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警事》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一章 大桥落成 1995年12月,上河村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忙活了一年的村民迎来了一年中最悠闲的时光。往常的这个时候,村民们都猫在家里看电视、打麻将,但今天却和往常不太一样,村里人头攒动,大伙穿着棉袄,裹着棉裤,两手抄着袖口,争先恐后的往村委会走去。 古河镇上河村坐落于大青山脚下,依山傍水,村口便是一条十四五米宽的横河,名为大清河,河对岸是下河村,村民想要去下河村或者去镇上赶集,便要坐上老钟头的渡船去到对岸,正是因为交通的闭塞,造就了上河村的贫穷落后,而同时这片山水也孕育出了上河村人的勤劳善良和朴实。 出门上船,世世代代如此,上河村村民早就习以为常,而这种习惯,今天将会被打破,因为上河村第一座大桥——“清河桥”今日落成。 雪渐渐停了,村支书蒋贵带着几个人站在桥头,不多时,便看到远处官道上开来了一辆北京吉普,蒋贵迎了上去,几位镇领导下了车,同蒋贵一道走到村委会门口临时搭建的露天典礼会场。 此时,村委会的大喇叭正循环播放着党和国家领导人对国人新的一年的美好祝愿:“1994,难忘的改革之年、发展之年、稳定之年。1995,又一个希望之年、奋斗之年、胜利之年。在刚刚过去的一年,在我国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发展史上,值得大书一笔——” 忽然,喇叭里播放的中央电台的声音停了,换成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喂喂,各位村民注意了,各位村民注意了,大桥落成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各家各户都到村委会门口集合参加大会,再播送一遍,各位……” 这是上河村百年一遇的大喜事! 听到消息的村民放下手头的活儿,紧忙出了家门,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不多时,村委会门口就人头攒动,异常热闹。 村里的办事员们噼里啪啦的放起了鞭炮,一帮孩子兴高采烈的在旁边跳来跳去,相互较着劲,都想等鞭炮放完,第一个抢到地面上漏网的哑炮回去玩。 村支书蒋贵坐在会场的简易主席台上,拿着话筒不停说着一些感谢的话,人群中不时响起掌声。 新建成的大桥边,有两间青砖和黄土混搭的平房,看起来很是有些年头,房前屋后收拾的很干净,有一老一小各自搬着小马扎坐在院门口看热闹。 老人姓钟,穿着老羊皮袄,头发花白,眉毛和胡子也都染上了霜,双眼却囧囧有神,皮肤黝黑发亮,手里端着磨得发亮的烟袋锅子,不时眯着眼抽上一口。 老钟头的人生很不幸,年轻时媳妇得病去世,儿子结了婚有了孩子又离婚,最后倒插门去了外地定居,孩子也扔给了他,从此爷孙二人相依为命。 老钟头是村里的职业摆渡人,也就是运送人货过河的船夫,一船一篙方便了无数来往的过客。 二十岁那年上船拿起了蒿,守在大清河边,一干就是五十多年,渡头和船都属于村上财产,村民来回过河不用付钱。 早年间人都穷,老钟头的口粮就由村里各家各户凑,后来改革开放政策好了,镇上给开了个专项的支出,给老钟头发起了工资。 有外村不熟的人来渡船,放在船头两毛钱充作费用,老钟头便捡起,塞到那人手里,佯怒道:“政府一月发我两袋米面,还给两百块,够吃够花了,谁要这个!” 前几年村支书蒋贵打了两瓶散酒去家里找他,说:“老钟,你看你年龄也大了,为咱上书村辛苦了这些年,我做主给你上报镇上,批个五保供养户,你也休息几年享享福。” 老钟头脸色一变,声若洪钟地说道:“扯淡!这事不用说了,我心里有数,我身体好得很,再干十年也没事!” 蒋贵进屋刚想坐下,一听老钟头这么说,摇了摇头,“唉!行吧。”边说边起身就要走。 “大曲留下!”老钟头喊道。 蒋贵一转身把酒放在了地上,“哎,看我这记性。” 这个大曲,就是镇上卖的散酒,一般有两种,65度的六毛一斤,50度的八毛五一斤。 蒋贵拿的这酒是八毛五的,老钟头嗓门大,酒量也大,平时让孙子去镇上打酒,只打六毛一斤的,用老钟头的话说就是:“八毛五的没味,不喝点带味的酒,还叫汉子吗?” 坐在老钟头旁边的小伙叫秦山海,二十三了,剃着寸头,坐着看那个头就不矮,身子骨结实的很,穿着一件去了衔的军棉衣,目光炯炯有神,整个人看起来英气十足。 秦山海在外地当兵五年刚刚复员,在家闲着没事就来找老钟头聊聊,他和老钟头的孙子钟国涛是好友,两人从小玩到大,钟国涛在镇上的林场上班,一周回来一次。 在村里人看来,老钟头嗓门大,性格有点孤僻。而奇怪的是,秦山海却和老人很谈得来,他欣赏老人身上这种直爽豪迈的劲头。 秦山海指着清河桥说道:“钟爷爷,这桥建了,你也可以歇着了,种种菜,散散步,不挺好吗?国涛在镇上工资也不少……” 老钟头挥手打断道:“大海,我早就给你说过,叫我老钟就行,你这出去当了几年兵,回来就整这文化词,钟爷爷这称呼叫的我不习惯!”边说边对着凳子腿敲了敲烟袋锅,“国涛在镇上租了房,让我过去跟他一块住,我不去!” “因为啥啊?”秦山海问。 “哪儿也不去!生在这儿,长在这儿,以后也得埋在这儿!一辈子除了使篙,啥也不会,去干啥?给国涛添累赘!村里按月发我钱,我好胳膊好腿的,不能白拿,我就在村口,看个庄稼,护着咱村的安稳!”老钟头面颊苍老,每一条皱纹都宛若刀铸斧刻。 秦山海听了这话心中一震,心里瞬间对老人产生崇敬,老钟头说话有点凶,但每一句都很有道理。 老钟头转头问道:“大海,你这出去了,咋又回来了呢?” 秦山海复员后,心情一直不太好,老钟头这一问便使秦山海打开了话匣子。“我要是没出去过,也就没有苦恼了,没见过高楼大厦,没见过飞机轮船,我在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上,种几亩地,娶个媳妇,就这么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因为咱们的生活原本就是这样。”秦山海停顿良久接着说道:“从小我就羡慕军人,五年前,我坐着咱村唯一的一台拖拉机,去镇上征兵办集合,那时候我是满腔热血要去干一番事业的,在部队我干的不错,超期服役了两年,但是部队规定复员军人原址返乡,所以我回来了,到家一看,咱们村除了这个新桥,别的一点没变。老钟,你知道外面的大城市什么样吗?”秦山海说的动了情。 老钟头抽着烟袋锅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的想法,你现在就像是掉进了井里的大鹅,干扑腾使不上劲,我如果年轻三十岁,我也要走出去闯闯,我年轻那会儿,能吃饱饭就是最大的目标,我守着这条河使蒿讨生活,饿不死!但现在社会发展的不一样了,咱村有能耐的劳力都去镇上帮工,我说这不是让你去帮工,老祖宗说秀才是文曲星下凡,你的学问赶得上秀才,你既然有这个劲头,就照你想的整,我一直看好你这孩子,你肯定比他们整得好!论文化,国涛也不如你!” 秦山海站起身道:“老钟,谢谢你,这些话我也只有跟你说了。在咱们村,我家算垫底的了,回来家这些天我就在想,我爹培养我这些年,国家培养我这些年,我是该回报点啥了,可是干有力气没地方使啊。” 老钟头用烟袋锅点着秦山海说道:“干啥我不知道,因为我见识浅,也不懂外面的事,但是我告诉你大海,想成大事,就要先干好小事!一口吃个胖子,你说可能吗?” 秦山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大海哥,大海哥,回家吃饭了。”门外有个清脆的女声喊着。 “你家大妹叫你了,去吧去吧。”老钟头挥着手。 秦山海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钱,放到板凳上说道:“这个是我在部队时,国涛借给我家的钱,我爹一笔一笔都记在本子上,一共是二百三十六块八,我都带来了,您收下。” 老钟头起身一瞪眼:“拿走!这是国涛孝敬你爹的!” “您一定得收下。”秦山海坚持。 “呵呵,小崽,我问你,你和国涛是朋友吗?”老钟头气笑了。 “当然是,我当兵这些年,国涛没少照应我家。” “是朋友就别算这么清!我年轻时闹饥荒那些年怎么过来的?你拉我一把,我扶你一把,这不算个事!” “收下吧,朋友归朋友,钱上不能马虎,以后日子还长,老钟,我也想挺起胸膛做人!”秦山海坚持说完,抬腿就走了。 老钟头也没追,坐在板凳上沉默了很久,慢慢从烟袋里倒出烟丝,塞进锅子填实,目光看着远方说了句:“这娃是个好娃!” 秦山海的家在上河村最靠山的位置,三间平房住了五口人。 老大秦山海今年二十三,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小妹叫秦山月,今年20岁,小弟叫秦山河,今年18岁。 海、月、河。兄妹三人的名字都是父亲秦德取的,父亲是村里唯一的老师。 农村结婚早,按照惯例,大妹秦山月这个年龄生的孩子都该遍地跑了。论长相在上河村也不算差,但却迟迟未嫁。 秦山海在人前最不愿提及的就是弟弟秦山河,因为小河的智力有问题,他三岁的时候,一场高烧将他的智力永远停留在了三岁,村里的孩子都称呼他是三傻子,秦山海成年后,听到这种称呼,着实和人打了几架,渐渐才没人敢当面嘲笑。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二章 介绍工作 在秦山海童年记忆中,在昏暗的灯光下,母亲周秀兰手里似乎有干不完的活,照顾孩子,缝缝补补纳鞋底或者织毛衣,一天到晚嘴里不停的埋怨着、絮叨着,但手里的活从没停过。 父亲秦德在镇里当小学老师,收入微薄却一直很忙,回家一般是下半夜了。他很爱干净,一进门就拿掉眼镜,把蓝色的中山装仔细地拍打一番,然后板正的叠好,才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下面,打上一盆水,从柜子底层拿出一块发黄的肥皂,均匀的涂在毛巾上,一丝不苟的开始洗脸。洗完了脸,就把用白胶带缠着一只腿的眼镜重新戴上,对着镜子照照,过来俯下身轻轻地亲吻秦山河的脸,如果老大没睡,他会帮忙掖好被子,虎着脸说:“快睡觉,明天还得上学。”秦山海有时起夜,能听到父亲在院子里拉着他心爱的二胡,声调悠扬,却透着莫名的悲凉。 “一定要好好上学,不管多难爹都供你!”这是父亲秦德最爱说的一句话,每次说的时候表情严肃而坚决。 秦山海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每次领到成绩单的时候,就是父亲最高兴的时候,从大箱子底下拿出一个手帕,从手帕里拿出一张纸币,放在母亲手里说:“去镇上割肉,给大小子补补脑子,这可是大学的苗子。”每当这个时候,弟弟秦山河会像一只青蛙,呱呱叫着跟在母亲后面跳。父亲还会唱上两句戏词:“党给我智慧给我胆,千难万险只等闲。为剿匪先把土匪扮,尖刀插进了威虎山。” 秦山海十二岁哪年,父亲调进了镇里教书。因为镇里离上河村有七八里的路程,没几天镇里就给他配了一辆半旧的永久牌自行车。父亲称它为“大28”,母亲用破布做了两个垫子,一个在前面大扛上缠好,一个垫在后座上。然后就将三个孩子排好队,轮流坐上去在村里转圈圈,轮到秦山河,父亲就会把他放在前杠上,秦山河淌着口水,嘴里不停的咋呼,母亲就站在一旁看着笑着,手里纳着鞋底,不时的抹着眼角。 秦山海十六岁那年,大妹秦山月小学毕业,辍学务农,秦山海在镇里上高中,加入了共青团。父亲下班回家看到桌上鲜红的团员证,眼泪鼻涕哗哗的流,止也止不住,边哭边大声说着,孩啊,咱们也是红五类,你是革命的接班人了。 秦山海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哭,看着心里别扭,心说你嚎嚎个啥?我入个团把你激动成这样?老师都说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爹咋没有一点男人气概呢? 这天夜里,父亲又在院里拉上了二胡,抑扬顿挫的唱着:“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 全村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秦山海考上大学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上河村肯定要出一个大学生,秦山海背负着全村的希望,无形之中也给予了极大的压力。 秦山海咬牙玩了命的努力学习,在镇高中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在参加高考的前几天,秦山海生了病,一直高烧不退,勉强上了考场答题,成绩出来后只过了大专的录取线,秦山海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不吃不喝闷在屋里睡了两天,父母再三劝说,也是死活不愿意去上。 后来镇上征兵,秦山海偷偷去报了名,验兵通过后,父亲生了几天闷气,最后临近报到,只对秦山海说了一句话:“当兵也成,在外面好好混。”晚上,秦山海又听到了悠扬的二胡声和父亲抑扬顿挫的唱腔。 在上河村,稍大一些的孩子都要帮家里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现如今秦山海复员返乡,这个年龄的男子汉便要承担起家庭的一部分重担,回家的路上秦山海一直在想,自己要先干点啥,多少挣个工钱,刚回家娘就说过,家里余粮也不多了,外面还欠着饥荒。 秦山海进屋就看到小弟秦山河坐在门槛上玩泥巴,秦山海拉起弟弟:“小河,起来吃饭去”。 秦山河已经十八岁了,身高有一米七五,但是表情好似儿童,嘴里叽里咕噜发着怪音,口水淌了一胸口,秦山海也不嫌脏,用手抹去弟弟的口水,将他放在板凳上,虎着脸说:“不吃饭就让警察抓你。” 母亲周秀兰絮叨着:“小河不愿吃玉米饼子,只要吃大米饭,这一天天的,可怎么办?” 大妹秦山月一边给小弟秦山河垫着围嘴,一边说:“小河乖,喝粥了。” 秦山河推开二姐的手:“……不,不。” 父亲秦德没理会这些家庭琐事,拿掉眼镜放在桌旁,一边吃着玉米饼,一边说:“大海,你这回来也几天了,想没想好咋办?我问过镇上学校的同事徐老师,他有个亲戚在镇上开服装店,全是广州货,生意可好了,过去帮工的话,一月也能给不少钱,我最近忙,也没咋劝你,你要是愿意去,我带你去找找老徐。毕竟是老同志了,多少给这个面子,我……” 周秀兰打断道:“你忙?你是忙,天天装模作样去上班,回来还带着一摞学生作业本,全村人谁不知道你被劝退了,就你自己不知道。这小河天天要吃大米饭,你月月只领180块基本工资,别说大米饭,吃玉米饼子都费劲,看大门就说看大门,忙,忙,你是忙,忙着给学校看大门!欠人国涛二百多块钱,还不是大海复员费还的?” 秦德脸涨得通红,尴尬地说:”“这孩子刚回来,你能不能给我留一点面子?” “面子?面子多少钱一斤?猪肉都涨到三块了,一斤面子能换几斤猪肉?”周秀兰寸步不让。 “爹,娘,你们别吵了,国涛托人给我找了镇上的木材厂,这两天我就过去上班,等我拿了工资补贴家用,给小河买大米饭吃!”秦山海说。 “木材厂?是国涛上班的那个厂?”秦德问道。 秦山海答:“是的,爹,国涛给公司老板开车,关系可好了,而且我们这么多年发小,国涛不会骗我。” 秦德点了点头,转身掩饰着尴尬:“国涛这孩子还是靠谱的,嗯,我吃饱了。大海,木材厂也成,先干着吧。” 秦山月知道父亲的饭量,就让道:“爹,再吃点吧。” “饱了饱了。”秦德转身走了。 周秀兰瞪眼道:“别管他!大海,娘跟你说,去外面上班勤快点,多干点没事,别让人落了话柄……” 秦山海不住点头,简单吃了几口也起身照顾弟弟去了。 …… 秦山海在家待了两天,就接到钟国涛的口信,说是工作的事,让他第二天一早,带着相关证件去镇上木材厂找他。 在部队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无论严寒酷暑都要坚持晨练,秦山海让这种传统保持了下来,这赶上早上有事,也不用定闹钟,六点不到自然就醒了,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跑步去镇上,二十多里地一气呵成,浑身暖和,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回家这几天,秦山海听村里人说过不少次镇上的木材厂,到地方见了才知道原来木材厂跟自己想象的根本两回事,十几米宽的伸缩大门,大门上镶嵌着四个金色大字:振兴木业。 在门卫处进行了登记,看门的保安穿着制服,表情严肃的打了电话,得到答复后才放行。 在小车班的休息室,见到了钟国涛,这是秦山海和他告别五年来的第一次见面,钟国涛一米七八的个头,穿着黑色的翻领皮夹克,白色的确良衬衫的领子露在外面,笔挺的灰色西装裤,梳着偏分,看起来既时髦又干净利落。 秦山海低头瞟了一眼身上的冬季迷彩作训服和制式作训鞋,表情显出一丝尴尬。 “大海!”钟国涛伸出了手。 秦山海在看到钟国涛的时候,就怔了一下,因为钟国涛和五年前的变化有点大。 看到儿时玩伴笑容依旧地伸出了手,秦山海下意识想先敬礼再握手,这是部队上的礼节,下一刻又意识到不妥,手僵硬地停在了半空。 钟国涛看出了他的困窘,上前一把将他抱住,说道:“兄弟,咋还不好意思了呢?” 秦山海抓住钟国涛的肩膀看了又看,讪笑着道:“你小子,真不一样了!” “有啥不一样的,大海,咱是啥关系,你就别跟我客套了。听说你回来了,我一直忙,也没空回去,你别怪我,我就琢磨着抽时间咱哥俩好好聊聊,对了,听我爷爷说,你去我家还钱了?”钟国涛佯怒道。 听到这些话,秦山海先前的窘迫一扫而空,知道这个哥们虽然穿戴打扮和城里人一样了,但是情分丝毫没有变,微微一笑,答道:”“有借有还,天经地义,那事就别提了,我今天这不是又要你帮忙了。” 钟国涛对着秦山海胸口锤了一拳,笑道:“回家这些天了,还对部队念念不忘的,该换件衣服了。” “以前的衣服都小了,得空去镇上买件棉衣。”秦山海随口答道。 钟国涛搂着秦山海脖子,道:“行,我带你去登记,完事咱俩好好聊聊!” 说完便拉着秦山海一路走出了小车班的休息室。 一路上秦山海看着硕大的厂房,钟国涛边走边介绍:“咱们这个厂,占地二十多亩,是振兴木业旗下的加工厂,光大型车间就十多个,你看这里规模够大了吧,可这只是人家振兴木业的一个分公司,山上有林子,山下有加工厂,燕京、申城、羊城都有销售网点,光运输车队就有三个,公司在咱们县都能排的上号。” “涛,这么大厂子,你在这具体做啥?”秦山海问道。 “我是分公司经理的司机,我们小车班八个人,我是班长!”钟国涛自豪地说道。 秦山海疑惑地问道:“我小时候就知道振兴厂,那不是国有的吗?”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三章 青梅竹马 钟国涛笑着解释:“那都是啥时候的事了,自从改革开放政策下来,就被私人承包了,厂子越干越大,现在已经成为县里明星企业,解决了数百人的就业问题,我们公司老板被市里评为优秀企业家。就说咱古河镇上的年轻人,有不少都在这里讨生活。” “哦,那的确挺厉害的,咱们是去见吴经理吗?” “吴经理忙得很,哪有空接待咱们,不过他打过招呼了,我带你去登记一下,就给你分配工作了。” 两人说着便来到了人事部,负责登记的是一个妇女,而秦山海参加工作的第一个职位是“护林员”,工资二百整,做二休一,管饭。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古河镇山多林深,树木资源较为丰富,三五年的光景,镇上有一些敢打敢拼的能人,靠着山林资源,成为了第一批富起来的人。 有人靠着走正道发了家致了富,就有人靠着一些为人不齿的手段,想走捷径挣钱,便有了一些职业“跑山的”,所谓“跑山的”,说白了就是偷树的。 这个偷却不同于一般的偷,非常具有专业性和技术性,一般在凌晨时分下手,因为这个时候很少有人能熬得住不睡觉。 按照白天提前蹲点获取的上山路线,四五个小偷一伙,带着专业工具进山,估算好目标树木的位置和大小,有人负责望风,有人负责捆绳,有人负责锯树。 捆绳有讲究,用的绳子承重要强,两个人捆住要偷的树,将绳子拴在另一颗树上借力绷紧,打上活结。 另外两个人拿出大锯,一人一头,开始前后锯着大树,边锯边浇水,因为这样可以减少声音的发出,十几二十分钟,就能将二三尺粗的大树,锯断三分之二! 捆绳的两个人把即将要倒下的树一起用力,往借力树的方向拉。另一边继续锯着。 快断的时候,几个人一起用力来回晃动,啪的一声,树干折断,而拴在两颗树中间的大粗绳飞起后,直接绷直,即将砸在地上的树木就被拴在了半空,整个过程的响动极小。 而护林员这个工作相对简单,就是看着树木别被人偷走就行了,但是工作简单归简单,却很吃苦。 在大青山上,属于公司名下的林区每隔十几公里左右就有一间搭建的简易房,只有不到十平米,一张床一个椅子一个炉子,护林员就在这里上班,山上的最高处设有瞭望塔,塔里面住着护林队的队长和副队长,相互之间有配发的对讲机联络,两天换一次班,平时都是自己做饭吃,下山休息一天,带齐两天的给养再去上山换班。 这种简易房冬冷夏闷,这个时节,裹着被子坐在屋里一会就能冻透了,林子里禁止生火取暖,只能靠屋里的小煤炉子做饭的时候带来点热量,做完饭是要封上的,因为煤球限量,只够做饭用。 秦山海上班的第一天,钟国涛请了两个小时假,送他来到山上的值班点,安顿好后,钟国涛就匆忙下山,两人约好休息日再聚。 秦山海带了几本小说,从小学时代就养成了看书的习惯,文学类小说、科普类文献,哪怕拖拉机维修这种技术型书籍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冷了,就出去打一套军体拳锻炼,身上暖和了,就在房内看一会小说,当然,每天要求的巡逻必不可少。 这天,巡逻一圈的秦山海刚回来,正要推门进去,忽然被人用手蒙上了眼,秦山海下意识伸手握住对方的胳膊,一转身就要拿住对方反关节。 “哎呀,大海,我的胳膊……”清脆的声音传来。 秦山海一愣:“晓娟?你怎么来了?” 晓娟揉着被秦山海捏疼了的胳膊,噘着嘴说道:“跟你开个玩笑,这么大劲干嘛呀?” “对不起晓娟,我也不知道是你呀,来我看看伤着了没有?我还以为是跑山儿的小偷……” “你才是小偷!” 晓娟任由秦山海攥着胳膊,表情得意地说道:“我听国涛说你在这上班,我炖了个大笨鸡,还有大米饭,给你送来,你这不识好歹的家伙差点把我胳膊弄折了。” 秦山海给晓娟按了几下胳膊,“送啥饭,我这带的口粮够,天儿这么冷,你跑这里来干啥?行了,胳膊还疼吗?” “疼!” “那你说怎么办?” “你吃了大笨鸡,我就不疼了。” “屋里坐着吧,这傻姑娘。”秦山海笑了。 晓娟姓关,和秦山海是高中同学,两人还是同桌,称得上青梅竹马,在懵懂的年纪就互生爱慕,秦山海毕业后,去应征入伍,关晓娟经常写信给他,秦山海隔三差五回过几次信。 关晓娟心生郁闷,不明白其中的原因,秦山海心如明镜。 那是在高中毕业没多久,就在村支书家的电视上,看到了关晓娟的父亲关凯,这是秦山海第三次见到关晓娟的父亲,前两次是关凯开着桑塔纳接关晓娟放学,这次是在县电视台上看到了关凯的新闻,是关于先进民营企业家的报道。 秦山海回想起高中三年和关晓娟的接触,她穿着时髦得体,外表漂亮可爱,性格开朗大方,家境优越,似乎从来没为钱发过愁,衣服鞋子一看就是上海货,就连笔盒都是两层的,用的钢笔秦山海都是第一次见。 秦山海上学期间没少交过学费,但是他清楚这些学费对于他这样的家庭意味着什么,那都是父亲秦德舍个老脸挨家挨户五块十块凑的,在学校食堂吃饭都要节省节省再节省. 身上还背负着家庭和上河村父老乡亲的众望,每天苦读至深夜,最后却因为生病,考了个大专。 关晓娟高中毕业后,就在镇上的物流公司当起了会计,这个公司的老总就是她父亲关凯。 秦山海复员后,关晓娟来找过他几次,就算是木头人也懂得这是什么意思,从内心深处来说,关晓娟可爱漂亮、活泼开朗,如同没有瑕疵的白玉般晶莹透亮。 而自己就像那老钟头说的,根本就是掉进井里的大鹅,不管怎么扑腾,是很难爬上来的。 “你就住这?条件也忒差了点?”关晓娟坐在屋内唯一的凳子上说道。 秦山海支着胳膊坐在床上道:“这哪儿不好?风景秀丽,没人打扰,每天的工作就是巡逻,平时没事可以看看书,锻炼锻炼身体,还能拿工资,挺好的。老同学,你这资本主义的腐朽思想可以改改了,享乐主义要不得。” “别贫嘴了,赶紧吃饭啊,鸡汤都凉了。”关晓娟起身端起饭盒打开盖子,递到秦山海手里。 秦山海接住了,也没推辞,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关晓娟抿着嘴唇,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大海,我啥意思你明白不?” “……”秦山海抬头看了她一眼,闷头吃饭。 “我这人性子直,我直说了,因为……再不说恐怕就来不及了,大海,我喜欢你,我知道你复员回来这些天心情不好,感觉前途暗淡,没有出路,这些都不重要,我就想问问你,你喜欢我吗?我不相信我们这些年的相处,你对我没有那种意思,你可以现在不回答,你考虑清楚告诉我,我知道你心里想法,你觉得你家庭困难,心里自卑,怕娶了我让我跟着受苦,但是我告诉你大海,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事,咱们都有双手,靠着辛勤劳动都能过上好日子,你说对不对?你想好了就来找我!我就先走了。”关晓娟好像提前背会了一般,极快的说完,然后不等秦山海有回应,起身直接推门走了。 秦山海手里拿着筷子,嘴里塞着米饭,怔了半饷。 …… 这些年,古河镇靠着林木资源创收,有了不小的改变,在镇中央有三十多家大小不一的木材公司,其中有不少公司都盖起了气派的办公楼,相比于其他地方的居民平房,显得气派很多。 古河镇派出所位于镇西边,用的还是解放初期建造的二层小楼,原本是镇小学的教室,后来小学建了新楼,镇上变把这栋小楼给了派出所,说是暂时用着,以后再建新的,这一暂时就暂时了十几年。 三年前翻修过一次,但是改变不了老房子的阴冷潮湿,每到夏季尤为严重,每到这时,所长刘正坤让民警买来石灰粉,洒在房屋边角用来防潮,到了冬季房内很冷,只靠着生炉取暖,条件较为艰苦。 古河镇的派出所长刘正坤四十岁出头,中等身材,此刻满脸凝重,正在给所里的骨干开碰头会。 众人围坐在会议室的大方桌旁,刘正坤道:“林业局的同志打电话来了,据我们两方情报的综合判断,这几起案子应该是同一伙人所为,老侯,你把你调查所得,给大伙说一下。” 老侯,侯振坤,四十三岁,从警二十多年的老民警,比所长年龄都大、资格都老,但是因为脾气火爆,性格粗暴,爱犯个小错误,所以至今只混了个副所长,但是这人优点也特别突出,嫉恶如仇的个性使得他的办案方式屡屡犯规,却有奇效,领导对他是又爱又恨,辖区内大小村子有劣迹的人,听到老侯这两个字都害怕。 侯振坤性格突出,外形也突出,身形粗壮,皮肤黝黑,脸上的胡子似乎永远也刮不干净,离远一看,活脱脱的万人敌猛张飞,老百姓背地里都称他为“侯老黑”。 侯振坤一开口嗓门很大,“根据群众举报和实地调查走访,这帮跑山儿的,领头的家伙就是前年刑满释放的胡三,外号胡疤瘌,入狱前是拳师,前些年咱们这儿不是流行练武吗,这个胡三就拜了个民间武师,练了几年后有了资本,开始出来带徒弟,这徒弟一多,就起了歪点子,带着徒弟为非作歹,是咱们这儿出了名的恶霸,因为和人斗殴,伤害罪入狱四年,出来后徒弟都散了,他破罐子破摔,一直不干正事,住他家附近的邻居可都遭了秧,隔壁李大娘家的十几只下蛋的鸡,几乎被他偷光了,全都煮了吃了,对了,他家那片属于咱所里小光的片区,抓回来审过两次,可这偷鸡也构不成刑事案件,教育过,也拘留过七天,出来后还是不改,坑蒙拐骗啥都干,这会不知道从哪儿学到跑山儿的技术,拉拢了几个古河镇的地痞无赖,专干偷木头的勾当,这家伙可不是一般的小偷小摸,而且跟咱们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一定的反侦察经验,我们组在上个月组织过两次蹲守,但是都没抓到他,据我估计,他是白天踩点,晚上干活,而且行踪飘乎不定,咱们警力有限,辖区这附近几百里的林子,也不可能让咱这点警力全部撒出去蹲守,这不现实,而且这家伙很懂咱们的手段,干一票歇一阵,让咱们侦破方向很难抓住重点。”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四章 跑山儿的 刘正坤点了点头,“昨天晚上接到报案,木材损失将近五千元!一个护林员重伤!我和林业局的同志一起去看了现场,作案手法和前几起如出一辙,基本上可以断定,就是胡三一伙所为!” 带着眼睛,文质彬彬的指导员于正举了下手,说道:“对不起,我打断一下,这几个犯罪分子里,其中有一个叫刘晓的,这人有一定的文化,上过高中,下了学就干起了伐木工,所以很懂这里面的门道,弄来的木头也有销路,据我估计,这胡三知道了刘晓有这伐木技术,两人合作一起偷木头。据林业局的同志介绍,这帮人连没成才的树苗都要锯走卖钱!林子里有很多树上系着红绳,意思是这棵树还未成才,不能砍伐,就是这种系红绳的树,也没逃过魔爪!从一开始的一颗两颗,到现在越弄越大,几乎是连续作案,影响极为恶劣!这是赤裸裸的挑衅!这帮人就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当务之急,肯定是要抓住这帮人。下面让刘所分配一下工作。” 刘正坤接着说道:“第一,全所警力今晚八点全部就位,包括休假的也通知到,分散各村,组织带领全镇的安全员和联防队员进行昼夜巡逻,队长配备对讲机,队员配备高音哨子,发现情况第一时间告警。第二,通知各林业公司护林员加强戒备,严防死守。第三,我已经向姜书记汇报,老侯负责联系临近各派出所以及治安卡口,通报情况,配合执法。第四,木材弄出来肯定要出售,深挖这伙人的销赃渠道,这次丢的这批木材,上面都有护林员留下的记号,只要找到赃物,就能挖出线索!大家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刘正坤看了看表,“行了,都赶紧去准备吧!一定注意安全,对方有凶器。” 于正也强调道:“对,大家千万注意自身安全!” 众人都点头称是,会议结束,众人都起身走了。 侯振坤抓起自己的警、帽对刘正坤说道:“老刘,这帮人太猖狂!抓住这帮人渣,我绝不能请饶了他们!” 刘正坤嘱咐道:“嗯,记住,注意安全。” “对了,老刘,上次镇上说要给咱们扩充警力的事,有眉目了吗?”侯振坤从门口转身问道。 刘正坤答道:“哦,我问了姜书记,镇里正在研究人员情况,有些关系户想来,我没答应。” “哎,老刘,你可得顶住压力,不能啥山猫野猴爬树精都往咱所里弄,真到那时候我可不伺候!” 刘正坤摇头笑道:“老侯,你看你,每次都这样,啥话到你嘴里就变了味,你这嘴可得罪了不少人,你就不能改改?” 侯振坤梗着脖子道:“我这个岁数,改不了了!这件事别的我不管,反正我不答应!” 刘正坤笑道:“是,你说得对,真是弄些不着调的人,我也不能要,至少要品行和身体素质都能达标的,我才会考虑。咱们是派出所,又不是动物园,哪能像你说的什么猫啊猴啊的。” “这还差不多!”侯振坤正了正帽檐,转身走了。 刘正坤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看着侯振坤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 从关晓娟走后,秦山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现实点来说吧,自己家现在这个条件,根本达不到谈婚论嫁的资格,要结婚,至少要有个地方住吧,现在自己家五口人住了三间房,父母照顾着小弟住一间,大妹住一间,自从复原回来,秦山海只能晚上睡在堂屋,这点房子自家人住都够呛,更不要说再增加一个人口。 结婚需要钱,改革开放以后,农村的条件也逐渐好了,就算在相对落后的上河村说媳妇,也要新三大件——冰箱、彩电、洗衣机,加一起要几千块,办酒席也要钱吧,这些加起来的数字秦山海更是想都不敢想,自己工作一个月才二百,家里还欠着一千多的外债,更是难上加难。 秦山海越想越睡不着,被子一掀坐了起来,屋内也没有钟,看天色估计也该是下半夜了,反正也睡不着,出去巡逻一圈吧,白天接到组长通知,说最近跑山儿的贼很猖狂,自己可不能麻痹大意。 关晓娟从山上下来后,就准备回家。 镇上最东头有一栋二层小楼和一个院子,这就是关晓娟的家,红漆大铁门,门口两个石狮子嘴里含着石球,院内中央的走道铺着马赛克,积雪被清理到了两旁的鱼池和菜地。 刚推开大门,关晓娟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内的母亲李桂兰。 “哪去了?”李桂兰语气不善的问道。 “没……没去哪,去同学家借书了。”关晓娟唯唯诺诺答道。 “那你借的书呢?” “书……书,哦,没借到,同学不在家。” 李桂兰伸手指着女儿说道:“你就编吧!冰箱里的鸡呢?还有厨房的饭盒呢?” 关晓娟低眉顺眼的从母亲旁边走,被李桂兰一把拦住继续问道:“我问你冰箱里的鸡呢?还有厨房的饭盒呢?” “我怎么知道?”关晓娟停步,目光躲避的说道。 李桂兰拉住关晓娟胳膊,气喘吁吁地说道:“行!行!你就编吧!来,你进屋。” “妈,你干什么呀?你弄疼我了!”关晓娟挣扎道。 李桂兰没理会,把女儿拉近屋里,按在沙发上,坐在一旁说道:“你说!你是不是又去找那个穷小子去了?班不上,家不回,你就作吧!妈给你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了?你把我气死了你才高兴是不是?” “……”关晓娟噘着嘴没答话。 李桂兰训斥道:“你告诉妈,那穷小子有什么好?家里几个拖油瓶,一个妹妹二十多了嫁不出去,一个弟弟还是个傻子,你就说他爹吧,五十多岁就被清退,只拿基本工资,他那个娘,除了种地还能干啥?天天左邻右舍见了他家人像躲瘟疫一样躲着走,生怕张口借钱,你跟了他,你能落到什么好?” 关晓娟眼泪下来了,“妈,我跟他就算挨饿,我也心甘情愿。” 李桂兰哭了起来,“妮子,你这是要气死我啊!你说这些话,让你爸知道了,他能轻饶了你?家里给你说好了婆家,人家就等着回话呢,你爸的朋友,县里企业家老高的儿子高大全,长相没得挑,他爸干着大公司,家庭条件又好,你说你咋就不听话呢?妈承认,那个穷小子长相是不孬,可这长相也不能当饭吃?妈能看着你跟他家里受苦吗?能吗?啊?” 关晓娟激动的起身,声音不大的说道:“妈,你真要逼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吗?你知道这样对我伤害有多大吗?” “妈不是逼你,妈是过来人,这一切是为你好啊!”李桂兰边哭边说。 关晓娟目光发直,喃喃说道:“呵呵,为我好,是的,你们都说为我好,我死了,你们就不能为我好了!” 李桂兰指着女儿说道:“这件事是没得商量了,从今天起,不准出门,公司我已经给你请假了,你就在家待着,哪儿也不准去!” …… 秦山海半夜起床出去巡逻,拿着手电筒,转悠了一大圈,没有发现异常,返回屋内打算休息,正脱棉袄,忽然听到外面似乎传来一些声音,似乎是树枝摆动的响声,又似乎是雪掉在地上的声音。 秦山海定神,仔细听了听,声音又没了,脱掉棉袄躺在床上,似乎外面还是有声音,秦山海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心里有放不下,索性又穿上了棉袄,照着手电,顺手抓起了门框上挂着的对讲机。 棉鞋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响,天阴冷阴冷的,月光有些昏暗,没有一丝风,四周一片寂静。 “吱吱吱。”怪声又响了几下。 循着方向,秦山海关掉手电,猫着腰,慢慢的往前走。 “吱吱吱。”这次秦山海确定自己没听错,的确是有声音发出,就在二三百米的前方。 秦山海走路尽量不发出声音,缓慢的向前方慢慢走着,林子里漆黑一片,声音越来越响。 渐渐靠近,秦山海用一旁的草木作为遮挡,定睛看去,昏暗的月光下,依稀可辨有几个人正在前方,这伙人不对话,交流只靠手势。 秦山海知道这肯定是遇到跑山儿的了,而自己的职责就是护林员。今天接到组长的通知,有一伙小偷最近特别猖獗,到处作案,组长让发现情况,通过对讲机通报。 从月光下观察,对方有五个人,一个人在防风,另外两个手中似乎拉着绳索,还有两个人在弯着腰在一棵大树跟前摆弄,这根自己刚来的时候,组长说的一模一样。 没跑了,这伙人应该就是组长所说的那帮跑山儿的。 “哗哗哗。” 大树应声而倒,快掉落的时候被绳索的力量系住,停在了半空。 秦山海打开手电忽然冲到前方,大吼一声:“干什么的?” “刷。”五人一起起身看向这边。 秦山海拿起别再腰间的对讲机,“组长,组长,紧急呼叫!我是秦山海,我是秦山海,我房子北边有情况,赶紧来人!”说完来不及等对讲机回话,就冲到众人跟前,打开手电照着吼道:“放下,手抱头!” 众人都看向一个中年,其中一人问道:“三哥,怎么办?”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五章 勇斗蟊贼 中年左右看了看,两手一拦:“别慌,不是警察。”仔细看了一会,表情一变,往前凑了凑,谄笑道:“哥们,护林的吧?抬抬手,让哥几个走。”边说边从口袋掏出一卷纸币,伸出五个指头道:“五百,怎么样?” “谁要你的钱!我让你手抱头,蹲下!你听不清楚是吧?快点的。”秦山海不卑不亢地说道。 中年皱眉道:“哎,哥们,说不好了是吧?我再给你加点,一千,一千行吧?” “你就八千也不好使,蹲下!我们大部队马上就来!”秦山海重复道。 中年表情一变,语气冰冷地说:“呵呵,不行是吧,那看来今天是非得见点血了。”大手一挥,“哥几个,这家伙不是警察,先干倒他,再把树弄走,一点不耽误!给我上!” 话音刚落,从中年身后窜出两人,伸手就往秦山海脖子上抓去。 “嘭!” 秦山海将铁壳的手电筒当成了手榴弹,对着其中一人脸上猛砸过去,正中鼻子,手电筒崩飞了几米远。 被砸中的一人感觉鼻子一酸,有液体流下,手捂着脸蹲了下去。 “啪!” 就在秦山海手电筒砸人的同时,另一人一拳打在秦山海脸上,顿时一个趔趄后退了一步。 这人一拳得手,便要再上前,脚都抬起来了忽然停顿住,表情惊讶的指着秦山海说道:“你……你你,你是大海?” 秦山海一听,也仔细瞅了瞅对方,赫然发现,这人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刘晓,“晓晓?哎,真是你啊?” “你不是当兵去了么?”刘晓问道。 领头的中年扶起地上蹲的同伙,推了刘晓一下,呵斥道:“哎哎,干吗呢?” “三哥,这个是我同学,大海,都是自家人。”刘晓介绍道。 中年看了看秦山海一看,语气烦躁的对刘晓说:“嗯,赶紧的!” 刘晓点了点头,对秦山海说:“大海,你怎么跑这儿看林子来了?真是太巧了。” “刚刚复员回来找个活干,混口饭吃,晓晓,我听说你毕业后不是去林场当了伐木工?怎么干起这个来了,这个可是违法的!”秦山海说着皱起了眉头。 刘晓笑道:“去吧,你回去,让哥几个走,明儿我在镇上莱登大酒店请你吃饭,给你接风洗尘,咱们好好聚聚,我给你说,你在这看林子能挣几个钱,你不如跟我……” 秦山海打断道:“晓晓,我不能让你走!” “你说什么?”刘晓愣了一下。 “我说,你这是违法犯罪,我不能让你走!”秦山海重复道。 刘晓表情慢慢变的狰狞,吼道:“扯淡!你不顾念老同学的感情?你要把我抓起来?’ 领头中年一看事情不对,将刘晓拉到后面,“磨磨蹭蹭的干啥呢?一会来人了!” “你们不能走!”秦山海上面一步伸手就抓住中年衣领。 “呼叫秦山海,呼叫秦山海,千万注意安全,支援马上就到。”秦山海腰间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刷!”秦山海抓起对讲机,按住说了句“快来!” 中年脸色一变,动作极其利索地推开秦山海的手,一脚将他腰间的对讲机踢飞,上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三哥,别打,这是我同学。”刘晓在后面劝道。 “滚开,把他拉住!”中年冲身后的人吼道。 中年身后的两人一左一右拽住了刘晓的胳膊。 秦山海脖子被掐的喘不过气,两手内翻,握住中年手腕,想制住对方反关节。 中年反向以力卸力,化解了秦山海的擒拿。 “卧槽,你还会两下子?”中年一把推开秦山海,从怀里抽出了一把寒光发亮的尖刀。 话刚落音,中年猛的窜上前,一把抓住秦山海头发,另一手将尖刀顶在秦山海脖子,问道:“小伙!来,别克制,你再给我展示展示你的八卦莲花掌?” 秦山海站着没动,中年拿刀顶着脖子继续问道:“我能不能走?” “哥,别动手!”刘晓在后面劝道,奈何被中年手下两人拽着,使不上劲。 中年对着身后的刘晓就是一脚,“滚开!”刘晓抱着肚子蹲下了,嘴里依旧求着:“哥,别打了,别打了。” “咚!” 中年根本没理会刘晓。一手持刀,另一手松开秦山海的头发,对着肚子就是一拳,再次喝问道:“我能不能走?” “咚!” 中年又是一下,秦山海捂着肚子,身体弓的像虾米一样弯下了腰。 中年抓起秦山海的头发,歪头棱着眼,脸贴脸的问道:“就一个打散工的,非要冒充边城浪子?怎么地?你是人民的好卫士呗?” 秦山海心中怒火冲天,但是面对尖刀,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踏踏踏。”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人未到声先至,一片白光闪过。“都不许动!”“别动!”“手抱头!” 侯振坤带领蹲守民警、联防队员以及护林队的一起二十多人,拿着大号的照明灯,小跑着蜂拥赶来。 “晦气!”中年说完,一把搂住秦山海脖子,另一只手拿刀指在喉咙威胁道:“都别动!谁敢动我一刀宰了他!” “胡三!你放下刀!”侯振坤手里端着五四手枪喊道。 胡三瞪着眼,歇斯底里的吼道:“我说都让开!你听不到是吧?全特么让开!” 侯振坤是老警察,看到胡三的状态近乎癫狂,顿时举手道:“听我的,都别动,放下枪。” 胡三架着秦山海,挪到一旁,对身后站着的手下说道:“护着我,走!” 侯振坤将枪扔在地上,对着拦在胡三旁边的自己人说道:“让开,让开,胡三,你别冲动!” 侯振坤一直死盯着胡三的表情,胡三架着秦山海一错而过的时候,侯振坤忽然注意到秦山海脸上的表情,秦山海连着两下对着胡三持刀的手腕微微转头示意,侯振坤看了看胡三手下有一个受了伤,顿时意识到秦山海可能是要干点什么。 忽然一声突兀的唱腔响起:“胡三,我是派出所老侯啊,我和你爷爷老、胡那是八拜之交,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侯振坤拱起了手,如同戏台上的人物一般,唱道:“今日你我二人相见,那是相见恨晚那!咿呀呀……。” 在这寂静深山老林里,唱腔的回音格外大,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侯振坤的这一出戏唱的愣住了几秒,包括胡三。 在这一瞬间,秦山海猛的向右转头,将颈部错过刀尖,右手猛的一把抓住胡三握刀的手腕,侧身硬拽着胡三向地上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侯振坤对着两人厮打的地方猛扑了过去,反应过来的众人紧跟着围了过去。 “噗通!” 侯振坤将近二百斤的体重,直接扑在了二人身上,秦山海顿时感觉被压的身体血管都要爆炸了,眼前天旋地转,但是心中知道胡三枪在右手,自己攥住他的右手不能松开,便闭上眼,咬紧牙关死死握住胡三的手腕。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哎,哎!小伙子,可以松开了。”秦山海睁眼一看,说话的人正是满脸胡须的候姓警察,这才放心的松开了抓住胡三的手。 侯振坤扶起秦山海坐起,拍打着秦山海身上的灰尘,左看右看的寻找伤口,“伤哪儿了?” 秦山海看到旁边胡三和他的同伙被众人连打带踹的按在地上,捆的是结结实实。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腿。“没事,没伤到。” 侯振坤放下心,坐在地上喘了几口粗气,从兜里拿出一盒大前门,抽出一支递给秦山海,“来一支压压惊?” “谢了,我不抽烟。”秦山海道。 侯振坤自顾自点了一支道:“起来歇歇,你确定没伤到哪儿吧?算了,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 秦山海道:“没事,就挨了两拳,年轻力壮的,不碍事。” 侯振坤点点头,起身安排道:“把人带回去,小浩,你扶着这位同志,回所里。”说完对着胡三的屁股就是一脚,“你这个人渣,这回教唆、偷窃、故意伤害,有你受的了,准备长年在监狱呆着吧!” 秦山海一愣,再回想起刚刚这位候姓大胡子警察的表演,顿时觉得很滑稽,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畅快淋漓。 下山路上,被两人按着胳膊、满身捆着绳子的刘晓转头看向秦山海,眼神冷漠的吼道:“非要抓我吗?啊?大海,咱们这么多年,一点后路都不留?你记好了,我刘晓恨你一辈子!” 押解刘晓的警察呵斥道:“老实点!” “快走!” “听见没?!快点!” 秦山海看着刘晓,嘴唇动了动没说话,侯振坤拍了拍秦山海的肩膀道:“走吧!” …… 古河镇派出所, 侯振坤将五名嫌疑犯交给同事去审问,自己询问起了秦山海。 “姓名?” “秦山海。” “年龄?” “二十三,警察大叔,你这是审问嫌疑犯呢?我可是勇斗歹徒的护林员啊。” 侯振坤一摸脑袋,“习惯了,不好意思,我是咱们派出所的副所长,我叫侯振坤。”说完笑了笑,“算了,你自己介绍一下吧。” “我家上河村的,高中毕业去参军,刚复员,来振兴木业当护林员,这才工作不到一个月,就差点出大事。” “嗯,复员军人?在部队上干啥啊?” “学习、训练,吃饭,睡觉,现在和平年代,也没有仗打啊。” “你爹是?” “秦德,镇上教书的,现在退居二线了,在学校看大门。” “你是秦老师的儿子?” “对!” “那成了,秦老师我知道,跟我们警察一样,都是人民公仆嘛。对了,你讲讲事情经过吧。”侯振坤手指敲着桌子说道。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六章 你想当警察吗 秦山海如实叙述道:“我在巡逻点值班,晚上巡查,发现这帮小偷,就用对讲机报告了一下,上前制止他们,然后那个领头的什么三的,就要给我五百块钱,让我抬抬手,我没同意,他就让手下来打我,我和他们搏斗,用手电筒砸伤了一个,忽然认出了另一个是我同学刘晓,上学的时候我俩经常在一块做作业、玩儿,刘晓就让我放他们一马。我没同意,就吵了起来,那个领头的什么三就把刀掏出来了,我一下懵了,打了我几下我没敢动,然后你们就来了。” “劝你放他一马,你没同意?” “对。” “为什么?” “这是违法犯罪,我当然不能同意,更何况我是退伍军人!” “小伙儿有点意思。”侯振坤想了想,说道:“你写个详细的事情经过,细节都不要有遗漏,这对犯罪分子的量刑很重要。” 秦山海点了点头,侯振坤起身道:“我已经通知你们单位了,天亮后单位领导过来接你!你在这写吧,桌上有笔和纸,写完交给我。一会天亮了你就可以走了。” “好。” 侯振坤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头,郑重问道:“小伙儿,你想当警察吗?” 秦山海拿起笔正要写字,听到这话眼睛一亮,随即答道:“当然想啊。” 侯振坤点点头:“行,我去那屋给你找个表,你填一下报个名,参加考试吧。” 秦山海直白的问道:“需要啥条件啊?这当警察,也不是说当就当吧。” 侯振坤详细的介绍道:“是这样,我们派出所在招录合同制民警,这个合同制民警,不算正式的警察,但工资待遇也不错,支出走财政,各项福利也都有,是省里承认的编制,也给配枪,算是个正儿八经的工作,干得好了以后有机会转正。但是这个肯定不是我说让你当你就能当,也要经过体能测试,考试,笔试。竞争也不小,看你个人能力了,我只起到推荐的作用。不过刚刚发生的事也算是你的一个加分点,我明天汇报所长,看能不能给你争取个奖金奖状啥的。” 听到这个消息,一夜没合眼的秦山海没有一点睡意,起身敬礼道:“候所长,谢谢你了。” 侯振坤笑了笑,“你考虑一下,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这个警察看起来威风,其实你干了就知道,是个苦差事。东奔西跑的,饥一顿饱一顿……算了,你自己合计合计吧。”摆了摆手走了。 秦山海拿起纸笔,开始记录事情的详细经过。 不多时,侯振坤和另一位警察一起推门进屋,侯振坤介绍道:“秦山海同志,这位是我们古河镇 派出所所长刘正坤。 秦山海起身道:“所长好。”刘正坤四十多岁,中等身材,警服笔挺,额头宽阔,看起来精气神十足。 刘正坤开口道:“坐,坐,小伙儿,我想找你了解点情况。” “您说。” “你把你所知道的刘晓的情况给我们说一下吧。老侯,你记录。” 秦山海想了想,说:“这个刘晓和我是高中同学,上学那会儿我俩关系挺好,高中毕业后我入伍,我们联系就少了,不过我听说他去林场里当了伐木工,我复员回来也没多久,我和刘晓也没见过面,刚刚就是我俩第一次见面。刘所长,据我所知,刘晓这个人的本性不坏,上学的时候老师同学对他评价都挺好,我是万万没想到他会做这种事,他这次会不会判刑啊?” 刘正坤解释道:“本性不坏?对,我们就是查出了一些问题,我们怀疑,你这个同学是被胡三胁迫的,跑山儿偷木头并不是他本意,这个胡三没有伐木技术,他得知刘晓是个行家,就胁迫刘晓帮他干,不过具体过程还需要我们进一步调查取证。至于量刑标准,我说了不算,那是要法院判的!这个案子属于连环盗窃加上故意伤害,即便是胁迫,那也是从犯,多多少少都要判的!” 秦山海叹了口气道:“唉!晓晓这算是一步错,满盘皆输,好好的青春就这么废了!我真替他可惜。” 刘正坤点点头,“行,你单位的主任和队长在外面,你可以回去了。小伙儿,你晚上的表现值得表扬!” …… 山河县凯旋物流公司,董事长关凯正在办公室接电话。 “什么?晓娟三四天不吃不喝?行了,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关凯放下电话就对站在一旁的年轻人说道:“小赵,准备车,回一趟镇上。” “知道了,关总。” 古河镇最东头的二层小楼,一辆桑塔纳停滞,关凯打开副驾驶车门,急匆匆的走进了家门。 妻子李桂兰迎了上来:“老关,你可回来了,快劝劝女儿吧,在二楼一个人闭着门,不吃也不喝!怎么叫都不开门。” 关凯边走边指着妻子说:“行了行了,你又逼孩子了吧?” “女儿太不听话,我不让她跟那个穷小子来往,就是不听,这说媒的也提供了不少人选,哪个都不错,可这姑娘就看上那个穷鬼了,这可怎么办?”李桂兰焦躁地说道。 关凯停步,指着妻子怒道:“现在是新社会!这法律都规定婚姻自由了,你还想搞包办那一套?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干涉年轻人的自由恋爱!咱们姑娘嫁人,讲究的是人品!小伙儿再穷,只要肯干,还能挨饿?” “咱姑娘嫁给他,还真就挨饿!”李桂兰眼泪流了下来,“我仔细打听过了,那男娃在上河村,上河村你知道吧?咱们镇最穷的地方!而且他家在上河村也是垫底的!一家人都没工作,弟弟还是个傻子,房子都快塌了也没钱补!你让咱姑娘嫁给他,我死给你看!” 关凯一听,想了想问道:“当真?” “老关,我还能骗你?不信你自己去问问!” 关凯摆了摆手示意妻子先别说话,走到女儿房间门口,敲门喊道:“晓娟,开门,我是你爸,咱俩谈谈。” 没人应声,关凯又叫了几遍,还是没声音,转头对妻子道:“不会出啥事吧?” 李桂兰大声的拍着门,“晓娟!给妈开门啊?” 关凯脸色变了,将李桂兰推向一边,“哐!哐!”两脚,将门框踹裂,用手抓住门框来回猛推了两下,终于推开了门。 二人向屋内望去,空无一人,关凯四处一打量,看到了绑在窗户把手上的床单,伸头一瞅,床单一直拖到院外的草地上,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懵了。 …… 傍晚,上河村秦德家。 周秀兰站在院内的地锅旁忙活着,秦山月来回往堂屋里端着饭。 屋内秦德坐在床沿拉着二胡,秦山河坐在一旁板凳上,淌着口水痴痴的看着。 “爹,别拉了,吃饭了。”秦山月招呼道。 “哎。”秦德应声,将二胡挂在墙上,拉起秦山河道:“孩,吃饭了,吃大米饭了。” 秦山月将半碗大白米饭放在秦山河面前,将其余人的主食玉米饼子和大葱放在饭桌中间。周秀兰用围裙擦着手也坐了下来。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刚要开始吃饭,村支书蒋贵推门喊道:“老秦,老秦,快,你家来贵客了!” 话音落,蒋贵领着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女进来了。 蒋贵介绍道:“这是镇里企业家关凯的夫人李桂兰。专程来你家拜访,不认识路,我给领来的。” “哎,坐,坐。”秦德放下手中的玉米饼,搓着手,招呼道:“要不坐下吃点?”随即又尴尬地说:“算了,秀兰,赶紧给客人搬凳子,小月,去倒水。” 蒋贵接过凳子递给妇女,妇女站着没动,说:“不用忙了,我来是有点事跟你家谈谈。” 秦德很惊讶,因为自己并不认识这个打扮时髦的妇女。 “是这样,你家有个叫大海的对吧?”李桂兰开口问道。 “对,是我大儿子。”秦德点头答道。 “嗯,秦老师,你呢,在镇上教书,是有学问的人,我也是有素质的人,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沟通?”李桂兰停顿了一下。 “可以沟通,可以沟通。”秦德看着穿着皮草的李桂兰,双手微微发抖。 周秀兰插话道:“咋了啊?大海出啥事了啊?” “你闭嘴!”秦德罕见的训斥了一句。 李桂兰瞥了一眼,没理会,继续说道:“我爱人关凯是县里都挂着号的民营企业家,我们的家庭条件你也知道,据我所知,你的大儿子秦山海回来后,和我的女儿关晓娟一直纠缠不清,这个事作为长辈,我是反对的,你这个家庭和我家门不当户不对,当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对吧,所以我希望你管好你的儿子。” “我……我明白……”秦德脸色很难看,手抖得更厉害了。 这时,周秀兰一下站起身来,“你就说我儿子配不上你姑娘是吧?我儿子一表人才,还是复员军人,咋就配不上你家姑娘了?你来我家这那那这的,我家怎么了?我家世世代代不偷不抢,根红苗正的,用得着你寒碜我们吗?” 李桂兰皱眉看着她,问:“老秦家主事的人呢?是不是你做主?而且,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村支书蒋贵在一旁劝道:“秀兰,秀兰,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秦德拉了妻子一把,也劝道:“唉,你就别跟着掺和了,去吧,去里屋。”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七章 挚友相谈甚欢 周秀兰一把推开蒋贵,“我好说个屁!都瞧不起我们家是吧?”浑身发抖指着李桂兰道:“李李李什么兰?” “李桂兰。”蒋贵在一旁下意识答道。 “对,李桂兰,我们家不欢迎你,你给我出去!滚!”周秀兰吼道。 蒋贵拦了一下周秀兰,对着秦德瞪眼喊道:“老秦!” 秦德眼看事情有变,就要起冲突,赶忙起身推了周秀兰一把,“没你事儿,屋里待着去!小月,把你娘弄里屋去!” 蒋贵也跟着劝道:“去吧去吧,秀兰,别生气。” 看着几人推推搡搡去了里屋,秦德对李桂兰道:“你说的我懂!做父母的我也理解!这事我答应了!你走吧!” 李桂兰从皮包里拿出一摞钞票放在破旧的饭桌上,说:“刚刚在门外我就看了,你看这房子都漏了,这是三千块钱,找人修修吧!”说完起身就要走。 秦德又羞又怒,坚决推辞道:“不用!你拿回去!” 在里屋的周秀兰听到外面的话,顿时疯了一般冲了出来,蒋贵和秦山月两人连拉带拽都没阻止了。 周秀兰一把抓起饭桌上的一摞钱,对着李桂兰身上扔了过去,钞票在半空散落,洒的到处都是。随后又追着李桂兰,边走边吼道:“你拿钱寒碜谁呢?有几个臭钱来我家显摆?我跟你拼了!” 秦德起身,将妻子一把拽住,蒋贵和秦山月也拉住周秀兰,秦山河坐在地上哇哇哭了起来,周秀兰抱着儿子边哭边闹。 李桂兰回头看了看,说了句:“泼妇!”快步就走了。 秦德咬着牙,浑身颤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周秀兰起身将桌子掀翻,骂道:“吃吃吃,我让你们吃!”秦山河在一旁哭得更狠了。 蒋贵手足无措看着前面的一片狼藉,一拍大腿:“哎呀!老秦!” 秦德怔了半晌,弯腰捡着地上的钱说:“蒋支书,麻烦你把这个钱还给她,我们家穷是穷,穷人也要脸!” “唉!”蒋贵一声长叹。 秦德想了想,又说道:“这事……先别告诉大海,这孩子自尊心强,找个机会我单独跟他谈谈。” “唉!”蒋贵又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劝。 …… 古河镇的西北角,钟国涛为了工作便利,在这儿租住了两间房,平时上班忙,这儿就是个睡觉的地方。 钟国涛初中毕业后,一开始跟着爷爷后面帮了几天忙,后来老钟头通过镇上一个亲戚,这亲戚联系了个跑车的朋友,让钟国涛跟车锻炼,以后学会开车就办个驾照,也算一门手艺,这个跑车的师傅,就是在振兴木业公司旗下的车队,钟国涛跟着跑了两年后,可以独当一面了,就自己抱了一辆车开。 在车队里给公家开车,其实有很多猫腻,一辆拖挂车十七八米,打好捆的木材能拉一百六七十方,公司管理房在装车时会称重,到达目的地卸车时也要称重,但是这都难不倒司机,发车称重的时候水箱放空,从半路卸掉一点木材,快到地方的时候再把水箱加满,这一来一回外快就有了,在车队几乎每个人都这么干,这也成为了车队的潜规则。 钟国涛却是车队的异类,从没在这上面动过手,一开始背地里大伙儿都嘲笑他傻,但是钟国涛却一笑置之,依旧跟谁都和和气气,遇到利益也不争不抢,渐渐在车队有了口碑,时间久了,领导自然都看在眼里。 当钟国涛被吴总看中,调入小车班开始,再没人嘲笑过他,跟着吴总身边跑了几年,见识就有了,生活上自然比普通人强上不少。 自从上河村建了桥,爷爷老钟头也失业了,原本打算租上三间大点的房子,将爷爷也接过来,可是老钟头固执,一辈子在上河村习惯了,自发为村民看家护院,更不愿意呆在镇上。 钟国涛无奈之下,就随便租了两间小屋,烧了个炉子,偶尔休息的时候可以烧点饭吃。 这会儿钟国涛、秦山海两人正好都赶上了休息,从镇上饭店打包了几个菜,两人一道就来出租房了,炉子上又炖了个鸡,两人坐在小桌前脸对脸聊了起来。 钟国涛拿了一瓶白酒,问道:“喝点?” “别倒了,还是不会喝。”秦山海答道。 “原来你就不喝酒,这去了部队也没练出来?” “没有,不爱喝,还是沾酒就醉。” “行,我给你拿点汽水。”钟国涛从床下翻出了半捆橘子汽水,自己倒了杯白酒,给秦山海倒了一杯汽水,端起酒杯说道:“来,碰一个,祝贺你凯旋归来。” 两人喝了一口,秦山海苦笑道:“归来是归来,不算凯旋,还得感谢你帮我找了个工作。我在家这几天,窘迫的都没地方去,我娘爱唠叨,有时候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几年你也没少给我家帮助。” “你说这我就火,前些天你去我爷爷家,把钱送来了是不是?你这是没拿我当朋友?秦大爷也有意思,听说一笔一笔还记上了?这钱你拿回去!”钟国涛皱眉说着就要掏钱。 秦山海解释道:“一码归一码,国涛,我没有的时候你给我,这没问题,我有了就还你,这更是合情合理,不存在别的。这事就此打住。我就算只大你一天,也是你哥,你必须听我的。” “成,那我不说了。吃菜吃菜。” 当初两人一块儿玩的时候,两人大小差不多,就争论谁大谁小的问题,说起来也挺有意思,整个上河村同龄人也不少,就他俩能玩一块儿去,最后两人再三确认,秦山海就比钟国涛大了一天。 “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上次你值班抓贼那件事,你们护林队的队长给吴总汇报了,对你的评价很高,听说还要给你评个“勇斗歹徒先进个人”,还要奖励你二百块钱。当时具体经过你给我说说呗。” 秦山海简单叙述了一下经过,最后总结道:“就是赶上了。咱既然干这个,咱就不能装作啥都不知道,让偷木头的贼走,你说呢?” “刘晓参与了?他不是这样的人啊,他怎么能去干这种事?”钟国涛很惊讶,“哎!现在的人,变化真快!这被逮进去,就落不着好,他娘非得气死!” 秦山海和刘晓关系也一直不错,钟国涛和秦山海是发小,自然也和刘晓有过接触,印象中刘晓很老实本分,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得病死了,和母亲在一起生活,毕业后干了伐木工,并无劣迹。 秦山海解释道:“嗯,我问了派出所的侯所长,他说刘晓应该是被胡疤瘌胁迫的,他会伐木的技术,胡疤瘌多出名的地痞,看中了这个来钱,就找了刘晓,这孩子老实,肯定也不敢反抗!” “要是被胁迫的,应该没大事,得空我去打听打听,刘晓也挺不容易的。”钟国涛道、 “嗯!对了,国涛,这个侯所长你知道吧,黑大个,一脸胡子,看着像电视里的猛张飞的那个。” 钟国涛眉飞色舞地说道:“你说候老黑吧,在古河镇谁不知道他,那火爆脾气,我亲眼见过他逮一个耍流氓的小痞子,那痞子一开始还不服气,张牙舞爪的要反抗,候大胡子大吼一声,一把掐住脖子,另一只手抓着腿,直接给扛起来扔进了警车,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黑旋风,咱们那儿的村民都佩服他,地痞流氓看到他就躲着走!” “对,我也听说了,就是上次在派出所他告诉我,要招录合同制民警,我就报名了。如果选拔上,我也是警察了!”秦山海兴奋地说。 “呵呵,这可是好事啊,我预祝你马到成功。”钟国涛端起了酒杯。 秦山海举杯碰了一下,钟国涛接着说道:“大海,你这几年可一点都没变。” 秦山海感慨道:“是啊,我当兵走这五年,走的时候什么样,除了我爹不教书了之外,一切还是老样子。可是你却变化很厉害,感觉好像比以前成熟的多了。” 钟国涛想了想,说道:“大海,我感觉你思维有点拧巴了,广播电视上天天都在播,改革开放进入新的阶段,大步奔向小康生活,对,咱们上河村贫穷落后,小时候秦大爷配发了一辆自行车,村里人瞧着都稀罕得慌,我也沾光,美美坐上溜了一圈,可现在呢?家家户户谁没有自行车?就说咱镇上,摩托车都不稀罕了吧?那些先富起来的企业家也坐上了小汽车吧?咱们刚上初中那会儿,咱们村通了电,蒋支书弄了一台黑白电视,晚上在打麦场上放那个霍元甲,那热闹劲儿,挤得到处是人,可现在呢?家家户户谁没有彩电?人要向前看的,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我上个月和吴总去广州出差,那边人的生活比咱们至少领先了二十年!家家户户住带电梯的楼房,街上到处是汽车,想过个马路都得等半天!” 一席话说的秦山海不住的点头,钟国涛喝了口酒,指着秦山海的胸口说道:“我们年轻,有的是力气,这个力气不光能种地,更能致富奔小康,在这种大好形势下,就看你愿不愿意干了!将来我要过上好日子,如果有机会,我也要让大伙儿都过上好日子!”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八章 派出所报到 秦山海动情地说道:“你这一番话说的我都惭愧了,上学那会儿老师让写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我就写我的梦想是做一个科学家,为国家做贡献,现在想想挺可笑,我现在的梦想就是让我家过得好一些,不再为生计发愁,活的有尊严,受人尊重,我妹妹能嫁个好人家,我弟弟的病能治好,我爹能开开心心的拉二胡唱大戏,我娘能想吃啥就买啥不再唠叨,我自己要挺胸做人,干出点事业,让我家人为我骄傲!” 钟国涛端起酒杯站了起来:“会有那一天!对于这一点我有十足信心,大海,祝愿咱们都实现自己的梦想。” 秦山海也举杯站了起来:“干了!” “呯!”两人一饮而尽。 …… 秦山海心情很好,因为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上次夜里抓住了几个跑山儿的贼,领导挺重视,表扬了一番,多给了两百块的奖金,加上工资一共四百块。 对于秦山海来说,这四百块可不是小数目,家里一个月的吃喝花费也就二三百块,这可是人生中第一次的薪水,比较有意义。 派出所招录合同制民警,秦山海找刘所长报了名,体检通过后,参加了镇里的统一考试后,心里有了底,感觉自己体能以及文化课成绩都不错,应该有很大几率入围。 真是双喜临门,此时的秦山海感觉命运这个东西,挺有意思,如果没参军,也就不会去当护林员,没当护林员,也就抓不到贼,没抓到贼,也就不知道招录警察的消息,考不了警察,这一切仿佛是老天提前安排好的。 公司护林队的队长,对于秦山海要当警察的消息也非常支持,护林队员基本上都是联防队员或者派出所指派的安全员,平时经常打交道,也都不是外人,秦山海要去了派出所,也算向上迈了一大步,是好事。 在山上将工作交接完,直接去了公司财务室,十几分钟后,秦山海满面红光的走了出来,摸了摸鼓鼓的口袋,准备去镇上买点大米,再给弟弟带点糖果、糕点。 刚出公司大门,秦山海就被惊了一下,“到!”关晓娟调皮的从拐角处蹦了出来,指着秦山海笑道:“嘿嘿,怕了吧?” “你总是一惊一乍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秦山海也笑了。 “老远就看你捂着口袋,笑的这么高兴,发工资了吧?请客请客。”关晓娟拉着秦山海的胳膊说道。 秦山海尴尬的拒绝道:“别这样,让同事看见不好。” “我不,我就这样,挽着你怎么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请不请客?” “你拿开,我请你去镇上的包子铺吃肉包子,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你松开。” “我就不!” 两人说着闹着就来到了镇上的包子铺,店里六个小桌五个有人,两人来到角落的空桌坐下,秦山海要了八个包子两碗粥,两人边吃边聊。 关晓娟直白的问道:“上次我问你的问题,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你今天可以回答我了。” 秦山海楞了一下,道:“晓娟,我明白你的意思,这几天我考虑了很久,你条件好,家庭条件优越,人漂亮,性格还好,但是咱俩的事儿根本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我?” “不是……,我……。” “……”关晓娟眼眶红了,“可是我喜欢你,我很早就喜欢你,经常做梦都梦见你,上学那时候,在班里你能看我一眼,我都会暗暗的高兴几天,像现在你这样看着我,我就感觉这世界上任何事都不重要了,只要跟你在一起,对我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 “晓娟,我……” 关晓娟打断道:“别我我了,我就问你你喜不喜欢我?” 秦山海提高嗓门说道:“你听我说,你能不能听我说?” 关晓娟擦了擦眼,“行,你说。” 秦山海缓缓说道:“我家的情况你可能不太了解,古河镇最穷的地方是上河村,上河村最穷的地方是我家,就连村里的邻居,都瞧不起我们家,我家里唯一有工作的是我爹,以前在镇里教书,现在也变成看大门的了,我还有个弟弟,今年十八了,智力只有三四岁,完全没有劳动能力,需要人照顾,而我呢?只是个林场的临时工,一个月二百块钱,就你身上穿的这件皮衣,我可能一年的工资都买不起,你说,咱俩可能吗?我如果没猜错的话,你每次找我都是瞒着家里人偷偷来的,你父母肯定不会同意让你嫁给我这样一个穷光蛋!你明白吗?” 关晓娟激动的说:“这都不重要!这真的不重要!我不相信凭咱俩的双手,还能改变不了现状,你当了兵,入了党,现在参加了工作,以后慢慢都会好起来的。” “你说的没错,我还报考了民警,可是这又怎么样?有些东西不是你或者我能左右的,我不想让人指着脊梁沟说我秦山海攀高枝!不想一辈子受到别人的嘲笑!”秦山海两手搓着脸,“晓娟,对不起!”说完起身就走。 关晓娟从背后一把抱住秦山海,哭道:“大海,你别走,我不让你走。你别走啊大海。” “晓娟,你冷静点行吗?这么多人。” “我妈把我关在二楼不准我出来,我把床单撕烂结成绳子,系窗户上才从楼上跳下来,就为了偷跑出来找你,你就这么对我是吧?” 秦山海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感情,转身紧紧抱住了关晓娟。 …… 大年初一,无论贫富,上河村人都会拿出最好的食物,喜气洋洋过新年,在往年,老秦家穷,最多去镇上割上二斤猪肉包顿饺子,但今年却早早破天荒的宰了一头猪,一头养了三年的大肥猪。 今天有喜事,大喜事,双喜临门! 新年新气象,老秦家的大儿子秦山海当上警察了,板正的马裤呢面料的橄榄绿制服、大檐帽、黑色棉皮鞋,这在上河村可是头一遭。 村支书蒋贵和一帮村民都来拜年凑热闹,围了一圈的人,老秦家可是从未这么风光过。 秦德一家换上干净的中山装,手里端着瓜子、糖果盒热情同众人寒暄着。 “嘿!老秦,这大海可出息了。” “祖坟上冒青烟了啊,老秦。” 秦德微笑着一一点头。 周秀兰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他婶子,大海考试成绩第一。孩子争气,我这脸上也有光。” “那可不是,我就说你秀兰好福气,领了这么个有出息的孩子。” 村里有名的媒婆还跟着凑热闹,将周秀兰拉到一边,神秘的说:“哎,秀兰,我给你说,咱村王大舌头的小闺女,你看咋样?” “啥咋样?” “给大海说媳妇啊,那闺女除了胖点,没啥缺点了,可能干活了,长得也不丑。” 周秀兰骄傲的说:“嗯,大海说现在不考虑,再说吧,再说吧。” “行,大海要是满意,你通知我,我担保,肯定能成。” “好好,再说再说。” 秦德冲里屋喊道:“大海,出来吧,都来看你了,蒋支书也来了。” 秦山海满脸笑容的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盒烟,给众人让了一圈。嘴里不停的说着“新年好!” 虽说不喜欢这种场合,秦山海还是勉力应付着,就为了让父母能高兴高兴。 秦德拉着二胡从年头唱到了年尾,弟弟秦山河抓着秦山海的警、帽不松手,在头上比划来比划去,他知道,哥哥当警察了。 秦山月也经常骄傲的告诉她同村的玩伴:“我哥当警察了,腰里有手枪,可威风了!” 这是秦山海长这么大,过得最舒心的一个年。 是啊,这个家太需要笑容了,日子总得奔着好了过不是? …… 过了新年,秦山海到古河镇派出所报道。 所长刘正坤让民警集合,搞了个简单的欢迎仪式。 刚满四十岁的的指导员于正带着一副眼镜,拿着笔记录。 下面依次坐着副所长侯振坤、老民警田宝军、入职不到两年的民警王文浩,还有三位负责内勤的同志,以及新招的两位合同制民警秦山海和杜文斌。 “首先,欢迎新来的两位同志:秦山海、杜文斌。”掌声响起,刘正坤接着说道:“这两位同志,都是经过体检和严格的考试,选出的优秀青年,但是不要骄傲,因为通过考试,并不是说警察这个位置你就坐稳了,还要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实习,实习期满,参加县里组织的统一培训,才算正式入职,两位同志这三个月的实习期,归负责治安的侯振坤同志领导,慢慢熟悉,警察是个辛苦的职业,你们俩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当然,我相信你们俩能够胜任,秦山海是复员军人,又是党员,也有过先进的事迹。杜文斌虽然没当过兵,也是上过大专的高材生,素质很高。所以我要求你们尽快融入集体,团结同志,完成好任务!” 秦山海一直注意着自己的伙伴杜文斌,身材并不算瘦弱,但是因为个头的原因,让他显得非常瘦,因为这人足足有一米九五以上,秦山海一米八的身高在他面前都矮了半头,脑袋很大,面相和善,细皮嫩肉的不像是庄稼人,应该没干过农活,手腕上带着一块闪着银光的手表。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九章 初次出警 侯振坤给两人配发了五、四式手枪。 秦山海当过兵,在部队上没少摸过枪,也打过很多次靶,对枪并不稀奇。 杜文斌拿到手里很兴奋:“终于见到真家伙了!”双手持枪左右摆着姿势。 侯振坤非常严肃地说道:“枪,不是给你用来显摆的!纪律条例都背会了吗?别以为当了警察就了不起,带着大檐帽,拿着手枪,威风凛凛,枪那是用来和敌人战斗的!不是让你在这摆姿势玩造型的,姿势摆的再好有什么用?关键时刻犯罪贩子会因为你的姿势摆的漂亮就束手就擒?” 杜文斌被训斥的脸一红一紫的,不由自主的点头。 前些天秦山海见识过侯振坤的粗狂豪放不拘一格,这次见识到了侯振坤的严肃负责和不留情面。 侯振坤训斥完,脸色铁青的坐在办公桌前,刘正坤拍了拍杜文斌肩膀,面带笑容安慰道:“老侯就这脾气,面冷心热,时间长了你们就知道了。” 杜文斌两手贴着裤线,唯唯诺诺的说:“侯所长批评的对,我虚心接受。嗯……刘所长教导有方!” 刘正坤笑道:“少拍马屁。” “是,是!。”杜文斌表情略显尴尬,边说边把枪收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写满英文的烟盒,让道:“所长,来抽烟,抽烟。万宝路牌的。” 王文浩以及站在一旁的老民警田宝军都接过烟,田宝军笑道:“呦,还是洋烟,小伙儿可以啊,这烟不好买吧?” 让道秦山海跟前时,秦山海伸手推辞了一下道:“谢谢,我不抽烟。” “不抽烟?以后加班蹲点不抽烟哪儿能熬得住。”田宝军接了一句。 杜文斌看了秦山海一眼,目光直接略过,直接走到刘正坤跟前将烟递了过去。 “我也戒了。”刘正坤也推辞道。 “我爸的朋友送的,抽一支?候所?”侯振坤没动。 “候所,别生气了,您教导的对,抽一支吧?”杜文斌强笑着又让道。 侯振坤表情缓和,接过烟,应了一声:“嗯。” 刘正坤起身说:“行了,抽完烟都去忙吧,别扎堆了,该干啥干啥。” 秦山海道:“刘所长,我想跟你打听点事。” 刘正坤看了他一眼:“嗯,正好,你来我办公室吧。” 说着两人来到所长办公室,刘正坤落座后,秦山海下意识的立正站着。 “别拘束,坐吧,山海,怎么了?”刘正坤让道。 秦山海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道:“刘所长,上次胡疤瘌那个案子,刘晓是我同学,我俩关系挺好,我想问问他最后怎么处理了?上学那会儿这人品质挺好,牵扯到违法犯罪的事……” 刘正坤挥手打断道:“事情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刘晓呢,确实是被胡三威胁,而且案发后,有立功表现,至于对他的处理……”停顿了一下,又道:“大海,你要记住一点,虽说刘晓是被胁迫的,但是也参与了偷盗,既然参与了违法,就是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就要受到处罚,胡三被押到市局进行进一步的处理,至于刘晓,所里给予了治安拘留十五日的处罚,刘晓的家里只有一位老母亲,身体还不好,前两天我也带着所里的民警去慰问过。” 秦山海忙道:“那就好,那就好,没判刑还算好,如果刘晓真的蹲了监狱,他那个生病的母亲就没好日子过了,家就算完了。” “大海,你现在是警察,你们家就在咱们所的治安辖区,以后邻里纠纷、亲戚矛盾这些都会有,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人情永远不能大于法,因为法律是不容情的,否则你就会犯错误,明白吗?”刘正坤语重心长的说道。 “是,刘所,我一定好好工作,秉公执法。” 刘正坤接着说道:“不要忙着表决心,我给你说这些呢,不是讲大道理,你家里的情况我也有一定了解,经济上挺困难,还有一个生病的弟弟,而文斌,父亲在镇政府工作,家庭条件很好,有句老话叫做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考上了大专,没去上,然后当了兵入了党,这些条件你都比文斌强,无论是身体素质、文化知识、思想觉悟,他都差你一大截,但是咱们在一起工作,最重要的就是团结,咱们引用一句名言来说,不但要团结和自己意见相同的人,而且要善于团结那些和自己意见不同的人。所以,你向老同志学习的同时,也要帮助新同志。老侯说得对啊,你没穿这身衣服,你是老百姓,你穿上这身衣服,你还是老百姓,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本,我说的这些你明白吗?” “我听懂了,谢谢你刘所长。”秦山海重重的点了点头。 …… 秦山海当上警察的第三天,早上刚点完名,侯振坤风风火火的进屋命令道:“秦山海、杜文斌,跟我出任务。” “刷!”两人同时起立,跟随侯振坤身后就出了派出所。 派出所门口,侯振坤钻进一辆破旧的警用面包车,车钥匙吭哧了几下也没打着火,秦杜二人正要上车,“别上来,先推车。” 两人跑到车后,卯足了劲推,面包车速度提不起来,侯振坤下车又进所里喊了两个人,才把车发动着。 三人坐在车上就往田家村开,侯振坤依旧是大嗓门:“天儿冷,咱这老爷车,一到冬天就趴窝。” 杜文斌问道:“这上面也不给换个好点的车。就这车,真遇到紧急警情还不得耽误了?刘所不给解决啊?” 侯振坤解释道:“哎,可别小看这个车,这可是咱所里的宝贝,老刘平时下片都舍不得开,骑自行车去,何况这事也不是老刘能解决的,派出所的经费还有你们的工资都是镇上财政出,这有车就不错了,咱镇上这几年虽说经济状况有一些改善,可还是不宽裕,都是靠老刘去找镇里的一把手姜书记一点点磨,弄来一万两万的经费,也要省着点花,派出所大到食堂伙食、警车消耗的汽油、小到一张纸一杆笔,都要花钱,老刘也不容易,咱们就别发牢骚了。” 面包车左摇右晃地在泥路上开着,侯振坤接着说道:“行了,说说这次任务,林场盗窃的案子,县局又深挖了一下,胡疤瘌这个损货可不止犯下这一个案子,临近五六个村丢的电器我怀疑都跟他这伙人有关,胡疤瘌交代了一个销赃地点,就在咱们辖区的田家村,伪装成一个废品收购的地点,这个胡疤瘌老奸巨猾,说的话真假还不能断定,咱们先去走访一下,探探虚实。” 二人都点头称是。 十多分钟后,面包车停在了田家村口。 前几天又下了场雪,这几天气温回暖,正好赶上化雪,农村土路上坑坑洼洼、泥水遍地,面包车底盘低,根本不敢往里开,陷坑里又是麻烦事。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就往废品收购点走,泥水吸脚,警用棉皮鞋踩在泥地上,“啪塔啪塔”的响,侯振坤急着办案,走的比较快,秦山海紧跟在后面,两人都迸溅了一腿的泥,杜文斌两手提着裤子跟在最后。 “就是这儿。”侯振坤指了指。 门旁墙上挂着个纸板,用毛笔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废品回收”。 大门开着,几间平房一个大院,院内没有人,侯振坤迈步进去喊道:“二亮在家吗?” 一间房的门打开,一个病恹恹的妇女探头问道:“卖破烂?” “嫂子,我是派出所老侯,二亮在家吗?”侯振坤问。 妇女招呼道:“哦,是老侯啊,二亮去镇上了,一会该回来了,来进屋坐会。” 侯振坤对身后二人小声嘱咐道:“院里瞅瞅,旮旯缝道都看看有没有藏起来的赃物。” 两人点头称是,侯振坤说完就进了屋,妇女慌忙找茶杯倒水,边问道:“老侯,我给你倒杯水,那俩小伙儿呢?也进来喝杯水把,找二亮有事吗?” 侯振坤起身拦了一下,说:“嫂子,别忙了,坐下歇着,你这病还没好?” 妇女叹了口气:“慢性病,只能养着,慢慢等死了。” “还是让二亮带你去找大医院看看。”侯振坤说。 “你来这儿恐怕是有事?二亮又犯浑了?”妇女担忧的说。 “没事没事,您别担心,我们就是来走访群众,路过您这儿,顺道来看看。”侯振坤说。 就在两人谈话的同时,秦山海和杜文斌在院内已经仔细检查了一遍,都是收来的破烂,并没有值得怀疑的物品。 秦山海和杜文斌二人便进屋落座,侯振坤看向秦山海,秦山海微微摇了摇头。 侯振坤笑着对妇女说道:“嫂子,这不,所里要求我们干警要对片区的住户进行安全检查,预防火灾啥的,你坐着歇会,我们看看就走了。” “哎!对,我听说了,村里广播里也喊着,天干物燥预防火灾,你们看吧,辛苦你了,老侯。”妇女客气的说。 侯振坤带着人各个房子检查,在锅屋门口的地窖里,有了发现。 “候所,下面有东西!看着挺新的一台日立彩电和一台松下的录像机,在地窖里的一个箱子里放着!”秦山海爬出地窖,一边拍打着身上粘的泥,一边汇报道。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十章 冲动闯祸 “娘,谁来家了啊?”门外青年拉着板车,冲妇女喊道。 “二亮!”侯振坤喊了一声。 “刷!” 二亮转头一看三个带着大盖帽的警察,将板车一扔,拔腿就往外跑去。 “追!”侯振坤大喊一声,秦山海“嗖”的一声就追了过去。 “咋了啊?亮亮?”妇女带着哭声扶着门框喊着。“老侯,咋了啊?别抓我儿子!” “文斌,照顾好嫂子。”侯振坤嘱咐一声紧跟着追了过去。 二亮年轻力壮,体力很好,对家门口的路也熟悉,跑的路线比较刁钻,根本不走直线,尽是拐弯抹角的地方乱窜。 秦山海这些年在部队就没停止过训练,回到家也坚持晨练,无论是体能还是反应都是巅峰,在后面紧紧跟着二亮,并没有拉下多远。 侯振坤比较郁闷了,拐弯的地方还摔了一跤,掉在了一洼雪水坑里,弄得浑身是泥,领子里也进了泥水,后背一片冰凉,气的骂了一句,爬起来继续追。 秦山海沿着灌溉渠追了有两里地,攒足一口气一个冲刺将二亮扑倒在雪窝里。 二亮挣扎着,两人撕扯着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折腾了几分钟,秦山海终于把二亮制服上了铐子,而这个时候,两个人如同从泥浆里捞出来一般,头脸衣服都糊满了泥浆。 二亮嘴里不停的叫着。 “抓我干啥?” “凭啥抓我?我又没犯法!” “我知道你,你不大海吗?上河村最有希望的大学生?你不当兵去了?咋成警察了?你凭啥抓我?警察就能随便打人了?”二亮嘴里不停的说着,秦山海一句没回答,只顾按着二亮的胳膊。 沿着灌溉渠往回走,秦山海押着二亮走了三四分钟,侯振坤才迎了上来。 “抓我干啥?候老黑,你凭啥抓我?”二亮对着侯振坤吼道。 侯振坤点着二亮的胸口道:“干啥?!你自己心里明白!带走!” 三人走到村里,接上杜文斌,二亮家门口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 “这祸害早就该被抓了!” “是啊,这二亮就没干过一件正经事!” “刚放出来才多久,这是又犯事了,看,被警察抓走了。” “喂,老侯,二亮又犯法了呗?” 村民议论纷纷,侯振坤喊道:“别围着了,我们就是找二亮了解一下情况,犯没犯法还要再调查!都散了吧,散了吧。” 二亮的母亲站在门口哭着,一直不停的重复一句话:“别抓我儿子,别抓我儿子。” 侯振坤小心翼翼开着破面包,到了派出所,侯振坤、秦山海以及嫌疑人二亮,已经冻得浑身发抖,衣服都糊在了一起。 侯振坤嘱咐了一句:“文斌,你先休息一下,我和大海带他去简单洗一下,咱们再审。” 半小时后,二亮被铐着手,穿着派出所值班用的军大衣坐在凳子上。 侯振坤进屋连打了两个喷嚏,“不行,冻着了,头晕脑胀,你俩审着,把笔录记好,等着我,我去镇上医务室拿点药,这一上年纪,身体就不行了。” 两人应了一声,侯振坤推门走了。 二亮留着长头发和小胡子,大冷的天,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沾满泥的棉袄已经脱掉,军大衣敞着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姓名?”秦山海拿着笔问道。 “……” “姓名?”秦山海又问一遍。 “……” 杜文斌忍不住一拍桌子:“你给我老实点!” 二亮撇着嘴说道:“呵呵,呵呵,阿sir,你要吃人啊?桌子拍坏了算不算损坏公物?上学的时候老师教过你没?损坏公物要赔偿?” “你少来这一套!你说不说?”杜文斌怒道。 秦山海身后拦了杜文斌一下,问二亮:“你这是坐死不说了对吧?” 二亮斜眼看着秦山海:“说什么?我就想问问,我犯了什么罪?违反了哪条法律?你们又打又铐的,还在泥地上打了几个滚,我现在发烧,还头疼,你看怎么办吧!” 秦山海严肃道:“二亮,你觉得我们把你请到这儿来,没有一点证据?我劝你早点说实话,还能算你有立功表现!” 二亮脸色一变,反问道:“证据?行,你说吧,我田二亮犯了什么罪?” “我问你!地窖里的电视机和录像机,哪儿来的?!”秦山海直面问道。 “电视机?录像机?我收破烂的时候顺道收的啊,这也犯法?”二亮解释道。 秦山海继续追问道:“从哪儿收的?多少钱收的?谁能证明?还有我问你,胡疤瘌胡三和你什么关系?” 二亮一听,表情变得极为难看,笑着说道:“呵呵,阿sir,你真会联想,我觉得,你不去拍电视都屈才了,霍元甲应该让你来演,一身正气保家卫国,谁都不如你!” 一句话让杜文斌和秦山海脸憋的通红。 杜文斌抬手怒道:“我打死你!” 秦山海保持理智,慌忙拦住杜文斌,对二亮说道:“你好好说,不然有你好看!” “呵呵,你装什么好人,谁不知道谁?你弟不是秦三傻子吗?你爹秦德,教书教不好还让人撤了,我听说你家吃饭都困难吧?你给我装什么正义?你……” “啪” 没等田二亮说完,秦山海情绪失控的上前,一把揪住二亮的衣服领子,愤怒道:“不要侮辱我弟弟,更不要侮辱我爹!” 二亮坏笑着,两脚一蹬地,身子往后一仰。 “噗通!”摔在了地上,头对着地“哐哐!”磕了两下,喊着:“打人了!打死我了!” “救命啊!” 杜文斌在一旁气的喘着粗气:“山海,干他,这货就是太气人。” “哐!”侯振坤推门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的田二亮,表情愤怒的看着秦山海问道:“怎么回事?谁打的他?!” “哎呦!我要上医院,我肚子疼!”躺在地上的田二亮翻着白眼说着,嘴里不停的哼哼。 侯振坤指着秦山海,手指发抖的吼道:“你动手了?你这么干是要摊上大事的!” 秦山海张嘴就要解释“我……我没……”,侯振坤根本没容他说话,一把抓住他胳膊,脸色铁青的质问道:“谁让你动的手?条例都白学了?” 秦山海愣在了原地,侯振坤转身指着杜文斌问道:“你也参与动手了?” 杜文斌慌忙解释道:“没有,我没有,候所。” 二亮躺在地上,嘴里吐着白沫,表情痛苦的说道:“就姓秦的打我,我要验伤!” “来,杜文斌把二亮送医务室,秦山海听候处理!”侯振坤安排道。 …… 一小时后,所长办公室。 侯振坤给所长汇报着:“……具体经过就这样,这个二亮和咱所里的老田田宝军还是远房亲戚,老刘,这事儿?” 刘正坤思索了一会,说道:“这个二亮明显是装的,你想办法安抚一下情绪,得从他嘴里抠出实话,弄清楚地窖里的电视机和录像机的来源问题。小秦违规打人的事先放一放。” 侯振坤皱眉抽着烟,发愁的说道:“老刘,这个二亮蹲过劳改,很熟悉咱们这一套,不容易对付啊。这小秦看着挺靠谱,没想到能干出这样的事,真气死我了!” 刘正坤烦躁的说:“这事对你老侯来说困难吗?你别跟我拿劲儿了,也别感慨了,赶紧去办吧,咱们派出所警力本来就缺,这好不容易弄两个人来,可别出岔子!” 侯振坤脸色铁青的点了点头,推门就出去了,顶头碰见了指导员于正要进来,两人相互点了点头。 于正慌慌张张的把门关上,进屋就问:“老刘,这事麻烦了!二亮那小子非要去验伤,而且还要见咱们镇领导!这小子口吐白沫,是不是有羊癫疯?” 刘正坤道:“别急,我让老侯去办了,像二亮这种惯犯,还是得老侯出面解决,对了,刚老侯说这个二亮和咱所里的宝军有亲戚,你让宝军过来,咱们三个商量商量。” “哎,行,那个小秦怎么处理?”于正看着刘正坤问道。 刘正坤考虑了半晌:“先把枪下了,让他写一个详细的报告交上来,然后暂停工作,回家听候处理,我给你说老于,秦山海这小子,年轻气盛了点,但是人品一流,当警察绝对是一把好手,咱们尽量争取争取吧。” “对,我就等你这句话呢,咱俩统一思想就行,我这就去叫宝军来。”于正说完起身出了门。 …… 走出派出所,秦山海的心情如同巨石一般沉重,当了三天实习警察,第一次出警就闯了祸,腰里的枪也被下了。 这一切就像做梦一般,早上迎着朝霞来上班的时候,秦山海感觉自己前途如同朝霞一样,一片光明。 这个时刻,整个世界却像从悬崖坠下,堕入一片黑暗。 想哭,却哭不出来。接下来的路如何继续,根本不敢面对。 基础理论考试的时候自己是第一名,当警察不能动手这个最基本的道理谁都懂,但是当时自己怎么就脑子一热,不管不顾的上前揪住了嫌疑人的衣服领子? 揪衣服领子……不算打吧?秦山海咚咚给了自己胸口两拳:都这个时候了,还为自己找借口?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违规! 该去哪里?回家怎么面对父母和妹妹? 山道边,秦山海抱着额头蹲了下去,一动不动,目光空洞的宛若雕像。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十一章 所长和指导员 上午,古河镇镇政府。 党委书记姜建华趴在办公桌上正在起草新年计划,这两天就要开镇政府会议,需要部署新的一年全镇的工作。 姜建华五十五岁,个头不满一米七,体重刚满一百斤,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更显瘦小。 但是瘦小的身躯却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力量,改革开放初期姜建华就当上古河镇的书记,以敢打敢干著称,古河镇的经济,正是因为这种有担当的领导,才取得长足的发展。 在当地干部群众心中的地位和威信很高,虽说身材弱小,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威严。 拿着大暖瓶泡了一壶茶,给坐在长椅上的派出所所长刘正坤倒了一杯。 “哎,我自己来,谢谢你了,姜书记。”刘正坤起身接过茶客气的说道。 刘正坤对书记是又敬又怕,因为派出所的资金来源,有一大部分要靠着书记批款,拿人手短,又是领导,遇到问题不得不考虑到镇领导的想法。 姜建华笑着说道:“呵呵,刘所,你只要来找我,就是两件事,要么是要钱,要么是要地盖新所。我给你交个底,这新的一年刚刚开始,花钱的地方数也数不过来,要钱没有,要地……也没有。” 刘正坤笑呵呵的接道:“姜书记,您误会了,我这趟来,不要钱也不要地,我是……汇报工作来了。” 姜建华摇了摇头,笑道:“你小子又不老实,话说你们派出所资金短缺,我们镇政府有责任也有义务帮忙,但是你不能总紧着我一个地方要,别忘了你们还有县局,再往上还有市局,你老紧着我一个部门薅羊毛,啥羊不给薅秃了?” “是,是。姜书记,这次真不是要钱。”刘正坤笑道。 姜建华开玩笑似的问道:“不要钱就行,除了钱,啥事都好办,那你说说,你干啥来了?” 刘正坤答道:“新民警的事,不知道怎么传到您耳朵了,我听说您很生气,所以这次专程来汇报一下。” 姜建华脸色一变,目光转向一旁,开口道:“对,我是很生气,你们所里的民警是不是动手打嫌疑人了?有这事吗?” “……您听谁说的?”刘正坤一愣。 “甭管听谁说的,你就说有没有这事吧?”姜建华追问道。 刘正坤如实答道:“呃……是有这么个事,但是具体打没打,现在还没调查清楚!” 姜建华继续问道:“我就不明白了!新招的民警,这才几天就出了这么个事?你这所长有责任啊!” “您这样,姜书记,我调查清楚事情的具体经过,再向您汇报,因为事情刚出,一时半会还没理清楚来龙去脉。”刘正坤说。 姜建华严肃道:“呵呵,当初我给你推荐了几个人,你不是嫌身体素质不行,就是嫌文化基础不行,非要自己做主招录,你来找我咱们还能谈,可你让那个侯副所长来我这儿闹了好几次,拍桌子打板凳的,行,我答应你,让你自主招录,结果呢?三天就出事!” 刘正坤解释道:“姜书记,这个也不能全是我做主,考试要过关才行啊,考试不合格的咱们也不能要吧,往大了说,咱民警素质上去了,治安自然就提高了,这也是为咱们古河镇大局着想,您说呢?” 姜建华考虑了一下道:“行,算你说得对,这事咱先翻篇,咱们说说这个民警打人的事,怎么处理?他现在在哪?你现在打电话把他找来,我问问他为什么打人。” “这个……您看这样行不行,咱们按照程序来,我们所里先把事情的详细经过调查清楚,然后我再过来跟您汇报,您是咱镇上一把,每天日理万机的,派出所的事您直接过问也不合身份。” 姜建华皱眉道:“什么程序不程序?我什么身份?怎么不能问了?甭说我是镇党委书记,就是普通的村民,也有权利进行监督吧?” 刘正坤笑着解释:“能问能问,姜书记,您别发脾气,咱们这不是商量着解决问题吗?这小子现在已经被我暂时停职,回家听候处理了,他家里穷也没有电话,现在一时半会也通知不到,我向您保证,尽快弄清楚事情经过,就过来向您汇报!” “嗯!你可不要跟我打马虎眼,这事要尽快!不行就抓紧换人,这实习期一个月,到了时间人员名单要上报的!”姜建华端起了茶杯。 刘正坤不停点着头,拿起茶壶给姜建华添水。 …… 中午,古河镇派出所,所长办公室。 四十出头的老民警田宝军坐在刘正坤对面,抽着烟说道:“我是干了十几年的老民警了,这点觉悟还没有吗?我和二亮有点亲戚不假,但是我该回避就回避,该调查就调查,不会有任何偏袒!” “宝军,我是相信你的,不然也不能跟你谈这些。”刘正坤说。 “侯所也调查了,那个电视机和录像机是二亮从镇上一个有钱人家收来的,途经正规,虽说没有手续,但是卖家人证和发票都有,二亮犯过事不假,出来以后我就劝他,有个生病的母亲,就要凭劳动挣钱,靠双手致富,咱们警察的作用就是惩恶扬善,您不常教导我们吗?对待刑满释放的人员,咱不能一棒子打死,要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这下倒好,本来没啥事,这到家一抓,现在四邻八家都以为二亮又犯法了,弄进来还被那个小秦打了一顿,你说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田宝军生气的说。 刘正坤道:“呵呵,宝军,你说二亮是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很清楚吧,他经得住查吗?他家里那堆收来的废品里有没有赃物,笔录都写的很清楚了,咱们暂且不说二亮有没有犯法,就他那个态度就有很大问题,咱们是不该一刀切,应该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但是秦山海就不委屈吗?” 田宝军楞了一下道:“二亮还有其他的违法行为?” “对,咱所里小光不是负责查找销赃地点吗?镇上其中一家收购二手电器的门市就由销赃行为,老侯去抓二亮当天,二亮就在镇上卖了一批赃物!老侯拿着这些证据一审他就撂了!” 田宝军沉默了一会,说:“他犯法,自然有法律来治他,但是打人这个事……” 刘正坤抬手道:“秦山海写的事情经过我看了,并没有动手,他也承认了,揪住了二亮的衣服领子,但是他为什么冲动,那是因为二亮侮辱了他的父亲和弟弟!秦山海的家庭你不了解,非常贫困,父亲是门卫,弟弟智力还有问题,是,秦山海是不该冲动,就像你说的,咱们也该给年轻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刘正坤说完看着田宝军,田宝军叹了口气没说话。 刘正坤继续劝道:“事情发生的时候,杜文斌也在场,就凭你我二十年的工作经验,你觉得杜文斌当时是起了正面作用还是反面作用?看着二亮当时的表现,杜文斌的情绪就没有一点波动?但是秦山海一个人把所有事情都揽了,报告里没有提及杜文斌的一丝一毫的错误,就凭这一点,这孩子人品绝对没问题!而且我跟你说……” 田宝军起身打断道:“刘所,你别说了,这事你决定,我不发表意见。” 刘正坤也起身拍了拍田宝军的肩膀道:“还是老同志,思想觉悟不一样,一点就透!” 田宝军勉强笑了笑。 …… 与此同时,古河镇派出所指导员办公室。 侯振坤手里的大茶杯,泡着于正一直没舍得喝的茶叶,嗓门很大的说:“原本我对这小子印象不错!在山上处理事儿有勇有谋,但是这回给咱惹了这个麻烦,让我对他的印象碎了一地!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说这以后早着呢,天天给他擦屁股,我是伺候不了!” 于正笑着说道:“老侯,你先别急,静下心来想想,我问你,这小子和你当初是不是很像?” 侯振坤喝了口茶想了想:“呃……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 于正问道:“呵呵,我先不评价,你想想再告诉我,咱们平心而论,秦山海这同志怎么样?你从四个方面看,思想觉悟、身体素质、文化水平、职业素养。” 侯振坤顺着于正的思路答道:“复员军人,又是党员,思想觉悟没问题,身体素质也过硬,文化水平也够,但是这个职业素养就有问题了,咱们警察纪律严格规定了,不能打人,而且……” 于正打断道:“前三个都是硬性条件,而职业素养是最可塑的,只要满足前三个条件,职业素养也是最容易培养的,这个职业素养说白了就是警察对付罪犯的方式!咱不说别的,就说你老侯,为啥十里八乡的村民都知道你这一号?为啥小偷小摸地痞流氓都怕你?” “那是因为我性格直接,对付那些坏分子根本不留情!”侯振坤答道。 于正笑道:“那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你思想端正!警察就该除恶扬善!前提条件是不能违反纪律,你老侯如果没有这个暴脾气,也不会有这个美名。而秦山海缺乏的就是你这种职业经验,如果他的能力用对了地方,干警察肯定是一把好手,你老侯是不是怕秦山海干好了抢你的名声,抢你在老百姓心里的地位了?”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十二章 聪明的关凯 侯振坤激动的说:“扯淡!我老侯别的不说,对付违法犯罪的坏人、出警破案这方面还没服过谁!” “那就行了,我和刘所都认为,论警察的威武勇猛,你是咱所里的头一号。” 侯振坤笑道:“哈哈。老于,说了半天你就想让我带带那小子呗,我这儿没问题,但这小子实习期犯了错,上头追究下来,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于正道:“关于这个事,刘所跟我已经达成一致,尽量保他。你也是咱所里的干部,又是老同志,所以,你也要和我们思想上保持一致。我找你谈不就是因为这个吗?怕你又去姜书记那儿闹腾!” “成,老于,我不闹就是,说真的,要不是他惹了这个麻烦,我还挺稀罕这小子的!”侯振坤道。 “哎,这我就放心了。”于正点头。 “绕来绕去就这点事,做思想政治工作的同志就是麻烦,没事我就走了,对了,老于,这茶叶挺好,我拿走了!”侯振坤拎着茶叶,话音刚落人就不见了。 于正看着门外笑着摇了摇头。 古河镇,关凯住处。 司机小赵将桑塔纳停在门口,坐在副驾驶的关凯下车,打开后车门,李桂兰抓着女儿关晓娟的手下了车。 “你在车里眯一个钟头,我处理完这点儿事咱就走。”关凯对司机吩咐道。 “好,关总。”小赵应了声,将车停靠在路边熄了火。 三人进了屋,李桂兰拉着关晓娟坐在了沙发上,关凯站在客厅指着女儿道:“晓娟,你啥时候能让我省点心?这公司一堆事儿等我处理,我在这儿天天跟你玩捉迷藏,你是不是感觉可有趣了?” “爸,我……”关晓娟张嘴刚要解释,就被李桂兰一巴掌打在胳膊上:“我什么我?这回我拿绳子给你捆住!你这一声不响的从二楼跑了,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天天疯疯颠颠没个正形,以后咋整?天天操不完你的心!今儿当着你爸的面,你说,你究竟想干啥?” 关晓娟歪头避开父母的目光,固执道:“我就喜欢大海,这辈子非他不嫁,你们非逼我嫁给那什么高大全也行,我就死!” 李桂兰一听这话顿时炸了,“刷”的一下起身,喘着粗气吼道:“你是要气死我啊!你要嫁给那个穷小子,妈现在就死给你看!哎呀不行了,我头晕。我不活了,我喝农药去!”说着就闭上眼捂着脑袋,去柜子里开始翻找。 “行了!桂兰,你出去,我和女儿谈谈!”关凯烦躁的呵斥道。 “啊?”李桂兰转头一愣。 “我说,你出去,我单独和女儿谈谈,你听不懂咋地?我公司一堆事儿呢!” “哦……嗯。”李桂兰犹豫的应了一声,迈腿往外走,走了两步又不放心的停下看看,关凯不停摆着手:“去吧去吧。” 关凯等她出了门,将门关上后,回身对关晓娟说:“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来,晓娟,我发现你是着了魔,我给你个机会,看看你能不能说服我,你告诉我那个什么海,哪点能让你死心塌地的要死要活?” 关晓娟擦了擦眼泪,说:“我们是同学,从上学那会儿,大海这人就正直、善良。做事有男人样,关键对我好就够了!” 关凯语速极快的说道:“那你考虑过将来吗?我听你妈说,他家里负担非常重,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可能你觉得你瞧不上爸的商人思维,但凡事都要讲究个值和不值,假如你和那个什么海结了婚有了孩子,是,凭咱们家现在的条件,可以让你们吃喝不愁,过上相对宽裕的生活,但是这只是相对宽裕,你们分了家离了户,将来就要自食其力,想往上走一步都难如登天!再假设,你和高大全结合,他爹是高氏林业的老总,我干的是物流公司,将来公司发展壮大,就是人家一句话的事,以后想不发达都难!” 关晓娟听后没吭声,考虑了一会,忽然问道:“爸,你爱我妈吗?” 关凯一愣:“这傻孩子……说啥呢?” 关晓娟加重语气又问道:“爱吗?” 关凯长出一口气,坐在沙发上怔了半晌:“说实话,这么些年风风雨雨,我和你妈在一条船里,在这个时节上是最亲的人,我们那时候都是包办婚姻,根本不懂这些爱啊情的,你要问我爱不爱她,肯定是爱的,但是亲情肯定是更重的位置!” 关晓娟动情的说道:“可是爸,我爱大海!我做梦都是他,我一天见不着他就浑身发抖!你根本无法体会这种感觉,只要跟他在一起,哪怕只是看见他,我都感觉是最幸福的事!” “那你真的想过以后吗?”关凯问。 关晓娟斩钉截铁的说道:“哪怕就是要饭!只要跟他一起要我都心甘情愿!绝不后悔!更何况人家大海刚考上了警察,现在在古河镇派出所当警察呢,戴大盖帽、别着手枪,威风凛凛。” “当上警察了?”关凯问。 “是啊,考试第一的成绩!”关晓娟得意的说道。 关凯看着女儿考虑了一下,缓缓说道:“当了警察,那还行,那还行。嗯……我工作忙,对你关心太少,你妈又总爱叨叨,我以前总觉得,你这个年龄看世界太理想化,现在想想,你毕竟也是成年人了,能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可以肯定告诉你,既然你决定了,当爸的就不阻拦你了,爸同意了,但愿你以后不后悔这个决定!” 关晓娟流着泪惊喜的笑道:“真的吗?爸?” “真的,爸同意了。”关凯笑了。 关晓娟一把抱住父亲,“太谢谢你了,爸,你真好!”表情又一变说:“那我妈那儿?” “我再重复一遍,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你妈那儿的工作我来做!”关凯道。 “老爸万岁!”关晓娟高兴的眼泪都忘了擦。 关凯笑道:“行了,别拍马屁了,公司忙,我马上就要回县里,对了,以后可千万别弄爬窗户的事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是女孩子做出来的事吗?” “遵命!老爸!”关晓娟调皮的敬了个礼,关凯一看女儿的表情,佯装严肃的脸上,满是泪痕,像小花猫一般。 “擦擦脸吧。” 关晓娟抹了两下脸,问:“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啥玩意就结婚?”关凯哭笑不得。 “你不同意了吗?咋这么快就反悔了?”关晓娟问。 关凯安排道:“那也不能说结婚就结婚,你们先相处一段时间,我正好趁着这时候做做你妈、的工作,一年两年你觉得时机成熟的话,你让小伙儿托媒来提亲就行。” “最多半年!”关晓娟讨价还价。 “你就这么急着嫁出去?”关凯问。 关晓娟装作很委屈的说道:“好吧好吧,就半年行吧,这半年我好好孝顺父母!” “唉!我怎么感觉和你谈话,有一种上当的感觉?”关凯有点懵。 “上不上当我不知道,但是说过的话咱们可不能反悔!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放心吧,女儿!”关凯极其利索的接道。 关晓娟满意的点了点头,蹦蹦跳跳上楼回屋了。 关凯推开门,喊道:“桂兰,给我西服找出一套,还有内衣,我马上得回公司。” 李桂兰探头问道:“谈好了?” “嗯。” “怎么说?” “你别管了!” “啥玩意我别管了?我问你和女儿谈的结果是什么?” 关凯岔开话题道:“啊,女儿的事,你不用管了,我心里有数,去,给我西服找出来。” 李桂兰走到跟前追问道:“不是,到底怎么说的?这么大事我不管了?” “哎呀,女儿的事就让女儿自己做主一回吧,咱家这条件,将来咋说也不能让女儿受了苦。”关凯拿起皮包,掏出一摞钱,递到李桂兰手上,“去,镇上再买个貂,天儿冷,多买件换着穿。” 李桂兰拿着钱,眼瞪得溜圆:“我一瞅,你指定又被晓娟忽悠了,让我拿钱买个貂就完了?你个叛徒!一个貂就把我收买了!?” 关凯催促道:“行了,消停吧,我急着回公司,赶紧去给我拿衣服我换上。” 李桂兰磨磨唧唧道:“你指定是个叛徒!” 关凯挥手赶着说:“行了,我是叛徒,赶紧的,去吧,去吧。”说完又冲门外喊道:“小赵,把车打着,暖气打开,这天儿真冷!” “哎,好,关总。”小赵在车里坐起身答道。 关凯回屋准备将身上的衣服换掉,拎着包边走边自言自语道:“这桂兰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不扯淡吗!我能被女儿忽悠?” 李桂兰找来了干净的衣服,扔给关凯道:“老高那儿怎么说?我都答应人家高大全礼拜天和晓娟见面了,人家要是问,我怎么回话?不能因为这点事得罪了老高吧?” 关凯慌忙换着衣服,不耐烦的应付道:“行了,这些你别管了,我想办法吧。” …… 上河村,老秦家。 秦山月拿着小学课本,正在教弟弟认字:“小河,这两个字怎么念?跟我读,j-ing警,ch-a查,警察。” 秦山河摇着头跟着节奏读着:“j-ing警,ch-a擦,警擦。” “不是警擦,是警察。ch-a察。”秦山月耐心纠正道。 “警擦,姐,我知道大海哥是警擦,专门抓坏蛋。”秦山河顺溜的说着。 “呵呵,小河真聪明,都知道大哥是警察了。” 秦山月一夸奖,秦山河咧着嘴嘿嘿笑着。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十三章 秦山海去哪了 秦德戴着眼镜,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本书静静看着。 周秀兰坐在炕沿,拿刀削着土豆笑着说道:“大海在派出所上班,这村里人见了我都不一样了,哎呀,这孩子有出息,这日子过得舒心不少。” 秦德放下书缓缓说道:“当公安吃公家饭,那就是干部,人民日报上说了,当好干部就是为人民服务,大海这孩子从小就一根筋,只要思想路线端正,那就错不了。” 周秀兰这几天心情很好,也没了平日里不停的叨叨,说话语气也平和了许多。 “嘿,我不懂你说的路线啊服务啊这些大道理,反正我找蒋支书打听了,当警察一个月工资加奖金七八百呢,你教了一辈子书也没拿过这么多工资!这回大海可算给咱家长脸了,对了他爹,你说这回大海跟他那个同学晓娟,有戏没?” 秦德想了想,又拿起书翻着说道:“蒋支书说了,晓娟的爹是县里的民营企业家,晓娟这姑娘长得漂亮,咱大海虽然长得不差,现在还当上了警察,但是跟人家条件还是差着十万八千里,你没看上回晓娟娘来咱家,那个傲的,头都抬到天上去了!” 周秀兰一提起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急忙说道:“对,我搭眼一看那老娘们我就不顺眼,你说你有钱就有钱,来咱们家耀武扬威,咱庄稼人不偷不抢,靠劳动吃饭,走的正坐得直,还能搭理她那一套?” 秦德道:“所以说嘛,我不看好这事儿,就算以后做了亲家,你觉得大海能伸开腰吗?不得受她一辈子?广播上早就播了,现在国家政策是坚决反对农村包办婚姻的,讲究的是自由结合,这事儿就顺其自然,你我都不要干涉,看大海自己的想法!” “话又说回来,晓娟那姑娘我是真稀罕她,身材样貌都没得挑,穿着打扮也时髦,就是你说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气气……气质,对气质,气质就像电视里大城市的人一样,我能看得出来,她对咱家大海也是死心塌地的,就是她娘那个德行太恶心人!你说要不是蒋支书拉着,我非撕她不可?还拿钱给咱,这是磕碜谁呢?我告诉你…… 周秀兰喋喋不休的说着。每当这个时候,秦德就归于沉默,今天也不例外,秦德看着书嘴里小声读着:“问那少年姓名。那少年欠身答曰:某乃常山真定人也,姓赵,名云,字子龙。” “……哎,他爹,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周秀兰唠叨了一会,一看秦德根本没搭理他,坐炕上一边看书一边摇头晃脑的读着,自己觉得没趣,起身喊着:“小月,帮我拿点柴,烧锅了,今天吃土豆炖粉条,大米饭。” “哎。”秦山月应了一句、 周秀兰端着削好的土豆刚要出门,抬头就和人撞了个满怀,仔细一瞅,正是大海的同学关晓娟。 关晓娟脆生生的喊了一句:“大妈,你好。”说完将手里拎的两个塑料袋放在了堂屋桌上。“这给小河买的大白兔奶糖。” 姑娘穿着浅色羽绒服,脚蹬小皮靴,头发挽在脑后,看起来如鲜花一般亮眼,浑身上下充满着青春的朝气。 “哎呀,晓娟,快坐快坐。”周秀兰连忙道。 秦德也从炕上下来了,客气道:“姑娘,你来了。是找我们家大海吧?” 关晓娟脸色难看的问道:“是啊,大伯,大海没在家吗?” 秦德答道:“没啊,去镇里派出所上班了,刚参加工作,挺忙的,路远,有时候就在所里住个一两天。” 周秀兰瞧着关晓娟脸色不对,连忙问道:“咋了?你俩闹矛盾了?他欺负你了?欺负你给我说,我收拾他……” “没有,没有,大妈,我俩好着呢。那个……”关晓娟吞吞吐吐,神色还是很焦急。 秦山月拉着弟弟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但是也感觉到晓娟的表情不对,张口说了句:“晓娟姐,大海哥到底咋了?” “是啊,出什么事了?”周秀兰也追问道,晓娟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 秦德搬起凳子往前坐了坐,对晓娟说:“姑娘,有事别瞒我们,好吗?你看我们这个家,可经不起啥事啊!” 关晓娟考虑了半天,终于吐口:“大伯,你别急,是这样,中午下班的时候,我去派出所找大海,可一个个子很高的警察给我说,大海被……被……被停职了!” “啥?!你说啥?停职了?因为啥啊?”周秀兰一听,顿时情绪失控,哭着喊道:“我的天!这才上了几天班,啊……” 秦德没理会妻子,嘴唇哆嗦的问关晓娟:“姑娘,你打听着是因为啥了吗?” “好像是因为审问犯人的时候动手打人了,至于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那个高个警察很忙,我和他就说了几句话。”关晓娟解释道。 秦德搓着手,在屋里转了两圈,嘴里喃喃说道:“停职了,停职了。” 忽然一转身对着关晓娟说道:“这样,姑娘,这孩子脾气拗,一根筋,这时候心理上肯定接受不了,他平时出去干啥也不跟我们说,你告诉我他都是喜欢去哪儿,在咱镇上有没有落脚的地点?” “镇上就我知道的,他就认识一个国涛,镇里村里有几个同学,别的就不知道了。”关晓娟考虑了一下回答道。 秦德皱眉问道:“姑娘,你骑自行车了吧?” “骑了,在门口。”关晓娟答道。 秦德拉开抽屉翻找着,说:“咱们分头去找找吧!姑娘,我找笔和纸,你把那几个同学的地址给我写下来,我挨个去看看,让小月骑着自行车载你,你们一起去镇上国涛那儿找找。” “好!那我们去了,爹。”秦山月答道。 “好,大伯,对了,无论咱们谁先找到,都让他回家再说。”关晓娟嘱咐道。 秦德点了点头,“秀兰,你在家看着小河,给他做点饭吃。”说完推着自行车就出门。 秦山河手里抓着大白兔奶糖,嘴里留着口水,含着的糖连糖纸都没剥开,嘴里嘟囔着:“大海哥是警擦,专门抓坏人,大海哥是警擦,专门抓坏人。”说着用手比划成枪的模样,“biubiu!打坏蛋!” 周秀兰抹着眼泪说道:“还抓坏人呢,你哥都被人撸了!唉!这日子可咋过啊……” …… 山河县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境内山林较多,改革开放以后,一些国有的林场允许私人承包,丰富的林业资源孕育了第一批富起来的人。 县城里的民营企业大多都是林业公司和依附于林业的小部分物流公司,国企上从93年开始实施下岗政策,每年都有大批国企工人失业,在95年,这些下岗工人进入到民企再就业,大部分工人并没有感觉到生活困难,因为无论是国企还是私企,只要干活都能拿工资,私企里干得多反而拿的工资还能多一点。 山河县凯旋物流公司,董事长关凯办公桌上的电话按着免提。 关凯对着电话笑着说道:“是,是,老高,这还得多亏了你照顾。” 电话中老高霸气的说:“呵呵,老关,咱们的关系在这儿摆着呢,你就不用客气了,这公司的年度计划秘书弄得差不多了,我扫了一眼,咱签了这个合同,你公司的十二辆半挂,八个月之内就不要接别的活了!” “谢谢,谢谢你老关。”关凯语气极为客气。 “你让小赵把你公司今年的运输计划和趟次报价给我送来,咱走个过场,差不多就行了,等我这边让秘书把合同弄出来,咱俩抽个时间签了就完了!我让财务给你预支百分之十的款子,其余的分两次,两季度给你结清运费。你不需要考虑风险问题,我老高给你承诺了,那就没问题。” 关凯长出一口气道:“真的,老关,你可帮了我大忙了,这物流的事儿你不知道,一年到头接的都是散活,很多账还不好要,现在欠钱的是大爷,你要急了,下次生意就黄了,所以啊,我寻思能挂靠到您这儿,那就算是到站了!” “货总要往外运,我花钱运货,找谁不是找?咱俩的交情我还能找别人吗?你放心,以后咱俩成了亲家,啥事不好商量,哈哈。” 关凯的笑容一滞,勉强的干笑了两声。 老高问道:“喂,老关?咋了?信号不好吗?” 关凯连忙说:“哦!听得到听得到,这事儿谢谢你了,老高。” “行,就这样吧,我明天下午在公司,你让小赵把材料送来吧。” 关凯犹犹豫豫的说道:“那个……亲家的事,老高,我……” “呵呵,这事儿不急,等大全和你家娟子处一段时间再说。” “老高……” “行了,就这样吧,签合同那天咱们一起喝点,到时候咱俩细说!” “那……行吧。” 关凯放下电话,沉默了一会,忽然一拍大腿,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对门外喊道:“小赵,小赵!” 小赵小跑着一推门,“关总,您找我。” 关凯吩咐道:“去,把公司报价拿来,在原来散活的价格基础上,降低五个百分点,现在就弄,弄完我看一遍,然后你复印两份,明天下午给老高送去!” “哎。”小赵答道。 …… 秦山月骑车载着关晓娟往镇上走,两人边走边聊。 “哎,娟姐,你感觉大海哥这时候会去哪里?他不会想不开吧?”秦山月问道。 关晓娟仔细想了想答道:“不会,大海我了解,他性格是一根筋,一件事儿不干好不会放弃,虽说被停职了是个很大的打击,但是也不至于轻生,就算不干这个警察,也不是没有出路了,条条大道通罗马吗?他现在肯定觉得没脸见人,躲起来了,过几天想通了就没事了。” “娟姐,你那么了解我哥,其实我都不了解他,在外面当兵五年就写了几封信回家,平时在家他有心事也憋着不说,哎,我们家状况也不好,大海哥是我家的希望啊,父母都指望着他有出息呢,他要是倒下了,我们家也就完了。”秦山月叹气道。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十四章 往事一幕幕 关晓娟坐在后座抬头看着天,说:“小月,你放心吧,我现在还不当家,等我嫁给你哥当了你嫂子,我把我家的钱拿出来,盖三层楼房,咱们都住一起,让小河天天吃大白兔奶糖。” 秦山月小心翼翼的骑着自行车,说:“谢谢你了娟姐,可你知道吗?无论是我爹我娘还是我哥,都不会要你的钱,我家里人的自尊心都很强,特别是我大海哥,要是像你说的那样,他肯定不会开心。更何况我们家这个条件,你父母也不会同意,前一阵子,阿姨还上我家里来了……” “什么?我妈去你家了?哎呀,她去了肯定不会说什么好话!”关晓娟坐在后座拍了拍秦山月说道:“小月,我妈性格就那样,其实她没有坏心眼的,你别往心里去,你也告诉大伯大妈,别让他们生气。” “嗯。”秦山月点了点头,“娟姐,其实我一直感觉,你和大海哥很般配,我也说不上来怎么形容,你俩站一起就像……那画上的人。可是……哎。” “嘿嘿,小月,你是不是觉得我当你嫂子,我家里人会阻拦?”关晓娟问道。 秦山月应道:“嗯,我家里条件差,因为这个原因我哥吧,心里也很自卑,但是我跟你说娟姐,大海哥以后肯定有出息,真的。” “放心吧,哈哈,我已经说服我爸了,我家里人不会阻拦,在我家我爸当家,他只要答应,那就肯定没事了,我妈,靠边站。咱们以后肯定就是一家人了。”关晓娟得意的说道。 “真的啊?姐?”秦山月骑着自行车一回头,车头失去平衡摇摇晃晃的。 关晓娟拍了秦山月后背一下,“好好骑车,以后不准叫姐,要叫嫂子,呵呵。” “嫂……嫂子。”秦山月正了正自行车把头,羞涩的叫了句。 “哎!”关晓娟拉着长音应道。 “哈哈。” “哈哈。” 二人都笑了。 “哎呀,人都失踪了,咱俩还在这傻乐呵,快骑,累了换我,快点到镇上去找国涛问问。” 秦山月心中一紧,收起笑容,赶忙加快了脚下车蹬子的频率。 …… 古河镇派出所。 刘正坤把杜文斌叫了过来谈话。 “文斌,坐,叫你来呢,就是弄清楚这个事,你仔细回忆一下。”刘正坤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本来事情发生后,咱们弄清楚事实经过,如果说没有原则上的问题,咱们所里内部处理就行了,可现在不知道谁嘴快,弄到姜书记那里去了,这几天弄得我呀是焦头烂额,哎!” 杜文斌眼珠转了转,皱眉说道:“刘所,我……。” 刘正坤挥手打断道:“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和姜书记有亲戚关系,不管是不是你说的,这次就算了,以后咱们所里的事,谁要敢再在外面瞎说,我绝对饶不了他!” 杜文斌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尴尬的应道:“我没有……是,我知道了,刘所,以后绝不乱说。” 刘正坤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当时只有你在场目睹了整个过程,你给我说说具体经过吧。” 杜文斌回忆道:“嗯,当时我和秦山海审二亮,这个人比较滑,根本不跟你好好说话,每一句话都是带刺的,我俩都没有经验,所以当时我也气的不行。” “说重点,秦山海究竟打没打人?”刘正坤皱眉问了句。 “刘所您别急,我慢慢说,……当时讯问的时候是我先问的,秦山海记录,刚问两句,二亮拿话调侃我,我一激动就抬手要扇他,被秦山海拦住了,咱有一句说一句,秦山海当时还保持着冷静,所以我才没犯错误。”杜文斌如实的说道。 “接着呢?”刘正坤追问道。 “我当时心里还庆幸,幸亏秦山海做事稳当,拦了我一下,然后秦山海就让我记录,他开始问,二亮也没好好说,还拿他家里人调侃,好像说了一句你爹看大门的,你弟弟三傻子这话,然后秦山海一听就失去理智了,上去掐住了二亮的脖子。” 刘正坤听得心里咯噔一声,表情严肃的追问:“然后呢?动手吗?” 杜文斌沉默了一下,正色道:“刘所,我觉得,这根本不算动手打人!先不说二亮当时有多可恶,一般人肯定忍不了,秦山海抓住二亮衣领了这没错,但是我可以作证,他当时还是极力的克制自己的行为,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是这个时候,二亮自己猛的往后倒,连人带椅子摔地上了,嘴里还不停喊着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我觉得这就是无赖嘛!” 刘正坤表情一缓,点头道:“二亮这人能干出这样的事,进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不耍无赖?” “对,二亮这人整个就一滚刀肉!秦山海很冤枉,这会儿指不定心里多难过呢。”杜文斌附和道。 “只要没打人就行!事儿还能办,要是真动了手,我是真没办法了啊,幸好!幸好!”刘正坤感慨道。 “刘所,秦山海不会真被辞退了吧?”杜文斌问道。 刘正坤想了想,说:“不管怎么样,你们入了警察队伍,就要遵守制度,无论什么时候,绝对不能动手,因为你头上顶的是国徽,要牢记自己的身份!至于秦山海的处理,所里还在研究,只要没动手,这事儿就有缓,但是就算不辞退,也要让他反省几天,哎!各方面的工作做好,等他回所里后,这件事儿都算作他警察生涯的一个小污点,事儿都传出去了,咱们相信他秉公执法没打人,别人不会这么想啊。所以我再重复一遍,所里的事儿不要乱传乱说。” “嗯,我明白刘所,我保证以后遵守纪律,管好自己的破嘴,向秦山海多多学习。”杜文斌起身保证道。 刘正坤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份材料,放在桌子上说道:“这是秦山海写的事情经过,他把责任全揽身上了,根本没提你要扇二亮的事。而且这案子是老侯负责的,我干了二十多年警察,都不用想,你自己说说,你和老侯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杜文斌一听,心里是有点感动的,连忙道:“……我明白了,秦山海这哥们重情义,这事儿我有点……不地道,我以后端正态度!” 刘正坤点了点头道:“去吧,把事情经过写一下,交给我。” “是,刘所。”杜文斌答道。 …… 秦山海从派出所出来后,在山路旁边蹲下了,越想心里越难过。 脑子如一团乱麻嗡嗡响,也不知过了多久,思绪渐渐飞回了部队。 90年刚入伍的秦山海,进入新兵连,结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战友,同一帮火力旺盛的年轻小伙同吃同住,感到很新奇又有趣。 首先学会的就是令行禁止,步伐一致。 紧接着便开始了高强度的训练和政治教育,穷苦出身的秦山海并没有感觉到有多苦多累,因为在这个集体环境下,不需要考虑吃穿住行,而且每月还给发点津贴,所以他特别珍惜这种生活,津贴都舍不得花,慢慢攒起来准备将来补贴家里。 部队的伙食不错,秦山海训练刻苦,每天吃的很多,身上的肌肉慢慢的隆起,皮肤也越来越黑,咧嘴一笑,满口白牙显得格外显眼。 由于秦山海军事素质和思想政治都过硬,新兵下了连便被挑选进了军区直属的特种大队,试训一个月。 这一个月,让秦山海深刻体会到了“生不如死”四个字的含义。 每天超负荷的体能训练、负重训练以及军事技能专业的训练超过18小时,没有一天睡过囫囵觉,感觉每次刚刚睡着,集合的哨音就响起了。 如果只是生理上的折磨还不算痛苦,心理上更是心惊胆战,脑子始终紧绷着,个人私事根本没时间去考虑。 整个试训过程,从一开始的三十多人,陆续淘汰,坚持到最后的只有六个人,其中就有秦山海。 正式加入特种大队后,虽说训练也依旧艰苦,但是节奏慢了下来,开始有计划的学习各种专业技能。 首先就是身体素质的强化,负重长跑拉练,徒手格斗训练。 其后就是武器的熟练掌握和故障排除,对本军和外军的各种武器,包括各种枪械、手榴弹等进行高强度练习。 恶劣条件下的求生演习,以保证各种情况下的战斗力,还有各种车辆、油艇的驾驶,识图标图及远距离越野突袭。 第二年学习了侦察谍报技能,其中有潜伏窃听、绘图、捕俘、审俘、人质解救等等科目。 把这一切的基本科目训练完毕后,大队长组织进行了人与人、组与组、队与队之间的协同训练。 秦山海参加了多次的实战演练,也经历过几次实战,这些往事秦山海复员后,没对任何人说过,因为其中的细节不能乱说,部队上有保密条例。 秦山海在部队上表现优异,三年义务兵期满后,又超期服役两年。 复员那天,他和战友抱头痛哭,因为他早已适应了这里的集体生活,习惯了听各种号声,习惯了熟悉的一切。 原本自认为经过部队的磨练,性格会很坚强,但是刚回来就遇到了这种打击,这一刻秦山海的思想却进入了误区,感到前途无望,内心一片荒凉。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十五章 卖苦力挣钱 一直这样蹲着也不是办法,生活还得继续往下过,要活着就要站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秦山海渐渐冷静了下来,表情坚毅地打定了主意,猛的就要站起身。 一不小心,“噗通!”摔倒在地。 蹲的时间太久,根本没想起来腿麻的事,秦山海自嘲笑了笑,缓了缓劲儿,等腿上的酥麻消失后,麻利的站了起来,在通往古河镇的路上快步向前走去。 古河镇这个地方,春夏季节雨水多、湿度大、树木生长旺盛,含水份多,材质较疏松。因此,这时砍伐的树木较为费力,砍下的木材不易保管,易受虫害,且易腐朽。而且用这种木材制作家具,因含水量大,易翘易裂。 树木砍伐后,还需要清林,散落的枝丫、腐朽倒木等必须拣净堆好,将没用的藤条灌木全部割除。 春季夏季森林多雨,道路泥泞,运输车辆和专业机械很难开进去,运输效率降低,而且林木生长周期决定,冬天进入相对缓慢的生长期,树木含水量低不易收缩,砍伐对树木影响较小,所以说,冬季伐区春季清林,有利于木材生产,又有利于森林的更新。 冬季一般有四个月的积雪期,积雪厚度大多都超过10厘米。采伐区被积雪覆盖,给清林造成了一定困难,因为冬季伐区不清林,暂时对树木生长发育和更新造林并没有影响,所以便把清林的活定在了春季。 大多数林业公司都是靠冬季进行季节性木材生产,林业公司的活干不完,便从当地招临时工上山伐木,这个时候村里的庄稼人正好是冬闲的时节,打闲工、挣点外快的村民比较多,人一多,工钱自然往下压,林业公司自然乐得如此。 刚入春季,木材生产便进入了淡季,林业公司人员大都闲了下来,公司没有活,人就没地方安排,这时,就把全部员工投入清林作业,劳动效率会大大提高,不致于养闲人的被动局面。从入春开始清林,待到林木复苏,伐区也陆续清理完毕。 此时正值严冬,伐木的旺季。 秦山海来到镇上,本来是想找钟国涛,看看能不能先回振兴木业的林子里,还干原来的护林员。 走到振兴林业公司门口,秦山海最终还是没迈进去,他琢磨着,国涛肯定要问自己回来的原因,实在羞于启齿,何况上次进来公司上班,人家看的是国涛的面子,如果公司里哪个领导给派出所打电话了解情况,那自己尴尬就算了,国涛肯定也没面子。 一身力气的棒小伙,还能找不到吃饭的营生? 秦山海想起来前段时间上下班的路上,镇上路口电线杆子上贴的有招工启事,过去试试运气,就算卖苦力也认了。 果不其然,电线杆子上招工的告示好几张,秦山海看到有张告示上写着:招伐木工、打枝工、造材工、装车工,工资面谈。地址就在镇子往南的一个贮木场。 顺着上面的地址,秦山海去往招工的地点。 一转弯,路上遇到了同村的邻居喜子叔骑着自行车来赶集,离得老远就抬腿迈下车子。 “大海,在这儿干吗呢?你不是在派出所上班呢吗?”喜子叔招呼道。 秦山海硬着头皮答道:“啊,叔,我来这办点事。” “嗯,大海,以后有出息了可别忘了叔。” 秦山海不住点头道:“不能不能,叔,你给我爹捎个话,这几天我忙,就不回去了,等忙完这阵子我再回去。” “哎,行,那你赶紧办事去吧。”喜子叔应道。 “好,叔,回见。”秦山海摆手说完就快步走了。 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带大院的厂房,门前几辆卡车排着队等着活,一进门就可以听见电锯的巨大噪声,各个车间内都能看到工人干活的身影。 旁边打更房门前贴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字“招工。” 秦山海走了过去,敲了敲门。 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人,穿着老羊皮袄正在屋里烤火,打开门抬头问道:“有事?” 秦山海指着墙上的字,说“我……来找工的。” 老人点了点头,“进来吧,小伙儿,你都会点啥?以前干过吗?” “呃……没有,我学得快,有的是力气。”秦山海答道。 “伐木、打枝、造材、打捆装车。你能干哪一样?” 伐木、打枝、造材都是技术活,此时并没有高级的机械帮助,一切全靠手动。 工具斧头要利,从树干的根部开始进行,先打上层和侧面,后打下层。 整个过程须不停翻动,打枝丫时,要从大偷翻动、掩牢。枯枝、粗枝砍得必须得与树干齐平,多一分少一分便分出技术的高下和工人的熟练度。 造材,要用电动锯或者油锯将原条截成原木,每个树木的形状、材质各不相同,甚至同一株树的不同部位的形状和材质都有差别,因此应根据每株树的缺陷,分布情况,尽可能造出较多的优质材,以提高木材的造材率和等级率,这都需要专业的技术。 秦山海想了想,前三个活自己是一点都不会,现学显然是来不及,人家也没那个耐心,只得说:“打捆装车我能干。” 老人大量了一下秦山海的身材,还算满意的点点头说:“工资按车结算,三个人装一个车,一车50。按月结钱。” “呃……装一个车多久能干完?”秦山海问。 “不偷懒的话,除了吃饭上厕所的时间,一天从早上五点到晚上天黑,正好一车。”老人介绍道。 秦山海心想,一天干下来,至少能分到十五块,一个月也能拿个小五百了,这活不少挣钱啊。 老人看秦山海沉默,便笑道:“为啥按车结?就是怕有人偷懒,要不卖力气干,耽误进度不说,自己也挣不到钱啊。” “既然来了,肯定下力气,那个……吃住这方面?”秦山海又问。 “厂里有宿舍,条件一般,食堂管三顿饭,能吃饱!”老人说着拿出了个本子。 “行,我愿意干!”秦山海决定了。 “身份证带了吗?登记一下就行了。” “哎。”秦山海应了一声,连忙掏身份证,交给老人登记。 …… 晚上,上河村秦家。 关晓娟骑着自行车载着秦山月来到门前。 “爹。”秦山月喊。 “大伯。”关晓娟喊。 秦德也是刚到家正在放自行车,出门就问:“找到大海没?” “找到大海吗?”关晓娟几乎同时也问道。 “没有,你给我的那几个同学家,我都去了一遍,没人见过他。”秦德道。 关晓娟说:“我们也去了镇上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去了国涛公司小车班,他同事说他出差了,也没见有人来找过他。” “那大海哥会去哪儿呢?”秦山月问。 “唉!”秦德叹了口气。 “别担心了大伯,大海肯定有自己的主见,这事情刚发生,心里转不过来弯,过几天心里想通了,自然就回来了。”关晓娟安慰道。 “姑娘,先进屋里暖和会吧,着急不是也没用吗?”秦德道。 “不了大伯,天晚了,我得回去了,还有几十里路呢。明天我再去镇里派出所找找看。” 就在关晓娟推着自行车要走的时候,同村喜子叔骑着自行车过来,脚一点地,说:“老秦,大海让我给你捎个信,他在镇上办事,过几天再回来。让你别担心。” 秦德眼睛一亮,连忙问道:“你见他了?” “啊。”喜子叔点着头,“我镇上赶集呢,正好碰见大海了。咋了,有事?” “没事没事,谢谢了谢谢了。”秦德稍稍放下了心。 喜子叔笑道:“我以为有啥事呢?没事就行,我回去了。” “来家吃点吧。” “不了不了,家里都做好了,走了啊老秦。” “哎,路上慢点。”秦德点头。 关晓娟叫了声,“喜子叔。” 喜子叔脚一支地,回头问:“哎,咋了?” 秦德连忙介绍道:“这是大海的同学。” 喜子叔点点头。 关晓娟问道:“你在镇上看见大海,具体是哪条街?” “就是主街……好像叫工农路路口。”喜子叔想了想,答道。 “哎,谢谢你了。”关晓娟客气道。 “嗯。”喜子叔转头对秦德道:“这姑娘真俊,老秦,你儿子好福气啊。” “哎,哎。”秦德点头,喜子叔说完骑车就走了。 关晓娟推着自行车道:“大伯、妹子,这下放心了,大海肯定在镇上呢,明天我去找找看,找到了,我打村委会的电话通知你们。” “哎,谢谢你了,姑娘。”收到了儿子的消息,秦德脸色好看了一些。 “路孬,慢点骑啊,嫂子。”秦山月和关晓娟相处的这半天,关晓娟一直让她叫嫂子,这时候没想那么多,顺嘴就叫了。 原本是两个女孩子之间的小秘密,关晓娟一听这话脸刷一下就红了,只好装作没听到,跨上自行车,胡乱挥了挥手,便骑着走了。 秦德看着关晓娟渐渐走远,回身问道:“小月,你刚才叫她啥?” 秦山月也意识到自己喊错了,捂着小嘴笑道:“没啥。” “你叫她嫂子吧。”秦德追问道。 秦山月笑道:“嘿嘿,她让我叫的,她还告诉我她和我哥的事,她家人都同意了。” “同意了?”秦德一愣,站着一动不动。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十六章大闹相亲现场 秦山月说:“是啊,同意了,进屋吧,爹,外面这么冷,你别愣着了。刚喜子叔说了,大海哥在镇上办事呢,你就别担心了。” …… 隔天上午,古河镇最东头,关晓娟家。 李桂兰换上新买的貂皮大衣,站在镜子前左照照右照照。 “这进口货,做工就是好,我早该添一件这样衣服了。” “铃铃铃……” 正美着呢,就听见门铃响了。 李桂兰整理着衣服,喊了声:“晓娟,去开门,看看谁来了。” 关晓娟往门外走去,说:“妈,我一会有事出去。” 李桂兰坐在客厅沙发上,说:“出哪去?今天家里有事,不准出去。是谁来了?” 关晓娟打开门一看,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领着一个小伙儿站在门口。 “你们找谁?”关晓娟一看小伙儿不认识,妇女正是附近远近闻名的媒婆。 李桂兰走到门前,笑道:“哎,二嫂子,快进屋。” 关晓娟往旁边一让,李桂兰拉着她胳膊说道:“这是你二舅母,进屋里,屋里说。哎呀,你这么客气干什么?大全,你看你,来就来了,还拿东西。” 小伙儿正是高氏林业的董事长高飞之子,名叫高大全。 高大全人如其名,个子有一米八左右,不胖不瘦,长得剑眉星目,皮肤很白皙,就像武侠片里演的武功很厉害的白面书生。 高飞和关凯生意上的来往比较多,两家关系也好,高大全大学毕业后,回来在父亲公司实习,和关凯也有所接触,无意中见过一次关晓娟,从那以后,便如同着了魔一般,父亲高飞看在眼里,自然明白儿子的心思,便和关凯沟通了几次,有了口头上的约定。 小伙儿两手提着写满英语字母的箱子,笑道:“这是给晓娟买的健力宝和粒粒橙。这是托人从广州带来的,给阿姨买的电吹风,这还有,给叔叔带的外国香烟。” 李桂兰客气道:“这礼物太贵重了,我可不能收。” 进屋,李桂兰将媒婆和高大全让到了沙发上,招呼关晓娟去倒水。 关晓娟意识到了怎么回事,面对高大全的笑脸,连正眼都没瞧过他。脸色铁青的就进了里屋,竖着耳朵听着客厅的动静。 无奈之下李桂兰只得自己提来了暖水瓶,给客人倒水。 媒婆打着哈哈:“可不能这么说,一点儿心意,人家能空着手来吗?就是邻居串个门,都得拎点东西,何况这是相亲呢?” “哎,太客气了。”李桂兰应着媒婆,仔细打量了一下高大全。 以前远远见过两次,印象中是个挺好的小伙,今天一看,的确如媒婆说的,这小伙长得俊,还是大学生,又懂礼貌,家里还有那么大个公司,配自己家姑娘那是绰绰有余了,比那个什么海的穷小子可不止好了多少倍。 高大全笑道:“应该的应该的,阿姨,晓娟他?”指了指里屋。“害羞了?” “是吧,甭理她,这孩子脾气有点怪。都是从小惯得。一点活儿不干,天天竟跟我置气。”李桂兰圆道。 媒婆笑着:“理解理解,计划生育吗?你家就这一个娃娃,俗话说,穷养小子富养女,谁的孩子谁不娇惯?这点你放心,将来嫁到老高家,不能委屈了她?” “哎呀,晓娟就是脾气犟点,要说孝顺父母,干点力所能及的家务,那都是应该的。”李桂兰笑道。 “不能,我家不用晓娟干活,做饭有保姆扫地有清洁工。天天玩就行了,旅游逛街,化化妆美美容,做做桑拿,那才是生活。”高大全如实道。 “啥拿?”媒婆问。 高大全解释道:“哦,呵呵,桑拿,就是蒸汽浴,洗澡。” 媒婆懵懂的点了点头。 李桂兰问道:“小高啊,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哦,阿姨,我大学毕业后,在父亲的公司实习,现在一边学习一边做财会。”高大全答道。 “咣当!”关晓娟猛的推开里屋的门,气势汹汹跑了出来,客厅三人都愣了,慌忙站了起来。 关晓娟拿起桌上的礼物,一把扔在媒婆怀里,吼道:“谁要你这破玩意,你说你这个岁数了,能干点正事吗?就想着扣点缝子吃个大鲤鱼的,你丢不丢人?拿着你东西,出去!” 媒婆臊眉耷眼的说:“哎呀,这孩子,你这是干啥?这是人家大全孝敬你妈、的。” 关晓娟又抱起桌上的礼物,直愣愣的往李桂兰怀里送,“妈,这人家孝敬你的,你快吃了吧,健力宝,喝,你喝啊。” 李桂兰一推关晓娟,怒道:“你抽什么疯!这跟我有啥关系?人家是来跟你相亲的。” “噗通!”关晓娟将礼物扔在桌上,转头对高大全说:“哎,那谁,你听到没?你弄着电吹风又是健力宝的,你孝敬我妈?你是她儿子啊?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你这个哥哥呢?” “我……这……”高大全被这几个疑问句弄得手脚都没地方放,非常狼狈地站在原地。 “你这孩子是干什么?你要气死我啊!”李桂兰再也按捺不住,终于发了火。 关晓娟转头对着李桂兰,毫不示弱的连续追问道:“我有对象了你不知道吗?我和他都快要结婚了你不知道吗?你还整这个老鸨子过来,你是想把我卖到哪去啊?” 媒婆气的发抖,指着关晓娟:“你……你你……”。 李桂兰安慰道:“二嫂子,你别生气。孩子不懂事。” 关晓娟指着高大全问道:“我明确告诉你,我心里有人了,你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咱俩没戏,你明白吗?” 高大全表情平静,起身淡淡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可以拒绝我,但是不能剥夺我追求你的权利,就算结了婚,还有离婚的呢,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吧?晓娟,我会让你慢慢接受我的。” 关晓娟指着门外吼道:“接受?你做梦吧,拿着你的吹风机,出去!” 李桂兰拦道:“小高,你别生气,这姑娘人来疯,我等我好好收拾她。” 高大全挑眉说道:“阿姨,没事,我就喜欢晓娟这样的性格。”转头对关晓娟笑道:“晓娟,咱们还会再见面。” 关晓娟凶巴巴道:“谁和你再见?快走吧。”又指了指媒婆:“出去!”说完将桌上的礼品一股脑全扔在高大全脚下。 媒婆气呼呼的拉着高大全,走到门口回头啐了口:“你家这姑娘,真是不懂事!” 李桂兰陪着笑脸道:“二嫂子,对不起了,别生气,改天我请你吃饭。” 高大全脸色非常难看,勉强冲着李桂兰点了点头,“阿姨,再见。” “再见,小高,不好意思了。”李桂兰陪笑道。 “没事,呵呵。”高大全看了关晓娟一眼,嘴角一笑,东西也没捡,转身走了。 媒婆慌忙捡起地上的东西,快步追着高大全远去。 等人走远后,李桂兰骂道:“你犯什么神经病,就算不合适,你面子上也得过得去,你这孩子懂不懂事?这刚过完年,你爸那物流公司,好不容易跟老高谈妥,这马上就要签合同了,你整这么一出,人家能乐意吗?” “我不管,反正我不能看见那个货,油头粉面,色眯眯一看就不是啥好东西。”关晓娟直言道。 李桂兰担心的说:“从小你不愁吃不愁穿,同龄人比你强的没几个了吧?这靠的是啥?还不都是你爸努力挣来的,今儿这事,可大可小,人家追究起来,苦恼的是你爸,你明白吗?” “知道了,我自己跟爸说,你别管了,穿好你的貂就行了。”关晓娟没心没肺的说道。 “唉!这孩子,咋就不懂一点人情世故呢?你啥时候能长大?”李桂兰叹道。 关晓娟吐了吐舌头,没吭声。 …… 真扑下身子干了活,秦山海才知道其中的不易,招工的老人口中说的,抓紧干,一车的活一天就能干完,的确是真的,但是那是对于常年干体力活的熟练工。 秦山海虽然身体强壮,又受过几年的专业训练,但是干这种活还是很吃力。 几个环节的师傅完工后,打出的木材一片片打捆绑牢,装到车上,码放整齐。 几百斤重的木头,三个人要合力才能扛起来,天儿冷,刚开始干的时候还冻得浑身哆嗦,两趟下来,头上冒着烟,细密的汗珠凝成团,顺着下巴往下滴。 另外两个工人都是常年干体力活的,时间一久,就琢磨出了点省力的门道,用的都是巧力。 所以人家干起活习以为常,根本没有太大反应,秦山海怕人看轻了自己,不敢怠慢,只能咬牙坚持,跟上两人的节奏。 中午休息吃饭二十分钟,秦山海感觉浑身上下,连骨头缝里都疼,累的真想睡上一觉。 伙食一般,但是馒头管够,又累又饿的秦山海也顾不上身体的疲惫,一顿饭吃了八个馒头。 吃饭的时候,两个同伴都评价道:“小伙儿是个新手,但是干活实在。” 另一人伸出一个手指道:“别急,我们那会儿刚开始干的时候,还不如你。你的身体条件可以,一周,就坚持一周,身体适应,干活也找到巧劲了,到那时候就没事了。” 秦山海嘴里塞满了馒头,不住点头。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十七章 关凯的决定 秦山海心想,为了自己心底一直计较的那点尊严,犯过一次错,可不能再错,这次说啥都得坚持住了。 吃完饭,秦山海脱掉棉衣,甩开膀子又跟着两位师傅干起了活。 到了晚上,看着车上装满的货,秦山海笑了,总算坚持下来了,去食堂吃了饭,心满意足的到了厂里的临时宿舍。 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厂房车间里,搭建的大通铺,直接用稻草铺在地下,上面铺着破旧漆黑的棉被,屋内别说炕,连个火炉子都没有。 秦山海根本没工夫考虑天儿冷的问题,此刻眼皮都睁不开了,每走一步身上都疼,也没洗脸洗脚,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被子,倒头就睡,不到一分钟就打起了呼噜。 两个同伴在屋内看着秦山海,都笑了。 “老朴,别叫他了,小伙儿干活实在,这是真累了。” “哎。咱俩泡泡脚。” 老钱去食堂打了点开水,老朴从角落拿出两个盆,倒上开水,俩人泡着脚聊着天。 “好好带带他,以后咱仨一组,这小伙儿利索,能出活,带好了以后咱俩就轻省点。” “对,现在这么实在的年轻人不多了。” “本来按照规矩,这刚来的新手,一车货也就分他十二块顶天了,我寻思,这小伙儿跟别人不一样,咱仨以后一个组干活,低头不见抬头见,差不多点就行了。” “嗯,咱一人十五,明儿五块钱打点酒、买点菜,咱仨喝点。” “行是行,老钱,可我怎么听说,山上的技术工都两个月没发工钱了,咱们这说是月结,可也两个月也没见钱了。”老朴擦着脚。 “不能吧,孙老板身家几百万,不能欠咱们这点,厂子开着,板材走着,也没啥不对的,明儿找庆大爷问问,应该没啥事。”老钱边说边擦脚,“睡吧,明天再说。” “嗯。”老朴应了一声。 两人聊完,擦了擦脚,倒头睡觉了。 第十七章关凯的决定 山河县凯旋物流公司,关凯和司机小赵闲聊着。 关凯坐在办公桌前,喝着茶水说:“哎,小赵,我看那广州来的胡老板,用的大哥大挺精致,那玩意得不少钱吧?” “嗯,关总,那不是大哥大,那是新玩意儿,叫手机,比大哥大好使,也比大哥大好看。好点的得四五千块钱吧。”小赵恭敬说道。 “咱这儿能买到吗?等有空你去县邮电局看看行情去。”关凯问。 “哎,好。” 关凯大手一挥说:“等咱这单合同一签,我给你拨一万块钱,整两台那个什么鸡,咱俩一人一台!” 小赵忙不迭说:“好,好,是手机,谢谢关总,谢谢。” 关凯点点头,开始摆弄着办公桌上的小盆栽,五分钟后抬头一看,小赵还在一旁站着,便问道:“咋了?有事?” 小赵搓着手讪笑道:“关总,有件事我得跟您汇报一下,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别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有话直说。”关凯往老板椅上一靠。 小赵直言道:“合同的事,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你说我报价也送去了,高总表现的还挺满意,给咱承诺了这两天就签合同,咱按照说好的时间,去找了他三趟,都没人影。这个合同对咱公司这么重要,可别出岔子!” 关凯皱眉思索了一下,说:“不会的吧,我和老高一直关系挺好,打电话他不是说出差了吗?等回来的,回来应该就联系我了。” 小赵俯身问道:“关总,你打电话,他告诉你他出差了?” “啊。”关凯点头。 “那就更不对了,他这是躲你呢!中午我去给车加油,正好在加油站看到了高总的车,高总就坐副驾驶呢!”小赵连忙说。 “躲我?不会吧?咱也没得罪他啊?”关凯皱眉思索着原因。 半晌,关凯摆手道:“行,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打个电话。” “哎。”小赵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关凯拿起桌上的座机,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李桂兰接起电话,将高大全来家见面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关凯越听越烦躁。 “这事你为啥不早说呢?”关凯问。 “呵呵,你不让我别管吗?晓娟跟我说的更有意思,让我别管,穿好我的貂就行了。你爷俩不是能得很吗?我管你这些破事干啥?你不关总、关大本事吗?”李桂兰讽刺的说道。 关凯烦躁的说:“行了行了,这关系到公司发展前途的事,不是小事,你就别再这上面跟我赌气了!当时你在旁边看着,能让她这么干吗?这不是让我坐蜡吗?现在老高好像生气了,合同卡住了!” 李桂兰反驳道:“呵呵,反正就是给人家赶走了,你说咋办?闺女被你惯得,离上天就差个窜天猴了,我能管住吗?关楼上都能跳窗户跑了,我有啥办法?” “那你意思这还怪我了?啥都不让你干,就在家看个孩子你都看不好?”关凯一下火了。 “你当爹的,就没有责任吗?!闺女说啥你答应啥,是你同意闺女和那个穷小子谈恋爱,现在反过来怪我了,”李桂兰反问道。 关凯气笑了,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拍着桌子吼道:“我的责任?!我让你买两个貂换着穿,这就是我的责任!我挣钱,你总得干点什么吧!?” 一听丈夫真发火了,李桂兰顿时语气缓和下来,“那你说怎么办吧?” 关凯叹了口气:“晓娟呢?你让她接电话。” “走了,说是去镇上有事。” 关凯拿着电话沉默了一会。 “喂,老关?”李桂兰试探的问道。 “嗯。” 李桂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你答应晓娟的事,还算不算?要不我给晓娟找回来,再劝劝?那老高的儿子条件不错的。” 关凯考虑了一下没回答,“让我想想!”说完“啪”的一声挂上了电话。 坐在办公桌前点了根烟,看着桌面一动不动。 李桂兰在家挂掉电话后,也意识到问题严重了,因为丈夫的这个物流公司规模虽说不算小,但是和林业集团公司一比就差了火候,所以这两年一直被林业公司的运输车队打压。 以前很多林业公司没有自己的车队,关凯的公司就不愁活干,从前年开始,各大公司都开始组建自己的运输队,凯旋物流的生意每况愈下,关凯的心情也越来越差,作为妻子,对丈夫公司的状况还是很了解的。 虽说关凯在外面打拼创业经常不回家,但是对自己一直没少了关心,不管是金钱方面还是感情方面,每天无论多忙都给家里打个电话。 结婚后的这些年,别说打,两人连吵嘴的时候都少,所以李桂兰也很满足于现在的生活。 这次关凯在电话里发火,句句诛心,李桂兰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错了。 坐了一会,斟酌了一下措辞,便拿起电话对关凯办公室拨了过去。 “喂!” 李桂兰真诚的说道:“老关,你别气了,这事是我不对,我这就去找晓娟,好好劝劝她,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给她说明白!” 关凯沉默了几秒,下了决心。 “桂兰,这事我决定了!我不能为了这点利益就让女儿受委屈!既然答应了女儿,我就要做到,不然这个亏欠,可能我会后悔一辈子!挣再多钱不都为了女儿吗?生意没了可以再找机会,女儿没了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关凯斩钉截铁的说道。 李桂兰一听,眼睛就红了,“老关,我明白了!不管对错,你决定了就行!等晓娟回来,我把咱们的决定告诉她!” “嗯!” 关凯挂了电话,又拨了个大哥大的号码。 此刻表情不再纠结,真做了决定后,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十几秒后,对面才接起了大哥大。 “喂,高总。” “啊,有事吗?” 关凯语气谦卑的说:“高总,您出差回来吗?我寻思……你哪天有空,咱们赶紧把合同签了,我这公司也好做规划。” “呵呵,老关,我问你,咱俩是啥关系?”高飞语气冰冷的问道。 “高总,咱俩是最好的朋友!”关凯答道。 “你要这么说,合同我没法签。” 关凯沉默了一会,又问道:“高总,我没明白你的意思,这个报价是咱谈好的,利润我又往下压了五个百分点,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吗?如果有,合同细节咱们可以再谈……” 高飞打断道:“做生意讲究的是信誉,你懂我也懂,但是您关总可没跟我讲信誉啊?您可是一点面子也没给我留!” 关凯语气和缓的说:“您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是我哪点没做到吗?去年的合作,在运输细节上,我自问保质保量的给您完成了啊。如果哪个环节有问题,您直接指出来,我接下来让公司做个整改,今年开始,把活给您干利索了不就行了。” 高飞直言道:“老关,你就别装傻了,咋回事你不明白吗?我家大全看上了你家姑娘,年轻人自由恋爱,法律都保护,你比法律还牛呗?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咱俩事先没有话,那我啥都说不出来,可问题是咱俩商量好的让孩子见面,然后呢?你家姑娘怎么做的?面子给我摔地上栽稀碎?” “……”关凯沉默。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十八章 踹了个跟头 高飞继续追问道:“俩孩子相亲,如果真是一头热,那不合适就说不合适的,我也不是不讲道理,晓娟要真不同意,我高飞不能强逼着你,硬让你把女儿嫁过来!可我怎么也想不到,相亲那天,你家晓娟能做出那样的事,把说亲的老媒红和大全一道赶出了家门,最后还把大全买的东西都扔了出来,老关,我现在问问你,你是怎么给的我面子?” 关凯硬着头皮答道:“高总,女儿不懂事,我代他向您道歉了,咱俩说这事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女儿自己都谈了对象,所以后来才导致发生了这个事。晓娟缺管教,您别跟她一样的!” “呵呵,行,我不跟她一样的,你刚刚说要签合同对不对?”高飞笑道。 关凯咬牙回答:“对!” 高飞强硬的说:“行,那我就不讲理一次,关总,你要说咱是生意上的朋友,那这个合同我签不了,因为现在的市场价格和别的公司给的报价,我还可以再往下压五个点!而且事情到现在,已经不是几个点利润的问题!你要说咱们是亲戚,那又是另外一回事!都成亲家了,签合同就是你老关一句话的事,明白吗?” “……”关凯依旧沉默。 “说完公事,那我说说私事,咱俩这几年私下也没少接触,感情也有!所以我就想问问你,我家大全带着礼物姿态很低的笑脸上门,为啥要受这样的侮辱?还有,我家大全哪点配不上你家晓娟?你告诉我,我让大全提高提高!” 关凯牙都咬碎了,半天憋出一句话:“行,我明白了!高总!” “嗯,你自己合计合计,想好了给我打电话。”高飞撂下一句话就把大哥大挂断了。 与此同时,关晓娟回家,李桂兰将她拉到沙发上,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告诉了她。 关晓娟眼眶通红,非常感激父母的开明,同时,又担心父亲的公司会出问题。 平心而论,高大全的条件的确很好,长得挑不出毛病,学历高,素质也到位,可关晓娟就是对他不来电。 此时此刻的关晓娟有点“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意思,自从恋上了秦山海,就从来没想过移情别恋,至于高大全,连想都没想过。 关晓娟在心里嘀咕,言情小说里都写了,失落彷徨的时候,最想把心事说给心上人听,可秦山海这家伙,给家里捎了个口信,就没影了,找了不少地方也没找到,不知道躲哪里去了,真是太气人! “阿嚏!”秦山海干活的时候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天蒙蒙亮,秦山海就跟同伴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准备开始干活。 山上的林子砍伐完毕,就用拖拉机运到这里造材,然后大包装车运到外地,秦山海今天的工作就是卸车、打捆、打包装车。 “一会儿来车货,卸完车吃饭。”同组的老朴告诉他。 活动了一下身体,肌肉酸痛酥麻,秦山海知道,这是运动量忽然加大导致的肌肉拉伤,过几天就会渐渐恢复、慢慢正常。 其实秦山海心里是有点疑惑的,登记的时候,打更老大爷只说装一车多少工钱,也没说卸车给不给工钱,但是想了想,又不好意思问。 算了,自己毕竟是新手,埋头干活得了,给不给钱,就算锻炼身体了。 “车来了,小秦,搭把手,把后斗子打开,抓紧干,卸完吃饭。”老钱招呼道。 “哎。”秦山海应了一声就过去干活。 “咣当!”两人合力将车斗子翻开,秦山海“嗖”的一声蹦到车斗上,一伸手把老朴拉了上来,老钱在车下帮忙接货。 三人合力开始往下面卸木材,刚砍下来的原木没有切割成材,比较重,要借用一些简单的工具才能卸车。 秦山海不太会用这些工具,便在一旁一边帮忙一边学。 一车材卸卸完,天也大亮了。 “完了没?哥几个?”拖拉机驾驶位的遮雨棚里蹦下来一个青年,对车后几个人问道。 “完了完了,后面有木头,别直着倒,往前开,从侧面倒出去。”卸车的老钱指挥着说。 “好嘞,那个谁?对,就你,去把手推车弄来,把这些木材弄造材车间去。”青年指挥道。 “哎。”秦山海一听就转身去找手推车。 “嘭!” “噗通!” 秦山海感觉身体一下失衡,没有任何反应,便一头扎在了路边的雪地里。 “大海!我一瞅果然是你这家伙!这回落我手里了吧?” 秦山海转头一看,正是刘晓!刚刚正是刘晓一脚把自己踹飞几米远! 情急之下说道:“晓,你干啥?” “干啥?揍你!”说完,刘晓对着坐在地上的秦山海又是一脚。 秦山海有了防备,侧身躲过,忙道:“你犯什么神经?” 老朴老钱一看打架了,放下手中的活,赶紧跑了过来,“咋回事?” “哎,赶紧拉开。” 老朴说着上前将秦山海扶了起来,刘晓推开老朴,吼道:“没你们事!都给我一边呆着去!谁再拉我别怪我不客气!” 这两位师傅也都是老实人,一看刘晓气势汹汹,也不敢再上前,便尴尬的站在一旁。 刘晓眼里冒火,又是一脚踹了过去,秦山海抬手一抓一推,将刘晓推了个趔趄道:“你踹我一个跟头,我不跟你一样的,我告诉你,别得寸进尺!真动手,你不是对手!” 刘晓疯了一般,抡起王八拳冲了上去,嘴里吼道:“打不过你也得打!这么多年同学,你把老子往号子里送!” 秦山海一看刘晓两个手臂如同风车般转着圈,瞬间就到了眼前,无奈抬胳膊硬抗了两拳,侧身绊住腿,伸手一推,刘晓倒地。 “晓!你冷静点行不行!”秦山海劝道。 刘晓坐地上喘着粗气,大声吼道:“我冷静啥?你明知道我家里还有个生病的老娘,你把我弄号子里,我娘为了我眼都哭瞎了!” 秦山海伸手将刘晓拉了起来,点着胸口说道:“那是你自己作的!好好干你的伐木工不好吗?工资足够你家里开销了!非要走歪门邪道吗?啊?你偷木头,跟那胡疤瘌混一起,你是他的个吗?坑死你都不带眨眼的!” 刘晓冷哼一声,推了一把秦山海,语气讽刺的问道:“你还教育起我来了?你不是干警察去了?咋了?让人撸了?咋跑这儿干苦力了?来,这儿人多,你那一套大道理拿出来给大伙儿上上课,看看能不能说出钱来?” “晓,咱们是同学,还是好朋友,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懂不懂?”秦山海继续劝道。 刘晓斜眼道:“呵呵,大海,你可拉倒吧,你自己看看你这个熊样,还为我好。” 秦山海正色道:“是,我现在是干苦力,就算是一辈子干苦力,也要干干净净做人,堂堂正正挣钱,违法的事不能干,早晚被逮住,你说你拘留几天还算好,要是你进去了,你家里老娘可怎么办?还有,我告诉你,你进去这几天,我问了刘所,刘所是个好人,他觉得你被拘留了,家里老娘孤身一个人,怕没人照顾,就领着民警去慰问,另外他考虑到你家庭情况,还把你的案子从轻处理,让你早点出来照顾老娘。都这样了,你还不理解?” 刘晓瞪眼道:“我理解个毛线!你义正辞严的对我咔咔一顿批判,搞得好像你还是警察一样,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活在梦里,皮都让人扒了,都混的在这儿扛木头了,你还在这跟我谈道德,讲大义?你可不可笑?” 这些话,秦山海越听越诛心,被刘晓几句话冲的一声不吭。 刘晓伸手推开秦山海,“滚开,咱俩掰了!以后别说咱俩是同学!” 秦山海愣在原地。 刘晓说完走到门口对着打更房喊道:“庆大爷!” “咋了?”几秒后,打更房老头叼着烟袋伸头问道。 秦山海一看,刘晓口中的庆大爷正是昨天给自己登记身份证的老头。 刘晓看起来和庆大爷很熟了,张口说道:“这秦山海跟我不对付,让他打铺盖滚蛋!” 庆大爷看了秦山海一眼未置可否。 刘晓说完,走到拖拉机跟前,拿出摇把弄着火,突突的开走了。 庆大爷对秦山海挥了挥手,秦山海犹豫了一下,便走了过来。 “你俩矛盾了?以前认识?”庆大爷眯着眼问道。 “嗯,我们是同学,矛盾谈不上,不让干,我就走!”秦山海心情很烦闷,事已至此,也懒得绕弯子。 庆大爷拍了拍秦山海肩膀道:“你干你的,晓在山上干活,你在这儿干活,你俩别碰面就行,我听老师傅说,你干活挺实在,在这踏实干着吧。” 秦山海点了点头,胡乱抹了一把脸,湿漉漉的。 …… 山河县凯旋物流。 关凯将小赵叫进屋,开口道:“高总这单生意黄了!你给公司下面的人说,这段时间不要坐办公室里喝茶聊天了,往镇上几个大公司多跑跑,拉拉客户!” “黄了?不是谈好的吗?”小赵着急的说道。 “这高飞不仁义呐!算了不提了,不靠他了!咱们还是自己拉客户来的实在。晚上通知公司骨干开个会,再商量商量对策吧。”关凯烦躁的说道。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十九章 刘所的家访 小赵点了点头,站在旁边沉默了一会,小声嘀咕道:“那手机不也完了吗?” 关凯一瞪眼,拉开抽屉,拿出信纸,“不能完!没了他老高,咱还不过了吗?我给你批条,你去财务拿钱,给我挑最好的买两台!” “哎,谢谢关总。”小赵忙不迭的点头,心情一下好多了。 …… 古河镇派出所门口,刘正坤将他的凤凰自行车推了出来。 “老刘!你这是去哪?” 刘正坤抬头一看,正是姜书记,脚蹬幸福125的摩托车。 “哎呦,姜书记,您怎么来了?我这正准备下片区看看呢。来,进屋喝茶。”刘正坤招呼了一声,就要把车子支起来。 “不用了,不能耽误了你工作,咱们简单聊几句就成。”姜书记将摩托单腿支了起来,跨脚下车。 “有什么吩咐,劳烦您亲自跑一趟?有事儿您打个电话,我就过去了。”刘正坤客气道。 “咱就别整这些客套话了,我来就是问问,上回打人那个事儿,处理的怎么样了?犯错误的赶紧让他下去,我这边可是好几个人排着队呢!”姜书记直言道。 刘正坤连忙道:“我正要给您汇报,这事儿调查清楚了,秦山海并没有动手打人,当时在场的杜文斌也可以作证,田二亮自己也承认了,是他耍无赖,硬说是秦山海打人,他主要想逃避责任!秦山海就是抓了一下他衣领,我已经郑重警告他了,现在在家反省呢!” 姜书记考虑了一下,调侃道:“我怎么不明白呢?一个毛头小子,是怎么就让你这个刘大所长用这么大劲儿护着?你不是拿人东西了吧?” “姜书记,你这可冤枉我了。我老刘啥人你不知道?哪能犯那个错误?”刘正坤开了个玩笑,拉着姜书记的胳膊郑重说道:“我给您交个底吧,这个小伙儿我还就真看中他了,要块头有块头,要个头有个头,思想也端正,这绝对是干警察的好材料,只要把底子打好,以后前途无量!” “呦,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见见他!都让你夸出花儿来了!” 刘正坤笑道:“有机会的有机会的,您可别不信,这小伙儿的确有样,对了,那个事情经过的材料都在我办公桌,您要不相信,我现在那给您看。” 姜书记摆着手道:“不用了,你老刘也不会骗我,既然你们弄清楚了,我也不插手了,不过老刘,以后这种事要及时汇报,毕竟政府也有权利对你们派出所提出建议和意见,还有,以后牵扯到违纪的事,决不能姑息迁就,这个秦山海如果再犯类似的错误,一定从严处理,抓衣领也不行!” 刘正坤笑着保证道:“是是,这事儿一定听您的!我管理好,再出事您处分我!” “那行吧,我还有点事,就不耽误你工作了。”姜书记边说边跨上了摩托车。 刘正坤挥手笑道:“哎,好,姜书记,您慢走。呵呵,摩托不错,时髦!” 看着姜书记骑摩托走远,指导员于正从所里出来,对刘正坤问道:“老姜来干啥呢?” “还能干啥?辞退秦山海,好让别人顶替呗,还好被我劝了回去,老于,经过咱们努力,这下秦山海终于没事了,正好我下片区,到他家通知一声。”刘正坤牵着自行车说道。 “这老姜可不好说话,也就您能对付他了。”于正笑道。 刘正坤心里石头落下,松了口气,笑道:“嗯,老于,我去了,对了,县局刚下发了几个文件,你拿了看一下,晚上给大伙儿开个会,统一一下思想。” “哎。”于正心情不错,打了个响指,就去门卫收发室拿文件去了。 …… 刘晓开着拖拉机从厂子里出发,准备去山上干活,正好看到路口一家包子铺,里面已经热火朝天了。 把拖拉机停在路边,从驾驶室蹦了下来,伸手拿了个脏了吧唧的灰毛巾,对着身上打了几下,将粘的雪和脏东西擦掉,抬腿进了包子铺。 热气腾腾的大蒸笼,铺满了猪肉大葱馅包子,看着很馋人,蒸笼旁边一位四十来岁的妇女戴着白套袖,手里拿着木夹子,一边收钱,一边往牛皮纸里装包子。 “刚出锅的肉包子,两毛一个,一块钱六个。”卖包子的老板娘吆喝着买卖。 “老板娘,给我来一块钱包子。”刘晓对着冻僵了的手指哈着气,搓着手从口袋里掏出钱,递了过去说道。 老板娘两个手指头夹住钱,往旁边的纸箱子里一扔,随手抄起一张牛皮纸,另一只手操作木夹子,速度极快的夹住包子,放在牛皮纸上,包好,递了过去。 “真香,这包子看着都馋人呐!”刘晓接过来包子,两口就是一个,出了门迈上了拖拉机,准备吃完包子再上山干活。 “这不刘晓吗?”关晓娟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咬着包子,对着刘晓走了过来。 刘晓抬头一看,没吭声,继续吃着包子,他知道上学的时候关晓娟就和秦山海俩人关系要好。 在刘晓看来,关晓娟和秦山海俩人是一个阵营的,自己刚把秦山海踹了个跟头,便不想搭理关晓娟。 “哎呦喂,老同学,咋了?装不认识我?”关晓娟性格本就直爽,对于老同学的冷淡也没当回事。 刘晓耷拉着眼皮,勉强笑着说了句:“晓娟,你也买包子吃呢?” “嗯呐,镇上的包子就这家好吃,你这是……要干活去呀?”关晓娟问道。 面对关晓娟的热情,刘晓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吃着包子笑道:“上山砍木头去,我可不能给你比,吃穿不愁的,我得干活挣钱养老娘呐!” 关晓娟笑道:“呵呵,上学那会儿我就知道你聪明,学东西快,有了手艺就是好,勤劳致富吗?” 刘晓吃完了包子,拿出毛巾胡乱擦了两把手,笑道:“这个天儿干活,遭罪啊,你是不知道有多苦多累……得了,跟你说也没用,我得赶紧上山了,不能耽误了工作进度。” “行,那再见吧。对了,刘晓,你这几天见没见过大海啊?我和他爹把附近都找遍了,也找不到他。”关晓娟挥手说道。 刘晓一怔,吞吞吐吐说道:“没有……没见过,我山上干活成天也不下来,你……这是干啥去啊?” “还是去找大海呗,你说这一大活人就是找不见,他给家里捎了个口信说来镇上了,找了几圈也没见人影,真急死我了。”关晓娟推着自行车就要走。 刘晓拿出拖拉机摇把,插在发动机上,另一只手压着缸头的降压杆,动作停顿了一下,问道:“哎,晓娟,你这么急找他干啥啊?” “大海不是当警察了吗?前几天出了点事?他脾气又执拗,有点担心他。”关晓娟停了下来,回头说道。 “你俩确定关系了?”刘晓接着问道。 “嗯,确定了。这几天你见过大海吗?” 刘晓没回答,右手开始大幅度的摇着摇把,猛摇了两圈。 “突突突突!”发动机烟囱冒着白烟,刘晓一纵身钻进驾驶室,犹豫了几秒,忽然探头说了句:“往南走,一里多地,最大的那个木材厂子,大海在里面干活呢!”说完踩着油门就走了。 关晓娟喊了声:“哪儿?南边?真的吗?” 刘晓没回头,开着拖拉机一溜烟走了。 关晓娟心中疑惑,这刘晓以前和大海关系一直不错,今儿咋有点不对劲呢,找到大海再问问吧。 单脚踩着脚蹬子,助跑两步,迈腿坐上车座子,蹬着就往南走。 边走边想着心事,一会见了大海,一定要问个清楚,既然是男女朋友了,有啥事要跟自己说啊,这么晾着算这么回事? 正想着呢,就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哎,晓娟,去哪儿啊?” 关晓娟转头一看,高大全开着一辆崭新的黑色本田轿车,车窗开着,正在跟自己打招呼。 “关你什么事?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关晓娟瞪眼问道。 “我去你家,阿姨说你出来了。我就溜达一圈找找啊。” 高大全控制着脚下的油门,车子一顿一顿的,勉强和关晓娟的自行车速度保持一致。 “哎,晓娟,停下说行吗?这太费劲了!”高大全伸着头说道。 “我跟你有什么可说的?你赶紧走吧!”关晓娟对着车扫了一眼。 “你干嘛去啊?我送你吧,自行车放后备箱里吧。” “你神经病,谁稀罕你送?你也真是贪了个好爹,我告诉你高大全,你爹越逼我家,我越不可能同意,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关晓娟恶狠狠的说道。 “什么?我没听明白……你说什么?谁逼你了?我爹逼你了?”高大全着急的说道。 “滚!”关晓娟啐了一口。 “晓娟,我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你停下,我给你解释清楚!” 关晓娟没答话,突然捏了手闸,一拐车把头,向着田间的小路走去。 “哎,晓娟,晓娟!”高大全停车喊道。 关晓娟没回头,一溜烟顺着小道就向附近的村里骑了过去。 高大全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开车离去,自言自语道:“我爹又干啥了?” …… 上河村秦家。 “没事了?你说大海没事了?可以回去上班了?”秦德从木凳上猛的站了起来,眼珠瞪得溜圆。 刘正坤笑道:“对,老哥,经过我们调查,秦山海并没有犯原则性的错误,所里对他的处理结果就是回家反省,并且保证以后遵守纪律,就可以回去上班了!”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二十章 迈出第一步 周秀兰一激动,把从家里黑白电视上学的词都用上了:“哎呀!刘大人,你是大好人啊,这,我怎么谢你呢?” 刘正坤懵了,赶忙道:“不是,嫂子,我不是刘大人,我是古河镇派出所的所长。” 周秀兰抹着眼泪,在围裙上擦着手,连连点头:“对,对,所长,您别介意,我乡下人不会说话。” 秦德在屋里来回走了两趟,转头一把握住刘正坤的手沉声道:“刘所长!我……我感激不尽!可算是没出岔子,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我家里咋过的……。”说到这,秦德鼻子一酸,勉力控制着情绪,也没把剩余的话说完。 秦山月拉着秦山河的手,连哭带笑地说道:“娘,爹,大海哥没事了!” 刘正坤看着屋内简陋的家具和仅有的一台黑白电视机,更加用力地握着秦德的手,问道:“大海去哪儿了?我怎么没看见他呢?” 秦德忙道:“去镇上了,我找他回来!不能耽误了上班。” “嗯,明天让大海去派出所,找我报道就行了。” “谢谢,谢谢。”秦德不住道谢。 秦山河感觉到气氛不对,看着娘都哭了,嘴一撇,也要哭。 秦山月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哄道:“小河不哭,吃糖吧。” 看到姐姐手里的糖,秦山河眼睛一亮,顿时不哭了。 看到秦山河的表现,刘正坤不解的问道:“这孩子……?” “唉!小河……从小智力就有点问题,你说这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智力不行就不行,有口吃的就行了。我这个家庭,让领导见笑了!”秦德尴尬的说道。 “……”刘正坤沉默了,对于秦山海的家庭情况,他从秦山海口中也听到过一点,但是根本没想到会困难到了这个程度,嗓子头如同有东西卡主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月,赶紧给窝里老母鸡宰了!今儿高兴!我跟领导好好喝点。”秦德吩咐道。 “哎。”秦山月应了一声就往门外走。 刘正坤伸手拦住,指着木桌上的剩饭哽咽道:“老哥!我们警察有纪律,不能吃拿卡要。说句见外的话,你家里条件不太好,还有个张嘴等吃的娃娃,你们自己吃的都是什么?这都是玉米饼子就大葱!就算你杀了母鸡,我忍心吃吗?啊?” 秦德懦懦道:“领导,您这是哪里话?您今天来我家,那是屈尊!吃个笨鸡咋了?你要是不留下来喝一杯,让我老秦的老脸往哪儿搁?左邻右舍还不得笑话我?” 刘正坤沉默许久,两手托着额头,抹了把眼睛,重重点头道:“行!老哥,今儿,我不走!” “哎,这就对了。”秦德高兴的说道。 秦山月跑到院里鸡窝抓鸡,周秀兰帮衬道:“我去村里小店买瓶酒!” 秦德安排道:“嗯,买一块八的,山河陈酿!” 鸡杀了,酒也买了回来,秦德和刘正坤坐着木板凳聊天。 周秀兰和秦山月就在锅屋里忙活,屋顶的烟囱开始冒烟,地锅里烧着柴,开始炖鸡,围着地锅贴了一圈白面饼子。 刘正坤详细的问了秦山河的情况,得知这孩子从小智力就有障碍,现在十八岁了也没有太大的好转,这病一阵阵的,有时候智力像两三岁,有时候说出的话又成熟不少,没有能力自理,必须要人照顾。 刘正坤见多识广,掏出了个笔记本,一边记一边说道:“我听说,大城市里有那种启智学校,虽然不能完全恢复正常人,但是通过学习,也能让孩子自立。这个事我记下了,我会找镇领导反映,你家里条件差,看看镇上能不能解决一部分费用!” 秦德忙不迭的道谢,“如果真有办法能让小河自立,那可是天大的好事,我想都不敢想,从小领到这么大,也习惯了,思想上也麻痹了,总觉得孩子治不好了,您这一说,我又有了希望。领导,您是个好人啊!” 一盆鸡端了上来,饼子也装了一盘子,秦德把山河大曲打开,倒了两碗。 秦德不时和刘正坤碰杯,刘正坤没拒绝,实实在在的喝了几口。 一家三人都把鸡身上肉多的部位,客气的往刘正坤面前送,只有秦山河兴冲冲埋头啃着鸡腿,大冬天吃的满头大汗! 刘正坤一顿饭吃的心里是五味杂陈,心里想着,能为这个穷苦善良的家庭做点什么,对,把秦山海带好,当好警察,就是对这个家最大的帮助了! 临走前,趁大家不注意,刘正坤在饭碗下,塞了五十块钱。 推着自行车,面对门口站着不停挥手的一家人,刘正坤转过头,不忍心再看一眼,一句话没说,一咬牙抬腿蹬上了自行车。 钟国涛陪同吴总去燕京出差,此行的目的主要是考察这儿的木业公司,无论是家具制造技术还是销售方法都要领先小县城很多。 振兴木业的发展已经到了瓶颈期,原木资源有,人力资源也够,就是在深加工方面还是空白。 吴总清楚,从种下树苗一直到做出成品卖到消费者手中,是一个系统工程,从树木的砍伐到造材以及运输这方面,自己公司各有分工,已经可以很熟练的完成。 但是如何把板材做成高质量的家具,然后又怎么把这些家具卖出去,其中的渠道,销售方式等等都需要向业内领先的公司学习,因为这才是赚钱的大头。 振兴公司现在赢利的方式在于原木资源和员工的体力劳动,想要更进一步发展,必须引进先进机械和技术人员,独立自主完成从生产到销售一体化的工程,这才是行业立足的根本。 这些都是吴总考虑的事,作为司机的钟国涛对这些公司发展方向的大事没有太多的关注,他这次出差藏了点私心,主要是想在这些发达的城市,找一些适合老家人干的项目。 同秦山海的一番交谈,钟国涛感慨良多,平时自己在家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秦山海当兵五年,回来后,家乡除了建了个桥,一点没变。 路还是那个泥路,房子还是那些老房子,村民的主业依旧是种地,年轻点的来闲暇时镇上打点散工,一月多挣个二百块,就算见了世面了。 在上河村,钟国涛虽说不是村上党领导的,但也算年青一代里思维比较活泛、比较靠前的了。一直有个想法,就是想点办法让村子富起来,见识了外面的世界,这种想法更加坚定。电视上、报纸上,天天报道哪个村走在了致富奔小康的前列,哪个村养殖户年赚几十万,最令人惊讶的是,据说有个华中村,今年就可以实现家家户户住别墅、开豪华轿车、存款上百万。这个村子已经成为国内最富裕的村庄,号称“天下第一村”。 参观考察非常顺利,吴总心情不错,便想趁着机会放松一下,玩两天。 来到了祖国的心脏,自然要领略一番大好河山。便让钟国涛开着车,两人去爬爬长城、看看故宫,再吃点燕京的特色小吃。 趁着两人独处的机会,钟国涛把内心的想法对吴总闲聊了几句,吴总属于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富起来的人,自然有很深的见识,眼光也很独到。 听了钟国涛的想法,吴总一针见血的评价道:“先说说客观条件,要想富,先修路!你老家上河村在咱们古河镇是垫底的了,因为啥?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消息闭塞,交通不便,一到下雨下雪,别说运输的大车,就是驴车都能陷泥地里,现在有点钱的老板,谁愿意把钱拿到上河村那种环境投资?” 钟国涛开着车,不住点头,“吴总,修路这个就难了,也不是我一个小老百姓能弄成的事,也不能一上来就想着修路,一切都得从小事做起啊。” 吴总心情不错,看了看表,笑着说道:“到地方还得半小时,行,今儿闲着没事,那我就跟你扯两句。” “哎。”钟国涛应道,眼睛盯着车前,专心听着。 吴总接着说道:“像咱们这种企业,在山河县算是一流的规模了,但是在这儿呢?今天你也看到了,这里是什么规模?什么档次?做出的产品提升了多少价值?咱一根木头从种上到成材经历了几十年,在咱手里粗加工,去掉成本有利润多少?今天咱参观的这个厂,低价拿着我们的半成品,在工厂流水线里过一遍,挣的钱就是我们的三倍五倍!公司想往前走,就要进步!就要学习别人的先进经验!农民致富也是一个道理,要转变思想!但是这个转变思想却是最难的。” 钟国涛若有所思的说道:“农民就该种地,这是几千年流传下来的习惯,靠着土地讨生活,思维上觉得理所应当的,因为大家都是这么生活。” “天天喊口号说改革开放,这个改革开放到底改的是什么?说白了,第一步就是要解放思想,改掉以往固有的陈旧观念,就拿咱们镇的老农民来说,固有观念就是种地收割,盼着有个好收成,吃饱饭不挨饿就是好生活,农闲的时候串门喝酒侃大山,有很多人其实并不是不想富,而是不知道怎么富,普遍文化水平低,真让他走出农村离开了庄稼地,除了出苦力,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所以他们愿意种地,只要有个好收成,一年的温饱不成问题了,这也是他们不敢迈出这一步的原因,因为思维上不愿打破旧有的模式,比较胆小谨慎。”吴总分析道。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二十一章 吴总帮忙 钟国涛听了这一席话思索良久,快到地方的时候,开口说道:“吴总,我觉得您说的有道理,想法太宽泛太宏大,如果从小事做起,一小部分人尝到甜头,大伙儿自然就愿意接受,毕竟大家都想过上更好的生活。” 吴总笑道:“嗯,你接着说,比如说?” “在我们上河村,山上的山货,农民的农产品和饲养的家禽,这些都不稀罕,也不值钱,山上的野菜、野果、菌类、山鸡、野兔这些在燕京的价格是上河村的十倍都不止。” “呵呵,这不是又回到一开始的话题了,你考虑的太简单了,这些东西要弄出去,谈何容易?你总不能靠着用板车往城市运吧?这可不是开玩笑,毕竟跋山涉水的,就算你有力气,拉着板车运,运输过程中如何保鲜?食品的安全问题如何保障?运出去你卖给谁?有没有营业执照?这些你都没考虑吧。小钟,这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干起来的事,有些规划和项目需要拉投资,也需要你们村领导班子的合力协作。”吴总句句在理。 “您说的有道理,您这么你说这事还真不容易。”钟国涛感慨道。 “嗯,这次咱们学到了燕京厂子先进的机器和管理经验,回去我就开始着手起草规划书,上报总公司,接下来如果顺利,咱们公司将会往前迈出一大步,也会给咱们古河镇提供不少的就业机会,公司盈利的同时,也是让带动老家人致富的好事,这些还远远不够啊,毕竟咱们国家,以农民为主,真正要全部富起来,是个艰苦奋斗的过程,你的远大理想,还需要从长计议。”吴总总结道。 到了目的地,钟国涛将车停好,跟在吴总后面向着景区走去。 吴总忽然停步,开口道:“小钟,你要想给老乡弄点外快,或者你自己赚点小钱,我倒是想起个事来。” 钟国涛听了这话,眼睛一亮,恭敬答道:“自从给您开车,您没亏待过我,补贴补助还有奖金加一起比工资还高,我在我们村算是可以的了,他们都说我在镇上跟了大老板混,有出息,这些日子我只要回家,我爷爷就跟我念叨,说我不能只顾着自己在外面吃肉喝汤,得想着家里还有一群受苦的父老乡亲,我一琢磨,也是,毕竟生我养我的地方,我总想看着她好起来。” 吴总拍着钟国涛肩膀说:“呵呵,小钟,当初把你从运输队要过来,就是看中你这点,不骄不躁,最重要的是不忘本,我没看错人啊。”说完拉着钟国涛在景区门口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接着说道:“这个事呢,我也是无意中了解的,你刚刚一直说农民挣钱的事,我就一下想起来了,上次咱们去申城,你也见过胡老板,就是那个四十多岁,有点败顶的胡老板,他能折腾啊,除了跟咱们公司合作以外,其他还有不少项目再做,其中就代理了一个手工编织的项目。” “手工编制?”钟国涛问道。 吴总接着说道:“对,就是织毛衣,按件记资,当时我听胡老板说这个事,还挺有意思,在咱们中国,普通人穿的毛衣有很多都是手工编织的,基本上结过婚的大部分人女性,都会织毛衣,如果买一件机器织的毛衣,就算高档货了对吧?可人家老外不这么看,人家觉得手工做的东西穿上才舒服,而且手工编出来的花型有艺术感,所以价格给的也高,胡老板就代理了这个项目,把单子往下发,下面的代理再把具体的活交到个人手里,胡老板和代理人都有提成,就这一个项目,他告诉我一个月就能赚三十万,但是我觉得他还是有所保守,我估计至少得赚五十万!如果你愿意弄,我给他打个招呼,少扣点利润。” “那敢情好!”钟国涛很高兴,这个好,不耽误干活,闲暇时挣点外快,农村人除了地里的活和家里养点家禽之外,有的是时间,而且农村的女性,不管是年轻的还是年长的,手都巧,大部分人都会织毛衣。 “能赚多少钱啊?”钟国涛急忙的问。 吴总哈哈笑着说道:“小钟,不要着急,年轻人要稳着点,我和胡老板就是喝酒的时候简单聊了点这个事,当时我也没细问,等我回去联系他再具体问问,我琢磨着交到个人手中,一件毛衣咋也能拿个三十二十的吧,应该还要看熟练度,你活干得快,钱就拿得多。人家老外不差钱,给的都是美金,而且这个属于技术工种,我觉得肯定比在镇上扛木头强,何况扛木头女的也干不了,人家也不让干。” “谢谢,谢谢吴总。这事要是成了我得咋谢你呢?”钟国涛搓着手连连点头。 吴总笑着点了点头,有点担忧的说道:“不过,小钟,你要提前考虑清楚,牵扯到钱的事,还是稳当点。” “我明白,吴总。”钟国涛点头答道。 “嗯,回去我问问再说。走,咱们去玩,这几天不谈工作了,好好散散心。”吴总起身道。 两人一道看了燕京的几个著名的景点,晚上又吃了顿烤鸭,隔日又在广场看了升旗仪式,吴总尽兴后,休息了一晚,第三天一早便驱车返回了山河县古河镇。 回来后,吴总就打电话联系了申城的胡老板,钟国涛站在一旁看着吴总的表情,就知道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放下电话吴总说道:“基本上成了!” 钟国涛心里一喜,兴奋道:“好!” 吴总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和胡老板是先有的生意,后交的朋友,这个关系你懂?” “嗯。”钟国涛点头答道。 吴总分析道:“胡老板弄这个项目,也是为了赚钱,一件成品给二十五块手工费。他们提供原材料,毛线、钢针这些,但是毛线是羊毛的,价值不菲,所以人家那边是要押金的,一件的原材料需要押金一百块,钱汇过去,那边就用物流把东西发过来,你发下去,完工后收回来,打包再用物流发过去,那边就把货钱打过来。流程是麻烦了点,但是通过我的了解,胡老板这人还算靠谱。” 钟国涛兴奋的接道:“二十五块?不少了啊!咱镇上的国家正式工一月拿个五百块,就算高工资了。吴总,一件毛衣多少天能完工?” “胡老板说,他那边的熟练工一天工作12小时,两天一件!如果是有编织经验的人,基本上三四天就可以出一件,所以,这个东西看的是熟练度,干的越多,活越快!”吴总道。 “我这儿只有一万存款,那我先弄个五十件试试?” “弄一百件吧,你往下发二十块,一件提五块,一百件就净赚五百。”吴总算了下账。 “算了,我不挣这个钱。就为了大伙儿弄点零花钱。”钟国涛摇头道。 “不是这个理儿!小钟,你想的太简单了啊。”吴总叹道。 “怎么的……?”钟国涛不明所以。 “你是不是还想往下发,不收押金?”吴总问。 “啊!”钟国涛点头应道。 吴总劝道:“有句老话说的好,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虽然说着难听,但是有一定道理,咱们古河镇在县里不算穷,但上河村在整个省都是挂的上号的贫困村!你念的是老乡情,别人不这么认为啊!了解你钟国涛的知道你为了村民好,不了解你的人还说你从中间不知道赚了多少钱!一百件你撒出去,跑了三十件,你咋整?自己赔钱吗?你拿钱出来担着风险,就该获得该有的利润,你知道胡老板下面的代理怎么往下分?能给15块就算不错了!你们村支书和村长同不同意?赚了钱有人眼红给你使绊子你怎么办?考虑过没有?” “可是吴总,我赚这个钱,有点不忍心呐!”钟国涛皱眉道。 “道理我说清楚了,你要觉得不忍心,你可以先收着这个钱,以后再用在村子上,不就行了,而且这个钱你拿的堂堂正正,合理合法!而且攥点钱在手里,也掌握点主动权,不然村长书记的都找你,也是麻烦事。反正你听我的,先拿着没错!”吴总继续劝着。 钟国涛考虑了一下,决定道:“行,吴总,您给胡老板说吧,我下午就把钱从镇上邮局汇过去!” “嗯,行。” “吴总,这事儿……真谢谢您了,谢谢您看得起我,还这么下功夫的帮忙,要不,我给您鞠个躬吧?”钟国涛不知如何表达谢意。 吴总咧嘴一笑,“呵呵,别弄这些幺蛾子了,我的安全都掌握在你手上,老老实实把车开好,比啥都强!” 钟国涛连连点头,拿起桌旁的暖瓶打开瓶塞,用手试了试温度,“都凉了,我给您打点开水,您泡杯茶喝,暖暖胃。” 山河县,高家的四合院。 客厅内,高大全对着父亲高飞吼道:“爸,谁让你这么干的?你考虑过我吗?!” “啥玩意考虑你吗?你抽什么疯?”高飞楞道。 高大全语气激动的说道:“我都听公司人说了,你为了给我出口气,把跟关总谈好的合同,撕票了!” 高飞点头道:“啊,咋了?你拎着东西去相亲,那姑娘不是给你难看了?那不就是打我脸吗?我不寻思给你……给咱家出口气吗?”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二十二章 无尽的悲伤 高大全语速极快的问道:“从商业角度看,关总给的报价很有诚意,签这个合同是经过几个部门研究定下来的,你说不签就不签,人家怎么想?一个企业没了诚信,以后谁还敢跟咱们合作?” 高飞没当回事儿的说道:“你不要给我讲大道理,你干好你的工作就行了,至于公司怎么运营,现在还不需要你来决断!” “我没想要决断什么,爸,本来我毕业以后来你公司任职,公司其他人背后都怎么议论你也知道,你现在又整出这个事,我以后在公司还怎么混,你这不是硬给我贴个纨绔的标签吗?而且我和晓娟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本来你情我愿的事,顺其自然,谁也左右不了,我光明正大的追求,就算她不答应,我也没啥遗憾,你这样一弄,感情这个东西它就变味了,你明白吗?你能站在我立场考虑一下吗?”高大全激动的说道。 高飞想了想,点了根烟,没说话。 “我喜欢晓娟,也不服那个秦山海,而且肯定不会就这么放手,但是你不能拿合同来要挟人家,你这么一逼迫,我以后再见晓娟都脸红!感情和生意根本就是两码事,你这样逼着她就范,就算她委曲求全答应了,也不是心甘情愿,作为我来说,一辈子都羞愧,也没办法面对她!”高大全坚持道。 “啪!”卧室内,高大全的母亲开门走了出来。 “我觉得儿子说得对,你就硬逼着对方就范,最后弄来个儿媳妇在咱家住着,每个人心里别扭,日子过得也不是滋味。”高母站在儿子一边说道。 高飞叼着烟,伸头问道:“那这么说,是我过分了?” “可不是吗?”高母立马接道。 高大全劝说道:“妈说得对,我觉得凭你们的儿子,比那秦山海差在哪了?正当手段追求,我还不信我能输了,那秦山海不过是近水楼台沾了点便宜,这以后日子早着呢,鹿死谁手还是未知。我当儿子的都信心十足,你这当爹的还急了?” 高飞哭笑不得道:“行了行了,你娘俩在这说相声呢,我知道了,明儿我找老关,把合同签了不就行了,我也是一时生气,拿老关出出气,唉!我就是拿他一把,合同到最后该签还是得签!你俩在这儿闹什么呢?” “嘿嘿,我还不知道你,你拿谁一把都别拿我儿子一把。”说完高母拉着高大全的手说道:“儿子,我支持你,那姑娘模样是挺不错,你努努力把那姑娘追回来给我当儿媳妇。” 关晓娟推着自行车,站在贮木厂门口,看着秦山海穿着蓝色大褂,正在灰头土脸的扛木头。 “咣当!” 自行车忘了支腿倒在了地上,关晓娟快步走到秦山海跟前停下。 看着秦山海胡子拉渣满是灰土的脸,心都要碎了。 秦山海转头,两人对视,沉默无言,整个世界突然静止了,两人仿佛变成了雕像。 良久,秦山海手里拿着木材,嘴唇动了动,“晓娟,你咋来了?” 同组的两个装卸师傅也停下了手中的活,其中一人喊道:“哎,小秦,干吗呢?麻溜的。” 另一人接过秦山海手中的木头,对同伴笑道:“麻溜啥麻溜?看不懂意思呢?呵呵。”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指了指简易宿舍道:“我一瞧这是有事!小秦,去屋里说吧,外面冷,别让姑娘冻着了。” 秦山海没回答,关晓娟拉着他衣服就往宿舍拽。 屋内,秦山海挣开关晓娟的手,黑着脸问道:“你干吗?” 关晓娟推了秦山海一把,质问道:“出事为啥不告诉我?啊?!” “被辞退了为啥不跟我说?”关晓娟又推了一把。 秦山海连连后退,坐到了床上,低头道:“说啥?还不够丢人吗?” “丢啥人了?你是偷了还是抢了,还是偷看大闺女洗澡了?一点事儿至于吗?”关晓娟噘着嘴说着,伸手就拉住秦山海的胳膊,“回家,你跟我回家,你爹找你好几天,家里急疯了!” “不去。我哪儿都不去!”秦山海一把甩开关晓娟。 “你在这儿干啥?这是人呆的地方吗?”关晓娟气的又拽住秦山海胳膊。 “咋不是人呆的地方了?别人能干,我就能干!”秦山海抬头道。 关晓娟连拉带拽的喊道:“我不管,走,现在就走!你必须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 秦山海被拉的心情无比烦躁,用力挣开胳膊,慌乱中推了关晓娟一把。 关晓娟一个趔趄,眼泪刷一下就流了下来,一动不动地说道:“大海,咱俩认识这么久,你从没这么推过我!” 秦山海紧皱眉头,低头看着一旁,执拗的说道:“你走吧,我在这儿挺好。” 关晓娟一下火了,指着秦山海高声吼道:“你怎么不能回去?我看你这五年在外面当兵当傻了吧?你爹、你娘、蒋支书,还有上河村的父老乡亲,世世代代都在村里生活,你怎么就不行了?警察当不上还活不起了?”说完俯身眼神直勾勾看着秦山海,“来,我看看,你比别人高级在哪儿?上河村的饭你咋就吃不下?” 秦山海表情坚决的说道:“就是因为他们世世代代在村里生活,所以我才想走出去!我有理想,有自己的梦想,梦想你懂吗?!我如果没出去见识过色彩斑斓的世界,或许我在上河村种地养猪过一辈子,娶妻生子,终老一生,可是,我见过啊?我想要活的更有价值!更让人尊重,让我弟弟顿顿吃上大米饭,让我爹的二胡声不再悲凉,这有错吗?啊?” 关晓娟擦了把眼泪,哽咽道:“你说的这些都是客观原因,我觉得你就是因为警察没当上,思维就进了死胡同!” 秦山海鼻子一酸,声音都变了,“对!就是因为警察没当上,当初我刚进派出所的时候,我爹、我娘逢人就说,就连我弟弟都天天说着我哥是警察,都背会了!三天,就干了三天,我就被扫地出门,现在呢?你睁大眼睛看看我,看我这熊样!我爹、我娘,我家人怎么面对旁人的眼光?我还有脸回去吗?就连咱同学刘晓都说我,没个人样!” 关晓娟上前抱住秦山海,哭着说道:“我不管!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怎么说你!在我眼里你就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大海!” 秦山海任由关晓娟抱着,身体僵硬的没动,喃喃说道:“还顶天立地的大海,你就别讽刺我了。干活都排不上技术型的,只能在这扛木头,还顶天立地?呵呵……呵呵。” 关晓娟托着秦山海的脸,“你看着我,大海,你看着我!” 秦山海不停挣扎,侧头梗着脖子。 关晓娟尖声大叫:“秦山海!你看着我!!”趴在秦山海肩膀上,用力咬了下去! 秦山海咬着牙,一声不吭,冷冷看着关晓娟。 关晓娟眼泪哗哗往下流,直视着秦山海轻声说道:“大海,你知不知道咱俩能在一起有多难?一开始我妈反对,相尽办法的阻拦,非要我跟那个高大全相亲,就因为高大全他家的公司大,我爸的公司有事求着他,我死活不同意,我妈就把我关在楼上,我为了见你一面,把床单撕破搓成绳子,才从二楼坠到楼下,后来我好不容易说服了我爸,事情刚刚往好的方向发展,那个高大全的爸就用合同要挟我爸,我不同意嫁他儿子他就不跟我爸签合同,就刚刚,来找你的路上,高大全还骚扰我来着,我说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咱俩能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易,你听话先回家,就算你不愿意在上河村生活一辈子,咱正儿八经干点啥,就算要饭,我都死心塌地跟着你,行吗?” “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秦山海问道。 “不是怕你胡思乱想吗?我今天给你挑明说,这辈子只要你不变心,我关晓娟非你秦山海不嫁!你要不放心,我现在就给你!”关晓娟伸手就解扣子。 秦山海一把抓住关晓娟的胳膊,良久,才问道:“那个高大全,条件很好吧?” 关晓娟一愣,怒斥道:“大海,你什么意思?” 秦山海表情似乎恢复了正常,柔声道:“我没什么意思,你就说那个高大全条件怎么样?” 关晓娟随口答道:“没正眼看过,我妈说他是大学毕业生,要说条件,应该挺好的,管他好不好干啥?咱俩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秦山海点了点头,转过身去,语气冰冷的说:“晓娟,咱俩分手吧!” 听到这话,关晓娟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张了半天嘴,也没发出声音。 “分手吧,晓娟,我跟你始终走不到一起,与其越来越痛苦,不如早分开的好。”秦山海淡淡道。 简易而空旷的房间里,沉默了很久,关晓娟声音颤抖的问道:“大海,你刚刚说什么?我可能听错了。” 秦山海指着关晓娟说道:“我说分手,分手!听懂了吗?你应该嫁给高大全那样的人,他才能给你幸福的生活,而我秦山海,不配跟你在一起!” 关晓娟脸色苍白,嘴唇发抖喃喃道:“大海,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不要吓我。”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二十三章 调整情绪 “是的,晓娟,对不起,你走吧!”秦山海依旧冰冷的语气。 “哦,好,那你自己好好的,早点回家吧。”关晓娟梦呓般说着,迈步慢慢往外走。 秦山海转身看着关晓娟的背影出了门,跑了几步,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木门关上,拿顶门棍牢牢顶住。 转身,头靠着墙,慢慢蹲了下去,目光呆滞,下巴有水,一滴一滴掉在膝盖上。 门外传来婴孩般的放声大哭,老钱、老朴还有其他干活的师傅听到声音都好奇的围了过来。 关晓娟仿佛没有任何意识,瘫坐在门口,毫无顾忌的放声大哭,任由眼泪肆意奔放。 干活的师傅不知道该如何劝,因为这种睁眼可见的悲伤太扎心,老钱说了句:“谁没哭过?可这姑娘是经历了多悲哀的事,才能哭成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依旧没停。 “劝劝,劝劝吧。”有人说道。 “怎么劝?看得我嗓子里都哽住了!”老朴说。 “唉!弄得我也想哭了。” “小秦,小秦,出来吧,这姑娘一直哭,可别哭出毛病来了。”老钱敲门道。 “钱大叔,你帮帮忙,骑自行车把他送回去吧,就在镇上最东头的楼房。”秦山海在屋内说道。 关晓娟依旧哭着说:“不……不用,我自己能走。啊……”说完,边大声哭着,边去推自行车。 秦山海咬着嘴唇,在门后一直咬着嘴唇,鲜血低落到膝盖上开出红色的花。 “刷!” 秦山海一把将门推开,对着关晓娟背影喊道:“晓娟!你等我三年!就三年,等我秦山海混出个人样,就娶你!” 关晓娟肩膀抽搐,满面泪痕转身,重重说道:“等你!我一定等你!” 山河村,老秦家。 “秀兰,领导让大海明天去所里报道,这孩子到现在都没有人影,我得赶紧去镇上一趟,找找晓娟问问,看看她那有没有信。”秦德推出凤凰自行车,着急忙慌的说道。 “哎,你赶紧的吧,抓紧把这孩子找到,把信送到,也省的孩子心里不安。”周秀兰嘱咐道。 “爹,我也去吧。”秦山月说道。 “哎,坐后座,我骑起来,你再上,小心点。”秦德说了一句,就蹬起了自行车。 看着自行车渐渐走远,周秀兰抓着秦山河的手,叹道:“哎,心里这块石头可算落了地,大海啊,你一定得好好干,咱家才能挺起腰杆做人。小河啊,知道吗?你哥是警察,你哥是警察啊。” “大海是我哥,我哥是警擦,专门抓坏蛋!敬礼!”秦山河表情庄重,敬了个礼。 “走,别冻着了,咱娘俩回屋,等信!”周秀兰抬头看着儿子,把秦山河敬礼的手拿了下来,板着脸说道。 晚上,古河镇关凯家。 “你快回来吧,晓娟不知道咋了,去了镇上一趟,回来像丢了魂,一直哭,进家就把自己锁房间里,我从没见孩子这么哭过。肯定出事了!”李桂兰打着电话焦急的说道。 “啊?她去哪了?”关凯问道。 “就去了镇上一趟,问她啥也不说,你别啰嗦了,赶紧回来吧!” 关凯考虑了一下,应道:“哎,好。我这就让小赵准备车!” …… 贮木厂,简易宿舍。 老钱老朴两人拿着纱布紫药水,正在帮秦山海包扎肩膀上的伤口。 秦山海呆愣愣的坐在地铺上,如同痴了一般。 伤口一直渗着血,关晓娟这一口下去,深可见骨,足以可见当时用了多大的劲,但是秦山海没了反应,似乎失去了痛觉。 老钱叹气劝道:“小秦,那姑娘是你对象吧?这一口下去真不轻,我看抹点紫药水没啥用啊,要不去镇上诊所让医生看看?” 秦山海没说话,老朴接到:“只要不感染,就没大事,小秦,幸亏你来的晚,才干了几天,我和老钱两月的工钱,算是黄了,你在这躺着休息几天,反正活也不干了,厂子都停了……” 推门声打断了老朴的话。三人下意识抬头。 “爹?!”秦山海惊讶道,“你怎么来了?”说完连忙掩饰着身上的伤,用衣服盖住了。 “咋了?大海?受伤了?”秦德连忙走到跟前,着急道。 秦山海吞吞吐吐说道:“哦……没事,碰了一下……不碍事。爹,你咋找这儿来了?” 秦德高兴的说道:“大海,赶紧回家吧,领导来咱家里了,你的处理结果下来了,没事了!通知你明天一早去报道!” “报道?不是停职反省吗?”秦山海一愣。 “调查结果出来了,你没打人,只是抓了他领子一下,不算打人,现在让你回去上班了。刘所长亲自来家里通知的。” “真的?”秦山海表情一变,仿佛一刹那回了魂。 秦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递给秦山海说道:“当然是真的,刘所长还在咱家吃了顿饭,喝了点酒,这个刘所长真是个好人呐!我不让你娘把老母鸡杀了吗?刘所长可能觉得咱家困难,临走还在碗下面藏了50块钱。拿着,明天还给刘所长!” 秦山海没接钱,抓着父亲胳膊道:“钱你拿着,回去再说,爹,忘了给你介绍,这是老钱,还有老朴,都是老师傅,这几天也很照顾我。” 秦德点着头,不停说着谢谢,跟二人都握了握手。 老钱实在地说道:“都是穷苦农民,你干了这几天也不能白干,走,我跟你一起去找老庆,把这几车工钱解了。” 老朴也在一旁附和道:“对,走,咱一起去看看。” 四人前后脚来到打更房。 老庆一听秦山海是来结工钱的,披着皮袄,叼着烟袋,眯着眼说道:“才干了这几天,就要结工钱?你问问老钱,还有老朴,咱们这儿的规矩是月结工资。何况你刚干的时候我也给你说了啊。” “当时不是说按车结算吗?”秦山海忙问道。 “是按车结算,一车记一次工钱,满一个月发放。”老庆解释道。 老钱一听不乐意了,反问道:“那我们怎么两个月没发了呢?” “对啊,因为啥?”老朴也问道。 老庆看了看二人,摊手道:“你俩问我,我也不当家啊,孙老板没给会计那儿拨款,你质问我有啥用?” 老钱着急应道:“那你给孙老板打电话,问问咋回事!我们来上工,都是在你这儿登记的,你不管,那我们找谁去?” 老庆吧嗒吧嗒抽着烟袋,“你俩呀,也别逼我,这几天也来不少工人问我了,这也不是我能做主的事,你要真想现在要钱,就去找孙老板!要不想干了,现在就可以走!我一看门老头,你逼我有啥用啊?” 老朴问道:“走可以,把工钱结了,老庆,我们在这儿干的是啥活?那是卖大力的活,寒冬的天儿,汗珠落地上摔几瓣,这个钱能不要吗?” “我也知道不容易,可我也没办法啊!你就逼死我,打我一顿,也打不出钱来。”老庆起身拍了拍老朴,“你们呐,去玉林村,孙老板老家找找他问问吧。”老庆苦笑着说道。 “算了,几天工钱我不要了!就当锻炼身体了!”秦山海拉着父亲转身就走,“爹,走,回家!” 屋内,老钱和老朴一看逼着老庆也没用,边走边商量道:“走,找王大嘴去,他比咱有办法!” …… 一大早,古河镇派出所。 秦山海调整了一下心情,强撑着让自己忘掉一些事,敲响了刘正坤办公室的门。 “进来。” 秦山海推门进屋。 “大海,来了,坐。”刘正坤起身招呼了一句,看着秦山海的表情,疑惑的问道;“不对,你脸色咋这么难看?有啥事吗?” 秦山海站着强笑了一下,说道:“没事,刘所,我的事儿……感谢你了!” “你知道我看中你这孩子哪点?”刘正坤笑着说,“就是你身上这股执拗劲儿,这是好事儿,也是坏事儿!” 秦山海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刘正坤。 “说好听那叫执着,说不好听那就是固执,警察这个职业,需要这股不服输的劲头,把一切违法犯罪就追查到底的劲头,但是生活中,你又不能一根筋的往死胡同里钻!”刘正坤一针见血的评价。 秦山海低着头,沉默不语。 “回来了就好啊,以后好好干,咱们一起把派出所辖区工作搞好……”刘正坤走到跟前,拍着秦山海的肩膀鼓励着。 “嘶……哎呦。”秦山海下意识的捂着肩膀喊着。 “嗯?”刘正坤看了看自己的手,“没用劲儿啊?你这是受伤了?” 仔细一看,秦山海棉衣里的衬衫领子上,还有丝丝血迹,连忙追问道:“咋回事?这怎么还有血,来我看看!” 秦山海正了正衣服,掩饰了一下道:“没事儿,刘所。” “什么没事,你起来我看看。” “真没事儿。” “服从命令。” 刘正坤扒开秦山海的肩膀上的衣服,扒开纱布一瞧,一块肉皮往外翻着,不停渗着血,伤口周围很清晰的一排牙齿印。 “谁干的这是?”刘正坤有点生气。 “……”秦山海没回答。 刘正坤推开门,对走廊喊道:“小光,小光,去,找点消毒粉和纱布过来。” 转头对秦山海严厉道:“你这样容易感染,纱布都脏了,能这么忍着吗?天气冷,说感染就感染,一会我带你去诊所打一针!” 民警小光拿着纱布和药瓶推门进屋,“刘所?谁伤了?”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二十四章 倾诉和倾听 刘正坤伸手一指,“给大海上点药,简单包扎一下,肩膀伤了。” “哎。”小光答道。 “大海,究竟出了什么事?!”刘正坤有点生气的吼了一句。 秦山海委屈的看了刘正坤一眼,又看了小光一眼。 “袖子,袖子脱了。”小光拿着纱布说道。 秦山海没说话,默默把衣服袖子脱了下来。 刘正坤坐在了椅子上,几分钟后,伤口上了药,包上了纱布。 “小光,你去吧,门关上。” “哎。” 小光走后,刘正坤坐在秦山海面前,开口道:“昨天我去你家里了,家里的情况我了解,我也不知道你出了啥事,但是我作为你的领导,同时也是你的长辈,于情于理,你都应该把心里话跟我说说。” 秦山海喉咙像堵了块石头,勉力调整着心情,过了好久,才缓缓开口:“我和晓娟是高中同学,就在咱们镇上上的,上学的时候我俩就很要好,一起学习,一起吃食堂,记忆力的这三年,应该是我活到现在,最快乐的时光。那时候年龄小,思维也比较简单,总觉得这样每天能见面就挺好,而日子会永远这样过下去,我家里穷,吃不起肉菜,每次打了饭,晓娟就把她碗里的肉挑给我,其实我心里明白,她也不是不喜欢吃,只是想让我能吃点肉,那时候心里挺感激,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大部分学生家里都不富裕,大家都是这么过日子,所以也没太放在心上,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直到有一天……” 刘正坤神色凝重的听着,秦山海却忽然沉默了,便轻声问道:“后来呢?你接着说。” “那天是在放学的路上,我和晓娟一道,刚出学校门,就看到有人叫她,我俩都停下了脚步,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高级的小汽车,黑色的车身,太阳一照,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后来我和晓娟闲聊,她无意中告诉我,那汽车叫桑塔纳,价值二十多万元,一句话把我噎的很久说不出话来,因为那时候我家一个月的生活费才一百多,我娘养多少头猪,才能卖二十多万?似乎不敢想,也不敢接话……那个开着小汽车来接晓娟的,就是她的父亲关凯。”秦山海皱着眉头,陷入了回忆, “关凯?这人我知道,九十年代初,就是咱镇上的名人,大企业家。”刘正坤点着头,似乎猜到了秦山海的苦处。 这些话藏在心里很久,秦山海一直没对人说过,今天终于有了倾诉对象,话匣子打开,就如同泄了洪的闸口一般,收也收不住。 “上学的时候,我成绩领先,在高中的摸底考试经常考第一名,我爹逢人就夸我学业好,考上大学没问题,四邻八乡的人都知道上河村要出个大学生了,所以我背负的压力也很大,晓娟聪明,但是学习下的功夫不大,因为没有啥压力,所以在成绩上不如我,但是也不算差,高考临近,我俩就约定,一起考大学,一起走出去,她对我也是信心十足,如果她没有考上,就让他父亲花高费也要和我一个学校,运气不错,正好赶上高校扩招,所以当时我的希望很大,那段时间我就抓紧复习,彻夜用功,没想到考试的前一天,我就病倒了,高烧不退,勉强进了考场,最后只考了个大专,这个打击对我也不小,现在想想,这似乎是命运的捉弄吧,回家后,父母也没责怪我,这更让我难过自责,在家里闭门不出,走不出这个弯,就是这个时候,我在家里的黑白电视机上,看到了晓娟的父亲关凯,戴着大红花,领导跟他握手,还颁发了鼓励证书,那是县电视台的一个新闻,主题是表彰出色的民营企业家。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我和晓娟是两个世界的人。郁闷了好多天,后来听说镇上征兵,我便报了名参了军,在部队上快节奏的生活似乎使我忘记了这些事,但是每次收到晓娟的信,我都无比纠结,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就这么一直纠结到复员。回来后,也是命运的安排,让我当上了警察,树立了信心,也接受了晓娟的感情,也不忍心再拒绝,但是警察当了三天,就被辞退了,那一刻我感觉天都塌了,我蹲在山道边,自己就想,我是男人啊,日子要过得下去,就得挺起胸膛,命运总会眷顾我一次吧?我去镇上木材厂打工,这几天干着活我就再想,就算我没被辞退,干着警察,又怎么样?一个月五百八十四块钱的工资,我想让晓娟坐上桑塔纳,要不吃不喝攒小四十年,既然不能给她原本就有的生活,还不如早点分开,省的两个人越陷越深,到时候更痛苦,她家里给她介绍了条件非常好的小伙,也能给她非常好的物质生活,嫁给他,比嫁给我肯定要幸福,现在我俩分手她会痛苦一时,但是跟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幸福,说白了,我家庭负担重,父亲被内退了只领基本工资,还有个智力低下的弟弟,我没办法给她幸福的生活!最后我给她说了,让她等我三年,这三年如果我混出点名堂,我就娶她,其实说这话,也是我安慰自己。” 这一番话说出来,秦山海长出了一口气,胸中烦闷稍稍减轻了一些,但是刘正坤却越听越皱眉,起身指着秦山海胸口喝道:“你错完了不够错的!我原以为你大海是个有责任感,有担当的小伙,这事让你弄的,听着我都揪心!人家姑娘对你死心塌地,你却甩脸子不干了,你你你……你这样伤害的是她一个人吗?!你这么做,伤了她也伤了自己啊!小秦,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三年后是啥样,谁也不好说啊!”边说边气的来回走了几步。 秦山海耷拉着脑袋,脸色通红不说话。 刘正坤走到办公桌跟前,手忙脚乱拿出一盒烟,点了一根,气呼呼道:“我本来都戒了,让你气的我呀……” 说着猛抽了一口,呛得咳嗽了起来,来到秦山海旁边坐下,沉默的抽着烟,两人都不说话了。 五分钟后,刘正坤冷静了下来,将烟按灭,轻声开口说道:“我这一代人年轻的时候,有很多人不懂得什么是爱情,那个时候物资匮乏,能吃上饭就是好,对于谈婚论嫁这种事都比较保守,有很多人甚至都没谈过恋爱就结婚生子,那时候我们的爱情观很简单,讲究的是政治成分相同,思维受现实社会影响,爱人都是称作‘革命同志’,组织上介绍对象,两人见一面,双方都感觉差不多,这事就算成了,所以,我可能无法切身体会你的感受和痛苦,我和我的爱人就是组织上介绍见面,两个人一起工作,一起学习,谈人生谈理想,没有轰轰烈烈,更没有死去活来,结婚后,勤勤恳恳,日子算不上富裕但很快乐。现在时代不同,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很少有人吃不上饭了,但是也出现了穷富差距,所以现在的人,讲究的是门当户对,这本身并没有错,做父母的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过的幸福……刚刚我有点武断,其实对于你做出的这个决定,我无法评判对错,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你会后悔一辈子!你也说了,人家姑娘长得漂亮,家庭条件也好,你俩能合得来,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不就是合得来吗?人家对你家庭也了解,对你的个人状况也了解,人家依旧愿意跟着你,这跟你考不考得上大学,当不当警察,根本没有关系!站在姑娘立场,我要说,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秦山海听到这些话,沉默良久,抬头道:“刘所,您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跟我受苦啊?” 说完这句话,秦山海双手不停摩挲着脸,表情非常煎熬。 刘正坤叹气道:“唉!咱们刚见面的时候,你给我的印象是挺有朝气,正值的小伙儿,真没想到你心里压抑着这么多的痛苦。对了,据我了解,你父亲原来是中学老师,岁数也不算老,是什么原因内退的?” “听我娘说,是身体不太好,无法胜任教书的工作,现在在镇上中学看大门,领二百块钱基本工资。我们一家老小的开销,除了那几亩地,就是靠我爹的工资了。” “哎!你家过得是不容易啊,对了,还有个事,我这几天去找镇里的领导,你弟弟小河的事应该政策上有照顾,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刘正坤说道。 “刘所,谢谢你,您是个好领导,这些年来,我憋了一肚子的话,也不知道该给谁说,谢谢您听我一个毛头小子的心里话,说出来,我心里好受多了。因为实在是压抑了太久太久,我知道,这次我能回来继续干警察,您一定也做了不少工作。当时我确实是冲动了,二亮一说起我爹和我弟弟,那一刻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突然失去了理智,虽说最后没动手吧,我也确实想动手来着,考试的时候我就学习过警察制度,我知道这种事是严格禁止的,所以无论怎么处理我,我都没话说,但是您又让我回来上班,我知道您肯定也在中间费了不少工夫,所以我发自内心的感激,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二十五章 解开心结 刘正坤又点上一根烟,缓缓说道:“大海,你不要说报答,因为咱们都是穷苦出身,我了解你的家庭,我也给你说说我的家庭,其实,哪个家庭没经历过苦难和心酸?我们家兄弟姐妹五个,我是家里最小的,记得我六七岁的时候,应该是五十年代末期,那时候实行公有制的集体经济,那时候叫人民公社,也就是吃大锅饭,按人口发放口粮,我的爹娘每天要跟着组织一起劳动,家里孩子没人照顾,那就大孩子领着中孩子,中孩子领着小孩子,这都不算什么,主要是发放的口粮根本不够吃,爹娘每天都舍不得吃粮食,省出点来给孩子,在外面挖点野菜回来煮着吃,一开始日子还勉强能过,后来渐渐粮食越发越少,全家人都营养不良,面黄肌瘦,去参加劳动都没有力气,看着孩子饿的哭都没有力气,我爹娘也是想尽了办法,野菜被人挖完,最后连野草都找不见,我最小,爹娘包括我的哥哥姐姐们,都尽量把粮食留给我吃,我那时候年龄小,不懂事,老是嚷着要吃饭,更想吃肉,我爹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就去距离村子四五里地的河里捉鱼,附近的村民都称那个河为翻江河,平时没人靠近,所以河里有不少小鱼,因为水流很急,根本站不住人,也没人敢去捉鱼,我爹想了个办法,在腰上绑着粗绳子,系在岸边,脚上绑着石头,跳进河边的水里,拿着一米大的箩筐捉鱼,我娘在岸上负责看着绳索,跳进河里,我爹身子被水流冲的几乎就躺在河面,我娘吓得不行,但是我爹嘴上一直说没事,这次,捉了不少小鱼,大概有两斤左右。就这样,我们五个孩子晚上就喝上了鱼汤,每个孩子都馋的不行,恨不得连鱼刺都吃下去,吃鱼的时候,我娘说,太吓人了,差点出事,以后可千万不敢再去捉鱼。我顾不上这些,只埋头吃鱼,傻傻笑着,我爹看着我们笑着不说话,过了两三天,我又想起了吃鱼,等爹娘下了工,我就在家一直哭一直闹,我爹气的拿着大箩筐就出了门,我娘慌忙在后面跟着跑了出去,我一看,我爹去捉鱼了,等一会就能吃上鱼了,便高兴的笑了,天都很晚了,我想着鱼就睡着了,也不知道是前半夜还是后半夜,生产队长王叔来家,让我们五个孩子都起床跟他走,来到村里的晒粮场,我看到我娘扶着一个挽床,瘫坐在地上大哭,床上蒙着白布,王叔告诉我,那床上就是我爹,他抓鱼的时候滑倒了,要不是我娘拉着绳子,连尸体都找不回来,我凑了过去,掀开白布看了看,我当时不知道‘死’是怎么回事,我只是觉得我爹睡着了。睡醒了就能起来帮我抓鱼吃了,王叔还说,我爹手里始终攥着那个大箩筐,箩筐里还有几条小鱼。” 说完这些,刘正坤和秦山海已是满脸泪痕。 一老一小两个成年男子,沉默着,让眼泪无声的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正坤在办公桌上拿了卷卫生纸,撕了两节,一节递给秦山海,一节自己擦着眼睛。 “后来,我娘把我们兄妹五个拉扯大,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苦难,这其中的悲伤往事数也数不清,所以,我们兄弟姐妹都很争气,靠着自己的努力,都收获了一些果实,我也当上了警察,成为了派出所所长。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就想告诉你,我们都有着同样的苦难经历,如何把这些苦难经历,变成我们向上的动力,变成我们成长道路上的财富,这些伤感的往事我经常说给我的孩子听,因为现在条件好了,孩子们不会再经历这些苦难。” 秦山海听得入了神,他也没想到,在刘所沉稳坚强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柔弱的心。 刘正坤继续轻声说道:“大海,人活一辈子,难免会经历一些苦难和不幸,遇到低谷的时候呢,不要埋怨命运,更不要怨天尤人,男子汉嘛,坚强一点,勇敢的迈过去,那些苦难和不幸,就会使你成长,使你更坚强,这样才能走的更远,实现你的理想,那么你这一生才活的有价值。” 秦山海抹了一把鼻涕,神情凝重的听着,刘所的这些话,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 刘正坤笑了一下,“大海,我说的这些东西,听着特别沉重,可能在你看来都是一些大道理,你在部队上指导员政委他们也没少教育你,但是这些大道理,都是我人生的真实经历,可能比你以往学的那些要深刻一点,算是一点人生感悟吧,我说让你勇敢面对困难,战胜困难,不止是说说而已,真要做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想办法把你留下,也是想证明我当初没看错人,我在姜书记那儿也下了保证,所以,你要干好工作,不能让我失望。” “刘所,您说的话我牢记在心!绝不能辜负您!”秦山海重重点头。 …… 古河镇东头,二层小楼。 门口停着一辆桑塔纳轿车,司机小赵裹着一件军大衣,将座椅放倒,躺在上面打着盹。 关凯和李桂兰夫妇在二楼女儿房门前敲了十分钟的门,只听见女儿说了一句话:“我没事!” 关凯急躁的砸着门,吼道:“孩子,到底出了啥事?!我这当爹的都快要疯了,公司里的事儿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你但凡有一点孝心,你就把门打开!” 几秒后,房门猛的被推开,关晓娟眼睛红肿,脸上满是泪痕,开口道:“爸,我没事。,” “啥?”关凯有点不明所以。 关晓娟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说我没事,大海让我等他三年,如果他混好了,就娶我!” 关凯着急的说道:“三年?女孩子有几个三年?你等得起吗?你要不喜欢那个大全,咱可以再找找别的。你不能为了一句空话就傻傻等着吧?” “别说了,我没强迫自己,我心甘情愿的等。”关晓娟语气缓慢的说道。 李桂兰在一旁忍不住了,开口道:“现在你可能这么认为,事情随时随地都在变化,过了一年半载,你敢保证谁都不会变,你耽误的是你自己啊。” 关凯怒道:“还有,秦山海是不是欺负你了?你告诉爸,他敢碰你一根手指头,我跟这小子拼了!快告诉爸,到底咋回事?” “没咋,你们就不要问了,我决定了!”关晓娟说完,转身关上了门。 门外,夫妇二人傻眼了,眼瞅着也问不出个一二三,便疑惑的下了楼。 “到底咋了啊?”李桂兰问道。 “我哪知道,你不都看着呢吗?咋问她也不说啊。”关凯上火的说道。 “哎,咱家晓娟和那小子该不会发生啥……?” 关凯想了想,明白了妻子的意思,表情顿时变了,挽着袖子怒道:“要真是这样,我弄死他!不行,我现在就找那小子算账!” 李桂兰拉了一下关凯衣服,“别犯浑!你就算打一顿能解决啥问题?警察不抓你啊?” “那你说怎么办?”关凯一挑眉问道。 “等缓缓的,等个一年半载,说不定晓娟就转过来弯了,现在说啥她也听不进去。” “对了,高飞上午打电话了,又怂了,说是上次有点冲动了,给我道歉,合同继续签,还按照原来谈好的价格。” “那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甭管了,合同签了就是好事,这可闺女这边,又弄这一出!” 李桂兰将关凯拉到沙发上坐下,“哎,凭良心说,晓娟嫁给高大全,不比嫁给那个穷小子强吗?” “强是强,可是感情这个东西没办法解释,也不是客观条件能改变的……何况我也答应闺女了。” “现在,就现在,不是个机会吗?”李桂兰微笑着说。 “……”关凯一愣。 李桂兰劝道:“现在晓娟和那个小子约定了三年的日期,这期间俩人肯定不见面,我也看得出高大全是真心喜欢咱家晓娟,没错,闺女喜欢那个穷小子,这个时候肯定心里痛苦,但是痛苦不是一时的吗?结了婚过上了好日子,她自己会庆幸当初的选择。你想想,你是希望闺女以后过得吃穿不愁,出门坐小汽车,家里有保姆,还是希望女儿天天下地干活,吃了上顿不接下顿?” “当然希望她过上好日子,但是当了阔太太也不一定就幸福了?不当阔太太就一定幸福?哎呀,这事我也理不清了,反正我答应了闺女,等她缓过来劲儿,再看她怎么决定再说吧!”关凯有点糊涂的说道。 “你要不答应,让闺女跟高大全处一段时间试试,合适就行,不合适就算,让她自己做主?”李桂兰小心翼翼问道。 “行,她愿意处就处,不愿意处你也不要强迫她。这几天我就不回公司了,等闺女哭够了,咱们再谈谈,看她怎么想,无论怎么样,这事你都不能再插手,我总觉得,孩子未来的幸福,由她自己决定,不然闺女肯定怪你一辈子!”关凯打了个预防针。 “哦。”李桂兰有点不情愿,但又拗不过丈夫,只得点头答应。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二十六章 绑架案 古河镇派出所,所长刘正坤与秦山海的一番长谈,激起了秦山海心中的斗志,刘正坤安排了一下工作,让秦山海依旧回到原来的岗位,配合好副所长侯振坤,完成好接下来的实习,争取早日进入工作状态。 就在两人正在交谈的过程中,所长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民警田宝军满头大汗的喊道:“刘所,不好了,孙百万的老婆和孩子被人绑架了!” 刘正坤一惊,赶忙起身命令道:“通知全所人员,马上集合,除了值班的,走跟我走!” “好。刘所,于指导带着两个片警下片区了,所里现在能动的,也就四五个人。”田宝军着急的说道。 刘正坤考虑了一下,问道:“现场形势如何?” “是伐木工人,带着家伙都是伐木用的刀、斧头,据说还有电锯呢!”田宝军答道。 刘正坤命令道:“赶紧汇报县局,让刑警队来人,其他人先跟我去现场,带枪!”转身看了秦山海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领枪,跟我走!” “哎,好!”秦山海跟着刘正坤出了门。 侯振坤开着派出所的面包车,满满坐了六个人,本来就老旧的发动机,更是气喘吁吁,油门踩到了底,干吼着愣是提不上速,刘正坤一直催促,侯振坤急的满头大汗,气的直吼:“能怪我吗?这破车只能这个状态了,你瞅瞅,我脚都快踩油箱里去了。” 田宝军在一旁说道:“得了,你还是稳当点开,幸亏这几天是大晴天,而且路离得不远,要不然还不如骑自行车。” 秦山海忽然开口道:“刘所,这个孙百万,是不是搞伐木的?” “嗯,你也认识。”刘正坤随口答道。 “是不是在镇上有个加工木材的厂子?”秦山海又问。 侯振坤转头瞪眼道:“对,就在镇南边有一家贮木厂,你小子也认识他?” “我可以提供点情报!我被……劝退这几天,就是在那个厂子里干活,临了也没给工钱,跟我一组的两个老师傅老钱老朴,据说也有两个月没开工资了,我临走那天,厂子里还闹事了,工人都停工了,都闹着要工钱,不给工钱不干活!”秦山海说道。 侯振坤开着车说道:“那这绑架事件,很可能和工钱有关,这个孙百万是外号,真名叫孙下放,据说现在的资产已经不止一百万了,得有好几百万,按理说他不可能欠着工钱不给啊。” 田宝军在后排开口道:“那可不好说,现在的人呐,越有钱越抠门,攥在手里都能捏出水来,这世道,欠钱的是大爷,要账的倒成孙子了!这些资本家为了钱啥事干不出来?你说人吧,就是怪,品质再差的人,只要有了钱,那也受人尊重,说的话别人都觉得有分量,你道德品质再高尚,没钱也是白搭,就说咱们当警察的,成天东奔西走的忙活,遇到紧急任务,一加班就是一夜,可也领不了几个工资,我看呐……” 侯振坤话音一变,打断道:“宝军,你别老师冒出这些怪话,咱是警察,让别人听见影响不好。” “嘿,候所,天天累得站那儿都能睡着,还不让发几句牢骚?” 刘正坤接过话来呵斥道:“发几句牢骚没问题,但现在是发牢骚的时候吗?先把眼前的案子办好吧!” 田宝军表情一变,只得应道:“是,刘所。” “给县里汇报了没?”刘正坤问道。 田宝军连忙道:“汇报了,县局邓副局长和刑警大队梁大队长带人往这儿赶呢。” 刘正坤一改平时温和的语气,严厉的训斥道:“绑架!这种案子可不是小事,都精神着点吧,县局的领导和这附近的老百姓,可都盯着呢,出了问题谁也担不起,这个时候就别这个那个的说怪话了!团结一致把战斗给我打完美了,谁掉链子我处分谁!” 田宝军听到这话心里挺不是滋味,因为表面上看,这话似乎是说给大家的战前动员,但是话里话外,似乎针对的又是自己。 孙百万家住在玉林村,玉林村属于田宝军的辖区,在自己辖区发了大案,田宝军有推脱不了的责任,但是所长一番话说的自己心里很不舒服。 田宝军虽然表面上没显露,但心里有情绪,对着所长也不能发作,只好黑着脸介绍道:“报案人自称是孙百万的邻居,路过孙百万家的时候,听到里面有人吵闹就往屋里扫了一眼,看到有几个穿着破棉袄的外乡人,手里拿着家伙,看着像是伐木的工人,正逼着孙百万的老婆玉霞问着什么,玉霞跪在地上,孙百万的两个孩子好像也在屋里!” 就在众人驱车说话的时间,面包车已经来到了玉林村孙百万的住处附近。 孙百万的家是新建不久的三层小别墅,门前没有围栏,显得特别空旷,对比附近的民居也很显眼。 小别墅对面不远处是一处废弃的牛棚,这座牛棚是用木头和树枝草枝搭建,风吹雨淋之下已经破旧不堪,可以遮挡住对方视线,又能透过牛棚侧面的树枝,观察到孙百万家中的情况。 刘正坤命令将车远远停着,让民警小光去村委会打电话,问问县局的人到哪了顺便指指路,顺便把村里的领导找来,了解一下情况。 其余人下车在牛棚集合,先探探情况,等着县局领导赶到再做打算。 刘正坤瞅着对面,屋内有三个持凶器的汉子,一个拿刀,一个拿斧子,还有个拎着个伐木电锯,看着格外渗人。 过了有三分钟左右,玉林村的支书李建奎、民警小光还有几个村里的干部一起走进了牛棚。 李建奎和刘正坤比较熟悉,没等刘正坤开口问,就直接介绍道:“刘所,孙百万的老婆赵玉霞和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都在家里呢,村里二柱子是在村委会打扫卫生的,家里养了几头奶牛,也兼职送牛奶,早上还去孙百万家送过牛奶。” 李建奎身后有一人不停点头,李建奎介绍道:“这就是二柱。正好把他也叫来了。” 刘正坤点了点头,皱眉问道:“孙百万本人呢?” 李建奎答道:“那就不知道了!他在镇上做生意,经常两三天不回家,最近当上了县里的政协委员,所以就更忙了,具体去哪了,我也搞不清楚。” “谁去探探情况?”刘正坤转头问道。 “我去!”侯振坤挺身道。 刘正坤想了想拒绝道:“这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你是警察,你去不就漏了,暂时别打草惊蛇。” “我去吧,这儿是我片区,我比较熟。”田宝军向前一步。 “行,把警服脱了,李支书,麻烦你给他找件便装。” “哎。”李建奎应了一声,从跟来的人中间找了个跟田宝军身材差不多的,换了衣服。 田宝军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夹克袄,便从侧面绕了出去,装作路过的行人,斜眼冲别墅窗户里扫了几眼。 就在田宝军探查情况的同时,有人骑着摩托车飞快的赶来,在小别墅门口一停,腿儿都没支稳当,就往屋里跑,跑到门口要进屋的时候,被人开门一脚踹翻,然后开始争执着什么,滋滋啦啦的电锯声传了出来,异常刺耳。 秦山海仔细看了看,想看清楚这人是不是厂子里的工友,但是距离有点远,而且在厂子里也没干几天,除了老钱老朴比较熟,其余也没几个认识的人。 “这人就是孙百万!”牛棚里,李建奎对刘正坤说道。 “老刘!不能等了,再等就晚了,我带着人冲进去,把人制服就完了!”侯振坤火急火燎的说道。 “不行,他们有三个人,万一狗急跳墙,伤害了无辜,那就不是小事!”刘正坤皱眉说道。 “那咱们总不能就在这缩着吧?”侯振坤问。 在派出所辖区内,近几年没出现过绑架案,这回是头一遭,孙百万的身份是企业家,还是县里的政协委员,而且绑的对象是妇女和儿童,刘正坤一时也有点拿不定主意。 因为这种案子影响非常大,处置绑架案有先例。如果处置得当,那是份内应当的工作,如果处置失误,或者枪支使用产生失误,妇女儿童的生命就会遭到侵害,那就不是小事,警告处分算轻的,脱衣服回家都是有可能。 刘正坤道:“能谈最好,先跟他们谈谈吧,冲进去的话太冒险!妇女儿童都是弱者,肯定没有反抗的能力!” 侯振坤一马当先的走了过去,刘正坤说了句,“李支书,你们在这等着吧。”说完一摆手,派出所的民警都跟了过去。 和田宝军撞了个面对面,侯振坤着急说了句:“老刘命令了,亮明身份直接谈。” 田宝军撇嘴小声埋怨了一句:“那让我费这个劲干吗?”说完也快步跟了上去。 侯振坤一人走到别墅前,众警察站在他身后五米远的距离。 门口的中年男子指着孙百万正在吼着,情绪很激动,一看警察围了过来,明显一惊,骂了一句,伸腿一脚将孙百万踢的摔倒在地,退进屋内,关上了门。 孙百万一转头,身后来了几个穿制服的,内心情绪非常矛盾,他既担心歹徒看到警察来了不少,压力太大失去理智伤了自己的妻儿,又庆幸在无助的时候派出所来了不少警察帮忙。 有人说,男人一旦有了钱有了地位,那气质上就有了变化,光从名字上就能看得出,孙百万钱不少,最近还当上了县里的政协委员,有不少人跟着他混饭吃,平时颐指气使惯了,在公司前呼后拥的很有派头,平时也比较注重自己的形象。头发同皮鞋一样,都是锃亮,最近还学人打起了领带。 接到妻子电话的时候,孙百万就慌了,妻儿是最重要的,地位再高钱挣得再多,老婆孩子没了,一切都是白扯,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形象,骑上摩托车就赶了回来。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二十七章 开口要二百万 被歹徒踢了几脚,头发乱了,衣服也脏了,孙百万拽掉领带扔到一旁,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到侯振坤跟前着急道:“救我孩子,救我孩子!玉霞已经伤了,求求你们。救我孩子!” 侯振坤正准备和歹徒谈谈,没工夫和孙百万谈,转头看了看,秦山海跑了过去,拉着孙百万劝道:“先别闹,越闹越乱,你过来,让我们所长跟他谈。” 孙百万拿拳头砸着自己大腿,苦恼的说:“财务卷钱跑了,能怪我吗?现在人家要二百万,我一时半会上哪儿弄二百万?” 侯振坤一听歹徒竟然开口要二百万,心里一紧,拉开嗓门对着别墅大声喊道:“屋内的人听着,我是古河镇派出所的。把门打开,咱们开诚布公的谈谈,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法律有个讲究,那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硬撑下去,你们落不着好,头再硬你硬得过子弹吗?……” 没等侯振坤说完,一扇窗户打开,一个中年左手持刀,右手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刀尖卡在孩子脖子上,吼道:“滚开!警察全部滚蛋,不然我先杀一个!让孙老板送钱来,再谈其他的!” 侯振坤连忙高举双手,“不要紧张,千万不要紧张,你看清楚,我没带枪!你有啥诉求咱们……” “我现在诉求就是让你滚!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再不滚我就动手了!”中年男子吼道。 侯振坤一看情况不对,连连后退,在这个时候刘正坤命令道:“退!退回去。” “再退后!快点让孙老板拿钱来,不然我就杀了他儿子!”屋内吼道。 “退!”刘正坤命令众人一并往后退,秦山海拉着孙百万,退到了牛棚处。 远处一队警察风风火火赶了过来,县公安局分管刑侦的邓腾飞邓副局长带队,身后是刑警大队大队长梁鹏,带着刑警队七八名骨干,刚走到牛棚跟前,刘正坤就迎了上去,敬礼道:“邓局!” 邓腾飞今年四十七八岁,是基层派出所出身,干了二十多年刑侦,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刑事案件无数,性格刚强,无论说话还是行事作风都无比干练,绝不拖泥带水。 “谁让你们动的?跟我汇报了吗?现在绑匪惊了,这案子难办了!”邓局挑着眉毛呵斥道。 刘正坤干了这些年派出所长,平时处理的大都是家长里短、邻里争执、村民矛盾,虽说也办过一些刑事案件,但确实没经历过这种绑架案,被局长一训斥,顿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面子有点挂不住。 等邓局批评完,也没开口解释,站在一旁等命令。 “绑的谁家人?”邓局简洁问道。 孙百万这时心情急躁,大冬天的满头冒汗,站在角落拿着手机不停的打着电话,好像是在安排手下的员工凑钱。 刘正坤拉了一下孙百万,答道:“邓局,是他,孙百万的妻小都在屋内。” 孙百万挂了电话,来到邓局跟前求道:“局长,救救我老婆孩子!” “屋里几个人?”邓局问。 “我俩孩子一男一女,还有我老婆玉霞。” “绑匪是谁?” “王大嘴带着大宝二宝。” “说全名,说具体!” “不知道全名,大宝二宝姓张,是两兄弟,他们仨都是我厂子里的工人,我刚打电话问了厂子里门卫老庆,王大嘴是组长,大宝二宝都是他组里的工人,听老庆说,这王大嘴平时挺能白话,岁数大点,做事也挺仗义,在工友里威信很高,大家都愿意听他的。” “你问的老庆?你手下的工人你不了解?这几个人跟你有啥矛盾?” 孙百万详细介绍了起来:“我主要是做家具的,有自己的品牌,镇南边有个贮木加工厂经营的不太好,去年我在山上承包了一块林地的开采,便把这个贮木加工厂低价买了下来,简单整理了一下,招了工人就开始干活,但这个贮木加工厂的生意不是我的主业,所以我关注的不多,这几年我忙着县里公司的品牌推广,这个厂子我一年也就过去看几次,主要交给老朱负责……哦,老朱叫朱庆才,他也算是我手下的一个包工头,他领人干活,我按照工作进度给他总的工钱,他拿到钱再发给下面的人。也可以说他就是厂子里的财务。去年下半年的工钱,我在年前就已经给老朱结清了,我根本不知道老朱没发给下面的人。现在工人跑来我家,抓住我老婆孩子说事,找我要工钱是没有道理的!” “朱庆才人呢?”邓局问道。 “找不到了,我估计肯定是跑了,大哥大号码也停机了!” 邓局陷入了深思,这些工人赚点钱本来就不容易,大半年的工钱没了肯定火大,头脑一热干了违法的事,从情感上来说,他理解这些工人的难处,但是从法律上来说,这种做法是绝对不容原谅的,却又罪不至死。 现场的形势越来越不乐观,刚刚侯振坤喊了几嗓子,附近的村民听到有人绑了孙百万的妻小,围观凑热闹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邓局看到众人都不作声,就发火了:“都不说话了?平时不都挺能说?一到关键时候就拉稀掉链子了?” 刑警大队长梁鹏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解释,身后有一年轻刑警硬着头皮开口解释道:“邓局,不是我们流血受伤,而是对方手里有人质啊,咱心里有顾虑,要说对方没有人质,就是他们都扛着迫击炮,我们刑警队的队员一个冲锋都保证给您拿下!” “我并不怀疑你们刑警队员的勇敢,要办好这个案子,靠的是有勇有谋。”邓局一停顿简洁问道:“谁去?” 梁鹏四十出头,负责县公安局的一线刑侦的工作好几年,破获了不少大案,刑侦水平和经验比镇上的派出所民警要高出不少,在顶头上司邓局的眼皮底下,便想露露脸。 “邓局,我去吧!”梁鹏开口道。 邓局看了梁鹏一眼,嘱咐了一句;“谈的时候注意留点余地,千万别把话说死,绑人的三个都是干粗活的工人,注意谈话方式。” 梁鹏头一点,迈步就出了牛棚。 来到小别墅门前十几米远,窗户里就喊道:“哎!站着别动,你干啥的?” 梁鹏掀开上衣的一摆,转了一圈,表情微笑,声音不大的说道:“别紧张,我没带武器,我是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大队长梁鹏,咱们谈谈吧。” 窗户里的喊话的人被旁边一个年龄大点的同伴推开,年龄稍大的人开口道:“我不跟你谈,你让孙老板一个钟头内送钱过来!时间到看不到钱,我就五分钟杀一个,你帮我问问孙老板,我是应该先宰男娃还是先宰女娃?” 梁鹏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语气尽量温和的说道:“哎,哥们,我看咱俩年岁也差不多,咱们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是男人做事就得光明正大,不能拿孩子和女人说事,你干了半年活,没拿到工钱,所以你一怒之下做了错事,触犯了法律,我能理解,但是谁欠你钱,你找谁,管人家孩子和老婆什么事?你把孩子和妇女放了,你要觉得不放心,那拿我当人质,换他们,你看如何?你们又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可是你张口就要二百万,孙百万一时半会去哪儿弄这些个现金,直接去银行取,都得预约,所以,你这个条件不合理,你仔细想想,考虑一下,提出合力的要求,咱们能解决的肯定给你解决。” “别当我当三岁小孩,拿你换人质?你是刑警大队长,武功肯定高强,那孙百万跟你也非亲非故,他也不会为救你拿钱给我,他的家人在我手上,就是我的护身符,谁说的也不能放,你滚回去告诉你的手下,我知道你们刑警都会武功,而且手里都有枪,敢偷偷摸摸往屋里闯,我肯定把这仨全宰了!我刚刚说过了,孙百万一个小时内不送钱来,我就杀他儿子。”屋内的声音喊道。 梁鹏一看形势,对方固执的根本没法谈。 以往处理刑事案件,从没像这次这般束手束脚,绑匪依仗着手中的人质,根本不给你丝毫面子,胸口一股气憋着出不来,气急道:“别说动手杀人,就是你们现在的做法进监狱是肯定了,要是真动手杀了人,那就是死罪,跟你们好说好劝没有用,非要往绝路上走!你们要是敢动妇女儿童一根毫毛,我保证让你们受到法律的严惩!” “要枪毙我,我也要先把孙下放这个王八蛋的孩子先宰了,你废了这么多话,时间还有五十六分钟,到时间不见钱,我就让二宝把孩子脑袋锯下来,当球踢外面去!” 这一回合梁鹏无功而返,弄了一肚子气,回来就对邓局说:“没法谈!对方咬死让孙总拿钱,二百万,一个小时不见钱,就杀他儿子。” 孙百万在一旁听到这话,顿时更加焦躁,“一时半会我凑不到二百万,我让公司副总已经把公司能动的现金全部拿出来,有四十多万,正往这边送呢。可这王大嘴要二百万,到时候孩子要出了岔子,可怎么办?!邓局长,怎么办?”说完急的在牛棚内直转圈。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二十八章 我有不同意见 邓局看了看表,对梁鹏命令道:“给你五分钟,你让你的人从侧面绕后,看看别墅后面的地形,适不适合强攻。” 梁鹏指了指手下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警察,“斌子,你去。” 斌子点头,抬腿就走。 不到五分钟,斌子回来了,梁鹏拉着斌子和其他刑警队的同志围了一圈,开始商量强攻的对策和方案。 刘正坤带着派出所的几人站在一旁,显得非常尴尬,邓局扫了一眼没说话。 九十年代的警察,队伍建设处于刚刚起步的初级阶段,无论是技能还是装备都比较落后,像港台警匪电视剧上的飞虎队霸王花之类,这个时候内地还没有这种负责特种作战的警察,遇到大的案子,一般都是武警支援。 武警有狙击手,而且经过相对专业的训练,懂得营救人质的方法。 绑匪将时间定在了一个小时之内,距离古河镇最近的武警中队立即赶来都来不及,只能靠着刑警队的队员拿着手枪往里冲,这个风险就大了,要说不怕流血不怕牺牲的精神,梁鹏对手下这些骨干精英很有信心,就像刚刚一个刑警队员说的,就算绑匪手里有迫击炮,梁鹏也敢拍着胸口保证,手底下这些人没有一个会后退,即便受伤了也会勇敢往前冲,最后完成任务。 可绑匪手中握着三条人命,两个孩子一个妇女,一旦绑匪精神失控,一刀扎下,这事就大了,没办法跟邓局交代,更没办法跟家属孙下放以及清河村村民交代,警告记过事小,扒了警服进牢房都有可能。 时间紧迫,梁鹏也顾不上考虑个人得失,经过众刑警商量后,决定了一个强攻方案。 孙百万看着屋内的气氛,知道这是要强攻了,哆嗦着走到邓局跟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邓局长,千万不能强攻,送钱的人马上就到,我先把四十万拿给他,让他放了我的孩子,玉霞先押他手里都行,只要能容我点时间,我让公司财务去银行预约了,明天上午就把余下的钱凑齐!” 邓局扶起了孙百万,劝道:“孙总,我只是让他们做个方案出来,有备无患,不到最后时刻,不会强攻,无论如何,我都尽力确保你家人的安全。” “谢谢你,谢谢你!邓局长,我……” 邓局扫了一眼刘正坤,刘正坤会意,拉着孙百万的胳膊劝到一边,“孙总,别着急,来,我给你说说,一会拿钱过去,你应该怎么做……” 梁鹏一指孙百万道:“孙总,来,你给我说说你家里的房间布局,哪里有窗户……” 不到十分钟,梁鹏订好了方案,对邓局汇报道:“绑匪手中有凶器,正面强攻风险太大,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最好的办法是从侧面以及后门潜入,三个绑匪所在的房间是个卧室,从客厅有门可以进入,从别墅后门可以进卫生间,从卫生间可以进客厅,强攻之前先派人带着孙百万跟绑匪佯装谈判,我们分两组,一组从别墅两侧靠近,从卧室窗户进屋,控制住窗户附近的匪徒,一组从后门进入,从卫生间到客厅,再到卧室的门,两组位置到达后先隐蔽,然后根据约定的时间,同一时间发起动作,让绑匪来不及反应,再确保人质安全的前提下,尽量捉活的。” “如果现场人员发现人质有生命危险,可以开枪击毙!”邓局决定道。 “是。”梁鹏应了一声。 “说实话,你有多大把握?” “邓局,这种事我要说百分百把握,那是吹牛,行动过程中,有可能发生的意外谁也无法预料,但是我对我手下的队员有信心,他们都是优秀的刑警,所以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可以完成任务。” 邓局嘱咐道:“我对你还有个要求,虽说绑匪干的事儿严重违法,但是目前的程度罪不至死,再能保证人质安全的情况下,能不开枪,还是尽量不开枪,如果枪响了,打中了歹徒还好说,如果失误打中了人质,这个责任我也担不起,但是如果发现绑匪威胁到人质的安全,一定要果断击毙,手千万别发抖,不要误伤了人质!” 梁鹏正色道:“邓局,我懂了!行动什么时候开始?” 邓局看了看表,决定道:“你先让你的人准备准备,一会儿孙总的钱到位,再跟绑匪谈一轮,真是谈不下来,你再带你的人上。关键时刻,你做好下面人的工作,可千万不能掉链子!” “我明白!邓局。”梁鹏重重点头。 “孙总,送钱的到了吗?”邓局问了句。 孙百万指着牛棚后面的小路,“来了!” 一位中年男子将面包车停在路口,拎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皮包,小跑着来到孙百万跟前,“孙总都带来了!” 孙百万接过皮包,对中年男子嘱咐了几句,男子不住点头,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邓局开口问道:“孙总,钱拿来了?” “嗯,四十多万全在里面呢。”孙百万打开袋子看了一眼。 “你拿着钱,去跟绑匪谈,一定要稳定住情绪,尽量劝他们把人质放了。不能派人跟你一起,因为这个时候去的人越多,绑匪压力越大,越容易情绪失控,你明白吗?” 孙百万满脑袋都是汗,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服,咬牙答道:“好!” 邓局看了看表,距离一个小时还剩下二十五分钟,牛棚对面别墅的卧室窗户内一直有人探头看着。 孙百万拎着黑皮包,慢慢走了过去,在别墅门前站定。 “别动,钱带来了没?”窗口里的人问道。 孙百万提了提皮包,意思是带来了,开口求道:“王大嘴,钱给你,放了我家人,行吗?” 王大嘴胳膊夹着孩子,转头吩咐道:“站着别动,二宝,你去把客厅门打开。”说完冲着孙百万开口道:“人不要动,把钱扔屋里!” 孙百万依言照办,将手中的皮包猛的扔向客厅大门。 二宝开门,左右看了看,一把抓起皮包进了屋,又关上了门。 几分钟后,王大嘴在窗户里吼道:“才四十多万,孙老板你这是拿我的话当放屁啊!你光欠我们的钱就不止这个数,将近八十个工人,再加上我垫付的工具和油钱,都将近七十万了,别说你只给了四十万,就是给七十万也不行,你老婆孩子都在我手里,我现在要利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原价付工钱吗?说你是铁公鸡一毛不拔,我还不信,这回彻底信了!我说了二百万就得二百万,你少一分都不好使!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舍得出钱!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大宝,给我捅,朝他老婆腿上捅!” 孙百万急的赶忙开口:“别,王大嘴,千万别!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舍不得这个钱,而是我一时半会拿不到这么多现金,银行里的大额取款都需要预约,你多给我半天时间,要不这样,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把公司账户的存折给你,总资金有将近三百万了,你拿着存折,想啥时候取都行,你把我家人放了,行吗?” “你别想唬我!我拿你存折有啥用?我敢去取钱吗?警察不抓我吗?!孙老板,你往前站站!”说着,王大嘴搂着孩子,往旁边让了让,留出了空间,使孙百万的视线能够看到房内一角。 “大宝!给我捅!”王大嘴开口道。 只见屋内,大宝将瘫坐在地上的玉霞拽了起来,玉霞看起来目光涣散,不知是吓得,还是被绑匪打的。 大宝接过二宝递过去的尖刀,对着玉霞腿上就是一下,顿时血流如注。 玉霞尖叫一声,疼的大声哭着,求救道:“下放,救救我!救救我啊!” 孙百万急的“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头对着地哐哐磕着,哭着求饶:“别捅了别捅了!大哥,我给你磕头了!你别伤害我老婆啊……我真不是不给你钱,我真是一时凑不到啊……” “别给我装相!这一刀只是给你提个醒,今天拿不到二百万,我肯定要一个一个宰,你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记住,就二十分钟,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见不到钱我就杀人!你后面有警察给你支着,我早有防备,我不会跟你在这儿耗时间,因为越拖下去我越被动,警察都精的跟猴儿似的,这个时候说不定都制定好了几个方案对付我们!” 孙百万颤颤悠悠站了起来,继续开口哀求:“我去借!家里卧室床底下的箱子里还有十几万的现金和金银首饰,你都拿着,多给我点时间打电话,我求我所有认识的亲戚朋友,给你凑!你别再捅了……求求你。” “拿钱,给你送来,从镇上送这儿,二十分钟足够了,你不想你孩子死,就抓紧吧!” 孙百万听后,赶忙退了回来,拿出手机就开始不停打电话。 “怎么样?”邓局问。 “谈不拢!我媳妇腿上还被捅一刀,还有二十分钟,不见钱就杀人!”孙百万打电话的间隙回了一句。 “那你抓紧凑钱。”邓局撂下一句,没继续追问,拍了拍巴掌,众人听到后都围了过来。 邓局看着梁鹏,沉默几秒后,简洁命令道:“准备吧!” 梁鹏点头,招呼着刑警队的人,开始给每个人分配任务。 邓局扫了一眼刘正坤一行,皱着眉头,没说话。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开口道:“邓局长!这事我有不同意见!” 屋内所有人都愣了,刘正坤一看不好,里忙走到跟前,拽着秦山海的衣角,瞪眼呵斥道:“闭嘴!”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二十九章 露脸还是露腚 屋内众人目光都盯在秦山海身上。 侯振坤从背后拍了一下秦山海,低声道:“你什么身份,轮得到你说话?” “刘所的宝贝蛋,当过兵入过党,人家是先进分子,关键时刻,不就是体现党员先进的时候吗?”田宝军阴阳怪气的说道。 刘正坤没理会旁人的意见,凑在秦山海耳边小声劝道:“小秦,你当过兵的应该明白,警察有警察的制度,在邓局面前,我都不敢作声,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刘所,我想给你挣点面子,邓局长凶你,我觉得你挺委屈。”秦山海小声答道。 刘正坤急了,连忙说:“那也不是你胡闹的时候,眼看就要开始行动了,你弄什么幺蛾子?” 这时侯振坤插嘴训斥道:“你小子该不会是想在局长面前露脸吧?这可不是开玩笑,别脸没露好,把腚露出来了!” 秦山海脸色通红,不作声了。 等屋内窃窃私语的声音消失后,邓局一瞪眼开口道:“都说完了,该我了吧?那个谁,你出来!” 秦山海一看,邓局指的正是自己,顿时感到周围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刘正坤眼看遮不住了,只好推了一把秦山海,开口说道:“去吧,邓局叫你呢。”又小声嘱咐了一句:“别胡闹。” “来,你哪个部门的?说吧,你什么意见?”邓局目光炯炯,指着秦山海说道。 刘正坤硬着头皮顶了上去,笑着介绍道:“邓局,这是我们派出所新招录的合同制民警秦山海,同志年轻不懂事……” 邓局扫了刘正坤一眼,打断道:“行了。”刘正坤脸一红,站在一旁有点担心地看了秦山海一眼。 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面对邓局询问的目光,和周遭讽刺的议论声,秦山海壮着胆子开口道:“在国际上的人质劫持案件中,谈判是首选,尽管国内大部分的人质劫持案件中,都是通过武力来解决,但是我觉得今天这个事儿还能谈!” 秦山海开口的一瞬间,似乎换了个人,语速很快,几句话说出了心中所想,也不紧张了。 邓局看了一眼梁鹏,开口道:“愣着干什么?你准备你的!” 梁鹏听到命令,顿时让刑警队的人招呼到一起,开始小声讨论着。 “你继续说。”邓局指着秦山海。 “我觉得还能谈,是因为绑匪既不是穷凶极恶的暴徒,也不是身上背着人命的亡命徒,而是为了点工钱,有明显的利益诉求,事出有因!我在部队里专门学过这个科目,绑匪大致分为四种,一是恐怖主义型劫持,二是报复社会型挟持,三是利益诉求型劫持,四是激情冲动型劫匪,前两种类型是侧重于武力解决的,而后两种类型,是侧重于谈判解决的,这个案子的绑匪明显是有利益诉求,是第三种,所以我着重讲讲第三种,对方手里有凶器,而且绑架的对象是妇女和儿童,已经试着谈了几次,绑匪已经产生不耐烦的情绪,现在强行使用武力,人质被伤害的可能性极大!而且绑匪在干出这些事儿之后,会出现强烈的畏法心理,这个时候实施诱导,通过情感打动和法律威慑,也比较容易奏效,时间紧急,我就简单说说,其实挟持人质的谈判,主要就是三个字:清、察、稳。清是清理现场,这是谈判开展的前提。”秦山海指了指别墅附近,远远围着的人继续说道:“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越多,绑匪的心里越紧张,情绪就会越来越失控,这些人对绑匪的影响是很大的,要同绑匪谈判,就要在谈判开始之前,将现场清理出来,拉上警戒线,使无关人员在绑匪的视野之外。最大程度减少场外因素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也保证了围观者的安全。第二个是察,也就是观察现场的态势,绑匪手中的凶器类型和握持习惯,人质的位置以及现场环境,子弹的弹着点会不会反弹误伤人质,如果谈判失败,这些都可以为最后的强攻做出评估,观察的同时,也要稳,就是稳定住绑匪的情绪,同绑匪对话要极力避开敏感词汇,缓解绑匪紧张、对立的情绪,推迟其伤害人质的行为,通过言语使其平复心情、消除恐惧、树立重新生活的信心。” 秦山海中间没有一点停顿,极为流利的说出了这一番话,这个时候才感觉心跳的厉害,因为刚刚受到违纪处理,好不容易把警察重新当上,这次再出点意外,丢丑就不说了,当警察肯定是没戏了,说不定还要连累刘所,所以心里也开始紧张了起来,一动不动的看着邓局。 邓局也有点惊讶这个年轻人的胆量,仔细看了看秦山海,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道:“一开始听得有点云山雾罩的,后面似乎又有那么点道理,你说你在部队学过这个?你当的什么兵?” 秦山海站得笔直,大声道:“报告局长,XX军区直属特种大队三中队四排二班班长……现在是退伍兵秦山海,向您报道!” 这个时候梁鹏已经将准备强攻的刑警队员任务分配完毕,站在邓局跟前等着命令,报告道:“邓局,我们准备好了,您一声令下,我带着他们就动了!” “你先把人运动到指定位置,不要露头,也不要轻举妄动!”邓局下完命令,先看了看表,又左右看了看,问道:“刘正坤呢?” “到!”刘正坤挺身上前。 “去,你带你的人把围观群众疏散,把人全部拦在别墅的视线以外。” “是!”刘正坤领命后,带着派出所的人就往外走。 邓局对秦山海说道:“还有十分钟,秦山海,你去谈,只有十分钟,十分钟谈不下来,立即退回来!梁大队就带人开始进攻!” 秦山海重重点了点头,皱眉看着小别墅。 战斗在即,梁鹏和手下一帮队员也是脸色泛红,显得既紧张又兴奋。 就在这时,孙百万脸色苍白,垂头丧气的走了过来。 “孙总,钱没拿到吧?”邓局一看孙百万的模样,心中就有了数。 “二十分钟,我肯定凑不够那么多现金了,没办法,只能看你们的了!”孙百万低头答道。 “孙总,你放心吧,我们会尽力的,一定会保证你妻子和孩子的安全。”邓局安慰道。 孙百万叹了口气,狠狠说道:“但愿吧!我老婆孩子如果真有了意外,我非找到这个朱庆才,活剥了他!” 邓局能够理解孙百万的心情,拍着肩膀劝道:“朱庆才卷款跑了,我们警方也不会放过他,到时候自然有法律来惩罚他,今天先把事情解决,把你妻子孩子救出来,至于抓朱庆才,后面我们会想办法,一定会让他受到法律的严惩,也给你个交代。” 孙百万点了点头,眼巴巴看着小别墅,此时的模样哪里还有一个出色商人的运筹帷幄,看着非常可怜。 古河镇派出所一行人走出牛棚,为了防止别墅里的绑匪发现,绕道牛棚后面,准备从小路走过去疏散群众。 侯振坤开口问道:“老刘,这小子搞什么?他有这本事吗?” “我……我也不知道啊,听他说的那些话,应该是那么回事。”刘正坤答道。 “上回在山上抓胡疤瘌,这小子身手不错,好像真有点本事。”侯振坤回忆道。 田宝军插嘴道:“事儿办不好,就麻烦了,他不知道邓局的性格,那是铁面无私,真出了问题,说让你扒皮那真不带惯着的,刘所倒好,也不拦着点,秦山海是你的人,事情搞岔劈了,不跟着吃锅烙吗?就像候所说的,别到了最后脸没露成,把屁股露出来了!” “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我觉得我的眼光不会错,大海的性格,不会在这个时候乱搞的!”刘正坤断言道。 “呵呵,咱们拭目以待。我倒是希望他真能谈下来,到时候刘所也涨脸啊。”田宝军不咸不淡的说道。 刘正坤说道:“成不成一会见分晓,先把咱们的活儿干好。分两组,老侯,你带一组去那边。我和宝军他们往这边。” 众人便分成两组,从侧面来到小别墅的两边,开始疏散围观的群众。 秦山海走出了牛棚,两手举着,来到别墅跟前十米处站定。 “你干啥的?孙百万人呢?钱呢?”王大嘴在窗户内棱着眼吼道。 “老王哥,我是贮木场小秦,干装卸的。”秦山海张口道。 王大嘴一愣,仔细大量了一下秦山海,撇嘴喊道:“别蒙我!你是警察!制服我不认识吗?” 秦山海笑着说道:“我这警察也是合同工,今儿才穿上制服,前几天我都在贮木场干活呢,不信,你问问大宝二宝。” “王哥,我好像真见过他,和老钱老朴他们一组,在厂里干装卸的!”大宝说了句。 “是有这么个人儿。”二宝也附和道。 王大嘴喊道:“就算咱们一块干过活,我也不想和你谈,你让孙百万自己过来跟我谈,没钱肯定不行,我和他约定的时间马上就到了,拿不到钱我就杀了他儿子!” “老王哥,还有大宝哥二宝哥,你先听我说几句,咱们都是穷苦百姓,我还不如你们仨呢,咱们再厂子里干活的时候都知道,分几种技术工种,伐木工、打枝工、造材工、装卸工,我干的是最累而且工资最少的装卸工,你们哥仨哪个不是技术工?平日里,你们技术工哪里能瞧得上装卸工?你们哥仨想想,你们是不是比我强得多,无论是地位,还是工资。我干了活,也没拿到工钱。”秦山海聊家常一般说道。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三十章 我是来救你们的 “就算是,那你想干什么吧?哥几个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个时候要不来钱,肯定不能算完。你说啥都没用了,你是警察,我们是坏人,所以咱们也没必要谈了!让孙百万出来吧,再耽误时间,他儿子就没了!”王大嘴话虽强硬,但是语气缓和了一点。 “老王哥,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来救你的!”秦山海 “你别蒙我了!你救我?你拿啥救我?”王大嘴问道。 秦山海蹲在了地上,两手叉着,看起来很放松,“你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首先,你们今天干的事儿就错了,我不是说你们要工钱错了,而是你们找的对象找错了,带你们干活的工头叫朱庆才吧?孙老板在年前就把去年的工钱给他结过了,朱庆才卷钱跑了,你们找孙老板要钱,本来就不合情理,而且还拿人家老婆孩子说事,这事儿干的不男人!你想想我说的对不对?你先把妇女的伤口包扎一下,别弄成了严重后果,到时候我想救你都晚了!” 王大嘴想了想,对二宝说了句:“撕一片床单,给那娘们腿裹上吧。” 二宝依言照办,王大嘴继续对秦山海喊道:“我有什么办法?!那你意思我们白干了?一家老小张嘴等着吃饭,厂子里的哥们兄弟哪个不是穷苦百姓,那些有钱人,谁愿意干这些吃苦的活计,辛辛苦苦大半年,一句卷钱跑了就完了?我们就活该被骗了?你小秦说的对,我们这事干的是不爷们,但是已经干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孙老板就认倒霉吧,今天我不把钱要到手,我是绝不罢休的!你小老弟既然出面说了,那我们谢谢你,可事已至此,谁也挽回不了!把钱要回来,我分给工友们,然后我就走,走的远远的,真是被抓了,要杀要剐我都接着,你就别费力气了!” “呵呵,老王哥,我既然说是来救你的,那肯定不会蒙你,你听我把话说完,你们三个绑架人质,问孙老板要钱,现在派出所的人来了,县里公安局的领导和刑警队的人都来了,这个祸被你们闯大了,我要说凭我当了警察,就能让你们啥事没有,那是吹牛,但是你们犯下的罪远远达不到要杀要剐的程度,因为你们也是受害者,是苦主,电视上不是常说吗?劳动人民才是国家建设的根本,哥仨是被人骗了,没有招了,才脑袋一热干出这种蠢事,这叫事出有因。根据咱们国家91年颁布的《关于严惩拐卖、绑架妇女、儿童的犯罪分子的决定》,你们的确是犯了法,情节恶劣的绑架罪,的确是死刑,但是怎么才算情节恶劣,条文里面写的很清楚,造成被绑架人死亡或者杀害被帮家人的才叫情节恶劣,你们现在的行为远远还没达到情节恶劣的地步!因为目前来说,俩孩子一个妇女都没事,这个时候,你们只要把人质放了,投案自首,就还有救,你们要是不听我的,真把事情弄严重了,到那时候我再想救你们,那真是晚了。按照我说的,到了监狱好好改造,减减刑,几年也就出来了,没必要放着活路不走,非要一条死路走到黑。” 大宝在一旁喊道:“你说放就放?我们钱没要来,就算不枪毙,人还不是得进去蹲大牢,这算救我们吗?这不是害我们吗?” “哦,我明白了,你们有顾虑,老王哥刚刚说了,家里有老有小都要养活,你们如果进去蹲监狱,害怕家里没人照顾,对不对?” “谁不是一家老小,我们进去了,那这个家就散了!王哥,怎么办?”二宝吼道。 王大嘴小声道:“别乱别慌,稳住了!” 秦山海想了想,大声喊道:“我今儿把事情给你们弄明白了,我去把孙老板叫过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把话说明白了,老王哥,你看行不行?” 孙百万在牛棚里,一直竖着耳朵仔细的听着,闻声连忙举着手走了过去。 “孙老板,钱呢?”王大嘴一看见孙百万,顿时喝问道。 秦山海接过话说道:“我把他叫来,就是当面给你们一个保证!你们如果信我的,把人放了,自首投降,第一,我个人给你担保,算投案自首,这点在法院量刑的时候会有帮助,第二,我让孙老板当面给你们保证,你们所有工友的工资,都会一分不少的发下去,有一点我要说明,人家孙老板掏这个钱其实很无辜,因为真正可恨的是朱庆才,这个人也肯定要抓住,尽量挽回损失,我得给你们吃一颗定心丸,那就是无论人抓不抓得住,钱追不追得回来,这个钱孙老板都会负责出,发到每个工友手里,第三,你们进监狱的这段时间,孙老板给你们家里钱用于日常开销,就按照你们的工资发放,蹲几年就发几年。” 孙百万头点的像鸡啄米,“对,对对,这个钱我付!我付!” 王大嘴一听这话,心思活泛了起来,屋内三人相互对视着,咂摸着秦山海说的话,眼看时间快到了,真是咬牙对孩子下手,那就犯了死罪,一条道走到黑,肯定是不能活了。 要想活下去,也只有秦山海说的放人自首,可是对于这个孙老板的承诺,不敢完全相信。 三人正在屋里商量,孙百万开口道:“你们要是不放心,刚刚我不是扔进去四十多万吗?只要把我老婆孩子放了,这个钱算是我个人赠予三位养家的钱,这点秦警官可以代为作证,至于你们的工钱,我一定会完数发放,三位要是不信,我给你们写个亲笔签名的保证书都行,秦警官当证人,如果你们觉得还不放心,我让邓局长来作证都没问题。” 屋内,大宝起身说道:“王哥,我觉得小秦说的没错,咱还年轻,就算蹲几年出来,该干啥还干啥。” “主要家里没了顾虑,我觉得咱还是听劝吧,真杀孩子,我确实有点下不去手。”二宝也劝道。 王大嘴将刀一扔,喊道:“罢了!小秦,也别让孙老板写什么保证书了,等我们三个自首以后,你看着孙老板,让他把我们仨该得的工钱交给我们三个家里就行了!” 值与不值,孙百万看的很清,到了这个时候,只要老婆孩子没事,哪里还在乎钱,更何况这些钱加在一起也不过百万左右,对孙百万来说,虽说也不是小钱了,但是也伤不到根本。 钱没了可以再赚,老婆孩子没了,那是真没了,邓局长也说了,抓到朱庆才追回赃款的话,自己损失就更小了。 孙百万开口保证道:“我说了!你们所有工友的工钱,包括你们进去蹲监狱,我按月发给你们家里的钱,都不会少!” “哐啷啷!”大宝将斧头一扔,第一个走了出来。 二宝也扔下电锯,王大嘴扔掉手中的刀子,将孩子轻轻放在了妇女跟前。 两人跟在大宝身后,走了出来。 牛棚内,邓局看着对面现场的形势,命令道:“去吧,把人按住!” 众警察一窝蜂小跑着冲了过去,三人没有反抗,伸出双手,戴上了手铐。 几分钟后,县局的刑警把警车开了过来,刘正坤一行人、梁鹏一行人都围在邓局跟前。 邓局不停扭着头,似乎再找人。 “邓局?”刘正坤低头说了一句。 “哦,小秦呢?”邓局问。 “到!”秦山海从刘正坤身后走了出来。 此一时彼一时,这个时候没人敢再嘲笑秦山海。 邓局拍住秦山海的肩膀,用力捏了一下,挑眉看了看,好像思考着什么,拍了拍肩膀问道:“来县局?” 梁鹏脱口道:“邓局,让他来我们这儿吧?” 邓局扫了一眼他,没说话,又看着秦山海,等待着答案。 秦山海想了想,答道:“报告邓局、梁大队,我是刘所的兵,只要刘所不赶我走,那我一直是古河镇派出所民警。” “哈哈。”邓局大笑,未予置评,抬腿上了车,梁鹏跟在后面也上了车,“邓局,咋不把他弄县局来,你交给我,我给他打好底子!以后肯定是刑侦尖子!” “愿意在基层,咱们要尊重他的选择。哪天他要自愿去刑警队,我不拦着!”邓局话语简洁。 县局三辆警察打着双闪,邓局摇开玻璃,对刘正坤嘱咐道:“老刘,带着小秦好好干,把派出所干出成绩来,把今年的先进抢过来!” “是,邓局。” 刘正坤一行人挥手打着招呼,三辆车押着绑架案的三个犯罪分子,越走越远。 “你小子会这些东西,不早说,还得我们替你瞎操心!”刘正坤笑着说了句。 “我……我也没有十足把握,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秦山海谦虚道。 “做人要诚实!”侯振坤拿着警用棉帽子,戴在了秦山海头上。 “谢谢候所。”秦山海笑了。 “别得意也别骄傲,有点小小功劳千万不能飘!这是你该做的!咱们派出所的工作也很繁杂,以后有得你忙活呢,戒骄戒躁吧!”侯振坤嘱咐着,打开面包车车门钻了进去。 田宝军说了句:“甭管咋说,小秦今天露了脸,没露腚,那就值得庆贺,刘所,今天所里加餐吧?” “滋滋滋!”面包车还是启动不了,侯振坤从破面包里伸头喊道:“推车!”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三十一章 再抓一次 这次出任务,杜文斌在所里值班就没参加,刘所带着同志们回来后,开了个碰头会总结了一下,对秦山海提出了表扬,杜文斌听着心里有点不舒服,本来自身条件就比不过秦山海,这一下秦山海在县局领导跟前露了脸,明显把自己比了下去。 杜文斌的父亲杜志怀是古河镇政府的办公室主任,能来派出所上班就是父亲找的关系,幸好考试过关,别人也说不出闲话。 这几年,每年都有一些国家的正式工人下岗,以前的铁饭碗现在也端不稳了,要想进入体制内,端上真正的铁饭碗,也越来越难,先当上合同制民警,算是走出第一步,以后只要转了正,这个铁饭碗才算端稳,在现阶段来说,也算是进体制内为数不多的一条捷径了。 杜文斌来派出所上班之前就打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据说合同制民警有转正指标,但是这个指标比较少,乡镇一级的派出所每年最多只有一个名额,有时候甚至一个也没有。 将来如果所里分到转正名额,看现在的形势,秦山海出了风头,刘所又特别欣赏他,那名额肯定轮不到自己,所以心里有点别扭,一直到晚上下班,都闷闷不乐。 杜志怀看出了儿子的不对劲,聊了几句,便知道了怎么回事。 “好好干就行了,别有思想包袱,工作上别犯错误,到时候有转正的机会,我也好帮你说句话。” 听到父亲这么说,杜文斌心里有了数。 派出所毕竟是派出所,没有那么多大案要案,要说立大功树典型有点难,可要说不犯错,只要自己平时注意点,就不难。 第二天一早,上班刚点完名,侯振坤就分配了任务,“刚看了昨晚值班记录,夜里接到报案,下河村粮库被盗了,丢了两袋大米,让咱们去帮忙找找。” “两袋大米?”杜文斌问道。 “嗯。”侯振坤随口答道,“别说两袋大米,就是一根针,那都是人民群众的财产,丢了我们就有义务找,上回刘三婶家的母鸡丢了,我还找了半天,这是咱们的工作。” “哦。”杜文斌应了一声。 “咋了?是不是心里有落差了?我们干的就是这个,走吧。” 下河村也全是土路,凹凸不平,那是因为下雨下雪将路上的泥土都合成了稀泥,板车自行车轧过留下深浅不一的车辙,等到天晴出了太阳,晒干晒硬了泥土,便留下一道道车辙印,自行车轱辘轧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摔倒,三人骑着自行车,在乡间土路上,曲曲折折往前走。 粮库在下河村,侯振坤带着秦杜二人,在周边住的几户人家挨个走访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侯振坤是老民警了,对本地的人员状况非常熟悉,谁犯过事,谁手脚不干净,谁有小偷小摸的习惯,心里是门清,身上装着一个深蓝色塑料皮的笔记本,上面四个字:工作手册,塑料皮已经磨得有了裂痕,看起来很是有些年头。 侯振坤掏出了这个笔记本,秦山海和杜文斌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可别小瞧我这个玩意,这个东西可是个宝贝,专治各种违法犯罪的利器。”侯振坤翻开一页。 两位新民警都凑过来看,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一竖排的人名,人名后面备注的各有不同,有的写着罪名,更多的是一些看不懂的符号。 侯振坤笑道:“这些人都被我们派出所打击处理过,属于咱们重点监管的部分人群。” 接着,侯振坤念了几个人名和职业,五花八门,其中有庄稼人偷鸡摸狗的,有伐木人跑山儿的,有屠户卖死猪肉的,有敲锣卖杂货顺手牵羊偷东西的,更有二流子偷看妇女洗澡的。 秦山海心里叹道,不服不行,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今天这个两袋大米的小案子,真让自己独立办,那真是一筹莫展了。 杜文斌竖着大拇指:“候所果然厉害!” “少拍马屁,多看多学!”侯振坤一瞪眼。 有了方向就好办,针对性的对村里手脚不干净的人,挨个问问,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但是往往很有效果。三人骑着自行车就来到了清河桥头。 老远就看到老钟头坐在对面桥头旁的木墩上,三人来到跟前都下了车子。 离近一看,老钟头依旧穿着那件老羊皮袄,腰里用布绳系的很紧,脚上穿着一双土黄色的翻毛皮鞋,右手托着烟袋锅。 “钟大爷!”侯振坤招呼道。 老钟头在木墩旁敲了敲烟袋锅,一张口声音很大,“是老侯啊!这是干啥去?” “办个案子,这不村里粮库丢了两袋米吗?我们帮忙找找。”侯振坤边说边对身后的秦杜二人介绍道:“这位是老钟头,也是咱们上河村的安全员!” “钟大爷!”秦山海张口喊了一句。 老钟头一笑,指着两位年轻人呢说道:“这大海我比你还熟,是我村的娃,这个警察娃娃我就不认识了。” “这是杜文斌,也是我们所里的新警察,跟我一起进来的。”秦山海解释道。 “钟大爷你好!”杜文斌也笑着打招呼。 老钟头声若洪钟道:“不错,小伙儿个头够高,老侯这人我了解,面冷心热,警察当的是铁面无私,是条汉子!你和大海跟着老侯好好干!吃不了亏!” “哎。”秦山海和杜文斌都点头应道。 “老侯,你刚刚说粮库丢了米?是昨晚丢的?”老钟头问道。 侯振坤一喜,知道问对了人,“对,昨晚报的警,钟大爷,你知道这事?我正发愁呢,这国家粮库的东西也敢偷,你说现在这些贼,胆子真不小,这不法盲吗?两袋米值几个钱?抓住至少得拘七天!” “……”老钟头皱起了眉头有点犹豫,没开口。 “钟大爷,你要知道就给我们说一声,走访了一上午也没点线索。”秦山海也在一旁劝道。 “你是咱们所里指派的安全员,发现情况有义务向我们汇报。钟大爷,你平时不这样啊?”侯振坤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钟大爷将烟袋锅插进腰间,手伸进老羊皮袄内袋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个手帕包,打开里面包的钞票,数了数,伸手递给侯振坤,道:“这个钱我出!两袋米一百斤,一共是七十四块钱,我这有不到五十,剩下的等我领了工钱,下个月凑给你!” 侯振坤将钱推了回去,正色道:“这可不行,钟大爷,你也是懂法的人,第一,你挣点钱也不容易,我怎么能拿你的钱来充公?就算我愿意,那案子没弄明白,我也不敢拿着个钱充公。第二,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你作为安全员,就应该知情就报,而不是隐瞒不报,你不常说吗?做事得爷们,说句不好听的,钟大爷,你这事儿做的不爷们!” 老钟头胡子一颤一颤,走到侯振坤跟前问道:“老侯,我把东西给你找回来,人不拘了,你看行吗?这么多年,你还不相信我老钟的人品吗?我说不能拘那就肯定不能拘!” 侯振坤一瞪眼,“不行!我还不信了,违法就得拘,我尊重你钟大爷是个爷们,但法律就是法律,你还能大过法律吗?” 两个火爆脾气的人谈话,眼看就要谈崩,秦山海连忙将老钟头拉到一边,小声劝道:“钟爷爷,到底咋回事,你给我说还不行吗?” “大海,我说过八百次了,你叫我老钟就行了!”老钟头眼瞪得更大。 “好,老钟,你告诉我咋回事。不然你看候所这脾气,事情不弄个水落石出肯定不带走的!候所说的没错,无论是谁,也打不过法律,你说对不对?”秦山海劝道。 “我懂法!但是这个人真不能拘!拘了他,他一家老小就完蛋了!算了,大海,你们要不相信,跟我去看看!” “好,好!”秦山海连忙应道。 “就下河村口,西头倒数第二家!”老钟头指着侯振坤,“老侯,我前面带路,跟我去看看你就明白了!” “西头倒数第二家?那不刘晓吗?”秦山海一愣,顿时想起在贮木场和刘晓的争执。 “愣着干吗?走啊。咋了?这人你认识?”侯振坤催促道。 “……认识,就是上次那个刘晓。”秦山海想了想,只好这么回答。 “刘晓?是胡疤瘌那个案子里的刘晓?认识也不行!走吧,到地方再说。” 秦山海骑着自行车载着老钟头,四人一道穿过清河桥,来到了下河村。 两间土屋,旁边搭了个棚,棚内冒出阵阵炊烟,秦山海支好自行车,一眼就看到刘晓正在棚里做着饭。 老钟头远远喊道:“晓!” 刘晓一转头,“钟爷………大海?” “刘晓!”秦山海也喊了一声。 刘晓放下手中的锅盖,上下打量了一下秦山海,“呦,警服又穿上了?” 老钟头开口道:“晓,粮库的大米,是你拿的吧?” 刘晓神色一变,慌乱了起来,“钟爷,你胡说什么?” “年岁大了,觉就浅,睡不着夜里就起来溜达溜达,一来是习惯了,二来是护着咱附近的安全,有坏人我也能提前喊个人。”老钟头淡淡说道。 “你别胡说……我有工做,可不能干那事!”刘晓辩解道。 秦山海生气道:“晓,你怎么又干这种事?!”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三十二章 麻烦接踵而至 侯振坤上前一步,抓住刘晓衣服呵斥道:“跟他废什么话!我问你,乡粮库大米是不是你偷的?上次犯了事,老刘觉得你挺无辜,是被胁迫的,念在你是初犯,从轻处理,现在看来,根本没必要!我看你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我没有!”刘晓眼神飘忽。 就在这时,土屋内走出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着急喊道:“咋地了啊?你们干什么啊?” 秦山海以前和刘晓就是同学,又是好朋友,对这个老人很熟悉了,这个就是刘晓的母亲。刘晓是单亲家庭,父母早早离婚,打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父亲,母亲一人把刘晓拉扯大,受了不少苦,显得异常衰老,本来才五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如同古稀老人一般。 “婶!”秦山海叫了一句。 刘晓母亲苦着脸,抓住秦山海的手问道:“大海,这是咋了啊?千万别抓晓晓啊,你们把他抓走了,我可怎么办?!” 侯振坤紧抓刘晓衣服的手,松了松。 老钟头非常在理的说道:“孩儿!犯了错就得认!你拿了人家东西,派出所来抓你,理所应当!你没米下锅,给我说,还能没有你一口吃的?这是男人干的事儿吗?”转头又对刘晓母亲劝道:“大妹子,让刘晓去派出所把事情说清楚!犯了错以后改正!” “不!不!你们不能抓我儿子!大海,你快帮我求求你们领导,别抓我儿子!”刘晓母亲瘫坐在地。 “妈!”刘晓挣开侯振坤,跑到母亲跟前弯腰扶起。 杜文斌走过去,拉住刘晓的胳膊,侯振坤道:“带走!” “别碰我!”刘晓吼道。 秦山海开口道:“晓!你去派出所把事情说清楚,这个米钱,我赔!你如果被拘了,婶我来照顾!” “大海,你抓我一次,又抓我一次,我看你是当警察当傻了!抓人有瘾是吗?你有本事别老冲我使啊!我这还不够倒霉吗?干了半年多的活,一分钱没拿到,还冒了一屁股账,现在我和我娘,连米都没得吃!都这时候了你又要抓我!我也不想活了,我跟你们拼了!”刘晓越说越激动,起身抄起屋旁的火钩子,挥舞着吼道:“别过来,都别过来!” 侯振坤命令道:“按住他!” 话音刚落,只见老钟头身形一晃,一下将刘晓扑倒在地,两双大手按住刘晓肩膀。 刘晓左右挣扎,纹丝不动,低头一看,老钟头一双黑黝黝,满是老茧的大手,如同铁钳子一般卡在肩膀。 老钟头使了一辈子蒿,两手的臂力惊人,虽说年龄大了,但是他不服老,脾气和力气看起来都不减当年。 秦山海、杜文斌一左一右将刘晓按住,架了起来。 刘晓瞪着秦山海骂道:“大海,我跟你没完,等我出来非杀你全家!”听得秦山海皱了皱眉。 侯振坤命令道:“带走!” 老钟头嘱咐道:“押我屋里!老侯,你去开车过来接回所里。” “好!大海文斌,你俩把人给我看好了!”侯振坤说完,出去骑上自行车就走。 刘晓母亲一直又哭又喊,秦山海本想安慰一下,无奈手头有任务,只好同杜文斌两人押着刘晓,跟在老钟头后面往清河桥走去。 自行车就扔在了老钟头房里,老钟头和秦山海一直试图劝说刘晓,无奈刘晓眼珠子瞪得溜圆,恶狠狠看着秦山海,劝了半天,就是一句话:“等我出来再找你算账!” 到了中午头,老钟头烤了几个红薯,让众人充饥,刘晓也别过头去,不吃,也不说话。等侯振坤把破面包开来,押着刘晓回到派出所,已经是下午了。 侯振坤问了几句,刘晓就把事情全盘托出,一五一十招了。 就是因为给孙百万的厂子干了半年多的活,一分钱也没拿到,原本的积蓄都花完了,外面还欠了大几百块钱,家里老母亲等着吃饭,兜里有没钱,就动了歪心思,半夜翻墙去村粮库,偷了两袋大米出来,没想到被睡不着起来巡夜的老钟头瞧见。 秦山海进了侯振坤办公室,开口问道:“候所,两袋大米的价值也就几十块钱,这刘晓也是事出有因,别人坑了工钱,家里还有个老母亲,没米下锅了啊!” “说完了吗?你什么意思?替他求情?”侯振坤指着秦山海呵斥道:“我告诉你,像咱们派出所的民警,都是本地人,哪个没有三亲六故?哪个没有亲戚朋友?哦,同学给面子,亲戚给面子,朋友还要给面子,七大姑八大姨三叔四婶二大爷都来找你要人情,你还怎么工作?你还怎么当警察?!” 秦山海小声说了句;“可警察也是人啊。不能没有一点人情味吧?” “啪!”侯振坤一拍桌子,“我告诉你秦山海,再大的人情也大不过法律,你记住,想当好警察,你必须得有铁石心肠!不然你随时都有可能犯错误,扒皮走人!这是为了你将来好!黏黏糊糊磨磨唧唧,你就当不好警察!明白吗?” 秦山海听完,心中不忿,转头就走。 杜文斌在一旁探头问了句:“候所,拘吗?” 侯振坤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思考着,几分钟后才开口道:“刘晓这个情况,只要把钱赔上,就算是情节轻微,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最低杠处罚。” “拘三天?”杜文斌问。 侯振坤决定道:“嗯。米钱,我给老刘汇报一下,捐几个钱,先把人家粮库米钱的窟窿堵上,如果有多余的就给刘晓母亲当做生活费吧!” “米钱,老钟头和秦山海俩人凑钱,已经交过来了。”杜文斌从口袋掏出钱。 “不用给我了,你找张纸记一下,我也捐50吧!”侯振坤边掏钱边说:“你也要记住,人情到啥时候都不能大于法,但对于老百姓,能帮得上忙的,还得帮!” “哎,候所,我记住了。” “大海呢?” “骑自行车走了,下午就念叨着要去刘晓家看看,刚刚应该是去了!”杜文斌答道。 侯振坤阴着脸没说话,杜文斌瞅着领导不高兴了,便想缓和一下气氛,“候所,你说那个老钟头,看着年龄不小了,说话办事风风火火,一动手咋还那么利索呢?” “可别小看了这个老钟头,上河村上至支书下至孩童,谁不高看他一眼?以前清河桥没建成,上河村人过河都要坐轮渡,这老钟头就是摆渡的,干了五十多年,五十多年呐,啥概念?都赶上你加上大海的岁数了,这老钟头就一个孙子,据说还挺有出息,要接老钟头去镇上住,这老钟头执拗,不愿意离开上河村,就住清河桥头。老钟头性格耿直,嫉恶如仇,都退休了自发当起了咱所里的安全员,就守着那附近的村子,我还听村里老人闲聊的时候说过,这老钟头年轻的时候可不简单,十五六岁的时候打过日本鬼子,村里的老人以前去他屋里,见过他收藏的刀,就是日本的武士刀,天天没事就拿出来擦油,挺渗人,不过我是没见过,我来这派出所的时候,老钟头就一直摆渡,这些虽然是传言,但凭老钟头在上河村摆渡五十年,这就值得尊敬了。” 英雄惜英雄,侯振坤和老钟头性格上有共同之处,都比较直率,所以侯振坤挺敬佩这个前辈,谈起来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杜文斌听得不住点头。 秦山海骑着自行车,从村里小店买了两包点心,来到刘晓家,离老远就看到老钟头站在门口没进屋。 “老钟,咋不进去呢?”秦山海停下自行车问道。 “不合适!一个老妇人在家,我一个大老爷们往里去不合适,我寻思你一会该来了,就在门口坐会。”老钟头说道。 听的秦山海心里一乐,老钟头都七十多岁了,还讲究男女有别,有点滑稽,但是对于老钟头的为人又有点敬佩。 “那咱俩去看看吧。”秦山海拿下挂在车把上的点心。 推门,就看到刘晓母亲坐在地上抹着眼,还没缓过神来。 秦山海看着屋内的摆设,心里一下难过了起来,自己家就够穷了,没有啥像样的家具电器,但是母亲比较勤劳,屋里屋外收拾的很干净,而这里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不为过,除了一个破旧的床之外,连一件完好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婶!”秦山海喊了声。 “你滚!” “大妹子!”老钟头嗓门依旧很大。 “……”刘晓母亲看了看老钟头,没说话。 “婶,别难过了,晓晓几天就回来了!”秦山海劝道。 “你滚出去,我儿子几次都是被你抓进去的,你还来我家干啥?” “我……”秦山海被呛得没了话。 “妹子!米你该吃吃,钱我和大海付过了!”老钟头转头对秦山海道:“走吧!正在气头上。” “婶!这点心,你留着吃吧!”秦山海将手中的点心放在了破旧漆黑的小木桌上。 刘晓母亲一下站了起来,抓起点心就扔了出去,“以后离我儿子远点!自打你从外地回来跟我儿子见了面,就没过一天安稳日子,你个瘟神!” 老钟头怒道:“大妹子!你咋不识好歹呢?” “你也给我出去!谁是你大妹子!” “得了,走吧,大海。”老钟头气笑了。 秦山海无奈,只得出门离开。 天渐渐黑了下来,和老钟头打了个招呼,秦山海蹬着自行车回家了。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三十三章 不同意换亲 秦山海骑着自行车,边走边想,自从复员回到老家,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总有处理不完的麻烦,一个麻烦还没处理完,就有三个麻烦等着自己。 山路漫漫,依旧崎岖不平,在奔波向前的路上,至少这一刻是远离纷扰的,是安静的,哪怕只是一个瞬间,也可以让人整理思绪、调整状态,而后继续上路,负重前行。 进了家门,母亲周秀兰便拉着秦山海进屋,有点神秘地说道:“哎,大海,你和那个晓娟处的咋样了?” “……没咋样。我饿了,吃饭吃饭。”秦山海顾左右而言他。 “啥叫没咋样?你也老大不小了,眼瞅着二十三四了,你看咱村,哪家的娃到了这个岁数,不管好孬都得娶妻生子了,我还急着抱孙子呢?你没咋样到底是咋样呀?”周秀兰絮絮叨叨的说着。 秦山海不耐烦地说道:“没咋样就是没戏了,人家是千金大小姐,我拿啥养活她?娘,我的事你就别管了……我三十岁之前不结婚。” “不管了?我不管谁管?晓娟那姑娘我挺稀罕,你咋说分就分呢?你知不知道好歹?要是真不行,村里你三婶,找过我几次,有个女娃,条件还不错,收入也可以,你休息的时候去见见,成不成的再说……” 秦山海打断道:“娘,我自己的事,你让我自己决定好不好?” 秦德在门口说了句:“对,大海的事让他自己决定,你别跟着掺和了。” “呦,你俩还跟我杠上了?我这不是为了孩子好吗?”周秀兰瞪眼道。 “吃饭,吃饭。”秦德岔开话题说。 一家人坐着开始吃饭,秦山月表情不对,有点欲言又止,没吃多少就离桌了。 秦德这才开口道:“大海,你三婶找你娘了,要给小月说婆家,对象是村里沈大酒桶的小子沈飞。” 秦山海一听不乐意了,“沈飞?那不就是二蛋吗?沈大酒桶一天三喝,喝多了就耍酒疯,这二蛋我了解,小时候爬树摔了腿,走路一瘸一拐的,咱能让小月嫁那里去吗?你让我妹嫁给一个残疾人,我坚决不同意!” 秦德耷拉着眼皮说道:“嗯,老喝酒是不好,可就这人家还不同意呢,咱家啥情况你还不了解吗?你看看小河,今年都成年了,自己还照顾不了自己,这沈大酒桶在镇上杀猪,不少挣钱呐,二蛋这孩子还愿意吃苦,现在跟着他爹干,二蛋就一个姐姐大静,他家里就一个男丁,将来接了他爹的班,那买卖最后还不都是二蛋的?我寻思小月嫁过去不说享大福,至少吃穿不愁吧?” “对,我跟你爹商量过了,你跟那个关家闺女,肯定没戏,你都不知道,她娘来咱家耍了多大的威风,拿了几千块钱过来,非逼着你爹,让你爹管好你!别跟她闺女来往,你爹不让我告诉你……”周秀兰在一旁唠叨。 “你闭嘴吧!”秦德发了火。 “还有这事?啥时候的事?”秦山海着急地问道。 秦德摆了摆手,示意儿子坐下,“人家这么做我能理解,虽然方式有点过分,刚我说把小月嫁到沈家,你不是也挺激动的吗?你想想,人家也不愿意让闺女来咱家受苦啊?是不是这个理儿?” 秦山海坐了下来,沉默良久,张口问道:“那小月同意吗?” 秦德犹豫了一下,咂摸着嘴说道:“二蛋的姐,大静也没出嫁,人家意思是小月嫁过去,人家才愿意把大静嫁过来,你娘跟我商量了一下,我寻思还是征求征求你的意见!” 秦山海哪里还顾得上吃饭,非常生气的起身说道:“这事不行,我坚决反对,现在啥年代了?还弄起来换亲了,爹,你也是教书育人的老师,能干这事吗?” 秦德拿掉眼镜,擦了擦镜片,浑浊的眼睛里隐隐有泪光涌动,半晌,才说了句:“唉!这不是没办法吗?” 这一声叹息,让秦山海听得眼眶发红,“办法……总会有的,爹,这事就不讨论了,肯定是行不通的。” “小月这么大了,同村同岁的女娃孩子都满地跑了,这么拖下去可咋办啊?”周秀兰在一旁发愁道。 “那也不能嫁给一个瘸子!大妹哪点不好了,腿脚正常的人谁愿意嫁给个瘸子?”秦山海内心绝不同意这门亲事。 秦山月带着小河正在看一年级语文书,大概是因为秦山海声音太大被她听到了,这个时候突然进屋,声音颤抖的说道:“只要爹娘同意,我没啥意见!哥,你别说了!” 秦德看到闺女委屈的模样,也有点不忍心,开口道:“要不,再商量商量吧!?” “不用商量了,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娶那个大静,大妹也不会嫁给二蛋!爹,你看,现在我也当上警察了,我好好干,一个月工资加上奖金咋说也有五六百,我省着点,攒个三五千块,到时候给大妹当嫁妆,嫁个好婆家。”秦山海劝道。 周秀兰开口追问道:“说的简单,攒钱?三年还是五年?就算你三五年攒够了,那你呢?你光顾着大妹,你自己就打光棍?” “日子不是奔好了过吗?这结婚是一辈子大事,绝不能凑合!”秦山海丝毫不妥协地说道。 秦德尴尬地笑了笑,结结巴巴说道:“秀兰,要不……要不就算了,孩子有自己想法,咱们就别瞎掺和了?” 周秀兰一瞪眼,凶巴巴地说道:“就你不掺和!啥事儿到你这儿都行不通!村里不都这样吗?人家李秃子一男娃一女娃,不也是这样结的婚生的娃,日子过得不是挺好,你就非要学城里人赶时髦,还自由恋爱,咱家又那个条件吗?我……” 秦山海一听,带着大妹和小弟进了里屋,秦德也拿出了他的大部书,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跟她讲道理,是讲不通了,也习惯了,自然该干吗干吗去。 周秀兰也不管家里人什么反应,自顾自的不停一边唠叨,一边收拾饭桌。 …… 古河镇最东头,关家。 自从上次关晓娟骂高大全,有俩臭钱就买个小汽车显摆,高大全就把新买的本田小轿车锁车库里了,在镇上买了个最近比较流行的山地车,每天去哪都骑着。 高大全觉得,骑着这么个玩意除了有点冷,也没啥不妥,用力多蹬几圈,身上就冒汗了,挺锻炼身体的。 西装也换成了夹克袄,皮鞋换成了登山靴,每天带着棉帽子棉手套,骑着山地车,完全没了高家少爷的派头。 今儿高大全又来上门拜访了,这次带来的礼物没扔出去,也没人说难听的话,和李桂兰坐在客厅聊得挺愉快。 只是关晓娟在一旁面无表情,像山河县人民广场的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晓娟,你倒是说句话呀。”李桂兰催促道。 关晓娟斜眼看了母亲一眼,又恢复了雕塑状。 李桂兰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大全,晓娟这孩子让我们惯坏了,太任性。” “不会,阿姨,我觉得晓娟挺懂事的。”高大全笑着说道。 关晓娟冷哼一声,依旧我行我素。 “吃水果,吃水果。”李桂兰拿着茶几上的水果盘,往高大全身边推了推。 “谢谢,谢谢。”高大全客气。 关晓娟撇嘴说道:“你俩在这儿演相声呢?尴不尴尬?” “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呢,大全来找你玩,你看你这是啥表情?”李桂兰把场面往回拽了拽。 “还大全,大全的,你叫这么亲,好像他是你儿子似的,你俩认识有几天?见过几次面?”关晓娟嘲笑道。 李桂兰猛的起身,眼看就要发火。 高大全额头有点冒汗,拦着李桂兰对关晓娟说道:“晓娟……,你,你别难为我了?你要觉得我碍眼,我就走。你别气了!” 说完,就站起了身,又对李桂兰连连摆手,客气道:“阿姨,您也别发火,没事的,没事的,晓娟不想看见我,我走就是,等她哪天心情好点,我再来,真没事的,娘俩千万别因为我再闹的不愉快。” “哎,大全,这事弄得,真不好意思,你慢点走,骑自行车来的啊?路上慢点。”李桂兰只得客气的送人走。 刚回头,就看到晓娟头也不回的上楼去自己房间了。 “爱咋整咋整吧,都是神经病!”李桂兰坐在客厅沙发上咬牙说了句。 …… 周六一早,钟国涛从同事那儿借了个嘉陵125摩托,从镇上打了十斤散酒,六毛钱一斤,十斤正好六块,将小酒桶牢牢绑在后座,突突突开着就回了老家上河村。 在桥头家里,小酒桶交给爷爷老钟头,爷孙俩坐着聊了十来分钟,钟国涛打了个招呼就出了门,想去找找村支书蒋贵。 来到村委会,一打听才想起今天礼拜六,村委会也不上班,顺道直接去了蒋贵家里。 蒋贵在上河村当了十几年的支书了,上河村是个穷地方,也没啥项目没啥资源的,平时工作也不忙,蒋贵就起到个上传下达的作用,至于村民们,也不在意是谁当这个干部,在他们看来,这差事没啥好的,除了累之外,也没啥油水。 蒋贵快五十岁了,去年刚抱上孙子,儿子蒋文明和儿媳在村里开了个小卖店,卖点日常小杂货。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三十四章 思维活跃的年轻人 蒋贵本性很善良,工作上老实谨慎,天天看着上级下发的学习文件,了解一些时事,改革开放这些年,有不少地方都富了起来,他也很想带领村民致富,奈何没钱没路子,怕犯错误又不敢迈大步,所以这两年心里干着急没办法。 无奈只能多抓抓治安,抓抓计划生育,平时化解一些村民间的小矛盾之类,维护着上河村的长治久安。 蒋贵家里大门开着,钟国涛打个招呼就进了门,蒋贵坐在屋里抽烟看报纸呢。 钟国涛在上河村也算是有地位的人了,村民都知道年轻一辈里有个小钟,在镇上跟着大老板,算是混好了。 “蒋叔!”钟国涛客气地喊道。 “哦,小钟回来了,坐吧。抽一支?”蒋贵放下报纸,拿起桌上的烟让了让。 钟国涛平时不咋抽烟,也就是遇到烦心事的时候偶尔来一支,这个时候也没推辞,接过烟点上了。 蒋贵笑着问道:“工作挺忙吧?好些天没看见你了。今儿来找我,是有事吧?” “哎,哎,是有事,还是好事!”钟国涛抽了口烟说道。 “哦?那你快说说啥好事。” “给咱村的女性同志弄点来钱的路子……”钟国涛将手工编织毛衣的项目以及操作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蒋贵神色凝重地听着,等钟国涛说完,一拍大腿道:“好事!” 钟国涛一看村支书同意,也是挺高兴,蒋贵接着说道:“你说的这个项目,好处在于门槛低,上手快,谁都能干,也不需要其它的附属资源,我一直琢磨着咱有啥致富的路子,咱们这个穷山僻壤的小山村,想修个路都难,更别说招商引资啥的了,你说这个手工活,也不需要啥本钱,咱村哪家没有几个女同志啊,按照你说的,一个月每人弄个一二百的零花钱,那敢情好!还是你们年轻人想法多!” 钟国涛咧着嘴,挠着头,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 蒋贵话锋一转道:“小钟,这个事情你可得弄仔细了,一想想,一件毛衣原材料的押金就是一百块,你弄一百件那就是一万块!万一这个钱整黄了,那就不是小事!这个责任不小啊,人家老板一件给二十五的工钱,你把这个钱都给村民了,而且这些原材料从镇上拉过来也需要运费吧?你又垫钱又赔运费的,你图啥啊?” “不图啥,我家老钟不天天跟我念叨吗?说我在外面混好了,西服都穿上了,让我别忘记生我养我的上河村,其实,我哪算混好了,就是在外面伺候个人,开个车啥的,我寻思老钟说的挺有道理,人呐,啥时候也不能忘本,凭啥别人村庄都看大彩电买摩托的,咱们村就该落后呢?我运气好,碰上了个好老板给我出的主意,托关系弄来了这么个项目,关键我年龄小,说话没啥分量,毕竟牵扯到押金的事,还得您蒋支书出面给咱村宣传一下。”钟国涛谦虚地说道。 蒋贵想了想,这个事要成了,虽说挣不了大钱,但家家户户都多一二百甚至更多的收入,那也算可以了,村里人家中的妇女,除了下地干活,操劳家务,就没别的事了,想去镇上搞木头的公司帮忙,人家都只要男的。 行是行,蒋贵仔细一想,又有了顾虑:“小钟,叔说个难听的,你别介意啊。” “你说你说,蒋叔。”钟国涛客气道。 “你看,刚刚你说的,你拿这个货,要先付押金,人家才给发货,假如……我是说假如哈,你付了押金拿了货,运过来交给村民了,毛线也织成毛衣了,结果人家老板那边不认了,找不到了,真到了这个时候,那这个损失咋办?”蒋贵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小钟,你别怪叔啰嗦,一万块钱,对人家老板来说,可能不算个事,对咱们村民来说,一块钱都得分几次花,咱村不是穷吗?” “蒋叔,我理解我理解,您作为支书,这些事该考虑到的,也是为村民负责,这些事我之前都考虑清楚了,如果那边老板跑了,这钱我出!毕竟要干事就有风险,就算到最后钱要不回来,咱还有毛衣吗不是,羊毛的毛衣,拿到城里咋说也能卖个本钱!” 蒋贵连连点头,“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啊!小钟,这事你把材料弄来,剩下的交给我,”接着又笑道:“这外国人是跟咱不一样,成品的羊毛衫不穿,非要穿手工编织的毛衣。” “人家说,成品的没有质感,手工编织的厚实、暖和,编织的花型富有美感,有艺术性。”钟国涛解释道。 蒋贵高兴道:“哈哈,行吧,小钟,说真的,这事要成了,你来村委会弄个干部当当吧,我觉得你比我们这些老家伙有路子多了,说不定以后你就是那个……报纸上说的那个……改革先行者,对,就是这个词,你说咱这也算是挣外汇吧?” 钟国涛连连摆手,“蒋叔,你这玩笑开大了,那不行,那不行,我何德何能敢当干部,再说了,吴老板一时半会也不能放我走啊。” “那咱再议,再议。”蒋贵接着问道:“事儿是定了,但是工钱这方便,我觉得咱俩还是得商议商议。你的想法不错,但是做法有不妥!” 钟国涛一副请教的表情,蒋贵解释道:“按你说的那边给的工钱是二十五一件,你劳心劳力还垫付运费,一次两次可以,时间一长,这里面的成本就不低,也不该你负担,所以我觉得你给一件二十,剩下这些钱用来运作,这生意才能长久。” “我们吴老板也这么说,我自己也考虑过,可是这个钱我拿着,心里也不安。”钟国涛诚心地说道。 蒋贵坚持道:“你要实在不愿意要,到最后这些钱你再捐给村里,这都没问题,但是一定得先拿着,这样我心里才有底!” 钟国涛考虑了一下,点头道:“行,那你蒋支书作监督,这个钱在我这儿,少不了!” 蒋贵决定道:“那行,你把原料弄过来,我在喇叭里通知一声,开村民大会,给乡亲们介绍介绍。” “下午就能运来,正好开会的时候,我当场示范一下要领,要按照人家的要求保质保量完成,弄不成人家可不给钱!” 蒋贵起身道:“嗯,到时候还不如搞个简单的培训,既然弄这个,就给人家把活儿干利索了。我现在就去村委会喊大喇叭去!” …… 蒋贵去村委会喊大喇叭的同时,秦山海却没在家,本来礼拜六是休息日,他一早起床就去了刘晓家,因为刘晓的盗窃案已经定性,念在事出有因,而且涉案金额不高,被侯振坤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最低量刑标准,拘留七天。 秦山海一进门,就看到刘晓母亲脸色通红,像是发了烧,她平时身体就不好,这会儿儿子又进了拘留所,一下就病倒了。 骑着自行车从村里的小诊所拿了点药,又返回了刘晓家中,倒了杯开水,把药递到刘母跟前劝道:“婶,吃点药吧!” 刘母半躺在木床上,眯着眼看了看秦山海道:“你这是给我吃老鼠药吧?” “看您说的,这是我从乡诊所拿的退烧的药,你吃了病慢慢就好了。” 刘母狠狠地说道:“我看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可不敢喝你的药。” “婶,瞧您这话说的,您可能对我有误解,晓晓犯了法,我当警察的就要抓他,但我俩毕竟是同学,又是好朋友,我怎么能害您呢?”秦山海耐心劝道。 刘母继续逼问道:“大海我问你,我家晓晓是刨了你家祖坟了,还是砸了你家大锅了,你没完没了的跟他过不去,一次又一次把他往拘留所送,你口口声声你俩是同学,是好朋友,是好朋友你怎么不去拘留所蹲几天呢?” “婶……我……” 秦山海刚张口,就被刘母打断:“你打住吧,我不是你婶,你是大警察,我哪敢是你婶,我是没文化,但是我讲理!我听说你前段时间还被扒皮了,有没有这回事?你想当警察,想立功授奖,想往上爬,你别拿我家晓晓当梯子啊!你踩着他上去了,升官发财了,那你考虑过我们没有?还同学,还朋友?这会儿来这装好人了,我呸!” “婶!” “忘恩负义的小人!滚!”刘母吼道。 “婶!您能不能听我说一句?您还发着高烧,我怎么放心?”秦山海还想解释。 “我不想听!你滚不滚?你滚不滚?你就不滚是吧?”刘母颤颤巍巍从床上爬了起来,抄起地上的鞋对着秦山海砸了过去。 秦山海一躲,连忙说道:“行行,我滚,我滚,婶,这是退烧药,一次大的吃一片,小的两片,一天三次,你把药吃了,发烧也不是开玩笑,别烧出个其他病来!” “我死就死了,也不要你来可怜我!”刘母又弯腰低头找拖鞋。 秦山海无奈,只得转身就走。 推着自行车走到清河桥上,此刻的秦山海最大的感觉就是沮丧。 “同志们,注意了,下午两点,村委会门口召开村民大会,嗯,是个好事,这个小钟钟国涛啊,带来了一个项目,老少都能干,能赚不少钱。具体开会的时候再给大家详细说,每家都要来参加,至少出一个人。我再播送一遍,下午两点……。”蒋贵的声音在大喇叭里响起。 秦山海仔细一听,抬腿跨上自行车,猛蹬了两圈,往上河村骑了过去。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三十五章 村民大会 秦山海到家后,看到家里只有母亲带着弟弟,爹和大妹一道去村委会凑热闹去了,将自行车放在家里,往村委会走去。 到了地方一看,村委会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蒋贵正站在台上发言,几个村干部在一旁帮衬着,仔细一瞧,钟国涛也站在旁边。 “小钟,钟国涛,咱们派出所任命的安全员老钟头的孙子,大家都认识吧,年轻人脑子就是好使,为了让咱上河村多点收入,小钟给咱弄了个来钱的项目,这个项目的意义非同一般,是赚外汇的项目,下面我让小钟给大家介绍一下。”蒋贵做了开场白。 钟国涛接过台式话筒,略显紧张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我简单说一下这个项目,织毛衣出口给外国人,他们出材料,咱们出手工,完事他们给咱出手工费,男士高领毛衣,一件手工费二十块,站台下这些人里边儿,会织毛衣的不少吧?” 台下议论纷纷。 村里刚结过婚的二妮笑道:“二十块可不少了,你说这外国人咋这么笨呐?咱村大姑娘小媳妇谁不会织个毛衣?” “你们会,那还不是跟我学的,要论织毛衣,我在咱村算老资格了,家里谁穿的毛衣不是我织的,啥花型我都会织。两三天一件!”二妮的婆婆跟着说道。 “哎,小钟,招不招爷们干啊?”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周围哄笑了一阵。 钟国涛笑了笑,“主要招妇女,有经验的优先,你一大老爷们,要非要干我也不能拦着,你领了毛线和针子,躲屋里干,别让人看见,不然村里人看见,不笑话你像个娘们?” 众人哄笑。 钟国涛一摆手:“开个玩笑,大伙不要笑,咱大喇叭里天天放的广播大伙都听吧?党中央提倡咱们农民勤劳致富,啥是勤劳致富?你干就有钱,你天天喝大酒睡大觉,那就致不了富,爷们织毛衣,那也是勤劳致富,愿意干的,一会跟我去村委会的小会议室里,我拿着图纸,手把手教。” 秦山海终于在人群里找到了爹和大妹。 “小月,爹。” “哥,这儿呢。”秦山月挥着手。 秦山海挤到家人身边,秦德张口问道:“大海,国涛弄的这个玩意,我咋听着听着有点糊涂,外国人不会织毛衣?非要穿咱织的毛衣?还给二十块钱手工,咱村里哪家的妇女姑娘不会织个毛衣?再说了,外国科技发达,都是机子织的衣服,不比手工织的好穿吗?” “我也不知道啊,一会儿我找国涛问问。”秦山海应道。 “小月和你娘俩人,一人三天织一件,两人三天织两件,一个月就是二十件,二二得四,那就是四百块!四百块啊大海!”秦德掰着手指算道。 “爹,你仔细听啊,我都听懂了,外国人喜欢咱手工编织的花型,我信国涛哥的,我愿意干啊,这多好的事!”秦山月在一旁说道。 “在打听打听,稳当点。”秦德谨慎道。 秦山海说:“国涛就够稳当了,刚不说了吗?愿意干的去会议室学习。咱一会去看看不就行了。” 台上钟国涛继续说道:“熟练工的话,两三天完成一件没问题,这次先试试看,门口我开来的机动三轮里就装了一百件的原料,如果大伙儿干的满意,下一趟我就多弄点原料过来,愿意干的举手我看看。” 台下有不少人举起了手,秦山月也把手举的高高的。 钟国涛将话筒递给蒋贵,蒋贵接着说道:“咱第一批就一百件的名额,一件原料的押金是一百块,包括毛线和编织针,愿意干的,去会议室学习,测试合格的,拿着钱来我这儿登记。” “还要押金啊?”秦德叹道。 一听要一百块押金,秦山月顿时放下手,不说话了,家里一个月正常开销才一百多,经济上比较紧张,也没钱给押金啊。 上河村村委会就三间瓦房,其中一间墙上连大白都没有,裸露着青红相间的砖头,屋内放了七八个长条木凳子,其中几个还瘸了腿,前面立着烂了洞的破木桌,这就是村委会的会议室。 平时这里除了村委开会,其他时候根本没人来,今天屋里却塞满了人。 蒋贵在门口维持秩序,让村里年龄稍大并且有经验的妇女先来试试,钟国涛拿着图纸在破桌跟前说道:“后片,一号针单螺纹棒针起头一百三十七针,两行空心针后换二号针加一针一百三十八针排花样,前面同后片,六十二公分开始收斜肩……” “你这说的啥?” “是啊,你照着纸上念我们也听不懂啊?能不能用土话说一遍?” “听不懂这些,你拿着编织针和毛线给咱示范一下不就行了?” 屋里人七嘴八舌问道。钟国涛懵了,因为他只顾着谈价格谈推广,根本没想到这一茬,满以为按照图纸和说明,按照人家的要求做就行了,现在看来行不通,因为他自己压根就不会织毛衣。 理论和实际联系不起来,这一下让钟国涛愣了半天,越看越乱。 村里马大姐手就挺巧,平时给小孩剪裁衣服、织个毛衣、编个围脖都不是问题,自告奋勇上台对照钟国涛手里的说明图纸,看了半天依旧没有头绪,因为马大姐学问不高,对这些术语理解不了。 一屋子人都傻了,这原材料也弄来了,会也开了,可是怎么操作无从下手啊! “咋了国涛?”秦山海领着大妹在门口看热闹,正好看到这一幕,便问道。 钟国涛一转头,“哎,大海,小月也来了。” “国涛哥。”秦山月招呼了一声。 钟国涛点点头,拉着秦山海道:“大海,来,你帮我看看这。” 秦山海接过说明图纸看了看,秦山月也凑过来看。 “前面的基本能理解,这加一针一百三十八针排花样是啥意思?”钟国涛问。 秦山海也是一副懵懂的表情,看了半晌,为难道:“我也不知道啊!” “看图片的花式,不就是咱织毛衣弄的那种麻花辫式样的吗?”秦山月插了一句。 马大姐凑过来说道:“是麻花辫,排花样应该就是从一百三十八针后,开始织麻花辫。” “对,袖子起针七十排花菱形,是不是从七十针后开始排菱形花?”钟国涛问道。 秦山月想了想答道:“我哥袖子是六十四针,胖点的话是六十六针开始织花样,七十的话应该是大号的衣服。” “那就对了,外国人体型都比我们高大。咱先织一件试试!”钟国涛拉着蒋贵说道:“蒋叔,我大意了!应该发个样品过来先照着试试,这回咱麻烦点,找个手熟的,先试着织一件样品看看。” “你看着整,早一天晚一天的,没事!”蒋贵应道。 “小月,你跟马大姐两人商量着,弄一件成品出来,就照图片上这样织!”钟国涛转头又问秦山海:“行不?” “啊,行。”秦山海应道。 秦山月高兴地说道:“好。” …… 山河县,百货大楼。 关晓娟在前面走着,高大全手里拿的、肩上背的,加一起有不少东西,鞋子、衣服、皮包还有几套盒装的化妆品,整理了一下东西,不忘腾出一只手,在怀里捂着。 两人一前一后,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两位年轻的售货小姐忍不住捂着嘴笑,窃窃私语。 关晓娟这些天疯了似的,要不就是满大街的吃,各种小吃、特色食品,换着花样吃,每样就吃几口,扔下就走,继续找下一家,高大全就跟在后面,一边解释一边付账。 有时候是玩,游乐场买个门票进去转悠一圈,啥都没完,扔下一句没劲,又换了公园,还没有十分钟又烦了,要去电影院,开场还没有五分钟,拔腿就走,高大全快被整疯了,但还是陪着笑脸,不问缘故。 今儿倒好,一句话不说,来商场里咔咔就是买,每个柜台扫几眼,手一指,让服务员把几个商品包起来,然后抬腿就走,高大全屁颠屁颠的付账,毫无怨言,即便这样,得到的还是关晓娟的冷眼。 回头看到高大全满身商品和脸上尴尬的表情,关晓娟也忍不住笑了,却立马板起脸问道:“你看你笨的!拿点东西都拿不好,你一只手往怀里捂啥?你怀里还抱个胖娃娃吗?” 高大全从怀里拿出右手,笑着说道:“这不刚刚商场门口你买的热饮粒粒橙,让我拿着的吗,我寻思天儿冷,别凉了,凉了喝了闹肚子就不好了,我就捂怀里暖一下。嘿嘿。” 关晓娟傲气的表情一下僵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结结巴巴道:“哦……你……你也喝点吧。” “没事,我不喝,你想喝的话就赶紧,还热乎着呢!”高大全笑着说道。 “我……不喝。你就不会把东西放下歇一会吗?就一直背着拎着?”关晓娟问道。 “我,你停步了,我也不知道你啥时候走,你要停下了,我就放下歇会,我怕你说两句就走,我放下再背上不是费劲吗?”高大全诚实答道。 关晓娟四下看了看,往旁边的休息凳上一坐,“不走了,你歇会吧。” “好。”高大全将东西放在凳子旁,递过粒粒橙说道:“晓娟,喝点吧,一会凉了。” “我不喝!你能不能听懂!?”晓娟吼了一声,眼泪流了下来。 “啊?晓娟……你哭啥?不喝就算了,对不起,你看,我也不知道你不爱喝这个,这……这不你要买的吗?”高大全语无伦次地说道。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三十六章 说了三年就等三年 古河镇最东头,关家。 “你烦暴发户,你烦这个车,我本来都准备卖了,要不是送你,我也不开它……”高大全开着本田轿车,载着关晓娟,一路絮絮叨叨地解释道。 关晓娟一路沉默不语,到了家门口,高大全从驾驶座下来,绕了一圈,想帮关晓娟打开车门。 没等他绕到地方,关晓娟自己推门下了车。 高大全笑了一下没在意,绕到后备箱跟前,打开,开始一袋袋一包包往外拎东西。 “这东西,我不要,你扔了吧。”关晓娟冷冷地说道。 高大全动作一滞,张口问道:“不要……了啊?” “不要,我本来也没要!”关晓娟补了一句。 “你不用手指了吗?我以为你喜欢,就都买了……行吧,不要我拿回去。”高大全笑着说道。 “哎。”关晓娟从不称呼高大全的姓名,都是以“哎”字代替。 “啊?”高大全抬头应道。 “你进屋,我跟你聊聊。”关晓娟撂下一句就进了门。 “好,好好!”高大全连连答应,将车靠在路边,连忙跟了进去。 …… 老钟头坐在家门口抽着烟袋锅,看到村委会门口人来人往,叫住个村民问了一下,才听说孙子搞了个什么织毛衣的项目,要带村民们挣钱。 老钟头抽完一袋烟,敲了敲烟袋锅,别在腰间,背着手向村委会走去。 钟国涛正在和秦山月、马大姐讨论样品的事。 “这事就不讨论了,既然是样品,那咱还按照一件二十给,不过是俩人,每人二十,你俩一个赶前后面,一个赶袖子和领口,争取两天把它弄出来,就照图上弄,弄好了咱仨一起教大伙儿,早弄好早赚钱!”钟国涛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秦山月脸涨得通红,“国涛哥,你……给我十块就行了。” “那不行,这事就这么定了!”钟国涛伸手甩了一下秦山海笑道:“给大妹说说,你不点头她不走啊。” “哈哈。”秦山海也笑道:“行了,大妹,就照你国涛哥说的弄吧。弄好了下一件一起算!我和国涛的关系不一般,就别因为这点小事让来让去了。” “嗯……”秦山月点了点头,偷偷看了一眼钟国涛,钟国涛爽朗的笑着,根本没在意。 “小涛!”老钟头背着手,站在会议室门口喊道。 “老钟?”钟国涛一抬头看见了爷爷。 “听人说你给村里整了个赚钱的事,我不懂你这弄的啥玩意,过来嘱咐你两句!嗯,稳当点整,别弄岔劈了!大海,你帮着参谋一下,弄稳当!” “好!好!”秦山海连连应道。 老钟头说完,背着手转头就要走。 “老钟!”蒋贵招呼道。 老钟头板着脸点点头:“娃给我看住,别整出岔子!” “那必须!”蒋贵应道。 老钟头嗯了一声,迈着大步走了。 …… 侯振坤有个小爱好,平时所里不忙的时候,喜欢喝两杯,今儿周末,和所里的同事老民警田宝军,俩人约了个小吃部,弄了两个菜,一碟花生米,一碟西红柿炒鸡蛋,一瓶山河大曲,俩人就喝上了。 田宝军瘦高个,尖下巴,眼睛不大但挺有神,嘴角的两撇小胡子,似乎永远都刮不净。 论年龄,两人同岁,今年都是四十三,要论警龄,侯振坤便占了便宜,不到二十就当了警察,已经干了二十多年,田宝军从警十二年,刚入警便和侯振坤一起进的清河乡派出所。 两人年龄都比所长还大两岁,在清河乡派出所算是资格最老的民警了。 一开始两人聊着不咸不淡的家常话,俩人是同事,在一起工作了十来年,自然免不了要聊一聊所里工作的事。 酒过三巡,田宝军话锋一转道:“老侯,你说咱辛辛苦苦这些年,图个啥?拿着那点个工资,干着没日没夜的活。” 侯振坤夹了个花生米扔进嘴里,放下筷子说道:“干的就是这个工作,挣得就是这份辛苦钱,再埋怨也不能多发你二百。” “还有个事我是咋想想不通,看新来的那俩,一个关系户,抽着进口烟,穿着名牌皮鞋,抽的烟都是外文的,另一个倒好,尾巴都翘天上去了,刚来就打嫌疑人,完了还啥事都没有,老刘着魔了一般护着他,得了,咱当小兵的,没有发言权,这小子自从上次那绑架案露了脸,更不得了了,天天板着个臭脸,一副清高的表情,你说你装那相给谁看呐?”田宝军唾沫横飞地说道。 侯振坤沉默。 “老侯,你带的兵,你接触的多,他天天弄一副臭脸,咋想的?”田宝军端起酒杯碰了碰。 侯振坤喝了一口酒,开口道:“这小子我见他第一回是在山上,捉胡疤瘌那次,我就看出这小子腿脚停利索,后来一问,当过兵,好像还是啥特种大队的尖子兵,老刘惜才,觉得他是个当警察的苗子,所以护着他。” “他那副模样,你能看得惯吗?就上次二亮那个事,本来就是可轻可重的事,只要他在卷宗里。把事情经过别写那么严重,二亮还能判轻点,我找他两回都没好使,甭管咋说我也是干了十几年的老民警了,这点面子都不给我?” “这事你没理,办案嘛,该咋就咋,你是老民警了,不能犯这个浑!不过,真是像你说的,那这小子就不对了,违反纪律的事可以不办,但是不尊重老同志就不对了。”侯振坤非常在理地说道。 “那还能胡扯?这小子头都昂到天上去了,哪管你什么老同志小同志的,就俩字,不行!”田宝军生气地说道。 “唉!宝军,年轻人直性子,你也理解一下,咱所里就这么小猫几只,不团结哪行?”侯振坤劝道。 “反正我看他就烦,老侯,你说句实在话,你烦不烦?”田宝军挑眉问道。 侯振坤没说话,停顿了一下,端起酒杯道:“喝酒喝酒。” …… “这几天我这么折磨你,你不烦吗?”关晓娟表情严肃问道。 “不烦啊,烦啥烦,只要你不赶我走,我跟着就挺好的。”高大全笑道。 “班也不上了?家也不回了?” “那都不是事。” 关晓娟沉默半晌,认真说道:“高大全,我承认你对我好,但是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的,我和大海有约定,我要等他三年,就一定会等他!” 听到这话,高大全浑身一哆嗦,连忙答道:“你等你的,我追我的。” 关晓娟淡淡道:“我承认你人品不错,咱们做朋友不是挺好吗?我就算强迫自己答应了你,那日子能过好吗?” 高大全神色黯然,木然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那你自己慢慢培养吧!”关晓娟咬牙说完,起身上了楼。 高大全坐在沙发上愣了半天,向楼梯口看了看,慢慢走了出门,开上本田轿车,猛踩了一脚油门,一溜烟走了。 …… 一天半的时间,秦山月和马大姐两人配合,将成品交到了钟国涛手中。 对照着图纸,又修改了几处不妥的地方,检查了两遍,钟国涛才放下心。 带着样品,开着运货的机动三轮车,钟国涛准备去镇上,通过邮电分局的特快专递将样品寄到申城胡老板处。 秦山月拿着人生中挣到的第一笔钱,高兴极了,缠着大海哥,非要到镇上买东西。 秦山海看着大妹拿着钱欢喜跳跃的模样,也很高兴,便回家骑自行车,载着大妹往古河镇走去。 逛了一圈,天黑了才返回,一开始买了四样东西,爹洗脸的肥皂一块,娘的腿有关节炎,买了副护膝,弟弟爱流口水,经常流进胸口,买了个棉围脖,大哥还带着劳动白手套,天天上班来回路上冷,买副厚手套,不知道为啥,秦山月一次买了两副。 家人每人一样,唯独忘了自己,秦山海拉着大妹,好说歹说又买了一盒美加净珍珠霜。 因为秦山海知道,大妹仅有的一瓶友谊雪花膏,用了两年还剩一些,平常都不舍得抹。 回去路上,天已经黑了,山风挺大挺冷。 秦山月似乎感觉不到冷,手里攥着电筒,哼着歌,高兴地说道:“哥,以后我天天织毛衣,咱家就有钱了!” “好,你织毛衣我当警察,咱家越来越好。”秦山海蹬着自行车随口答道。 “国涛哥,真是个能人,这样的好事都能找到,真有本事啊!” “那可不,国涛从小就聪明,脑子转的快。” “哥,国涛哥……有对象没?”秦山月声音犹如蚊子一般。 “你说啥?大声点,我听不见!”秦山海回头说了句。 “没啥!”秦山月大声喊道。 秦山海哦了一声。 “我买了两幅手套,你回头给国涛哥一副,我看他戴的手套有一只手都破了!”秦山月提高嗓门说道。 “好!大妹,到黑影了,打一会手电。”秦山海并没在意,大妹挣到了工钱,要感谢一下工头,很正常的事,根本看不到秦山月坐在自行车后座羞红了脸。 回到家,将礼物拿出来一分,一家人乐呵呵地坐在一起吃晚饭,秦山海有点疑惑,大妹晚上为啥躲躲闪闪的,跟平常有点不一样。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三十七章 故人来访 钟国涛返回镇上上班,蒋贵通知了村民们等消息,到了周一,秦山海也早早回到派出所上班,织毛衣的话题,也在议论纷纷中趋于平静,村民们翘首以盼,早点挣钱。 上午十点,蒋贵在村委会和几个干部劲头十足地讨论着织毛衣的事,就有人风风火火推门进来报信,说是村里来了大干部。 这所谓的大干部有多大,报信的人也说不上来,反正来了两辆小轿车。 蒋贵心里有了底,自己见过的大干部顶天就是乡长镇长了,电视上也见过县里的干部,但那是画上的人,看得见摸不着。 上次清河桥落成,镇上也不过来了一辆北京吉普车,这一回来了两辆车,应该是不小的干部了,蒋贵连忙带着几个人,快步迎了过去。 上河村人见识浅,听说村里来了两辆小轿车,都远远看着热闹,心里好奇又有点害怕,听人说,大干部身上都长有瘆人毛,挺吓人的,自然不敢离得太近。 离着老远便看到领头的是一辆警车,亮着警deng、打着双闪,后面是一辆黑色的轿车,下跟前有几个穿制服的人围在一人周围。 蒋贵跑步上前,被一名年龄不小的警察伸手拦住,“干什么的?!” 蒋贵干笑两声,连忙解释道;“警官,我是上河村支书蒋贵,听说领导来视察工作,我就跑步赶来,迎接领导。” 人群中走出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人,笑着说:“小邓,别紧张,这儿都是咱的父老乡亲。” “是,何书记。”老警官往后退了退,恭敬地点头答道。 中年人笑呵呵对蒋贵说道:“蒋支书,我这次来是私事,不是公事,你不用紧张,也不用陪同,一会你给我指个路,我找个人,然后你该忙你的就忙你的去吧。” 蒋贵挠了挠头,恭敬地说道:“好,好,指路没问题,只是还不知何书记……” 老警官在一旁笑道:“这是咱市……”话还没说完就被何书记一个眼色打断,接过话来说道:“非工作时间,我现在身份就是普通百姓。” 蒋贵连连点头,“哎,哎,不知何书记要找谁啊?” 何书记想了想,说道:“嗯,只知道是男性,姓钟,有个外号叫……快刀钟,年龄大概有七十岁左右吧。” “快刀钟?……没这个人啊,长的什么模样?”蒋贵问了句。 “我也是听旁人口中说的,据说身材挺魁梧,挺壮实,性子比较直,具体长相也弄不清楚。”何书记介绍道。 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秘书模样的年轻人问道:“这样,你看咱村里姓钟的有几家,年龄差不多在七十左右的,挨个找找不就行了。” 蒋贵将村里姓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要说七十岁左右,只有村里摆渡人老钟头,可打从蒋贵懂事起,老钟头就没离开过上河村,一人一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大清河上摆渡,跟外面人都没有过来往,老钟头早早就领着孙子相依为命,也没听说有啥亲戚在外头,跟大领导也不会有什么来往。 “七十岁左右姓钟的倒是有一个,就是在大清河上摆渡的,只是他几十年没出过村,不太可能认识领导。”蒋贵如实答道。 “先见见。蒋书记指路吧。”何书记说了句。 “就在桥头这儿。”蒋书记指着桥头的两间青砖瓦房答道。 何书记抬腿就走,身后众人连忙跟上,一转弯,赫然看到老钟头就坐在门前,手里端着烟袋锅,正眯眼看着山坡。 “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会。赵秘书跟我走。”何书记开了口,身后众人动作一滞,都站在了原地,只有赵秘书跟在何书记后面走了过去。 “大叔。”何书记远远喊道。 老钟头没起身,抬头看了看,声音洪亮地问道:“叫我?啥事?” 赵秘书连忙开口说道:“是这样,大叔,这位是市里何书记,来咱这儿找一位故人,听说您姓钟,就过来问问。” 老钟头站起身,打量了一下何书记,张口说了句:“不认识,你们找错人了!” 赵秘书满以为自己将何书记的名头亮出来,对方会笑脸相迎,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 “你……”赵秘书指着老钟头张口正要发作,何书记伸手一拦,瞪了一眼赵秘书。 赵秘书识趣的退到了后面。 何书记伸出手笑着说道:“大叔,我老家也是这儿的,咱是老乡啊!” 老钟头吧嗒吧嗒抽着烟袋锅,又仔细看了看对方,扬眉说道:“真不认识!我在这儿五十多年了,以前使蒿,现在是咱派出所指派的安全员,你说这十里八乡的老少爷们,我没有一个不认识的,可是你,我真没见过!” 说完这些,老钟头转头向屋内走去,“去吧,再去别处问问,你指定找错人了!” 何书记对着老钟头的背后喊道:“快刀钟!双枪快刀钟!” 听到这话,老钟头猛然停步,双肩微颤,转头直视何书记,伸手一指,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油菜花!”何书记又喊了一句。 听到这三个字,老钟头两腿发软,一下蹲在了地上。 “叔,我是铁根啊!”何书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横流。 赵秘书在一旁急的不知所措,想扶起何书记,被何书记一个眼神吓得动也不敢动。 老钟头混浊的目光隐隐有泪光闪动,轻声喊了句:“孩!起来吧!你娘还好吗?” 何书记擦了擦眼泪起身,带着哭腔说道:“叔,我娘走了!” 接踵而来的震撼,让老钟头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坐在了地上。 赵秘书慌了神,不敢乱动,对远远在外等待的众人喊道:“快来,都过来!” 众人听声,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将两人扶到屋内。 …… 接到县局通知,清水市市委副书记兼市长何明来上河村视察,让古河镇派出所做好领导的保卫工作。 清水市是地级市,下辖六个区,两个县级市和三个县,三个县里其中一个就是山河县。 何明今年五十三,正值壮年,是市委副书记兼市长,现任市委书记任期将满,要调走了,下一届何明就要扶正,变成一把手,进省委当常委了。 这个级别的领导,没有任何通知,一声不响一路直接来到上河村,要不是赵秘书担心领导的安全问题,行至山河县境内,通知了县里一个领导,山河县委上下就没人知道这个事。 这一下令山河县的县委领导慌了神,一边让县公安局做好领导的安全保卫工作,然后县委书记亲自带人迎接领导,却被赵秘书顶了回去,说是不需要陪同。 县公安局邓副局长带队,交警部门配合,追上了何书记的座驾,何书记的驾驶员对山河县的路不熟悉,问了路人竟都不知道上河村这个地方,正好邓副局长前来迎接领导,何书记便遣散了邓副局长的车队,只让邓副局长一车在前领路,七拐八弯终于来到了上河村。 古河镇派出所接到县局指令,在上河村负责上级领导的保卫工作。 侯振坤开着面包,载着刘所、于指导、秦山海、杜文斌等民警,赶到了上河村桥头。 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市里来了很大很大的领导,来找老钟头,据说在门前还跪着了,这可是天大的事,桥头围观看热闹的村民越聚越多,就连树上、桥梁上也坐满了人。 刘正坤命令个人维持好现场的秩序,更要保证村民的安全,把树上和桥梁上坐的人都劝下来。 何书记和老钟头不见人影,门口只有赵秘书和几名随行人员或坐或站,蒋贵远远站在一旁,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往前凑。 蒋贵看到秦山海在桥头维持秩序,便打了个招呼,问道:“大海,你和国涛关系铁,你知道他家有啥亲戚在外面吗?这次来他家的领导挺大,好像是县里的大领导!” 杜文斌在一旁笑道:“还县里大领导,那是清水市的市委副书记!” “清水市的副书记是多大的官?比县长大吗?”蒋贵当了半辈子村支书,见得最大的官也就是镇长书记了。 “比县长大了去了!”杜文斌笑道。 蒋贵喃喃道:“这么大领导,来咱上河村,找老钟干啥呢?是好事吧。” 侯振坤走了过来,笑道:“蒋支书,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你侯老黑没安好心,尽把我往坑里带,你自己咋不进去看看?得了,我还是看热闹把。”蒋贵笑了笑,在桥旁的石台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哈哈。”侯振坤一笑,接着维持秩序去了。 一个小时后,何书记和老钟头并排走了出来,走到轿车旁,何书记将老钟头让到了后座,自己从侧门也上了后座,司机启动汽车,围观的孩童一哄而散,邓副局长的警车开道,两车缓缓起步,上了清河桥。 侯振坤赶忙把面包开了过来,众民警钻了进去,一脚油门追了上去,刘正坤坐在副驾驶说道:“安全送出古河镇,咱们再撤!” 完成保卫任务后,临近晚上下班的时候,秦山海被刘所喊住了,钟国涛打电话过来,让秦山海在所里等着,他骑摩托车过来接,说是有要紧事。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三十八章 五十年前的事 钟国涛又借来了那台嘉陵123摩托,到派出所接上了秦山海,就往山河县方向走去。 “国涛,啥事儿这么着急?这是去哪?”秦山海坐在后座搂着钟国涛的腰,摩托速度快,风呼呼的,说话都有点困难。 “去县委招待所,何书记点名要见你,还有我。”钟国涛答道。 “你大声点!你骑的太快,说话都听不见。”秦山海扯嗓子喊道。 钟国涛放慢了速度,转头说道:“咱爷跟何书记五十年前就认识,关系还不浅。” “嗯,我想到了,这么说书记要见你,我能理解,见我干啥啊?我就一民警,还不是正式的。”秦山海笑道。 “那谁知道呢?到地方不就明白了。你搂紧了,秘书下午给我打电话,说何书记那边准备饭了,我骑快点,咱赶过去吃饭,不能让领导等咱们啊。”钟国涛说道。 “先停一下。你看你手冻得!”秦山海看到钟国涛攒着摩托车把手,戴着破了口的手套,忽然想起件事,从棉服大口袋里掏出了副手套,递向前面说道:“这大妹赚到钱,给你买的。” 钟国涛缓缓停下,接过手套看了看,让道:“你留着戴吧!” “两幅一样的,大妹说,他俩哥一人一副,我不知道今天能见到你,就拿了一副自己戴的,正好你拿着,我戴家里那副。”秦山海解释道。 “好。”钟国涛没客气,将破手套直接扔掉,换上新的,笑道:“大妹这丫头,跟我客气啥!” “这回不一样,大妹说,这可是她赚的人生第一笔钱,要花的有意义。” “得嘞,替我谢谢大妹。坐稳了,出发喽!”钟国涛挂上档,踩下油门,摩托车向前蹿了出去。 …… 俩小伙嘴上说不紧张,可真到了县委招待所门口,俩人都紧张了起来。 市委的领导,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哪句话说不对了,惹得领导不高兴,可不得了。 站在招待所大厅,俩人都不说话,前台一位年轻女服务员微笑问道:“两位找谁?” “那个……我们找老钟。”秦山海磕磕巴巴答道。 “不是,我们找何书记。”钟国涛接道。 “哦,请问两位姓名?”服务员问道。 “钟国涛。” “秦山海。” “嗯,好的,请跟我来。”服务员右手礼貌一挥,“何书记安排了,除了姓钟和姓秦的两位青年,其余人一律不准入内。” “青山厅,两位请进。”服务员微笑点头,轻轻敲了敲门。 “等着你俩呢,是小钟,小秦吧?我是何明,来,快进来坐。”何书记亲自开门,笑着说道。 秦山海有些紧张,脸涨得通红,有点摸不着头脑,何书记似乎看出秦山海的困窘,笑道:“钟叔告诉我,他有一个孙子叫小钟,还有一个忘年交叫秦山海,想必就是两位小伙儿了吧?” 秦山海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客气道:“何书记,我是秦山海,您好,您好。” 钟国涛也客气喊了句:“书记好!我是钟国涛。” “今天是家庭聚会,没有何书记,我是你何叔。”说完又开玩笑似的指着秦山海道:“警服脱了,今儿也没有警察,只有叔侄。” 从秦钟俩人进屋,老钟头坐在屋内最中间的位置,始终没开口,这时候简洁张口道:“坐!” 何书记打开门轻声招呼了一句:“上菜吧。” 秦山海和钟国涛看到何书记这么随和和蔼,便没有了最初的紧张。 陆续有菜上来,何书记招呼着喝了两杯酒,又问了问秦钟两人的工作和生活,两人也都小心地如实回答。 渐渐有了温暖的气氛,何书记话锋一转,说道:“俩小伙儿心里肯定有疑惑,见了何叔紧张,也不敢问。对不对?” 俩人都笑着点头。 “呵呵,你俩不敢问何叔,那我让我钟叔告诉你,省的你俩晚上睡不着觉。”何书记说完举杯对着老钟头道:“叔,给俩孩子讲讲吧。” 老钟头一口喝干杯中酒,以秦钟二人从未见过的语气轻声道:“我本来认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就带到棺材里去了,没成想能翻出来,有些事情也是不得已,只是油菜花这一走,有点太快了。” 听到这里,秦钟二人才意识到,“油菜花”应该是个人名,老钟头这两问所用的语气,让俩人感到非常震撼,因为在他俩的认知里,钟爷是个性格直爽、铁骨铮铮的汉子,这一刻的钟爷似乎变了个人,都说铁汉也有柔情,男儿也有眼泪,所以,这里头一定有故事。 老钟头嗓门沙哑,一边回忆,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有五十多年了吧?时间太久,有些细节我有点记不太清,有时候晚上做梦都是这些事,有些细节的东西究竟我做的梦还是真实发生过,我都糊涂了,你们权当个故事听吧。” 何书记表情变得凝重,秦山海和钟国涛也没说话,三人都盯着老钟头期待着。 一九四一年,抗日战争最艰难的岁月,整个中华大地一片萧瑟,饱受战争摧残,六月份的某一天,在无任何防备的情况下,日军出动大批飞机轮番轰炸渝城,空袭持续长达五小时,渝城一片鬼哭狼嚎,宛若地狱。 为躲避轰炸,十六岁的少年钟汉生,跟随父母以及大量平民,疯狂涌进城内的大型防空洞,由于人太多,拥挤不堪,踩踏中有不少市民丧生,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平民为谋生路,争相往防空洞内拥入,国民党的宪兵下令紧锁大门,造成防空洞内严重缺氧,洞内人群开始骚动,面临死亡,人们逐渐疯狂,开始拼命往洞口挤。钟汉生的父亲拼命护着妻儿,随着人流往外挤,由于防空洞大门是向内开启,外面又上着锁,所以人群越往洞口挤,门越是难以打开。 守在洞外面的宪兵根本不了解洞内的状况,依旧执行着命令,紧锁大门。 形势越来越危急,防空洞的氧气不断减少,由于缺氧,油灯几乎全部灭了,黑暗中人群的情绪更加疯狂,乱喊乱叫,互相踩踏,前面的人被挤得一排排倒下,有的窒息休克,更多的是被踩踏致死。 为了活命,洞里的人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继续踩着尸体堆往外挤,就这样过了很久,钟汉生的父亲护着妻儿眼看就要到洞口,洞口位置的氧气比起里面稍好,附近人平静了下来,钟汉生一家三口缓了口气。 气还没喘均匀,后面又挤了过来,在人群中根本不由自主的就被挤得左右摇晃,钟汉生父亲依旧勉力紧紧扶着着妻儿,人太多,如果被挤倒,再想站起来的机会不大。 人潮拥来,钟汉生父亲一把没抓住,钟汉生和母亲一起侧着身体,眼看要被挤倒下,父亲拽住钟汉生衣服不撒手,身体侧着用尽全力,硬生生将钟汉生母女推到了墙角,有了墙壁支撑,钟汉生母女得以站稳。 钟汉生看到父亲侧身猛推自己一把,失去平衡就跌落在地,挺了两次身,都没起来,最后被人群淹没,再也寻不到踪影,一声爹喊得撕心裂肺。 钟汉生抱着母亲,倚在墙角,就这样坚持了将近十个小时, 洞门终于被打开,洞内的人群如同破堤的河流一样冲出洞门,这对母子也捡回了性命,钟汉生却从此失去了父亲。 回到家,只剩一片瓦砾,整个城市几乎成了废墟,到处都是呻吟声。 那些被炸死炸昏的人,不管是死的还是昏的,只要一抬出来,就有人往身上撒石灰消毒,然后往路边一扔,堆起几座小山,惨不忍睹。 母亲带着十六岁的钟汉生,欲哭无泪。 钟汉生生的人高马大,家庭遭遇大难的这天,忽然成熟了许多,帮母亲擦着眼泪,说着安慰的话。 为讨得一条生路,钟汉生和母亲跟着逃荒的人群,辗转数里,走过了大清河上的古桥桥头。 上河村地处偏远,既非战略要地,又非关卡枢纽,在乱世中如同世外桃源般,过着平静地生活。 虽说上河村土地贫瘠,收成一般,但村民大多勤劳善良,又背靠大山,平时摘些野菜作为辅食,村里更有身手敏捷的猎户进山打猎,运气好的话,隔三差五便能打到野鸡野兔之类,这时村里孩童便欢呼雀跃起来。 旧社会的陋习所致女性地位较低,大多有姓无名,嫁到婆家,便在娘家姓前面加婆家姓,钟汉生的母亲娘家姓王,嫁到钟家,便唤作钟王氏。 钟王氏带着钟汉生在清河古桥桥头路旁坐着休息,母女俩缺衣少食已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钟王氏心疼儿子,一路讨到的一点点残羹剩饭几乎都塞到儿子口中,而且最近两天已经未讨到一粒米,饥饿加上劳累,母女俩已经头昏眼花、精疲力尽。 这一幕恰巧被外出拾柴的小姑娘小花看到,便跑回家告诉了爹,小花的爹叫吕壮,人如其名生得壮实,祖传的手艺就是进山打猎,村里人都称他为吕猎户。 吕猎户闻讯连忙带着小花来到清河古桥,俯下身来,伸出手指量了一下钟王氏鼻息,“还有救!” 钟汉生本就束手无策,看到有好心人相助,心中感激便一直磕头。 “别磕了,起来帮忙。”吕猎户抬手架起钟王氏,冲钟汉生喊道。 吕猎户架着钟王氏,钟汉生和小花在一旁帮忙,抬到了吕猎户的住处。 生火煮了一把米,煮出半碗米汤,扶起钟王氏灌了两口,米汤流进胃里,几秒钟后就睁开了眼。 吕猎户和小花都笑了。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三十九章 那些花儿 钟汉生母女便在上河村安定了下来。 吃饱了肚子,洗去脸上的污泥,钟汉生本就魁梧,这时俨然一副成年汉子模样,剑眉星目,除了营养不良略显瘦弱之外,外貌面相都为上佳。 吕猎户本性虽善良,但思维上有点守旧,重男轻女,同妻子吕宋氏婚后只育一女便是小花,一身山中狩猎的手艺没了传人,如今巧遇钟汉生,看着小伙挺精神,个头够高,骨架也够大,是个好苗子,日后考察只要品行端正,那便可以收为徒弟,若是投缘,再进一步收为义子亦无不可。 吕猎户手巧,带着钟汉生在大青山上伐了两棵树,用斧子砍去枝丫,用砍柴刀修得粗细一致,拿石凿凿出榫眼,然后将六根粗壮的木桩插入事先挖好的土坑内夯实,用木棒配合石凿在每根木材末端打上方孔。 再将略细的木材充作骨架,修剪的长短合适,镶嵌进方孔内,木屋便有了骨架。 再到山上伐来粗细不一木材,固定在骨架上,缝隙处用茅草填充,木屋便有了雏形。 吕猎户采来火麻,搬出木制的绕车和纺锤,让妻子吕宋氏将火麻通过绕车纺制成半成品麻绳坯子备用,自己操作纺锤,把绕好的麻绳坯子通过传车拧在一起,制成麻绳。 纺锤的形状如同哑铃,中间有个钩子,使用纺锤时要坐在山坡上,身体前倾,手拿纺线锤,将锤坠在半空,头上搭着麻绳坯子。先将麻绳坯子缠在钩上,一手提着钩上的麻绳坯子,一手拨拉一下,纺线锤便旋转起来,接着两手在上面不停地捋线、捻线,绳也不停地拉长,待线到一定长度时,就缠到纺线锤上,然后再转再捻,反复操作。 操作纺锤很有意思,看似简单,钟汉生却怎么都学不会,而小花却依葫芦画瓢,半天时间便操作的很熟练了。 纺锤操作需要用巧力,折让钟汉生很头疼,学也学不会,便呵呵一笑在旁边看着了。 其中的巧力在于既要让纺锤旋转时间长,上下还必须垂直,否则麻绳就会松紧、粗细不一。 这种手工做出的麻绳,非常结实耐用,上下左右将木屋捆扎得严严实实,钟汉生母女便有了住处。 钟汉生经常跟在吕猎户后面,学着干农活,陪着小花放羊,吕猎户偶尔扛着喷砂的土枪,带着秦山海进山打猎,便是钟汉生最高兴的时候。 已是七月初,天热了起来,漫山遍野长满了油菜花,钟汉生能吃饱肚子,也没了逃难那些天的面黄肌瘦,偶尔还能跟着救命恩人吕叔进山打猎,混点野味吃吃,浑身上下也有了活力,一个猛子扎进大清河,一口气能游两个来回! 钟汉生经常夜里做梦,梦到父亲看自己最后一眼那慌乱的眼神,心中感到无比悲伤。 天亮后,看到母亲在身侧,又庆幸母女俩能够遇到好心人,得以活下去。 小花是小名,小花没有大名,这一年刚好十五岁,两条麻花辫走起路来一摇一晃。 自从钟汉生来到上河村,小花便遭了秧。 小花经常放羊,一个人坐在山坡上,一坐就是半天,看着油菜花被风吹的一起一伏,就像大清河的浪花。小花爱摘一朵油菜花,别在头发上,钟汉生看了觉得幼稚好笑,便嘲笑她为“油菜花”。 小花心说,那外乡来的男孩,一开始爹让我称他汉生哥,后来便不叫哥了,因为这个汉生哥可没有哥样,一有空,便过来捣乱。 小花怕青蛙,更怕山上的蛇虫,钟汉生腰里系着一条蛇,两只手上各提着一只青蛙就笑呵呵来到小花跟前。 等小花看清楚钟汉生腰间蠕动的蛇,和两手上不断挣扎的青蛙时,吓得尖叫着逃跑,钟汉生却在背后哈哈大笑。 小花蹲在家门口哭了,钟汉生却满脸通红地跑过来道歉,小花就是不理他,心说这人真坏啊! 这天,小花依旧在山坡放羊,钟汉生在大清河里游了一圈,浑身湿漉漉地刚上岸,便听到一声尖叫,“救命!” 钟汉生听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小花经常放羊的地方,随手抄起一根树枝,便狂奔了过去。 小花吓得尖叫,是因为看到了一头浅棕色的野猪,她听父辈说过,这种山里的野猪,凶性极大,甚至连狼和老虎都不是对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这头野猪看着小花身后的羊群,慢慢走了过来,小花的一声尖叫激怒了它,低头露出獠牙,一声怪叫对着小花冲了过来。 这一下,让小花吓坏了,危机之中,不知道是哪来的力量,猛地用力往旁边扑倒,躲过了野猪这一下攻击。 小花身体失去平衡,在地上倒着,根本没力气站起来了,野猪甩了甩尾巴,倒退了几步蓄力,又低头冲着小花撞了过来。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钟汉生此时已经跑了过来,一看是野猪,便知道手中树枝没了作用,因为他听吕叔说过,这种山猪的皮非常硬,浑身上下如同穿着一副盔甲,除非特别锋利的刀,或者用土、铳离近了打,才能穿得透这幅盔甲。 眼看小花就要被野猪撞到,钟汉生灵机一动,搬起脚下的石块,双手举起助跑几步,如同灌篮一般砸向野猪。 一阵刺耳的怪叫响起,野猪吃痛,甩了甩脑袋,将目标转向了钟汉生。 “油菜花!快,上树!”钟汉生指着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喊道。 小花爬起来,回头看了看,“汉生哥!” “快!别回头,跑!爬树上去!”钟汉生大声吼道。 转眼间,野猪就撞了过来,钟汉生手无寸铁,只能靠着身体的灵活性闪躲。 小花跑到大树跟前,试了两下,都没爬上去。“汉生哥,我不会爬树!” 钟汉生再次躲过野猪的攻击,身体左右晃着,和野猪僵持着,又扫了一眼小花那边,急的满头大汗。 钟汉生往相反的方向猛跑,试图引开野猪,野猪几次攻击不成,也发了疯,嗷嗷怪叫着在后面追赶。 钟汉生注意到这个野猪虽然凶猛,但是速度没有吕叔说的那么恐怖,自己一开始还能跟它跑个旗鼓相当,但是这几圈下来,钟汉生累的气喘吁吁,野猪似乎耐性极强速度一点没有减缓,跟在身后,眼看就要被追上。 前方不远处一个土坡,钟汉生垮了过去,摔到了土坡侧面,野猪从头顶上飞了过去,掉落一头的泥土。 转身往回跑,来不及回头看,野猪竟然“嗖!”的一下从身边窜过,直奔小花。 钟汉生急了,跟这个畜生兜圈子,自己还自认能坚持几个回合,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花对付这畜生,就真是没一点办法,只有被撞倒在地的份。 体力消耗过大,一时也跑不过野猪,便开口喊道:“油菜花!这畜生跑起来不会拐弯,绕着树跟它兜圈圈!” 小花慌乱中听到这话,明白了意思,眼看野猪就冲到身前,感觉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两手扶着树干,准备躲避这一下攻击。 钟汉生焦急地紧盯着场上的情况,看着小花还算灵巧,绕着树转了半圈,可算是躲过了野猪的这一下冲刺,却吓得两腿发软,歪倒在了一旁。 跑到树边,一把托起小花的背,连拉带拽将她扶起,“抓紧了!”钟汉生蹲下去抱住小花双腿,往上猛的一送,小花双手抓住了上方伸出的树枝。 女孩子手臂没力气,又受到了惊吓,只是手臂抓住树枝,身体根本没劲往上爬,这时候的野猪早就不耐烦了,怪叫着再次长着獠牙冲过来,大有不撞到人不罢休的气势。 钟汉生只顾着用力将小花往树上送,对野猪的这一下没有防备,高举着双手托着小花的腿和脚,小花借力,将一只脚爬到了树枝上,这才暂时稳住身体。 小花只感到另一只脚的脚下一空,钟汉生托着脚的手不在了,双手连忙用劲,将身体稳住。 就这样两胳膊扒着树枝,一只脚在树枝上,一只脚在半空,眼巴巴向下看着。 这一眼向下面看去,小花眼泪一下流出来了。 因为钟汉生为了托她上去,被野猪撞了个跟头,腿上都是鲜血,小腿肉眼可见的已经变了形。 “汉生哥!我下去救你!”小花大叫着。 “别动,油菜花!千万抓住了!你下来就害死我了!”慌乱中,钟汉生不容置疑地喊道。 “哥!”小花再次哭着喊道。 “没事!你趴好别动,这畜生上不去树,再坚持一会!听到响动一会村里该来人了!”钟汉生话音刚落,野猪又撞了过来,腿已经失去知觉,求生的欲望使得钟汉生埋头几个翻滚。 虽说已经躲过了野猪的獠牙,但还是被猪蹄子踏中了胳膊。这野猪重愈百斤,这一下踏中,疼的钟汉生龇牙咧嘴,感到胸中一股热气上涌,嘴里顿时一股血腥味。 “哥!我下来了!”话音落,小花从树上掉了下来。 野猪听到响动,转头看了看,低头将獠牙对准了小花,小花坐在地上,不断往后挪动着身体。 “哐!哐!哐!”三声枪响,吕猎户手里拎着土、铳,对准野猪连开三枪。 钟汉生转头一看,吕猎户身后来了不少人,都是村里的壮年,每个人手里都拎着捕猎工具和顺手家伙。 野猪挨了三枪土、铳,这种枪发射的都是铁渣,穿透力并不强,野猪身上有血迹,但是依旧站立,原地看了看,拔腿就往山上跑去,跑过的路上,流下点点血迹。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四十章 那些花儿(二) 小花大哭起来,被吕宋氏扶起问道:“伤哪儿了?” “哇哇……我没伤!快看看汉生哥,为了救我……哇哇哇!”小花哭着说道。 吕猎户蹲下仔细查看了一遍钟汉生的伤口,又用手摸了摸,心里有了底,对旁边帮忙的人说道:“都别动,腿折了,这时候不能动,二和,你去汉生娘屋里,把床上木板抬过来。” 大和和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连忙去抬木板,吕猎户蹲在地上叹道:“不到百斤的灰毛野猪,幸亏是个幼年野猪崽,要是四五百斤的成年大黑猪,你俩早就没救了!幸好幸好!” …… 吕猎户经常进山打猎,免不了跌打损伤,山里草药多,猎户都懂一些自救的方法,但是骨头折了要接上,吕猎户没把握,不敢自己下手接,便用野味和粮食,请来了附近有名的郎中,将骨头正位,用木板固定住,又开了个方子。 对照着房子,吕猎户上山采些草药,有些药不应季,采不到,缺哪一味到村里四处借来,给钟汉生养伤。 钟汉生卧床,小花寸步不离,和钟王氏一起照顾他。 把钟汉生照应妥当,吕猎户带着村里十几个壮年,拿着四五把土、铳和单管、猎枪,带着五六条猎狗,一起进了深山,终于把野猪的老窝端了,又带人在靠近村子的山坡附近挖了不少大型陷阱,听说山上有匪,但是从未下来袭扰过上河村的平民,吕猎户心思细,在陷阱旁竖起牌子写上字,以防误伤过往的人。 村里养伤的钟汉生和小花,两人朝夕相处,一个是英俊高大的小伙,一个是明眸皓齿的姑娘,一来二去,自然互生爱慕。 吕猎户身为人父,怎能不察觉女儿所想,心中对钟汉生甚是满意,便由得他们吧。 对于小花来说,钟汉生为救自己,大声吼着让自己坚持住的瞬间,望向她的那一眼,在心里扎了根,再也挥不去。 钟汉生哪里懂得这些,他只知道小花两条大辫子摆来摆去挺好玩,但奇怪的是,半天见不到小花就如同丢了魂一般。 三个月,钟汉生的腿虽说还是有点疼,但已经可以下地,慢慢的走动了。 母亲钟王氏闲不住,跟村里的妇女学着做手工活,又打算在山边开一片地,打算来年种点庄稼蔬菜之类。 吕猎户在山上打了两只野兔,便炖了一只,让小花端着给钟汉生母女送来。 钟汉生看着坐在床沿的小花,仿佛痴了一般,根本没在意小花带来了啥肉菜。 小花对上钟汉生的目光,含羞的转过头,脸蛋一红,低下了头。 钟汉生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着了魔一般,对着小花的脸蛋就亲了一口。 小花眼眶一红就要哭。 “咋……咋了?”钟汉生结巴说道。 小花捂着脸,抽泣了两声,快步走了。 钟汉生坐床上愣了半天,对着自己的脸狠狠扇了两巴掌。 隔日,钟汉生一瘸一拐地去了山坡,小花果然还在这里放羊,慢步走了过去,挠着头说道:“油菜花,那个……汉生哥给你道歉……是我不对,我也不知道咋回事……那会就跟鬼上身一般,要不你打我两下吧……算了,你也不会打人,……那我自己打两下,你看着出出气。”闭着眼睛对自己胸口就猛锤两拳。 钟汉生只感到被小花抓住了手腕,脸颊一热,睁眼一看,小花脸色通红,头低着小声道:“汉生哥,别打自己。” “啊……那……那你不生气?你你你……你亲我了?”钟汉生语无伦次道。 小花害羞转身就走,钟汉生追上去,拉住小花的手,惊喜地说道:“油菜花!” 小花转身,依旧低着头,声音极小地说道:“汉生哥……”,说完羞的闭上了眼。 钟汉生一把抱住小花,大声哈哈笑了起来。 小花被钟汉生的胳膊箍的很紧,又羞又怒道:“放我下来。” “不放!就不放!哈哈哈!”钟汉生高声笑道。 …… 初尝爱情滋味的钟汉生不太懂得表达,只会帮小花干点力气活,外出放羊的时候在山坡附近守着周全,蛇虫之类也不再拿来吓唬小花。 自从一口亲哭了小花,就不敢再越雷池一步,从那时起,钟汉生似乎变了个人,开始讲究起来了,以前下河游泳都是只穿个裤衩,现在每天穿着上衣,疯长的糟乱头发和胡子也收拾干净了。 吕猎户也正式收钟汉生为徒,开始教他练枪法和刀法,满以为日子就这么平淡过下去,等一年半载,给娘通个气,再求师傅将小花许配给他,一家人亲上加亲,过上平静、幸福的生活。 有时候命运这个东西最是不讲道理,它会在不经意间给你来上那么一下,让你痛彻心扉,又无可奈何。 冬去春来,钟汉生来到上河村将满一年,变化颇大,皮肤变得黝黑,个头又高了一些,手臂上胸脯上满是隆起的肌肉,远远看去,俨然已长成一条精壮的山里汉子。 对于这个徒弟,吕猎户颇为自得,优点太多说不过来,缺点嘛,就一个,就是性子太直,心里存不住事,性子还是得磨磨,才能稳。这不,前几天的一件事让吕猎户略微尴尬。 徒弟求着师傅,将小花许配给他,吕猎户装模作样拿捏了一下,便默认了,没想到汉生这小子高兴过了头,跑出去对着大山喊了半天,现在搞得全村人都知道了,小花躲在房间就是不出来,妻子吕宋氏敲了几次门都不给开,最后问急了,羞答答说了句爹娘做主,吕猎户听后心里便明白了女儿心思,弄得吕猎户又好气又好笑,忍了半天脸还是没板住,站门口笑了。 钟汉生跟娘商量了一下,准备把今年种地打猎的存粮和肉,取出一部分,去镇上换些花布、锅碗瓢盆之类,当做娶亲的彩礼。 就在钟汉生拉着板车驮着粮食和干肉,去镇上换东西准备迎娶小花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九四二年五月初,侵华日军纠集日、伪军五万余人,出动了大批的飞机、坦克、大炮,对我冀中军民发动了空前残酷、空前野蛮的“铁壁合围“式的大扫荡。 中华大地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对比日伪军,八路军的装备和兵力差距都极大,却誓死展开浴血反抗。敌人凭借装备和兵力上的优势,采取多路密集的“拉网式“、“梳篦式“战术,我方主力部队顽强抗敌,损失惨重。 各县、区、乡干部被迫分散隐蔽,抗日游击队被迫化整为零,转入地下。 日军凭借优势兵力,“合围“、“清剿“,到处搜捕抗日武装和抗日干部,搜查抗日物资。 采取“三光政策”即为“烧光、杀光、抢光“,疯狂屠杀群众,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哪里有抗日活动就到哪里去“清剿“,哪里“窝藏”过八路军,就到哪里去烧杀。一时间,哀嚎遍地,民不聊生,制造了无数惨绝人寰的惨案。 钟汉生到了集镇,就发现跟往常不一样了,街上的商贩都没了,人们神色紧张在街道上喊着、跑着,不少住户收拾着东西,没了秩序,整个集镇乱成了一团糟。 好不容易拦住一个老大爷,问了才知道,鬼子要来了,赶紧逃命吧,钟汉生一听就着急了,赶忙拉着板车往家赶。 拉着板车赶了十几里山路,天黑才回到村口,站在清河古桥桥头,看到眼前惨烈的景象,钟汉生手里车把一扔,呆立在原地。 平静安详的小山村,此刻犹如人间地狱,浓烟滚滚,到处是冒着火焰的房子,一片哭泣声,哭喊声,一阵阵崩塌声,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瓦砾堆里,死在鬼子的刺刀下,死在鬼子的枪炮中。 钟汉生疯了一般冲到山脚木屋处,木屋已经烧成了一片黑炭,还冒着烟,顾不上灼热,在烟尘中的废墟里徒手刨着,呛得咳嗽了起来。 终于,找到了母亲钟王氏,半边身体已经烧焦,早就没了呼吸,钟汉生失去了理智,大声嚎哭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想起了师傅一家,放下母亲,向吕猎户家冲了过去。 黑暗中,慌乱中,钟汉生被人一把抓住肩膀,“汉生!”侧身一瞅,正是师傅吕猎户。 “师傅!你没事,师娘呢?小花呢?……师傅,我娘没了!啊……!”钟汉生说完大叫了起来。 吕猎户伸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紧紧掐着他肩膀,沉声道:“别嚎嚎,鬼子走没走远还是两说,已经这个时候了,冷静点!” 钟汉生哪里冷静得下来,挣脱师傅的手,带着哭腔问道:“师娘呢?小花呢?都没事吧?” 吕猎户眼泪哗哗的流,但是声音依旧沉稳,“你师娘没了,鬼子临来前,你师娘让她躲进了地窖,才捡了一条命!” 钟汉生捶手顿足,“唉!这……师娘怎么不进地窖?!” “地窖洞口太明显,上面被你师娘铺了稻草,她如果钻进去,没人做伪装,谁都活不了!” 钟汉生蹲在地上,一直哭,吕猎户抽泣着继续说道:“我听小花说,你想弄点野物,去镇上换点东西,我就进山碰碰运气,哪里想到……,遇到这样的灾难……。” “小花呢?”钟汉生抬头问道。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四十一章 那些花儿(三) 吕猎户拉起钟汉生,一路来到山边树荫处,只见小花犹如痴了一般,呆坐在树边。 三人抱头痛哭。 半晌,吕猎户擦着眼泪说道:“汉生……现在出了这样的大事,不是咱难过的时候,村里还有活的,咱们该救的救,有死的……该埋的埋!” 钟汉生擦了擦眼泪,木然跟在师傅身后,开始挨家挨户的翻找,看看有没有躲过一劫的村民。 村里有价值的东西基本都被抢光,家禽粮食也都不剩下了,吕猎户带着钟汉生给受伤的村民做了简单的包扎。 又带着受伤不重的人,拿起工具挖了个大坑,将村里死去的老乡全部拖到坑里埋了。 看着这等惨像,众人无不大哭,但是钟汉生只是默默流泪,并没哭出声,看着母亲和师娘被抬进坑里,捏紧了拳头,小花在一旁似乎哭的累了,低着头一动不动。 这一忙就是整整一夜,天微亮的时候,吕猎户清点了一下人数。 全村三百四十多口人,幸免于难的不到二十个,大都受了伤。 这些人有的躲在地窖里,有的躲在枯井里,有的跑到了大山上。 全村活下来的青壮年,加上吕猎户和钟汉生一共八个人,剩下的都是老人妇女和儿童。 天快亮了,有人提议,不能坐以待毙,收拾一下村里的剩余的物资,能用的板车工具都带着,大伙儿一起去逃荒,讨个生路。 也有人提议,大青山对面有个刘家沟,那里地处山窝,较为安全,应该没被鬼子扫荡,大伙儿一起去刘家沟寻条活路。 其中一位六十多岁的周老头向吕猎户投去询问的目光,吕猎户没回答,突然跪倒哭嚎道:“三百多人!三百多人呐!就这么没了!”两手抓着地上的泥土,指甲缝里渗出了血。 钟汉生跪在师傅后面,面无表情道:“我哪儿都不去,我要报仇!给娘报仇,给师娘报仇,给村里三百多条人命报仇!” 吕猎户猛的起身,抽出背后的单管猎,大声道:“是爷们的,跟我上山,都是两个肩膀顶一个脑袋,凭啥他小鬼子就能拿咱们当菜砍?” “我跟你去!”人群中站出个年轻小伙喊道。 而后陆续有人站出来。 “我也去!” “报仇!全家就剩下我自己了,跟狗日的小鬼子拼了!” “对,找小鬼子拼命去!” 仅剩的六个壮年汉子,全都站了出来。 吕猎户对周老头说道:“你带着这些老小,奔着刘家沟去,我们上大青山,去清风寨找大当家的,等我们安顿下来,再派人去刘家沟跟你们会面!” 周老头想了想,点了点头,指挥众人道:“手脚能动的,把板车都拉上,受伤的躺板车上,能用到的东西,能拿的都拿上。” 小花哭喊着不愿意走,吕猎户也不舍得女儿,但是这种非常时期,带着女儿上山也不现实,轻声劝道:“孩子,你跟着周大爷去刘家沟,过几天我们就去找你。” 钟汉生低头道:“花,去吧。我就在这山上等你,哪儿也不去。” “我……不去,我要跟你们一起……”小花哭着说道。 吕猎户转过头,对周老头吼了声:“老周,把花带走吧!” 周老头过来拉着小花,“走吧。赶路赶早不赶晚。” “爹!汉生!”小花哭着喊到。 “带走!”吕猎户再喊了一声。 周老头拉着小花,喊来了个妇女,两人拖着小花。 钟汉生痴痴看着,吕猎户拍了拍他肩膀,说道:“走吧!汉生。” 清风寨早先是大青山里的土匪,匪首王林报号“震山林”,被八路军的徐团长招安后,成了三团麾下的独立大队,现在是非常时期,徐团长命令独立大队回归山林,于日军展开游击战,独立大队便成为了抗日游击大队。 这些都是吕猎户带着七个精壮汉子上了山,找到王林之后才知道的。 王林非常高兴,向上级请示,吕猎户在队伍里谋了个小队长的职位。 血海深仇未报,心中怒火得不到发泄,吕猎户众人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只要能打鬼子就行。 两人都惦记着小花,托队里的同志捎信,也没找到刘家沟的人,吕猎户带着钟汉生请假去了刘家沟,才知道刘家沟也被扫荡,村里人早就逃走了,而周老头一行人不知去向。 游击队经常组织行动,依托着大青山的优势地形,经常对附近路过的日军小股部队进行埋伏、袭扰的战斗。 这种打法让日军很是头疼,这些穿着老百姓衣服的八路,经常是先打几枪试探一下,打得过就打,物资包括身上的衣服都被抢光,打不过就跑,连人影都摸不着。 这种战斗对于吕猎户来说,具有天然的优势,猎人本身就由很强的警觉性和不错的枪法,以前都是用土、铳和单管猎,准头差,打的也不远,这一下拿到了步枪,更是如鱼得水。 钟汉生对枪很有天赋,脑子又灵,再加上吕猎户的悉心培养,很快便适应了各种战斗,队伍上日常训练里有一项是刀法,这种刀法大开大合,很对钟汉生的脾气,几个月过后,钟汉生肩上背着带红穗子的大砍刀,手里拿着从鬼子手里夺的三八大盖,耍起刀来虎虎生风,七八个人不能近身,枪法也是极准,在游击队里大有名气,连徐团长都知道游击队里有他一号。 一传十十传百,到了附近的百姓口中,钟汉良就成了那飞檐走壁的刀客,专杀小鬼子,人送外号:“快刀钟”。 就这样,两人在大青山的游击队里,生活、战斗,吕猎户和钟汉生在执行任务间隙,在附近村庄城镇都找了一遍,不见小花下落,小花成了吕猎户和钟汉生两人心头的痛。 钟汉生和小花的再次相见,已经是三年后。 一九四五年初,大青山附近的战况大为好转,日本侵略军将兵力收缩,表明了防御的态度。 上河村三面环山,依托着大青山的屏障,敌人要进上河村只能从大清河上的古桥。 上河村也渐渐有了百姓居住,徐团长将团部设在了这里。 大青山的游击队早已改编,吕猎户此时也成为了副连长,调防去了别处。 本来,吕猎户要带着钟汉生一起走,但钟汉生考虑很久后,没同意,一定要留在大青山,吕猎户无奈之下只得作罢。 钟汉生参加战斗表现的非常勇猛顽强,无论是远距离射击还是近距离肉搏,都能以一敌十,立下不少战功,深得徐团长喜爱,被任命为警卫排排长,负责团部的安全保卫工作。 这天,钟汉生正在驻地周围安排明暗哨,就接到士兵报告,有老乡来上河村寻人,钟汉生便带着士兵过去询问情况。 清河古桥桥头一幕,时间仿佛静止。 钟汉生穿着灰布军装,腰里挎着“盒子炮”,身后跟着一名士兵,对面的小花穿着短花袄,左手扶着肩上背着的布包裹,右手牵着一个小男孩,男孩看起来两三岁,穿着开裆裤,抬着头,大眼睛忽闪忽闪,似乎对穿军装的叔叔很好奇。 默然无语。 许久之后,小花想开口,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钟汉生缓过了神,这三年心里日思夜想的人真是到了眼前,胸中藏的千言万语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身后的士兵不明所以,接过小花肩上的包裹,亲切道:“老乡,来我们班里歇会,喝口水,我们排长就是这儿人,对这熟悉,能帮你找到人。” 钟汉生感到嘴巴重愈千斤,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两个字:“走吧!”听在耳中无比沙哑。 几个小时后,在警卫排的宿舍,钟汉生和小花一直交谈,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三年前,小花和周老头一道去大青山背后的马家沟避难,到了地方才发现,马家沟也没幸免,也被鬼子扫荡了,附近的村子人都逃光了。 周老头带着人漫无目的地走,只盼能找到落脚的地方,有伤员还有小孩老人,路上遇到不少躲灾避难的群众,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几天后,小花和村里一个叫芳子的姑娘,两人相互为伴,来到了一处不知名的河滩。 一路风餐露宿,两个姑娘这个时候已经饿的没了力气,河滩水不深,看着水流也不算急,两人试图到对岸去。 可没想到,河水有暗流,小花脚下一滑,便被水卷走,芳子在岸边追了老远,直到看不见踪影。 等小花醒来,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几天,被一个在河里摸鱼的好心大爷所救。 好心人姓何,家在河边住,何大爷也是从别处逃难,带着儿子一路逃到这里,这一段的河水比较清,水流也缓,能抓到鱼,父子俩就搭建了个简易的窝棚,靠捉鱼为生。 何大爷儿子叫何友良,二十岁,很老实本分,甚至有点木讷。每天只会干活捉鱼。 一路行来,小花见识到了绝境中的人性,路上逃难的人为了夺得一口吃的,真是什么都不顾了。 兵荒马乱的年代,没人愿意多张嘴吃饭,好在何大爷心地善良,虽说每日捉鱼不多,岸边有许多小鱼小虾都可以制作成吃食,却不至于饿死,儿子何友良同他父亲一样,心眼很好,有一份好的吃食,都是最先给小花。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四十章 致富顾问 何书记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我母亲病危时,一直是神志不清的状态,有一天忽然清醒了,把我叫了过去,将当年的事给我详细说了一遍,嘱咐我说有个救命恩人,叫钟汉生,外号快刀钟,我母亲说她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钟,让我无论如何要找到他,见了面只要说三个字,油菜花,就行了。” 吃完饭,何书记笑着说道:“钟叔,我啥也不说了,你是革命前辈,中央再三强调,要妥善安置抗日老同志,你把户口关系交给我,我帮您办妥!” 老钟头一瞪眼:“我哪儿也不去,就在上河村!” 何书记又问:“那您现在有退休金吗?” “两袋粮食,还给两百块!够吃够花了!”老钟头简洁答道。 “何书记……我爷爷要留在上河村,就依他吧。”钟国涛张口劝道。 何书记点了点头,摊手道:“钟叔,那您需要我做什么?” 老钟头指着秦钟二人道:“我俩孙子孝顺,这大海虽不是我亲生的,却跟我关系不浅,这娃我不会看走眼,是个好娃!现在是警察!国涛也有本事,在木材厂里开车,你要真想帮忙,就照应着俩孩子别走了斜路!” 何书记认真问道:“小钟,在哪个木材厂上班?不行的话,你直接说想去哪个地方上班?” 老钟头怒道:“别说了小明,你不能犯了错误,娃的路,让娃自己走,你看着别走偏了就行了,哪能走后门安排工作!” 何书记正色道:“钟叔,你莫着急,我母亲一直教育我,要做个为乡亲们服务的好官,我时时刻刻牢记这句话,这些年如履薄冰,仔细认真,可不能犯了错误,我只是觉得这俩孩子都挺好,能奔个好前程,就是缺个平台!” “现在就挺好,不需要那些平台,你能回来找我这个老头子、能记得我,这就够了!”老钟头简洁说道。 何书记松了一口气,听从母亲临终吩咐,去上河村寻根之前,其实内心是很矛盾的,何书记是地级市的副书记,手中的权利不小,面对当年的救命恩人,如果对方依仗着这层关系,狮子大开口要找工作拿工程的,自己还真是进退两难,此刻看起来是自己多虑了,这么多年过去,母亲口中的那个气吞山河的英雄好汉,虽然变成了一个日渐垂暮的老头,但是党性没变,依旧是时刻遵循党的纪律,绝不逾线违规。 何书记小的时候,父母一直相敬如宾,很少有吵嘴的时候,真是对哪件事有不同的看法,两人也是坐下来谈,只是印象之中,母亲似乎一直沉默寡言,笑容不多,何书记一直认为是母亲性格使然。 这个时刻何书记才明白,自己母亲一生背负了多少辛酸,承受了别人想象不到的苦痛。这一辈子恪守妇道,在临死的最后时刻才告诉儿子这一切。 望向老钟头,背脊依然直挺,只是脸上皱纹深刻,只能叹岁月如刀,英雄迟暮。 临走前,何书记又仔细问了问秦山海的工作,告知生活上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随时找他。 秦钟二人要去花奶奶坟上祭拜,老钟头道:“我去过了!你俩就别去了,也不熟悉,打扰人家的清净。” 老人固执,只得作罢,老钟头惦记要回家,何书记再三劝说无果,便派了车,亲自陪同老钟头到了家,又去老钟头屋后看了看,提出要修烈士陵园,被老钟头拒绝,无奈只得返回。 秦山海一夜基本没睡,脑子里都是枪林弹雨和那个纷乱年代的柔情,想起老钟头,心中满是崇敬! …… 钟国涛爷俩回到上河村,引来一阵喧闹,好奇的村民都围过来问东问西。 大领导已经离开了上河村,镇党委书记姜建华急匆匆来了,大领导在的时候,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给,姜书记让村支书蒋贵领着,来到桥头老钟头住处。 蒋贵吆喝着让村民让开,姜书记来看望老钟头了。 老钟头还沉浸在小花故去的悲痛中,心情失落,精神状态不太好,面对喧闹的人群有些不耐烦,让国涛劝人离开,把门关上,能清净一会。 国涛正劝着村民,看到蒋贵领着姜书记来了,就迎了上去,三人来到屋后的空地上。 姜建华这次是有备而来,虽然不清楚老钟头和市委何副书记具体什么关系,但从何书记的表现来看,两人应该颇有渊源。 站在统领全镇的角度,面对地市级领导何书记,级别差的不是一星半点,那是要仰望的。平时哪里能说得上话,古河镇这两年发展的是不错,那是因为有林木资源的支撑,最近几年下发了不少环境保护政策,这些政策一收紧,林业开发这块蛋糕也越来越小,再过几年,可开采资源枯竭,古河镇的经济发展不仅不会前进,甚至会倒退。 作为镇党委书记的姜建华自然非常明白古河镇的处境,如果找不到好的方向,古河镇的发展就会陷入僵局,这次手握大权的领导,来到古河镇最穷的小山村寻亲,值得姜建华亲自做做工作。 如果地市级领导点头说句话,政策有所倾斜,那对上河村乃至古河镇来说,起到的作用都不会小。 蒋贵对双方介绍了一下,钟国涛连忙出伸双手说:“姜书记你好。” 姜书记握住手,微笑点了点头。 “姜书记这次来,一是对退休老革命表示关心和慰问,二是想请老同志出山,为咱上河村乃至全镇的发展出谋划策,国涛,咱们这段时间不也弄你那个织毛衣的事呢吗?包括姜书记咱们都是想着让村民致富,这次正好是个机会。”蒋贵介绍道。 钟国涛一听这话,觉得这的确是个好事,但转念一想,自家老爷子思想上比较坚定,对拉关系走后门这一套非常不齿,更不屑参与,在与何书记谈话中可以看出一二。 “姜书记,这是件为民造福的好事,但是我家老爷子比较固执,还得我跟他当面谈谈才能给你回答,不过我觉得希望不大。现在老爷子刚刚失去旧友,打击不小,等过了这几天吧。”钟国涛婉转地说道。 姜书记心想,失去旧友?这个旧友和何领导肯定有关系,至于什么关系回头打听一下就知道,由此可见,渊源颇深,来的路上就听蒋支书说了,这摆了一辈子渡的老钟头性格固执怪异,而且决定的事谁都说不进去话,这可难了。 “老爷子年龄大了,不愿出山可以理解,到了这个岁数,也该安享晚年了,来的路上我就听蒋支书说了,你在振兴木业里上班,你们吴经理跟我比较熟,咱们镇的发展离不开这些企业家啊,对了,听说你还给上河村搞了个毛衣编织创汇的项目,正在运作中,年轻有为啊,你看咱们上河村、下河村,都比较穷,缺乏的就是你们这样敢迈步子的年轻人啊。”姜书记笑着说道。 钟国涛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姜书记言重了!我哪有那么大能力,这都离不开蒋支书的帮忙,就是小打小闹给村民弄点零花钱,哪里称得上创汇项目。” 姜书记接着说道:“咱们古河镇这些年,靠的就是这些林子,有一部分人也因此富了起来,但绝大多数的老百姓还处于温饱的边缘徘徊,这总归不是长久之计,要谋求发展还需另辟捷径。有些年轻人有想法、劲头也大,然而劲头再大,选不好致富项目、不懂如何经营还是富不起来。上啥项目、怎么经营才能尽快致富,成了这部分职工的发愁的事儿,也有的人自己运气好,路子走对了,却闷头发大财,不愿意交流也不愿意传授经验,生怕别人分了他碗里的粮食,作为书记我的压力也很大,县里领导也比较重视,成立了扶贫领导小组,组织我们这些干部开了不少次致富交流会,所以呢,我寻思咱们镇聘请几个‘致富顾问’,不白干!该记报酬按百分比记报酬,小钟如果你有这个想法,也可以考虑考虑,比如说你这个手工艺出口的项目,有了盈利,就可以扩大规模,就可以带动全镇来做。” “可以啊姜书记,我跟那边已经联系妥当,原材料就在路上,这一次如果成了,就渐渐加大规模,我和蒋支书手里现在缺的就是资金,如果镇上能给予一定的资金支持,就没困难了。”钟国涛连忙说道。 一提到钱,姜书记心情就不好,到处是用钱的地方,每年账上就给拨那么多,镇里大小十来个村子,没一个不缺钱的。 姜书记开口道:“你们上河村建了这座桥,就花了不少钱,现在镇上也没钱,等镇上扶贫专项资金到位再说吧。蒋支书,你给小钟照应着,把事儿干好。” “哎,书记。”蒋贵点头应道。 姜书记本来想找找老钟头,看看能不能靠上市里的大领导,能给古河镇带来好处,没想到谈着谈着反而让对方开口要钱,有点哭笑不得。 送走了姜书记,钟国涛回屋将书记的来意说给了老钟头听,老钟头评价道:“那哪儿是来慰问我的,那是奔着小明来的,姜书记想法是好的,但是这个口子不能开,小明是市委的领导,市委自然有大局的规划,不能因为咱们和小明是旧识,就对咱上河村偏看一眼,这既影响大局,又会让人说三道四。” 老钟头的回答,在钟国涛意料之中,点头称是。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四十一章 盗帅楚留香到此一游 早上,秦山海推着自行车正要去上班,秦山月追出来问道:“哥,那个手套……给国涛哥吗?” “哦,忘了告诉你了,昨天就给了,国涛说谢谢你。”秦山海随口答道,骑上车子走了。 秦山月看着哥哥骑车远去,笑了笑。 …… 刘正坤昨天参加了县局邓副局长主持的会议,对派出所新年工作进行了部署,重点在于强化防范、加强保卫,对辖区内进行筛查,尤其是两劳释放人员的活动情况要及时掌握,减少辖区内刑事案件的发生。 谁也没料到,刚开县里的会,还没来得及给派出所全体人员传达会议精神,就接到镇工商所的报警电话,说是财务室被盗,刘正坤安排指导员于正带了两个值班民警前往现场,安排完刚坐在椅子上,电话又响了,镇上富户李桂兰打电话报案,说家中被盗,刘正坤撂下电话,正准备喊侯振坤带人前去,还没出门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这次更严重,镇党委书记姜建华亲自打电话,镇政府办公楼被盗,刘正坤额头冒汗了,撂了电话就走了出去。 都说新年新气象,这倒好,一开年,这盗窃犯就就送来了大礼,在县局开完会还没有二十四小时,就连续发案,窃贼甚至连镇政府都光顾了,这可怎么向上级交代。 邓副局长最烦的就是这个,工作刚安排下去,就出连环案,这是给领导“上眼药”。 而且刘正坤从去年开始,就多次找姜书记,想申请盖新派出所,改善一下办公环境,姜书记一开始推脱没钱,最后被缠的实在没办法才吐口开会研究,这下倒好,镇政府被盗,他这个辖区派出所所长是第一责任人,不把这贼抓住,怎么好意思提新建派出所办公楼的事。 刘正坤安排了一下,所里除了剩下一个值班接电话的,其余人兵分多路,前往现场勘查,各组中午十一点之前回所里汇总情况。 这一汇总不当紧,可把所里三个领导气坏了。 三家被盗的时间都是深夜,不需要多高深的刑侦技术,就可以断定三个盗窃案为一人所为,因为现场明目张胆的留下了字条。 工商所的财务室抽屉被撬开丢失现金二百四十六元五角,其中有四十六元五角都是零钱,丢失办公用品若干,其中包括英雄牌18K金笔一支,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被偷走了,办公桌上留下字条。 李桂兰家丢失松下21寸彩色电视机一部和客厅抽屉里不超过五十块的零钱,另有杂物若干,窃贼作案时,李桂兰和女儿在二楼睡觉,窃贼在客厅实施作案,客厅茶几上也留下字条。 镇政府办公大楼的财经办公室丢失零钱若干,办公用品若干,其中价值较高的是铜制地球仪一部和台灯一部,现金没有丢失,财务出纳有工作制度,现金一般不留在办公地点,办公桌上也留下了字条。 三张字条字体一致,歪歪斜斜如爬虫般的写道:盗帅楚留香到此一游。 从现场看,并没有慌乱翻找的痕迹,窃贼从容不迫而且极其冷静地带走了现场几乎所有有价值的东西,甚至连一本信纸都不放过,而且临走前还在桌上留字。 楚留香传奇是最近热播的电视剧,风靡大江南北,剧中楚留香的形象风流潇洒,有风度,遇事处变不惊,做事光明磊落。 而从案发现场来看,窃贼自诩为楚留香,实在狂妄自大到了极点,因为他所作所为根本与“侠”字不沾边。 刘正坤很少发火,拿着透明证据袋装着的字条,摔在会议桌上,拍着桌子吼道:“这摆明了是向咱们警察挑战,嘲笑咱们警察无能,县里刚刚开了新年工作会议,邓局一再强调要狠抓治安,这下倒好,一夜三个案子,上午我在现场注意到了,围观的民众都在疯传,说咱们派出所就是吃干饭的,根本破不了这个案子,撑不到下午,邓局的质问电话就会打来,到时候怎么解释?” 于正起身道:“刘所,你也别上火,发案破案对咱们警察来说,在正常不过了,只是这个案子发的有点不是时候,这不是咱们能决定的,当务之急是尽快破案,给上级领导和民众有个交代。” “现在事情闹这么大,这贼肯定惊了,躲起来不露头,短时间内咱也没招啊。我觉得我们应该扩大声势,在镇上公开巡逻,对各大营业场所突击检查,让窃贼收到风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自然就躲到别处,只要离开了古河镇,那就和咱们没关系了。”田宝军开口道。 “宝军,你这什么逻辑?对付一个贼,还要采取虚张声势的打法?还就不信了,我非抓住这个货不行。”侯振坤瞪眼说道。 刘正坤未置可否,对坐在末座的两名新警问道:“你俩有啥看法?都可以谈谈。” 杜文斌没开口,秦山海站了起来,“刘所,于指导,我觉得这个窃贼性格上很有特点,比较狂妄自大,而且目空一切,一般人这个时候应该如宝军哥所说,就躲起来不露头了,可这窃贼说不定就反其道而行之,非要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继续作案,以显示他的能力。” 刘正坤摆手示意秦山海坐下,偏头问道:“文涛,你有什么看法?” 杜文斌起身答道:“我觉得大家说的都对,咱们还是提高警惕,预防犯罪,争取尽早抓到盗窃犯。” 刘正坤总结道:“嗯,不管这个自诩盗帅楚留香的贼出不出来、露不露头,咱们都要做好两手准备,一是表面上加紧防范,二是暗中查找线索。这次被盗的个人,报警人李桂兰,她丈夫叫关凯,是咱镇上的私人企业家,家里比较有钱,而另两起瞄准的目标是政府机构的财务室,说明窃贼对咱们镇很了解,十有八九就是镇上的人。所以这段时间各位同志就取消休假,全力抓捕此人,我找姜书记借了两台车,加上咱们所里的面包,正好三台。依据咱们辖区的实际情况,我们分为三组,由我和于指导还有老侯三人负责,在镇中心的几个重点部位,进行昼夜巡逻蹲守,如果发现窃贼再次下手,就直接抓现行,另外根据现场留下的字条,各片警摸自己排辖区内有过犯罪历史的人员,采用字体比对的方式排查。事不宜迟今晚就开始蹲守,现在把手头的工作抓紧处理掉,各自去准备吧!” 古河镇镇中心是全镇较为繁华的地区,有两家歌舞厅和三家洗浴中心,今年刚开年,有人学着大城市开了一家迪厅,一到了晚上,里面雾气缭绕,音响震耳欲聋,生意非常火爆。 这附近有不少三到六层的高楼,而镇上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的一处十一层的高档小区,名叫梦幻巴黎,就坐落在这里,去年才交付使用, 侯振坤带领两位新民警,就在这里蹲守,三月天,虽是初春时节,寒风依旧刺骨,尽管三人都披着棉大衣,却依旧难挡寒风的侵袭。 …… 就在秦山海忙着蹲守抓捕窃贼的这些天,钟国涛却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申城的胡老板拿到样本后,比较满意,表示按照这个标准来,就可以照单全收。 同蒋支书两人商量了一下,就开始给村民登记发原料,并让马大姐和秦山月负责指导,来交钱登记的大多数都是女性,有赋闲的男子想挣点外快,却羞于启齿,都让家中女性出来交钱登记。 意想不到的问题却在这时出现了,有一些编织经验的村民,只需要稍加点拨,就知道该怎么操作,哪个部位用哪种方式操作,心中有数。 但也有的妇女在学习的时候好像听懂了,也能说出个一二三,但一上手就不对了,将错就错得过且过,半成品的时候进行不下去了,来找钟国涛。 钟国涛将半成品交给马大姐一看,就漏了馅,这个半成品的毛衣起头就有错误,根本没有按照图片说明上的来,而是按照上河村流传的土方法进行编制,这样出来的花式和大小都不能达到要求,必须全部拆掉重新打。 这一拆重打就麻烦了,胡老板提供的原料是羊毛的毛线,这种毛线编织后拆开就会变形,再打出的毛衣不平静,而且留有上次织过的痕迹,钟国涛给胡老板打了长途,再三确认,这种重新编织的毛衣肯定不过关,人家外国人在乎的就是这个,有了瑕疵人家就不愿意要了。 送毛衣来的孙家儿媳妇红杏傻眼了,按照她的思维,旧毛衣拆了重打是很正常的事,家家户户都这么做过,孩子小的时候买毛线,打一件毛衣还要留一部分同色的毛线,一年长一圈,毛衣不能穿了肯定不会扔掉或者送人,直接拆掉,配上预留的毛线,重新打一件大的,孩子又能穿两年,家家户户都是这样,怎么到了钟国涛这里就不行了呢?钟国涛该不会是想扣我这一百块吧?这毛线质量是不错,可咋也不值一百块啊,平常打一件毛衣,也就二三十块钱,钟国涛不会借着这个机会,骗我钱吧? 一百块的押金眼看就要泡汤,这对富家人来说,可能就是几包烟,一瓶酒的事,连去饭店吃顿饭都不够,但对红杏来说,这不是小钱。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四十二章 蹲守 本身家里就穷,吃饭全靠那点儿庄稼地,交押金的钱都是婆家俩长辈凑的,要是损失了一百块,这个月就要勒紧裤腰带过了,甭说大米了,光吃玉米饼子都够呛能吃饱。 马大姐拿过半成品的毛衣,开口道:“用开水烫?以前咱们拆旧毛衣不都这么弄的?” “行吗?我听胡老板说,这个是纯羊毛的,跟咱们常用那些毛线不一样,不会烫坏了吧?”钟国涛问道。 秦山月也凑近马大姐手中的毛衣仔细看了看,捏了捏道:“材料是不一样,这个扎手,咱们原来用的线,不扎手。” 蒋贵一直站在一旁,看到红杏快哭了的表情,站出来说道:“国涛,那个……你看,红杏这家里挺困难,要不……” 钟国涛连忙道:“蒋支书,你别急,我来想办法,马大姐你先别乱动,这个问题出现了,后面肯定还有类似的问题,必须要彻底解决,不然就是麻烦,这样,我去镇上找懂行的问问,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决,就算解决不了,这个衣服我买了,我不在乎衣服不板正,洗几次不就好了,纯羊毛的毛衣,挺好!” 红杏脸色由阴转晴,不停说着谢谢。 蒋贵略一考虑,开口说道:“唉!国涛,我跟你一起去吧。这……本来是好事,可别弄成坏事了。” 蒋贵从村委会门口推了一辆自行车,钟国涛接过直接跨上,蹬了两圈,喊:“上!”蒋贵助跑两步侧身坐在了后座。 钟国涛心里有事,一路无语,直接将自行车骑到了古河镇镇政府的办公楼。 随手将车腿一支,直接进门,挨个看着办公室门口的木牌。 蒋贵跟在身后,两人来到了姜书记的办公室。 镇政府被盗,姜书记心里正不高兴呢,刚打电话训了派出所一顿,现在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生闷气,下属的干部看到领导发脾气,都躲着,也不敢进屋打扰。 堂堂镇政府办公楼,竟成了窃贼潇洒来去的地方,地球仪都被贼给偷了,丢人丢大发了,这几天老百姓传的变了味,说古河镇不太平,遇到了江洋大盗,专偷有钱有权的地方,下一家还不知道偷谁呢?镇上稍微有点钱的富户都心惊胆战,生怕遭到窃贼的光顾,好在姜书记安全意识比较强,让财务出纳不准留现金在办公室,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敲门声打断了姜书记的思维,心道,这是哪个不开眼的来找训呢?沉沉说了声:“门没关!进!” 抬头一看,是钟国涛,身后还跟着村支书蒋贵,姜书记收了收火,简洁道:“有事?” 钟国涛道明了来意,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姜书记道:“这个……我也不是研究材料的专家,也搞不懂这个啊。” 蒋贵附和道:“这不没办法了吗?我俩寻思毕竟是手工活,人一走神难免出个错,这事以后肯定还会遇到,要解决不了,别说挣钱了,还要赔钱!等于直接花一百块买了件毛衣,咱村穷,一百块对一个家来说,管大用啊!” “对,书记,您见多识广,认识的人多,您仔细想想,认不认得懂这个事的高人,比如说毛线厂的技术员或者研究纺织技术的专家,还有毛衣厂的人,他们都应该懂这些。”钟国涛思维很灵敏。 姜书记指了指旁边的长椅,“坐会,饮水机有水,自己倒,容我想想。” 钟国涛没客气,直接拿了两只透明的塑料杯,接了温水,递给蒋贵一杯,自己两口喝完一杯,又去接。 姜书记突然开口:“嘿!有了,我有个同学在县里纺织厂上班,不过他是流水线的操作工人,应该不懂材质的事,他厂里应该有技术员,我让他帮我问问。” 姜书记说完直接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打到了山河县第四纺织厂,点名道姓要找老同学徐某。 拖人办事,拖的人再去问别人,这本来就需要时间,姜书记看着对面长椅上眼巴巴的两个人,让同学马上去问厂里技术员。 十分钟后,姜书记放下电话,告诉了二人正确的方法。 “幸亏当时咱没用开水烫!”钟国涛叹道。 听到四纺的专家解释才明白,原来这种纯羊毛的毛线和现在普遍使用的毛晴混纺的毛线不同,如果是毛晴混纺的毛线衣服拆了后,用开水烫可以拉直,如果纯羊毛的毛线再用这个法子,就会严重缩水,只要缩水就很难恢复,缩水后的毛线打出的衣服歪歪扭扭,大小胖瘦也失去规则,根本不能穿,这一件衣服的原料就等于废了。 纯羊毛的毛线想要恢复原样,首先要用凉水浸泡清洗干净后捞出,然后把大盆里倒入45度左右的温水,再把毛线放进温水,两手拉着毛线左右摆动,直到毛线变直为止,然后取出晾干,就恢复了原状。 钟国涛连声道谢,姜书记叹道:“认识到技术的重要性了吧?这就是镇里想找致富顾问的原因啊!你俩回去把事儿干好,有了成果,我大力支持推广!” 回去路上,解了心中疑惑,两人都长出一口气,没了来时那种慌张和不安,脸上都有了笑意。 秦山月按照钟国涛问来的法子,找来了大盆和温水,按照程序试了试,毛线果然恢复了正常。 钟国涛打了个响指,红杏脸色也变了回来,认真地跟着秦山月学习编织方法,直至完全学会没有了疑问,才高兴地回家了。 …… 侯振坤带着秦杜二人在梦幻巴黎小区蹲守了三晚上,每天都到凌晨三点,却是一点动静没有。杜文斌已经熬夜熬得精疲力尽,秦山海身体素质虽好,也有点受不了,但侯振坤似乎能够一直保持清醒冷静。 秦山海当兵的时候,就悟出了一个道理,人没有吃不了的苦,尤其是心理作用很重要,如同在心里给自己留了个空间,受到的苦大于了这个空间,就觉得自己受不了,要退缩,如果提前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这个吃苦的过程逃不掉,真到了时候,反而没觉得有多苦,这点在部队艰苦的训练中得到了验证。 是不是复员了,对自己要求就降低了?熬个夜受个冻就喊苦喊累了?人家干了二十多年的老民警都精神抖擞,自己一个二十多的小伙子竟然都有退缩的念头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侯振坤低沉喊了一声:“哎!别迷糊了,有情况!” 杜文斌一点头一点头正打瞌睡,惊道:“咋了?” “小声点!看前面。”侯振坤指着面包车风挡右前方沉声道。 秦山海一个机灵坐起,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梦幻巴黎小区是镇上的高档小区,人还没住满,物业安保方面依旧是镇上一般居民区的水平,并没有统一的门卫。 月光下的黑夜里,隐约可以看到有个人影,就在4号楼和5号楼的中间一闪而过。 “几点了?”侯振坤语速很快地问道。 杜文斌看了看手腕上的夜光表,“两点十二分。” “下车。看看去。”侯振坤轻声说了句,就缓缓推开了车门。 秦杜二人也连忙跟在后面下了车,眼看人影掠过,闪到了右边5号楼后,离开了三人视线。 侯振坤快步追去,往右一指“你俩从那边包抄!” 秦杜二人来不及搭话,小跑着往右侧追去。 等侯振坤追到5号楼拐角处一看,黑乎乎一片,四周一点声音没有,明明是个人影,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距离侯振坤二十多米处的7号楼忽然有黑影闪过拐角,似乎黑影脖领处有一抹红色,是红色的衣领?或者是红色的围巾? 此时秦杜二人已经包抄到了侧面,黑影从拐角转来,一看有人,掉头就跑。 “干什么的?站住!”杜文斌喊道。 黑影跑的方向是梦幻巴黎小区的后门,没了楼体遮挡,能够看清楚是穿着一身深色衣服,脖子上围了个红色的围巾。 侯振坤距离目标的距离有三十米左右,而秦杜二人距离黑影只有十几米,三人从两个方向奔着黑影追去,黑影听到有人喊话,转头看了一看,脚下没停步。 黑影的表现让秦杜感觉肯定有问题,有很大几率就是连环盗窃的罪犯。 前面就是围墙,黑影跑到跟前就无路可去。 杜文斌自从进了派出所,处处都被秦山海压一头,感觉刘所心里有偏向,所以心里憋着一口气想干出点事,让人刮目相看。 看眼要抓到重要的罪犯,杜文斌不甘落后,自恃个子高步子大,用尽全身力气追着,想弄个头功,但怎么猛力甩腿,都不如秦山海体力,被甩在了后面。 “别动,原地站着!我们是派出所的。”秦山海追到近前大喊一声。 杜文斌只顾着和秦山海较劲,根本没刹住脚,眼看跑到了黑影身边,心想反正是嫌疑人,不需要废话,直接对着黑影身后一脚踹了过去,正中后背。 “啊!”一声尖叫传来。 杜文斌踹倒黑影,正要上前采取控制,听到这一声尖叫,顿时懵了。 “女的?”秦山海疑惑地问了句,俯身将人拉起。 侯振坤赶到,打亮了手电一看,长头发,果然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脖子上还围了个红色的丝巾。 姑娘推开秦山海扶她的手,喊道;“别拉我,哎呦我的腿!”说着用手捂住了膝盖,秦山海仔细一瞅,膝盖乌黑发紫,腿上胳膊上满是尘土,有些部位还渗出了血丝,看来这一跤摔得不轻。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四十三章 医院风波 “你跑什么?!”侯振坤喝问道。 姑娘气的眼睛都红了,怒视着三人,愤怒道:“别拿电筒照我!你不追我能跑吗?你们干什么的?!凭啥打我?” “我们是警察。”秦山海连忙解释。 “让你别动你别跑啊?你……你一跑我们能不追吗?”杜文斌说完俯下身问道:“伤哪儿了?” “警察就能随便打人了?别碰我,哎呦,起不来。”姑娘疼的眼泪都下来了。 侯振坤关了手电,问道:“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呢?” “我能干什么?下夜班回家啊!” “叫什么名字?” “关你什么事?”姑娘翻了翻白眼。 “对……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贼。”杜文斌感到窘迫极了。 “你才是贼,哎呦,我懒得给你吵架,我让我家人来。”姑娘又气又急。 秦山海一看,这根本不可能是窃贼,而且看起来膝盖伤的不轻,语气诚恳地解释道:“对不起了,同志,让我看看伤重不重,我们送你去医院。” 姑娘虽然语气不善,但疼的浑身都没劲了,就没动。 几秒后,秦山海起身:“候所,她膝盖有淤血,可能磕地上了,不知道骨头有没有事,其它地方都是外伤。” “送医院吧!我把面包车开过来”侯振坤安排了一句。 杜文斌瘦高个,身上没有几两肉,看起来力量不大,可跑步的惯性,再加上对方是个小姑娘,而且是背对着他没有防备,这一脚下去摔得挺狠,好在没伤到骨头。 医生给小姑娘膝盖上的淤青做了热敷,其余部位的小擦伤都上了药,告知明天上午打点消炎的针,下午就可以出院回家静养,按时吃消炎药,一周就能基本痊愈。 姑娘挺讲道理,一听医生说没啥事,也就不再闹,侯振坤和秦杜二人陪着笑脸一直道歉,天快亮时,姑娘说了句能理解警察的辛苦,侯振坤松了一口气。 身份核实了,姑娘叫江玉姗,古河镇人,二十二岁,去年大学毕业后考进了公路局,在古河镇通往县里的公路上的收费站上班,收费站上下班都有班车接送,昨晚下了夜班坐班车回到梦幻巴黎小区,在路口下了车往家走,听到身后有动静,好像有人跟着,一急之下就想赶紧跑回家,没想到被三人围追堵截,一脚踹倒在地,跟连环盗窃案根本不挨边。 江玉姗的父母接到通知就飞快赶到了医院,关玉姗本人说着没事,但是人家父母不乐意了,好好的孩子下夜班回家,被打的走不了路,搁谁谁也得炸。 江父一脸愤怒,抓住侯振坤就问道:“孩子谁打的?谁打的我女儿?” “对,警察就能随便打人?”江母在一旁附和道。 “对不起!两位,我理解当父母的心情,是误伤,真是误伤,我们给她看病,给你两位道歉!”侯振坤只能陪着笑脸。 “道歉就完事了?我就问你是谁打的?”江父不依不饶。 “真对不起,这事我们会依法处理。”侯振坤一边应付,一边偷偷伸手示意让身后的秦杜二人离开。 “哎,你不能走!还想跑?当时你在场吧?是不是你打的?”江母过去拉住秦山海说道,杜文斌趁着混乱溜到了医院门口。 秦山海掏出工作证说道:““阿姨,您不用抓着我,我不会跑,我是古河镇派出所的民警,这是我的工作证,事发当时我在场,我也有责任,您能不能听我解释解释?” 江父吼道:“解释?有什么好解释?我想问问我女儿犯了什么法?从小到大我们都没动过她一手指头,现在被你们警察打成这个样,你说怎么办吧?” 江母看秦山海没有躲避的意思,慢慢松了手,秦山海解释道:“是这样,最近咱们镇上不是出了个窃贼,连续作案,我们派出所就蹲点准备抓现行,每天都要熬到凌晨才行,正好你女儿穿着一身黑,而且我们喊着让她别动,没想到她跑的更快了,所以一急之下就……误伤了,我们也是抓贼心切,并没有存心伤害无辜的意思。” “我看你们仨才是贼!江洋大盗没本事抓,拿我女儿撒气!”江父说完猛推一把侯振坤。 侯振坤本来皮肤就黑,这时候竟憋得通红,根本没办法解释。 江玉姗在病房里躺着,喊了几次父母,想制止争端,都被江父一句闭嘴怼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刘正坤闻讯,开着镇政府借来的尼桑面包车,脸色铁青地一路开着,赶到了镇医院。 江父江母依旧在医院走廊内,和侯振坤、秦山海撕扯,医院的领导和医生护士,以及看病的病人,都在围观。 刘正坤拿出自己的警民、联系卡,双手递到江父江母手中,态度诚恳地轻声说道:“我是古河镇派出所所长刘正坤,卡片上有我们所的联系电话,二十四小时都有人,都能联系到我,出了事,我们想办法解决,二位心情我十分理解,因为我本身也为人父,能够体谅做父母的心情,但是二位这样闹,毕竟解决不了问题,事情发生了,就算现在我把参与的民警就地辞退,也不能使您女儿立即痊愈,你们有什么要求,咱们坐下来谈谈,围观的人这么多,影响医院的正常秩序。” 江父江母对视了一眼。 …… 高大全这些天把追求关晓娟当成了事业,一开始父亲高飞还以为儿子就是三天热度,过了这阵子就该正常了,没想到高大全连班都不好好上了,这一摊子事儿还指望着儿子接班呢,高飞实在无法理解儿子的心思,凭自己家的财力地位,想找什么样的女孩找不着,儿子好像丢了魂一般,一切都不管不顾,眼看就要着魔。 高大全不这么认为,心里拐不过这个弯,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惯了,论长相论家庭,自己哪点都不差,怎么就得不到关晓娟的认同?其他的女孩再漂亮再优秀那都无关紧要,他不相信感动不了关晓娟,钻了牛角尖,誓要翻过南墙,并且征服南墙后面的姑娘。 一开始高大全走的是经济路线,带着关晓娟购物、送礼品、买衣服,后来发现人家对这些根本不在乎,人家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儿,父亲又干着公司,自然不能缺了女儿的钱花。 经济路线走岔道了以后,高大全就知道关晓娟不是甜言蜜语再加上金钱轰炸能够打动的了,关晓娟明确告诉自己,要等那个什么海三年,高大全在心里暗暗发誓,三年!时间够长了!我还不信了,我就拼上三年的青春,也要感动你! 如果想打动关晓娟,必须换个方式,上大学的时候,宿舍里有个恋爱达人,买了不少关于爱情心理学方面的书,天天趴在上铺研究女孩思维,研究了四年,自诩已经成为大师级的爱情专家,两人关系不错。 高大全得不到关晓娟急的抓心挠肝,给这个同学打电话咨询,对方告诉她三点,第一让女孩习惯你的存在,第二经常给女孩小惊喜,第三当她无助的时候,你恰巧出现。 高大全参考了恋爱大师的意见,决定了下一步的行动纲领,那就是真心实意地对待,死缠烂打地不放手。 于是班也不好好上了,公司的事情都抛之脑后,高大全住在县里,每天定着闹钟往古河镇跑,来回路程将近一百公里,关晓娟说不喜欢那个黑色本田车,直接买了个二手捷达开着。 贵重礼物不送了,改成贴心小礼品,为了跟关晓娟找到话题,高大全买了几本女孩子感兴趣的星座、命运、开心一刻之类的书,天天抱着看。 关晓娟在家里迷上了一部香港的电视剧叫神雕侠侣,说里面的杨过英俊洒脱,小龙女冰清玉洁。 高大全费了不少劲托人从外地捎来一整套的VCD,连同自己的VCD机器一起放进皮箱,来到关晓娟家里,随手放在茶几旁,云淡风轻道:“听说那天你有点事,错过了大结局没看,我把全集给你弄来了,你慢慢看,想看几遍看几遍。” VCD机器可是稀罕物,在古河镇上有两家录像厅,天天去看录像的人不少,一台录像机要三四千块,镇上的富户家里都舍不得买一台录像机,更别说VCD机了。 VCD机放出的画质清晰度比录像机好了很多倍,属于最新的科技,要托人去燕京、申城这样的大城市才能买到。 而VCD碟片更是稀缺,因为机子都没普及,更没有碟片流通。 李桂兰对于高大全的到来都是打个招呼找个借口就躲着,尽量不影响二人,但今天却大声嚷嚷着说家里前几天遭了贼,电视机都被偷了,贼还留了字条,实在让人害怕。 “报警吗?你们没事吧?”听到有小偷,高大全表情一变。 “报了啊,没啥用,又抓不到贼,人是没事,我和晓娟都住二楼呢。这不,晓娟跟他爸闹着要看什么武侠片,老关昨天刚在县里买的电视机。”李桂兰指着客厅的电视说道。 高大全起身道:“没事,阿姨,您别怕,您把厨房菜刀给我,这几天我在客厅睡,陪着你们娘儿俩,贼敢来,我就拿菜刀跟他拼了。”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四十四章 嚣张窃贼 “那敢情好,老关天天不归家,忙着做生意,留我们娘俩在家,遇到这事可吓死我了。衣柜里有棉被,沙发放倒就是床,不嫌弃你就随便睡,大全,你坐会儿,我去饭店叫几个菜,慰劳一下你。”李桂兰找个理由躲出去了。 关晓娟依旧对高大全翻着白眼没有好脸色,但是对这个VCD全集却无法抗拒,她太想看到神仙眷侣最后的结局了,板着脸开口说道:“等我看完,把机子还你。” “随便,你乐意就行。”高大全笑着。 感情这个东西无法解释,女孩的心思更是难以捉摸。 关晓娟的爱情观很简单,如果我对你有感觉,那不管你是农民还是企业家,是开着豪车住着豪宅,还是穷的衣服补丁摞补丁,那我都不在乎。但如果我对你不来电,你就是地球首付貌比潘安,我都不能接受你。 秦山海是关晓娟的初恋,她在心里死死捍卫属于两人的领地。 这个时间段,关晓娟恋爱受挫,心理落差很大,虽然对高大全的表现有一丝感动,但还是远远不可能接受。 关晓娟面对高大全疯狂的追求,心理上感觉到越来越累,她能看得出高大全的确费尽心机地近乎痴傻,比如说一些云里雾里的笑话,谈一些似是而非的血型星座,还有这次送来的VCD。 这种事儿如果发生在情侣之间,那是浪漫、是情调,是感动,但对关晓娟来说,这就是受罪,是烦躁不安,更是没法还清的债,几乎每天都要受到这种困扰,没有一点私人的生活空间。 高大全却不自知,依旧我行我素,看到关晓娟收下了VCD,便认为这就是一个进步,至少两人现在可以正常交流了。 …… 古河镇派出所,会议室。 杜文斌满脸沮丧地坐在椅子上,对刘正坤说道:“是我责任,我没有辨别清楚就出手打了人,打得还是个小姑娘,这事我承担,该赔钱赔钱,该道歉道歉,这个钱我自己拿,不用所里出。” “赔钱道歉这些都是应该的,但现在人家在乎的不是这个,人家要派出所门口贴公示,公开承认咱们派出所抓不到窃贼还误伤好人!”刘正坤非常气恼。 杜文斌连忙道:“这怎么行?这要求过分了,贴了这样的公示,咱们派出所丢人丢大发了。” “人家说的是事实,咱们的确没抓到连环盗窃案的罪犯,的确误伤了一个小姑娘!” “刘所,你再劝劝当事人的父母,容我一天时间,我想想办法行吗?” “你能有什么办法?那姑娘的爸说了,不按他们要求做,就往上告,就找县电视台曝光!咱们警察讲究的就是形象问题,这一曝光,丢人事小,镇上的居民,谁还会相信警察?咱们还有什么作用?”刘正坤越说越气。 于正在门口听的真切,推门进屋道:“刘所,这次你急躁了,这件事可以婉转一些啊。” “这话什么意思?”刘正坤一皱眉。 “我意思是说,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你没转过来弯,是不是文斌?”于正笑道。 “对,不管咋说,也不能把咱派出所的脸摔在地上,这事儿我想办法。” 刘正坤满脸疑问,“老于,有话直说,别绕弯子。” 于正扶了扶眼镜,笑着问道:“我从所里内勤户籍员那里查了一下,江玉姗的父亲是镇邮政储蓄的副主任,母亲是镇邮政支局的财务出纳,那是因为江玉姗的爷爷曾任山河县邮政局副局长,江玉姗父母都属于内招的员工。” “嗯?你意思是从官方做做工作?”刘正坤问道。 “文斌的父亲是谁?是咱镇党委办公室的主任,他出面协调一下,医药费、误工费,咱该赔偿赔偿,人家觉得过不去,那咱该道歉道歉,这是不就结了。完事咱们努努力,把盗窃案的主角抓住,这事不就完美了。人家江玉姗本人倒是没说什么,关键她父母的劲儿大,只要做通他父母的工作就行。”于正有理有据地解释道。 刘正坤沉吟了一下,决定道:“行,这事儿你俩商量着办,我再去江玉姗家里,找她父母劝劝,咱们两头使劲。” “好,刘所,那我先走了。”杜文斌起身道。 “嗯,这几天你就不要参加所里组织的蹲守了,全力把江玉姗这件事办好,哎,对了,你把老侯叫来,连环盗窃案有新的线索,李桂兰家丢失的东西出现了!” …… 上河村,钟国涛的“织毛衣”项目,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 解决了“毛线拉直”的技术难题,就等于一下解决了很多问题。 秦山月、马大姐把关质量,蒋贵负责维持现场秩序,并进行登记,交上来的成品不合格验收不掉的,拆掉重新织,当面手把手教,直到成品毛衣的大小、花型完全符合要求。 一百件毛衣如数交工,钟国涛将毛衣打包,正好赶上公司里的物流大车去申城的机会,将毛衣捎了过去,又打了电话让胡老板接收。 几天后,看到成品的胡老板很高兴,大赞钟国涛的活干的不错,汇款当天就打过来,并提出可以大批发展客户。 钟国涛犯了愁,是想大批发展,可自己手里只有一万块钱的运转资金,一时半会去哪儿筹钱? 一下又想到了姜书记,自己都笑了,上次就提过一次资金的问题,姜书记打着太极不吐口,看来还是得自己村想办法解决,不能事事都麻烦领导。 把这事和蒋支书商量了一下,蒋支书算了算账,一拍大腿说道:“早知道刚刚登记的时候先不把村民的押金返还,这样咱们可以多拿点货,你手里一万的周转资金,村民的一万押金,咱一次可以拿二百件的原料!” “估计下午胡老板那边的返款就打过来了,我寻思到时候把酬劳发下去,谁愿意拿货的先交押金!这样的话咱一次就不止二百件,现在咱掌握了技术,完全可以大量拿!这么操作难就难在信任上面,我怕村民不信任咱,毕竟不如第一次一手钱一手原料来的踏实。”钟国涛说道。 “等回款拿到,咱们发工钱的时候,我来跟他们说!”蒋贵拍板道。 …… 侯振坤一组三人一夜几乎没合眼,杜文斌出去办事,侯振坤开着面包拉着秦山海来到镇上修车厂。 “哎,谭师傅,来给我这车摆弄摆弄,老打不着火。”侯振坤招呼道。 “开这儿。”满身油泥的谭师傅指着地坑说道。 侯振坤停好车,伸头道:“行了不?” 谭师傅挥了一下手道:“行了行了。”打开引擎盖看了看,又钻进地坑看了一番,笑着说道:“候所,电瓶老化,化油器也得换了,你们派出所这车,整个都该换了,不耽误事吗?” “刘所有令,以修为主,能不换就不换,先开着呗。”侯振坤随意答道。 “对了,候所,我听说镇里有江洋大盗啊,他们都传疯了。” “可不是,我们天天蹲坑守夜,昨晚就一夜没睡!” 谭师傅表情神秘地凑了过来,轻声道:“候所,这贼可猖狂!听来修车的人说,他还扬言要偷派出所呢!” “有这事?!”侯振坤瞪眼问道。 “就在咱们镇政府门口贴的纸,上面写着:镇政府如履平地,派出所即将一游。” “这么猖狂?”秦山海打开车窗怒道。 “据说被镇政府一个领导看到,将纸条撕了。候所,这次你们的对手厉害了。可得抓紧啊!”谭师傅说道。 侯振坤打开车门道:“小秦,走了!老谭,车扔这儿你看着修,晚上来开,我们回所里!” 两人来到派出所门口,正好遇到于正、杜文斌出来。 “候所,刘所找你呢,有任务。”杜文斌说道。 “嗯,昨晚那个事咋说的?”侯振坤对着于正问道。 “正在协调,估计问题不大,你是老同志了,思想上别有负担,工作该咋干还咋干。”于正安慰道。 “明白!”侯振坤应了一句,带着秦山海就进了派出所。 和刘所一碰头,将谭师傅所说的叙述一遍,秦山海本以为刘所听了后会更加生气,没想到刘所笑着说道:“这是扰乱视线呢,咱不能乱了阵脚,先不用理他!我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个事,小光他们这几天排查摸出了条新线索,镇上的春光电器修理部,发现了一台松下21寸的二手电视机,这种进口的电视机,咱镇上也没有几台,很可能就是李桂兰家里丢失的那台,你带着失主去核实一下,再找春光电器修理部的老板问话,调查一下来源。” 侯振坤掏出了深蓝色工作手册,“好,你把卷宗给我,我记一下所有丢失的财物。” 刘正坤拉开抽屉,拿出一叠卷宗放在桌上,问道:“一夜没睡吧?我也没睡,最近辛苦点,克服一下吧。大海,累不累?” “报告刘所,没问题,能坚持。”秦山海答道。 “咱那个破车,老谭都不愿意修了,修了十几次了,越修越难开!这不,又打不着火了,必须推着才能着,耽误事啊!”侯振坤埋怨道。 刘正坤指头点着桌面说道:“抓住窃贼,把案子办漂亮了,我找姜书记!不光是车,这两年我一直磨着姜书记,批点款给咱派出所重建一下。姜书记好不容易答应开会研究,我觉得,成不成就看这个案子了!” 侯振坤挥了一下拳头:“我一定亲手抓住这个兔崽子!”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四十五章 赃物 古河镇派出所门口。 “候所,我带你。”秦山海推出自己的自行车对候所喊道。 “骑两个吧,咱兵分两路,我直接去春光维修部先拿到赃物,你去失主家里把她接到春光维修部。咱在那碰面。”侯振坤也推出了自行车。 秦山海开会的时候就知道,丢东西的正是关晓娟家,去的话有很大几率见到关晓娟,他根本不愿意去面对关晓娟,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本身就让秦山海非常痛苦,甚至不愿去想,在这个阶段如同把头扎进沙子地里的鸵鸟,只想全身心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去。 “候所,要不……你去失主家?”秦山海坐在自行车上脚尖点地。 “咋娘们唧唧的,你赶紧的吧,我在春光维修部等你,对了,维修部就在云水路西头。”侯振坤随口说了一句,骑着自行车就走了。 秦山海来到镇东头李桂兰住处敲门,门开了,露出个帅小伙的脸问道:“你找谁?” 这人是谁?听关晓娟说过一次,家里给她介绍了个长相帅气而且家境优越的小伙,叫高大全,十有八九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警察同志……你找谁?”小伙又问了一句。 听到对方喊警察,秦山海才意识到自己穿着警服,是来办案的,“哦,我是古河镇派出所的民警,为了前段时间家里被盗那个案子来的,我来找李桂兰。” “进来吧,阿姨出去了,一会该回来了,你进来坐会吧。”小伙客气地说道。 “谁啊?”客厅传来清脆的声音问了一句。 秦山海跟在高大全身后往屋里走,迎面碰见从屋里出来的关晓娟。 两人一动不动的对视,中间夹着不明所以的高大全。 高大全感觉到了异常,转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下意识问道:“哎,怎么回事?” 秦山海慌乱地收回了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没啥,上次报案说丢了个松下牌21寸的电视机,我们在一个修理部发现了同品牌同型号的电视,所以让家里去人辨认一下,如果是你家里丢失的,那就算找回失物了。” 看似是回答高大全的文化,但秦山海一直对着关晓娟说的。 高大全忽然明白了,关晓娟一直苦恋的人,据说刚当上警察,会不会就是眼前这个人?开口问道:“警官,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秦山海。” “你就是秦山海?!” “你一定就是高大全了!” “没想到在这儿碰面了,我一直想看看你究竟有啥魔力,让晓娟一直魂牵梦萦。”高大全冷冷说道。 秦山海心里的火一下上来了,“愧不敢当,但这是我俩的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欺负晓娟,那就是不行?”高大全向前走了一步。 “你是干啥的?”秦山海缓缓问道。 “我是晓娟的……朋友。对,朋友不行吗?” “哦,行,我是来办案的,不是来跟你顶牛的,请你让开。” “呦,警察还挺牛啊,还让开?我不让,你能把我怎么样?” 关晓娟对着高大全一声大吼:“吵够了没?谁跟你是朋友?” “晓娟……你……他都这样了,你还向着他?你说他有什么好?我高大全哪点不如他?”高大全气急败坏地说道。 “我没向着谁!不是办案吗?走,我家的电视机我最熟悉,我跟你去辨认。”关晓娟拉着秦山海的衣服转身就走。 高大全气的攥着拳头,对着红色大铁门“哐哐”两脚。 秦山海跨上自行车,说道:“你也骑一个吧。” “不骑!” 秦山海一听,感觉有点尴尬,“那要不……” 关晓娟打断道:“怎么着?不天天说有困难找警察吗?骑车带我一下会死啊?” 秦山海无语,只好蹬起了自行车,关晓娟侧身坐在后座。 两人都沉默,秦山海缓缓蹬着自行车,身后关晓娟还有意无意抓着秦山海的衣摆。 分开一个月,这时候忽然见面,感觉恨不自在,为了打破尴尬,秦山海没话找话道:“晓娟,其实……我看那高大全挺不错的。” “不错你娶她啊!”关晓娟一句话怼的秦山海哑口无言。 过了十分钟,关晓娟开口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我等你三年?你现在是吃不上还是喝不上?你一直想把我往别人怀里推,你究竟怎么想的?你要说你不喜欢我,讨厌我,那我没有二话,你弄出个等你三年,咋等?现在还有两年零十一个月!” 秦山海脚尖点地,将车子停了下来,转头道:“我有我的难处,我不想揭自己短,你一直逼我,我都快疯了,你对我越好,我就越痛苦,你懂吗?” “不懂,现在倒好,你把我推开,那个高大全天天缠着我,我妈一看他来,就躲出去,生怕耽误了我俩说话,我一天天烦躁的不行,我看你是要逼死我,你就是个魔鬼,我咬死你!”关晓娟说完对着秦山海胳膊一口咬了下去! 秦山海没动,任由关晓娟咬着,看得出来关晓娟用劲了全身力气,秦山海疼的浑身发抖,也没出声。 “肩膀上一口,胳膊上一口。够了没?”秦山海问道。 关晓娟没回答,从车坐上窜了起来,从背后搂住秦山海脖子,秦山海下意识伸手抓住她胳膊,自行车失去重心,摔倒了。 关晓娟就劲两腿一蹬,如同八爪鱼一般跳上了秦山海后背,四肢紧紧夹住。 秦山海哭笑不得,转圈左右甩着,根本没用,“你又发什么疯?下来啊。” “就不下!”关晓娟两手交叉抓住自己肩膀。 “我胳膊淌血了!” “活该倒霉!倒霉活该!我就不下来!” “你到底想干啥!?我真摔你了?”秦山海急的头上直冒汗。 “摔吧,你不摔你是狗!” “我,我我……”秦山海知道自己抬手抓住关晓娟胳膊,顺势侧身一摔,就能摔她个四仰八叉,可关晓娟又不是犯罪分子,哪能这么摔呢?这时候真没招了,干脆不用劲了,耷拉着胳膊,任由关晓娟“盘”在身上。 十分钟后,“行了吗?” “没有,气还没出完!” 秦山海弯腰直接坐在了地上,关晓娟依旧不松手,把秦山海扒的后仰着倒在了她身上。 秦山海转过身说道:“候所还在镇上等我,你这么闹,我又要挨批评,好不容易重新当上警察,非要闹到我回家种地吗?” “好,我不闹,但是我还是得问你那句话,为什么非要把我推开?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关晓娟终于松开了手。 秦山海伸手够着背上的咬伤,“你看看我现在什么样子?你属狗的是不是,身上都被你咬的都是牙印!” 关晓娟斜眼看着秦山海,没回答。 “起来,去镇上,有啥事下班再说,行不行?”秦山海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拉着关晓娟说道。 关晓娟气呼呼起身,扶起了车子。 十分钟后,古河镇云水路春光电器修理部。 这家招牌为修理部,其实也收售一些二手的家电,有些收来的家电毛病不大,修好后就可以卖个好价,因为价格实惠,生意挺好。 秦山海停好车子,带着关晓娟进了屋。 “咋这么久?”侯振坤坐在门市部柜台里面问道:“身上咋弄这么脏?” 关晓娟翻着白眼看着秦山海,秦山海连忙掩饰道:“没有,那个……车链子掉了,摔了一跤,候所,我把人领来了,让她赶紧辨认一下吧,这是李桂兰的女儿关晓娟。” 侯振坤起身,将里屋电视机抱出来放在柜台上,“看看,这台是不是你家丢的电视机。” “是,是我家的,从哪儿找的?”关晓娟眼睛一亮。 侯振坤对里屋喊道:“费军,把你灯打开。” “好嘞。”屋内有人应道。 “姑娘,你仔细看清楚了。你确定是你家丢的那台?”侯振坤再次确认道。 关晓娟看了看说:“对,没错,就是我家的,我天天看电视,换台的这个按键掉漆了!” “好!很好!费军,来,你出来!”侯振坤提高嗓门喊道。 “电视机我抱走了,大海,来搭把手。”关晓娟抬手就要抱电视。 侯振坤挥手制止,“这姑娘好像有点虎,电视机你先别急着抱走,这个是物证,等结案我给你送家去。” “哦,我正发愁怎么运回家呢,那好,反正我家刚买的新电视,要不就送给派出所看吧。”关晓娟说道。 侯振坤扭了扭脖子,示意秦山海将关晓娟送走。 秦山海接过话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你父母都没同意,别自作主张,等案子弄清楚,就还给你,走吧,我送你回家。”说完拉着关晓娟出了门。 “我不回家!” “不回家你去哪?” “哪都行,反正不回家。” “这又咋了?我在上班,在工作,你别跟小孩似的闹着玩行不?” “你上你的班。” 秦山海束手无策,又急又气,无奈地看着关晓娟说道:“咬也咬了,闹也闹了,你究竟要干啥?” 关晓娟怔怔看着秦山海,扑了过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别赶我走,行吗?大海。” …… 屋内,侯振坤点了根烟,指着费军说道:“坐下,说说吧!” 费军唯唯诺诺道:“说……说啥?”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四十六章 第二批原料 “说啥?说火箭发射的原理你会说吗?电视机哪儿来的?”侯振坤拍着桌子问道。 “我……我……我记不清楚了。”费军结结巴巴说道。 “你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偷这玩意的贼,向派出所挑战,向镇政府挑战,镇党委书记火大了!这个案子现在必破不可,而且必须从严惩处,绝不姑息!” “候所,我们这儿,一天来来往往不少人,你容我想想。”费军商量道。 “还要我给你做个普法教育吗?你知道销赃罪,怎么判吗?顶着杠判,有期徒刑三年!你收这个玩意有发票吗?来源明确吗?手续齐全吗?交易的时候有收据底联吗?对方出示身份证了吗?签字了吗?”侯振坤连续问道。 费军苦着脸说道:“这……这,哪儿有这么复杂啊?平常我们这儿卖个旧电器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像您说的那些复杂程序,这生意就没法做了啊。” “那你是没出事!你说不清楚来源,就跟我走一趟!”侯振坤看着费军一副装出的窝囊样,心里就烦了,根本不想废话。 “候所,您要明鉴啊!确实不知道是偷来的东西,您可别把我抓进去啊,一家老小呢。”一听要抓人,费军顿时蔫了。 “说!”侯振坤撂出一个字,又拿出一支烟,就着烟头点着,一夜没睡,身上乏得很。 费军边想边说:“三天前,我坐柜台这儿修录音机,有个人来店里溜达,因为穿戴打扮跟别人都不一样,我就看了他几眼,这人头上戴着火车头帽子,就是雷锋戴的那种棉帽,把帽耳朵放了下来,嘴上还带着口罩,我就问他,要买啥?他说随便看看,店里每天都要来不少这种只看不买的人,我也没理他,他看了几分钟就问我柜子上的几台电视价格,问完就走了,停一会,我修好录音机以后,他又回来了,问我八成新松下21寸的电视多少钱?这种进口的电视机价格很贵,我干生意这几年也没见过几台进口货,所以随口说了句没拆卸过的原装货一千五。” “你这家伙够黑的,一千五你连国产的都买不到。进口的21寸电视机咋说也要三四千!”侯振坤接了句。 “你看,候所,我不就靠这个挣点钱吗?我说个价,人家还要讨价还价的。” “嗯,你接着说吧。”侯振坤按灭了手上的烟头。 “那人说了句两千行不,我就说最多一千六,还要看成色,必须要八成新以上才行。那人没说话,直接就走了。晚上我准备关门的时候,他抱了个电视机就过来了,我验了验货,的确是进口原装的,心里挺高兴,这个就算一千六收来,我都能赚不少,我店里没那么多钱,这个点银行都关门了,这人骑着三蹦子带着我去邻居那儿借了四百,才凑够一千六给了他。候所,我真不知道这个是赃物!” “你看清他脸吗?”侯振坤问道。 “没有,他一直都是戴着火车头帽子,还带着口罩,只能看出来这人是个壮年男子,最多不超过四十岁,骑三蹦子的时候很利索。” “什么三蹦子?啥牌的?有没有牌照?” “就是咱这儿农民常用的那种,带斗的农用三轮,牌子我也没注意,牌照?咱农村人哪有人上牌照?平常拉个庄稼啥的,又不进城。” 侯振坤拉着费军,边走边说:“来,咱出去看看,是哪种样式的三轮,是带驾驶楼的还是露天的,你再仔细想想。” “不带,不带驾驶楼,露天的那种。” 两人维修部边走边到处看着,目标就是三轮。 在一家杂货店门口,费军指着路旁停着的一辆三轮道:“就是这种,和这个一模一样的。” 费军说完又凑上前仔细看,侯振坤拍了拍他,笑道:“别研究了,车身上写着呢,巨力三轮!” “对,就是这个。” 侯振坤掏出蓝色笔记本,边记边说:“嗯,行了,这几天不准出镇,派出所随传随到,有什么情况及时报告。” 费军不停点头应着,“候所,不能真判我刑吧?” “你老老实实配合,确实有证据证明你不知情,就不会判。不过赃物必须暂时没收。”侯振坤解释道。 “哎,您多帮帮忙,我一定配合警方,以后再不干这事了,没发票的东西我不收!这下亏大了。”费军心疼地说道。 “嗯,走吧,把那个电视机抱出来,我带回所里。你再给我详细说一下那个人的身体特征。”侯振坤打了个哈欠,满眼通红地说道。 侯振坤抬头一眼看到自己的自行车旁,民警秦山海怀里有个女孩,就是刚刚那个有点虎的女孩。 “哎哎哎!大海,干吗呢?”侯振坤瞪大了眼。 …… 于正和杜文斌商量妥当后,杜文斌回家找了父亲,古河镇政府的办公室主任杜志怀。 杜志怀取了两千块钱,带着儿子,姿态很低,亲自上门赔罪。 江玉姗的父母一听对方竟然是镇上的部门领导,态度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杜志怀先是看了看下不了床的江玉姗,表示了慰问,将两千块钱放在了床头。 江玉姗父母再三推辞,杜志怀态度很诚恳地说道:“这是给孩子看病的,如果不收下,我这心里实在过不去,毕竟是我家孩子犯下的错,这些天都要卧床静养,耽误了上班,理所应当的赔偿。我作为镇领导,没管教好自己的孩子,也是一大失职啊!二位给我个机会,我一定严加管教,让他们所长也狠狠收拾他!我听说姑娘在收费站上班,天天要上夜班,下班回家多危险?公路局有我一个老同学,我回头打个招呼,给安排个白天的工作。”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父给妻子使了个眼色,两人就不再推辞。 事情很快平息,田宝军私下和所里内勤闲聊时,一直叹气,说:“看看俩新人,一个穷警察、打人差点被撸了,刘所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留下上班,另一个也是打人,打的还是一个姑娘,看似挺难办,刘所也发愁,可不到一天,人家自己轻松摆平了,这靠的是啥?这一对比讽不讽刺?这年头没权你得有钱,没钱你得有权,两样都没有,就是咱这样的,月月等着那点工资养活老婆孩子,呵呵,吃顿肉都得合计几天。” …… 钟国涛拿着一叠钱递给蒋贵,“钱汇来了,发吧,酬劳每人二十!”又掏出一小卷钱,“这是五百块,你记上账,算咱村委会的钱!” “你借的三轮,烧的油钱,打的电话费,还忙活这么久,就不算钱?”蒋贵问道。 钟国涛斟酌了一下,决定道:“这次先不算了,后面真挣到大钱再算也不迟,你看看村委会的会议室,四面漏风,找人来修修补补吧,你把钱交给会计,每一笔花费都记上账,然后向村民公开,省的人说三道四。” “那行吧,就按照咱们说好的,愿意先付押金的,我就记上,这次争取多拿点原料。” 两人商量好,蒋贵在大喇叭里一喊,不管是干了活的还是观望的村民,都一窝蜂来到了村委会门口,蒋贵拿着笔记本,先将上次的酬劳挨个念名字,念到名字的来桌子前面领钱,逐个发了下去。 全是女同志,叽叽喳喳笑着闹着,拿到钱的脸上笑开了花,来看热闹的围住这些人不停地问。 已经立春,但天依旧很冷,上次在村委会四处漏风的会议室开的会,屋子太小,根本挤不进去多少人,这次干脆叫大伙儿集合在村委会门口的简易会场。 蒋贵坐在带破洞的桌子前,拿着搪瓷缸子喝了口甘草茶,清了清嗓子,拿出个笔记本,就开始正儿八经地说起了手工编织致富的意义:“……我们要抓住机遇,深化改革,扩大开放,促进发展,保持稳定,是多么及时多么正确,这一重大指导方针……”。 说了没几句,下面就有人喊了句:“蒋支书,你说的啥?” “……是党的政策?”蒋贵看向钟国涛,小声道:“国涛,干脆你讲吧。” “来,大家欢迎,让钟国涛为大家讲几句。”蒋贵摆着手说,拿着搪瓷缸子让开了位置。 钟国涛四周抱了抱拳,坐在了蒋贵的位置。 蒋贵都懒得管钟国涛怎么解释这些话的意义,心道:这小子到底是个年轻人,不知道累,干起事来雷厉风行,原本以为这项目一来一回咋地也得月把能完成,没想到十几天就弄了第二轮,不光是干劲足,脑子还灵,遇到困难不盲目,还能留一手,老钟头有个好孙子啊。 钟国涛在台上说着:“……咱不管那些啥意思,落实到咱们头上,就是致富光荣,劳动光荣。上河村穷,这是劣势,但是咱们也有优势,咱们村的最打优势就是不缺乏劳动力,咱们大伙儿都不缺干劲儿,我现在呢,就是想办法让大伙儿的干劲儿用对地方,说的再多都是虚的,钱拿到手里才是实的。” 台下有个女同志喊了声:“对,别说那些虚的了,快说下一批活啥时候发?” “是啊,我们都等着赚钱呢!”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四十七章 抱怨 “我能不能一次多领几份?我家里有三个闲人,都会织毛衣,一份根本不够做的。” 有个很大的声音喊道;“国涛,有相好的没?没有的话咱村你随便挑,她们一帮小姑娘刚刚说悄悄话,被我听到了,有不少想嫁你呢,看中哪个,二婶给你做主,咱村随便挑。” 蒋贵坐在一旁喝茶抽烟,听到这话拿过了台式话筒呵斥道:“去去去,桂英她娘别跟着捣乱,说正事呢!” “蒋支书,结婚生子就不是大事了?”桂英又来了一句。 钟国涛对着话筒说道:“二婶,正事办完再说那些,我在台上,你别扬沙子了。” 引来一阵哄笑和议论,不时夹杂一阵笑声。 “都安静,安静了。都不想挣钱了咋地?”蒋贵佯怒,人群静了下来,拍了拍钟国涛道:“你接着说。” “嗯,上次呢,咱们一手交押金,一手交原料,那是因为我给大伙儿垫付了,现在要活的人太多,我就没那个能力垫付了,你们把押金交上来,我们登记汇总后一起汇给老板,原材料发过来,我再发给大伙,这样干的话,咱一次可以多赚点,也能保证每个人都有活干。一件押金还是一百,手工费二十,愿意的去找村委会的会计排队登记。” 这时下面有人七嘴八舌问:“那万一钱没了咋办啊?” “是啊,电视上都播了,外面城里有不少骗子。” “押金没了你们给赔吗?” 众人顿时乱哄哄讨论成一团,说什么的都有。 蒋贵坐着根本没动,挺有耐性地端着搪瓷缸子,不时喝上一口,耳朵却没歇着,仔细听着大伙的讨论,掌握这些人的思路。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钟国涛坐在台上没表现出任何慌乱不安,对下面的人提出的问题未予理会,稳稳坐着等台下讨论的声音变小后,才开口道: “钱真没了,我想赔也赔不起,但是我敢拍着胸口保证,我不会坑大伙,风险肯定有,但是经过我的考察,风险不大。” “我信,我报名。” “对,国涛和老钟一样,根本不是那种人!” “哎,这话对,老钟是什么人大伙儿不清楚吗?老钟的孙子,错不了!” 一听要先付押金再订货,一开始有一部分人犹豫了,但拿到酬劳的这些人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直接嚷着要排队登记了,毕竟老钟头这些年的为人还是令人信服的。 这一下把其他人都带动了起来,会计桌子前,一度挪不开腿。 秦山月凑不到钱,手里攥着刚发的二十块,在会议室门口站了很久。 等晚上村民散去的时候,竟然凑了三万多块钱。 蒋贵笑道:“国涛,你的一万本钱可以收回去了,这下资金充足,根本不用你垫钱了!有了流动资金,项目就活泛了。” “嗯,第一次有了经验,后面就顺利多了,以后我上班,这事你多照应着,这几天老是请假,吴总有点不高兴了。以后我就负责来回的货源,让马大姐和小月充当咱村里的致富顾问得了,你们三个不能白忙活,都要给酬劳,就从公款里出。”钟国涛心情很好。 “可行,可行。我把钱整好,明儿一早你拿镇上汇过去。天都黑了,一会让你婶子挣俩菜,咱爷俩喝点。”蒋贵也非常高兴。 “走吧。”钟国涛说着和蒋贵出了会议室,一眼就看到秦山月的背影。 “小月,大妹,你干啥呢?”钟国涛喊了一声。 秦山月怯怯地转身道:“我……没啥。” “钱领到了吧,下一批在蒋支书这儿报名吗?”钟国涛问道。 “没……没有。”秦山月磕磕巴巴答道。 钟国涛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大妹这是没钱交押金了,就笑着说道:“蒋支书,给大妹登记三件,押金我出。” “哎。”蒋贵拿出了登记本。 “这……行吗?”秦山月问道。 “有啥不行的?呵呵,对了大妹,我一忙就忘了,谢谢你的手套,很暖和。”钟国涛笑道。 “谢谢你了,国涛哥。那……那我先走了。”秦山月脸一红,转身就走。 看着秦山月远去的背影,蒋贵神色暧昧地笑着,“呵呵,国涛,大妹脸红了,你看到没?” “啊?”钟国涛满脸疑问,“红啥?” “我觉得你俩……有戏!”蒋贵拍着钟国涛肩膀笑道。 钟国涛摆手道:“叔,你别扯了,大妹是大海的妹妹,那跟我亲妹妹没啥区别,可别乱点鸳鸯谱!没有的事。” “哈哈。”蒋贵大笑。 第二天一早,钟国涛就去了镇上,打电话订货,然后去镇邮电支局汇了款,办完后立即往公司赶,吴总最近都有意见了。 …… 秦山海终于还是妥协了,其实从他说出分手的那一刻就后悔了,看到关晓娟无比悲恸的表情,心一下就软了,改口说让等他三年。 说着简单,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时正赶上所里任务重的时候,秦山海勉强自己,让自己全心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不去想其他事。 可不管在做什么,脑海里时时刻刻浮现的都是满脸泪水的关晓娟。 以为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可以让自己忘记一切,可是那些往事却是越来越清晰。 他知道关晓娟肯定也承受着很大的折磨,心中越发不安。 命运的安排让两人重新见了面,关晓娟闹,咬他,撒泼耍赖,反而更显可怜兮兮,这一切让他手足无措,关晓娟在维修部抱住他的那一刻,秦山海知道,自己彻底沦陷,世间的一切规则、秩序、偏见和风言风语都不足为道了。 决定了,想通了,一切困难似乎都变得毫无杀伤力。 关于这些,关晓娟说,杨过可以等小龙女十六年,受尽相思折磨,我不如电视上的大侠,我等了一个月,这一个月简直就是行尸走肉,整个人都崩溃了,于是,我决定,一分钟都不能等。 …… 刘正坤在派出所里听完侯振坤的汇报,两人一致认为,到春光电器维修部的男子,和连环盗窃案有很大的关联,这是条重要的线索。 通过现场勘查可以看出,嫌疑人对古河镇非常熟悉,很有可能就是本地人,现场没有慌乱翻动的痕迹,心理素质很好,身手利索,作案时不怯场,从留下的字条可以看出,嫌疑人性格上自大狂妄、目空一切,对政府部门和派出所都不放在眼里,从销赃的过程可以看出,嫌疑人刻意掩饰面容说明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风声正紧的时候就想把手中的东西变成钱,说明嫌疑人手头最近有可能缺钱,代步工具是巨力农用三轮,有可能家中务农,或者做小生意,维修部老板费军提供的信息,此人大概在25岁到35岁之间,中等身材,比较壮实。 结合这些线索条件,刘正坤决定采取最简单有效,实施起来却是最繁杂的“筛选法”。 从巨力三轮入手,镇上各村各户有三轮的不少,绝大部分都没有入户上牌,需要大量的摸排工作。 开巨力三轮,身体强壮的青中年男子,很有可能当过兵或者有习武经历。 所里人员较少,要兼顾白天的接警出警工作,还要兼顾晚上的蹲守任务,更要派出下片区的民警进行摸排。 刘正坤召开全所民警会议,调整了一下最近的工作时间。 取消礼拜天,直至破案,值班和蹲守的民警,凌晨三点休息,中午十一点半接班,下午分工留守或者下片区。无正当理由不得请假。 命令一出,坐在下面的民警大都是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田宝军皱着眉头,声音不大也不小,“一个月那么点钱,连礼拜天都没有,我家里还有个老母亲最近犯病,不能离了人,本来应该我和我妹妹轮流照顾,现在倒好,天天一弄一夜,家里一堆事儿都扔给了我妹妹,昨儿我妹夫差点和我打起来,说老母亲生我有啥用?有病卧床的时候我没起到一点儿作用,我妹妹也要上班,请假就没工资,我妹夫说我不出人出钱也行,让我一个月掏五百,我工资才七百多,还要给儿子交学费,家里老婆孩子还要吃饭,哪儿能掏出五百?我妹夫说行,那你不出人也不出钱,让老太太躺床上死了算了,我一气之下就和他打了起来,被邻居拉开了,几个邻居没一个说我理的,本来一周咋也能凑合休一天,回家尽尽孝道,这下完事了,一天也甭想回家,在所里有任务,吃不好睡不好我就不说了,我是老民警都能克服,但这家都不让回,我真没法克服。” 于正说道:“特殊情况,可以特殊对待,你家里老母亲生病,礼拜天可以回家,到时候我们再协调值班人员。” 片警小光三十出头,秦山海来派出所之前,他算是新人了,在派出所呆了不到三年,有一定的工作经验,对于刘所的这个决定,也有自己的看法,开口道:“刘所,不是不干,实在是分身乏术啊,今天我负责出警,上午镇里李春鹏家的狗咬了人,我出警处理,刚回来下河村老王家的牛又吃了华子媳妇的玉米棒子,我骑着自行车去协调,回来都中午头了,刚打了碗饭还没吃,又接到报警电话说洗浴中心有人丢钱包了,放下碗我就去了,一下午,有两口子吵架要喝农药的,自行车铃铛被偷的,谈恋爱的吵架女的要跳楼的,就连李傻子抢了包子铺两个包子都要咱们去处理,再说晚上,镇上新开的蹦迪厅年轻人喝多了打架斗殴的,更离谱的是晚上喝多了迷路找不到家的也找咱们,按理说,百姓遇到危险求助咱们,这是咱们的职责,责无旁贷!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找咱们,标语贴的是有困难找警察,可什么样的事儿算困难?没钱买烟了,女朋友生气了,想买二斤肉吃兜里没钱了,这都是困难,找咱们警察来了,这能帮忙吗?能忙得过来吗?咱们是派出所,不是慈善机构,更不是阿拉丁的神灯,遇到这些事,怎么处理?有没有一个严苛的标准?”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四十八章 开会 侯振坤眼睛通红,点了根烟道:“我和大海都是一夜没睡,乏得很,最近压力的确不小,像小光说的这些问题,都是真实情况,以前也有忙的时候,但没像这次几个事连一块了,咱们警察要值班,要接警出警,要蹲守,还要下片区排查,这对一般人来说,工作的确是超负荷,但非常时期非常对待,这个贼已经猖狂到什么地步了?镇政府门口贴挑衅的标语!不抓此贼,我都没脸在派出所干了!要说累,的确累,但是咱们得对得起头上的国徽啊!” 于正表情比较凝重,扶了扶眼镜问道:“文斌,大海,你俩说说吧。” 杜文斌首先开口道:“我没意见,我犯了错误,正在自我检讨中,再忙再累我都能坚持,领导咋安排,我就咋干。” 秦山海说道:“我也没意见,候所二十多年老民警,都是这个态度,我也没二话,比起部队上的训练,这点苦不算什么。” 刘正坤抱起膀子看着屋内的众人,笑了笑,“嗯,都说完了,下面我通知个好消息,上次处理孙下放妻儿的绑架案,哦,孙下放就是大家口中的孙百万,这个案子邓局很满意,给大海申请了个三等功。这也是咱们派出所的荣誉!大海会武,却不主张动武,而是以部队上所学的专业谈判知识来处理,这叫有勇有谋,邓局给予了好评。在座的老同志都清楚邓局的脾气,很少夸人。县局最近响应市局号召,下半年准备成立特警中队,抽调各单位高素质民警进去,邓局想把大海调去县局刑警大队先磨练磨练,然后去特警中队任职,我觉得是个挺好的机会,但是人家大海不这么想,就愿意留在咱这儿,这是甘于平凡、甘于奉献的精神。” 说到这,众人目光都看向秦山海,有的诚恳,有的复杂。 秦山海略显紧张地站起身,对在座的人敬了个礼。 刘正坤挥手示意秦山海坐下,接着说道:“卷钱跑路的工头朱庆才,在县里落网,赃款大部分追缴了回来,孙百万一高兴,给咱们县局赞助了十万块钱,抓捕朱庆才是县局刑警大队的功劳,而解救人质是咱们派出所出的人,两边一平衡,各分了五万块充作经费,这个钱可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我和于指导研究了一下,向上面打了个报告,拿出一部分作为奖金发下来,最近确实挺辛苦,让食堂老张弄点硬菜,晚上会会餐。” 一说发奖金又会餐的,气氛顿时不一样了,屋内在座的民警脸上都有了笑意。 “吃好了,奖金也发了,没说的了吧?工作给我保质保量的完成,我抽查了几次,有个别民警蹲守的时候在车上裹着大衣睡觉!在这里我就不点名了,刚刚宝军和小光说的,苦啊累啊我都知道,但是原则性的问题不能出!县局最近不是搞了个落后民警培训班吗?邓局任培训班的班主任,我如果再发现有人执行任务的时候欺上瞒下打折扣,不光扣发奖金,还要往县里上报!让邓局给你教育一下。”一说到纪律性,刘正坤满脸严肃的表情。 侯振坤开口道:“老刘,咱所那破车光掉链子,不是趴窝就是死火,修车的老谭说了,配件严重老化,只是修的话撑不了三天还得坏,换新配件的话快赶上车钱了,这可咋整?” 刘正坤心想,现在刚批下来五万经费,加上剩下的一共五万六七,一辆国产的新面包车咋说也得三万多,这一下就去掉一大半,太心疼,不能自己花钱买,随即说道:“还是以修为主……这样吧,你先修,让老谭下下功夫,咋说也凑合过这一阵。” 于正附和道:“车是个大事,局里的车自己都不够用,就别想着给咱们配发新车了,这次蹲守行动用车还是从镇上借的,车的事我认为还是得磨磨姜书记,咱们抓住这个盗窃的小偷,让姜书记出口恶气,我和老刘再去找姜书记协调一下,看看能不能给咱留下来一辆。” 刘正坤从身后拎过来一个塑料袋,放在桌子上说道:“散会后,把对讲机发下去,都充上电,晚上三个蹲守组随时联系,相互支援!” 众人起身就要走,于正招呼道:“对了,一会上内勤那儿领补贴,民警三百,组长四百!” …… 上河村秦家。 周秀兰手里织着毛衣,对着坐在床头看书的秦德说道:“你说国涛这孩子真有本事,就整这么个玩意,就能挣到钱,我算过了,要是我和小月手里能一直有活,娘俩一月能挣小五百!” 秦山河在里屋手里看着本小人书,秦山月坐在一旁看着弟弟,手里也织着毛衣,冲外屋说道:“娘,你算得是对,可也不能天天有活,拿原料是要付押金的,人家郭涛哥是看在大海面子,给咱两件原料没要押金,而且毛衣成品和原料一来一回都要十天左右,你要有一千块钱付押金,咱一次拿十个原料,一个月拿两次货,那还差不多能挣到四百,可咱家哪有那么多钱啊?” 秦德看着书没抬头,“慢慢来慢慢挣,权当挣个零花钱,哪有一口吃个胖子的。” 周秀兰翻着白眼说道:“我说,你也别天天碰着那破书看了,能看出钱来啊?你学学织毛衣,赚点钱花,挺简单的,来,我教你。” “别扯淡,那你们娘们干的活,我是教书育人的先生。”秦德正色道。 “嘿,瞅你那熊样吧,还先生,我看你就是个榆木疙瘩老先生,不干拉倒,我给你说,咱村自从有了这个项目,娘们比你们爷们挣得都多,妇女地位都提高了,不信你出去看看,手里织毛衣的,说话都昂着头,活干利索了,两天半就挣二十块!” 周秀兰唠唠叨叨的,秦德看了一眼,没吭声。 停了一会,周秀兰又说:“哎,他爹,咱家不没钱吗?你让大海给国涛打个招呼,咱不付押金,一次给咱来十件八件的,行不?挣老鼻子钱了!” 秦德断然拒绝道:“不行,国涛帮咱的不少了!我开不了这个口,大海更开不了这个口,你心里有点数行不行?” “你不帮衬着,还拉着我腿打提溜,你就天天喝玉米糊糊吧,以后咱家,谁有本事谁吃大米饭!”周秀兰半真半假说了一句。 秦山月在里屋听得真真切切,忍不住噗嗤一笑,继续着手里的工作。 …… 关晓娟自从和秦山海一路出门,高大全就气坏了,开着捷达一溜烟回家了,李桂兰回家一看,高大全和女儿都不见了,还以为两人出去玩了,就没放在心上。 高大全回到县里的住处,父亲高飞板着脸正在客厅沙发上等着呢。 高大全也没好气,叫了声爸就想回屋。 “站那儿!”高飞喊道,“你这又去干啥了?” “没啥,去见个朋友。”高大全随口解释了一句。 “我看你是要上天!又是找那个关家小姑娘了吧?” “……”高大全没说话。 “来,你坐这儿。”高飞指着身旁的沙发说道。 高大全心里清楚老爸的脾气,平时很少发火,心里怯不敢顶撞,老老实实坐在了旁边。 “公司不问了?班也不上了?天天就奔着小姑娘使劲了?我一见人就夸你懂事、稳重,办啥事知道轻重,这一碰见关家小姑娘,你咋就不会了呢?着魔了还是上瘾了?”高飞一连串的疑问句,看儿子没反应,怒吼道:“你说话!” “爸……我……”高大全不知该如何解释,对于关晓娟,心里真实想法其实就是拐不过弯,这个时候说出来,似乎没有什么说服力。 高飞点着儿子胸口问道:“你上次跟我说,让我别把情绪带到工作中,让我跟关凯该签合同签合同,你要光明正大追求,我一想,也有一定的道理,可我咋也没想到你这个光明正大,是抛家舍业的光明正大,是啥都不顾的光明正大!我这大半辈子努力得来的这点成就,眼看就要毁你手上!” “……”高大全沉默。 “别不吭声!你工作都扔下,损失我就不跟你算了,那这些天你总得有点收获吧?给我说说,你这些天一天两趟的往古河镇跑,有什么收获?人家姑娘愿意了?”高飞接着问道。 高大全一听心里更窝火,老实答道:“没有,我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伺候了一个月,没给好脸,听说关家遭了贼,我拿菜刀守着,晓娟烦我显摆,我把新车都换了,那个当警察的什么海来找她,几句话就跟人家走了!” “你看你这出息!”高飞气的站起身扬了扬手,转念一想,儿子也受了委屈,狠不下心,又慢慢放下了。 “那丫头我见过几次,好在哪了?你说漂亮,漂亮姑娘少吗?那丫头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倔驴一样,泼辣任性,天天板着个脸,下巴都抬天上去了,一副领头鹅的模样,哎呀,不行了,我越说越气,你能争点气吗?!” 高大全抬头道:“你打我一顿才好,心里正憋屈呢,我……就是心里过不去,一开始是喜欢,时间久了是赌气,现在……就剩怨念了。” “那你打算咋办?还去她家当使唤丫头?”高飞问。 “不去了,现在估计跟那警察又和好了!”高大全脸上满是气愤。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四十九章 调虎离山 高飞坐了下来,缓缓说道:“你知道点好歹吧,给你说个事,前几天我重感冒,去镇医院打了吊瓶,顺便做了个体检,副院长建议我去县医院做个全面检查,一听就知道不好,检查结果今天早上拿来了,虽然不至于要了命,但也够严重的,冠心病,再拖就是重度,需要去大医院治疗,我就你一个儿子,家里公司里以后都靠你了,你好好干也好,你胡扯淡也罢,我也没精力管那么多了,就算你把这点家业败光,我也不说你啥了,你要争气,就好点整着。” “爸,我陪你去看病!”高大全顿时急了。 高飞轻声说道:“坐下,稳当点吧,有你妈陪我去就行了,现在刚开春,公司一年的计划还没落实,你把公司整好,比啥都强,我给公司副总老钱说了,等我两个疗程病愈回来,就把公司交给你,现在过渡阶段让老钱协助你照应着大小事。” “我一定好好干。不胡扯淡了。” “那丫头的事你怎么处理?”高飞不放心。 “他爸怎么说?” “你说关凯?自从签了合同,关凯闭口不提这事,我一问,他就打哈哈。”高飞道。 “我懂了,爸,我一定处理好。”高大全面无表情,点头说道。 …… “蒋支书,下河村来人了,问咱们毛衣的事!”一个村干部跑进门,对着正在烤火的蒋贵说道。 蒋贵将披在身上的衣服扣子扣紧,“走,看看去。” 还没等走出去,门外就进来三个人,领头的正是下河村支书王兵,这人和蒋贵年龄差不多,也干了不少年支书。 王兵进门没等招呼,张口说:“大贵,你不地道,自己村闷头发财,忘了兄弟了?” 蒋贵哈哈一笑道:“都坐,都坐。”指着刚刚进门报信的人道:“小周,你去把地窖红薯拿出来几个烤上。” 王兵一屁股坐在火炉旁,大声说:“别拿红薯糊弄我,大贵,我一直以为咱俩关系挺铁,今儿才知道,那只是我以为,你却不这么想?是吗?” “兵子,你别扯这个,你吃不吃,不吃我还省下了。”蒋贵笑道。 “吃,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别抠搜的,我问你,你村里织毛衣咋回事?”王兵问道。 小周端着一大碗红薯进来了,问蒋贵:“都烤上?” 王兵一把将碗拿了过来,“废话,仨人呢,一碗哪够吃?” 小周看着蒋贵,小声嘟囔:“蒋支书都不舍得吃……”,蒋贵笑了笑,“去,都拿来,让兵子吃个饱!” “蒋支书。”小周不情愿地喊了句。 “去吧去吧。”蒋贵摆了摆手,小周无奈只得出去了。 “你刚刚说啥?”蒋贵装糊涂问了句。 跟王兵一起来的一人笑道:“蒋支书,我们来取经的。” “取经?那你们应该去找如来佛祖,我这也没庙。”蒋贵开始云里雾里扯。 王兵烤着红薯,直白地问道:“大贵,你别跟我扯淡,我问你为啥织毛衣?咱两个村就隔一个桥,我能看不见吗?大闺女小媳妇小姑娘老娘们,手里都织着毛衣,我一问,还都是纯羊毛的,你村啥时候这么有钱了?” “呵呵,妇女闲着弄点零用钱,那都是功夫钱啊。”蒋贵淡定说道。 “一件二十,马大姐说再笨的,三四天也能完工一件,一天划五块,一个月就是一百五。这是零用钱?你们村平均年收入多少?有一千吗?给个痛快话,能不能给兄弟透个信?” 蒋贵一看对方啥都知道了,便不再隐瞒,“哪儿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实话告诉你吧,是我们村一个能人搞来的项目,供货走货,发物流,收押金,质量要求也严格,目前我们也是摸索阶段,而且担着风险,一件的押金就是一百,普及后一个村拿一次货就是三四百件,三四百件的押金就是三四万,你担不担这个风险?” “那你都不怕担风险,我怕啥?” 王兵说完,低头和随行的二人低声商量了起来。 蒋贵解释道:“不是我闷头发大财,镇上姜书记也说了,我们上河村是个试点,我们村这个能人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请得动,人家答应姜书记了,做镇上的致富顾问,到时候你再想搞项目,就会去你下河村指导几天。” “那行,到时候你大贵得偏看我一眼,提早想着我下河村。”王兵三人商量后,还是决定先不担这个风险,等镇上有动静,再响应,更稳妥一些。 “没问题,兵子。”蒋贵应道。 “栓柱,把烤好的红薯都包上,留着路上吃。”王兵指挥着说道。 蒋贵问:“就一个桥的路,你还带干粮?” “你不说让我们吃饱的,我在这坐着吃饱和走着吃饱有区别吗?你们村这一下挣那么多,吃你几个红薯还有意见!我们走了。” “行行,带着路上吃,赶紧走吧。”蒋贵做出赶鸡群的动作。 …… 古河镇派出所动用了全所的警力,挤出时间摸排巨力三轮,各村都排查了一遍,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最后在镇西边的老房子租住区,发现了线索。 这是一处破旧的两间住房,房主在别处建了新房,这里便租了出去,一月三十块的租金,租客并未提供身份信息。 据邻居反映,前段时间这里住着一个奇怪的年轻人,说他奇怪,是因为这人白天不露面,窝在屋里不知道干啥,有不少附近的住户都能证明,这屋里整夜亮着灯,而且门口经常停着一辆巨力三轮。 这租客和四邻基本没有交流,也很少出门,所以没人能够清晰描述他的容貌。 刘正坤带领民警赶到的时候,房子已经人去楼空,租客已经走了一周左右。 带着房东进了门,发现了一些蹊跷的地方,墙角里有一小堆垃圾,上面是方便面和饼干的袋子,袋子下面发现了一些东西,有半盒的图钉、大头针,半截铅笔以及一些信纸,经过失主辨认,正是三起盗窃案里丢失的办公用品。 刘正坤认为虽然发现了嫌疑人住所,但是情况不容乐观,最近的大排查风声太紧,很有可能让嫌疑人惊了,如果躲到别处,那就更难抓住他了。 撒出去蹲守的这些民警现在的状态已经是人困马乏,有些精力不够熬不住的,只能在蹲守的时候打瞌睡,这是累极了后自然的身体反应,刘正坤也能理解,让这些人撤防,又心有不甘,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又过了两天,刘正坤看手下的人实在太累,刚想下令撤回蹲守的三个组,又发生了一件事让刘正坤推翻了决定。 嫌疑人租住的房子,已经被警方掌握,搜查并留存证据的时候,门上又被人贴了字条,写道:盗帅楚留香略施小计踏月色而去,跳梁小警察大肆追查开破车而来。 这是在派出所民警勘查现场的时候,嫌疑人偷偷回来贴上的,无比猖狂。 侯振坤看着这个字条,气的吹胡子瞪眼,对着面包车轮胎踢了四五脚,脚指头都踢肿了。 杜文斌傻傻问道:“候所,你咋只踢轮胎?” 于正在一旁接了句:“轮胎踢不坏,踢别的地方,他舍得吗?” 听到指导员的话,众人都笑了,但是笑容都夹杂着干涩和苦楚。 看着纸条上迎风飘舞的字迹,秦山海暗暗握紧了拳头。 秦山海自从和关晓娟和解后,心情好了不少,关晓娟一直在他耳边念叨,武侠片里的大侠笑看风云我行我素,不理会世俗目光,杨过和小龙女如何如何坚贞不渝。 渐渐的,秦山海觉得自己的确应该放下思想包袱,轻装上阵,对于世俗中门当户对的观念,不去理会,洒脱一些也未尝不可。 关晓娟临走时,说最近要干一件惊天大事,秦山海问她,她也不说。 今天赶上秦山海和杜文斌在所里值班,以往都是三人值班,接到报警,可以两人出警一人留守,现在非常时期,人都抽调开了,只留了两人值班。 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接到报警电话,自称玉林村村民,在镇上办事住了东风旅馆,自行车放在旅馆门口被偷了。 秦山海和杜文斌两人一合计,秦山海决定自己前往现场出警,杜文斌留守。 二十分钟后,秦山海骑着自行车来到东风旅馆,问了旅馆老板,根本没有玉林村的村民来住,而且也没有人丢自行车。 派出所接到报假警的也有,有的是喝多了,有的是未成年人不懂事瞎闹,而这种丢自行车报假警的却很少见。 秦山海满怀疑惑地回到了派出所,刚放下自行车,杜文斌就喊道:“大海,赶快去镇上大世界舞厅,有人报警舞厅门口有人打架。” 秦山海来不及思考,骑上自行车就往舞厅赶,浑身冒汗地蹬了十几分钟,到地方一看,门口很平静,没有任何异常,问了问门口的售票员,根本没有打架的。 秦山海骑着自行车回所里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头,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字条,忽然想起了什么,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暗叫一声“不好!”屁股离开车座,开始狂蹬起来。 路口报刊亭还亮着微弱的光,秦山海骑到跟前,坐在车座上一脚踩地,“师傅,打个电话!” “市话五毛钱。”看报刊亭的大爷说道。 秦山海这才想起出来身上没带一分钱!略一考虑,就拨通了派出所的电话,“文斌!你马上去二楼逛一圈,带着枪!我怀疑这是窃贼的调虎离山之计,连续两个报警电话都是假的!”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五十章 枪响派出所 秦山海放下电话道:“大爷,我是派出所民警,出来的着急,没带钱,要不,我把工作证押给你,明天来送钱。” “你是侯老黑的兵吧?”大爷笑着问了句。 秦山海连连点头,“对,对。” “那你走吧,警察我还能不放心。哎,我给你说我和侯老黑……”大爷这会儿闲的很,有个人唠嗑解闷求之不得。 秦山海哪有心情闲聊,慌忙说了句:“谢谢您了,大爷,我还有重要任务,明天一早就把钱给你送来!” 光临派出所的人正是自称“盗帅楚留香”的人,此人叫马燕飞,二十八岁,正是古河镇人, 在八十年代中期,古河镇一带武风盛行,年轻人受到香港武打片《少林寺》电影的影响,都热衷于练习传统武术,马燕飞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练武,下了苦功夫,深得大小洪拳的精髓,十八岁那年,切磋了附近十里八乡的民间拳师,找不到对手,骄傲自满起来,觉得自己已经是武林高手,谁都不放在眼里。 有人议论说少林寺才是武术发源地,里面藏有不少武林秘籍,还有不少高手,马燕飞正值年轻气盛,收拾了两件衣服带了点干粮,就去了嵩山少林,打算见识见识。 这一去高手没见着,秘籍也没见着,路上倒是遇到个打把势卖艺的男子,身形瘦弱却灵巧如燕,一套拳脚耍的煞是好看,马燕飞是内行,一看便知这一套拳蒙蒙外行还行,全是花拳绣腿的套路,实战就不行了。 围观人喝彩的倒是不少,马燕飞手痒了,挤到人群中间,把肩上小包一扔,抱拳就开始叫号,旁边走出一位枯瘦老人低头抱拳,连连拒绝。 耍拳的大汉叫金奎,同出来劝场的老人金健既是父子又是师徒,家传两门绝学:“走壁功”和“金氏形意拳”,这两门功夫兼顾内家轻功和外家拳术,相辅相成,非常厉害。 马燕飞不顾枯瘦老人劝阻,依旧大声叫嚷大汉所练的拳是花架子不堪一击,要切磋武艺,围观人群觉得有热闹看,顿时开始起哄叫好。 金奎随父习武二十年,从马燕飞举手投足间就看出此人有一定功底,但火候尚浅,微微一笑示意对方先出手。 马燕飞略一拱手,一个大鹏展翅就扑了过去,低头一看,对方却不见了,原来金奎身形一晃就躲开了这一扑。 金奎提醒了一句:“注意了。” 马燕飞只听右耳有风声和,抬手向右一挡,暗道不好,只觉得胸腹和喉咙三处同时各中一下,等反应过来,金奎已经收招抱拳道:“承让承让,打平了!” 马燕飞羞愧难当,单膝跪下,要拜对方为师。 枯瘦老者扶起马燕飞,婉转拒绝。马燕飞怎能放弃,自此跟在卖艺的父子身后十几天不离开,一说话就跪倒求拜师。 老者金健看他的确有心学武,便带在手下收为关门弟子。 几年后,马燕飞功夫练成了,却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将师傅和师兄的存款悉数盗空,作为赌资。 金健年迈,临老收的关门弟子竟是败家之徒,一气之下卧床不起,将马燕飞逐出门下。 马燕飞不思悔改,恶言相向,金奎站出维护父亲,同马燕飞争执,动起手来。 论武术造诣,两人经常交手切磋,马燕飞自知略逊一筹。 金奎念在师兄弟的情分上,手里留着劲,不会下死手。 马燕飞占了思想上的便宜,出手不留情,几个回合下来,一拳将金奎打成重伤,马燕飞将师傅和师兄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拿走,赌博去了。 被警察抓住的时候,手里还搓着牌九,已经输的啥都不剩了。 马燕飞伤害罪被判入狱六年,出狱后生活上陷入困境,又不愿意干体力活,一身本事用不到正地方,倒是用在了“偷”上。 初期是为了生存偷点钱物,后来越偷越上瘾,别人劳累数天挣的钱,自己出去干一票就能得来,一发不可收拾。 吃穿不愁的时候,偷盗就成了一种癖好,见钱见物就手痒痒,特别是自己喜欢的东西,想尽办法也要偷回家,哪怕用不上也要据为己有。 马燕飞在监狱里跟狱友经常交流,懂得警察的一些套路,初期,本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态度,在临近的几个村镇偷,事后发现,越是富户越是政府部门,这些人越要面子,而且当地派出所抓不到他,拿他没办法,派出所还不声张,怕丢丑,于是胆子越来越大。 给自己定下的目标越来越高,每次盗窃成功,浑身上下都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快感,感觉自己和最近热播电剧里的楚留香简直就是一个人,同样的潇洒漂移,来去如风。 但是马燕飞也有烦恼,这些盗窃的“成就感”只有自己能体会,却没办法和人分享,既然自诩为楚留香,却非常缺乏“认同感”和“存在感”,电视剧里的楚留香每次偷过东西,都会留下字条,于是自己也效仿大侠,以显示与众不同的潇洒和目空一切的态度。 马燕飞认为,自己留下字条,写明要光顾派出所,然后成功下手,这才是“盗帅”的最高境界。 马燕飞在暗处看的很清,镇上风声挺紧,派出所的人没日没夜排查蹲守,为此自己躲了几处地方, 而这段时间派出所里留守的却不多,为了抓自己,大部分都派出去工作了,镇上繁华区域内好几个点都有蹲守的警力,他认为派出所领导根本想不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扎个回马枪,于是决定就在今晚下手,最好能偷到手铐警棍之类平常不容易弄到的东西,这样的话才有成就感。 马燕飞决定采取一招“声东击西”,在镇上雇人掐着时间差打了两个虚假的报警电话,引开值班民警。 早早就提前踩了点,派出所是上下八间房的二层小楼,值班室和办公室在一楼,二楼有储藏室,里面有枪柜和警械柜,还有内勤室,里面应该有部分现金,首要目标是储藏室,次要目标是内勤室。 至于怎么进去,对马燕飞来说不难,施展“走壁功”从小楼后面窗户进入,两米多的外墙都不用助跑,两个借力就扒住窗台。 老旧的木制窗框捏在手里,略一用劲就成了木粉,轻轻一推,跃入窗内,脚尖先点地,几乎没有声音。 手电往下对着地面打开,再缓缓抬起,光晕扩大散开,慢慢看清楚四周,这间是杂物室,瘸了腿的板凳,破了洞的床板,还有不少废弃的资料,蜘蛛网和灰尘布满房间。 马燕飞捏手捏脚走到门后,手电对准了门锁,拨开保险,轻轻拧开门锁,微微探头向门外看了看,走廊空无一人。 关了手电往外走,借着微微月光,看清楚了门上的白色字牌——警械室,门前的锁是铜制防盗锁,和刚刚杂物室的锁相比要结实的多。 但是这都难不倒马燕飞,因为这种所谓的防盗锁,有天生的缺陷,就是缝隙太大。用锋利点的刀刃就可以透开。 马燕飞边走边甩手,掌心里闪出一把弹簧、刀片,一按开关,“嗖”的一声打开,对着铜锁缝隙插了进去,试探了两下,“吧嗒”触动了锁内机关,再往里推了一下,另一只手一拉,门开了,打开手电一照,绿色的大保险柜,旁边还有个置物架,架子上有不少警用器械,警棍、应急灯、约束绳,还有两顶白色防暴头盔,马燕飞四处仔细看着,最后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保险柜上。 杜文斌接到电话后,感觉秦山海有点多虑了,虽说这个贼留字条,叫嚣着要偷派出所,但他不认为贼真有这个胆子,毕竟这些天所里工作比较紧张,除了内勤,每个人都带枪上岗,再厉害的贼,还能厉害得过子弹吗?进派出所偷东西,不是自寻死路。 撂下电话,杜文斌在椅子上坐了一分钟,掏出手枪看了看保险,是在关上的位置。拿起桌上的应急灯,一手枪一手灯,沿着木质的楼梯上了二楼。 “吧嗒”杜文斌按开了二楼走廊的灯,开始挨个屋子看着。 一推杂物间的门,竟然开了,心里一下紧张起来。轻轻将应急灯放在地上,打开了手枪保险,深吸一口气,按开了杂物间的灯。 灯发出暗黄的光,屋内一切正常,并没有人,地上满是灰尘和老鼠屎,再仔细一看,地上赫然有几个脚印,脚尖冲门! 顺着脚印几步走到窗台,伸手一摸窗户,手上都是木屑,仔细一看,窗户竟被人破坏了! 杜文斌立即就能确定,有人从窗口进入,这个时候应该就在二楼! 要说不害怕是假的,杜文斌刚刚入警不久,都是侯振坤一手带着实习,哪里经历过这样单枪匹马作战的时刻, 心开始扑通扑通跳了起来,握枪的手也控制不住地发抖,手心湿漉漉的。 双手钜枪,缓慢地走出门口,向着下一扇门移动,内勤室门锁正常,调转枪口,转身慢慢走向警械室。 警械室的门虚掩着,人肯定在里面!杜文斌直冒冷汗,大叫一声:“出来!谁在里面!” 屋内鸦雀无声,杜文斌枪口对着门缝,缓缓将门推开。 “嘭!” “嗷!”“噗通!” 屋内又静了下来。 “文斌!”楼下传来秦山海的喊声,“文斌,你在楼上吗?” 无人应答。 “亢!”二楼传来一声枪响。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五十一章 山林擒贼 杜文斌上楼的时候,马燕飞正在研究保险柜,他感觉这保险柜里一定存有手枪和子弹,如果能偷把手枪玩玩,那就是另一种境界了,这种立式保险柜,用的是机械式门锁,不知道密码的情况下,十分钟之内就有把握打开。 快要打开保险柜的时候,听到外面有动静,这个时候如果放弃保险柜,直接从窗口跳出去逃跑是十拿九稳的事,但是马燕飞看着快要捅咕开的保险柜,心里舍不得走,略一思索间,杜文斌已经来到了门前。 马燕飞心里明白,派出所值班的没有几个,大部分都出去蹲守了,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警察弄晕,然后撬开保险柜,将保险柜里的东西,还有置物架上的警械全部弄走。 有了决定,就俯身隐蔽在门后,借着月色的微光,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杜文斌双手握着的枪口。 马燕飞没有动,继续等待着机会,杜文斌半个身体进入屋内的瞬间,马燕飞自下而上一招“刺面掌”正中杜文斌下巴。 “咕咚!”一声,杜文斌仰面摔倒,马燕飞收手,仔细一看,地上的人已经翻了白眼,嘴里冒出白沫,半边脸连着下巴红肿一片,依稀可见一个掌印,手枪掉落在门旁。 马燕飞捡起手枪,在手里把玩,自小习武,对枪支有着天然的好奇,以前没机会玩,这次终于有了一把属于自己的枪,心里既兴奋又激动。 左手交到右手,右手交到左手,手一下碰到了扳机,杜文斌被打昏前就打开了手枪保险,马燕飞这一下竟然把枪打响了。 楼下又响起喊声,紧接着又响起咚咚咚的快步上楼声。 响亮的枪声把马燕飞吓了一跳,不有控制地打了个哆嗦,看着枪口冒着火星打到墙上,好在没有伤到人。 “他娘的!”马燕飞骂了一句,往外看了看,楼梯口一个人影窜了上来。 持枪的马燕飞略一犹豫,看着屋子里的东西,咬牙说了句:“可惜了!”拎着枪,转头就奔着窗台跑,一脚将半扇窗户踹开,玻璃碎片散落在墙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探出半个身体,心里估算着距离,一点脚尖,跳了下去。 落地的同时利用一个翻滚解力,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往暗处跑去。 秦山海持枪进入走廊,一眼就看到警械室门口有人躺着。 “哗啦!”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 “不许动!”秦山海钜枪进入,屋内空无一人,跑到窗口往下面一看,有人影飞奔掠向远处。 俯身扶起地上的杜文斌,试了试鼻息,还好,只是昏过去了,并没有生命危险。 半边脸已经红肿,看伤处,很像是硬物大力击打下巴神经,造成短暂性的休克。 秦山海没犹豫,两步走到窗户边,“嗖”的一声直接跳了出去。 马燕飞听到身后有物体落地的声音,转头一瞅,竟然有人从二楼跳下追过来了。 “还是个练家子。”马燕飞心里想着,脚下没停,一直往西边跑去。 派出所位于古河镇西部,出了镇再往西就是田野和山林,两人距离拉得很远,大概有五十米左右,一前一后开始赛跑。 马燕飞仗着自己练过轻功“走壁功”,自然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而秦山海没练过传统武术,更没学过武林秘籍,他靠的是在部队长久的锻炼——十公里武装越野,靠的事耐力和意志力。 跑了二三公里的时候,马燕飞屡屡回头,却发现对方越跟越紧,就有些烦躁。 前面不远处就是山林,如果进了山林,有树木遮挡的情况下,马燕飞随时有把握逃脱。 一分钟后,马燕飞钻进了山林,又过了一分钟,秦山海追进了山林。 月光下,人影忽隐忽现,秦山海快步追着大喊道:“站住!” 马燕飞回头看了看,继续跑。 “亢!” “再跑我就开枪了。”秦山海一停顿,双手冲天开了一枪,看着前面人影在一棵树后一闪,继续往前追。 追到刚刚看到的树跟前,四周没了动静,秦山海沉下身,四下观察着,忽然感到额头一凉。 “别动,别转头,动一下我打死你!”马燕飞从侧面持枪对准秦山海的额头喊道。 “你就是制造三起盗窃案的人吧?”秦山海目视前方。 “是又怎么样?就凭你还想抓住我?”马燕飞笑了一下,“你还挺利索,练过啊?” “……”秦山海额头冰凉,没说话。 “枪给你下了,我拿着玩两天,还有,你别追了!再追打死你!”马燕飞说完左手伸向秦山海手中的枪。 秦山海依旧没动,因为在这个时候反抗,他没有把握能躲开额头的子弹。 马燕飞拽下秦山海手中的枪,准备塞进上衣口袋,另一只持枪的手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 “亢!” 秦山海忽然发难,猛然甩头转身避过枪口的同时,枪响了却没打到人,没等马燕飞持枪的手伸出,一脚蹬了过去,拳头随后而至。 近身搏斗,马燕飞连伸三次手,都被秦山海打断,胸口怒气越来越盛。 多年习武,罕遇敌手,马燕飞非常自负,今日忽然遇到一个轻功和自己差不多的对手,手就有点痒痒了:跑得快不代表你拳脚就厉害! 既然抽不出枪,干脆放弃用枪,就用所学的形意拳跟你过过招!双拳对准秦山海袭来的一脚一拳,硬碰硬对了两下。 秦山海一个趔趄往后退,脚背和拳头都感到火辣辣的疼,在部队上训练的时候,这拳脚可是能击碎砖块的,今天这人果然有点邪门。 马燕飞心里也是暗暗一惊,金氏形意拳自己苦练多年,当年师傅的要求就是出手空拳打树皮、打装了小石子的沙袋,一双拳头渐渐磨平,杀伤力也越来越大,普通人一拳下去,就要受伤,这人看起来竟然毫无反应。 马燕飞侧身双拳横扫了过去,秦山海不敢怠慢,闪身避开,一脚踹向马燕飞膝盖。 马燕飞急忙转身收招,秦山海一脚踢空。谁知道秦山海这一脚竟是虚晃,突然腾空二连踢直奔马燕飞面部喉部。 马燕飞双臂横档硬接了两脚,顿时感觉胸口发闷,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倒,转身拔腿就跑。 秦山海欺身便追,马燕飞回头喊道:“再追,我一枪打死你!” “枪都没了!今天我不抓住你,这警察我不当了!”秦山海怒吼一声,额头青筋毕现。 “豁出去了!”马燕飞咬牙说道。刚刚和这警察一交手,就知道对方极其难缠,绝非好相于,边跑边掏出手枪,冲后面“亢亢”就是两枪。 初次开枪,又是跑动中,根本没一点准头,子弹都不知飞哪儿去了。 秦山海热血上涌,哪怕挨枪子,也要先抓住这个狂妄的家伙。 马燕飞一看枪并不容易打准,而且这警察疯了一般越追越有劲,心里急躁了,停步稳了稳身体,有样学样的双手钜枪,对准秦山海,“亢亢亢亢!”连打四枪。 秦山海一直盯着前方,在马燕飞停下瞄准的时候就有了防备,跑动间猛的一个前扑卧倒,躲过了子弹。 五四式的制式弹夹的弹容量是八发,刘正坤要求只上七发,因为这种弹夹弹簧压力过大,上满子弹容易引起卡壳。 枪里的子弹现在打光了,不能让他再掏枪,秦山海心里有了数,起身窜了过去。 手中的枪没了子弹,马燕飞扔掉后,就要掏口袋里的另一把,电光火石间,听到耳边响起“嗖”的破空声。 马燕飞反应很快,猛然低头躲过了秦山海的飞脚,冲着身后一个扫堂腿,秦山海跳起躲过。 落地后,指着马燕飞问道:“你还有啥招?原本就是个盗窃,现在呢?拒捕、抢夺枪支、枪击警察,不算盗窃罪,就这三样,你觉得你能蹲几年?” 马燕飞急了,“我跟你同归于尽!”双拳同时挥出,直指秦山海面门。 秦山海不躲不闪,依葫芦画瓢双拳同出,硬碰硬对完两拳,秦山海身体一顿,猛的往前一动,还了两拳。 “啊!”马燕飞大声怪叫着,疯了一般,根本不防守,完全是拼命的打法。 秦山海一笑,心下了然,知道对方已是强弩之末,蹦跶不了多久了,开始了闪移挪腾为主的打法。 左闪过一拳,右闪过一腿,全身放松地架着双臂,马燕飞疯子般的一进再进,十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没了力气。 秦山海看准时机,右脚脚尖对准马燕飞下巴,猛踢了过去,动作如同足球比赛里的大力抽射,只听“嘎嘣”一声脆响,马燕飞在空中翻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跟头,撞在了身后的树上。 几秒后,马燕飞抬头看了看,用了两下力,还是没起来。 秦山海从后腰上拿出铐子,伸脚将一滩烂泥的马燕飞蹬倒在地,膝盖押着对方胳膊肘,掏出他口袋里的枪,别在自己后腰,从背后上了铐子。 马燕飞躺在地上打了个滚,直喘粗气,秦山海满头大汗,坐在一旁笑着说道:“咱不急,歇一会,我把你扔的那把枪找回来咱再走,正好你借着这个机会,提前做好思想准备,考虑一下后半生在监狱怎么度过。” 十分钟后,马燕飞才缓过口气,躺在地上仰脖瞪大了双眼,看着秦山海说道:“放了我,我给你钱!我家里有五六万的现金和首饰,还有高级电器,放了我!那些都给你!”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五十二章 去趟市里 几天后,钟国涛是在县公安报上看到“盗帅楚留香”被抓的消息,报纸上对多起盗窃案的主角“盗帅楚留香”描述为飞檐走壁、武功高强的江洋大盗。而孤身一人抓住他的警察更是武功盖世,英明神武,报道一栏有个配图,是秦山海穿着警服敬礼的照片。 钟国涛拿着报纸找到蒋贵,眉飞色舞地说道:“蒋支书,看,这不大海吗?” 蒋贵接过报纸扫了几眼,笑道:“字认不全,你念念。” “猖狂窃贼留字条挑衅警方,年轻民警抓现行扬威古河……”钟国涛逐字逐句念着。 听完报道,蒋贵说:“好好!这几年,咱村出能人啊!破了这么大个案,能当警长了吗?” 钟国涛咧嘴一笑,“能,他能当警长!” …… 古河镇政府,刘正坤将一份手续放在办公桌上说道:“姜书记,这是认领的手续,那边法院一判,你派个人去把丢的东西领回来就行。” “这事儿干得漂亮,一雪前耻,你们县局有没有说给这个民警树个标兵啥的?”姜书记脸上一扫前些天的阴霾。 “这事儿玄的很,这家伙抢了两把枪,一梭子子弹都打光了,当时我们所的人都撒在外面蹲守,根本没想到这家伙能在这个空档上对派出所下手,文斌也伤了,现在还在医院,多亏了大海底子好,当初我说自己招录一个民警,您还不乐意,现在看来我做的没错啊。”刘正坤一点不谦虚地夸奖道。 “嗯,值得表扬,回头让办公室弄个稿子,在镇里当做典型宣传一下。镇里再给你批一万块钱,奖励一下。” “宣传倒不用了,县公安报都作了宣传,我们县局邓局长亲自批示的,案子一破,咱们镇也没人说三道四了!” 姜书记点点头,拿出一摞文件边看边问:“嗯,我知道了,你还有事?” “哦,就是这个抓住盗贼的民警秦山海,家里挺困难,有个弟弟智商有问题,都成年了生活还不能自立,我也不懂具体政策,所以帮忙问问,针对这种情况,上面有没有什么优待政策?”刘正坤介绍道。 姜书记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问了大概五分钟。 放下电话说道:“这种情况很特殊,如果是幼儿时期,可以申请一下进县里启智特殊教育学校,可他都成年了,人家学校也不收,听说前几年市里建了个成人启智学校,里面有不少这种情况的人,可以让他实地去看看。对了,我派人去他家核实一下,如果确实困难,可以申请个特殊补助,一个月一百块钱吧。” “我去过他家,确实挺困难的,一百块也不少了。”刘正坤答道。 “程序还是要走,我们有专人负责这个。” “好,那这事就麻烦你了,姜书记。还有个事,派出所重建的事……”刘正坤讪笑着说。 姜书记合上文件佯怒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得了点成绩就要好处,你抓贼也不是给我姜建华抓的,你是给咱全镇老百姓抓的,怎么你还赖上了?” “姜书记,您说的没错,您听我分析,我们警察抓犯人,这是天经地义没错,我也不是邀功,非要您论功行赏,您要不相信您自己去所里看看,这都开春了,屋里都不能蹲人,冷啊!晚上值班的同志裹两个大衣都撑不住,办公环境不行,下面的人就烦躁,影响工作啊!” 姜书记发愁地说道:“我不答应你了,开党委会研究一下,这镇政府也不是我家开的,说拿钱就拿钱,你知道重建需要多少钱?照你上次说的那个规格,不算地皮,就光材料和工钱,少了一百万都不一定能弄成。” “研究好,研究好,您是书记,只要您吐口,别人能说不行吗?对了,我还想了个法子,您只要给批地皮,我们把现在的办公楼连地带房卖出去,咋地也能凑个几十万,您再给添点,这建新派出所的钱不就够了。”刘正坤说道。 姜书记眼睛一亮,“哎,这是个好法子!我说你老刘为了这事是煞费苦心啊,啥办法都想了……行,我给你透个底吧,派出所重建的事我打算最近就开会研究,通过这次的盗窃案,我也考虑了,是该改善一下派出所的办公环境了,只是钱方面确实紧,你容我协调一下吧。” “谢谢书记,谢谢书记了,这是您放心上。”刘正坤连连道谢。 姜书记继续翻开文件看着,一分钟后,“你还有事?” 刘正坤似笑非笑说道:“那啥,办案的时候不是借镇上俩面包车吗?我们所那个破车您也知道,那是真耽误事啊!老是趴窝弄不着火,我寻思借的那俩车……” 姜书记来气了,打断道:“打住,我怎么越看你越不像派出所所长,倒像是山上的土匪,你今儿是来打秋风来了?车你不要想,镇里都不够用的,就借你这几天,好几个部门领导提意见了,说出公差都没个车用,你没看我自己平时都舍不得用车,都是骑自己的摩托吗?” 刘正坤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说道:““再遇到案子,那您总不能让我们骑自行车蹲守吧?县局也不给配,您今天不答应,我就不走了,镇政府的食堂伙食比我们派出所好多了。” 姜书记气笑了,指着刘正坤说道:“你自己看看,你哪一点像派出所所长了?整个一无赖吗?” “那不没招了吗?”刘正坤接了句,干脆躺在了沙发上。 “那你就躺着吧。”姜书记开始自顾自的拿出了笔,开始看文件。 过了一会,有个工作人员敲门进来说道:“姜书记,那个文化站站长又来电话了……”话说了一半,看到沙发上躺着的人,“这是……刘所?”随即不明所以地问道:“姜书记?” “行,你先出去吧。我一会处理。”姜书记抬头安排了一句。 “哦。”这人挠了挠头,出去关上了门。 姜书记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训道:“起来!你睡这儿这成什么样子?” 刘正坤弹簧一样坐了起来,依旧笑着问:“姜书记,那车,我们先用?” 姜书记伸手指着他说:“你你你……我真服了!” “谢谢书记,谢谢!”刘正坤敬了个礼。 “行行行,赶紧走吧!”姜书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哎,哎。”刘正坤嘴上答应着,蹑手蹑脚地走到办公桌前,拿着茶叶盒说道:“那啥,这茶叶上次来我喝过,挺好喝,我拿回去给他们常常高级茶叶。” “出去!”姜书记指着门外喊道。 “谢谢书记,谢谢书记。”刘正坤拿着茶叶一溜烟跑了。 姜书记站在办公室里愣了半天,“这小子!呵呵。”咧开嘴笑了。 …… 古河镇派出所。 刘正坤将姜书记说的福利院的事,对秦山海复述了一遍,又安排道:“这个案子你立了功,邓局关注的案子,奖励什么的我做不了主,但是我可以给你批两天假,前段时间也确实辛苦,现在所里不出任务,正常值班备勤,你趁着这个间隙,带你弟弟去县里看看,据说市里的条件好,成人学校有专家负责培训。” “谢了刘所,对我家对我个人来说,我弟弟这个事都是心底的痛,现在不求他能像正常人一样,只要自己能照顾自己,我爹娘也会好受得多,现在他智力如同三岁的顽皮小孩,必须有人照看,不然就会出事,我妹妹迟迟未嫁,也就是这个原因。”秦山海一提到弟弟,心情一下就沉重起来。 刘正坤拍了拍他肩膀,说:“嗯,工资和奖金提前发给你,路上用,我把路线给你写下来,你晚上回家准备一下,从县里车站坐车……” …… 秦山海回家同父母商量一番后,决定兄妹两人带着弟弟去,因为一来一回要转几次车,路上颠簸劳累。 父母有点不放心,秦山海一再坚持下,才点了头。 带了简单的行李,第二天天不亮就出发去镇上,从镇上坐车去县里,再从县里坐中巴去清水市,一路上,秦山海和大妹轮流照顾小河。 秦山河两人长这么大都没出过古河镇,秦山月略强一点,也就去过几次县里,两人一路上看到啥都好奇,车站有不少售卖小吃的小贩。 小河看到吃的就伸手要,秦山海就跟着付钱,一串糖葫芦要三毛钱,秦山海一买就是两串,让秦山月心疼的不行。 一路无话,在清水市车站下了车,秦山海拿出纸条,上面有刘所留的地址,边走边问一路来到了清水市成人启智学校。 对卫门报明来意,门卫打了个电话,让三人去副校长室。 王副校长在办公室接待了三人,简单介绍了学校。 他们这所启智学校属于国家设立的公益机构,学费书本费全免,但是住宿和食堂要自费,一个月一百块。 按照清水市的物价水平,一百块的确不算贵,对于上河村来说,一百块算是大钱了。 秦山海正想答应,王副校长又提出要先看看秦山河的状况,像这个年龄的学生,学校里也没几个,大部分都是十五岁以下的。 让秦山海、秦山月兄妹两人回避,王副校长对秦山河进行了入学测试。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五十三章 留在城里上学 一个小时后,两人才获准进屋,结果不太好,秦山河测试分数在二十分钟左右,为重度智力障碍,王副校长叹气道:“学生年龄越大,纠正的难度就随着增大,早来几年就好了。也怪不得你们,学校才开没几年,在这个方面,咱们同世界上发达国家比,还是有差距啊,我虽然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是咱们这一块儿起步较晚,你弟弟这个情况,想恢复成正常人,希望不大。” 秦山海心理有预期,所以听到这些并没有太激动,“我们也没想着能让他恢复成正常人的智力,只要能自己照顾自己,就算迈出很大一步了。” 秦山月着急地问道:“我弟弟究竟是什么情况?听我爹娘说,小时候很正常,就是三岁那年发一场高烧,然后就这样了!那时候我家里……比较困难,没钱也没路子去治疗。” 王副校长说:“我通俗点解释一下吧,你弟弟这个病,属于脑炎后遗症,在一些方面是不可逆的,主要的表现就是智商底下,且存在极为严重的社会适应障碍。基本没有独立的生活能力,常常伴随着多重障碍,包括运动障碍、日常生活障碍、言语沟通障碍和心理方面的疾病等,需要得到长期持续的支持和帮助。孩子放在我们学校,可以进行各方面的训练和治疗,同时我也要做一些心理方面的辅导。” 秦山海咬着牙问道:“王校长,这些年我们家人都有心理准备,您就直接告诉我,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 王副校长继续说道:“慢慢来,这种病没有立竿见影的药,需要长时间的引导训练和治疗,而且个体都有差异,所以要看你弟弟本身的潜能。根据我的经验,每个人潜能不同,恢复的程度也不同,但是绝对比你们在家养着要大变样!在这里可以接受一定的康复训练和必要的治疗,在一定程度上改善生活自理状态,懂得简单的表达需求和情感等。你们家长可以来看,尽量少交流,更不能让他离开这个地方,因为一旦激发了他的依赖心理,就会前功尽弃,一两年后,也就是恢复中期,你们就可以正常见面,视情况也可以接回家住几天,主要是对他提供各种行为支持和身体协助,让其感觉到周围人对他们的关心、尊重,让他们愉快地生活,这点也需要你们家长配合,不能放任他,要什么给什么、有什么奇怪要求都满足,而是应该引导他,让他认识到自己动手的重要性。” “一两年不回家啊?那怎么行?”秦山月差点哭出来。 秦山海轻声安慰了几句,对王副校长说道:“我们愿意配合校方,小河的事就多麻烦您了,王校长,我代我父母感谢你!” 王副校长和秦山海握着手嘱咐道:“不用客气,这都是我们份内的事,对了,刚刚说的只是初期和中期的治疗,目前国际上对智力障碍采取了一种新的疗法,他们将智力障碍分为需要间歇性支持、有限支持、广泛支持和全面支持四类。可以通过建立支持系统为智力障碍儿童的康复带来新的途径和方式,能够有效地改善康复训练和康复服务的效果,最终目的在于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我说的这些你可能一知半解,有很多东西我们国内也是摸索阶段,如果条件允许,后期去国外治疗是最佳手段,也能提供比国内更先进的技术和经验。” 秦山海感慨道:“多谢您的提醒,这些都是专业的东西,如果不是碰到您,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秦山海拿出刚发的工资,交了半年的住宿餐费。 临走时,看着小河哭得冒出了鼻涕泡,秦山海也擦了擦眼角,秦山月更是直接捂着嘴哭出了声。 “你们快走吧,这都是必须经历的过程。交给我你们放心,呆的越久越没好处。”王副校长劝道。 秦山海拉着妹妹直接出了门,在门外,秦山月哭得更狠了。 “行了,这不好事吗?小河慢慢就会好起来,自己能够照顾自己了,老是在家呆着,不也麻烦吗?”秦山海劝道。 “我知道,哥,就是看不见小河,我心里难过。”秦山月擦着眼泪。 “行了,我们每个月都来看一次不就行了,王校长说了,小河每天都有新的变化啊,越变越聪明!” 秦家兄妹边走边相互安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清水市的市区,高楼耸立,非常热闹。 有不少年轻姑娘穿着紧身牛仔裤,紧紧包着屁股,还有很多小伙儿穿着肥大的喇叭裤,鼻梁上架着蛤蟆镜,几个人聚在一起,用录音机放着很吵的音乐,在路边就跳起了怪异的舞蹈。 秦山月拉着哥哥快步走过,心道,城里人真奇怪,穿着那么紧的裤子,能蹲的下去吗?而且屁股勒成了两个瓣,可羞死人了,打死我都不能穿那样的裤子啊。 路过新华书店,兄妹俩都很感兴趣,秦山月一直羡慕哥哥上过高中,有文化,自己小学毕业就务农了,其实心底是很爱看书的,不懂的字就查字典,可有意思了。 两人选来选去,秦山海拿了两本,一本余华的《活着》,一本贾平凹《废都》,秦山月拿着一套琼瑶的《六个梦》系列不愿松开了。 秦山海问了问服务员,一共十六元八角。 “哥,别买了,咋这么贵啊?”秦山月拉着哥哥衣角说道。 “文学是无价的,咱们好不容易来一次市里,咋说也要买点纪念品,买书多好,什么时候都可以看。”秦山海笑着付了钱。 看着妹妹将书抱在怀里的模样,秦山海笑道:“喜欢就行。一会咱们去给爹娘买点东西,下午就坐车回去了。” “费了你不少钱吧。”秦山月一直很心疼钱。 “没事,足够了!这次破了个大案,有奖金,加上工资八九百呢,回家还能给爹娘二百,放心好了。”秦山海笑了笑,“我工资不少,以后咱省着点用,有空就来市里看看小河,带点好吃的。” 秦山月连忙说道:“我织毛衣也能赚不少,这次就有六十块了。” 秦山海叹道:“这国涛,可真能折腾,比我可有本事多了。你看看那边贴的标语,说的是:走出扶贫新路子,带动农户奔小康。这说的不正是国涛吗?……咱慢慢都会过上好日子的。” 秦山月想了想觉得也是,满意了,开心的笑了。 …… 钟国涛此时正在吴总的办公室里挨训。 “你说利用业余时间,弄个挣钱的项目让你村挣点钱,一开始我觉得你有这想法是好事,全力给你帮忙联系,弄到现在你倒好,三天两头不见人影,用个车都找不到人开,你是不是有点拎不清啊?”吴总怒气冲冲说道。 钟国涛保证道:“吴总,我一定注意。最近忙的晕了头,那个织毛衣的项目,在村里已经把难点要点各个环节都捋顺了,除了来回走货,其余也不用我操心了,从现在起我把工作干好,尽量不耽误上班。” 吴总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嗯,我给财务说了,迟到早退该扣的工资必须扣,你也不例外,这个制度不是给哪一个人制定的。” “是,该扣!我以后不会了。”钟国涛连连承认错误。 过了一会,吴总脸色温和了下来,笑着问道“是不是觉得两边忙,有点顾不过来?” “嘿嘿,的确是。” “你把那点利润都给村里了,对不对?” “嗯。” “车队里那么多人,为啥就你能进小车班,还能当上班长,你想过没?” “吴总提携呗。” 吴总点着胸口说道:“品质很重要!就算没有吴总提携,你也会遇到张总、李总!这样的年轻人,说实话,我见过的……你是第一个。忙活了这些天,你一分钱没赚,还贴了有钱物流钱,说出去都没人相信!”指着沙发道:“你坐下,我跟你说个事!” “哎。”钟国涛坐在了沙发上。 “上次咱俩去燕京,我是大开眼界,给总公司申请汇报了,前几天批复下来,总部最近要在咱们镇搞个现代化的家具厂,从燕京运来的机器流水线,有一部分还是进口配件,机器运来之前,还要派人去燕京培训两个月,扩建一个部门,就需要不少人员补充,我考虑了很久才下的决定,你弄那个织毛衣的玩意也只是暂时挣点钱,无论是货源还是渠道都在胡老板手里,并不是长久之计,真要富起来,需要的是实业!我决定由你牵头,召来一批人,一起去燕京培训,成为新厂的骨干力量,将来做好传帮带,工厂干大,那你就是元老,我可以成立个技术股,给予一定的分红奖励,这样的话,你也不用两头跑,专心干好一件事就行了,上班和致富两不耽误!” 钟国涛越听越兴奋,暗叹自己运气好,碰上了吴总这个伯乐,尽管自己不是千里马。 吴总接着说道;“总部那边给我的规划就是,把新厂支起来,运作正常,我就功成身退,回总部养老了!你也不用急着答应,工厂整个运作需要几个月,这段时间你多考虑考虑,想好了再答复我。” 钟国涛没有一丝犹豫,“这事哪还用考虑,我肯定答应啊,我们村就是劳动力过剩,村民干劲有,缺的就是项目,只要路子走得对,肯定没问题!”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五十四章 送医 关晓娟趁着家里没人,收拾了几件衣服,从书柜下面把存了很久的压岁钱都拿了出来,写了个字条放在床头,麻利地关上门跑了出来。 …… 天还没亮,钟国涛正在出租屋睡觉,被门外敲门声和叫喊声吵醒了。 揉着眼睛迷迷糊糊起来开了门,是公司的门卫李大爷。 “国涛,赶紧吧!你爷爷打电话找你有急事,让你去镇医院!”李大爷说道。 一听爷爷在镇医院,钟国涛一下不困了,头上冒出了冷汗,连忙问道:“我爷爷怎么了?” “不要紧张,老爷子没事,听他说好像是有个邻居病了,老爷子忙不过来。让你抓紧过去!咱公司门口没人,我还得回去值班,你早点去吧。”李大爷说着就着急忙慌的走了。 钟国涛脸都没洗,几下穿好衣服,抓起手提包就出了门。 …… 秦山海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给镇上路口的电话亭送钱,晚上出警那次急着打电话忘了带钱,这几天忙得差点忘了。 本想着还了电话亭老大爷的钱,回所里换上制服就去刘晓家看一看,上次刘晓因为盗窃村里粮库的案子,被拘了三天,按说早该放出来了,一直也没见到人,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当初刘晓进去的时候就放下狠话,要找秦山海算账。 秦山海有点不放心,毕竟是多年的同窗好友,家里还有个老母亲身体不好,而刘晓本人并没有大恶,便想着去家里解释一下,最好能消除误会,哪怕让刘晓骂两句打两拳也认了。 骑着自行车赶到地方一看,门锁着,左邻右舍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昨晚刘母犯了病,被老钟头救起,又找了两个同乡帮忙,连夜用三轮拉到了镇卫生院。 半小时后,秦山海将自行车停在镇卫生院门口,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卫生院大门。 看到大厅内有个服务台,走过去问道:“麻烦问一下,夜里送来的大妈,住哪个病房?” 工作人员翻了翻记录,说:“二楼211房。” “谢谢。”秦山海小跑着上了二楼,推开211房的门,最里面的病床旁边坐着三个人,老钟头、钟国涛、关晓娟。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来这儿?” 秦山海和关晓娟同时问道。 “我问的邻居。” “我遇见了国涛。” 两人又同时答了,意识到了尴尬,又同时闭了嘴。 “我在门口杂货店买点水果给婶子吃,正好碰到了晓娟,一说她就要来看看。”钟国涛解释道。 秦山海点点头,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刘母,似乎还在睡觉。便问道:“大婶怎么样?什么病?” “我也是早上才接到老钟的信,刚把住院费交了,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钟国涛说。 老钟头嗓门依旧很大:“没大事!大夫说了,就是受了风寒加上伤心过度导致的昏倒,幸亏发现的及时,休息几天,吃点营养品补补,就没事了!” 秦山海算了算日子,说:“刘晓没来?他早该出来了,一直没回家吗?” “没见!我天天上河村下河村四处溜达,没见过他!”老钟头答道。 秦山海从兜里掏出了剩下的二百块钱,“国涛,住院不少花钱,我去了趟市里,兜里就剩下这些了。晓的事,不能每回都让你爷俩贴补。” 钟国涛推回秦山海的钱,说:“没多少钱,就吃个药挂个吊瓶,花不了多少钱,你这钱留着,你啥情况我还不知道吗?咱就别客气了,你别忘了,晓也是我同学。” “混账玩意儿!”老钟头骂完又补充道:“你们这个同学就是个混账!家里有个病老太太,还不走正道!” “这些天我忙昏头了。我回头问问刘所,晓出来的时候应该要去派出所报道,唉!估计晓现在心里还恨着我呢。”秦山海有点自责。 “你是警察!他犯了法,就该法办!”老钟头很讲理的说道。 秦山海解释道:“按同学关系来说,晓家里有个身体不好的老母亲,我一来二去把他抓进去好几次,他肯定心里有气,但人情到啥时候都不能大过法,有些事到那儿了就必须办,作为我也确实挺为难的。” 钟国涛也认同爷爷的看法,说:“这事你没错,等见了刘晓,咱们一起劝劝他走正道,对了,前些天抓那个江洋大盗的事,你都上报纸了,我看到了!” 病床上传来微弱呼喊:“这是哪儿?” 众人目光齐齐看了过去。 “大妹子,你坐椅子上晕倒了,我把你送医院了!”老钟头压低嗓门说了句。 “我不治,付……付不起费。”刘母还是很虚弱。 “婶,别担心,费用都付过了。”钟国涛说道。 刘母露出着急的神色道:“我没钱……还不起,我要回家。” 关晓娟握住刘母手劝道:“不用还,安心躺着吧,医生说养几天就好了。” “这姑娘……是谁?”刘母转着眼珠一下看到了秦山海,“你……你来干什么?” “婶,我去家里看您,邻居说你病了,我就过来了。”秦山海解释道。 “我……不用你看!”刘母激动了起来。 老钟头火气上来了,瞪着眼说道:“大妹子,你咋分不清好歹呢?老花眼看不清东西,脑子还不转圈吗?大海能害你吗?你那个混账儿子,正事不干,就干违法的事,每回抓进派出所,我们爷几个凑钱给他补窟窿,大海还给领导求情能少拘几天,你知道深浅吗?人家大海家里不比你家强!遇事都想办法帮忙没装过孬!做人得讲理!不能把好人当地主斗!伤人心!知道你病了就给你送药,知道你来医院了,就过来看你,人家欠你的?!跟你领的那个混账儿子比比?你病倒了,你那个混账儿子呢?” “老钟说得对!”钟国涛也帮衬道 关晓娟一开始想说病人不能激动,阻止一下老钟头,但老钟头身上似乎有一种很强大的气势,压得人不敢出声。 刘母听着老钟头的训斥,反而平静了下来,仔细一想,的确有几分道理,转念再一想,这大海的确抓了儿子几次,究竟这大海是好人是坏人有点弄不清楚了,自己儿子再坏,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关晓娟一看,马上屋里就开起了批斗大会,圆场道:“行了,医生都说要静养,别说了,你们几个都有工作,该忙忙去吧,这几天我正好没事,我照顾几天婶子。” 老钟头起身又说:“大妹子,我是个粗人,说的话可能重了点,但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你养病这几天也没事,躺床上好好琢磨琢磨。”说完就走了出去,钟国涛跟在身后。 秦山海将关晓娟拉到一边问道:“你没事?不用去上班?” “辞职了。”关晓娟指着指墙角的小包道:“行李都带来了。” “辞职了?你这不是胡闹吗?好好的干吗辞职?” “那我爸的公司,都大半个月没去了,再说了,这工作我也不喜欢,都是我爸非要我去的。我做决定以后就不会去上班了。” “那你要干吗?” “跟你结婚啊。” “啥?”秦山海啼笑皆非,“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我说过了,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我正式宣布,我离家出走了,现在无家可归了,反正赖上你了,咱俩这几天就去领结婚证!”关晓娟严肃道。 “这玩笑开大了。”秦山海一时无法理解关晓娟的做法。 “你怕了?”关晓娟语气略带嘲讽。 “这不是怕不怕的事。” “不怕就行,等刘晓妈出院,咱就去领证,我把我私房钱都带出来,咱们领了结婚证,就镇上租房子住。婚礼等咱们以后有了钱,再补!”关晓娟倔强地说道。 秦山海站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趁他发愣的功夫,手已经被关晓娟握住了,“同志,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不能反悔!”握紧的手晃了几下。 钟国涛出了门将爷爷坐在门口等会,找了医生问了一下情况,静养几天就可以出院,又去交费室补足了费用,等回到病房想跟秦山海打个招呼,看到屋内两人挺亲密的说着悄悄话,就没进去。 “咋了国涛?”秦山海看到钟国涛在门口闪了一下,就问道。 钟国涛笑道:“你俩这是准备演一出现代版的灰姑娘故事?看晓娟背包都打好了?” “错了,是穷小子和公主的故事。”关晓娟接道。 “别听她扯,你和钟爷回去吧,婶没事,这几天让晓娟看着。”秦山海说道。 躺在床上的刘母这会儿精神好了一些,仰头要下床:“你们都回吧,我感觉好多了,现在都能回家。” 秦山海过去扶了一下,说:“没事,婶,你啥都不用管,躺着好好休息几天就行。我去所里问问晓,他应该去报道过。” 刘母扭头看了看,“唉!真……麻烦你们了。” 关晓娟安慰道:“没事,婶,和刘晓我们都是同学,您安心躺着吧。” 刘母看了看关晓娟,又看了看秦山海,叹了口气,躺了下去。 关晓娟对门外说道:“国涛,你和钟爷回吧。” 老钟头道:“那我们走了,出院的时候提前捎个信,借三墩的三轮过来接一趟!” 钟国涛拉着他说道:“爷,走吧,不用你接,我来接就行。”转头打了个招呼:“走了啊,大海。”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五十五章 新任镇长 接下来的几天,关晓娟一直照顾着刘母,秦山海下班就过来帮帮忙,买些馄饨之类老年人容易咬的饭菜。 一开始刘母对秦山海还是有一点抗拒,后来慢慢发现,秦山海并非装模作样,而是实心实意待她,渐渐有了笑意。 秦山海就刘晓的事问了一下所长,刘所说是田宝军负责登记的,找到田宝军道明来意。 田宝军说:“嗯,对,是我登记的,把释放证交给我了,别的没说啥。” “宝军哥,登记完他去哪儿了你知道吗?”秦山海问。 “那谁知道,这人进的是拘留所又不是看守所,不是刑事案件,我也没特别留意。”田宝军随口答道。 回到办公室,伤愈归来的杜文斌走了过来,轻声道:“刚你问老田那事,我在走廊都听到了。” “啊?咋了?”秦山海问。 “刘晓来登记的时候,不是啥都没说,我告诉你你可别乱说啊。” 杜文斌一开始对秦山海是怀有成见的,总觉得他整天一副假正经的样子,而且又受到领导喜爱,自己和他同时进派出所,却事事都被压了一头。 自从上次经历了派出所开枪的案子,杜文斌才意识到,警察真是个危险的职业,真到紧要关头,唯一能信任的就是同事,搞好团结很重要,而且秦山海孤身一人生擒窃贼,也让杜文斌非常佩服,表面上虽不愿承认,内心里是自愧不如的。 杜文斌接着说道:“当时老田对刘晓嘱咐了一句,说出来就别作了,好好孝顺老娘,进去这几天老娘都气的生病了。老田说完没在意,可刘晓听了这话表情就变了,出了门还拉着咱所里人问你在哪呢,我觉得刘晓怀恨在心,你可得小心点,这阵子太忙,我都忘了跟你说了。刚听你找老田打听,我一下才想起来。” 秦山海想了想说道:“不会吧,不管咋说,我和晓上学的时候关系不错,我抓他也是迫不得已,他母亲生病了,我也抽空去照顾,他总不能恩将仇报吧?” “那可不好说,这人要执拗,就听不进去道理,总之你小心点就行了。”杜文斌正色道。 “嗯,谢了哥们。”秦山海真诚说道。 杜文斌伸出了手,“大海,我早先可能对你有偏见,你别往心里去,以后咱好好处,一起工作一起破案。” 秦山海一脸懵懂,“有吗?没有吧?咱本来就是好同事,好朋友啊。”笑着握住了杜文斌的手。 …… 上河村村委会,钟国涛和蒋贵爷俩坐在烤火炉边说话。 蒋贵烤着火说:“国涛啊,我原先还担心你年纪轻,考虑事儿不周全,现在看着你办这一回事,挺稳当,本来都放下心了,可镇上又出了事,你知道有多少人不满咱们吗?下河村支书王兵说咱两个村关系一直不错,但这次咱们有好项目不分享,藏着掖着自己赚钱,玉林村支书王建奎告咱们,说咱们压榨农民血汗,挣缝子钱,还说咱们是什么,是割资本主义尾巴,他们告到了新来的刘镇长哪儿,刘镇长给姜书记汇报,被姜书记压了下来。” 钟国涛梗着脖子说道:“下河村王支书有意见,可以理解,他嫌咱们没分他一块蛋糕,没挣到钱,可这个玉林村跟着凑什么热闹?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老旧的那一套?咱们那一件五块钱差价,不都在村委会放着呢吗?咱不说好留作应急资金,就算项目结束,这钱也用在村里,不能进咱们兜里!这王建奎,不行我找他去!” “你看,一说你就急了,还是要稳,稳才能成大事,还不能允许人家怀疑了?咱们没装兜里,那王建奎也不知道啊。” “思想落后,不思进取,还拖别人后腿!这种人最可恨!有本事自己挣钱,不能带着村民挣钱,心思用在捣乱上,叔,你说可气不可气?”钟国涛更气了。 蒋贵耐心道:“咱们这几个村支书都是大老粗,小学都没毕业,能有啥觉悟?他们村领头的思想觉悟不高,咱们爷俩把模范带头作用竖起来,他们有意见,咱们就把道理说清楚。” 钟国涛劝道:“叔,太稳了,就是肉,时代飞速发展,我哪有功夫给他们做启蒙教育?还是照我思路来,咱爷俩统计统计村里的劳力,对了顺便找王支书,把下河村的劳力也统计统计,先将那些犯过事的、偷鸡摸狗的、品德差的剔除,从剩下的人里挑选出壮实、勤快、脑子灵的,名单都弄齐,过段时间,我还有更大的事要办!” 蒋贵有点尴尬,因为自己本身就是初中没毕业,学问也大不到哪里去,仿佛钟国涛说的就是自己,表情不自然起来。 钟国涛似乎看出了不对,笑道:“叔,您别多想,往后您掌着大局,我是您的冲锋猛将,指哪打哪!” “哎,到底是你们年轻人见识多,叔……老了,跟不上发展了。”蒋贵叹道。 钟国涛认真说道:“叔,您是好支书!” 蒋贵笑了两声,很苦涩。 过了一会,蒋贵忍不住好奇问道:“你说的那个大事,到底是啥事?能给叔透个底吗?” 钟国涛考虑了一会,说道:“现在还在酝酿阶段,还没具体落实,大概说就是在镇上开个现代化的厂,咱们出劳动力去燕京培训,光培训就得花不少钱,吴总说,如果从别的地方找人干不托底,怕培训完了学了本事另起炉灶,咱们上河村就占据了人力的优势,廉价劳动力,咱们找一些干活实在,脑子又不笨的人,肯定能干好。吴总说干好的,挣得就不是有数的钱了,是要给干股的!” “你跟的这个吴总,可真是贵人啊!”蒋贵竖起了大拇指。 …… “你确定你不后悔?我可真是房子车子票子都没有的三无青年,而且还要照顾家里。”秦山海郑重问道。 “不要跟我提那些世俗的老旧观念,镇上大喇叭里天天普法教育,有一条我记得最清楚,婚姻自由,恋爱自由,咱直接领证,堵住那些人的嘴。”关晓娟大大咧咧说道。 秦山海无言以对,沉默好久才说道:“证好领,日子咋过?” “租房啊,等以后有了钱再买新的。” “我一个月就这点钱,还要照顾家里。再租房子生活更难了。” “你不用管我,房子我租,我这儿还有几千块私房钱呢,一时半会不缺钱。” 秦山海咬了咬牙说道:“那我也豁出去了,等礼拜天吧,去县里民政局,领证!我好好工作,多拿奖金,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 …… 自从上任的老镇长退休后,将近一年了一直没派人来,大小事都是姜书记一人拍板。 老镇长在位的那几年,考虑到自身也快到了退休的年龄,想的是安安稳稳干到时间,回家养老抱孙子,很多官面上的事不争不抢,重要决议也都是听从姜书记的意见。 上头突然从县气象局调来个干部,叫刘启天,原来是县气象局的副局长,来到古河镇升了半级,和姜建华搭班子任镇长。 县委组织部林干事送刘启天来古河镇政府报道,姜建华带领镇里的干部在门口迎接。 刘启天上任前,姜书记就侧面了解了一下,刘启天五十岁左右,两人大小差不多,瘦高个,白净,看着文质彬彬。 刘启天和林干事刚下车,姜建华就迎了上去,热情地说:“刘镇长,欢迎啊,以后咱俩搭班子,老镇长退休这一年,可把我累坏了,以后咱俩齐心协力,把古河镇工作做上去。” 林干事客气道:“姜书记在古河镇,威望高啊,这儿的老百姓都认他,老刘,你和姜书记搭班子,就放心吧,一定能把工作干好。” 众人边说边走进了镇政府的会议室落座,林干事清了清嗓子,起身说:“根据县委的决定,刘启天同志接替老镇长的职位,任古河镇镇长,老刘以前一直在县气象局工作,为人谦虚谨慎,思想过硬,是咱县里有名的笔杆子,古河镇是林业大镇,二位身上的担子都不轻啊。希望以后大家支持刘镇长的工作,通力协作,把工作干好。” 姜书记带头鼓掌,众人也跟着鼓起了掌,刘启天笑着站了起来,点了点头以示谦逊,开口道:“林干事过奖了,我以前的单位是气象局,工作很清闲,我个人也没有很丰富的领导经验,组织上把我派到这儿来,我很惶恐啊,生怕辜负了组织的重托,但我始终信奉一句话: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为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我会努力工作,协助姜书记把古河镇的工作提上一个新台阶。” 众人都鼓掌,刘启天不停点着头,掌声停了,他接着说道:“我初来乍到,又没有丰富的管理经验,有不对的地方各位多担待,也请姜书记多批评,多教育。” 场面话说的温柔客气,干起事来却雷厉风行,刘镇长上任后,就向镇里村里公开了自己的办公电话,说是要改掉“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事难办”的坏风气。 刚公开没几天,下河村的支书王兵和玉林村的支书李建奎就先后打了镇长电话,两个支书一致表达了对上河村支书蒋贵的不满。 刘镇长马上向姜书记汇报,姜书记说:“这事我知道,不就是手工编织挣点钱吗?这是好事啊,蒋支书有了成果,我还准备推广一下呢!” “勤劳致富是好事,可打着带村民致富的幌子,鼓自己的腰包,那就不行!”刘镇长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说道。 “我知道了,这事我会调查的。”姜书记应了下来,刘镇长略一点头,就出了办公室的门。 姜书记拿起桌上的电话,略一犹豫,又把电话挂上了。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五十六章 筹备大事 前几天刘镇长上任,姜书记将综合办的文秘小丁调到镇长办公室,负责协助处理新领导的日常工作。 刘镇长给小丁分配了个任务,让他负责接听那部公开的办公电话并做好登记,而他本人除了上下班到镇政府点个卯,其余时间全部在外面搞调研,先是对镇上的几个大企业走访调查,而后又下到各村了解农民经济状况和收入。 这些年来的经营,姜书记自认在领导班子里的威信是有的,手下有不少人也来办公室说了新镇长上任烧的这“三把火”,一开始姜书记不以为意。 后来就连办公室主任杜志怀都看出了不对,跑来姜书记办公室商量。 杜志怀进门就说:“书记,我必须给您汇报了,这新来的刘镇长找我了,让我起草制度,说镇里财务花销必须公开透明,合乎规范,还看了去年一年到现在的账,说咱前段时间给派出所批的一万块钱有问题,他说给派出所的钱属于非预算单位拨款,还说以前的账就算了,以后再有这种可给可不给的钱,必须召开党委会研究,并且上报县财政部。” 姜书记攥着钢笔,皱眉考虑了一会,说:“刘启天这人我有所了解,以前在县气象局工作,气象局是个清水衙门,事儿少,很清闲,根本没有基层的工作经验,这刚来咱们这儿,新官上任嘛,劲儿足,折腾几天累了就歇着了,你说那个给派出所批款的事,县财政部下发的文件都有指标,合理合法,今年我不光要给派出所批经费,还要给他们批地皮!让马儿跑,还想马儿不吃草,你自己去看看派出所的办公环境,想抓好咱们镇的长治久安,靠你我行吗?最后靠的还不是派出所?不过刘镇长说的对,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他愿意开会,就让他开!” 杜志怀正色道:“书记,您可不要小瞧了这人,表面上跟谁都笑呵呵的,一说工作就变得严肃起来,上任第二天就搞了个公开电话,这几天下去搞调研了解,也只带一个司机,看形势不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您是书记,按说这事该跟你商量一下吧?” 姜书记笑了笑,“不用管他,这些年,我作为古河镇书记没办过亏心事,对古河镇百姓我可以拍着胸脯说一句执政为民,他愿意跟我搭台唱戏,我毫无二话,他愿意自己起个台子,我也不阻拦,一切还按照原来的轨道,有啥不同意见,就开党委会研究决定。” 一说党委会研究决定,杜志怀就有了谱,这些年姜书记的成绩有目共睹,作风硬朗还没有官架子,镇上有车都不用,平时来来回回就爱骑个摩托,镇党委的领导班子对这个书记心服口服,下面的人心里肯定向书记靠拢。 杜志怀笑道:“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大小王我还分得清。” “人家刚来,想干点成绩出来这很正常,领导班子必须团结一致,谁搞分裂别怪我收拾他!”姜书记板着脸说道。 “书记,我明白了,干好本职工作,静观其变。”杜志怀答道。 …… 几天后,刘母出院,钟国涛抽空用机动三轮把她送了回去,关晓娟一直跟到家,秦山海中午也赶了过去,三人帮忙把家里收拾了一下。 厨房翻了翻,缺碟子少碗,屋里仅剩的粮食就是大锅里的米糊糊,此刻已经发霉,关晓娟边洗锅边咬牙切齿说道:“米、面都空了,更别说副食了!老太太过得啥日子?刘晓不是个玩意,不憨不傻就是不干正事!” 秦山海想了想刘晓最近的经历,也确实够背运的,“也不能全怪他,第一次进去,是受了胡疤瘌的逼迫,出来后正干了,去山上伐木,工头卷钱跑了,工资也没拿到,现在县局把案子破了,钱也追回来了,刘晓又偷粮库的大米进去了,前几天放出来,派出所报个道又没影了,赃款追回,他工钱也能拿到了,想通知他一声也找不到人。” 上河村下河村两个地方,只有一个杂货店,就是蒋贵的儿子蒋文明开的,店里卖的大部分是廉价日用品。 钟国涛骑着三轮,一趟买回来不少东西,有米面、鸡蛋和土豆,碗筷毛巾香皂都买齐了。 钟国涛从三轮车斗里往屋里搬东西,说:“中午头了,给婶炒几个鸡蛋,咱们也蒸点米饭吃!” “我……不会做饭。”关晓娟怯怯说了句。 “得了,我来弄吧。”秦山海笑道。 钟国涛说:“你俩有一个会做饭的就行,不然将来结了婚麻烦。” 半小时后,刘母坐在屋里,钟国涛把桌子搬到中间,关晓娟把盛好的米饭和炒鸡蛋端到跟前,说“开饭喽!” 秦山海擦着手进屋说:“你们先吃,还有个土豆丝一会就好。” 刘母坐着刚端起饭碗,眼泪一下流了出来,嘴唇哆嗦地说道:“仨孩子都是……善心人,晓和你们仨同学,是他福气啊,这孩子不争气,老是……犯迷糊,可那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你们见了他,劝他回家,就说娘在家等他,在外面我放心不下,他要是再犯法我可怎么活啊?” 众人七嘴八舌劝了劝,只挑好的说,总算劝着老太太吃了半碗米饭和几筷子鸡蛋。 吃完饭没多久,老钟头溜溜达达过来了,瞅着刘母问道:“回来了?” “刚……刚回来。”刘母点了点头。 “吃饱了?” “……”刘母又点头。 “老实呆着,大夫说你没大病,就是营养不良!这俩都是我孩子,我就住桥头,缺衣少食你就吱声,发热感冒你也吱声,我和我这俩孩子都能伸把手!” “谢……谢谢了老哥。”刘母喃喃说了句,眼泪有流了下来。 “嗯!”老钟头看了看屋里的其他人,没理会,背着手走了。 刘母劝着说道:“你们都有工作吧?赶紧去忙吧,我在家呆着等儿子,你们就别担心我了。” 秦山海将塑料袋放在床头说:“嗯,药放这儿好拿,你按时吃,注意事项都记住了吧?” “记住了,一天三次,一包加两片蓝的……和一片胶囊。”刘母答道。 “那我们走了,你休息一会,有啥事直接叫桥头的老钟。”钟国涛嘱咐道。 刘母起身就要送,“婶,你别起来了,有空再来看你。”钟国涛上前扶了一把。 “现在几点了?”秦山海问。 关晓娟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说:“一点半。” 秦山海说:“国涛,你先回去吧,我把缸里水挑满,再回所里。” 钟国涛起身要走,忽然想了什么,给秦山海使了个眼色,示意门外说。 秦山海一脸疑问跟了出来,钟国涛将他拉到旁边问:“对了,我听晓娟说好像要租房子?咋了?” “对,我俩准备……领证了!”秦山海苦笑道。 “真的?婚礼定在哪天?”一听好友要结婚了,钟国涛很高兴。 “没婚礼,就先领证,我现在条件你也知道,我们打算等以后有了钱再补办。”秦山海对好友毫无隐瞒。 钟国涛愣了半天,笑道:“你这决定,很……时髦啊,我一听就知道,按照你的性格,这其中经历了……不少思想斗争吧?” 秦山海说:“可不是,晓娟带着压岁钱离家出走,过来赖着我了,我也想清楚了,自己的事冷暖自知,别人说什么,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现在干了警察,日子慢慢总会过好。” 钟国涛肯定道:“会好,肯定会好,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啊!那些看笑话的可以闭嘴了,你俩总算修成正果了!不容易啊,不过,我要提醒你,万里长征才迈出第一步,后面还有很多困难等着你呐,要做好心理准备。” 秦山海坚决地说道:“答应晓娟那天,我就考虑到了,家里的阻扰,旁人的闲话都不会少,作为我自己来说,只能努力别无二话,走到哪说哪,不辜负晓娟也不辜负自己。” 钟国涛抓住打秦山海的手,说道:“这事我支持你!新时代年轻人就该有担当,当上警察这些天你变得成熟不少啊。不用管别人说什么,自己好才是真的好,你俩只要相亲相爱,谁能阻挡?谁敢阻挡我第一个不答应!” 秦山海有一丝感动,苦笑道:“呵呵,你是第一个支持我的人,就连我爹娘都不看好。” 钟国涛受到爷爷影响很大,自从了解了当年那些事后更甚,搂着秦山海脖子道:“你干好你的警察,没错!我还就不信了,凭咱兄弟俩的能力,还能过不上好日子?我正筹备一个赚钱的大事,有了眉目,让大妹也算一份,你就别有啥顾虑了!” 秦山海受到了鼓舞,豪气顿生,挥拳道:“好!好哥们!” “呵呵,我先走了。”钟国涛对着秦山海胸口打了一拳,笑道。 秦山海挥了挥手,钟国涛出门骑上摩托三轮走了,转身进了屋,对关晓娟说道:“你坐着歇会,我去大清河挑几桶水。然后再回镇上。”打完招呼,扛着扁担和两个水桶就往大清河走去。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五十七章 遇袭流血 挑水这个活,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可是需要一定的技巧,不懂技巧的新手,挑上装满水的桶,根本走不了路。 技巧就在于掌握平衡和降低重心。 两只水桶,前面桶距人要近,后面桶离远一些。同时要稳住前面的桶,保持一只手按后面,另一只手按住前面的扁担力臂,稳住桶身,不然走起路来,后面的水桶会打脚后跟! 如果水桶重,就要将扁担两头尽量保持同等重量,同时将绳子放长,使重心低一点,以减轻肩膀的压力。 而且走路也有讲究,快了慢了都不行,必须掌握水桶的节奏,尽量用小碎步,这样可以使走路的频率刚好等于扁担的固有频率,并且发生共振现象,使桶内的水不会洒出来,才能节省力气。 靠水吃水,附近的村民都是吃大清河的水,但是这几年村民们发现,大清河的水质越来越差,已经没有了前几年那种清可见底的情景了。 镇上已经用上了自来水,听说最近村里也要接通自来水,到那时候,就不用挑水吃了,秦山海挑满了两桶水,在河边小路上边走边想着。 …… 刘晓在派出所找田宝军报到后,听说携款逃跑的朱庆才被抓获,已经追回赃款。就直接去了县法院,想领回拖欠的工钱,一问才知道,法院需要走流程,要查封赃款,还要等判决下达。 刘晓心中不忿,家里母亲身体还不好,连口吃的都没有,这等的是救命钱,刘晓干脆在门卫室赖着不走了。 法院看门的老大爷心软,简单问了问情况,就让他呆在门卫室,食堂多打点饭凑合一口,遇到领导上下班,老大爷打听了一下刘晓的事,得到的答复是最近在办。 刘晓心里窝着火,这几天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秦山海:咱们同学一场,关系还不错,自从退伍回来,就成了我的克星,就没过一天安生日子!明知我家里有个老娘要养活,你一连抓了我两次,害得我娘生病了都没人管。 天天晚上想起秦山海就恨得牙根痒痒!拿到钱后,先给老娘买点好吃的,再去找秦山海报仇!不打他个满地找牙难解心头之恨!这小子在部队练得不错,不能正面冲突,必须偷袭! 就在路上埋伏,闷黑砖!刘晓脑海里演绎了无数遍,将秦山海打倒在地的情景,每当这时候,一阵阵心跳传来,浑身上下都是报复的快感。 就这样稀里糊涂呆着,等把工钱拿到手已经是十几天后,给看门大爷饭钱,人家死活没收,最后刘晓没办法,买了几盒糕点,偷偷放在床上,溜了。 拿到钱回家,在镇上买了几盒江米.果子和油条,兴冲冲往家里赶。 刘晓脸上带着笑意,顺着河边的小路,眼看就快到家门口,就能见到娘了,脚下步子快了些,抬头的一瞬间脸上笑容渐渐凝滞。 “前面那挑水的不是秦山海吗?”刘晓心里一惊,脚步停了下来,心道,真是冤家路窄!我两次被拘留全是这个家伙搞的,我娘担心我生了病也是这个家伙造成的,今天趁此机会一定要报仇! 将手里糕点挂在路旁的树枝上,就近地上寻摸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在手里惦了掂,快步跟了上去。 秦山海已经是第三趟挑水了,满满两桶水挑回去就能把水缸装满。 最近有点缺乏锻炼,除了早上还能跑跑步,派出所的工作忙的屁股不沾板凳,没有时间锻炼,挑了几桶水,肩膀和手臂就感到酸痛。 如果村里通了自来水,安全又方便,秦山海边走边想着,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有人。 刘晓越跟越近,死死盯住秦山海的后脑勺,十米,五米,三米,两米,一米!攒足了劲,抡起了胳膊。 “啪!” 秦山海感觉后脑一阵凉风袭来,多年的训练让他对危险有种警觉,这种警觉很难形容,就像神经系统里有一种下意识的应激反应,这种反应平时感觉不到,关键时刻就能救命! 刘晓抡出转头的一瞬间,秦山海略一转头,避开了最脆弱的后脑,但还是没躲过这一下,石头在头部右侧炸开,顿时半边脸一直到脖子上鲜血淋漓。 秦山海毫无防备,楞了一秒钟,肩上还挑着扁担,被一砖头砸的身体一晃悠,水桶也跟着晃悠,打到了大腿, 顿时一个趔趄。 刘晓一击得手,一脚蹬了过去,秦山海身上的扁担挑着水没放下,根本无法躲避,直接连人带桶倒在了地上,桶倒了,水淋了满身。 刘晓疯了一般,不停对秦山海身上踢着,嘴里还骂道:“让你抓我!害得我被拘!我娘因为心疼我,还得了病!一个老太太在家,没吃没喝!我不打死你都对不起我娘!我踢死你!我踢死你!” 秦山海打了个冷战,头上的鲜血已经将右眼糊住,胡乱抹了一把脸,感觉半个脑袋一片酥麻,身上满是河水冰冷无比,天还很凉,几秒钟后就如同掉进了冰窟窿般,挨了两脚才看清正是刘晓拿着石块采取的偷袭。 抬手挡了两下,看准机会一把抓住刘晓的脚,往后一拉,刘晓失去平衡,歪倒在地上。 “你疯了!?”秦山海吼道。 “我就是疯了!今天非宰了你!”刘晓又扑了过去。 秦山海勉强站起身,感到头有点懵,这种石头的杀伤力比普通砖头大得多,这一下砸到头上,鲜血根本止不住,眼前有些发黑,强撑着抬手挡了两下,伤口又挨了刘晓一拳。 撑不住了……秦山海“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喃喃道:“我好心给大婶挑水,你恩将……仇报。” “就算挑水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你没安好心!” 刘晓再次冲了上去,感觉从后面被人抓住衣服了。转头一看,正是关晓娟! “干吗呢?”关晓娟转头一看坐在地上的秦山海,大声喊道:“大海!你怎么了?!” 将他扶了起来,带着哭腔喊道:“你他妈的刘晓!赶紧把大海送医院!你走这些天,都是大海和国涛我们照顾你娘,生病了送医院,没吃的买米面!你回来了不归家,还行凶伤人!大海有了闪失,我杀了你!” 刘晓喘着粗气,看着血越流越多的秦山海,才有点后怕,强撑着说道:“管你什么事!?我报仇来的。” “你现在!马上!立刻找车子,送大海去医院!不然我肯定杀了你!肯定!”关晓娟嗓子都变了音。 刘母这时垫着小步走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明白了怎么回事,“赶紧把大海送医院!孩儿,你……你你……这是造孽啊!” “娘!”刘晓喊了声。 …… 半小时后,镇医院。 “轻微脑震荡加上失血过多导致的眩晕,病人没有生命危险,伤口做了消毒,用了消炎药,最好留院观察几天,一般这种情况都不会有大的问题,病人年轻力壮,应该恢复的很快,各位不用担心。”医生介绍着情况。 “谢谢你了大夫。”关晓娟满脸泪痕说道,大夫点点头走了。 刘母指着儿子:“跪下!” “娘!” “听不懂话?我让你跪下!” 刘晓噗通一声跪在了母亲跟前。 “我让你给他跪下!”刘母指着病床上的秦山海, 关晓娟站在一旁没说话,也没阻止,秦山海勉强笑了笑,道:“跪啥?” 这时,病房门开了,老钟头背着手走了进来,直白的问道:“孩子谁打的?!” 还没等人答话,钟国涛从背后窜了出来,对着刘晓就是一脚,直接踹倒! 刘母手哆哆嗦嗦指着刘晓骂道:“打,该打,好坏不分的货,活着也是造孽!” “该!”关晓娟啐了一口。 看到这种情况,老钟头喊了声:“国涛!” 钟国涛停了手,脸涨得通红。 老钟头正要开口说话,“咣当!”门被粗暴的推开。 “谁打的大海?!”侯振坤瞪打大了眼问道。 众人一看,所长刘正坤,指导员于正,民警杜文涛都陆续进了门。 “打人犯法!犯法就要挨抓!我是治安员,我报的派出所!你再想报仇可以直接找我!不要找大海!”老钟头指着刘晓吼道。 “是你打的大海?”侯振坤一把抓住领子,将地上的刘晓拽了起来。 刘正坤拦道:“老侯!” 侯振坤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刘正坤点着刘晓的胸口说道:“第一次抓你,大海给你求情,第二次抓你,大海又给你求情,还被老侯骂了一顿,你进去了,家里全是大海和国涛照顾,你娘生病了,老钟头给送的医院,付了医药费,大海让他朋友一步不离的照顾你娘,今天出院,他们送老太太回家,又掏钱买米买面买各种生活用品,大海给你娘挑水,就被你打成这样,袭警,致人轻伤,这次直接给你刑拘!老侯,文涛,给我按住他!上铐子!” 两人伸手冲着刘晓抓了过去。 “别!”秦山海躺床上喊了一句。 于正在一旁拦了一下侯振坤和杜文涛。 秦山海躺床上轻声道:“刘所,候所,于指导,谢谢你们来看我,能不能……再给晓一次机会?” 刘母哭着骂道:“抓!抓进去枪毙!” “娘!”刘晓哭着喊到。 “不要叫我娘!我没有你这个儿子!”刘母边哭边吼。 刘正坤走到秦山海旁边,说:“大海,你都这样了咋还这么心软?打人者法办,合理合法!” 秦山海脸色发白,失血过多导致的身体还很虚弱,咧嘴一笑道:“刘所,您不常教导我们吗?警察警察,先警示再追查,不能一杆子打死,给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晓本质不坏,只是……只是对我有点误会,你把他抓进去,这个结不就越解越死了吗?”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五十八章 解开死结 刘所看到爱将受伤,心中不忿,问:“但是你这打就白挨了?” “都是皮外伤,养养就行了,只是这几天……我可能要请假了。”秦山海淡淡说道。 “唉!”刘正坤叹了口气。 “刘所,你在那墨迹啥呢?赶紧把这货弄走!警察都敢打!”侯振坤火气极大。 这时,刘母走了过去,伸腿踢着刘晓,哆哆嗦嗦喊道::“给大海跪下!” 刘晓耷拉着眼皮,乖乖跪在床边,关晓娟翻了个白眼,转向另一边。 “起来吧。”秦山海轻轻说了一句。 刘正坤两手摆着,对下属命令道:“走吧,我们回去,大海的事让他自己做主。” “啥玩意?回去?打警察不抓?”侯振坤声音都变了。 于正劝道:“老侯,你别张牙舞爪的,听从命令。” 侯振坤急了,说:“啥玩意我就听从命令,他打人不让抓,那我也打人!抓住这货踹一顿解解气!” “服从命令!”刘正坤提高语气说了句。 侯振坤一气之下,扭头就走。到了门口又转身指着刘晓道:“你给我小心点!” “行了行了。”于正劝了一句,伸手拉住侯振坤, 侯振坤梗着脖子,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就范。 “大海,你躺着,我们下班再来看你。”刘正坤说了句,其余人都打了个招呼,先回派出所了。 “哼!”老钟头说道:“大海心善!给你留条路!自己寻思!”说完背手走了,钟国涛跟在身后,“你留下!”老钟头看起来气的不轻。 “好。”钟国涛应了一声。 “晓娟,把他拉起来。”秦山海抬头说。 “我不拉!”关晓娟坐在床边没理会。 “国涛,把他拉起来吧。”秦山海又说。 “唉!”钟国涛说道:“也就是你心善……”有点不情愿地走了过去,拉着地上的刘晓,冷冰冰说了句:“起来吧。” “不能起来!”刘母冲了过去对着刘晓脸上左右开弓,边打边哭。 刘晓没躲没闪,咬牙受着,直到打了十几个耳光才停手,“娘,是我错了!您没解恨就再打几巴掌!” “行了,行了。国涛,快拉开。”秦山海劝了句。 刘母抬手就要再打,钟国涛拦住了:“婶,别打了,身体本来就弱,别再受刺激了。大海不让抓他,就没事了!” “大海,我错了!”刘晓对着自己脸又是两巴掌,“我误会你了!我打几巴掌给你解解气!” 秦山海淡淡道:“算了,晓,咱们是朋友,过了这个事,你老实的,婶在家身体不好,别在干违法的事了,要是再违法,我还得抓你。” 刘晓眼泪淌了下来,保证道:“我要再干违法的事,不用你抓,我自己捅死自己,以后好好干活挣钱,养活我娘!” “呵呵,这就对了。咱们是同学,是朋友,可不管咋说,人情还是大不过法,这就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你也不要怪我。”秦山海勉强笑道。 刘晓严肃道:“以后,大海哥,你咋说我咋做,这事我服了!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装相……这回我……彻底服了!” 钟国涛拉了刘晓一把,“起来吧!” “国涛哥,我错了!”刘晓低头道。 钟国涛勉强笑了笑,道:“起来吧,有事说事,老跪着干啥?” “晓娟,这……对不起!”刘晓起身转头对关晓娟鞠躬。 “……”关晓娟心里还很生气,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刘母在一旁一直不停抹着眼泪,刘晓跪在跟前哭道:“娘,我最对不起的人是你啊!让你受苦了!这次我钱拿回来了,咱有饭吃了!” 刘母抱着儿子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把钱全部拿出来,给大海和国涛,人家帮咱这么多忙,欠的钱都数不清楚了!” “哎。”刘晓伸进衣服里袋就要掏钱。 钟国涛拦住说:“行了,这个就算了,同学之间互相忙个忙,钱就不用还了,家里情况我了解,拿了应急吧。” “不行,一定要还!”刘晓坚持道。 两人争执了几个来回,钟国涛依旧黑着脸坚持,刘晓只得作罢,眼里满是感激,懊恼的直掐大腿。 关晓娟早就烦了,黑着脸说道:“别吵了,医生都说了大海需要休息,刘晓你带着大婶回去吧,国涛你也回去吧,让大海休息会,我在这看着就行。” 众人打了个招呼都走了,刘晓想开口说话,被关晓娟一个眼神瞪的憋了回去,乖乖拉着老娘走了,钟国涛也打了个招呼走了。 人走的差不多了,秦山海闭上了眼,不一会就沉沉睡去,一觉睡到晚上才醒,一睁眼,床头满是水果和营养品。 “谁来了?”秦山海伸了个懒腰,感觉脑袋清醒不少。 关晓娟拿起削好的苹果递了过去说:“国涛,还有你们同事买的,看你休息了,就没叫你,喏,饭盒都拿来了。想吃啥我去给你买。” 秦山海脸色好了许多,咬了口苹果说:“没觉着饿,等会再吃,哎呀,这一觉太舒服了,好久没有这么休息过了,天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太累了。对了,我受伤这事,别让我家里知道,你给国涛也说一声。” 自己受伤的事不能告诉家里,小河送去市里上学,这会儿父母加上大妹肯定正舍不得难过着呢,要知道自己伤了,就是雪上加霜,这两件事加一起娘能唠叨大半年。 秦山海睡觉这会,关晓娟找了医生两次,确定不会有后遗症,才安心回来坐着,这下一看,睡了一觉起来精神状态很好,总算放下了心,“不用嘱咐,他说了,不告诉你爹娘,省得你担心。” “嗯。”秦山海点点头,指着床头柜上的苹果道:“你也吃个。” “你那个领导,黑脸的那个,叫老候对吧,发起怒来太吓人了,托塔李天王一般。”关晓娟笑道。 对于侯所的反应,秦山海的确没预料到,这个顶头上司的脾气,他是有点摸不透,有时候一句话能把人冲到南墙,做事不留情面,跟所长都感顶撞,看似粗暴办案子又很细心。 “他发这么大火,间接说明他对我认可了吧。”秦山海淡淡说道。 过了一会,关晓娟看着秦山海头上的纱布,火气有上来了,“这事我是没想通,你也太善良了,有句老话说的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刘晓一而再再而三的恩将仇报,你就能忍?我跟你说,今天如果国涛没动手,我早上去大嘴巴抽他了!” 秦山海笑道:“傻丫头,你仔细琢磨琢磨这事,其实误会占了很大比例,我也有错,你想想刘晓说的,我平时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可能真的招人烦吧?我觉得可能是我工作态度有问题,刘所说过,在派出所当警察,各个阶层的人都得接触,三教九流的人都要交往,要懂得角色转换,这应该就叫做融入群众吧,这点我做的不好。” “你一直就这样,无论有啥事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警察抓坏蛋有错吗?刘晓凭什么打你?可气的是打了你,责任你还不追究了!”关晓娟撅着嘴说。 秦山海一看,跟这丫头根本解释不清,有点逻辑混乱,换了个角度说道:“嗯,假如把刘晓抓进去,拘留判刑,再追加经济赔偿,这小子刚要回来的工钱要赔给咱,人还要进去蹲监狱,家里老娘怎么办?连气带饿还不得出事?你忍得下心吗?再说刘晓这人本质并不坏,就是路走错了,如果将来走正道,肯定比一般人强。” “不跟你说了!你就是常有理,要不,你干脆就叫秦有理吧,我打饭去了!”关晓娟拿起饭盒气呼呼走了。 …… 钟国涛快到桥头的时候,遇见了同村的熟人,三个青年背着大包小包,身上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头发很长,胡子也很久没有刮过,看模样就是一路颠簸风尘仆仆。 钟国涛迎了上去,打了个招呼:“长法、楚磊,你们不是在县里干活?这休息回来探亲了?” “国涛哥。”背后钻出个脑袋说:“还有我呢。” “毛头,呵呵,你也回来了?”钟国涛笑道。 毛头渗透所脑地说:“法哥说,外面不好混,磊哥算了笔账,等攒钱娶媳妇的钱就过六十大寿了,还不如回来织毛衣。” 长法佯装气愤给杠头来了个响栗,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国涛,别听毛头胡扯。我们……” 在古河镇,提起上河村,留给大家的印象就是穷,这些年来都是村里的姑娘嫁得出去,外面的姑娘很少嫁进来,村里的小伙想找个媳妇就有了难度,前几年,长法、楚磊、毛头三个小伙就遇到了这样的困扰。 初中毕业后就在家呆着,除了帮家里干点农活,并没有别的收入,农村讲究早娶媳妇早生孩子,说明人丁兴旺,眼瞅着年龄越来越大,找邻村的媒婆一问情况,懵了。 媒婆说,时代在发展,人们在进步,但凡腿脚正常身体健康的姑娘,人家要求的聘礼就是新三大件,像老三大件电冰箱、电视机、洗衣机已经被时代淘汰,现在的新三大件是新房至少三大间,彩电得是进口大尺寸的,还要有一辆摩托车。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五十九章 工地归来 上学的时候,三人就在镇上同一个学校,上学下学结伴来回,关系不错。长法年龄大一岁,性格也老成,算是三人中较为有主意的,楚磊有个啥事都爱找他商量,至于毛头就是最瘦弱的那个,是跟在两人身后的小弟弟。 长法找来两人一商量,村里那么多光棍,靠着庄稼地里刨食,别指望能娶得上媳妇,那个家庭影院是个啥玩意都没见过,盖三间大瓦房更是天方夜谭,要想找钱娶媳妇,必须去外面闯闯。 楚磊听了后,也认为待在家里不是办法,毛头连考虑都没考虑,两个哥说去哪,那就去。 三人带着换洗衣服,揣了几十块钱,直接去了山河县。 桥头上,长法给钟国涛诉着苦:“本来我想着去镇上干木材的地方找找工,楚磊说县里能挣大钱,要去就去大地方,机会多,我一想也是,我们仨直接去了县里,一开始扫垃圾、送桶装水、发传单干过来一遍,节省着花,去掉吃住也根本不剩钱,最后运气还不错,找了好几家工地,最后在一处工地落脚,干小工,长法楚磊一天八块钱,毛头个头小,人家嫌干活没力气,给六块,管住管中午一顿饭,干了到现在两年多,一算账,仨人一起剩下不到三千,我爹说现在盖三间大瓦房连工带料要一万多,我们仨要再干十五年,每人才能盖三间瓦房,这还只是三大件的其中一件,楚磊算过账,等全部弄齐的时候,就算人家姑娘愿意,我们仨差不多都六十岁了,六十大寿带婚礼一起办了。” “哈哈!”钟国涛笑了起来,仔细想想长法的话,下一刻笑容里带了点苦涩,“那你意思是辞工回来不干了?” 楚磊说:“没意思,熬到啥时候是个头,县里不好待,没有熟人没有关系不好混呐,对了国涛,我听家里人说,你整了个织毛衣的活,坐家里就把钱赚了。” 钟国涛想了想,说:“对,就是织毛衣,那都是娘们干的手工活,你们三个大老爷们,也干不了啊。” “我也是大老爷们了,国涛哥。”毛头笑了笑,有法哥楚哥在,他干啥都不用思考。 “别闹。”长法板着脸呵斥一句,说:“来,把行李垫着咱坐会。” 钟国涛看长法表情严肃有事说,就跟着坐了下来。 长法郑重说道:“国涛,我有个事跟你说。听说你在家里折腾的不错,连蒋支书都帮着张罗,这也算是‘官方’出面了。在县里这两年,我发现个奇怪的现象,咱大青山上的野菜、野果、野蘑菇这些东西在咱们村一点不稀罕,有些菜到处都是遇到都懒得摘,可在城里,这些东西都卖上肉价了!特别是野蘑菇,城里叫什么来着,对,叫野生菌,城里人说这玩意有营养,含有微量元素和什么来着,我忘了,反正他们说的这玩意跟唐僧肉差不多了。” 钟国涛听的眼睛一亮,站起身来,问道:“城里人爱吃这些东西?!” “那可不?还有野鸡野兔傻狍子,都很贵,而且很抢手!我们工地老板招待客人,就用这个,说是野味,还有药用价值。”楚磊在一旁说道。 “这些东西……山上也越来越少,要抓只有进深山碰运气,没多大意思,我感兴趣的是长法说的野菜野蘑菇,这东西我们山上多得是。”钟国涛又慢慢坐了下来,“这样,长法、楚磊,哦,还有毛头,你们仨先回家看看父母,完事明天还去县上,就打听这些东西的价格,多问几家问清楚,农贸批发市场,菜市街里去问,我先跟蒋叔商量一下,等你们回来咱们坐一起再谈。” “这事有搞头?”长法问道。 钟国涛分析道:“肯定有!现在桥通了,弄到镇上卖钱不难,但是往后考虑的话,就有问题了,我推测如果这东西能卖钱,咱们一个村男女老少用不了多久就挖光了,说不定连种都不留,挖空了,你还靠啥卖钱?” 楚磊和毛头都问道:“那咋办?” 钟国涛说:“我想的是,这玩意能不能养殖,你看,山上只要一下过雨,到处都是蘑菇,这就说明只要有一定的生长环境,这玩意长得嗖嗖的,至于怎么养,我也不会,所以要跟蒋叔商量一下,找找懂行的问问。这些都是后话,你们还是照我说的,先把价格问清楚。” 长法笑着说:“好,我们明天去问问,我就留了个心眼,没想到还有搞头。” “桥通了,路子就多了。回来也好,我现在缺的就是志同道合的伴。”钟国涛说。 楚磊问:“你不在镇上公司干的不错,还有工夫弄这些东西?” 钟国涛哈哈一笑道:“说来话长,我要说为了改变家乡面貌有点吹牛,我……其实就跟你们说的一样,不愿意打一辈子光棍啊,找媳妇就得挣钱啊,不挣钱搞到那新三大件,谁愿意嫁我啊?” “你净扯,村里谁不知道,你国涛混出来了。”长法斜眼说道。 “混出啥来了?我也盖不起房买不起摩托,趁着咱们年轻就折腾折腾,可不能学你,攒钱攒到六十岁再结婚。”钟国涛半真半假说道。 “哈哈。”众人都笑了。 …… 下河村,西头刘晓家。 “这都是大海他们帮着弄得,孩儿,你得知道好歹啊。”刘母叹道。 刘晓看着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米面鸡蛋都有了,床头有药片,缸里装满水,只是扁担和桶打没了。一屁股坐地上说:“娘,这事我对不起大海。我明儿再去一趟,自己把脑袋砸两个窟窿,给大海出气。” 刘母怒道:“你就会用蛮力,人家都不搭理你,你砸八个窟窿有用吗?你看看国涛、大海和那姑娘,哪个不比你强!以后好好混,大海不说了吗?再犯法,还抓你。” 门推开了,“都在呢?晓回来了。”下河村村支书王兵推门进屋。 “王……王支书,坐。”刘晓支吾着说。 王兵拎了个塑料袋放在桌上说:“坐就不坐了,事儿我听说派出所人说了,就过来看看,几个鸡蛋给你娘补补,可别再犯浑了,知道吗?算了,给你明说吧,那派出所侯老黑找我了,这段时间就死盯你,你注意点吧,你娘病好轻没?” “没事,本来就没啥大病。”刘母强笑着说。 “好好照顾你娘吧,老大不小的了,看你家里也挺困难,你和国涛不是同学吗?你娘在家没事,找国涛弄点毛线,织毛衣赚钱啊。”王兵说。 “啥?”刘晓根本不明白怎么回事。 “哦,你没听说,国涛弄的那个手工织毛衣的事,我给你说说……”王兵将了解到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刘母听完,问了半天,终于把事情弄明白了,说:“这可以,我会织,孩儿,你去问问吧,弄成了,你还去伐树,我在家做手工,攒钱给你娶媳妇。” “没脸,才做了错事。”刘晓低头道。 “你们不同学吗?侯老黑要抓你,人家都拦着,说明人家都没跟你计较。”王兵劝了句,心道,只要你能要来活,算是给下河村开了口子了,村里其他人再要活,你蒋贵也说不出啥。 刘母道:“孩儿,你要为难,回头我问问吧。” “对,对,你问更好。”王兵笑道。 …… 三天后,在秦山海一再坚持下,出院了。 忙的时候想着休息,真休息久了,又想赶快上班,秦山海觉得自己就是个矛盾体。 关晓娟在镇上租了两间平房,又买了不少日常用品,木桌上还弄了两束塑料花,这就算是两人的婚房了。 两人坐着聊了聊,到饭点了,关晓娟说不会做饭,让秦山海做,自己跟着学一下。 按照事先说好的,吃完饭两人坐车去了县民政局,把鲜红的结婚证领了回来。 秦山海说,先委屈一下,以后一定要给晓娟补办一个浪漫的婚礼,两人各持一证,约定第二天各自回家摊牌! 秦山海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第一个最重大的决定,与世俗礼仪格格不入的决定,就像关晓娟常说的神雕侠侣,有点悲壮,仔细想想,更多的是不安,父母看到这个结婚证会是怎样的态度,应该很不好吧,秦山海想。 关晓娟根本没想那么多,生米已成米饭,管你们怎么想? 这一晚,秦山海把关晓娟搂在怀里,很紧很紧,明明是很高兴的事,不知道因为啥,鼻子很酸,差点哭出来。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绵绵不休地吟唱,直至深夜,秦山海辗转难眠。 关晓娟忙活了一天,倒是真累了,不久就发出轻微的鼾声,秦山海一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去。 …… 春雨绵绵不停的下着,却没有了早些天的冰冷,天刚蒙蒙亮,蒋贵早早起床,打着伞来到村口,叫了国涛起床,搬了把椅子坐在钟家门口的屋檐下等着。 一会儿,钟国涛顶着满脑袋乱发出来,问:“咋了,叔?” “你一会去镇上上班?” “是啊,有事?” “哦,怕你走了,我提前过来跟你说个事,这两趟毛衣活我问了会计,第一回的五百加上这回的一千八百多,账上有两千多了,昨儿村支部开会研究了一下,攒够钱就买个农用三轮,专车负责往镇上来回运货,还有那个物流的钱,咱也不能老用你私人关系,因为这不是一次两次的事,该给钱给钱,发票收据你留好,交给会计报销。” “哎,行。”钟国涛想了想,答应了。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六十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蒋贵掏出一叠钱,说:“党支部开会研究了,这钱你拿着,是你的提成,你别急着拒绝,先听我说,天下没有白忙活的道理,姜书记不是说了,你就是去镇上当那个致富顾问,也有工钱的。” 钟国涛没拒绝,接过钱说:“行。” 蒋贵接着说道:“叔不怕你笑话,村里账上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钱,没钱的时候没想法,一有了钱,看啥都不顺眼,看咱村上这土路,太破了,一下雨根本没法走人,都是大坑,摔了不少骑车的人,叔擅作主张拿出了三百,从镇上买了几车路渣,把村里几条主路的大坑垫了垫,给你打个招呼。” “对,我都摔过,看着是水窝,到跟前车轮陷进去了,早该垫垫了,叔,这事不用给我打招呼,这是村里的钱。” “成,你该上班上班,叔坐这等会,拉路渣的拖拉机一会该来了。” 蒋贵说话间,刘晓从远处走了过来,没打伞,浑身湿漉漉。 走到跟前结结巴巴说:“蒋支书好,国涛……哥,那个……我那娘在家闲着,听王支书说你有项目……” 钟国涛不耐烦地打断道:“别磕巴,你就说你有啥事?” 蒋贵说:“我听你意思你想弄两件材料,给你娘做手工赚个口粮,是不是?你是下河村人,这个活一到,我们上河村自己都不够分。” “那个……那个,国涛……哥。”刘晓满脸尴尬,站在那浑身不舒服。 钟国涛考虑了一会,说:“这样吧,等下一批货到,我给蒋叔说说,给你弄两个,不过你要找会计交押金登记,不然没法入账。” “谢谢,谢谢。”刘晓说。 蒋贵脸色变了,拦道:“哎哎哎,这可不行,老王墨迹了我半天,我都没应,开了这个头,后面都来找,到时候,我给还是不给?” “叔,你直接给王支书说,只要他愿意担责,我把申城胡老板的联系方式给他,但事先说明,风险自担,出了任何问题,自己解决。” 良久,蒋贵才开口道:“要不……我再考虑考虑吧。” 钟国涛点点头,转身看着站在一旁的刘晓,笑道:“嗯,寻摸点正事干,咱还是老同学老朋友。以前的事都不提了,你有手艺,好好干日子不会差了,为了大婶,你也得争口气。” 刘晓点头道:“我知道了,国涛哥。” “呵,咱认识这么多年,今天可是你第一次叫我哥,以前不都国涛国涛的叫。” “以后也是国涛哥,还有大海哥,你们都是我哥。” 钟国涛打了个哈欠说:“好,去吧去吧,时间到了,我一会该上班了,先洗把脸去。” …… 上河村,秦家。 周秀兰边织毛衣边哽咽:“把我孩儿一个人撂市里了,我咋能不絮叨?” 秦德被磨的有点烦,解释说:“怎么叫‘搁’市里了,小月回来说的很明白了,那是上学,学本事!小河今年都十八了,连吃饭都要人喂,以后怎么办?不让他自己学点自理的能力,咋两个老人也有入土的那一天,谁能照顾他一辈子?人家学校领导都说了,咱抽空可以去探视。” “我知道是上学,我不心里难受吗?孩儿啥都不懂,别家的孩儿会不会欺负他?在学校能不能吃饱饭?这些事你都没想过,就知道天天捧着你那破书看!” 秦德气的长出一口气,“那是政府办的学校,你不信我你还不信政府吗?学校领导那都是国家干部,能不给小河吃饱吗?每天上学都有人盯着,小月回来不是给咱讲了,人家王副校长说的专人专管,不一样的情况都要区别教育,你要不放心,咱抽空去看一趟不就行了,你在家唠叨几天没停了,能不能让我耳朵休息会?” 周秀兰接道:“你还有心情休息?我孩儿都不知道咋样了!不行,我这就得去市里看看,我放心不下我孩儿。” “车咋坐的你知道不?车票多少钱你知道不?”秦德伸手指着她问道。 “别吵了。”秦山月从里屋出来,说:“小河在那呆着,不会饿着,王副校长素质可高了,一看就是大干部的样子,不会让小河吃亏,大海哥说了,等发了工资买车票。让爹娘去看一趟,顺便在市里逛逛。” 秦德也在一旁说:“咱俩去一趟市里,来回路费加上吃饭,大几十块!” 周秀兰说:“不算贵,我和小月织几件毛衣,钱就够了。” 蒋贵“你消停的吧,县里都没去过几趟还去市里?咱俩摸迷路都有可能,等大海哪天休息,安排好再去不迟。 …… 田宝军最近心情很不好,前阵子家里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说有点不舒服,去医院看看,没想到越看越严重,诊断结果是慢性的心血管动脉硬化,需要卧床治疗,这一下可把他难住了。 家里就兄妹俩,妹妹叫田静,在镇上服装店打工。 伺候老人的事,田宝军只能找妹妹商量,说实在没办法,工作太忙,在医院预存了一千多块钱,让妹妹多照看着,这些天正好赶上派出所有任务,需要加班,自己只能抽空偶尔过去看一趟。 一开始妹妹应了下来,在医院照顾了没有一个礼拜,妹夫不干了,说是预存款也用完了,人也找不见影,而且老母亲病没见轻,反而越来越重。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没有钱,医院就得停药,过去说了不少好话也没说通妹夫,最后闹的差点动了手,妹夫放话说,儿子本救该多承担些,但考虑到田宝军手头紧,住院花销一家一半都行,但是让田宝军每个月必须拿出五百块请个护工,因为田静一个人白天黑夜的熬,根本忙不过来。 田宝军存款就那一千多快,都花光了,工资就那么点,家里老婆孩子等着吃饭,掏出五百来,家里就得断粮,更别提天文数字的住院花销了。 就这个时候,派出所里还不停的打来传呼,让归队参加蹲守任务,田宝军气的都想把呼机摔了。 田静和田宝军毕竟是亲兄妹,看到哥哥实在为难,站出来劝了几句,让田宝军先去上班,钱的事她再想想办法,妹夫一起直接撩了句没钱没人就让老太太死床上,田宝军一气之下一拳打了过去,被围观的好心人拉开,闹了半天,最后将田宝军劝了回去。 出了医院,田宝军打算回家跟妻子商量商量,能不能先到娘家借点钱过了这关,妻子嘴上不说,也没给好脸,埋怨田宝军一个大男人没啥本事挣钱,正气头上,妹夫追家里来了,又是一阵大闹,邻居过来劝架,一直闹到半夜才散,孝敬老娘天经地义,不出钱也不出人的确不合情理,就连劝架的邻居都没人说他的理。 憋着火回到派出所,左思右想实在没了招,来到指导员办公室张口借钱,一听是老母亲生病住院,于正二话不说,取了一千块钱交给了他。 田宝军拿着钱去了医院,偷偷把妹妹叫出来,塞了钱,说了句先拿着再想办法,转身就走。 于正找到刘正坤谈了一下,田宝军毕竟是老同志,为了派出所的工作付出了不少,两人决定从派出所拿出五百块钱,去医院看望一下老人,算作慰问金,再给田宝军特殊照顾,不加班,而且工作时间上放宽,使他能够及时下班看护老母亲。 田宝军总算得空歇了口气,周末来到医院让妹妹赶紧回去休息几天,他心里明白妹妹这些天也受了不少委屈,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家里家务没人做,孩子没人接,两口子别再为了这事吵架。 妹妹走后,田宝军找大夫一问才明白,像这种慢性病,全靠用好药养,五百一千的在医院根本不顶用,至少得准备个万儿八千,才够一疗程,刚略微放松的心情一下又悬在半空。 田宝军明白当前的处境,在自己这边的小家里,儿子不听话在学校老师惹事,妻子不放心,专职看着儿子上学,并没有收入,家庭收入唯一来源是自己的工资,在父母这边,母亲生病住院,父亲年事已高不堪劳累,能照顾自己都谢天谢地了,治病陪床的责任自然在儿女身上,妹妹田静倒是没说什么,可妹夫不乐意了,毕竟自己理亏再先。 妹夫是跑货车的,能挣点钱但是脾气不好,妹妹在婆家本来就过得挺难,这一出事更是雪上加霜,都能预料到往后妹妹在婆家的待遇,自己当大哥的在生活上不说给妹妹帮助,反而拖了后腿,实在惭愧。 前些天听妻子提起过,儿子学校可以办理住校手续,田宝军琢磨着干脆让儿子住校,将妻子空出来照顾病人,也好堵上妹夫的嘴,只是住校的吃住费用又是一笔开支。 周五到周日,两天的时间,田宝军一直在医院照顾老母亲,内心烦躁不安老是走神,脑子里琢磨着去哪儿借钱。 周日下午父亲颤颤巍巍过来一趟,坐在病床头沉默半天,说了句:“要实在不行,把那三间老宅卖了吧。” “不行,卖了你和娘住哪?你别操心了,我来想办法。”田宝军嘴上说的坚决,心里没有一点底。 田父神色黯然地说:“你能有什么办法?这可不是小钱啊。” 田宝军强笑道:“真不用,爹,我从朋友那儿转点先用,等给娘治好病,以后慢慢还,没事的,你先回吧。” 田父知道儿子脾气,咬牙强撑着也要尽孝,不想落下旁人话柄,坐了会,唉声叹气地走了。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六十一章 借钱 晚上,妹妹田静带着饭盒来接班,笑道:“哥,我从家拿了三千块钱,刚存上了。” “哪儿来的钱?”田宝军问道。 田静轻描淡写道:“哦,他昨天刚接的货车运费,这儿不等着用钱吗,我就先拿来存上了。” 田宝军沉默不语。 给娘喂饭的时候,田宝军看到妹妹手上红肿一块,心中疑惑,抓住妹妹胳膊,皱眉问道:“他打你了?” 田静神色慌张,手捂着伤处掩饰道:“没,碰了一下。” 田宝军卷起妹妹胳膊上的衣袖一看,一片青紫,火气顿时上来了,勃然大怒道:“我找他去!凭什么打人?” 田静赶忙拉住哥哥衣服,慌慌张张道:“哥,别再闹了,打两下就打两下,事情越闹越大,那个家我就没法待了,我走不要紧,孩子怎么办?” 田宝军站在床边喘着粗气,看着床上的老母亲,再看看妹妹胳膊上的伤,感觉眼泪马上就要夺眶而出,背过身去,半晌才说道:“妹,难为你了,后面哥来想办法!” 田静笑了笑,说:“没事的。” 躺在床上的田母,有气无力地说:“别……治了,让我死了算了。” 兄妹俩顿时换了个表情,强颜欢笑安慰着母亲,好说歹说总算遮掩了过去,才张嘴吃了几口饭。 田宝军去洗饭盒的时候,呼机响了,拿起一看,留言为“81”,这个是几个间老战友约定的暗号。“81”意为八一,建军节的意思。 田宝军并不想回这个电话,复员二十年了,有人组织了战友联谊会,在古河镇的不少战友经常组织聚会,相互之间也经常走动,谁家有个婚丧嫁娶的,都过去捧场凑热闹,是一个战友间交往的“圈子”。 头几年这些战友处的挺好,平时在各自的领域中发展奋斗,时间一久,这个“圈子”就变了味。 这些战友中,有的发展的不错,干了公司成了大款,但大部分过的都一般。 有了阶层和地位的差别,人与人之间的想法就有了差别,聚会慢慢变成了攀比炫耀,谁家办个事,随礼的礼金也越来越重。 田宝军这些年做警察工资虽说还过得去,但上有老下有小,大家小家全靠自己工资撑着,承担这些人情礼往有些吃力,便刻意疏远这些战友,平时没事喝喝闲酒的聚会一般不参与,因为回请也是一笔开支,除非谁家有了红白喜事,才随个份子吃顿饭。 渐渐这些战友也都意识到田宝军的冷淡,平时喝酒聚会也就象征性的叫他一声,也有人私下议论说他当了警察就假清高,眼眶高的看不上这些老战友了。 第一遍传呼田宝军没回,对方一连呼了三遍,田宝军心道,这不是喝闲酒,肯定有事谁家有事了,自己虽然手头紧,随礼的事装孬耍赖也不行啊,来到医院门口的电话亭,照着呼机上的来电回了过去。 “喂,宝军,干吗呢?这么晚才回电话,哥几个都等着你呢。” 田宝军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黄学文,上回见面听说他混的也不咋地,干了几回生意都赔本。 “哦,是学文啊,咋了,是不是哪个战友有事,要随礼啊,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帮我垫上,我发了工资还你。” “没有没有,随啥礼,就是找你聚聚,没别的事儿!咱不好久没见了吗?大警察,咱知道你忙,这不抽了个礼拜天才找的你,小健、浩子都在呢,你赶紧过来吧,咱好好喝两杯,在镇中心人民路青林酒楼。” 小健、浩子、学文,这三人和田宝军关系原来一直挺不错,这几年田宝军生活不如意,有点刻意疏远。 “……不是,学文,我……我娘生病了,我现在在医院呢,正为钱的事儿发愁呢,哪有心思喝酒啊?” “你净扯淡,干着警察,你还能缺了钱?别跟哥们打太极,我请客,晚上喝完酒咱再去镇上新开的迪斯科玩玩。” “我没跟你扯,真的,我还能拿老娘开玩笑吗?” 对面电话传来一阵杂音,几秒后说道:“宝军,刚给哥几个说了一声,在哪个医院?镇医院吗?病的严重吗?你等我们一会儿,我们现在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啥忙。” “不用来不用来,我妹妹照顾着呢,医生说了,我娘就是慢性病,只要药不停劲儿用上,慢慢就好了。” “真没事?” “没事。” “要真没事,让小静看着,你就过来吧,刚你不说缺钱吗?哥几个都在呢,给你拿点,先给老太太看病要紧。” 田宝军听的眼睛一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愁着从哪儿借钱呢,就有送上门的,连忙应道:“哎,行,学文,先谢谢你了,那我马上就过去。” 挂了电话付了钱,骑着自行车直接向青林酒楼赶了过去。 进屋寒暄落座,田宝军发现,和上次见面比起来,黄学文用脱胎换骨来形容一点不为过,很合身的灰色西装,锃亮的皮鞋,桌面上手边还放着一把摩托车钥匙,钥匙上印着英文honda,田宝军认识,这是本田摩托,纯进口货,三万多一台。 小健、浩子也是衣着光鲜,言语谈吐间,似乎都以黄学文马首是瞻,仿佛突然矮了半头,完全没了往日战友间的那种平等和谐的关系。 桌上摆着的菜不光是硬菜,而且造型也很别致,酒也是好酒,山河陈酿,一瓶七八十,再加上两盒中华烟。 搭眼一扫,田宝军在心里估摸了一下,这顿饭加上烟酒至少得五六百块,快赶上自己一个月工资了,不由咂了咂嘴。 几杯酒下肚,黄学文眯着眼说道:“宝军,刚打电话听你说老太太病了,病情咋样?” “唉!”田宝军叹气说:“心脑血管方面的慢性病,需要长期服药治疗,这个病倒是没有生命危险,就是经济上……有点负担不起啊,现在住院用药一天就得一百多,发愁啊!” “呵呵,哥们,不就是钱的事?差多少,你说话。”黄学文抽了口烟,鼻子里喷出浓浓的烟雾。 田宝军有点不好意思,支支吾吾道:“听医生说,可能……至少……得有个一两万吧。” “哈哈,哥们,我还以为多少钱呢。”黄学文偏头对小健说:“明天上午,你取三万,给宝军送医院去。” “好,文哥。”小健点了点头。 田宝军心中不安,摆手说道:“不用那么多,学文,两万就够了,这钱……我攒一段时间,一定还你。” 黄学文按住田宝军的手说:“宝军,你千万别跟我见外,咱是啥关系?战友那就是一个战壕爬出来的生死之交,老排长不是说过,在战场上那是可以把后背相互交给对方的交情,这钱你拿着用,我也不管你要,你啥时候有,啥时候还!” 田宝军脸一阵红一阵白,“那……那就谢谢了。你……帮了我大忙了,啥也不说了,我敬你一杯。” 黄学文端起酒杯笑道:“这就对了嘛,来,干了。咱今天吃好喝好还得玩好。小健、浩子,一会咱带宝军去‘火箭炮’卡拉OK玩玩去,弄几个妞,咱好好乐呵乐呵……” 说完,三人大笑起来。 田宝军尴尬地说道:“那地方就算了,我……公职人员,去那地方不合适。” 黄学文止住笑声说:“有啥不合适?警察就不能娱乐娱乐?我告诉你,那边妞儿可漂亮了……” “真不行,要去你们去吧,我……医院里还得照顾我娘呢。”田宝军找了个借口。 “哦,对,忘了这茬了,那吃了饭,你赶紧去医院,我们也过去看看老人家,顺道买点东西。”黄学文板脸说道。 “不用,不用,能借我钱,我就很感激了。”田宝军讪笑着说道。 黄学文笑道:“那行吧,你就别客气了。” 田宝军陪着笑说道:“哎,好。” 又喝了几杯酒,田宝军忍不住问道;“学文、小健、浩子,你们现在干啥生意呢?搞得挺好啊,我看学文这摩托钥匙是本田王吧,这摩托我见过,听说一台得两三万呢。” 黄学文云淡风轻笑着没说话,浩子凑过来答道:“我们这两年,跟着文哥在镇上搞茶室呢,生意挺好。” “茶室?这生意这么挣钱吗?”田宝军问道。 “看来你是不了解这里边的事,现在人都有钱了,谈个生意打个麻将喝壶茶花个一百二百的很正常。”浩子说道。 “百十块钱?”田宝军琢磨着这四个字,“一壶茶要百十块?” 浩子刚要说话,黄学文挥了挥手,浩子立马闭了嘴。 黄学文又点了根烟,挤出笑脸说道:“宝军,来,喝酒喝酒。我那个茶馆名叫故人茶楼,就在二马路,宝军你有空的时候过去找我玩,给你弄壶好茶喝。” 田宝军端起酒杯,还想再问,一瞅黄学文阴沉的脸,似乎对茶馆的事有些忌讳,就没在开口。 过了会儿,黄学文脸色缓了过来,渐渐有了笑意,似乎忘了刚刚的事,田宝军借口回医院,黄学文三人又客气了一番,把田宝军送到了门口。 站在酒店门口,看着田宝军骑着自行车渐行渐远,黄学文冷笑一声。 “文哥,真给宝军拿钱啊?我看他猴年马月也还不上啊,不是拿钱往坑里扔吗?”浩子不解的问道。 “呵呵,这钱不白花。”黄学文眯缝着眼。 “文哥肯定还有后手。”小健捧着说了句。 黄学文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说道:“回去,接着把剩下的酒喝完,完事该卡拉OK咱还卡拉OK去。”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六十二章 离家出走 第二天上午九点,田宝军接到黄学文传呼,让在镇医院等着,赶忙临时请了个假,骑车赶到。 到了病房,妹妹妹夫都在,田宝军看着妹夫不善的眼神,忍了再忍没有发作,转身去了病房门口站着,没多久,小健和浩子两人一起带来了两袋水果和两盒保健品。 在病房里当着家人的面,小健扔给了田宝军三万块钱。 田宝军没推辞,接过将钱扔给了妹妹,两人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田宝军心中有些不安和忐忑,但想起昨晚吃饭的情景,有点赌气的想,复员回家的时候他和黄学文那几个战友都是同等条件,前几年学文、小健、浩子几人还都混得不如意,最近忽然摇身一变成了老板,自己十几年前就是派出所民警,干到现在还是个民警,凭啥别人就能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自己连给老娘看个病都得四处借钱? 内心甚至有点羡慕小健和浩子了,尽管在学文面前有点低声下气,可看打扮就知道这些天钱没少挣!真不想干这个警察了,跟着学文做生意去,咋整不比干警察拿的钱多? 不管那么多了,用都用了,等以后有了钱再还上,总之是治病要紧,而且他实在不再想看到妹夫居高临下的眼神。 …… 古河镇派出所,于正进门,拿着文件递给秦山海说:“县局通知了,你和文斌实习期已满,去县局参加培训吧,为期一个月,包吃住。” 晚上,秦山海骑着自行车快到家的时候,单腿支地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结婚证,犹豫很久,又装了回去。 停好自行车,推门进了屋,一眼就看周秀兰正在织着毛衣抹眼泪, 秦山海轻声问道:“娘,你咋了?” 周秀兰忙抹了抹眼泪,强笑着说:“大海,你回来了。” 秦山海心中明白娘肯定是挂念小河,劝道:“咋还哭了呢?小河在学校可比在家强多了,那边都是专业的老师负责教育,你就别瞎操心了。” 周秀兰拿起脸盆架上的毛巾擦了把脸,说:“我知道,没事,没事,你想吃点啥,我给你做。” 秦山海掏着口袋,说:“随便吃啥都行,这是发的工资,给小河交了学费就剩下二百多了,我留点应急,这二百你拿着给家里用。” 周秀兰推辞道:“这月娘和小月都能做点手工,家里宽裕不少,这钱你留着花吧,刚参加工作花钱的地方多。” “花不着钱,所里有食堂,睡觉有……休息室,你拿着吧。”秦山海坚持道。 “那好,娘给你存着,留着娶媳妇。” “好,我都领……”秦山海连忙改口道:“都领……了奖金了这月。哦对了,所里领导通知了,我要去县局参加培训,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到时候我工资也该领过了,等我回来买好车票,你和爹去市里看看小河,省的你天天放心不下。” “好,好。” “对了,这个户口本你收好,所里登记完了。”秦山海将户口本拿了出来,想了想,却没告诉母亲真正的用途。 …… 镇长刘启天在再次来到上河村村委会,把蒋贵叫了出来。 两人走在大清河边,刘镇长闲聊似的说道:“蒋支书啊,你是老支书,我是刚上任的镇长,肯定不如你了解上河村的状况,但是我这几天看了看问了问,上河村有不少家庭还挣扎在温饱边缘。” “唉!”蒋贵叹气道:“可不是吗?刘镇长,你可能不了解,上河村就是山脚下的小山村,村口横跨一条大河,祖祖辈辈都是靠着这点土地,想出村就要坐摆渡的船,要不是年前建了桥,你过来一趟都不容易。” 刘镇长接着说道:“姜书记对你的印象不错,我才来几天就听他提过你,说你有主意,搞的那个织毛衣的项目不错,往后还要进行推广。” “是我们村一个年轻人想出来的法子,我也就是帮着……”蒋贵话没说完,就被刘镇长挥手打断道:“你们这个程序,是有问题的,和提供资源的人有没有签订劳务合同?出了问题谁承担?雇人做工没有办理相应的合法手续,特别是账目,从中产生的利润就不是合法来源,” 蒋贵慌了,连忙解释道:“刘镇长,这些账都让会计记着呢,我个人可没动一分钱,前些天下雨,村里路上都是大水坑,我就买了几车路渣垫垫路,其他的都在会计那里,你要不信……” 刘镇长笑着打断道:“我说这些不是要追究你的责任,这事是姜书记首肯的,有问题姜书记会跟你说,我的意思是这种模式短期看起来不错,但只要出事就麻烦!只是挣个零用钱,却要承担极大的风险。” 蒋贵苦笑道:“刘镇长,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咱们村人穷啊,就弄到这些工钱她们都乐得不行了,妇女地位直线上升,总归还是太穷了啊。” 刘镇长驻足远望,蒋贵也跟着停了下来。 “这几天,我也没休息好,就考虑这个事呢,我为你们上河村构思了个方案,咱们村的优势一是地多,二是闲人多,最适合搞的是开发,想要改革就得利用咱们的优势吸引资金,办企业办工厂,就能解决劳动力剩余的问题。” “吸引资金?”蒋贵挠了挠头问:“这个倒是想过,可那些有钱的老板,搞企业办工厂都在城里,怎么愿意来咱这儿小山村呢?” “这就是我考虑的问题了,在县里工作这些年,我倒是结识了不少朋友,既然有这个打算,我就努力一下,争取能在上河村先搞个工厂作为试点,工厂干起来了,可比你那个织毛衣的强多了。” “咱们这儿能搞什么工厂呢?”蒋贵问。 刘镇长笑道:“我有个老同学,在县里干了个不小的造纸厂,我们交流过几次,前几天我把上河村的情况给他说了,他一听很感兴趣,因为这里的地皮、劳动力对比起县里都很廉价。” 蒋贵心中一喜,道:“那敢情好啊,刘镇长,你说的对,上河村最不缺的就是劳动力。缺的是项目,现在女同志有活干了,男同志除了地里那点活,天天闲的不是打扑克就是串门。” “我仔细合计了一下,建厂需要钱和地皮,咱们没钱,就用土地作为资本跟他谈,占一定比例股份,这样一来,土地就成了活钱,每年都有分红,作为村支书,你需要协调的就是占了谁的地、占了多少地,咱们按比例将股份分摊到个人,至于没有占到地的村民,看着别人挣钱心里也会不平衡,那咱们就给这些村民提供就业机会,让他们优先进入工厂干活。”刘镇长说道。 “刘镇长果然是城里人见识多,连细节都想到了,我就是怕村民不答应,为了吃饱肚子都谨慎惯了,毕竟祖祖辈辈靠着土地生活,万一工厂效益不好,连这点糊口的地都没了。”蒋贵陪着笑说道。 “哈哈!”刘镇长笑道:“你想多了!据我了解,我朋友县里那个造纸厂,一年利润在一百五十万左右!如果厂子在上河村建成了,咱不说一百五十万,就按一百万算,村里占股至少百分之三十,那一年就是三十万。你想想,现在上河村几年能挣个三十万?” …… 秦山海回家一趟没敢对家人坦白,关晓娟却没有顾虑,回到家二话没说,直接把结婚证交给了母亲李桂兰。 这一下引起了轩然大波,李桂兰气得七窍生烟,说:“这简直是晴天霹雳!我怎么生了你这个不孝女,从小就任性胡闹,长大了还由着性子来,你给我滚!” “滚就滚,谁怕谁。我有手有脚,还怕会饿死不成?!反正已经这样了,你看着办吧!”关晓娟强硬地说完,直接就走了。 李桂兰赶紧打电话告诉关凯,没想到关凯听后,一反常态的没有动怒,淡淡说道:“你把她骂走,现在给我打电话让我劝她回来?你动脑子想想,她变成这样你自己就一点责任没有吗?她要去就让她去吧,没办法,我就是现在回去拿铁链子拴住她也没用,她出去折腾一圈,吃了亏了自然会回来!她啥时候知道错了回家来,我公司家产还是她的,作为父亲,我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李桂兰狠狠说道:“那你就放心让她在外面胡闹?败坏的是你关家的门风!” 关凯沉声道:“我在家呆的少,就以为我不知道,你任高家那个小子天天来家,不就想撮合他俩吗?我当初怎么说的?我说的是让他们自己决定,你硬要捆绑鸳鸯,晓娟脾气你比我了解,你只站你自己立场看问题!现在出了事你又让我解决,公司现在处境很艰难,我没空也没必要再回去解决这个破事!还有,我认为晓娟跟那当警察的小子偷偷领证,除了别人说着不好听,我没觉得有太大问题,真是吃了亏受了欺负,那也是她心甘情愿!有时候,你认为的幸福,不一定是晓娟的幸福,因为那只是……你认为。”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六十三章 威慑力 于正主持开了个会,读了一下县局下发的通报,通报的内容是县局下属乡镇派出所的一个所长,因为收受贿赂被免职,听候纪委调查处理,于正要求派出所全体人员要吸取教训,时刻牢记肩负的使命,一心向党。一是要以信仰坚定方向。二是要绝对忠诚。紧紧依靠人民,在古河镇要形成警民.联动的良好局面,切实做到保一方平安。 散会后,田宝军越想心里越不踏实,出警处理事情也心不在焉,以他对黄学文的了解,并不是这么大方的人,三万块钱不是小数字,自己一时半会也还不上,还是趁早打个欠条,别最后弄得一身骚。 在办公室找了张纸,打了个欠条,折好放在口袋,刚下班就骑着自行车去了镇上的二马路。 远远就瞧见牌匾上“得月茶馆”苍劲挺拔的四个大字,田宝军放下自行车走了进去。 一进门,田宝军就感受到了一种高雅的氛围,屋内的装修很古典,窗框漆成棕色,墙上的隔板上摆着古玩陶瓷和山水书画,幽雅中衬托映照着古老和现代,一看就是有钱人消遣的地方,走廊的包厢内传来一阵阵响声,像是在打麻将。 田宝军正四下乱看着,“干吗的?看啥呢?”有人呵斥了一句。 田宝军扭身一看,原来是小健,小健也笑了起来,招呼道:“哦,是宝军啊,来玩啊。” “嗯,学文呢?”田宝军问了句。 小健转身轻轻敲了敲吧台后面的门,说:“文哥,宝军来了。”说完对田宝军笑了笑。 几秒后,黄学文推门出来,上前揽着田宝军热情说道:“宝军!来了?” “哎,学文,我寻思钱的事……”黄学文打断道:“啥钱不钱,走,咱找个包厢坐会。”边说边揽着田宝军往走廊走去。 黄学文找了个没人的房间,推开门说:“宝军,你坐!”扭头对着吧台喊道:“小健,弄壶好茶过来,再拿两盒中华。” “哎,好的文哥。”小健大声应道。 黄学文进屋坐下,笑道:“下班了?等会别走,我去饭店叫几个菜,咱喝点。” 田宝军尴尬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欠条说:“学文,我们指导员刚开的会,县局下的通报,刚刚开除了个收受贿赂的警察,你借我钱的那个事,我一时半会也还不上,我就寻思还是给你打个条。” 黄学文接过欠条,两下撕碎,很讲义气地说道:“宝军,咱俩啥关系?” 田宝军拦了一下还是没拦住,嗫嚅道:“咱是老战友,还是好朋友。” 小健端着一壶茶放在了桌上,又扔下两盒烟,对田宝军笑了笑,转身走了。 黄学文拿起一包扔在田宝军跟前,拆开另一包抽出两支递给田宝军,说:“那不就得了,这钱我是借你的,又不是送你的,就算是送你的,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你就放宽心吧。” “唉……你都这么说,那是我多心了。”田宝军接过烟轻声说道。 黄学文摇了摇头,戏谑地说道:“宝军,有件事我一直没搞懂,你手里有权,腰里有枪,还能为了这仨瓜俩枣的发愁?” 田宝军讶然道:“你这话说的,有枪咋了?我还能拿着枪去抢钱啊?这不是让我犯错误吗?” 黄学文挥舞着手臂 说:“哎,兄弟,你睁大眼睛看看,咱们古河镇现在和过去比变化多大?有多少咱瞧不上的人,靠着林子,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企业家、大款,盖别墅买轿车,搂着小老婆,不外的说,你好像活在梦里,得醒醒了!” “我一月就那几百块的工资,养家都难,别墅轿车的,想都不敢想,跟你没法比啊。”田宝军叹息道。 “我这才哪到哪?跟那些大款老板能比吗?我也不服气啊,你说咱都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他们比咱哥们强在哪儿?凭什么就让他们吃着咱们看着?咱得想办法啊!” “有啥办法?要不我辞职,咱一起做生意?”田宝军问道。 黄学文拿起打火机凑过去给田宝军点上火,说:“兄弟,看你有点听不明白,我就直说了吧,我这个茶馆干的不错,这附近也有几家生意都不如我,客人也不少,来这儿喝个茶打个牌,到了晚上包间都能坐满,可最近不知道得罪谁了,老是向派出所举报我,说我店里有聚众赌博的,你们刘所带人来查了几次也没查到赌博,可人家客人就不乐意了,来这里玩就是图个清静,谁被搜查询问一番,心里也烦,下次就不来你这了。老是这样查,我这生意一落千丈啊,我就觉得咱都是哥们战友,你帮我过个话给刘所,咱这儿又没搞违法的东西,就别查了。” 田宝军皱眉听完,点头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要真是没啥违法的,我说句话或许有用,但是要真查到违法了,刘所那是不讲情面的,连我也要追究责任的。” “肯定没有,咱能做违法事吗?”黄学文笑道。 田宝军放下了心,说道:“那没事,我回头给刘所说一声,刘所也说过,只要是正当生意都是受到法律保护的。” “还有个事,你来的时候也该看见了,这附近又开了几家茶楼,他们嫉妒我生意好,明里暗里使绊子,举报我诬陷我还不算,还纠集了一帮地痞流氓,扬言要废了我,咱打开门做生意,也不能老是跟人打打杀杀的,就忍了,可对方没完没了啊,有客人愿意来我店里,他们就不乐意了,放话说谁敢来我这儿玩,就砸断谁的腿。”黄学文诉着苦。 “遇到这事儿,你没报警吗?”田宝军问。 黄学文敲了一下桌子说:“哎,你这话问到点子上了,他们又不明着来,警察也不能二十四小时看着我吧?” “那照你这样说,我也不能二十四小时在门口看着啊?”田宝军抽了口烟。 “兄弟,你怎么那么轴呢?变通一下都不会?我告诉你,你都不需要大张旗鼓,只要你没事的时候,开着警车,穿着警服,在我门口晃一圈,咱俩打个招呼说说话,他们看见,自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黄学文笑道。 田宝军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个并不违反纪律,可以接受,随即说道:“那没问题,派出所在镇上不划片区,民警都可以来巡逻。” “呵呵,就这么说定了,兄弟,喝完这杯茶,咱换地方,喝酒。”黄学文端起茶杯说道。 …… “新官上任,头两脚都想踢响,这我理解,跑下面村里搞调研就搞出这么个名堂?”姜书记看完了小丁送来的报告,面色不善地说道:“你把杜主任叫来。” 一分钟后,办公室主任杜志怀推门进来,看书记脸色铁青, 老实站在一旁。 姜书记将报告在桌上转了个圈,推到杜主任跟前,怒气冲冲说:“市里县里都下发了文件,关于环境保护若干问题的决定中明令取缔关停的十五种重污染小企业,第一项就是造纸厂,他刘启天这几天就琢磨这个事呢?” 杜主任简单看了看报告,说:“看报告,刘镇长是要大干一番,想出政绩,但是拿环境作为发展的代价,确实不妥。但是……” 姜书记怒道:“他想干就干?我肯定不答应,县领导是说过,要改革发展肯定要牺牲一些东西,要经历阵痛,但这不是拿生活环境和居住环境作为代价,造纸厂的排污技术在国际上都是个难题,更不要说是这种民营的企业了,建成这种企业,村民当下是受利了,以后污染形成了,要治理就要付出几倍甚至十几倍的代价,到时候他刘启天是捞到政绩了,拍拍屁股走人,调到其他镇去当一把了,留下了污染严重的河段,坑的是老百姓!” 杜主任担忧道:“既然刘镇长有这种打算,说不定来之前在县领导那儿都立了军令状,我们想阻止恐怕……” 姜书记眼睛一瞪,“恐怕什么?我说不行那就不行!” 杜主任看着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汉子,心底佩服的同时不由泛起一丝担忧。 姜建华五十出头,从十八岁就开始在生产大队当干部,无论是荒地开田还是后来的梯田改造,甩掉衣服,拎起锄头就干在最前,没有一点儿官架子,多次被县里市里树为典型,改革开放以后,从村支书、副镇长、镇长,一步一步走过来,一九八五年当上镇党委书记,在古河镇的干部、群众里的威信非常高,因为他真站在老百姓立场办事,脾气直,作风硬,老百姓服。 在姜书记看来,造纸厂的事,对百姓来说弊远远大于利,那肯定是行不通的,就算县领导干涉,他也敢于顶回去。 …… 出租屋里,关晓娟听说秦山海要去县里参加培训了,就想跟着去玩,但秦山海一说是封闭式的培训,就算跟着去俩人也见不到面,关晓娟不高兴了。 秦山海劝说道“我是去培训,不是去玩,咱们既然搭伙过日子,往后还长着呢,你一个人在家不无聊啊。要不你找镇上的同学玩几天?” 关晓娟一想也是,带出来的六千多私房钱,租房、家具和生活用品,用掉了一半,想买了个15寸的国产电视,又用掉了一千多,以前在家的时候钱方面没有概念,潜意识以为六千多块是很大一笔钱了,现在自己掌握经济,发现原来钱这么不经花,才从家里出来几天,钱就没了一大半。 秦山海天天上班,忙得脚不沾地,经常是回到家来不及洗脸洗脚,倒头就睡,神雕侠侣电视剧也全剧终了,县电视台又重播起了西游记,关晓娟看过好几遍了,台词都背会了,在家一个人呆着太无聊了。 关晓娟考虑后,挺懂事的说道:“你就不用担心我了,你老婆好歹是个高中生,不是无用之辈,我去镇上看看,找个工作做,咱俩上班挣钱,你不是说要补给我一场盛大婚礼吗?咱俩攒钱啊。” 秦山海高兴地说道:“你有这想法,说明你长大了,晓娟,谢谢你的理解。” “咱俩现在是夫妻,家庭责任都应该分摊,你就别假客气了。”关晓娟眨了眨眼,笑着说道。 (本章完)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六十四章 参加培训 四月中旬,天气忽冷忽热,白昼温差大,易感冒。 秦山海和杜文斌,还有山河县一百二十多名新录用的合同制警察,齐聚在训练队,开始了为期一个半的入警培训。 这些参加培训的人中,大多数都是县里镇里殷实家庭的子女,像秦山海这种穷苦山村出来的,当属凤毛麟角。 杜文斌喊了两次秦山海的名字,就引起了周围人的主意,不少人在实习的时候就听说有个叫秦山海的,在实习期就破了两个大案子,而且县局何副局长还点名表扬过,这会儿见到了本人,大伙儿都好奇的围过来问东问西。 秦山海心道,这些都是以后的同事,以后有了工作调动,肯定会有打交道的一天,社交是自己的弱项,在所里就听过有人背后议论,说自己摆着一副正儿八经、高高在上的模样不招人待见,像杜文斌这种,逢人笑脸相迎让着烟的才更容易让人接受。 所以秦山海尽量让自己笑的自然些,和周围的人打着招呼,谦虚回应着。 这段时间的实习,让秦山海对警察,特别是派出所警察有了大致的了解,没当警察之前我总觉得警察这个职业神圣威风、不容侵犯。充满着男人气概,电视上看到的警察,都是每天穿着笔挺的警服,腰里别着手枪,开着高大的越野警车,风雨雷电中一刻不停的打击罪犯、惩恶扬善,这是何等的威风凛凛! 可真当了警察,进了派出所后才发现,一切并不是那么回事,在候所手下实习,平时出警处置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丢自行车的、鸡圈破了让帮忙找鸡的、喝醉酒找不到家的,就连外地来的迷路了都要报警问路。 一聊才知道,原来大伙儿都是这么个情况,说着是侥幸运气好,孤身一人抓了个江洋大盗,但对大伙儿来说,就是传奇般的经历了,再加上杜文斌在一旁添油加醋,周围人都投来赞叹的目光,这一刻秦山海甚至有点飘飘然。 作为一名警察,谁不想干出点成绩? 训练队设在县师范的旧址,师范学校搬迁新址后,县公安局出面找县领导协调了一下,平价买来略加改造,专门用作警察各种培训的基地,整体环境很旧,不算太好,但是比起古河镇派出所强太多了,四人一间宿舍,有两套高低床,有暖气和彩电,还有公用的洗漱室和淋浴。 正式培训的头一天要去报到处分宿舍,大伙儿都很兴奋,叽叽喳喳地排队聊着天,秦山海和杜文斌提着行李,跟报到处的接待人员好说歹说,总算争取来相邻的床位。 进了屋,另外两人也道了,大伙一边安放行李,一边进行了自我介绍,年龄都差不多,就以姓名相称,两人的情况和秦山海、杜文斌一样,也是一起从县里南关派出所过来的,高的叫王大恩,矮的个叫郑明。 入警培训算是比较正规了,但比起部队,训练强度就弱的多了,因为不是每个新民警都是退伍军人,要照顾到那些没当过兵的,更要照顾那些体力弱的女同志。 是的,一百二十多个合同制警察,里面有七个女同志,以后的工作一般不会在一线,要么是派出所内勤,要么 是县局机关的后勤单位。 县局邓副局长任训练队队长,在开训仪式上作了讲话。 最激动的事宣读誓词,邓副局长领读,下面的人跟着复述。 “我宣誓,我志愿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坚决做到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矢志不渝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捍卫者,为维护社会大局稳定、促进社会公平正义、保障人民安居乐业而努力奋斗!” 这个时候,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严肃的、神圣的,胸中热血沸腾,汹涌澎湃,极具一往无前的气势。 秦山海觉得,如果这个时候给他们每个人发上一把冲锋枪,让这一百多人上战场对敌,哪怕对方有一个军的兵力,大伙儿都敢发起冲锋,自己肯定跑在最前面! 按照军营的作息时间,每天早上五点半就要吹起床,到外面集合。天刚开始放亮,一百多号人在宿舍门前分成五排列队,报数清点,然后开始围着操场跑圈,一圈是四百米,一共要跑八圈。 一边跑一边跟着教官的节奏喊着口号:“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声音震天响,引得路过锻炼身体的男女老少都围在大门口好奇的往里看。 秦山海跑着步心里走了神,忽然想起了在市里上学的弟弟,有没有听老师的话?有没有变的更聪明?吃饭能不能吃饱?晚上没有娘陪着会不会哭?他自己一个床是不愿意睡觉的……又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妹妹,来之前听娘说,国涛弄的毛衣利润可观,家里这月宽裕了,爹该不为难了,心宽了又该拉二胡了,妹妹不愿意嫁给沈二蛋,那以后何去何从?岁数大了总要嫁人,自己一意孤行和关晓娟领了证,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关晓娟要去镇上找工作应该不难,但是她从小娇生惯养,那么任性,能吃了那个苦吗? “立……定!”教官下达了口令,“好了,下面洗漱,准备开饭,解散!” “队兴我荣、队衰我耻!”训练队的全体警员声音洪亮地喊道,比跑步的口号更加响亮。 这一百多个警察未来将会战斗在山河县公安局的各个岗位,为了社会的安定团结和人民的幸福生活保驾护航,奉献青春。 上午政治学习,下午军事训练,晚上搞一些集体活动。 培训期间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 每天下午的训练,按照科目要求一次进行,最热血的是擒拿格斗技术课, 负责授课的教官秦山海一眼就认了出来,县刑警队大队长梁鹏。 据说梁教官在全国警察大比武中都拿过名次,秦山海和他接触过,知道这人非同寻常,行事作风很硬朗,身手肯定不差。 梁教官脱掉外套,轻身上场演示,果然不同凡响,身体十分结实,举手投足间充满雄性魅力。 做了最基本的出拳出腿的几个动作,秦山海一看就知道他有真功夫,动作非常标准,而且具有很强的爆发力。 对于这个科目,大伙儿都很感兴趣,身为警察,对付坏人自然免不 了动手,以后在各个岗位工作,都有可能遇到和歹徒面对面的时候,如果被歹徒打翻在地,那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所以梁教官说的“练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话一点没错,这个时候学到了本事,对付坏人把握就大一些,所以大家凝神看着,注意力高度集中,生怕错过一个动作。 拉好格斗式,直拳、摆拳、勾拳、横踢、侧踢、前蹬,一个个动作看起来简单,但真正能掌握动作要领却不容易,尤其是梁教官说的用腰部发力,杜文斌一米九五的个头,身体协调性不容易调整,半天也没弄懂腰部究竟怎么发力。 越学不会越急,最后动作都变了形,梁教官让他先休息会,给他仔细地讲解起了要领,到后来虽说还是达不到梁教官的要求,但好歹动作算是完成了。 这还不算最难的,后面的“倒功”才是真的吃苦,前倒、后倒、侧倒,为了减轻训练强度,梁教官让大家在室外草地练习,身体拍在草地上,比拍在水泥地上要轻松一些。 即便如此,很多没当过兵的还是受不了,半天下来,感觉摔得骨头缝里都疼。有时候掌握不好动作要领,摔到肘关节和膝关节上,顿时红肿起来,不少人都疼的龇牙咧嘴。 这自然难不倒秦山海,这些科目对当过特种大队班长的人来说,就是小菜一碟,梁教官干脆让秦山海做起了辅导员,负责在课下指导这些不达标的队员。 杜文斌没有喊苦喊累,倒是让秦山海很意外,生在领导家庭,打小就没吃过苦的人,能够克服这些困难,也挺不易的。 学完这些,梁教官利用一个下午搞了个对抗赛,说是愿意参加的就上去试试,不愿意参加的也不勉强,有几个手里有两下子的队员站了出来,要上场比试。 梁教官拿出来几副散打护具,又说了不准踢裆击喉等安全要领。 看着场上你来我往异常热闹的对抗,秦山海在杜文斌的怂恿下,站了出来。 梁教官看着秦山海说,咱俩试试,点到为止。 一番拳脚后,两人都没用全力,最后以“平手”告终。 梁教官暗暗吃惊,仔细观察者秦山海,拉住手一看,果然手掌上的骨头都磨平了,手心满是老茧,这是长期不间断高强度训练造成的,心道这小伙儿果然不一样,当的啥兵能给练成这样?难怪邓局都表扬他。 秦山海更是惊讶,他知道刚刚梁教官留了手,不然自己根本不是对手,就算是前两年自己在部队上的巅峰状态最多和他打个平手,真是强中更有强中手!而自己这些天疏于锻炼,正应了老排长哪句话:一日荒废百日功。 同下午相比,上午的文化教育就比较轻松了,《刑法》、《刑事诉讼法》、《民法》、《民事诉诉法》、《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还有去年刚刚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法》这些基本法律是必修课。 专业方面,《犯罪心理学》、《刑侦学》、《勘查学》等等科目,培训时间有限,捡重点通读,要求课后自行学习,秦山海很感兴趣,打算将这些书籍都好好保管,以后经常拿出来学习。 (本章完)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六十五章 一堂课 晚上,同宿舍的四人躺在床上聊天,王大恩和郑明对秦山海抓捕江洋大盗的事很好奇,一致要求秦山海讲述事情经过。 秦山海这些天被问了无数次,知道躲不过,轻描淡写的叙述了一遍。 众人聊着聊着就谈到了生与死的哲学命题。王大恩说:“如果有一天我要是面对这种凶穷极恶的歹徒,我也敢提胸上前跟他斗一斗,人生自古谁无死?就是死了也是牺牲,成为烈士,受到民众的敬仰!” 郑明笑道:“壮烈是壮烈,但你样做就是傻了,真遇到这种事情,千万要讲究团队精神,不要有个人英雄主义,这是教官说的,要智取,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你想想你壮烈了,你父母怎么活?还不得哭死,” 杜文斌接口道:“害怕,说不害怕是假的!你现在觉得自己停英明神武,真到了时候就不是一回事了,当时我在心里一直对自己说,我是警察,我不怕,但是腿肚子还是不由自主的打哆嗦,根本控制不住。” 秦山海笑道:“打哆嗦不一定就是害怕了或者退缩了,我在部队上的时候,我们大队长说过,人在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心跳会加速,肾上腺素也会急速分泌,从而造成的肌肉颤抖。要改变这种身体状态,就是经常处于这种状态下,身体自身适应就行了。” “可拉倒吧,我很珍惜生命的,当警察也不用天天拼命吧?”杜文斌懦懦说道。 “哈哈。”大家都笑了。 郑明又说:“现在是和平年代,哪有那么多恶人让你抓?山海遇见的这种情况,咱们县局一年也没有几起,再说了,咱们都是派出所的,刑事案件有刑警队呢,培训完安心回去上班就行了。” 王大恩说:“也是啊,实习期我俩天天就是有警情跟着出警,没警情就巡逻值班,一次刑事案件都没遇到过,更别说参与了。” …… 培训临近尾声,邓副局长来给大家上了一堂课,在黑板上写下了一排字:“新的时期警察如何提高自身素质”。 邓局介绍了国际上领先的刑侦技术,先演示了最基础的指纹提取。 下面的学员只是从电视上看过警察依照指纹破获大案,并不知道具体的过程,所以格外专心致志。 邓局拿出一个喝水的搪瓷茶缸放在桌子上,转过身说道:“你们随便上来个人,用手摸一下桌子上的茶缸。” 坐在走廊旁边的几个人都想上台,最后抢来抢去竟然有两个人摸到了茶缸。 “好了,邓局。”有几人喊道。 邓局转过身,拿出了个小刷子,沾着不知名的粉末,轻轻在茶缸上面刷着,最多一分钟的光景,刚刚还没有一丝痕迹的茶缸上面就显现出了两个清晰可辨的指纹,邓局笑了笑,又拿出透明胶布将两个指纹粘了下来,轻轻放在了桌子上,说:“我现场就可以找出摸过我杯子的凶手!而且是两个!” 下面哄笑了起来,学员们都知道,根本不用验证,因为指纹非常清楚,比看自己的手还清楚。 邓局正色道:“这只是最初级的技术,最大的弊端就是需要人工比对,大范围排查就要消耗大量警力和物力。随着计算机技术、模式识别理论和刑事科学技术的进一步发展,我国成功研发了多套指纹自动识别系统,比如北京大学的Delta-s系统,清华大学的CAF-Is系统等等,这意味着我们公安系统即将普及这套系统,将指纹库录入后,就能够自动比对,简单来说,以后只要是违法犯罪现场遗留有指纹的,输入计算机,一下就能锁定犯罪分子!咱们市里已经下令,各区各县公安局对有过违法经历的两劳人员提取指纹,而这些人的个人资料就存储在计算机中!” 下面议论纷纷,邓局微笑着没阻止,过了一会接着说道:“同学们,你们中有多少是会操作计算机的?” 稀稀拉拉举手的有十几人,“放下吧,我说这些的意思就是让你们明白,时代在进步,犯罪分子也在进步,我们如果原地不动,就会被淘汰,你们当上了警察,每个月工资按时发放,很多人就以为是捧上了铁饭碗,那你们就错了,当上警察只是个起点,不注重自高自身素质就会被淘汰,如何提高自身素质?那就要求在座的各位能不断学习新的知识,不断用理论武装头脑,在以后的工作中,同犯罪分子的斗智斗勇中,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下面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邓局双手往下按了按,说“下一步,你们即将踏入各自的工作岗位,有派出所的,有县局机关的,还有警务室的,无论哪个岗位干好了都是光荣的,离别在即,我送给你们一句话彼此共勉:立足新岗位、拼搏成才路!” …… 秦山海外出培训,关晓娟在家带着无聊,钱也越花越少,有了危机感,就想去镇上逛逛,看看能不能找个工作做。 古河镇中心有三条街主街,人民路、云水路和步行街,属于比较繁华的路段。 其中最热闹的步行街,有服装店、小吃店、电子游戏厅、杂货店等等,每逢庙会,这里更是人山人海。 街上招工的倒是不少,工资都不高,一月一百五左右,关晓娟选择了一家夫妻俩开的服装店,因为这家服装店工资一百块,卖出衣服就有提成,上班时间从早上七点半到晚上七点半,中午管顿饭,由老板娘或者老板送来。 前两天,关晓娟干的不错,她把店里衣服穿自己身上,成了活体模特,有逛街的看到了,就进店问价,生意挺好,一天下来提成算了算也有七八块,这样的话一个月加上底薪能拿三百多,挺高兴,老板娘也夸关晓娟是个招财的姑娘。 第三天就出了问题,前两天都是老板娘在店里坐着介绍,让关晓娟早点记住衣服价格和特点,有顾客上门也好给人介绍,这天老板娘有事离开了两个小时,店里衣服库存都是有数的,看关晓娟穿戴打扮和谈吐也不像坏人,所以对关晓娟听放心。 没想到老板娘刚走,就有个四十多岁的妇女上门要退货,说是买的衣服穿关晓娟身上挺好看,在店里试穿老板娘和关晓娟也都说好看,可回了家自己照镜子一看,越看越难看,就来找店家退货。 按照老板娘的交代,售出的货是不能退的,关晓娟手里没这个权利,便告诉顾客售出不退。 一说不能退,这妇女张牙舞爪露出了本色,扯开喉咙就骂,关晓娟哪受过这个?顿时又气又急,差点哭出来。 这妇女一看关晓娟好欺负没还嘴,就更凶了,一边骂,一边伸开五指,露出锋利的指甲上前就要挠人。 关晓娟后退了几步,后背撞在了柜台上,躲了又躲还是没躲过,被一下挠在了耳朵根上,这一下就是一条血印。 关晓娟伸手一摸,满手都是血丝,顿时爆发了,抓住妇女头发对着脸就是两个耳光。 论耍无赖,关晓娟是鼻祖级的,能把秦山海治的没脾气,还能怕你这个泼妇? 如同机关炮发射一样,连着骂了七八句不带重样的,将这个妇女的祖谱都骂了一遍才停下。 妇女被骂的愣住了,根本没有还嘴的机会,她根本想不到这个看着娇滴滴的小姑娘发起火来这么吓人。 骂是骂不过了,打也不是对手,妇女直接一屁股坐在店门口,号丧般的大哭起来。 老板娘回来后,看到店里这个情况气的不轻,好说歹说把衣服退了,又另外补偿了一条围巾,才算把这个妇女劝走,临走还顺了店里衣服上装饰用的胸针。 完事后,老板娘也没叫嚷训斥,直接给关晓娟拿了二十块钱,说:“店儿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另谋高就吧。” 关晓娟没说话,也没收钱,昂头出了门,找到在供销社上班的同学小芳,拉着去镇上新开的旱冰场滑旱冰去了。 关晓娟在吧台将自己的鞋递过去,付了六毛钱租了两双旱冰鞋,两人刚穿好,关晓娟一个人蹿了出去。 发着狠在旱冰场最快速度溜了三圈,胸口憋的气一扫而光,拉着小芳说:“真晦气!刚上班就遇到了个泼妇,我没等老板娘赶我走,我直接辞退她,姐儿不伺候了!” 小芳和关晓娟上学的时候就是好朋友,毕业后两人也常有联系,对她性格比较了解,知道她心直口快,刀子嘴豆腐心,便劝道:“不爱干就不干,你还能缺那点钱?” “原来不缺现在缺,我不离家出走了吗?”关晓娟滑旱冰的技术很好,面对着小芳倒着滑。 小芳笑道:“你又离家出走?哎呀,也就是叔叔阿姨疼你,惯着你,谁让你是独生女呢?羡慕不来呀。” 小芳心里明白,关晓娟离家出走无数次,每次不是被找回去,就是自己饿着肚子乖乖回去,而自己在家里就没这个待遇了,家里有一哥一弟,父亲母亲都是工人,家境一般,除了在供销社上班,还要帮家里做家务,哪里比得上关晓娟在家里的待遇? 关晓娟双手作陶醉状,说:“说了你也不懂,我是为了爱情,人世间最神圣的就是爱情,为了爱情,我愿意付出我的生命和我的所有。”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六十六章 片警 培训归来,秦山海和杜文斌到派出所找刘所报到。 刘正坤严肃道:“你俩培训这些天,我和于指导已经商量好了,该实习的也实习了,该培训的也训完了,给你俩安排的工作就是干外勤,管片。全镇共十四个行政村,常住人口两万多人,我们派出所警力严重不足,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你俩慢慢熟悉情况,以后每个人都要独当一面,我们要包村,划区划片,一人负责几个村,还要做好所里的值班备勤。” 秦山海和杜文斌对视一眼,心里都在打鼓,虽说实习期间对工作有了一定的了解,那是在侯振坤的带领下,该怎么做不需要自己考虑,跟着命令走就行了,突然要独当一面,自己开展工作,心中难免忐忑。 “你俩别合计了,万事开头难,考虑到你俩都没有工作经验,像老民警那样让你们一人管四五个村也不现实,每人先试试管两个村外加镇上一个小片区,秦山海负责上河村、下河村和步行街,杜文斌负责玉林村、白田村和二马路,这村和路都是相邻的,你们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 命令已下达,两人都立正敬礼,“服从组织安排!” 刘正坤笑道:“你们俩把工作干好,干出成绩,我往县局多跑跑,将来有了转正名额,咱也有话说,文斌,这些天你感觉怎么样?” 杜文斌站直了说道:“刘所,我感觉挺好,因为我喜欢警察这个职业,尤其喜欢出警,每次处理好纠纷或者抓住违法犯罪分子的时候,我特别有成就感,在所里和大海呆在一起也挺踏实。” 刘正坤点点头,说:“警察忙、警察累,都感受到了吧,尤其是咱们派出所,干的都是繁杂重复的工作,都是些皮毛蒜皮的小事,像你俩上次遇到的那种涉枪的刑事案件,一两年也不一定能遇不一次,是不是感觉跟电视电视里演的不一样?” 秦山海不由自主答道:“是的。”觉得不妥,改口道:“……也不是。刘所,文斌家庭条件好,考虑的是成就感、满足感,我家里条件差,考虑的是干好工作的同时,工资按时发,能帮家里一点,至于苦点累点那都无所谓,最关键的您是个好领导,跟着您干,心里也踏实。” 刘正坤点头道:“好,只要思想统一就行,片警的职责你俩都知道,第一条就是维护片区治安秩序,预防、制止和侦查违法犯罪活动,说的简单做的难,怎么预防怎么维护?” 秦山海想了想,说:“候所有个本本,上面记录的都是两劳人员和需要特殊‘关照’的重点人口,要经常了解这些人的思想动态。” 刘正坤笑道:“对,是这个法子,但是你想想,辖区内多少人口?你一个人需要关注那么多人,就算你不吃不喝不睡也看不过来,这就需要动用我们警察的秘密武器了。” 杜文斌疑惑道:“秘密武器?咱警察还有秘密武器?” “当然有,片警的秘密武器就是眼线。” “我懂,就是香港警匪片里的卧底。”杜文斌接了句。 刘正坤正色道:“对,也可以这么理解,眼线分两种,一种是明线,各个村的治保主任、治安员和联防队员,对,大海那个村的老钟头那种,就是咱们派出所的治安员,都属于明线,还有一种暗线,这种人一般是有前科但是改邪归正,愿意给我们公安机关提供帮助的,这种暗线最重要,他们了解内幕,等于是文斌刚刚说的卧底,在预防和破获各种违法案件中的作用最大,但也最难发展,有不少暗线是要好处费的,只要不过分,所里都会出这个钱。咱们咱们基层派出所警力和经费都不足,要管着这么多村,想管好辖区治安,这些眼线必不可少。” “明白了,刘所。” “好。刘所。” 两人都答道。 刘正坤嘱咐道:“对了,干好片警的同时还要调整好自己的时间计划,所里的值班备勤也是必不可少的,接警出警都要规范化。” …… 二马路,得月茶楼,其实是一家以品茶为幌子的赌博窝点,一楼的几个包厢平时接待来聚会喝茶或者打个小麻将的客人,二楼却别有洞天,除了明面上的两个包厢,黄学文还专门找人做了暗室,入口处就在楼梯口的厕所内,厕所内的洗漱池侧面有一面镜子,镜子后面就是暗门。 到了晚上,赌客从这里进入暗室赌博,小健、浩子两人在里面看着抽头,黄学文立的规矩,不收房间费也不收茶水费,甚至还免费提供赌局和茶水方便面,只收“抽水钱”。 赌局是牌九,只要庄家有一把通杀,就从通杀的钱中抽取百分之十作为“抽水钱”。 赌的不小,手气背的情况下,一晚上输一两万都是很正常,而黄学文一晚上的抽水钱,就能达到两三千。 这也是黄学文短期内摇身一变成为老板的“诀窍”,也是小健、浩子两人心甘情愿当小弟的原因。 但是黄学文最近比较烦,因为附近又开了几家和他走一个路子的茶楼,连名字都差不多,叫明月茶楼,古河镇就这么大,赌客就这么多,有竞争就有矛盾,矛盾最深也是离得最近的一家同行是一个叫詹伟的人开的,詹伟的“抽水钱”比他低,而且免费供应香烟,将他手中的客人抢走不少。 黄学文这一年靠着茶楼挣了不少钱,整天穿着梦特娇西服夹个包,头上喷着摩斯,俨然一副成功企业家的形象,还买了个进口摩托天天油门哄的震天响。 网罗了几个地痞刺头纳为麾下,风头在镇上一时无两,有人竟然把茶楼开到眼皮底下,敢抢生意断财路不是活腻了?黄学文便让手下的小健、浩子去找詹伟“谈谈”,先礼后兵,哪怕最后赔点医药费也要让詹伟搬走。 詹伟是二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黄学文是在镇上混了二十年的老江湖,原以为对方会给面子,没想到不光没答应,还把小健、浩子两人打了一顿。 黄学文怒了,让小健、浩子纠集手下,准备跟詹伟来个龙争虎斗,人齐了、家伙也齐了,约好地点,准备战斗。 黄学文这方来了二十多人,大部分是三十多岁的地痞流氓和两劳释放人员,拿的家伙五花八门,有钢管、板凳腿、还有菜刀。 黄学文检阅了一下自己的队伍,很满意,心里有了底,抢过一把菜刀走在了最前面。到了约定的地方一看,泄气了,对方来了黑压压一片,少说也有五六十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手里家伙清一色砍刀,詹伟站在队伍最前面,手里拎着一米多长的大砍刀。 黄学文队伍里的人都怯了,怕的就是这种嘴上没毛的生荒子,下手根本没有顾忌,真打起来说砍死几个跟玩似的。 打还是不打,这是个问题,就在黄学文满头冒汗的时候,镇上有名的老混子“老边”出面说和。 老边四十五六岁,是多次进宫的老“社会人”了,这两年才算消停,弄了个浴池干着,在本地名气很大。 有“面子人”说和,黄学文松了口气,但表面不能让人看出来,毕竟自己的人先被打了。 你来我往谈了十几分钟,老边挺讲理,说打人不应该,伤和气,要是打回来更伤和气,出来求的是财,不是好勇斗狠,但是该赔偿一定得赔偿。 詹伟很爽快,愿意拿出三千块赔偿,但条件是以后互不干涉,谁干谁的生意。 这个时候论人不行,论家伙更不行,小健、浩子挨打只是皮外伤,去医院连二百块钱就没花,黄学文在心里一合计,只得咬牙应了下来。 回去后,黄学文越想越不对,老边为啥在紧要关头戏剧般的出现?回过味来才发觉,这都是对方事先算计好的,这是中了对方的圈套了,茶楼的真正老板不是詹伟,很有可能就是老边。 想明白也晚了,钱接了,也答应人家了,这时候去找老边问就成笑柄了,玩儿邪的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黄学文在茶楼里郁闷了几天没想到对策,先安排小健、浩子把“抽水钱”调低,先稳住客人,不能再被詹伟拉走,没想到接下来却发生了让他更郁闷的事。 一个星期内,派出所来了两次,都是在晚上正在“营业”的时候,一个叫小光的民警带着联防队员,说是接到举报茶楼里有赌博活动,好在黄学文早就有所预防,只要晚上开桌,就让小健安排三个人,一人给一百块小费负责放哨,一个在路口,一个在街对面,一个在茶楼旁边巷口,相互之间还配发了对讲机。 而且带队的小光根本不知道茶楼内还有机关暗门,在一楼两个有人的包间里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就带人走了。 即便这样还是影响生意,暗门里的赌客吓得不行。 抓住就是罚款拘留没收赌资,而旁边的明月茶楼就没事,没被查过,人家后台肯定比较硬,赌客们一商量,就去了詹伟的茶楼玩。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六十七章 搁置 生意要完了,黄学文顾不上脸面了,亲自上门找詹伟谈,詹伟挑眉说了句:“客人爱去哪儿玩,那是人家的自由,你不能拉不下来屎就怪地球没有吸引力吧?自己没本事留住客人,来我这儿耍什么威风?我举报?你看我生意,我用举报你吗?你要想打咱再约一次,不想打就走。门在那边,文哥你自便。” 黄学文忍了又忍没动手,灰头土脸的回到了茶楼,呆坐了半夜,也没客人来,把小健、浩子叫过来商量。 “文哥,他能举报咱,咱也能举报他?大不了大家都不干了。”浩子献策道。 小健心说,还文哥?我叫文哥你也叫文哥,我叫文哥是因为我比他小,你比他大两岁你也叫文哥也不嫌害臊?出的是啥馊主意?都不干了你给发钱?开口道:“不能这么干,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还是要从长计议。” 黄学文叹气道:“玩儿邪的,咱弄不过老边,所以他敢这么明目张胆欺负咱,这事儿难了!” 小健想了想说:“他老边再牛,还不是被抓进去蹲过几次?不过这几年这个老家伙学精了!都说他退隐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退了,是转做幕后,开始搞地下工作了,弄个年轻人詹伟到台前,出了事也牵连不到他。” 黄学文脑海里一闪,忽然心里有了主意,“你这句话提醒了我,再牛的人也有怕头,他不怕咱,还不怕警察吗?他在镇上再有名,还不是被警察抓住,乖乖进去蹲监狱?” “那警察也不可能帮着咱们跟他干啊?”浩子在一旁问道。 “你们俩笨啊!没想起来咱还有个战友?”黄学文说道。 “你是说宝军?那家伙傲的,当了警察都忘了自己姓啥了,平时让他出来吃个饭都难,还能跟咱们一起对付老边?”浩子撇嘴说道。 黄学文来了精神,滴水不漏地说道:“这家伙干了半辈子还是个普通民警,而且油盐不进,吃饭不来那是因为怕回请,平时随个礼的钱都困难,咱们谁没给他垫过?这个路子可以试试,我琢磨个办法,小健,你这样,你打听一下宝军最近的情况……” 小健附耳听着,不住地点头。 几天后,黄学文听了小健打听的结果,田宝军母亲在镇医院住院,因为住院费的问题跟妹夫大闹了一场,甚至动了手。 黄学文乐了:“真是天助我也!” …… 钟国涛牵线,蒋支书推广的“织毛衣”项目泡汤了,原因很简单,经过村支部研究,不同意在上河村建造纸厂。 污染留给后人,利益留给自己,钟国涛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明明白白的说给了蒋支书,蒋支书赶到镇政府直接找了姜书记说明原委。 姜书记和刘镇长在会议上大吵了一架,坚决否定了刘镇长的提议。 刘镇长气急失态,质问姜书记上河村的“三提五统”费用年年收不齐,还放任自流,而且蒋支书搞的盈利项目没有报备也没有手续,得到的利润理应及时补拖欠的费用,而不是私自用来铺路,这是违反规定的。 这件事的确是姜书记首肯的,上河村没有企业,谈不上经济发展,每年村民交了公粮之后,仅仅够填饱肚子,县里给摊派都是全面考虑,只能一刀切,不能因为某个村子穷就少摊派。 摊派任务到了姜书记这里,“乡统筹”是硬性指标,姜书记考虑到上河村在镇上属于最穷的村,为减轻村民负担,只能少摊派,将大头交给镇上的几个大企业,弥补上河村的亏空,因为上河村实在拿不出来,就连每年的“村提留”收缴都很困难,只能一缩再缩,除了能付得起村干部的工资和五保户供养、特别困难户补助之外,就再拿不出钱了,只能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刘镇长说的也有依据,上河村的确欠乡里的统筹款,这已经成了历史遗留问题,追究起来肯定不是一笔小钱,把蒋支书架上刑场他也拿不出这个钱。 姜书记考虑再三只能妥协,刘镇长要按条款来也可以,反正造纸厂肯定是不能建! 刘镇长找来蒋支书一顿批,没收了项目盈利,并且勒令停止。 钟国涛大怒,要去镇政府找刘镇长,被蒋贵和会计几人牢牢劝住。 本来合计了好多天,心中有了计划,想要大干一场,还准备带着长法、储磊、杠头去外地学习菌类养殖技术,带领村民致富的,这一下全部搁置,眼下只能等吴总的建厂消息了。 …… 关晓娟成了旱冰场的服务员,在换鞋间负责收钱接待,工资每月二百块。 旱冰场放着野人的士高,“咚咚咚”,关晓娟听不懂,但是节奏很带劲,还有“对你爱爱爱不完,我可以天天月月……”和“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 来这儿玩的都是镇上的年轻人,经常能碰到熟人,不闷,跟谁都能聊两句,而且工作轻松,只要换鞋、存鞋、收钱、找钱,下了班还能免费溜上一圈旱冰,小芳偶尔也来找她玩,挺开心。 秦山海培训回来后,关晓娟没告诉他服装店当店员遇到的事,只说现在在旱冰场当接待,挺开心。 秦山海夸她,长大了懂事了,知道挣钱了,两人依旧如胶似漆。 但是秦山海似乎更忙了,一周在所里睡一晚或者两晚,回家也是一脸疲惫,关晓娟挺心疼。 …… 关凯公司出现了财务危机。 自从高飞生病去了外地疗养,高氏林业的大权就是落在了儿子高大全手里,副总老钱辅佐。 高大全对关晓娟是爱极生恨,再加上老钱的煽风点火,高大全对关凯的物流公司采取了一系列的手段,堪称无所不用其极。 老钱即将半百,头发都掉了一半,在公司干了多年,非常通晓其中的门道。 高大全找他商量对付关凯的办法,老钱找来合同看了一晚上。 第二天对高大全说:“咱们合同里写明的是半年的运输交给关凯公司负责,但是没写明每个月每周甚至每天的用车,一天出一趟也行,一个月出一趟也行,费用是季度结,咱们预付了百分之十,现在预付款早已用完,这一季度你只找他拉一车也不算违约,咱又不是不给费用!理由是出不了那么多货,你物流公司总没有权利查我们的出货量吧?” 高大全按照这个思路开始运作,重新找了一家运输队,负责公司的运输计划,每周只让关凯公司运一趟或者干脆不运,这一下把关凯搞晕了。 和高氏林业签了合同之后,关凯将其余的散活全部推掉,对外声称半年内都没空,公司里一小部分是自营运输车,一大部分是加盟入股的运输车,全部没了活,也不敢随便接活,因为合同上写的清楚,高氏林业用车要随叫随到。 自己的运输车没活损失就不小,入股的运输车人家就不愿意了,很多都是贷款买车,一天没活就意味着要往外掏钱,一闲就是一个月,司机的工钱和贷款损失都要关凯赔偿。 关凯去找了两次,高大全都以公司遇到问题出不了货为由搪塞。 一个月后,关凯意识到了危机,拿着合同再次去高氏林业的时候,高大全采取了回避的策略,接待他的是老钱。 关凯强装笑容,笑着说:“钱总你好,我来找高总。” “高总不再,有事你问我就行了。”老钱稳稳地坐着。 关凯拿出合同,“我们凯旋物流已经一个月没接到你们的活了,现在司机和车主都在找我要赔偿,咱们签了合同,贵公司为何不履行呢?” 老钱接过合同,随手扔在桌上,说:“关总紧张什么?我们公司出了点问题,一时出不了货,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问题解决,自然会联系关总。” 关凯怒道:“对你们公司来说,是正常的事情,对我们来说就是大事!据我所知,贵公司一直在出货,只是运输的车队不是我们关凯物流旗下的,贵公司这是摆明了要违约,是要付法律责任的!” “未曾请教关总,我们公司哪里违约了?”老钱掏出了个烟斗,点着火说道。 关凯看着对方这幅模样,知道此行不会善了,一字一句说道:“合同上写的清清楚楚,你高氏林业上半年的货运由我凯旋物业负责!” “对,我们公司的货难道没给你运?”老钱笑道。 关凯问:“我们二十多辆货车,一个月一共给你拉了四车货!现在全部闲着在家,也不敢接别的活,损失多少?” 老钱吐了个烟圈说:“我问你活给没给你运?没问你几车,哪怕就运一车,也不算违约,是不是这个理?关总?你别跟我吼,你要觉得不合适可以去法院告,但是我要提醒你一下,告之前先咨询一下律师。” 关凯气的脸都抽了,咬牙问道:“你们这样弄,因为啥?!” “我们公司少爷让我告诉你,女儿却管教,不识好歹,现在少爷坐镇公司,当然要报一箭之仇。哎,关总,这可不是我说的,我只是带个话,你可别生我的气啊。”老钱阴阳怪气说道。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六十八章 最早的打击传销 秦山海在派出所点了个名,就骑自行车来到分管的片区步行街,正逢古河镇一年一度的庙会。 自行车骑到路口就进不去了,各种摊位占满了街道,仅剩中间狭窄的走道,走道上人来人往,所有的摊位前面都站满了人,熙熙攘攘讨价还价,非常热闹。 秦山海不清楚庙会的由来,只知道从小就有,小时候一到这个时节,去镇上赶庙会是最开心的事,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聚集在这里,每逢这时,爹掏出钱给兄妹三人一人买一团糖稀,不舍得一口咬下,都是舔着吃。 街上全是摆摊的,卖衣服鞋子的、卖糖葫芦的、炸糖糕麻花的,还有用糖稀作画的手艺人、敲着锣耍猴的,最夸张是耍把式卖艺的,先打一套拳,然后拿出专治跌打损伤的祖传膏药和药丸推销。 人挨人人挤人,秦山海跟着人潮被推着往前走,好在街中间宽松了一些,坐在路旁的炸糕摊位边歇脚。 炸糕摊旁边有一位穿着兽皮,打扮的看起来很像猎人,守在一堆毛皮和动物器官旁大声吆喝,说是虎皮鹿角熊胆象牙全有。 秦山海心道,造假也要先了解一下,大青山多少年没见过老虎和大黑熊了,更不会有大象。 传统的老摊位一个不少,今年却多了两个瞧着很新鲜的摊位,这家摊位的吆喝声引起了秦山海的好奇。 几个年轻人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外地人,说着标准的普通话,围在一个摊位前,声音洪亮的一边自我打气,一边给围观的人群介绍产品。 摊位旁边,一个推销员躺在塑料布上面,正在示范摇摆机的使用,平躺,两个脚脖子放在摇摆机的凹槽上,随着机器的晃动全身跟着一扭一扭。 “忠诚合作、积极乐观、努力开拓、勇往直前!” “付出一定有回报!” “相信自己,相信伙伴!” 几人异口同声的喊完口号,开始一对一给人介绍:“我们销售的不是产品,而是通往成功的道路!” “加入我们,一起努力,你也会月入十万!” “我们的高科技产品来自澳洲,都是经过国际ISO体系认证的。” “爽安康摇摆机,是一款真正的高科技电子产品,对高血压、高血脂、冠心病、糖尿病都能达到治愈的效果,在国际上拿过两次金奖,在拉斯维加斯引发了轰动性的疯抢。只要成为我们的会员,不止能免费体验这款可以治愈三十多种疑难杂症的摇摆机,还能让你赚大钱,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有病治病,没病保健,活动只有三天,过期不候!” 围观的一个老大爷,带着礼帽穿着皮鞋中山装,看起来像是个富人家的老头儿,问道:“怎么加入会员?” 推销员说:“买一台我们的摇摆机,自动加入会员取得代理资格,只要您一月能售出三台,出去你入会的钱,还能净赚两千!” 老大爷问:“多少钱能入会员?” “四千八百八十八!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买一个健康的身体和赚钱的大道,您老在心里想想,值不值?” 围观的众人一听这么贵,有几人就想走了。 老大爷也是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我买不起。就带了一千块还是给老伴看病的。” 推销员小伙打量了一下老大爷穿着,笑道:“大爷,老伴得了什么病?” “糖尿病。” 推销员小伙煞有介事说道:“疑难杂症不好治!但是我们可以承诺包治糖尿病的,治不好退款!您加入我们的会员,就是我们的代理,把您老板的病治好,您以身示范可以给人推销机器,只要卖出三台,不光摇摆机免费,而且还能净赚两千元,您就是一万块钱花在医院,他们能保证治好吗?” “真能包治?”老大爷有点动摇了,老伴的病可是治了不少地方,也未能痊愈。 推销员小伙保证道:“当然能,您要是不放心,咱们可以签合同,一个月包治愈!我们公司办公地址就在梦幻巴黎小区,梦幻巴黎知道吧?镇上最好的小区,加入会员您就可以在我们公司上课,每周来授课的都是教授级、老总级的讲师,可以传授很多宝贵的经验和知识,这样一来,您既治好了病,又有了致富奔小康的门路!” “可我就带了一千块。”老大爷被说动了。 “没事,可以让我们的‘家人’小孙带着合同跟您去取,或者您先交一千定金登记,让别人送来尾款就行了。” 老大爷想了想,犹豫着掏出了钱。 “大爷,不能买!”秦山海抓住了老大爷掏钱的手。 推销员小伙刚要发作,看着秦山海的警服,表情又变了回来,笑着说:“警察同志,您这是干啥?” 秦山海指着地上示范的摇摆机问:“就这个玩意,你包治三十多种疑难杂症?” “对啊,我们是经过科学验证的!警察同志,您可能不了解,我告诉您,这个机器震荡发出的超声波,可以和人体产生共振,从而达到重建细胞,治愈疾病的效果,是经过正规部门验证的。” 小伙拉住秦山海胳膊还要在继续介绍。 “放开!你不用介绍,我根本不相信这个东西!真能治愈那么多病,还要医院干啥?中央领导都会加大力度推广的!你这就是骗人的把戏,赶紧收摊走人!”秦山海怒道。 老大爷站在一旁愣了神,他也搞不清到底谁说的是对的,人家敢签包治的合同,而这个小警察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到底该信谁的呢? 推销员里走出来个四十岁左右的人,对秦山海问道:“警察同志,我姓齐,是他们的组长,我们是合法经营,有国家颁发的合格证和营业执照,我们公司注册的总部就在港城!您有什么权利阻止我们正当合法的经营?” 秦山海怒斥道:“你有什么执照,也不能骗人!你是说包治百病对吧?敢不敢打包票。” 齐姓中年仰头道:“敢!有什么不敢,我们对自己的产品有信心。” 秦山海高声道:“那好,各位父老乡亲作个见证,我是古河镇派出所的民警秦山海,也是负责这条街的片警,这位齐经理说,他的机器包治百病,我不信,咱们就作个测试,我们派出所值班室二十四小时都有人,让这位齐经理把那个摇摆机拿到派出所值班室,再从镇上找来一位病人,让齐经理给予病人一个月的治疗,如果痊愈,我让派出所领导向镇党委书记姜书记申请,向全镇推广,我相信以姜书记的为人,肯定会采购几台为大伙免费治病!” 围观的人群一阵起哄喝彩声,秦山海转头看向齐姓中年,一字一句问道:“如果治不好,齐经理,你说怎么办?” “如果治不好,让他滚出古河镇!” “不能让他走,我们邻居还买了一台呢,治不好让他退钱!” “刚才吹的狠,这下没招了吧?” 围观的群众七嘴八舌的喊道,顿时让齐姓中年弄得不知所措,指着秦山海又气又怒道:“你扰乱我们正常的经营秩序!我要告你!” “我刚刚说了,我叫秦山海,镇上的派出所民警,你爱咋告咋告!” 齐姓中年四处看了看,要入会员的老大爷早就溜到人群中,不见了。怒极对秦山海说道:“你等着!小孙,咱们先收了,现在就去派出所告他!” “不能收,刚刚买的摇摆机给退了!”一个妇女冲出来说道。 “对啊,前天我邻居也买了,我现在就让他过来!” “对,让这外地人来咱们这儿骗钱,别放他们走!” 围观的人群不乐意了,呼啦一下围了过来,将几个销售员围在了中央。 秦山海挥舞着双手道;“大家伙冷静,冷静!听我说!我肯定会依法处理,不能让他们得逞,有好心人帮我给所里打个电话,我把他们带到派出所好好问清楚,到时候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该怎么赔偿就怎么赔偿,有购买过摇摆机的一会也跟我一起去派出所,有知道亲朋好友买过摇摆机的,也麻烦你知会一声,让他们来派出所处理。” 有人拨了派出所电话,刘正坤带人开着镇上“借”来的面包车,将这伙人还有十几件摇摆机都一车拉到了派出所。 齐姓中年在询问室一口咬定自己是合法经营的直.销,说负责人就在梦幻巴黎办公,要打电话通知负责人过来。 这种情况很复杂,而且涉案金额不小,刘正坤摸不准怎么定性,想了想,给姜书记打电话咨询一下,姜书记了解情况后很吃惊,让刘正坤看好人,他马上就到。 齐姓中年一再要求打了电话让负责人过来,刘正坤考虑一下答应了。 二十分钟后,姜书记骑着摩托车先到,开始听取刘正坤的汇报。 刚坐倒,一位四十岁左右文质彬彬的男子急匆匆赶来,自称是中美合资爽安康有限公司的区域经理吴持,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堆资料,包括营业执照和各种证件。 姜书记打了几个电话询问周边乡镇和县区领导,了解到山河县没有先例。 这种手续齐全,产品功效却匪夷所思的公司究竟算不算违法,刘正坤拿不定主意,就连姜书记也搞不清楚。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六十九章 强行赶走 刘正坤让吴持在休息室坐着听候处理,拿起资料和姜书记研究了起来。 吴持提供的资料显示,爽安康”公司的模式为会员制,凡入会员必先购一台机器。价格为四千八百八十元的摇摆机。加入会员后通过发展“下线”可取得45%的回扣,“下线”越多,收入也越多。发展的“下线”达到百人时,就自动取得“经理”资格,继而可以获得每月数万元薪酬。 “案子谁负责?”姜书记问。 “哦,就是我们所新民警秦山海,活捉江洋大盗的那个。”刘正坤答道。 姜书记随口道:“把他叫来我问问。” “好。” 刘正军开门喊了一声,秦山海进门立正敬礼,着急地说到:“刘所,姜书记,外面来了几十人,把咱派出所都围满了,都是买了摇摆机加入会员的,听说这帮外地人被抓了,都过来了,有一部分是来退机器的,还有一部分是怕我们抓了人,影响他们以后发财。指导员和候所带人维持秩序呢。” 姜书记皱眉道:“手续齐全,人员身份也正常,刘所,你看这事该怎么处理?” “目前看拘不了,一方愿意买,一方愿意卖,甭管这个机器有没有用,都是合法的,咱们只能调解。”刘正坤答道。 姜书记点着摇摆机说明书问道:“小秦,这个机器真是高科技?你看这上面写的,高科技产品经过国际认证,超声波频率什么的,我也不懂,人躺着摇摇屁股就能治病?” 秦山海解释道:“姜书记,牵扯到高深的理论我也不懂,但是我绝对相信科学,用了这个摇摆机,三十多种病最多只要一个月就能痊愈,这话我是绝对不信的,我当时就要跟他们那个齐经理打赌,找几个患者过来,就在咱们派出所值班室现场验证,那家伙根本不接茬,您仔细想想,如果这玩意真那么神,镇医院、县医院、市医院都可以解散了,直接弄几台摇摆机放那,谁有病上去摇几下,个个长命百岁!” 姜书记斟酌着说道:“你说的是有道理,一台四五千块,看他们的销售模式,会员卖出一台摇摆机,提成就将近一半,这个东西利润惊人!” “我也这么认为,真是那么有效,国家肯定大力推广。”刘正坤在一旁说道。 “小秦,你刚不是说来了不少买过摇摆机的人吗?走,咱出去问问去。”姜书记决定道。 派出所门口吵吵嚷嚷闹个不停,姜书记带人往中间一站,人群安静了下来,大伙儿都认识他。 “都谁买了摇摆机?”姜书记扯嗓子问道。 “我买了。” “我儿子也买了。” “我们都买了,没买来这干啥?姜书记,你让派出所放人啊,我还等着发提成呢?” 大伙儿七嘴八舌说道。 姜书记抬手往下压了压,说“都别急,我一个一个问,你,三墩,我问你。”指着人群中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问:“你买几天了?” “前天买的。”三墩答道。 “给谁用的?有没有效果?实话实说。” “我爹前年不是得了冠心病吗?给我爹用的,齐经理说要十天后才有效果,一个月治愈。不管有没有效果,我机子钱都赚回来了,我三天就卖出了两台机器,第一台提成都按时发的,说明人家不是骗子,这不,今天又卖了一台,还没来得及拿提成,齐经理就被派出所抓了过来。”三墩着急地说道。 秦山海小声对姜书记说:“他提成拿到了,坑的是别人啊,大头还是公司赚。最后被骗的还是咱古河镇老百姓。” 姜书记皱眉喊了一声:“那个公司负责人呢?去,把他叫来。” 秦山海走到休息室门口喊了两声。 吴持小跑着出来,说:“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好,今天当着大家伙的面,把事儿弄清楚!”姜书记指着吴持说:“你说你的摇摆机是高科技,可以一个月内治愈冠心病对不对?” 吴持自信道:“对,我们是经过国际……” 姜书记打断道;“好了!我不管你什么机构认证,咱们现场验证一下。你把机器摆值班室就行。”手指着三墩道:“去,把你爹叫来,让吴总当面给大家演示。” “好。”三墩应了一句,又喊道:“吴总,等会把我那台提成接了啊。” “放心,我们不会拖欠任何‘家人’的工资。”吴持答道。 “什么家人?”姜书记问道。 “哦,书记同志,我们把公司员工都称为家人,以示团结协作精神。” 姜书记正色道:“我不管你什么家人不家人,你不是说一个月包治愈吗?我把镇医院郝院长叫来作个见证,咱们就照一个月来,你把三墩的爹治好了,都不用你摆摊了,我镇政府先买十台!然后给你向县里申请大力推广,你要是治不好,就乖乖哪儿来的给我回哪儿去,你看这样行不?” 吴持推脱道:“这根我们公司的销售制度不符,我们都是靠口碑宣传的。书记同志,你问问乡亲们,我们公司是正规公司,没有拖欠工资的情况,销售也合乎法规的。” “不错,吴总提成发的及时。” “对哦,跟着吴总能挣钱,姜书记,不能赶吴总走啊。” 姜书记皱眉道:“你们只看眼前,不考虑考虑这个东西究竟有没有用?卖一台挣一半?提成为什么那么高?你们销售出去的都是自己亲戚或者好朋友吧?说到底这机器如果真没用,坑的还不是自己人?” 吴持接口道:“书记同志,我们是经过国际正规……” “闭了!小秦,你去镇医院跑一趟,把郝主任叫来。”姜书记指着吴持问:“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别光靠嘴说,正好我也有好几年的颈椎病,你先给我治治,再把三墩的爹治好再说。” “按照我们公司的销售制度,这样是违反规定的。”吴持继续打着太极。 “你们什么规定?来我们镇做生意,就要遵守我们的规定,说了半天你还是不敢试验,真有那么神奇你害怕验证?”说完不再理会吴持,对刘正坤小声说道:“办个收容审查,先给他弄进去,留一台机器我让郝院长给大伙儿当面验证。” 收容审查,不需要任何证据,公安民警只要填写一份简易收容审查表,上面写上“据调查发现,某某无业人员近日经常夜不归宿、聚众游荡,气焰猖獗,有违反犯罪嫌疑。”经派出所长签字批准后,就可以将犯罪嫌疑人关进看守所审查三个月,而且可以进行两次延期,最多可以审查九个月。 今年三月份,刑事诉讼法进行了修改,废除收容审查,将收审条件纳入拘留措施,明文禁止使用收容审查措施。 刘正坤轻声答道:“不行,刑法刚修改了,收容审查不能再用了。” “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他?”姜书记对哄闹的人群喊道:“安静安静,听我说两句,乡亲们!不要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四千多块钱不是个小数字,赶上一年多的收入了吧?别弄到最后病没治好钱也没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生了病还是要相信科学,相信医院!都散了吧。” “不行啊,姜书记,我们机子还没退呢?!” “让我们散了,提成吴总要发啊。” 姜书记安排道:“吴总,不想买的赶紧给人退了,还有提成给人结清!刘所,你监督着,让他们办完再放人!” “我们会啊拖欠工资的,书记同志放心。”吴持松了口气,“那……我们以后可以合法经营了吗?” “收拾掉尾巴,你带着你的人,去别处卖去,不要再来古河镇,你说你合法经营是吧?如果想来也可以,到镇政府缴纳二十万合法保证金,销售一年后没问题再退!就这么办,小秦,你帮着刘所把事儿收好尾。镇里还有事,我先走了。”姜书记安排完,骑着摩托走了。 “书记同志,哎,别走,这……”吴持喊了几声,姜书记头也没回。 “别书记同志了,去屋里登记,各位乡亲,有啥事进去说,排好队,一个个来。”刘正坤喊道。 秦山海忙的乱转,不停向群众解释其中利害关系,大部分明事理的群众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真是上了当,都找吴持退钱。 在刘正坤的监督下,吴持只好一一落实,苦不堪言。 一直忙到了夜里十二点,值班的小光跑进来说:“刘所,有人报警,二马路得月茶楼有人斗殴!” 刘正坤放下手中的笔,命令道:“怎么又是二马路?让宝军开车带着大海文斌马上出警,先控制住场面,有情况随时报告!” …… 自从田宝军答应关照得月茶楼后,黄学文的腰杆子挺了起来。 田宝军有事没事开着派出所那台旧面包,停在得月茶楼门口,而每次黄学文也“凑巧”站门口抽烟,两人很亲热的聊着天,临走黄学文还往车上扔两盒烟。 这一切都被詹伟看在眼里,给老边一汇报,老边直皱眉,再嚣张的混子也是混子,老边被刑警队抓进去好几次,看守所、监狱那是真蹲怕了,可不敢跟警察叫板。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七十章 气急败坏 黄赌毒,三个违法犯罪活动的危害性依次递增,沾上了赌博,很多人倾家荡产失去人性,为了谋取赌资不择手段,偷、抢、骗无所不用其极。 危害越大,搞放局的人受益越高,透支信誉、透支人性,用尽所有手段弄来的钱,最后都撒在了放局人的手中。 利益巨大,导致很多人铤而走险,甚至还繁生出一帮专门拉拢赌客来赌博,赚取提成的人,这种人专门依附于放局者,为其招揽赌客,根据赌客赌资大小给予提成,黄学文和老边两人手中,都有几个拉客的人。 古河镇就那么大,爱玩两把的人就那么多,相互拉拢中肯定会产生矛盾。 “没想到他黄学文还有这个能量,最近不要轻举妄动,放局的时候注意多安排几个放哨的,多花点钱无所谓,尽量别和他们发生冲突,不然咱们肯定要吃亏,那些客人愿意去哪玩就让他们去哪玩,把外面拉客的人都撤了,井水不犯河水最好。”老边说着,詹伟不住点头。 老边想的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黄学文可不这么想,自从有了田宝军的“照应”,他想的是一统古河镇的赌博界,赚大钱。 黄学文和小健、浩子三人嘀嘀咕咕商量一番后,制定了计划。 田宝军接到“知情群众”举报,明月茶楼每天深夜十一点左右开始有人聚众赌博。 接到报警后,田宝军开着面包车带着几名派出所协警,直扑明月茶楼,几个暗地里放哨的被率先制服,后门留几个伸手利索的协警堵着,田宝军直接找到暗门一脚踹开,里面炸了窝,一窝蜂往后门跑,打开门一看,派出所的协警拿着警棍围着门等着呢,排好队老老实实双手抱头靠墙站着了,詹伟也在人群里,暗道一声这下完蛋了。 这一下共抓获了聚众赌博的十一人,缴获赌资十一万余元。 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三十二条,赌博或者为赌博提供条件的,处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单处或者并处3000元以下罚款;或者依照规定实行劳动教养;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现阶段公安机关经费紧张,县局给派出所的开支拨款很少,所以所里经费需要自筹,找镇上要,能要多少要多少,不足的部分只能依法创收,派出所的创收主要靠治安罚款,县局给返还百分之十。 刘正坤当这个所长,不光要保证辖区的长治久安,还要会自筹经费,不然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所长。 聚众赌博数额巨大,性质比较恶劣,按照最高的杠处罚。田宝军办的这个案子,不带赌资,光罚没款一项县局就能给派出所返还三千多块的经费。 既打掉了一个聚众赌博的团伙,又为所里依法创收了一笔经费,刘正坤非常高兴,在工作总结会议上表扬了老同志田宝军,并让田宝军交流一下办案经验和侦破过程,给所里其他同志尤其是新同志,提供一些思路和经验。 一听说要介绍经验,秦山海和杜文斌两人来了精神,因为他俩都是新民警,缺乏的就是经验和思路。 田宝军介绍道:“这个案子的侦破,主要依靠的是‘眼线’,大家都知道,秦山海和杜文斌两位同志没来的时候,我负责五个行政村和镇上三条街道,常驻人口将近一万人,光靠我自己,长八只眼也看不过来,干这行还得依靠群众,刘所知道,我有几个战友都是镇上的,其中几个关系不错的就被我发展成了‘眼线’,依靠这些人提供线索,我才能破案,他们这些放局的人非常谨慎小心,都设有非常隐蔽的暗门,门外还有几个放哨的,如果没有内幕消息,咱们过去多少人都来不及,放哨的都配有对讲机,我们警力还没到跟前,放哨的提前就通风报信了,即便是制服了放哨的,我们进入场地也找不到暗门,所以这一切都是‘眼线’提供线索的功劳,不然案子不会破的这么顺利。” 秦山海和杜文斌听得暗暗点头,还是老同志,毕竟工作时间长,有群众基础。 会后,刘正坤找到田宝军单独谈‘眼线’的事,有些酬劳方面的问题要解决,很多‘眼线’害怕报复,都要求身份保密,公安机关也要保证这些人的安全。 面对刘所的询问,田宝军答道:“不用报酬,刘所我也不瞒你,破这个案子的人,就是上次我找你说的,开茶楼那个战友。” “哦,对,是叫黄学文的吧,开的茶楼叫得月茶楼,我接到举报还去查过几次。”刘正坤想了一下说道。 “对,当眼线不容易啊,学文跟我是战友,我们经常聚会,肯定被人怀疑上了,硬往头上扣帽子,我俩关系好着呢,他正经开茶楼的,并没有违法行为。” “宝军,你是老同志了,你自己有数就行,多的话我就不说了。这个案子办的漂亮,抓现行证据确凿,对了,我听指导员说了,你家里最近挺难,我向县局给你申请了点慰问金,不多,算是所里一点心意,回头我们给你母亲送过去。” “好,那谢谢你了刘所。” 刘正坤诚恳说道:“不用客气,所里虽然能力有限,但也不会忘记老同志的付出。” …… 镇医院,田静正在给母亲盛饭。 小健提着两袋水果进了屋,将水果放在床头柜上,从怀里掏出个报纸包着的长方形纸包,笑着问道:“宝军的妹妹,小静吧?我是宝军的战友。” “哎,你好,我见过你,上次你来过,请坐请坐。”田静招呼道。 小健将纸包放在床上说:“不坐了,还有事,这是宝军的分红,这不老太太病了吗?等着用钱,我就送过来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不行,宝军的钱回头你们谈……我……”没等田静说完,小健直接出了门,小跑着走了,田静抓起纸包撕开一看,崭新的百元面额钞票,整整一叠。 …… 当天晚上,青林酒楼。 田宝军坐在主位,黄学文、小健作陪。 桌上一瓶白酒已经见底,黄学文让小健又开了一瓶,说:“宝军,那个分红我给咱妹妹送去了。” 一斤酒田宝军喝了半斤,脸色微微发红,大着舌头问:“什么分红?” 黄学文笑道:“当然是茶楼的分红,你最近家里等用钱,兄弟不能看着你为难啊,以后茶楼给你百分之二十的干股,你不用管,你上好你的班就行了,没事过来溜达一圈就行,这不算违规吧?” “学文,这个钱我不能要,你这是逼我违反规定啊,我是警察,更不能知法犯法。你借我的那三万块钱,已经够用了,我攒钱慢慢还你。”提到钱,田宝军依旧保持理智。 “兄弟,你就别跟我见外了,老战友赠与你的,又不求你办事,这不违规吧?”黄学文眨眼说道。 田宝军有点生气地说道:“这个还是算了。钱我明天给你送回去,不然这顿酒没法喝了。” “好,好,好,兄弟,算我错了。钱的事回头再说,喝酒,喝酒。”黄学文端起酒杯。 田宝军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了酒杯碰了碰,一饮而尽。 …… 老边得到消息后,吓得不轻,也气的不轻,没想到黄学文下手这么狠,一下将老窝都端了,先带着钱去派出所交了罚款,被告知詹伟一时半会出不来,要行政拘留十五天。 折腾到半夜才回去,躺床上越想越生气:有警察帮着,肯定是黄学文告的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古河镇有头有脸的人物,一点面子不给,本来谁干谁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得了,非要这么毒,一个人想霸占整个市场! 老边越想越不忿,开不成赌场你黄学文也别想舒服了,第二天一个匿名举报电话打到了刘镇长的办公室。 又让手下志伟带人去找黄学文算账,把事情闹大,自己坐车躲到了外地。 派出所民警涉嫌违法违纪,成为地下赌场的保护.伞,刘镇长得知后非常重视。 你姜书记一口一个派出所有功,又是给经费还要给地皮,现在竟然出现这种事? 刘镇长在办公室考虑了半天,如何想办法验证举报消息的真实性。 自己初到古河镇,跟派出所长只见过一次面,根本谈不上熟悉,本地有点权力的部门包括派出所所长,全向着姜书记靠拢,跟自己没什么交情。 身边的办事员小丁文质彬彬、略显瘦弱,搞个文职工作还行,派他去当侦查员肯定不够格,人生地不熟,想找个身手利索、办事利索的人挺难。 犹豫再三,刘镇长带着小丁去镇政府宿舍楼说:“找两件西装,咱俩换上,你跟我去执行个秘密任务!” 小丁张着嘴愣了半天,点头答道:“刘……刘镇长,好的。” 刘镇长嘱咐道:“刚刚你接到的那个举报电话,伪装成茶楼搞赌博的,咱们过去探探虚实,你机灵点,看我眼色行事!” “好,好,刘镇长……咱们也不是警察,这事……直接让派出所去不就行了。”小丁怯怯说道。 “服从指挥!”刘镇长严肃道:“我是镇长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好……好,我服从命令。”小丁硬着头皮答道。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七十一章 亲自侦察 黄学文看了看手表,十一点半了,安排了一句:“浩子,时间差不多了,去一楼包间通知他们,可以进场了。” “好的,文哥,我马上去。”浩子应道。 “三个放哨的都安排妥当了?”黄学文问道。 “都安排好了,文哥,其实咱们有宝军罩着,还弄放哨的不是多花钱吗?我觉得有点多余了,有啥事宝军不久通知咱了。”浩子轻声道。 “安全第一,多一层防备就多一份保障,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好。” “让小健骑摩托去把老徐接来,刚打电话一听我就知道又喝多了,嚷嚷着要翻本。” “好,文哥。” “行,盯紧点,卷闸门拉上,等小健回来再锁紧,我回屋眯一会。” “放心吧,文哥,那我过去了。” 黄学文点头,打了个哈欠,迈步往吧台里面的休息室走去。 准备进暗室的人都在包间里打着扑克喝着茶水闲聊等时间,浩子挨个包间通知可以进暗室了,一帮人有了精神,呼啦啦往暗室走去。 十分钟后,刘镇长带着小丁铛铛的敲门。 “谁?”浩子警惕问道。 “老板,开开门,我们是来镇上做生意的,听说这儿有玩的。” 浩子说:“干吗?晚上不营业,明天白天再来吧。” “朋友介绍的,说这里有局,我们外地人在镇上也没地方玩。” “我们这没有,你们走吧。” 黄学文在里屋问:“干吗的浩子?” 浩子轻声答道:“文哥,外面有人说是镇上做生意的,要来玩两把。” 黄学文披着衣服出来了,点了根烟说:“开门,我问问。” “哎。” 浩子把卷闸门拉开一半,黄学文半蹲着看了看,眯眼问:“你俩干啥的?” 刘镇长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递上说:“我是来镇上收木头的,平时喜欢玩两把,在古河也没个熟人,听说这儿有局,手就痒了。” “平时玩多大的。”黄学文接过烟夹在了耳朵上。 小丁笑着说道:“我们老板就喜欢摸两把,大小无所谓,三千两千也行,三万两万也行。” “进来吧。”黄学文努了努嘴说道。 刘镇长和小丁猫着身子钻进了屋,浩子伸手要把卷闸门拉上。 有人托住了门,撇嘴问道:“黄学文,你还认得我吗?” “志伟?!”黄学文怎么会不认得,上次和老边摆场其中叫嚣最厉害的就是他。 “认得我就好!你几个放哨的都被我干倒了,今天就跟你算总账!给我打!” “咚!” 志伟抬手就是一钢管砸在了黄学文头上,卷闸门被一把拉开,十几个人手持钢管砍刀冲了进来。 黄学文捂着流血的脑袋转身就跑,浩子也跟在后面跑,一帮人追了上去。 志伟没追,看着靠在一旁的刘镇长和小丁问:“你俩干啥的?有你俩没?” “我俩来喝茶的。”刘镇长举着双手,小丁一看,也赶忙举起了双手。 志伟拿着钢管指着刘镇长说:“蹲下,眯着。” “好,好。”刘镇长轻声对小丁说:“蹲下,蹲下。” 志伟没再理会二人,迈步往走廊走去。 黄学文退到了休息室,还没等浩子进门,就关上了门从里面锁死,又从旁边推了个桌子堵上,背靠着桌子拨打了田宝军的电话报警。 浩子拍了两下门没反应,刚一转头的功夫,脑袋上就挨了两下钢管,一下片刀。 天旋地转抱着头歪在了地上,蜷缩成一团虾米。 “把这货踹一边去,砸门,找黄学文!”志伟大吼一声。 “噼里啪啦!”一帮壮汉对着门连打带踹,门后的黄学文知道门开必被打,咬紧牙关犹如推车般死死顶着桌子。 黄学文一手推着桌子,一手拿起手机拨号,拨通后,将手机扔在桌上,说:“快点宝军,再不来我就被打死了!” “开车过去了,最多五分钟!”田宝军在电话里答道。 “弄不开,志伟哥,里面有东西顶着!”有个青年说了句。 “凳子,凳子,都拎凳子砸,钢管砸没用!”志伟指着吧台旁边一摞木凳说道。 就在这时,二楼有人扯嗓子问道:“学文,咋了?外面干起来了?还能不能玩了?” “真干起来了,走吧,咱们赶紧走,一会警察该来了。” “不是说安全吗?” “别废话了,大伙儿快走吧。” 十几个赌客从二楼厕所一窝蜂往楼下跑。 志伟指着二楼上的人群说:“都特么别动!全给我砍了,以后谁再敢来这儿玩,腿给你打折!” 几个小伙拎着凶器奔着楼体冲过去。 “乓!” “嗷!” “哐!” “啊!” 一阵噼里啪啦,凶器砸在肉体上的声音响起。 楼下志伟拎着凳子,对着休息室的门猛砸了数下,终于将门砸了个窟窿。 旁边青年连着两脚将门板上侧踹碎,直接钻进去跳上了桌子,拿着凳子从上往下对着黄学文脑袋就是一下。 黄学文趔趄着后退,志伟跳了进来,推开桌上青年,双手抓着凳子铆足了劲又是一下,黄学文双手抱头摊在一边,凳子砸在了胳膊上。 “亢!”一声枪响。 “都别动!” “原地抱头!” “凶器就地扔掉!” 田宝军冲天鸣枪示警,带着秦山海和杜文斌进了屋内。 噼里啪啦一阵声音,一帮人把凶器都扔到了地上,乖乖抱头蹲着。 “宝军,宝军,我在这,快送我去医院!”休息室里黄学文满身鲜血的喊道。 “领头的给我拷上!”田宝军命令道。 杜文斌跳进屋将志伟拷住,把桌子移到一旁,找了一包卫生纸开始给受伤的人做简单止血。田宝军拿起吧台的电话打了镇医院,让对方赶紧来车救治伤者,屋里这么多嫌疑人一个车肯定拉不完,又给所里小光打了个电话,让他把车开过来拉嫌疑人,带回派出所再说。 秦山海来到二楼看着一群满身是伤的人,问:“你们干啥的?” “来这儿喝茶的。” “喝茶的?”秦山海在二楼的几个包间看了看很干净,椅子桌子都是原封未动的状态,也没有茶水,心中有了疑惑,仔细在二楼观察一番,走进厕所一看,洗漱池侧面的镜子大开,赫然一个暗门! 秦山海抓住镜子一用力,竟然可以左右移动,移到最左侧就是一面正常的穿衣镜,移到最右侧就是个暗门,小心翼翼走进暗门,是个小走廊,转了个弯豁然开朗,一个白炽灯将小屋照得很亮,屋里烟雾缭绕,摆着两张大桌子和十几把椅子,两张桌子上都有散落的牌九,烟灰缸里的烟头还有余温。 秦山海迈步跑出,跑下楼喊道:“老田,楼上有问题!” 田宝军在心里咒骂一句,皱眉说道:“你把人控制住,其余不用管。” “控……控制住?好。”秦山海很疑惑,因为蹲在地上的人都非常老实,面对枪口,没人敢反抗,双手都抱着头,还需要怎么……控制? “哦,看住他们,带过来靠墙排成一排,等小光开车过来,咱们带人回所里。”田宝军解释道。 小丁和刘镇长一直蹲在角落没动,小丁轻声问:“刘镇长,怎么办?” 刘镇长一直注意着场上的情况,轻声说:“别出声,看他们怎么处理。” “你俩嘀咕啥呢?”田宝军走了过来,皱眉问道。 刘镇长抱着头说道:“我俩是来喝茶的,警察同志。” 田宝军斜眼道:“喝茶?半夜跑这儿来喝茶?去,那边靠墙排队!” “我们……”小丁刚要起身解释被刘镇长一把拉住,说:“别解释了,咱俩这边排队等着。” “对,麻溜的,别让我动手。”田宝军背手说道。 挨打的、打人的还有赌客,加一起三十人左右,茶楼大厅都快挤满了。 “老田!车到位了。”小光开着面包车停在门口,探头说道。 田宝军看一下场上的形势,轻伤七八个,看着比较严重的只有黄学文和小健,决定道:“小秦,你有驾照,你和小光把打人的这十几个先押上车送回所里,然后回来接我一趟,小杜,你一会跟着救护车走,看好伤者。” 秦山海和杜文斌依言照办,秦山海、小光下了车,将志伟一帮人依次押上了两辆车,打了个招呼,往派出所开去。 镇医院的救护车也到了,田宝军守着门口,让医生把黄学文和小健扶了出来,轻声问道:“学文、小健,伤的怎么样?” 黄学文头上的鲜血已经止住,强忍着疼痛说:“兄弟,家里这点事,照顾着吧。” 田宝军咬牙切齿小声说道:“你这不是害我吗?你怎么给我说的?你不说都是正当生意?这一下你觉得纸能包住火吗?你再二楼弄的事,一起来的同事都看到了!你让我怎么照顾?” 黄学文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阴沉说道:“你特么不要忘了,你老娘还在医院!治病的钱,还有我后来送去的钱,能特么包住吗?你告诉我能不能?” “你框我!”田宝军气急,怒急掐住黄学文脖子,怒道:“我早晚死你手里!” “你们干吗?这人治不治?伤这样了还动手?”医生劝道。 “松开!现在说这个有用吗?赶紧把事情收拾好!”黄学文快速说道。 医生在一旁催道:“哎,你用不用治?头都烂成柿子了,还在这耽误时间?” “治,马上治。”黄学文应了一声,又对田宝军嘱咐道:“安排好,不然大家全玩完!明白吗?” 田宝军缓缓松开了手,表情极为痛苦,显得左右为难,这个时候又容不得多想,只盼望尽快把事情草草掀过,别引起太大的风波。 田宝军想了想,对着在现场维持秩序的杜文斌命令道:“文斌,你跟救护车走!” “好。”杜文斌应了声,转头对现场嫌疑人呵斥道:“排好队,蹲下,老实的。” 墙角里,刘镇长一直竖耳听着,神情严肃看了小丁一眼。 小丁附耳轻声道:“举报电话里就是他,田宝军。” “我听着了,你老实蹲着,不要暴露身份。”刘镇长嘱咐了一句,将头扭向一边。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七十二章 焦头烂额 “你俩鬼鬼祟祟嘀咕什么呢?”田宝军不耐烦地问道:“咋回事?来这干啥呢?” “茶馆能干啥?喝喝茶谈谈生意,我们又没犯法,凭什么让我俩蹲着?”刘镇长抱着头问道。 小丁也附和道:“是啊,我们刚进来连口水都没喝。” 田宝军没回答,眼神扫过一排蹲着的人问:“你们都是干啥的?” 其中一人说:“来这能干啥啊?还不……”话刚出口就被旁边同伴一肘子打断,同伴说道:“警察同志,我们来喝茶的。” 打断说话的这人外号叫二胖,四十岁左右,是茶楼的常客了,和黄学文挺熟,他知道这位叫宝军的警官和茶楼老板黄学文最近处的挺好。 其余人也紧跟着七嘴八舌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也是来喝茶聊天的。” “对,我们都是来消费的。” “警官,让我们走吧,我们都是无辜的。” 几个开口的神情沮丧,说出的话也轻飘飘,一看就知道没说实话,楼上的赌具还在,口袋里赌资还在,争辩已经没了意义,都听说过参加赌博要罚款拘留,看来今天是跑不掉了。 “哦,来喝茶聊天为啥被人打?那些打人的跟你们有什么仇怨?”田宝军问道。 有人答道:“我们也不知道啊,那个领头的说让我们以后不要来这儿消费,再敢来把腿打折。” “对啊警官,他们茶馆间的私人恩怨,跟我们没关系。” “我们也是受害者啊。” 田宝军问:“你们有没有打牌赌博?” “没有,没有。” “真没有。” “就是来喝茶的。” 众人七嘴八舌答道。 “来,排好队,把身份证都拿过来。”田宝军搬了个凳子坐下说道。 二胖拿出身份证捣鼓半天,第一个站起身,满脸堆笑走了过来,“警官,学文跟我是铁哥们,哥几个晚上喝了点酒,就过来在这喝杯茶醒醒酒,打个小扑克,真没赌博,赌博害人的道理,我们都懂。” “真没赌博?”田宝军接过身份证就察觉到了不对,手一翻,露出了身份证后面几张叠成小方块的人民币。 田宝军将钱扔了回去怒道:“跟我扯这个?”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胳膊伤的怎么样?用不用去医院?” 二胖拿起钱尴尬着笑道:“没事,都皮外伤,擦点药酒就好了。” “那你问问他们,谁要去医院?”田宝军上下翻找口袋,掏出了一个憋烟盒看了看,将烟盒扔在了一边。 二胖连忙拿出口袋里的中华烟,递了过去,掏出火机准备着。 “抽根烟没事,你拿钱贿赂我,就是往我身上抹屎!懂吗?”田宝军叼烟说道。 二胖陪着笑点着打火机说:“是是,是,我鲁莽了。” 田宝军抽着烟没说话,二胖走了回去和一帮同伴嘀嘀咕咕,手里拿着十几张身份证走过来说:“警官同志,这些人我都挨个问了,都是皮外伤,没大事,哥几个都是有正当职业的,跟他们那些流氓地痞的也耗不起,就不打算追究了。” 田宝军接过身份证,起身走了过去,对照着身份证一个个点名,每点到一个仔细辨认一番,确认无误后,说道:“我给你们科普一下,法律规定,参与聚众赌博的罚款拘留,情节严重的劳教乃至追究刑事责任!” 二胖又是眨眼又是努嘴,对众人使眼色。 众人七嘴八舌说了一堆,总体就一个意思:我们没参与赌博,就是来喝茶的。 “嗯,正常的消费行为是受到法律保护的,你们身上的伤,打算怎么处理?是否追究伤人者的责任?”田宝军抽烟说道。 “不追究,不追究。” “没事儿,都是小伤。” “我们自己擦点药就行了。” 二胖也说:“平时都比较忙,追究起来没完没了,耽误不起那个时间,况且就算追究了他们责任,最多拘留罚款,他们这些都是无业游民,靠摆场打架生活,从拘留所出来还不找我们的事,惹不起,惹不起啊。” 田宝军考虑一下说道:“既然这样,那就赶紧去医院包扎一下,身份证先扣留,明天去派出所录笔录,把事情经过说清楚。” 众人脸上露出惊喜表情,乱哄哄的就要往外走。 二胖低头哈腰凑过来说:“警官同志,有几个人的包拉楼上了,还有手机呼机之类的都在包里。” “速度快点,取了赶紧走吧。”田宝军背身说着,走到板凳跟前坐下,又点了根烟。 “哎,哎。”二胖应了声,对同伴说:“别急着走,赶紧跟我上二楼。” 同伴轻声问道:“干啥?” 二胖拉着同伴边走边说:“你傻啊?赌具在二楼,还有不少钱也藏在二楼,趁这个机会赶紧收拾收拾!” 旁边几人听到这话一琢磨,也跟在二胖后面上了楼。 刘镇长带着小丁走了过来,田宝军抬眼问道:“你俩想干啥?” “警察同志,我问一下刚刚他们不是交了身份证吗?我俩没有身份证,能不能走?” “你俩不是喝茶的吗?还没来得及进屋?”田宝军坐在板凳上抽烟问道。 “对。”小丁答道。 “走吧。”田宝军冲门口努努嘴。 “走?”刘镇长似笑非笑问道。 “咋了?不想走?那行,去所里交代一下你赌博的事情,罚款三千,拘留十五天。”田宝军生地硬说道。 刘镇长伸出了手,说:“我想问问,这些人参与赌博了吗?可以放走吗?” “你是干啥的?!参与没参与我们派出所自然会调查,轮得到你说话吗?”田宝军生气地说道。 小丁生气道:“就算是普通民众也有监督……” 刘镇长拍打小丁一下道:“你别出声。” 小丁气呼呼的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警察同志,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刘镇长笑着问。 “刚不就说了,让你们走,别废话了,我一堆事儿呢!”田宝军说完,抬腿站到了一旁,不再理会二人。 “怎么办?刘镇长?”小丁轻声问。 “走吧,回去再说。”刘镇长说完走出了门,小丁紧紧跟在身后。 几分钟后,二胖和几人从二楼下来,“拿完了?”田宝军问。 二胖连忙说:“完了完了,谢谢警官。”说完从包里拿出一条中华烟放在桌上,“警官今天加班辛苦,留着给同事们提提神。” 二胖说完和几个人匆匆出了门。 田宝军来到门外,小健骑着他那台本田王摩托接着赌客老徐回来了。 “宝军,咋回事?”小健下了摩托慌忙问道。 老徐看到有警察,扭屁股下了摩托就要走,小健此刻并不知道店里出了啥事,喊了声:“徐哥,别怕,没事,这我战友宝军。” 田宝军将小健拉到一旁阴影处,烦躁地说:“出了点事,学文、浩子都住院了。” 小健怒道:“妈的,肯定是老边弄的事!” “现在说这个没用!”田宝军考虑着对策,说:“学文、浩子在镇医院,有我们派出所的人看着,我一会过去一趟,你把茶楼的门锁好,该收拾的……收拾一下!其余不要动,半小时后再去医院。” “好。”小健答道。 “去,骑着摩托躲一边去,我同事一会来接我。” “哎。” 秦山海和小光将人送回派出所,先扔在了临时的滞留室,小光坐门口看着,秦山海开车去接田宝军。 一来一回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秦山海回到得月茶楼时,只见田宝军一人坐在门前。 秦山海自从进入派出所,和田宝军不是一个组,平时交流不多,知道田宝军最近家里出点事,他还捐了五十元钱,和所长指导员去探望过田母。 田宝军是老民警,虽然平时爱发点牢骚,但是工作经验和能力还是有的,秦山海一直对他保持着应有的尊重。 “老田,人呢?”秦山海摇下车窗问了句。 田宝军没答话,上了副驾驶说:“走,去镇医院。” “哦,你给小光说一声,他还等电话呢,十几个嫌疑人,他怕我们一车拉不完。”秦山海开着车说道。 “没事,到医院再打电话。”田宝军随口应了声。 秦山海没说话,但是心中很疑惑,二楼的现场说明这帮人是在赌博,人赃并获的案子,难道其中另有曲折? 案子是田宝军负责的,其中有什么情况自己根本不了解,怕说错话干脆不再开口。 几分钟后,田宝军转头道:“小秦。” “嗯?” “我家里情况,你也看到了。” 秦山海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田宝军商量的语气说道:“医院里躺着的那个,是我眼线,里面的事很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到了所里,你别乱说话。行吗?算帮我个忙。” “老田,二楼……” “二楼你什么都没看到,明白吗?!”田宝军粗暴打断道:“我靠着这个眼线,还要深挖对方的幕后黑手,你不要破坏计划,懂吗?你刚开始干警察,很多事根本不懂。” “我……知道了。”秦山海怯怯答道。 田宝军语气放缓道:“而且,我现在家里很难,非常难,我听刘所说,你家里也很不好过,你应该能理解我,我一家老小全靠着我,我可不能再出一点岔子,不然我这个家就完了!”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七十三章 现场情况 秦山海看着眼前这个接近崩溃的老民警,不忍再拒绝,连连点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老田,我不说,不说。” 田宝军双手搓着脸,不再说话,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沉默了一路,到了镇医院门口,田宝军拉开车门扔下一句:“等我一会。” 急匆匆找到值班的医生问清楚了病房号,田宝军直接来到医院二楼。 走到病房门口推门一看,杜文斌在门口坐着,黄学文、浩子两人分别躺在床上,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完毕,此刻正在打着吊水。 “老田。”杜文斌招呼一声让开了身体道:“都安顿好了,一个脑震荡,一个腕骨骨折。” “小杜,你外面等会,我跟他单独谈谈。”田宝军进了门说道。 “好。”杜文斌走了出去从外面关上了门。 “宝军,咋说的?”黄学文仰头问了句。 田宝军很激动,咬牙说道:“还能咋说的?!你弄这些破事为什么不早说?现在弄成这样,能不能捂住还是两说!” “我特么逮住老边,非宰了他!”黄学文疼的龇牙咧嘴,嘴硬地说道。 “嘭!” “哎哟!你干啥?” 田宝军一拳打在黄学文身上,压低嗓音道:“你能不能小声点?我同事就在外面!” 黄学文喘了好一会粗气,有点不忿地说:“知道了,店里客人呢?” “让他们走了,都是喝茶聊天的。”田宝军皱眉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杜文斌喊道:“你干什么的?不准进!里面是嫌疑人。” 田宝军起身打开门,一看正是小健。 “宝军,我来看看,这位警官不让进。”小健解释了一句。 “我也不能让你进!你捣什么乱!去去去,边上坐着等。”田宝军说完关上了门,转身已是满头汗水,指着黄学文怒道:“我就不该借你三万块钱!” “别说没用的了,后面怎么办?”黄学文活动着脖子,嘴里“嘶……”一声,“这个货下手可真够狠的!” “你俩身份证都交给我。”田宝军再气也没招,只能想办法解决。 “在上衣内袋里,自己拿。”黄学文随口答道。 田宝军拿好两人身份证,说:“你记住,你是我的眼线,你俩是受害人,就在这住着,我们派出所随时来调查,千万别再给我找事了!” “知道了。”黄学文说。 “生意竞争,对方竞争不过心中不满,采取非法手段,弄了一帮人来找事,你和浩子都是受害者,至于二楼的猫腻,你安排人搞定!要是查出什么问题,谁也救不了你,按照你这个规模,属于情节严重的聚众赌博组织者,至少要劳教!”田宝军横下一条心说:“被打的那些客人我都让他们回去了,明天去所里录口供,该怎么说你一个个再安排一遍。”说完田宝军抬腿就走,开门的时候猛然转身恶狠狠道:“等事情过去,我再找你算账!” “文斌,走,跟我回所里。”田宝军在门口说道。 “那……这俩人?”杜文斌有些意外。 “这俩是受害人,身份证在这了,跑不掉。”田宝军解释道。 两人走后,小健推门进去了。 “文哥,怎么回事啊?” 黄学文安排道:“别问了,你赶紧联系人,连夜把二楼的暗门封上,还有,给昨晚那些客人挨个打电话,电话联系不到的就想办法找,你这样说……” 小健不停点头。 …… 三人回到所门口,就看到所长在门口等着呢。 “刘所。”田宝军招呼了一声。 “怎么个情况?”刘正坤问道。 田宝军推门下车道:“受害者伤的不太严重,在医院呢,大题的情况我已经掌握。” “明天一早再向我汇报。”刘正坤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三点,安排道:“今天小光值班,让他看好嫌疑人,其余人员抓紧休息几个小时,明早再审。” …… 第二天一早,镇政府办公大楼。 刚刚八点,刘镇长带着小丁敲开了姜书记的办公室门。 “姜书记。” “哦,刘镇长,坐,一大早有事?” 刘镇长坐在沙发上说:“还是统筹款的事,咱们镇上的大部分村子的统筹款收不上来,尤其是上河、下河两个村,基本是零征缴,每年在县里咱们镇都是排在老末,我身为镇长想把这块抓起来。” “你说的对,三提五统是落后,但是咱们镇不欠账吧,你看看咱周边那么多乡镇,有哪个不背着债务?” 刘镇长据理力争:“这和背不背债务没有关系,这是县里统筹规划的重要任务,我们没有权利打折扣。收上来这些钱,用在盖学校,优抚、民兵训练、修建乡村道路等民办公助事业上,都是为民造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上河下河两个村那个烂路,一到下雨天没办法过人,早就该修路了。” 姜书记笑道:“刘镇长,你也去这两个村调研了,村里能吃饱肚子的家庭,就算富户了,你再每年给他们摊派,那就连饭都不用吃了,饭都吃不上,你就是修个飞机场,有什么用呢?” “咱们是不缺钱,但也不能光吃富户,镇上几家大企业每年给咱们赞助不少经费,现在砍伐林业的政策越来越收紧,林子越砍越少,等到这些企业规模缩水,没钱赞助,那时候怎么办?” 姜书记劝道:“到时候再想办法解决,老刘,你文化高,民以食为天的道理,你比我懂,咱不能让老百姓饿肚子啊。” 刘镇长知道这个老书记固执,自己再坚持也没戏,没必要把本来就僵硬的关系再次恶化,“还有个事,前几天开会,你提出给派出所批地的事,大家都赞同,但是现在这个事要缓一缓了。” “咋了?” “派出所有个老民警出问题了。”刘镇长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姜书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派出所出问题?第一反应是有人打了举报电话,自从新任的刘镇长公布了个办公电话,上班的时候就没停过,就算有人举报,也是需要调查验证的。 而且刘正坤所长铁面无私,对手下要求极为严格,派出所能出什么问题?再说了,你刘启天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在派出所还有卧底? 姜书记挑眉问道:“老民警?出什么问题?” 刘镇长斩钉截铁说道:“违法违纪,受贿包庇!姜书记,让小丁给你说说具体过程。你一听便知!” …… 与此同时,古河镇派出所,一大早众人就忙得团团转,十几个嫌疑人,还有陆续前来做笔录的人。 秦山海、杜文斌正在给嫌疑人挨个问话。 所长办公室里田宝军正在汇报工作。 “经过初步调查,这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报复行为,背后指示者是镇上出名的老混子,人称‘老边’,这个人从一九八三年到现在犯敲诈勒索、故意伤害等罪名等被拘留数次,判刑三次,最近几年有所收敛,自称退出江湖了,手下有个叫詹伟的年轻人开了家明月茶楼,就是上次咱们查抄的那个聚众赌博的窝点,我估计茶楼背后真正的主人就是老边,黄学文是我战友,也是我的眼线,上次破获那个案子就是依靠他提供的线索,我这个战友也是开茶楼的,两家茶楼离得近,难免会有生意上的矛盾,咱们抄了老边的酒楼,老边肯定意识到是黄学文告的密,断了他的财路,才采取的报复手段。”田宝军介绍道。 刘正坤分析道:“老边是开赌局的,你这个战友是招待喝茶打小牌的,并没有本质上的矛盾冲突啊。” 田宝军解释道:“我认为,主要矛盾还在于黄学文给我提供了老边的违法犯罪线索,至于老边从何得到消息还需要再调查,也可能老边只是怀疑,因为我和这几个战友平时走的比较近,平时谁家有个婚丧嫁娶都要去帮忙的。” “昨晚的现场情况呢?” “有一批在茶楼里喝茶的客人挨了打,但是人家表示不追究,正常人都不愿意招惹这帮混子,麻烦缠身啊。” 刘正坤将案情在心里过了一遍,心中还是存疑,昨晚秦山海和杜文斌都在现场,对现场情况是一目了然,田宝军应该不会说谎。 严肃道:“好,宝军,你继续查,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嘴里挖出老边的下落。” “好的,刘所。”田宝军答道。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刘正坤接起,“哦,是姜书记啊,请指示。什么?……什么?有这种事?” 刘正坤表情越来越严肃,目光直视田宝军。 田宝军被看的有点不自在,起身点了点头,指了指门外,意思是我先出去办事了。 刘正坤摆了下手,示意田宝军走,继续听着电话,脸色越来越难看。 十分钟后,刘正坤放下电话出门喊道:“大海,文斌,马上过来!” 秦山海和杜文斌同时进门 “笔录做了一半,刘所有急事?” “怎么了刘所?” “等会再去,有个重要的事要问问你俩,坐。”刘正坤起身将门反锁,“昨晚出警,到了现场的情况给我讲述一遍,文斌你先说。” 杜文斌老老实实叙述了一遍:“我和老田、大海到地方之后……”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七十四章 纸包不住火 “十几个被打的,在哪呢?”刘正坤问道。 “我不知道,我跟着车去了镇医院,负责看管两个伤的比较重的,一个是茶楼老板黄学文,还有个好像是服务员。” 刘正坤听后没再追问,在桌上敲着手指,脑子里一点点分析。 停了好一会才继续问:“大海,你说说情况。” 秦山海如实答道:“我也不清楚,我和小光哥开车拉着去打架的那帮人来所里了,等会去就剩下老田一个了。” “你们赶到的时候,十几个客人有没有赌博?”刘正坤问。 秦山海答:“当时已经打起来过了,我们去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伤了,当时很乱,只顾着控制场面,我没亲眼看到赌博,但是……” “但是什么?说,怎么还话吞吞吐吐的?”刘正坤有点生气。 “没什么了。赌博要抓现行,我们当场并没有抓到现行,我……只是怀疑他们赌博。刘所,我不会撒谎,但是我也很为难。在车上,老田给我说,最近家里很困难,上下全靠他一个人照应。” “唉!”刘正坤叹了口气道“实话不瞒你,大海,我现在已经掌握了很多田宝军徇私枉法的证据。” 秦山海深知其中的不易,开口劝道:“刘所,老田咋说也干了那么多年警察了,的确挺难的。” 刘正坤正色道:“我们现在就是在帮他,你懂吗?再这样下去,不光警察干不成,还要坐牢!现在亡羊补牢,或许还有救!” 秦山海没了顾虑,如实道:“当时,我问那些客人半夜在茶楼干什么?他们说是来喝茶聊天的,我就觉得不对头,因为都夜里十二点了,十几个人专门到茶楼喝茶聊天,这不符合逻辑,当时他们是在二楼下一楼的拐角处挨得打,应该是下楼的时候被堵住了,我第一反应就是去二楼勘查,各个包间的东西都摆放整齐,根本没有客人刚离开的迹象,我就觉得不对,仔细搜查了一下,在楼梯间的厕所里,发现了机关,洗漱台旁边的穿衣镜就是个暗门,可以左右滑动,这帮人走的匆忙,连暗门都忘了关。我钻进去一看,屋里两个大桌,桌上是牌九,还有刚熄灭的烟头,半夜聚集在里面总不会是喝茶聊天,一定就是在赌博,不然根本没必要搞这么大的工程。” “果然不出我所料。”刘正坤又生气又惋惜,“这个田宝军糊涂啊!干了半辈子警察,这一下声名毁于一旦。” 秦山海问:“刘所,那现在怎么办?” 刘正坤点着桌面说道:“黄学文是关键!文斌,你马上去找于指导,安排人在所里做好笔录,传唤的这些人全部涉嫌赌博,一个不能放走,大海,你马上去镇医院控制住黄学文,我去找宝军谈谈。” …… 刘正坤板着脸,将正在问话做笔录的田宝军拉到办公室。 田宝军表情烦躁,语气不善问道:“干啥?刘所,是不是姓秦那小子说什么了?” 刘正坤没回答,瞪眼直视田宝军,几秒后,田宝军头扭向一边,目光开始闪躲,“怎么了?刘所?” 刘正坤苦涩一笑,问道:“宝军,刚刚你给我汇报的都是真实情况?” 田宝军意识到了不对,在脑海里将事情捋了一遍,并没有什么疏漏,这个时候连暗门都该封上了,就算姓秦那小子汇报了二楼的情况也没用,因为一切证据都没了。 “当然真实,是不是那姓秦的小子说什么了?我跟你说刘所,我就看不惯他那个样子,整天一副爱谁谁的表情,哪里有新人的觉悟?不管他说什么,你让他拿出证据,没有证据就是诬陷!我跟他没完。”田宝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刘正坤沉声道:“你别给我转移话题,你说你给我汇报的事实,那你和那个黄学文到底什么关系?” “战友,朋友,还是我的眼线,提供破案线索。” “我能跟你谈,是因为还想拉你一把,咱们都是老同事、老关系了,你这个态度,咱就没必要谈了,到时候自然有纪检部门跟你谈!” 田宝军气急败坏道:“有什么好谈?你要有证据,你就抓我,进去蹲几年也省的这么多烦心事了!” 刘正坤一拍桌子道:“你知道案发当晚,谁在场吗?新来的刘镇长就在里面,刘镇长就是接到举报你的电话,去打探情况的。你还在这跟我扯淡!秦山海、杜文斌还有我,所有知情的人都想帮你一把,只有你,还在执迷不悟,埋怨这个怪那个,你怎么不想想这事的始作俑者是谁?你嘴里姓秦的那小子,十分钟前还在这儿帮你求情!你呢?你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背后议论不完的风凉话,你看看你像个老民警吗?” 事情败露,捂是捂不住了,这意味着什么田宝军比谁都懂,这一刻只感觉背后凉飕飕的,警服不保都是小事,说进监狱真不是开玩笑,两条腿软塌塌的,走路都走不稳了,隔着办公桌抓住刘正坤的胳膊,恳求道:“刘所,你救救我!事已经犯下了,我家里情况你都知道,我要真进去了,这个家就完了!” “你收了黄学文多少钱?!”刘正坤皱眉问道。 田宝军慌慌张张道:“我也是被逼的,我娘治病没钱,我妹夫跟我闹,黄学文正好找到我,我问他借了三万,我要给他打借条,他没要。” “你就没想过因为啥在你最需要钱的时候,就有人借钱给你吗?” “想过,我知道可能是中了圈套,但是没钱医院就要停药,我想抽身也抽不出。” 刘正坤沉默,狠狠甩掉田宝军的手。 “刘所,你一定要救救我!”田宝军继续恳求道。 刘正坤抬头怒视道:“怎么救你?刘镇长把你和黄学文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你怎么安排的善后,怎么包庇的黄学文,刘镇长都掌握了并且给姜书记汇报了,姜书记现在等着处理结果,你说让我怎么救你?经过这么个事,我找姜书记求了几年的地皮,也没戏了。” 穿制服的警察和穿囚服的罪犯,这个落差太大,谁也接受不了,田宝军哪里还顾得上形象,这时已经满头大汗,双手不停抓着头发,眼珠子瞪得很大,原地转了几个圈,“那我怎么办?我肯定要蹲监狱了,肯定!” “将功补过吧,把案子依法处理好,抓住那个老边,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刘正坤说。 田宝军六神无主,“你说吧,该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刘正坤决定道:“我已经让大海控制住黄学文两人,你把当天参与赌博的人都扣住,抓住老边,把这个案子办漂亮,然后把你拿人的钱物都还了,你母亲生病没钱,捐款还是借钱,我再想办法,你争取宽大处理吧。” “谢谢,谢谢,处分我都行,只要不进监狱!”田宝军很感激地说道。 刘正坤拿起桌上的帽子戴好,“唉!案子办完再说,控制住的这些人好办,老边去哪了还是个问题。赶紧审,看看有没有线索。” …… 镇医院二楼。 黄学文躺在病床上不停说道:“小警官,我和你派出所里老田那是好哥们,你抽烟不?站那不累吗?” “你这是要监视我们吗?我给你说,我俩可是受害者,你不赶紧去抓打人的,在这看着我俩算怎么回事?” “你怎么不说话啊?” 秦山海站在门口,理都没理。 刘正坤带着田宝军进屋,四下一打量,指着病床上的黄学文问:“是他吧?” “是。”田宝军点头。 “拷上!”刘正坤正色道。 秦山海取出手铐直接将黄学文铐在病床上。 “干吗?你凭什么铐我?我犯什么法了?” “宝军,快解开,别开玩笑。” 田宝军怒道:“我还跟你开玩笑,你等着蹲监狱吧!老子被你害苦了!”转身指着浩子说:“刘所,还有这个。” 刘正坤走过去看了看浩子腕子上打着的石膏,“铐脚上。” 田宝军掏出手铐,恶狠狠将浩子脚拷在病床上,然后使劲紧了紧铐子。 “我骨折了还铐我!凭什么铐我?”浩子大叫道。 刘正坤咬牙切齿道:“犯罪嫌疑人有病可以治病,你俩这个病,一点不耽误进看守所,等手续下来,就给你俩换个地方慢慢审。” …… 二马路,得月茶楼。 田宝军背着一个沉重的大编织袋和刘正坤一起进了门。 “宝军,你来了。”小健招呼道:“文哥那边怎么样了?啥时候能完事,这边还等着营业呢。哎,你拎的啥?” 刘正坤、田宝军两人三下五除二将小健按倒在地,从背后上了铐子。 “宝军,咋了啊?你们干啥?” 田宝军怒道:“闭嘴!你个王八蛋,坑我没够是吧?”说完又猛的紧了一下手铐。 “嗷!”小健疼的叫了起来。 “我看着他,你上二楼。”刘正坤说道。 小健趴在地上吼道:“宝军,咋了啊?你们干啥,楼上啥也没有?” 田宝军拎着编织袋来到二楼卫生间内,将编织袋里的大锤拿了出来,铆足了劲对准穿衣镜连锤十几下,把刚刚封上没多久的墙砸出一个大洞,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七十五章 钓他出来 古河镇派出所。 杜文斌将二胖一伙人集中在询问室,刘正坤拉着小健的铐子进了门。 “说!”田宝军推了小健一把。 “我和黄学文、浩子三人组的局,这里的人都参与了赌博。”小健老实说道:“二胖,承认吧,学文、浩子都抓起来了。” 杜文斌念道:“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三十二条,赌博或者为赌博提供条件的,处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单处或者并处三千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者可以实行劳动教养;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都听清楚了吧?”刘正坤说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再负隅顽抗就是对抗法律,可以劳教乃至追究刑事责任,自己在心里寻思寻思,哪值哪不值。” “我承认,我交代!” 二胖率先举手,参与赌博,拘留罚款是小事,组织赌局的老板都交代了,再硬抗着没有意义,真是弄个劳教,那太得不偿失了,这笔账他算得清。 晚上,于指导走进所长室,将手里拿着的一摞资料放在桌上。 “整理完了?”刘正坤放下手中的笔抬头问了句。 “案情基本明朗,这是一起因为组织赌博引发矛盾,从而引发互相报复的案子。一方是以黄学文为首,李健、郑永浩为主要帮凶的违法团伙,利用得月茶楼为掩护,组织人员赌博,另一方是以边学军为首,志伟等人为帮凶的团伙,开了个明月茶楼,一样是组织赌博。两方因为抢客人产生矛盾,还约过架。”于正缓缓说道:“黄学文,四十二岁,无业,早几年做过不少生意都亏本,他旗下的得月茶楼已经营业了两年,也就是这两年靠着组织赌局挣了钱,赌局玩的不小,一晚上‘抽头’都能有三千左右,李健、郑永浩,对了,还有田宝军,跟黄学文都是战友,据宝军说,在他母亲生病之前,他和这三个人一直是保持着距离的,并没有太深的交往,自从黄学文借给宝军三万块钱之后,他们最近的来往就比较密切了。” “除了这三万,别的还有吗?”刘正坤打内心替田宝军觉得不值。 于正翻开了卷宗说:“在这期间李健曾去医院给宝军的妹妹田静送了一万块钱,当时并没有说明是什么钱,老刘,宝军借了那三万块钱应急,后来打了欠条给黄学文送去的,但是被黄学文撕了。” 刘正坤拿过卷宗边看边说:“这说明一开始宝军是清醒的,但是宝军利用手中职权给黄学文团伙提供便利,并且包庇欺瞒案情,这个事实是坐死了,好在没产生严重后果。” 于正劝道:“老刘,宝军毕竟是十几年的老警察,一时糊涂犯了错,我觉得总要给人改过的机会吧。” 刘正坤沮丧道:“我也想给机会,可这事不是咱们说了算,姜书记打了几遍电话,要求我向他汇报事情经过和处理结果,算了,继续说案子吧。” “老边,边学军,五十岁,这人是劳改油子了。”于正介绍道。 “这人我知道,被咱们所处理过多次,是个老混子了。” 于正点点头,说:“八三年严打就以流氓罪入狱判了八年,八九年提前释放,九零年伤害他人进去劳教了一年,最近几年消停不少,据他手下孙志伟交代,这几年老边过得并不好,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手里一点积蓄很快就见底了,看到黄学文组局挣钱眼红,就在得月茶楼附近开了个明月茶楼,可能他觉得自己是老混子,在镇上也算有头有脸,谁都给三分面子,没把黄学文团伙放在眼里。两家赌窝挨着,抢客人肯定会有矛盾,第一个回合两方约架,老边也的确压住了黄学文,黄学文一方吃了亏,就想办法给宝军下了套,有警察护着,老边一方肯定一下就变成了弱势,才导致这次老边鱼死网破的报复。” 刘正坤正色道:“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抓住这个老边,从他手下那帮人嘴里抠出线索吗?” “据孙志伟交代,可能是蹲监狱加上劳改的时间太久,老边对坐牢非常敏感,他曾多次提起过,要么不犯罪,要犯就犯死罪,省的呆在监狱里面受罪。从他行事作风看,还是很谨慎的,自己并不出面,而是让詹伟这个毛头小子放在明面上,上次咱们查抄了明月茶楼,老边就躲过了这次突击检查,买卖被毁,手下詹伟被抓,老边恼羞成怒,就让孙志伟带人对黄学文采取报复手段。为了逃避责任,经过大海他们排查,老边安排报复的当天,有人看见他坐车往县城方向去了。” 刘正坤沮丧道:“逃到县里,我们要抓他恐怕要费一番周折。” 于正笑着说道:“这个老边,的确狡猾,他故意引人注意大模大样溜达一圈,然后坐车去县里,其实他又绕了回来,去了玉林村。” “哦?”刘正坤起身问道:“哪里得来的线索?” 于正看了看屋内的石英钟,说:“上午秦山海审讯孙志伟的时候……” …… 上午,秦山海将手中的讯问笔录递给孙志伟说:“你看一遍,还有什么没交代的?” 孙志伟点头哈腰地说:“警官,我都交代了,边爷……不,老边给了我两千块钱,让我找黄学文的麻烦,其余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组织赌局的事真的都是詹伟在办,我……我真不知道老边现在在哪!”抬头一看,秦山海一言不发直视着,擦了擦头上汗水,看着笔录,“……殴打他人致人轻伤……,警官,我不会坐牢吧?” “做不坐牢去跟法官说,确认无误按个手印。”秦山海淡淡说道。 “滴滴……滴滴。” “什么响?”秦山海问道。 “刚没收的我传呼……”孙志伟指了指桌子抽屉。 秦山海打开抽屉拿出传呼机看了看,开头是乡村号段的座机电话,问:“加的号是849,谁打的?” 孙志伟一愣,支支吾吾道:“不……不知道。” “是不是边学军?!”秦山海大声问道。 “真不知道。” 秦山海瞪眼道:“不说实话是吧?如果是边学军打来的传呼,这就是你的立功机会!将来送审材料上加上一句,认罪态度好并且有立功表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孙志伟考虑片刻搓着鼻子道:“我帮你钓他,你别送我坐牢?” “如果你没参与组织赌博,就不用坐牢。”秦山海说了一句,其实他心里明白,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孙志伟属于结伙斗殴,寻衅滋事致人轻伤,如果认罪态度良好并且取得对方谅解,而且有立功表现,最多处十五日以下拘留、二百元以下罚款或者警告。 孙志伟忙不迭的连连说道:“是老边,是老边,他肯定想找我了解,昨晚我带人去打黄学文的事。” 秦山海起身道:“走,跟我去公用电话亭回传呼。” “派出所不有电话?”孙志伟疑惑道。 秦山海呵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别那么多废话!” “好,好。” “看号码像是附近的,你不说老边去县里了吗?” “那天他真是这么说的,他天天行踪飘忽,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 “回电话,你就说,黄学文一伙都被你打的不轻,派出所的警察正在找你,现在你很慌,问问边学军接下来怎么办?” “好。” 秦山海带着孙志伟找了一家电话亭,依照号码回了过去,果然是老边打来的传呼,孙志伟依言问着对方。 老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说:“你不要怕,只要没当场抓住你就没事,先躲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去再做打算。” “边爷,我没地方躲啊,派出所的警察开着警车在镇上到处找我,我不敢露头啊,你在哪我去找你,我乡下也没亲戚,没地儿躲啊。”孙志伟说完看了看秦山海,意思我这么说行吗? 秦山海点点头,附耳听着,电话里老边说:“你自己想办法躲着,等风头过了我再联系你。”说完挂断了电话。 孙志伟指着电话楞道:“挂……挂了。” 秦山海考虑一下,付了话费,“走,回去。” …… 侯振坤将车停在派出所门口,和杜文斌二人下了车直奔所长办公室。 詹伟因为上次的案子被行政拘留,现在已经改为刑拘,为了挖出老边的落脚点,两人上午就去看守所提审詹伟。 于正招呼道:“老侯,怎么样?” “候所的确厉害,几句就把詹伟弄服了,全都招了。”杜文斌说了一句。 “边学军离婚十多年了,前妻带着孩子,父母都没了,所以他基本没有牵挂。”侯振坤正色道:“本来我们都往回赶了,路上又接到老于的电话,折回看守所重新问了一遍,边学军在玉林村没有亲戚,但是有个情妇,叫王霞,据詹伟说,这个王霞是个寡妇,跟边学军一直纠缠不清,最近一年两人有段日子没来往了。” “这个边学军很可能就躲在王霞处。”刘正坤说道。 于正说:“老刘,你安排一下,咱们今晚就组织抓捕吧。” 刘正坤略一点头,命令道:“文斌,你去通知一声,晚上值班的留下,其余人来开会。”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七十六章 抓捕 抓捕任务要完成,值班备勤同样不能落下,刘正坤决定挑秦山海、杜文斌这样年轻力壮的小伙去执行抓捕任务,让指导员领其余民警,留在所里值班备勤。 田宝军一再要求跟着抓捕小组前往玉林村。 刘正坤明白他的心思,这个老同事是想戴罪立功,这件事上陷的还不算太深,如果能立下功劳,在处理他犯下那些错误的问题上,领导会给予考量。 玉林村村委会,刘正坤带着人说明来意。 要抓捕嫌疑人,而且是所长亲自带队,支书王建奎叫来了几个联防队员。 王建奎介绍道:“刘所,这是咱们村的联防队员,你给安排工作吧。” 古河镇的联防队员人员构成较为复杂,大多数是村里的闲散人员,还有些是出名的地赖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镇上考虑的是稳定,这些人都属于不稳定的因素,安个联防队员的名头,一是方便管理,二是这些人有了联防队员这个身份,确实老实不少。 联防队员和治安员不同,治安员属于群众组织,属于协助警方的积极分子,并没有工资,联防队员镇里给发工资,一月一百五,在村里干联防队员的都是副业,有任务了去,没任务就不去,平时也不点名,也没有训练备勤,素质可见一斑。 刘正坤扫了一眼进屋的四个联防队员,岁数都在三十大几,看着就不利索,有一个人嘴里还喷着酒气。 刘正坤苦笑摇了摇头,这些人跟着帮忙行,当主力不行。 王建奎提供了王霞住处的情况,是农村最常见的三间瓦房带个小院,正面有大门,背面有窗户,都可以过人。 刘正坤嘱咐道:“大海、文斌,你俩最年轻身手也最利索,到时候最好趁他没反应过来一下按住,但抓捕时一定要注意,跟嫌疑人在一起的是个女性,千万不要误伤了她。手枪保险都关上,不要走了火。” “不光他俩,刘所,我肯定抓住他。”田宝军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为了防止嫌疑人逃跑,咱们把人分两组。我、宝军、大海带着两名联防队员从正门进去,侯副所长、文斌带着两名联防队员守在后窗。都明白了自己的位置了吧?”刘正坤分配任务。 侯振坤也说道:“咱们组看着窗户,敢跳窗就冲上去扑倒他,逮到就铐住。” “明白。”众人都应道。 “好,开始行动!” 分两组包抄了过去,人员就位后,刘正坤使了个眼色,王建奎抬起胳膊敲门。 几秒钟后,有女声问道:“谁啊?” 王建奎压低嗓门说:“是我,我是王支书,有事通知你,开门啊小霞。” “这么晚了有啥事?” “通知你一声,村里来了几个外地人,可能是药狗的,有人看见这帮人往你院里扔东西呢。你打开门检查一下,扔的东西有可能是毒药。” 门里传来了脚步声,小霞喊道:“抓住药狗的吗?我家大黄就是被这帮人药死的!” “别动!别开门!”院内响起一声大吼。 原来边学军就躲在这里,已经是晚上了,刚喝了点酒,准备睡觉,听到院外有人敲门,他警觉性很高,感觉有点不对,往窗户外看了看没发现有异常,伸手示意王霞去开门,自己悄悄搬了个凳子放在围墙边,站凳子上伸头往外一看,一堆警察在门外,立即冲王霞吼了一声。 “把门踹开!”既然已经被发现,刘正坤决定强行抓捕。 话刚落音,田宝军对着木门连踹四五脚,木门里面插了门栓,纹丝不动。 田宝军立功心切,想直接翻墙过去,助跑了几步伸手一扒。 “哎呦。”一声,扒是扒住了,正好扒在墙上的碎玻璃上,农村人为了防盗,盖围墙的时候,在墙头上弄了碎玻璃镶嵌在水泥里。 这一下把田宝军右手扎得不轻,鲜血直流,王建奎连忙掏出个手帕想包扎,秦山海拦道:“别包,要先清除玻璃碎渣,不然容易感染。” “没事,不用管我!”田宝军左手捂着右手,咬牙说了句。 “手电照一下。”秦山海说完拿过手帕缠在手上,看着围墙的高度,心里有了把握,往后退了几步,左腿蹬墙,右手轻轻扒在墙头,有了视野看清楚了碎玻璃的位置,左手扒在空白处,身体一跃越过了墙头,落地后一瞅,边学军已经拽着王霞进了屋,连忙转身一下拨开门栓。 “不许动。”秦山海冲着屋里喊了一声,拔出手枪,凭手指的感觉检查了一下保险是在关闭状态。 众人都进了门,田宝军挤开身边的联防队员,和秦山海一前一后进了门。 边学军拉开窗户就要往外跳。 “别动!手抱头!”侯振坤在窗户外持枪喊道。 哗啦一声,边学军关上窗户,伸手锁死后转身,门口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两个警察率先进了屋,后面也跟着不少人进来。 一把拉过王霞挡在身前,从饭桌上抄起了支筷子,歇斯底里喊道:“出去!都出去!” “放下枪!不然我扎死他!”边学军左手勒着王霞脖子,右手拿着筷子对着喉咙部位。 “你个王八蛋,拿我当挡箭牌。你有没有良心?”王霞表情显得很不可思议。 “顾不上那么多了!你给我闭嘴!老子再不想进监狱了!”边学军浑身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吓的。 田宝军持枪吼道:“老边,你罪不至死,用不着这样!” “放屁!你也不是啥好玩意,姓黄的给你多少好处,让你弄这么多警察来抓我?给我放下枪,不然我现在就扎了她!”边学军情绪异常激动,声音变得很怪异。 王霞不停挣扎道:“你扎死我吧,犯了事躲我这,在这儿管你吃管你喝,你就这么对我?” “你特么……”边学军恼羞成怒,两手一并将筷子折断,对着王霞肩膀就是一下,血一下就流了出来,“放不放下枪?” “啊……!”王霞疼痛的大叫起来。 刘正坤连忙说道:“放下,都把枪放下。” “扔地上!踢一边去!都让开。”边学军吼了一句。 众人生怕伤及无辜,将手里的枪扔在了地上。 田宝军劝道:“老边,你没必要这样,最多是个指使报复伤人,聚众赌博,进去蹲个几年就出来了,你这样……” “闭了。”边学军挟持着王霞慢慢往门口移动,嘴里说道:“都靠边。” 众人只得照做。 王霞被扎了一下后,也不说话了,歪着头闭着眼,任凭边学军摆布。 慢慢倒退着走到门外,边学军吼道:“站里面别动,有人出来我就扎死他。” 田宝军立功心切,跃跃欲试,被刘正坤一个眼神喝止。 “很好,你们只要不动,等我安全了自然会放了她!”边学军继续倒退着走。 侯振坤和杜文斌几人听到屋内的声音,早就从屋后绕了过来,从背后看到边学军手里有人质,也不敢靠太近。 眼看边学军就要走远,杜文斌这个时候从墙角用手枪瞄了半天,边学军两人重叠,不敢开枪怕误伤人质,将枪收起,掐手捏脚走向边学军。 秦山海从正面看得清楚,知道杜文斌是要偷袭,灵机一动,喊道:“老边,你拿女人当人质,算什么爷们?你要真有种,放下手里的人质,咱俩单练。” “老子没种,老子就是不想蹲监狱,你年轻小伙,我一个老头子跟你单练?你没喝多吧?少废话,给我呆着别动!” 刘正坤也说道:“你要觉得他小伙占你便宜,我跟你单练,你不是镇上有名的边爷吗?我是派出所所长,跟你单练够格吧?我让你半拉身子行不?” 两人说着根本不着边的话,让边学军感到莫名其妙,我手里有人质占据主动,凭什么跟你单练?这俩人是犯什么神经? “噗通!” 就在边学军一愣神的工夫,杜文斌一下扑了过去,将他扑倒的同事,王霞也压在了下面,田宝军、秦山海瞬间跑到跟前,也扑了上去。 “刷!”边学军任凭身后的人压着,右手机械般对着王霞后颈胡乱扎着。 “啊!”王霞挣扎着,肩膀又挨了一下,惨声叫着。 “哎呦!”田宝军伸胳膊挡住了王霞后颈部位,被边学军连扎几下鲜血直流,另一手对着边学军右手抓着,试图夺过筷子。 筷子被折断后非常锋利,划过皮肉就是一道血印,整个过程也就三秒钟的时间,田宝军胳膊已经被扎的血肉模糊。 边学军嗷嗷叫着身体呈弓形,腿脚乱蹬、屁股乱.顶,杜文斌身体虽高却很瘦弱,压在上面被顶的左右摇晃。 秦山海扑过去的时候,就可以一脚制敌,一个膝击直接顶在太阳穴,边学军非死即残,但是在半空犹豫了一下,边学军的确罪不至死,没想到从扑过去到落地,仅仅三秒钟的时间,边学军就伤了两人。 人命关天,不能再心慈手软,闪电般抓住手腕,在膝盖上一磕,边学军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整个手臂耷拉了下来。 众人上去七手八脚将边学军按住上了铐子,架了起来,将最下面的王霞救出。 王霞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秦山海查看了一下伤势,伤口在肩膀,流血不少但并不致命,昏迷应该是因为惊吓过度。 第一卷 山路漫漫 第七十七章 耍流氓 几个打扮的流里流气的青年围在溜冰场的换鞋处窗户旁,其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穿着满是亮片的皮衣皮裤,腰上系着铁链子的青年叼着烟趴在窗台,手里拿着喝了一半的汽水,冲窗户里面问道:“娟,下班有空没?请你吃饭。” “你谁啊?”关晓娟翻着白眼问道:“要滑旱冰一小时五毛,押金十块,不玩就一边呆着去。” “你不认识我?我大亮啊,你打听打听,在旱冰场这块儿不认识我的真不多。”大亮甩了一下头上的长发。 大亮甩头发的动作已经成了习惯,因为他认为这个动作很酷,能体现出他的飘逸洒脱。 对于身上的衣服,大亮认为这绝对是引领了镇上的时尚潮流,最近流行的香港电影里郑伊健就是这么打扮,很酷很有型。 旱冰场里大都是年轻人,劲爆的音乐,呼啸而过的冰鞋和时髦的小姑娘,都让大亮流连忘返,从初中毕业就和几个同学整天泡在这儿。 为了证明自己,实现人生价值,和几个同学喝了鸡血酒,结拜为兄弟,立誓要在旱冰场里闯出一番天地。 说到做到,兄弟几个没一个孬种,穿着旱冰鞋手拉手向前走,谁不服就治谁,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在自己“罩”的场子里,忽然来了个漂亮的姑娘当收银员,大亮自然要表示一下关心,没想到一上来就碰了个钉子。 “我还就真不认识你。”关晓娟嘲笑道:“小弟弟,看你这打扮的好像银角大王,不去演西游记续集真可惜了。” 大亮眨着无知的小眼,冲身旁的人问道:“老驴脸,刚刚她是不是说让我去演电视?” 关晓娟一听到这人外号就笑喷了,脸长的像鞋拔子,老驴脸这三个字的确形象。 “不是。”叫老驴脸的青年提醒道:“亮哥,她是寒碜你呢,说你是西游记里的妖怪!你看,她还笑话咱呢?” “我特么……”大亮变了脸,咬牙切齿问道:“小丫头,你是不是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你打听打听,这儿谁说了算?我要是妖怪,你就是白骨精!” “切!”关晓娟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小弟弟,要滑冰就交钱,不玩趁早滚一边儿去。姐姐没空搭理你。”说完拉起木板将窗户挡上了。 大亮怒气冲冲道:“你等着,我不信你不下班了!” “咋办?亮哥?”老驴脸问道。 “等下班,堵她,在咱们罩的场子里,还能治不了她?” “好,兄弟们都支持你。”老驴脸说道:“这妞长的确实带劲……” “对,亮哥,兄弟们挺你。” “那……婷婷咋办啊?”老驴脸有点担心问了句,婷婷是大亮前几天在旱冰场才挂上的小女孩。 “啥咋办?我肯定不要她了,婷婷能跟这妞比吗?我今天非让这妞答应我。”大亮自信地说道。 …… 振兴木业吴总办公室。 “意料之中。”吴总说道:“当初我就说过,越穷的地方麻烦事就越多,你们村连夏提留秋统筹的款子都收不上来,靠着织毛衣的项目,村里有点钱还不都被镇上扣走了? “唉!”钟国涛叹气道:“本来势头挺好,村民弄点外收入,村委会也能宽裕点,我还考虑修路、卖山货,这一下资金没了,全泡汤了,如果不是当初我够谨慎,把那一件五块钱的利润都留给村委会,并且让会计记好账,说不定我还要担责任,也不怪那新来的刘镇长,条款我也查了,人家的确是按照国家规定办事,咱也说不出啥,只是这以后……” “呵呵小钟,我也不是国家干部,对那些政策也不了解,我听别人说你家老爷子跟市委何副书记有交情,你为什么不找个机会咨询一下何副书记呢?” “何书记是市委领导,见一面不容易,而且我家老钟头说了,一是容易犯错误,二是不能随便麻烦人家,不然让人瞧不起。其实我知道我爷爷老钟头就是爱面子。” “是,不愿意求人,钟大爷这硬骨头啊,让人敬佩啊。”吴总话锋一转说道:“对了小钟,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消息,那个新建厂子的事有眉目了,我下个月就要走了,咱们分别在即,我得把真实情况交代清楚,这些年你给我开车,我对你这小伙的看法挺不错,是个直性子而且踏实肯干,我跟总部申请了好几次,本来打算最好能争取来一部分干股,你成立个团队,然后去燕京参加学习培训,回来把厂子干起来,总部不同意,我谈了几次,最后争取到十二个名额的团队和百分之十的股份,你要拿出五十万入股。新建的厂子都是采用最先进的机器和技术,我是很看好的。建厂花费在一千万左右,你用五十万和劳动力换来百分之十的股份,已经是我和上面谈到的极限了。” 说要集资入股,钟国涛发愁了,这些条件是不错,吴总也的确尽力了,但是上河村本就穷,要集资五十万犹如天方夜谭。 吴总补充道:“你的优势在于技术,成立团队后,你们把技术学到手,这就是本钱,你在咱们公司这些年,虽说干的是驾驶员,但耳濡目染也能看到,公司不转型就要走下坡路,在咱们分公司原址建新厂搞新设备,是个立足的机会,将来无论是到县里还是市里,你有技术就啥都不用怕。” “吴总,谢谢你,可……这个钱,是挺麻烦。”钟国涛犯愁地说道。 “你找你们村支书一起想想办法吧。”吴总提点道:“想致富肯定要成本,一个村就算再穷,一千多号人还能凑不出五十万,就算真是凑不到,你们想办法借或者从银行贷。” 钟国涛除了道谢别无二话,总不能开口向吴总借,人家已经帮了不少忙,何况吴总也不可能有那么多钱。 “我找支书想想办法,吴总,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吴总起身拍拍钟国涛肩膀笑道:“你考虑好,我给总公司谈好了,就算入股的事干不成,派谁来当老总,你还是老总司机!” 钟国涛回到小车班考虑了很久,就算全村人都支持,平均下来一家顶天最多拿出五百块,也就凑个二十万左右,连一半都不到,而且这只是最好的设想,有多少人愿意入股都还是未知数。 要银行贷款,就需要抵押,上河村没有啥值钱的东西能抵押,自己也做不了那个主。 借钱更是难,向姜书记借,镇上不可能出钱让你一个村入股企业。 找市委何副书记?老钟也可能同意。 …… “关……关晓娟!”大亮带着几个人在旱冰场大门口,看到关晓娟出了门,蹦出来伸开双手拦住了去路。 “有病啊你?”关晓娟转眼一看,又是这几个小流氓,骂道:“好狗不挡道,滚开!” “呵呵,今天不陪你亮哥玩玩,你就走不掉!”大亮甩着长头发,肉眼可见的头皮屑随风而舞。 老驴脸凑着手,猥琐地附和道:“对啊,妞儿,亮哥对你可是用了心,为了打听你的名字,给丽丽拿了一包烟呢。” “你让不让开?我男朋友是派出所警察!”关晓娟正色道:“不让开全给你们抓起来!” “哎呦,还挺泼辣。”大亮两手卡着腰上的铁环说:“哥哥就喜欢这样的,你赶紧给我抓起来。” 关晓娟伸手推了大亮一把,“看你那熊样!滚蛋!” “你干啥?想动手吗?”老驴脸一看老大被推,就有点跃跃欲试。 大亮很潇洒伸手拦住老驴脸,“都别动。”接着满脸堆笑说:“妞儿,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这公平吧?就是警察来了,我正当防卫也不能判我吧?”说完伸手冲着关晓娟身上推去。 “啊!”一声惨叫。 关晓娟都竖着指甲准备闭上眼乱挠了,听到惨叫声睁开了眼,面露喜色道:“国涛?” 原来钟国涛下了班,心里有事,就想回出租屋拿点东西,然后回村找蒋贵商量集资的事,正好路过旱冰场,就看到关晓娟被几个小流氓围着。 一着急就赶忙冲了上去,抓住大亮伸出的手指,手腕一翻,大亮顿时弯腰惨叫。 “晓娟没事吧?”钟国涛瞪着大亮怒道:“你想干啥?大白天的还要耍流氓吗?” “松开,松开,给我干他!”大亮痛的大声喊道,老驴脸等人一看老大吃了亏,开始往前凑。 关晓娟拿起手中的包,对着大亮的脑袋砸了几下,其余人往前一冲,关晓娟开启了闭着眼睛的乱甩模式。 钟国涛对着大亮的肚子就是一脚,将大亮踹翻在地,抬手将关晓娟拦在身后,“去报警!快!” “别让她走了。”大亮从地上爬了起来。 老驴脸绕过钟国涛抓住了关晓娟衣服,关晓娟低头就咬了一口,老驴脸闷哼一声,吃痛松开了手,关晓娟趁机拔腿就跑。 “一起上,跟他拼了!”大亮自诩是滑冰场的老大,是“道上”有头有脸的的人物,吃了亏怎么能服软。 钟国涛身材魁梧、人高马大,铁塔一样横在路中间,大亮一帮人一拥而上,拳脚交加顿时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