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阳间履历》 第001章 蛇患 初冬,大学城,工业大学。 一个学建筑的学生走过木桥上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他原本以为水面下一层层缠绕桥桩的是绳子,细看之下,才发现那不是。 这个情况旋即被封锁在了导员那里。 几天过后,学校的领导领着一群工人站在了东风广场上。 包工头留着寸头,肩膀宽厚。 他一个人上去,沿着小木桥走了两个来回,抬头看了看对面一丘的松林。 转回头,对领导说:“这片松林种得不对,根扎得深,兴许已经到水里了。这事情我们做不来。” 站在后面的一群人听到工头的话,有些了解的开始介绍情况,说大冬天的一群蛇不睡觉,还在水里缠桩子,邪气。 领导和工人站在一起,听着背后喧闹的声音,心里惶急,却也难说什么。 毕竟这不是第一次出事了。 连续几年,不过前几次时间是深冬,今年时间提前了。当时也是有学生向上面报告说木桥下发现了蛇,工业大学没有研究动物的,所以想不出可能的原因,询问了几个知晓蛇的,也说不出所以然。好在那些蛇已经冻僵,学校找了人清理,也就不了了之。 今年又出现这事情,领导才坐不住了。托人打听懂行的,找到了这个有点门道的包工头。 包工头听了大概情况,没来之前,计划动土看看,所以带了一众兄弟,如今情况发生了变化。 他又沿着这段水的岸边走了走,之后朝上,进松树林待了一会儿,出来对领导说:“不骗你,给钱,也做不来。” 领导站不住了,走上桥,看了下桥桩子上的东西,身子抖了一下,脸色难堪,说:“做学问的是不相信这些事情的。我做了几十年学问,就觉得这事就是某个反常情况。我托人找你们过来,主要不是为了这些蛇,是因为,我也被蛇缠上了。” 包工头嘴角似笑非笑,上下看了领导几眼:“我说怎么自打看见你,你身上就一直散着一股药味。被缠多久了?” “两天。收到消息后,我来看了看这些东西,自那之后,就被缠上了。” 包工头说:“万物都通人性,你不招惹蛇,它们也不招惹你。看来你做了一些吊事情。” 领导哑口无言。 包工头接着说:“如果你身上没招蛇,我们刚才就走了。现在牵扯到了活人,我就不能走了。” 领导面露喜色,一把握住包工头的手。 包工头把手撇开,指着松树林说:“我是想帮你,但我本事不够。这一片松树林,都把我自己搭进去。不过我可以帮你找人,有个人专门干这个。” 领导连忙问:“谁?” 包工头说:“这你不要管。那人退出这行有段时间了,我也不一定请得动他。这种小事都麻烦他,他到时肯定很看不起我。 “现在事情危险了,而我还得丢脸面出去,所以我手下这些人,工钱都加两倍。” 包工头说完,没有征询领导是不是同意,目光放向木桥外面的湖水,问了一句:“这个湖叫什么名?” 领导也没在意工钱加倍的问题,回答说:“俪人湖,寓意不错。” 包工头放长目光,冬日下的俪人湖平静安稳,这所大学最出名的黑天鹅在水面上游荡。他干笑两声:“是不错,是不错。” 下午时间,包工头给那人打了电话。 入了夜,包工头溜进学校。坐在俪人湖边的石梯上。坐了一会儿,包工头走到木桥上,伸手进水,扯了一条蛇出来。硬邦邦的,已经冻僵了。 他又走回去,接着坐在原处。 时间到了十一点半,初冬的月亮升得高高的,教学楼在夜幕里留着轮廓。包工头面色紧张,两手交叉揣在胸前,眼睛在湖面上逡巡。 过了没一分钟,他走下来到俪人湖边。这次,他看清楚了。 俪人湖水面以下不到五厘米,密密麻麻的蛇头铺满了整个湖面!这些蛇在水面下安安静静,脑袋都朝着月亮的方向。水面在黑夜里黑漆漆的,这群蛇一动不动,倒也很难发现。 包工头强忍惊愕,沿着慢慢湖走了一圈,看见的都是一般景象。 包工头突然想到了以前老人说的事:蛇通阴,月亮更是极阴之物。 原来真的会有蛇在晒月亮! 包工头心中惊惧不已,不自觉朝后退了几步。老人还说过,蛇晒月亮,是有大不幸的事情将要发生。 自古以来,人们相信蛇能横跨阴阳两界,而蛇身上却充满阴气,缺乏阳气,因而多用来阴差驱使,拉人魂魄。 拉了一次人,蛇的阴气就会变少,就需要在深夜晒月亮。不过蛇晒月亮的说法流传不广,长江以北就很少有人听闻这种怪谈了。就算有,说法里的蛇群出现的时间都是夏季居多。蛇有自己的习性,到了冬天就藏起来。 包工头不敢想象这么多蛇忽然集体打破习性,连续几年冬天都晒月亮,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灾难发生。 这种复杂的心情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才缓和下来。 包工头请的人来了。 领导在广场上正等着,看见包工头和另外一个人一起,跟在一个中年人的身后,朝自己走过来。 来人五短身材,西装革履,戴着眼镜,看上去像个做生意的。 领导迎上去,热切地打招呼。 那人伸手挡开了领导,闻了一下,回头对包工头说:“张工,我说这种小事,你怎么会找我来。” 姓张的包工头站在那人的左后边,很是尊敬:“扶阳子取笑了。” 领导看见这人一眼就看出来自己的窘境,顿时放心。介绍了自己之后,询问来人的称呼。 中年人说:“这些东西让张工和你说吧,我去看看情况。”说罢抬脚向湖边走去。那个一起来的人跟上去,走在后面。 包工头走到领导旁边,介绍说:“这人叫扶阳子,姓陈,俗家名字叫陈振国。在我们这行里,没有他做不来的事情。旁边那人我没见过,但是能跟着扶阳子的,本事不会差。” 领导在后面,看着陈振国,这个主流科学观上的糟粕之人,五味杂陈。 第002章 扶阳子 陈振国带来的那个年轻人蹲在湖边,把手伸进湖水,闭上眼。过了十几秒,拿出手,对陈振国说:“一万一千三百二十七条,加上桥桩子上死的五十二条。” “挺多的啊。不知道又是哪个人养的。赵兴,你觉得是谁?” 赵兴回答说:“善于豢养蛇类的有长江黄河两派的,有仓山一派的,有北方做一派的。在庐州附近,应该没人能控制住这么多蛇。” “你是说,它们自己来这的?” “可能是,可能不是。” 陈振国笑了一下,说:“张工来之前告诉我,这些蛇昨晚在晒月亮。如果是它们自己来的,要死多少人,你计算过没有?” “不少于一万。” “对啊,一万人。你看这学校里的人撑得起吗?”陈振国说,“走道家路的,利用法术赚点钱无可厚非,闹出人命的很少,闹出十几条人命的,我师父也没见过。赵兴,你还记不记得,年前我们到北地,见过一个孩子,天生招阴的?” 赵兴回答:“记得。那孩子命差,一辈子难见太阳,只能行夜路,与阳气盛的地方隔绝。澡堂,学校,电影院,哪都去不了,挺可怜的。” “但是这孩子有个本领,他能和一些通阴的东西交谈,比如这些松树下面的蛇。” “您的意思是?” “这丘松树我们不能挖,动静太大了,但是挖土,换水,把这些蛇困在这里,我就不信养这些东西的人不出来。” 赵兴说:“这些张工也能做,他为什么还来找我们?” “张工本事不够,压不住这些松树聚集的阴气。竹子和松树是最能养阴气的。竹子生长的地方,其他植物都长不了,所以一些小东西就会躲在里面。松树从来都是种在坟茔旁,养阴,可以避免子孙上坟时,鞭炮黄纸和人加在一起阳气太盛。 “这一丘松树若是平着种也就算了,偏偏种成了坟的形状。你看这里,”陈振国指着松树林下面的一段湖水,“这所学校不知道什么脏东西,一直往这段水里排,这段脏水养了松树,松树聚的阴气也往这段水里渗。如果没错,这些蛇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这段水里,只有需要晒月亮的时候,才游出去到整片湖里。” “那我们就要挖这里?” “是,但不能现在挖,现在一铲子下去,能铲死一窝蛇。只能等它们夜里十一点半晒月亮的时候,才能动手挖。” 赵兴又问:“您刚才说张工的本事压不住松树林的阴气,那我们要怎么做?” 陈振国没有先回答,回身招手把领导和包工头都叫了过来。 陈振国对领导说:“你做了什么事,我就不问了。现在我要解决它,需要你帮忙。” “帮,我帮,什么忙都帮。”领导忙不迭地应承。 “今晚我们动土,你要站在这段水里,把中指割开,把血流到水里。” “就这些?”领导问。 “就这些,做完把钱给张工付完,就没你事了。” “做得到!谢谢!谢谢!”领导如获大释。 到了晚上十一点半,陈振国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蛇群晒月亮的情景:“总听说,却没见过。看起来还是挺壮观的。” 说罢,陈振国指着坐在广场上的那些情侣,问领导:“你们学校的情侣这么腻歪的?十一点半还不回寝室?” 领导面色有些尴尬。 包工头靠着棵树忍住笑,昨天他还见到一对情侣坐在松树林里腻歪到十一点。不知道他们要是了解了这片松树林的险恶,还会不会那样你侬我侬的。 顾不得那些情侣,包工头带着手下开始动手。陈振国说:“蛇群会晒三个小时的月亮,到两点就停手。” 一个手下打开照明灯,把挖掘机开到了松树林坡的斜面上,用一种怪异的姿势开始挖土。 包工头和其他人把一块青绿色的布展开,架起来固定成半圆的形状,高约一米五,长度十米。抽完水,从河底挖出的土都要堆在这里,这是陈振国事先吩咐的。 而陈振国也没有闲着,带着赵兴走进松树林。松树林面积不大,中间修了一道石梯小路,石梯小路两边的松树最低矮。 赵兴用手拨开垂下来的树枝,说:“的确阴气重,连外面的声音都消失了。” 陈振国点点头,说:“是啊,所以要用阳气重的东西先压住,以防阴气迸发,伤了下面这些人。” 说完,陈振国从背后背着的包里掏出来一捆蜡烛,一一点燃。把一半递给赵兴,说:“按梅花放,八卦和洛图不起作用。” 赵兴接了蜡烛,和陈振国一起按照梅花的方式在松树林里一一摆放。 中间还有个学生从这里过,看见两个沉默的人在黑暗中摆放蜡烛,吓得一声不吭,快步跑过。 赵兴感觉好笑,问陈振国:“扶阳子,您第一次见尊师施展技艺,应该也是这样吓得不轻吧?” 陈振国摆完蜡烛,向下看了一眼,领导弯着腰,把手放进水里,身子冻得瑟瑟发抖。 听见赵兴问他,回答说:“比这个学生惨。我第一次见我师傅,他正在治鬼。鬼魂的吼叫和诅咒,吓得我几天没睡觉。” “可是您还是成了首屈一指的道教宗师。这真让人羡慕。” 陈振国打趣道:“首屈一指?哈哈,不还是在这儿治蛇。” 赵兴也笑起来。 下面挖掘机和抽水机的声音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快到两点的时候,包工头的手下搀着领导从几近干涸的水里走出来。陈振国看了一眼领导,点点头。 领导冻得打着摆子,不过表情松弛下来,缓了一会儿,离开了。 包工头走过来,和赵兴,陈振国站成一排,看着俪人湖里的蛇群。 两点过一会儿,三人看见蛇头缓慢下沉,渐渐消失。包工头抽掉堵水的油布,蛇群顺着水流从木桥底游过来。 一条条扭曲的蛇身纠缠在一起,瞬间铺满了水底。赵兴看得一真恶心。 随着水面上涨,蛇群沉在水底,不知道游到哪去了。 第003章 我的好奇心 陈振国摆摆手,说:“明天像这样,再抽一次水。蜡烛还按照原来的样子摆。嗯,这几天都这样。然后再修一道堑,挡住蛇群,这样没有阴气的滋养,它们就会困在这里。” 赵兴问:“那个养蛇的会来吗?” 陈振国说:“不来最好。等这些蛇冻僵了,拉走烧了。赵兴,你在这里陪张工看着,有什么事情再通知我。” 赵兴应允了。 陈振国离开之前,包工头走到暗处,向他行了一个道家礼节,郑重地说:“这算帮道门除害,不算帮我。” 陈振国诧异了一下,随即想到往事,然而他现在已经出了道门,不好再行道礼,只好双手拆开包工头的揖,说:“张工,你我之间就不用这样客气了。这算我帮的道家,不是帮长岭张门。” 最终分别前,陈振国叮嘱包工头:“这个养蛇的应该会来,看样子应该是个通阴之人,你和赵兴都不要和他交手,及时通知我。” 包工头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赵兴和包工头重复着半夜抽水挖土撤油布的操作。青绿色布里的堆的河泥也越来越厚。 到了第五天,两人看蛇群已经疲弱不堪,立刻招人在小木桥背面两米处用水泥砌了一道堑,低水面十公分。 蛇天性避人,这个高度,蛇群已经不敢逾越。而且正是冬天,湖水有下降之势,不会再上涨。 把堑修好的第二天,赵兴和包工头两人半夜来到东风广场。 十一点半,蛇群撞击堑的微弱声音从水里传出来。很快,撞击声停止,水面开始微微的抖动。 有几十条蛇沿着堑向上爬,在水面下露出脑袋,转而又爬了下去。 赵兴和包工头两人,相视一笑。 几秒钟后,水面的抖动开始集中,向这段河水的东岸迁移。 “上来了。”赵兴轻声说。 包工头盯着河岸,腮帮子咬得紧紧的。 忽然,水面向下一凹,一条蛇探出了脑袋,倏忽钻进那堆高高堆起的河泥里。 两条,三条,四条…紧接着,一群一群的蛇爬上岸,疯狂地钻进河泥。 包工头担心地问:“这些东西会不会钻出来,这块布挡得住吗?” 赵兴也有点担心,关于现在看到的情况,陈振国临走之前并没有提到。 果不其然,赵兴看见已经有十几条蛇从河泥里探出头,尝试着向外爬。但是,蛇头接触到布的那一刹那,像碰触到灼烧的火焰一样,扭曲着爬回去。 “你看见了吧?”包工头问赵兴。 赵兴点点头,他也看见了。 那一刻,分明有一个巨大的鼎的形状显现在围布的内侧。亮了一下,登时没了。 赵兴笑着对包工头说:“扶阳子都安排好了,不用我们操心。现在我们就等着那个养蛇的吧。”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养蛇的人还没来,一个更难缠的不速之客却来了。 把蛇群困在河泥里的第三天晚上,赵兴和包工头照例来到东风广场查看情况。二人站在小木桥上,深夜的寒风吹过来,带着水面拍击湖岸的声音。 包工头轻声说:“斜上方七米,两棵松树之间。” 赵兴从怀里掏出来一张黄裱纸,蘸了唾沫在上面画了符,朝着那个方向扔了过去。 黄纸直直飞向那人的头顶,在空中哗一声燃烧起来。 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尖叫。 “学生?”赵兴疑惑地问。 “可能是,来了三天了却一直没动手。”包工头说。 赵兴朝着那人喊:“你过来。” 学校的俪人湖北面一段湖水正在动土,弄了好几天。让我奇怪的是,这些工人白天不干活,偏偏晚上开始抽水。 我第一次因为好奇,装作抄近路回寝室,走进松树林,看见两个身影在松树林里摆放蜡烛。蜡烛让我联想到了死人和祭奠。 我一声不吭,快速跑过。 之后几天,我都在自习教室里待到十一点半,然后走松树林回寝室。和我料想的一样,他们确实只在深夜施工。 每次经过小木桥,我都只匆匆地看一眼。然而,在一次夜里,我看见了围布内侧忽然显现出来一只鼎的影子。 我终于无法压制自己的好奇心,开始夜不归宿,披着厚衣服躲在松树林里暗暗观察。 这两天,一直有两个人从十一点半一直在木桥上站到夜里两点,什么事也不做,就盯着那堆围布里的河泥看。 我猜想里面会是什么,却没有足够的勇气在白天里掏出泥来看。 今天是第三天,我照例躲在松树林里。这两个人十一点半,如约而至。 我听见一句细微的言语,未及细想,一团火焰在我头顶燃烧起来! “啊!” 我的尖叫声响起来,在静谧松树林里显得很是突兀。 我反应过来,捂住嘴,转身就往回跑。 还没动身,有一个年轻的声音朝着我的方向,传来一句“你过来”。 我做贼心虚,没有理会,疯狂地想要逃出松林。 距离我躲的地方和出口之间,只有二十几米远,大概十秒钟就能出去。 可是,我发现,我逃不出去了。 我明明记得这个距离,可是我无论怎么跑,脚下的石梯小路一直延伸。我看见出口外宿舍楼的灯光还三三两两的有着,可是我就是接近不了那个出口。 小木桥那里的声音依然传过来,“你过来,你过来。” 我做了最后几次尝试,疯狂地打了自己几巴掌之后,我放弃了。 我竟然无稽地想到,爱因斯坦如果在,会如何解释我面临的困境,他一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可是,如果有一个懂道法的人在,他会轻易地说出,这是障眼法。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妖灵和迷信只能在书里见到,而且被判定为古时人们敬畏自然的说辞。在有三大定律和元素周期表支撑的现代,仿佛一切都可以用科学解释。 然而,我面临的障眼法,俗话叫鬼打墙的,没有人能用科学解释。 我的背后出了冷汗,开始顺着我的背脊向下流。 我又听见有两个人说说笑笑地朝我走过来。 第004章 被困松林 赵兴和包工头走过木桥,进入松树林,看见一个披着厚厚衣服的人惶急地站着不动,看着他们。 “你是学生?”包工头问。 学生回答:“是,你让我出去吧,我出不去了。” 赵兴听到这句话,脸色大变,包工头也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你没发觉这个?”包工头声音打颤。 赵兴还算镇定,说:“没有。扶阳子猜对了,这人真是个通阴的。只有通阴的布置障眼法的时候,我们才不会发觉。” 学生没听懂他们说什么,接着恳求:“你们让我出去吧!我以后都不来偷看了!” 赵兴苦笑,说:“现在不光是你,我们也出不去了。” “你什么意思?!这不是你们弄的吗?刚才那团火不是你们弄的?”学生保持着距离,问。 “火是我们弄的,现在这个障眼法不是我们弄的。”包工头回答他,“不仅如此,我们也没有能力破解这个障眼法。也就是说,我们和你一样,都出不去。” 包工头说完,又补了一句:“妈的比!我想明白了。要是只困住我们也就算了,他故意用这个学生吊我们,这学生被障眼法迷住,以后会招鬼。这样一来,现在他就有和扶阳子谈条件的资本了。” 赵兴拉着骂骂咧咧的包工头退了几步,侧眼看着学生,轻声说:“这个学生不对劲。” 包工头住了嘴,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了学生几眼,问:“什么意思?” “你看他的脚,没挨着地。”赵兴说。 包工头惊了一下,但还是看不清楚,说:“我没你眼力好,看不到这个。那你说怎么办?” 赵兴说:“他被上身了。但这还不是那个养蛇的,这是另外的游魂。” “什么意思?” “这学生几天熬夜,又待在松树林里,挨着一万多条蛇,阳气弱,被上身了。” 包工头有些好奇,问:“可是我没听过,游魂自己也能被障眼法迷住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嗯,我们管这些干什么,自己还没着落呢!长岭张门有什么是能破通阴之人布置的障眼法的?” 包工头也把思绪拉回来,说:“我们张门的本事我学了不到十分一二,张门定然是有,只可惜我没学到。若是个普通的障眼法我也能破,通阴之人的阴气沉重,隔绝阳世,不分南北,我破不了。” 学生忽然跑过来,问:“隔绝阳世什么意思?” 赵兴吓了一跳,心想这游魂还挺好奇,回答说:“就是你会死在这里,别人永远发现不了。” 学生的脸上就漏出很惊恐的神色。可是在赵兴和包工头看来,学生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兴奋异常。 赵兴现在懒得和这个妖灵纠缠,他定下神,朝着松树林的边缘走过去。他每走一步,松树林貌似就朝后退一步,中间的距离不远不近,但是就是走不过去。 包工头走上来,说:“这人本事不错。就算不借着身上的阴气,也能让咱俩耗上一段时间。” “和那个学生相隔十三步,却和咱们俩相隔二十步。你看这是为什么?”赵兴用目光大概量了一下距离,说道。 “游魂身上阳气弱,咱们阳气重,迷失得更厉害。”包工头说。 “我想着也是一个道理,可是你看。”赵兴从草窠里捡了块石子,朝那个出口扔出去。正好一个晚归的学生路过,石子砸在他面前,惹得他向赵兴三人瞪了一眼。 “石子却能扔出去,这不符合障眼法的规则。障眼法范围内的东西,应该没有能出去的,不论是人还是物。” 包工头想了一下,说:“我之前在山野之间走动的时候,听过这样的说法:人有阳气,游魂有阴气,人与游魂之间借着这个分辨对方。而在人死的那一刹那,阳气散尽,阴气入侵,人就从人变成了游魂。这个障眼法既然是那个通阴之人布置的,想必他划分了阴阳之分,免得这个障眼法被扶阳子利用来反噬自己。” 赵兴拍了一下手,说:“对,应该就是这个道理。所以这个上身的学生,阳气越来越弱,就可以越来越靠近边界。而我们阳气重的,一直被困在这里,直到我们和这个学生一样,慢慢累死。” 学生听见了,就很害怕,再次尝试着向外跑。 赵兴和包工头两个人就饶有兴味地看着学生,徒劳无功地反复尝试。 学生跑累了,转回身满脸愁苦地望着两人,说:“我白天能出去吗?我还要上课,快到考试周的时间了。” “不能。现在我们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节省体力。”赵兴说。 包工头坐在石梯上,点着一支红塔山,说:“扶阳子之前就提醒我不要和这人交手,现在连面都没见到,直接被困在障眼法里了,真丢人。先前我还对扶阳子说这不算帮我,结果报应立刻就来了。” “扶阳子心胸开广,不会在意这些事的。扶阳子和我约定,一天一个电话。所以,他明天晚上就会来了。”赵兴说。 包工头抬头看了下天,星星出得很散,有几片云飘着。 赵兴也抬头看天。学生不知所以,也随着一起抬头看天。 稍过片刻,包工头突然站起身,鼻子冲着小木桥的方向,深吸了几口气。 “怎么了?”赵兴问。 “有人来了。我闻见腐臭味了。” 赵兴把手按在石梯上,感受了一下,说:“对,一个人。体重很轻。” “我们等不到扶阳子来了。”包工头惨笑一声,“逐年打燕,反被燕子啄了眼。” “不会的。”赵兴说,“扶阳子在道家的地位还是无人可比的。无论行道术还是行魂术的,凡经过庐州,都要拜下山头。扶阳子不知道庐州附近有会养蛇的,那就说明这人没拜山。扶阳子寓居此地,按礼数是必须要拜访的。他没有这样做,要么就是心虚,要么就是怕。这两种无论哪种,他都不敢向我们动手。布置这个障眼法,应该也是怕扶阳子发难,才刻意找了些筹码。” 包工头困兽一只,也没有什么办法,嘴里骂了两声,坐下继续抽烟。 第005章 张门恩怨 学生怯生生问了一句:“你们不去看看?” 赵兴回答说:“他不想让我们看见,我们又哪能看得见。现在他一定正在给那些蛇补阴气,估计已经死了一部分了。” “话说回来,这人弄这些蛇做什么用?”包工头问赵兴。 赵兴也不知道具体目的,但还是说了可能得想法:“既然这人是个通阴之人,那能在冬天活动,而且阴气大盛的蛇群,对他来说就是无价之宝。他可以驱使蛇群做很多事情。” 包工头哼了一声:“通阴的没一个好命,他巴巴地弄这些又什么用?还不是孤苦伶仃一个人活着。” 赵兴点头。之前北地见到的那个男孩,就在他的注视下,自杀了。这件事,陈振国并不知道。 男孩自杀之前犹豫着不敢下手,在一间租来的屋子里走来走去。赵兴把手伸过去,碰到他的胳膊,男孩吓得一躲。 赵兴收回手,无奈地看着他。 男孩在赵兴的目光里释然了。自杀之前他求了陈振国,陈振国没有答应;求了赵兴,赵兴也没有答应。 退啊退啊,终于无路可退了。 男孩求了最后一件事,赵兴答应了。 看见赵兴应允了,男孩拿出刀子毫不迟割了手腕,鲜血“汩汩”地流出来。男孩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放松。 随着男孩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屋子里开始结起白霜,赵兴把手拢起来,看着男孩的眼神渐渐变得灰白。 快到天明,赵兴按照承诺,把男孩的身子扳正,用烛火烤了白霜,在他的背后用黑墨画了一张符,并且叮嘱他的家人不能火化。 此后,他的一家得保安康。 包工头听了,说:“我不信扶阳子不知道这件事,他那么厉害,男孩的魂魄被收走的时候,他能不察觉?” 赵兴说:“无所谓了。扶阳子没说什么,就算默认了。活着苦,不如就走掉。” 学生在一边缩成一团,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赵兴和包工头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第二天,学生缺课了。 赵兴和包工头坐在草地上,看着外面人来人往。 到了晚上,陈振国穿着一件长长的风衣走进松树林。 赵兴想提醒一下,又觉得他敢走进来,总不会像自己和包工头一样没有察觉。 陈振国朝包工头打招呼:“张工,赵兴给你添麻烦了。” 包工头拱手回话:“没有,没有。” 略过赵兴,陈振国直接朝那个学生走过去,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扫,抓了个东西攥在手心里。 学生颓然倒地。 陈振国手心里的东西吱吱尖叫,包工头上去从怀里掏出来一颗洋钉,从陈振国无名指和中指的缝隙里插进去。 一缕黑血从陈振国的手心流出来,尖叫声也戛然而止。 “张门的本事,名不虚传。”陈振国松开手,在松树皮上抹了两下,又伸手招呼赵兴过来。 陈振国扯下风衣,露出里面穿的一件青黑色道袍,道袍左下襟绣着一只白鹤,踩云驾雾,俊傲非凡。 换上道袍的陈振国,不叫陈振国,叫扶阳子,全天下公认的道教宗师。 包工头虽然和陈振国打过交道,但是看他穿上道袍的样子,还是第一次。道教宗师扶阳子正巍巍然立于松林之中,片刻间万籁俱寂。 赵兴挪了两步,谨慎地候在扶阳子身后。 包工头把学生靠在一棵松树上,也跟着二人走下去。 扶阳子走到湖边一块向湖里延伸的钓鱼台上。手里捏着一个诀,从身前一直向湖中心的一个小岛之间,霎时间从水里长出一根根茎杆。紧接着,水面生出莲叶,茎杆开出荷花。 扶阳子脚下也生出一朵莲花,将他稳稳地托起来。 包工头虽然没见过,倒也不讶异。平地生莲的绝技,以扶阳子的修为来说,应该是雕虫小技。 扶阳子站在半米的高空,对赵兴说:“下水。” 赵兴莫名其妙,但还是迅速脱了衣服,一跃入水。 包工头看着一个水花溅起之后,再没见赵兴露出头来。 “张工,”扶阳子说,“我们见一个人。” 包工头说:“见谁?他在那小岛上?” “对。来吧。”扶阳子踩着莲花一步步朝湖心小岛走过去。 包工头跃上莲花,跟着扶阳子向前。 湖心小岛上长满了低矮的灌木和纠缠的藤蔓。听见人声,里面栖息的鸟类一哄而散。 扶阳子和包工头站在岛边的莲花上。 扶阳子说:“上次我看蛇群晒月亮的情景时,就感觉这个小岛不寻常。而且赵兴注意到每次游回木桥的蛇总是少了十二条,我才想到了这个小岛。我回去之后,见了一个人,听他说了很长一个故事。” 扶阳子继续说:“如果我没记错,张门上一辈是有个人被赶出了张门的。” 包工头冷汗直流,说:“是。” “赶出去的原因我不了解,但是传说的也总有些是对的,里面提到了你的父亲。” “对。”包工头双腿发抖。 “他们说,令尊十八岁就做了这事。” “对。”包工头站不住了。 “那距离现在也有四十多年了,四十多年啊。一个人的一辈子全搭在这四十多年里了。那你知道我师父临死之前教我什么吗?” “听。听过。”包工头话说不利索了。 “我师父对我说:以平治不平,以理治不理。”扶阳子叹口气,“可是我却一直没这么做。师父说的话,和我学道法的目的大相径庭。我这些年来不择手段,习惯以不平治不平,以不理治不理。” 包工头说不出话了,痴呆地看着扶阳子。 赵兴这时候突然从水里跳出来,落在莲花之上,嘴唇乌青,身体冻得瑟瑟发抖。 扶阳子烧了一张符,赵兴身上的水珠顿时化作水雾,暖气充盈。 赵兴回去穿了衣服,又走到岛边。 “下面泥里全都是蛇的尸骨,无数的白影在下面叠着。岛边围了一圈圈的鲶鱼。” 赵兴很不理解,问:“扶阳子,这是怎么回事?” 扶阳子说:“张工的事情。” 包工头痴痴呆呆半晌问了一句:“我父亲他……” “没死。” 包工头跪下来,朝着扶阳子磕头。 “先别急着磕头,你进去吗?他等了四十年多了。这学校建了六十年,他在里面冻饿不死,吃了多少苦,你应该能想象到。” 包工头又磕了一个头,面容一瞬间老了几十岁,说:“我要是出不来,照顾好我的俩儿子。” 第006章 养蛇人 扶阳子转回身,带着赵兴朝岸边走去。 到了岸上,湖里鲶鱼啮咬莲花杆的声音传过来。 赵兴站在扶阳子一边,大气都不敢喘。 时间到了深夜一点,中间只有几点红光从小岛浓密的水柳树枝里透出来。 包工头还是没有出来。 扶阳子把身上的道袍扯下来,铺在地上。接着十几条白色的胳膊从地下伸出来,绕着道袍围成了一个圈。 扶阳子和赵兴站上去。 扶阳子喊了一句:“出来吧。” 赵兴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寒意朝自己逼近。 “扶阳子?” “对,就是那个养蛇的。” 养蛇人一步步朝扶阳子二人靠近,到了距离道袍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来。 “他已经不算是人了。阴气遍布全身,靠近他的人都会感觉到冷。他也不能离我们太近,我们身上的阳气会烧到他。” 赵兴开始打颤,不仅仅因为寒冷。 他清楚地看见眼前这个人已经半透明了!远处科教楼的几点灯光,透过他的身体还能看到。 养蛇人身材很矮,胳膊奇长,大头小眼,下巴上长满胡须。 养蛇人朝扶阳子鞠躬。 “我不行道术,不行魂术,不敢用道家礼节给你鞠躬。”养蛇人说。 “好说。”扶阳子抬了抬手,回答。 养蛇人说:“张方与此事本来没有联系。我们五年前开始合作。他教我驭蛇,我给他续命,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扶阳子不用这么赶尽杀绝。” 扶阳子说:“我没这样做。这是他们张门的恩怨。况且,话说回来,你养一万多条蛇,续命用得了那么多?” 养蛇人说:“一小部分给张方续命,剩下的我自己用。” “用处?” “我做不了最普通的人,我就做最厉害的游魂。” 养蛇人的全身开始向外慢慢渗出白色的雾气,整个人感觉暴涨了几分。 “我知道我的本事不如你,但从我布置的障眼法来看,我没想到我和你的本事差得这么远。”养蛇人说,“你是道家宗师,在上面也位极人臣,为什么要和我们过不去?我一没害人,二没作恶。你看看我,我人做不成,我就想做个游魂,这都不可以?” 扶阳子说:“我本来没有打算阻止你,可是你不该和张方在一起。张工已经进去了,大概率出不来。我和张工之前有交情,张门的人也帮过我,所以你能理解我了吧。” 养蛇人哂笑一声:“你们厉害,你们就说了算。我是不能和别人打交道,但是不代表我连世故都不懂。你还他的情,他还你的情,中间把我们垫进去。这本来就是你的风格吧?多年之前,我听过你师父的名声,你和他的德行不能比!” 扶阳子对养蛇人的讥讽没有什么反应,只说了一句:“时代不一样了。” 养蛇人有点气急败坏,吼了一句:“我现在庆幸,之前没有拜访你了。你不能代表道家,更不能代表天下道门中人!” 赵兴突然站出来,双手扣住,嘴里念念有词,又在半空画了一个圈,伸手出去向回拉。 养蛇人的脖子忽然被锁住,狠狠地向前拉扯。养蛇人的脖子瞬间弯曲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说话放尊重点!”赵兴手上继续发力,养蛇人的胸部开始向前鼓起,呼吸艰难,但是嘴上的言语依然没停止。 扶阳子伸手在空中切了一下,养蛇人的身体一下恢复原状,开始大口大口喘气。 “你想做游魂,想必已经修炼了不少法术。我们就用御魂术来较量。”扶阳子说,“御魂是我的弱项,你应该知道。你赢了,我帮你做游魂;你输了,我也帮你做游魂!” 养蛇人身子又开始暴涨,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多:“今天晚上就是我做人的最后一个晚上了!谢扶阳子了!” 赵兴走出圈子,站在一边。 扶阳子从怀里掏出来一沓白纸,说:“我师父生前教我御魂术,只教了道家正宗御魂术,从茅山到漠北,都教给了我,唯独没教我从游魂角度看过来的御魂术,魂术的一种。” 养蛇人背后的蛇群一波一波地爬过来,铺满了地面。一些体型粗壮的蛇开始簇拥着扶阳子,一下一下地吐信子。养蛇人看了一下,说:“我这勉强算是魂术,但不是正宗的魂术。张方教了我驭蛇和魂术的基本,剩下的都是我自己琢磨的。” “所以我还有个要求:你无论死活,都要把你的魂术交给我。” 养蛇人咬咬牙,说:“行!” 扶阳子拱了下手,说:“开始吧。” 养蛇人吹了声口哨,扶阳子周围的蛇群暴躁起来,疯狂地围着他转。道袍周围的手臂也全部从土里伸出来,手心朝着蛇群。 养蛇人又吹了声口哨,地面上铺满的蛇群蜂拥而上! 白色的手臂互相交织,撑着地面,整个身体从土里站了起来。 九只游魂。 九只白色的游魂魂把扶阳子护在中间,面对着蛇群,伸出双手不停地拉扯爬过来的蛇群。 “扶阳子的本事肯定不止如此。”养蛇人说,“你客气,我就不客气了!” 养蛇人脚下踏着罡步,走起来却有蛇的痕迹。扶阳子看在眼里,不禁叹了一口气。 养蛇人走了几个来回,嘴里念念有词,一只白色的影子从他身体里走出来。养蛇人没有停,身体绷紧,又一只白色的影子走了出来。养蛇人依旧没有停…… 渐渐,养蛇人的身体回复常态,先前透明的身体也变得正常。 站在一边的赵兴这才明白为什么养蛇人的身体开始竟然是透明的! 扶阳子沉默地看着所有二十一只魂魄从养蛇人的身体走出来,问:“你自己收的?横死的最好。” 养蛇人的声音变得毫无波动:“我把底子都拿出来了。” 扶阳子说:“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成魂的方法。把这么多魂魄养在身体里,你不要命了。” “我要做游魂,还要什么命?” 养蛇人养的魂魄开始摆好阵型,朝着扶阳子逼近。 扶阳子没有在乎眼前凶恶的魂魄,接着问:“二十一只,还差多少?” 养蛇人狠狠地回答:“三只,两年!” 第007章 扶阳子与养蛇人的战斗 扶阳子轻声说了句:“对不住。” 然后把手里的白纸一张张铺开在地上,身前的三只游魂已经放弃了蛇群,开始抵抗养蛇人的攻击。 魂魄打架没什么稀奇的地方,双方互相纠缠,拼命撕咬。这就是为什么御的魂魄越多,胜算越大的原因。 扶阳子说对了,养蛇人的游魂都是横死的。有被车撞,活生生疼死的;有老婆出轨,自己还被冤枉被砍死的;有在单位处处被欺压,最后自杀的……这些人生前怨气大,又没有人来超度,死后,连阴差都拉不走。 养蛇人费了很大的辛苦把这些游魂一个个的收集起来,养在自己身体里,阴气慢慢侵蚀他的身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养蛇人每一刻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而冬天,万物凋零,阴气勃发。只要能蓄养不受习性约束的蛇群,在冬天吸收阴气,养蛇人就能借助蛇的阴气,减少自己被游魂侵蚀的痛苦。 机缘巧合,他遇见了张方。 现在,养蛇人身上藏匿的魂魄脱离人的身体,养蛇人已经虚弱不堪。游魂靠他,他也依靠着游魂。 养蛇人坐下来,蓄积体力,指挥游魂一波一波地进攻。 扶阳子也坐下来,开始折纸。 扶阳子的师父最初传授他御魂术的时候,就是用这种媒介来控制魂魄。 白纸被折成一只鹤的形状,扶阳子念了咒语,顷刻间,纸鹤伸展,腾空而起。纸鹤绕着扶阳子飞了两圈,从地面上衔出一条长长的影子。纸鹤接着舒展身体,渐渐和影子消融在一起。 扶阳子没有停手,继续折纸鹤。 “先前的九只游魂是这所学校里的,现在的魂魄是我养的,数量没你多。我没那么大本事养这么多魂魄。” 养蛇人看着一只又一只的纸鹤慢慢变大,自己养的魂魄开始逐渐后退,心下一横,伸手从背后掏出一条颜色漆黑的蛇,一把塞进了嘴里。 赵兴能看见蛇身在他的口腔里扭动,撑起两边的腮一上一下。 养蛇人一仰脖,把蛇吞了下去。紧接着向前抓住一只游魂,游魂的脸都已经烂透,肌肉腐烂成一条条的,半块下巴耷拉着不断晃动。 养蛇人把游魂揉在手里,顿了一下,张大口塞了进去。 养蛇人吞下魂魄后,立刻开始在地上翻滚嚎叫。尖叫声凄厉悲惨。 挣扎了一会儿,养蛇人平静下来,表情诡异,似笑非笑地看着扶阳子。 扶阳子没有理会他,继续折更多的纸鹤。 一只又一只的纸鹤护住扶阳子后,其余的开始朝养蛇人冲过去。 养蛇人听得很清楚,纸鹤飞过来的声音不是破空声,而是厉鬼的嚎叫。 但是他现在一点也不在乎。 养蛇人轻松伸长手,抓住冲过来的纸鹤,手里一用劲,就揉成了一团废纸。里面寄宿的魂魄被赶出来,飘荡在半空,上下浮动。 扶阳子对养蛇人无计可施。他把蛇和游魂都养在身体里,确切地说是这三个现在不分彼此,共用一个肉体。 扶阳子说:“你这样干,赢了我也没用了!” 养蛇人咧开嘴,嘴角迅速开裂,一直到了耳朵下面。扶阳子看见他的舌头已经分叉。 “我还在,一个分三个,总比一个都没得做好!而且,能打败扶阳子,日后我下地狱,也有能夸口的资本!” 养蛇人下定决心破釜沉舟,快步向前,双手擒住扑过来的纸鹤,揉成了碎屑。一只只的魂魄开始脱离纸鹤的束缚,漫无目的地飘荡。 扶阳子停下手,不敢再叠纸鹤了。 养蛇人越来越近,轻而易举地就撕碎了剩下的九只游魂。周围的蛇群昂起头,阴寒之气笼罩着扶阳子。 扶阳子手里掐诀,道袍忽然隆起,空中飘荡的游魂一齐下落,围住了养蛇人。 养蛇人看见扶阳子身体旁的空气开始波动,一圈一圈地向外泛着波浪。不再迟疑,吐着信子撕咬着扑上来的游魂。艰难制造出一个空档,养蛇人立刻扭曲身体,双臂拉长,顺着皮肤的撕裂声箍住扶阳子,双臂牵引着身体,一秒钟的时间,养蛇人与扶阳子脸贴着脸,双目相对。 养蛇人脸上,手臂上身上不断流出的鲜血让扶阳子的鬼魂躁动不安。刺鼻的血腥气也一阵一阵地敲打着扶阳子的神经。 养蛇人吐了两下信子,咧开嘴笑了一下,大口咬向扶阳子的脑袋。 扶阳子一只手抵着养蛇人的额头,另一只手的两指捏紧,燃烧出一缕火焰,扶阳子擎着火焰,含在嘴里。 恐怖的景象发生了。 养蛇人继续向前伸长脖子,信子也吐得老长,唯独背部开始向后极速地疯狂拱起,一个身体立刻分成了两部分。 被养蛇人吞下去的游魂本能地避开那团火焰,而养蛇人和那条蛇却不顾一切地想要咬死扶阳子。 养蛇人嘴里喷着血沫,胡乱咒骂起来。 扶阳子得了点缓和的余地,心中庆幸这招有用。 扶阳子双手卡住养蛇人的头部,空中的鬼魂一拥而上,全部集中在养蛇人的背部,把手伸进养蛇人的身体,抓着什么东西向外拉。 养蛇人的嚎叫变得痛苦,嘴巴张得巨大无比。扶阳子不松手,用尽力气卡住养蛇人摇摆的头颅。 “咔”一声,扶阳子听见养蛇人的脊骨折断,吞下去的游魂被拽得七零八落。扶阳子表情放松,撤回双手。 游魂钻入地下,将养蛇人托在空中。 地面上铺满的蛇群忽然没了主心骨一样,原地爬来爬去。 扶阳子站起身,深吸口气,脱掉外衣,拾起道袍。 赵兴也走上前,站在蛇群外围,一边撒白色的粉末,一边缓缓说了一句:“扶阳子,我不知道您做的是对是错。” 扶阳子没有回答他,扭头看见包工头从湖心小岛跃进水中,朝岸边游过来。 “时间算得很准。”扶阳子说。 赵兴转回身把包工头从水里捞起来,发现他的双腿已经被打断。 赵兴回头看着扶阳子。 扶阳子扭头看着飘在半空的养蛇人。 第二天晴得很好,天空干净得像洗过一样,一个女学生顺着俪人湖边,去图书馆。 阳光照在水面上,如同碎掉的金箔一样闪光。女孩儿像朝水里看了一眼。 她看见一张脸,半人半蛇。 第008章 我与鬼1 治蛇篇是一个引子,介绍了我人生道路中的主要人物,接下来的就是在治蛇后,我的大学生活的变化,这也是我时常感到悲哀的一段生活。 我在凌晨五点多的时候醒过来,松树林里下了一点雾,浑身湿漉漉的,冻得我神志不清。 我口干舌燥,缩在大衣里,掏出手机看了下日期和时间。 正当我发抖的时候,冷不丁想起来:我好像缺了一天课。 紧接着我又想到,昨天夜里好像发生了什么。 我摸遍全身,没找到纸,鼻子里很难受。 我又感受到了那种轻飘飘的感觉,思绪延伸到一个穿着大衣的中年男人拍了下我肩膀,之后的记忆一片空白。 手机只剩下百分之十的电了,我慌忙打开手电功能。手电光让我看见了松树林大片大片草丛伏倒的景象,中间还有无数条细小的爬行轨道,散发着轻微的腥味。 我跑下石梯,看见堆积河泥的青绿色围布已经撤掉。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 等到天擦亮,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宿舍。室友还没起来,我换了衣服,刷牙洗脸,背着书包出了宿舍楼。 在食堂里喝了一碗粥,精神清醒了一些。 坐在教室里的气候,刷学校表白墙,刷到了一个女孩在俪人湖里见鬼的帖子,下面不是安慰就是质疑,我想只有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兴奋地打了很多字,临到发表又删除。 昏昏沉沉地听完傅里叶不停变换,中午回到寝室,室友问了一下我昨天一整天的去处,我打个哈哈,上床睡觉。 我很困,突然非常困。我知道这不正常,和松树林里那些人肯定有关系。 到了下午上课时间,我没抵过潮水般的困意,请室友帮答个到,继续蒙头大睡。 室友带晚饭回来吃的时候,我依然在睡觉。 我醒来的时间在深夜,屋里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我很口渴,口渴得难以忍受。 轻手轻脚地爬下床铺,我接了一大杯水。还没喝,胸口又觉得闷,透不过气。我打开阳台的窗户,夜里清冽的气息涌进来,我像是在被打气的气球,精神逐渐饱满。 我看着学校里仍然亮着的路灯,咕噜咕噜地喝下几大口水。 正当我转回身准备睡觉,趁着月光,猛然看见我的三个室友全都坐了起来,呆呆地一齐望着我,眼神空洞。 我大惊失色,不敢出一点声音。 阳台外面的寒气一点点灌进寝室,我在黑夜里开始轻微的抖动。 室友石雕一样,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忽然一倒头睡着了。寝室里的呼噜声又开始响起来。 我已经不能思考这是为什么了,深吸一口气,穿好自己衣服,拉开寝室门跑到宿舍大厅一直坐到天亮。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事不能让宿管阿姨知道,我的直觉也告诉我这事一定和那几个人有关系。 第二天上课,三个室友在教室里遇见我,打趣问我:“早上起来你又不在,你现在每天晚上都去哪儿?” 我清楚地看见他们的眼圈都变黑了,反问:“你们昨天晚上睡得沉吗?” “你什么意思?我一觉睡到八点多,挺好的啊!” 我嗫嚅道:“没什么,没什么。” 我又开始向松树林里跑,每天固定三次,我必须再次见到那些人。 施工的人再没出现过,甚至我蹲满一夜,也再没见过。 但我停不下来,我的生活越来越诡异。 前天我去食堂吃饭,每个学生的番茄炒蛋都是好的,唯独到了我这儿,我用筷子一翻,炒蛋都已经腐烂变质,长出浓密的霉菌。 我端着盘子找打饭的阿姨理论,阿姨细看了几次,骂了我一句,说我“你傻了吧。” 我也看了几次,的确就是腐烂了,而且是迅速腐烂,这次上面出现了白色的点点,我很恶心,我猜那是某种虫卵。 我和阿姨理论不止,经过的人无一例外,全部指责我。 我大概想通了,又要了一份白菜,没有意外,放在我盘子里之后,我清楚看见它一瞬间腐烂掉。 中午受了这次惊吓,我喝了一天水,喝到最后,水竟然开始泛血腥味,我停下来,几近绝食。 室友情况不明,他们依然在夜里坐起来,全都望着我,我尝试到处移动位置,他们的脖子也随着我转动。尽管如此,我还是鼓起勇气要求和他们分吃一份饭,然而我舀起一勺米饭,米饭在我眼里立刻就变黑长毛。 我放弃了。 不仅如此,这三天打开电脑,屏幕上总是跳出一个接一个的链接,一个又一个的鬼故事,永无休止。 慢慢地,我甚至觉得整个寝室都开始散发出动物腐烂的味道。也许不是动物,可能是人也说不定。 第三天了,我坐在松树林里,虚弱不堪。手里的方便面,在我眼里像蛆一样。我知道它们一定还正常,可我无论如何吃不下去。 夜幕浓重,石梯冰凉。我望着平静的俪人湖,没来由的想到里面还有一个鬼,可能他正在水面下看着我,也可能他就在我下边的湖岸,等着我靠近,拉我下去。可我没有丝毫的害怕,我双手撑地,艰难地站起身,朝湖岸走过去。 我站了两分钟,没有鬼来拉我下去。我又走回石梯坐着,无限失望。 “嗡嗡,嗡嗡嗡!” 正当我低着头瑟缩在大衣里,半睡半醒之间,我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我一激灵,掏出手机盖在耳朵上。 手机那头的声音很熟悉,是那天晚上那个年轻人。 “你好啊,大学生!我是赵兴,松树林里稍微年轻的那个。” 我浑身抖起来,我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救救我!我被鬼缠了!我受不了了,我要饿死了!……,……”我声泪俱下地向赵兴陈述我这几天遇到的事情,嘶哑的声音在松树林里一遍遍地回旋。 赵兴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从他的语气里很明显就听了出来。 “我猜你可能会被鬼缠一段时间,但是我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你刚才说,你室友半夜梦游?” “不算梦游……也算,还是不算。就是半夜坐起来盯着我,就盯着我。身子,身子会动,我走哪儿,都盯着我。”我抽着鼻子,又想起来那诡异的情形,说话开始不利索。 “你先吃东西,东西是能吃的。不过你被迷住了双眼,看什么都是烂的。你先吃饱,我明天就去找你。你住在哪儿?” “七号楼。” “好,好,你明天中午上完课,在楼门口等我。” 我连忙答应。 挂了电话,我长出一口气,用袖子抹了脸上的眼泪。心里扔出了一个巨大的负担,我手里像蛆一样的方便面都顺眼了很多,然而我还是吃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