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门春几度》 001.三妹妹你帮帮我 金陵谢府,一门皆官宦,朝代更替,谢府举家北迁。 谢府三姑娘院里,使女阿荇正在整理姑娘的字帖笔墨,三姑娘谢清芷挑了几幅字单独收着,嘱咐道:“这几张最后那日再收拾,三哥哥说不定要检查。” 阿荇应下,望着窗外才停了的大雪,小声提醒自己:“厚衣物要给姑娘随身带着,听说汴京比金陵冷多了。” 清芷轻笑:“带几件路上穿就够了,等我们到了汴京城,已是春暖花开了。” “春寒料峭可大意不得……”阿荇只管自己记着。 这些日子谢府上下都忙着搬家事宜,老太太说各处都乱糟糟的,连去合安苑请安都一并免了,是以清芷乍见大房里的二姑娘立在院子里,颇为惊奇。 “二姐姐?”她笑着迎出门,连忙将二姑娘谢清菡请进屋里,“外头冷,二姐姐快进来暖暖身子。” 清芷拉着谢清菡进屋,淡笑道:“二姐姐可是都拾掇好了?我这儿还乱得很,怠慢二姐姐了。” 谢清菡性子软,一向不怎么爱说话,清芷也习惯了,不过她仔细看去,发现二姐姐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 清芷没有多问,招呼使女端些果脯蜜饯来,谢清菡却突然拉住她的手,轻声抽泣:“三妹妹……你帮帮我好不好?” 清芷心下一紧,面上则问道:“怎么了二姐姐,出什么事了?” 谢清菡一阵抽噎,说的断断续续:“是大姐姐,她诬赖我偷了她的衣裳,可是我没有,三妹妹,你相信我,我没有。” “二姐姐你慢点说,你这说得没头没尾的,我也听不明白。” 清芷要扶着谢清菡先坐下,谢清菡却有些着急,一直拽着清芷的手不撒开,“你还记得大姐姐经常穿的那件红色织锦斗篷吗?其实我也有一件,可我见她穿过之后就没敢再拿出来过,这几日不是忙着收拾东西吗,可巧她来我院里就让她瞧见了,然后她……她就说她的那件丢了,说原来被我偷了去。三妹妹,那是我自己买的,不是偷的啊。” “那二姐姐照实说了就是。” “可是你也知道,祖母和母亲都向着她,我怕她们不信我,三妹妹,你就说那是你陪我一起买的行吗?你帮我作证,咱们两个要是都这样说,祖母肯定会信的。”谢清菡拉着清芷便要往外走。 清芷立着不动,耐心说道:“二姐姐,依你的品性,我自然是信你不会偷大姐姐的衣裳,可这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儿,你照实说,大姐姐也没证据证明你是偷的,祖母和大伯母也不会多说什么。可我若帮你作了伪证露出破绽,才真是害了二姐姐。” 谢清菡哭着摇了摇头:“我、我说不过她的,你也知道,她总是欺负我,我根本没法子……” 清芷很是无奈,大姐姐和二姐姐都是大房里的人,她一个二房的庶女又能掺和什么,正不知该怎么打发了二姐姐,却见合安苑的邹嬷嬷竟亲自来了。 邹嬷嬷对两位姑娘很是客气,笑着道:“二姑娘、三姑娘,老太太请两位姑娘到合安苑一趟。” 清芷心下一松,回道:“麻烦邹嬷嬷跑这一趟,我们这就去。” 往合安苑去的路上,邹嬷嬷走在前头,谢清菡在后头紧紧贴着清芷,不住地求她一定要帮忙。 清芷轻声嘱咐:“二姐姐,等会你就照实说,祖母会为你主持公道的,你若扯上我,这事才真是麻烦。” 可清芷到了老太太院里,才进屋,没等她上前请安,老太太竟直接问她:“你二姐姐说那织锦斗篷是你陪她一同买的,是与不是?” 002.不是我 清芷一愣,转过身望向谢清菡,谢清菡低着头都没敢抬起来,满屋子的人都望着清芷,老太太见她不说话,颇为恼怒:“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让你说句话就这么难吗?” “不是。”清芷定下心来,恭敬行礼,“回祖母,我不记得陪二姐姐去买过什么斗篷,想来是二姐姐记错了。” 只听大姑娘谢清蕊噗嗤一笑,谢清菡满眼惊愕地望着清芷,“三妹妹,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不然我该怎么说?”清芷回过身望着谢清菡,慢慢说道:“二姐姐,不然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是谁陪你去买的衣裳,就算记不起来也不打紧,既然是自己买的,哪一日在哪间铺子买的总还记得吧?那织锦斗篷也算特别,想来掌柜的也有印象。” “我、我……”谢清菡一紧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何况她根本没想到清芷会矢口否认,她以为她已经跟老太太说出口了,清芷怎么也会顺水推舟,如今她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急着只会哭。 谢清蕊轻声一叹,慢慢走到谢清菡面前,好声言道:“二妹妹若是看上了我屋里什么物件,只管与我说便是,做姐姐的哪有不应的道理?可妹妹实在不该偷拿了去,害我伤心了许多日。” “我没有,不是我……”谢清菡急得大哭,上前跪到老太太面前,“祖母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那是我自己买的,是我买的。” 老太太很是不耐烦,冷眼瞧着清菡就只会哭哭啼啼,连句话都说不利索,开口说道:“我看这事儿再明白不过,大丫头那儿丢了衣裳,二丫头那儿凭空多了件一模一样的,不是妹妹偷拿了去还能是什么?二丫头口口声声说是自己买的,可什么时候买的,在哪里买的却又说不出来,难道我们都在这儿看你哭不成?” “祖母……”清菡哭着开口,却又被老太太打断。 “好好给姐姐赔个不是,保证以后不再乱拿姐姐的东西,再自己到祠堂里跪一日,这事也就过去了,以后谁也不准再提,还嫌不够丢人吗!”老太太发了命令,没人敢再多说什么。 出了合安苑,清芷走在后头,见谢清蕊又将那件斗篷扔给了谢清菡,笑嘻嘻道:“妹妹既然喜欢,就拿去穿吧。” 说完扬长而去,谢清菡抱着那衣裳哭地泣不成声,清芷蹙眉,从她身边走过,胳膊却突然被谢清菡抓住,只听谢清菡恨恨说道:“三妹妹,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做什么要这般害我?” 清芷心中本有几分怜惜,听见这话竟是哭笑不得,她冷下脸,将谢清菡的手推开,反问她:“看来二姐姐不明白我是在帮你还是害你,不过无所谓了,说到底这件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清芷转身便走,谢清菡却跟在身后不依不饶:“你还说不是你害的,你若肯帮我说句话,今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清芷不理她,她又道:“都是一家子姐妹,你竟这般狠心,看我被大姐姐冤枉、被祖母责罚,对你有什么好处?” “平日里祖母和二婶婶不论叫你做什么你都满口答应,在长辈面前装的个乖巧懂事的样子,可我也是你姐姐啊,你为什么就不能帮帮我?” 003.你家姑娘不傻 清芷停下脚步,满肚子气看到谢清菡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竟消了大半,从小长到大的姐妹,谢清菡什么性子清芷一清二楚,真没必要动这个气。在这谢府,若她事事都要计较,都要气上一气,早活不到现在了。 “二姐姐若是平日里对着大姐姐也是这个气势,想必今日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谢清菡一怔,低下头去,委屈道:“我对她毕恭毕敬她都总是欺负我,我哪还敢……” “所以二姐姐就是觉得我好欺负是吗?想着我在府中无依无靠,既无生母照应,又不得祖母疼爱,就尽管地推到我身上吗?”清芷逼近谢清菡。 谢清菡吓的退后两步,“我……我没有,我不是这样想的。” “你看,但凡遇到点什么事,你就只会说不是、没有,那件红色斗篷是去年冬天的新样式,想来你买了也没多久,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可你半句都说不出来,除非那果真是你偷的!”清芷一步步将谢清菡往后逼退。 “不是,我没有偷!那、那是旁人送的……”谢清菡说到后头极小声,好似生怕被人听到。 “那就更好办了,让送你衣裳那人做个证,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不行的,你不知道,不行的。”谢清菡不住摇头。 清芷言尽于此,见二姐姐这个态度,便指了指东边,“祠堂在那边,二姐姐别走岔了,妹妹就先回去了。” “你……你真的不管我了吗?” 清芷听谢清菡在背后这一句,无奈道:“二姐姐还是在祠堂里好好想想吧。” 回到自个院里,果然正房主母那儿的吴嬷嬷便紧跟着来了,清芷简单与吴嬷嬷交待了,言明是老太太叫去问话,此事与她半点关系也没有。 待吴嬷嬷离开,阿荇紧张的情绪才放松下来,捂着心门口说道:“还好姑娘没扯进去,不然主母又该生气了。” 清芷让阿荇赶紧准备热茶来,她口渴得紧,待喝了几口茶水才说道:“你家姑娘又不傻,难道有人扔个杆子下来,我就得顺着爬不成?” “姑娘明白就好,过几日就要去汴京了,说不定到了汴京两房分府别住,这些麻烦事就不会有了。”阿荇小声在清芷耳边嘀咕。 清芷则知道,只要有老太太在,就别想分家。 入夜,阿荇伺候完姑娘梳洗,才要灭几盏烛火,清芷却突然问:“二姐姐还在祠堂跪着吗?” 可巧阿荇也才打听过,惊奇回道:“还跪着呢,老太太像是铁了心,周小娘去求了好几次都没用,恐怕要跪到天亮才准离开。” “这次的事与以往不同,以往祖母责罚,都是兄弟姐妹间鸡毛蒜皮的小事,斥责几句也就罢了,就算真要跪祠堂,也不过是个把时辰。可这次二姐姐身上担的是偷窃的罪名,对于我们这样的官宦人家,声名何等重要,祖母自然是要严惩。” 清芷半倚在床榻,听阿荇低声道:“可二姑娘不像是会偷东西的人啊。” 清芷淡笑:“是啊,别说二姐姐那性子不敢偷,且说周小娘在大伯父面前也算得宠,大伯母又是个八面玲珑,处处都要得好名声的人,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二姐姐和周小娘,二姐姐若真喜欢什么东西,何至于去偷?可大姐姐一口咬定了此事,二姐姐又不肯说出那衣裳的真实来历,她自己都不肯帮自己,却还指望旁人去帮她?” 阿荇真怕姑娘一时心软,不敢再说二姑娘的事,只是道:“夜深了,姑娘赶紧睡下吧,这几日可要养足了精神,不然路上身子可要吃不消的。” 清芷也有些犯迷糊,嘱咐阿荇这几日都不要守夜了,也要好好歇息。 004.是个男人送的 从金陵至汴京,千里之遥,谢府家大业大的,除了主子身边贴身的使女婆子,并府里的管事们,大多数使女小厮这两日都要打发了,或去庄子上,或发卖了以后另找人家。偌大的府邸搬一次家,诸事繁琐,府里每个人整日都忙上忙下,没一刻清闲。 清芷身边除了阿荇,另有使女小莲,也是自幼就陪在清芷身边的,与清芷很是亲厚。小莲是家生子,爹娘都在庄子上,清芷知道,她既舍不得自己,又放不下爹娘,可汴京毕竟太远了,清芷便做主将小莲留下,送到庄子上她爹娘身边。 小莲心里很是矛盾,一直在这儿哭,说舍不得姑娘。 清芷安慰了两句,阿荇突然到跟前说大房的二姑娘又来了,清芷起身往外瞧了一眼,果然见谢清菡已经进了院子。 谢清菡昨晚在祠堂跪了一夜,今日一大早竟又来找她,清芷踏出屋子,抢先说道:“二姐姐不先回去睡一觉吗,不然这身子怎么撑得住?” 谢清菡却是问她:“三妹妹,我腿疼得厉害,你这里有没有擦伤药?” 清芷这才发现她走路极其缓慢,每动一下眉头就皱一下,清芷无语道:“你都这样了,还来我这里……”到底是没忍心再赶她,将她扶进屋子里,又让小莲拿药膏来给谢清菡膝盖处上了药。 等上好了药,又吃了点东西垫肚子,谢清菡这才慢慢开口:“我一点儿都不困,跪了一夜我算彻底想明白了,如今家里人都认为是我偷了大姐姐的衣裳,祖母又给我定了罪,这偷窃的罪名我算是背下了,日后去了汴京,大姐姐还不知怎么宣扬此事,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清芷心道:你才想到这些啊,昨日还死活都不肯说清楚。 谢清菡又悠悠开口:“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那件衣裳其实并不是我买的,但也绝不是偷了大姐姐的,是旁人送的。” “二姐姐昨日说过了。”清芷心不在焉。 “是一个男人送的。” 谢清菡这句话直叫清芷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谢清菡狠了狠心,委屈道:“可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是那日去南城突遇大雨,他许是见我衣衫单薄,就到一旁铺子里买了那件斗篷给我。” “你们素不相识,他给你就收着了?”清芷满脸不可思议。 谢清菡急的红了眼眶,“三妹妹说什么呢,我哪儿敢收,可那人也忒奇怪,半句话不说,将斗篷塞我手里就走了,我连他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 清芷半信半疑,天底下竟有这般奇怪的人,“二姐姐当真不识得那人?” “我发誓,真不认识他,天可怜见,这人难道是老天派来故意害我的吗?”谢清菡满心委屈,她本想丢了,却又怕被人瞧见,回府后那斗篷就一直收在箱子里,一次也没敢穿,天晓得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三妹妹,你说这样的事儿我怎么能说清楚?莫说祖母她们肯不肯信,就单是男女私相授受也解释不清啊,更何况那还是个陌生男人。我既没法自证清白,又不能真担这偷窃的名声吧。三妹妹,你帮帮我好不好?” 谢清菡像是把清芷当救命稻草,全然忘记了昨日她说的那些怨恨指责清芷的话。 清芷心中一叹,敢情这是非赖着她不可了。 “三妹妹,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主意多,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清芷扶着额头,正不知如何开口,阿荇端着碟果脯上前来,笑着说:“二姑娘和姑娘快尝尝,小莲刚从南城铺子买来的,排了好久的队呢。” 谁知谢清菡着急道:“哎呀,阿荇你别打岔,我这还有事情要三妹妹帮忙呢。” 清芷和阿荇相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清芷索性直接说了:“二姐姐,这事我真帮不了你,祖母定板的事儿,我又能做什么?你若实在委屈,就去找大伯父和大伯母为你做主,我真管不了。” 谢清菡哭哭啼啼:“父亲这些日子忙着拜别长辈旧友,我连他面都见不到,母亲根本不会帮我,在这府里,能救我的只有三妹妹你啊。” “可我真帮不了你。” 005.实诚的二姑娘 谢清菡不住地抹眼泪,赖在清芷屋子里不走还哭个不停,清芷也不能让人把她抬出去,可说什么她又听不进去。 “今儿个起得早,我再去补个觉,二姐姐也累了,一晚上没睡想必现下也该困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清芷好生相劝,谢清菡只管嘤嘤哭泣,看她那样子,倒真像吓坏了,她原本就是个没主意的,出了事也只会哭,以为清芷能帮她,可清芷态度这般坚决,她是真的慌了神。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担上了偷窃的名声…… 清芷不由地叹息,走上前轻轻地将哭肿眼的二姐姐抱住,耐心说道:“我在府中处境如何,二姐姐是知道的呀,我尚且自顾不暇,又能帮你什么?二姐姐快别哭了,眼睛哭肿了可就不好看了。” 谢清菡抱着清芷的胳膊,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可她到底说了心里话:“对不起,三妹妹,都是我没用,我也不想连累你,可我真的没有法子,以后难道要一直背着个偷窃的罪名吗,我以后可怎么办啊,还不如死了算了!” “哪就生生死死那么严重了?祖母可是发了话,这事以后都不准再提,大姐姐若是乱说,祖母也不会饶她。” “可万一呢?她出去乱说,不过是被祖母责罚一顿,可我一辈子就毁了……” 谢清菡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自己抹了抹眼泪,望着清芷说道:“三妹妹,我只能指望你了,我知道你肯定有法子的,从小到大,没人护着你,但也没人欺负的了你,你那么聪明,什么事情都能做好,让祖母和二婶婶都抓不到你丁点错处,你能帮我的对不对?我保证你帮了我这一次,以后我绝不会再麻烦你,日后就是被她欺负死了,我也绝不向你张嘴。” “二姐姐这是赖上我了唄?”清芷也知道,二姐姐这明显就是非赖着她不肯走了。 “我……”谢清菡嘴张了半天也没声响,后来才小声嘀咕:“我以为你会帮我的。” “因为我好欺负吗?” “不是的!”谢清菡连忙否认,反是言道:“三妹妹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但凡你生病,除了三哥哥,就只有我会来看你。还有别家来下帖子,二婶婶从来不带你,府里空荡荡的每次就只有你自己在家,旁人都道谢家嫡女尊贵,其实是二婶婶不想带你在身边,后来我怕你难过,每次都留下来陪你。冬日阿娘给我绣手笼子,每年也都有你的一个,后来是二婶婶不高兴才不绣给你的,你都忘了吗?” “我没有忘。”清芷沉声回答:“周小娘心善,待我的好我都记得,二姐姐曾经的好我也都记得,但因为如此,不论二姐姐要我做什么我都得答应是吗?” “难道不是吗?我帮过你,你不是也应该帮我吗?”谢清菡睁着红肿的眼睛问她。 清芷一愣,哭笑不得:“你倒真是实诚。” 在这个府里,谢清芷是个异数,她名义上是二房的嫡女,比两个姐姐都要尊贵,可实际上她的生母在谢府连个名分都没有,她自幼被记在主母名下,但主母对她从来不闻不问。 周小娘和二姐姐曾给过她温暖,她都记在心里。 006.谁敢去偷她的东西? 也罢,清芷将谢清菡从凳子上扶起来,再三说道:“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但先说好,只此一次,再也没有下次了,以后再有什么事,可千万别来告诉我。” “真的吗?三妹妹,你肯帮我了?”谢清菡高兴的抓着妹妹的手。 “只是答应你想想主意,你现在先去洗把脸,然后好好睡一觉,等你休息好了咱们再说。” 清芷松了口,谢清菡自然事事依从。 谢清菡是真的惊着了,又一夜没睡担惊受怕,这一觉竟睡到了黄昏才醒。 见到清芷就问她想到办法了没有,清芷让她先吃饭,看着窗外渐黑的天色,心里有了主意。 “三妹妹,如果不说清楚那件红色斗篷的来历,又有什么办法证明不是偷了大姐姐的?”谢清菡匆匆吃了几口就撇下了,满心想着这事怎么处理。 清芷却是淡然一笑:“其实何必证明你衣裳的来历,只要证明大姐姐的衣裳没丢不就好了?” “啊?”谢清菡有些听不明白,“大姐姐衣裳没丢?” “我的傻姐姐,阖府里,谁敢去偷她的东西?再者,若是要偷,也该偷珍宝首饰,偷件衣裳做什么?” 谢清菡虽然平时性子软些,没什么主意,但经清芷这样一提醒,她也明白了过来,此时恨恨言道:“都是一家子的亲姐妹,平日里总欺负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这般害我!” 其实这件事本不复杂,主要还是在于谢府老太太怎么处置,老太太之所以处罚谢清菡,那是气她只会哭又拿不出证据,如今要是能证明谢清芷的衣裳没有丢,老太太自然顺手推舟,清菡毕竟是她的亲孙女,是谢府里的二姑娘,若是名声不好,谢府也无光。 清芷看着谢清菡恨恨的样子,突然开口说道:“这事本不难,就看二姐姐敢不敢去了。” “什么?我?”谢清菡眼睛瞪的大大的,一眨不眨看着清芷,试探道:“你是想让我去找大姐姐的那件斗篷?我不行的,我不敢……” 清芷淡笑:“自然,是妹妹愚笨,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不如二姐姐再想想看吧,也许有别的主意呢。” 清芷只是答应帮她想想主意,大房里的事情她不会也不敢去掺合,这些谢清菡都明白,可让她去大姐姐屋子里翻东西,她是打死都没这个胆量的。 清芷看出她的顾虑,解释道:“二姐姐怎么糊涂了?如今咱们要去汴京,收拾好的物件都装箱搬进了库房,那斗篷大姐姐是铁定不会再穿了,自然也不会贴身带着上马车,说不定就在库房哪个箱子里搁着。” “去库房找?可那么多箱子,样子都差不多,怎么找啊?”谢清菡犹犹豫豫,她指望清芷能陪她一起去,可清芷却是说道:“大姐姐可不像二姐姐你,处理件衣裳都不敢怕被人瞧见,你若现在不去,说不定就真的找不见了,二姐姐好好想想吧。” 是夜,谢清菡按清芷所说去了库房,清芷让小莲偷偷跟着别被发现,可没过多久,小莲却跑了回来,说二姑娘在库房摔倒,被箱子砸中。 007.是来找话本子的 清芷一惊,连忙与小莲赶去库房,未及跟前,远远就看到库房那处灯火通明,像是有许多人,清芷定了定心,走上前去。 大房主母向氏、周小娘都在,就连老太太都惊动了,而大姑娘谢清蕊和清芷差不多同时到,想来是看热闹的。 清芷听见大伯母喊人去请大夫,又柔声问清菡伤到何处,而清菡只是哭哭啼啼,一直喊疼,可把众人吓坏了。 库房里乌泱泱围了许多人,老太太让人先把二姑娘抬回房,谢清菡却摇头,一把将旁边箱子上的一件红色斗篷扯进怀里,鼓足勇气说道:“祖母,母亲,这是大姐姐的衣裳,是从她箱子里找到的,我没有偷她的衣裳,是她冤枉我,她的衣裳根本没有丢!” 这话一出口,其她人都面面相觑,只有谢清蕊听见动静冲了进去,张口就道:“你胡说什么?我几时冤枉了你?我那件斗篷明明是丢了的,这件不正是昨日在你房中找到的吗,你说喜欢我便送给了你,你却反过来冤枉我?” 谢清菡一怔,下意识就去找清芷,可清芷压根没进屋子,她手中抱着斗篷,着急解释:“不是的,昨日那件还在我房中,不信大姐姐去看,或者我现在就可以让人拿来,这件明明是从你箱子里找到的,你别想抵赖。” “你说从我箱子里找到的,你有什么证据?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塞里面的,再说了,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来库房做什么?又做什么翻我的箱子?”谢清蕊气势咄咄逼人。 谢清菡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哪里会是谢清蕊的对手,三言两语就招架不住,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见清芷慢悠悠地进了屋子,她眼睛一亮,竟是掉下泪来。 清芷方进屋子,先是向祖母和大伯母请安,又从周小娘手中扶过谢清菡,叹息道:“二姐姐你也忒心急了,我不是答应你明天来库房找给你的吗,你何苦大晚上自己跑来,还弄伤自己,这我怎么过意的去?” 谢清菡愣愣的,完全听不明白,可她却知道当着这些人的面不能问,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倒是一旁的周小娘怯怯问了声:“三姑娘说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清芷愧疚道:“小娘勿怪,都是我不好,前几日三哥哥给了我几本有趣的话本子,我在二姐姐面前提过一嘴,她说想看,可那几本话本子已经被我一并收进了库房,便说明日来找找看,想是二姐姐心急着要,这才自己来库房里找,害得二姐姐受伤,是我不好。” “三姑娘莫要这样说,是菡儿自己要来的,与三姑娘无关。”周小娘凡事不爱出头,这次也是为了女儿,性子虽怯懦,但好歹不傻,望了眼屋里其她人,恭敬赔不是:“倒是弄乱了这些箱子,给老太太、主母、大姑娘、三姑娘添麻烦了。” 清芷轻摇了摇头:“府中箱子原都差不多,二姐姐开错箱子也正常,至于那件斗篷……” 008.不去汴京了 清芷慢慢走到谢清蕊面前,柔声道:“大姐姐待妹妹们一向极好,必然也不是故意冤枉二姐姐,近日府中忙着搬家,各个屋子里都杂乱得很,不过一件衣裳,转手放在哪里找不见了实在正常。就像妹妹我一向糊涂,屋子里的东西也时常找不见,还以为被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拿了去,可没过几日突然又冒出来,白白闹一场笑话。这事本是皆大欢喜的,大姐姐既没丢心爱的斗篷,二姐姐也没偷东西,是件高兴的事儿。” 这话说到老太太的心坎,她清咳一声,“三丫头说的在理,一家子姐妹何苦为一件衣裳闹不愉快,等到了汴京,给你们再各置办几身。” 话正说着,大夫赶来,老太太让闲杂人都散了,别都堆在库房里,清芷带着小莲先走了。临睡时阿荇才打听到,说三姑娘摔在地上,只是腿上擦破了点皮,没什么大碍,估计前一日才跪了那么久,膝盖疼得厉害,才一直喊疼。 离出发去汴京只剩两三日的时间,老太太处打发了人来,让各处都抓紧收拾,别临出发了还手忙脚乱的。清芷屋子里只带阿荇一人,东西少收拾得快,老早就收拾好了。 这日,清芷带着小莲到正房主母处,看母亲这里收拾的如何,是否需要她帮忙。二房主母曾氏出身书香门第,话不多,看起来是个温柔娴淑的模样,母女俩客气的说了会儿话。 吴嬷嬷突然进屋来,先是看了清芷一眼,曾氏笑道:“清芷又不是外人,什么事?” 吴嬷嬷这才道:“老太太将大爷和大夫人叫到了合安苑,听说生了好大的气,动静不小呢。” 曾氏凝眉:“有这等事?为了什么?” “不清楚,不过好像是大姑娘在老太太跟前说了什么,老太太发了好大的脾气。” 能让老太太生这么大气,必然不是小事,曾氏让清芷先回自己院里,不要瞎去合安苑凑热闹,清芷应下,便先离了。 回到自个院里,阿荇早就打听好等着了,说是大房不准备去汴京了,老太太气得不行,骂长子长媳不孝,此刻正闹着呢。 阿荇稀奇道:“本来不都是说好了的事儿,怎么大爷和大夫人突然说不去了?” 清芷摇了摇头,她心中隐约明白,可这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谢府这两房对于去汴京做官这件事态度本就是不同的。如今江南归了宋廷,原江南旧臣大多去了汴京做官,也有不愿离开故土的,选择留下,宋廷仍旧官封原职,而谢家大房便是打算留在金陵。 大房主母向氏本就是金陵的豪门贵族,而谢氏在金陵也有些势力,大房选择留在金陵再明智不过。但二房不同,二房嫡子谢江诚少有才名,满腹经纶,得宋廷平南王府恩荫,是要去汴京做大官的。 本来一房去汴京,一房留在金陵也不是不可,但谢府是老太太管家,老太太中年守寡,一心想将二子留在身边,是以这么多年虽然二子都在朝堂为官,但一直没有分府别住,都是老太太咬着牙不松口。 如今全府都在准备搬家,眼看就要启程了,大房突然说不去汴京了,老太太如何受得了。更气的是大房主母怕老太太闹,先前一直装模作样的在收拾东西,如果不是谢清蕊在老太太面前说漏了嘴,如今阖府还被蒙在鼓里。 清芷知道这事且有得闹呢,大房去不去汴京她不关心,只是希望她们这样闹,不要误了三哥哥的前程才好。 009.老太太病倒了 清芷本想清清静静躲在屋子里,合安苑却突然传出消息:老太太病倒了。 年纪大的人突然病倒可不是小事,她的小院离合安苑最远,等她赶到合安苑,除了几个哥哥不在府中没有过来,其余人几乎都到齐了。屋子里谢清蕊和谢清菡立在一旁,大伯父和父亲守在塌边,大伯母和母亲分别立在他们身后。 清芷到时,原宫廷御医刘御医被请进府中为老太太诊病,清芷悄悄进屋站在谢清菡旁边,谢清菡看到清芷,登时红了眼眶,清芷一惊,小声问她怎么了,谢清菡也只是摇头,并不肯说。 清芷心中疑惑,但这个场合到底没有多问,只听刘御医说老太太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没什么大碍,但老太太年纪大了,经不起几场大病了,儿孙能顺着就尽量顺着。清芷心道这话真像是老太太教刘御医说的,如此恰当其分。 果然大伯父谢晋等刘御医走后,跪在老太太榻前不肯起身:“都是儿子不孝。” 老太太悠悠睁开眼睛,身体尚且虚弱,气道:“你们巴不得我死了,便不用受我这老太婆管束,个个都能当家做主了!” 谢晋和谢华听此言大骇,跪在地上认错说绝不敢有此想法,清芷几人见状也只能跟着跪下,她们跪得远,榻前又说了些什么听不太清楚,可清芷却清楚地听到身旁谢清菡小声抽泣的声音。 清芷递了帕子给她,她接过后眼泪却越发止不住,清芷小声在她耳边说道:“祖母没有大碍,你哭成这样子做什么?快别哭了,要是被长辈们看到,少不了要责罚你。” 谢清菡抹了把眼泪,满脸后怕,“你不知道,方才母亲看我的眼神……我完了,我以后真没好日子过了。” “大伯母?你犯什么错了?” 谢清菡却抿了抿唇,低声道:“你不是说,以后再有什么事都不要告诉你吗?” 清芷一愣,看着二姐姐委屈又倔强的模样,心中失笑,继而听见大伯母向氏让她们小辈们先回去,清芷起身时,见主母曾氏对她使眼色,她点了点头,明白曾氏是让她赶快回去,这里的事不要掺合。 出了合安苑,清芷下意识慢一步让两位姐姐先走,可谢清蕊和谢清菡却堵在院外,谢清菡的手正紧紧拽着谢清蕊的衣袖,清芷何曾见过谢清菡在大姐姐面前这样强势的样子,心中只觉奇怪。 她慢慢走上前,只听谢清菡正说道:“父亲母亲不去汴京的事儿我压根就不知道,大姐姐你为何要这般害我?” 谢清蕊轻笑:“二妹妹莫不是糊涂了?这事儿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谢清菡嘴笨,一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清芷也慢慢明白二姐姐为何哭成那样,原是大姐姐在祖母面前说漏嘴,却说是二姐姐偷听了告诉她的。 谢清菡拽着谢清蕊的衣袖不撒手,非让她再进去祖母面前说清楚,谢清蕊不愿理会她,只想赶快离去,二人一个推一个拽,谁也不让谁。 010.被主母训斥 两位姐姐闹成这样,清芷也不能从她们前面离了,只好轻声劝道:“两位姐姐快住手,不要伤了姐妹间的和气,祖母还病着,两位姐姐就在合安苑外拉扯,闹开了对谁都不好。” 谢清蕊当然明白,此刻顺势言道:“二妹妹还不快放手,此刻祖母病着,谁有心思管你这种小事,有什么话你自个到祖母面前说就是,扯我做什么?” “明明是你害我,你为什么要这般害我!”谢清菡不肯撒手,谢清蕊不愿与她在合安苑外纠缠,狠狠推了她一把,谢清菡被推倒在地上。 清芷连忙上前搀扶,谢清蕊早已扬长而去,清菡坐在地上哭泣不止,清芷将她拽了起来,连声劝道:“二姐姐可不敢在这儿哭,快别哭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谢清菡一路抽泣,走到半道却突然说道:“三妹妹,我还是先去你那儿吧。” 清芷不语,她又道:“你别多想,我不会再麻烦你什么,只是我这样子不能让阿娘看见,她会担心的。” 谢清菡当真没再对清芷说大房里的这些事,她知道清芷一直谨小慎微,上一次她也是没法子了才硬缠着清芷。姐妹俩在屋子里说了会儿话,没提任何不愉快的事。清芷知道二姐姐没有坏心思,只是有时磨人了些,此刻能好好说着话,她心里也高兴。 只是午时,谢清菡的使女小薇突然跑来,气喘吁吁说主母去了小娘院里,此刻正在责罚小娘,谢清菡听说阿娘出了事,再也顾不得其它,急匆匆就跑了出去,清芷连半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 清芷轻叹:“希望二姐姐这次可以逢凶化吉。” “你还有心思去管别人?”冷漠的声音传来,清芷连忙迎出来,主母曾氏已经进了院子。 清芷恭敬问安,喊了声:“母亲。” 曾氏冷笑:“你又帮谢清菡出了什么好主意?” 清芷请母亲进屋的手一僵,低头道:“二姐姐只是来坐坐,没说什么。” 纵然如今已是开春,但屋外还是冷得紧,清芷迎出来时身上衣裳单薄,曾氏不愿进屋,她也只能立在院中。 “我与你说过多次,大房的事不要去掺合,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 清芷低着头,这么多年,曾氏对她不闻不问,偶尔见面也是客客气气,她明白曾氏不是她的生母,所以也从不会渴求什么母爱。可曾氏虽然不接纳她,但也从未苛待过她,更未说过要她记住自己身份的话。 清芷眸色一暗,低声道:“母亲教训的是。” 曾氏又道:“你一向乖巧懂事,在府中,从不多话也从不多事,就算是装的,也该装到底。上一次在库房闹的那一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若让我省心一些,在外面你依旧是谢府里最尊贵的嫡女。” “母亲昔日教导,孩儿牢记在心,上次之所以帮二姐姐,也是为了谢府名声着想……” “我不管你怎么想,以后离大房的人都远远的。”曾氏撂下这话就离了。 清芷立在院中未动,直到阿荇抱着斗篷出来给她披上,说道:“屋外冷,姑娘快些进屋去吧。” 011.要清芷嫁入高门 老太太这一病,大房主君和夫人一直在合安苑伺候着,二房主母曾氏明白老太太的想法,便也不去跟前凑热闹。只是与吴嬷嬷私下说起,疑惑道:“不知这次老太太是真病还是装病?” 若是真病,想必去汴京的时日要往后拖一拖,可千万别耽搁了江诚的前程。 吴嬷嬷应道:“看着气色是有些不好,想来是真气病了。” 曾氏说:“盼着这次大房能硬气些,自此分了家才好。” 可其实曾氏心里明白,老太太那个孝顺的长子,是不忍心违逆老母亲的。谢府这两房,根本就分不了,曾经有多少回提过分府别住的事,老太太一句“要想分家,除非我死了”就给挡了回来。 曾氏扶着额头,猛地想起清芷那丫头,与吴嬷嬷道:“这两年清芷模样越发长开了,瞧着不比大房那个差。” 吴嬷嬷笑道:“咱三姑娘模样性子都好,是最最出挑的人儿。” 曾氏却是说:“汴京城遍地的高门显贵,这丫头若是有福气嫁入高门,也能为她兄长助益一二。” 吴嬷嬷一惊:“听说那些个高门贵族里都是吃人的,三姑娘哪里能应付得来。” “我养她十几年,吃穿用度毫不吝啬,也从未苛待过她,她也该有些用处才是。” 曾氏冷冷一言,吴嬷嬷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心底里有些怜惜三姑娘罢了。 曾氏料得不错,老太太的病拖着不肯好,不管长子长媳说什么,咬着牙不松口,一定要他们同去汴京。官宦人家最重声誉,长子谢晋怕时日久了传出谢家子孙不孝的话来,硬是不顾妻子阻拦,派人快马加鞭将那道请旨留在金陵的折子给拦了回来。 长子松了口,老太太的病竟似一下子好了,又怕他们反悔,命他们抓紧收拾东西,两日后便启程。 清芷原本还留着些书画字帖没有收,如今老太太说出发就出发,只给了两日的时间。清芷心想三哥哥这两日定是忙着告别族亲旧友,没时间看她新练的字了,便让阿荇都收了起来。 春暖花开的季节,积雪不再、万物复苏,清芷最爱于窗前静望院中的杏花树,看着红红花苞待放的姿态,清芷有些遗憾,今年等不到它们花开了。 阿荇却将窗子关紧,免得姑娘吹了冷风病倒,若她们姑娘病了,没人会为她耽误行程,病身赶路难熬,这两日她可要将姑娘照看好了。 清芷有些恋恋不舍收回目光,便听阿荇言道:“姑娘喜欢,等咱到了汴京,也在院里植上几棵观赏,等过几年就能开花了。” 清芷心中念道:“过几年……” 她突然说:“要是能离开这个家就好了。”不拘去哪儿,只要能自在些,不用每说句话都要费思量,也不用看着别人眼色过活。 阿荇说:“当然可以,姑娘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等嫁了人自然能离开。” 清芷一愣,她想过无数种方法离开这个家,却从未想过嫁人,不说府中没人会为她操心此事,就算有,她也不可能嫁给那个人。 阿荇见姑娘似乎有些不开心,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不敢再多说什么惹姑娘烦忧。 012.大姐姐她疯了 两日时间过得很快,大房主母也没再去找周小娘母女的麻烦,谢清菡满心以为这事算过去了,她高兴的想去告诉清芷,免得清芷还在为她担心,却在半道上碰到了怒气冲冲的谢清蕊。 谢清蕊拦住妹妹的去路,问她天色晚了这是要去哪儿,谢清菡后退两步,回道:“去找三妹妹,你、你有什么事吗?” 谢清蕊冷笑:“我竟从不知,二妹妹有这般好的口才,竟把黑的说成白的,撺掇母亲来找我与阿娘的麻烦,二妹妹真是好本事啊。” “你、你胡说什么!明明就是你做错了事,怎么能颠倒黑白呢,你胡说!”谢清菡真是气极了,前几日主母责骂周小娘和谢清菡吃里扒外,谢清菡为护住阿娘,辩解了几句,说她从未去主母院中偷听,是大姐姐冤枉了她,她根本就不知道她们不去汴京这件事。 大房主母向氏也不是个傻的,府里两个妾室和庶女什么德性她比谁都清楚,想是后来又去责骂了袁小娘和谢清蕊。 谢清菡知道自己说不过大姐姐,便不想与她纠缠,只想赶快离开,可谢清蕊偏偏拦着不让走,说道:“人家三妹妹躲你还来不及,偏你没脸没皮的整日往她院里跑,说到底咱俩才是亲姐妹,应该比她更亲才是。” “大姐姐这话怎么说,都是谢家的姑娘,老太太的嫡亲孙女,自然都是亲姐妹。那照大姐姐的说法,既然咱俩更亲,为何屡屡欺我害我的是大姐姐,帮我的却是三妹妹呢?” “果然跟三妹妹待久了,口齿都伶俐许多,但你别忘了,她总归是二房的人。”谢家两房主母不和,在谢家也不是什么秘事。 谢清菡又何尝不知,可她在大房里过的什么日子只有她自己知道,想到这儿不禁眼眶一红,难过道:“二房的又怎样,别的我不管,我只知道冤枉我偷衣裳的是大姐姐,而帮我去库房找衣裳的却是三妹妹……” “什么?那晚你去库房是专门翻我箱子找那件斗篷的?我说呢怎么就那么巧。”谢清蕊一把抓住谢清菡的手臂,“敢情你们两个小贱人合着伙让我难堪,真是长本事了。” 谢清蕊拉着她的胳膊就走,谢清菡急着喊道:“你这是做什么,要带我去哪儿?” 两位姑娘在府中闹这一出,消息早就传到各个院里,清芷这里听到消息时,只知道大姐姐又在欺负二姐姐,压根没想到此事会与她有关。 谢清菡被拉着来到清芷院里,清芷在屋子里,远远就听到二姐姐在喊:“三妹妹你快出来帮帮我,大姐姐她疯了。” 等清芷出来看时,谢清蕊已经放开了清菡,直直奔着清芷而来,清芷一声“大姐姐”还未喊出口,脸上实实挨了一耳光,清芷只觉得耳间嗡嗡作响,脸上的痛楚抵不过心中的震惊和怒意。 阿荇和小莲连忙上前将自家姑娘护在身后,谢清菡则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果真是疯了,你怎么能打她呢?” 013.罚跪祠堂 清芷将阿荇和小莲轻轻推开,眼睛望向谢清蕊,冷冷言道:“这么晚了,大姐姐来妹妹院中就为了打这一耳光吗?不知妹妹做错什么要让大姐姐这般教训。” 谢清蕊恨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的闲事?” 清芷望了谢清菡一眼,谢清菡愧疚的低下头:“对不起三妹妹,是我不小心说漏嘴……去库房找衣裳的事她知道了。” 清芷了然,压下心中怒气说道:“大姐姐想是误会了,我并没有帮二姐姐,而是为着谢府名声着想,若二姐姐背上了偷窃的名声,对大姐姐又有什么好处?二姐姐的名声就是谢府的名声,而谢府的名声就不是大姐姐的名声了吗?” “你少给我绕来绕去,平日里懒得与你计较,你还真当自己是嫡女了?这么多年,也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了吧。” 几日的时间,已经有两个人对她说,要她认清自己的身份,而这个身份,清芷认得很清。 “你可别忘了,你的生母可是个大着肚子被抬进府,直到死也没有名分的贱人,二婶婶是看你可怜才养了你,你还真当……”谢清蕊的话没说完,清芷就结实地还了她一巴掌。 谢清蕊没想到清芷还敢还手,愣了片刻要冲上去时,清芷早就被阿荇和小莲拉走了。谢清菡吓坏了,平日里大姐姐虽然脾气差,总爱欺负她,但极少有动手的时候,更别说清芷了,总是安安静静的模样,怎么也会动手打人? 阿荇看不过去,恳求谢清菡:“二姑娘,您倒是劝劝啊。” 谢清菡抿着唇,压根不敢上前,只会哭着喊让她们别打了,谢清蕊发疯似的要去打清芷,清芷倒是冷静下来,此刻被小莲护着。小小院落,打骂声、哭喊声不绝于耳,哪里像个读书人家、大家闺秀的院子。 清芷院里的事儿,到底还是惊动了老太太,老太太本已歇下,听见府里几个姑娘竟然打了起来,气得全部罚了去跪祠堂。 老太太身边的邹嬷嬷倒是对几位姑娘客气说道:“姑娘们别担心,府里这些日子太忙太乱,老太太一时气糊涂才重重责罚姑娘们,现下老太太也悔着呢。再者明日就要出发去汴京了,等会各房到老太太面前求个情,也就没事了。” “可明明是大姐姐的错,为什么我和三妹妹也要一起受罚?”谢清菡小声嘟囔,很是不满,今日她本是高高兴兴去找清芷,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 邹嬷嬷自然不会理会这些话,只当没听见,转身便离了。 谢清蕊与谢清菡又争辩了几句,清芷安安静静跪在一旁,未曾开口。此处毕竟是家中祠堂,她们也不敢再造次,见清芷一句话不说,渐渐也安静下来。 夜色渐深,祠堂外的冷风透过门窗吹来,谢清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子往清芷处挪了挪,小声道:“三妹妹,你脸还疼不疼?” 清芷没有答话,倒是谢清蕊冷言道:“二妹妹,我也被打了,你怎么不问问我?” 谢清菡咬着唇,半晌才低声道:“你那是活该。” 014.祠堂中单薄的身影 她二人时不时争辩,清芷一直安安静静跪着,纵使腿脚早就麻了,也没像两位姐姐一样坐一会儿跪一会儿。 从被带到祠堂,她就一句话没说过,明日出发去汴京,这两日她连院门都没出过,可麻烦还是找上门来。她并没有后悔帮着二姐姐出主意,可她在谢府的处境就是这样,因为帮了二姐姐,惹来主母的责骂、谢清蕊的一记耳光。 在谢府,越是想置身事外,就越是牵扯其中。 亥时,周小娘和袁小娘终于得了老太太允许,来祠堂接两位姑娘回去,谢清蕊由使女小鸢搀扶着,慢腾腾地离开了祠堂。 周小娘在门口等着,小薇进去搀二姑娘,谢清菡问了句:“三妹妹呢?二婶婶没有派人来接吗?” 周小娘清咳一声,一个劲给谢清菡使眼色,谢清菡还是说道:“是不是二婶婶不知道啊……” “二姐姐,你先回吧。”清芷适时打断。 周小娘感激地望了清芷一眼,进来拉走了谢清菡。 祠堂内一下子静了下来,静的仿佛连烛火微晃的声音都听得见,清芷活动了下双腿,缓了好久酥麻感才退了去,左边脸颊的红肿退了些,但轻轻摸上去还是火辣辣地疼。阿荇和小莲守在祠堂外,夜里实在是冷得紧,清芷让她们回去,她们却不肯。 小莲往手上呵了口气,搓了搓双手,阿荇见她穿得单薄,便说道:“你先回吧,我在这儿守着就行。” 小莲却摇头:“还是你回去吧,明日就要出发了,若休息不好再生了病,姑娘就更没人照顾了,反正我是留下的,就让我再为姑娘守一夜吧。” 小莲说着,眼眶渐渐红了,阿荇心知这一路姑娘离不得她,便没有推辞,可她离了没多久,又乘着夜色回了来,手里多了两件斗篷。 一件拿进去给了姑娘,一件亲手为小莲披上,“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姑娘,连你的那一份一并做好。” 小莲用力点了点头,却又为姑娘担忧:“都这个时辰了,大姑娘和二姑娘想必已经回去睡下了,只有咱们姑娘……” 阿荇轻摇了摇头:“姑娘心里苦,咱们就多疼她,可有些话,说不得。” 二人在祠堂外的话清芷听不见,此刻她裹着阿荇送进来的斗篷,跪于蒲团之上,堂内的烛火忽明忽暗,外头冷风呼啸的声音时不时传来,她抱紧自己,依旧止不住发颤。 二月里的深夜,空荡的祠堂里是刺骨的寒冷,清芷索性坐在了蒲团上,紧抱双膝,将脑袋埋在膝盖处。谢清蕊与谢清菡争辩的声音仿佛还在耳侧,转眼间祠堂里就只剩她清冷又单薄的身影。 十六年来,她早已习惯了。 习惯姊妹间犯错被祖母一同责罚,也习惯了每每与她无关,却每次数她责罚最重。曾氏不会管她,更不可能为了她去向老太太求情,从被带来祠堂起清芷就明白,可她还是有一点难过。 若是当年阿娘没有为了生她难产而去,若是她也随阿娘一同去了…… 015.出发汴京 祠堂内的烛火已然燃尽,窗边渐渐透进一丝光亮,清芷动了动酸痛的身子,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喊了声小莲,小莲在祠堂外立马答应。 “姑娘可还撑得住?老太太那儿还没人来。”小莲一直张望着,估摸着老太太也该派人来让姑娘离开了,可是天已大亮,愣是没等到人来。 小莲急地跺脚,却突然听见有脚步声响起,她定睛一看,顿时大喜:“三公子!” 清芷听见动静,未等回身,祠堂门轰然而开,大片光亮洒了进来,谢府三公子谢江诚立在明亮处,一脸担忧。 “三哥哥……”清芷喊了声,声音中有丝沙哑。 谢江诚上前将她扶起,摸着她的衣裳冰凉,又将自己大氅解了下来披在清芷身上,清芷拽了拽自己的斗篷,扯出一抹笑意来:“我有。” 谢江诚用大氅将她裹得紧紧的,慢慢扶着她,见她身子虚,走两步就摇摇晃晃,索性蹲下身背起了妹妹。 清芷鼻子酸酸的,从小到大,就只有三哥哥会背着她,怕她摔、怕她疼。谢江诚少有才名,从前私塾先生讲的课他若觉得无趣便与赵府的公子一同逃学,有好玩的地方还不忘回来接上妹妹。 清芷伏在兄长背上,听见兄长在责骂小莲:“这么大的事,昨晚为何不来告诉我?等到天亮了阿荇才急着跑来找我,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姑娘的?” 小莲低着头,不敢顶嘴,面上很是委屈。清芷对她摇了摇头,唇边苦笑。 阿荇和小莲待她再忠心不过,怎么会不第一时间去寻三哥哥帮忙?大概昨晚的消息是被主母曾氏拦了下来,三哥哥才一直不知情,可这些事又何苦让三哥哥知道惹得他们母子不快呢。 清芷身子缩了缩,嘟囔了声:“三哥哥,冷。” 谢江诚连忙加快步伐,柔声道:“现下还不出发,我先送你回去睡一觉,等要走了我再来喊你。” 兄长的肩背宽厚温暖,清芷仿佛一下子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困倦疲惫感袭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阿荇刚巧进屋来喊她,说是准备出发了。又道三公子原本要骑马,可老太太说天还冷不允许,清芷马车里人最少,三公子便说那就去妹妹马车里一起赶路。 清芷眼睛一亮,她最怕这一路会和主母一辆马车,但好在曾氏也不喜欢她,单独给她准备了,途中这个把月总算可以自在些了,且有三哥哥一起,她不由的开心起来。 谢府门外前前后后十几辆马车停着,府中小厮忙着将库房的箱子一件件的往后头几辆车上搬,所有人站在车旁等着老太太出来。福管事让搬箱子的小厮们手脚轻一些,别磕到碰到,小莲则给清芷手里塞了个手炉。 清芷才想说此刻已经不冷了,看到手炉上那个崭新的炉套,便没再开口,这是小莲这两日自己绣好缝起来的。小莲眼睛一直红红的,清芷便说若是汴京缺人手,就将她爹娘接去,小莲这才展了笑颜,满心盼着能再回姑娘身边伺候。 016.可还记得赵三公子? 不久,两房老爷扶着老太太出来,清芷她们候在一侧,老太太打眼瞧了瞧,物件都装好了,该到的人也都到了,便说:“快都进马车里去,外头冷,这一路居驿馆,务必谨言慎行,不可招惹祸端。” 众人称是,等老太太踏上马车,其余人才动了动,金陵城里都知道,谢府老太太的派头,都快赶上宫里的大娘娘了。 清芷拉着阿荇钻进车里去,厚厚的棉帘子落下来,车厢里很是暖和,阿荇又给她和三哥哥各铺了厚厚的软垫在下面,车厢宽敞,她若累了还可以半躺下。 谢江诚不愿坐在软绵绵的垫子上,愣是抽了出来盖在清芷腿上,问道:“腿上可有上药?” 清芷点了点头:“早上擦过药了,不碍事。” “虽说为着祖母,这一路必行得缓慢,但马车上有时难免颠簸,需得好好看护。”细皮嫩肉的姑娘家跪了整整一夜,还能有好? 浩浩荡荡十几辆马车,从金陵出发,前往汴京。金陵至汴京,千里之遥,他们一行又行得缓慢,这一路少说有个把月的光景。 清芷时不时掀起帘子望向车外,却惹来了兄长的责备:“小心冷风灌进来冻着了,快把棉帘子放下来。” 清芷眉眼弯弯,乌亮眼眸望向兄长,竟是笑了起来,由衷言道:“融化了的冰雪,吐了新芽的枝条,真好。” 末了又轻声加了一句:“外面的天地真好。” 谢江诚没有听见后面那句,只以为她平日在府中待着闷坏了,自然看外面什么都好,便说道:“等到了汴京,我再带你四处逛逛,听说汴京城里好玩的地方多得是。” 清芷则言:“到汴京后,兄长走马上任,哪还有闲暇理会妹妹?” 谢江诚大笑:“你这丫头,定是怪我这些时日太忙没来考校你功课是不是?” 清芷赶紧求饶,她这个三哥哥自幼博闻广识、满腹经纶,明知道她读的书有限,每每还专考她些刁钻的问题。 因上午出发得晚,午时她们都各自在途中吃了些点心,不然怕傍晚时赶不到驿馆。清芷一夜没睡,虽说出发前补了会儿觉,但上车后很快倦意又袭来,堪堪睡了一下午。 阿荇不敢让她再睡下去,免得晚上又该睡不着了,将姑娘喊了起来。 谢江诚见她依旧迷迷糊糊地,便寻个话头与她聊几句,不然又该沉沉睡去。 “平南王府的三公子,你可还记得?就是那个幼时时常与我们一起逃学的赵三公子。” 谢江诚此话一出,清芷的困意顿时消了大半,她将枕在阿荇肩头的脑袋抬了起来,心跳如擂鼓。 “有些印象……三哥哥怎么突然提起他来?” 谢江诚道:“他携友人至江南游玩,听说我们今日出发,要来与我们会合,一同回汴京去。” 清芷倏地抬起眼眸,他要来了? 谢江诚见她不言语,以为她会不自在,自顾自说道:“虽说我们与他如今身份有别,但临之的性子你也知道,他从不在乎那些虚名,你也不用太过拘谨,如往常一般即可。” 清芷愣愣地点了点头,直到傍晚进了驿馆,心里还有些飘乎乎的。 017.如今这一带都不太平 如今是特殊时期,从江南前往汴京的官员增多,驿馆不似往常冷清,父兄们忙着拜会同僚,她们姑娘家就自己待在屋子里,老太太不准她们随意外出,免得失礼于人前。 吃过晚饭,谢清菡身边的使女小薇送来了一小盒药膏,说是二姑娘早上特地带着给三姑娘擦腿伤的。 清芷腿上的红肿消了许多,看着红红一片唬人,其实没什么大碍,但二姐姐的心意她还是好好收下了,起码二姐姐还能记着。 她伸手摸了摸左边脸颊,一个姑娘家手上能有多少力道,她的脸颊早就不疼了,可谢清蕊那些话却留在了她心里。 在谢府,她的生母是一个几乎不会被提及的存在,清芷从小到大问过许多人,可不论是老太太还是主母,或者父亲,都能避则避,从不正面回答她,主母更是每每冷眼相对。 后来大些,她便不再问了,她只知道,她的生母是生她时难产死的,死的时候连个名分都没有,而第二天,她就被抱到了主母院里,那个生她的人就像从未存在过。 外头的人,都以为谢清芷是正室所出。 清芷呆呆想着,她其实和阿娘一样,在那个家里都是多余的人,可突然想到三哥哥,她心情又好了一些,在谢府,只有三哥哥真心疼她。 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最是经不住跋涉,不只老太太早早就歇下了,其余人更是,就连清芷这个睡了一下午的人,天擦黑就又开始犯困了。 途中赶路甚为无聊,谢江诚整日在马车里也有些待不住,四五日后便离了马车改为骑马,有时还能先去前头探探路,顺便给清芷带回些零食。 十日之后,途径寿州,寿州乃军事重镇,二十多年前尚属于南唐管辖,后来归了后周,如今归了宋廷。自然,如今连整个江南都是宋廷的了,明日过了寿州,路途也算过了一小半了。 进寿州城,入了驿馆,老太太还特地将小辈们叫到跟前嘱咐,说如今寿州不太平,让她们一定不要外出,好好在驿馆里待着。 这十来日,小辈们都被免了去老太太跟前请安,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纵然平时身子骨硬朗,可也架不住连日来的舟车劳顿,每日神情都恹恹的,今日也是强撑着精神训话,实在是如今寿州城的情况确实不太好。 就连谢江诚也特地嘱咐清芷,让她好好在驿馆待着,最好连房门都别出。 清芷虽不知寿州是什么情况,但三哥哥这样嘱咐,她便一直待在房里不曾出去,可入了夜却突然听见屋外一阵熙熙攘攘,顿时火光通明,阿荇急急跑了进来,清芷询问发生何事,阿荇将门窗关紧,才道:“三公子让姑娘待在房里不要出去,说驿馆内还算安全。” “怎么回事?” “好像是有盗贼。” 盗贼?听这阵仗,哪像是盗贼那么简单?且此处是驿馆,住的都是朝中官员,什么盗贼敢公然与官家相抗? 018.赵三公子安好 清芷心中不安,屋外传来敲门声,谢江诚的声音响起:“芷儿,你先睡吧,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清芷连忙起身打开房门,见三哥哥好好的便放下心,问道:“阿荇说是有盗贼?进驿馆来了吗?如今是什么情况?” 谢江诚也不瞒她:“是兵匪,不过人数不多,已经解决了。” 原来老太太口中所说的不太安稳便是指这件事,自古政权更变总要伴随着兵乱发生,一些离都城甚远的兵将伺机起兵,打着效忠旧主的名号专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 听说在寿州一带已经闹了有一阵子了,专门劫掠过路的马匹和行人,清芷她们一行也是幸运,之前路过几个地方都没有被他们遇到,可驿馆的管事说寿州以北更是严重,他们这一行十几辆马匹太过招摇,前几日没被遇到,之后却不好说。 老太太吓坏了,真怕之后在路上会遇到兵匪作乱,一直提心吊胆。外面闹哄哄有一阵,许久才静下来,院门外却突然想起叩门声。 清芷本就和三哥哥立在门口,两人都是一怔,可现下小厮也不敢随意去开门,谁知门外是不是兵匪闯了来。谢江诚迈了两步,胳膊突然被清芷拽住,他拍了拍妹妹的手,说道:“没事,我去看一眼。” 清芷远远看着三哥哥走到院门处,神情紧绷,这三更半夜的外面还在闹兵匪,谁会来敲院门? 可当院门打开,那个身影出现时,她就僵在了原地。 从院外昏暗处踏步而来的男子,墨发束冠、俊朗疏阔,不是赵初临还能是谁?纵使多年未见,纵使夜未褪尽,纵使只那一眼,她还是认出了他,和从前一样,谦谦有礼、光华夺目。 清芷立在原地,未动分毫,倒是谢江诚见她呆愣着冲她招了招手,可她足下似有千斤重,怎么都迈不开那一步。 谢江诚笑着走过来,拽起妹妹的胳膊,“来,见过赵三公子与小侯爷。” 清芷这才看到赵初临身后还立了个男子,此人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一副世家公子哥的做派。 谢江诚道:“临之是旧识,就不用我多介绍了,这位是汴京忠勇侯爵府的沈小侯爷。” “见过赵三公子、小侯爷。”清芷盈盈见礼。 沈延清淡笑还礼,赵初临却道:“多年未见,三妹妹越发客气了,从前还唤我一声兄长,怎地如今这样生疏?” 从前年幼,跟在他们身后去酒楼听评书,那时清芷不过几岁的孩童,被谢江诚与赵初临一左一右牵着,怕她小小一个走丢了。可是后来年岁渐长,谢江诚亦觉男女有别,便不怎么带清芷去见外男了,再后来……赵府就搬走了。 赵初临或许早已不记得,女儿家有了自己心思后,清芷就再也没唤过他兄长。 清芷没有答话,反是微微屈膝,轻声道:“赵三公子安好。” 沈延清忍不住轻笑,赵初临亦觉几分尴尬,正了正神色还礼:“三姑娘安好。” 谢江诚又问他二人怎么此时过来了,才知他们方才遇到了兵匪,担心驿馆内的谢家老小。之后他们不知又说了什么,清芷一直神色恍惚,心不在焉,谢江诚以为妹妹累了,便让她回房休息。 019.途遇兵匪 赵初临望着清芷远去的背影,不禁问谢江诚:“你这三妹妹怎么和小时候不大一样了?” 谢江诚不以为意:“姑娘家大了哪能和幼时一样?”幼时可以不知分寸,如今又怎能如孩童一般。 赵初临想想也有些道理,毕竟如今他们都长大了,他可不能不知分寸,坏了三妹妹清誉。 平南王府和侯爵府的公子暂歇驿馆,驿馆里就算再拥挤,管事的也好好准备出了两间房给贵人们,只是赵初临躺下没多久,敲门声便响了起来,他起身开门,见谢江诚手中拿着个小瓷瓶笑盈盈立在门外。 “怎么?伤口都不清洗一下就睡下了?”谢江诚径直进屋。 赵初临轻笑,今晚他与沈延清遇到一伙兵匪,胳膊受了点伤,只因他身着深色外袍,旁人都没瞧出来,就连沈延清都不知道他受了伤,可却被谢江诚看了出来。谢江诚将药瓶放下,也不多留,夜已深,明日还要赶路,此刻他只想倒头睡下。 可清芷在榻上,却翻来覆去如何都睡不着,她的心情彻底被那个人扰乱,她明白这是最要不得的事情,逼迫自己不要去想,可眼前却不停浮现出他的样子。 可想着想着她不免苦笑起来,莫说在这个家里没人会为她做主,就是有,又如何能去高攀了王府嫡子?她是什么身份,人家又是什么身份。 清芷心突然冷静下来,年少的美好就留在心底吧,莫要再想,莫要奢望。 因寿州不太平,翌日一早他们便早早地出发,可兵匪未除,他们一行浩浩荡荡十几辆马车实在太过招摇,驿馆管事便建议他们走水路,从寿州出发,有一条小道直通汴水,到汴水后坐船走水路直接就能到汴京。 但从寿州到汴水这条小道也是最危险的,老太太担忧下不了决心,可没等他们想出解决办法,知州大人听说他们将要出发,竟然派兵一路护送他们到汴水。他们都知道这是因为王府嫡子与他们同行,知州大人巴结的是平南王府。 清芷亦从谢江诚口中得知,赵初临早就写信回京,告知了陛下寿州一带的情况,相信事情很快就会解决,寿州一带百姓不会一直受兵匪滋扰。 寿州通往汴水的那条小道不算太远,两日的路程紧够了,又有知州大人派兵一路保护,谢家的人都觉得此行一定不会再出岔子了,可人这一生该遇到什么事什么人都是注定了的,想躲都躲不过去。 许是他们一行车马行李甚多,几十口大箱子堆在后头几架马车上实在太过诱人,纵然有官兵护着,还是招来了一伙兵匪,且人数不少。 阿荇跳下马车守在车外,回身将车门紧紧关上,马车外围着一排官兵,在他们对面,赫然立着上百个手持大刀、身着明晃胄甲的兵匪。 清芷问阿荇祖母和父亲他们如何了,阿荇道老爷和大爷并两位公子都守在老太太身边,主母和几个姑娘都在车上没有下来。 听到大家都无事,清芷才放心,可她将全部心思都放到车外三哥哥和赵初临身上,丝毫不知危险来临。 020.快救三姑娘 清芷坐在马车里,一手掀着棉帘子往外张望,突然听见马儿一声嘶鸣,清芷身子猛地往后一倒,重重摔在了车厢里。 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见阿荇急切喊道:“姑娘,姑娘!快救三姑娘!” 马儿被大刀砍伤,吃痛拼命地狂奔,清芷在车厢里根本坐不住,一会儿被甩到左边,一会儿又被甩到右边,她只好双手紧紧抓着车窗。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顺着车窗往外一看,马车早已远离了队伍。 她心中惊慌,却不得不让自己镇静下来,清芷摇摇晃晃地去开车门,厚重的棉帘子挡着,她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车门推开。她努力稳住身形,想要去拽那缰绳,可马车实在颠簸的很,马儿吃痛跑起来很是疯狂,不管不顾乱撞,好几次车轮碾过巴掌大的石块,清芷都差点摔下马车。 等她好不容易拉到了缰绳,可她力气小,马儿又是癫狂状态,不但没有停下,反而愈发狂躁,马蹄飞扬,又将她摔回车内。 狂躁的马儿跑了好久,许是太痛或太累,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清芷又强撑着去拉缰绳。可马儿一阵乱跑,早已不在既定的道路上,反而冲进一片林子,林中树木高大挺拔,枝条纵横交错,马儿可以在其中穿梭,可宽敞的车厢却不行。 车轮卡在了树干上,马儿止步,正拉着缰绳的清芷却因这突然的停顿,整个人顺势飞了出去。 一瞬间,她脑中一片空白,身子飞出去那一刻,她只觉自己完了,从急速飞驰的马车上甩出去,就算不死也得残了,她惊惧的闭上眼睛,直到感觉身子落在地上不再腾空。 “哎呦。”这声痛呼不是她喊的,是从被她压在身下那人的口中发出的。 清芷猛地睁开眼睛,这熟悉的面容…… “三公子?”她险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所有的恐惧、害怕、担忧在一刻化作了眸中滴落的泪珠。 “你再不起来,我的胳膊就要废了……”赵初临艰难地开口,眉头皱在一起,显然很是痛苦。 清芷一下子弹起来,见被她压着的胳膊鲜血淋漓,她心疼地想替他捂住伤口,却怎么都不敢碰一下。 “三姑娘莫要担心,这是旧伤,只不过方才伤口裂了,无碍的。”赵初临用另一只胳膊撑着坐起来,撩起袖子想看一眼伤口,但血迹与中衣粘在了一起,这一扯,顿时冷汗直冒。 清芷连忙掏出帕子递给他,赵初临客气的说了声:“多谢。” 清芷泪水簌簌:“是我该谢三公子才是,我以为……以为自己死定了。” 赵初临知道她定是怕极了,哪个姑娘碰到这种事能不害怕,清芷此番模样已是格外勇敢了,他伸出手想像儿时那样拍着她的背脊安慰,可似乎觉得不妥,又放了下去。 “方才双方厮杀太过混乱,此马被飞出去的大刀砍伤,我见状连忙骑马追来,却还是晚了一步,让你受了伤。”赵初临见她肩膀处衣衫破碎,隐隐有擦伤的痕迹,颇有些懊恼。 清芷轻摇了摇头:“没有受伤,只是在车里撞来撞去擦破了衣裳。”怎么会晚呢,他在最关键的时刻赶来救下她,已是让她无以为报。 021.这不妥吧 赵初临又问她能不能走,清芷站起身活动了下双腿,回道:“无碍。”可她却见赵初临一直坐在地上,迟迟没有起身,才想到方才她从马车上被甩出去,是赵初临接住了她,并且将她护在身前,而他自己则重重摔在地上。 恐怕伤的不只是胳膊…… 清芷定了定心神,蹲下身子,拉起了赵初临未受伤的胳膊,将其搭在了自己肩膀上,赵初临一愣,一阵淡香飘入鼻间,他的胳膊揽着她的肩,脸颊相距不过拳头宽的距离,她的发丝有些凌乱,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但眸中却是那般坚定的神色。 赵初临眼神闪烁,清咳一声:“这……不妥吧。” 清芷冲他温婉一笑,压下心中悸动,故意客气言道:“这个时候,三公子就莫要在乎那么多了,祖母她们尚在危险之中,此地亦不见得有多安全,还是先去与他们会合要紧。” 赵初临见她神色坦然,心道人家一个姑娘家都这样说了,自己反而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便言道:“那麻烦三姑娘了。” 清芷本想说他对她有救命之恩,这都是应该的,可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只是摇了摇头,扶他起身。 赵初临左臂本就有旧伤,方才又被兵匪伤在了同一个地方,更严重的是接住清芷时,清芷恰好压在了伤口上,这条胳膊此时疼痛难忍,他额头上不停冒着汗,清芷心疼不已,却什么都做不了,只好时不时用衣袖替他擦拭额头细汗。 原本赵初临只是伤了胳膊,可从马上飞扑向清芷,落地时右腿跌在了坚硬的石头上,该是伤到了骨头,此刻只能被清芷搀扶着一瘸一拐行走。 想他赵三公子还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要靠一个瘦弱的姑娘搀扶,而且这个姑娘……他不经意看了眼,也着实太瘦弱了些。 他的右腿几乎不能动,整个人大半的重量压在这样一副消瘦的肩膀上,怎么看都很不忍心,走了一段路,赵初临主动说:“先歇一下吧,歇会儿再走。” 清芷以为他伤口痛,走路太吃力,便小心的将他扶到一旁坐下,本是寒冷的天气,扶着他走这一段路,竟然也出了汗。 清芷微喘坐到他身旁,主动询问他的伤势,赵三公子见她眸中关切,故意动了动胳膊又动了动腿,说道:“小伤而已。” 清芷又不是没看见他抬胳膊抬腿时脸上痛苦的神情,但也没拆穿,只是道:“三哥哥那儿有伤药,先简单处理一下,估计要到码头才能请大夫了。” 清芷担心家人,也不知那边是什么情况,可又不好催促他启程,只在一旁静静坐着,什么时候等他休息好了再扶他走。可休息了有半刻钟,他却连动一动的意思都没有。 清芷的担忧就都浮在了面上,忍不住开口询问:“三公子现下能走了吗?” 赵初临却说:“不走了,就在这儿等他们来接。” 清芷怔怔然望着他,呶呶嘴半响说不出话,这人心可真大,那些兵匪们那般强悍,他不担心也就罢了,还坐着这儿等着旁人来接。 022.这种眼神望着他 清芷整理好措辞:“三哥哥他们对付那群兵匪已是吃力,我觉得来接我们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不如我们……” “三姑娘无须担心,有延清在,收拾那群兵匪只是时间问题,我们现下过去,不但帮不上忙,反而拖累了他们,不如耐心在这儿等着。”赵三公子又瞧了她一眼,实在是不忍心再让她半驮着自己赶路,这才走了一小段,她就已经气喘吁吁,若真让她扶着回车队,实在太残忍。 清芷不知他如何想的,只是惊讶于他的自信,“沈小侯爷?” 赵初临点头:“延清自幼好武,身手了得,一直想入军营历练,奈何他是侯府独子,忠勇侯和夫人万般阻挠,最终只能入了枢府,这也是此次我们去江南的原因,纯粹是陪他散心的。” 赵初临说完,才发觉竟然与她说了这么多,且是旁人的私事,实在是大意,可她见清芷似乎并没有认真听,便有心岔开话题:“年前陛下赐了宅子给谢氏于汴京居住,子安托我办了件事,本想到汴京后给你个惊喜,但我实在忍不住想先告诉你。” 清芷一愣,三哥哥给她的惊喜?她眼眸乌亮,清秀白皙的脸颊对着他,满是期待,赵初临觉得和一个姑娘靠的如此近,且这个姑娘还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着实有些……尴尬,不动声色挪了挪身子,继续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往你院里移栽了几株杏树,方一开春我便着人移了去,今年可能开不了花了,但细心养护,明年便能见着杏花开。” 清芷眼睛湿润润的,临走时她还和阿荇说今年见不着杏花开了,阿荇说到汴京再种几棵,几年后就能开花,她觉得时间有些长,且几年后的事情谁说得准,便觉得很是遗憾。谁知三哥哥竟默默请人移栽,只是想给她惊喜,这天底下,只有三哥哥记得她的喜好,且会为了她的喜好费心思。 赵初临见她要哭的样子,半开玩笑:“他就是动动嘴皮子,苦力活可都是我干的,你若是感动,可别忘了有我的一份功劳。” 他本意是逗她开心,可谁知她竟真的落下泪来,一时让他手足无措,这若是儿时,他还可以伸手为她拭泪,拍着她的肩膀哄她,或者牵着她的手带她去买果脯、听评书,但如今……他们都长大了。 清芷与赵初临在林子外等了约半个时辰,谢江诚他们果然就循着车轮痕迹找了来,赵初临伤得重,走不了路也骑不了马,谢江诚就着小厮将清芷那架卡在树干的马车移了下来,换了新的马匹,好在车架虽一路跌跌撞撞但很结实,并没有损坏。 兵匪们死的死、逃的逃,损失不小,但知州大人派的官兵也没好多少,折了大半,最重要的是,赵初临受了重伤。 知州大人亲自带了军医追来,听到赵三公子并无责备之意,反而多次感谢他派兵一路相送之情,这才放下心来。 清芷遭此一劫,老太太和主母曾氏倒是都关切了几句,言她必有后福。阿荇是真的吓坏了,此后这一路都寸步不离跟在清芷身边。 023.终到汴京 清芷关切赵初临的伤势,但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更不好去打扰他休养,从到了码头登船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只是从三哥哥口中侧面打听了几句,三哥哥说他底子好,只要好好休养不会有大碍,清芷才放心。 沿着汴水,一路北行,等他们一行终于到达汴京时,已是二月末,冬衣换了春衫,仿佛连心里那些疲惫不安都一同卸了去。大船靠岸,平南王府与忠勇侯府的下人早已在码头等候,清芷立在岸边,见王府的小厮们将赵初临抬上轿子,她远远看着,直到谢清菡喊了她一声,才慢慢回过神来。 “这就是汴京了啊,总算是到了。” 清芷浅笑:“这一路是不容易,二姐姐累不累?” 谢清菡小声道:“整日在船上晃来晃去,此刻我还晕着呢。” 谢宅是年前官家赏赐的,原本谢晋与谢华官职都不高,官家不会特地赐宅,此番全是因为谢江诚之故,谢江诚是得平南王府恩荫入仕的。他顶着个江南才子之名,又得平南王府恩荫,任国子祭酒,还未入京,便已成为了朝中官僚口中谈资。 汴京谢宅比之金陵大了近一倍,分为东西二府,虽然从一个主门里进,但穿过堂后拱门,两条主路将偌大府邸一分为二,三哥哥说这座宅子本就是相邻的两处宅子改建的,位置是平南王府选的,毕竟官家不会去操心这些事。 而平南王府早些年与谢氏多有来往,最是知道谢府内况,故意选了两个宅子改建,又分了东西二府,不得不说格外用心,起码除了老太太不大满意外,其余人都在心里感激平南王。 二月初自金陵出发,堪堪行了近一个月才到达汴京,且期间又遇兵匪作乱,每个人都神经紧绷的行了一路,此刻只想快快安顿下来,好好歇上几日,但才进府没多久,老太太就将众人都喊到跟前。 老太太独居东府靠竹林的院落,依旧称合安苑,且她不喜欢府中下人们东府西府的叫,明明在一座府邸里住着,却像分府别住一样,老太太发了话,大家自然依从,从此只称东西二院。 清芷与谢清菡并肩站着,谢清菡忍不住抱怨:“祖母难道不觉得累吗?这才进府没多久,好歹先歇一歇呢。” 清芷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冲她摇头,谢清菡撇撇嘴,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如今离了故土举家迁来汴京,且府中男眷都在新朝做官,谢氏在汴京又毫无根基,老太太自然要好好嘱咐一番。对着她们几个姑娘,便是交待要谨言慎行、举止端庄,日后莫要给谢府丢了脸面。 翻来覆去的话,她们几个早已烂熟于心,好在老太太还有话要同父兄们交待,清芷姐妹几个能被早早放走。才出院门,谢清菡胃里一阵翻腾,捂着心门口缓了一阵才敢动,清芷拍拍她的后背,言道:“还是请个大夫来看一下吧。” 024.做客侯爵府 谢清菡摆了摆手:“不用,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只是以后我再也不要坐船了,太遭罪了。” 清芷说送她回去,一转身见大姐姐在她们身后,只是却像没看到她们似的,绕过她们就走了,清芷一愣,就听谢清菡低声道:“是不是很奇怪?” 清芷点了点头,谢清菡又道:“若是以前,她定要骂我矫情。” 清芷失笑,这倒是真的,以往大姐姐在她们面前总要言语上刻薄几句,清芷道:“可能一路太累了吧。” 谢清菡却笑:“才不是呢,如今她哪有心思理会我啊?” “怎么了?” “你没见在船上这一路她是怎么与沈小侯爷搭讪的吗?小侯爷退兵匪的时候受了点轻伤,她恨不得一日三次去送药,母亲和祖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清芷还真没注意,那时她的心思都在那个人身上,担忧他的伤势。不过二姐姐这次倒看得明白,沈延清乃侯爵府独子,本来她们这样的人家是高攀不上的,但若大姐姐真能得小侯爷青睐,大伯母和祖母可不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清芷的院落比在金陵时大了许多,在买进新的使女之前,这院就只有她和阿荇俩人。院子里移栽而来的杏树分列两侧,其中一棵树下有张石桌,院门口的石子小道通向房门,门口有长长的回廊。 清芷倚在廊下,想到他们如今离的这样近,心里似被什么东西装得满满的。 转眼谢氏迁来汴京已经一月有余,府中男眷们入新朝为官,每日里忙的脚不沾地,相比而言女眷们则轻松许多。 京中贵妇贵女们甚多,大房主母向氏素来善于交际、八面玲珑,没多久便在妇人圈里得了个好名声,而谢清蕊亦是左右逢源,结识了汴京不少名门贵女。 这日,忠勇侯爵府下帖,宴请京中贵女过府看戏,侯爵夫人是个好相与的,平日里无事就喜欢置个宴席消磨时光,最重要的是侯府独子沈延清已入朝为官,至今却仍未定亲,她多和京中这些姑娘们接触接触,也是为了儿子打算。 此次忠勇侯爵府下帖,自然谢府也在其列,侯爵夫人也是为了感谢谢家一路对沈延清的照顾。清芷与主母曾氏一道,在府门处与大伯母和两位姐姐会合,两架马车一同往侯爵府驶去。 她们到时,侯爵府门前已经停了不少马车及软轿,清芷下车,见一旁大伯母与谢清蕊说笑,亲昵的如亲母女,而谢清菡立在她们身后,显得局促不安。 曾氏性子清冷,对清芷一向不冷不热,虽说在外人面前从未让她难堪过,但也不会表现的太亲昵,清芷只是规矩地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 如此恰好与谢清菡并肩走在一起,清芷冲她温和一笑。这是谢氏来汴京头一次收到宴请,且对方还是侯爵夫人,谢府该出席的女眷自然都要来,纵然谢清菡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场景,还是硬被拖了来。 025.大姐姐不见了 侯府门前有使女接待引路,府内东侧有个不小的园子,侯爵夫人在院子里搭了戏台,如今天气回暖,午时阳光洒下,春风和煦,侯爵夫人索性就在园子里摆了席面,一边听戏、一边开席。 今日来了不少世家贵女,清芷与谢清菡近月来不曾出府,自然也没有相熟之人,不似谢清蕊,在府门处就与一绿衣裳的女子打过招呼。谢氏是头一次来做客,使女先带她们去见侯爵夫人。 清芷远远看着,见侯爵夫人熟络地在人群中游走,一会儿同这个人说笑几句,一会儿又与那个人点头示意。早听闻忠勇侯夫人性情爽利、好相与,每个与她打过招呼的人都是真的相熟,并非面上客套。 待走近,彼此介绍寒暄,侯爵夫人不拘那些礼数,拉着她们姐妹几个亲热说着话,还不忘随时打量,清芷被她看的有些羞怯,兀自低下头,便听见侯爵夫人清爽的笑声。 侯爵夫人属于那种颇为英气的长相,与沈延清眉眼相似,但笑起来又让人觉得很温柔,清芷在江南,见惯了江南女子的柔媚,似主母那般,书香门第出身,话不多略清冷,样貌娇小清秀,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或似大伯母那般,对谁都是一张笑脸,笑起来眉眼弯弯。见过侯爵夫人,清芷才知一个女子也能这样豪爽大气。 侯爵夫人还有旁人要招待,清芷就和谢清菡在戏台前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谢清菡见长辈们走远了,才悄悄和清芷说:“方才侯爵夫人一直盯着你看,好像很喜欢你呢。” 清芷则道:“侯爵夫人性情好,对谁都和善,像二姐姐这样娴静温柔的才招人喜欢呢。” 谢清菡被她说得羞恼,不愿理她,二人好好听着戏。没过多久,大伯母向氏突然出现,问她们谢清蕊去哪儿了。 二人往四周望了望,都奇怪没有看到谢清蕊的身影。 “方才大姐姐和伯爵府的姑娘在那边说话,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谢清菡指了指旁边的小亭子,疑惑道。 向氏眉头一皱,嘱咐她二人:“赶紧把她找回来,这是来做客,你们也由得她乱跑。” 谢清菡低着头,直到清芷拉着她走远了才委屈道:“大姐姐自己乱走,为什么要怪我们?” 清芷见四下无人,才与她说道:“大伯母也是心急,不是冲着我们,你想想,大姐姐在侯爵府里走丢,能去哪里?” 谢清菡先是一愣,旋即惊道:“难道,她竟敢……” “想必大伯母也是担心如此,才着急了些,不过也许大姐姐只是走丢了,我们先四下里找找看。” 谢清菡是被清芷那句话惊着了,又想到那一路上大姐姐对沈小侯爷的殷勤,心中越来越不安,现下侯府里那么多人,且都是汴京里有名望的家族里的当家主母和贵女们,大姐姐还真敢去找小侯爷不成?若是被人知道…… 她下意识拉住清芷衣袖,颤声道:“戏台处那般热闹,大姐姐若是走丢,循着声音也该找到了,我们回去看一看吧,说不定她已经回去了呢。”其实她心里还有一句话,若是大姐姐没有回去,肯定是去找小侯爷了啊。 026.侯爵夫人的喜爱 可她们往回走,直到回到戏台,都没看到谢清蕊,她没有回来。 “完了完了,她这么久都不回来……” 二人愣愣的立在原地,都想到了不好的后果,向氏见只有她们回来,上前询问,谢清菡低声道:“附近都找遍了,没有找到大姐姐。” 向氏眉头皱得更甚,看了她二人一眼,意有所指:“不论她在何处,都立马带回来!” 清芷与谢清菡出了东园,往后头找去,二人的身影全落在了侯爵夫人眼里,曾氏坐在侯爵夫人身旁,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禁莞尔一笑。 果然就听侯爵夫人言道:“三姑娘像你,知书达理又文静,我膝下只有一子,又是个闹腾的性子,倒真羡慕你,有个这么贴心的女儿在身边。” 曾氏淡笑:“夫人喜欢清芷是她的福气,日后只要夫人不嫌弃,就让她多来陪陪您。” “那敢情好。”侯爵夫人又道:“虽说我本不看重嫡庶,但三姑娘和她两个姐姐比起来,到底是更有嫡女的气度,是你教得好。” “清芷这孩子一向懂事,我倒也没怎么费心。” 清芷不知自己被议论了一番,此刻她正与谢清菡往小侯爷院里走去,路上遇到使女询问小侯爷住处时,见使女眼中的鄙夷,让清芷与清菡好生尴尬。好在府中下人都去了东园照应宾客,一路往小侯爷住处走来,统共没遇到几个人。 到了院门处,清芷却突然拽住谢清菡,脚步亦停了下来。 谢清菡不明所以,问她怎么不进去,清芷却道:“二姐姐有没有想过,若是大姐姐不在这儿怎么办?” “不在这儿?那她能去哪儿?” 清芷摇了摇头:“若是大姐姐真和小侯爷在一起,怎么都好说,反正是她有错在先,可若我们就这样闯进去,她却不在这儿,我们该说什么?” 谢清菡愣了愣,是啊,若是大姐姐不在这儿,她们两个姑娘闯进小侯爷的住处又怎么解释? “那我们怎么办?” “不如……在院外等等看。”谢清蕊若真的来见小侯爷,也断然不会待太久。 谢清菡没有主意,自然清芷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二人就在小侯爷院外等着,可没等来谢清蕊,却等来了平南王府的三公子。 赵初临从小侯爷院里出来,见到清芷和谢清菡不禁一愣,而清芷本想拉着二姐姐快点离开,可却已经来不及了。来汴京一月有余,想不到再次见他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赵初临望了望清芷,又望了望身后沈延清的院子,清咳一声:“来找延清?” “不是!”清芷连忙否认:“我们、我们迷路了。” 可这样的借口太禁不住推敲,不说她们迷路恰好迷在了沈延清院外,且说在这里还能隐约听见东园里唱戏的声音,这样也能迷路? 清芷没有抬头去看赵初临的眼神,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身旁谢清菡轻轻的声音飘来:“三公子……你有没有看到我大姐姐?” 027.看中的是你 “谢家大姑娘?不曾见过。”赵初临摇头,今日知道侯爵夫人摆宴,赵初临与沈延清就没出过院子,现下是要走了,亦准备绕过东园离开。 可他这话一出,清芷迅速与谢清菡相视一眼,大姐姐不在小侯爷这儿。 “那我们先走了。”谢清菡声音低低的,拉着清芷就要走。 赵初临道:“我送你们过去吧。” “就不麻烦三公子了。”清芷委婉拒绝,赵初临却道:“你们不是迷路了吗?” 清芷神情一僵,点头:“嗯,对。” 赵初临送她们二人去东园,清芷走在他身旁,悄悄望了望他的左臂,又见他走路还算稳健,想来伤已经好了。赵初临不是没感觉到她的目光,可他没敢去看她,总觉得若和一个姑娘目光相接,不知该说什么。 “前面女眷太多,我不方便过去,就送到这儿吧。”赵初临停下脚步,与她二人别过,清芷望着他的背影,不禁有些失神。 好在谢清菡没注意到她的失态,却在她耳边惊呼:“清芷你看,是大姐姐。” 清芷顺着她指的方向去看,果然是谢清蕊,正与伯爵府的大姑娘坐在廊下说话,可方才她明明没在这儿,附近清芷二人都找遍了。谢清菡拉着清芷上前,她们恰好被一棵大树遮挡着,清芷听见谢清蕊提到她的名字,生生止住了脚步。 “真的?你真听侯爵夫人这样说?”伯爵府大姑娘的声音。 “我躲在她们后面听的清清楚楚,侯爵夫人特地问二婶婶,清芷有没有许人家之类的,就差直接上门提亲了。”谢清蕊愤愤不平。 “不是你和小侯爷比较熟吗?怎么被你妹妹抢了先?” “这是侯爵夫人的意思,又不是小侯爷的意思,小侯爷根本没正眼瞧她。”话虽这样说,可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她与小侯爷,其实也没有说几句话。 她们再说什么,清芷已经听不进去了,满心只有谢清蕊那句:“就差直接上门提亲了。” 她是觉得侯爵夫人待人和善,也感觉出侯爵夫人很喜欢她,可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这门亲事对谢府来说,是天大的喜讯,可对于她谢清芷而言却不是。 “大姐姐一心巴结着小侯爷,却不料人家侯爵夫人看中的是你。”谢清菡颇有些幸灾乐祸,她被谢清蕊欺负了这么多年,虽说血缘上与谢清蕊更近一些,可心里却更希望这事是真的,清芷可比谢清蕊好多了,才配那么出众的小侯爷啊。 清芷心中慌乱,回想与侯爵夫人的相处,好像并没有多出众,怎么就让她看上了?莫说她不喜欢小侯爷,就凭赵初临与小侯爷的关系,她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谢清菡依旧在幸灾乐祸,清芷却想着该怎样让侯爵夫人打消这样的念头,她抬眸望了望廊下的谢清蕊,突然有了主意。 “她且等着吧,还想攀上侯爵府,看我怎么对付她。”谢清蕊恨恨说道。 028.大打出手 伯爵府的姑娘淡淡瞥她一眼:“并非我不向着你,但说实在的,像侯府这样的人家,小侯爷又是独子,必然要娶个嫡女做当家主母的。” “嫡女?”谢清蕊冷笑:“要是侯爵夫人知道她低贱的身份,不知还会不会想要这门亲事。” “什么?” “她在外人面前摆摆嫡女的威风也就罢了,还妄想嫁入侯府?”谢清蕊到底是四下望了望,才低声道:“不怕告诉你,这是我家一件说不出口的丑事,这谢清芷并非我二婶婶所出,她的生母是大着肚子被抬进府的。一个未出阁就大了肚子的女人能是什么样,这谢清芷是不是我们谢家的种还不好说呢……哎呦!” 谢清蕊突然一声惨叫,右手连忙捂住了额头,看了看手掌,“血……出血了。” 伯爵府姑娘惊呼,许是个见血就晕的,扶着柱子身子一歪倒了下去,谢清蕊痛地大喊大叫,自然惊动了园里的其她人。 “呀,这是怎么了?被谁打了?” “额头上出了好多血,谁敢公然在侯府里行凶?” 谢清菡呆愣片刻,木然的偏过头望着清芷,还有她握在手中剩下的石子。 “你……”谢清菡呶呶嘴,半响说不出话来,她亲眼见清芷蹲下身拾起石子来砸到谢清蕊额头上,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里可是侯府,这么多京中贵人在场。 可令谢清菡更想不到的是,清芷不但没有转身逃跑,反而从树后探出身子,冲到谢清蕊面前去拽她的头发,谢清菡彻底傻眼了,等她反应过来要去拉清芷时,侯爵夫人听见动静赶了过来。 清芷拽着谢清蕊的头发,在她耳边说道:“在外面当着外人的面嚼自家舌根,大姐姐是越发出息了。” 本来谢清蕊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方才她与林家姑娘的话都被清芷听了去,若是被祖母知道定要狠狠责罚她,可此时清芷拽着她的头发不撒手,她现在是额头被砸得生疼,头发也被拽得疼,根本无暇去想那么多,正要还手,突然听见旁边有人说侯爵夫人过来了。 谢清蕊掐着清芷的手蓦地一松,转而去推她,求饶道:“三妹妹你这是做什么?若是做姐姐的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纵然你不在乎我,可也要顾着自己的体面啊,在旁人家里这样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清芷从来也不在乎自己是嫡是庶,瞪着她:“方才你那些话,敢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再说一遍?让大家听听,什么是一个闺阁女子该说的话。” 谢清蕊自然不会说,只是抱着清芷的胳膊泣声道:“三妹妹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有什么事咱们回府再说,这是侯府,你总该给侯爵夫人几分颜面啊。” 谢清蕊楚楚可怜,被妹妹欺负却也不还手,众人指指点点,纷纷指责清芷,有出声相劝的,但却没有人会真的上前相帮,侯爵夫人走上前,打眼儿瞧了瞧二人,才想将二人拉开,一声冷斥令清芷先放了手。 029.被撇在了侯府门前 曾氏冷然上前,一把拽过清芷,手掌微动,到底忍住了。 “姊妹间拌嘴几句本是常事,可你竟敢对姐姐动手,还不快向你大姐姐还有侯爵夫人赔不是?” 清芷没有理谢清蕊,只是在侯爵夫人面前低下头:“给夫人添麻烦了,是清芷不好。” 侯爵夫人微微一笑:“不妨事,只是大姑娘额头上的伤不轻,不如先去房间歇着,等大夫来瞧一瞧。” 向氏本跟在曾氏身后,此时走到谢清蕊面前,心疼道:“我们蕊儿生得娇嫩,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但愿不要留疤才好。不过你到底是姐姐,不论什么时候都该让着妹妹的,怎么能与妹妹起冲突呢?” 谢清蕊伏在向氏肩头,泪珠涟涟,“母亲教训的是,我不该逞口舌之快,应该让着妹妹的。” 向氏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过身与侯爵夫人说道:“她们姊妹间闹不快让夫人见笑了,蕊儿受了伤,我们也不便再叨扰,日后再带着她们来侯府赔罪。” 如今这样的情况,侯爵夫人也不好再留,再三说不会放在心上,并一路送出园子。谢清蕊被向氏牵着,一直到出了府门,向氏回身皮笑肉不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伤在脸上,你们倒真是狠得下心来,好好想想回去怎么跟老太太交待吧!” 向氏带着谢清蕊踏上马车,又瞪了谢清菡一眼,谢清菡不敢与清芷说话,连忙低下头也钻进马车里去。 曾氏脸色冰冷,可在侯府门前,到底是不好发作,待走到车架旁,才咬着牙道:“在侯府里,在侯爵夫人面前,你被下蛊了不成!” 曾氏的怒气在意料之中,她一心盼着清芷得嫁高门大户为兄长助益,所以在外人面前从未透露过清芷的身份,给足她嫡女的尊贵,可今日清芷当着那么多人对自家长姐大打出手,曾氏的怒意可想而知。 清芷被撇下了,曾氏没允许她上车,她被撇在了侯府门前。 好在谢府离忠勇侯府不算太远,她记性好,大概能记得来时的路。入汴京月余,除了老太太答应给她们姊妹几个添新衣时,清芷往东城门的几间铺子里逛了逛,打那儿就再也没出过府门。 清芷不想那么快回府,或打或骂她都不在乎,只是厌倦了。 午时,正是东门集市开市的时辰,清芷随着人流往热闹处走,集市内店肆林立,街旁酒家里飘出浓浓的酒香,店门前小推车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小吃,长桥上有个卖糖人的老翁,面前是一妇人带着个幼童,幼童舔了舔手中糖人,一脸满足地笑了。 清芷也不由得唇角一弯,这一笑被身旁卖玉石的小哥儿看到,小哥儿连忙推销:“姑娘可是喜欢这块玉?不是我吹嘘,满东市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玉了,您看这上面的花纹,琢的是朵盛放白莲,姑娘您真是好眼光,。” 清芷一怔,低头看了眼商贩手中的玉坠,小哥儿连忙递到她面前,堆着笑:“姑娘您瞧。” 清芷淡笑:“敢问……平南王府在何处?” 030.一块玉,一个男人 小哥儿愣了片刻,指了指西边:“远着呢,隔着好几条街呢。” 清芷道了声谢准备离开,小哥儿连忙道:“姑娘不要这玉坠了?您要真心喜欢,只收您十贯钱。” 清芷蹙眉,忍不住说道:“莫说我不喜欢,就是我真喜欢,你这玉成色并不好,还敢卖十贯钱?” 小哥儿顿时不乐意了:“嘿,你这姑娘怎么说话呢?我这玉哪不好了,你不买就不买,可别来砸我招牌啊。” “你这玉器不仅玉本身成色不好,且琢得粗糙,这也算招牌?” “我说姑娘,您这就不厚道了吧?看你年纪不大,不懂行也不能乱说啊,我在这东市卖玉可好多年了,你这空口白话的,别不懂装懂。” 谢氏在金陵亦算得上高门显贵,清芷就算束于闺阁,也知什么才是好东西,眼见围观之人越来越多,她并不想与商贩争辩太多,欲转身离开,商贩却喊住:“姑娘休走。” 清芷冷冷回身,身后一个高大男子却抢她一步:“这玉我买了,十两白银,一分不少。” 男子扔下银子,拿了玉就离开,清芷一怔:“这玉……” 男子回过身,一袭华服、贵气逼人,“怎么?姑娘喜欢?” 清芷摇头:“这玉不值十两。” 男子眼眸一亮:“姑娘懂玉?” “我说姑娘你有完没完啊,人家公子都买了,你成心的吧?”卖玉的小哥儿很是生气。 清芷心想也是,人家买都买了,再说不好确实膈应人,便微微施礼:“是我唐突了。” 清芷走了很远,一转身见那华服男子竟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清芷止步,回身望着他,男子见状走上前,拱手:“姑娘还没说这玉有何不妥?” 清芷见他目光真诚,是真心询问,为免他日后再上当,清芷便伸出手,男子将玉递给她,清芷才道:“玉石讲究细腻、滋润,此玉乍一眼看去的确光泽明显,但透过光便能发现玉中杂质。再者,手艺好的雕琢师父琢出来的玉首先要有型,一眼看去能感受到它的美,虽然这样说比较笼统,但最直观的感受往往才最有价值。公子若细看,不难发现玉上白莲偏了位置,整体感觉便有些……不伦不类。” 末了清芷又道:“虽说此玉不值这个价钱,但也不算太差,公子也莫要太过介怀。” 她欲转身离开,对面人群忽地散开,双架马车疾驰而来,车上的人大声喊着:“让开让开,马儿受惊了,大家都让开。” 清芷有过被受惊马匹带走的经历,心中多少有些阴影,竟一时来不及躲开,好在身旁男子及时拽了她一把,车架远离,清芷惊魂未定。 “啊,玉摔坏了!”清芷低头一看,男子去拽她的时候,手中玉器掉落,已是分裂两半。 “无妨,反正也不是好玉,姑娘无事便好。”男子笑得温润。 清芷摇了摇头,玉虽不是好玉,但却是人家十两白银买来的,便道:“公子若不介意,不妨留个地址,我好让人将银两赔给公子。” 男子却只留了背影给她:“有缘自会相见。” 031.清芷喜欢延清? 原本清芷询问商贩平南王府所在,只是心中郁结,想去看一眼那个人,纵然见不到,哪怕看一眼他住的地方也好,可现下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回到谢府,清芷先回房间换了衣裳,府内新买了一批使女,清芷院里也多了俩人,不过跟前的事还是阿荇伺候得多。 换好衣裳准备去合安苑,阿荇却说这个时辰老太太正午觉,不如等会子再去。清芷听着话语不对,便问:“合安苑没有来人?” 清芷这样问,阿荇倒有些不明白了:“怎么了姑娘?老太太那儿没吩咐什么啊。” 清芷一怔,不禁苦笑:“是了,谢清蕊那些话若真禀到祖母面前,她也没好果子吃。” 只不过若是平日,没什么能瞒得过老太太,可如今初来汴京,老太太许是有些水土不服,这一月来身上总不太爽利,对府上的事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如此在侯府里的一场闹剧,竟是没捅到老太太跟前,曾氏若要管教清芷,自然也用不着老太太,而大伯母到底也顾忌着谢清蕊对伯爵府姑娘说的那些话。 因为没有闹开,除了在场几人,谢府其他人都不知情,谢江诚还是翌日早朝后从旁人口中得知了此事。 彼时谢江诚与赵初临一道出了宫门,沈延清拦住他问他谢大姑娘额头上的伤如何了,谢江诚还好一阵懵。 “怎么?你不知道?” 谢江诚反问:“清蕊受伤了?” 谢江诚新官上任,这段时间确实很忙,沈延清非常理解,但想到昨日府中下人给他活灵活现表述的样子,他至今仍觉不可思议:“昨日……你两位妹妹在我家打起来了,谢大姑娘额头上受了伤。” 谢江诚张着嘴巴,愣是不知说什么好,好在沈延清与赵初临同他关系好,倒不会以此为笑,但竟会有这样的事,怎么府里好像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清菡?”他知道大妹妹和二妹妹经常小打小闹,自然而然就想到谢清菡,不料沈延清却告诉他是清芷。 谢江诚连忙摇头:“不不不,你一定是听错了,怎么可能是清芷?”清芷的性子怎么会同清蕊打起来。 沈延清再三确定是谢清芷,并悄悄从怀中取出一小盒药膏来,笑嘻嘻道:“军中伤药往往更有奇效,姑娘家总不好在脸上留疤,你拿回去给大姑娘用吧。” 谢江诚接过,沈延清不禁又啧啧道:“不过你三妹妹下手还真狠,怎么能往姑娘家脸上招呼呢?听说大姑娘可丝毫没有还手啊。” 谢江诚脸色很不好看,清芷的心性他最明白不过,这件事他要好好弄清楚。不过这也让他意识到,来到汴京后,自己确实因官中事忙而忽略了妹妹。 清芷动手这事儿已经让他很是诧异了,沈延清走后,赵初临却又告诉他:“清芷她……好像是喜欢延清。” 这可让谢江诚再也待不住,匆匆告辞就往家里赶。 可终日不得闲的祭酒大人想忙里偷闲陪伴妹妹时,却被告知清芷去了忠勇侯府未归。 今日一大早,曾氏就吩咐清芷去侯府赔罪,主要还是探探侯爵夫人的口风,像侯府这样的人家,但凡人家有意,须得好好抓牢了。 “三姑娘回来了,去了主母院里。”阿荇见三公子站在院外没有离开,便将府门小厮刚报进来的消息告知三公子。 谢江诚没有逗留,转而往母亲院里去。 “侯爵夫人是怎么个态度?”曾氏于书案前临帖,虽是同清芷讲话,目光却未离书案半寸。 “侯爵夫人去了伯爵府,问了林大姑娘那日的缘由。”清芷回答。 曾氏这才抬眸,淡淡瞥了清芷一眼:“如此说来,她都知道了?” 清芷没有说话,曾氏蹙眉:“那日侯爵夫人曾言不在乎嫡庶之分,你是我屋子里养大的,原就比大房那两个尊贵些,我看侯爵夫人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若下次你能表现好些,她未必不能对你改观。” 清芷缓了片刻,说道:“小侯爷身份尊贵,清芷不敢高攀。” 曾氏将手中笔搁置,就那样冷冷地看着她:“婚姻大事岂能由你自己做主?” 十六年了,无论样貌还是品性,谢清芷都没得挑,可大概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第一眼见到她,从她还在那个女人肚子里,就注定了曾氏这一生都没办法接受她。 “小侯爷出身高贵、人品贵重,哪轮到你来挑挑拣拣?过两日李国公家的长孙办百日宴,侯爵夫人也会去,你若再闹什么幺蛾子,可别怪我容不下你。”曾氏虽待她冷淡,但也极少对她说重话,自然也是因为她从不会给曾氏惹麻烦,可有关婚姻大事、谢江诚仕途,曾氏态度一直很强硬。 清芷也明白,在曾氏这里,她不可能为自己争取什么,没得非要硬碰硬,便轻声道:“但凭母亲做主。” 于是匆匆赶来母亲院子的谢江诚在窗外就只听见了这句:“但凭母亲做主。” 清芷从房里出来,乍见三哥哥立在门外很是一惊,来汴京一个多月了,她知道三哥哥忙,一直不曾去打扰他,倒是有好些天不见了。 “我去同母亲打过招呼就来,你在这儿等我。” 谢江诚很快出来,与清芷出了母亲院子,没来由地清咳一声,竟是说道:“芷儿长大了,如今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若是……有心悦之人,兄长定会为你做主。” 清芷心中惴惴,还以为心事被兄长看穿,而谢江诚见妹妹面颊绯红,更知赵三公子的猜测不假,大概姑娘家总是脸皮薄些,不好意思说出口,日后他留意些便是。 二人离了主母院落,却是往东院去,清芷隐隐猜到,果然就见三哥哥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略有些严肃说道:“这是沈小侯爷赠的药膏,你给清蕊送去。” “我不去。”清芷止步不前。 谢江诚知道清芷轻易不会闹脾气,此刻这样子是真的不想去了,便耐心道:“昨日的事我略有耳闻,也隐约知道你为何动手,可就算是她有错在先,自有长辈为你做主,你也不该动手打她。且是在旁人家里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一个姑娘家,若是给外人留下个不好的名声,谁还敢来谢府提亲?” “听说清蕊额头上的伤可不轻,她若真在脸上留了疤,你心里能好过?”见清芷面有松动,谢江诚又好生劝说妹妹:“今日特地留了半日时间想带你出去逛逛,你若不想去,那我可回国子监了?” “别!”清芷拽住兄长的衣袖,到底是答应了,本来那日自己也是有私心的。 从金陵往汴京走的路上,谢江诚就答应清芷到汴京后,好好带她四下逛逛,可清芷好不容易等到兄长得空,府门处的小厮却突然来禀报三公子,说府外有人找。 清芷以为又是国子监的那些个监生,闷闷不乐道:“你让我去给她送药赔礼,我去了还让她好一阵抢白,如今三哥哥要食言不成?” 谢江诚便笑说那他出去打发了,清芷自然知道这是玩笑话,毕竟公务要紧。 可谢江诚离开没多久,又让人来喊清芷,清芷出了府门,就看到赵初临与三哥哥站在一起。 谢江诚一面招呼清芷出来,一面对赵初临说道:“甭管你有多要紧的事,今日我答应了清芷陪她游玩,无论如何我是要带着她的。” 赵初临淡淡一笑:“并无要紧之事,只是府里太过热闹,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吃杯酒罢了。” “是为了初秀兄大婚之事?” “不说这个了,走,请你们去南楼。”赵初临有意岔开话题,对清芷道:“三姑娘可知这汴京城的南楼有三绝?一绝酒、二绝肴、三绝曲儿,待会儿让你三哥哥好好为你介绍介绍。” 清芷见赵初临有意无意望向三哥哥,觉得奇怪,便听三哥哥清咳道:“待会儿去了南楼你少说些没谱的,我只是见琴儿姑娘可怜才多关照些。” “我可没说什么,莫不是你心中有鬼?” 谢江诚无奈,拉着清芷就走,清芷下意识回身看了眼赵初临,他不紧不慢跟在后头。 汴京南楼原本叫做南怀搂,因在城南,大家为图顺口,只唤南楼,后来竟连原本的楼名都不大喊了。城内贵族大多是南楼的常客,一楼不列席,只在北面搭了个戏台,二三楼都是独立的包间,清芷跟着他二人上了二楼,寻了个包间进去,房门是敞开的,方便听戏。 “芷儿,你手怎么了?”谢江诚突然皱眉,望着清芷。 清芷低头一看,连忙把手腕处用衣袖遮挡住,如今是初夏,衣衫渐渐单薄,她抬手时衣袖下滑,露出手腕处的青紫,竟恰被三哥哥看到。 谢江诚紧盯着她,清芷只好轻声道:“昨日被她掐的,已经不疼了。” 谢江诚一叹,雪白的手腕一片青紫,哪能不疼,但有赵初临在场,两个妹妹打架毕竟不是光彩的事,他只是吩咐清芷要好生擦药,并未多言。 032.谭家姑娘 清芷打小爱听戏,目光一直放在楼下,连门外什么时候站了个姑娘都没发觉,直到姑娘开口:“莫非是平南王府的喜酒不够三公子喝?还要来外头找酒吃。” 这话显然是对赵初临说的,赵初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又继续低头吃酒,可门外的姑娘却也没有挪步,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清芷仔细瞧了面前的姑娘,虽非倾城之貌,却也是非凡脱俗的气质,眉眼间的那股英气倒与侯爵夫人有些相似。 “这位姐姐飒爽英姿,不知怎么称呼?既与赵三公子相识,不如一同……” “凭谁也来套近乎,什么姐姐妹妹的。” 清芷话未说完,便被面前姑娘打断,且她语气娇蛮,一副盛气凌人之姿,清芷被堵了一句,不再多说什么。 赵初临却是开口:“谭姑娘心中有气,何苦牵连无辜之人?清芷好心与你打招呼,哪里惹到你了?” “清芷?你这般在乎,莫非她是你的相好?”姑娘一脸不屑,对清芷道:“好生劝姑娘一句,看人可得擦亮了眼睛,平南王府的公子都是负心薄幸之辈,趁早离了得好。” 清芷被她说的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这姑娘口无遮拦,且又当着赵初临的面,心中好生气恼。 谢江诚怎能允许有人污了妹妹清白,但对方是个姑娘,他只是冷冷说了句:“请姑娘慎言,舍妹年纪还小,姑娘不该拿这种事玩笑。” “好呀,你们合着伙来欺我!反正如今,谁都能来笑我欺我了!”姑娘眼圈一红,转眼跑开。 倒让谢江诚和清芷都有些莫名其妙,赵初临面色尴尬,对清芷赔不是:“请三姑娘莫要介意,也别气她,她这些日子心中不畅快,今日本是冲我来的,是我连累了三姑娘。” 清芷鼻子一酸,不禁道:“她是你什么人,要你为了她来向我赔不是?” 赵初临一怔,谢江诚抬眼看向清芷:“不得无礼。” “无碍,今日本就是三姑娘受了委屈。” 清芷低着头,旁人说什么她何曾在意,她在乎的不过是他的疏离。 楼下戏台换了新戏,清芷趴在护栏上,看似在专心听戏,实则将身后三哥哥与赵初临的话都听进耳朵。 “方才那姑娘是?” “侍卫步军副都指挥使谭正嫡女。” “就是她?难怪今日她见到你便没好气,说起来也是个可怜的姑娘。” 赵初临苦笑:“凭她的性子,你若在她面前说她可怜,她指不定能与你打起来。” 两日后,李国公家长孙办百日宴。 上一次在侯爵府,清芷与谢清蕊打了起来,可把谢清菡吓的不轻,生怕有什么事会扯到自己身上,这次说什么也不肯跟着出去,大房主母向氏本也对这个怯懦的庶女不抱指望,也懒得对她费心思,便由着她。 清芷是被曾氏下了命令今日在侯爵夫人面前卖乖的,曾氏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免得像上次,一不在自己跟前就出幺蛾子。 侯爵夫人在京中贵妇圈人缘一向极好,总有许多人围在身边,可她看到曾氏与清芷,连忙迎了过来。 “方才我还在说今日又能见着你们,可巧你们就来了。” 曾氏见侯爵夫人这般态度,心中大概有了盘算,待清芷上前行过礼后,才道:“上次清芷那样胡闹,我总觉得没脸再见夫人了。” 侯爵夫人拉过曾氏的手,又亲切的望着清芷:“前两日三姑娘来见我,把话都与我说清楚了,我们家可不是那些个小门小户,一味看中嫡庶之分。我是喜欢这丫头的脾性,旁的可不管。” 曾氏淡淡望了清芷一眼,侯爵夫人的态度清芷想必早已知晓,却并未对她说半分。 侯爵夫人见曾氏神情冷冷的,以为她还不放心,便小声道:“说句不该说的,你们家那个大姑娘是该打,要换做是我年轻时的性子,那日指不定闹的更凶。清芷这样的脾性我喜欢,轻易不会让人欺负了,懂得保护自己的姑娘吃不了大亏。” 曾氏道:“难为您这样喜爱她,是她的福分。” 有人唤侯爵夫人到别处去,侯爵夫人让清芷有空多去侯府坐坐,说了一会儿话就离了。曾氏望着清芷嗤笑道:“想不到你心气这样高,侯府独子竟都入不了你的眼。” 清芷低眉:“母亲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小侯爷未必瞧得上我,毕竟那一路他与大姐姐要更近一些,前两日他还托三哥哥给大姐姐送药膏,可见是关心大姐姐的。” “谢清蕊不过是长了张漂亮脸蛋,哪能与你相比?再者婚姻大事,又岂是他想如何就如何的。” 曾氏虽与大房的不和,但在外头,面上的和气还是要有的,见过侯爵夫人后,曾氏就去与向氏会合,与那些个妇人们在一处。清芷被撇在了后头,不经意间看到了那日在南楼遇到的姑娘。 清芷见曾氏没有注意她,便走到一旁,笑着与那姑娘打招呼:“谭姑娘。” 谭蓁蓁见是她,面上不大自然,又见她笑得真诚,疑惑道:“那日我那样待你,你还理我做什么?” 清芷轻笑:“那日的事我早就忘记了。” 谭蓁蓁一愣,也笑了起来:“怎么会有你这样好性子的姑娘,我叫谭蓁蓁,你叫什么?” “谢清芷。” 是了,那日赵初临喊的好像就是清芷,“好妹妹,那日是我不好,我并不是冲你,只是心里难受罢了,你别生我的气。” 清芷摇头:“我没有放在心上,谭姑娘也忘了吧。” 清芷从谢江诚口中得知了谭姑娘的事,怜她都来不及,又怎会生她的气呢。 谭蓁蓁与平南王府长子赵初秀两情相悦,谭蓁蓁是爽利的性子,二人也不避讳,时常一同出入。 汴京城里的人都以为能喝上二人的喜酒,可转眼赵初秀就与秦国公家的姑娘订了亲。 如今婚期将至,平南王府与秦国公府一片喜气洋洋,谭蓁蓁心里岂能好过,自然对平南王府的人都没好气。 清芷没有别的朋友,上次在侯爵府闹出那件事,汴京城的贵女们都以为谢清芷是不好相与的,自然也不会主动来与她相交。 谭蓁蓁自然也听说了那件事,可那日侯爵夫人摆宴她没去,只是听旁人说了几句,如今见清芷是这样的好人儿,自然不信那些个传言。 反而与清芷玩笑:“下次若谁再欺你,你不用自己动手,就你这小身板太容易吃亏了,我来替你教训她。” 清芷失笑,谭姑娘的性子果然如赵初临说的那般,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 鉴于侯爵夫人对清芷的喜爱,曾氏这些时日对清芷也和气了许多,从前对她不闻不问的人,如今会主动给她裁新衣、置首饰。 这日吴嬷嬷亲自来给清芷量尺寸,笑着说:“姑娘好像长高了些,不过看着更瘦了,姑娘想吃什么就吩咐厨房做,别委屈了自己。” 清芷知道吴嬷嬷真心待她,笑着应下,忽地想到一事,便说道:“母亲既请了好的绣娘为我做新衣裳,不如将大姐姐和二姐姐都一并叫来,每人都做几身。” “难得姑娘有这份心,只是夫人未必愿意。”曾氏与向氏不同,向氏八面玲珑,从来对她们姐妹几个都一视同仁,有什么东西也从不会少了清芷的,不过是在老太太面前赚个脸面。可曾氏却是个孤冷的性子,对清芷都不上心,更别说大房那两个了。 “这不过是我的私心,母亲若不愿就算了,我就是想着二姐姐的生辰快到了,借花献佛罢了。” 只给三姑娘做新衣裳也就罢了,可若给二姑娘也做了却没有大姑娘的份,又说不过去,吴嬷嬷知道她们姑娘是极有分寸的,便道:“这事儿不难,与夫人说一声便是,等二姑娘生辰那日,你们姊妹几个都穿着新衣裳也喜庆。” 之后谢清菡为这事专门来感谢清芷,如今天气逐渐闷热,姊妹俩就在院里杏花树下坐着,谢清菡羡慕道:“听说这位姓孙的绣娘,手艺是一等一的好,京中好多贵人想请她做衣裳都请不去,还是因为侯爵夫人与她交好,她才肯来咱们府上的。侯爵夫人对你可真好,日后就算你做了她儿媳妇,也定然不会受气。” 清芷微窘:“二姐姐乱说什么呢,侯爵夫人待人宽和,对小辈们都是极好的。” “你又在装糊涂了,这可是好事啊,旁人求都求不来的。”谢清菡眉头一挑,口中的旁人自然是指谢清蕊。 清芷想到那日去给谢清蕊送药,看到她额头上的伤,心底到底有些愧疚不安,当时她一生气就扔了一把石子出去,没想到就正打到她额头上。 “如今来了汴京,她心思也不在你身上了,她不来欺负你,你又何苦招惹她?”清芷缓声道:“如今姊妹间都长大了,还能在一起几年?能和气些便和气些吧。” 谢清菡眼睛一红:“我倒是想和气,她如今只是暂时没空来理我,你以为她真转了性子?真希望她早点嫁出去,不然我几时才有好日子过?” 033.三妹妹私会外男 大房里没有嫡女,两个姑娘都是妾室所生,大姑娘能说会道、心思活络,二姑娘性子软弱、胆小怯懦。 二人的性子天差地别,再者大姑娘在三姊妹里模样是最出挑的,向氏没有亲生女儿,便指望用大姑娘联姻,对她难免骄纵些。 每每大姑娘欺负了二姑娘,只要不闹到老太太跟前,向氏都偏心大姑娘,一来二去,大姑娘气焰更是嚣张。 清芷知道二姐姐自小受了不少委屈,也不好多劝什么。 谢清菡却突然说起谢清蕊最近与京中贵女们走得近,经常请那些个贵女去听评书、看傀儡戏,平日里也总有好东西赠送。 “她出手那么大方,你说她那些钱是哪来的?”谢清菡神神秘秘凑到清芷耳边说道。 清芷眉头一蹙:“自然是自己攒的,或是大伯母给的,不然还能是哪来的?” 谢清菡却道:“我觉得不像,咱们都是一家子的姐妹,平日里的赏赐都是一样的,攒能攒下多少来?就算母亲偶尔给她些体己,禁得住她这样造?” “你管她有多少钱造,她乐意就好,二姐姐掺合什么。”清芷心不在焉。 谢清菡低声道:“我觉得她的钱来路不正,指不定是偷的。”之前谢清蕊诬赖清菡偷了她的衣裳,谢清菡可都记得,没准就是她贼喊捉贼。 清芷眉头突突直跳,这二姐姐怎么就不消停点。 “三妹妹,你说她平白无故有这么多闲钱去讨好别人,能是什么正当路子?我看她就是趁祖母最近身体不好,动了歪心思,走,我们去告诉祖母去。”谢清菡要拉着清芷去告状,清芷连忙将她按下。 “祖母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去打扰得好,再者这都是你自己的猜测,平白去说一通没谱的话,自己反倒讨不了好,何苦来哉。” “你说的对。”谢清菡慢慢冷静下来,依祖母的脾气,除非拿足了证据摆在她面前,否则还要反过来怪她挑事儿。 “二姐姐,打小你在她面前吃过多少亏自己都不记得了吗?平时躲她还来不及,如今怎倒上赶着去找她的麻烦?” 谢清菡恨恨道:“正是因为我总被她欺负才不甘心,如今好不容易被我捉着把柄,我总得为自己讨回个公道吧。” “话是不错,理也不假,但我就怕最后吃亏的又是二姐姐,你想一想,大姐姐最近是出手大方了些,但也不能就说她的钱来路不正吧。”清芷见谢清菡欲辩解的样子,连忙继续道:“就算她的钱真的来路不正,而你给她捅出来摆在明面上,大姐姐和袁小娘日后能饶过你吗?最后不论她们如何,反正你又得不到什么好,何必呢?” “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也认了!”谢清菡落下泪来,“她们作践我也就罢了,三天两头的就去作践我阿娘,我让阿娘告诉父亲,阿娘也不肯说,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谢晋平日是多宠爱周小娘一些,那也是因为周小娘性子温柔又从不多事,周小娘也明白,所以不管有什么委屈也从不在老爷面前提起。 可谢清菡哪懂这些,她只知道自己和阿娘在府里整日被人欺负,没一天好日子过。 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清芷无法感同深受,自然也做不到高高在上劝说什么,可她却是知道,这件事二姐姐掺合不得。 “清芷你主意多,你帮我想想,她怎么就突然有那么多钱了?”谢清菡现在一门心思想捉谢清蕊的错处,清芷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姑娘,您怎么还在这儿呢?三公子在府外等您好久了。”阿荇从屋里出来,见自家姑娘和二姑娘还坐在院子里。 清芷恍然,蓦地站起身来:“哎呀,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原本今日和三哥哥说好要出门去的,二姐姐我先走了,不然三哥哥要生气的。” 谢清菡话还没说出口,清芷就没影了。 清芷一路往府门去,回头见二姐姐没有跟出来才缓下脚步,哪有什么三哥哥在等她,不过是她冲阿荇使眼色,阿荇随口编了句。 可这丫头说什么不好,非得说三哥哥带她出府,现下要她去哪里? 清芷就在府门处转悠着,也不敢回去,万一二姐姐还在她院里,她回去怎么说? 但就是这样巧,清芷转悠着转悠着,还真等到了三哥哥。 谢江诚下马,问清芷怎么站在这儿,清芷却问他这个点怎么回府了,平时都在国子监待着,谢江诚说回府取点东西。 可等他取完东西出来,清芷还站在府门前。 “三哥哥,我没地方去了,你带我走吧。”清芷眼巴巴望着他。 谢江诚皱眉:“胡闹,我是去忙差事,哪能带着你,快回府去吧。” “我不想回去,我不会打搅你的,随便给我个地儿待着就行。” 谢江诚急着走,也没时间询问缘由,便从怀中取出钱袋子递给清芷:“到南楼听戏去,别乱跑,等我忙完就去找你。” 清芷驾轻就熟,到楼上找了个空着的包间坐了下来,要了一壶茶,她一个姑娘家自己这儿,不敢像那日一样将房门打开着,好在半开着窗,楼下戏词也能听得清楚。 但听着听着,清芷就有些犯困,一手撑在窗台上,迷迷糊糊。朦胧间突然听见房门被人推开,她以为是三哥哥来了,笑着迎上来,两个人都是一怔。 “三公子?”头一次来南楼就是赵初临带她来的,第二次她自己来却还能遇上他。 赵初临显然也是没想到,方才自己径直推开门却见是清芷,着实无礼,便解释道:“我听掌柜的说子安在这儿,没想到是三姑娘,失礼了。” 清芷来时报的是三哥哥的名字,方便三哥哥来找她,赵初临是误会了,清芷便道:“不妨事,三哥哥忙差事去了,要晚些过来。” “是啊,他最近是有些麻烦,我就说他怎么还有清闲来南楼,原是三姑娘在这儿。” “麻烦?”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三姑娘无需担心。”国子监内部的问题,一句两句也说不清。 二人在门口说这几句话的工夫,就被不怀好意的人看在眼里,谢清蕊本是约了几个贵女来南楼,她来早了先进来等着,就看到这等好戏。 “呦,这不是我家三妹妹吗?孤男寡女说什么私密话呢?” 清芷冷下脸:“大姐姐怎么糊涂了,既是说私密话就该在屋里说,站在门口能说什么?” “你私会外男还有理了?”谢清蕊讥笑。 赵初临背对着她,她并不知道站在清芷面前的是谁,可她不管是谁,只知道这是个男人就够了。 “大姑娘怕是误会了,我是来找子安的,并不知道三姑娘在这儿。”赵初临出口解释。 谢清蕊一愣,才知是平南王府三公子,可她还是继续说道:“我三哥哥忙公务,怎会这个时辰来这儿?再者三妹妹若有行为不检之处,我自该禀告给祖母和二婶婶知道,免得在外败坏了我谢府的名声。” 赵初临皱了眉,清芷不愿他被人说嘴,受这种气,连忙说道:“既然三哥哥还没过来,不如赵三公子先离开吧,我们姊妹说话,三公子在这儿也不方便。” 赵初临一走,清芷就把房间门关上,谢清蕊冷笑:“怎么?做了不知廉耻的事儿怕被人知道?” 清芷不在乎她怎么说自己,可既然牵扯到赵初临,她就不允许有人往他身上泼脏水。 “什么不知廉耻之事?大姐姐倒是说说看。” “你不在府里待着,自己一个人跑来南楼做什么?又怎么那么巧,偏偏就遇见了赵三公子?有些人一面讨好着侯爵夫人,一面又缠着王府公子,真是好盘算啊。” “大姐姐这嘴不去说书真是太可惜了,我来南楼是三哥哥让我来这儿等他,不信你大可去问三哥哥,再说大姐姐不也是一个人来南楼了吗?” 谢清蕊眉头一挑,“我是约了朋友过来的,和你这样偷偷摸摸私会外男的可不一样。” “我说过了是三哥哥让我来的……” “你这话留着回去跟祖母解释吧,我可不听。”谢清蕊一边嚷嚷着,一边去开门要离开。 清芷快步上前拦住她,谢清蕊怒瞪着她:“你想做什么?” 清芷靠近她,气势逼人:“你若再敢嚷嚷半句,我就把袁小娘倒卖田产的事儿抖出来,你若不让我好过,也别想我会放过你!” “你!”谢清蕊惊得花容失色,“你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得多了!别以为我像二姐姐一样任你欺凌,今日走出这个门,你敢说出半个字试试!”清芷将她逼在门处,谢清蕊冷静片刻,她知道鱼死网破的事儿谢清芷是做的出来的,故作淡定道:“不说就不说,我才懒得管你这些腌臜事。” 此刻赵初临正在门外,将姊妹二人的话都听了去,清芷让他走后,他想了想不能留清芷一个人面对,事关姑娘家的清誉,他须得解释清楚了才行。 可他回过身,发现房门紧闭,不等出声,就听见了房内这些话。 034.清芷生辰 在他的心里,清芷依旧是那个跟在他和谢江诚身后蹦蹦跳跳的小丫头,爱听戏、爱吃糖、又爱哭。 如今长大了,谢江诚说姑娘家有了自己的心思,不会像幼时那般,他便觉得长大后的清芷是个知礼守礼、娴静懂事的好姑娘,可也仅是如此,与旁的姑娘并无过多不同。 可今日他却觉得,他与谢江诚好像都没有真正了解她,从前他总觉得清芷在那个家里,多亏谢江诚对她的爱护,如今更觉得是这丫头自己懂得保护自己。 谢清菡生辰将近,曾氏请人给三姊妹做的新衣裳也送到府上了,吴嬷嬷挨个给她们送去,老太太让姊妹三个换好新衣裳去合安苑,图个喜庆。 这一两个月,老太太因换了地方身子不适应,一直懒得动,如今调养得好,依旧是从前那个健朗的身子。 清芷她们换好衣裳来合安苑,大伯母向氏和主母曾氏都在,老太太看着她们喜气的模样,心里高兴,谢清蕊又会说话,哄的老太太一直合不拢嘴。 向氏提起谢清菡的生辰,估摸着老太太的意思,笑着说道:“虽说小孩子家是不过什么生辰的,但也不过是寻个由头,那日就请些她们交好的姐妹们来府里热闹热闹才好。” 老太太来汴京这近两个月,每日窝在合安苑里,如今身体大好,自然是想热热闹闹,可一时又寻不到由头,向氏这番话倒合了老太太心意。 老太太方想答应,曾氏不紧不慢道:“咱们搬来汴京也有一段时日了,府里也的确该热闹热闹,不过大张旗鼓的给一个庶女过生辰,在哪家府里都没这样的规矩。” 向氏沉下脸,老太太虽不高兴却也不好反驳,不料曾氏又继续道:“清芷与她二姐姐生辰相近,就在下个月,也不用说是给孩子过生辰,就只说谢府搬来汴京还没开过宴,请大伙儿来聚一聚,正好选在清芷生辰那日罢了。” 老太太望了清芷一眼,不管怎么说,名义上这丫头都是谢府唯一的嫡女,的确比二丫头体面。 “那就这样办吧。” 老太太答应,向氏心里恨透了二房,面上也只能堆着笑。而曾氏一贯是那样的神情,并没有因此多高兴。 清芷猜想曾氏那日定会请侯爵夫人过府,就算不急着把亲事定下,也好让众人都知道,她谢清芷是侯爵夫人为小侯爷挑选的人。 “看到了吗,咱们是什么身份,人家可是尊贵的嫡女,你这个做姐姐的连生辰都不配过,只有她才配!” 谢清蕊冷嘲热讽:“整日姐姐妹妹的不过面上看着亲热,一遇到点事还不是把你撇得远远的,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你,没出息!” 谢清菡一直低着头,手里的帕子绞了又绞,清芷走上前,唤了声:“二姐姐。” 谢清菡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圈红红的,没说一句话就跑开了。谢清蕊则瞪着清芷,分明还在怨恨南楼里清芷给她的难堪。 清芷心中微叹,跟着曾氏出了合安苑,如今她自己尚在麻烦之中,且这事儿还真不好解决。 她故意在侯爵夫人面前与谢清蕊大打出手,又让侯爵夫人知道了她并非嫡女,可侯爵夫人却丝毫没有嫌弃她的意思。 两家长辈都在极力促成这门亲事,事到如今,看来她只能从小侯爷身上下手了。 谢江诚最近忙得脚不沾地,直到清芷生辰前两日才在主母院里匆匆见过一面,清芷见曾氏眉间隐有愁容,便问是不是三哥哥有什么麻烦。 曾氏知道他们兄妹感情好,清芷是真心关心江诚,便轻叹:“最近府里时常有拜帖递来,都是想入国子监为监生的官员子弟,你兄长为难,一律不见,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入国子监,自有章程可言,满足条件自可入学,他们来求兄长做什么?” “这正是难为之处,那些个官员品级不够,他们的子弟是不能入国子监的,可他们既来求江诚……唉,你哥哥也真是,面子上总要过得去才是,他倒好,全部拒之门外,一点情面都不讲。” 曾氏一心都在这个儿子身上,谢江诚有一点麻烦她便不能自在,她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谢江诚是作为江南旧臣被宋廷重用的,年纪轻、资历浅,本就有很多人不服气,如今又不卖老臣的颜面,确实容易被挤兑。 “母亲不用担心,兄长虽年纪轻,但胸有丘壑,处事有分寸,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再者兄长与赵三公子、小侯爷交好,必要时他们也不会让兄长难做。” “江诚与赵三公子是少时的情意,自不必说,可与沈小侯爷不过是因着赵三公子才交好几分,若你与侯府联姻,他成了江诚的妹婿,自然在朝堂上会多帮衬你兄长。” 清芷神情一怔,只得闭口不言,曾氏又道:“你生辰那日,我让江诚将小侯爷请来,你们可以多接触接触,多让他看到你的好,只要他不讨厌你,这事儿就能成。” “是。”清芷应下,她心中自有打算。 大哥哥谢江译与二哥哥谢江谦一早就送来了贺礼,倒是三哥哥那儿一直没动静,清芷以为三哥哥忙忘记了,倒也不怎么在意,没想到三哥哥竟亲自送了来。 “我还以为今年三哥哥没有给我准备礼物呢。”清芷笑嘻嘻看着三哥哥进院子。 谢江诚手里抱着个不大不小的方形盒子,嗔道:“我哪年不早早给你准备好?” 清芷忙跑过去接过,一边打开盒子一边说道:“我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啊。”可看到里面那一叠叠票子和纸张她就傻眼了。 谢江诚一一给她数过:“这些都是我近几年攒下的,除了票子,都是一些田产地契,有个小庄子不大,还有几间铺子,不过都在金陵,你若嫌麻烦就都变卖了,在汴京重新置办……” “等等……三哥哥,你给我这些做什么?”她实在有些发懵,这些东西恐怕是三哥哥从小攒到大的全部私产了。 “傻丫头,这些本来就是给你攒的,你现在长大了,我就把它交给你,留着以后做嫁妆。” “你哭什么?”谢江诚笑着揽过妹妹肩膀,“你要是心中有愧,就答应我别轻易把自己嫁出去,能配得上我们芷儿的一定是这世上最好的公子。” 清芷抹了抹眼泪,笑着摇头:“我才没有愧疚呢,我只是在想,三哥哥应该攒着娶孙姐姐才是,如今真舍得给我?” 谢江诚神色不自然,嗔她:“你这丫头竟也敢来打趣我了?” 清芷没有与他说笑,很认真的问道:“不过说真的,像孙姐姐这样好的姑娘错过可就再没有了,咱们如今搬来汴京,可孙姐姐还在金陵,相见不易,兄长难道还要再拖下去吗?” 谢江诚竟难得露出腼腆的神情,清咳道:“最近府里在给大哥说亲,等大哥的亲事定下来,我就托金陵的族老去孙家提亲。” 清芷眉间一喜,竟比自己的亲事还要高兴,当初准备来汴京前,清芷就催三哥哥去孙家与孙姐姐把话说清楚,就算不定亲,也该彼此坦白了心意。 可三哥哥总觉得还不是时候,如今终于肯迈出这一步,清芷怎能不高兴。 “等会儿客人们要到了,今日你是主角,快换好衣裳去祖母那儿等着。”谢江诚也要准备去迎接客人。 清芷今日穿的是烟罗宽袖襦配百褶绿罗裙,其上套了件翠绿色小褙子,在炎热夏日里如荷塘里清雅秀致的层层莲叶,使人过目不忘。平日不爱珠翠点饰的人今日发间那支玲珑点翠珠钗分外惹眼。 衣裳和首饰都是曾氏为清芷备下的,让她今日一定要好生打扮自己,清芷不能不从,可姑娘家哪有不爱美的,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人儿,清芷不禁在想,若是他也来了该多好。 “老太太,席面都备好了,女眷们都等着您呢。”邹嬷嬷笑着来搀扶老太太。 老太太嗔道:“不早来喊我,怎能让客人们等着。” 侯爵夫人方才见清芷时就往她手腕上套了一对玉镯,现在见清芷与老太太一同出来,又拿出一对儿翡翠耳环,清芷连忙推辞:“夫人送的玉镯清芷很是喜欢,怎能再收这一对耳环呢。” 侯爵夫人笑得大方:“这对耳环是延清送的,他脸皮薄不好当面给,这不就托我拿给你。可巧了,你们像心有灵犀似的,这对翡翠耳环与你这一身翠绿衣裳配得很。” 老太太和几位夫人笑着附和,清芷面色微红,只能收下,不然不知侯爵夫人又说出什么话来。今日主角是清芷,老太太拽着她坐在身旁,倒是谢清蕊和谢清菡被远远的撇在一旁,谢清菡一直低着头,也没到清芷面前,清芷没来得及与她说句话。 今日侯爵夫人待清芷什么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免不得有人窃窃私语,说起那日清芷在侯府动手的事儿,只是这毕竟是在谢府,没人敢明目张胆说嘴,但不妨还是有几句飘到了老太太耳朵里。 035.牵连了二姐姐 老太太虽不至于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责问这件事,但清芷知道,这事老太太是放在心里了。 膳食过后,府里请了京城有名的傀儡戏班子,在府中后院的雅风亭中表演,曾氏说江诚会带小侯爷过来,让清芷抽空与小侯爷说几句话。 清芷正想与小侯爷说个明白,自然应下,雅风亭中正演着《目连救母》的片段,老太太最爱看这种子孙行孝的故事,看的不亦乐乎,压根没去在意清芷几人。 清芷远远看着三哥哥走来,又望了曾氏一眼,见曾氏点头,便朝三哥哥走去。 “延清在前面竹林旁等你,去吧。”谢江诚宠爱的望着妹妹,又吩咐道:“若是被人瞧见了就大大方方的,说几句话不妨事的。” 清芷顺着三哥哥指着方向走去,心道见了小侯爷后,一定要让他明白,自己绝非他的良配。 可清芷靠近竹林,没看到沈小侯爷,却见谢清蕊偷偷摸摸的进了竹林,清芷疑惑的跟在她后头,果然她是去见小侯爷了,清芷神思一转,没有上前去同小侯爷打招呼。 “大姑娘?听说你找我?”沈延清身姿挺拔,微靠在竹子上,见到是谢清蕊过了来,连忙直起身子。 方才谢江诚说他妹妹有事找他,让他在这儿等一会儿,他还以为是谢江诚故意戏弄他,可果真就等到了谢府大姑娘。 谢清蕊生的娇媚,眼波流转,微微屈膝:“小侯爷送的药膏很管用,一直没机会当面感谢。” 沈延清打眼儿瞧了瞧,果然额头上一点伤疤都没留下,笑道:“大姑娘生的这样花容月貌,若真留疤了实在可惜。” 谢清蕊眉眼含羞,低下了头,沈延清亦发觉自己的话不妥当,但见大姑娘并无恼意,他本是疏阔的性子,也未放在心上。 说着话谢清蕊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穗子,柔声道:“寿州外遇兵匪,多亏有小侯爷拼死相护,如今小侯爷又赠药解忧,清蕊无以为报,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小侯爷一身好武艺,又时常佩剑在身,这是我自己编的剑穂,望小侯爷不要嫌弃。” 沈延清眼眸一亮,笑着接过:“好漂亮的穗子,大姑娘客气了,我怎么会嫌弃呢,只是举手之劳受之有愧。” “这穗子我编了许久,小侯爷若不肯收,清蕊才要伤心了。” 沈延清对谢清蕊是有好感的,起码不讨厌,便也不再客气,将穗子收入怀中。谢清蕊喜笑颜开,本就姣好的面容一笑倾城,沈延清有片刻失神。 清芷听不到这二人说了什么,但她躲在暗处,看到了谢清蕊眉眼含羞将一物件递给沈延清,沈延清也笑着收下了。看这二人神态,明明郎有情妾有意,何苦拆散人家,不如她帮上一帮。 清芷望了望四周,这里离人群并不远,谢江诚为她名声着想,并没有找一个安静远离人群的地方,只要这里动静稍大一些,在雅风亭旁听戏的宾客们都能听见。 清芷尖着嗓子喊了声:“什么人在那儿?” 说完清芷就跑开了,正如三哥哥所说,两个人在那儿说几句话不妨事,可她想侯爵夫人一定会多想,她就是想让侯爵夫人知道,她儿子喜欢的并不是自己。 但清芷没想到,此事会牵连二姐姐。 沈延清听见有动静,怕影响大姑娘清誉,自然很快离开,可他的身影还是被人看到,几个世家贵女听见动静赶过来,恰好看见沈小侯爷匆匆离开,而竹林旁只有谢清蕊站在那儿。 清芷不知道后头发生了什么,她一直待在老太太身边安静看戏,可不知怎么的,渐渐有人传谢府的二姑娘一个庶女妄图嫁入侯府,向氏和侯爵夫人脸上都不大好看。 清芷蹙眉,这事儿与二姐姐什么相干,当时在竹林旁的明明是小侯爷与大姐姐,怎么传出二姐姐的这些话,她去瞧二姐姐,见二姐姐也是一脸莫名其妙,但好些人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她待不下去,红着眼睛离了。 可谢清蕊那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却被清芷看在眼里,清芷不顾曾氏的眼色,走到谢清蕊跟前,质问她:“是不是你乱说了什么?方才与小侯爷说话的明明是你,与二姐姐什么相干?” “好呀,原来是你!是你把人招来的?”谢清蕊原本还在找是谁喊了那一嗓子。 “我原本还想帮一帮你与小侯爷,就算被人看到了在一起说话又能怎样,可你到底为什么要牵扯二姐姐?” “你还有脸来质问我!要不是你把人招来,让我一时想不到好的说辞,只好说是帮清菡传话的,不然能成现在这样吗?” 清芷不知谢清蕊与旁人说了什么,但决计不只是传话这样简单,不然人家怎么会说出二姐姐妄图嫁入侯门这样的话来。 “难道你偷偷摸摸去见小侯爷也是我让你去的吗?你现在就去跟大家解释,说这事与二姐姐无关,你也只是在路上遇到了小侯爷而已。” “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也来指挥我?谢清菡这几日在背后偷偷摸摸调查什么呢,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又是你给出的主意?”谢清菡平日里软弱惯了,如今敢来调查她,铁定是谢清芷在背后撑腰。 清芷就知道那件事二姐姐不该掺合,谢清蕊和袁小娘那般精明,怎会察觉不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今日的事是你对不住二姐姐,你去跟大家解释清楚。” “要我去解释?想都别想,谢清菡如今敢来对付我,定是你撺掇的,你们也别想好过!” “你就不怕袁小娘倒卖田产的事被捅出去了?” “谢清芷!你别给脸不要脸!次次都拿这事儿威胁,有本事你就去说,大不了鱼死网破,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只要敢说,我会让谢清菡身败名裂!” “拿自家亲妹妹的清白做筹码,心思这般歹毒……” “姐妹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这么多宾客都在,也不怕失了礼数。”老太太冲二人招手,面上堆着笑意,目光却冷冷的。 清芷压下心中怒气走到老太太身边,一直到宴席结束,宾主尽欢,谢清菡都没有再出现。 等送完了宾客,清芷还来不及去见二姐姐,就又被曾氏叫了去,责问她那些传言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去见小侯爷了吗? 清芷只好如实回答:“我去之前,大姐姐已经和小侯爷在说着话了,我便没有上前,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好在侯爵夫人没有说什么,以后你离大房那两个远点,没一日消停!” 清芷面上应下,可还是不放心二姐姐,今日那几个贵女说的话实在是难听,二姐姐那性子指定受不了。 可清芷去到周小娘院子,二姐姐闭门不见,倒是周小娘客气的与她说了几句话,清芷隔着门劝二姐姐不要将那些话放在心上,却被谢清菡埋怨:“你们都来欺负我,我又没碍着你们,你们为何非要来作践我!是不是以后我连这个门都不出了才好,是不是我死了才好!” “三姑娘先回吧,她这会子说什么也不是冲着三姑娘来的,三姑娘别介意。”周小娘尴尬的立在一旁。 清芷摇了摇头:“受委屈的是二姐姐,小娘好生宽慰一下吧。” 这一日,实在是累得紧,身累心也累,清芷回到自个儿小院,不等将珠钗卸下,就倒在了软榻上,阿荇连忙将她扶起:“姑娘可不敢这样睡。” 清芷闭着眼睛,任由阿荇将那些繁重物卸下来,阿荇问她:“姑娘不看一下那些贺礼吗?” 清芷懒懒的:“你整理就好,都登记下来,以后才好还礼。” “都登记过了,基本都是首饰、书籍之类,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赵三公子送的东西很奇怪。” 清芷一下子睁开眼睛:“赵三公子?他也来了?我怎么没看到?” 阿荇笑道:“赵三公子他们来府上,自然有公子们陪着,姑娘在后院怎么能见到?” “他送了什么?” “是一对悬线傀儡,一男一女。” “快拿来给我看看。”清芷迫不及待,不论是什么,她都喜欢。 没一会儿,阿荇捧着个小盒子进来,清芷打开来,里面是一红一绿两个小木偶,静静的躺在盒子里。 清芷眼睛渐渐湿润,这真是她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赵初临知道她爱听戏,可他却不知,她为何那么喜欢。 宋·建隆乾德年间,谢家老太爷尚在世,二子也分别在南唐翰林院、鸿胪寺任职,谢氏一门在江南旧唐颇受倚重,直至老太爷辞世,谢氏荣光才黯然许多,可即便如此,谢氏在江宁府也是颇有名望的大家族。 而彼时的平南王赵桀,还只是金陵城中的一介商贾,虽说是商贾人家,但赵府富甲天下,就连朝中权贵们也都要卖赵府几分薄面。 谢江诚与赵府的几位公子在一个私塾念书,与赵初临性情相投,最是交好。小公子们整日读书颇感无聊,总是时不时偷溜出去玩乐,谢江诚见妹妹总是独自一人很是无趣,便总爱带着她。 036.临之与李姑娘交情好 后来其他人怕被责罚不怎么敢偷溜出来了,就只有赵初临和谢江诚兄妹俩。 那时年纪都小,也不敢去别的地方,只是躲到酒楼窗外听听评书,或去看几场傀儡戏。赵三公子少年心性,待人随和,那时总是和谢江诚一左一右牵着清芷的手,怕她小小一个再走丢了。 后来年纪大些,懂得了男女有别,谢江诚便不带她去见外男了。再后来,听说金陵赵府与大宋官家祖上曾是一脉,近百十年间恰逢乱世,朝代几多更替,赵桀这一脉便迁来了金陵,其中真真假假旁人未可知,但金陵赵府从此离了金陵,到汴京做了王爷。 忆起往昔,那是清芷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跟着三哥哥和赵初临将金陵城玩了个遍。 记得有一次,赵初临与三哥哥听戏入了迷,将她弄丢了,回府之后她又害怕又难过,许久不理他们。赵初临就在她窗子外演傀儡戏逗她笑,戏词是在街上听来的,其中一个小人儿对另一个小人儿说:“这姑娘生的是娇俏可人、顾盼流飞,随我回去做个压寨夫人可好?” 从那以后,清芷就特别喜欢傀儡戏。 “姑娘?”阿荇见姑娘盯着那两个小木偶红了眼眶,出声喊她:“姑娘怎么了?” “没事,我是高兴,帮我收起来吧,好好收着。”清芷小心翼翼将盒子关上,交给阿荇。 清芷这里视若珍宝收起来的悬线傀儡,在谢江诚和沈延清面前可被好一阵嘲笑。 这日他们约着去南楼吃酒,自然是因为谢江诚被公务缠身,已经许久不曾休息,赵初临和沈延清便硬拉着他出来。 期间谢江诚提起沈延清送给清芷的那对耳环,想着要撮合二人,便道:“清芷她很喜欢,我见她经常戴着。” 沈延清一愣,什么耳环?想又是母亲的主意,尴尬道:“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为避免尴尬,沈延清便问谢江诚送了妹妹什么,他没有兄弟姐妹,一直都很羡慕那些家里有兄弟扶持、姐妹欢笑的人家。谢江诚也没隐瞒,说把这些年攒的私产都给了清芷。 让沈延清好生感概,说他要是也有个这样乖巧的妹妹,也愿意把什么都给他。赵初临听着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越发觉得自己那礼物拿不出手,可送都送出去了,也不好再要回来。 谢江诚和沈延清听说他送了一对傀儡小人给清芷,谢江诚不好表现出什么,沈延清早已笑个不停:“你说你送金送玉送首饰送书都好,你送一对悬线傀儡是什么意思?哪有姑娘会喜欢这样的礼物?” 赵初临道:“我也没有给姑娘送礼物的经验啊,又不像你万花丛中过,我只知道清芷喜欢傀儡戏,自然就想到送她几个傀儡小人了。” “什么叫我万花丛中过?那都是世人对我的误解。” “在我们面前还装?”赵初临与谢江诚对视一眼,心道谁还不知道谁啊,他沈小侯爷在汴京城中出名的风流倜傥、红颜无数。 三人举杯痛饮,谢江诚许久没有这样畅快过了,想到最近在国子监门口和谢府门口堵他的那些个官员他就头大,他们来求自己有什么用? 赵初临和沈延清劝他不要一时心软,谢江诚却道:“其中有几个人我了解过,确有真才实学,国子监能提供给他们最好的教育,弃之实在可惜。” 赵初临摆摆手:“但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你给他们几个开特例,之后人人都要特殊对待怎么办?入国子监的条件是陛下定的,除非陛下开口,否则谁都越不过去。” 沈延清也劝他:“你可不要因为爱惜人才就一时心软,万一陛下怪罪得不偿失。” 谢江诚心中有分寸,也只是感慨两句罢了。 可那些官员许就是见谢江诚新官上任,年轻资历浅,总会卖老臣面子,隔三差五就去谢府倚老卖老,这日谢江诚休沐在家,枢密院和翰林院几个老臣又来拜会。 他们官职虽不如谢江诚高,但却是朝中老前辈,谢江诚也不好闭门不见,只能请进来。 清芷不知有官员来拜会,只道三哥哥自己在书房,便吩咐厨房做了点心给三哥哥送来。没等清芷推开,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几个老臣气冲冲从书房出来,差点与清芷撞到一起。 清芷连忙退到一旁,那些人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清芷提着食盒进了书房,只见三哥哥坐在案前,一脸疲惫。 谢江诚见是她提着食盒进来,眉间舒缓一些,问她做了什么好吃的送来。清芷知道他不过是强颜欢笑,眉间的愁容太明显。 “那些官员现在还来烦三哥哥吗?凡事自有章程,三哥哥何不禀报官家知晓?” 谢江诚笑她孩子气:“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若连国子监招生这样的小事都去烦官家,那我这国子祭酒不做也罢。” “可我见方才那几位大人的官服,都是朝中五品以上官员才能着的赤色,他们的子弟本就有资格入国子监,为何还要来找兄长?” “他们哪是为了自己来的,不过是为了一些人情来卖个老脸,他们推不掉便求到我这里,我又找哪个推去?”谢江诚坐在案前,吃了块清芷送来的点心,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清芷半响没出声,过了许久却是道:“那就推给官家唄。” “又孩子气了不是。” 清芷走到兄长面前,言道:“我朝规定,只有七品以上官员的子弟才能入国子监就学,但乱世方歇,免不了沧海遗珠,官家爱惜人才,必也不肯轻易错失。兄长可以向官家建议,七品以下官员的子弟若是想入国子监,需得经过严格应试,有真才实学的自然不怕,那些个只想卖人情的若考不过也不好再来烦兄长了不是。” 谢江诚怔怔望着她,这丫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对,请旨举行入学考试,这个法子好。” “但是……这事不能由我去说。” 清芷明白,三哥哥在国子监的位子确实很尴尬,名义上他是国子监最高长官,可却有名无实,国子监的实权掌握在判国子监事李大人手中,陛下许给三哥哥高官,是为了安抚江南民心,可又不放心给江南旧臣实权。 “清芷虽在闺阁,但偶尔听人说起,李大人固执刻板,此事怕是难办。”三哥哥不想越过李大人,必然就要征得李大人的同意,可李大人出了名的古板,这种越矩的事想来不会答应。 谢江诚却是一笑:“让临之去说,这事就不难办了。” “赵三公子与李大人有交情?” 谢江诚如今有了主意,心情大好,不禁玩笑道:“并非临之与李大人有交情,而是与李大人的女儿交情好。” 清芷神情一怔,“李大人的……女儿?” “是啊,还是延清偷偷告诉我的,临之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丝毫没有在我面前提起。” 清芷愣愣的,连强颜欢笑都是勉强,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之后回到自己院落,耳边还一直都是三哥哥那句:“临之与李大人的女儿交情好。” 她一直都明白,以她的身份高攀不上王府嫡子,她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能奢望,可听到他与旁的姑娘交情好这样的话都受不了。 与他相隔千里的那几年,她一直在想,会不会有旁的世家姑娘入了他的眼,她小心翼翼地将小心思放在心里,谁也不敢透露。 阿荇见姑娘从三公子书房回来就闷闷不乐的,问她什么也不想说,正想去三公子那儿打听打听,就见二姑娘身边的小薇哭着跑来:“求三姑娘去劝劝我们姑娘吧,姑娘说她不想活了,我们小娘怎么劝都劝不住。” 阿荇一惊,才要去禀报姑娘,清芷就先急急地跑了出来,路上问小薇到底发生何事,小薇哭着道:“今日姑娘好不容易有心思出去逛逛,偏就遇到了那几位贵女,她们对姑娘冷嘲热讽,说姑娘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什么难听的话都说,我们姑娘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话,回来就……” 小薇哭的伤心,清芷听了心里更是沉甸甸的,依二姐姐的性子,大伯母瞪她一眼她都要哭上一场,何况是被人当面说这种话。 才踏进周小娘院里,就听见二姐姐在屋里哭哭啼啼,清芷进了屋里,见周小娘抱着二姐姐垂泪,清芷一叹,走上前去。 “你来做什么!你也是看我笑话的不成!”谢清菡眼睛红肿,身子不停抽泣,却还是瞪着清芷。 清芷蹲在她面前,与她平视:“我几时笑话过你?二姐姐受委屈不该拿我撒气,可我正因为知道二姐姐委屈,不会放在心上。那些人说的话再难听,可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二姐姐若为了那些没做过的事情哭坏了身子,为姐姐心疼的就只有周小娘,你忍心见周小娘陪你一起难过吗?” 谢清菡泪眼朦胧的看着阿娘,她不愿阿娘为她难过,可想到她们说的那些话,只觉得生不如死,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如果发生在你身上,看你能不能这样豁达,我连那个小侯爷长什么样子都快不记得了,更没和他说过话,平白无故这样编排我,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让人这样作践,我……我还不如一死以证清白。” 037.去找她出气 谢清菡哭倒在榻上,如今女儿家的声誉被人拿来这样说嘴,真不如死了算了。 周小娘在一旁不停抹泪,菡儿是庶出,性子又软弱,她原本就为女儿亲事发愁,如今又闹出这样的事来,谁家还会来提亲?她所有的忍让也不过是为了女儿,可如今又该如何是好。 “小娘宽心,让我劝劝她吧。”清芷劝周小娘先离开,这母女二人只会抱头痛哭,不论清芷说什么,二姐姐都是听不进去的。 周小娘垂泪离开,而谢清菡趴在榻上,连哭的力气都没了,清芷上前拍拍她的背脊,“二姐姐说什么一死以证清白的话,让周小娘如何听得?” 谢清菡蒙着头,可怜又无奈:“这样的事,我根本无从辩解,想一死了之,又舍不下阿娘,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二姐姐无助悲痛的模样,深深刺痛了清芷,如果那日她不出声,不故意引人去竹林,也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了。 “为了子虚乌有之事,二姐姐伤心难过甚至想一死了之,称的也不过是那些不怀好意之人的心意,她们巴不得看这样的好戏。从来对付流言最好的法子就是不去理会,从此继续大大方方出门,让她们自讨没趣,你越是为了这些流言困扰,她们越是高兴。” “我也想不理会,可我做不到,一想到那些恶语相向,想到那些恶意的目光,我……难道以后我就要在这样异样的眼光中活下去不成?” 清芷知道,二姐姐平日里最怯懦,却也最重名节,她规矩守礼,极少见外男,也从不肯和外男多说半句话。 从寿州往汴京那一路,有赵初临与小侯爷在,她都是紧紧跟在周小娘身边,从不与那二人接触。 连婚姻大事,她都好好等着家中长辈安排,这样一个人儿,如今被传出这样的流言来,她如何受得住。 清芷心一横,扶起谢清菡:“二姐姐既受了这般委屈,也该好好去出出气,欺人的高枕无忧,被欺的寻死觅活,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你想做什么?” “紧要关头,她能推亲妹妹出去挡灾,你做什么要白白受着?你既心中有气,发泄出来才能痛快。” 谢清菡被清芷拉着去了袁小娘院里,可巧袁小娘不在,屋子里只有谢清蕊一个人。 谢清蕊见她二人进来,还道:“真是稀客,你们两个竟一起来了。” 清芷极少会来谢清蕊院里,从前在金陵时,曾氏就不喜欢她与大房的过多来往,她也几乎不会主动往大房这边来。 如今来了汴京,东西二院隔得远了,她更是不会过来,更别说是与谢清菡一同出现。 “呦,二妹妹这是怎么了?眼睛通红通红的,可怜见的,是被谁欺负了?”谢清蕊眉眼微挑,好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谢清菡原本被清芷拽来还有些不乐意,此刻见着大姐姐这副样子,心道就是死了也不能再白白让她欺负下去,便质问道:“那些个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大姐姐这个始作俑者还能不知情?这些年来但凡有什么错事灾事,你都往我身上推,不过见我是个好欺负的,如今大姐姐可满意了?” “二妹妹这说的是哪里话?咱们亲姐妹,可别被人挑唆了。” “你不必含沙射影的,我心里明白得很。如今我算是看得真切,在这府里,谁才是真正待我好的人,我是连赴死的心都有的人了,还在乎什么?从今往后,你若再欺我害我,我是不准备活的了,也必不让你好过。”谢清菡满面泪水,天知道她说出这样的话要多大的勇气,这些年来,她有多想说出这些话。 谢清蕊冷哼,望着清芷:“你可真是厉害,这样性子的人都能说出这么狠的话,看来你没少费心思。” 清芷蹙眉:“难道这一切不是被你逼的吗?” “我逼的?那日是谁引来那几位贵女?谢清芷,你倒是会装好人,把什么都推我身上,你就没责任?” “是,我最后悔的就是喊了那一声,让你寻了机会去害二姐姐。咱们都是从小长到大的姐妹,你该知道那些话说出去是什么后果,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亲口去毁二姐姐的清誉。” 谢清蕊算是明白了,这二人摆明了来找她算账的,如今她们倒是抱了团,想合起伙就能欺负她不成?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我们东院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谢清蕊瞪了眼清芷,又看向谢清菡:“还有你,不过被人说几句嘴,能怎么样?偏就你那么矫情寻死觅活,早知你这样麻烦,我才懒得提你。” “你……”谢清菡指着谢清蕊,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今日她的眼泪都要流干了,此刻望着谢清蕊,只觉满腔愤怒,脑子一乱就动了手。 亏得她哭了一日没什么力气,不然这一下非把谢清蕊脸挠花不可。 “你这死丫头,竟敢跟我动手,吃了熊胆了不成?” 谢清菡哪会跟人打架,只一个劲的推她撞她,脸上却实实地挨了谢清蕊一巴掌,清芷知道二姐姐必然吃亏,拼命护着她。 “不得了了,老天爷啊,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袁小娘回来,见几个姑娘扭打在一起,惊个半死,大家族里竟能见这样的景,说出去旁人怕都不能信。 “阿娘快去禀告老太太,她们要杀人了!” “二姐姐快住手,别再打了。”清芷拉着谢清菡,又怕她受伤,用身子护着。 谢清菡哪还有什么力气去动手,不过是压抑了太久,又受尽委屈后的发泄罢了,可谢清蕊却都是实打实的又打又拽。 谢清菡被清芷拉住,坐在地上抱头痛哭,清芷见她柔弱的模样实在心疼,揽过她的肩膀问道:“脸是不是很疼?身上还有哪里疼?” 谢清菡不说话,就是一个劲的哭,不管清芷问什么她都不理,清芷还以为她伤到了哪里,要拉她起来查看,她却一下子抱住清芷,又哭又笑:“我没事,我 是高兴,是高兴。” “高兴?”清芷不放心地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除了脸上那一下有明显的红印子,身上倒没见破皮青紫。 “三位姑娘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怎么反倒动起手来了?”邹嬷嬷奉老太太的命前来。 这屋子哪还有能下脚的地,桌上的茶具花器、案上的笔墨纸砚、墙上的书画屏风,摔了满屋子。 而三位姑娘衣衫不整、发丝凌乱,邹嬷嬷一瞧,就知道今日且有的闹了。 “姑娘们还是先梳洗一番,不然这个模样去合安苑,老太太那儿可饶不得。” 谢清菡拉着清芷就走,一路走回自己院里,竟红着眼睛哭笑不得:“我刚才打她了,清芷,我打了她。” “现下可出气了?” 谢清菡用力点头,姐妹二人简单拾掇了下,就随邹嬷嬷往合安苑去,谢清菡走着走着,突然对清芷道:“今日闹这一场,祖母定然要严惩的,是我连累了你。” 清芷望着她洗尽铅华的样子,仿佛整个人变了不少,坦白道:“那日的事我也有责任,如果我不引那几个贵女去竹林,也就不会牵连你。” 说到底,此事最无辜的就是二姐姐,她与谢清蕊都有自己的私心,而为这份私心付出代价的却是毫不相干的二姐姐。 “不关你的事,我明白。”谢清菡低着头,一步步走着。 老太太着实气得不轻,的确没有哪个世家姑娘如她们这般,三番两次大打出手,老太太让下人将向氏和曾氏都喊来,她们三个则跪在地上,等着老太太先开口。 “离开金陵前一晚你们就闹,罚跪了祠堂也不长记性,满汴京瞧瞧,有哪家姑娘是你们这样的?姊妹之间,两句话不合就动起手来,今日不把这双手给你们打烂了,都别想出合安苑的门!” 老太太指着她们,恨得身子颤抖,“我还没死呢,这个家就开始没了规矩,哪日你们翻了天去,若敢让父兄受累,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老祖宗冤枉啊,蕊儿原本好好待在屋子里,二姑娘和三姑娘冲进门里就对蕊儿动手,老祖宗明察啊。”袁小娘不敢进屋,只敢在院子里哭诉,方才老太太的话她听进耳朵,知道这次老祖宗动了大气。 “给我打出去!”老太太摔了面前茶器,骂道:“什么样的货色也配来合安苑大喊大叫,你们那个主母是个没用的,治不了你们,让你们把好好的姑娘教成了这幅模样。” 向氏赶来,正好听见了这句,狠狠瞪了袁小娘一眼,让人拖了出去,老太太见向氏进来,又指着她骂:“她们这样的货色本不配教养姑娘,可你为了充好人,让她们把姑娘养在自己屋里,如今你来看看,养成了什么模样!” 向氏铁青着脸,到底没敢多说什么,清芷她们也是极少见老太太动这样大的怒火,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但都知道,恐怕这次责罚比以往都要严重。 038.我不会让你挨打的 “老太太,二夫人说她昨个受了风寒就不过来了,三姑娘犯错但凭老太太做主责罚。”使女上前禀告,老太太冷哼了声:“好啊,她既不来,就别管我罚的是重是轻。” 清芷低垂眼眸,曾氏不来她反倒松了口气,不然引贵女去撞见小侯爷与谢清蕊碰面的事她倒不好交待了。 向氏恨恨想着,早知如此她也不来了,平白受一顿责骂不说,还当着这几个丫头的面,她连忙道:“这个家自然还是母亲做主的,孩子们犯了错,母亲责罚是应该的,若连这点规矩都没有,日后闯出大祸来,谁能替她们担着?” 老太太知道,她这两个儿媳妇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至少大房这个表面对她一向恭敬有加、事事依从,起码比二房那个好多了。 此刻也缓了语气:“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生气也不是冲着你。” “母亲折煞儿媳了,儿媳可不敢。” 老太太又将目光放在跪在地上的三人身上,冷声道:“凭你们在府里打破了天去又能怎么样,可你们丢脸都丢到侯爵府去了,丢的满汴京都知道。若不是那日被我听见了几句,你们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是见我老了,不中用了,一个个的就不把我这个老东西放在眼里了是吗?” 向氏心里一惊,此刻才明白老太太今日生气的缘由,说白了,她们姐妹几个再怎么闹老太太都不会放在心上,老太太重视的是谢府的颜面,在家里闹可以,在外面闹可不行。 向氏连忙也屈膝跪下:“母亲这话让儿媳如何承受,那次的事本不该瞒着母亲,只是那时母亲身子不好,我们不敢再惊动惹母亲动气。后来侯爵夫人没有追究,这事儿……也就淡了。” “淡了?”老太太冷笑:“你们是淡了,可人家还继续笑话着呢,咱们谢府的姑娘可真是能耐,没见着在女红诗词上有什么出彩,倒是如那些个粗俗村妇们一般,这样的规矩谢府可没教过,今日顶好是打断了你们的腿,让你们从此再也出不了门才好。” 谢清菡身子一颤,她一日没吃东西,哭了半晌,又去谢清蕊屋里闹那一出,此刻被老太太这一吓,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老太太恨恨地看她一眼,嘱咐身旁的人:“把她扶起来,别以为装晕就能没事,今日谁都跑不了。” 谢清蕊往前跪了两步,委屈道:“求祖母为蕊儿做主,不管是在侯爵府还是今日,都是三妹妹先动的手,我做长姐的本不该与妹妹们计较,可蕊儿实在委屈,不得不为自己辩白两句啊。” “你素来懂事听话,可如今连你都让我操心、都来气我!” 谁都喜欢嘴甜的孩子,清芷明白,老太太一向偏疼谢清蕊,可今日这事,受责罚她不怕,但不能让谢清蕊躲过去,便也委屈开口:“祖母教训的是,那日在侯爵府,我不该动手打大姐姐,但实在是因为心中气不过。” 谢清蕊心一惊,知道她要说什么,想抢在她前面开口,哪知清芷快她一步道:“那日大姐姐在侯爵府无故失踪,大伯母让我和二姐姐去找她,却被我们听见她与林家姑娘在说话,大姐姐说我不是谢府的嫡女,说我的生母是大着肚子进府,嘴里不干不净骂什么贱人,这些事儿连我都不知道,大姐姐又是怎么知道的?且她也不管有没有旁人在场,就说这是咱们谢府说不出口的丑事,既然说不出口,她为何又说与外人听?” 老太太脸色越来越难看,清芷又接着道:“原本咱们在金陵时,这事就极少有人知道,来了汴京更是无人知晓。可如今倒好,大姐姐这张嘴对着外人什么都说,我本也不在乎是嫡是庶,反正都是祖母的亲孙女,可孙女想……祖母既不许提这件事,自有祖母的道理,孙女自然听从也不敢多问,就是不知大姐姐是否另外得了祖母恩准,可以随意同外人说嘴。” 谢清蕊脸色煞白,望着清芷的模样恨不得上前掐死她,谢府里的人都知道,谢清芷的出身和她的生母在府里提都不能提,更别说对着外人了。 “好啊,好啊,真是反了天了。”老太太今日真是开眼了,她以前都不知道这几个姑娘个个都这样能耐。 谢清菡被使女扶着,有气无力,听到这儿突然呜呜哭了起来,匍匐在地上:“求祖母做主,大姐姐在竹林与小侯爷私会,被人瞧见就栽到我身上,如今满汴京的流言,指着我鼻子骂我不知羞耻。别说在这个家里,就是在这世上,我又有什么脸面活下去,还不如死了算了!” 谢清菡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使女的手就往门上撞,清芷和几个使女大惊失色,连老太太都目瞪口呆,喊着:“快拦下她!拦下她!” 谢清菡到底是被拦了下来,可她瘫在地上,一副活不下去的模样,饶是老太太看了都有些心疼。 “看来真是我老了,府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合着就我一个不知情的,从今以后,这个家你们自己做主吧。”老太太摆了摆手,“去把府里的爷们喊来,我是管不了了。” 向氏连忙拦下去喊人的下人,央求老太太:“朝堂上的事就够他们烦心的了,最近官家身体不太好,上面的事紧张着呢,母亲多心疼一些,就别再为了后宅的事去烦他们了。” 向氏最是会察言观色,明白老太太不可能放手,说去喊人不过是气话。 “你们父兄们为了这个家在朝中忙碌,你们却到处惹是生非,没一日让人省心。既然个个都叫委屈,索性再打一架?世家姑娘里你们打架倒是头一份!”老太太瞥向谢清蕊:“既然事情都是因你而起,罚你二十手板,你可认罚?” 谢清蕊低着头,哪还敢再多说什么。 老太太又对清芷道:“你二姐姐是受了委屈,可你不该撺掇她去动手打人,今日罚你十下手板,你可认罚?” “孙女认罚。”清芷扶着谢清菡,这样的惩罚已经比预想中的好太多了,可谢清菡却为清芷不平:“动手的是我,与清芷不相干,祖母要罚就罚我吧。” 老太太皱了眉,清芷连忙道:“祖母责罚的对,这是我该受的。” 又小声对谢清菡道:“二姐姐别说了,再说下去事情更没法收拾,十下手板不算什么的。” 谢清菡红肿着眼睛,以前谢清蕊做错事赖在她身上,她也被打过手板,那一下下打在手上有多疼她知道。 “你等着,我不会让你挨打的。”谢清菡小声道。 清芷没太听清楚,只见老太太让人送谢清菡先回去,待向氏也悄悄退走,使女取了戒尺来站在一旁,老太太道:“别怨祖母狠心,大家族里的姑娘更要守规矩,今日打了你们,它日你们才知什么错不能够犯。” 清芷紧紧攥着手心,从小到大,她极少犯错,因为老太太和主母都不喜欢她,她才更要听话懂事。 谢清蕊与谢清菡有什么事牵扯到她,她也不过是跟着被责骂几句,或是去跪一会儿祠堂,还从未有过被打手板的经历。 可她却记得,二姐姐被打手板时,手掌肿的老高,好几日都握不了笔。 “老太太,三哥儿来请安了。” 清芷眼眸一抬,三哥哥来了? 老太太突然展了笑颜,“是诚哥儿啊,快来祖母跟前坐,几日没见,怎么好像瘦了?是不是官中事忙,累着了?” 谢江诚上前行礼问安,说道:“这几日没来请安,还请祖母恕罪。” “公务要紧,请不请安都是虚礼,只要官中的事顺心就好。” 谢江诚却是一叹:“外头的事本不该惹祖母烦心,但前段时间大伯父与父亲因孙儿受了不少连累,孙儿心中实在难安。” 老太太惊讶不已,她的两个儿子并无大才,在朝中的官职也就止步于此了,但她却有个好孙儿,少年成才,名满天下。 是以老太太对谢江诚从来不会说一句重话,她明白,谢府的未来都在这个孙儿身上。 谢江诚简单说了国子监招生的事情,说他因此得罪了不少朝中老臣,还连累大伯父与父亲被人排挤。 老太太不懂那些官场里的事,但听谢江诚所说,此事好像还颇为严重,她一颗心不禁提了起来。 谢江诚却又话头一转,望向清芷:“不过好在如今这些事都解决了,我也总算能对大伯父和父亲有个交代了。” “解决了?” “说起来这还都是清芷的主意,这丫头一心为着咱们这个家着想,没少给父兄们排忧解难,虽说偶尔也会犯错,但心却是好的,此次她解决了这样大的一个麻烦,祖母不赏反罚,以后孙儿可要缺一个好帮手了。” 老太太听的一愣一愣的,清芷这个小丫头闷声不响的竟能有这样的主意?但谢江诚的话她是信的,在老太太眼里,只要能给谢府带来好前程的人,甭管犯了什么错,都可以被原谅。 再者,清芷犯的错与朝中大事相比,不值一提。 “那……就功过相抵。” 谢江诚面色一喜,又开口:“清蕊她也……” 039.清芷落水 “谢祖母。”清芷出声打断了兄长的话。 老太太实在是乏了,清芷连忙拉着兄长告退,出了合安苑,清芷不满道:“三哥哥莫非还想替她求情?” 谢江诚皱眉,提醒她:“她是你长姐,你们是姐妹。” “三哥哥若知道她做了些什么,若知道二姐姐因她受了多少屈辱,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清菡她?” “三哥哥整日与小侯爷在一处,难道就没听见那些流言吗?” 近日京中的流言他是听过一两句,但他却不知此事与清蕊有关,那日的事他也很疑惑,明明他将延清叫来是见清芷的,最后延清却提起了清蕊,更不可思议的是,流言却又说是清菡。 他正糊涂着,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出了今日这事。 此事不只谢江诚糊涂,就连沈延清甚至是侯爵夫人都不明所以,侯爵夫人那日在谢府听见了几句,本也没当回事,可谁知流言愈演愈烈,竟说延清与谢家那个庶女早就暗送秋波。 侯爵夫人仔细想了想,竟记不起那个二姑娘的模样,只记得是个低眉顺目、唯唯诺诺的丫头,一声不吭地跟在她母亲身后。 莫非延清竟真看上了这个上不了台面的丫头? 侯爵夫人连忙将儿子喊来,问他与谢家那个庶女是怎么回事,沈延清还以为自己与谢家大姑娘暗中往来的事被母亲知道了,可没想到母亲却在说二姑娘的事。 “谢府二姑娘?”沈延清一惊:“好像没什么印象了,与她什么相干?” “你个糊涂东西,还不把那日在谢府里的事如实说来。” 侯爵夫人素来也知道这个儿子生性不羁,总爱去烟柳之地听曲儿寻乐,但像这种正经人家的姑娘,他万不会胡来,此刻又见他这个态度,不定是被谁摆了一道。 沈延清便将那日的事情如实告诉了母亲,后来从谢江诚口中他也得知,本是三姑娘有话对他说,可不知为何,他等来的却是大姑娘。 “那个大姑娘满脸算计相,模样虽好,行事却太过张扬,我不喜欢。”侯爵夫人打第一眼见到谢清蕊就看不上她,“如此说来,你连二姑娘的面都没见着,只是与大姑娘说了几句话就离了?” 沈延清点头,侯爵夫人又道:“准是那个大姑娘搞的鬼,当时竹林那儿只剩她一人,赖不着旁人去。” “此事我会查清楚,毕竟我与江诚相识一场,不能毁了二姑娘清誉。但此事也不一定就与大姑娘有关,那是她亲妹妹,总不至于。”沈延清总还想在母亲这儿给谢清蕊留下个好印象。 可侯爵夫人却嘱咐他:“日后除了清芷,你离谢府那两个庶女都远远的。” “我与三姑娘不合适,母亲就不要再费心了。”母亲私下里给他张罗婚事,他不是不知道。 “清芷哪不好了?你不喜欢她?” “她哪哪都好,但我与她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侯爵夫人嗔笑:“那是你还不了解她,这孩子我是真喜欢,眉眼里总是带着笑意,脾性我也喜欢。对了,你亲自去谢府向谢家老太太解释清楚,别让人误会了,再连累二姑娘。” 沈延清何尝不知,母亲让他去向谢家老太太解释,不过是怕三姑娘会误会,但此事的确应该给谢家长辈个交代。 炎炎夏日里,沈延清骑马往谢府去,因两府离得不远,不过片刻的工夫就到了。 至谢府门前,沈延清没注意,在他前头的软轿突然停了下来,他连忙勒紧缰绳,马儿却还是撞了上去。 沈延清赶紧下马查看,只见软轿中下来个眉清目秀的姑娘,满脸怒容。 “你!”姑娘指着沈延清,待看清面前之人,冷哼道:“原是沈小侯爷,怎地如今在枢府养尊处优,连马都不会骑了吗?” 满汴京都知道,沈小侯爷想入军营,奈何他是独子,沈侯爷与侯爵夫人硬是不顾他的意愿,将他塞进了枢府任了个闲职。 沈延清原本是满脸歉意,可听着姑娘话里话外的嘲讽不禁一怔,自己好像不认识她吧? “姑娘,我以前得罪过你?” “一丘之貉!”姑娘撂下这话就进了谢府,徒留沈延清满心莫名。 清芷院里,阿荇将才买来的干果摆出来,清芷一边往外张望,一边吩咐道:“你去外头看看,阿蓁怎么还没来?” 话才说完,谭蓁蓁的身影就出现在院里,清芷忙迎出来:“方才听说你来了,我就一直等着,怎么耽搁这么久?” “别提了,在府外遇到沈府那个小侯爷,骑着马乱窜撞上了我的软轿,害我差点摔下来。” 清芷一惊:“可有摔伤?” 谭蓁蓁笑着摇摇头:“没事,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前几日你生辰我没有来,可有怪我?” 二人拉着手进了屋里,清芷道:“说好要来的你却食言,不过好在人未至礼先到,我就勉强原谅了你。” 谭蓁蓁知道她是说笑,想起自己这一个月都不曾出府,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度过了那样一段痛苦黑暗的时光,神色不禁黯然。 清芷生辰前两日,正是平南王府长子赵初秀大婚之日,清芷怎会怪她没来祝贺生辰,反倒是真的心疼她。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如今我都想开了,都过去了。”谭蓁蓁一扫面上阴霾,这一个月的颓废也够了,她谭蓁蓁也不是离了男人活不下去,那样一个负心人根本不值得她伤心难过。 清芷明白,一段真心付出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但阿蓁能有这样的心态实在难得,“那就不想这些了,你难得来陪我,可不许不高兴。” 谭蓁蓁性子大方开朗,清芷每每与她在一起都很开心,且最近烦心事不少,清芷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开怀过了。 “屋子里闷热,现下又不敢用冰怕侵了寒气,咱们去别处凉快去。”清芷拉着谭蓁蓁出来,府内后院有池荷塘,塘边凉亭最是清爽。 阿荇亲自摆了瓜果在凉亭里,她们二人吃些瓜果说着话,倒也惬意。 可没过多久,合安苑的使女却急急赶来:“可找着三姑娘了,老太太喊您过去呢。” “我这陪着客人呢,什么要紧的事,非得现在过去吗?” “是沈小侯爷来了。” 谭蓁蓁一怔,原来他也是来谢府的,难怪会在府外撞上,她见清芷面有难色,便道:“去吧,总要打个招呼的,我就坐这儿等你回来,不用管我。” 清芷便让阿荇陪着谭姑娘,自己又回去换了衣裳才到合安苑去,毕竟是见外男,总要穿着得体庄重些才好。 那日的事老太太早就明白了其中细则,但小侯爷有心来解释,她也乐得装糊涂,像侯爵府这样的人家既然有心结亲,那是天大的好事。 老太太知道侯爵夫人看中了清芷,才特地把清芷喊来,沈延清和清芷都有话对彼此说,老太太见他二人欲言又止的模样,说道:“出去转转吧,闷在我这儿有什么意思,现下我也乏了。” 二人便告退离去,其实算起来,清芷与沈延清并不熟悉,纵然是一路从寿州到汴京,但并无接触,如若不是两家长辈极力在促成这门婚事,想必二人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生辰那日,本是我让三哥哥喊小侯爷前来,只是我远远瞧着小侯爷在与大姐姐说话,便没有上前,还请小侯爷不要见怪。” 沈延清有些尴尬,虽说与大姑娘私下见面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但终归不妥当,还被人妹妹瞧见了。 “三姑娘……有事找我?” 这日赵初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谢府给谢江诚送赏赐的,国子监的事情谢江诚处理得好,赵初临正好在宫中,陛下知道他们私交好,便派了他来。 此时听谢江诚所言,赵初临才知道,原来这都是清芷的主意,这可让他很是不可思议,自从与这丫头再次见面,好像她总能给他惊喜。 “今日你来得巧,恰好延清也在。” “延清?”赵初临四下望了望。 谢江诚笑道:“不在我这儿,在祖母那儿呢,现下该是和清芷在一起。” 赵初临颇为疑惑,沈延清来谢府不是找子安,却是去见谢老太太,而且怎么还与清芷在一处? 谢江诚也没把赵初临当外人,且他也知道,赵初临待清芷,也一直是亲妹妹一般,便轻声道:“侯爵夫人很喜欢清芷,两家长辈有意结亲,日后或许往来会更多一些。” 赵初临愣了片刻,却是道:“清芷她……才多大啊。” “你糊涂了不成,清芷去年就及笄了。”虽说他也想多留清芷几年,但若对方是沈延清,他倒是很放心。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是双方长辈都满意的,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姻缘,但说不出什么感觉,赵初临就是有点……不自在。 他总觉得清芷还小啊。 谢江诚笑道:“我知道你与我的感受是一样的,我们一同长大,你把清芷当亲妹妹看待。” 忽然就觉得,恍惚间连最小的妹妹都要嫁人了。 谢江诚兀自感慨,突然听见小厮在门外喊道:“不好了,三姑娘落水了。” 谢江诚大惊,才要往外走,却见赵初临先他一步冲出了院子。 040.薄情寡恩之人 清芷原本与沈延清从合安苑出来,随便在府里转悠着,清芷知道见小侯爷一面不容易,便主动提起两府有意撮合的婚事。 “那日竹林外,清芷本是瞧见小侯爷正与大姐姐说话,这才没有上前,还望小侯爷不要见怪。” 沈延清面露尴尬,解释道:“碰巧遇到,就打了个招呼。” “其实在清芷看来,小侯爷与大姐姐郎才女貌,才是最最般配的人。” 沈延清大惊,清芷又道:“家中长辈们如何想法,清芷无法左右,但清芷还是觉得,这一生漫漫,终要有个心意相通之人作伴才不算辜负。” “三姑娘 《宅门春几度》040.薄情寡恩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41.二殿下为清芷求情 虽然清芷不知道所因何事,但丝毫不敢耽搁,去了合安苑才知是因国子监招生一事,可虽说得了官家赏赐,清芷心里却忐忑不安。 “官家……是如何知道的?”清芷喃喃自语。 那日她是见三哥哥为此发愁,才想了个点子,不过是小聪明罢了,这种事三哥哥必然不会到处去说,怎么会传到官家的耳朵里? 老太太只以为她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一时高兴傻了,也没在意她面上的忐忑,只一个劲地高兴。 午后谢江诚从国子监回府,匆匆将清芷带去父亲书房,清芷见三哥哥面色沉重,心中更加不安。 《宅门春几度》041.二殿下为清芷求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42.清芷到处得脸 谢江译才要开口替清芷解释几句,赵德昭却点了点头:“也好,天色已晚,的确该回府了。” 清芷心下一松,便与大哥哥和二姐姐起身告辞,赵德昭在她背后说道:“上回东市初遇,离开之时三姑娘可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清芷脚步顿了顿,问大哥哥要了钱袋子,取出十两白银来,赵德昭却抬眼看着她:“东街皇子府,恭候三姑娘。” 清芷握着银子的手一僵,恭敬行礼告退。 出了酒肆,似乎还能感觉到楼上那道毫不掩饰的目光,清芷蹙眉,身旁谢江译温和的说道:“夜市偶遇实属正常,无需在意。”< 《宅门春几度》042.清芷到处得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