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命娇惯》 第一章 重生进行时 “你是要做皇后的人。” 这句话,无数人在我耳畔说了无数遍,我从不反驳,唯有一次,我问:“做谁的皇后,我可以自己选吗?” 那个如玉般温润又略带忧愁的男人眼睫颤了下,眼角的雪花随风而散,他把手中执着的梅花交在我手里,蹲下身子,亲吻我右手中指的指尖。那一年,我9岁,他消失在腊月最后一场雪中。 若我真的只是个9岁孩童,不消两日,便会忘了这一吻,偏偏,我不是。 这副身子,我已经用了5年,这身子是承国的六公主。李荀,字叔夜,就是刚刚亲了我的那个男人,做我的师父,不过四年,我却一直牢记他,时不时还会想念,想着他在哪儿呢?他辞了官以何为生呢? 云翊,是我的名字,皇帝更多时候唤我作“鹿儿”,小鹿的鹿。我的生母怀我时,梦到了一只小鹿撞进了她的肚子。我的母亲,是皇帝的第一任皇后,圣宠未衰,但离去的太早。 父皇对我的宠,源于对先皇后的爱,源于朝中我外公齐国公的滔天权势,也源于我不如其他公主恼人,不招他烦。我无心去探究哪一点在他心中占有主要地位,和亲的命运我想我逃不开。 “牺牲品”这一说法我听着难受,安慰自己,就当成是对他这么多年好吃好喝把我养大的报答。就好像是一笔投资,他赚了,我也不算赔,只是被当做商品估价的滋味不好受,就如同当下,借寿宴之名,行相亲之实,引得各国皇子前来拜贺,当事人还没有话语权的那种。 距离李叔夜走后,又过了4年多,我还不到14岁,我不愿意。可,没人听得到我心中的呐喊。 想我活了许多年,对男人的颜值还是有一定的免疫力的,然而,我着实低估了这一群从小吃人参、鹿茸、燕窝长大的各国皇子的美颜保养日常。糙,这个字,简直就是对他们的侮辱。 席间,我忍不住冲着身边的云霁寒吐槽了句:“太子哥哥您瞧,这几位比您宫中的美人儿还嫩呢!” “嗯?”太子即将入口的温酒擎在手里,还没有入口,他说;“比我还嫩?” 他将那杯酒递给了我,转头眯着眼瞧我,我被他问愣了,见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噙着笑,眼底却有那么点寒气,连忙回道:“当然比不上!” 话音刚落,我又觉得用“嫩”这个字形容他是万万不可的,这男人把敌军头颅当夜壶的时候,我才刚长牙呢! 承国太子云霁寒,单字彻,是我又敬又惧的人。 “比太子哥哥英俊潇洒之人还没生出来呢!”我急忙又补上一句,然后闷头喝酒,偷瞄了他一眼,见他把头转了回去,盯上台下的歌舞,才敢抬头。 太子喜欢被拍马屁,特别是我拍的,从前,他面部表情还很丰富的时候,只要我一夸他,他眉毛眼睛都要飞起来了。小时候,他的母亲、父皇的发妻、如今的皇后,没少刁难我,每次只要求求他,说两句好话,太子都能帮我化险为夷。气得皇后骂我是个小狐狸精,和我那死去的娘一样。那时候我也就5岁吧,把这话原模原样有声有色有演技地学给皇帝,自那之后,所有人在我面前都学会了谨言慎行。 我在席子上坐得腿酸,吃食也不合胃口,有些意兴阑珊。突然听见吉公公吊着嗓子喊了句:“宣昭国秦王殿下觐见!” 我心头泛起微澜,尘封许久的记忆溃了堤。我重生后的第一个身份,便是昭国人,还是个男人。我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来抚平内心的崩溃,接受了现实,以湘王的身份活了7年。英年早逝,史官一笔,遗臭万年。 众人将目光都投向了入殿之人,我亦是。云霁寒似乎比我更感兴趣,身子稍倾挡住了我的视线,无奈我只能把脖子伸得更长些。 只见觐见的使臣中,走在首位的是一位身着紫色锦衣的男孩,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昂首阔步倒有那么几分皇家风范,身后的随行使臣都毕恭毕敬地跟随着。昭国太子走上殿,向父皇行了礼,不卑不亢,声音也入得了耳,长相嘛,毕竟年纪小,还没有长开,还是很有潜力的。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敢接下出使外国的任务,必定有其器宇不凡、高人一等之处,不是单靠长相就能判断的。 小孩儿向父皇献上了延年益寿的仙丹,父皇也客气地寒暄道:“秦王一路舟车劳顿,虽姗姗来迟,但礼轻情意重,朕心甚慰。” 原来他就是那个“神童”啊!我又将这个小男孩儿上下打量了一番,传言秦王周琦玉三岁能诗六岁能文,七岁起就开始帮助昭国皇帝打理国事。我心下思忖,莫不是他也是个老瓤包新皮儿的? 满朝文武都被周琦玉的大气稳重惊住,这个第一次出使承国的秦王果然不简单,虽然昭国还未立嗣,但这位嫡出的秦王怕早就是众望所归了。周琦玉面对异国朝堂之上,丝毫不胆怯,稍显稚嫩的脸上还挂着浅淡的笑容,他转身朝我的坐席前进了两步,与我四目相对。 “小王见过珍月公主,”他又行了礼,又转头冲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呈上一个匣子,缓缓打开,是一对熠熠闪光的镯子,玉镯泛着紫幽幽的光芒,是世间难寻、有市无价的莼色翡翠。周琦玉与我说:“早闻珍月公主有倾国倾城之貌,美玉配美人,这对玉镯算是小王的见面礼,不成敬意,望公主殿下心悦。” 我轻轻地笑了。 前来拜贺的众国皇子虽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唯有这小孩儿直接挑明了来意。算起来,我可当过他祖宗呢!他想把我娶回家供着? 我起身,举杯道:“我一杯薄酒,谢秦王殿下美意。” 嘴上是礼貌,心里却恶寒阵阵,我当年被你的祖爷爷害死,死无葬身之地不说,还要背负千古骂名,这孽缘,还真是不浅。 小孩儿入了席,歌舞声又起,他坐在我对面一点钟方向,时不时瞟我一眼,我打开宫人呈上的锦盒,果然好玉!我抬头望向秦王,心想:这小孩儿就想拿这么块儿玉贿赂我?真当我这百十年白活了。 第二章 惊艳,九雀翎 “美玉配美人……”我讪笑道,揪了下云霁寒的衣袖。云霁寒没回头,俊朗的侧脸被烛火照出一层微微的光晕,他“嗯”了一声,声音有点冷,不知又在生谁的气。 “送给太子哥哥!”我小声说,用右手的食指轻轻地把锦盒推向云霁寒那边,云霁寒低头,愣了下,转过头阴冷地盯着我,眼睛里那潭水,又黑了点,他的嘴唇抿得很紧,我心道,糟了。 我连忙解释:“翊儿不喜欢,太子哥哥美人儿多,送你!” “不喜欢?”他挑眉,不屑地瞟了眼对座的秦王,从鼻间轻吐了口气,“呵!” 他转头不再看我,用胳膊肘把锦盒又推回给了我。 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国太子什么好东西没有?我不喜欢的就丢给他了,承国的国力远在昭国之上,这东西虽罕有,却也不是云霁寒搞不到的,用得着我借花献佛? 气氛一度很尴尬,太子就是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九五之尊、真龙天子,他拉下脸来不是一句两句能哄好的。可毕竟错在我。 我只能腆着脸皮露出八颗牙齿冲着人家谄媚地笑:“太子哥哥别生气,翊儿的意思是我不想收那个小屁孩儿的东西,可是人家送都送了,我也不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折了他面子,是吧?太子哥哥瞅这镯子不顺眼,我丢了它便是。” 云霁寒没理我,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杯中的酒里。 “鹿儿,”我还想再哄哄云霁寒,就听到了皇帝的召唤,他对我说:“去吧!” “是!”我行礼离席。 不是皇帝大发慈悲放我假,而是他早就告知我,要我在他的寿宴上献舞,拜寿是一层意思,另外一层意思,还不就是吸引这几位皇子的眼球? 我心头不免失落,亲情,被利益盘剥得所剩无几。今日来拜贺的皇子里,许也多是被逼来的。我跳得好不好,不过是听到那些言不由衷的溢美之词罢了。 要说舞蹈技术哪家强,承国花都找兰香。上一副身子,我便是兰香坊的头牌,多少王公贵族土豪富商为一睹我的舞姿一掷千金。如今看无论跌入沉泥的教坊女子,亦或是高高在上的一国公主,都一样身不由己。我真是厌倦了这无休止的重生。 然,面子不能丢。虽然面容还很稚嫩,但是一舞倾城,说的就是云翊这种天生尤物。 水袖蹁跹舞,我赤着脚脚踩一面巴掌大的小鼓,伸展跳跃,柔腰若水,舞台上铺着四十九面这样的小鼓,鼓点随脚步而起,伴着时急时缓的弦乐。我瞄了眼众皇子们,本来还百无聊赖的皇子们终于打起了精神,唇角勾起,眉眼婉转。 “六公主年纪轻轻却把这首“九雀翎”跳得像模像样,还真有当年黄雀儿姑娘的几分风采。” “嘘,慎言!怎么能把公主和那坊间女子相提并论?” 听得席间大臣的交谈,我心想,教坊女子又怎么了?“九雀翎”可是我独创的舞蹈,不是谁都能学得一、二分的。况且,姐姐我重生在狗身上的时候,直接一头撞墙,那才惨呢! 一曲终了,我缓缓下台谢恩领赏,皇帝眼带笑意,众位皇子也啧啧称赞,皇帝赏了我几样宝贝,我正要退下,就听到皇后说:“翊儿这舞蹈真是有声有色,翩若惊鸿,只是不知师承何人啊?本宫记得,给你派去的教习嬷嬷可是被你赶出宫了。” 皇后这么说,无非是想在众位大臣和列国皇子面前数落我是个不知礼数的熊孩子,拉低我在众皇子心目中的形象。 可惜,我不在乎名声,更没想过要嫁人。只是那教习嬷嬷打着教舞的名号磋磨我,难道我还要忍? 我回道:“父皇常教导儿臣,做人要常怀思、常感恩,儿臣一直谨记父皇的教导。” 我瞪着一双水汪汪起了雾的大眼睛抬头望向皇帝,瘪着嘴低头说:“儿臣年纪尚小,但也知道那幅观音图乃先皇后生前亲手所绘,虽不是什么名家大作,却也是儿臣怀思生母的一份念想。教习嬷嬷却也没什么大错,就是趁无人顺了去,恰被儿臣亲眼撞见了,她也是个可怜的,只想换些银票给她在宫外的侄儿,儿臣瞧她可怜,便给了她百十两银子,叫她回家颐养天年了。” 我又转头看向了太子,他喝得微醺,双颊透着些粉色,我说道:“此事太子殿下也是知道的。” 我把锅甩给了云霁寒,云霁寒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并没有回应我的目光,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看来还在生气。 我觉得我的表演还是恰到好处的,绝对是一朵圣洁的大白莲。皇帝一向很吃这一套。 “竟有此事?”皇帝向我摆摆手,示意我到他身边去,我也照着做了,在皇后铁青的脸下,坐在父皇的龙榻之上,吃他递过来的水果。后面他们说了什么,我已没兴趣听了,且不说这事不适合在皇帝寿宴上提及,凡是触及到先皇后的事,皇后从来没有赢过我。 她的女儿云倾城今日也选了舞蹈,本来是想碾压平日不曾勤练的我,如今如意算盘打崩了,皇后便叫她临时把节目换成了古琴,总不算是拾人牙慧。 席间,那几个别国皇子都向我敬酒,特别是周琦玉,他们敬我就接,我十分不诚心地应承着,这场相亲宴才总算是平安混过去了。 正所谓“莫言下岭便无难”,我触了云霁寒的眉头,他便开始了疯狂的报复,承国太子云霁寒耍起酒疯来,绝对令人终身难忘。 长生是云霁寒的狗腿子,资深伺候主子20年的五好太监,什么都好,就是太听云霁寒的话了。 我才刚换下繁杂的宫装,发饰都还没卸呢,就被宫女们们抬回了正殿,只见地上摆满了锅碗瓢盆、衣料碎布、破桌子烂椅子、旧鞋旧袜子…… 我瞬间泪奔了!真是苦了这些东宫的人在短短一个时辰就在宫里搜罗了这么多破烂儿,果然,云霁寒后来心不在焉那副样子,就是想着怎么磋磨我呢! “主子有话儿!”长生学着云霁寒的模样,负手而立,挺胸抬头地道:“孤不是个收破烂儿的,看你倒是挺喜欢搜罗,这些都赏你,慢用!” 第三章 挫败,不敢惹 我缩在椅子里,仿佛瞧见了丐帮在向我招手,宫女儿们都躲到廊下去,个个捂着鼻子,对这一屋子垃圾避之不及。 “哦!”长生拍了下手,装出好像才想起来似的。 长生又说道“主子给小主子备了几个新奴才,说是符合您的雅趣。” 话音刚落,便从夜幕中走进来4个小太监,真的小,个个都是十二、三岁,模样儿,还挺俊俏。 “奴才传完了话这就滚了,小主子您慢慢消受。” 长生说完就带着他的狗腿子一溜烟儿的小跑着离开了。 我跳下了椅子,咬着牙绕过一堆垃圾,走到这四个小奴才身边,端详起来。 心里搓着小手手,嘴里流着哈喇子,这大概就是云霁寒想象中的我吧?他到底误会了什么?送来这么些嫩的。 脑海里闪过周琦玉那张人畜无害的鲜嫩脸庞。呵,绝对是因为周琦玉! “公主殿下,让奴才们帮您吧?”小太监们异口同声又同行地向我逼近了一步,吓得我打了个激灵,向后猛得一缩一跳,脚下好像踩上了什么光滑的东西,我在四个小太监怪异的眼神和吃惊的嘴型配合下,华丽丽地摔进了垃圾山里。 疼!屁股横在了一条凳子腿儿上。 “公主殿下小心,奴才们扶您起来!”四个小太监向我走来。 “救命啊!” 宫人们谁都没敢动。 我发誓,我会叫云霁寒尝尝被人像抓猪一样抬起来的滋味。我还要让他尝尝,被整宫的奴才背叛了的滋味。 我的宝月宫里,全是云霁寒的狗腿子!全部! 没有一个人帮我! 云霁寒和周琦玉,绝对是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我多瞄几眼就被云霁寒记恨上了!如此睚眦必报的货色,凭什么当上太子的? 皇帝寿宴过后,珍月公主寒疾发作,一病不起,这消息在宫里传播的速度比打哈欠传染得还快。 皇后在御花园里来了茶会,给列国皇子和公主们一次光明正大约会的机会,其实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五公主云倾城。 “听说皇后娘娘特意儿给倾城公主准备了一套云织,薄如蝉翼,炫如朝霞,啧啧!”说话的这位有点肉有点矮有点婴儿肥的小胖子是我宫里的一等宫女春华,她和妹妹秋实都是我的贴身宫女、兼情报员、兼云霁寒的细作。 秋实把一勺药喂到我嘴里,说道:“公主您就是太较真儿了,太子殿下只是逗您玩儿,这下子可好,去不了茶话会,倾城公主心里肯定乐开花了,她今日定是出尽风头。” 我躺在榻上,把被子一下子蒙到头上去,不理这两个叛徒,要不是她们前个晚上袖手旁观的,我会气得亲自收拾那四个小太监,连踢带踹地撵出宫去?会气得把那些破烂儿彻底砸个稀巴烂?会气得跑到东宫当着云霁寒的面儿摔碎了那对紫翡手镯吗? “唠唠叨叨!出去!烦!” 隔着被子,我扯着哑了的嗓子喊。 秋实并没有因为我的抱怨而停止她代云霁寒给我传话: “可是公主你还没喝完药呢!太子殿下吩咐了,你要是不喝药的话……”真是糟透了,一听到太子两个字,我感觉头更疼了! “出去!出去!谁进来就打板子!”我吼道。 “公主殿下……”外面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宫女也要来烦我,“昭国使臣来了,说是听说公主病了,来探望您的病。” 周琼玖?我愣了下。他没去茶话会,来看我? 那也不见! 我掀开被子,一把夺过秋实手里的药,捏着鼻子灌进嘴里。 我哭丧着脸,吩咐道:“都出去,我身子不爽利,谁也不见!” 说完我就蒙头大睡。在屋子里彻底安静之前,我又添上了一句:“太子也不行!” 没人应我。 我睡不着,只是烦,前日我闯东宫时,云霁寒正在庭院中舞剑,高大的身材在他凌厉的剑招下,肌肉都显出来了,他是有多气啊!他披散着头发,空气里都是浓烈的酒香味,他喝了多少酒? “小心眼儿!” 我把紫翡镯子砸在云霁寒身前,价值连城的镯子碎了一地,他收了剑,状似无辜地耸耸肩:“就这样?” “你还想怎样呢!”我白他一眼,还不敢冲他大吼,就是小声抱怨了下,然后灰溜溜地跑了。 不公平,病倒的人居然是我。 我是生气,但不敢冲云霁寒发脾气,为了这副身子能用得长一点儿,我以“不作死”为准则,如今也好歹过了9年了。 昭国,在承国的西南方,虽然疆域小的可怜,但矿藏丰富,商业发达。昭国近20年来吞并了它南部的十几个小部落,有壮大之势。云霁寒,感受到威胁了?还是,昭国本就是他宏图大展的一部分?那周琦玉年纪虽小,但颇有帝王之才,若是将来登上皇位,怕也不会轻易任承国揉捏的吧?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头疼,很烦躁。 每次的重生,在熟悉新身份之前,我总是渴盼着可以做一个普通的人,前提得是人哈!哪怕是个流落街头的乞丐,也比这锦衣玉食的笼中雀自由。 昭国英王周木李,是湘王周琼玖的同母兄弟,一母同胞。直到很多年之后,我依然接受不了周琼玖是被自己的亲身兄弟杀死的。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周木李和周琼玖,不过一场虚伪的兄弟情。 我重生时,周琼玖因为赈灾有功,刚刚被封为湘王,而他的兄长周木李则因为手下贪墨了400万两银子,被皇帝废了王位,圈禁在府中。姝妃娘娘,也是他们的生母,卧于塌上,形容枯槁,我天真地以为她真要死了。 “你们兄弟同气连枝,唇亡齿寒,你大哥被圈禁,他从小便是那么骄傲,他会疯,他会死的!” “玖儿,你这些年帮你父皇办了不少差事,你父皇着实器重你。只要你开口求他,他会放了你大哥的。” “玖儿,母妃求你,求你了,这件案子,定与你大哥无关啊!你们哪一个都是母妃的心头肉啊!” 真的吗?没有他的授意,谁胆大包天啊! 第四章 惊吓,梦魇闯 我算什么呢?一个刚刚死了,又莫名其妙重生在男人身上,一个来自于另外的时空的,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女孩子,我也才19岁,我凭什么帮你们?凭我看电视剧的经验吗? 那是我第一次怀疑重生这操作,是上天惩罚我的方式,是要把我已然悲催地人生又一次洗牌后打乱。 作为一个女生,我适应身体的变化和这变化带给我生活上的不便已经叫我身心俱疲,我还要带着这男人的记忆,用男人的行事作风解决一个连男人都觉得棘手的问题。 怎么做?怎么帮他? 求皇帝是不成的,当心引火上身。那么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叫那个被下了大狱的英王的门客,永远没有指证英王的机会。然后呢?要祸水东引,引给谁呢?成王吗?此人似乎没什么错处吧? “天哪!我在想什么呢?”不过数日,我就被这尔虞我诈的宫廷污染了,就学着要害人了。还是说,我竟是个歇斯底里的坏人呢? 回府路上,我恨不得在轿子里了断自己,这命也没什么可珍惜的,本来就是赠送的。可是,死过一次了,体会过那份痛楚了,又舍不得死了。 “爷!”轿子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只是这声“爷”我还是不太适应,总有种被叫老的感觉。 我正襟危坐,整了整衣服,又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终于用陌生的嗓音说道: “何事?” 侍卫回道:“有个人倒在轿子前,咱们管不管?” 哦?敢情古代也有碰瓷的,谁呀,这么专业! “落轿。” 我下了轿,果然看到有人在轿子前把自己摆成了个大字,上前一打量,竟是个蓬头垢面的。 一身书生装扮,衣衫整齐而朴素,只是脸稍微有些脏,落魄但不像个要饭的。时值深秋,这么大剌剌的躺街上,明日就只有被收尸的份儿了。 “带回去。” 他不是碰瓷,也没毛病,只是恰巧饿晕了倒在我轿子前。他洗漱干净来到我面前,吃光了我的晚膳,终于有力气做自我介绍: “在下韩子渊,蘅州人士,来京城,寻人。” 我想起他方才的落魄样,随口说道:“那该是没找到。” “不!”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韩子渊是个谋士,恰好我缺一个。 韩子渊说:“王爷,英王的事,您什么都不能做。” “追回贪墨的银子,归入国库,也不行?”我没敢说出自己之前想的那些龌龊主意,韩子渊的眼睛很亮,像是装着浩瀚宇宙,我甚至有些畏惧他的目光。 “皇帝圈禁英王,就是要看王爷的表现。”韩子渊仿佛看穿了一切,声音犹如清润玉石上滴下的水滴声,入儿遂心。 他见我不说话,又说道:“成王纯善,但过于软弱,母族势力强大,皇帝防着外戚干政都避之不及,不会考虑他。英王即使无此大错,也不是良选,他与皇帝政见不合。其余两位皇子,不过总角,资质也一般。所以……我才说,你是我要找的人。” “我不懂。”若是从前的湘王,自然无需韩子渊提点,而对于我,真的不是懂装不懂。 韩子渊饮了口茶,笑道:“王爷自小被养在皇后膝下,而不是您自己的母妃,此意,还不明了吗?” 我心头一惊,真是险些就被姝妃的眼泪给骗了,原来我这副身子虽是拜姝妃所生,却要被过继了出去。看来我需要仔细消化一下湘王的记忆了。可是什么都不做?真的就可以置身事外了吗?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吧? “王爷无需担忧,不出三日,皇帝自会叫王爷远离是非。”韩子渊说得笃定,他也确是有经世之才。第二日早朝,皇帝便一道圣旨把我打发到了东北大营去,这一去便是到了腊八才奉召回朝。 英王王位已经恢复,也解了禁足,只是卸下了所有的职务,赋闲在家。我回京第二天一大早,就被韩子渊拉着去探望英王。 “这又是为何?” 韩子渊说:“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人情冷暖英王见识过了,这时候,你这个亲兄弟该帮他一把。” 我被韩子渊推进了轿撵,撩开帘子问他:“那父皇呢?不怕他生气了?” “年根儿了,这兄友弟恭的场面,皇帝喜闻乐见。当今皇帝仁厚,不会想培养出一个六亲不认的继位者。”韩子渊满嘴都是理。 继位者?我不敢告诉韩子渊,我其实并无夺嫡之心,也没想过要荣登大宝。 英王府破败了,我是在卧房见到英王的,他靠在床上,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脸。 “大哥……”我唤了声眼前陌生的人,他没有应。 我走上前,坐在他身边,道:“大哥,是我,小玖。” 他好似僵硬了许久的身子终于动了动,抬起头看向了我。 “云霁寒!” 我居然看到了云霁寒的脸! “妈呀!”我呼地起身,却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眼前是桃粉色的纱幔,鼻子嗅到这人熟悉的熏香,呵!原来是做梦! 一场,噩梦。 “太子哥哥……”我把抱着我的“怪兽”往外推了推,“你要把我勒死了!” 云霁寒没松手,只是把头搁在我肩膀上,一只手轻轻抚着我的背,清冽的声音响起:“做什么美梦呢?嗯?睡了这么久?” 美梦?明明是噩梦!不愿再想起的,噩梦! 见我不搭话,他自顾着说:“一个昼夜,我当真以为你不愿见我,躲梦里去了。” 一天一夜?那是睡得久了点儿。我侧过头去看他,他发型有些乱,听他的声音有些许疲惫。 “太子哥哥来多久了?” 云霁寒扶我重新躺好,把我卷进被子,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听说你把周琦玉拒之门外?” 云霁寒不答反问,我眼神再不好也看见他舒朗的眉角和那微微勾起的唇。 “你很得意?”我见他笑意渐浓,准备用语言插他一刀,“这宫里都是你的人,自然拦不住你这个罪魁祸首了。” 第五章 忐忑,灵宠至 “噗嗤!” 他刮了下我的鼻尖,轻声道:“东宫的私库,你随便拿几样,就当压惊了!” “太子哥哥……”我弱弱地再插一刀,“你别笑,不符合你的人设。” 心里想,云霁寒不生气了,我还是别作了吧,赶快抱紧金大腿! 云霁寒把手放在我额头上,又为我掖了掖到脖子的被子,说:“不早了,你别睡了,当心变猪。” “绝对叫你失望,我会把自己吃成一头小猪。” 云霁寒起身,走了一半又折了回来,警告我:“不许出宝月宫。” “为什么?” 他不说我本不想走动,现在我有些呆不住了。 云霁寒背对着我,冷声道:“宫外有狼。” 呵!这就好像小时候你每次出门的时候,你妈都会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大灰狼会把小白兔叼走。 “妹控啊!” 我冲着云霁寒的背影叹了声。虽然不是一母所出,云霁寒确实护了我九年,控制欲很强地,护了九年。 英王的脸变成了云霁寒的,可真是恐怖至极,定是因为和云霁寒待得时间久了,才会在梦里乱入他的样子。对于梦到从前的事,我并不诧异,虽然刻意把回忆藏在心底,可毕竟那个周琦玉长得真像英王的模样,我记得韩子渊说过,英王眼底的算计,是我比不了的,我对他要提防再提防。可能我真的太笨,看不清他的口腹蜜剑,也可能是我入戏太深,打心底里可怜他失了势。 也可能原因不在他,因果在我自己这里。 “主子,”春华端着药进来了,轻声在我耳边说:“主子,昭国的那个王爷又来了,这回给主子送来了礼物。” 又送礼!我抽了下嘴角,云霁寒知道还不又要耍酒疯? 才想回绝,又听春华说:“他有话带给公主,他说这礼物是送来给公主殿下病中解闷儿的,是公主殿下心仪的东西。” 我心仪的东西?周琦玉知道我的喜好?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顿时来了好奇心,也忘了云霁寒的警告,吩咐下去:“礼物留下,人可以走了。” 没过半晌,春华便提着个黑布罩着的笼子进了寝宫。 “这是什么山猫野兽?”我没什么兴趣,承国可不缺奇珍异兽。 春华把笼子放地上,一把撤掉了上面的黑布,一只雪白的猫儿正蜷在笼子里睡得安稳,我瞧见了它脖子上隐隐露出的一点火红,我有些躺不住了。我轻轻小家伙托在掌上,它脖子下面是一撮儿火红的毛,金色的眼睛,通体雪白,四只小爪垫儿却是纯黑色的,神奇的是,这猫儿有两条尾巴。从前英王也曾送给我一只一模一样的,在昭国,只有皇室才能养双尾猫,但双尾猫多为黑色,而白色双尾猫更是百年难得一见。 “喵……”它似乎不高兴我这么磋磨它,用力挠了我手背一下,趁我吃痛,“嗖”地跳下去,钻进了床底下。 “锐利的小爪子!”我咬牙,后悔收这个礼物了。 “哎呀!”春华总是后知后觉,“主子小心!” 唉,我都血流三寸了,你才反应过来呀! “你这个猫奴才,这么不识好歹,进了我们宝月宫,那可是吃香的喝辣的,你以后的福气,在后面呢!”春华掐着腰冲着床底下对着猫讲理。 “哼!”我白了眼她那熊样,吩咐着,“快点给我上药吧。”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春华跑了,我蹲在地上盯着床底,犯起了愁,这小家伙我确实想养,只是云霁寒这关,需要费些口舌了。 我还没时间撸猫,光是琢磨措辞就花费了整个上午,琢磨得头发都掉了好几根,估摸着云霁寒下了朝就该收到小报告了,我掐算着时辰叫小厨房备下了参汤,却没想到太子没来,太子他妹妹来了。 五公主云倾城气势汹汹地冲进来,白皙的脸颊泛着愠怒的红,青葱手指上勾着的帕子甩来甩去,瞧她这般样子,颇有兴师问罪之意。 云倾城进了青春期之后,找茬儿的本事练就的炉火纯青,对我自然更加看不顺眼了。我赶紧给秋实使了个眼色,云霁寒,我需要抱你金大腿。 “不必去东宫求了,父皇和太子哥哥微服出宫,皇姐我便来探探病。” 云倾城特意儿把探病两字咬得很重,她那眼神若是两把刀,我会被剁成肉泥了。 “五皇姐,恕本翊儿身子不爽利,不能给五皇姐请安。” 我被春华扶起身子,靠在身后软枕上回道。 我可是几日没出宫了,茶话会也没去出风头,可没机会气她呀? 那便不猜了,听听她们又往我头上扣什么罪名。 果然,云倾城开了口:“六皇妹,姐姐真心不知是何时开罪了你,为何要那般欺负我?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姐姐我可是什么事都向着你,妹妹为何要在背后给姐姐使绊子?” “皇姐在说什么?我不懂。” 我冲着身边的春华秋实挑眉,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她们也是一脸茫然。我转头看向云倾城,她在这儿唱什么大戏呢? “你!”云倾城怒指我“你不仅以生病为由,约秦王在宝月宫私会,让秦王错过了茶话会,还从中使绊子,叫秦王殿下冷落于我。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你的亲姐姐?” 亲姐姐,没见过哪家的亲姐姐以欺负妹妹为乐的。 “五皇姐说笑了。”我把手搁在床边,装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镇定地说:“秦王喜不喜欢你,对你态度如何,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别装了!”云倾城不哭了,她走到我床榻前坐下,要把我往床下拉,她说道,“借你这副病殃殃的身子,引得昭国皇子的怜爱,不就是你惯用的手段吗?” 云倾城可是一向眼高于顶,一般人是入不了她的眼。她这般生气,看来是真的很倾心于周琦玉。 “一面之缘,哪里来得怜爱?”我甩开云倾城的手,“各国皇子,任皇姐挑选,翊儿还病着呢,这又有些头痛,就不留皇姐了。” 第六章 失望,被无视 “你!”云倾城用自己被甩开的手怒指我,眼睛突然倏地睁大了,冲着地上飞速溜过的某雪球“哎呀”了一声,她指着跳到了窗边的白色双尾猫,说道:“这不是双尾猫吗?昭国皇室的玩宠?” 呵!真是只能惹祸的猫!真会跳时候跑出来。 “皇妹何时养了这么金贵的奇兽,皇姐怎么不知道?”云倾城朝它一步步而去,伸手要去摸。 “当心,这畜生咬人!” 我及时阻止,我发誓我真是出于好心哪!云倾城收了手,脸却青一阵白一阵。 云倾城道:“皇妹好福气,奇兽都能当畜生养,真是可惜了殿下的一番心意。” 说完,便拂袖而去。 我想,这梁子,算是结下了。而且,这一次,云霁寒,不会帮我了。 灵猫跳下窗,竟然一改之前的炸毛凶巴巴的形象,温顺地拱进我怀里。我低头抚摸小家伙胸前那搓火红的毛,没理会春华和秋实脸上的垮态。 春华按不下性子,说:“主子,这下怎么办?这灵猫就算是坐实了您与那昭国王爷的关系,这可怎么好?倾城公主定会告到皇后娘娘那里,咱宝月宫可是要倒大霉了!” “要不,咱们把这灵猫再还给秦王吧?”春华已经慌乱地开始出馊主意了。 “不成。”秋实拍了下春华的发髻,瞪着精亮的眼说道,“那不就真成了做贼心虚了吗?” “那,要不咱们把这灵猫送给五公主吧?” 春华的馊主意真是一个接一个。 我把小家伙塞进被窝里,它缩在我怀里,这熟悉的温暖,叫我不忍心。 “从前小来小去的,我当真是不稀罕,才让给她云倾城,如今,周琦玉我同样不稀罕,给她有何妨?”我搓揉着小家伙圆溜溜的小脑袋,它便用温热的小舌舔早上我被它抓伤的地方,痒痒麻麻的,这一幕,似乎曾经也发生过那么一次。 “主子的意思是……”秋实试探着问,“您稀罕的,是它?” 我没回答,只是用指尖点了下小家伙的额头,轻唤了声:“白起。” “喵喵喵……”它乖巧地蹲坐着,圆溜溜的一双眼睛漂亮得跟琥珀似的。它紧盯着我的脸,我在那两颗眼珠子里,竟仿佛看到了曾经的我,湘王周琼玖。 撑起病体,我对春华和秋实说:“杨仲宣今日当值吧?” 秋实一听,不待我吩咐,便匆匆出了宝月宫,春华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寝殿里踱来踱去,我喝住她道:“去,拿把匕首来。” “啊?”春华急了,“公主您不是吧?它这么可爱。” “嗯。” 我点头,说:“可爱不能当饭吃,要锋利的,快去!” 春华只能出去又回来,取来了匕首,交给了我。 “出去!不用你们伺候了。” 我屏退了众人,下了床,把小家伙放到桌案上,这回它不跑了,目光紧盯着我手里的匕首。 “我的血好喝吗?” “喵~” “你是白起的孩子?” “喵~” “我用血养你,此生,不得背叛我。” “喵喵~” 我眯着眼笑了,这小家伙早上抓伤我时还对我充满戒备,甚至对人充满敌意。它躲在床下舔爪子时,怕是舔到我的血了。看来周琦玉还没有给这只猫认主,这样甚好。 灵猫,果然是灵猫,多出来的一根尾巴,不是白长的,这猫儿,是个聪明的。 撩开手臂,匕首划开了雪白的皮肤,鲜红的血顺着手腕滑下,小家伙奔过来,贪婪地舔舐着。 这是昭国皇室饲养灵宠的认主仪式,灵宠一生只有一位主人,哪怕主人死了,也绝不背叛。 “喵~”小家伙餍足地跳下桌子,落在我腿上,我胳膊上被它舔舐过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就如我与白起的那次认主仪式,似曾相识,又夹着物是人非的悲凉。 “小九,”我低头去薅它胡子,浅笑着说:“你的名字,叫小九。” 周瑶玖,如今这世间,怕是唯有我一人,还记得你吧,毕竟,我就是你啊! 两日后,我终于被允许下床走动,小九被我揣在腰间的皮袋子里,这袋子是我叫春华用羊皮为我缝制的,舒适柔软透气,我特意叫春华刻了镂空的桃花在袋子上,小九透过这朵花,就可以看到外面。 我在袋子里塞了一棵老参,此刻它正在里面啃得正香。果然是白起的崽子,连胃口都一样,专爱吃药材补品,而且食量惊人,装得下比它肚子大十倍体积的食物,也不知我私库里的够它啃到几岁。 传说双尾猫寿命很长,可活过百岁,虽不可信,但我还是希望如此的。 三月里风大,吹皱了长春园里的湖水,柳树的枝芽把身子伸得长了,在水里不知在偷偷描画着什么。桃花打着苞儿,今年节气来得晚些,满园的绿只有稀稀疏疏的粉嫩点缀着。我怀揣着心事,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裹紧了披风,朝勤政殿去。那里是皇帝批阅奏章、面见大臣的地方,我不常来,来这儿一般没什么好事儿。 才进入殿里,我便瞧见了坐在堂下的云霁寒,他这几日果真不理我,见我进来了,连眼神都不分给我一分。 “儿臣叩见父皇。” 我跪下请安,皇帝正在批阅奏折,也没抬眼瞧我。 又装听不见?我跪在地砖上,凉意透过裤子传进膝盖里,说实话这种跪来跪去的日子我真有些受够了,虽然春华贴心,偷偷地把护膝做得足够厚实,我也不喜欢用这种方式表现尊卑之分。 我转头瞧向云霁寒,他也装看不见,平日里,他定会提醒皇帝。就因为我收了周琦玉送的礼,仅此而已,就给自己妹妹脸色看,不,他直接无视了我。他真想问他一句:心眼儿被堵死了吧? 在我数了二百五十只羊的时候,皇帝终于开口了:“各国皇子明日起,便要陆续离京。” 我没回话,真心不知道这话是说给我俩谁听的。 “你五皇姐已有了中意之人。” 哦,这就是对我说的了。 “你呢?”父皇没抬头,“可是有了心仪之人?” 步入正题了。 第七章 紧张,被算计 我回道:“没有。” 皇帝语气平静地说:“鹿儿,你是凤命,朕留不住你,怎么也不上心挑一挑?” 皇帝终于抬起头,将目光定格在我腰侧的包包上。 “儿臣还小呢,想在父皇身边再赖几年。”我柔柔弱弱地笑着回道,心中把那个为我批言的什么仙人“问候”了一遍。 皇帝却说:“昭国使臣,却不如此想。”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周琦玉,是专业坑我的吧? “你母后,说你性子不稳,该找个成熟稳重的。”他突然话锋一转,说道,“还向朕推荐了戎国太子,那孩子今年19了,倒是不错的,朕也很中意。” 戎国?我手心出了汗,皇后这是想把我流放到野茫茫喝北风的荒原去喽? “儿臣全凭父皇做主。”我咬了下唇,不再说什么。所谓越描越黑,多说多错,不可冲动。 皇帝起身走到我身边,我低着头,只看到他龙靴的尖儿。 “不过,朕舍不得。”皇帝俯身牵起我的手,说道,“朕的女儿,怎么能嫁到那种不毛之地去?” 她拍了拍我的手,又说道:“诚如齐国公所言,他不能叫自己的外孙女嫁到儿孙染血的疆场。朕亦然。” 呼!我在心里长舒了口气,杨仲宣,齐国公的小孙子,我的表哥,这个御前行走的官儿,还是挺有用的,齐国公这棵救命稻草真的很好用。 皇帝打开袋子,小九叼着半根人参露出圆溜溜的小脑袋,金色的眼睛眯起来,它没有理会皇帝,嘴里不停地啃着。 “小东西!”父皇弹了它脑袋一下,小九立刻缩回去了,“不过一个贪吃的畜生!” “是呀,吃了睡睡了吃,依儿臣看昭国人就是吹牛,哪里是什么灵猫,根本就是个吃货!”我顺着皇帝的话说。 “嗯,解闷儿的玩意儿罢了。”皇帝摆摆手,说道,“回去玩儿吧,不定性的丫头。” 我一步一颠儿地离开了勤政殿,离开时侧头偷偷瞄了眼云霁寒,他如一尊雕像似的坐在席上一言不发,当真不理我!呵! 幸亏找来了齐国公求援,没有把希望寄托在这个睚眦必报的家伙上。这个金大腿,只能顺毛儿摸,逆了他的意思,就不给你抱了。 就这么,周琦玉给我惹出的乱子总算是摆平了。至于云倾城这一次在背后算计我,我自会与她秋后算账。这一夜,我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至于云霁寒,唉,容后再说,先晾他几天。 “喵~” 小九在我身边翻了个身,把自己抻直,可以做烤面筋了,他一双琥珀眼在夜里散着悠悠的光。 “你开启省电模式好不好?别老开启你这手电筒,我真的很困啊!”我抱怨道。 “喵……” 小九撒了个娇,继续抻,这样可以长个儿吗? 突然,小九脖子一歪,不动弹了。 这是,抻折了? 我才想嘲笑小九,只听一个细微的“嗖”得一声,床边突然多了个黑影。虽然寝殿里有掌灯,纱幔却挡住了视线,只能看见一个颀长而又消瘦的身影,看个头儿,该是一位男性。 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我竟喊不出声也动不了,只能瞪着一双大眼睛看那人缓缓撩开纱幔,一张戴着银面具的脸出现在我面前,黑衣黑手套,裹得严丝合缝。 他俯身,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掐了下我的脸。我仿佛听到他面具下低沉的笑声。 他的面具在我面前放大,上面雕着一只白色的鸿鹄鸟,鸿鹄奋翼,翔于云间。 我来不及再仔细看下去,这人胆子够大的,采花采到一国公主的寝殿里了? 鼻吸间撞进一股久违的梅香。 这人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一对耳环,红梅形状,冰凉的双手托起我的耳垂儿,他把耳环小心地戴在我双耳。 他揭开了下半截面具,白皙清瘦的下半边脸,他缓缓地低头,冰凉的唇落在我吻过我右手中指的指尖。 我知道他是谁了。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起身离开。我想抓住他,却动弹不得,想喊他,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直到他消失,我终于只能在心里唤他,师父。 李叔夜!他回来了!可他又如风一般离去。 仅仅停留了那么一会儿,便又远离了我。他到底,在哪儿,在做什么? 过了半个时辰,我才能动,我提着灯笼在宫里寻了半个晚上,却再也没闻到那股沁人心脾的梅香。 来无影去无踪,他的神秘,我早就知道,却还是走过了后宫每一条小径,每一处回廊。 我痴痴地想,李叔夜瞧见我这么辛苦地寻他,或许会在我背后弥留那么一下,一下就好,那样我便能感受到他,他的梅香混着梦一次次闯进我的脑海,我却连他一寸衣角都碰不到。 翌日,太医又一次光临宝月宫,我打着喷嚏吩咐春华、秋实送太医离开时,周琦玉又来造访。 “这孩子,真够执着的。”我擤了把鼻涕,缩进被子里,冲着秋实摆摆手。 不见,就是不见。 他想三顾茅庐,我还不愿意做诸葛亮呢! “昭国王爷是来向殿下辞行的,顺便又送来了礼物。”春华话就是多。 “老规矩,礼物收下,人不见。” 我摆弄起怀里小九,它的四只小肉垫儿简直萌化了我逐渐冷下来的心,我不想再让周琦玉给我惹什么麻烦了。 “是!”秋实退了出去。 “唉?”我想了想,觉得不妥,受挫多了也容易打击报复啊,还是不要树敌了吧? 我冲着刚走了两步又折回来的秋实说:“你去传个话,就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是!”秋实犹豫了下,还是出去了。 我揪了揪小九胸前亮如火苗的红毛儿,轻轻挠了下它的肚子,它翻了个身,又溜到了床底下。 我接过春华递过来帕子擦了擦手,与她说道:“你们都是自小伺候我的,就算我出嫁,你们也必是要随行的。难道你们希望和我一同到昭国去吃苦?” 春华摇摇头,表示不理解:“公主嫁过去就是太子妃,将来的一国之母,怎么算吃苦呢?” “谁说他必定会被册封为储君的?谁说太子妃就必定会做皇后的?”年轻!幼稚! 第八章 隐忍,猎场见 我又回想起我那次令人毛骨悚然的惨死,当年的周琼玖何尝不是如今日的周琦玉一般受先皇器重,甚至更加潇洒恣意,我却终究与皇位有一步之遥。一步之差,便是万劫不复!这不是爱情能解决的问题,与我是否喜欢周琦玉无关。 皇族女子若是不懂得权衡利弊,为那一个“情”字入了迷障,就是自寻死路。我可不想再重生了。 春华愣了半晌,似乎还是没想明白,我便支使她去取点核桃酥补补脑,恰巧秋实也回来了,手中的锦盒小巧玲珑,着实吸引了我。缓缓打开,却是一枚雕刻着双鱼的玉佩,没什么稀罕的,成色普通的白玉罢了,只是两只对称的鱼嘴上用金子镶嵌着一个“琦”字。 该不是周琦玉的贴身之物吧? 我倒吸了口凉气,这个小不点儿还真有点“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意思。他是这般执着的人,我若是他战场上的敌人,是该早早做好束手就擒的准备呢?还是该做好决一死战、鱼死网破的觉悟? 握着玉佩,我总觉得越发烫手了。 就算是顶着“凤命”的光环,没有生母撑腰,没有太子这把保护伞,我行事作风也变得谨小慎微,毕竟每年春日的围猎,我不想因为被人揪住小辫子,错过这次出宫的机会。索性一直称病不出,连请安也免了,每日饲养小九便成了我的日常功课,皇后娘娘忙着为云倾城安排各种皇族贵女的课程,也没什么功夫理我,着实叫我清净了好些日子。就这么,终于盼来了出宫随行的圣旨。 皇帝出行,向来是浩浩荡荡一大队的人,太子、十皇子随行,皇后、瑜贵妃伴驾。四皇子留京监国。公主中除了我和云倾城,还有八公主、九公主,再加上随行的官员、侍卫和宫人,足足拉出了一里来长的队伍。这一次久违的围猎活动,于我既是郊游,也是放风,呼吸宫外的空气也这般奢侈,我不禁怀念前几次重生那些小门小户的日子,虽不得锦衣玉食,“心满意足”四个字得来也不难。 我与八公主、九公主同乘一辆马车,云倾城自然与我们不同,她与皇后娘娘一起坐在皇帝的华车里。八公主、九公主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乖顺、随和还有点傻乎乎的,一路上她们最感兴趣的便是我腰间袋子里的小九了。 “六皇姐,这小家伙儿怎么还在睡?我们还等着和它一起玩呢!”九公主云璇用肉嘟嘟的小手戳了戳包包,从里面传来了小九“呼噜噜”的鼾声。 八公主云莹一手一颗枣子,吃得满嘴渣子。她问我:“六皇姐,灵猫也睡觉吗?” 我吐槽包里的小吃货:“什么灵猫,分明是懒猫!” 小九的呼噜声又大了些。 我往马车边挪了挪,撩开一方帘子,春风和暖,若是能下车跑一跑就好了。 九公主见我撩开帘子,也把另一头帘子打开,伸出半个脑袋,她头顶的铃铛金钗被风儿吹得“叮当”响,给她脸上多赚得几分俏皮。 “咦?六皇姐,你看,那个那个,是不是齐国公家的小公子杨仲宣?六皇姐你的表哥?” 我循着九公主的手指方向看去,还真是他,杨仲宣一身淡青色衣衫,再骑一匹白马,无端多了几分潇洒飘逸,欠了该有的干练谨慎。虽然他领了御前行走的官职,再过生日也二十了,但怎么看都还跟个十来岁的少年似的,不是夸他嫩,是觉得他不够沉稳。 “别望了,半个身子都要飞出去了!丢人!”八公主又掏出桂花糕塞了满嘴,打了个饱嗝,嘴里嚼着东西,她也不忘埋汰自己的亲姐姐。 九公主捧着粉嫩的小脸说:“真是好英俊啊!” 我抽了下嘴角,缩回自己的位置,这丫头犯花痴就算了,流口水做什么。 “哦!给你点儿,六皇姐,这回你大病,可瘦了好多呢。”八公主塞了两片桂花糕到我手里,也不管我吃不吃,又到她那匣子里去翻腾别的吃的,边翻边说:“莹儿和九皇妹好几回都要去看你,都被太子哥哥挡了回去,说你不喜被人打扰。你说太子哥哥对你可真偏爱,比对五皇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啊?”我嚼了口桂花糕,没尝出什么味道,听她夸云霁寒,我真觉得她是被云霁寒的太子光环给闪瞎了双目。 八公主吃味地说:“你这段时间病着,所有饮食都是太子哥哥问过了太医,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挨个挑选的。每日的补汤,都是在东宫里熬好了送到你那儿去的。唉!太子哥哥要是对我也这么好就好了” “你这么能吃,太子哥哥才不会担心你饿着。” 九公主把头从马车外缩回来,又来拆八公主的台了,“咱们至少有母妃疼爱,可六皇姐从小就没了生母,太子哥哥是见六皇姐太可怜了……” 说到一半,她见我低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补充道:“六皇姐,我……璇儿是说太子哥哥是真的对你好,真的!” 我没回答,桂花糕散了,落在裙摆上,我把碎渣渣拂下去,抬起头笑着说:“是吗?那我该好好谢谢太子哥哥。”我又冲着八皇妹伸手道:“你那儿还有什么好吃的?” 马车上有说有笑,我却有些心不在焉,若八公主所言非虚,云霁寒还真是个面冷心热的家伙,亏得我抱了他九年大腿愣是没发现!不对!云霁寒这种有仇必报的,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吃亏的买卖?他肯定在打什么我不知道的主意。 一句话,他做贼心虚! 扎营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春华和秋实太子的事。 我问:“八公主不是在瞎编?” 春华秋实异口同声,说:“太子殿下 吩咐,不叫主子您知道。” “哦!” 我点了点头,喂给小九两片黄芪,我说,“你们也不要叫太子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就这点小秘密,能保守吧?” 春华秋实点头称是。 她们就算报告给云霁寒,也没关系,我不是要害他,只是还没想到怎么送他个台阶,和他缓和一下关系。 “天还早,我去找八皇妹。”我揣起还没吃完药材的小九,我出了营帐,心却堵得慌。 第九章 气恼,忍够了 篝火渐起,每每看到这充满烟火气的营地,就会回想起和韩子渊在东北大营里的日子,他还真的是做什么都从善如流。我那时还不太会运用周琼玖的一身武艺,为了不叫人看出端倪,常常一人在后山练拳舞剑,年轻人体力消耗得很快,总是饥肠辘辘地下山。韩子渊总是会备好一桌酒肉等我,酒是梅花酒,肉是野兔肉,我只顾着自己吃肉,把酒留给他喝。他烤得野兔肉好吃就算了,居然还用兔子毛皮为我做了个脖套子,当真是入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做得了女红的三好男人。 不知不觉地,我竟走到了云霁寒的营帐,我捶了下自己脑壳儿,真是没出息,我转身就走,正巧见到杨仲宣带队走过,便快步跟了上去。 杨仲宣转身时发现我跟着他,便跟随行的士兵交代了几句,然后快步朝营帐外的树林走,我拎起裙摆跟上去。 “杨……表哥,你走得太快了。” 杨仲宣早已长成了七尺儿郎,我这副身子却瘦瘦小小的,哪里能跟上他? 杨仲宣停步,回头趾高气昂地俯视着我,他站在山坡上,显得我更加渺小。 “云翊,你也要争气一点,你快十四岁了,还一点长进都没有。” 杨仲宣对我说话从来不客气,可以说是处处见缝怼我,说他是我表哥,我自己都不信。 我服了服身子,对他说:“翊儿谢外祖父和表哥,帮翊儿渡过难关。” “嗤!” 杨仲宣满脸不屑,说道:“你这副样子,谁稀罕你的感激!” 我把“忍”字拍在心头,眨巴一双无辜的眼睛盯着杨仲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他瞟了两眼,摆手说:“算了算了!看在姑姑的份上,不在乎你那点谢礼。只是……” 他指了指我的鼻子,说:“你瞧瞧你,好歹也是先皇后的独女,又有齐国公府倚仗,更有那母仪天下的批言顶在头上,怎得就这么不争气!姑母有你这么个无能的女儿,真是奇耻大辱!哪怕你稍微争点儿宠,也不至于活成这样,还需得看云倾城那个贱丫头的脸色?” “我没看她脸色呀?”我连忙否认,心想,这男人舌头上有刺吗?说话为什么扎人? “呵!”杨仲宣好似听到什么笑话,掐着腰说,“你在宝月宫里窝了几天了?怂货还死要面子!你就是怕了皇后,大气儿都不敢出。怂得比老鼠还不如。” 我!忍无可忍! “你才怂!你们全家都是怂货!你脑袋里装的都是水吗?来!我帮你一把,帮你和成泥!” 我急了,抓起地上的土就往他身上撒,杨仲宣用胳膊护住脸面,我拍了拍手上沾的尘土,还不解气,便打开了袋子,小九“嗖”地一声跳下来,它好像知晓一切,浑身炸了毛,两只尾巴竖成了两根电线杆子。它弓着背冲着杨仲宣嚎叫两声,猛地跳起,骑到了杨仲宣头上,锐利的小爪子在杨仲宣的头脸上好一顿勾画。 小九凶起来,可不管他是不是皇亲国戚:“嗷嗷嗷嗷!” “啊!你这个该死的畜生!”杨仲宣想抓住小九,小九已经跳到地上,往我怀里奔。 “该!”我抱起小九,在它额头上亲了一口,又奖励它一片参,说,“我们走!” 走了两步,我回头见杨仲宣弯腰捂脸痛呼的样子,出了口恶气,就掏出一个小瓷瓶丢到他脚下,说“擦上好得快,没毒。” 我又掏出一个锦盒,对杨仲宣说:“本来是给你的谢礼,谁叫你欺负我。我就不该理你,本来是亲人叙旧,你非要这么毒舌,当心哪天被人拔了舌头。” 把锦盒放在地上,我急忙离开了。 “云翊,你给我等着!”杨仲宣指着我喊道。 “我等着?我才不等着你来打我呢?毒舌男!” 我甩开了步子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指着自己吐槽,“居然说我是,啊,怂货!怂?我怂了吗?本姑娘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认怂过呢!姐是不屑,不屑和你们玩儿宫斗,玩儿手段,姐纯真善良,姐热爱和平不行吗?” 走得太急,脚底一滑,我实实成成地摔了个大屁股蹲儿:“这倒霉催的裙子,为什么?老子下次还要做男人!男人!” 一路嘟嘟囔囔地回了营地,春华秋实两人在我的营帐外面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盼的,跟两个伸长了脖子的鸭子似的。 秋实瞧见了我,愣了一下,又马上定了神走上前拉着我,几乎可以说是把我塞进了营帐。 “主子这是去哪儿了?八公主那儿也不见您呀?” 春华洗了块布巾,秋实则淡定多了,举着铜镜给我看:“主子,您去偷鸡了?还是摸狗了?皇后娘娘的营帐离得可不远,您这个样子被瞧见了,还不……” “哈哈!”我瞅着铜镜里这个头发糟乱一身泥的自己笑出了声。 见秋实拉下了脸,我连忙认错: “知道了,知道了,现在就沐浴更衣,今儿晚膳不用了,气也气饱了。” “气?公主和谁打架了?该不会是遇到了五公主了?”春华又担心起来。 我摆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去烧水吧。” 晚上,我又给小九加了两餐。 这一夜,我做了个神奇的梦,我梦到一个人拉着我在原野上肆意奔跑,他的手很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他穿着一身玄色薄衫,我亦是,他拉着我登上云端,坐上火红的凤凰,一路向西,朝着太阳而去,风很凉爽,他的头发散开了,我希望他回头,想看看他的脸,却触之不及,他似虚幻的水雾,才一碰就消散了,脚下突然一空,我从云端跌下,最后醒在我的床榻上。 “妈呀!” 我坐起来,枕头边的小九又把身子伸成一根面条儿,天才刚擦亮儿,春华在小榻上还在打鼾,我披了见披风,出了营帐,却愣在帐外。 “太子哥哥好早!” 我有些僵硬地冲着云霁寒摆手打招呼,心里痛骂春华秋实这两个叛徒。 第10章 努力,撒个娇 “嗯。”云霁寒转身离开。 “咦?这就走了?”我小声嘀咕。对于云霁寒的怪异举动,我着实有些琢磨不透了。 他走得远些,突然又折回来,说道:“父皇昨日念叨你沏的茶,今日随侍左右吧。” 说完,还不等我回话,就又离开了。 我扶额站了好一会儿,确认是云霁寒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至于为什么不冷战了,我不懂。可能是,他觉得被拆穿了,不好玩儿了? 皇帝的车冕就是华丽,毫不夸张的说,这就是把一间屋子搬到了马车上,我与八公主她们的那辆马车,只能算是蜗居。皇帝向北而坐,太子向东,而十皇子则坐在太子南面,他们三人在商议国事,我自动屏蔽信号,专心沏茶。 说起茶道,我从前一直觉得不过是附庸风雅,直到我看过韩子渊沏茶,他沏的不是茶,是他与人生的一场博弈。到了云翊六岁的时候,云霁寒手把手儿的教我茶道,我在他怀里,盯着他那用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摆弄着小巧古朴的茶杯,竟不觉得丝毫违和,那是我第一次认为云霁寒其实也有细腻的一面。 我将茶水一一奉上,自己则跪坐在皇帝身后,为皇帝捏肩,做起了“马萨基”,论不受宠的公主日子不如个奴才。 “好啦,吃点心吧!” 得了皇帝的许可后,我才坐下来安静吃东西。 “六皇姐的茶艺又精进了。”十皇子脸色略显苍白,他像模像样地夸了我一句,我心里吐槽,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品我沏的茶吧。 “主要是师父教的好。”我冲着云霁寒挤了挤眼睛,“太子哥哥悉心教授,翊儿才能为父皇尽一份心。” 啧啧啧!瞧我这马屁拍的,瞧皇帝笑眯眯的样子,还有云霁寒脸上微不可查的一抹笑,我觉得拍马屁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一笔投资。 “父皇,香不香呀?要不要尝尝翊儿亲手做的桃花蜜糕?吃一口啊,保准儿甜到您心坎儿里。” 我执起一块放到皇帝嘴边,皇帝咬了一口,笑着说:“嗯!还是朕的鹿儿贴心。” “那是!” 我搂着皇帝的胳膊,傲娇地说:“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谁的妹妹!” “瞧把你美的!”皇帝用手指刮了下我的鼻子,我沾沾自喜地笑。 云霁寒嘴上没说什么,盘子里的点心倒是都吃了。 “此次围猎,六皇姐有没有什么中意的猎物?”十皇子问,他从小就是这副病殃殃的样子,我是假病娇,他可是真真儿的药罐子。 我转了转眼珠子,摇了摇皇帝的胳膊:“父皇……” “不可!你才多大!”皇帝不愧是皇帝,我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回绝了,我想说的是,我要进围场,我也要打猎。 我咬了咬唇,委屈地低下了头,说道:“可是十皇弟还不到九岁,都可以呢!” 皇帝还是拒绝了:“你十皇弟是男子,早晚是要到战场上磨性子历练本领的,你还是在场下帮你皇兄加油鼓劲儿吧。” 我不要!男人我又不是没当过! “若真想去,”云霁寒竟接过皇帝的话,“父皇,叫翊儿与儿臣同乘一匹马,儿臣定会保护好皇妹。” “嗯嗯嗯!” 我的头立刻点的跟鼓似的,云霁寒在我心中的形象顿时又回归到往日的高大。 “谢太子哥哥!我绝对不会拖太子哥哥后腿的。” 我又握紧了皇帝的胳膊,附在皇帝耳边小声说道:“父皇,求求您啦!鹿儿答应父皇,给父皇做好吃的冰酪子,好不好嘛!” “唉!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皇帝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又说,“同乘一匹马太寒酸了,你去挑一匹乖顺的给鹿儿吧!” “真的?”我几乎在马车里跳起来,“谢父皇!父皇您最英明神武了!” 皇帝摇摇头,说:“你呀!哪里有一国之母的样子?” 我心道,没有不是更好? 第二日一早,我便换上了马装,束了发,一身男人装扮,屁颠颠儿跟在云霁寒身后,见我一路都兴奋异常,云霁寒警告道:“进了围场跟紧我,不可乱跑,不可乱射,不许大喊大叫,不许东张西望,总之,跟住我,丢了就把你喂狼。” “知道了。”我当然得跟紧云霁寒,因为我分不清南北啊! 他牵着马来到我身边,把缰绳交到我手里,我一惊,道:“太子哥哥,这不是你的青海骢吗?” “黑羽认识你,你也骑过他,我放心。”云霁寒的话,更令我吃惊了,太子的马给我骑,他不要面子的? 云霁寒骑上另一匹马,站在队伍最前头,我在他身后,皇帝早几年便不下场了,他坐在龙榻上,自然不怒自威。皇后,贵妃和其他大臣们都坐在席上,云倾城和公主们坐在一起,用嫉恨的目光瞪我,我挠了挠黑羽的鬃毛,当看不见。她也想上场,可惜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是不会骑马。 席上还有我的外祖父齐国公,只是廉颇老矣,他只把目光投向了自家小孙儿杨仲宣,我也在队伍里寻到了杨仲宣,他脸上好几道子的猫爪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哪家的姑娘挠的,他也看到了我,冲我发狠,我则完全无视他,高傲地转回了脑袋,我想他肯定会更气恼。 按照每一年的惯例,公平竞争,无论君臣。近三年围猎的榜首是云霁寒,倒不是其他人让着他,着实是太子殿下实力如此。 “跟紧了,敢跑丢了……” “喂狼、喂狼、喂狼!” 面对云霁寒的叮嘱,我再三保证。 进了猎场,我一路跟着云霁寒在树林里穿梭,远处还有一座小山,从前我只在坐席上观望,竟不知猎场里这般大,珍奇野兽更不少。树木荫蔽,草地松软潮湿,闻得到泥土香,天公不作美,太阳今天要罢工,不然真可赞一声“林中光景一时新”了。 一只兔子从我身侧的树林溜过去,我突然想起了那喷香了兔肉,立时射出了一只箭,兔子中了箭,在地上扑腾了两下,一命呜呼。 身后的云霁寒的侍卫赶紧把兔子挑起来,为我计数。 第11章 躺枪,险丧命 “公主殿下才一进围场就射到了猎物,厉害呀!”侍卫的恭维叫我老脸一红。 “你还不如不夸!”我不禁吐槽,“一只野兔罢了,随便一个山里的猎户也射过百十来只的。我不过是馋了。” “切!”身后一声嗤笑,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没出息!” 杨仲宣说完便扬长而去。 我白了杨仲宣的背影一眼,嘀咕了句,“真该叫他破了相!” 云霁寒骑马立在在我身侧,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催促道:“跟上!大的在里面。” “哦哦。”我们一起策马而去,猎场很大,一会儿人群便分散了。 云霁寒勒了马,冷声道:“起雾了!” “嗯?”我朝远处瞧了瞧,远处果然白茫茫一片,这时,我感觉手中的缰绳被夺走,低头一瞧,见云霁寒拉着两匹马的缰绳,说道:“跟紧了,别走丢了。” “你就这么怕我丢了?”我问。 “嗯,你比较棘手。” 云霁寒平静地脸上没什么波澜,他倒是不说假话。 一路上,二人无话,云霁寒连射了十几只猎物,这时,我看到了林中闪过一抹金黄的影子。 “看!是一只虎!” 我知道云霁寒每年必然要射一只的。 “走!”云霁寒追随而去,我们越往深处走周围的雾气越浓,老虎的影子时隐时现,云霁寒却突然勒了马。 “怎么了?”我问道。 “嗖!” 待我反应过来已经迟了,一只箭朝我的心口破空而来,漫漫迷雾,直到它飞至我近前不过三尺,我才后知后觉。为时已晚,这一刻我的身子竟然僵住了,心头闪过无数个念头:这一世真悲催,居然才活到十三岁。我不想再重生了,鬼差你好,你们是不是把我加黑名单了? 感觉一只胳膊突然把我紧紧捞起来,我的身子贴上了什么东西,我听到皮肉开裂的声音,却不是疼在我身上。 伴随着一声闷哼,云霁寒重重地跌在地上,我却趴在云霁寒怀里,连根头发丝儿都没乱。我的头被他紧紧贴在胸膛上,我听到他与我一般凌乱的心跳声,我看到那只箭插在了云霁寒的左臂上!我的惊呼还没有溜出嗓子,就被云霁寒紧紧捂住了嘴。 我抬头,看他蹙紧的眉,紧抿的唇,突然想起刚才那只时隐时现的老虎,分明就是诱饵。 这么大的雾,伸手不见五指,当真是刺杀的好时机!刚才云霁寒停下来,是察觉出异样了! 云霁寒抬手,忍着痛用食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眼睛却没有盯着我,而是看向模糊的树影,果然,身边不足十米处,落下来四只脚,黑色的靴子在草地上轻轻蹑步,他们在四处摸索,雾太大,他们还瞧不见我们,但他们离得太近了! 我转头看向云霁寒的左臂,渗出的血浸到他的黑衣上,透过一丝露出来的皮肤,我看到上面的血竟然是黑色的!我缓缓抬起小腿,在靴子里,藏着一把短剑。多年不动手,难免生疏,但只要够小心,如今敌明我暗,偷袭两名刺客,我还是有自信的。即使这样会暴露我的武功,此时也没什么比保命更重要的事情了。 我的手已经摸进了靴子,云霁寒也看到了我的动作,用右手死死地按住了我的背,我抬头看他,见他紧蹙的眉间显过的阴霾,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他冲我摇头,示意我不要动。我却冲他笑了下,低头取剑。 “殿下!” “太子殿下!” 听到侍卫们的呼唤,我的动作才停下来,偷偷地舒了口气。 两名刺客也听到了,来不及再寻找我们,其中一个说:“撤!” “可惜!我明明射中了,太子今日必死无疑。” “快撤!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话音未落,二人已经消失在大雾之中。 “太子殿下!” “殿下!” 侍卫们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这里!” 云霁寒终于喊了一声,才松开了捂着我嘴巴的手。 “太子哥哥!你!” 我从他身上坐起来,看着他胳膊上的血,和他因松弛下来而略微蜷曲的身体,竟然不知道该碰他哪里。 “没事!扶我起来!”云霁寒声音是自然冷,但是很抖,他拉着我的手,竟然问我:“有没有受伤?” 受伤? 我拉着云霁寒坐起来,另一只手捂着强烈起伏的胸口,对云霁寒喊道:“是啊!刚才我差点死了!可是!你疯了吗?疯了吗!” 我猛拍了下云霁寒的胸口,我是重生者,用得着你救!是我的错,被云霁寒养得懒散了,居然没有察觉到危险! 云霁寒却把我拉近了,用完好的手摸我的胳膊和后背,查看我的伤势! 我气得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扶起来,正好侍卫们也找到我们,他们见云霁寒受伤,没有大吵大嚷,全都默不作声,毫不声张。 我把云霁寒交给侍卫掺着,七、八个人护着我们上了山,为我们找了一处荫蔽的山洞。进了山洞,云霁寒被侍卫们扶着坐好,这时,侍卫们才都开了口: “属下无能,害殿下受伤。” 云霁寒拂拂手,脸上除了冷汗,甚至不带什么额外的表情,他看向站在后面的我,说:“过来!” 我坐到云霁寒右手边,云霁寒拉住我的左手,握得很紧。 “当务之急是为殿下拔箭、解毒。” 一名侍卫拿出了腰间取下几个瓶瓶罐罐、装有烧酒的水袋、纱布、匕首…… 我吐槽了句:“这位兄弟,你腰带里藏着个异次元空间啊!” 云霁寒靠在石头上,一言不发,他的唇紧紧地抿着,咬着牙齿,一呼一吸之间都颤颤巍巍的,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喊出一声痛,战场上回来的硬汉就是不一样。 云霁寒一直抓着我的手,快把我的手握折了,他怕我跑了不成? “元亮,动手吧。”云霁寒艰难地张开嘴,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叫这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抖,他吩咐道。 “遵命,主子!” 被唤作元亮的,正是刚才被我吐槽的侍卫,他拱手应道,然后先取出一颗药丸让云霁寒服下,接着利落地用匕首划开了云霁寒的衣袖,一只手握住了箭柄,我的视线被他挡住。 第12章 顶撞,不欠你 云霁寒倾身把我搂进怀里,不叫我看,他说:“别怕!哥在呢。” 大哥,怕的人应该是你吧。云霁寒脸上的汗水有一滴落正巧落在我的眼睫上,我的视线模糊了。 他胸口处只传来一声闷哼,然后我听到那个叫元亮的侍卫说:“拔出来了!糟了!是蚀骨虫!” 元亮拿着的箭头上,还粘着正在蠕动的细长虫子,而且,还是半只! 元亮把箭丢在地上,有侍卫引了火折子,把箭烧掉了,足见这虫子的可怕之处。 云霁寒松开了我,元亮在他的伤口处撒了好多药粉,本来还镇定的元亮眼圈突然红红的,好像快哭出来。 “所幸……”一向不爱笑的云霁寒竟然勾起了唇。 我回头瞧着众人脸色不对,问元亮:“蚀骨虫是什么?” 元亮咬着牙说:“蚀骨虫是南越的一种毒虫,说白了,它不是毒,是一种可以寄居在人身体内食人骨血的虫子。” “哦!那就是蛊了。”我说。 “公主殿下听说过?”元亮细心地为云霁寒包扎。 “哦!在书上看过。”我低头,唉呀妈呀,不小心说漏嘴了。 “蚀骨虫一旦进入人体,就无法摆脱,它们会钻到人的骨头里,每半个时辰发作一次,直到活活把人疼死。”即使元亮是条汉子,说这句话时,还是落了泪。 “刚才你发作了,是不是?”我盯着被云霁寒松开的手。 云霁寒没回答,他脸上的汗水更多了,他真的很能忍啊!居然一声痛都没有呼出来! 我问元亮:“如果一定要解毒呢?” “无法解,虫子在人体内游走,是无论如何也抓不到、杀不死的。”元亮摇着头说,握刀的手青筋暴起,既恨又悔。 “那倒未必!你先别包,”我阻止了元亮,“我有一个办法,你们先出去,到外面候着,没有我的吩咐,你们谁都不能进来!” 云霁寒本来靠着墙壁的身子倾过来,他用警告的眼神问道:“你要做甚?” “你管不着!”我白了云霁寒一眼,转头对也有些犹豫的元亮说!“听我的!你也不想太子殿下被奸人所害,活活疼死吧?” “是!” 元亮拱手,犹豫了片刻,终于离开了。 “云翊……你好大的胆子!”云霁寒冷笑道,却是无比的虚弱,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你都是要死的人了,我可不怕你!”等元亮等人都离开了,我掏出了靴子里的匕首,又打开了腰间的袋子,小九立刻钻了出来。 “喵……” 小九伸了个懒腰,在空气里嗅了嗅,又“喵……”了一声,就要往袋子里钻,继续补觉。 我拎着它脖子后的皮肉,把它拽出来,说:“不许偷懒!” “喵喵喵……”小九抱怨着。 我把小九拎到身前,警告它:“我是你主人!记住了!” 我握着短箭坐得离云霁寒远一点,解开了自己的裤腿,我立刻手起刀落,短剑已经刺进了我的小腿肚子。 “翊儿!” 云霁寒惊叫出声,起身过来阻止我,又眩晕了一下,倒在原地,我忍着痛转动匕首,猛地使劲一拉,顿时,小腿上的肉被我砍下来一大块。 “你疯了!” 云霁寒红着眼睛,又要起来,我不理他,把自己那块肉丢给了一旁正打哈欠的小九。 我对小九说:“吃吧,快点吃。” 小九嗅到我的血肉味,立刻来了精神,它竖起小耳朵,欢快地跳跃了两下,叼着我的肉,一口口撕下来,吃得津津有味。 “你做什么?” 云霁寒气得浑身发抖,他站起来,一把夺下我手里剑刺向小九,却被我夺下来。 “给我老实待着!” 我喝道,把云霁寒喊愣了。 九年了,我第一次扯着嗓子冲他说话,突然有种扬眉吐气之感。云霁寒盯着我,好似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云霁寒,你不能死,你死了,外面的人都会死,还有更多的人,都会受牵连。”包括我! 我痛得龇牙咧嘴,嘴唇发抖还得应付云霁寒,我用双手捂住小腿的伤口,刚才鲜血喷溅了一地,现在也从创口处汩汩地喷着血,云霁寒被我的举动惊住了,看鬼似的盯着我。我说:“你刚刚救了我的命,就是把命还给你,也无可厚非,又何必珍惜这二两儿肉。” “我不用你还!”云霁寒浑身戾气,冲我吼了声,开始毒发了,他一把把我搂在怀里,狠狠地搂着,我要是个气球,早就被捏爆了了! “翊儿……你是我……” “唔!嗷!” 身旁小九发出一声咆哮,打断了云霁寒的话,他转头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小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很快,就长成了六尺长,它的双尾和它的身体一般长,它每一根毛发都闪着如水晶般的光泽,它的眼里散发着金光,小九冲着云霁寒弓起了背。 云霁寒推开了我,他喊:“快跑!” 小九大喝一声,猛地一跃扑向了云霁寒。 “你这个孽畜!” 云霁寒被它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小九一口咬向了云霁寒的伤口,贪婪地吸吮着他的血。 不过几下,从云霁寒伤口里流出的黑血就变成了鲜红色,蛊虫也被小九吸了出来,是一条黑色的类似蚯蚓一样的细长的虫子,小九把它吐出来,“啪”,像拍蚊子一样拍把蛊虫拍死了。 小九又如此反复做了三次,我看着一阵恶心,又一阵后怕,一条蛊虫就可以致死,刺客居然下了三、四条,根本就是不给云霁寒一丝活下来的可能性。 我拍了拍胸口,连半个时辰都不到,蚀骨虫就长这么大,在云霁寒的身体里游走撕咬,怎么能不疼呢? 小九终于松开了云霁寒,它啐了口嘴里的脏血,缓缓走到我身边,用舌头舔了舔我的伤口。 “嗷……” 它哀鸣着,好似很难过。我的伤口立刻停止流血,并速度长出了新的肉。 “辛苦了,乖小九。” 我拍了拍它的头,手上的血染红了它头顶如糖霜一般的毛,它胸口的毛发出了比血还红的光,它舔得很仔细,摇着两根尾巴,好似在埋怨我用自己强迫了它去救别人。 第13章 可疑,被敲打 云霁寒看呆了,一向镇定的他也把两只眼睛瞪圆了,它眼见着小九为我舔舐的伤口在迅速愈合,等我的伤口完好如初,看不出一丝痕迹,小九才把自己蜷成一团,闭上眼好似睡着了,接着它的身体渐渐缩小,最后恢复成巴掌大。 “它累了,需要睡几天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小九捧起来,放回袋子里,冲着云霁寒说,“它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以后它的药材补品就归你负责了。这买卖你可不赔。” 云霁寒扶着石壁走到我身边坐下,眼底还充斥着不可思议,说:“双尾猫我不是没见过,这样神猫,真是闻所未闻。” 我傲娇地笑了下,冲着云霁寒翻了个白眼,普通的双尾猫,是没有这等本事的,不止云霁寒,知晓这个秘密的,唯有我与韩子渊,连送我白起的英王,都不曾知道他送给我的真是个宝贝!如今,也只剩下我还记得这些旧事罢了。 小九遗传了白起的基因,和它母亲不仅长相一模一样,更是有着这样百毒不侵、可止血疗毒、去腐生新的能力。 “所以要保密。” 我轻声说,拿起纱布要为云霁寒包扎,却被他躲开了,他伸手摸向我的小腿,深深地叹了一声。 “当时即使忤逆我的意思,也要接受周琦玉的礼物?是因为这个?” 云霁寒拂过我没有留下半点疤痕的小腿,手心冰凉。 我想了想,说:“也不全是,人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太子哥哥总不可能护我一辈子吧?” “能!”他转头看向我,笃定地对我说。 我轻笑了声,摇摇头,云霁寒一定是刚刚死里逃生,都变得幼稚了。我拽过他的胳膊,为他包扎,说:“赶紧包上,当心破伤风。” “我说能。”他扳过我的脸,脸上恢复了平静,眼睛却紧盯着我。 我无奈,他还真以为自己手眼通天呢! “能!能!我信了哈!”我点头,云霁寒才没有不依不饶。 “唉!”我决定赶紧转移话题。 “嗯?”云霁寒低头看向我沾满自己血的双手。 我唉声叹气地说:“时辰不早了,看来今天要铩羽而归了!” 云霁寒挑眉,望了望洞外的天色,见大雾已然散去,瞄向我说:“谁说的?” 我坐在黑羽的背上,被云霁寒护在怀里,这次他说什么也不肯叫我自己骑马了,我们一路捕猎,还真是捕到不少好东西。 “太子哥哥,你看!” 我激动地指着一只通体黝黑的狐狸,“用这个给你做个毛领子好不好?” 云霁寒恢复了对我往日的态度,他把弓箭交到我手里,他的头搁在我的肩上,两只大手护住我的小手,在我耳边轻声说:“尚可。” “嗖!”一箭射出,却被另一枝箭抢了先。 元亮奔过去,把死掉的狐狸拎起来给我们看,云霁寒的箭正射中狐狸的眼球,箭头深深地插在狐狸的头里,而另一枝就暴殄天物了,从肚子射穿了。 “啧啧啧!不好看了,顶多做副护手。”我白了眼另一枝箭的始作俑者,还真是杨仲宣,处处和我作对的杨仲宣。 杨仲宣立于马上,瞧我与太子同骑一匹马,没好气地说:“就你那两下子还非要进猎场,不够丢人的!” “你这箭术和你的脸一样差劲!” 我鄙视了他,然后冲着身后的云霁寒说,“这狐狸我们不要了,走吧!” “要!”云霁寒却说得斩钉截铁,他说:“就算是做成护手,也是孤的护手。” 你一个太子怎么这么小气!不过和杨仲宣较真儿,我还是很乐意的。 杨仲宣身后又走出来一个人,正是十皇子,他脸色有些差,他弓着身子,瘦小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我想他大概坚持不到比赛结束。 “咳咳……六皇姐……” 十皇子扯着苍白的脸冲我笑,向我身后望了望,“你的马呢?” 我努努嘴,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的马不听话,喜欢到处咬人,专门和我作对,我准备回去把它吃了。”我这么说,眼睛却瞅着杨仲宣。 杨仲宣扬着马鞭指着我,一副“你这丫头真欠揍”的意思。 “略略略!” 我冲他做了个鬼脸,云霁寒捏了下我的小脸儿,带着我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这次围猎,虽然插曲不断,胆战心惊,九死一生,总算是圆满结束,太子依然是榜首,保住了面子。 夜里,我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间,突然想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咬住被子我一阵阵后怕。 刺客的目标并非是我,而是云霁寒,只因为云霁寒担心我,把黑羽换给了我。我的马装,是云霁寒送的,和他的马装颜色和样式一模一样。浓雾弥漫,刺客多半认错人了。所以,我是躺枪了吗?我又想起刺客说的话,他说太子今日必死无疑。我替云霁寒受死,还为他割肉,救他的命。我是得有多大的脑袋啊! 而且,云霁寒,他居然在危机时刻救了我!云霁寒的“妹控”程度,已经深入灵魂了。一个荒诞不经的想法突然就涌进了脑子,我吓得心脏漏了拍子,然后越想越后怕。与其这般猜忌,不如问个明白。如果他真有那非分之想,我可以躲他躲到地老天荒。 我来到云霁寒营帐前,却见到了皇后宫里的妍若姑姑候在外头,来的不是时候,我准备回营,却被人叫住了。 “翊儿。”声音苍老却有力,不是我那外公齐国公,还能有谁? 我被齐国公叫进了他的营帐,他与我对席而坐。 “上次这般,还是前年中秋。”这老头儿最喜欢打感情牌了。 我回道:“是翊儿不好,不能常常探望外祖父。” 齐国公笑得满脸褶子,说:“你和你母亲很像。” “哪里像?”我反问,“父皇说翊儿更像他。” 齐国公“呵呵”笑了两声,说:“今日围猎,好玩吗?” “好玩呀!”我露出兴奋的表情,说:“太子哥哥特别威武,射了好多猎物,都是翊儿没见过的,人人都说太子有当年父皇的风采呢!” 齐国公笑了,笑得很开怀,似乎是真的高兴。他指着桌上的糕点说:“你该多吃些,怎么这么瘦?” “是!谢外祖父。”我拿起糕点,开启吃货模式。 齐国公接着说:“你表哥他就是那个性子,他再惹你,老夫丢他到军营里去。” “外祖父,您舍得吗?” 第14章 费神,想不通 齐国公戎马一生,三个儿子全部战死杀场,女儿虽早逝,却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娘娘,长孙如今是镇远将军,杨家的荣宠,足矣,不需要再牺牲杨仲宣了。 “哈哈,小丫头,鬼机灵!”齐国公今日似乎特别开心,一直在笑。 “丫头啊!”齐国公说,“你与太子感情好,自然是好事。但也该多亲近其他兄弟姐妹,鸡蛋若是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可是很危险的。” “嗯?”我用帕子擦掉嘴巴上的糕点渣子,说,“外祖父您在说什么?我不懂。” “就像你此次拒绝了秦王的示好,也不亲近其他国家的皇子。”齐国公说,“你是凤命,是要做国母的人,怎么可以这般任性?你该为你自己,好好打算才是。 “谁说我一定要嫁给别国皇子了?既然我是凤命,我嫁给谁,谁就能做皇帝,那不如让我喜欢的人……唔……” 齐国公拿糕点堵住了我的嘴,他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压低了声音,说:“那样大逆不道的话,不可再说。” 我被糕点噎得不得不使劲儿点头,齐国公才松了手,又说:“杨家世代忠良,只会做忠君之事。” 我接着点头,老爷子你够忠君了,杨家子孙都让你搭进去了。 “翊儿,外公老了,准备告老还乡,却放心不下你!”他说,“太子虽护着你,终护不了一世。” 我噎下糕点,说:“我会保护好自己。” 他突然泪眼婆娑,沟沟壑壑都颤抖起来,他道:“你母亲,也这样说,也是你这样的年纪。” “她是她,我是我,我会好好活着。”我回得坚定,心底其实没底,人活一世,当真不易,何况,我已尝尽人生六苦。 离开齐国公的营帐,我见皇后的人走了,却不敢进去了,若是得到了我不想要的答案,我会如何做?再重生一次?我刚刚才在一位古稀老人面前发誓说自己会好好活着。 我扶额而立,我以为自己已经看破生死,可以洒脱来去,为何还是有这么大的执念?何时何地才是我的尽头? “六公主!”元亮看见了我,唤了我一声,向我行礼。 我才想开溜,却见营帐的帘子已经掀起来了。云霁寒只着一件寝衣,他快步走到我身边,把我护在怀里,拥进了屋里,嘴里念叨着:“睡不着?” “嗯!” 他身体的暖意驱散了我的心寒,我被他放到他的软榻上,他把被子给我围好,他自己则找了件外衣披在身上。 “三哥。”我唤他,他倒茶的手顿了下,转头看我,他问,“你有话说?” 我探寻地瞧他,我问:“你是我三哥吧?” 和我不一样,他是原装的吧? 他缓步走到我身边,把茶水递给我,说:“今日吓着了?” 我摇头,说:“我觉得你被魂穿了。” “嗯?”他狐疑地点了下我的眉心,说,“你在说梦话?” 瞧他这反应,看来不是。 “这就好。”我喝了口茶水,接着问他,“三哥,你……” 我的嘴张了几下,终是没敢问。 “算了!” 我把手中的茶杯还给他,想要离开。 “你许久未唤我三哥。”云霁寒说。 我咬了下唇,也就十几天呗,而且是他先不理我的。 我问:“我只是觉得,你关心我,甚过五皇姐。五皇姐她会吃味,说不准回宫里,又要怎么来欺负我。” 我都说了什么?这还是我的嘴吗? 云霁寒把被子为我裹得更紧了些,他说:“晚上少出门,当心寒疾又犯了。” 他见我抱着膝盖不回话,又说:“孤做事,还需要看他人眼色?” 他说着就要吃我那杯茶,我急忙制止:“这是我的杯子。” 他停下动作,没喝,把杯子握在手心摩挲着,眼里的光明灭不定,他说:“对你好,因为我是你三哥,也因为,我是太子。” “我不懂。” 就算我是凤命,也不必为我挡箭。 我问:“是因为我没有母亲吗?你可怜我?” 他摇头,温暖的大手摸了摸我的头,说:“你不喜欢?烦?” 我低头想了想,摇头。 “那便把你那些胡思乱想收起来。”云霁寒弹了我脑袋一下,说:“回去吧。” “哦。” 这场无疾而终的对话以我的落败而结束,云霁寒那些话,我琢磨不透,但至少,他不是被感情冲昏头脑之人。 这样便好。我们都理性的面对问题,便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翌日,我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今日有赛马和打马球的比赛,这种热闹我特别愿意凑。骑马一直都是我的最爱,听到马蹄哒哒的声音,我的心仿佛也在驰骋。承国的民风不算开放,女孩子会骑马的毕竟还是少数。 先皇后是将门贵女,在马背上长大,皇帝也爱欣赏她马上的英姿,所以皇帝对我骑马的要求并不限制。皇帝还为我寻了一位师父,教我骑马射箭的本事,当时我内心是拒绝的,毕竟我这身子虽是新的,但本领并没有因为重生而消失,我不需要人教。可当我见到李叔夜时,我却乐意装成什么都不会的样子。 我的师父李叔夜,是齐国公府的门客,我见到他时,有那么一刻怀疑他是不是韩子渊的后代,他与韩子渊有六分像,举手投足间,也颇有他的味道,带着对这份疑问的探寻,我对李叔夜总是格外关注。 我抚上耳朵上的梅花耳钉,李叔夜那日为何会出现在我宫里,一身黑色夜行衣,神秘而诡异。当年他离开时,便是匆匆,如今又匆匆地来匆匆地走,他在忙活些什么啊? “主子,您从晨起就一直愣神,都半个时辰了。” 春华捧着洗漱的盆子,手都酸了,终于忍不住抱怨道。 “主子,赛马会快开始了,你不给皇后娘娘请安就算了,太子殿下自会帮你顶着。可这赛马会一年可就这一次,若是错过了,您可别后悔。”秋实说完,也不管我答不答应,直接把我从榻上拽下来,一顿拾掇。 “主子,今日可是您大显身手的好日子,咱们可得积极着点,这不,瑜贵妃一大早就差人给咱们送来了球杆儿。”春华说。 第15章 嫌弃,赛场见 我吃了一惊,问:“瑜娘娘?” 我儿时虽然是挂在瑜贵妃名下养着,她对我也慈爱,但毕竟她还有自己的三个孩子,只能说在人前过得去而已。近日怎么又热情起来了?前些日子我装病,她还日日派宫人到我的宝月宫里送补品,殷勤得紧。 “我还是喜欢太子哥哥去年送我的那根,就那根黑色雕云纹的。” 我把马杆儿放回到春华手里,对于瑜贵妃的突然示好,我总需要斟酌一下利弊才好。毕竟太子和四皇子,可是分属于两个阵营里的。出了营帐,八公主和九公主正巧来营帐找我,她们远远地便朝我打招呼。 “六皇姐!”九公主跑到我身边,问道,“昨日围猎好玩吗?我也好想去呢?” “好玩呀!”我故意得意洋洋地说,“就是太累了。” 可不是累呢!心累呀! “欸?”八公主指了指远处骑马而过的杨仲宣说,“六皇姐,你知道杨大人的脸,为什么花了吗?” 看着二人,我心里想:当然是被我家小九英明神武的爪子挠花的。我心里笑得开怀,脸上却不能显出什么,也一副好奇的样子说:“可能是没长眼,撞大树上了吧?” “哈哈!”八公主笑得很大声,周围巡逻的禁卫军纷纷侧目看向我们,我连忙拉着他们二人往前走。 “不知道今天又有什么好吃的。”八公主这个乐天派永远只把心思放在食物上。 九公主看着我的马装,说道:“六皇姐真是好福气,想做什么都可以,母妃就不许我做这个,又不许我做那个,当真无聊。” 我笑道:“贵妃娘娘对你那是疼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着,璇儿你呀!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是没人管,野惯了。” “待我再大一点,也要向母妃求个旨意,骑马多好玩儿呀!”九公主说完,用身子撞了撞八公主,“你呢?你想不想骑马,想不想打马球?” “不要!”八公主把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万一摔坏了,我就吃不了好吃的了。” 我捂嘴笑,这两姐妹虽是一母所生,性格上却迥然不同呢。 “我要去牵马了,你们先去吧。” 我告别了她们,来到马厩,最先瞧见的就是云霁寒的黑羽,黑羽好像也看见了我,发出“呼噜噜”的声音,腰间一动,小九从袋子里探出头,瞧见了黑羽,好似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似的攀到我身上,用我的肩膀做跳板,跃到了黑羽的头上,顺着它的脖子爬到它背上,趴在上面,好似把黑羽当成了它的坐骑了。黑羽一向不喜欢生人触碰,如今却像是被驯服了似的,老老实实的。 我上前把小九从马背上揪下来,点了点它的脑袋说:“太子的马可不是你的软榻,不能随便欺负的。” 我把它丢到黑羽身边另一匹黑马上,是昨日云霁寒骑过的那匹马,我冲小九说:“这匹才是你家的呢!” 小九顶起鼻子嗅了嗅,不情愿地“喵~”了一声,好像对这匹不满意,又跳回了包里,睡它的觉去了。 我牵着马儿往外走,正巧看到元亮进来,他见是我,急忙拱手作揖:“属下见过六公主。” “免了免了。” 元亮这一拜,平白多出那么几分尊卑之意,我着实不喜欢。 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特意瞄向元亮黑色的腰带,一把佩刀、一个小水袋、一把匕首,再仔细瞧,还可以看到腰间似乎夹着什么东西,估计是急用的伤药之类。 云霁寒身边的人,果然与他一样行事谨慎。 元亮格外警觉,他察觉到我的目光,脚步缓了缓,我立刻把头转回来,牵着马离开。 我朝着围场而去,参赛者们几乎到齐了。我定位到太子的坐标,赶紧溜进他的保护区,并向上座的皇帝皇后请安。 “珍月公主年纪小,又是女儿身,你们可要让着她点。”皇帝冲着参赛的一行世家公子们说。 “陛下真是偏心,每年都要这么叮嘱再叮嘱,搞得孩子们都缩手缩脚的。”皇后先接了话,又看向了我,一双凌厉的眼满是嫌弃,她冲着我说,“六公主昨日疯了一天,不如今日歇歇吧?” “姐姐说的是哪里话,”瑜贵妃抢了皇后的话,掩面笑道,“我皇家能有位公主出赛,那是何等的风光!陛下,翊儿年纪虽小,却丝毫不逊于先皇后当年的风彩,臣妾倒是觉得,不上场,当真可惜了。” 我瞥了眼身边的云霁寒,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腾出了一只手,牵起了我的。皇后看见了,刚才的嫌弃就成了厌恶。 我可不想因为顶撞皇后错过比赛,我笑着对皇帝说:“父皇,儿臣不需他人相让,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好!” 皇帝满意地点头,冲吉公公使了个眼色,吉公公向着场上高喊一声:“开场!” 赛马会规则简单,谁能先取到终点的那枚绣球,谁就算赢。其实我心里更希望这绣球能换成铃铛、奖牌什么的,关于绣球那些阳春白雪的故事给我留下了巨大的心里阴影,总有种被逼婚的感觉。 起点处,手举红绸的宫人把手放下。 “驾!” 众人一齐朝着终点奔驰而去,我也抽了下马肚子,享受着烈烈春风吹过耳畔的欢愉,似乎就成了我此生最幸福的享受。 “六皇姐,快点!我在前面等你啊!”十皇子与我擦肩而过,高喊着,他今日气色好了点儿,看来皇后又给他用了好药。 “嗯?”我随即应了声,“哦,不过我习惯你在后面追我!” 我猛抽了几下马肚子,紧追不舍,没一会儿便超过了其他参赛者。 为首的是云霁寒,追上他我才算是拔得头筹,这么想着,我两腿夹得更紧些,“驾!驾!” 马儿越跑越快,一路猛追,终于可以和云霁寒并驾齐驱了。 “太子哥哥,这绣球可就归我了!”我得意地转头冲云霁寒宣战,他紧抿着唇,只分给我一眼,便疾驰而去。 “什么!”我一惊,“黑羽也太能跑了吧!” 绣球被挂在高高的架子上,云霁寒踩了下马背,飞身而上,右手一勾,赢得毫不费力。 第16章 心惊,又遇险 我眼看着云霁寒夺过绣球,心里这个不服气,若我也有黑羽这么一匹千里马就好了。我无趣地拍了下马儿的头,抱怨道:“你看看,同在一间马厩里,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呢?” “噜噜……”马儿似乎还挺不服气,摆了摆头,用黑黝黝的大眼睛翻了我两眼,我撅了撅嘴,冲着云霁寒的背影喊道:“明年,我一定会超过你的。” 云霁寒调转马头,举着绣球冲我晃了晃,说:“想要?” “嗯!”我点头,把手伸出去,“给我吧给我吧,我可是你妹妹。” “不给。”云霁寒扬长而去。 “不给你撩我做什么!”我甩了下马鞭子,不想再吐槽他了。 下一场马球比赛,我“有幸”被分到了云霁寒的对立组,和十皇子分到一组。呵!这注定是一场必输无疑的比赛啊!云霁寒是“输”字绝缘体好吗? 最要命的是杨仲宣居然是太子那组的,瞧他那一脸鄙夷着我的样子,看来已经有碾压我的准备了。 “六皇姐,你好像在生气。” 十皇子见我和杨仲宣二人互相瞪眼,说:“杨大人不是你表哥吗?为什么好像你俩总是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 “因为!”我一字一顿地说,“我和他,犯相!” 比赛开始,我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围追堵截杨仲宣身上,因为如果刚才不是他先我一步抓阄,我明明可以和云霁寒分到一组! “小表妹,你老追我做什么?”杨仲宣被我追得不耐烦了。 “谁是你表妹!” 在杨仲宣接到球的一瞬间,我跃到他身侧,他的球被我拦下,我顺势传了出去,却好巧不巧落在了云霁寒那边。 眼见着云霁寒手起球进,十皇子摸了摸自己的额角,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啊!六皇姐!你这是传的什么球啊!” “抱歉,手滑了。”我吐了吐舌头。 “哈哈哈哈!”杨仲宣狂拍马背,笑得开怀! 我眯着眼冲着杨仲宣微笑,笑里藏刀:“当心把下巴笑掉了!” 这回,十皇子得了球,立刻把球传给了我,却不知怎么了,我的马突然惊了,两只前腿高高抬起,球虽然传了出去,我的身子却被翻下了马,大头朝下往下掉。 说时迟那时快,我急忙用脚踝勾马蹬子,左手紧紧抓住缰绳。腰间一热,有谁托了我一把,我借着劲儿猛地一翻,想回到马背上,可是马儿却像疯了似的,一个劲儿地把我往下颠。我要掏马哨,但是这马专门和我作对,太颠了!马哨掉在草地上。 “小心!” 我在落地之前,被抓住了,提到了那个人的马上。 “呼!”我出了口长气,还好有惊无险。 回头看向刚才抓住我的那人,竟然是杨仲宣! “咦……” 我拍了拍身上,整了下衣衫,心里泛起了膈应,嫌弃地跳下了他的马。 “咦什么咦!没良心的小东西!” 杨仲宣气得鼓鼓地说:“小心点儿!” 我白了他一眼,没再反驳什么。他确实救了我的命。 我远望着坐席上的皇帝抬起来的屁股又坐下去,手心也出了好些汗。 云霁寒策马而来,问:“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他下了马,拉过我的左手,翻过来,眼神一凛。 手心因为刚才紧紧抓着缰绳,被勒破了皮,血珠子正往外冒。 “走!”云霁寒拉起我要下场,我连忙拉住他,说:“不要!一点儿小伤不碍事,我还没玩够呢。” “啧!”云霁寒两双眼里,容不下拒绝。 “可是!”我弱弱地说:“我想看你赢!” 云霁寒愣住了,又说:“你最近主意挺多。” 他掏出帕子,把帕子折成一个长条,系在我的伤口处。 “其实我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我抬头看他,故作淡定。 云霁寒低头看我,不经意地笑了下,说:“你是兔子,不是狼,还是只很难养的兔子。” 云霁寒又为我找了另一匹马,比赛继续。 我坐在马上,望着那匹惊了的马被侍卫们带下场,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累了一天,我躺在床上,小九用舌头轻舔我的伤口直到愈合,它才窝进我怀里,睡成一根面条。我迷迷糊糊地,也睡着了,只感觉好像有什么人来过,还摸了摸我的手。 第二日一早,我瞧着床头的那捧绣球,喃喃地说,“不是说不给吗?” 又玩闹了几日,这次围猎才结束,云霁寒草木皆兵的,时刻把我带在身边,不许我乱跑,连膳食也要验过才能入口,用他的话说就是:“你比较棘手。” 我只能弱弱地应一声“哦”,任他安排了。 回宫后,我又开始了吃吃喝喝的好日子,云霁寒果然派长生送了好些补品过来,而且是双份的。 我捧着秋实熬得补品,打了个嗝儿,表示真的喝饱了。 “太子殿下吩咐了,主子您一路舟车劳顿,得补。至于小九的那份,自然不会叫主子您再操心。” 我摸了摸自己白里透红的小脸儿,说:“再补我就要就流鼻血了。” “主子快喝了,喝完奴婢陪主子出去溜达溜达,消消食。长春园里的桃花都快谢了,公主殿下还一直没得见呢。”春华说。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我接过碗,一勺勺的磨蹭,说,“我还想出宫!” “公主我们昨天才刚回宫呢。”秋实提醒我。 我应付了两口,把碗给秋实,拿起案上的梨花扇,唉声叹气:“作为一位只有十三岁的孩子,我想念宫外的花花世界!宫外的花比宫里的香,宫外的月亮比宫里的圆,宫外的公子哥儿也比宫里的英俊!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想出宫!” “公主你就别抱怨了,能不能出宫,奴婢们说得也不算。”春华听着我一日三次的抱怨,早就不耐烦了。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宫女推门而入,差点跌倒。 春华扶住她,说:“怎么了这是?后面有狼撵你吗?当心磕掉了门牙。” 第17章 狡黠,不受欺 “不好了……”小宫女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指着殿外说:“妍若姑姑来了!” 我眨了几下眼睛,才回宫,皇后就给我找不痛快了? “行吧!是福不是祸,且看她又给我安什么罪名吧。”我把小九揣兜里,走出了寝殿。 “皇后娘娘口谕,召六公主到未央宫小叙。”妍若姑姑眼高于顶,完全没把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公主殿下,您抓紧了,皇后娘娘那头等着呢。” “知道了。”我跟在妍若姑姑后面,秋实则跟着我。 我回头冲着春华挤了挤眼,意思非常明确,告诉太子,他老母亲又要给我小鞋穿了。 路上,妍若姑姑一言不发,我跟在后面,心下思忖着皇后是抓住了我哪根小辫子。 “六皇妹!” 前面恰巧遇见四皇子云霁斐,他今日穿了一身水绿色的常服,手持一把折扇,正衬得他身上柔软温和的气质。他看见我,向我挥手,我便趁机停下来,与他交谈,也不管妍若姑姑脸色有多难看。 四皇子问:“你这是做什么去?” 我指了指妍若姑姑,说:“未央宫走一趟,四皇兄你呢?” “哦,刚到锦绣宫给母妃请安,顺便来瞧瞧八妹、九妹。” 四皇子俯身与我附耳说:“用不用皇兄救你?” 我摇了摇头,低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躲是躲不掉的。” 四皇子把手抚上我的肩膀,说道:“小心为上。” 我点头,向他服了服身子,跟在妍若姑姑身后离去。 未央宫里,皇后娘娘正在闭目养神,屋子里熏香点得很浓,我跪在堂下,向她行礼:“翊儿给母妃请安。” 然后便静待她发话。 她挥了挥手,屏退了宫人,只剩下我和她在殿里。她这才睁开眼睛,一双凌厉的凤眸好像要把我盯出两个洞来。 “本宫一直觉得你很识相,有自知之明。”她扶正了身子,说道,“你告诉本宫,太子遇刺那日,发生了何事?” 我不抬头,思考着该怎么回答,这事儿我还没和云霁寒对过口实。 “雾太大,翊儿吓坏了,只记得太子殿下中了箭。” “吓坏了?” 皇后冷笑着,头顶的凤钗颤了几下,一身深紫色绣金牡丹的宫服显得她又平白多了几分狠辣,她用凌厉的眼瞪向我,眼角微微带着几道岁月浅淡的割痕,她那毫不柔软的声音打在我脸上:“你也会害怕!” 她沉声讪笑,突然拍了下凤椅,抬头指着我高喝道:“太子替你挡箭,你竟敢蒙骗本宫!” 我闭上眼不去瞧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则想着,我替你儿子挡箭还差不多。 皇后见我不回话,便说:“太子他福大命大,有惊无险,你以后给本宫收敛点,不要仗着有太子护着你,你就敢为所欲为,不知分寸!你自己是何等身份,心中该有几分计较,不需要本宫提醒你!若以后还不知收敛,谁也保不住你!” “是。” 我心道:不想和你争辩,没有意义,无论事情是怎样的原委,你的目的不就是想惩罚我吗? “到佛堂里跪着去!在这儿碍眼作甚!不到日落,不准起!” 皇后发泄完了脾气,她就如一只高傲的孔雀,华丽丽地进了内殿。 皇后惩戒我一向都是当着佛祖的面,这样既不张扬也不会被人抓住把柄,而且顶着小惩大诫之名,云霁寒也不好多说什么,估计佛祖也已经习惯了我陪他聊天。 妍若姑姑和另外两个嬷嬷把我带到佛堂,佛堂里早就备好了蒲团,不用她们提醒,我跪就是。 可膝盖刚碰上蒲团,我就皱了下眉,立刻觉出了异样。蒲团里面塞满了尖锐的石子,跪在上面不用半个时辰腿就会肿起来。然而悲催的还在后面,没一会儿,冰凉和刺痛已顺着膝盖传到全身。这种冰凉刺骨的感觉,该不会是千年寒玉吧? 妍若姑姑嗤笑着:“六公主好福气哦!能把戎国的贡品跪在身下。” 她身边的嬷嬷们也都掩嘴笑,看戏似的嗤笑着。 我心道这些人学会挂羊头卖狗肉了。 “出去。”不过是仗势欺人,没什么可气的。 妍若姑姑抱着胳膊:“哼!奴婢们这就告退!” 我低头摸了摸这些被塞进蒲团里的碎玉,这点儿边角废料还真是不浪费呢!我长叹了口气,云霁寒的性格像谁,我可找到源头了。 “我来了佛祖。”我冲着佛像打了个招呼。 “你可以普渡众生,为何不渡我呢?”果然是千年寒玉,才不过一刻钟,我身体里的热量就被它带走了七七八八,就好似三冬天你穿着单衣服出门,瞬间冻成冰棍儿的感觉。 “佛祖你显显灵,变个暖宝宝出来吧?”我打了个哆嗦,嘴唇牙齿也跟着打颤,不能再跪了!腿会残! 我撑起身子,起来时力气没有用好,才站了一下,就直直跌在地上。 “六公主……” 门外传来妍若姑姑狡黠的声音。 “皇后娘娘仁慈,只叫你跪一天,若是你不好好跪着,你今日是甭想出未央宫了。” 我没有起身,坐在地上揉膝盖,妍若姑姑在门外瞧我不听话,推开门进来,身后还跟着那两个嬷嬷。 “公主跪不下去,老奴便帮帮你!” 妍若姑姑把门栓一挂,两个嬷嬷一拥而上,一人抓起我两只胳膊,另外一人抓起我两只大腿,把我擒在地上动弹不得。 妍若姑姑手里拿着根绳子和一块布巾,她眼露凶光,咬着牙齿,说:“公主殿下不用等了,太子殿下今日不会来了。” “妍若!你胆子太肥了!” 我想,若是此番受制于一个奴才,以后这宫里我就不用混了。我瞧了眼被妍若关紧的门栓,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说道:“这结果,可是你自己作的。” 我攥足了力气,猛一翻身,踹向了擒我腿的老嬷嬷的肚子。 “呀!” 她一屁股倒在地上,头撞向了墙壁。 我起身,从腰间掏出一个牛皮纸包,冲着另一个不依不饶地擒着我一只手的嬷嬷脸上洒了些药粉,她立刻晕在了地上,我又顺势也赏了妍若一些药粉,妍若翻了个白眼儿,倒地不起。 “哎呦……哎呦!疼死我了!” 我回头,走向那个还在揉脑袋喊痛的老嬷嬷,歪着头冲她笑了下,说:“疼?我帮你解脱。” 第18章 窃喜,小心机 洒完了余下的药粉,终于消停了。 “做个好梦!”我拽着她们的大腿,把她们几人堆在门口,自己则坐在地上,整整衣服,捋捋头发,在心里万分感谢李叔夜曾留给我的防身之物。 “真当我是个小孩子?” 我嗤笑一声,拖着腮帮子想,这皇宫待着压抑,不如卷铺盖卷儿走人吧? “皇宫啊……你不要爱上我……云高海阔……我是一只烈焰蝶……” 我自己寻了个调子随意哼唱着,我瞅了眼高高在上的佛祖,不禁惆怅。 打了三个哈欠,我终于听到佛堂外面传来了嘈杂声声,我立刻悄声把门栓打开,冲着还在打鼾的几个悍妇洒了解药,自己则倒在蒲团上,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抱着胳膊打哆嗦。 装成柔弱白莲一株,呵!我心里感到不齿。 “砰!” 门板被踹飞了,嬷嬷们也跟着在地上颠了三颠,她们被颠醒了,迷迷糊糊地起来,就瞧见太子满脸阴寒地跨进了门槛儿。我微眯着眼为云霁寒的脚力点赞。 云霁寒把我从地上捞进怀里,打横抱着,我十分适时地打了个冷颤。他结了冰的眼扫向跪在地上的三人,又瞅了瞅我,冷着声问:“跪了多久?” 我揪住云霁寒的衣襟,不回他的话。 地上跪着的三人面面相觑、屏息敛声,估计大脑还刚开机,在药粉的作用下,她们不会记得方才的事,我完全不必担心云霁寒知晓我的秘密。 “我们怎么会在这儿?”一个嬷嬷小声问妍若姑姑。 妍若姑姑眼珠转了转,她反应过来,镇定地回话:“回太子殿下的话,今日六公主对皇后娘娘出言不逊,娘娘只是叫奴婢们带公主来面对佛祖忏悔,并未惩罚公主。” 云霁寒低头看我牙齿打颤的模样,转身盯上了那张蒲团,他喝道:“长生!” “主子,奴才在!” 长生进来了,他贼溜溜的大眼睛尖着呢!见云霁寒脸黑了三分,他立刻把那蒲团从地上捡起来,扯开了一个角。 长生看了一眼,吸了口凉气,还是把蒲团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咯咯噔噔……” 大大小小的不规则石块跳出了蒲团,在地上滚动着,妍若等人的脸白了,身子也哆嗦了。 长生捡起其中最大的一块呈到云霁寒面前,他低着头道:“主子,这是……”他不敢说了,他也不必说了。 因为云霁寒已经擎着一张阴鸷的脸,阔步到妍若姑姑面前,黑靴踩上她的手背,妍若姑姑一声痛呼,但她立时忍住了,她痛得浑身发抖,却咬着唇不敢喊。她的那只手上,还握着她麻绳,已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云霁寒低头看向他怀中在打哆嗦的我,用手肘擎着我的脑袋,低头用下巴轻轻贴上我的额头,眉头又拧了拧,他低头看向跪着的三人,喝道:“好!是好奴才!” 皇后就在正殿坐着,瞧见云霁寒抱我出佛堂,厉声唤了声:“寒儿!” 云霁寒没停步,无视了自己的亲妈,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未央宫。 出了未央宫,我便看到四皇子站在宫门口,他身侧还停着一步轿撵。 云霁寒顿足,对四皇子道:“多谢!” 四皇子温和地笑道:“见外了,翊儿也是我皇妹!” 云霁寒抱着我上了轿子,一路上黑着脸,一只大手轻轻地抚上我膝盖上揉搓。我依旧在玩儿他的衣襟,上好的广陵苏锦,柔软顺滑。 云霁寒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轻声安慰我道:“不怕了。” 我抬头望向他的眼,笑着说:“下次出宫,你把我栓在裤腰带上?” 根据我的经验,我发现每次我挨欺负时,表现得越满不在乎,越乐观坚强,云霁寒就越心疼,小心心会被我扎得哗哗流血,转而会把我护得更好。 这样心机又腹黑的我,我同样嗤之以鼻,但我得活下去。 云霁寒把我搂得又紧了点儿,说:“若你只有小九那般大,我恨不得天天栓着你。” “呵呵!” 我干笑了两声,努努嘴,小声反驳了句:“翊儿哪里敢顶撞母后,母后她知道了!你为我挡箭的事。” 云霁寒目光一滞,眼里的潭水彻底黑了。 我笑着说:“你瞧,我多冤啊!树大招风,要不以后我还是离太子哥哥远一点吧?” “哎呦!我错了!错了!” 我捂住嘴巴,云霁寒才不拍我膝盖了,他怒瞪我一眼,说:“敢!打断你的腿!” “不敢不敢!” 我保证完,又捂上了嘴巴。 心里却有句话没告诉他,这皇宫,我真的不想待了。 我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云霁寒面若冰霜地坐在床边,一只手还放在被子下我的腿上,虽然已经敷了药,云霁寒的脸仍比阎王爷还恐怖。 “这小东西,治不了内伤?” 他指了指在床头啃药材的小九。 “不能。”我摇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你不用拿你的血肉喂它,你肉是酸的,它不会吃的。” 云霁寒眉毛跳了跳,知道我在拐着弯儿骂他,却不恼,问:“吃什么?” 我把胳膊枕在头下,说:“什么都不想吃,我想出宫。” “宫外有什么好的?”云霁寒反问。 我噘着嘴,说:“好东西多了,太子哥哥怕是没体验过吧?” “呵!”他摇头,捏了下我的鼻尖,问我,“怎么?你体验过?” “我当然……”体验过。后三个字,我不敢说。 云霁寒别有深意的目视搞得得我心里发毛,我蒙上被子不理他,许久,我听到他说:“四月初八,准你出宫一日。” “好呀好呀!”我掀开被子,搂上云霁寒的胳膊,“说话算话,反悔的小孩儿被狼吃!” 云霁寒别过脸,把胳膊抽出去,我意识到自己碰到他的伤口了,要去掀他的衣袍,他却站了起来。 “无碍!” “哪里无碍了!”我咬了下嘴唇,道,“不要让我抓到那几个刺客,不然……” “不然什么?”他俯身点了下我的脑袋,道,“你能做什么?” “我厉害着呢!”我指着自己说。 云霁寒摇摇头,他真把我说的话当笑话听,他说:“护好自己吧。” 第19章 失落,风不止 翌日一早,春华便忙不迭地向我报告:“主子,主子,妍若姑姑她们,被掌嘴五十呢!” 她一只手做了一个大大的“五”的手势,幸灾乐祸地,我抬起眼皮看了眼春华,“哦”了一声,继续撸猫。 仅此而已?真的是仅此而已。 连皇帝都未被惊动,如今看来,皇后的势力已根深蒂固。而我呢,齐国公萌生退意,以后在这宫中,我只会更加艰难。 “主子,主子!”春华趴在我床头,她说,“我听未央宫的人说,皇后要为太子选妃!” “啥?” 春华一句话把我的家乡话都逼出来了! “选妃?”我扶额,“完了,母后定会从她母家选,太子哥哥就要荣升为妻管严了!姑嫂关系可是历史遗留问题。我!没好日子过了。” “唉!”春华叹气。 “唉!”秋实也叹气。 “主子,您真是太高估那些女人的本事了!”春华说。 “什么意思?”我问。 秋实为我斟了杯茶,说道:“主子您忘了,咱们太子何时定过性呀?东宫里梅兰竹菊,红花绿柳,彩云白雪,什么美女没有啊!” “是!美女如云,可是!”我喝了口茶,跳下了榻,“你们也莫忘了,东宫可从没传出来什么风流韵事过,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春华问。 我在殿里掐着腰踱来踱去,说:“说明,太子只养雀。”不吃。 “啊!”春华一下子明白过来,她说,“公主的意思是,太子殿下不曾……” “嗯!”我点头。 我又有理有据地给她们二人分析:“太子妃就不一样了,那是要为皇室传宗接代的。你们想,太子哥哥偏向我本来就惹得母后不高兴,若是母后她把自己的亲侄女儿封为太子妃,太子哥哥还能向现在这样照拂着咱们宝月宫吗?万一要是太子妃再生出个一儿半女来,有自己的萌娃在手,比我可爱比我嫩,太子哥哥还肯宠我?” 我越发焦灼起来,我可不想被皇后和太子妃磋磨死。 “那怎么办?早知道,主子您还不如嫁去昭国呢!”春华急得直拍大腿。 “呼!”我掐着腰,仰天摇头道,“不知道。” “禀公主,四皇子来了。” 外面传来通报声,也不知怎的,我突然想到了齐国公那日对我说的话:“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我收了烦躁的心绪,对秋实说:“为我梳头。”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盘根错节的宫廷关系下,万事顺遂只是奢望,局势强迫我必须要做出选择与取舍。 “翊儿给四皇兄请安。” 我在春华的搀扶下进了正殿,四皇子云霁斐大步上前,扶住了我,他道:“六皇妹身子未大好,不必行此大礼。” “多谢四皇兄关心。”我们同席同坐,云霁斐并不常造访,每每来必有目的。 “翊儿要多谢皇兄昨日救命之恩。”我心知昨日必定是他差人找回了在宫外的云霁寒。 四皇子笑着掏出一瓶药膏,说:“救命之恩谈不上,皇妹当养好身体。昨日我与仲宣提及此事,他今日便送来了伤药,翊儿不妨试试。” “杨仲宣送的?我可不敢用。”我半开玩笑地说。 四皇子把药放在桌上,问:“翊儿为何这般讨厌仲宣?在皇兄看来,仲宣虽然说话不好听,但却是真心关爱你!” “他总欺负我。”我故作委屈地回道。 “皇兄与他是结拜兄弟,自然向着他说话。” 四皇子把折扇摊开,说: “你宫里的茶点不怎么样嘛!过几日,四哥多给翊儿带些宫外的新鲜玩意儿,待你身子大好了,四哥带你出宫玩儿。” “好呀!”我在席上欢呼雀跃起来。 四皇子没再多说什么,只喝了几口茶,便离开了。我收了刚才的兴奋劲儿,在榻上许久未起身,心头的失落感几乎要把自己淹没。 齐国公府,我何尝不想亲近外祖父?何尝不想与杨仲宣和平相处?若我过分亲近杨家,会挑起祸端,殃及齐国公府。齐国公府家的外孙女儿是凤命,若我与杨家过分亲近,与哪个表亲暗生情愫,皇帝的龙椅,会坐安稳吗?他又怎么会容许杨家人掌八十万大军帅印呢?齐国公要忠君,我总不好辜负这位两朝元老的求退之心。 “主子可是腿又痛了?”秋实撤下了茶点,顺手将四皇子送来的那瓶药也撤走了。 我苦笑,她们真当我是个小丫头呢。 那瓶药,会交到云霁寒手里吧?云霁寒最忌惮我与齐国公府有来往。 我摇摇头,下榻往中庭里走,空气潮湿,夜里说不定会下雨。 云翊,我该怎么做?该为你争取一下吗?凤命!真是叫人心烦啊!然而,不争,逃离这皇宫,真的就能活下去? 韩子渊叫周琼玖争,我放弃了,死无葬身之地。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自由。 “起风了。”凉风吹动我的衣裙,我舒了口气,轻声与自己说,“且走好,这一程吧。” “春华,”我唤了声,“我要去找八公主玩了。” “是。”春华跟随着我,一路上我无心看什么风景,从我重生到云翊身上后,我用随遇而安麻痹自己,以为云霁寒护着我,便可以好好活下去,如今看来,夺嫡之争将起,我这个凤命之女,是太子和四皇子都想握在手中的一张牌,那我要选哪边,才能活下去? 我也该清醒了,即使李叔夜不在,即使没有韩子渊,我也想靠自己的能力,活得好。 八公主从小就与我也最亲近,所以我说到锦绣宫去找八公主,云霁寒并不会生疑。 今日四皇子说我宫里的茶点不好吃,放眼宫中,也就八公主最爱吃糕点了,他是否有意叫我来见瑜贵妃,便看我猜得对与否了。 “珍月公主来了,真巧!我们小主子正念叨您呢!” 锦绣宫的掌事宫人把我迎进宫,瑜贵妃正在凉亭中教两个孩子刺绣。 “哎呀!太难了!我不学了!” 还没进回廊呢,就听到八公主的抱怨声,她用肉嘟嘟的小手把自己的绣品丢到了线团子上,嘟囔着嘴巴,一脸的不情愿。 第20章 镇定,有蹊跷 “你呀!就是没耐心。” 瑜贵妃也不恼,柔声对八公主说,她分给八公主几块糕点,抬眼看见回廊里往这儿走的我,温柔地笑了,向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恭恭敬敬地冲着瑜贵妃跪拜行礼: “翊儿给贵妃娘娘请安。” “翊儿,快过来帮帮本宫,这两个丫头,真是太难管了。” 瑜贵妃总是软软糯糯,柔情似水的,就如同她身上这件素锦一般,只需微微点缀几片粉色桃花瓣儿,就有了万种风情。她从前养我的时候,也是这样柔声柔气的,虽然那多是做给皇帝和齐国公看的,但她与皇后比起来,就似化掉的棉花糖。 我进了亭子,八公主像找到了救星似的,扑进我怀里,把她手里的糕点塞进我嘴里,然后一脸无辜地伸出十根手指头,说:“六皇姐你看我多可怜呀!十根指头都破了,这得喝多少红枣羹才能补回来呀!” “噗!”我终于忍不住笑了。 九公主放下手里的绣品,把八公主拉出我怀里,说:“擦擦嘴,你看,六皇姐的衣裙都被你蹭脏啦!” “不碍事的。” 我笑着给自己找了张席子,随手拿起八公主的绣品,问她:“莹儿,你是有多爱吃啊?绣包子做什么?” “哈哈哈!”九公主笑得前仰后合。 “这,这不是包子!这是鸳鸯!”八公主拍桌子。 “鸳鸯蛋还差不多。”我故意逗她,就喜欢看她涨红了脸的俏模样。 “要说这刺绣啊,我宫里的春华的手艺可是数一数二的,她绣得鸳鸯,那才叫活灵活现呢!” 我把手里的绣样交给了春华,对八公主、九公主说,“你们去向她取经吧!” 瑜贵妃也冲着两个女儿点点头,八公主和九公主立马把春华团团围住,拉着她往殿内走了。 “哪里是去取经呀?分明去偷懒了。”我看着她们的背影说。 瑜贵妃掩嘴笑了两声,从袖间掏出一方帕子,在阳光下摊开,说:“这帕子,是当年本宫出入宫前,本宫的母亲为本宫绣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父母不心疼自己的儿女呢?” “是。”我应道。 她把帕子折起来,送到我手里,说:“如今,本宫把它赠与你,翊儿。” 我双手接过帕子,却不知该如何问。 “本宫抚养你到四岁,早把你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况且,当年若不是本宫身子不好,又怀着你九皇妹,也不会叫太子把你带出锦绣宫。”瑜贵妃这是在和我打亲情牌啊。 “翊儿不会忘记娘娘的养育之恩。”我浅笑着说。 瑜贵妃叹了声,说:“若不是皇后姐姐的扶持,本宫哪里能坐在今天的位置。唉!只是可惜,姐姐……” 瑜贵妃一直称先皇后为姐姐,只见她素白的手指一弯,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痕,她握住我的手,说:“翊儿,从前你年纪小,有些话本宫不好和你说。如今你也大了,本宫真心不愿你再被人挟持。” 她是说太子云霁寒? “翊儿,若是姐姐还在,哪里会叫你受那女人的气。只恨我不能为姐姐报仇。”她说着,用纤细的手为我揉了揉膝盖。 “贵妃娘娘,您在说什么?翊儿不懂。” 瑜贵妃说:“翊儿,先皇后身体一向康健,这个,本宫最清楚。” 先皇后的死有蹊跷?瑜贵妃为何从前不这般说。 “翊儿对生母没有一点儿印象,常常觉得有愧于心。” “好孩子,你无需愧疚,这不是你的错。”瑜贵妃牵起我的手,她眼里的泪花溢着,轻声说,“翊儿,你本不用这般委屈的。” 那是谁的错? 我无需问,瑜贵妃的表情已经告知了我。 我起身行礼,往两位公主的房间去,一路上我整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尽量叫自己看起来温柔又可爱,懵懂又无知。我不去细想瑜贵妃的话,我不愿去相信,云霁寒对我的保护,出于愧疚。 与八公主、九公主玩闹了一下午,腿都酸了。天擦黑了,我才回宝月宫,才进殿,就瞧见云霁寒正饶有兴致地坐在正殿里……看书? 我走到他身边,他似乎看得很专心,没有抬头瞧我。我朝他书上瞄了两眼,不过是诗词集罢了,我皱了皱眉,夺过他的书,自己坐到他身边,抱着书,嘴里嘟囔着:“太子哥哥,我饿了!” “饿了才知道回来?锦绣宫的点心,好吃吗?”云霁寒环住我的腰,把我捞进他怀里,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膝盖,轻轻揉搓起来。 我看向秋实,她还真是把什么都讲给云霁寒听,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漏! “偶尔也要换换口味嘛。不过我留了肚子,我猜太子哥哥一定在等我。”我痴痴地笑,云霁寒略微阴沉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 “摆膳。” “太子哥哥劳累了!”我顺便再拍个马屁,云霁寒脸色又晴好了。 席上,我一个劲儿的给云霁寒加菜,把他的碗堆成了一座小山。 云霁寒只夹了一根青菜,却没吃,他道:“何事?” “没事啊!”我狼吞虎咽,低头不看他的眼。“对你好,不可?” “嗯?”云霁寒放下了筷子,说:“无事求我?” “没事啊!”我埋头接着吃。 “哦。” 云霁寒低头盯着我吃,过了一会儿,他自己才吃。 云霁寒吃完,才放下筷子,我便拉住了他的衣袖。 “太子哥哥,我腿疼!” “擦药。” “三哥……”我又唤了声。 “嗯?”云霁寒这回又坐下了,他拄着一只胳膊,盯着我。 “我……我留你……” “什么?” 他没有听懂? 我放下筷子,撞着胆子,说:“你今晚留下来陪我,可好?” 我心里在骂自己,让你给自己立成一朵大白莲的人设,这回想改,处处违和,日日不顺! 云霁寒没动,只是极其冷淡地问了一句:“为何?” “我腿疼。”我低头,双手揉着裙子,有些局促。 “呵呵……” 我听到头顶传来他低低的笑声,他坐过来,掏出帕子为我擦嘴。 “以后你有了太子妃,就不会来我这儿了。”我终是说出了口。 第21章 寒心,被利用 云霁寒动作一顿,然后他轻捧起我的脸,擦得越发认真了。 他把我抱到床上,默默地为我擦药,不解释,甚至不说话,我在他低垂的眼眸里,什么情绪都探不到。 我想听的那句:“就算我成亲了,也会一直护你。” 他并未许诺。 “我不是吃味,我就是觉得……觉得危险。”我别过脸,鄙视自己粗拙的措辞。 他轻轻为我盖好被子,只命令式似的道了句:“不许胡思乱想。” 听他离去的脚步声,我心里越发凉了。想起瑜贵妃的话,又是一阵心悸。 夜里,我再也睡不着了,偷偷给春华、秋实下了迷香,打开了墙角柜子后的暗格。 乍看之下只是普通的墙面,但需把我的手触到墙上,用力朝内按一下,再左边推一下,便可以打开。 这里只有两个人知道:我、为我做暗格的李叔夜。换上了暗格里的夜行衣,这套衣服,也是李叔夜留给我的,他说过:“在这个宫廷里活着,早晚要用到的。” 我今日是第一次穿,多年没飞了。我吸了口微凉的空气,飞身跳入夜色里。 一路到了太医院,夜近三更,还亮着烛火,值夜太监可真勤快。我蹑步溜进太医院的案库,这里记录着各宫主子的病例。我在一排排高人一头的书架上寻找,掐算着十三年前的时间,吃了好些灰尘,总算是找到了写有“凤仪宫”三个字的病案。 做云翊近十年,我从未关心过先皇后的死因,宫里的人也都对我闭口不言。这是谁的授意?是皇帝,还是皇后,亦或是云霁寒? “永昌二年六月,皇后生六公主。” “永昌二年九月初三,皇后断月信,孕一月余。” “永昌二年十月,皇后呕吐不止,食欲不振,艾草熏香。” 这么说,先皇后生下珍月公主之后不久,又怀孕了,而且这次的孕吐非常严重。 “永昌三年正月初三,皇后小产,翌日薨。” 没了? 堂堂一国皇后的病例如此简单?说没问题,不是糊弄鬼吗? 这不就是一尸两命吗?正月初三啊,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大过年的害人性命。 我瞧了眼皇后病例上的签名,都是一个人的名字:杜义山。 太医院里的太医我几乎都打过照面了,没听说有姓杜的! 杜义山,怕是早随着先皇后的死,被灭口了。先皇后死后第三年,曾经的惠妃便做了如今的皇后。 小产,会导致女人小产的方法有很多,可为何小产之后就死了呢?如何做到的? 带着满心的疑问,我攀上房檐,夜风很凉,我突然一阵恍惚,那句“高处不胜寒”真是说的好啊!瞧着远处那座华丽的宫殿,我轻点脚尖,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未央宫的正殿,可巧了,皇后竟也没睡。 悄悄拨开一片瓦,我把耳朵附上去,便可听得真切。 “夜,真长啊!”皇后的声音沙哑而落寞,她该不会更年期综合症了吧? “主子,药快凉了。”是妍若的声音,她今日被掌了嘴,还要近前伺候,当真是个衷心的。 “你说,本宫,有病吗?”皇后声音疲惫得很,全然不似训斥我时那般气性。 “主子只要好好调养身子,身子自然无大碍。” “哼!就算再怎么调养,年老色衰的命运本宫终是逃不过,陛下日日到那小狐狸那儿去,魂儿都被勾走了。” “兰嫔娘娘再怎么勾人,也没有子嗣,娘娘放心吧。”妍若的话说得这般大胆,看来皇后已经把兰嫔的肚子搞定了。 “自己的丈夫,睡在别人身侧,从前是,如今亦是,男人啊,就是改不了偷腥。可如今,本宫怎么觉着,连儿子也管不住了?” “太子殿下不过可怜那丫头罢了,若是将来嫁到别国去,凭着与太子这份兄妹情深,还能为太子做内应,稳定边疆自不用说,更有助于太子殿下的大业。而且,把那丫头嫁出去,总好过把五公主远嫁,五公主才是太子殿下的亲妹妹,太子殿下也希望五公主能常伴在您身侧呀!太子殿下是当真心疼您和五公主!这些话,太子殿下是亲口与您说过的呀!娘娘您不必与那丫头置气!她不过是太子殿下闲暇时养着玩儿的一条狗罢了。” 听了妍若姑姑的话,我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下,有一根血脉好似不通,竟叫我从手指尖儿一直痛到了心底。 原来在云霁寒心里,我也只是个交易工具!我,连人,都不算! 呵!我不过是个求人乞怜的丑角!我竟这般不堪吗! “哼!与她那死了的娘一样,长了一张楚楚可怜的面相,不然,寒儿怎会对她生怜?仗着自己是凤命,为所欲为,险些害得寒儿丧命,本宫咽不下这口气!” “可惜这丫头年纪小,不然早点嫁出去,免得本宫看了心烦。” “主子且不可因为这个丫头,和太子殿下生分了。昨日殿下大发脾气,主子为了奴婢,和殿下争吵,奴婢心中万分愧疚,真是一头撞死也甘愿。” 云霁寒和皇后吵架了,因为我? “哼!那个死丫头,她没了才好!” “嘘!若是被太子殿下知道了,又不知会怎么和娘娘您吵呢!” “可气!宝月宫都是寒儿的人,本宫想插个人都不成,要不然,哼!本宫管她什么凤命!哎呦!”。 “娘娘,您是头风又犯了,奴婢给您传太医……” 我转头瞧向殿中,凤椅上的皇后捂着头痛不欲生的模样,心里却愈发得冷。皇后果然恨不得我死了。而云霁寒,竟这么严防死守着宝月宫,与他亲娘作对。他对我的保护,都是假的,他有必要做得这么真心,还为我挡箭? 可是,妍若的话…… 雨线扎进我的眼,我轻轻合上瓦片,屋脊之上,天黑得吓人,丝丝雨丝把静谧的夜空划得支离破碎。 “正合身呢!” 突然听到这温润如水的声音,我的瞳孔在一瞬间睁大,眼见着立于檐牙之上那抹颀长的身影。久违了的温润嗓音,哪怕他声音不大,那声音却已经穿透了我的耳膜,与我脑海中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重叠。 “是你!” 第22章 欣喜,竟重逢 我才迈出一步,那抹黑色已跳下了宫阙,消失在满天雨花之中。 我踩着积水拼命追赶,是他! 师父,李叔夜,他回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一闪而过?直到衣衫湿透,直到心凉如霜,我再未寻到师父的一抹影子。 “李叔夜,撩完就走,还真是你的风格啊!” 站在冷雨中,我抬头看着漆黑的天影,竟觉得心都硬了。 我!算什么! 溜回宫时,春华、秋实还睡得香,我全无困意,褪去夜行衣,我低头看着自己的狼狈,突然好想大醉一场,把心中所有的悲凉都冲走。从前心烦时,韩子渊都会提着两坛酒,他一坛,我一坛,他对我说过:“小玖,皇权不是你想不想得到的问题,自古成王败寇,英王荣登大宝之日,你我必死无疑。” 他说:“你扶持英王,一心想做一个逍遥王爷,浪迹天涯,想法虽好,但只能是妄想。” 他说:“我追随你,愿扶持你做一代明主,而今,你既不愿争,我便走了,不是你不好,是我投错了主。” 他说:“小玖,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韩子渊!我又重生了,我做过乞丐、入过武林、进过教坊、出过红尘,甚至做过家禽野兽,如今我又置身于这诡谲的皇宫中,我决定争一回了,你在哪儿? 天蒙蒙亮时,我才辗转睡去,睡得不踏实,心烦意乱,连梦境也变得可怖起来。 我梦到了那阴暗的地牢,梦到了英王,他亲手拿起铁锤,砸断了我的手脚。那刺耳的磨刀声,我还听得十分清晰,我的膝盖骨被剜去,只能跪着仰视英王,他的脸上,沾着我的血,他只用手指抹了一点,蹭到我的囚服上。可英王依然不解恨,又一道圣旨,把我送到了铡刀之下。他脸上得意又残忍的笑容,成为我百年来最恐怖的梦魇。 再睁眼,又是一个没什么不同的早晨,春华秋实在身侧伺候,我僵硬地应付着她们的每一句奉承。 太子选妃的事情在皇宫里传遍了,看来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杨仲宣给春华传了消息,说我那才及笄的表姐也要参选,我木然地应了声,没有给他回信。 杨仲宣差人又送了几次药来,通通被秋实收走了。我最近常到锦绣宫去玩儿,云霁寒没有过问,他是个繁忙的太子,皇帝把大半国事都交予他,只要我还在云霁寒的五指山下,没有威胁到他的根基,他不会发作。 春华今日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睛瞧我的时候,又有些躲闪,我瞧着别扭,便问:“何事呀?” “主子!”春华神神秘秘地、鬼鬼祟祟地低声说,“奴婢听说,未央宫,闹鬼了!” “啊?”我抱紧了怀里的小九往小榻里侧缩了缩,急道,“你又吓唬我!” “不是的,主子!”春华快把头摇下来了,她瞧了瞧身边的秋实,好似下了好大决心似的,说:“主子,这可不是奴婢空穴来风。奴婢刚听未央宫的红桃说啊,未央宫昨夜值夜的李公公,撞见了,都吓晕过去了。” 秋实正在为我整理换季的衣裳,听了春华的话,也停下手里的活儿,有了几分相信,她说:“李公公可是宫里的老人儿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能被吓晕,说不定未央宫真出乱子了。” 春华应道:“可不就是吗?不只李公公,未央宫里的奴才们还有几个见着的,有胆子小的,这几日都不敢近前伺候了,”她压低了声音,说,“奴婢还听说,那鬼啊,是个女鬼,嘴里一直喃喃自语地说,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啊!别说了,别说了,吓死了!我都不敢睡觉了!”我捂住耳朵,佯装成受了大骇一般。 “禁言!” 秋实呵斥了春华,道,“吓坏了主子,当心太子殿下撕烂你的嘴!” 春华立即噤声,跪地认错:“主子饶命,奴婢错了!” 我继续捂着耳朵,心底其实更感激她。 没有不透风的墙,人言可畏。作为“始作俑者”,我真心感谢宫中这些长舌妇。这世界有没有鬼我不确定,但我确信这皇宫中的每个人心里,都住着鬼。 小九在我怀里微微打着鼾声,我摸着他柔软的肚子,突然莞尔一笑,冲着春华说:“你坏!就罚你把廊下扫一遍!” 我又牵过秋实,说:“我们到东宫玩儿去。” 儿时,我把东宫当作游乐场,这三年云霁寒的人设越发朝着冰山霸道总裁发展,管我也严了,不到我求他的时候,我绝不踏足此处。上次来,还是他送我小太监的时候。东宫的禁卫从不拦我,我一路驾轻就熟地往正殿走,见元亮和长生都在殿外候着。 “哎呦小主子!奴才给小主子请安!”长生看到我有些吃惊,躬着腰倒腾着小碎步到我身边,说,“主子正在议事,要不您先到偏殿候着?要不奴才到里头给您通报一声?” “没什么事,我到偏殿等着。”我高声说,云霁寒定听得到。 我心道,未央宫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此刻说不定正发怒训人呢! 我进了偏殿,立刻就有宫人端来了我爱吃的糕点,我拿起一个细细品起来,又过了半刻,一位身着青衣的女子进了偏殿,她巧笑嫣然,向我服了服身子,道:“奴婢回公主殿下的话,太子殿下公务缠身,命奴婢过来,给公主殿下解闷儿。” 我上下打量这女子,面容清丽又带着几丝柔媚,唇脂涂得火红,魅惑又张扬,定是哪位大人送来的美人胚子。 我拍拍手,好似十分期待。 “好呀!”我一手伏案,另一只手又拿起一块糕点,分给秋实吃。 “那你会什么才艺呢?”我问。 “奴婢会变戏法儿。”女子回道。 我心道这女子可不简单,便连声叫好,叫她演一个瞧瞧。 “是!” 那女子起身,从手中拿出一只帕子,展开来翻转两下,示意什么都没有,转瞬间,她便从帕子下掏出一株兰花出来。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见她又凭空变出了一把折扇,她将折扇缓缓打开,遮住了面,折扇再收起时,她的半边脸上画着半面青衣的妆容,我盯着她眉间那颗痣,激动地连手心都出了汗! “哈哈!太好了!” 我跑到她身边,翘起脚摸她的脸,她愣了下,还是俯下身子任我抚摸,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姑娘这么美,若天边青云,又如淡淡青莲,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呢?” 第23章 突然,没准备 女子眼角稍扬,诧异地盯着我,我也用一双纯真的眼瞧着她,心想:“想不到吧?九年未见,你长成了大姑娘,姐姐竟与你当年一般年纪。” 她的眼底有些湿润,嘴唇颤了颤,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跪下身子说:“奴婢青鸾。” “青鸾?”我双手拉住她胳膊,把她拉起来,对她说:“青鸾姐姐!我喜欢你!” 她更加错愕,不肯起身,冲我连连拜了几拜,说:“奴婢承蒙公主殿下抬爱,奴婢身份卑微,万万担不起姐姐这二字。” “不嘛!青鸾姐姐这么厉害!我要把你要到我宫里去。” 说完,我便拉着青鸾起身,拉到桌前,捧着一大盘子的点心,冲着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青鸾姐姐,这糕点香甜软糯,你尝尝嘛!” 我能冲着自己妹妹撒娇卖萌,也是很不容易了。青鸾认不出我来,我看她又惊又窘的样子,想来她一个小小舞姬,在这宫里并不好过。 “公主殿下,您就别折煞奴婢了,太子殿下若是知道了,定会责罚奴婢。”青鸾被我抓着的手已经冷得像冰,看来是真害怕。 “他敢!”我喝道。 “你说谁敢?” 瞧啊,这个踩着官靴跨过门槛信步而来的家伙,仅仅一声,就把我吓得立马从狼变成狗了! “我……”我咽了下口水,心虚地说:“我说长生呢!” 见云霁寒进来,青鸾立刻松开了我的手,跪地向云霁寒请安:“奴婢给殿下请安。” 云霁寒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身后的长生冲青鸾使了个脸色,青鸾起身要走。 “欸?别走!” 我上前搂住云霁寒的胳膊,一边摇一边央求道:“太子哥哥……” “嗯?” 云霁寒负手而立,连眉毛都不抬一下,我只能发挥死皮赖脸大法,冲他好一顿眨眼睛,把嘴咧开,笑得脸都长法令纹了。 “求你啦!太子哥哥,把这个舞姬赏给我,好不好?” 云霁寒今日似乎格外有耐心,任我把他的胳膊当成钟摆一样晃,他也不恼。 云霁寒瞥了我一眼,似突然来了兴致,他道:“口渴!” 我!我忍! 我继续笑颜如花,去桌上捧茶,旋身的时候却踩到了裙角,“哎呦!” 就在我的头马上就要亲吻桌角的一刻,我又被云霁寒有力的大手捞了回去,真的是捞,一只手,跟捞鱼一样。 “笨!” 他把我卡在自己腰间,抱到了席子上,把我摆正,伸手在我并没被磕到的头上揉了揉,声音温和了几分,道:“怎么?不嫌弃她是孤的人了?” 我“嘻嘻”笑了两声,把桌上的茶递给他,说:“太子哥哥自然什么都是为翊儿好的。” “这个舞姬,本事可不小,你拿走了,孤可无趣了。” 云霁寒没喝茶,嘴上在聊青鸾,眼神却是盯着我的,他冷硬着一张脸,又说:“这个缺,谁来补?” “我来!我会常来,叨扰太子哥哥!”我举双手自告奋勇,心想:先救青鸾出火坑再说。 云霁寒眯了下眼,别有深意地瞥了眼还跪在地上的青鸾,应了声:“尚可。” 什么叫尚可?你赚了好吧? “都下去吧!”云霁寒拂拂手,长生立刻把青鸾带了出去,春华、秋实也识相地出去了。 待人都走光了,云霁寒把我抱到他腿上,他饶有兴致地玩起了我的手,我被他摆弄得心里没底,如今,妍若说的话就像一个疙瘩系在我的心眼儿处,叫我好几日喘不出一口顺畅的气儿。 而且,我还做贼心虚,云霁寒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我抬头瞧他的眼,却只看到了一池深谭。 “太子哥哥,你的表情真吓人。” 我壮着胆子,瞪着一双汪着水的眼睛,想他定是被未央宫的事情扰了心,我便有了一丝报复的欢愉,叫他要卖我,叫他把我当狗养! “云翊!”云霁寒竟直接喊我的名字,吓得我咬了下唇,心尖儿有些发慌。云霁寒却深深呼出一口气,他说:“战事将起!” 什么?我的耳朵“嗡”地轰进一窝黄蜂,真希望我是听错了。 云霁寒把我的小手护在他的大手里,说:“恶战,少则半年,三年五载也未可知。” 三年五载,必是强敌,放眼整片大陆,能有这个本事挑衅承国的,唯有北疆的戎国。 “为什么?”我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戎国虎狼之君,不会甘心蜗居在荒原的。 云霁寒没回答,他只是反复摩挲着我的手,似乎在把玩什么稀罕物件。我抬头看了他半晌,终于在他的脸上读出了不舍。 “你要去?” 我下意识地揪住他的一根手指,堂堂太子出征,给戎国这么大面子? 云霁寒却嘲笑般地笑了,道:“我不能去?” “父皇不会让你去的!”我说得笃定。 我跳下他的怀抱,与云霁寒面对面,他的手还拉着我的,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比平日里少了些寒冷,唇微微张着。 我盯着他许久,却不知该说什么,心头涌上来强烈的不安感,即使他脸上的面具一层扣着一层,即使他养我不过是为了那把龙椅,为了他的天下大计,即使九年来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不得不承认,我被他养得惰性十足。 “四月初八,说好出宫的。” 最后的最后,我只留下这么一句话,而云霁寒也没有拉住我。 我心虚了一路,未央宫的事情,他都毫不在意的吗?难道在这个男人心里,唯有那把龙椅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信! 我把青鸾带回了宝月宫,叫她做一等宫女。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安置她的法子。 兰香馆的舞姬,都以鸟雀为艺名,我的上一副身子是兰香馆的魁首,黄雀儿。青鸾是我的亲妹妹,我们被继母卖到兰香馆时,我十一岁,妹妹只有五岁,那次我死的时候,青鸾只有十二岁。 兰香馆的日子,不过是表面风光,我带着她跑过几次,被抓回来后喂了一种不知名的药,一身武功便再也使不出来了,我又被丢进地牢里打得遍体鳞伤。后来,我干脆不跑了,做了魁首,竭尽所能让青鸾过得好一点儿。如今,即使在宫里我也朝不保夕,但我还是想护她。 第24章 胆大,触底线 “以后,你就负责伺候它了。”我把小九抱给了青鸾,无疑是给了她一份闲差。 “是!” 瞧她低眉顺眼的样子,我真的问不出口,这么多年,她是如何活下来的。她长大了,真的美得似冲天的鸾鸟,我心里总算有些安慰。 “主子,”春华对我说,“四皇子来了。” “嗯?四皇兄今日不忙了?”我佯装吃惊样,其实早已料到。 即使他来,也不过是问些无关痛痒的话。毕竟云霁寒的耳目满宝月宫都是,四皇子今日来,该也是来邀我出宫玩儿的。出了宫,什么话,都方便说了。 我们一行来了正殿,四皇子正在摆弄我堂上的一件玉器,好似真的对它感兴趣似的。 “四皇兄。”我唤了声。 四皇子回头瞧我,眼神却越过我看向了我身后,道:“这不是兰香馆的青鸾姑娘吗?” 我心想,他竟然也认得青鸾,他也去过兰香馆? “兰香馆是什么地方?”我故作懵懂地问,“青鸾姐姐可是我从太子哥哥那里好不容易求来的呢!” 四皇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掩去眸中的惊讶之色,道:“不是什么稀罕地方,不过是教坊罢了。不过,太子还真是宠六皇妹,连兰香馆的头牌都舍得给你做宫女。”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地指了指青鸾,有些吃惊:“你刚才叫她什么?姐姐?” 我点头,坐到席上,道:“对呀!青鸾姐姐变的戏法儿可好玩儿了!” 四皇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堂堂一国公主与教坊女子称姐妹,他有些不自在地道:“你待人倒是宽厚。” 我饮了口茶,不想和他争辩这些,毕竟我不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没有那么强的尊卑观念,而云霁斐则不同,他已经被这些思想灌输得脑子都坏掉了。 “四皇兄可有兴致与翊儿对弈?前儿个听八皇妹说,四皇兄的棋艺可是父皇亲传呢!”我艳羡地捧臭脚。 四皇子却没领我的意,他道:“明儿个宫里会热闹些,皇妹可要与我一同出去躲个清净?” “明日宫里有什么宴席吗?”我问。 四皇子摇头,用扇子遮住自己的侧脸,倾身对我低声说:“明日,皇后在长春园,要为太子选妃。” 这么快!我心口一跳,回头瞥了眼对我守口如瓶的春华和秋实,皇后这是想趁着云霁寒出征之前,就把亲事给云霁寒办了。 “好啊!明日我们就不尽兴不归!”我兴奋地拍着桌案,既然改变不了什么,我也就不去找那份晦气了,云霁寒今年都二十四了,可真是承国大龄青年的代表了。 “好!明日一早,我来接你。” “一言为定。” 云霁斐走后,宝月宫又冷清起来,我干脆躺在席上,不理会奴才们忙忙碌碌的声音。 青鸾蹲在地上喂小九,她许是没见过长得这么小,食量还如此惊人的猫,更没见过只吃药材补品的猫,喂得相当小心翼翼。 我补了个觉,今晚未央宫,我非搅他个鬼哭狼嚎不可! 所谓小鬼难缠,未央宫这几日一到值夜时,奴才们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妍若姑姑更是加派了一倍的人手守在皇后寝殿之外。我在夜行衣上套上一件血衣,这些日子瑜贵妃娘娘向我讲了不少先皇后生前的事,她最爱碧色,我便溜进浣衣局偷了件碧色的裙子,上面染上了鲜红的染料,身高不够,假头来凑,枕头外包个白布,画上女人的眉眼,再罩上头发;加上一个黄色襁褓,里面塞一个枕头,一个栩栩如生的女鬼和她怀里抱着的婴孩儿诞生了。我给春华、秋实点了迷香,保险起见,我连新入宫的青鸾也迷晕了,不到四更天,她们不会醒。 趁着夜色偷偷来到未央宫,皇后的寝宫烛火未熄,这女人绝对是内分泌失调了。我心想着,脚步却又轻了几分,轻挑起轩窗,冲着里面吹了一管儿的失魂香,闻了这香,可起到以假乱真,事半功倍的效果。李叔夜,他留下不少好东西! 皇后正在梳妆台前,妍若姑姑侍候她梳妆,她们不知在小声谈论着什么,宫人们都在外面候着,这倒是方便我了!掏出几颗石子,我打灭了几盏烛火,只见妍若姑姑给皇后梳妆的手一抖,皇后也微微一愣,她们见半天没什么动静,便不甚在意,妍若去摆弄烛火的时候,我却已悄悄跃进殿里,躲在屏风后面。 妍若刚刚挑亮灯烛,她才刚刚转身,我便故意从屏风里缓缓走出,又一闪而过,飞身攀上梁柱,这一露面,足矣。 我的身影借着模糊的铜镜落入皇后眼里,皇后惊叫地“啊”地一声,她手里的梳子掉在地上,我趁机打灭了所有的烛火。 “主子!你没事吧?”妍若摸黑朝皇后走去,又冲着门外喊道,“还不快进来掌灯!” “妍若!是……是……是她!” 皇后指着镜子,跌在席上,身子连连后缩,她的脸在镜子里显得比鬼更吓人。 “她!还……还有那孩子!”皇后声音嘶哑,惊恐异常。 “来人啊!”妍若冲着门外高喊,“主子!主子你说什……啊!鬼啊!” 我轻飘飘地落在皇后身后,妍若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了,也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姐姐……你过得……可好啊……” 我带着一点点戏腔,冲着皇后凄然说道。 皇后早已失魂落魄地吓得往妍若的方向爬,嘴里喊着:“不……不要过来!” “我来!取你的命来啦!” 我戚戚然地飘着身子徐徐退到暗处。 看着豁然被打开的殿门,我陡然一闪,飞出了寝殿,却没有离开,我飞身上殿,瞧着未央宫的奴才们鸡飞狗跳,我听妍若姑姑喊道:“皇后娘娘晕倒了,快传太医!” “快去东宫禀告太子殿下!” 呵!真相很快便可浮出水面了。 翌日一早,宝月宫里的气氛便有了异样,宫人们瞧我的眼神都遮遮掩掩,春华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还有青鸾,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悯之意。 第25章 惊奇,破壁机 我装作全然无知,带着小九和青鸾在宫门外等四皇子。秋实走到我身边,低着头说:“主子,还是叫奴婢伺候您出宫吧?” 我冲着她笑着说:“好呀!你们俩一起吧。” 话音刚落,我就瞧见了四皇子一身常服朝我走来,他倒是利索,身后只跟着杨仲宣一人。 “嗨!” 我友好地冲着杨仲宣打了个招呼,指了指他的脸说:“没留疤,可惜了。” 杨仲宣从看见我开始就不给我正脸儿,听我这么一说,当即气得跳脚,道:“小丫头片子!你……听说你前阵子差点儿废了腿,今日瞧着也没怎么样嘛!还不感谢爷送的药!” “呵呵!不客气!”我心里吐槽,我连一滴药渣都没用上好吗? 四皇子扶额,无奈地道:“你们还有完没完了?咱们是出宫玩,不是吵架来的。” 我白了眼杨仲宣,说道:“哼!好女不和男斗!” 说完我甩着袖子走在前面,坐上了四皇子备好的马车。 “哼!”身后是杨仲宣极为鄙视的嗤笑声。 我们一行人坐在一辆马车里,我坐在一侧,四皇子和杨仲宣坐在另一侧,秋实和青鸾则坐在马车的外间,与里间只隔了一张帘子。 从出了宫门,我便不再理会杨仲宣一脸厌恶的眼神,撩起帘子一角,瞧着外面的花花世界。 “嗯!连空气都是香的。” 我把头探出马车,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吸引着我的目光,那一个个小摊子里传来的吆喝声真是悦耳动听。 “四哥!我们下车走吧,这么逛太无趣了。”我央求着。 “这可不行!”杨仲宣打断了我,“就你这莽莽撞撞的样子,闯祸了爷还得给你收拾残局!万一走丢了,看人贩子不把你卖到青楼去!” “青楼?青楼是什么?”我故作无知地问四皇子,四皇子咳嗽了两声,白了杨仲宣一眼,说:“节目多着呢,莫急!” “哦!” 我冲着杨仲宣努努嘴,继续看我的风景走了大半个时辰,马车停在正街一家硕大的门脸,“鹤颐楼”三个字金灿灿地镶嵌同样镶着金边儿的匾额上,闪到我的眼,我忙不迭地问:“这里是哪里?” 青鸾先下了车,扶着我起身下车,她说:“回主子的话,这鹤颐楼乃是京城第一酒楼,名门显贵的聚集地,听说连当今圣上也曾微服私访,到过这儿呢。” 我点点头,抬头打量这辉煌的装修风格,心想这里九年前可不是什么酒楼,只是家不起眼的药铺,可没有如今这般风光。 “四哥,我可不是八妹,没那么贪吃。”我有些失望。 四皇子风度翩翩地拿着把扇子把头发吹得飘逸,说:“自有玄机!” 杨仲宣不屑地瞥了我一眼,道:“没见识!” 我挑眉看向青鸾,这酒楼里难道别有洞天不成? 四皇子说:“六妹你进去就知道了。” 我于是跟着四皇子进了这装饰华丽大气的鹤颐楼,我并不稀奇里面的摆设,却只见小二见到四皇子进去,赶忙点头哈腰地把我们迎进了二楼的雅间,看来四皇子还是这里的常客。这间雅间处于二楼绝好的位置可将,皇城风景一览无余。 而这雅间的特别之处,便是还有一个小隔间,中间只用一张纱幔遮着,小隔间里,此刻正摆着一把七弦琴。 我明白了!吃饭是次要的,来看伶人,倒是真的。 四皇子点了几道特色菜,小二离开不久,便进来了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没有束发,亦赤着脚,却偏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他脸上带着一张灰色的皮质面具,看不见面容。 四皇子指了指纱幔之后,说道:“这位乃是钟隐先生。” “钟隐?”我不信。 “正是。”四皇子点头。 “不可能。四哥又糊弄小孩子,钟隐先生乃是百年来最有名的琴师,他就算再落魄,又怎么可能出来卖艺?”我瞧那琴师的样子,怎么也没办法把他和心目中钟隐的光风霁月联系在一起。 “哈哈!”杨仲宣大笑道:“你这个丫头当真孤陋寡闻了,你以为,钟隐先生是你随随便便就能请到的?还说人家落魄!” 不落魄吗?连鞋子都不穿。 “哼!怕是个欺世盗名之辈。”我不服气。 “铮!”琴声一起,我们立即噤了声,我闭目倾听,琴师的手指如同春风,拨弄起江畔青青垂柳,又似一把刀割开冬日风雪,高山仰止,流水无情,瀑布千垂,漫漫烟沙,我好似走过了世间的山,淌过了所有的河,却不对这千山暮雪,垂垂烟柳有丝毫留恋…… 一曲终了,我从意境中跳出,却已人琴两空。 “真是钟隐!” 我急忙起身掀开纱帘,我一直以为钟隐是个中年男子,才能有那般经世之才,却不想,是个年轻的少年。 “一曲千金!你这丫头福气不浅,。”杨仲宣道。 “哪里!听母妃说你一直仰慕钟隐先生,好不容易带你出来,自然要用心些。” 四皇子说得谦逊,我心想钟隐先生云游世间,居无定所,哪里是说找到就能找到的? “可我刚才还说他是欺世盗名之徒,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以后都不给我弹了?”我万般懊悔自己刚才的失言。 “那谁知道!” 杨仲宣揪住我的错处不放,见缝插针似的挖苦我,说:“我要是钟隐先生,哪里会一走了之,非撕烂你的嘴不可!” “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小心眼儿?”我瞪向杨仲宣,说:“钟隐先生是四哥请来的,又不是你!你在这咋咋呼呼的做什么?” “你!”杨仲宣起身作势要揍我,被四皇子一扇子拍到额头上,他回了座位上,四皇子低喝了声:“再吵就别吃了!” “哼!”我别过脸不理杨仲宣,杨仲宣则拿眼神剜我,雅间内有一瞬的尴尬,我却突然听到了隔间好似有摔打声。 “你们听!是不是有人在那屋打醉拳?” 我指着身后的墙,四皇子他们也纷纷转过头,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砰!”、“哗啦”两声巨响,一只拳头正巧破墙而入,半只胳膊已经伸了过来,正好对上我手指的方向。 第26章 迷糊,看不清 我还没来得及把手指头缩回来,就看见雪白的墙壁裂了好几个缝儿,那半只胳膊往回一收,只听“哗啦啦啦……” 一堵墙应声而塌,灰尘四起,这样的名场面我活了一百多年,还是头一次遇见。 我早已惊得连拂袖掩面都忘了,只瞪着眼紧盯着灰色的尘雾,从渐渐回落的烟尘里,我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那里,我瞧向他依然紧握的完好无损的拳头,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杨仲宣起身挡在我面前,我往边上扒拉他几下,愣是扒拉不动,便探出脑袋伸长脖子去瞧对面的野蛮人。 待灰尘都散去,我才瞧清楚,那屋里桌椅已经被砸烂,席子也被割开,有半张卷起来了。地上还横躺着三个半人,那半人是因为他被压在倒塌的墙下,手里还握着一把断了的刀,刀尖儿插在桌面上。 再看站着的野蛮人,一身铁锈红的锦衣,脚上瞪着双黝黑的靴子,一只脚下还踩着一个黑衣人的背,他身材格外魁梧而彪悍,有拔山扛鼎之气势。一身的肌肉虽然掩藏在衣服下,但还是微微能看出它们在那人身上跳动着。这人顶着一张棱角分明而杀气腾腾的脸,皮肤似一杯浓茶一般深,索性他眼眶足够宽,不然眼珠子都能滚落到脚面上,一双眼睛怎么看怎么就像是从牛头上抠下来的,违和且可怖。这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八、九岁的样子,但他的气质又散发着老成与狠辣。 “见过空手接白刃,还没见过空拳穿墙壁的。” 我弱弱地说一句,声音不大,估计也就杨仲宣听得见,这人却立刻将目光投向了我,一双眼灼灼如炬,我把脖子缩回来,打了个哆嗦。 “那个……”小二推门而入,脚尖儿才点地,又弹了出去,他站在门口,扒着门看向蓝衣男子,战战兢兢地说:“这位爷,您看……我们这是小本生意……” 那人回身,从袖口掏出一锭金子,丢在了小二怀里,转身走到窗前,又转头瞥了我一眼,跳了下去。 跳下去的,真的! 我跑到窗前,那人已没了踪迹。你们这一个两个的,轻功真好啊! “六妹,没事吧?”四皇子起身,杨仲宣动作更快,直接揪住我的后衣领把我从窗口拎了回来,口中抱怨道:“和你在一块儿,就碰不着好事!” 我毫不客气地把他的手打掉,这种偶发性事件也能赖上我? “这饭还怎么吃?我饿了。”我扫过满地狼藉,又瞧了瞧四皇子和杨仲宣,这两人也意兴阑珊。 “无妨!我们再寻一处吧。”四皇子道。 我们又乘上了马车,四皇子用扇子遮面,与杨仲宣附耳说了什么,杨仲宣连连点头称是。 我装作瞧不见,继续看风景,出了集市,马车朝着城东而行,我心道不妙了。果然,这一次,马车停在了齐国公府门口。 众人都已下车,我却没抬屁股,我可不想到这儿蹭饭吃。 “皇妹,下来吧。” 四皇子亲自上前拉我,我也不好拒绝,只能磨磨蹭蹭地下车。 “无妨!”四皇子站在我身侧说。 杨仲宣回了自己家,可是大摇大摆的,门口的管家把我们引进门,齐国公已在中庭候着,瞧着我跟着四皇子进了门,一向严肃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两双眼睛似两条海峡横亘在他脸上。 “老臣拜见四皇子殿下、公主殿下,老臣在此恭候多时了!” 不待他说完,我急忙上前扶齐国公起来:“外祖父,您这是做什么?” 我嘴上客气着,心想齐国公竟早有准备,四皇子本就打算带我来这儿。四皇子是想告诉我,他与杨家交好,叫我投靠他? “欸,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齐国公这么说着,却已经拉住我的手,朝厅堂走去。 已经进来了,我就不怕云霁寒气恼。 “外祖父!您猜,我刚才遇到谁了?”饭桌上,我急忙把这一路上的见闻说给齐国公听,把话匣子打开,就是不叫他们提正经事。 “哈哈……”齐国公笑得开怀。 “翊儿,我竟不知你是这般活泼的性子,看来是平日里太子管你太过严格,瞧你当下笑得多开怀,这才是个孩子该有的样子。”四皇子还是趁机把话茬儿接过去了。 杨仲宣白了我一眼,又是一脸百般瞧不上我的样子:“怂货就是怂货!见了太子吓得跟个鸡崽子似的。” 我喝了口茶水,状若无事地说道:“你脸不疼了是吧?” 说着,我已经把手放在了装小九的包上。 杨仲宣本来还想发作,但齐国公瞪了他一眼,他只能咬牙忍下怒气。 四皇子说:“翊儿喜欢出宫,四哥以后多带你出来就是,你小时候养在母妃身边的时候,我就想着以后要常把你带在身边,这京城里好玩儿的好吃的,带你玩个遍,吃个遍。” 我正思考怎么回话,就听齐国公说:“翊儿啊,随外祖父透透气儿去,外祖父有些醉了。” “是。”我起身去扶齐国公,齐国公是四皇子的老师,杨仲宣小时候也做过四皇子的伴读,四皇子一向十分尊敬齐国公,他们的关系,一直不一般。 但齐国公为何打断了四皇子的话。 出门时,我回头看四皇子,杨仲宣正与他敬酒,他没有往我这边看,齐国公拉了拉我的手,我低头跟上齐国公,他带着我往花园走。 “翊儿啊!”齐国公拍了拍我的手低头和蔼地说:“你的腿好了吗?” 我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说:“叫外祖父担心了,翊儿早就活蹦乱跳的了。” “那便好!”他脸上现出欣慰的神情,他说:“老夫听说,最近后宫不不安宁。” “嗯!”我点头,又说,“外祖父无需担心,翊儿懂事,不会给外祖父惹祸的!” 齐国公笑了,他说:“戎国在边境蠢蠢欲动,若此战……”他顿了顿,接着说,“我已奏请陛下,率兵出战!不过,陛下并未应允。” 皇帝不允齐国公出征?自然是因为功高盖主啊! 第27章 糟糕,落陷阱 齐国公说:“戎国朝政混乱,皇帝有名无实,摄政王干政,我这糟老头子,不能叫自己唯一的外孙女儿,到那种地方去和亲,所以这场仗必须得赢。” 齐国公说得慷慨激昂,但是皇帝不下旨,他也不能有任何行动。 云霁寒那日也说要亲征,这回我倒觉得皇帝命自己亲儿子去的可能性比较大。 “太子哥哥说,这是场恶战。”我扶齐国公坐在亭子里的席子上,我坐在他身侧,耍起了小孩子脾气:“戎国那个摄政王着实可恶,吃饱了撑的,打什么仗啊?翊儿不要外祖父去!” 齐国公此时不辞官,怕是就辞不了官了。飞鸟未尽,皇帝也未必想用他这把良弓。齐国公忠心,但皇帝疑心啊! “哈哈哈哈!”齐国公仰天大笑,道,“傻孩子,外祖父还没老呢!你看看,这院中的刀枪剑戟,外祖父每日都要耍一耍,外祖父这副老骨头,可硬朗着呢!” “可是……”齐国公在官场沉浮几十年,不可能不知道功成身退的道理,前些日子围猎的时候,他还说要告老还乡,如今又有了带兵出征的念头,看来此次戎国来犯,或许有破釜沉舟之势,这一仗,必定惨烈。 齐国公叹了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唉!翊儿啊!你若是个皇子,就好啦!可惜啊,外祖父看不到你身披嫁衣、十里红妆的那一天了。” 我蹙眉,齐国公真要辞官?不,只是辞官,皇帝也未必放心…… “外祖父,四皇兄……” 齐国公刚才拦下了四皇子,把我带出了宴席,难道他不是四皇子一党的?还是说,他不希望我参与四皇子的事情? 齐国公一脸的褶子颤了颤,说:“无论是谁,你都要远嫁。” 他的意思,四皇子现在对我的拉拢,对杨家的依仗,都只是一时的。就算我投靠了四皇子,我还是要去和亲的。 出了齐国公府,我也没什么心情逛街了,杨仲宣送我上马车的时,说:“臭丫头,常回来看祖父。” 听他说这话,我心里更加难受,杨家,也护不住我。一路无话,半路上四皇子下了车,再上车时手里拿了一个糖人,他把糖人递给我,说:“来日方长。” 我抬眼看他,他亲和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接过糖人,我低头苦笑了下。糖丝甜得齁人,我却还是都吃光了,心里苦时,吃甜食确实可以缓解。 我撩开帘子,宫门即在眼前,我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今夜,该是揭晓答案的时候。云霁寒,我还能不能信你呢? “主子回来了!”春华在宝月宫外候着,早已迫不及待地八卦了,“主子今日玩得可开心?今日宫里也可热闹呢!” “是吗?长春园今日有什么乐子?”我也表现得很兴奋,其实心里冷得快结冰了。 “今日皇后娘娘身体不适,未出席宴席,太子殿下倒是去了。”春华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她说:“各位大臣家的姑娘,凡是年纪相当、有姿有色、上得了台面的,几乎都来了。咱们太子殿下倒是来者不拒。” “哦?他不会都收了吧?”我有些吃惊,云霁寒狮子大开口了? 春华点点头,我倒吸了口气,心里只想了四个字:红颜祸水。 “太子殿下说,天下不平,难以为家,殿下说他要亲征,少则三年,多则五年,各位小姐若是愿意等,待殿下得胜归来再相聚,若是不愿,便是有缘无分,他绝不耽误各位姑娘前程。”春华把云霁寒的话转述了一遍,说得我却头皮发麻,他这不是明摆着拒婚吗?可这个理由,还真是没办法反驳。 “然后呢?”我不信,就没一个姑娘愿意等天之骄子的? “本来要散了,皇上突然来了。”春华说。 “哦?”我心里暗想,皇帝这是准备拉拢哪家的势力,他可不是真的急着抱孙子。 “主子您猜,皇上最后指了谁做太子妃?” 春华还在卖关子。 “不就是皇后的侄女儿慕容烟岚?”肥水哪能流出外人田? “非也!”春华摇头,说:“您绝对想不到。” “说吧说吧!我耐心有限。”我有些听烦了。 “是!”春华正色道,“皇上指了齐国公府的嫡孙女儿,杨素衣。” 我一个踉跄,险些跌在台阶上。秋实反应快,拉住了我。 皇帝这盘棋,我着实看不懂了!怎么又把齐国公推到风口浪尖上来了?他不是忌惮齐国公吗? “然后呢?”我努力控制自己,不叫自己的声音发抖。 春华说:“太子殿下……” 我心想,云霁寒是王者,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忤逆皇帝的。我就不该问。 “恭喜主子,您家表姐做了太子妃,便没了您之前的顾虑了。”春华喜笑颜开。 我心道:恭喜个屁! 我一个人进了殿,把所有人都隔在外面,说:“我累了,谁也不想见。” 颓然地顺着殿门滑落在地上,我一时五味杂陈,捋不清局势走向了。齐国公府,两代荣宠,如今,皇帝又把扶持第三代君主的担子落在齐国公府身上。虽然四皇子一直以来韬光养晦没什么动作,但杨家可是一直与四皇子交好的,又因为先皇后的死,齐国公本与皇后不睦,和皇后的哥哥丞相大人几乎是见面就掐,将来皇权之争,齐国公府定不会支持太子。而如今,皇帝却把杨家的嫡孙女封为太子妃,那便是在逼齐国公倒戈,逼杨仲宣背叛四皇子,更是要趁着皇帝他自己有生之年,榨干杨家最后一点点剩余价值,而杨家扶持太子上位之后,会是如何的命运,皇帝未曾顾及过。以我对云霁寒的理解,这场政治婚姻,绝束缚不了云霁寒的远大抱负。杨家这棵树,怕是要倒了。 抚摸着地砖的纹路,我好希望自己只是一粒没有感情的尘埃,这样,便不会希冀,更不会绝望。在皇宫中里生存,总是很艰难。云霁寒如今要以绝对的优势赢得这场皇权之争,而四皇子就会善罢甘休吗?四皇子表面上看着温和谦逊好相处,可是只要用神经末梢想一想,就该知道上次刺杀云霁寒的杀手与四皇子脱不了干系。就如从前的英王,他从绝地爬起,一步步踏着失败者的尸骨登上皇位,他可不曾蓦然回首,瞧过我死得有多惨。 我伏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挣扎出这命运,是颓败,绝对的颓败。凤命,有什么好?无论是跟着太子,还是四皇子,我都不过是一抹湖中的浮萍罢了。 “喵……” 小九从包里爬出来,伸了个懒腰,跳过我的身体,进了寝殿,不用想也知道,这小东西要去个最舒服的地方继续做睡神呢!它倒是活得自在,不用忧心生存之道。 罢了!想不明白,便不要去想,走好脚下的路,人只有站在走过的路上,才觉得踏实。 是夜,我如往常一般迷晕众人,飞到未央宫去,一身“女鬼”行头穿在身上,我悄悄落在未央宫一角,宫人们已散去了,依旧只留下几个守夜当值的,妍若姑姑正候在外殿,我潜进皇后寝殿,今日她休息得倒早,我如昨日一样潜进了殿内,轻声轻脚地落在皇后床边。床上的皇后侧身睡着,我轻轻撩开纱幔,诡异地惨笑:“还我命来啊……” “唰!”那床被子突然掀起,糊到我身上,我心头猛地一紧,连连后退,隔着被子,我听见耳畔传来沉重的兵甲声。 糟了!中埋伏了。 第28章 万幸,还有你 我把头上的被子拽下来,见到云霁寒正坐在床边,他一脚踩在床上,一脚踩在我被吓掉了的假娃娃身上。他喝道:“今日,你休想再逃!” 隔着头上顶着的一身“伪装”,我环顾四周,元亮带头从门口冲进来,一队禁卫军把我团团围住。我后退了几步,这些禁卫军各各手持武器,元亮更是护在云霁寒身边,看来,这陷阱是云霁寒早就设好的,只等着请君入瓮呢! 硬打,这么多人,我未必能胜,可若是束手就擒,身份便会暴露,云霁寒还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就算进退两难,总不能坐以待毙,我掏出袖中藏着的烟雾弹,心里再一次感激李叔夜给我留了这么多好东西。我在地上用力砸了三个,烟尘四起看不到人,我趁乱就跑。 “哪里跑!”身后是元亮的声音。 “孤要活的!”云霁寒冷硬的声音传入我耳朵,我跑得更匆忙了。 攀上屋顶,我拼命地跑,一路往冷宫方向跑,那里人迹罕至,宫殿破败,易于隐藏。 “刺客休走!”元亮功夫竟然这般好,一直对我紧追不舍,他与我只离了十几步远! “我信你个鬼!”我小声嘀咕了句,脚下生风,溜得更快了,与元亮拉开了一段距离! 可能是跑得太急了,我竟然一脚踩空,从檐牙上滚落下去,悬空的一刻,我心想,这次重生,我算是玩脱了,云霁寒非把我拆成八瓣儿不可。 突然,我落进了一个微冷的怀抱。我身子在他手里一翻,他就把我抗在了肩上,飞速奔进了冷宫,躲在一处假山之内。 他把我放在地上,把指头放在他的鼻尖,我却不等他发声,掀下身上的伪装,两手攥紧他的胳膊不叫他跑掉! 不会再让你跑了! 他的夜行衣很滑,我真怕他一出溜就不见了,像只黑猫似的,我死死地揪住他,绝不能叫他逃掉。 远处传来铁甲声,我听到元亮的指挥声: “你们去这边!” “你们一队,去那头儿。” 有脚步声离我们越来越近,我的心都皱起来了。 “元大人!那边有发现!” “走!” 脚步声极速离开,最后再也听不到,我只能听到怀里那人的心跳,听了许久,都不敢抬头看他,不知为何,我不敢看,即使他身上的梅花香还是那么好闻。 “闹够了吗?”头顶传来他清冷的声音,四年不见,他的声音怎么这样冷。 我摇头,抱得更紧些。 “别走!师父!”我执拗地道,这一声师父,我四年未唤了。 “下次我不会救你!” 他说得决绝,我抬头,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我就感觉颈后一痛,视线渐黑。 红梅,满目红梅,李叔夜就立于红梅树下,一身月白长衫,他迎风而立,我去追,却总也走不近他,好似他就是一幅画,越飘越远。这时,他回头,露出与韩子渊有五分像的脸,他却不笑,眼里装满了冷漠,他转回去,迈步离开。 “师父……韩子渊……” 他,到底是谁? 我哭,我想问:“为什么?” 不要走!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我跌进黑暗之中,浑身酸痛,我好似又听到了磨刀声。 再睁眼时,我身下是舒软的锦褥,小九正在嗅我的脸,我抬手,看到自己的衣衫,舒了口气,我又摸摸自己湿润的脸颊,这是泪水,还是小九的哈喇子? 一只大手把我伸出被子的手又放了回去,我这才发觉,云霁寒正坐在我床边。 “早!”我翻了个身,冲他笑道。 他却不笑,指了指蒙蒙亮的天,说:“两日,不早了!” “我……我睡了这么久?”我摸摸自己的脑门儿,有点热,怎么又病了?不过是被李叔夜打晕了,可是,我是怎么回来的? “和杨家老二玩得挺疯的,嗯?”云霁寒质问我。 我一愣,瞧他阴沉着脸的样子,猜想该是李叔夜把我送回来的,我的身份并没有被发现,只是我的计划落空了,我没有探得先皇后死亡的真相,心头强烈的挫败感叫我忍不住想怼云霁寒。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侧躺着,说:“唉!不然呢?看哥哥你选妃?” “不然呢?”他反问。 “看太子哥哥选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我不是那种幸灾乐祸的人。”我回他,这是我的真心话。 “呵!你怎知,我并非心悦于她?”他又反问。 我爬起来,不可思议的盯着云霁寒,他当真是个有能耐的,这样的瞎话都能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好吧!祝你幸福!”我又躺下了,背对着他,我真的无力反驳,这个人,是天生的帝王。 “呵!春华、秋实!” 云霁寒唤了声,春华和秋实立刻进来了,她们俩顶着一对儿黑眼圈儿。 云霁寒对我说:“起床。” 说完他便往外走。 “做什么去?”我抽出被子里的手想抓他的衣襟,他却不理,径直往殿外走。 “四月初八,出宫一日。” “什么!现在才四更天,好吗?你不用上朝的吗?” “不许多嘴。” 我被春华、秋实伺候上了车,好一阵天旋地转之感,可能还在发着低烧,马车里还有一床被子,我自动把自己埋进去取暖。 “再睡会儿,还早!” “睡可以!你可以别离我这么近吗?” 云霁寒愣了下,坐在马车的另一侧,靠着马车闭目养神。 “把这个吃了。”他又睁开眼,给了我一颗药丸。 “这是什么?”我不肯吃。 “你是孤的亲妹妹,但你若是不听话,孤就把你扔下车!” 云霁寒似乎有些恼了,我闭嘴,云霁寒指了指我身下,说“蟑螂!” “啥?”我还没反应过来,药已经进了我嘴里。 过了半刻,我便感觉退烧了,再看他,云霁寒呼吸均匀,好像,睡着了? “哥?” 我唤了声,云霁寒没回应我。 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实不烧了。 长舒了口气,心里好一阵唏嘘,云霁寒喂给我的药丸,应该是退烧的良药,可他偏偏不用好语气,还吓唬小孩儿似的说要把我扔下车,居然还骗我!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他亲妹妹呀! 第29章 呵护,不可欺 我转头看云霁寒,他果然闭着眼,眼睫毛都一动不动,眉毛也展开了,嘴唇微微张开了一条缝,看似睡得很沉。他前日晚捉“鬼”,定是没休息,昨日我高热,他可能也没睡,能不困吗?这么想,他是因为我两夜没睡了。 “唉!” 我叹了口气,这是何等的孽缘啊!我心里一阵阵后怕,若是没有李叔夜救我,此刻云霁寒还会对我这般吗?他若是知道,我会武功,会不会砍了我的手脚?居然连他老母亲都敢吓! 我竟然忘了,云霁寒这个人,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在他面前作乱的。此次我的行为,当真是莽撞无知。这么想着,我又清醒了几分,再也睡不着了。 我努力回想着自己的作案细节,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云霁寒会不会查到什么蛛丝马迹,然后查到我身上。而下一步,我当如何?如今太子与杨家联姻,当年先皇后的死亡真相,我还要不要继续查,我是否还要和云霁寒撕破脸? 一路上,我纠结了几个时辰,也没想明白。直到马车停下来,我悄悄爬起来往外看,“兴国寺”三个大字落入眼底。 “好不容易带妹妹出宫一趟,就来看和尚啊!”我放下帘子,小声嘀咕着,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寝衣,“穿成这样出去?我不要面子的吗?” “咕噜噜!”现在肚子也在抗议了。 我走到马车的一角,打开柜子,一般都会备点心的,果然,第一个匣子里便摆放着一个食盒,里面都是我爱吃的糕点。 “这还差不多。”我嚼着糕点,又打开了另一个匣子,里面躺着一套鹅黄色绣杏花的衣裙。 “哦!原来是早有准备!” 我又吃了几块糕点,自己把衣裙换上。 “唉!差了点!头发怎么办?”我又把匣子打开,也没找到头钗之类的,我这种手残党,只会扎马尾辫。 “坐好,别动。”一只胳膊把我捞起来,我落在云霁寒腿上。 “太子哥哥?你什么时候醒的?”我吃惊,这家伙睡觉不打呼噜就算了,连起床也这么悄无声息。哥,你才是鬼吧? 云霁寒没回答,手里多了把梳子,也不知他从哪里拿来的,他安安静静地为我梳头,一言不发,我心里却似万马奔腾。 “我自己来吧。”我抬手。 “不许动。”云霁寒轻声说,“下次这样,还不知什么时候。” 听到云霁寒这样惆怅,简直比被雷劈了还令人惊悚。可我转念一想,云霁寒既然已经决定要出征了,自然短期内回不来,就可着他折腾吧!这个妹控! “三哥?” “嗯?” “一会儿我就这么叫你!” “好。” 云霁寒手很巧,很快便为我梳了个桃髻,我自愧不如。 “杨素衣真幸运。”我用手抚了抚发髻,心里不免有些酸。若云霁寒真的喜欢杨素衣,真的会把她宠上天,一个小小发髻算什么? 云霁寒把头靠在我肩上,用胳膊把我环住,呼吸扑在我脸上,突然问:“谁是韩子渊?” “啪!” 这一刻,我只觉得脑子里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可能是我的智商。 我不禁扶额,我居然说梦话了!还被云霁寒听到了!怎么搪塞过去,我脑子里想不出一个不叫云霁寒不怀疑的理由了。 “谁?我不认识。”我故作无恙。 云霁寒侧过脸盯住我,我摆弄着额前的碎发,无视他的目光。 “走了。” 云霁寒把我从他腿上抱下来,自己先下了车。 我赶紧跟上去,他捞起我,抱下了车。还不过巳时,兴国寺已经门庭若市,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可没有佛门净地的肃穆感。 人来人往,我们便被挤散了,我仗着身形瘦小,极速的在人群中穿梭,想追上前面某人宽阔的步伐,“寺庙也搞特价活动?” “三哥!”我喊,“你慢点!” “啊!”我吃痛地揉了揉肩膀。 “哎呦!谁家的姑娘!冒冒失失的,好生无礼。”我撞到了一个比我大一些的女孩子,她掩面冲着身边的一位妇人说,眼睛却鄙夷地瞧我。 那妇人也对我指指点点,说:“小姐,咱们还是离这疯丫头远点!一看就是有娘养没娘教的!” 我本急着追云霁寒,已经走了三步开外了,听她们一言,我停下脚步,回头指着她们二人的鼻子,道:“说别人坏话的时候,别这么大!” 说完,我撸了下袖子,作势要打人的样子。其实没想打,就是觉得被人这般骂,不做出点儿反应,对不起自己。 女孩子被我吓得急忙躲进妇人身后,妇人厉声呵斥道:“疯丫头,别想欺负我家小姐!” 疯子?你们全家都是疯子!我还没发作,就有一个黑影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听到头顶熟悉的声音:“在下的妹妹不是任谁都能羞辱的!” 云霁寒声音很冷,他的影子落在我身上,我却觉得暖暖的。他这么剑拔弩张地一站,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来的元亮已经走到云霁寒身边,躬身行礼道:“主子有何吩咐?” 元亮一身武林人士打扮,腰间配着刀,那两人见了,脸色更白了。瞧她们那怂样,我也不想节外生枝,便偷偷拉了拉云霁寒的腰带,小声说:“算了。” “在下的妹妹要饶了你们,但是,我不想。” 云霁寒说完,拉起我朝庙里走去,冲元亮使了个眼色。 “三哥,佛祖面前杀生,不好。”我回头瞧元亮已一手握住了刀,我又拉了拉云霁寒的衣袖。 云霁寒只是用他的大手摸了摸我的头,说:“我觉得我把你教得很好。” “哦。”原来他是听到了那句“有娘养没娘教”了。 我还是不放心,这种仗势欺人的事情,传出去对太子的名声也不好。回头再看时,只见那两人已经顾不得什么形象,撒丫子跑了。元亮则继续远远的跟在我们身后。 “咦?今日三哥怎么少带了两条腿?”我把刚才的不愉快抛诸脑后,调侃云霁寒。 云霁寒没说话,伸手指了指庙里,我抬眼一看,长生正站在正殿门口候着。这是前有导游,后有保镖,云霁寒原来早有准备,真的不是一时兴起。 “想求一签吗?嗯?” 第30章 如此,命运说 可能是因为我刚才被欺负了,云霁寒拉过我,为我揉刚才被撞疼的肩膀,声音也难得的温和。 “不想。”我摇头,“我运气不好。” 云霁寒还是拉着我进了佛堂,我们在佛前拜了三拜,长生把签筒交到云霁寒手里,云霁寒说:“替你抽一支。” “三哥,你可知我求什么?”我问。头一回听说,替人抽签的。 云霁寒一脸平静,晃动着手中的签筒,他说:“汝求亦我所求。” 话音刚落,“啪!”地一声,一根竹签掉在地上,云霁寒把我从佛前捞起来,拉着我一同去解签。 “这位施主好福气,此乃上上签。”解签的和尚道。 我接过签文,喃喃地念出来:“枉使贪心妄痴迷,不安本分强施为,夏来雷震百鸟鸣,番身一转离坭身。” “好像不押韵。”我吐槽,“而且也不像是上上签。” “这位施主所言非虚,”和尚说:“贪心不足蛇吞象,却有危难,但所谓祸福相依,施主必定有贵人相助,可化灾厄。” 祸福相依,说得不错。 和尚又说:“二位施主面相非富即贵,不过……”和尚把目光对上了我:“这位姑娘的命里多灾厄,前世孽障未清,怕是这一世,也不得善终!” 云霁寒握着我的大手猛地收紧。 “大胆!”长生喝了一声,“我家主子也是你能评议的!” 我目光炯炯地盯着那和尚,他说得不错,我虽可反复重生,却次次死于非命,从前,我还以为是我自己作的,就像周琼玖,明明是个做皇帝的料,我偏偏想做个自由自在的逍遥王爷,结果死在亲兄弟手里。 “长生,带翊儿先出去玩儿。” 云霁寒捏了下我的小鼻子,把我推给了长生。 长生一路上唠唠叨叨地把我拉出殿外,说:“小主子莫听那秃驴胡扯,小主子生来便是凤命,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那秃驴算得怎么会比闻名天下的镜缘天师算得准呢?主子定是要把那说瞎话的秃驴生拆了,咱们不看那么吓人的,来来来,我们去看千佛塔去。” “我……”大哥你好吵啊! 我回头看云霁寒蹙着眉,和那和尚说着什么,表情严肃。我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刚才那和尚说我前世孽障未清,我真想问问,我是哪一世欠费了,现在要给我停机?我补缴一下行不行?难怪我这几世格外的背,如今连好好活下去都艰难了。 长生拉着我到了千佛塔,那里早已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住了,不少香客往塔里丢银子,然后在那里拜了又拜。 “唉!众生皆苦啊!”我摇头,这塔一层层的,银子若是能被丢进高高的塔顶,愿望便可实现。 我仰起脖子,叹了声:“好吸钱的佛啊!” “哼哼……”身后传来一阵哼笑声,我转头看,见到那讪笑着的男子就贴在我身后,惊得我脖子一缩,立刻拉过长生当挡箭牌。 “是你!” 我盯着男人的拳头,想起那日碎成渣渣的墙壁,我缩在长生身后不敢看男人。 长生发觉我的异样,连忙问,“小主子,您怎么了?” 我指了指我身前抱起胳膊的男人,说:“手动拆迁队,队长!破壁机一枚!” 那男人眉毛一跳,没说什么,就是一直低头盯着我。 “什……什么长?”长生挠头,“小主子,您认识这人?” “不认识!那个……咱们去那边吧!”我胡乱指了个方向,拉着长生就跑。 “欸?小主子,当心摔着!” 一直跑到一处池水旁,我才定住脚,回头去瞧那男人,没跟来,我这才一屁股坐在池边的石头上,连喘了几口气,我说:“长生啊,把这人拉进黑名单,他好吓人!” 长生立刻回道:“是,小主子!这人姓甚名谁?” “不知道。”我摇头,用帕子沾了池水擦脸,“虽然他从没伤害过我,但是,他那拳头,杀伤力可大了!” “啊?”长生听得莫名其妙,但他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退了下去。 我瞧见云霁寒瞧我走过来,步履稳重,脸上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 “三哥?我身上有定位吗?这么快就找到我啦!” 云霁寒把我捞起来,拉着我往回廊里走,说:“日头大!” “没关系呀!晒太阳补钙。”我指了指廊下,说:“你瞧那边的男男女女,左一对儿右一对儿的,咱们去,画风不和谐。” 云霁寒笑了,他把我放下来,然后,又笑了。 是笑出声的那种笑,掐着腰笑,笑得特别爽朗。可他却把我给笑懵了,知道我以后会死于非命,他就这么高兴? “有时候,我觉得你可爱极了。” 我的妈呀!你们听听,这居然是云霁寒说出来的话,他是不是刚刚被什么人夺舍了,都不像他了! 他拉着我往回走,我只能一脸莫名其妙地跟着走,他笑得太夸张,把我笑失忆了,我竟然忘了,那边有狼! “小姑娘!” 迎面而来的正是破壁机,我见他向我走来,他还唤我,向我招手,我赶紧找好防护盾,侧过头从云霁寒背后看他想作什么妖。 云霁寒没叫我失望,挡在我身前,面色立刻跌近冰点。 破壁机继续低头瞧我,也不冲云霁寒打招呼。我心想,哥们你不觉得失礼吗?你面前的可是太子啊太子! 那男人完全不顾云霁寒冰冷的眼神,朝我丢过来一个东西,说:“姑娘掉了东西。” 我接住一看,正是我的香囊。 “谢谢!”我把香囊重新挂好,试探着和他沟通:“原来你不是哑巴。” “呵呵……”男人笑了,他笑起来挺好看的,那双牛眼看着也没那么可怖了。 他瞅了眼我身前的云霁寒,说:“姑娘家哥哥挺多的。” 我抬头看了眼云霁寒,见他的脸又黑了点,便对那男人说:“嗯!三哥是最好的!” 这马屁拍的,啪啪响! 男人说:“那天害姑娘受惊,要不,今日在下请姑娘一顿鹤颐楼,以表歉意,姑娘觉得如何?” “不必!”云霁寒抢过了话,把我抱起来,就像抱小婴儿的那种拖着屁股扶着腰的抱法,他对破壁机说:“后会无期。” 说完便扬长而去,我搂着云霁寒的脖子,埋头不说话,心里却在暗暗流泪,太丢人了!虽然小时候他也常常这样抱我,可现在我这身子都十三岁了,还被这么抱着,云霁寒你不要面子我还要的啊! 第31章 恐怖,绝命处 到了马车上,云霁寒二话不说,解下我腰间的香囊,顺着窗户丢到了马车外,我错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误会,是不是大了? “三哥……”我戳戳手指,说:“只是偶遇,真的!那天……” 云霁寒说:“不必说,我知晓。” 他知道?又是秋实这个奸细告诉他的吧? 云霁寒拉我到他腿上,说:“不明身份,危险。” “啊?哦!”我反应过来,他可能是被和尚吓到了,怕香囊里有毒。 “长生!”云霁寒冲着马车外吩咐道,“去紫枫林。” “是!主子!”长生应道。 “紫枫林?美吗?”我有些兴奋,毕竟兴国寺一游,没什么看点。 云霁寒刮了下我的鼻头,说:“终生难忘!” 马车行进中,我又补了个觉,睡前我对着看书的云霁寒说:“三哥,赔我个新的,我要最好的熏香。” “香可以给你,东西自己绣。” 我气得咬到舌头,把双手举起来给他看,说:“你想让我十指流血而亡吗?” 云霁寒勾起唇角,说:“我想长长见识!” 我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说不过他!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这回我先下了车,迫不及待想瞧瞧紫枫林是何等美景。然而,我看到的只有一条曲径通幽的山间小路,两侧的枫树林,十分破败,大多数的树木都枯死了,如果不是小路的尽头,有一座肃穆的宅子,我会以为来到了乱葬岗。而宅院的牌匾上赫然写着“紫枫林”三个大字。 我顿时泄了气,蹲在地上耍赖:“我累了,我要回宫!” “想得美!”云霁寒捞起我,夹着我就走。 “三哥!放我下来!” 云霁寒不停不听,直到了“紫枫林”门口,才停下。 长生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副面具,戴在脸上,我指着他的脸,笑道:“就算你长得像猴,也不必这么昭告天下吧?” “小主子莫笑!”长生又呈上两张面具,云霁寒接过一个公鸡面具,为我戴上,自己则戴了一张狼面具。 我说: “要是换成狗,咱们仨儿就可以去找桃太郎了!” 我摸了摸云霁寒面具上的狼鼻子,“真是莫名的有喜感呢!” “小主子又笑奴才,奴才不爱吃桃!”长生气得跺脚。 云霁寒则更关注后面那句,说:“听说狼喜欢吃鸡。” “不对,黄鼠狼才喜欢吃鸡!” 久违的一次胜利叫我美得摇头晃脑的。 云霁寒愣住,但随即抿嘴笑了,他挑了下我的下巴,说:“所以说我教的好!” 我觉得我又吃了亏。 长生直接推门而入,竟不是叩门,我有些诧异,云霁寒信步走了进去,我心中腹诽,这该不是云霁寒的私宅吧?这也忒没品味了,他看风水了吗? 跟着云霁寒进去,我立刻被惊呆了,这宅子里竟是一间间的白色一层小白房子,个个紧闭着,每个房间的门上都有一盏大红灯笼,除了这些红灯笼,宅子再没有照明的东西了,更没有一个人。这些灯笼有的亮着灯,有的熄灭了,甚为诡异。 云霁寒领着我一路往里面走,在最里面的房间停下来,这房间门口也点着火红的灯笼,灯笼随风摇摆,好似张着血盆大口的白面兽。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说是凶宅都有人信。 “三哥……”我握紧云霁寒的手,云霁寒却没理我,长生把门推开,云霁寒把我领进去,而我再一次震惊了。 走过一段走廊,屋里豁然开朗起来,嘈杂喧嚣声不绝于耳,一群群人都戴着面具,或坐或站,亦有攀在栏杆上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中心栏杆下的地方。长生与里面的一个戴面具的紫红色小厮衣着的男人说了什么,又掏出一张金制的牌子在那人眼前晃了晃,对,确实是金的。小厮立刻将我们引向侧面的一个楼梯口,并带我们下楼去。我被云霁寒拉着,手指已经冰凉,看着那用高大的笼子围起来的格斗场,看着格斗场里衣着褴褛的奴隶们自相残杀凶相毕露的样子,我意识到:我来过这里。 区别是,上一次,我在笼子里面,并且,没有活到最后。 “紫枫林”,就是黑市。 我们被小厮引到一个被珠帘挡住的区域,我记得那里,那是“主人”的座位。小厮进里面通报后,即刻,就有一位身着红装的男子走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把鞭子,鞭子上长着倒刺,那些刺红得似血。我突觉后背火辣辣的疼,立刻躲到云霁寒身后,那人虽然带着面具,但他挺拔的身形、他骨节凸起的手、他嘴角噙着的残忍的笑、他那张火红的狐狸面具,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 “风兄大驾光临,林某有失远迎。”他让出一条路,做了个请的姿势。 云霁寒也拱手,冲他微微颔首,然后拉着我上座,坐席宽大,云霁寒坐在正位,把我放到他身边,那“狐狸”则坐在下座,用一双比狐狸还狡黠的眼睛盯着我。 我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那双手还握着那条嗜血吃人的鞭子,我眼前浮现出那些昏天黑地、猪狗不如的日子,耳畔那鞭子甩在空气里发出的猎猎响声叫我连呼吸都忘了。我只想离开这里,这里就是活地狱! “风兄,不知这位是……” 狐狸一发声,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跳起来,却被云霁寒拉住了,他抚着我的肩膀,把我拉到他腿上,两只大手在桌案下偷偷地搓着我凉如冰的手,他把脸轻轻贴在我脸上,手里握着酒杯,喂到我嘴边,在我耳边哄着我,说:“哥在呢。喝杯酒,就不怕了!” 我喝下他的酒,喉咙辣,身子也暖了一点,搂住云霁寒的胳膊,揪着他的衣袖,这样才能叫我不那么害怕。 “哈哈……” “狐狸”尴尬地笑了两声,他道:“风兄真是好雅趣!” 什么?你以为云霁寒像你一样变态吗?也不知是不是有云霁寒在背后撑腰,也可能是我就是想澄清我们的关系,亦或许我就是想仗着自己的身份报复“狐狸”,我笑着指着狐狸说:“三哥!他还能再丑点儿吗!” 第32章 打赌,我等你 见他脸色立刻变了,把鞭子握得咔咔响,我想他这么多年不仅没老,而且还是这么不喜欢别人说他丑。当年,就是因为我说他是“丑八怪”,他把我的后背抽开花了。 “哦!”我装作说错话似的摆手道:“我是说,你那面具太丑啦!” 他脸上黑白难辨,更加难看了。 “林兄莫怪,童言无忌。”云霁寒摸了摸我的脑袋,我抬头吐了吐舌头,对“狐狸”说:“抱歉。” 瞧“狐狸”对云霁寒恭敬的样子,定是知晓云霁寒身份,他说道:“哪里哪里,令妹真是天真单纯。” 这时,观众席上传来一阵欢呼,他把视线放在了台下,说:“风兄来得正好,今日这场,当真刺激。” 听他一说,我也把视线落在了格斗场内,看着曾经自己的绝命之处,又有一波奴隶在里面进行着生死战,而这一夜里,只能有一个奴隶活到最后。 场上已经倒着许多尸体,场上还剩下四个奴隶,其中两个奴隶人高马大,身材魁梧;一个身材瘦削。瘦奴隶靠在笼子上,肩膀上一把刀正切在上面,鲜血如注,而他手里的刀已经刺进另一个奴隶的胸膛。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算不上聪明。那两个倒是值得赌一赌。” “狐狸”对云霁寒说:“风兄,赌一个?” 云霁寒视线落在格斗场上,却还在不停地为我暖手,他微皱着眉头问:“林兄意下如何?” “哈哈!怎么都是我赚了,哪一个都无所谓。”“狐狸”回道,“风兄尽管赌,我出五千两给风兄玩儿。” 云霁寒低头,对我说:“选一个?” 我想,反正也不是我们自个儿出钱,那就不用担心赌输了。我瞧着那两个大个儿奴隶把那个受伤的奴隶踩在脚下,那奴隶眼里却静得像茫茫雪原。想到自己曾经的死状,我把手指向了他。 “他。”我说。 “好,就他吧。” 云霁寒冲着长生使了个眼色,奖赏似地吻了下我的额头,长生便从袖中掏出了一大叠银票。 不是有人愿意给我们买单吗?云霁寒干嘛自掏腰包? 我转头冲云霁寒撅噘嘴,表示不满。云霁寒捏了下我的鼻子,说:“借你点儿好运。” 我的眼睫微微煽动了两下,心头泛起微澜。 “看来,风兄今日要失算了!”“狐狸”狡黠地笑了。 听了他的话,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得不对了,还是酒喝多了,我从云霁寒怀里跳出来,信誓旦旦地说:“若是我们今日赢了,这奴隶你白送给我们,你可敢赌?” “狐狸”猛一愣,突然“哈哈”地笑个不停,好似我说的是个多么搞笑的笑话似的。 “傻丫头!哈哈哈!”他笑得莫名其妙,我只能悻悻坐下,不明所以。 “噗!” 有鲜血喷溅的声音,场上有一瞬间的沉静,众人又一阵唏嘘,我立刻直起身子往格斗场里望,一个大个儿奴隶捂着脖子痛苦地倒在死人堆儿里,而那瘦奴隶脚下,竟踩着另外一个大个儿奴隶的脑袋,他俯身一刀刺进那奴隶的后背,奴隶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这不是赢了吗?”我镇静地说。 可那“狐狸”却更得意了! “啪!啪!啪……” 人群们疯了一样拍手,而且拍手的人越来越多,有小厮托着托盘在格斗场一周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托盘里是堆成小山的银票和一锭锭金银。 “赌输的客人们,还没玩够呢!” “狐狸”站起身,走出珠帘外,人群立刻安静下来,只见他举着鞭子,甩了几下。 “好!” “好啊!太刺激了!” “来来来!压上!压上!” “这小子叫我输了银子,我得看他怎么死的!” 众人议论纷纷,欢呼声不断,一个个赌徒们红着眼,在这充斥着血腥味的地方肆意叫嚣着。 我从未见过如此场面,转头不解地看向云霁寒,云霁寒同样低头看我。 “三哥,我不懂。”我下意识地握紧自己握着的云霁寒的衣袖。 其实心底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却不愿相信,人性可以恶到这种程度。 云霁寒抚着我的头,问:“你真心想要他?” 我沉默半晌,说:“我不想他死。” 云霁寒说:“那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个福气了。” 意思就是,他不管。 我咬了下唇,起身离开了坐席,掀开珠帘,我看到格斗场的闸门缓缓打开,一头狮子走了出来。人兽斗?就算是个武艺高强之人,也未必敌得过,更何况那奴隶身上早就遍体鳞伤。 一抹红影靠近了我,低头用渗着血丝的声音对我说:“你可以把他的尸体带回去。” 我主动离他三尺远,他身上的血腥味比从前还重,令人作呕。 “狐狸”却又靠过来,说:“你很怕我?” 我双手捏成拳头,尽量压抑住恐惧,说:“你体味太重,跟狐狸似的。” “嗤!”他抱着拳头,道,“还真是亲兄妹啊!说话都一个德行。” 见我又退了几步远,他说:“好啊!他若是能杀得了这狮子,我何必吝啬一个奴隶!不过……”他回头瞅了云霁寒一眼,又说:“若是你输了,得亲我一口!” “本姑娘对老妖怪不感兴趣!”我故意把老妖怪三个字咬得特别清晰,见他气得直磨牙,我心里不知道有多么强烈的报复的快感! “狐狸”回头瞄了眼云霁寒,见他低头饮酒,便轻挑了下我的下巴,咬着牙说:“傻丫头,你是不是觉得我拿你没辙?” 我不理他,甩过头,盯着笼子里那个瘦奴隶,他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执刀撑在地上,刚才受伤的肩膀还在汩汩地淌血,他的头发披散着,此刻正低着头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喂!”我冲着里面的瘦奴隶喊了一声。 没想到他真的听到了,毕竟周围环境嘈杂,他转头,沉静的眼找寻了须臾,便定格在了我身上。 耳力真心不错! 我一把抢我“狐狸”腰间配着的酒袋,不等“狐狸”动手来抢,我已经把它丢进笼子里,正好丢在那人脚下,我冲着那奴隶笑笑,又把两手拢在嘴边,冲着他喊: “我等你啊!” 第33章 惊心,斗兽场 “那可是好东西!”“狐狸”抓住我手腕,咬牙切齿地道。 我用另一只手蹭了蹭鼻子,不屑地瞥他那不安分的爪子,冲他说:“小气!怕我赔不起?” 我示意他看向身后的云霁寒,云霁寒正用阴鸷的脸盯着他,准确点,是盯着他抓着我的那只手,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狐狸”还是有点眼力价的,立刻松了手。 “呵!好人都让你做了!” “狐狸”说,他指着笼子里的狮子,说:“这狮子饿了三天了,他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 我一只手抓住笼子,看那奴隶捡起酒壶一饮而下,然后拄着刀缓缓起,他眼里杀意顿起,我对“狐狸”说:“水滴尚可穿石,人尚有死穴,何况一只养在笼中的大猫?” “狐狸”侧过身子,向我这边弯了一点,我立刻警觉,跳出他一米开外。 “还敢说不怕我?”他挑衅地看向我,抬脚向我这这边走。 我指着他还没落地的脚说:“打住!距离产生美!” “切!就是怕我!”他也不知怎么得到的满足感,收回了脚。 “嗷!” 一声狮子吼把我的注意力拉回了格斗场,狮子嗅到鲜血味直接奔向了还活着的那个奴隶,奴隶跳了起来,攀上了笼子,往上爬了一丈高,两脚勾住了笼子,身子俯下去,一刀刺向狮子,却只刺到了狮子的侧背,划开了一尺来长的口子。 “嗷!”狮子痛嚎了一声,扑到了地上。 他松了脚,在空中悬了个圈,落在了地上,又即刻向狮子扑过去,他纵身一跃,要跳到狮子的身上,可这狮子毕竟是百兽之首,刚才不过是太大意了,顺势一滚一跃一扑,情势瞬间逆转,那奴隶被压在身下,那人用刀别住了狮子的獠牙,狮子的口离他不过半尺。 “呵!”“狐狸”转身回席,说,“我赢了!” 我紧紧盯着那人脖颈上暴起的青筋,把笼子握得更紧了,我不信他就不能“四两拨千斤”。狮子撕碎了他胸前的衣服,抓出一条大爪子印。 “啪!” 刀应声被掰成两段,那人抄起断刀片,送进了狮子的咽喉。 血喷溅出来,除了狮子的血,还有奴隶手上的血,奴隶踹向狮子的胸口,狮子栽倒,那人也脱了力,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死里逃生,他转头盯着我,眼里依旧没什么表情。 “哎呦?” “狐狸”一口酒下了肚,把一切看在眼里,怪腔怪调地说: “啧啧啧!可惜啊!” 我回头看向云霁寒,他向我招了招手,我乖顺地坐到他身边,我冲着“狐狸”说:“说话算数!不得反悔!” “狐狸”回头冲着身后的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才对我说:“傻丫头!你可知这奴隶从哪里来的?” 我摇头。 “狐狸”说:“不问底细,便敢收人,风兄,她还真像你。” 云霁寒说:“在下也不曾问过林兄的底细。” “哈哈。”“狐狸”干笑了两声,便引着我们进了另一条通道。 云霁寒把我领到一个房间里,把我摆在席子上,低声道:“乖!在这儿等哥一会儿。” “哦!”我老老实实坐在榻上,他把长生留在我身边,便出去了。 “小主子!您为何要救那奴隶?”长生好奇地问。 我抱着双膝,环顾这并不算明媚的房间,说:“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他那没有光的眼睛,也许仅仅想帮一个人脱离苦海,亦或只是想证明,我还是善良的。 “我才要问你……”我蜷起腿,把头搭在膝盖上,问长生,“这么危险的地方,三哥为何不带元亮来,带你这个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还不如不带。” 虽然我知道云霁寒武艺高强,可黑市毕竟鱼龙混杂,再说还有我跟着呢! 长生说:“小主子就是小主子,心细如发,元亮他呀!是不会旧地重游的!当年,主子也是这么把他从死人堆儿里挑出来的!” “什么!” 我吃了一惊,我一直以为元亮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再不齐也是有京城户口的,想不到竟然是奴隶出身。看来,云霁寒与这个紫枫林的主人,关系匪浅啊! 云霁寒许久不带我出宫,他为何带我来这里?他有何目的?我可是露出了什么马脚?回想起前日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蠢事,我不由得担心起自己的未来。 “小主子若是累了,奴才伺候您休息,一会儿主子回来,奴才再唤您。”长生见我好一阵不说话,以为我是累了。 我回道:“我就是在想,那奴隶现在在哪儿呢?他伤得挺重。” 长生眼珠子转了一转,说:“奴才瞧那人命硬得很,再说也没缺胳膊少腿,小主子安心,死不了的!” 确实命够硬,我心想,三十年前我就没活到最后,那一次,我可是魔教堂主呢!被自己最信任的属下背叛,落得那般可悲的田地,当时若是懂得凡事留个心眼儿,不要全心全意的信任一个人,也不至于沦为奴隶。 话说回来,这个紫枫林的主人真是驻颜有术,三十年多了还这么年轻,他为了那张皮囊,到底使了什法子! “那只狐狸叫什么?”我问长生。 长生说:“狐狸?哦!回小主子的话,这紫枫林的主人叫什么,奴才也不知道,但世人传言,他们世世代代的家主都有一个代号,叫林智周。” “代号?不是名字?”我突然对这个过去的仇人感兴趣了。 “正是!做了紫枫林的主子,便不可再用从前的名字,从前往事一律不可再提起,只能作为林智周活着,而且……”长生凑近了点,低声说:“我听说,紫枫林的主子吃喝赌,抢打砸什么都可以干,就是,不能碰女人!” “嗯?”不碰女人?他刚才不是还要向我索吻来着?难道是逗我的?哦,对了。我现在就是个13岁小孩儿。 这么说,他老大不小了,还是个……! “林智周,智周万物啊,他这么厉害,什么都知道?”我问。 “嗯!反正江湖上是这么传言的。”长生说。 “他一直戴着面具吗?可曾有人见过他的相貌?”我问。 长生摇头,说:“反正奴才没见过!这林智周可是个神秘人物。” “是!瞧这儿地方暗黑系的装修风格,也猜得出,这人心里也豁达不到哪儿去……” “你个傻丫头!在我的地盘说我的坏话,你又不怕我了?不怕我吃了你?” 第34章 老实,过日子 未见人,先闻声,我瞧房门被豁然打开,却只有一张讨厌“狐狸”脸。 “你?我三哥呢?”我起身,警惕地瞧向他。 林智周进屋,他不答我的话,只说:“紫枫林从不做赔本儿的买卖,我白给你个奴隶,你也该送我点儿什么。” 他一步步逼近,我一步步后退,安全距离必须保持。 “愿赌服输,何况你这个财神爷不缺我送的那点儿。”我说。 “是不缺,但规矩不能变。” “今日出来匆忙。没带什么稀罕玩意儿。”我说的是实话,这身儿衣服都是云霁寒准备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带。 林智周说:“我瞧着,你那面具,就挺好。” 话音刚落,就见他抬手一抓。我的面具后面系着的绳子不知怎么就断了,一瞬间的功夫,我脸上的面具便落入了林智周手里。 他并不在意那面具,只是盯着我的脸,说:“也不怎么样嘛!” “呵!没有你丑!”我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伸手道:“看够了吧?面具还我!” “说好送我了!”他抓着我的面具,转身要走,临跨出门槛时,他突然回头说:“我就这么可怕?” 我这才发现,他手里没拿那条可怕的鞭子。 “臭狐狸,门都不关。”等林智周走了,长生才敢发声。 长生把门关好,又从袖中掏了张兔子的面具,说:“小主子,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嗯!”我接过兔子面具,想起云霁寒的狼面具,说:“小白兔!唉!喜感好强!” “西甘!是什么甘?”长生问。 我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赶紧转移话题,问:“你主子怎么还不回来?” “小主子莫急,主子稍后便回。”我听长生这么说,心想他其实也没底,算了,不难为他了。 我卧在榻上,把兔子面具盖在脸上,对长生说:“我睡会儿,哥哥回来唤我。” “是。” 其实不困,也算不上累,只是这地方实在危险,不能擅自出去,这屋子又太过无聊,不如闭目养神一会儿。躺了一会儿,听得门被打开,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主子……” 熟悉的步调落在我身边,我安了心,我身上被盖上熟悉熏香的衣衫,我感觉被缓缓背起,一路上很稳,听不到风声。 “呦!啧啧!”身边传来人声。 “养只毒蛇,不怕丧命?” 原来是那只臭狐狸的声音。云霁寒养毒蛇,这是指桑骂槐,是说我是条忘恩负义的小蛇喽! “蛇还不食你,那是因为它尚且害不得你,我以为你有这自知之明。”臭狐狸这不是摆明了挑拨离间吗? “送你?”云霁寒冷着声说,虽然看不到,我还是觉得他嘴角是雕着冷笑的。 “好呀!好呀!”臭狐狸忙不迭地接话,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嗯!”云霁寒回应,“你入你的地狱,我把亲妹妹带走了。” 云霁寒子仍然稳,但速度比刚才快多了,我听到他身后远远的传来一句:“老顽固!” 可能是云霁寒给了我足够地安全感,也可能是云霁寒的气场不允许我假睡,没一会,我竟真的睡着了,半睡半醒间,我感觉是有个人把我背回了寝宫,又喂了我一颗干涩的药丸。后来我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做。 太子定在五月初二大婚,举朝同庆,皇帝大赦天下,本来是好事,只是时间有些仓促,搞得整个宫里的人都忙得焦头烂额,皇后扶着病体也要亲手打点云霁寒的婚礼,倒是腾不出功夫管教我了,还有云倾城从回宫后就一直格外老实,从不来我宫里欺负我,显得我可是一介闲人了。只是,有个事情,又惊到了我。 出宫后的第二日,瑜贵妃娘娘差宫人来,唤我到锦绣宫去,说是八公主病了,嚷着非要我陪她。我心知四皇子许是有话说,便去了锦绣宫,果不其然,瑜贵妃握着我的手,说:“翊儿,本宫虽也有自己的孩子,却也一直把你当做是亲生的。” “贵妃娘娘,翊儿不敢忘记贵妃娘娘的养育之恩。”瑜贵妃每次有正事要说,都要先打感情牌的,我也都接着,不失礼数就好。 瑜贵妃说:“翊儿,最近后宫不宁,前几日皇后宫里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如今谣言四起,竟有人想叫本宫背这个黑锅。” 我吃惊地看向瑜贵妃,问道:“不是说刺客跑了吗?怎么会怪罪到您身上。” 心里却盘算着是谁散播这样的谣言,该不会是云霁寒吧? “唉!”瑜贵妃叹了声,道:“听说那刺客扮做先皇后身形,向皇后报复,后来那刺客又在后宫中消失。宫中人皆知,本宫与先皇后是金兰姐妹,这么多年本宫与皇后也一直不合……” 瑜贵妃摸了摸浑身烧得滚烫的八公主,说:“若不是前日,莹儿也冲撞上了,吓得魂不附体,怕是连陛下都怀疑到本宫头上!” “啊?前日又闹了?”我压抑住心头的惶恐,前日晚上,我和云霁寒在紫枫林呢!那刺客,又是谁? “翊儿,本宫把心力都投入在你们这些孩子身上,虽母家式微,但毕竟有你四皇兄,在宫里也算过得去,真不知是得罪了谁,竟要这般陷害本宫。”说完,瑜贵妃又开始轻泣。 “贵妃娘娘安心,八皇妹一向身体康健,不日便会活蹦乱跳的了。”我安慰着,说:“四皇兄是个有担当的,不会叫贵妃娘娘失望的。” 我心道,这个贵妃之位,她做了十几年,难道非要坐上皇后之位,才算风光? “是啊!你四皇兄自然是好的,是本宫这个当娘的太软弱,拖累了他。”瑜贵妃潸然泪下的样子果真叫人生怜,柔若无骨的,看着也是受欺负的那个,难怪这么多年圣宠不衰。 “娘娘哪里话,四皇兄还有八皇妹、九皇妹。”我说,“四皇兄有贤能又谦逊,在朝中颇有威望,父皇看在眼里,只是不说罢了。” “贵妃娘娘,翊儿有句话,一直想问,却不知道该不该问。”我见瑜贵妃不哭了,压低了声音问:“翊儿生母的离世,当真与母后相关吗?” 第35章 不安,拒策反 瑜贵妃颔首。 我用右手拇指的指腹搓了搓左手的手心,这样我才能感觉暖一点。 “不仅如此,这么多年,后宫里多少嫔妃,多少孩子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没了。本宫唯有尽力保住自己的孩子,尽力能救一个是一个,就像你十皇弟。” “十皇弟?他不是养在皇后膝下吗?”我不解。 “事情哪里是如你看到的那般简单啊?你十皇弟的母亲身份卑微,只是个宫女,被皇上临幸之后,被册封为美人,为了不叫皇后发觉她怀有龙子,本宫便教她白娟裹腹,可她还是在怀胎七月的时候早产,自己撒手人寰。你十皇弟先天不足,自小就被批言,不是长命之相,活不过20岁。果不其然,华儿他一直身体孱弱,又患了喘鸣症,每日汤药不断,故而陛下才叫皇后亲自抚养华儿。” 我听完,可怜起十皇子来,喘鸣症便是哮喘,可云霁华因为是皇后宫里的,我从来不亲近他,更是极少关心过他,总是对他避而远之,想不到,他也是个可怜人。 瑜贵妃把我拉到小榻上,低声说:“翊儿,本宫在这宫里孤立无援,真的很无助,你八皇妹九皇妹还这么小,若是本宫将来有什么不测!你一定要帮本宫保全他们两个!” 我帮你?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我摇头说:“娘娘……翊儿会努力护好两个妹妹,只是翊儿无能,不能再多做什么……” “翊儿!你是凤命!只要你想,什么都是你的。”瑜贵妃蹲下身子,为我拭去泪水,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她说,“翊儿,你要相信你自己,本宫会帮你,你四皇兄也会在背后支持你,还有齐国公府,你也想保住他们吧?” 你看,打了这么长时间的感情牌,终于讲到正题了,四皇子要叫我背叛太子,为他做事。四皇子在猎场刺杀不成,就要使用反间计了。 “不会的,表姐马上就是太子妃了,太子哥哥不会伤害外祖父的。”我摇头,流下几滴狐狸的眼泪,我若是信了瑜贵妃的话,还不是一样要做四皇子的棋子,境遇不会比现在更好。 “翊儿!”瑜贵妃娘娘拉住了我的胳膊,不叫我后退,她说,“你就不想为你母亲报仇?” 看!她终于拿这件事情刺激我了。我若真是云翊,我必定要为先皇后报仇,但我不是。我装鬼吓唬皇后,是一时鲁莽,我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走错了一步。 太子也好,四皇子也罢,都是要拿我当工具卖掉的,从目前来看,和太子撕破脸,对我有害无益。 我咬着唇,看向瑜贵妃,我回答:“如果报仇,会死更多的人,又有何意义?” “唉!翊儿,你这般慈悲心肠……”瑜贵妃的声音抖得厉害,她颓然地放下手。 她说:“你保不住你最亲的人的!有朝一日,你会后悔的。” 我步步退后,不断地摇头,转头奔出去。 我连我自己都保不住!何谈他人! 我必须离开这里,瑜贵妃这般激动,她说得话几分真几分假有待考证。如果皇后真的做了这么多坏事,这不是恋爱脑的宫斗剧,皇帝也不是傻子,他不可能没察觉,皇帝不发作,是否意味着为了制衡朝政而作的退让和默许? 如那日“老狐狸”所说,我这条小蛇还不成火候。但他说错了一点,等我长大了,我却不是要吃掉养我的人。我不想复仇,但是我需要快速让自己的实力壮大,我要离开皇宫,离开云霁寒。 和亲之路我不要走,死于非命这层烂皮,我也要把它从我身上扒掉!这才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 想得太远,跑得太急,我趔趄了一下,摔在地上。这副身子着实没用,平地都能摔! “主子,小心!”身后的春华和青鸾异口同声,紧忙扶起我,我捂着火辣辣的膝盖,心里莫名的憋着一团火,恨不得马上发泄出去。 “别碰我!” 我扶着墙缓缓起身,瘸着腿往前走。 “主子,您请上轿撵。” “不用!”我喊住了春华。 “那奴婢给您请太医!” “不用!”我又大喊了一声。 “我没事!你们别跟着。”我甩甩摔痛的胳膊,又冲着春华说:“不许多嘴!敢告诉太子,割了你的舌头!” 春华还是第一次被我这么威胁,跪在地上,求饶:“奴婢知错!奴婢绝不多嘴,奴婢们这就走。” 说完,春华便拉着青鸾离开。 我忍着痛默默地走在路上,一路上黑着脸,真想现在就飞出这讨厌的皇宫。但这却是不现实的,以我现在的能力,就算是跑出了皇宫,也会被抓回来,到时候云霁寒把我关起来都是轻的。我漫无目的却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宫苑,牌匾已经落满灰尘,上面镶着三个烫金大字着:凤仪宫。 凤仪宫,先皇后的宫殿,如今不过是破败萧蔷罢了。 雨线落在脸上,四月天也这么善变吗?我抬步上了台阶,用力推开了久闭的宫门。这里早已没有宫人看守,雨下大了,我沿着长廊走过,看着院中小池里雨水的舞蹈,看着那残余着去年的枯叶的甬道,果真是物是人非。正殿的门没有落锁,我轻易就走进去了,一股强烈的灰尘味扑鼻而来,我掩着鼻子环顾着灰尘下现出的富丽堂皇,还有从椒墙里散发出的微微香味,从前的荣宠仿佛已经现在眼前,可惜红颜薄命。 揭落一张蛛网,我走进里面的寝殿,呆在门口。小小的摇篮立在床头,里面竟然还铺着小被子,上面的粉红色纱幔还没有落色,床上的被褥铺得整齐,明黄色床帘上,垂着一个个生了锈的铃铛,我走近去抚摸那摇篮,摇篮便轻轻晃起来,小枕头下露出青色的一角,我把它拽出来,原来是一块手帕。 手帕上绣着一只梅花鹿,针脚细密,绣工精湛,栩栩如生,帕子的一角,还绣着一行小字:“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这诗好像在哪里听过。 第36章 认错,坠谜团 我将帕子叠好,放入袖中,听着外面雨声渐浓,便掀开被褥的一角,坐下来,免得被上面的灰尘弄脏裙子。殿里昏暗,却不阴沉,先皇后心中定是个热爱生活的人,殿里多是鲜亮颜色,窗台上摆着五六个盆栽,虽然早已干枯,看不出是什么花种,可我想她从前定是在这窗前,细心侍弄过这些花草,还把他们放在向阳的地方,这间宫羽,从前也定是充满着莺歌燕舞,欢声笑语的。而如今,它的落寞,便是因为这宫中的主子没了。她的死,想来曾牵连过不少人吧? 伸手抚摸这冰凉的床板,浪漫与温存已经不属于这里,皇帝也多年未再踏足这座宫殿睹物思人,或许再过个几十年,会有再进宫的新人入主这里…… “咯噔!”在床的边缘,我摸到了一块松动的木条,它被我无意之间按了下去“嘎嘎……”是几声机关拧动的声音,我听这声音似乎来自床的另一侧。 我起身去看床头上的花雕,百鸟朝凤的图案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再往下看,我这才发现,床头下面突出了一块一尺长三寸宽的匣子。我心道这暗格装得够危险的,我随手一摸就摸到了。 我轻轻划开匣子上的盖子,里面躺着一张令牌,上面刻着好大一个“令”字,我执起令牌翻过来,眼睛顿时瞪大了几倍,惊骇地差点把这令牌甩出去! 双手开始不自觉的颤抖,我如坠冰窟一般,冷得牙齿打颤,这令牌上赫然写着:“百鬼夜行”! 我跌在地上,连连摇头,身子越发冷了。承国皇宫,我绝对混不下的,我低估了这里的可怕程度,所有人都撕去了从前在我面前的样子,即使用尔虞我诈,也不足以形容这诡变的皇宫了,这里,简直就是炼狱。 我浑浑噩噩地走在雨中,等我回宫时,我已经浑身湿透,而映入我眼帘的,是云霁寒站在廊下的孤绝身影。 他身后是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的长生狗腿子,中庭里还有宝月宫的宫人们,她们都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在雨中哆哆嗦嗦地,她们衣服都湿透了。 春华和青鸾跪在甬道上,正往自己的脸上招呼巴掌,“啪啪”地每打一下,都溅起她们脸上的雨水,她们嘴里还要念叨着:“奴婢该死!奴婢知罪。” “别打了!”我看向云霁寒,冲他喊道。 “轰隆隆!” 头顶雷声滚滚,穿过豆大的雨帘,我迈进庭院里,云霁寒不动,虽然他视线一直在我身上,却没有上前迎我,任我在闪电和雷声中显得更加单薄。 他的唇抿得很紧,脸色十分难看,双手负在身后,这是云霁寒生气时的惯有模样。 我走上台阶,面对着云霁寒,我的脸上都是雨水,头发胡乱地贴在脸上,有一缕头发遮住了我的眼,我拨开它,抬头冲着云霁寒说道:“三哥,别气了。” 云霁寒低头看着我,他盯着我的脸,嘴角微微动了下,但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抬手冲着身后摆了摆,长生立刻会意,秋实先起来,把春华和青鸾从地上搀起来架走了,其他宫人们也都起身跟着长生离开了。我先进了殿里,坐在榻上,把包里的小九拎出来,用手帕擦它身上浸湿的毛,小九弓着背伸了个懒腰,见云霁寒坐在我对面,便扭了两下屁股,甩了两下尾巴,跳下了桌,寻它的食儿去了。 “去哪儿了?” 云霁寒的声音比雨水还冷。 我打了个冷颤,回道:“凤仪宫。” “一国公主,淋雨回宫,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云霁寒表情阴寒。 “做给愿意看的人呗。”我歪了下脑袋,冲着云霁寒笑了下。 “觉得你拿准了我?”云霁寒冷笑,起身就走。 “云霁寒!” 我在背后喊他,他愕然愣住,我扑向了他,在他背后紧紧搂住他的腰。 “三哥……” 我不管我狼狈的衣服把他的衣衫弄湿,我把头埋到他身后,说:“我回来了!” 云霁寒的身子一震,好似受了很大的震惊,过了好一会儿,他握着我的手,缓缓转身,低头看着泪眼朦胧的我,两只大手抚过我的脸颊,把我的泪水擦了又擦,好似如释重负一般得,说:“还知道回来。” “嗯。”我点头,用他宽阔的怀抱抚平心头的恐惧。 “笨啊!真不像是我教的。”云霁寒训斥了句,捞起我,进了内殿。 他把我身上已经湿透的外衣都褪去了,把我打横抱起来。 “噗通!” 我被他扔进桶里,温热的水包围住我冰冷的身子,等我攀着桶壁坐稳时,云霁寒已经出了殿外。撩了下温度正好的水,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我靠着桶壁,见春华和秋实进来伺候,春华的脸肿得像紫茄子似的,我心里有些对不住她们两个。我自己耍脾气,倒霉的却是她们两个。 “下去擦药吧,不用你们伺候。”我说。 春华却连连摇头说:“主子,您快饶了奴婢吧。” 我叹了口气,任她们两个忙活,心里特别的憋闷,我是丝毫没有话语权的,云霁寒才是宝月宫真正的主子,如果刚才我没有主动叫住云霁寒,说不定他要怎么罚这些宫人,怎么惩罚我。云霁寒啊!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人,还是木偶? 被侍候了一通,我被秋实又逼着喝了两碗姜汤,天已经黑了,我又回到正殿,云霁寒竟然没走。我跳到榻上,看他手里握着的书册,他偏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也不说话,就静静地靠在他肩上看他的书,敌不动我不动,你不说我绝不问。 然而,他翻了两页书后,仍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我实在等不及,便说:“三哥,我饿了。” 云霁寒只“嗯”了一声,便吩咐摆膳,席间,我们俩尴尬得谁也没动筷子,却又只字不提下午的事情。我知道云霁寒眼线众多,我在锦绣宫里的所作所为,我后来去了哪里,他定会调查得明明白白,可是,就这么翻篇儿了,实在不符合他睚眦必报的个性。 “我错了。”我低头,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第37章 背叛,不可说 头被一只大手轻轻抚上,他说:“错哪儿了?” 我咬着唇,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不该弄湿太子哥哥的衣服,还在你的衣服上,蹭鼻涕!” “哼……” 云霁寒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我的碗里多了好几块肉,我听到他说:“吃吧。” 我知道云霁寒怀疑我,他以为我会因为先皇后的死而恨他,以为我会因为瑜贵妃的几句话就忘了,是他把我养大的。可我从前没有恨过他,如今更不知道该恨谁。 “百鬼夜行令”!先皇后居然会有这种江湖里的东西,还私藏在匣子里,她,真的是齐国公府的女儿吗?“百鬼夜行令”,可是魔教百鬼窟的令牌啊! 有浓重的阴谋味道,不知道云霁寒是否嗅到过。先皇后的死,绝对不可能是被皇后害死这么简单,一个手握一教令牌的女人能因为小产轻易死掉吗?这太可笑了。 “没胃口?”云霁寒摸我的额头,他的手温温热热的,我一瞬间回了神,冲他笑笑,摇头否认,拿起筷子吃了两口。 云霁寒这样子,好似并不打算罚我。 “问吧。”云霁寒说。 我冲着云霁寒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嘴,默默吃饭。 不是问不出口,而是我现在也没有捋清其中的关节,不知如何问起。 “你的母亲离世时,哥尚在边关,未曾亲眼所见。”云霁寒突然提起这茬儿,我很诧异,这9年来,他都只字不提这事儿。 “啊?”我摸了摸眉角,真想告诉他,我此时在意的不是这个,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张令牌。 云霁寒继续说:“父皇与母后结实于微时,青梅竹马,琴瑟和鸣。父皇尚是王爷时,本来要封母后为王妃,不想意外结识了当时镇远将军府的嫡女,你的生母。冒天下之大不韪,父皇也要封她为王妃。父皇登基,封你的生母为皇后,先皇后生下了你,父皇欢喜得大赦天下,还请来了天师为你演算命数。后来的小产,是因为先皇后不慎跌下了台阶,又因为体虚,血崩而亡。” 什么?原来先皇后是个小三儿?而现在的皇后,是个忍辱负重带着儿女在宫中的糟糠之妻。可是,若是没有镇远将军的支持,皇帝也未必能坐上这把龙椅,所谓祸福相依,这便是了吧? “本想着,等你懂事了,再与你说这些。”云霁寒又说。 我眨巴了几下眼睛,起身坐到云霁寒身边,又摸了摸云霁寒的脸,左瞅瞅,右瞧瞧。 “翊儿……”云霁寒拉下我的手,低声训斥,“不许胡闹。” “翊儿没闹!只是觉得有点儿不认识三哥了。你不觉得你成年之后,很少再与我这般说话了吗?” 我努努嘴,说:“我没有怨过你,你现在说出来,我竟觉得很抱歉,揭了你的伤疤。” “呵?”云霁寒自嘲地一笑,他说,“你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怎么也不像不怨……” “父皇册封母后为王妃时,三哥多大年纪?”我问。 云霁寒愣住,眼里有一丝晦暗,吐了句:“不过韶年。” 韶年,七岁。 “三哥可曾怨过我的出生?”我又问。 云霁寒笑了,说:“我说不怨,你会信?” 我勾起唇,对云霁寒笑着说:“信啊!” 云霁寒愣了下,拉我到怀里,说:“笨!” 云霁寒把我拉到他身边,摩挲我的手,把我冰凉的手捂暖,他说:“不许再淋雨,为了谁都不许。” 我想他可能是害怕我又诱发了寒疾,惹他操心。 “三哥……”我低头看云霁寒那带着薄茧的手说:“我可不可以,随你出征?” 到了边关,就好跑了,只要出了承国,就有机会永远地摆脱这该死的凤命。 云霁寒捏住我的脸,面上更冷了,他盯着我问:“你就这么不喜欢这皇宫?” “三哥出宫了,我还能不挨欺负吗?别人不说,就五皇姐一个,我就受不了。父皇他政务繁忙,才不会管这些小事儿。” 我找了个理由,可能是说服了他吧?云霁寒的手渐渐松开了。 我做发誓状:“我绝不给你捣乱。” 云霁寒摇头,看向窗外,他眼里似乎结了霜,他说:“翊儿,那是战场,是要死人的。” 我当然知道。 我揪住云霁寒的衣襟说:“我不怕,我陪你。” 云霁寒好看的眼帘上下微微颤了下,他冷着声说:“听话,不许多想。” “我……” 我还想找理由,云霁寒却把头转了过来,把他的头靠在我肩上,我听到他的声音: “不许背叛我!” 狼的嗅觉这么好吗?他听出来,我想逃跑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认真地说:“不会。” 我不会背叛你,但我会离开你。 “三哥,”我坐回椅子上,说,“明日,我们去见齐国公,好不好?” 云霁寒脸色冰寒,没答应。 “我是说我们一起。”我又强调了一遍,意思就是我是要正大光明地见,不是要和他说什么私密的事情。 云霁寒思索片刻,终于应了声:“好。不过……” 他又说:“从明日起,开始看书!哥会叫长生把书送来。” “不行!我看书头会爆炸的!” 我猛烈摇头。 云霁寒挑了下眉,不容拒绝:“恶补一下,兴许还有得救。” 云霁寒离开时外面雨还在下,我瞧着他踩出来的朵朵雨花,心中依旧疑团重重。我今日拒绝了瑜贵妃,继续选择站在云霁寒的阵营里,我真的选对了吗?瑜贵妃和四皇子到底要如何做?他们又是否知晓“百鬼夜行令”的存在?我要不要把令牌给云霁寒? 夜里,我从怀里把令牌拿出来,擎在手里仔细翻看,确认这东西是正儿八经的真品,心里更是五味杂陈。曾经,这可也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魔教的教主才可拥有的令牌,一呼百应,莫敢不从。我万分不解,这世间只此一块的令牌,怎么会出现在皇宫?凤仪宫早已破败,为何这令牌在那里躺了十几年无人动过? 上次获悉关于百鬼窟的消息,那时候的我还在黄雀儿的身体里。 第38章 兴奋,师父归 那日兰香坊里来了几位江湖人,我为他们表演舞蹈时,曾听说百鬼窟新教主上位,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教主手下四个堂主换了三个,新教主扶持自己的人上位,北护法与圣女下落不明。先皇后该不会是百鬼窟的人吧?她会不会就是那个下落不明的圣女呢? 看来,要查清真相,就得从先皇后的亲人查起了。 我给了春华和青鸾两瓶伤药,特别是青鸾,多给了她两瓶,还给她放三天假,让她好生歇歇。 心中疑团重重,我的睡眠更加稀少了,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儿,还被春华和秋实打断了。我是很想生个起床气的,可我瞧见秋实脸上,也露出惊骇神色,这可是难得一见的。 我揉揉眼睛,又把手缩进被子里,我问:“你们这一脸见鬼了的表情,又是哪个宫里闹鬼了?” “不是的,主子!出大事了!天大的事!”春华双臂展开,做了个大圈。 我不屑地白了眼,对秋实说:“你说。” 秋实瑟缩了下,回道:“今日早朝,齐国公向皇上请辞,卸下所有职务,要告老还乡!” “父皇允了?”我问。 “允了。”秋实小心翼翼地回答,“皇上赐齐国公良田白亩,白银千两,还下了旨,叫镇远大将军接任爵位。” 春华问我:“主子,您怎么一点儿也不惊讶?” 我说:“外公年纪大了,也该安享晚年了。” 其实心里想的是,我早就知道,惊讶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可是春华和秋实还站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两个人互相挤眼。我一看,就知道还有别的事情,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接着说。”我下床伸了个懒腰。 “齐国公还向陛下举荐了一个人。”春华忍不住说出来,我看见秋实偷偷掐了春华的胳膊一下。 我扭了扭身子,揉了揉睡得有些麻的脸,问:“谁呀?” 春华支支吾吾地说:“是……是……”她又瞄了秋实两眼,秋实摇了摇头,好像是示意春华不要多事。 春华却壮着胆子说:“主子,是李荀,您师父!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封他为大理寺卿。” 噔! 我跳起来的时候把她们两个吓了一跳,那种强大的欢喜直冲上了头,叫我连该干什么都忘了。 “那个……那个……”我赤着脚在寝殿里踱来踱去。 “我……我那套白色绣红梅的裙子呢?” “回主子的话,那套裙子去年不就小了,不能穿了吗?”春华说。 “那你们安排吧!我要出宫!”我激动的往梳妆台前一坐,摆弄起桌上的首饰起来。 “主子!长生公公刚才来,送来了一箱书。”秋实为我梳头,提醒我。 “一箱?”我翻了个白眼,云霁寒要把我养成书呆子吗? “长生公公还说,太子殿下叫您午时一刻到东宫去。”秋实说。 春华捧着水盆,说:“主子,咱们可得快点,以后在宫中,可再难得见齐国公了。” 春华和秋实把我从云端拉回了现实,的确,此刻有比约见李叔夜更重要的事,我竟被一时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真是愚蠢! 我一再对自己说,冷静、镇定、不可再意气用事,不可再胆大妄为,保住小命,好好活着,不作死就不会死,这才是我现在的人生宗旨。可是,对于李叔夜的正式归来,我还是心喜难掩,甚至是欣喜若狂。 “哦!对了!”春华说,“太子殿下还吩咐了,公主您读完这一箱书之前,不许出宫!” “什么!”我脸上的粉都被气掉了,怎么想也觉得是云霁寒故意的。 云霁寒分明就是不想我再见李叔夜。从李叔夜做我师父那天起;从我整日在李叔夜身边转悠起;从我不再愿意在他的东宫玩耍起;从李叔夜骑在马上把我护在他怀里起;或许,从他们二人第一次相见时起,云霁寒就对李叔夜充满了敌意。 我还记得云霁寒抱着我去马场那天,他脸色就不好。那年他刚行了冠礼,皇帝也开始把朝政交给他打理,他确实不如从前那般可以整日带着我。这个时候出现的李叔夜正好可以打发我无聊的时光,更何况他那张脸、那气质都和韩子渊太像。 云霁寒把我放在地上,警告李叔夜说:“孤的宝贝,伤一根头发都不行。” 李叔夜摸了摸我的头,我冲李叔夜笑笑,我听到云霁寒一声很不高兴的“嘶”! 云霁寒又把我抱起来,捏着我的小鼻子道:“不就是骑马?哥教你。” 我摇头,搂上云霁寒的脖子撒了个娇,我说:“三哥劳累了,翊儿早日学会了,才能和三哥一起打马球呀!” 云霁寒确实忙,不然也就不会有李叔夜什么事儿了。 他把我放下来,又警告李叔夜一句:“六公主有任何闪失,你就给马做饲料吧!” 李叔夜笑着回应云霁寒,没有惊恐,更没有谄媚,他说:“太子殿下放心,六公主也是草民的徒弟。” 从那一刻起,云霁寒瞅李叔夜,就是不顺眼。 因为我起得太晚,一路上走得格外匆忙,几乎是小跑着到东宫的,进了正殿,便瞧见云霁寒和齐国公正在下棋,棋盘上黑子、白子摆了一桌,看来二人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翊儿来晚了!还望外祖父和太子哥哥恕罪。”我冲着二人行礼,见他们二人谁都不理我,便走到云霁寒身边低头瞧着二人下棋。 与其说是下棋,不如说是在博弈,高手与高手之间的对弈,看上去云淡风轻,实则暗潮汹涌,即使齐国公退出朝堂,但他手里的白子,绝不会相让他人。 “太子哥哥,你要输喽!” 我冲着云霁寒说。 “呵!”云霁寒抬头,刮了下我的鼻尖,说:“你来?” 他腾出面前的位置,坐在里侧,我便坐下来,我执起一颗黑子,吐了吐舌头,说:“输了可不算我的!” “嗯!赢了有赏!”云霁寒眯着眼瞧我,我浅笑着,落了子。 齐国公捋了捋胡子,抬眼一瞧,也笑着落下一子,道:“你们这是以多欺少啊!” “谁说的?我们手里的棋子一般多。”我说着又落下一子。 齐国公愣了下,不再言语。小半个时辰后,齐国公放下了白子,说:“老夫倒是小瞧了你这个丫头。” “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我傲娇地说,冲着身边的云霁寒挤了挤眼。 “翊儿,今日找外公,该不会是想寒碜你外公的吧?”齐国公笑着说。 长生撤下了棋盘,又有宫人盛上茶水,待宫人们出去了,我才说:“翊儿不懂。” “哈哈!我老了!”齐国公说,“我齐国公府荣宠不衰,已是圣上的恩赐,我也该退了。” “不是的。”我摇头,我见齐国公一脸狐疑,我又说,“翊儿今日来见外公,其实是想问问我生母入宫前的事情。” 齐国公诧异了一下,又笑道:“翊儿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我昨日去了凤仪宫,在那里坐了会儿,我很怀念她。”我半真半假地说,“我很好奇,翊儿的生母,是个怎样的人。” 齐国公脸上的笑意逐渐褪去,眼里闪过点泪光,但很快就消散了,他说:“你的母亲,从小便是四个孩子里最懂事的,能文能武,是老夫一生的骄傲。” “那……”我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瞥了眼云霁寒,说:“那……生母是否曾经和您分开过很长一段时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意外,比如失忆什么或者性情大变什么的?” 齐国公一脸地莫名其妙,说:“翊儿,你问的这是什么问题?” 我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解释说:“我,我就只是想多了解母亲一点。” 齐国公皱眉,说:“其实,你问外公,外公也不知道。老夫长年征战在外,你母亲和你的外祖母留在京城,常伴身侧的时候,也就是她出嫁前两年的事情。” “那时的母亲,是不是有些倾国倾城之貌?”我问。 “自然!你母亲的相貌,在京中世家子中,也算是佼佼者。不过,比起相貌,才情更是数一数二的,有京城第一才女之名啊!”提到这个,齐国公骄傲地说,“当时,到咱们将军府提亲的,可差点儿把门槛儿踏破了!” “那,我母亲的武艺,可是您亲授的?” 齐国公摇头,说:“说来惭愧,老夫一生戎马,陪在儿女身边的时间太少了,你母亲的武艺,多是和你的那几位舅舅学来的!” “哦!我也想学武功。”我岔开话题,把心里的失望掩藏,看来从齐国公这里,得不出什么有意义的线索。 后来的交谈,我有些心不在焉,齐国公走后,我颓废地趴在桌子上,浑身都无力了。 云霁寒一直沉默不语,只是给我披了件他的外衣,一只胳膊拄着桌子,默默地瞧我把嘴巴鼓成青蛙状。 “三哥……”我转头看向他。 “嗯?”云霁寒回答地很轻,带着一分小心翼翼。只要是涉及先皇后的事,他就会如此,昨日也是,不是生气,更像是在担忧。 第39章 不安,遇同行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掏出了那方手帕,就是在凤仪宫里找到的那个,说:“哥哥博古通今,这诗,可曾读过?” 云霁寒执起手帕,摊开,悠悠地念道:“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他摇头,把帕子左右翻了翻,说:“这不是你的东西。” 我点头,收起帕子,如果云霁寒没读过这首诗,那有可能这诗是先皇后写的,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熟悉? 我反复念叨着这两句诗,像魔怔了一般,云霁寒皱了下眉,问,“凤仪宫里的东西?” “打住!”我的脑海里,突然搭对了某根筋,突然念了出来:“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云霁寒吃了一惊,敲了下我的脑袋,说:“你这里还能作诗?”他没有注意到,我已经惨白了的脸色。“三哥……”我咽了下口水,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李白的诗人?” 云霁寒摇头。 我把帕子握紧,差点把它碾碎,浑身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不需再找什么证据了,先皇后,说不定也是重生者! 云霁寒把我揽在怀里,摸我的额头,问:“怎么了?” 我缩在他怀里,他的怀抱很暖,可以叫我紧绷地弦慢慢放松下来,这世上真的有和我一样的人,先皇后,她,亦或者是他,是和我一样的人。 可是,我立刻意识到,我不仅没有解决当下问题,还给自己找到了另一个难题。先皇后与魔教的关系没有捋清,我更不知晓她如今重生在什么人身上,真是难上加难。 “三哥……”我轻轻推开云霁寒,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口,我说:“你带兵攻打戎国,是否是为了从镇远大将军手里,夺回兵权,对不对?” 我下了榻,对着云霁寒,问道。 云霁寒有些惊异,想了想,说:“是,也不是。” 我抿了下唇,又问:“你娶杨素衣,是为了安抚齐国公对不对?” 云霁寒说:“她配得上太子妃之位。” 我瞧着他脸上的惬意,他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这一刻的云霁寒即使坐在榻上,身上没带一把利器,却叫我恨不得避而远之,他,是这般陌生。 我笑得凄然,说:“你真是,天生的帝王。” 云霁寒也笑了,说:“有时候,我觉得你不似个孩子。” 他伸手,示意我到他身边,他说:“过来。” 我没有上前,我倒吸了口凉气,心里有些抖: “我也是你手里的棋子吗?” 云霁寒收了手,盯着我,刚张开嘴,我抢下话,说:“不要说!” 我上了榻,搂上他的脖子,勒得很紧,说实话,这一刻,我有了杀意,可是,我不能杀他。云霁寒是我在宫里的救命稻草,不是他,也会是别人。掌握我性命的人,皇帝亦或是四皇子。云霁寒,是最好的靠山,是最好的选择。即使,他对我的好,都是假的。 “我会努力,不叫自己成为一颗弃子。” 我默默地流泪,是伤心,是无奈。 云霁寒看不到我的眼泪,他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背,说:“哥何时,说不要你了?” 是吗?只是还不到时候吧?你的筹码还没长大,你还不想早早做出交易罢了。我,不会把命真的交给你,云霁寒,在你拿我做交易之前,我一定会让自己有足够的实力,离开你,活成我自己! 离开东宫,我去了勤政殿,以皇帝的脾性,必定会对他一番思想教育,外加洗脑。果不其然,我到的时候,皇帝正和李叔夜在庭院里一边侍弄那只八哥,一边交谈着,离得远,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我躲在月亮门后,远远地望向李叔夜,他还是那一袭月白长衫,谦卑恭敬,却又风度翩翩,与那夜里一身夜行衣的他判若两人。他修长的发被春风撩起,我仿佛闻到了淡淡地梅花香。 他瞥见了我,却恍若无事,继续和皇帝交谈。我也不想去打扰他们,就想远远地看他,他变得成熟了许多,儒雅温润脸上挂着笑意,那丝忧愁被他藏进了心底,我看不到了。 皇帝居然封他为大理寺卿,皇帝真的觉得他能断案子? “翊儿……”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惊得赶紧缩回脑袋,回头一瞧,原来是四皇子。 我冲他“嘘”了声。 四皇子恍然大悟似的,问:“我带你进去?” 我摇头,想起那日晚上李叔夜生冷的话,我真的不确定他还愿意见我。 四皇子似乎会意地笑了,进了庭院,我安静地离开,只消看一眼,就足够了。 他那张和韩子渊长得很像的脸,我在梦里梦过许多遍,有时候不止是他们二人的脸,连影子都重叠在一起,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李叔夜是李叔夜,韩子渊是韩子渊。即使现在韩子渊还活着,又如何?他认不出我,我也无法向他解释。虚妄罢了,故而,便罢了。 回到宫里,我躺在榻上看起了云霁寒送来的书,云霁寒爱读书,很无聊地那种,一个下午一句话都不说,他试图逼迫我读书过,背不下来就要被打手板子,可是他打得手板子太不疼了,所以我终究没认真读过什么书。然而今日不知怎么了,我竟顺畅地翻了半本,从前那种散漫劲儿无影无踪,春华像瞧疯子一样地看我读书,我一手捧书,一手为小九顺毛,白了她一眼,不想吐槽自己。这一夜,我竟一夜无梦,睡得很甜,那些烦人的心事儿一个都没来叨扰我。 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个书虫,宫里也没什么大事儿,而宫外那些忙忙碌碌都与我无关。只偶尔听春华说,太子妃和太子的喜服多么多么的华丽,皇后把东宫拾掇得多么多么美。皇帝封四皇子为贤王,我叫秋实备了贺礼过去,又送了补品给锦绣宫,也算是尽了人事,至于天命,它怎么想,我也还没猜透。 日子风平浪静地过着,然而有一天,我那几乎可以说是素未谋面的表姐杨素衣,竟然不请自来,到我宫里来走亲戚。我扒拉扒拉手指,我们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两位数,她今日来做什么? “给太子妃请安。”我给杨素衣行礼,她赶紧拉我起来,说:“妹妹怎么行此大礼,咱们本就是一家人,如今亲上加亲,更用不着这些繁复的礼节。” “姐姐坐。”我把杨素衣迎到榻上,张罗着茶点,然后便安静地品茶,等她先抛糖衣炮弹。 杨素衣问:“妹妹这是在看什么书?” “哦!随便看看的话本子。”我说。 杨素衣问:“常听兄长说妹妹是个古灵精怪的,看来他说的也不全对,妹妹倒是个安静的性子。” “表哥就爱说我坏话。” “难怪,连四皇子都说你们是针尖儿对麦芒,谁也看不上谁。”杨素衣说。 嗯!”我连连点头,“哦,对了!” 我冲着秋实道:“你们快去把我给太子妃备好的贺礼拿来,本来是要等姐姐大婚的时候给你送到东宫的,正好姐姐你今日来了,我可得先把宝贝献给姐姐!” “妹妹真是有心了。”杨素衣巧笑嫣然,她属于那种如水的女子,一双柳叶弯眉一颦一笑都透出着叫人怜爱的纯情,果然是世家子,大家闺秀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 秋实将撑着贺礼的锦盒递给了我,我缓缓打开,递到杨素衣手中,笑道:“这对同心玉佩,是妹妹千挑万选出来的,寓意着太子和太子妃永结同心,白头偕老,还望太子妃笑纳。” “妹妹的贺礼,姐姐很喜欢。”杨素衣收了礼物,又说:“祖父知道妹妹出宫不方便,特地叫我给妹妹送来这个。” 杨素衣叫侍女把一个竹箱放到桌上,我把竹箱打开,发现是一些零散的日常用品。 “这是?” 杨素衣说:“这些,是姑姑的一些遗物。祖父说,妹妹如今大了,该把这些交给妹妹了。” 我默默地从箱中拿起一幅画,缓缓摊开,是一幅少女的画像,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姣好,目光清丽,一身青色衣衫,我瞧着女子的脸,与我果然不像,难怪皇帝说我更像他。 “替我谢谢外祖父,”我瞥了眼软榻边上那大半箱书,想起云霁寒的吩咐,只能叹了口气,说:“待过些日子,我会亲自到府上,见外祖父。” 杨素衣浅笑,道:“那自然是最好的。”她顿了顿又说:“其实姐姐今日来,还有一件事。” “姐姐但说无妨。”我应道。 杨素衣说:“我知晓太子殿下一直很宠着妹妹,妹妹也一定对太子了解颇深。姐姐今日来,其实是想向妹妹打听太子殿下的喜好,以后也好方便伺候殿下。” “啊?” 我眨巴了几下眼睛,云霁寒的喜好?我心虚地挠挠头,说:“对不住姐姐,其实我对太子哥哥的喜好,也不是很了解。而且,太子不宠我。” 第40章 遇险,掩身份 我有些心虚,从来都是云霁寒安排我的一切,他对我了如指掌。而我送给云霁寒的东西,他也没说过不喜欢,除了那次紫翡的事,没出过什么岔子啊! “太子哥哥除了脾气怪了点,心眼小了点,没什么别的缺点。”我随便说了点,想把她打发了算了。 “真的吗?”杨素衣问,“可我听四皇子说,太子殿下为了不叫妹妹受欺负,下令不许倾城公主踏进宝月宫一步!” 我回头瞅了眼春华,冲她挤了眼睛,还有这个事儿? 春华点头。 我说云倾城怎么这么消停呢? “呵呵……”我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哦!这个四皇子倒是与我说过的。”杨素衣说,“是因为倾城公主给你的马做了手脚,害得妹妹在马球比赛时摔下马,太子殿下也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我又回头看了春华,春华又点了点头。 云霁寒啊云霁寒,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都做了些什么? 杨素衣死后,我便开始整理先皇后的遗物,除了画像和几幅山水画,还有一支玉笛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把玉笛放在阳光下,半透明的玉笛微微泛着青色的光,玉笛的上面雕着鸢尾花。 我把玉笛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笛子声音清脆悠远,一时忘了情,我吹了小半个时辰才放下。 “主子,您这首曲子是从哪里学来的?奴婢没听过,但真的悦耳动听。”春华又开始夸了。 我没有回答,默默地摩挲着玉笛的纹路。 一旁给小九梳毛的青鸾突然道:“这首《雀歌》在坊间十分流行,是当年兰香坊的乐师陆机所创。” “这曲子前半段欢快,后半段悲伤,仿佛能勾起人记忆里最大的快乐与伤痛,看来乐师陆机,是个厉害的人物。”秋实也加入了群聊。 青鸾道:“这首曲子,是为当年一位红极一时的女子所做,道尽了那女子可怜的一生。” 青鸾声音颤起来,她定是想到了黄雀儿的死,我心里虽然也觉得自己上一次死得是惨了点,但毕竟已经过去了,我岔开话题,说:“我的生母还真是个六艺俱佳的才女。” “是啊!当年先皇后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呢。”春华说,“其实,主子您冰雪聪明,只要稍微用点功,这第一才女的名号哪能轮到倾城公主呢?” 我把笛子放下,又到竹箱里翻找,里面还有一把折扇。折扇可是男人的东西,我好奇地把它摊开,扇子上半点墨迹都没有,道是奇怪。我把扇子放回去,又在箱子底,找到了一把剑。 笛子、扇子、剑,这不是风流侠客的标配吗? 剑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剑穗与众不同,是蓝色的鸢尾花的玉饰。鸢尾花的花语有很多,但蓝色的鸢尾花花语很特别,既有着暗恋仰慕的花语含义,可以送给仰慕的女性,称赞其如蓝鸢尾一样优雅大方,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 这,是先皇后的喜好?还是仰慕她的男人送的? 先皇后,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 这天傍晚,云霁寒来了,他瞧我乖巧地看书,似乎很满意。我指了指书桌上那一小摞书,说:“看看我的战果。” 云霁寒抚摸我散着的头发,说:“好好学,眼界宽了,才能瞧得长远,免得被骗。” “唉!”我放下书本,坐起来,拍了拍云霁寒的肩膀说,“我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了,看得还不够远?” 云霁寒抓过我的手,说:“不用谢哥。” “呃……不就是想找个理由不叫我出宫吗?”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抽回了手,把刚才看的书卷成了一个圆柱形当话筒,当起了记者,问:“太子殿下,请问,你最喜欢吃的食物是什么?” 我把话筒放到云霁寒下巴下,瞪着大眼睛,使劲眨。 “肉。”云霁寒想了想,答道。 我又问:“那你最讨厌什么颜色?” 云霁寒皱了下眉,答:“白。” “那你……” 云霁寒扒开话筒,盯着我说:“今天问题真多。” 我便把今日的事说给云霁寒听,云霁寒摇了摇头,捏了下我的脸,说:“不要说你是我妹妹。” “所以我现在才要拜访你呀!恶补一下,免得哪天触你眉头,惹怒了你。”我为自己小小地辩解了一下。 云霁寒却说:“你的话,无妨。” 我努努嘴,心里又一阵感动,说了句:“你会把我惯坏的!” 云霁寒笑:“我乐意!” “翊儿……”云霁寒突然又变得严肃起来,他问:“你想出宫吗?” 我身子往后倾了下,这男人,又有什么阴谋阳谋。 “你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我努力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疼,就不是做梦。 “你想出宫吗?” “想!”我高举双手。 云霁寒笑,把我两只胳膊放下来,说:“你是猴子吗?” 我连连点头,说:“只要能出宫,让我装什么都行!”我搂上云霁寒的胳膊,指着窗外说:“如果我是那朵云,多好!” 云霁寒扒拉一下我的脑袋,说:“有雷!” “那我就做一条小河。” “有堤!” “那我做一只蝴蝶。” “蝴蝶飞不过大海。”云霁寒见我撇嘴不高兴,说:“患得患失,愚者所为,我不在,你要自己学。” “听着像永别,不许你这么说。”我靠在云霁寒肩上。 “你还会担心我?” “你是我三哥。”我埋首在他怀里,久久不语,任他一下下抚着我的发。 提到死,我有些惧怕,如果云霁寒出了意外,承国这一仗输了,我,不就要被和亲了吗?嫁给戎国那个老得掉渣儿的皇帝,光想想想鸡皮疙瘩都下来了。 是夜,我拿着那把无字折扇,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信息。我拿起它在火前照了照,没反应,又把它丢到水盆里,被浸湿后,也没显出字来。看来是需要什么特别的药水了。 解不开迷题,也睡不着,便又偷偷迷晕了众人,穿上夜行衣,偷偷溜进凤仪宫,希望还能得到点意外收获。 我点了个火折子,在殿里摸索着,这里虽然破败,但还算整齐,我摆弄了几个花瓶,发现都不是机关,又拧了几处烛台,也没有动静,怎么和小说里看得不一样?我心里腹诽,翻进了书房,里面的书籍一排排整齐地码着,我随手翻了几本,也没发觉有什么密信之类的。看来先皇后死后,有人来处理过这里。桌案上摆放的笔墨纸砚没有被收走,其余的就是一本叫《静山杂记》的书,这本书我也读过,是承国的一个大文学家的作品集,我随手翻了两页,发现这书上的有一些字被圈起来了,又翻了几页,果然也有被圈出来的字。 我心里有个大胆地猜测,这该不会是密码本吧? 我回头又翻了翻书架上的书本,确认没什么机关了,便把那本《静山杂记》揣进怀里,准备离开。 “咯吱……” 门突然被推开,我吓得赶紧躲进屏风后面,一个黑影走了进来,也是一身夜行衣,他进来后,没有像我一样翻翻找找,而是立在墙边,好似在盯着什么。我想起,那面墙上好像是挂着一副山水画,莫不是这画有玄机? 那人转过身,突然说:“出来吧!” 这声音…… 我刚才一直在闭气,他居然还能感受到我的存在,从前我竟不知,他的武功竟然如此高深莫测。 我的师父,李叔夜。 我从屏风后走走到门口,火折子刚才被我吹灭了,我借着月光看他脸上的银色面具。站在他的对立面,可以把他看得更清楚,这时候的李叔夜,阴冷、神秘、还有一丝残忍。 “我没教过你武功。”李叔夜一针见血。 我反问:“装鬼吓唬八公主的,是你?” 李叔夜缓缓地揭下脸上的面具,露出那张儒雅的脸,却把手里的剑指向了我,说:“你来这做什么?” 我反问他:“你呢?” 我把视线落在身后的那幅画上:冬雪寒梅,我问他:“你与先皇后什么关系?” 李叔夜微微勾了勾唇角,他放下了手里的剑,说:“想不到你我多年不见,却是这般情态下重逢。” “师父……”我握紧了拳头,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李叔夜一步步朝我逼近,说:“翊儿,我自然是回来帮你的!” “帮我?”我身后的一只手已经摸到了门缝,只要他攻击我,我便可以第一时间逃出去。 李叔夜说:“云霁寒不可靠,他不过是利用你。” “我知道。”我回道,“就算投靠了云霁斐,不也是一样?” 李叔夜愣住,说:“你变聪明了,看来这些年,你在云霁寒身边学了不少东西。” 我说,“你到底和先皇后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我是来找翊儿你的!” 李叔夜一手把门顶住,一手把我圈在他身前,说:“白日里见不得,只好晚上做个梁上君子,见你不在宝月宫,便来这儿碰碰运气。” 他来找我的? “乖徒儿……”李叔夜低声说,“想师父了吗?” “你那日还说不会再救我!算什么师父!”我被他的一身梅香圈住,想逃,却不知何时,他那只抵住门的手竟放在我脑后,抚摸我的发。 他无奈地笑了,说:“以后再做那种又蠢又危险的事,我真不救!” 他低头,在我额头上印了一个吻,缓缓把我拥进他怀里,说:“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温润如水,一下子化开了我心里所有的别扭,我却还是把他推开了,赌气地要摘耳环,说:“谁稀罕你的东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句话都不留下!” 他抓住我的手,戏谑道:“摘吧!摘吧!我又打了几套新的,明日叫仲宣送你宫里。” “哼!”我甩过头,小声嘀咕,“你们果然是一伙儿的!” 他,杨仲宣,都是四皇子的人。 “你对得起我外祖父的栽培吗?如果外祖父知道你们的心思,绝对会气死的!” 我踩了他一脚,他吃痛,却没躲,只是笑,他抿了抿唇,说:“傻丫头,师父和你才是一伙儿的。” “呵!”我白了一眼,说:“现在又来套近乎!还敢自称师父!” 李叔夜浅浅地笑了,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说:“和云霁寒不学好,怎么这么记仇?”他抚了抚我耳鬓的碎发,把头靠在他撑着门的手上,说:“不会走了。” 我想逃脱他的怀抱,我贪恋他那张与韩子渊相像的脸,不是他的人。从前我是孩子身体,被他这样抱着不觉得什么。我对他是想念,但现在这个姿势,我感到陌生,心里更觉得奇怪。 “咯吱……” 又是一阵诡异的开门声,我与李叔夜各自给了对方一个眼神暗示,然后不约而同地散开,躲在门的两侧,噤声不语,李叔夜把他的面具重新戴好,我也把脸上的面纱遮好,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咯吱!”又是一声推门声,根据方位判断,应该是凤仪宫寝殿的位置。我立刻想起了那张“百鬼夜行”令牌,这位这么晚的不速之客,多半就是冲着它来的。我的嘴角微微勾起,庆幸自己捷足先登。我对这位神秘人有了几分兴趣,便蹑手蹑脚地把窗子偷偷打开一点,却被一双大手按了回去,正是李叔夜。 我皱眉,对他挤挤眼睛,示意他这样无碍,但李叔夜他摇头,才不管那么多,我打掉他拦着的手,愣是把窗户纸戳破了窟窿,李叔夜无奈地摇了摇头,握紧手中的剑随时做准备,我把眼睛凑过去,见庭院里站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斗篷,月光照不出他丝毫的面容。 凤仪宫正殿的门虚掩着,没一会儿便从里面走出两个同样穿黑斗篷的男人,斗篷很大,视线也不好,只能瞧见两个带着胡子茬儿的下巴。 其中一人拱手道:“主子!没有发现。” 站着的黑衣人轻轻抬了下手,露出袖口一角,是血一般的红色。 不会这么巧吧?我又把那人身形上下打量了一下,确实与那喜穿大红的“老狐狸”有些相似。 那人突然把手指向了我,吓得我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正好被李叔夜扶住,我听见外面那人说:“搜这间。” “是!” 我心知不妙,我们这两个大活人该往哪里藏啊? 李叔夜拉着我的手,在我耳边耳语,道:“一会儿你趁乱先走!不要回头!” 我见他剑已出鞘,顿时不淡定了,一对三,我不觉得他有多大胜算,他拉着我躲在门口,我的手已经凉了,他的手却比我更凉,我看到他眼底那深刻的杀意,他这样子,与温润如玉白日里的形象大相径庭,他,该不会双重人格吧? “师父……我……” 我话还没说完,门已经被打开,两个人进了书房,径直往里走,没注意到我们,李叔夜突然起身,冲到二人背后,举剑刺杀,那二人也感觉到了杀意,回身迎杀,下一刻,又从门外冲进来一个黑影,加入了战斗,使得却是弯刀,而不是鞭子。他们四个黑影缠斗在一起。 “何人?”一个黑斗篷手下喝问李叔夜。 李叔夜不答,只是冲我使了个眼色,我咬了下唇,一狠心,起身遛出了书房。 “休走!”那个被称“主子”的回身要来追我,我已经飞身上了房,而李叔夜则一剑逼近那人颈侧,那人只能回头应付李叔夜的攻击。 我来不及多看一眼,想着自己的身份不能败露,急忙往回赶。时辰不早,我担心春华秋实醒来,只能先回宝月宫,却再也睡不着,在床上仔细听着宫外的动静,一夜无事,那便是他们几人的打斗并未被人发现。可即便如此,我依然魂不守舍,真想出宫探一下,不知道李叔夜有没有逃出去,甚至,他还活着吗?最后我甚至不敢想,若是他就这般死了…… 我心里的揪心感叫我一个早晨都坐立不安,小九在我腿上打滚儿,也不觉得它可爱了,心里莫名的烦躁。可我偏偏被云霁寒限制出宫,更不好明着叫春华秋实去问,会使云霁寒生疑。可这样干等着的感觉,真叫人心烦。 直到了巳时三刻,春华才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说:“主子,杨大人差人给主子送来一件回礼,说是太子妃娘娘特意为主子亲自选的,请主子一定要收下。” “哦?”我说,把那套锦盒接过来,说:“看来表姐是真心喜欢我送的贺礼。” 我缓缓把锦盒打开,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定了,里面躺着的,是一把竹笛,竹笛上坠着一个带红梅的穗子,竹报平安,那便是,一切安好吧? “奴婢瞧着,这笛子没有前儿个那支好。”秋实说。 我把玩了几下,发现没别的玄机,看来师父也知道利用礼物塞纸条是行不通的,我点头,把竹笛随手递给了秋实说:“好歹也是太子妃娘娘送来的,好生收起来吧!” “是!” 我任秋实把竹笛收走,想着她定是会把这东西送到云霁寒手里,至于云霁寒要怎么验,无所谓,我想知道的,已经知晓了。 第41章 大婚,被表白 李叔夜安全了,宫里也没传出有刺客的消息,看来昨日那几个人可能也逃了,只是他们的身份难以捉摸,仅凭那一角红衣,不能武断地就说是林智周和他紫枫林的人。可万一若是他呢?是他自己的买卖?还是云霁寒的授意?不,云霁寒不需做得这么麻烦。那林智周,他一个做黑市的,要魔教圣女的令牌干嘛? 事情是要一件件想的,问题是要一个个解决的,我抽丝破茧,待触碰到核心问题的时候,那些如丝麻般错乱的线索,终究可以整理有序。 日子过得很快,我还剩半箱书时,云霁寒大婚到了,这一天,整个宫里热闹非凡,我自然也被云霁寒特许可以出宝月宫。 “六皇姐!”我一脚才跨出门槛,就听见八公主、九公主的齐声欢呼,真的是欢呼,她们俩直接扑向了我。 “这么热情?”我被春华扶着,不然就被扑倒了。 八公主冲我痴痴地笑:“六皇姐,你总算是出宫了!” “是呀是呀!我都快发霉了!”我摸了摸两个丫头的脑袋,和她们一同下了台阶。 “六皇姐,你这些天不来锦绣宫玩儿,你不知道,我们被母妃逼着背了好长的女则女训,你瞧,我头都大了!”八公主一见我就开始抱怨起来。 九公主立刻拆她的台,说:“还不是因为你总想着吃!你背不会,我也要跟着挨罚。” 两个小家伙一人拽着我一只胳膊,你一言我一语,鸡毛蒜皮儿的小事也能吵起来,我见怪不怪,带着她们一起往东宫走。 “呦!这不是病秧子吗?”才进长春园,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嘲讽,我转了转头,见云倾城在一群官家小姐的簇拥下也朝着我们这条路而来,这话正是她说的,可这话,是说我吗?我病了? 云倾城施施然走到我们身边,说:“你们瞧!这位,就是我那位三天一大病两天一小病的皇妹,珍月公主。” 众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我心道:云霁寒又谎称我身体不适?可恶,竟被云倾城这丫头抓住这点,给埋汰了! “哈?珍月公主不是凤命吗?看这副身子骨儿……啧啧!”一群姑娘里,不知哪个在后面小声嘀咕着。 我冲着云倾城说:“皇姐,这些日子怎么不来我宫里?怎么?怕我传染你呀!” 云倾城挑眉,得意地一笑:“自然是怕你过了病气给我。” “我看皇姐不必有这般顾虑,所谓以毒攻毒嘛!只怕我这毒,没有姐姐深呢!”我笑着说。 云霁寒不许云倾城进我的宝月宫,她憋了一个多月,可把她憋坏了,恨不能多给我找点不痛快。 云倾城咬咬牙,以她那聪明劲儿,自然知晓我的意思,不就是说她也有病? 我又把视线落在身后的那些世家女们,一群趋炎附势之徒,我本也不喜欢这般众星捧月的场面,便道:“园子里风大,各位还是各找各娘吧,毕竟饭吃多了,顶多噎着;路走错了,可就麻烦了。” “皇妹哪里的话,我们这不是走得好好地吗?”云倾城指着身前三岔路,说:“该麻烦皇妹让一让,太子哥哥可等着我们呢!” 说完,她便领着众人走到我身前,示意我让路。 一条路罢了!今天是云霁寒的好日子,不给他惹麻烦。我才想退一步,就见九公主突然“啊”地喊了一声,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云倾城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啊!”云倾城捂着屁股,一手怒指九公主,道,“你做什么?” “哎呀!五皇姐,你屁股上刚才有只绿苍蝇!和姐姐这套衣裳一样绿!”九公主理直气壮地说。 哎呦我的好妹妹!你这报复得也太明显了! 八公主拉了拉我的胳膊说:“六皇姐,这里有股臭味。”她捂着鼻子,一副对云倾城避之不及的模样,说,“咦……莹儿早膳都要吐出来了!咱们快走吧!” 说完,还不待我反应,她们两个就拉着我急步离去。 “你给我站住!”云倾城挡住了我们的路,她身后的那些姑娘也尾随着,挡住了我们的路。 我下意识地把两个小孩儿护在身后,她们刚才可是为了帮我。 云倾城身后的一个女孩儿说:“倾城公主乃是嫡皇女,你们这几个怎么可以以多欺少,以下犯上?” “以多欺少的是你们吧?”八公主在我身后嘀咕。 九公主笑着说:“这位姑娘说什么呢?明明是我们帮五皇姐赶苍蝇,怎么成了欺负了?” 我汗!这丫头一副伶牙俐齿,是遗传了谁? “那苍蝇呢?” “没打着!飞了呀!”九公主歪着脑袋,一脸无辜模样。 “简直强词夺理!”云倾城激动了,她绝没想到,九公主一个小丫头有这么大的胆子,云倾城却把矛头指向了我,说,“六皇妹,都是你教的吧?” 我真想说,和我没关系。可是现在气氛已经烘到这儿了,我再辩解也没什么用了。 八公主适时地冲着前面喊了声:“太子哥哥!” “哼!你就知道拿太子哥哥压着我!”云倾城恼了,说,“今日众家女子可都看着呢!走!跟我去见母后!” 说着,她便来抓我的手,我的手腕被她死死抓住,九公主则冲着人群后那人服了服身子,道:“给太子哥哥请安。” “哼!” 只需一声,云倾城的身子便僵住了,她回头一看,正是一身大红喜服的太子云霁寒。 众人一瞧真是太子,纷纷行礼,也没了刚才的嚣张劲儿了,云倾城松开了拽着我的手,脸上格外好看,跟彩虹似的,她低头小声喊了声:“太子哥哥。” 云霁寒没理会这么些人,径直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摩挲着被云倾城握红的手腕,眼睛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一下,说:“磨蹭什么?” 我想起今日这件新衣裙是他今日一早叫秋实呈上的,言不由衷地夸了他一句:“哥哥今日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一方面是为了拍马屁,一方面是为了向他证明,我的书没白读。 云霁寒嘴角一勾,证明他今日心情不错,他拉着我走,越过云倾城时顿了下足,没说什么,但从云倾城绞着的手帕看,此处无声胜有声。 他也没理跪着的其他女孩子,径直拉着我往东宫走,八公主和九公主得意洋洋地跟在后面,我回头瞄了一眼,从前还真是小瞧了她们。看来日常互怼是可以锻炼口才的。 我又抬眼瞅了眼云霁寒,他撇下宾客,就为了来接我? “三哥……” “嗯?”云霁寒应了声。 我想了想,终是道出了那句话:“花好月圆!” 云霁寒笑了,摇摇头,把我的手又握紧了点儿,道:“差点意思。” “哦!”他这是在批评我文采不好,还是在批评我刚才还需要比我小的两个妹妹帮忙解围。 我们跟着云霁寒进了东宫,他还有很多事要忙,他把我们领进门,便无暇再管我。我也想随便走走,吉时未到,我便在人群里找起了熟人。 “翊儿!”一只手冲我们招手,正是四皇子,如今的贤王。 “六皇姐!我们快过去!”九公主拉着我过去,在她们两个簇拥下,我也不好不过去,便走到了四皇子那边,四皇子把两个孩子拉到自己怀里,冲我指了指西侧的月亮门儿,附在我耳边说:“仲宣在那边。” “那我不去!”我翻了个白眼儿。 四皇子又说.“李大人也在。” 我眨了眨眼,那天之后,我等了李叔夜好几个晚上,他也没来我宫里。想到他身上还有我不解的谜团,还是往那边挪动了。 果然,杨仲宣和李叔夜正在亭子下躲清闲,李叔夜依旧一身月白常服,背对着我,正在饮茶,我缓步上前,杨仲宣见了我,立刻挖苦道:“哼!怂包!” 李叔夜放下茶杯,回身向我行礼,眼神在我身后的春华、秋实身上,一瞬,又立刻转了回去。 “免了!免了!”我坐在席子上,李叔夜也坐下来。 杨仲宣连礼也不行,他白了我一眼,不说话。 “多年不见,师父近来可好?”我道。 李叔夜坐在我对面,道:“一切安好。” “呵!”杨仲宣白了我一眼,说:“亏你还知道有这么个师父。” 我也回了他一眼,说:“不说话不会憋死的。” 李叔夜笑了,白日里的他,笑起来比春风还温暖。 “师父这么多年都没老。”我随口调侃。 “老?他哪里老?”杨仲宣,我真想把你的嘴缝起来。 我在桌下踢了杨仲宣一脚,他吃痛一声,才想发作,我立刻拿出杀手锏,把小九抱出来,放在桌上,小九蹲在桌上,滴溜溜地盯着杨仲宣,它舔了下自己的爪子,一副他再说话就挠他的意思。 我偷笑,见杨仲宣把脸捂起来,总算舒心了。这才对李叔夜说:“师父这些年,去了哪里?” “四海为家。”李叔夜道。 “哦!加入丐帮了?”我半开玩笑地说,手指在桌上点了三下。 李叔夜看在眼里,笑着说:“公主殿下说是,那便是。” “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给我讲讲呗!” 我想问出一些细节,可秋实却来打岔:“主子,婚礼要开始了。” “哦哦!”我起身,“我们走吧!” 我冲着李叔夜行礼,他也起身行礼。我重新回到宴席上,八公主、九公主坐在一桌。 “六皇姐,你刚才干什么去了?”八公主嘴里的糕点快塞满了,含含糊糊地说。 “杨大人。”我说。 我身边席子上的瑜贵妃娘娘浅笑着,说:“怎么?你们今日不吵了?” “嘻嘻!”我笑。 “六皇姐撒谎!”六皇姐指着远处回宴席呢李叔夜,道,“那个那个!”她怼了我一下胳膊,眨巴了下眼睛,说:“是那个吧?” “哈哈!”我心虚地笑。 瑜贵妃也笑,说:“李大人却是比四年前更有风姿了,本宫听说,大理寺门口每日都有不知谁家小姐送来的点心什么的!当真是才子风流。” “哈哈哈……” 我笑得越来越不自然了。 瑜贵妃丹凤眼眯着,说:“翊儿觉得,李大人如何啊?” 我继续笑,道:“再好!也不是我能肖想的。” 喜欢李叔夜,会害死他的,因为那该死的凤命批言。 瑜贵妃一愣,不再提这茬儿了。 婚礼开始,新娘被喜娘扶进正厅,太子殿下拉过喜娘手里的绣球,那绣球的红,刺了我的眼一下,眼睛突然有点热。我挪了视线,放在李叔夜身上,他竟也瞧向我。 他举起酒杯,冲着我敬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他冲我笑得很暖,那份暖,即使我们隔了这么远的距离,我也感受得到。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李叔夜教我骑马时,我们共乘一匹马,他在后面把我小小的身子圈起来,他的手很凉,帮我拉缰绳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梅香,总是叫我闻得快醉了。有时候我想,我可以把他当成韩子渊吗?答案是否定的。他比韩子渊,绝对危险多了。 “夫妻对拜!” 我回了神,见云霁寒俯身,见他与杨素衣拜堂,他拜得很认真,却在抬头时,把视线定格在我身上。 我冲他笑笑,看他那张冷峻的脸,即使是一身喜服,也让他穿出了气派和威严,我又瞥了眼坐席下的四皇子,从王者气质这一点,四皇子就输了。 席上,瑜贵妃与我又攀谈起来,她说:“翊儿,听说了吗?三日后,丞相之女慕容烟岚也要入东宫,做太子的侧妃了。” 我诧异地放下筷子,瞧了眼上座的皇后娘娘,我说她怎么这么勤快地张罗太子的婚事,一点没有针对齐国公府的动作,敢情人家也把算盘打好了。虽然是侧妃,但皇后还是成功地把自己的侄女儿嫁给了太子,这以后东宫的日子,可有好戏看了。 这消息,我竟是到了今天才听到。 云霁寒只字未提,春华秋实也不提,他有意瞒着我。为什么? 我心里为杨素衣的将来担忧,慕容烟岚不会甘心的,一出宫斗戏即将拉开帷幕。而我更担忧的是我自己,宫里的日子不会更好过了,等云霁寒出征后,我总不能天天躲在宝月宫里。 “要不,我远嫁了吧?”我嘴上说笑,心里却是苦涩的。远嫁就能解决问题吗?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罢了。更何况,我还有那死于非命的诅咒一般的宿命。 瑜贵妃摇头,道:“傻孩子,你还小呢! 夜里,我等到三更,果然,寝宫里的烛火微动,李叔夜便落在地上,他爬窗的功夫,炉火纯青。 我从床上坐起来,看他又是那一身黝黑的夜行衣,心情又沉重了些。 “怎么了?”他见我眼神不好,便摘了面具,下意识地打理了下衣服。 “我还是喜欢你白天的样子。” 我起身坐到软榻上。 李叔夜走过来,站在我面前,低头说:“挺好看的!” “好看?”我耸耸肩。 李叔夜摸摸我的发,说:“我说你好看!” 他的眼睛灿如星辰,我一不小心就要跌进去,还好我自控力还行,直接上脚踹在他胸口,他闷哼一声,一手捂着胸口咳嗽,蹲在地上半天没起身。 “别装了,以你的武功,会承受不住我刚才那一脚?”我摆摆手,却见他低头,好似很痛苦。 “师……师父……”我下了榻,去碰他,却被他抓住手腕,他顺势躺在地上,而我被他一下子拽倒了。 “你!”我气急。 李叔夜另一只手抚摸我的头发,说:“翊儿长高了。” 我一阵心慌,那个,大哥,这里面有点误会,我想解释一下。可我怎么解释?当初可是我先撩你的! “那个什么……”我舔了舔嘴唇,说,“我……我刚才是不是下脚太重了?” 我需要好好想想,怎么解释。 李叔夜轻轻松开我,说:“不怪你。” 我坐起来,要去看他的伤,却被他拦下,我皱眉,突然想到,便问:“那天晚上受伤了,对不对?” “嗯!”李叔夜也坐起来,他的手撑着头,头发落在指缝里,他说:“受伤了!这儿!”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怎么样?感不感动?” 我咬了下唇,这男人在哪儿学的撩妹技巧,真拙劣。 我别过脸,说:“师父为徒弟受点伤,算什么!” 李叔夜把我的脸掰过来,说:“徒儿,哭出来吧!不用为了师父忍着。” 见我没反应,他又把我搂进怀里,只是默默地抱着,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说:“这样好一点。” “师父……”我小声提醒,“咱们说点儿正经事儿吧。” 李叔夜松开了我,我立刻躲进床里,用被子把自己团团裹住。 “那帮人,你可知是谁?”是否是我心中所想? 李叔夜摇头,道,“脸上都戴着面具,看不见面容。依为师看,都是练家子,是江湖中人。” “什么样的面具?”我一颗心悬起来。 李叔夜回想了一下,说:“鬼面。” 第42章 稀奇,送暗卫 鬼面?呵!那日看到那把弯刀,我就觉得熟悉,果然如此。百鬼窟! 我突然问:“你们打算怎么做?” “什么?”李叔夜摊手,表示不明白。 “我说,你们,四皇子,打算怎么扳倒太子?”我切入正题。 李叔夜侧身躺在地上,拄着胳膊看着我,说:“不可说。” 我咬唇,这男人这样子,太恨人了。 “围场那次,是你们派的杀手?”我问。 李叔夜说:“是。” 李叔夜坐起身,他说:“翊儿,师父回来了,不会再有那样的事。” 我磨了磨后槽牙,说:“我宁可相信馒头能长腿儿,也不信你这样撩人的嘴。” 李叔夜捂着胸口,痛心疾首地说:“看来为师这伤,是白受了。” 我撇撇嘴,终是说了句:“谢师父!” “师父……”我抿了抿唇,还是道出了那句话,“如今,我只想活下去。” 李叔夜起身走到床边,顺手摸了下睡得四脚朝天的小九,然后坐在我身边,他把一只手伸向我,冲我摊开他的手心,温暖地笑道:“相信为师,以后的路,我陪你一起走。” 我犹豫了,没有把手搭上去,从前的李叔夜就是神秘的,四年不见,不知他又多了多少秘密。 “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是谁。”我没有伸出手。 李叔夜却不恼,他抬手摸了摸我的头,把我散乱的头发,捋了捋,说:“我是你师父啊!” 我微微笑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李叔夜还真当我是个孩子一样好骗。 我不想自欺欺人,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这几年,你都去哪儿了?当初为什么要走?现在你到底为什么回来?” 李叔夜眨了下眼,把我拉进怀里,让我的头靠在他的胸口,他说:“翊儿,你不用怕我,我慢慢讲给你。” “洗耳恭听。” 他说:“寒门学子,即使是齐国公的门生,也难成大器,何况四年前,我已二十一岁。说好听是公主的师父,说难听点儿,就是一个陪你玩的奴才。走了,才能回来。” 他的声音饱含苦涩,他说得不错。 “这不是你不辞而别的理由。”我抱怨。 “是我不好!”李叔夜向我道歉,又说,“我不走,怕自己忍不住,把你带走!” 我从李叔夜怀里起来,眼睛眨巴了十几下,耳朵一阵耳鸣,我感觉自己的脸瞬间变得滚烫! “那什么!我……我们聊下一话题。”我撩开纱幔,有点儿热。 李叔夜主动坐得离我远了一点,笑道:“热了就把被子放下吧!” “嗯嗯!”我把被子丢到身前,用它隔在我与李叔夜之间。 “翊儿,待你及笄,跟我走,可好?”李叔夜突然说。 “啊?”我又是一惊,连连摆手,“师傅,你今天喝多了!我们改天再聊,慢走不送!” 我把他往床外推,说:“你快走吧!我困了!” 我把李叔夜推出床外,把自己重新裹进被子里,背对着他躺下,蒙上被子不理他。 李叔夜隔着被子道:“为师是认真的!” 我不语! “翊儿……”李叔夜的声音里透着点无奈。 许久,他说:“是我唐突了!” 等了一会儿,确认再没别的动静了,我才把被子掀起一个角,呼吸了口微凉的空气。 李叔夜,他走了,没有他的味道了。 “小九……”我摸了摸小九的额头,轻声道,“他的话,可信吗?” 若他是韩子渊,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反驳。可他毕竟只是长得像,形似而神不似。 小九只稍微睁了下眼,不高兴地摆了摆他的尾巴,扭过身子继续睡,好似在埋怨我扰了它的好梦。 “所以呢?”我去挠它的脖子,它不再动,似乎睡得很香。可我却被李叔夜搅得睡不着了,该问的一个没问出来,不想知道的却被捅破了窗户纸,叫我以后怎么面对李叔夜呢! 而云霁寒,我该不该提醒他,关于四皇子和李叔夜的事,我这样脚踩两只船,两面三刀,能维持到几时? 白日里,我学起了小九,睡了一小天,恨不得做个睡美人,不理会那些烦心事。 “鹿儿啊……”父皇坐在软榻边,把我手里拿反了的书拿起来,翻看了两下,把睡梦中的我唤醒了。 我揉揉眼,被皇帝身上的明黄色吓得一缩,还以为是皇后,连忙跪得板板整整,再抬眼瞧,这才松了口气,说:“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坐到他身边,我乖巧地照着做了,说:“父皇,您好些日子不来看鹿儿了,鹿儿还以为父皇不要鹿儿了。” 皇帝笑道:“你这副软弱可欺的样子,真不像你母亲。” 我咬唇不语,沉默是金。 皇帝又说:“你五皇姐,朕罚她抄书。” 我眼睛一亮,皇帝知道了那日长春园的事了? “皇后那里,朕也是晓得的。”皇帝又摸了摸我的膝盖,眼里有那么一丝心疼。我想,皇帝今天有点感伤,是怎么了? “鹿儿,朕知道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又有孝心,”他说。 我心道,你知道就好。 “鹿儿没用,不想让父皇担忧,只想做好儿臣的本分。”我说得中规中矩,不能因为皇帝的一时可怜就对他大吐苦水,没有谁愿意听那些惹人心烦的事,报喜不报忧,无论是朝堂上,还是家务事,都是一样的,皇帝若是厌烦我,我在这宫里就真混不下去了。 皇帝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这般懂事,父皇倒不好驳了你的心意了。” 什么心意?我有些诧异。就听父皇说:“太子说你想到兴国寺为国祈福,朕还在担心,这不是你的意思。看到你有这份心,朕也不拦着。” 什么?什么祈福?我心里虽然惊讶,面上却不能显出来,云霁寒安排我到兴国寺,定是有他的目的。 “朕已经吩咐下去,吉公公会亲自为你打点好一切所需,唉,你这一走,朕还真舍不得了。”皇帝拉着我的手说。我嘴角一抽,怎么听起来,这祈福,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我没有出卖云霁寒,应下了到兴国寺祈福的圣旨,不是因为为了给云霁寒留面子,而是这真的是一次绝好的机会,我可以远离皇宫,远离皇后和云倾城,远离四皇子和瑜贵妃,远离所有纷争。这不就是我一直想要的吗? 皇帝走后,我兴奋地坐不住了,使劲儿撸小九的毛,小九烦了,躲到床底下不出来了。我也不恼,这突然袭来的幸福感真是叫我一直抑郁难平的心舒坦了好一阵。可春华、秋实却开始担心了,春华居然开慰我说:“主子,您放心,只要太子殿下凯旋回朝,定是要把主子迎回宫的!” “是呀是呀!兴国寺是国寺,主子你到那里,不会受苦的。”青鸾也安慰我起来。 秋实道:“太子殿下已经传话来,今儿晚膳后叫主子您在宫里等他,太子殿下定是会来向主子解释一切的。” 怎么?她们该不会以为我是不愿意去兴国寺吧? “呵呵……” 我干笑两声,心里却鄙夷地说:“一群没有眼力见儿的家伙!” “不用,新婚燕尔,陪他的新娘子去!”我摆摆手,做嫌弃状,又说,“你们也出去吧!” 等众人都走光了,我才在床上躺成一个大字,长舒了口气, 云霁寒还是来了,他抚弄着我的侧脸,说:“怎么瘦了?” “没有啊!刚吃了两碗!” 我做了个手势,却被他抓住,他说:“到了兴国寺。也要好好吃饭。” 我点头。 “不许乱跑。” 我应声。 “那里比较安全。” 我点头说:“我懂!” 我点头,这是告别的节奏。 他把头搁在我肩上,问:“会不会想哥哥?” 我摇头。 云霁寒蹙眉,抬起头,扳过我的脸,不高兴了。 “因为你很快就会得胜归来,所以我不想。”我被他掐着,说得有些含糊不清。 他还是听懂了,松开了我,说:“白眼狼!” 我想辩解,他才是狼,却被云霁寒的一个眼神吸引,我瞧向长生,长生拍了拍手,道:“进来吧?” 什么?又来! 上次长生这么做!可是给我送来四个小鲜肉,气得我半死! 我揪住云霁寒的衣襟,紧张地盯着门,却见从门口进来一个高瘦的男人,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宫中侍卫服饰,面容清秀却带着伤,眼里没有一点光。 他“噗通”跪在殿内,不说话。 我上下打量了下,“这回不是太监了,改送侍卫了?” 我一不小心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云霁寒道:“抬起头来。” 那人顺从的抬头,我这回看真切了,这双眼给我的印象很深,不就是那日在“紫枫林”里的那个幸存的奴隶? 我不是个颜控,但不得不说,我被他的俊模样儿吸引了,又仔仔细细看了好几眼,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只是把眼睛定格在我身上,不说话。 云霁寒说:“没名字,你取吧!以后他就是你的暗卫。” “嗯?”我指了指自己说,“我不安全?还要暗卫?” 第43章 终于,离皇宫 云霁寒说:“他的命,本就是你救下的。” “这倒是。”我想了想,冲着那人清秀的脸,这么良好的基因怎么可能只是个奴隶,于是我说:“修,就叫修吧。” “修?”云霁寒带着疑问看我,我说:“改往修来。” 云霁寒会意,说:“该做什么,不用我教。” 他用额头顶着我的,深吸了口气,说:“明日,我不送你了。” 我点头,竟然有一点想哭的冲动,我跳下他的腿,到床上翻找了一会儿,拿着一个荷包递给云霁寒,说:“绣好了。” 云霁寒翻看两下,颇为惊喜地说:“不是春华绣的?” 我白了他一眼,说:“小试牛刀而已。” 我做了好几次女人,这点儿绣活儿怎会真难倒我? 云霁寒打开荷包,,云霁寒挑眉道:“这是什么锦囊妙计?” “是纸鹤!” 红色的纸鹤被云霁寒倒出来,我见他不甚在意地又塞了回去,便对他郑重其事地道:“万事大吉,平安归来。” 云霁寒手上动作一僵,随即笑了。他把荷包塞进怀里,信步离开。 “就不会说声谢谢吗!” 我嘟囔着,却一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野,我才有心思面对还跪在地砖上的人。 我走到他身前,“噗通!”也跪了下来。 我问:“这样跪着好玩吗?” 他不说话,摇头。 我意识到,他是个哑巴。 “修!我是你主人吗?” 他点头。 “你的主人是我,还是太子?”我又问一遍。 他看向我,用手指了指我。 “那好!我们约法三章。”我说。 他点头。 “第一,你得听我的话,不是云霁寒的话。” 他点头。 “第二,以后不用给我下跪,最好不要对任何一个人下跪。” 他点头。 “第三,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不用为了我去死。” 他愣住,诧异地盯着我,像在看一个怪物。 我起身,顺手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起来,我说:“那天救你,我没有抱有什么目的性。就是单纯的不想你死。所以,你不要把命还给我。暗卫只是你的工作。” 他的眼睛落在我拉着他的手上,我知道在他来之前,云霁寒一定会对他做思想教育,什么“公主在你在,公主不在,你亡”这样的话,云霁寒最擅长讲给别人听了。可是这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他的命是我救的,他或许会成为我逃离云霁寒的一个助力。 修看向我,久久没有任何动作,窗外的风把他的衣襟吹起,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他眼里有了一丝光彩。我想,刚才的话,没白说。 翌日一早,我便带着众人踏上了兴国寺祈福的路,上了马车的那一刻,我几乎是颤抖的,这标志着,我终于可以离开这讨厌的桎梏了。云霁寒真没来送我,这时候他们都在早朝,瑜贵妃娘娘抹着泪领着两个公主一路把我送到宫门口,我坐在马车里,她在马车外牵着我的手,说:“翊儿,这仗也不知打到什么时候,本宫会寻理由出宫去瞧你。” 不用,谢谢!没有你们骚扰我才好。 我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娘娘放心吧!八皇妹该少吃些甜食,当心长胖。还有九皇妹……”我哽了喉。 “你这孩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瑜贵妃最后说。 我撩下帘子,拭去眼角的泪珠,说:“走!” 我对这皇宫没有一丝留恋,都没有再回首看一眼。 “主子。”秋实把一个锦盒交给我,说:“这是今日一早,长生公公送来的。” “太子还嫌给我带的东西不够多?”我无奈地接过锦盒,打开后,却愣住了。 一盒子的红色千纸鹤。 “长生公公说,这些都是太子殿下亲手折的,还说,兴国寺祈福,是为了叫公主远离是非,躲避危难。”秋实说。 “嗯……”我回了声,一个个数着,九十九刻。 吉祥如意,长长久久。 不得不承认,云霁寒确实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然而,现实不允许我对他付出更多的情感,他是未来的帝王,他给我看的,只是他想让我看的一面。 可是,我内心仍然是欣喜的。 天朗气清,是踏青好时节。下车时,已在兴国寺脚下,我瞧着春华秋实和青鸾,突然唤了声:“修!” 从树上落下他清瘦的身影,我道:“就是看看你在不在。” 我冲他嘻嘻地笑,他点了点头,便跳上了树。 我沾沾自喜地进了寺庙,早就有僧人在兴国寺门口等候了,为首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和尚,连胡子都白了,他一身朱红袈裟,应该就是兴国寺的主持了。 “阿弥陀佛,老衲法号了空,在此恭候公主多时了。”即使是四大皆空的僧人,也免不了俗,更不用说兴国寺这种皇家建的寺庙。若是寻常女子来此小住,怕是会用那句“男女授受不亲,我寺概不接受女香客留宿”搪塞出去了。 “大师您太客气了,我们一行凡夫俗子叨扰你们清修,真是罪过罪过。”说着,便叫秋实把一个匣子呈上来,说:“此乃弟子的一点心意,还请大师笑纳。” 礼尚往来,皇家要颜面,佛家也要脸面。 “公主殿下折煞老衲了,公主殿下是为国祈福,此乃大大的善缘,功德无量之事。” 了空大师嘴上说着,手里收着,然后引我们往寺庙中走,进了正殿,拜过了菩萨,了空大师上前道: “偏院清竹馆四处竹林环绕,与水为邻,幽静优美,风景尚佳,太子殿下早在月前就已经为公主殿下打点好一切,公主殿下住在那里,既不会受烦扰,又可潜心修佛,老衲这就带公主殿下过去。” “多谢大师。” 我跟着了空大师往寺后走,心里却想说云霁寒又一次在背后为我默默做好了一切,他这细心要是用在心爱的女人上,当真是默默真情,细思绵长。 杨素衣和慕容烟岚,云霁寒的两位新娘,不知哪个才是云霁寒心尖儿上的人。 第44章 不愿,再信了 “铮……”一阵悦耳的琴声入耳,我不禁驻足,这琴声悠悠切切,比不上钟隐先生的空灵开阔,却独有一丝韵味,仿若冬日里一杯暖茶,暖得了身,却暖不了心,带着丝丝遗憾和哀伤。 “公主殿下这边请。”了空大师提醒我一句。我便没有停留,一心想先安顿下来再说。 清竹轩不大,竹林做篱,溪水为引,走上弯弯折折的小桥,便是几间竹屋,桥上每隔十步,便立着一盏烛台,瞧这制式,便知是云霁寒特意加上的,他知晓我怕黑。进得竹屋,便瞧见一应都是竹子做成的家具和装饰品,靠窗的地方,摆放着一把竹子做的摇椅,这是我最喜欢的,幽静而惬意的日子就在眼前。 “佛堂就在西厢,公主殿下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知会老衲便是。”了空大师这是要撤了。 “大师辛苦!”我客气地说。 把了空大师送走后,我冲着春华秋实道:“你们留下来收拾吧!我和青鸾姐姐出去玩儿了。” 说完,便欢喜地拉起青鸾走了,这里的舒适叫我抑郁已久的心都舒朗起来了。 走到溪边,我把小九放出来,它在石头间跳来跳去,看起来也很欢喜,它还伸出前爪就捞溪水里的小泥鳅,我笑道:“你就别欺负它们啦!你又不吃!” 小九不依不饶,撩得格外高兴了,干脆跳下了水,在水里噗腾起来。 “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不怕水的猫儿呢!”青鸾觉得稀奇,我转头看着拘谨地站在我身后的青鸾,突然道:“青鸾姐姐,你想离开吗??” 青鸾惊愕,立刻跪在地上,俯首道:“奴婢多嘴了!奴婢知错,还请公主殿下责罚。” 我把她扶起来,说:“青鸾,你误会了。我是说,你想不想脱了奴籍,做个自由的人。” 见她错愕地愣住,我又说:“宫里虽然锦衣玉食,但也是女人的香冢。我放你离开,还你自由身,你可愿意?” 青鸾这才会意,却又跪下来,道:“主子,奴婢天生贱命,宫外生活清寒,奴婢受不了苦才自愿进宫侍奉太子殿下,如今公主殿下若是不愿要奴婢了,奴婢愿意再回东宫伺候太子殿下,哪怕做个低等宫女,奴婢也愿意。” 我蹙眉: “你就这么喜欢受制于人?” 青鸾却说:“奴婢从小在教坊长大,人间疾苦,奴婢不想再受了!” “想不到你这么虚荣拜金!”我冷笑,这竟然就是我黄雀儿教出来的好妹妹,一身的奴性!“你想爬上太子哥哥的床?看来你本事还不够大。” 我讽刺她,她却低头不语,我看到她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嗤笑一声,转身不再看她:“这就是你选的路?” “是!”青鸾声音坚定。 “好!”我踢了一脚石头,说:“我不拦着!你不要后悔!滚!” 我拼了命的护了一世的妹妹,竟然是个宁愿委身在男人身下求富贵的卑贱胚子,我恼,我气,我以为我死后,你在教坊卖笑,你会更渴望一副自由身,没想到,你走上了这条我嗤之以鼻的路。早知如此,我何必救你。 再回头时,已经没有青鸾的影子,小九也不知跑到哪里玩儿去了,我无力地跌在岸边,鹅卵石铬得我痛,却不及我的心疼。 “修!”我唤了声,“下来陪我一会儿。” 修从竹林深处走出来,快步来到我身边,要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摆摆手,说:“没事儿,就是累了。” 我拍了拍身边的空地,说:“过来坐。” 修没有坐,提着剑站在那里。 我也不管她,抱着膝盖,把头埋起来,眼睛有点湿,我在裙子上蹭了蹭,环顾了下四周说: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可惜,这里没有明月。” 我没有心中的明月,以后要走到哪里去,也还没有相通,当真是力不从心。 “曾经有人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我抬头看他,他点头。 我捡起一个石子,投进溪水里,水花也在我心里溅起,我说:“百年前,昭国武帝有两个儿子,一为英王,一为湘王,二人乃是一母所出。皇帝中意湘王,而英王也颇有治国之才。有一年,英王因赈灾银贪墨案被牵连,被削去了爵位。湘王不愿继承皇位,他只想与知心之人一同踏遍山水,游遍山河,于是,他扶持自己的亲哥哥,支持英王,英王确实有能力,三年后便东山再起,重新获得了皇帝的信任。那一年,我朝与昭国在边关大战,湘王自请出征,却在战事僵持不下之时,得知了皇帝病逝的消息,英王继位,为稳固朝政,要求与我朝求和,湘王回朝奔丧,却在皇帝的棺椁前,被大臣弹劾拥兵自重,有通敌之嫌。” 我顿了顿,捶了捶地面,道:“英王,诬陷了湘王,把湘王下了狱,湘王死不认罪,英王便打折了他的腿,对他严刑拷打,朝堂上,英王把湘王的势力一网打尽,并最终以谋反罪,将他处以极刑。” 我凄然地笑:“这可能与你们知晓的史实不一样吧?成王败寇,湘王死得惨,死后还要背上叛国谋反的罪名,受万人唾骂。有谁想到,他只是一个向往无忧无虑生活的年轻人,他只是想远离是非,远离尔虞我诈,他只是……”我哽咽,道:“他只是想活得像他自己罢了。” “我错了吗?帝位、皇权,抵得过人间至真的亲情?抵得过天地是非?我只想求得一个心安,想活得干净些。可偏偏,我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懂我心中所想,所有人都告诉我,我是凤命,天生就是要做皇后的,要母仪天下,要执掌凤印,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从来想要的,只是两个字:心安。不负他人,也不负自己,怎么这么难?” 借着青鸾的事,把所有的负能量都倒出来,说给修,也只只有哑巴才不会反驳我吧?我那愚蠢的所谓的原则,虚幻的向往,于我此时此刻的身份,是不现实的。 第45章 心情,要调节 风乍起,竹林飒飒,修突然大步流星地跃过溪水,拔剑在竹林中舞起剑来,他的头发不算长,没有束成冠,就那般披散着,他舞剑的时候,头发遮住了他的脸,他消瘦的身子在竹林里显得挺拔而秀立,他的剑锋凌厉,把竹叶剪成线,如雨丝落在他身上,又翩然落地上。 我静静地瞧他舞剑,回想起百年前还是周琼玖的时候,也喜欢这般排解自己心中的抑郁,心里好似坦然了些。 修收了剑,又越到我身边,我拍了拍手,道:“厉害!” 我掏出一块灵芝,冲着林子里喊了声:“回家了!” “嗖嗖!”小九从一只竹子上跳下来,奔到我身前,举起前爪来抓我手里的灵芝,我把灵芝给它,把它放进包里,又伸了手,对修道:“送我回去吧!脚疼。” 刚才踢石头的时候,没掌握好力度,现在脚指头又麻又胀。 修蹲在我身前,这种感觉很熟悉,想着这背若是再坚实一点儿,就像云霁寒那样,该多好? 小时候,玩得累了,我便大大咧咧地躺在花园里,也不管那些奴才们的劝阻,每次云霁寒便会蹲下来,冷冷地道:“起来!” 本着一国太子兼亲哥哥不能得罪的原则,我麻溜地起身,跳上他的背,我害怕自己从他身上掉下去,便总是搂得格外紧,说:“太子哥哥真好!” 云霁寒会笑着说:“又重了!” 每次见到这般画面,东宫的奴才们都会惊掉下巴,在他们心里那个如阎王爷一般的太子殿下居然会笑! 欸?我怎么想到云霁寒了? 我强行打断自己的思绪,把视线落在修的后脖子上,好似有什么被埋在他的长发之下,我轻轻吹了吹,看清了那是一个暗红色的烙印,一个“奴”字。难怪他一直散着头发。 修发现了我的动作,脚步一顿,但没有制止我,我伸了伸脖子,把头靠他耳边近一点,对他说:“以后,你不用隐藏行踪,和春华、秋实一般,在身边保护我吧!” 我没有使用那个伺候二字,而是用了保护,他应该听着不会那么刺耳吧! 他把我的身子往上托了托,继续往回走。 修把我放到躺椅上,便走出了屋子,在廊下抱着剑,靠着一棵柱子站着,我透过窗子,正好可以看到他。 “春华,给我找点消肿的药,脚疼。”我唤了声。 “是,主子!”春华应道。 秋实上前问:“主子,晚膳您想用点什么?奴婢这就去准备。” 此番我们来,我只带了春华、秋实和青鸾三个奴婢,秋实厨艺不错,也无需再带其他人了,清竹轩不适合喧闹。 “嗯……”我想了想,道,“不如就地取材,最好是辣的。” 既然是祈福,自然要吃素,云霁寒不在,我偷吃点辣椒,不会挨批评的。 “是!”秋实应道,把一个汤婆子送到我手上,嘱咐我,“太子殿下特意吩咐了,山上冷,主子要注意保暖。” “嗯!我那亲哥哥还说什么了?”我把汤婆子放在肚子上捂着,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哪知道秋实回道:“太子殿下还吩咐,主子不能在山上乱跑,不许熬夜,不许吃隔夜茶,不许喝凉水,不许……” “打住!”我做了个停的手势,说,“你就说,哥哥许我做什么?” 云霁寒管得越来越宽了,事无巨细! 秋实想了想,道:“太子殿下吩咐,主子每日礼佛不得超过两个时辰,不要劳累了。” 我无语,如果云霁寒在我面前,我一定要告诉他:“哥,你不做太子,可以去当保姆,一定是热门推荐。” 换了新地方,我便睡不着,翻来翻去好一阵子,听见外面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房门被缓缓打开,我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道:“太子哥哥?” 云霁寒绕过屏风,他一身露水,浑身带着冷气,云霁寒放下披风,坐在席子上,说:“还不睡?” 他隔着被子,摸了摸我受伤的脚。春华怎么连这点儿小事也打小报告? 我反问:“表姐若是知道你来看我,不陪新婚的她,绝对会和我闹别扭的!” 云霁寒笑,坐到了屏风那头的躺椅上,却没有脱靴子,只从床里又拽了一张被子盖在自己身上,道:“你这儿清净。” 我瞧他脸上的倦容,嘴上却挖苦他道:“一个女人就受不了啦?将来你三宫六院,后宫佳丽三千人,那还不把你累晕了?” 云霁寒把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他今日连和我抬杠的力气都没有,看来是真累了。 我下了地,在屏风前停住,只探了个脑袋瞧他,见他缓缓闭上眼,也不知他今天是为什么事费神。 他的睡相很好,脸上没有了白天的冷硬,柔和了许多,显得格外英俊,我觉得自己的脚步很轻,却还是惊了他,他眼睫微动,没有睁眼,只是沙哑着嗓子说:“别闹!回去!” 他拂拂手,我只好听话。瞧云霁寒这副劳累样子,真不忍心再吵醒他,云霁寒一向是坚不可摧的,他还是首次在我面前显得这般劳苦。 我回到榻上,想不通其中的关节,四皇子他们到底搞了什么阴谋? 想不通,又不好多问,最后真的迷糊着了。 而当晨曦把我唤醒时,云霁寒早已不在,只在模糊的梦里,好似感受到他热乎乎的大手碰了我的脑袋瓜子一下。 我抓了抓头发,想来他也没睡几个时辰,还真是个勤劳的太子。 “主子醒了?”春华在床边候着,轻声问。 “嗯,春华,太子哥哥国事繁忙,小事无需再向他报备。”我道,两手抓住云霁寒昨夜盖过的那张被子,此刻正盖在我身上。 春华回应:“是奴婢多嘴了。” 我把被子抱在怀里,脸埋在被子里,云霁寒昨日那样子,不禁叫人担心。 我知晓如今的自己,帮不到他什么,所以也没有问。 “主子,奴婢伺候您洗漱吧?”春华见我没有起床的意思,提醒我礼佛的时辰到了。 “知道了!”我应道,“去打听一下,黑鹰军什么时候出征吧。” 第46章 拒绝,不妥协 佛堂里,佛祖高高在上,我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我轻声道:“佛祖啊!这回可是我主动来求你的,我自知不够虔诚,也没有佛缘,可你若是开了眼,就该知道青山处处埋忠骨,古来征战几人回,但求您保佑承国此次可以大获全胜,保佑太子平平安安回来,保佑承国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 我向佛祖进了香,又规规矩矩地拿出佛经摊开在身前,一边念一边敲木鱼。 室内禅香丝丝入鼻,诵经不算什么体力活,我读得格外认真,两个时辰很快过去。 午后天气不错,我坐在溪水边,拿起先皇后留下的玉笛,一曲《雀歌》吹奏得凄凄切切,却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琴声,也迎合着我的节奏,与我同奏。 这场面似曾相识,我抬眼看去,竹林尽头好似有一方亭子,里面似有人影。循着琴声而动,我手下不停,缓步穿过竹林,只见亭中一个和尚正在低头抚琴。我在亭外,笛声不停,他在亭内,与我琴笛合鸣,意境相通。这《雀歌》出自教坊,和尚本该不屑弹奏,怎么这般不懂得忌讳? “啊!”身后的青鸾一声轻呼:“陆……陆机!” 我停下曲子,快步上前去瞧那和尚的脸,九年了,他消瘦许多,脸上也多了几道极其丑陋的疤,他是陆机? 曾经流连花香之地与教坊女子关系暧昧的陆机,竟然会毁了容貌,遁入空门,做了和尚!这真是好大一个瓜! 我回头瞧青鸾,她竟也连连后退,一手指着陆机,一手捂着自己的嘴,眼角两行热泪打湿了她精致的妆容。 陆机罢手,抬头望向我们,却只在青鸾身上扫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她的激动,他起身后双手合十,对我说:“贫僧唐突,惊扰了施主。” “无妨!只是难得遇到知音,想出来瞧一瞧。” 想不到,竟遇到了个故人。 后半句我没有说,且不说我如今换了皮囊,单看他对青鸾的态度,就知道陆机他不想提及从前的事。 “施主若无事,贫僧便退下了。”陆机拾琴便走。 我瞧他走路有些跛,一条腿好似不灵便,便问:“还不知大师法号。” 陆机停下,他灰色的僧袍被风吹起,他真的比从前瘦了太多,他道:“贫僧法号了缘。” 了缘,了却尘缘。看来他后来受了好些苦。 我没有挽留,任他一瘸一拐地离开,我也转身往回走,对她们道:“这和尚也就三十多岁吧?居然是了字辈儿的,辈分不小啊!” 春华拉了拉停在原地不肯走的青鸾,问:“怎么了?你们认识?” 青鸾掩面而泣,哭得梨花带雨,我心道,既然想念,为何不叫住他? “嗯!”青鸾点头,哽咽道,“他!从前在兰香馆,他很照顾我和姐姐!” 嗯!这句话倒是真的。 “唉!你就别想了!你瞧他都装作不认识你!”春华道。 秋实也教训她说:“你既然跟着主子了,就该一心伺候主子,莫要再在主子面前失了分寸!” 青鸾低头拭泪,我转头不看她,走我自己的,若不是看在从前的姐妹情分,我昨日便把她赶走了! 我坐回溪水边的大石上,又吹了几曲,修则舞剑配合我,一下午的时间消磨得倒是快。 夜里,我又失眠了,今日该是慕容烟岚进东宫的日子,云霁寒这回真的左拥右抱了,一边是镇远将军,手握重兵,一边是丞相,自己的亲舅舅,他是选择和皇帝一样的制衡之术,还是…… 前朝后宫,处处都是戏,不知道谁的演技更胜一筹。 “铛!”禅房外传来刀剑碰撞之声,我心道不妙,忙出门去看,只见修和一个黑衣人正缠斗在一起,修剑剑凌厉带有杀气,那黑影一味躲闪,以守为攻,没有与他多做纠缠之意。 我疾声喝止:“修!住手!” 修瞥了我一眼,收了剑。 我对修说:“是熟人!” 修有些诧异,却还是退到我身后,李叔夜缓步走向我,眼神落在修身上,道:“又是云霁寒的一条狗。” “他是我的侍卫。”我用身子挡住了修,把我这个字咬得重一点,意思就是我相信修。 李叔夜顿足,抬头看向天上明星,他银色的面具散着冷冽的寒光。 “师父深夜前来,有什么事?”我抱了抱胳膊,刚才出来的匆忙,没有穿披风,见他不说话,抬头看星星,我说,“无事我进屋了。” “有事。”他摘下面具,冲我和煦地笑了,他说:“翊儿,为师需要你帮忙。” 我挑眉,笑着说:“我不答应。” “为师还没说是什么事。”李叔夜上前抓我胳膊,被我无情甩开。 我说:“师父你这高智商灵长类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也解决不了。” 李叔夜听得似懂非懂,但他还是又要重新过来拉我,这一次我还没有躲,修便突然立在我和李叔夜中间,把我挡在他身后,手里的剑又出了鞘。 李叔夜只能自讨没趣地把手放下,把手里的面具重新戴好,说:“那日,是我喝醉了,翊儿,你不要怕我。” 说完,他便飞身离开。 我咬咬牙,进屋钻进了被子,夜里凉气侵人,暖了许久,我也没有从那份揪心的冷中缓过来。云霁寒还没出京,四皇子就迫不及待了吗?他们要做什么我不知,但李叔夜所说的那个忙,我不会帮。 “修。”我唤了声,修进了屋,只站在门口,我嘱咐他,“今夜的事,帮我保密。” 他冲我拱手,然后又默然离开。 这话我也对春华、秋实说过,可她们还是把一切都讲给云霁寒听。希望这个人,是例外吧。 翌日,我强迫自己早早爬起来,梳洗完毕后,我便带着春华和修一同下了山,城门口,为黑鹰军送行的百姓把街道围得水泄不通,我们找了一处酒家的二楼,站在制高点上,我静静等候他出现。 楼下的喧闹声都与我无关,我把眼神落在拐角处,直到看到了黑羽的头,眼睛都亮了起来,云霁寒在队伍前面,他威武的身材被包裹在黑色盔甲之下,腰间的佩剑随着马背上的颠簸摆动,他气定神闲又颇具威严,这不怒自威的神色与衣着装扮无关。 第47章 送别,不难过 路边的百姓都纷纷把目光投向云霁寒,连楼上的那些少女,也纷纷把小窗打开,露出羞涩的脸庞,楼上人突然多了起来,春华和修把我护在中间,也不知是不是这边动静大了些,云霁寒竟然抬头侧目望向我们这边,我心道不妙,想躲却已经来不及。 他一眼便瞄向了我,似乎有些意外,眼底多了丝愠怒,我有些委屈,好心来送他,他却不领情。不自觉地瘪瘪嘴,鼻子一酸,泪腺又开始不听话,可一想起这时候哭多不吉利,我强忍住那即将垂落的泪花,冲他挥挥手,笑了笑。 云霁寒没有停,他转头继续前行,他头盔上的黑色缨穗都没有动。我扶额,自己是怎么了?这情绪不对,我需要控制。 低头瞅着自己的脚尖儿好一会儿,我才把心里的难受和诧异都抚平了,离开了酒楼。 “主子,我们做什么去?”春华问。 “买点儿好吃的吧!下次下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你肚子里要是没了美食,还能走得动吗?”我调侃起春华。 春华咧开嘴笑:“嘻嘻,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集市一向热闹,我一时忘了形,带着春华和修一路吃喝玩,没一会儿,春华十根手指就都拎着东西了。 “那个……”我把一袋点心的绳子挂在修的剑柄儿上,冲他可爱地笑着,说,“借用一下!嘿嘿!” 修脸上没什么动作,默默地把点心袋子取下来,用手拎着跟在我们后面。 “主子,太子殿下虽然走了,咱们可也不能放纵了,不然奴才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春华吃了根儿糖葫芦,把棍子随手一扔,又正经起来了。 我心想,你这是吃饱了喝足了吧? “嗯!那里有个馄饨摊儿,吃碗热乎的再回去。”我随手指了个摊子,其实就是想再拖延点儿时间。 我率先跑过去,找了个空摊子坐了下来。 “小二,来三碗馄饨!”我招呼着。 春华从不与我见外,坐在我身边,修却迟迟没有动。 我便又起身,拉着他的胳膊往摊子里走,说:“不许浪费粮食!” 强拉着他坐到我对面,修的腰板儿挺得直直的,着实拘谨。 “馄饨来了!”小二儿殷勤地上了菜,瞅了我一眼,好似想说什么,见我抬眼瞧他,又躲躲闪闪。 我这张脸,又不是什么通缉犯,干嘛那种眼神儿。 “唉!”邻桌的一位顾客叹了口气,说:“可怜啊可怜!” “是啊!已经十几个了。”另一位顾客迎合着。 “听说鹤颐楼老板悬赏五万两银子,不知道哪位能人能承下这一夜暴富的机会!” “机会?连大理寺都破不了的案子,还有谁?” 我喝了口汤,怎么讲到李叔夜了?大理寺不是不管查案的吗? 那两人吃完,便付钱走了,我听得一知半解,但想起昨夜李叔夜叫我帮忙,莫不是要我帮他破案?我何德何能啊?智商不够高,情商也逼近及格线,能做什么? 我瞅向对面,修连筷子都没拿,我叹了口气,几乎是央求他,说:“很好吃!真的!” 修愣了愣,终于拿起了筷子,吃了一个,我问春华:“他和你们一起吃饭吗?” 春华摇头。 我嘴角一抽,这几天他怎么解决的? 瞧他吃下一口馄饨,眼里一亮,又连吃了两个,想起他从前的奴隶身份,我说:“以后咱们没那么多拘束的,你们都与我一同用膳。” “咳咳!”春华吃呛着了。 我白了她一眼,道:“就这么定了!” 吃饱了,春华喊了声:“小二儿,付账!” 小二儿收了银子,打量了我们三人,最后冲我说:“这位姑娘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容小的多嘴一句,最近不太平,姑娘还是趁着天色还早,赶紧回家吧!” 我心道,果然是有大案子,便逮住不放,刨根问底儿起来。 “小二儿哥,此话怎讲?” 我递给春华一个眼色,春华便又掏了十两银子,揣给了小二儿,小二瞅了瞅我对面的修,又对我说:“罢了,姑娘休怪我多嘴。” “无妨!”我说。 “那小的便啰嗦一句,咱们京里最近出了盗匪,已经有十几家的女孩子被掳走了,头一案时,大家都以为是女孩子贪玩儿跑丢了,结果找到半夜也没找到。后来才发觉事情不妙,这才报了官。” “采花大盗?”我打断了小二儿的话。 “不像!”小二儿说,“丢失的女孩子,最大的也就十二、三岁,那鹤颐楼老板家的独女才十岁,也被掳走了。” 这回我明白小二儿一开始看我的眼神儿了,还有云霁寒那眼里的愠怒。 “京兆尹已经调查了快一个月了,还没查出蛛丝马迹,这不?圣上亲下了旨意叫大理寺卿彻查此案。要不小的怎么叫姑娘赶紧回家呢?这事儿啊!邪乎!” 我低头看着碗里的汤水,若有所思。 回了清竹轩,先是把早上欠下的那份儿给佛祖补回来,然后便带着秋实到溪水边吹笛子。 我吹了一曲,躺下晒太阳,冲着秋实说:“她去了吗?” 秋实小声道:“主子英明!青鸾果真去找了那个叫了缘的和尚。” “你听到了什么?”秋实一向办事谨慎,她跟踪青鸾,不会有问题。 秋实回道:“他二人在禅房内,奴婢听得不真切,一开始声音很小,后来好像二人发生了争吵,青鸾很激动,她说,你难道觉得,是我害死了姐姐吗?那和尚没说话。青鸾又说,陆机,你这个胆小鬼,就躲在这里做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吧!” “后来呢?”我问。 “后来青鸾就跑出来了,拿着砍柴刀,砍竹子。” 秋实指着竹林边几棵倒了的竹子,这得是生了多大的气啊! 青鸾问:“主子为何要调查青鸾?” “多盯着她,说不定哪一天,她就爬到你我头上,做主子了。” 秋实听了,点头称是。 我盘膝而坐,对修说:“修,我想吃竹筒饭。” 修提刀至倒了的竹子边儿,拔剑砍了几刀,竹节被他砍得很整齐。 第48章 惊喜,紫枫林 “主子为何还把她留在身边?”秋实问。 我说:“她找别人做跳板,于我们有害无益。” 秋实沉默了一会儿,说:“主子最近言吐与之前很不同。” “嗯!”我连连点头说,“一箱子书不是白读的。” 我拿读书的事搪塞秋实,出了皇宫,我便不再装作那般软弱可欺的样子,如今云霁寒不在京城,我可以更大胆些。 夜里,我换上一身男装,在她们屋的禅香里做了点儿手脚,她们睡得比死猪还沉,其实有点对不住她们,经常熏迷香会不会变傻? 我出了禅房,修就守在门口,他都不睡觉的吗?修见我出来,似乎并不诧异,我递给他一个药瓶,说:“去疤的,超级好用。” 小九从包里探出脑袋,“喵”了一声,表示赞同。 “就知道邀功!”摸了摸小九的脑袋,它便又把头缩了回去。 不错,这去疤膏是宫里太医秘制,对普通的伤疤自然有功效,但像修脖子后面那个深深的烙痕,又过了这么多年,要想不留下一点点痕迹,唯有用小九唾液了,把这两者和在一起,才能事半功倍。 修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下了。 “走!我们出去溜达溜达。”我说。 修跟在我后面,丝毫没有阻拦我的意思,我回头问他:“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去?” 他摇头。 “那你还跟着?不怕我把你卖了?” 他又摇头。 “我要去紫枫林,你知道怎么走吗?”我问。 修点头。 “那你带我去吧!”我说。 修走在前面,天色暗沉,我把着他的剑,以防跌倒,走了半刻钟,终于下山了。 乘上马车,我坐在车内,修做马夫。 “我不怕颠,行快些。” 修甩了甩鞭子,车子飞驰而过。一个多时辰后总算是到了紫枫林门口。 “谢谢。”我对修说,拿出提前备好的面具,是今日在集市里买的,我戴小鸡的,把老鹰的给他。 “叫你来这儿,挺对不住的,要不我自己进去吧?”我说,其实心里还是希望他能陪着。 他果断地把面具戴在脸上,去推门。我跟上他的脚步,我在他身后说:“谢谢。” 今日的客人看来挺多的,很多白房都点了灯,想来今晚林智周又是赚了个盆满钵满,我循着记忆,走进了最里面的那个白房,喧闹声立刻充斥进耳朵。我走到栏杆上往楼下瞧,珠帘里那抹红色影子还是那么刺眼。 我找了个小厮,对他说:“这位小哥,劳烦你把这样东西交给你们主子。” 我塞给他一锭银子,把另一个小鸡面具递给小厮。 “啥?”小厮不敢置信地瞅了我一眼,收了银子,却没有走,翻看了我递给他的面具,又打量了我两下,说:“这位小少爷,您这……是不是……” 他搓了搓手指,我有些气,咬了下牙,又掏出了个大个儿的银子,才想交到小厮手里,就被修一手挡住,他走到我身前,把脸上的面具揭下来给那人看了一眼,那人脸上大骇,刚才那鄙夷的神色立刻没了,腰杆儿都挺不直了,连忙掏出了刚才收下的银子,把那个小鸡面具也还给了我,对我说:“少爷这边请!” 我挑眉看向修,他以前不是紫枫林的奴隶吗?为什么那人见了修反而立刻怂成孙子了? 我怀揣着疑问下了楼,小厮进雅间通报了一下,我看那抹红色立刻从软榻上弹了起来,跑着出来,他惊喜地瞅着我,还俯身张开双臂冲我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他呲牙咧嘴地道:“小鸡崽儿,过来!让哥哥抱抱!” 我咽了下口水,没有上前,躲在修身后,指着他的手说:“距离产生美!你……你先把那凶器放下!” 他立刻把鞭子丢在地上,冲着我笑,说:“来吧来吧!” 我推着修缓缓走过去,说:“你敢抱我,三哥灭了你!” 我拿云霁寒当挡箭牌,老狐狸也只能自讨没趣地舔舔嘴唇,依然喜上眉梢。我赶紧推着修进了雅间,坐在侧位。 “小鸡崽儿,风兄可不曾想过,你还有这胆量吧?”老狐狸举着酒杯,喝了一口,斜眼儿瞥了我一眼。 我离这老狐狸一近,浑身都僵硬起来,努力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局促,我对老狐狸说:“我听说你什么事情都知道,便想来考考你。” 老狐狸嗤笑一笑:“小鸡崽儿,想套我的话可以直接问!” 我吼道:“我不是小鸡崽儿!” 老狐狸说:“嘴长在我身上,你可管不了我!小鸡崽儿!” 我气得咬唇,我抖着手对着身后的修说:“他他他!把他给我列黑名单里!” “哈哈哈!”老狐狸捧腹大笑,他笑够了,便冲着身边人摆摆手,小厮们便纷纷退了出去,珠帘外又有人拉开一张屏风,挡住了珠帘,外面便看不见里面的动静。 “嗯?”老狐狸挑眉看我,眼神扫了扫修。 我说:“他是我的侍卫!” 老狐狸不再说什么。 我抿了抿唇,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我想知道,先皇后的身份。” “嗯?”老狐狸笑,“你不是应该称她一声母亲?” 我眨了眨眼,不自然地缩缩肩,没法向他解释,干脆随他怎么想吧! 老狐狸也不纠结这个,问:“你拿什么换?” “什么?”我转头看向修,问,“ 有这规矩?” 见修点头,我撇撇嘴,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跳吗? “什么样的东西,于你而言是有价值的?”我问老狐狸。 老狐狸放下酒杯,向我招招手,道:“过来!亲我一口!” “我走了。”我起身要走,老狐狸哈哈大笑,说,“小鸡崽儿,你生气的时候更可爱了!” 他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说:“要不……” 他指着我腰间的包,说:“把这个小东西给我研究研究,我就告诉你。” “不给!”我急忙护住小九,小九把头探出包,冲着老狐狸张了张爪子,又呲了呲牙齿,我把它捂回了包里。 “我保证还你个活的!”他说。 我使劲摇头。 “大不了我再送你一只。” “我信你个鬼!”我把头摇成拨浪鼓。 第49章 赔了,被套路 “那没得谈!”老狐狸转过身子背对着我,丝毫不让步。 我咬疼了嘴唇,好不容易大半夜地来一趟,居然被这老狐狸拿住,什么也问不出来,下次再来这儿还不知是什么时候,而且,先皇后的身份不解开,我心头那团乱麻就没有办法屡清了。 我起身,缓缓朝老狐狐狸走去,老狐狸会意,他身子没动,只是洋洋得意地把右腿曲起来,右手搭在腿上,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我一步步走到他身前。 我俯身,用嘴巴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碰,然后迅速逃离战场,跑回了座位上。 “亲都亲了!现在说吧!”我忍住心里的恶心劲儿说。 老狐狸不可思议地抽了下嘴角,睁开眼睛瞪着被我亲的那只手,道:“小鸡崽儿,你学坏了!” 我说:“欺骗小孩儿会被狼吃的!” “呵呵!”他冷笑着起身道,“跟我来!” 我跟在他后面,走进长廊,在尽头的一处小门前,他回头止住了修的步子:“他,不能进!” 我回头对修点了点头,修眼睛还定在我身上,我示意他无需担心。我确实不担心,袖中藏着迷药呢! “哼!这么几天就培养出感情了?”老狐狸醋气熏天,我莫名其妙。 “你话真多!”我白了老狐狸一眼。 他推门进去,我也跟着进入,这是一间四、五米高的圆形房间,四面墙上嵌着颜色各异、大大小小的盒子,老狐狸双手摊开,转身向我炫耀,说:“来吧!猜猜是哪个盒子?” 这比中彩票概率还低吧? 我对老狐狸说:“总有一天,我会以汝之道,还报你身,我记仇着呢!” “哈哈!”老狐狸捧腹大笑,说:“我拭目以待。” 说完,他走到墙边,墙边上有一个写着“零”到“玖”的数字的圆盘,他左右拧了几下,我便听到了机关的响动声,一个高高的金色盒子缓缓从墙面突出来,盒子的底部打开,落下来一封信。 “太好了!” 我飞身把那东西接住,落地的一刻,我听到老狐狸的拍手声。 “小鸡崽子,深藏不露嘛!风兄知道吗?” 我心道不妙,一时高兴忘了形。我握紧手里的信封,眯眼冷笑,说:“你知道了我一个秘密,该拿你的和我换了吧?” 老狐狸一愣,随即又笑了,他掐着腰,道:“小鸡崽子!你在本大爷的地盘儿,还真敢放肆啊!” “那你就欠我一个秘密了!”我晃了晃手里的信封,要往外走。 “不用送了!” “呵呵!”老狐狸堵在门口,说,“不能带走!” “狡诈!”我白了老狐狸一眼,我今晚已经冲他翻了许多白眼,他竟也不恼。 我打开了信封,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里面是一个铃铛,铃铛上有裂痕,上面刻着紫色的鸢尾花,鸢尾花拥着的是两个字“巫马”。 我又把信封倒了倒,“没了?” 我摇了摇铃铛,冲着老狐狸瞪眼睛,说:“不是吧?这么坑!” 老狐狸说:“就这么多!” “我需要一个解释。”我把铃铛摊在手心,问道。 老狐狸摇头。 “什么林智周,骗子!”我说完,把铃铛丢给他,气鼓鼓地离开。 我停住脚,想起还有话问老狐狸:“城里女孩失踪的案子,与你无关吧?” “哦?你担心我呀!”老狐狸一脸喜出望外。 “最好与你无关,别连累我三哥!” “切!又是你三哥!他是天,还是地啊!三句不离他!”老狐狸起身向我走来,说,“那家伙脾气那么臭!你不怕他?居然怕我!” “哼!”我拉开门,快步离开。 不理身后他气恼的话,我没头没脑地走,却被修拉住,他拉着我往一楼的一处暗道走,走了好一阵子,便看到了一扇门,他推开后,竟然是庄子的后门。 我候了一会儿,修驾着马车过来了,我跳上了车。 见我气得鼓鼓的,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落在我肩膀上,我整了整心绪,说:“谢谢!我没事。” 马车内听夜风,我叫自己心绪平稳下来,心里不断猜测着。巫马是名字吗?若这是先皇后的真名字,那就证明了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先皇后闺名纯如,意为纯正和谐之意。如果是这个姓巫马的女人代替了杨纯如,她是如何做到毫不被人察觉的? 回到清竹峰脚下,刚过三更,修扶着我下马车,眼睛却落在台阶处,我抬眼一瞧立在那里的男人,不是李叔夜是谁? 他今日没伪装,穿着白日里的服饰,月光下,他的月白衣衫被染上了黄晕,他的脸面好似都泛着光。 “师父不做梁上君子了?”我问他。 “去哪儿了?”他也有些吃惊,打量着我。 “夜游呀!”我随口答道。 李叔夜叹了口气,说:“万事小心。” “嗯!谢师父关心。”我说道,又添了一句,“案子虽难断,师父也要注意休息。” 李叔夜笑得和暖,他向我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我也把手给他,他便拉着我上了台阶。 “师父,您该早点休息。” 我还是喜欢看他这身打扮,看着养眼。 “翊儿……”李叔夜叹了口气说:“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我瞧向李叔夜,他也低头看我,我张了张嘴,低头看脚下的石头,说:“师父,我不想害太子,他是我哥哥。” 李叔夜拉着我的手紧了一下,他说:“贤王也是你哥哥。” 我说:“太子不能死。” 李叔夜愣了下说:“翊儿,云霁寒不是你能猜透的,他也就骗骗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云霁寒不是真心,但他确实护了我近10年,真假参半也好过全是假的吧? 我低头不语,踢了一颗小石子,李叔夜又叹了口气,他理了理情绪,道:“翊儿,为师记得你曾经问过,嫁给谁,你可以选吗?” “是!”我点头。 “云霁寒不会容你自由选择的。” “四皇兄就一定可以?”我反问。 李叔夜噎住,他道:“云霁寒教了你一口伶牙俐齿,说不过你。” 第50章 苦思,不得解 他停了停,说:“不闹了,翊儿,你不愿助我,我不强求。” 我点头:“嗯!” 一直到清竹轩,我们都沉默着,李叔夜的手微凉,但他握得很紧。李叔夜把我拉得离他近了一寸,我抬头看他,他说:“你呀!许久未笑了。” “哪有?你瞧我笑得多开心。”我露出八颗牙齿。 李叔夜停步,用闲着的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说:“进去吧!” 李叔夜离开的背影很孤单,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我也不能给他想要的结果。 几日来,我都不曾再下山,但一心吃斋念佛是不可能的,闲暇时,我便在纸上写下“巫马”二字,盯着它们发呆,我绞尽脑汁地回想在魔教那十年里的人和事,真的不曾遇到过姓巫马的人,这个姓氏很特别,我不可能没有印象。老狐狸给我的不是答案,根本就是另一个难解的命题。 连春华都忍不住吐槽我:“主子,您怎么天天盯着这两个字看,这字也不怎么好看,更看不出花儿来呀?” “唉!”我把纸拿在手中,放在阳光下照,无奈地说:“确实照不出什么花来。” “就是!主子您定是读佛经都读傻了!”春华刚说完,秋实便打了她的头,警告道:“不得放肆!” “哎呦!你倒是轻点啊!”春华捂着脑袋说,“不是主子说的叫我们随便一些,不用拘于主仆关系吗?” “算了算了!这样挺好!挺有家的感觉。”我把纸放回去,想不通便不想钻牛角尖儿了。 提到“家”字,春华秋实都面面相觑,春华小心翼翼地问:“主子,你是不是想回宫了?” “绝对不想!”我摇头,她们可千万别胡乱揣测我的话。 风把头发吹乱,桌上的纸也被吹起,飞了出去。 “唉?”春华蹦起来要去捡。 “你快停下吧!当心把肉颠下来。”我笑着说。 秋实也掩嘴乐了,她对我说:“主子若是觉得无趣,不如奴婢陪您到寺里走走吧!” “寺里都走过八百回了!”我做了个“八”的手势,“不如我们下山吧!” “好呀!”春华拍手赞成,秋实犹犹豫豫。 “今儿我们都下山去!吃个够,玩个够!”我把心里的烦恼一抛,反正云霁寒也不在,他胳膊再长,也抓不着我了! “主子,这……”秋实还在纠结。 “放心吧!咱们可是有保镖的人。”我冲着立在高高竹子上的修挥手,他抱着剑低头瞧我,跳了下来。 “走吧走吧!”我晃着秋实的胳膊,“你看我多可怜啊!” 我忽闪着两只眼,尽可能多的挤出一些泪水,盈在眼眶里,秋实无奈,只好道:“主子不能乱跑!” “嘻嘻!”我笑得灿烂,心里却在吐槽,我真跑了,你能追上? “啦啦啦……”坐在马车里,我忍不住哼起了曲调儿,就差唱一句“今天天气好晴朗”了。 春华、秋实都对我不忍直视,我这一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的嘴脸,在她们眼里肯定相当可笑了。 青鸾倒是表现的波澜不惊,她坐在我身边,替我撩开帘子,我瞧着外面缓缓而过的风景,心里的花又盛放得大了点。 “今天请你们吃大餐。”我拍着胸脯,说得信誓旦旦。 “谢主子!嘿嘿!”春华的肚子从下山起就一直在“咕咕”叫,如果有机会,真想让她和八公主直播大胃王比赛。 “主子!您看!”青鸾把帘子撩得更大些,对我说。 我探头过去,却看到一个街头拐角拥满了人。 “是不是街头卖艺的?”春华也瞅了一眼。 “停车。”我说。 马车停下来,我坐在窗口,看人群中有穿着捕快衣裳的人,心便沉了沉。 “下车瞧瞧去。” 我们一行五人下了车,我先她们一步往人群里扎,凭着身材优势迅速便挤到了大咖位去瞧,但我立刻又躲了回去,拐角处的墙上,站着一个人,不,是一具尸体。 多年养成的坏毛病,我下意识地揪住了身边人的衣服,那人用身子挡住了我的视线,抬头看,修他低头瞧我苍白的脸。我对他笑笑,说:“没事儿,谢谢,我再看一眼。” 修让开了一点儿,我把头往外一看,心里一阵恶心,亏我刚才居然能把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当成人看。 那尸体没有了外面的囊子,两只圆溜溜地眼球瞪得格外骇人,我心想,这才是死不瞑目呢!再仔细一瞧,我才发现,其实是有人把钩子钉在了墙里,挂着的是一个不会报时的“钟摆”。 “呕!”秋实好不容易挤进来,又冲出去吐了。 “主子,这太吓人了!咱们走吧!”春华好不容易挤进来,也吓了一跳,她拉着我要往外走。 “等等!” 我没有理会春华避之不及的神色,从修身后走出来,捂着鼻子往前走,我盯着那人的脖子,一根红线上挂着一个铃铛,那铃铛无论形状还是大小、质地,都和那日我在紫枫林看到的一样。 “翊儿!” 一只手拍了下我的肩膀,伴着梅香,我不得不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你怎么在这儿?”李叔夜身着一身官袍,他微微皱眉,低声说,“这里不安全。 “师父……我……”我不知怎么像他解释自己的举动,只能低下头,沮丧地道,“我只是想帮你破案。” 我低头瞧向李叔夜的靴子,靴子往前挪了挪,李叔夜的声音很冷:“回去!” 他把我推向了修,他自己转身对身边的捕快吩咐:“把这东西带走!把这些人清走。” 我心里不知怎么,又痛又酸,比拔了立事牙时还难受,我对修他们说:“走!不理他!” 重新上了马车,青鸾把水袋递给我,说:“主子,您刚才是怎么了?” “主子!您是不是被吓傻了?怎么还往前凑?”春华也说。 “主子这般鲁莽,当心被野狼抓去!”秋实说。 “噗!”我笑了,“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呢?” 我又说:“我们去鹤颐楼吧!” 马车走动了,我回头看向人群里的李叔夜,头竟突然有些痛。 第51章 奇怪,为什么 可是,当我们到鹤颐楼的时候,又看到一群男女老少把鹤颐楼围成了“戏台子”。 “吃瓜群众还真多!” “瓜?瓜在哪儿呢?”春华探头探脑。我摇头叹气,代沟太深了。 “看来这边也有热闹凑。”我嘴上这么说,其实心有余悸,今天出门冲着了? 这回我叫修走在前面打掩护,别看修长得瘦,但他个子高、胳膊也格外有力气,他毫不客气地拨开了人群,我们顺利地走进去,我探出半个脑袋,见到一位妇人正把一个女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妇人三十多岁,女孩子比我年纪小一点,妇人连哭带嚎,嘴里断断续续地念叨着:“女儿啊……我苦命的女儿……你总算是回来了……” 而那个女孩子却目光呆滞,也不说话,如一个木头人一般,若不是有妇人抱着,连站都不能。 “唉!可怜啊!”人群中有人对这对母女指指点点。 还有的说:“真是万幸!活着回来了!” “这么多天,你说她去哪儿了?” “那谁知道,你瞧那女孩儿身上衣着整齐,也不像是被拐卖了呀!” “唉!造孽啊! 我抬头瞧了眼鹤颐楼的牌匾,想起了那一日在馄饨摊子与老板的那番谈话,猜想这女孩子该不会就是鹤颐楼老板丢失的女儿吧? 可是,自己闺女都回来了,悬赏的银子也不用花了,这老板怎么也不出来迎? “看来今日这顿饭是吃不上了。”我倍感挫败。 我回头看着春华说:“咱们换一家怎么样?” 春华点头赞成,秋实却说:“主子,奴婢瞧着城里不太平,咱们还是早些回清竹轩吧!” “不要!”我任性地耍小孩子脾气,“我还没逛够呢!” 青鸾说:“主子!奴婢也瞧着不吉利,要不我们过几日再下山吧?” “唉!” 我叹了口气,其实我完全可以耍脾气不回去,但我如今有了另外的打算,带着她们反而麻烦。 我别有深意地瞧了修一眼,修微微颔首。 “那我们买点儿小食回去!”我随手指了一个摊子,说,“要不就买点那个吧?” “不可!”秋实制止了我,“主子,那是卖茯苓膏的。主子您忘了,您对茯苓过敏!” “对哦!”我舔了舔舌头说,“你们去随便买点儿吧,我饿了,我在马车里等你们。” 秋实叫青鸾和春华同去,自己留下来伺候,秋实可真够谨慎的,生怕我乱跑。 “修!走啊!” 我唤了一声在原地愣住的修,他才缓过神来,跟过来。他的眼底好像噙着一汪泉,我又回头瞅了眼那对紧拥着的母女,他还会被感动? 夜里,我与修都换上了夜行衣,在山脚下,我问修:“咱们来比赛呀?” 修疑惑地瞧我,不知怎么,我感觉自从今天回来以后,他脸上的温度好像暖了点,脸上有表情了。 他的变化我并未往心里去,他从前呆在紫枫林那种地方,没有疯就不错了,如今和我们一群女孩子呆着,成天看我们打打闹闹的,有变化很正常。 不待他反应,我已经飞上了树,我对他说:“我敢赌十个花生酥的,你飞不过我!” 修虽眼里诧异,但还是跃上了另一棵树,我们一同跃上房顶,我好久没有这般放松过,飞起,落下,再飞起,这时候,我总有一种希冀,就是飞起来,飞远点儿…… 修与我并肩,他本可以比我行得快,他却愿意等我。他散着的发打乱了我视线,我瞧不清他脸上又增添了什么表情,索性不管了,我们在大理寺的房顶上停下来,修只落后我一步。 我拉着他趴下来,说:“李叔夜很聪明的,不能被他发现了。” 修不解地瞧我,我小声说:“就是我师父。” 修点了下头,把视线落在庭院里。 “其实我是第一次来这里,我也不知道停尸房在哪里。” 修抬了下眉毛,指着一处偏僻的西院。 我瞥他一眼,想问他如何得知的,却知他也回答不了我,便作罢了。 我随着修绕着房子走了大半圈,一会儿便落在了那屋子外。跳下院子,四周果然破败,看着就很丧。 “吱!”推开门,果然,里面放着几具尸体,尸体上面盖着白布。屋子里没有掌灯,我不禁脖子一凉。 我们把门关上后,连月光都不愿照进来,我燃了火折子,把它递给修,说:“帮我找找,白天那具尸体,谢谢。” 修走到了一具尸体身边,掀开了白帘子,又轻轻盖上了,他全程面不改色,不得不叫我佩服。他一连检查了三具尸体,都不是。到了第四具,他掀开后,冲我点了点头。我走到那尸体面前,修主动把布掀得再开点。 “没了?”我看着这尸体空空的脖子,咬了下嘴唇,当时若不是李叔夜阻止,我定能看清! “罢了!”我摇摇头,反正来都来了,就再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吧!我接过火折子,屏住呼吸,压抑住想吐的冲动,低头看个清楚。 “应该是极其锋利的弯刀。”我走到那人的头顶,把火折子靠近一点。尸体头顶有一个小小一寸见方的十字刀口,“嗯……这个手法……” 百鬼窟,又是它。 “哼!还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啊!”我说完,抬头对修说,“还得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啊?” 门外一声熟悉的声音,门应声被打开,李叔夜官袍未褪,负手立在门口。 修拔剑与之相对,李叔夜稳步进来,夜里视线不好,我仍可以瞧见他的脸上写着两个字:生气! “翊儿!你不听话。” 面对李叔夜的质问,我往后连退了两步,正好撞到什么,回头看,原来是修扶住了我。 “师父……你……失眠啊?”我讪笑。 李叔夜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说:“早料到你会来!” “嘻嘻!”我心虚地笑,上前牵起李叔夜的衣袖。 李叔夜拉着我出了屋子,他说:“你的脸怎么这么白?我吓到你了?” “你说呢?吓死我,你就没有徒弟了!” 李叔夜顿时消了气,脸上硬装出来的寒冰瞬间碎了,道:“抱歉!” “不接受!不诚心!”我瘪着嘴,装成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哑着嗓子说。 李叔夜摸了摸我的束冠,又用帕子把我眼角一滴可怜的泪水擦掉,说:“这样呢?” 我摇头。 他歪着脑袋,目光落在停尸房,又回头看着我,说:“你可知死得是谁?” “谁?”我顿时神采奕奕了,也不装柔弱了。 第52章 线索,探寻中 李叔夜眼里是狐疑,更多的是不解,他问我:“翊儿,你就这么不害怕吗?” 我点头,笑着说:“害怕是什么?我不懂。” 心里却想,不害怕才不是人呢!但此时好奇心已经战胜了恐惧,我想找到另一个重生者。 更何况这事情与百鬼窟有关,既然是老熟人,那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 “翊儿”李叔夜缓声,说,“进屋吧,外面冷。” “嗯!” 他官袍宽大的衣摆还揪在我手里,我笑盈盈地与他同道而行,这是他回来之后我们第一次以平和心态,不掺杂任何厉害关系的一次散步,我只想以我自己,不是云翊,我想好好走这一条路。 进了李叔夜的书房,我瞧见他的桌案上摆着两盏茶水,还有两盘糕点,问道:“师父还有客人?” 李叔夜摇摇头,领着我坐到席上,道:“猜测你会来,提前备下的。” 我端起一杯茶水,还是温热的,便说:“师父的大理寺卿真不是白当的,时辰算得都这般准。” 李叔夜说:“我若不知,怎么做你师父?” 我们同席而坐,修立在我榻边,冷眼看着我们。 我吃了块糕点,甜软入心,我微笑着送一块给李叔夜,说:“师父,这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李叔夜一口叼住我手里的糕点,我缩了缩手指。 “翊儿,你在好奇什么?”李叔夜问。 “没呀!就是想帮你破案呀!”我摸了摸鼻子。 “你撒谎的时候就会摸鼻子。”李叔夜说完,又无奈地笑了,“即使是谎话,我也愿意听。” 我一时不知该把手放在哪里,便收起来,说:“师父可找到了什么线索?” 李叔夜抬了眉眼,说:“你真不怕?” “怕!”我说,“不是有师父在吗?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李叔夜笑着说:“你还是这么油嘴滑舌。” 他说:“死者身上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线索,身材肥胖我们都看得出来,仵作验过,死者胳膊有骨折的痕迹,是生前留下的旧伤。” “要说线索,死者的脖子好像挂着什么……”我趁机往铃铛上引。 “不错。”李叔夜放下手里的茶盏,赞许地说:“翊儿果然心细。” 李叔夜下了榻,到了他的书案前,我也跟着过去,只见桌上摆着一方白布,白布上正是那颗铃铛。 我拎起白布,把铃铛擎在手里,古铜色的铃铛果然和“巫马”的铃铛一样,只是这铃铛上雕刻的花纹是芍药花,我把铃铛转了转,上面刻着的字也不是巫马,而是“布泰”。 我陷入了深思,这铃铛到底有什么含义?若是人名,那么布泰就是死者的名字喽? 线索凌乱,剪不断、理还乱。 “师父,您见多识广,可见过这个铃铛?”我问。 李叔夜摇头。 “又断了。”我扶额,头有些痛。 李叔夜微微蹙眉,道: “不过,像这模样的铃铛,我倒是见过一次。” 李叔夜的话叫我立刻喜笑颜开。 “在哪里?谁还有这种铃铛?” 李叔夜突然缄默。 我心里想吐槽他卖关子,可见他又冲我笑了,便压住心头的抑郁,等他发话。 “夜深了,回去吧!明日为师去清竹轩找你。”李叔夜拿起软榻上的披风,给我披上了,我发觉这披风竟然是按我的身高做的,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师父!” 我斟酌了半天措辞,对他说:“抱歉!前几日,我说话有些不得当。” 李叔夜说:“无妨!哪有师父不受徒弟气的?” 李叔夜牵着我的手,往后院走,他的手没有云霁寒的暖,但足够大,他说:“翊儿,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天色不早,师父别太劳累了。”他温柔的样子,和韩子渊真像。 “也好!马车就在后门。” 李叔夜把我的披风紧了紧,似乎很不愿放手。 “嗯,我走了。” 我松开他的手,转身就走,心里起了一层波澜,我知道那不是好东西,我必须按捺住,唯有心中风平浪静,才能无惧外界的大风大浪。 可才转身,我又被拉了回去,李叔夜把我的手腕握紧,他好似下了好大的决心,我听到他叹了口气,他只说:“路上小心。” “好!” 我没有回头,不想叫李叔夜看到我脸上不该有的表情,我几乎是逃出大理寺的,坐进马车时,我才长舒了口气,吹了吹头顶的碎发,缓一缓心绪。 “不可以!” 我勒令自己不去想,李叔夜他不是韩子渊,不能再受他这张脸的蛊卦了!这句话我说了快十年了,居然还在说,我真是太没出息了。 马车里舒适柔软,一瞧就知道是李叔夜用心预备的,躺在松软的毛毯上,那来自绵软的绒毛的温暖,好似他温润的笑意。 我倒在上面,许是今晚又惊又吓真的累了,头又疼起来了。修扶着我下了马车,搀扶着我往山上走,我道了声:“谢谢。” 回了清竹轩,我这才强打起精神,对修说:“修,你早点休息吧!” 修犹豫了下,似乎有什么事情想表达,他握着剑的手抬了抬,又放了回去,他似乎没有下定某个决心,无声退下。 我没多想,把衣服藏进暗箱,呼呼大睡。 翌日,李叔夜果真来找我,他这般光明正大地进清竹轩,还是第一次,与他同来的,还有杨仲宣。 “几日不见,怂包变尼姑了!”杨仲宣挖苦我身着素服、手捻佛珠的模样。 我放下刚刚端起来的茶盏,把小九拎出来抱在怀里,对他说:“几日不见,你变得更讨人厌了。” 杨仲宣从来没见过我这么明目张胆地数落他,气得抬手就要揍我,被李叔夜拦下来,他说:“天气尚好,闲庭信步,可好?” 杨仲宣先下了榻,想趁机捏我一下,却被我身边站着的修挡住了他的手,杨仲宣嗤笑一声道:“狗腿子真多!” “你不也是别人的狗腿子?有什么资格笑话别人?”我也下了榻,掐着腰埋汰他,还冲他做鬼脸儿。 “你!” 我赶紧躲到了修身后。 “哎!”李叔夜揉了揉太阳穴,对杨仲宣抱怨,“我后悔带你来了。” 第53章 欣喜,不退步 “哼!”杨仲宣甩袖先出了屋。 李叔夜和我则缓步出了清竹轩,我小声对李叔夜说:“我没想到师父会白日来找我!” 李叔夜牵起嘴角,一笑姑置之:“仲宣其实也想见你。” “见面就怼,他这么欺负我一个孩子,真不要脸。” 我理直气壮地怼回去,却不是冲着李叔夜,而是对走在前面的杨仲宣说的。 “其实你不必如此。” 李叔夜如此一话,噎得我说不出话,我疏远杨仲宣,李叔夜看得明明白白的,杨仲宣却不懂。 杨仲宣听到我的话,驻足等我们,并立在了我和李叔夜中间,我走在树影下,看着天上一朵杨梅形状的白云,牙有些酸。 我们在一处禅房门口停下来,禅房中丝竹之声不绝于缕。 “我们来找了缘做什么?” 说句心里话,我不想碰见陆机。 李叔夜却连门都不敲,直接推门踏进去,他回头看我犹豫不决,冲我点点头。我心下斟酌了片刻,也走进了禅房。 杨仲宣抬起一只胳膊,把修和秋实挡在了我门外,然后把禅房的门关上了。 陆机正低头抚琴,我们进来他的琴声只是顿了一下,又继续弹奏,直到一曲罢了,也未抬头看我们一眼。 李叔夜拿了两张蒲团,把一张蒲团细心为我铺好,与我同坐在陆机对面,静静聆听了一会儿。陆机弹完了琴,依旧不抬头。 还是李叔夜先开了口:“师叔您近来可好?” 师叔?李叔夜曾经出家当过和尚?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贫僧着实担不起这一声师叔,贫僧此下法号了缘。你那师叔,已经故去了。” 陆机顶着一张布满沟壑的脸,与他年轻时候的潇洒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撒谎!”我忍不住吐槽,“你若看破红尘,四大皆空,何必还要每日弹奏《雀歌》?你情丝未断,做什么和尚!” 陆机抚在琴上的手缓缓握成拳头,但又慢慢松开了,他把琴捧起来放到身侧,好不容易抬起头看我们,却只是清冷地道了句:“所为何事?” 他枯瘦的脸上写满了落寞,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我心想当年的陆机确实是死了,现在何止是皮囊受损,根本就是没了心! “师叔,侄儿心存疑惑,请师叔开解。”李叔夜从怀里掏出白绢,放在案上,缓缓摊开,“此物件,您可熟识?” 陆机只看了一眼,脸上终于有了情绪,他颤抖着手将铃铛拿起来,却没作声,他起身跛着脚走到他床边的一个柜子边,从里面找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缓缓打开后,他从里面掏出了另一颗铃铛。 我连忙上前,抢过他手里的那颗铃铛,铃铛上雕刻着莲花,上面刻着两个字:“达格”。 如此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线索,我却浑然不知,我看人的眼光竟如此偏差? 巫马、布泰、达格……这是要凑齐龙珠召唤神龙吗?我心里暗骂古人这讨人厌的仪式感,动不动就搞点信物什么的,害得我苦思冥想了许多天。 “翊儿……”李叔夜冲我摇头,却不似责备,“唐突了。” 我冲李叔夜笑笑,转过身冷着脸把铃铛又还给了陆机。 “他在哪儿?”陆机问。 李叔夜不答反问:“他,是何人?” 陆机沉默。 “他死了。”我说。 李叔夜说:“侄儿在案发现场发现这个铃铛挂在死者的脖子上。” 李叔夜没有提死者的死状,因为陆机的脸色已经惨如白纸。 “他是谁?你们又是谁?”我才不管他脸色好不好看,急忙追问。 陆机把布泰的铃铛放回白绢上,眼神又冷下来:“往事不愿再提。” 我没有耐心了:“师父,带他去给布泰小殓!” “翊儿……” 李叔夜唤了声,示意我不要这么激动,他对陆机说,“师叔,他可是你拜在祖父门下之前的故人?” 陆机闭上眼,转身看向了窗外,可他那窗子明明是紧闭的,他说:“三十多年了。” 他顿了顿,说:“我们三人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兄弟。” 打住! 好兄弟? “巫马毅是大哥,布泰最小,是三弟。” 大哥、三弟?我惊得嘴巴可以塞七个核桃了。 “布泰的父亲为我们做了刻有我们名字的铃铛,我们自小就随身带着,每个铃铛上都刻着我们喜欢的花朵,大哥的是紫色鸢尾,我的是莲花,布泰的则是芍药,故而,我不会认错。” “后来呢?你们为什么分开了?”我问。 陆机长长地探了一口气,他说:“人各有志吧?” 陆机落寞的眼里总算是有了情感,我读出了怀伤,只听他说:“大哥志在江湖,三弟则擅长经商。” 巫马毅是江湖中人?但我不曾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李叔夜问:“师叔的意思是,布泰是个生意人?” “他已改名换姓,叫顾宗,字维诚。” “顾宗!”李叔夜惊呼,看来他认识,如此失礼。 我急忙追问:“师父,顾宗是谁?” 李叔夜把铃铛包上白绢,揣在怀里,说:“翊儿,在为师破案之前,绝对不可下山玩。” 说完,他起身冲着陆机行礼,道:“谢师叔解惑,侄儿改日再来道谢。”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与杨仲宣匆匆离开了。我转回头问陆机:“顾宗是谁?” 陆机说:“京城首富,鹤颐楼的老板。” 我惊骇,总算明白李叔夜为何这般急匆匆地下山,还要给我这个叮嘱了。鹤颐楼老板死了,他的女儿却平安回家,这着实诡异。 “施主若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陆机下逐客令了。 “有!”我说,“布泰改名为顾宗,达格改名陆机,那巫马毅改名叫什么?” “阿弥陀佛,贫僧不知。”陆机合眼打坐,不肯再透漏了。 “哼!”我不知陆机为何又变得不配合了,但是巫马毅的疑团我必须解开。 “了缘大师既然是李大人的师叔,那便是我的师叔祖了,你也该知道这件事对师傅有多重要,布泰他死相特别惨,师叔祖也不想布泰死不瞑目吧?也不想布泰的家人再出什么意外吧?” 陆机呼吸滞了一下,却反问我:“公主殿下缘何会演奏《雀歌》?” 第54章 讶异,三兄弟 “我……” 等等! 我脑海里有了个大胆的设想。 “秋实!”我唤了声。 秋实进来,我对她耳语了几句,很快,她便回来了,并呈上了锦盒。 我把两个盒子打开,问陆机:“师叔祖,可识得此物?” 陆机眼睛又瞪了起来,这回他几乎是颤抖着手把笛子举起来的。这更加确信了我心中的怀疑,只听陆机说:“此物,是大哥的贴身之物。” 果然如此。 “公主殿下如何会有这只笛子?”陆机把笛子紧紧握在手中,他寂落如沙漠的眼里突然有了光。 “一位故人的遗物。”我说。 陆机身子一震,我连忙解释:“你别误会了,我说的这位故人是名女子。” 陆机的脸依旧紧绷。 “巫马毅对你重要,那个人对我也很重要,我只想知道,巫马毅他后来,成为了谁?”我说。 陆机却久久不语,他盯着手里的笛子,眼里溢着泪花,他双手捧着笛子,把笛子重新放回了盒子里,说:“我不知道。” 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陆机却又默默地合上了眼,背过身子,陆机的背抖着,好似一座抖动的雪山,灰白的僧袍包裹不住他的悲凉,他说:“贫僧无可奉告!” “哼!”我拿起盒子,对他说:“你以为你蜗居在这儿,就可以心安了?你救黄雀儿的时候,明明知道救下来也是一具尸体,还是宁愿被人损了容貌、打折腿也不畏惧,那股子勇气呢?” “阿弥陀佛……” 陆机低头不再说话,连这样都激不了他,那今日我只能无功而返了。 我不想再看这样的陆机了,我从青鸾那里探听到陆机救黄雀儿的事情时,说没有惊讶是不能的。 青鸾说:“那天下着白雪,陆机离开时素白的衣衫上,回来却挂着大片的红,刺目啊!姐姐趴在他背上,眼睛没有再睁开过。陆机已有一只眼睛睁不开,可他的眼泪还是伴着雪花在飞,他的左腿在雪地里拖出一条小路,他一直轻轻地唤着,雀儿,雀儿,我带你走……” 青鸾还说:“姐姐的眼里从来都是孤傲的,从来就没有容下过陆机,可陆机依旧甘之如饴。” 我竟不知,孤傲二字,会成为黄雀儿的标签。更不敢苟同,青鸾对陆机的表述。 从前我只以为陆机对黄雀儿,与他对教坊中别的女子是一样的别无二致,想不到,这不是我用错一个词那般简单。 唯一无二,在我眼中,这世上就不存在把这个词说得心口如一的男子。 可如今见陆机这一副窝囊样子,心里又格外难受,我仿佛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我自己,蜗居在云翊的壳子里,不惹是非,不问世事,以为不作死就不会死,生命还是这般飘摇不定。 呵!我有什么资格去谴责他人呢? 我收起这抑郁的情绪,一心放在查找先皇后身份这件事上。 百鬼窟的人为什么要清除掉布泰,也就是顾宗呢?在百鬼窟,那样的刑罚,是对背叛者处置的方式,看来布泰这个生意人也没多么老实啊!李叔夜查到百鬼窟了吗?我该如何把这个信息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告知他呢? “伙伴们!我们下山去吃鹤颐楼吧?”我对身后几位说。 “主子您忘了,李大人刚才不是还嘱咐您不能下山吗?”秋实即刻阻止道。 “是啊!主子,奴婢为了自己的小命儿,还是可以战胜对食物的向往的。”连春华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唉!”我摇摇头,把视线落在修身上,冲他眨了下右眼。 我又抬头望了望天,天上的云还没有散,我该趁着天色未晚,和我的摇椅沟通一下感情! 几次造访鹤颐楼,我都没吃到这里的美味佳肴,今晚,也无缘做个吃货。不需如何苦心寻找,今日鹤颐楼不营业,杂役都早早歇了去。 我循着那凄凄惨惨的哭声,便寻到了鹤颐楼的老板娘,她正伏在床边,床上躺着她的女儿,即使隔着窗户,我还是看得出,那女孩子目光呆滞恍若一个傻子! “呜呜!女儿……我们娘俩儿当何适而往?” 老板娘两手握着女儿的手,那孩子却僵硬地一点反应都没有,说是木头人,更合适。 我对医术没有研究,看不出她是中了什么毒,抑或不是毒的错,迷魂术也有可能。 “如今这个家只剩下我们两个,你爹下落不明,我可怜的闺女,你怎么又是这副样子,娘亲当下已方寸大乱,咱们顾家这么大的家业,娘一个人怎么守得住啊!” 老板娘哭得伤心,可都这光景了,怎么还惦记着钱呢? “砰!”有人! 修立刻把我拉到了隐蔽处,我循着声音,瞧着房屋顶落下了几个黑影,他们从天而降,个个身着黑斗篷,他们的衣着打扮与我那日在凤仪宫里遇见的一模一样,我立即握紧了拳,这一次我看得清楚,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鬼面,果然是百鬼窟的人。 他们落在庭院里,为首的一人外袍是黑色的,里面的衣服却是鲜红的,与玫瑰花一般扎眼,他黝黑的靴子尖儿对着里屋,嘴里发出寒气逼人的声音:“搜!” 话音刚落,几个黑袍人便提刀冲进了里屋,那人大步流星地也进了屋,我重新躲在窗边,往屋子里看,见一个黑袍人抓起鹤颐楼的老板娘的发,把她揪到了厅堂。另一个黑袍人把老板娘的女儿一手提起来,像拎着一捆大葱似的,女孩儿如鹅般木讷,双手不做任何动作,垂在身侧,根本就是瘫了。 为首的黑袍人一只手钳住老板娘的下巴,捏得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说!”那黑袍人喝了声,“若是不想像你丈夫一般,就告诉我……” 他的声音好似此刚才更加寒冷了,即使隔得这么远,我也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后槽牙。他弯了腰,斗篷下的脑袋低了低,离老板娘又近了几寸,他咬着牙,几乎可以说是震耳欲聋了:“东西,在哪儿?” 第55章 偶遇,成必然 黑袍人的属下们在屋里东翻西找,翻箱倒柜,犄角旮旯都不放过,却对金银首饰和大把的银票置之不理,他们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便把那女孩儿带到了厅堂,丢到女人身侧。 女人早已哭得泣不成声,如今倒不敢哭了,她的眼睛惊骇地大了好几分,她的下巴被黑袍人松开,但又立刻被擒住了咽部,她只能哑着嗓子,一只手往自己女儿瘫着的方向努力抓了抓,胳膊不够长,只能瞎晃悠,她吐了几个字:“我不知道……什么东西……” 男人的嘴咧得很大,露出惨白的牙齿,他残忍地笑了下,说:“顾宗的女人?蠢笨如猪!” 说完,这人便冲着手下使了个眼色,其中黑袍人拔了弯刀,烛火把刀背上女孩子的倒影折射得细长细长的,刀在空中划了个弯…… 不好! 我欲闯进去制止,却被修紧紧抓住了胳膊,我眉毛一竖,才想发火,就听到“铮”的一声,那手下的刀碎成了两半。 刹那间,整个院落灯火通明,一波捕快从暗处冲出来,人多势众,整个院落各个角落都是大理寺的人,我瞧见人群后,立着一身月白长衫的李叔夜。 呵!好一出瓮中捉鳖! 李叔夜信步走上台阶,手里还握着一颗石子。捕快直接越过了我和修,没有理会我们,这自然是李叔夜的授意。 李叔夜走到门口,对里面的黑袍人道:“久违了。” 那黑袍人错愕了一下,他打量了李叔夜一下,又瞧了下李叔夜手里的剑,恍然大悟般地喝了声:“竟然是你!” 看来黑袍人也想起了那日凤仪宫的事情。 “东西慢慢再找,你们先入大理寺一遭吧。”李叔夜笑着,但他鞘中的剑已经露了三分。 “大理寺?”那人竟然歪了下脑袋,虽然他戴着面具,但这语气分明不屑。 “小子!这里没有你的闲事!百鬼窟还轮不到你们来管束!” 哎呦喂!这口气! 那人倒是不惊慌,手下一用力,老板娘脖子一歪,她到处呼啦的手也落下了。 百鬼窟被称为魔教,行事作风自然和武林正派迥然不同,但也从来没有这般嚣张过,至少从前我做堂主的时候,见到身着官服的,都是要绕道而行的。 那人随手一丢,就像扔一张手纸似的轻松,我还来不及看清楚,他已然抽出刀,与他的手下冲向了李叔夜。 一场混战就这样拉开帷幕了,李叔夜与那黑袍人打在一起,宝剑切金断玉,弯刀刃如秋霜,其他黑袍人则和捕快们打得不可开交。我本来准备和修撤离这里,却有一只不长眼的黑袍人竟然朝我冲了过来。 修立刻抽剑和他打在一起,我心里叹了句:“不是我作死,是你非要作妖。” 再一瞧李叔夜,他怎么还处于下风?我想起上次在凤仪宫他救我的事儿,想着还他人情的时候到了,便随手捡起一个受伤的捕快掉在地上的刀,冲向了攻击李叔夜的黑袍人。 那人轻易躲过了我,我朝他背后袭去的刀落了空,他转头看我瘦小的身材,见李叔夜脸上神情肃杀,往我这边跑,不屑地说:“你就是上次溜走的小老鼠吧?” 我是老鼠? “这贬称我不喜欢!”我说完,举刀又攻向他。 李叔夜绕到我身边,挡在我身前,迎下了黑袍人的刀,他回头冲我喊了句:“小丫头逞什么能!” “这个我也不喜欢!” 我恼了,刚才的笑容可掬换做了义愤填膺,我飞身越过李叔夜,落在黑袍人身后,与李叔夜前后夹击黑袍人。 “哼!小子!得罪了百鬼窟,没你好果子吃!”黑袍人冲着李叔夜道,他的刀法十分凌厉,大开大合,而且他下盘扎实,步伐沉重,武功底子起码有三十年。 “你这是自报家门了?” 我转移黑袍人地注意力,一刀欲划向他的小腿,却被他跳开了,他举刀要朝我砍过来,我做了个前空翻,没让他得逞。可才刚落脚,就见他旋身的时候,左手的袖间露出一点亮光,说时迟那时快,他已经射出了几枚短针。 我飞身跃到了李叔夜身前,把他往外推,自己却脚底一滑,栽了出去,我倒在地上的时候,摔得不疼,有李叔夜做垫背的,可我右肩的痛麻感叫我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鲁莽行为是多么无知! 李叔夜僵住,他盯着我,温润的脸上都是错愕,眼里的星星也一眨一眨的,他惊得连剑都松了。 “撤!” 我听到黑袍人一声令下,他其他手下都应声飞上了房,消失在夜色里。唯有一个手下,被修一剑刺穿了左大腿,飞不起来,被捕快们绑了,踩在脚下。 “追!” 李叔夜这才缓过神,下了令。他把我扶起来,说,“翊儿……你!” 我把手里的刀丢在地上,回头瞟了眼被暗器刺伤的肩膀,扶着额头检讨自己,刚才大脑短路了,现在刚刚重启,我在心里痛骂自己:你还嫌你死得次数不够多是吗? 李叔夜避开我的伤口小心翼翼地背着我往外走,他的脸没有了暖意,步子有些不稳,走得风风火火,连发型都乱了。 “师父……”我想提醒他注意管理一下自己的形象,却听他吼道,“叫你老老实实在山上呆着!怎么就不听话!” 他一吼,我一愣。 天上的月亮被云遮住,夜风吹得我的头又有些痛,心也凉如秋水,我咳嗽了两声,嗓子哑了。 我嗤笑着,嘲笑的是我自己。我最近的所作所为,确实超越了我给自己的设定范围。我自己几斤几两,从前也不是没有掂量过的,为什么现在又变得这般幼稚了。就算我可以重生,但也没有这么盲目去做豁出命的事情。刚才的心急,一时没有落稳的脚步,都太不像我了。 我叹了口气,我不该卷入是非之中。云霁寒把我送出皇宫,就是为了叫我远离是非,躲避祸患,我近日确实逾矩了。 李叔夜顿了足,可能是觉得自己说话重了,他转头瞧向我,眼里又多了几分心疼,他轻声说:“翊儿,你该信师父,师父不会有事的。” 第56章 遥远,莫挂牵 我还沉浸在自我检讨之中,虽然听见了他的话,但是没有做出回应。 李叔夜叹了口气,说:“真是欠了你的!下不为例总行了吧?” 说完又继续走,我回头,见修正走在我身后,他盯着我,我刚才所有的面部表情他都瞧见了,还好他是个哑巴。 我又把头转过来,想起了跛脚的陆机,便提醒李叔夜:“师父,了缘大师那里,说不定也有危险……” “嗯!”李叔夜应了声。 “百鬼窟的人把顾宗杀了,连皮都没留下,却留下了铃铛,就是想警示某些人,不是了缘,就是巫马毅,他们三兄弟,肯定做了什么事情把百鬼窟得罪了……”我自顾自地分析,再低头时才发觉李叔夜愀然不乐。 “你不喜欢,我不管就是。” 我心知今日触了他好几次霉头了。 我回头瞥了眼身后越来越远的鹤颐楼吐槽了句,“这酒楼不错,等我有钱了,要把它买下来,我做老板娘。” 李叔夜还是默然不语。 唉!男人生气起来,此女人还不好哄。 李叔夜黑着脸把我抱回大理寺,一路上没再说一句话,在他的书房里,他坐在我身后,说:“忍着点。” 话音未落,三枚短针已经被他拔了出来,针头泛着丝丝红血,他皱了皱眉头,把它们丢在了竹制的盘子中,又为我上药。 “没有毒?”我瞟了眼那几枚针,说:“还真不像他们的风格。” “风格?你很了解?”李叔夜反问,他把一颗药塞进我嘴里,说,“为师自制的解毒丸,以防万一。” 我心想,我有小九在手,就相当于百毒不侵,这药丸吃不吃没什么意义,但小九的事情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所以还是照做了。 “百鬼窟嘛!听着就挺吓人的。阿嚏!”刚才打斗是出了汗,被夜风一吹,这会子便感觉有些冷了。 “阿嚏!” 我打第二个喷嚏时,李叔夜已经用闲着的另一只手拽过榻上的一件外衣披在我身上。 “我最近怎么总感冒啊!”我擤了擤鼻子,还感觉有点冷,看来得回去吃几副药了。 李叔夜走到他的药箱前,在里面翻找着,他说:“你从前就大小病不断,如今反倒更差了。” “阿嚏!”我的喷嚏已经连成串儿了。 李叔夜把一个青色的瓷瓶交给了我,他说:“每日早饭后过半个时辰服用一颗,这个比汤药见效快。” “谢师父,天快亮了,我得回去了,一会儿春华、秋实他们该醒了,被发现就麻烦了。” 我接过李叔夜递过来的药,揣进了怀里,“阿嚏!” “我走了!”我打着喷嚏往外走。 李叔夜的眼睛有点红,我连忙安慰他: “咱们扯平了。” 我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手被李叔夜拉住了,他声音润得如月光般:“翊儿,待我做完了该做的事,师父便带你走。” “带你走”这三个字,不是第一个人对我说了,我已经不信了。 “去哪儿?”可我还是违心地问了句。 李叔夜说:“一个不必遵从宿命之处。” 我的眼睫颤了颤,我吸了口气,这承诺似乎有点重了,能做到的人,我从来没有遇到过。 “师父说什么呢?我不懂。” 我甩开了李叔夜的手。 宿命,我不信,何必要遵从于它? 回到寺里,我瞧见陆机的禅房还亮着灯,隐约可见门外有两个身着蓝衫的男子,手里握着捕快的佩刀,李叔夜远比我思虑周密,是我班门弄斧了。回了清竹轩,我坐在摇椅上,想着百鬼窟的事情,本来小九睡得熟,我没想吵他,可它还是立刻醒了,“喵”了声,抱怨我出门又不带它。 小九跳到我腿上,它嗅到我身上有伤口,本来慵懒的神色立刻变得紧张起来,用嘴巴咬我的衣服袖子,我对小九说:“不碍事,已经不疼了。” 小九不依,摇着尾巴喵喵叫,我担心它的叫声把青鸾吵醒,到时候被她们发现端倪反而不好。我只能乖乖趴在椅子上,任它为我疗伤。 曲肱而枕,我捋了捋今日发生的事情,觉得陆机向我隐瞒的绝对不是一星半点。我今日确实做错了,竟然险些丧命,我还是不要再卷入是非了吧?可是,每日这般缩头缩尾地过日子,了无生趣,生存的意义何在? “公主!主子!”春华总是喜欢打扰我补觉。 我揉了揉眼,瞧了眼外面大亮的天色,支起身子,才想伸个懒腰拥抱一下阳光,就见春华手里捧着个盒子呈给了我,瞧她两眼放光的样子,我便问:“何人送来的?” “主子,还能有谁呢?自然是太子殿下啦,只有太子殿下时时刻刻把小主子的事情放心上惦记着呀!” 我心思微动,云霁寒会送我东西,我并不意外,他这两年得了好东西就往我宫里塞,我已经习惯了。但春华的兴奋确实感染了我,毕竟云霁寒远在边关,那里能有什么好东西? 我撑起身子,接过盒子,盒子有一尺见方,上面刻着牡丹花,还溜了金,金丝楠木的料子再加上这工艺,确实像云霁寒走高端大气的风格,包装盒子就无暇精致,也不知里面是什么宝贝。 我缓缓打开,里面竟然是一件锦裳,天蓝色的云绸,北疆才有的民间技艺,这料子就算是宫里,一年也就两匹,何时轮到给我了?更不消说上面穿纱纳锦的绣工,这件衣裳起码在两个月之前就在准备了。云霁寒倒是花了心思的,两个月之前就是他决定出征的时候。我的心情突然如今日的天气一般和暖。我翻了翻衣服的一角,“咦?” 锦裳之下,竟然还藏着珍珠!整整一箱子的珍珠,每一颗都有婴儿的拳头那般大,这不就是明摆着在我这儿炫富呢吗? 我拿出一颗放在手中把玩,春华说:“奴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般圆润、成色这般好的珠子。” 阳光透过纱幔照在珠子上,映出一个字,“莫”,像是用剑刻上去的,云霁寒的字如群鸿戏海,我一眼就认出来。 “呦!”我笑了,这是玩得哪一出呀? 第57章 尽力,无用功 我把锦裳捧出来,在盒子里玩起了拼字游戏:“愿安适如常,孤尤佳,莫挂牵。” 嗯,倒是贴心,安适如常四个字简直是说到了我的心坎儿里了,我心领神会,这礼物送得我喜眉笑眼,不过云霁寒可能要失望了,我可没牵挂他。 不过说到生辰,确实快到了,我这副身子,就14岁了。长了一岁,还是豆蔻年华,老瓜瓤表示这个可以有。 “主子!” 秋实进屋,见我还赖在床上,摇摇头,说:“修抓了只野鸡,奴婢给你煲汤?” 抓鸡?我想起他昨日盯着我看的神情,可能是他愧疚于没有保护好我。 他不必如此,完全不必。 我说:“随你心意,做好了大家一起吃。你们都忙活去吧!” 我把她们俩打发了出去,静静摩挲着颗颗珍珠,上面斑驳的字迹好似云霁寒手心的掌纹,一颗颗地,直到把它们捂热了,我才收起来。 在承国,过了十四岁便可以觅得良缘、男媒女妁了。我不由得想起了昨日李叔夜说的话,他说的不遵从宿命之处,我活了百年,到哪里寻那样的好地方呢?根本不会有。 几日来,我日日往陆机那里去,以向他讨教乐艺为由,春华、秋实和青鸾一致认为我是挂羊头卖狗肉,是冲着李叔夜去的。 这一日,我们三人在了缘大师的院子里品茶,其实只有我和李叔夜在蹭茶说喝,陆机一直低头抚琴。 “师叔祖,你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说:“你不告诉我们巫马毅的下落也就罢了。你们到底拿了人家百鬼窟什么东西,总得知会我们吧?你瞧师父多不容易呀!这几天替你挡了好几波百鬼窟的刺客,若是没有师父,您还能在这里悠哉悠哉地弹琴吗?您若是再不说,我们可就撤人了!您可想好了,你一不会武功二不方便行走,三,脖子有没有那么硬,你再不说,我是没耐心了!” 我软硬兼施,陆机都不理我,我真恨不得夺了他的琴去。 李叔夜倒没有我那么心急,一直在品茶,似乎当真是来禅院喝茶的。 我拉了拉李叔夜的衣袖,恼他安之若素的镇定模样,我说:“师父,你倒是说句话啊!” 李叔夜勾起唇憋住笑,摇了摇头,也不说话。 “哼!”我着实搞不懂他了。 陆机,这可是你自找不痛快! “师父,你知道名声在外的黄雀儿吗?”我问。 李叔夜点头,一只手摩挲着茶杯,说:“略有耳闻。” “我宫里的青鸾,正是这黄雀儿的亲妹妹。我从她那里,倒是听说了许多有意思的故事。徒儿讲给师父听,好不好?”我摇了摇李叔夜的袖子的一角,心想,师父配合徒弟一下,好吗?好的。 “好好!” 李叔夜向我投来了无奈的表情,任我把他月白的衣袖揪出了一道褶痕,他说:“你讲吧!为师洗耳恭听。” “听青鸾说,黄雀儿姑娘第一次大选魁首时,是凭着她独创的舞蹈九雀翎技惊四座,她那年才十五岁。有人说,若是那场舞没有乐师陆机的琴音伴奏,她那一曲舞也不算无可比拟。更有人说,黄雀儿与陆机是千金难觅的知音。黄雀儿一舞倾城成就了陆机,陆机的雅韵琴音也成全了黄雀儿。” 我讲述的时候,眼神是盯着陆机的,他的琴如云兴起、如雪飘飞,一如往昔的悠扬灵动,我便接着说:“可惜红颜薄命罢了!坊间最善舞的女子香消玉殒,一场大雪彻骨寒,陆机从此销声匿迹。听说,那女子,死得特别惨……” 我停下来,想看陆机的反应,他终于停了手里的琴,抬头瞧我,曾经那些事不关己的寂落目光不见了,里面满是不解与埋怨。 我不想旧事重提,但我不想每日坐在这里吹风喝茶听琴,再做无用功。 “听闻,黄雀儿乃是被都统领的儿子迫害而亡,行将就木的时候,还要受抽筋剥骨之痛。那都统领的儿子,可是你陆机的朋友吧?” 我说出每一个字,都是在用刀掀我自己的伤口,那份恨不得咬舌自尽却不能的痛楚,如今想来,汗毛还会竖起来,可如果不用这件事刺激陆机,他会把他知道的事情带进坟墓里。 “和你相关的人,怎么都这么惨!”我故意这般说,“难道就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陆机终于起身,朝我走过来,他低头审视我,眼里飘了层雾,他问:“公主殿下怎知晓这些?” “自然是青鸾讲给我的!” 陆机还盯着我,我知道有些细节他可能未必会告知青鸾,不过无妨。 我嗤笑道:“黄雀儿好歹也是名冠承国的女子,她的故去可是轰动一时,更何况,世上本没有不透风的墙。” “师叔,关于这个传言,侄儿也有所耳闻。”李叔夜帮我解围,他又转头看向我,轻声细语地道,“翊儿,以后莫要再提及此事了。” 虽是指责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确实温温润润的,微风送来茶香,淡淡的。 “哦。” 我应了声,心知不这么说,陆机的心理防线什么时候才能攻破啊! 陆机透骨酸心地抽动了下几下嘴唇,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里探寻的意味极强,我也直面他的审视,他就算把两只眼睛瞅瞎了,也猜不到我就是黄雀儿。 “师叔祖,您可想好了?”我拄着胳膊抬头盯着陆机,冲他眨了眨眼睛,言笑自如。 陆机眼神复杂,他抬头看向头顶的一方天空,鼻子抽吸了几下,转身摇摇晃晃地进了屋。 “唉!这嘴比石头都硬!”我心头气馁,对李叔夜说,“师父,要不您把他带回大理寺?也免得您山上山下来回折腾了。” 我起身,李叔夜也站了起来,与我一同往禅房外走,他低声道:“那不就见不到翊儿了?” 我白了他一眼,却听他道:“夜游不利于养病。” 哦,他是宁可折腾自己,也要叫我老老实实呆在山上的意思。 他又道:“师父心疼。” 我撇撇嘴:“师父您正经一点,不要和师叔祖学,他年轻时候可是欠了一屁股情债呢!” “你又知道了?”李叔夜挑眉问,“青鸾怎么什么事情都讲给你? 第58章 疑惑,解不开 “哈哈……”我干笑了两声,见天气晴好,微风拂面甚为舒心,便及时岔开了话题道,“我们四处走走吧!反正大白天的,百鬼窟的人也不会来。” “好!” 我们并行来到了莲池边,近日寺里的游客少了许多,水光微动,莲叶田田。我跳上一颗平整的大石头,去摘湖边一朵才长出角来的莲花,清香阵阵的莲花香伴着风中的草叶味叫我竟有些微醺。 “小心一点儿。”李叔夜在岸边,伸出手要接我。 “怕什么?我又不是不会飞。”我一连揪了几枝荷花,然后转身往李叔夜那边跳去。 今天的风向正好,裙摆在空中划出了优美的弧线,手里的荷花挡了我的视线,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冲到另一个光影里。 李叔夜的右脚稍微往后退了半步。 我抬头瞧李叔夜,他一半的脸被夕阳照得光亮,如宝石般闪亮,另半边脸上星眸流转。 “阿弥陀佛!” 身边传来的声音吓得我往后跳了半步,我晃了晃手里的荷花,整了整衣服,方才忘形得意了。 “咦?”我瞅着那个托着钵的老和尚,他不是上次给我和云霁寒解签的大师吗? “拜见大师。” 来兴国寺这么多天了,也没再见过他,“不知大师法号,无缘与大师探讨佛法,遗憾遗憾。” 我双手合十,说得一本正经,其实心里才不这么想呢,这个老头上次批言我会死于非命,今日他主动与我打招呼,还想批点什么? “老衲这些日子一直云游在外,今日才回来便遇见了施主,看来施主还需要老衲的指点。” 我又吐槽了句:和尚你这么大言不惭的给自己揽业务,头顶的佛祖也不给你多算业绩。但他说得不错,我确实需要他的指点。 “只要施主心中尚有疑惑,老衲尚且与施主佛缘未尽。” 和尚从我们身边信步而过,跳上了我刚才踩过的那块石头上,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在上面嘀嘀咕咕地念起经来。 李叔夜半信半疑地看向我,我歪了下脑袋,突然灵机一动,问和尚:“既然大师您天机堪破,不知能否为我身边这位公子算算,他以后会做多大的官?” 老和尚抬了抬眉眼,上下打量了李叔夜两下,又合上了眼,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不就是王侯将相?我心里窃喜,李叔夜担得起这般评价。 “不过……”老和尚顿了下,说,“这位施主禄寿双星大显,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何解?”我问。 “女施主还是先顾好己身吧。”老和尚抬眼与我说。 “信女今日想向大师求教,长命之法。”我毫不客气地讨教,不和他绕弯子。 “哈哈哈哈……” 老和尚捧腹大笑,我却笑不出来,这可是我纠结了百余年的事,怎么在他听来像个笑话。 老和尚笑得肚子疼,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对我说:“有法亦无法,无法即有法。女施主执念已深,一念成魔,老衲帮不到你。” “什么?我哪里成魔了?我还不够怂吗?”我不服气地指向自己。 老和尚合眼念经,不理会我。 “师父……”我不高兴地掐着腰,向李叔夜抱怨,“和尚都喜欢说话说一半吗?” 李叔夜合十双手,冲着老和尚行礼,“多谢大师指点。” 然后他便拉着我继续往前走,他轻轻把手放在我肩膀上,问:“还疼吗?” “早就好了。”我整了整心绪,不在意那老和尚的话,佛祖普渡众生,但毕竟众生苦痛太多,他也是有选择性的。 “师父,那日抓住的黑袍人,可找到了什么线索?”我问。 李叔夜说:“没有,刺客嘴内藏毒。” 是啊!百鬼窟是不容许有人背叛他们的,被抓住了,唯有死路一条。 我突然有了法子:“师父,徒儿倒是有个法子,能逼陆机说真话,就是方式有些……” 李叔夜松开了我,复又抓住我的手腕,他低头笑,却笑得很无奈很苦涩,他说:“翊儿,我真怕你哪天飞了,师父抓不住你。” 我一愣,低头见他握紧的拳,咬了下唇,他对我的心意,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我却只能装作懵懂无知,做一个不长心的人。 “师父,鹏鸟再大,也大不过天,更何况我只是一只小雀鸟,连这小小的网,都挣不脱呢!” 我另一只手抓住李叔夜的胳膊,想把他的手掰开,他却握得更紧了,不肯松开。 李叔夜的手拂过了我脑后的长发,轻轻地散开我熨帖的垂发,我低头拒绝看他眼底的情绪,只听他说:“只要徒弟不放手,师父就不松手。” 可是师父,我们不是十指相扣,只有你一直不依不饶地握着我的。 “师父,我该回去了。” 我瞧见了秋实正朝我走来。 “为师送你回去。” 李叔夜的话另我吃惊,他拉着我转身,他冲着走过来的秋实笑着道:“秋实姑娘不必心急,我们这就回去。” 说完,他直接拉着我越过了秋实,根本没给秋实巧辩的机会。 “太子哥哥会知道。” “他早该知道。” 李叔夜见我提起云霁寒,他只是这么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好似完全不在乎。 “他会杀了你!”任何接近我这个凤命之女的普通男人,对云霁寒的帝位来说,都是威胁。 “他杀不了我。”李叔夜说得格外笃定,好似云霁寒现在把铡刀摆在他面前,李叔夜都毫不畏惧。 “我不懂,亦不能信。” 我摇头,手下用力,挣开了他的手。 我匆匆往清竹轩走,留下李叔夜一个人在风中凌乱,我走得很急,气都不匀了,我摆动着胳膊,被他捂热的手腕竟然会感到不适应地空荡。 我顿足,回头瞥了他一眼,见李叔夜已经转身往山下走,他后背的落日余晖刺得不得不眯眼,我的眼睫扎到了我的眼角。 “主子……” “我知道。” 我打断了秋实的话,转身继续往回走,我抬头看着夕阳被云彩遮住了一半,道:“我有分寸,不会做出伤害太子哥哥的事情。” 我只想离开。 第59章 遗忘,难回想 夜里,我在禅房里吹奏《雀歌》,这首曲子,我只会演奏上半首,这些是我还是黄雀儿时,陆机教我的,而后半首被陆机创作出时,黄雀儿已经重生在云翊身上了。这几日听陆机弹奏后半部分,我也学了个七七八八,我还是第一次弹奏这后半部分,确实如泣如诉,又掺杂着悔恨与痛彻心扉。陆机的后半生,都在为这首曲子买单,从前那般恣意潇洒的人,竟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情,有什么好?我不屑,不可以,动情,就是输了。 “小九。”我摸着睡成个大字的某猫,丧气地说,“能陪伴我的,唯有你而已。” “扣扣!”是敲窗的声音,我想是修。 我推开窗子,果然,他指着寺内某处灯火通明之处,似乎还有喧闹的人声入耳,我说:“不必理会,明晚我们去大理寺。” 修点头,又隐没在黑夜里。 行动敏捷,武功高强,身份成谜,云霁寒放心把这个人留在我身边,真不似他的风格。 翌日,青鸾一直惨白着脸,做事慌慌张张的,我把她的样子都收进眼底,却不理会她,继续和春华玩翻绳儿。 “一会儿我去找了缘大师。”我故作不知情地说。 春华连忙捂住了我的嘴,说:“主子!嘘!” 她东张西望、贼眉鼠眼,好似做亏心事儿的是她,她松开捂着我嘴的手,小声说:“主子,危险!昨日,了缘大师被百鬼窟的人抓走了!” “啊?”我故作吃惊地喊一声,春华又立刻堵上了我的嘴,说:“不光是了缘大师,连李大人都被抓走了!” “啊?!” 这回我真吃惊了,李叔夜玩得也太大了吧?怎么把自己也算计进入了?我本来还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心立刻忐忑起来,该不会是玩脱了吧? 不会不会,李叔夜可不像我,智商一直下线,他聪明着呢! “主子咱们可千万别和那个什么百鬼窟扯上关系了,咱们就在清竹轩老老实实地呆着,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奴婢们身受灭顶之灾,您忍心吗?” 我抽了抽嘴角,摆摆手:“不会的,太子哥哥吓唬你们呢。” 秋实反驳我:“主子,您不会忘了,您上次寒疾发作的事情吧?” “上次?”我回想了下,“可是父皇寿辰那日?” 不是吧,那次只是普通的伤风感冒,是云霁寒添油加醋对外宣称我寒疾发作,目的是不叫我与各国皇子私下有来往。 “不是的,主子您忘了吗?三年前,您大病那次?” 春华提醒我。 我摇头,百年记忆太耗脑,我偶尔也要清一下缓存的。 我一边玩翻绳儿一边听春华和秋实帮我回忆。 春华说:“三年前隆冬,您执意去梅园采红梅,还不许奴婢们跟着,结果您回来便病倒了,当时太子殿下奉旨出京办差,奴婢们请了太医来,太医却只说主子您只是微恙,开了几服药,结果主子您病情越来越重,不过三五日便人事不省,还是太子殿下提前回宫复命,请来了宫外的神医,才保住了您的命。” 秋实也说:“奴婢们被扣了一年的俸禄,最惨的是给主子您诊脉的太医,奴婢就没再见过他。” “还有这事儿?”我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就是诊错了脉,罢官永不录用就是了。”我嘴上轻描淡写,心知这事情,绝不简单。 说不定是哪一方的人,想趁着云霁寒不在,抽掉我这张底牌呢! 想想近两年云霁寒愈发严格的家教,从前我以为他是保护过度,没想到竟然是事出有因。 “知道了。” 我应了声,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看北方的天。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我和修一路马不停蹄地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守卫森严,我们翻墙进了李叔夜的书房,那里竟点着灯。 我推门而入,却见到了一个身着捕快衣着的男子站在那里。 “属下胡炎,是李大人派来的,在此恭候公子多时了。” 那捕快冲我拱手,我愣了下,这才想起自己是一身男装打扮,便也向他行礼作揖。 胡炎,他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乱语啊? “在下风翊,拜过胡大哥。” “胡大哥,敢问李大人身处何处?”客套完了,我直接切入正题,没见到李叔夜,我有不祥的预感。 “风公子莫急,我家大人特意嘱咐了,他没事,请这边来。”胡炎指引我们出了李叔夜的书房,一路带我们往院落后院引,走了小半个时辰,我们终于到了,竟然是大理寺狱。 我不禁握紧了拳头,我猜得不错,李叔夜派了一批捕快伪装成百鬼窟的黑袍人,佯装陆机被黑袍人抓走的样子,然后把大理寺狱伪装成了百鬼窟的地牢,让陆机受点儿惊吓,吃点儿苦,让他说出事情真相。可是!李叔夜掺和进去做什么?难道他这个游戏设计者还想当一把游戏玩家不成? 云迷雾锁,我们跟着胡炎走进去,我不禁毛森骨立,这里出人意料地肃静,我噤若寒蝉,快步跟随胡炎拐进东北角的一处不见天日的监房,门口的两个守卫已经换成了“黑袍人”,胡炎拿了令牌给他们看,他们才放我们进去。 进了狭小的门洞,胡炎提醒我:“风公子小心,请弯腰低头。” 我应了声,果然这甬道又窄又矮,只能容纳一人弯腰走过,我尚且还好,修就比较困难了,他个子太高了。 我们下了二十几级台阶后,甬道才渐渐变宽,里面又是一排监房,烛火挂在墙上,但此处依旧称不上明亮。 一名“黑袍人”站在那里,他递给胡炎一件袍子,又给了我和修一人一件,然后放行通过。 胡炎带着我们一直往里走,我听到了鞭子声,不禁汗毛乍起,后背条件反射得疼。 我走到了修的后面,两手握住了他的剑柄,修回头睬了我一眼,又继续往前走,步调放缓。 每隔十几步便有一两个黑袍人守在了两侧,走到深处,反而豁然开朗起来了。 胡炎把我们领到了一个房间里,他轻轻地打开了一块墙砖,如此便可以看到旁边的下一层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那间房更窄小,我们可以俯瞰那屋的全景。 第60章 看戏,怒火起 在我兰香坊的记忆里,陆机是个不得不提及的人。 他虽是不懂得武艺,却在兰香馆里最吃得开,我饿得两眼昏花之事,打心眼儿里感谢他递到我嘴边的包子,门口负责看守我的杂役们就当看不见。 那时候陆机也才到弱冠之年,他故意逗我,把我吃了一半的包子高高举起来,他冲着无力反抗的我道:“你的武艺是谁教你的?” 我把嘴里的包子馅咽下去,抿了抿唇,摇摇头:“无用的东西罢了,如今也彻底没有了。” 兰香馆的管事颇有能耐,仅用一颗药丸散了我武功不说,我双手连提鞋的力气都没了。 可能是因为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哭过,陆机才上了心。他与我说:“青鸾年纪小,生得也不如你好看,又确实不是块跳舞的好料子。坊主的意思,她若是再如此嚎哭,就叫她闭嘴。” 我深知闭嘴的深意,知晓陆机是来帮我的。 我咬了唇,沉默地把陆机带来的四个包子吃得渣都不剩。 我靠在墙边,动了动手指,总算有了些力气。 “青鸾在兰香馆,什么都不用她做。”我说。 陆机捻了下手指,问:“你还有本事护她?” 我缓缓闭上眼,舒了口气说:“本事,赚得就是了。” “噗!” 陆机笑出了声,我睁眼瞧他,见他已经起身走到了门口,他一手抚着门,一手打了个响指,一副心血来潮的样子,他道:“在下帮你!” “不用!”我别过脸去,心道:手无缚鸡之力,能做什么? 可不就是?如今,陆机身陷囹圄,他被牢牢锁着,只能用脚尖儿点地,他身上的僧袍还完好无损,但身上除了灰尘没有任何伤口。 我心道不妙,果然彼时鞭子声停了下来,监房的门被打开,两个黑袍人拖着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进了牢房,那人双手被擒,丝毫动弹不得,月白长衫被打得支离破碎,他的胳膊像是脱臼了,无力地任人抓着。我揪着心,趴在窗口紧盯着那人,希望自己认错了。两个黑袍人把那人丢在地上,拽住那人的头发,把他的脸抬起来,我看到李叔夜那张潇洒英隽却苍白的脸,他闭着眼,已然晕过去了。 我的眼睑猛地一抖,另一只手扣在墙上,真想抓住什么,却只能抠下墙上的泥土。 “笨蛋!”我赫然而怒:“就算是做戏!找个替身就好了,何必假戏真做!” “大人说,陆机并不好骗。”胡炎淡定地说。 “那也不用搞得这么惊心惨目!”我望向陆机,瞧他别过脸不去看李叔夜,完全就是眼不见为净的心态,我真恨不得也叫他体会一下李叔夜的痛! “小子!早就对你说过了,得罪了百鬼窟,没你好果子吃!”黑袍人松开了李叔夜,李叔夜的头“咚”地撞在地上,即使隔得这么远,我依稀可见他脸上的冷汗。 黑袍人掏出鞭子到了陆机面前,用鞭子柄抬起陆机的下巴,强迫陆机看向李叔夜,黑袍人说:“他是你师侄吧?只要你交出我们想要的东西,我可以考虑,放他一马,废了他武功,丢出去,任他自生自灭。若不然,你们就准备步顾宗的后尘吧!” 陆机寂落的眼神变得复杂难辨,他说:“叫你们堂主来。” “你想见我们堂主?你也配!”黑袍人唾了陆机一口。说完就扬起了鞭子。 “慢着!” 监房外又传来了一声高喝,走进来另外一个黑袍人,他的袍子和里面的红衣,与那日买鹤颐楼行凶的人毫发不爽,声音更像,必可以假乱真。 “哈哈哈!”黑袍人仰面大笑。 “是你!”陆机终于有了震惊的神色,他被勒住的双手动了动,说:“难怪如今百鬼窟式微,你这样的人竟然能做堂主。” 那人噙着笑,越过昏迷不醒的李叔夜,走到陆机身边,用刀鞘点了点陆机那只跛脚,说:“你居然也有今天?” 黑袍人蹬了陆机的瘸腿,喝道:“交出来!你这副样子,留着有何用!” “就是喂狗,也不会给你!”这些日子以来,我第一次见陆机身上长了骨气。 “那好!”黑袍人打了个响指,两个属下把李叔夜拖了出去,他残忍地对陆机说,“你非得给自己找个陪葬的,我愿成人之美!” 说完,那人转身就走。 “等等!”陆机唤住了那人,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放了他,此事与他没关系。” “东西在哪儿?”黑袍人问。 陆机又纠结犹豫了好一会儿,他说:“叛教之罪,我甘愿承受。那东西,不在我手上。” “东西在哪儿?”黑袍人继续追问。 陆机耷拉着脑袋,不肯说了。 “哼!”黑袍人拂袖离去。 叛教?陆机也是百鬼窟的人? 那巫马毅呢?百鬼窟的人是不是也在找巫马毅? 我瞧着陆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心想就算陆机的嘴是铁打的,我也一定要赶在百鬼窟之前找到巫马毅才行。 “李叔夜在哪儿?”我冷着脸,握紧双拳,蓄了力。 “风公子请。” 胡炎听我叫李叔夜大名先是一愣,见我气势汹汹的样子也不敢拦,连忙把我引到了里侧的一间暗室,门半掩着,我见李叔夜就坐在地上,他身边站着刚才那个假装堂主的黑袍人,他正拱手对李叔夜汇报着什么。 我翻了个白眼,咬了下后槽牙,“砰!”我踹开了暗室的木门,迈步进去。 牢房里的人霎时惊住了,我身后的修和胡炎也愣了。 李叔夜见我站在门口,便哑着嗓子对众人说:“都下去吧!” “修!”我对身后的修唤了声,“看门儿!” 修垂了眼皮,没有瞧我,等那黑袍人出去了,便把门合上了,我知道他会守在外面护我。 李叔夜没有站起来,可能是起不来,见我怒气冲冲地,他便惨着脸冲我笑了笑,道:“徒儿?何时来的?” “好戏!” 我一腔的怒火都化作了高昂的嗓门: “李叔夜,从前我觉得你绝顶聪明,没想到你这么蠢!你是体质够好还是怎么着?你觉得这般,陆机就会说实话吗?你对他心软,他可没管你!他闭口不提这么多年,他守的是什么东西谁知道!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大理寺卿本就不负责断案,父皇交代给你,你若破不了案子,推了就是了,逞能逞成这副样子,有何用?” 第61章 愚笨,被套路 我觉得气不够用,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却没吸好,鼻涕堵住了鼻孔,我转过身背对着李叔夜,本来想挥出去的拳头,在看到他的一刻,不知怎么就都卸了力气。 “你觉得你自己在这世间孑然一身是吗?可你明知道今晚我会来,还演这么一出给我看,赚我的眼泪?我偏不给!你自己爱作,我可不奉陪!” 我嘴上说着狠话,步子却挪不动。 “唉!” 背后是那人长长的叹息,我听到他说:“抱歉,你的心思,我懂了。” “你懂什么?”我回头,反问李叔夜。 李叔夜低垂着头,两手搭在腿上,不言不语,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真不知道我俩谁是师父,谁是徒弟! 我说:“师父,我走。” 李叔夜没有动,也没有应我。 我走到他身侧,蹲下来,看他平日里温润的眼里装进了如深海般浩瀚的落寞,我叹了口气,轻声道:“师父,我走。” 我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这个人,不是韩子渊,韩子渊到什么时候都懂得明哲保身,他是天宇上那颗最遥不可及的星,韩子渊才不会委屈自己,挨我的训!受我的气! 这人是李叔夜,我喜欢看他的笑,我听不得他的叹息。 我没有认错,我在意的不是他身上的梅香,不是他这张与韩子渊酷似的脸,他何时从韩子渊的阴影里跳脱出来,占得一席之地的,我掐算不准。算不准,便不算了。 李叔夜愣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他的头还垂着,他眼里的落寞被天星映亮,他眼里闪着光,脸上一阵悲喜转换。 我说:“反正我年纪尚轻,还等得起。” 我在心里对自己郑重其地宣告:“魏南青,再信最后一次。” 魏南青,是初始的我。 李叔夜还低着头,除了脸上的表情,不见任何动作。 “李叔夜,你傻了吧?” 我把手抽出来要摸他的额头,刚才他的头嗑到地上,现在额头上有块淤青,是不是脑震荡了? “你再叫一次!” 李叔夜突然动了,他把我的手按在他额头上,语气有些抖。 我瞥了下嘴唇,在确认他的头不热之后,便说:“李叔夜,地上凉。” 李叔夜脸上绽开了笑容,不是那种温润的笑,而是完全不顾形象的傻笑,我真的不忍直视,我抽出手,把小九从包里掏出来,小九在我手上抻成一根面条,鼻子上还挂着个鼻涕泡儿。我捏住小九的鼻子,他不高兴地晃了晃脑袋。 “喵!” 小九打了个哈欠,不高兴地翻了个身,蜷成一团继续睡。 “别睡啦!” 我为它顺顺毛,把它放在李叔夜身上,说,“干活了。” “喵!”小九不高兴地抱怨一声,跳回包里,屏蔽我的信号。 “喂!醒醒!他是我师父!你不能搞差别对待!”我想把小九掏出来,突然觉得有些不寻常。 不对!小九救过云霁寒,李叔夜应该气场没有云霁寒强才对呀!怎么会不为他治疗呢? 那么小的针眼儿小九都能闻到,李叔夜这一身伤,小九不可能嗅而不理。 我重新打量李叔夜,拉过他的胳膊,在他的伤口处抠了抠,我轻轻一撕,一层薄薄的白色的皮被揭下来,我放在手中捻了捻,碎……碎了? 我白了李叔夜一眼,又一连撕了几块下去,我!我被套路了! 我指着他身上的鲜红,嗤笑了声:“这是啥?番茄酱汁?” 李叔夜摇头,道:“樱桃汁!” 它俩有什么本质性区别吗? 我腾地跳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你自己玩儿吧!” 这坑!我结结实实地跳进去了!摔得真惨!还是脸先着地! “翊儿……” 我被拉了回去,我听到身后的“骗子”说:“师父我需要一个解释的机会。” “徒弟我也需要一个摁机重来的机会!”我没好气地说,“要不给我个地缝儿钻一下也行。” 我被自己气炸了! 李叔夜怎么可能做那么愚蠢的事儿呢?我真是佩服自己的笨和蠢!他根本一点都没受伤。 这下可好,说出去的话,再收回来,谈何容易!我已经开始后悔了。 “呵呵!” 李叔夜还沉浸在欢愉里,我的脑袋却已经冷静下来了。 “师父!外面一堆人等着呢!您公务缠身哪!” 我得把李叔夜的注意力转移开,可是他并没被我的话吸引。 “无妨!” 李叔夜让我转过来,我面对着他,看他缓缓起身,脸上露出和暖的笑,。 “还是出去吧!你又不给加班费。” 我低头,不想看他这副样子,肠子已经悔青了。 “呵呵……”李叔夜说,“走啦。” “走走走!”快走! 我推着李叔夜出牢房的时候,外面候着的几人都面面相觑,噤声不语。但见李叔夜又在笑着,胡炎挠挠头,脸上大写的莫名其妙。 “栾玉,看好了缘大师。”李叔夜吩咐道。 “是!”那个黑袍人已经摘下面具,冲李叔夜拱手。 胡炎!栾玉!还真是胡言乱语! “噗!”我笑出了声。 李叔夜刮了下我的鼻子,问:“冷不冷?” 不光是胡炎,除了修之外的其他人都像看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瞧我。 呃!我抽了下嘴角,抬手把发簪摘下来,如瀑般的长发散下来后,胡炎与栾玉才把快惊掉的下巴接上了。 “冷!快走!快走!都是你害的!” 我灰溜溜地往外走,李叔夜却得意洋洋地笑着,修走在我身后,把我与李叔夜隔开,我觉得这样甚好,让李叔夜平静一下,他这个样子怎么像地主家的傻儿子呢? 我与修在李叔夜的书房里候了一会儿,李叔夜身着一身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衣衫,精神抖擞地进来了。 我坐在榻上,默默地吃着糕点,想着怎么把说出去的话收回去,若是告诉李叔夜我就是一时冲动他不必当真,我觉得我们连师徒都没得做了。 李叔夜坐在我对面,为我倒了杯茶,轻声道:“慢点吃,别噎着了。” 我连连点头,把茶一口饮尽了,说:“师父,陆机是百鬼窟的人,这太意外了!” 第62章 装扮,寻线索 三十多年前,陆机是百鬼窟的人,那时我也在百鬼窟,我却从来没见过他们,更不曾听说过这几人的名号。可若只是无名小卒,为何百鬼窟的人又要对他们紧追不舍? “不止师叔,顾宗与巫马毅,应该都是百鬼窟的教徒。” 我把心头的疑惑倾倒出来:“他们盗走了什么宝贝?哪怕他们隐姓埋名这么多年,百鬼窟也要找到他们,抢回这东西呢?” 李叔夜摇头,他道:“百鬼窟起源于南越,南越国被灭后,百鬼窟迁居并迅速在承国蔓延,四堂北迁之后,更有壮大之势。自从十七年前教中出现大量教众叛教,百鬼窟四分五裂,早已没有从前嚣张气势,不知为何这一拨人,竟频频惹出事端。” 我眉毛微挑,百鬼窟要寻的东西,定是各家必争重中之重之物,我突然想到了我在凤仪宫里意外得到的“百鬼夜行令”,说不定那便是巫马毅叛教时从百鬼窟夹带的。 若真是这样,我现在岂不是把一张催命符握在手里? “那个……”我摸了下鼻子,犹豫了下,终究没有对李叔夜坦白。 我说:“陆机说那东西不在他身上,顾宗也死了,百鬼窟的人找不到陆机,说不定会去找巫马毅。” “可是师叔绝口不提巫马毅的下落,我的计策也不好再用第二次。”李叔夜说。 “你那馊主意,还是永远别用得好。我倒是有个法子,不过,得需师父提供人手和设备。”我说。 李叔夜点了下我的额头,眼里的星光晃动着,他说:“翊儿,你跟着云霁寒,都学了什么啊!” 不是问句,而是感叹句。 “自学成才,与他人无关。”我听到李叔夜直呼太子名号,心知他果然也是厌恶云霁寒的。 为什么?我想问,但见李叔夜摇头,又问不出口。 天色渐渐晚了,李叔夜骑在马背上,修骑马跟在我们后面,我披了件披风,我们同乘一骑,李叔夜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夜游,。 “天很热了!这披风好碍事。”我往前探了探身子,与李叔夜隔开一段距离。 李叔夜只是低低地笑,也不说话,他两只手握着缰绳,我低头沉默,心情依旧低落。 “我有些后怕!” 如果这一切不是李叔夜的局,而是真正百鬼窟的手笔,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脑子再一热,为了李叔夜冲出去。我厌恶这样的自己,明明已经警告过自己无数次,却还是往一个坑里跳了两次,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可是,“走”这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于登天! 无需遵从宿命之处,听上去就像个笑话。 李叔夜说:“上次真受伤,也不见你在意,这回假受伤,反倒因祸得福了。” “略略略……”我吐着舌头。谁不在意了?上次我也担心得一夜未合眼好吗?只是现在,我是后悔自己选了一条荆棘漫布的路。 李叔夜笑,笑得特别叫人舒坦,他抬起手把我散开的头发抚平,轻声说:“甜的。” 我翻了个白眼,说:“以后不许这么撩别的女孩子。” 活了百年,像李叔夜这般可甜可盐可佛系可腹黑的,还是第一次遇见。 李叔夜还笑,我回头看他一眼,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这样一种人,能把星空装进他的眼里,他只需要笑,那星空就可以流进你的心里,叫你所有的烦忧都被这灿烂星汉冲刷掉。我想:只任性这么一次,就一次。 宿命论我不信,但我想要自由。 又过了两日,我和修又换上了夜行衣,这一次,我们去了紫枫林。只要是在“老狐狸”林智周的地盘,我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一抬头我都要做好逃命的准备。 我躲在修身后,把手里的纸递给了小厮,小厮又递给了上座的林智周。 “呦!小鸡崽子,写了什么软言细语给哥哥呀?”林智周调侃道。 我不回话,静静等待他把纸摊开,他盯了几眼纸,又盯了我几眼,狐狸脸孔下的那双眼更加狡黠了,他说:“厉害呀!才这么几天,就查到了?” “这么说,这东西该在巫马毅手里?”我问。 我在纸上画的,正是百鬼夜行令的图案。 “呵?”林智周眯着眼瞧我,说:“小鸡崽子,你又诈我!” “你那信息库不用也是要锈掉的。”我趁机又挖苦他。 林智周却突然正色道:“告诉李荀,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查下去了,当心小命不保!叫他还是把精力放在失踪案上吧?” 我顿时被老狐狸的话噎住,林智周这家伙到底有多少眼线,怎么会知道我与李叔夜的事? 林智周又道:“小鸡崽子,你胆子忒大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哥哥奉劝你一句,不要忘了本分。” “我不会害三哥。”我知道林智周的意思,他这是警告我,我与李叔夜,是不同阵营的人。 “你这么信李荀?”林智周反问。 我起身,对他拱手道:“我信我自己。” 忘恩负义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哼!”林智周拂袖,他道,“早就知道,你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没有反驳,多说无用。 又过了五日,陆机的意志力已经相当薄弱,傍晚时分,我换上了一身鹅黄色的霓裳,虽然身材矮小了些,但有昏暗的火把和密林里的乱摆的树木烘托,外加李叔夜提前给陆机服下的药丸,应该足以以假乱真。 此外陆机已被推进了后山林子提前挖的坑里,半个身子已经埋进土里,从视角上看,他也瞧不出个高矮,他身边的两个黑袍人还在往坑里填土,土过了腰时,就是我出场的时候。 我在空地的另一头,轻纱遮面,舞了一曲,地上虽未摆着小鼓,但无伤大雅,有我的影子,便已足够,这世上能把黄雀儿的“九雀翎”表演得惟妙惟肖的人,只有我本尊了吧? 我低浅地哼着《雀歌》的曲调,声音正好可叫陆机听得清楚。 “雀儿……”陆机唤了声。 “……” “是你吗?雀儿!” 第63章 动容,前尘梦 陆机长久以来麻木的脸终于动容了,他也一改之前的无动于衷,用力想要从挣脱出去。 “这么多年,你都不曾入梦,我以为你不肯原谅我!” 陆机说得甚为可怜,映着火把,我见他已泪流满面。 我一边哼着,一边舞,旋转了几次,才缓缓在陆机身旁站定,我凄惨地说了声:“陆机……” “雀儿……”陆机悲痛地哀嚎,他说:“对不起,雀儿。” “对不起有何用?”我冷笑,“你把青鸾送到都统领府的时候,可没对我说对不起。” “我错了!我不该……”陆机哭嚎着。 我蹲下身子,耻笑他如今这般痛彻悔悟的样子,我说:“岂一个惨字了得?我如果被允许咬舌自尽,我都不会这般恨你!” “雀儿……我……”陆机哽住。 “佛祖居然肯收你这样的三姓家奴?我与你说,陆机,我做了这么多年冤魂,从不来缠你,就是为了让你每日都活在愧疚之中。” 我说:“一个、两个、三个……如今就剩下那个叫巫马毅的家伙,我先去找他,等你到了黄泉,一定要慢点儿走,等等你的好兄弟,也等等我,我们一块儿下地狱吧!” 我起身离开。 “不!不!雀儿,不要伤害大哥,他是个可怜人,你不要去找他!你来惩罚我吧!” “可怜?”我反问,“你们三个害得百鬼窟十几年不得安宁,还好意思说可怜?” “雀儿……我求你,等我死了,一切就结束了,大哥他如今生不如死,他已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至于那百鬼夜行令,大哥早就交出去了!” 果然是百鬼夜行令,我心中骇然,转身就走。 “不!雀儿……回来……不要去!”陆机呼喊着,“回来,我跟你走……” “哼!陆机,你这个骗子的话,我若是再信,真是白做了这么多年的冤魂了!” “我没有骗你!雀儿!” 我继续走。 “大哥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他了,他的心早就死了,紫枫林实力再大,他也不会再为任何私利动容。” 什么!我惊出一身冷汗,顿了足。 我听到陆机说:“做了紫枫林的家主,就要抛却前身名利,如今的大哥,总算名副其实了。” 怎么可能,巫马毅居然是林智周! 我前几日还见过林智周,给他看过百鬼夜行令,他当时还能表现得镇定自若,还能和我侃侃而谈,此人城府都深到马里亚纳海沟了吧? “呵!”我背对着陆机,说,“那又如何?如今的我,还能有谁拦得住我!哈哈哈……” 我仰天长笑,飞身离开。 飞到暗处,我一把摘下面纱,一个趔趄没站稳,被修扶住了。我手心的汗碰上他热乎乎的手掌,我靠在树上捂着心口,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儿。 林智周,他分明就是在耍我!从给我看巫马毅的铃铛开始,就把我耍得团团转! 而另一头,李叔夜则带着手下又演了一出“生死一线”,带着捕快把陆机从“黑袍人”手里救了下来。 “修!”我骑上马,愤怒地扯下裙摆那些多余的装饰,对他说:“借你的剑一用!” 修把他的剑丢给了我,也上了马。我气急败坏地抽了下马鞭子,踏马而去。 紫枫林今日依旧喧嚣,我被小厮迎进去时,林智周还在雅座悠哉悠哉地喝酒。 “呦!来得这么勤呀?”林智周眯着眼瞧我,脸上笑出了一朵牡丹。 “唰!” 我拔剑对准他的眉心,冷着脸高喝:“老狐狸,咱们今日新账老账一起算吧!” 新账,他近日骗我的事。 旧账,三十年前,我在紫枫林一命呜呼的事。 “哦?”林智周脸上的笑容收了点儿,他只是慵懒地换了个姿势,不甚在意我的威胁。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狐狸皮毛,最近好像涨价了!” 我举剑刺向林智周,他却灵巧地躲开了,我们在狭小的雅间里斗了十几个回合,我连他的衣襟都没划到,林智周却一个旋身落在我身后,勒住了我,另一只手轻易就抓住了我握剑的手。 林智周的狐狸面具就在我头顶,我听到他不屑地道:“小鸡崽子,风兄若是看到你这样,你说他会不会气成什么样子?” “休拿三哥吓唬我!一口一个风兄叫着,真恶心!老妖怪!丑八怪!” 林智周手下猛地用劲,我手腕吃痛,剑就掉在地上,我被林智周夹着,他就像是满载而归的猎户似的,我心道不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想到林智周武功这么高,我一边捶打,想挣脱开,一边呼救:“修!你在做什么呢?” 我去看修,这才发现他竟然被好几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身着紫衣的护卫架住了,还有把刀就擎在他脖子边儿。 “不是吧?你也太不给力了!” 我居然还有时间吐槽修! 我收回视线,发了狠! “哎呦!小鸡崽子!你磨牙了是吧?”任我手脚口并用,林智周就是不松手,他带着我拐来拐去,又进了我与云霁寒来紫枫林那次歇息的房间。 “砰!” 我被他摔在席子上,顾不得肩膀痛,我立刻掏出靴子里的短剑,剑尖儿指向林智周。 “呦!武器还真多!” “你不要过来!”我喝道,“我三哥端了紫枫林!” “嗤!风兄现在可是远水解不了近火!”林智周坐在床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刚才不是还要杀我?怎么这会儿怂了?”林智周说。 “如果我一早就知道你是巫马毅,你活不到现在!” 我把短剑往前刺了下,林智周却捧腹大笑,把我笑愣了。 林智周伸手解开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俊秀,不,是漂亮的脸庞。如果云霁寒算硬朗,李叔夜是俊美,那这个男人绝对就是男女难辨了。 而且,再怎么看,他也就18岁上下年纪,巫马毅保养地再好,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 “瞧清楚!你哪只眼睛看我像巫马毅?哪只眼睛瞧我老?哪只眼睛觉得我丑?” 第64章 原来,是误会 “巫马毅,是上一代家主。” 林智周笑着,把面具随手一扔。 啊?我突然想起那一日长生说的话,林智周只是个代号,我这才意识到是我一时鲁莽了,可是,他们俩也太像了点儿吧,身材、声音、举止、动作,都太像了。 “巫马毅是在下的义父!”林智周似乎明白我心头地疑惑,解释道。 “那你做林智周几年了?”我问。 “三年多了。”林智周平静地回答。 我渐渐地把短剑放下,向林智周道歉:“对不起,一场误会!” 林智周摆摆手说:“我知道你要找义父,但我不能告诉你,他的下落。” 我点头,深表理解。 “但是你让我兜了好大的圈子,浪费了太多时间。”我转了转眼珠,笑道,“公平买卖,童叟无欺,你这个售后是不是应该负责?” 林智周似懂非懂,点了下头。 我立刻道:“那你能告诉我,巫马毅为什么要把百鬼夜行令给先皇后吗?” 林智周拾起面具,我抓住他的手,说:“你别戴!戴上我害怕!你这个样子,像朵花儿一样,特别好看!” 他戴上狐狸面具,简直连灵魂都变得可怖起来。 林智周视线落在我抓着他的手上,把面具丢得远远的,他也揭下了我脸上的面具,说:“哥哥我也更喜欢叫你翊儿。” “三哥才是我哥。”我怎么平白无故又多了个哥。 “小气!小鸡崽子!”林智周弹了下我的脑袋。 “哥哥我比你大,自然是哥哥。”林智周道。 我心想,紫枫林的家主不能碰女人,这是份注孤生的活计,也是挺可怜的,便没再与他计较下去。 “现在可以说了吗?”我问。 林智周说:“其实很简单,巫马毅、云翊,你的名字,是先皇后取的。” “咳!”我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巫马毅和先皇后,曾是恋人? 我咽了下口水,问:“巫马毅,不会是我亲爹吧?” 林智周摇头说:“不是!” 那就好!不然剧情就太狗血了。 “可是不对啊!百鬼夜行令是魔教圣令,他给先皇后做什么?先皇后深处宫中,又不能号令宫外的教众!除非……” 我捂住了自己的嘴,我想的这个除非,脑洞大了点儿。 见林智周点头,我问:“是谁?” 渗透进后宫、朝廷,来自百鬼窟的人,是谁? 林智周摇头,说:“这个,我真不知道。我也在查。” 我眉头皱得更紧了,又问:“先皇后,是真的杨纯如吗?” 林智周又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说:“亲一下,就告诉你。” “我走了,我早晚能查到。” 说完我就要起身,林智周伸出一只胳膊拦住了我,问:“你为何要调查先皇后?她可是你亲生母亲!” 我思虑片刻,告知林智周:“我怀疑先皇后没有死。” 林智周低头,很认真地瞧我的脸,好似在端详一件古董,他别有深意地说:“有些事,你还是不要查得好。” “为何?”我问。 “代价太高。”林智周抬起头,往门外看了看,道,“回去吧,我那些护卫还留着卖钱呢,可不能叫那家伙给打残了。” “连你也怕他?”我问。 林智周说:“他没有痛觉。” “啊?” 我咽了下口水,紫枫林还真是什么奇葩都有。 我伸出手鬼使神差地点了下林智周绝美地脸颊,问:“你真名叫什么?” 林智周歪头,想亲我的手心,我眼疾手快,躲开了。 林智周拄着脑袋,说:“锡麟。” “锡麟……名字和人一样美,我再也不叫你丑八怪了。”我笑。 “我走了。”我冲他摆手,示意他不用送了。 第一次离开紫枫林不是逃荒似的忙乱。这一夜,我经历的大起大落差点毁了我的三观。我得回去,补个觉,好好压压惊。 李叔夜没有把陆机送回兴国寺,而是留在了他的府邸,好生招待。夜里,李叔夜来清竹轩寻我,我没有把自己认识林智周的事情告诉他。 李叔夜说:“百鬼窟与紫枫林掐起来,朝廷喜闻乐见,如今保护好陆机就可。” 他现在手里还有一个棘手的案子,便是那个搞得人心惶惶的失踪案。 “鹤颐楼老板的女儿安顿在哪里?”我问。 “在为师府上。” “什么?”我鼓着嘴,白了李叔夜一眼,“你就不知道避嫌?哼!” 李叔夜笑着,拉了拉我的胳膊,说:“师父自认是君子。” “梁上君子!” 我纠正道。 我站在溪边捡石子扔,李叔夜就立在我身侧瞧着我。 “如今她成了孤女无人照拂,又像失了魂似的,傻子一样,着实无辜。” “傻子尚且能言语。” 李叔夜往我这边迈了一步,我便往另一侧行了一步,捡了颗石子丢进溪水里。 李叔夜见此,眯着眼笑了,他说:“前日又有两个女孩儿被送了回来,都是一般模样,彻底瘫痪了。” “不是中毒?”我问。 李叔夜摇头,他最善于用药,若他说不是,就不是。 “那她们的身体状况,也正常吗?”我又问。 “和木头没什么区别。”李叔夜道,他走到我身边站定,摸了摸我的头发,说:“翊儿,这一次,绝对不可再乱跑了。” “嗯!”我点头,心思早飞云霄之外了了。 李叔夜眯着眼笑,递给我一颗格外圆润的石子,说:“有什么心烦的事?” 我说:“没有。” 李叔夜摸了摸我的头,顺手又摸了摸我的耳环,就是他送给我的那对。 “翊儿,那一日你的伪装,使陆机受了极大的刺激,闹起了绝食。”李叔夜说。 “那是他的心魔在作怪,与我无关。”我立刻把锅甩了出去,“师傅只要把他的琴给他,就说你找了个法师,把黄雀儿的魂魄封印在了这把琴里,他会信的。” 李叔夜笑:“看来咱们师徒又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也跟着笑,可李叔夜又说:“你伪装的那般神似,为师在暗处瞧着,都以为你被黄雀儿的魂魄附身了,险些冲上去。” “哈哈……”我干笑,摸了摸鼻子,说,“我演技属实力派的!” 李叔夜不语,他把我的发撩到耳朵后,刮了下我的鼻子,说:“回去吧。” 第65章 什么,要相亲 清竹轩的日子当真是清净极了,六月初三是我的生辰,其实这只是云翊这副身子的生辰,但这是十年来我第一次在宫外过生辰,杨仲宣差人送来了帖子,约我到齐国公府小聚。我带着春华、秋实和青鸾,修自然也要跟着。我穿上了云霁寒送来的那件锦衣,老齐国公和杨仲宣来迎我就算了,四皇子居然也在,还有李叔夜,他们都候在府门,我心想,这还不会是鸿门宴吧? “翊儿给外公请安,给四皇兄请安,给师父请安,见过杨大人。”我恭恭敬敬地行礼。 “杨大人?叫得好生身份!我是你表哥!”杨仲宣一开口就找茬儿。 “是!许久不见,表哥。”我白了他一眼,但今日毕竟是生辰,不能叫杨仲宣破坏了温馨的气氛。 “嗤!”杨仲宣没趣地哼了声。 “嗯!”老齐国公满意地说:“翊儿长大了一岁,也懂事了。” 我们一行人往庭院里走,修跟在我身后,我回头见他脸色暗沉,像要滴出墨来,今日有谁惹他了? 在后花园,老齐国公早就备好了宴席,老齐国公上座,四皇子与杨仲宣坐在同侧,我则选择和李叔夜坐在同侧。推杯换盏之间,倒是一番其乐融融的样子。 杨仲宣的下仆送上来一个长匣子,他趾高气昂地与我说:“表哥我担心你读佛经读傻了,送你一把剑当礼物,没事儿舒展舒展筋骨,强身健体,不要天天一副病殃殃的样子,叫人笑话。” “你好好说话会牙疼吗?”我接过匣子,取出里面的剑,蓝色的剑柄倒是和我今天这身衣服挺配的。 “翊儿还小呢!你送他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真是不懂风情。”四皇子冲手下使了个眼色,也交给我一个匣子。 “哇!”我咽了下口水,“这么大颗的夜明珠!” 虽然我不缺宝贝,但皮球大的夜明珠还是叫我眼前一亮。 “谢四皇兄!”我连声道谢,又惹得杨仲宣不悦。 “谢我!我!”杨仲宣指着自己。 我不理他,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叔夜。 “师父……”我捧着双手冲李叔夜讨要,“礼物礼物!” 李叔夜浅浅地笑,他喝了杯酒,道:“忘带了!” 咔嚓!我听到自己脸部石化的声音。 “哈哈哈!你瞧她!”杨仲宣指着我说,“真是一物降一物,只有叔夜治得了你。” “你闭嘴!”我冲着杨仲宣喊道。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师父心意到了,翊儿便开心。不像某些人,就知道欺负人。” 我又转头看向老齐国公,老齐国公捋了捋胡子,差人把贺礼呈了上来。 托盘上的礼物蒙着红色锦缎,看上去鼓鼓囊囊的,我缓缓把锦缎掀开,登时愣在座位上,四皇子倒吸了口凉气,杨仲宣也不嬉闹了,噤声不语,李叔夜眼神复杂地瞧了眼,盯着我的反应。 将军的盔甲,是老齐国公年轻时战场上那一套,这套铠甲随着他北御戎国,南灭越国,这套铠甲随着老齐国公浴血奋战,敌人的自不必说,自己甚至是他三个儿子的一腔热血也曾在这上面留下痕迹。这个生辰贺礼,是否太沉重了些。 “老夫这身衣钵,就传给翊儿了。”老齐国公这一举动简直叫人匪夷所思,这东西该是传男不传女的吧?传给谁也不该到我身上吧? “外公,翊儿哪里能穿戴上这个?”我真不知该不该收这份贺礼。 “不是叫你穿戴……”老齐国公说,“外公是要翊儿,把这身铠甲世世代代传下去,将来无论你做了哪国的皇后,都要记住你身为承国公主的责任,必定要叫你的子孙与承国秋毫无犯,莫再生战乱,外公也算是死也瞑目了!” 我抚摸这套铠甲,冰凉里透着激荡的热情,我望向老齐国公,他所愿之事,云翊自当义不容辞,可是,这于我魏南青而言,又是一层枷锁。 “翊儿……”我瞥了眼身边的李叔夜,避开他担忧的目光,对老齐国公说,“翊儿会铭记外公的教诲。” “好!”老齐国公心满意足地点头,他对李叔夜说:“荀儿也该婚配了。” 老齐国公一直唤李叔夜“荀儿”,在老齐国公的门生里,老齐国公最看重李叔夜。 李叔夜握着杯盏的手顿了下,立刻把惊讶的神色掩藏起来,温和地笑着说:“学生刚刚才在官场立足,还不想谈论婚姻大事。” 老齐国公眯着眼笑,说:“连仲宣都纳了偏方,你也需要个人伺候了。” “老师所言极是,只是学生还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子,许是缘分未到吧!” 李叔夜说得恭敬,我听着心里却酸溜溜的。 “无妨!如今你官居大理寺卿,又是陛下的宠臣,对你有意的女子,怕要排出两条街去,你自己也该上上心了。要不明日,找个媒婆替你说和……” “咳咳……” 我呛了口酒,打断了老齐国公的话,“这酒有点辣!” 四皇子说:“确实辣了些,翊儿还是喝茶吧!” “宣儿,去把那坛桃花醉取来吧!”老齐国公说。 “怂包!事儿真多!” 杨仲宣不耐烦地摆摆手,差人去办。 “外公!您今儿是怎么了?您是准备做月下老儿了?”我嘴上说着,心里却抱怨这老头儿多管闲事。 “哈哈哈……”老齐国公大笑,他冲我摆摆手,叫我到他的席子那里。 杨仲宣则张罗着和李叔夜、四皇子玩起了投壶,我乖乖上前坐在他身边,老齐国公拉过我的手说:“翊儿,外公决定离京了。” 我瞪大了眼睛,老齐国公要走?他的儿孙,齐国公府的禄位和爵位,杨家的平安,他都不管了? “外公要去哪儿?” “做个种田翁。”老齐国公说。 “翊儿,外公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呀!”老齐国公语重心长的说,“外公知你一向心思细腻,也是个识大体懂事理的孩子。” 他低声对我耳语,说:“但有些心思,动不得。” 我咬唇,我和李叔夜微妙的关系变化,连足不出户的老齐国公都看得出来? 第66章 误入,彩衣阁 “我……”我想松开被齐国公抓着的手,他却不肯松,我说,“外祖父,我不想。” 老齐国公说:“孩子,这世上违背本心、身不由己的事情岂止这一件半件?”他用只有我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李荀的命,杨家人的命,都只在你一念之间。” 我望向李叔夜,他们正在玩投壶,李叔夜十支箭全中,我瞧着他的背影,又环顾了这偌大的庭院,我摇了摇头,对老齐国公说:“外祖父,翊儿会担起该负的责任,翊儿也想为自己而活。这世上有很多路可以走,总有一条两全其美的路任我选择。” “你!”老齐国公脸上微怒,我扬起头直视他,老齐国公严肃地问:“若是没有这条路呢?” “我就披荆斩棘,开出一条路来。”我说得斩钉截铁。 老齐国公定定地看我,许久,他的神色才缓和下来,缓缓闭上眼,说:“若是开不出来呢?” 我跪在齐国公身边,双手紧紧握住他苍老的手,弯腰叩拜,对齐国公说:“翊儿愿以一己之身,承担所有。” 老齐国公没有扶我起来,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好似我是他战场上的敌人,他咬牙道:“只怕你承担不起!” 老齐国公以身体不适为由离了席,四皇子和杨仲宣也回了宫,我与李叔夜舍了马车,众人相与步行于街市。 “礼物到底是什么?”我把刚才宴席上那些沉重收起来,不依不饶地向李叔夜讨要礼物。 李叔夜耸耸肩说:“真的忘了拿。” “撒谎的小孩儿会被狼吃掉的!大人也一样。”我不高兴地噘嘴,说,“要我看,真得给师父相几个女孩子,好好管教管教你。” 李叔夜低声笑,手指在下巴处游走,分明就是故意的,他说:“嗯!也好!心仪之人的礼物,自然不会忘!” 我抽着嘴角,踩了李叔夜雪白的靴子一脚,甩袖离去。 春华他们一行人急忙跟上来,我走得快,集市上熙熙攘攘,没一会儿便走出好远,回头一瞧,李叔夜还站在原地,也不追我,我气得随意进了一间铺子。 “这位姑娘天生丽质,今日光顾小店,真是叫我们店里蓬荜生辉。” 我才踏进铺子,就被一个点头哈腰的伙计扑面而来的热情吓了一跳。 “那当然了!我们姑娘可不是那些小门小户没见识的!”春华抱着胳膊,趾高气昂地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对那伙计说:“还不快给我们家小姐看座,把你们铺子最好的料子拿出来!” 秋实也十分配合的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放我伙计手心,伙计脸上立刻开了花,连忙搬了张椅子给我。 “怎么样,主子?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春华邀功似地安慰我,害得我的脸不禁一热,这种炫富方式,我格外厌恶。 “我缺衣服穿吗?”我说,“我完全是误打误撞进来的!” 秋实说:“主子今日生辰,想做什么奴婢都不多嘴,只管付账。” 我叹了口气,坐在伙计搬来的椅子上,随手翻看了几下他递过来的衣料。 “这花纹瞅着挺眼熟的。”我说。 “这位姑娘果真有眼光,小店这批货里就属这个花纹样式的衣服最畅销。”伙计道。 “那不就和别人撞衫了?”我说,“走吧!花花绿绿的,看着烦。” 偏偏这时从门外传来一个清润的嗓音,道:“在下瞧着不错。” 李叔夜跨门而入,走到我身边,抚摸了一下伙计手上的料子,一脸心悦的模样,他道:“就做一件,算是给你的贺礼。” “你!”我起身瞪向李叔夜,说:“你什么时候也喜欢欺负我了?” 李叔夜却直接从袖间掏出一张银票,对伙计说:“请掌柜的出来,量尺!” “我还没同意呢!”我急得要跳脚,伙计摊开银票一瞧,眼睛瞪得溜圆的,急忙捧着银票奔到了里间。 李叔夜摸了摸我的头说:“莫气莫气!” 不气?呵! 我转身要走,却被一个软糯的声音唤住了。 “姑娘请留步。” 我回过头,原来老板娘是个年纪三十多岁的妇人,她婀娜地走到我身边,说:“姑娘身份金贵,能看上我们铺子里的料子,是小人几世修来的福分,姑娘若是方便,不如把尺寸和地址留下,小人隔日便把成衣给姑娘送去,姑娘若是不满意,小人分文不取。” 你听听人家这个嘴皮子,要不人家生意做得好呢!叫我真不好意思拒绝。 “好吧。” “姑娘这边请!”老板娘也不多言,带着我进了里间。 “姑娘请把双胳膊张开。”老板娘温柔地说。 我乖乖伸手,老板娘抓住我的手腕,帮我凉衣袖的尺码。 “姑娘真是好福气,有这么好的哥哥。”老板娘一边量,一边说,“姑娘身上这件云绸也是他送的吧?真是好眼光,这云绸可是千金难得一匹呢!” “谢老板娘夸赞,”我说,“不过外面那位,不是我哥哥。” “哦?倒是小人唐突了。”老板娘浅笑着说,“姑娘莫怪。” “不知者不怪。”我对着镜中妇人的身影说。 出了铺子,我才抬头望了眼牌匾,“彩衣阁”。 “老板娘真漂亮。”我一步三回头,“嘴也好。” 我揪了揪李叔夜的衣角,小声问:“师父干嘛留个假地址呀?” 李叔夜说:“时机未到,不可说。” 我撇撇嘴,说:“你该不会真的在哪里金屋藏娇吧?不会连这个迟到的礼物都不打算给我吧?” 李叔夜却拉着我往正街上走,他说:“与师父来!” 他带着我们来到了鹤颐楼,鹤颐楼居然重新开张了?张灯结彩,座无虚席,看来新老板手笔很大呀! “哇!好像又气派了点儿。”春华指着门口的舞狮表演,说。 “是呀!”青鸾也附和。 “你们看!店名改了!”春华说。 “醉霄楼。”我念出了牌匾上的三个字,“人生难得几回醉,着实文雅!” “走!今天谁也别想耽误我了!”说完我便往里面进,李叔夜跟在我后面,跑堂儿的小二见我们进来,对李叔夜恭敬地说:“您来了!楼上请!” 第67章 欢喜,收贺礼 我眨巴了下眼睛,李叔夜拉着我往楼上走,他一路上轻车熟路,好似排演过许多回。 小二把我们引进视线最好的一间雅间,一边俯瞰京城景色,一边品味美酒佳肴,惬意! “我们不点菜吗?”我问。 李叔夜拍了拍手,很快桌子上便摆满了。 “来来来!我们一起吃!”我招呼春华他们四个同桌坐下,他们却突然扭捏起来了。 “师父又不是外人!”我说,“而且,我今天是小寿星,你们都得听我的!” 其实不算饿,但是我对鹤颐楼有执念,所以愣是吃到打了三个饱嗝才算完。 “师父……你不吃吗?”我见李叔夜自己一口未动,只是喝酒,觉得稀奇。 李叔夜身上酒香阵阵,我心道不妙,这男人喝多了,就变成另一个人了。 我做了个胜利的手势,问李叔夜:“师父,这是几呀?” 李叔夜摇头笑,把我拥到他身边,在我耳畔轻声说:“鹤颐楼,我买了,送你!” 他问:“可欢喜?” 我突然想起那天在鹤颐楼无意之间说要做老板娘的话,心里比喝了酒还滚烫。 “喜欢。” 我盯着李叔夜眼里映出的星光,我想,醉了的人,是我。 我又做了个胜利的手势,对李叔夜说:“这是几呀?” “四。”李叔夜说。 “噗嗤!”春华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汗颜,好不容易说一声喜欢,估计明天早上他不会记得了。 初六那日早上,青鸾火急火燎地跑回了清竹轩,菜篮子里的菜都散落了。 “主子!好消息!”青鸾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 “嗯?说说!”我百无聊赖地扇着扇子,竹椅被我晃得嘎吱嘎吱响。 “奴婢听集市上的人说,少女失踪案,破了!”青鸾说。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下了竹椅,叫修帮我把竹椅再往阴凉里挪一挪,然后盘腿坐在上面,把正在溪水边洗衣服的春华秋实叫过来,我说:“你们快来,今天的瓜很大!” 我们围坐在一起听青鸾的汇报。 “回主子的话,昨日夜里那丧天良的强盗又要犯案,但是他们这回可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大理寺卿早有埋伏,寻了个替身假意被他们抓住,然后放长线钓大鱼,把这帮盗贼的老巢都给端了!” “这么神?”我问:“那这个丧天良的幕后主使是谁呀?” 青鸾故作神秘地说:“主子您绝对猜不到。” “听你这么说,难不成是我认识的?”我在脑海里搜了一下,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正是彩衣阁的老板娘!”青鸾说。 “啊?” 春华吓得瞪大了眼珠子,说:“主子,还好咱们没被盯上。” “自然是盯上了。”我说,“是师父故意留下了假地址。” 我想,李叔夜那时候大概是找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了吧? “所以,我们得感谢师父。”我有意对秋实说。 “听说,那老板娘趁着为女孩子订制衣裳的机会,物色长相美貌的,又趁机掳走,但为何又把这些人完好无损地送回来,众说纷纭,没一个靠谱的。”青鸾说。 长相貌美?可我觉得鹤颐楼老板的女儿生得并不算好看。 “完了?”我问。 “什么?”青鸾回了我个问句。 “那些失踪女孩子呢?”我问青鸾,青鸾说:“只解救了一部分。” 我倒吸了口凉气,说:“你们以后出门也小心些。” “主子怎么还担心我们呢?都怪奴婢多嘴,不然也不会害得您差点遇险。”春华一脸懊悔。 我心里想对她说,李叔夜没准儿私底下还得感谢你呢!没有你,说不定还不能这么快破案。 此时我才想起,彩衣阁布料的花纹我觉得眼熟,是因为顾宗的女儿身上穿着的,正是这花纹的衣裳。 “与你无关。”我说,心里却还纠结着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些女孩子会失去神智,变成傻子?她们到底遭遇了什么呢?我心里虽然好奇,可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最近已经作得够妖了,还是老老实实念经祈福吧。 天气热,夜里便睡不着,小九一身的毛更睡不着,可能也是补品吃得太多了,它一直“喵喵”叫个不停,无奈,我只能叫青鸾给它洗澡。 “喵!”小九在澡盆里一会狗刨儿,一会儿仰泳,连我都羡慕了。 “你可真是猫生圆满了。”我点了点小九的脑袋。 “喵……”小九扑腾着小爪子,水溅了我一身。 “好了好了!”我宠溺地笑了,点了点小九潮湿的鼻尖儿。 青鸾把它从澡盆里拎了出来,帮它擦干了身子。 “青鸾,”我问她,“你恨陆机吗?” 青鸾说:“奴婢恨她做什么?陆机从来未伤害过奴婢。” “哦。”我应道。青鸾居然到现在还不知道,当年把她送去都统领府的人,正是陆机。 “那你怨他吗?”我又问。 青鸾说:“怨!” 小九跳下了桌子,青鸾把手里的毛巾握成一团,丢到了盆子里,说:“他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做只缩头乌龟?为什么不给姐姐报仇!” “陆机,他或许有别的苦衷。” 他察觉到自己被百鬼窟的人盯上了,不然他六根不净,做什么和尚。 “无论什么苦衷,奴婢此生不会再见他。”青鸾说,她起身抱起盆子,说,“奴婢告退。” 她低垂着头,有水珠落在盆子里,她还真是嘴硬。 “三年前,太子随父皇微服出巡,正好路过花都,都统领已被惩治伏法,你和自己过不去吗?” 我想给青鸾最后一次机会:“若你愿,随时可以走。” 青鸾摇头,道:“主子,奴婢不会走,奴婢想做自己的主子,不想步姐姐的后尘。” 我想,这孩子是不会回心转意了。她打定了主意要攀高枝儿,黄雀儿,不过是她麻木自己的借口罢了。 “下去吧!”我道。 青鸾走后,我把窗子打开,修就站在窗边,我搬了把椅子坐在窗边,把头伸出去,和他尬聊。 “修?” 他点头。 “你有兄弟姐妹吗?” 他点头。 “他们还活着吗?” 他点头。 “你想他们吗?” 他点头。 “那好,等我自由了,你就可以去找他们了。” 他摇头。 “他们在很远的地方?” 他摇头。 “什么?你该不会找不到他们吧?” 第68章 头疼,题太难 修摇头。 “找到了,却不能见?” 他点头,又摇头。 我糊涂了。 “那……”我想了想,又继续问,“是哥哥姐姐,还是弟弟妹妹?” 修指了指我。 “妹妹?” 他点头。 “像我一样可爱吗?”我自恋地晃了晃脑袋。 他点头。 “我不信!”我说,“要不,你带我去见她?” 他犹豫了半晌,摇了摇头。 “以后可以见吗?就是那个以后。”我追问。 他点头,很笃定地点头。 “拉钩!”我把手伸出窗外,修愣了下,也把手伸出来。 “呦!啧啧!” 我们手指还没碰上,就听到头顶传来不屑的声音,我抬眼,却突然从房上垂下一张放大了的狐狸脸,还是倒着的。 “呼!” 我跳下椅子,后退了一大步,举拳做守卫状,好一阵心惊肉跳。 “好久不见!”狐狸张开双臂,做了个后空翻,跳到了廊下。 “惊不惊喜?” 我松了拳头,跳出了窗户,对他说:“是惊吓!” 狐狸笑嘻嘻地把面具摘下来,说:“这样呢?” 我侧过头看修的反应,他并不惊讶,看来是见过林智周的真容的。 “好多了。”我坐在台阶上,狐狸也趁机坐在我身边,在怀里掏了几下,掏出一个药瓶。 “这是什么?”我接过药瓶,问他。 “生辰礼物啊!”林智周眨了下右眼说,“前几天忙,有些迟了。” “谢谢!” 虽然送药这种操作有点奇葩,不过如果是林智周的话,就不稀奇了。 “客气什么?你都认我做哥哥了,做哥哥的给妹妹送个生辰礼物,有什么难的?”林智周说。 我狐疑地问:“我什么时候认你做哥哥了?” “你别不承认!”林智周用胳膊怼了怼我的肩膀,笑着说,“你那日明明也没反驳嘛!” 呃!我就是表示一下礼貌。 “那个,我可以收回吗?”我说着,却把他送的药揣进怀里。 林智周笑着说:“等风兄回来,我还要在他面前炫耀呢!” “呵呵……”我干笑了几声,小声嘀咕,“三哥会杀了你的!” 林智周不甚在意,他说:“这药你精心收好,不要随便给你那猫儿吃,当心毒死它。” “什么?”我瞪着眼看林智周,“你!居然!送我毒药!当生日礼物!” 要不是怕吵醒了春华他们,我的声调会更高些。 “是药三分毒嘛!”林智周嬉笑着。 我白他一眼,起身顺着窗子钻了回去。 “慢走不送!” “别呀!我才刚来!小鸡崽儿!别生气!哥哥给你糖吃!” “不用,谢谢,我怕有毒。”我重新坐回椅子上,要关窗子。 “天气这么热,睡觉多没意思!哥哥带你飞好不好?” “我自己会飞。” 我嘟着嘴,看他这样百般讨好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了。 “那哥哥陪你聊会天?”林智周说着,对身边的修说,“去!放风!” “不许欺负他!”我把修拉过来说,“他是我的侍卫!” “噗!”林智周笑,跟听了笑话似的。他说,“是是是!你说的对。” 修冷着脸瞥了林智周一眼,便真的去放风了。 我于是又趴在窗子上和林智周尬聊。 “小鸡崽儿,你想哥哥了吗?” “哪个哥哥?” “我!” “想不起来了。” “别这么无情,亲哥哥一口?” “你是林智周。”林智周不能碰女人。 “你是小孩儿。” “你不怕遭雷劈吗?” “小鸡崽子,风兄真是养了你一口伶牙俐齿。”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到箱子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一把扇子,对他说:“锡麟哥哥,你帮我瞧瞧,这东西有什么玄机?” “呦!用着我就是哥哥啦?” 林智周挑眉道,接过扇子翻看了一会儿,又放在鼻间闻了闻,问我:“你哪里得来的?” 我说:“捡的。” 林智周显然不信,说:“我看起来很好骗吗?”他把扇子放回我的手上,不打算帮忙。 “先皇后的。”我只能老实交代。 林智周又拿起扇子,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的小瓶子,打开瓶塞把里面的药粉在上面洒了一些,他轻轻吹了吹,然而,过了好半天,扇子也没有任何变化。 “咦?”林智周也惊奇了,他说,“这个显影粉一向很灵的。” “唉!”我灰心地把扇子重新收起来。 过了一会儿,林智周突然问:“你想风兄了吗?” 我沉默了。 我不愿想起云霁寒,可是我吃的用的身边的人都是云霁寒安排的,到处都是他的影子,这些人和物强迫我不断地想起他,想起他对我的好。 “嗯。”我点头。 “如果,叫你在李荀和风兄之间选一个,你怎么选?” “我选两个。” “兄长与恋人,不可兼得。”林智周突然严肃起来。 我放下窗子,说:“我困了。” 舍谁?我坐在椅子上想了一夜,也没想通,最后,我竟然听到自己心底有这么一个声音:“两个都不选,我死行了吧?” 天啊!我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儿!我快得抑郁症了! 我撑起僵硬的腰身,倒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睡,头很痛,睡不着。我又起床把那瓶药藏起来,重新躺回床上。 “主子!”秋实在门外唤我,“主子!太子妃娘娘来了。” 不年不节的,她来做什么呢? “说是接您一同为老齐国公送行。”秋实见我没有动静,又说。 “这就准备吧!”我起身,老齐国公今日要走,李叔夜告诉过我的,我竟然给忘了。 我梳洗得当后,来到正厅见杨素衣,她如今一身红色华服,头上珠翠叮当作响,我先向她行礼:“翊儿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杨素衣忙起身来迎我,说:“妹妹还讲究这么些虚礼做什么?咱们可是一家人呢!” 她把我扶起来,心疼地说:“妹妹受苦了!身子更清瘦了。” 我心道:哪里瘦了?姐姐我在这儿吃嘛嘛香,简直是享尽了清福。 “翊儿多谢姐姐关怀。” “此行来得匆忙,姐姐只为妹妹带来了些必需品,也不知妹妹用不用得上!”太子妃指着地上一口大箱子说。 第69章 送行,车马慢 “还是自家姐姐贴心。”我浅笑着应道。 我们二人一路客套到了马车上,我打量着杨素衣的气色,满面红光的,神色里满是得意,这与我起初地设想不同,慕容烟岚并非她的对手,可能连皇后都没拿住她什么。我倒是小瞧了她,她比我这个怂包强多了。 我低头瞧了眼她手里的帕子,天蓝色的面料有些眼熟,太子妃探寻到我的目光,说:“这帕子,是殿下差人送回来的,听说是千金难得的云绸,这上面的刺绣则是出自大师之手。宫中也仅有这一条,侧妃妹妹是没有的。” “要不怎么觉得这么与众不同呢!”我笑着,心里却想哭,若是被杨素衣知道我有一件云绸,而她的帕子只是我衣裳的废料,她也会嫉恨上我的。云霁寒这不是在给我拉仇恨吗?回去我得叫秋实把那件云绸压在箱子底儿。 我只能撩开帘子看向窗外,免得被眼尖的杨素衣看出端倪。 终于到了城门外,我们下车时,老齐国公身边已经围了一群人。四皇子、杨仲宣、李叔夜不用说,一个不少,还有几位年纪与齐国公差不多的人,看衣着打扮许是齐国公的同僚。 “祖父!”才下马车,杨素衣就已经掩面而泣,扑到了老齐国公怀里。 我尴尬地下了马车,感觉自己真是不哭不给面子,哭了又拾人牙慧。我只能悄悄地躲在人群后,站在李叔夜身后不说话。 李叔夜回头,冲我笑笑,用他颀长的身子挡住了我,不叫人注意到我。 老齐国公拍了拍杨素衣的后背,说:“哭什么?祖父可是告老还乡,何必伤感?” 听老齐国公这么一说,杨素衣哭得更凶了。我心想,杨素衣绿茶喝多了吧?演技都可以上节目了。 老齐国公安抚了她一阵,最终把视线落在了李叔夜身上,却没说话,我偷偷地把头探出一点,他失望地冲我摇摇头,便在下仆搀扶下上了马车。 老齐国公一定是觉得我和李叔夜无药可救了,索性也不管我们了。我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心中也不舒服。 众人散去之后,我才从李叔夜身后跳出来。 太子妃坐上马车扬长而去,连话也没和我说,果然,该客套的客套完了,该显摆的也显摆完了,她便可以离开了。 四皇子走到我身边,对我说:“翊儿今日怎么不说话?” “怂货!连句贴心的话都不知道说!”杨仲宣点了下我的脑袋,我没心思理他,对四皇子服了服身子,说:“四皇兄好!” “嗯!翊儿懂事了。”四皇子对杨仲宣说:“我们也回宫吧?” 杨仲宣却抓住我,说:“我还没找你算账!抓贼抓到我府上了?晦气!” “什么?莫名其妙!”我甩开杨仲宣,踢了他一脚,“我不想和你吵!” “仲宣,此事怪不得翊儿,你不要无理取闹。”四皇子出面解围。 “小丫头片子!你!”杨仲宣生气了,要揪住我,还好李叔夜挡在了我面前,他说:“是我的错,当时是一时情急,明日我亲自到府上给你那外室赔不是,可算了结了此事?” “哼!”杨仲宣愤愤地收了手,说:“算了算了!下不为例!” 我算是有点听明白了,那日在彩衣阁,李叔夜写下的地址,不会是杨仲宣的私宅吧?原来金屋藏娇的,是他啊! “别以为外祖父离京了,你就可以欺负我!失踪案闹腾了这么久,如今抓到了犯人,你也算是沾了点儿功劳。身为朝廷命官为民除害,老百姓还得谢谢你!至于你那外室,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你真的心疼她?你若是再骂我怂货,当心我叫小九吃了你!”我也不示弱,杨仲宣当真是欺负人欺负惯了,我的身份好歹也是一国公主,这么多人都在,我不要面子的吗? “老子早晚扒了它的皮!”杨仲宣才说完,小九就“嗖”地探出脑袋,冲着杨仲宣呲了呲它的牙,杨仲宣咽了下口水,我得意地转身要走。 突然脚下一软,眼前的风景在我面前转了360度,唉,睡眠不足影响气场啊!我这样想。 “翊儿!”李叔夜扶住了我,“你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有点困。”我抓住李叔夜的胳膊,他身上的衣服被阳光照得刺眼,我把头埋在他怀里,李叔夜摸了摸我的额头,又为我把脉,眉头皱起来。 “都是被表哥气得!”我拉着李叔夜的胳膊说。 “我送你回去。”李叔夜说。 “嗯!”我拉着李叔夜便走,还不忘回头冲着杨仲宣做个鬼脸,四皇子无奈地摇摇头,杨仲宣哭笑不得,我和李叔夜同乘一辆马车,他把我放在他身侧,把他的外衣脱下来盖在我身上。 “以后晚上不能去找你了。”李叔夜说。 “哼!”我别过脸,小声嘀咕,“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得到了不珍惜。” “呵呵……”李叔夜低低笑了一声。他一只胳膊把我圈进他的怀抱说,“你该好好调养身子。” “我属夜猫子的,就喜欢昼伏夜出。” 我反驳。 李叔夜叹气,亲了下我的侧脸:“嘴上不饶人,身子却垮了,师父心疼,知道吗?” 我点头,应了一声。腿在我身上,他可不舍得把我栓起来。 李叔夜带我去醉霄楼,把早膳给我补了,才把我送回了清竹轩,秋实本来是想把李叔夜拒之门外的,可见他扶着我,我脸色也不好,便忘了这茬儿了,急忙询问,“主子,怎么是李大人送你回来?太子妃呢?” 春华也问:“主子您脸色好差。” “就是有些乏了,让我睡一会儿。”我说完,又对李叔夜说,“谢师父送徒儿回来。” 李叔夜嘱咐我:“当心着凉!” 他松开我,转身离开,秋实连忙过来搀扶我,她与我说:“主子,小心脚下。” “嗯!”我躺回床上,春华在一旁为我打扇,没一会儿她就打起了呼噜,她倒是睡得比我还快。夏日真是打盹儿的好时候,我迷迷糊糊地睡到二更天,才翻了下身子。 其实是被小九给吵醒的,它在我身边喵喵地叫,我揉揉眼睛,对它说:“猫主子有何贵干啊?” 第70章 危险,险被害 小九踢了踢自己脚边的一个药瓶,用鼻子拱了拱,送到我手边。 “谁送来的?”我打开药瓶,看到是益气养血的药。 小九露出爪子上的长刺,呲了呲牙,发出几声低吼,然后用两只前爪捂住了脸,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眨了几下眼睛,分析小九的肢体语言,猜测道:“杨仲宣?” “喵!”小九舔了舔鼻子尖。 我起身走到窗前,修正靠在窗前,见我走过来,向我躬身行礼。 “真是杨仲宣?”我提着药瓶问。 修点头。 我努努嘴,心想杨仲宣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和马后炮的集大成者。 “溜这么快做什么?做贼心虚。”我把药放起来,却睡不着了,在躺椅上数星星玩。 “皇宫真的是职场修炼的好地方,才两个月不见,杨素衣就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太子妃,从前那个如水般柔弱的女子,已经变得满身宫斗的椒泥味。”我自言自语道。 “皇宫有什么好的?帝后之位有什么好的?一个个地都拼了命地去抢,把权利握在手中,掌管生杀大权,动不动就诛人九族,斩草除根。怎么不想想那些老弱妇孺,他们做错了什么?” 我扇着扇子,小九趴在我肚子上,我撸了撸它的头,撸下一把猫毛。 “云倾城真幸福,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想嫁给谁都不会有人拦着。我讨厌那个什么天师,如果不是他,谁会知道我是凤命。” 我唠唠叨叨地,把小九的毛摸了一把又一把。 “轰隆隆!”远处传来雷声,要下雨了。 我坐起来,对修说:“修,回去吧,会有一场大雨呢!” 修没有走,他指了指脚下,放着一件斗笠和蓑衣。 “要不要这么敬业啊!没关系的!我不乱跑。”我向他保证,他不信,摇头,继续站着。 我扶额,对他说:“那你进来,别在外面淋着。” 雨滴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我就差求他了,他终于不犹豫了,进了屋子。 我把躺椅让给修,重新躺回床上,没什么觉可睡,我随手拿本书看,修没有坐,只是抱着剑立在门口守着。 “要不要这么警惕呀?坐下吧,不会有刺客的!”我说,“就算刺客要来,也得提前看看天气预报,你瞧外面倾盆大雨的。” 话音还未落,一支箭陡然射进了窗子,我来不及多想,翻身躲避,箭羽射到了床褥上,我还未站定,又一支箭射了进来。 修一剑把箭羽挡开,我捞起墙上的剑,道: “这么快就打脸了。” 两箭之后,外面就只能听到雨声。修要跑出去追,我叫住了他,说:“跑就跑了,他还会再来的。” 我把那两支箭捡起来,箭头发黑,我把它们放到桌案上,自言自语:“谁这么惦记我?” 修走到窗前,把窗子关上。 “主子!”青鸾先冲进来,推开门,看见修提着剑,又看到了桌上的东西,大叫出声:“不好了!有刺客!” “喊什么!我没事!”我喝住了她,本来没什么事,搞得鸡犬不宁地,传出去我还能在兴国寺呆吗? 春华秋实还是被吵醒了,她们只穿着单衣就奔了过来,我抿了抿嘴,眨巴几下眼睛,冲她们摆摆手,说:“退下吧!没事!不许外传,特别是太子哥哥。” “主子!连大理寺也不能惊动吗?”青鸾问。 我点头,说:“我会亲自与师父说。”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坐下来,眯着眼瞧这两支箭,“真是好箭法。” “主子……” “秋实,不能叫太子哥哥分心。”我说,“说不定刺客就是戎国派来的呢?” 我这么说,其实心里知道这个可能性太小了,但以云霁寒妹控的程度,不知道他知道了会不会发疯。 “是。”秋实应道。 翌日一早,修在竹林里找到了一串可疑的脚。 我看着这些距离间隔很近的脚印,说:“这人轻功可不怎么样,估计是在竹林里等了半夜,见你离开了窗子,才敢作案,难为他被大雨拍成了落汤鸡。” 修蹲下身子默默地观察脚印,我对春华说:“春华,你活动活动,跑个腿儿,把那两支箭装好,送到大理寺,就说是风少爷给大理寺卿的谢礼。” “是!”春华点头就要走。 “记住了,快去快回,不要在城里逗留。”我提醒再三,还是不放心。 春华拍着胸脯说:“主子您放心吧,奴婢的饭不是白吃的!” 春华屁颠屁颠儿的去办了,青鸾问:“秋实妹妹办事稳妥,主子为何不叫她去?” 我说:“颜值太高,不安全。” “主子还记挂着失踪案?”青鸾问。 “主犯还没落网,若不是刺客的事儿,真不想麻烦师父。”我说。 “主子总是这样,不想麻烦这个,不想麻烦那个,您别忘了,您还是个孩子。”秋实捧着西瓜递给我们。 “嗯!”我点头,指着盘子里两块大的西瓜说,“别都吃了,把那两块留给修。” “哦!对了!”我咬了块西瓜说,“太子妃那天不是送了箱东西来吗?我们去看看她品味怎么样?” “主子你会失望的。”秋实说。 我不信,非得瞧瞧,打开箱子,果然上面铺着的都是些成色普通的笔墨纸砚。 “主子你看,这料子去年就过时了。”青鸾抖开一匹布料,“做桌布都嫌寒碜。” “还有这副珠钗,奴婢都不会戴。”青鸾又拿起一支钗子,“说句不中听的,太子妃这是在打发要饭的呢!” 连一向不喜欢拉仇恨的秋实都吐槽道:“咱们宝月宫里的,从来都是最好的。太子殿下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想着主子,吃穿用度殿下哪一样不是亲自过问。” “嗯!这话我爱听。”我拄着胳膊,瞧她俩在里面翻腾破烂儿,连我这个不识货的都看得出来,杨素衣还真会糊弄我,定是叫宫女随便从库里拿的,还是那些陈年老货。 “咦?”我指着箱子底部的一把扇子,“那个那个”! 秋实把扇子拿出来,交给了我,我把扇子缓缓展开,上面什么字都没有,但是通体都是黑色的,扇子骨却是雪白的。 “这个我要了!”我把扇子打开扇了扇,“剩下的,赏你们了!” 第71章 惊慌,又一波 “谢主子。”二人得了赏赐,立刻把箱子搬出去“分赃”了。 我把先皇后留下的那把扇子拿出来对比,白扇黑骨,黑扇白骨,这好像是一对儿啊! 啧啧!我窝在躺椅上,心想,先皇后的故事挺丰富啊!如今对她有越多的了解,就越觉得她这个人有趣,说不定哪一天,先皇后会重生在我身边什么人身上。 我又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害怕了。 春华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我叫你不许在城里乱跑,我就把我说地话当个……那什么放了是吗?”我没好气地白了眼春华。 春华说:“不是,主子!您误会了。” 春华走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这个伙计是醉霄楼的……你……你自己说……” 小厮把食盒放在地上,点头哈腰地对我说:“小的是奉了齐国公府的小公爷之命,给小姐送几样可口的菜肴。小公爷吩咐了,一定不能凉了,小的眼拙走错了路,还好有这位姑娘引路。” 我挑眉道:“杨大人真是出息了。” 春华把食盒打开,把里面的菜肴摆在桌上,我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青菜,却没有入口,而是转头对那个小厮说:“你还不回去吗?” “是是!”小厮起身,顷刻间从袖间掏出了一把匕首,向我刺来。 “唰!”我身前被一片阴影遮住,等我能看见了,修已经和那个小厮打在了一起。 “青天白日的就敢来。”我放下筷子,胳膊一挥把吃食扫到了地上。 秋实拉着我往屋里跑,青鸾和春华垫后,我们躲在窗下看他们二人打斗,刺客本不占上风,可是刚才修替我挡刀时,腹部被划伤了一条长长的伤口,现在鲜血已经染湿了他的衣衫。 我犹豫着要不要冲过去帮忙,就看见突然从远处闪过来一个白色影子,挑开了小厮的侧身,小厮身子一歪,修正好趁机刺向他的大腿,小厮倒在地上。 修把剑逼在那人脖子上,李叔夜问:“你主子是谁?” 那人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凭空冒出来一支剑,刺进了小厮的咽喉,小厮瞪大了眼睛地盯着远处,倒地而亡。 “师父!修!”我起身唤李叔夜,想提醒他小心,就看到一支箭冲着我的脸袭过来。 “砰!”箭被钉在墙上,我侧身躲过,蹲下身子,又躲过了两支箭。春华她们三个早就抱成一团躲着,反倒是因祸得福了。 “休走!”外面传来李叔夜的喊声,我才敢出来,跑到修身边,他麻木地用袖子擦掉剑上的血,脸上的杀意还没有褪去。我直接拉着他往里屋走,喊:“快出来,拿药箱。” 我把修扶到我床上,喝道:“躺下!” “主子……这是你的床!”春华道。 “什么你的我的,你的账一会儿和你算!”我捂住修的伤口,鲜血还在往外涌,修脸上却一丝痛楚的表情都没有。 “快快!”我催促着她们三个,她们才出了屋子,我关上门窗,把小九掏出来,放在修的身上,说:“干活了干活了!” 小九低头闻了闻,用鼻子嗅了嗅,兴奋舔起来。修看了看小九,又把视线落在我身上,突然笑了。 这一笑,我可急了:“大哥!你还笑!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对得起你还没相认的妹妹?你要是丢个胳膊丢个腿儿,我怎么办?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保镖?”我脑袋有点乱,林智周说他没有痛觉,可是血流多了也是会死的呀! “来了来了!”春华冲进屋,看到小九为修疗伤的动作。 “呕!”春华要吐,我气得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药箱,说:“出去!” 我把春华推出去,把门栓带上,我把一颗护心丸塞进修嘴里,用纱布把他身上的血擦干净,等着小九把伤口处理干净。 “喵……”小九叫了声,我把它抱起来,修的身上只留下一条淡淡的红痕。 我擦掉一脸的汗,给他抹上药后,又给他缠纱布,一切妥当之后我才长舒了口气。 把门打开,就看到站在门口正在给春华开批斗会的秋实和青鸾,还有脸色不好的李叔夜。 “主子!奴婢错了!”春华跪在地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行了!”我把药箱塞回到她手里,说:“三个月不许吃零食。” “啊?”春华瘪瘪嘴,又说,“谢主子。” 说完,我又把李叔夜拉进了房间,他一脸不情不愿,我指了指正在自己穿好衣服的修,说:“如你所见,疗伤,师父你没什么可酸的。” 李叔夜没理会修,他只是摸摸我的头,摸摸我的肩,为我上下检查了一遍,才舒缓了神色,把我搂在怀里,久久不松开。 修默默地出了房间,还不忘了把门带上。 “师父,我没事儿。”我笑。 李叔夜又把我环得紧了些,说:“怎么会没事儿?吓坏了吧?” 我点头,又点头,装出一副快哭的模样,说:“害怕!怕你也受伤!” 他的头发很香,我闻着有些醉了,如果不是还有正事儿要说,一直这样最好。 我推开他,把他也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确认他真的是毫发无伤,才放心了。 “刺客抓住了吗?”我问。 李叔夜摇头。 “师父,帮我瞒住这件事,我不想回宫。” 李叔夜点头,说:“你不告诉太子?” “嗯!不急。” 我说:“我想这个刺客定是对我有所了解的,但他又不知道我与杨仲宣其实关系不好,不然他不会借杨仲宣的名义送吃食,菜里怕是也是放了毒的。” “宫里说不定更不安全,离凶手更近呢!”我又添了一句。 李叔夜皱眉,他也想不到我的存在是对谁产生了威胁。 “无妨,此事之后,他们该会消停一些,做得更隐秘,我小心一点就是了。”我说。 李叔夜拉了拉我的手指,说:“跟师父回大理寺吧。” “不行!皇后就等着抓我小辫子呢!”我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师父,我饿了。” 李叔夜无奈地摸了摸我的头,说:“带你去吃真的醉霄楼。” 第72章 冷战,守原则 我带着青鸾、秋实去吃美食,修负责处理刺客,而春华负责收拾残局,谁叫她今天闯了大祸,总得给她点教训。 席上,李叔夜选了许多清淡的食物,我不高兴地噘嘴:“没胃口。” “天气燥热,肉食无益。”李叔夜为我夹了勺豆腐,我不服气地把豆腐捣碎,却突然灵光乍现,我对李叔夜说:“我知道了,师父!” 回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收拾停当,我瞧着清竹轩外站着两个人影,正是胡炎与栾玉,胡炎对李叔夜拱手道:“大人,人手已经布下了。” “好!”李叔夜说,“辛苦了。” 他还是不放心,为我留了守卫。 李叔夜又拉着我到了桥边,对我说:“翊儿,今晚师父不能陪你。” “嗯!”我点头说,“师父注意安全。” 李叔夜在我的手背上亲了一口,没理会秋实的眼神,然后带着胡炎和栾玉离开。 这惊魂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 三日后,李叔夜来了,失踪案告破,彩衣坊的老板只是个中间商,真正的幕后主使,竟然是太医院院首。 用长针扎进了脑袋,搅烂脑组织,但他为何要如此做?又为何把人活着送回去? 李叔夜摸摸我的头,说:“还是翊儿聪明。” 他眼里的笑意是真实又柔软的,眼里的星光叫我一阵欣慰。 “师父怎么查出是他们的?我只是猜到犯人是个郎中。”而且也太神速了,才三天。 李叔夜饮了杯茶,说:“还是不说了吧。” 我点头,即使是盛世,大理寺的刑具也不会闲置的。皇帝叫李叔夜做大理寺卿,就是要培养他,做个孤臣,做皇帝的一把刀。太医院院首,就是皇帝拿来给李叔夜练手的。这就和玩游戏打怪升级一样,等李叔夜打到白金段位,他恐怕会六亲不认吧? “太医院院首是皇后一党。”李叔夜放下杯盏,拉过我的手脸上却有些冷,说,“翊儿,你说,师父该怎么审啊?” 我咬唇,牵一发而动全身,扯上皇后,云霁寒也没法置身事外,太医院院首如何犯案,罪名轻重,大理寺都可以把矛头指向皇后,只要李叔夜想这么做。 我纠结了半天,只憋出了四个字:“按律法审。” “好。”李叔夜很干脆地答应了,我从茶水的影子里,看到了李叔夜的脸,写满了落寞。 我想到林智周那日问的那句话,只能选一个,我选谁。 我两个都选,就这么难? 李叔夜和云霁寒,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不敢直接问李叔夜,因为他不会对我说实话。 他说他是寒门学子,父母双亡,可他能轻松买下京城最大的酒楼。他说他四年来浪迹天涯,可他回来之后,气质有了莫大变化。我不是闻着浪漫的味道就会昏头的小丫头,但我喜欢他是事实,我不想放手。 这天之后,李叔夜几日不来看我,我不想示弱,索性也不去见他。 这一日,瑜贵妃娘娘突然造访,还带着八公主和九公主,有她们两个在,清竹轩一下子变得喧闹起来。 “六皇姐,你这里环境优雅,真是好地方。”九公主羡慕起来。 “主要是糕点也好吃。”八公主吃得美滋滋的。 “一会儿都给你们带回去。”我拍了拍八公主的背,“天气热,别吃积食了。” “别光顾着吃,给我讲讲,宫里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儿啊?” 找小孩子套话,最方便了。 “还能有什么呀!就是天天背书呗!”八公主一提背书就一脸苦相。 “要说好玩儿的,前些日子母后在宫里举办诗会,太子妃可是出尽了风头,把五皇姐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给抢了。”九公主转了转眼珠说,“父皇那天也在,他亲口封的。” 我挑眉,杨素衣从前不显山不露水,如今才进宫就发起攻势了,难怪那日见她气色那般好。 瑜贵妃眉眼里都是温柔,她说:“翊儿,这些日子受苦了。” “没有,这里很清闲的。”我照实话说,可惜她不信。 “春华,带她们去捉泥鳅吧!”我把两个小家伙交给春华她们,两个丫头一听有好玩的,忙不迭地跟去了。 瑜贵妃抚了抚脸上不存在的泪水,说:“翊儿,太医院院首犯案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嗯!前几天师父来,说过。”我也不掩饰,瑜贵妃眼睛尖,她早就看出来了。 “他畏罪自杀了。”瑜贵妃哀叹说,“没能让他供出皇后残害皇子的罪证,真是可惜。” 弃车保帅? 大理寺监牢我可是去过的,不说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混进个人进去确实极困难的。李叔夜怕是要头疼了。 瑜贵妃从怀里掏出一张平安符,对我说:“本宫刚刚求的,你在外面,本宫这一天呀,眼皮子老是跳,总是安不下心,你戴上这个,本宫才放心一点。” 我接过平安符,把它塞进荷包里,说:“谢娘娘恩赏。” “谢什么!你也是本宫的女儿。”瑜贵妃抚摸着我的脸颊,眼里又有些泪光说,“可怜的孩子,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哈哈哈哈……待我出嫁就好啦!”我故作乐观地说。 瑜贵妃轻声说:“李大人不错的。” “也许吧。” “怎么了?”瑜贵妃见我失落的样子,“翊儿,命是自己挣来的,别听那臭道士的!” 我点头,你们说得都对,可我怎么挣呢? 六月二十四,春华秋实一大早就带回来了好消息,云霁寒首战告捷,杀敌三万,御敌二百里。 “真的?”我总觉得这个数据有点夸张。 春华把头点成了拨浪鼓,连秋实都跟着配合,我把放在溪水里的脚丫子拎出来,说:“走!下山!买买买!” “主子,虽然失踪案破了,可您现在还身处危机之中。”青鸾提醒我。 “好办!我这个重点保护对象不会变装吗?” 我打消了她们的顾虑,叫她们去翻找几件男装,我们一齐乘上了马车。修做车夫,他已经习惯了。 第1章 无语,惊弓鸟 “天好热!好想吃冰!”春华说。 “三个月!”秋实做了个三的手势,春华只能泄了气。 春华被罚三个月不能吃美食,倒是方便她减肥了。 “主子,不如我们去醉霄楼吧。”青鸾说。 我摇头,想起李叔夜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我,我才不要去醉霄楼,好似我给他台阶下似的。 “三伏天吃冰会肚子疼的。”秋实说。 “那去游湖吧!主子!”瞧着春华可怜巴巴的样子,我也只好点头了。 “修!我们去怡心湖。”我说。 马车掉了头,怡心湖在京都的南部,路程稍远,但是景色怡人,岸边杨柳依依,烈烈酷暑,正好去。 下车马,上小船,修这回不摇船了,有船夫帮忙,我们躲在荷花丛里,春华一边摘藕,一边说:“这个不算零食。” “记得付账就好!”我低头摆弄池塘里的小鱼,小九也跳出来,和我一般,伸出爪子要去抓,“小短腿,当心掉下去。”我故意划拉下水,把鱼吓走。 “喵喵……”小九表示不满,跳到船头,蹲在那里,不高兴地甩着尾巴。 “你又不吃!”我嘴上说着,却还是伸手下水为它捞了一只,丢到它脚下。 “主子厉害!”春华向我竖拇指。 “喵……”小九一只脚摁住鱼肚子,好似一个凯旋而归的士兵。 “我抓的,好不好!你得意什么!” 船行至一处芦苇荡,船夫突然不划了。 “船夫也热了吧?”青鸾说。 我却见那船夫竟然纵身跳下了湖,我心道不妙,船体立刻剧烈地颠簸起来。 水里不会有怪物吧? 修站起身朝我这边越过来,脚还没落下,就听“喀”地一声,船中心被两把弯刀穿透,弯刀一横,船体立刻碎成两半。 我不会游泳! 春华她们跌进湖里,我身子一轻,被修环住了腰,往岸边飞去。 湖底那两条刀的主人从水里跳出来,一身黑衣,带着鬼面。 “百鬼窟!”我皱眉,真是见缝插针,扫兴! 那两个人不管春华她们,一直在追我和修,我和修上了岸,还没想好退路,又被一群黑衣人围住了。 修拔剑与他们打在一块,我飞也似地往山上跑,回头瞧还有几个追兵,我也管不了春华她们能不能看见我使用武功了,我施展轻功,飞快地越过了林子,还没庆幸自己腿脚快,就遏住了脚步。 “小老鼠,今天看你往哪儿跑!” 我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他黑色带云纹的袍子下火红的衣衫,我怎么会忘呢? “才见过三次面,就能叫你这般惦记,在下真是三生有幸。” 现在我前后左右都有黑袍人堵着,光靠飞是逃不掉了。 “哼!” 那人的刀已经出了鞘,我却手无寸铁,我对他说:“要不一对一吧?借我把刀!” “没商量!” 黑袍人登时向我袭来,我躲过他的攻击,一脚踹向一个朝我攻过来的黑袍人手下,正中他的胸口,他倒在地上,刀也丢了,我顺势用脚把刀勾到自己手里,说,“你娘亲没教你要怜香惜玉吗?” 黑袍人继续发起攻势,他们三个左右夹击,我高高跳起来,回手一刀刺进一个黑袍人的后背,我一个旋身高高飞起,脚尖轻点,踩到了黑袍人的头。 “你!”黑袍人惊呼道,“你怎么会百鬼窟的武功?” “我会的多了,需要向你报备吗?”我仰面翻身,两脚夹住了黑袍人的脖子,脚下用力旋身一转,黑袍人弯腰躬身,腰间用力,把我甩了出去。 这副身子力气太小了,为了不叫云霁寒怀疑,我的内力少得可怜,如今只有招式,自然发挥不了效果。 可我的身子却被接住了,我转头看,正是修,他落了地,把我平稳地放下来,我回头看,身后是一个大石墩子,若是撞上了,估计我五脏六腑都得撞碎了。 黑袍人冷笑着说:“臭小子,还真难对付!” “嗯!彼此彼此。” 我甩了甩手里的刀,许久没有这么活动筋骨了,我看着朝我们步步紧逼的黑袍人,心里一阵发寒。 “跑!” 我突然说,拉着修飞上了树梢,往林子后的山坡上飞,别管前路如何,被百鬼窟的人抓住,准没好事。 修脚力比我好,从我拉着他,变成了他带着我,只要飞进山上的林子,便适合隐蔽了。 “追!”黑袍人还紧追不舍,“抓活的!” “嗖!哗啦啦!” 突然有东西套住了我的腰,我低头瞧,竟然是一条锁链。 “修!” 我想抓住修,却被这锁链拽下了树,这锁链像有生命一样,一圈圈地把我缚住,我重重地跌在地上,一双黑色的靴子映入眼帘,我抬头看,果然又是一个黑袍人,只是他脸上的鬼面,是金色的。 “你!”我才想说话,只见那人挥了挥衣袖,白色的药粉撒下来,我眼前便黑了。 醒来时,眼前是一片漆黑,嘴里也被堵着,手脚都被缚着,我挪了挪,身下的地面又湿又硬,耳畔有滴答的水声,还可以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蟑螂还是耗子?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去怡心湖游玩本是一时起意,居然也能被百鬼窟的人盯上。百鬼窟抓我有什么用,他们应该不知道我的身份,难道只是单纯的报复?那前两拨刺客应该与百鬼窟没什么关系,在百鬼窟里,金色面具只有教主有资格戴,我居然有这么大面子,能把教主请来。 “嘎吱!” 一声开门声,冲开了憋闷的霉味,有沉重的脚步声传过来,听上去,有三四个人。 “带走!” 我的胳膊被架起来,拖行在地面上,我低着头继续装睡,一路上,这些人都不再说话,我连丁点儿信息都听不到。 “唔!”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然后我被摔在地上,我听到刀剑相撞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到我,等那东西被挪开,我又被重新扶起来,这一次是小心翼翼的。 嘴里的东西被揪出来,眼睛上的黑布也被摘下,我看到修沾满了鲜红的脸,不止脸,他的手、胳膊、身上都是,他的胳膊受了伤,鲜红顺着衣袖滴下来,而他的身边,是倒下的五、六个黑袍人。 第2章 恰巧,旧地游 修脸上的杀意格外吓人,他掐着我的下巴,左右看了几下,他的眼里有一滴眼泪落下来,他缓缓把我拥过去,这个举动吓了我一跳,我刚才所有惊恐都没有现在的惊讶多。 “修……”他肩膀有点硌,他的手在我的背后为我解开绳子,我的手被解放了,我却一点力气都没有,看来是被灌了药。 他把我扶到墙边,为我解开脚上的绳子,我环顾四周,这是一条地下的密道啊,左右都有不同的通道。 “你怎么找到的?”我小声问。 “你一直追过来的?”我又问了一句。 “你追了几天?” 修这才做了个“三”的手势。 修把剑搁在地上,蹲在我面前,拉过我的胳膊,双手朝后扶住我,就把我背在了他身上。 “你胳膊受伤了。”我提醒修,他却不为所动,拿起刀,继续往前走。 “修!” 我唤他,他没有停下来,背着我在密道里走,这密道我怎么瞧怎么觉得眼熟,一路上有好几波的黑袍人倒在地上。难怪修身上、脸上都红了。 “修!你无需这般拼命,记得我们约法三章吧?你的命是你自己的。” 趴在他背后,除了嘴能动,连眼皮都觉得沉,可现在这个情状,我怎么能睡呢? “好冷!”我说。 修这才停下脚步,腾出一只手摸我的额头,瘦削的脸上又阴沉了几分,继续走,脚步更快了些。 “谢谢!” 我脑子有些浑,但还是轻声对他表示感谢。 修却突然顿足,我努力抬起眼皮看向前方,又是讨厌的黑袍人。 “真有能耐!居然能追到这里。”黑袍人手里的弯刀已经出了鞘。 “堂主!”身后有一队黑袍人匆匆赶来,向那男人拱手。 男人挥了挥手,身上的红裳在我看来特别刺眼,如今我不怀疑他是林智周了,他的声音比林智周难听多了。 “找到了,这里!” 身后又传来声音,不需回头,又是一队黑袍人。 我努力抬起眼皮瞧了瞧四周,对那个堂主笑了下,说:“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那个堂主笑了笑,说:“这话在下当送给这位小兄弟,他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百鬼窟东、西、南、北四堂,阁下该是朱雀堂堂主吧?”我说。 那人有些吃惊:“你小小年纪,如何识得?” “呵!”我咬着牙撑死身子,左手握住墙上的一盏朱雀烛台,对着那男人惨笑一声,说:“这不是吗?” 说时迟那时快,我使尽全身力气把烛台顺时针反转了九十度,“咣!” 我们右手边的墙上立刻开了一扇小门,修立刻反应过来,背着我冲进了小门。 “不好!” 外面是朱雀堂堂主的呼喊,众人都往我们这边冲,我把小门内侧嵌在墙上的一颗夜明珠掏出来,小门立刻关上了,门合上的一刻,我冲着匆匆赶来的朱雀堂堂主调皮地一笑,说:“拜拜!” “把所有出口都堵住,他们跑不了!”门外是朱雀堂堂主的声音,“快去禀告教主!” 我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想,不幸中的万幸,这地盘以前可是我的老巢,作为前前任朱雀堂堂主,我为我从前喜欢挖密室的癖好感到自豪。 夜明珠照亮了一个狭小的空间,我瞥了眼墙角的蜘蛛丝,估计有年头没人进来过了,这位堂主可能都不知道这地方吧? 我喘了几口粗气,把夜明珠揣进修怀里,耷拉下双手,再也没力气了。 修把我的身子往上擎了擎,接着往前走。 “修,往前直走。” 修照做,到了另一个路口,我说: “不要停,下一个路口左转。” 修回头瞅瞅我,继续照做,走了三十几步,便可见一个小木门,门上落满了灰尘。修一脚踹开了门,灰尘噗噗地落下来,修侧过身子,把灰尘挡住,等灰尘轻一些了,才背着我往里面走。 里面每隔十步,墙上便嵌着一颗夜明珠,左手边是酒窖,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酒堆成了小山,我却一坛都没有喝过。酒窖边还有一个架子,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小药瓶。右手边唯有一榻。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一幅幅人像画。 修把我放在榻上,床铺上只有一张布满灰尘的席子,修脱下了身上的外衫,用衣服把席子上的灰尘掸去了。 总算可以让我的小心脏休息一下了,修找来了一坛酒,先把我扶起来,喂我喝了几口,剩下的他“哗”地倒在自己受伤的胳膊上,然后到药架上翻找了一会儿,我记性不好,每个药瓶上都写着字,但他还是一个个打开放在鼻尖闻,我猜想他大概是不识字,或者是担心有诈。他找到了止血药,撒在了身上,他撕下腰带的一小条边,从善如流地为自己包扎。 喝过酒的身子暖和多了,但修还是找了两颗药丸喂给我服下。 然后他就坐在地上,盯着墙上的人像画看。 我靠在墙上,也看这些画,全部是我的自画像。 右手边第一幅,便是昭国湘王周琼玖,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第二幅,是普通的放羊女,颖儿,两条长长的辫子,一抹浅浅的笑;第三幅,是个乞丐,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便用了从前的本名,魏南青;第四幅,是尼姑,法号三空;第五幅,是个客栈老板娘…… 重生不可怕,但不是每次都有机会做人,这几次经历,是我辗转多少次都无法抹去的记忆。 而这间屋子,是我偷偷命人建的,那时候,我是百鬼窟朱雀堂堂主文四娘。这里可以提醒我的过去,提醒我活了多么久,画面上记录着我每一个身份里最美好的年华。 “好看吗?”我问。 修点头。 “他们是一个人。”我说。 修摇摇头,收回了视线,他起身,摸了摸我的头,他大概是以为我把脑袋烧坏了。 我叹了口气,没人会信的。 闭上眼睛,困意来得太快,我知道自己在做梦,周琼玖、文四娘……他们都到梦中来找我,个个面楼凶煞,要杀了我,因为我顶着他们的身份,却没有好好活,最后害得他们个个死于非命。 “我也不想死。” 我步步后退,跟鬼讲道理,也是很蠢了。 “翊儿!” 我被温热拥住,我回头看,云霁寒他疼惜地摸我的头,他硬朗的脸上都是担忧,他说:“翊儿,醒醒!” “三哥,我怕!” 凤命娇惯 凤命娇惯2015 第3章 清奇,不套路 我抓住云霁寒的胳膊不松手。 “别怕!哥哥带你走!” 我睁眼,昏暗的光亮让我心里一沉,我居然梦到了我不愿见的人!我感觉被箍住了,原来是修,他的一只胳膊被我双手握在手里,拇指处留着深深的牙印儿,还渗着血。 我摸了摸额头,退烧了。 我走到药阁前,回头看修还没有醒。 修的眼睫很长,薄薄的单眼皮,嘴唇也薄薄的,这么安安静静地睡,与平日里的阴郁比起来,显得有点幼稚。 我遮住了他的下半边脸,挡住了他挺立的鼻子,怎么说呢? 总觉得他的眉眼长得有点像我。 我找了些止血消炎的药粉,给他擦药,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自己牙口这么好。 修没有醒,我把一些能用得上的药塞进腰间,又把那几幅画轻轻摘下来,卷起来放到榻上。 墙上嵌着另一扇门,这是唯一的一条路了,却是我最不愿意走的一条路。 修从床上坐起来,他见我盯着那扇门犹犹豫豫地,便走到我身前,缓缓推开了门,我跟在他身后,修一只手举着夜明珠照明,一手握着剑,我则握着他的剑鞘,闭着眼不敢看,三十年了,这条路亦如三十年前一样,走得磕磕绊绊。 坡路是向上的,几十级台阶以后,是一个棕色的木质的小门,修轻轻推了推,没有开,他又往左边拉了一下,门开了。 他先跳了出去,然后又扶着我跳下去,刚才的小门其实是一个衣柜的夹层,表面上看是镶嵌进墙里的,所以不会有人想着去动它。 我东瞧西看,陈设没什么变动。还是卧房,只是装饰全然变了模样:红纱幔、红被褥、红地毯,全都是鲜红色,堪比洞房! “这一任堂主还真是痴恋赤红啊!”我忍不住小声吐槽。 房间里没有人,墙上挂着一把刀,被我顺手牵羊了。我们偷偷把房门拉开一条缝,门口也没有守卫,天色阴暗,一颗星星都没有,月黑风高夜…… 没时间吐槽了,我与修悄悄潜出去,才走到廊下,就瞧见一队黑袍守卫走过来,修拉着我躲到暗处,趁队伍最后的两个黑袍人不注意,捂住他们的嘴把他们拽过来,一手一个干净利索解决掉。 我咽了下口水,不愧是紫枫林出身的,就没有拖泥带水、慢慢吞吞一说。 他迅速地解下两人的衣服,把他们丢到墙角用树枝盖住。我们套上黑袍人的衣服就可以自由穿梭了。 朱雀堂是建在山上的,表面上只是平中山上的朱雀山庄,其实就是百鬼窟朱雀堂所在。这是三十年前我的创意,挂羊头卖狗肉,并不高明,但适合发展产业。 “修!”我抬眼瞧了下自己曾经住过的屋子,笑道,“传说朱雀是天上的神鸟,人们奉之为火神。” 修看了我一眼,掏出了火折子。 “聪明。” 我们重新进了堂主的卧房,再出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亮起了火光。 “声东击西,我们走!”我说。 大火在我们身后蔓延起来,少顷,就有守卫发现了,大吵大嚷着叫来一堆人去灭火。 我则循着记忆,与修往山庄外走,我想应该不会有人想到,我会大摇大摆地从正门逃跑吧? 然而,当我一脚跨出朱雀山庄大门槛的时候,我觉得脸有点疼,心里痛骂自己太不谨慎了,早知道就钻狗洞了。同时也不禁佩服百鬼窟这些人的脑回路,怎么没一个喜欢玩儿套路的呢? 戴着鬼面的红衣男子正坐在太师椅上,身后是百十个黑袍人,个个手执武器,剑拔弩张地对着我们。如果给那堂主一把瓜子儿嗑,就真得可以说是悠哉悠哉了。 “早啊!天气不错!”我冲他打了个招呼。 “居然没中计,早知道就该把你这儿都烧了。”我回头瞥了一眼通天的红光,“修,你先走吧!” 修瞥了我一眼,站在了我身前。 “你真不打算放我们走?”我问。 堂主没回话,也没说放人。 “好吧!”我把刀丢到地上,说,“我投降!” 修回头惊愕地望着我,我与他道:“和这么多人打,不死也残了。” 堂主也愣住了,他大概以为我会抵抗到底吧? “堂主!你我做个交易如何?”我说,“保证你不吃亏。” “堂主!别听这臭小子的!他鬼着呢!”堂主身边的一个黑袍人说。 “好呀!那你们尽管杀了我好了!我死了,你们永远也别想找到那东西了!”我说。 “什么东西?”朱雀堂堂主没了悠闲劲儿,问道。 “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东西呀!”我耸耸肩说。 朱雀堂堂主身子一震,指着我喝道:“休得胡说!” “唉!”我叹了口气,正儿八经地吆喝起来:“百鬼夜行,一令在手,裂石穿云,莫敢不从。” “你!你如何知晓?” “唉!难怪好好的朱雀堂破败成这副样子!有你这么个笨蛋堂主在,哪儿能有好呢?”我说,“我不光知道,我还知道你们没有百鬼夜行令,就没办法找到天赐圣女,没有圣女之血供养你们那位教主,他就永远也练不成神功,永远也不能真正的掌握百鬼窟。你们百鬼窟十几年来四分五裂,叛教者众多,就是因为这个吧?” “啪!” 堂主快把椅子扶手拍碎了;“把那东西,交出来!” “我把它藏在一个你们到死都想不出来的地方,不过……”我说,我冲他招招手,说,“你过来!我可以告诉你一人!” 朱雀堂堂主起身,我缓步朝他走过去,他果然踏上了台阶走过来,我说:“你在百鬼窟这么多年连个南、北护法都没混上,我把这东西的所在告知于你,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说不定哪天你可以一步登天呢!” 朱雀堂堂主愣了下,但立刻又诡异地笑了。 我说:“你附耳过来。” 他便俯下身子把耳朵贴过来,一瞬的,我摘下了头上的簪子,刺了出去。 我如瀑的长发散开,那堂主先是一愣。 “你!” 他捂着脖子,瞪着眼想转头看自己如喷泉般冒出的东西,无奈视线不足,只能又痛苦地指着我,跪在我前,我一脚踹开他,修眼疾手快地环住我,带着我飞起来。 第4章 曲折,终脱险 “堂……堂主!” 擒贼先擒王,没有堂主坐镇,一应教众都慌了神,刚才叫我“臭小子”的黑袍人指着踏着人头逃跑的修喊道:“抓住他们,为教主报仇!” 众人这才想起要来追赶我们,有几个腿脚快地追上了我们,修把刚才我丢掉的刀递给了我。 “还是得打啊!”我说,不是不想打,是因为饿,打不动。 “翊儿!”一声熟悉的呼唤,我回头看山下,火光一片,带着火把从山下往上冲的,除了大理寺的捕快,还有杨家的府兵,冲在最前面的,正是李叔夜,他身后还有火急火燎的杨仲宣。 李叔夜朝我冲过来,一手把我拉了过去,把我护在身后,一手举剑对着黑袍人。 他侧过头问我:“吓坏了吧?” 我不知道该如何说,该说他来的晚,还是来得巧? “好久不见哈!”我回他。 他脸色白了一下,道了声:“抱歉!” 官兵和百鬼窟的教众们打在一起,李叔夜则扶着我往山下走,修跟在我后面,我回头冲他挤了挤眼睛,笑了笑。 他向我点了点头。 大火彻底烧了起来,照亮了半边天,我坐在马车里,又叹了口气。 李叔夜为我把脉,眉头又皱了皱,见我叹气,便说:“叫你受委屈了。” “嗯!”我点头。 我自己建的庄子,如今又一把火给烧了,心里确实委屈。 李叔夜掏出帕子轻轻地为我擦脸,擦手,轻声说:“百鬼窟的人抓你,是为了威胁为师,怎么说,都是师父不对。” “威胁师父做什么?”我问。 李叔夜摸了摸我的头,说:“自然是听他们摆布,替他们做事。” “我是你的软肋吗?” 我突然问,李叔夜这么多天都不见我,我不觉得自己在他心里我比功名利禄更重要。 李叔夜用我的手指了指他的心口,说:“是这里。” “那你什么时候带我走?”我不想自欺欺人,无望的期待,不过是浪费年华。 “明日我辞官,带你走!” 我等了许久,这句话,李叔夜终究没有说出口。 我放下被李叔夜抓着的手,别过脸去:“你连撒谎都不愿意吗?” “翊儿,现实一点,师父现在带不走你。” 李叔夜又摸了摸我散开的长发,说,“这回是师父错了,太医院院首的事情,如你所愿,按律法办了,别恼了。” 我蹙眉,问:“四皇兄恼了吧?” 连一向与我不睦地杨仲宣都来救我了,四皇子作为亲哥哥,没有来,连一个府兵,都没有出。 李叔夜把我抱到腿上,捏了下我的脸蛋儿,说:“无妨!” 我低头,不知该回应他什么样的表情,只说了句:“谢谢……对不起……” 谢谢你帮了云霁寒!但我对不住李叔夜你! 李叔夜轻轻拍着我的背,他身上的梅花香浓了些。 “师父……” 李叔夜没有回应我,手上动作也没有停,我抬头看他,他的脸色也不好,不只是疲惫,而是那个落寞的神情,好似在沉思什么。 我伸手碰了下他的侧脸,他才收回思绪,低头冲我笑笑,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是极为自私,去强迫李叔夜做他立场之外的事情。 “我愿意等。”我违心地说,只为他能顺心。 李叔夜捏了下我的鼻子,温和地道了声:“好。” 又累又困又饿,我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记得了,迷糊间,我感觉好像被喂了药,不是一次,是很多次。但是我眼皮很沉,完全睁不开。 我没有做梦,只感觉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周围似乎都是寒气逼人的冰,冻得我连牙齿都在打颤,冷到极点的时候,我觉得脑子都要结冰了,完全不能思考,我好像就是个死人了。 “翊儿……”耳边是李叔夜的声音,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十分地小心翼翼。 “乖……喝药了……”他说。 可是我的牙齿冷得好像上下牙都粘在一块了,我无法把它们分开。 “怎么办?主子已经一天一夜滴水不进了,根本一点点也喂不进去。”这声音是谁呢?春华吗?她好像哭了,声音是哑的。 “别哭了,咱们还是想想办法吧!”秋实嗓子也是哑的,“奴婢伺候公主殿下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公主殿下寒疾发作得这么严重!” 寒疾?寒疾又犯了?这次会死吗?下一次,会重生在什么人身上呢?重生之后,李叔夜不就不认识我了吧? 万一我重生在一个老太婆身上、一个丑八怪身上,我怎么向李叔夜解释呢?他会不会像韩子渊一样,再也寻不到他的消息了?不行,我不甘心。 醒过来!我要醒过来!我努力地喊,歇斯底里地喊,可我只能听到我胸膛里的声音。 “大人!”又有陌生的声音。 熟悉的手摸上我的额头,他叹了口气,手又拿开了。 不!我身处手去抓,抓住了!衣裳! “翊儿!” “主子!” 有滚烫的东西冲出了眼睛,把眼睛上糊着的东西冲来了。我睁开眼,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李叔夜,但他的嘴角是勾起来的。 “不……要……走……”我艰难地吐字,每一个字都好像有把刀在割我的嗓子。 “不要走!”我哽着喉,眼泪越流越多,完全看不清李叔夜的模样了。 我摇头,紧紧抓住李叔夜的袖子。 李叔夜又走了回来,俯身为我擦眼泪,安慰着:“师父不走……别哭了……” “嗯!”我点头,抓住他的衣袖,攥紧了,忍住不哭。 李叔夜雪白的帕子,被我弄上了鼻涕,他把帕子放到桌案上,端起一碗药,又走回来,喂了一勺给我。 青鸾把春华秋实拉出了房间,一直在门口守着的修也离开了。 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吃得最苦的药,可是李叔夜那般小心翼翼的样子,叫我不忍心不喝。 “我不想睡了。”我怕自己又醒不过来。 李叔夜笑得温柔和煦,他说:“十个日夜啊!太漫长了。” 我伸出手指查了查,想算算今天是什么日子,无奈算不明白。 “我该好好学算数的。” 李叔夜却说:“别太聪明了,笨一点才惹人怜。” 我挑眉,都说撒娇的女人有人疼,想不到后半句是这个。 “方才有人唤你。”我说。 凤命娇惯 凤命娇惯2015 第5章 无措,时已晚 李叔夜说:“你听错了。” 我看他下巴上长出了一点点的胡茬,便用一只手去摸,像是从前园子里那种上面长着毛刺的草,我觉得挺有趣。 他佯装生气,我连忙把手缩回被子,“咯咯”地笑,李叔夜无奈地摇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何时才能长大!” 我才想说反驳年纪问题,又听到叩门声。 “大人!” 这回我听清了,应该是胡炎。 李叔夜眉头皱了皱,没有理会。 “你走吧!”我背过身子,却是笑着说的。 “为师明日再来。”脚步声渐渐远了。 春华她们三人进来了,青鸾怀里抱着小九,小九从她怀里跳下来。 “嗖!” 它跳到我肚子上,极委屈地“喵”了一声,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猫主子哭了好几日了,不吃不喝。”青鸾说。 我摸了摸它的背,说:“没白养!” 我又指着桌案上的手帕,说:“不许扔,洗干净了给我。” “是!”青鸾把手帕拿起来,出去干活了。 春华、秋实两人互通了下眼神儿,我猜想这两人有事儿。 果然,秋实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主子!您被贼人掳走,奴婢们实在是太担心您了,便飞鸽传信,告诉了太子殿下。” “咳咳咳!”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春华忙为我倒了杯水。 “主子,您别急!十多天过去了,此刻太子殿下怕是已经知晓了。”春华说。 “后来我们又发信过去了!告知您平安归来了。”秋实赶忙补救。 “可是……”春华绞着手帕:,“昨日郎中说您病情严重,怕是……奴婢一时心急……就,又,又发了一封。” “父皇也知道了?”我抓了把头发,头疼! “那没有!李大人说,要是告诉陛下,说不定公主会更危险,毕竟上次那个刺客还没抓到。”春华说。 “猪队友们,出去发信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我觉得这几封信给云霁寒发过去,他绝对会心律不齐的,那心电图还不得和蹦极一样刺激! “怎么办!我闯大祸了!”我对进门的修说。 修摇头,抱着剑守在门口。 “我应该写一封亲笔信。”我想了想,又说,“我该怎么向云霁寒交代得罪了百鬼窟的事情?因为我颜值太高,他们要把我抓回去当压寨夫人?这个是不是可信度高一些?” 修摇头。 “如果我照实说,云霁寒绝对我打折我的腿,或者,杀了师父。”我不停地揪着头发,感觉头上长草了。 修点头。 “不是吧?你可是我的侍卫,你得帮我!” 修把头别到窗外去。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糟糕!暴露年龄了。 可能是睡得太多了,我到了深夜也不困,当然还有别人也睡不着,林智周就是其中之一。 “嘘!”林智周翻进窗子,看到修守在我窗口,正拿剑对着他,他绕过修的剑尖儿,指了指他,又指了指我,小声说:“不是吧?” “嗯!我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我也低声说。 “啧啧啧!瞅瞅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林智周掐了下我的脸说,他坐在席子上,喝我家的茶,吃我家的糕点,还不说好话,“怎么样?早就叫你离李荀远一点。” “您老什么时候说过,我怎么不记得?”我问。 林智周先是因为那“老”字白我一眼,又回想了下,发现自己确实没说过,便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理由,说:“眼神暗示。” “再说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哥哥我说得也不算晚哪!”林智周又补上一句。 “你也知道我被百鬼窟抓去了?”我才反应过来。 “事后才知道。”他说,“等风兄回来,我得向他讨药钱。” “什么药钱?” “救命的药啊!你以为那郎中真那么神啊!”林智周得意洋洋的。 “我以为是我意志力坚定。”我说,“又欠你一个人情。” “叫声哥哥?”林智周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我抽了下嘴角,指着修说:“要是唤你哥哥,那修拼死救我,我是不是也得认他做哥哥啊!认哥哥可以抽奖吗?你怎么这么上心!” “哎呀!有人听不到,我就开心。” 林智周回头瞅了眼修,修把脸别过去,不理会林智周狡黠的笑。 “三哥早就听腻了,才不稀罕我叫他。”我说,“小时候我唤他三哥,唤四皇兄为皇兄,他可得意了,后来却又不许我在人前那般唤他,小气!” 林智周笑了声,摇摇头,又从袖间掏出一颗药,直接喂到我嘴里。 “酸!”我瘪着嘴,捂着腮帮子,才勉强咽下去。 “山楂丸,开胃的。”林智周说。 我又不是没吃过山楂丸,这个怎么这么酸,牙都快倒了。 “秘制的。”林智周一脸地骄傲,炫耀自己资源多的表情跟三岁小孩儿似的,难怪要带面具,不然谁怕他。 “这颗要钱吗?”我问。 林智周摇头说:“叫声哥哥就行!” 果然,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免费的药丸。 我在床上躺得腰都酸了,才被允许下床溜达,李叔夜偶尔下午才来,只坐一会儿。连破两桩大案,又捣了百鬼窟的朱雀堂,皇帝虽未提拔他,却命他主管刑部和大理寺,业务自然忙。 我裹了两件外衣,坐在桥上,李叔夜靠在桥栅边,他说:“仲宣表面上讨厌你,其实最紧张你。”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不用替他说好话。” “那日你也看到了,他连府兵都出动了。”李叔夜低头瞧我,他突然问,“那个朱雀堂的堂主是你解决的?” 我点头。 李叔夜心疼地捏我的手指,说:“是为师不好。” “你没什么不好,你什么都好。”我笑嘻嘻地夸他,不想他再为此自责了。 李叔夜笑,我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的缩影,此时此刻,风暖,天朗,遂心。 “咦?怎么这么多风筝?”我指着天上飘过的成群的风筝。 李叔夜说:“嗯!今日是崇风节。” 我抱着膝盖,艳羡地说:“唉!我竟把这么重要的日子忘了,今日没有宵禁的!都怪这副废柴身子!不然今日必定带着大家下山玩了!” 凤命娇惯 凤命娇惯2015 第6章 震惊,受重伤 “等你痊愈了,师父补给你一个。”李叔夜伸手,在我的头顶拂了拂,他笑着把我头顶的一片竹叶拂下来,放在嘴边,轻轻地吹起来。 我静静地聆听,竟觉得这音调格外熟悉。 “钟隐先生……” 我道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已经兴奋地跳了起来,我惊异地听李叔夜的曲子,看着他缓缓闭上眼。 “怎么办!我偶像就是我师父!”是我心悦的人! 百年来最优秀的琴师,是李叔夜,是他。 他月白的衣衫被风适时吹起,他修长的影子在夕阳下被拉得极长,正罩在我身上。他温润的脸庞被照得更和煦,却又带着不知名的清冷与孤独。 云霁寒知晓我一直对钟隐先生敬仰又好奇,便花重金才把他请到宫中,在我11岁的生辰小宴上,我在内间,他在外间,中间隔着一道门,第一次听到了他的琴音,却没有机缘见到此人。我一直以为被称作先生的钟隐,怎么也该年过不惑,直至那日我与四皇子去鹤颐楼的时候,我才知晓,钟隐先生,是个年轻人。 当时我竟然没有认出李叔夜,该是有多么笨! 我突然想起,崇风节谐音重逢节,在这样的日子,知晓这件事,连空气都熏着蜜糖味。 李叔夜放下竹叶,他冲着我温和地笑。风吹竹林,清风阵阵,不及他衣摆上的皱褶一分。 崇风节时,若心头有牵挂的人,把他或她的名字写在风筝上,期待着思念可以随风带给那个人,若是那人捡到了风筝,那便是今生有缘有份,此生必有相见之日。 “徒儿想写谁呢?”李叔夜突然问。 我一愣,没有应他,今天的夕阳怎么这么烫人! “修,给你放一只吧!”我回头对修说,“给你妹妹。” 修没想到自己被点名,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没关系!不麻烦!”我很执着。 修抬头望着远去的风筝,似乎笑了一下,终是没有点头。 翌日,我正在佛堂老老实实地念经,却听到外面一阵喧闹,秋实进来,脸色惨白,她疾声与我说:“主子,长生公公来了!” 我顿时一脸黑线,阎王爷要下诏了,我倒霉日子到了。 我握紧了手里的佛珠,不知云霁寒要怎么训我,如何罚我! 我才把门打开,就见长生“扑通”一声跪到我面前,泪流满面地冲我喊道:“小主子!主子他……” “轰!” 脑子好像决堤了似的,刚才所有的忐忑不安,都变成了如坠深渊的惊惧,我捏住了房门,对长生喝了声:“说明白了!” “杨大将军的骑兵中了戎国人的埋伏,主子为了救杨大将军,受了重伤!如今昏迷不醒,怕是……怕是……”长生一边哭一边嚎,我急忙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小点声儿!嘘!”我对长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消息还没有往京城传,是不是?” 长生急忙摇头,说:“这么大的事儿,奴才哪里敢瞒着啊!小主子!主子迷迷糊糊地一直在唤您的名字,奴才想,说不定小主子一到,主子还能……还能挺过来,从鬼门关,回来!” “啊!”春华惊叫一声,被秋实捂住了嘴。 我白了眼春华,她们两个脸色惨白,秋实也急得快哭出来。 “小主子!奴才求您!去看看主子吧!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了……” 长生又往前跪了跪,冲着我连连磕头:说,“那日收到小主子您被掳走的消息,主子几夜都未合眼,若不是战事吃紧,他都要亲自回来救您哪……” 我扶住墙,做了几次深呼吸,怎么可能,云霁寒虽然脾气怪,对我来说,一直是天一般的存在,怎么可能,就塌了呢? “修,备三匹快马!” “春华秋实收拾东西。” “青鸾随我进来。” 青鸾跟我进了屋,我掏出李叔夜的帕子,上面的红梅还散着香。 “把我的剑拿来。”我说。 青鸾去取了剑,我用剑刃划开了自己的手指,鲜血滴在手帕上。 “主子……” 我在手帕上写下了几个字,然后把它交给了青鸾说:“交给李大人,一定交到他手里。” 青鸾点头,应了声:“是。” 我回了卧房,春华和秋实匆忙收拾衣服,我定了定神,说:“女装一律不带,胭脂水粉也不用,你们去取几件轻便的男装来,给修也带几件,都要朴素些不显眼的。再去取些伤药,给小九带着药材。多带着干粮,没时间下馆子。” “哦!对了,把外祖父送我的那套铠甲带上。” “主子,猫主子也带?”春华疑惑。 “必须的!”我心想,没有它,我拿什么救云霁寒? 把他们都打发走了,我悄悄取出暗匣里我那些“宝贝”,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得上。 出发时天色已晚,我们快马出了城,到驿站时正好天黑,补给了些吃食,我们便连夜上路。 “喵!”小九一路颠簸,探出脑袋不高兴地抱怨。 我从怀里掏出一块灵芝给它,它便老实了。 “小主子,您大病未愈,咱们歇歇吧!”长生道。 “要歇你歇,我到宁远城等你。”我说着,又打了下马肚子。 修与我并驾齐驱,他偶尔转头看我一眼,可能是怕我长途跋涉坚持不住。 “嗖!”一支箭破空而来,修利落地挡下。 “还不死心?”我瞧着从天而降的四个刺客,心里莫名地心烦。 我拔剑立在马上,把他们都通通解决掉,这个念头陡然从我心里冒出来。 刺客们朝我冲过来,修立刻将其中一个斩于马下。 “小鸡崽子!” 有马蹄声传来,我瞧见一身红衣的林智周,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身着紫衣的护卫,个个都骑马提剑。 “你们先走!这些小喽啰,交给哥哥。”林智周说着,已经冲过去拼杀。 “多谢。” 我不多言,收剑,踏马而去。 走了整整三日,越往北去,天越冷,我的披风被冷风打透了,却不敢停,我闭上眼,便依稀可见云霁寒身处病榻之上的痛苦模样。 “小主子!咱们停一停吧!您再这样没日没夜的跑,撑不住的!” 凤命娇惯 凤命娇惯2015 第7章 痛心,摆一道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停什么停!”我甩给长生一句话,走得更急促了些。 有冰凉的东西打在我脸上,我抬头望着昏暗的天,怎么连老天都要阻拦我! “小主子!下雨了!我们!找个地方避雨吧!” 长生快马拦在我身前,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小主子!前面有个茶棚子!咱们就歇一会儿,雨停了立刻动身,奴才保证一刻都不耽误!小主子,成不?” “不成。” 我不想浪费体力和长生吵,调转马头,继续跑,修也骑马跟着,长生无法,也只能跟着我们继续前行。路过棚子的时候,我瞥见茶棚子坐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人,身材瘦小,也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身着锦服,一瞬间的功夫,瞧不清楚,我却下意识地,想到了昭国皇子,周琦玉。 心思微动,但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半刻后,雨停了,风吹干了湿漉漉的衣裳,阳光打在脸上,我竟不觉得暖。 七天七夜,我不记得自己换了几匹马,有几夜没有合眼,遇到了几次刺客,我耳畔里总是会想起长生说的那句,“赶不上见最后一面”。 云霁寒,你不会死的!从小到大,你就没有输过,没有被打趴下过。即使我终有一日要逃离你,也无关生死。 第八天的时候,宁远城近在眼前,已经有八、九十年没来边关了,远远地我便看见了宁远城的守军身着重甲,个个面色沉重。 长生亮了通行令牌,守军立刻放行,一路快马颠簸,终于看到了“将军府”三个大字,我下马时,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 “小主子!”长生连忙下马,修快他一步,把我扶起来。 我几乎是踩棉花似的跨进了门槛,没有人出来迎我,每个人都行色匆匆,面露杀气,好似一场大战刚刚结束,有的士兵的铠甲上还沾着点点鲜红。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每个士兵的头上,都着一根孝带。 我停下步子,放眼中庭之内,皆是惨白光景。 我感觉所有的脑筋都不会转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云霁寒死了!” “公……” 元亮正守在一处房间外,见我来了,急匆匆地冲过来,他头上也同样带着孝带,脸上还挂着些许未擦掉的泪痕。 “属下参见小……” 我瞧着厅堂里摆放着的大大的“奠”字,僵硬地一步都迈不出去了,直接跌在冰冷的砖石上,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我应该走得再快一点儿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该乖乖呆在寺里为三哥祈福,是我错了,是我不够虔诚,是我把坏运气传给了三哥……为什么……哥!” 这一刻,我浑身四肢百骸都在疼,却都比不过心痛!脑海里闪过三哥许多张脸,他的冷漠、他丑丑的笑、他可怕的阎王像,可是这些,我都再也见不到了! “知道错了吗?” 耳畔传来三哥冷硬的声音,我以前犯错地时候,他总是这样训我。 我真没用,他走了,我竟只记住了他的坏脾气。 可是! 如果还能应一声的话! “嗯!翊儿知错。”我使劲儿点头,把眼泪咽进嘴里。 “那就起来吧!” 一双黑色的靴子印在我的视线里,我抬手去摸,是真实的!鬼不是没有脚的吗? 我抬头,望见云霁寒正低头盯着我,他身上穿着铠甲,左手却绑着吊带,他向我伸出右手,说:“这么挂念三哥啊?” 我蹙眉,看他脸上噙着的一抹笑,奸计得逞的笑容。 我扶额,把流出来的眼泪吸回去,吸不回去! 我没有去碰他的手,用力抹了把眼泪,自己撑起身子,站起来,指着三哥的胳膊,问他身边的长生:“这就是你说的,身受重伤?啊?” 长生低头,头快低到地上了!他一眼都不敢瞄我! 我抬头看云霁寒,对他说:“哥,这么玩会没朋友的。” 云霁寒没回答,伸手要为我擦眼泪,我却躲开了,自己把我这些不值钱的眼泪滴滴抹干,我解下腰间装着小九的包,怼到他怀里,嗤笑着对他说:“你知道如何用。” 说完,我又对长生说:“给我找个睡觉的地儿,再骗我,你等着!” 长生没回话,而是歪头瞄了眼云霁寒。三哥看上去对我的表现格外失望,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效果,他眼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也不管长生了,自己走,心里又气又疼,此时我才觉得有些诧异,他东宫里两个妃子在那守着,哪里轮到我来见他最后一面,可我居然没有细想过这个环节。我怎么就慌了神,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了。 我又一次被云霁寒摆了一道! 突然想起小时候,我那时矮粗胖的身材格外丑,瑜贵妃娘娘养的女儿怎么就没有瘦的。决定节食的我不用晚膳,云霁寒也不拦着,但却叫我陪他,其实是看他把一桌子膳食都吃光,他总是叫御厨做那些我最爱吃的菜摆在桌上,分明就是在馋我。 “这把戏也就骗骗小孩子。” 我小声嘀咕,可是肚子早就背叛了我,咕噜噜地叫着。 云霁寒摆明就是听到了,隔天又换了更好的吃食,最终还是食欲战胜了意志力。 云霁寒把鱼刺挑得干干净净,把鱼肉放进我碗里。我不爱吃鱼,却不敢抱怨。我怕他明天会做全鱼宴。 云霁寒就是这样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地,把我拉扯大了,他一向都是这个套路,我也真是不长记性。 “站住!” 云霁寒的声音在我身后冷冷地响起,我想,这个时候和他吵,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不走。”我顿住脚,回头看他,缓缓地说,“我倦了。” “过来!” 云霁寒的低气压把周围人都镇住了,无人敢多说一句,更无人敢反驳他,长生冲着云霁寒张了张嘴,见云霁寒只分给他一道寒光,长生立刻闭嘴,不敢说话了。 我抬头望天,深吸了口气,他的命令不容许我反抗,我意识到,我来了宁远城,就别想再回到李叔夜身边了。 凤命娇惯 凤命娇惯2015 第8章 失望,不得不 一想到得知我离开的消息,李叔夜脸上必定又会挂上那副落寞的神情,我心里便堵得慌。可是,我除了走到云霁寒身边,还能做什么呢? 我一步步走过去,才十几步而已,我却感觉腿沉得像灌了铅,三哥见我走过来,我伸出颤抖的手,去握他那落着茧子的手掌,我抖着唇,这一握,我便再也逃不掉了。 可是,我心里竟然还有个声音,在说:“三哥还活着,三哥的手是热的,真好。” 云霁寒太高大,我踮起脚还没有他的肩膀高。他的铠甲硌得我骨头疼,他把我捞起来,掂了掂。 “瘦了……”云霁寒说。 “三哥……疼……” 我是真疼,便无力地抱怨一声。 云霁寒松开了我,我本想站稳了,眼前却模糊了,我顺着他的铠甲往下滑,最后仰面倒下去,我真的想睡觉。 睡眠质量高,真的是一种幸福,可惜我没有那个福气。我感觉自己也就晕了一会儿,就又醒了。 舒软的被窝,是我习惯的舒适度。我感到自己的手腕被平放着,有温热的手指在握着我的手腕,好似在为我诊脉,额头上也放着一只手,此时此地能这么照顾我的,唯有三哥了。他不是爱演戏吗?我也演! “你不会叫她歇歇,长嘴做什么的?”三哥声音里带着懊恼。 “奴才可是时时刻刻提醒小主子的,小主子也得听奴才的呀!而且,小主子冰雪聪明,奴才也是怕万一漏了馅儿……这个……” 长生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又说:“小主子身子骨本就弱,又日夜奔波,路上竟然还有一批批的刺客要置小主子于死地,奴才可是九死一生,才把小主子带到您身边的!” 不光把自己摘干净了,居然还邀功?一路互送我们的,明明是林智周好吗? 我听到三哥的声音又沉了几分,他为我诊脉的手指颤了下:“置于死地?” “是!奴才不敢虚报。”长生回道。 “哼!”三哥沉重的语气叫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暖暖地大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我感觉被子一直盖到了脖子处。三哥说:“出去!” “是!” 长生走后,屋子里听不到什么大动静,最大的动静,就是三哥一声沉重的叹息,似是埋怨,又似自责。 看来小九已经为他治了伤,三哥一手扶着我的脑袋,把我的头发散开,一手用布巾轻轻地为我擦脸,我听到了洗布巾的声音,看来我这张脸是真脏,七天来,我脸洗脸的时间都省下了。 三哥又为我擦了手,然后冲我轻声唤了声:“妹妹……” “翊儿……” 他换了称呼,声音依旧轻。 三哥又把手放在我手腕上,为我诊脉,我又听到他一声叹息。 “睡吧!”他的声音比白天里柔软了许多,他轻声说,“不怕啊,三哥在呢。” 云霁寒还没有自知之明吗?我最怕的,就是他呀。 突然感觉额头上有冰凉的东西碰了下。 “笨啊!” 这一声之后,我却感受不到三哥的气息了。 过了不知多久,我才敢睁开眼睛,歪过头去寻,发现三哥正窝在小榻上, 他本就身材高大,只得蜷着身子,侧过身枕着自己的胳膊,他身上只盖了件自己的外衣。 看到这一幕,我愣了有大概三分钟,低头看着被我一人霸占的大床,三哥这个太子,是不是当得太委屈了? 三哥的呼吸很沉,却又安静,没有那恼人的鼾声。我被子下的手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我强打起精神,一军主帅,这么睡一晚,即使不感冒,明日还有体力对抗敌人吗? 我蹑手蹑脚地捧着厚厚的被子,把被子盖在了他身上。 我环顾四周,没找到自己那套穿了七天的衣服,三哥该是嫌臭扔掉了吧? 小九正在床上睡成一个长长的“一”字,鼻子上冒着一个鼻涕泡儿。我拿起床边一套叠得整齐的衣衫,套在了身上,又肥又大,那双靴子更大,我干脆光着脚丫子、提着衣服出了房间,门口只有修靠在窗边。他见我走出来,把抱着剑的胳膊放下来。 我冲他笑笑,说:“修,你去睡吧!你也很累了。” 修没有走,我走到廊下,坐在台阶上,宁远城的夜居然这么凉,脚丫子一会儿就冻麻了,这感觉似已经入了深秋。我抬头望着四四方方的天,天上繁星点点,看得比京城清楚许多。可再美的星空,也不及李叔夜眼里的光芒璀璨。 “一、二、三……”我胡乱地数着,漫长的日子,不知要数多少颗才能度过去。 “砰!” 身后的门突然开了,我的心抖了下,回头才知晓这门是被云霁寒踹开的,他手里还提着剑,剑已经出了鞘,剑尖正指着我。 他低头看见我,喉结起伏,他又收起剑,我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就被云霁寒拎起来了,他脸上像结了霜,阎王爷的脸色都比他好看,我低下头不敢看了,低声说:“三哥……我饿了……” 云霁寒愣了下,才把我从拎着换成了扶着,我见他脸上神色缓和了一些,他低头看我冻红了的脚丫子,喝了声:“鞋呢?” “不是被你扔了吗?”我用蚊子声回答。 云霁寒脸色又变了变,把我捞到了榻上,将被子糊我身上,把我的脚包得严严实实,像美人鱼的尾巴。 他唤了人,没一会儿,桌上就多了一碗清粥。 云霁寒端着粥,我伸手要去接,他没给我,他坐在我身边,为我舀了一勺,吹了吹,自己先试了下温度,才送到我嘴边,我张嘴把粥吃进嘴里,没管好不好吃,吞了下去。 他又要喂一勺,我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说:“三哥,我不跑。” 云霁寒又舀了一勺,吹了吹,搁进我嘴边,说:“替他求情?” “是!”我点头。 我知道,秋实定会把我与李叔夜的事情报告给云霁寒的,就算他不说,还有很多明的暗的眼线,我瞒不住云霁寒。 第9章 气恼,不可逃 云霁寒继续喂我吃粥,他脸色依旧阴鸷,声音却突然变得格外平静:“好妹妹,从前你犯了错,都会遮遮掩掩,不敢承认。如今为了这个男人,你壮着胆子,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认了错。三哥不杀他,就永远没法把他从你心里剜出去。” “那三哥把翊儿的心都剜出来吧,三哥自己称一下,看看在我心里,他沉还是你这个亲哥哥沉。” 我不肯吃了,抓着他衣袖的手却不敢松开。 云霁寒眼里的光颤了颤,他终于放下碗,用帕子为我擦嘴,他说:“不许反悔。” 我抬头,盯着三哥的眼,那眼里除了失望,再没有别的。 他把帕子随手丢在地上,他捏住我的下巴,很轻地捏,并不疼,我心里却不舒服,他说:“万事,三哥都护着你,但你不许背叛我!永远!” 我轻轻地笑了,向他点头,眼里噙着的泪花都不敢落下来。 云霁寒松了手,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他的剑还搁在榻上,就在我身侧,我伸手去抚摸上面没有丝毫温度的花纹,无法想象当这把剑云霁寒用他指向李叔夜时,我当如何选择。难道一定要做出选择吗? 我不想遵从那所谓的“凤命”批言,每长大一岁,就意味着我远嫁他国的一天又迫近了一点。 从前我觉得在云霁寒身边,便是安全的,至少他能给我选择的机会。可是那一日,当我攀在未央宫的砖瓦上,听过皇后与妍若姑姑的对话后,我竟发觉,自己十年来,做了一件多么自作多情的事情。 我握上了云霁寒的剑,世上没有不自私的人,既然我们各怀心思,他怎么好意思提“背叛”二字啊!而我,又凭什么不走呢! 我抱着被子窝到软榻上,无力的挫败感叫我睡不着,云霁寒,他要把我拿去和亲,他不容许我有自己的交际、感情,甚至他连我现在想逃跑的心思,都不许有,而他手眼通天,我又如何逃?我来宁远城时的那份焦心和愧疚,都因为云霁寒的一句话,化为乌有。 胡思乱想一夜,鸡叫的时候,我才打了个盹。 “小主子……”我被长生唤醒,却发现自己窝在床上。 “小主子!该起了!”长生提醒我。 “哼!”我不理长生。 “小主子,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您别恼!气伤了身,主子该心疼了。”长生这副样子,我又不忍心怪罪他撒谎骗我来宁远城的事情了。 “太子哥哥呢?”我起身,精神依旧不好,眼睛有点干涩,好像肿了。 “主子与杨大将军为牺牲的战士们立碑,一早便走了。”长生说。 所以昨日我瞧见的灵堂,是为牺牲的战士设的,云霁寒就是借题发挥了一下。 我都可以想象,当我跌跌撞撞冲进将军府时,他躲在暗处,嘴角勾起的得意笑容。 “那现在什么时辰了?”我问。 “刚过午时。”长生说。 “哦!那我再睡会儿!”我又缩了回去。 “小主子!主子吩咐了,若您过了午时还不起,就叫奴才唤您。” “可是我还困!”我不想起来,不想见三哥。 “小主子!主子叫奴才伺候您洗漱、用膳。”长生不依不饶。 “有什么火急火燎的事情吗?”我问。 “主子说要带您去一个地方。”长生说。 我把头露出来,问:“我可以不去吗?外面兵荒马乱,我龟缩在这里最安全。” 长生弓着身子,央求道:“小主子,您就别叫奴才难做了! 我瘪瘪嘴,说:“知道了,听你的就是。” 云霁寒回来的时候,我刚刚把筷子拿起来,他见我一口都没动的饭菜,冷声道:“不许挑食!” 我摇头,把筷子递给他,说:“等你。” 云霁寒挑眉,坐了下来,长生又呈了一双筷子给我,云霁寒夹了少许肉丝放在我碗里,沉默地吃,气氛尴尬地我连咀嚼声都不敢发出来。 三哥身上的铠甲未退,身上带着些酒气,脸上也阴沉沉的,我擦了擦嘴,还是小声地说了句:“三哥,别难过,我们会赢的。” 说完就低头扒饭,如今我们之间有了隔阂,三哥对我的态度也格外疏离,我更怕他一个不顺心,就把我作为和谈的条件,嫁给戎国那老掉渣的皇帝。 三哥摸了摸我的头,“嗯”了一声,我偷瞄了他一眼,他脸上依旧是阴沉的,只是又为我夹了些菜,我只能继续低头扒饭,我现在很怕盯着他的眼睛,太犀利,似乎我所有的心思,都可以被他的眼神洞察到。 一餐饭吃得食不知味、半饱不饱,云霁寒换了常服,我依旧男装打扮,他骑着他的黑羽在前,我和修各乘一匹马,跟在他身后,他居然没有带随从,这是要去哪儿? 我现在没有个三哥并驾齐驱的勇气,心里更是压着一股火气,这个骗子。我们出了城,又往西北走了大约十里地,最后走到了一处山头儿,上面错落着破败的坟堆,竟是乱葬岗。 寺庙可以忍,黑市可以忍,这乱葬岗是何等高级装备,他该不会准备在这儿再威吓我一顿吧? 云霁寒下了马,我们也跟着。他回头,冲我伸手,我把手交出去,路上磕磕绊绊,山石和碎土在没有路的路上胡乱地铺着,云霁寒不拉着我,我真不知怎么往上走了。 山坡上面只有几棵歪脖树,有的上面还挂着不知是布条还是什么东西,剩下的都是一个个的小土包,没有墓碑,也没有祭品,唯有一只老鼠从我脚边招摇而过,就差与我打声招呼了。 我踩着云霁寒的脚印往山上走,我听他冷静地声音传来:“这里曾经是战场!” 我惊讶地往四周望了望,遍地荒凉、凄凄惨惨,哪里有战场的样子。 他又继续说:“这脚下的土地,埋着承国六万将士。” “全军覆没?”我问。 云霁寒说:“何止!带兵的将军,是谁,你可知?” “未曾听说。”我说。 “他是建威将军,翊儿,记住他的名字:司徒延祖。” 凤命娇惯 凤命娇惯2015 第10章 疏离,破壁机 “司徒延祖。我记住了。可是,记住他做什么?”我为何需要记这个? 云霁寒没回应我,他带着我一直到了山坡顶,那里立着一块大墓碑,墓碑上没有刻字,而且还被劈成了两半。稀奇的是,唯有墓碑,没有坟冢,只有一个不深不浅的坑,上面长满了杂草,修走上前,挥剑把杂草砍断,他使得力气有些大,额头上青筋都显出来了。 “记住这个地方了吗?”云霁寒问。 我犹豫了下,环顾四周,“三哥你忘了我是路痴了吗?” 云霁寒的脸又黑了点儿,我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他是你朋友?”我怯生生地问。 云霁寒突然大喝一声:“记住了吗?” 我打了个哆嗦。 “记住了!记住了!”我赶紧点头,连点了十几下,心想阎王爷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 “回去吧!” 我跟着云霁寒下了山,回头望了眼那坟墓碑,修站在那坟墓边上,手里的剑被他插在地上,他背对着我们的方向,但我不由自主地以为,他此刻的神情,是孤绝的。 光顾着回头看,没注意脚下,脚下一滑,还好我眼疾手快抓住了我前面地云霁寒的衣袖,云霁寒没回头看,只是蹲下了身子,说:“你再笨点吧!” 我鼓了下腮帮子,若是别人,我转身就走,三哥可是太子,太子纡尊降贵要背我,我敢打他的脸吗? 三哥轻车熟路地把我背起来,我的胳膊搂上他的脖子,担心他再恼了,把我扔了。我又回头望向修,他居然跪在那座无名的坟墓前! “我需要恶补一下历史了。”我无心调侃,但三哥瞥了我一眼,不该用“瞥”字形容,应该用“瞪。” 三哥的唇抿得又深了些,一看就是有事瞒着我。他带我们来,又不肯讲给我,是希望我自己找答案,还是故意做戏给我看? 和三哥打交道,每一件事情都要绞尽脑汁地尽可能地想出所有可能性,耗费脑细胞不说,压力也大,猜错了,会引起一系列的蝴蝶效应,受害者绝对是我自己。 “轻了许多。” 三哥停下步子,掂了掂我,又继续走,我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低头看他的脚步,稳稳当当,一点也不觉得颠簸。 “嗯。”我说,言简意赅,怕说错触他霉头。 三哥蹙眉,转过脸碰了下我的额头,我别过脸去,躲过他,说:“我没生病。” “叫你还敢惹火上身!”三哥转头,低头看路,步子慢了些,声音里却带着愠怒。 我被他噎住,他心里也憋着一口恶气。在他看来,我被抓到朱雀山庄,一路被追杀,定都是受了李叔夜的连累,他大概还有一句“活该”,昨日生气时,没有训出来。 我没有寻到好的措辞,向三哥解释,“我错了”这三个字说出来简单,但我觉得即便我是真心说的,云霁寒也未必信。 到了山下,云霁寒弯腰,我立刻识趣地跳下他的背,找自己的马去。小九比我速度快,跳出包,直接一跃,跳上黑羽的背,坐在上面,眉飞色舞地舔自己的前爪。 我上前把小九从黑羽身上抓下来,小声训它:“太子的马你也敢欺负!活腻歪了?” 小九不高兴地“喵”了声,耷拉下自己的耳朵,尾巴垂着,可怜巴巴地又冲黑羽叫了两声:“喵喵……” “黑羽跟着太子哥哥上阵杀敌的时候,你还是个单细胞呢!你凭什么在这儿装高贵?”我弹了下它一下脑瓜儿,把小九塞进了包里,小九把脑袋伸出来,又要跳出来,云霁寒正好走到我身边,他只低头扫了小九一眼,小九立刻缩进了包里,缩成一团。 “你先回去。”云霁寒说完,便跃上马背,扬长而去,留我在原地吃了口飞扬的尘土。 带我出来,不带我回去?平生头一遭,被云霁寒这般对待。 “修!”我骑在马上,冲着修挥了挥手,也不管他才走到半山腰,就自顾自地骑马飞奔起来,宁远城比京城的气候几乎差了一季,风刮在脸上,说是像刀子一样,丝毫不夸张。 路上一队队官兵在巡逻,戒备森严,我四下看了下,逃跑,是天方夜谭,一着不慎,万一落入敌军之手,我就没命活了。我们只得匆匆回城,如今是战时,城门关得早,小商贩们有的已经收了摊儿,我下了马,本就没什么想买的,索性也不在意萧条的街面,闲逛起来。 修在后面牵着两匹马,我远远瞧见了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子,心里泛起波澜,鬼使神差地走过去。 “这位小哥看上哪个面具了?我们这里什么都有,你看这只脸谱面具,是我们这儿的新货……”老板见有顾客来了,便开启了推销模式。 我抬头看着这里五花八门的面具,也不知怎么了,就指着那只狼面具说:“我要这个!” “这个!在下要了!” 我回头看那个与我异口同声的人,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后背撞上了小摊子上。 我拉过修的胳膊,把他拉到我身前,挡住了我。拆迁队队长!破壁机! 破壁机立在马上,也同样打量着我,他对我说:“你怎么在这儿?” 破壁机打量完我,又看向了修,但最后还是把目光定在我身上,我被他盯得不舒服,我说:“旅行。” 我转头对摊子老板说:“老板,那只狼面具,我要了。” 我说完,就戳了戳修的手背,抬头向修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修已经把手伸进了腰间,摸了个碎银子,交到我手里。 我还没把钱给小贩递过去,就听那人对小贩瞪着他那双牛眼说:“这个面具是在下先看上的!” 我不理他,把银子塞进小贩手里说:“女士优先!” 破壁机却比我还快,一锭银子飞过来打掉了那只狼面具,银子落在地上,狼面具却被破壁机用剑挑起来,落到了他手里。 我歪着脑袋不可思议地盯着破壁机的举动,心想:手这么长,为何不去灌篮呢? 凤命娇惯 凤命娇惯2015 第11章 无处,不起疑 “这位公子,您给得太多了。”小贩把银子捡起来,捧在手心,不敢揣起来。 破壁机说:“在下都要了。” 我瞪大了眼睛,这不是拿钱砸我是什么?财不外露,你妈没教过你吗? “好的好的!多谢这位大老爷!”小贩听了连忙点头哈腰,小贩把我给他的银子又还给我,说:“这位小公子,实在对不住,您明儿再来吧?” 我接过小贩给的银子,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拿银子当暗器,打在那张狼面具上,力道用得大,狼面具顿时裂成两半。 “没有谁配戴这面具,除了我三哥!”我说得毫不犹豫,修回头瞥我一眼。 “哦?”那人把狼面具捏碎,丢在地上,看向,又看向修,说:“你家哥哥还挺多的。” 我点头,“我家人丁兴旺!干你何事!” 我躲在修身后,两手揪住修的衣服,只露出一只脑袋和他吵,修回头又看了我一眼,这回他笑了笑。 破壁机不生气,反而笑了,他拿起剑对小贩说:“把所有的面具都给这位小……”他顿了下,改口道,“小少爷,都给他包起来。” 他冲我笑了笑,问我:“你姓甚名谁?是谁家的?” “你凭什么知道?”我怼回去,“才不稀罕那些个!” 说完我就径自上了马,破壁机却抬手拦住了我们的去路,修也上了马,剑已出鞘三分。 完了完了,这是要打架的节奏啊!这男人拳头的威力我可是见识过的,修武艺虽高强,但也不好和破壁机对着干! “欸?”我指了指头顶的天,“你们看!” 趁着破壁机抬头的瞬间,我从袖间掏出一颗烟雾弹,把它摔到破壁机脚下,顿时烟尘四起。 我与修扬长而去。 “什么?阿嚏!”我听到身后破壁机的呼声。 烟雾弹里,我掺了些麻椒粉,刚才出门的时候,我偷偷揣进怀里,本来是想逃跑时备用的,我保证破壁机会感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回到将军府时,天刚刚擦黑,长生在门口来回踱步,焦急地搓着手,瞧着似乎是等了有时候了。 “小主子,您可回来了。”长生脸上露着惨白的笑。 “怎么,我还能丢了不成?”我下了马,不明白他这么紧张做什么。 长生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说:“主子说,若是小主子天黑了还不回来,就把奴才点了,把宁远城的夜照亮。” “哈哈!他吓唬你呢!”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看来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嘴上嘻嘻哈哈,心里却心寒,云霁寒这是故意放开我,试探我会不会逃跑,若是我方才真跑了,倒霉的绝对不是长生,而是李叔夜。 “小主子!厨房里煨着汤,奴才这就给您端来,您用一些吧?”长生说。 “不必了。我乏了。”我把马鞭子丢给他,“我的房间在哪儿?” “这个……”长生不好言说,就是没有了? “那我鸠占鹊巢好了。”我故作轻松地说,心里又是一阵又惊又凉。时时刻刻把我捏在他手心,云霁寒已经对我起疑。我有些绝望,可能我永远跑不掉了。 这一次,我睡得很沉,再醒来时,又是第二日午后。梦里全是李叔夜的影子,我看到他修长的背影,落寞、孤寂、忧愁…… “小主子……你用一些吧?”长生几乎是哀求了。 我胃口不好,这浓汤真喝不下去,但瞧长生那副可怜样,估计云霁寒又吓唬他了,便象征性地喝了两口。 喝了半碗粥,便再也吃不下了,但我努力地把自己吃撑一点,身体需要快速恢复,这里不是京城,战场上朝不保夕,戎国大军还在40里外,我要好好活下去,混吃等死是活不长远的。 “长生……”我把筷子放下,与长生说,“给我几本书看,要史书。” “好嘞,主子早为小主子备好了,还有小主子平日里喜好的糕点,小主子爱喝的茶水,还有……” “小主子!” 胃里一阵翻腾,我捂着胃部,心想,还不如不吃。 “奴才这就报告主子,去给您请郎中。”长生见我捂着胃痛楚的样子,“都怪奴才,没伺候好小主子。” “与你何干?怎么什么锅都背?”我头靠在桌上,对长生说,“撤了吧!真吃不下。” “不用请郎中,我自己带着药呢。你也不许多嘴,不能叫太子哥哥分心。”我不想叫云霁寒看到我这副样子,他到时候,又要训我,又要把一切都怪罪到李叔夜身上。 我只在云霁寒的院子里老老实实地呆着,一下午就坐在廊下看书,修一直守着我,寸步不离,他真的是铁打的,一下午都不待挪动一下地方的。 书是个很好消磨时间的东西,而且正巧帮我解决了一个心头的疑问。昨日里听到司徒延祖的名字,就觉得好似曾经听过,如今终于勾起了那段记忆,二十多年前,太师司徒敬曾是权倾朝野的人物,风光无限,连新继位的皇帝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可在十五年前,他死后不到半年,司徒家就以谋反罪被族诛,此事我是听说过的,此案牵连甚广,花都的那些官员们个个战战兢兢。 这书中只寥寥几笔就把司徒家的事情一笔带过,并未提及司徒延祖的名字,我依稀记得司徒延祖是司徒家的第五子,也是最小的儿子,并不出众,更没听说过他什么事迹,故而昨日云霁寒与我提到他名字呢时候,我完全没有印象。 这书正巧让我牵到了线头,修昨日的表现很明显,他很可能就是司徒家的遗孤。司徒延祖战死在杀场,立无字碑已是可怜,为何坟墓空空? 我真恨自己从前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总想着保住小命就好,莫管其他人的闲事,白白浪费了一次开外挂的机会,可惜啊! “唉!” 我叹了口气,合上书本,步入中庭,抬头瞧天上飘过的云,它们都比我更体会到了自由的滋味,权谋、争斗都与它们无关。 我不能这般颓废下去,逃离云霁寒这个长远目标不能放弃,如果不想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努力活好才是硬道理。 “小主子!”长生匆匆朝我走来,他说,“小主子!主子回来了!要您到前厅去。” 凤命娇惯 凤命娇惯2015 第12章 重识,难分辨 我舒了口气,整了整衣服,终于要见面了吗? 我随着长生到了正堂,上座的是太子,下座首位是个同样穿着铠甲的男子,看上去三十岁上下年纪,身材格外魁梧,粗略估算也得有九尺,一人能占两人的席位,他面容粗犷,细目疏髯,皮肤黝黑,活似一头狗熊。 二人正在聊些什么,面色如常,长生进去通报,云霁寒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我,冲我浅笑了下。 我愣住。 云霁寒笑着说:“过来。” 他冲我笑?不生气了? 我压下心头的疑惑,从容地走上厅堂,对云霁寒拱手道:“拜见太子殿下。” 我又转身冲那头狗熊拱手道:“云翊拜见齐国公。” 镇远大将军、齐国公杨伯耀起身,也向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说:“拜见公主殿下。” 我避过云霁寒的目光,小声对杨伯耀说:“表哥,咱俩以后还是别这样客套了。” 即使我对杨伯耀的印象少之又少,依然可以看得出杨伯耀与杨仲宣的气质迥然不同。这就是所谓的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 杨伯耀是大房所出,自小就没有了爹娘,他庞大的身材里显出来的是一份担当。而杨仲宣因为是三房所出,是杨家最小的孙子,又从小被老齐国公捂在怀里,不舍得历练他,娇生惯养自不必说,京城子弟的傲慢是十成十的看在眼里学到心里。说杨伯耀耿直也好,说他傻也罢,这样的男人镇守边关,至少皇帝目前还是放心的。 三哥清咳了声,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便乖乖走到他身边,坐在他身侧的席子上,他拉过我冰凉的手,蹙了下眉。 杨伯耀看到此情此景,诧异了一下,他说:“上次见到公主殿下,还是十年前。” 那就是云霁寒还没从边关回来的时候,我那时候尚养在瑜贵妃宫里,他见到的应该是真正的云翊,但云翊的记忆里对这头狗熊的印象模糊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我恭敬地回道:“翊儿那时候还小,而表哥如今已经是闻名天下的镇远大将军,齐国公了。” “哈哈……”杨伯耀说,“十年未见,公主殿下也长大了。” 我真不知道他为何笑,但我也得跟着乐,狗熊的脑回路可能和人不一样。 “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兄妹情深,赶了这么远的路来探望太子殿下的伤势,微臣愚钝,还以为是太子妃娘娘来了,如今才来拜见,还望公主殿下莫要怪罪。微臣也没什么好招待的,略备了些薄酒,不知公主殿下可愿赏脸?”杨伯耀笑得爽朗,又很傻,但应该是真诚相邀。 我没有自作主张,而是看了看我身边地云霁寒,他全程缄默,只给我暖手,没一会儿,我的手就被他捂热了。 终于,他终于发了话:“翊儿与杨将军多年不见,自然要好好叙叙旧。” “谢三哥。”我小声谢过云霁寒,又冲着杨伯耀说,“翊儿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表哥呢?” 大将军与我们一齐去了东苑的园子里走,将军府虽然大,但是格外空旷,花草倒是不少,但没有精心修剪过,像是随便乱剪的,陈设也不多,看上去十分朴素,与京城的齐国公府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简直就像两个社会阶层的,我不禁对杨伯耀的印象又好了点,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杨伯耀应该是一个整日扎在军营里训练军队的糙爷们。 东苑的园子也十分普通,一处假山,一处凉亭,几处花坛也没摆出什么造型,小径就是用普通的白石铺的,我真寻不出太好的词语来形容这里,就两个字:随意。 杨伯耀的大将军府就和他本人一样粗犷不拘小节。 “哈哈哈……边关不比京城,公主殿下莫怪罪。”杨伯耀把我们引到亭子里,云霁寒坐在主位,我与杨伯耀分坐在他两边。 杨伯耀又说:“卑职这里粗鄙,没有歌舞,没有丝乐,但是今日卑职特意准备了特色的吃食,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他这么说稍有不敬,但我见云霁寒似乎并不在意。 我问:“有什么好吃的?” 杨伯耀命人抬上来一盆碳火,又在上面架口锅,锅里面是热腾腾的羊肉。 火锅?的确许久未食了。 又有仆人端来了一个大盘子,上面是四只烤得焦香的羊腿,云霁寒递给我一只,我咬了一口,酥脆可口的皮,肥而不腻的肉,扑鼻而来的香气,我努力叫自己提起食欲,小口吃起来。 三哥捞过我的胳膊,把我的袖子向上挽了挽,其实我吃了两口,便再吃不下了,胃里又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忍住了,把羊腿拿在手中,对云霁寒和大将军说:“太子哥哥,你们说你们的,不用管我。” 云霁寒突然就笑了,我见他总算是肯赏我一个笑脸了,便捞起另一只羊腿,递给三哥,对他说:“太子哥哥,真的很好吃的!” 我一边说,还一边点头,云霁寒笑得又放开了一些,他说:“慢点!当心噎着。” 他们二人开始聊起来,我偷偷把羊腿放了回去,喝酒解腻。 这时杨伯耀给云霁寒敬了酒,他起身郑重其事地向云霁寒敬酒,说:“太子殿下,从前是卑职有眼不识泰山,我杨伯耀该死,害太子您为我屡次犯险,还差点……唉!我承认,卑职确实好大喜功,没有太子殿下您真知灼见,如今卑职心服口服,甘愿交出虎符,以后卑职愿听候太子殿下拆迁,惟太子殿下马首是瞻!” 我嘴上动作没有停,心却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我错过了什么?听杨伯耀的意思,云霁寒刚到宁远城时,定是倍受大狗熊排挤,大狗熊中埋伏时,云霁寒也真的是舍命相助。 在我的认知里,云霁寒一直都是眼高于顶俯视一切的存在,可我却看到他居然起身,恭恭敬敬地把杨伯耀扶了起来,然后把自己的酒杯端了起来。 不可能,以云霁寒那睚眦必报的个性,杨伯耀要是瞧不起云霁寒,还给他使绊子,杨伯耀现在脑袋应该早就搬家了。 第13章 憨厚,老黄牛 我偷偷瞟了下云霁寒,他脸上的表情正直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我从来没见过他把豁达宽和二字写在脸上,却又不失威严,他的阎王像哪里去了?我犯了错他都会黑脸,脸上乌云密布,此时此刻的云霁寒,绝对叫我眼前一亮。 “杨将军在边关苦守多年,为我朝历下汗马功劳,孤不能让杨将军和与将军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失望,也不会让杨将军失望。” 云霁寒没有开空头支票,也没有一丝与杨伯耀套近乎的意思,他的意思很明显,兵权必须交到他手里,但他绝不会滥用,更会给足了杨伯耀面子,这样反而不会引起心直口快的杨伯耀反感。 杨伯耀“扑通”地跪在地上,我搁下手中的酒杯,表忠心的时刻到了,杨伯耀激动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一口饮下了杯中之酒,然后说:“太子殿下,我杨伯耀没什么本事,京里那些公子哥儿会的,我都不爱,就会打仗,我一生没碰过女人,就喜欢和我这帮兄弟在泥坑里摸爬滚打、杀蛮夷、保家国,微臣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太子殿下不要给我杨伯耀指闲差,哪怕您给我扔到鸟不拉屎的荒野去,只要能打仗,我杨伯耀就是死,也瞑目了!” 我心想,我怎么能把他当成狗熊呢?他根本就是默默无闻的老牛啊! 云霁寒没有喝酒,他把酒杯搁在桌上,要把杨伯耀扶起来,杨伯耀却不肯起,杨伯耀还真是牛脾气。 “孤何时说要罢你的官?” 云霁寒一说,杨伯耀立刻喜上眉梢,笑得露出两排大牙,他连忙使劲地磕了三个响头,“咚咚咚”地,我听着都条件反射地感觉额头疼。 云霁寒把杨伯耀扶了起来,他说:“孤不会忘记杨将军今日为我承国百姓,为天下苍生舍小利保大局之举,孤当谢你才对。” 云霁寒这才重新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云霁寒不讲兄弟情,却重君臣义,我把又喝了一杯酒,看到云霁寒与杨伯耀眼中闪烁的光,一个坚决,一个热烈,我不知云霁寒是使了什么法子说服杨家这个手握重兵、身居高位的老牛的,我只是暗自觉得自己愚蠢,自己呆在云霁寒身边这么多年,对他的了解,竟只是冰山一角。 杨伯耀又为我斟了杯酒,他咧着嘴,笑得很难看,他说:“多年不见公主,微臣心头欣喜之情难以言表。” 他又为太子斟酒,为自己斟酒,他举杯说:“唉!微臣真是糊涂!唉!” 他连叹了几口气,然后又跪了下来,我心想,这家伙膝盖不痛?就不能矜持一点儿? 杨伯耀说:“微臣远居边关,不知晓京中事,误会了太子殿下,在微臣看来,太子殿下与公主兄妹情深,这样,微臣便放心了。 这又是唱得哪一出?虽然不明白,但我马屁还是要拍的。 “太子哥哥是这世上待翊儿最好的人!” “起来!今日你我不论身份,不醉不归!”云霁寒说,举杯与杨伯耀又干了一杯,我也喝了一小口,酒很辣,回甘却极甜,我忍不住把杯中酒干了,舔了舔嘴唇,冲着云霁寒笑。 云霁寒笑言:“孤一手拉扯大的,自然要当成宝贝珍惜,不是谁都能肖想的!” 这话分明就是说给我听的,我低头,云霁寒还在意着呢,他的笑,是做给杨伯耀看的。想到这儿,我的心里莫名地被揪了一下。 杨伯耀真的是个粗人,他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小细节,和云霁寒边吃边聊,我偷偷地挪过酒壶,一连喝了好几杯,味道又辣又甜,还有些苦,酒不是第一次喝,但今日的酒有点上头,我趴在桌子上,侧过脸看三哥,耳朵也有点晕,我听不清他们在一起说什么。三哥聊得挺认真的,余光都没瞥向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突然叫我心里有些堵得慌,我也不知怎么想的,偷偷地把手伸到桌下,握住三哥的手腕。云霁寒不甚在意,他把手翻过来,手心朝上,我便默默地在他手心上写字: “与君同舟。” 我缓缓地写,写得很轻,好似在给他的手心挠痒痒,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可能是没感觉到,我心中又有些失落,我把脸埋进胳膊里,今天,我只是他的一颗棋,一颗打消杨伯耀心中顾虑的棋,我想如果杨素衣在这儿,他刚才也会那般温柔地待她了吧?我竟然会以为云霁寒是消气了。 算了,幸好他没有察觉出我写的是什么,我刚才确实冲动了,我幼稚地以为乖乖听话、讨好三哥,三哥还会如从前那般待我。可我错了,他都已经明确地警告我了,“不许背叛我,永远!” 反正我也是要离开他的,还在他面上像小丑似的表演什么!他总不会杀掉我就是了! “小主子!” “小主子!” 身边又传来长生恼人的声音,我睁开眼,看到深蓝色的纱幔,我怎么在这里? 我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撩开纱幔,阳光已经铺了满地! 我不是在和云霁寒还有杨伯耀喝酒吗?昨晚! 可现在,已过正午! “长生啊……”我咬了下嘴唇,我断片了!可怕!我是重生者的身份,会不会被揭穿? “小主子!奴才在。”长生站在床边说。 “那个……”我犹豫了几次,还是问了出来,“我……昨晚……” “昨晚小主子是被主子背回来的。” 我听了长生的话,长长地吐了口气。 “没事儿就好。”我自言自语道。 作为一个重生者,最怕的就是断片儿,万一说了什么有关于我身份地事情,我觉得以云霁寒的个性,我绝对小命不保。 我伸手去抓床边的衣服,却抓到了一手毛茸茸的触感,我还以为又是小九在我衣服上蹭毛,便用手抓起来一看,居然是一件狐裘,鹅黄色里,雪白的狐狸毛,我的尺寸。 “主子说,边关极寒,小主子身子骨未好,可不能再雪上加霜了,便连夜叫奴才们为小主子赶制一件狐裘。” 长生的话我现在都不愿意相信了,可心里还是被暖到了,格外暖和。 凤命娇惯 凤命娇惯2015 第14章 抉择,不后悔 我抬手把狐裘打开,抬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两只手腕上有两个微红的拇指印儿。 我眼里晦暗下来,心知昨晚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长生是被云霁寒敲打过了,被封了口。 “太子哥哥呢?”我下了床,冷着眼去瞧长生。 长生缩了下脖子,打了个机灵,说:“回小主子的话,昨夜戎国军队偷袭我军,主子和齐国公连夜赶去御敌去了。” “什么?”我登时忘了生气,“这就来了?” “是啊!小主子!你不知道,戎国的骑兵简直就是咱们承国的克星,他们的马不仅比咱们的马强壮,耐力强,而且他们骑兵个个人高马大、战斗力强、所向披靡,前几日大将军就是中了他们的埋伏,咱们死伤了不少战士,连主子也受了伤……”长生唠唠叨叨地,我听得不过五分,心里如乱麻一样。 “太子哥哥会逢凶化吉的。” 这话我既是对长生说的,也是对我自己地安慰。我期望是我自己想多了,云霁寒和齐国公才出了军营,好巧不巧戎国人就来突袭,军中必有奸细。 我披上狐裘,出了屋,这里是内城,就已经可依稀听到冲杀声,足见战事惨烈。 “长生,昨日太子哥哥是什么时候走的?”我问道。 “二更刚过的时候。”长生说。 现在是午时,我估算了下时间,就是十二、三个小时了,我吐了口气,心里一沉。 “修,你去收拾东西” 我回了屋,绷着脸,便要回屋。 修即刻往他的房间走,长生却愣住了: “小主子……您!” “砰”地一声,元亮顶着一张花猫脸冲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兵,他的脸上身上都是血和土的混合物,还有他的汗水。 “元亮!你怎么回来了?”长生焦急地问,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见我眼神冷漠,“唰”地白了脸色,他抓住元亮的胳膊,急切地问:“主子呢?主子怎么了?” “主子没事!” 元亮把长生扒拉到一边儿去,对我拱手说:“殿下,主子命属下护殿下出城!” 我直接回了屋。 “哇!” 我关门的一刻,看见长生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摸泪,鬼哭狼嚎。 云霁寒,你不会有事的。我强迫自己的手不要抖,把自己整理好,把他给我做的这件狐裘整整齐齐地叠好,拎着剑出了房间。我承认,这是我脱离云霁寒最好的一次机会,这里是边关,甚少有人认识我,而云霁寒此刻危在旦夕,他就算打赢了,也无暇分神去找我,等他有功夫找我了,我早就隐姓埋名,离开承国了。 “小主子!咱们怎么能就这样逃走呢?”长生虽然跟在我们身后,心里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离开。 我们一同骑上了马,长生不肯,被元亮硬抓上了马背。 “你放我下去!主子在我在,主子不在我亡!你们怕死!我可不怕死!”长生被元亮扣在马上,他一边被颠簸着,一边大喊大叫。 “小主子!主子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弃主子于不顾呢!主子怎么护你的,您都忘了吗?” 长生又哭又闹,他说:“小主子!您走吧!奴才要留下来和宁远城,和主子共存亡!” 我只能停下马,对长生说:“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长生愣住,抹了把泪,破涕为笑。 元亮则惊愕住,他说:“殿下,主子命属下护送您出城,属下不能违抗主子的命令。” “元亮,把长生带出城!”我说完,便要骑马离去。 长生大声喊:“我也去我也去!奴才绝不出城!小主子!求您了!” 他倒是忠心。 我呼了口气:“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不能走,云霁寒是云翊的我亲哥哥,我既然做了云翊,就不能如此自私地离开,不然,我对不起云翊。云霁寒令元亮送我出城,就意味着这次不是赢不赢的问题,事关生死! 保命固然重要,但没有想过要害云霁寒死,即使我逃出了承国,逃过了凤命,我再重生多少次,我绝不能原谅自己的贪生怕死。 外城,狼烟四起。黑云翻墨,大雨将至,我感觉这就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写实版。 城门虽未破,但戎国人的云梯已经搭上了城墙,一批批戎国士兵登上了城楼,而城下,戎国的骑兵队当真所向披靡。承国骑兵本就在上次遇袭中受伏,损失惨重,如今更是不堪一击。遥望远处,可以看到敌军阵营后面,一只豹子疵目瞪眼,它身上正坐着一个人,不用说,这就是敌军主帅了。 城楼下,密密麻麻地士兵在撕战,旌旗和鲜血染红了我的眼,我看到了那抹我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骑着黑羽,在敌军包围圈内拼杀,即便腹背受敌,他的脸上依旧坚毅果敢,没有一丝畏惧。从前我只听宫人们说云霁寒在战场上如何英勇,是打不倒的铁将军,如今看来,他的英姿,岂是寥寥几句话就能描摹出来的! “这场仗,不会输的。” 我笃定地说。 不知是不是风把我的声音带了去,云霁寒居然回头望向了城楼,他一眼就瞧见了我,我冲他笑了,他却没有笑,眼里的愠怒使得他手上的力气更大了,他回头一剑斩下了一个骑兵的首级。 元亮和他手下的侍卫护住了我和长生,我把长生丢到了一个角落,把我的剑给了他。 我又对元亮说:“这里不用你,去护我太子哥哥。” 元亮要反驳我,我拉过身边两个侍卫,说:“有他们就够了。” 元亮还是不放心,他把身后的几个侍卫都留给了我,侍卫们把我护在中心,他们与登上城墙的戎国士兵拼杀,我站在城楼边,看着远处的云霁寒,他似乎比刚才气势更凶了,不过片刻功夫,便横扫了一片敌军,冲出了刚才的包围圈。 而正在这是,宁远城城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身着银色铠甲带着面具的人骑着马奔出去,他手提长剑,奔向了一个个朝他攻去的敌军骑兵,他每往前一步,就有一个敌军倒下去,瞬时间,他身后就留下了一长串敌军的尸首。 第15章 意外,上城楼 不愧是紫枫林当初要价最高的一件“武器”。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战场上的烟尘如今和着水雾,溅起片片雨花,瓢泼大雨把战场洗刷得如火红的牡丹一般光亮。 “这是……”杨伯耀激动地喊到:“祖父!” “啊!是杨老将军!杨老将军回来了!” 人群里有人喊道。 云霁寒也惊住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抬头望向城楼上的我,眼里神色复杂难辨。 没功夫解释,我从怀里掏出一只哨子,放在嘴边寻了几个频率,吹起来,只见刚才还纵横战场的敌军骑兵的战马突然都不动了,有的跪着,低着头,仿佛在膜拜神灵;还有的干脆躺下了,好似生病了似的。 不管戎国的骑兵如何抽打他们,如何拉拽,这些战马都不肯起身。 “这是!战神归来了!战神归来了!”承国士兵们高呼着,“连战马都不动了!兄弟们!冲啊!” 那“战神”与杨伯耀擦肩而过,没理他,专注于杀敌,杨伯耀又有些诧异。 那人并不是老齐国公,是我叫修穿上了老齐国公的铠甲,一方面是刀剑不长眼,我担心修会受伤,一方面是老齐国公战功赫赫,我相信现在戎国军队里,依然还流传着那个匹马一麾、斩关夺隘的白衣战神的传说,所以这身铠甲,可以给戎国士兵一个震慑的心理暗示。 怎么说,都对不起修,我叫他套上这身铠甲的时候,修脸上不仅仅是不愿,还带着隐忍的恨意。 “命令,就这一次,求你。”我对修说。 修的肩膀微微抖动,过了片刻,他才捧起了这身铠甲。 形势似乎有了逆转,“战神”的到来使得本来气势不振的承国士兵一下子振奋了起来,敌国骑兵似乎也显得不那么骇人了。 云霁寒冲在最前面,他斩下了戎国骑兵首领的头颅,将其首级挑起,黑鹰军的气势瞬间回来了。而城墙之上,敌军均被斩杀,敌军进攻的云梯被士兵砍断,推了下去,碎成几截。 风急雨骤,战况愈发激烈,半个时辰后,戎国人已处于劣势,落荒而逃。 “小主子!这太神了!” 长生不知什么时候到我身边的,他两只手举着剑,我们的身上都被雨水打湿了,别的士兵起码还有一身铠甲和头盔,我俩干脆已经都湿漉漉的了。 我冻得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却多年未曾这般热血激荡过。 我没理会长生,手里的哨子又换了个频率,那些戎国人的战马突然都抬起了头,竖起耳朵,它们起身四散着跑开,马蹄声越来越远。 “小主子!您的马哨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奴才什么也没听见。”长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冲我竖拇指,“您跟着李大人学到了真功夫啊!” 我瞥了长生一眼,这驭马的功夫,可不是师父教的。曾经,我重生在一个牧场,那个好心的姐姐,教了我许多在戎国生存的技巧。 “是人都听不见!”我松了口嘴,又继续吹,得叫这些马跑得再远点,不要回来搅局才行。 “嗖!” 突然,从雨幕中冲过来一只箭,迎面朝我刺过来。 我连忙仰头下腰,那箭在我的鼻子尖上方不到半寸的位置越过。 “噔!”箭钉在了我身后的梁柱上。 “翊儿!”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听到了云霁寒的呼喊。 我旋了下身子单膝跪在地上,盯着那差点要了我命的箭,缓了口气,起身重新趴到城墙上寻找罪魁祸首。 只见从远处天色发白的地方,敌军阵营后方,那豹子身上的人站了起来,他手里还握着没有收起来的弓。 如此远的距离,我连他的脸面都看不清,又下着漫天大雨,他居然能往我眉心上射,这得是多么强大的臂力,多么可怕的眼力! “那人是谁?”我指着豹子上的那个敌军统帅,问长生。 “小主子!那人就是戎国的摄政王谢泓景!” “暗箭伤人的摄政王?”我嘴上嗤笑一声,心里却在担心云霁寒,摄政王对太子,必定是一场恶战。 我又把头探出去,只见从那豹子身后突然跳出来几十只狼,这些狼看上去像草原狼,但是他们的体型比草原狼大一倍,而且他们身上都披着布满密密麻麻铁刺的盔甲。 戎国的残兵败将立刻都聚集到狼群身后,而那个站在老虎上的男人把手里的弓箭一指,正是对着云霁寒的,他似乎冲着与他对峙的云霁寒说着什么,雨声太大,人声鼎沸,我听不清楚。 我只得把注意力重新放在狼群身上。 “小主子!这哨子能驱狼吗?” 我摇头,把马哨重新塞回怀里,我说:“你看,连敌军都惧怕这些狼!说不定这些狼不分敌我,见人就咬!恐怕这些狼生来就是被训练过的,他们肚子里吞下的奴隶,估计比咱们见过的都多。” 我嘴上这般镇定,其实心里发慌着呢!我还是周琼玖的时候,也是上过战场的,战况却没有这般惨烈过。宁远城,真的能守住吗? 承国军队已经人困马乏,又天降冷雨,这队狼群的出现,无疑是雪上加霜,这场仗胜算太低了。 “喵……”小九从包里跳上了城墙,它眨了眨眼睛,看向远处嚎叫的狼群,又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对着那些狼又“喵”了一声。 “别逞能!回来!” 我要去抓小九,小九弓着背,对着狼群们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你真想下去?那得速战速决。” 我与小九说,它可不是战斗型的双尾猫。 “喵!”小九两只尾巴炸成了两根白色棉花糖。 我抬头愿望,只见坐在老虎上的那个男人吹了个口哨,狼群们立刻四散,冲进了战场。 狼群一出,战马都受了惊,有将士被自己的马掀翻在地。而那些狼见人就咬,战场上顿时哀嚎一片。 “把剑给我。”我对长生说。 “小主子你不能下去!”长生拉住我。 我夺过了剑。 长生拽住我的大腿,跪地央求道:“小主子!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主子会疯的!” 我愣了下,对长生说:“我不是小孩儿了,唬我做什么?” 我于云霁寒来说,还没重要到缺我不可的地步。 第16章 厉害,猫主子 没时间听长生唠叨,我划开了自己的前臂。 “小主子!” 长生想阻止我已经晚了,他喊道:“咱们还没输呢!你怎么能……” “长生!我没想自杀!” 我喝了声,把胳膊递给小九,它立刻跳过来。 “小主子!您……” “别吵!” 我在长生开口之前打断了他,没有时间给他科普双尾猫的知识了。 云霁寒,他有危险。 我紧盯着城楼下的动静,在人群和兽群中寻找云霁寒的身影,很快,我便看到了三哥,他还在马上,他手上的剑穿着一只狼腿,他脸上已经都是鲜红,棱角分明的脸上嵌着一双溢满杀意的血红双眼。 云霁寒把那只狼腿甩出去,砸到一只狼的脑袋上,他身后的那只狼已经等不及了,冲上去咬黑羽的腿,但是黑羽却像是预料到一样,蹄子猛地往后一蹬,正踢在那狼的脸上,狼被翻起来,高高甩出去,跌在地上哀嚎。 云霁寒身前的狼直接跃起朝他冲过来,云霁寒俯身,剑尖朝上,一剑划开了狼的肚皮。我不自觉地眯起眼笑,如果是的话,这就是主角光环了吧? 而其他将士就没那么幸运了,杨伯耀的马已经被奋起的狼群撕碎,他正被一群狼围攻,元亮正要冲过去救他。修也利落地冲出包围圈,他们镇定自若,毕竟在紫枫林,这种场面他们时常经历。 那头豹子正一步步奔在这些狼开出来的道路上,豹子背上的摄政王,他在戎国士兵的簇拥下走来,虽然我瞧不清他的模样,但我想他脸上一定是露着狂妄的笑意的。 “嗷!” 小九低嚎一声,瞬间,它的身形便变得数百倍之大,有三头狮子的体型,它一变大,城楼都显得小起来。 上次在围场,我们和小九刚刚成立主仆关系,要为云霁寒解蛊,必得食肉,如今我日日以血饲养它几个月了,而且小九的伙食绝对是顶配级别的,便只需用血做催化便可助小九变形。 “注意安全。” 我摸了摸小九的鼻子,它又“喵”了一声,这一声可是如雷贯耳、天震地骇,把城楼下的人都镇住了,纷纷回头瞧我。它跳下城楼落地的时候,我感觉土地都跟着颠了下。 “嗷!” 小九这一吼,士兵们纷纷让开了道路,敌军扼住脚步,不敢上前了。 小九先奔向凶神恶煞的狼群,它用长长的尾巴一甩,就把五、六只狼扫到了天上,把危机中的杨伯耀救了下来。它扫荡了几只狼,有恶狼冲向了小九,想咬住小九的咽喉,却被小九灵活地跳开了。 小九只把它们甩飞出去,由着它们自生自灭,更没有用牙齿撕咬,它那张嘴,是用来救人的。战场上只余下几匹狼,它们吓得纷纷后退,不敢再上前。 可是很快,它的身体极速变小,有一只狼正要从它背后扑过去,我喊道:“小九!” 一只剑凌空而出,刺穿了狼的咽喉,是修!他踏马上前,把变小的小九抓起来放到马背上,小九无力地趴在马上,摊成了一根面条儿。 “唉!帅不过三秒。” 我摇摇头。 小九也尽力了,剩下的狼应该好解决了。 “哈哈哈……” 豹子背上的摄政王突然地大笑,只见他突然从那豹子背上飞了起来,落在身边一匹枣红色的马上。 豹子突然暴躁起来,冲着承国士兵而来,而那摄政王则骑马直接冲着云霁寒而去。 “长生!弓箭手!” 我冲着身边的长生喊道。 长生拉来城楼上的守军将领,对身边的弓箭手下命令,他们立刻把箭对准了那头豹子。这豹子身上可没带什么防护,集中火力击射它,应该好对付。 人兽混战又开始了,我站在城楼上看着戎国的人、狼、豹子和承国的士兵打在一起,眼睛突然一热。 长生撕下自己的衣角为我包扎手臂上的伤口,他一边包扎一边抹着眼泪,道:“主子又要心疼了。” “心疼?”我愣了下,不至于吧? 我紧紧盯着云霁寒,他已经奋战了几个时辰,而那个摄政王还没耗费一点儿体力,这摄政王也体格健硕,身上的铠甲泛着寒光。他们二人一路打,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人声嘈杂,他们打到了城楼下,我吃惊地大呼:“破壁机!” 摄政王那双牛眼,吓得我连退了两步。 破壁机,就是戎国摄政王,谢泓景! 破壁机似乎不想和云霁寒多做纠缠,因为就在城墙之下,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灼热如火的目光是看向我这边的。 我心道不妙,方才他险些害我性命,我如今害他的骑兵团溃不成军,他抓到我,不就是开启我下次重生的大门? “快!走!” 我拉起长生拔腿就跑,这回我可真要逃了,不是躲云霁寒,而是那个可以一拳伤人性命的什么摄政王了。 “小主子!咱们就要赢了,你跑什么呀!” 地面湿滑,又横七竖八地倒着人,我尽量保持平衡,我喊道:“我还没活够!” 不作死就不会死,我今天已经作了一把好死,若是再自不量力,死得不要更惨。 “哦!奴才明白了!” 长生立刻赞同了我的话,他跟着我跑,体力却明显不如我,被我落出了一段,“小主子说的对呀!若是小主子被戎国人抓住,落入戎国人手里,他们必定是要用小主子威胁主子……” 长生又“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我直接屏蔽信号,长生绝对是云霁寒的死忠粉,明着暗着拐着弯儿地替他主子说好话。 此时间,大雨已经变成了小雨,我和长生下了楼,快马进入内城。 我平生第一次觉得有一部属于自己的座驾是件必要之事,这马着实不听话,完全是按它自己的节奏行进,马鞭子根本形同虚设。 我要到袖间取马哨,却见前面的路口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正在水坑里玩泥巴,我心想踩泥坑这娱乐项目在古代也这么流行吗? 来不及取马哨,我勒紧马儿的缰绳,“吁!” 第17章 奇怪,姐弟俩 马儿冲得太猛,再加上雨天地面湿滑,我只能带着马儿高高跃起,从小孩子的头顶跃了过去,然而,落地时这马不知又怎么不搭脑筋了,四条腿倒腾不明白了,“啪”地跄在了地上,我的身子也跟着前倾,被它翻下了马,倒在湿泥地上。 “咳!报应啊!” 害人骑兵队,终有一报时啊! “小主子!”长生下马向我奔过来,我半边身子被摔得麻木了,反正衣服早就淋透了,我干脆在地上躺成一个“大”字。 “小主子!奴才扶您起来!”长生蹲下来要扶我。 “慢着!”我盯着头顶渐渐泛蓝的天空:“你听!” 远处传来号角声,还有战鼓的声音,我听着鼓点的节奏,转头冲着长生笑:“赢了!” 长生也仔细听着,听完却咧开嘴又哭又笑,他嚎叫着:“小主子!咱们终于赢了!太好了!赢了!小主子!奴才还以为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呢!” “交代在这儿还算好的。”被俘虏生不如死才惨呢! 我说完,把手伸向他说:“鼻涕鬼儿!扶我起来吧!老腰快摔断了。” 长生一边抹泪,一边把我扶着坐起来,我还没站起来,就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你们是啥人?怎么能在大街上骑马呢?万一撞了俺弟弟咋办?” 我被长生搀起来,我一手扶着腰,转身对那个女孩子说:“这位小姐姐,你又是什么人呢?你怎么能让你弟弟在大街上玩泥巴呢?” 其实那女孩看上去并不比我大,她和我差不多年纪,面容清秀,身材十分地瘦,简直就像一根电线杆儿杵在那儿。我的话把女孩儿噎住了,她用单薄的身子把那个还不知是怎么回事的,满手小泥儿的孩子护到身后,说:“总之你们吓到俺弟弟了!” 我环顾了眼冷清的街道,又看了眼女孩手里破了洞的伞和孩子头顶破破烂烂的草帽,狐疑地问道:“外面战鼓喧天,街上所有生意都打烊了,你们两个孩子在这儿瞎逛什么?赶紧回家去吧!” 长生从袖间掏出几个碎银子,交到女孩儿手里,说:“小姑娘,刚才是我们的不是,惊扰了你们,这是给你们的补偿。” 我撇撇嘴,你怎么也不问问情况,万一人家是专业碰瓷儿的呢? 那女孩犹豫了下,想把银子还给长生,这时那孩子用小脏手蹭了蹭女孩儿灰色的裤子,说:“阿姐,俺饿了。” 女孩抿了抿唇,最后把银子揣进了兜儿,她对我们说:“谢谢你们!如果将来有缘,俺会还给你们的!” 她想了想又说:“姑娘不要用那种眼神看俺,俺们是这城里的百姓,是来寻俺爹的!” “你爹丢了?”我问,心里却觉得这人八成是没了,或者是撇下这两个孩子自己个儿逃难去了。 女孩点头说:“爹爹前日来这儿的集市上摆摊子,就没再回家,俺们便来挨家挨户地问问,有没有见过俺爹爹的。” “前日吗?”我想那日我也逛了集市,便多问了句,“姑娘的父亲是做什么买卖的?” 那女孩回答:“俺爹是个手艺人,卖面具的!” 我登时打了个激灵,不是因为冷,而是搞不好,她爹的死还与我有关。破壁机已经残忍至买卖成了、仁义不在的地步了吗? 我瞧着二人身上皱巴巴的衣服,还有他们脚上穿着的草鞋,便对长生说:“再给他们一些吧。” 我说完,便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牵马,心里一阵难过。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如果我说得算,真想把他们两个收留了。可是,云霁寒是绝对不会允许我身边出现他安排之外的人的。 长生只当是我可怜他们,便又掏出一锭银子给出去,女孩儿接过了钱,突然跪地向我嗑了一个头。 我扶额,脑子又痛又大,连连摆手道:“快带你弟弟去买些吃食吧!也别找你爹了,你们两个好好活。” 我不敢再看他们两个了,心里既愧疚又自责,我被长生搀上了马,我一直没回头看,不想知道他们是朝哪个方向走了,不然心里又会多一分牵挂。 回到府上,我把自己泡进热水里,今天一天耗费的体力太大了,而且现在我又冷又累又饿,我一点儿也不想动,一句话也不想说,什么叫做腰酸背痛腿抽筋,我今天颇有体会。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右手上面的拇指痕已经淡去了。 “也不知道三哥有没有受伤,破壁机很厉害的!” 我又叹了口气,眼皮有些沉,反正水还热着,我干脆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吧。 “主子!您回来了!小主子……”长生欢呼雀跃。 我立刻用水洗了把脸,清醒清醒,迅速穿着整齐。 “砰!” 房间门被踹开了,我心肝儿一颤,完了,阎王爷回来了。 我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和铠甲声,三哥的脚步在外间门口停下,烛光映出了三哥的身影,隔着门板,我瞧他确实没缺胳膊没少腿儿。 活着回来了,真好! 我摇了摇头,我居然还有时间担心他! 我对着门后的那人说:“哥,你歇会儿,再罚翊儿也不迟。” 那人身影转了过去,然后走远了。 我慢吞吞地梳头,尽量拖延时间,在脑海里构想所有三哥可能质问的问题,我根据三哥刚才踹门时的那个声响幅度判断他现在的怒气值在哪个级别,嗯……应该是橙色警报级别,因为三哥还没有把门踹飞。 “你没完了?” 突然的一声喝吓得我手里的梳子都掉了,我拍了拍心口,回道:“有完,有完,马上马上!” 我才捡起梳子,就看到我身前的门“哗”地从中间裂开,朝我这边倒过来。 “砰!砰!”又是两声,我吓得用胳膊挡住了脸,退后几步! 判断错误!这怒气值绝对是红色警报!我见三哥提着剑站在门口,他把门板踏碎,大步走到我身边。 我忐忑地抬头看三哥,他也是落汤鸡模样,盔甲上还沾着血,脸上全是泛着红光的泥水。 凤命娇惯 凤命娇惯2015 第18章 无错,也得怂 三哥朝我这边走,身上的铠甲发出尖冷的声音,他走一步我退一步,我哆哆嗦嗦地对他说:“太子哥哥……我错了……是我没听你的话…… “你别打脸!我也要面子的!” 我退无可退,蹲下身子缩在墙角,不敢看三哥,他站在离我半步远的地方,他此刻真的比活阎王还吓人。 他一手提着剑,一手把我揪起来,我感觉我就像只待宰的小鸡崽子,三哥此刻怒气冲冲,我斗胆说了声:“我可是你亲妹妹,你大人有大量,好吧?” 三哥把剑插在地板上,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下一刻,我已经被拥了过去, “你竟然敢!” 他握着我的胳膊,我手臂上还缠着布条,刚才我一直提防着不让伤口沾到水,此时被云霁寒一抓,疼得我“嘶”了一声。 “你还知道!你是孤的皇妹!你是一国公主!你是凤命!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 我眼睛热了,低下头,眼睛有些烫。 凤命,他就只在乎“凤命”! “我知道,今日我确实鲁莽,可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难道凤命二字,比哥哥的命还重要吗?” 我忍着喉咙的痛,不被理解,最委屈! “啪!” 好大一声巴掌! 可我却不疼,这一下是云霁寒抓着我的手,打在他脸上的。 “三哥,你干什么!”我甩开云霁寒的手,“你被打傻了吗?” “叫你犯险!是哥不好!” 我的心抖了下。 三哥拉着我到了外间,捞我坐到席子上,把我的手搁在桌上,轻轻地把我手臂上的布条一点点拆下来。 “呼……” 三哥一边拆,一边轻轻地吹,我却把手拿开了。 “无碍!一会儿小九就回来了。” “别动!” 三哥脸上神情变得柔和了,“哥看看你的伤。” “不给。” 我又把手放到身后,另一只手把三哥往外推了推。 云霁寒愣了下,有些错愕,我不想他又生气,说:“太子哥哥,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休息,换身衣服,然后用膳、就寝。你瞧!” 我指了指他的两个眼窝说:“黑眼圈儿跟熊猫似的,眼睛里全是血丝跟僵尸似的,脸色差得跟鬼似的!我现在跑你肯定追不上!” 三哥却不依,他俯身要看我手臂上的伤口。 “你要往哪里跑!” 不,我说的跑,不是逃跑! “我错了!错了!别折腾我了!我真累了!” 我又把三哥推开了。 三哥沉默了,我别过脸不看他,前几日就在这张席子上,他还拿李叔夜的命威胁我。 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出现在战场上,也是委曲求全地讨好。 “噗!”云霁寒,竟然笑了? 我转头看他,他的笑意,是从前那般真实的笑意,他笑什么呢? “笨啊!” 三哥把我湿漉漉的头发顺了顺,几日来的那些生气、冷漠、疏离、别扭,似乎都化作浮云飘走了。 我眨了眨眼,问三哥:“什么时候回来?” “别等哥了。” 云霁寒低头,两只手各自捏住我一边的脸蛋儿,掐得我脸都变形了! 为什么?怎么一下子就多云转晴了?他在高兴什么? 但我还是说了句:“我会等。” “嗯!” 云霁寒点头,到了里间把剑拔了出来,路过我的时候,又捏了下我的脸,才离开。 我在席子上坐着,把刚才的事情过了一遍脑子,继而又过了一遍。我捧着脸蛋子,吐槽自己这个没出息的怂货,被云霁寒一吓唬就比兔子还乖,还好我机灵躲过了一劫。可是我心中又有些异样,为什么刚才我所有的反应都那么自然,好似所有的应对、回答都是大脑的第一反应。 我呆坐到头发都快干的时候,也没想明白,使云霁寒情绪转变的点,在哪里。 “喵!” 门开了一条缝,小九摇摇摆摆地晃进来,我要起身去抱它,这时门开得大一些,修进来了,修已经褪了铠甲,他把小九抱起来,递给了我。 “谢谢!”我对修说,“谢谢你今天帮我。” 修摇摇头。 小九叼着我的衣袖,用嘴扯开我手臂上的布巾,一边为我疗伤,一边落泪。 修立在床头,担忧地望着我,因为当时一直在下雨,没有擦药,布巾沾上雨水,此刻布巾虽然干了,伤口的肉皮却翻了起来,但小九温暖的舌头一碰,伤口立刻不疼了。 修看得红了眼眶,我上次在百鬼窟,他见我受伤,也是这般表情,明明他自己受伤时都面不改色的,我说:“我吃过药了,很快就能恢复。” 他点了点头,头侧到一边,眼睛望向窗户,我也往窗外去看,天该黑了,此刻外面却亮得泛白,我问:“这是,下雪了?” 修点头。 “还不到八月,宁远城就飞雪了。不知是福是祸。” 我居然又下意识地担心战事,那不就是变相地担心云霁寒吗?担心他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担心地这么自然、溢于言表,我有些吃惊。 小九为我处理好了伤口,它直接把身子蜷起来,在我怀里沉沉睡去。 “它累了,每次变形之后,都要睡好几天。改日叫长生给小九备些补药,今日多亏了它。” 我摸了摸小九柔软的毛,坐起身子对修说:“修,你也回去休息吧!多谢你!” 我又道了声谢谢。 修看向我,见我真没事儿,才点了点头,他转身的时候我才发现他今天因为要假装老齐国公束了发,我见他脖子上的那个“奴”字烙痕已经消失了,我颇有些惊喜。 修没有走,而是立在廊下守着,他这样,又叫我对他心生愧疚。我从没把他当成暗卫,也希望他能更加自由一点,但他似乎不愿。 闭上眼想睡,就听到外面有长生的声音:“小主子!主子命奴才给小主子备了膳食,小主子可要用一些?” 我说:“先不用,累了,没胃口。” 长生回道:“是!” 他又说:“主子还宣了郎中来,主子交代了,一定要确认小主子完好无损。” 完好无损?这词用得有点过了吧! 我应了声“好”,长生进来先在榻前加了帘子,才把郎中放进来。修也跟着进来,守在榻前,他手中持剑,侧目盯着郎中。 第19章 平安,理心绪 那郎中到我榻前为我诊脉,隔着纱帘,我都能看见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冒着两行冷汗,看来是被一路的阵仗给吓到了。 郎中把完了脉,长生就把他带了出去,诊断结果都不给当事人听,搞得神神秘秘,云霁寒真是保护过度。 这回应该消停了。 我趴在桌上,随着外面窸窸窣窣的雪声,垂下沉重的眼皮。 我又梦见自己骑着一只凰鸟飞在天上,自由自在地,风吹起我的衣衫,我旁边的男人还是那一身白衣,他披散着发,这一次,他终于回头看我,当我看到他的脸时,我被吓醒了。 “啊!”我对上三哥的脸,又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又叫出了声。 三哥抓着我胳膊的那只手一抖,他的眼睫微微动了下,他缓缓睁开眼,见我一脸惊恐的模样,坐起身子,摸了摸我的额头,轻声道:“不怕啊!哥在呢!”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的头发还是湿的,应该是刚回来不久。 我坐起身子,刚才我看到了什么?!一国太子,坐在地上!守着我? 三哥长舒了口气,把我的小手握在手里,轻轻摩挲。 他又冲着门外唤了声:“长生!” 这都如从前一样,我鼻子突然有点酸。 “翊儿,怎么了?”额前的发被抚了抚。 “起来,地上凉。” 我下了地,拉着三哥的胳膊,要把他扶起来,可我忽略了我俩体重的差距,拽了两下,没拽动。 “三哥,你配合一下,好不?” 三哥把他散到前面的头发用手梳到了后面,说了句:“腿麻了。” 我想干脆算了,便坐到他身侧,可屁股才沾地儿,就听三哥说:“起来!” 我愣了下,“哦”了声,往另一边挪了挪,坐得离他有三尺远。 三哥脸色变了变,把床上的被子拽了下来,折成一个长方体,拍了拍它的缎面,说:“凉!” “哦!” 我坐了回去,抱着膝盖,见三哥那块地上什么都没有铺,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门开了,长生端着膳食进了屋,搁在我们身前,说:“二位主子!该用膳了!” “嗯!” 三哥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看来他心情不错。 长生轻轻退出房间,三哥取了一碗粥,舀了舀,吹了吹,一系列动作在我小时候,他做了不知多少遍,我今日却觉得格外顺眼。 他把一勺粥送到我嘴边,我吃了一口,差点吐出来,但又怕三哥气恼,还是强忍着咽了下去。 “苦!” 我吐了吐舌头,好难吃! “听话!” 三哥又喂了一勺,我只能又忍着吃了一口,这回似乎没那么苦了,可能嘴里已经麻了。 “三哥……”我摇了摇三哥的胳膊,“我多吃点肉就好了,这个药膳简直就是来折磨我的!求你了!” 三哥不依,又舀了一勺,我瘪瘪嘴,假装抽泣了两下,却没骗过他,硬是叫一碗粥见了底。 “略略略……”我觉得我的舌头一定变成咖啡色了。 三哥又拿起另一碗粥,清清白白的粥上放着肉丝和香葱,简直不要太好吃好吗? 我舔了舔舌头,咽了下口水。 三哥吃了一口粥,又一口,又一口,根本没打算分给我一点儿。 我盯着一碗粥到了底儿,心中老泪纵横,我这亏吃得太明显了! 三哥把最后一点粥送进嘴里,说:“以后再随便让小九用那招,什么好吃的都没有!” “那还不是为了救你!”我用蚊子声抱怨,三哥把碗放回去,他用一只手,把我的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轻轻地摩挲着我手臂上已经看不到痕迹的伤口。 “三哥……” “嗯?” “今天不操练?” “下雪,休沐。” “你不抓奸细?” “抓到了!” “奸细是谁?” “不值一提。” 我抬头看三哥,他这四个字“不值一提”,却似有千斤重。 “我不是小孩儿了。” 三哥反问我:“你多大?” 我无语,我抽回被三哥握着的手,我闭上眼,又想起刚才那个梦…… “我不困了,去看书。” 我起身到小榻上,随手拿了一本盯着看。 我却听到三哥说:“反了。” 我把书摆正,背对着三哥,眼不见为净。 “翊儿,别怕我。”三哥的声音又响起。 “嗯,我知道。” 我应道,他昨日浴血的样子确实骇人,但我确实不怕那样的他,哪个一军主帅不上阵杀敌呢? 我问:“你没有什么要问的?” 我在战场上,吹的那马哨的频率,不是李叔夜教的,云霁寒就不怀疑? 许久,我只听到他说:“我信你。” 这三个字,像三口钟一样,撞得我脑子咚咚响,我脑子有些短路。 呵!又在骗我!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我的工作项目就是:睡觉、吃药膳。 那郎中到底诊出了什么疾病,为何要剥夺我的爱好?我连一餐正常的膳食,都碰不得了! 第四日一早,云霁寒回了营地,我终于有机会松口气,裹上厚厚的狐裘,踩在近半尺厚的雪上,“刺溜”,我摔了个四脚朝天。 “小主子小心!”长生和修把我扶起来。 “好滑!” “是呀,小主子!雨水未干,就结了冰被大雪盖上,小主子可得小心着点儿。”长生扶着我边走边说。 “天蓝雪晴,是堆雪人的好日子。”我把手里的汤婆子交给长生,拉着修到院子里玩起了小孩子的游戏。 “小主子!您慢点!”长生唠叨着,却没有阻止我。我把雪人堆得有一人高。 “小主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就能把雪人做得惟妙惟肖,奴才佩服!” 我说:“少拍马屁!快来帮忙!” 心里却暗道,你还真当本姑娘是孤陋寡闻呢? 小九从包里跳出来,它爬到雪人的头顶,雪白的毛与雪人融为一体,好似给雪人戴了顶帽子。它蹲坐在那里,摇摆着尾巴,在俯视江山如画似的。 整整20日,我的胃里装满了苦水,打嗝都是药味,但据长生说我的气色好多了。 “那也不用天天吃、顿顿吃吧!”我抱怨着,把药膳往外推推,表示拒绝。 凤命娇惯 凤命娇惯2015 第20章 再遇,凤凰台 “小主子!您就知足吧!主子说您怕苦,非得为难厨子做不苦的药膳,厨子一改再改,每一次做完了都要呈给主子亲自尝,这几天厨子都快被逼疯了!” 我听长生说完,眨巴眼睛看着眼前的膳食,突然觉得可以下咽了。 “太子哥哥做好事,从来不留名。”我一边吃一边说,“人前当坏人,背后做好人,也就我这个妹妹还对他不离不弃。” 我把一餐饭都吃完,又补了个回笼觉,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小主子!”长生正巧进来,他手里拿着一套男装,对我说:“小主子您醒了!正好!主子刚差人来,叫您过去呢!” “去哪儿?”我打了个哈欠,“我还想再睡会儿,把梦接上。” 一天天除了吃就是睡,养猪都没这么养的。 “小主子别睡了,今日城里来了贵客。”长生说。 “谁呀?” “戎国的摄政王,谢泓景。” 我顿时困意全消。 “破壁机!他来干嘛?”我紧张地手心都出了汗,“他又搞什么阴谋?” 长生回道:“奴才也不甚清楚。只听说他好像是来求和的!” “噗!” 我掩嘴笑了:“这种谎话三哥也信?” 破壁机臂力强大,脑袋也不笨,又是个开动物园的,什么猛兽都能驯服,打死我也不信他会求和。 “是呀!小主子!奴才也觉得奇怪!不过主子叫您去凤凰台倒是真的。” 长生把衣服放到我床边,说:“小主子,咱们得快点,宴席快开始了。” “嗯!” 有云霁寒在,我绝不担心那摄政王闹幺蛾子。 我们一路乘马车至凤凰台,凤凰台是在宁远城北五里的一处高台,十四年前,老齐国公也曾在这里宴请了前来求和的戎国统帅。“凤凰台”三个字,是皇帝亲笔所题,在我这个“凤命”之女的满月宴席之上。 我着实好奇,是什么让破壁机搁浅了他的南下大计。 凤凰台共两层,今日做宴席之用,而那二楼,我想该是埋伏着几百精兵吧。 凤凰台外围,都是厚厚的积雪,银装素裹之下,却点缀着一个极不协调的东西。 “那是何人?” 我问长生。 长生顺着我的目光望向远方,他低声道:“小主子,那架子上的,便是戎国奸细,一直潜伏在守军中,是个小副将,被抓到后,主子就叫他身处于此,做稻草人。” “杀一儆百,就是……”我不是可怜那奸细,就是觉得云霁寒似乎该给他个痛快的,这个时节,很容易招来秃鹫的。 长生却立刻驳了我的话,他气鼓鼓地道:“小主子莫对这种人发善心,那一日战后,您在将军府歇下后,此人竟然尾随而至,想要把您抓走,交给那摄政王邀功,还好有修守在门口,把他擒住了。您说,主子能不恨吗?” 长生说完,立刻捂上了嘴巴,嘀咕着:“完了!嘴太快!主子不让说的!又把小主子吓着了!” 我拍了拍长生的肩膀:“我什么都没听见。咱们进去吧。” 凤凰台前,甬道上红毯铺地,与两侧的白雪拉成鲜明的对比,承国守军个个英姿飒爽,身姿挺拔,我缓缓往里面走,狐裘下的手上捂着汤婆子,但我还是打了好几个喷嚏,这里明显比城里的气温又低了两度。 凤凰台的台阶共36级,我一个个地数着,抬眼看那肃穆庄严被镶着金边的大门,我隐约感觉我的命运又到了转折点,云霁寒叫我来必是别有目的。 云霁寒,要让把我这颗棋子,写在合约书上? 长生进门通报,我和修站在门口,我脱了身上的狐裘,抖掉上面被大风刮上的雪,交给了修。我又把汤婆子放在地上,这东西拿进去不好看。 “我进去了。” 修把手里的佩剑丢给了身边的守军,脱掉了他身上的披风,连同我的披风一起给了那守军。 守军把剑又还给了修,说:“太子殿下有令,大人可佩剑上殿。” 大人?这称呼叫我有些喜出望外,云霁寒叫修做我的暗卫,我私自把暗卫改成了侍卫,云霁寒没有训我,还给下属这样的授意,是不是意味着修已经摆脱了奴隶身份了? 这时,凤凰台的大门从里面缓缓打开,一张硕大的屏风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们跨过了高高的门槛,丝竹声入耳,我绕过屏风,一眼便瞧见了高坐在主位的男子,他一身玄色绣金纹的衣衫,惬意地坐在席子上,却不显散漫,威严从骨子里透出来。 杨伯耀面西而坐,面东而坐的正是破壁机,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这么快就忘了。 破壁机见我进来了,身子稍倾,把我定格在他眼里,他硬朗的脸上挂满了名为“好奇”的标签,就好似我是他动物园里的新品似的,这感觉叫我格外不舒服。 我踩着红毯缓步向前,正想着一会儿要怎么做才能不显山不漏水地让他们忽略掉我,就见云霁寒向我招了招手,说:“不必行礼了,过来。” 宴席上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两军其他的主将,我心道,云霁寒如此做,不合礼数。 只听台下有人吸鼻子的声音,却无人敢多言。 我微微侧目,用眼睛的余光瞥向杨伯耀,他见我来,似乎很欢喜,还有些得意。杨伯耀冲我颔首,示意我无需在意。 破壁机那一方,似乎不太高兴,脸色都不好,毕竟我是没有向戎国实权在握的摄政王行礼。 我不管他们,上了台阶绕过酒桌,坐到了云霁寒身边。 云霁寒军务繁忙,十几日没回将军府,如今与他同席而坐,我心里竟有种叫想念的东西跳了出来,我急忙把这情绪压下去,神色如常地看向台下。 云霁寒腾出一只手为我暖手,我抬头对他笑,小声问他:“狼来了,你还放羊出来?” 云霁寒宠溺地刮了下我的鼻子,也低声说话:“你不是羊,是天鹅。” 我“噗”地笑出了声,弯着眉眼看他眼里自己的笑容,这笑里不掺假,我是真欢喜。 刚才进门前的顾虑,可以打消了。 “小王见过小公子。” 破壁机一句话找回了自己的存在感,吸引了我的注意。 小公子? 我瞟了眼云霁寒,云霁寒没有向众人公开我的身份吗? 第21章 重逢,怎可能 “没见过什么王。”我回道。 想起他那日在战场上的杀机,每一次见面,他都把我吓得心惊肉跳,那支从我鼻尖上方半寸处射出的箭,我会铭记于心。 破壁机嘴角挂上了难看的笑容,把他那双牛眼收了收,他说:“战场上刀剑无眼,还请小公子不要怪罪小王。” 破壁机此刻倒是恭敬。 我小声问云霁寒:“太子哥哥,他真是来求和的?” 云霁寒说:“不假。” 于是我便正襟危坐,对破壁机拱手道:“摄政王客气,在下受不起。” 破壁机又说:“小公子小小年纪,就懂得驭马之术,不知本王能否有幸,向小公子讨教一二?” “要说驱驭动物,自然比不过王爷您,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大概没有王爷搞不定的,在下就不在王爷面前班门弄斧了。”我偷偷地把自己的席子挪得离云霁寒又近了点,其实我更想躲在云霁寒身后,在我的视角里,破壁机的头顶自始至终显着两个字:危险! “哈哈!”破壁机干笑了两声,满脸尴尬。 云霁寒说:“刚才摄政王提到的蓟州、左州、定州三座城池,孤以为尚可。” 云霁寒打了岔,把破壁机的注意力从我的身上转移过去。 “贵国蒙受雪灾,百姓无粮过冬,牛羊死伤无数,孤也深表同情。”云霁寒说,“若摄政王真心求和,仅三座城池,怕是薄了些。” 我在心里盘算,连老天爷都帮云霁寒,这场大雪下了一尺多厚,戎国近八成国土都处在雪原地带,我也曾做过牧羊女,古代远不及现代公共设施完善,突降大雪封了路,莫说牛羊,就连人冻死都不稀奇。 难怪破壁机要来求和。 “贵国太子殿下,可是要落井下石?”摄政王手里拿着的酒杯,手上的青筋跳了跳,我看他不是想喝酒,是想砸场子。 “摄政王折损我国骑兵队的时候,也没手下留情吧?”云霁寒直接挑明了说,气氛立刻变得剑拔弩张,我瞧着今晚这场和谈,怕是要崩! 摄政王咬了下后槽牙,说:“太子殿下火烧我军粮草营时,也没心慈手软吧!” 啊!难怪这么多天云霁寒都没有回将军府。我就说嘛,以他睚眦必报的个性,怎么可能不为那些妄死的将士报仇呢? “呵呵!” 我一时欣喜,不小心笑出了声。 他们二人本来紧绷的神色因为我这一声笑被打断,摄政王先缓和了神色,他问我:“小公子笑什么?” 我说:“笑王爷是个小心眼儿。兵不厌诈,王爷要怪,是不是该怪老天爷都开了眼?” 破壁机思考了片刻,端起酒杯对云霁寒说:“本王愿再让出两座城池,这是底线,本王不会再加了。” 我心想,他其实早就做出了让五座城池的打算了,演这么一出,就是怕云霁寒再狮子大开口。 云霁寒松开了拉着我的手,举杯饮酒,说:“如此甚好。” 云霁寒见好就收,他此番似乎并不打算把戎国灭掉,我想当初他离京时大概是有灭戎国的打算的,不然他不会与我说什么“少则半年,三、五年也未可知”的话。但天降大雪,不管是对承国还是戎国,再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五座城池的教训,再加上大雪灾,应该够破壁机消化一阵子。 席上歌舞声又起,破壁机似乎对我的兴致大于这场和谈,一个劲地盯着我,我低头不理他,吃我自己个儿的,好多日没有吃正常的饭菜,我真的馋了。 “小公子,本王可是何时得罪了小公子?为何小公子对本王这般冷漠?”破壁机的声音传入我耳朵。 我抬头看他,只说了一句:“哦!” 然后我便又低头吃菜。 和敌国统帅交朋友?我不脑残。 破壁机对我倒是挺有耐心,又说:“不知小公子可愿告知姓名?” “麻椒粉的味道,不错。”我随口应道。 云霁寒眼光动了动,瞥向我,虽没说话,但眼神已经很明显了,意思就是你们还见过面?你们还说过话?你们和麻椒粉是怎么回事? 我冲他讪笑,很小声地说:“偶遇,非常偶然的偶遇。” 破壁机似乎还想说什么,我想起了那对失去了父亲的可怜姐弟俩,便放下筷子,怼了他一句:“我不与滥杀无辜的人为伍。” 破壁机嘴角抽了抽,他说:“小公子若还记恨那一箭,本王方才已经向小公子赔过不是。” 装什么傻?是杀的人太多了,他记不住了?我别过头,冷哼一声,不想再和他交谈。 我拉了拉云霁寒的衣袖,摇了摇,小声说:“三哥……” “嗯?”云霁寒声音又有些冷。 我说:“回家……” 云霁寒神色缓了下,握了下我的手,说:“好。” 说完就冲长生使了个眼色,我便与长生和修离开了宴席。 出了凤凰台,我呼出一口白气,看破壁机吃瘪的样子,心里就是舒坦,爽! “小主子!您慢着点儿,小心台阶。”长生见我走得快,在后边一边喊一边追。 我走得快是因为:我冷,从酷夏突然到隆冬的感受,前几日还觉得新鲜,这几日我更想念温暖的京城了。也不知道李叔夜在忙些什么,在为哪个案子劳心伤神呢? 如今仗打完了,我终于可以见到他了。 想到这儿,我脚下走得更快了些。 路上不好走,马车有些颠簸,却不耽误我看风景,如今战事将尽,街边的小摊子又陆陆续续地开张了,虽然人依旧不多,但总算有了些生活的气息,为这场血流漂杵的战争抹去了棱角。 天上又飘起了细细的雪花,把苍白的天照亮了一点,我把手伸出去接了几片雪花进来,就在这时,我透过指缝看到了一个人,此人身上背着一把琴,跛着脚,他的头发长了一些,但还束不起来,他左手领着一个女孩子,女孩子的左手又拉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儿,我的马车与他们擦肩而过,我急忙喊了声:“等等!修,快停车!” 修立刻把车停下来,长生打开车门问:“小主子,怎么了?” 第22章 线索,不思议 修把车停下来,长生打开车门问:“小主子,怎么了?” 我跳下马车,往回跑,我迎面跑到陆机面前,张开双臂把他拦下来。修和长生跟在我后面跑过来。 “是你!” 陆机停下脚步,可能是我穿男装他没认出来我,反应了一小会儿。 “你们!”长生眼睛尖,指着那两个孩子,大声说,“哦!你们两个小骗子!你爹这不好好的吗?” 女孩子连忙摆手,说:“不是的!不是的!他不是俺们的爹,是叔父。” 我依旧不放行,见陆机把两个孩子护在身后,心里陡然有了一个可怕的联想。 “巫马毅?” 我吐出这三个字,见陆机脸色变得更紧张了,看来我是猜对了! 那个卖风筝的就是巫马毅。 “巫马毅人呢?”我问。 陆机摇头,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他后退了几步说:“不要告诉荀儿。” 我冷哼一声,原来那个卖风筝的就是巫马毅,我居然一点没感觉出来异样,他不做紫枫林的家主居然带着孩子跑到这个边远小城来了。 可是,紫枫林的家主不是应该武艺高强吗?我不觉得破壁机能打得过他,那么巫马毅或许不是死了,可能只是失踪了,而失踪的原因应该与破壁机无关。 我刚才怒怼破壁机滥杀无辜,不就是误会他了! 等等!这些都不是重点,紫枫林的主人是不能碰女人的,那个小的看起来就两、三岁,我尚且可以理解是他离开紫枫林之后才有的。那么这个大的呢?她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年纪。 “她是谁?”我指着那个女孩子问道。 陆机又退了两步,说:“与你无关。” 我看那女孩儿瑟瑟缩缩的,不敢看我们,也没有看修,我回头小声地问修:“你认识她吗?” 修仔细看了那女孩一眼,摇摇头。 我又问陆机:“你要带他们去哪儿?” 陆机只是摇头。 “你是不能告诉我,还是不知道去哪儿?”我又问。 陆机没回话,他转身拉着这两个孩子走,走得格外急,他的脚本来就跛,这样子特别滑稽。 我冲他们喊:“不要去北面!雪灾之后就是饥荒,你养不活他们!” 陆机没回头,他只是仓皇地带着这两个孩子走,我这是才看到那女孩打满补丁的衣服角上绣着一朵小小的蓝色鸢尾花。 “不识好人心。”我噘着嘴说,心里的疑问却更大了。 巫马毅就算不做紫枫林的家主了,也不至于落魄到要靠卖面具为生,更不至于叫两个孩子与他过这种捉襟见肘的生活。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马车里,我努力回想着那日那个卖风筝小贩的容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路人甲模样,和我心中巫马毅的形象大相径庭,完全不搭边儿啊! 那他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到这种程度,躲藏,躲着百鬼窟吗?百鬼夜行令又不在他那里,是为了这两个孩子吧!叛教之罪,株连家人啊! 那他还生什么孩子,自己都朝不保夕的!冒死也要生,看来是很喜欢那个女人了…… 喜欢的女人?巫马毅喜欢的女人不是先皇后吗?那女孩子!那朵鸢尾花! “停车!”我喊道。 “小主子!你……” “修!” 我打断了长生的唠叨,急切地说:“追!把他们三个给我抓回来!” 修立刻调转了马头,返回去追,我撩开帘子,看着前面的路,强大的恐惧和震撼撞击着我的心。 一条街走到了头,马上就要出城了,也再没见到陆机他们三人的影子。 “小主子!那瘸子跑得真快!”长生向四周张望了下,说,“咱们要不要出城啊?” “不必了!”我一手扶着车窗,一手捂着胸口,心里的惶然现在还没有消退下去。 陆机不会武功,他两条瘸腿怎么可能跑得过马车,说不定他是和巫马毅一样,也“失踪”了。 “回去吧!”我抖着声音说道,抱着腿坐在马车里,我竟有种被整个世界欺骗的感觉。 我颓然地坐在床上,许久许久,我都没有平复自己的心情,长生在我身边唤了好几声:“小主子!小主子!” “啊?”我反应过来。 “奴才伺候您洗漱吧?” 我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狐裘还没有脱,上面的落雪化了,弄湿了褥子。 “啊!”我点头,木然地起身。 长生又问:“小主子可要用点什么吃食?主子说,今日起小主子饮食便可恢复正常了。” 我听到了,却没做出反应,脑袋不大好使,可能是惊愕过度。 长生问:“小主子!您怎么了?” 我眨了几下眼,晃了晃脑袋,努力叫自己清醒一点。 “没事啊!”我故作轻松状,说:“我不饿,你们都去歇着吧!” 长生应了声,一步三回头地看我,我冲他笑笑,把小九抱在手里为他顺毛,长生才出去。 我一遍遍地摸着小九的脑袋瓜子,把它的毛都摸掉了一把,它有些不高兴,翻过来咬我的手指,很轻地咬,不伤人,咬累了,又抱着我的胳膊睡着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狐裘还没有脱,上面的落雪化了,弄湿了褥子。 “啊!”我点头,木然地起身。 长生又问:“小主子可要用点什么吃食?主子说,今日起小主子饮食便可恢复正常了。” 我听到了,却没做出反应,脑袋不大好使,可能是惊愕过度。 长生问:“小主子!您怎么了?” 我眨了几下眼,晃了晃脑袋,努力叫自己清醒一点。 “没事啊!”我故作轻松状,说:“我不饿,你们都去歇着吧!” 长生应了声,一步三回头地看我,我冲他笑笑,把小九抱在手里为他顺毛,长生才出去。 我一遍遍地摸着小九的脑袋瓜子,把它的毛都摸掉了一把,它有些不高兴,翻过来咬我的手指,很轻地咬,不伤人,咬累了,又抱着我的胳膊睡着了。 就在这时,云霁寒踏着雪花回来了,他见我坐在门槛上,脸色沉了下,走得又快了点儿,一步就踏上了台阶,上前把我捞起来,进了屋。 “屋子里太憋了。”我说。 三哥把我放到软榻上,说:“嗯?药膳还没吃够?” 第23章 惹怒,不好哄 我胳膊拄着榻上的小桌子上,冲着正在解狐裘的三哥笑着说:“你这样会注孤生的!” 三哥歪过头看我一眼,他可能不明白“注孤生”为何意,但他肯定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词儿。 他把狐裘丢给元亮,长生端着茶点进来了,长生摆好了之后,顺道把元亮拉出了房间。 我抓起点心咬了一口,赞叹道:“这才是食物该有的味道!” 三哥端起茶,却没喝,他坐在我对面,抬眼瞥了我一眼,问:“不解释一下?” 解释? 我这才想起方才宴席上那个摄政王给我惹出来的麻烦。 我下了榻,一手端着茶杯,一手吃着糕点,说:“哥哥听好了,事情是这样子滴!” 于是我就声情并茂地把买面具的事情、遇到小女孩儿的事情通通表演了一遍,三哥一边听一边喝茶,时不时地眉头皱一下,挑一下,他看一台大戏表情可能都没这么多。 “所以我才说他滥杀无辜啊!”我又抓了一块糕点,坐回了榻上,摇头晃脑起来。 不是因为自己表演得好,而是这么多年,三哥第一次愿意听我的解释,而不是在背后偷偷调查,虽然结果是一样的,但是我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聪明。”三哥夸了句。 “那是,也不看谁教的。” 我洋洋得意地说,其实就是变相地拍他的马屁。 我又要抓起一块,三哥却不肯给了,他说:“食不过三。” 我吐了吐舌头,被他发现了。 “哥哥!”我两只胳膊肘拄着小桌,看向三哥,我说:“你过来!” “嗯?”三哥放下茶杯,他周围有特别好闻的味道,熏香加上酒香。 我有些忐忑,见他没有动,便走到三哥身后,抚摸他的头冠,说:“翊儿可不可以,给三哥束一次发?” 三哥身子一震,搁下了茶盏,应了声:“嗯。” 这是我第一次为云霁寒束发,小时候,三哥喜欢为我梳头,梳各种发髻,那时候他16岁,见我每日在东宫里疯跑,头发乱七八糟地,可能是他觉得我影响了他东宫的风貌,所以他才亲自动手。毕竟是太子梳得发髻,我便不敢轻易弄乱了,走路也不敢带风了。 我学着平日长生的样子,像模像样地弄,照葫芦画瓢,却画得不像。 三哥却极其有耐心,一直正襟危坐,任我把他的一头乌发握在手中,连挽带拽的。 “三哥……” “嗯?” “我……”我的嘴巴一张一合,却问不出口。 我指着桌上的糕点说:“可不可以再吃一块?” 三哥摇头,说:“忍着。” “嗯!好!”我点头。 头冠束不上,我干脆从怀里掏出根发带,给三哥扎了个马尾,拍了拍手,我对三哥说:“好了!” 三哥低头喝茶,我仔细瞧三哥的眼睛,我只能瞧见他的长睫毛。 陆机他们不见了,我如今又不能像在清竹轩那样穿上夜行衣就走,我和修任何人离开,都会惊动了这院子附近的暗卫,那就等于惊动了三哥。而且,谁还会对一个一无是处的瘸子感兴趣?我想陆机这次是真的被百鬼窟的人抓走了。 可以像李叔夜求助,但远水解不了近火,不等李叔夜来,估计陆机的命已经没了。那还能找谁?难道真的要见死不救? “三哥,明日,我可以出门吗?”我坐回席子上,用手帕把三哥的头冠和发簪包起来,放到他面前。 “不可。”三哥拒绝得十分干脆。 “下雪天,逛街天,好不好?” 三哥依旧不为所动。 “就一会儿,好不好?三哥最好啦!”我溜须拍马、讪笑撒娇,三哥面无表情、凝神审视。 这一次三哥直接把我拎下了榻。 “翊儿!”三哥一手搭在小桌上,一手放在膝上,他别有深意地说:“怎么觉得方才的故事,没讲完呢?你再给哥演一遍吧!” “咳!”我呆住,心里暗骂怎么把长生给忘了,他可是三哥最忠心的狗腿子,他一定会打小报告的! 我挠挠头,心虚地说:“故事线有点长,涉及人物众多,还有忌讳,不好演。” 三哥眼神突然冷下来,眯着眼瞧我,他的手握着桌子的一角,他眼里的那片海翻腾着:“他的事,你就这么上心?” 他,自然指的是李叔夜。 看来,京城里我与李叔夜的事情,我们查的案子,三哥都知道。 我感觉如果我要是点头,三哥说不定会把桌子摔在我面前。 我摇头:“我只是……” “只是什么?”三哥的脸又变成那副冷漠样子,他虽然坐在那里,离我三尺开外,可我却感觉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凝固了。 我犹豫了一阵,小声说:“我不知道怎么说。” 告诉他我是重生者?我在寻找另一个可能与我来自同一世界的人?以云霁寒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我还有命活吗? 长长的沉默,很长,长到我腿都软了,我低着头,不敢看三哥。 “好!”三哥突然发了声,“哥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就一次。” 我看他脖子上和手腕上的青筋都显了出来,分明就是在隐忍着怒气,他下了榻,离开的时候,他把住门,说:“戎国摄政王向孤求娶我朝公主。” 说完,他把门摔得震天响,小九吓得“刺溜”一下躲到了床底下。 我站在原地,心里格外的难受,每次涉及到李叔夜,都会叫我与三哥的关系降到冰点。我想起老齐国公说过的话:“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还有林智周,他也问过我:“只能选一个。” 为什么?不过是分属于两个政治立场,又不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为什么不行? 长生偷偷探进来脑袋,见我呆愣地站着,他走进来,蹑手蹑脚地,他小声地问了句:“小主子?” “无事!”我的嗓子哽住了,眼泪噼噼啪啪地落。 “小主子……是不是奴才多嘴了?”长生说得小心翼翼。 “没有,与你无关!歇着去吧!” 说着就把长生往外推。 “小主子!您别生气呀!” “没生你的气!你快回去歇着吧!” 第24章 委屈,不哄了 我把长生推出门,把门栓带上,想了想,还是觉得难受,又把小九从床底下揪出来,小九捂着脑袋,“喵喵喵”连叫了好几声。 “不怕了!三哥都走了。你出去玩吧!”我把小九放出去,又把门栓了。 我对着门外的修说:“我谁也不见!包括云霁寒!” 修叩了叩门,可能是想进来,我背对着门,哽着喉:“我无事!我只想独处一会儿!” 修没有再叩门,他背过身子,靠在门口,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门栓了。 周围都安静下来,我盘膝坐在地上,心沉了沉,思考着云霁寒刚才说的话,破壁机要娶承国公主?云霁寒终于,要把我嫁掉!戎国皇帝,比外祖父老齐国公年纪小不了几岁。云霁寒居然,要把自己的亲妹妹,做这场交易!就因为我是凤命? 眼泪顺着脸颊滴在地上,十年来的一切,果然都是他的利用,他到底还是恨我生母,怨怼我的出生。我早就有这个觉悟,但还是这么难受,这么不甘。 我茫然地坐了一天一夜,身子都冻透了。长生来敲过好几次门,我都装睡着了,没听见。 “小主子!求您了!您不吃,奴才们都别想活了!” 我自嘲地笑笑,说:“我死不死和他有什么关系!” 如果饿死就可以逃脱和亲的命运,我可以尝试一下。 等等,我可以死呀!跳脱出这个身子,哪怕重生在八爪鱼身上,被爆头的滋味可能都比嫁给戎国皇帝的下场好吧? 想到这,我终于动了动身子,走到墙边,把剑提在手里。 “小主子!您可千万别这么说,主子心疼小主子,奴才可都看在眼里,你这么说不是伤他的心吗?”我感觉长生说话间都要哭了。 “他会伤心吗?” 他有心吗?后半句我没敢说,隔墙有好多耳。 我把剑拔了出来。 “小主子说得这是哪儿的话,别人不知道,奴才这么多年可是见得多了!别的不说,就说上次您中毒的事儿……” “唔……”长生的嘴被堵住了,应该是修,我一听“中毒”两个字,心想我什么时候中的毒?我怎么不知道? “哎呀!你别拦着!都到这份上了,主子不让说,我也得说。” 长生在门口咋呼了一阵儿,这才又趴在门上说:“小主子上次从百鬼窟被救回来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主子身处边关,好几夜不合眼。主子有远见,派人找到了林公子,林公子为小主子一诊脉,坏了!小主子哪里是寒疾发作,分明是中了毒。贼人歹毒,小主子中毒后症状与寒疾发作时十分相似,郎中根本没发现。林公子用小九为小主子解了毒,又给小主子服下了灵药,小主子才醒过来!可主子这头还不知道呢!主子都快把自己熬成鹰了,天天不合眼,就等着小主子那头的消息,要不怎么会受伤……” “那一日杨大将军不听主子驻守宁远城北的岭财坡之命,私自带兵进了岭财坡东面的裕弓谷,结果被戎国骑兵偷袭,前后夹击,主子得了消息,带兵冲进敌军包围圈,带杨大将军突围。事后,主子并未处罚杨大将军,是为何呀?杨大将军可是小主子您亲表哥啊!” 长生急得真哭了。 我脑子转得再不快,也知道如果没有云霁寒,我早就死了。再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串联在一起,云霁寒叫我来宁远城,是否是为了保护我? 我终究还是收了剑。若长生所言非虚,云霁寒那要拿我和亲的话,是一时的气话?“长生,多谢。我知道了,你把饭放门口。我会吃的。”我说。 “是!” 长生离开了。 我把门栓拿下来,打开门缝把饭端进来。 修蹲在门口,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雪人,巴掌大小,雪人的眼睛和鼻子是三颗黑豆,我小声说:“谢谢!” 他笑着摸摸我的脑袋,我接过小雪人,冲他笑笑:“我没事儿。” 我又把门关上了,门栓照旧挂上,我需要冷静,需要捋清楚我这个混沌的大脑。 我真的是想救陆机和那两个孩子吗?我在心里叩问自己。 不,若是要救,我昨日当时就该叫修去追。即便当时去救,也未必能救下活的,我心里其实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 我为什么一定要出去呢? 我想要找的,是真相。 那个我已经猜想出几分亟待确认正确与否的真相。 但我现在确实出不去了,我知道云霁寒生气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李叔夜,另一方面是因为我的鲁莽。百鬼窟不是我一个人能解决的,我已经吃过他们的大亏,居然还不自省,还不自量力。 我确实做错了。 云霁寒说的对,患得患失,愚者所为。我应当学学他,懂得运筹帷幄,真相自会浮出水面。 头有些痛,肚子也痛,这个熟悉的感觉是? 我尴尬地下了榻,坏了。 “长生……” 我唤了声。 “小主子!奴才在呢。”长生在门外应道。 “没什么大事……帮我找个婆子!” “婆子?”长生敲了敲门。 我靠在门上,感觉肚子里有个小野兽在跳蹦床,现在我四肢无力,还浑身冒冷汗。 “婆子没有,丫鬟也成。” 长生不敲门了,他一跺脚,说:“小主子,奴才这就去办!” 说完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我擦了把头上的冷汗,我把着房门。这里可是云霁寒的房间,我可不想被他嫌弃。 我把着门,有气无力地说: “修,你能找人帮我安置一间客房吗?我……” “不能!” 糟了!阎王爷回来了。 门“砰”地被踹开了,门栓这东西,于云霁寒而言,形同虚设。 修先跨进了门,扶起了我。 我抬头看阎王爷怒不可遏地站在门外,肚子又是一抽,咬着牙说:“哥,你和门有仇吗?” 云霁寒一脚跨出了门槛,脸色黑如碳墨,他阴鸷地眼神里只藏着一个意思:“你要去哪儿?” 我推开了修,一手推修,一手推云霁寒。 “出去!都出去!你们俩!全都出去!” 第25章 脾气,谁没有 本就难受,又被摔了一跤,我趔趔趄趄地哪里能推动这两条汉子! 我相信此刻我的脸肯定涨得跟紫茄子似的。 “向后转!出去!把门装好了!” 我又推了两下,依旧纹丝不动! “出去……” 我终于推不动了,便蹲在地上。 “孤是不是太娇惯你了!”云霁寒喝了句,这句话冲进我脑子里,我鼻子一酸,脑子彻底混沌了。 “爱惯不惯!”我抹了把鼻涕,吼了句。 云霁寒却抓住我的双手,抓得特别紧,他满脸怒火,冲着我喝了一声:“你到底闹什么!” 委屈加疼,我彻底绷不住了:“谁闹了?谁愿意闹了?叫你出去你就出去!春华呀!秋实呀!你们哪位飞过来救救我!” 我这一哭把云霁寒和修都镇住了。 这时候,长生火急火燎地领着一个婆子冲进来,那婆子穿着粗布衣裳,身上还带着个围裙,腿脚带着些煤灰,估计是个厨房里烧火的。婆子手里拿着一个包袱。 “救星!你再来早点儿多好!” 我又哭又笑,云霁寒和修莫名其妙“主子!”长生冲云霁寒挤了挤眼色,使着吃奶的劲儿把云霁寒和修往外拉。 “老奴这就伺候主子!”婆子道。 长生拽不动他们,只得附在云霁寒耳边,我瞥见云霁寒的脸变了又变,然后他低头主动走出去,把修也拉了出去。 终于,消停了! 我肚子上捂着汤婆子,缩在榻上,隔着纱帘,我瞧见云霁寒负手而立,那天为我把脉的老郎中也在,可能是压力山大,或许是这屋子太热了,老郎中脸上的汗更多了。 郎中离开后,云霁寒也出去了,他再进来时,他手里端着个小碗,远远地我就闻到了红枣的香气。 长生把纱帘重新拉起来,云霁寒坐在我对面的席子上,捏了下我的脸他!怎么说呢?好像刚笑完。 我要去接他手里的碗,云霁寒却不肯,亲自喂我。 “这不是病。”我说。 云霁寒也不说话,把羹勺放到我嘴边,我喝了口,又甜又辣。 “不好喝。” 我捏着鼻子,忍着不吐,被云霁寒一勺勺地喂下去。 云霁寒也不管,直到我喝完,他才罢手。 我见云霁寒起身,拉住了他的袖子,说:“三哥!” “嗯?”云霁寒两手捧着空碗,没有走,但他也没有转头看我。 “我……” 在脑子里编好的认错的话,哄他的言辞,竟说不出口。 从前也不是没骗过,今天不知怎么了,说不出口,不是不敢,是不愿。 “没想好就不要说。”云霁寒起身就走,我没能拽住他。 我一时慌了神,“云霁寒!” 云霁寒愣住,却没有回头。 我揪住自己的膝盖,抬头望着他说:“你打算何时卖了我?” 云霁寒身子僵住,手里的碗“啪”地掉在地上,碎成一朵惨白的花。 “你若是要卖,请你卖个好价钱,毕竟,我是你云霁寒的妹妹。” 我冲他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却沾湿了眼眶。 云霁寒回头,他脸上从来没有过这么丰富的表情,他微微蹙着眉,眼神阴沉、愠怒、又带着心疼,他的唇微微张着,好像还有些抖,他一步步向我走过来,双手握成了拳头,我缩了缩脖子,阎王爷要打人! 可他的手张了收,又张开,他的指尖在颤抖,他的声音低而沙哑,他说:“翊儿,你不是货物。” 我自嘲地笑笑:“嗯,都一样。” 云霁寒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把我从席子上拎起来。 他抬起头,把我眼角地泪珠拭去,用命令的语气说:“这样的话,不许再说。” 我摇头,任他把我的胳膊,摆到他肩膀上,说:“这是事实,所有人都知道,何必要自欺欺人?” “谁知道?”云霁寒反问。 “太子殿下不过可怜我罢了,若是将来嫁到别国去,凭着与太子这份兄妹情深,还能为太子做内应,稳定边疆自不用说,更有助于太子殿下的大业。而且,把我嫁出去,总好过把五皇姐远嫁,五皇姐才是太子殿下的亲妹妹!这些话,太子殿下是亲口与母后说过的吧!我不过是太子殿下闲暇时养着玩儿的一条狗罢了。” 我把当日在未央宫偷听到的妍若与皇后的对话,悉数说给云霁寒听,并没有明讲,我是听谁说的。 “呵呵!”云霁寒是在笑,可脸上表情却复杂地叫我分辨不清他是什么情绪。 云霁寒捧着我的脸蛋儿,强迫我盯着他的眼睛。 “所以你怕我?你要远离我?” 我惊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不可能,我没对任何人说过。 云霁寒苦笑了一下,他说:“那日你没有跑,出现在城楼上,我以为你改主意了!” 我这才想起前几天喝酒断片儿的事儿。 我苦笑:“试问这世间,还有谁敢娶我这个凤命之女?又有哪国的皇帝皇子,是真心真意的,喜欢我的?” 可想云霁寒听到我说自己怕他,想离开皇宫,离他远远的时候,云霁寒得多么生气,果然是喝酒误事,我自己说漏嘴了。可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我还怕让他更失望、更气恼吗? “翊儿!”云霁寒盯着我的眼睛,他脸上坚定的神情叫我害怕,“按你的说法,若我不卖你,你可愿留下来?” 我猛地推开云霁寒,我有点懵。 “哥你是不是,被我气迷糊了?” 我听到了什么? “这是梦!”我掐了下自己的脸,疼! “不不不!今天太阳可能是打西边出来的!一切都是假象!” 我两手抓了抓头发。 “回答我。”云霁寒喝了声,打断了我的臆想。 这个我没有想过,云霁寒要拿我去和亲,这个觉悟我早就在脑子里根深蒂固,我从来没想过别的可能性。所以我才想远离他,我一直在等,等我有实力离开他的时候,等一个可以带我离开他的人。可如今,云霁寒居然告诉我,他不卖了! 我不敢相信他说的话是一句承诺:“你不是说戎国摄政王要向我朝求娶公主吗?你叫我怎么信?” 第26章 承诺,不敢信 我有些慌,云霁寒却定定地看着我,他一直凝视着我,一直在等,好似我做不出决定,他就不会把目光从我身上挪开。 “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卖呢?” “没有那一天!”云霁寒吼道,他头上的青筋暴起,这吓了我一跳。 我突然想起他为我挡箭的那次,他也是这样子。 “你还能护我一辈子呀?”我当时这么问他。 “能!”他当时的话,我左耳听右耳就冒了,根本没当回事儿,我只当是一句戏言。 我想起来了,那时候他眼里,也是这样的光芒。 我笑了笑。 云霁寒冲我伸出手:“过来!” 云霁寒的手,总是暖的。 “不怕,哥在呢!” 云霁寒的头,靠在我肩上,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说:“不哭了。” 我抹了抹脸上的东西,我什么时候开始落泪的? “笨啊!谁的话,都信!偏不信我!”云霁寒抚了抚我的发,他说,“长大了,心思真多,有些事,要用心看啊!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我沉默,我不是狼,他才是。 “看来注孤生的人是我吧?”我叹了口气。 “翊儿……” “主子!” 门外的声音打断了云霁寒的话。 “主子!军中要务。” 元亮又道了声。 云霁寒把我摆在席子上,他说:“不用等哥,不许胡思乱想,不许跑。” 云霁寒临走,又捏了下我的脸。 我点了点头,等他走了,我又在心里盘算着,云霁寒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三哥啊……” 我拄着胳膊,挑了下桌上烛台里的灯花,“你说你信我,会护我,可你知道我是谁吗?” “唉!唉!唉!”我连叹了三声,把小九轻轻放在床上,起身出了房间,那一日堆得雪人早就被风吹成了一个破破烂烂的雪堆儿,现在又下起了雪,我蹲在台阶上看雪,修站在我身边,打起了一把伞,给我撑着,我转头看他,他眼里映着雪花,亮亮的。我冲他微微笑了下,说:“修,你妹妹和你长得像吗?” 他摇头,把他身上的披风给我披上。 我看着他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他的颧骨微微突出来,我又看他瘦削的身材,我说:“你该多吃一点饭,以后她长大了,你背不动她怎么办。” 修愣住,抿着唇笑了下,然后点了点头。 五日后,云霁寒突然从军中回来,我正借着屋里的碳火炉子烤红薯,云霁寒进来的时候,满屋子都是红薯的香甜味,长生手里还捧着两个已经烤熟了的。 我对长生摆摆手,说:“你和修一人一个。” 云霁寒走到碳火前烤火,指着我手里的红薯:“还剩一个,怎么分?” 我愣了下:“你是太子!山珍海味都吃不够,吃什么红薯啊!” 云霁寒把我拉起来,要往外走。 “干什么去?” “挖红薯!” “不不不!我不出门!” 我甩开云霁寒的手,缩回炉子边。 云霁寒走过来,他刮了下我的鼻子:“不怕!哥陪你。” “你忙吧!我哪敢叫刚掌了百万大军军权的太子殿下陪我逛街啊!” 我把烤好的红薯放在桌上,把一盘熊胆汁放到小九身边,它一边喝,一边享受我给它梳毛。 云霁寒坐在席子那头,拿起我桌上的书,翻了翻,挑了下眉道:“还做了注?” “嗯!”我点头说,“恶补一下,兴许还有的救。” 这话是云霁寒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云霁寒笑笑,把书放下来,说:“走吧!活学活用。” 说着就把我拉过去,他拿起狐裘亲手为我披上,小九一见我要出门,急忙跳进包里,露出个脑袋,“喵……”地叫了声。 “你个四条腿儿的着什么急!”我把包拎起来,系在腰间。 我和云霁寒坐在马车里,长生、元亮、修还有几个随从都跟着。我心想,这是逛街吗?跟巡查似的。 走了好一会儿,车子也有些颠簸,我撩开帘子瞧,“不是逛街吗?怎么成郊游了?还真挖红薯呀?” 云霁寒没回答,他正闭目养神,我也不好打扰他,便静静地坐着。 等马车停了,长生在马车外唤了声:“小主子!到了!” 我拉了拉云霁寒的衣角,他没有醒,我便自己下了车。 “这是哪儿?”我问长生,周围没什么建筑物,这里只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里面一间破草房子、一口井、一棵干枯了的柳树,这是要搞农家乐吗? 长生引着我往里走,等我进了院,他说:“小主子,这就是那个做面具的李三儿的住处。” 李三儿是化名吧?这里就是巫马毅的家,真是家徒四壁。 我心头一热,回头看了眼马车,三哥他,在帮我调查。 见云霁寒的随从们把小院儿把守起来,我心里又暖了下。 我先在井边绕了一圈,长生和修跟在我身后,我把提水的轱辘转了几下,一只空水桶被吊出来。我又在树下转了一圈,也没什么异样,便推开了那扇漏风的破门。 屋子里十分阴暗,只有一个小窗户,左手边是厨房右手边是一个大炕,炕边上是一个破旧而样式古老的柜子。墙上挂着面具模子和一些没卖出去的面具,地上还有一些废料。 我在厨房里看了看,水缸里的水已经冻住了,另一个缸里的米已经见了底,谁会想到这里住的是前任京城黑市的家主? 我又来到了炕边,被褥又湿又凉,我把他们掀起来,顿时灰尘四起。我又把柜子翻了几遍,都是些破衣服,没什么有价值的。 “小主子!这家人真是穷的什么都不剩了!”长生捂着鼻子,说道。 “嗯!”我点头。 我低头在地上看了看,这屋子的地面上铺着青砖,我咬了下唇,掏出靴子里的匕首,顺着青砖的缝隙翻了几块下来,修见了,也过来帮忙,长生也过来帮忙。 终于,一个紫红色的匣子露了出来。 “天啊!居然有宝贝!”长生惊呼。 修把匣子撬出来,呈给了我。 “谢谢。” 我把匣子上的灰尘吹了吹,匣子居然没有上锁,这有两种情况,一个是主人常翻出来看,一个就是不打算再看了。我瞧着现在这个情状,应该是后者。 我说:“来!见证真相的时刻到了。” 我把匣子缓缓打开,最上面的是一本书《静山杂记》。我想起我在凤仪宫也拿出来过一本,果然,先皇后与巫马毅在进宫后还一直有联系。 我把书放在一边,看到匣子里还放着把扇子,那扇子是绿色的,我把榻打开,上面什么都没有,一个字都没有。 我心想,这就诡异了,黑白配是情侣,如今怎么还绿了呢? 再看那匣子里,还有一个小盒子,我把它打开,竟然是一对儿红宝石戒指。 凤命娇惯 凤命娇惯2015 第27章 夏曼,魏南青 这戒指男女同款不说,上面好似还刻了字,我把他们放在阳光下照,戒指里圈分别刻着“毅”、“夏曼”。 “毅”自然是指巫马毅,那这个“夏曼”是谁呢?这戒指不是应该是纯如吗?怎么成夏曼了? 夏曼,颇有现代感的名字,难道是先皇后的真名? 就如我的真名魏南青一样,无论辗转多少个人的身体,我不会忘了曾经的自己。看来,先皇后是重生者的可能性更大了。 我把匣子收起来,又查看了一番,确认没有什么更有价值的东西了,便撤出了房子。 回了马车上,云霁寒已经醒了,他见我手里拿着匣子,问:“收获不小?” “是疑点重重。”我答道。 云霁寒向我伸出手,我想他这是要见者有份啊!便把匣子交给了他,他没有接,而是他倾身拉我到他身侧,他的手暖暖的,把我带进来的寒冷驱散了,可他还是把汤婆子放在我手里,他把我的头靠在他肩膀上,小声问:“还不舒服?” 我摇头,他这样子,我总觉得瞒着他不好,便问:“你真不看看吗?” 云霁寒似乎没听到这句话,把他身上的狐裘解下来,又给我加了一层。 “三哥……” “嗯?” “我怎么中毒的?” 云霁寒蹙眉,眼里的愠怒一闪而过。 “别怪长生,三哥你在背后为我做这么多,为何不肯叫我知道?我不懂。”我说。 我一感动,就不会有后面两次闹脾气的事情,搞得我们跟苦情戏男女主似的,浪费时间、互相伤害,我变得都不像自己了。 “翊儿长大了,自己去查。”云霁寒敲了敲那个匣子。 查什么?查我怎么中毒的?还是查他为何瞒着我?我歪着脑袋看他,他今日许我来查巫马毅,是准许我做事了? 这几日云霁寒许我到集市里走一走,但前提是有他的陪伴,他军中事务忙,两三日才回来一会儿,集市上的吃食他一口不动,我一开始还买两份,现在干脆不带他的,自顾自地吃着。 “这几日沉了些。” 云霁寒见我“买买买”的架势没完没了,便附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没停下手,又买了个咸肉饼,热腾腾地气熏着我的鼻尖。 我说:“再不吃就吃不到了。” “想吃随时都可以。”云霁寒把我拉离了小吃铺子,我嘴里叼着一口饼,含含糊糊地说:“瘦也嫌、胖也嫌。” 云霁寒可能没听清,只继续拉着我往前走,我猛然看见人群中有一个格外显眼的身影,我用云霁寒拉着我的那只手指了下:“三哥,是破壁机!” 云霁寒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本来和缓的脸上闪过一丝厉色。 我说:“宁远城又不是他家的!” 可能是我说话声大了些,也可能是云霁寒在人群中也那般卓尔不群,那破壁机也发现了我们,朝我们走过来。 我立刻躲到云霁寒身后,这男人连随从都没带,就敢进云霁寒的地盘,他对自己的武功是多有自信! “谢某觉得与小公子颇为有缘。”破壁机没有向云霁寒打招呼,直接都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孽缘吧?我这样想。 “云公子不必这么紧张,谢某只是想和小公子说几句话,说完就离开宁远城。”破壁机对云霁寒拱手,云霁寒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本王已经打消了此番求娶公主的想法。” 破壁机也不掩藏身份了,周围的人看到这两个衣着华贵的男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早就退避三舍了。 我的耳朵“腾”地竖了起来,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儿。 我从云霁寒身后探出半边脑袋,他见我终于肯看他了,便笑了笑,说:“听闻承国的珍月公主乃是凤命,本王确实不够资格。” 嗯?难道不是戎国皇帝求娶公主,而是破壁机为自己求的? 云霁寒那日,果然是吓唬我呢! 即便如此,也不成! 听破壁机的意思,他知道我的身份了?他信息搜罗得挺快。可万一他是诈我,怎么办? “六皇妹如今在京中为我朝将士祈福,得王爷挂念,小女定会转告六皇妹。”我说完,见破壁机脸上一阵茫然,心想,他果然是使诈! 云霁寒低头看我一眼,奖励似地捏了下我的侧脸,又抬头对破壁机说:“慢走不送!” 破壁机笑笑,说:“无妨!给你的,本就该配这世上最好的!皇后之位,本王会为你留着。” “呵呵!”我笑了两声,说,“一个奴隶主而已,谁稀罕。” “呵……”我听到云霁寒鼻息里一声格外明显的低笑。 破壁机脸色白了下,突然“哈哈哈”地笑了。 笑就算了,他张那么大嘴做什么,我都看到后槽牙了。 破壁机停下了笑,微微俯身,突然又凛了神色,我被他突然的变脸吓得又把头缩了回去,只听到他说:“小丫头,你等着。” 我再把脑袋伸出来时,破壁机已经走了。 我捏了一把自己的脸蛋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唉!红颜祸水啊!要不明日我开个后……” 话未说完,只见云霁寒瞪了我一眼,成功让我把这张口无遮拦的嘴捂上了。 “开什么?”云霁寒挑眉问我。 我连连摇头,小声说:“开会……开机……开心!哈哈哈!有三哥陪我,我开心!开心!哈哈!” 我脸上擎着大写的尴尬。 云霁寒这才没有不依不饶,蹲下身子,道:“累了吧?哥背你回去。” “嗯,谢哥哥。” 我可不敢折云霁寒的面子。 “三哥?”我打了个哈欠,把狐裘的帽子戴上了。 “嗯?” “没事……”我想了想,终是没有说。 “有事?”云霁寒问了句。 “嗯……” 我在云霁寒的背上化了个圈儿,我说:“我是不是很难养活?” “不难。”云霁寒立刻答道,“不就是身子骨弱了点儿、性子古怪了点儿、吃穿用度娇贵了点儿,谁家妹妹还没点儿脾气?” 我胳膊环得紧了点儿。 我讪笑道:“这么多年,辛苦了哈!” 我琢磨着云霁寒的话,小声地嘀咕了句:“谁性子古怪了?还不都是你惯出来的?” 凤命娇惯 凤命娇惯二 第28章 司徒,不可言 “呵……怪哥喽?”云霁寒笑言,步子走得更稳了些。 他又道了声:“哥高兴。” “翊儿……” “嗯……” “还怕哥吗?” “不怕……” “三哥好不好?” “好。” “三哥和四哥,哪个好?” “三哥……” “三哥和……” 后来,他可能还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够暖,好安睡。 可能是破壁机混进城里的事叫云霁寒对宁远城的安全性有了怀疑,他一连五日都没有回将军府,长生却已经开始打点行装,看来是终于要回京了。 我盘腿坐在榻上,看着长生忙里忙外,小九最近和长生混得熟了,它在长生刚刚叠好的衣服堆里跳上跳下,又给弄得乱七八糟的。长生把它抱下去,他又跳上来。 “小九,这些可是太子哥哥的衣服!”我一句话就让小九忙不迭地跳了下去,然后它又去弄乱我的衣裳。 “欺软怕硬!”我拎着它后脖颈,把它递给修,我说,“快!带这个烦人的主子抓点药材吃去!” 小九到了修的怀里,立马乖顺起来,老老实实像个布偶。敢情它也就能欺负我和长生这两个软柿子。 “我来帮你。”我把云霁寒的衣服一件件重新叠好。 “小主子,还是奴才来吧!您是主子,您歇着就行。”长生接过我手里的衣服。 我说:“不累!当活动筋骨了!” 我把云霁寒的衣服翻了翻,问长生:“太子哥哥一件浅色衣服都没有吗?” 长生说:“咦?小主子您不记得了吗?也对,那时候您才四岁,还不记事儿。” 我不是小孩子!我吐槽,在脑海里搜索四岁时候的事。 “小主子那年夏天吃坏了东西,吃点东西就吐,有一回您吐在了……” 长生这么一提醒,我想起来了,因为胃肠感冒,发着高烧,云霁寒搂着我哄我,我一个恶心劲儿上来…… 我记得云霁寒当时好似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衣衫。对了,他当时的脸比绿豆还绿! “哈哈哈哈……”我捧腹大笑。 我一边叠衣服一边回想着从前云霁寒还是十几岁小鲜肉的时候,一脸的胶原蛋白,可是他的心智却要比其他皇子公主都成熟太多,看起来就像是个30岁的老大叔,这与他在军营中的历练有关,更与他的际遇有关系。 因为先皇后,他没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在尔虞我诈的皇宫里,也没有真正的亲情,他居然愿意把仇人的女儿照看呵护到这么大,足见他那所谓的“睚眦必报”,不是我以为的赶尽杀绝。 “四皇兄有杨仲宣做伴读,如今杨仲宣也为四皇兄做事。可是我为什么从来没见过太子哥哥的伴读?” 其实我是随口问的,可是长生立刻冲我做了个“嘘”的动作。 我小声地问长生:“这也不可说?” 长生点头,用极小的声音附在我耳边说:“罪臣之子,小主子且不可再提。” 我恍然大悟,拉过长生,在他手心上写下几个字,长生惊讶了下,郑重地对我点了点头。 我写下的字----司徒。 果然如我所想。 长生压低了声音,附在我耳畔说:“小主子,咱可莫要再提此事,当年皇后娘娘还不是皇后娘娘,主子也不受宠,此事一出,便有人起了坏心思,主子就是受了此事的牵连,才被陛下指到苦寒边关好几年,主子背上,那一尺来长的疤,奴才每每瞧见,还……” 长生抬袖拭泪,说话间悲痛之情也感染到了我。 长生嘴里的有心人,不用猜也知道是我那已故了的生母,从前的皇后,杨纯如。至于齐国公府在此事上出了多少力,我想想都觉得惭愧。 可云霁寒,还是把我当成亲妹妹一样,没有苛待过不说,还处处惯着。 我认识云霁寒时,他已是太子,是人人口中夸耀的铁将军,他从不曾提起过他儿时的事情。如果今日长生不说,我还一直以为云霁寒当初是自告奋勇进军营的。 我竟然忘了,云霁寒以太子之尊从边关凯旋归京那年,才十五岁而已。 他那些年里,都经历了些什么呀! “长生!”我下了榻,挽起袖子。 长生问:“小主子,您要作什么?” “什么叫作什么?”我深表不服气,“我下厨,你给太子哥哥送去。” 长生一开始是惊讶,然后是欢喜,他激动地双泪滴垂,道:“小主子,您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嘘!”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保密!别说是我做的。万一不合胃口,我又该被寒碜了。” “是!奴才绝不多嘴。”长生说完,把嘴巴捂上,继续笑。 九月初三,承国黑鹰军凯旋而归,太子殿下亲征归来,齐国公镇远大将军回京述职,举朝欢庆的日子,我的马车正在前往兴国寺的小路上。在外人看来,珍月公主为国祈福已有四月。我和修走上后山的小路,这里可以绕过兴国寺进入清竹轩,才走到一半,我们就听到了前面咋咋呼呼的欢笑声。 “主子回来了!主子终于回来了!” 春华直接踩着落叶跑过来,从隆冬过回到深秋,我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主子!奴婢已经为您备下了热水和茶点,您看您是先沐浴更衣还是先用膳?” 秋实也走过来,向我报告:“主子,清竹轩一切如常,您不在的这些日子,只有太子妃娘娘差宫人前来探望过两次,被奴婢挡了回去。” “嗯!” 我拍了下手说:“好!挺好!甚好!” “主子!奴婢瞧着您气色比未出宫前还好呢!”春华真是深得我的真传,拍马屁拍得特别响。 “主子您不在的这些日子,奴婢日日向佛祖祈求您和太子殿下平安无事,今日这心总算是放下了。”秋实平日里很沉静的,今日也激动起来。 “咦?”我环顾四周,问“青鸾呢?她怎么没来接我?” 春华嘟着嘴说:“主子!您可别提她了!她说吃不了这儿的苦,又回她的兰香坊了!” 秋实安慰我说:“主子别伤心,奴婢再给您挑几个听话的。” “呵!” 凤命娇惯 凤命娇惯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