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行》 第一章 风起 《蒲草行》第一章 风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 行者 《蒲草行》第二章 行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 初见 《蒲草行》第三章 初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 碎骨 《蒲草行》第四章 碎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 难题 《蒲草行》第五章 难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 密谋 《蒲草行》第六章 密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 纵马 《蒲草行》第七章 纵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 腹诽 《蒲草行》第八章 腹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章 拒绝 《蒲草行》第九章 拒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章 暗号 《蒲草行》第十章 暗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章 杀官 《蒲草行》第十一章 杀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二章 晒书 《蒲草行》第十二章 晒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三章 奸细 《蒲草行》第十三章 奸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四章 愿往 《蒲草行》第十四章 愿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五章 承诺 《蒲草行》第十五章 承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六章 试探 《蒲草行》第十六章 试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七章 交兵 《蒲草行》第十七章 交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八章 由来 《蒲草行》第十八章 由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九章 来也 《蒲草行》第十九章 来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章 沙止 《蒲草行》第二十章 沙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一章 劫狱 《蒲草行》第二十一章 劫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二章 逃命 《蒲草行》第二十二章 逃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 脱身 《蒲草行》第二十三章 脱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四章 远行 《蒲草行》第二十四章 远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 枕头 《蒲草行》第二十五章 枕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六章 有戏 《蒲草行》第二十六章 有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七章 刺客 《蒲草行》第二十七章 刺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八章 人选 《蒲草行》第二十八章 人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九章 茶摊 《蒲草行》第二十九章 茶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章 再刺 两人坐在苏子仲马车的车辕上嘀咕一会儿,蒲草回到车上,苏子仲从车辕跃下,整整衣襟向茶摊走去。 四个侍婢从车里款款走出来,四下看了一番,像是想寻一个无人的地方方便,官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行人经过,四女好走了一段路,离了官道不见踪迹。 蒲草回到自己驾的马车躺在车厢前的平板上,摘了斗笠挂起,冲着苏子仲的背影喊:“两大杯凉茶,当你孝敬我的。”声音与平时没什么明显变化,柴刀却已经暗藏背后。 苏子仲不回头,高声嚷道,“我贴银子,倒让你当了一回大爷。” 有点家底的年轻人结伴出行在外,又有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相随,不都是这嬉笑顽劣的模样么。 官道上从西芜州方向来了几个行人,大包小包的装着货物,应是舍不得钱雇车马的行脚商。他们离茶摊更近一些,因而比苏子仲先到茶摊。 背囊刚放在茶摊的竹篷就被摊主拦住,摊主嫌弃行脚商的行囊占地方挡着生意。行脚商队伍里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很不服气,和摊主吵起来,争来吵去也说不上谁更有理。年轻人不依不饶骂着“凭什么不做我们的生意,是不是看不起人”之类的话,脸红鼻子粗很是生气,拳头攥起来要跟老板计较一番,被同行之人和两个坐在摊上的隆国人劝住,一名看似年轻人的长辈抱着他的腰,将年轻人从茶摊扯开。 觉得受了气的年轻人一路骂骂咧咧,经旁人一阵好劝才整着背囊与同伴重新上路。 苏子仲用宽沿草编帽扇着风,找个树荫停下,面带笑意地看热闹,茶摊的争执消停了才接着往前走。 行脚商与苏子仲错身而过,年轻人的背囊猛地一滑,倒向苏子仲,藏在背囊后的一柄蛇形短匕,无声无息地刺向苏子仲的腰眼。 若是平常人,第一反应肯定去扶住看起来有些沉重的背囊,或是侧身让开免得遭殃。 苏子仲却是不然,背囊下滑的瞬间猛地跳起,高度几乎与年轻人的头部持平,苏子仲借力一点,跳上两三丈外茶摊的竹制凉棚。 既躲过年轻人的蛇匕,又避过了几名行脚商与两名隆国人冲刺而来递出的快刀,这些刀影将苏子仲前后左右躲闪空间封得死死的。 站在凉棚顶,苏子仲长声一笑,“雕虫小技,还想愚弄本公子。” 苏子仲脚下用力一跺,竹制的凉棚“噗”的一声垮掉,灰尘炸开,迷了众人的眼睛。 蒲草便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影,尽管之前跟苏子仲已经商量过了,但还是挺为苏子仲担心。 灰尘里不断传来惨叫,四女在四面树后现出身形,各持一柄小巧的针弩,针弩同时可发出三筒细针,射出后针筒爆开,像蒲草在明滟江捕鱼的细网,将灰尘中心罩得个严严实实。 四女站立的高度不一,隐隐成一个环形将茶摊四周包住,熟练并且熟练的发射、换弩针,咄咄之声不绝,直到灰尘与惨叫声都平息下来,才将针弩挂在腰间手持软剑围过来。 蒲草心想苏子仲肯定死翘翘了,苏子仲刚也在尘土里呢,这几个侍婢太狠了,连自己的主人都杀。 蒲草冲到倒塌的茶摊废墟中,不断掀开垮塌的竹条,高呼苏子仲的名字。 所有尸体衣服上毫无有破损,只是嘴角残留的黑血无声的控诉着弩针上涂满的致命毒药。 蒲草翻了一阵,没看见苏子仲的尸体,蓝鸢离蒲草最近,蒲草对着蓝鸢吼道:“苏子仲呢?没看见他也在里面吗?这下好了,苏子仲死无全尸了,老子的一条命也算是搭上了。” 蓝鸢不理会蒲草瞪红的双眼,收起软剑默默拆着针弩。 奶奶的,老子好不容易结识一个看着不爽其实聊得很欢的朋友,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希望能拜入大雪山,被这几个女人全毁了。 蒲草颓然坐在地上。 作为朋友,应该将苏子仲的尸骨送回苏家堡的,可他娘的现在尸体都找不到,苏子仲的家人该多伤心啊。 寒棘丹也不多了,此刻再回安澜学院也来不及,与其经脉爆裂而死,不如跟这几个恶毒的女人拼了。 蓝鸢离蒲草不到一丈,让蒲草心悸不已的针弩已经收起来,这么近的距离博一博,砍死一个不亏,砍死两个血赚。 蒲草变坐为蹲,小腿绷紧柴刀紧握,只待蓝鸢低头便要发起愤怒的一击。 “哎呀呀,这位黑侠不知道是担心我的性命,还是担心自己的性命呢。”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落地声响起。 苏子仲从树上跳下,一张令蒲草非常讨厌又非常好看的脸出现在蒲草面前,“刚才叫我名字的时候很是真情流露嘛,也对,我怎么好看的人,别人怎么舍得让我死呢。哎呀,不仅女人着迷,连男人都敌不过我的魅力,想不到不经意间竟然发现黑侠竟然对我心有所许,不过,我们是不可能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蒲草一颗心落回肚子,冲着苏子仲的脸吐了一口口水,先是骂了一句三多集的粗话,“你这个贱人就该死在毒针之下。” 苏子仲躲过口水,“我苏大公子哪会那么容易死。我说,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吐口水,丢不丢人。” 见众人都安好,苏子仲招呼一声,“走吧,茶没喝上,倒是欣赏了一帮拙劣的戏子,真没劲。” 四女跟着苏子仲往马车走,上了马车发现不对劲,蒲草呢? 蒲草此刻正蹲在地上狂吐。 “你怎么不走。”苏子仲喊。 “腿软,快来扶我一把。”蒲草涕泪俱下。 蒲草在三多集不是没见过死人,明滟江溺水的、翻船的多了去了,码头上苦力帮着捞人的时候,蒲草去看过热闹,哪怕是那些水泡得发胀的尸体,蒲草并不如何害怕。那时候只怕自己吃不饱穿不暖,死人又不会跳起来咬他,有什么可怕的。 即便是上次苏子仲在洛陵遇刺,刺客死时的面相也没有今日见到的尸体死状狰狞。刚才只顾着寻苏子仲,没来得及害怕,现在对着那些脸上泛黑眼镜圆睁口角歪斜白沫混着黑血的尸体,胃里就一阵翻涌,腿也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 苏子仲无奈,折回来将蒲草背到自己的马车上,让四女驾着蒲草的马车继续赶路。 刚才发生的一幕没人看见,待的时间长了难免惹上麻烦。 蒲草自打上了马车,干呕了一阵,就愣愣地看着车厢顶,苏子仲几次找他说话他都不吭声。 苏子仲以为蒲草受了些刺激,一个没有行走过江湖不知道江湖险恶刀光剑影的少年,初遇此景难免有些害怕,习惯了就好。 苏家堡位列大雪山六堡之首,他苏子仲五六岁起就见过比这更让人害怕的场景,深知越是劝越想得多,全靠自己适应,由着蒲草自己调整。 进了西芜州芜空城,天色已晚,几人持着籍牒住进驿站稍作休整,驿站有睦国的守驿卒,安全方面比客栈强太多。只是刺客防不胜防,饮水吃食蒲草等人只用随身携带的,外面买的和驿站提供的东西几人都不敢碰。 苏子仲对着面前影灭的牌子出神,蒲草坐在窗前对着院里的驿马发呆,两人各有心事。 这次还搜出一块玄字牌,幸亏准备充分,使上了苏家堡的爆针弩,不然真有可能着了道儿。 大雪山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影灭不会无端咬着自己不放,雪山六堡相当于大雪山的客卿,几百数千年来与大雪山的利益早就捆在一起,大雪山根本就没理由对苏家弟子出手,把雪山六堡逼反了,雪神教也要元气大伤,雪神教干不出这种自毁长城的事情。 影灭到睦国来行刺,一次不可能出动太多人,各国之间谍子相互渗透,少量影灭还有混进来的机会,骤然抽出许多影灭或是出动念境地灭,肯定会让他国加强防范。 没有何巍峰的首肯没有丁逸的同意,影灭是怎么来到隆国的? 老丈人和他的结义兄弟要杀自己的女婿,天下也没有这个道理。 难道平时丁逸和何巍峰对自己的好都是装出来?大雪山对苏家堡有不轨的企图?大雪山已经在隆国高高再上,灭了苏家堡对大雪山有什么好处? 这些想法在苏子仲的脑子里盘旋不去,苏子仲思绪很乱,又将这些年来大雪山与苏家堡的交往在心里来回揣摩好几遍,依然没有头绪。 他是苏家堡唯一的继承人,未来将一肩担起苏家堡几千人的生死,他可以装傻卖乖可以趁着年轻恣情洒脱,不代表他就可以糊里糊涂。苏朗早就告诉过自己,作为苏家堡未来的主人,可以随性,但绝不可任性,凡事想深一层想远一点,总不是坏处。 既然思无所果,不如直接一点,明日发一封信给苏家堡,轻装简从上路,接下来不走官道,用速度钻出影灭布好的圈子。 苏子仲决定将马车高价托车行送回苏家堡,与蒲草等几人轻骑赶路,一行人的行踪被刺客掌握得如此清楚,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自己没有注意到。 苏子仲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蒲草,蒲草没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哎......哎......跟你说话呢,聋啦?”苏子仲走到蒲草身边,扯扯蒲草的耳朵。 “嗯?你刚说什么?”蒲草这才转过头,看着苏子仲。 苏子仲把刚才的想法和打算与蒲草又说了一遍,蒲草只是点点头算是同意。 “不对劲,你相当不对劲,之前你不是这样的,按照我对你的了解,你这个时候应该骂我脑子有病想太多。” “今天不想骂人。” “哟,转了性子不吃屎啦。” “吃你......” 苏子仲不顾驿站里许多人,一脸娇羞含情脉脉的看着蒲草,好看的剑眉挑起,将翻领的儒袍拉低露出半边肩膀,咬着嘴唇眼含春意,“人家现在就去楼上,洗好等你哟。” “我还不如去吃屎......” 第三十一章 解惑 睦国西棠州。 西棠州是睦国人数最少的州,当年齐朝征战四方,西棠州州治乃是前朝国舅,仗着城坚兵雄,生生抵抗了齐朝大军四个月,齐朝久攻不下损耗严重,整整三十万兵卒埋骨在此。破州之后,齐朝开国皇帝一怒之下,屠遍西棠十六城。因而西棠州住户都是后来外州奉旨迁徙而来。 西棠州几百年也没缓过气来,不温不火,在睦国也没什么存在感,一般只有远离核心的要员才会派到西棠来,算是变相的放逐。百姓们私下口口相传西棠阴气太盛,说是经常在午夜听到阵亡将士的悲嘶,也有农人贪黑晚耕,见得野外飘忽的碧绿鬼火,农人走一步鬼火便跟一步,越传越邪乎。 因而西棠州的夜晚,总是安安静静行迹寥寥。 好几天没下雨,这几日忙着赶路,在马上颠簸出汗,不多时便被风干,湿一层干一层,衣服上结着点点盐霜。 最近影灭没有再出现,今日好容易寻到一处临水阔地,蒲草一脸疲色,与苏子仲商议着在此歇息一晚。 苏子仲与四位侍女毕竟是气境的高手,身体素质比蒲草好太多,只是有些劳累,但蒲草是真的坚持不住了。 蒲草跟着苏子仲才学会驭马,这些天几乎都在赶路,大腿两侧被磨得稀烂。虽然有金先生送的疮药,但皮肉一直被摩擦,根本就没有恢复的时间。 星垂野阔,草密林稀,流水潺潺,虫鸣唧唧,真是个极美的夜晚。 蒲草与苏子仲等四女梳洗妥当枕着行囊歇息,这才稍微离得远点,汲水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一身疲气除了大半。 蒲草穿个褡子光着下身,正用指甲挑开大腿内侧的水泡和死皮,拿个干净的麻布打湿,清洗伤口换药,蒲草苦惯了,疼也不叫唤,太阳穴两侧鼓胀的青筋隐隐跳动。 “啧啧,看不出来,人不咋样,还挺长。”苏子仲卷起裤腿,将双脚放在水里,流水冲得脚底板痒痒的,舒服得苏子仲差点哼出来。 “长?”蒲草丢开手里沾满黄水、血迹的麻布。 “家伙长。”苏子仲促狭一笑,朝着蒲草的下身努努嘴。 “有病,要看看你自己的。” “我一般不看,我怕我会忍不住骄傲,骄傲可不是好品行。” “你凭什么骄傲?” 苏子仲在水里站起来,一褪裤子,“看见没有,你那大不了是长,我这才是特长。” “你是苏家堡的大少爷好不好,你能不能正常一点。”蒲草真是拿苏子仲没办法。 “我这已经正常的状态了,是不是很羡慕。你又不是女人,它不会变的特别特别长。别羡慕,羡慕不来的。” “......” 雪山的男人懂事都早,苏子仲又是苏家堡的嫡长子,早早就懂这些,只是苏子仲自持是禀节守礼的读书人,风流而不下流,与他一般大小的朱家堡朱幼植,天天带着狐朋狗友在雪鹰城眠月阁常年包着一栋院子。 像苏子仲这样的人,在大雪山也算是凤毛麟角。 不做不代表不懂,读书人就没有放浪形骸口花舌滑的时候么?无非是分对象而已。 “我故意逗你的,这几日你有点心不在焉,话少了许多,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你了,蒲草,我把你当兄弟,你有话直接说,雪山的男人直来直去快意恩仇,要是我有不对的地方,你像个闷葫芦我浑身都不自在。”苏子仲见蒲草上完药穿好裤子,很正经问蒲草。 “苏子仲,之前在洛陵,你问我能不能值得信任,还记得我是怎么回答你的吗?” “记得啊,怎么?” “那么,你告诉我,你值得我信任吗?” “这叫什么话,咱们相处这么长时间,你看不出来。” “你只要回答我,值不值得我信任。” “我苏子仲以苏家堡未来主人的名义向雪神承诺,你命即我命,我将会是最你值得信赖的人。”苏子仲一手抚胸,表情肃然。 “那我问你,你在茶摊上灭了一群刺客,为什么不顾及茶摊夫妇的性命。”黑夜的蒲草的眼神冷峻,“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个事情,我不想我的朋友是个滥杀无辜的人,如果你真是这样,我无法原谅自己将你当成兄弟。”蒲草像是有点生气,“霍先生教过我,做人,一定要分得清对错。如果你因为影灭牵连两条无辜的性命而依然毫无愧疚,我只能说我们真的不是一路人。你杀影灭我没话说,我能帮的我绝对不保留,哪怕是付出我的生命。但两个活生生的与你无冤无仇的人,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心有芥蒂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苏子仲又变回不正经的样子,“看样子我得好好教你点经验,免得你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茶摊上的竹篷新竹味特别浓对不对?茶摊的茶壶茶盏是不是全新的?茶摊妇人手上的戒指你看了没有?你是否还记得他们尸体倒毙的位置?”苏子仲问了蒲草四个问题,又转身去行囊里拿了一枚绿莹莹的戒指,扔给蒲草。 蒲草回想起当日去茶摊寻苏子仲尸体,虽然心情急切,但仔细一想确实和苏子仲说的相同。 蒲草掀竹篷竹片的时候,竹片溢出的汁水有些粘手,这个季节新竹砍下来一会儿就能烤干,有汁水只能说明才砍不久,整个竹篷是才搭好的。 茶摊的茶具被坍塌的竹篷打碎不少,蒲草的小指还被割了,那些碎片虽然沾了土灰,但新旧蒲草还是分的清的,一触便知是烧好后未经使用的,没有丝毫茶色沁入茶盏的纹理。 苏子仲一说,蒲草想起来那些刺客倒在外围,茶摊老板和他娘子的尸体在里面,如果从上面看,像是围着茶摊老板夫妇的尸体画了一个圈。 “竹片和茶盏是新的着实蹊跷,这枚戒指和尸体倒毙的位置有什么说法?”蒲草问苏子仲。 “先说尸体,一般人遇到袭击会如何?” “当然是跑啊。” 苏子仲一点拨,蒲草瞬间就明白了。 只有经过严格训练的人,才会在遇到危险时依然保持严谨的阵型,而被保护在最里面的,往往是职位更高或者更重要的人。 之前在马车上,苏子仲笑着说茶摊老板和老板娘中的针最少,像是在谈论一群蚂蚁中其中两只蚂蚁死得最轻松一样若无其事,自己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觉得苏子仲冷血的吧。 “你再把戒指拧开,小心点,捏着绿玉轻轻拧,别伤着自己,雪蛛后的丝不比你的绞酋钝多少。”苏子仲指点蒲草打开那枚戒指,这枚戒指是苏子仲折回去背蒲草时,蓝鸢从妇人食指上取下的。 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绿玉镶嵌在戒指上,底座有四爪,将绿玉固定住,中间还藏着一个小小的玉环。拿下绿玉才能发现玉环周围密密麻麻缠着白色的丝线状,夜晚太黑只能看个大概,全部展开来估摸着不短。 “这雪蛛后的丝全是倒刺锋利无比,寻常刀剑难伤,你敢直接用手去拿,信不信手指掉了你都感觉不到?”蒲草想将玉环取出来,苏子仲赶忙阻了,“你可知道,这玉环里面有个机簧,用真气激发可瞬间弹出将人整个切开,真正的杀人于无形。制作这枚戒指的匠人必须带着用雪蛛后的壳做成的手套,每一枚这样的戒指都十分难得。” “这快绿玉别看不大,却是大雪山有名的雪中绿,是雪玉的伴生物,比雪中绿更珍贵的,只有墨玉了。就我所知,能产雪中绿的矿只有一座,由大雪山直接派人看着,我想进都不让进。在大雪山,我去不了的地方,还真不多。” “有件事没告诉你,只是因为涉及到影灭的秘密,不告诉你是为你好。”苏子仲拿出一块“玄”字牌,比蒲草见过的“黄”字牌更精致,正面刻着苍劲有力的“玄”字,背面是大雪山雪神殿的样式。“玄阶影灭属于影灭的中层,有多少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几次玄灭出手都是雷霆万钧一击即中,一般的追杀任务根本不需要出动玄灭。至于地灭不会超过十来个,属于影灭的最高端战力,说了你也不懂。这块牌子就是从那女人身上搜到的,我没跟你说而已。” “爆针弩是我苏家的秘密,工序复杂,制作过程中极易损毁,对工匠的要求和射手的判断力要求非常高,因而数量稀少,不是苏家嫡系子弟,不会传授射击的要领。我苏家堡的赫赫威名,爆针弩功不可没。不到念境中境高手,别想逃出爆针弩的射杀范围。”苏子仲冷哼一声,“他们肯定想不到,我娘为了我的安全,一下子拿出四架爆针弩。” “那红棉她们怎么会使用?”蒲草不解。 “红棉她们四个是未来家主的侍婢,我爹和我娘难道是随便挑的么。要成为家主的贴身侍婢,必须是苏家几代家仆的女子,首先要绝对忠诚,主人让她们死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其次武学天赋不能差了,至少能修到念境下境,关键的时候能护得住主人。再然后就是不能太难看,谁愿意整天对着个丑八怪。”苏子仲有些得意,“符合这三项条件的,就是在苏家堡的领地里,也是万里挑一,我运气好,我爹娘给我挑了四个。我爹比较惨,当年符合条件的只有悦姨一个。” “这下你知道了吧,红棉她们别看是侍婢,比一般的苏家子弟金贵多了。”苏子仲双手一摊,“再说了,你看我哪里像个主人嘛,天天被她们欺负。跟你说这么多,不会以为我滥杀无辜了吧。你就不能把我苏子仲想得好点,还跟我赌气,可长点心吧......” 蒲草赧然挠头,嘿嘿傻笑。 第三十二章 父子 两个少年在黑夜里相视一笑,隔阂尽消。 二人席地而卧。 “明天还要接着赶路,你怎么不睡。”蒲草问。 “你不也没睡。” “睡不着,如果身体好好的,此时我应该带着小土狗,在安澜学院止戈楼后山支一张凉床枕风而眠。兴许白天打上几头野味,门房老李定会放点秘制的酱料炖上一锅好肉。学部的先生已经教过我君子至德,算算日子该考较我背得怎么样了。也不知道霍先生、金先生现在正在干什么。苏子仲,你看天上那么多星星,你说,我们看见的和他们看见的星星是一样的么?” “应该不一样吧,毕竟咱们在睦国他们在璟国,能一样么。” “如果星星可以帮着传话就好了,我想告诉他们我很想他们。” “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想我爹娘了,以前在苏家堡,总感觉被人管着不自在,出来一年多,才知道许多东西看着平常,其实难以割舍。以前总听人说洛陵多好多好,其实待了这么长时间,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那么圣洁,哪里都有蝇营狗苟。” “你在洛陵还不得意?怎么着,还要上天呐?” “蒲草你想的太简单了,你以为睦国人那么好心捧我?不过是看苏家堡的面子罢了。睦国皇帝和宰辅召见我,无非是向苏家堡表明个善意,他们早把我的底子摸得一清二楚。我在洛陵混得越开,睦国皇帝越高兴,他们很愿意看到苏家堡与大雪山有隔阂。你知道不,风雨楼周边谍子不会少于十个,只是我和睦国人都装着看不见而已。还是在苏家堡舒服,不用疑神疑鬼操心这些破事。” “你说你逃婚出来的,回去打算怎么办。” “还怎么办,成亲呗。其实我挺喜欢叮叮叮的,就是烦她喜欢没事找事折腾我,我是个读书人哎,我还能打她骂她?一想到以后几十年都得受她的气,我胆儿都颤,哎,也许本公子命中该有此一悍妇啊。你呢,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以前在三多集,傻乎乎的过日子,只要能把肚子哄饱,从不曾想许多,小老百姓不都是这么糊里糊涂的过一辈子么。现在的生活以前想都没想过,只想着能把曹瘸子杀了,去见爹娘了能说一声儿子给你们报仇了。路越走越多,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霍先生告诉我,当不知道要怎么去选择的时候,顺着心意走下去,做个不伤害别人的人就行。” “知易行难,蒲草,你可以的。” 蒲草伸出手掌,苏子仲也伸掌。 蒲草是想与苏子仲击掌的,苏子仲却一把将蒲草的手掌拽了,真气暗吐,蒲草离地落入水中。 身在半空的时候,蒲草又骂了一句三多集的粗话。 苏子仲反正也听不懂,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隆国,席雪城。 席雪城是雪山子民进山朝拜停留途中的最后一站,他们认为雪神是圣洁的,污浊的身子朝圣是大不敬,因而雪山子民朝圣前会在席雪城停留一晚,在专门的“涤罪池”用干雪擦去身上的尘埃,他们相信雪会涤荡罪恶,获得雪神的庇护与宽宥。 席雪城是赵岚琇的祖地。 赵岚琇希望去见雪神之前,再来祖地看一看。 大雪山每一个都知道这个老人快不行了,从丁逸到普通的雪神教众,无一不敬佩这个为维护雪神至高荣耀奉献一生的长者。 黄翊长老主动护送为杖为倚,赵岚琇的雪辇所过之处,每一个人都诚挚的弯下身子,向赵岚琇表示敬意。 赵氏祖宅的密道口,黄翊身负长剑闭目而立,真气散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都不会逃过他的感知。 如果有外人在此,一定会奇怪赵岚琇和黄翊的关系怎会如此亲近。就算赵家子弟也不一定子弟家族密道在哪里,何况黄翊还是个外人。 密道里脚步声由远及近,黄翊站直身子,向带着阿修罗面具的黑袍人恭敬问安:“先生安好,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请先生歇息一晚,明早我送先生离开。” 黑袍人点点头,飞身进入一栋黑漆漆的独楼,未带起一片雪花。 大雪山的每个夜晚都不会太黑,有雪光映着,白茫茫一片。 黄翊见事情已经办好,准备离开,没走几部又有些犹豫,终是像下了定心,转身推开密道入口,走了进去。 密道四五十丈短,两侧墙壁上插着灯盏,挖了壁炉,暖烘烘亮堂堂的。 黄翊走到密道最深处,轻轻敲了几下木门。 “进来吧,我猜到你会回来找我的。”赵岚琇的声音透过木门,传入黄翊的耳朵里。 黄翊依然有些踟躇,直到又听见里面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带着怀疑的轻哼,不再迟疑推门而入。 “父亲。”黄翊跪了下去。 “放肆!”赵岚琇动怒呵斥。 黄翊竟然是赵岚琇的儿子! 黄翊是大雪山黄家最优秀的儿子,竟然喊赵岚琇父亲? 再看赵岚琇,脱去了代表大雪山长老身份的皮裘,一身轻薄的内陆锦袍,戴着雪神冠,神采奕奕,哪里有一点点快不行的样子。 “跟你说多少遍,大事未成,现在还不能叫我父亲,一句也不准。” “翊儿知错,请赵长老责罚。”黄翊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看赵岚琇,更不敢看赵岚琇头上那顶逾制的雪神冠,在大雪山,就连丁逸都不敢戴雪神冠,雪神冠可是专属于雪神佩戴的帽子啊。 “我知道你恨我,可这改变不了你是我儿子的现实,你恨我为了大业占了你母亲,你恨我逼着你背叛你的信仰,可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我给的!”赵岚琇的咆哮回荡在密道内,密道建造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隔音的效果,里面就算打破了天,只要关上密道的门,外面根本就听不到一点响动。 “翊儿不敢,赵长老给了我生命,又将我推到雪神教长老的位置,翊儿感激还来不及。翊儿真心,雪神可鉴。”黄翊连忙磕头。 “雪神?哼!你见过雪神吗?反正我没有见过。别忘了,我跟你说过,未来有一天,我就是雪神。你需要信奉的,不是雪神,而是你的父神----赵岚琇。” “是的,您将是大雪山唯一的神。” “很好,很好,我就喜欢你现在在我面前的样子。”赵岚琇很满意黄翊的态度,放肆的大笑,“你又是想劝我收手的吗?你根本不了解我现在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我最后跟你说一遍,最后一遍,如果你再敢有任何异议,我现在就会杀了你,重新选择一个人来执行我的意志。他们给了我延寿丹,我能多活几十年,你知不知道我每天装着快死的样子多么痛苦,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让所有人知道我的身体是多么的年轻。不过,我会在某一天返老还童,就更能显示我的神力。雪神的时代就要终结,你会为我欢呼,对吗?我可怜的儿子。” 黄翊对陷入疯狂状态的赵岚琇深深感到恐惧,指甲已经深深的掐入大腿的肉中,可是他打不过赵岚琇,如果能打得过赵岚琇,早就会将他挫骨扬灰。他只能顺着赵岚琇的意思回答:“是的,父神,我会第一个站出来,高呼您的神名,宣扬您的光辉,将您的神迹传遍大雪山每一个角落,让每一位雪山子民感受您的深威。” “不,这不够,我要走出大雪山,我要成为这片陆地的主人,我要成为这个世间唯一的真神。” 黄翊不敢有任何反驳,拘谨的跪在地上,原本准备了好多话想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知道,只要他敢说一句让赵岚琇不满意的话,今夜就走不出这条密道了。 “那几个影灭有消息吗?”赵岚琇问道。 “好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都是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如果苏子仲被影灭杀了,现场又有影灭遗留的证据,那将是多么有趣的画面。” “赵长老,啊,不,父神,他们会上当吗?苏家堡和丁逸会相信是影灭出手吗?”黄翊每次称呼面前的男人为父神,他自己都会感到恶心。 “会的,那些刺客曾经是正儿八经的影灭,只是,他们查不到什么,因为那些影灭,早就被记载在死亡名单里。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只管安安心心的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以后雪神教教主的位置一定会是你的。” “那丁教主将如何处置?” “丁逸?他不过是个无能的懦夫而已,这些年他干了什么事?他眼睁睁的看着教内长老们勾心斗角,狠不下心痛下毒手剐去雪神教的毒瘤,现在长老全是一群跳梁小丑,只知道敲骨吸髓。我问你,如果一栋冰屋有许多裂缝,你要怎么办?” “自然是浇水凝冰,把冰屋修好。” “愚蠢,你就不会再凿一栋更新更漂亮的冰屋吗?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再装一段时间,等脓血都流出来,把毒瘤从根子上切干净。你明日回大雪山,按照我之前和你说的去做,雪鹰城的后手不容有失,必须牵着他们的鼻子,让他们看到我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如果我猜得没错,丁逸一定会倾向于丁扬出山,只要丁扬一走,阿修罗和卓远哲行事会方便很多。至于你现在手上的影灭,每一个都见不得光,好好的养着,既然这次没杀掉苏子仲,那就等苏子仲和丁雪韵成亲的时候再动手,阿修罗的手中有错花,到时候一网打尽更方便。” “父神,阿修罗的来路您清楚吗?会不会做了他们的嫁衣?” “大雪山有句话,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谁笑到最后还不知道呢。” “是。” 赵岚琇不再说话,摸着阿修罗送来的礼物----一柄长戟,赵岚琇早就想好了,将来雪神教的圣物不再是象征权力的节杖,而是雪神戟,一手创造生命,一手收割生命。 他的眼光,也不仅仅局限在大雪山,他还有二十年可活,外面的世界多美好,他要让整片大陆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一群人死守着大雪山,真是笑话。 赵岚琇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儿子,一个废物私生子而已,一点也不像自己,没有魄力没有大志,只会向雪神祷告。光会做人又什么用,虚名能当饭吃吗? 当年,赵岚琇正好需要在黄家安插一个棋子,而黄翊的母亲长得又好看,于是略施手段,那个妇人还不是乖乖的流着眼泪钻进自己的冰楼,受尽屈辱都不敢吭声。 贱种就是贱种。好的没学到,尽学了那个妇人的窝囊。还想当教主?真是天真,以后雪神教不需要教主,一切都只要遵从我赵岚琇的意志。 二十年之后,管他山崩地裂洪水滔天。 赵岚琇挥挥手,黄翊如释重负地倒退着离开,将愤怒与仇恨小心翼翼的藏在眼底的最深处。 第三十三章 世异 渝国落雁谷,雁鸣瀑。 落雁谷如害羞的处子遇上追逐许久热情高涨的大日,终是卸下心防掀开半遮的丝巾让对方一窥芳颜。 高悬的大日毫不吝惜对落雁谷的赞美,知道每天只有一个时辰的相处时间,愈加殷勤迫切的想与落雁谷嬉戏,落雁谷有些羞恼,背过身子不看大日,于是谷内微风乍起,阳光揉碎在婆娑摇曳的密林之中,夜行动物识趣的蛰伏起来,把时间留给这对欲语还休初触便要分离的恋人。 六个黑袍人再次聚集在雁鸣潭前。 此时已是末暑,垂瀑水量较其他时节更加充沛,溅得周围到处是水雾。 然而,六个黑袍人周遭如罩着一层目不可视的罩子,水雾只能围在他们身边打旋。 依然没人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议了不到一刻,迦楼罗面具的黑袍人便被一只看不见的双手扼住喉咙悬在半空,快要窒息而死时才被掼在地上。 如上次一样,落雁谷黑下来,黑袍人也不见了踪影。 跨过西棠州,经西埠、西津、西秾、西冷州,蒲草与苏子仲离大雪山更近了。 由薄衫换成厚袍,再由厚袍换成雪山皮裘。 苏子仲和蒲草并马立于一座矮山,碧空如洗,入眼连绵的草甸远接天际,偶有苍鹰振翅飞过。 “今日再行上二百多里,就算进了隆国。离得最近的是刘家堡,堡主刘伯伯与我们苏家是世交。”对隆国周边,苏子仲就比较熟悉了,“翻过咱们刚才经过的大山,往前便看不见高大的树木了,一路上都是草甸,越往深处走,到苏家堡附近,连植物基本都没有了,除了人就是雪,你一个南方人肯定不太习惯。” “你们大雪山没有夏天吗?”南方的夏天如蒸笼,在这里却要将皮裘裹得紧紧的。 “有啊,雪线变高了,许多冰河会解冻,土地松软起来,雪山子民一年的粮食,全靠夏天这几个月。” “真美啊,身处此地才感觉自己在自然面前的渺小,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蒲草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临近大雪山,体内舒坦很多,虽然无法内视,但总如渴了很久的旅人遇到绿洲清泉,有种本能的喜悦。 六匹快马在草甸上急奔,渐渐变成黑点,消失在与天相接之处。 西冷州离阳镇。 此镇并非是集镇的镇,而是镇守之镇。 离阳镇是睦国最西北之地,越过离阳镇,就是隆国刘家堡的地盘。 没有城墙,没有塔楼,甚至没有像样的布防。 一块界碑孤零零的埋在草甸之上,代表着睦隆两国的分界线。 界碑靠近睦国一侧,几处低矮的小屋随意搭着,加上十来个睦国守边的士卒,就是离阳镇军事力量的全貌了,完全就是个象征意义,偏远之地,连士卒的军需都只能一个月长途跋涉提供一次,不可能驻扎太多的兵力。 而隆国那边,甚至没有安排一兵一卒。 两国边界当然有商贸往来,此处的商贸交易都是游商,游商比行脚商更能吃苦,去的地方更偏远。大雪山的人不要金银,向来以物易物,每月固定的日子,在离阳镇搭些帐篷,换完东西各自回家。可千万别以为大雪山的人好骗,不是没有睦国人偷奸耍滑,人家吃过一次亏,第二次再想玩花样,才发现整个大雪山人都不再和他打交道。 没有人会无聊到玩双脚跨两国的游戏,就算你去玩,也没人正眼瞧,如果实在有劲无处使,你往隆国跑上个几十上百里都没人管。若是想深入雪山子民的聚集点,没个正当理由想活下来就有点够呛。 苏子仲与蒲草一直在赶路,消息蔽塞得很,他们不知道这些天世间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渝国出动熊罴卫,疯狂地在渝国与璟国、睦国边界处烧杀抢掠。 丰国大将军凌英侠反了,自立为帝,已经攻入丰都,灭了整个皇室。 大冶王趁丰国内乱,不再藏在草原深处,再一次神奇地穿过巨象山,与上次不同的是,草原狼收起了獠牙钢爪,放弃了来去如风的打法,换上一幅嘴脸,攻一城占一城,安民减赋稳扎稳打。 睦国与冶国打了几十年,毫无征兆的停战后,将矛头指向大雪山,睦皇向全国发出讨伐隆国的檄文,誓要为离阳镇屈死的睦国军民报仇。 天下大乱。 当蒲草和苏子仲赶到离阳镇的时候,离阳镇早就不是苏子仲印象中的样子。 只有残余的些许废墟,苏子仲兜马转了好久,要不是看见界碑,还以为自己记茬了。 原本在离阳镇补给的打算落空,好在刘家堡距离此处不远,雪山六堡向来同气连枝,苏家嫡子经过刘家堡不去拜访,平白让人说苏子仲失了礼数。 刘家堡堡主闻知苏子仲前来,亲自带着自己儿子女儿到堡门口迎接。 “怎么敢让刘伯伯亲迎,子仲惶恐。”苏子仲见刘和敏站在堡口,赶紧下马行礼。 “无烦无烦,又不是外人。跑外面逛了一年多,伯伯这不是急切地想早点见你么。来来来,让伯伯好好看看。”刘和敏牵着苏子仲的手打量一番,“还是洛陵的水土好,把你小子养得更好看了。你这一跑出去,可把我家里的几个不成器的儿子羡慕坏了,天天缠着我要去洛陵找你呢。” 刘和敏回头对着儿子女儿们说道,“外面再好,子仲还不是回来了,你们几个给我省点心,一天到晚就想着出去。待会儿子仲你帮我好好说说他们。” 苏子仲与刘和敏的儿女们一一见礼,出去一年多也没有半点生分,嘻嘻哈哈相互打趣,又将蒲草引见给他们,说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好兄弟。 大雪山之人,骨子里有一种天然的率性,兄弟之间,身家性命都可以托付,刘和敏的子女对蒲草很是热情,拉着蒲草坐一起,说要让蒲草尝尝最具雪山特色的抓饭。 在雪山吃抓饭是一种特别的体验,如果大雪山的人将你当成贵客,必定是先吃抓饭后喝酒。 抓饭用雪水烹制,特别软糯可口,用手抓了包上雪牛肉蘸上雪辣子酱,真是人间美味。苏子仲常来刘家堡,刘家堡也不拿苏子仲当外人,可蒲草第一次来,被苏子仲和刘和敏的儿女摁在刘和敏的下首座了,蒲草推迟不过,只得客从主便。 苏子仲坐在蒲草的对面,按照规矩刘家堡的长子刘友志该陪苏子仲坐着,刘和敏的小女儿刘净秋不依不饶的要坐在苏子仲旁边,说是这么好看的子仲哥哥就要娶雪山明珠了,得趁着子仲哥哥没有成亲多赖一会儿,满堂大笑气氛十分融洽。 待到开席,苏子仲跟刘净秋小声嘀咕几句,便见刘净秋站起来对着蒲草说道,“纪哥哥,听子仲哥哥说你是他的生死兄弟,净秋敬你一碗酒,欢迎你来到大雪山。”刘净秋一仰头,一碗大雪山的雪焰酒就下了肚子。 刘净秋擦擦嘴,对蒲草举着空碗。 蒲草刚吃完抓饭,正寻思去哪里洗手,见刘净秋敬酒,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刘净秋自己不喝酒。 刘净秋哪里肯饶,拖着苏子仲让苏子仲评理。 此事原是苏子仲捉弄蒲草的主意,当然帮着刘净秋说话,一会儿说蒲草看不起大雪山的儿女,一会儿又说蒲草辜负了大雪山的诚意,反正蒲草今天不喝了这碗酒,简直就是罪大恶极人神共愤。 蒲草原本是比较理智的,苏子仲在路上劝他喝酒,他从来不喝,酒有什么好喝的。 但今日确实拗不过,也受不了苏子仲的激将,想着死都不怕还怕喝碗酒,端起碗就干。 大雪山之外的人喝酒,要么用杯要么用盏要么用盅,只有大雪山是论碗的。 雪焰酒是大雪山最烈的酒,酒一入喉,蒲草便觉得一把小刀刮着自己的舌头,然后顺着舌头、喉管一路劈下,第一感觉是辣,辣完以后是疼,酒经过的地方无一不是火烧火燎的疼。蒲草没忍住要喷出来,赶紧拿手捂了,好容易才吞下去,酒劲一冲,头开始有点晕了。 有了第一碗,便有第二碗第三碗,来到刘家堡做客,没有主人敬酒不还的道理,来来回回蒲草也记不清喝了多少,反正看什么都在晃,舌头发直,最后喊苏子仲的名字都喊不完整,背在身上的绞酋直往下掉。 苏子仲奸计得逞,看着蒲草喝醉的样子实在是非常开心,让刘净秋安排堡里侍女扶着蒲草去歇息,自己留下来跟刘和敏喝酒闲聊。 刘和敏将近期发生的一些事情告诉苏子仲,特别是曹馗的死,真正让苏子仲惊掉下巴的,还是刘和敏说的一句话,“丰国新皇凌英侠的公主凌子现在就在刘家堡,目前知晓的范围只限于我们雪山六堡。” 苏子仲很诧异,“为何会在刘家堡。” “凌英侠谋反前,将子女送往不同的地方,凌英侠年轻的时候带来雪山六堡,不打不相识,性格脾气与我们几个都投缘,实际上我们很久都没有联系,后来听说他在丰国最了大将军。上个月,他安排几个人将他的女儿送到刘家堡来,说让女儿见见大雪山的风景,我也不疑其他,让净秋姐妹几个领着他女儿在周边转了转,没想到他居然成了丰皇,想必是之前怕谋逆事发牵连家人。以我们对当年凌英侠的了解,他干不出谋反这种事,也许是地位变了,想法也变了吧。”刘和敏有些感叹,“不说那些,子仲啊,看形势隆国与睦国就要打仗了,这次回来要多为堡里分忧。我们正在查离阳镇睦国人被杀一事。睦国人说现场有大雪山影灭的身份牌,遗留的武器是影灭独有的蛇匕和雪马刀,实际上根本与我们无关,我们已经与大雪山通过气,具体怎么回事他们也在调查。” 苏子仲本不打算告诉刘和敏说自己被影灭刺杀,见刘和敏说起影灭杀了离阳镇的睦国人,从身上取出影灭的身份牌“刘伯伯,你看。” 第三十四章 豪客 苏子仲言简意赅了述说归途种种,刘和敏眉头越拧越紧,影灭独此一家,几乎没有被冒充的可能性。 银发碧眼,又被允许修习雪神教的武学,有不可复制的身份牌,大雪山究竟想干什么。 刘和敏毕竟老成一些,他所想的,并非只是表面上的几桩刺杀,隆睦即将开展,如果大雪山真要顽固地抹杀雪山六堡的未来,必须早做打算。 雪山六堡在隆国有千年的历史,一着不慎将灰飞烟灭,蝼蚁尚且知道偷生,雪兔急了还要咬人,何况是几万人的生死。 刘和敏顾不得苏子仲还没有回家,当即着人请另五堡堡主前来商议,正好可以当面询问清楚,事急从权,大雪山的男人,就没有举棋不定这么一说。 蒲草醒来不知道身在何处,记忆还停留在抓饭的香味里,之后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口干舌燥头疼欲裂,蒲草粗粗检查了一下自己,躺在两尺多高的不知道是否应该称为“床”的地方,暖意从床底传来,穿过垫着的褥子,后背暖洋洋的。屋子很宽敞,有一扇窗户,但与内陆的推窗形制差异太大,看起来更像是一块横移的挡板。屋内陈设简单,没有一件是无用之物,桌子上有个刀架,置着一柄波形翘尖刀,下细顶阔,弯曲的弧度很大,半截刀身处外突内收,与鱼钩相似,应是缴械之用,昨日蒲草见刘家堡的男人们挎的刀就是这个样子。 蒲草缓了一会儿,撑着床起来,又见着鞋子上沾满了呕吐的污物,还散发着酒味。踉跄着摸到桌旁,拿起水壶灌了一口,喉咙里一阵刺痛,如胯间骑马磨破的地方被碰到一般,受冷水一激,一口水全喷在墙上,污了好大一片。 幸好没人看见,不然丢人丢大了。 苏子仲说喝酒的三重境界,估计自己是体会不出来。 蒲草听见一阵婉约的琴音,蕴着无助、无奈、疑惑的情绪,似乎还夹着一点乡愁。苏子仲闲聊时说起过,雪山的乐器多高洪粗犷,与雪山汉子般直率坦荡,难道此处还有内陆人? 蒲草琴艺并不如何高明,在安澜时艺部的姐姐们大多不让蒲草操琴,说是音抒胸臆,蒲草现在身体不好,弹些自怨自艾的曲子反而扰了心境,要蒲草多读些书先把身体治好。但这不代表蒲草就没有鉴别力,弹得好坏还是听得出来的。 正准备去看操琴者何人,一名侍女推门进来向蒲草请安,说公子昨日饮醉,前来帮着收拾屋子,蒲草一张黑脸难得羞得通红,问侍女昨日自己喝了多少,侍女想了想,说公子大概喝了十多碗,还说公子真是海量,寻常内陆人喝上一碗雪焰酒就得倒,公子喝下去十多碗还能抱着苏公子,问他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能不能匀点长相给您,真是厉害。 小丫头由衷地佩服蒲草,雪焰酒遇着火星就能燃起来,内陆人确实喝不惯。 蒲草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子仲说苏朗这几日便会来到刘家堡,让蒲草暂且安心住着。 蒲草在刘家堡呆得很惬意,苏子仲常常会带着蒲草骑着雪马跑上一整天,在茫茫草甸上不需要方向,只要看着皑皑冰川奔下去,哪里都是天高地阔。烈焰般火红的大麾随着马蹄的节奏高扬,颠碎了蒲草忽远忽近欲语难言的忧愁。 蒲草很快学会了带着雪犬打猎,渐渐习惯喝马奶茶时加上几粒盐巴,就连驱寒的雪焰酒,也敢抿上几口了。 蒲草给霍先生写了一封信,将一路行来发生的一切详详细细写了三十几张纸,信奉塞得满满封口都有点费劲。蒲草嘱咐苏子仲帮忙寄出去,想想又取了回来。 蒲草又重新写了一封,告诉霍先生洛水两岸郁郁葱葱的密林,说喜欢行船时风吹在脸上的快意,说洛陵城太过繁华自己经常迷路,说大雪山男人的好客与率真,结尾请霍先生代为向安澜的先生学子们问好,自己一切顺利,请霍先生无需挂念。想想又加了一句自己将前往苏家堡,以后寄信或者来人可以直接去苏家堡找他。 蒲草仔细将信看了两遍,确定没有哪句话能让霍先生猜出自己坎坷纠结的遭遇,这才将信平平整整的折成方块,在信封上工工整整的写着“呈霍定之先生亲启”。 叹了一口气,这才体会那些游子出行在外报喜不报忧的苦心。 苏子仲这几日很忙,其他几堡的嫡子听说苏子仲回来,大多聚到刘家堡来,就连在雪鹰城眠月阁厮混的朱幼植也来了,日日在一起饮酒演武。蒲草去了几次,他们说的话题蒲草大多没法搭话,索性后来就呆在刘家堡的客房里看书,苏子仲拽了几次,见蒲草坚持,也就由着蒲草。 琴声响了几回,曲中从未有欢快之意,蒲草心中对操琴之人有些好奇,问过侍女才知道是堡主刘和敏的故友之女客居此地,也就熄了前去听琴的念头。 同是做客,贸然前去过于唐突,倒削了苏子仲的面子。 这一日,蒲草早早起了,苏子仲昨日说他父亲今日将至,如果不去迎接显得有些失礼。 苏子仲昨日有些醉,半敞着躺着床上,蒲草喊了几遍苏子仲只赖在床上,于是蒲草在窗外抓了几把干雪,塞进苏子仲的内襟里,苏子仲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摆个苏家“拂雪掌”的起手架,不情不愿的起床。 刘家堡门口的堡垛上,蒲草和苏子仲等了小半个时辰,忽闻一声悠长的钟响,数十匹雪白的骏马倏忽便至。 苏子仲拉着蒲草从堡垛上跳下,快步行至为首一对男女马前,跪在地上.“父亲,娘亲,孩儿回来了。” 一名约摸三十来岁丰腴净白保养得极好的女子跳下马,扯掉罩口的皮罩,一把抱住苏子仲,“仲儿可算回来了,想死娘了......”女子哽咽着,只是抱着苏子仲不说话,泪水涟涟。 苏子仲心里一酸,想着图一时痛快跑去洛陵,定让母亲担心了,眼泪不由自主从眼睛里滚出来。 “大雪山的儿郎,哭什么。你还晓得回来,看我回去不打断你的狗腿。”剑眉阔脸的男子应是苏子仲的父亲,嘴唇抖了抖,终是骂了苏子仲一句,一抖缰绳率先纵马进了刘家堡。 “你刘伯伯差人请你父亲,说你回来了,我记挂着你,就跟你爹一起过来了,让娘好好看看我儿瘦了没有。”苏子仲的娘亲摸着苏子仲的脸,“嗯,仲儿更好看了,别怕,你爹要是敢打你,看我怎么收拾她。” 苏子仲瞬间就笑了,又拉过蒲草向自己母亲介绍。 苏子仲母亲打量了蒲草几眼,“是个不错的孩子,仲儿之前写信跟我说了你,放心吧,以后苏家堡就是你在大雪山的家。” 蒲草感动不已,随着苏子仲母子进堡,故意落后好几步,让这对母子好好说些话。 如果母亲还在,也该是这般疼爱自己吧。 也正是这一日,丁逸上了大雪山之巅,下山时多了一个脸有不忿之色的男子--“守花使”主使丁扬。 丁扬是丁逸的胞弟,当初与丁逸同被选定为“圣子”,成为雪神教立教以来唯一一个“一门双圣子”。丁扬与乃兄不同,丁逸稳重识度处事多思,丁扬散淡洒脱一心修行,看起来比丁逸更为出尘。 初时教内更倾向于丁扬担任大主祭,丁扬在众目睽睽之下,问了当时大主祭一句“雪神教大主祭可以多长时间不在教中”,把一众拥有投票权的长老们噎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丁逸继任大主祭之位后,丁扬常年驻守雪山之巅守护圣花,借着得天独厚的修炼环境,早已迈进念境上境,是雪神教中当之无愧的大高手。 山上一共九位守花使,丁扬境界最高修行最勤奋,从不曾因长困大雪山有任何怨言,除了追求传说中的御境,此生已别无所求。 丁扬本不想下山,在他看来,除了修行其余的事情都毫无意义。丁逸对这个胞弟最是了解,丁扬办事绝不会考虑世俗中的诸多因素,只论是非曲直,在丁逸眼中,丁扬是去雪鹰城最好的人选。 丁扬说下山耽误修行始终不肯,丁逸劝了许久仍无效果。无奈只能对丁扬说,“当年我两商量好的,我替你当大主祭,看在我替你了操这么多年心的份上,你是不是该帮我走这一遭。” 雪鹰城眠月阁来了一位豪客,来时便丢了两张银票,说要个雅静的房间长住,每一张的数字都能让老鸨笑得合不拢嘴。 眠月阁老鸨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像这种把眠月阁当客栈的还是头一次,眠月阁作为雪鹰城最奢华最上档次的处所,虽说做的也是皮肉生意,可与那什么人都能进的楼子不同。 眠月阁在雪鹰城西,占地极广,全是独栋的房子,围着几孔温泉泉眼,温泉在大雪山可是个金贵东西,除了隆国皇宫,也就眠月阁有温泉。设计之人构思精巧,将温泉连了凿通起在一起,以上好的雪木铺在上面。又将木下掏空,让温泉的热气散出来,使整个眠月阁都不用烧火取暖,阁内之人任何时候都可以轻衣薄衫不畏严寒。 眠月阁仿着内陆的园林修建,假山木桥点缀其中,每一栋房子雕梁画栋,以连廊穿起,不远千里运来石料砖材,在每个院子里修了可以泡温泉的池子。严寒时节,天上飞雪如席,阁内烟渺雾遮,美人池中出浴,比人间仙境还要美上几分。 眠月阁内的女子来自各个国家,甚至有少数来自于海外和更北的蛮人,说到质量,眠月阁还从未让客人失望过。 雪鹰城谁不知道,眠月阁的厨子小厮,都必须个顶个的好看,万一哪位客人口味重一点,也不是没可能。 眠月阁正中搭了一座高台,每天晚上安排不同的姑娘登台献艺,若有客人钟意,可以送上专门制作的金钗,每种金钗代表不同的价格,出价最高者当晚就可抱得美人归。 豪客就住在正对高台的一栋院子里,从不出门,一应饮食都是丫头送进院子里。老鸨听丫头说,这位客人常常纹丝不动的坐上一天,只有每晚高台献艺的时候才会瞟上几眼,却从不曾出价过。 老鸨银子到手才不会管客人干什么,天下这么大,什么样的人没有? 只是上头吩咐过,如果眠月阁来了问长问短或者举止奇怪的客人,必须及时上报,这位豪客大概算是举止奇怪的那一种吧。 老鸨抱着宁错过不放过的想法,扯了扯卧室内的铜铃。 第三十五章 战狂 不多时,一位白面长须的中年男子拎着代表大夫身份的药箱敲响了老鸨的房门。 “吴大夫来啦,老身又犯毛病了,还麻烦您给瞧瞧。”老鸨拉开房门,对四周看了看,侧身让开。 “好说好说,要是老毛病,我再给你抓几服药。”大夫模样的人声音尖细,扭头警觉地探查周围,见无异常,这才进门。 老鸨迅速关上房门,大夫径直走向主座,大大咧咧坐下, “有什么发现?” “公公,阁里进了个怪人,来得时候给我两万两银子说是要长住,整日在院内修炼,不出门也不叫姑娘,我寻思着不像是来找乐子的。”老鸨一想起两张银票就兴奋,老脸乐得跟一朵花儿似的。大雪山不比内陆,出手就是两万两的豪客可算是凤毛麟角。 “别光想着银子,干好你本份的事情,若是惹得东家不高兴,一条老狗,丢在雪坑里说埋就埋了。” “是是是,老奴一定不敢忘了本分。公公,前不久死了位圣子又死了位太子,阁里只关了几天就开了,外面都在传一些消息,说的可不太好听。” “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无需理会。”中年男人抱拳朝左侧虚拱,“此事自有圣裁,我们做奴才的,听话比什么都强。你附耳过来,先观察观察,过上几日你如此这般试上一试,到时便知分晓。” 两个在屋内嘀嘀咕咕半天,男人这才出了阁,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两间宅子简陋得很,门口挂个招子,写着“吴六世,专治花疾。” 这个招子很有讲究,大雪山各行各业都是父子相承,六世代表传到如今是第六代,而花疾是一种雅称,一般只有流连青楼的男人和楼子里的姑娘才会得。正常人对这种大夫多有不耻,故而看病不会选择这处医馆,因而有时一天也不见有人上门,是个藏身的好处所。 一名年轻的白净小童接了药箱,吴大夫摘了假须,对小童说道:“去告诉主子,就说鱼咬钩了。” 自从苏朗来到刘家堡,苏子仲就没见过自己父亲。 不是在议事,就是六个加起来200多岁的男人在拼酒,酒醒了接着议,议完再喝。 苏子仲这几天不太敢和娘亲呆在一起,只要待在一起,娘亲必然以一种语重心长为苏子仲好的语气,一般都以你和韵儿都这么大了开头,中间花上个把时辰回忆苏子仲与丁雪韵小时候在一起的种种趣事,再告诉苏子仲大雪山和苏家堡为了即将到来的亲事准备得如何如何,隐晦的鼓动苏子仲可以去和丁雪韵尝试之前从未有过现在可以有的那些不可描述之时,最后目含期待嘱咐苏子仲苏家堡到底是要交到他的手上趁着年轻开枝散叶就是当前对苏家最大的责任。 “你知道我现在多怕我娘么,我觉得我坐在她身边听她说我和叮叮叮成亲的时候,屁股像被爆针弩射穿了那么不自在。纪爷,您就告诉我这儿有什么好看的。” 蒲草喜欢爬上高高的垛墙望着堡外无边无际的草甸,苏子仲实在无法理解蒲草在高处站着喝风爱好,但不找个人说说心里话憋得嘴都快扯开了。只得随蒲草爬上来,猫腰站在蒲草后面躲风。 “站的高看得远,你说要是我站在半空中,能不能看到安澜的后山?” “纪爷,您真逗,璟国在东南,您看得是西北。” 蒲草不好意思地抓头,“到处都是草甸,我还真没注意这个。” “悠悠天宇旷,不怪你不怪你。我爬这么高可是为了和你说我的事,你说我该怎么对付我娘。” “你问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这个话题,是不是有点缘木求鱼了。” “......” 蒲草准备爬下堡垛。 “你去哪?”苏子仲换个位置,保持蒲草能站在前面挡风。 “我去换到那边的堡垛看。” “你是不是有病?” “这句话向来都是我跟你说的,学我说话要付钱的。” “蒲草,我他妈谁都不服,就服你。”苏子仲拦着蒲草,“要不是那几个家伙老是笑话我,我能耗在你这?” “干嘛笑话你?”蒲草认识苏子仲以来,还真没见几个人笑话苏子仲。 “刘友志,沙积贵,苏小眼,高扁头,就连朱幼植都笑话我,谁不知道我打小被叮叮叮欺负得够够的,我能跟他们商量?” 这几个都是雪山六堡未来的堡主,蒲草之前见过。 蒲草跨出堡垛攀上梯子,扶着梯子指着自己对苏子仲说道,“看样子你非常乐意多一个人笑话你。” “......” 恰在此时,刘净秋与一个短发背琴的女子骑马经过,看见苏子仲在堡垛上,大声喊道:“子仲哥哥,和我们一起去玩吧。” 蒲草在梯子上一低头,见一个穿着内陆襦裙的女子裹着大麾,身边跟着四五个目露精光的内陆汉子。 女子略施粉黛,细眉大眼朱唇皓齿,鼻子和脸蛋冻得有些发红,五官并不如何精致,可放在女子的脸上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蒲草在梯子上一时看得有些痴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情愫钻进蒲草的脑子里,便再也挥不去了。 “不去,烦着呢。”苏子仲没好气地蹲在堡垛里。 “走嘛走嘛,骑马跑上几十里就不烦了,子仲哥哥不疼我了。” 蒲草原本快要下了梯子,心里迫切想和苏子仲一起与这内陆女子多待一会儿,赶紧再次上了堡垛,把蹲着的苏子仲拉起来,“刘家小妹说的在理,走,我陪你去草甸上骑马跑几圈。” “跑什么,天天骑马没骑够啊,还不如去找人喝酒呢。”苏子仲哪有心情出去玩啊,在没想到办法对付自己娘亲的唠叨之前,干什么都没劲。 “酒有什么好喝的,走走走,咱们一起去打猎。”蒲草刚在上梯子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怎么和那女子说第一句话,苏子仲不去也没借口啊。 正当苏子仲不情不愿地打赢蒲草去打猎,刘友志来唤,“子仲,你怎么钻到这儿来了,你阿爹要有话要问你和蒲草。” 蒲草心里连骂了好几句三多集的粗话,早不问晚不问偏偏这个时候问,苏子仲他爹是故意的吧。 蒲草特意绕了几步路跟刘净秋打招呼,顺便送给那女子一个自认为很迷人的微笑,女子很客气的回了个笑脸,乐得蒲草恨不得骑到苏子仲的肩上去。 苏子仲拉着一脸傻笑的蒲草,“捡到钱啦?笑得这么猥琐?” “我乐意!你管不着!” 蒲草与苏子仲立在下首,六位堡主问得很仔细,比如刺客的身高、肤色、发饰如何,又或是武学路数等等,许多细节之前他们两根本就没注意。 大部分是苏子仲回答蒲草补充,有时二人还轻声交流几句,但也与上次苏子仲向刘和敏说的大差不差,没什么更有价值的信息。 问完之后,大堂一时安静下来。 高家堡堡主高寂原刚要开口说话,被苏朗摆手摁住了,苏朗对着二人说道:“行了,你们先出去,我与几位叔叔伯伯再商量商量。” 苏子仲没挪步,蒲草前几日与苏子仲在一起时,截神指又发了一次,比起洛陵时又多疼了半个时辰。苏朗最近一直很忙,苏子仲一直没找到机会提蒲草加入雪神教的事,今日若再不说,又不知道耽搁到哪天。 “父亲,我上次跟你说蒲草加入雪神教学冰瀑经的事有消息了吗?” “我已经给丁兄去过信了,你不是不知道,雪神教普通教众是不传授大雪山武学的,只有护教军和影灭才有资格修行冰瀑经,就算是我要学,你未来老丈人也不敢开这个口子。蒲草是你兄弟,他是否打算一辈子都呆在雪神教中,如果有一天他病治好了想要离开,雪神教对叛教之人可从不会手软。” 苏朗接下来的一句话,更让苏子仲和蒲草大吃一惊。“我有一件事没告诉你,大雪山不会贸然收一个外人,我给丁兄的信上写着,只要大雪山同意收,我苏家堡给蒲草作保,而且每年少拿一成的年奉。” “你未来老丈人虽然是教主,但没你想象得那么惬意,教中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许多事情不太好办。我不能为难丁兄,所以,我宁愿把这件事当成苏家堡与大雪山做的一笔交易。” “仲儿,我希望你的眼光没那么差。否则,不如由我先来做恶人。”苏朗这句话看似是说给苏子仲听,实际上是在敲打蒲草。 蒲草不知道这里面还牵涉了这些事,没想到愿意为自己担保,更是减了一成年奉,当即站出来向苏朗表态:“苏伯伯,苏家堡对蒲草的厚恩,蒲草无以为报,蒲草今日立誓,此生必不负苏家堡不负子仲兄弟。” “年轻人,我们多喝了几年大雪山的雪风,誓言这些年也听不了少。子仲当你是兄弟,只要不违背道德,大雪山的男人可以为兄弟付出一切,因此,苏家堡不需要你感恩。如果子仲看错了你,就当给苏家堡未来的堡主上了一课,今日付出的一切,自然由他来向你讨回来。别嫌伯伯的话难听,你以后在大雪山呆得时间长了,就会明白大雪山真正的男人之间,报恩一壶酒报仇一把刀。” “雪山路长,你们未来要走的路还多着呢。去吧去吧,我们探得消息,睦国来了二百余侦骑进了咱们的地盘,离刘家堡不到百里,哼,雪山六堡不亮刀,这些睦狗就忘记疼了。出去以后,你们几个小子商量商量,一个也不允许放回去。跑了一个,自己回来领家法。”苏朗一说到打战,神色不怒自威,念境宗师的气劲散了开来,蒲草感觉一阵海浪扑面而来,要不是苏子仲撑着,估计当场就得趴下。 “差点被你爹的真气压扁。”蒲草看着苏子仲。 “没办法,一有仗打他就开心,估计是兴奋得忘记你还没有修行,快走,咱们找上刘友志他们几个合计合计。嘿嘿,关门撵雪兔,一个也不能放跑。”苏子仲本来就非常好看,此刻笑得更添邪气。 “堡二代”聚齐,一个个像是吃了春药似的,摊开粗略得不能再粗略的地舆,几个脑袋围在一起扒都扒不开。 一群战争狂人!蒲草也是服了。 第三十六章 道理 这几天眠月阁都知道有位内陆的憨子,人傻钱多。 以隆国人的审美眼光,这憨子长相顶多中下,但是出手非常阔绰,第一天进阁就打赏身边服侍的小厮丫鬟每人两颗圆滚滚亮闪闪指肚大的海珠,对着光能看见珠子水润通透,算起来比大雪山一般人家的传家宝还要值钱。 海珠可是好东西,就算在东海,百蚌也不见得能育出一珠,老鸨心里嫉妒不已,白白让几个奴才得了便宜,早知道自己就围上去了。 内陆人与隆国人长相差异明显,按道理这憨子孤身一人不可能进得了雪鹰城,但偏偏出现在眠月阁里,惹得一些有心人惊诧不已。 自然是有人跳出来要摸摸他的底,但那些寻憨子麻烦的,第二天就再也未出现过了。 所以憨子每天在眠月阁快活得跟神仙似的。 憨子也住在高台附近,甲等四院,与豪客相邻。 与豪客不同,甲等四院每日都是莺歌燕语,全是楼里最好最漂亮的姑娘,特别是晚上送金钗之时,甲等四院递上台的钗子,就没低过金燕钗。 每晚高台献艺其实就是一夜春宵的拍卖会,金雀钗代表一百两,金燕钗代表一千两,金鸾钗代表一万两,也只有甲等乙等的院子,经阁里验过荷包的斤两,也会派发一定的钗子。 谁屁股底下坐的金山厚,谁就是眠月阁的大爷。送完了钗子交割了银钱,等金山变成了土山,要是有睡不开眼还想赖在眠月阁,大雪山的冰犼子不嫌弃加点肉食。 眠月阁的姑娘按照姿色、才艺、伺候人的功夫分为春夏秋冬四等,来眠月阁寻欢的客人,大多是找个丙等丁等的院子,花上几十数百两的银子,找个秋字头冬字头的姑娘缠绵一晚,就是一辈子的谈资了。毕竟邻着眠月阁不远的几座楼子,三十两银子就可以让撑楼的姑娘陪上半个月。 便是朱家堡朱幼植,也只敢在眠月阁长住乙等的院子,送上一直金燕钗也要心疼个把月,朱家堡的银子也不是大水淌来的。 “邱少爷爽快,让外乡人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有钱。” “邱良祺,要不要我们帮你凑份子啊哈哈哈哈” “邱少,灭了这个憨子的威风。” “憨子滚出大雪山...” 今夜眠月阁难得的人声鼎沸,各院的客人都挤在高台前脸红脖子粗的大声叫嚷。 雪鹰城邱家的二少爷邱良祺才从渝国回来,和几个酒肉朋友约了今晚来眠月阁快活,往日里只要邱少爷来了,这送金钗的风头是不会有人跟他争的,谁让人家是雪神教钦定的商头呢。 大雪山向外出产何物,雪神教说了算,至于卖价几何,则是邱家说了算。邱家掌管雪神教的买卖几百年,想不富都难。 邱二少相中了新来的春娅姑娘,春娅姑娘一曲歌罢,邱二少喝得面红耳赤,让小厮送上一枝金燕钗,跟身边的朋友说多谢承让春娅姑娘今晚先给我暖暖床。 结果台上宣布结果的小厮高声喊着春娅姑娘谢甲等四号院客人厚赐,这就代表邱二少的今夜与家人无缘了。 睡不睡女人是小事,可海口夸了面子损了,邱二少不能忍。 邱良祺几步冲到台上,拦住即将下台的春娅,对台下高声叫道:“等等,甲等四院的客人出多少,老子出双倍。” 老鸨赶紧上台陪小心,说这不合规矩,甲等四院的客人已经出了价,若是二少喜欢春娅,明日再来便是。 邱二少一掌掴得老鸨半边脸肿得老高,什么规矩不规矩,眠月阁开门做生意不就是图钱么,敢驳我邱少爷的面子,今天老子就看看哪个王八蛋跟老子比钱多。 当即邱良祺让台上小厮高宣邱二公子出价六枝金燕钗,小厮看看老鸨,老鸨捂着脸暗暗点头。 小厮便在台上喊着“邱二公子赠春娅六支金雀钗,春娅谢邱二公子厚赐。” 邱良祺挣回了场子,志得意满正欲下台,结果憨子走出院来,轻飘飘的来一句,“甲等四号院加赠金鸾钗一枝。” 邱良祺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不啻于被人打了一巴掌,他邱二少爷什么时候在雪鹰城受过这个羞辱,干脆也不下台了,今天定要让这个内陆人知道,大雪山不是外乡人放肆的地方。 两人相互较劲,从一枝金鸾钗加到二十支金銮钗,闹得整个眠月阁里的人都到高台前起哄。 丁扬被吵得无法修炼,要不是曹馗死在眠月阁,丁扬根本不会选择从这里查起。 “哎,现在的崽子,哪还有一点大雪山的精气神。”丁扬暗叹,大雪山缺粮,二十支金鸾钗就是二十万两银子,能买多少粮食,能救活多少严冬时节的雪山子民。现在这群小子争风吃醋,一出手就是二十万两,真是世风日下。 丁扬知道邱家,只是没想到仗着雪神教邱长老,竟敢如此嚣张。 邱良祺有些顶不住了,他一个邱家的少爷,根本没能耐让家族拿出二十万两到眠月阁来耍威风。刚才一时赌气,报了二十万两的价格,现在甲等四号院的憨子不加价了,转身回了院子。 邱良祺呆住了,像根柱子一样杵在高台上,没银子可走不出眠月阁,闹到家里不止掉一层皮那么简单。这次好不容易才从家族里争取到渝国商线的总管事,万一....... 邱良祺想都不敢再往下想,恨不得现在就生吃了这个看着憨憨傻傻的内陆人。 老鸨不顾脸上掌印,欢天喜地的跑到邱良祺面前讨赏,邱良祺怒气冲天,又给了老鸨一耳光,“你邱少爷何时少过银子。” 邱良祺一不做二不休,跳下台来直奔甲等四号院,踢碎院门,要将憨子扯成几块。 憨子就站在院子里,对着怒发冲冠红着眼睛的邱良祺说道。“从哪里来滚哪里去,顺便把门修好。” 邱良祺拔出腰间长剑,直刺这个害自己不浅的内陆人。 憨子动也不动,长剑离憨子的喉咙还有三指的距离,任邱良祺如何使劲,长剑再也无法前进一份。 “便是曹馗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你算什么狗东西,滚!”不见憨子如何动作,邱良祺只觉一阵大力击中自己,从院门倒飞出去,邱良祺倒也光棍,趴在地上头一歪装晕,不然今晚还不知如何收场。 曹馗死在眠月阁几乎算是禁忌话题,来眠月阁的人只是图个乐子,可不想惹祸上身,纷纷做鸟兽散,不多时便台前便干干净净。 丁扬听见憨子说起曹馗的名字,眼睛眯了起来。 刘家堡也闹哄哄的。 苏子仲、刘友志、沙积贵、朱幼植、王小眼和高扁头俱披着半身铁甲高坐于雪马上,身后各有数十名至几十名堡丁,就连苏子仲的四名侍女也都换下了裙装穿着雪狸皮制成的轻甲。 蒲草被编入苏子仲的队伍,苏子仲身后的堡丁是跟着苏朗来的,苏朗虽说不插手,但也不会不疼惜自己儿子,将随性的苏家堡贴身侍卫全都拨给了苏子仲以护安全。 虽然平时雪山六堡都以苏家堡为首,但此次睦国侦骑出现在刘家堡的地盘,自然是以刘家堡为主。刘友志策马前行几步,走到队伍的最前面。 “众位兄弟,睦狗诬陷咱们屠了离阳镇,这口气咱们咽不下去。我们不去找睦狗的麻烦,睦狗倒派兵来寻我们的麻烦,长辈们说了,睦狗送上门的两百人,一个都不允许放回去。我早已派人摸清了睦狗的行踪,他们散得很开,咱们按预定的计划在鳌头沟堵住他们,睦狗要是从谁的方向跑了,老规矩,回来让众兄弟当马骑,有没有意见。” 众人都看着朱幼植,这雪山六堡的几个堡二代,就朱幼植修行最不上心,整日游手好闲,依然停留在力境。 “看我干嘛,你们骑我骑得少么?这次我爹给我拨了四十人就守一条道口,老子就不信你们还能骑我。”朱幼植每次都吃亏,这次学精了,主动挑一个最轻松的任务。“我倒担心高扁头,这次你负责布口袋,要是没全部钻进去,可别赖我们。” “滚你的蛋,你洗干净后背等着套鞍吧。”高扁头大名高仓足,遗传了高家堡几代人的扁头,也遗传了高家堡的火爆脾气。 就连堡丁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刘友志看动员得差不多了,一声令下,百十号人纵马出堡各奔目的地。 “蒲草,待会你不要离我太远,睦狗来的都是一般的斥卒,没什么高手,我和红棉他们护住你不难。”苏子仲在马上对蒲草喊道,马速很快,说话声音太小根本听不见。 “你不是说你不能显露修为吗?”之前苏子仲对蒲草说过,爹娘不让自己展现气境的实力,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是在洛陵,在雪山六堡没那么多讲究。你跟着我便是。” 苏子仲骑在马上如谪仙人,看得蒲草羡慕不已。 不到一个时辰,蒲草便与苏子仲达到了指定的位置---鳌头沟的最北段。 鳌头沟像是一道伤口横在草甸上,突兀的向下陷了五六丈,宽约十来丈,若是骑马沿着沟得跑上半日。谁也说不清鳌头沟是怎么来的,传说这是雪神为保护大雪山子民,以雪神杖划出一条与睦国的界限。 过了鳌头沟,便是睦国的领土,睦国的军队要是进入草甸,从鳌头沟最近。但睦国并未在此驻军而选择一个月只能补给一次的离阳镇,是因为离阳镇是睦国版图最西北的位置,而且之前局势不像现在这么紧张,在鳌头沟驻军容易引起两国摩擦。便是此时,睦国调集攻隆的大军离鳌头沟尚有二十余里。 睦国要攻打隆国,首先得摸清草甸的情况,否则一望无际的草甸是睦国大军的噩梦,在茫茫草甸上没有参照物也没有补给,到时候想回去都回不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雪山六堡张开了口袋,静静等待探路的两百余名侦骑。 蒲草和苏子仲隐藏在鳌头沟一条细峡里,峡谷又长又细,不注意看根本找不到,马匹全都罩上了笼头发不出嘶鸣声,以免惊到了睦军。 “斥候进了草甸就得散开,刘友志和高扁头会负责吸引睦狗的注意力,遇上三五个人当场就剿了,要是小股的斥骑,肯定往回跑,我们要做的就是断了他们的后路。蒲草,你没打过仗吧。”鳌头沟里没办法骑马。苏子仲指挥堡丁将马藏好,算算时间现在刘友志和高扁头还在拉网,四名侍女各自带着堡丁在瞭望着四周,苏子仲跟蒲草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没有,我在安澜的时候,听兵部的先生们说过排兵布阵,但没打过仗。”蒲草讲绞酋取下握在手里,战争即将来临,蒲草有点兴奋,更多的是紧张和无措。 “咱们这次是小场面,真刀真枪干就行了。别看我们平时瞧不起朱幼植,可一旦打起仗来,朱幼植狠着呢,有一次刀刃砍卷了,硬用牙齿生生把敌人喉咙咬开。我教你,敌人在远处你就射箭,敌人在近处你就用刀砍,你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你,别人死总比自己死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可是我不想杀人。” “雪木脑袋,对敌人就得狠,我问你,你想不想亲手杀了曹瘸子?” “废话,当然想。” “把睦狗想成曹瘸子就行。” “可他们不是曹瘸子啊。再说当兵的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有爹娘妻儿,被杀了他的家人该多伤心。” “他们来大雪山难道是来玩的吗?还不是为了攻打大雪山。大雪山的子民就不是人就该被他们杀吗?蒲草,你记住,咱们可以不欺负人,但若有人想欺负需要咱们守护的人,哪怕付出生命,也一步不让,这就是大雪山男人最大的道理。”苏子仲说完,拔出腰间酒壶的塞子,猛倒入口中。 此时的苏子仲,在蒲草眼里再无半点洛陵贵公子的模样,有杀气,也更真实。 蒲草没想好说什么,干脆沉默不语,他不否认苏子仲的话,若有一天,安澜需要自己守护,那么,堕入深渊又何妨。 第三十七章 活着 作为一名念境上境的武学宗师,已是站在整个大陆的最巅峰,爱恨情仇生死往今不过是山巅的浮云掠影,任你风雨飘零暴雪寒风,山依然是山,不增不减,古井无波。 一念可与天地同,故谓之念境。 甲等四号院靡靡之声不绝,春娅露着大片雪白背部,脚尖随着乐师的音拍舞动,长长的水袖像两条美人舌在锦袍华服的憨子耳边搔动。 一曲舞罢,伴舞的舞姬退入帐后,酡红的脸蛋配上略显粗重的呼吸,衣裳本来就薄,汗津津的粘在春娅的身上,完美地凸显出青春的线条。 憨子勾勾手指,春娅转身去一侧的柜子里拿出雪鸠尾羽制成的眼罩带上,又倒了一壶眠月阁最为出名的助兴酒,跪在地上用双膝挪到憨子的小腿旁,一手将酒喂至憨子的唇边,另一只葱嫩的手沿着憨子的小腿时轻时重地不断上移。 纯黑的眼罩镶嵌着折光的细碎雪玉,插满了七彩斑斓的雪鸠尾羽,遮住了春娅鹅蛋脸的大半,越发神秘诱人。若隐若现的两处耸起触手可及,不安分的小手就快要到达憨子最敏感的部位。 憨子坐在软榻上,身子朝后仰着,酒液打湿了胡须,春娅的体香夹着一丁点的汗味,冲击着憨子最原始最彻髓的欲望。 憨子身子突然回正,猛的抓住春娅的滑腻的小手,像是在侧耳倾听。 春娅跪在地上,以为憨子要将自己吃掉,半疼半娇的对着憨子低语:“还请公子轻点怜惜小奴。” 没有等来憨子的进一步动作,小手依然攥在憨子的手中,春娅偷偷瞄了一眼憨子,见憨子依然保持倾听的动作,不时点头。 春娅心道,这憨子果然是有病,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谁愿意伺候这么个其貌不扬的内陆人。 “怎么停下来,继续啊。”这厢春娅还在盘着小念头,憨子两指拖起春娅的下巴,又换回原来的姿势。 丁扬收回了探查甲等4号院的真气,真气是武者的第二双眼睛,虽未亲临,却比双眼所见更为清晰,甚至可以看见...... 丁扬自恃身份,修到念境上镜,可不是用来偷窥的。 只是远远用真气圈在院子外围设了个警戒,想来憨子也逃不出去,待明日再抓来问询。 鳌头沟细峡。 蒲草与苏子仲背靠背坐着。 蒲草将仔细绑着靴子,苏子仲拭剑。 内陆的鞋子在软软的草甸上没踩几天就会脱线,入乡随俗,蒲草来到大雪山以后,换上了宽松的皮靴。大雪山的皮靴由整块动物皮鞣成,别看毛乎乎的,又暖和又轻便,还耐脏。 一开始蒲草很不习惯,总感觉脚在皮靴里不服帖,苏子仲教他用雪焰酒将新靴子泡一泡,果然紧致许多,脚臭味都小了。 蒲草也想找点其他的事情干干,但是苏子仲这一队每人都分了任务,就他和苏子仲是闲人。要打仗也没那么多闲话来扯,只把绑靴的带子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公子,来了!”红棉从高处喊道。 苏子仲连忙安排人将马牵到高处,待上了沟沿,蒲草看见远处二十来个睦国斥骑狼狈奔走,毫无队形可言,不少人身上以及坐骑还带着伤,跑的慢的斥骑被穷追不舍的高家堡堡丁射下马来,在草甸上翻滚哀嚎。 没人会多看一眼,军士们鞭子甩得老高,狠狠的打在马臀上,疯狂压榨最后一丝马力。只要跨过了鳌头沟,再跑上一刻钟,就能寻到睦军大营附近的游骑。 对睦国斥骑来说,希望就在眼前,过了这道沟,就能活下去。只需要比身后的战友跑的快就行,那些落后的人会牵制住堡丁,为逃亡多争取一点点时间。 落后之人的下场早已注定,这就是战争最真实的面目。 “把他们切开,放几个给朱幼植。”苏子仲控马迎了上去。 见苏家堡已经接战,高家堡的堡丁只留了几个断后,其余的全部折回去,他们还要将下一股斥骑再驱赶到此处。 苏家堡的堡丁们在马上大声呼喝,如蒲草每次去猎捕雪兔时雪犬惊扰雪兔一样。 睦骑见有人拦住归途,慌忙驭马转向,散得更乱了。 苏子仲一马当先,追上最近的一个骑兵,一剑将骑兵半个身子斩开,剑势未尽,战马的脖子被划开长长的口子,激起冲天的血柱。 战马人立而起,悲鸣一声,带着挂在马镫上的半截骑兵身子,直直倒在地上。 来年,此处的草应该会更绿更肥吧。 苏子仲手中的剑顺势而收,掷向将身子伏在马上的一名斥骑,这名斥骑铁盔早就歪了,鲜艳的盔缨胡乱地压在马鬃上,战马的口鼻已经喷出大量的白沫子,高速的奔逃让战马不堪重负。 长剑插在战马的脖颈上,马头一歪翻了好几个跟头栽在地上,传来一阵骨碎的声音。斥卒被马带着在草甸上翻滚好几圈,砸的不成人形,痛呼尚未完整的发出来,便生生被呃在喉咙里。 一边倒的厮杀仍在继续。 苏家堡的战马刚刚在细峡里休息,比斥骑的战马提速快了许多,堡丁们也很有经验,只与斥骑伴行,能杀则杀,不能杀则紧咬着不放,待斥骑的马跑不动了,再上前补上几刀。 斥骑本来就被追得胆寒,一心只想着逃命,很少有骑马与堡丁们对战的,都是当兵吃饷,谁也不愿意舍了自己性命为他人争取时间。 “蒲草,你发什么愣!”苏子仲怕蒲草有什么闪失,杀了两名睦军,四下寻找蒲草。 不远处,蒲草的马头与一名年轻斥骑的马头并排,斥骑拼命跑,蒲草也握着刀拼命跑。 “砍呐!”要是苏子仲在蒲草的位置,早就将年轻斥骑斩了,可蒲草和那个年轻斥骑就跟闹了别扭的情人似的,一个跑一个追。若把蒲草手中的绞酋换成鲜花,说不得更像一些。 蒲草有些发懵,下意识地冲势借着将绞酋砍向年轻斥骑的后背,刀擦着斥骑的马尾划过去,落了个空。 “撞他!”苏子仲看得着急,要是平时早把蒲草拉下马来自己上了,奈何蒲草离他有些距离,鞭长莫及啊。 斥骑拼命鞭马跑出一大截,蒲草马术本就不精,苏子仲让他撞,他手忙脚乱地控着马兜个圈子想继续追上去,这一耽搁,又被落下一截。 一阵刀风呜咽着在耳后响起,蒲草躲闪不及,眼见就要被后面逃过来的睦军斥骑顺手一刀取了性命,苏子仲剑扔了出去,只得从马上高高跃起,扑倒蒲草的身上,将蒲草的身子带偏,堪堪躲过致命一刀。 “啊!”苏子仲一声痛呼。 “啊--呃!”这一声来自身后,蓝鸢甩出的套马索精准的套在睦国斥骑的脖子上,将挥刀军卒拉下马,在地上拖行。 好在苏子仲修为不赖,忙乱之中将蒲草救下,又倾力扭了一下身子让过了要害,只是右臂中了一刀。 两人同乘一骑,苏子仲疼得直吸凉气。出发前苏子仲穿的是半身甲,只能护住前胸后背,胳膊上没有甲叶遮挡,生生吃了一刀。 蒲草想要勒马查看苏子仲的伤势,苏子仲一夹马肚,怒吼:“仗没打完停什么停,死不了!你他妈以为是打雪兔呢!” 待经过一匹无人的战马,苏子仲跃了出去,稳稳地落在马背上,再次追了上去。 蒲草看见苏子仲的胳膊已是一片殷红。 绿柳拍马经过蒲草,冷冷地说道,“如果公子有事,我必将你剁成肉酱。” 厮杀来的快去的也快,除了为了减少伤亡刻意放走几个睦军留给朱幼植,苏家堡带出来的堡丁无一损伤,苏子仲竟是唯一受伤的一个。 若不是蒲草走神,以苏子仲的身手,再多来一倍的睦军,苏子仲也不会受到半点伤害。 堡丁们打扫战场,将睦军和马匹的尸体搬入细峡内,否则后续的睦军看见了早早绕开,草甸平坦广阔,想拦住得多费许多功夫。 红棉在给苏子仲包扎伤口,蒲草走到苏子仲的身边,嗫喏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娘们兮兮的,兄弟之间说这话!”苏子仲忍着疼,伸出左手。 蒲草伸出右手与之相击。 “第二次了啊,苏子仲你有完没完。”蒲草上次跟苏子仲击掌,被甩在河里还不怎么痛,这次他娘的又被抡起来摔在地上。 “呸呸呸,”蒲草吐着嘴里的草渣。 只是这一次,蒲草没有骂那句三多集流传最广的粗话。 蒲草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摸出金先生配置的金疮药递给红棉,红棉虽然生气蒲草害得自家公子受伤,可这金疮药的效果可是有目共睹的,之前从洛陵回来,但凡有点小伤,敷了第二天便能结痂。 红棉不好将蒲草揍一顿出气,把气撒在金疮药上面,一使劲倒了大半瓶。“哎哟,这手一抖就洒了大半,也不知道纪大公子心疼不心疼。” 蒲草就当没听见红棉阴阳怪气的语调,赔笑道:“不心疼不心疼,红棉姑娘只管使。” 红棉给苏子仲扎好口子,去与绿柳等人汇合,第二批逃兵不知什么时候过来,各个方位都要有人盯着。 “蒲草,是不是觉得很残酷,要么你死,要么我活,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砍下去。嘶---帮我胳膊上的带子背到脖子上去。”苏子仲打算把右臂吊在脖子上,垂下来一碰就疼。 蒲草将带子系好,不敢看苏子仲的眼睛,“苏子仲,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真下不了手。” “我记得你说过,等霍先生金先生老了,你来伺候他们。你还说过,等门房老李走不动路,你将接他的班给他炖肉煮酒,如果今天你死了,这些事情谁来做?” “你千里迢迢来到大雪山,就为了能活下去。难道你甘心糊里糊涂葬身在大草甸上吗?” “我再问你,如果我因你而死,你会不会一辈子都活在愧疚里。” “许多事情,别人教是永远教不会的,你得记着,活下去,才有未来。” “蒲草,我希望我们都能好好活着。无论面对火海刀山,还是无间地狱,只要我们坚持活下去的信念,那就管他娘的,劈一刀斩上一剑再说!” 苏子仲单手用力抱了抱蒲草。 蒲草沉默。 战争是男人最快的成长方式,接下来的几波战斗,蒲草再无任何犹豫,出六刀,杀四人。 满身黑血的少年,依然会对着破碎的尸体呕吐,另一位少年吊着胳膊的搂着他,站得笔直,如山如阜,一起抬头仰望在高空振翅的雄鹰。 我要活下去,为了那些希望我活的更好的人们。 第三十八张 河狮 在睦国游骑喷火的目光注视下,刘友志与苏子仲大摇大摆的整了队伍打道回堡。 朱幼植黑着个脸,看谁都是挖了他家的祖坟一样。 在刘家堡合计的时候,他领的已经是最轻松最舒服的活儿,层层扎网,漏给他收拾的睦军,尽是零星跑得疲软逃得胆寒的雪兔子。 原本都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儿,反而出了点岔子,跑了十几个睦军不说,还被闻讯而至接应斥候的睦国游骑射死了几个堡丁。 中间隔着又阔又深的鳌头沟,睦国游骑也不敢弃马进入隆境,毫不顾惜这边还有自家同袍,一个劲的朝着朱幼植的队伍射箭,朱幼植顶不住,朝着苏子仲所在细峡靠了过来。有些命大的,趁乱跳入鳌头沟,在友军的接应下,拾了一条命回去。 苏子仲瞧不起朱幼植,不过是看不惯朱幼植声色犬马的做派,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倒没怎么刺激他,还好言好语宽慰几句,身后的几个小侍婢可不管,仗着苏子仲平日里的纵容,可把朱幼植好生损了一顿。 睦军的游骑越聚越多,沿着鳌头沟盯着朱幼植和苏子仲,看势头甚至有蠢蠢欲动要跨过鳌头沟打一个反击的想法。苏子仲赶紧差人与刘友志他们递了消息,加紧剿了草甸上溃逃的斥骑,撤了回去。 “睦狗不用客气,送到这里就行了,要是得空,少爷我定要去你们那边转转。”高扁头双手拢成喇叭状,对着鳌头沟对面的睦国游骑挑衅。 睦军不敢过沟,胡乱射了一通,高扁头原本是想嘴上占点便宜,架不住睦国骂阵的糙汉,祖宗十八代的女性来来回回愣是被亲热个遍,气得高扁头两把板斧的都被快拧成了麻花。 毕竟是打了胜仗,回了刘家堡好一通热闹。 晚上刘友志安排人在草甸上燃起几堆篝火,给弟兄们庆功,近些天刘家堡来了好多生面孔的内陆人,都跑过来凑热闹,蒲草不仅看见前几日好看的背琴女子和刘净秋坐在一起,也瞧见不少生面孔的内陆人。 蒲草每次看见这个女子,不自觉的想要去和她亲近,哪怕从来没说上话,只要离得近一些,一整天都能漂起来。故而找个借口辞了苏子仲,挨着刘家小妹坐着,就为多看女子几眼。 蒲草私下打听过,这是凌英侠的女儿凌子,现在的丰国长公主殿下。 酒至半酣,王小眼和高扁头低语几句,高扁头站出来双手下压,载歌载舞的人群止住了喧闹,俱都看着圈中心的高仓足。 “雪山六堡的兄弟姐妹们,我高仓足有句话想问诸位,大雪山的男人,是不是言出必行?” 一片高呼当然要言出必行,还有些个醉得不轻的少年,拔出腰间的兵器,只要高扁头此刻说出不守承诺之人的姓名,就要涌上来上好好教训不践诺的坏胚子。 高扁头见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将躲在篝火阴影处喝闷酒的朱幼植拉出来。“朱少堡主,请吧。” 朱幼植被他们骑习惯了,早摸清他们的路数,也不觉得羞耻,当下扔了酒壶站出来,对着周围一抱拳,“这次是本少爷运气背,几位兄弟让我挑了轻活儿,放跑了几个睦狗。虽说睦狗狡猾,到底是我考虑不周,今日我给几位兄弟当雪马,心服口服。” 叫好之声不绝,朱幼植好点女色,在雪山人看来根本就不是大事,磊落的汉子都值得大雪山所有人的敬佩。 朱幼植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骑的,本次追逃战,刘友志和高扁头功劳最大,这两个人先骑,刘友志年长些,上去意思意思就过了,高扁头不管那些,在朱幼植背上,一会儿叫掉头,一会儿叫加速,时不时在朱幼植的屁股上拍几巴掌。 朱幼植没奈何,只得记上高扁头的黑账,改天寻个机会报复回来。 刘净秋和凌子公主见朱幼植吃瘪俱是笑了起来,刘净秋豪爽些,笑得前仰后合,凌子公主则是文雅得多,掩着嘴轻笑,可是弯起的眉毛出卖了主人的表情。 笑颜在跳动的篝火中绽放,如渝地传说的蛊术,勾走了蒲草的魂魄。 “蒲草,蒲草”有个苏家堡的堡丁跟苏子仲说了几句,苏子仲跑来找蒲草。 没反应。 “蒲草?” 依然没反应。 “纪—谦---达!”苏子仲喊几声没反应,对着蒲草的耳朵大喊。 蒲草吓了一条,捂着耳朵别过头。“你是看我没聋心里不快活是不是,就不能好好说话?啥事儿,放!” “我爹喊我们过去,说是大雪山来消息了,你爱去不去。” 苏朗在刘家堡住的房间没点灯,偌大的空间黑漆漆的,蒲草和苏子仲伸头缩脑看了看,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滚进来。”苏朗的声音从黑暗里传过来。 蒲草和苏子仲摸摸索索进了屋子,有个高大的人影,看起来与苏朗挺相符。 “爹,为何不掌灯?” “老子高兴。”苏朗一句话噎得苏子仲只翻白眼。 好吧,你是老子,你开心就好。 “子仲,你娘找你刘婶婶聊天去了,我叫你们来,是刚刚大雪山送来消息,你老丈人花了许多口舌,看在一成年奉的面子上,终是说服了教内的长老,让蒲草先去护教军。” 蒲草和苏子仲一听便开心起来,能进护教军,就算是入了雪神教了。 “先别忙着高兴,鲍长老对你老丈人说,有苏家堡作保,要卖我苏家堡一个面子,许了蒲草一个伍长的职位,其他长老都同意了,丁兄也不好反驳。子仲,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 苏子仲想了想,“希望是孩儿想错了,这些长老怕是没安好心。即舍不得我苏家堡一成年奉,又想不动声色的挤走蒲草,蒲草到时候自己在教中呆不下去,他们对你有个明面上的交代。”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迎雪节快到了,你此番回来还没上山看你丁伯伯和韵儿,也该去看看了。跑出去一年多,也不知道韵儿生气没有,最近几次来苏家堡,每次在你房间都呆上许久,你可不能负了韵儿一片心呐。迎亲的各方面事宜,我和你老丈人那边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日子就定在雪神节那天,我和你娘,都盼着抱孙子呢。” “知道啦知道啦,你怎么和娘一样唠叨,说不定叮叮叮还不乐意嫁给我呢。” 一阵掌风略过,苏子仲惨叫一声,“爹,你怎么往我受伤的胳膊上打。” “不打疼你你都不知道老实,你要是敢在你娘面前说这话,看你娘不把你耳朵揪下来。每次韵儿来,你娘都特别高兴,儿媳妇长儿媳妇短的唤着,韵儿也没反对,怎么就不愿意嫁给你了?” “那是她能装。”苏子仲撇嘴。 “我看你就是欠韵儿收拾。”黑暗中苏朗的影子伸手对着苏子仲点了点,“昨日听说你为救蒲草受伤了,即担心你的伤势,心里也挺为你高兴。” “男人就该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中不愧父母妻儿兄弟,仲儿,伤疤是雪山男人的荣耀,父亲因你而骄傲,希望你和蒲草能一直走下去,任何时刻都能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对方。” 蒲草和苏子仲都点头称是。 “之前信上让你早点回来,是怕你在外面有点什么闪失。我感觉大雪山很不对劲,上次你几位叔叔伯伯都在,我不好多说,虽然是老兄弟,但毕竟只是我的感觉,也没什么证据,有些话说出来怕乱了自家的阵脚。” “仲儿,这几次,我上大雪山,除了你丁伯伯何叔叔和赵长老黄长老,余下能坐在雪神殿七位长老一个没见着。” “爹,也许是他们不在教中?” “不,一个都少的不在,但我前去拜访,不是推脱身体不适,就是借口闭关修炼,哼!一帮念境宗师,会身体不适,你信吗?” 苏子仲也觉得不可思议,念境武者,除了时间是最大的敌人,几乎可以说是寒暑不侵,不受伤的前提下,根本就不会有凡人的病痛之忧,一个身体不适还可以理解,都说身体不适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这几百年,雪山六堡的主人拜访大雪山,何时受过这等轻慢。你明年便要与韵儿成亲,雪神教一众长老算起来也是韵儿的长辈,此时态度暧昧,恐与丁兄所说教内多方掣肘有关。你此番前去大雪山,凡是多与你老丈人多商议,不可冒失。蒲草你进了护教军,也要多留几处心眼,要害之处,仲儿会告诉你。” “是。”蒲草和苏子仲都应了。 “还有一件事,最近陆上各国打成一团暗流涌动,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大雪山,刘家堡也来了许多去大雪山的内陆使节,你们言行举止都要小心,莫失了颜面。” “为何盯着大雪山?”苏子仲和蒲草不解。 “六国之中,睦国、璟国和丰国占了齐朝富庶之地,物产丰富国力不弱,但一直受着渝、冶两国的骚扰,渝地多高山,外人攻不进去,冶国是大草原,靠着轻骑弯刀来去如风,根本撵不上。现在渝国熊罴卫发疯里抢,大冶王赖在丰国不走,你说睦国、璟国和丰国急不急?” “爹,那跟大雪山有什么关系?”苏子仲不明白,蒲草更是云里雾里。 “隆国处在最西北,西接渝国,南临冶国万里草原,东南沿着鳌头沟直至离阳镇又与睦国接壤,地理优势明显。只要我们愿意,无论是打渝国打睦国还是打草原,都可以长驱直入。况且,大雪山的气候,换了任何国家的人都没法习惯,就算想打大雪山,大不了一年能有三四个月的光景可以用兵,过了这三四个月就得收兵回内陆,如果你是一国之主,甘愿连大雪山的边都沾不到,损兵折将就为了在草甸上耀武扬威几个月?” “爹,你不是说过,雪山六堡才与大雪山是互惠互利的关系,我们帮他们看着外围的大草甸,他们供着我们子民的存活,向来不都是这样吗?” “大雪山尊敬咱们,是因为咱们先辈的血,早就和草甸融在一起。我常让你去堡里的先烈堂祭拜,就是为了不忘记咱们有今天的生活,是先辈们用血和泪换来的,不是没人垂涎咱们的大草甸,可今天大草甸的主人,依然是我们雪山六堡。” “子仲,睦国、璟国和丰国不堪渝国和治国的滋扰,结成了“靖寇同盟”,尤其是丰国凌英侠夺位的余波还未平息,又被冶国占了地,内忧外患交织,迫切需求释放国内的压力,因此,丰国拉拢睦国、璟国,想以隆国为跳板,偷袭渝国和冶国的大后方,他们提出了我们和大雪山无法拒绝的条件。” “粮食!爹,只有粮食才无法让我们雪山六堡和大雪山无法拒绝。” “是的,我们求而不得的糙米,在他们眼里连最卑贱的仆人都不吃,我们视若珍宝的谷子,他们却用来喂牲畜。大雪山的子民信奉雪神教,历来守着故土不争不抢,一代又一代虔诚的敬畏雪神,可谁愿意挨饿呢。靖寇同盟的几国都派了使节来,想趁着迎雪节与大雪山接触接触,此时呆在刘家堡,不过是打算先说服我们而已。” “爹,你跟几位叔叔伯伯作何打算?” “现在还处在相互试探的阶段,各自的底牌还没有掀开,谈得都是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算不得数的。看他们与大雪山谈得怎么样,我们总是要与大雪山共进退的。” “爹希望我做什么?” “丰国派来了人,授权凌子公主全面负责谈判的事情,当然,她不过是个幌子,无非是丰国在隆国没人比她地位更高,实质上还是那些老成的谋士。除了告诉刚才那些,爹想让你和蒲草多与凌子公主走动走动,哪怕多要一斗粮也好,子仲,谁让我们太缺粮食呢。”苏朗幽幽一叹。 苏子仲与蒲草答应了。 苏朗为了不扫他们庆祝胜利的兴起,也不再多留,把自己置身于黑暗里。 苏子仲和蒲草出屋前好心提醒苏朗掌灯,说刘家堡不少那么点儿蜡烛。 苏郞特有深度的回了一句,黑暗能让人更透彻的思考。 “你爹真是高人。”蒲草钦佩不已。 “切,也就能唬唬你。我爹的脸肯定被我娘抓花了,不好让我们看见所以不点灯,你信不信?” 苏子仲不以为然。 “大念师也会被抓伤?” “我娘抓他他敢反抗?” “.…..” 念师之上,更有河狮。 河东狮吼,可搬山,倒海,降妖,镇魔,敕神,摘星,断江,摧城,开天! 第三十九章 复国 苏子仲要蒲草坐到刘友志那边,给蒲草讲讲护教军伍长的门道,蒲草却坚持坐在刘净秋附近,说是那边太闹,自己喝酒架不住劝,喝多了又得死好几天。 苏子仲不疑有他,拒绝了好几拨人的邀请,与蒲草想着刘净秋走了过去。 “子仲哥哥,来,坐这里。”刘净秋原本和凌子公主紧挨着坐,看到苏子仲来非常高兴,以往男孩子扎堆一起玩,很少带上刘净秋。 刘净秋挪了挪,拍拍左侧铺在草甸上的雪牛皮,将靠近篝火的最好位置让出来给苏子仲,苏子仲也不谦让,一屁股坐了下来,接过刘净秋手里烤好的雪羊腿肉,扯了半块递给蒲草。 他知道刘净秋喜欢苏子仲,可惜苏子仲总把刘净秋当成自己妹妹,流水无意,刘净秋注定是落花一朵。 蒲草带苏子仲来是有目的的,若是苏子仲来了,吸引了刘净秋的注意力,自己便有机会和凌子公主搭讪了。 凌子手里把玩着用草甸上野花编织的花环,怔怔看着哔啵作响烧得正旺的篝火。 “见过凌子公主,我们上次在堡垛门口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公主是否记得。”蒲草假意旋了几圈,瞅个空子贴着凌子坐下,中间隔了一点距离,若是太近显得过于孟浪,引起反感对方反感就大不妙了。 蒲草的声音将凌子的思绪从走神中拉了回来,礼貌的笑笑,回了一句“你就是苏公子的朋友蒲草吧,我听净秋说过。” 凌子的侍从认识蒲草,蒲草在刘家堡每日与苏子仲同进同出,这是有目共睹的。虽说他们职责是保护公主的安危,但现在蒲草只是和凌子公主说说话,算不上是冒犯,毕竟是苏子仲的朋友,也不好上前拦着,只是有意无意的盯着,但凡蒲草有一点点过分的举动或是过激的行为,随时都可以策应。 蒲草自从见过凌子公主之后,便时时盼着能遇到她,只要听到凌子的琴声都会停下来,猜测她此刻在做什么,是怎样的表情,又会是怎样的心情,每日出门下意识东张西望,期待着与她的再次相逢。 虽然都住在客院,可惜凌子公主不怎么出门,隔得不近还总是有人守着,几日也遇不见一次。 蒲草赧然点头,之前想好的各种说辞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跟我说话了! 她的声音真好听,笑起来也好看! 她知道我! 她晓得我是苏子仲的朋友,说明她也是关注我的! 心里狂喜不已,蒲草觉得自己的心脏咚咚跳的很快,比喝了一壶雪焰酒跳的还要快。 一下一下越来越快,就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蹦到凌子的手上,让她看看蒲草最心底那些欲语还休的想念和纠结。 十四岁的蒲草,黑黑的脸庞泛起一片紫红,盘脚坐在草甸上,草甸被篝火熏的很干燥,像蒲草的嘴里那样干。 “清醒一点,再清醒一点,和她多说几句话,多说一句也好。”蒲草右手拇指和食指狠狠地掐在手中的雪羊肉中,心里想着不能这般没出息,要像苏子仲那样风流倜傥云淡风轻,可几次张嘴都发不出声音,只好机械地保持笑脸,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细微抽动。 苏子仲正在和刘净秋说近日将前往大雪山,被蒲草听了去,好歹是找了个话题,顺了顺呼吸,对凌子说道:“听说凌子公主要出使大雪山,那边比刘家堡更冷,要多穿点衣服。” 这叫什么话,凌子公主又不是傻子,冷肯定要多穿衣服啊,自己在瞎说什么。蒲草好不容易开口,说完就觉得在凌子公主眼里肯定傻乎乎的。 “多谢关心,我就是挂个头衔,具体的事情还是几位大人拿主意。”凌子似乎不是太喜欢提到大雪山的出使任务,扯了扯跟苏子仲聊得正欢的刘净秋,“净秋,外面太吵了,外面回你房间说话可好。”又站起身对蒲草歉意道,“恕凌子失陪。” 刘净秋还想缠着苏子仲,苏子仲却记挂着跟蒲草说伍长的事,赶紧支走刘净秋,让刘净秋好好陪着凌子公主。 刘净秋撅着嘴一步三回头,蒲草的视线也根本就没离开过凌子的身影。 完了,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是不是惹她不高兴了。 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该死,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该和她聊天了,就不能多忍忍么? 蒲草一巴掌抽自己脸上,看得苏子仲目瞪口呆。 “哎,找你说正事儿,你去哪?”蒲草仍下苏子仲往回走。 “去寻死。” 苏子仲一头雾水,不对啊,蒲草截神指前几日才发作过,好端端的干嘛要寻死,别是把知道自己可以修行武学了一激动把脑子搞坏了吧,等到了大雪山得请教内的大夫给瞧瞧。 眠月阁,老鸨卧房。 “六娘开门,六娘,我是莺儿。”一名穿着眠月阁侍女服饰的婢女气喘吁吁的敲门。 “有没有人看见你过来?” “没有,白日里人稀,来时没见着几个人,都在睡觉呢。” “赶紧说正事儿。” “我瞧见四号院的憨子被五号院的客人抓走了。” “瞧仔细了?” “不会错,按您的吩咐,白日里我一直都在四号院外围侍弄花草,眼见着憨子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抓着,悬空飞进了五号院。” “你先回去,接着盯。”老鸨摸出一块银锭,塞入莺儿的手中。 “是。” 见莺儿离去,老鸨又关上门,扯了扯房内掩饰得很好的铜铃。 “外乡人,就没什么对我说的吗?”五号院内,丁扬靠在眠月阁从内陆采买的锦榻上,任四号院的憨子伏在地上。 “我知道的东西很多,不知道前辈想听什么?”憨子面无惧色,四下打量一番,脑子里想着那个不知身在何处只以真气传音给自己的神秘人。 神秘人说被抓后按照他教的去说去做,既可以保得性命无虞,又可以帮助自己跟大雪山直接对话。只要能借到兵,复国的大业就有希望。 “外乡人,如果不想吃苦头的话,还是别绕弯子,老老实实地交代你是如何认识曹馗的。” “曹馗不就是那个死了圣子吗,是,我是认识,他还为我做了不少事。” 憨子不仅痛痛快快的交代了如何认识曹馗,更说了许多丁扬想知道的事情。 憨子叫郁臻,原丰皇第十五子,现在是丰国皇室唯一的后裔了。凌英侠谋反之时,师傅携他前往睦国拜访西冷州同门师弟,因而躲过一劫。 郁臻的师傅是丰国皇室供奉,修为十分精湛,凌英侠夺位的消息传开,郁臻的师傅护着他悄悄潜入丰国,联系上效忠郁家的几位臣子,欲图光复帝室,奈何凌英侠军方势力根深蒂固水泼不进,加上筹谋已久,军队里反对凌英侠的人早被杀了个一干二净。 光靠几个文臣手无缚鸡之力就想复国,简直是痴心妄想,无奈之下只得按照传承秘图寻得早年以备不时之需的皇室宝藏,欲借外力除逆匡正。 冶国入侵,丰国皇室组织抵抗不力,子民死伤惨重国内民怨沸腾,大将军举着“驱虏”的义旗,带着八十万大军反了,心怀鬼胎想获得更大利益的几个州拉着地方军队勤王,被凌英侠使计一锅端了。不仅如此,凌英侠还将军队部署到巨象山一线跟大冶王死磕,又赢了民心,地位更稳当了。 大冶首先被派出在郁臻的拉拢对象之外,若不是大冶王,丰国皇室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郁臻先是和睦皇私下接触,想向睦国借兵,但睦国自己被五国紧紧围在,不敢轻易让作战的有生力量受损,再说了,睦国也不缺钱啊。 但放着钱不挣,也不算睦国人的风格,睦皇指点郁臻向大雪山借兵,睦国可以借道,让开一条路让隆国军队过境攻打凌英侠。既有钱挣,又可以消耗他国实力,何乐而不为。 渝国人穷横穷横的,就算打败了凌英侠,请神容易送神难,实在不是个合作的好对象,至于璟国离得太远,借兵也不现实。 隆国人信奉雪神,打赢了只要给钱给粮食,不会赖在丰国,退一步说,就算打输了不过是费了银钱。 若银钱不能帮助郁臻复国,那就是死钱,他郁臻怀抱金山却没有守护金山的力量,到头来还是害了自己。 郁臻来隆国后,先与皇室钟家接触,钟家表态做不了大雪山的主。只要大雪山首肯,隆国随时可以拉出一直百万人的军队远征,大雪山要是不同意,别说人,一根雪马毛都没有。 钟家虽然没能帮上忙,但是从中牵线搭桥给郁臻推荐了曹馗,曹馗的圣子身份在雪神教还是有分量的,再加上他老子曹知寒是雪神教的长老,如果运作得当,借兵的机会还是有的。 曹馗出身曹家,在几名圣子中间一直表现得中规中矩,没什么亮眼的表现,按此下去问鼎大主祭是不太可能了,但一旦做不了教主,就得上大雪山守护冰神花,曹馗毕竟出身高贵,又眷念世间繁华,更想干一件让教内瞩目的大事积累争夺大主祭宝座的功劳。 两人一拍即合,曹馗知道,大雪山的粮食绝大部分来自睦国,只要让大雪山和睦国有了摩擦,大雪山购粮的渠道就狭窄许多,面对郁臻抛出的橄榄枝,教内长老很有可能接下。 郁臻给了曹馗六十万两银票作为定金,曹馗偷偷摸摸给教内派给他兼着保护和监视双重作用的侍从下了药,联合郁臻的人手屠了离阳镇,故而睦国才与大雪山有了争端。 “照你这么说,睦国离阳镇军民死伤,乃曹馗自作主张?”丁扬见郁臻说的条理分明,一些时间地点人物都非常明确,是真是假一查便知。 “不敢欺瞒前辈,确是如此。” “那曹馗为何在眠月阁饮醉,又为何与隆皇太子发生冲突。” “依晚辈对曹馗的了解,曹馗此人胆大妄为贪财好色,他亲口告诉我在雪神教内的一切举动都是他父亲让他压着性子装出来的,出了雪山,他要好好的为自己活一回。得了如此多的钱财,如果依然要他按规矩与普通雪山子民同吃同住,还不如杀了他。”丁扬的问题神秘人与他都反复研究过,因而不假思索照本宣科,“至于他为何与隆皇太子发生冲突,我就不得而知了。那时我藏身在曹馗在雪鹰城靠近东城门的一间宅子里,宅子是他曹家的产业。前辈若是不信,我可以带前辈去。” “那你为何不好好藏着,却到眠月阁来挥金如土。” “曹馗死了,这条线就断了,我猜测大雪山不会放任一位圣子不明不白的死了,肯定要派人来查。既然如此,我不如干脆站出来,直接和大雪山能做主的说上话,免得再出岔子,我多在这里呆一日,凌英侠的地位就更稳一分。为了复国,我也顾不上许多。今日终于等来前辈,还请前辈同意借兵,除了我现在拥有的金银,只要能复国,条件任您开。” “你就不怕大雪山将你的人和钱都留下来?” “最坏的结果无非一死,就当死在逆贼凌英侠的手中,没什么好怕的。大雪山拿了我的钱,现在也很难买到粮食,可只要同意借兵,助我夺回一切,我不但有把握说服睦皇暂时放下仇恨,继续供应粮食给大雪山,每年我还将从丰国拿出四州的粮食,直接运送到大雪山。” “借兵不借兵,我说了不算,我的职责也不是操心这些。我会将你所说一一复查,若有半点虚言,雪神教定会后悔让你来到这个世上。” “郁臻就在眠月阁等待前辈核查的结果,若发现郁臻欺哄前辈,项上头颅随时恭候前辈来取。” 丁扬不怕这个外乡人跑了,进了大雪山想出去可没那么容易,现在还不是杀了郁臻的时候,最要紧的是将郁臻所说的查证一遍。 丁扬脑子里飞速的思考,钟家和曹家一直不和,为什么会给把曹馗推荐给郁臻?曹馗之死谁最能得到利益?这是否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