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月明》 第一章 青龙偃月刀(一) 明朝万历二十年(1592年)春末。某日。朝霞映照着苍劲雄伟的紫禁城角楼。 在朝阳的清辉里,四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急匆匆地向着位于紫禁城东南侧的宣城门街中间地段的万轩阁门前走来。 作为当时京城规模最大,品种最为齐全的古董店,万轩阁可以说是生意兴荣。 万轩阁的掌柜姓万,名报朴,祖籍浙江绍兴。万轩阁是万家已经经营几代的文物古董店。在万报朴三十岁那年,其父去世,他正式成为万轩阁的掌门。由于自幼聪慧好学,再加上祖父和父亲的悉心传授,万报朴小小年纪便在文物鉴赏方面在京城古玩界小有名气。掌管万轩阁后,经过多年的历练,万报朴很快就成为了京城文物鉴赏界的翘楚。 “咚、咚、咚”还未到正式开门营业的时间,万轩阁内跑堂的伙计顺喜就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来啦来啦,这大清早的,也不让人睡个囫囵觉!”顺喜急急慌慌穿上衣服,跑来开门。 “还没到营业的时……哎哟,四位官爷,这大清早的……这是……?”顺喜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可他一打开店门,见门外站着四位身穿飞鱼服的人,其中三人腰间还挂着绣春刀,他立刻被惊得有些语无伦次。他已随万报朴在这繁华的京城经商多年,官府的事情还是懂一些的。这四位官人身上的飞鱼服让顺喜立刻明白了来者的身份。 大明锦衣卫!这可是一伙瘟神,不管是谁招惹上这群人,多半是没有好下场的。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四名锦衣卫当中的一人对顺喜说道。那语气虽说平淡和缓,但却透出一股无形的威严与强势。 “哎……好好好,四位官爷先请坐!”顺喜被这种无形的强势所震慑,赶紧一阵小跑,到内堂去通报主人。 不一会儿,掌柜万报朴一边系着青蓝色大褂的纽扣,一边从里间慌里慌张地跑出来。 “不知四位大人大清早光临小店,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万报朴急忙走过来施礼。 “你就是万轩阁的万掌柜?”四人中身穿金色飞鱼服未佩戴绣春刀的那位中年男子向万报朴问道。 “正是在下!”万报朴恭恭敬敬地望着向他问话的人。 这位问万抱扑话的中年男子就是赫赫有名的大明锦衣卫指挥使骆石印,他见万报朴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就用和缓的语气说道:“万掌柜,不用惊慌。我等此次登门拜访是有事相求,还望万掌柜能够不吝赐教。” 随行的一位锦衣卫听完骆石印的话,立刻把抱在怀中的一个长条形的紫檀木盒子放到大厅的一个长方形的案几上。 “这是圣上赏赐的一把青龙偃月刀,请万掌柜帮忙仔细瞧一瞧。”骆石印走到案几边,指着紫檀木盒子对万报朴说道。 “既然是皇帝御赐之物,干嘛还要鉴定呢?难道还怀疑这御赐之物的真假?这位看上去气度不凡的人物总不会愚蠢到此等地步吧?”万报朴内心疑虑重重,他一时搞不清对方让他鉴定眼前之物的目的所在。 万报朴并不敢多问,他小心地打开盒子,揭开里面包着的一层金黄色的绸缎,一把透着冷光的青龙偃月宝刀呈现在他的面前。他转身从墙边八仙桌上取过一把放大镜,小心翼翼地把盒内宝刀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然后说道:“不错,这是一把货真价实的青龙偃月刀。从刀的用材、造型、工艺水平来看,此刀乃刀中极品。你看,此刀刀头阔长,形似半弦月,背有歧刃,刀身穿孔垂旄,刀头与柄连接处有龙形吞口,长杆末有鐏。这吞口处的龙形瑞兽就是传说中的龙之九子之一睚眦。相传这睚眦乃龙的第九子,由于它性格刚烈,好勇擅斗,嗜杀成性,总是嘴衔宝剑,怒目而视。人们便把它刻镂于刀、剑、锏、锤、枪等兵器的吞口处,以增加兵器自身的威慑力……” “那它是不是三国时期关羽所用的那把青龙偃月刀?”骆石印打断万报朴的讲话。 “不是。不,应该说绝对不可能是!”万报朴语气坚定。 “此话怎讲?”骆石印没听明白万报朴话内之意。 “我们权且不说历史上到底有没有关羽其人。即便是有,他也不可能使用青龙偃月刀这样的兵器。大部分业内人士都知道,青龙偃月刀最早出现在北宋时期,而且此刀由于太过笨重且制造成本昂贵,在战场上并不普及。它更多是被用于演武、阵列和操练,借以显示军威。有时也会成为宮殿侍卫和卤簿的仪仗兵器。三国时期是没有这样的兵器的。后世演义之人之所以将青龙偃月刀配与关羽,只不过是为了美化关羽的形象,增加关羽的威望而已。”万报朴进一步解释道。 “万掌柜,多谢了。真是听君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啊!哈哈哈……”骆石印听完万报朴的讲解,禁不住大喜过望,来此之前的一切疑虑全都随着万抱朴的一席话一一解开。看来他此行收获的并不仅仅是获知此刀非关羽所用之刀这么简单。 骆石印之所以大清早赶来万轩阁弄清这把青龙偃月刀的真相,缘于昨天晚上神宗皇帝的突然召见。 神宗皇帝已多年不临朝,他在后宫召见大臣也一般是在白天,此次晚间召见,定有不寻常之事。骆石印小心翼翼地在太监的引领下走进神宗皇帝所在的乾清宫。 “臣骆石印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骆石印向神宗皇帝行君臣之礼。 “骆卿平身。”神宗正坐在一把朱漆椅子上看书,见骆石印跪拜,便放下手中的书卷,示意骆石印起身。 “谢万岁!”骆石印站起身来,垂手站立一旁。 神宗冲站在一旁的太监挥一挥手,那位太监赶忙知趣地退出宫门。 “骆卿,朕深夜召你进宫,是有一事相托。”神宗开门见山。 “圣上请讲。”骆石印洗耳恭听。 “几个月前,东瀛倭贼进犯我大明藩属国朝鲜,朝鲜八道国土几近沦丧。前日,朝鲜国王派使臣前来向我大明求救。关于是否出兵相救,朝中大臣意见相左,争论不休。不知骆卿对此有何看法?” “启禀圣上,臣以为理应出兵相救。” “哦,说说看。” “那朝鲜不但是我大明藩属国,而且也是一衣带水的友邦。作为宗主国,藩属有难,于情于理自当出手相助。再说,那东瀛倭贼如若占领朝鲜全境,必定唇亡齿寒,我大明江山恐怕也会遭难。” “骆卿所言正和朕意。朕思量再三,决定不日发兵朝鲜。” “万岁圣明!” “为保我大明雄师战则必胜,朕决定让你在我大明军队出兵前速速精选我大明锦衣卫精英,秘密潜入朝鲜,刺探敌军情报,为我大明后续部队提供帮助。不知骆卿意下如何?” “臣愿遵旨前往!” “朕很清楚此行必定凶险万分。按说不应当让你亲自出马。但此次行动关系我大明的威严和江山的稳固,朕思量再三,还是决定由你亲自出马为好。” “为保我大明江山永固,扬圣上龙威,即便是赴汤蹈火,臣也在所不辞。” “骆卿能出此言,朕甚是欣慰。你有什么困难要求尽管提出来。” “臣确有一事相求。” “骆卿请讲。” “臣手下一名千户名叫石朗,此人去年因在查办案件的过程中,私放朝廷要犯,现被关押在东厂狱中。此人人送外号‘铁臂神猿’,拥有超强的攀爬能力。此去朝鲜国境内多崇山峻岭,若有此人相随,臣定能不辱使命,完成圣上重托。那东厂归张大人所辖。恳请圣上……从中斡旋,放石朗出狱,使其戴罪立功,为国效力。”骆石印本想说“恳请圣上颁旨放人”,但当时的锦衣卫和东厂,虽都是皇上手下的巡察缉捕机构,两者之间却矛盾重重,双方为争皇宠而明争暗斗。依骆石印对东厂提督张钦韦的了解,即便有皇上的圣旨,这位擅长撒泼耍赖的张公公也会随便找个理由拒不放人。真若那样的话,石朗就可能有危险了。情急之下,骆石印使用了“斡旋”两个字。可话一出口,他又觉着用词有些不妥。皇上毕竟不是跟被“斡旋”的双方地位平等的第三方。骆石印有些紧张地抬眼观察了一下神宗的反应。 神宗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他静静地盯着骆石印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索什么问题。 “骆卿跟我来。”神宗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里边的一个木架前。骆石印赶紧跟过去。 木架上摆满了各种珍稀的古董文物。神宗喜爱收藏此类器物,骆石印是知道的。 “这盒内是一把青龙偃月刀,是前段时间张卿献给朕的,当时他给朕说此刀乃三国时期关云长所用之刀。朕今将此刀赏赐与你。你只要带着此刀前去东厂传朕的口谕,张卿自会放人。”神宗皇帝指着架上的一个紫檀木盒子对骆石印说道。 “谢主隆恩!”骆石印赶忙跪地叩拜。 “骆卿平身,你可要好好利用此刀哦。”神宗示意骆石印起身。然后,眼睛看着骆石印,意味深长地用手拍了拍木盒。 骆石印口中谢恩,心里却没有明白皇上为何赐予他一把东厂提督张钦韦进献的宝刀。是为了借此向张钦韦显示锦衣卫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从而让这位东厂提督不得不释放石朗?不可能!因为这样反而会使这位公公醋意大发,事情反而不好办了。 难道这宝刀之中藏有什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秘密?骆石印在带着宝刀回锦衣卫指挥使衙门的路上,思量起刚才神宗意味深长的眼神儿,百思不得其解。他决定明天一大早找一家知名的文物古董店好好瞧一瞧这把御赐青龙偃月刀。 万轩阁掌柜万报朴的一席话,令骆石印顿开茅塞。他终于明白了神宗皇帝赐给他宝刀的良苦用心。“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一切又尽在掌控中啊!自己和东厂提督张钦韦不管如何斗来斗去,其实始终都被控制在万岁爷的如来佛掌心之中……”骆石印心中暗想。 “走,去东厂提督府!”骆石印大手一挥,率领三位手下走出万轩阁的大门。 第二章 青龙偃月刀(二) 位于东安门北侧的东厂提督府门前,两位站岗的番役认出骆石印,赶忙向前施礼。 “快去通报张大人,锦衣卫指挥使骆石印求见!” 骆石印对两位站岗的番役吩咐道。 “是,大人稍等片刻。”其中一位立刻跑进去报信。 “哎哟喂,是哪阵风把骆大人您给吹来了!”得到报信的东厂督主张钦韦磨蹭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在几名手下的簇拥下,从提督府大厅内走出,来到院子里,算是出门迎接骆石印,他那特有的尖细、做作、不男不女的声音让骆石印每次听后身上都会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不多日不见,想念大人您了,特地过来看望!” 骆石印声音洪亮,上前寒暄。 “嘿嘿嘿……得了吧你,谁不知道你骆大人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张钦韦先是一阵虚伪的干笑,继而开始步入正题。 “是啊,张大人。骆某此次前来确有一事相求。” 骆石印也不想绕弯子。 “骆大人有啥事要求咱家办理?” 张钦韦开始端架子。 “奉皇上口谕,前来提领被关押的锦衣卫千户石朗,还望张大人放人。” 骆石印不亢不卑。 “石……朗?关押的犯人中有此人么?”张钦韦故作思索状,同时向被他问话的手下使个眼色。 “启禀督主,没有此人。”那位手下立刻明白了主人的意图,高声说道。 “张大人,你我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做得太绝为好!” 骆石印明显提高了语音。 “骆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堂堂东厂提督还会给你耍赖不是?” 张钦韦开始撒泼放刁。 “张大人,骆某有要事急着要办,我也不跟你啰嗦了。你看,你可认得此物?” 骆石印说着朝身后挥挥手。 随从骆石印前来的一名锦衣卫赶紧把怀中的紫檀木长盒放在张钦韦眼前的地面上。 “咱家当然认得此物,它是不久前咱家献给皇上的青龙偃月刀。它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张钦韦有些狐疑地问道。 “至于它怎么会在我手上,恕骆某无可奉告。在下此行只想弄清一个问题,就是张大人可否曾向圣上言称此刀乃三国时期关云长所用之刀?” 骆石印并未回答张钦韦的疑问,而是故意卖个关子。 “不错,咱家说过。” 听完骆石印的话,张钦韦对对方此行的真正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大人可知这青龙偃月刀最早出现在宋代,三国时期是根本不可能有此物的。” 骆石印眼光犀利,逼近张钦韦。 “这……这不可能!” 张钦韦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 难道是万岁发现此刀有什么问题,特派骆石印前来追查。”张钦韦虽然嘴硬,可心里已经开始七上八下。 “张大人如若不信,可到京城的任何一家文物店问一问,凡是有些常识的掌柜都会明了此事。” 骆石印满脸认真的样子。 “难道这是真的?” 张钦韦语气明显软下来,他竟然开口向骆石印求证。 “张大人,不是骆某要挟你,此事一旦有人向圣上揭穿,这欺君之罪……” 骆石印目光紧盯着张钦韦。 这把青龙偃月刀本是山西的一位地方官为谋升职而用来向张钦韦行贿的,当时那位地方官言称此刀乃三国时期关羽所用之青龙偃月刀。张钦韦当时也没想太多,他如获至宝,便找个机会把它进献给神宗皇帝,他知道神宗皇帝喜好收藏。没想到,自己一时的疏忽倒成了今天骆石印用来要挟自己的把柄。 “骆大人,咱们有话好说,好说。要不咱们到屋里坐下谈。您看自从您一进门到现在,咱家也没有给您张罗些水喝,真是不好意思。走走走,咱们进屋谈。”张钦韦说着,拉住骆石印的手。 “不用了,张大人。骆某可是有公务在身,来不得半点耽搁。”骆石印躲开张钦韦假惺惺伸过来的手。 “骆大人,你看咱们也有些日子不见了,你到了我这东厂提督府,怎么着我也得尽一尽地主之谊嘛。还是屋里请吧!”张钦韦满脸堆笑,摆出一副盛情相邀的样子,可他的脑子里却在快速地盘算着对策。邀请骆石印进屋叙谈只是张钦韦的缓兵之计。 “张大人,我看还是不进去了,免得误了圣上交付的要事。这东厂狱中如果确实没有石朗此人,那骆某也只能回去向圣上交差。但愿圣上得知自己得的并不是关云长所用之刀后不要火气上身,伤及龙体。”骆石印说着,转身欲走。 “哎、哎、哎……骆大人,何必这么急嘛!我让手下再查一查,看到底有没有石朗此人。”张钦韦赶忙上前拉住骆石印,语气缓和地说道。 “张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其实有些事情彼此让一让,也就过去了。何必弄得两败俱伤呢!您说对不对?”骆石印也适时地放松语气。 “好你个骆石印,咱家今天算栽到你手里了。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张钦韦暗暗咬牙。 “对对对,骆大人,凡事好商量,好商量。” 张钦韦偷偷抹一把额头的汗水,“再仔细想一想,在押要犯中到底有没有一个叫石朗的人!”他转身对手下说道。 “哎呀,卑职想起来了,确有一个叫石朗的!”那位张钦韦的手下对上司的话内之意心领神会,赶忙说道。 “还不赶紧放人!” 张钦韦对手下冷冷地说道。 “是,小的这就去办。”张钦韦的那位手下应诺一声,赶紧向门外走去。 “那就谢谢张大人了。至于这假刀之事,骆某也就不再过问了。此事算是到此为止。骆某告辞!” 骆石印对张钦韦简单地拱一拱手,转身随着那位前去放人的张钦韦的手下向东厂监狱走去。随行的锦衣卫赶忙抱起那把青龙偃月刀跟在骆石印身后。 “骆大人慢走。咱家不送了。”张钦韦假惺惺地将骆石印送之门外。 随后,石朗从东厂的狱中被释放出来。 “多谢指挥使相救!”石朗走出狱所,一见前来的骆石印,立刻上前施礼。 石朗不到二十岁便继承父亲的锦衣卫职位,成为一名专事缉拿、侦察任务的锦衣卫缇骑。在侦办案件中,他凭借超强的武功和过人的智慧,成功地查办了几起大案要案,深得朝廷及指挥使骆石印的赏识,很快便被提拔为锦衣卫千户这一正五品的官职。前段时间,朝廷派他到浙江侦办盐帮贩运私盐案件,在办案过程中,他私自放走案件主犯盐帮帮主。后来,此事被人告发。按说石朗身为锦衣卫,犯法后应当交由锦衣卫南镇抚司查办,可东厂提督张钦韦为了借此打压对手,便率先插手,将身为锦衣卫的石朗收监东厂查办。 “在里边受苦了吧?” 骆石印关切地问道。 “还好。”石朗爽朗地答道。 “回去后好好休整一下,我们将要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去做。”骆石印走到石朗跟前,用力拍了拍石朗的臂膀,见石朗的身体并无大恙,便朝诸位属下挥一挥手,返回锦衣卫指挥使衙门。 “哎,大人。黄校尉怎么抱着这么大的一个盒子?”在返回锦衣卫指挥衙门的路上,石朗问道。 “这盒子可是个宝贝,今天要是没它,那张公公怎会轻易将你放出来呢。哈哈哈!”骆石印爽朗地说道。 “刚才在东厂提督府,大人可是利用它上演了一出反客为主的好戏。等回去后,好好给你说说。”抱着青龙偃月刀的黄校尉蛮有兴致地对石朗说道。 “好啊,已经有好长时间没人跟我聊天了。关在里边的这段日子,我整天面对的就是牢房中肮脏的墙壁和偶尔拜访几只硕大的老鼠。很是想念兄弟兄们朝夕相处的日子。”石朗高兴地对黄校尉说道。 其实,石朗被关在东厂狱中这段日子里,并没有遭受任何酷刑折磨。一般被关进东厂狱中的犯人,都要尝一尝这东厂狱中五花八门的酷刑。很多犯人因此丧命。从被东厂番役缉拿的那一刻起,石朗就已经做好了遭受酷刑的思想准备。哪成想,这东厂提督张钦韦竟然是位喜好男风的主,从他第一眼见到石朗开始,就被石朗英俊健朗的形象所倾倒,他吩咐手下好生侍候石朗,不准用刑。在石朗蹲监的这段日子里,这位东厂提督总是隔三差五地前来骚扰石朗,每次都被石朗严词呵斥,难以得逞。张钦韦不但不生气,而且越发对石朗倾情爱恋。石朗被放出的那一天,张钦韦竟然整整一天茶饭不思,就跟丢了魂似的。 当然,这一切石朗没有跟任何人讲。 两天后,在京城一家不太起眼的酒肆内,骆石印召集四位即将随其入朝的锦衣卫简单地聚了一聚,算是出征前的壮行酒宴。这四位分别是:“铁臂神猿”石朗;经常跟随明神宗召见外国使节的锦衣卫内侍翻译“白面书生”谢元;被派驻山东的锦衣卫校尉“霹雳金刚”施天济;人称“浪里金蛟”,被派驻蓬莱的锦衣卫校尉杜衡。另外,还有几位锦衣卫高手正在从各地赶往中朝边境会合。 翌日,天还没亮,骆石印、石朗等一行五人便乔装打扮,悄悄地步出京城,奔着朝鲜所在的东北方向而去。 第三章 野玫瑰(一) “天上--下--雨,地下--流-- 哥哥--俺心--里乐--悠悠-- 哎--嗨--乐--悠--悠-- ……” 经过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骆石印率领石朗、谢元、施天济、杜衡来到中朝边境的长白山地带。出于保密需要,他们此行没有走官道。近一个月的朝夕相处,使大家彼此熟悉起来。走在长白山的林间小路上,施天济这位山东大汉禁不住吼起他自编的小调。 “施大哥!就你这破锣嗓子,还想唱曲子?小心把母狼招来!”“浪里金蛟”杜衡打趣地说道。 “俺这破锣嗓子咋啦?想当年,俺站在高坡上一吼,全村的大姑娘小媳妇全都从家里跑了出来……”施天济不无炫耀地说道。 “跑出来干嘛?”杜衡问道。 “当然是跑出来听俺唱歌呀!”施天济说道。 “我看不是跑出来听你唱歌。而是跑出来揍你!”杜衡继续揶揄施天济。 “哈哈哈……”听到两人逗乐。旁边的骆石印、石朗、谢元都大声笑了起来。 “还别说,施大哥这歌唱得地的确很有穿透力,相当震撼!”石朗也加进来凑热闹。 “还是石朗老弟会说话,比那水鬼强多了!”施天济乐呵呵地冲石朗笑笑。 “不过……”石朗故意卖个关子。 “不过什么?快说出来听听!”谢元已经猜到石朗将要说什么,故意问道。 “不过震得我只想撒尿。”石朗大声说道。 “哈哈哈……”大家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施天济发觉上当,跑过来抬脚踹石朗,被石朗转身躲过。 “哎,老施,你这‘霹雳金刚’的雅号是怎么来的?”杜衡问道。 还没等施天济回答,骆石印说道:“老施本是武举出身。数年前,朝廷曾有过一次小范围的武举考试改革的尝试。此次改革的内容主要是增加了考试内容,具体来说,内容包括:一场考试马上箭、步下箭、刀、枪、剑、戟、拳搏、击刺等;二场考营阵、地雷、火药、战车等项;三场各就其兵法、天文、地理所熟悉者言之。老施参加了此次武举考试。第一场考试中,老施手使一副镔铁八棱双锏横扫所有参考者,初试第一。第二场考试,他在自己的强项布雷和运用火药爆破上发挥出色,第二场考试同样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绩。据说当时老施被要求用地雷和炸药在一处荒野小路设置伏击圈。他合理地把所有的地雷、炸药安置在每个爆炸点上,起爆时的场景就如轰天霹雳一般壮观,令现场观看的主考官叹为观止。主考大人脱口称赞道:‘真乃霹雳金刚也!’从此以后,老施就得了个“霹雳金刚”的雅号。第三场所考内容是老施最为薄弱的一项,只取得第二十八名的成绩,在所有参考者中位次垫底。最终,老施以总分第七名的成绩被朝廷录用,被安排担任京城五军都督府的一名校尉。” “俺这人秉性耿直,不懂得变通,后来在朝廷朋党之争中受到迫害,被罢官免职。多亏俺同指挥使有过一面之交,是他在俺无处可去的时候将俺招致麾下。所以,俺这一辈子最感激的就是指挥使大人。俺就是为他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老施,这样说就言重了。我当初之所以将你招致锦衣卫衙门,完全是出于爱才之心。” “俺明白,大人这次又将俺招进入朝小分队,这是对俺的信任。没啥说的,俺定会竭尽全力,一切听您指挥。” “哈哈,老施竟然认真的像个孩子,不多见,不多见。”骆石印看着施天济严肃认真的神态,调侃地说道。 初夏的长白山处处生机盎然,不时有不知名的鸟儿被五人的脚步声惊起,从两边的草丛中飞向远处的白桦林中。 临近山海关前,骆石印接到驻辽东锦衣卫报告:辽东境内发现了倭国间谍。为安全起见,五人扮作客商的模样。一路走来,倒也未遇到什么麻烦。 前面来到一处林地,典型的东北白桦林,树木棵棵挺拔粗壮。走在林子里,地上的枯叶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霉味。 “这荒郊野岭的,会不会有山贼呀?”施天济耐不住寂寞,顺口说了一句。 “山贼?要真有的话,碰上咱哥几个,就算他倒霉啦!”杜衡亮一亮内藏武器的背裹。 杜衡的话音刚落,一群觅食的灰喜鹊惊恐的从林间树梢飞起,向远处逃去。 “大家小心!”骆石印警觉地停住脚步,向四周张望。 “咿——呀——” 随着一声长啸,从树梢上荡下十几个野人装扮的大汉,他们一手挽住拴在树上的绳索,一手握着明晃晃的砍刀,快速地从空中砍向五人。 “咔!”走在最前面的施天济躲闪不及,背上重重地挨了一刀。但他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倒是那砍他的大汉手中的刀反被碰飞,重重的刺在十米开外的一棵白桦树上。原来这一刀正砍在施天济背包里的双锏上。 此次行动,随行的六人都是骆石印亲自选定的。当明神宗秘密下旨令他组建小分队时,他就清醒地认识到,此次赴朝行动不像在国内执行缉拿、监视等任务那么简单。在组建小分队的人选上,京城的锦衣衙门内高手云集,武功比石朗、施天机他们高的人选比比皆是。但骆石印要组建的这支小分队,对成员首要的要求必须是团结,其次要对自己绝对忠诚。他不喜欢选用那些尔虞之心太重之人,即便他有多么高的武功。他对所选的这几位手下是了解的,这几个人秉性大都耿直爽快,都是关键时刻能够以死捍卫锦衣卫名誉乃至国家荣誉的铮铮汉子。 在小分队武器的选用上,除石朗本来就习惯使用绣春刀外,骆石印特许施天济、杜衡等人可以携带自己所擅长使用的兵器,而没有强制性地要求他们配带锦衣卫的制式武器——绣春刀。这次行动主要目的是深入敌后刺探侦查敌情,绣春刀作为锦衣卫的标准制式武器,有时随身携带它反而会无形中暴露身份。当时的明军中已经配备了大量各式火器,作为皇帝身边的亲兵卫队,锦衣卫自然也不例外,各级军官均配备有当时国内最为先进的带有曲柄的连发火绳枪——万胜佛朗机。但骆石印考虑到这东西长途跋涉不便携带,而且他认为这个东西在敌占区有时还不跟合手的冷兵器来的顺手。所以,他没有让随行队员携带。不过,为了以备不时之需,骆石印还是让施天济携带了一定数量的炸药。 “你奶奶的!”施天济高声骂道,转身来寻那砍他的汉子。十几名刀手并未再次发起攻击,他们见一击不中,借着身体的惯性,荡上树梢,如猿猴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奶奶的乌龟王八蛋,有本事回来和你爷爷俺大战三百回合!”施天济被砍了一刀,虽未受伤,却让他窝了一肚子火。 “大家保持队形,加快脚步。争取天黑之前走出这片林子!骆石印望着眼前茫茫的原始林地,催促大家。 五人呈半圆队形快步向前。石朗和施天济走在前面,其他三人跟在后面。五个人没有了刚才的说笑,均警惕地边走边观察四周的动静。 “大人,前边似乎有打斗声。”石朗走着,回头小声地对骆石印说道。 骆石印俯下身去,静静的听了一会。是有打斗的声音,是从前面的坡地后面传过来的。 五个人爬上坡地,伏在石块后面向坡下望去。 坡下是一片略显开阔的地带,树与树之间的距离要比五人走过的林子里的远得多。 开阔带的那几棵高大白桦树上,一群野人般的刀手正单手挽住树绳将身体荡在空中,居高临下地持刀围攻一位身穿黑衣的女子。那女子身穿一身黑色紧身衣裤,脚蹬一双青色快靴,远远望去,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 石朗一愣。她已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脸上立刻显出一种复杂的表情。 只见那女子面对一群大汉的轮番砍杀,从容应对。她一招兔子蹬鹰,把挥刀砍向自己的一名刀手蹬得斜飞出去,碰到空中另一名刀手,两人重重地从空中摔下来,趴在地上动弹不得。那女子紧接着一个鲤鱼打挺,借着身体在空中反转之势,用双掌将两名靠近的刀手击飞十米之遥,两人的脑袋撞击到树身上,顿时脑浆迸溅。另外三名刀手准备从树上同时向那女子发起攻击,可他们的身体刚刚从树上飞离,面部就被那女子从地上踢起的石子击中,三人惨叫一声,从空中坠了下来。 眨眼之间,刀手们的第一波攻击就被那女子轻易化解。 树上剩余的刀手停止了攻击,其中一人把拇指和食指塞进嘴里,吹出一声长长的呼哨。哨声一落,伴随着一阵树枝的剧烈晃动,那女子四周的树上又荡过来十几名刀手,他们一手攀绳,一手持刀,做好了发动第二波攻击的准备。 “真是卑鄙无耻,说好的彼此讲和,却背信弃义,半路伏击。告诉你们寨主,我们决不会屈服于他的淫威!”那女子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从腰中拔出兵器,拉开架势,做好了应战准备。 就在那女子拔出兵器的一瞬间,伏在山坡上的骆石印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的表情。他略加沉思,开口命令道:“石朗、施天济,你们过去帮一下那位女子。” “是,大人。”石朗应诺一声,飞身跃起,以极快的速度奔向坡下那名黑衣女子。 见到来至近前的石朗,那女子惊喜的睁大了双眼:“石……” “你我此时不便相认!”石朗靠近那女子,和那女子背靠背防御对手的攻击。 “嗯!”那女子立刻心领神会。 第四章 野玫瑰(二) 施天济也靠了过来。 “老施,你们俩负责地面。我到空中,咱们给他来个‘下饺子’!”石朗对施天济说道。 “放心吧,兄弟。奶奶的,一个也休想活着逃走!”见到一名女子遭到一群恶汉的攻击,即便是没有指挥使的命令,施天济也会愤然拔刀相助。 两人说话间,刀手的第二波攻击开始来。 石朗瞅准两米开外的一块山石,一个箭步跨上去,借势一蹲,身体腾空而起,紧接着一个鹞子翻身,身体已在刀手们的上方。 “刷、刷……”石朗飞身借着树干的弹力,在空中飞旋一周,用手中的绣春刀把十几个刀手攀抓的绳子一一砍断。 “扑通、扑通……”十几个刀手下饺子般从空中摔落下来。 “你奶奶的、你奶奶的……”施天济一边骂个不停,一边手起锏落。不一会儿,十几个刀手便被施天济和那女子送去了西天。 石朗从空中跳下。 “老施,你这动作也够快的,也不给我留几个。”石朗对施天济说道。 “俺一看到这几个龟孙,气就不打一处来。恨不能一下子将他们全都送去见阎王。”施天济咬牙切齿地说道。 “多谢两位恩公出手相救!”那女子抱拳致谢,同时,向石朗神秘地挤一下眼睛。 石朗会心地一笑。 “‘铁臂神猿’果然名不虚传啊!”杜衡跟在骆石印的身后从坡上走了过来,他显然被刚才石朗的功夫所折服。 “哪里哪里,雕虫小技而已。”石朗谦虚道。 “石朗的轻功那可是十分了得。”骆石印走到石朗和那女子跟前夸奖石朗。 “这是我的……大哥。这些是我的几位兄弟。”石朗给那女子介绍骆石印及其他小分队成员。在未经骆石印允许的情况下,石朗没有贸然将骆石印的真实身份介绍给那位女子。 “多谢各位恩公出手相助!”那女子的眼光快速在骆石印等人的身上扫了一眼,随即施礼致谢。 “大妹子,他们干嘛杀你?”施天济性急口快,问那女子。 “这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很难说清。”那女子并未直接回答施天济。 “女英雄身手不凡,绝非等闲之辈。”骆石印看着那女子说道。 看着骆石印冷峻的目光,石朗心中异常紧张,他快速地考量着着接下来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及自己的应对策略。 不错,眼前的黑衣女子就是石朗曾经私自放走的盐帮帮主,素有野玫瑰之称的叶茹柳。石朗隐约从骆石印的言谈举止中感觉到他已经认出眼前的叶茹柳。接下来,指挥使会做何举动?石朗一时难以揣测出。不过,从方才指挥使命令自己出手相救叶茹柳这一举动来看,也许指挥使大人对叶茹柳并无恶意。作为多年跟随骆石印出生入死的亲信,石朗总是会对自己顶头上司的言行做出善意的推测和判断。 “恩公过奖了,小女子只不过是一介山野民女,自幼跟随家人学得一点点功夫,用来防身而已。”叶茹柳从石朗紧张的眼神中感觉到眼下处境的尴尬。面对骆石印逼人的目光,她不卑不亢,平静地回答道。 “哈哈,好好。女英雄不但功夫了得,而且言语应对自如得体。不知女英雄家居何处?”骆石印显然有些欣赏叶茹柳的表现,他希望进一步了解眼前这位名震江湖并且令自己最为得力的手下石朗冒着杀头的危险出手相助的女侠。 石朗紧张的情绪稍稍放松了些。自己当初私放叶茹柳的行为触犯了朝廷律法,指挥使大人不但没有怪罪自己,反而将自己从东厂的监狱中救出。此时的石朗暗暗决定:借这次和叶茹柳重逢的机会,自己一定要好好向指挥使坦陈自己私放叶茹柳的经过和原因。 “几位恩公既然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不用隐瞒,此处青岚峰峰顶有个石岗寨,我是石岗寨的寨主。”叶茹柳答道。 听完叶茹柳自报家门,石朗顿时紧张的观察骆石印的反应。 “看来这长白山中还真是藏龙卧虎呀。”骆石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恩公言重了,只不过是些乡野山民偏安一隅,谋些生路而已。”叶茹柳平静地说道。 “石朗,你看这天色已晚,我们可不可以到女英雄的山寨借住一宿?”骆石印转身问石朗。 “……”石朗一时弄不明白指挥使的真实用意。 “没问题。你们看这附近全是荒山野岭,没有别的可供住宿的地方。几位恩公如若不嫌弃,不妨到敝寨一坐。小女子也可略备薄酒以表谢意。”没等石朗发话,叶茹柳抢先说道。 叶茹柳从骆石印的话语中明显感觉到一种善意,她爽快地答应下来。当然,叶茹柳之所以如此爽快地向小分队员们发出邀请,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也在于自己的心上人石朗。没想到分别多日后在这荒山野岭中再次重逢,叶茹柳恨不能立刻将石朗邀请到寨子中一诉离别之苦。 叶茹柳已经从方才石朗的话语中判断出骆石印的身份。当然,她也感觉出骆石印已经看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为石朗的处境考虑,现场如果只有骆石印和石朗的话,她会坦然向骆石印讲明自己的盐帮帮主身份并设法替石朗开脱罪行,她情愿将所有的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也不想让自己的心爱之人蒙受罪责之苦。但是,现场还有其他她不熟悉的人,在不了解对方人员身份的情况下,叶茹柳还是不便贸然行事,以免给石朗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正好弟兄们走了一天的山路,也有些累了,到山寨歇歇脚也好。” 骆石印爽快地说道。 “各位恩公,请。”叶茹柳见骆石印应允,用欢快的眼神儿快速地看一眼石朗,然后高兴地快步在前面引路。 一行人向着石岗寨走去。 足足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崎岖山路,才到达石岗寨。寨子看上去不大,坐落在一座山峰的最顶端,一条狭窄的小路从峰底蜿蜒地通向峰顶。 “寨主真是好眼力呀,选了这么一处好地方。可以说是山高峰险、易守难攻啊!” 骆石印用赞叹的口气对走在前边引路的叶茹柳说道。 “恩公过奖了!”叶茹柳谦虚道。 说话间,几人登上峰顶,来到石岗寨门前。 山寨东、南、西三个方向是用石块垒起的环形围墙,北面是悬崖峭壁。山寨的大门朝南,门楣上方挂着一块木质横匾。匾上写着“抚危济贫”四个大字。门坎前约半米处,是一处九级的石砌台阶,台阶的下边是一处较宽阔的的平台。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弟兄们,今晚有贵客,速速摆酒!”叶茹柳对站在门口放哨的手下命令道。 哨兵听到命令,赶紧跑到里边准备。 酒宴是在寨子里的大厅内摆放的,桌上的菜肴虽没有京城里的那样上档次,却也摆满了山里特有的山珍野味。 作陪的除女寨主之外,还有寨中的几位头领。 “承蒙各位恩公出手相救,山野之中没有什么珍馐美味,只能备些薄酒野珍表示谢意。我先敬五位恩公一杯!”女寨主说完,爽快的喝干杯中酒。 “既然寨主如此盛情,大家也不要太客气,来,咱们一块喝干。” 骆石印对几位手下说道。 “好,喝、喝!”施天济最为痛快,等骆石印刚把话说完,便一仰脖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大哥看来是个爽快之人,我先敬大哥一杯!” 叶茹柳见骆石印言语爽快,便率先向骆石印敬酒。 “多谢寨主盛情。” 骆石印爽快地喝干杯中酒。 叶茹柳酒量不错,他向骆石印敬完酒,又分别走到施天济、石朗、杜衡、谢元身边敬酒。向石朗敬酒时,叶茹柳眼中多了些柔情,她轻轻靠近石朗,小声地说:“石朗哥,多日不见,小妹敬您!” “好。”四目相对,石朗内心泛起一股柔情。 两人轻轻碰一下酒杯,各自抿一口杯中之酒。 叶茹柳向石朗敬完酒,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在座的几名手下说道:“各位弟兄,方才我在山林中遭到曲达手下的暗算袭击,多亏了这几位恩公出手相救才得以转危为安。大家要好生款待我的救命恩人,多敬他们几杯酒。” 听到叶茹柳的命令,她的几位手下自然不敢怠慢,纷纷起身向各位小分队成员敬酒。 山寨中的几位头领也是豪饮之人。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八九个豪爽的汉子聚在酒桌上,那真是觥筹交错,好不热闹。施天济更是和寨中的二寨主和贵较上了劲儿,两人划拳行令,互不相让,最终两人都喝得酩酊大醉,一个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一个出溜到桌子底下鼾声如雷。 “我看天色已晚,明天我等还要赶路。麻烦女英雄安排一下住处。”眼见酒足饭饱,骆石印对叶茹柳说道。 “我已经让他们收拾好房间了。恩公不妨多喝几杯。”叶茹柳说道。 “不能再喝了。我等要是再喝下去,以女英雄的酒量,恐怕我们明天就难以赶路了。”骆石印说道。 “那好,如果招待不周,还望多多海涵。”叶茹柳见骆石印态度坚决,不再勉强。她站起身来,和几位手下一起将小分队员们领到东侧的厢房休息。 “各位恩公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可到上房找我。”安顿好小分队员们的床铺,叶茹柳准备离开,她在说话的同时,快速地向石朗投去深情一瞥。 石朗立刻读懂叶茹柳目光中所包含的深情与期待,他深情地对叶茹柳点一下头,彼此心照不宣。 送走叶茹柳,施天济、杜衡、谢元三人立刻倒在炕上大睡。 骆石印走出厢房,来到寨门前的平台上。 平台边缘的草丛中不时传来蛐蛐的低吟。整个寨子在山野中显地异常宁静。 这时,石朗走了过来,静静地站在骆石印的身后,似乎有什么话要对骆石印说。 “‘野玫瑰’真是身手不凡啊。”没等石朗说话,骆石印先开口了。 “大人,真是什么事情也瞒不过您的眼睛。”石朗语气中满含歉意。 “其实,白天在林子里,她从腰间拔出那柄江湖上独一无二的‘夺命玫瑰刺’那一刻,我就断定:她就是江湖人称‘野玫瑰’的浙江芦州盐帮帮主叶茹柳。” 骆石印说话的语速非常缓慢。 “不错,正是她。我跟您出来,也是想向您说一说我去年为何私自把她放走。”石朗深感愧疚。 “其实这件事情我也略知一二。对于江湖上关于叶茹柳的各种言说,我也听到过一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对这位带有传奇色彩的奇女子产生了一些新的想法,你不妨详细给我说说她的一些情况。”骆石印对石朗并没有任何责怪之意。 “好,大人,您请坐。待我详细跟您道来。”石朗指着身前的石凳对骆石印说道。 私放叶茹柳一事,石朗一直想找机会向骆石印说清事情的原原委委。可自从他出狱后,骆石印似乎并不急于想了解此事,石朗也就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向他坦陈。如今,通过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石朗心里非常清楚,现在是向指挥使坦诚自己和叶茹柳之间所发生的一切的时候了。 第五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一) 万历十九年(1591年)初夏,朝廷接到举报,浙江等地某些地方官员勾结盐帮,贩卖私盐牟利。朝廷立刻派锦衣卫千户石朗前方浙江查办此案。 明政府为有效监视官民的举动,除在京城设有锦衣卫指挥衙门外,还将大批锦衣卫派驻全国各地。浙江地带就有锦衣卫的分支机构。石朗此次外出办案,并未带随从。依他锦衣卫五品千户的身份,可以随时调派地方的锦衣卫协助查案。 石朗原籍在浙江惠州,他打算借这次办案的机会,顺便回家探望一下年迈的母亲。 经过数天的跋涉,石朗来到去往浙杭的必经之路——白露山盘陀路。 石朗独自一人沿着盘山路艰难而行。一连几日的阴雨天气使得山路变得湿滑难行。 看来天黑之前是很难走出这白露山了!石朗干脆放慢脚步,边走边悠闲地侧目欣赏起山中雨后的美景来。 此时已至酉时初,雨过天晴,西天的彩云在落日的映照下泛出片片红霞。四周的山峦此起彼伏,全都覆盖在郁郁葱葱的树木森林下。山路下面的沟壑中清晰地传来水流淙淙的声响。 突然间,山涧中清脆的水流声被一种“轰隆隆”的巨大声音所取代。一开始,石朗以为这是山涧中山洪暴发引起的声响,他走到山路边向下面的山涧中观瞧,并未发现有倾泻而下的山洪。接下来,石朗赶到脚下一震,这震动来自身后的不远处。他赶紧回过头去。顷刻间,石朗被身后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身后十几米处的山坡上,树木草丛在快速地向着刚才走过的山路上倾泻而下。 “不好,山体滑坡!”石朗惊叫一声。 方才走过的山路已被滑下的泥浆碎石树木杂草等混合物掩压。更为可怕的是,滑坡的山体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着石朗所在的方向蔓延而来。 石朗来不及思考,撒腿向前飞奔。 随着“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石朗明显感觉到身后的滑坡在逐渐靠近自己。 就在此危急时刻,石朗看到前面不远处一匹红色骏马飞奔而来,马上坐着一位一身黑衣的年轻女子。很明显,那黑衣女子发现了狂奔逃命的石朗及石朗身后不断倾泻而下的泥石。那女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扬鞭策马向着石朗飞奔而来。 “快,上马!”那黑衣女子策马来至石朗面前,一手猛拉马缰将坐骑原地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弯,然后将另一只手伸向石朗。 石朗快速地握住那黑衣女子伸出的手,飞身跃上马背,坐在那女子的身后。 “抱紧我!驾!”那女子大喊一声,然后双腿猛夹一下马腹。身下骏马嘶鸣一声,沿着山路向前飞奔而去。 石朗紧紧抱住那女子的腰部,只听得风声呼啸,马蹄声声,身后的轰鸣声渐行渐远。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情绪稍稍平静后的石朗大声对身前的女子说道。 “举手之劳,公子不用客气。不过,我们还没到放松的时候。这条山路每到雨季就会有多处滑坡,弄不好前面就会发生,我们必须赶紧冲出这条山路,以免被堵在里面。”那女子一边回答石朗,一边双手紧握缰绳,两眼紧紧盯着眼前的山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果然,两人骑马刚刚拐过一处拐弯处,山坡上的泥石就在两人的眼前轰然而下。 身下的骏马惊叫一声,两条前腿腾空立起。石朗和那女子坐立不稳,双双被甩至马下,巨大的惯性导致两人和那匹坐骑一起摔下山崖。 快速下落的石朗本能地单手抓住山崖上一根突出的松枝,另一只手快速地将和自己同时下落的那名女子拦腰抱住。山崖上滚落的泥石倾泻而下,石朗只得猛地一把将那女子揽至怀中,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护住,以免滚落的泥石将她砸伤。 “抓稳松枝,双脚蹬住岩缝。”泥石过后,石朗小心地提醒怀中的女子,以免她因为紧张而跌落下去。 那女子似乎有着超强的心理素质,跌落悬崖悬在半空似乎并未使她惊慌失措,她从容地按照石朗的吩咐,双手紧紧抓住松枝,两脚寻到一处合适的岩缝蹬牢。 见那女子已经暂时没有危险,石朗扭头向下看去,发现自己和那女子悬在一处有数十丈高的峭壁之上,峭壁的底端,一条小河穿过密密麻麻的树林向着身体左侧的方向蜿蜒流去。 “姑娘,我们必须想办法下去,这峭壁之上有许多松枝和岩缝,你看你能行吗?”石朗问那女子。 “试一试吧。”那女子低头看一下脚下,说道。 “那好,你先抓紧松枝。我先下,等我探好路后,你再沿着我的线路下行。不用紧张,有我在下面接应你,不会有危险的。可以吗?” “好吧。”那女子应答一声,双手抓紧松枝,让石朗腾出双手向下攀去。 石朗用双手抓住位置较低一点的松枝或者树藤,将双脚向下试探寻找崖石上的石缝,双脚蹬实后,再用双手找寻位置更低一点的松枝或者树藤。挪下一个身位后,石朗鼓励那女子顺着自己下行的线路往下来。那女子的身手竟然十分轻灵,没费太大力气就下到石朗身边。 “公子,是这样吗?” “不错,很好。没想到姑娘身手如此矫捷。” “有公子在下面保护,我就放松多了。”那女子冲石朗莞尔一笑。 “好,我们就按这种方法,慢慢下去。”见那女子毫无惧色,石朗的心境也放松下来。 由于正值初夏季节,崖石上面长满松枝树藤等植物,这对于石朗和那女子来说,无疑减少了下行的难度。两人相互照应,终于在天黑之前安全下到崖底。 “终于下来了!”在石朗的接护下,轻身跳到地面的那位女子长舒一口气。 “是啊,能够安全下来,我就放心了。”石朗的话语听起来是在为两人的安全着地而庆幸,其实他内心深处是在为那位作为自己救命恩人的女子的安全着地而欣慰。以“铁臂神猿”石朗的身手,攀爬这种难度的山崖简直就如平地行走,他所真正担心的是那位女子的安全。不知为什么,经过这短短几十分钟的接触,石朗内心深处对这位颇有些巾帼英雄气韵的女子产生一种莫名的好感。 “多谢公子相助,要不是公子当空将我接住,恐怕我早已摔到下面粉身碎骨了。所以,我要谢谢公子的救命之恩!”那位女子说着,拱手向石朗施礼致谢。 对方这种颇具男子气概的施礼方式进一步加深了石朗对眼前这位女子的好感,他这才发现,对面的这位女子不但有着一般江南女子所具有的清秀的脸庞和灵动的眼神,而且眉宇间还透着一股少有的英武之气。 “姑娘太客气了!真正应该致谢的应该是我才对。方才要不是姑娘及时拍马赶到救了我,我现在恐怕早已经被埋在泥石之下了。我也要谢谢姑娘您的救命之恩呀!”石朗还以同样的拱手礼。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扯平了。” “姑娘的救命之恩,我将牢记心里。” “公子就别再客气了。赶紧到河边洗把脸吧。” 石朗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在崖上时被倾泻而下的泥石弄得灰头土脸,他赶忙跑到河边将自己的脸洗一洗。 重新站到那女子面前时,石朗的面庞已经恢复了以往的俊朗帅气。 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英俊少年,那女子的眼神瞬间停顿,一种莫名的激动从心底悄然升起。 “姑娘您……”望着女子痴望自己的眼神,石朗欲言又止。 “哦……不好意思我……只是看着公子有些眼熟,不知公子家居何处?”那女子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顿时泛起红晕,她赶紧躲闪地将眼光从石朗身上移开。 “哦……我家居北京。自由随父经商,这次是准备到杭州催要一批货款,没想到在此与姑娘相遇。”石朗不想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那可能是我认错人了,公子远在北京,我怎会见过公子呢。” “看来姑娘是本地人吧?” “是的。我是浙江本地的。” “方才姑娘纵马驰骋的样子的确是别具风采,想必姑娘不是那种寻常百姓家的女子。” “公子夸奖了,我只不过自幼被家人当做男孩子来培养,所以学得些弓马骑射的防身之术,实在算不得什么。我今天是到山的那边接一个朋友,不想巧遇公子。唉,对了,光顾着跟公子说话了,还没有看看我的马怎么样了。”那女子似乎不愿谈及自己的身份家事,便将话题转移到那匹从悬崖上摔下的坐骑身上。 “对,我们赶紧找找看。”石朗说道。 第六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二) 在河边的乱石杂草中,石朗和那位女子找到了摔下的那匹马。乱石早已将马的身体各处戳破,殷红的献血顺着乱石间的缝隙躺进河里。 望着已经惨死的坐骑,那女子眼中泪光闪现,她走过去轻轻抚摸着爱骑的脖子,久久不愿离去。 “姑娘节哀,不要悲伤过度。”望着女子黯然神伤的样子,石朗站在一旁安慰道。 “这是我的一位好姐妹在我十八岁那年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它已伴随我多年,没想到今天惨死此地。”那女子哽咽着说道。 “是啊,它对我也有救命之恩。我们好好将它安葬在此地吧。” 听到石朗的话,那女子停止哭泣,从马背上解下一对类似褡裢的包囊,然后抬脚迈出那片乱石,将包囊放在一处平地上。 “这地方到处都是山石,根本无法埋葬它。就让我们弄些树枝将它覆盖,算是安葬它吧。”那女子说着,从包囊中取出一把篾刀。 “多亏姑娘随身带着刀具,方便多了。” “公子其实不知,在这大山中行走,当地人一般都会随身携带各种刀具,一则可以防身,再则遇到杂草丛生无路之处,可以用它来伐草开路。” 两人说话间,来到几棵罗汉松前。石朗从那女子手中拿过篾刀,将篾刀别在腰间爬到树上。 “公子小心点,注意安全。”那女子望着已经爬到树上的石朗抬头喊道。 “没问题的,姑娘向后走一下,别让树枝砸着你。”石朗大声提醒着,见那女子已退到安全距离,才开始砍伐树枝。 石朗一连爬到数棵罗汉松上砍伐树枝。等到他从最后一棵树上跳下时,地上已经堆了满满一地罗汉松松枝。 “应该够了。”跳到地上的石朗对那女子说道。 “那就再麻烦公子和我一起将这些树枝抱过去,将我的马葬在这些碧绿的罗汉松松枝之下。” “好。” 两人将从树上砍下的树枝轻轻覆盖在躺在乱石中的马儿身上。 “德鲁,谢谢你这些年来的陪伴。安息吧!”望着乱石中高高堆起的绿色坟茔,那女子双手合十,为爱骑默默祈祷。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我们还是找一处栖身之处吧。”见那女子祈祷完毕,石朗望一眼天色对那女子说道。 “这峭壁之下很难找到栖身地。再说就算找到了,在这夏日的夜晚,即便不被猛兽吃掉,也会被虫蚊咬死。”那女子望一眼四周的环境,对石朗说道。 “那我们沿着河流向前走,应该能够走出去。”石朗看着身前慢慢流淌的河流说道。 “看来公子很少在这种南方的夏夜山野中行走。其实在晚间,这河的两岸是极其危险的地方,许多大型的猛兽往往会在夜间到岸边寻猎饮水。所以当地人最为忌讳的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沿河行路。” “那该怎么办呢?” “要想安全离开,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制作木筏,在河中顺流而下。” “可上哪里找木筏呢?” “就地取材,咱们自己制作。” 那女子看来对应付眼前的困难很有经验,她领着石朗来到几棵高大的麻楝树前。 “这种麻楝树木材坚硬,气味芳香可避虫蚊,其树干容易加工,而且耐腐性甚高,是制作木筏的绝佳用料。我们可以用它的树皮捆扎若干树干,就可以制作成一具简易的木筏了。”那女子手指麻楝树,对石朗说道。 “那让我来。”听到女子的话语,石朗顿时来了兴致,他从那女子手中抢过篾刀准备前去砍树。山野伐树制筏,这对于石朗来说,还是人生中的头一回。 石朗来到一颗最为粗壮的麻楝树下,抡起刀具准备砍下去。 “停、停!公子先不要砍。这种粗壮的麻楝树树干较重,不适合制作木筏。公子还是尽量找些细些的麻楝树为好。” 自从见到自己的爱骑惨死后,那女子一只闷闷不乐,石朗想找机会活跃一下气氛,帮助那女子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如今机会来临,石朗夸张地抱住面前的麻楝树,在树身上重重地亲吻一下,然后对着树干故作悔恨地说道:“大树兄,对不起了。要不是哪位小姐姐及时制止,我就伤着您了。对不起。我错了!” 看到石朗逗趣的样子,那女子扑哧一笑,因失去爱骑而一直凝重的脸色舒缓了许多,她走到三棵较为细小的麻楝树下对石朗说道:“这三棵吧。用它们制作木筏足够了。” 石朗走到那女子选出的三棵麻楝树下,选好位置,挥刀先后将三棵树伐倒。 “先去掉树干上的乱枝,然后再将麻楝树的树皮扒下来制成宽约三公分左右的长条。将树干截成四米长的数段备用。好了,下一步我们开始捆扎木筏。这捆扎木筏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将纵向的树干一起捆扎在横木上,因为这样的话,一旦捆扎的树条在水中出现松动,整张木筏有可能就全散架了。正确的做法是将纵向排列的木条一根根单独捆扎在前后两根横木上,然后再整体连一下。这样做的好处是,即便有一根木条在水中出现松动,它也不会影响其他木条,整张木筏不会全部散架。” 在那女子的指导下,石朗和那女子一起相互配合,很快就将一张近两米宽的木筏捆扎完毕。 “看起来不错。”石朗看着横躺在脚下的用麻楝树干制成的小木筏,心中颇有成就感。 “咱们再用砍下的树枝制作两根船桨,不用太长,两三米就可以了。”那女子说着,从砍下的树枝中找出两根较长的树枝,继续说道:“这两根就可以。” “好嘞,交给我吧。”石朗依次接过树枝,将它们的枝端砍下,制成两根木棍,然后问道:“这样可以吗?” “再将它们的一端削扁些,制成船桨,这样有利于划水。” “多亏姑娘有经验,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困境。”石朗按照那女子的建议将两根木条较粗的一端削平。 “公子客气了。我只不过长期在这种环境中生活,知道一点常识罢了。” “那下一步改怎么办?”石朗削完木条,问道。 “下一步,我们可以登筏出发了。这张小木筏足可以承起我们俩。来,咱们把筏子抬到岸边,”看着两人的作品,那女子的心情比刚才好多了。 两人齐心协力将木筏抬至岸边。等石朗返回原处将两根船桨拿回岸边时,那女子已经将木筏推至水中。 “把船桨给我。公子你先上去。我替你扶稳木筏。”那女子从石朗手中接过船桨。 “这水深不深?”石朗望着水中的木筏,一时不知该如何上去。 石朗自幼随父生长在北京,平生还是第一次登上这种简易的木筏。 “公子不要怕。你先将一条腿跨上去,站稳后再将另一条腿站上去。”看着石朗面露恐惧的样子,那女子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石朗按照那女子的吩咐跨上木筏,由于恐惧导致的身体不协调使石朗差一点跌下水去。 “好,就这样。站稳了。”看着石朗有些笨拙的样子,那女子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公子看来没乘过这种木筏吧?” “这是我第一次登上如此高级的木船。有些紧张。”石朗为摆脱窘境,自嘲地说道。 “没问题的,有了这第一次,以后你就习惯了。站好,我上来了。”那女子将手中的一根船桨交给石朗,然后轻身跃上木筏,站在石朗的身后。 木筏因为那女子的跃上晃动了一下,石朗又一次惊慌失措,身体向着木筏的一侧倒去。 那女子眼疾手快,一把拽住石朗的胳膊,将他的身体扶正。 “又让姑娘见笑了。我刚才要是下去了,恐怕连累姑娘一块跟着我落水。”石朗感激地说道。 “只要我们俩都站稳了,就不会有问题的,放心就是了。来,咱们一前一后,一边一支,两支桨同时发力。哎,对了。就这样划桨。好,木筏动啦。你那边停止划桨,我将木筏尽量划进河的中心。好,可以划桨了。木筏已经进入河中心。” 在那女子的指点下,石朗站在那女子身后,很快就熟悉了划桨要领,小木筏安安稳稳地载着两人向着河的下游飘去。 夏夜下的小河是喧闹的,如潮的蛙鸣;蚊虫的鸣叫;潺潺的水流声;还有岸上草丛树林中鸟兽发出的各种天籁之声。各种声音组成一曲夏夜交响曲。 一对可爱的小乌龟趴在水面上的一根枯木上,看到小木筏的到来,先是好奇地伸长脖子观瞧,等木筏靠近了,才惊慌地先后遁入水中。 正如那女子所言,岸边的草丛矮木中,不时地发现虎豹等猛兽那一双双机敏且令人恐惧的眼睛。 两人齐心合力,让小木筏稳稳地行驶在河流的中间。 “其实这河流并不深。公子不用担心。” “有姑娘在,我感觉好多了。” “公子是第一次来浙江?” “不,来过几次。其实我祖上也是南方人。” “那公子家中还有什么人?” “父亲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只剩下我和老母亲。” “老人家身体可好吧。” “还行。每日吃斋念佛,生活过得倒也安闲。” “以公子的条件,恐怕早已娶妻了吧。嫂夫人肯定是位贤内助。” “你看我整日为生计忙碌,哪有时间考虑婚姻之事。我至今还是单身一人。” 听到石朗的话,那女子内心闪过一丝波动,划桨的双手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问到:“那公子肯定已有意中人了吧?” “没有没有。自从父亲去世后,家中事物就靠我一人打理。哪有时间和机会碰倒可心之人呀。” 第七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三) “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划到尽头?”石朗见那女子不再说话,便主动问道。 “这条河的下游水流比较湍急,夜间贸然行进非常危险。前面的不远处有一土著山寨。到时我们靠岸前去投宿。他们还是非常好客的。等明天天亮,咱们再想办法。”那女子似乎早已规划好了行进路线。 石朗对当地不熟悉,只能听从那女子的安排。 木筏向前行进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河右侧岸边隐约现出一处类似码头的简易木制平台。 “到了。咱们将筏子靠到岸边的平台边。”那女子指着那处平台说道。 木筏靠岸后,石朗先行登到岸上,那女子紧随其后上得岸来。两人合力将木筏从河里拉上来,把它们和两只船桨一起放到河边的草丛中。 平台的最里端连着一条蜿蜒向上的的石阶小路。石朗跟在那女子身后沿着石阶向上攀登。 “我来过一次这处土著山寨,他们十分好客。不过,公子要做好饮酒的准备。按照他们的习俗,客人要喝干他们每个人的敬酒才算是诚心诚意。不知公子酒量如何?”那女子边走边对石朗说道。 “那麻烦了。看来我今晚非要出洋相不可。”石朗酒量一般,听到女子的讲话,面露怯色。 石朗的主动示弱再一次激起那女子对石朗的保护欲,她回过头来看一眼石朗,说道:“公子也不必太担心,到时你只需看我眼色行事,保管你不醉倒。” “那我全仗姑娘相助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石阶顶端。面前现出一片原始林地。林地中有一条人工踩踏出来的小路。 “顺着这条小路向里走,很快就到了。”那女子率先踏进那条林间小路,石朗紧随其后。 “姑娘何时来过此地?”石朗问道。 “半年前来过一次。不过那次是白天来的,当天就走了。只待了一会儿,想必寨子里的人早就不记得我了。” “看来姑娘对当地的山山水水很熟悉。” “还行吧,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几年了。” “前边好像有火光。”石朗发现大约百米开外的前方林子中有火光闪现,便提醒那女子。 “那一定是寨子里的人们正在围着篝火跳舞联欢呢。他们每逢喜事就会聚在一起围着篝火跳舞唱歌,气氛非常热闹。想必今天寨子里有什么喜事发生。也好,我俩可以讨杯喜酒喝。”那女子说着,禁不住加快了脚步。 两人向前走了十几步,却发现前方篝火闪现处似乎有些不对劲。要是山寨中的人跳舞狂欢,以两人所在的距离,应该能够清晰地听到歌声或者欢叫声,而此时的篝火旁却是寂静一片。 两人机警地躲在树后仔细向前方观瞧。 “赶紧乖乖交出你们的年轻女人和钱财,否则的话,将你们一个个就地活剐。听到了吗?你们这些老东西。” 前方篝火处清晰地传来叫骂声。石朗和那女子发现十几名身披黑色披风,手持长刀的大汉正将一群土著居民逼跪在篝火旁的空地上并对他们拳打脚踢言语威吓。在进出寨子的那条小路上,一名同样身披黑色披风手持长刀的汉子正在站岗放哨。 “不好,寨子里的人被打劫了。”那女子说道。 “这都是些什么人呀?”石朗指着在村口放哨的那名身穿黑披风的男子问道。 “他们是这几年在这山中出现的一股抢匪,他们神出鬼没,以打家劫舍为生。由于他们居无定所,官府数次捉拿均未成功。他们统一地身披黑色披风,所以人们都把他们称作‘黑色幽灵’。没想到今天在这出现了。” “这寨子里有多少人?” “算上老人妇女和孩子也就不到五十人。” “看样子他们把年轻妇女藏起来了。” “对。这帮抢匪毫无道义可言,烧杀淫掠无恶不作。不行,我必须过去救他们。公子,你在此等候,注意保护好自己。”那女子看来生就一副侠肝义胆,面对对方十几名大汉竟然毫无惧色。 “姑娘,看我的。”石朗强行按下欲起身前往的那名女子,然后轻起身形向前摸去。 那女子不知道石朗的底细,她还没反应过来,石朗已经充分利用树林的掩护,摸到那名站岗放哨的黑衣人身后。只见石朗轻纵身躯,挥手一掌击在黑衣人后脖颈处,将那黑衣人击昏在地。石朗将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拖到树后,然后对那女子挥一挥手,示意她过去。 那女子同样借助树林的掩护,来至石朗身边。 此时石朗已经将那昏死过的黑衣人的披风穿在自己身上。见那女子走到身边,便对她低声说道:“待会儿我假装他们的人押着你过去接近他们,然后寻机将他们制服。” “好计策!没想到公子不但彬彬有礼,而且智勇双全。”那女子用钦佩的眼光望着石朗,低声说道。 “你知不知道哪位是强盗的头领?” “听说他们的头领是一位脸上有一处明显刀疤的人。” “好。开始行动。” 石朗说完,一手提着那名劫匪的长刀,一手反扣住那女子的脖子,两人向篝火处走去。 “他妈的,再不交出年轻女人和钱财,老子可就不客气了。”一名身高体壮的劫匪气急败坏地走到一名老人面前,一脚将老人踹倒在地并举起手中的长刀准备砍向倒在地上的老人。 借着篝火的亮光,快要走近篝火的石朗敏锐地发现那名举刀的劫匪脸上有一道斜贯整个脸部的刀疤。 “大王,我抓住一名年轻女人。”石朗对那名刀疤脸高声喊道。 “三狗子,从哪里发现的那女子?快快押过来让我瞧瞧。”那刀疤脸放下举起的刀,对石朗喊道。 “大王,你看,还挺漂亮呢。”石朗将自己的头深深埋在披风内,押着那女子向刀疤脸走去。 “哟,还真是。这小娘子长得可真别致。”刀疤脸目光全被那女子吸引住,完全没有发现即将临近的危险。他边说边伸手摸向那女子的脸。 就在对方一只手即将摸到自己脸部的时候,只见那女子以迅雷不见眼耳之势一脚踢向刀疤脸另一只握刀之手的手腕部。 “啊!”刀疤脸惨叫一声,手中的长刀应声落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石朗已经飞身越过那女子,从身后反扣住刀疤脸的脖子,将手中的长刀抵在了刀疤脸的脖颈处。 “全都放下手中的刀。否则我一刀杀了他。”石朗控制着刀疤脸,大声命令其他劫匪。 此时那女子已经快速捡起刀疤脸落在地上的长刀,见现场的劫匪还在发愣发呆,便挥起手中的刀,大声呵斥道:“没听见吗?全都将自己手中的刀扔到火堆里,然后双手抱头,跪在地上。否则的话,先杀了你们首领,再将你们一一斩杀!” 现场的十几名劫匪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们一个个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将眼光看向已被石朗控制的刀疤脸。 石朗见包括刀疤脸在内的所有劫匪还在犹豫观望,便快速将手中刀在刀疤脸的脖颈处轻拉一下。鲜血顿时顺着刀疤脸的脖子流淌下来。“速速将刀扔进火堆,不然,我就砍断他的脖子!”石朗厉声呵斥道。 “他妈的,还不快快将刀扔掉!”刀疤脸强忍疼痛,高声命令自己的手下。 听到刀疤脸的命令,劫匪们不敢怠慢,纷纷排队走到火堆旁将手中的刀扔进去,然后按照那女子的要求,双手抱头,跪在地上。 那女子手持长刀,密切监视着劫匪们的一举一动。就在排队等候扔刀的第九名劫匪走过她身旁时,她发现那劫匪突然挥起手中长刀砍向自己。那女子灵巧地闪身躲过,然后飞起一脚将那名劫匪踢进火堆中。那名劫匪顿时成了一个火球,惨叫着在地上玩命地打滚。 “小六子,老子知道你早就想取代老子的地位。他妈的,你是想借此机会整死老子。活该,烧死你个王八蛋!你们几个还不赶快扔刀!”刀疤脸高声叫骂起来。 剩余的劫匪全都乖乖地将手中的刀扔进火堆中并抱头跪地。 “乡亲们,大家不要害怕。我们是官府派来解救你们的,官府的军队随后就到。你们将这些劫匪绑在树上,等候官府发落就可以了。”石朗为打消现场民众的顾虑,故意编了个谎,因为他觉着就他和那女子两人还不能给与乡民们足够的安全感。 果然,一听说有官府的军队要来,现场的民众立刻群情激奋,找来绳子将现场所有劫匪结结实实地一一绑在四周的大树上。 “两位英雄,还有一位劫匪。”现场民众中不知是谁高喊一声。 “在哪儿?”石朗高声问道。 “你看,在那儿。”那位喊叫的乡民手指村口喊道。 石朗抬头看去,这才发现是那位方才被自己击晕过去的放哨的劫匪苏醒过来,正摇摇晃晃地准备逃跑。 “看我的。”那女子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扬手砸向那名劫匪。 只听“哎哟”一声惨叫,那名劫匪被石子击中后脑,摔倒在地。 几名村民一拥而上,跑过去将那名劫匪拖到篝火旁,绑在大树上。 第八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四) “两位英雄就如神兵下凡,救了我全体族人的性命。老可率全体族人向两位恩人致以最崇高的谢意!”一名身穿三色土著服装的老人走到石朗和那女子面前,率领现场所有族人行叩拜之礼。看来他应当就是全体族人的首领。 “老人家,快快请起。您这把子年纪还给我们年轻人跪拜,真是折杀我们了。”石朗俯身将那长者扶起。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大家快快请起。”那女子也赶紧走到下跪的族人中,一一将他们扶起来。 “两位恩人虽然年少,但方才的举动却尽显大智大勇,非等闲之辈。我们古越人向来知恩图报,今晚,身为族长的我要率领全体族人好好答谢两位恩人。”族长对石朗和那女子说道。 “老人家,真不好意思。方才我欺骗了您。我俩其实不是官府的人,只不过是正巧路过此地的过客,是想来贵寨借宿的。”石朗对族长说道。 “不过,老人家您也不必担心,劫匪已经全被控制起来。你们明天派人报告官府,他们就会派出军队前来将劫匪捉拿归案。官府一直在缉拿这伙劫匪。”那女子接着石朗的话说道。 “不担心。有两位侠士在此,我们还有什么担心的呢。今晚两位恩人尽可在此尽情把酒言欢。我这就命人把姑娘们叫回来并准备酒食。对于面临大难的我族全体成员来说,两位就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下凡呀。”族长依然是一副感恩戴德的表情。 族里的年轻姑娘们被从藏身之处叫了出来。 美味佳肴端上来了;诱人的米酒端上来了;欢快的舞蹈跳起来了。 “恩人,就让我代表全体族人以最崇高的敬意向两位恩人敬酒。”族长说着,向身后挥一挥手。从族长身后立刻走上两名身着彩色古越族服装的年轻女子,两人各自手捧分别摆放着三大杯美酒的精致托盘,她们款款走到石朗和那女子面前,唱起祝酒歌: “山里花开山外香哟, 尊贵的客人来到我们身旁。 双手捧上桂花酒哟, 亲爱的朋友敬请来品尝。 美酒一杯表真情哟, 祝愿我们的友情比那天高水又长。” “公子,这三杯是非喝不可的。”等两位敬酒的女子唱完敬酒歌,那女子小声对石朗说道。 “那就喝吧。”石朗和那女子同时端起酒杯,依次将三杯酒喝下。 “哎呀,两位恩人真是爽快之人。我们古越族敬酒讲究的是三六九一起走。快给两位恩人端上酒来。”族长见石朗两人痛快地将酒喝干,脸上现出无比欣慰的表情。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又有两名年轻女子各将三杯酒端至石朗和那女子面前。 石朗似乎来了兴致,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那女子看一眼石朗,似乎被石朗的兴致所感染,也端起眼前的一杯酒喝干。两人再一次将眼前的三杯酒饮尽。 石朗酒量一般,六大杯美酒下肚,顿时感到有些头晕。看着另外两位年轻女子端到面前的三杯酒,石朗禁不住面露怯色。 “公子,还行吗?”那女子悄声问石朗。 “快撑不住了。”石朗有些不好意思。 “老人家,我的这位朋友有些不胜酒力。还是让我替他喝吧。”那女子转头对族长说道。 “好、好。” 得到族长的准许,那女子先后将本应由石朗喝的三杯酒及自己眼前的三杯酒一一喝下。 “恩人真是海量,佩服佩服。来来来,两位恩人请入座,品尝一下我们古越人特制的美食。欣赏一下姑娘们的舞蹈。”族长热情的邀请石朗和那女子两人入座。 族里的姑娘们此时已经围着篝火跳起欢快的舞蹈。 “不知两位恩公家居何处?”入座后,族长问道。 “我家居京城,这次是到当地处理些生意上的事。” “我是当地人。” “那两位……?” “是这样的,白天我在山中行路时遇到山体滑坡,是这位姑娘救了我。我们双双跌下悬崖,幸好无什大碍。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自制木筏来至此地。” “也就是说两位恩人一个居京城一个居当地,却在同一时刻出现在一个最需要对方出现的地方。这是什么,这就叫作缘分。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就是此意。” “哎呀,老伯。我俩才刚刚认识!”那女子听出族长话内之意,顿时羞红了脸,娇嗔地说道。 “是呀,老人家,我俩才刚刚认识。”石朗也觉着有些难为情。 “哎,俗语道,自古姻缘天注定。老可是土埋半截的人,向来不打诳语。两位恩人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 石朗和那女子同时将头抬起。 “哎呀呀,两位恩公颇有夫妻之相。老可敢断言,日后定有一段美妙姻缘等待两位恩公。老可在此恭喜两位恩公了。” “老伯,快别说了……”那女子听完组长的话,娇羞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石朗也弄了个大红脸。 就在这时,几位年轻的女子走过来邀请石朗和那女子一起跳舞。两人才从尴尬的境地中解脱出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伴随着族内年轻姑娘们优美动听的歌声,石朗同那女子手挽着手,围着篝火跳起欢快的舞蹈。摇曳的舞姿中,柔情蜜意通过紧紧挽在一起的双手不断地在两颗年轻的心中传递交融。闪烁的篝火下,石朗数次和那位女子四目相接,他发现:这位姑娘真的很美。 翌日,吃过早饭,族长率领族人将石朗两人送至山下小河边。 “两位恩公,昨晚老可所言绝非戏言。还望你们珍惜此情此缘。”分别时刻,族长握着石朗的手说道。 “好的,老人家,我记下了。谢谢您的一番美意。”石朗说道。 “老伯再见。请回吧。”那女子对大家挥挥手,然后和石朗一起登上族长为两人准备的独木舟。 族长和族人一起向着坐在独木舟上缓缓离去的石朗两人挥手道别。 在族长选定的那名撑船手的操作下,小舟顺利通过下游激流险滩,来至河的最下游。 在立着一座小亭子的岸边,石朗和那位女子登上岸来。独木舟沿原路返回。 亭子名叫“揖别亭”,从岸边进入亭子后,那女子停下脚步对石朗说道:“公子可走前面的大路,它直通杭州。我要走左侧的小路。” “你我相识一场,还不知姑娘芳名。不知可否方便告知在下。”经过短暂的交往,石朗发现自己已经深深爱上眼前这位姑娘。离别时刻,他有些依依不舍。 “暂且……保密。不过……我相信,你我他日定会有缘再次相见。”那女子望着石朗满含深情的目光,犹豫了一下,说道。 “那……你我就此别过。姑娘请先行。”石朗有些失落。 “那好,公子,一路顺风。”那女子俏皮地对石朗施一个万福,然后,向着左侧那条小路走去。 望着那女子渐渐远去的倩影,石朗心中怅然若失。 第九章 我一定要救你出去(一) 石朗到达杭州后,指挥当地锦衣卫分头行动,很快就查明了这桩勾结官府贩卖私盐的案子。案件涉案数额虽然巨大,但案情比较简单:两浙运盐使和四川盐课提举司私下勾结浙江盐帮贩运贩卖私盐,从中谋取暴利。 对于涉案的朝廷官员,石朗立刻派出锦衣卫缉拿,涉案官员很快归案。对于贩盐案的主犯——盐帮帮主叶茹柳,石朗则需要调动官府的兵马。据当地锦衣卫头目反应,叶茹柳是一位年轻的女子,江湖人称“野玫瑰”。此人武功高强,手中一柄夺命玫瑰刺令人望而生畏。盐帮有一支千余人的民间武装力量,在野玫瑰的统领下,训练有素,具备较强的战斗力。 缉拿“野玫瑰”的行动是在一个雾气迷蒙的早晨进行的。石朗从当地官府调动了五千兵马,悄悄地包围了“野玫瑰”的老巢——芦洲地区靠海的一个小山村。山村依山傍海,四周是青石垒就的高墙,墙体上规则地布列着射箭孔,内有兵士持梭放哨。 带兵前来帮助石朗缉拿“野玫瑰”的是杭州守备霍大海。为炫耀武力,霍大海特意让士兵拉来了四门威力极强的神威大炮。 “石千户,只要你一声令下,我这神威大炮就会将这小小的山村夷为平地。霍大海向石郎夸海口。 面对霍大海那张献媚的脸,石朗心中有些反感。他没有理会霍大海,转身叫过一位随行的锦衣卫校尉,吩咐道:“你去村口的大门外喊话,只要叶茹柳主动出来自首,其他人等一概不予追究。否则,大军攻入,踏平山村!” “是!”那名锦衣卫领命策马前去喊话。 村子里的哨兵发现了包围过来的朝廷大军,立刻飞奔到村子中央的议事大厅向帮主汇报。帮主叶茹柳率领几位头领登上村子里的一处高地向村外眺望。村子四周,围满了黑压压的官府军队。 “里边的人听着,我家千户说了,只要帮主叶茹柳主动出来自首,其他人等一概不予追究!”大门外传来那名锦衣卫校尉的喊声。 “帮主,你不能出去。大不了兄弟们誓死一拼。定能杀出重围!”二帮主和贵极力主张叶茹柳不能出去自首。 “对,帮主,不能上官府的当,不能出去!”其他几位头领也持相同的观点。 “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如果没猜错的话,此次官军是因贩运私盐一案前来拿我。敌我力量悬殊太大,如果硬拼,恐怕会伤及村内无辜百姓。我已拿定主意,待会儿,我一人出去自首。几位头领随时做好迎战准备。如果官军言而无信,就由二帮主和贵率领你们尽力拼杀出去,然后去板济岛暂避。”叶茹柳望着村外的官兵,镇定地对大家说道。 “不行,兄弟们要生同生、要死同死。哪能让帮主您一人承担呢!” “对,帮主,弟兄们愿意跟着你赴汤蹈火!” 和贵及其他头领还是不同意叶茹柳出去自首。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大家赶快分头行动吧!”叶茹柳不容置疑地说道。 叶茹柳明了当前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如果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她不想让手下弟兄们因自己而白白丧生。 “帮主保重!”和贵大声地冲向村外走去的叶茹柳喊道。 叶茹柳没有回头,一直走出了村口的大门。 “快看,‘野玫瑰’出来了。” “还挺漂亮呢!” 石朗身后的几位士兵小声议论着。 “他妈的,都给我闭嘴!”霍大海冲议论的士兵骂道。 “官府的将士们,我是盐帮帮主叶茹柳。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希望你们不要伤及无辜的百姓。否则的话,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叶茹柳站在大门外边,向官兵高声喊道。 “他妈的,竟敢威胁老子。开……”霍大海刚想下令开炮,石朗挥手制止了他。 石朗一提马缰绳,策马走到队伍前面:“我是锦衣卫千户石朗,只要你主动自首,我保证不会伤及村内百姓和你的手下!”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这就前去自首。”叶茹柳一边回答,一边向石朗身边走来。 当叶茹柳走到石朗的马前时,石朗一下子愣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盐帮帮主——贩运私盐的主犯——“野玫瑰”叶茹柳竟然就是那日在白露山中偶遇并救了自己性命的黑衣女子! 走近的叶茹柳显然也认出了石朗,她惊讶地瞪大一双杏眼,怔怔地望着马上身穿锦衣卫飞鱼服、腰胯绣春刀的石朗。 “……”石朗想说些什么,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霍大海一挥手,两名士兵从队伍里走过来,把叶茹柳押进了事先准备好的囚车。 “慢……”石朗挥手冲押解叶茹柳的士兵喊道。 “大人,有何吩咐?”其中一位士兵问石朗。 石朗本想过去再确认一下叶茹柳是否就是在白露山相遇的那位女子。但转念一想,不会错的,他相信自己的眼睛,白露山一遇,黑衣女子的音容笑貌早已深深印在石朗的脑海中。 石朗无力地冲兵士们挥挥手。 霍大海见石朗示意,忙大声喊道:“收兵!” “沿途不要为难她。”石朗用无力的口气对霍大海和随行的锦衣卫吩咐道。 “大人您……”霍大海没听明白石朗的意思。 “我就不随你们一起回杭州了。反正人犯已经落网,你们把她押解回去好生看管。我想顺路回家看望一下我的老母亲。” “是。大人。”一名锦衣卫回答道。 “大人多多保重。等回到杭州,我请您喝酒。”霍大海献媚地冲石朗笑笑。 石朗用复杂的眼神看一眼被关在囚车内的叶茹柳,然后,打马离去。 石朗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他骑在马上,不停地用马鞭抽打座下的坐骑,借着坐骑的狂奔发泄心中难以言表的郁闷和不爽。 石朗的老家坐落在在浙江东南部靠近海边的一处小山旁,全村三十几户人家全都靠海吃海,以捕鱼为生。 多年前,石朗的父亲在执行任务时不幸身亡。石朗便继承父亲锦衣卫职位。石朗父亲的去世,对石朗母亲打击很大,伤心之余,她打算搬离京城,回丈夫的故乡居住。石郎拗不过母亲,只得把母亲送回浙江老家,并在村南靠近禅林寺的一块空地上为母亲建了一座小院,以方便信佛的母亲做佛事。 “娘,儿子回来啦!”石朗走到院子的大门外,见门反插着,便上前扣动门环。敲了很长一段时间,大门才慢慢打开。 “娘!”石朗兴奋地握住母亲的手。 “回来了。”老人见到久未见面的儿子不但没有露出高兴的样子,反而看上去有些生气。 “娘,这是谁惹你老人家生气啦?” “进屋再说!” 石朗跟着母亲近了堂屋。 “听人议论,说你们抓了叶茹柳?”还没等石朗坐下,老人冷冷地问道。 “是,娘。”石朗赶紧回答。 “儿呀,你这是在作孽!知道不?” “娘!何出此言?” “你知道叶姑娘是什么人?他是咱们浙江东南一带老百姓的守护神,更是你娘的救命恩人!”老人说着,因情绪激动咳嗽了一下。 “娘,您先喝点水。慢慢说。”石朗倒了一杯水端过来递给母亲。 石朗母亲所说的这些事情与当时东南沿海侵扰百姓的倭寇有关。自明朝嘉庆年间开始,浙江、福建两省沿海一带倭寇猖獗。戚继光将军组建的“戚家军”开赴沿海打击倭寇,东南沿海一带的倭患一度平息。明神宗朱翊钧亲政后,整日深居宫中,荒淫享乐。致使大明王朝政治腐败,边防松弛。浙江沿海一带虽然已经没有了大规模的倭寇横行,但时常有零星的小股倭寇勾结大明海盗上岸滋扰劫掠沿海百姓。他们上岸后,闯进沿海各村庄,抢劫财物,奸杀妇女,无恶不作。由于倭寇规模较小,朝廷懒得调兵清剿。有些地方官员不但不组织抵抗,反而勾结倭寇,鱼肉乡民。浙江沿海一带的百姓整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为保护自己的生命财产,民众纷纷组织起民间武装,自发地抵抗倭寇的侵袭。其中以浙江芦州盐帮弟子组成的民间武装力量最为强大,这支队伍的头领,正是“野玫瑰”叶茹柳。 叶茹柳的爷爷曾是当年“戚家军”的骨干成员。叶茹柳从六岁开始跟爷爷习练刀枪棍棒。在爷爷的悉心调教下,叶茹柳不但武功高强,对领兵打仗、排兵布阵也相当有研究。 在叶茹柳十六岁那年,身为盐帮帮主的叶茹柳的父亲死于江湖上的帮派仇杀。叶茹柳危难之时继任了父亲的帮主之位。上任后,她不但为父亲报了仇,而且凭着过人的胆识和气魄,使盐帮势力不断壮大,成为浙江一带实力最强的帮会组织。 见到百姓深受倭患之苦,叶茹柳把自己的盐帮弟子武装起来,率领他们抗倭保民。针对倭寇的作战特点,叶茹柳模仿戚继光将军为每一位队员配备藤牌、长刀。因为沿海倭寇大多是用东洋刀,藤牌可有效地抵挡东洋刀的砍杀,长刀则可以在与东洋刀的对决中发挥“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在团队整体对抗上,叶茹柳把从爷爷那里学来的作战阵法灵活运用,创设“鸳鸯阵”“两仪阵”“八卦阵”等阵法。经过叶茹柳的精心调教,这只民间武装在短短几个月内屡屡重创进犯的倭寇,使之不敢再贸然登岸。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叶茹柳率领义军清剿沿海的倭寇,在一次战斗中,她从倭寇的刀下救下了石朗的母亲。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村子里的人们正在习惯性地午睡。石朗的母亲从村南的禅林寺做完佛事回来,他发现村东的海滩上有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倭寇正偷偷地向村子里摸过来。 “倭贼来啦!”石朗的母亲大声喊叫。 村里午睡的人们被惊醒,惊慌失措地夺门而出。大人小孩全都向着村南的荒山跑去。一个穿花色裙子的年轻女子慌不择路,跑进山坡上的乱石堆中。 “哎哟!”年轻女子的脚踩在一块石头上,把脚给崴了,她痛苦地蹲在地上,惊恐地看着山下追来的倭贼,动弹不得。 “比惊(美女)!”一个腰间斜插着两把武士刀的倭寇发现了蹲在山坡上的年轻女子,狂叫着扑了过来。 “吆西!吆西!”望着即将到手的猎物,那名跑到女子近前的倭寇瞪着色迷迷的眼睛,口中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 “你……别过来!”蹲在地上的女子哭泣着哀求对方。 眼见那名倭寇就要扑向女子。就在这时,石朗的母亲不知何时从山下爬了上来,他用双手死死地抱住那名倭寇的右腿。 “还不快跑!”石朗的母亲对那女子大声喊道。 那女子好像突然被唤醒一般,忍着脚疼,踉踉跄跄地向山林跑去。那名倭国人想用力摆脱石朗的母亲,无奈老人用尽全力死抱着他的右腿不放。看着即将煮熟的鸭子飞走了,那名倭寇气急败坏地从腰间抽出武士刀砍向老人的头部。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嗖”的一声,从不远处飞来一枚玫瑰毒针,正中那名倭寇的咽喉。倭寇应声倒地,手中的武士刀掉落下来,顺着山坡滚向山下。 一队人马从山下杀了过来,为首的是一名身穿黑衣的女子,那女子手持一柄夺命玫瑰刺。射死那名倭寇的毒针正是从这名女子手中的夺命玫瑰刺中发出的。她身后是一群手持藤牌、长刀的精壮汉子,他们齐声高喊着向山上的倭国人追杀过来。几十名倭寇虽拼死抵抗,可仅仅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便全被杀死。 那黑衣女子走过来,扶起倒在山坡上的石朗的母亲。由于刚才和那名倭国人的搏斗中腿部受伤,石朗的母亲难以走路。那黑衣女子把老人背下山来,送到家中。 “姑娘,谢谢您。要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这把老骨头早就去见阎王爷了!” “伯母,看你说的,你的表现也很勇敢啊!” “姑娘,我那死去的当家的姓石,你就叫我‘石大娘’好啦!”石朗的母亲祖籍山东,她更喜欢年轻人叫她“大娘”。 “好,石大娘!”那黑衣女子甜甜地叫了一声。 看着坐在床前守着自己的黑衣女子,石朗母亲打心眼里喜欢。 叶茹柳率队在村子里住了几天。这段时间,她住在石朗母亲的家中,细心照料受伤的石朗母亲,直到老人康复。 后来,石朗的母亲才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是名震浙东沿海的盐帮帮主——“野玫瑰”叶茹柳。 第十章 我一定要救你出去(二) 听母亲讲完关于叶茹柳的故事,石朗呆呆地站在母亲身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喏喏地对母亲说:“娘,其实我和叶茹柳有过一面之交,而且经过这段交往,儿子对她产生了好感。我也觉着她对我有同样的感觉。” 石朗在母亲的追问下详细诉说了自己和叶茹柳相识的经过。 “你这个孽子呀,好好的一个儿媳,这不,还没过门,就让你给抓起来了。怎么着,是不是下一步就要押赴京城开刀问斩?你……你气死我了!我没有你这个儿子!”听完石朗的讲述,石朗的母亲被气得双手发抖。 “娘,儿子也是秉公办事,身不由己呀。” “我不管。反正我就认准这个儿媳妇啦。” “可……她的确是犯了朝廷法度,儿子总不能同样犯法救她吧?” “娘怎么会让你去干犯法的事情呢?孩子,娘只是提醒你,做事要对得起天地良心,所谓人在做,天在看。” “娘,儿子是不是做错了?”看着母亲生气的样子,石朗犹豫地说道。 石朗的母亲没有正面回答儿子的话,他把石朗领进屋子的里间。里间靠北墙的地方,放着一张供奉祖先灵位的桌子,桌面上摆放着石朗父亲的灵位。石朗母亲让石朗跪在桌前,然后说:“孩子,你爹干了一辈子锦衣卫校尉,虽然没有混到高官厚禄,没给娘带来什么荣华富贵。但娘一直为你有这样一位父亲而感到欣慰。知道为什么吗?虽说对于锦衣卫整个队伍来说,大多是些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刽子手。可你爹是个例外,他一生秉持“至诚为道,至仁为德”的信条,从不妄杀、误杀、屈杀任何人。可以说你爹一生没有做过一件亏心的事情!儿啊,你知道吗,于公方面,叶姑娘组织盐帮抗击倭寇,是在为国分忧、为民谋福;于私方面,人家可是你老娘我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把叶姑娘逮捕入狱,实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举!”老人说到最后,情绪激动起来。 “娘……儿知道错了!”石朗伏在父亲的灵位前,所有的愧疚之情全都涌上心头,对父亲,对母亲,对叶茹柳。他禁不住泪流满面。 “孩子!你知道错了,娘很欣慰。可娘要看你下一步将要怎么做。娘知道,身在官府之人很多情况下都是身不由己。可凡事不是都有个变通吗?在如何处置叶茹柳的事情上,娘不会给你施加任何压力。娘只是希望你能遵从自己真实的内心所想,以免做出悔之晚矣的事情。” 石朗的母亲抚摸着石朗的头说道。 “娘,你尽管放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做!”石朗在家中陪了母亲一天,第二天,便快马赶回杭州。 浙江巡抚的大牢里,叶茹柳独自坐在牢房的一角,双手抱膝,怔怔地望着牢房的另一角落。坐牢的这些日子,两个不同的影像不时地在叶茹柳脑海里交替出现,一个是白露山中举止文雅的年轻公子,一个是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神色威严的锦衣卫千户。她一次次试图把两个影像重叠在一起,却怎么也做不到。 “这小娘们长得还挺漂亮!”看守叶茹柳的是一胖一瘦两个狱卒,两人望着牢房内的叶茹柳小声嘀咕着。 “漂亮管个屁用,还不是得押往京城,然后拉到菜市口给‘咔嚓’了!”瘦狱卒边说边用手做出砍的动作。 “你说这样的美人白白‘咔嚓’了,是不是太可惜啦!”胖狱卒看一眼牢房里的叶茹柳,咂一下嘴巴。 “那没办法,谁让她犯了王法呢。” “反正就要押往京城了,不如咱哥俩今晚先尝尝鲜……嘿嘿!”胖狱卒将嘴巴凑近同伴小声嘀咕道。 “你想找死啊,以这女人的身手,几个大汉都近不了身。就凭咱哥俩……”瘦狱卒摇摇头。 “我偷偷准备好了这个……”胖狱卒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药粉。“待会儿,只要往她的饭里一放,嘿嘿,她就得乖乖地任由咱哥俩……”胖狱卒说着,做了一个极其下流的动作。 “这能行吗?”瘦狱卒有些动心。 “瞧好吧。”胖狱卒满有把握地说道。 胖狱卒的话刚刚说完,送饭的还真来了。他主动上前接过放有饭菜的食盒,把送饭的狱卒打发走,然后,把那一小包药粉偷偷洒进饭菜中。 “吃饭了!”胖狱卒把叶茹柳叫起来,隔着牢房的铁栏把饭菜递进去。 被关进牢房这两天,叶茹柳除了想着石朗外,她并未思虑太多其他的事情。从她主动站出来自首的那一刻起,她就抱定了赴死的念头。牢里的饭菜不怎么可口,但她不想做一名饿死鬼,该怎么吃就怎么吃。 叶茹柳吃完饭后,把空碗从铁栏里递给狱卒。她刚一转身,就觉身子一软,“扑通”倒在地上。 “倒下了,倒下了!嘿嘿……我先来……” “不行!我先来……” 两个狱卒急不可耐地打开牢门冲了进来。 “我放的药,当然我先来!” “好好好,你先来,不过快点!” 胖狱卒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看着躺在面前的美人,如狼似虎般地扑了上去。 倒在地上的叶茹柳愤怒地瞪着眼前的两位色狼,无奈身体软得不能动弹。那胖狱卒给她下的是一种叫“软骨散”的迷药。这种药能在短期内迅速封住人的穴道,在药力的作用下,人的大脑是清醒的,只是身体无法动弹。 “扑通……” “扑通……哎哟娘哎!” 胖狱卒刚想蹲下身去撕掉身下女人的衣服,身体却被人从背后重重地踢了出去。瘦狱卒也同样挨了一脚。两人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石朗愤怒地站在两名狱卒身前,他的身后跟着一名手提食盒的锦衣卫校尉。 “千户大人饶命,都怪小的一时糊涂!”胖狱卒认出站在面前的是专门从京城赶来查办案件的锦衣卫千户,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和瘦狱卒一起跪地求饶。 “滚!”石朗冲两名狱卒大声呵斥道。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两名狱卒赶紧屁滚尿流地逃了出去。 石朗把躺在地上的叶如抑扶起来,让她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胸前,然后替她解开穴道。不一会儿,叶如抑缓过神来。 石朗让站在一旁的锦衣卫把食盒中的酒菜捡一处干净的空地摆设好。然后,示意他到门外把守。那名锦衣卫心领神会地走了出去。 石朗和叶茹柳面对摆好的酒菜席地而坐。一时间,两人都不知该从何开口。 “不会下了蒙汗药吧。”还是叶茹柳率先打破沉默,她略带自嘲地说道。 石朗提起酒壶把两人的酒盅斟满,然后说道:“我是来向你致谢的。” “致谢?何出此言?”叶茹柳不解地望着石朗。 “还记得前时日子你救过的一个老人吗?” “?”叶茹柳一时想不起来。 “那位老人为了救一名崴了脚的年轻女子差点死于倭贼的刀下,是你及时赶到救了她并把她背回家中细心侍候。”石朗面呈感激地接着说道。 “你说的是……石大娘!”叶茹柳想起来了。 “对!” “那你和她……?” “我是他儿子。我名叫石朗。” “……”听完石朗的回答,叶茹柳面部表情有些复杂,她一时难以把善良的石大娘同眼前身为锦衣卫千户的石朗联系在一起。 沉默了一会儿,叶茹柳语气中略带讽刺地对石朗说:“石大娘有个好儿子,有个威风八面的身为锦衣卫千户的好儿子。” 石朗没有在意叶茹柳的嘲讽,他冲叶茹柳举起酒杯。叶茹柳犹豫了一下,还是举起杯。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石朗把酒斟满。 叶茹柳没等石朗劝酒,自己端起酒杯把酒喝下,自我感慨地说:“真是造化弄人、尘事戏情啊!那日山中偶遇的翩翩少年竟然是堂堂朝廷锦衣卫五品千户。”说完,苦笑一下,脸上掠过一丝忧伤的神情。 叶如抑刚才的那句话实际上已经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他对石朗的内心情感,可面对石朗的特殊身份和自己即将赶死的前景,她又感到有些无奈。 石朗的心里升起一股暖意——面前这位让自己内心充满留恋、尊敬、愧疚的女子看来是有意于自己的!他激动地望着叶茹柳说:“我们还有机会!” “你是说……我们?”叶茹柳眼里闪过一丝希冀。 “嗯,我们!”石朗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叶茹柳脸上立刻泛出红晕。她虽然平日里领着帮里的兄弟打打杀杀,言谈举止豪爽洒脱,但她的内心还是有着一般女孩子所具有的敏感。她从石朗火辣的眼神里读懂了一切。 叶茹柳的眼中盈满泪水。四目相望,两双手情不自禁地握在一起。 石朗将头凑近叶茹柳,在叶茹柳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叶茹柳点头会意。 当晚,石朗专门安排一名锦衣卫和自己一起看护叶茹柳。 半夜时分,石朗觉着有些无聊,便吩咐那名锦衣卫到外面弄些酒菜回来。 不一会儿,那名锦衣卫提着一个食盒回到牢房。 “千户大人,属下陪您好好喝一杯。”那名锦衣卫边说边将酒菜摆在桌子上。 “再有两天就要将这名囚犯和关押在其他房间的贩盐案同犯押往京城,咱们可要好生看管。”石朗手指牢房内的叶茹柳对那名锦衣卫说道。 “大人,您尽管放心。就算她有三头六臂,也很难逃出这杭州大牢。来,属下敬您一杯。” 石朗举起酒杯,和那名锦衣卫轻轻碰一下杯子,将酒喝下。 那名锦衣卫赶紧给石朗斟满酒。 就在这时,被关在牢房内的叶茹柳高声喊道:“我要喝水。” “去,给她倒杯水去。”听到叶茹柳的喊声,石朗对那名锦衣卫说道。 第十一章 我一定要救你出去(三) 那名锦衣卫起身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倒了一杯水,然后隔着铁栏杆递给里面的叶茹柳。 趁此机会,石朗从衣服口袋内拿出一小包蒙汗药快速地倒入那名锦衣卫的酒杯内。 “来,大人。属下再敬您一杯。”回到原座后,那名锦衣卫举起酒杯再次给石朗敬酒。 石朗没说什么,举杯和对方共饮一杯。 “大人,我……我怎么有些……头晕……”不一会儿,那名锦衣卫便双手捂头,坐立不稳。 “坏了,我……也……”石朗也装出一副摇摇晃晃的样子,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这酒里有……”那名锦衣卫手指酒杯,摇晃着身子躺在地上。 见对方已被蒙翻,石朗快速站起身,从那名锦衣卫身上搜出钥匙,将牢门打开。 “石朗哥!”叶茹柳此时早已在感情上进一步拉近了和石朗的距离,她紧紧握住石朗的手。 “此地不便久留,你赶紧穿上我给你准备的锦衣卫服装,出门后如遇看守,不要讲话,径直走你的路。一般情况下,这里的看守是不敢随便盘问锦衣卫的。”石朗说着,从桌子抽屉内拿出一身事先准备好的锦衣卫服装递给叶茹柳。 “好。”叶茹柳接过服装,快速地套在自己身上。 “还算合身。”石朗为叶茹柳理一理上衣领口。 “石朗哥,我走后,你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自有对策。记住,明天傍晚,我们在城外后山的紫月亭相见。” “嗯。” “好。那赶紧走吧。” “保重,石朗哥。” 见叶茹柳已经安全走出牢房大门,石朗回到那名锦衣卫身旁,躺倒在地上。 顺利从牢内逃出后,叶茹柳去了杭州城外一家盐帮开办的客栈躲避起来。 翌日傍晚,杭州城外后山紫月亭。 叶茹柳早早地按照她和石朗的约定来到约定地点。 可以看出,站在紫月亭内盼望石朗到来的叶茹柳经过了精心的打扮。只见她身穿一袭淡绿色对襟襦裙,对襟上襦内搭配粉红色抹胸,精心梳理的倭坠髻发型将一张俏丽的脸蛋儿映衬得更加楚楚动人。 太阳刚刚落山,石朗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出现在紫月亭下那条小路上。 看着迈着矫健的步伐向紫月亭内走来的石朗,叶茹柳顿时感觉胸内如有一头小鹿在乱撞,一向心理素质过硬的她此时心跳开始加速。看着石朗越来越近,她情不自禁地理一下自己的云鬓。 “石朗哥,您来了。”石朗刚刚迈进亭子,叶如柳便迎了上去。 “怎么样?昨晚还顺利吧?”石朗见到精心打扮过的叶茹柳,眼前顿时一亮,他示意叶茹柳坐到亭子内的石凳上。 “很是顺利。谢谢您!石朗哥。”叶茹柳坐在石凳上。 “昨晚你是在哪度过的?”石朗紧挨着叶茹柳坐下。 “出城后,我去了离此不远的一家客栈,这家客栈是我们盐帮弟子开办的。”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这要多谢石朗哥出手相救。” “跟我就别这么客气啦。” “那不行。您的救命之恩,我将永远铭记。” “那……你想怎样报答我?” “还没想好。”叶茹柳明白石朗的话内之意,故意调皮地一笑。 “你今天看起来非常漂亮。” “是吗?难道我以前不漂亮吗?”叶茹柳又恢复了俏皮的本性,追着石朗问道。 “你看我这张笨嘴。我的意思是说,你今天更漂亮。” “嗯,这还差不多。” “咱们初次见面时,我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望你不要见怪。” “不会的。石朗哥。我理解您。”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您的名字?” “这个……怎么说呢?这么说吧,经过解救古越族人一战,我觉着你这人很是神秘。所以,出于一种女人本能的自我保护,我思量再三,还是没敢将自己的名字告诉您。您不会见怪吧?” “怎么能不见怪,你不知道人家为此感到无比失落和痛苦。” “那现在知道了,有何感想?” “那天,当发现捉拿的朝廷要犯是你,我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疼。拿你归案后,我没有随部队回杭州,而是回家探望我的母亲。在家中,从母亲口中听说了关于你的事迹,对你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当时母亲已经知道了你被抓的消息,她狠狠地批评了我一顿。我心里非常后悔抓了你。从家中赶往杭州的那一刻,我便暗下决心,一定要将你救出来。” “石大娘是个善良的老人。我们两个很能谈得来。” “是啊,母亲是个识大体的人。” “真心希望能再次见到她老人家,好好和她聊一聊。” “会有机会的。” “那……你救我是因为我是抗倭为民的盐帮帮主还是因为我……是叶茹柳?” “两方面都是吧。不过,我觉着后者的因素更多一些。白露山一夜,这个人已经牢牢地印在我心里。” 听到石朗的回答,叶茹柳心头涌起一阵幸福感,她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抱住石朗的胳膊,将头靠在石朗的肩膀上。 石朗深情地搂住叶如柳,将她揽入怀中。 一阵清凉的夜风吹过来,撩动得亭子外面那棵金合欢树的树叶发出瑟瑟声响。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从那棵金合欢树上飘过来,将两个沉浸在爱意中的青年男女笼在一片花香之中。 “石朗哥,我现在相信缘分了。古越族族长的话至今还萦绕在我的耳边。” “我也相信。要不然,怎么偏偏是我石朗在那么一处偏僻的山路上遇见一位漂亮的姑娘,而不是别人呢?这就像老族长所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难相逢。” “当时我还以为老族长是为了撮合我俩才那样说的,没想到还真的应验了。” “以后有机会我俩再去拜访一下那位老族长,当面谢谢这位月老。 “嗯。” 月亮升起来了。紫月亭四周洒满淡淡的月光。不远处的杭州城灯火阑珊。西子湖畔的雷峰塔高高地矗立在远处的山顶上。从南屏山净慈寺方向清晰地传来清越悠扬的钟声。 “这是我第三次从北京到这里来办差。不知怎的,只有这一次才真正感觉到杭州的美。我都有些留恋这个地方了。” “是啊,苏堤春晓、曲苑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柳浪闻莺、花港观鱼、雷峰夕照、双峰插云、南屏晚钟、三潭印月这西湖十大美景中,哪一景都会让人流连忘返。” “将来有一天我要将家安在这西湖边上,和我心爱的人终日厮守这美丽景色。”石朗说此话的同时,用力搂紧了叶茹柳。 叶茹柳将头靠在石朗胸前,仔细感受石朗有力的心跳声。 两人不再说话,相拥着,静静地感受美景美色,细心地体味来自对方的爱意温存。 过了好久,石朗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对叶茹柳说道:“整个杭州城正在到处搜查你,你不能再回杭州了,最好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那官兵接下来会不会前去攻打我盐帮在芦州的根据地?” “极有可能。” “不行,我必须立刻赶回芦州,让我的弟兄们早做准备。”叶茹柳从石朗的怀中站起来,脸上显出焦急之色。 “亭子下面,我给你准备了一匹马和一些钱粮。走,咱们现在就下去。” 两人说完,立刻起身向亭子下面走去。 私放叶茹柳一事,石朗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万万没想到,他和叶茹柳后山私会的整个过程都被一人躲在暗处偷偷观察到。这人不是别人,就是那位妄想侵犯叶茹柳却被石朗一脚踹开的胖狱卒。 今天清晨,当大家发现跑了朝廷要犯叶茹柳而开始大肆搜查时,胖狱卒想起昨晚石朗救下叶茹柳一幕,顿时感到石朗有着很大的嫌疑。于是,他开始暗暗跟踪石朗。石朗策马赶往后山私会叶茹柳。胖狱卒也悄悄跟了过来,他躲在紫月亭边的山石后将石朗和叶如柳约会的整个过程完整的看了下来。 胖狱卒见石朗和叶茹柳向亭子下面走去,自己赶紧鬼鬼祟祟的溜下后山,向杭州城内跑去。 正是胖狱卒的告发,使石朗身陷囹圄。 石朗和叶茹柳来到那匹被拴在树上的枣红马身前。 “赶紧上马赶回芦州。”石朗将马缰绳解开,递给叶茹柳。 “可……我这裙子……”叶茹柳看一眼自己身穿的对襟襦裙,面露难色。 “看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来,上马,我送你回客栈换衣服。”石朗说着,一个公主抱将叶茹柳抱上马背。然后自己飞身上马,他一手揽着叶茹柳,一手握着缰绳,向着叶茹柳指引的那家盐帮客栈奔去。 在离客栈不远的一片树林中,石朗下马,然后把叶茹柳从马上抱下来,说道:“我在此等候,换好衣服,立刻赶回来。” “嗯。石朗哥。”叶茹柳应答一声,大步向客栈内走去。 不到一刻钟,叶茹柳身穿一身黑色风衣返回树林内。 “好好保护好自己!”石朗一把将叶茹柳搂进怀中,深情地说道。 “石朗哥,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叶茹柳嗓音哽咽。 “等度过这次难关,我们再想办法见面。千万记住,不管出现任何情况,保重好自己是最重要的。”石朗轻轻抚摸着叶茹柳的后背,有些恋恋不舍。 “石朗哥,你也要保重自己。但愿此事不会连累你。” “不会的。不用为我担心。好了,赶紧上马吧。”石朗轻轻将叶茹柳从怀中推开。 叶茹柳抹一把眼角的泪水,接过石朗递过来的马缰绳,飞身上马。 石朗用力在马的屁股上拍一掌。 叶茹柳策马奔去。 石朗站在原地,目送自己心爱的人远去。 枣红马跑出去约有五十米,马上的叶茹柳忽然勒转马头,高声对身后的石朗喊道:“石朗哥,我叶茹柳今生注定永远是你的女人!” “记住,保护好自己!”石朗冲叶茹柳挥一挥手。 枣红马扬蹄奔腾,消失在石朗的视线中。 第十二章 随君下山 石朗向骆石印讲述完他私放叶茹柳的整个经过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长白山的夜晚有些凉意。从青岚峰西北方向的山林里清晰地传来野狼的嚎叫声。 听完石朗的述说,骆石印没有立刻说话,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拍了拍石朗的肩膀,说道:“单单从情理上说,你的所作所为还是可以谅解的。听完你刚才的叙说,我忽然产生一个想法,你能不能劝说叶茹柳跟我们下山,加入小分队,一起赴朝作战。小分队需要她这样的人才啊。” 骆石印说出此话,基于以下三个方面的考虑:第一,此次赴朝任务艰巨,他所率领的几位兄弟虽然个个身怀绝技,可没有一个人曾经真刀实枪地同倭寇打过交道。叶茹柳有着多年在浙江沿海率队打击倭寇的实战经验,她对倭寇的作战特点应该是了解的。有了她的加盟,可大大提高完成任务的几率;第二,叶茹柳是朝廷缉拿的罪犯,如果让叶茹柳随队赴朝建功立业,可将功折罪;第三,石朗和叶茹柳两位年轻人情投意合,借此机会也可撮合一对鸳鸯。 当然,这样做会有很大的风险,骆石印内心多少有些纠结。但大敌当前,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他最终还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听完骆石印的话,石朗脸露惊喜之色,他理解指挥使对自己和叶茹柳的良苦用心。石朗心里飞快地分析了一下当前所面临的形势:对于自己和叶茹柳来说,服从指挥使的决定无疑是明智的选择。毕竟对于叶茹柳来说,背着朝廷罪犯的名声躲在这荒山野岭之中,不是长久之计。虽然此次赴朝有一定风险,但自己会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心爱之人。 “多谢大人美意!”石朗感激地向骆石印施礼。 “先别急着谢我,这件事还要征得叶姑娘的同意才行!”骆石印示意石朗免礼。 “大人尽管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说服她随队前往。”石朗对说服叶茹柳随队前往朝鲜一事满怀信心。 “哈哈,好。那就赶紧去跟人家好好叙叙旧吧。人家可正等着你呢。” 骆石印用手指一指窗外亮着灯光的上房,打趣地说道。 “那……大人……我这就过去了。”石朗有些不好意思地冲骆石印笑笑。 “去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骆石印冲石朗挥挥手,示意他出门。 石朗走出骆石印的房门,向叶茹柳所住的上房走去。 微弱的灯光从上房的窗子里透出。石朗知道叶茹柳正在等他,他在房门外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石朗刚要敲门,门却轻轻打开了。 “石朗哥……”叶茹柳站在门里,眼里激动地含着泪花。 “茹柳!”石朗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步跨进房门,把叶茹柳紧紧拥进怀中。两颗狂跳的心幸福地贴在一起。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子。屋子里的家什虽然有些简陋,却被收拾得有条有理、干干净净。整个房间弥漫着青年女子绣房中所特有的淡雅清香。 “石朗哥,为了救我,让你受苦了……” “没什么。只是不知你我那日一别,你为何到了这荒山野岭之中?”石朗一边安抚叶茹柳,一边坐到床前的凳子上。 叶茹柳端过一杯水交到石朗手中,然后坐在石朗对面,静静的望了一会儿石朗,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这一切说来话长……” 石朗稳一稳身子,全神贯注地倾听叶茹柳的诉说。 那天,跟石朗道别后,叶茹柳立刻赶回帮中,率领帮内弟兄赶往浙江东海的板济岛躲避即将到来的官府剿杀。在岛上待了一段时间,不见官府有任何举动。后来,叶茹柳听说石朗因私放自己被捕入狱,她便拿出自己的所有积蓄,通过关系买通了两浙都转运盐使,希望他能够利用他在朝中的关系买通相关官员搭救石朗。 明代的两浙都转运盐使不仅管理盐务,还兼为宫廷采办贵重物品、侦察社会情况,可以说是能够大量搜刮民脂民膏的一个机构。在当时来说,这一职位是个肥差。历任两浙都转运盐使往往利用手中搜刮来的钱财收买京城高官,他们用钱财编织的关系网还是非常强大的。 叶茹柳买通的这位两浙都转运盐使不但收下了银子,而且还看中了跟在叶茹柳身边的侍女秋云。盐运使希望叶茹柳把秋云许给他做妾。当时叶茹柳非常气愤,她刚想发作,身边的秋云却很爽快地答应盐运使的要求。第二天,秋云便被那位盐运使迎娶入门,成了他的第三房小妾。可没想到,这位盐运使却是位吃肉不吐骨头的无赖之徒。银子收下了,秋云也如愿地娶进家门,他却根本没有去为石朗疏通关系。秋云一怒之下,在盐运使的酒中下了毒,把他给毒死了。事情败露后,秋云被盐运使的家丁活活打死。 “秋云是我父亲收养的一位孤儿,我俩从小一块长大,情同姐妹。我当时极力劝她不要那样做,她还是毅然决定嫁给那个糟老头子做妾。我心里明白,他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成全我和……”叶茹柳哽咽着停顿了一下,同时羞涩地用目光瞟闪了石朗一眼。石朗心有灵犀地点点头,轻轻地地握住叶茹柳的手,用怜爱的眼神安抚她有些激动的情绪。 “后来官兵大举进攻板济岛,岛上的弟兄们被打散,我和和贵率领几个手下突围出来。官兵一路追杀,手下弟兄伤亡惨重。万般无奈之下,在几位江湖朋友的引荐下,我们逃进这茫茫大山,投奔到麒麟山寨寨主曲达的名下。不想这位曲达竟然是个不顾江湖道义乘人之危的无耻之徒。他要挟我做他的压寨夫人,否则,就不收留我和我的部下。我当然不会同意,当晚就与和贵率领几位弟兄悄悄下山,寻到这青岚峰落脚。后来,帮内被官军打散的弟兄们陆陆续续寻过来,队伍慢慢发展壮大起来。” “白天要杀你的是些什么人?”石朗见叶茹柳情绪稳定下来,插嘴问道。 “哪些绳兵就是曲达的手下。我们的地盘不断扩大,影响了他们敛财,所以对我们痛下杀手。几个回合下来,他们麒麟山寨也没占到多少便宜。在另外一个山寨寨主的调和下,大家决定坐下来议和。议和的地点选在出面调和的那位寨主的寨子里。我们三方约定:只准寨主一人前往,不带一兵一卒。白天我是一个人前往赴约的。没想到曲达背信弃义,竟然派人半路截杀我。”叶茹柳平静地诉说着。 “在遇到你之前,我们也在林子里受到一伙绳兵的袭击。” “那应当是曲达的手下。可能他们把你们误认为是我的手下了。” “没想到这长白山中竟也如此不平静。” “石朗哥,你看光我一个人说了,忘了问你,你是怎么出狱的?怎么到这深山老林子里来了?” 石朗就把自己如何获救出狱,跟随指挥使赴朝作战的经过给叶茹柳说了一遍。 叶茹柳听后,立刻担心起来,她焦急地握住石朗的手说:“石朗哥,倭寇十分狡猾难缠,你能……不去吗?” “皇命难违啊。”石朗也握住叶茹柳的手。 “那……能不能带上我一块去?相互也可有个照应。我实在放心不下你去面对如此穷凶极恶的敌人。”叶茹柳神态有些焦急,说话的口气却是试探性的。因为她心里明白,以自己现在的身份随锦衣卫小分队赴朝作战是一件比较棘手的事情,凭石朗的身份地位,他肯定是做不了主的,而且自己的出现还有可能给石朗带来麻烦。 “此事恐怕不行。”见到叶茹柳焦急的样子,石朗故意逗她。 “那……那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叶茹柳焦急地瞪大眼睛望着石朗。 “逗你呢。我正是奉指挥使之命过来请你下山随队前往的。”石朗乐呵呵地对叶茹柳说道。 “指挥使?是不是你给我介绍过的那位大哥。” “正是。” “真的么?太好了!”叶茹柳一下站了起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石朗把骆石印希望叶茹柳下山赴朝的想法向叶茹柳做了转达,并简单介绍了一下随行的几位弟兄。 “好吧,我今晚就收拾行装,明天随你们下山。”叶茹柳爽快地答道。 “那你的这些弟兄怎么办?” “可以交给副寨主和贵统领。他在弟兄们心中还是很有威信的。”叶茹柳不假思索地说道。 东厢房内,骆石印慢慢地来回踱着步子。这次朝廷派他带领这支小分队赴朝执行任务,当然是对他工作能力的一种肯定。他只有四十出头的年龄,可从外表上看起来,他要比同龄人苍老许多。对待自己的手下,他知人善任。当年石朗就是在他的大力举荐下得到皇上的赏识,很快被提拔为正五品锦衣卫千户。听完石朗关于私放叶茹柳的讲述后,骆石印对叶茹柳这位奇女子产生浓厚的兴趣,爱才之心油然而生。当然他也清楚,把叶茹柳招进小分队,虽然能够提高小分队的作战能力,可朝廷中的某些人,特别是自己的那些对手肯定会借此大做文章,有可能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但是,权衡利弊得失,骆石印最终还是坚信自己的决定不会有错,毕竟圆满完成皇上交给的任务才是最主要的。至于其他的事情,可等到回国后再向圣上解释。 “大人,我把她带来了,她同意跟我们赴朝。”石朗高兴地牵着叶茹柳的手走进骆石印所在的房间。 “民女叶茹柳拜见指挥使大人,罪民甘愿追随指挥使大人赴朝建功,万死不辞!”叶茹柳上前单腿跪地,双手抱拳,向骆石印行礼。 “快快请起!” 骆石印心情大悦,他一边示意叶茹柳起身,一边对站在一旁的石朗说:“快把叶姑娘扶起来!” 石朗扶起叶茹柳,俩人会心地相视一笑。 “大人,她准备今晚收拾行装,明天就随我们下山。” “好啊,此行得此强将,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 骆石印望着眼前英姿飒爽的叶茹柳,口中发出爽朗的笑声。 翌日,山寨的弟兄们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叶茹柳当众宣布:所有山寨的事务交由副寨主和贵主持。 在众人的告别声中,骆石印、石朗、叶茹柳等六人踏上了下山之路。 六人刚迈出石岗寨的大门,便听到青岚峰下传来一阵叫骂之声。一彪人马已经包围了石岗寨。 第十三章 狮吼镇群兽 包围石岗寨的人马不是别人,正是麒麟山曲达的队伍。昨天曲达本打算派人半路把叶茹柳捉住,逼迫她做自己的压寨夫人。无奈半路杀出石朗等人,使他的计划泡汤。在偷袭叶茹柳的刀手中,有一人只是受了重伤。在小分队走后,他艰难地爬回山寨向寨主曲达报告,说是有锦衣卫高手出手相助“野玫瑰”,致使偷袭失败。几名锦衣卫已被“野玫瑰”邀往石岗寨。这位刀手之所以认出是锦衣卫出手相助,是因为在林子中搭救叶茹柳时石朗使用的武器——绣春刀使这位刀手认出了几个人的身份。绣春刀是锦衣卫的标准佩刀,属制式武器。 按说曲达听到此消息后应当就此罢手,毕竟对于锦衣卫来说,很多人躲还来不及呢,更别说主动招惹了。可曲达属于那种不知天高地厚之人,长期占山为王,使他养成了骄横跋扈、目中无人的脾性。他觉着在长白山这一天高皇帝远的偏僻处所,几个小小的锦衣卫算得了什么,老子一样灭了他们。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曲达便率领寨中所有人马包围了石岗寨。 岂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曲达的骄蛮让其葬送了小命。正应了一句老话: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 “野玫瑰,没想到你竟然勾结朝廷。不要以为几个小小的锦衣卫就能救得了你。识相的话,就乖乖地做我的压寨夫人,包你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否则,我一声令下,踏平你的山寨!”曲达骑在一匹枣红马上高声叫嚷。 石岗寨的弟兄们立刻手持兵器,在叶茹柳的率领下,和小分队员们一起冲下山来,列好队形,准备迎战。 见叶茹柳拔出武器,准备率领手下发起冲杀,石朗赶紧示意她先不要贸然行动。他把目光转向骆石印,等待指挥使的命令。 “让他知道一下蔑视我们大明锦衣卫的后果。” 骆石印对石朗命令道。 “是,大人。” “野玫瑰,听说昨天有位使绣春刀的小白脸非常厉害。昨晚他该不是钻进你的被窝了吧。”曲达瞪着一双淫邪的眼睛,口出秽语。 “你……你胡说!”叶茹柳被气得涨红了脸,她挥起那柄夺命玫瑰刺就要冲向曲达。站在他身旁的石朗一把拉住她。 “让我来。”石朗一边说着,一边双脚提纵,跳到阵前,用蔑视的目光冷冷地盯着坐在马上的曲达。 “来者报上名来。”曲达手中紧握着开山巨斧,对冲到眼前石朗高声叫道。 “你这无耻之辈也配问我的姓名。”石朗说着,双脚用力,身体腾空而起,右手在空中抽出绣春刀,一招“力劈华山”,双手持刀向骑在马上曲达劈去。 曲达见刀从空中向自己的头顶劈来,嘿嘿一笑,双手横举大斧去挡刀锋。 这一刀如果真劈在曲达的斧柄上,那石朗手中的绣春刀即使不被崩断,也有可能被崩得从手中飞出。绣春刀的重量和开山斧比起来要轻很多,再说曲达的确有一股子蛮劲。曲达显然早就意识到这些,所以石朗的刀从空中劈下,他并不躲闪,而是双手持斧用力向上横档。 石朗当然不会傻到如此地步,他的这招“力劈华山”其实是一式虚招,就在手中刀快要砍到曲达的斧柄时,石朗突然收住力道,刀尖在斧柄上轻轻一点,借势一个“鹞子翻身”,身体在空中斜向翻转,刀尖向曲达的后心刺去。曲达见石朗跃到身后,知道对方会在身后刺击自己,便平托大斧,一招“扭转乾坤”,转身向身后尚在空中的石朗横扫过去。石朗见斧子向自己扫来,立刻收刀提脚,斧刃擦着石朗的靴底呼啸而过。曲达这一招由于用力过猛,以至于他的身体在马上完全扭向后方。他的头、喉、肩、胸四个要害部位完全暴露在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内。石朗瞅准机会,在空中避开斧刃后,手中的绣春刀以闪电般的速度刺穿曲达的咽喉。曲达摔下马来,气绝身亡。 石朗轻轻落在地上,对着曲达的部下高声喊道:“你们的头领已死,尔等速速缴械。如有抵抗者,格杀勿论!” 石朗三招取敌性命,速度简直快如闪电。曲达的部下哪见过如此厉害的角色。在他们的眼里,寨主曲达的武功那是相当了得。可眨眼之间,武功高强的寨主就被跳出来的小白脸给报销了。这帮小喽啰听到石朗的威吓声,纷纷扔掉手中的兵器,跪地求饶。 “以后不要再祸害百姓。好啦,各自逃生去吧。”骆石印不想伤及太多,他冲跪地求饶的曲达的手下挥下手。 树倒猢狲散,曲达的这帮小喽啰们听到对方答应放自己逃生,立刻四散逃去。 解决了山寨的后顾之忧,叶茹柳心情大悦,她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随石朗赴朝了。她高兴地走在石朗的身旁,随着小分队下山而去。 “俺说大妹子,昨天在林子里,俺可是跳出来帮过你的。你就不能对俺也表现的亲热点?”几人走在山路上,看到叶茹柳和石朗亲热的样子,施天济故意跟叶茹柳开玩笑。 “谁让你的一张脸长得跟藏獒似的呢。”还没等叶茹柳说话,杜衡故意大声说道。 “嘿嘿,你小子,小心俺这藏獒咬你。”施天济一边说着一边冲到杜衡身边想打杜衡。杜衡灵巧地躲开。 “我说老施,你说你这张脸就不能长得稍微客气点?”谢元也故意挑逗施天济。 “俺娘就把我生成这样,咋的了?总比你那弱不禁风的水蛇腰强。”施天济不服气地对谢元说道。与此同时,他故意冲谢元用力晃晃自己雄健的臂膀,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态。 “老施,你要是和谢元中和一下就好了!”石朗也掺和进来凑热闹。 “他们俩中和,那不成了獒头蛇身的怪物了!”杜衡接着石朗的话说道。 “哈哈哈……”骆石印等人被杜衡的话逗得大笑。 施天济和谢元同时跑过来追打杜衡。可三个人没跑出多远,全都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骆石印、石朗、叶茹柳也顿感站立不稳。脚下的大地剧烈地晃动起来。 不好,地震! 几个人连滚带爬地跑到前面的一处较大的平地上,站稳身躯,惊恐地环顾四周。远处的山坡上,巨大的山石轰然从山顶滚落下来,猛烈地撞击着山体,发出一阵阵剧烈的声响。塌方的山体携裹着泥土、树枝等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 六个人相互搀扶着。震动大约持续了十几分钟才结束。山野慢慢恢复了平静。 “俺的个娘哎,可吓死俺哩!”施天济惊魂未定。可他的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长吼从身后的山林中传来:“吼——”这声音恰如地狱中万千鬼魂的哀嚎,顷刻间冲荡人们的耳膜,摄尽世间万物的魂魄。 谢元被这种恐怖声音震得耳朵生疼,赶紧用双手将自己的耳朵捂住,才避免了被震伤。其余五人被那声音震得激灵灵打个冷战。 听到此声音的骆石印脸露喜色:“好啊,又一员虎将前来会合啦。” 听完指挥使的话,其他小分队员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得一阵更加猛烈的声响从刚才几人走过的山林中传来,那声音好似万马奔腾。 六人同时向林中望去。这一望,只把他们惊得目瞪口呆。茂密的山林中,冲出大群的老虎、野狼、豹子等猛兽,它们争先恐后地向着六人站立的空地上跑来。这群山林猛兽似乎已经丧失了往日的生猛凶悍,一个个瞪着惊恐的眼睛玩命前奔。 六人躲到空地一角,然后悄悄从身上抽出兵器,以防不测。 猛兽们似乎受到了惊吓,它们完全不顾站在空地上的小分队员,擦着六人的身边急速地向东面的山谷密林中逃去。 见兽群已经跑远,骆石印先是舒了一口气,然后对大家说道:“大家不要惊慌,肯定是巴乌到了。” 骆石印的话音刚落,从身后的林子中跑来一位五短身材的汉子,这汉长相奇特,只见一颗硕大的脑袋霸道地立在他瘦小的身躯上,显得极不相称。他那凸出地有些夸张的前额不禁让人担心他的脑袋随时会从他那细小的脖子上掉下来。看到这样的脑袋,立刻会使人想起一种叫马骝的罗汉鱼。 “拜见指挥使大人。属下巴乌前来报道。”那矮小的年轻汉子走到骆石印面前,恭敬地给骆石印施礼。他说话的声音细如孩童。 “快快请起。” 骆石印跨前一步把那汉子扶了起来,然后,把他和其他几人做了引见。 在骆石印的介绍下,其余五人才得知,此人也是一名锦衣卫,是锦衣卫四川指挥衙门的一名校尉,是骆石印指定的此次行动的小分队成员之一,名叫巴乌,江湖人称“狮吼太岁”。 几年前骆石印到四川视察时见过巴乌。刚才一听到从身后树林中传来的那一声长吼,骆石印立刻断定:是巴乌跟上来了。想当年,在是否招巴乌入锦衣卫的问题上,锦衣卫四川指挥衙门的几位负责人意见不一。有人认为,招巴乌这样的丑八怪入锦衣卫,有损大明锦衣卫的形象。而持另一观点的人则认为,巴乌的特殊才能是绝无仅有的,四川这地方多荒山野岭,锦衣卫成员在执行任务时经常要穿越在这些荒山野岭之中,猛兽的突袭时常威胁着锦衣卫成员的生命安全。招巴乌入列,就可大大降低锦衣卫成员遭受野兽袭击的风险。持两种不同观点的双方争执不下。最后,经过协商,决定上报京城,听由大明锦衣卫指挥使骆石印裁决。骆石印看了四川分部提交上来的关于巴乌的详细资料后,批示两句话:不可以貌取人;凡有用之人才皆可为我所用。 有了锦衣卫最高领导的批示,巴乌顺利进入锦衣卫的行列。巴乌后来知道详情后,一直对骆石印心存感激之情。此次他从上司那里接到骆石印的征召令后,立刻按照骆石印的命令赶来丹东地带同小分队会合。 “巴乌,方才那群野兽是你赶出来的吧?”骆石印问道。 “是的,大人。属下按照您的吩咐赶来丹东回合。不料方才在林子中遇到大群野兽挡在路上。情急之下,属下只得使出我的狮吼功将野兽吓跑。没想到指挥使大人就在前面。没有惊到大家吧?”巴乌回答道。 “我从四川锦衣卫衙门的单统领那里听说过你的狮吼神功。今日一见,果然威力无比。看来那些老虎、豹子们还真害怕你这狮吼神功。”骆石印乐呵呵地说道。 “大人过奖了。只要能在您的手下为国建功,属下万死不辞。”巴乌很是认真的说道。 “哎?小老弟,你身后咋还跟着只猴子啊?”施天济发现巴乌身后跟着一只猕猴,便好奇地问道。 刚才几个人光顾着欣赏这位“太岁”的尊容,竟然没有发现这一情况。听了施天济的问话,大家纷纷看过去。只见此猴面部红润,额头向前凸出。只不过它那凸出的额头比巴乌的小了许多。它的毛发浓密厚重,呈金黄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醒目的光泽。猕猴的身高看起来和巴乌差不多,甚至还要比巴乌略高一点。 “哎呀,忘了给大家介绍,这是我弟弟,名叫跳跳。”巴乌先是示意那猕猴靠他近些,然后向大家介绍。 “你弟弟?”谢元满脸疑惑。 “是呀,我弟弟,名叫跳跳。”巴乌认真地对谢元说道。 “?” 听完巴乌的介绍,大家如坠五里雾中。 第十四章 太岁义结美猴王 “狮吼太岁”巴乌出生在四川播州的一个土司家里。该土司家族世代居住在播州西南的一个小县城中。县城四周群山环抱。巴乌上面有四个哥哥,他们均遗传了老土司的优良基因,个个长得高大威猛。巴乌出生在一个夏日的午夜。据说当时随着他落地后的一声洪亮的啼哭,四周群山中的豺狼虎豹、鸣禽走兽全都停止了发声,安静下来。老土司看着襁褓中的婴儿,直乐得合不拢嘴。又一棵壮苗!他给孩子取名“巴乌”,藏语里意即“勇士”。 巴乌四岁之前的生活可以说无忧无虑,他生得虎头虎脑,煞是招人喜爱。不出意外的话,假以时日,巴乌也会和他的四位哥哥一样长成一名高大健壮的藏族勇士。可就在巴乌四岁那年,巴乌遭受到人生中的第一次劫难,这次劫难改变了他的人生。 那是一个秋天的午后,小巴乌独自一人爬到院子里的老槐树上玩耍,一只蜜蜂蛰了他的脸,致使他从树上摔下来,当场昏迷不醒。老土司赶紧请来大夫救治。大夫检查巴乌的伤情后无奈地摇摇头:“听天由命吧。”大夫把巴乌头上流血的部位包扎好,然后,在老吐司无助的目光中黯然离开。 在全家人的焦急等待中,昏迷了七天的巴乌总算醒了过来。一直守在床边的老土司夫妇长舒了一口气。 在家人的悉心照料下,小巴乌慢慢恢复过来,又能蹦跳玩耍了。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土司吃惊地发现:自从被摔后,小巴乌的身体生长缓慢,头颅却长得出奇的大,而且前额逐渐凸出,像个怪人一样。说话的声音也细声细气。老土司寻遍川内名医,也没能治好儿子的怪病。巴乌十八岁时的身高还不到几位哥哥身高的一半。 望着怪物一般的儿子,老土司整日唉声叹气。慢慢地,他对巴乌失去耐心,对巴乌不管不问,任由其四处游荡。 失去管教的巴乌倒也落得个自由自在。他不喜欢跟其他孩子玩耍,因为小伙伴们总是拿他的奇怪长相开玩笑。巴乌喜欢独自一人跑进大山中,同各种动物玩耍。有一次,巴乌正在用刚摘到的野桃挑逗一群大猩猩,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狮吼,那群大猩猩立刻丢下他,惊恐地逃进深林中。巴乌觉着狮子很是威风,就开始学练狮子的吼叫。他发现,自己在发出狮吼时身体内似乎潜伏着巨大的能量。渐渐地,他的吼声变得高如洪雷,震颤群山。有一次,巴乌看到一群狮子围在山谷中的一处泉边饮水。他登上一处高地,运足丹田之气,发出一声长长的吼叫。他想验证一下自己的吼声到底有多大威力。吼声过处,狮群被吓得争先恐后地向远处跑去。就连草丛中的野兔、狼獾及树上的各色飞禽也都纷纷四散逃命。 “哈哈哈……”巴乌看到眼前的景象,爆发出一连串得意的大笑。 后来,巴乌又试着验证了几次,结果屡试不爽,他的吼声确能震慑群兽。 我就是山中之王! 巴乌得意自己竟然具备如此奇功。 在一个秋天的午后,巴乌在山中闲逛。此时秋高气爽,微风轻抚。一群南归的大雁排着整齐的队伍越过远处的山顶向南飞去。 “吼……”巴乌欣赏着美丽的山中秋景,禁不住心情爽悦,他站在一处高坡上,向群山发出一声大吼。结果可想而知,飞鸟走兽们纷纷以他站立的地方为圆心向四周逃去。 玩够了,巴乌感到有点饿,他爬上一棵杏树想摘几颗杏子吃。他摘了一颗放进嘴里,有些酸。他呲牙咧嘴地吐掉口中的酸杏,想去摘稍高处大一点的杏子。就在这时,他发现一只通体金黄的猴子坐在稍高处的树杈上。那猴子似在闭目养神,对巴乌的动作毫无察觉。巴乌有些诧异,刚才自己的一声长吼叫吓退了四周群兽,这只猴子竟然悠闲地坐在树上闭目养神。是不是耳朵有问题?他从树上摘下一枚杏子,递到那只猴子的面前,同时用另一只手轻轻敲打树干。那猴子听到敲打声,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巴乌递过来的野果,它一把抓了过去,然后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耳朵没问题啊!巴乌对这只猴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又从树上摘下一枚杏子递过去。这一次,那家伙却并不领情,它“噌”地一下跳到高一点的树枝上,开始狂躁起来,口中不停地冲巴乌发出“呜呜”的叫声,并且从树上摘下一枚杏子用力地向巴乌投过来。杏子擦着巴乌的耳朵呼啸而过,重重地打在巴乌脑袋右后侧的树干上。巴乌有些恼怒。那猴子却仍然狂躁地在树上跳来跳去,并且不时地用前爪指向巴乌的身后。巴乌回过头去,发现一条毒性超强的莽山烙铁头蛇被刚才猴子扔过来的杏子击中七寸,从树干上垂死挣扎着掉到树下的草丛中。好险啊!毒蛇刚才缠绕的部位离巴乌的后脑仅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见毒蛇掉到树下,猴子停止了躁动,并且摘下一枚果子递给巴乌。巴乌立刻明白了方才猴子躁动的原因,他感激地接过猴子递过来的果子,趁机握了一下猴爪。猴子不但没有拒绝,而且还礼貌地在巴乌的手心里轻挠了几下。巴乌被挠得笑了起来。巴乌与猴子高兴地一起跳到树下嬉闹,一直到天色黑暗下来。那猴子赖在巴乌身边,就是不离开。巴乌也对那猴子有些恋恋不舍。干脆,巴乌当场和那猴子结拜为兄弟并把它带回家。 见巴乌带着一只毛发鲜亮的猕猴回到县城中,人们纷纷过来观瞧。一百岁老者看后,用颤巍巍的声音说道:“此猴乃猴中之王,能号令天下众猴。” 从那以后,巴乌每天带着那只猴子在深山里疯玩,并且给它取名“跳跳”。 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巴乌利用自己的狮吼神功救下了四川锦衣卫指挥衙门的三位头领。这三位头领在执行任务的路途中遭遇狮群的攻击。要不是巧遇巴乌,他们很可能已经命丧狮口了。 三位头领当即询问巴乌的家庭背景、身世、身体状况、有无犯罪前科等情况。巴乌都一一据实回答。 三天后,三位头领亲自登门,要发展巴乌加入锦衣卫。当时四川的锦衣卫外出执行侦查、缉捕任务时,经常会在巴蜀群山中穿梭行进。各种猛兽的袭击往往让他们措手不及,难以防范。如果有了巴乌这样的奇才,锦衣卫们外出安全系数将大大提高。 按照当时锦衣卫的选人条件,对于地方锦衣卫中级别较低校尉、力士,只要是身体健康、没有前科的男子,经过一定的筛选程序,均可成为其中一员。巴乌自然符合上述两项条件要求。 老土司作为地方上的领导,虽然对地方锦衣卫衙门的做法有些看不惯,但最终还是答应了锦衣卫头领的要求。 好事多磨,四川锦衣卫指挥衙门中有几位头领不同意接纳巴乌入伙,原因是他们觉着巴乌的形象太差。在形不成统一意见的情况下,,四川锦衣卫衙门只得将此事上报。最终,在得到指挥使骆石印的同意后,巴乌和他的猴弟跳跳光荣地加入到锦衣卫的行列中。 石朗、施天济等人从巴乌口中得知了巴乌加入锦衣卫的经过后,禁不住对眼前的这位小个子和他的猴子兄弟产生兴趣,大家全都好奇地看向紧跟在巴乌身后的神猴跳跳。 跳跳礼貌地冲大家点头示意。 “巴乌老弟,你这死猴子真有那么神奇?”施天济有些不相信巴乌所言。 “要不你哥俩切磋切磋?”巴乌看出施天济的不信任,他先看向施天济,然后转向跳跳用征询鼓励的口气说道。 跳跳明白主人的意思,立刻向着施天济发出“呜呜”的叫声,它的面部表情顷刻变得狰狞可怕,这分明是向施天济发出挑战。 “哈哈,你这死猴子,爷爷难道怕你不成?”施天济觉着这猴子的确好玩,故意挑逗跳跳。 跳跳被激怒了,它围着施天济不停地跳跃腾挪,嘴里发出“呜呜”的恐吓声,两只眼睛一刻不停地紧盯着施天济的一举一动,耐心地寻找最佳战机。 施天济被转得有些眼晕,他不耐烦地伸出双手想抓住跳跳。只见跳跳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腾空跃起,从正面越过施天济的头部,在空中用两只前爪抽出施天济背上的双锏,然后,两条有力的后肢用力蹬一下施天济的双肩,噌的一声,腾空跳到就近的一颗大树上。站稳身形的跳跳把施天济的双锏横放在树杈上。 跳跳这一连串的动作灵活迅猛,令几位旁观者不禁大声叫好。施天济下意识地摸一下自己的后背,双锏不见了!在众人的一片哄笑中,他才发现自己已被跳跳缴了械。 “你这死猴子,搞偷袭算啥本事。有能耐下来跟你爷爷俺好好较量较量!”施天济不服气,站在树下抬头望着树上的跳跳叫嚷。 树上的跳跳悠闲地坐在树杈上,故意得意洋洋地看向别处,完全不理会树下气急败坏的施天济。 大家也不发话,幸灾乐祸地看着施天济在树下转来转去。 僵持了一会儿,叶茹柳走过来打圆场,她走到施天济跟前,“施大哥,算了吧,别跟跳跳怄气了。你还是跟它认个错吧!”叶茹柳拍一下施天济的肩膀,劝说道。 施天济没辙了。当着众位弟兄给一只猴子认错,自己脸上肯定挂不住。可如果不认错,自己又拿树上的跳跳没辙。 “要是这只死猴子就是不下来,自己在这树下干转圈儿,岂不更丢脸。唉,干脆,还是服软吧。权当大人不计猴子过。”施天济想到此,抬头冲树上的跳跳喊道:“猴兄,是俺错了,俺不该小瞧你老人家。” 跳跳好像没听到一样,扭着头,还是不理施天济。 “老施,你刚才在它面前称爷,它生气了。你得叫他一声爷才行!”巴乌半是提醒半是开玩笑地说道。 “咋地?让俺叫它爷。不行不行!”施天济脸上有些挂不住。可转眼一想,还是算了吧,谁叫咱栽在这猴崽子手里呢。看来这家伙猴脾气还不小。再说,老是这样僵持着,自己更难堪。罢罢罢,不就叫声爷吗! 施天济抬头抱拳向树上的跳跳行礼,高声喊道:“猴爷爷,俺老施知道你老人家的厉害了。在下给你赔礼还不行吗?” “老弟,下来吧。”巴乌见施天济诚恳地认错,就冲树上的跳跳高声喊道。 跳跳取下双锏,从树上跳下来,把双锏还给施天济。 “猴兄,你刚才那一招可真够快啊。不过,俺们这里有个‘铁臂神猿’跟你是近亲。要不你哥俩比划比划。”施天济通过转移话题给自己打圆场。 石朗见施天济撺掇跳跳跟自己过招,哈哈一乐,爽朗地说:“老施,小心我们猴猿联手对付你。” “那可不行,一只猴子就够俺喝一壶的了,要是猴猿齐上阵,还不得把俺老施扔到树上去。”施天济自嘲道。 大伙发出一阵开心的大笑。 中午时分,大家终于走出脚下的山峰,来的山脚下的林地里。骆石印让大家坐下来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刚才在山路上,他已经模隐隐约约地看到远处坐落在大山北部的东北小镇丹东了。他打算让大家在山脚下休息一段时间,然后争取天黑前赶到丹东,在那里过夜。明天天一亮,小分队就可以向中朝边境的鸭绿江进发,力争白天渡过江去,进入朝鲜境内。 可令骆石印意想不到的是,小镇丹东的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一股敌对势力正在悄悄地等待小分队的到来。 第十五章 小镇遇险 丹东是辽东地带的一个边缘小镇,与朝鲜隔江相望。镇上的人们经常利用农闲时节到附近的山中采摘榛蘑、野生木耳、灵芝等山货,然后在家中晒干后拿到小镇的集市上卖掉,用以补充家用。镇外附近村子里的猎户也把虎、豹、貂等野兽的皮子带到小镇来出售。所以,小镇虽处偏远地带,但外地客商颇多,他们大多是奔着这里琳琅满目的山货、皮货而来。 当小分队员们走进丹东那条位于镇子中间的大街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小镇的街道比白天冷清了许多。 几个人来到一家名为夜来香的客栈,客栈坐落在大街的最东侧,是两层木质结构的建筑。站在客栈门口抬头望去,两挂长长的大红灯笼悬挂在门前的两根大木桩上,给夜晚的小镇平添了不少生气。大门两侧是一副对联“地角天涯千里客,五湖四海一家亲。”横批是“恭喜发财”。 其实镇子里的很多建筑都是木质结构,附近山上丰富的木材是小镇居民们盖房筑院的主要用材来源,所谓靠山吃山。 骆石印之所以选择夜来香这家客栈,是由于它所处的位置是这个小镇上所有客栈中离鸭绿江最近的。这样明天一早方便赶路。 “几位客官,欢迎光临夜来香。快快里边请!”一位身材矮小的店小二见小分队成员来到客栈门口,赶紧迎了出来。 客栈大厅里大约有十几张方桌,大部分桌子上坐满了南来北往的客商。乌烟瘴气的空气中充斥着划拳行令的吆喝声。几位跑堂的店小二在客人间来回穿梭,忙得不亦乐乎。大厅的西北角是一架通到二楼的木质楼梯。整个二楼是一圈呈椭圆形环状分布的客房。 骆石印选了大厅东北角一张靠墙的方桌。几个人依次坐了下来。方桌处在一个相对比较僻静的位置。坐在这个地方,不但可以对整个大厅一览无余,而且也不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店小二端上来的饭菜倒也丰盛,山珍野蘑摆了满满一桌子。 骆石印嘱咐大家:饭菜尽管吃,但不准喝酒!根据多年的江湖经验,骆石印隐隐约约感到今晚可能要有什么不测的事情发生。至于为何会有这种预感,他也说不清楚。可能这就是所谓潜意识的作用吧。 吃过晚饭,大家准备上楼休息。 “跳跳,你是跟哥一起还是去保护玫瑰姐姐?”巴乌对身边的跳跳说道。他本想开句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哪成想,跳跳真的走到叶茹柳跟前,依偎在她的身边。 “见色忘友的家伙!”巴乌责骂一声跳跳,孩子气地嘟起嘴,一副非常生气的样子。 叶茹柳被逗得咯咯直笑。他看着跳跳憨态可掬的样子,伸出手轻轻抚摸跳跳的后背。 客房共登记了三间。按骆石印的安排,叶茹柳和跳跳在中间的客房,东侧一间由他和石朗居住,其余四人则住在西侧较大一点的客房内。 忙碌奔波了一整天,叶茹柳感到有些疲倦,她简单梳洗一下,躺在床上和衣而眠。反正有跳跳这位守护神在一旁,她也可以安心地睡一会儿了。 跳跳蹲在房间木质地板上轻闭双眼,同时一双灵敏的耳朵机警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镇子里的夜晚是宁静的。四周大山深处不时传来野狼的嗷叫声。 半夜里,熟睡中的叶茹柳被跳跳发出的声音惊醒。她睁开眼睛,发现跳跳两眼惊恐地瞪着窗子,嘴里不停地发出“嘶嘶”的惊叫声。叶茹柳“噌”地一下从床上坐起,然后穿好靴子轻轻走到窗前。她用手轻拍了一下跳跳的头,示意它不要出声。跳跳立刻安静下来。 叶茹柳把窗子轻轻拉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淡淡的月光下,一群身穿紧身夜行服的人正偷偷往客栈的墙根下堆放柴草,而且还往柴草上泼洒可能是油类的液体。 “不好!”叶茹柳心中一凛。她刚想持兵器破窗而出,窗外一股冲天火焰腾空而起。整个客栈立刻被包围在火海之中。 叶茹柳带着跳跳快速冲出房门。骆石印、石朗、杜衡他们也都破门而出,站在门外的走廊上。 “不好了,着火了。赶紧跑啊!”客房中的客人也都被大火惊醒,纷纷从房间里逃出来,拥挤着从楼梯上向一楼跑去。 骆石印当即命令:石朗、施天济、叶茹柳和他一起从二楼的窗子里跳出去对付外面的敌人,其余人等留下来想办法组织楼内众人冲出去。 骆石印、石朗、施天济、叶茹柳四人先从窗子里观察了下外面的地形,然后破窗而出,在空中越过火苗平稳地落在火焰外面的平地上。四人刚刚站稳脚步,就见一张大网向它们的头上罩了过来。如果要让这张网给罩住,那四个人只能束手就擒,因为这个东西一旦缠在身上,就束缚了人的手脚,再厉害的武功也难以施展。 在这危急时刻,骆石印挺身而出,亮出了他轻易不外露的绝活——十路迎风降魔掌。 在四个人当中,施天济使用的兵器是双锏,石朗用的是锦衣卫的标准制式武器绣春刀,叶茹柳则手握那柄夺命玫瑰刺。唯有骆石印手中没有任何兵器。对于骆石印不使用任何兵器的原因,恐怕只有石朗一人清楚。石朗以自己多年跟随骆石印办案的亲身经历判断,此原因有二:一是石朗感觉指挥使对任何兵器似乎都不感兴趣;二是对于任何对手来说,当面对骆石印时,好像还没有哪一个能在他的十路迎风降魔掌下取胜。 骆石印这套十路迎风降魔掌的巨大威力,石朗在五年前见识过一次。那一次,石朗跟随骆石印奉命到温州缉拿勾结倭寇的端王。当时,骆石印调动官府的军队包围了端王府。当大批锦衣卫冲进端王府中时,遭到了端王豢养的几名江湖败类的拼死抵抗。石朗和几名官军将领力战“大力鹰王”高啸天、“铁板僧魔”路不周等几大江湖高手。经过一百多个回合的较量,石朗等人渐渐抵挡不住。“大力鹰王”高啸天看准机会,一招“苍鹰捉兔”直奔石朗而来,其速度之快,令石朗根本来不及反应。危险之际,骆石印纵身跳到石朗面前,迎着高啸天的来势猛击一掌,这一掌没有碰到“大力鹰王”,可掌力刚劲雄浑,似有排山倒海之势,铁掌所发出的强大冲击波击得“大力鹰王”在空中连翻几个跟头,重重摔在地上口吐鲜血,卧地不起。路不周率领其他的几位高手立刻冲了过来,把骆石印围在中间。只见骆石印嘴角微翘,面露轻蔑之色。他二话不说,双掌舞动。端王府宽大的庭院里顿时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几招下来,端王手下的这几名江湖高手全都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端王最终束手就擒。 至于骆石印的这套“十路迎风降魔掌”是何人所教,石朗不得而知。 言归正传,骆石印眼见一张大网向四人罩了过来,立即腿扎马步,用一招类似太极云手的“拨云见日”,将那张网握住,然后,双手用力一甩,将四个准备收网的蒙面人甩到空中。被甩出去的蒙面人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几声惨叫。骆石印将手中的网就势撒向不远处其他蒙面人。十几个蒙面人本来是想收网后冲上前来砍杀对手的,没想到对方不但轻易破了他们的招式,而且还将一张大网向自己罩过来。迫不得已,他们只得使出土遁之术,避开大网。 倭国忍者! 骆石印虽说对倭国人的到来早有思想准备,可没想到,他们来的如此突然! 就在骆石印惊诧之时,“噌、噌、噌……”,十几位蒙面人又幽灵般地闪现在面前,他们每人手中都握有一把明晃晃的忍者刀。 骆石印、石朗等四个人拉开架势,准备迎敌。 这群倭国忍者显然训练有素,随着他们中间一位身材瘦小的蒙面人的号令,十几个蒙面人队形整齐地杀过来。他们并不是一味围住对手攻击,而是四人一队,呈波次地攻击。一波被击退,紧接着下一波立刻攻上来。这种轮番攻击的战术最易消耗对手的体力、消磨敌方的意志。 叶茹柳手持夺命玫瑰刺靠在石朗的右侧,她从对手的波次进攻中发现了破敌之计。她注意到,蒙面人每一波攻击的发起、每一次阵型的转变都是由最后面那名体型瘦小的蒙面人发令指挥的。通过此人闪转腾挪的动作,叶茹柳以一个女人特有的敏锐观察力判断出:这是个女人。叶茹柳瞅准机会,在对方一波攻击过后、下一波攻击还未接上之际,腾空而起,在空中几个提纵,越过前面的倭国忍者,出现在那名蒙面倭国女人面前,与此同时,手中的夺命玫瑰刺快如闪电般刺向那名瘦小的女人。 叶茹柳的判断没有错,这的确是一位女人,她见叶茹柳横空向自己击来,灵巧地向右后方一个侧滚,躲过叶茹柳的致命一击。紧接着,一个鲤鱼打挺,从地面上跳起来,持刀向叶茹柳反击。叶茹柳持刺迎击,紧紧地缠住这名倭国女人,使她不能和其他的蒙面人相顾。没有了这名女人的指挥,蒙面人的阵型顿时大乱。骆石印等人乘机杀入敌方阵中。几名蒙面人相继被击毙。 那倭国女人一看形势不妙,虚晃一招,跳出阵外,然后右手一扬,三枚八方手里剑直奔叶茹柳的面门而来。叶茹柳身体向后空翻,不但躲过这致命一击,还在空翻中用双脚踢飞两枚八方手里剑,她不希望飞镖伤到自己身后的同伴。可怕什么偏偏来什么,那枚没被踢飞的八方手里剑直接飞向正在打斗的骆石印。石朗想用刀击飞那枚飞镖,但已经来不及。眼见飞镖直奔骆石印而去,石朗只得飞身扑到骆石印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这致命一击。飞镖深深地扎进石朗的后背。 这八方手里剑是倭国忍者常用的手里剑中的一种,它其实就是一枚有八个棱角的圆形飞镖,每个棱角两侧的刃部锋利无比,它被忍者从手里抛出后,会在空中飞速旋转,不管是被它的哪个棱角击中,受伤者都会遭到重创。 “石朗哥!”叶茹柳想冲过去救石朗,但被围过来的三个蒙面人缠住。 那名倭国女人高声发出一句指令,这群倭国忍者立刻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围攻骆石印、施天济、叶茹柳,使三人难以分身;另外几人则和那名倭国女人一起,架起受伤的石朗,向小镇东南方向的鸭绿江边撤去。 骆石印、叶茹柳等三人拼命冲杀,想抢回石朗。无奈被蒙面人死死缠住。 蒙面忍者边打边撤,来到鸭绿江边。一艘小船早已等在那里。那倭国女人指挥身边的手下把石朗架上船,丢下几名在岸上厮杀的同伴不管,驾船向对岸逃去。 叶茹柳奋力杀死几名围攻自己的蒙面人,追到江边。骆石印和施天济也将对手击毙后赶了过来。 小船已渐渐远去。 “石朗哥——”叶茹柳呼喊着石朗,无助地曲下身去,眼泪夺眶而出。 “这批倭国忍者的行动是一次有计划有预谋的专门针对小分队的袭击行动。小分队奉皇命入朝侦查属绝密行动,可倭国人竟然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可见此行将要面临的对手绝非等闲之辈。看来小分队今后的行动要格外小心谨慎。” 骆石印望着波光粼粼的鸭绿江江面,表情严肃。 第十六章 鸭绿江水鬼发威(一) 就在叶茹柳黯然神伤之际,从她身后跑来一人,此人来到江边,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跃入江中,向小船快速游去。 此人乃是“浪里金蛟”杜衡。客栈被大火围困后,他和谢元、巴乌被骆石印安排留下来组织客栈内客商疏散。杜衡先是用刀劈开被反锁的大门,然后又和谢元、巴乌把客栈饭桌上的木板拆下来,把木板浸水后铺到门口燃烧的柴火上,在大火中铺就一条通道。他命令客商到自己的房间取来棉被,把棉被用水浸湿裹在身上,一个接一个地按秩序从铺就的木板上冲出,安全地转移到外面的大街上。除几个轻微受伤外,所有客商都被安全救出。 杜衡三人将顾客救出后,立即赶来同骆石印等人回合。杜衡远远地看到有几名蒙面人架着昏迷的石朗向江边逃去,立刻加快脚步奔到江边。等来到江边,他见叶茹柳望着江中渐远的小船黯然流泪,立刻明白了一切。他毫不犹豫地只身跳入江中。 只见杜衡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眨眼之间,便在十米开外的水面露出,紧接着舒展双臂,如出水蛟龙般飞快地向小船追去。 这时的天色已经渐亮。游到江心时,杜衡已清晰地看到船上站了近十名黑衣蒙面人,他们个个手持倭国忍者刀,警惕地望着江面。 船上的人发现了水中的杜衡。只听那名倭国女人一声令下,船上其他的蒙面人全都持刀跃入水中,冲着杜衡游了过来。 望着从江面上游向自己的七、八个蒙面人,杜衡潜入水中,身体几乎贴着江底潜游过去。 水下的杜衡向上望去,那七八个蒙面人宛如七八只青蛙般浮游在他上方的水面上。 杜衡紧握手中钢刀,瞅准机会,一刀刺中游在最后的那位蒙面人的腹部。鲜血立刻染红了他身体四周的江水。被刺的蒙面人挣扎了几下,慢慢沉入江底。其余的蒙面人见同伴被袭,纷纷调转身体,潜入江中,向杜衡发起围攻。 一场恶战在鸭绿江江心的深层水面下展开了。杜衡虽然只身一人对付对方六、七个人,但在双方使用的武器上,杜衡占有一定的优势,他使用的兵器叫做龙吐子母刀,分为一长一短两把,较长者为母刀,适宜陆地作战;较短者为子刀,水下作战有威力。子母双刀皆采用质地坚硬的高碳钢锻造而成。此时杜衡手中握着的正是子母双刀中适合水下作战的子刀。而几名蒙面人使用的是刀身较长的倭国忍者刀。水中近身搏战,长刀因为水的阻力,运用起来不如短刀灵活应手。在战术的运用上,杜衡也显示出他的老到之处,他并不跟人数占优的对手硬拼,而是利用自己高超的泳技,采用游击战术,在运动中调动对手,择机各个击破。 不一会儿,又有两名蒙面人死于杜衡的子母刀下。剩下的敌人似乎明白了杜衡的战术,他们相互之间打了几下手势,几个人立刻保持队形向杜衡游过来,将杜衡围在中间。他们手中的忍者刀几乎同时刺向杜衡。这下杜衡有些吃紧,虽然在搏斗中他奋力刺死一名敌人,但自己的小腿被对方刺中。四名蒙面人见杜衡受伤,立刻在水中调整身势,重新围住杜衡,四把忍者刀透着冷冷的寒光刺向杜衡。被围在中间的杜衡见对手来势凶猛,不敢恋战,在忍者刀的刀锋将要刺中自己的一刹那,杜衡快速收身下潜,从四名敌人的身下游出包围圈,奋力向远处游去。四名敌人收拢队形紧随其后。游了一段时间,杜衡感到有些吃力,小腿部位的伤口不停地向外流血,他的速度渐渐慢下来,眼见身后的四名敌人手持利刃追了上来。 就在这时,杜衡突然发现自己的前面游过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等那物游近了,杜衡看到,那物通体黝黑,腰间围一条兽皮短裤,手中握着一杆尾部装有弓弩样发射装置的水枪。原来是一个人,一个手握水枪向自己游过来的黑人。 杜衡有些胆怯了,身受刀伤,后有追兵,前面又游过来一名持枪的黑家伙,难道我杜衡就要身丧这鸭绿江吗?杜衡咬咬牙,持刀冲向那名黑鬼。没想到,那黑鬼却冲杜衡笑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洁白的牙齿同他黝黑的脸部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看来此人对自己并无恶意,杜衡推断。黑鬼举起左手示意杜衡继续向前游。等杜衡过后,黑鬼举起手中的水枪向追击杜衡的四名蒙面人射去,水枪发出的短箭冲出一条水线击中一名蒙面人。黑鬼用力一拉,把短箭从中箭的蒙面人身上拔出、拉回。原来,箭的尾部有一细线连着枪身。黑鬼熟练地快速装好水枪,“嗖”地又发出一箭,又一名蒙面人中箭身亡。等黑鬼把箭拉回装好准备重发时,最后两名蒙面人已游到他的面前并且手持忍者刀向他刺来。黑鬼不慌不忙地双手擎枪刺中离自己最近的蒙面人的咽喉。原来,这水枪的枪身是一杆长达两米的枪刺,在双方面对面互刺时,这两米长的枪刺显然要比短许多的忍者刀更具杀伤力。最后一名蒙面人趁黑鬼出枪之际,持刀杀到近旁。好个黑鬼,见对方挥刀刺来,轻灵的闪身避过,顺势用胳膊卡主蒙面人的脖子,用力一扭,只听“咔嚓”一声,蒙面人的脖子被扭断。 黑鬼轻松干掉四名倭国忍者后,先是得意洋洋地向杜衡竖起大拇指,然后将大拇指指向自己。杜衡报以感激的微笑,同时向黑鬼竖起大拇指。 就在水底激战的同时,江面船上的那名倭国女人独自摇船向江对岸继续前行。在她身后的船舱内,斜躺着已经昏迷的石朗。看来他们此次行动的目的之一便是活捉一名小分队成员。 突然,船体剧烈地摇晃起来。那位倭国女人惊慌的蹲下身去,用手扶住船帮以保持身体的平衡。她刚刚稳住身子,从船头的江面上忽地露出一颗黑色的人头,那人头色黑如碳,两只泛着绿光的眼睛怪异的瞪着船上之人。 “啊!”那倭国女人被吓得一屁股坐在船上,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镇定下来。她从身上摸出三枚八方手里剑向江中的黑人打去。那黑人见镖打来,立刻快速沉入水底,没了踪影。倭国女人起身摇橹继续前行,可船体又剧烈地摇晃起来。在船的另一侧,那颗黑头又忽地冒了出来。这一次,黑人的手中擎着一杆水枪,瞄准了船上的倭国女人。那倭国女人还没来得及摸出身上的飞镖,已被黑人射来的短箭击中,她惨叫一声,用力拔出短箭,跌入水中。 江面恢复了平静,一只小船飘了过来。小船的船头站定一人,此人身穿青蓝色道袍,足凳船型云靴,头戴一顶扁平混元帽,腰佩一柄长穗七星剑,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见道士穿着的人出现,水下的两名黑人向小船游过来,这两人一个是帮助杜衡脱险的那位,另一位则刚刚射杀了那名倭国女人。杜衡也随在他们身后游了过来。三人先后登上哪位道士的小船。 “一个不……留,全见阎……王啦!”一名黑人用生硬的话语向道士汇报。 “干得不错。”道士伸出拇指夸赞两人。 “多谢三位壮士出手搭救!”杜衡拖着一条伤腿坐在船上向三位致谢。 “不必客气!”道士装扮的人答道。 “敢问三位是……?”杜衡有些犹豫地问道。 “我们都是同路之人。一会儿见了指挥使大人,你就清楚了。哈哈哈!” 道士故作神秘。 四个人把船靠近那位落水的倭国女人的船只,把石朗抬到自己的船上。那道士检查了一下石朗和杜衡的伤口,然后,从石朗的身上拔出那枚八方手里剑,从怀里掏出两包金创药分别敷在两人的伤口上,用纱布把伤口包扎好。 石朗依然昏迷不醒。道士不敢怠慢,命令两位黑人摇船向骆石印他们所在的岸边驶去。 第十七章 鸭绿江水鬼发威(二) 方才杜衡他们在水中激战时,骆石印率领叶茹柳、施天济等人仔细查看了被杀死的倭国忍者的尸体。他们发现,每具尸体的后背上都刺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飞龙。骆石印把谢元叫到身边,想听一听他的看法。 谢元在锦衣卫中属文职人员。大明皇帝要经常接见各国使节,作为皇帝的近身护卫侍者,锦衣卫中,翻译一职是必不可少的。谢元年少时就被朝廷送往域外游学,他精通倭、朝、鞑靼等多种语言,对上述各国、地区的风俗人情颇有研究,深得明神宗器重。 谢元仔细看了一遍尸体上的飞龙图案,用肯定的语气对骆石印说道:“这个图案是倭国最大的忍者团体‘甲贺同心会’的特有图案。‘甲贺同心会’的成员均是武功高强的甲贺忍者,他们在丰臣秀吉平定倭国各部的战争中起了很大作用,深得丰臣秀吉器重。倭朝战争爆发后,‘甲贺同心会’派出精干成员赴朝,充当侵朝倭军的间谍。‘甲贺同心会’的第一高手是一位绰号叫‘花蝴蝶’的倭国女人,此人擅长使用八方手里剑伤人,还精通咱们大明语言和朝鲜语言。” “石朗哥就是被八方手里剑击伤的,而且抛出八方手里剑的那名蒙面忍者就是个女人,我敢肯定。”叶茹柳插嘴说道。 “极有可能她就是‘花蝴蝶’。”谢元判断道。 听完谢元和叶茹柳的话,骆石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说话,然后转身平静的望向江面。 一条小船缓缓靠岸。 “报告指挥使大人,遵照你的命令,我已在此等候多时了。”小船还未完全靠稳,道士装扮之人就大声向岸上的骆石印汇报。 “辛苦了。”骆石印向船上所有的人招一招手。 其实,道士装扮之人和另外两名黑人是骆石印事先安排好的整个布局的一枚棋子。早在从京城出发时,他就得到消息,辽东境内有倭国间谍潜入,所针对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他所率领的这只小分队。一路走来,小分队并没有发现沿途有什么风吹草动。可就在进入小镇丹东之时,骆石印隐约地预感到:这帮倭国人可能要动手了。因为丹东是小分队出境前的最后一站,此地紧靠边境,对方一旦出手后发生危险,他们可以很方便的撤到朝鲜境内。而他们最方便的离境路线,就是这中朝之间的鸭绿江。于是,骆石印飞鸽传书,命令快要到达边境会合的浙江锦衣卫衙门的小旗统领华先祖紧急赶往鸭绿江边,一旦倭国人从此撤离,就地截杀。 道士装扮之人就是华先祖。 这华先祖早年被朝廷派往浙江监督当地官员的抗倭情况。在一次执行缉拿任务的过程中,遇到一位被倭寇打伤的老道士,当时道士已经奄奄一息,华先祖早年随父亲学过中医,懂得一些医学知识,他把道士送回道观,并留下来为其疗伤,道士慢慢地恢复了健康。 当时华先祖没有告诉那道士自己的身份。道士对华先祖自是感激不尽。这位道士是一位化外高人,精通道教法术。为答谢华先祖的救命之恩,这位道士希望传授华先祖一些法术作为回报,他从道观内天师塑像下面的一个小盒子里摸出一本有些发黄的线装书,上面记载了那位道士总结的道家奇门法术三十八种,分别是:1、长生不死术,2、止颜术,3、返老还童术, 4、起死回生术,5、速老术,6、假死术,7、剜心抽肠术,8、变化术,9、分身术,10、隐形术,11、升天术,12、腾云术,13、攀天术,14、布虚术,15、断头再生术,16、神行术,17、缩地术,18、伏波术,19、分水术,20、履水术,21、邀神术,22、预知术,23、划地为河术,24、起石平山术,25、穿墙术,26、徐行止追术,27、喷酒灭火术,28、慑人术,29、摧花术,30、种物速成术,31、役兽术,32、走笔成真术,33、丹鼎术,34、符箓术,35、房中术,36、三味真火术,37、魂游术,38、招魂术。道士把这本记有各种法术修练秘籍的书籍拿给华先祖观看,希望他能选几种感兴趣的法术。说实在的,当时华先祖对这类神神道道的东西根本就不相信,可盛情难却,他实在不好意思扫了老道士的兴致。华先祖不知道选哪种法术好,就礼节性地征询老道的意见。老道士煞有介事地围着华先祖转了一圈,口中啧啧不已:“在贫道看来,壮士天生一副好脚力,如果不习这神行之术,实在可惜、可惜啊!”“大师,这神行之术有何妙处?”听到老道的称赞,华先祖多少有了些好奇。“贫道所传这神行之术,壮士只要用心习练,保你能日行八百里。”“真有这么厉害?”华先祖有点不太相信。“修行之人不打妄语。壮士乃贫道之救命恩人,贫道岂敢儿戏。再说,贫道希望传授你这神行之术也是看重壮士天生的这一副好脚力。”华先祖觉着那道士说的有些道理,而且如果真能如老道所言,练就日行八百的神奇脚力,对自己的锦衣卫职业也是有帮助的。华先祖拿定主意,当即拜老道为师。 这老道传授的神行之术,需要习练者身着道服,脚穿云靴,两腿分别绑就两个甲马,再配以道家的独家咒语。 老道没有看错人,华先祖除了先天身体条件优异,还有着奇高的悟性。没用多长时间,华先祖就完全掌握了这神行之术的所有要领,行起法来已能两脚生风,如云催雾趱一般。 华先祖意外获此奇术,内心甚为喜悦。为答谢道士授术之恩,他利用手中的权力让地方县令拨款重修道观。闲暇之时,华先祖经常前往道观中跟那位道士习练其他法术。 神行之术为华先祖带来很大方便,当初端王勾结倭寇准备叛乱的消息就是由他连夜奔行送往京城的。 经常跟随那位道士习练法术,让华先祖逐渐习惯了道袍披身的感觉,以至于他经常是一副仙风道骨的装扮 ,再加上他擅长使用一柄长穗七星剑,更加给人以异世奇人的感觉。 有一次,华先祖身穿道服,连夜奔行数百里,将一重要情报从浙江送往京城,交到骆石印手中。骆石印看着华先祖的一身道士装扮,当即戏谑地给他起了个雅号:绝影道长。 至于华先祖手下的那两名黑人,他们原是浙江豪绅从葡萄牙人手中购买的黑人奴隶。一次偶然的机会,华先祖发现这两名黑人具有异于常人的超强的视觉听觉能力,一位能于千米之外看清黄豆大小的物体,另一位则能够听到遥远距离以外的细微声音,而且两人均能生食鱼虾,连续在水下潜伏两三天。华先祖便从那名豪绅手中买下两位黑人,分别为他们取名为千里眼、顺风耳。华先祖不但找人训练他们水下作战、潜伏、泅渡等技能,还专门请人为两位黑人量身定做了两杆水枪。水枪枪杆是用精钢锻造而成,长两米,枪的头部是锋利无比的双刃矛刺,尾部是一个类似弓弩的发射装置,只要扣动扳机,就会发射出一枚精制的短箭,短箭与枪体以线相连,被射出后可再拉回来重复使用。自从华先祖有了这两名得力助手后,在其后执行海上任务时,他为朝廷屡建奇功。 骆石印把各路英雄简单做了介绍后,赶紧赶过来查看石朗的伤情。 叶茹柳把石朗揽在怀里,轻轻呼唤着石朗。 “不碍事的,方才在船上我已给他抱扎好伤口,没有伤及要害,”华先祖像安慰叶茹柳。 石朗醒了过来。 “石朗哥,你可醒过来了!”叶茹柳见石朗醒来,高兴地说道。 “没事,还死不了。”石朗见叶茹柳和众位兄弟围在自己身边,开玩笑地说道。他略微环顾一下,立刻认出华先祖。 “是华统领吧。”石朗向华先祖打招呼。 “是啊,就是他和他的两位黑人兄弟刚才救了你。”没等华先祖言语,杜衡抢着说道。 “那多谢华统领救命之恩!”石朗感激地说道。 “别客气,都是自家兄弟。”华先祖略带谦虚的说道。 至此,赴朝小分队的各路英雄已经全部到齐。 骆石印一声令下:渡江! 第十八章 密林遇袭 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中,小船载着所有小分队的成员到达鸭绿江对岸的朝鲜境内。 登岸点位于一片小树林内。之所以选择这处较为隐蔽的地方上岸,是因为鸭绿江对岸遍布渔村,骆石印不想过早地暴露小分队的到来。从京城出发前,骆石印通过绝密渠道向朝鲜小朝廷通告了小分队的行程并嘱咐对方一定不要在边境线上搞大型的迎接活动,以免让小分队过早地暴露行踪。 千里眼、顺风耳将小船撑至岸边。小分队员们依次上岸。石朗伤势未愈,在叶茹柳的搀扶下才勉强上得岸来。 这是一片松树林,松树品种多为丛生的偃松和地盘松,也有少数高大的雪松和黑松。 也许是靠近江边的缘故,林子里有些潮湿。乍一走进林子内,一股树叶发霉后的特殊气味扑鼻而来。 “好凉快呀!”施天济将自己的衣领扣解开,尽情地享受林间的凉爽气息。他的话音刚落,跳跳忽然如受到惊吓般地腾空而起,跃上一棵高大的松树,嘴里不时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大家小心!”巴乌提醒大家。 小分队员们不敢怠慢,纷纷抽出兵器,躲到树后。 “嗖、嗖、嗖……”随着一片刺耳的啸响,无数只忍者手里剑从前方的林子中迎面向小分队员们射来。大家自躲在树后,机警地向前观瞧。前方大约十几米的地方,十几名身穿黑色隐身服的人正躲在树后向小分队员们发射暗器。 “又是他们。叶姑娘和谢元负责照顾石朗,其他人跟我包抄过去。”骆石印立刻断定对方是倭国忍者,他迅速做出安排,然后用手势向施天济、杜衡、巴乌、华先祖及千里眼顺风耳下达各自攻击的线路。 攀在高大松树枝桠间的跳跳此时也是两眼聚焦前方树后的敌人,做好战斗的准备。 施天济、杜衡等人按照骆石印的指令,分别觅得最佳攻击位置,然后利用林子间复杂的地形和丛生的灌木作为掩护,闪转腾挪,快速逼向前面的倭国忍者。 躲在树后的倭国忍者似乎并不急于进攻,他们利用大树作掩护,不停地向逼向自己的小分队员们发射手里剑。 飞射而来的忍者手里剑阻挡了小分队员们前行的步伐,他们虽然几次试着接近树后的倭国忍者,无奈,如蝗的忍者手里剑还是一次次将他们压制住,始终不能攻到对手面前。 双方僵持之下,还是跳跳率先觅得战机,将僵局打破。只见它利用身下的树枝作为跳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跳到一名忍者躲藏的大树上面。树下的倭国忍者还未来及反应,跳跳已从树顶飞身而下,用它锋利的前爪抓向那名忍者的双眼。那名忍者正在忙于向小分队员投射手里剑,忽然感到头顶处一个巨大的黑影扑向自己,他本能地将头躲向一侧,避过跳跳的犀利一击。跳跳一击不中,顺势将对方按倒在地,双方在地上扭打在一起。另外一名忍者见同伴被一只猴子按在地上不得脱身,赶紧跑过来支援。跳跳并不恋战,扔下手中的对手,起身来战赶来支援的那名忍者。那名忍者挥刀砍向跳跳。跳跳灵巧地躲过对方的刀锋,然后腾空跳向其他的倭国忍者。倭国忍者们这时才明白,眼前的这只猴子并不急于杀伤对手,而是前来搅乱他们阵型的。这只猴子在他们中间不停地上蹿下跳,将他们搅得难以集中精力对付将要攻到眼前的大明锦衣卫。他们也想利用手中的武器快速将这只讨厌的猴子干掉,无奈跳跳快如闪电的身影让他们很难捕捉到杀机。 见倭国忍者的阵型被跳跳搅乱,骆石印、施天济等人立刻飞身杀到。一时间,双方在潮湿的林地内展开一场面对面的厮杀。 小分队虽然在人数上处于劣势,但较强的战斗力加上跳跳的空中支援,在战斗的整体势态上反而占有优势。打斗中,不时有倭国忍者被小分队员打死打伤。 在双方一片混战之时,处在不远处的石朗也受到了五名突然从身后杀出的倭国忍者袭击。石朗由于身受重伤难以迎敌,叶茹柳只得让谢元搀着石朗躲在一棵大树后,自己孤身一人面对对方五名忍者的围攻。 看来这五名忍者是奔着活捉石朗而来,他们在打斗中总是试图尽快突破叶茹柳构筑的保护石朗的防线,以便接近石朗,择机下手。叶茹柳早已看出对手的意图,她左抵右挡,阻止对方接近石朗。 石朗看到叶茹柳孤军奋战,险象环生,便想站起来前去增援,无奈试了几次,都未能站稳身体。 叶茹柳虽然斩杀了一名倭国忍者,但在其余四名倭国忍者的围攻下还是渐露疲态。而此时其他的小分队员与倭国忍者激战正酣,一时难以分身前来支援叶茹柳,她只得且战且退。四名倭国忍者一步步逼近石朗所在的位置。 叶茹柳力敌四敌,她在打斗中快速地思考着有效保护石朗的对策。忽然,她发现从四名忍者身后数十米的地方,有三名蒙面人正从林子外飞速提剑奔来,只见三人来至近前,二话不说,挥剑斩向正在攻击叶茹柳的三名倭国忍者。倭国人受到前后夹击,只得仓促应战。有了援军的加入,战况顿时扭转,叶茹柳由原来的一对四变成现在的四对四。赶来增援叶茹柳的三名陌生人看来也是久经沙场之人,几个回合下来,便将眼前的三名倭国忍者砍翻在地。叶茹柳也看准机会,一招回头望月,将攻击自己的那名倭国忍者刺死。 “多谢三位恩公出手相救!”叶茹柳望着走到自己身前的三位蒙面人,开口致谢。 “不必客气。你们是大明的小分队吧?”三名蒙面人中那位身材高挑的人开口问道。 叶茹柳没听懂对方的话,她只能模糊地分辨出对方似乎说的是朝鲜语。 这时谢元走了过来,他刚才听懂了那名蒙面人的问话,便开口用流利的朝鲜语问道:“三位是……?” “我们是奉国王之命前来接应大明小分队的,方才我们在外面听到树林中的打斗声,见你们同倭国人交战,便赶过来支援。” 那位身材高挑的蒙面人答道。 这时,骆石印和其他的小分队员也已将敌方消灭,走了过来。 “大人,他们是前来接应我们的朝鲜代表。”谢元见骆石印走过来,赶紧汇报道。 在谢园的翻译下,骆石印和对方开始对话。 “请问阁下是……?”骆石印望着一边取下面罩一边向自己走来的高挑男子问道。 “我们是奉朝鲜国王之命秘密前来接应大明小分队的,已经在此等候多日。我叫李如珠,是平壤守军参将,这两位是我的手下。”高挑男子答道。其他两人也已取下面罩,微笑着向在场的各位小分队员致意。 “阁下可有什么信物?”骆石印还是一脸的谨慎。 “有。那你们……”自称李如珠的男子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枚高浮雕螭龙圆形玉璧。骆石印也从怀中取出一枚同样的玉璧。两人互换手中玉璧后,那自称为李如珠的男子立刻和他的两名手下躬身向小分队员们施礼道:“末将李如珠恭迎各位上差来迟,还望恕罪!” “李参将快快请起!”在确认对方手中的玉璧无误后,骆石印示意李如珠和他的手下免礼起身。 从京城出发前,骆石印通过可靠的秘密渠道向朝鲜国王李昖约定:朝方派出可靠之人秘密到边境处接应小分队,见面后,双方用特定的玉璧确定对方身份。 明确了双方的身份,各自寒暄几句后,骆石印走到石朗面前询问石朗的伤情。由于受伤后未能及时包扎,导致流血过多,石朗的身体十分虚弱。 “李参将,此处离义州还有多远?”在谢元的翻译下,骆石印问李如珠。 “启禀大人,此处离义州虽不遥远,但沿途多为崎岖山路,行走困难。”李如珠如实答道。 “大人,没问题。我能走。”石朗看出骆石印是在为自己的伤情考虑,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影响了小分队的行程,便试图站立起来,可他刚刚立起身子便感到头重脚轻,险些摔倒。叶茹柳赶紧将石朗扶稳。 “石朗,不要勉强。叶姑娘,你先扶石朗坐下休息。”骆石印对石朗和叶茹柳说道。 石朗只得坐下来。 “李参将,你对这附近的情况熟不熟?有没有比较熟悉的可靠的人家?”骆石印问李如珠。 “这附近多为偏僻的山村。我有一个远房表姨在这附近的村里居住。她家里没有别人,只有她和她的女儿。村子里的人也都较为善良本分。” “那这村子是否安全?骆石印进一步问道。 “这个村子身处山坳之中,几乎与世隔绝,村民大多为老实本分的乡民,安全应该没问题。”李如珠答道。 “那这样,石朗,你暂时留下来养伤,由叶姑娘陪着你。我和其他的队员先行一步,赶往义州面见朝鲜国王,以尽快确定下一步的侦查行动。等你伤好后,再赶来同我们会和。”骆石印对石朗说道。 “大人,我可以的。” 石朗还是想试着站起来,但未成功。 “石朗哥,你就听大人的安排,不要勉强自己。”叶茹柳扶着石朗坐下。 “石朗,你先安心养伤。等小分队行动路线确定后,我会及时通知你和叶姑娘。”骆石印蹲下身去对石朗说道。 “那……属下遵命。大人多保重。” “好,就这样。李参将,你在前面带路,我们立刻赶往你所说的这个村庄,以便石朗能够早一点休息。” 骆石印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出于无奈。一方面,将石朗和叶茹柳单独留下来,骆石印会有危险;另一方面,圣上正在调兵遣将积极备战,侦查侵朝倭军的敌情刻不容缓,小分队必须在大明雄师入朝前完成侦察任务。好在听了李如珠的介绍后,骆石印对李如珠所说的这个山村还是比较满意的。权衡再三,他决定让石朗到这个小山村暂住休养,毕竟以目前石朗的身体状况,如果勉强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奔波,会有生命危险。 第十九章 金英子大义献身(一) 小分队所要去的村庄离上岸点约有一里的路程。在李如珠的带领下,没用多长时间,小分队员们就到达这个位于山坳深处的小山村。 村子不大,十几处形状各异的简易小院坐落在一片树林中间。李如珠表姨家的位置在村子的东边。 小分队的到来让李如珠的表姨先是一惊,当发现冲着自己的走过来的表外甥李如珠时,老人的脸上才显出惊喜之色,她亲热地握住李如珠的手说道:“是珠儿吧,表姨可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快快进屋歇歇!” “表哥,你好!”随着一声清脆的喊声,从里屋快步走出一名身穿朝鲜族蓝色短裙的少女,少女来到李如珠面前,一下握住李如珠的手,欢快地摇晃着说道:“表哥,多年不见,你可是比原来帅多了。” “你个小机灵鬼,多年不见,出落成大姑娘了,比小时候好看。”李如珠亲昵地轻轻刮一下少女的鼻子 。那少女撒娇地冲李如珠做出一个调皮的表情。 “这是我表姨和表妹。”李如珠给骆石印及其他小分队员介绍道。 “阿玛尼,您好!”骆石印向老人问好。谢元负责翻译。 “哦……好好。他们是……?”老人先是一愣,继而问李如珠。 “表姨,他们是来自大明的朋友。我的这位朋友受了点伤,想在你这修养几日,你看行不行?” “行呀,哎哟,这好好的孩子咋伤成这样呢?孩子,快进屋歇着!”老人看一下石朗的伤情,爽快地答应下来。 “阿玛尼,给你添麻烦了。”叶茹柳客气地说道。 “姐,我和你一块扶着他。”那少女主动跑过来和叶茹柳一起将石朗扶向北屋内。她的口中竟然操一口流利的大明语言。叶茹柳禁不住有些吃惊地望一眼眼前的少女。 “我表妹金英子那可是专门学过大明语言的,以后你们交流不成问题。”李如珠看到叶茹柳惊讶的表情,赶紧解释。 “您好,我叫叶茹柳。以后还要向您多多请教朝鲜语。”听了李如珠的介绍后,叶茹柳主动向金英子打招呼。 “谈不上请教,我还希望姐姐能够多给我介绍一些大明的事情呢。正好我们姐妹俩可以做个伴儿。”金英子用愉快的眼神望着叶茹柳说道。 进屋坐定后,金英子麻利地为大家端茶倒水。 同金英子母女一番简寒暄后,骆石印对石朗和叶茹柳交代了一些关于安全方面的注意事项,然后起身告辞,率队赶往朝鲜国王李昖所在的义州。 金英子家的院子是一处不算太大的四合院,北面正房平时由金英子母亲居住,金英子居住在东厢房内。石朗被安排在西厢房居住养伤。叶茹柳则和金英子住在一个房间。 作为大明王朝的藩属国,朝鲜在国民教育中有大明的儒家学说等教学内容。金英子自幼聪慧伶俐,她父亲在世时曾将她送至山外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她对中国的儒家文化感悟颇深,从她的言谈举止中可以明显感觉到儒家文化对她的影响。 两位大明朋友的到来,使金英子非常高兴,她不停地忙前忙后,和叶茹柳一起悉心照料受伤的石朗。不知怎的,她一见到叶茹柳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叶茹柳对这位生就一双妩媚双眼和性感红唇的朝鲜族少女也是一见如故,两人很快就成了形同姐妹的好朋友。白天,叶茹柳和金英子一起到河边的集市上买回当地渔民刚从鸭绿江里打捞上来的新鲜银鱼,再一块到村南的山上采摘些可口的野蘑菇带回家,为石朗熬制美味可口的银鱼蘑菇汤。闲暇的时候,两人就坐在石朗的床前,由金英子教石朗和叶茹柳简单的朝鲜日常用语: “安宁哈赛约(朝鲜语)!你好!” “你好!安宁哈赛约(朝鲜语)!” “噶木撒哈木尼哒(朝鲜语)!谢谢!” “谢谢!噶木撒哈木尼哒(朝鲜语)!” 金英子说一句,石朗和叶茹柳就跟着学一句。几天下来,石朗两人学会了不少朝鲜日常用语。在两位美女的悉心照料下,石朗的伤势很快好转,伤口已基本愈合,可以到院子里活动一下手脚了。 这一天,阳光明媚。石朗想出去走走。金英子便提议三人一起到村东的山上采摘鲜蘑,这样可以让石朗呼吸一下山里的新鲜空气。石朗和叶茹柳高兴地答应下来。 山里的一草一木无不孕育着勃勃生机。石朗走在青草覆盖的山路上,尽情地舒展着手脚。叶茹柳和金英子则专注地在路旁的山林中找寻各种鲜蘑。 中午时分,三人动身下山回家。当三人说说笑笑地走到山口处的那座山神庙前时,忽然下起小雨。三人只得躲进庙中避雨。 这是一座破旧不堪地石砌小庙,庙内蛛网密布,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烂气味。整个小庙除正中间立着一尊泥塑蛇神像外,没有其它神像。那尊泥塑蛇神正对着庙门,张着血盆大口,一条长长的蛇信伸向斜下方,仿佛要把面前的祭物一口吞掉。 “英子,这山神庙内怎么供奉着一尊蛇神像?”叶茹柳看着神像不解地问道。 “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听说原来这庙中是供奉着一尊山神像来着。可后来,附近连着三年大旱。附近的村民不知从哪听说蛇神可以普度众生,为乡民降下雨水,于是便将庙里的山神像换成了蛇神像,并且每逢大旱,附近的乡民便自发的组织起来到这庙中祭祀蛇神。”金英子望着蛇神像说道。 “这地方可够荒凉的。”石朗将庙内唯一的那条石凳上的灰尘清扫干净,三人坐下来等待外面雨停。 “是啊,这地方平日里很少有人光顾。”金英子接着石朗的话说道。 “石朗哥,感觉身体怎么样了?”叶茹柳问道。 “应该没问题了。这要谢谢你们俩的悉心照料。”石朗感激地说道。 “姐,你有没有发现石朗哥很像三国时期的一位大英雄。”金英子调皮地将脸转向身体右侧的叶茹柳并用眼睛的余光扫一眼叶茹柳右侧的石朗,然后说道。 “哪位大英雄?我怎么没看出来呢?”叶茹柳亲切的看着金英子问道。 “常山赵子龙呀。”金英子一脸认真。 “哎呀,英子,我可不敢当。”石朗赶紧客气道。 “我看着就是像嘛。你看,石朗哥相貌堂堂,如柳姐英姿飒爽,我看呀,你俩可真是天生的一对。”金英子兴致勃勃地说道。 “你这小丫头,怎么说着说着说到我头上了。”叶茹柳娇嗔地轻拍一下金英子的肩头。 “哎呀,姐,你看,让我说中了吧,要不你的脸咋红了。”金英子不依不饶。 “死丫头,我看你年龄不大,倒是鬼机灵着呢。”叶茹柳虽然嘴上装作嗔怪金英子,但内心还是很受用金英子所说的话。 “你看看,承认了吧。石朗哥,我姐都承认了你俩的关系,你也别闷着,给个痛快话呗。”金英子将上身探出,故意伸长脖子眼盯石朗说道。 “行了,英子别闹了。你还小。”石朗故意不直接回答金英子。 “人家都十六岁了,还小?我看你是不好意思说。”金英子故作生气地嘟嘟起小嘴。 “不过说实在的,你石朗哥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叶茹柳见金英子紧盯石朗不放,赶紧为石朗解围。 “那石朗哥就更得好好待我姐了。”金英子似乎很想知道石朗对叶茹柳的内心想法。 “好了,丫头,雨停了,我们该动身了。”叶茹柳听到外面没有了雨点声,便对金英子说道。 “好,回家炖蘑菇去了。”金英子站起身,蹦蹦跳跳地向庙门外走去。可她刚走到门口,猛地尖叫一声,手中用来装蘑菇的篮子掉到地上,整个人呆立在门口。 石朗和叶茹柳赶紧走过去。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大吃一惊。 第二十章 金英子大义献身(二) 山神庙的门口处赫然盘着一条一米多长的毒蛇,巨蛇将身体前段竖起,一条长长的蛇信子不停的伸缩试探,口中发出“嘶嘶”的恐吓声。 很显然,金英子的突然出现,激怒了这条觅食的毒蛇。完全被吓傻了的金英子处在随时会被近距离的毒蛇咬伤的危险之中。 “英子,站在原地,千万不要乱动。”石朗在以往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遇到过毒蛇,知道如何对付这种攻击性非常强的动物,他一边轻声嘱咐金英子不要乱动,一边偷偷将自己的上衣脱下,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金英子身边,将手中的上衣猛地投向前面的毒蛇,毒蛇立刻向横空而来的石朗的上衣发出猛力一击,同时,它自己的身体也被上衣缠绕住。石朗在扔出上衣的同时,快速将金英子抱住并顺势滚向一边。 被石朗抱在怀中的金英子明显感觉到石朗那强健的臂膀是如此的有力和温暖。在和石朗的滚动中,她仿佛忽然间感到一种男性强大的力量将自己吞噬掉,她从来没有如从近距离地感受来自异性身上的那股阳刚之气。此时金英子的意识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因受惊吓而产生的恐惧感,取而代之的是因近距离接触一位优秀异性而产生的新鲜感和满足感。她闭着眼睛尽情地享受被石朗搂在怀中的这一美妙时刻。 石朗稳住身子,然后将紧贴自己的金英子从地上扶起来。 “英子,没事吧。”叶茹柳赶过来,双手扶着金英子的双肩关切地问道。 “姐,吓死我了!”金英子孩子似地伏进叶茹柳的怀中,轻声哭泣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叶茹柳轻轻搂住金英子,轻声安慰道。 石朗见毒蛇依然盘踞在门口,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便抽出身上的绣春刀,看准机会,一刀将毒蛇的头砍下。 “好了,咱们离开吧。”石朗将刀刃的血迹擦干,对叶茹柳和金英子说道。 金英子稍微缓一下神,将地上的篮子捡起,和叶茹柳一起准备出门。 “这毒蛇的头还不小呢。”石朗见被砍下的毒蛇的头横在门槛前,他怕金英子和叶茹柳出门时害怕,便低下头去,伸手去捡蛇头,想把它扔到一边。可他刚把蛇头拿起,那蛇头竟然复活般地一口咬住石朗的手指,石朗本能地伸出另一只手将咬住自己手指的蛇头取下,扔到一边。 “石朗哥,不要紧吧?”叶茹柳见石朗被咬,赶紧走过来。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用水清洗一下就可以了。”石朗觉着死蛇的蛇头不会有毒,便没有太在意。 “正好前面就有一条小河。”金英子也担心地走过来。 三人来到河边。石朗将自己受伤的部位在水中仔细清洗一下,然后起身同叶茹柳和金英子向山下走去。 快到村口时,石朗忽然感到有些头晕,而且全身开始大量出虚汗,渐渐地,他感到体内似乎有一股巨大的热能在不断的冲击全身各处穴道,思维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不好,中蛇毒了!”石朗勉强地抬起自己的胳膊,发现被咬的那只手从肘关节一下的部位已经开始变黑。 “石朗哥,这可怎么办呀?”叶茹柳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看着石朗虚脱的样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焦急搀着石朗吃力地向金英子家走去。 “姐,你先搀石朗哥回去躺下,我去叫村里的郎中。”金英子说完,便快步向村里跑去。 躺在床上的石朗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蛇毒已经向全身弥漫。 金英子请来村里的老郎中。 “老伯,赶紧救救石朗哥!”金英子领着老郎中一进屋,便焦急地催促道。 “他是被那种蛇咬伤的?”老郎中问道。 “是……一种背部有花纹的蛇,足有一米多长。”金英子不清楚咬伤石朗的蛇是何品种。 “这山里有一种罕见的蛇种,天气一转暖就出来活动。凡是被这种蛇咬伤之人,均会感到体内奇热无比。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一个时辰内,蛇毒就会攻心,就没得救了。”老郎中查看了一下石朗的伤口,慢条斯理地说道。 “可有法解得此毒?”听了老郎中的絮叨,叶茹柳顿时感到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依老夫的能力,尚不能解得此毒。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呀!“金英子打断老郎中的话,插嘴问道。 “离此地五里之遥有座龙源山,山上有座龙源寺,寺内方丈慧静和尚有解此毒的药。”老郎中说道。 事不迟疑。叶茹柳估算了一下时间,石朗中毒已经半个多小时,留给她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多一点。她赶紧让金英子给他找了一名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做向导,快速向龙渊寺赶去。临走时嘱托金英子好生照顾石朗。 叶茹柳走后,金英子母女和老郎中三人焦急的围在石朗的床前。石朗在床上痛得翻来覆去,用力撕扯自己的衣服。金英子把一块毛巾浸在冷水中,然后取出敷在石朗的额头上,试图为石朗降一下体温,但仍然不起作用。 转眼之间半个时辰已过,叶茹柳还没赶回来。 “老伯,难道就没有其它救人办法吗?”望着床上痛苦不堪地石朗,金英子略带哭腔的问道。 “有倒是有,只是……”老郎中欲言又止。 “哎呀,急死人了。有话你就赶紧说吗!”金英子急得眼泪流了出来。 “在解毒药取回之前,最为关键的是要尽量降解他的体温。体温越高,蛇毒扩散越快。”老郎中说完,无奈地摇摇头。 “老伯,那用什么方法能最为有效地降解他的体温呀?”看着老郎中依然慢条斯理的样子,金英子急得直跺脚。 “目前,老夫知道的最为有效的人体降温法无怪乎以下两种:毛巾冷敷降温法、黄酒擦浴降温法,这两种方法虽然能降体温,但收效较慢,而且这两种方法一般多用于感冒发热的病人。至于他这种中蛇毒后高烧的人,上述两种方法恐怕收效甚微。” “难道没有什么别的方法让石朗哥的体温快一点降下来?” “有倒是有……不过……” “哎呀,老伯,别再吞吞吐吐的啦!” “我从大明的同行那里曾经听说过一种快速降体温的方法,就是贴身降温法。具体来说,就是由另外一人裸身泡在冷水中将自己的体温降下来,然后……”老郎中看一眼屋里的金英子母女,摇一摇头接着说道:“依老夫这身板,是做不了这个的,你们俩肯定也不合适。还是算了吧。” 听完老郎中的话,金英子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旋即,一股强烈的意愿从她的心头升起:不管结果如何,她要舍身一试,石朗哥是为了救自己才出的事,自己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死神夺走石朗哥的性命。金英子之所以决定这样做,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经过这几天的接触,她已经暗暗恋上石朗。 “老伯,你们都出去一下,我把石朗哥的衣服换下来洗一洗。”金英子对老郎中和自己的母亲说道。 老郎中起身走了出去。 金英子的母亲没有走,她猜出自己的女儿接下来将要做什么。 “孩子,你可不能做傻事啊。你还没嫁人呢。”金英子母亲用恳求的语气对女儿说道。 “母亲,我已经决定了。”金英子用平静而坚定的口吻对母亲说道。 老人无奈地低下头,叹息一声,转身向门外走去。她了解自己女儿的性格脾气,只要女儿拿定的注意,任何劝说都无济于事。 金英子等母亲走出门外,便走到门前关好房门,然后来到石朗床前,将昏迷中的石朗身上的衣服脱去。 金英子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脱光自己身上的衣服。房内的西南角有一大的水缸。赤裸身体的金英子爬进缸内,将整个身体浸在冰冷的水中。 一股彻骨的寒气令金英子禁不住激灵灵打个寒战。她双手抱肩,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 过了一会儿,金英子从缸内爬出,快速走到石朗床前,将盖在石朗身上的被子掀开后爬了上去。 迷蒙中的石朗感觉自己正处在一片火海之中,他拼命奔跑,想挣脱火海的烧灼,可那火如影随形般挣脱不掉。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块将被燃尽的木炭,随时都有可能化为灰烬,随风而去。他无助地伸出双手,像一名溺水者寻求救命稻草般拼命地抓挠。终于,他的双肩被人轻轻揽住,石朗性急地抱住对方,却发现自己正和心爱的姑娘叶茹柳相拥相视,他惊慌地想推开对方,以免自己炽热的身体灼伤她。可对方反而用力地拥住他。石朗仿佛看到一个少女的裸体展现在眼前,恍惚间,那少女的裸体转眼之间化作一汪清泉,清亮澄澈。清泉环绕着自己,沁凉爽舒。清凉的泉水穿过幽静的山谷,钻过狭小的石缝,形成一道美丽的瀑布,将石朗沐浴在清澄爽洁之中。 第二十一章 金英子大义献身(三) 金英子伏在石朗的胸前,希望用自己的凉体将石朗的体温降下来,以便尽量延缓蛇毒扩散的速度,为拯救石朗赢得时间。 身下石朗那雄性的身体此刻就如一颗火炭般灼热。金英子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石朗有力的心跳。伏在因急促呼吸而剧烈起伏的石朗的胸膛上,金英子感觉自己仿佛趴在一条在巨浪中不停地上下起伏的船上,她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紧紧抱住船体。慢慢地,她开始适应了船体起伏的节奏,便将自己的脸贴上去。顷刻间,她感觉自己已经和船体有机地融合在一起了。 “咚、咚、咚。”屋外传来剧烈地敲门声。 叶茹柳赶回来了。当她满头大汗地跑进院子时,却发现石朗居住的房间房门紧闭。她先是疑惑不解,继而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难道石朗哥他……” “叶姑娘,英子在里面。”在上房内的金英子母亲听到外面的敲门声,赶紧走出来。 “门怎么被反锁了?石朗哥怎样了?”叶茹柳听不懂金英子母亲的话,指着反锁的房门问道。但她立刻意识到,对方是听不懂自己的大明语言的。 叶茹柳看着金英子母亲焦急的表情和急于解释的手势,内心愈发焦躁不安起来,她一脚将门踹开。 眼前的景象让叶如柳几乎站立不稳。 “金英子,你……”望着赤裸身体从石朗身上下来的金英子,叶茹柳顿时火冒三丈。 叶茹柳在那位向导的帮助下,很快就到达龙源寺。寺内慧静方丈是一位熟通大明语言的博学之人,他听了叶茹柳对石朗中毒过程的简单介绍后,立刻从柜中取出解药递与叶茹柳。叶茹柳道谢后立刻飞身回赶,但崎岖的山路还是影响了她赶路的速度。 金英子穿好衣服,站在床前。 “你给我出来!”一股无名怒火从叶茹柳心中燃起,但她又不想惊醒石朗,所以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对金英子说道。 金英子回头看一眼仍在昏迷中的石朗,走出门来。 院子里,只有金英子母女和叶茹柳三人。老郎中早已离开。 “金英子,我倒要好好听一听你如何解释你的所作所为!”叶茹柳怒视着眼前的金英子。 “姐,我不知道该不该请求你原谅,可我对自己这么做不感到后悔。”金英子稍微稳一稳情绪,缓缓地对叶茹柳说道。 “原谅?你自己说,我该不该原谅你!如果你金英子亲眼看到别的女人染指你的心爱之人,你能原谅她吗?”叶茹柳恨恨地瞪着金英子。 金英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有些不敢直视叶茹柳,缓缓地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姐,我不想为自己辩解。此时我要是说我和石朗哥什么都没做,我想你根本不相信。” “金英子,我本以为你是个单纯的小姑娘,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叶茹柳怒视着金英子。 “我……” “你说呀,我倒要听听你有何解释?要是解释不清,信不信我杀了你?”叶茹柳看着金英子吞吞吐吐的样子,愈发怒火攻心,她抽出身上的夺命玫瑰刺,抵住金英子的咽喉。 “叶姑娘,英子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啊,她刚才那样做完全是为了救石朗的性命……”金英子的母亲赶忙上前求情,她把叶茹柳走后院子里所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给叶茹柳讲了一遍。虽然叶茹柳没有听懂金英子母亲的话,但她从老人焦急的表情及肢体语言猜测出,此事可能事出有因。 叶茹柳努力使自己平静一下,她收起兵器,然后问金英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姐,刚才你走后,石朗哥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村里的郎中大伯说用……此方法可以为他降体温,延缓蛇毒的扩散速度。小妹见你迟迟不归,一时心急,便不顾一切地……这样做了。”金英子望着叶如柳的眼睛平静地说道。 “此话当真?” “石朗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看到他一直昏迷不醒,心里很是着急。只要能救石朗哥的生命,就是让我去死我也毫不含糊。当时听到郎中老伯那样说,我几乎是未加任何犹豫就决定那样做了。” “英子,你怎么能干这种傻事呢?”叶茹柳望着金英子,心中很是烦乱。 “快救石朗哥吧。”金英子回头望一眼西厢房,说道。 叶茹柳这时才想起自己兜里的解药,她让金英子母亲取来一只小碗,把解药倒进碗内,用温水化开。 叶茹柳端着碗走进屋去。 金英子犹豫一下,还是没敢跟着叶茹柳走进石朗的房间,她和自己的母亲站在院子里,焦急地等待石朗醒来。 躺在床上的石朗依然高烧不退,呈昏迷状态。叶茹柳小心地用一把小勺把解药一点点灌进石朗的口中。 给石朗喂完药,叶茹柳静静地坐在床边,望着还未醒来的石朗,思绪万千:金英子的行为的确对自己构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可她也是是出于救人的好意。对于一个年龄只有十六岁的女孩子来说,如果没有相当的勇气,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的叶茹柳从理智上慢慢原谅了金英子,她忽然觉着金英子身上有一股非常可爱的傻气。 “我这是……怎么了?”石朗终于苏醒过来。 “石朗哥,你可醒过来了!”见石朗醒来,叶茹柳顿时忘掉一切不快之事,她站起身倒一杯水端到石朗面前,“来,喝点水吧。” “我……我怎么会这样?”石朗想起身坐起,却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躺在被子中。他似乎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两眼满是恐慌地望着叶茹柳说道:“茹柳,我刚才是不是对你……” “想什么呢,石朗哥。刚才你高烧不退,是村里的老郎中给你擦洗了一下身子。你刚才肯定是出现幻觉了。来,穿上衣服,先喝点水,然后躺下好好休息。不许胡思乱想。”叶茹柳将石朗的衣服放在床上,然后起身走出门外。 石朗得救了。 第二天一大早,已经恢复的石朗来到院子里活动一下手脚,他的一趟拳还未打完,听到院门外有人敲门。石朗收住身形,赶过去将院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位相貌清秀的年轻人,他在确认了石朗的身份后,自我介绍说是刚刚从义州赶来的朝鲜朝廷的一名文官,是专门来给石朗和叶茹柳送信和做向导的。那名年轻文官将一份密信交到石朗手中。石朗接过密信,见是锦衣卫内部专用的信札,便打开观看。信札上是指挥使骆石印的字迹。石朗从信札上得知:小分队已赶往平壤。骆石印在信札内嘱咐石朗,如身体恢复,可速速赶往平壤近郊的金光寺会合。 叶茹柳从石朗的口中得知小分队赶往平壤的消息后,决定和石朗立刻动身。一方面,石朗的身体已无大碍,可以赶去和小分队回合;另一方面,她虽然从理智上原谅了金英子,但两人一见面还是略显尴尬。 吃过早饭,石朗和叶茹柳向金英子母女表达了谢意,然后和那名向导一起离开,准备赶往金光寺。 金英子把石朗和叶茹柳送到村外的大路上。 “姐,我真的没对石朗哥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金英子伏在叶茹柳的肩上,流着泪小声说道。 自己当时该不该那样做?事后想起来,金英子有些拿不准。她知道自己之所以主动那样做,除了是想救石朗哥这一主要原因外,发自她那少女内心的那种对爱的萌动也是促使她这样做的另外一个原因。 “算了,英子,别想这么多了。你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大家都能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姐已经原谅你了,不会怪你。我和你石朗哥会永远记住你这位小妹妹的。”多年的江湖历练已经使叶茹柳养成了拿得起放的下的性格,她已经在短时间内从刚刚发生的各种不愉快中解脱出来。 “今日一别,恐怕再难相见。希望你和石朗哥都能好好地。” “英子,你也好好保重自己。若有机会,我们说不准还会再次见面的。请回吧。”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石朗没有听清叶茹柳和金英子所说的话,好奇地问道。看来他对发生过的事情全然不知。 “保密。”叶茹柳松开金英子对石朗笑着说道。 叶茹柳不想让石朗知道昨天所发生的一切,因为他了解石朗的性格,一旦让石朗知道了这一切,他会内疚一辈子,对她,对金英子。 “英子,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细心照料!”石朗来到金英子面前致谢。 “没……什么……看到你健健康康的,我……我和我姐就放心了。”金英子一改往日的活泼,低着头说道。 在石朗的眼中,金英子就像是自己的妹妹,他见金英子扭捏的样子,感觉有些好玩,他抬起手轻轻拍一下金英子的肩膀,说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石朗的手刚刚拍到金英子的肩上,金英子就像触电一般哆嗦一下,闪身躲开,“石朗哥,我……是见到你和我姐就要离开了,心里难受。”金英子觉着自己的躲开行为有些不礼貌,赶紧找个借口。 “是啊,石朗哥。英子心里舍不得我们走。”叶茹柳明白此时金英子复杂的心情。 “姐,如果将来战事结束,希望你和石朗哥再到我家做客。好不好?”金英子意识到在这种场合不宜过多地让自己的内心感受影响大家的情绪,便快速的调整一下情绪,双手抱住叶茹柳的胳膊,重又回复到一副活泼可爱的表情。 “好,英子。姐替石朗哥答应你。到时你可要好好准一桌子好吃的。你我姐妹到时来个一醉方休。好不好?” “好好。到时可要在我家多待几天。” “没问题。好了,英子。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和你石朗哥还要赶路。请回吧。” “姐,石朗哥。一路保重。” “保重。”石朗对金英子挥挥手,然后和叶茹柳及那位向导大步向着村外走去。 第二十二章 野玫瑰智斗花蝴蝶 登上一处较高的山头,举目四望,漫山遍野的金达莱花正开放地热烈而绚丽。春天的山野一片生机盎然。这景象简直很难让人想象到眼前的国度竟是一个国土沦丧、国民惨遭涂炭的破败之邦。 在那位向导的带领下,石朗和叶茹柳走在赶往平壤的山路上。 望着眼前美丽的山中景色以及身边健步如飞的心爱之人,叶茹柳心里感到格外的轻松惬意。一切伤心与不快早已从心中抹去。 “茹柳,为什么大家都称你‘野玫瑰’?”石朗边走边问道。 “亏你还是堂堂锦衣卫千户,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在我们盐帮,每逢新帮主继位,都要在新帮主的背上刺图案。新帮主如果是男的,就在他的背上刺一条金蛇。如果是女的,就刺玫瑰。所谓‘女刺玫瑰男刺蛇。’”叶茹柳答道。 “真让人充满想象啊,一位漂亮的女帮主身上绽放着一朵绚丽的玫瑰花。”石朗故作感慨。 “那你就想象吧。”叶茹柳趁石朗故作陶醉状之际,调皮地把手中刚刚摘得的几瓣金达莱花的花瓣塞进石朗的脖子里,然后嬉笑着向前面跑去。 两人在山路上尽情地追逐打闹,直到双双累地气喘吁吁才停下来。 受到石朗和叶茹柳欢快情绪的感染,那名向导跟在两人身后,笑眯眯地跑着,乐呵呵地看着前面的一对青年男女追逐嬉戏。 眨眼间,三人已经来到山底。叶茹柳忽然想起什么,她对石朗说:“昨天我到龙源寺给你要解药,那老方丈非常痛快,听说了你的伤情后,二话不说,就把解药给了我。此去平壤正好路过龙源寺,咱们是不是顺路前去谢谢人家?” 石朗立刻答应叶茹柳。三人奔着龙源寺的方向赶去。 龙源寺坐落在龙源山的南麓,佛寺占地约六万多平米,寺内殿堂、厢房布局严整,内有大雄宝殿、观音殿、藏经楼、钟楼、僧舍等各色建筑。大门的两侧雄踞着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整个寺庙显得气势雄伟。 叶茹柳和石朗及那名向导在一名小僧的引领下来到大殿拜见方丈慧静。 慧静方丈身材高大,身披红色袈裟,虽已年过六旬,依然红光满面。 “大师,谢谢你的解药救了我的朋友!”叶茹柳双手合十,躬身向慧静方丈致谢。 “大师,多谢你的救命之恩!”石朗也赶忙向慧静方丈施礼。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见到施主身体康复,老衲深感欣慰。两位大可不必客气。没想到老衲最近几天接连救了两位大明友人,善哉善哉。”慧静手拈佛珠,声音洪亮。 “大师,不知你说的被救的另外一名大明友人是……?”听了慧静方丈的话,叶茹柳立刻警觉起来,她急切地问道。 “不瞒两位施主,几日前我寺中两位小沙弥到鸭绿江边放生,见一女子趴在岸边的乱石之中,那女子身受箭伤,气息微弱。两位小沙弥赶紧将其背回寺中。是老衲亲自为其疗伤。那女子醒来后自称是大明的臣民,在船上被他人击伤。”慧静方丈耐心地讲述救那女子的过程。 “此人可否还在寺中?”石朗隐约预感到了些什么,便问道。 慧静方丈的话语让石朗和叶茹柳同时想到一个人——“花蝴蝶”。 “尚在后院禅房修养。”慧静方丈答道。 “我们两人也是来自大明的子民,还望大师引见一下那位女子。”叶茹柳说道。 “好吧,三位施主请跟我来。”慧静说完,转身向后院走去。 石朗和叶茹柳对视一下,彼此心照不宣。 后院是寺中的禅房。一位女子正在禅房前的花圃里浇水。 “三位施主,此人便是。”慧静领着石朗和叶茹柳及向导走进禅房,指着那女子说道。 那女子背对着走进来的几人,没有发现慧静、石朗他们走进院门。 “花蝴蝶!”叶茹柳冲那浇花的女子大喝一声。 那浇花女子身体一颤,立刻转过身来。 叶茹柳二话不说,飞身向前,出掌向那女子劈去。那女子灵巧地侧身避开,寻机出手还击。两人你来我往,在花坛边的空地上大战二十余个回合。见目的已经达到,叶茹柳虚晃一拳,跳出阵外,冲石朗肯定地说:“错不了,就是她!” 叶茹柳刚才突然叫一声“花蝴蝶”,见那女子本能地转过头来,心中已觉得八九不离十,再通过和那女子交手,立刻看出:该女子出手的招式和前几天前在丹东夜来香客栈前交手的那名蒙面女子的招式一模一样。叶茹柳当即断定:此人正是“花蝴蝶”。 不错,眼前的女子正是倭国甲贺同心会的金牌杀手‘花蝴蝶’。 那日,“花蝴蝶”被千里眼用箭射中之后,利用自己所学的忍者水遁之术潜伏在水底。等小分队登岸以后,她才忍着剧痛浮出水面,向江边游去。当游到岸边时,由于体力不支,昏倒在岸边的乱石之中。直到被龙源寺内的僧人救起。 石朗见那女子似有逃跑之意,立刻抽出身上的绣春刀,向“花蝴蝶”逼了过去。 “花蝴蝶”见势不妙,立刻跑到慧静方丈身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双手死死抱住老方丈的腿,以哀求的口吻说道:“大师,救救小女子!前几天就是这两人在船上抢了我的财物,又用箭将我打伤。没想到他们还是不依不饶,竟找上门来杀我。大师,救命啊!” “大师,不要听她信口雌黄!她是倭国人,是倭国甲贺同心会的金牌杀手‘花蝴蝶’,是来帮助倭寇侵犯朝鲜领土的。”叶茹柳义正词严地对慧静方丈说道。 “冤枉啊,大师,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哪能是什么‘花蝴蝶’?他们分明是在强词夺理,就是想杀人灭口。求大师不要听信他们的一派胡言!”“花蝴蝶”一边哀求慧静方丈,一边假装可怜地哭起来。 “我看还是别再跟她废话,不如一刀杀了她!”石朗见“花蝴蝶”如此狡辩,便挥起手中的绣春刀说道。 “且慢!佛门净地,岂能任性杀戮!”慧静方丈一时难以分辨真伪,他挥手制止住石朗。 “大师,如果今天不杀了她,日后一旦放虎归山,定会祸及民众!”叶茹柳急切地对慧静方丈说道。 “女施主稍安勿躁。我看四位施主不如暂且住于寺中,待老衲查清真伪后再作定夺如何?”慧静虽然是用商量的口吻说话,可他说完后,不待石朗、叶茹柳表态,便轻轻拍了一下掌。顷刻间,从院门外跑进二十几名武僧,每名武僧的手中均持有一根包铁齐眉棍。 石朗和叶茹柳不想和慧静方丈闹翻。在这种情况下,只得静观其变,等待时机。 “花蝴蝶”独自一人被关在一间房子内,石朗、叶茹柳和那名向导被关在另外一间房内。每间房子的门口都站着两名持棍武僧。 叶茹柳有些无聊地欣赏着房间内的青灯古佛。忽然间,她心生一计,对门外的武僧说道:“小师傅,麻烦通禀一下,我要见方丈,我有话对他说。” …… 半夜里,石朗和叶茹柳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剧烈的打斗声。看守他们和花蝴蝶的四名武僧被忽然闯入的几名蒙面人打倒在地。紧接着,从墙上又相继跳下大量身背忍者刀的蒙面人。 这时,慧静方丈率领几名寺内护寺武僧赶过来。石朗和叶茹柳及那名向导也走出门外。 两名蒙面人走到关押“花蝴蝶”地房间门口,打开房门,恭恭敬敬地把她迎出来。 “哈哈哈!不错,我就是倭国甲贺同心会金牌杀手,人称“花蝴蝶”的出云久美。就你们这几个秃驴还有你俩也敢和我较量。和我们大和民族作对的人,最终只有死路一条。你们也不看一看,如今整个朝鲜全境几乎全被我大和铁蹄踏遍。大明王朝也早晚会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花蝴蝶”走出门外,看到前来搭救自己的倭国忍者在人数上远远多于对方,顿时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她走到叶茹柳面前,继续说道:“想杀我,没那么简单。要不是我想留活口,现在就可以一刀杀了你。” “哈哈哈……”出云久美刚刚说完,整个院子里除她以外的所有人全都大笑起来。那些蒙面人立刻扯去头上的头套。露出一个个的光头。 所谓的蒙面人原来都是寺内武僧假扮的,他们身背的忍者刀也是临时用木头做的。 “女施主果然好计策!”慧静方丈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叶茹柳说道。 “大师过奖了。”叶茹柳谦虚地说道。 叶茹柳用欲擒故纵的计策终于让“花蝴蝶”露出了狐狸尾巴。 “你……你们……”出云久美被武僧们围住,她惊慌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逃跑的机会。 “‘花蝴蝶’,还不束手就擒!”石朗高声对出云久美喝令道。 出云久美突然一个侧步,用极快的身手将一名离她最近的武僧控制住。 “全都后退!否则,我就杀了他。”出云久美用手锁住武僧的咽喉,色厉内荏地喊道。 武僧们只得向后退去。 出云久美挟持着人质,向寺庙的后门退去。考虑到人质的安全,大家都不敢贸然靠近,只能谨慎地跟在出云久美身后,伺机寻找战机。 大家就这样僵持着来到寺庙的后门外,出云久美用力一脚踹开挟持的人质,紧接着几个翻滚腾挪,跳出数丈开外,然后快速向大山深处逃去。 寺内武僧想追赶上去,被叶茹柳制止住:“不要追了,所有倭国忍者均精通忍者之术,山中伪装、逃跑、隐遁是他们所擅长的,追也追不上。这次就算便宜她了。” 第二十三章 猴王战猲狙(一) 骆石印、施天济等一行七人自那日安顿好受伤的石朗后,经过多日的跋涉,到达朝鲜国王李昖暂时栖身的朝鲜平安道西北部的小镇义州。 按照事先的安排,李如珠并没有惊动暂居在义州的朝中百官,而是将小分队秘密领至龙湾馆内安置。当日晚,朝鲜国王李昖在左议政柳成龙的陪伴下,悄悄赶至龙湾馆同骆石印率领的小分队员会面,对小分队的到来表示欢迎并致谢。然后命人准备酒宴款待长途跋涉而来的小分队员。宴会后,由柳成龙向小分队介绍侵朝倭军的兵力布置情况。 根据左议政柳成龙的介绍,此次侵朝倭军共计约十六万人,分水、陆两路。侵朝倭军陆军第一军小西行长所部是此次侵朝倭军的先锋部队。该部于四月十三日清晨从釜山登陆,在短短两个月内,连克釜山、王京、开城、平壤等大中城市。朝鲜八道国土几乎全被侵朝倭军所占领。目前,小西行长率部屯兵平壤,虎视义州。小西行长本想趁势水陆并进,一举拿下义州。无奈水路各军被朝鲜水军将领李舜臣所率领的朝鲜水师屡屡击败,被阻于东南沿海,不能赶过来与小西行长呼应。另外,小西行长深知自己孤军深入,后续大军还未及时跟上,所以,他放弃攻打义州的打算,一直窝在平壤城内按兵不动。 听完柳成龙关于目前朝鲜战况的叙说后,骆石印的脑中已经有了一个大体的行动计划,从目前倭军所占领各大城市的位置来看,平壤无疑是离中朝边境最近的。大明援军一到,首先交锋的肯定会是平壤城内小西行长率领的倭国陆军第一军。所以,眼下小分队必须尽快搞清平壤城内倭军的守备情况。 休整两日后,在骆石印的一再坚持下,朝方同意小分队立刻出发,对朝鲜境内的倭军展开侦查行动。 骆石印对小分队下一步的行动作出安排:华先祖、杜衡及两位黑人兄弟由朝鲜方面安排专人做向导,千里行军,赶往东南沿海与朝鲜水师李舜臣部会和,侦查倭军水路及沿海陆军各部的行动,由华显组负责指挥;施天济、巴乌、谢元和他一起对平壤城倭军的守备情况进行侦查。骆石印让朝鲜方面安排可靠人员通知石朗和叶茹柳:如身体允许,速赶往平壤会和。 会议一结束,小分队立刻按照骆石印的安排,分头行动。 朝鲜方面为侦查平壤的小分队安排了一名得力向导,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到鸭绿江边接应小分队的前平壤守军参将李如珠,他对平壤城内外的地形、地貌及风俗人情比较熟悉。 短短几天,骆石印率领小分队以锦衣卫所特有的侦查效率,先后摸清了肃川、顺安等平壤城外围地区的倭军兵力分布情况。七天后,来到平壤城西北方向的石田山。 六月的石田山林木茂盛。走在山间崎岖蜿蜒的小路上,不时有野兔、松鼠之类的小动物从路边的树丛中窜出。一些不知名的小鸟在林间树枝上婉转鸣唱。 要不是处于战争时期,走在这景色秀丽的山间小路上,小分队的成员们完全可以放松心情,尽情地赏玩这迷人的异域山色美景。 天近中午,几个人来到一处坐落在山坳中的小山村。骆石印决定到村里歇歇脚,顺便打听一下四周的情况。 村子不大,约有十几户人家。每家每户的房屋几乎全都掩映在高大浓密的树林之中。如果离的太远,还真难发现这林中小村。 “家里有人吗?”来到一户人家门口,向导李如珠上前敲门。 “请问家里有人吗?”李如珠见院中无人回答,继续敲门。可院里还是没有任何声响。 李如珠轻轻推一下门,院门是虚掩着的,他推门走进院子。 “不好,杀人了!”不一会儿,从院子里传出李如珠惊恐的叫声。 李如珠是一位长得有些清秀的男子,一路上,他和小分队成员说话时脸上总带着大姑娘似的腼腆微笑。从院里传出的声音判断,李如珠看来看到了非常惊悚的画面,当他从院中跑出时,脸上已被吓得毫无血色。 施天济率先冲进院子,其他几人跟在后面先后进入。呈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一副惨不忍睹的场景:院中天井和北面的正房中横七竖八地躺满尸体,其中包括三个尚未成年的孩子。所有死者的面部表情呈极度恐惧状。可以想象得出死者生前必定经历过异常恐怖的场景。北面正房的地面全都被死者身上流出的鲜血染红。 骆石印查看了一下,虽然处在潮热的环境下,但尸体还未腐烂。他据此推断:死者死亡的时间应当是在最近两天。 骆石印屈身仔细查看死者的尸体,他发现,所有死者竟然都是被掏心而死。 骆石印站起身,敛神凝听村内动静,整个村子没有一丝声响。一种不祥之感从骆石印的心底产生,他迅速率领小分队成员快速查看村中其他住户的院落。结果正如他所料,全村老老少少近八十口人全都遇害,死亡原因无一例外是被掏心而死。 是倭国人干的?可如果是倭国人屠村的话,正常情况下他们一般会用刀枪砍杀射杀,不至于残忍到非要掏出每个人的心脏,除非行凶的倭国人是变态杀人狂。这事看来不像是倭贼所为。 基本否定了倭国人杀人的可能性,骆石印的脑海中闪现出另外一种推测,他把依然惊恐未定的李如珠叫到身边问道:“这大山里是不是有专食人心的野兽?” 李如珠答道:“这山里猛兽倒是有,如老虎、豹子、狼等,可他们不可能只吃人的心脏啊!” 听完李如珠的回答,骆石印默默地走到一棵树下,若有所思。到底是谁干的呢?骆石印百思不解。 此地不可久留! 骆石印转身对大家说道:“大家多加小心,速速离开此地!” “山脊上的林子里好像有人。” 骆石印话音刚落,谢元忽然发现西侧山脊上的树林里有人影晃动,他悄声地提醒大家。 骆石印立刻做出手势,几个人分散开来,向着村子西侧的山脊上包抄过去。 “救命啊……”刚刚爬上山脊,大家就听到山脊上的树林中传来一名女子的呼救声。几个人迅速寻着呼救声奔去。 山脊的林子中,一名年轻的女子被一只野兽追咬着。那野兽体型如狼,长着一颗红色的脑袋,一双老鼠一样的眼睛。它死死盯住眼前的猎物,嘴里发出如同牛叫一般的声音。那女子披头散发,拼命地奔跑着,她身上的衣服已被那野兽撕咬地破烂不堪。 “是猲狙!”巴乌认出了那野兽。当年族里的一位长者曾给他讲过眼前这种野兽。这种名叫猲狙的野兽专以人心为食,它能用其锋利的前爪用力一击掏出人的心脏。该怪兽性情凶残,常常群体外出觅食。此兽很多年前已经在境内灭迹,没想到今天在朝鲜境内出现。 “你奶奶的!”施天济见那女子被怪兽追赶地狼狈不堪,便大骂一声,从背上抽出双锏冲着怪兽扑了过去。 那怪兽见有人挡在自己面前,立刻前腿抓地,身体后拉,做出将要前扑的动作。 施天济握紧手中双锏,准备在那怪兽扑到面前时给予其致命一击。 那怪兽并没有急于进攻,它红色脸上的一双鼠眼射出两道冷冷的光望着施天济。 骆石印等人悄悄围了过来。 见到围过来的小分队成员,那怪兽并没有立刻逃命,它慢慢地退到一棵大树下,背靠大树,和小分队成员对峙着。 施天济耐不住性子,挥锏向那怪兽砸去。 “哼——”那怪兽突然把嘴巴贴近地面发出一声长叫,那叫声低沉悠长,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不好!”巴乌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禁不住大叫一声。紧接着,跟在巴乌身后的跳跳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巴乌的惊叫声刚落,就见山脊四周的林子里,成群结队的猲狙飞速地向这边奔了过来。顷刻间,无数的猲狙逼近到小分队员们面前。 小分队员们只得护着那名女子撤到一处岩石下面。大家背靠岩石,做好迎战准备。 整个山脊上围过来密密麻麻的猲狙,它们全都瞪着老鼠一样的小眼睛,呲着锋利的牙齿,准备向小分队员发起攻击。 “俺的个娘哎!咋冒出这么多死老鼠?”施天济紧紧握着手里的武器,身上不禁被惊出冷汗。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也胆怯起来。 看来今天凶多吉少!施天济心中暗自嘀咕。 第二十四章 猴王战猲狙(二) “巴乌,看你的了。”杜衡忽然想起巴乌的狮吼神功,便提醒道。 “不行,此地离平壤城太近,巴乌的狮吼功恐怕会惊动城内敌人。”谢元说道。 “听族内老人说,这种怪兽的耳朵异于其他野兽,我的狮吼功恐怕对它们不起作用。”巴乌说道。 一时之间,小分队员们难以找到有效应对之策。眼前密集的猲狙已经准备发起攻击。 就在大家感到疲于应对之时,巴乌身后的跳跳“噌”地一声跃上身后的岩石,然后挺直身子,口中发出一声奇特的长啸。“呜——” 啸声过后,只见整个山谷树枝摇曳,由远及近。 顷刻间,几个人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只见树枝摇动处,漫山遍野全是向这边蹦跳而来的猴子! “俺的个娘哎!这个猴祖宗真能号令天下众猴哎!”施天济回头望一眼跳跳,惊叹道。 群猴不断从树上跳下,以数量上的优势从空中三三两两地袭击地上的猲狙。一场密密麻麻的猲狙和成千上万的猴子之间的大战在山脊山上演。 一时间,山脊之上,两种不同的动物群展开激烈的交锋。翻滚的,跳跃的,抓扯的,撕咬的,双方打得难分难解。威吓声,嚎叫声,哀鸣声,惨叫声,让观战的小分队员禁不住不寒而栗。 猴群虽然占有数量上的优势,可它们面对的是比自己凶残数倍的怪兽猲狙,经过一番激烈搏斗,大批的猴子被抓伤咬死。 见此情景,站在岩石上督战的跳跳发出一声嘶叫:“嘶——” 听到跳跳的叫声,参战的群猴纷纷退出战斗,跳到树上,然后静静地望着岩石上的跳跳。 跳跳不慌不忙地扫一眼林地上的猲狙群,然后,以极快的速度从岩石上腾空而起,向着离岩石最近的一只猲狙俯冲而去。那只猲狙还未来得及反应,跳跳已经跃上它的后背。骑在猲狙背上的跳跳飞速地伸出两只前爪抓向身下猲狙的双眼。那只猲狙的双眼顿时被抓得血肉模糊。跳跳返身跳回岩石,悠然地坐在上面,继续观战。 被抓瞎眼睛的猲狙一声惨叫,拼命地四处乱窜,头部重重地撞在一颗大树上,倒地身亡。树上群猴受到跳跳一招制敌的启发,纷纷模仿跳跳的动作,从树上跳下来突袭猲狙的双眼。如此一来,战局急转直下,一只只的猲狙被猴群抓瞎眼睛后,不是头撞硬物而死,就是失足滚下山崖。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基本结束。山脊上横七竖八地躺满猲狙的尸体。剩下的几只未受伤的猲狙,迫于群猴的强大攻势,惊恐地退出战斗,向着山谷深处逃去。 战斗结束。跳跳从岩石上跳下,来到群猴中,它就像一位将军检阅自己打了胜仗的士兵,不时地用它的前爪轻轻拍拍几名在方才的战斗中表现勇敢的猴子的后背,以示嘉奖。跳跳在猴群中走了一圈,它所到之处,群猴无不恭恭敬敬地给它让路。巡视完自己的部队。跳跳口中发出几声低叫。群猴立刻四处散去,消失在山林之中。 “俺的个娘哎!我说猴哥,不,猴爹、猴爷爷、猴祖宗!俺老施可真服了您!”施天济被跳跳刚才的完美表现彻底征服,他走过来拱手给跳跳施礼,口中赞叹不已。 “这猲狙到底是一种什么怪物啊?长得狼不狼、狐不狐地。”谢元刚刚从惊吓中恢复常态,他方才听到巴乌叫这种动物为猲狙,便上前向巴乌请教。 “这是一种专食人心的怪兽。”巴乌向大家介绍他从族人那里了解到的关于猲狙的情况,“下边村子里那些惨死的村民应该就是这群怪物杀死的。” “刚才多亏了跳跳啊!”谢元感慨地说道。 这时,大家想起身边那位女子。见她的衣服被方才追赶她的那只猲狙撕咬得有些破烂不堪,骆石印便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让那女子披上。 “谢谢!”那女子感激地看一眼骆石印。 经李如珠询问,才知道这女子娘家是在下边的小村,她名叫曹立香,去年刚刚出嫁到平壤城内一家从事手工制衣的人家。最近一段时间,由于战乱,前来定做衣服的人很少,婆家不是很忙,她便抽空回娘家看看。没想到在村子口受到那只猲狙的袭击。 曹立香热情地邀请骆石印他们到她娘家坐坐。看来他还不知道村子里所发生的一切。 “该不该告诉曹立香实情?”骆石印有些犹豫,“看来瞒是瞒不住的,曹立香已经到了娘家门口,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不让她进村。干脆还是在她进家门前告诉她家里发生的事情,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到家看到亲人惨死的场景后遭受更大的打击。” 骆石印把谢元叫到一边,嘱咐谢元告诉曹立香实情并多安抚一下曹立香。谢元心领神会,走到曹立香身边,用朝鲜语告诉她家中及村子里发生的一切,并安慰她不要过于悲伤。 “爹……娘……”听完谢元的介绍,曹立香犹如五雷轰顶,她大喊着爹娘的名字,嚎啕大哭着拨开众人,发疯般地向山下的村子里冲去。 众人赶紧跟在她的后面跑向村子。 村东的第一户人家就是曹立香的娘家。家中惨死的分别是曹立香的爷爷、奶奶、父母和他的三个弟弟。 看到自己的七位亲人死去的惨状,曹立香哭的晕厥过去。谢元用力掐她的人中。过来好一会儿,曹立香才缓过神来,依然大哭不已。李如珠和谢元在她身旁不停地安慰她。 等曹立香情绪稳定下来,骆石印告诉队员们停止行军,晚上在村子里休整一夜。全村近八十口村民惨死,小分队必须留下来帮着曹立香掩埋亲人及村子里其他死者的遗体。 在小分队员的帮助下,曹立香顺利地把自己的亲人和村中其他人的遗体安葬好。 天黑了下来,曹立香为小分队员准备好晚餐并收拾好床铺,然后一人到自家的东厢房休息。过度的悲伤使她根本没有胃口吃晚饭。 吃过晚饭,小分队的四位成员以及向导李如珠围坐在方桌前。 “明天我们就可以到达金光寺。大家讨论一下,我们该如何完成这次进城侦察任务?” 骆石印虽然习惯独断专行,但这次平壤之行,事关援朝大军首战的胜败,在不了解城内城外环境的情况下,他还是要慎之又慎,他想先听听大家的意见。 施天济、谢元、巴乌、李如珠心里都清楚此次任务的重要性,听完骆石印的话,他们三人全都坐在桌前凝眉思索,一时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要不李参将先介绍一下平壤城的大体情况?”见无人发言,骆石印对李如珠说道。 李如珠大体介绍了一下他所知道的平壤的敌情:平壤城内驻扎着侵朝倭军先锋部队陆军第一军小西行长所部。关于该部队的人数,众说不一,有人说只有几千人马,也有人说多达五六万人。小西行长的部队攻打平壤城之前,城中的百姓就大多逃往附近的山中避难。倭军攻下平壤后,小西行长采取怀柔政策,制定了一系列措施尽量恢复平壤城内生活生产秩序。看来倭军是想长期驻守平壤。另外,他们需要大批人力修复攻城时毁损的城墙,就经常派兵到山里抓人。有些倭军还经常私自到山里抢掠朝鲜妇女带到城中发泄兽欲。在人员的出入上,倭军给城内百姓统一制作了通行证。没有通行证很难进入到平壤城。特别是平壤城西、北、东三个方向的城门,倭军盘查得相当严格。只有南面的含毬门盘查的相对较松一些,比较容易由此进城。 “看来我们首先应当考虑如何才能进入到平壤城中?”李如珠介绍完平壤的情况,谢元率先发言。 “是啊,要不我们趁夜色攀爬进城内?”巴乌接着谢元说道。 “此法不妥,如果我们都爬进去了,谢元老弟怎么办?再说这种方法也容易惊动敌人。”李如珠不同意巴乌的观点。 “就是进去了,也没有个立足之地啊。”谢元说道。 “李参将,你看平壤城内有没有你比较熟悉的人员?” 骆石印问李如珠。 “不瞒指挥使,这事说起来有些惭愧。平壤城内的守军在倭军攻城时就死的死逃的逃,我的那些手下早已不见踪影。城内倒是有几处我比较收悉的地方可以安身,就是不知道经过倭军的洗劫,平壤城内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李如珠说道。 “依俺老施看,一切就由指挥使你来定就是啦,俺老施绝对跟着你。你让俺向东俺不向西,让俺打狗俺不骂鸡!”施天济见几个人越说越复杂,他有点耐不性子。指挥使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施天济对骆石印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绝对忠诚与服从。 骆石印冲施天济压一压手,示意他不要激动。然后问李如珠:“此处离金光寺还有多远?” “前面有一处叫做野狼谷的山谷,穿过此谷,就可以看到对面山峰上金光寺。”李如珠说道。 “那我们明天先经由野狼谷,赶往金光寺,等见到休能方丈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骆石印见一时半刻也很难想出好的行动计划,便总结道。 第二十五章 初识休能(一) 一场蒙蒙细雨把小分队成员从睡梦中唤醒。从小院里向西侧山梁望去,山林隐在一层薄薄的细雾之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谷中所特有的泥土气息。 几个人吃过早饭,收拾好行装,和曹立香一起向大山深处的野狼谷走去。 整个村子已经空无一人,待在此处只能空添悲伤,再说,亲人的遗体已经妥善埋葬,曹立香只想尽快离开这伤心之地。她回平壤城内娘家的路程正好同小分队行动的路程一致。 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小分队队内的气氛有些沉闷。近八十名村民惨死的场景依然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他们的心头。大家全都懒得发话。 一路上,骆石印、施天济、巴乌几乎一言不发,只有向导李如珠和谢元两人不时同曹立香交谈几句。 通过交谈,曹立香告诉谢元和李如珠,她婆家在平壤城内开有一家老字号的制衣店。倭国人没来之前,店里的生意由她和丈夫及公婆四人打理,店内的生意还是不错的。倭国人攻取平壤时,公婆死于倭国人的屠刀之下。小店就剩下她和丈夫两人来经营。店里的生意也随着城池的失陷日趋萧条。 “……这群可恶的倭国鬼,真恨不能把他们全都杀光!”曹立香言语之间透露出对倭国人的刻骨仇恨。 “是啊,倭国人的到来,让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打败他们,将他们赶回倭国去的!”李如珠顺着曹立香的话说道。 “我家里那口子在他父母被倭国人杀害后,曾嚷着要跟倭国人同归于尽。要不是我拦着,他恐怕早已去和倭国人拼命去了。现在他总算慢慢接受了父母被杀的残酷现实,可整天借酒消愁。我知道,他是因为舍不得抛下我一个人在这世界上才不得不忍气吞声的。”曹立香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你也别太难过。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只要活着,就不怕没有报仇的机会。”谢元安慰曹立香。 “是啊,人死不能复活,这道理我也懂。可在这城里整天和倭国人擦肩会面,你说我们两口子能完全平复心情吗?他们可是我们的杀父仇人啊!特别是我那口子,只要在街上一见到倭国人,他就想发作。弄得我都不太敢让他出门了。”曹立香话语中透着无奈。 “这城里的倭国人平日里对进出城门的人盘查严不严?”李如珠问曹立香。 “南面的含逑门平日里盘查得不是太严。其他三个方向的城门就比较严了,没有倭国人统一颁发的通行证是根本进不了平壤城的。”曹立香答道。 “我们最近可能要进城去,说不准到时进城后还要麻烦你呢。”李如珠对曹立香说道。 “行啊,没问题。进城后尽管去找我。我们那口子也是很好客的。”曹立香倒也爽快。 前面来到一处狭窄的山谷,谷内两侧是陡峭的悬崖,谷底一条宽度不足三米的蜿蜒小路向山谷深处延伸而去。小路的右侧,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从山谷深处静静地流淌过来,这说明这条谷底小路应当是一处坡度平缓的上坡路。 “这就是野狼谷。”李如珠为大家介绍道。 “野狼……谷,有野狼?该不会又和昨天遇到猲狙那样又来一出吧?”谢元对昨天的一幕仍然心有余悸,一听到野狼两个字立刻紧张起来。 “看把你吓得,咱们有猴哥在,还怕它什么野狼、野狗。到时让它再来那么一嗓子,它那些猴子猴孙不就替咱们解决了。”施天济看到谢元惊慌的样子,觉着有些可笑,他半是安慰半是戏谑地说道。 “老施,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弟弟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惊动它的猴兵猴将的,除非万不得已。这种话最好不要乱说,否则,我弟弟会不高兴的。”巴乌提醒施天济。 果然,大家这才发现跳跳正把头扭向一边,不再看大家,它的脸上明显现出不悦的神情。 “哎哟,我说猴哥,对不住了!俺老施净胡说八道,忘了顾及您老人家的感受,您老人家大人不计小人过,俺老施给您赔礼道歉。”施天济领教过跳跳的手段,见自己的话惹得跳跳不高兴,赶紧过来向跳跳作揖。 跳跳这才恢复了常态,蹦蹦跳跳地跟在巴乌身后随大家一同赶路。 “其实,这里虽然叫野狼谷,可很少见到野狼的影子。大家不用担心。”李如珠对大家说道。 “可它为什么叫野狼谷呢?”巴乌问道。 “我还真不知道。”李如珠有些歉意地说道。 “干嘛打破砂锅问到底呀?当今世上不知道来由的地名多了去了。”谢元具有丰富的地理知识,他不以为然地说道。 “是啊,有些地名就是约定俗成的,大家都这样叫,名字就形成了。至于谁先这样叫,在什么历史背景下叫,大家却很难说清楚。” 骆石印接着谢元的话补充道。 就在大家说话间,雨停了。抬头望去,山谷上方的天空辽阔悠远。脚下的道路似乎突然间平坦了许多。小分队员们禁不住加快了脚步。 就在这时,东侧悬崖的上空忽然飞起一群不知名的大鸟,它们似乎是受到某种惊吓,争先恐后地向着西北方向的天空飞去。 跟在巴乌身后的跳跳“噌”地跳到巴乌的肩上,嘴里发出“嘶嘶”的警告声,两双深陷眼窝的眼睛警觉地望向两侧悬崖的顶端。 “有情况,大家散开!” 骆石印命令道。 小分队成员立刻就着狭长的地形一字排开,骆石印、巴乌和跳跳走在最前面,施天济和李如珠负责断后,谢元和曹立香被夹在相对安全的中间。 只听一声长长的呼哨,约二十几名蒙面人手抓绳索从两侧的悬崖上飞速荡下,身体刚一着地,他们便纷纷挥刀砍向小分队成员。 骆石印等人只得出手迎击。这群蒙面人显然具备良好的武功修为,他们个个刀法娴熟,手中的东洋武士刀刀致命。 骆石印一边率部还击对方的攻击,一边揣测对方的身份。按说手持东洋武士刀的这批蒙面人应该就是倭国人,可从对方的刀法来看,这批蒙面人的刀法又和在丹东遇到的那一群倭国忍者的刀法有着明显的不同。 这到底是一群什么人呢? 正当骆石印边打边琢磨时,后面攻击施天济和李如珠的那群蒙面人的阵型出现混乱。 “石朗!大妹子!”忙于打斗的施天济高兴地大叫起来。 不错,正是石朗和叶茹柳两人赶了过来。 那日,“花蝴蝶”出云久美从龙源寺逃跑后,石朗和叶茹柳立刻辞别慧静方丈,向着平壤方向赶了过来,正巧和骆石印他们在这野狼谷相遇。 石朗挥刀格开几名杀向自己的蒙面人,来到施天济身边。 “大人呢?”石朗急切地问施天济。 “在前面被一群蒙面人围着呢。”施天济回答道。 “茹柳,你留下帮助老施,我到前面支援大人。”石朗对叶茹柳嘱咐一声,然后提身发力,几个腾空,加入到前边骆石印的战斗队形中。 叶茹柳在后边帮助施天济对付蒙面人,只见她看准时机,挥起手中的夺命玫瑰刺刺向一位离施天济最近的蒙面人,那蒙面人见叶茹柳手中的兵器刺到眼前,急忙侧身扭头避过。叶茹柳顺势翻腕一提,手中夺命玫瑰刺那锋利的犬牙刺把那名蒙面人的面罩掀起。 叶茹柳的这把夺命玫瑰刺,本是盐帮世代相传的帮主信物,它的外形酷似一柄短剑,两侧剑刃是两排呈四十五度角斜向前突出的犬牙状小刺,每一枚犬牙刺除刺尖锋利无比外,犬牙两侧均是锡钢铸就的刃锋。柄首是用锡、铜按一定比例铸成的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苞内藏有二十枚绣花毒针,剑把处有一按钮,用以发射柄首内的毒针,百米范围内可取人性命。 叶茹柳刚把那蒙面人的面罩掀开,站在一旁的曹立香立刻惊喜地叫一声:“空明小师傅!” 第二十六章 初识休能(二) 被称作“空明小师傅”的那位被挑去面罩之人原来是一位光头和尚,他听到有人叫他,吃惊地寻声向曹立香望去,但一时想不起对方是谁。 “我是……野小子啊!”曹立香大声地对被叫做空明的和尚说道。 “野小子……曹立香!”空明终于认出了曹立香。 “对,是我,曹立香!”曹立香激动地望着空明,“哎呀!别打了,大家都是好人呀!”曹立香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大声地对酣战中的双方人员喊道。 曹立香虽然不知道骆石印他们的真实身份,但通过短暂的接触,她认定这几个不明身份之人绝非坏人。 双方停止了打斗。 “是金光寺休能方丈吧?”李如珠收起兵器,对其中一位蒙面人问道。 那位被问的蒙面人走过来问李如珠:“你们是……?” “我是前平壤守军参将,我叫李如珠。” 那位蒙面人听了李如珠的自我介绍,赶紧走过来施礼,“那他们……”他用眼睛扫一眼骆石印等人。 “他们是来帮助我们打倭贼的。”李如珠并未把小分队队员的真实身份告诉对方。 “休能失礼了,失敬、失敬!”那蒙面人一边向小分队成员赔礼道歉,一边用手扯下头上的面罩。 其他的蒙面人也都学着他的样子撤去面罩。 清一色的光头。 这群和尚正是令平壤城附近倭贼闻风丧胆的“除狼队”的队员。 自从倭国人占领平壤后,城中百姓纷纷躲进附近山中避难。猖狂的倭国士兵经常三五成群地从平壤城中出来,到山中搜寻避难的年轻女子,强行抢进城内蹂躏。 金光寺寺内众僧个个武功高强。为保一方平安,他们在方丈休能的率领下,从寺内武僧中精选二十多名高手,组成“除狼队”,专门打击那些到山中劫掠妇女的倭国兵。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们每次行动都身穿黑色紧身蒙面衣,用缴获来的东洋武士刀作为武器,以蒙蔽敌人。 这一次之所以在野狼谷袭击骆石印的小分队,是因为他们看到小分队几个人带着一名妇女,误将小分队成员判断成是倭国士兵了。 “大师,不必客气。咱们这叫不打不成交,是不是?”李如珠高兴地对休能方丈回礼,同时边说边把脸转向骆石印。 谢元将李如珠的话翻译给骆石印听。 “对对对,不打不成交。” 骆石印接着李如珠的话说道。 “哎,李参将,我怎么听着这位朋友说得好像是大明的语言?”休能方丈听完骆石印的话,疑问道。 小分队从义州出发前,朝鲜方面就向骆石印推荐了休能方丈,说休能方丈是一位爱国僧人,他在平壤地界有一定的影响力,有可能对此次侦查活动起帮助作用。小分队此次侦查平壤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先到金光寺,跟休能方丈取得联系,希望从他那里得到帮助。 李如珠走到休能方丈身边,小声地把小分队的情况向休能方丈作了介绍。 “罪过、罪过!几位大英雄千里迢迢赶来助我邦除贼,老衲方才却误把你们当成贼人,差一点伤到恩人。还望多多见谅!”休能方丈听完李如珠的介绍,赶紧来到骆石印身旁施礼道歉。 谢元将休能的话原原本本地翻译给骆石印。 “不必客气。老英雄老当益壮,护得一方平安。可敬、可敬!” 骆石印抱拳还礼。 谢元又将骆石印的话翻译给休能方丈。 “英雄过奖了,老衲只是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足挂齿。请几位英雄随我到寺中,让老衲备些粗茶淡饭略表歉意。看看老衲能为几位英雄提供些什么帮助。”休能方丈先是谦虚几句,紧接着向骆石印发出邀请。 谢元为骆石印翻译了休能的话后,骆石印爽快地答应下来。 见大家寒暄完毕,曹立香跑过来同空明叙旧。 原来,这金光寺离曹立香娘家的村庄不远。小的时候,曹立香经常和村里的小伙伴到金光寺前边的小河边玩耍。那时,空明还只是一位刚出家修行的小沙弥,他经常和几位同伙到寺前的河里挑水、洗衣服。时间长了,空明就和曹立香他们这群小伙伴熟悉起来。那时的曹立香爱跑爱闹,小伙伴们便给她起了个外号叫“野小子”。喜欢恶作剧的曹立香时常会用手撩起河里的水将空明全身弄湿。空明不但不怪她,而且还会用双手摸一把脸上的水,做出各种搞怪的动作,逗得曹立香咯咯直笑。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曹立香嫁到平壤城后,两人再没见面。 那位为石朗和叶茹柳引路的向导见任务已经完成,便同大家寒暄几句后,返回义州。 去金光寺的路上,石朗向骆石印简单汇报了在赶往平壤的途中,于龙源寺中发现“黑蝴蝶”出云久美的经过。 “看来我们今后要小心这只‘花蝴蝶’。”听完石朗的汇报,骆石印说道。 通过一路上与休能方丈的交谈,骆石印对休能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他佩服休能方丈的所作所为,同休能方丈大有英雄相惜、相见恨晚之感。 说话间,大家已经登上金光峰。 从远处看,金光寺要比龙源寺小一些,整个寺庙坐北朝南,坐落在金光峰的顶端。明媚的阳光照射在寺庙金黄色的墙壁上,确有一种金光闪烁的感觉。 来到寺中,休能方丈特地拿出自己用黄芷、枸杞、菊花泡制而成的三珍茶款待小分队成员。 休能方丈是一个快言快语之人,一番攀谈之后,他便直接点明小分队侦查平壤所面临的首要困难:“倭国人占领平壤后,加强了城门的出入管理,平民百姓进出城门,必须持有倭国人统一发放的通行证。没有通行证,要想进城,非常困难。” “难道没有其它的方法可以入城?” 骆石印用征询的目光望着休能方丈。 休能方丈思索片刻,无奈地摇摇头。 骆石印端起茶杯慢慢地呷了一口,似在思索对策:“巴乌曾提出趁夜色攀爬进入平壤城内,当时骆石印对这一提议没有表态,此法有一定的可行性,凭随行几位手下的身手,越过高大的平壤城墙简直易如反掌,即便谢元不会武功,仍然可以通过其他人的帮助爬过城墙。但此法也面临诸多不可预知的风险。要想顺利完成侦查任务,进城这一步必须确保不惊动倭国人,否则,即便侥幸进得城去,也很难完成下一步的侦查任务。” “不知如何才能搞到倭国人的通行证?”骆石印思索了一会儿,问休能。 “这倭国人的通行证是由平壤城内倭军最高指挥机构统一制作颁发的,一般人很难搞到。不过,老衲寺中倒有一张通行证,不知几位能否用得上?”休能望着骆石印说道。 “不知老英雄是如何搞到这张通行证的?”骆石印问道。 休能说道:“平壤城内倭军总指挥小西行长手下有一位随军翻译名叫景辙玄苏,此人是一位僧人。倭军进城后,景辙玄苏不知从何途径打听到我金光寺,他听说金光寺内有几位熟通佛法的高僧,便想亲自前来拜访。但出于自身安全考虑,他只是派手下来到金光寺,让金光寺派高僧入城同他探讨佛理佛法。老衲推脱不过,只得让寺内大法师悟光去过两次。为方便进出城门,景辙玄苏给悟光办理了一张通行证。” “能否把通行证拿来看一下?” 骆石印问道。 “没问题。”休能方丈说着,示意坐在一旁的寺内大法师悟光去取通行证。 “施主请看。”不一会儿,悟光拿来通行证递给骆石印。 骆石印接过通行证反复看了两遍后,眼中立刻闪过一丝亮光,一套巧妙的进城方案在他头脑中形成。 第二十七章 智闯含逑门 倭军占领平壤后,对平壤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城门加强戒备,除倭军外,其他人一律凭倭军最高指挥部统一颁发的通行证进出城门。 含逑门是平壤城的南城门,由于平壤城南侧地段属倭军占领区,所以,倭军对含逑门的戒备比其它三个方向的城门要宽松些,平时只有四五名倭军在此检查警戒。而其它三个城门一般会有一个小队的倭军把守。 这一天是个晴朗的日子,含逑门下,几名倭国兵腰挎武士刀,仔细地检查着进出人员的通行证。 “爹,快救我呀!”从城门外的山路上跑来一名喝得醉醺醺的倭国武士,这名武士的肩上扛着一名年轻女子。那女子一边呼救,一边拼命地想从倭国武士身上挣脱。两人的身后,一位老人跌跌撞撞地追了过来。 “你这个畜生,放下我!”那女子用力地抓打死死扛着自己不放的倭国武士。 “比惊……比惊(美人)。”那名倭国武士一边扛着女子摇摇晃晃地向城门跑来,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转眼之间到了含逑门下。 几名把门的倭国兵见同伴从山里抢回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无不脸上现出羡慕嫉妒的表情,其中两个伸出大拇指以示羡慕。 “塞哭斯(xingjiao)。”伸大拇指的两位倭国兵满脸淫笑地拍了拍扛着女子走过来的那名倭国武士,放两人进了城。 那倭国武士肩上的女子仍拼命地挣扎着。 “比惊!”那名倭国武士醉眼朦胧,肩扛女子,口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向城内走去。 “你个畜生,快放下我女儿,我跟你拼了!”后面的老者气喘吁吁地追到了城门下。 “图玛热(站住)!”守城的倭国兵伸手拦住老者。 老者赶紧从身上摸出通行证递给两名拦住自己的倭国兵。 一位倭国兵拿过通行证仔细地检查一遍,见通行证没什么问题,便把通行证还给老者,说道:“一哭燥(走吧)!” 老人接过通行证,快步地走进城里,去追自己的女儿。 那名倭国武士扛着年轻女子跑进一个僻静无人的小胡同。 “好啦、好啦,快把我放下来,颠死我啦!”那女子笑着对扛着自己的倭国武说道。 “花姑娘,大大地好!”那倭国武士似乎意犹未尽,故意又向前跑了两步才把肩上的女子轻轻放下来。 “咯咯……”那女子刚一站稳,便用手指着那名倭国武士的脸笑了起来,直笑得弯下腰,眼中笑出眼泪,“笑死我了,你……你那撮小胡子还挺是那么回事,咯咯……”。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石朗和叶茹柳。 石朗被叶茹柳笑得有点发窘,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贴在人中穴部位的那撮小仁丹胡子,禁不住随着叶茹柳一起憨笑起来。 望着眼前笑得前仰后合的叶茹柳,石朗心中涌起一股冲动,他走过去轻轻搂住叶茹柳的细腰。 叶茹柳停止了笑声,羞赫地把手放在石朗的胸前,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痴痴地望着石朗那双火辣辣的眼睛。 “多希望就这样一直抱着你。”石朗动情地说道。 “石朗哥。”叶茹柳把头轻轻埋进石朗宽阔的臂膀中。 “我发誓,等战争结束,我一定娶你为妻。在洞房里,轻轻掀开你的盖头,望着你的眼睛,叫你一声‘娘子’。” “我相信,我等着这一时刻的到来。” 依偎在石朗的怀中,听着自己心爱的人向自己坦诚心扉,叶茹柳的眼中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自从父亲去世后,叶茹柳十六岁便接任了盐帮帮主之位。在外人的眼中,她是一位雷厉风行、侠肝义胆的江湖女侠。可有谁知道,在她刚强的外表下面,却有一颗倍感疲惫的心,她每天所面对的,不是帮内兄弟之间杂七杂八的事务,就是江湖中的恩恩怨怨。虽有和贵等帮内几位贴心手下的帮衬,可对于一位像她这样年龄的女子来说,应对帮内帮外的众多事务,常常要付出相较于男子的多倍的努力。 每当夜深人静,叶茹柳总会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停下来,歇一歇,做一做小家碧玉,每天清晨起来,能够坐在房中的梳妆台前,心怀恬淡地对镜梳理自己的头鬓,然后闲适安逸地对着镜中的自己孤芳自赏一番。 有时,叶茹柳也会思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幻想有朝一日能够遇到一位如意郎君。她情愿抛弃自己现有的一切,去追随自己的心爱之人,哪怕是浪迹天涯,也在所不辞。 白露山中和石朗的邂逅相遇,使叶茹柳春心萌动。和石朗在白露山分手后,石朗那高大俊朗的身影已经深深刻在她的心中。她相信缘分,相信一见钟情。她觉着和石朗的相遇,应该是老天爷刻意的安排。 后来,和石朗共同经历的分分合合,更加深了叶茹柳对石朗的思恋之情。同时,她以一颗年轻女子所特有的敏感之心,深深感受到石朗对自己的一片真情。 叶茹柳深情地依偎在石朗的臂弯里,幸福地倾听对方动情的心跳。 “好你个小倭国鬼子,竟敢偷偷摸摸在这里欺负我女儿。看我怎么收拾你!”街道口跑过来后边的那位老人,他是谢元假扮的。谢元看到叶茹柳和石朗亲热的样子,故意搞笑地喊道。 石朗和叶茹柳听到谢元的声音,赶紧分开。 “瞧你那假胡子,都快从鼻腔里掉出来了。”石朗冲谢元打趣地说道。 “我的乖女儿,给爹说说,这个小倭国鬼子有没有趁爹不在时欺负你?爹替你教训他。”谢元故意不理石朗,她走到叶茹柳身边,故作认真地说道。 “爹,刚才这个可恶的倭国人趁你老人家不在,她把女儿……呜……”叶茹柳见谢元要演戏,便配合谢元,她故意做出一副精灵古怪的样子。 “别怕,乖女儿,爹替你做主。” “好,爹,你替女儿狠狠地揍他一顿吧。不过,就怕爹爹长得这么柔弱苗条,打不过他呀!” “爹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能让我的女儿白白受欺负!”谢元说着,故意夸张地挥舞着拳头向石朗扑去。 石朗把双手抱在胸前,故作蔑视状地看着谢元。 谢元的拳头停在空中,装作跃跃欲试又不敢向前的样子。 三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倭国人发的通行证其实就是一张通用的卡片,上边没有任何姓名、性别、年龄等身份信息。 昨天,骆石印从休能方丈手中接过通行证看完后,心里便想出一个进城侦察计划:让石朗、叶茹柳和谢元三人入平壤城,完成侦察任务。 在骆石印看来,现有的小分队成员中,施天济、巴乌这两哥们相貌长得忒不含蓄,极易引起别人的注意,显然不适宜进城。只有石朗、叶茹柳和谢元这三个人才是在现有条件下进城执行侦察任务的最佳选择。其根据有三:其一,以他多年对石朗的了解,石朗的机智敏锐加上叶茹柳的伶俐聪明,可以为任务的完成增加保险系数;其二,石朗曾经告诉他“花蝴蝶”出云久美没有死,她有可能逃往最近的倭军盘踞点——平壤。小分队成员里边只有石朗和叶茹柳见过出云久美的庐山真面目,而出云久美则同过多名小分队成员见过面。如果出云久美真在平壤城中,在对等的情况下,石朗和叶茹柳也可对她有所防备;其三,谢元熟知朝鲜的风俗人情,作为翻译,关键场合有他在场,可以克服诸如语言、知识等方面的诸多障碍。 在城门的选择上,骆石印没有选择离金光寺最近的西城门七星门,而是选择平壤城的南城门含逑门,则完全是因为含逑门是几个城门中倭军盘查最不严的一个。 就这样,金光寺中唯一一张通行证在骆石印的巧妙利用下,把执行此次侦查任务的三名小分队成员——石朗、叶茹柳、谢元顺利地送进了平壤城。 至于进城侦察的目的,主要还是摸清城内敌人的确切人数。在那个还是以冷兵器为主要作战武器的时代,知道了对方的人数,就基本清楚了对方的实力。 曹立香的婆家在平壤城内,进城后,三人可以曹立香婆家为落脚点,具体实施侦查任务。如何侦察?由三个人进城后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决定。 曹立香是那种深明大义的人,在骆石印对她说明了小分队的真实身份,希望她为此次行动提供帮助时,她爽快的答应下来。 曹立香的公婆均被倭国人所杀,她希望小分队能尽快完成侦查任务,把倭国人早日赶出平壤城。 为了迎接小分队员进城,曹立香昨天就已经赶回平壤。 石朗、叶茹柳和谢元在无人的小胡同内笑闹一番后,开始按照昨天曹立香留下的地址,寻找她婆家那处名为“香香衣帽店”的店铺。 石朗三人进入平壤城的同时,平壤城倭军最高指挥部旁边的一间屋子里,“花蝴蝶”出云久美正在接受甲贺同心会会长杉谷一郎的训斥。 前段时间,倭国派驻大明的间谍得到消息:大明组建了一支由锦衣卫高手组成的特战小分队,正在赶往朝鲜的途中。该小分队的任务是前往朝鲜境内对侵朝倭军进行侦查。 甲贺同心会立刻派出自己的金牌杀手“花蝴蝶”出云久美率队前往截杀。出云久美此行的任务有二:其一,摧毁这只大明的特战小分队,给即将出兵朝鲜的大明王朝来个下马威;其二,尽量活捉至少一名小分队的重要成员,带回审问,以求得知大明出兵的时间、规模等情况。 出云久美在丹东火烧客栈,不但没有烧死任何一名大明锦衣卫,自己反而损兵折将。她本想将受伤的石朗活捉回来,却在鸭绿江上被弄得几乎全军覆没。就连自己也差一点命丧江底。 “根据我们安插在大明国内的情报人员提供的消息,大明此次派出的是由锦衣卫指挥使骆石印率领的,由多名身怀绝技的锦衣卫组成的小分队,他们中途还收编了一个叫叶茹柳的女人,这个女人江湖人称‘野玫瑰’,此人多年来一直在大明东南沿海一带同我登岸的大倭国武士作战,对我大倭国武士的作战特点非常熟悉,是个不好惹的角色。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这支大明小分队入朝后侦查的第一站应当是我们所在的平壤城。久美啊,你要记住,对他们切切不可掉以轻心!关白大人拿下朝鲜,占领大明,称霸亚洲的宏图大略需要我们每一个子民为之努力奋斗。可不要辜负了关白对我们的信任啊!”杉谷一郎训斥完出云久美,又语重心长地教导自己的得力干将。 “是,久美一定牢记会长的教导。如果大明小分队敢踏入平壤城一步,定让它有来无回!”出云久美笔挺地站在原地,倾听杉谷一郎的教诲。 “久美啊,为了能让你很好地完成任务,我给你找了个帮手。”杉谷一郎说完,冲里间屋内拍一下手。 从里间的屋子里走出一名身着和服的倭国人,此人个头不高,身体壮实,长着一颗像篮球一样的圆脑袋,腰间斜插着两把东洋武士刀。 “见过会长。”来人来到杉谷一郎面前,双脚并拢,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位是我们大倭国第一武士,号称”东瀛狂牛“的小野寺二典。以后,他就归你指挥。”杉谷一郎把来人介绍给出云久美。 “请多多关照!”小野寺二典转过身来,向出云久美鞠躬施礼。 “免了吧。”出云久美淡淡地说道。她有些讨厌眼前这位看起来有些莽撞的家伙,但碍于会长的情面,又不便太明显地显露出自己的厌烦之情。 第二十八章 夜探正阳堡(一) “香香衣帽店”位于平壤城内的风月亭街。 风月亭街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街,虽然刚刚经过战火的洗劫,但通过街道两边鳞次栉比的商店,依然可以看出它曾经的繁华。 倭军进城后,小西行长采取安抚政策,尽力恢复平壤城的经济发展。大批逃走的平壤商人慢慢地重新回到自己的店铺。 风月亭街的中部坐落着一座古色古香的三层建筑,这就是当时平壤城内最有名的娱乐场所——风月亭,风月亭街因此而得名。 “香香衣帽店”位于风月亭街的最西边。店铺是一座二层小楼,正面对着繁华的街道,一楼是店铺,二楼是家居室。小楼的后面是一处宽大的院落,院落的最后面是几间平房,是衣帽加工间。 曹立香的丈夫名叫郑再,是一位脸上总是堆满笑容的矮胖子。昨天曹立香回到家中后,向自己的丈夫诉说了回娘家的过程中所遇到的一切。 石朗、叶茹柳和谢元的到来,让郑再夫妇高兴万分。 郑再是一位知恩图报的朝鲜汉子,面对曾经救过自己夫人的小分队员,他肯定要好好招待一下远道而来的石朗、叶茹柳和谢元三人。 当晚,在“香香衣帽店”二楼的会客室里,郑再夫妇和石朗、叶茹柳及谢元围坐在一起。酒桌上摆满具有朝鲜族特色的美味佳肴。郑再拿出自己喜欢喝的秘藏了多年的朝鲜清酒,恭敬地为每一位客人斟满。 “首先感谢来自大明的朋友们大义出手救了我夫人。我先敬大家一杯!”郑再看来是个爽快之人,说完敬酒词,他把杯中酒一干而净。 石朗和谢元也都喝干杯中酒。 叶茹柳只是用嘴抿一下杯中的清酒,然后把酒杯放下。虽然她的酒量没什么问题,但她觉着在这种场合下,面对异国的陌生朋友,作为女性,象征性地喝一点应该是比较得体的。再说,在叶茹柳看来,此次奉指挥使之命和石朗哥一同进城执行侦察任务,自己肩负着一种责任,这一责任就是全力协助石朗哥顺利完成这一次重要任务。这是自己和石朗哥的第一次合作,无论如何,自己来不得半点马虎,必须处处小心谨慎才是。 “这第二杯,我要替我的被倭国人杀害的父母,还有千千万万被杀害的同胞,敬几位远道而来的大明勇士,你们是来帮助我们的。” 郑再说着,情绪激动起来,父母的惨死使他对倭国人怀有刻骨的仇恨,每次提起父母的死,他都心绪难平。 “好,这杯酒必须喝!”石朗和谢元同时举杯,然后一饮而尽。 叶茹柳知道这杯酒非喝不可,便随着石朗和谢元一起,举杯饮尽。 “这第三杯,希望我们能够早一点打败倭国人,将倭国人赶回他们的老巢去!”郑再又一次举起酒杯。 盛情难却,石朗和谢元只得又一次喝干杯中酒。 叶茹柳望着情绪有些激动的郑再,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句古诗:“位卑未敢忘忧国。”她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在朝廷腐败、海防松弛、倭寇猖獗的情况下,组织盐帮的兄弟自发打击沿海倭寇,保护一方百姓的举动。自己又何尝不是“位卑未敢忘忧国”呢?可自己的下场却是被朝廷通缉,落得只能偏安一隅。所幸的是,自己再一次遇到石朗哥,才有了这一次和自己的心爱之人相伴相行的机会。可自己的未来会是怎样呢?真的能够和石朗哥鸳鸯比翼、爱海并游吗? 叶茹柳想着自己的心事,情不自禁地把杯中酒喝下一大半。 “妹子真是好酒量,来,大姐敬你一杯!”曹立香见叶茹柳心有所思,便举杯来敬叶茹柳。 “大姐不用这么客气,我看咱们俩还是随意吧。”叶茹柳和曹立香轻轻碰了一下杯,微微一笑。 “那怎么行,妹子到这里,就是到家了,你可千万别客气!”曹立香不依不饶。 “好吧,那咱们姐妹就同时喝了杯中酒。”叶茹柳只得再一次和曹立香碰了一下杯,把杯中的酒喝下。 “妹子真是个爽快之人。大姐我喜欢。”曹立香也喝干自己杯中的酒,然后为叶茹柳把酒杯斟满。 “来来来,大家吃菜!”郑再热情地招呼大家。 “郑大哥、大嫂,我代表我们三人行动小组敬你们一杯,我们此行的目的想必郑大哥你也清楚,给你们添麻烦了。”石朗举杯回敬两位主人。 “可不能这么说!你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为的是什么,是为了帮我们打倭国人,是为了把我们从战争的灾难中解救出来,只能是我们敬你们。”郑再说着,举杯回敬石朗三人。 “那不行,这一杯说什么也是我们三人一起敬大哥大嫂!”石朗举杯站起身。 “对。大哥大嫂盛情款待我们,我们总得表示一下谢意。”叶茹柳也站起身,举起酒杯和石朗一起敬酒。 “对对对,敬大哥大嫂。”谢元嘴里嚼着一块腊肉,也站起身来。 “好,那咱们一起干!”郑再见盛情难却,便示意妻子和他一起站起身来。 “干杯!”五人共同碰杯。 相互敬完酒,现场的气氛逐渐活跃起来。有谢元在场,大家相互交谈并不存在障碍。 对于郑再来说,国仇家恨始终是他挥之不去难以排解的心结,可单凭一己之力,何时才能报仇雪恨?自己羸弱的祖国面对强悍的外敌是那么的不堪一击!昨天妻子回来后,告诉他大明的特战小分队已经来到平壤城外,小分队希望利用他家作为落脚点,对平壤城内的倭军兵力进行侦查。他很痛快地答应下妻子。 对于郑再来说,早一点消灭城内倭军,便会早一点告慰九泉之下的父母。 郑再乃性情中人,家中珍藏的清酒,客人还没有喝多少,他自己已经喝得醉意迷蒙了。他让妻子唱起朝鲜族传统的抒情小调《桔梗谣》。自己则和着节拍,围着桌子,动情地跳起舞蹈,并热情地邀石朗、叶茹柳和谢元人一起跳。 “桔梗哟, 桔梗哟, 桔梗哟桔梗, 白白的桔梗哟长满山野, 只要挖出一两棵, 就可以满满地装上一大筐。 哎咳哎咳哟—— 哎咳哎咳哟—— 哎咳——哟。” 石朗被郑再夫妇的情绪感染,他起身拉起叶茹柳,跟着郑再的节奏一起欢快地跳了起来。谢元也跟在大家的背后尽情地手舞足蹈。 大家在这处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的平壤城内的角落里,尽情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欢愉,直到郑再喝得酩酊大醉,瘫倒在地上鼾声如雷。 “你看这个没出息的,每次喝酒都要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才算完!”曹立香见客人还没喝多,自己的丈夫却先喝得趴到地上,便责怪起郑再来。 “郑大哥是个好人,我和他很是谈得来。”石朗对曹立香说道。 “对,郑大哥不但是个好人,而且还多才多艺,和我有些相像。”谢元也附和道。 “看你俩把他给捧得。要是他醒来后听到你俩刚才的话,还不得高兴死呀!”在石朗和叶茹柳的帮助下,曹立香将郑再安置到屋子里的床上。 曹立香早已为石朗、谢元和叶茹柳三人收拾好了房间。等四人将方才弄得有些凌乱的房间收拾好,便各自回房休息。 夜风袭来,白天来不及打扫卫生的平壤城的街道上,飘散着一股各种垃圾混合而成的难闻的气味。身处战乱中的人们全都早早地关闭门窗,蜷在家中。饱受战乱惊扰的人们是在用关门闭户这种最原始的自卫方式来以求自保。 石朗并没有上床休息,他明白此次行动的重要性,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将城内倭军的守备情况侦查清楚,然后立刻出城,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保全相关人员的生命安全。所以,他决定趁着夜色,出去侦察一番。 子夜时分,石朗身穿紧身夜刺服,机敏地穿行在平壤城的小巷中。他此行的目标是位于平壤城中心地带的倭军最大的堡垒——正阳堡。 第二十九章 夜探正阳堡(二) 在傍晚的酒宴上,石朗从郑再口中得知:倭军进城后,在城内抓了大批壮丁在平壤城中心地带的正阳山上修建了一所巨大的土堡。土堡建成后,大批的倭军驻扎在那里。倭军破城后从平壤粮库中抢得的粮食及倭军的武器也都存放在其中。 酒宴结束后,石朗、叶茹柳、谢元三人在石朗和谢元居住的房间内召开了一次简短的会议,会议决定:由石朗于晚间先探一探正阳堡。至于下一步的行动,待石朗刺探回来后再做决定。 叶茹柳不放心石朗一人前去,执意要和石朗同行。石朗没有同意。本次行动只是单纯地了解一下正阳堡内的大体情况,算不上什么重要行动。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他不想让叶茹柳出去承担风险,而且在这倭军遍布的平壤城内,自己一个人行动目标会更小一些,更有利于增加行动的隐蔽性。在目前的情况下,过早地暴露自己,对完成此次侦察任务是不利的。 叶茹柳拗不过石朗,只得在家等待。 正阳堡被建在正阳山南侧的山坡上。正阳山虽然被叫做山,其实就是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从远处看去,夜幕下的正阳堡就像一个巨大的椭圆形木桶被反扣在山坡上。 石朗伏在一块岩石的后面,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向山坡上扔去。石子落地,没有任何的动静。 石朗紧一紧腰束,快速地匍匐前行,来到距正阳堡约十米的一株树下,他先静静地听一下不远处堡内的动静,然后提身攀上树顶。 整个正阳堡在石朗的眼下一览无余。土堡呈东西走向。堡南侧圆墙下有一处石拱门,生铁包边的木质大门紧紧关闭着。木门正对着山下一条狭长的石阶小道。圆墙高约十米,墙体全都是由青石垒砌而成。土堡的顶端有一环形的过道,过道的外墙是呈凹凸状的女儿墙。内墙围成的石堡的顶端全部用灰瓦覆盖。墙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建有一处角楼,可以模糊地看到角楼上有倭国武士放哨。角楼及土堡的环形墙体上密布黑洞洞的射击孔和瞭望孔。 石朗下到树下,躬身从山坡的草丛中轻轻地来到正阳堡北侧靠近东侧角楼的石墙跟下。 此时已是午夜,一钩弯月在云层中时隐时现。淡淡的月光从正阳堡另一侧的天空中斜斜地铺泄下来,把石朗隐在正阳堡巨大的阴影之中。身前的草丛中不时传来微弱的虫鸣声。 石朗背身贴在石墙上,抬头仔细观察身体两侧方向的角楼,两个角楼内有人头晃动。 石朗从背囊内取出随身携带的窃听器——闻金,然后蹲下身去,把喇叭状的闻金轻轻插入石墙的缝隙中,侧耳静听。两侧角楼的方向有模模糊糊的说话声。石朗正上方石堡的环形过道内没有任何声音,这说明倭国人很可能只在角楼里安排了固定哨,角楼两侧的环形过道内则没有流动哨。 其实这闻金原本是倭国忍者所惯用的一种窃听装置,它的一端可以插入墙内,因为黄金质地比较软,能够和沙砾等墙缝中的物质紧密结合。使用者把耳朵贴在闻金的另一端,就可以听到屋中声音。如果近距离窃听不方便,真正的窃听高手还可用一条细钢丝把插入墙内的闻金和另一只闻金连在一起,窃听者就可在较远的距离依靠两支闻金及钢丝的传导作用,窃听到墙内的动静。 大明锦衣卫也有许多自己的窃听装置,可和闻金比起来,无论是在携带的方便程度,还是实际使用效果上,都有些损色。为使自己的手下更好的完成任务,骆石印特地找了一批工匠仿造了一批闻金、苦无等倭国忍者所使用的各类武器,并把它们配置给自己的手下。 石朗耐心地听了一会儿,确定身体上方没有敌人站岗放哨,便站起身,然后,利用石墙上的凹凸处和缝隙,手抓脚蹬向上爬去。 其使石朗的背囊内有飞虎爪、苦无两种攀爬工具,如果使用飞虎爪,虽然可提高攀爬速度,但飞虎爪发出的声音有可能惊动角楼内的哨兵。苦无虽可提高爬墙的安全性,但速度较慢,而且石朗细心观察了正阳堡的石墙,墙体凹凸不平、缝隙较大,徒手攀爬绝对没有问题。 在锦衣卫内部,一般的高手都可熟练使用飞虎爪等攀爬工具。石朗之所以被称作“铁臂神猿”,在于他不但可以熟练使用各种攀爬工具,而且具有非常强的徒手攀爬能力。 只见石朗身体贴住石墙,手脚同时用力,整个身形灵敏如猿猴、快捷似灵猫,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石朗便爬到高约十米的石墙的顶端。他双手攀住女儿墙的凹处,仔细观察两侧角楼内哨兵的动静,然后瞅准时机,手脚用力,身体轻轻一纵,落在石堡上的环形过道内。 过道宽约三米,和女儿墙相对的内侧墙体上,每间隔两米左右,次第是透气窗和木质小门。窗内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里边的情况。 石朗机敏地避开角楼内的哨兵,绕环形过道查看一圈。通过观察,石朗大体估算出内侧墙体上的透气窗和小门约有二百个左右。那么,这个环形石堡的周长应该在四百米左右。 从大部分木质小门的缝隙中,均能听到明显的此起彼伏的打鼾声。石朗据此判断,门内的空间可能是倭国兵的宿舍。 四个角楼的两侧分别是两条通向下面的楼梯。石朗从一处楼梯内轻轻下去。楼梯不长,大约有十级左右的台阶。 楼梯的底端是又一处环形过道。与顶端过道不同的是,该层过道要宽许多。过道的外墙上密布铳眼和不大的瞭望孔。内墙上的门和窗子间隔要远很多,门窗也要比上边一层的大一些。 石朗躲在楼梯角处耐心的观察了一会儿,见没人走动,便又取出闻金,插进内墙的缝隙中静听。房内没有任何动静。 石朗决定进到房内看一看,他把闻金收好,从背囊内取出一柄薄刃短刀,翘脚轻轻地把墙上的一处窗子撬开,爬进屋内。 这是一处倭军的武器库。屋内的空间非常大,地面上很有规律地堆放着各色武器。石朗大体清点了一下,库内倭军的武器大多是长矛、武士刀等冷兵器。火器方面只有数量不多的单发火铳和几门铁炮。 石朗爬出窗外,把窗子关好。他不想再进其他的屋子查看。从过道外墙上密布的铳眼及炮眼推断,这一层的房间应该主要是倭军的武器库。这些东西看与不看意义不大,因为倭军的火器和当时大明先进的火器装备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石朗找到一处向下的楼梯,准备继续下到石堡的最底层看看。根据石堡的高度,石朗判断它应该是一栋三层建筑。 当石朗下到楼梯底端的时候,却发现一道反锁的铁门挡住了去路。石朗不准备撬门而入,因为此次进城的主要目的是侦查倭军的兵力人数,夜探正阳堡只是为了大体摸一下情况,看能否找到侦查倭军人数的线索,正阳堡内的确切情况并不是非要弄清不可。再说,在主要任务未完成的情况下,过早地惊动敌人是不明智的。 想到这里,石朗小心地顺楼梯上到石堡的顶端,避过敌人的岗哨,从登堡的地方下到堡下。 当石朗顺原路回到“香香衣帽店”时,叶茹柳正担心地坐在二楼会客厅的椅子上,她一直在等待石朗安全归来。 第三十章 柳滢滢(一) 如何才能摸清平壤城中倭军的人数?这是石朗、叶茹柳和谢元三人此次进城侦查的主要任务,也是目前目前摆在三人面前的首要问题。 为此,在石朗夜探正阳堡未能得到任何有用线索的情况下,三人连续召开会议商讨该如何解决此问题。 他们商讨出多种方案,但几乎每一种方案都有这样那样的瑕疵,最终还是被一一否定。比如:谢元提议,能否通过抓舌头的方式,活捉一名倭军高级军官,通过审讯的方式获悉所需的情报。这个方案看似可行,但那时的倭军几乎很难通过穿着,辨析谁是军官,谁是士兵以及官级的大小,即便是侥幸抓住一位级别较高的倭军将领,谁又能保证他就一定清楚平壤城内守军的数量呢?这种方法一旦不能成功,将给后续的侦查活动带来非常不利的影响,而且还有可能连累郑再一家人。对于这种风险系数较高,成功率却难以保证的方案,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能实施的。 三个人一连几天苦思冥想,也未能想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 侦查工作被迫中断。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这一天下午,郑再从外边赶回家中,他一边走进房门,一边骂骂咧咧:“狗日的小倭国鬼子,还想让我们替你们做棉衣。简直是痴心妄想。看不冻死你们!” “谁又招惹你了?”曹立香见丈夫回来,赶紧上前问道。 “谁!他娘的小倭国鬼子。”郑再一副气咻咻的样子,手里攥着一卷皱巴巴的黄纸。 “倭国人怎么招惹你了?”曹立香问道。 “我今天回来的路上,看到许多人围在墙边看什么告示。我挤过去一看,原来是倭国人招商启事。这不天快冷了嘛,倭国人要招纳像我们这样的商家给他们制作棉衣,条件还比较优厚。据说还有不少人报名参加了。你说这些报名的人算不算是汉奸?人总不能两眼总盯着钱吧!这不,我趁人不注意,把这条街上的告示全都给揭了。夫人,把这些废纸全都扔到炉子里烧了,看谁还报名!”郑再说着,把手中的黄纸扔在地上。 “做得好,可恶的小倭国鬼子,还想让咱们为他们做棉衣,想得美!”曹立香说着,从地上捡起那卷黄纸,向灶间走去。 “大姐,先别烧。”叶茹柳听到郑再夫妻两人的谈话,从楼梯上走下来。后边跟着石朗和谢元。 “我看一下那告示。”叶茹柳说道。 曹立香把告示递给叶茹柳。 叶茹柳接过告示,把告示平放在桌子上,石朗和谢元凑过来,三人一块儿看那黄纸上告示的内容。 看完告示,石朗和叶茹柳几乎同时抬起头看向对方,两人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就拿它做文章! 朝鲜半岛属温带季风气候,冬天来得早。在西伯利亚寒流的控制下,朝鲜的冬季异常干燥寒冷。时下,眼看冬季快要到来,城内倭军需要准备冬装以备过冬之用。可前几天小西行长得到消息,倭国海军在朝鲜东南沿海屡遭败绩,被朝鲜水军将领李舜臣率领的朝鲜水师打得溃不成军。从倭国本土运输物资的船只也被朝鲜水师阻挡,短时间内很难把前方倭军所需要的后备物资按时输送到。 平壤城内这股倭军大多来自冬季较温暖的倭国西南地区。如果不及早准备好过冬的衣物,后果将不堪想象。 为保障自己的部队顺利过冬,小西行长只能就地取材,他命人贴出告示,希望由本地的商家为城内倭军加工棉衣。他为此开出了一个还算优越的价码。 如果帮助郑再夫妇顺利拿下这笔买卖,根据倭军订做的棉衣的数量就可知道城内倭军的人数。石朗和叶茹柳在看过告示后几乎是同时想到了这一点。 这应当是一个不错的方案,如果能帮助郑再夫妇成功拿下这笔买卖,不但可以弄清城内倭军的人数,而且可以最大程度上保障郑再夫妇的安全。只要石朗、叶茹柳等三人在方案的实施中不暴露身份,郑再夫妇就不会被连累,而且援朝大军很快就到,恐怕还没等郑再夫妇交付棉衣,平壤城内的倭军就已经被消灭了。 “你们俩又搞什么鬼名堂?弄得我一头雾水。”谢元见石朗和叶茹柳微笑互视,一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暂时保密。”叶茹柳调皮地说道,她在故意吊谢元的胃口。 方案实施的第一步就是要先说服郑再夫妇,得到他们的同意。 说服郑再夫妇的工作是在晚饭时进行的。一开始,郑再死活不同意去同倭国人洽谈这笔买卖,他痛恨倭国人,他更不想背负汉奸的骂名。 最后,还是曹立香做通了丈夫的工作,她让丈夫看着自己的眼睛,问道:“想不想为死去的父母报仇?” “当然想,这还用问?” “那怎样才能为死去的父母报仇?” “当然是把倭国人杀掉。” “怎么才能把倭国人杀光,靠你?”曹立香故意显出一副不屑的神情。 “靠我……当然……不行……” “那人家大老远跑来是为了什么?”曹立香说着,用眼睛看一下石朗三人。 “是……是为了帮咱打倭国人。”郑再低下头,不再敢看妻子的眼睛。 “人家帮咱们,咱们自己却做缩头乌龟?”曹立香用手托起坐在身边的丈夫的下巴,眼光有些咄咄逼人。 “我……我就是……不想当汉奸。”郑再有些心虚。 “汉奸?为了早一点赶跑倭国人,这点委屈你也受不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曹立香继续不依不饶。 “夫人,这事我也不是不同意,可以再商量……”郑再口气有所松动。 “商量个屁,这事就这么定了!”曹立香没等郑再把话说完,就独自拍板同意。 “好、好,全听夫人的,就这么定了。”郑再见拗不过夫人,也就点头同意。 “我就说郑大哥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吧。”石朗不失时机地出口打圆场。 “就是,郑大哥,这事还真必须由你亲自出马才行。”叶茹柳随声附和石朗。 “没问题,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郑再听到石朗和叶茹柳抬举自己,心情大悦,方才心内那种被曹立香强势压制的屈辱感一扫而光。 郑再夫妇这一关算是顺利通过了。可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才能顺利拿下这笔买卖? “最好是直接打通小西行长这一关。”谢元说道。 “这话一点不错,可怎样才能接近小西行长呢?”叶茹柳思忖着说道。 “我倒是有一个人选,通过她的引荐,也许能见到小西行长。”郑再说道。 接下来,郑再详细地给大家介绍他所说的这位中间人。 这风月街上最有名的建筑就是风月亭,这栋古色古香的三层建筑是当时平壤城内最有名气的妓院。这风月亭的老鸨儿多年前从外地买进一个据说是出身于某大户人家的小女孩,并且给她取名叫柳滢滢。 “这柳滢滢那真是天生的美人坯子,虽小小年纪,可人长得天香国色、美丽动人啊!”郑再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舔一下嘴唇。 “你是不是经常光顾那个肮脏的地方?”正在吃饭的曹立香见丈夫说得眉飞色舞,顿时醋意大发,她也顾不得有客人在场,用手揪住丈夫的耳朵,大声质问道。 “哎呀呀……老婆,轻点轻点!耳朵都快被你揪下来了。我哪敢去那种地方啊?这些都是听生意场上的朋友说的。”郑再赶紧解释求饶。 “谅你也不敢!”曹立香松开手,余怒未消。 郑再揉一揉被揪痛得耳朵,有些难为情地看一眼在座的客人。石朗三人干净低头吃饭,假装没看见。 郑再稳一稳神,继续接着上文边吃边说: “这风月亭的老鸨儿自然是把柳滢滢视为掌上明珠,聘请高人细心调教。这柳滢滢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聪明伶俐,经过老鸨儿的悉心调教,棋棋书画、礼乐歌舞几乎是样样精通,她今年刚满十六岁,出落的可以说是倾国倾城……” 郑再正说得起劲儿,见妻子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一时语塞。见石朗三人急切地想听下文,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这平壤城的很多达官显贵富商巨贾早就盯着这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呢,他们可以说对柳滢滢是垂涎欲滴。这老鸨儿奇货可居,想把柳滢滢的初夜权卖个好价钱。嫖客们竞相出价,据说那价码已经出到高得让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可这柳滢滢死活不依,抱定只卖艺不卖身的信念,不管老鸨儿如何威逼利诱,始终不曾失身。老鸨儿拿她没办法,只得从了柳滢滢的意愿,同意其只卖艺不卖身。即便如此,柳滢滢的艺房内每天也是宾客如云,能够一睹柳滢滢的妙曼风采,对于那些吃不到天鹅肉的癞蛤蟆来说,也算是一种心理安慰。倭国人侵占平壤后,倭军的最高指挥官小西行长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柳滢滢其人其事,便多次光顾风月亭。这老家伙倒是挺有修养,每次去到风月亭,只是单独到柳滢滢的艺房内,一边仔细品着老鸨儿特地为他准备的倭国清酒,一边眯着眼睛呈陶醉状地欣赏柳滢滢操琴弄艺。陶醉够了,便客气地对柳滢滢赞叹恭维一番,然后就离开风月亭。”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柳滢滢身上做做工作?”听完郑再的介绍,叶茹柳若有所思的问道。 “对。”郑再说道。 “可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见咱们。”石朗并不看好柳滢滢这条线索。 “要不咱先试试再说,毕竟目前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接近小西行长。”谢元用商量的口吻说道。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咱们钱花到了,我就不信她不见我们。”郑再反而显得信心十足。 “郑大哥,看来又得让你破费了。”叶茹柳略带歉意地说道。 “妹子,别看咱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可多少也有些积蓄,只要能早点打败倭国人,钱不是问题。”曹立香慷慨地说道。 “就是,只要能尽早打败倭国人,我愿亲自出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郑再得到妻子的支持,有些激动。 “那就多谢哥嫂了!”石朗见郑再夫妇态度坚决,也就不便再说什么。 “不过,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你见了那个小妖精可别胡思乱想,否则,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曹立香对丈夫有些不放心。 “夫人,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我就是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啊!”郑再赶紧安抚妻子。 “有贼胆也不行!”曹立香得寸进尺,不依不饶。 “好好,夫人,我见到刘莹莹的时候这个样,好不好?”郑再说着,做出用力闭眼的滑稽样子。 “去你的。”曹立香被丈夫逗乐了,他亲切地打了一下郑再。 “我看咱们三个人中选出一人陪郑大哥一块去,到时也好见机行事。”叶茹柳提议道。 “对、对、对,这个主意好!”曹立香看来还是不放心丈夫一人前去,她听到叶茹柳的提议,冒失地插嘴赞同。 “别乱插嘴!”郑再用手拽了一下曹立香。 曹立香也觉着在小分队商讨正事的时候,随便插话有些冒失,赶紧低下头,不再说话。 “那让谁去呢?”石朗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他故意提高嗓门,同时两眼定定的看向谢元。叶茹柳早已明白了石朗的用意,也故意随着石朗转头看向谢元。 “你们看——我——那——就看对了。”谢元其实很想接这份差使,而且他也明白石朗和叶茹柳早就看透了他的内心所想,见石朗和叶茹柳心照不宣地看着自己,便故意搞怪地拖长语调,卖一下关子。 这次去见柳滢滢,谢元无疑是最佳人选。作为皇帝身边的御用內侍翻译,谢元博学多才、见多识广,楚韵风骚唐诗宋词无不精通。他天性风流洒脱,适应调风弄月的场合应该不算难事。再说,风月亭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常常有倭国人光顾,如果‘花蝴蝶’出云久美就在平壤城的话,石朗和叶茹柳前去风月亭要比谢元前去有着更大的风险。 五个人最后商定:由郑再和谢元前往风月亭拜会柳滢滢。 第三十一章 柳滢滢(二) 夜晚的风月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门前两侧高大的柱子上挂着两盏硕大的门灯。门上是一副对联:良辰美景,推杯换盏畅晨曦;才子佳人,颠luan倒feng乐销魂。进得门来,一楼是一处宽敞的大厅,大厅的四周摆满了散发着异香的奇花异草。 当郑再和谢元向老鸨儿提出想拜会柳滢滢时,老鸨儿用刻薄的眼神扫一眼面前两位其貌不扬的小个子,冷冷地说道:“滢滢可不是谁想见就能随便见的。” 郑再冷静地从身上提出一包银锭,重重地按在老鸨儿面前的桌子上。老鸨儿惊喜地打开一看,包内那白花花的东西让她的两只三角眼顿时放出绿光,她立刻冲楼上的侍者高声喊道:“快去,告诉滢滢小姐,有客人求见!” 从大厅正面的楼梯上去,然后向右拐,步行约五、六米的距离,可看到一道装饰精美的红漆木门,门楣上书写着三个秀丽的大字:“乐艺坊”。这就是柳滢滢接待客人的房间。 步入“乐艺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面墙上悬挂的一幅仕女图,画中一位身材婀娜的白衣少女怀抱好像是琵琶的乐器站在一丛湘妃竹前,少女的神情像是在倾情地演奏乐曲,又像是在静静地倾听风吹竹叶发出的天籁之声。 仕女图的下边是一处布置精美的雅致的小戏台,台的左侧是一家檀木做成的乐器架。架上摆满诸如洞箫、唢呐、片鼓、横笛、短箫等朝鲜族乐器。不大的戏台上铺着粉红色的碎花图案地毯。地毯的中间横放着一架朝鲜族人民最为喜爱的传统乐器——伽倻琴。 戏台前方两、三米的地方是一长条形的茶几,上面摆着新鲜的各色水果和一套小巧的茶具,这是供客人坐下来欣赏表演的地方。 戏台的右侧是一个里间,里间的门上悬挂着金黄色的风水转运葫芦水晶珠帘。 随着门帘的响动,从里间走出一位年轻女子,这女子身穿白色的短衣长裙,胸前扣着绛红色蝴蝶结,一头乌黑的秀发被一条洁白的发带整齐地拢向后面。女子轻移莲步,走到郑再和谢元面前。 这就是郑再和谢元此行所要想见的人——柳滢滢。 “客观请坐。”柳滢滢秋波微转,轻声对两位客人说道。 郑再和谢元稳下神来,近距离欣赏眼前的美人。 谢元发现柳滢滢身上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美,不管是五官的搭配,还是身形体态,只可用一个‘雅’字形容。如果用什么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等华丽辞藻形容此女子,反而让人觉着有些俗。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内在气质使然。 深深吸引郑再的是柳滢滢的一双眼睛。盈盈如秋水,脉脉总含情。顾盼神采飞,回眸百媚生。郑再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迷人的眼睛,他有些恍惚,两只眼睛呆呆地盯着柳滢滢,就连柳滢滢所说的话他也没听清楚。 谢元拉一下呆立在原地的郑再,示意他坐下,郑再才算从呆望中明白过来,他尴尬地随谢元一块在柳滢滢的引领下坐在戏台前的茶几上。 “两位客官是饮酒还是品茶?”柳滢滢客气地问道。 “来两杯清茶吧。”谢元望着柳滢滢答道。 “好的。”柳滢滢蹲下身来,轻巧地为两位客人杯中斟满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茶水。 “请问两位客官想让小女子为你们演奏什么曲子?”柳滢滢扑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认真地问谢元和郑再。 “我和我表弟久闻姑娘多才多艺,今天特意前来拜访,就请姑娘随便谈一曲吧。”郑再抢先说道。 “对,就请柳姑娘随便弹一曲。”谢元本想点一首自己喜欢的曲子,见郑再抢先发话,只得附和他。 柳滢滢莲步轻移,款款来到戏台中间,然后席地而坐,把戏台中间的那架伽倻琴的一端放于膝上,用一双纤巧的手指右弹左弄,演奏了一曲抒情的朝鲜族古典乐曲。曲子曲调悠扬,似一位思春的少女于静夜里思念远方的情郎。 谢元和着曲子的节奏轻轻晃动身体,他完全陶醉在人曲合一的如梦如幻的景象中,直到柳滢滢优雅地演奏弯曲子,他还没有从方才陶醉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客官想必精通音律吧。”柳滢滢见谢元听得如此倾心倾情,不免对谢元产生兴趣。 “谈不上精通,知道点皮毛而已。”谢元说着站起身来,走到房间的乐器架旁。 柳滢滢礼貌地跟过来。 “姑娘架上的这些乐器,一看便知道都是做工考究的精品。像这架奚琴,它的振动面板是用长白山一代的木质木纹均属上乘的刺楸木经过精加工而成。琴筒的用料用的是内径十公分的毛竹。蚕丝做就的琴弦非常富有弹性。当然,最精贵的当属这琴弓了,他是用产自西域的汗血宝马的马尾和产自大明江湘一带的湘妃竹加工而成。”谢元不愧“白面书生”的雅号,不但精通多国语言,看来对乐器也颇有研究。 “不错,没想到客官竟是个博学之人。”柳滢滢惊喜地睁大眼睛,望着谢元。 柳滢滢小小年纪便由于家庭原因被迫沦落风尘,日常她所接待的客人大多是些达官显贵、富商巨贾。这些人多半心怀不良之心,奔着柳滢滢的美貌而来。他们在柳滢滢面前无非就是炫富显贵。这些人附庸风雅的举止难掩酒囊饭袋的本性,浮浪之心让他们在柳滢滢面前丑态百出。 谢元则不同,文雅的举止,渊博的知识,谦谦君子般的谈吐,这些都让柳滢滢感觉耳目一新。顷刻间,柳滢滢仿佛觅到了知音。 “哪里哪里,在柳姑娘面前,在下只能算班门弄斧。”谢元谦虚道。 郑再坐在茶几的后面,一边品茗,一边惊奇地听谢元谈论他从来就没听说过的乐器知识。 “客官可否赏光和小女子合奏一曲?”柳滢滢对眼前这位谈吐文雅的的客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试探性地向谢元发出邀请。 “好吧,在下就大胆一试,演奏的不好,还望姑娘别笑话。”谢元爽快地答应道。 “客官喜欢哪种乐器?”柳滢滢见谢元答应自己,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就用这根筒箫吧。”谢元从乐器架上取下那根用优质竹材加工制成的筒箫。 “不知客官喜欢那首曲子?” “请姑娘任选一首欢快的曲子,我用这筒箫给你伴奏。” “好吧。”柳滢滢取过那把奚琴,全神贯注地演奏起来。 谢元虽然不知道柳滢滢弹得是什么曲子,但却能全凭自己天生的乐感和柳滢滢配合地天衣无缝、惟妙惟肖。 “客官真是多才多艺!”柳滢滢对谢元的钦佩之情愈发强烈。 “姑娘过奖了,在下实在是班门弄斧。”谢元继续谦虚道。 “我这位表弟可是一位大才子,不但懂乐曲,还精通多国语言。”郑再在一旁适时地夸奖谢元。 “真的么?”柳滢滢定定地望着谢元,眼中满含钦佩、惊喜之情。 “我只不过比一般人多喝了点墨水而已,谈不上精通。别听我表哥瞎忽悠。”见柳滢滢望着自己,谢元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害怕自己被融化在柳滢滢那澄澈透明的眼光之中, 谢元虽然低下头,但一股柔情却从他的内心深处悄悄升起,经过这短暂的交往,他有些喜欢眼前这位妙美的姑娘了。 在如此融洽的氛围中,谢元干脆亲自操琴演奏,柳滢滢和着曲子的节拍翩翩起舞。 婀娜娇倩的身影,妙曼柔美的舞姿!谢元陶醉了! 正当谢元和柳滢滢在‘乐艺坊’尽情尽兴之时,一楼的大厅内突然闯进一名喝得醉醺醺的倭国武士,此人正是那位外号‘东瀛狂牛’的小野寺二典。 老鸨儿见来者不善,赶紧过来打招呼:“哟——客官看上哪位姑娘啦?我这就叫她出来伺候你!” “柳……滢滢,塞哭斯(xingjiao)!”小野寺二典操着半生不熟的朝鲜话并夹杂着日语冲老鸨嚷道。 老鸨儿立刻警觉起来,她招招手叫过来一位年轻的男侍从,然后从身上摸出一块小木牌交给他并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那年轻人点点头,快速地向门外跑去。 “柳……滢滢地,快点……出来!”小野寺二典有些不耐烦。 “哟——这位客官,真不凑巧,滢滢姑娘今天身体不舒服。你看我们这好姑娘有的是!”老鸨儿赶紧转过身来,满脸笑容地对小野寺二典说道.同时,用力拍两下手。 随着老鸨儿的掌声,从二楼下来几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 老鸨儿冲她们使个眼色,几名女子立刻会意地围住小野寺二典。 “客官,今晚就让我来侍候你吧!” “还是让我来吧!” “这位客官体壮如牛,我喜欢这样的,还是让我来吧!” “……” 几位女子围在小野寺二典四周,对这位倭国狂人你拉我拽,好不热闹。 “我要柳……滢滢,你们都……滚……开!”小野寺二典用力一拔拉,几位女子纷纷踉跄倒地。 “哎哟!摔死我了。” “什么东西,不识抬举!” “瞧不上老娘,老娘还不侍候呢,哎哟……” 几位女子倒在地上不停地骂道。 小野寺二典完全不顾几个人的骂声,踉踉跄跄地向楼上的‘乐艺坊’走去。 乐艺坊’内,柳滢滢正和着谢元的演奏尽情地跳着一段朝鲜民族舞。 “好!”台下的郑再被谢元和柳滢滢的精彩表演所打动,他禁不住兴奋地拍手叫好。 郑再的叫好声刚落,就听见房门被人从外面“砰”的一声撞开,紧接着,小野寺二典闯了进来。 屋内明亮的灯光刺得小野寺二典有些不适应,他用力眯起一双醉眼,环顾房内,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向柳滢滢。 “你地,柳……滢滢,和我塞哭斯地……”小野寺二典说着,伸手就去抓柳滢滢。 柳滢滢吓得尖叫一声,躲到谢元身后,紧张地握紧谢元的手。 “你滚……开!”小野寺二典蛮横地冲挡在柳滢滢身前的谢元命令道。 “长官,有话好好说!”郑再赶紧过来拉小野寺二典,却被他用力推倒在地。 握着柳滢滢颤抖的小手,谢元内心深处突生一股英雄气概。 “不许伤害柳姑娘!”谢元冲眼前的壮汉大声喝道。 小野寺二典见眼前的这个小个子竟敢对自己发号施令,顿时火冒三丈,他挥起拳头,一拳打在谢元的脸上。这一拳力道十足,打的谢元头内‘嗡’的一声,险些摔倒。 谢元强忍疼痛,大吼一声,使出浑身的力气向小野寺二典撞去。看似柔弱的谢元此刻身上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他竟然把体壮如牛的小野寺二典撞了个仰面朝天。 “八格(混蛋)!“小野寺二典被激怒了,他爬起身来,抽出腰间的武士刀,准备砍向谢元。 就在这时,从门外快步走进一人。举刀欲砍的小野寺二典一见来人,顿时被吓得目瞪口呆,把已经举过头顶的武士刀乖乖地放了下来。 第三十二章 柳滢滢(三) 倭军占领平壤后,倭国关白丰臣秀吉命令早已进入朝鲜境内的甲贺同心会成员立刻赶赴平壤,协助平壤倭军搜集情报,为下一步占领朝鲜全境及进攻大明做准备。 在隶属关系上,甲贺同心会本来是直接归丰臣秀吉领导并对他负责的,但为了避免小西行长和甲贺同心会之间产生不必要的矛盾,丰臣秀吉命令:在平壤城内这段时间,甲贺同心会会长杉谷一郎暂时服从小西行长的指挥。 紧接上文,眼见小野寺二典举刀砍向谢元,却被门外进来一人吓住。进来之人正是驻平壤倭军最高指挥官小西行长。 小西行长怒气冲冲地走到小野寺二典面前,抡圆了臂膀,“啪”的一声扇了小野寺二典一记耳光,嘴里骂道:“八格!” “嗨(是)!”小野寺二典此时酒已醒了一大半,他双脚并拢,挺胸收腹,恭敬地接受小西行长的训斥。 “的忒一尅(滚出去)!”小西行长恶狠狠地骂道。 “嗨!”小野寺二典赶紧灰溜溜地逃了出去。 小西行长平定了一下怒气,走到被吓得惊慌失措的柳滢滢跟前,小声说道:“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没……不碍事的。”柳滢滢躲闪着小西行长关切的目光,回答得有些闪烁其词。她似乎不想让在场的其他人看出她和这位倭军最高指挥官有什么瓜葛。 柳滢滢走到谢元面前,用手轻抚谢元脸上红肿的地方,关切地问道:“疼吗?” 谢元情不自禁地摸一下自己的脸,他的手正好按在柳滢滢的手上。两个人像触电一般,同时快速地移开自己的手。 柳滢滢回过头去,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谢元傻傻的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年轻人,谢谢你刚才救了我的……柳滢滢小姐!”小西行长竟然走到谢元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元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倭国人就是小分队想接触的平壤倭军最高指挥官小西行长。 “您……是……”谢元一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眼前这个人是谁,不知道他和柳滢滢是什么关系,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救了柳滢滢后他要表达谢意。 但谢元从方才那位醉酒的倭国人毕恭毕敬的态度可以看出:眼前这位倭国人肯定是位大人物。难道是……?谢元想到郑再说过的有关柳滢滢和小西行长的传闻。 谢元禁不住抬头仔细打量眼前的倭国人。这是一位长得干瘪瘦小的老年人,单从外表来看,很难让人想到他是一位统率千军万马的倭军指挥官。 “那就麻烦你安慰一下柳滢滢小姐吧。拜托了!”小西行长见谢元看向自己,礼貌地说道。 小西行长看出柳滢滢和谢元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较亲密的关系,觉着自己不便久留,他说完话,转身向门外走去。 “你放心吧。”谢元对走到门口的小西行长说道。 “……”小西行长回头看一眼谢元,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轻轻关上门,离开了。 看着受到惊吓的柳滢滢,谢元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爱怜之情,他望着柳滢滢问道:“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的。”柳滢滢勉强地笑了笑。 “姑娘,你先坐下休息一会儿。”郑再也走过来安慰柳滢滢。 “谢谢你们,我真的没事儿。”柳滢滢像是在表达感谢,又像是在自我安慰。 “那你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就先回去了。”谢元一时想不起什么别的安慰的话,他见柳滢滢心神逐渐稳定下来,便向柳滢滢告辞。 “等一会儿。”柳滢滢说完快速跑进里间,不一会儿,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瓶走出来,“我这有一瓶大明产的金创药,你坐下,我给你的伤处敷上一点。” 谢元坐在房间里的那条长凳上。柳滢滢坐在他的身边,用手拧开瓶盖,然后拧过身来用手指蘸着瓶里的药水仔细地为谢元敷上。 柳滢滢的脸几乎贴到谢园的鼻尖,谢元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那是柳滢滢天生的少女体香。谢元闭上眼睛,如醉如痴的细细品味这如兰的淡淡清香。 “好了,剩下的你就带回去,别忘了每天都要敷用。”柳滢滢为谢元敷上药,把瓶盖拧好,嘱咐谢元。 “谢谢!”谢元接过药瓶,有些留恋地望着柳滢滢的眼睛说道。 “不用这么客气啦!”柳滢滢读懂了谢园的眼神,内心涌起一股欣喜之情。 谢元和郑再起身向柳滢滢告辞。 “欢迎你常来看我。”柳滢滢把两人送到门口,深情地对谢元说道。 “好。”谢元眼中满含柔情地答应柳滢滢。 柳滢滢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直到目送谢元两人走出一楼大厅,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对她来说,今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在第二天吃早饭时,谢元和郑再向大介绍了昨晚在风月亭所经历的事情。 “行啊,你小子能够关键时刻英雄救美,令人钦佩。”石朗边吃边打趣地说道。 “你可别夸我了,小倭国鬼子那一拳打得也够狠的,你看我这脸现在还肿着呢。”谢元说着,下意识地摸一下自己的脸。 “放心吧,老弟。有人家柳滢滢的灵丹妙药,很快就会好的。”叶茹柳拍一下谢元的肩膀,以示安慰。 “姐,你还别说,这药还真管用。昨晚这药抹上后,一晚上都没觉着痛。”谢元接着叶茹柳的话说道。 “老弟,这不只是药的作用,恐怕还有……什么什么的滋润吧。”叶茹柳故意不把话说得太白。 “姐,你想多了,想复杂了,是不是?”谢元明白叶茹柳话中的意思,故意撇清自己。 “谢元老弟昨晚的表现,那真是让我佩服。一架小小的……什么琴,竟被他说得头头是道天花乱坠。他说的那些关于琴的知识,我连听都没听过,我当时都傻眼了。”郑再夸奖谢元。 “他可是我们小分队的大才子。”石朗说道。 “谢元老弟,你有没有注意到,当时听完你的一番高谈阔论后,柳滢滢看你的眼神儿就不一样了。”郑再继续讲昨晚的经历。 “那能有什么不一样啊!”其实谢元在昨天晚上已经感受到柳滢滢对自己异样的眼神儿,在众人面前,他故意装作满不在乎。 “我看她那眼神儿是对你有点意思。老婆,当时柳滢滢那眼神儿那真是……,我一时也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就像我这样……”郑再本想好好描述一下柳滢滢的眼神儿,看到老婆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赶紧改口并冲曹立香作出一副夸张的含情脉脉的表情。 “去你的吧,就你这眼神儿,一万个男人都被吓跑了。”曹立香被丈夫的滑稽表情逗乐,她把丈夫那张凑到脸前的夸张的脸轻轻推开,风趣地说道。 大家全被郑再夫妇的幽默表演逗乐,饭桌上响起一片笑声。 “老弟,要真像郑大哥说的那样,于公于私,你都得主动点。”叶茹柳对谢元说道。 “好,姐,我谢远就盯紧目标,积极主动大胆地把它……”谢元故意夸张地瞪大双眼,紧盯桌上的一盘菜,撸起袖子,把菜端到自己面前。 “姐可是跟你说正事呢。”叶茹柳见谢元故意装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假装有些生气,正色地看着谢元。 “姐,我明白你是为我好。可我是初次遇到这样的事情,真不知该怎么处理好。” “那好,你跟姐说实话,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柳滢滢?” “喜欢是喜欢,可是……”谢元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第三十三章 柳滢滢(四) “好了,你不要往下说了,姐知道你顾虑什么。我帮你分析一下,像柳滢滢这种误入风尘的女子,能够做到出淤泥而不染,实属不易。你想,在那种环境下,又有几个人等够做到洁身自好,可柳滢滢做到了。老弟,不要去过分考虑那些世俗的偏见。常言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遇上如此难得的奇女子,是你上世修来的福分,一旦错过了,你会后悔的。”叶茹柳认真地对谢元说道。 “是啊,大妹子说得对,遇到这种事,作为男人就要主动一点。”曹立香也劝说谢元。 “好,既然有两位姐姐做我的坚强后盾,那我谢元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把柳滢滢追到手!”谢元故意摆出大义凛然的样子。 “可别只顾谈情说爱,忘了咱们的正事。”石朗提醒谢元。 “忘不了,时机一旦成熟,我就向她提出来。”谈到正事,谢元正经起来。 “谢元老弟,下次去的时候,哥一定帮你多说好话。”郑再嘴里嚼着饭菜对谢元说道。 “怎么,你还想去?你这灯泡还没当够啊?你不想想,再去的话,你就碍事了。”曹立香提醒郑再。 “对对对,你看我这脑子,该打。”郑再忽然明白过来,用手在脑门上拍了一下。 正如叶茹柳分析的那样,柳滢滢身处烟花柳巷,能够做到洁身自好,实属不易。平日里来访的客人大多心怀淫邪之心,目的不是欣赏她的歌艺才赋,而是别有所图。有些放浪之徒还会不顾规矩,对她动手动脚。遇到这种情况,柳滢滢就会以死相逼。时间长了,老鸨儿对她实在没办法,也就不再强逼柳滢滢。 自从小西行长光顾柳滢滢的“乐艺坊”后,客人们便不敢再在“乐艺坊”胡闹了。 柳莹莹凭着才艺,吸引了大批客人,为风月亭带来滚滚财源。 谢元的到访,给柳滢滢留下深刻印象。在以往的客人中,不乏达官显贵富商巨贾,这些人虽出手大方派气十足,但在柳滢滢眼中,他们无非是些酒囊饭袋装腔作势之徒。 偶尔也会有所谓的文人雅士到访“乐艺坊”,可他们也就会文绉绉酸溜溜地做些艳词淫句,以求博得美人芳心,这只会让柳滢滢感到作呕。 谢元则不同,在柳滢滢的眼中,谢元不但举止文雅谈吐礼貌,而且精通音律学识渊博,颇有正人君子之风。高山流水觅知音,柳滢滢对谢元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当柳滢滢面临危险时,谢元舍生相救,这让从小孤苦伶仃沦落风尘,尝尽人情冷暖的柳滢滢深为感动。 一颗因环境所迫而封闭的少女之心,开始悄悄地向谢元开启。 谢元和柳滢滢的第二次会面,没有了第一次那样的程式化的客套。当谢元走进“乐艺坊”时,柳滢滢立刻欢快地迎了出来,从穿着上看,她是刻意精心打扮了一番。 “我就猜到你会很快来看我的。”柳滢滢转动着一双大眼睛望着谢元说道。 “你好些了吧?”谢元问候柳滢滢。 “早就没事了。不过……你这么关心我,我还是挺高兴的!”柳滢滢说完,用调皮的眼神儿观察谢元的反应。 “我……”谢元触到柳盈盈的眼神儿,浑身像是一下子被电击中一般,脸上火辣辣的,他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脸上渗出汗珠。 看着谢元窘迫的样子,柳滢滢更加俏皮活泼起来,她从身上掏出一块粉红色的手绢儿,轻轻为谢元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哎呀,你的脸还肿着,疼吗?”柳滢滢看到谢元左脸上挨打的地方依然有些红肿,很是担心。 “不要紧,擦了你给我的药,好多了。”谢元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跟我来。”柳滢滢拉起谢元的手向里间走去。 这是柳滢滢日常居住的地方,房间东侧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挂着粉红色帷帐的精致小床,床头处是一架古桐木制作的玫瑰雕花梳妆台,台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各色梳妆用品。 谢元有生以来第一次走进青年女子的绣房,一股淡雅的幽香扑鼻而来,他禁不住有些心境荡漾。 “别在那儿傻站着,过来坐下。”柳滢滢故意颠着欢快的小碎步,把谢元推到梳妆台前,按在台前的小登上。 “闭上眼睛,我给你按摩一下脸上受伤的地方。”柳滢滢说着,用力把自己地双手搓热,然后,把左手按在谢元的右肩上,右手轻轻地按摩谢元红肿的左脸。 一股温热的幸福感透过柳滢滢的小手迅速传遍谢元的全身。他真想起身把柳滢滢拥入怀中,可理智告诉他,不可如此莽撞。 柳滢滢神情专注地为谢元按摩脸部,身体几乎贴在谢元的身上,一头清爽的秀发垂落在谢元的脸上。 谢元被从秀发之中散发出来怡人香气所迷醉。 “柳姑娘……”谢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想对柳滢滢提起自己的任务。可还没等他说出来,柳滢滢便打断他的话语:“以后不准这样称呼我。” 柳滢滢说话的表情就像是在批评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她见谢元没有说话,便又调皮地对谢元说道:“就叫我滢滢吧。” “好,滢滢。”谢元被柳滢滢的情绪所感染,禁不住亲切地叫了一声。 “这就对了,柳姑娘柳姑娘地叫着,显得多生分。对啦,还不知道先生的尊姓大名呢?”柳滢滢故意把说先生两字的语气加重。 “我叫……韩大受。”谢元本想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犹豫了一下,还是随口编了一个名字。 “韩大受,这名字不好听。要不以后我就叫你‘先生’得了。”柳滢滢不太喜欢韩大受这个名字,就为谢元定了一个称谓,她没等谢元表态,接着问道:“请问先生,您成家了吗?” 柳滢滢问话的语气看似随意,内心却是认真的。她停止了按摩,专心地等待谢元回答。 “这兵荒马乱的,哪有心思成家呀!” “柳滢滢脸上立刻现出欣喜的表情。 “我给你倒杯茶吧。”柳滢滢停止了按摩,高兴地走到外间,给谢元端来一杯香茶。 “谢谢你,滢滢。”谢元端过茶杯,轻轻地抿着茶水。 柳滢滢侧身坐在床沿上,望着谢元品茗。 “滢滢,我今天过来,一是看看你,另外还有一事相求。”谢元利用喝茶的机会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觉着还是尽早把所求之事说出来为好,毕竟在谈情与完成任务两者之间,完成任务更为重要。 “您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而为。” “还记得上次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吗?他是我表哥,他开着一家衣帽店。我平时就在他的店里帮忙。这不快到冬天了吗,前段时间城内倭军贴出招商告示,招募平壤城内的商家为倭军制作棉衣。他们开出的价码不低。我和我表哥觉着这买卖不错,就想把这笔生意揽下来。可城内有好多商家都想揽下这笔生意。听说你和城内倭军最高指挥官小西行长比较熟悉。你看能不能找机会帮我表哥在小西行长面前说说话?”谢元说完,用期待的眼神儿望着柳滢滢。 柳滢滢听完谢元的话,脸上现出不快的表情,她站起身走到窗前,两眼看着窗外,像是在理清思绪。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来,直视谢元,用淡淡的口吻说道:“这件事,我不想帮忙。” 谢元没料到柳滢滢会拒绝自己,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人常说,商女不知亡国恨。滢滢我虽是一位风尘女子,可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我还是有自己的原则的。试想,一群强盗闯进你的家里,烧杀抢掠。而这家的主人不但不出手还击,反而关心着强盗的冷暖。要是你,你能帮助这样的主人吗?”柳滢滢说完,脸上现出对谢元的失望之情。 听完柳滢滢的话 ,谢元不但没有不高兴,内心反而涌起一阵抑制不住的欣喜。在风月亭这种烟花之地,柳滢滢的确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奇女子,她不但能够做到身处污地而不染,而且深明大义。自己能在这样的场合遇见并喜欢上这样的好姑娘,真是上天所赐! 谢元禁不住兴奋地站起来,把双手扶按在柳莹莹的肩上:“真想不到你竟如此深明大义!” “你……?”柳滢滢被谢元的举动弄得有点发蒙,她想挣脱开谢元。 谢元没有松手,几乎是在一瞬间,他毫不犹豫地作出一个他认为正确的决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柳莹莹。 “滢滢,其实我不是什么韩大受,我的真实身份是大明皇帝內侍翻译,我的名字叫谢元……”谢元望着柳滢滢那双充满惊奇的眼睛,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柳滢滢。 第三十四章 柳滢滢(五) 听完谢元的叙说,柳滢滢弄不清自己的心情是惊奇还是惊喜。想不到眼前站的竟然是大明皇帝派来支援朝鲜的勇士!谢元角色的突变让她有些不适应,她感觉思维有些乱。想想和谢元这短暂的交往,仿佛是被人安排好的剧情一般。自己在这剧中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柳滢滢努力地理一理思绪,她想先把自己最关心的一件事情搞清楚再说,于是,她问道:“我想知道,你那天晚上出手救我,是因为有求于我,还是因为……”柳滢滢两眼直直地望着谢元的眼睛,她没有把话说完,她想谢元应该能够明白她没说出的话语的意思,她在等待谢元的真心话。 柳滢滢内心深处非常不希望自认为刚刚得到的这份真情到头来却是一场有目的的交换。 “滢滢,说心里话,我来的时候确实只是为了获得你的帮助。可通过这短暂的接触,我发现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那晚见到那个倭国人想欺负你,我当时也没多想,我就是不想让任何人伤害你,哪怕为你去死,我也不后悔!”谢元说到动情处,禁不住一下把柳滢滢拥入怀中,紧紧地抱住。 两行热泪从柳滢滢的眼中流出,她也伸手抱住谢元。想想自己小小年纪便失去亲人,尝尽世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今天终于找到自己的真爱,柳滢滢偎在谢元的怀里低声抽泣起来。 “滢滢,你是第一个也将是最后一个让我心动的女孩。”谢元爱抚地轻抚柳滢滢的背部。 柳滢滢慢慢停止了抽泣,她更加用力地抱紧谢元,生怕一松手,自己的心爱之人就会失去。 两位初涉爱河的年轻人就这样相拥在一起,静静地体味这一美妙时刻。 “那天晚上进来的老年人就是小西行长。”过来好一会儿,柳滢滢开口对谢元说道。 “我当时也考虑到可能是他。”谢园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柳滢滢知道谢元肯定很想知道这件事情,只是考虑到她的感受,不便主动提出。所以,柳滢滢干脆自己主动地提出这个问题。 “……”谢元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其实是我的……父亲。”柳滢滢有些犹豫地说道。 谢元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看把你吓得。”柳滢滢松开紧抱谢元的双手,亲热地轻轻用手指点了一下谢元的额头,然后把惊得还没缓过神来地谢元扶到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坐下。 “他虽是我的生身之父,可我并没有和他相认。”柳滢滢说完,侧身坐在床沿上 ,开始向谢元讲述她的身世。 十八年前的某一天,朝鲜都城王京一家大户人家的姨太太去城外山上的庙里进香。此时正值冬季,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天气非常寒冷。在山脚处,这位姨太太发现一名中年男子躺在雪地里,这名男子衣着单薄,四肢已经被冻破。 看着这名男子奄奄一息的样子,这位姨太太动了恻隐之心,她赶紧让随从把这名男子背下山来,送进王京的一家诊所救治。这名男子醒来后,这位姨太太发现被救的男子是一名倭国人,是一名初到朝鲜想做药材生意的商人。 这名男子冻伤复原后,多次带着礼物到这位姨太太家登门致谢。一来二往,这名男子就和姨太太一家人熟悉起来,并在这家人的帮助下,在王京城一条繁华的街道上租下一处位置不错的店铺,做起了他的药材生意。 渐渐地,他靠着自己从倭国和大明贩运过来的物美价廉的药材打开了市场,生意越做越红火。 这位姨太太经常到这位倭国商人的店铺里买药。倭国商人每一次都是按最低的成本价卖给这位姨太太。时间久了,两人成了关系不错的好朋友。 一年后,这位姨太太突然得了一种可怕的传染病,以当时的医疗条件,这种病根本无法救治。他那狠心的丈夫见施救无望,便偷偷地把奄奄一息的姨太太抛弃野外,以免她的病传染给自己和家人。 这位倭国商人知道后,立刻寻到野外,冒死从野狼的口中把这位姨太太救下,背回自己的店铺。 靠着自己多年贩药所积累的医疗经验,这位倭国商人根据这位姨太太的症状,判断她得的应当是伤寒病。病人高热不退,精神恍惚,已到病程的晚期。 这位倭国商人知道自己所贩药材中有几味是专门治疗伤寒的,像柴胡、桂枝、甘草等。他放下自己手中的买卖,用自己的药材按照治疗伤寒的古方熬制药汤,细心救治这位姨太太。 经过近半个月的救治调理,这位姨太太被救了过来,身体逐渐康复。 这位姨太太已经不愿再回到狠心的丈夫身边。倭国商人便收留她在店里帮助自己料理生意。 日久生情,两人便生活在一起。 第二年秋天,这位姨太太为这名倭国商人生下一个女孩。两人商量后决定:为以后生活方便,让女孩随母亲的姓,并为其取名柳滢滢。 女儿的出世,给两个人带来莫大的快乐。可好景不长,在柳滢滢还不满一岁时,这名倭国男子被强行召回倭国入役。 临行前,这名倭国商人把自己多年经商的积蓄全都留给柳滢滢母女俩,希望她们能有一个稳定生活。他还把自己一对家传的翡翠玉镯中的一只留给自己的女儿,作为日后相见的信物。 柳滢滢靠着父亲留下的积蓄,和母亲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还算稳定。 在柳滢滢六岁那年,母亲伤寒病复发。在弥留之际,母亲拿出一只翡翠玉镯带在柳滢滢的手腕上,并告诉自己的女儿他的父亲是一名倭国人,名叫小西行长,在她一岁时,她的父亲回国入役,至今杳无音信。日后如能相见,手镯便是信物。母亲说完,就撒手人寰,留下年仅六岁的女儿。 柳滢滢一人无依无靠,只得找到抛弃母亲的那家大户人家,希望能收留自己。那家大户人家不但没有收留她,还把她这个所谓的“野种”卖到遥远的平壤城中的妓院。 柳滢滢被卖到的妓院就是现在的风月亭。风月亭内的卖身女子大多出自家境贫寒的农村人家,她们或者出于生活所迫,或者是被人贩子拐卖,才不得不从事出卖肉体的勾当。 柳滢滢和她们不同,她生长在朝鲜都城王京,母亲在世时,家境还算殷实。生长环境的不同决定了柳滢滢身上有着一种风月亭其他女子所不具备的内在气质。 柳滢滢初到风月亭时,老鸨儿见这个来自王京的小女孩天生丽质,便聘请艺师教柳滢滢琴棋书画等才艺,希望把她培养成风月亭未来的头牌。 柳滢滢聪明伶俐,没用多长时间,琴棋书画已是样样精通。她刚满十六岁时,老鸨儿便按耐不住,让柳滢滢卖身接客。柳滢滢死活不依,坚持只卖艺不卖身。 老鸨儿想出各种招数想逼柳滢滢就范,均被聪明的柳滢滢一一识破,无一得逞。老鸨儿无计可施,只得答应柳滢滢卖艺不卖身的要求。 柳滢滢靠着出色的才艺表演,为风月亭招揽大量客人。 倭国人占领平壤后,有一天晚上,老鸨儿走进柳滢滢的“乐艺坊”,她的身后跟着一位老年男子,此人看上去年近六十,穿着朝鲜族老年人常穿的休闲服装。 很多慕名前来欣赏柳滢滢才艺表演的客人,往往心怀不良目的,妄图通过接近柳滢滢寻机捞点便宜。这样的客人往往一进门,淫邪之态就会尽显无疑。 而这次老鸨儿领进的这位客人,则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他自从进入“乐艺坊”的门,就没有正眼看一眼柳滢滢。从这位客人脸上那倍感疲惫的表情来看,他来“乐艺坊”的目的就是想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听听音乐,放松休息一下。至于为他表演的人是谁,他并不太在意。 老鸨儿亲自为那位客人安排好座椅,然后把柳莹莹拉到一边,把嘴凑到柳莹莹的耳边小声说道:“这位客官可是平壤城倭军的总指挥,你要好好侍候。即便他提出来要和你……干那个,妈妈求求你就破个例答应他,要不然这风月亭就得关门大吉了。” 柳滢滢听完老鸨儿的介绍,脸上显出一丝反感。他早就听说倭国人占领平壤后,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作为朝鲜子民,柳滢滢对这些倭国刽子手有一种本能的敌意。 “客官要听什么曲子?”柳滢滢走到客人身边,礼貌地问道。 那位客人朝老鸨儿挥一挥手。老鸨儿立刻知趣地退出房间,随手把门关好。 “就弹一首《牡丹花开》吧。”那位客人说完,坐在茶几后的椅子上,一边听台上柳滢滢的演奏,一边慢慢品味老鸨儿早就为他准备好的倭国清酒。 一般来“乐艺坊”的客人,大多是来用眼睛看演奏音乐的柳滢滢的,他们的注意力往往在人而不在音乐。而这位客人在柳滢滢整个的演奏过程中,始终闭着双眼。他是在用耳朵听柳滢滢演奏音乐,是在真正地享受音乐带给他的轻松愉悦。 一曲终了,柳滢滢走下台,为客人斟酒。 就在柳滢滢抬腕举壶为那位客人斟酒时,他微闭的双眼忽然睁开,眼睛紧紧盯着柳滢滢举着酒壶的左手。 柳滢滢左手腕上,带着母亲去世前留给她的翡翠玉镯。 “请问姑娘,你这玉镯……”客人两眼紧盯柳滢滢。 “是家母去世前留给我的。”柳滢滢被盯得有些发憷。 “姑娘祖籍可是在王京?” “是啊。” “能否再冒昧问一句,姑娘芳龄几何?” “十六岁。” “能不能把你的手镯摘下来让我看一看?”客人急不可耐地向柳滢滢请求道。 柳滢滢疑惑地看一眼那位客人,有些不情愿,但她还是轻轻地从腕上摘下那只翡翠玉镯,交给那位客人。 那位客人一把抓过玉镯,低下头去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然后,他又用颤抖的手,从身上摸出一只同样的翡翠玉镯,把两只玉镯比较了几遍。 “女儿,你是……我的女儿!”客人把两只玉镯比较后,激动地握住柳滢滢的双手,眼中含满泪水。 眼前的这位客人就是十几年前抛下柳滢滢母女回倭国入役的药材商人——如今的平壤城倭军总指挥小西行长。 柳滢滢惊愕地睁大双眼,看着眼前这位已经老泪纵横的老人。她曾经无数次地想象父亲的形象,对她来说,父亲一词,是那么的抽象,那么的遥远,那么的虚无缥缈。虽然母亲在世时,一直对她说,她的父亲是个好人。但在母亲去世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柳滢滢的内心深处,还是不断积累起对父亲的怨恨之情。十几年来,她没有得到任何父爱。父亲的离去,留给她的是无数次的恐惧与绝望。她觉着正是父亲的无情抛弃,才使自己孤苦无依沦落风尘。 如今,在柳滢滢心中留下怨念的父亲就坐在面前,柳滢滢有些不适应。 而且,这位父亲现在的身份是平壤倭军最高指挥官,一位双手沾满朝鲜民众鲜血的刽子手! 柳滢滢为自己竟然有这样一位父亲感到可耻,她厌恶地从小西行长的手中抽回自己的双手,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你认错人了,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我是一名朝鲜人,我的母亲是柳向云。” 小西行长那张老泪纵横的脸顿时凝固住了,他呆呆的望着柳莹莹。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就在眼前,可自己的女儿却不愿与自己相认!小西行长痛苦地低下头。 “我知道,你是在怨恨父亲。是父亲对不住你,不,是对不住你们母女俩!可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呀!国家征召,皇命难违啊!”沉寂了一会儿,小西行长开口说话,他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向柳莹莹表达歉意。 第三十五章 柳滢滢(六) 柳滢滢依然静静地望着窗外。她此时的内心深处,波澜起伏。 “你母亲还好吧?”小西行长见柳滢滢不理自己,就转移话题。 小西行长的这一问触到了柳滢滢的伤心之处,母亲临终前那对自己充满牵挂却又无助的眼神立刻重现在她的眼前。 “母亲?你还有脸提我的母亲,要不是你无情地抛下我们母女俩,他也不会这么早离世!”柳滢滢积累多年的怨气终于爆发了,她气冲冲地冲到小西行长面前,拿起茶几上的酒壶,重重的摔在地上,然后,蹲在地上放声痛哭。 “你母亲她……”小西行长好像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又好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听到柳滢滢的斥责后,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明白过来,只见他面朝王京所在的方向“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向云,是我对不起你啊!”小西行长边哭边忏悔。 “你以为,我和母亲这么多年所受的苦难,是你一句对不起就能挽回的吗?” “滢滢,父亲确实不知道你母亲这么早去世,也不知道你小小年纪竟然遭受如此苦难。爹要是知道这些情况,肯定会前来接你去倭国的!” “你心里只有你的国家,你的前途,你的功名!哪还有我和我娘!” “滢滢,爹承认,那时候的确是对一些身外之物看得太重,忽视了对你和你娘的亲情关怀。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爹才发现,其实对于像爹这种岁数的人来说,功名利禄已经都不重要,我只希望咱们一家人能够团团圆圆的在一起。当然,没有了你母亲,这个家已经不完整。可越是这样,爹越是珍惜你我之间的父女感情。爹已经对不起你娘,而且已经无法挽回。但爹希望你能生活得好好的。只要你能生活得幸福,你让爹干什么都行,不管你提什么条件,爹都会答应你,哪怕你让父亲去为你而死!” 柳滢滢停止了哭泣,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小西行长。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有些可怜眼前的父亲。柳滢滢抹一把眼泪,走过来把地上的小西行长扶起来,她甚至想试着开口叫一声“父亲”,可还是没能叫出来。 小西行长站起身来,平定一下情绪,他这才有机会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自己的女儿。女儿长得非常像她的母亲,就连说话的声音、姿态也几乎和母亲一模一样。 小西行长见女儿眼角处有一滴泪珠没擦干净,他抬手轻轻地为女儿擦掉,柳滢滢没有躲避。 “滢滢,我知道你恨爹,爹不会乞求你的原谅。但这个地方,你不能再待下去了。我要把你接回倭国,爹要让让你过上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小西行长急切地握住柳滢滢的手。 “我待在这里很好,我是不会离开自己的祖国的。”一听到父亲要求自己离开朝鲜,柳滢滢方才对父亲那瞬间的怜悯立刻烟消云散,她警觉起来。 “可这个地方……不安全!”小西行长有些激动。 “多谢你的关心,我对目前的生活状况很知足。”柳滢滢的语气渐渐冷淡下来。 “整个朝鲜已近国将不国了。跟我回倭国吧,让我好好照顾你,好吗?”小西行长用近乎哀求的口气对柳滢滢说道。 “这一切难道不都是拜你所赐吗?”柳滢滢将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手中抽出,用冷冷的目光看着小西行长。 刚才柳滢滢看到小西行长跪地痛哭的样子,她的内心深处闪过一丝怜悯之情,她仿佛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父亲的影子,在那一煞那间,她差一点就和父亲相认了。随着她逐渐冷静下来,柳滢滢又清醒地认识到:站在面前的,不仅仅只是自己的生身之父,他更是一名冷酷地杀害自己同胞的倭国侵略者。 “好、好,咱们先不谈这个话题。”小西行长见柳滢滢语中带着火气,便转移话题,他接着说:“滢滢,你不想跟我走,父亲不勉强你。我能不能……常来看你?” 这对柳滢滢来说,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从内心深处,她不想同这位倭军最高指挥官有过密的交往,可同时她也明白,如果小西行长想来,那是谁也阻挡不了的。 “随你的便吧。”柳滢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冷不热地答道。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小西行长说完,转身向门外走去。 柳滢滢呆呆地立在原地,她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送一送自己的父亲。 看到小西行长下楼来,老鸨儿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 “哟——总指挥,怎么不多玩一会儿,对滢滢姑娘可满意?” 小西行长厌烦地看一眼老鸨儿,然后从身上取出一块木质腰牌交给老鸨儿,对老鸨儿约法三章:第一,风月亭必须尊重柳滢滢卖艺不卖身的意愿,任何人不得强迫其卖身;第二,不准任何人伤害柳滢滢,遇有紧急情况,立刻派人持他的腰牌前去通知他;第三,如果柳滢滢想离开风月亭,不得阻挡,赎身费用由他小西行长负担。 老鸨儿一时弄不清小西行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得如鸡啄米般频频点头。 小西行长给老鸨儿交代完毕,便离开了风月亭。 “看来那天晚上那名倭国武士前来闹事,是老鸨儿通知的小西行长。”谢元打断柳滢滢的回忆,插嘴说道。 “应该是吧。”柳滢滢不置可否。 “那后来呢?” “后来他就隔三差五地来看我。每一次来,他都是静静地望着我为他演奏那首他熟悉的《牡丹花开》。后来我才知道,这首曲子是母亲生前最爱听的曲子。” 柳滢滢幽幽地说道。 “看来他是真心想认下你这个女儿。” “是啊,这一点我从他的眼神儿里能够感觉出来,可我始终感觉和他之间有一层无形的隔膜难以逾越。” 谢元站起身,走到外间倒了一杯茶端回来递给给柳滢滢。柳滢滢接过茶杯,忽然想起谢元所托之事,赶忙说道:“你不用担心,你刚才托付我的事情,我会尽力而为的。” 柳滢滢的深明大义再一次感动了谢元,他看着微笑地望着自己的柳滢滢,略有所思地问道:“如果将来战争结束了,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柳滢滢放下杯子,稍微思索了一下,俏皮地冲谢元笑笑,然后站起身,一边故意迈着四方步,一边满怀期冀地说道:“我呀,到时候找一个环境优美的小山村,买下一座小院儿,再买下一块地、一湾鱼塘,悠闲地过男耕女织的小日子。” “那我耕你织,好不好?”谢元走到柳滢滢身边,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问道。 “那……要看你……是不是真心对我好。”柳滢滢痴痴地望着谢元的眼睛说道。 “滢滢,等战争结束后,跟我去大明吧!我会恳请万岁赐你大明子民的身份,到时我们就可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我会给你一个温馨的家,一个谁也伤害不到你的家。”谢元把柳滢滢紧紧搂在怀里,动情地说道。 “好,我相信会有这么一天。我等着这一天的到来。”柳滢滢幸福地将自己的头靠在谢元的胸前。 几天后,柳滢滢告诉谢元:小西行长已经答应了郑再的要求,约他到倭军指挥部面谈生意合作事宜。 第三十六章 小西行长 小西行长从军前是一位在倭国小有名气的药材商人,他的生意不但遍及倭国各地,而且远及大明、朝鲜境内。 在丰城秀吉崛起的过程中,小西行长在资金上给予了丰臣秀吉很大的帮助。丰臣秀吉为报答小西行长,便通过天皇颁招,把远在朝鲜经商的小西行长召回国内,委以重任。 丰臣秀吉没有看错人,小西行长不但经商是一把好手,统率部队行军打仗也身手不凡。在丰臣秀吉统一倭国各部的过程中,小西行长屡立战功,深得丰臣秀吉赏识。 此次侵朝作战,丰臣秀吉更是把小西行长的部队编为陆军第一军,作为攻占朝鲜的先锋。 小西行长不辱使命,率领第一军先锋部队自釜山登陆后,短时间内连克东莱府、密阳、仁同、尚州、王京、开城、平壤。 在攻下朝鲜都城王京后,远在倭国国内的丰臣秀吉大喜过望,立刻颁旨嘉奖小西行长,这令其它侵朝的倭军统帅很是嫉妒了一番。 小西行长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冷血杀手,多年前,辞别柳滢滢母女,从朝鲜返回倭国国内后,他无时不在想念远在朝鲜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儿。 此次入朝作战,一路走来,小西行长一直在打听妻女的下落。特别是倭军攻下王京后,他来到自己和心爱的女人柳向云曾经共同居住过的临街小院。 望着曾经给他带来温暖与欢爱的院落,小西行长感慨万千。往日情爱历历在目,无奈眼前已是荒草萋萋、物是人非。他派人在王京城内四处打听妻女的下落,没有任何结果。 未寻到妻女,让小西行长倍感失望。攻城略地的战绩不但没有给他带来快乐,相反,他越来越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攻占平壤后,眼看朝鲜的大半领土已被踩在自己脚下,可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女儿依然杳无音信!他常常一个人借酒消愁。他的随身翻译景辙玄苏见小西行长整天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向他推荐风月亭,说风月亭有一艺妓,小曲弹得分外好听。 小西行长本不喜欢这类烟花之地,可经不住景辙玄苏再三相劝,只得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来到风月亭的“乐艺坊”。 没想到在“乐艺坊”遇见了自己十几年未见的女儿柳滢滢,他本想和女儿相认,可女儿对自己心存怨恨,不愿认他这个父亲,这让小西行长感到非常痛苦。 不过,小西行长不怪女儿,她理解女儿此时的心情,毕竟自从女儿来到这个世界上,自己给予她的父爱少得可怜。再说自己现在的身份肯定会加重女儿对自己的怨恨之情。 小西行长没有向任何人公开自己与柳滢滢的父女关系,他想这也是女儿所希望的。一有空闲时间,小西行长便以一名普通客人的身份去到“乐艺坊”,听自己的女儿为自己弹曲说唱。只有在这一时刻,他才感到无比的幸福与惬意。 一天晚上,女儿在弹奏一曲后,向他提起郑再想为驻城倭军加工棉衣一事。小西行长爽快地答应了。 这是女儿第一次求自己,他要尽力满足女儿。当然,小西行长答应柳滢滢还有另外的想法,这就是自从倭军进驻平壤后,小西行长希望快速恢复平壤城的秩序,特别是商业秩序。对于积极同倭军通商的朝鲜商人,他还是持积极态度的。平壤城内的手工业者能够主动提出为倭军制作棉衣,这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小西行长的指挥部坐落在平壤城内一处高大的建筑内。经过石朗、叶茹柳、谢元三人的商议,决定由郑再、谢元、叶茹柳三人前去同小西行长商谈合作事宜。 叶茹柳前去,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有她随行,遇事可随机应变,毕竟此次面对的是驻平壤倭军最高指挥官,对于此君,大家了解甚少。此次赴约,到底会遇到什么情况,尚难以预料。叶茹柳此去的身份是郑再的哑巴妇人。 会谈是在是在小西行长指挥部的接待室内进行的。在一位倭国女侍的引领下,郑再、谢元、叶茹柳三人进入接待室。 “欢迎各位光临。”接待室内,小西行长身穿传统的倭国和服,脚蹬木屐,从印有淡蓝色斜纹图案的榻榻米上站起身来,对三人的到来表示欢迎。 屋内还有一人,就是小西行长的随军翻译景辙玄苏,今天双方的会谈就有他来负责翻译。谢元虽然精通倭国语言,但为了避免引起怀疑,他今天是用朝鲜语交流的。 “您好,小西将军阁下!”郑再对着走过来的小西行长躬身施礼,“这是我夫人,这是我表弟。” “欢迎你们。”小西行长对着谢元和叶茹柳说道。 “您好!”谢元学着郑再的样子给小西行长施礼。 “啊啊啊!”叶茹柳挽着郑再地胳膊,装作怯生生的样子向小西行长致意。 “不好意思,将军阁下,我夫人是个哑巴,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你别见怪。”郑再装作面露窘色地样子。 “没关系,没关系。贵妇人非常美丽。哈哈哈,各位快请坐!”小西行长高兴地招呼郑再三人入座。 郑再和叶茹柳端坐在榻榻米中央的实木长桌的左侧,景辙玄苏和谢元坐在对面。桌子上摆满了烤鱼、清汤、水果之类倭国传统的菜肴。 待客人全都落座后,小西行长才盘腿在主人的位子上坐定。 “我们在天的父,愿你的名被尊为圣,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永行於地,如於天。我们的日用粮,求你今天赐给我们;宽免我们的罪责,犹如我们宽免亏负我们的人;不要让我们陷入诱惑,但救我们脱离那邪恶者。荣耀归於父及子及生灵,从今日到永远,世世无尽。阿门!”小西行长竟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他完全不顾及在座客人好奇惊讶的眼神,虔诚地祷告就餐时的祷告词。 待小西行长祷告完毕,站在一旁的女侍赶紧给大家斟满酒。 “来,大家品尝一下我们倭国的清酒。”小西行长举杯劝酒,郑再、谢元、叶茹柳三人赶紧举杯。 “好酒、好酒!”郑再装出一副卑躬屈膝讨好奉承的样子。 “来来来,吃菜、吃菜。”小西行长显得更加热情。 谢元夹了一块倭国烤鱼,的确美味异常。 “年轻人,平时都干些什么工作?”小西行长问谢元,他似乎对谢元很感兴趣。 “在我表哥的店里帮帮忙。”谢元答道。 “我这个表弟,那是很能干的。我店里的业务多亏有他帮忙。要不然,还真忙不过来。”郑再插口夸奖谢元。 “滢滢向我提起过你,看得出,她很在意你。希望你不要辜负她。”小西行长对谢元说道。 “滢滢是个好姑娘,我一定好好待她。”谢元这时觉着面前的小西行长就是一位慈祥的长者,便认真地说道。 “上次多亏你护着滢滢,我非常感谢。来,咱俩干一杯!”小西行长高兴地和谢元碰杯,两人全都一干而尽。 “将军阁下,我和我夫人敬你一杯!”郑再和叶茹柳同时举杯敬酒。 小西行长地同两人碰杯。 “好了,郑先生,咱们步入主题,谈谈合作事宜吧!”小西行长放下酒杯,步入正题。 “我的‘香香鞋帽店’愿同指挥官阁下精诚合作!”郑再用坚定的口气说道。 “很好,说实在的,我觉着我们倭国军人是来帮助你们的。看看你们的国王,终日沉迷酒色。整个朝廷软弱无能。民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我们倭国关白神武威勇、英明果断、抱负远大。关白之所以决定出兵朝鲜,其实是为了拯救朝鲜民众。你看,自我大军入驻平壤以来,张榜安民,可以说民众的生活是安稳的。我们非常欢迎像郑先生这样的开明人士同我们合作,共建平壤的太平盛世。”小西行长说完,用赞赏的眼光看着郑再。 “我一定不辜负将军阁下对我的期望!”郑再努力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来来来,咱们共同干一杯!”小西行长心情大悦。 屋内的氛围开始变得融洽起来。 “将军阁下,你看我们能不能尽快把协议签下来。朝鲜的秋季很短,夏季一过,很快就进入冬季。我们想早点动手加工制作,以免耽搁了贵军过冬使用。”郑再不失时机地对小西行长说道。 “这个好说。不过,签约之前,我希望郑先生能够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知是什么条件?” “我准备在平壤成立一个工商业者联合会,通过这个联合会把全市的朝鲜工商业者联合起来,共同促进朝鲜和我们倭国的贸易往来。希望郑先生能够担任该联合会的会长。不知郑先生意下如何?”小西行长说完,端起桌上的酒杯,慢慢地摇动着,眼睛看着酒杯中旋转的酒涡,等待郑再的答复。 听完小西行长的话,郑再感到有些为难。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为了帮助小分队侦察敌情,他是不愿同倭国人打交道的。他心里清楚,如果自己答应出任会长一职,无疑就是给自己戴上一顶“汉奸”的帽子。自己将会遭到平壤民众的鄙视、唾骂。 “这个……”小西行长的这一要求提的很突然,郑再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难道郑先生不愿与我们合作?”小西行长见郑再支吾不决,脸上立即现出不快的表情。 “啊啊啊……”叶茹柳虽然听不懂小西行长、景辙玄苏和郑再三人的谈话,但她从小西行长和郑再两人的表情变化中,已经大体判断出小西行长可能对郑再提出了什么要求,她决定先让郑再答应下来再说。于是,她用力摇郑再的胳膊,然后用手指向自己,接连点了几下头,又伸出大拇指举到郑再脸前不停地摇晃着。 郑再立刻明白了叶茹柳地意思,他转头对小西行长说道:“我夫人说,她很希望我担任会长一职,如果我担任了会长一职,它会为我感到骄傲。” “很好,还是贵夫人识时务、明事理呀。哈哈哈!”小西行长夸奖叶茹柳。 “我也觉着哥哥你应该答应担任会长一职,到时小弟也可跟着你风光风光。”谢元附和道。 “那郑先生的意思是……”小西行长问郑再。 “好吧,郑某愿意效劳。”郑再见叶茹柳和谢元都主张自己答应担任会长一职,便答应下来。 “很好,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晚上,我要在新龙客栈为郑先生举办一场盛大的就职晚宴。还望三位一定赏光。到时我们一并就棉衣加工事宜签约。来,为我们今后的合作,干杯!”小西行长高兴地说道。 五人举杯同饮。 “待会儿,让我的翻译同你详细谈谈加工协议的细节问题,价钱上吗,好商量。”小西行长对郑再说道。 “郑再甘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郑再借着酒劲,努力挤出一副卑躬屈膝的嘴脸。看来,为了顺利签约,他也是拼了。 第三十七章 斗酒(一) 新龙客栈是平壤城最大的一家酒楼。 石朗没有随郑再、叶茹柳和谢元一起赶往新龙客栈。按照白天的分工,石朗独自一人从平壤城西门七星门出城,赶往金光寺。 见到骆石印后,石朗简单地汇报一下城内侦查进度,并同骆石印约定:一旦完成侦察任务,入城人员将从七星门出城;骆石印将率领其他小分队人员在七星门外接应。 天黑前,石朗返回了平壤城郑再家。 之所以选择七星门作为出城地点,是因为这地方离大山最近。入城人员出城后可以迅速隐入山中。 郑再、叶茹柳、谢元三人是先赶到风月亭,同柳滢滢会合后,才一块赶往新龙客栈的。 叶茹柳与柳滢滢一见如故,彼此便以姐妹相称。 “滢滢,我们此次行动中,我姐可是扮演的郑再大哥的夫人,她要假装自己是一名哑巴。你要记住这一点,到时可别穿帮了。”谢元叮嘱柳滢滢。 “放心吧,记住了。到时我会很好地配合茹柳姐的。”柳滢滢爽快地说道。 “老弟,别这么婆婆妈妈的。就凭柳滢滢妹子这机灵劲儿,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叶茹柳说道。 “我怎么有点紧张呢!”同行的郑再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未免心里有些发憷。 “郑大哥,怕什么?有我们呢!你将这群倭国人看做一群傻瓜笨蛋,你就不紧张了。”谢元安抚郑再。 “一群傻瓜,一群笨蛋;一群傻瓜,一群笨蛋!”郑再深吸一口气,口中念念有词。 “感觉怎么样了?”谢元等郑再念叨完,问道。 “哎,还别说。这方法还真管用。感觉好多了!”郑再欣喜地说道。 四个人说笑间,前方已经看到新龙客栈的高大房顶。 郑再、叶茹柳、谢元、柳滢滢到达新龙客栈门前时,客栈内外已是熙熙攘攘。 被邀请的平壤城内的达官显贵、工商业代表都已陆续到达,这些人中除少数趋炎附势之辈外,大多是迫于倭国人的淫威,不得已才来参加这场所谓的平壤工商业者联合会成立大会的。 柳滢滢的到来,完全是因为谢元地邀请。她同时收到了小西行长和谢元地邀请,如果只是小西行长邀请她的话,柳滢滢是不会来的,但是,谢元邀请她,她欣然同意了。 柳滢滢知道谢元的任务即将完成,她非常珍惜每一次同谢元相见的机会。 新龙客栈的门前的两棵大柱子上,挂满了硕大的红色灯笼,灯笼的外侧是两列条形图案的蓝色的倭国军旗。夜风吹来,客栈门前旌旗招展,给这场热闹的大会增添了些许威严之气。 “欢迎郑会长的到来!”小西行长早已率领一批倭军的高级将领在新龙客栈的门口等候。 景辙玄苏紧紧跟在小西行长身后,负责翻译。 “将军亲自迎接,郑某真是倍感荣幸啊!”郑再赶紧上前还礼。 “郑会长客气了,今晚这场盛会就是专门为你举办的,你就是晚会最珍贵的客人!”小西行长看来心情不错,他握着郑再的手大声说道。 “要是这样,郑某可真有点受宠若惊了!”郑再寒暄道。 “滢滢,你能接受我的邀请,前来赴宴,我很高兴!”小西行长以为柳莹莹是接受了自己的邀请才前来的,握住柳滢滢的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柳滢滢没说什么,勉强的笑了一笑。 “大家鼓掌欢迎!”站在小西行长身后的“甲贺同心会”会长杉谷一郎高声地喊道。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 “各位,里边请!”小西行长招呼大家向里走去。 “郑夫人今天真是光彩照人啊!”小西行长为活跃气氛,边走边对郑再开起玩笑。 叶茹柳为了不使自己过于引人注目,临行前只是简单打扮了一下,但仍然显得格外亮眼。 “郑再身边那位漂亮女人是谁呀?” “不知道呀。嗨,管他呢,如今这年月,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管那么多闲事干嘛!待会多吃点菜才是正理。” 应邀前来参加大会的人员中有郑再的熟人,他们看着叶茹柳小声议论道。 “将军过奖了。”听到景辙玄苏翻译的小西行长夸奖叶茹柳的话,郑再赶紧说道。 叶茹柳礼貌地抬头冲小西行长微笑一下。 就在叶茹柳抬头的一瞬间,她发现,在大厅内的一群倭国人中,一双凶恶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这充满敌意的眼神不是来自别人,正是来自“甲贺同心会”的第一杀手“花蝴蝶”出云久美! 冲小西行长微笑过后,叶茹柳让自己快速地冷静下来,此时,她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惊慌之色。 叶茹柳在极短的时间内对当前的危险形势做出了可以说是非常正确的判断:出云久美不敢立刻发难。因为今天这个场合是小西行长精心策划组织的,以日朝合作为主题的大会。出云久美只是一个小小的倭国忍者,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她是不敢冒着把小西行长的欢庆大会搅黄的风险而贸然出手的。想到这些,叶茹柳没有直视出云久美,她平静的挽着郑再地手臂向大厅内走去。 正如叶茹柳判断的那样,出云久美一眼便认出了叶茹柳。当她听到小西行长称呼叶茹柳为郑夫人时,她一时有些拿不准,她没有十足的把握断定眼前这位身穿传统朝鲜族服装的美丽女人就是叶茹柳。 出云久美心里清楚,今晚的活动是小西行长总指挥为促进日朝友善而精心策划的。在此情况下,如果自己贸然出击,一旦认错人,很有可能会把这场欢庆大会搅乱。 出云久美思量再三,决定先按兵不动,然后见机行事。 在出云久美看来,眼前的女人如果真是叶茹柳,那她肯定不会单独行动,城内肯定还有其他的大明锦衣卫成员。只有先暗中盯紧叶茹柳,才有可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庆祝大会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顺利进行。首先是小西行长代表驻平壤全体倭军,对平壤工商业者联合会的成立发表祝词。接下来是郑再作为首任会长讲话。 郑再不善于在这种场合高谈阔论,他只是把昨天晚上石朗和谢元为他准备的稿子读了一遍。 郑再读完后,台下的掌声里夹杂着些许嘘声。 郑再的脸上表情尴尬,他有些狼狈地走下台来。 “祝贺你,郑会长!”小西行长同郑再握手,表示祝贺。 “好!说得很好!没想到郑会长有如此好的口才。”郑再讲完话,小西行长走上前来表示祝贺。 “将军过奖了!”郑再抹一把脸上的汗珠,握住小西行长伸过来的双手。 “今后还望郑会长能够为促进两国间的经济交流多多费心哟。” “一定一定。” “好好好,让我们为今后的密切合作,干一杯!” 小西行长说完,旁边的侍者端过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杯倭国清酒。 小西行长先端起一杯,然后示意正在端起另一杯。两人相视一笑,碰杯饮尽。 接下来,小西行长将郑再、叶茹柳和谢元领进后面的一个房间内。 “将军阁下,你看我们之间的签约之事……”郑再没有忘记签约事宜,一进房间,他便准备提起此事。 “郑会长看来是个心急之人呢。这事你不用担心,接下来就是我们的签约仪式。不过,这次报名参与的共有十多名平壤商人。这次棉衣的加工量较大,如果只有郑先生一家承担,恐怕难以在冬季来临之前按期完工。我想是不是由郑先生你牵头,联合这十几家来共同完成,具体每家的承担量,一会我们再商量。不知你意下如何?”小西行长说道。 “这……,要不这样,由我代表我们十几家参与者,同将军阁下签订一份加工协议,然后,我再组织他们来共同完成。具体的分工,由我找他们谈,省得再劳烦总指挥阁下费神。你看可以吗?” 小西行长思索了一会儿,爽快地答应下来,并且说道:“你看我倒忘了,郑先生现在是平壤工商业者联合会的会长,理应行使会长的权利。哈哈!” “将军阁下真是个爽快人!”站在一边的谢元说道。 “年轻人,这都是因为今天我太高兴了!”小西行长说着,用手亲切地拍了一下谢元,与此同时,用慈爱的目光看一眼谢元身边的柳滢滢。 “请问,每位将士是制作一套棉衣还是多套?如果是多套,我们好多准备几套款式。”谢元问道。 “不用多套,每人一套,解一解燃眉之急就可以。我想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倭国的后续补给就会运过来。”小西行长不假思索地说道。 接下来就是双方的签约仪式。郑再签字时,站在郑再身后的谢元很清晰的看到协议上有这样一行字:“共需棉衣一万八千六百套……”他的心中一喜,看来平壤城中的倭军不足两万人。 至此,所有的仪式进行完毕。 在场的所有人对号入座,把酒言欢。 小西行长、景辙玄苏、杉谷一郎、出云久美、郑再、叶茹柳、谢元、柳滢滢坐在二楼雅间的主席上。景辙玄苏负责翻译。 出云久美所坐的位置正好与叶茹柳相对。如此近距离对望,出云久美坚定了自己的判断:此人就是大明小分队成员叶茹柳。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她心头升起:今天一定要找机会让眼前的这位大明女人现出原形! 叶茹柳早已从出云久美的眼神中读懂了她邪恶的内心,看来这个女人要向自己发难了。 果然,在现场几位比自己重要的人物行完酒令后,出云久美看准机会,开始向叶茹柳出招。 “郑夫人身上的衣服可真漂亮啊,不知可否给久美介绍一下这事什么款式呀?”出云久美料定:一个自幼闯荡江湖,没有受过什么正规教育的盐帮帮主,肯定不会精通朝鲜语言。叶茹柳只要一开口,她假冒的身份也就露馅了。 “对不起,我夫人是个哑巴。”郑再并不了解出云久美的真实身份,他只是从服装上看出这是位倭国女人,见出云久美向叶茹柳问话,他赶紧说道。 “这么漂亮了的女人竟然不会说话,真是可惜啊!”出云久美满脸的阴阳怪气。 叶茹柳虽然听不懂云久美方才所说的话,但从对面这位倭国女人阴险的眼神儿中,她判断出,这个女人已经开始向自己发难了。她淡定地望着出云久美,等待对方继续出招。 “我敬郑夫人一杯吧?”出云久美说着,端起酒杯,用挑衅的目光望着叶茹柳。 叶茹柳慢慢地端起酒杯,目光中显出一丝蔑视。 两个女人彼此心照不宣,同时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哎哟哟,没想到郑夫人喝酒如此爽快!你我再共干三杯如何?”出云久美一计不成,又出新招。她想把叶茹柳灌醉,让叶茹柳自己显露原型。 叶茹柳当然看出了出云久美的如意算盘,她决定将计就计,好好教训一下眼前这个倭国女人。 第三十八章 斗酒(二) “啊、啊、啊。”叶茹柳一边口中发出声音,一边用手向郑再比划着。 郑再渐渐从两个女人的言行中看出些端倪,他从出云久美的眼神中看出,这个倭国女人是要让叶茹柳难堪。他明白了这一点后,心境反而放松下来。在这段和小分队相处的日子里,他多少也了解了一些叶茹柳的经历,对叶茹柳的酒量,郑再也听谢元讲过。见叶茹柳向自己比划着,郑再立刻明白了叶茹柳的用意。 “我夫人喝酒有个习惯,她一高兴,就喜欢用大碗喝。今天是个令人高兴的日子,妇道人家不免有些忘形,还望将军阁下见谅。”郑再故意作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对小西行长说道。 小西行长今天心情不错,自己精心策划的日朝友好的大幕今天顺利拉开;自己心爱的女儿接受自己的邀请前来赴宴,如今正幸福地坐在她心爱之人的身边。人逢喜事精神爽,小西行长一改往日颓废的样子,他消瘦的脸上容光焕发,此刻正眯着一双小眼悠哉地看着大家推杯换盏。 听到郑再对自己说话,小西行长赶紧大度地说道:“不、不、不,郑先生,今天是个令人高兴的日子,贵夫人既然海量,尽管放量喝。我们倭国人喝酒,讲究的就是开开心心、开怀畅饮。贵夫人如此放得开,我不但不介意,反而很高兴。贵夫人真是女中豪杰啊。哈哈哈!”小西行长说完,招呼站在一旁的侍者换大碗来。 很快,叶茹柳和出云久美的面前各自斟满了三大碗白酒。 柳滢滢担心叶茹柳吃亏,她有些不安地看向叶茹柳。坐在一边的谢元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衣襟,示意柳滢滢千万不要发话。 谢元太了解叶茹柳的酒量了。别说一个小小的倭国女人,就连一向标榜自己喝酒海量的施天济,也未必是叶茹柳的对手。 谢元属于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他幸灾乐祸地瞅一眼出云久美,心想,这个女人要遭殃了。 叶茹柳看到柳滢滢那为她担心的眼神儿,平静地回望一眼柳滢滢,用一种只有她和柳滢滢才明白的眼神交流,向柳滢滢传递出一种发自内心的自信。 柳滢滢终于放下心来,静观事态的发展。她已经做好了随时出手帮助叶茹柳的准备。 看着满满的三大碗酒摆在眼前,出云久美不免面露难色,心里暗暗发怵:看来自己今天是遇到了真正的对手!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自己已经提出连干三杯,那无论如何是要喝的。出云久美此时只得硬着头皮上阵。 叶茹柳精神内敛,用不易察觉的轻蔑眼神看着出云久美,她已经看出:自己在气势上已经压倒了对方。 “来,干!”出云久美被叶茹柳的眼神激怒,她双手端起一碗酒,“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叶茹柳用一只手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好,两位女士真是海量啊!”坐在小西行长身边的景辙玄苏扯着沙哑的嗓子,一边喊,一边鼓掌叫好。 两个女人互不示弱,不一会儿,各自面前的三碗酒已被喝光。 出云久美自持酒量过人,她本想把叶茹柳喝倒,令其出丑暴露。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叶茹柳换了大碗。出云久美对这种喝法非常不适应。在倭国,一般情况下,喝酒讲究小杯慢酌,很少有大碗喝酒的习惯。 三大碗酒一下肚,出云久美立刻有了反应,她浑身燥热难耐,头也开始晕胀起来。 叶茹柳闯荡江湖多年,对于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场合,她经历得太多了,这也练就了她超出常人的酒量。三碗酒喝下,叶茹柳除了脸上泛出红晕外,身体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见出云久美身体已开始坐不稳,便开始发起反击。 “啊、啊、啊。”叶茹柳又向郑在比划着。 郑再恨倭国人,不管是倭国男人还是倭国女人,他都恨。刚才两个女人三碗酒喝完,郑再已经看出,这位倭国女人根本不是叶茹柳的对手。干脆,就让叶茹柳来个痛打落水狗! 这一次,郑再没有完全弄懂叶茹柳手势的真实意思,但他还是能够感觉到叶茹柳强势反击的意图,便对出云久美说道:“我夫人说,她非常佩服这位女士的海量。她说她难得遇到像你这样喝酒如此痛快的女豪杰,很想回敬你三杯。” “好……乐意奉陪!”出云久美已经有些吐字不清,但她并不示弱。 “久美,郑先生夫妇可是小西将军的贵客,不得放肆!”杉谷一郎看出出云久美不是对方的对手,赶紧发话替出云久美解脱。 可此时的出云久美在酒精的作用下,内心完全是一种赌徒的心理,她不想在赌局还未结束的情况下,提前投子认输。 “来……再干一碗!”出云久美双手捧起酒碗,身体摇摇晃晃地喝下那碗酒。 “我还……能……喝……”出云久美实在坚持不住,“哐啷”一声,她手中的酒碗掉在地上,整个身体一下趴在桌子上。 “太不像话了!”杉谷一郎生气地说道。 “郑先生,我们和杉谷会长到外面去敬酒吧!”小西行长不愿再看两个女人斗酒,便叫上郑再、杉谷一郎、景辙玄苏去外面的酒席上敬酒。 叶茹柳见出云久美已经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便放下端在手中的酒碗,走过去关好门,然后,把谢元和柳滢滢叫到一边,小声地吩咐他俩立刻赶回郑再家,通知石朗做好准备,等她和郑再返回后,立刻想办法带着郑再夫妇一块出城。 叶茹柳估计谢元和柳滢滢一块离开,小西行长不会起什么疑心。 谢元和柳滢滢听完叶茹柳的吩咐,快速走出飞龙客栈。 “滢滢,我先送你回风月亭。”走在路上,谢元对柳滢滢说道。 “我要跟你一起走!”柳滢滢很想跟谢元一起出城,便急切地说道。 “不行!” “为什么?难到你对我说过的话不是真的?”柳滢滢听到谢元拒绝自己,顿时眼里噙满泪水,她停下脚步,委屈地把头扭向一边,不理谢元。 “滢滢,你听我说,从今天的形势看,我们看来已经暴露了。下一步怎么出城,现在还没有一个稳妥的办法。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冒险。”谢元扳过柳滢滢的肩膀,看着柳滢滢的眼睛说道。 “我不怕,我就要跟你走!” “滢滢,相信我,好好在城里等着我。用不了多久,我大明就兵发朝鲜。平壤城破之日,我一定会来接你。”谢元把柳滢滢搂在怀中,轻声安抚。 谢元何尝不想让柳滢滢早一点离开风月亭来到自己身边。但此次小分队在暴露的情况下,能否顺利出城还是个未知数。他不想让柳滢滢跟着自己冒险。同时,谢元觉着,有小西行长在,柳滢滢目前最安全的选择就是暂时待在城里。 “那你自己要多多注意安全。”柳滢滢明白了谢元的良苦用心,她抬起头来,望着谢元。 “不用担心,我这人福大命大,要不怎么会在这遥远的朝鲜遇到你这样的好姑娘呢!”谢元想逗柳滢滢开心,借以缓和一下紧张的氛围。 “讨厌,就会耍贫嘴。好啦,不耽搁你的宝贵时间啦,我自己回风月亭,你赶紧去忙正事吧!”柳滢滢催促谢元。 “我还是先把你送回风月亭再说吧,反正也不远了。”谢元不放心柳滢滢一个人走夜路,他拉起柳滢滢的手,快速向风月亭走去。 “滢滢,你自己在城内要好好保重自己。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谢元在风月亭的门口和柳滢滢相拥道别。 “嗯,我知道。我等着你!”柳滢滢说完,轻轻推开谢元,向风月亭内走去。 看到柳滢滢已经走进风月亭的大门,谢元才迈开脚步,快速向郑再家走去。 第三十九章 血溅七星门 叶茹柳和郑再回到“香香衣帽店”时已近午夜。 小西行长并没有对谢元和柳滢滢的提前离去起疑心,他对谢元地印象不错。自己的女儿想和她喜欢的人多一些时间单独待在一起,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小西行长希望女儿幸福快乐,他暗自为女儿高兴。 郑再夫妇已经同意和小分队一块儿出城。目前的情况下,无论是小分队还是郑再夫妇,已经不可能再待在城内,尽快想办法出城才是上策。 在晚上,平壤城内的倭军是严禁人员出入的。五个人紧急商讨出城的办法。可思来想去,也没有商量出一个可行的出城策略。 最后,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大家一致决定:武力闯出七星门!因为在城里多待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 大家刚想动身,门外传来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和倭国人的叫骂声。 不好,倭国人来了! 石朗和叶茹柳同时亮出武器,准备迎敌。 “不可轻举妄动,跟我来!”郑再拉起石朗、叶茹柳和谢元,快速向后院的仓库跑去。曹立香则留下来手忙脚乱地收拾石朗他们住过的房间。 在仓库的西北角,摆放着一架古铜色的实木衣柜。郑再用力把衣柜移开,下面是一块巨大的的石板。郑再伸手按一下墙角处一块不太明显的石砖,石板慢慢移开,露出一处圆形的洞口,一架木制的梯子伸向洞内。 原来,这洞内是一处地窖,是早年郑再的先人为躲避战乱而修建的,没想到今天派上了一用场。 “你们躲在下面,不管上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郑再叮嘱石朗、谢元和叶茹柳。 “不行,我们不能把危险留给你和嫂子!”石朗说着,持刀就要向前厅去。 “你给我回来!”郑再一把抓住石朗,“倭国人只要搜不到你们,我们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听话,赶紧下去。时间来不及了!” 石朗三人拗不过郑再,只得下到洞内。 “你和嫂子多保重!”叶茹柳在洞口处对郑再说道。 “放心,不会有问题的。”郑再冲大家笑一笑。 见三个人全都下到洞内,郑再把石板复原,又用力将衣柜推回原位。然后,快速向前面的大厅跑去。 敲门声已经变成了踹门声,门外倭国人的叫骂愈加疯狂起来。 “来啦、来啦!”郑再一边假装穿衣,一边装出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打开一楼大厅的房门。 出云久美率领着一队倭国忍者和武士闯了进来。 郑再险些被冲进来的倭国人撞倒。 “你不是……”郑再立刻认出眼前的女人正是在酒桌上向叶茹柳叫板的倭国女人。 “倭国‘甲贺同心会’金牌杀手——出云久美。”出云久美冷冷地向郑再作自我介绍。 出云久美在酒桌上被叶茹柳灌得酩酊大醉。酒宴结束后,她是被人抬回住处的。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出云久美逐渐从迷醉中清醒过来,她觉着必须立刻把遇到叶茹柳的前前后后,向杉谷一郎汇报清楚,以免放跑了可能潜伏在城中的对手。 “八格!为什么不早向我汇报?”杉谷一郎联想到出云久美在酒宴上的出格表现,立刻明白了一切。他对自己手下擅做主张的行径感到很是气愤。 “我本想让她……”出云久美想解释,杉谷一郎挥手制止了她。 “我现在就向总指挥汇报此事,请求他下令全城戒严。你立刻带人前去捉拿这个叫叶茹柳的女人及其同伙。” “是!”出云久美立刻率领小野寺二典和城内“甲贺同心会”的成员及一队武士赶向“香香衣帽店”。 “你们三更半夜的,这是……”郑再假装疑惑地问道。 “别装糊涂了,快把你的哑巴妇人叫出来!”出云久美边说边环顾屋内。 “我……夫人她……她娘家有急事,她回娘家了。”郑再说道。 “我看你还能狡辩多久。给我搜!”出云久美一声令下,他手下的倭国武士和忍者立刻把楼上楼下、前前后后搜查了一遍。 “报告,没有发现情况!”小野寺二典向出云久美报告。 “什么事这么急?竟然让你的漂亮哑巴妇人连夜赶回娘家。那这位是……”出云久美见搜查无果,走到站在一边的曹立香面前。 “这是我家的仆人。”郑再说道。 “仆人?够了!我劝你还是乖乖地交出你的那位哑巴妇人,如若不然……”出云久美面露怒色,恶狠狠地对郑再说道。与此同时,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曹立香的脸蛋儿。曹立香触电般地赶紧躲开。 “你……不要乱来!”郑再看出出云久美的邪恶用心,他顿时有些惊慌。 “这小脸蛋儿还挺好看。小野,你觉着这女人长得怎么样?”出云久美一脸坏笑地问小野寺二典。 “吆西!”小野寺二典眯着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看着曹立香。 “这位是我们倭国国第一武士,外号叫‘东瀛狂牛’。你若再不交人,我就让她尝尝狂牛的厉害!”出云久美威胁郑再。同时,她一把抓过曹立香,把曹立香用力推到小野寺二典面前。 “你们这群强盗,我跟你们拼……”郑再气愤地大骂。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上来两个倭国武士强行把他按倒在地。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小野,看你的了!”出云久美向小野寺二典使了个眼色。 小野寺二典立刻冲上前去抱住曹立香。曹立香用力挣扎,口中大骂倭国人。小野寺二典满脸淫邪,一把把曹立香强行按倒在地,撕扯曹立香的衣服。 “我cao你妈!倭国鬼子……”看到妻子即将被辱,被按在地上的郑再眼睛快要瞪裂,无奈自己脱身不得,只能破口大骂。两名按着他的倭国武士用一根带子勒住了郑再的嘴。 被摁在地上的曹立香用力挣扎,她瞅准机会,一口咬住小野寺二典的手指。 “啊——”小野寺二典疼得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摁着曹立香的手本能地松开。 曹立香趁机奋力推开小野寺二典,从地上爬起来,拼尽全力,一头撞向屋墙。 这位淳朴的朝鲜大嫂登时脑浆迸裂,倒地身亡。 看到妻子惨死,郑再一下瘫倒在地,昏迷过去。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到嘴的肥肉却没吃成,小野寺二典有些失望,他望着躺在地上的曹立香问出云久美。 “哼,这大活人难道能飞了不成?派人盯紧这家人,发现情况,立刻向我汇报!我就不信抓不到人。撤!”出云久美恨恨地说道。 第二天,郑再在四邻的帮助下,安葬自己的妻子。 石朗、叶茹柳和谢元混在送葬的人群中,安全地摆脱了埋伏在郑再家四周的倭国忍者的监视,顺利来到平壤城的西城门七星门。 石朗本打算带领郑再一块出城,但郑再有自己的打算,对于他来说,目前的状况可以说是家破人亡,他不打算逃走,他已经拿定主意:等办完妻子的丧事,就去和倭国人同归于尽。 “站住,通行证!”三人来到七星门下,被守城的倭国武士喝令停下。 三人赶紧把各自的通行证递上去。石朗和叶茹柳的两张通行证分别是郑再和曹立香的。 “好,走吧!”守城的倭国人查看完每个人的通行证,确认无误后,开门放行。 “慢着!”石朗三人刚想出城,身后传来一声高喊。 大家回头望去,只见出云久美率领一群倭国忍者和武士围了上来。 石朗心中一凛,暗叫不好,他对叶茹柳使个眼色,示意她做好战斗准备。 出云久美来到石朗面前,拿腔作调地低声说道:“看来在鸭绿江边,我的那一镖并没有伤到你的要害呀!怎么,这么快就康复啦?” 石朗自知生死一战在所难免,他情不止禁地把手伸向腰间。他的衣服里边藏着他的绣春刀。 “先别急嘛!”出云久美看出石朗想干什么,她不慌不忙地按下石朗的手臂。然后,把眼光看向站在石朗身边的叶茹柳。 叶茹柳望着出云久美,静心凝神,准备迎接一场恶战的到来。 出云久美看到叶茹柳的双眼中充满杀气。 “哟……这不是郑夫人吗?你丈夫不是说昨晚你出城了吗?怎么一大早又准备出城呀?你可真够忙的!”出云久美阴阳怪气地揶揄道。 叶茹柳右手偷偷按向腰间的夺命玫瑰刺。 “叶茹柳,今天我看你如何逃出我的手掌心!关上城门,一个也不准放走!”出云久美见叶茹柳毫无畏惧地望着自己,顿时有些按耐不住。 就在出云久美的话音刚刚落地,叶茹柳快速按动夺命玫瑰刺的机关,只听“嗖、嗖、嗖”三声响动,三支玫瑰毒针飞射而出,直奔出云久美的面门而来。 出云久美眼见毒针射向自己,情急之下,一个后空翻滚,三支毒针擦着她的鼻尖飞了过去,击中出云久美身后三名倭国武士。三名武士惨叫着倒在地上。 出云久美躲过毒针,身体刚刚站稳,叶茹柳已经手持那柄夺命玫瑰刺,杀至面前。 出云久美躲闪中拔出身上的忍者刀应战。 石朗纵身跳起,踹翻两名倭国武士,在空中翻身的同时,抽出身上的绣春刀和持刀逼过来的小野寺二典砍杀在一起。 守城的倭国兵关好城门,吹响手中的螺号。 号声响过,只见大批的倭国兵从城内涌向七星门。 越来越多的倭国武士挥刀赶了过来,把石朗和叶茹柳团团围住。两人只得背靠在一起,相互协防迎战。 一个又一个的倭国武士和忍者被砍翻在两人的刀下,一波又一波的攻击被两人击退。 谢元不会武功,他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混在人群中躲到一边。好在出云久美并不知晓谢元的真实身份,所以没有命人对谢元发起攻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石朗和叶茹柳面对围在四周的密密麻麻的倭国兵,只能拼尽全力,挥舞手中的兵器拼死搏杀,渐渐地,两人渐显疲态,情况变得万分危急。 在这危急时刻,从远处的胡同中飞快地跑来一匹黑色骏马。郑再手握缰绳,骑在马上,他的腰间缠满炸药。 眨眼之间,奔驰的骏马已经驰到眼前。 “倭国鬼子,我cao你祖宗!我炸死你们!”骑在马上的郑再一边高声叫骂,一边点燃了炸药的引线。 郑再从马上飞身扑了下来,一把抱住已经被吓傻眼的小野寺二典,借着身体扑下的惯性,两人滚向城门。 “轰!”伴随着一声巨响,城门被炸得粉碎。 郑再,这位热心肠的朝鲜大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入城小分队成员打开了一道生命之门! “郑大哥!”石朗大叫一声,挥刀想和倭国人拼命。 “快走!”叶茹柳一把拉住石朗,和谢元一起飞快地冲出城门。 第四十章 火烧金光寺 “给我追!” 出云久美从地上爬起来,抹一把脸上的灰土,率领从地上纷纷爬起的倭国兵追出城门。 石朗三人飞快的向着城外的山中跑去,前面来到一处叫做青云圃的林地。一条蜿蜒的小路从林子的北端曲折地伸向林子深处。 谢元跑在最前面,他刚想跑进林子里的这条小路,忽然看见跳跳从路边的一颗大树上跳了下来。跳跳蹦蹦跳跳地来到三人跟前,伸出一只前爪指向小路东南侧的林子深处,嘴中“嘶嘶”有声,示意三人不要走小路。 “快,跟着跳跳走!”叶茹柳明白了跳跳的意思。 跳跳见叶茹柳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立刻跳进树林,领着三人避开小路,斜插着穿过树林,登上一处高坡。 “哎呀,俺的个娘哎,你们可算回来了!”从高坡上的一株古松树下,跑过来骆石印、施天济、巴乌和李如珠四人。施天济性急嘴快,还未到石朗他们跟前,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参见大人!”石朗三人上前跟骆石印施礼。 “免礼免礼,三位辛苦了!”骆石印上前亲切地扶起三人。 小分队的成员们相互之间免不了一番亲热寒暄。 “大人,任务已经完成,回去后我再向你详细汇报。现在倭国人正在向这边追来,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石朗在和队员们寒暄后对骆石印说道。 “不急,等一会儿下边林子里会上演一出好戏,咱们欣赏一下。”骆石印说着,拍一拍石朗的肩膀。 石朗三人刚离开青云圃,出云久美就率领大批倭国兵赶到。 “报告,前面是一条小路,请指示!”走在最前面的一名倭国兵快步跑到出云久美跟前请示道。 “怕什么?他就这几个人,赶紧追!”出云久美命令道。 “是!” 倭国兵前呼后拥地跑进那条林中小路。 “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声在这条林中的小路上响起。倭国兵们顿时被炸得血肉横飞,死伤大半。 石朗、叶茹柳和谢元三人进城后,骆石印率领施天济、巴乌和李如珠对平壤城外的地形进行了详细的侦查。他发现,平壤城外围修有大批土堡,特别是城北的山峰牡丹峰,地势险峻,上面修建有工事,内有大量驻军,并配备有火铳和弓弩,与平壤城形成掎角之势,战时可与城内守军相互策应。 为接应石朗三人,按照与石朗的约定,骆石印率手下对七星门城门之外的道路进行了详细的勘察,发现青云圃一带是从七星门出城后进山的必经之路,而且也是设伏的最佳地点。 确定了设伏地点,骆石印率小分队成员化装成当地的山民,在此处假装狩猎,以便在需要时,接应石朗三人。 骆石印、施天济、李如珠和巴乌四人在青云圃的林子中耐心等待了一晚。第二天上午,奉命到山下望风的跳跳急急地从山下跑了回来,它来到巴乌面前,口中发出“嘶嘶嘶”的叫声,同时用它的前爪指向山下。 “大人,跳跳说石朗他们从城里冲出来了,正向这边赶来,后面有追兵。”巴乌向骆石印汇报。 “好,老施,下面就看你的了!”骆石印对施天济说道。 “放心吧,今天就让小倭国鬼子尝尝俺‘霹雳金刚’炸雷的厉害!”施天济说完,从他的背包里取出他自己制造的各式炸雷。 施天济按照这些炸雷的不同用法把它们一一布在青云圃树林中的小路上,其中有挂在树上的,也有埋在土石中的,炸雷之间用细线相连,其中任何一枚炸雷被引爆,便会引起连锁反应,形成一处强大的爆炸场,杀伤力十足。 施天济布完雷后,骆石印、施天济、巴乌、李如珠四人撤到林子后面的高坡上,跳跳奉命跑到林子北侧,等待接应石朗三人,以免三人误入雷场。 “不好,有埋伏!”出云久美在爆炸响起的同时,灵巧地躲到一块山石后面,没有被爆炸伤及。见自己的手下死伤惨重,她吓得趴在山石后面,很长时间不敢露面。 爆炸结束了,林子里弥漫着一股火药燃爆后留下的刺鼻的气味。整条小路已被炸得面目全非,土石中到处都是被炸死的倭军尸体,受伤的倭国兵趴在地上哀嚎着。 出云久美环顾一眼阴森恐怖的山林,生怕此时会从中冲出一队敌军,真要那样,那自己可真要全军复没了。 “赶紧撤!”出云久美已经没有胆量再继续追下去,她命令一声,惊慌失措地率领她的残兵败将向山下逃去。 “太精彩了!施大哥,你真不愧是‘霹雳金刚’啊!”叶茹柳见出云久美率残部退去,禁不住为施天济拍手叫好。 “可惜没把那个倭国娘们炸死。”施天济惋惜道。 “今后还有机会。”巴乌安慰施天济。 “今天是个令人开心的日子,走!回金光寺。”骆石印心情大爽,率领自己的手下向山中的金光寺走去。 平壤城内,小西行长看着从石田山败退回来的残兵败将,冲着出云久美大发雷霆:“派出这么多人竟然抓不住几个小小的大明间谍。简直是一群酒囊饭袋!” “是!”出云久美双脚并拢、挺胸收腹,听候训斥。 “这群大明间谍刺探到了我军的重要情报。立刻传我将令,派出所有忍者、武士和精干兵勇,封锁石田山所有的道路、桥梁、峡谷及其他交通要道,务必不要让他们把情报带回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去吧!”小西行长命令出云久美。 “是”出云久美立刻走出房间,前去执行小西行长的命令。 “将军,我有一个疑问一直想请教,不知当讲不当讲?”过了一会儿,见小西行长平静下来,站在一旁的杉谷一郎试探性地问道。 “会长,有什么疑问尽管说。”小西行长示意杉谷一郎坐在椅子上慢慢讲。 “将军,据属下的情报人员获取的情报,李氏小朝廷现偏安于北方小镇义州。我大军为何不发兵义州,一举根除李氏王朝呢?”杉谷一郎接过小西行长递来的茶水,问道。 “会长有所不知,我陆军第一军自从釜山登陆以来,攻城掠地,所向披靡,连下朝鲜重地。按说完全可以借此雄威乘胜追击,拿下义州。然我第一军长途奔袭,已成孤军深入之势。不但其他各军没有及时跟上,而且由于我水军被朝鲜水军阻于东南沿海,粮草、衣服等战备物资难以及时送到。 义州虽小,但这段时间从朝鲜各地赶去勤王的部队也聚集了不少。这处小镇紧邻大明,我军即便攻下义州,可大明一旦出兵,小小的义州根本就守不住。平壤城毕竟是朝鲜的三大都之一,这里的物资还是比较丰富的。所以,我认为安守平壤,才是万全之计。”小西行长坐下来,语气平和地对杉谷一郎说道。 “将军深谋远虑,我等自愧不如啊!”杉谷一郎听完小西行长的讲话,佩服地说道。 “会长过奖了。嘿嘿嘿!”小西行长对杉谷一郎的恭维之词很是受用。 根据郑再同小西行长签订的协议,平壤城内的倭军共有一万八千多。 “好啊!等我大军一到,先把平壤城内这区区不到两万的倭军围而歼之。”听完石朗的汇报,骆石印爽朗地说道。 为庆祝小分队圆满完成侦查任务,午饭的时候,休能方丈特意让厨房多加了几个菜,算是为进城小分队接风。 石朗简单地吃了几口饭菜,便找了个借口独自一人走出,来到金光寺后院的一片空地上。郑再夫妇的死仍然让他难以释怀。 叶茹柳懂得石朗的心思,她紧随石朗走了过来。 “不要再难过了,人生就是这样,悲欢离合在所难免。”叶茹柳走到石朗跟前,安慰道。 “两位哥嫂是多么热情的人啊!可惜……”郑再夫妇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石朗的声音有些哽咽。 虽然身为锦衣卫千户,大风大浪经历过许多,可石朗仍然属于那种比较感性的人。和叶茹柳比起来,作为男子汉的石朗有时反而显得更加多愁善感。 “人死不能复活,想开点,我们将来会有机会为大哥大嫂报仇的。” “我只是觉着好像是我们连累了他们,如果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也许现在仍然活得好好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有些事情在它发生前是难以预料的,有些结果也是我们的力量难以把控的,也许这就是战争的残酷。大哥大嫂在九泉之下看着我们呢,他们肯定不希望你我整天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尽快从悲伤中走出来,振作精神,做好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叶茹柳继续开导石朗。 就这样,石朗和叶茹柳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时间已近申时。 “不好了,倭国人包围了寺庙,方丈叫我通知两位赶紧到大雄宝殿集合!”寺内的一位小和尚跑了过来,冲石朗和叶茹柳喊道。 石朗和叶茹柳赶紧随那小和尚向大雄宝殿赶去。 寺内的僧人和小分队全体成员都已经在大雄宝殿集合完毕。休能和骆石印登上大雄宝殿的顶楼向寺外观望。 金光寺的四周围满了密密麻麻的倭国兵,他们有的手持枪铳,有的手拿弓箭,排着整齐的队列。 出云久美骑在一匹棕色的东洋马上,大声向寺内喊话:“金光寺的秃驴,你们识相的话,赶紧交出大名小分队成员。否则的话,我倭国武士将踏平金光寺,送你们全都上西天!” “老英雄,我率小分队冲杀出去,决不能因我们而使金光寺蒙难!”骆石印急切地对休能方丈说道。 “壮士此言差矣。大明帝国为援救我朝鲜,千里派兵。我等如若苟且偷生,置各位大明义士的生死而不顾,乃大不义也!”休能方丈不同意骆石印的想法,他拉着骆石印走下顶楼,回到大殿内。 “方丈,给他们拼了!”寺内武僧群情激奋。 “秃驴们听着,我给你们十分钟的考虑时间,到时如果不交人,我就万箭齐发,火烧金光寺!”寺外再次传来出云久美的喊叫声。 “方丈,只要你发话,我们拼了命也要护送大明英雄杀出重围。大不了和倭国人同归于尽!”武僧们个个摩拳擦掌。 休能方丈走到大殿前面的台阶上,压一压手,示意大家安静,“大明义士是为救我朝鲜子民出水火而来,我等绝不会做不义之事。目前敌众我寡,力量对比悬殊。誓死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于事无补。大家稍安勿躁,都随我来!” 宽敞的殿内大厅的正中间,矗立着一尊释迦牟尼佛祖的金身塑像。休能方丈率众僧跪在佛祖像前。 “佛祖在上,弟子休能,乃金光寺第十一代方丈。今贼兵围我庙宇,千年古刹将要毁于一旦。弟子深感愧对佛祖。然如今外敌入侵,生灵惨遭涂炭,如若我等僧众只求自保,偏安一隅,绝非佛祖普救众生之本义。今弟子擅做主张,决定率寺内众僧投奔朝廷,公赴抗击倭寇之大义。弟子来日若有机会,定将重修金光寺,重塑佛祖金身。望佛祖保佑我等。”休能方丈说完,率寺内众僧向佛祖三叩首。 大殿外,倭国人的箭矢如雨点般飞射进来,插进金光寺各种木质结构的建筑内,箭头处的火球立刻引燃寺内的殿宇楼堂。金光寺顿时处于一片火海之中。 休能方丈俯身把双手按在身下的两块方砖之上,随着“咯吱吱”的响动,佛祖塑像向右侧移开,塑像的下面竟是一处暗道。 休能,这位年近六旬的老英雄,在民族危难之际,毅然放弃颐享晚年的机会,加入到抗倭救国的队列中。 第四十一章 花非花,雾非雾(一) 从暗道口下去,是一处呈“之”字状的石阶,石阶由于多年处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之中,上面长有一层薄薄的绿苔。双脚踩在上面,有一种滑腻腻的感觉。 石阶上面的空间十分狭小,人走在上面,必须躬身前行方能通过。 金光寺众僧在休能方丈的率领下,和小分队成员一起,小心翼翼地下到石阶的最底端。 大家的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呈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一处宽敞的石灰岩溶洞,千姿百态的石柱、石幔、石花、石笋、钟乳石等景观遍布洞内各处。 溶洞的顶端,不时有水滴顺着挂在洞顶的钟乳石滴落下来,摞在下面洞底的水洼之中,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水珠滴落的声音在洞内萦回环绕,衬托得洞内越发阴冷静谧。 据休能方丈讲,这处洞穴本是金光寺历代高僧闭关修炼的场所。一开始的时候,洞内还是比较干燥的,后来,随着一次较强烈的地震,山洞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大,洞内的景观开始发生变化,逐步演变成现在的样子。 此时大家没有任何心情欣赏洞内的奇景妙观。在休能方丈的引导下,大家顺着洞内滴水所形成的一条小溪的流向顺次前行,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前面现出一处亮光,同时,有巨大的水流下泻的声音传过来,看来洞口已经不远了。 再往前走,那水流下泻的声音变成了巨大的轰鸣声。溶洞的洞口居然隐藏在眼前飞泄而下的瀑布内。 “老英雄,这大自然的造化真是鬼斧神工,令人惊叹称奇呀!”骆石印想缓和一下沉闷的气氛,便对休能赞叹这眼前的奇观。 “是啊,这也是上苍垂怜我等众生,才给我等留下这逃生之路啊。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休能虔诚地双手合十,口颂佛号。 溶洞左侧石壁上有一处人工开凿的石门。大家顺着石门外面的石阶小路蜿蜒而下,不时有瀑布飞溅的水珠砸落下来,钻进大家的脖颈内,凉凉的,让人顿感清凉舒爽。 瀑布下泄的强大冲击力在它的底部形成一湾深潭,潭水深绿幽暗。 瀑布流下的水经过深潭的过滤沉淀后,从一块被绿植掩盖青石上面溢出,流向谷底的小河中。 “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小桥,过了桥再绕过赤眼峰就可走出大山了。”休能方丈给骆石印介绍道。 “天黑之前能不能翻过赤眼峰?”骆石印问休能方丈。 “如果加快脚步,一切顺利的话,是可以的。”休能边走边回答。 脚下的小路伴着右侧谷底的小河蜿蜒向北,由于河水的滋润,小路右侧的各色植物长得茂密旺盛,而左侧靠近山体的植物则大多显得低矮瘦弱。 从西南方金光寺所在地的上空,一股浓浓的黑烟直入云端。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休能率众僧面向西南,双手合十,口中连连念到。 骆石印等小分队成员也都面向西南,低头哀思。沉重的心情写在每一个小分队成员的脸上。 此次进入平壤城侦查,虽然小分队没有损兵折将,可帮助他们的朝鲜人民却付出了牺牲,先是郑再夫妇牺牲,随后金光寺又毁于一旦,这一切怎能不让小分队成员们痛心呢? “走吧,前面就是土板桥了。”休能方丈催促大家赶路。 土板桥是一座木质结构的浮桥,从瀑布方向流过来的小河到达此处后,河面已经变得较为宽阔,整座浮桥看起来大约有一百米左右。 河水不深,河面长满香蕉草、大柳等水草。 站在河的这边,对岸的赤眼峰已清晰可见,高高的峰顶在蔚蓝色的天空下显得突兀苍然。 “空明,你和色一、慧光三人在前面开路,不嗔、回念、义修你们三人负责断后。大家三人一排,依次排好队形过河。”上桥前,休能方丈吩咐随行弟子。 由于浮桥较窄,只能勉强三人同时经过。 小分队成员和金光寺众僧按照休能的吩咐,排起长队,小心翼翼地踏着浮桥向对岸走去。 在浮桥上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休能和骆石印等人忽然感到视线模糊起来。 起雾了! 浮桥两侧的河面上突然之间升腾起浓重的雾霭。 “按说这个季节河面很少起雾啊?”休能疑惑地嘀咕一句。 听到休能的话,走在休能身旁的骆石印立刻警觉起来。他停下脚步,仔细向两侧的河面望去。 浓雾不断从河面升起,雾气笼罩下的河面上依稀能够看到一朵朵猩红色的花浮在水面上,那花朵很有规则地排列在浮桥的两侧,在迷雾中时隐时现,就像一双双暗夜中野狼嗜血的眼睛。 情况有些不妙! 骆石印赶紧命令大家停止前进。 这时,巴乌身边的跳跳狂躁起来,它反复地跑向浮桥的两侧边缘,眼睛惊恐地盯着河面,嘴中不断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嗖嗖……”就在大家疑惑之际,十几只毒矢从河面上猩红色的花中射出。走在前面的空明等十几位武僧躲闪不及,被飞速而来的毒矢射中咽喉,纷纷跌落水中。 “忍者吹矢!” 叶茹柳率先看出端倪,她在东南沿海地带同倭寇打交道时,曾经领教过倭国忍者的吹矢功夫。 吹矢其实就是一种发射毒针的武器,是倭国忍者通常使用的利器,它的外形像一只竹笛,内含毒针。使用者经过特殊的内气运行训练,可以把竹笛内的毒针吹出数十丈之外,百发百中,具有很强的杀伤力。 “那水中的花朵应当是经过巧妙改装的,它的下面连着竹管,忍者就是用它来发射毒针的。”叶茹柳不等大家发问,便主动对骆石印介绍,“这每一朵花的下面必定潜伏着一名倭国忍者,他们利用五行遁术之中的水遁之术潜伏在水下,伺机袭击我们。大家仔细看,河面上每一朵花的旁边都有一根竹管,那是忍者水遁呼吸所用。” “那当如何破解?”休能焦急地问叶茹柳。 “只要想办法拔掉他们呼吸用的竹管,他们就会显出原形。”叶茹柳说道。 如何才能拔掉水中忍者的竹管?大家全都犯了难。忍者所潜伏的地方,离浮桥约有三四米的距离,桥上众人手中所使用的兵器无一能够够得上。 水中的毒矢不时地发射过来。大家只能用手中兵器奋力击挡。又有金光寺的几位武僧不幸被毒矢射中,跌进水中。 如果不能尽快过桥,一旦后面的倭国兵顺着寺内的密道追过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让我来!”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巴乌自告奋勇,站了出来。只见他从腰里解下自己的兵器,分开众人,向队伍前面奔去。 前文一直没有给大家介绍巴乌使用的兵器。巴乌不但有着自己的独门武功——狮吼功,而且也有自己的独门兵器。他这兵器的由来,还要从他刚刚加入四川锦衣卫说起。我们知道,巴乌是经过骆石印的特批才进入到锦衣卫队伍的,他第一次见到四川锦衣卫的头领时,头领问他,除狮吼功外还会什么武功?巴乌抓耳挠腮地想了很久才说道,扔石头算不算?此话一出,登时把在场的锦衣卫逗得全都哈哈大笑。 巴乌顿感受到轻视,忿忿地说,不信我给你们扔一次看看。巴乌说完,不等头领发话,从肩上的背囊内取出三块鹅卵石,转身一扬手,一块飞石从他手中飞向院中一棵大树的顶端,一只馋嘴雀从树梢上应声而落。 好功夫!在场的一位锦衣卫禁不住拍手叫好。可还没等这位锦衣卫的叫好声说完,另外两块飞石从巴乌的另一支手中飞向空中,方才被惊起的雀群中又有两只馋嘴雀被应声击中,掉到地上。 好!厉害厉害! 现场所有的锦衣卫爆发出一片叫好声。 那位头领走到巴乌身边,取下巴乌肩上的背囊,发现里面竟然装着满满的一囊鹅卵石。 巴乌的飞石功夫,没有受过任何人的指点教诲。他从小经常独自一人在荒郊野外游荡,有时闲的无聊,便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子投击树上的飞鸟。 慢慢地,巴乌的飞石技术不断提高,不但能对停在树上的鸟雀达到百发百中,而且对在空中飞行的鸟雀也能一击中的,发挥好的时候,他还能对空中的飞鸟来个一石双鸟。 那位锦衣卫头领非常喜欢巴乌这个愣头愣脑却身怀奇门绝技的小伙子,他把巴乌领到兵器房,准备为巴乌配备一件合手的兵器。 巴乌围着兵器房转了一圈,什么斧钺钩叉刀枪剑戟棍叉镗槊,巴乌全都不稀罕,唯独见到墙角处的一件兵器时,巴乌立刻爱不释手。 第四十二章 花非花,雾非雾(二) 头领打趣地对巴乌说,你小子还挺有眼光,这可是前几年官府的军队从大凉山少数民族叛军中缴获的独门兵器,名叫赤瓜鹰爪追魂索,据说是叛军头领祖上传下来的。既然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巴乌拿起这件兵器,来到院子里舞弄了几下,还挺合手。从那以后,巴乌就不用整天背着他那百石囊了。 这件赤瓜鹰爪追魂索是一条由钢制圆环连接而成的长链,链子伸展开来共长十九米。链子的一端连着一把乳钉状造型的赤色袖珍铜锤,用于击打敌方。另一端是一把飞鹰爪,其独到之处在于,鹰爪的四个关节全都收缩自如,这抛出的飞爪一旦抓住某件器物,立刻收紧,所抓器物就会被牢牢地扣住,使用者只要用力回拉,往往能够于数米之外,取回所抓器物。 巴乌自从有了这件赤瓜鹰爪追魂索后,可以说是爱不释手。他在自己原有的飞石功夫的基础上,加上一段时间的潜心习练,已经对这件兵器运用自如,完全达到了鹰爪抓得稳又准、铜锤击得快又很的使用要求。 在后来多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这赤瓜鹰爪还魂索在巴乌的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你们三人前去协助巴乌!”骆石印见巴乌冲到前面,赶紧命令石朗、施天济、叶茹柳前去帮助巴乌。 “是!”三人几乎是同时应答一声,挥舞手中的兵器冲到巴乌身边,拼力拨打飞射而来的毒矢。 巴乌见自己身体两侧的河面上规则的排列着两排猩红色的花朵,每一朵花的旁边全都竖着一根竹管。刚才听过叶茹柳地介绍,他知道那竹管就是倭国忍者用来呼吸的管子。 只见巴乌站定双腿,甩动臂膀,先是左手甩出赤瓜鹰爪追魂索的鹰爪,准确地抓住河面上的竹管,用力一收小臂,水中的竹管立刻被拉离水面,收至巴乌手中。紧接着,巴乌的右手迅速扬起,袖珍铜锤飞向水面。 没有了用来呼吸的竹管,水下的倭国忍者只能浮出水面,可当他们刚刚露出头部,巴乌手中赤瓜鹰爪追魂索另一端的铜锤已经击至,这位倭国忍者还未来得及反应,已被铜锤击得脑浆迸裂,死于河中。 巴乌收回铜锤,转头用同样的方法把浮桥另一侧的一位倭国忍者击死于水中。 就这样,巴乌左右开弓,一颗硕大的脑袋随着攻击目标的转换左摇右晃,浮桥两侧水中的倭国忍者接连被巴乌的赤瓜鹰爪追魂索所击杀。 水下剩余的十几名倭国忍者一看大事不妙,纷纷从水中纵起,跃上浮桥,抽出背后的忍者刀,列队布阵,挡在小分队成员及金光寺众僧前面。 与此同时,从大家来时的小路上,大批的倭国兵在出云久美的率领下,正快速向这边追来。 “大家跟我冲杀过去!”面对前有强敌,后有追兵的不利局面,老英雄休能大喊一声,脱去身上的袈裟,赤膊抡起手中的精钢月牙水磨铲,向挡在前面的倭国忍者冲杀过去。 大家也全都挥起兵器,向前搏杀。 休能来到敌方阵前,抡起禅杖,充分发挥精钢月牙水磨铲推、压、拍、支、滚、铲、截、挑、拨、劈、冲、摇的技击特点,把面前的敌人打的一个个落到水中。 这柄精钢月牙水磨铲足足有一百多斤重,老英雄休能一旦把它抡起来,可以说是势大力沉,倭国忍者手中的忍者刀只要碰到这月牙铲,立刻就会崩飞。 这群倭国忍者在休能的强势攻击下,不得不边打边退,直到被赶到浮桥的尽头。 登上岸来,倭国忍者人数上的劣势就显露出来,双方几个回合下来,这不到二十人的倭国忍者就被休能、骆石印等人围而歼之。 这时,后面的追兵已经已经追到浮桥的中间。可以清楚地看到,桥上的部分敌兵手中握着单发鸟铳这一火器。 “快,往一线天方向撤!”休能高声催促大家并收起铲杖,大踏步地走在前面领路。 一线天是一处非常窄的大峡谷。从浮桥上岸后,右斜方向有一条坡度较缓的上坡路,大家沿着这条上坡路上去,就是一线天的入口处。 入口约有四五米左右的宽度,谷底的路面坑洼不平,一丛丛不知名的花草,散淡地点缀在路面的碎石瓦砾之中。 来到入口处,一股阴爽的凉风从峡谷深处吹出,倏忽钻进人们衣袖中、脖颈间,凉凉的、爽爽的,感觉仿佛是从炎炎烈日下猛然跳进清凉无比的深潭之中。 休能、骆石印等人小心地避开谷底路面的碎石,快速向峡谷深处奔去。 后面,出云久美率领的追兵也追进了峡谷。 “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走出峡谷?”骆石印边跑边问休能。 “估计还得半个时辰。走出这个峡谷,就是山下的大路了。”休能回答道。 “那我们加快脚步!”骆石印高声鼓励大家。 大家顺着峡谷内坑洼不平的小路,飞速向前奔跑。 前方来到一个拐角处。大家刚刚跑过拐角,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出一身冷汗。 第四十三章 绝地逃生赤眼峰(一) “放下武器,速速投降,可饶你们不死,否则,格杀勿论!”前方十几米处的谷底石路上,一队倭国兵早已列好队形,前面一排半蹲在地上,后边的一排呈站立状,峡谷两侧稍高处的石头上也站满了倭国兵,他们个个手持弓弩,已是箭在弦上,直指骆石印、休能等人。 “大家不要轻举妄动!”骆石印挥手示意大家停止前行。休能向手下的武僧使个眼色,十几名手持齐眉棍的僧人心领神会,悄悄地移到队伍的前面,用身体护住骆石印、石朗等小分队成员。 后面的追兵也在迅速向这边赶来,已经隐约听到他们的叫喊声。 “老英雄,有没有别的路可走?”骆石印小声问身边的休能方丈。 休能没有立刻回答,他抬头看了一下四周的山势,眼前顿时一亮,悄声对骆石印说:“后退五步左右,右侧山崖上有一处石缝,钻过石缝沿一条小石阶可攀上赤眼峰。这赤眼峰易守难攻,可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好,那我们就上赤眼峰!”骆石印面对眼前的困境,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摆脱眼下被前后夹击的不利局面再说。 “再说一遍,对面的人,立刻缴械投降,不然,可要放箭了!”对面的倭国兵再一次高声劝降。 “前排的武僧听我命令,出棍!” 随着休能一声令下,位于队伍前排的十几位金光寺武僧一起发力,同时把手中的齐眉棍抛向对面手持弓弩的倭国兵。 顷刻间,十几条齐眉棍在空中急速旋转呼啸着飞向对面的敌兵。与此同时,对面倭国兵手中的箭矢也射了过来。 只听“乒乒、乓乓”一通乱响,飞旋呼啸的齐眉棍把倭国兵射出的部分箭矢挡飞在半空中,然后带着呼啸的风声击向对面的敌兵。 倭国兵来不及射出第二波箭矢,就被快速飞来的齐眉棍击中,他们的阵型立刻被打乱。 当然,齐眉棍未能将全部飞射而来的箭矢挡住,前排的的几名武僧被飞来的箭矢击伤。 “快,往后撤,上赤眼峰!”休能大喊一声,率领大家向后退去。 从峡谷通往赤眼峰的是一条狭窄的石缝。 就在休能、骆石印等人有秩序地向石缝内撤退时,前后两个方向的敌兵同事赶了过来。几名负责断后的武僧来不及撤进石缝,被倭军飞射而来的鸟铳弹丸击中,倒地身亡。 赤眼峰本是朝鲜明宗李峘国王时期的一处兵站所在地,该兵站被建在赤眼峰的峰腰部位,系人工开开凿的一处环形平台,平台西侧建有几处石屋,由于年久失修,已经坍塌。 平台东侧堆着一堆巨大的石块,应该是战时用来守卫兵站的。 北侧是一条斜向下方的石阶小路,这也是登上赤眼峰的唯一的一条山路,同样也是是人工开凿而成。石阶坡陡路窄,只能容一人通过。几乎是直上直下的石阶两侧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骆石印、休能等人从北侧的石阶上登上赤眼峰平台。他们刚刚安顿好几名受伤的武僧,后面的追兵就叫嚷着赶了过来。休能命令手下武僧把平台东侧堆着的石块搬到北侧平台入口处。 “冲上去,把他们全部杀光!”赤眼峰下,出云久美指挥手下开始对赤眼峰发动攻击。 倭国兵士挥舞刀枪,沿着赤眼峰下的石阶一个接一个地向上攀爬。 不断有倭国人的枪弹从峰底射上来,几名金光寺武僧躲在几块巨石后面,随时准备把面前的巨石推下石阶。 “等靠近了再推!”休能小声对几名躲在巨石后面的武僧命令道。 眼看一队倭国兵呼吸紧促地将要爬上平台。 “放!”只听休能一声令下,几块巨石顺着石阶向下滚去,砸向狭窄的石阶上的倭国兵。 随着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惨叫,石阶上的倭国兵全被砸向峰底,非死即伤。 倭国人又接连发动了几次攻击,全都被平台上飞滚而下的巨石击退。 “停止攻击,去看一下,山峰的四周有没有其他出路。”出云久美对手下发出命令,然后,她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坐下来,稍微休息一下。 “报告,这山峰只有眼前的一处石阶可上,其他方向全是悬崖峭壁。”不一会儿,被派去观察地形的倭国兵跑了回来。 “传我命令,派一队士兵把守住前面的石阶,不准上面的任何人跑掉。我要活活困死他们!其他人等原地休息。”出云久美看着眼前天梯般的石阶,不敢再贸然攻击。她见天色暗了下来,便命令士兵修整待命。 赤眼峰的平台上,叶茹柳帮助几位受伤的人员包扎伤口。见倭国人停止了攻击,大家就找地方坐下来,拿出背袋中的干粮和水充饥。 “我说谢元老弟,你说那河里的雾是咋回事?为啥单单那河里起雾,别的地方没有呢?这不合情理啊!”施天济一直没弄明白河里的雾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是倭国忍者常用的一种迷惑术,据说他们会用一种干冰经过特殊的吹发作用,就会产生大量雾气。那河里的倭国忍者,肯定是在他们伪装在河面上的花朵里装了干冰,这花朵看来不但可以产生雾气,而且还连着一个毒矢发射装置。”谢元对这种倭国忍术有一定的了解。 “他奶奶的,这倭国忍者道道还挺多呢!”施天济狠狠地嚼了几口干粮,猛地一口吞咽下去。 “其实也没什么,这倭国人的很多东西都是从我们国家学来的。只不过他们很擅长把学来的东西进行推陈出新,所以在很多方面反而超过我们了。”谢元说道。 巴乌见谢元和施天济两个人聊得起劲儿,就赶过来凑热闹。 “我说巴乌老弟,你在浮桥上耍的那两下子还真厉害,俺老施佩服、佩服!”施天济边啃着干粮便称赞巴乌。 “一般一般,哪有你老哥的炸雷厉害。”巴乌谦虚地说道。 “巴乌这两下子没受过专人指教就这么厉害,可以称得上是‘自然门’大侠啊!”谢元也在一旁对巴乌赞叹不已。 “不过,你耍那两下子的时候,你那大脑袋左摇右晃地,俺在一边看着,真担心它从你那小细脖子上掉下来。”施天济继续说道。 “去你的,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巴乌听着施天济的话有些不入耳,就拿着干粮和水起身想走。 “你把巴乌得罪了。”谢元用手捅一下施天济,小声说道。 “真是个小心眼儿!俺又没说你长得丑,就是说说他当时的样子而已。”施天济半是解释半是责怪地说道。 “说我长得丑,还是拿镜子照照你自己吧!”巴乌撂下这句话,起身走远了。 “算俺多嘴!”施天济有些懊悔地抬起左手在自己脸上打了一下。 骆石印、休能和石朗没有和大家在一起,他们三人绕着平台转了两圈。 “这赤眼峰还有没有其它能下去的路?”骆石印问休能。 “没有,你看,除了北侧的石阶,其他各处全是峭壁深渊。”休能答道。 “看来倭国人是想困死我们。”石朗插话道。 “是啊,得想办法尽早出去,在此地待的时间越长,对我们越不利。”骆石印有些忧虑地说道。 “那此峰为什么叫赤眼峰呢?”石朗问休能。 “此峰之所以叫赤眼峰,是因为这山峰顶端南侧的岩石内镶有两块状如人眼的赤色晶石,据说每当暗夜降临,这两块晶石会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两道淡淡的光。”休能答道。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休能的话勾起骆石印和石朗的好奇心,三个人向平台的南侧走去。 凉凉的夜风从远处的山林中吹过来,一轮明月从东南方向的山峰后边冉冉升起。 骆石印、休能和石朗站在赤眼峰南侧的平台上抬头向上望去。果然,在月光的照射下。峰顶岩石上的两块人眼状的晶石反射出两道淡红色的光,射向西北方向的夜空中。此时的赤眼峰就像一位巨人立于暗夜之中,傲视群山。 “果然名不虚传。”骆石印慨叹道。 “这人眼状的两块晶石是人为的还是天然形成的呢?”石朗自言自语。 “这个不清楚。”休能以为石朗问自己,便答道。 “好了,不管这么多了,先休息休息再说。”奔波了一天,骆石印感到有些疲劳。 叶茹柳刚刚为最后一位伤员抱扎好伤口,见石朗走来,便和石朗一起走到一处较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吃些食物。 “走了一天,累了吧?”石朗问叶茹柳。 “还行吧。” “你说柳滢滢会不会因为帮助我们而惹来麻烦?”石朗看来还对郑再夫妇的死难以释怀,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他自然想到另一位帮助过小分队朝鲜友人。 “这么关心人家。小心我吃醋。”叶茹柳开玩笑地说道。 “正好这干粮平淡无味,来点醋之类的佐料不挺好吗?”石朗故意逗叶茹柳开心。 “好好好,来点醋,再来点辣椒!”叶茹柳说着,猛地在石朗的胳膊上拧了一下。 “哎哟!”石朗夸张地大叫一声,逗得叶茹柳咯咯笑了起来。 “放心吧,柳滢滢不会有危险的,有小西行长在,谁也不敢把她怎么着。小西行长再怎么说也不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手吧?”嬉笑完了,叶茹柳用肯定的语气对石朗说道。 “谢元老弟此时肯定在单相思呢。”石朗说道。 “真心希望他们俩有一个圆满的结果。”叶茹柳双手抱膝,望着远处的夜色。 “肯定会的,还有我们。”石朗说完看一眼身边的叶茹柳。 叶茹柳伸手挽住石朗的臂膀,把头靠在石朗的肩膀上,静静地享受来自身边的温暖。 过了一会儿,叶茹柳说道:“但愿能早一点结束这场战争。看着身边那么多人一个一个地倒下,我有时会想,倭国人为什么非要发动这场侵略战争,死伤那么多人,难道就是为了多占领一块本不属于自己的土地?难道发动战争的人就不想一想,多少人因此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这其实根源于某些所谓有着宏图大略的侵略者的私欲膨胀,一处小小的倭国弹丸之地,已经盛不下他们膨胀的所谓雄心壮志,只能通过侵略别的国家,来满足他们膨胀的野心。” “石朗哥,你说我们能顺利离开这赤眼峰吗?”叶茹柳轻声问道。 “放心吧,有指挥使在,多大的坎都能迈过去。我们一定会安全离开此地。”石朗语气肯定地说道。 “但愿吧。”叶茹柳幽幽地说道。 石朗从叶茹柳地语气中听出一丝无奈,就转移话题,他对叶茹柳说道:“你知道这山峰为什么叫赤眼峰吗?” “不知道,为什么?” “走,我带你去看一处壮观的景象。”石朗没有直接回答,他站起身拉起叶茹柳向平台的南侧走去。 此时已近子时,一轮圆月高挂穹宇。 “抬头往上看。”石朗拉着叶茹柳来到平台的南侧,他用手指着赤眼峰的峰顶说道。 叶茹柳抬头往上看去,只见两道淡红色的光从峰顶南侧的岩石上低射下来,照向对面的不远处的山崖。 “这是怎么回事?”叶茹柳惊奇地问道。 石朗就把从休能那里听来的关于赤眼峰名称的由来,给叶茹柳说来一遍。 “有这么神奇?”叶茹柳听完石朗的介绍,禁不住又仔细地看一遍那两道神奇的反射光。 此时的月亮正挂在身体正前方的夜空中。叶茹柳顺着两道反射光向对面山崖望去。皎洁的月光下,那两道光束正好照射在对面山崖上的两颗古松树上,那两棵古松枝杈繁茂苍劲挺拔,显得异常显眼。 叶茹柳的心中一动,她转身对石朗说:“听休能方丈说,此处曾经是一处兵站?” 第四十四章 绝地逃生赤眼峰(二) “对,是朝鲜太宗国王时期的一处兵站。后来便废弃了。” “石朗哥,你想一想,如果是一处兵站的话,建在这山峰上,虽然能高瞻远瞩、易守难攻,可一旦北侧的石阶被封锁,这上边的兵士恐怕只能等死。”叶茹柳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是说……这兵站内应当有逃生通道。”石朗受到启发,眼前一亮。 “我想修建者不会蠢到连退路也不留。”叶茹柳坚定地说道。 “那这通道会建在哪个部位呢?平台下?”石朗开动脑筋,冥思苦想。 “石朗哥,你看,这赤眼所射出的光正好照在对面山崖的两棵古松上,而且一对一照地那么齐整。我总觉着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叶茹柳用手指着对面山崖的两棵古松对石朗说道。 “难道这文章在两颗赤眼上?”石朗说着,禁不住抬头望一眼赤眼峰峰顶南侧岩石上的两块发光的晶石。 “我们还是把指挥时和休能方丈叫过来一块研究一下吧。” “好,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叫他们。”石朗转身跑去。 不一会儿,骆石印、休能和石朗赶了过来。 “指挥使、方丈,你们看,那两道光照在对面的两棵古松上,这似乎是在给我们提示什么。”叶茹柳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向骆石印汇报。 骆石印顺着叶茹柳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两棵虬壮的古松立于立于对面的悬崖上,他们在两道光束的照射下分外显眼。 “对啊,《孙子兵法》云:围地则谋。看来这撤离此处被围之地的谋略,应该就在这一双赤眼上。”骆石印用赞许的眼光看着叶茹柳说道。 “要不我爬上去查看一下?”石朗自告奋勇。 “没问题吧?”这赤眼峰陡峭无比,骆石印担心石朗,便问道。 “没问题!” “也好,把大家都叫过来,有什么情况随时接应你。”骆石印拍一下石朗的肩膀,以示对自己这位爱将的鼓励。 很快,除留几名武僧守卫在平台的入口处外,休能把其他的人全都叫了过来。 石朗备好装束,准备登峰。 “多加小心。”叶茹柳帮石朗紧一紧背带。 “放心,不会有事的。”石朗安抚叶茹柳。 “多加小心!” “注意安全!” 小分队的弟兄们纷纷叮嘱石朗。 “大家放心吧,等我的好消息!”石朗微笑着冲大家挥挥手,转身向赤眼峰顶爬去。 赤眼峰南侧的崖体可以说是直上直下,没有一点倾斜角度。不过,由于崖缝间长满诸如榆树、松柏、酸枣树等植物,石朗攀爬起来并没有觉着有多困难。 大约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石朗眼看就要接近那两只赤眼了,可就在这时,石朗觉着眼前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头顶上方的石缝中掠出,随即两支利爪抓向自己的额头。 石朗本能地一缩头,避开这一致命一击,身体由于这一突发事件瞬间失去平衡,身体悬在空中。 没有了双脚的支撑,抠着石缝的双手一下从石缝间滑出,身体向下坠去。 在平台上抬头观望的叶茹柳吓得一声惊叫。 好个石朗,在身体下坠的一瞬间,迅速收腹提气,右手快速抓住崖石上的一颗酸枣树,身体在空中荡了两下,左手抠进酸枣树左边的一条石缝,然后,两脚蹬住山岩,稳住身形。 石朗深吸两口气,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他这才看清,袭击自己的原来是一只白腹山雕。 那雕在空中盘旋一周,一个俯冲,向着石朗啄了过来。石朗只得腾出右手,抽出腰间的一把短刀自卫。 白腹山雕一击不成,又一个盘旋,复又攻了回来。看来石朗上方的石缝中有雕的巢穴。 见这只白腹山雕不停地攻击自己,石朗只得停止攀爬,左手抓紧树枝,右手持刀砍击不断飞来的凶雕。 “大家闪开些!”平台上的巴乌见石朗陷于困境,迅速从平台上捡起一枚石子,让大家闪到一旁。 巴乌后退几步,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右手用力一扬,手中的石子“嗖”的一声飞向空中的白腹山雕。这一下正中雕的头部,被击中的白腹山雕在空中挣扎了一下,重重地坠向崖底。 石朗见凶雕被杀,便收起腰刀,向平台上的巴乌伸出大拇指以示赞许。 石朗擦一把额头的汗珠,继续向攀爬。 镶在岩石内的两颗眼状发光体,其实就是两块巨大的横向椭圆状晶石。 石朗先爬到右侧的石眼边,用手敲击一下晶石,石体发出“咚咚”的声响,看来里边是空的。石朗又轻轻向里推了一下晶石,晶石纹丝不动。 石朗双手交替攀着晶石的下沿让身体移向左侧的石眼。忽然间,他的右手手指在接近两眼中间的石沿上,按倒一个圆形的类似螺栓的金属体。手指由于身体的重量,按压的力度较大。那金属体被一下按下去,只听嗡隆隆一阵响动,那右侧的晶石竟然整体移进它右边的岩石内,这晶石的后边竟然是一处漆黑的空洞。 石朗如法炮制,又打开左边石眼的晶石。同样,它的内部也是那处黑洞。 石朗纵身爬上石沿,两腿跨开坐在上面,然后,从背囊中取出携带的火镰点燃火绒。借着微弱的火光,石朗发现,两只石眼下面的洞内是一处不大的平台。 石朗轻轻跳到平台上,左手持着火绒向里走了大约三四步的距离,平台的北侧是一条向下的石阶。石朗顺着石阶向下走去。 石阶呈螺旋状向下延伸。从石阶上方狭窄的空间看,这应当是一条人工开凿的通道。由于长期处于封闭状态,通道内透着一股浓浓灰尘气味。 向下大约走了近半个小时的路程,石朗来到石阶的低端。正对石阶的墙壁上,清晰地现出一道石门,石门右侧中间的石体内有一圆形孔洞。石朗将火绒凑近,向里观看,见内有一把类似扳手之类的锈迹斑斑的器物。 石朗把右手伸进孔洞,握住把手,用力向外扳动,石门没有任何反应。他把火绒放在地上,用双手全力去扳动那业已生锈的扳手,只听一阵“咯吱吱”的声响,石门慢慢向外打开。 一股凉爽的风猛地吹进来,风中裹着石门外面门体上常年累计覆盖的灰土,弄得石朗满脸灰土草芥,他禁不住被呛得咳嗽几声。地上的火绒也被吹灭。 石朗从洞内走出,他惊奇第发现,自己竟然又重新回到赤眼峰东侧的平台上。 骆石印、休能等人听见这边的动静,纷纷从南侧的平台赶了过来。 “石朗哥!”叶茹柳第一个跑上前来。 “哎呀,俺说大妹子,你看他头上不知粘了哪位仙女的秀发,刚才肯定是和哪位仙女幽会去了。”施天济指着石朗头上的蛛丝故意逗叶茹柳。 “去你的。”石朗推一把施天济。 叶茹柳见骆石印走上前来,赶紧闪到一旁。 “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骆石印问石朗。 “没问题,这里边原来有一条向上的通道。” “走,咱们进去看看!”骆石印挥一挥手,率领大家沿着石门内螺旋状的通道,爬上通道顶端的平台上。 “大人,你看,这两个椭圆形的洞口就是我们从下边看到的发光的处所,这里面本来有两块发光的晶石,刚才我从外面无意中触到了石沿上的机关,两块晶石自动移进岩石中去了。”石朗为骆石印介绍刚才发生的情况。 借着月光,大家发现,两个洞口内测的下沿上也有两个类似螺栓的金属体,他们的位置和外面的两个相互对称。看来从里面也可移开这两块晶石。 骆石印半蹲在平台上向外眺望,对面山崖尽收眼底。两棵粗壮的古松正好处在两处石眼的正前方,只不过位置比石眼要低一些。 “大家快看,石壁上有两盘绳子。”叶茹柳指着两只石眼内侧上方的石壁说道。 这时大家才发现,石壁上果然挂着两盘粗壮的绳索。李如珠走过去,把两盘绳索从壁上抱下来放到平台上。 “这是明宗李峘国王时期军队中普遍适用的麻丝油绳,它是经过特殊的工艺加工而成,坚韧无比。”李如珠似乎是想让大家确认他的话属实,故意用力用双手拉拽一下手里的油丝麻绳,果然异常结实。 两盘油丝麻绳的一端均被牢牢地拴在石壁上,每一盘均有一粗一细两条麻绳,两盘麻绳上分别穿着两个有些锈迹的钢环。两条粗一些的麻绳的另一端,各系有一个比一般的飞虎爪略大一点的钢爪。两条细一些的麻绳的另一端则分别系在最前边的钢环上。 骆石印大体估测了一下从石眼到对面崖上两颗古松的距离和麻绳的长度,两盘油丝麻绳足够连到对面的古松上。 看来两条绳索就是驻守此兵站的士兵们用来逃生用的,而且它的设计非常巧妙,麻绳上的四个钢环可一次性帮助四人快速地沿绳索逃到对面的悬崖上。然后,后续逃生者在石眼内只要轻拉两股细绳,就可收回钢环,再次利用。 骆石印弄明白了麻绳的用法,心情大爽,“看来我们可以飞越赤眼峰了!”他高兴地对大家说道。 第四十五章 绝地逃生赤眼峰(三)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巴乌施展他的特长,准确无误地把两道穿着钢环的绳索抛向对面悬崖上的古松,绳索上的两只钢爪牢牢地抓住古松的枝桠。 “可以了!”巴乌用力拉两下绳索,放心地说道。 “我先过去探一下路。”石朗自告奋勇。 “好吧,过去后看一下悬崖上有没有可供攀爬的路,如果有的话,你挥一挥手。”骆石印嘱咐石朗。 “等一下。来,跳跳,和你石大哥一块过去,好好照应你石大哥!”巴乌叫过身后的跳跳。 跳跳立刻跳过来,跃上石眼,用它的左前爪抓住左边绳索上的钢环,两只后腿交叉挂住绳索,整个身体和绳索近乎平行地悬在空中,等着石朗上来。 石朗攀上石眼,用右手握住右边绳索上的钢环,采用和跳跳相同的动作把身体悬在空中。 “真是好哥俩,动作简直一模一样!”施天济不禁赞叹道。 “石朗哥,多加小心!”叶茹柳叮嘱道。 “放心吧,咱们对面见!”石朗说完,松开扳住石壁的左手,和跳跳一起,顺着绳索快速向对面滑去。 滑了一半的距离,在夜风的作用下,石朗觉着身体有些晃动不稳。左侧的跳跳见状,把它的右前爪伸过来。石朗会意,伸出左手握住跳跳伸来的右爪,身体立刻平稳了许多。 借助钢环的滑动效应,石朗和跳跳只用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便从赤眼峰滑到对面的古松旁。 跳跳率先跳上左边的古松。紧接着,石朗攀上另一颗古松,他在松枝上站稳身体,抬头向悬崖上观望。 由于处在峭壁的北面,阴暗的石壁上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模模糊糊感觉到整个峭壁被浓重的藤蔓掩映着,根本看不清这石壁上是否有向上攀登的小道。 跳跳似乎明白了石朗想要找什么,它“噌”的一声从树枝上跳到崖壁上一块石块上。这石块面积非常小,也就刚刚容得下一人站立。 跳跳在石块上先站稳身子,然后,用它的两只前爪用力扯开覆盖在脚下崖石上的树藤枝蔓,下面立刻显出两级布满青苔的石阶。跳跳沿着石阶继续向上扯拉藤蔓,一条蜿蜒向上的石阶小道逐渐清晰起来。 石朗赶紧爬到左侧的古松上,沿着跳跳登崖的路线上去,和跳跳一起一点一点地,把那条蜿蜒小道从藤蔓中剥离出来,直到崖顶。 石朗来不及观察崖顶的情况,立刻顺着那条刚刚发现的石阶小道下到崖上的古松旁,兴奋地冲对面正焦急等待的骆石印等人挥挥手。 “看来对面悬崖上有向上攀爬的小路。”休能看到石朗冲这边挥手,对骆石印说道。 “事不迟疑,我们立刻过去。”骆石印说道。 “我先到下面的石阶前,和我的那几位弟子守护,以免敌人趁我们不注意攻上来,等你们全过去后,我再率领他们滑过去。” “好,有劳方丈了。咱们对面见。” “那我先下去,督促他们守住石阶。” “好,多保重。” 休能说完,顺着脚下螺旋状的石阶下到平台上,来到平台北面的的石阶入口处。 “方丈。”见休能走过来,几位负责守卫石阶入口赶紧打招呼。 “下面的敌人没有动静吧?”休能小声问道。 “没有。看来他们是想困住我们。”一位武僧回答道。 “注意警戒。”休能蹲下身去,和自己的弟子一起,密切关注着下面敌人的一举一动。 赤眼峰内两颗晶石旁的平台上,骆石印正有条不紊地指挥大家抓着绳索上的铁环撤往对面。 “大家做好准备,一律按照石朗和跳跳滑行的方式,第一批过两个人,然后拉回钢环。从第二批开始,每批过四个人。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好,开始行动。” 大家按照骆石印的指挥,趁着夜色,快速地向着对面滑去。 石朗站在古松上,协助每一位滑过来的同伴登上那处通往崖顶的石阶小道,跳跳则负责在前面引路。 大约用了一炷香的功夫,小分队员及包括休能方丈在内的所有金光寺武僧全都安全滑了过来,登上崖顶。 石朗按照骆石印的吩咐,在最后一名人员滑过来登上石阶后,立刻挥刀砍断两条油丝麻绳,然后,最后一个登上悬崖的顶端。 此时已是卯时。 站在崖顶之上,东方的天空已有些泛白。除赤眼峰外,四周山峦尽收眼底。一层淡淡的雾气在脚下的峰峦之间呆呆地环绕。山下的松林之中已有早起觅食的鸟儿飞来飞去。阵阵松涛伴着欢快的鸟鸣清晰地传过来。 大家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爽畅快。绝地逢生,峰峦叠嶂,晨风送爽,万物复苏。要不是身处敌兵的围困之中,大家真想肆意地大声吼叫几声,以舒胸怀。 “这崖下的山谷之中应当有人家居住,我们是不是下去找个地方休整一下?”休能方丈征求骆石印的意见。 “行,大家奔波劳累了一天一夜,也该好好休息一下。走!”骆石印同意休能的提议,和休能一起率领大家顺着崖顶由高向低的走势,向西走去。 拐过山崖最西处的一处山脚,是一条东向的下山小路。 放眼远眺,东方的群山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显得郁郁葱葱。 走在蜿蜒的山路上,一些不知名的昆虫不时地从脚下的草丛中惊起,向远处逃去。 “能找到攀上悬崖的路,可都是跳跳的功劳。”石朗便走便说道。 经过滑绳时的合作,跳跳和石朗关系密切起来,从崖上往下走的这段路程,它始终跟在石朗身边。石朗不时地抚摸一下跟在身边的跳跳的毛发,以示亲切。 “我说猴哥,你那么多本事,啥时也教俺两招行不行?”施天济赶过来凑热闹。 “人家跳跳的本领,可不是谁想学就学的了的。”叶茹柳从石朗攀爬赤眼峰开始,一直提心吊胆,此时石朗已经圆满安全地完成任务,她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心情不错的叶茹柳同施天济开起玩笑。 “咋的?大妹子,你是说只有你家石朗和跳跳是近亲,才能学到跳跳的本事,是不?”施天济见叶茹柳接他的话,更加来劲了。 “那当然,这猴子的本领,猿是可以学一些的,至于什么藏獒之类的动物,肯定是不适合学的。”没等叶茹柳发话,谢元抢先说道。 “你个臭水蛇腰,俺怎么听着你这话咋这么别扭呢!”施天济听出谢元是在损自己,故装生气地冲谢元吼道。 “很明显,他是说有些人长得像藏獒。”巴乌想起在赤眼峰上施天济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为了报复施天济,他故意把话说白。 “藏獒咋的啦?至少不像某些人,长得怪模怪样的。”面对巴乌的话里藏话,施天济反唇相讥。 由于小时候长期离群游荡野外,巴乌慢慢地形成了一种孤僻、敏感的性格。面对别人对他的玩笑,他往往反应过度,总感觉对方是在讥讽自己,有时就会火冒三丈。 “我长得就这样,可你也不能随随便便挖苦我!”施天济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讥讽自己长得难看,巴乌顿时怒从心起,他冲到施天济身边,挥拳便打。施天济也不示弱,迎着巴乌的拳头冲了过来。 石朗一看事情不妙,赶紧跑过来抱住巴乌,把他拖离施天济的身旁。 “大家开句玩笑,何必这么认真呢!”石朗劝说巴乌。 “他那是开玩笑吗?他是在伤害别人的自尊!”巴乌仍然不依不饶。 “俺就是说了句玩笑,干嘛那么激动!你看,大家总说俺老施长得像藏獒,俺也没发过火。”施天济看巴乌真的发怒了,便想主动缓和紧张的氛围。 “行了行了,老施,给巴乌认个错,这事就算过去了。”骆石印发话了。 有朝鲜友人在场,小分队员之间闹起纠纷,骆石印对此感到有些不高兴,他说话的口气中明显带着不快。 “好了好了,算俺说错话了,俺不该说你长得……那个……对不起,巴乌老弟,俺老施给你赔不是,行了吧?”见指挥使心生不悦,施天济赶紧走到巴乌跟前,主动认错道歉。 “哼!要不是指挥使发话,我跟你没完!”巴乌火气小了些,口气上依然不让步。 叶茹柳偷偷拍一下跳跳,并用手指一下巴乌。 跳跳会意,立刻跳到巴乌身边,伸出前爪在巴乌的腋下挠了起来。巴乌控制不住,一边躲避,一边禁不住“嘿嘿”地笑出声。 “还是跳跳会来事。巴乌老弟,你有个好弟弟呀!”叶茹柳走到巴乌身边,轻轻地拍一拍巴乌的肩膀。巴乌的情绪总算平复下来。 “前面有处村落,咱们到村里休息一下吧!”休能方丈提示大家。 大家顺着休能所指的方向,放眼望去,果然发现脚下不远处有一处不大的村落。大家精神全都为之一振。 是啊,总算可以好好的放松一下,美美地睡上一觉! 世外桃源般的村落真的会给身心疲惫的大家带来舒爽安逸吗? 第四十六章 山村怪影(一) 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村子东、北、西三个方向的山岭,像母亲环抱婴儿般将小村揽于怀中。 三面环山的村子,安然坐落在视野下的山谷中。山谷呈南北走向,地势北高南低。 一条蜿蜒的小溪从东北方向的山上涓涓流下,从村子西侧轻轻地拐一个弯,然后顺着山势,汇入南部谷口处的龙川江。 越往下走,小村的轮廓布局越发清晰。 此时正值做早饭时间,袅袅炊烟升起在村子上空。 村子北边是一片繁茂的松林,树种主要以海松、落叶松为主,其间还夹杂着瓣楸、胡桃、崖椒、猴楸等油料树木。 一群贪食的短尾鹦鹉可能受到小分队的惊吓,正惊慌地从林子上空飞起,向东边的山上飞去。 村子东边是一个规模不大的牧场,成群的山羊、奶牛悠闲地在牧场上啃着牧草。三只长毛牧羊犬坐在牧场边,悠闲地眯着眼睛。 从村子东北山上流下的小溪,流经村子南侧一片较开阔地带,水面逐渐变宽,形成一条宽约十米左右的小河,河水清澈见底,几名贪耍的村童正挽起裤腿,站在河边浅水处相互击水笑闹。 骆石印、休能等人从山坡上走下,来到了村子西边的小桥上。小桥是一座有些破旧的单拱石桥,从山上流下的溪水缓缓地从桥下流过。 溪底长满各种不知名的水草。一条粗大的白条锦蛇盘在溪边的草丛中,身体正悄悄地向它身前的一只草蜥靠近,准备发起致命一击。 “咱们是不是先找村里的头人,让他想办法让大家填饱肚子?”休能对小分队的向导李如珠说道。 从金光寺逃出时,由于走得匆忙,大家也没来得及带多少干粮和水。 “我看不用找村内头领了,大家看,请我们吃饭的来了。”李如珠高兴地说道。随着他的话语,从村子里走来一群青年男女,他(她)们统一穿着传统的朝鲜族服装,一边载歌载舞,一边朝这边迎来。 “尊贵的客人,我叫韩忠秀,是本村村民,今天是我儿子大喜之日。是上天让你们在此喜庆的日子里光临我们小村,请到我家中就座,分享我们的喜乐。” 从载歌载舞的队伍中,走出一位同样身穿民族服装的长者,他来到骆石印、休能等人的面前,躬身施礼。 骆石印、休能等人赶紧还礼。 “这是当地村民的一种传统风俗,但凡家中有人办喜事,遇到村外客人路过,定要邀至家中,热情款待。如果客人中有青年男女,还要从客人中挑选一男一女两名相貌较好者作为新人的男傧、女傧,也就是伴郎伴娘。被选中的两人和新郎新娘自己从好朋友中挑选的一对伴郎伴娘一起,组成数字成双的伴郎伴娘队伍,意即天作之合。”李如珠耐心地给大家讲解。 “还有这等好事,那伴郎当然让是俺来当。”施天济兴奋地挤到大家前面。 “得了吧,就你这样,还不把人家新娘子吓哭!”谢元戏谑地说道。 “俺长得……”施天济刚想争辩,骆石印挥手制止了他,“这个要由人家主人自己选。走,咱们别耽搁时间,先跟随主人前往他家中再说。” 韩忠秀把客人引至家中,院子里已经备好丰盛的酒宴。由于骆石印一行人数众多,且喜宴需等到新娘子被迎娶过门后方才开始,韩忠秀便临时从邻居家中借来几张大方桌放在院子里,让厨子把准备好的饭菜端上一些,先招待这些意外光临的客人。 等小分队员及金光寺众僧吃完饭后,前来帮忙的邻居收拾好桌子,端上香茶。 被选中做伴娘的当然是叶茹柳,她按照主人的安排,在一位年轻女子的陪伴下,先到屋内的沐浴房沐浴,然后换上传统的朝鲜族服装。 “姐,你这一打扮起来,可要压过新年娘子的风头了。你得收敛些。”谢元见到身穿朝鲜族民族服装的叶茹柳走出门外,立刻开起玩笑。 “放心吧老弟,姐这次权当练练手,等你和柳滢滢结婚的时候,姐一定好好给你们当一次伴娘。”叶茹柳大大方方地说道。 新娘子是一位同村的年轻姑娘,她的家在村子东头的一处高坡上。 按照村内风俗,叶茹柳在两位中年妇女的陪伴下,先去新娘子家等候迎亲队伍的到来。 韩忠秀已为儿子备好了娶亲用的牛车,车上铺着大红色崭新被褥。 石朗被选为男方的伴郎,他同样按主人的要求沐浴更衣。然后,和另外一名伴郎及两名傧相一起,陪伴身穿礼服胸佩红花的新郎前往村东迎亲。 没用多长时间,迎亲队伍便来到新娘子家。 石朗等人被安排在正房内就座,饮茶等候。新郎则被推进西厢房内。室内早已摆放好一桌丰盛的美食,美丽的新娘子见新郎进来,赶紧从座位上站起,亲手为新郎斟满三杯酒,新郎一一喝下。 接下来,新郎拿出一张干净的白纸,把桌上的美食各选一点,用纸包好,又从桌上拿了一瓶用青花瓷瓶装着的白酒,走出房外,让随行而来的一位傧相把酒和用纸包着的菜送回自己家中,用以告诉家人女方招待热情,婚礼将会顺利进行。 随后,女方家中一位中年妇女端来一碗大米饭,里面埋着三个鸡蛋。 新郎接过米饭,吃掉半碗米饭及两个鸡蛋,剩余的米饭和鸡蛋则由新娘子吃掉,象征两位新人在此后的日子里共吃一锅饭菜,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此仪式结束后,新郎新娘双双向女方老人跪拜叩头,以谢父母养育之情及玉成之恩。 最后,在叶茹柳和女方找的另一位伴娘的搀扶下,身着民族服装的新娘子登上男方迎亲的牛车。伴郎伴娘则坐在新郎新娘的四周,负责照顾两位新人。其他随行傧相则步随牛车赶回男方家中。 “回家了——”赶车人一声长长的吼叫,把牛车故意赶进田垄之中。 颠簸的牛车让车上的新郎新娘及伴郎伴娘前仰后合,一车人欢笑一团,乐不可支。 石朗紧紧握着叶茹柳的手,两人四目相望,心中中充满对未来美好幸福生活的期待与向往。 车到男方家门前,早有身穿民族盛装的村民载歌载舞,喜迎新娘子的到来。 韩忠秀特意为赶车人单独准备了一桌酒菜。赶车人吃罢酒宴,乘兴又赶着牛车,载着坐在车上一直未下来的新娘新郎及伴郎伴娘,在村中吆喝着走了一圈,方才回到新郎家门口。 在伴郎及伴娘的陪伴下,新郎新娘步入院中,婚礼仪式正式开始。 担任婚礼主持的是村里的头人,他是一位面相慈善的长者。 “父老乡亲们,在座的各位朋友们,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两位新人喜结良缘,让我们同歌共舞,共同祝愿他们新婚幸福,百年好合!”头人站在两位新人面前,望着院子里站的满满的人群高声说道。 院子里的男女老少立刻欢快地跳起舞蹈。 “下面请新郎向新娘行‘三问’之仪。”头人提高了嗓门。 新郎新娘转身相向站立。 “在我父母年老体衰之时,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侍奉照料他们?”新郎问新娘。 “我愿意!”新娘子答道。 “我们将来会有许多孩子,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共同将他们抚养成人?”新郎接着问道。 “我愿意!” “你是否愿与我患难与共,白头到老,永不变心?”新郎最后问道。 “我愿意!” “好,请大家入席,开怀畅饮,共同分享两位新人的新婚之喜!”头人熟练地完成主持任务,坐到骆石印和休能所在的酒桌旁。 “山村乡野没有什么好酒好菜,只能备些山珍野蘑之类的粗茶淡饭,还望两位尊贵的客人千万不要见怪。”头人用有些歉意的口吻说道。 “老丈客气了。我是这山中不远处的金光寺的方丈,法号休能。我等冒然前来打扰,头人不但不嫌弃,还如此热情款待我等,真让我等不知说什么好。”休能说着,把谢元叫过来坐在骆石印身边负责翻译,“这位是从遥远的大明来的尊贵客人,他千里迢迢来到我们国家,是来帮助我们的。”休能向头人介绍骆石印。 “欢迎欢迎!尊贵的客人,我代表全村的老老少少敬你一杯。”头人虽然根本就不知道大明是在什么地方,但听了休能方丈的介绍,还是非常虔诚地端起酒杯向骆石印敬酒。 “谢谢老丈!给您添麻烦了。”骆石印赶忙站起身。 “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休能方丈说您是来帮助我们国家的朋友,那就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头人认真地说道。 “那好,老丈,我敬你一杯!”骆石印干了头人所敬的酒后,端起谢元给他斟满的酒,回敬头人。 “好好好,喝!”头人高兴地和骆石印碰杯。 “老丈,我们出家之人不饮酒,我就以水代酒敬你一杯,谢谢你的盛情款待!”见骆石印敬完酒,休能端起眼前的水杯向头人表谢意。 头人同样高兴地和休能碰杯。 接下来,坐在同桌的石朗、叶茹柳、施天济、谢元、巴乌、李如珠也依次向头人敬酒致谢。头人痛快地一一喝干。 “列位有所不知,我们这小村三面环山,进出只有村南龙川河上的一处铁索桥,外人是很难进入的。诸位英雄能够从这后山的悬崖峭壁之上进入小村,真乃英雄之举呀!老夫无比佩服。”头人话中透露警觉,其话内之意,看来是对来客的行踪目的颇感兴趣。 “不瞒老丈,我们其实是被倭国倭贼追杀,才迫不得已攀越山崖,来到贵村打扰。”休能说道。 “?”头人看来没有听明白休能的话,脸上现出疑惑的神情。 “老丈有所不知,我们国家目前正遭受大海彼岸倭国倭寇的入侵,大半河山已落入倭贼手中。这几位大名的英雄就是前来帮助我们抗击倭寇的。前些日子,我寺内众僧和这几位英雄从金光寺逃出,被倭国倭贼一路追杀,才迫不得已来到贵村的。”休能向头人解释。 “哦,我明白了。就譬如我们小村遭到外人入侵,而这几位英雄是前来帮助我们守护村子,打跑侵略者的,对吗?”头人终于听明白休能的话。 “对,就是这么个意思。”休能用赞赏的语气对头人说道。 “那我们就更是一家人了。来,咱们共同干一杯!”头人脸上现出红光,兴奋地同大家一一碰杯。 “老丈,看来我们今晚要在贵村借宿,还望老丈您费心安排一下。”骆石印和头人碰完杯,主动说道。 “这个……不是老夫不愿收留你们。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这村子村小人少,总共才这几户人家,就是我们把房子全部让出来让你们住,恐怕也容纳不下你们这几十人。所以……”头人有些为难。 “这村里有没有空闲的屋子?我们只要有个地方将就一晚就可以,并不需要非得住在住户家中。”骆石印说道。 “有倒是有……只不过……”头人欲言又止。 “老丈有话尽管说。”休能方丈说道。 “也许你们进村时已经看到了,在村子东面的牧场上有一座大房子,是几年前村里为看护羊圈的人所盖。村子里的羊晚上统一圈在村东的羊圈内,按照村里规定:每晚有两人住在那所房子内看护羊圈内的羊,各家轮流。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在住进那所房子里了。”头人说完,面露难色。 “为什么不敢住?”头人的话勾起谢元的好奇心。 “前些日子,不知何故,住在那所房子里看护羊群的人都莫名地死去,已经死了六七个人了。大家都说那所房子内有鬼怪出没。所以再也没人敢去了。”头人说完,脸上现出一丝恐惧。 第四十七章 山村怪影(二) “那死者生前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谢元向来对稀奇的东西感兴趣,听到头人的描述,迫不及待地问道。 “倒是没什么大的伤口。只不过在每人的脖颈处,有一道浅浅的小血口。他们每个人都是在睡梦中被咬伤,当晚没啥反应。可从第二天开始,他们就会高度兴奋。突出表现为极度恐怖、恐水、怕风、痉挛、呼吸排尿排便困难及多汗流涎,最后全身瘫痪,呼吸停止。整个过程中,患者极其痛苦。” “大人,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今晚我们就住在村东那所看羊人住的房子里。我保管大家没事。”听完头人对死者生前症状的描述,谢元立刻显出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你果真有把握?”骆石印问谢元。 “放心吧,没问题。”谢元拍一下胸脯。 “诸位英雄果真要住进去?要不,还是算了吧。我等会儿发动一下大家,看能不能在各家挤一挤。”头人听到客人要打算住进那所空房子内,赶忙劝说道。 “老丈,不用害怕。我保证今晚为你们除掉这鬼怪。”谢元拍一下头人的肩膀。 “那……小英雄可需要老夫提供什么帮助,比如刀、叉、棍棒之类。” “不需要。老丈只要给我提供一张渔网就可以。但这张渔网网眼要小才行。” “这个没问题。我们村世代都是从村前的龙川江里捕鱼为生,几乎每家都有渔网。待会儿我让人给你准备一张就是。” 喜宴一直进行到很晚才结束,新郎新娘步入洞房,前来祝贺帮忙的村民纷纷散去。 在喜宴还未结束时,头人已经派人把那处牧场边的空房子的里间打扫干净,弄来干草被褥,为客人打好地铺。 喜宴一结束,骆石印、休能方丈率领大家,在头人的引领下来到空房内。 还好,房子还算宽敞,五十几位汉子躺在里面不算拥挤。 叶茹柳被安排在韩忠秀家中,和他的小女儿一起住在东厢房中。 “哎哟,可累死了。今晚可得好好睡一觉。”送走了头人,大家立刻躺倒在地铺上,准备睡觉。 石朗、巴乌和施天济没有和大家同时睡觉。当他们听说谢元要用渔网抓捕鬼怪,三人自愿出手相助。 “你们四人够用吗?”见谢元、石朗和施天济已经在空房子的外间着手准备,骆石印问道。 “大人,你尽管安心到里间睡觉。有我们四个就可以了。晚间你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谢元蛮有把握地对骆石印说道。 “那好,你们四人注意安全。”骆石印说完,转身向里间走去。 石朗跟过去将里间的门关住。 除了一张渔网外,谢元还让头人为他准备了一只羊做诱饵。 抓捕鬼怪的准备工作其实很简单,就是将渔网撑开,笼在房间的中央部位,让渔网张开的口对着房门。 至于那只羊,则将其拴在网中做诱饵。 “我说水蛇腰,你到底要抓什么鬼怪?就不能给俺透露透露?”施天济一边帮着布置现场,一边好奇地问谢元。 “保密。”谢元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故意不说出真相。 “到时可别让我们哥仨给你陪葬。”石朗也对谢元将信将疑。 “就是。到时候你这一套要是不行。俺老施可不管你。” “我知道谢元要抓什么样的鬼怪。”看来巴乌对谢元的这套把戏,内心很是明了。 “巴乌老弟,那你赶紧给俺说说。俺让那神神秘秘的水蛇腰弄得快要发疯了。”一听巴乌说自己知道抓捕什么样的鬼怪,施天济立刻追问道。 “那不行,既然谢园要保密,我要是说了,那不得得罪谢元。”巴乌拒绝向施天济透露实底。 “那你不告诉俺,就不怕得罪俺?”施天济有些心急。 “行了,老施。你又不是不了解谢元和巴乌。你越是急眼,人家越不告诉你。慢慢等吧。好在答案很快就要揭晓。”石朗安慰施天济。 “老施,尽管放心,到时候听我吩咐就可以。到时保管让你大开眼界”谢元最后检查一遍布置好的渔网,对施天济说道。 “算了算了,你不想告诉俺,俺还不想听呢。”施天济一副气哼哼的样子。 一切安排妥当,四人将收网的长线拉到屋门右侧的墙角处,然后和跳跳一起蹲在墙角处静候。 “老施,千万要抓好长线。到时只要我一声令下,你立刻收网。”谢元见施天济不经意地将手中的线放在地上,便提醒道。 “好好好。俺一切全听你的。”施天济有点不情愿的将线抓在手中,并将其绾在手腕处。 “要不咱们四人轮流值夜,相互也可打个盹。值夜的人一旦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立刻叫醒其他人。你看这样可以吗?”石朗对谢元说道。 “行啊。老施先来,然后是我、巴乌,最后是你。”谢元说道。 “行。” “好。” 石朗和施天济同意谢元的安排。 “不用不用,有跳跳在这里,大家尽管睡,什么动静也逃不过它的耳朵。”巴乌说道。 “对,怎么把俺跳跳兄弟给忘了。这下省事了,俺可以放心打个盹。”施天济说完,靠在墙上,眯起眼睛。 “也好,那就让跳跳费费心。只要跳跳这边有啥动静,大家必须立刻醒来。”石朗说道。 有了跳跳在现场,四人就不必费心劳神值夜了。见老施已经依在墙角发出呼噜声,石朗、谢元和巴乌也顿时来了困意,相继靠在墙角处睡了过去。 一轮明月从东侧大山的后面缓缓升起 ,柔和的月光慷慨地洒在大地上。从大山深处清晰地传来郊狼求偶的嗷叫声。 村西那条蜿蜒的小溪依旧静静地卧在那里,溪内繁密的水草间,夏虫啾唧、蛙鸣阵阵。 夜深了。从村子东面的山林中,不时传来猫头鹰那幽灵般的叫声。 跳跳蹲在墙角处,眯着眼睛,似睡非睡。突然,它的两只耳朵直愣愣地竖起。 透过敞开的房门,跳跳听到一种细小的“吱吱”声由远及近。这声音起自东面的山林,然后从空中向着众人所在的房子快速奔来。 异常灵敏的感觉使跳跳预感到某种巨大的危险正在快速逼近,它迅速发出“嘶嘶”的警告声。 石朗和巴乌率先被跳跳的警告声吵醒,“老施,谢元,快醒醒!”两人将施天济和谢元弄醒。 “嗯?咋的啦?妖怪来了?”睡梦中的施天济猛地被石朗弄醒,迷迷糊糊地嚷道。 跳跳不但急促地发出“嘶嘶”声,而且整个身体开始狂躁不安。 “嘘。”巴乌拍一下跳跳的脖子,示意它安静下来。跳跳立刻停止了惊叫,但它的双眼依然紧盯着外面的天空,似乎有什么可拍的东西会从天而降。 “吱……吱……”等大家全都安静下来,立刻听到屋外的空中传来奇怪的声音。 谢元晃一下施天济的手臂,示意他做好收网的准备。 “吱、吱。咩、咩、咩……”随着两声怪响倏忽间进到房门内,整个晚上一只安静地卧在渔网中的那只小羊,忽然间发出凄惨的叫声。 “收网!”谢元大喊一声。 施天济不敢怠慢,他猛地双手发力,将网口紧紧收住。 “好。抓住了!”谢元兴奋地大叫一声,起身冲到渔网前。 “抓住啥了?你个水蛇腰。俺怎么啥都没看见。”施天济站起身,好奇地跟过去。石朗和巴乌也跟了过去。 “就是它俩。”谢元指着渔网说道。 这时,外间的声响也将里间的骆石印、休能等人吵醒,大家纷纷从里间出来看个究竟。 “谢元抓住的这两只怪物其实是两只蝙蝠。”巴乌蹲下身去,手指尚在网中挣扎的两只小动物对大家说道。 “你个水蛇腰,就为了两只小蝙蝠弄得大惊小怪的,害得俺一晚上没睡好觉。俺来看看这两个小家伙有啥稀奇的。”施天济一边抱怨着谢元,一边伸出手想去把拉一下那两只在网中‘吱吱’直叫的蝙蝠。 “别动,老施!”谢元眼疾手快,一巴掌将施天济将要触到蝙蝠的手打开,说道:“你别看这东西不起眼,毒性可大着呢。人一旦被它咬到,就会感染它身体里的病毒,导致患上恐水症。没有任何药能够救得了。” “俺的个娘哎!它真有这么厉害?”施天济缩回手,有些不相信谢元的话。 “要不,你让它咬一口试试。”谢元见施天济对自己的话将信将疑,便对施天济使出激将法。 “还是算了吧。俺老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会给你小子打嘴仗?那你将活得多没意思。”施天济看一眼网中那两只死死咬住渔网,妄图挣扎出来的蝙蝠,面露怯色。 “这东西可不是普通的蝙蝠,它的体型要比一般的蝙蝠大许多,而且牙齿锋利。在我们那一带曾经出现过这种蝙蝠咬死水牛的事例。我们那儿的人将它叫做吸血蝙蝠。”巴乌给大家解释道。 “没想到这两个小东西,竟然害死这么多人。”骆石印说道。 “怪物是抓到了,只是可惜了这只小羊。”石朗指着已被蝙蝠咬过的那只小羊说道。 “权当是它为了大家做出牺牲吧。阿弥陀佛。”休能方丈面向小羊,双手合十。 “那该怎么处置这两个凶手?”谢元问大家。 “干脆弄死得了。免得它们逃出来继续祸害大家。”施天济说道。 “看来只能如此了。”骆石印说道。 “那好,看俺怎么收拾他们。”施天济迫不及待地从房门外招来一块石头,然后蹲下身去,用手中的石头对准两只蝙蝠一通乱砸,同时,口中不停地骂道:“你奶奶的!俺看你们还祸害人不。你奶的……你奶奶的……” 直到将两只吸血蝙蝠砸得血肉模糊,施天济才停下手来。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的头人便率领一部分村民赶了过来。骆石印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给头人和村民讲了一遍。 见到已被杀死的两只吸血蝙蝠,头人激动地向大家致谢:“恩人,谢谢你们啦!各位英雄真是为民除害啊!老夫代表全村的百姓向你们致谢啦!” “老丈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休能说道。 “就是,老丈不必如此客气。”骆石印说道。 头人早已命村民为客人准备好了早饭。吃过早饭,骆石印、休能决定立刻动身,出村上路。 按照休能和村里头人所说的路线,只要越过村前龙川江上的铁索桥,再走过桥对面山上的一段盘山路,就可走出大山了。 第四十八章 龙川江畔铁索寒 顺着村内小溪边上的一条土路,向南走出大约一里的路程,就来到龙川江边。 龙川江呈西北至东南流向,滚滚江水发源于村子西北方向的大山之中,江水穿山越岭,流至眼前的位置时流速已显著放缓,但江面却突然变得宽阔。 站在河的北岸向南岸望去,对岸的大山隐在茫茫的晨雾之中,若隐若现,虚无缥缈。 两条粗壮的铁索悬在河的上空,伸向对岸,这就是村里人日常出山的唯一道路。 村里的头人领着众人爬上铁索桥的北端,只见两条粗壮的铁索被绑在两块巨石上,铁索上横穿着一个自制的正方形铁笼子,笼子约有半人多高。出山的人们需要站在笼子之中,依靠双手牵拉铁索,带动铁笼在铁索上慢慢向前滑动,才能到达对岸。 由于常年同铁索摩擦,铁笼上部的横梁已被磨出一处月牙状的凹槽。 目测铁笼的大小,一次最多也就可容纳四、五人同时过江。 行前,骆石印和休能简单地和众人一起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敌情。从前几次被堵截的经历来看,倭国人很可能已经封锁了这山内的各个路口要道。作为出村的唯一通道,眼前的铁索桥是否已被敌人从另一端封锁?值得怀疑。 怀疑归怀疑,此桥是大家过江出山的唯一通道,总得试一试。 “方丈,让我们打头阵吧!” 金光寺的不嗔和尚率先请缨。 “好,大家千万小心。一有情况立刻回撤,不可冒进!”休能对不嗔等人点点头。 不嗔和另外四名金光寺武僧依次登上铁笼。 为安全起见,村内头人特意从村里带来两条粗麻绳系在铁笼上,并让村里的两名壮硕的年轻人站在铁索北端的岩石上,握住绳子的另一端,一旦有情况,立刻回拉绳子,以使铁笼内的人尽快回到北岸。 “注意安全!”骆石印向已在铁笼内准备出发的五人挥挥手。 笼内五人挥手向大家致意。 不嗔和尚率领大家用力地牵拉铁索,铁笼慢慢地向南岸移去。 雾中的龙川江江水静静地在脚下由西向东流淌着,北岸的景物越来越模糊。 南岸越来越近,已经能够模糊的看到南岸江边茂密的灌木丛。 “大家放慢速度,慢慢靠岸!”不嗔小声地命令大家。 不嗔的话音刚落,就见对面山上的草丛中一阵响动,十几条黑洞洞的枪口指向铁索桥上的不嗔等人。 “不好,倭国人,赶紧向回拉!”不嗔大叫一声,五个人忙乱地转过身去,向北岸的方向用力牵拉铁索。 “呯、呯、呯……”倭国人的枪响了。随着一阵鸟铳射击的声音,铁笼的五人全部中弹。 “有情况,赶紧拉绳子!”站在北岸岩石上的休能大吼一声,快速跑过去,和两位负责拉绳的年轻人一起用力回拉绳索。 骆石印、石朗、施天济、巴乌等人也纷纷跑过来,一块用力往回拉绳索。 铁笼很快就被拉回北岸,不幸的是,笼内五人三死两伤,不嗔和尚壮烈牺牲。 “不嗔,你醒醒啊!”休能紧紧抱着自己的爱徒不嗔的尸体,老泪纵横。 好在倭国人的鸟铳属单发火器,发射完后需要重新装药,在他们准备发第二枪之前,铁笼已被拉至射程之外。两位受伤的武僧只是肩部有些擦伤,幸无大碍。 “看来此路不通!”骆石印凝望铁索,面色冷峻。 的确,倭国人已经用火器封锁了对岸,此时如果仅凭两根铁索强行通过,无异于以卵击石,结果只能是自取灭亡。 无奈,一行人只得留下几人守卫铁索桥,其余的重新返回村子,另谋新策。 大家怀着沉痛的心情埋葬了三位死难的金光寺僧人,休能望着不嗔等三人的新坟,久久不愿离去。 午饭后,心情稍微平复下来的休能方丈和小分队成员以及村子的头人召开了一次简单的会议,就下一步的去向进行商讨。 “要不俺带领几个弟兄强行冲过铁索桥,杀对岸倭国鬼子一个人仰马翻!”施天济率先大声发言。 “不行,对面的倭军不是一般的敌人,他们是配备了鸟铳的敌军精锐,硬冲肯定不行!”叶茹柳表示反对。 “那也不能在这干呆着!”施天济有些沉不住气。 “老施,先别着急,这不,大家正在想办法吗!”谢元说道。 “这东、西两面的山上有能出去的路?”石朗望着村里的头人问道。 “这两座山据说绵延数十里,其间多河流、断崖、深谷及猛兽。老夫世代生长于斯,还未听说过有人能够翻越两山,安然出去的。”头人情绪低落地说道。 “这两座山不能作为我们选择出路的首选。在茫茫大山中行走,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风险,比如滑坡、泥石流、猛兽袭击等。而且一旦被困于其中,食物、水源这些日常生存所需的给养,都有可能成为我们致命的危险。”巴乌对在山中生存多少有些了解,他向大家分析了他所知道的在山中行进的各种风险。 “不错,在不熟悉地形的深山中行军,确有诸多不可预知的风险,这些风险都有可能成为阻碍我们出山的障碍。”休能对巴乌的观点表示赞同。 “大家开动脑筋再想一想,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出去。”骆石印启发大家。 “老丈,我们能不能乘伐顺着河流东下,再寻机上岸找寻出路呢?”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李如珠问村内头人。 “这个……以前村里从来没有人做过此事,还真不好说。”头人不置可否。 “老丈,可否帮我们制作几只竹筏?我进村时看到村西的山上有一片竹林。”骆石印觉着李如珠的建议可以一试,便问村里头人。 “这没问题。” “那我们准备何时动身?”休能问骆石印。 “最好是在晚间,这样可避免被倭国人发现。”。 “老丈,这一只竹筏之上最多可站多少人?”休能问头人。 “大约可站十人。” “一下午的时间,能否帮我们制作六只竹筏?”骆石印问头人。 “应该可以。你们如果今晚急着动身的话,我这就去召集村里的青壮年制作竹筏。” “事不迟疑,有劳老丈费心了!”骆石印向头人拱手致谢。 “好,我这就去召集人。”头人说完,起身离开。 头人走后,大家又对乘伐顺流东下的注意事项及可能遇到的困难,进行了详细的探讨和沟通。 经过近三个时辰的忙碌,戌末亥初,六条长长的竹筏完整整地安放在村西那片竹林东侧的空地上。 为了增大竹筏的平稳性,头人命伐竹人挑选竹林中最粗的竹子,作为制作竹筏的材料。 这片竹林的品种是素有“竹王”之称的巨龙竹,竹子棵棵高大笔直,雄壮魁伟。每棵竹子均高可达30多米,最粗的径粗30多公分。 竹筏的制作方法非常简单,就是先竖向把六根被锯成十米左右的巨竹并排放在一起,再把五根被锯成长度略长于六根并排竹子的宽度的竹子,横向等距离放于并排放好的六根长竹之上,然后,用在油中浸泡好的粗麻绳,把每一处交叉的地方捆牢拉实,系成死结。 骆石印、休能从金光寺武僧中挑选出十二名水性较好的武僧负责撑筏。每只竹筏上配备前后两名撑筏工,他们和站在中间的其他人一样,每人手中配备一根长竹。 头人早已命人准备好晚饭,骆石印、休能等人吃过晚饭,和村里的头人及赶来送行的村民一一道别。 乘着夜色,众人各自抬着自己乘坐的竹筏,在村里安排的向导的引导下,沿着铁索桥东侧的山体悄悄地向下游走去。 大约走了半里路程,前面现出一处坡度较缓的斜坡,大家顺坡而下,来到龙川江边。 “大家记住,竹筏之间一定要拉开一定距离,千万不要离得太近。”那位负责撑头筏的熟悉漂流常识的金光寺武僧小声叮嘱大家。 就这样,在和村里派来的向导道别后,一行近五十人分乘六只竹筏,于夜色之中向着龙川江下游漂去。 夜晚的龙川江江面上泛起一层淡淡的水雾。远望明月高挂,近观山影朦胧;两岸猿啼凄凄,林间鹤怨厉厉。 六只竹筏依次排开,依着水流的速度时缓时急地向前移动。 站在竹筏上的人们此时的心情一如这夜晚的龙川江,空荡、低沉、悲伤。 想一想这一路走来,那些为救大家摆脱困境而壮烈牺牲的人们,大家怎能安然前行,心无旁骛呢? 叶茹柳和石朗同乘一只竹筏,叶茹柳站在石朗的身前。眼望两岸群山缓缓移向身后,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体味这四周的空濛夜景。 竹筏顺流而下,不知不觉中已过去近两个时辰。后半夜的河面上愈加清冷湿凉。 竹筏的行进速度不经意间开始加快。随着竹筏快速前行,河道两边的山体也变得越来越窄。 “大家站稳,身体尽量降低重心,前面有激流险滩!”随着撑筏人的高声提醒,石朗和叶茹柳感觉自己的身体猛地前倾,竹筏在水中的行进速度瞬间加快。筏体由于水流的作用,剧烈地晃动起来。 “蹲下身去,站稳。”石朗一只手握住竹竿,腾出另一只手将身前叶茹柳的身体扶稳。 “我没事。石朗哥,你自己站稳就可以了。”叶茹柳高声对身后的石朗说道。 竹筏依然没有平稳的迹象。远处的明月和两岸的山体剧烈的摇晃起来,筏体就着水流的起落忽高忽低。溅到筏上的江水浸湿了大家的衣服。 水流湍急的河面上,随处可见突出水面的岩石。撑筏人只得使尽全力,用手中的长竹不断地调整竹筏行进的速度及方向,以避开这些足以造成筏翻人亡的明石暗礁。 “不好,前面是一处下泄口,大家赶紧想办法靠岸!”最前面的撑筏人的大声呼叫起来。 紧随着他的呼叫,前方传来巨大的水流下泻的轰鸣声。那声响气势宏大,如万马奔腾。 看来这水流下泻的落差相当大,如果不能赶紧靠边上岸,一旦随水流坠落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前面的喊声,后面五只竹筏上的人们不敢怠慢,大家一起用力,竹撑、手划或者脚蹬筏边的岩石,相继靠到岸边。大家相互帮助,陆续登上河右侧岸上。 飘在最前面的那条竹筏由于水流湍急,无论筏上的众人如何努力,都没能使竹筏从激流中摆脱。眼见竹筏顺着水流急速下行。 在这万分危急时刻,坐在筏上的巴乌情急之中看到岸边岩石之中有一株古柏,他立刻取出围在腰间的赤瓜鹰爪追魂索,拧身用力,抛出追魂索。追魂索准确地抓住古柏弯曲的树身。坐在他身边的施天济伸出双手,两人一起用力,依靠追魂索的牵拉力,竹筏慢慢停在水流中间。 筏上的其他人也过来帮忙,希望把竹筏拉至岸边。可这时的竹筏已临近下泄口的边缘,湍急的水流形成一种巨大的阻力,无论大家如何用力,竹筏都难以移动,只能勉强地浮在原地。 情况万分危急,如果不能及时摆脱目前的困境,一旦大家体力衰减,极有可能导致筏毁人亡。 已经登岸的人们这是纷纷顺着山体爬过来施救。 “坚持住,千万别松手!”一位登岸的撑筏人一边高喊着,一边把手中的长竹伸向水中筏上的人们。还好,长竹刚好能够够到水中的竹筏。 其他几位撑筏人也如法炮制。就这样,除紧拉追魂索的巴乌和施天济外,竹筏上的其他人及跳跳相继被拉上岸来。 “兄弟,把索交给俺老施,你先上去!”施天济大声对巴乌说道。 “你先上,你不懂这追魂索的用法!”巴乌大声反对。 “哎呀,不就一条破绳子吗,有啥稀罕的!”施天济不顾巴乌的反对,想把巴乌推离竹筏,使其上岸。可就在这时,岸边岩石中的那棵古柏被连根拔起,巴乌和施天济身体立刻失去平衡,跌坐在竹筏上。 巴乌见岸边伸来的一根长竹就在施天济面前,他飞身双手用力前推,帮施天济抓住那根长竹。 施天济被大家合力拉上岸来。巴乌却被水流卷走,瞬间消失在飞泻直下的洪流之中。 “巴乌兄弟,俺的好弟弟啊——”被救起的施天济冲着飞泻而下的江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 第四十九章 海底斗法 华先祖、杜衡及两位黑人兄弟千里眼、顺风耳在朝鲜向导的带领下,经过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终于到达朝鲜水师李舜臣部所在的位于全罗湾内的水师大营。 这名朝鲜向导名叫车凡右,是朝鲜参议政柳成龙手下的一名文官,精通大明语言,他此次前来,是身兼向导和翻译两职。 宽阔的全罗湾海面上,密密麻麻的停靠着朝鲜水师的各类战舰,包括几十艘大型主力战舰板屋船、一百多艘中小型战舰挟船和鲍作船。当然最显眼的还是停靠在湾面中央的三艘龟船。 这龟船被称作朝鲜水师的秘密武器。它是当时时任朝鲜全罗左道水军节度使李舜臣带领士兵和工匠制造的。 龟船长三十五米,宽为十一点零八米,高为五点零二米。 龟船上有七十多个空洞,通过这些空洞可以发射枪、炮或箭矢。船舱有房舱、仓库等二十六个船舱。龟船的外壳是坚厚的大盖板,盖板上有十字路可以通行,十字路以外的地方,密布刀锥,使敌人难以攀登。 船内有一燃炉用以燃烧硫磺焰硝,产生有毒的烟气,经船头的龟形头口中吐出,喷向敌舰上的敌人,它不但可以迷惑敌兵的视线,而且可给敌人构成巨大的杀伤。 龟船左右船舷各有二十二个射击口,十条橹,十二个出入口。左边上层船舱为船长室,右边上层船舱为军官室,左右下层船舱共有二十四室,分别作为武器库、士兵室之用。 龟船上配备天、地、玄、黄等字炮,左右舷共十二门,船头船尾各一门,共十四门。 龟船满载船员约有一百二十五名。在近距离海战中,船体巨大而坚硬的龟船不但可用于冲击敌方舰队,而且在撞击的过程中 ,船体两侧密布的刀锥可对敌方战船上的敌人构成强大的杀伤作用。 龟船结构巧妙、船体坚固,船速快,火力大,是当时亚洲较为先进的军舰。 “各位英雄远涉而来,有失远迎,还望多多包涵!”当华先祖、杜衡、千里眼、顺风耳和车凡右走进朝鲜水师营地时,李舜臣早已率领一队手下列队迎接。见五个人走近,李舜臣快步赶上来,拱手相迎。 李舜臣出身于没落士大夫家庭,幼时家境贫寒,聪慧伶俐,能骑善射。年轻时的李舜臣仕途并不顺利,武科及第后,曾任全罗道井邑县监等职。在他四十七岁时,才经参议政柳成龙的举荐,被破格擢升为全罗左道水师节度使。 在同侵朝倭军水师的几次交锋中,李舜臣率朝鲜水师均重创敌军水师。为提振朝鲜军民的抗战信心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李将军亲自列队迎接,真真折杀华某等人了!”在车凡右的翻译下,华先祖赶忙上前还礼。 “哎,各位大明英雄远涉千里,前来助我朝邦抗击倭寇,李某怎能不拱手相迎呢?”李舜臣说道。 “不敢当,不敢当,我等一进这水师大营,就见这湾中战舰林立,舰上兵勇个个威武英勇,足见李将军雄才伟略,治军有方啊!我等此次前来,只是向将军学习的。在李将军的浩荡水师面前,我等怎敢谈‘帮助’二字呢!”华先祖客气道。 “哈哈哈,早就听说各位英雄个个身怀绝技,在我李某面前就不要客气了。来来来,咱们不要在这站着,到我军中帐内入座。哈哈哈!”李舜臣热情的将几位大明英雄迎入账内。 来到李舜臣的营帐内,大家分宾主入座,早有水军营士兵送上各色茶点酒水。 入座后,李舜臣再一次郑重的向华先祖等人的到来表达谢意,然后一一介绍在座的他的手下将官。 华先祖同样回礼,再一次对李舜臣率众迎接表答谢意。然后,逐个向李舜臣及其众将介绍杜衡等人。 “好好好,这第一杯酒,首先要感谢我们的大明宗主对我邦的慷慨施救。来,让我们共干此杯!”听完华先祖的介绍,李舜臣高兴地举起酒杯,说完敬酒词后,和大家一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酒,是我李某代表我们水师全体官兵敬各位远道而来的大明英雄。干!”大家同样将杯中酒饮尽。 “这第三杯酒,当然要预祝我们通力合作,早日打败倭国倭寇!”李舜臣声音朗朗,目光炯炯。 待李舜臣敬酒完毕,华先祖代表前来的小分队队员回敬三杯酒,说的无非是表达谢意之类的客套话。 双方礼节性的敬酒完毕,大家把酒言欢,气氛热闹起来。 就在大家觥筹交错,开怀畅饮之时,现场却忽然出现了不和谐的一幕。 这李舜臣手下有一参将,名叫李戴,此人素习水性,尤其擅长潜游,据说它能够潜在水中长达几个小时。方才听到华先祖介绍杜衡及其高超的水中技能时,这李戴就有些不服气,他当时就想提议自己和杜衡比试一下,但考虑到在座的中朝双方还没有完成礼节上的表达,他才没有发作。 现在,双方该行的礼节已完成,李戴便借着酒劲,开始向杜衡发难。 “素闻‘浪里金蛟’水性了得,不知可否愿意同李某切磋切磋?”李戴寻到机会,站起身来走到杜衡身边拱手说道。 听到李戴的话,大帐内立刻安静下,众将纷纷放下手中的酒杯,静观事态的发展,现场的气氛一下变得凝重起来。 “这是李将军手下的李戴参将,素习水性,他对你说他很欣赏你的水技。”车凡右没有把李戴的话原原本本的翻译给杜衡听。 杜衡放下酒杯,平静地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李戴,他发现,这是一位身材中等的中年汉子,刀削脸,八字胡,身材体重和杜衡有些相似。此人看起来有些偏瘦,身穿合体的水军参将铠甲。 车凡右虽然没有把李戴的话直译给杜衡,但杜衡从李戴一双充满挑衅意味的眼神中,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哎,李参将,几位大明英雄千里跋涉来至我处,正直身心疲惫之时,不得无礼,还不赶紧退下!”李舜臣有些不高兴。 望着李戴及他身后几位将官的挑衅神态,杜衡心想:今天不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大明锦衣卫的身手,挫一挫他们的傲气,今后将很难同他们顺利共处,开展工作。于是,杜衡站起身来,朗声对李舜臣说道:“李将军,既然李参军对杜某如此感兴趣,杜某乐意奉陪。” “这个……”李舜臣手捻胡须,一时难以决断。 “李将军,让他们彼此切磋一下,倒也无妨。”华先祖站起身来,对李舜臣说道。 “那……好吧,既然两位都同意切磋,那就切磋一下吧。你们看是通过何种方式来切磋呢?”李舜臣见大家彼此同意,也就不好再强行制止。 “将军,我这里有一袋铜钱,待会儿我把它撒进狮子崖下的海水中,然后我俩同时跳进海中捡拾铜钱,捡得多者获胜。”李戴对李舜臣说道。 “杜英雄可否同意李参将的提议?”李舜臣转头问杜衡。 “客随主便吧。” “好吧,诸位将军,各位远道而来的大明英雄,那咱们就一块到狮子崖,去见证两位英雄的精彩表演。不知各位意下如何?”李舜臣放下手中的酒杯,环顾四周。 “好!” “同意!” 大家均表示赞同,于是,纷纷放下酒杯,蜂拥而出,向离营帐不远处的狮子崖海边走去。 来到狮子崖,杜衡、李戴两人并不多说,各自整理穿戴。杜衡把随身携带的钱袋取出来,将其中的一些散碎银两倒出来交给华先祖,空出的钱袋准备用来下海捡铜钱时使用。李戴则将沉重的铠甲脱去,只留里边的轻装。 “杜英雄,可否准备妥当?”李戴眼含蔑视地问杜衡。 “可以了。”杜衡稳稳地站在崖上,语气不卑不亢。 李戴把满满的一袋铜钱扬手撒入崖下的海水中,然后说道:“那咱们开始吧?” “好。” 两人几乎是同时用力,纵身跃入狮子崖下的海水之中。 潜入海中,展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幅奇妙神秘的海底画面。各种海底水生植物从海底一堆一堆的珊瑚中尽情的舒展枝叶,各种颜色、形状各异的海底鱼类自由的在枝叶间游弋。成群的麦虫鱼在两人的两腿间穿梭游荡,它们两腮鼓起,披着尖利的鳞甲。还有飞鱼、单鳍鱼等。奇幻的景象让人目不暇接。 杜衡和李戴顾不上欣赏美丽的海底景色,两人均潜至水底,睁大双眼,全神贯注地搜寻散落在海底岩石及珊瑚礁上的铜钱。 由于海底地形复杂,植被茂密,光线暗淡,而且两人还要时刻注意避开一些危险的海底动物,这些小小的铜钱找寻起来相当困难。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实在是再难找到散落的铜钱,两人几乎同时舒展手脚,向海面上浮去。 突然,杜衡见身边的李戴身体猛然下坠,只听李戴惊慌地舞动手臂,似乎想要挣脱某种束缚,手里的钱袋也由于惊慌而失手掉落,刚刚捡拾上来的钱币立刻散落出来,飘飘荡荡地散落进暗黑色的海底之中。 杜衡立刻将身体快速下潜,向挣扎中的李戴游去。将要接近李戴时,杜衡看到了惊心的一幕,一只体型巨大的八爪章鱼正用它那长长的吸盘将李戴紧紧盘住,快速地拉向海底的岩缝中。李戴整个腰身被紧紧缠住,只露出头部和两只无力挥动的手臂。 情况万分危机! 杜衡不敢怠慢,迅速扔掉手中钱袋,从腰间拔出那两把随身携带的龙吐子母刀,双腿用力,向那巨型章鱼游去。 缠住李戴下潜的章鱼见有人来救,猛地深处另一条吸盘缠向杜衡。杜衡在水中拧身躲过,同时,挥动右手,以极快的速度,用手中较长的母刀将章鱼伸来的吸盘斩断。章鱼被伤,疼得整个身体颤动一下,将被缠得李戴松开,然后,挥动所有长长的吸盘向杜衡袭来。 杜衡躲闪不及,腰身还是被章鱼的两条吸盘紧紧地缠住。 杜衡的呼吸开始困难起来。他强打精神,看准章鱼的眼睛,将左手较短的子刀奋力一刺。一股蓝色的鲜血立刻从章鱼的眼中喷出,章鱼疼得身体剧烈抖动一下,放开被紧紧缠住的杜衡,嘴中喷出一股浓浓的墨汁似的液体,向海底深处逃去。 杜衡和李戴携手从被章鱼喷出的墨液染黑的海水中游出,奋力向海面上游去。 登上狮子崖上的平台,杜衡和李戴两人全都筋疲力尽。 李戴拉住杜衡的手,站到高处,然后猛地将拉着的杜衡的右手高高举起,向众人高声宣布:“刚才在这海底,是杜衡兄弟救了我的命。他本可以弃我不顾,但他不计前嫌,舍命相救。所以,今天的胜者是,杜衡兄弟!” 从杜衡和李戴登上狮子崖时,朝鲜的众将官已经从两人疲惫的神态中看出一些眉目。两人全都空手而归,以两人的身手,如果不是遇到什么意外,那是断然不会如此的。 在李戴大声宣布杜衡获胜后,大家立刻暴发出一阵热烈的高呼:“杜衡、杜衡……” 杜衡深受感动,他也把李戴的手高高举起,然后高声喊道:“兄弟齐心,共挫强敌!” 众将士再一次被感染,一起高呼:“兄弟齐心,共挫强敌!” 李舜臣大步走到杜衡和李戴面前,站在两人中间,一手拉住一个,高声说道:“将士们,各位英雄,只要我们齐心合力,定能打败倭贼,重整河山!” “齐心协力,打败倭贼,还我河山!”将士们暴发出一阵气壮山河的呼喊。 第五十章 虎啸山林 天亮了。 站在龙川江南岸的山崖上低头望去,脚下的龙川江不但两侧山体突兀狭窄,而且河床突然下沉,形成巨大的落差,再加上随处可见的暗礁巨石,河水因此变得流急浪高。 巴乌掉下去的地方是一处断崖,咆哮的河水就像一群突然马失前蹄的奔腾的骏马,从断崖处飞泻而下。 断崖底端是一处自然形成的巨大涵洞。飞泻而下的激流就如一条向深渊内急坠潜行的巨龙,带着巨大的轰鸣声冲入其中。 放眼远望,涵洞的上方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茫茫原始森林,根本看不到涵洞的另一侧出口。 断崖下面的峭壁几乎直上直下,其上布满荆棘。站在上面的人们根本没有办法下去寻人。 “巴乌兄弟,你是为救俺才丢掉性命的,是俺对不起你啊。俺平常对你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得罪你了。可那都是无意的,俺老施就长了这么一张臭嘴,喜欢蹦个木根儿,开句玩笑。兄弟,咱哥量如果今生还能有缘相见,俺愿让你抽俺一千个嘴巴让你解气。兄弟哎,俺的好兄弟!”施天济双腿跪地,冲着断崖下的涵洞嚎啕大哭。 种种迹象表明,巴乌凶多吉少。 跳跳无奈地蹲在山崖边上,眼望着东方遥无边际的茫茫森林,不停地发出“呜呜”的哀鸣。它在呼唤自己的兄弟。 大家眼含热泪,在山崖顶端用山石围起一座小型的石堡。 是为巴乌垒盖的坟墓?还是在他坠崖的地方做个记号?大家谁也说不清楚。 此时,每个人的心里都怀有一个美好的愿望,希望将来的某一天,能够再次听到巴乌那响彻山谷的巨吼。 忙完巴乌的后事,大家又要上路了。可跳跳那边出现了情况。不管大家如何相劝,跳跳始终蹲在刚刚垒起的石堡前,不愿离去。 “跳跳是想留下来……陪伴它的兄弟。”叶茹柳流着眼泪哽咽地说道。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跳跳这一举动所感动,大家停下脚步,纷纷走过来轻抚跳跳的后背,算是同重情重义的跳跳道别。 叶茹柳最后一个走到跳跳身边,她蹲下身去,把跳跳轻轻揽入怀中。望着眼角含泪的跳跳,叶茹柳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禁不住用手把跳跳的脸贴在自己的脸上,激动地说道:“好弟弟,姐会记住你的。好好在这陪伴你的好兄弟吧。如有机会,下去找找巴乌,不要轻易放弃他!” 骆石印站在原地,心情沉重。从巴乌坠下的地方判断,他生还的机会十分渺茫。脚下的悬崖峭壁,恐怕只有石朗能够勉强下去,小分队即便派他下去寻找巴乌,恐怕也很难如意。再说,如果派石朗独自下去,风险太大。 权衡利弊得失,骆石印只得做出无奈的选择:跳跳留下,其他人继续赶路。毕竟,小分队目前还没有摆脱敌人的围追堵截。 大家顺着山崖南面的山坡顺势而下,眼前全是茂密的原始森林,生长在山坡上的落叶松、樟子松、红皮云杉、白桦、山杨等树木,棵棵繁茂挺拔。脚下是丛生的灌木丛。 按照骆石印和休能方丈协商达成的意见,大家向山区的南部进发。 眼下摆在大家面前的首要任务,就是想办法走出这一望无际的大山,然后再商讨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阳光透过头顶浓密的枝叶照射进来,穿透森林中潮湿的雾气,斑驳陆离的洒在低处的藤蔓上。林间湿地上,不时有野猪、獐子、狍子、麋鹿之类的野生动物被众人的脚步声及谈话声惊起,惊慌地向远处逃去。树头上各种不知名的大大小小飞鸟也被身下的声响所惊动,纷纷展开翅膀,扇动羽翼,或飞向蓝色的空中,或飞到别处的树枝上继续觅食鸣唱。 森林里本没有路,人多,就可踩出一条路。 大家艰难的在林间行进,近五十人的队伍尽量排成一字长蛇队型,大家交替走在前面,各自用手中的兵器,扯开地上疯长的枝蔓开路。后面的人则尽量紧跟前面的人前行。 沿途惊起很多在枝蔓下觅食、栖息或藏匿的各类爬行动物,像蛇、蜈蚣、山蝎、陆地龟、变色龙等。 这原始森林里的动物可谓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当然,给大家留下最深印象的,还是一只体型庞大的黑熊。 当时,是轮到施天济在前面负责开路。巴乌的失踪对施天济带来很大的打击,虽然两人有时会因一两句语言上的不和而闹矛盾,但施天济是那种有口无心之人,很多事情说过便忘,从不往心里去。在他心里,同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贴心人。 巴乌完全是为了救自己,施天济怎能不伤心难过呢? 负责开路的施天济挥舞手中的一双镔铁双锏,用力把眼前妨碍前行的枝枝蔓蔓向两边劈开,以发泄胸中因悲伤而产生的郁结之气。 正当施天济劈得起性时,从他眼前的树藤后面突然窜出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施天济被吓地大叫一声,向一旁跳开。只见那庞然大物气势汹汹地立在大家面前,前腿登地,嘴中不时发出声声示威般的低吼。 大家发现,立在面前的是一只雌性亚洲黑熊。此熊肩高近两米,身体粗壮,头部宽圆,胸部有一明显的倒人字形黄色斑纹,全身毛色漆黑而富有光泽,鼻面部的毛发呈棕褐色。颊后及颈部两侧的毛发较长,形成两个半圆形毛丛。胸部毛发较短。黑熊肩平、臀大、尾短,四肢粗健。 黑熊应该是受到了惊扰,它的两个黑洞洞的鼻孔里不是呼出有力的气息,以示它的愤怒。 “他奶奶的,你个黑瞎子,吓俺老施一大跳!”施天济高声叫骂一声,举起手中双锏,就要击打那黑熊。突然,黑熊身后的草丛中,窜出两只可爱的小黑熊,这应当是黑熊的两只幼崽。 两只小熊迈着轻快的步子跑到妈妈身前停来下来,瞪着两双好奇的眼睛望着眼前的人群。 黑熊低下头来,抬起左前腿,用他那肥厚的前爪,把两只小黑熊拢至身后,然后抬头怒目,和众人对峙着。 “壮士,且慢动手!”休能见施天济挥锏砸向黑熊,赶忙上前制止。 施天济放下手中双锏。 “大家不要轻举妄动,黑熊是出于护犊之情才发怒的。大家听我指挥,全都慢慢后退,不要弄出任何大的声响。对对对,慢一点。好,大家原地站好,不要乱动!”休能指挥大家向后退出约十米的距离,然后停下来,保持安静。 黑熊见众人并无敌意,原地停顿了一会儿,转身迈着摇摇摆摆的步子,领着它的两只幼崽消失在密林之中。 “施大哥,多亏方丈即时制止你。要不然谁伤了谁都不好。瞧那两只小熊多可爱呀!”叶茹柳对施天济说道。 “俺以为那大黑家伙要和俺比划比划呢。”施天济走到前面,继续为大家挥锏开路。 “其实黑熊天性胆小,通常情况下,熊是不会主动进攻的,遇敌害时,它首先是逃避,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跟对方拼命。”休能对大家说道。 “我听人说当遇到黑熊时,可躺在地上装死,就可避免遭受黑熊的攻击。”谢元说道。 “其实不然,一般情况下,黑熊伤人的原因有三:一是为了吃人;二是因遭到人的攻击而发起反击;三是出于玩耍的天性。试想,如果遇到第一或者第二种情况,你还躺在地上,那不就等于送死吗?”休能纠正谢元的观点。 “不是说黑熊不吃死的动物吗?那躺下装死,不就可以了吗?”谢元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黑熊视觉较差,所以人们常把它称为黑瞎子,但它的嗅觉、听觉却异常的灵敏。如果黑熊连嘴边动物的死活都分辨不清的话,那它早就饿死了。”休能说道。 “那真遇到了怎么办呢?”谢元的好奇心上来了。 “能逃则逃,真要跳不掉的话,那就只能誓死一搏。”休能回答谢元的提问。 中午时分,众人登上一处山岗,山风吹来,顿感凉爽了许多。 “大家坐下休息一会儿!”骆石印高声喊道。 “哎哟,真累死我了!”谢元体质较弱,听到骆石印的喊声,累得一屁股蹲在一块山石上,大口喘着粗气。其他人也纷纷三三两两地找一处干爽的地方坐下休息。 “嗷呜——”就在大家刚刚坐定的一瞬间,前方山岗下传来一声长长的虎啸,那啸声激荡山谷、震耳欲聋。 “大家小心,有猛虎。”休能从虎啸声音的大小判断出,此虎应当就在眼前的山岗之下。他拿起铲杖,示意大家跟他一块躲到一块巨石后面。 “嗷呜——嗷呜——”接连几声雄壮的虎啸声从眼前的林子里传出。 大家屏息仔细寻着啸声望去。一幕壮观的景象展现在大家眼前。 山岗下的林子中,方才遇到的那只亚洲黑熊正和一只体型庞大的西伯利亚虎展开激烈的搏斗。 那只西伯利亚虎体长一丈有余,体色棕黄,背部和体侧有着多条横列的黑色窄条纹,前额上有数条黑色横纹,中间条纹串通,形成一个明显的“王”字。尾部拖着一条足有一米多长的尾巴。 黑熊身后的一棵大树下面,两只小熊惊慌的躲在草丛中。黑熊处在两只小熊和那只西伯利亚虎中间的位置。看来,它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幼崽免遭老虎的伤害,才与体型明显大于自己的西伯利亚虎搏斗的。 只见那只西伯利亚虎原地飞身一跃,扑向黑熊。黑熊也不示弱,面对强敌的进攻,它并未躲闪,而是前身直立,用自己两只粗壮的前爪抓向扑来的猛虎。 那只西伯利亚虎的力量显然要比黑熊大一些,黑熊被扑倒在地,但它两只锋利的前爪却死死地和对方扑来的两只利爪抓扯在一起。 黑熊的二次反击能力非常强,在猛虎按住自己的同时,倒在地上的黑熊借着山岗的坡度,竟然翻身把身长及重量均优于自己的猛虎压在身下。 老虎也不示弱,在相互撕咬中又把黑熊压于身下。就这样,两只猛兽顺着山坡向下翻滚、搏斗,双方的利爪上下翻飞,不停地抓向对方的要害部位。打斗嘶吼之声在山岗下回荡。双方都不同程度地伤及对方。 搏斗大约持续了二十分钟左右,黑熊最终还是没能抵过那只西伯利亚虎的攻击,它被猛虎死死地按住。 猛虎抓住机会,两排利齿紧紧地咬住黑熊的咽喉。黑熊的脖颈瞬间被咬穿,一股殷红旳血从黑熊的脖腔内喷射而出,将猛虎的半边脸染成红色。 黑熊无力的挣扎了一会儿,倒在地上,身体不再动弹。 虽然猎物已经没有了气息,但西伯利亚虎那紧咬黑熊的利齿并没有松开,它全身用力,妄图把已经死去的黑熊拖走。可在方才的搏斗中,它的一条后腿被黑熊的利爪生生抓扯掉一大块肉,殷虹的鲜血不断顺着它的腿部流下,猛虎忍着剧痛努力了几次,都未能拖动身下的黑熊。 西伯利亚虎只能松开口中猎物,一瘸一拐的走到一旁草丛中,蹲在地上休息一下。 这个时候,那两只不知危险的小熊,竟然跑到已经死去的黑熊的尸体旁,用嘴巴不停地拱动黑熊的尸体,希望唤醒妈妈。 那只西伯利亚虎休息了一会儿,发现了两只围在黑熊身边小熊,它立刻站起身子,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慢慢向两只小熊逼近。 眼看两只猎物已近在眼前,受伤的西伯利亚虎忍痛奋力一跃,扑向两只小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后闪出一人,那人右手一扬,只听“嗡”的一声,一柄三股钢叉从她的手中飞出。 钢叉呼啸着,准确地插进已经飞身跃起的那只西伯利亚虎的咽喉,猛虎的身体在空中痛苦地一缩,“扑通”一声,落在地上,然后,无力地挣扎几下,气绝身亡。 第五十一章 黑姑(一) 躲在巨石后的骆石印、休能等人,都被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 先是黑熊为保护自己的幼崽免遭猛虎的伤害,而舍身与比自己强大的西伯利亚虎拼死搏斗,惨烈丧命,紧接着,又是猛虎瞬间被飞叉毙命,直到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结束,大家才慢慢的缓过神来。 只见飞叉毙虎之人走到躺在地上的猛虎和黑熊身边看了看,确定两只猛兽均已死亡。 “叽叽……”看到两只小熊躲到一边偎在一起,那人伸手招呼两只可爱的小家伙到她跟前去。 两只小熊试探性地靠近那人,见对方并无敌意,便走到那人身边。那人慈爱地用两手轻轻抚摸两只小熊的背部。两个小家伙则伸出舌头亲热地舔那人的手背。 直到此时,大家才看清楚,下面正和两只小熊亲热的人是一位女子。 只见那女子一头浓密的长发自然地向后披散着,上身穿一件V字型领口的棕色马甲,下身穿一件黑色山羊皮短裤,足蹬一双用亚麻编织的草鞋。 那女子从死去的西伯利亚虎身上拔出她的那柄三股钢叉,然后蹲下身去,试图抱起两只小熊,但由于钢叉在手,她试了两次都没成功。 “大姐,需要我们帮忙吗?”躲在岩石后的李如珠见状,起身对岗下那女子高声喊道。他之所以这样做,是想借机向下面这位猎户打探一下四周的山路,以便能够早一点找准出山的路,走出这茫茫群山。 那女子被突然传来的说话声吓了一跳,见一群陌生人站在高处的山岗上,她出于本能的自卫心理,立刻放下手中的小熊,双手握紧钢叉,眼里充满敌意地望着逐渐走向自己的众人。 等走到那女子的面前,大家才看清那女子的面目。也许是由于长期在户外打猎,皮肤经常暴露在日光下照射的缘故,那女子肤色黝黑,五官倒也端正,宽眉大眼,四肢修长健壮,勃颈上挂着一串由玉石和天然珍珠串成的项链,腰间挂着一把用兽皮做成的刀鞘包裹的篾刀。 “姑娘,不要害怕。我们是这山中金光寺内的僧人,路经此地迷了路,想向你打探一下路径。”休能来到那女子跟前客气地说道。 那女子上下打量一下休能,又望一眼人群,发现人群中的确是有很多僧人模样的人,这才消除了疑虑,把手中的钢叉收起来。 “不知诸位这是想去哪里?”那女子开口问道。 “这……怎么跟你说呢?我是这山外平壤城的一名守将,我叫李如珠。前段时间平壤城被倭贼侵占,我和金光寺内的众僧被这群倭贼追杀,才逃到此地的。”李如珠对那女子说道。 “你是说被那可恶的倭国人追杀?”看来女子对山外的事情也知道一些。可以清楚地看到,当她提到倭国人三个字时,唇语间带有明显的恨意。 “是的。”李如珠坦诚地答道。 “你们准备去哪里?” “我们准备出山,投奔朝廷,杀倭国倭贼。”休能对那女子说道。 听完休能的话,那女子眼中闪出一种明亮的光彩,整个神情立刻变得亲切了许多。 “那这样吧,快近中午了,诸位英雄不妨先到我家稍坐,路径的问题我们慢慢道来。”那女子热情地向大家发出邀请。 休能和骆石印简单沟通了一下,答应了女子。 “不过还得请诸位帮帮忙,帮我把地上这两个大家伙抬回去,足够大家中午美餐一顿了。”那女子说完,不等众人发话,抽出挂在腰间的篾刀,走到一旁,挥刀砍断两棵拳头粗细的山杨树,麻利的去掉树上的枝叶和树梢较细的部分,两根抬猎物用的扁担就做成了。 那女子走到两只猎物跟前,从腰间取出一根长绳,把绳子砍为四段,分别把两只猎物的前后肢绑在一起。 “我来吧。”施天济主动上前帮忙。他和金光寺的三名武僧一起,两人一组分别把砍好的山杨树干穿进绑好的猎物四肢中间,然后同时用力,抬起猎物,随那女子向其家中赶去。 两只小熊则被叶茹柳和那女子一人一只抱在怀中。那女子准备把小熊带回家中,把它们养大。 一路上,李如珠简单的向那女子介绍了一下小分队的情况。 叶茹柳非常喜欢这名颇具英武之气的女子,在谢元的翻译下,她跟那女子聊起了家常。 通过交谈,大家才知道,这山里的猎户都称眼前这位女子为‘黑姑’,至于她的真实姓名,人们则渐渐遗忘了。 “你们队伍里要不要我这样的人?”走了一段路程,在和叶茹柳的攀谈中,黑姑忽然问道。 “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问题?”联想起方才黑姑第一次提到倭国人三个字时脸上现出的狠狠的表情,叶茹柳感觉黑姑和倭国人之间似乎有什么故事发生过。 不错,叶茹柳的感觉一点没错。在叶茹柳问完后,黑姑眼里流出泪水,她向叶茹柳诉说了前些日子自己家庭中所遭受的巨大变故。 黑姑从小就随父母在这大山之中以打猎为生,常年的狩猎生活,造就了黑姑强健的体魄和过人的猎狩本领,特别是手中的一柄钢叉,在她的手中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黑姑成年之后,由父母做主,嫁给了同样以打猎为生的她现在的丈夫。结婚后,夫妻两人白天一起到山中打猎,晚间共同操持家务,小日子过得充实幸福。 婚后第二年,夫妻两人有了自己的儿子。自从有了儿子,黑姑的丈夫便不再让黑姑进山打猎。她就在家中安心照料儿子。一家人生活过得其乐融融。 可就在几个月前,黑姑的丈夫领着五岁的儿子壮根到山里的集市上售卖山货。哪成想,在山外的集市上,遇到几个喝醉酒的倭国武士到山中闹事,这几名倭国武士走上前来要抢黑姑丈夫叫卖的山货,这山货可是一家人忙活了大半年才整出来的,是全家人下一年购买柴米油盐的全部指望。 黑姑的丈夫拼命护住自己手中的山货。这下惹恼了那几名倭国武士,其中一人抽出身上的武士刀,准备砍掉黑姑丈夫的双手。 黑姑的儿子趁那挥刀的日人本不注意,跑过来在那倭国人的手腕上恨恨地咬了一口。 “啊,巴格!”那倭国人疼得大叫一声,挥刀砍向黑姑五岁的儿子,小孩被刀砍中头部,当场死亡。 黑姑的丈夫见幼子被杀,当场昏死过去。当他醒来时,那几名倭国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黑姑的丈夫抱着幼子已经发凉的身体,嚎啕大哭。 当丈夫神情恍惚的扛着儿子的尸体回到家中时,得知事情经过的黑姑当场瘫倒在地,半个月卧床不起。 后来,夫妻两人曾经几次想持械出山,准备找倭国人拼命。多亏平时关系不错的猎户的极力劝说,两人才慢慢打消了报仇的念头。 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前些日子,黑姑丈夫在一次进山打猎的过程中失足跌下山崖,不幸摔断腰骨,至今躺在家中养伤。 “本来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被倭国人给毁了。”黑姑带着哭腔说道。 “早晚我们会把这些可恨的倭国倭贼消灭干净!”听了黑姑的诉说,叶茹柳对黑姑家庭的不幸遭遇深感痛心。 “那我能不能加入你们的队伍,一块儿杀倭贼?”黑骨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 “我们商量一下再说吧。”叶茹柳无法直接答复黑姑,她决定抽空向石朗汇报一下此事,看他能否通过骆石印想办法满足黑姑的愿望。 “那你可别忘了这事。”见叶茹柳没有回绝自己,黑姑高兴地抹一把眼角的泪水,满脸认真地叮嘱叶茹柳。 第五十二章 黑姑(二) 黑姑的家位于山谷另一侧的一处高坡上,两间不大的土坯房,一处用木栅栏围起的小院落,栅栏外面满是疯长的月季花和喇叭花。 “在跟,我回来了。有客人来了!”黑姑推开院前的栅栏门,冲屋内高声喊道。 “哦,知道了。”屋内传来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 “汪、汪……” 一只体型庞大的猎犬从院子的西北角跑过来,它先是亲热地围着黑姑又跳又闹,继而发现黑姑身后的陌生人,“汪汪”地冲着来人吼叫起来。 “贝贝,别闹,这些都是客人。”黑姑轻轻地拍一下猎犬的头部。那猎犬立刻安静下来,跑到众人跟前,欢快地摇起尾巴。 黑姑和叶茹柳把抱在怀中的小熊放在院子南侧的一个竹笼里边。 “贝贝,这是你的新伙伴,不准伤害它们。”黑姑冲着围着竹笼好奇地转圈的爱犬厉声喝道。 那猎犬倒也听话,乖乖地跑到一边,蹲在地上。 由于屋内空间太小,只有骆石印、休能、石朗、叶茹柳、谢元几人随黑姑走进房门。 房间内光线暗淡,房梁上挂满了各种兽皮和山中的干货。在房间右侧的床上,躺着黑姑的丈夫张在根,他见黑姑领着几位客人走进房来,赶忙用手支撑起上半身,向大家点头致意。 黑姑简单地向她丈夫介绍了一下客人的大体情况,给屋子里的每个人倒了一杯水,让自己的丈夫陪着客人说说话。然后,黑姑从桌子上的抽屉中取出几把短把弯刀,出门去把两只猎物剥皮切肉,给大家准备午饭。 叶茹柳跟了出去,帮着黑姑一起为大家做午饭。 午饭是一桌丰盛的熊肉、虎肉和山中野蘑混在一起的乱炖。饭菜出锅的一刹那,满园飘香。 由于没有足够的桌椅碗筷,除骆石印、休能、李如珠在屋子里由黑姑的丈夫张在根作陪外,其他人全都三五成群的蹲在院子里的地面上,大口享受这未曾品尝过的美食。 黑姑不停地忙来忙去,为大家添菜加饭。 “这熊肉、虎肉可都是好东西,俺说水蛇腰,你可得多吃点,这玩意补肾、壮阳、强筋骨。”施天济和谢元、石朗、叶茹柳蹲在一块,他不停的为谢元夹菜。 “老施,别光给我夹呀,你老人家也得适当补一补。”谢元夹起一块多肉的虎骨放进施天济的碗里。 “多谢老弟。”施天济干脆用手拿起虎骨肯了起来。 “石朗哥,你也多吃点。”叶茹柳不停地为石朗夹菜。 “对对对,你也得多吃。”施天济一便啃虎骨,一便迎合叶茹柳的话。 “哎,俺忽然想起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施天济啃完虎骨,抹一把嘴巴上的油,变得有些神秘。 “哎呀,老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啦?”石朗催促施天济。 施天济抬头看一眼四周正狼吞虎咽地啃吃熊虎肉的金光寺众僧,然后把自己的头低下来,压低嗓门说道:“不是说,这僧人不能吃肉吗。你看他们……”施天济故意做了一个狼吞虎咽的样子。 “老施,这你就显得孤陋寡闻了。其实这僧人吃素不吃肉,只是佛教传入我国后衍生出来的一条新的清规戒律。相传,当初佛祖释迦牟尼为了保证四处托钵化缘为生的众弟子的身体康健,并没有强行规定佛门弟子必须吃素。也就是说,在我国境内,佛教戒律是严禁佛教徒吃肉的,至于在其他地区,则没有这种强制性的规定。”谢元看来对佛教也颇有研究。 “哦,刚才俺还一个劲的纳闷呢。听老弟这么一说,俺明白了。如果将来俺老施出家当和尚,一定想办法去外邦出家。”施天济一副豁然明了的样子。 “老施,你是出家不忘吃肉啊。不过,就你这饭量,恐怕没有那个寺庙敢收留你,你不得把人家吃空了啊。”石朗对施天济开起玩笑。 “能吃咋的啦?能吃的人力气大。”施天济边吃边反嘴。 “谢元老弟,你说中国的僧人,是从什么时候不吃肉的?”叶茹柳问谢元。 “相传其根源在于梁武帝,据说佛教从印度传入我国后,开始的时候,出家人是可以吃三净肉的。后来,梁武帝读到一本佛教经书《楞伽经》,此经中有文曰:‘菩萨大慈大悲,不忍心吃众生肉’。梁武帝读后非常感动,从此他便开始吃素。当时的梁武帝还身兼佛门的大护法,他吃素食,其他的出家人谁还敢吃肉。后来素食的规定在佛教戒律中被加以明确规定,国内的僧人就要求不再吃肉了。”谢元讲得头头是道,竟然忘了夹菜吃饭,等他明白过来想加菜时,碗里的最后一块熊肉被施天济强行夹走。 “老弟,继续讲,继续讲!”施天济以最快的速度把肉塞进嘴里,口中一边嚼肉,一边含混不清地催促谢元。 “你是饿死鬼托生呀?”谢元没抢到肉,苦笑一下,对施天济说道。 “管他什么鬼托生呢,反正俺老施吃饱了。嗝——”施天济故意把头伸到谢元面前,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谢元被气得把头扭向一边,不再理施天济。 “石朗哥,刚才来黑姑家的路上,她向我询问她能不能加入我们的队伍,一块打倭贼。”叶茹柳向石朗及在座的小分队成员说起黑姑的要求,谢元是早就知道的。 “她为什么有这种想法?石朗问道。 叶茹柳就把路上从黑姑口中得知的她一家的悲惨遭遇简单地说了一遍。 “这妮子也真够命苦的。”听完叶茹柳的话,施天济对黑姑的遭遇深表同情。 “我看最好还是通过李如珠解决这个问题,毕竟他是这朝鲜官府的人。”谢元插嘴说道。 “吃完饭后,我找机会把这个问题向指挥使反映一下,看一下他的意见。”石朗若有所思地说道。 一顿丰盛的午餐下肚,大家顿感精神了许多。 见骆石印吃完午饭走出房门,石朗便把他叫到一边,把黑姑的请求向他做了汇报。 听完石朗的汇报,骆石印思索了一会儿,让石朗把休能、李如珠和谢元叫来,五个人蹲在院子的一处角落里,开始商讨黑姑入伍的问题。 黑姑和叶茹柳在厨房里收拾大家用完的碗筷。 “按照朝鲜军制,一般是不招用女子的。”李如珠听说黑姑想入伍,面露难色。 “可这闺女也够可怜的,而且还有一身的好功夫。”休能叹息着说道。 “我们如果把她带走,那她丈夫是什么意见,目前还不得而知。”骆石印很是爱惜黑姑这样的人才,而且目前大家也的确需要一名像黑姑这样熟悉当地地形的人,来帮助大家走出大山。 但是,代表朝鲜官方的李如珠没有明确表态,骆石印觉着自己最好还是不要越俎代庖。所以,他并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 “其实我们目前还真需要一名像黑姑这样的向导。”休能表达了和骆石印内心所想一样的观点。 “要不先请她帮忙,带我们出山, 至于能否接纳她入伍,等她丈夫彻底康复以后再说。”李如珠像是在征求大家的意见。 “可她要是非要坚持,该怎么办呢?”休能说道。 “那也不能坏了朝廷的规矩。”李如珠看来内心是不同意接纳黑姑入伍的。 在骆石印看来,接纳黑姑有两条途径:一是出山后,让黑姑随休能一起投奔朝廷;二是让她加入小分队,随小分队活动。 这第一种途径,骆石印从李如珠的言谈表情中,已经感觉此路不通。 对于第二条途径,骆石印也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黑姑和叶茹柳不同,黑姑虽有一身本领,但这位充满野性的山野女子,欠缺叶茹柳身上具有的那种组织纪律观念。深入敌后执行侦察任务,严格的组织纪律是不可或缺的。 “要不我们先让黑姑做向导,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休能用征询的目光望着大家问道。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李如珠答道。 骆石印没有说话,他点一下头,算是赞同大家的建议。 等黑姑忙完,李如珠和休能、骆石印及谢元一起,把黑姑叫到一边,将刚才大家讨论的意见说给她听。 “黑姑,其实杀倭贼为亲人报仇的方式有很多,比方说,你现在帮助我们尽快走出这茫茫大山,这几位大明英雄就可以尽快查明敌情。到时候,大明雄师一到,就可尽快杀尽倭贼,替你报仇雪恨,这总比你自己冒险杀几个倭寇强许多。”李如珠对黑姑说道。 “行啊,只要能为我儿报仇,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黑姑思索了一会儿,痛快地答应了做向导的请求。 第五十三章 黑姑(三) 按照黑姑的建议,一行人第二天清晨出发上路,因为要想走出大山,顺利的话,最快也得需要几天的时间。如果不顺利,比如迷路,遇到雨天等,那需要的时间就不好说了,十几天甚至更长的时间都有可能。 黑姑之所以提出第二天出发,是因为她要用今天下午的时间为大家出行做准备,包括为大家准备好在山中需要的吃食,以及她离家后她丈夫张在根的饭食等。 张在根虽然还不能进行剧烈活动,但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已经可以利用黑姑为她制作的双拐,下床进行一些简单的活动,生活自理没有太大问题,他非常支持自己的妻子为大家做向导。 午饭后,时辰已近申时。黑姑这位勤劳能干的山野大姐在叶茹柳的帮助下,开始忙碌起来,为大家准备路上的吃食。 直到到晚上亥时,黑姑才为大家准备好了品种丰富的腊肉、腌鱼、咸菜等即食食品。 晚饭后,休能、骆石印等人主动提出在院子里凑合一宿,因为黑姑家中,只有两间破旧狭小的房子,两间房是连在一起的,其中各有一张木床,房间右侧靠墙的那张是黑姑夫妇睡觉用的,另一张被放在左侧另一间的屋墙根下,是黑姑的儿子生前睡觉的地方。 黑姑丈夫还没有完全康复,肯定不能在院子里露宿,这样,两张床中,一张仍由黑姑夫妇使用,另一张则给了叶茹柳。 等所有的事情忙活完了,黑姑找出一块较大的黑布,挂起来,挡在在叶茹柳的床前,算是形成一个比较私密的休息空间。 黑姑没有和丈夫一起睡,而是主动来到叶茹柳所睡的床上,要和叶茹柳拉拉家常。 经过一天的接触,黑姑感觉和叶茹柳很是投缘,虽然双方语言不通。 黑姑也清楚自己和叶茹柳彼此听不懂对方的话语,可这位本来性格开朗、能说好笑的女子,在家庭遭受了一系列变故后,心中淤积了太多的不幸与痛苦,而这一切,她不愿对着丈夫一吐为快,因为黑姑心里清楚,丈夫和他一样,内心也充满短时间内难以愈合的失子之痛。 今天能够遇到叶茹柳,黑姑虽然知道对方是一位大明女子,双方沟通起来有语言上的障碍,可黑姑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她迫切要向叶茹柳这位年龄相差不大的同性朋友,说道说道心中的诸多不快。 “妹子,姐也知道你听不懂我唠叨些什么,不过这没关系,你不用说话,只管听我说就行。”黑姑和衣躺进叶茹柳的被窝。 叶茹柳点点头,示意黑姑尽管往下说。 其实,叶茹柳经过入朝以来的这段日子,也多多少少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朝鲜语言,也能听懂某些朝鲜话。 “妹子,不瞒你说,姐这辈子最大的满足,就是有幸找了一个像你大哥这样知道疼我的男人。他这人虽然平时言语不多,可心里有我,自从我嫁到他家,我俩每天晚上都会亲亲热热地谈论很久才睡觉。家里的重活他从来不让我干。有时一块外出打猎,每当遇到危险,他都是冒死护着我。”这时的黑姑一脸的幸福。 叶茹柳面带微笑,望着黑姑,她从听得懂的几句话和几个词语中,能够大体猜测出,黑姑可能是在向她讲述自己家庭往日的幸福。 “自从有了儿子,她就更不让我干粗活重活了,外出打猎、砍柴劈柴、挑水扫地这些活,他几乎全包了。弄得我那段日子都长胖了。嘿嘿。”黑姑说到自己往日的幸福,禁不住笑出声来。 “妹子你不知道,我那儿子有多可爱,虎头虎脑的,长得壮实着呢,每天大清早,他醒得早,她醒来后就会用他的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摸我的鼻子,直到把我弄醒。 “冬天下雪的时候,我们全家在院子里一块堆雪人,一块打雪仗。每次我儿子都是站在我这一边,我们两合力把他爹按在雪地上。他爹故意装出一副万分狼狈的样子,我儿子就会被逗得咯咯直笑。 “他那小脸蛋儿,红红的,一双小手里攥着雪球,骑在趴在地上的他爹的脖子上,往我那口子的脖子里塞雪。”黑姑完全沉浸在对往日美好时光的回忆中。 “可好景不长,那天我儿子吵着闹着,要跟他爸爸出去卖山货。要不是碰到可恶的倭国人,要不是……”黑姑说到伤心处,开始哽咽起来,眼角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叶茹柳伸手替黑姑把泪水擦去。 “哎——这人呢,不可能老是顺风顺水,一辈子什么沟沟坎坎都有可能碰到……”说了这么多,黑姑心情平复了些,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整理说话的思路。 “你看,我光顾说我自己了,你可别笑话我。这些日子,姐实在是心里憋得慌,老想找个人唠叨唠叨。该说说你了吧……哦,姐忘了,姐也听不懂你说的话。还是我说吧。 “姐看出来了,你和那个个子高高的,长得英俊帅气的,大家都叫他什么石朗的小伙子的关系肯定不一般。姐观察到你两个相互对望的眼神儿和平常人不一样,你俩肯定是一对恋人。 “姐是过来人,我懂。妹子,你的眼光不错,那小伙儿一看就是个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妹子你可要好好珍惜。”黑姑看着叶茹柳的眼睛说道。 “谢谢你,姐。”叶茹柳从黑姑所说的“石朗”等词语及关切的眼神中,推测出对方应当是在说自己和石朗的事情,便用朝鲜语致谢。 “哎呀,妹子,你能听懂我的话呀!”听到叶茹柳用朝鲜语向她致谢,黑姑脸上现出惊喜的表情。 “只会一点点。”叶茹柳继续用朝语说道。 “妹子,等打完倭贼,你们回国后,你俩会不会结婚?可惜,姐不能前去参加你们的婚礼。”黑姑以为叶茹柳真能听懂她说的话,立刻来了谈性,她继续寻找话题,想跟叶茹柳多交谈一会儿。 这次叶茹柳没能听懂黑姑所说的内容,她摇摇手,又用手指指一下自己,表示自己没听懂。 “唉,算了吧,明天还要赶路,别再听姐唠叨了,早点睡吧。”见叶茹柳确实听不懂自己的话,黑姑显得有些失落。 叶茹柳伸手为黑姑盖好被子。 在这异国他乡的山野之中,叶茹柳和衣躺在一位异域女子的身边,思绪万千,久久难以入眠。 翌日晨,大家吃过早饭,告别黑姑的丈夫,出发上路。 清晨的山野到处生机盎然,蓝天白云和青山绿水之间不时有各种鸟儿飞翔鸣唱。 路边的小草个个头顶露珠,像一群群稚气未脱的孩童,正在列队向走在路上的人们招手致意。 路边小溪岸边的水草中,不时有青蛙被惊起,惊慌地跳入水中,潜入水底。 在黑姑的引导下,大家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艰难行走。中午时分,来到一处位于半山腰的蜿蜒山路上。 “这山景看起来不远,可要真走起来,曲里拐弯的,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谢元气喘吁吁地说道。 “这就叫‘望山跑死马’。”叶茹柳说道。 “这地方叫做九盘岭,山路蜿蜒曲折,素有‘九盘怪石岭,神仙也头疼’之说。大家先休息一会儿,喘口气再走路。”黑姑用手抹着额头的细密汗珠,对大家说道。 大家纷纷蹲在山路内侧突出的岩石下面乘凉。 一块乌云从西南方向的天空中,黑压压地向这边压过来。 朝鲜的雨季来临了。 山风呼啸起来,眼前的山路上顿时飞沙走石,吹得大家只得紧紧眯起眼睛。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顿时变得黑云密布、电闪雷鸣。 随着一声响彻山谷的雷声,瓢泼大雨倾泻而下。远山、森林、树木、岩石、草丛等瞬间被笼罩在一片雨水轰鸣之中。 大家紧靠身后的山体,上方凸出的岩体成了大家避雨的绝好天然屏障。从山顶流下的雨水,落在脚前半米开外的碎石上,激起一朵朵水花,然后,在山路中间的一条凹陷处汇集成一条小溪,顺着山路的走势,向低洼处流去。 山里的雨来得快,下得猛,去得也极其迅速。不到半个时辰,雨停了。 一道美丽的彩虹挂在远处的天空中,为雨后的山野徒增一道亮丽的风景。 雨水打湿了山体岩石,滋润了森林草地,唤醒了湖泊山川,也清新了山中空气。 大家纷纷从岩石下走出来,尽情地舒展腰身,大口的呼吸雨后山野中新鲜的空气。 “好漂亮的彩虹呀!”叶茹柳望着天空的那道美丽彩虹,欢快地跳跃着。 “其实,这彩虹是这样形成的……”谢远又想向大家卖弄自己的博学,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施天济打断:“行了行了,叨叨叨,叨叨叨地,影响大家欣赏美景。” 谢元被施天济噎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尴尬的站在原地。 “大家快看,一只山鸡。”叶茹柳这时高叫一声。 就在大家不知如何为谢元圆场时,一只被雨淋湿的红尾山鸡,扑闪着翅膀,从上方岩石上飞落下来,正好落在大家眼前的山路上。 由于大雨的浇淋,山鸡的两只翅膀在雨水的作用下,难以使身体飞起。 看到许多人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山路上,山鸡受到惊吓,慌张地顺着山路向前跑去。 “快,抓住它。”金光寺众僧对山鸡来了兴致,齐声叫嚷着,扑向那只惊慌失措的红尾山鸡。 “哎哟,碰我脑袋了。”三五个金光寺武僧同时飞身扑抓已经近在眼前的红尾山鸡,不巧,几个光光的脑袋同时撞在一起。 山鸡借机摆脱,继续沿着山路一拽一拽地向前奔跑。 大家受武僧们兴致的感染,纷纷迈开双脚,在雨后空气清新的山路上,跟着那几名追在前面的武僧,尽情舒展腿脚。 凉爽的山风和湿润的空气,让大家跑起路来也倍感轻松。一转眼,队伍追着那只山鸡走过九盘中的第一盘,进入一处拐角。 大家前后相接,陆续拐过拐角处的一处巨大山石。 忽然,跑在前面的几名武僧猛地停住脚步,后续的众人陆续赶了过来。 眼前的景象让大家全都一愣,方才尽情放松的神经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第五十四章 黑姑(四) 眼前的山路上,迎面走过来一队倭国士兵,从人数上看,大约有四五十人的样子。倭国兵个个头戴圆锥形阵笠,腰中斜插着武士刀。 双方的距离也就有十几米左右。 “倭国人?!”挤到前面的黑姑发现了前面的敌情,她从丈夫的口中听说过倭国兵的穿着打扮。 黑姑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大吼一声:“倭贼,还我儿子命来!” 黑姑挺起手中三股钢叉,冲向对面的倭国兵。 对面的倭国兵也发现了对面的一队人马,见有人挺叉冲杀过来,立刻纷纷抽出腰间的武士刀,上前迎战。 短兵相接勇者胜! “杀——”骆石印和休能几乎是同时大吼一声,率领大家,向对面的倭国兵掩杀过去。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倭国武士,同时挥刀砍向黑姑。只见黑姑在跑动当中双手前挺,用手中钢叉刺中一名倭国兵的胸膛。 另一名倭国兵的刀带着风声向黑姑的头部砍来。黑姑低头躲过,在手中钢叉还插在那名倭国兵胸腔内,还来不及拔出的情况下,用力将手中钢叉一横,叉柄重重地击打在另一名倭国兵的小腹部,然后,身体发力,把这名倭国兵硬生生推下山崖。 黑姑用力从第一个被刺的倭国人身上拔出钢叉,向着其他的倭国兵杀去。 两股相向冲杀的队伍顿时搅在一起,狭窄的山路上,只见棍舞、刀劈、叉刺、铲扫,喊杀声混着哀嚎声。 不时有倭国兵被砍翻在地或是被打下山崖。 骆石印挥动一双铁掌,迎面把两名挥刀砍向自己的倭国兵击翻在地。紧接着,一名倭国兵举刀向他砍来,骆石印身体快速前行,左手掤住倭国兵挥刀的手臂,拧腰挺胯,右掌迅即发出,击向对方的胸膛。这一掌势大力沉。被击的倭国兵口吐鲜血,整个身体立刻飞了出去,砸向后面的倭国人。三名倭国兵被这巨大的力道砸翻在地,挣扎了几下没能爬起来。 施天济跑过去,手起锏落,三名倭国兵顿时脑浆迸裂。 休能挥动手中铲杖,凡是接近他的倭国兵,无疑都是刀飞人亡。 叶茹柳和石朗并肩作战,绣春刀和夺命玫瑰刺上下翻飞,精妙配合,几名倭国兵均死于两人的刀、刺之下。 从服饰来看,这一对倭国人,应当是一队倭军的普通兵勇,战斗力一般。他们首先在人数上并不优于骆石印等人,其次,他们面对的,是一队武功高强的大明锦衣卫和金光寺武僧。几个回合下来,胜负已分,倭国兵死伤大半。剩余的只能且战且退。妄图摆脱对手的纠缠。 “一个不剩,全部杀光!”骆石印命令道。 骆石印很清楚,一旦这对倭国兵中有漏网之鱼,小分队的行踪就会暴露。 大家一鼓作气,再一次叫喊着杀入敌阵。 一名倭国兵一看形势不妙,赶紧跳上一处岩石,从怀中掏出螺号,用力吹响。 山谷间,顿时螺号声声。 “我叫你吹!”施天济冲上前去,一锏将那手挥螺号的倭国兵打下山崖。 随着黑姑的钢叉插入最后一名倭国士兵的腹部,战斗结束。 所有的倭国兵全部被歼。 小分队成员无一人受伤。金光寺方面,两名武僧不幸掉下山崖而亡,另有五名武僧受轻伤。 这几乎是一场完胜。 “看来这倭国兵也不咋地,俺还没杀过瘾呢,就全被报销了。”施天济一边擦拭自己双锏上的血迹,一边环视着地上倭国兵的尸体说道。 “从服装及所用的器械看,这应当是一对倭国人的普通足轻(步兵)和少量斥候(侦察兵),这些足轻多半是从倭国各地的农民中,征召而来补充兵力的,战斗力一般。”李如珠收起手中的剑,望着地上的死尸对骆石印、谢元和休能说道。 “那倭军战斗力较强的是些什么兵?”骆石印问李如珠。 “倭军战斗力强的,是那些各大名手下世袭的家臣团,他们人数不多,但由于经历过倭国战国时代诸侯之间征伐战争的历练,战斗力非常强。在战斗序列上,他们有明确的分工,一个军团下会分为、弓弩兵、枪兵、铳兵、骑兵等;在武器的配备上,各大名手下世袭的家臣团也要比普通的士兵先进得多,他们往往配备枪、弓、弩、炮、太刀等。”李如珠将自己经过平壤守卫战所了解到的倭军兵制情况一一道来。 “大家快看,前方又有倭国兵上来了!”大家正在听着李如珠的介绍,叶茹柳忽然高声叫道。 大家放眼望去,远处的山路上,旌旗招招,鼓声阵阵。一大队倭国步骑兵正快速向这边赶来。 骑兵中一员大将头戴燕尾形盔,身披黑色铠甲,外罩白色阵羽织,手中紧握一柄丈八长矛。 所有的倭军骑兵均配备长矛、太刀,步兵则个个手持太刀。 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他们个个身披重铠,头戴鬼脸面具,背插长条幡旗。 远远望去,这队倭国兵就像一个个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般狰狞恐怖。 “这是倭国人的步骑兵队。”叶茹柳在东南沿海抗击倭寇时,见识过倭国人的该种作战部队,它由骑兵和步兵混编而成,作战中两者可有机配合,根据攻击目标的不同,随时变化出各种不同的攻击阵型,冲击力巨大,杀伤力非常强。 从人数上看,不断逼近的这队倭国兵,少说也有将近二百人的兵力。敌我力量对比悬殊。 黑姑在方才的拼杀中杀得兴起,见又有倭国人冲了过来,挺起手中钢叉就想冲入敌阵。 施天济也手持双锏,跃跃欲试。 “黑姑,不可蛮干!”叶茹柳一把抱住黑姑。 “妹子,你放开我。今天我要大开杀戒,多杀几个倭国人,为我儿子报仇!”黑姑拼命地力图挣脱叶茹柳的束缚。 “黑姑,听贫僧的话,不要拼命。眼前这股敌人,看来来者不善,不要白白送死。我们大家还要靠你引路呢!”休能也赶过来极力劝说黑姑。 听了休能的话,黑姑似乎明白过来,她不再用力。 “黑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好保存自己,日后才能更好地为你儿子报仇。”叶茹柳松开紧抱黑姑的双手,继续说道:“你看眼下有没有好的退路暂时避开这股敌人?” 黑姑理一理有些散乱的头发,环顾四周山野,然后说道:“大家跟我来!” 黑姑说完,转身率领大家向来时的山路退去,后面的倭军步骑兵紧紧的追了过来。 跑了大约有一公里的路程,前面现出一处斜坡。 “大家跟我往下跑!”黑姑第一个跑下斜坡,大家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很快,大家顺着山坡来到下面的山谷中。 脚下是一片草地。由于刚刚经历一场大雨,草地泥泞难走。跑起路来,只听脚下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大家的双脚全都沾满泥浆。 倭国人的步骑兵队也进入这片草地。重装之下的倭国人的马匹,很快就四腿深陷泥中,难以自拔。 骑在马上的倭军骑兵纷纷被甩下马来,摔得满身泥水,他们手中的兵器也散落泥中。 但是,顽强的倭国骑兵立刻从泥泞中爬起,捡起掉在泥水中的枪械,继续和步兵一起向前追赶。 黑姑率领大家跑着跑着,一片湖水横在大家面前。 “大家不要停下来。这湖水不深,跟着我蹚水过去!”黑姑回头看一眼已经渐渐逼近的倭国人,高声向大家喊道。 黑姑率先跳入湖水之中。大家纷纷效仿黑姑,跳进湖水里。 的确,正如黑姑说的那样,宽度近百米的湖面最深的地方也就刚刚没过大腿。 大家趟着没膝的湖水,快速向对岸奔去。 来到湖的中央,黑姑突然停下来,“大家不要听,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对岸!”黑姑一边帮扶大家涉水,以便大声说道。 等所有人都跑到她的前面后,黑姑站在水中不再前行。 “黑姑,赶紧过来,不要返回去杀倭国人,那会白白丧命的!”叶茹柳见黑姑停滞不前,以为她又要转身杀回去,便赶紧蹚水过来,劝说黑姑。她一时忘了黑姑根本听不懂她说的话。 黑姑没有说话,只见她从腰间抽出一把篾刀,然后挽起袖口,露出胳膊,用篾刀在自己的小臂上用力一划,一股殷红旳鲜血从黑姑的手臂上流出。 “黑姑,你这是……”叶茹柳吃了一惊,她有些不解地望着黑姑。 黑姑还是没有说话,只见她把流血的胳膊沉入水中,流出的鲜血立刻四散开来,染红了身下的湖水。 “妹子,赶紧跑,跟我上岸,千万不要停下!”黑姑把胳膊在水中停顿了一会,以便血能够多流一些在水中。然后,站起身,拉住叶茹柳的手臂,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方的岸上跑去。 这时,倭国人已经追到岸边,见河水不深,他们二话不说,纷纷跳进湖中,追击前方的敌人。 黑姑紧紧拉着叶茹柳的手,几乎是用进了她全身的力气,飞快地跑上岸来。那情景似乎是这水中是有什么怪物猛兽,随时都会把她和叶茹柳吞噬掉一般。 “大家一字列开,等倭国人靠岸,全力拼杀,不要让一名倭国人上岸!”休能见跑在后面的黑姑和叶茹柳全都安全上岸,立刻大声命令道。 刚才休能和骆石印利用站在岸上等黑姑和叶茹柳的短暂时间,进行了简单的沟通,两人一直认为,就这么一味的逃跑,不是良策。后面敌人的骑兵已经脱离了战马,其战斗力会大打折扣,再加上湖岸这一良好的地理条件,大家完全可以利用眼前的有利地形,杀倭国人一个回马枪。在敌人追过来登岸之际,将其消灭在湖水之中。 听到休能的命令,所有的金光寺武僧立刻分散开来,各自在岸边找好有利的立脚点,等待即将到来的拼死搏斗。 小分队成员也都各自选取有利位置,亮出兵器,静待湖中越来越近的倭国兵。 眼见一场厮杀即将在这浅水湖边展开。 “慢着,大家不用这么紧张。用不着我们动手,这些倭国兵快要完蛋了。”见大家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刚刚登岸的黑姑大声示意大家。 “?”听到黑姑的喊话,几乎所有的人都不解地望着黑姑。 “接下来,我要请大家看一出好戏!”见大家用疑惑的眼神望着自己,黑姑又大声喊道。 第五十五章 黑姑(五) 湖的对岸,所有的倭国人都已跳入湖中,他们个个头戴鬼脸面具,背插幡旗,手中高举长矛太刀,如鬼似魅般的叫嚷着向湖的这边冲来。 当他们到达湖的中央时,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几乎所有跑到湖中央的倭国人,立刻扔掉手中的兵器,痛苦地扯掉自己身上的铠甲,慌乱地用手从身上往下不停地抓扯什么。 然而,他们的身上,好吸附着着太多他们不愿见到的东西,虽然拼尽全力,却依然难以完全把自己身上吸附的,令他们痛苦异常的东西扯净。 他们哀嚎着,哭叫着,那痛苦的样子就如百虫噬咬、邪毒攻心。 紧接着,他们由极度痛苦变为如癫似狂,近两百人的倭国兵,在湖水中手舞足蹈。他们个个如酒徒醉酒、神魔附体。 这雷人的湖中场景,就如同一场群魔狂舞的神剧,令站在岸边的骆石印和休能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神剧该谢幕了,只见湖中这近二百人的倭国兵相继倒在湖中,不再挣扎。 平静地湖面上,飘满了倭国人的尸体。 寂静的山野中,只听到对面岸上倭国人的战马的嘶鸣声。 “哎呀呀,俺说黑姑,你这是施了什么魔法,让这些倭国人又蹦又跳,给咱们演戏?”施天济刚刚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便大声问黑姑。 “?”黑姑没能听懂施天济的话。 谢元赶紧跑过来为她翻译。 小分队自从离开义州,这一路走来,凡是不同语言之间的交流,全都是由谢元来负责翻译的。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这湖中盛产一种巨型毒蚂蝗,这种蚂蟥体型巨大,它的身体伸展开来约有近二十公分长,而且在水中游行速度极快,它喜食人畜的血液,在水中一旦闻到血液的味道,立刻就会有大量的蚂蝗聚拢过来。 “刚才我把胳膊上的血浸到水中,就是为了吸引蚂蝗过来。等倭国人趟水走到湖中心时,已经有成千上万的毒蚂蝗潜游在水中,等着他们的到来呢。 “这种毒蚂蝗一旦把自己的吸盘插入人体内,在吸血的同时,会分泌出一种毒性极强的毒液,注入人的体内。据说这种毒液会侵蚀人的神经,短时间内使人神经错乱,继而毒发身亡。”黑姑给大家讲解道。 “黑姑,你凭一己之力,让这么多倭国人去见了阎王。妹子佩服你!”叶茹柳有些兴奋地冲黑姑竖起大拇指。 “妹子,可别这么说,我只不过比大家更了解这片山水,也没啥了不起的。”听到叶茹柳由衷的赞叹,黑姑脸一红,反而有些难为情。 “有这么勇敢智慧的民众,这倭国倭贼何愁不被赶出朝鲜啊,哈哈哈!”骆石印此刻心情大悦,他对着站在身边的休能朗声说道。 “哪里哪里,驱除日贼,主要还是要仰仗大明英雄们的鼎力相助!你说是不是?李将军。”休能谦虚地对骆石印说道,同时扭头看向身边的李如珠。 “是啊是啊,我朝鲜藩属热切期盼大明宗主的雄师,能够早日入朝,助我等驱除倭人,回复我邦大好河山!”李如珠赶紧附和休能。 “那我们就共同努力吧!” “哈哈哈……” 骆石印说完,在场的人全都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 “黑姑,娘家还有什么人呀?”解决了后顾之忧,大家走起路来也顿感轻松舒畅。骆石印走近黑姑,亲切的询问她娘家的情况。 经过同倭国人的两次交锋,黑姑的出色表现使骆石印越发对她刮目相看。 “父母都还健在,还有一个弟弟,全家靠渔猎为生。”黑姑爽快地说道。 “平时也经常回娘家看看吧?”骆石印继续问道。 “对,隔一段时间就回去看看。父母年龄都大了。不过,由于我家里那口子摔伤,需要人照顾,这段时间没有去看望我的父母。” “父母家离你家远不远?”骆石印问道。 “不远,翻过前面那座山就到了。这不,正好顺路,我也想借此机会回娘家看看。估计傍晚就能到。到时我请大家吃我们这里特有的全鱼宴。”黑姑想到傍晚就可以见到父母,脚下顿时加快了步伐。 沿着崎岖的山路爬行了一个多时辰,来到半山腰。 “咱们从这个山洞穿过去,可以节约不少时间。”黑姑用手指着隐在茂密草丛中的一处洞穴,对大家说道。 大家循声望去,一处崖壁的下方,一处一人多高的洞穴隐在草丛中。要不是对此处地形熟悉的人,还很难发现它。 大家陆陆续续地跟在黑姑身后,走进洞穴。 洞穴内的空间还算充裕,完全可以直立行走。越往里走,光线越加暗淡。大约走了二、三十米左右的距离,洞内已经完全暗下来,人们的视线只能看到自己身前身后的两人。 “大家都手拉手,千万不要掉队。”黑姑的声音从队伍前方传来,在洞内回荡。 大家手拉手,前后相接,摸索着向前走着。 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前方的洞穴忽然变得狭小起来,大家只能趴下身子,匍匐前进。 “哎呀,俺那娘哎,啥东西咬了俺脖子一下。”爬行在第三位的施天济摸一下脖子,大声说道。 听到施天济的喊声,最前面的黑姑赶紧停下,她和处在第二位的谢元勉强地换一下身子,爬到施天济跟前。 “咬哪了?”黑姑问道。 “是后脖颈这个地方。好像已经肿起来了。”施天济用一只手捂着脖子,痛苦地说道。 “趴下别动,我看一下。”黑姑把施天济按倒在地,将施天济的衣领用力往下拉开。 施天济身后的石朗赶紧从背袋内取出火镰,划出火光,凑近施天济的后勃颈。 “是被毒蛇咬了。”黑姑平静地说道。 “什么,毒蛇?那俺老施还有救吗?可别死在这黑咕隆咚的臭地方。”听到黑姑说是被毒蛇咬伤,施天济顿时紧张起来。 “不会的,施大哥。咬你的这种蛇叫石田山雀蛇,是我们这特有的一个蛇种。它们平时躲在这洞中的石缝中,主要以这洞内的蝙蝠、老鼠、麻雀等小动物为食,虽然有毒,但它的毒性只能只能勉强毒倒一只麻雀。 “它一般不主动攻击人类。刚才,可能你的头部碰到它了,它受到惊吓,才咬了你一口。放心吧,顶多被咬的地方红肿一下,不会致命的。”黑姑看完施天济的伤口后说道。 “那俺就放心了。俺可不能死在这里。俺儿子还等着我回去给他娶媳妇呢。”听了黑姑的话,施天济心情放松下来。 “大家相互传话,尽量把身体放低,不要轻易碰到石壁。”挤到前面的黑姑,大声对后面的人说道。 “老施,说说你儿子呗。”石朗跟在施天济的身后说道。 “可别长的和你一样,那样的话,找媳妇就麻烦了。”还未等施天济说话,在他前面的谢元插嘴说道。 “俺儿子不像俺,随他娘,长得虎头虎脑的,好看着呢。”施天济并不理会谢元的调侃,接着石朗的话说道。 “不像你?老施,那你可得小心了。”谢元继续调侃施天济。 “小心?小心啥?”施天济一时没明白谢元话中有话。 “小心儿子不是你的。”谢元乐呵呵地说道。 “就你个水蛇腰花花肠子多!”这下施天济明白过来,他气愤的在谢元的小腿上打了一下。 “哎哟,轻点。快把我的腿搭折了。”谢元痛苦地嚎叫起来。 “活该!俺本来是想打你的嘴,可够不着。谁让你长了一张刻薄损人的臭嘴呢。”施天济说着,又拽住谢元的另一条腿。 “好了好了,老施,我给你陪个不是,我错了。高抬贵手,手下留情。你再给我一下,我这两条腿非废了不可。”谢元受制于人,不得不服软。 “想不挨打,也可以,你得叫俺一声哥。” “叫你老施惯了,这乍一改口……” “叫不叫?” “哎呀!疼死我了。好好好,叫就叫,施大哥,小弟服了。” “嗯,这还差不多。嘿嘿。” “哈哈哈……”听着施天济和谢元两人互掐,洞内的其他人发出阵阵大笑。 就在大家说笑间,前面的洞穴豁然开朗起来。大家相继从狭小的空间内爬出来,抖一抖身上的灰土。 呈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一处巨大的钟乳石洞穴。 抬头望去,从洞穴顶部垂下五花八门的石钟乳、石笋、石柱等造型各异、光泽剔透的钟乳石。从岩石缝隙中渗出的水珠沿着石笋滴落下来,落在地上的水洼里,在空旷的洞穴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啊,好美的景观呀!”叶茹柳伸展一下腰身,望着洞内奇观感慨道。 “是呀,记得我第一次进到这个地方时,这奇妙的景象,当时就让我看傻眼了。”黑姑走到叶茹柳跟前说道。 “黑姑,你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打猎,也不害怕吗?”石朗问道。 “不怕,其实这大山呀,如果你不了解它,觉着它神秘恐怖。可一旦你熟悉了它,你就会觉着它就像一位值得敬仰的老者,只要你虔心地信奉他,他会给与你很多很多。”黑姑虔诚地说道。 “黑姑,你刚才说话的样子,真像是一位哲人。”叶茹柳挽着黑姑的臂膀调皮地说道。 “妹子,别给姐戴高帽。什么哲人不哲人的,姐就是说了些大实话。”黑姑亲切地伸手从侧面揽住叶茹柳的腰身。 大家走在这湿润凉爽的洞内空间里,刚才因长时间爬行在狭小洞穴里而产生的压抑感,一扫而光。 大约又走了近一个时辰,前方现出一道光亮,终于到达洞口了。 走出洞口,眼前脚下是一处山谷地带。 放眼远望,西边山上的天空中,一片红色的火烧云正燃烧得鲜艳夺目。 “常言说:‘早烧不出门,晚烧行千里’。看来明天准是个好天气。今晚我们在我娘家休整一晚,明天继续赶路。”黑姑站在一块岩石上,望着西方天际红彤彤的云彩说道。 从洞口向下的山坡,坡度较缓。在黑姑的引领下,大家迈动轻快的脚步,踏着山坡上的野草野花,没用多长时间,就下到谷底。 “看,过了前面的石板桥,对岸高坡上的几户人家,就是我娘家的村子。”黑姑望着眼前熟悉的山山水水,脸上显出无比亲切的表情。 石板桥的下面,是一条宽约一里的小河。听黑姑讲,此河名叫古纳河,是龙川江的一个支流。 黑姑娘家村里人除进山打猎外,还要靠这古纳河提供的丰富的渔业资源来调剂。 每年的这个季节,会有大量的银剑鱼从龙川江逆流而上,到这古纳河中产卵。这时节,也是古纳河两岸渔民下河捕鱼的好日子。 走过石板桥向右拐,爬上一处自然踏出的羊肠小路,就来到黑姑娘家所在的几间土坯房前。 黑姑在在叶茹柳的协助下,在路边顺手采摘了一些自家种的山辣椒、香葱、蒜苗等,说是晚上为大家做香辣银剑鱼。 其他人走在前面,来到院门前。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突然,院子里的房门猛地被打开,一名手持棍棒的年轻人,气势汹汹的向大家冲了过来。 第五十六章 黑姑(六) “你们这些强盗,我跟你们拼了!”那持棍的年轻人冲到众人面前,举棍便打。 大家不明就里,纷纷躲避。 “明锡,你这是干嘛?我是你姐黑姑啊!”这时,黑姑跑了过来,冲那持棍的年轻人大声喝道。 “姐,怎么是你?” 那年轻人听到黑姑的喊声,立刻认出黑姑,他收起手中棍棒,走到黑姑面前。 “是我。你疯了吗?怎么见人就打?爹娘呢?” 黑姑见院子里除了弟弟明锡以外,不见爹娘的影子,顿时感到有些疑惑。 “姐,等会进屋,我再给你详细说。他们……?” 被黑姑叫做明锡的年轻人,疑惑地望着黑姑身边的众人。 “他们是……姐的朋友。哎呀,别问了,赶紧请大家进屋吧。”黑姑催促道。 “请大家屋里坐!”明锡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大家说道。 大家走进屋里。小小的房间,立刻被站得满满的。 黑姑请骆石印、休能和李如珠坐在屋子里仅有的三把椅子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屋子里依然不见父母的面,黑姑有些着急起来,联想到刚才弟弟在院子里不正常的举动,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姐,是这么回事。前些日子,从这山后的独龙峰上下来一伙山贼,他们个个手持兵器,凶神恶煞般地来到村子里,要求村里的人,凡是在古纳河捕鱼的,一律向他们交费。 “他们每天都派人来河边盯着。这不,今天上午我到河里捕鱼,刚刚上岸,就过来一位山贼派来收费的小喽啰。我忙活了一上午,身体有些劳累,心情有些不好,再加上那家伙态度蛮横,当时我俩就吵了起来。 “一怒之下,我把那家伙给打了。他临走时,放下话说,这事没完。回家后,我静下心来,才感到事态有些严重。为避免父母担心和受牵连,我向他俩撒了个谎,说这几天我山外的几个朋友,要来家中居住玩耍一段日子,家里房间小,希望二老先到二舅家住一段日子。 “爹娘同意了我的请求,我就把他们送到山那边的二舅家中,暂时躲避,说好我的朋友走后,再去接他俩后来。 “这不,我刚从二舅家回来没多久,就远远看见你们一大群人手持兵器向家中走来。我还以为这是山贼前来寻仇呢。所以就拿着棍子冲了出去。”明锡说完,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你这孩子,闯了这么大的祸,怎么也不跟姐说一声呢?”听完弟弟的诉说,黑姑显得有些急乱。 “哥不是刚摔坏腰吗,我不想这个时候再跟你添麻烦。”明锡有些委屈地说道。 “可闯这么大的祸,你自己怎么能扛得了啊!” “怎么扛不了,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明锡梗起脖子,显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行行行,你扛你扛,把小命丢了,你还靠什么扛?”见弟弟给他顶嘴,黑姑的火气上来了。她气得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不再理她弟弟。 “黑姑,先别生气,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就想办法解决。”休能劝导黑姑。 “是啊,这事我们既然碰到了,就不能袖手旁观。”骆石印安慰黑姑。 “车到山前必有路,黑姑,消消气,咱们共同想想办法。”石朗也走过来安慰黑姑。 “在河里打鱼还要交费,难道这古纳河是他们的?这也太霸道了!”叶茹柳那股子爱打抱不平的劲儿开始上来了。 “就是就是,俺这对镔铁双锏,专爱打那些喜欢称王称霸,不讲理的人。奶奶的,几个小山贼,还反了天不成。”施天济也感到有些愤愤不平。 “难道当地的官府不管一管吗?”李如珠问明锡。 “官府?你一提官府,更让人来气。当地的官府早就形同虚设了,他们哪管得了这帮如狼似虎的山贼呀?弄不好官府里那几个当差的,早就和这帮山贼沆瀣一气了。”明锡涨红着脸说道。 “好了,咱先不提这件让人窝火的事了。大家赶了一天路了,先坐着歇一会,我给大家去准备晚饭。明锡,今天打的鱼放哪了?” 黑姑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又不愿在众人面前过于显露自己的不快,就不再提此事,她站起身来,去给大家做晚饭。 “都在院子里的大缸里呢。”明锡见姐姐问自己,赶忙答道。 黑姑、叶茹柳和明锡三人走出房,去厨房为大家忙活晚饭。 等黑姑在厨房里忙完,天已经黑了下来。 晚饭非常丰盛,是黑姑亲自为大家做的全鱼宴。 黑姑所说的全鱼宴,其实就是用各种做法做成的,以银剑鱼为主要原料的饭菜,有清蒸银剑鱼、麻辣银剑鱼、银剑鱼炒鸡蛋、干炸小银剑鱼、银剑鱼炒山椒等。 由于人多,屋子里坐不下大家。于是,大家干脆把所有的饭菜全都摆在在院子里的空地上。 大家围在一起,点上蜡烛,尽情地享受这山野之中的可口野味。 “嗯、嗯好吃,好吃。这是俺平生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全鱼宴。”施天济甩开腮帮子,大口大口地吃着黑姑做的饭菜,口中赞不绝口。 “老施,你慢点吃,小心别让鱼刺卡着。又没人跟你抢。”看着施天济超强的食欲,谢元有些羡慕嫉妒恨。 谢元身体柔弱,平时吃的就少,连日的奔波劳累,更是让他食欲不振。 “鱼刺卡着?嗨嗨,俺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让鱼刺卡着过。俺说水蛇腰,这吃鱼呀,是有技巧的。你得先从鱼背上啃起,这地方肉多肉厚,而且没有鱼刺。你看,就这样……” 施天济说着,拿起一天较大的银剑鱼,送到嘴边,为谢元做示范。 “这鱼肚子上的肉怎么吃呢?”谢元其实不喜欢吃鱼,见施天济吃得正尽兴,便附和了一句。 “鱼肚子上的刺较多,你得顺着肚子上鱼刺的方向,往下拉,鱼肉就和鱼刺分离了。你看,就这样……哎哟……坏了,卡住了……咳、咳……” 施天济一不小心,喉咙里卡了鱼刺,他痛苦地放下手中未吃完的鱼,用力地咳着。 “哈哈,老施,俺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让鱼刺卡着过。这话是谁说的?”谢元看着施天济憋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有些幸灾乐祸。 “行了,老弟,你点子多,赶紧替施大哥想想办法。要不然,会出问题的。”叶茹柳起身走到施天济身边,帮他拍打后背。她看着施天济痛苦的样子,对谢元说道。 谢元歪头看一样眼方才施天济放在桌子上的鱼架,慢条斯理地说道:“看在我姐的份上,我帮你一次。老施,看到桌上的馒头了吗?拿起来,狠狠地肯一大口,然后,猛吞下去。” “老弟,这能行吗?”叶茹柳有点不相信谢元的话,她以为谢元还是想拿施天济开涮。 “姐,瞧好吧。保管手到病除。”谢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那好,施大哥,给你馒头,照谢元老弟说的试一试。”叶茹柳拿过馒头,递到施天济手中。 施天济憋得难受,他一把拿过馒头,张大嘴巴,竟将整个馒头塞进嘴中,然后,用力下咽。 “哦、哦……”由于吞得太急,吞下的馒头卡在喉咙里,难以下咽。施天济被别憋得翻开了白眼。 “这可怎么办?”看着施天济一个劲地翻白眼,身边的叶茹柳吓得面容失色。 “你个老施,让你吞一大口,没让将整个馒头都吞下去呀。这下好了。感觉怎样?”谢元似乎并不着急,他低头看着翻白眼的施天济,慢悠悠地说道。 “哦、哦……”施天济不能说话,只能从喉咙中发出声音,他干瞪着两眼,哀求谢元帮忙。 “哦、哦,你这是要背唐诗呀。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谢元依然不紧不慢。 “好了,快帮帮老施,要不然,要出人命了。”石朗看着施天济痛苦的样子,向谢元求情。 “来,张开嘴,喝口水。”谢元端过一杯水,送到施天济嘴边,“一小口就行,喝多了,鱼刺就下不去了。” 施天济按照谢元的要求,喝一小口水,将卡在喉咙里的馒头勉强送下。 “哎,没事了。喉咙里清清亮了。”施天济缓过一口气,高兴地说道。 “多亏刚才卡在你喉咙里的鱼刺较小,要是再大一点,这馒头就不起作用了。”谢元对施天济说道。 “俺说水蛇腰……不、不,谢元老弟,这次多亏你给老哥帮忙,老哥记下你的恩情。等下次你被鱼刺卡住了,俺也用这个方法救你。嘿嘿嘿。”施天济冲谢元做个鬼脸。 “得了吧你,我可不像你那样,吃东西狼吞虎咽地。” “哈哈哈……”大家被方才的小插曲逗得哈哈大笑。 吃完晚饭,大家七手八脚地帮黑姑收拾完碗筷,准备早些休息。 黑姑娘家的院子分前后两部分,前边的屋子,是黑姑父母日常居住的地方。屋子后面的小院里,还有一处较大的房子,是黑姑父母为黑姑的弟弟明锡将来娶妻准备的。 明锡把后院的大房子收拾了一下,把地上铺上干草,打好地铺。 明锡和骆石印、休能等众人,睡在后院房子里的地铺上。黑姑和叶茹柳则睡在前院的的屋子里。 大家奔波劳累了一整天,刚一躺下,就纷纷进入梦乡。 山谷中的夜晚宁静祥和,村子前面不远处的古纳河,在淡淡的月光和漫天繁星的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不时有在水面嬉戏的小银剑鱼跃出水面,旋即又快速潜入水下。 半夜里,叶茹柳和黑姑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吵醒,两人赶紧起身下床穿好鞋子。 透过门上的缝隙,黑姑看见一群手持火把的人正走上院前的羊肠小道,来到院子的栅栏门前,口中在不停地叫骂。 “这帮龟孙子来得够快的!”黑姑立刻明白这是那伙山贼寻仇来了,她嘴里骂一声,手持她的那柄三股钢叉,来到院中站定。 叶茹柳也手握她那把夺命玫瑰刺站到黑姑身边,神清气定地望着破门而入的这伙强人。 “哟,哪来的两个小娘们?这一位长得还挺漂亮。”来人当中一位头戴瓜皮帽、身穿虎皮裙、手持一把鬼头刀的的矮胖子,见两位女子站在院中,便一脸猥琐的走到两人面前。 他先是夸张地伸长脖子,在两人脸前来回扫了一眼,然后,伸手就想摸叶茹柳的脸。可他的手刚伸到叶茹柳的脸前,只见叶茹柳猛地飞起一脚,把想摸自己的那家伙踢飞出去,重重的落进院子里用来盛鱼的大缸中。 “哎哟,妈呀!”被揣进缸的那家伙用力挣扎了几下,无奈缸沿卡住了他的身体,没能挣扎上来。 “他娘的,还挺厉害!”来人中走出一位身高马大的汉子,他大骂一声,挥舞手中的九环大刀向叶茹柳劈来。 第五十七章 黑姑(七) 只听“嘡啷”一声,就在那大汉手中的九环大刀将要砍到叶茹柳时,被及时赶到的休能用手中的月牙铲架住。 两件重兵器在空中相碰,发出巨大的声响,碰撞所产生的火花在夜空中分外耀眼。 那大汉顿感两手虎口发麻,身体也被震得禁不住后撤两步。 “山贼休要猖狂,将他们围住!”休能见金光寺内众僧持棍赶了过来,便收起铲杖,立住身形,高声喊道。 骆石印、石朗等小分队员,也纷纷手持兵器,和金光寺众僧一起,将闯进院子的近三十人围在中间。 “哟,这哪来的秃驴?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我一把火烧了你们的寺庙,把你们扔到河里喂王八!” 虽然被围,可那位手持九环刀的大汉并未害怕,见是一群光头和尚,他立刻高声威胁道。 “各位好汉,我弟弟贸然出手,伤了你们的兄弟,我愿赔偿你们的损失,不知可否协商解决?”黑姑不想把事情闹大,这伙山贼在这山中实力强大,今天就是将他们好好教训一通,谁敢保证日后他们不来找麻烦。 “赔偿?你赔得起吗?你也不四处问问,在这石田山中,有谁敢动我黄龙的手下一个指头。”手持九环刀的大汉不屑地对黑姑说道。 “黄龙……请问,来者可是独龙峰上黄龙、黄虎、黄豹三位大头领?”休能听到对方自称黄龙,便问道。 “不错,在下就是独龙峰寨主黄龙,这位是我二弟黄虎,被那女子踢进缸里的,是我三弟黄豹。不知你是哪位朋友?”手持九环刀的大汉高声说道。 那大汉的身边,站着一位腰悬七星宝剑的白净汉子,想必就是他所说的黄虎。 “在下乃金光寺方丈休能。”休能见那汉子发问,便朗声答道。 “你……果真是休能方丈?”那大汉惊讶地睁大双眼。 “出家之人不打诳语,在下正是休能。” “方丈,快快受我兄弟一拜!”自称黄龙的大汉听完休能的话,赶紧手拉身边的黄虎,赶过来向休能施礼。黄豹这时也在手下的帮助下,从缸里爬上来,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和两位哥哥一起跪在休能面前。 兄弟三人不由分说,给休能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才从地上站起来。 “三位寨主这是……?”休能一时被三人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方丈,你可能不会记得,两个月之前,我家四妹下山去平壤城中串门,在回来的路上,遭到几名倭国武士调戏。眼见四妹即将受辱,是你老人家率领的除狼队及时赶到,杀了那几名倭国人,才是四妹免于遭难。 “你老人家可能已经忘了此事,但我们兄弟不能忘。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我们兄弟本想登门向你老人家当面致谢,可你也知道,以我等的身份贸然进入佛门圣地,恐怕扰了佛门清净,坏了你老人家的名声。所以,我们兄弟一直没敢登门致谢。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您了。”黄龙上前紧握着休能的双手说道。 “哦……想起来了,好像是在野狼谷南面的那条路上。”休能似乎想起了这件往事。 ‘对对对,当时四妹正一个人从平壤城往回赶。”黄龙见休能想起救人之事,有些兴奋。 “记得贵妹当时受了惊吓,不知现在可安好?” “现在已无大碍了。当时四妹回来后,说是被一群蒙面黑衣人相救。我一听,就知道是你的除狼队做的善事。你率领的除狼队,在这石田山范围内,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黄龙说道。 “黄寨主过奖了了!” “方丈,听说前些日子倭国人火烧金光寺,不知可有此事?”站在黄龙身边的黄虎问道。 “确有此事,这不金光寺被烧,我等才沦落到这荒山野岭来了。”休能语气轻松地说道。 “既然这样,那你老人家干脆就跟我等兄弟上山,从此以后,独龙峰就是你的家。只要有我兄弟的一口饭吃,我们就不会让你老人家饿着,我们有衣服穿,就不会让你老人家冻着。要不,你收拾一下,咱们这就走。”黄豹一边用手揉搓着被摔痛的腰部,一边热情地邀请休能。 “呵呵,其实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刚才是给你们开玩笑呢。” 休能便把金光寺被烧,以及来到此处的大体情况给黄龙、黄虎、黄豹说了一下。 “这么说,你老人家是想投奔官府?”黄龙问道。 “对。”休能答道。 “哎呀,你老人家还是别这么做。如今官府腐败无能,当官的就知道贪腐享乐、欺压百姓。我兄弟三人的就是因为不堪忍受当地官府的盘剥,才进山落草的。 “你看,倭国人一来,那些当官的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哪管百姓的死活。依我说,干脆你老人家组织一支队伍,打倭贼,救百姓。到时我们兄弟肯定投奔你,听你的指挥,一块打倭国人。你看怎样?”黄龙说道。 在场的李如珠听完黄龙的话,脸上一阵燥热,表情有些难堪。 “人各有志,在老夫看来,如今大敌当前,大家应当摒弃前嫌,团结一致共同抗倭才对。”休能听了黄龙的话,不以为然。 “这几位朋友是……”黄龙见一时难以说动休能,便将眼光望向几位小分队员及李如珠。 “这几位可是我最最尊贵的朋友。我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尽快护送他们出山。”休能没有把小分队队员及李如珠的真实身份说出来。 “失敬失敬,刚才我等兄弟多有得罪,还望多多包涵!”听完休能的介绍,黄龙率两兄弟赶紧向叶茹柳道歉,并拱手向所有小分队成员及李如珠施礼。 骆石印、李如珠等几人只是礼节性的拱手还礼,并未说什么。 “三位寨主,老夫听说,昨日这家的小弟得罪了山上的弟兄,不知可有此事?”休能想起黑姑兄妹家的事情,便向黄龙问道。 “小事一桩,都是误会、误会。既然大家都是朋友,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呵呵呵!”黄龙环顾众人,大声说道。 “老夫有一事相求,不知三位寨主可否一听?”休能说道。 “你老人家不用跟我们弟兄客气,有啥要求尽管说。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事情,绝不含糊。”黄龙拍着胸脯说道。 “好,那就恕老夫直言,你们看,这古纳河两岸的百姓,本来日子就不好过,三位还向他们强收保护费,这岂不是雪上加霜。老夫在此斗胆相求,不要再向这古纳河两岸的百姓收费了。还望三位寨主给老夫一个薄面。” “这……好吧,既然你老人家发话了,今后我们兄弟照办就是了。”黄龙略微迟疑一下,还是痛快地答应了休能的请求。 “那老夫就替附近百姓谢谢三位了!”休能双手合十,表达谢意。 “你老人家太客气啦。那好,既然你老人家还有要事,我们兄弟也不便打搅请你老人家上山寨一叙,改日如有机会,我兄弟三人定登门拜访你老人家。 “哦,对了,你们出山的路上,有几家山寨,如若遇到他们找麻烦,可亮出我的腰牌,他们定会放行的。在这石田山之中,我们兄弟还是有一定分量的。”黄龙说着,从腰间取下一块有龙头图案的铜质腰牌递给休能。 “那就多谢黄寨主了。”休能再次致谢。 “好,这三更半夜的,我等就不再打搅诸位休息了,告辞!”黄龙说完,向大家拱一拱手,然后,率领手下弟兄走出院子,回山寨而去。 第二天,就在大家吃过早饭,收拾行装准备出发时。 黑姑的弟弟明锡提出请求,要跟着黑姑一起为大家做向导,黑姑则坚决不同意,因为她担心弟弟跟着自己在这荒山野岭中长途跋涉会有危险。可明锡的犟脾气上来了,用手死死拽住黑姑的衣襟,死活都要跟着,说想出门跟着大家历练历练。 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 “黑姑,要不,就让他跟着你吧。反正你送我们出山后,还要回来。你一个人返回,在这深山老林中行走,我们也不放心。让你弟弟一块跟着,等你返回时也好有个伴。”骆石印见两人僵持不下,赶紧过来打圆场。 “就是,姐,等你回来时,我可以跟你做个伴。你就让我去吧。”见有人替自己说话,明锡态度更加坚决,他摇晃着黑姑的手臂哀求道。 “好吧好吧,真拿你没办法。反正爹娘在二舅家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就让你跟着吧。不过,我有言在先,这一路上不准胡来,不准擅自行动。否则的话,我立刻赶你回来。记住了吗?”黑姑一看骆石印发话,再加上她非常了解她这个弟弟的倔脾气,就勉强答应来弟弟的要求。 “没问题,一路上我一定听你的……不,听大家的话,绝不给大家惹麻烦。”见黑姑同意了自己的要求,明锡高兴地立正身子,一本正经的向黑姑作保证。 “行了,别废话了,赶紧收拾收拾,跟大家一块上路吧!”黑姑亲昵地在弟弟头上轻拍了一下。 在黑姑的带领下,一行人顺着古纳河向东走去。 山里清晨的空气总是湿润润的。湛蓝的天空中,飘着几块棉絮般的白云,那白云在蓝色天空的背景下,显得那么具有立体感,它们随着空中轻拂的气流,慢慢地从东北方向的山顶背后飘荡过来,有的像一匹奔跑的骏马,有的好似腰肢婀娜的飞天仙女,有的恰如一条腾云驾雾的巨龙,变化出千姿百态的空中景观。 由于有黄龙给的腰牌,大家在连续几天的行军中顺利通过了沿途的几个山寨,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可没想到,接下来,途径虎尾山寨时,大家却无意中卷入一场纠纷之中。 第五十八章 虎尾山寨(一) 这虎尾山寨的寨主名叫崔彪,是一位外表看起来彪悍凶猛,内心却善良敦厚的中年汉子。他有一位小他十几岁的体型高挑、相貌漂亮、内在气质高雅的夫人,名叫安在姬。这安在姬是崔彪从一伙强人手中救下的一名富商家的女子。 那一日,崔彪率领寨内弟兄到寨下巡山,当走到一处峡谷地带时,听到谷内传来一名女子的大声呼救。崔彪立刻率领手下循声奔过去,只见峡谷内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人的尸体。一顶轿子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地上散乱地散布着一些布匹、绸缎及少量的钱币。 在谷底的岩石下面,几名强壮的汉子把一名年轻的女子按在地上,正强行撕扯那女子的衣服。那名女子奋力挣扎,拼死护着自己的身体,口中大声呼救。 崔彪见状,大吼一声,挥舞手中朴刀奔过去,手起刀落,将几名欲对那女子行不轨的汉子砍翻在地。 那女子早已被吓的蜷缩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姑娘,不要害怕,我是这附近虎尾寨的寨主,我叫崔彪。我们是从来不伤害无辜百姓的。”崔彪放下手中朴刀,把声音放低,对那女子说道。 那女子由于惊吓过度,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口中一句话也说不出。过了一会儿,她才稍微缓过神来,伏在地上放声大哭,直到哭得昏死过去。 崔彪赶紧把那女子揽进怀中,用手去掐她的人中穴。 过来一会儿,那女子总算苏醒过来,她无力地靠在崔彪的怀中,精神有些恍惚。 崔彪无奈,只得把这名女子带回山寨。 经过在山寨中一段时间的精心调养,那女子慢慢恢复了元气,精神也逐渐稳定下来,对一直用心照料自己的崔彪也不再那么充满敌意和恐惧。 慢慢地,崔彪从那女子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女子是平壤城中的一名富商的千金,名叫安在姬,年方十七岁。因为倭国人攻下平壤城后,在城中大肆烧杀淫掠。为安全起见,安在姬父母便收拾好家中值钱的东西,准备带着女儿和家中的仆人,躲到这石田山中的亲戚家避难。 没想到,一家人在半路上遇到强人。安在姬父母及家中仆人为保护带着的家产,不幸全都死于强人的刀下。幸好崔彪及时赶到,安在姬才免于受辱罹难。 “你那亲戚家在什么地方?”有一次崔彪见安在姬独坐窗前,似有想家之情,便小心地问道。 “那亲戚只是我父母的一家远方表亲,已经很久不来往了。至于他们的家在什么地方,只有我父母知道。”安在姬神情黯淡地答道。 “平壤城内可还有其他家人或亲戚?”崔彪继续问道。 “没有了,全都没有了,可怜我那年迈的父母……”没想到崔彪的问话,勾起安在姬的伤心事,她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崔彪意识到自己不该提这个话题,一时显得手足无措。 在无处安身的情况下,安在姬只得在虎尾山寨住了下来。 时间久了,安在姬慢慢适应了这山寨中的生活,暂时忘掉了让她伤心的事情。 渐渐地,崔彪对这位气质高雅的美丽女子渐生情愫,除用心照料安在姬的起居生活外,还不时抽空陪着安在姬,在这风景秀丽的山野之中散心聊天。 安在姬也逐渐对这位外表看起来威猛凶悍,内心却善良憨厚的山寨寨主产生好感。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清风微佛的午后,在一片盛开的金达莱花丛中,安在姬娇羞地投进了崔彪那野性十足的怀抱之中。 山里的日子是悠闲的、惬意的。安在姬在这大山之中过上了无忧无虑的生活。她每天除了帮着崔彪做饭之外,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她便向崔彪提出来要跟崔彪习学武艺。 崔彪当即满口答应,并给自己的压寨夫人精选了一把可手的龙泉宝剑。 这安在姬虽然从小娇生惯养,可跟崔彪学起剑来却十分用功,而且有着较高的悟性。学了不长时间,一把龙泉宝剑在她手中已经舞得像模像样。 诚信高洁的龙泉宝剑佩戴在气质高雅的安在姬腰间,别有一番奇绝耀眼的感觉。 其实安在姬之所以提出来跟崔彪习武,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练好本领,有朝一日,为父母报仇。 崔彪经过派人打探,得知那日抢劫杀害安在姬父母的人,是离此不远的另一处山寨——安平寨的人所为。当时的安平寨,拥有人马近二百,而虎尾寨的全部人马加起来还不到一百,要想为夫人安在姬报仇雪恨,主动攻打安平寨胜算不大。于是,崔彪便暗中招兵买马,积蓄扩大力量,以图有朝一日为夫人报仇。 与此同时,安平寨方面也打听到,半路杀出砍死自己弟兄,将已经到手的财富和女人抢走的人,是虎尾寨的寨主崔彪。 安平寨的寨主胡疤瘌得知此消息后,顿时气得破口大骂,扬言一定要踏平虎尾寨,为自己死去的弟兄们报仇。但他顾忌到虎尾寨虎踞天险,易守难攻,不易轻易得手,便暗暗等待机会。 就这样,两座山寨之中暗流涌动,一场即将爆发的厮杀在所难免。 一日,崔彪下山办事,安在姬一人闲极无聊,便走出山门,到山下的大路上散步。忽然,她听到路边的草丛中有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年轻男子痛苦地蹲在地上,双手用力掐住腿部的膝关节,脸上现出万分痛苦的样子。 安在姬赶紧走过去,询问那名男子的情况。那男子声称被路边的毒蛇咬伤。 安在姬蹲下身去,确实看到那男子的小腿部位有一处伤口,伤口处已经青紫。安在姬二话不说,赶紧用一块白布条为那男子扎紧膝关节,以防蛇毒攻心,然后,把那男子搀扶进山寨。 来到寨子里,安在姬拿出解蛇毒的药,为那男子敷在伤口上。两个时辰后,那男子腿部的淤青渐渐退去,表情也不再那么痛苦了。 这时,崔彪从山下赶回寨中,询问那男子的情况。那男子言称自己名叫魏书彦,因得罪了官府,被官府捉拿,才逃到这山中避难,不想被毒蛇咬伤。 “多谢寨主夫人相救,魏某愿投身山寨,以效犬马之劳,来报答山寨的救命之恩。”当得知眼前的两人就是虎尾寨的寨主及压寨夫人后,魏书彦当即叩头谢恩,并表达愿意投奔山寨的意愿。 “你可有什么本领,让本寨主瞧瞧?”崔彪对眼前这位身材矮小瘦弱,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并无好感,不想答应他入伙,便问道。 “启禀寨主,小的自由随父习得一套猴拳,耍弄起来,三五个人近不得身。”魏书彦言语之中不无炫耀之意。 “噢,可否当场演示一番,让本寨主瞧瞧?”崔彪说完,一招手,从堂下立刻走出三名彪形大汉。 “那就献丑了。”魏书彦说完,走到大堂中央的空地上。只见他左脚横跨一小步,脚尖支撑,右腿屈膝提起,脚背绷平内扣;同时,右手外旋经胸前贴左小臂绕至左额前,手心朝下,指尖朝右,左勾手收贴左胸前。 魏书彦一招金猴独立,做好迎敌准备。 三名大汉也不答话,冲上前来,同时挥拳向大堂中央的魏书彦打去。 见对方重拳挥至面前,魏书彦立刻两脚蹬地向上跳起,腾空向三人的包围圈外跃去,同时,在空中腾收腹、团身、屈膝,在跳经三人的头顶时,舒身发力,两脚用力蹬向两名大汉的后脑部。那动作简直快如闪电,两名大汉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已被魏书彦的双脚击中后脑部,踉踉跄跄地趴倒在地,挣扎了几下,未能站起。 魏书彦在空中借力前翻,就地接一个前滚翻,一招回头望月,稳稳立在原处。 最后一名大汉见一击不中,转身冲过来,抬脚想踢魏书彦。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吧。”崔彪见状,赶紧制止手下。 刚才四人的一个照面,崔彪已经看出魏书彦的厉害,如果再打下去,三名手下肯定全扒下不可。 听到寨主发话,那大汉赶紧收住脚,退到一边。 “不错,果然好身手。那就留下来,先做个小头领,等日后建功,再提拔你。不知壮士意下如何?”崔彪当即答应魏书彦入伙的要求。 眼下寨中正值用人之际,像魏书彦这样有着好身手的人才,崔彪是不想放过的。 “多谢寨主厚爱,小的定会竭尽全力,为山寨效劳!”见崔彪答应下来,魏书彦顿时惊喜万分,当场跪地谢恩。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魏书彦在自己负责的范围内兢兢业业,再加上此人能言善辩,善于察言观色,在崔彪面前总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逐渐取得崔彪的赏识重用,被提拔为山寨的二寨主。 这天,是安在姬的生日,这是夫人上山后的第一个生日,崔彪当然要好好为夫人庆贺一下。 从大清早开始,虎尾寨上上下下就开始忙碌起来,特别是魏书彦,只见他忙里忙外、事必躬亲,指挥寨内弟兄张灯结彩、杀猪宰羊,忙得不亦乐乎。 中午时分,在一片鼓乐声中,身穿盛装的崔彪携夫人安在姬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披红挂绿的山寨大堂。 “有请大寨主及夫人入席!”二寨主魏书彦立于大堂之中的高台上,高声喊道。 “弟兄们辛苦了。都一块就坐吧!”崔彪拉着夫人的手,微笑着向自己的手下致意。 “弟兄们,今天是我们山寨大喜的日子,我首先代表寨内众兄弟,恭祝嫂夫人生日快乐、青春永驻!”按位次入座后,魏书彦首先站起来高声送上祝福。 “好好好,弟兄们一块干一杯!”崔彪心情大悦。 现场一片叮叮当当的碰杯声。 “第二,就是要祝愿咱们的嫂夫人为我们大寨主早生贵子。大家说对不对?”魏书彦再次送上祝福。 “对,早生贵子!” “生个胖小子!” “最好一下生俩!” 寨内弟兄一阵起哄。 “好好好,大哥我一定努力,不辜负弟兄们的一番美意!”崔彪轻轻搂着坐在身边的夫人的腰身,笑得有些合不拢嘴。 安在姬幸福地偎在崔彪的怀里,脸颊绯红,羞赧地低着头。 “当然,还要祝我们虎尾寨广纳人才,不断壮大,威震石田山。你说是不是?大哥。”魏书彦继续口出吉言。 “对对对,老二说得对,只要我们弟兄上下齐心,山寨定会不断壮大。弟兄们跟着我,就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对,跟着大哥有肉吃,有酒喝!”一位小头领高声喊道。 接下来,山寨在座的弟兄们纷纷上前向寨主及夫人敬酒祝福。整个山寨的大堂内,一片推杯换盏、划拳行令之声。 正当崔彪在山寨内为夫人举办生日喜宴之时,在黑姑的引领下,休能、骆石印等一行人也正好来到虎尾山寨前。 第五十九章 虎尾山寨(二) 这虎尾山寨建在一处悬崖绝壁之上。一条石阶小路蜿蜒而上,直达虎尾寨的寨门。寨门两侧全是用山石垒就的石墙。石墙的顶端是凹凸相间的女儿墙。整个山寨被紧紧地包在这石墙之内。 寨门之上是一座木制的凉亭。要在平时,这高大的石墙之上总有重兵把守。由于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经二寨主魏书彦准许,石墙之上负责守卫的卫兵,除留下两名看门的小喽啰外,其他人都去山寨大堂喝喜酒去了。 “亭里的弟兄听着,我们是独龙峰寨主黄龙的朋友,想借道出山,麻烦你们给当家的通禀一下!”休能站在寨门前,抬头高声喊道。 这虎尾山寨左侧下方,是一条峡谷,这条峡谷是附近人们出山的唯一出路。不知从何时开始,崔彪命人在这峡谷入口处修建了一道石门,并且用一把大锁将石门锁住。这样,凡是由此出山的人,都要经得虎尾山寨的允许,方能出山。 “可有什么信物?”两位小喽啰正在凉亭上尽情享受二寨主派人送来的美酒佳肴,听到喊声,其中一人有些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向下观望。见寨门前站着四五十人的队伍,他不敢怠慢,尖声问道。 “我们有黄龙寨主的腰牌。”休能喊道。 “扔上来看看!”另一名小喽啰操着一副公鸭嗓子喊道。 休能赶紧从腰间取出腰牌,用力向上扔去。 “好,等着吧。我去禀报寨主。”小喽啰接住腰牌,看了一眼,低头对下面的休能喊道。 山寨大堂内,吵吵嚷嚷、东倒西歪,好不热闹。 “启禀寨主,寨外来了一群僧人模样的人,他们自称是独龙山黄寨主的朋友,要借道出山。现有黄寨主的腰牌为证。”负责看门的一位小喽啰跑进大堂,向崔彪禀报。 “拿上来。”崔彪已经喝得有些醉意,他接过腰牌细看。果然是自己的好友黄龙的腰牌。 “既然是黄寨主的朋友,那也是我崔某人的朋友,今天是我山寨大喜的日子,快请门外的诸位朋友进来一块喝一杯。” “遵命!”报信的小喽啰不敢怠慢,转身向寨门跑去。 “门外的朋友,今天是我家寨主夫人的生日,我家寨主说了,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想请诸位进寨喝一杯。”前去报信的小喽啰回到凉亭上,尖声对下面的人喊道。 休能小声和骆石印商量一下,然后高声说道:“好吧,烦请打开寨门!” 随着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寨门被打开。 “请!”两名守门的小喽啰示意大家进门。 大家鱼贯而入。在一名小喽啰的引领下,来到山寨大堂。 “报告寨主,他们来了。”小喽啰领着大家走进大堂,高声向崔彪禀报。 “好,你先退下吧。” 小喽啰转身退出大厅。 崔彪从座位上站起,走到休能等人面前,“哎呀,诸位是黄龙兄弟的朋友,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今天是我夫人的生日,诸位既然来到敝寨,不妨坐下来一块喝一杯,乐呵乐呵!” “寨主客气了,我等实在不知今日是您妇人的生日,你看也没带什么礼物,真是不好意思!”见崔彪如此盛情相邀,休能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坐下来。 “哎,我和黄寨主那是过命的朋友,他的朋友就是我崔某人的朋友。赶快给诸位添椅倒酒!”崔彪大声命令手下。 “这……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打扰了,崔寨主。”休能一看盛情难却,只得答应。 休能准备邀请骆石印和其他小分队员入座,就在这时,从大堂门外,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那名尖嗓的守门小喽啰,只见他左臂受伤,鲜血直流。 “报告……寨主,不好了,安平寨的人杀进来了!”小喽啰无力地抱住大厅门后的石柱,禀报道。 坐在酒桌旁的二寨主魏书彦闻听此言,脸上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 刚才,这名尖嗓音的守门小喽啰送完休能等人后,赶回寨门。当他走到离寨门不远的地方时,眼前的一幕把他惊得差点尿裤子。 只见从山寨的围墙上面,迅速滑下几名腰插武士刀、身穿紧身服的黑衣人,他们滑到地面,快速打开城门。一彪人马高声呼叫着冲进山门。为首一人手持一柄狼牙棒,脸上有一道非常明显的疤痕。 “胡疤瘌,安平寨的人!”尖嗓小喽啰立刻认出是安平寨的人攻进山寨,他转身就跑。 一名黑衣人挥手抛出手中的武士刀,正中尖嗓小喽啰的左臂,他疼得大叫一声,奋力拔出刺入骨肉的武士刀,扔到地上,撒腿跑向大堂报信。 “弟兄们,抄家伙!”听到小喽啰的禀报,崔彪大吼一声,拎起放在墙边的朴刀,率领手下弟兄来到院子里。 骆石印、休能等人不敢怠慢,跟着一块来到院中。 “崔彪,没想到吧,我胡某人会如此轻松地打进你这素有天险之称的虎尾寨。”手持狼牙棒站在安平寨队伍前面的胡疤瘌望着仓促应战的崔彪,洋洋自得。 “疤瘌脸,我夫人的杀父之仇还没找你报,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还不快快过来受死!”崔彪立定身子,挥刀呵道。 “哎,崔寨主,别这么心急嘛。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是如何轻易攻进这虎尾寨的?”胡疤瘌故意卖个关子。 “少废话,有屁就放!”崔彪听了胡疤瘌的话,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中了胡疤瘌的什么奸计。 “那就告诉你吧,省得你等会被我杀了,死不瞑目。崔寨主可还记得前些日子,你夫人救过一名被蛇咬的男子,后来,它还成了你的二寨主。他就是我安插进你队伍里的奸细。要不,我怎么会知道今天是你夫人的生日,你们这虎尾寨上上下下全都在歌舞升平呢?魏书彦,还不快快归队。哈哈哈!”胡疤瘌洋洋得意。 站在虎尾寨队伍里的魏书彦立刻离开众人,快步走到胡疤瘌的队伍里。 “魏书彦,你这个奸佞小人,亏我夫人救了你,我还把你当自己人看待,提拔你当二寨主。我……砍死你!” “崔寨主,别生气呀,想当初你半路杀出,抢了我的买卖,还得了个年轻美貌的小娘子。我不也没生气吗。所谓兵不厌诈,胜者王侯败者贼。我看你还是乖乖地缴械投降,让你那美貌的夫人做我的压寨夫人,或许我会饶你一命。你看怎样?”胡疤瘌故意戏耍崔彪。 “你放屁,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你这丑八怪!”站在崔彪身边的安在姬望着自己的杀父仇人,气得满脸通红。 “崔寨主,实话告诉你吧,站在我身边的这几位,是倭国的武士,他们要在这山中搜寻什么大明间谍。而我,要铲平你这虎尾寨,这样我们就联手了。我帮他们在这山中搜寻大明间谍,他们帮我打下你这虎尾寨。 “你也知道,如今是倭国人的天下,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有倭国武士的大力协助,下一步,我可能就是这石田山中的第一号了。识相的话,主动放下武器。也许到时我会在这石田山中给你个一亩三分地,让你好死不如赖活着。如何?”听了安在姬的辱骂,胡疤瘌并不生气。 “呸!你这倭国人的走狗,别做白日梦了。要想坐这石田山的头把交椅,先要问问我手中的朴刀答不答应。弟兄们,给我杀!”崔彪对胡疤瘌破口大骂,紧接着,挥起手中大刀,指挥手下就要向前冲。 “哎,先别急,崔彪老弟。我有个建议,咱们双方手下的弟兄们大都拖家带口的,也不容易。要是双方混杀起来,免不了死伤。 “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来个公平的,双方队伍里各出一名代表出来,代表各自的队伍进行决斗。如果你方的代表赢了,我胡某人自此远离这石田山,我手下的弟兄全都归你。如果我方的代表赢了,那你崔彪老弟来个自我了断,你这寨里弟兄全都归我。 “当然,你崔彪老弟如果害怕,不敢决斗,那我胡某人也没办法。那就只能拼个你死我活了。”胡疤瘌挥手制止了将要冲上来的崔彪,提出双方决斗的建议。 崔彪和胡疤瘌两个人从头到尾的谈话,站在人群中的谢元全都一字不落地小声翻译给身边的骆石印。骆石印一边听着,一边快速思考着当前形势下、小分队所处的处境及下一步行动的方向。 在目前形势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和崔彪联手,除掉眼前胡疤瘌这个勾结倭国人,对小分队构成严重威胁的走狗。骆石印心想。 “大人,怎么办?”站在骆石印右侧的石朗眼见对阵双方即将开战,便小声向骆石印请示。 “除掉胡疤瘌。”骆石印说着,两眼射出冷光,射向对面的胡疤瘌。 石朗立刻会意。 崔彪听到胡疤瘌的建议,毫不犹豫地大声说道:“好,那咱们就各派一名代表决斗。不许反悔!” “那我们派出的代表就是你熟悉的魏书彦,这家伙人送外号‘通天神猴’,想必崔寨主已经见识过他的厉害。你可要小心啊。” 胡疤瘌示意魏书彦走出阵外。 魏书彦听到胡疤瘌点了自己的名,立刻大摇大摆地走出阵外,来到两队中间的空地上,双手抱在胸前,用挑衅的口吻向崔彪说道:“崔寨主,不好意思啦。” “你个忘恩负义的无耻小人,看我今天不杀了你,以解我心头只恨!”崔彪见魏书彦一副厚颜无耻的样子,顿时怒从心头起,他挥刀就要向前砍杀魏书彦。 “且慢,崔寨主,让小弟替你打头阵。”石朗挥手制止即将上前的崔彪。 刚才,从骆石印的话中,石朗明白了指挥使的内心意图,那就是联合崔彪,杀掉眼前的汉奸胡疤瘌等人。而要和崔彪联手,在眼前形势下,最直接的表示就是帮助崔彪解决掉魏书彦。想到此,石朗主动来到崔彪面前。 崔彪乍听到石朗发话,有些诧异,心想,这位操着不同语言的弟兄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谢元的翻译下,崔彪明白了石朗的意思。 崔彪发现来到自己眼前的这位弟兄目光炯炯,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英雄气概,他立刻看出,此人来头不小,非等闲之辈。 “兄弟,话不多说,先谢过了。多加小心!”崔彪双手抱拳,向石朗致谢。 “放心,交给我了。”石朗说完,走到场地中央。 “来者何人?”站在场地中央的魏书彦眼望石朗,盛气凌人。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大明间谍!”石朗边说便来到魏书彦面前。 人群中的谢元大声把石朗的话用朝鲜语翻译一遍。 看来几名倭国武士根本听不懂大明语言和朝鲜语言,他们手握武士刀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好你个崔彪,竟然勾结大明间谍。他不能算数。你必须找一位自己山寨的人和魏书彦决斗。”胡疤瘌一时拿不准石朗本领的高低,便高声对崔彪喊道。 站在人群中的谢元干脆走到前面,给双方做翻译。 “我们兄弟现在已经联手,我完全可以代表虎尾寨出战。”石朗通过谢元的翻译,听懂了胡疤瘌的抗议,便大声说道。 “对,我们兄弟现在已是一家人,我看你这倭国走狗今天还能蹦跶多久!”崔彪大声说道。 “好好好,好你个崔彪,不要以为有大明间谍为你撑腰,爷爷我就怕你了。猴子,下面就看你的了!”胡疤瘌不想在气势上被对方压倒,他咬牙切齿地对魏书彦下令。 “等着瞧好吧,大哥!”魏书彦根本没有把石朗放在眼中。 石朗和魏书彦双双站在场地的中央。一场猴、猿之间的对决即将展开。 第六十章 浴血凤岭口(一) 只见魏书彦右手向前扶地支撑,左手推离地面,同时右脚蹬地,左、右脚依次离地,向后向上上摆起,一招“灵猴窜跃”,四肢协调连贯地绕着石朗爬行一圈。 这一招并不是魏书彦所练猴拳的起势,他之所以这样做,主要还是借机试探观察一下对手的反应,揣摩对方的漏洞,试图以主动攻击之势给对方施加威吓。 石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在魏书彦围着他转圈时,他只是平心静气地调动身体潜在的功能,用强大的意念威慑住对方暗暗释放出的潜在杀气。 “原来是只猴子。好,那我就陪你玩一玩。”石朗看出对方的拳法套路,他把挂在腰间的绣春刀解下来,用力扔给站在一边助阵的施天济。 魏书彦绕石朗转一圈后,才开始亮开架式,只见他侧身对着石朗,左脚上前一步,两手屈肘,手心朝上经腰间向前伸出,右脚向左脚靠拢成并步;同时,两手收回腰间,再经两侧向前平绕至腹前翻掌成对拳,头向左转,一双鼠眼如猴眼般快速眨动地盯着石朗。 石朗身体下蹲,左脚前伸轻点地面,两肩微抖,轻舒双臂,两掌一高一低相对张开,一招“白猿舒臂”,拉开架势,等待对方的下一个招式。 魏书彦见石朗取守势,二话不说,两脚用力蹬地向上跳跃,团身腾空而起,在空中两手变勾向上摆至头顶,紧接着,两腿屈膝提起,脚尖下垂,在身体即将越过石朗头顶时,双脚用力下蹬,击向石朗的后脑。 石朗见对方脚劲迅疾,低头闪身避过对方的一击,同时,双手向后举起,一招“倒拽龙尾”,抓住魏书彦尚在空中的双脚。 魏书彦双脚被抓,并未惊慌,他借着石朗下拉的力道,屈身低头,张开双臂,双手五指并拢成勾,用力击向石朗的左右太阳穴。 石朗只得松开握着对方脚腕的双手,然后,双手变拳向外横挡,将对方的致命一击化解。紧接着,双拳快速回收至腰间,拧腕变掌,一招“双推金鼎”,试图将倒挂空中的魏书彦击出。 魏书彦虽然此时身体还倒挂在空中,但他的一双鼠眼早已看到石朗击来的双掌,他急忙伸出双掌,用力拍开对方的掌力,化解掉对方的力道,同时,借对方之力,身体在空中后翻,着地时身体就地滚翻,跳出石朗掌力控制的范围。 这魏书彦的这一套猴拳,在身型上要求缩脖、耸肩、含胸、圆背、束身、屈肘、垂腕、屈膝。手法上模仿猴子摘果、攀援等技能,有刁、采、抓、扣等手法。步法有脚尖步、小跳步、交叉步等。在实战中,通过上肢的格挡、击打、掐拿等动作直奔对方要害部位;同时,结合腿部的缠蹬、弹击,构成上下结合、紧密连贯的攻击动作。 石朗对付魏书彦所使用这套拳法,名叫通背十三靠。它是以猿背或猿臂取势而得名。其动作要求力由背发,两背灵通,将上身之力贯注于臂力之间,击打动作则讲究放长击远,抡臂成圆,高态快下,闪展穿插。整套拳法挟功用巧,交错攻击。聚则成形,散则成风,处处体现着劲力脆放之风格。通过摔、拍、穿、劈、攒、圈、揽、勾、劫、削、摩、拨、扇等掌法的运用,使身体的内气、内劲随身势舒伸引导而外发,形成强大的劲道,往往会一击致命。 跳出圈外的魏书彦重整身形,向石朗发起攻击。 石朗近身应对。 就这样,双方你来我往,大战四十多个回合,难分胜负。 “如果不能快速将对方制服,在这个有倭国人参与的场合,恐生变数。”石朗边打边想。 石朗仔细观察对手的一招一式,试图从其中找出破绽。很快,石朗发现,随着打斗的进行,魏书彦的额头现出细密的汗珠,动作也开始变得不如开始时灵活。 “看来这家伙刚才喝了不少酒。”石朗暗自揣摩。 的确,刚才在酒宴上,魏书彦急于表现自己,喝了足有近一斤的白酒。和石朗连续不间断的缠斗,耗费了他太多的体能,渐渐地,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不能再这样耗下去。”魏书彦渐渐觉得有些气短,他决定使出自己的杀手锏,妄图一招毙敌。他见石朗右拳击向自己的面部,便卖个破绽,身体向后退时,故意两脚相绊,身体失去平衡,向后仰去。 石朗飞身扑过去,试图在对方失去平衡的情况下,用手锁住对方的咽喉。 可魏书彦将要使出的这一招名叫“阴阳脚”,两脚看似踉踉跄跄,失去平衡,其实两脚虚实转化之中暗藏杀机。 就在石朗将要锁住自己咽喉之时,魏书彦撩起右脚,奋力踢向石朗的裆部。这一招实属一阴招,石朗一旦被踢中,肯定会疼痛难忍,丧失抵抗能力。 可石朗早已看出对方的阴谋,就在魏书彦的右脚将要踢至自己裆部时,石朗忽然两腿用力,原地腾空而起,身形如雄鹰般扑向对方。 魏书彦根本来不及反应,石朗已跃至面前。只见空中的石朗右手变爪,一招“苍鹰捕兔”,单手死死锁住对方的脖子,然后,五指用力。 只听“咔嚓”一声,魏书彦被石朗扭断喉结。 石朗松开手指。 魏书彦就像一只死狗一样瘫在地上,挣扎几下,气绝身亡。 “好功夫!”站在一边观战的崔彪见石朗干脆利落地将魏书彦击毙,禁不住大声叫好。 “将尸体抬走。”石朗大声对胡疤瘌的队伍喊道。 胡疤瘌的队中立刻跑出两名小喽啰,将魏书彦的尸体抬回。 “疤瘌脸,如今胜负已分,你还有何话说?还不留下你的人马,赶紧滚蛋!”崔彪催促胡疤瘌兑现刚才的诺言。 “嘿嘿嘿,崔寨主,你也太天真了。你以为我今天能够轻易放过你这虎尾寨。弟兄们,给我杀!”胡疤瘌言而无信,虽然己方在方才的赌注中战败,可他并不信守诺言,仗着自己人多势众,指挥手下掩杀过来。 “疤瘌脸,你个言而无信的小人,我算认识你了。弟兄们,杀!”崔彪气得大吼一声,挥舞手中朴刀,率领手下兄弟奋力迎击来敌。 “杀!”休能、骆石印等人也纷纷挥起手中兵器,加入到崔彪的队伍中,杀向胡疤瘌的人马。 几名倭国武士率先挥刀向石朗杀来。石朗在对方几把武士刀同时刺向自己的一瞬间,双脚点地,身体腾空跳起,避开对方的攻势。 “兄弟,接刀!”骆石印见石朗赤手空拳,忙将手中握着的石朗的绣春刀抛出。 石朗在空中将刀接住,就势在空中回抹,将两名倭国武士的后勃颈斩断,然后,轻轻落在地上。 其余的三明倭国武士见两名同伴被杀,回过神来,嚎叫着一起挥刀砍向石朗。 施天济赶至倭国人的身后,挥舞手中双锏,趁敌不备,手起锏落,将两名倭国武士的脑袋击得粉碎。 剩余的最后一名倭国武士见身后有人袭来,忙回头来瞧,不料,被他身前的石朗看准机会,一刀刺穿胸部,当场毙命。 崔彪挥舞手中朴刀,奋力将砸向自己的胡疤瘌手中的狼牙棒格开,然后,横拖朴刀,斩向胡疤瘌的前胸。 胡疤瘌见刀势迅猛,忙收身后撤,同时,将手中狼牙棒挡在胸腔,朴刀的刀刃“嘡”的一声砍在狼牙棒的铁柄上,激起一丝火星。 崔彪、胡疤瘌两人都被震得虎口发麻,向后倒退两步。这时,安在姬冲了过来,挥剑刺向胡疤瘌。崔彪也站稳身形,重新挥刀来战。夫妻两人齐心协力,前后夹击。胡疤瘌重整精神挥起手中狼牙棒,前拦后挡,左劈右砸。三个人杀作一团。 休能、骆石印、叶茹柳、黑姑等人则冲入敌方阵中,奋力拼杀。 双方近三百人的队伍在虎尾寨的大院内你冲我杀,一片混战。 只见刀劈棍舞,剑砍枪刺,双方不时有人死伤倒地。整个院子里尸体横陈,剑戟遍地。 拼杀进行了半个时辰,仍然难分胜负。 安平寨一方仗着人多势众,在交战中慢慢占了上风。胡疤瘌手持狼牙棒,指挥手下将虎尾寨人马及骆石印、休能等人围在中间,依靠人数上的优势,采取车轮战术,轮番发起攻击,在付出惨重代价的条件下,将同样死伤大半的对方人马逼近院墙一角。 “崔彪,我看你还是不要在硬撑下去了。识相的话,赶紧交出这几名大明间谍,好让我押着他们到倭国人那里领赏,到时也有你的好处。怎么样?”胡疤瘌边打边劝说崔彪。 “放你娘的狗屁,我崔某人今天就是战死,也不会像你那样背信弃义,甘做倭国人的走狗!”崔彪义正词严。 “你就不担心一旦今天你被杀死,你那年轻美貌的夫人可怎么办。说不定我会可怜她,收她做我的压寨夫人。哈哈哈!”胡疤瘌故意用言语激怒崔彪,以便使对方乱掉方寸。 “做梦去吧。我相信我丈夫今天一定会杀了你这个丑八怪,为我死去的父母报仇雪恨!”安在姬靠在崔彪身旁,挥剑怒视胡疤瘌。 “弟兄们,既然他们不听好人言,那就一个不留,把它们全都杀光。杀!”胡疤瘌挥棒下令,发起又一波攻击。 崔彪、骆石印等人只得收拢队形,退至墙角处,寻机杀伤敌人。 眼见崔彪一方渐落下风,情况变得异常危机。就在这时,只听山门处人声鼎沸,一彪人马冲进虎尾山寨。 第六十一章 浴血凤岭口(二) “都给我住手!”来人中,一名彪形大汉朗声喊道。 众人闻声停止打斗,只见从山寨大门处,走进一支约有五十人的队伍,为首的正是独龙寨的黄龙、黄虎、黄豹三兄弟。 “大哥,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被围困的崔彪见是黄家三兄弟,赶紧打招呼。 “是黄家三兄弟啊,失敬失敬。”胡疤瘌也赶紧转过身来,主动打招呼。 “这不,正好路过我贤弟的营寨,听到里面挺热闹,就上来看看啦。哎哟,这咋回事啊?怎么死这么多人?咋还打起来了呢?”黄龙边说边向大家走过来。看着遍地死尸和拉着架势虎视眈眈的双方,脸上一副万分惊讶的样子。 “大哥,胡疤瘌这小子趁我今天为我夫人过生日,偷袭我山寨。”崔彪气愤地对走到近前的黄龙说道。 “黄寨主,崔彪曾经抢过我的生意,我气愤不过,才决定好好教训教训他。”胡疤瘌也是一肚子恶气。 黄龙没有同被围在阵中的休能说话,只是用眼光向休能、骆石印等打一下招呼。 听到崔彪和胡疤瘌两人各执一词,黄龙淡淡一笑:“常言道,一个锅里抡马勺,没有不碰锅沿的。大家都在这山里混,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凡事要心平气和,何必这么大动干戈。你们看,死了这么多兄弟,多可惜呀。”看来黄龙今天想做和事老。 “大哥,这家伙忒不仗义,他先在我山寨中安插细作,给我玩阴的不说,还勾结倭国人来偷袭。他现在已经成了倭国人的走狗,妄想依靠倭国人做这山中的老大。”崔彪余怒未消。 “哦,果真如此?” 在这石田山之中,竟然还有人想越过黄家三兄弟做老大,而且还勾结倭国人!崔彪的话立刻引起黄龙的警觉,他转向胡疤瘌,脸上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黄寨主,别……听他胡说,我……只不过就是想出口恶气,灭了他这山寨而已。”胡疤瘌被黄龙眼中的冷气逼得有点紧张,他赶紧为自己辩解。 “大哥,不信你看,地上已被我这几位朋友杀死的这几名倭国人,就是胡疤瘌领来的。”崔彪用手指着地上五名倭国武士的尸体对黄龙说道。 黄龙低头望去,果然看见地上横七竖八的死人中,有五具身穿倭国武士服装的死尸。 “黄寨主,刚才这位虎尾寨寨主说的话一句都不假,这胡疤瘌就是在勾结倭国人,妄想借助倭国人的势力称霸石田山。”休能手持铲杖,大声说道。 黄龙这下火气上来了,在这石田山之中,他是名副其实的无冕之王。胡疤瘌这小子竟然要处心积虑的取代他,而且,自从发生了他的四妹险被倭国人奸污这件事后,黄龙心中就积聚了对倭国人的仇恨。胡疤瘌勾结倭国人,更加勾起了黄龙对胡疤瘌的反感与气愤。 “行啊,胡疤瘌,能耐不小啊。竟然能舔上倭国人的屁股,想做这石田山之王,是不是?好,那你先问问我手中这把九环刀答不答应!”黄龙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胡疤瘌,同时,用力晃一下手中的九环大刀。刀环响动,杀气顿生。 “黄兄弟,有……话好好说,何必……大动肝火呢!”胡疤瘌素知黄家三兄弟的厉害,他见黄龙动了杀气,紧张地连话也说不利落了。 “大哥,干脆一刀杀了他,免得留下后患。”崔彪大声对黄龙喊道。 “对,黄寨主,此人背叛国家,投靠倭国人,绝对不能留他性命。”休能也高声喊道。 眼见形势对己不利,有可能难逃一死,胡疤瘌困兽犹斗,他瞅准机会,一个箭步冲到黄豹身边,趁其不备,用手中的狼牙棒勒住黄豹的脖子。 “不要过来,否则,我就勒断他的脖子!”胡疤声嘶力竭,要挟众人。 “你要敢伤我兄弟一根毫毛,我就将你碎尸万段!”黄虎拔出腰间的七星宝剑,指着胡疤瘌呵道。 “反正都是一死,多拉一个垫背的,也不错嘛!”见众人围向自己,胡疤瘌面露狰狞,他的手下面对已经远远超过自己的对方的三方人马,早已吓得退到一边,不敢动弹。 “大哥,别管我,一刀砍了他!”黄豹尽管脖子被勒,依然面无惧色。 胡疤瘌控制着黄豹,慢慢向山寨门退去。这时,他一不小心,后退的双脚被地上的死尸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紧紧勒住黄豹的棒柄稍微松动了一下。 黄豹抓住机会,双手用力将棒柄向外推开,缩头下蹲,摆脱胡疤瘌的控制,然后向前跑去。 身后的胡疤瘌抡起手中狼牙棒砸向黄豹。 就在狼牙棒将要击中黄豹的后脑时,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玫瑰毒针从叶茹柳的夺命玫瑰刺的柄首处射出,正中胡疤瘌的眉心。 随着一声惨叫,胡疤瘌手中的狼牙棒落在地上,倒地身亡。 见寨主被杀,胡疤瘌的手下纷纷扔下手中兵器,慌里慌张地逃出寨门。众人也不追赶,任由他们逃命去了。 “多谢女英雄救命之恩!”黄豹和黄龙、黄虎一起走过来向叶茹柳致谢。 叶茹柳听不懂他们的话,但见对方向自己施礼,刚忙还礼。 “大哥,今天要不是你及时赶到,弄不好,这疤瘌脸就得逞了,多谢大哥!”崔彪赶过来向黄龙表达谢意。 “贤弟不必如此客气,这疤瘌脸,我早就看他不顺眼,早就想收拾他。这不,今天赶上了。不过,这不能算我的功劳,你得谢谢这位女英雄。”黄龙手指叶茹柳对崔彪说道。 “多谢姑娘为我报了杀父之仇!”还未等崔彪说话,安在姬主动走到叶茹柳面前躬身施礼致谢。 叶茹柳同样还礼。 “哦,对了,大哥。还忘了给你介绍,这几位朋友早些时候手持你的腰牌,要借道出山。他们说是你的朋友。我当时本想留他们坐下,一块喝一杯,哪成想,遇到胡疤瘌偷袭。还多亏了这位兄弟为我拿下至关重要的一阵。也没来得及谢谢人家。”崔彪向黄龙介绍骆石印、休能等人,同时,拉住石朗的手表达歉意。 “不错,他们是我不久前刚认识的朋友。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金光寺休能方丈。”黄龙将休能介绍给崔彪。 “原来是老英雄您呀,失敬失敬!”崔彪早就听说过休能组建的除狼队的厉害。 “崔寨主不必客气!”休能还礼。 “哎,对了,刚才对阵时,我听那位弟兄说,他就是什么大明间谍。这到底是在回事啊?”崔彪指着谢元对黄龙和休能问道。 “?”黄龙看向休能,也是满脸疑惑。 “事到如今,干脆我也不瞒你们,他们是从遥远的大明宗主国而来的英雄,是来帮助我们打倭国人的。”休能将骆石印拉至面前,向崔彪和黄龙作介绍。 “失敬失敬,原来是从大明远道而来的英雄。”黄龙说着,和崔彪一起抱拳施礼。 谢元赶紧走过来翻译。 “这一路走来,多亏黄寨主的腰牌,使我们节约不少时间,在此谢过了!”骆石印同样抱拳致谢。 “来来来,诸位不要站着,咱们大堂就座!”崔彪见众人一直站着说话,急忙邀请大家。 在虎尾寨大厅内,通过交谈,休能才知道,其实黄龙三兄弟并不是偶然路过此处。自前几日分别后,虽然将自己的腰牌给了休能,但黄龙三兄弟还是有些不放心,担心自己的恩人在这荒山野岭之中会有什么差错。于是,他们便点齐寨内五十位精干的弟兄,悄悄地跟在休能等人的身后,以防不测。 “方丈,从此地向南是一处较宽阔的山路,前行大约三里处有一出口,名叫凤岭口,出了凤岭口就算是走出这石田山了。凤岭口外面,基本是较平坦的平原地带。 “前段时间我听手下弟兄说,这凤岭口最近出现了倭国人,不知是不是奔着各位英雄来的?方才我已派出手下前去凤岭口打探,在探清凤岭口的详细情况后,我们再从长计议。”黄龙对休能方丈说道。 “倭国人应该就是奔着我等而来。”骆石印说道。 “那就有劳黄寨主了。”休能感激地说道。 傍晚时分,被黄龙派去打探凤岭口情况的人回到虎尾山寨。凤岭口的情况不容乐观,据打探的人大体估算,此处驻扎了将近二百名倭军士兵,而且配备铁炮、弓弩。 “贤弟,休能是我家的恩人,各位大明英雄也是为助我邦抗倭而来,看来他们出山有些难处。你我弟兄绝不能袖手旁观。”黄龙听了手下的汇报后,沉思了一会儿,对崔彪说道。 “大哥,你就是不说,小弟我也不会无动于衷。要不是这位兄弟帮我处理了魏书彦那个小人,说不定我这虎尾山寨早被那疤瘌脸给占了。你知道,兄弟我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帮助这几位朋友出山,小弟我义不容辞。”崔彪拍着胸脯说道。 “好,大哥我就等你这句话呢。我看今晚大家就都在你这山寨住下。好好养精蓄锐。咱们大家也借机好好合计合计,明天应如何闯过凤岭口。不知大家意下如何?”黄龙以商量的口吻对大家说道。 “好,那就先谢过黄寨主了!”休能简单的和骆石印沟通了一下,对黄龙的建议表示同意。 “黄寨主深明大义,令人佩服。”骆石印对黄龙称赞道。 “过奖过奖,护送几位大明英雄出山,是我等义不容辞的责任。”黄龙自谦道。 “那好,大哥,各位朋友。你们先坐在这里喝茶聊一聊,我下去安排酒菜和住处。今晚咱们兄弟还有各位朋友要好好的叙一叙!”崔彪说完,起身下去准备。 第六十二章 浴血凤岭口(三) 凤岭口是石田山南部进出大山的一处要道。 为有效截击大明小分队,按照小西行长的命令,进出石田山的各大主要路口均派重兵把守。 被派驻凤岭口的倭军大约有二百人,这股倭军由铁炮兵、弓弩兵、足轻兵混编组成。 由于凤岭口地势平坦开阔,倭军用沙袋构筑了三道防线。 第一道防线由三十人的铁炮兵负责把守;第二道防线是五十名手持强弓硬弩的弓弩兵;最后一道防线则由一百多名足轻组成,他们个个配备太刀、长矛。 三道防线上,兵勇的具体分工是这样的:敌方如果从山内强行从眼前的山路上冲过来,先由第一道防线的铁炮队远距离射杀。一旦敌人冲到三五十米较近的距离,在铁炮手来不及装药的情况下,由第二道防线的弓弩兵用手中的弓弩给予敌人第二次杀伤。如果敌兵最终冲到近前,则处于第三道防线的足轻就会冲过来,挥舞太刀长矛同敌人展开最后的近身搏杀。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到沉睡了一夜的大山时,从凤岭口里面的山路上,走过来一辆破旧的牛车。 那牛车的两只大木轮发出的“吱呦吱呦”的声响,在清晨空旷的山路上听起来有些刺耳。 赶车的车把式是一位四十几岁的汉子,只见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佝偻着身子,坐在牛车前面靠近牛尾的地方,无精打采地甩着手中的破牛鞭,吆喝着身前的老牛向前赶路。 车厢里,坐着三名女子和一名用破被盖着的人。 三名女子中,一人长得娇巧玲珑,眉宇间暗含一股淡淡的英武之气;一人看上去身材健美,宽眉大眼;另一位则生得身材高挑,气质高雅。 “老天爷呀,我那苦命的夫啊,你怎么就撇下我们孤儿寡母走了呢。我那可怜的孩子啊,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亲。哎哟哟!老天爷呀,你怎么这么不长眼呀!”坐在牛车上的宽眉大眼的女子头戴白纱,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口中不停地念叨着。 看到有人从山里出来,在凤岭口把守的倭军立刻警觉起来。铁炮手装弹上膛,弓弩手搭箭开弩,足轻兵则纷纷持矛挥刀,列好队形。 等牛车走近,见是一辆破牛车拉着三名哭哭啼啼的朝鲜女子,处在第一道防线的倭国兵,便放松警惕,纷纷放下举起的铁炮。 慢慢地,牛车来到近前。 “干什么的?接受检查!”一名倭军翻译手持两张画像,操着不太流利的朝鲜话大声命令道。 两张画像分别是叶茹柳和石朗的画影。 牛车停在倭军的第一道防线前。 “各位军爷,小女子命苦啊,我那苦命的丈夫昨天进山打猎,一宿没回家,谁知道他竟然被毒蛇咬死了。这不,我们姊妹三人只得把他送回他的老家安葬。哎呀,你说我的命苦不苦呀?”宽眉大眼的女子边哭边对倭军翻译诉苦。 “他的……老家在什么地方?”倭军翻译问道。 “就在这五六里之外的木叶庄,他是我们家的上门女婿。”宽眉大眼的女子哭着回答。 听了那女子的哭诉,倭军翻译还是有些疑虑,他走到佝偻着身子站在一边的车把式跟前,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突然用手拽住车把式的胡子。 车把式顿时惊慌失措,用手护住自己下巴上的山羊胡。 “你是干什么的?”翻译官松开手,盯着车把式的眼睛问道。 “呀呀呀……”车把式手舞足蹈,口中咿呀有声。 “哎呀军爷,他是个哑巴,是我们家雇的赶牛车的车把式。”气质高雅的女子说道。 “你们是……?”倭军翻译看着眼前三位女子,问道。 “我们是姊妹三人,戴白纱的是我大姐,这位是我妹妹。”气质高雅的女子答道。 “姊妹三人……”倭军翻译手拿画像,盯着三位女子一一对照。 “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呀?”倭军翻译走到那位娇巧玲珑的女子面前,手持画像,反复比对着。 那女子瞥一眼对方手中的画像,见对方不停地看向自己,赶紧低头,以袖掩面,嘤嘤哭泣。 “车上躺着的是你什么人?”倭军翻译问低头哭泣的女子。 “呜、呜……”面对对方的问话,那女子没有回答,她用双手掩面,大声号啕起来。 “我小妹怕见生人。军爷,刚才不是给您说了吗,这车上躺着的是我丈夫,那他自然就是我小妹的大姐夫。”头戴白纱的女子赶紧走到倭军翻译面前,替小妹打圆场。 “姐夫,你死的好惨呀!大姐命哭啊!”气质高雅的那名女子见小妹哭个不停,也高声痛哭起来。 “行啦,别嚎了。大清早的,哭得人心烦。”倭军翻译不耐烦地走到车前。 “被蛇咬死的……”倭军翻译用手中的马鞭轻轻掀开有些肮脏的棉被。 见被子下面闭眼躺着一位长相俊朗的汉子,倭军翻译便把脸贴近那汉子,想看个究竟。 突然,那位躺在车上的汉子猛然睁开双眼。 “啊!”倭军翻译被吓得大叫一声。 倭军翻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躺着的汉子猛地掀掉被子,一脚将他踢出数丈开外。 只见那躺着的汉子手脚同时用力,从车厢内弹跳而起,手中挥舞一把绣春刀,向毫无防备的倭军铁炮手杀去。 与此同时,三名女子和那位车把式纷纷从车厢内取出兵器,杀向毫无防备的倭军铁炮手。 三名女子正是叶茹柳、黑姑、安在姬。车把式是施天济假扮的。车上躺着的是石朗。 昨天晚上,根据打探人员反馈的凤岭口倭军兵力部署情况,骆石印、休能、黄龙等人经过协商,决定先想办法派人接近倭军铁炮队,只要解决了威胁最大的倭军铁炮手,才有可能在尽量减少伤亡的情况下,接近敌人,战而杀之。 于是,才有了刚才这处好戏。 这倭军的铁炮其实不是炮,而是一种火绳枪,属单发火器,其远距离杀伤力还是相当大的。 石朗、叶茹柳、施天济、黑姑、安在姬各自手持兵器,冲进倭军铁炮队中,一通凶砍猛砸。 如此近距离地肉搏缠斗,倭军手中的铁炮根本没有任何优势可言。一方面,由于刚才放松了警惕,大部分倭军铁炮手根本来不及反应;另一方面,在敌我双方的混战中,他们不敢放枪,因为在这种近距离的混战中,如果随便开枪,极有可能伤着自己人。 就在石朗、叶茹柳等人得手,在敌阵中痛杀时,远处的山路上,尘土飞扬,十几匹骏马向着倭军阵地飞奔而来。 马上坐着的正是骆石印、休能、黄龙三兄弟和崔彪等人。在他们的身后,是一队快速奔跑的队伍,他们分别是金光寺众僧、黄龙的手下和虎尾山寨中的众位兄弟,他们个个手持兵器,如狼似虎般向着这边的倭军冲了过来。 处在第二和第三道防线的倭军一看敌情紧急,纷纷冲上前来,加入到第一防线中的肉搏战中。 骆石印、休能、黄龙等人转眼间已经冲入敌阵。 骆石印眼见几名倭军足轻手持长矛向自己刺来,立刻双脚用力一蹬马鞍,身体从飞奔的骏马上腾空而起,在空中挥掌发力,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他的双掌发出,隔着几米的距离,将那几名倭军足轻击出五六米远的距离。几名倭军足轻当即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不能动弹。 黄龙挥舞手中九环大刀,跃马冲入敌阵,左劈右砍。数名敌兵死于他的刀砍马踏之下。 黄虎、黄豹两兄弟挥刀持剑,紧紧跟在大哥的身边。兄弟三人紧密配合,在敌军中横冲直突。 突然,黄豹见一名倭军弓弩手拉满长弓,一支飞箭射向正在奋力拼杀敌军的叶茹柳。 叶茹柳此时正和石朗一起,专心应对眼前的数名敌军,根本没有意识到射向自己的飞箭。 眼见那只飞箭即将射中叶茹柳的后背。 危急时刻,黄豹从马上纵身一跃,在箭簇将要射中叶茹柳的一刹那,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射来的飞箭。 只听“噗”的一声,来箭射入黄豹的胸膛。黄豹忍着剧痛,大吼一声,奋力挥刀冲到那名射箭的倭军面前,手起刀落,将对方砍翻在地。 “三弟!”黄龙见黄豹受伤,立刻和黄虎一起,拼力砍杀四周的敌兵,妄图前去救护受伤的三弟。无奈,两人被敌军死死缠住,未能杀出重围。 叶茹柳和石朗也想抽身前来救援黄豹,同样被多名倭军围住,不得脱身。 身受重伤的黄豹咬牙挥舞手中的鬼头大刀,接连砍死三名妄图杀伤自己的倭军。鲜血顺着黄豹的衣服淌落下来,在他的脚下形成一串长长的血印。渐渐地,黄豹感到两眼发黑,双脚也不听使唤。 这时,一名倭军足轻手持长矛猛地刺中黄豹的心脏。黄豹顾不得钻心之痛,他用左手用力抓住刺中自己的矛柄,两脚用力,生生地将对方逼退三四米。那名倭国兵用尽气力,也未能将长矛拔出。 望着有些胆怯的对方,黄豹口中发出一声狰狞恐怖的笑声,他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将手中的鬼头刀深深插进那名倭国兵的胸膛。 休能和崔彪几乎同时从马上跃入敌阵,他们刚一着地,立刻就有七八名倭军围了过来。休能和崔彪后背相靠,抡动手中的铲杖和朴刀,直杀得围过来的倭军哭爹喊娘,死伤大片。 施天济、黑姑、安在姬三人一起,合力拼杀,将靠近自己的敌兵一一砍杀刺死。 后边依靠脚力飞奔的众英雄这时也已经赶至阵中,他们齐声高喊着杀向倭军。 就这样,凤岭口开阔的路面上,双方三百多人的队伍混战在一起。 现场杀声震天。双方杀得人仰马翻。 经过近半个时辰的混战,这场几乎是势均力敌的战斗才算结束。 结果,二百名左右的倭军全部被歼。黄龙、崔彪两个山寨的兵马损失大半。黄豹战死。金光寺十几名武僧丧生。 至此,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骆石印率领小分队,在休能、黑姑和黄龙等人的帮助下,终于摆脱倭军的围追堵截。 按照昨晚骆石印和休能协商好的计划,他们决定兵分两路,休能率金光寺众僧向西北方向行进,奔向义州投奔朝鲜官府的军队。骆石印则取道东南方向,率领小分队直奔朝鲜的都城王京。 大家免不了临别前的一番寒暄。 叶茹柳和黑姑、安在姬分别相拥告别。 第六十三章 捉鬼记(一) 在李舜臣的水军大营内简单休整了两天后,华先祖和杜衡等人便主动找到李舜臣,要求安排任务。 华先祖率领杜衡、顺风耳、千里眼,在向导车凡右的陪同下,走进李舜臣的大帐,他见李舜臣正一人在大帐内沉思,便向前说道:“李将军,我等已经休整两天了。我们是不是该活动活动腿脚。你看有啥我们能做的事情,尽管吩咐。” “是各位英雄驾到,快快请坐!”李舜臣赶紧示意大家入座。 “我等知道将军公事繁忙,本不想前来打扰,只是我等已经休息两天,希望将军能够给我等安排个合适的任务做一做。要不然,我们四人这胳膊腿可就要锈住了。呵呵呵!”华先祖自我调侃地说道。 “其实,就是四位英雄不来找我,李某正想去找你们呢。”李舜臣似乎有些不好开口。 “哦,将军有事尽管吩咐。我等此次前来,就是希望能尽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为将军做点什么。”华先祖说道。 “是这么个事情,在这全罗道水军大营东北方向约一百公里外的庆尚南道境内,有一半岛名叫巨弥半岛,从巨弥半岛出海不到两海里的地方,有一座岛屿名叫黑竹岛。 “此岛地处釜山海峡西南端,是位于倭国对马岛和我朝鲜大陆之间的一座孤岛,该岛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凡是倭国从对马岛派往朝鲜的水军船只,都要途经此处。 “为此,倭军派人占领了该岛,在岛上建立观察哨所。我军最近曾几次派出船队,试图前往阻击从对马岛派来的日方船只。不料,几次行动都被岛上的倭军早早发现,致使行动意图暴露,阻击行动均未能成功。”李舜臣说道。 “那将军为何不派人拿下该岛?”杜衡问道。 “是啊,拿下该岛,就等于在倭国水军行军的路线上,安插了一双眼睛,倭国水军的行动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为了拔掉倭军的这个眼线,我先后三次派出水军前往黑竹岛,试图消灭岛上的倭军,占领黑竹岛,为我军所用。 “可这黑竹岛四周全是悬崖峭壁,四周百米范围内的海水中布满暗礁。我军的船只根本无法靠近,更没能发现登岛的路径。三次行动均告失败。这不,我正在为这事犯愁呢!”李舜臣并不掩饰自己的失落。 “那倭军是如何登上这黑竹岛的呢?”华先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李舜臣。 “是啊,我也在苦思冥想这件事情。既然倭国人能够登上此岛,说明该岛上应该有我们没有发现的登岛路径,除非倭国人能够在波涛汹涌的海浪中,攀爬上这黑竹岛四周的峭壁悬崖。 “但我军船只曾经绕岛详细观察过,这黑竹岛壁立千仞,四周峭壁几乎直上直下,有些地方甚至是向外倾斜的。峭壁下是波浪翻滚的海水,可以说水急浪猛。要想爬上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李舜臣继续说道。 “要不我们弟兄过去看看?”华先祖问道。 “这不,我正在考虑是不是要麻烦诸位英雄跑一趟。没想到你们主动找上门来了。呵呵呵!” “行,既然这样,我们几个就去黑竹岛,看能不能把它拿下来。”华先祖爽快地答应下来。 “好,那就有劳各位英雄了。为保险起见,我让李戴从军中挑选几位水性好的兵勇,由他带领,随同你们一同前往协助你们。你们看,是否可以?”李舜臣问华先祖。 “那再好不过了,有李参将领路,我们也好省下许多麻烦。”华先祖高兴地回答道。 “那好,你们先准备一下,择日启程。李某在此预祝各位英雄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第二天,华先祖、杜衡、李戴等人起身出发,赶往黑竹岛。 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华先祖、李戴、杜衡一行终于到达位于巨弥半岛靠海处的一座小山上。 同行的有顺风耳、千里眼和李戴从水军中挑选的五名水性较好的兵勇及翻译车凡右。 这是一座海拔不高的小山,山中林深谷幽,烟雾缭绕,古木参天。清泉飞瀑从深褐色的岩石上飞泻而下,汇集成一条条欢快奔腾的小溪,流向东部的大海之中。 时近傍晚,站在山顶之上,清凉的海风从东方的海上吹来。海浪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向西望去,峰峦绵延,一望无际。夕阳如一位恋世的老人般,依依不舍地慢慢落下。 “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看来今晚我们几个要露宿山野。”车凡右有些倦意地说道。 “咱们从这山上往下走,我记得,过了这山谷,对面山头上好像有一处道观,看天黑之前能不能赶到那里借宿一晚。”李戴说道。 “好吧,李参将,这地方你熟,我们几个听你的。”华先祖说道。 “李参将,这山叫什么名字?”杜衡问道。 “别看这山不算太高,可有个好听的名字。相传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得道高人在此山中修炼后,羽化升天,所以此山名为羽化山。”李戴回答道。 “这山里的空气是不错,深吸一口,心脾通透。”车凡右感慨道。 “是啊,的确不错,很适合道家弟子居住、养生、修炼。”华先祖禁不住深吸一口气。 “华统领,你不是曾经在道观里呆过一段时间吗,这道观和寺庙有啥区别?”杜衡问华先祖。 “这道观和寺庙最简单的区别就是:道观是道士修炼的地方,属道教建筑;而寺庙是和尚修行的地方,属佛教建筑。”华先祖边走边谈。 “那它为何称作‘观’呢?”杜衡继续问道。 “这大概和道士修道的方法有关吧。道士修道往往要求‘清静无为、安静自然’。他们常有夜观天象的传统。道家讲究‘天人合一’的思想,认为了解天象有助于求道证道,进而得道成仙。所以,他们居住的地方便被称为‘观’,大概有观星望月之意吧。”华先祖介绍自己所知道的道观知识。 “那他们把道观建在山顶之上,是不是为了方便观天象呀?”李戴问华先祖。 “应该是吧。”华先祖不置可否。 山里的天,黑的快。大家行走在林荫之下,山路已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酉时末,大家终于登上对面的山峰。 这是一座相对于其他山峰来说较矮的山峰,一条蜿蜒的龙脊把它和远处的高大山峰连接在一起。在山峰的最南端,一处规模不大的道观展现在大家面前。道观坐北朝南,破旧的圆形拱门上方,是一块已有些风蚀的牌匾,上书“青云观”三个大字,字体古朴遒劲。 “你看,咱们刚说完了道观,这不,眼前就现出一座。”李戴打趣地说道。 跨过那道不高的门槛,门内两侧分别是左青龙、右白虎两座镇守山门的神像。由于年久失修,两座神仙的五官已经模糊不清,左侧青龙所持兵器也断掉了半截。 正对山门的方向,是一座财神殿,两侧各是一处偏房。从院内的建筑境况来看,这应当是一座年久失修、显得有些破败的,规模不大的道观。 华先祖等人走进院子,见无人招呼,便主动走进迎面的财神殿内。 店内空间不大,却供奉着武财神赵公明元帅、招宝天尊萧升、纳珍天尊曹宝、招财使者陈九公、利市仙官姚少司五路财神的塑像。五座塑像均一尘不染,说明观内应当有人每天清扫打理这财神殿内诸神塑像。 “咳咳咳”伴随着一阵无力的咳嗽声,从西边偏房内走出一位身形佝偻的老道士,他手中持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用松脂制作的蜡烛。老道借着昏暗的烛光,颤巍巍地向财神殿走来。他的身后,跟着一名看起来尚未成年的小道士。 见两位道士从偏房向这边走来,华先祖等人赶紧从殿内走出。 “不知几位客官光临,贫道有失远迎,还望不要见怪。”老道士来到大家面前,一边施礼,一边用低沉无力的声音说道。 大家赶紧拱手还礼。 李戴对老道士说道:“道长,我等途经此地,见天色已晚,想在贵观住宿一晚,还望道长提供方便。” “修道之人为别人提供方便本是分内之事,只是这道观之内,只有东、西两座偏房可供入住,我和垂风住在西偏房,这东偏房本来是垂风住在里边的,可前几日,这东偏房内忽然发生蹊跷之事。垂风被吓得不敢居住,便搬到西偏房和我一块居住。诸位如若不在意,今晚可在这东偏房住下。”老道士佝偻着腰身说道。 “这房内到底发生何种蹊跷之事,不知道长可方便说说?”车凡右问道。 “不瞒几位客官,前几日不知何故,每到夜深人静之时,这东偏房内便有类似女子或婴儿般的哭声传出,贫道也曾做法捉鬼,可无济于事。” “道长,我等今晚就在此住下了,我倒要看看是何方妖孽作怪。”老道的叙说,勾起李戴的英雄胆,他向来不信邪。 “那好,既然诸位不在意,那今晚就在此住下便是。只是这观中粮食只够我和垂风勉强糊口,难以为诸位提供饭食,还望多多见谅。”老道士略带歉疚地说道。 “道长,不用麻烦你,我们自己带的伙食还够用。”车凡右对老道说道。 “哎,还忘了向这位道兄问好,请问道兄在哪家道观修道呀?”老道士发现站在人群中身着道服的华先祖,赶忙过来打招呼。 在车凡右的翻译下,华先祖亲切地用手扶着老道士,说道:“不满道长,我是从遥远的大明而来,到此有要事要办,今后的日子里,还要少不了麻烦道长您呀。” 老道士听到华先祖异样的语言,起初脸上显出一种错愕的表情,旋即,它那尽显人间沧桑的脸又恢复如初,“那好,垂风,你到东偏房收拾一下,好让诸位客官今晚休息所用。” “是,法师。我这就去。”被老道士唤作垂风的小道童恭敬地答应一声,前去东偏房内打扫。 在垂风打扫房间之时,老道士从西偏房内取出两支蜡烛放于院内。 华先祖等人便在院子里就着蜡烛微弱的灯光,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席地而坐,吃了起来。 “道长,看你身体不好,就去屋内休息吧,我等吃完就去东偏房休息。”车凡右一边嚼着干粮,一边对站在院子里一个劲咳嗽的老道士说道。 “那好,各位且慢用。晚间如有什么需要,尽管叫醒贫道便是。”老道士说完,慢慢腾腾地挪动身体,进西偏房去了。 等大家吃完晚饭,垂风已经为大家收拾好房间。 东偏房内,紧靠东侧屋墙,是一处和房间的宽度一样宽的大炕,足可以够十几人挤在上面睡觉。垂风已将炕上的灰尘打扫干净,并为大家铺上干草。 “小师傅,谢谢您。”车凡右见垂风打扫完房间准备出去,赶紧向他致谢。 “不用客气,有事随时叫我。”垂风一边随手为大家关上房门,一边略带腼腆地说道。 在车凡右的翻译下,华先祖、杜衡、李戴在睡觉前进行了如下谈话: 华先祖:“这屋里空荡荡的,能有啥妖怪呢?” 李戴:“不会是那老道随口说来吓唬人的吧。我看他是害怕我们在这长期住下去,嫌麻烦。所以编出此瞎话吓唬我们。” 杜衡:“我看不像,那老道一脸慈祥,不像是个说瞎话的人。” 华先祖:“说不定这荒山之中,确有什么孤魂野鬼冤魂不散,来骚扰这一老一少,也是有可能的。” 李戴:“那正好,它今晚碰到咱们兄弟,算它倒霉。咱们兄弟光在战场上和倭国人拼杀了,今晚如果能够当一次降妖除魔的英雄,也不错嘛。呵呵呵!” 杜衡:“好,李兄,那咱们今晚就静待这妖孽的光临。” 华先祖:“就是,咱们这十一条汉子难道还惧怕什么妖孽不成,我们先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再说。” 在说笑声中,大家不知不觉先后进入梦乡。 第六十四章 捉鬼记(二) 远远望去,夜晚的青云观就如一只巨大的爬行动物,俯卧在山的顶端。 天空中,繁星闪烁。一钩弯月孤单地挂在西南方的夜空中。月光在星光的反衬下,显得朦胧散淡。 青云观西北角的那颗高大的古槐树上,一只猫头鹰站在枝杈之间,不时发出幽灵般的叫声。 此时已近丑时。 东偏房内,横七竖八地躺在炕上的十一条汉子中,不时有人发出浓重的鼾声。 顺风耳躺在大炕的中间部位。由于睡前听说了关于房间闹鬼的事,他躺在炕上始终难以入眠,这倒不是缘于他胆小害怕,而是由于好奇心和他强于一般人的较敏感的听觉。 虽然他已跟随华先祖多年,在这华夏大地见识过许多千奇百怪的事情,但关于鬼怪的事,还是第一次遇到。 能在这荒山野岭中的道观之中,亲眼目睹所谓“鬼”的真容,顺风耳的内心深处多少有些激动与兴奋。 所以,虽然已经躺在炕上近两个时辰,顺风耳的神经始终有点亢奋。炕上的许多人已经鼾声如雷,他却躺在炕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忽然间,一个细小的声音从房间的某个角落传出,那声音时断时续,细若游丝。 对于听觉灵敏的顺风耳来说,这细小的声音就如半夜凶铃,清脆有力地震荡着他那敏感的耳膜。 顺风耳没有立刻叫醒别人,而是屏住呼吸,仔细地聆听这声音的音质特点。 “哇、哇、哇”那声音听上去就似婴儿的哭声,也像是一名女子哀怨的幽咽。 顺风耳一时分辨不出这声音到底是什么不明物发出,他轻轻用手捅了一下睡在身边的华先祖。 华先祖被顺风耳弄醒。 “华统领,你听。”顺风耳见华先祖醒来,悄声在他耳边说道。 华先祖凝神细听,确实如老道士所言,房间里不时传出一种类似女子或婴儿的哭声。 这时,房间里所有的人全都醒来,大家揉一揉朦胧的睡眼,个个伸长耳朵,用心聆听这种在暗夜中显得有些凄灵怨咽的怪声音。 “还真有鬼怪呀?”李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那声音的的确确是从房间的某个角落发出的。在场的每个人都能清楚地听到。 “顺风耳,仔细听听,这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华先祖对顺风耳命令道。与此同时,华先祖伸手示意大家躺在床上不要乱动。 “是,统领。”顺风耳轻应一声,翻身爬起。 顺风耳先在炕上俯身贴耳听了一遍,又站起身把耳朵贴到墙上听了听,然后,轻身来到炕下的地上,俯下身子,把屋子里的地面前前后后听了两遍,最后,他的身子停在炕前中间正对房门的地面上。 “是从这……下面传出来的。”顺风耳操着不太熟练的汉话说道。 “确定吗?”华先祖问道。 顺风耳再一次把耳朵贴到地面上,用心听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肯定地说道:“没错,就是这里。” 华先祖、杜衡还有李戴纷纷跳下炕来。由于三人下地的声音太大,那声音忽然消失了。 大家全都停止发声,耐心听了一会儿。那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 “能不能找道长借把铁锹一用?”华先祖用商量的口气对李戴说道。 “应该可以。我这就去。”李戴应声道。 不一会儿,一老一少两个道士和李戴一起,手拿三把铁锹来到东偏房内。 “道长,我们经过耐心确认,确定这声音是从这处地面下传出来的。你看能否可以挖一挖,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作怪?”华先祖在翻译车凡右的帮助下,对老道士说道。 “可以,只要能查明真相,那就挖吧。”老道士指着地面说道。 得到了道长的允许,华先祖、杜衡、李戴一人一把铁锹,开始在顺风耳确定的地方挖起来。 叮叮当当的挖掘声响起,那声音立刻就消失了。 三人大约挖了一米多深,除挖出一大堆土石外,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还挖吗?我看什么东西也没有。”李戴停下来,抹一把额头的汗水。 “是啊,我看不会有什么东西。是不是外面的山风刮进来弄出的声音呀?”杜衡也有些怀疑顺风耳的话。 “不会的,就……是从这下面传出来的,请相信我的……耳朵。”顺风耳见杜衡用怀疑的眼光望着自己,立刻用坚定口气说道。 “那就再往下挖一挖吧。”华先祖说道。 三人继续用力下挖,大约又向下挖了半米多深,杜衡一锹挖下,只感觉手中的铁锹猛地一下深深插入土石之中。锹下似乎挖到某处空洞。他用力撬起铁锹,随着“哗啦”一声响动,被他撬松的土石突然纷纷向下散落下去,紧接着,从下面传来“扑通扑通”土石落地的声响。 “是一处空洞。”借着道长手中微弱的烛光,在场所有的人全都看到,开挖的土石下,现出一个人头大小的洞口。 “让我来听听。”顺风耳拨开众人,来到洞口边,用双手撑住洞口边沿的土石,俯下身去,仔细聆听下面的动静。 大家纷纷安静下来。 “下面有水流的声音。”顺风耳听了一会儿,起身站起。 “难到下面有暗溪?”华先祖自言自语道。 “统领,要不我下去看看?”杜衡说道。 “对,我们兄弟俩一块下去,彼此也好有个照应。”李戴对杜衡的建议表示赞同。 “道长,不知这山上可有泉眼?”华先祖没有直接答应杜衡的请求,他在车凡右的翻译下向老道士问道。 “没有,我在这山中已经生活了大半辈子,从没听说有什么山泉之类的东西。”道长摇摇头。 “要不你俩就下去看看。”华先祖说道。 “行。”杜衡答应道。 华先祖、杜衡、李戴三人手挥铁锹,把洞口扩大到一米见方的样子。 老道士让垂风到西偏房找来两根粗壮的麻绳。杜衡和李戴简单收拾一下,两人分别抓住一条绳子,在众人的帮助下,同时向洞内顺去。 下到洞内,一股清凉潮湿的风立刻钻进两人还有些汗液的衣服内。隐隐约约听到脚下有流水的声音传来。越往下降,水流声越大。 下降了大约有三四米的距离,两人的脚几乎同时触入水中。凭着双脚的感觉,两人判断脚下应当是一处流速不快的溪流。两人试着继续下降,双脚很快就触到了溪水底部的岩石。 杜衡和李戴松开手中绳子。两人已经适应了洞内暗黑的环境。 这是一处空间不大的地下涵洞,涵洞从水面到洞顶约有四米左右的距离。伸手摸去,洞壁凹凸不平的岩石光滑潮湿。洞顶、洞壁上岩石光滑的一面,在水流方向的的背面,由此可以推断,这洞内水流最大时,应当是充满整个涵洞的。 正是由于水流的冲刷,才使得整个涵洞内凹凸不平的岩石,整齐划一的呈现一面光滑一面粗糙的局面。 这个时节应当是洞内水流较小的时候。沁凉的溪水刚刚没过杜衡和李戴的大腿。 两人向洞内观望。溪水最窄处约有一米的宽度,两岸是半米左右宽度呈倾斜状的岩石。 两人试着向水流的上游方向前进。前行了大约五六米的距离,涵洞变得宽阔起来。溪水两侧岸上显出几处水洼。 杜衡和李戴走近一处水洼。 突然,浅浅的水洼之中,一只体型笨拙的爬行动物受到惊吓,惊慌地遁入水洼之中的深水处。 “噢,原来是它在作怪啊。”站在水洼边上的杜衡和李戴,同时看清水中之物的真相:一只一米左右的大鲵。 这处水洼和溪流之间隔着一处将近一米高的石沿,石沿的沿壁几乎直上直下,而且非常光滑。看来这大鲵是在洞内水流较大的时候,误入岸边水洼之中。水位下降后,由于石沿的阻隔,大鲵难以爬过石沿进入溪流,就被困在这水洼之中了。 这大鲵俗称娃娃鱼,因其叫声类似婴儿的哭声而得名。看来就是这大鲵的叫声惊扰了道观内的两位道士,让他们误以为是有什么鬼怪在作祟。 杜衡向李戴挥手做一下手势,示意两人下水抓住那只大鲵。 李戴会意,和杜衡一块下到那水洼之中。那大鲵体表光滑,通体布满粘液,两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大鲵捉住。 杜衡两手抱住大鲵的头颈部,李戴抱住大鲵的腰部。大鲵拼命挣扎。杜衡李戴两人不敢松手,相互配合着抬腿跨过水洼与溪流间的石沿,然后,两人站在溪中,将抱着的大鲵轻轻放入水中。 大鲵快速地摇动身体,顺着水流的方向,向下游游去。 杜衡和李戴原路返回。两人在洞口处抓住绳子,向上边的同伴招呼一声。 华先祖等人用力上拉绳子,将下面的两人拉上来。 来到洞口上面,杜衡和李戴分别向大家介绍下面的情况。 “原来是条大鲵呀。”老道士听完李戴的介绍,一幅如梦方醒的样子。 “道长,这大鲵已经顺着水流向下游游走。以后,他不会再打搅我们了。你看,这洞口是不是重新封住?”李戴问老道士。 “不用不用,等天亮后,我让垂风将这洞口砌成一座水井不挺好吗。以后就不用再劳累他到山下挑水了。”老道士说道。 “嗯,是个不错的主意。看来这大鲵一叫,反而解决了你们取水的问题。呵呵呵!”李戴开起玩笑。 “这多亏了诸位,要不然,我和垂风哪能得到宁静呀,更别说取水的问题。”老道士面带感激之情。 第二天,华先祖一行在青云观简单地吃完早饭,谢别两位道士,向东边的海边走去。 走在队伍中的千里眼,已经清晰地望见位于东方大海之中的黑竹岛的轮廓了。 第六十五章 巧取黑竹岛(一) 站在海边的岩石上面,放眼远望,海面上,绚丽的朝霞映红了大半个天空。 矗立在海水中大大小小的岛屿,在朝霞的映衬下,无不披上一层神秘的光晕。 在这形状各异的岛屿中,黑竹岛显得格外挺拔高耸。目测它离海岸的距离,也就是大约一海里多一点。 李戴向当地渔民租了一条渔船。一行十一人准备扮作渔民的样子,靠近黑竹岛,详细观察一下黑竹岛四周的海况,再择机选择用何种方式夺取黑竹岛。 一切准备就绪,华先祖、杜衡、李戴等人登上渔船,向黑竹岛驶去。 为避免被岛上倭军发现,船面上只留华先祖、李戴、车凡右、千里眼和该船的船主。五人全都一身渔民打扮,装作一边开船一边捕鱼的样子。其余的人全都躲在船舱内。 其实,华先祖和李戴的行囊之中,均带有用于望远的千里镜,但在当前的情况下,不便使用,只能依靠千里眼出众的眼力观察黑竹岛的情况。 “千里眼,好好看看黑竹岛上的情况。”华先祖对千里眼命令道。 “好的,统领。”千里眼应诺一声,趴在船邦上向黑竹岛方向仔细观瞧。 为避免自己的黑皮肤引起岛上敌人的注意,千里眼特地用一块破布,将自己的整个头部和脸部缠住,只留下眼部的一条缝隙。 远远望去,无数只海燕围着黑竹岛上空飞舞盘旋。一座高大的瞭望塔立在黑竹岛上一处最高的高地上。塔内有倭国兵站岗。 晨光中,黑竹岛四周的崖石上面飘着一层淡淡的雾气。透过雾气,可以看到一只海燕口叼食物,轻盈地落在崖石上的一道缝隙前,钻进缝隙之中,看来它是要用口中食物,去喂养嗷嗷待哺的幼燕。 一只凶猛的短耳鸱鸮见机从远处飞过来,轻轻落在刚才那只海燕钻进的崖缝外面,静静地等待猎物从缝隙中钻出。 不一会儿,钻入巢中喂食的海燕复又从崖缝中钻出。那只静候在缝外的短耳鸱鸮见此机会,快速地冲起,用它那锋利的爪子,将想要从崖石上飞起的海燕按住,然后,低下头去,用它那钩状的长喙啄食起来。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的轻雾中,忽然飞来另一只短耳鸱鸮,它奔着正在啄食的那只同类俯冲过去,试图抢夺对方口中的美食。 正在啄食的短耳鸱鸮见有同类来袭,立刻叼起尚未吃完的猎物,煽动翅膀向远处逃去。那只飞来夺食的短耳鸱鸮则紧紧在后面追赶。 “报告华统领,这崖石上面布满海燕的巢穴,没有可供攀附的地方。” 渔船载着大家,隔着一定距离,围着黑竹岛绕行一圈。千里眼睁大他的一双火眼金睛,仔细观察黑竹岛崖石上的角角落落,未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可最终还是没有发现任何攀登岛屿的线路。 “要是石朗在就好了。”望着壁立千仞、陡峭挺拔的黑竹岛,华先祖有些无可奈何。 “要不我们先进船舱协商一下?”李戴见华先祖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赶紧建议道。 “好吧。”华先祖说完,和李戴、车凡右、千里眼一块下到船舱内。 “这就奇了怪了,倭国人到底是怎么上去的呢?”杜衡听完华先祖对岛上情况的介绍后,凝眉沉思,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倭国人难道是有什么先进的攀爬工具?”李戴发言。 “这不可能,在倭国国内,要论攀爬技能,当然要数倭国忍者最厉害,可他们用来攀爬的工具无非就是苦无、飞虎爪等,这和我们大明锦衣卫所用的攀爬工具,几乎没什么两样。用苦无和飞虎爪这类工具攀爬城墙、高大建筑还可以,但要用他们爬上这黑竹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华先祖否定了李戴的推测。 “是啊,昨晚我和杜兄在青云观,从那涵洞底下往上爬时,我已经领教了攀爬的困难了。”李戴深有感触。 “哎,涵洞?大家想一想,这黑竹岛的海水下面,会不会有什么洞穴之类的通道,能够通到黑竹岛上。”杜衡从方才李戴的话中受到启发。 “对啊,咱们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李戴听完杜衡的话,茅塞顿开,他激动的一拍大腿,没想到却拍在坐在他旁边的车凡右的腿上。 “哎哟,疼死我了!”李戴由于用力过猛,拍的车凡右痛得呲牙咧嘴。 “哈哈哈!”看着车凡右有些夸张的痛苦表情,大家禁不住乐了起来。 “好,事不迟疑,现在就行动。大家从船上背靠黑竹岛的一侧悄悄下水,潜游过去,靠近黑竹岛,看看这岛屿下面的海水中,到底有没有洞穴。李参将和杜衡可见机行事。我和车兄在这船上随时准备接应大家。”华先祖觉着杜衡的推测不无道理,值得一试,便下命令。 借着渔船横向对着黑竹岛的时机,杜衡、李戴、千里眼、顺风耳、还有李戴从水军中挑选的五名水性较好的兵勇,悄悄从船上背向黑竹岛的一侧,依次下到海水之中。然后,由杜衡和李戴带头,向着黑竹岛潜游过去。 大约游了一刻钟的时间,杜衡率先用手触到了黑竹岛底部的崖壁,他双腿用力一蹬,使身体浮出水面。李戴和其他人也先后浮出水面。 由于几人已经紧贴黑竹岛,岛上的倭国士兵根本看不到他们。 经过简单的手势交流,九人做了分工,杜衡率领千里眼、顺风耳,顺时针环绕岛屿游动观察;李戴则率领自己手下的五位弟兄,逆时针沿相反的方向搜寻,以便以较快的速度绕岛一周,看看这黑竹岛的底部或水下,到底有没有洞穴之类的通道。 十几分钟后,两拨队伍在岛的另一侧会和。结果让人失望,都没有发现任何洞穴。 “杜兄,我游到岛的东南方向时,发现那地方的海水有些异样。”千里眼小声对杜衡说道。 “说说看。”杜衡催促千里眼。 “那地方离这岛屿约十米开外的海水,看起来似乎有下旋的水流,我感觉那下面会不会有洞穴。”千里眼说道。 “噢,干嘛不早说呀。”杜衡显得有些急躁。他赶紧用手势跟李戴做一下交流。然后,和李戴一起,率领大家向岛的东南方向游去。 来到岛的东南角,千里眼指着十米开外的海面说道:“就是那个地方,在水下。” 杜衡把手一挥,所有的人立刻跟着他潜入水底,向千里眼所指地方的水下潜游过去。 游到目的地后,大家定眼一看,海底的珊瑚礁石,出现一处断裂带,断裂处下方是一个巨大的海沟。 大家游到海沟边沿,向下观望,沟底深不可测,沟内海水清澈透明,可明显看到海沟两侧V字形的阶梯状地貌,一些不知名的海洋鱼类,自由自在地游在其中。 千里眼用手指一下他身体右侧的方向。大家在水下稳住身子望去,右前方约五米左右的海沟内,有一处不太明显的漩涡。一群彩色的深海游鱼,正随着这漩涡的旋转,一块环游嬉戏。 杜衡示意大家跟他一起,沿着水旋向下潜游。李戴会意,他挥一挥手,率领自己的手下和千里眼、顺风耳一起,跟在杜衡的身后,向海沟深处游去。 大约向下潜游了十几米的样子,在海沟的陡壁上,现出一处半圆形的洞口。漩涡中的海水,顺着洞口向内流去。 杜衡转身向大家挥手,示意跟着他进入洞内。李戴和其他人赶了上来,和杜衡一起,向前游去。 洞内的海水要比外面凉很多。但洞内的能见度并不低,因为洞内的海水中,飘游着大量的发光水母。 成群结队的各色海鱼,迎着大家前游的方向,迎面游来,等快要和大家相撞时,又快速地避开大家,从大家身体两侧惊慌地游过去。 潜游了近二十米,洞内右侧的石壁上,出现一处较小的洞口,而左前方则出现一处亮光。杜衡凭着身体的感觉,判断出洞内海水是朝着亮光的地方流动的。 在杜衡的指挥下,大家朝着有亮光的地方游去。须臾,便游到这海底洞穴的另一端。大家游出洞口才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是蜿蜒海沟的另一段。 杜衡仍不死心,他返身和李戴一起,率领大家又游回洞内,向刚才发现的较小的洞口游去。 这处较小的洞口直径大约有两米左右,感触海水的流向,洞内的海水是静止的。 杜衡和李戴没有犹豫,两人同时向洞内游去。后边的七人紧紧跟随。 向洞内游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眼前的洞穴豁然开朗明亮起来。大家好像游进了一个大水池。 杜衡和李戴摸着池边的岩石,慢慢露出水面。洞内漆黑一片。 杜衡和李戴用手抹一把脸上的海水,以便先让眼睛适应洞内的环境。然后,机警地四处张望。 见四周没有任何危险,两人才示意水下的其他人露出水面。 这是一处空间较大的山洞,从水面到洞顶大约有三四米左右的高度。洞顶布满犬牙状的,大大小小的钟乳石。对面三米开外就是水池的边缘,几块巨大的鹅卵状的岩石,不规则地排列在岸边。 杜衡率领大家轻轻游到岸边,爬上岸边的鹅卵石。 眼前现出一片空旷地带,凹凸不平的岩石地面上,散乱地分布着几处圆形的水洼,每隔一段时间,从水洼底部就会同时喷出高低不一的水柱,这说明这几处水洼是同外面的海水相连的,在海浪的涌动下,他们就会不时地喷出千姿百态的水柱。 空旷地带的另一端是一处的岩洞。大家不敢停留,跟着杜衡和李戴,小心地走过空旷地带,进入岩洞内。 洞内光线暗淡。脚下的岩石渐渐变得陡峭起来,这说明大家正走在一条斜向上的洞穴内。往上走,洞内的空间变得越来越狭小。大家只能手脚并用,吃力地沿着洞内不规则的台阶,继续向上攀爬。 从经过路线的方位判断,杜衡感觉到大家已经进入到黑竹岛岩体内部的一处洞穴之中,他心中不禁暗暗惊喜:看来,终于发现了登上这黑竹岛的秘密通道! 第六十六章 巧取黑竹岛(二) 在黑暗中艰难向上爬行了近两刻钟,一行人爬上一处平坡,洞内空间变得开阔起来。 脚下的石阶变成一片平坦的岩石路面。大家总算可以站稳身子,舒伸一下腰身了。 更让大家精神为之一振的是,前方不远处现出一个光点,看来快要到洞口了。 “嘘”杜衡示意大家不要出声。 光点越来越大,洞口越来越近。慢慢地,大家终于看清,几米远的前方,现出一个半圆形的,约有一人多高的洞口。 杜衡朝身后的大家压一压手,示意大家尽量不要出声,并且像他那样将身体重心降低。 逐渐靠近洞口,大家发现,洞口是呈不规则的圆形。它之所以从较远的洞内看起来呈半圆形,是因为洞口的外侧,横向延伸着一处半米多高的岩体。 杜衡带领大家弓身来到洞口处的岩体下面,蹲下身来,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杜衡侧耳细听,掩体另一侧的外面静悄悄的,听不到诸如鸟鸣之类的声音。一切静得有些不太正常。 李戴有些沉不住气,他刚想起身翻过岩体,被杜衡一把拽住。 杜衡看一眼大家,然后,他把头上的泳帽摘下来,又从腰间抽出他的子母刀中较长的母刀,把泳帽顶在刀尖上。 大家心领神会,纷纷效仿杜衡的样子,将自己的泳帽顶在自己手的兵器上。 “一、二、三。”杜衡小声读秒,随着读秒依次伸出一、二、三个手指,示意大家同时行动。 随着杜衡伸出第三个手指,在场的九人同时将手中的兵器上举,让自己的泳帽慢慢露出掩体的上部。 “嗖、嗖、嗖……”就在大家的泳帽刚刚露出岩体的一瞬间,十几只箭矢从远处射过来,从大家的头顶呼啸而过,有的飞入洞中击中洞内岩石,发出清脆的声响;有的射在大家头顶部位的山体上,发出几声脆响。箭矢和被击碎的岩石纷纷散落下来,落在大家身后的地面上。 “冲!”杜衡大手一挥,率先飞身跳出。大家纷纷纵身跳起,越过面前的岩体。 在落地的一瞬间,大家也看清来了眼前的景象。岩体前方二十米左右的地方是一片林地,十几名倭国兵正躲在树后挽弓搭箭。 大家毫不犹豫地奋力冲向树林,力求在敌人射出第二波箭矢前冲进林地,和对方胶着在一起。 “嗖、嗖。”跑动中的千里眼、顺风耳看准机会,举起手中水枪,扣动扳机,将两名正要抬手射箭的倭国人射死,然后,用力一拉,将两名倭国士兵拉至眼前。两人扔掉水枪,快速屈身从两名死去的倭国人腰间抽出武士刀,握在手中,向前冲去。 “嗖、嗖、嗖……”在大家将要靠近林地边缘时,倭国人的第二波箭矢射了出来。 杜衡、李戴等人毕竟是能征惯战的高手,他们见倭国人的箭矢向自己射来,纷纷就地翻滚,避过飞箭。等他们站起身时,已经立于林子中间。 倭国人见对方冲到面前,立刻扔掉手中弓箭,拔出腰间的武士刀,嚎叫着向杜衡等人砍杀过来。 杜衡灵活地躲过一名倭国人迎面劈来的刀锋,身体就势上迎,从对方的腋下穿过,同时,手中的母刀将对方的肚腹横向切开。那名倭国人翻身挣扎了一下,轰然倒地。 紧接着,另一名倭国人的刀锋刺到,杜衡侧身让过刀锋。那倭国人立刻双手拧腕,将手中的武士刀横着切向杜衡的腹部。由于距离太近,再躲已是来不及。情急之中,杜衡左手快速从腰间抽出那把较短的子刀,将已经接近自己腹部的武士刀格住。 那倭国人的刀虽被杜衡用子刀格在腰间,但那倭国人沉腰用力,双手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士刀,硬生生地将杜衡逼退五六步。 杜衡左手握刀格住对方的刀刃,在倒退的同时,右手翻腕,将手中的母刀横握在手中,刀柄在前,刀刃在后,借着身体的左转,用锋利的母刀刀刃将倭国人的咽喉切开。一股殷红的鲜血,从那名倭国兵的脖颈处喷射而出。杜衡转身跳开,挥舞双刀杀向其他的倭国人。 李戴手中使用的是一把类似唐刀的朝鲜刀,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在陆地上,同倭国人真刀实枪地交锋,但多次同倭国人海上作战的经历,使他对倭国人的拼杀特点并不陌生,几个回合下来,两名倭国人已死于他的朝鲜刀之下。 李戴见杜衡被三名倭国人围在中间,立刻大吼一声,冲过来和杜衡一起并肩作战。 千里眼、顺风耳不但在水下有着出色的作战能力,在陆地上,他们凭着黑人所特有的灵活、协调和较强的爆发力,也体现出非同一般的拼杀格斗能力。他们俩相互协作,闪转腾挪,将围攻他们的几名倭国人晃得晕头转向,几个照面下来,已有四五名倭国人死于两人的武士刀下。 随着最后一名倭国人被杜衡飞刀钉死在一颗松树上,这场激烈的搏杀才算结束。 共杀死倭军十七人。杜衡清点一下己方人数,除两名朝鲜兵勇受轻伤外,其余人均毫发无损。 登岛首战,堪称完胜。 千里眼和顺风耳将自己水枪的箭头,从两名倭国人身上拔出,整理好。 “锵、锵、锵……”大家刚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不远处传来一通锣声。 循声望去,黑竹岛东面最高峰上,矗立着一座木制的高大瞭望塔,塔上一名倭国兵正用力地敲锣。 “大家准备战斗!”杜衡重整精神,做好战斗准备。 螺号声响过,大家本以为会有更多的倭国人冲杀过来。哪成想,大家选好有利地形,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也不见有任何倭国兵向这边冲来。但大家仍然不敢轻举妄动,躲在大树后,静静地观察四周的风吹草动。 借此机会,杜衡仔细观察岛上的地形情况。 小岛面积不大,大家所在的地方,处于黑竹岛的西端,岛的最东端是一处山峰,地势最高。中间隔着一处洼地。 大家又静待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有倭国人向这边过来。杜衡决定,大家呈搜索队形,慢慢向岛东侧的倭军观察哨所靠近。 弓身越过中间地带的那片洼地,杜衡等九人来到倭军观察哨所所在的山峰前。 这是一座不算太大的山峰,根据目测可以判断出,它的东面应当是面朝大海的悬崖,北、南两个方向也是相对陡峭的山崖。只有西面有一坡度较缓的山路,山路坑洼不平,半自然半人工的石头台阶,由下向上延伸到峰顶。 在山路的半山腰部位,石阶路突然被一条人工开凿的深沟拦腰斩断,沟深约三米多,宽有近四米。深沟的另一端,一座木制的栈桥被两根绳索拉起,高高地悬挂在空中。 山峰的顶端是一处人工的平台,平台的北侧,坐落着几间不大的石砌小屋。小屋前有两根埋在地下的木桩,木桩之间拴着一条绳子,绳子上面凉满各色衣物;东侧靠近悬崖的地方,就是大家早就看到的,高高的瞭望塔。除此以外,平台上几乎见不到其他物品,也不见一个倭军的影子。 杜衡通过和李戴的眼神交流,决定强攻上去。他把千里眼、顺风耳叫到跟前,悄声对他们说道:“将吊桥的两根绳子射断!” 千里眼、顺风耳点点头,然后,手持各自手中的水枪,贴着石阶路的两侧向上爬去。来到深沟的西侧,两人各自选好位置,蹲在石阶上,举枪瞄准。 随着“嗖嗖”两声啸响,拉着木桥的两根绳子应声而断。只听“哐当”一声,木桥从空中落下,落在深沟西侧的岩石上反弹了一下,又稳稳地落下。 “冲!”杜衡和李戴几乎同时跃起,率领大家挥刀向山峰上杀去。 在木桥落地的一瞬间,从峰顶上的小屋内,冲出六七名挥舞武士刀的倭国兵。 杜衡等人刚刚冲过木桥,倭国人便迎了上来,双方在石阶上你来我往,一通拼杀。 六七名体型瘦小的倭国兵显然挡不住如狼似虎般的杜衡等人,两三个回合下来,便纷纷被砍翻在地,尸体顺着石阶滚落下去。 杜衡等人不敢停留,快速登上峰顶平台,持刀冲进小屋内搜索。 小屋内空无一人。 杜衡留下三人把守平台,然后和李戴一起,率领其他人快速走下石阶,绕岛一周,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未被消灭的敌人。 岛上空无一人。看来这二十来名被杀死的倭军,就是这岛上全部的守岛倭军。 重新回到平台上,杜衡又仔细查看一遍小屋内,见里面竟有大量倭军储存的粮食、其它食物等。 “哈哈,看来这些东西,足够我们用一阵子啦!”杜衡高兴地大声笑了起来。 接下来,杜衡派千里眼和顺风耳从登岛的洞口原路返回,向在海船上准备接应他们的华先祖汇报喜讯。 华先祖得知夺岛成功后,立刻和千里眼、顺风耳及车凡右回到岸上,他让车凡右写好一封汇报战况的书信,然后,施展自己的绝影神功,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李舜臣的水军大营。车凡右则带领千里眼、顺风耳回到青云观,等候华先祖返回。 “哈哈哈,好。这下等于打瞎了倭国人的一双眼,而我们却多出了一双眼。华英雄,多谢你们啊!”闻讯后的李舜臣大喜过望。 款待华先祖吃过饭后,李舜臣精选五十名精干兵勇携带绳索,随华先祖原路返回,要求他们在登岛弟兄的帮助下,登上黑竹岛,加强黑竹岛的守卫。 这五十名精干兵勇登岛的程序是:他们先坐船到达黑竹岛下,由千里眼和顺风耳携带绳索从发现的洞内登岛,然后,由岛上的人选一处合适的地方拴好绳子并将绳索放下。船上的五十名兵勇攀着绳索登到岛上。 等岛上的一切安排妥当,华先祖和车凡右便在青云观内住了下来。 一座安插在倭国水军行进路线上的观察哨就这样形成了。岛上的人一旦发现重要情报,立刻由千里眼、顺风耳两人下岛泅渡上岸,向青云观内的华先祖汇报,由车凡右写成书面材料,再由华先祖施展神功送至李舜臣手中。 在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由于情报及时,朝鲜水军先后取得了几次重大胜利。 倭军也曾派人妄图重新夺回黑竹岛,无奈黑竹岛易守难攻,再加上岛上守军防守严密,倭军几次夺岛行动均未成功。 第六十七章 甲贺双蝎(一) 平壤城内。 重兵部署的包围圈被大明小分队突破,这让小西行长非常气愤。 杉谷一郎被恼羞成怒的小西行长训斥一番。他回到办公处所,面对追捕大明小分队未成,空手而归的出云久美,禁不住破口大骂。 想想自己自创立甲贺同心会一来,自己所率领的甲贺忍者,在秀吉关白平定倭国国内诸大明的过程中,屡战屡胜,没想到这次面对区区几名大明锦衣卫,在占尽天时地利,人数占优的情况下,竟然屡屡无功而返,损兵折将。杉谷一郎感到这是全体甲贺同心会成员的耻辱,让所有甲贺忍者蒙羞。作为甲贺流忍者中的上忍,他心有不甘。 面对会长的责骂,出云久美洗耳恭听。会长和小西将军将追捕大明小分队的重任交给自己,自己却没有很好地完成任务,出云久美内心充满自责与悔恨。 身为甲贺忍者中的中忍,早已深入骨髓的,对上司的绝对服从,使出云久美只能挺胸站立,口中连连称是。 “久美呀,你要记住,千万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片栽培之心。”杉谷一郎将胸中的闷气发泄完,转而以一种比较和缓的口气对出云久美说道。 “是,会长。这次都是久美无能。请会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将这群大明间谍斩尽杀光。”出云久美双脚并拢,眼望前方。 “根据他们的逃跑线路,估计他们下一步的行动路线有两种:一是返回义州休整,司机再次出动;二是取道开城方向,直接奔向王京。 “据我们驻守王京的人员传来的消息,自从我军占领王京后,王京城内一直有大明早期派驻朝鲜的锦衣卫在活动。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去到王京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对出云久美的请求,杉谷一郎不置可否,他坐了下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出云久美听。 “会长,那就派我去王京吧。这次久美一定竭尽全力,不辜负会长对我的器重和栽培!”出云久美听到杉谷一郎的分析判断,主动请缨。 “不,久美。你已经和他们打过照面,不便再次出马。你只要负责好义州方面的事务就可以。注意,要密切关注义州方面的风吹草动,一旦发现大明方面出兵朝鲜,立刻向我和小西将军汇报。 “至于王京方面,我已从国内紧急调动合适人选前来王京。不久,我也将动身前往王京。这一次,我要亲自出马。我就不信,这群大明间谍身上长着三头六臂?”杉谷一郎挥手回绝了出云久美的请求,说话的过程中,他眼光如炬,透出一股冷冷的杀气。 “是,这次会长亲自出马,定能旗开得胜,将大明间谍一举剿灭。” 倭国近畿地区滋贺县富町山深处的一处忍者训练场。 两名身穿深色忍者夜行服,上身套一个紧身背心的妙龄少女,正拼尽全力地飞奔在山中凹凸不平的跑道上。 她们每个人的腰间,都绑着一块足以垂到地面的长布,胸前扣着一个斗笠。 按照训练要求,她们在快速奔跑的过程中,垂在腰间的长布不得落至地面,而贴在胸前的斗笠也不能落到地上,这就要求她们奔跑的速度应当非常快。 “快、快、快,加油,美智子,做得好。美惠子,可不要泄气。否则,将会重来。快到终点了。加油!”两位快速奔跑的少女身后,是一位同样处于快速行进中的中年男子,他在大声督促身前的两名少女。 两名少女两脚生风,只觉着山路两侧的晚樱、花柏等植物,不停地快速倒向身后。跑了将近五公里时,她们的额头上已经现出些许汗珠,呼吸也开始变得紧促起来。 前面出现一片剑麻地,数排挺拔健壮的剑麻足有一人多高,它们面对两名少女跑来的方向,横向排列着。每排之间间隔十米的标准距离,共十排。 这种跳跃剑麻的训练,一般是从剑麻长到半米多高的时候开始。随着剑麻的不断长高,受训者跳跃的高度也在不断增高。这种训练不但是对忍者脚力的训练,也是对忍者胆量的考验。在训练中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坚硬锋利的剑麻刺伤。 “好,现在立刻扔掉胸前的斗笠和腰间的长布。找准节奏,依次跳过前面的剑麻!”中年男子在身后大声命令道。 两名少女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扔掉身上的长布和斗笠,目测前面不远处剑麻的方位,然后,调整奔跑节奏,在快到第一排剑麻跟前时,两人同时调整身位,单腿发力,轻盈地越过第一排剑麻,稳稳地落在地上。 紧接着,两人起身继续向前冲,以同样的方式越过第二排、第三排……第十排。当越过最后一排剑麻落地时,两人已经气喘吁吁。 “美惠子,还行吧?咱们加把劲儿,越过前面的高墙。” “姐,我没问题。攀爬高墙时,你可要小心些。上次你就差点摔下来。” 凉爽的山风中,传来两位少女的对话声。 说话间,一堵石墙横在她们眼前,挡住了她们前行的道路。石墙高约两丈,是甲贺忍者用来练习攀爬术的设施。由于多年的风吹雨淋,再加上攀爬者的抓扣蹬踩,墙面已经变得凹凸不平。 两位少女来到墙下,抬头看一下墙顶。然后,从背囊中取出他们随身携带的攀爬利器——手甲钩。 甲贺忍者常用的潜入型忍具一般有苦无、结梯、蜘蛛梯等。这手甲钩本是甲贺忍者常用的一种战斗性忍具,其形状就如人的两手,使用时套在手背上,五只利爪从人的手背处伸展开来,长度略长于人的五指。其在做近距离搏斗时威力较强,可出其不意地致人于死地。 由于其独特的构造,这手甲钩除用于攻击战斗外,还常常被忍者用来攀登高墙。高纯度精钢锻造出的勾爪坚韧无比,可以像冰锹楔钉一样嵌入砖石的缝隙中。 “加油!” “加油!” 两位少女立好身形,对视一眼,相互鼓劲,然后,展动身影,手脚并用,身体就像壁虎般紧贴墙面。 只见她们用手中的手甲钩快速地抠住石墙的缝隙,身形微曲,收腹提臀,双脚蹬住墙体的凸起部位,瞬间发力,整个身体腾空跃起,轻如狸猫、动如脱兔。 然后,在空中调整身位,在整个身体跃至最高点时,迅速用手中的手甲钩抓抠住墙缝,使身体贴在墙上。紧接着,用同样的方式完成下一次飞跃。 就这样,两位少女凭借超强的身体素质,于高墙之上接连几个高难度的腾跃,身体早已稳稳攀上高墙。 站在高墙之上,远处山谷中的景物一览无余。 可两人根本无暇欣赏山中美景,她们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所有受训项目,否则,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她们低头看一眼高墙下的地形,然后,双双舒展身形,纵身从两丈高的石墙上跃下。 她们在空中最大限度的伸展开四肢,以增加身体在空中的浮力,尽量减少身体着地时的冲击力。 在身体将要着地的一瞬间,两脚轻点地面,身体就势一个前滚翻,然后,手脚同时撑地,稳稳地落在地上。 两位少女相视一笑,击掌相贺。 这时,高墙的另一边,传来那个无数次让她们累得抓狂的中年男子的叫喊声:“不准停下,利用岸上的水蜘蛛,看谁能率先度过前面的河流。快、快、快!” 已经累得几近力竭的两名少女,只得重新振作精神,向着前方十米左右的河流跑去。 这水蜘蛛是倭国忍者用来渡河的一种最著名的工具,它是一种圆形器具,是由四块可折叠的圆弧状木质薄板,用软丝连接而成的。 使用时,将水蜘蛛铺展在水面上,四块木板正好围成一个圆形浮力装置,中间正好形成一个,可将该圆形器具套入腰间的圆形空间,其内部是一块用四根软绳同四块木板连在一起的长方形木板。在水中,人的裆部正好坐在该长方形木板上。 另外,使用水蜘蛛的忍者,脚上还会穿上一双有蹼的木质水搔,用来踩水。手中还配有一杆忍杖,用于划水。 这样,圆形器具产生的浮力,可起到救生圈的作用。状如木屐的水搔,可以最大限度地消除在踩水过程中产生的声响。 来到河边,两名少女顾不得喘息,立刻熟练地将水蜘蛛套在腰间,穿好水搔,手持忍杖,下至水中。 湍急的河水中,只见两名少女呈坐姿浮在水面上,双手奋力划动手中的忍杖,同时,水下双脚协调地配合忍杖的划动,用力踩水。两人快速地划向对岸。 两名少女几乎是同时登上对岸。 她们在岸边的鹅卵石中稍作停留,以最快的速度褪掉身上的水蜘蛛,扔掉忍杖,又向前面不远处的一片林地跑去。 前面这片林地,是甲贺忍者用来训练属下成员使用暗器的地方。 在林子里的大树后面,事先埋伏有一定数量的忍者,他们每人的手中,都握有一副圆形的魔鬼面具。在被训练者进入林子后,这些躲在树后的忍者,会不定时的将手中的魔鬼面具举到树身外,然后快速的收回。 受训者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发现这些面具,并用口袋内的手里剑将其击碎,直到将林中所有的魔鬼面具击碎,才算完成这项任务。 所有的这一切,必须是在快速行进中完成。它是对忍者视力、洞察力、快速反应能力及使用暗器能力的一种综合训练。 第六十八章 甲贺双蝎(二) 冲进林子,光线立刻暗了下来。 两名少女在林子中间,施展开闪转腾挪的忍者步法,向前进发,两双机警的眼睛密切观察林子里的角角落落。 大树后面,不是露出一副副魔鬼面具,两名少女步伐轻灵,反应迅速,随着“嗖、嗖、嗖”的声响,一枚枚手里剑从两人手中飞出,准确无误地将发现的魔鬼面具一一击碎。 那位被唤作美智子的少女使用的是“卍”字形手里剑,而美惠子则擅长使用十字手里剑。两人密切配合,快速行进间,两人已将林子里所有的魔鬼面具击碎。 “加油!”两人冲出林地,停下脚步,禁不住击掌相庆。 可两人刚刚略作喘息,忽然发现,眼前不远处,不知何时闪出四名彪形大汉。四名大汉身穿忍者紧身夜行服,内套软甲,头戴斗笠,手中握着明晃晃的忍者刀,向两名少女扑来。刀锋在阳光的反射下,透出冷冷的光,直刺两名少女的眼睛。 “姐妹同心,杀!”两名少女面对步步逼近的四名彪形大汉,反手抽出插在背上的忍者刀,冷呵一声,右手倒拖忍者刀,迈着轻灵快捷的忍者步,向迎面而来的四名大汉迎去。 两名少女手中忍者刀那锋利的刀锋,和脚下的岩石摩擦碰撞,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眨眼之间,四名大汉攻至近前。两位少女在大汉手中的忍者刀将要砍中自己之前,灵巧地从对方攻击的空档中穿过,在对方收刀转身的一刹那,两名少女同时快速侧身发力,一左一右同时使出一招高鞭腿,击中两名大汉的勃颈处。两名大汉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 另外两名大汉见同伴被击倒,立刻反扑过来,一人一个,缠住两位少女奋力打斗。 四人手中使用的,均是标准的忍者刀。在当时的倭国,因为忍者的主要任务是潜入、刺探等,这忍者刀和武士使用的武士刀比起来,重量较轻,长度也要短许多,大多在七十公分左右。 短小的忍者刀,便于在行动中携带、隐藏,这也导致了它的抡砍弧度和杀伤力都不及武士刀,所以,在实战中,忍者刀的作战技法,大多是以刺为主,较少使用抡砍。 在四人的相互打斗中,两名大汉的优势在于力量,两名少女则以灵巧见长。 正是由于忍者刀法多以刺击为主,两名大汉的力量优势并不明显,反而是两名少女灵活多变的攻击套路,显得和这种以刺击为主的刀法更适合、更协调。 几个回合下来,两名少女瞅准对手同时近身攻击的空挡,同时使出她们的杀手锏——蝎子摆尾,只见两人一高一低,两个不同身位的蝎子摆尾同时使出,分别击中两名对手的面部和腹部,致使两人一个仰面摔出,另一个扔掉手中忍者刀,双手捂住腹部,痛苦地蹲在地上。 六名忍者之间的打斗,以两名少女的胜出而结束。 “好,精彩!咱们甲贺双蝎的威力越来越厉害了!”两名少女刚刚将刀入鞘,身后传来伴随着掌声的喝彩声。 原来,是负责两名少女训练的中年男子从后面赶了上来。 “组长好!”被击倒的四名大汉站起身来,同两名少女一起向走过来的中年男子施礼问好。 “你们四个先下去吧。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美智子和美惠子谈。”中年男子冲四名大汉挥挥手。 这名中年男子名叫吉野,是甲贺忍者训练组第六组组长,属甲贺忍者中的中忍。 “是。”四名大汉领命离开。 这两名被唤作美智子和美惠子的的少女,是甲贺忍者中两名最为出色的下忍,她们的名字分别叫做加藤美智子、加藤美惠子,是一对孪生姐妹。两人虽然长着一副同样俏小的瓜子脸,但脸上冷酷的神情却和她们的年龄极不相称。 在当时的倭国,正值战国时代末期,长期的战乱造成无数人家破人亡,出现了大量孤儿。 甲贺忍者便派人四处搜寻这样的孤儿,选择她们中身心素质都相当优秀的美少女加入组织,然后,派专人训练她们学习舞艺、忍术、咒术及专门用来引诱男性的房中术。培训合格后,将她们派驻全国各地,进行谍报工作。 加藤美智子和加藤美惠子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姐妹俩每天都要接受这种近乎残酷的魔鬼训练,从而练就了超强的忍者技能和心理承受能力。在近几年被组织安排的多次刺探、暗杀行动中,她们以自己杰出的表现,逐渐赢得了甲贺同心会会长杉谷一郎的赏识青睐。 “甲贺双蝎”的名号一度成为甲贺忍者一副响亮的招牌。 “来,过来。今天的训练先告一段落。咱们有新任务。”吉野示意眼前的孪生姐妹走近一点。 “会长刚刚从朝鲜传来口信,命令咱们即日赶往朝鲜的都城王京。具体的任务是协助会长全歼朝鲜境内的大明锦衣卫。 “下面我向你们大体介绍一下,即将面对的对手中的几个主要成员:骆石印,大明锦衣卫指挥使。此人武功高强,善谋略,具有敏锐的观察能力。石朗,大明锦衣卫千户,机敏灵活,攀爬能力出众,而且是位美男子。 “美惠子,你可要注意,日后见了他,可不要被他的帅气迷失了你的心智哦!”吉野说着,用一种略含醋意的眼神儿,看一眼站在身边的加藤美惠子。 “我还没怎么着呢,你先把醋坛子搬倒了。”加藤美惠子望着吉野,故意显出一副得意洋洋表情。 面对眼前这位在自己十四岁时,便利用一次单独训练的机会,夺走自己少女贞操的男人,加藤美惠子的内心深处充满了鄙夷与仇恨。她的脑海里始终难以忘掉当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冬天的午后,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美惠子在吉野的监督下,进行雪地求生训练。 望着眼前娇小玲珑、清纯可爱的加藤美惠子,吉野忽然兽性大发,他全然不顾美惠子的苦苦哀求,强行将美惠子按倒在雪地上,发疯般地撕开她的衣服。 美惠子拼死挣扎,但伴随着下体一阵钻心般的疼痛,满脸泪水的美惠子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她想伸手去抓扯眼前那张因极度亢奋而扭曲的丑恶嘴脸,无奈双臂被对方死死按在雪地上。 对方肆意地在她的身体上发泄兽欲,她痛得不停扭动身体,试图摆脱眼前禽兽的蹂躏。可一切的努力,在吉野这位近乎疯狂的男人面前,均难以凑效。最后,美惠子只能无力地放弃反抗,麻木的躺在雪地上,任由对方摆布。 事毕,吉野无限满足地穿好衣裳,全然不顾赤裸裸躺在冰天雪地之中的美惠子,独自一人向远处走去。 很长一段时间,美惠子躺在寒风呼啸的雪地中,意识全无,全然不知身处何处。她麻木的身体感觉不到任何寒冷。身下的雪地上,是一大片殷红的处女血。 直到远处传来姐姐美智子的呼喊声,美惠子才从麻木的状态中慢慢苏醒过来。 躺进姐姐的怀抱中,美惠子双目干涩痴呆,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才哭出声来。她那撕心裂肺般的干嚎声,在空旷的山谷中无力地回荡着。 从那以后,美惠子的性情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化。强烈的报复心理使她不顾姐姐的多次劝导,先后和多名异性发生关系。美惠子是在借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报复强暴自己的吉野。每当看到这个可恶的男人脸上的醋意时,美惠子内心就会有一种无限畅快的感觉。 吉野听到美惠子故意用话刺激自己,顿时勃然大怒:“混账东西,要不是会长对你另眼相看,我早把你废了!” “惠子,别太过分。”美智子见气氛紧张,赶紧用手轻轻拉一下妹妹。 “哼!”美惠子有些不服气地轻哼一声。 吉野深吸一口气,平缓一下情绪,接着介绍:“下面我接着介绍:叶茹柳,大明东南沿海盐帮女帮主,在大明锦衣卫入朝的路途中,加入他们的队列,此人头脑冷静,入朝前在大明东南沿海,同我国登陆大明的武士交战过,深谙我方战法特点,她和前面介绍的石朗是一对恋人。她可是一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听到吉野对叶茹柳的介绍,加藤美智子和加藤美惠子的脸上,同时现出一副不服气的表情。 “另外,还有一位,牛田舟,大明锦衣卫驻朝鲜知事,此人是一位好色之徒,这一点你们要牢记。必要的时候,利用你们的美色将他拿下,为我所用。 “我们了解的朝鲜境内大明锦衣卫的重要成员,大体就这些。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会长花大工夫培养你们习练忍术及学习朝鲜、大明语言,就是为了将来你们去到一线大显神威,以回报关白大人对我们甲贺忍者的厚望与器重。 “我最后再重复一遍,咱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不惜动用一切手段包括你们的肉体,来协助会长全歼朝鲜境内的大明锦衣卫。记住了吗?”吉野最后强调。 “记住了!”美智子姐妹大声回答道。 “好,今晚我们将乘坐快船出发,赶往朝鲜的王京。你们抓紧准备一下,千万别忘了带上我们的忍犬阿克鲁斯!” “是!”听完吉野的吩咐,孪生姐妹神色庄重。 第六十九章 迎曙驿 经过近两个月的长途跋涉,骆石印率领石朗、叶茹柳、施天济、谢元和向导李如珠,来到王京北部的一处驿站。 此驿站名叫迎曙驿,这里原本是平壤与王京之间往来信使和客商歇脚的地方。 朝鲜战争爆发后,朝鲜国内的信使往来,以及不同地域之间的商业交往几乎中断。这个地方就逐渐变得荒芜萧条,鲜有人员问津了。 远远望去,迎曙驿那唯一的一座灰色石砖砌成的小屋已经坍台大半,只有它旁边那座高大的瞭望塔台,完整无损地屹立在瑟瑟秋风之中,让人依稀能够从中感觉到它往日的繁忙景象。 本来以锦衣卫的行军速度,平壤至王京之间的这段距离,根本用不了一个月的时间,但小分队还要在行进中,侦查沿途倭军的几处重要布防点,特别是对黄州、新溪、开城等几处沿途重要城镇,骆石印率领小分队都做了实地侦察,并把侦察到的情报详细地做了记录。 骆石印之所以决定赶往王京,基于以下考量:首先,平壤的侦察任务已经告一段落,作为朝鲜的都城,王京自然列入小分队下一步侦察行动的首选目标;其次,王京虽已陷落,但大明派驻朝鲜的锦衣卫机构,依然在城内秘密运转,依然通过秘密渠道,同大明朝廷保持联络。 骆石印希望此次王京之行,能够联系上城内锦衣卫,这样就可以从他们那里,了解到朝廷是否已经兵发朝鲜,同时,可以在他们的协助下,完成王京城的侦察任务。 至于侦察到的关于平壤倭军守备情况的情报,骆石印已经告知休能方丈。一旦援朝军队已经进入朝鲜境内,奔赴义州的休能可以及时将情报提供给他们。 行走在赶往王京的大路上,六人的身上已经换上了较厚的秋装。朝鲜的气候属温带季风气候,秋天来得快。再加上昨天刚刚下过一场秋雨,飒飒秋风中夹杂着些许寒意。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在有些湿润的大地上。 六人全都是一副行脚商人打扮。 “咱们到驿站里歇息一下。”骆石印说道。 六人整理一下肩上的背包,快步走向不远处的迎曙驿。 “救命啊!”就在六人快要走到迎曙驿那座破旧房屋前时,忽然听到从里面传来女子的呼救声和几个男人的淫笑声。 六人警觉地来到屋前,蹲下身去,透过小屋的坍塌处,向里边望去。 只见六名倭国武士正在对一名朝鲜少女实施性侵,少女已被脱得一丝不挂,一名下身赤裸的倭国武士正骑在那名少女身上,嘴中发出狂浪的笑声。 那女子拼命挣扎呼救,无奈双手被死死按住。其他的五名倭国武士则站在一边宽衣松带,口出秽语,急不可耐地准备对那女子实施性侵。 “混蛋!”就在骆石印考虑是否出手营救之时,李如珠早已大骂一声,抬腿跨过坍塌的墙体,冲进屋内。骆石印等五人只得跟着李如珠一起冲了进去。 六名倭国武士刚才脱掉了身上的外衣,身上的武士刀等武器早已胡乱地扔在一边。他们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仓皇应战,还没来得及拿起武器,就被骆石印等六人一一扭住,不是被扭断脖子,就是被扔出去,头撞屋墙而死。 “小姑娘,赶紧穿好衣服。”叶茹柳走过去,从地上捡起那位少女被撕掉的上衣,盖在她身上。 那女子见有人走到自己身边,本能地起身坐起,将身体蜷缩起来。 就在那女子蜷腿的一瞬间,叶茹柳敏锐地观察到,在那女子的肚脐下,纹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蝎子图案。 叶茹柳心中一凛,禁不住抬头看一眼那女子。那女子俏小的瓜子脸上满是惊恐之色,她一边忙乱地扯过叶茹柳手中的衣服,捂住自己的身体,一边惊慌地看着屋内站立的几位男子。 骆石印等五位男性赶紧跨过坍塌的房墙,走到屋外。 不一会儿,那名女子在叶茹柳的帮助下,穿好衣服,怯生生地走到屋外。 那女子平定一下心情,抬头看向四周的小分队员,就在她的眼光看到石朗的一瞬间,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但旋即又暗淡下来。 这一切自然没有逃过叶茹柳的眼睛,她发现,这女子看到石朗时,眼中所所闪现出的那一缕辉光,简直跟自己当初第一次见到石朗时的眼光一模一样。女人天生的敏感告诉她,眼前的这位小姑娘对石朗心有所动。 “姑娘受惊了。”李如珠关切地问道。 “多谢几位恩公出手搭救小女子。”那女子施礼致谢。 就在那女子施礼时,跟在那女子身后的叶茹柳向骆石印使个颜色。骆石印立刻会意。石朗也看到了叶茹柳通过眼神向指挥使发出的警示信号,他禁不住随着叶茹柳的眼光看向那女子。 这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小姑娘,从她的脸面上判断,年龄应在十七八岁左右。她穿一身白色的斜领短衣长裙。可能是由于紧张的缘故,胸前的领结系得有些歪歪扭扭。她的脚上穿一双天蓝色的,朝鲜族妇女常穿的普通女鞋。 “姑娘为何孤身一人到这偏僻之地?”骆石印上前问道。经过入朝后这几个月的时间,他和石朗及叶茹柳三人已经能够听懂朝语,并且可以用朝语进行一些日常的会话。 “回恩公话,我本是这王京城中一普通人家的女子,早上一个人出城,准备去不远处的山上采些秋果,在回来的路上,在此处遇到几名倭国人。他们一见到我,立刻就扑了上来,将小女子强行拖至这屋内,然后就把我……”那女子说着说着,低头哽咽起来。 “请问此处到王京还有多远?”等那女子哭完,骆石印继续问道。 “不远,也就不到五十里路程。不知几位恩公这是……?”那女子抬头回答道。 “哦,我们是从开城来的行脚商人,准备到这王京城内卖些山货,也不知这王京城中的行情如何?城门好不好进?”骆石印试探性地问道。 “行情怎样,这个……小女子还真不清楚。自从倭国人进城后,进出城门需要出示倭国人颁发的出入证才可以。” “哦,看来我们是很难进入王京城了。”骆石印故作思索状。 “我有个法子,几位恩公可以穿上被你们打死的几名倭国人的服装进城,他们对自己人进出城门是不查问的。”那女子见骆石印面露难色,立刻出主意。 叶茹柳刚才给骆石印使眼色,骆石印立刻明白了叶茹柳的用意。他想,叶茹柳肯定是从这名女子身上发现了什么疑点。 此时,那女子话一出口,骆石印内心的疑虑进一步加大。试想,如果是一位普通人家的女子,遇到这种情况,肯定早已被吓的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了。可眼前的这位小姑娘却很快恢复了平静,刚才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为他出注意,而且她所出的这个主意,看起来还相当高明。 想至此,骆石印脸上的表情反而显得释然,他向那女子伸出大拇指夸赞道:“好主意,姑娘真是人小鬼大呀!只是我们只是普通的行脚商人,这主意虽好,可我们哪敢假冒倭国武士混进城去,这岂不是找死吗?我看此地不宜久留,姑娘还是快快离此返回京城。我们这买卖也不做了,还是原路返回为好。为了这几个小钱把命丢了,不值得,不值得!” “那……好吧,几位恩公多多保重。小女子这就先行告辞回京。”那女子犹豫了一下,然后向大家施礼道别。 “路上小心!”李如珠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 “大人,这小姑娘出的主意挺好的,为啥就不进京了?”见那女子走远,施天济不解地问道。 “此事日后再谈,不必多问。”见施天济发问,骆石印脸上现出些许不快。 对于锦衣卫来说,对上级的绝对服从是必须的。骆石印虽然对施天济耿直的性情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些喜欢,但在他集中思绪,快速思考下一步行动的情况下,施天济这句不合时宜的问话,还是让他感到有些不爽。 “是,大人。”施天济见骆石印面露不悦,赶紧退到一边。 “大人,东边有一片树林,我们是不是先离开此地,到那里避一避。”石朗环顾一下四周,对骆石印说道。 “好吧。大家把屋内倭国人脱掉的衣服带上,速速赶往那片树林。”骆石印顺着石朗手指的方向,看一眼不远处的树林,说道。 “大人,方才我在屋内帮那女子穿衣时,发现这女子身上隐秘处有一蝎子纹身,我当时就想,如果是这王京城中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子,是断然不会在自己身体如此敏感的部位纹身的,这女子绝非等闲之辈。”来到林子里,叶茹柳向骆石印汇报刚才在屋子里见到的情况。 “是啊,通过刚才的谈话,我也觉着这小姑娘不像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就要进入王京了,大家凡事还是小心为妙,千万不可鲁莽行事。”骆石印淡淡地说道。 “那我们……”施天济想问骆石印还进不进城,但忽然想到在迎曙驿时,因为自己的问话,而导致指挥使不快,他的话说了一半,就赶忙闭住嘴巴。 “城还是要进的,只是不从这女子进城的北门进,我们穿上倭军的衣服,绕道从王京的东城门进城。”骆石印显然听出施天济想要问什么,他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 “那我们是不是立刻出发?”李如珠问骆石印。 “先别忙,先甩掉尾巴再说。大家看林子西面的路上。”骆石印示意大家。 大家放眼望去,林子西边的一条小路两旁的大树后面,躲着两名鬼鬼祟祟的商人打扮的人,两人不时偷偷从树后伸头向这边林子里张望。 “自打我们离开开城时,我就发现总有一些鬼鬼祟祟的人跟在我们后面。之所以没有理他们,是因为我当时判断,即便除掉这些尾巴,这一路之上还会有其他的尾巴出现。既然他们只是盯梢,想必他们不会在到达王京前的路上,对我们下手,我也就没有理会他们。但尾巴绝不可带进王京城。”骆石印对大家说道。 过了一会儿,那两人从树后走出来,低声交谈着,向里子里走来。两人走进林子没多远,迎面走来两名倭国武士。 “你们好,上方有令,你们的监视行动到此为止。那几个大明间谍就交给我们了。”两名倭国武士中体型瘦小的一人大声说道。 “你……们是哪一部分的?”两人先是一愣,继而问道。果然,他们说的是倭国语言。 “我们是宇喜多秀家总督所辖的第八军团的。”瘦小的倭国武士回答道。 “那我们……”两位倭人还未把话说完,从他们身旁的树上飞速跳下两人,两人在空中同时挥掌击下,两名倭国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头部已被击中,顿时倒地身亡。 “那你们……就去见阎王吧。”从树上跳下的两人是石朗和施天济。见两条尾巴倒地身亡,施天济学着刚才一名倭人说话的样子,对地上的两名死者说道。 骆石印和李如珠从树后走了出来。 “大家看,如柳姐这一身装扮,还真看不出来是个女的,简直就是一位活生生的倭军小头目。”两位假扮倭国武士的是谢元和叶茹柳。见大家走到近前,谢元指着女扮男装的叶茹柳说道。 “还真是,大妹子,俺老施还真看不出来。”施天济说道。 “什么呀,这还不多亏了谢元老弟的易容术厉害。”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叶茹柳有些难为情。 “好了,咱们可以进城了。”骆石印朗声说道。 第七十章 夜闯明德馆(一) 王京城内,东仪馆。 此时正值晚间。 甲贺同心会会长杉谷一郎正身穿和服,独自一人坐在东仪馆的寓所内,悠闲地拨弄着眼前案几上的一架伽倻琴。 自从被丰臣秀吉派往朝鲜后,闲暇之余,杉谷一郎对朝鲜的各种民族乐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他的寓所内,靠近东墙处有一大木架,上面摆放着诸如长鼓、短萧、细筚篥等朝鲜传统民族乐器。 朝鲜战争爆发前,东仪馆本是倭国驻朝鲜的使领馆。倭国人占领王京后,使领馆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东仪馆便成为朝鲜境内甲贺忍者的最高官所。 杉谷一郎早在十几天前,就已经从平壤赶到王京,同从倭国国内赶来的吉野和加藤美智子姐妹见面。 杉谷一郎到达王京后,立刻指挥王京城内的忍者展开行动,持骆石印、石朗、叶茹柳的画像,在平壤至王京的沿途道路上,秘密监视排查过往人员,最终在开城附近,发现了小分队的踪影。 小分队在从开城赶往王京的途中,始终处于乔装打扮的倭国忍者的监视之下。 为进一步明确大明小分队进入王京后的动向,杉谷一郎派出加藤美惠子假扮成正在迎曙驿屋内受辱的朝鲜女子,希望利用 “苦肉计”让加藤美惠子随大明小分队一同进城,进而掌控对手的一举一动。 杉谷一郎正陶醉在拨动伽倻琴所发出的优美动听的声音之中,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杉谷一郎并没有停止演奏。 “会长,打扰你了。”进来的是加藤美惠子,他见杉谷一郎安坐在椅子上,赶紧施礼。 “事情进展如何?”杉谷一郎仍然低头弹琴。 “对不起,会长。美惠子无能,计划未能成功。请会长责罚。”美惠子单腿跪地,低头禀报。 “说一说详细经过。”杉谷一郎弹到一处高音,用力拨一下琴弦。 加藤美惠子便把自己在迎曙驿内的经历做出详细汇报。 “起来吧。”听完美惠子的叙述,杉谷一郎停止了弹奏,整一整身上的和服,走到美惠子面前。 “谢会长!”美惠子起身,垂首低头站立原处。 “惠子呀,作为甲贺忍者,一定要理解”忍”的真正含义。何为“忍”?首先就是要处事不乱,处乱不惊。忍者所从事的大都是刀口上舔血的工作,任何一点小小的失误或者说破绽,都有可能导致计划失败甚至因此丧命。 “这次我们所面临的对手,是大明锦衣卫中的精英,来不得半点马虎。平壤初次交锋的失利,我们甲贺忍者已经算是先失一局,这次王京对决,我甲贺忍者决不允许再输第二局。”杉谷一郎在美惠子面前来回走动,言语之中暗含杀气。 “是,会长。惠子将谨记会长教诲。用心对敌,以报答会长对惠子的潜心栽培。” “好,惠子呀,自从我把你们姐妹俩,从遭受战乱的荒村中捡回,我一直把你们视为己出。作为我们甲贺忍者中的后起之秀,我希望你们姐妹能够好好把握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为关白大人全心效命,为我甲贺忍者增光添彩,也让一直对我甲贺忍者心存不服的伊贺忍者,看看我甲贺忍者的能量。”杉谷一郎说着,郑重地在加藤美惠子肩上拍了一下。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杉谷一郎对门外喊道。 进来的是吉野,他先看一眼垂手站立的加藤美惠子,然后对杉谷一郎禀道:“会长,我们在城北的一处树林里,发现了我们派出跟踪大明间谍的两位属下的尸体,估计大明间谍已经进入王京城。” 听到吉野的汇报,杉谷一郎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抬头对吉野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杉谷一郎早就听说了吉野和加藤美惠子之间所发生的不愉快事件,所以,这次派加藤美惠子前去迎曙驿上演苦肉计,他没有让吉野知道。 “是,会长。吉野告退。”吉野说完,退了出去。 “请会长派给我一队人马,惠子愿效犬马之劳,将这几名大明间谍一举消灭!”加藤美惠子挺胸收腹,凛然请命。 “哎,不、不、不。惠子呀,我们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即将入城的这几个大明锦衣卫。在这王京城内,聚集了所有大明派驻朝鲜的锦衣卫人员。这次我们要将他们一窝端,以消除隐患。让他们进城就是了。到时,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来个瓮中捉鳖。” “可王京城这么大,放他们进城后,该如何跟定他们呢?” “明人有句俗话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只需守株待兔,就不怕捉不到头撞大树的兔子。我们已经调查清楚,明德馆就是大明锦衣卫在朝鲜的指挥机构所在地。现在的明德馆已是一片废墟。 “我相信,大明小分队进入王京城后,肯定要同城内其他锦衣卫取得联系。要想同城内其他锦衣卫取得联系,大明小分队极有可能先去明德馆。我们只要派人盯住明德馆,就能够发现他们的行踪。” “会长高见。惠子明白了。”加藤美惠子就如醍醐灌顶,对杉谷一郎的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好了,惠子。忙碌了一天,回去休息吧。” “是。会长。惠子告辞。”加藤美惠子对杉谷一郎躬身施礼,然后退出门外。 由于身上穿着倭国武士的服装,再加上王京并不像平壤那样处于倭军占领区最前沿,城门的盘查力度并不很严。骆石印一行六人没费多大力气,就顺利的从王京的东城门进入。 朝鲜不愧有“小中华”之称,作为朝鲜的都城,王京城内坊肆街衢、亭台楼阁无不具有大明建筑风格的影子。 倭军占领王京已有几个月的时间,这城内居民的生活已经恢复如常。大街上人来人往,各类商铺坊肆内,人员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此时已是戌时初,骆石印等六人找了一家名叫“同福居”的不太起眼的小客栈安顿下来。简单吃过晚饭,大家便聚到骆石印所在的房间议事。 虽然顺利进入王京,骆石印的内心却疑虑重重。自从摆脱了倭军石田山之围,踏上奔赴开城的路途后,小分队基本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可从开城到王京的这段路程上,骆石印忽然发现总有可疑人员对小分队实时跟踪监视,这些人员多半是商人打扮,他们跟在小分队身后,始终跟小分队保持一定的距离。而且每隔一定距离就会更换一批。 他们如果真是经商人员,在路上遇到同行的,同样是一身商人打扮小分队员,肯定会赶上来交谈寒暄,一解旅途之苦。而他们却没有这么做。 有一次,小分队准备在一路边客栈内住宿,刚登记完入住房间,骆石印看到一直跟随的两名商人模样的人也向客栈内走来。等他们进入客栈,骆石印故意装作同那两人打个照面,并用朝语向他们打招呼:“朋友,住店呀?” 那两人被这突然的问话弄了个措手不及,脸上明显显出慌乱的表情,他们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冲骆石印非常勉强地笑一笑。 吃过晚饭后,骆石印又找个机会,从自己房间内下到一楼,问一下店小二方才那两人订房间的情况。店小二告诉骆石印,那两位客官所订的房间,正好在骆石印所住房间的隔壁。 骆石印听了店小二的叙述,立刻断定,这肯定是两名倭国尾巴。 回到房间后,和骆石印在一个房间入住的石朗也发现了跟踪小分队的可疑人员,并向骆石印请示该如何处理。 骆石印轻松地对石朗说道: “倭奴跳梁,精于计算而无智。让他们尽管跟着,必要的时候,除掉他们。” 小分队行进到迎曙驿时,又出现了一个疑点重重的小姑娘,这小姑娘在遭受如此残酷的蹂躏后,竟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恢复常态,并且给小分队出主意,这给骆石印的感觉是,她好像是在指引小分队进城。 从王京的东城门进城时,守城倭军也只是简单同谢元交谈几句便放行进入。 这一切似乎有些太顺利。 如果倭国人要消灭他的小分队的话,在这路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动手,但倭国人却一直没有这样做。 种种迹象表明,倭国人就是要故意放他们进入王京城。 骆石印忽然感觉到这王京城内,似乎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张开,等待他和小分队员的闯入。 多年的涉险经历告诉他,在这看起来风平浪静的王京城内,正在酝酿着一场阴谋。 骆石印清醒地感觉到了目前局势的严重性。 此时的王京城内,不但有他率领的小分队成员,还有几十名大明派驻朝鲜的锦衣卫。他们可是安插在这王京城内的,一颗颗锋利的钉子。将来大明军队一旦攻打王京城,他们的内应作用是无可替代的。 如此看来,倭国人的目标,应该不仅仅是刚刚入城的几名小分队成员,而是城内所有的大明锦衣卫。 “这次遇到的对手,不可小觑。在这危机四伏,敌人重兵把守的王京城内,小分队员的任何行动,都必须格外小心谨慎。”骆石印思量再三,认为有必要把入城后的相关注意事项,对随行的几位小分队员强调一下。 第七十一章 夜闯明德馆(二) 骆石印召集小分队员到他房间议事,主要是听他强调一些行动纪律和安排下一步的行动,内容包括以下几点: 第一,在这王京城内,所有队员没有他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对于这一点,骆石印本不该多说。自锦衣卫机构建立一来,其下级成员,必须对上级的命令绝对服从,早已成为铁律。但在当前的特殊环境下,特别是小分队中,有施天济这种爱冲动的成员,骆石印觉着,还是有必要再重申一下该条纪律。 第二,会后,除石朗和叶茹柳以外,其他人立刻出动,利用街上人多的机会,熟悉客栈四周的环境; 第三,会后,石朗和叶茹柳立刻着手准备,于亥时后,共同前往明德馆,刺探大明驻朝鲜锦衣卫指挥衙门,并择机给城内锦衣卫留下联络信号。 骆石印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安排,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小分队从北京出发前,骆石印已经通过秘密渠道,知会驻朝锦衣卫几位主要头领,告诉他们小分队入朝后,极有可能赶往王京。 王京城内的锦衣卫指挥衙门肯定早已人去馆空。但城内锦衣卫对于他的到来,既然是知情的,他们肯定不会完全远离朝鲜锦衣卫指挥衙门。 锦衣卫内部有着一套独特的联络方式,派石朗和叶茹柳前去,目的就是为了尽快与城内其他锦衣卫取得联系。 可这样做是不是正中敌人下怀?骆石印对此也有着充分的考虑。 很明显,敌人故意放小分队入城,目的就是顺藤摸瓜,查出城内躲在暗处的锦衣卫。 小分队不同城内锦衣卫联系,他们可能会更安全一些。但骆石印此次王京之行,除要完成侦查城内倭军守备情况外,还有一些紧迫的事情,是必须通过城内锦衣卫来完成的。 他所率领的这支小分队,入朝已经几个月的时间,他必须尽快把侦察了解到的朝鲜境内的敌情,写成折子直呈神宗皇帝。 在目前的朝鲜境内,只有王京城内的锦衣卫能够帮他完成此项要务。 在确保安全和完成任务这两个问题上,骆石印不认为它们是一个两难选择,凡事事在人为,他对自己,对自己手下的这群大明锦衣卫充满信心。 从杉谷一郎处回到自己的寓所内,加藤美惠子无力地坐在坐在椅子上,感到身心疲惫。虽然她已经早已习惯为了完成任务,而出卖自己的色相,可这一次,她感到有些耻辱。 在迎曙驿看到石朗后,她的内心第一次产生一丝波动,这种波动对于她来说,是不曾有过的。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加藤美惠子坐在椅子上,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不可能。像自己这种女人,竟然还能对一位男子一见动心,简直是笑话!”加藤美惠子旋即否定了自己的荒唐想法。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满天的星斗,继续思考分析自己的心理变化。 对于靠出卖色相甚至肉体完成任务,加藤美惠子早已习以为常,以往从来没有感到难为情。可这一次,在她穿好衣服后走出来,看到石朗的一瞬间,她的内心顿生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在返回王京城的路上,她甚至对自己的过往产生怀疑,一股莫名的怨恨从她的心底油然而生。恨吉野这位可恶的男人夺去自己的贞操?恨自己以往的放浪不羁?恨自己扭曲的心灵? 恨…… 加藤美惠子一时难以判断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她长叹一声,重新回到椅子边,坐在椅子上继续发呆。 加藤美智子刚刚在院子里洗漱完毕,她返回屋内,准备上床休息。 看到与自己同住一室的妹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似乎有什么心事,加藤美智子走了过去。 “惠子,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上床睡觉。”美智子走上前去,搂住妹妹的肩膀。 “姐,你说我们为什么偏偏会生在这偏僻的东瀛小国呢?”美惠子似乎还未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她幽幽地问道。 “怎么了?惠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么奇怪的事情?”美智子见妹妹的情绪有些异样,赶紧坐在床上,望着美惠子的眼睛问道。 美惠子见姐姐定定地望着自己,立刻掩饰性地伸一下懒腰,说道:“没什么,随便说说而已。”然后站起身来,前去洗浴。 美惠子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可翻来覆去总是难以入眠。白天在迎曙驿见到的那位英俊男子的脸庞,总是在她眼前闪现。 那是一张多么英俊帅气阳光的脸庞啊!它和吉野那张阴鸷虚伪丑陋的嘴脸,形成鲜明的对比。难道他就是吉野所说的石朗? 在看到石朗第一眼的时候,加藤美惠子那早已封闭扭曲的少女之心,仿佛倏忽间被一缕阳光照开一道缝隙,旋即又被残酷的现实所封闭。是啊,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和现状,怎么可能配得上这样优秀的男人呢? “惠子,你到底是怎么了?心里有话,跟姐说说。”美智子发现妹妹有些反常,便问道。 美惠子没有回答姐姐的问话,待了一段时间,她才说道:“姐,你说,我们要是生在大明会是什么样子?” “惠子,可不许乱说,这话要是让组长和会长知道了,会遭到惩罚的。” “我就是跟你随你随便说说嘛!”美惠子有些不以为然。 “好了,赶紧睡觉吧!”美智子不想再同妹妹谈论这个话题。 “好吧。” 姐妹俩刚想睡觉,忽然听到敲门声,紧接着,门外传来吉野的喊声:“赶紧起来,今晚有行动。” 亥时刚过,石朗和叶茹柳便身穿黑色刺服,头罩黑色头套,从同福客栈房间的窗子上潜出,轻提身形,跃上房顶。然后,两人一前一后,施展蹿房越脊的夜行轻功,向处于明德坊的大明锦衣卫驻朝鲜指挥衙门——明德馆所在的位置疾进。 此时的王京城内,各种店铺坊肆均已闭门打烊。暗黑的街衢上鲜有行人,只有更夫打更的声音,随着夜风无力地在夜空中飘荡。 骆石印之所以派石朗前去明德馆,主要是因为在随行的几位手下之中,只有石朗熟悉王京城内的地形,因为前几年石朗为查办一件案件,来过一次王京。 大约用了一刻钟的时间,石朗和叶茹柳便来到明德馆正门前的一处房顶上。 这是一座仿照大名建筑风格而建的双层楼宇,顶层的屋脊上面依次排列着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狎鱼、獬豸 、斗牛、行什等屋脊兽。 两人俯卧在屋脊兽后,借着皎洁的月光,仔细观察眼前的大明锦衣卫驻朝鲜指挥衙门。 门前那块石朗熟悉的,象征锦衣卫无上威严的牌匾,早已不知去向,只有大门两侧那两尊依旧雄壮威猛的石狮子,才能多多少少让人想起此处往日的威严与庄重。 明德馆院内南侧,靠近院墙的地方,是一排高大的朝鲜绿杨,棵棵粗壮挺拔。这几棵大树下面,设置着各种机关暗壕,它们曾经令许多暗探明德馆者吃尽苦头。 石朗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初他到明德馆办案时,这里的总旗统领方柄给他讲解这树下机关的情景。当时,石朗观后,叹为观止,当场称赞驻朝鲜锦衣卫衙门的人员对这机关的设置技艺高超、巧夺造化。 石朗办完案件回到国内后,专门向指挥使骆石印呈上驻朝鲜锦衣卫机关暗壕设置的图纸。 骆石印看后,大加赞赏,当场下令,命令各个驻外邦的锦衣卫指挥衙门仿造、设置。 现如今,高大的绿杨树上早已寒鸦筑巢,树下那曾经设置机关的地面上,已是荒草齐腰,成为虫蛇蟉虬、野兔出没的荒废之地。 院子里虽然杂草丛生,但连接院门和正房的那处石砌甬道,依然清晰可见。除了这段略显整洁的石砌甬道外,整个院子显得杂乱无章。 这哪还是当年那座整洁肃穆的大明锦衣卫驻朝鲜指挥衙门呀! 石朗看着眼前院落物是人非的萧条景象,禁不住内心慨然。 “石朗哥,你看,有情况。”叶茹柳手指明德馆院内,悄声对石朗说道。 石朗顺着叶茹柳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发现在明德馆内各处隐蔽的角落里,隐隐现出多个可疑的身影,那身影充分利用阴暗处暗淡的光线,将身体缩成一团,以最大限度地使身体贴近地面,从而达到隐身的目的。 如果不是叶茹柳这样的高手和专门受过夜视训练的锦衣卫石朗,还真难在这夜色中,发现院中的隐身者。 “是倭国忍者。忍者忍术中有一种叫做“鹑缩术”的隐身法,他们能将整个身体缩成像鹌鹑一样的一团,从而达到隐身的目的。”叶茹柳伏在石朗耳边小声说道。 叶茹柳在东南沿海组织抗倭时,见识过倭国忍者的这种隐身术。 “走,咱们从明德馆北面正房上进入院内,好好跟他们比划比划。”石朗说完,两个人立刻顺着房屋的水槽,轻轻下到地上,然后贴着墙角绕过明德馆的大门,来到明德馆北面正房的房墙下。 石朗和叶茹柳抛出飞爪,快速攀到房顶之上,低头向院内观望一下,然后,两人手牵手,纵身从房顶上跳落在院内的石砌甬道上。 “倭奴,都别躲着了,还不出来受死!”两人落到地上,站稳身形,石朗厉声呵道。 第七十二章 夜闯明德馆(三) 石朗话音方落,那几名用“鹑缩术”隐藏在角落里的忍者立刻舒身站起,拔出背在身后的忍者刀冲上前来。与此同时,从正房里冲出三名紧握忍者刀的忍者,这三人正是吉野和加藤美智子姐妹。所有的的忍者一律身着黑色紧身夜行衣,头罩黑色头罩。 石朗扫了一眼围上前来的倭国忍者,冷静地抽出身上的绣春刀。在月光的照射下,绣春刀的刀锋冷光四射,寒气逼人。叶茹柳紧紧靠在石朗身边,手握那把夺命玫瑰刺,做好迎击准备。 “大胆明人,我们恭候多时了。”忍者中传出一声半生不熟的汉语,正是甲贺忍者中的中忍吉野的声音。 “废话少说!”石朗说着,挥刀砍向面前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忍者的头部。叶茹柳手中的玫瑰刺也同时刺向面前的一名忍者。 十几名忍者全都围过来,挥刀刺向石朗和叶茹柳。 前文我们说过,这忍者刀刀身本来就较短,再加上刀柄占去将近三分之一的刀身长度,所以忍者刀抡砍的弧度和挥斩的力度均较小。所以,忍者刀的作战技法大多是以刺击为主。 而绣春刀则要比忍者刀长出许多,所以在攻击招式上,不但可以刺,还可以大力抡砍挥斩,在作战技法上要比忍者刀丰富得多,杀伤力度也远远超过忍者刀。 由于已经同忍者多次交过手,石朗和叶茹柳对忍者的作战技法早已了如指掌。所以,两个人在应对中采用背部相靠的方式,只要各自应对好自己前方,及左右两侧对手的刺击,基本就不会给对方留出什么破绽。 刀光剑影之间,已有三名忍者死于石朗的绣春刀和叶茹柳的夺命玫瑰刺下。两人背部相靠,边打边撤向北边正房的房门,并择机撤进房内。 房内的空间较小,忍者难以对两人形成围攻之势。石朗和叶茹柳干脆各自占据有利地形,尽兴挥斩刺杀。 石朗对房内的布局是熟悉的,他边打边来到正对房门的北墙下的案几前,在同对方打斗的同时,以极快的身手,将一截残香插进案几上供奉的岳武穆雕像前那个铜制香炉内的香灰中。(注:明代的两大特务机构锦衣卫和东厂全都在自己的衙门中供奉岳飞雕像,借以标榜自己,迷惑朝中百官和天下百姓。) 石朗见此行的任务已经完成,便挺身杀至叶茹柳身边小声说道:“撤!” 叶茹柳会意,口中轻呵一声,同石朗一起,杀出门外,撤向院子南面的那几棵大树。 身后的忍者紧随两人,持刀追杀。 离那几棵大树还有三米左右距离的时候,石朗猛地伸出左手,将叶茹柳拦腰托起并轻声说道:“抱紧我!” 叶茹柳一时弄不明白石朗的意图,只得按照石朗的话,双手抱紧石朗。 只见石朗将叶茹柳托抱在怀中,脚下几个闪转腾挪,越过那片荒草地,来到南墙跟下的大树下,他借着身体的惯性,用力将叶茹柳向树上托起。 叶茹柳借力轻舒双臂,一个灵巧的提纵,身体已经稳稳的跃上高墙。石朗也纵身一跃,双手扣住树身,双脚用力一蹬墙体,整个身形腾空跃起,在握紧叶茹柳伸出的援手的同时,屈身立在墙顶之上。 就在两人刚刚在墙顶之上立定身子的时候,只听身后“嗖嗖”的尖啸之声骤起。紧接着,传来几名忍者的惨叫声。三名忍者被这大树下三米范围内的机关射出的箭矢击中,当场身亡。 其实,石朗也拿不准这树下的机关是否还存在。不过,他还是在距离大树三米远的时候,迅速将叶茹柳抱起,按照当初方柄给他介绍的避开机关的方法,灵巧地避过脚下可能存在的机关。而身后紧随的三名忍者,却被机关里射出的箭矢射成刺猬状。 就在这院内的双方大打出手之际,房脊之上,现出一名身着黑色刺服,头戴黑色面罩的夜行人,只见此人机警地伏在房脊后面,机敏地观察院中的打斗。 “停止追击!”身后的吉野见同伴被射,赶紧命令道。 石朗和叶茹柳双双从墙上跳下,快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美智子,灵液是否已经施到对手身上?”吉野将忍者刀插进鞘内,转身问道。 “回组长,灵液已经抹到对方身上,未被敌手察觉。”美智子答道。 “很好,下一步就要发挥我们的忍犬阿克鲁斯的作用了。呵呵!”吉野发出两声阴险的笑声。 “会长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呀,我们才守了不到两个时辰,对方这只兔子就来撞树了。”这是加藤美惠子的声音。 “走,带上我们的阿克鲁斯,追!”明亮的月光下,吉野露着的两只贼眼凶光毕露。 刚才在打斗中,加藤美智子借着与石朗近身搏杀的机会,已将灵液灵巧地抹在石朗所穿刺服的后腰处。石朗没有察觉。 这灵液是甲贺忍者用于跟踪一种药水,它是用狗的尿液和几味特制的中药配伍而成。这种药水对人来说无色无味,而且具有极强的附着力,一旦抹在衣服上,立刻渗入衣缝之中,很难被发现,其药效可以保持三天。 三天之内,忍者可以凭借经过特殊训练的忍犬强大的嗅觉能力,追踪被抹药水的对象。 一般犬类的嗅觉能力是人的一百万倍,而经过特殊训练的忍犬的嗅觉能力远超于此。 见打斗双方均已走远,伏在房脊上的蒙面人轻身跳下,躲进墙根处的阴影中,蹲在地上机警地聆听观望了一会儿,确定院内已经确无他人,才弓身贴墙快速闪进正房内。 蒙面人直接走到房内北侧案几前的岳飞塑像前,仔细观察一下香炉,伸手将石朗插进的残香取出,放入胸前内衣的口袋内,然后轻转身体,复又来至院内,从院子东侧的墙上翻墙而出,消失在胡同深处。 石朗和叶茹柳回到同福居,同样还是悄然攀窗而入。 两人简单地向骆石印汇报此行的过程后,叶茹柳回房休息。 一刻钟后,同福居门外的街道上,吉野和加藤美智子姐妹率领一队甲贺忍者,在他们的忍犬阿克鲁斯的引领下,已经尾随而至。 阿克鲁斯是一条原产于倭国中部甲斐地区的黑斑纹型甲斐犬,该犬虽体型不大,却凶猛异常,具备出色的爬树游泳等本领。当然,作为甲贺忍者精心挑选培训的跟踪犬,它最突出的本领还是它那异常灵敏的嗅觉。 “立刻在该客栈前后设立两个监控点,不分昼夜地监视客栈内的大明间谍及同他们接触的可疑人员。”在确认被跟踪者进了同福居客栈后,吉野命令道。 黎明到来之前,甲贺忍者的两处监视点已经设置好,一前一后,居高临下,对同福居内的大明锦衣卫构成全方位立体式的监视。 吉野率领一队手下负责监视同福居的前门。加藤美智子姐妹则率领另一队忍者,负责对同福居后面的监视。 虽然同福居只有一个前门,没有后门,但基于被监视者的特殊身份,对于监视者来说,同福居后面的窗子跟前面的门一样,同样需要密切监视。 第二天一早,除骆石印外的其他小分队员,全都到外面熟悉城内的地形布局。 骆石印一人留在客栈内,他之所以留下来,一是他要借此机会,赶紧把入朝以来侦察到的朝鲜境内倭军敌情写成折子,以便联系上城内锦衣卫后,让他们快速送往国内,再由国内锦衣卫直呈神宗皇帝;二是一旦城内锦衣卫接到石朗昨晚送出的联络方式,有人上门拜见的话,客栈内也好有人接应。 下午,两名商人打扮得甲贺忍者住进同福居客栈。与他们同时进来的,还有五位肩背灰色背囊的药材商人,这五人在两位假冒商人的忍者办理好入住房间后,为自己选了一间处于骆石印隔壁的较大的房间。五人安放好行李,趁着到楼下吃饭的机会,对客栈内的环境详细地观察一遍。吃过晚饭,他们回到房间内,先是透过窗子向外仔细观察窗外的环境,然后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一个时辰后,听到楼道内已经鲜有客人走动,五人当中那位身材瘦小的中年汉子便翻身起床,从自己的背囊内取出一个木箱,然后,悄声开门,来至走廊内。只见他轻挪灵猫步伐,来到骆石印的房间前。 此时的房间内,骆石印还未入睡,他正在听取石朗向他介绍驻朝鲜锦衣卫指挥衙门内几个总旗统领的情况。 朝鲜锦衣卫指挥衙门内的最高统领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知朝鲜事,其下面依次是总旗统领若干、小旗统领若干,最后就是普通的校尉和力士,两者统称为缇骑。 朝鲜锦衣卫指挥衙门内的最高统领叫牛田舟。对于此人,骆石印是熟悉的。 牛田舟在来朝鲜任职之前,曾是京城锦衣卫指挥衙门内的一名千户统领,和石朗平级。 在一次率队抓捕贪官的过程中,牛田舟见贪官的女儿姿色俏媚,顿生歹意。他屏退左右,将贪官的女儿奸污,从而贻误了最佳抓捕时机,导致贪官逃走,任务失败。 骆石印一怒之下,将牛田舟调职朝鲜,任锦衣卫知朝鲜事一职。 对于牛田舟的失职行为,本来该交由锦衣卫南镇抚司撤职查办,可当年他曾经救过骆石印的命。骆石印念及旧情,还是对他从轻发落。 虽然这锦衣卫知朝鲜事同属千户统领,牛田舟属平级调动,但这地处朝鲜偏邦的千户统领,哪能跟大明京城的千户统领相比。 对于朝鲜锦衣卫指挥衙门内的各总旗统领及以下军官,骆石印并不了解。他正好借此机会听一听石朗的介绍。 第七十三章 正面交锋(一) 两人正说话间,忽听房门外传进几声微弱的虫鸣声,紧接着,从门下的细缝中慢慢探入一物。 石朗立刻吹灭烛火,来至房门前,他先耳贴房门细听门外动静,然后,俯身从地面上拿起从门缝中探入的物件,举至眼前仔细观看,此物件原来是朝鲜锦衣卫指挥衙门总旗统领方柄的玉质腰牌。 石朗用轻柔的手法无声地拉开房门,门外之人立刻闪身进入。 石朗关上房门,示意进门者不要说话,然后再次把耳朵贴到房门上细听片刻,才转过身去,领着来人来到一直端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的骆石印面前。 “属下参见指挥使大人、千户大人。”来人先放下手中提着的箱子,然后单腿跪地,给骆石印和石朗分别行拜见之礼。 “大人,此人便是方才我给你说到的,朝鲜锦衣卫指挥衙门总旗统领方柄。”石朗与方柄有过交往,而且腰牌也没什么问题。 骆石印低头望去,只见这方柄虽然身材瘦小,眉宇间却透出一股精明凶悍之气。 “免礼。”骆石印坐在原地冲方柄抬一抬手。 “方总旗,快快请起。”石朗走过去将方柄扶起。 “多谢两位大人!”方柄站起身来。 对于方柄的到访,骆石印有些疑惑。按照正常的规矩,身为指挥使的骆石印来到王京,前来迎接拜见的,应当是驻朝鲜锦衣卫指挥衙门的最高统领知朝鲜事牛田舟,或者是由他率领属下前来。 作为牛田舟手下的一名总旗统领,方柄即便率先知道了骆石印的到来,也应首先知会他的上司牛田舟。在牛田舟不到场的情况下,方柄的突然到访,让骆石印觉着有些蹊跷。 “方总旗,不知牛知事为何没有一同前来?”石朗显然看出骆石印心中的疑惑。 “启禀两位大人,有些事情在下不敢隐瞒,只得照实直说。那牛大人自从倭寇攻陷王京之后,情绪有些低落,整日借酒消愁。如今,已经有些日子见不到他了。 “如今大敌当前,属下只得团结其他几位总旗统领,承担起对这城内我大明锦衣卫的统领职责。自从倭人占领王京后,属下已经将衙门内所属人员分散至城内各处,乔装成市民、商人等,一切分内事务均在正常运转。”方柄垂手站立,回答石朗的提问。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们住在此处的呢?”骆石印定定地望着方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属下早就听说两位大人来至朝鲜,所以属下几乎每日都要择机到衙门附近转一转,以免错过跟大人的联系。昨晚,属下正在衙门附近潜伏,忽听得里面传出打斗声。 “属下便上前暗中观察,见衙门内一群倭国忍者围着两位蒙面人厮杀。属下从其中一人手中的绣春刀判断出是自己人在和倭人打斗。当时属下没有贸然出手相助,一则当时属下不明个中缘由;二则从双方的身手来看,属下明显感觉出那倭人虽众,但局势并不占优。 “在双方离开后,属下进到屋内,发现了香炉中的残香,才知道大人已到王京,并且暂住在此处。属下不敢怠慢,在无法禀报牛大人的情况下,只得先行前来拜见,以便随时听候调遣。”在骆石印的注视下,方柄神态恭谨。 昨晚石朗和叶茹柳领命前往明德馆锦衣卫指挥衙门,本来按照骆石印的授意,两人只要偷偷潜入房内,将那截残香插入香炉内就算完成任务。 当伏在屋脊之上的叶茹柳告诉身边的石朗,馆内有倭国忍者潜伏时,石朗立刻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硬闯明德馆。 在出发之前的议事会上,指挥使曾作出判断,城内锦衣卫有可能不会远离指挥衙门。既然这样,正好可以借着院内有倭国忍者的机会,强闯进去,一旦附近有锦衣卫存在,就可以利用和忍者的打斗声,向他们传递信息。 当然,这样做会有一定风险,但石朗对自己和身边的叶茹柳充满信心,只要拿捏好分寸,自己完全可以在心爱之人的帮助下,顺利完成任务。 这残香是锦衣卫内部用于联络的器物,把它插在香炉内,从外表看起来就是一截尚未燃尽的檀香,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残香的内部包裹着一卷空白纸条,取出后,将纸条浸在一种锦衣卫特有的药液里,上面就会显示出一些特殊的符号,这些符号也只有锦衣卫内部,受过专门训练的小旗以上的统领,才能看明白。 “做得不错。”听完方柄的回答,骆石印给予赞许。 “谢大人夸赞,这本是属下应尽之责。另外,禀大人,前些日子属下收到国内传来的,需送交大人的信函一封,属下一直细心保管,现当面呈交大人。”方柄说着,从衣内取出一封信函交给骆石印。 骆石印将信函收起,放入衣内。 “大人,这王京城内危机四伏,属下考虑到各位大人的安全,便擅做主张,给大人带来几支衙门内存有的万胜佛朗机,不知能否用得到?”方柄再次说道。 “大人,没想到方总旗考虑得还挺周全。”站在一旁的石朗禁不住面露喜悦之色。 当初从国内出发时,骆石印不允许小分队员携带这种俗称拐子铳的仿造火器。石朗内心对此颇有微词,他始终认为,火器的强大杀伤力,是任何冷兵器难以替代的。可出于锦衣卫对上司的绝对服从,石朗当时也没说什么。 如今方柄将这种当时国内最为先进的短柄火器带至眼前,石朗一时难抑喜态。可话一出口,他忽然觉着,自己在指挥使尚未表态的情况下,就对方柄的做法出口称赞,多少有些欠妥。他赶紧退到一边。 “方总旗,这衙门内现有多少人员?”骆石印并未对方柄携带火器做任何表态,而是转到另外一个话题。 “回大人,现有知事一人,总旗统领四人,小旗统领八人,校尉、力士二十九人,共四十二人。”方柄答道。 “这城内倭军守卫情况你可知晓一二?”骆石印继续问道。 “大人,属下正要向你汇报此事。自倭人占领王京后,属下便率领衙门内众人多方活动,对城内倭军的守备情况进行侦查刺探,现已将侦察到的守城倭军的人员配备、武器装备、相互之间的隶属关系,以及各自的作战特点、战力比较等记录在案,请大人过目。”方柄说着,从衣内掏出一个黄皮本子交给骆石印。 “好,看来这等事务用不着我等费心了。呵呵呵!”骆石印乐呵呵地站起身来,对石朗说道。 “是啊,方总旗可谓劳苦功高呀!”石朗发出由衷的赞叹。 “两位大人过奖了。”方柄听到两位上司的夸赞,并未喜形于色,反而更加谦恭起来。 “石朗,把那万胜佛朗机拿出来瞧瞧。”骆石印对石朗说道。 石朗走到方柄带来的箱子前,打开上面的盖子,将里面包裹枪支的油布揭开。六支崭新的万胜佛朗机展现在石朗面前。石朗两眼放出一道奇异的光芒,他有些兴奋地拿起最上面的那支,起身交给骆石印。 骆石印将枪拿在手中把玩几下,随手将手中的枪抛给石朗,说道:“这支归你了。” 石朗将枪接住,说道:“谢大人!”然后兴奋地仔细观瞧。 “大人,这王京城内常有倭国忍者出没,为保大人安全,属下带来四名精干手下,我们现住于大人隔壁房间,可随时听候调遣。”方柄见两位大人心情愉悦,便小心翼翼地说道。 方柄动身来同福客栈之前,做了充分准备,除跟他一同进入同福客栈的四位锦衣卫外,还调动了城内几乎所有的锦衣卫成员在这同福客栈四周秘密布防。 他之所以这样做,绝不是小题大做。试想,堂堂大明锦衣卫指挥使如果要是在这王京城内出现什么差池,那驻朝鲜锦衣卫指挥衙门内的所有人员都将被革职查办,甚至会被杀头治罪。但自己这样做能否得到指挥使的首肯,方柄有些拿不准。方才见两位大人心情不错,他才试探性地将带人随行的事,告诉眼前的两位上司,以观察他们的反应。 果然,听了方柄的话后,骆石印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说道:“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既然已经不枉此行,我等明天就想办法出城。” 按照骆石印此时的打算,既然侦察任务已经完成,相关事项也可很快交由城内锦衣卫办理,他不想因自己的到来,而让过多的城内属下因前来保驾护航而暴露。 “是,属下谨记。”见指挥使面露不悦,方柄没敢继续说出他安排城内锦衣卫在客栈四周秘密警戒一事。 “明天将我给圣上的奏折想办法速速送出。”骆石印对方柄说道。 “遵命,大人如果没有别的什么吩咐,属下就不再打搅两位大人休息了。”方柄说完,准备离开。 “去吧。”骆石印冲他挥挥手。 “是。属下告退。” 就在骆石印、石朗、方柄三人在室内密谈之际,早有一名倭国忍者从客栈内偷偷跑出,将方柄进入骆石印房间的情况,报告给在同福客栈外高楼内监督的吉野。吉野不敢怠慢,嘱咐手下继续严密监督,他自己则立刻飞速赶到东仪馆,向杉谷一郎汇报。 “据潜入同福居的手下报告,有一身份不明人员进入骆石印的房间内,很长时间仍未出来。另外,在同福居四周也出现了大量可疑人员。请会长定夺。”吉野向杉谷一郎汇报道。 杉谷一郎正在房内手捧一本《孙子兵法》细心研读。这位甲贺五十三家杉谷氏之中的上忍,对大明有关谋略智慧方面的书籍很有研究。他听完吉野的汇报,看上去略嫌委顿的眼神为之一振,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书籍,站起身来,对吉野说道:“看来鱼儿们都已上钩了。准备行动!” “会长,是否再进一步查明可疑人员的身份再说?”吉野疑惑地问道。 “不不不,以大明锦衣卫的办事效率,骆石印肯定已经同城内锦衣卫建立了联系,而前去拜见他的人就是城内的锦衣卫首领。” “过早行动会不会打草惊蛇?”吉野仍然心存疑虑。 “这蛇已经全都爬到同福居了。你想,骆石印是什么身份?大明锦衣卫指挥使。如果他在这王京城内有什么闪失,这城内所有的大明锦衣卫恐怕全都性命难保。这城内锦衣卫能不全力出动,以保他们的最高头领不出任何差池。如果我没猜错,此时这城内的锦衣卫,已经全到同福居集合了。这正是我们收网的最佳时机。” “是,属下明白了。请会长吩咐。” “立刻召集城内所有甲贺忍者,发兵同福居,今晚的同福居,就是骆石印及城内锦衣卫的葬身之地!” 杉谷一郎的眼中射出两道幽幽的寒光。 第七十四章 正面交锋(二) “会长,是否知会宇喜总督,请求他派城内守军一起行动。”吉野再次问道。 “不,这次我要用我们甲贺忍者来彻底消灭这伙锦衣卫。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按照正常人员配置,这大明派驻朝鲜锦衣卫指挥衙门内的锦衣卫,最多不会超过五十人。以城内我甲贺忍者近三百人的力量,完全可以干净利落地消灭他们。就不用再麻宇喜大人了。”杉谷一郎淡淡地说道。 杉谷一郎之所以不想动用城内倭国守军,有他自己的考虑。首先,从平壤首次同大明锦衣卫交锋的经历来看,对付这批狡猾的大明间谍,动用军队的效果并不明显; 其次,这城内有多支倭国各地大名所属的军队驻扎,在关白统一倭国各地之前,他们之间其实是处于相互争霸的状态。现在虽然都已归顺关白,但他们相互之间并不团结,有时还会相互扯皮。动用他们未必能够起到好的效果; 第三,他所率领的甲贺忍者自从踏上这朝鲜大陆以来,虽然在倭军攻城略地中起了一定的作用,但那些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对于身负关白重托的甲贺忍者来说,杉谷一郎这一次要让自己的团队,单独来一次漂亮的歼灭战,彻底消除这王京城的隐患,以进一步稳固甲贺忍者在关白心中的地位。 同福居内,在方柄出门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骆石印自己也选了一支万胜佛朗机,然后,吩咐石朗将箱内剩余的枪支分发到每个小分队员手中。 这万胜佛朗机实际上是一种改进型手射式火器——连发火绳枪,俗称拐子铳。它是一种小样佛朗机,带有曲柄,长37.5厘米,使用类似大、中型佛朗机的装填方式,可以连续发射三发,射程150米。 施天济拿到这威力极大的万胜佛朗机,顿时高兴地和谢元比划起来。 李如珠也得到一支,听了石朗给他介绍完这种火器的性能、威力及使用方法后,他禁不住感慨万分:想不到宗主国的武器已是如此先进,我邦的军队却还处于大刀长矛时代! 叶茹柳在东南沿海组织义军抗倭时,见识过倭寇使用的鸟铳,它和这万胜佛朗机的发射原理差不了多少,所以,经过石朗的简单介绍,她很快就熟练掌握了自己手中万胜佛朗机的使用方法。 时间已近五更。 几乎所有的客人都已进入梦乡。整个客栈一楼的大厅内,空荡荡,静悄悄。几只夜鼠从墙角的孔洞中偷偷爬出,它们先是机警地四下张望,见四周无人,立刻快速分散开来,找寻偷食地面上那些客人吃晚饭时掉落在地的残羹冷炙,其中的两只还因抢夺几粒散落地面的米饭而撕咬起来。 “起火了!” 突然,一阵惊恐的喊声从二楼某个房间内传出,几只偷食的老鼠被喊声惊扰,纷纷惊慌地钻进墙缝中。 陆续有客人从各自的房间内快速穿好衣服来到走廊中。整个走廊内已经浓烟滚滚,看不清烟火出自哪个房间。 恐慌的心理开始在客人中蔓延,大家本能的反应就是不顾一切地挤到楼梯上,妄图下到一楼,冲出客栈。 骆石印等人也被人流簇拥着挤到楼梯上。石朗、施天济、叶茹柳、方柄等人围在骆石印周围,以防不测。 突然,石朗眼睛的余光发现一位身穿身穿灰色坎肩的男子,正从后面用力挤过人群,快速向骆石印靠近,在就要接近骆石印时,那男子右手内忽然亮出一把短刀,借助身体前冲的力量,猛地刺向骆石印。 就在短刀将要刺到骆石印时,石朗手疾眼快,单手擎住那男子的手腕,用力一扭,将那男子顺至怀中,紧接着,用另一只手按住对方的刀柄,双臂回笼,将那男子的短刀生生刺进他自己的心脏。 “啊!”随着一声惨呼,石朗已将那男子人扔到楼梯下。 “杀人了!” 有人看到刚才的一幕,禁不住大声惊呼。楼梯上现出一阵骚乱。人们争先恐后地挤向楼下。 施天济只得侧转身体,用力顶住上面涌下的人群,以免身前的骆石印被蜂拥直下的人群挤倒。就在他刚刚转过身体的时候,忽然发现从二楼的扶栏后跃起一人,那人双手挥举一柄忍者刀,腾空砍向快要走到一楼的骆石印。 施天济本想原地跃起截杀那名刺客,无奈身体被上面拥挤下来的客人死死压住,根本动弹不得。 眼见那名刺客在空中越过自己,砍向骆石印。情急之下,施天济想高喊一声,提醒下面的石朗等人,可还未等他喊出口,只听“砰”地一声巨响,跟在骆石印身旁的方柄举起手中的万胜佛朗机,将那名已经杀至骆石印身后的刺客射杀。 万胜佛朗机射出的弹丸那股强大的冲击力,击得那名刺客在空中一顿,整个身体旋即后仰,斜刺刺地摔到楼下的一张方桌上,将那方桌砸得粉碎。 “保护好大人!”来到一楼的大厅中,石朗压低声音,厉声对施天济、方柄等人命令道。 惊慌的人们惊叫着冲出客栈大门。可还未等他们在门外站稳,就见夜空中点点寒光闪过,无数只形状各异的忍者手里剑,从四面的高楼中射出,将这些率先冲至门外的客人射倒。 客栈里面的客人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仍然有人不顾一切地冲出门外。随着接连不断的惨叫,冲出门外的人无一不是被飞镖射死。 “大人,看来我们被包围了。”方柄神色严峻地对骆石印说道。 “不要惊慌,大家四下观察一下,择机突围。”骆石印平静地命令道。 方柄观察一下四周,发现外面的飞镖是从四周的建筑物内发射下来的,他高声说道:“石千户,你们在此保护大人。尚吉、武焕、燕巴鹤、楼大河,你们四个跟我来!”方柄嘱咐石朗一声,然后率领他带来的四位属下,快速冲到二楼。 随着方柄的几个手势,尚吉、武焕、燕巴鹤、楼大河四人冒着浓烟,分别冲进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正中间的房间内,打开窗子。然后,他们从自己身后的背囊内,取出一种名为神火飞鸦的爆炸装置。 “准备完毕!”铿锵有力的声音几乎是同时从四个房间内传出。 “好,看准目标,发射!”站在二楼楼梯口的方柄听到房内传来的喊声,立刻高声命令道。 “嗖、嗖、嗖、嗖。”随着四声尖利的啸响,四支神火飞鸦从同福客栈内的四个窗子中射出,以极快的速度飞向客栈四周的四座高楼的窗子。 “轰——轰——轰——轰——”只听四声巨大的爆炸声响,楼内火光闪现,躲在楼内抛射飞镖的忍者,惨叫着被炸飞到窗外。 神火飞鸦类似于现在的滑翔炸弹,其外型如乌鸦,是用细竹或芦苇编成,内部填充火药,鸦身两侧各装两支“起火”(助推火箭),“起火”的药筒底部和鸦身内的火药用药线相连。作战时,用“起火”的推力将飞鸦射至100丈开外,飞鸦落地时,其内部装的火药就会被点燃爆炸。 这神火飞鸦属于当时明军装备的火器中,使用较为方便的一种。本来锦衣卫驻朝鲜指挥衙门是不装备这种火器的,只是前些日子,为了能在将来明军攻打王京时做好内应,方柄等人才设法从国内秘密运进一批先进的火器,其中就包括这神火飞鸦。 “冲出去!”神火飞鸦的爆炸声响过,一楼的骆石印立刻高声命令道。 在场的小分队员及骆石印带上头套,冲出门外。 见有人带头冲出,客栈内的客人也纷纷跟在身后,一起向外冲。方柄等五人也从二楼跳下,来至门外。 “大人,跟我走!”方柄奔到骆石印身前说道。然后,他用力推开挡在面前的两位惊慌失措的商人,带领骆石印等人向北面的一条胡同冲去。 大家刚刚跑出几步,就听客栈四周的高楼上弓弩之声响动,几支巨弩从高楼的窗内呼啸而下,每支巨弩的尾部连带着一条绳索。 随着几声钝响,巨弩硬生生地钉进同福客栈的墙体内。紧接着,几十名手持利刃的忍者,从高楼内手抓绳索滑向地面,将骆石印等人紧紧围住。 “骆石印,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今天你是插翅难逃。不如放下武器,束手就擒。”说话者正是身穿黑色紧身忍者服的吉野。 “杀!”骆石印并没有理会吉野的威吓,高声命令道。 “砰、砰、砰……”十一支万胜佛朗机同时开火,瞬间将围在前面的倭国忍者击倒一片。 方柄率领五名属下挥动手中绣春刀,率先冲入北侧的敌群中。 石朗、叶茹柳、施天济、李如珠则围在骆石印和谢元身体四周,护着两人,跟在方柄的身后向北冲杀。 刀起刀落间,只见血肉横飞,尸横遍地。 骆石印等人杀开一条血路,即将接近客栈北面的胡同口。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栋高楼内,窗户慢慢被打开,从里面伸出一只支倭国铁炮(鸟铳)。持铳之人正是杉谷一郎。 杉谷一郎借着月光,俯身观望下面激烈打斗的人群。见对方人员紧紧将一人护在中间位置,他立刻断定:此人便是大明锦衣卫指挥使骆石印。在找准骆石印所在的位置后,杉谷一郎将铳口对准挥掌搏杀的骆石印并扣动扳机。 “砰!” 打斗中的施天济只觉得一道焰光从一处高楼中射出,直奔他身前的骆石印而来。他根本没有考虑,飞身扑向骆石印。 施天济只觉左肩部遭受重重一击,一颗倭军铁炮的铅丸正好射中他的左肩胛处,鲜血立刻顺着衣服的破损处流了出来。 “你奶奶的!”施天济顾不得疼痛,挥起右手手中的铁锏,将一名持忍者刀刺向自己的忍者的头部砸碎。 刚才的一幕被石朗全部看在眼中,他立刻判断出放枪者的击杀目标是骆石印。情急之下,他挥起手中万胜佛朗机,指向杉谷一郎所在的窗口,扣动扳机。 随着石朗手中枪响,一道火焰射向杉谷一郎所在的窗口。 杉谷一郎眼见不妙,无奈之下,只得扔掉手中鸟铳,仰身避过迎面而来的弹丸。弹丸几乎擦着他的鼻尖飞过,将他身后的一名忍者击倒在地。杉谷一郎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第七十五章 正面交锋(三) 眼见被围困的大明锦衣卫即将冲出包围,杉谷一郎立刻将身体探出窗外,举起手中的一盏防风马灯在空中画了一个圈。 顷刻间,从附近的街衢坊肆内,冲出五六十名身穿夜行衣、手握忍者刀的倭国忍者,他们奔着骆石印等人所在的位置,快速围拢过来。 刚刚撕开一条血路的骆石印等人,再一次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虽然这些锦衣卫中除谢元外,全都是能征惯战的高手,无奈双方在人数上差距悬殊。眼前的忍者不停地被砍翻在地,后边的忍者立刻扑了上来。 激烈的战斗中,施天济拖着一条伤臂,单手握锏,不停地上磨、下扫、中截、直劈、侧撩、绞压,凡是碰到他的镔铁八棱锏的忍者,不是脑浆迸裂、就是腿断臂折。 当然,这群倭国忍者亦非等闲之辈,他们凭着人数上的优势,不停地变换攻击套路。 在当时倭国国内最大的两家忍者集团——甲贺忍者和伊贺忍者中,伊贺忍者在日常的训练中,非常注重成员单兵作战能力的训练;而甲贺忍者则更注重成员之间,在作战中相互配合、彼此协作能力的培养。 骆石印发现,这批倭国忍者并不是一窝蜂似地死缠烂打,而是前后左右彼此相顾,他们的围困阵形,就像一张蜘蛛织就的大网,不管你向那个方向冲杀,这张大网始终如影随形般紧紧地罩着你。 战斗中,方柄带来的小旗统领楼大河和武焕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刀伤。 “此地不可久战!”骆石印意识到形势的严峻。如果就这么拖下去,必定会惊动城内的倭军,一旦他们出动,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骆石印的声音,方柄立刻从背囊内取出一支五彩焰火棒,点燃后,高高举起。随着“吱”的一声细响,一朵五彩烟花在夜空中炸开。 须臾之间,几十名身着刺服的锦衣卫,从四面的巷子里杀出,他们手中那一柄柄精钢制作的绣春刀,在夜色中泛着嗜血的寒光。 新的战斗成员的加入,顿时增强了大明锦衣卫的战斗力。 围困在骆石印等人周围的忍者只顾围攻里面的敌手,没想到顷刻间杀出的锦衣卫,从他们的身后发起凌厉的攻势。 现场的的忍者措不及防,被围过来的锦衣卫砍瓜切菜般撂倒一大片。 刀光剑影之间,无数颗忍者的人头已被斩落地下。 倭国忍者方才攻防有序的阵型,立刻被搅得七零八落。 锦衣卫乘势内外夹击,合兵一处,撕开一个缺口,冲进同福客栈北侧的胡同内。 后面的忍者重整队形,托刀追杀。 “武焕、楼大河、尚吉,你们在前面领路,带领指挥使他们赶往五成坊的六号联络站。安全到达后给我发信号。其他人留下来,和我一起断后。”见摆脱了倭国忍者的围攻,方柄立刻对自己的手下发出命令。 一直躲在高楼内观战的杉谷一郎见骆石印等人摆脱围击,冲进北面的小胡同,立刻举起手中马灯,朝着北方晃动三次。 方柄回头观望,见几十名忍者嚎叫着涌入胡同,立刻向燕巴鹤做一个手势。 燕巴鹤会意。两人纵身跃上胡同两侧的房脊,然后,从各自的背囊内,取出两枚葫芦状的震天雷,点燃引信,抛向不远处追击过来的忍者队列中。 “轰——轰——”两枚震天雷相继在倭群中炸响,十几名倭国忍者当即被炸的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这轰天雷早在北宋时期就已用于军队的作战。明代对这种杀伤力极强的爆炸装置做了进一步改进。它们在外形上有西瓜状、葫芦状、梨状等。它们一般身粗口小,内盛火药。外壳以生铁包裹,上装引信。使用时,根据目标远近,决定引线的长短。 这种炸雷引爆后,能将生铁外壳炸成碎片。飞溅的碎片能够将铁甲击穿,杀伤力极强。 当时的震天雷有两种:一种是用火点燃引信后,用投石机发射,射至远处爆炸;另一种是用火点燃引信后,士兵将其抛出,落地爆炸,其效果相当于今日之手榴弹。 方柄和燕巴鹤使用的震天雷属于第二种,它的内部除装有火药外,还被装进被人称为“火老鼠”的钩型铁片若干,用于加强杀伤力,这和现代手榴弹内放钢珠是一个原理。 一名忍者头目见势不妙,立刻指挥属下散开队形,以避免对方的炸雷造成大的杀伤。 几名忍者发现了站在屋脊之上的方柄和燕巴鹤,他们立刻轻提身形,跃上屋顶,持手中忍者刀,向方柄和燕巴鹤刺杀过来。两人只得放弃扔第二枚震天雷的企图,拔出身上的绣春刀迎战。 胡同内的锦衣卫见屋顶之上的两位同伙受到多名忍者攻击,立刻派出几人,跳上屋顶前来助战。房顶上顿时传出一片砍杀声。不时有中刀的忍者和锦衣卫,从房顶跌落至胡同内的地面上。 胡同内,同样是兵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厉呵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骆石印一行在楼大河、武焕、尚吉的带领下,顺着蜿蜒的胡同,向着五成坊的方向奔去。 不到半个时辰,一行人来到成均馆附近。 这成均馆是朝鲜文庙所在地。 朝鲜是除中华以外,儒家思想传入时间最早、传播领域最广、接受儒家思想影响最深的地区。与中华一样,文庙也是朝鲜儒学传播最重要的物质载体和精神象征。庙内供奉着孔子及其弟子六十九人的塑像。 眼见已经摆脱了后面的追兵,大家停下来,帮着受伤的人员包扎一下伤口。 受伤的人员中,施天济伤势最重,倭人鸟铳强大的杀伤力,将他的臂膀处射得皮肉外翻,鲜血不停地顺着胳膊滴到地上。 谢元从自己衣服的下摆处撕下一块布条,交给叶茹柳,替施天济包扎伤口。 “谢谢您,大妹子。没想到你还会包扎伤口。”施天济见叶茹柳为自己包扎伤口,开口致谢。 “施大哥,别乱动。”叶茹柳正专心为施天济包扎,结果,施天济动一下胳膊,导致她没有包好。 “哎呀,大妹子,一点小伤,你把它缠一下就行了。用不着这么仔细。” “不行。这要包不好,会感染的。别动。就一会儿。好了。试一下胳膊,感觉怎样?” “哎嗨,还真行,一点也不疼了。” “得了吧,施大哥。伤得这么重,哪能不疼呀?你就别恭维我了。自己注意点。”叶茹柳说完,又为其他几位伤者包扎伤口。 “怎么样,还挺得住吗?”骆石印走到施天济身边,轻轻地拍一下施天济,关切地问道。 骆石印知道施天济是因为护卫自己而受伤。 “放心吧。离见阎王爷还远着呢。”施天济神情淡定地说道。 “老施,谢谢您……”骆石印看着施天济还在滴血的手臂,眼睛有些模糊。 “大人,俺老施现在的一切都是您给的。只要大人您安然无恙,俺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好……好,老施,我记下你说的话了。” “大人。您尽管放心,这点皮外伤算不了什么。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嗖、嗖、嗖……” 施天济的话音刚落,只听一阵暗器飞旋之声从成均馆的房顶清晰地传来。 月光下,只见无数支形状各异的忍者手里剑如满天飞蝗般急射而至。 “大家小心!”骆石印大吼一声,挥掌将射向施天济的一支的飞镖拨落。 石朗等人不敢怠慢,立刻挥起手中兵器,拨挡如蝗的暗器。 大家一边拨打,一边将骆石印护至一处可以遮挡飞镖的石墙后面。 大家刚刚站稳脚跟,就见成均馆的房顶上面,十几名黑衣忍者飞身飘落地面,疾步持刀向这边杀来。 与此同时,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幽灵般地涌出近百名倭国忍者。 骆石印等人顿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次我看你们还能往哪里逃。给我杀!”为首的正是甲贺忍者吉野。 吉野看着眼前这不足十人的疲惫之师,禁不住内心一阵狂喜:想不到堂堂的大名锦衣卫指挥使今天要落在我的手上。对于如此重要的人物,不管是俘获其人还是得到他的尸体,那都是大功一件。到时候会长肯定会大加奖赏! 随着吉野的一声令下,近百人的倭国忍者持刀掩杀过来。 “杀!”骆石印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高喝一声。 大明锦衣卫嗜杀的本性,在这一刻被彻底激发起来。 骆石印对于这样的场合并不陌生。想当年,为刺探蒙古大军情报,他率领石朗和三十几名锦衣卫缇骑,在无垠大漠中被两千多名蒙古铁骑围追堵截。最后,只付出了死伤三名锦衣卫校尉的代价,安全率队突围。 眼前这支将近百人的倭国忍者,是吉野率领的甲贺忍者中的精锐,其中就包括加藤美智子姐妹。他们是在看到杉谷一郎用马灯发出的信号后,赶到此地设伏的。 近百名倭国忍者精锐将骆石印等人围困在中间,双方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这批忍者并不是盲目地围住对手厮杀,而是将队伍有机地排列出一个类似五行八卦图的攻击阵型,前面的忍者被砍倒了,立刻会有后面的忍者替补上来。整个攻击队形随着骆石印等人的突击方向而调整,始终将对手围困在攻击阵型的正中间。 第七十六章 正面交锋(四) 骆石印等人此时已经完全忘记了疲劳和伤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不断冲杀到眼前的忍者击毙,以便撕破敌方的包围网,择机脱身。 眼见对方严密的阵型始终如影随形般地围在四周,骆石印大喝一声:“向北面发射佛郎机!” 听到命令,石朗等人立刻抽出怀中的万胜佛朗机,举枪便射。 “砰、砰、砰……” 几支万胜佛朗机喷出愤怒的火焰,射向处于阵型北侧的倭国忍者。倭国忍者顿时被射倒一片。 没有被射到的忍者,被这万胜佛朗机强大的杀伤力所震慑,本能地做出躲避动作。就在他们稍作犹豫之际,骆石印等人已经强力杀到。忍者整个阵型的北侧顿时被冲开一道缺口。 “冲出去!”骆石印高喊一声,率队冲出敌人的包围圈。 楼大河在前面引路。骆石印等人边打边撤,向北而去。 “发射手里剑!”吉野眼见队形被对方破解,立刻下令。 “嗖、嗖、嗖……” 一枚枚沾有剧毒的忍者手里剑,呼啸着射向刚刚脱离围困的骆石印等人。大家只得回转身体,挥手中兵器拨打迎面飞来的忍者暗器。 石朗和叶茹柳并肩作战,彼此照应着用手中兵器将射向大家的暗器不断击飞。 忽然,叶茹柳被脚下的一块石子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一枚“卍”形手里剑呼啸旋转着击向她的面部。 由于身形不稳,叶茹柳手中的兵器根本来不及拨打那枚忍者手里剑。石朗手中的绣春刀也抽不出空挡击飞那枚飞至的暗器,情急之下,石朗飞身将叶茹柳扑倒在地。 那枚“卍”形手里剑急速旋啸而过,将石朗的左肩部划开一道口子,他感到一阵隐隐作痛,鲜血立刻浸红了破损处的衣口。 与此同时,一柄透着寒光的忍者刀,直直地刺向倒在地上的石朗和叶茹柳。石朗和叶如柳顺着刀刃望去,手握刀柄的,是已经杀红了眼的吉野。吉野的身后,紧跟着加藤美智子姐妹和其他的忍者。 眼看吉野的忍者刀刺至眼前,叶茹柳眼疾手快,顺势将身上的石朗推到身后,然后,原地飞起一脚,将吉野手中的忍者刀踢飞。 叶茹柳和石朗刚刚起身,加腾美智子姐妹已经挥刀砍了过来,其速度之快,令石朗和叶茹柳顿感躲避困难。石朗只得奋力将叶茹柳拉至身后,同时,身体随着对方的刀锋,后仰躲避,总算躲过对方的致命一击。 不过,石朗虽然躲过对方的忍锋,但脸上的头套却被加腾美惠子手中的忍者刀宽大的刀鐔划落,整个脸庞完全暴露在对方眼前。 看到站在眼前的石朗,看到那张令她夜不能寐的帅气俊朗的脸庞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加藤美惠子内心禁不住一阵狂跳:这张脸是那么的真实,简直触手可及! 石朗倒退一步,站稳身形。 “石朗哥,没事吧?”叶茹柳扶一下石朗,关切地问道。 “没事。”石朗此时已经感到左肩处传来阵阵剧痛,他为了不让叶茹柳担心,平静地说道。 望着石朗用右手捂向左肩处的伤口,加藤美惠子内心快速闪过一丝忧虑,因为刚才她已经看到石朗被忍者的飞镖所伤。她心里很清楚,这次行动,为了保证杀伤效果,所有忍者所使用的手里剑,都是用毒液浸泡过的。如果石朗得不到及时救治,一个时辰后,就会毒发身亡。 “不行。我要救他!” 想到此,加藤美惠子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做出一个对她来说,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的大胆决定,只见她挥起手中忍者刀,奋力杀到石朗面前,假装手中的忍者刀被石朗的绣春刀击飞。然后,以令人难以察觉的动作,快速钻进石朗怀内,小声说道:“将我作为人质!” 石朗先是一愣,继而出手勒住加腾美惠子,将手中绣春刀架到她的脖子上,高声喊道:“全都后退,否则,我就杀了她!” 一旁的谢元听到石朗对面前的忍者喊话,赶紧大声将石朗的话翻译成日语。 “停止攻击!” 见加腾美惠子被对方挟为人质,吉野赶紧挥手制止其他忍者的行动。 听到命令的倭国忍者立刻退至一丈开外,但他们手中的忍者刀仍然竖向握于身体一侧,随时准备再此发起攻击。 要是换做其他忍者被挟持,吉野会毫不犹豫地下令继续攻击。 按照甲贺忍者的作战法则,任何成员在交战中,都要随时做好为组织殒命的准备,成员之间完全可相互帮助,完成杀身成仁的壮烈举动。 可眼下的美惠子是杉谷一郎精心栽培的后起之秀,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吉野在会长那边不好交代; 再者,对吉野自己来说,加藤美惠子始终在他心中占据重要位置,虽然美惠子对吉野总是一副横眉冷对的态度,但他还是对这位有些野性的属下心存欲念。 所以,看到美惠子被石朗控制,吉野毫不犹豫地下令属下停止攻击。 见对方停止攻击并退后丈余,骆石印等人立刻向北撤去。吉野则率领属下拉开一定距离紧紧尾随。 石朗用左手勒着加藤美惠子,右手握着绣春刀,和叶茹柳一起断后。 被挟持的美惠子贴在石朗的胸前,心中不但没有任何恐惧感,反而赶到无比的欣慰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兴奋与甜蜜。 她曾经为了报复吉野而与多名男子发生性关系,可那种和异性的接触,完全是她在一种扭曲心理的作用下,而做出的毫无情感可言的行为。那些男子在和她疯狂jiao媾时,她的心是死的,肉体完全处于麻木状态。 可今天却不同。加藤美惠子是偎在她朝思暮想的男子胸前,她和对方身体相贴,简直可以听到对方有力的心跳。对方的胸怀是如此的宽广,难道这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安全港湾吗? 依在石朗的胸前,加藤美惠子感觉自己有些轻飘飘的,她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已经被石朗挟持着走出一段较长的距离。 忽然,加藤美惠子感觉有一滴凉凉的液体,顺着自己的左侧脸颊流了下来。她抬手一抹,发现是一滴暗红色的血。她立刻意识到,这血是从石朗的伤口中滴落的。 加腾美惠子立刻从浮想联翩的梦境中清醒过来,她伸手从腰间的兜囊内,摸出一个小瓶,塞进石朗的衣兜内,低声说道:“飞镖有毒,这是解药,必须在一个时辰内抹在伤口处,否则性命不保。” 甲贺忍者在执行任务时,为使那些在行动中误中己方剧毒手里剑的成员能够得到及时救治,所有参与行动的成员都会随身携带解药。 叶茹柳始终紧紧跟随在石朗身边,方才加藤美惠子的话,她全都清楚地听到耳中。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而且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一幕曾经的场景在叶茹柳眼前一闪而过,她抬手将石朗胸前那名忍者的面罩掀起。 果不其然,正是那日在迎曙驿遇见的,那位遭受倭国武士蹂躏的小姑娘。 “果然是你!”眼前的景象对叶茹柳来说,既有些意外,又似乎是在意料之中。 猛然之间,自己的脸面再一次完整暴露在对手面前,而且对手认出自己。加藤美惠子立刻想起迎曙驿那一幕对于自己来说不甚光彩的场景。 “你……”石朗也认出了怀中的忍者就是那日在迎曙驿内偶遇的小姑娘。他多少有些惊诧。 看到自己心仪的男子望向自己的惊诧眼神,加藤美惠子顿感有些无地自容,只得低下头去。 这时,前方来到一条街道的入口处。 楼大河、尚吉、武焕三人将背囊内的三枚震天雷取出,点燃引信,奋力向远处的吉野等忍者投去。 伴随着三声巨响,吉野的队伍里顿时火光冲天、硝烟弥漫。几十名忍者被炸身亡。未被炸死的忍者惊恐地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见此机会,石朗奋力将加藤美惠子推出,然后,跟随大家,快速消失在街道的深处。 加藤美惠子站在暗夜下的街道上,望着石朗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美惠子,归队!”身后传来吉野那令她讨厌的喊叫声。 此时吉野的心中,满是恼怒和嫉恨:“这个可恨的女人,将整个计划给搅乱了。” 在石朗被挑掉头套的那一瞬间,吉野立刻根据以往看过的画像认出石朗。 对于加藤美惠子的所有举动,吉野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加藤美惠子的举动,很明显是在救石朗的性命。那一刻,嫉妒之火差一点将吉野烧得丧失理智,他几乎就要不顾加藤美惠子的死活,下令手下发起攻击,但吉野最终还是强压住心中嫉妒,没有这么做。 按说对于加藤美惠子这种背叛行为,吉野完全可以上报杉谷一郎,治她死罪。但吉野不准备这么做,他有自己的打算。 此时的方柄还在同福客栈北侧的小胡同中,率领一队锦衣卫浴血奋战,他要尽量拖住眼前的敌人,以便为指挥使安全撤离争取更多的时间。 奋力搏杀间,方柄看到北方远处的夜空中炸响一支七彩烟花。 谢天谢地,指挥使总算抵达安全地带了! 方柄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他纵身一跃,跃上屋顶,用力发出三声呼哨。 正在激烈打斗的锦衣卫立刻会意,纷纷择机跳出战斗,飞身跃上屋顶,然后和方柄一起,施展翻墙越脊的本领,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七十七章 六号联络站 五成坊属王京城内的一片贫民区。凌乱的街道,破旧的房屋,污浊的路面。就连空气中也充斥着一种烂菜叶子和和各种腐烂物混合而成的难闻的气味。 城内锦衣卫的六号联络站,就坐落在五成坊东面的一片破旧房屋的中间。从外表看起来,六号联络站那座灰色的房子,和四周同样破落的房屋院落,几乎没有什么异样。它是一处临街的房子,房门上悬挂着一块已经有些干裂的白色木板,上面的黑色篆文告诉路过的人们,此处是一处面粉加工作坊。 此时已近佛晓。不时有雄鸡报晓的鸣叫声从四周传来。 骆石印等人摆脱了倭国忍者的围堵,来到六号联络站门口。 楼大河走向前去轻叩房门。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一位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他是此处联络站的负责人,名叫孙青,是锦衣卫驻朝鲜指挥衙门内的一名校尉。 见楼大河身后跟着一群陌生人,孙青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自己人。”楼大河小声说道。 孙青赶紧将大家让进屋内。 屋子里面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刚刚加工出来的各色面粉。那张靠近北墙的破桌子上面,凌乱地放着算盘、纸笔等器物。 这时,方柄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他将骆石印引进东侧的套间内休息,顺便向骆石印汇报战况。 此一战,锦衣卫共有七名缇骑战死,六人受伤。 在方柄向骆石印汇报的同时,西侧的套间内,叶茹柳、谢元、李如珠、尚吉正在为受伤的石朗、施天济、楼大河、武焕包扎伤口。 石朗受伤最为严重。由于忍者的飞镖染有剧毒,石朗的伤口已经开始肿胀发黑。叶茹柳轻轻地扶石朗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将伤口裸露在外,然后从石朗的衣兜内,摸出那个加藤美惠子给的小瓶。 “这东西可靠不可靠?”望着叶茹柳拧开瓶盖,谢元有些疑虑的问道。 “放心吧,绝对没问题。”叶茹柳说道。 “可一个倭国忍者为什么会帮我们突围呢?”石朗百思不解。 “你还没看出来,人家喜欢上你了,是为了救你。”叶茹柳一边将药粉敷在石朗的伤口上,一边有些醋意地说道。 “我怎么闻着这屋里有一股醋味。”石朗听出叶茹柳语气的变化,他有些不以为然,便开起叶茹柳的玩笑。 “何止是醋味,还有辣味呢。”叶茹柳见石朗拿自己开涮,娇嗔地举起手想打石朗,但忽然想到石朗刚刚受伤,举起的手停在空中没有落下。 “俺说大妹子,别舍不得呀,狠狠地打。”坐在一旁的施天济看到这一幕,开口凑热闹。 “老施,你老实点行不行,你看我刚给你包好的伤口,让你这一激动,又给挣开了。”谢元正在帮施天济包扎伤口,见施天济坐着不安分,便责怪道。 “谢元老弟,你就胡乱给俺捆扎一下就行了,用不着恁么仔细。”施天济对自己的伤有些无所谓。 “不知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这位女忍者就是那日在迎曙驿遇见的那个小姑娘。”叶茹柳弄不清大家当时有没有看清那女忍者的脸面,便说道。 “好像有点像。可俺当时也没太看清楚。”施天济说道。 “何止是有点像,就是她。”谢元说道。 “是啊,我当时一看到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石朗说道。 “我看你是对人家动心了吧。”叶茹柳酸酸地说道。 “这……这怎么可能。一个倭国忍者,这不是开玩笑嘛!”石朗不以为然。 “我给你说着玩的。”叶茹柳看着石朗一脸的认真劲儿,心里宽慰了许多,她接着说道:“不过,她能勇敢地出手救你,而且帮我们解了围,我还是对她心存感激的。要知道,她这样做,要是被她的上司看出来,那她是要被治罪的。” “是啊,不知这女忍者是怎么想的。”施天济说道。 “行了,老施,你就别再提这个话题了。”谢元瞥见叶茹柳在听完施天济的话后,脸上表情出现细微的变化,赶忙提醒施天济不要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 “俺说谢元老弟,听说你那位叫什么滢滢的相好,人长得不错,说来给哥哥俺听听,行不?”施天济明白了谢元的意思,赶紧找别的话题。 “我说老施,你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谢元当着这么多人,有些不好意思。 “人家柳滢滢长得那可真叫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呀。”叶茹柳见谢元不好意思说,便替他说道。 “你说好事咋都让你小子遇见了呢?这么好看的女子,竟然能看上你这个水蛇腰?”施天济故作愤愤不平状。 “施大哥,可不能这么说。谢元老弟人虽长得瘦弱,可人家有才啊。人家滢滢姑娘说不定就喜欢这样的,这就叫做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还未等谢元发话,叶茹柳便替谢元鸣不平。 “看到了吧,这才是我姐,我亲姐。关键时候就站在我这边。”见叶茹柳为自己说话,谢元甚是感激。 “那你也不是萝卜,顶多算棵烂白菜。”施天济还是紧咬谢元不放。 “哈哈哈……”听到施天济的话,屋里的人发出一阵大笑。 “谢元老弟,难道你也不想念你那远在天边的心上人?”等大家笑够了,石朗问谢元。 “想有什么用啊。哪像你,身边天天有人跟着,侍候着。”谢元说道。 “别灰心,老弟。等我们打下平壤城,姐亲自陪你去找柳滢滢。”叶茹柳安慰谢元。 “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谢元像是自言自语。 叶茹柳不想因柳滢滢这个话题,勾起谢元的伤心,赶紧说道:“好了,各位的伤口都已包扎完毕,咱们不多说了。你们抓紧休息一会儿吧。” 此时天已大亮。大街上陆陆续续地开始有人走动。各种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孙青为大家买来早点。 折腾了大半夜,所有人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叫。一通狼吞虎咽之后,便将孙青买来的打糕、米饭、泡菜等可口的饭食洗劫一空。 经过一晚的接触,骆石印对方柄这位锦衣卫总旗统领印象深刻,特别是方柄面对危情时,临危不乱,给骆石印留下较好的印象。只是他的心中始终有一个疑虑,城内锦衣卫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身为锦衣卫驻朝鲜指挥衙门最高统领的参知朝鲜事牛田舟,却始终未曾露面,这很不正常。 但骆石印却不想向方炳问起此事,他在等待,等待牛田舟自己出现,等待此事能够以一种更加公平合理的方式真相大白。 骆石印和方柄吃过早饭,正在套间内说话,方柄派出的探子急匆匆地跑进来禀报道:“联络站以南两里外发现可疑人员,疑似倭国忍者。他们应当是奔着这边来的。” “好,知道了,再探!”方柄命令道。 探子应诺一声,大步向门外走去。 “看来此处也不便久留。”骆石印对方柄说道。 “大人,这城内有我们多家联络点,我们可转移到别处。”方柄说道。 “走,叫上大家,立刻出发!”骆石印命令道。 两里外的一条巷子里,吉野正率领一百多名倭国忍者,在忍犬阿克鲁斯的引领下,向着骆石印等人所在的六号联络站飞奔而来。 昨夜一战,倭国忍者损兵折将。他们回到驻地后,稍作调整,立刻牵上忍犬阿克鲁斯,追击过来。 街上的行人看到这队黑衣忍者,纷纷躲到路旁。 转眼间,吉野一行人已经到达锦衣卫的六号联络站门前。 “从四面包抄,准备发起攻击!”眼见猎物近在眼前,吉野大手一挥,一百多名忍者迅速包围了锦衣卫的六号联络站。 方才叶茹柳为石朗敷药时,石朗已将身上染满血迹的刺服脱了下来,放到一个木架上。由于敌情紧急,匆匆上路,石朗一时忘了将这件刺服带上。 六号联络站门窗紧闭,屋里没有任何动静。 一百多名忍者轻启猫步,持刀谨行,对目标形成合围之势。 吉野见房内悄无声息,顿生疑虑,他侧身挥一挥手。三名忍者领命前行,成品字形悄悄靠近房门。忽然,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走在最前面的那名忍者身体猛然下坠,掉进脚下一个布满尖竹的深坑内,身体立刻被数枝尖利的竹子刺穿。惨叫声清晰地从坑底传出。 与此同时,只听一声巨响,六号联络站房屋的顶棚被炸开,几十袋面粉被炸得腾空窜起,在空中散开,遮天蔽日。面粉夹杂着各种碎屑,如漫天花雨般纷纷扬扬地散落下来。 在爆炸响起的一瞬间,在场的所有忍者本能地抬头观望,散落的面粉立刻迷住他们的眼睛。紧接着,只听一阵“嗖嗖”的啸响,密集的箭矢从眼前房屋里射出。 冲在前面的忍者根本来不及反应,被突然射出的箭矢击中。屋前的空地上,立刻躺倒十几名倭国忍者。未被射中的忍者纷纷卧在地上,不敢起身向前。 站在队伍后面督阵的吉野和加藤美惠子姐妹听到声音,立刻闪身跳出,躲在一处墙体后面,避过飞射而至的利箭。 吉野躲在墙体后面,眯着眼睛耐心观察房内动静,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除了看到被爆炸损坏的房体内不断冒起阵阵青烟外,看不出任何风吹草动。 “给我搜!”吉野一声令下,趴在地上的忍者纷纷起身,持刀冲到房内。 房屋内到处都是散落的面粉和各种破碎的生活器具。 在残壁中搜寻的忍犬阿克鲁斯,突然冲着一堆碎石汪汪吼叫起来。 “给我挖开!”吉野命令道。 立刻有几名忍者下弯下身去,用手将碎石瓦砾拿开。下挖了将近有半米左右,一块黑色的衣角露了出来。忍犬阿克鲁斯立刻冲上前去,用嘴将那黑色衣角紧紧咬住,用力拉扯出来,叼到吉野面前。 吉野低头将阿克鲁斯嘴中的黑衣拿起仔细观察。这是一件和忍者夜行服有些相似的紧身服,它正是石朗忘记带走的那件黑色刺服。 “组长,看样子像是那晚那名夜探明德馆的锦衣卫所穿的衣服。看来他们已经发现了我抹在上面的灵液。”站在吉野身旁的加藤美智子看着吉野手中的衣服说道。 “狡猾的大明间谍。我们的线索中断了。”吉野咬牙切齿地说道。 一直站在吉野身后的加藤美惠子,见这次行动以失败而告终,内心深处反而闪过一丝籍慰。石朗的伤情应该没什么大碍。她猜测。 在这王京城内,锦衣卫有十几处联络站。为了防止被敌人发现后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在方柄的指挥下,各处联络站全都安装了这种自毁装置。只要启动机关,这种自毁装置就会在敌人踏中机关的情况下,自动引爆安装在内部的爆炸装置,将联络站炸掉。同时,安装在房内的发射装置,还能有效地给予敌人以杀伤。这一切的设计者,就是方柄本人。 方柄在进入锦衣卫队伍之前,曾在明八局之一的兵仗局工作过一段时间,是兵仗局内的一名小有名气的军械制造专家。 后来,由于得罪了当时的兵仗局领导,方柄被逐出兵仗局。 方柄无处可去,只得通过疏通关系,被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招入锦衣卫衙门,成为南镇抚司内一名百户统领。 刘守有下台后,新继任的锦衣卫指挥使骆石印对锦衣卫内部的人员做了一次大的调动,方柄便从南镇抚司被调到朝鲜,做了一名百户总旗统领。 来到朝鲜后,方柄充分利用自己的专业特长,在锦衣卫驻朝鲜指挥衙门内和王京城内的几处联络站内,统统安装了他自己设计的机关装置。 石朗和叶茹柳那次夜闯明德馆时,就是利用了方柄在衙门南侧设计安装的机关,才得以安全脱身的。 第七十八章 美惠子委身受辱 听完吉野对行动过程的汇报后,杉谷一郎并未动怒。他对自己的计划已经反复思量了多遍,自己的计划没有任何漏洞。吉野等手下的执行力度也没有任何问题。这次对城内大明锦衣卫的围剿行动之所以失败,完全是由于对方拥有比自己先进多倍的的火器。 想到这里,杉谷一郎冲吉野和加藤美惠子挥一挥手,说道:“你们先退下吧。美智子留下。” “是,会长。” 吉野和加藤美惠子转身退出。 “美智子,对于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行动,说一说你的看法。” 吉野和加藤美惠子退出房门后,杉谷一郎看着加藤美智子问道。 “会长,美智子认为,当下之际,应当知会宇喜多秀家总督,请求他派出城内守军,对大明锦衣卫展开全城大搜捕,或可能够抓获他们。”加藤美智子挺胸站立,开口说道。 “说得没错,昨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必已经惊动总督阁下了,如果再瞒着他,那是说不过去的。不过,城内守军大量出动,未必就能抓到这伙人。偌大一个王京城,难道还藏不下几十个锦衣卫? “要想依靠大张旗鼓的搜捕找到他们,可以说难度相当大。但是,搜捕还是要进行的,这样做,即便是抓不到他们,也可起到打草惊蛇的作用。这蛇一旦惊了,我们甲贺忍者的机会也就来了。”杉谷一郎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方步说道。 “是,会长英明。”加藤美智子似乎听明白了杉谷一郎话中的意思。 “美智子呀,还记不记得,你们刚到王京时,我给你们说过的牛田舟。据可靠消息,这位大名派驻朝鲜的锦衣卫知朝鲜事已经多日不见了,这只能说明,他们内部可能出现了什么问题。 “所以,当下之际,我们要快速找到这位牛田舟,并将其拿下,为我所用。一旦他这个缺口打开了,城内锦衣卫不愁抓不到。我看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去完成。” “是,会长。美智子一定不负会长重托。”加藤美智子肃然答道。 “好,你先下去吧。我已派人四处搜寻牛田舟,一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杉谷一郎说完,冲加藤美智子挥一挥手。 加藤美智子施礼退下。 就在杉谷一郎向加藤美智子分配任务的同时,吉野悄悄地跟随加藤美惠子,闯进了她的寓所。 “你要干什么,给我出去!”见到吉野趁自己没注意强行闯进,独自在寓所内的加藤美惠子,预感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她望着吉野那一双因yyu火中烧而充血的双眼,身不由己地向后退去。 “惠子,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干嘛老是对我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你知道我是多么喜欢你吗!”吉野一步步逼近加藤美惠子。 “滚开,看到你那副德行,我就恶心!”加藤美惠子此时已经退到床边,在无处可退的情况下,她的内心深处掠过一丝绝望,她太了解眼前这位曾经强行夺去自己处女贞操的可恶男人了。 “惠子,我可想死你了!”吉野并未在意美惠子难听的话语,他一把将近在眼前的女人抱住,强行将其按倒在床上,呼气紧促地将嘴凑向对方的唇部。 吉野粗重的呼吸喷到加藤美惠子的脸上,一股浓重的口臭直熏得美惠子恶心欲呕,她用力扭动身躯,力图避开身上男人那臭气熏天、口水横流的厚嘴唇,同时,口中骂道:“你这个伪君子,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见身下女人不停地辱骂自己,吉野恼羞成怒,他腾出一只手,重重地扇了加藤美惠子两个耳光,嘴里骂道:“臭婊子,别给脸不要脸。不要以为昨晚自己的伎俩有多高明,你以为你和那位锦衣卫演一出双簧,我就看不出来。我刚才要是将你昨晚的精彩表演汇报给会长,你的脑袋恐怕早就搬家了。别他妈的不识抬举,识相的话,就让老子好好玩玩,否则,会长那里,有你的好看!” 两行清泪顺着加藤美惠子的眼角流了下来,她不得不放弃了反抗,由着身上的男人强行将自己的衣服撕扯掉,由着对方…… 在吉野的下体粗野地进入自己身体的一瞬间,加藤美惠子仿佛猛然坠入无底的深渊,她只觉着自己的身体在不停地向下坠落。满天的星斗随着自己身体的坠落,变得越来越远、遥不可及。身上男人那赤裸的,不停弓起的野蛮身体,就如一把弯刀,一次又一次地划割着她的身体。她的心在流血。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身体上方那剧烈的喘息终于消失了。那男人无限满足地哼着小曲,穿好衣服,向门外走去。随后,就是一声厚重的关门声。 加藤美惠子赤裸着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上一只慢慢爬行的不知名的小虫。她忽然想到了石朗,想到了那张阳光帅气的大明锦衣卫的脸庞。 仿佛间,石朗正用一双鄙夷的眼睛望着她,望得她无地自容,望得她悔恨交加。难道自己真是一个像吉野所说的臭婊子吗?在刚才的那一刻,自己为什么不激烈反抗?难道就是因为害怕吉野将自己告发而招致杀身之祸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什么资格去喜欢自己喜欢的人呢?想到这里,加藤美惠子随手扯过被子,将自己深深埋在被窝中嚎啕大哭。 一场声势浩大的全城大搜捕开始了。 侵朝倭军总督宇喜多秀家一声令下,驻王京城内的倭军几乎出动了所有的武士、足轻,挨家挨户地盘查。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立刻予以逮捕。大量无辜的平民百姓因此惨遭缉捕杀害,但最终却没能发现城内锦衣卫的任何踪影。 骆石印他们自从撤离王京城内锦衣卫的六号联络站后,便被方柄安全地转移到另一处联络站。这处联络站对外打着的旗号,是一家名叫百草堂的药铺,它处于王京城慕华坊内一处较繁华的街道上,是一栋两层小楼,小楼颇具大明建筑风格,一楼是店面,二楼是假扮成店员的锦衣卫的饮食起居地。 这栋两层楼房原本是城内锦衣卫所雇用的一位线人的宅院。(注:因当时王京城内锦衣卫人手较少,为完成搜集情报、监视相关人员等任务,锦衣卫驻朝鲜指挥衙门曾一度雇佣了一批社会人员充当线人协助完成任务。)倭军进城后,这位线人不幸染病死亡。锦衣卫便派人扮作药商,从这位线人唯一的一位远房亲戚手中,盘下此处楼房,开起药铺。以经营药材买卖的名义为掩护,秘密从事侦查活动。 锦衣卫进驻百草堂后,一次偶然的机会,一名扮作跑堂伙计的锦衣卫,在打扫卫生时,发现这一楼下面竟然有一处地下室,而且地下室的面积,几乎是和一楼的面积是同样的。 负责百草堂的一位锦衣卫小旗统领立刻将此情况报告给总旗统领方柄。方柄赶过来查看后,大喜过望。 自从倭军占领王京后,锦衣卫指挥衙门已经不可能再正常运转下去。从衙门内转移出的各种重要物资、档案材料等,一直没有找到一处较安全的存放点。百草堂下发现的这处巨大的地下隐蔽空间,正好可以用来存放这些东西。 这样,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百草堂下面的地下室,就成了城内锦衣卫最为秘密的一处重要物资存放点。 骆石印一行六人就被方柄秘密安排在百草堂。正常情况下,他们居住在二楼的房间内,如遇倭军搜捕,则快速躲进地下室内。 这段时间,骆石印已将入朝以来侦查到的,有关平壤、王京等重要地点倭军军力部署情况写成奏折,交给方柄,通过城内锦衣卫建立的秘密渠道,投送出去,正在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北京。 方柄呈送给他的国内送来的书信,骆石印已看过,这书信竟然是神宗皇帝写给他的御笔书信,在信中,神宗皇帝告诉他,朝廷已经下诏任命兵部右侍郎宋应昌为经略,陕西总督李如松为东征提督,着手准备入朝事宜。但眼下李如松正率军在宁夏平定哱拜叛乱,一时难以抽身。估计要等到年底才能率军入朝。 神宗在信中还嘱咐骆石印,在完成侦察任务的同时,择机破坏敌人后方的战略部署,以最大限度地延缓倭军前行的步伐,以免倭军过早地将战火燃至大明境内。 本来骆石印是想在完成王京城内的侦察任务后,火速离开,但既然离朝廷大军进驻朝鲜,还有一段较长的日子,而且皇上给他另行增加了新的任务。他也就不再急着离开。 眼下城内倭军正在展开全城大搜捕,各个城门均将强了戒备,出城的难度加大,而且石朗、施天济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所以,骆石印干脆决定待下来,静观城内形势的变化,择机完成皇上的嘱托。 当然,此时的骆石印心中,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始终让他无法放下,那就是锦衣卫知朝鲜事牛田舟为何迟迟没有现身。身为锦衣卫驻朝鲜指挥衙门的最高统领,正常情况下,应该早已知道自己已经来到王京城,也早就应该前来拜见自己,可他却始终不曾露面。 难道他和驻朝鲜锦衣卫的其他成员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骆石印百思不得其解。此人如果真像方柄所说的那样,已经几天不见踪影,那事情就严重了。身为衙门内的最高统领,大敌当前,擅离职守之责,权却不说,更为严重的是,他一旦落入敌手,将会给城内锦衣卫和自己率领的小分队,带来不可估量的威胁。 骆石印已经命令方柄通知城内所有锦衣卫成员,一旦发现牛田舟,立刻秘密带来见他。 第七十九章 美智子色诱牛田舟(一) 夜幕下的王京城笼罩在血色恐怖之中。 一整天的大搜捕搞得城内人心惶惶。 此时的天公也不作美,白天还晴空万里,傍晚辰时开始,伴随着一阵萧瑟秋风,天空中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虽然下得不大,但密集的细雨落在人们的身上,还是让人倍感寒凉清冷。 巳时末,雨水依然没有停下来,城内大大小小的街道,已经变得泥泞难行。此时的店铺坊肆,早已关门打烊。幽暗的街道上鲜见人行。 牛田舟刚刚从醉花楼这处王京城内最大的妓院走出,由于酒精的作用,他走路摇摇晃晃,迷离的双眼在光线暗淡的巷子里,吃力地找寻着可以前行的路。 牛田舟此时虽然醉态毕露,但高大的体型依然给人一种健硕的感觉。仔细看去,此君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如果不是那双淫邪的小眼睛坏了面相,此君的面相绝对是一副福寿之相。 “救命啊!”一阵女子声嘶力竭的呼救声传来。 牛田舟心头一惊,他还没有弄清声音来自何处,就见前方巷子深处,跑过来一名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在那女子的身后,两名看起来身强力壮的男子紧追那女子不放。 “大哥,救救我。后面是两个流氓!”那女子在拼命奔跑中,几乎撞进牛田舟的怀里,她一见牛田舟,仿佛见到救命稻草般地紧紧抓住牛田舟的双手,用近乎哀求的口气,对牛田舟说道。 牛田舟此时酒已醒了大半,他低头看向伏在胸前求救的女子,见那女子上衣已被撕得衣不遮体,白皙的酥胸大半裸露在外面,被无情的雨水肆虐地淋漓着,几道红色的抓痕依稀可见。可能是由于受到过度惊吓的缘故,女子俏小的瓜子脸显得有些苍白,一双秀眼中满是惊恐与期待。 “兄弟,休要多管闲事,否则,性命难保!”后面追上来的两名大汉,见那女子偎在牛田舟的胸前,便高声威胁道。 “你们这是……”牛田舟还没有完全从酒醉状态中清醒过来,他随口问了一句。这句问话是问那女子,还是问那两名大汉,连牛田舟自己也弄不清楚。 “这是我夫人,我们两口子吵架,她从家里跑了出来,这不,我和我兄弟就从家里追了出来,想劝他回家。”其中一名男子说道。 “他胡说,小女子独自一人赶往家中,不料在途中遇到他们,他们见我独自一人,顿生歹意,意图强暴奴家。大哥,千万不要听他们的话,你看他们把我的衣服都撕扯破了。方才,要不是奴家拼命挣脱,恐怕早已遭到他们的糟蹋。恳求你救救奴家吧!”那女子立刻出口反驳,同时,用可怜的眼神望着牛田舟乞求道。 “好吧,这事我管定了。”在那女子的贴身哀求下,牛田舟心中顿生一股英雄救美的豪情。 “兄弟,敢坏我们的好事,我看你是想找死!”两位壮汉见牛田舟要多管闲事,立刻各自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向牛田舟逼了过来。 牛田舟伸手将那女子拉至身后,然后强稳身子,望着两名逼近的大汉。 “兄弟,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交出那女人,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一名大汉故意在牛田舟面前晃一晃手中的短刀,说道。 牛田舟二话不说,飞起一脚,踢向离自己最近的大汉。那名大汉忽觉得眼前一物闪过,自己的下巴处立刻遭到重重的一击,他顿时感觉两眼一黑,倒地不醒。紧接着,在飞起的右脚着地的同时,牛田舟快速后转身体,左脚连环踢起,击中另一名大汉的面门,那大汉惨呼一声,“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牛田舟虽然处于酒醉状态,但身为大明锦衣卫驻朝鲜指挥衙门的千户统领,对付眼前的两人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他仅仅使出一记鸳鸯连环腿 ,便干脆利落地将眼前的两位大汉击倒在地。 “大哥真是好厉害呀!”那女子见牛田舟如此轻松地将两位歹人放倒在地,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没什么,只是两个小毛贼而已。”见那女子的眼神儿之中充满崇拜之情,牛田舟内心很是受用,但他还是谦虚地说道。 “哎哟,这天好冷啊!”那女子双手用力拉紧身上的衣衫,浑身开始瑟瑟发抖。 “姑娘,披上我这件外套吧。”见那女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牛田舟赶紧脱下自己身上的短袖外套递给她。 “那怎么好?恩公能出手相救奴家,我已感激不尽了,哪能再让恩公为我受冻呢。反正我家离此不远,忍一会儿就可以了。奴家这就告辞,再一次谢谢恩公相救!”那女子坚决不要牛田舟递过的衣服,准备动身离去。 牛田舟只得将外套收回,对那女子说道:“姑娘多多保重!” 那女子谢过牛田舟后,便缩着娇小的身躯,在雨夜中向着来时的方向,步履蹒跚的走去。 可刚走出五六步的距离,那女子脚下一滑,身体重重地滑倒在地上。她试着爬起,可努力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只得趴在满是雨水的地上痛苦地呻吟着。看来她的双腿被摔伤了。 牛田舟赶紧跑过去,将那女子从地上扶起,问道:“姑娘,摔疼了吧?” “没事,只是腿碰在路石上了。”那女子被牛田舟扶起后,感激地看一眼牛田舟,说道。 那女子试图自己站稳身体,可脚下一软,身体又倒向地面。 牛田舟快速伸出双手,将那女子拖住。那女子只得无力地靠在牛田舟的胸前,有些气恼地说道:“看来是走不了路了。” “不碍事,要不我送你回家吧?”牛田舟对那女子征询道。 “看来,也只能麻烦恩公了。”那女子满含歉意地说道。 “来,我背着你吧。”牛田舟再一次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胸前女子的身上,然后背对女子,蹲下身去。 “恩公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那女子先是说一句感激的话,然后,伏在牛田舟的背上。 “姑娘,你家怎么走?”牛田舟背着女子站起身,问道。 “顺着巷子一直往前走,前面拐角处就到了。”那女子用手指着前面,说道。 牛田舟背着那女子,向前走去。 走过拐角,两人来到一所院落前。 那女子示意牛田舟停下,说道:“大哥,到了。” 这是一所有些简陋的小院,那女子从口袋内掏出一串钥匙交给牛田舟,指着其中的一把,让牛田舟帮他将院门打开。 “姑娘,怎么不见你的家人呀?”牛田舟打开院门后,背着那女子来至院中,见北面院子中唯一的房屋内,没有任何动静或光亮,便问背上的女子。 “奴家的父母全都被城内倭军杀害,现如今,只能孤身一人悲苦度日。”那女子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哦……”牛田舟一时不知如何安慰那女子,只得背着她朝房门走去。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牛田舟推开,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牛田舟禁不住深深地吸一口气,贪婪地品味这令人神魂颠倒的香气。 屋内的气息使牛田舟顿感神清气爽,这种淡雅的气味和他经常闻到的,醉花楼内那群风尘女子身上的浓重香气完全不同,这是一种寻常人家的年轻女子绣房内,所特有的一种混合着她们体香的,沁人心脾的独特气味。 “大哥,前面桌上的抽屉里有蜡烛和火镰,麻烦你帮我拿出来点上好吗?”那女子伏在牛田舟的背上,口贴牛田舟的耳朵,莺声说道。 “好。”牛田舟顺着女子手指的地方走过去,双手碰到一张桌子,顺着桌子的前沿向下,摸到一个抽屉的拉手,他轻轻拉开,在里面摸索了好一阵子,才摸出放在里面的蜡烛和火镰。 牛田州将蜡烛放在桌子上,用火镰将其点燃,房间里立刻明亮起来。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除眼前的这张方桌和两把木椅外,东侧靠墙的地方,整齐地摆放着一张木质结构的简易架子床。 床上的被褥整齐地叠放着,床架上挂着粉红色的香帏。紧挨着床头处,摆放着一张朴素简约的梳妆台。 “大哥,谢谢你冒雨将我背回家,你先把我放在椅子上吧。”那女子说道。 牛田舟来到桌子右侧的椅子旁,转身将女子轻轻放在身后的椅子上。 “哎哟,疼死我了。”那女子身体刚刚接触到椅子,立刻发出一声娇呼。 “怎么了?”牛田舟赶紧问道。 “大哥,麻烦你看一看,什么东西在椅子上,硌了我的屁股一下,好疼呀。” 牛田舟低下身去,没有发现什么东西:“没有什么呀。” “在我的屁股下面。大哥,你把我托起来,摸摸下面是什么。” 牛田舟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那女子倒也主动,她伸出双手拢住牛田舟的脖子,说道:“就这样,用力。” 牛田舟只得按照那女子的吩咐,在她拢住自己脖子的同时,身体用力,将那女子拉起。 那女子借势用双腿夹住牛田舟的腰胯,身体随着牛田舟上身的抬高,将自己抬离臀下的椅子:“你摸一下椅子上,看有什么东西。” 牛田舟脖子上挂着那名女子,微微躬身,伸出双手向那椅子上摸去。 果然,在椅子上,有一块鸡蛋大小的鹅卵石。 “是一块小石头。”牛田舟拿起鹅卵石,放在桌子上。 “我说呢,硌死我了。好了,大哥,把我放下吧。” 牛田舟慢慢躬下身去,让那女子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那女子松开双手,坐到椅子上,不经意间,她的脸颊在牛田舟的脸上轻轻蹭了一下。 牛田舟顿时感觉就如过电一般,半张脸酥酥地,他的两眼禁不住痴痴地看向身下的女子。 “大哥,再麻烦你帮我将梳妆台下抽屉里的衣服拿出来,你看我这全身都湿透了。得赶紧将这身衣服换下来。”那女子坐下来,仿佛并没有发现牛田舟的异样。 牛田舟在那女子的指导下,将梳妆台下抽屉内的一套淡绿色的短衣长裙拿出来,递给那女子。 “大哥,你请坐。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转过身去。奴家好换衣服。”那女子面带微笑地对牛田舟说道。 “好。”牛田舟应诺一声,将身体转向背对女子的方向。身后立刻传来一阵那女子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 “大哥,好了。”过了一会儿,那女子穿好衣服,示意牛田舟可以转过身来。 第八十章 美智子色诱牛田舟(二) 那女子已经利落地穿戴完毕,淡绿色的上衣上面,一条红色布带在她的右肩下方,打起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被雨淋湿的头发,此时也已经整齐地拢向脑后。 “大哥,我穿这身衣服好看吗?”那女子见牛田舟痴痴地看着自己,妩媚一笑。 “哦……好看。”牛田舟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将头低下。 “你看我行动不方便,没法给你倒水喝。还望大哥不要见怪。哦,对了,还没问大哥尊姓大名,在何处高就呢?”那女子说道。 “哦……我叫……刘达,在这城内经营一家小商铺。”牛田舟说道。 “看大哥刚才的身手,可不像是个一般的商人。”那女子用欣赏的眼光看着牛田舟。 “我小时候跟我父亲学过两三脚功夫,也就是用来防防身而已。” “那大哥家中还有何人?” “只有我自己,孤身一人。” 那女子听到牛田舟的回话,脸上明显闪出惊喜之色,随即又问道:“难道大哥也没有成亲?” “还没呢。” “像大哥这样的好人,如果有那位女子嫁给你,那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姑娘过奖了,在下也就是一位普通人而已。我看时间不早了,在下就不再打搅姑娘休息了。”牛田舟说完,起身欲走。 “大哥,你总得帮奴家上到床上去,才可以呀!”那女子见牛田舟想离开,脸上立刻显出依依不舍的表情。 “那好吧。”牛田舟看一眼那女子满含期待的眼神儿,心内禁不住一动。他起身走过去,将那女子从椅子上扶起,想将她扶至床上。哪成想,那女子两脚刚一着地,立刻痛苦地娇呼一声,整个身子软绵绵地靠在牛田舟的身上。 “大哥,奴家的腿不能走路了,你把我抱到床上去吧。”那女子双手轻轻拢着牛田舟的腰部,娇声说道。 牛田舟此时的体内,一股遏制不住的欲念开始慢慢萌动,他躬下身躯,双手将那女子托起,迈出两步便来至床前,然后轻轻将那女子放至床沿上。 “哎哟,大哥,你碰到我的伤腿了。哎哟,疼死我了!”那女子刚一坐到床上,脸上立刻显出无比痛苦的表情,她一边低声呻吟着,一边撩起自己的长裙,露出一双白皙的双腿。在她双腿膝盖的上方,确有两处因磕碰而产生的红肿。 “对不起,姑娘。我不是故意的。”牛田舟呆呆的望着那女子的两条玉腿,口出歉语。 “不要紧的,大哥。那抽屉里有麝香,麻烦大哥拿出来,替奴家抹一抹好吗?”那女子手指梳妆台上的抽屉,对牛田舟说到。 “好吧。”牛田舟转身从抽屉内取出一小瓶药液,问道:“是这个吗?” “对,就是这个。来,大哥,坐到奴家身边,麻烦你将瓶内药液抹到奴家的伤处。奴家自己不敢抹。”那女子用娇媚的眼神儿望着牛田舟。 牛田舟拧开瓶盖,一股清幽的芳香立刻钻进他的鼻中,在这种特殊香气的刺激下,牛田舟顿感神清气爽,神经亢奋,他将瓶中药液倒在右手的掌心里,然后问那女子:“可以抹了吗?” “等一会儿,奴家先将裙子向上撩一撩,行啦,大哥。”那女子将裙子向上拉去,故意将两条丰满白皙的大腿裸露在牛田舟面前。 牛田舟两眼开始不听使唤,禁不住偷瞄一眼近在眼前的那女子诱人的大腿,心跳开始加速,他有些忙乱地将右手掌心的药液按在那女子两腿的伤处,轻轻地将药液揉开涂匀。 “大哥,你替奴家揉一揉吧。”那女子开始娇声细语。 牛田舟此时思维已经开始有些紊乱,脸部有一种发涨的感觉。他按照那女子的吩咐,轻柔地用手在她的伤处旋转按揉。 “啊,好舒服呀。再用点劲儿!”那女子无比享受地扭动身躯,口中荡语连连。 牛田舟此时已是欲huo中烧,他恨不能一下扑上去,但他还是强行按耐住内心的冲动,耐着性子为那女子将两条腿上的伤处一一进行按摩揉搓。 此时的牛田舟虽然情绪有些亢奋,但理智告诉他,不可造次。他决定,为那女子按摩完后,立刻离开。自从他因见色起意贻误公事而被贬调到这偏远的朝鲜后,每当遇到这类桃花鸿运,他的内心深处就会本能地现出戒心。 在牛田舟按摩完那女子腿上的伤处后,那女子似乎意犹未尽,她欠起身来,将自己的脸凑近牛田舟的耳朵,悄声说道:“大哥,没想到你按摩的手法如此精妙,简直让奴家舒服死了。奴家胸前还有几处伤痕,要不你一块为奴家按摩按摩吧?” 一股温热的香气从那女子口中直扑牛田舟的耳根部位。在这一刻,他感到仿佛已经置身于那女子温柔的怀抱中。牛田舟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了。 那女子不待牛田舟搭话,径直将自己身上的短衣长裙脱下,然后躺在床上,用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神儿望着呼吸紧促的牛田舟。 看着横陈眼前的玉体,牛田舟终于爆发了,他忙乱地脱掉自己的衣服,饿虎扑食般地扑到床上,将那女子压在身下。 牛田舟刚要行事,却发现那女子的肚脐下有一栩栩如生的蝎子纹身,他的心中不禁一凛:“这女子到底什么来历,如果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又怎会在如此敏感的部位纹上一只蝎子图案?” 那女子见牛田舟忽然停止了动作,立刻伸出两只玉臂,紧紧拢住牛田舟的脖子,口中呢喃软语道:“大哥体健筋强,绝非等闲之辈。奴家能献身于你,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身下那实实在在的富有弹性的温热玉体,就像一条寻求jiao配的母蛇一样,死死地缠住了牛田舟赤裸健壮的躯体。牛田舟脑中所有的疑虑,顷刻间被体内那股强烈的冲动一扫而光,他迫不及待地吻向那女子脸,口中胡言乱语道:“妹子对我一片爱意,我绝不会亏待你。” “啊,大哥好威猛啊、啊、啊……” 此时牛田舟的心里,早已没有任何戒备之心可言,从他脸上鼓胀的青筋就可以看出,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沉浸在无比快感之中。看着身下女人的身体,随着自己一轮一轮的强力冲击,波浪般地起起伏伏,一股畅快的征服感促使牛田舟雄性勃发。 就在牛田舟完全沉浸在无限快感之中时,身下的女子悄悄伸出左手,从床内侧的被褥底下,摸出一个细针,快速轻灵地扎进牛田舟的臀部。 已经忘乎所以的牛田舟竟然毫无察觉。他两眼正尽情地欣赏着被自己征服的身下那欲仙欲死的女人无限放浪的表情。突然,她发现身下的女人睁开了她那双因醉心于方才的无限享受而迷离的眼睛,定定地望着自己,两眼之中充满鄙视之意。随即,那女子将左手举至牛田舟眼前,眼中的表情也由鄙视变为得意。 牛田舟迅疾停止了动作,他看到,那女子的手中轻轻捏着一支细针。 “精彩,没想到堂堂大明锦衣卫参知朝鲜事牛田舟大人床上的功夫竟也十分了得,佩服佩服!”牛田舟刚刚从那女子身上跨下,房门猛地被打开,从外面走进四五名身着黑色紧身衣的大汉,走在最前面的那人一边轻轻鼓掌一边戏谑道。 “你们是……什么人?”此时的牛田舟已经意识到自己中了别人的圈套,他惊慌地穿上衣服。 “我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牛大人方才已经中了我们甲贺忍者的七色樱花散,不出三日,如果没有解药的话,你就会全身腐烂而死。”说话之人正是甲贺忍者吉野。 “倭国忍者?你们是怎么下的毒?”牛田舟疑惑地问道。 “方才你牛大人只顾快活享受了,竟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屁股上被人扎了一针,真是太投入了!美智子,让这位牛大人看一看你手中的器物。”吉野阴阳怪气地说道。 床上的女子此时已穿好衣服,她就是“甲贺双蝎”之一加藤美智子。听到吉野的吩咐,加藤美智子得意地将手中的细针在牛田舟眼前晃一晃。 “这细针之上,涂抹了我们甲贺忍者特有的剧毒七色樱花散。恭喜牛大人。”吉野得意洋洋的对牛田舟说道。 “你们到底想怎样?”得知真相后,牛田舟反而冷静下来,他穿戴好衣服,坐在椅子上,平静地望着眼前的吉野。 “好,痛快。我也不给你绕弯子,我们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请牛大人协助我们,将城内所有的锦衣卫一网打尽。到那时,不但会给你解药,我们还会尽量满足你提出的所有要求。你看怎么样?”吉野说道。 “那是不可能的。告辞!”牛田舟说完,起身欲走。 吉野身后的几名忍者立刻拔出忍者刀,拦住牛田舟。 “哎,不可对牛大人无理。让他走。不过,三天内牛大人如果感觉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可立刻到这个地方来。美智子小姐会随时在此等候你的光临。”吉野望着牛田舟的背影说道。 牛田舟毫不犹豫地甩门而出。 “你们俩盯着他,看他跟那些人见面,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不要跟丢了!”见牛田舟走出院门,吉野对两位手下命令道。 “是!”两位忍者应诺一声,走出门外。 “美智子,干得漂亮。会长那里我会替你多多美言的。”吉野望着依然有些得意的加藤美智子赞赏道。 “多谢组长,美智子定会加倍努力,以报答会长和组长的潜心栽培!”美惠子挺胸说道。 第八十一章 同归于尽(一) 瑟瑟秋雨中,牛田舟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在一条僻静的巷子中。脚下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满是雨水。 巷子两旁的那两排低矮的龙爪槐,在淅淅沥沥的秋雨中,就如两列站立的年逾古稀的老人般无精打采。 此时的牛田舟有些失魂落魄。 想想自己自从被外放至朝鲜后,本想痛改前非,好好干出一些成绩。可来到王京后,他才发现,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在这朝鲜锦衣卫指挥衙门内,以方柄为首的几位总旗百户统领及其他下属,根本就没把他这位因男女之事,而被外放的千户知事放在眼里。 牛田舟发现,方柄已经实际控制了整个指挥衙门,自己的命令根本无人去听。 他也曾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这种状况。慢慢地,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方柄的对手。 牛田舟也曾想把此事向上反映,再怎么说,方柄的行为有僭越之嫌,理当问罪。 可怎么对上面说呢?自己手中毫无证据可言,仅凭自己的一面之词不但起不到任何作用,而且还有可能给上司留下无能的印象,进而影响自己未来升迁的可能。 一位连自己的手下都驾驭不了的人,还谈何升迁? 最终,牛田舟还是打消了上报的念头。 后来,他又试着采取了一些手段试图削弱方柄的势力,可几个回合下来,在和方柄的较量中,他几乎是一败涂地。 从此以后,他就像一只被斗败的公鸡,开始变得意志消沉,整天借酒消愁。对于衙门里的事情,他干脆不管不问,任由方柄去折腾。 倭国人占领王京前的第二天,他酒后从外面赶回指挥衙门,却发现衙门内已是人去楼空。 无奈之下,他只得扮作平民的样子,找到一处废弃的小房子住下来,慢慢寻找城内锦衣卫。 可衙门内的锦衣卫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任何踪影。 牛田舟感觉自己成了一只离群的孤雁,只能用感伤的哀鸣来抒发内心的孤独与无助。 整天无所事事的他开始频繁出入妓院酒肆,通过酒色来排解心中无尽的烦闷与压抑。 对于骆石印来到王京城一事,牛田舟一无所知。 雨停了,牛田舟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自己居住的那处无比破败的小院门前的。他掏出钥匙打开院门。在这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看到身后不远处的巷子里,有两名鬼鬼祟祟的人似乎在向这边张望。 “嘿嘿,跟踪老子,那就跟踪吧。老子先美美地睡上一觉再说。”牛田舟判断是刚才那伙倭国忍者跟踪自己,他关好院门,走进房内。 翌日,牛田舟睡到巳时方才起床。他走到大街上,在一家食铺中简单地吃了点早饭,然后步行来至城内一家规模较大的医坊。 接待牛田舟的是一位相貌清矍的老人,此人是多年前为躲避国内战乱,从倭国渡海来到朝鲜王京的一位名医,他精通倭国药理医术,素有“东瀛圣手”之称,在这王京城内小有名气。 “老先生,有没有听说过七色樱花散这种毒药?”牛田舟坐在老人面前的凳子上,问道。 听到牛田舟的问话,老人抬头看一眼牛田舟,试图判断一下对方的来历,然后问道:“不知客官为何问起此种毒药?” “哦,实不相瞒,我是这王京城内一秘密抗击倭人统治的地下组织的成员,昨晚中了倭国忍者的七色樱花散,还望老先生能出手相救。在下必当重谢。”牛田舟说道。 “客官,不是老夫见死不救,这七色樱花散在倭国境内乃甲贺忍者秘传之药,其调配方法向来是保密的,一般人根本难以知晓其药理和配伍,更别说解得此毒了。”老人看着牛田舟,无奈地说道。 “那此毒对人体有何危害?”牛田舟问道。 “老夫在倭国时,见过几位中得此毒后前来找我医治的人,可老夫确实是无能为力。他们几乎全是在中毒后第三天开始出现四肢变黑腐烂,继而全身脏器衰竭而死,其状惨不忍睹。”老人用悲悯的眼光看着牛田舟说道。 “这王京城内是否有其他人能够解得此毒?”牛田舟急切地问道。 “应该没有。除非施毒者本人。”老人摇头说道。 “好,那就不打搅了。告辞。”牛田舟站起身,拱手道别。 “那就不送了,客官保重。”老人在座位上欠一欠身子。 牛田舟走出医坊的大门,来到街上。 明媚的阳光普照大地,街上熙熙嚷嚷的人群各自为着生计而忙碌着。街边的商贩正在为毫厘的利益和客人言辞激烈地讨价还价。无忧无虑的孩童们三五成群地玩耍着属于自己的游戏。一群耄耋老人坐在一处朝阳的房角处,正悠闲地享受着深秋暖洋洋的光照。 “人活在世上其实还是挺幸福的。人与人之间和睦相处,过一过平淡的日子,用心享受平淡生活所带来的诸多乐趣。可这一切对于自己来说,都要随着那个最后期限的到来,而成为一个难以实现的奢望,自己将以一种非常不体面甚至是耻辱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 “死后的自己极有可能被朝廷冠以玩忽职守甚至叛国投敌的罪名。自己留给家人的除了悲伤之外,还有可能让他们因自己而遭受满门抄斩的惩罚。”牛田舟望着眼前一派祥和的景象,内心深处充满对生活的留恋和对家人的愧疚。 牛田舟深深地叹息一声,然后,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他的身后,依然有两名化装成平民的倭国忍者跟踪盯梢。 牛田舟早就发现了他们,但他觉着这些倭国人跟踪自己没有任何价值,那就让他们跟着吧。 “哎,你这人走路咋不长眼呢?”牛田舟正漫不经心地走着,却不小心迎面和一青年男子相撞,那男子气咻咻地冲他嚷道。 牛田舟此时正心情烦乱,他刚想发作,却立刻认出眼前的青年男子正是锦衣卫驻朝鲜指挥衙门内的小旗统领燕巴鹤。 “燕……”牛田舟刚想说话,燕巴鹤佯装和他抓扯的样子凑到他的耳边悄声说道:“身后有尾巴。指挥使大人已到王京,命你前去见他。” 牛田舟听后,先是一愣,想不到指挥使竟然千里迢迢赶到这朝鲜来了! 牛田舟根本来不及考虑指挥使此行的目的所在,他赶忙假装对燕巴鹤还手,口中嚷道:“你还想动手,难道老子怕你不成!” 牛田舟靠上前去,假装和燕巴鹤扭扯在一起,然后贴着燕巴鹤的耳朵小声说道:“我被倭国忍者下毒,请指挥使免去我的职务。请转告指挥使,牛某绝不会做出任何有辱国家及大明锦衣卫的事情。” 说出这样的话,几乎是牛田舟在一瞬间做出的决断,要说他这样做的动机,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家人因自己而受到牵连,他不想就这样窝窝囊囊地死去。 “老子也不怕你。” “那就比划比划。” 牛田舟和燕巴鹤假装叫起劲来。 “哎呀,算了算了,你们俩都忍让一下,何必为这小事伤了和气呢!”就在牛田舟和燕巴鹤假装开始扭打时,从旁边走过来一人,将两人强行拉开。 牛田舟立刻认出来人是衙门内的一名锦衣卫,只是一时叫不上他的名字来。 “要不是这位仁兄拉架,我和你没完!”被拉开的牛田舟假装余怒未消的样子。 “以后走路小心点,别再让无见到你!”燕巴鹤也假装不依不饶。 “行了行了,老弟,跟哥哥走。”假装劝架的那名锦衣卫拉起燕巴鹤向远处走去。 当然,上述三人在打架劝架的整个过程中,所说的全是朝鲜语言,他们已在朝鲜多年,语言上没有任何障碍。 走出一段距离后,燕巴鹤对那名锦衣卫说道:“盯住牛大人和他身后的两条尾巴,不要暴露自己。我得赶紧去向方大人汇报。” “好。”那名锦衣卫应诺一声,向着牛田舟所走的方向追去。 在城内的一处锦衣卫联络站内,方柄听到燕巴鹤的汇报后,顿感情况紧急,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骆石印所在的百草堂,将牛田舟被倭国忍者下毒的事情向骆石印作了汇报。 为了安全起见,对于骆石印等人的落脚点,方柄没有让任何其他的锦衣卫知道,就连百草堂内的锦衣卫也不知道骆石印等人的真实身份。 听了方柄的汇报,骆石印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当即命令方柄:密切监视牛田舟的一举一动,必要时,将其断然斩杀! 两天后,在街上吃过中午饭回到住处的牛田舟准备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他刚刚脱去自己的外套,忽然发现自己的两只手上皮肤的颜色发生了变化,手腕以下的部位已经变成了黑褐色,而且这种变化正在慢慢顺着手臂向上延伸,一阵阵的刺痛从手指间向上传导。 看来倭人的毒药开始发作了! 牛田舟这两天始终处于沮丧与无助的心态之中,他好好地反思了导致自己目前处境的各种原因,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自己完全是咎由自取,自己目前的悲惨下场,从根本上说,就是缘于一个字——色。 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自己正是被这把温柔的毒刀击中了命门,致使自己不但要搭上身家性命,而且还有可能遗人笑柄,身败名裂。 第八十二章 同归于尽(二) “想当初,要不是自己在执行缉拿贪官的行动中见色起意,将那贪官的女儿强行奸污,进而耽搁了抓捕的最佳时机,导致贪官逃跑,自己也不会落得个被轮换到偏邦朝鲜的下场。 “两天前,自己在明明发现那女子有诸多可疑之处的情况下,仍然未能把控住自己的欲望,与那女子发生关系,最终导致身中剧毒。哎!一个色字,让自己一步步由堂堂北京城锦衣卫千户统领,沦落到如今丧家犬一般的下场。不,现在的自己,连一只丧家犬也不如!难道自己就甘心这样窝窝囊囊地死去吗?” 牛田舟躺在床上,思绪万千。 “不行。作为堂堂大明锦衣卫参知朝鲜事千户统领,我牛田舟岂能受制于倭国蛮夷!”想到此,牛田舟穿好衣服,从房间的一处隐蔽处,摸出一枚他一直珍藏的梨形震天雷,藏于衣内,然后推开房门,向那晚加藤美智子引诱他的那处院落走去。 牛田舟的身后,方柄率领三名乔装的锦衣卫偷偷地跟踪着。 “欢迎牛大人大驾光临,我们已在此恭候多时了。”正如牛田舟所料,上一次自己在此见到的几名倭国忍者正在房内等他,坐在椅子上的正是吉野。他的旁边站着加藤美智子和几名忍者。见牛田舟进门,吉野故意装腔作势。 牛田舟此时手部的局部疼痛已经变为全身刺痛。他强忍剧痛,随手悄悄地将房门反插,然后淡定地环顾房内众人。 加腾美智子用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望着牛田舟,用充满鄙夷的口气问道:“怎么样,我们七色樱花散的滋味还好受吧?” “你这个骚狐狸,怪都怪我牛田舟一时糊涂,中了你的圈套。老子当初就该在这张床上gan死你。怎么样,老子的床上功夫还让你满意吧?要不,老子再干你一回,好让你在老子的身下浪得死去活来。怎么样?”牛田舟瞪着眼前的加藤美智子,两眼射出两道愤怒的光。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看我不挖掉你的舌头。”加腾美智子说着,从背后抽出忍者刀。 “哎,不得对牛大人无理!”吉野挥手制止了加藤美智子,然后将头转向牛田舟:“怎么样牛大人,可否同意跟我们合作?只要你答应我们,解药就在这里。”吉野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冲牛田舟晃一晃。 “休想,我乃堂堂大明锦衣卫千户统领,岂能与尔等倭国蛮夷为伍!”牛田舟凛然说道。 “牛大人,我劝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好死不如赖活着。不错,你跟我们合作,名声上是有些不好听,可也总比死了强呀。”吉野仍然想说服牛田舟。 “尔等蛮夷,侵犯他国领土,屠杀他国子民。如果我和你们合作,岂不是助纣为虐。” “牛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也不看看这朝鲜上上下下,朝廷腐败无能,民众迂腐不化。我们来到这里,是帮助他们摆脱愚蒙落后的。我们关白大人英明果敢,肯定会将这朝鲜地界治理得井井有条,让这里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吉野说道。 “呸。一派胡言。”牛田舟对吉野所言不屑一听。 “牛大人,我不用看也知道,此时你的全身恐怕已经变黑,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肝肠断裂,这滋味是非常不好受的。你又是何苦呢?只要你答应和我们合作,解药就在眼前。”吉野举起手中小瓶,又一次在牛田舟眼前晃动几下。 “倭国蛮夷,想跟我斗,你们还嫩点。我不妨先把解药弄到手再说。”望着吉野手中解药,牛田舟心中忽然改变了刚才的想法。他开口对吉野说道:“我可以跟你们合作,但你们必须现在将解药给我。否则,一切免谈。” 听到牛田舟的话,吉野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没问题,只要牛大人答应跟我们合作,现在就可你把解药给你。” “好。只要你们帮我解了毒,我答应你们,三天之内,协助你们将王京城内大明锦衣卫一网打尽。” “牛大人爽快!我就喜欢和爽快的人打交道。美智子,去,将解药给牛大人拿过去。” “是。”加藤美智子从吉野手中接过解药,送到牛田舟面前:“将药全部喝下,就可解毒。” 牛田舟迫不及待地一把夺过加藤美智子手中的小瓶,拧开瓶盖,一股脑地将瓶中解药全部喝下。 “怎们样?牛大人,感觉如何?”吉野眼睛盯着牛田舟,问道。 喝下解药后,牛田舟顿时感觉到身上的疼痛在快速地减弱,他抬起手看一看自己的手指,手指处的皮肤似乎也在快速回归正常颜色。 “看来这解药真地很神奇!”牛田舟心中暗喜。 “牛大人,这解药的神奇功效,你也看到了。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该谈一谈合作事宜?”牛田舟正在思量着接下来自己的行动,吉野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合作?跟你们?哈哈哈……就凭你们这几个蛮夷,还想和我斗?我看在你们给我解药的份上,这次暂且放过你们。不过,要是再让我遇见你们,小心你们的狗头。告辞!”牛田舟自以为药毒已解,顿时有恃无恐。 “哈哈哈……牛大人且留步。你以为我们就那么傻,轻易将解药给你。”牛田舟刚刚转身,身后传来吉野的话。 “那……你们刚才……”牛田舟转过身来,一脸疑惑。 “告诉你吧,我们刚才给你的,只是一种延缓毒性发作的药液,虽然你看起来没什么事了,但你喝下的这种药,只能延缓药性的发作,三天后,你同样还会毒发身亡。真正的解药在这儿呢。”吉野说着,从兜内摸出一个瓷瓶。 “你们……”牛田舟被骗,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别急呀,牛大人。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嘛。我们又怎能知道你是不是真心和我们合作呢?” “狡猾的蛮夷!” “谢谢牛大人夸奖。”面对牛田舟的叱骂,吉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 “厚颜无耻!” “行了,牛大人。气大伤身。还是考虑考虑是不是跟我们合作吧。” “休想。身为堂堂大明锦衣卫千户统领,我牛田舟就是死,也不会跟你们这群未开化的蛮夷同流合污。” “那好,你就等死吧。”吉野说着站起身来,示意手下跟他离开。 “想走,没门!”牛田舟大吼一声,从怀中掏出那枚梨形震天雷,呵道:“快将解药给老子,要不然,同归于尽。快!” 吉野等人望着牛田舟手中的震天雷和火镰,顿时被惊得目瞪口呆。这震天雷的强大威力他们全都见识领教过。 “有话好说,千万别激动!”吉野强装镇定。 “少废话,快将解药扔过来!”牛田舟恐吓性地将火镰凑近震天雷的引线。 “好好,给你。”吉野说着,将手中的瓷瓶抛向面前的牛田舟。 牛田舟腾出一只手将吉野扔来的解药接住。 可就在这一瞬间,吉野和加藤美智子的刀锋几乎同时呼啸而至,猛地刺入牛田舟的胸腔。两把忍刀同时贯入牛田舟的胸部,然后透背而出,刀锋刺入牛田舟身后的房门上。 牛田舟被两把忍者刀生生地钉在房门上。 “嘿嘿,有你们陪葬,老子也够本了!”牛田舟强忍剧痛,将手中的震天雷点燃。 “不好,快走!”吉野大呼一声,和加藤美智子一起,双双破窗而出,滚落在院内的地面上。 “轰——”伴随着一声巨响,牛田舟和房内几名没来得及逃出的倭国忍者一起葬身废墟。 吉野和加藤美智子站起身来,望着已被炸成一片废墟的房屋,惊出一身冷汗。 不远处房顶之上,隐蔽监视的方柄等人目睹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撤!”方柄一声令下,率手下撤离现场。 方柄独自一人赶到百草堂,向骆石印汇报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最后向骆石印说道:“牛大人在身中剧毒的情况下,大义凛然,与现场的倭国忍者同归于尽。我等在深感悲痛的同时,禁不住对牛大人肃然起敬。” 骆石印听完方柄的汇报,沉思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对方柄说道:“从即日起,锦衣卫参知朝鲜事千户统领一职,由你担任。” “方炳叩谢大人提携重用之恩。卑职定当鞠躬尽瘁,不负大人重望!”听到骆石印宣布自己为牛田舟的继任者,方柄几乎是感激涕零,赶紧跪地谢恩。 自从方柄串通几位总旗统领架空牛田舟的那一刻起,他就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取代牛田舟,成为锦衣卫驻朝鲜指挥衙门的最高统领。如今,他梦寐以求的理想终于实现了。 其实,从骆石印内心来讲,方柄此人并不是他喜用的那种人。虽然从能力上说,通过进城后这段日子,方柄已经显示出他果敢稳健的指挥能力,堪当重用。 可骆石印总觉着方柄这人在某些方面让他觉着不可靠。方柄不像石朗,让人一眼就能看透。在方柄那双透着彪悍的眼神后面,总有些让人看不透的东西。 骆石印从得知牛田舟失踪后的那一刻开始,就想尽快确定一名继任者取代牛田舟,以便城内锦衣卫能够尽快步入正轨,正常运转。 方柄只是骆石印重点考虑的继任者之一,对于是否让方柄成为牛田舟的继任者,他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现在,牛田舟已死,确定继任者迫在眉睫。 刚才方柄称赞牛田舟的一番话,让骆石印打消了疑虑。方柄能够客观公正地向他汇报已经涉嫌犯罪的牛田舟临死前的悔罪表现,说明此人还是敢于仗义执言值得信任的。于是,他当即宣布,由方柄继任牛田舟的锦衣卫参知朝鲜事千户统领一职。 当然,从某种程度上讲,方柄能够得到骆石印的提拔,也是形势所迫。眼下的王京城,危机四伏,深处敌人心脏地带的城内锦衣卫,迫切需要一名强力果敢的人物指挥领导。方柄无疑是骆石印目前能够想到的唯一人选。 第八十三章 独闯东仪馆(一) 连日的阴雨天气,使得王京城内大街小巷污水横流,垃圾遍地。污浊的空气中,飘荡着物体霉变所发出的难问的气味。伴随着这种日趋恶劣的生活环境,各种疾病相继开始蔓延爆发。 一连几天,百草堂内出现了大量前来买药的病人,他们几乎都是得了同一种疾病——肠辟泻痢。 本来堂内出售的黄连、木香等中草药,是很好的清热止痢的药材,可这些病人买回家服用后,却不见任何效果。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京城内得此疾病的民众越来越多,呈现传染爆发的趋势。 守城倭军也有兵士感染此病,而且很快在军中传染开来。在此情况下,连续多日的城内大搜捕被迫取消。整个王京城笼罩在一片对这种传染性疾病的恐慌之中。 很不幸,石朗和李如珠也染上此病。 一开始,他们两人也是按照古方将黄连和木香配伍煎服,可没有任何效果。多日的腹泻使得两人浑身无力,卧床不起。 方柄特地从王京城内一家有名的医坊请来一位老中医,为石朗和李如珠两人把脉瞧病。 “看来病人感染了一种少见的传染性肠辟,就像城内大多数病人一样,病人脉象微弱,此乃湿热之邪壅滞肠中,以致气机不畅,传导失常,而致腹痛、里急后重等症状。”老中医为石朗和李如珠把完脉,说道。 “老先生,两人的病可有办法医治吗?”骆石印问道。 “针对这类疾病,老朽为多个病人开过药方,均效果欠佳。”老中医无奈地摇摇头。 “老伯,他俩的病危险吗?”站在石朗床边的叶茹柳焦急地问道。 “如果久治不愈,病人容易导致身体严重脱水,那就不好说了。”老中医答道。 “难道就没有什么好法子救治吗?”叶茹柳继续问道。 “有倒是有,有一味药丸名曰紫金丹,可有效治疗秽恶之邪引起的各种痢疾。只是在这王京城内各大医坊中,均无此药。”老中医说道。 “那什么地方有呢?”骆石印问道。 “城内倭国忍者手中有此药。”老中医答道。 “倭国忍者……”骆石印欲言又止。 “不错,是倭国忍者。我听城内一位来自倭国的老医生讲过,他说,在倭国境内,有两大忍者集团,一是甲贺流忍者,二是伊贺流忍者。在这两大忍者流派中,甲贺忍者擅长药物的研发和利用,在他们手中,研发出了许多药物,包括各种毒药和治疗各种疑难杂症的特效药,其中就包括这种名叫紫金丹的药物。” “那倭国忍者一般将这种药放在什么地方呢?”骆石印问道。 “甲贺忍者为了避免其成员在执行任务时,遭受各种疾病的困扰,一般会为每位忍者配备各种特效药物,以备不时之需。”老中医说道。 “也就是说,目前在王京城内,每一位倭国忍者手中,都有可能有这种名叫紫金丹的药物,对不对?”骆石印问道。 “对,可以这样理解。”老中医答道。 “这紫金丹到底是一味怎样的药丸?”骆石印问道。 “这个老夫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它是将山慈菇、五倍子、麝香和大戟等多味中药材有机配伍而成。” “那我们按照这个配方自己配置不行吗?”叶茹柳问道。 “这位姑娘有所不知,这配置一副药,不但要有明确的药方,而且还要清楚他的配伍流程。紫金丹这种药丸具体的药方及配伍方法,本是倭国甲贺忍者内部口口相传的秘制药方,外人很难得知。所以,外人根本就难以配制出来这种药。”老中医说道。 “老伯,你就不能再想想法子救救他们?”叶茹柳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道。 “不是老夫见死不救,老夫对此病确是无能为力。” “老伯,难道这王京城内,除倭国人外,就没有其他人能够治得了此病吗?”叶茹柳问那位老中医。 “老夫在这王京城内行医多年,就目前来说,城内医生估计还没有能够治得了此病的。”老中医摇着头说道。 “老先生,你再想想办法。只要将我这两位弟兄的病治好,花多少钱都可以。”方柄对老中医说道。 “这不是钱的事,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我看我该说的都说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老夫先行告退。记着给病人多喝水。”老中医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那就麻烦老先生了。慢走。”方柄将老中医送到门前。 “可……”叶茹柳还想说什么,见那老中医已经走出门外,只得住口。 “叶姑娘,你也不要太着急。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一块想想办法。”骆石印对叶茹柳安慰道。 “大人,茹柳,你们不要为我担心,我石朗不会就这么趴下的,挺几天说不定就好了。”老中医走后,躺在床上的石朗见骆石印和叶茹柳等人脸露焦忧之色,便宽慰他们。 “看来此种病魔非同一般,不可大意。好好休息。”骆石印一时也想不起有什么好方法救治石朗和李如珠。 “大人,要不我们想法子活捉一名倭国忍者,看他能否搞到这种名叫紫金丹的药丸。”躺在另外一张床上的李如珠对骆石印说道。 “这个思路倒是不错,只是这倭国忍者神出鬼没,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捉到。再说,就是捉到了,他能不能为我们提供帮助还不好说。这些忍者都受过严格的洗脑训练,要想让他们屈服并为我们服务几乎是不可能的。”骆石印说道。 “大人,我忽然想起一人,就是那晚主动为石朗提供解药的那位倭国女忍者。我想晚间去东仪馆看一看,看能否找到她。或许她能为我们提供帮助。”叶茹柳忽然想到加藤美惠子,在她看来,加藤美惠子既然能主动为石朗提供解毒药,那这一次,如果找到她,对她说明石朗的病情,说不定她会给与帮助的。 “不行,这样太危险,我不同意!”躺在床上的石朗立刻表示反对。 “石朗哥,她既然那晚能够主动为你提供解毒药,说明她……她不想你有任何差错。我这次是向她借药救你,那她肯定不会为难我的。我不会有任何危险,你就放心吧。” 叶茹柳本想说“说明她喜欢你。”可考虑到骆石印等人在现场,便临时改口。 叶茹柳以一个女人的心思判断,加藤美惠子如果听到石朗得病的消息,只要她能做到,她肯定会出手相助。自己前去求她,虽然面子上有些难为情,可为了救石朗哥的命,这点困难又算什么呢?而且就目前来看,这是唯一能够尽快救治石朗和李如珠的有效途径。 “不行,我就是死也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石朗依然坚持己见。 “石朗哥,你……你怎么这么固执呢!”叶茹柳救石朗心切,她见石朗依然反对自己前去,急得眼里几乎流出泪水。 骆石印觉着叶茹柳提出的方法具有很大的可行性,就对石朗说道。“我看这也是个法子。石朗,就让叶姑娘跑一趟吧。” “可……大人,他一个人前去……”石朗还是不太同意叶茹柳前往,可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骆石印打断:“石朗,你尽管放心,我会命方柄亲自率得力干将陪同叶姑娘前往,以确保她的安全。” “要不,还是我自己去找那位倭国忍者?” 石朗说着,欲从床上坐起。 “石朗哥,你现在这个样子,走路都走不稳,怎能前去呢?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再说,有方大人他们的保护,我就更不会有事了。”叶茹柳强行将石朗按在床上。 “石大人,放心吧。有我方柄在,绝不会让叶姑娘受到任何伤害。你尽管安心养伤。”方柄走过来安慰石朗。 “那……好吧,谢谢方大人。”石朗见拗不过大家,只得同意叶茹柳前往。 “叶姑娘,那就麻烦你跑一趟。”骆石印见石朗不再坚持己见,便对叶茹柳说道。 “好的。多谢大人关心!”叶茹柳向骆石印说道。 “到时多加小心。实在不行,立刻撤回。咱们另想他法。”骆石印对叶茹柳说道。 李如珠这时勉强地欠起身,对叶茹柳道:“谢谢叶姑娘为我们冒险跑一趟。” “没什么危险,你就安心躺着吧!”谢元觉着李如珠“冒险”两个字用的有些不恰当,便将李如珠按在床上。 “大妹子,要不俺老施随你一块去。只要有俺老施在,倭国人甭想伤到你。”施天济爱冲动的毛病又犯了。 “休要多言,我自有安排。”听到施天济的话,骆石印脸上现出不悦,这种任务,他肯定是不会安排施天济前去的。 “是,大人。”施天济意识到自己言语的不当,赶紧退到一旁。 “如柳,注意安全!”躺在床上的石朗对叶茹柳说道。 “放心吧,石朗哥。不会有事的。”叶茹柳对石朗笑一笑。 骆石印转身对方柄说道:“方柄听令。” “属下谨听大人安排。”方柄立身恭听。 “命你挑选二十名精干属下,随从叶姑娘一同前往东仪馆。记住,你们此行的唯一任务,就是确保叶姑娘的安全。此行要是叶姑娘有个三长两短,提头来见。记住了吗?”骆石印眼盯方柄,语气威严。 “遵命!属下这就去办。” 方柄从骆石印的语气中感觉到此行任务的艰巨,他应诺一声,退出门外,前去挑选二十名随行的属下。 第八十四章 独闯东仪馆(二) 亥时初,东仪馆内。 由于牛田舟的死亡,城内甲贺忍者妄图搜寻城内锦衣卫的线索被迫中断,再加上连日来城内传染性肠辟日趋肆虐,甲贺同心会会长杉谷一郎没有采取新的行动。 加藤美惠子在屋内洗漱完毕,端起脸盆来到门外的花坛边,将盆中的洗漱用水倒入花坛中,然后转身返回寓所内准备就寝。 这一切全被隐蔽在不远处房顶的叶茹柳观察到,她见加藤美惠子进到房间内,立刻将手中的夺命玫瑰刺交给身边的方柄,低声说道:“方大人,我现在就下去。你们在这等我。” 方柄从叶如柳手中接过夺命玫瑰刺,同样低声说道:“叶姑娘,这样是不是太危险,要不我和你一块前往?” “不用了,这次我们是来借药,又不是前来打架的。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叶茹柳说完,纵身一跃,轻轻落在院内的角落中。 叶茹柳弓身静观一下院内动静,见没有任何异常,便轻启猫步,顺着墙根谨慎地向加腾美惠子所在的房间奔去。 卧在房顶上的方柄望着叶茹柳前去的背影,禁不住暗暗竖起拇指,心中不禁称叹道:“此女子真乃侠肝义胆,令人钦佩啊!” 方柄轻声命令身边的二十名手下:“打起精神,叶姑娘一旦遇到危险,我等定要誓死拼杀,以确保她安全脱身!” 二十位手下手握绣春刀,低声肃然道:“是!” 叶茹柳来到加腾美惠子门前的花坛边,屈身躲在花坛后仔细观察四周,在确保无人走动的情况下,她闪身来之门前。 房间内亮着灯光。叶茹柳贴着窗子听一听房内的动静,然后贴近房门,拉去自己的面罩,用两指轻叩房门。 “谁呀?”随着一位女子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房门轻轻打开一条缝隙。 叶茹柳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快速闪进房内。 房内的景象让叶茹柳不禁暗暗一惊,在昏黄的烛光下,竟然立着两位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女子。但旋即,叶茹柳立刻反应过来,原来那位送给石朗解药的倭国女忍者是双胞胎姐妹中的一位。 “什么人?”加藤美智子没有见过叶茹柳,见有陌生人闯入,立刻摘下挂在墙上的忍者刀架在叶茹柳的脖子上。 加藤美惠子立刻认出叶茹柳,见姐姐用刀控制住叶茹柳,她没有任何反应,独自立在梳妆台前冷眼旁观,她在想:“这位石朗的意中人深夜至此,到底有何目的呢?” 见对方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叶茹柳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她环视一下房内,一时弄不清两位女子中哪一位才是自己所要找的那位,只得淡定地望着眼前握刀的女子,缓缓说道:“石朗得了传染性肠辟,危在旦夕。听说你们有种叫紫金丹的药丸可有效治愈该病,我是前来向你们求助的。” 站在梳妆台前的加藤美惠子一听到叶茹柳说石朗病重,面部表情禁不住一紧。这种表情的变化自然没有躲过叶茹柳机敏的眼睛,她立刻判断出,站在梳妆台前的那位女子才是自己要找的那位。 “石朗?哦,是那位大明锦衣卫。那你是……?”一听来人说到石朗,加藤美智子警觉起来,手中的忍者刀禁不住握得更紧了。 “我是……他的意中人叶茹柳。”叶茹柳看一眼加藤美惠子,说道。 “叶茹柳……哈哈,没想到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惠子,还愣着干嘛,快跟我一起将她扭送到会长那里。” 加藤美智子虽然没见过叶茹柳,但从倭国动身前,吉野曾向她们姐妹介绍过石朗和叶茹柳的关系。眼前的这位女子坦承自己是石朗的意中人,那肯定就是叶茹柳。加藤美智子有些兴奋——这可是一条自投罗网的大鱼! “姐,这么着急干嘛?我还有话要问她。”加藤美惠子听到姐姐的话,开口说道。 “惠子,你还要问她什么?”加藤美智子疑惑地问道。 “你刚才是说石朗得了传染性肠辟,病情危急,是吗?”加藤美惠子走到叶茹柳身前,急切地问道。 “嗯。”叶茹柳冲加藤美惠子点点头。 “惠子,你问她这个干什么?难道你对那位大明锦衣卫……”加藤美智子从妹妹焦急忧虑的表情中看出些眉目,她疑惑不解地看着加藤美惠子。 “哎呀,姐,看你想哪去了?我只不过是想问问而已。”加藤美惠子赶紧掩饰自己。 “惠子,别忘了你我的身份。好,有什么话赶紧问。等你问完了,我们再将她送到会长那里。”加藤美智子提醒自己的妹妹。 “叶茹柳,你胆子不小啊,你怎么知道我就会把药丸给你呢?难道你就不怕我把你杀了?”加藤美惠子望着叶茹柳,故作凶狠状。 “惠子姑娘,我之所以敢来此地,是因为我知道你和我一样,都不希望看到石朗有任何危险。我相信你一定会出手相助的。”叶茹柳用坦诚的目光望着加藤美惠子。 “那我要是不给呢?”加藤美智子作出一副刁蛮的表情,对叶茹柳说道。 “那你尽可杀了我。能为我喜欢的人而死,死而无憾。”叶茹柳定定地望着加藤美惠子,平静地说道。 听完叶茹柳的话,加藤美惠子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本来,面对叶茹柳这位自己的情敌,她本想在气势上压一压对方。没想到,叶茹柳竟然为了石朗不惧生死。 望着叶茹柳一身的凛然正气,一股钦佩之情油然而生。此时加藤美惠子的内心深处可以说五味杂陈,羡慕、嫉妒、钦佩、无奈等各种感情交织在一起,她只得佯装自然,以免眼前的叶茹柳看穿自己的内心。面对强大的对手,她依然有些不死心——能让叶茹柳这样的奇女子倾心的男人,肯定是值得托付的男人,我一定不能输给对方。 “叶茹柳,我看出来了,看来你为了那个石朗,不惜做任何事情。对吗?”加藤美智子见妹妹无言以对,便说道。 “对。”叶茹柳坦然答道。 “那好,你不是想向我们借药吗,可以。不过……只要你现在跪下来求我们,我们就借给你。”加藤美智子阴邪地说道。 “好!”叶茹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屈身下跪。 “姐,你太过分了!”见叶茹柳将要下跪,加藤美惠子赶紧出手将叶茹柳的身体托住。 如果说刚才加藤美惠子的心中还有一丝对叶茹柳的嫉恨的话,那现在叶茹柳的行为彻底打消了她心中的所有嫉恨。此时的叶茹柳对于加藤美惠子来说,就像一缕圣洁的光,驱散了她心中厚重的粉尘,还原出她那颗我本善良的初心,教会她应当如何去爱别人。 加藤美惠子心想:“既然自己和叶茹柳同样爱着石朗,那就要光明正大地展开竞争,而不应当怀着一颗狭隘阴邪的心,借机羞辱自己的情敌。自己要是那样做,一旦石朗知道,他会看不起自己。” “惠子,不要心存幻想了。你看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多么地爱石朗,你根本没有机会,也不可能有机会!”加藤美智子怒气冲冲地说道。 “不用你管,我自有分寸。我今天一定要把药丸借给她。姐,把刀放下。”加藤美惠子也提高了语气。 “姐姐希望你不要做傻事!” “姐,你别阻拦我。”加藤美惠子说完,她转身走到梳妆台前,从抽屉中拿出一个锦囊和一支笔,用笔在锦囊上快速地写了些什么。 “惠子,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是背叛。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加藤美智子见妹妹肆意妄行,禁不住火冒三丈。 “姐,我请求你把刀放下,成全妹妹这一次,好吗?”加藤美惠子见姐姐动怒,立刻改为哀求的语气说道。 “不行,惠子,我不能看着你走向深渊。你现在赶紧悬崖勒马,一切还来得及。”加藤美智子依然将刀架在叶茹柳的脖子上。 “姐,我给你跪下,还不行吗?”加藤美惠子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惠子,你怎能为了一个敌人而下跪呢?你这样做值得吗?”加藤美智子看着自己执迷不悟的妹妹,怒气未消。 “姐,你要不答应我。我就死给你看。”见姐姐仍然没有松口的样子,加藤美惠子霍然起身,摘下墙上的忍者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惠子你……”见加藤美惠子要来真格的,加藤美智子顿时慌了手脚,手中的忍者刀情不自禁地从叶茹柳的脖子上撤了下来。自己这个妹妹的性格她是了解的,加藤美智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姐姐将刀从叶茹柳的脖子上撤下,犹豫不定地呆立在原地,加藤美惠子快速将叶茹柳拉至门前,将手中的锦囊交到叶茹柳手中,小声说道:“药丸在里边。不过,我希望石朗能答应见我一面,见面时间、地点我已写在锦囊上。” 叶茹柳接过锦囊,爽快地说道:“没问题,我会转告石朗哥,他定会和你相见。惠子姑娘,多谢相助,告辞!”叶茹柳说完,闪身出门,悄然离开。 “惠子,真让你气死我了!”叶茹柳走后,加藤美智子如梦方醒。但顾忌到妹妹的生命安全,她也不便向杉谷一郎和吉野汇报此事,她气急败坏地将手中忍者刀扔到地上,然后无力地躺在床上,不理加藤美惠子。 “好了,姐,别生气了。妹妹以后不敢了,行不行?”加藤美惠子坐在姐姐身边,撒娇地摇动加藤美智子手臂。 “真拿你没辙。好了,睡觉吧。”加藤美智子望着嬉闹的妹妹,无奈地摇摇头。 第八十五章 文庙之约 文庙位于朝鲜王宫景福宫东北侧的成均馆内,其内供奉着孔子、孟子、曾子等先圣的排位。每逢科考,官府都会在成均馆文庙举行盛大的祭祀大典,以彰显朝鲜儒林追悼孔子和诸位圣贤的虔诚之心。 按照加藤美惠子约定,石朗和叶茹柳如约来至成均馆文庙的大成殿前。 此时的石朗在服用了加藤美惠子给的紫金丹后,已经完全康复。 关于此次赴约,除骆石印以外的施天济等人是持反对态度的,他们认为这有可能是倭国忍者设的一个圈套,极力劝说石朗不要前来。 叶茹柳觉着石朗应当前往,不管怎么说,这次毕竟是加藤美惠子出手救了石朗,于情于理,贸然爽约都是说不过去的。再说,她通过此次夜闯东仪馆,感觉加藤美惠子是一位本性善良姑娘,也许没有必要把对方想象的如此险恶。 最终,在征得骆石印同意的情况下,石朗在叶茹柳的陪伴下,按时赴约。 皎洁的月光下,整个文庙显得庄重威严。虽然倭军进城后,文庙的各个大殿已经无人打扫管理,但远远看去,依然给人一种庄严的感觉。 在大成殿前的石狮子前,叶茹柳停下脚步,对石朗说道:“石朗哥,我就不进去了。” 石朗犹豫了一下,故作试探状地说道:“还是咱俩一块进去吧,你看这种场合,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行了吧你,还装。我看你巴不得跟人家小姑娘单独聊聊呢。”叶茹柳打趣地说道。 “你看你,多心了吧。我石朗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清楚。”石朗故意盯着叶茹柳的脸说道。 “好啦,跟你开玩笑呢。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再说,我也相信我的石朗哥。快进去吧,好好谢谢人家。我在这等你。”叶茹柳推一把石朗的胳膊催促道。 “那我可真进去了。”石朗故作认真状。 “去吧。”叶茹柳恬然地冲石朗挥一挥手。 一股淡淡的沉香味从大殿内飘出,叶茹柳深吸一口气,细细品味这种又被称为女儿香的奇异香气。看来惠子这位小姑娘今晚一定是经过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叶茹柳心想。 正如叶茹柳所料,加藤美惠子为了此次和石朗的约会,确实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只见站在大成殿内中央地带的她,身穿一件红色小团花地刺绣大团花图案的大振袖和服,脚蹬一双黑色皮质草履,一条棕色绢丝发带将一头秀发整齐地拢向脑后,将面部姣好的轮廓展露无遗,也让整个面型、五官显得利落而时髦。 听到门外传来有力的脚步声,加藤美惠子的内心一阵慌乱,她兴奋地抬头循着脚步身望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渐渐地,这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在殿门外月光的映衬下,轮廓越发清晰明朗,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石朗。 “我……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见石朗走到近前,加藤美惠子因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而声音颤抖,她暗暗痛恨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见到日思夜想的人,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如此软弱无力。 “哦,是。如柳告诉我你想见我,这不,我就和她一块赶过来了。”石朗有些不适应眼前的景象,望着眼前这位小巧玲珑、眼中秋波灵动的小姑娘,他一时难以把她和印象中阴险毒辣的倭国女忍者联系在一起。 听到石朗是和叶茹柳一块前来,加藤美惠子眼中,一丝失落一闪而过,她赶忙掩饰自己的情绪,说道:“那她……?” “她在门口等我呢。”石朗答道。 “怎么不叫她一块进来?” “哦,她自己不想进来。” “那……你的身体康复了吗?”加藤美惠子关切地问道。 “已经无啥大碍了。多谢……你看,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石朗有些尴尬。 “就叫我惠子好啦。”加藤美惠子赶紧说道。 “惠子姑娘,多谢你这次的救命之恩,哦,还有上一次,如果不是你赠我解药,恐怕我是活不到今天的。真的非常感谢!”石朗说着,深深地给加藤美惠子鞠了一躬。 “你……太客气了。”见石朗给自己鞠躬,加藤美惠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加藤美惠子这种慌乱的神态,反而使石朗对她有了一丝好感。如果不是一名倭国忍者,她其实是一位看起来非常可亲的女孩,石朗心想。 “听如柳说,为了给我这紫金丹,你和你姐姐闹翻了。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石朗满含歉意地说道。 “放心吧,我姐不会生我气的。在外人眼里,我们女忍者个个神出鬼没,似乎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冷血杀手,其实,我们也有自己的感情世界,也非常在乎亲情和……其他的感情。”加藤美惠子说着,下意识地看一眼石朗。 “那我就放心了,真心希望你们姐妹能够和好如初。”石朗认真地说道。 “姐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记得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在父母的精心呵护下,我们姐妹也曾有过一段快乐幸福的童年,可后来一场大名之间的战争,毁了我们的家庭,父亲死于战火,母亲抛下我们远走他乡。 “姐姐领着我流浪街头。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姐姐为了保护我,竟然赤手空拳将一只恶狗活活掐死,而她自己却被恶狗咬得遍体鳞伤,昏死过去。 “我当时是那样的无助与恐惧,心想,如果姐姐离开我了,我孤身一人可怎么活下去呀?我只得拼命呼喊姐姐。还好,姐姐总算醒过来了。望着漫天风雪和茫茫夜色,我们姐妹抱在一起,失声痛哭。”加藤美惠子说道到伤心处,眼角流下泪水。 “对不起,没想到无意中勾起你的伤心事。真想不到你竟然有如此悲惨的身世。”石朗本想抬手为加藤美惠子拭去泪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这样做。 “其实,不只是我们姐妹,在我们国家,几乎全部的女忍者都是战乱中失去亲人的孤儿,我们出于各种机缘巧合被各家忍者组织收养,接受他们的训练,然后为所效忠的大名效力。”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所效忠的人所从事的侵略战争给被侵略地带来灾难,同样造成了大量无家可归的,像你一样的孤儿。为这样的人效忠,值得吗?”石朗忽然间对加藤美惠子产生一丝希冀,如果能够劝说她弃暗投明,转为大明效力,对于此次入朝任务的完成或许会有帮助。 “不管怎么说,是会长收留了我们姐妹,是我俩的救命恩人,会长的指令就是我们姐妹行动的最高指示。至于其他的,我和我姐没有想太多。也许你说得对,此次侵朝战争造成大量无辜民众的死亡,从道义上讲是不对的。 “但我们姐妹自从加入忍者行列的那一刻起,就只知道,对组织的忠义是我们作为忍者的唯一信条。如果背叛了组织,是没有好下场的。”加藤美惠子似乎感觉到石朗的内心意图,赶紧坦诚地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以免石朗再在这个话题上进一步发挥。她今晚约石朗见面,可不是为了这个话题。 “可这场侵略战争的确给朝鲜民众带来无尽的灾难。”石朗听出加藤美惠子方才的话中之意,但他还是想再努力一把。 “是啊,不只无辜的民众受到牵连,就连我们这些参与战争的人也受到影响。就像我,虽然遇到一位中意的男子,可基于我们双方敌对的身份,一直不敢对他表白。我也清楚,我和他存在巨大的差距,不只是身份上的,还有……许多其他方面的。 “我知道,他已经有自己的意中人,我们俩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结果,可我就是忘不了他。我今天约他见面,就是想当面得到他的答复,在他的心中,到底有没有我的位置?”加藤美惠子终于鼓足勇气说出内心所想,然后,她抬起头,定定地望着石朗,眼中充满期待。 一瞬间,石朗终于明白了加藤美惠子以往相救自己的原因,面对对方一双火辣的眼睛,他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对方。石朗试着逃避对方的眼神儿,可似乎很难摆脱加藤美惠子明亮的眼眸。 文庙内的时光就这样停顿了一会儿,终于,石朗开口道:“惠子,你是个好姑娘。我石朗今生能够遇到你,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你接连两次救了我的性命,我内心深处对你充满无限感激。今后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要不违背民族大义,我石朗定会鼎力相助,哪怕为你付出生命我也在所不惜。 “你知道,我和如柳感情甚笃,她曾经几次涉险救我。我们俩的感情是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在我心中,她就是我的全部。如果抛开这场战争,你我完全可以成为好朋友。还有如柳,她很欣赏你的性格,你们也会成为好姐妹的。” “……好啦,明白了。石朗哥……我这样叫你可以吗?”加藤美惠子弄清楚了石朗的内心所想,多少有些失落,但同时,积压在她心底多日的负担,在这一瞬间完全排解开来,她情不自禁地称呼一声“石朗哥”,可话一出口,又觉着自己有些冒失,于是赶紧问石朗。 “可以。”石朗爽快地答道。 “石朗哥,我今晚约你见面,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想当面谢谢你和如柳姐。在遇到你俩之前,自己由于被无端的仇恨蒙蔽了双眼,我的心始终在泥泞的沼泽中挣扎,心中不尽的怨恨致使我玩世不恭,有时甚至自暴自弃。这种扭曲的心灵使我根本体味不到活着的意义,每天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吃、睡、训练、打斗、杀人就是我生活的全部。个人生活也被自己搞得一塌糊涂。 “幸好遇见了你和如柳姐,你们两人的出现,改变了我的生活态度,我忽然发现,其实人和人之间除了尔虞我诈、你死我活,还有友谊、信任、爱与被爱。慢慢地,我知道了如何去爱生活、爱别人。真的,要不是遇到你和如柳姐,我的心恐怕至今还在暗夜之中苦苦挣扎。”加腾美惠子向石朗袒露心扉。 “惠子,不可否认,这世间存在邪恶与纯善,我们每个人有时会迫于某些外力的强大作用,而被迫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情,可只要我我们抱定一颗爱心,很多事情就会慢慢好起来的。惠子,我相信你一定会有一个好的归宿,我会默默祝福你的。” “那就谢谢石朗哥的祝福。好,时间不早了,你我就此别过。别让如柳姐在外面等得太久了。”加藤美惠子说完,调皮地向石朗伸出手。 石朗伸手握一下加腾美惠子的手,道一声保重。然后,两人向门外走去。 “如柳姐,让你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出得门来,见叶茹柳站在门外的石狮子旁,加藤美惠子赶忙打招呼。 “没什么。惠子,今晚你真漂亮!”叶茹柳礼貌地说道。 “谢谢你的夸奖。如柳姐,我真羡慕你能遇到石朗哥这样的好人。你可要好好待他,要不然,小心我把他抢过来哟!”加藤美惠子开起玩笑。 “没问题,咱两可以公平竞争。呵呵!”叶茹柳笑呵呵地说道。 “好,不开玩笑了。就此别过。也许我们今后还要兵戎相见。保重!”加藤美惠子将手伸至叶茹柳胸前。 “后会有期,多保重!”叶茹柳也伸出自己的手,将加藤美惠子的手紧紧握住。 加藤美惠子留恋地望一眼石朗,向远处走去。 “石朗哥,我爱你!”大约走出七八步远的距离,加藤美惠子忽然转过身,用日语深情地喊道。 叶茹柳和石朗没有听懂加藤美惠子的话,两人只是出于礼貌地挥挥手。 加藤美惠子也挥一挥手,然后转身快步消失在夜色中。 “多好的一个妹子啊,可惜是个倭国忍者!”望着加藤美惠子远去的背影,叶茹柳感慨道。 “别发感慨了,咱们回去吧。”石朗拉起叶茹柳的手,向百草堂的方向走去。 “哎,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刚才和她在里面说了些什么?”石朗便走便打趣地问叶茹柳。 “用不着问,惠子方才的言行已经告诉我一切了。”叶茹柳说着,幸福地将头偎在石朗的肩上。 石朗抬手搂住叶茹柳的肩膀。两个年轻人相依相偎着走在有些寒凉的秋夜中,内心充满温暖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