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生塚》 第1章 劫难 《苍生塚》第1章 劫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章 偷生 《苍生塚》第2章 偷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章 仙山 《苍生塚》第3章 仙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章 习艺 海内有妙岛,岛内有仙山。 这日,天高云淡。山中屡有钟磬之音。闻音而上,有一座神仙洞府,香火不断,仙气缭绕。洞府之内,暗藏一番乾坤,有山有水,有鸟有兽,灵气澎湃四溢,生机勃勃却不沾染一丝人间尘垢。其中楼阁厢房数不尽数,红砖黛瓦,气势恢宏。顺着洞府中的大路径直向前,尽头处是高高的白玉台阶。台阶尽处,矗立着一座宏伟大殿,这便是祖师讲道之所。大殿之内,祖师入座,一众弟子分列两旁,向祖师磕头行礼之后,各自归坐。祖师点头,吩咐一旁童子:“你去传他来吧。” 童子领命,行至大殿之外,将早已在殿外等候的男孩带到殿上。男孩紧张地走进大殿,两眼不敢旁视,走到祖师座下,端端正正地跪倒在地,向祖师叩了三个响头。 祖师颔首,道:“今日你入我门下,须知我门辈分。我门中有十二个字:广、大、智、慧、真、如、性、海、颖、悟、圆、觉。到你这里的话,已经是第十二个字了。我本想为你取名‘觉然’,不过你既本姓为莫,与其有相反之意。我见你面有悲色,故而给你起名‘觉悲’,以此配你姓氏,可消你心中悲痛。然心中之事不宜多口,此法号不可轻易外传。我再赐你个俗名,叫‘长风’,你可愿意?” 男孩磕头道:“我愿意!” 祖师也欢喜道:“既然如此,你可行拜师之礼了。” 于是男孩向祖师三拜九叩,然后起身,兴奋道:“老爷爷,你什么时候教我本事……” 旁边童子笑道:“师弟,如今该改口称师父了。” 男孩一阵脸红,有些尴尬的看向祖师,却见祖师并无怪责之意。祖师微微笑道:“这个不忙,如今你大字不识,又如何继承无上道统?可以说是眼高手低。你须念书识字,打好基础,日后我再传你修道之法。”又吩咐童子道:“觉文,你可带你师弟去书阁,教他看书认字,切记要循序渐进,从易入难,不可妄想一步登天,拔苗助长。” 觉文童子行礼道:“是。”随即对男孩道:“师弟请跟我来。” 到了书阁,觉文从书架上取下几本书来,又备好文房四宝,用一木盘托着,放在书桌上。见男孩早已端坐好,便细细介绍了几本书的由来和典故,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男孩虽然没读过书,却心思机敏头脑灵活,听着听着便入迷了。 山中无甲子。寒暑交替之中,已经过了三年。这三年中,莫长风冬不惧寒,夏不惧热,发奋刻苦。从简入难,竟起早贪黑将书阁之中所藏之书读了个遍,而且还将十几本经典之作背的滚瓜烂熟。祖师对他的诗词文章及道统理解做了一番考量之后,也是颇为赞赏。此时莫长风已经十二岁了,且食量大,又不挑食,个子蹿出一截,原本面黄肌瘦的他,现在显得强壮了不少。经历过大风大浪,微黑而平凡的脸上,凝满了刚毅之色。祖师考量之后,便说以后书阁不须久待了,让他随众师兄去山间挑水砍柴,磨练筋骨,但不可将文章荒废。 此后莫长风每日都随着一众师兄师姐去林间砍柴伐木,挑水运浆。回来之后又打扫院落,修花喂鱼。对同门的师兄师姐都十分尊重,众师兄师姐无不对他疼爱有佳。这日他上山砍柴,挑着一担柴火,途径修炼场,见到师兄师姐们在那里演习武艺法术,不由得看呆了。 只见一位师姐,舞着一把宝剑,剑光闪闪,将树上哗啦啦落下的枯叶削成满地细丝;一位师兄持着一条棍棒,舞得密不透风,另一位师兄向他泼一盆水,都被他挡了出去,身上滴水不沾;还有一位师兄向一块大石头探出一掌,原本无一物的手掌中闪出一道霹雳,将那大石头劈得粉碎;更有一位师姐,一张口吐出一团火焰来…… 莫长风不禁张大嘴巴,看得目瞪口呆,惊奇万分,心中羡慕不已,不禁拍手欢呼道:“哇!好厉害!” 听见声音,众师兄师姐停下身来,上前来围着莫长风打趣。因为莫长风年龄幼小且身世悲惨,所以他们都很疼爱他。 而刚才舞剑的那位师姐也收剑入鞘,笑脸盈盈地走上前来,抓住莫长风的手,道:“来,小师弟,我教你练剑。” 莫长风兴奋不已,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周围的师兄们也都笑道:“师姐就是偏爱小师弟。我想学师姐的剑法好久了,师姐都不教我!” “就是,小师弟一句好厉害,师姐立马就把小师弟拖走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我看不如等小师弟学会了,我们再把小师弟严刑拷打,让他把师姐的剑法也教给我们!” “这个主意不错!” 那师姐一听,杏目圆瞪:“我看谁敢!”周围师兄弟又是一阵哄笑。 莫长风脸一红,知道师兄们都是在跟他开玩笑,并没有因此害怕,反而心里一阵温暖:这种像家一样的感觉真好呀! 就这样,此后莫长风一边挑水砍柴,整理杂务,一边跟着师兄师姐们习武操戈,演练术法。周而复始,不知不觉又过了五年。 一日,祖师讲道完毕,遣散众徒,来到后房。仿佛心中有事,正在低头沉思。却听见门外有人轻声报道:“师父,弟子马遂请见。” 祖师道:“进来吧。”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只见一弟子,手腕上套着一个圆箍,正是马遂。马遂向祖师行礼,抬头问祖师:“师父,您真的决定传他了?” 祖师点头沉吟道:“此子心性良纯,颇有天资。我教若要复兴,他是不二人选。你与你师姐二人,皆不能抛头露面,除了他,再也没人可选了。” 马遂道:“我知师父心中所想,只是师弟年纪尚幼,且未修得仙躯,让我隐隐不安。何况,当年的孙师弟……” 听到马遂的话,祖师一摆手打断他,脸上浮现一丝悲色,道:“如若有难,你和你师姐可暗中助他,切记不可频频露面,免生祸端。修行一路,还需靠他自己啊。至于那猴儿,实在是桀骜,酿出滔天大祸,我等也有心无力……”说完一声长叹。 马遂道:“事已至此,师父勿须悲伤。我与师姐,定竭力保师弟无恙。” 祖师点头道:“你且退下吧。去传他进来。” 马遂再行一礼道:“是。马遂告退。” 旋即,祖师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终于作下决定,要传莫长风无上神通! …… 此时的昆仑山下,一位满身红衣的女子踏着云头,拼命飞奔着,像逃命一般,眼中隐隐含泪,一身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时不时回头望一眼,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现在,她耳边久久回荡着一句话:“清瑶,带上星图,快逃!再也不要回来!” “再也不要回来!” “再也不要回来……” 聂清瑶抬手抹掉眼角的泪花,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昆仑山,坚定地说道:“不,师父。清瑶一定会回来给你报仇的!” 然后,化为一道流光,向东方飞去了。 第5章 受道 莫长风被传唤进来,见到祖师正眯着眼等他,便向祖师磕头道:“师父,弟子来了。” 祖师睁开眼睛,微微点头,道:“长风,你师兄师姐都传了你什么道法真诀,你可与我说来。” 莫长风称是,当即诵道:“显密圆通真妙诀,惜修性命无他说。都来总是精气神,谨固牢藏休漏泄。休漏泄,体中藏,汝受吾传道自昌。口诀记来多有益,屏除邪欲得清凉。得清凉,光皎洁,好向丹台赏明月。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佛和仙。” 祖师听完,微微笑道:“不错,此乃长生之妙道,你当日日诵读修习,不可倦怠。” 莫长风恭敬道:“弟子谨遵恩师之命。此道诀弟子已经修习三年了,只觉法心开悟,根基日渐稳固。” 祖师道:“修仙道途,广阔而深远,你不过只是迈出一小步而已。其上更有无尽玄妙,无穷坎坷。你既然已经开了法心,得了道根,便已注定前路凶险,还要谨慎对待。修道成仙,是夺天地之造化,窃万灵之气运,隐隐之中,有伤天和,要小心防备三灾利害。” 莫长风不解,问祖师:“什么是三灾利害?” 祖师解惑:“修道之人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丹成之后,鬼神难容。虽然可以延年益寿青春永驻,但是五百年之后,上天会引雷劫打你。此时你必须及早发现,提前躲避。躲过了,寿与天齐不在话下,躲不过难逃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之命运。再过五百年,你须当心火灾。这火并非世间阳火,乃是地府阴火,从涌泉穴烧至全身,直叫你灰飞烟灭。再五百年,天又降风吹你,这不是微微东风,也不是凛冽西风,乃是赑风,从灵台中生,吹你五脏六腑,丹田九窍,一直吹的你尸骨消融。这些,都必须都要躲过。” 听到祖师的话,莫长风胆寒心惊,慌忙磕头道:“这三灾可有躲避之法?万望师父赐教!” 祖师笑道:“徒儿莫慌,我今日传你过来,便是要教你这躲三灾之法。此妙法含无上玄机,是一门大神通,你若学会了,可以躲过三灾,趋利避害。这神通叫做‘变化之法’,含天罡三十六变与地煞七十二变。天罡变化乃是本元之变化,地煞变化乃是外形之变化。这天罡三十六变,包括‘斡旋造化;颠倒阴阳;移星换斗;回天返日;唤雨呼风;振山撼地;驾雾腾云;划江成陆;纵地金光;翻江搅海;指地成铜;五行大遁;六甲奇门;逆知未来;鞭山移石;起死回生;飞身托迹;九息服气;导出元阳;降龙伏虎;补天浴日;推山填海;指石成金;正立无影;胎化易形;大小如意;花开顷刻;游神御气;隔垣洞见;回风返火;掌握五雷;潜渊缩地;飞砂走石;挟山超海;撒豆成兵;钉头七箭’,又有地煞七十二变,这地煞七十二变包括‘通幽,驱神,担山,禁水,借风,布雾,祈晴,祷雨,坐火,入水,掩日,御风,煮石,吐焰,吞刀,壶天,神行,履水,杖解,分身,隐形,续头,定身,斩妖,请仙,追魂,摄魂,招云,取月,搬运,嫁梦,支离,寄杖,断流,禳灾,解厄,黄白,剑术,射覆,土行,星术,布陈,假形,喷化,指化,尸解,移景,招来,迹云,聚兽,调禽,气禁,大力,透石,生光,障服,导引,服食,开避,跃岩,萌头,登抄,喝水,卧雪,暴日,弄丸,符水,医药,知时,识地,辟谷,魇祷’。我今尽皆传授与你,你须知其中神通,有的可成就功德,有的能损你造化,你要小心使用,切不可以之作恶,自毁前程。” 莫长风唯唯诺诺,感念一番老祖赐功之恩,便上前去,细细记下老祖所传神通口诀。自此以后,每日勤修苦练,又两年时间,已能熟练运用十之八九。 这一日,老祖讲道完毕,遣散众徒,命他们各自修行。众徒领命。老祖又传莫长风去后山待见。莫长风到了后山,见老祖早已在此等候,便行礼道:“师父,徒儿来了。” 老祖道:“我唤你来,是要教你飞行之术。今日,教你两种,一种叫做‘踏云’,另一种叫做‘穿云’。这踏云,便是寻常的腾云驾雾,以云彩为骑,可日行万里。这穿云,乃是脱离云彩的束缚,一跃可达五万四千里。我本有更高深飞行之法,可惜与你并不适合,不能传你。”说完,便将两种飞行口诀传与莫长风,又细细讲解给他示范演练了一番。莫长风在洞中已十年,勤苦修炼,更是修行了无上秘法,早已心性通达,灵智岂是寻常人可比。将口诀背熟,再试炼一番,便学会了。 过了一时,他踏云归来,跳下云头,向祖师俯首谢恩。祖师道:“你来山中已有十年,如今该学的也都学会了,我也没有能再教你的了。你且收拾行装,下山去吧。” 莫长风全身一颤,像被雷击了一样,眼中垂泪,道:“师父,您是要赶徒儿走吗?” 祖师长叹道:“并非我执意赶你走,只是修道之人,最难逃因缘二字,你尘世之中,尚有因缘未了,你当去了却此因缘,才可成就金身正果。下山之后,可立山开教,享受世人香火敬仰,以此化解劫难变数。切记,不可提及师从出处,否则,你定将万劫不复,我门也将灰飞烟灭。” 听到这些话,莫长风知道祖师心意已决,不禁痛哭流涕,道:“谨记恩师教诲。弟子得师父教养,如同再造,却不能长久尽孝侍奉恩师,心中实在羞愧难平,万望恩师好好保重!”说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祖师转过身去,声音有些嘶哑,道:“不必作小儿之态,你去吧。” 莫长风起身擦干泪水,一步三回头地离去,又去跟众师兄师姐一一拜别。祖师门下弟子无数,当下山中也有四五十人。因师门大开,有教无类,故而求师问道者,有人也有妖。但不论是谁是妖,莫长风早与他们情如亲人,如今道别,不知日后能否再见,心中一阵伤感。众师兄师姐,或人或妖,见平时最为疼爱的小师弟要离去,也都于心不忍,但师命不可违,只能帮他收拾好行装,簇拥着为他送行。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关怀备至,无非是要好生照顾自己,在外行走千万小心之类的话语,莫长风也都含泪答应。走了许久,莫长风行礼道:“诸位师兄师姐,就到这里吧,不必再送了。请保重,师弟去了。” 众师兄师姐也一起回礼,异口同声道:“师弟保重!” 莫长风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转身顺着山路一步一步离去。而一众师兄师姐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久久不散,都眼角含泪,依依不舍。莫长风行走一路,不断地打量着四周山林景象,这路与山林,在十年之内他来了无数次,就像自己的家一样亲切,如今要离去,心里百般不舍。他深深凝望着,仿佛要将这景象刻在心底。走了多时,终于到了山门,茫然地走了出来。再回头看这山门,才知道那十年之前读不出来的两行字乃是: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顺着山路下了山,莫长风时隔十年,又回到海边,只感叹世事无常。想当时,自己几乎横死,而如今,却已有了一身修为。由于法心开悟,十年里过往种种,似乎更加清晰,历历在目。于是望向南边,纵身一跃,踏云而去。 第6章 复仇 莫长风踏云南下,径直到了一座小山之中。正是招虎山。 当年父亲与一众乡里,在此惨遭横死,沦为妖怪的腹中餐,使他耿耿于怀。而离去之时,见妖怪已被斩杀,只是他并不知道,那罪魁祸首已经逃走。现如今故地重游,一阵唏嘘。凭着记忆,腾云驾到当年埋葬父亲头颅之地,见已是杂草丛生,便将杂草清理了一番,用运土之术,为父亲修了一个高高的坟冢,又刻下一块墓碑立好,跪在坟前,行人子之礼。又从林间采摘了一些野果,供奉在坟前。 在坟前念叨了一番,想起当年被妖怪抓住,醒来已是在一个山洞里,于是心中念头一闪,便往那山洞的方向走去。行了大概二三里,走到洞外,却听见里面隐约有谈话声传出,心道:“难道是当初的妖怪?”皱着鼻子嗅了几下,只闻到阵阵腥臭,暗道:“果然是妖怪。”当即握住拳头,向洞内喊道:“妖孽,出来受死!” 不多时,只见洞内呼啦啦出来一群野兽和小妖,小妖们都举着大旗扛着兵器,分列两旁,队列中间大摇大摆地走出两个妖怪,一个身材高大,是一头斑斓虎妖,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他的右眼已经瞎了,用一块兽皮缠着,扛着一把大刀。另一个身材矮小,嘴巴又尖又长,像只灰色的狐狸,手里擎着一把长枪。 那虎妖眯着独眼,看看莫长风,对狐妖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个毛头小子,上次我们吃人肉,距今已有十年了吧?没想到今日又有福气了。” 听那虎妖说又是吃人肉又是十年之类的话,莫长风心里咯噔一响,顿时怒从心起:“今日便是尔等死期。” 虎妖闻言哈哈大笑道:“你这黄毛小儿,手无寸铁竟敢口出狂言,小小年纪,你又有何本事与我争斗。劝你乖乖引颈就戮,我一定给你来个痛快,免受无妄痛苦。” 莫长风不再言语,直接扑向虎妖,立掌为刀,向虎妖挥去。虎妖见状,心中鄙夷,一举手臂,抬刀格挡,却见莫长风掌刀过处,竟直接把大刀劈成两段,犹然来势未停,不禁大惊失色,还未有所动作,掌刀已经劈在颈部,登时身首异处,含恨而亡。 那狐妖魂飞九天,见那横尸在眼前的虎妖,断头之处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血,只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跑。莫长风见状,径直追赶过去,却见那狐妖一拍大腿,从臀部喷出一阵黄色的烟雾。顿时一阵狐骚味传来,恶臭无比,莫长风被熏得天旋地转,呕吐连连,几欲昏厥。待烟雾消散,莫长风终于回过神来,那妖狐却早已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莫长风气极,转身冲入小妖群中,手脚齐用,杀得尸横遍地。剩下的小妖眼见不敌,都四下逃窜而去。莫长风也没追赶,提着虎妖的脑袋,前去祭拜父亲。之后,莫长风思忖道:“我现在已经下山,也无家可归,不如先在那妖洞中住一阵子,细细打算一番再作定夺。”便又重新回到洞口,将满地尸体埋了,去林中捉了一只獐子,在河边清理干净,回到洞里生火烤熟,又见洞中还有几坛酒,便拍开封泥,就着熟肉,饱餐一顿。而后酒劲上来,便呼呼睡去。 聂清瑶现在并不好过。终日躲躲藏藏,以丧家之犬来形容她,一点也不为过。十年前,她曾随师父开阳子与一干同门,前往崂山无量宗拜访他的老友,却被无量宗掌教之子一眼看中,念念不忘,不过聂清瑶却未曾察觉。 昆仑乃是天下大派,门中内外围弟子成千上万,道法高深者,也有上百人,但开阳子却唯独对聂清瑶最为宠爱。只因聂清瑶乖巧伶俐,天资聪颖,根骨又绝佳,所以暗中有意,将下任掌教之位传与她。昆仑道法博大精深,武艺术法数不胜数,但要说其中最为闻名的,便是窥探天机的妙法。而聂清瑶却与世间女子不同,心思细腻,对观星占卜之术有着浓厚的兴趣。开阳子欣慰之余,也感到颇为可惜,让如此妙龄少女却将一生付诸于昆仑,使他心里十分矛盾。不过,身为掌教,万事自然是以门派为首,便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 聂清瑶非常勤奋,她本就是门派弟子之中的杰出之辈,再加上头脑灵活,各种本领学起来事半功倍,捻手即来。 三年之前,崂山一名长老带着一众弟子,提着珍奇异宝各种礼物,前往昆仑提亲。聂清瑶当场拒绝,使得崂山众人顿感颜面扫地。开阳子知道聂清瑶心思耿直,不通人情世故,出面打个圆场,直接表明自己有意将下任掌教之位传给她。崂山长老不好相逼,愤愤而归。 又过了一年,开阳子门下,以大弟子为首的众弟子突然发难,剑指开阳子,逼其让位。原来这大弟子自负修为高深,却因开阳子欲传位聂清瑶而深感不忿,暗地里谋划了整整一年,一番明争暗斗之后,感觉时机已经成熟,才有了上述逼宫之举。开阳子本就是闲云野鹤之人,哪曾想到大弟子心思竟然如此狠毒?可惜当下身边势力已被架空,根本无可用之人,于是亲身与之搏杀,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身中奇毒,全身修为难发挥出十之二三,于是拼了一条老命,保下了聂清瑶,把门派镇教重宝中的星图和定星司南交给她,并叮嘱她再也不要回来。为了能让聂清瑶逃走,开阳子拼了最后一口气,将众弟子阻挡在山门之内,给聂清瑶争取了一线生机。 如今,聂清瑶已经在外逃亡了两年有余。这两年来,惶惶不可终日。而她也发现,追击她的人,共有两路,另一路便是当日前去昆仑提亲的无量宗弟子!稍加思索,她便了解其中缘由。应该是当初果断拒绝亲事,让崂山派恼羞成怒。细细想来,她大师兄敢逼位造反,怕是也与崂山派有莫大牵连。幸而她有一手占卜的本事,可以趋利避害,不然的话,恐怕早已难逃厄运。前几日,她又卜了一卦,卦象所示:险地逢生。 时下她处境艰难,若说险地,东有崂山,西有昆仑,两地相距几千里。但是卦象并无明确指引,所以她决定赌一把。一咬牙往东而下,行至一片旷野之上,又想起十年之前,一行人为救几个农夫,追击妖物的事,于是,似是冥冥之中似乎有了引导,也来到了招虎山地境。到了招虎山,凭借着依稀的记忆,找到了曾经厮杀过的妖洞,见里面有火光,时不时还有阵阵香味飘出来。她这一路逃亡过来,身上红衣早就破烂不堪,灰头土脸,再也不复当年出尘仙子的模样,此时早已饥肠辘辘,精疲力竭,闻见这香味,肚子便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蹑手蹑脚地摸进山洞,只见洞内生了一堆火,火堆旁边,有一个烤架,烤架上面,一根树枝穿着半只吃剩的熟獐子。想必是怕被火烤糊,因此才挪到一旁。 忽然,听见隐隐的鼾声,她借着火光抬头看去,发现一名年轻男子,躺在蒲草堆里呼呼大睡,怀里抱着一个酒坛,酒坛偏倒在一旁,里面的酒洒了一地。聂清瑶见到熟獐子之后,更觉饥饿难耐,又怕吵醒那男子,于是轻轻地伸手,把那穿着熟獐子的树枝摸了过来。轻轻的咬了一口之后,顿时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只道是人间美味莫过于此。抬头看看,那男子鼾声正响,再也顾不得许多,坐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半晌,聂清瑶直到肚子撑得再也吃不下时才停了下来,长舒一口气,只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气,不由得伸了个懒腰。忽然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碰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枚野果。 这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吃个果子解解渴吧。” 第7章 相识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聂清瑶吓了一跳。 其实莫长风已经醒了一阵子了,只是聂清瑶太饿,只顾得吃,没有发现而已。莫长风现在可以说修为通天,法力高强。但他本来就是心地善良之人,所以聂清瑶偷他的肉吃,他也没有制止。见她身上并无妖气,虽然诧异,却又害怕吓到她,就没有出声。暗想,怕是在林中遇了强盗逃过来的。见她狼吞虎咽地吃了许多,蹭的满脸都是油,不由暗暗发笑。等她吃饱了,便拾起一枚白天采摘的野果丢给了她。 聂清瑶哪想到莫长风早已醒来,暗道自己狼狈的吃相定是被此人尽收眼底,小脸“噌”地一下就红透了,只是她满脸泥污,洞中火光又是昏暗,才没被莫长风看见窘态。她尴尬不已地捡起果子,在衣服上蹭干净,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只感觉这果子爽脆无比,酸甜可口,顿时口中生津,便低着头大口啃起了果子。吃完之后,感觉头脑都清醒了几分。 再抬头看看莫长风,见他坐在蒲草上,满脸微笑,想想自己的狼狈相,不由得有些羞怯,开口说道:“那个……”却又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把金银,双手捧着轻轻放在莫长风身前。“我既然吃了你的东西,这些金银,就当做报答吧。” 莫长风本以为她是遇见了强盗,才逃到这里的。见到她送上来的金银,不由诧异道:“你这钱财是从哪来的?” 聂清瑶听见莫长风如此发问,顿时兴奋起来,道:“你说这个啊,我一路走来,端了几个妖怪的洞府,从那妖怪的洞中捡来的!” 莫长风更加惊奇:“你还会降妖?” 聂清瑶似是炫耀一般正声道:“那当然,我本事可大着呢!”好像怕莫长风不信,又说:“早在十年前,我还打杀了这个洞里的几个妖怪呢!” 莫长风一呆,随而向聂清瑶行了一礼,恭敬地问道:“姐姐能否细细说来?” 聂清瑶见莫长风突然行礼,也是有些疑惑,当即还了一礼,说道:“当时我和师父以及一众同门……”说到这里神色一黯,平静了一下心绪,继续说道:“当时我们见一群妖怪掳了几个农夫,便一路追赶过来,与这里的妖怪打了一场,当场打死了不少,但是还是有几个妖怪逃跑了。只是我们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未能解救那些农夫,等我们追到这里的时候,那些农夫已经被害了……” 莫长风听得全身都激动地颤抖起来,感叹这因果二字当真奇妙。“是否有一只虎妖,被你们打瞎了一只眼?”虽是发问,语气却坚定异常。 聂清瑶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聂清瑶这一句,莫长风更加确信。长舒一口气,向聂清瑶抱拳道:“在下莫长风,谢过姐姐当年救命之恩!” 聂清瑶心里疑惑丛生,问道:“我怎么救了你?我记得当时……”当年聂清瑶与一众同门也进洞查看过,并无生还之人,现在听到莫长风的话,自然是疑惑难解。 莫长风也并未隐瞒,只把当年如何躲进地洞死里逃生,细细说了一遍。虽然未亲身经历,但聂清瑶听完那种种过往,也能猜得出当时形势如何危急,他心里是何等恐慌。不过由于祖师有训,莫长风并未提及自己偶入仙山拜师学艺之事。 聂清瑶道:“想必天意如此。看来你也是命不该绝,虽然当初危急万分,但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是当时我们虽将群妖驱散,却没能发现你。”聂清瑶只道莫长风在那之后,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神情颇为遗憾,歉意满满。 莫长风说道:“姐姐不必如此,虽然你们未能找到我,但我却是因为你们才能得以活下来。即使你不肯认,我也定要报这救命之恩。” 聂清瑶面露悲色,苦笑道:“不必了,我现在犹如过街老鼠,能活下来就算上天垂怜了……” 莫长风听她如此说,又见她她面有难色,忽然想起自己疏忽了什么,便将心中所想道了出来:“对了,你们昆仑也是天下大派,为何姐姐现在如此狼狈?” 一听莫长风这话,聂清瑶悲从心起,眼圈就红了。想起这两年种种遭遇,既委屈又愤恨。但见莫长风虽然相貌平平,但眼中的光芒善良而柔和,观其面相,并非奸恶之人。想起方才偷吃他的食物,他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还以野果相赠。而当他知道自己误打误撞救下他时,那种感恩之情也是发自内心的。虽然她现在处境危险重重,但两年里,吃的苦,受的屈,让她压抑万分,实在是不吐不快。 “我的名字叫做聂清瑶,我师父乃是昆仑山开阳子……”一咬牙,将埋藏在心底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说完以后,聂清瑶早已泪流满面,眼泪过处,露出皎月一般白皙的肌肤。她年纪不过二十六七岁,且修道之人本就驻颜有术,如今她更似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莫长风细细地听完,暗叹他二人这境遇真是同命相怜。只是自己一番奇遇之后,亲手斩杀了虎妖,也算是大仇得报,而聂清瑶却是从公主般的地位,沦落到四处逃窜,苟且偷生。况且又是自己的恩人,虽是无意而为之,但世间因缘本就无常,此恩不报,恐良心难安。那还修的什么道,证的什么果?便对聂清瑶说:“姐姐不必担忧,也莫要痛苦,以后有莫长风在,没人能伤害得了你半分!” 聂清瑶抹去泪水,苦笑道:“有心了!但我现在的敌人非同一般,无论其中哪个门派,都是非同寻常的存在,我万万不能连累你。” 莫长风知道她并非信不过自己,而是不清楚自己的本事,唯恐拖累自己而已,便不再多言于此。这时外面天色已经亮了,莫长风见聂清瑶满脸倦色,便说:“姐姐想必也已经累了,你且安心休息,这里还比较安全。” 聂清瑶脸一红,道:“没关系,我也不是很累……” 莫长风知道她顾忌什么,笑道:“姐姐还是休息吧,我去外面走走。”说完,顺手抄起聂清瑶给他的金银,走出山洞。 聂清瑶确实已经累了,但男女有别,又怎能在莫长风面前安然入睡?见莫长风离去,才走到蒲草旁边,慢慢躺下。只是心中不解,为何莫长风要执着于那黄白之物,莫非自己看错人了?未来得及多想,只觉得一对眼皮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便沉沉睡去了。 莫长风来到洞外,跳上云头,往四周观望了一番,见东方大概六十里处有一个小镇,便踏云飞了过去。不到一个时辰,又飞了回来,肩上背着一个硕大的布袋,装得满满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莫长风把布袋放在洞口,又到山林里抓了一只野兔,采了一小袋野果。 回到山洞处,也不知聂清瑶睡醒了没有,不敢贸然进去,便在洞口轻声问道:“姐姐,你睡醒了吗?” 却听见洞内传出聂清瑶的声音:“嗯,你进来吧。” 莫长风便将野兔放在洞口,拎着那个大布袋和野果,走进山洞。然后把布袋放下,从里面掏出一件一件的事物,递给聂清瑶,说道:“姐姐,你先梳洗一下,换套衣服。我给你烤点肉来吃!” 聂清瑶看见他递过来的东西,乃是一盏铜鉴,一把木梳,一个木盆,一身红衣,方知莫长风取走金银之意,不由责怪自己疑心太重。却见莫长风挠了挠头,尴尬地笑道:“哎呀,我却忘了打水了。姐姐请稍等片刻。”说完拎着木盆,小跑着出去了。 聂清瑶望着莫长风的北影,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过了不多时,莫长风端着一盆水回来了。待水盆放下,聂清瑶道了一声:“多谢公子。” 莫长风道:“姐姐不必见外,叫我长风就好,我先去烤那野兔,等你梳洗完了,应该就可以吃了。”说完到了洞口,把野兔清理干净,生起一堆火,烤了起来。烤了一阵子,只见兔肉泛起层层油脂,被火一烤发出“滋滋”的响声,香气四溢。 听见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莫长风知道聂清瑶已经梳洗好了,抬头笑道:“姐姐,就快烤好了,一会就可以……” 听见莫长风忽然止住,聂清瑶问道:“长风,你怎么了?” 莫长风睁大了眼睛,呆呆地道:“姐姐,你、你真好看……” 聂清瑶俏脸微红,笑靥如花:“是吗?” 莫长风使劲点点头,再低头一看,惊叫道:“哎呀!烤糊啦!” 聂清瑶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第8章 壮志 在招虎山中住了几日,聂清瑶也慢慢了解了莫长风。这个看起来相貌无奇,脸色黑黑的青年,不仅谈吐不俗,而且内心十分善良,为人忠厚老实,善解人意。晚上休息的时候,都是让自己睡在洞内,他在洞外,生一堆火,席地而眠。只是好几次外拐抹角地想试探他招虎山之后有什么际遇,却总被他敷衍了事,让自己好不懊恼!只知道他这一切都是师父教的,却又不说师从何人。 这一天,聂清瑶接过莫长风刚从林中采摘来的鲜果,忽然问他:“长风,你日后可有何打算?” 莫长风闻言,目光望向远方,语气中透着一股坚定,道:“我要开山立派!” 聂清瑶吓了一跳,忍不住叫道:“开山立派?你以为那么容易吗?你又有什么本事开山立派?你可知道,这天下各大宗门无一不是传承深远,他们没有一天不在明争暗斗,打压同道,你若是这么做了,宗门被毁还是轻的,你自己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莫长风却像毫不在意一般,咧嘴一笑。 聂清瑶见他油盐不进,颇为无奈,又问:“那好吧,抛开这些不说,那你又为什么要开山立派?” 莫长风下山之际,师父曾叮嘱过他,开山立派,享世人香火,可化解自己未来劫难变数。自下山以来的这几日,每天也都在暗自计较。如今战火连绵,妖邪遍地,偶尔去小镇集市买日常之用的时候,见百业凋零,百姓潦倒,那乡下山野中,更不必多说了。想想当初的自己,在田间劳作都可能会被妖怪抓走,心中更是为天下苍生担忧,于是乎,对自己开宗门的事情也有了一些规划。 “我要为这天下苍生立命,为这萧索人间开太平!” 聂清瑶听莫长风这么说,不禁一呆。她自与莫长风相识以来,虽然对他赞赏不已,却从未想到他的胸怀中竟有如此广阔的天地,内心不由生出一股敬佩之情。她是良善之人,两年之中亡命天涯,见世间烽火狼烟,饿殍遍野,她怜苍生疾苦,曾暗暗垂泪,也不止一次出手相助。被她帮过的人对她千恩万谢,也让她在逃亡之际略感欣慰,却从来没有产生像莫长风一样想法。 忽然,她笑了。 那一笑,让人仿佛看见世间万千的鲜花在她身边顷刻绽放,无数的蝴蝶在她身边翩翩起舞,林间的秋风停下了脚步,山里的泉水停止了流淌,这一刹那,天地之间所有的奇观美景,都在这笑靥之前,黯然失色。 “我助你,哪怕万劫不复。”她这话,似乎是想让莫长风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在让自己更坚定。她看莫长风比自己还年轻,只道他本领即使不算低微,也不会强过自己。但是这“为天下苍生立命,为萧索人间开太平”,无疑深深震撼了她。道之一字不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吗? …… 转眼间寒冬将至,他二人已经在这山中住了两个月了。眼下秋风日紧,天气也越来越冷,山里的野兽也都准备冬眠,林间的野果也凋落的差不多了。 这日,二人正在商量怎么过冬,突然洞外锣鼓齐鸣,杀声震天。二人赶忙跑出山洞,一探究竟。只见是一群妖怪。为首的是一只黑熊精,提着一对铜锤。两侧有一只山羊精,捏着一柄羊角状的钢叉,还有一只獾子精,握着一把单刀。身后簇拥着十几个小妖。一众小妖都在助威一般,不停地敲锣打鼓,摇旗呐喊。 那黑熊精厚掌一摆,群妖立刻安静下来。 黑熊精指着莫长风问道:“就是你,杀死了赤练仙亲封的‘百妖长’啸山王?” 莫长风哪里过这些名字,不禁一愣,问道:“什么赤练仙,百妖长?我从没听说过。” 黑熊精大吼一声:“呔!你这汉子好不老实!看你这年纪和一身打扮,定是灰狐军师说的凶手无疑,却又为何不敢承认!” 莫长风听他说“灰狐将军”,才恍然大悟,那灰狐将军该是当日那逃走的狐狸精了,那他说的百妖长,怕不是……“你说的百妖长,可是那独眼虎妖?” 黑熊精嗓门很大,叫道:“正是!你杀了他,让赤练仙很没面子,所以差俺来擒你!识相的话赶紧束手就擒吧。” 莫长风听他说话虽然凶狠,但是头脑简单,心思耿直,不由一乐,道:“我要是不呢?” 黑熊精也楞了,思索了半天道:“那怕是要打一场了!只是我这一对铜锤,不下百斤,万一挨着一下,怕是要把你打得血肉模糊。”黑熊精嚷嚷着,好像有些于心不忍。 旁边山羊精道:“熊将军何必多言,既然这汉子不知死活,不如打杀了便是。”说着一抖钢叉,向前刺去。 聂清瑶见状,本想帮莫长风招下,不料莫长风一把将她拉回,往前踏上一步,迎上三妖。聂清瑶一阵气恼,暗道莫长风太鲁莽,却见莫长风右手一抄,左手手指一拢,便将山羊精的钢叉和獾子精的单刀给抓住了。旋即双手手腕一抖,只听“咔嚓”“叮当”两声,钢叉和单刀齐齐折断。紧接着双臂一伸,双掌齐出,拍在两妖胸脯上,两妖不约而同地向后倒飞出去,各自“哇”地吐出一口浓血,倒地不起。 虽然描述的繁琐,但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常人看来,不过眨一下眼,喘一口气的工夫。聂清瑶没想到莫长飞道行如此精深,眼见如此也是放下心来。 黑熊精见部下这么快就败下阵来,暴跳如雷。哇呀呀大叫一声,甩着铜锤向莫长风攻来。左手挥锤砸向莫长风的脑袋,莫长风念一声“大力”乃是地煞七十二变中的大力之法,旋即握拳相迎,只听“当”的一声,铜锤被震飞了。 黑熊精叫一声“好家伙”,又用右手的铜锤砸来,莫长风又一拳,“当”的一声又震飞了。黑熊精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因脸太黑,只看见满口白色的獠牙。他膂力惊人,一身的功力都在臂膀之中,万万没想到竟不是莫长风的一合之敌,甩着震得发麻的双臂,心里七上八下。 聂清瑶也看呆了,她从很小的时候就跟随师父下山降妖除怪,自然是有一番眼力。眼下这黑熊精,虽然尚未化作人形,但至少有六七百年修为,何况黑熊本来就力大无穷,即使是自己师父开阳真人,怕也要费不少力气,哪有这样干脆利落。想到这里,看向莫长风的目光也有些奇怪了起来。 黑熊精在那呆着,还没回过神来,但众小妖却慌乱起来。眼见大事不妙,各自拔腿要逃,莫长风却念一声:“定!”众小妖都被定力身形。这便是七十二变中的“定身”法术。 莫长风捡起地上半截叉柄,念一声“变”,叉柄变作一条麻绳,只见他一抖手腕,那绳子仿佛长了眼睛一样,围着黑熊精绕了几圈,把他捆住了。 聂清瑶眼睛睁的老大,讷讷道:“这不是说书的口中‘二郎真君’和‘孙大圣’才有的本事吗……” 第9章 收服 被缚住了以后,黑熊精才回过神来,不停得哇哇大叫。 莫长风被吵得不胜其烦,握着拳头在黑熊精眼前晃了晃,威胁道:“再叫我就给你一拳!” 黑熊精吓得赶紧闭紧嘴巴,眼珠子骨碌碌不停地转着,额头上大汗淋漓。转头想要看看躺在地上的獾子精和山羊精,却听见莫长风说:“不用看了,他们已经死了。” 莫长风走到黑熊精眼前,盯着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杀他们不杀你吗?” 黑熊精被莫长风盯得心里直发毛,却死鸭子嘴硬道:“俺……俺怎么知道”,随后嘟囔道:“你们人类鬼心思最多了……” 莫长风微微一笑,道:“因为他们对我动了杀心,而你没有。他们身上有杀气,你也没有。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黑熊精被吊起了胃口,随口问道:“说明什么?”话一脱口,忽然感觉有失威严,又把嘴闭得死死的。 莫长风道:“说明他们吃过人,而你没有。”看看黑熊精,又问:“告诉我,你说的那个赤练仙是何许人也?你最好实话实说,不然我就宰了你。” 黑熊精大脑袋一扬,叫道:“俺岂是那贪生怕死之辈!这卖主求生之事,是万万不会做的,你这汉子,忒小看俺老熊!” 莫长风捡起獾子精那半把钢刀,冲着黑熊精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看得黑熊精心里一个激灵。“是吗?”莫长风用那钢刀轻轻刮着黑熊精胸前一撮白毛,“我本念你修行不易,想放你一条生路,唉……你修行有几百年了,想必你这熊胆也是大补之物吧?既然你这么有骨气,那我可不客气了哈。” 黑熊精一阵肉跳,只怕眼前这汉子手一抖,把自己开膛破肚,连忙叫道:“别,别,俺说,俺说……”只听黑熊精长叹一口气,道:“唉……俺本是青云山上一只野熊,终日无所事事,混吃等死,哪知七百年前,青云山突现宝洞,有两个道人为争夺宝物大打出手,同归于尽。俺那日觅食正好路过,看见两人,便想拖回去饱餐一顿。走到他们跟前,却看见地上有一丸丹药,一时好奇就把它吃了。哪知道吃了之后,就开了灵智,俺这两把铜锤,也是那时捡到的。又从他们身上摸出一本修真图籍,从那以后,便走上了修道之路。他二人虽是因贪婪而死,俺却是因他们而得到机缘。故而俺以他二人为师,感念他们赐俺造化,便将他二人埋葬在青云山中,年年祭拜。直到三十年前,青云山中来了一条蛇精,自称赤练仙。她修为精湛,法力高深,已能化作人形,俺敌不过她,便被她霸占了洞府。她也并未杀俺,只是封俺做了个先锋将,令俺为其征战,收服附近大大小小的山妖。俺打不过的她便亲自前往,也有些誓死不从的,被她当场打死。后来势力越来越壮大,时至今日,归她管辖的山头已有三四十了。后来说什么修炼,好几次叫俺帮她捉童男童女,俺怕害了造化,遍装傻混过去了,她也没说啥。前些日子,这招虎山里的灰狐军师前去奏报,百妖长被打死了,今日派俺过来,就是想调查一下情况。” 莫长风点点头,说:“你也算是有情有义。不过,那虎妖两个月前就被打死了,为何现在才派你过来?” 黑熊精道:“在几个月前,有几个老道士去了青云山,说是寻找门派叛徒,声称那叛徒杀了自己的师父,叫什么开阳子,被我们斥候听见,前去报告了赤练仙。赤练仙已经化作人形,即将渡劫,却苦于没有法宝借力,闻言便起了贪念,想去害死这几个道人夺取几件法宝,却不料这几个老道一个比一个厉害,他们群拥而上只打得赤练仙化成原形才逃跑,闭关养伤几个月,直到昨天才出关。” 听完黑熊精的话,聂清瑶浑身发抖,气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怒道:“这群畜生……” 莫长风自然知道她为什么发怒,握着聂清瑶的手安慰道:“姐姐不必动怒,我们慢慢和他们计较。” 聂清瑶俏脸一红,连忙抽出手,轻轻点点头。 黑熊精却听得云里雾里,暗道:“这女子与赤练仙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如此生气?”他却不敢问,只把疑问憋在肚子里。 莫长风扔掉断刀,反问黑熊精:“照你说这些,我能听得出来,那赤练仙并非良善之辈,而且凶狠毒辣。你知道你屡次违背她的命令,她为什么不杀你吗?还有,刚出关,就急着叫你来查看虎大王的死因,你知道为什么吗?” 黑熊精却仿佛看穿诡计一样,叫道:“你可别妄想挑拨我们,俺可不吃这一套!” 莫长风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道:“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呢!你刚才说了,她吃童男童女是为了加深修为。我刚才也说了,你这熊胆,可是大补之物。而她让你来查看那虎妖,想必是还惦记着那副虎骨呢!她若是在渡劫的时候吃下你们的熊胆虎骨,会更有胜算吧?” 听到莫长风的话,黑熊精想起众妖之中只要是不服她管的,平日里也有一些忤逆顶撞的,无一不被她活活打死,手段极其残忍。顿时,黑熊精只感觉无比恐慌。 正想着,却感觉身体一松,发现莫长风已经把缠着他的绳索收了回去,又变回那半截叉柄丢在了地上。莫长风道:“我没什么想问的了,你去吧。” 聂清瑶问道:“长风,你就这么放了他?” 莫长风答道:“姐姐,修行不易。上天有好生之德,况且他有情有义,也没做过什么恶事,何苦要打杀他呢?我不想多造杀孽,不如放他走吧。” 聂清瑶犹豫道:“可毕竟人妖殊途,我怕日后……” 莫长风笑道:“没事,若日后他胆敢妄为,我必取他性命。”转头看见黑熊精还站在那里,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黑熊精皱着眉头,咬咬牙,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我若回去,怕也难逃一死。还请上仙救俺!俺愿追随上仙左右!” 莫长风一愣,他倒是没想过要收了这黑熊精,不过他虽然是妖,但是性情耿直忠厚,有情有义,他也是颇为喜爱。思索了一会,点点头道:“好,你起来吧,以后跟着我就是了。” “多谢上仙,多谢上仙……”黑熊精顿时转忧为喜,乐呵呵地傻笑起来,把莫长风差点看傻了,这表情变得这么快,心得有多大? 莫长风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不是什么上仙,你不用这么叫我。” 黑熊精连忙答应:“是,主公!” 莫长风眉头一紧,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又说:“这是我姐姐聂清瑶,你见到她要像见到我一样。” 只见黑熊精又向聂清瑶行礼道:“小熊见过姑姑!” 聂清瑶差点石化,咧着嘴道:“我有那么老吗?不许这么叫我!” 黑熊精连忙战战兢兢道:“是,姑姑!” 聂清瑶气极,索性不再管他。 随后,莫长风解开众小妖身上的定身法。法术一解,众小妖便哇哇乱叫着想要逃跑,却听见黑熊精大喊一声:“孩儿们休慌!如今俺老熊遇见真主,主公不会加害你们。尔等还不过来拜见爷爷和姑奶奶!” 众小妖一听,如逢恩赦,齐齐拜倒:“拜见爷爷!拜见姑奶奶!” 莫长风和聂清瑶哭笑不得,只见众小妖磕头如捣蒜,怕磕出个好歹来,连忙叫他们起来。转身向黑熊精说道:“带我去见赤练仙,我要替天行道。” 第10章 问罪 莫长风收服了以黑熊精为首的一众妖怪,与聂清瑶一起踏上了前往青云山的道路。 莫长风曾问过黑熊精,这一众小妖是否能信得过。黑熊精也唯唯诺诺地说他们都是自己当初在青云山中得道时,便跟随自己的元老,也都没有祸乱过人间,莫长风才点点头。 只不过最令莫长风诧异的是,黑熊精竟然不会腾云驾雾。 “俺没学过,也没人教俺。俺捡的修真图籍,有图的俺就照着练,写字的俺也都看不懂。俺不管去哪里,都是坐在椅子上,让孩儿们抬着俺。”听黑熊精如是憨厚地说道,莫长风才看见,在妖群里有张四人抬的大椅子,想必是因为黑熊精体格太大身体又重,才把这椅子做的极为厚实,直叫莫长风哭笑不得。只是现在,黑熊精再怎么粗鲁,在莫长风面前也不敢坐这张椅子,于是不顾聂清瑶百般拒绝,硬是让她坐了上去。 这一路,莫长风净是选的偏僻的山路,他担心这一群妖怪走在闹市,会引起不小的慌乱。他的担心不无理由,如今这世道,人人自危,这麻烦还是能少惹一点算一点。莫长风知道黑熊精所炼的功法并不完整,所以修炼了几百年,本事也并不高深,于是一边行路,一边教他一些吐故纳新之法。这些精妙之术,在聂清瑶听来都是啧啧称奇,更觉莫长风神秘非常。不过黑熊精并不聪慧,几乎每听到一句都有发问,莫长风也不厌其烦的给他细细讲解。待到理解透彻之后,黑熊精竟有茅塞顿开之感,试着用此法呼吸吐纳几个时辰,居然对天地灵气的感知都深了几许,顿时对莫长风惊为天人,心中多了几分敬佩与感恩之情。而不同的是聂清瑶本就天资聪慧,莫长风还在给黑熊精讲解的时候,她便已按莫长风的吐纳之法修炼了起来。她一路都坐在椅子上被众小妖抬着,所以更加方便。再加上她本就修为高深,一番吐纳之后,发现这吐纳之术竟然暗含着天地开阖之法,体内之气阴阳流转,直灌灵台,对与天地玄机相呼应的占卜观星之术,在此刻有了更深层的理解,须臾之间进入了更高的境界。是故,她兴奋莫名,一路上顾不得其他,只是暗暗修炼这无上妙术。 二人得到种种好处,却不知莫长风之师为方寸山三星洞中不世高人,乃是神仙般的存在。只是感叹这术法无比神奇,妙至毫巅。 行不多日,众人终于到了青云山地界。黑熊精本就是青云山中得道,自是轻车熟路。带着众人翻过道道山岭,穿过层层密林,只见此山云雾缭绕,灵气逼人。再行不远,有一巨石,上面刻着“青云山”三个大字,笔力雄劲,气势磅礴。巨石对面,有一道天然瀑布,飞流直下,落入山涧幽潭,犹如苍龙入海。莫长风不禁赞叹道:“好山!” 黑熊精带众人,登上一座险峰,停下脚步,叹了口气,道:“到了!”他原本是赤练仙部下,如今投诚莫长风,心中不免有所唏嘘。 莫长风抬头一看,眼前险峰高高耸立,直穿云霄。一道石阶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半山腰。石阶尽处,是一座大门,门内像是一座道观,一圈高高的围墙,一直延伸到大门两侧,围墙之内,有不少厢房楼阁,一座大殿正对着大门,庄严矗立。不过这座道观看来荒废已久,偏殿厢房俱已蒙尘,只有正中的大殿似是被修葺了一番,隐隐透着妖气。 莫长风疑惑地问黑熊精:“你不是说赤练仙霸占了你的洞府吗?这就是你的洞府?” 黑熊精答道:“俺入道时还没有这座道观。大约在俺入道一百多年,山中来了一个道人,在此开山立派。平日里时而修禅问道,时而下山行医问诊,慢慢的有了些名气,有了些香火供奉,他也收了几个徒弟。这山中不缺石料木材,他等师徒便将道观扩建了一圈。俺本事低微,不知他深浅,见他在此创教,俺也不敢来犯。一日他弟子在山中采药,不慎摔伤,被俺遇见。俺就寻思着与他结个善缘,便将他弟子救下,从那以后也与他略通往来,互不相犯。直至后来,赤练仙来犯,把俺一顿好打,霸占了俺的洞府,又去寻他。论武艺,他并非赤练仙对手,但是他在观中布下了一个大阵,赤练仙却未能讨得便宜,只得作罢。二十年前,借那道人渡‘阴火大劫’之际,赤练仙突然发难,杀死了他,吞噬了他的元神精气,夺了道观。” 莫长风听完,忖道:“这道人开山立派,怕是与我有相同之意,该是享受香火,来避灾躲难的。只是未曾想到,终究难逃这变数,身死道消。”想着,他带众人走进道观,见院内依稀有些破碎的法宝兵刃,沿着阵法走势埋在土中。莫长风暗道,“是了,道人布下这阵法是想抵御三灾,不想终未成功,反而被阴火毁掉了。若这阵法还在,那赤练仙是万万不敢来犯的。” 一边思索着,莫长风脚步却未曾迟疑,直到离大殿十几丈处,却见殿门“哗啦”一声,无风自开。从门里面冒出滚滚黑烟,待黑烟消散,现出一名身穿青衣的女子,那女子身材细长,腰肢柔弱无骨。惨白的脸上,嵌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眼珠上有一道裂缝一般的瞳孔,隐隐透着血色。双耳缀着一对小蛇模样的耳环,小巧的鼻子下面,嘴唇仿佛血染一般妖魅,尚未开口,便有一条五六寸的细长舌头伸出,围着嘴唇舔了一圈,透着浓烈的妖气。而后,十几个妖怪头领从殿中冲出,什么野狗、花鹿、山鸡、豹子等等,都持着兵器,分列两旁,后面跟着百十个小妖。 那妖怪用丹凤眼扫了一眼莫长风等人,目光停在黑熊精身上,戏谑道:“熊将军为何不归队?”说着,又伸出舌头又舔了舔嘴唇。 黑熊精不善言辩,又是临阵投敌,不免一阵心虚,低头不语。 “咯咯咯”,那妖怪怪异地笑道:“怎么,我这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熊先锋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么?” 莫长风与聂清瑶对视一眼,上前一步,问道:“你便是赤练仙?” 那妖怪作出柔媚之态,看着莫长风,咯咯笑道:“哟,公子居然奴家名号,当真是让奴家不胜惶恐。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不敢,在下莫长风。”莫长风道。 赤练仙向莫长风眨眨眼,柔声道:“不知道公子屈尊来此,所为何事?” 莫长风本盯着她的眼睛,她眨眼之际却感觉一阵恍惚,接着她的声音在耳边如梦幻一般响起,顿时心中一凛,暗道一声不好,便稳住心神,回头一看,聂清瑶、黑熊精及身后一众小妖,都一脸茫然之色,便手捏法诀,叫一声“开”,旋即众人从茫然之中醒来,恢复清醒,心中一阵后怕。 莫长风双眼一眯,道:“好妖怪,果然有些门道!” 赤练仙也是一惊,暗道莫长风年纪轻轻,竟能轻易解开自己幻术,只怕不是易与之辈,怕是背后势力非比寻常,心中不由忐忑,稳一下心绪,笑道:“咯咯,没想到莫公子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本事。敢问师从何处?” 莫长风冷笑道:“这就不劳赤练仙挂念了。你为祸苍生,害人无数,今日我便要除掉你这妖孽,替天行道!” 赤练仙笑容顿时凝固,寒声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本王无礼了!” 聂清瑶本就嫉恶如仇,方才又差点着了赤练仙的道,心中怒火正盛,听见赤练仙的话,“蹭”地一声跳出来,指着赤练仙,怒骂道:“你这该死的妖孽,要打便打,废什么话!”说话间,祭起腰间红绫,红绫瞬间如蛟龙出海,泛着耀眼红光卷向赤练仙。她这红绫,乃是仿照仙家法宝“混天绫”,用世间罕见至宝,淬以三昧真火炼制而成,水火不侵,可柔克刚,能击万物。 赤练仙怒火中烧,一挥手,命令群妖:“上!”欺身迎上聂清瑶,欲将其击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