家不是?” 凌潺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不是一点点惊讶。 江听雪见凌潺不说话,有点失望:“你不愿意吗?”凌潺摇摇头,说道:“不是不愿意,只是你连我的来历都不清楚,就与我结拜,是不是有点草率?” 江听雪放下心来:“这算什么,来历能有多重要。” 江听雪兴奋的站了起来,拉着凌潺向外走去。凌潺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晕头转向,问道:“做什么去?” 江听雪的步子更加轻快了,声音清脆悦耳:“找我父亲去,告诉他,我们结拜的事。” 凌潺无语,任由她拉着向主屋而去。 “父亲,我送你一个女儿要不要?”人还未进屋,江听雪的声音倒先传了进去。 江秦安坐在席上,手里拿着一卷竹简,闻声抬头,满脸的疑惑:“此话怎讲?” 江听雪拉着凌潺坐下,语气带着讨好:“我想与凌潺妹妹结拜为姐妹,她没有家,你看多可怜。而且我也想要有一个妹妹,一人实在无聊。” “想法不错,只是你问过人家凌姑娘的意思吗?”江秦考虑道。 江听雪白了江秦一眼:“这还用你说,我当然问过了,就等你一句话呢。” 江秦很爽快:“那好,只是这收女儿也是一件大事,得挑选一个好日子。到时再宴请宾客。” 江听雪见他答应了,有些迫不及待:“那快去准备呀。我去通知江叔准备。” “别光顾着高兴,钱庄的事还等着你呢。”江秦故意画风一转。 江听雪听完立马没了精神,嘟着嘴:“煞风景。你总是喜欢在我高兴的时候泼冷水。不理你了。” 凌潺这软席刚坐热,就又被江听雪给拖走了。江秦看着这样的女儿笑着摇了摇头。 凌潺在木桥上停了下来:“这是要去哪?” “陪我去钱庄,等钱庄的事情忙完了,我带你四处逛逛,闷在屋里多无聊啊。”江听雪正说着,就见陆景行走了过来。 江听雪笑得贼兮兮的:“父亲在屋里呢,你去找他对对弈也好。小潺今天就借我了。” 陆景行看了凌潺一眼,转过头对江听雪说道:“也好。但是要注意安全。” 江听雪与凌潺能够成为朋友,陆景行觉得再合适不过了。一个活泼开朗,一个成熟稳重,这样两人都可以稍微转转性,这也是陆景行带凌潺来这的目的之一。 “走,先回屋拿披风。”凌潺被江听雪拖着满府跑,但看着江听雪这样真诚以待,也就随着江听雪。 一红一黄两抹轻快的身影穿行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无疑是给这清冷的冬天增添了不少绚丽。 “你看,到了。”江听雪在街边站定,指着对面一家商铺说道。 凌潺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牌匾上赫然写着“江氏钱庄”四个字。 两人穿过街道向内走去。凌潺只看外面就已觉不俗,如今到了店内,更觉不俗。布局规整考究,装饰华丽气派。 “小姐你总算来了。里面来了一个难以应对的人,你快去看看吧。”店伙计一脸为难的样子。 “我去去就来,小潺你先去里屋等我。带我妹妹去里屋,我去看看。”江听雪对凌潺说了完后对那个伙计吩咐道。 “小姐何时多了一个妹妹的?”那伙计一脸的不解。 “义妹。别在这磨蹭了。”江听雪披风未解,就向客间走去,伙计领着凌潺去了里屋。 “小姐请在这稍等片刻。”伙计站在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凌潺知道他还有正事要忙,摆了摆那纤手:“你去忙吧。” 凌潺在那一待,便是半个时辰过去了。江听雪一脸疲惫的样子出现在门口,显然是真的遇到了一个难以对付的人。 “你没事吧?”凌潺关切的问。 “没事。我就想不通了,我显然不是做生意这块料,可父亲却非要我做这些。”江听雪一脸的郁闷。 阁楼处处笼暮色(三) 凌潺听了江听雪这番话,觉得江听雪比她幸运的多。最起码江听雪还有一个对她百依百顺的父亲,虽要求她学这些,却也给了她很多的自由。而凌潺却不同,从出生开始,她的命运就已掌握在了她母亲的手里。外表光鲜亮丽的她,又有谁知她内心的感受呢? 凌潺微微叹息一声,安慰起江听雪来:“这是你必须要接受的,每个人都有不得不面对的东西。我想你父亲也不想让你面对这一切,可是这也没有办法。你知道吗?你能有这样疼爱你的父亲,很多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被凌潺这样一说,江听雪头顶的乌云散去了不少,对凌潺露出了笑意:“谢谢你对我说这些,我心情好多了。你等我将这一案几的东西处理完,我们就去街上,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凌潺也露出了笑容:“好。” 江听雪开始忙碌起她的事来。凌潺坐在炭盆前,暖烘烘的气息促使她懒得动弹。 一个午后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江听雪终于放下了毛笔,活动了一下胳膊。 “走吧。”江听雪轻松的说道。 凌潺在这实在是无事可做,在心里默默的琢磨起那套剑法的最后几个招式来,不知不觉就入了迷。被江听雪这样一叫,抬起眼时有些迷茫:“事都处理好了?” “你在想什么呢?这样入神。”江听雪有些好奇。 凌潺毫不隐瞒的说:“一套剑法。” “你该不会也想像表哥那样,成为一个武痴了吧?这可不好。”江听雪说起陆景行来,是丝毫无所顾忌的。 凌潺摇摇头:“不是武痴,只是想快一点精进。” 江听雪眨了眨眼:“有时间,我们比试一下如何?” “我听陆景行说,你们家不是不参与江湖纷争吗?你会武?”凌潺倒有点惊讶。 “父亲让我学武只是为了防身而已。不过我倒是想去江湖闯荡闯荡。”江听雪此时脑袋里充满了幻想。 凌潺本想告诉她江湖的险恶,但是当看到她的表情时,又有些不忍,有个念想也是不错的。 “不说这些了,走吧。整天待在这我会被憋死的。”江听雪最后一句话说的表情略带夸张。 屋内人已空,只余那盆碳火释放着温暖气息。 江听雪还未踏出店门口,就被一个伙计给拦住了去路:“时间尚早,钱庄还未打洋。小姐,你还不能走。” 江听雪欲哭无泪,反驳道:“为何不能走,我该做的事已做完。其他的有你们就行。” 那伙计面露难色:“这是家主的意思,我们做伙计的也无他法。” “你不说,他不就不知道了吗?真笨。”江听雪拉着凌潺继续向外走,还不忘挖苦人家一句。 江听雪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去,估疑的看着那伙计:“诶?不对。昨天的事,是不是你告的密?” “小姐,我哪敢呀。”那伙计苦涩一笑,不哭还难看。 “明天再与你算账。”江听雪故意丢下一句恐吓那人的话,扬长而去。 灰蒙蒙的天空越来越昏暗,偶有一丝冷风掠过,带着一股湿寒。天虽冷,却怎么也挡不住人们外出的兴致。 凌潺随着江听雪在人群中整整走过一条街,最终进了一家绸缎庄。 掌柜的见来人是江听雪,立马笑脸相迎:“小姐,里面请。” “将这个月新进的绸缎拿来。”江听雪对掌柜的吩咐道。 “是,小姐。”掌柜的叫上一个伙计一起进了里屋。 “这是我们自家的商铺,你随便看看。”江听雪白皙的脸颊冻得有些微红,说起话来格外动人。 凌潺轻声应了一声,跟着江听雪四处看了一番。各种绫罗绸缎应有尽有,不同的花色,不同的材质,不同的摆放,一匹匹整齐有致的从头铺展至尾。凌潺知道这样的店铺,在那个时代,那是少之又少的。 掌柜的速度很快,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与活计回来了。 “小姐,这些都是这个月新进的上品,你过过目。”掌柜的将手里的一大摞绸缎一一摆在了柜台上。 江听雪满意的点了点头,将凌潺拉到了柜台前:“看看哪种比较喜欢。” 凌潺这才明白江听雪带她来这的目的,竟是要帮她做衣服。 “雪姐姐,不用这样麻烦的,我衣服够穿。”凌潺觉得平白接受别人的恩惠总是不太好的。 江听雪却不管这些:“你就不要推辞了,如今天气越来越寒冷,我看你穿得又单薄,表哥那个木头人哪会关心人家这些。” 凌潺觉得江听雪这次还真是冤枉人家陆景行了:“陆景行已经做得很好了,这几个月来如果没有他,我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你怎么现在还在叫他全名,一点都不亲切。”江听雪的关注点与众不同。 “已经习惯这样叫了,我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凌潺说道。 江听雪言归正传:“快挑绸缎吧,你如果不挑,那我帮你挑了。” 凌潺有些无奈,但又对江听雪的掏心掏肺有所感动。 “那好吧,就这个了。”凌潺指着一匹淡蓝色的绸缎说道。 “我也觉得这个不错。”江听雪有些惊喜她们的眼光竟相似。 店里的伙计们一个一个都非常的机灵,不用江听雪多吩咐,就有人拿着度量工具走了过来,开始仔仔细细的为凌潺测量起来。 冬日的白昼本就短了许多,再加上这阴天,夜幕仿佛来的更早了一些。 店里的油灯早已点燃,外面的天空还未黑透,朦朦胧胧的就如同蒙上了一层看得见而摸不着的面纱。华灯初上,两人终于走出了绸缎庄。街上熙熙攘攘,各色的纱灯沿街边而挂,一眼望去,直至远处拐角。活泼好动的小孩依然没有回家的心思,三三两两的在街头嬉戏打闹,唱着童谣。 江听雪并没有回府的打算,凌潺随她走着走着,发现这并不是回去的路,就停了下来,眼里有些疑惑:“雪姐姐,这好像不是回去的路。” “我知道啊。时间尚早,我也没打算要回去。”江听雪一副心里有数的样子。 凌潺有些心累:“天已黑了,晚上待在外面也不安全。” “没事,放心我会武功,我可以保护你的。”江听雪拍拍胸膛,说得胸有成竹。 “府里的人找不到我们会着急的。”凌潺有些担忧。 江听雪满不在乎:“他们都已经习惯我这样了,不会担心的。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不过你放心吧,没关系的,走吧。” 凌潺摇了摇头,还是随她去了。 江听雪带着凌潺进入了一家酒楼,此刻大堂内说书先生正眉飞色舞的讲得起劲。听书的人听的是激动不已,心潮澎湃,掌声一阵接着一阵。 一个小二领着江听雪去了楼上,那是专为听书而设的雅座。凌潺坐在那透过雕栏,说书先生的每一个表情动作都清晰可见。 江听雪向小二说出了一些菜肴名称,那小二就离去了。 “怎么样,这里不错吧。只是可惜今天来的有些晚。”江听雪觉得凌潺一定会喜欢的。 “是不错。雪姐姐喜欢听书?”凌潺对这些热闹不是多感兴趣,但是却不否认这里的环境还算雅致。 “我喜欢听他说江湖事,只要一有空,我就会来这。”江听雪心中装着一个江湖。 又是一阵掌声传来,两人纷纷扭头看去。 说书先生右手食指与中指紧挨作剑样,向前方刺去,嘴里还不停的说着:“话说,当年水南羌与飞彻崖崖主孔伯炤大战之后,飞彻崖的人就再也没有出没于江湖。众人都敬重水阁主是个英雄,谁知却早早的便去了。”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是惋惜。 凌潺听他竟然讲的是水南羌的事,就多听了一会儿,毕竟她是亲眼看着水南羌自刎于众人面前,并且自刎原因与她还有着关系。 “江姑娘,菜已备齐,你慢用。”小二将菜摆放妥当,对魂已离体的江听雪提醒道。 江听雪回过神来,摆摆手:“这没你的事了。” 说书的已接近尾声,江听雪拿起筷子:“吃饭吧。” 这个书不听还好,一听凌潺心中便有了疑惑。 “这个孔伯炤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凌潺手上拿着筷子,思索着。 “这个你不知道很正常,此人已绝迹江湖十多年了。当年他想要做这江湖之主,率领飞彻崖众门人屡次侵犯各个门派,烧杀抢掠都让他做尽了。后来众人联合起来,在他与水南羌交手的那一仗中身受重伤,之后再也没有出来过。”这些旧事都是江听雪常年听书才了解到的。 凌潺有些明白了:“原来如此。” 江听雪又来了兴致:“我听父亲说表哥将水南羌的女儿接去了陆府,可是真的?” 凌潺点点头:“水南羌一死,君剑阁也没了,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这也是水南羌临终前对陆景行的嘱托。” 江听雪一拍桌子:“难怪。” “难怪什么?”凌潺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迷糊。 江听雪解释道:“我说呢,表哥今年来我们家如此的早,竟是为了躲烂桃花。” 凌潺笑着抿了口茶:“你怎知他在躲避这些。” 江听雪巧笑:“我猜的准不会错。以前他都是年后才来,待几日便走了。可是这次竟决定常住。”江听雪最喜欢见陆景行窘迫的样子,如今逮到这样一个好机会,是不会放过的。 阁楼处处笼暮色(四) 往往从纷繁到清冷只是一个简单的过程,原本高堂满座的大堂,如今随着说书先生的离去而人群逐渐散去。 凌潺与江听雪此刻结了账向外走去。夜风吹拂着两人的脸颊,同时也吹拂着街边的纱灯,光影闪烁飘忽。 天色已经不早了,凌潺与江听雪快步而行。凌潺有些担忧会像上次与陆辞出去那样,害的惊动了全府的人寻她。江听雪倒不急,只是见凌潺走得急,也跟着加快了脚步。 两人走过了两个拐角,最终到了江府所在的那条街。由于这里并不是商铺聚集地,夜晚即使没有宵禁,也同样泠泠清清,鲜少有人往来。两人刚走进府门,江听雪抬头间,见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影,吓得一颤,缓过神来才气鼓鼓的抱怨道:“表哥,你站这做什么,你不知道这样是会吓死人的吗?” “等你们。你将凌潺带哪去了,现在才回来。”陆景行给她让出道来。 “听书去了。”江听雪简单答道。 “舅父叫你回来后去找他。”陆景行说道。 “估计又是要唠叨我一番了。那我先去了,你们慢慢来。”江听雪有些无奈,但还是先行而去,留下陆景行与凌潺两人。 纱灯发出微弱的灯光,模糊迷茫。陆景行看着昏暗中凌潺那裹在披风里的身影,问了句:“今天玩儿的可高兴?” 凌潺踏着碎步与陆景行并排走在石子小路上,侧头看着有些模糊的陆景行,对陆景行说话时声音中已没了淡漠:“玩的很好。只是又让你担心了。” “没事,你就应该多与听雪出去走走,她性子活泼,你与她接触久了也可使心性变得开朗一些,忘掉以前不好的事。”陆景行缓缓道来。 陆景行的一片良苦用心,凌潺能够体会的到,过了良久,凌潺说了句:“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 他们走上了木桥,桥下水流潺潺,纱灯的倒影在水中荡漾,层层涟漪微微泛起。 陆景行微微低头看着前方,声音格外清晰:“谢我做什么,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凌潺不语,只是随着陆景行的步伐走向木桥另一头,池水的另一边。 夜不深,人寂静。过了会儿陆景行又问道:“今天听了什么书?” “水南羌的过往。我们去时,那说书先生正讲得起劲,就听了一下。人挺多的。”凌潺答道。 “短短十几日的时间,水阁主的死江湖人已人尽皆知。人都会犯错,但是能够悔悟的却并不多,他这也算死得其所了。”陆景行叹息道。 水南羌的死对于凌潺来说并无多大触动,她不会感到惋惜,因为那是钟离湲的仇人。 凌潺停在了回廊的一根方柱旁,陆景行见她站在那不动,有些疑惑。凌潺缓缓开口:“万一齐告诉我,封白悦对我说的都是真的。是水南羌间接杀了我母族。” 陆景行有些沉默,良久才说道:“那你相信万一齐的话?他虽洞察江湖事,可是也可能有错的时候。项家灭门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凌潺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只是不想让她像封白悦那样为仇恨而活。凌潺身子靠在方柱上,望着水里的灯影潺潺,语气有着一丝忧郁:“我也疑惑。有很多事情都未搞清楚。” “那就不要管这些了,将这些都放下,过你想要的生活。”陆景行伸出一半的手又缩了回去,最终还是没有去碰凌潺的肩。 “权利真是好东西,不仅可以使人灭绝人性,还可以使人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同时他们也终将为此付出代价。”凌潺的声音恍惚又冰冷。 这话陆景行听了有些惊慌:“凌潺,你想做什么?” 凌潺眼中流露出的神情,除了黑夜,谁也看不见,可声音的淡漠却使人听得清清楚楚:“既是报恩,也是报仇。”报钟离湲的恩,同样也是报钟离湲的仇。 陆景行没有听懂这话的意思,就这样沉默着。半晌,凌潺笑笑,这笑是为了不让陆景行为她担忧:“放心,我不会做不自量力之事,也不会之身去冒险,我更不会回到原来的地方,见我不想见的人。” 凌潺说的不想见的人自然是延陵栈,可她殊不知延陵栈此刻在梦里又梦见了她。 “栈哥哥,你走慢点,我追不上你了。” “湲儿,快点,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父皇还等着呢!” “栈哥哥,你背我,我脚疼。” “栈哥哥,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救我,我好怕。” “延陵栈,我讨厌你,你不来救我,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湲儿,不是的,你听我解释。湲儿,湲儿……”延陵栈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坐了起来,满头的冷汗。 房门被敲了两下:“公子,你没事吧?” 延陵栈如今身在倭国,妓院一家一家的找了十多天,却毫无线索。延陵栈起身,在黑暗中缓步走到了门口,将门推开。而肖叶就站在门外,见门被打开,紧张的问:“公子是又做噩梦了?” 延陵栈弯腰走了出去,对肖叶说道:“我想出去走走,你不用跟着。” 如果凌潺看到这样的延陵栈,也许心里对他的看法会有所改变,可是世界上却没有那么多如果。 凌潺对面的那盏纱灯因灯油的枯竭而灭了,她眼里那点点灯光也随之消失。陆景行陪她继续走向回廊深处穿过洞门。 “你不用替我担心,我说过不会做的事就不会去做。”自从凌潺说了那话之后,陆景行就一直不语,凌潺只好再次承诺一番。 “我相信你。”陆景行的话让凌潺轻松不少。 两人穿过一段假山,又是一段木桥出现在眼前,凌潺不禁感叹这府邸修建之精妙。在现代时,她也见过这样的府邸,苏州园林便是如此,引活水入府,亭台楼阁水榭精妙绝伦般的结合,外加花草树木,假山小桥相接。可是她却并未想到,有一天,她竟会住在这样的府里。 “我到了,你早点回房休息吧。”又过了两道洞门,走了段回廊,终于到了凌潺的房门前。 “好,那我走了,玩了一天,也累了,早点入睡,不要胡思乱想。” 凌潺看着陆景行模糊的身影消失在洞门外,推门进了屋。 日子一晃,凌潺已在这住了十几日。府内紧罗密布的筹备着她与江听雪结拜的事宜,而她自己倒是清闲。 这雨酝酿了十几天,最终姗姗而来,由远及近,沙沙一片低语。凌潺在石子路面挥舞着夕降剑,剑光闪掠间已是另一种境界。陆景行教她的那套剑法已被她搁置下来,一心钻入了封白悦留下的剑法上。 “下雨了,小心受风寒,练武并非一日之功。”陆景行已站在一旁看她练了半个时辰的剑。这雨正一丝丝落下,带着寒气。陆景行不得不提醒她停下。 “我可是听你说过淋淋雨也是不错的。”凌潺嘴上虽在反驳,剑却收了起来。 陆景行随她走进回廊躲雨:“我是说过,但是我记得那好像是夏天的时候,你竟然还记得。” 凌潺撇撇嘴:“无意间就记住了,而且我倒是觉得在雨里有一种不一样的意境。” “这套剑法便是封白悦给你的?”陆景行这么久也不是白看的,其中的精妙之处自然是有所发现。 凌潺坦诚的说道:“对,就是这套。我答应过她要将它练成,做人不能言而无信。至于你教我的那套剑法,我也不会荒废的。待我将这个练成,我就去练你的那套。” “剑法练得不在于多,而在于熟练,得心应手。我看这套剑法倒是很适合你,你将它练得人剑合一时,那就是剑客高手了,不需要再学其他的。”陆景行为凌潺提点道。 雨敲打着瓦片,就如被拨动的悠悠丝弦。凌潺对于陆景行的提议欣然接受:“那好,我听你的。” “回屋吧。”陆景行看凌潺穿的淡薄,说道。 屋内的碳火只剩下了一层白灰里的点点火星,凌潺进屋就看到这样的情景。 “陆辞来信了。”陆景行将一张纸条拿了出来。 “与我有关?”凌潺知道这如果与她无关,陆景行也不会将信给她。 “你自己看看吧。”陆景行将信递了过去。 凌潺看完信后,看了陆景行一眼:“你同意了?” 陆景行手里拿着炭火钳向火盆添着木炭,说道:“还未回信。” 凌潺有点佩服陆辞,那么小的一张纸条,硬是让他写了一堆话。除了紫笛的母亲已去世,想让紫笛住进陆府外,竟还写了水无月在府里的一些事。 “这些事你做主就行,与我其实没多大关系的。”凌潺认为如今紫笛与她已无关系。 “那好。陆辞想让她去医馆学医,我觉得倒不无不妥。”凌潺听了陆景行的话点了点头。 屋外的雨声仿佛更响了,积水已开始从黛瓦屋檐滴下,落入满池清水,激起水波无数。而屋内异常安静,两人不再言语,只有那盆渐渐燃起的炭火偶尔发出一两声细微的脆响。` 巧笑盼盼是倾城 池边的两树红梅透过雨幕看得格外迷蒙,仔细一瞧,枝头那花苞似乎又长大不少,花期已到,它却未开。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也许是那场还未降临的雪,又或许是那个未出现的人。 十一月就这样过去了,凌潺不得不感叹这时间真的就如溪水一般,平静缓慢而又奔流不息。今天是她与江听雪结拜的日子,府内四处张灯结彩,府门处宾客往来络绎不绝,正堂已是高堂满座。江秦就江听雪这么 一个女儿,如今认义女自然万分重视,该请的宾客一个都不会少。这是一种对凌潺的认可,也是一种对外界的告知。 房间内,几个丫鬟正在为凌潺梳妆打扮。那件淡蓝色广袖曳地裙更衬的她清冷脱俗,就如冰做的人儿一般。这样的衣服凌潺自从离开侯府就再也没有穿过,一时竟有些许的不适应。南涴国与中原国的等级制度不 尽相同,凌潺从服饰的要求就可看出。 江听雪早已准备妥帖,此刻正撑着一把粉色的油纸伞,由两个丫鬟提着她那曳地的裙摆朝凌潺的房间走去。粉色的油纸伞下是一袭粉色广袖长裙,结合的完美无瑕,好似画中走出的桃夭仙子。 “好了吗?”江听雪脚刚踏进房内,就问了一句。凌潺望着门口的江听雪,有些呆愣。一款灵虚半散髻上点缀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白玉步摇,随着江听雪的步子而微微晃动。一对耳环直至凝脂般的脖颈。柳眉薄唇 略施粉黛便已是倾城,再以粉服加身就更加绝非一般。 “回小姐,马上就好。”丫鬟微微低头。 江听雪见凌潺看着自己,有些不解,皓腕轻抬,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看着这样的你有些呆愣。”凌潺被她一问,回过神,如实回答。 “脱俗出尘,玉洁中不是冰清,而是清冷。这衣服虽美,却将你衬得太过冰冷。早知这样,那日我就不让你选这种绸缎了。”江听雪语气略含惋惜,她不喜欢这样的凌潺,这么多天来,她一直极力的想要给凌潺 快乐,想让她得到温暖。可她不知的是凌潺的心性早已定了,并且比她成熟的多。 凌潺轻轻勾唇:“我觉得挺好的,你放宽心些。” “你如果不这样沉闷忧郁,我才可宽心。马上身为你姐姐的我,照顾你是理所应当的。”江听雪信誓旦旦的说。 凌潺眼框有些湿润,她真的是不敢想象,她在两个世界得到的待遇竟有着这样的反差。 “我也没说什么,你怎么快哭了。”江听雪倒迷茫起来。 凌潺眼框微湿,嘴角却含着笑:“只是有些感动。谢谢你,雪姐姐。” 江听雪有些怅然:“谢什么。我从小就想要有个妹妹,只是可惜母亲去的早。如今如了愿,我自是欣喜。” 就在凌潺与江听雪说话的这会儿功夫里,凌潺的发已被几个丫鬟梳理完毕。与江听雪相同的发髻,却诠释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风韵来。 “两位小姐,时辰快到了,家主让你们快过去。”一个下人冒雨前来,并未进屋,轻敲了两声房门。 江听雪对映在雕门处的人影回道:“知道了。” 雨中,几个丫鬟簇拥着两人向正堂走去。 木桥在雨水的沁润中多了种陈旧沧桑感,时间的离去并非什么都未留下,它留下的是这意韵醇厚的未知记忆。恐怕已没有人记得清它身上到底留下了多少人的足迹,经历了多少场雨、多少次风,或是多少个日晒 。 “二小姐,慢点,这里滑。”如今府中的人都称凌潺为二小姐,管家还为她安排了一个贴身丫鬟雀儿,是一个很机灵的丫头。这刚见凌潺走上了假山下的石板,就小心提醒道。 “嗯。”凌潺的脚步慢了些,也更稳了些。 时辰已到,江秦向东而坐,陆景行随众宾客分两排依次坐于南北。凌潺与江听雪并排而行,在众宾客的注视下径直走向主位。江秦脸上洋溢着一个父亲该有的笑,望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两个女儿,心里是一 种欣慰。 两人最终在江秦面前站定,双膝缓缓着地,三个叩首礼也随之很快完成,一系列动作两人出奇的同步。 下人端来了早已备好的茶盏,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凌潺双手小心翼翼端起杯盏:“义父请用茶。” “父亲请用茶。”随后江听雪也将杯盏递了出去。 “好,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姐妹了,记住要相互爱护,关心彼此。起来吧。”江秦面带爱怜的对两人嘱咐了几句。 “江兄真是好福气,两个女儿都如此的出尘脱俗,乖巧伶俐。” “是呀,江兄这真是叫人心生羡慕。” “两位小姐如此天生丽质,怕是整个钱塘城都无少年郎可般配的了。” 这些话虽有些奉承,江秦听着却是万分高兴。高兴之余还不忘推辞两句:“哪里,哪里。” 两人拜过江秦,算是正式成为了结拜姐妹。但依照规矩,两人还需去祠堂上香。 “各位随意些,江某失陪了。”江秦起身向宾客们拱了拱手,领着江听雪与凌潺去了祠堂。 祠堂内异常寂静,唯有屋外的雨声与这形成鲜明对比。祭台前是江家世世代代的家祖灵位,灵位前的油灯徐徐燃烧,昼夜不灭。祭拜用品已备齐全,凌潺与江听雪跪在団蒲上,手里拿着刚刚下人递来的三炷香火 。江秦站在一旁,从下跪到礼成,每个细节都映入了他的眼中。 祭拜完后的六炷香火在香鼎中静静的慢燃,缕缕青烟随风而去,渐渐消散。祭拜完后的两个人却已离去,只余下一个看管油灯的下人,日日夜夜从不远离。 凌潺在忙碌中度过了这一日,身体已有些疲惫,用过晚膳就回了房间。 “二小姐,你不高兴吗?”雀儿为凌潺认真仔细的摘着发饰,通过妆台上的铜镜,凌潺沉默的神情她看的清清楚楚。 凌潺闻声微微侧头,有些不解:“为何这样说?” “今天是你与大小姐大喜的日子,你却很平静,看不出一点欣喜的样子,而且我在你身边这几日也很少见你笑,总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雀儿嘴上说着,手里的动作却未停下。 “我一直便是如此,你与我待久了就会清楚的。”凌潺的声音很轻。 发髻已解,一袭乌黑亮丽的发丝从肩头倾泻而出,直至发尖着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被凌潺自己亲手剪去的青丝又长了不少。 凌潺自语道:“头发又该剪了。” “二小姐,这头发可是不可乱剪的,这样会犯忌讳的。”雀儿笑着提醒道。 这几天下来,凌潺倒是觉得这个雀儿可比锞儿伶俐许多,很多时候会有自己的见解,虽有自己的思想,但依然将主子放在心中,做起事来也更加的细致。 凌潺对她微微一笑:“那何时才可剪?” “月初的一两天,这刚好已过,小姐需等到明年了。”雀儿毫不马虎的收拾着妆盒。 房檐积水一滴一滴滴入池中,叮咚叮咚的声音未曾间断。屋内温暖而平静,油灯暖黄,炭火未弱。雀儿此时将妆台已收拾妥当,被褥也已铺好,她转过身对坐在案几前手持竹简的凌潺说道:“二小姐,天色不早 了,早点休息吧。” 凌潺放下竹简起身,“嗯,你也累了,早点去休息,剩下的我自己做就行。”凌潺坐在床边晃了晃脖子,对雀儿说道。 “我已经习惯了,倒不觉得累。等你睡下,我再出去。”凌潺已掀开被褥,雀儿一边将纱帐轻轻放下,一边说道。 暖帐中的人影躺了下去,一盏盏油灯正在依次熄灭,黑暗逐渐笼罩而来。雀儿灭完最后一盏油灯之后,看了看案几前的炭火,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才开门走了出去。 红梅悄然绽放,它最终还是没能等来初雪,就已撑不住流年,撒落一片芳华。而这样的雨,一落就仿佛没人看管的孩童,肆意潇洒。 除夕再有二十几日就要来临,每年这个时候江府便是最忙碌的时段,不管是钱庄还是其他商铺,都得去细细查看一番。凌潺换好衣服,跟着等了她许久的江听雪向外走去。这一天两人还要去查看四家商铺,因此 路上不敢耽误。这事本与凌潺无关,江听雪担心她窝在屋子里闷的慌,于是每天出门都将她一起给叫上。 “大小姐、二小姐里面请。”当铺掌柜见她们二人进店,立马笑脸相迎。 “这些天生意如何?”江听雪一边走,一边问道。 “年关将至,这生意比上几个月要好很多。”掌柜在旁边跟着。 江听雪点点头,颇有一个少东家的样子。 凌潺随江听雪在一间上了锁的屋子前停下,掌柜拿出钥匙上前两步,只听哐当一声,锁已解开。 屋内放着几个红漆木箱,掌柜走过去将它们一一给打开了,各种宝物陈列其中,价值不菲。 “小姐,这些都是这几个月收购的上品,请过目。”掌柜指着身前这些说完后退了几步,为她们两人让出道来。 巧笑盼盼是倾城(二) 凌潺随江听雪慢步走去,眼睛大致扫视着每一件物品。走着走着,凌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视线停在了一块白玉上,这白玉花纹她非常的熟悉。因为不仅她有一块,钟离沐同样也有一块。凌潺曾经问过钟离沐, 钟离沐告诉她这是从一块玉石上分割出的五块,最终雕刻出五块花纹一模一样的玉佩来,兄妹五人一人一块,唯一不同的便是上面的字。她的那一块并未佩戴过,如今应该还在侯府,眼前这块玉佩倒是让她充满了疑 惑。 “小潺,你怎么了?”江听雪见她驻足不前,有些好奇的侧过身。 凌潺收回视线:“突然之间领悟了那招剑法。” 江听雪有些哭笑不得:“你都快成武痴了,不要整天想这些,学不好武也不要紧。有我在呢,我可以保护你。” “无意之间就蹦出来了,我也没怎么想。我们继续。”两人接着向前走。 “账册可备好?”几个箱子一一看过,江听雪向掌柜问道。 掌柜的做出请的手势:“早已备好,小姐请随我来。” 凌潺觉得江听雪这个少东家做的还真是辛苦,在古代,富家女子都是养在深闺的,像江听雪这样整日抛头露面的还真是少之又少。不过这也是别无他法,江家偌大的家业都得她继承。 长形案牍之上除了竹简,再无其他,江听雪坐下,开始一卷一卷看下去。每当江听雪看账本的时候,最无事可做的便是凌潺。这些账册对凌潺来说,没有一点难度,可她却不能让江听雪知道她懂这些。 一个伙计从外面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看样子好像遇到了难事。 “给你说了多上次,切勿冒冒失失,你看你这样子成何体统。”掌柜的训斥道。 “掌柜的,你出去看看吧。”伙计有些急。 “到底怎么了?”江听雪抬起头,问道。 “我一时也说不清,掌柜的出去了就知道了。”伙计有些为难。 江听雪起身准备与掌柜一同出去,却被凌潺拦下了:“这还有这么多账册,你看账册吧,我随掌柜出去就行。不然今天又要忙到很晚了。” 江听雪又坐下:“也好。” 走进外屋,掌柜的便是一惊。一个女子端坐在软席上,面无表情,身后站着一个丫鬟。这本应是寻常事,可是它翩翩又不寻常。地上还跪着一个被两个人钳制住胳膊的男子,一身酒味,头发凌乱不堪,衣物已湿 透,水滴顺着衣角流向干燥光洁的地板,好不狼狈。 掌柜的记得那人,几天前这人可是拿着一块上好的玉佩来这当银子的。当时他就怀疑,可那人非说是祖传的,掌柜将信将疑的与那人做了这笔交易。如今结果已摆在眼前,掌柜已猜到七八分。 “不知姑娘有何贵干。”掌柜的赔笑道。 那女子气愤的斜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又看了一眼掌柜:“这人你可记得。” 掌柜到底是经过世事的人,波澜不惊:“记得,前几日他来过小店。” 凌潺不知到底是为了何事,不便插嘴,只是听着。 “那就对了,将那块玉佩拿出来吧。”女子用手指轻敲着案几。 “姑娘,这行内的规矩可不能破,他这是死当,是不能赎回的。”掌柜的面露难色。 还不等女子说话,她的手下已将剑架到了掌柜的脖子上。 “二小姐,这事该如何处理?”掌柜的只是一个纯生意人,如今剑架在他脖子上,随时可能要了他的性命,内心甚是恐惧,只得向一旁的凌潺求救。 凌潺既然随他出来了,就不会坐视不管。凌潺上前一步,语气平淡的说:“姑娘,有事好好说。这刀剑不长眼,为了这点小事,惹上一条人命岂不是不值。” 女子看了凌潺一眼,将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我本是来这钱塘游玩,那日黄昏之时走在街上,谁知竟遇到强盗,就是这人。将我夫君送我的玉佩夺了去。找了几天,今天终于让我在赌场逮到了。” 凌潺大致明白了,向掌柜的问道:“死当赎不了吗?” 掌柜无奈的摊了摊手。 “将那块玉佩卖给这位姑娘吧。这样就不算坏了规矩,反正这些东西也是为了再卖。”凌潺思索了一下,说道。 掌柜听完,脸上露出了喜色。人往往在紧张的时候,脑中就会一片空白,掌柜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此刻一紧张,就忘了这是可以变通的。 女子一个眼神,那剑从就从掌柜的脖子上拿了下来。这么冷的天,掌柜却冒了一身的汗,正架这两条颤颤巍巍的腿朝里屋而去。 “姑娘,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却又想不起来了。”掌柜走后,女子盯着凌潺上下打量了半天,最终得出个这样的结论。 凌潺对于她这种有失礼仪的打量波澜不惊,对她说的话也同样波澜不惊。勾唇道:“天下之大,有长得像的人,也不奇怪。” 女子一手撑着下巴,在脑海中寻找着记忆碎片。最终,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是那幅画像。” “画像?”凌潺不禁问道。 “那画像在我夫君那,我见过一两次。你们只是样貌相似,神却不同。”女子肯定道。 “二小姐,这便是那人当掉的玉佩,你请过目。”掌柜的双手端着漆盘走到凌潺侧方。 凌潺伸手掀开遮布后,面色一惊。这是她刚刚才见过的,只是翻了个面而已,那个雕刻俊秀的“洹”字清晰的映在凌潺眼中。这玉佩是钟离洹的,那这个女子便是南涴国公主姒无念。凌潺感到庆幸的是这姒无念 并未见过她真人,单凭画像,说不了任何问题。如若不然,她的身份将会无法再隐瞒下去。 “二小姐,二小姐你怎么了?”掌柜见她愣在那不语,试探性的问道。 凌潺侧了侧头:“我没事。将玉佩给这姑娘,按照当初的价格。” 姒无念听完掌柜的报价后直接让丫鬟拿出两锭金子来:“不用找了。” “这玉佩对姑娘来说一定很重要,还请以后妥善保管。”毕竟现在凌潺与钟离洹连着血脉亲情,这玉佩乃是他们兄妹五人的信物,凌潺不禁提醒道。 姒无念将玉佩小心翼翼的收起,望着凌潺:“这是自然。今天多谢姑娘了。” “举手之劳。”巧合的事凌潺永远无法预料,竟在这遇见了她二嫂。那夜看到钟离洹那孤独的背影,凌潺至今难以忘记,她不知如今钟离洹到底如何了,还有她的父亲母亲三哥,是否已从悲痛中走出。 “走吧。你们两个将他押去官府,本姑娘要让他将这牢房坐穿。”姒无念走到门口,对两个手下吩咐道。丫鬟已为她撑起伞,几个人最终在雨幕中消失,这事也圆满解决。 掌柜的见这尊大佛走了,瞬间松了口气。转身对凌潺行了个礼:“这次多亏二小姐了。” “以后做事多长一个心。对了,命人将这污水处理下。”凌潺说完,就去了里屋找沉在账册中的江听雪。 “事情都处理好了吗?”江听雪抬头。 “已经处理妥当。”凌潺已不再去想刚刚的事。 江听雪放下手中最后一卷竹简,脸上有一丝轻松:“我这里也处理好了,走吧,去下一家。” 走出殿外,一阵寒风瞬间迎面扑来,凉意袭遍全身,凌潺那藏在披风里的身子不由得一颤。街上的人因这雨而少了许多,冷冷清清。两把油纸伞在檐下撑起,雨幕中两抹靓丽的身影走向远方。 初雪来的似乎比以往要晚许多,但它终究还是来了。池边的两树红梅最终没有白等,将自己最绚丽的身姿献给了这期盼了不知多久的雪。 凌潺自从来到江府,每日与江听雪同进同出,倒是与陆景行相处的时间少了许多。 所有的商铺如今都已查看过,该解决的已解决。屋外白雪纷飞,屋内温暖舒适。这样的天凌潺最喜窝在屋子里,懒得出去。一盆碳火,一纸一墨,这就足以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度过这一天的光阴。 “二小姐,你不累吗?这都差不多写了一天了。”天已渐黑,雪未停,笔也未停,雀儿忍不住问道。 凌潺将最后两个字写完,将毛笔轻轻搁下,回答道:“不累,当你真正静下心来去做一件事,你就会发现其实这件事很容易,而时间也将失去他原有的作用。” 这话凌潺说的浅显,雀儿一听便懂了,但她依然很佩服凌潺:“可是能做到二小姐这样静心的人并不多,反正我是做不到。” 凌潺浅笑:“那是因为你还小,心性活泼,尚未经世事。当你经历的事足够多时,你的心就会沉静不少。” “二小姐以前一定吃了不少苦吧,你身上的伤疤让人看着就心生畏惧。还有你也不比我年长,性子却沉郁稳重。”在雀儿看来,凌潺就如一个谜,但她愿意与凌潺真诚相待,将凌潺当做自己真正的主子。 凌潺摇摇头:“苦倒没有多少,况且就算是吃点苦也没什么。人这一生不长不短,有时苦难就如葱姜,一旦没了它,生活反倒索然无味。” 凌潺的话使雀儿不知下一句再说什么,之后干脆闭上双唇,但她却牢牢记下了这话的每一个字。 凌潺也不再言语,屋内再次恢复寂静。 梅雪融融情深切 雪纷纷扬扬落了一夜,木桥、枯树、飞檐已是银装素裹,纯白无瑕。雀儿端着洗漱水推开凌潺的房门,寒风拥着雪花随之钻进屋内,飘落帘幕,卷入珠帘,迷幻而又飘忽。 凌潺已下了床,此时肩上只披着一件外衣,静静的站在窗前,风一阵一阵吹来,带着寒意,同时也带着零碎的雪花。她透过半掩的雕窗,望着雪幕中池边那两树红梅,今日的红梅仿佛比前几日娇艳许多,枝头已 积满白雪,在漫天飞舞的飘雪中挺立着纤细身姿。鲜红的花瓣在雪做的纱衣中若隐若现,在风的嬉戏抚弄下摇曳生姿。 “二小姐,天冷,站在这着了风寒就不好了。”雀儿不经意间看见珠帘内立于窗前的凌潺,从窗外灌入的风雪吹拂着她的发丝衣角,身后不远处的暖帐慢慢起舞。 凌潺收回视线,轻轻关上了窗,对雀儿说道:没事,身子哪有这般娇弱。” 雀儿将手中的木盆放稳,转身关上门,将寒气彻底阻拦于屋外。“二小姐快洗漱吧,不然一会儿水就凉了。”雀儿将木盆端去了里屋。 雪花漫天飞舞,四周静得出奇,仿佛连风声都听不见。已被白雪覆盖的木桥上多了一抹撑伞的身影。江听雪用轻盈的碎步踏着松软的积雪,就如同一个雪中精灵,一步一步朝着凌潺的屋子走去。 她进屋时凌潺已经穿戴梳洗完毕。“我以为你还未起呢。”虽撑着伞,但江听雪身上依然落了不少雪花,沾染了寒气。这一进屋,双手就抖落起身上未消融的细碎雪花来。 “雪姐姐过来坐,怎么来这么早,有事?”凌潺指着软席问道。 江听雪故意打趣的问了句:“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凌潺笑笑:“那倒不是,随口问问而已。” “逗你的。”江听雪笑得很灿烂,就如同春日里的阳光,与凌潺相对而坐。 凌潺无奈道:“我又不是孩童。” “窝在屋子里这么久了,该出去走走了,不然会闷坏的。”凌潺听了江听雪这话,瞬间知道了江听雪来的目的,竟又是想带她出去。 “也就昨天一天,也没多久。”凌潺感觉一天并没有多久,只是因为她早已习惯。 “那你是不愿随我出去啰?”江听雪佯带失望的神情说道。 “当然不是,这么精妙绝伦的雪景,不出去赏赏岂不可惜。”凌潺脑海中浮现出小时在罗威看过的雪景。那是白茫茫一片,无边无垠,挺拔的雪松、孤独的雪屋、朦胧的雪幕所点缀的雪景,还有北部那绚丽的极 光。那样如童话般的景只需看一遍,就已深深的印入灵魂深处,何况凌潺见过的次数岂止一遍。 “可是今天陪你出去的不是我。”江听雪卖了一个关子。 凌潺知道江听雪总是喜欢调她的胃口,干脆顺着江听雪的意思来:“那是谁?” “我天天将你绑在身边,有人嘴上不说,心里估计已经很不满了。”江听雪说的有人,凌潺自然知道是指陆景行。 “你是误会很深。”凌潺起身将窗户开了一个缝隙,炭火燃烧释放出的气体有点烈。 “他正忙着准备出去所需的物件,而我就做个好人,来告诉你了。走吧,用早膳去。”江听雪拿起安放在一旁的披风为凌潺披上,顶着白雪纷纷漫步于雪地之中。 马车已在府门外等候,一个披蓑戴斗的车夫立在车旁,点点白雪积身,仿若历经风霜而不知归途的放逐人。 凌潺握着手炉,不知这是要去哪,侧头看了眼狐裘加身的陆景行,将心中的问题用眼神表露出来。陆景行立马会意:“来的时候我告诉过你,钱塘湖的雪景不错。” 凌潺本以为三人会一同出去,出门时才知,钱庄还有一堆事等着江听雪。 马车内的两人相对无言,马车外的世界更显寂静。凌潺感受着马车的微微晃动,抚摸着由热逐渐变凉的手炉,时间已在雪地上留下了蜿蜒而细长的印记。 马车越来越稳,最终停在了梅林边。凌潺此时看到的钱塘湖景致虽绝妙,却并非现代的西湖。它没有“断桥”,有的只是白雪;它亦没有“南屏晚钟”,却有“双峰插云”;它也没有“曲院风荷”、“雷峰夕照 ”、“花巷观鱼”,它更看不见“苏堤春晓”、听不见“柳浪闻莺”。它真正存在的只是皑皑白雪覆于万物之上,蒙蒙雪雾漫于天地之间,深深梅林绽于风雪之中,细细流沙躺于静水之下。这样的景更像自然之景, 而非人工所修饰之景。 脚下的积雪吱吱作响,两双脚印从林边一直蜿蜿蜒蜒蔓延至深处。两人都未撑伞,凌潺戴着披风本就有的帽子,望着梅雪交织的枝头,心静的如同无人亦无声的黑夜。 菲菲白雪落满披风,淡淡幽香充满鼻翼。寒风拂过,衣角翩飞,两人却都未在意。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面对此景,凌潺不经意间就已将此诗吟出。 虽隔着风声,可陆景行依然将凌潺说得这话听得清清楚楚。陆景行侧头,看着衣角随风而起的凌潺,他眼中是一抹柔光,一抹如同夕阳下余晖那般的柔光,带着眷恋与沉迷。他嘴角轻扬:“这也是你在书中看到 的?” “对呀。”凌潺回首间,正好与陆景行眼中那抹柔光、嘴角那丝浅笑撞上,也许是雪的迷蒙,一时竟迷了眼,久久不曾回神。又是一阵寒风吹过,凌潺一个警醒,移开了视线。 她冰冷的脸颊此刻却泛起了红晕,微微发烫。陆景行望着这样的凌潺,眼中的光更柔,嘴角的笑意更深。他缓缓开口:“我想将你一辈子留在身边,你可愿意?” “一辈子太短。永远,如何?”凌潺再次回首,就在一瞬间,她最终走出了庐山,识得了真面目。 “就照你说的。”陆景行此刻的声音就如他的笛声那般动听。雪花纷飞中,两人相视良久,最终双双抿嘴一笑,继续向前走去。寥寥两句话已将心中的情丝道尽,无需过多的华词锦句,彼此心中却已了然。 走出梅林,才算真正来到了钱塘湖边。湖水平静无波,无数的雪花纷纷落下,最终与湖水融为一体,消失的了无踪迹。远处的山就好似裹上了一件白衣,缥缈朦胧中若有似无。对岸草木已枯,白雪堆积枝丫、主 干,茫茫飘雪中迷蒙还是迷蒙。 一艘屋篷船靠岸停泊,船夫是一位戴斗笠的老翁,已在这等候多时。夹板处的火炉正熊熊燃烧,陶壶中的水已滚开,滋滋作响。 “这是要游湖?”雪中乘舟游湖,凌潺还是第一次尝试。 “这可别有一番滋味,要试试吗?”陆景行望着凌潺。 “好。”凌潺竟有一丝期待。 “慢点。”陆景行已上了船,伸出那修长而有力的手扶住了凌潺的胳膊。 “你是把家搬来了吗?”凌潺看到屋蓬船内各种东西一应俱全,就连琴棋都搬来了,笑着打趣道。 “你如果喜欢住船上,我陪你住个十年也是没问题的。”陆景行手里递给凌潺一个温热适度的暖炉,嘴里说道。 “水上太过漂摇、虚浮,飘忽不定中总觉得不真实,心中难以踏实。所以我还是喜欢实实在在的陆面生活。”凌潺细细摩挲着手炉,它不仅暖和了凌潺的手,更暖到了凌潺心中。她终于感觉她不再是一个人,不 再是无心之人,她不仅有心,心上还放着一个人。她也不是无家之人,陆府便是她的家,江府也是她的家。 “我会给你一个踏实的生活,你信我吗?”陆景行这话是从心灵深处说出的,朴实无华,却胜过一切言语。 凌潺没有言语,而是用坚定的眼神郑重的点了点头作为回应。陆景行眼里折射着凌潺这坚定的眼神,心中最终也踏实了。 “这鱼竿也是你带来的吗?”凌潺无意间瞥见躺在角落的鱼竿,来了兴趣。 陆景行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回答道:“应该是船家的。” “我拿来用一下应该没事吧?”凌潺不想贸然去碰别人的东西,这样很失礼。 “你想钓鱼?”陆景行不知凌潺还有这志趣。 “我想体验一下寒江垂钓的那种意境。”凌潺为诗意沉迷,也想要来感受一次独钓寒江雪。 陆景行听完后去了船尾,不到一会儿又回到了船内。“我已和船家说过了。”陆景行肯定的说。 雪中的一切都是迷茫虚幻的,船早已离岸,凌潺在陆景行的帮助下将鱼竿牢牢地固定在了船头,又在鱼钩上加了些饵料,之后缓缓投入了江中,等待着鱼儿上钩。案几、茶具、已被陆景行摆出。雪中烹茶,又是 另一种意境。凌潺与陆景行在一起待了这么久,她早已知晓陆景行是一个极爱享受自然之景的人,而赏自然之景必会做风雅之事。就如文人骚客那般,只是陆景行不仅能文,而且更善武,对名利更是看得如同眼前浮 云,转瞬便是过眼云烟,他从不在意。就是因为这样的陆景行,凌潺才会倾心,才会信赖。 梅雪融融情深切(二) 两人在屋蓬檐下坐下,陆景行开始着手煮茶,凌潺望了会儿茫茫远方,之后收回视线看着陆景行煮茶的一举一动。 陆景行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眼,问道:“煮个茶就这样好看?” “好看。”凌潺点头的瞬间,陆景行已被她逗笑。 凌潺沉思片刻,最终还是缓缓开口了:“我想我应该告诉你我在这个世界上的身世了,你要听吗?” 陆景行煮茶的动作未停,眼神却已告诉凌潺,他愿意去听。 一片雪花落在凌潺那扇面般的睫毛上,带着微凉。她开口道:“那日我与你在客栈,所遇到的那队寻人的官兵是我二哥钟离洹的人。而那名男子便是我二哥钟离洹。” 陆景行听到钟离洹三字,手微微一顿,真相已不言而喻。 凌潺继续说道:“我便是云候爷的**钟离湲,八岁随姐姐去了北越国,十五岁一回君都便失忆了,后来遭人设计流落江湖。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并不是木屋,而是一家青楼。当时我被人送去那里是准备卖去倭国的,与老鸨一番周旋,最终逃了出来,之后就到了你母亲的木屋。” 陆景行从未想过凌潺的身份竟是这样,他一直以为凌潺是北越国人,因为南涴国的驸马不止一人。 陆景行此刻神情有些复杂:“中原国唯一的公主,离忧?”陆景行虽不关心朝堂事,可这些事早已昭告天下,人尽皆知。 “从离开君都那日起,我就不再是什么公主。那道荒唐的赐婚圣旨并非我的意愿,在我看来,那些根本不作数。”凌潺的心此时静的就如这无波的湖水。 茶已煮好,陆景行为凌潺添上,却始终沉默不语,他不知该说什么。 凌潺停顿片刻,说道:“我虽隐瞒了你这些,可是我的名字却未向你隐瞒,我本就叫凌潺。这样的事太过复杂,待以后我想好该如何去说时再告诉你。”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我不会为难你。还有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去在意。”陆景行可以看出凌潺将荣华富贵看得很淡,甚至比这清茶还淡三分。他也只凌潺早已厌烦了朝堂中的尔虞我诈。 鱼竿突然之间动了两下,凌潺此时却并未去关注船沿处,手里端着茶盏在那细品。鱼竿却越颤越烈,动静惊动了陆景行。“鱼上钩了。”陆景行指着不停颤动的鱼竿说道。 凌潺突然有些小激动,丢下茶盏就走了过去,迫不及待的去取鱼竿,她没想到,这汗湖之中竟真的可以钓到鱼。 “我来吧。”陆景行一点一点将丝线收起,直至一条大鱼浮出水面,雪白的肚皮,鱼嘴在陆景行手上一张一合,凌潺觉得很是有趣。 陆景行将鱼拿去船尾给了船夫,午膳就以它做菜了。而凌潺又将新的鱼饵放上,将鱼钩再次丢入湖中。 漫天白雪丝毫没有减弱的样子,屋蓬顶已积满厚厚一层。陆景行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张琴,雪中弹琴,这又是陆景行的另一番志趣。琴声悠悠远去,清明婉转。凌潺撑着脑袋细细品听,放眼遥望远方,眼已被雪雾所迷,魂已被琴音牵绕。 陆景行一曲弹完,凌潺仍仿佛沉浸在梦中,用“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来形容陆景行这琴音都不为过。 “弹一曲如何?”陆景行将琴递给了凌潺。 琴弦之上偶有雪花飘落其间,凌潺双手随意轻抚着琴弦,琴音阵阵溢出,如细水长流一般。然很快画风陡转,指间的动作快了起来,曲音变得急促婉转,高亢有力,大有千军万马过境之势,远处隐藏于草木中的冬鸟迎雪惊飞,四处逃散。然而这只是短暂的一瞬过后又恢复了平静,琴音依然婉转,却没了刚刚的魄力,有的只是柔美舒缓。这曲子便是她上次在“徵宫斋”所弹之曲,已经时隔几月未曾弹过。这首曲子应眼前这景,可谓是妙不可言。陆景行闭眼倾听,脑海中浮现的画面随着琴风而变,而琴风却是随着凌潺的指法灵活转换。要论两人的琴技谁更胜一筹,却难分伯仲,各有千秋。 “妙。这曲子叫什么?”琴弦已不再颤动,陆景行回过神,问道。 凌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它叫什么,但是曲谱我可以写下来。”这只是一个残本,凌潺在一次拍卖会上所得,只知作于元朝,而名字早已损毁。 “你会的东西很是与众不同。”陆景行博览群书,唯独对凌潺展现出的这些闻所未闻。他如今虽知道了凌潺的身份,却依然感觉她像是一个迷。她无意间的一句话、半首诗,或是某个动作都有些出乎意料,不可以常理论之。 煮的茶已凉,杯盏里飘着细碎雪花。凌潺在心中感叹他们毕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受到的文化熏陶完全不同,所了解的事物也完全不同。凌潺她从小接受的是西方教育,性子独立要强,不喜欢将自己的一切掌控在别人手里,更看不惯男尊女卑。 “我喜欢看些奇门杂书,也许这也是一种志趣吧,反正我觉得这些很有趣。”这些经典之作如今却被凌潺说成奇门杂书,她自己都有些心虚。 陆景行嘴角带着戏谑:“所以说,你以前单去看这些杂书,到最后连中原国最基本的经典文学著作都不知道了,像你这样的,恐怕难以找出第二人。” “我知道你说的是那件事,我如今就如同半个文盲。”记得有一次凌潺在陆景行书房内查找书籍,无意间看到一本典籍,对那作者起了兴趣。她还专程问了问陆景行,结果就出了洋相。因为她想知道的那人并非什么小人物,在中原国,他的名字无人不知,堪称百年难出一人的才子,吟诗作对无人能及,六艺皆通,画作更是惊人。此人曾经在中原国皇家书院当过夫子,地位举足轻重。这些凌潺却不知,当时陆辞也在,当她问完后,陆辞可是笑了她好几天。 “文盲?”陆景行有些惊奇。 凌潺说出去后才发现,自己竟又讲出了陆景行听不懂的怪词,连忙解释道:“就是指不会识字读书的人。” “没想到你还会造词了。”陆景行佩服一番。 凌潺微微撇嘴,岔开话题:“我回去将这曲谱写下来给你。” 午后过去没多久,雪便停了,赏雪的两个人踏上了归途。此时放眼望去,一片清晰明朗。来时的脚印早已消失,而新的脚印正在蔓延。 梅林中的凌潺微微抬头,看着头顶上方随风摇曳的梅枝,枝上皆挂满了晶莹白雪,不染一尘的如同白玉。她突然掠上枝头,枝头白雪纷纷杨杨的落下,落了陆景行满身。 而她出其不意的动作也使陆景行微微一惊,但是很快却露出了笑意。抬头间便见凌潺站在树杈间,一手扶着粗枝,一手尝试着去摘那朵最艳的梅花。此刻的凌潺仿佛与梅已融为一体,所有的天真灿烂在此时展现的淋漓尽致,这是陆景行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凌潺,而凌潺也是第一次露出了天真的一面。陆景行在树下看得有些痴,温声提醒道:“小心些。” “如果我掉下去,你会接住我吗?”凌潺低头,问得有些刁钻。 而这个问题陆景行的回答与她想的是一致的:“这是自然。” “我很重的。”凌潺最终还是向陆景行敞开了心扉,就如一个孩童,说着天真的话,做着傻傻的事。 “你有多重,那夜在木屋我不就已知晓吗?”陆景行不提那夜还好,这一提,凌潺的脸立马泛起了红晕。陆景行捕捉在眼里,灿若云霞。 凌潺有些气恼,又说道:“我在陆府吃胖了,你接不住我了,你走吧。” 陆景行见凌潺昂起了脑袋,笑意更浓,故意向前走去,说了句:“那我走了,自己摘完梅,自己回去。”凌潺低头,见陆景行当真在向前走。 她嘴角露出一抹奇异的笑,手已离开粗枝,脚慢慢落空。随着一声叫声,凌潺的身子已经虚空,眼看就要落地,身子却瞬间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依然是那股熟悉的味道。 陆景行看着怀中的佳人,柔和的说了句:“看,这不接住了吗?” “我是故意的,你可知道?”凌潺站直身子,手上拿着几支红梅,上面还带着冰花。 “我知道。你能向我敞开心扉,我很欣喜。”陆景行是发自内心的欣喜,他最终还是改变了凌潺。可是他不知道的却是能够改变凌潺的不只他一人,延陵栈同样也能够改变凌潺,只是将凌潺改变的更加的冷漠而已,这样的改变陆景行几年后便深有体会。 “不同你闹了,走吧,天色不早了。”凌潺收住笑容,又恢复到了平日惯有的平静。 陆景行见她并没摘多少,问道:“不多摘点吗?” “够了,我不想回去晚了又害的府里人担心。”凌潺抬了抬手中的梅枝说道。 陆景行打趣道:“如今是我在你身边,有何担心。又不是陆辞。” 凌潺眼睑微抬:“府里的人还是告诉了你。” “陆辞那晚又被陆伯骂惨了。”陆景行突然觉得陆辞有点可怜。 凌潺有些自责:“我不该与他出去的。” “那与我呢?”陆景行望着凌潺,眼里是无尽的柔波。 “自然是乐意的。”凌潺笑得迷人,比手中的红梅还迷人。 “站着别动。”陆景行话音刚落,人已站在了树上,挑着开的最艳的枝头摘下。当他再次落下时,手里已多了一大束,娇艳的仿若画笔渲染的一般。 白雪融融巧遇难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时,天色还尚早。飘雪虽早已渐停,积雪却还未消融,府里依然是皑皑白雪一片。 凌潺手里握着采回的红梅,向江听雪的房间走去。 江听雪的房前并非一池清水,而是鹅卵石子小径交错的园子。园中绝大多数花木已枯,枯枝间挂着晶莹冰坠和松散白雪。小径白雪覆盖,还点缀着一些脚印。 凌潺站于门前,动手轻敲了几下房门。开门的是江听雪的贴身丫鬟小鹂。 凌潺见她出来,问道:“雪姐姐回来了吗?” “回二小姐,大小姐还未回。二小姐还是进屋等吧。”小鹂让出道来。 凌潺猜测江听雪估计又去听书了,将红梅递给了小鹂:“不了。我是来给雪姐姐送梅花的,你找个花瓶将它插上,我先走了。” 晚上江听雪回来没多久就去了凌潺那,进门便是一副笑得贼兮兮的样子:“今天玩得可开心?” 一瓶红梅摆于案几,凌潺撑着脑袋盯着那嫩黄的花蕊,听见江听雪的声音才将身子坐直了,回答道:“开心。我给你的红梅你可看见了?” “当然看见了,我很喜欢。我那个木头表哥终于向你表明心意了?”江听雪与凌潺坐的很近,似是询问,又像陈述。 “你怎会知他会在今天说这些?”凌潺对她的未卜先知表示疑惑。 江听雪毫不掩饰的说:“他就一木头,别人不提点他,估计他会一辈子藏着掖着呢。” 凌潺双眼睁大了些:“所以说,是你叫他这样做的?” 江听雪抠着指甲:“我也只是添了把火。” “你对他说什么了?”凌潺对这把火有了丝好奇。 江听雪捂嘴笑道:“这把火是不是很管用?我就与他说,我要以江府的名义发帖子出去,为你挑选夫婿。他知道我任何事都是说道做到的,一时急了,竟还威胁我来。我可是从不怕他的,甚至还激了他两下。” 凌潺有点无语:“雪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做呢?你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鸭子?他不是鸭子,他是木头。如果别人不帮帮他,估计再好的姑娘都会跑掉的。况且你们两个都不愿将心思说与对方,我看着就着急。”江听雪对于这个红娘当的自我感觉不错。 江听雪最终还是戳破了凌潺与陆景行之间那道无形的屏障,也使凌潺敞开了自己从小关闭的心。半晌,凌潺问道:“下午你又去听书了?” “我也就这点爱好,可是这点爱好都差点被父亲给抹杀了,哎。我的江湖侠女梦最终只会成为一个梦了。”江听雪很郁闷,语气带着失落。 凌潺不知怎样安慰,最后说道:“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如何?我也想多了解了解江湖事。” 江听雪眼睛一亮:“好呀。”前一秒还一脸的郁闷,后一秒又喜笑颜开了,这便是江听雪。凌潺觉得能与这样的女子做姐妹,可谓是一件幸事,此生足矣。 江听雪抱住了凌潺的胳膊,脸凑了过来:“你给我说说,他在钱塘湖都给你说了些什么?” 以前的凌潺不喜与人有肢体接触,可如今的凌潺却不一样了。江听雪抱着她的胳膊,她感觉心是暖融融的。“你想听?”凌潺偏了偏头。 “嗯,你说吧。”江听雪此时趣味正浓。 “那我说了,……”梅香阵阵,炭盆前的两人窃窃私语,直到很晚。 第二日午后,积雪开始逐渐消融,雪水顺着黛瓦房檐流下,形成无数道明亮的水帘,就如同下雨了一般。 凌潺与江听雪披着厚厚的披风已走出了府门,寒风呼啸却未能挡住两人的去路,融雪雾雨间仿佛寒气又增多了不少。陆景行在两人后面跟着,目光始终未从凌潺清瘦的身上移开。 “我与小潺先去钱庄,晚一点再去听书。你就自己先去逛逛,城里新开了家茶楼,你可以去品品,晚点去接我们。”钱庄就在前面,江听雪转身,对陆景行说道,她知道陆景行不喜这样的热闹。 “那好。”陆景行说完后,三人在这分开。 当江听雪将钱庄的事处理完,到酒楼时那个说书先生已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酒楼里的小二已对江听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见她进来,直接将她迎去了老位置,糕点茶水早已摆上了案几。 江听雪一听起书来,心就跟着故事飞去了九霄云外,有时一激动还会拍两下案几。凌潺对于她这样的反应早已不感到奇怪,陪她一起津津有味的听着。 然而不远处,一个一身黑衣头编细辫的年轻男子早已关注她们两人多时,从进楼到现在,书已听了半个时辰,他一直不动声色的盯着。最终,男子起身绕过回廊朝她们走去。 “两位姑娘有礼了。”他在两人的案几前站定,行礼道。 江听雪听得正起劲,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坏了她的兴致,心中顿时窝火,但并未表露,只是淡淡的说道:“我们好像并不认识。” “两位姑娘可否赏脸交个朋友?” 这时凌潺也转过头去,看了眼身前的男子,对上了他的眼,那是一双能使人感到恐惧的眼。纵使凌潺大大小小的事经历了无数,惧怕的事很少,但这双眼却让她心头一颤,有一种丝丝寒冷袭来的感觉。 江听雪正想拒绝,凌潺却给了她一个离开这的眼神。江听雪立马会意,点了点头。 男子却并不想给她们走的机会,右手在两人眼前轻轻一晃。凌潺与江听雪就如中了魔咒一般,身体不再受控制,四眼无神,傀儡般的跟着男子下楼走出酒楼,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了街的拐角。 陆景行踏进酒楼,上上下下找了一圈,结果只看见了两人落下的披风。 “刚刚在这听书的两位姑娘呢?”陆景行将小二叫了过来。 小二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显得有些茫然:“刚刚还在这的,江姑娘每次都是将书听完,然后才会走的。” 酒楼一切如常,听书的听书,喝酒的喝酒。陆景行心中有些不安,却又不能现在离去,担心她们回来与他错过,干脆坐在这等了起来。 一盏茶过去了,不见两人的身影。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还是不见人影。 最后半个时辰已过,已听不见说书声,可依旧不见人影。 夜幕已来临,外面逐渐响起了夜市的喧闹声,陆景行心中越发不安,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两人也许真的遇到了危险。 江听雪与凌潺迷迷糊糊的随着那名男子拐过两条街,最后进了一条偏僻的陋巷。陋巷中漆黑一片,耳中听到的是老鼠偶有的吱吱叫声和不间断的房檐滴水声。 简陋的屋子,潮湿的地板,发霉的气息。被绑在木桩上的两人眼前逐渐清明起来,相互看了一眼,竟不知为何会在这。想去挣扎,却发现绳子束缚着太紧,根本无法动弹。 男子背靠桌沿,一只脚踩在长凳上,就这样坐着,眼睛打量着两人,嘴角是一抹邪魅的笑。那抹笑与万一齐的不同,万一齐的笑邪魅的迷人,而这个男子的笑却是邪魅的渗人。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们?”凌潺显得平静许多。 “我是谁不重要,你们是谁我也不关心,我只知你们对我有用。其他的我可不关心。”男子回答道。 江听雪虽未经历过这些,但那些书不是白听的,胆子在听书中不知不觉就变大了,如今面对这样的境地临危不惧。 “我劝你还是早点放了我们,不然等本姑娘出去,定要了你的命。”江听雪气的想跺脚,腿却束着抬不起来。 男子不以为意:“你觉得你出的去吗?”这句话说得江听雪哑口无言。 凌潺再次问道:“你抓我们来到底要做什么?” 男子轻笑两声:“处子的血液最为纯洁,当然是要你们的血液了。” 两人听完,脸色皆是一变。“你这变态的畜生,我呸!”江听雪骂道。 男子在江听雪面前站定,捏住了她的下巴:“性子太烈,血液也烈,还不适合,暂且先磨磨性子。” “你倒是合适,就从你开始吧。”男子踱步到凌潺面前,就如同看猎物似的看着凌潺。 “你敢动她一下试试!”那男子看凌潺的眼神使江听雪怒火中烧。而凌潺的眸子充满了寒气,定定的看着男子,仿佛要将他吞噬。 “不和你们浪费时间了,给你们见识一下我的心血吧。”男子转身向里屋走去,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带盖的玉罐。他将盖子打开,里面竟然是几只大约两寸长短的虫子,通体幽蓝,美丽至极。 男子端着它在两人眼前展示了一番。凌潺知道这东西绝非善类,越是美丽,便越是邪恶。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男子将玉罐放在桌子上,手里多了一把匕首和一只玉碗,漫不经心的说:“这是蓝傀蛊虫,非处子之血不食,它可是非常高贵的,你能成为它的食物,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江听雪一听这个名字,心中一惊:“你是白虹谷的人?” “算你有点见识。”男子瞥了一眼江听雪,傲慢的说。 白雪融融巧遇难(二) “普天之下,除了白虹谷有这蓝傀蛊虫,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家了。只是我无法理解的是你为何会在这?你做出这样的事,难道就不怕被处死吗?”这白虹谷在东洲各国可是无人不知的。说它是江湖势力,可是它却又不是,它与南涴国国运紧密相连。南涴国自古便善巫蛊之术,蛊毒如今已没落,除了白虹谷中的关门弟子,没有人能够使用它。而这蓝傀蛊虫乃蛊毒之王,也是白虹谷的禁忌,任何人不得去培养,违禁者一律处以极刑。蛊虽没落,但巫却繁盛,南涴国朝中的每一代巫师皆是从这白虹谷挑选出的极具天赋的高超弟子。 “我早已与白虹谷无关,你以为你说这些我会害怕吗?”男子缓缓走向凌潺,眼睛却斜视着江听雪。 “可能会有些疼,不过我会很快的。”男子望着凌潺,笑得邪恶,强行抓住了凌潺的手臂,眨眼间手腕处已被匕首划开了一条伤口,鲜红的血液瞬间流入碗中,滴水般的声音与江听雪的喊叫声交织,而凌潺却像没事人一样,看都懒得看那男子一眼。 “雪姐姐,不用担心,我没事,这点血,还要不了我的命。”凌潺安慰着江听雪。 “你这畜生,有本事你放我的血啊,欺负我妹妹算什么。”江听雪嘴角含着泪,拼命的挣扎着。 男子接了半碗血后,在凌潺的伤口上撒了些药粉,瞬间的功夫,血已凝固。随后来到江听雪面前,附在她耳朵上轻轻说道:“你别急,等她的血用完了,就轮到你了。”江听雪愤怒的恨不得咬他一口。 男子当着凌潺与江听雪的面将那半碗血液倒进了玉罐之中,瞬间无数渗人的唧唧声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令人毛骨悚然。男子站在一旁满足的笑着,声音阴冷至极。 “两位姑娘今晚就好好在这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们。”玉罐被他放回里屋,灯灭后离开了这里,凌潺与江听雪依然被绑在木桩之上,两人隔着一定的距离。 “小潺,你怎么样?”屋子里黑得没有一丝光线,寒冷又潮湿,江听雪此刻冻得说话都带着颤抖。 “放心,雪姐姐,我没事。”凌潺以前受过的罪远比这重多了,这一点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江听雪哭了起来,不是为她自己而哭,而是为凌潺:“都是我不好,偏要带你去听什么书,害的你如今受这种罪。” “与你无关,今日是我自己要与你一起出来的,错也错在我。”凌潺如今能做的也只能是安慰。 “我说过要一辈子保护你的,如今却看着你受苦,我不是一个好姐姐。”江听雪想着当初做出的承诺,就更加的自责。 凌潺听见江听雪这样说,心里也不好受:“雪姐姐,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要哭了,这样身子会更受不住的。你要真想保护我,就先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寒冷得连老鼠都不会光顾的夜晚,两人又没了披风,寒气入骨,手脚早已冻得麻木。“雪姐姐,这个白虹谷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以前没听说过。”凌潺对这些毫不了解。 “白虹谷从不参与江湖纷争,它与南涴国朝廷密不可分,主要以医术、巫术、蛊术最为出名。今天我们莫名来到这里,八成是中了蛊粉。”江听雪说话声中带着抽泣声。 “原来如此。”凌潺有些无力,甚至冻得已有些迷糊。她毕竟只学了几个月的武,加上钟离湲这娇生惯养的身子,在这样寒冷的环境下撑不了多久。江听雪却不同,她从小习武,身体的耐力远在凌潺之上。 凌潺此刻感到身体难受至极,在这样的绝境中,她突然想到了她所练的《寒魄心经》。于是强撑着脑海中的那丝清明,在心里默默的回忆起《寒魄心经》的心法来,在不知不觉中最后昏睡过去。 江听雪逐渐恢复平静,抽噎声已消失,周围静的出奇,她尝试着叫了两声凌潺的名字,而回应她的却是寂静,她刚刚平复的心再一次慌了,慌乱中她提高了声音,急促的叫了凌潺几声。 凌潺最终在江听雪的呼唤声中醒来,冷的已口齿不清:“雪……姐,我、、没事,刚刚……只是只是……睡过去了。” 江听雪听见凌潺的回应,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一半。“小潺,坚持住,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表哥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嗯,我们……一起……坚持。”两人相互鼓励着彼此,就如同极力在为对方而活。 凌潺在心中发誓,这次如果能侥幸逃脱,一定要勤加练习《寒魄心经》,如今她如果达到了《寒魄心经》的第三层,又何须再怕这区区的寒冷。可惜的是她并未达到。如今就连手腕上的匕首都用不上。 漫漫长夜中两人不知睡着过几次,又醒来了几次。 江听雪再次醒来时,屋子里已有了昏暗的光线,她知道此时天已亮了。被冻了一夜,身体颤抖得厉害,脸色苍白的好像常年卧病在床的久病之人。 “小潺,你醒醒,小潺,你不要吓我。”凌潺耷拉着脑袋,脸色苍白如纸,身体瘫软在木桩与粗绳之间,毫无生气的样子。江听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小潺,你醒醒呀,小潺……”江听雪声音嘶哑,却没有放弃叫醒凌潺的决心。她们这才做了几天的姐妹,她坚信凌潺是不会这样轻易的离开她的。 破旧的木门随着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江听雪停止了叫喊,转眼盯着那一步一步走近她的黑色身影,眼里全是对他的愤恨。 “我虽迷人,你也没必要这样盯着我看吧。”男子嘴里漫不经心的说着,手里的包裹已在桌上被慢慢打开。 令江听雪意想不到的是,那包裹里面竟全是食物。 男子打开油皮纸,拿出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在江听雪眼前晃了晃,说道:“吃点东西吧,你如果饿瘦了,或是饿死了,那我不就损失大了。” 江听雪别过头去,她此刻虽又冷又饿,但她好歹也是有骨气的人,要她接受这人的食物那是不可能的。 “看来还是得用老办法了。”男子自语一番后,抬手做出了与昨天相同的动作。一瞬间,江听雪已失去了心智,眼神涣散。 “我可没心思喂你,自己吃。”男子解开了束在江听雪身上的绳子,江听雪就如木偶般在桌前坐了下来。 昏暗的角落中,凌潺依旧未醒,男子伸手轻触了一下她的鼻息,在确定她只是昏睡过去之后,拿出了昨日的玉碗,抬起她那被划过一刀的手腕来。 昨日腕上的药粉已浸入皮肤,伤口却未结痂,鲜红的血肉裸露在外。虽是在昏暗中,但看在眼里也同样触目惊心。 那伤口被男子用手撕裂,鲜红的血液再次涌出,最终流入玉碗。凌潺随着伤口的撕裂,低哼一声悠悠转醒。手腕处的疼痛使她脑袋逐渐清醒,看着自己身体中的血液就这样成为了蛊虫的口粮,心中的愤怒与不甘溢于言表。她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转移在了那只手臂处,咬牙一颤,玉碗瞬间被打翻在地,潮湿的地板染上一片殷红,空气也瞬间充满一股腥甜气息。 男子对凌潺的这一举动始料未及,一时不免恼羞成怒。手掌拂过凌潺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传遍凌潺的大脑,丝丝血迹瞬间溢出凌潺嘴角,留下的掌印清楚分明。 桌子前吃包子的江听雪被这一声脆响惊的仿若如梦初醒,丢掉手里的包子就冲了过去,一脚踹的男子措手不及。 “小潺,你没事吧?”江听雪看着如今这个样子的凌潺,心痛不已,眼角已湿。 凌潺艰难的说:“没事,先别……管我,逃出去,去找陆……景行。” “我是不会……”江听雪话还未说完,男子已经走了过来。江听雪不得不与他交手,顾不得与凌潺讲话。 白虹谷的人虽善巫蛊,却并不善武,男子远远不是江听雪的对手。 凌潺见江听雪占着上风,用尽全力说道:“雪姐姐,快走,只有这……样我们才……可得救。” 江听雪有些不忍,但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她一边应付着男子的攻击,一边说道:“小潺,你一定要等着我,我会很快回来救你的。” “想跑,没那么容易。”男子又想要用他的蛊粉,可是这次江听雪也学聪明了,根本不给他近身的机会。 江听雪一步一步接近门边,最终趁机还是将门给打开,逃了出去。 此时屋内一片狼藉,桌子已被踢翻,食物落了满地。地板上除了原有的那片血迹,新的血迹依然在蔓延。两人刚刚只顾着缠斗,没人去注意凌潺手腕不断流出鲜血的伤口。 “自找苦吃。”男子回过头来,将药粉撒在了凌潺的伤口处,愤怒的说道。凌潺别过脸,虚弱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雪融融巧遇难(三) 能成为白虹谷内的关门弟子,绝非愚钝之人,江听雪逃走,这个地方就已暴露。男子是不会再这等着别人来抓,逃走是必然的结果。但他不甘心一人逃走,能拥有凌潺这样的血液之人并不多,这几个月来他也就遇到凌潺这么一个。他心下一横,决定带着凌潺一起走。 江听雪逃出去后跌跌撞撞的直奔江府,最终体力不支,眼看就要进府,结果倒在了大门前。 “小姐,是小姐回来了,快通知家主。”两个打扫的下人打开府门,就见门口多了一个女子,仔细一瞧,瞬间激动欣喜不已。 当江听雪醒来时,已是午后。雪已消融殆尽,天空却依然是灰蒙蒙一片,这旧雪刚融,新雪也许又将降临人间。江听雪醒后情绪波动较大,不停的用沙哑的声音叫嚷着要找陆景行。 丫鬟们极力劝阻着:“大小姐,你身体受了寒,大夫说得过几天寒气散去才可出去。” “你们给我让开,我要去找表哥救小潺,小潺如今生死未卜。”江听雪推开了挡在她身前的两人。 “表少爷去寻二小姐还未回来。”两个丫鬟又拦了上去。 江听雪心急如焚,本就虚弱的身体,与丫鬟一番纠缠无果,已经半分力气不剩,瘫软在地,最终由丫鬟扶上了床。 “你们别愣在这了,快去通知府里的其他人去街上找,那条巷子我记得,我随他们一起去。”江听雪眉头紧皱。 “大小姐,府里的男丁都去寻找二小姐了,还未回来的。”丫鬟说得小心翼翼,生怕惹得江听雪生气。 “你们都给我出去,我要一个人清净一下。”江听雪心很急躁,对丫鬟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对了,表哥回来,让他赶紧过来。”丫鬟到了门口,江听雪又说了句。屋子里安静了,可江听雪的心却并没有安静下来,一直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黑衣男子抱着昏迷不醒的凌潺去了他投宿的那家客栈,虽有些明目张胆,经过的人都会好奇的看上一两眼脸色苍白如纸外加一个巴掌印的凌潺,但越是人流杂乱的地方,人们越是对这些不在意,在江湖闯荡的人受伤是常有的事,三天两头儿就会发生一次类似的事。 “虽没有花容月貌,不过也算标志,就这样死了,还真是有些可惜呢!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一辈子的育蛊人,哪也别想去。”他将凌潺安放至榻上,俯身将被子为凌潺盖上。抬头间撞上了凌潺那张沉睡的容颜, 此刻那张容颜虽有些狼狈,却难掩凌潺那种脱俗出尘,淡漠如冰霜的气质。男子伸出手,从凌潺的眉眼轻抚至那白皙的下巴,眼里是一丝邪魅,高傲的语气中带着妖魅。 温暖的房间内不仅没有使凌潺醒过来,反而使她做起了噩梦。 额头豆大的汗珠不断溢出,直至颈间的乌发皆已被汗水浸湿,眉头紧皱,脑袋在枕头上不停挣扎着。 “没想到你身体这般不堪一击,就一个晚上,竟成这样了。”本坐在炭火前的男子,听见了床榻上的动静,走了过来,立在那静静的观察着。 “母亲,不要这样做,我会害怕的,我不要一个人去原始森林待。”凌潺又梦起了十五岁那年,她母亲要求她一人去森林生活的情景,当时的她是一脸的震惊,她以为她母亲让她学的野外生存技能只是为了以防不时之需,却不曾想,这是她母亲早就计划好的,是她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她的呓语被黑衣男子听了去,对她说的原始森林倒是产生了浓厚兴趣,他不知这原始森林到底是个什么森林。 这句话之后凌潺没有再呓语,可是噩梦却未停歇,一个场景接着一个场景变换。那些在现代的种种,接成了她如今的噩梦。 “凌总,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你泄露公司机密,还想让我饶了你,你觉得可能吗?哼,今天我只是让你瘸了条腿,你应该感谢我才是。带下去,动手的时候慢一点,让他好好享受享受这个过程,等他享受好了,再送去警局。” “小姑娘,我劝你做事还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殷总做事也会为自己留后路吗?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这样的人。” “凌总,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是脑癌。” “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凌总,你要去哪?你的病情已经不能再耽误了,我建议你还是马上住院治疗。” “不需要,我的灵魂马上就可以自由了,再也不用过这种尔虞我诈的生活了,我得去喝杯酒庆祝一下。” 黑衣男子看了会儿,觉得无趣,就离开了,留下梦境中的凌潺自生自灭。 陆景行听说江听雪已平安无事的回府了,立马赶了回去。 案几上的饭菜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可江听雪始终未动一下筷子,小鹂心中甚是担心,再一次劝道:“大小姐,你吃点东西吧,这都一天了。” “拿走,找不回小潺,我是不会吃东西的。”江听雪双手抱膝坐在床榻边缘,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却又好像并未将前方之物捕捉在眼里。 “小姐你多少吃点,不然就算二小姐回来了,而你却病倒了,那她又得担心你。”小鹂站在江听雪身旁,弓着腰劝说着。 从不对丫鬟发火的江听雪这次却怒了:“我的话你是听不懂吗?给我出去!”江听雪伸出手指着门口。 小鹂很无奈,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朝门外走去。“表少爷,你可来了!”小鹂打开房门就见一脸倦容的陆景行出现在门口,顿时眼睛一亮,有些欣喜。 呆坐在床边的江听雪听见小鹂的话,马上有了精神,朝外跌跌撞撞的跑去。 “慢点,小心摔着。”陆景行对由于情急之下而莽莽撞撞的江听雪提醒道。 “表哥,对不起,你快些去救救小潺,我这次害惨小潺了。”江听雪有些语无伦次,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滚落而出。 “你别急,慢慢说。这事我不怪你。”陆景行温声说道。 “我们被白虹谷的人用蛊粉所迷,之后就被那人困在了一间破旧的屋子里。而小潺已经成了那人的育蛊人,再不去救她恐怕就没命了。”江听雪强忍着眼泪,说的艰难。 “怎么会是白虹谷的人?”白虹谷的门规众所周知,绝不可用所学之术去做伤天害理之事。而如今发生这样的事,陆景行感到惊讶在所难免。 “对,那人好像背叛了白虹谷,私自在培养蓝傀蛊虫,我逃出的时候小潺已经奄奄一息了。不可耽误下去了,我们快走吧。”两人一直未进屋去,江听雪站在门口将整件事的大致经过说了出来。 “将披风穿上,我们走。”寒风依旧是昨日的寒风,夜幕却已不是昨日的夜幕。 陋巷内昨日如何,今日依然如此,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已听不见房檐滴水声。破旧的房门被陆景行一脚踢开,里面黑漆漆一片,早上满屋的血腥味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霉臭味。 陆景行拿出火折子,借助微弱的光在屋内探寻着。地上依旧是一片狼藉,滚落在地的食物已冷的如冰块一般坚硬。陆景行眼睛在地面无意扫过,木桩旁那一大片血迹赫然映入他的眼中,那血迹早已由鲜红变为了暗红,看得人触目惊心。陆景行手背上的青筋在不知不觉间已根根暴露,他的表情是凝重而痛苦的,痛苦的如同这地上的血不是凌潺的,而是他自己的,亦如同丢了心爱的宝贝。 江听雪有些懊恼:“来晚了。现在该如何是好。” 陆景行极力平复着心境,站起身对江听雪说道:“我先送你回府,舅父很担心你。之后我去白虹谷,白虹谷的人应该可以找到他。” 江听雪皱着眉头:“可是从这去白虹谷需要一日的时间。”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陆景行叹息道。 梦境中的凌潺一身幽绿纱衣,一双雪白的脚**着站在幽绿而厚密的青苔之上,发丝披散,依然在那片原始森林中徘徊。白雾迷离的四周是未知的迷茫,参天古树下是无穷无尽的昏暗与压抑。她就如失去了雁群庇护的小雁,孤独绝望笼罩心头。 突然,前方仿佛出现了一面镜子,镜中的那张脸带着魅惑。发丝翩飞中纯洁的超然物外,却又邪魅的无与伦比。 “不,这不是我,我从未穿过这样的衣服。也没有那么一张复杂的脸。”凌潺极力的否认着。 “这怎么不是你了,你既是钟离湲,也是凌潺,你同样又是幻冥珠。”镜子的声音冰冷又柔媚,仿佛夏日里一股冰水从心间流过,舒适清凉。 “幻冥珠?”“对呀。幻冥珠……” “什么是幻冥珠?”回答她的是可怕的沉寂。 突然间画风一转,周围之景又仿佛是在皇宫,不远处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身曲裾曳地裙,撑着脑袋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生死悠悠梦相随 一个玉冠少年走过去,将小姑娘搂在了怀里。 “湲儿,不要难过了,去北越国只是暂时的,到时我一定亲自去接你回家可好?” “栈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湲儿了?” “怎么可能,我答应湲儿,待湲儿回来,我就去向父皇请旨,为我们赐婚如何?” “好。”小姑娘紧紧的环住了少年的腰身。 凌潺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有些不敢相信。“这是钟离湲吗?我为何会在这?” 凌潺眨眼间,所见之景已不再是皇宫,而是罗威的别墅。 “小姐,这是凌总给你的十二岁生日礼物。” “母亲她人呢?” “凌总人在澳洲。” “将东西给我砸了,我不想看见。” “小姐,这不好吧。这可是凌总特地请法国顶级设计师为你定制的。” “你喜欢,那你留着吧。”凌潺看到了十二岁的她,那个身边总是有一群佣人跟随的她。 一转眼便到了除夕,全城一片祥和,四处张灯结彩,家家其乐融融。 这样的夜,本应洋溢着喜悦,然而江府上下并没有半点除夕应有的欣喜气氛。凌潺虽被救了回来,却一直未醒,几日过去仍然在她的梦境中徘徊飘摇。 “表哥,你去休息一下吧,我守着就行。”陆景行已经两天未合眼,一直守在凌潺床榻边,为她擦拭着额头的汗珠。他望着她苍白的脸上那紧皱的眉头与不断转动的眼珠,心如刀绞,却又爱莫能助。他此刻能做的除了等待还是等待。江听雪此时除了担心凌潺,同样也担心着心力憔悴的陆景行。 “我没事,你去休息吧。”陆景行眼中布满血丝,声音沙哑。 “我说过的,小潺不醒过来,我是不会走的。”江听雪已经在凌潺房里待了好几天,累了就扒在案几上睡去,渴了也有丫鬟端茶送水。她内心的愧疚与担忧已溢于言表,本就没有恢复的身子在这几天的折腾下 变得更加虚弱起来。 “今天可有消息了?”这句话显然是在问坐在炭盆前,一脸愁容的陆辞。自凌潺失踪之后,陆景行立刻通知了陆辞,使他日夜兼程的赶了过来。 “还没有,不过谅他也跑不了,东洲到处都是陆府的人,就算他跑去天涯海角,我也同样会把他给揪出来。”凌潺虽在白虹谷的帮助下得救,可是那个黑衣男子却丢下蛊虫逃了。他身上没了蛊虫,人又奸诈狡猾,就算是白虹谷的人,也很难再找到他。 陆景行拳头紧握,为凌潺擦汗的帕子被他钻在手里已褶皱不堪:“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敢动我陆府的人,我要让他尝尝后果。” 陆景行只要一想到那日他冲进房内看到的情景,心头就怒火中烧。那日陆景行进去时看见的便是男子正在取凌潺的血,他本想留着凌潺,结果凌潺越来越弱。奄奄一息之人想要活下去,那得付出很大的代价,可是显然男子不会这样做,他不会为了一个要死的育蛊人花费太多的精力。 “母亲,你在哪?我好怕,母亲,母亲。”几日来未呓语的凌潺,此刻又开始呓语,发出的每一声都充满了不安、孤独、绝望与恐惧。未愈合的伤口因手不停的颤动再次渗出血迹来,额头溢出的冷汗擦了与不擦没有多大区别。陆景行握住了她那只冰凉的手,不只是为了让她在梦境中得到一点温暖,同样也是为了安抚自己不安的心。 “陆景行,陆景行,你不是陆景行,陆景行去哪了?”梦中的凌潺身披鲜红如血般的嫁衣,眼前之人明明是陆景行的,然而转眼之间却变成了延陵栈的那张脸。 “凌潺,我在这,我一直在这陪你。”虚空中传来的是陆景行的声音,而眼前之人却是延陵栈。凌潺有些崩溃的抱住了脑袋蜷缩在角落。 延陵栈一步一步靠近,凌潺带着哭腔:“你不要过来,我不是钟离湲,钟离湲已经死了。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凌潺,你醒醒,凌潺。”陆景行看着睡梦中如此痛苦的凌潺,已无计可施,也许只有这样叫一叫,才可使自己的心好受一些,才能够得到一点安慰。 明明受着煎熬的是凌潺,在深渊中挣扎的也是凌潺,然而流泪的却是江听雪。“小潺,都是我不好,求求你快点醒过来吧。”江听雪趴在床前苦苦哀求着,没人去劝阻,也没人劝阻的了。 祠堂内静谧无声,一排排油灯将江秦的身影照的清晰可见。“列祖列宗如果在天有灵,就请保佑我那义女度过这次的难关吧。她虽并非江家子嗣,但她如今也算是江家人了。”江秦手里拿着香火,言辞恳切。 “家主,先祖们会显灵的,您早些回房吧,吃点东西。”管家上前劝道。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府外这时鞭炮齐鸣,欢声不断。绚丽的烟火与白雪交织,璀璨耀眼,照得整个钱塘城上空五光十色、金碧辉煌。旧的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新的一年悄然而至。江秦在管家的搀扶下离开了祠堂,驻足抬头间,大片的绚丽光辉映入眼中,他低头长长叹息一声,继续向前而去。 以往的这个时辰,无论是陆辞还是江听雪,绝对是在房中待不住的。而现在,即使外面热闹无比,他们两人却没有任何心情去理会。 凌潺梦魇之后又发起了高烧,面色由苍白变成了淡粉,额头却依然汗流不止,这几天身体中的水几乎全化为了汗,嘴角干裂的起了一层薄薄的壳。 “陆辞,快去将段先生叫来。”陆景行发觉凌潺的额头越来越烫,半悬的心瞬间提的更高,沙哑着声音向陆辞吩咐道。 陆辞知道情况紧急,丝毫不敢耽误。 “小潺,你不要吓我,好不容易不做噩梦了,怎么又发起了高烧。”江听雪探了探凌潺绯红的脸颊,手一颤,眼里的泪瞬间一颗颗滚落,滴入罗衾,扰乱了绣纹。 “去换盆冰水来。”陆景行将刚刚清洗过的帕子拧干,对雀儿吩咐了一句。 当雀儿端着一盆冰水再次进屋时,陆辞跟在段先生身后也火急火燎的进了屋。 “府主,段先生来了。”陆辞人还在珠帘外,声音已传去了珠帘内。 “先生,快过来看看。”陆景行起身,为掀起珠帘而入的中年男子让出位置来。 段先生本上月就去了姑苏,结果硬是被陆景行请来了钱塘。 “府主,凌姑娘能不能醒来,就要看这高烧能不能退,如果高烧退去,那性命无忧,如果高烧不退,那么……”段先生两指在凌潺的脉搏上探了探,脉象混乱,一丝气息四处游走。这样的脉象他以前不是没遇到过,但是这需要病者依靠自己坚韧的信念来战胜病魔,而医者从来都是起辅助作用的。他们并不是神,也非仙,因此他们有时并不能左右一个人的生死。 “那么什么?你说清楚。”江听雪激动的质问道。她不是不知道段先生话里的意思,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听雪,你冷静点。陆辞,送段先生去休息吧,夜已深了。”陆景行有些无力的说。 “多用盐水为凌姑娘试几次身,如今也别无他法。府主,那我先出去了。”段先生向陆景行行了个礼,神色很是无奈。医者最怕面对的便是这束手无策的病症,看着病人受着煎熬,他们心中同样备受煎熬。 “表少爷先出去吧,我为二小姐擦擦身子。”刚刚段先生的话雀儿听得清清楚楚,如今唯一可做的就是这一件事,她不想放弃救凌潺的这最后一点希望。凌潺性子虽冷,但也算是她遇到的最好的主子了。她在没有进江府之前,也吃了不少苦,几次三番进行转卖,做的都是些粗活。管事的一不高兴,打骂那是常事。 屋内很快只剩下了雀儿与江听雪,江听雪含着泪帮着雀儿一起解开了凌潺的衣衫,认真擦拭着每一寸肌肤。 “小潺手上这疤。”江听雪抬起凌潺那纤细白皙的手臂,脸色一变。突然之间她仿佛又想到了,凌潺与她说过这伤疤的来历,如今见到委实让她震惊不已。 “我问过二小姐,但她并未多说。这样骇人的伤疤,真不知当时二小姐是如何挺过去的。”雀儿已将另一只手臂擦拭妥帖,由于血脉处的伤口未愈合,雀儿放的格外小心。 “怎么肩上也有一道疤。”雀儿惊呼。一个女子,身上留下了那么多道伤疤,她想一般人绝对是接受不了的。 “那刀疤应该是上次被一个女子劫持所留下的,这些事我听小潺说过。” 凌潺现在已生死未卜,雀儿却为以后担忧起来:“那二小姐以后如何嫁人,手上又添了一道新伤疤,有哪个男子能够接受身上有这么多伤疤的女子呢?” 江听雪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雀儿竟关心起感觉那么遥远的事来。不过雀儿的话却使她心情好了些,说道:“放心,表哥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况且一定会有法子将这些除去的。” 生死悠悠梦相随(二) 再绚丽夺目的烟火终有逝去的时候,烟火散去,黑夜却依然还在,寒风依旧如初。陆景行倚在方柱旁,发丝随风飘摇,白雪落了满身。他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中漫天飞舞的雪花,最后缓缓闭上了双眼,深深吸了一口这夹着飘雪的寒风。也许只有这样才可使他清醒一分。 “表少爷,可以进去了。”雀儿打开房门,对着疲倦不已的陆景行说完后端着盆去了膳房。 “你回房休息去吧,这有我就行。”陆景行掀起珠帘,看着趴在床沿边孤独而疲倦的倩影,有气无力的劝道。 珠帘清脆的碰撞声回荡在静谧的屋内,如此美妙的声音传入江听雪的耳朵里却让她感到如此的刺耳。她没有回应陆景行的话,而是一如既往,目不转睛的盯着凌潺因高烧而变得绯红的面颊。 陆景行知道多劝也无用,就如同江听雪劝他,他同样也没有听江听雪的劝而回房去。 一盏温水被陆景行端去了床头,一勺一勺的喂入凌潺的嘴里。水虽多半已从嘴角溢出,但却总比没有强。 凌潺几经辗转,竟又回到了梦境之中。然而这次的梦与前面的都不同,梦境中的世界荒芜沧桑,地面寸草不生,她就如同来到了一片烈日炙烤下的戈壁,红岩嶙峋中凌潺赤脚徘徊,苍茫大地,看不见任何生灵,她就如蝼蚁一般渺小。荒凉、孤寂、炽热压得她喘不过气,同样也逃不出去。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凌潺在心中反问,她知没有人会来回答她的问题,然而她却依旧想要问一问。人都是如此,明明知道有些事是问不出答案的,却依旧抱着一丝希望,想要去知道那个不可能有答案的答案,即使最终弄得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她漫无目的的游荡着,转瞬间,四周竟燃起了熊熊烈火,霸道的火舌向她袭来,仿佛要将她吞噬。她张开了双臂,自愿投入火的怀抱。生对她来说有何意义,也许死才是一种真正的解脱,她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次又有何惧。当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却隐约听见了既虚幻飘渺又真切实际的笛声,曲子婉转悠扬略带苍凉悲伤,飘摇于火海中,回荡在脑海里。这笛声不是似曾相识,而是如指诸掌。 凌潺闭上的眼睛瞬间又睁开,她开始挣扎,挣扎着想要逃离这里,因为她听见了陆景行的笛声,她知陆景行一定在等她,她不想就这样失去那个使她好不容易愿意敞开心扉的人。可是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不是她想要逃离就出得去的。火舌就如有了精魂一般,拼命的纠缠着她**的手脚与腰身,火苗贪婪的舔舐着她的肌肤,渐渐的,火舌已将她淹没。 一个有求生欲的人即使身处绝境,也总会想尽一切办法获得生机。凌潺此刻的求生欲便是陆景行,她想要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去见那个总是在无形之中给她呵护与温暖的人。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凌潺脑中闪过一瞬光明。她豁然开朗,万物皆相生相克,这火自然是怕冰的。既然无法挣脱,那么就让它知难而退好了。《寒魄心经》中说过,只要将它练至第三层,便可不再惧怕寒热,她如今已是第二层,如今对她来说试一试又何妨。她艰难的克服着火舌的束缚,在火海中打坐,在火海中运功,在火海中快速默念着心法。 最终,熊熊烈火一点一点放开了她,渐渐退去,直至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而笛声却未停。荒芜的戈壁竟逐渐出现了碧草,接着是灌木,最后长出了大树,大树下竟是一个山洞,洞前一个身穿兽皮的男子正坐在草地上编织着渔网。旁边是一个同样身穿兽皮的女子,手里拿着生火用的木钻,那是最原始的钻木取火之法。凌潺走近几步,待看清男子的面容,令她大吃一惊,怎么会是陆景行?凌潺在心中反问道。她定了定神,想要去看清楚这女子是谁时,却突然眼前一片茫然,失去了知觉。 “表哥,别吹了,小潺的烧已经退了。”天已快亮,趴在床沿睡去的江听雪醒了过来,用手探了探凌潺的额头,顿时大喜过望,冲着案几前吹笛的陆景行嚷道。 陆景行仿若在做梦,跌跌撞撞的走过去,竟与陆辞一般莽撞起来,完全不像平日里稳重的陆景行。 这么多天过去了,凌潺从未睡得像现在这样安稳,安稳得使陆景行都不愿打扰她。这几日高悬的心终于可以放下,陆景行长长的舒了口气。 “表哥,你去休息吧,一个大男人,总是待在女子的闺房,传出去也不怕笑话。”江听雪顿感一身轻松,这会儿倒打趣起陆景行来了。 “那好吧,凌潺醒了叫我。”陆景行终于放心的走出了这个房间。江听雪见陆景行消失在了门口,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重新趴下,放心睡去。 一夜的飘雪,屋外又是白茫茫一片,白的耀眼,纯的无瑕。凌潺的眼睑动了动,那眼睑处的小扇也跟着扇了扇,最终睁开了闭锁多日的双眼。看着熟悉的环境,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回来的。 江听雪此刻趴在床沿边睡得安详,呼吸均匀,这是她这么多日来睡得第一个好觉。凌潺望着她那红红的眼眶,还有一脸的倦意,心中的难受与感动溢于言表。 “雪姐姐,这次又让你担心了。”凌潺的声音很小,小得大约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她缓缓探出手来,轻轻握住了江听雪搭在衾边的纤纤玉手。 江听雪被凌潺这样一弄,松松眼睛也醒了过来,甩了甩枕得麻木的胳膊,低眉间,便看见凌潺正望着她笑。发自内心的笑容总是给别人一种欣喜。江听雪激动不已,被凌潺握住的那只手,如今反过来将凌潺的手紧紧而握。“小潺,你总算是醒了。”江听雪眼中再次溢出了泪水。 “雪姐姐,让你担心了,对不起。”这样的江听雪,即使凌潺的心再冷,最终还是被她焐热了。 “说什么对不起,要说也是我说,是我将你害成这样的,你知道吗?你差点就醒不过来了。”江听雪的泪水就如阳光下梅枝上逐渐消融的冰坠,一滴一滴无拘无束的落下。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与你说话吗?快别哭了,这样不仅不漂亮了,而且还伤身。”凌潺抬起毫无力气的手臂为江听雪擦去了眼泪,温温热热的泪水触在凌潺冰冰凉凉的指尖,是说不出的温润舒适。 “小潺,你的手为何这样冰凉,不会是体内仍有寒气吧?”江听雪将凌潺的手握了这样就,才反应过来手的冰冷。心中又紧张起来。 江听雪的话使凌潺在脑中回想了片刻,心中顿感欣喜,她自己都未曾想到,她竟然在睡梦中突破了《寒魄心经》第三层,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我已经没事了,手冰冷只是因为我练在《寒魄心经》。”凌潺的脸色依然苍白,说话没什么力气。 “二小姐,你总算是醒了。”雀儿推门而入,就听见床榻边有了说话声,而这声音即使无力,她同样听得出来那是凌潺的身音。 “雀儿,快去通知表哥。”江听雪一激动,差点忘了陆景行出去时嘱托她的话。 “我这就去。”雀儿笼罩在纷飞的雪雾中,脚步匆匆的去了陆景行那。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和一盆几天未灭的炭火,炭火燃得很盛,整个屋子在它的作用下变得温暖舒适。江听雪已止住了泪水,平静的说道:“表哥一直在你床前守着,昨夜你又发起了高烧,段先生说要靠你自己才可以挺过去。表哥就坐在案几前吹了半夜的笛子。” “原来我在梦中听到的笛声是真的。”凌潺自语道。她有点不敢相信,陆景行的笛声竟真的进入了她虚幻的梦境,这样说来,算是陆景行救了她。 江听雪叹息道:“这些天,你一直在梦魇,我们都束手无策,只能干等着,不过总算是逃过了一劫。”江听雪脸上露出一抹劫后余生的笑来。 陆景行携带着风雪踏进了屋子,虽是一脸的倦容,却难掩心中的欣喜。本就少言寡语的他,这一时激动,竟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眼中尽是如棉一般温柔,静静的看着躺在床榻上,对他抿嘴浅笑的凌潺,那张苍白的脸在陆景行看来仿佛瘦了一圈。整个人就如同用这天上的雪花幻化的般,碰不得,仿佛一碰便会碎去,就会消融。 “我说你是木头,一点也没错。别愣在那了。”江听雪起身,在陆景行身旁提醒了句。 陆景行反应过来,声音依旧有些嘶哑:“好点了吗?” 他眼睛里的血丝未减,凌潺知道这是他多日未眠的结果。“已经好多了。”凌潺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既激动又感动。她觉得这一定是上天对她的眷顾,才让她在一个错误的世界遇上了对的人。 生死悠悠梦相随(三) 江听雪拿起一旁的披风为自己披上,对一旁的雀儿说:“走,我们去叫段先生来。” 雀儿听后乖乖的紧随江听雪的步伐而去,屋内只剩一个躺于榻上,一个立于榻前的两人。 “这些天你一定累坏了。”凌潺再次看着陆景行因睡眠不足而红肿的双眼,心中的一丝愧疚油然而生,想说的话到嘴边却又好像不翼而飞,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心中的千言万语皆由这样短短一句所代替。 陆景行在床前坐下,声音极其温润却也难掩嘶哑:“我没事,见到你醒过来,我就放心了。” “这可多亏了你的笛声,我在梦中本要放弃的,后来却听见了你的笛声,于是就想到了你。”凌潺毫不遮掩的说出了让她活下去的理由。 “这么说,如今我是你活下去的信念了?”陆景行听凌潺说这话,心中难掩欣喜之情,面容却平静无波,带着丝戏谑。 “我的占有欲很强的,我不允许我在意的男子同别的女人在一起。所以呢,我必须要醒来,不然哪天你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子,就会将我忘了的。”凌潺这话虽是玩笑,还带着点小姑娘的任性与顽皮,但也是她心中所想。凌潺是一个典型的霸权主义者。她绝不会允许她在意的人拥有三妻四妾。即使如今身处古代,但现代女子的思想与古代女子的怎敢苟同,况且这么多年,她还未曾与人共享过一物,别人用过的东西,她是绝对不会去用的,而她用过的东西,也不会给别人。这些都是多年来的生活环境所造成的,如今已无法改变。 “我答应你,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与其他任何女子在一起。”陆景行极其认真的盯着凌潺,做着这个一般人都不会做的承若,因为这样的承诺在男子眼里太过荒诞。而陆景行不仅做了,而且在多年之后还将其兑现了。 凌潺苍白的脸上有些不敢相信,带着询问的口吻说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做这样的承诺,你不怕成为背信弃义的人吗?” “怕,但是既然说了,那自然是会做到的。”陆景行温声说道。 “通房丫头都不许有,这你也能接受?”凌潺带着点小性子试探性的问道。 陆景行彻底笑了:“你在陆府这么久,什么时候见我有过通房丫头。” 凌潺很清楚陆府里就她一个女子,这样问只是想逗逗陆景行,只是没想到陆景行会这样说,这好像是在证明他的清白一样。 凌潺面色认真起来,问起正事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雪姐姐逃出去,那人必定会转移地方,而且还是更难找到的地方。” “漫无目的的找人,自然是不易的。但是这木交是白虹谷的人,并且携带着蓝傀蛊虫,通过蓝傀蛊虫找到他就不难了。”陆景行此时说得轻松,当时真的去找的时候可不轻松,以蛊找蛊的法子可不是任何人都敢用的,一不留神,蛊虫入其身,性命攸关的事。 “人可抓住了?我还有一记耳光之愤还未泄呢。”刀伤凌潺不在意,但她在意的便是这尊严问题,这一点,她必须得讨回来。 “他太过狡猾,舍弃了蛊虫,最终逃了。我正派人在四处搜寻他的下落,放心,他将你害成这样,我不会放过他的。”陆景行语气变得有些冷。 “那蛊虫呢?你毁了?”凌潺并不知道这蓝傀蛊虫有何厉害之处,但它能成为白虹谷的禁物,想必也不一般。 陆景行答道:“命人送去白虹谷了,这邪物出自白虹谷,当然是送回去最为稳妥。” “我其实也因祸得福了。我昨晚梦境中一片火海,为了醒过来,我竟想到了《寒魄心经》,没想到我竟在睡梦中突破了第三层。”凌潺觉得有些事真的很神奇。 “也许冥冥之中便是如此吧,让你遭此一劫,又有所收获。”陆景行为她能有这样的进步而感到高兴,同样也有些不忍。 “我也是这样想的。”凌潺点了点头。 “总之没事便好,你这次失血过多,需要静养数日。手腕处的伤口开开合合最少也有七八次,可想而知他取了你多少血液。”凌潺也幸亏没事,不然陆景行定会将那个木交找出来碎尸万段。 “如今我也没事了,你去好好休息一下吧,一会儿雀儿就回来了,这里有雀儿就行。”凌潺心有不忍,劝道。 “没事,等她回来了,我再走。还有,你几日未进食,待会我去膳房吩咐他们做些小菜来,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陆景行起身将杯盏端了过来。 凌潺尝试着做起身子,要陆景行喂她喝水,她觉得别扭。“我倒是不觉得饿,就是渴了,我自己来就行。”凌潺准备伸手去端杯盏,陆景行却没给她,直接送去了她嘴边,弄得凌潺苍白的脸上竟起了红晕。陆景行笑笑:“没想到小潺竟是这般易害羞的姑娘。” 凌潺平淡的说:“不习惯而已,这么多年来,我还未与哪个男子有过这样亲密的动作。一个女子最重要的便是洁身自好。况且就算有哪个男子想对我好,我也不屑于去理会那些人,觉得他们都很肮脏。” 陆景行知道凌潺指的是人心肮脏,他想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凌潺不仅对男子冷淡,对女子也同样如此。她的这种冷淡早就超过了一个女子应遵守的礼法规矩。 “多喝点,嘴唇都裂了。”陆景行的动作小心翼翼。 凌潺也不再言语,一小口一小口喝着陆景行喂至嘴边的水,明明是白水,喝到凌潺嘴里却特别的甜,甜进了心里。 纷纷扬扬的雪花衬托出屋内的安逸,而陆景行与凌潺的沉默则体现了屋内的静谧。 凌潺醒来,府中压抑的气氛渐渐散去。段先生被江听雪叫去后,为凌潺把了把脉。当陆景行听到段先生说并无大碍时,一颗心才算真正放下,最终安心的回了自己房间。 “陆辞,照着这个方子去抓药。”段先生在案几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张纸的药名,然后交第给了陆辞。 陆辞挠了挠后脑勺说道:“师父,这旦日里,街上大大小小的药铺都关了,我上哪去抓呀?”这并非陆辞不愿跑腿,实在是在为难他。 “让江叔去,他知道。”江听雪说道。 “我这就与他一起去。”陆辞说完迈着快步向外走去,而段先生紧随其后也出去了,只剩下江听雪和雀儿。 凌潺看着同样脸色苍白的江听雪,想到江听雪憔悴成这样,却依旧寸步不移的照顾着她,于是将刚刚对陆景行说的话,又对江听雪说了一遍,叫她好好回去休息。 飞雪送走了除夕,转眼间又迎来了上元。凌潺身体已恢复的差不多,已可以下床行走,但面容依然有些憔悴,不宜多走。池边的红梅已谢,它对雪的留念最终抵不过岁月,而雪对它的怀念同样刻骨铭心,即使它已不在,白雪依然愿意亲吻枝头,找寻它曾经留下的影子与幽香。 “二小姐,该换药了。”雀儿将漆盘放在案几上,对着站于窗边看雪景的凌潺说道。 白色纱布被雀儿一层层揭开,露出了那条已结痂的伤口,伤口处缝的丝线还未拆,一根根丝线就如蜈蚣那数不尽的脚一般,附于凌潺那如同凝了霜雪的皓腕之上。雀儿每换一次药,便会心疼一分:“二小姐,这伤疤该如何是好啊。” 凌潺毫不在意的笑笑:“无妨,身上又不是没有过,也不在乎多这一条。” “可是有哪个女子能够忍受自己有这样的疤呢?而且不止是女子,男子见了,同样会抵触的。我是为二小姐感到难过。”白色的药粉均匀的撒落,逐渐掩埋了那只体态纤直的蜈蚣。 “自己只要看习惯就好了,其他的并不重要。你要记住,我们不是为了迎合他人而活的。事事只想着迎合他人,那样太痛苦,也不是我想要的,做好自己就行,过好自己想要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何须在意别人。”凌潺给雀儿说了些她能够听懂的话,这些也都是凌潺内心的真实想法。 “二小姐说得也对。哎,今天是上元花灯节,晚上街上一定热闹,可惜二小姐有病在身,注定要错过了。”雀儿脸上带着愁容,语气里满是惋惜。 凌潺听说过这个节日,却并不了解,也不是特别关心,但是她想雀儿一定对这个感兴趣,这些天雀儿没日没夜的照顾她,也应该让雀儿休息一下了,于是对雀儿说道:“我不喜欢热闹,错不错过关系不大。这上元节一年也就一次,你今晚就不用在这照顾我了,跟着其他人晚上一起去赏灯吧。” 雀儿摆摆手:“这怎么可以,哪有将主子丢在家里,下人自己跑出去玩耍的道理。” 药已换好,凌潺又说道:“这是我准许了的事,你尽管去就是。我也想一人待一待。” “谢谢二小姐,那我晚上将你需要的准备妥帖再去。”雀儿脸上露出一丝欣喜与兴奋。 凌潺来到窗前,伸手将窗页敞开了些,雪花瞬间随风钻了进来,那么的轻盈,那么的洁净,带着漫不经心的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