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与匪》 分卷阅读1 竹马与匪 作者:某琳 分卷阅读1 《竹马与匪》某琳 文案: 旁友你知不知道我家女儿敲可爱!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费斌,厉宇丞 ┃ 配角:费文擎,沈蓉 ┃ 其它:竹马竹马 第1章 一 费斌第一次亲厉宇丞的时候,正好幼儿园玩儿泥巴。他举着一手泥,刚好看见人家睫毛很长,小脸很圆,于是吧唧一口啃上去,还挺响。 厉宇丞蓦地蹦了起来,全班小孩儿视线齐刷刷跟按了开关似的转在他身上,厉宇丞低头不说话,只瞪着费斌那张欠揍的脸,一抹红色跟着染到了耳根。 老师蹲下来问他怎么了,厉宇丞没开口,立马有别的小朋友打报告:“老师,我看见了!刚才费斌亲他了!” “……”厉宇丞看着他。 “好大一声,”那小朋友继续说,“吧唧一下!” “有完没完了啊,我又没亲你。”费斌嫌他太吵,站起来耍酷地抹了抹嘴,抹完了发现一嘴泥,“呸……” “费斌,不准欺负同学。”老师大约三四十岁,疾言厉色地批评道,“你知道厉宇丞家里情况特殊,更应该关心照顾他。” 厉宇丞盯着地板,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费斌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这老师简直是傻逼,他得憋着才能不骂出口。 不能说,说了就要请家长的。 但费斌仍然一点儿不想顺着别人的意,他低头抹了抹手,伸过去捧住厉宇丞的脸。 真好看。 他喜滋滋地想。厉宇丞眨巴着眼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鼻尖碰鼻尖地亲了个嘴儿。 费斌第二次亲厉宇丞时,他刚趴桌子上睡醒,高三教室的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费斌转了个方向,厉宇丞专心致志写作业的侧脸就这么印在他视线里。 这些年厉宇丞除了瘦了点儿几乎没什么变化,下巴削尖,眉目轮廓越渐分明,像个精雕的水瓷儿。费斌扬起了唇角,抬手一把捞在他颈边,就着力道凑上去在对方脸侧碰了一下,轻轻地。 紧接着就被揍了。 “靠你下手这么重!哎轻点儿……” 费斌两手捂着脑袋蹦了开,但厉宇丞没松手,拽着他的后领又使劲拍了一下。 “老实了没?” “得得得服了你了。”费斌边痞笑边扭了扭躲开,看他桌上一叠密密麻麻的字,忍不住啧啧道,“我都睡了一觉了,还没写完啊?” “这是写给你的知识点。”厉宇丞用笔尖指着他,“今晚上你回去得背熟了。” 费斌张着嘴半天没合上,伸手捏了捏那厚度:“我退学很久了亲。” “小文盲,努力一把别做大文盲。”厉宇丞清清嗓子,看了看时间,“走吧,等会儿守门大爷要过来锁门了。” 费斌抱着那三四本书感叹真是白驹过隙日月如梭东边日出西边雨,还没感叹完,他忽然眼神亮晶晶地贴在厉宇丞耳边。 “小宇丞,你这耳朵红了啊。”他说。 “冷,冻的。”厉宇丞很快地说,一手拉起书包往背后一扔,扭头盯着他,“你走不走?” “走。”费斌笑得露出了牙,整个人乐得像音乐盒上旋转的小人儿,直到走出校门,他脸上笑容才淡了下去,然后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走走走走走走。” 这句话不是对厉宇丞说的,不知从几个小时前就跟柱子一样钉在路边的三四个人得了指示,点了点头,一身纯黑的西装跟旁边小吃摊飘出来的蒸汽交相辉映。 挺衬的。 没一会儿费斌骑着小电瓶两腿划了过来:“来来小妞坐爷的车,爷带你去玩玩儿。” “滚蛋。” 厉宇丞侧身跨上车,抬腿的时候费斌向后看了一眼,吹了个口哨:“小妞腿真长,爷喜欢。” “十点半了。”厉宇丞说,“顶多五分钟再没到家沈姨得跟你急眼。” 九甲街是a市的一条老街,年前最后几栋筒子楼拆掉之后,费斌和厉宇丞住的那个楼就能评为最具年代气息的古董楼。费斌那辆小电瓶是以前他妈拉货时候买的,小小一个耗电的爆发出了用油的力量,十分老练。 也因为用太久了,退休后还被他用来接厉宇丞就很难缠,一路开过来咔嚓咔嚓响个不停,没到楼下厉宇丞手机就亮了。 “哎呦我心慌死了,总觉得有人要泼盆水下去,”沈姨——沈蓉的声音传了过来,“就停外边也没人偷,你们赶紧用走的。” “我们走进去,”厉宇丞拍拍他的肩,“停车。” “滴滴——”费斌捏紧了刹车,“客官请下车。” 楼道的灯年久失修,在头顶有滋滋亮着,他俩住同一层的两隔壁,厉宇丞站在自家门前低头拿钥匙的时候,费斌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小声说:“你听。” “……听什么?”厉宇丞一怔。 “你闻。”费斌很认真地说,“我妈是不是做骨汤了?” “费斌啊,叫小宇过来,喝完汤再回去。”老妈一头棕色卷发,听见门开的声音,从厨房探出毛茸茸的脑袋看了一眼,笑了,“你那狗鼻子闻着味了吧。” “闻着了,特香。” 费斌一手插兜里,一手撑着墙换鞋,有种不正经的犯懒劲儿,厉宇丞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抬腿往上面踹了一脚,但是费斌像背后长了眼睛,居然十分灵活地躲了开。 “我这敏锐度都是让你给练出来的,”费斌直起腰,背过身挺潇洒地拍了拍下边,“下回要不咱们练练腰力?” 厉宇丞看着他:“沈姨,家里还有棉花吗?” “有呢,”老妈叉着腰笑道,“要给小斌填填脑子吗哈哈哈哈哈。” 费斌脸上有点儿无奈,竖起大拇指:“亲妈。” 老妈熬的筒子骨汤是一绝,不过做起来分外麻烦,费斌缠个□□回亲妈也懒得动手,不过这几个月不一样——厉宇丞要高考了,老妈念着要给他多补补,隔几天一锅香死人的大菜。 高考光荣。 费斌喝了口汤,把骨头连边上的肉剔下来放嘴里,恨不得能嚎一声。 高考万岁! 还没加第二碗,就听见老妈在房间里叫他:“小斌过来帮妈套个被子。” “哎!”费斌端着碗停在空中,叹了口气,“来了来了。” 最近天气转暖,老妈准备拿一床薄被子出来盖,费斌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她将一团头套尾的被子扔在床上:“这被子真烦。” “不是……”费斌过去把那一团抖了开,“沈女士您几岁啊?” 他长手长脚,这几年类似的活没少干,三下五除二套完被子都不需要人来帮忙,老妈美滋滋地拍了拍他的肩:“我儿子就是能干。” “怎么听着那么慎得慌呢。”费斌浑身抖了一抖,“想说什么就直说。” “真逗,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竹马与匪 作者:某琳 分卷阅读2 我生的宝贝儿子还夸不得了?”老妈乐了两声,然后捏着被角犹豫了一会儿,“妈想,嗯……想……” “想给我找个后爸?”费斌说。 “你什么儿子啊,真不禁夸,”老妈扔开被角,在费斌背上一通拍,胸腔里那股犹豫瞬间让他折腾没了,“小宇不是快考大学了妈想出笔钱供他的学费生活费!” “出呗,”费斌站原地没动让她打了两下,笑嘻嘻道,“知道我家有个小富婆,要不够我帮着还能出几个子儿。” 他往床边一坐架起腿,手指下意识地就在兜里摸烟,摸到一半停了动作,想起来这是在家,不能抽。 “不过我觉得他不会要,毕竟他钱够用,”费斌从另一个口袋掏出根草莓味的棒棒糖,“你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跟他说。” “学费只是个心意,我就想体会把供儿子上大学的感觉,”老妈挨着他坐下,幽幽地看着他,“谁让你不争气呢……” “哎……”费斌叼着糖含糊不清地说,“您亲儿子现在过得挺好。” “我知道,你是个挺有分寸的孩子,所以你退学妈也放心,”老妈说着,一边用胳膊推了推他,“最近你小店经营不错吧,我这个月收到好几笔钱了。” “是挺不错的。”费斌笑了笑。 “那你记得有机会和他提一提,就说咱家负担得起,”老妈向客厅看了一眼,有些喟叹,“九年邻居了呢,我是真把他当自家孩子看……” 邻居。 这个很久没听到的词乍一进耳朵里让他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邻居? 费斌琢磨了半天才意识到是哪儿不对劲,这词透着一种生疏的感觉,像他和楼上整天一见面就干瞪眼的老奶奶也算邻居,但跟厉宇丞的感觉一丁点儿指甲盖都靠不上边。 想跟他更加亲近,想这样和那样的那种feel。 没错,这样,和那样。 毕竟是个英俊血气的青年呢。 费斌打了个指响,结果没打完就被老妈拍了下脑袋:“你抽风呢?” “就不能让我好好耍个帅,”费斌很无语地弄了弄头发,“那我继续喝汤去了啊。” “去吧,”老妈仰头倒床上,又立马弹起来,“对了,过几天……” 费斌挥了挥手:“记着呢,我会陪他去的。” 他家的客厅与饭厅连在一块儿,一般晚上只留餐桌上一盏省电的白灯,费斌走出房间时,发现灯光像被调亮了一些,厉宇丞端着碗静默地坐着。他喝汤的动作很节制,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着,视线始终停留在一个点,半天也没见动一下。 不如说,是在发呆。 在这样寂静的饭厅里,一个人,喝汤,发呆。 就像处在一个自我的空间一样。 费斌过去很自然地把他手里的碗拿走。碗轻得很,已经摸不到多少温度,他就着碗口把最后那点汤哧溜喝了,完事之后还砸吧了会儿嘴:“凉的也好喝。” 他低头看着厉宇丞,挺痞地弯了弯唇角。厉宇丞是个容易安静的人,独处待着的时候像融进空气里了似的,从费斌五岁那年搬到九甲街认识他直到现在,这人一直游离在人群之外,浑身散发着“一不留神就会走丢”的气场。 厉宇丞同学的世界有一个玻璃罩,上边标签写道:只容一人。 但费斌不仅嘴贱,还自恋,自个儿掀起衣服摸一把都能陶醉半天的那种。 看看,还有腹肌,线条多好看。 这身材,塞一塞挤一挤,总能挤进那个玻璃罩里。 就是这么自信。 酷炫狂霸拽。 第2章 二 厉宇丞常年一个人住,屋里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极极极简。客厅和卧室只有基础的生活用品,加上厉宇丞升上高三之后,全在学校食堂解决吃饭问题,每天门只需要一开,一关,攒一晚上的人气儿跑得一丝不剩。 也就费斌摆在阳台的那盆石竹还能尽情摇摆。 厉宇丞开门的时候,费斌趁机从门缝里钻了进去,一边嚷嚷:“来来来,看看我宝贝女儿长得怎么样了。” “……” 论拿盆石竹当女儿是个什么心态。 阳台上只有那一个盆栽,能随时拿手上左看右看的那种大小。厉宇丞将包随手一扔在沙发上,转身去厨房捧水拍了拍脸,回来就看见他包被放到了地上。 他的沙发平时就发挥一个偶尔坐坐的功能,但是这么些年硬是被费斌当豪华床垫躺,两边扶手都有点儿向下扁的趋势,厉宇丞握着水杯很糟心地看着,感觉随时可能会塌。 虽然这人两手搭脑后,膝盖以下的半条腿搭在外边随意摆着的样子挺好看的。 “……能不能好好坐,”厉宇丞叹了口气,“你这么躺也躺不下。” “快看,花。”费斌把盆栽举高高给他看,语气透点儿兴奋,“有几个花苞了,你说还要几天才开花啊?” 厉宇丞拿出手机搜了一下:“应该要个两三天吧,三天?” 他俩对养植物没什么研究,思想仅仅停留在每天得浇水那一步,就这宏伟的一步还得隔天差五才能想起来……厉宇丞拧起眉头,担心地沾了点水在石竹上洒了洒。 挺坚强的一盆小发发。 “女儿啊,你好好长大,要学乖,”费斌捏着小叶子,絮絮叨叨地说,“不能早恋,不能找男朋友,你还小……” “花骨朵儿都有了,”厉宇丞忍不住插嘴,“已经是个美妇人了。” 费斌一怔,用不可思议无比震惊的目光瞪了他老半天,然后在他和石竹之间来回看着:“啊……已,已经嫁人了?” 厉宇丞俯身拉过书包,伸手在里面翻了翻,喜当岳父的费斌摆弄了两下花盆,然后凑在脸边,竖起两根手指摆了个v字:“感觉自己萌萌哒。” “要点儿脸,”厉宇丞抬手跟变戏法似的拉出一大沓书,整齐划一地搁费斌脸上,“回去前赶紧背会儿书。” 费斌把书从脸上扒拉下来,捂着肚子笑了半天。 费斌的成绩其实不差,属于抻长脖子能够到中上游的那类。高一因为打架斗殴,被学校下了留校察看的处分,但是费斌同学不知哪根筋搭错,努力加了把油,终于成功被退学。 纯粹发神经。厉宇丞想,趁校长上厕所顺手摁一把这种事还有谁干得出来…… 就问还!有!谁! 如果不是沈蓉想得开,厉宇丞很想替她把费斌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到底有几条沟。 啧。 厉宇丞盖上笔盖,心里叹了口气,估计得是一马平川。 费斌依然躺沙发上懒得动,借着客厅的灯一页页翻着厉宇丞给他整理的笔记,嘴里叼着的那支笔用着十分顺手,每看一页就会在上边划几道横线做标记。他很少有这么安静看书的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竹马与匪 作者:某琳 分卷阅读3 时候,每次看到费斌这种状态,厉宇丞心里会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踏实感,就像…… 他看着费斌,啜了口白开水。 就像费斌还没退学,就像费斌也在努力考大学,就像他俩还处同一个频道里。 “你字越来越好看了,”费斌往后翻了两页,“记得以前有人说你以后能出本字帖来着?” “说的都是恭维话,没法当真。”厉宇丞说。 “啧啧,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费斌捏起嗓子指着他,“你这死小孩儿!” “写得再好我也不会去出字帖,”厉宇丞没理他,低头把等旋亮了一些,“我以后……” “知道知道,”费斌比了个□□的姿势,继续指着他,“你要当神枪手,biubiubiu。” “……到底谁不能好好说话。”厉宇丞也作了个□□,“biu。” 所以才说傻逼是会传染的……厉宇丞看着费斌很愉快地笑成一团,从灵魂深处感到一种深切的无奈,但表现在唇边却变成一个轻轻扬起的弧度。 厉宇丞喜欢玩儿枪,这是费斌从以前就知道的事情。 小时候打那种五块钱一板的气球,厉宇丞一个人砰砰几秒就能消灭完了,所以费斌特别乐意带他去那儿玩,一众大人和小毛孩艳羡的目光让费斌十分得意。 后来上了高中,厉宇丞办了张射击俱乐部的卡,每次要坐两个小时公交车才能到,他算着次数,一周去一次能持续大半年。 班主任老梁知道他这个特长之后,一度兴奋冲头想帮他报名当兵,但是费斌的尔康手还没伸出去,体检结果把老梁一腔热血浇成了烟——厉宇丞心脏有点问题。 这个事,费斌也从以前就知道了。 他俩八九岁那会儿,厉宇丞夏天只有一件单薄的小背心,所以隐隐约约地看见他前后一块对穿的疤。楼里邻居背后小声说那是他妈发疯时候拿刀刺的,再多的费斌没听清,沈蓉捂着他耳朵不让听。 再大一些就没见过了,费斌盯着厉宇丞胸前看,感叹现在这衣服质量怎么直线上升了呢……连个湿身play也难整…… 烦死人了。 厉宇丞的习惯是十二点睡,高考倒计时了也雷打不动,到点就关灯,但要是费斌来了他就会往后挪一些,陪他多看半小时书。 “啊……我困死了,”费斌作死鱼状趴着,“不走了,让我睡这儿吧。” “……那我关灯了,”厉宇丞洗了澡出来,摸上开关,“你没跟沈姨打招呼,醒了趁早回去。” 费斌挥了挥手,四周随着“啪”的一声陷进黑暗里,他听见厉宇丞回卧室短暂的脚步声,在心里跟着一下下数着。 一,二,三…… 没了,估计到床了。 费斌翻了个身,手臂贴在眼皮上,他是真挺困了,上高中前连续熬几个通宵看书都还能神采奕奕地蹦几个圈,现在刚过半夜就得提前切换老年人模式on。 但是老年人也挺好的。 四舍五入一下就是白头偕老了。 可能是四周太静的缘故,费斌看着天花板没什么睡意,各种睡姿来回换,最后好不容易找了个侧身睡的姿势时,目光就刚好对准了书桌。 家里没有电视,厉宇丞就把客厅当做书房用。木制的书桌上课本堆成了小山,除了面上这些,抽屉里也满满当当放着书,书书书书书…… 除了一个抽屉,那里面放了一把枪。 枪很旧,外面裹了一层枪套,听厉宇丞说是俱乐部老板送他的旧模型,厉宇丞很珍惜地特意空出来了一个抽屉来装。费斌盯了一会儿那个抽屉,眼睛干得不行,两手举高,他边打哈欠边伸了个懒腰。 今天过得不错。费斌掰着指头数,白天去店里转了转,晚上去了一中接厉宇丞回家。 回来还喝了汤。 “那边”暂时很消停,他目前没事干,过几天也没什么事干……哦对了,清明节要陪厉宇丞去扫墓。 厉宇丞厉宇丞厉宇丞。 啊,人生啊,多么美妙! 其他的先放一边不说,至少这种表面很平静的生活对于费斌来说十分舒坦,就像浪花顺利达到海岸,阳光下的秋千轻轻摇摆。 直到不久之后。 第3章 三 真的感觉就是不久之后。 费斌咬着烟,手随意地插口袋里,烟雾缭绕在眼前让他有种溺在一片空白里的感觉。今儿个天气很好,没有风,他看了会儿天之后转过了身。 身后一片黑压压的随扈。 费斌皱起眉,离得最近的随扈低着头:“费先生,会长叫您赶紧过去……” 他没有理,视线越过去四处寻找,而后一顿。 厉宇丞站得不远,但是隔着这么多人,忽然就让费斌觉得这人远不可及,任他怎么伸长手都够不着的那种。就在这时,厉宇丞似有所觉地抬起了眼,跟他对上了目光。 眼眶红了。 费斌没看过厉宇丞哭,这会儿见他眼皮都红肿着,有点儿心疼。他一直努力控制着让心情保持平静,但这被厉宇丞勾起来的一点点波澜就像撕开一道口子,连同奔腾的绝望悲痛一起涌上来把他淹没了。 这种心情放别人身上可能得肝肠寸断,但是费斌做不到,虽然他挺想现在立刻马上就在这儿嚎俩嗓子的。 但是不行。 “我明天回去。”他说。 随扈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只听费先生略带沙哑的声音:“老头要是着急……那就急死他吧!” 费斌在公墓从上午站到太阳西沉,随扈来了几波走了几波,天边越渐露出漆黑的颜色,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回去吧。” “嗯。”他点了点头。 从厉宇丞大二开始,沈蓉的身体就不太好了——其实一直都没怎么好过,最后的那段时光里只能靠呼吸机和营养液拖着。打开灯的一瞬间,屋里各种医疗仪器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进入视线里,厉宇丞拉了他一把:“去我那儿。” “没事,”费斌看了几秒钟,还是关上了灯,“不过我今天还是不想待这里。” “想吃什么吗?”厉宇丞顿了顿,拿出钥匙,等感觉嗓子恢复了点正常才重复道,“吃什么?” “做骨头汤吧,”费斌两三下蹬了鞋,进了屋直接往沙发上一躺,他闭上了眼睛,“我偷听了你和我妈说话,她把秘方都告诉你了。” “……好,”厉宇丞拖了个凳子过来,“我把秘方都记……” 他没再说下去,费斌拉过他的手,指头在掌心轻轻搓着。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尤其费斌现在不知道是醒的还是睡的,但是这个小小的举动让厉宇丞不由得收紧了掌心,温着费斌冰凉的手。 “你那时候什么感觉?”费斌忽然小幅度地嗡动嘴唇,“会觉得天塌了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竹马与匪 作者:某琳 分卷阅读4 吗?” “……我不记得了。”厉宇丞轻声说,“大概吧,那时候四五岁,没什么印象。” “我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费斌叹了口气,拽着他的手捂了捂眼睛,“只觉得特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厉宇丞沉默地听着,感受着手里微微的湿润,犹豫了一会儿,另一只手搭在费斌头上,很慢很慢地抚了过去,费斌一声都没吭,像只低头顺毛的大金毛,但是眼泪流得厉害,全掩盖他手掌心之下。 很久之后,久到天完全黑透,他俩一直保持这个姿势没动过,楼上楼下的饭香味传过来都没能激起厉宇丞一点食欲,默默擦干眼角泪珠,他动动被握着的手指,从指尖浸过来噼里啪啦发麻的感觉瞬间延了半条胳膊。 “发麻了?”费斌说。 厉宇丞抬头看了他一眼,费斌也从手指缝里看着他。 “你试试。”厉宇丞说。 “要是我估计动都动不了,”费斌笑了一下,在他手上来回捏着,“给你捏捏。” “没事,一下子就过去了……你要吃饭吗?” “做骨头汤。”费斌很执着地说。 “做做做。” 厉宇丞说着打算站起来,心里盘算冰箱里还剩多少肉和调料,但是很快,这些思绪全都被费斌截断。他起了半身发现费斌还是用力扣着他手腕,厉宇丞低头看了一会儿,视线转回到费斌脸上:“做?” 费斌一把将他拉了过来。 第二天一早,几名随扈面面相觑,敲门的手有些犹豫。 主要是门后飘过来阵阵煎荷包蛋的香味让人不敢下手。 但是这个顾虑没持续多久,在敲下去的前一秒钟,门忽然开了条缝。费斌嘴里咬着颗棒棒糖半倚在玄关,随扈低头行了个礼,瞄见他手里还挥了一个锅铲。 “五分钟,到下面等去。”费斌皱着眉头。 “是。” a市的金鼎大厦隐藏在众高楼盘错间,它并不算高,整体三十多层的高度让大厦看起来甚至有些小巧,但是抬眼望去时却会莫名有种窒息的镇压感……费斌撑着脑袋,看着大厦尖端“金鼎”两个字逐渐进入视线,心想可能是因为它四个边刷了层金色的缘故。 费文擎喜欢金,非常喜欢。 电梯进入金鼎大厦顶层。在他眼前就像逐渐脱了一层外壳,门再次开启的时候,费斌眯起了些眼睛。 青川会。 门后只有五个人,最中间的那个背对向他,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落地窗的光线给这人镀了一层清晰的轮廓。 “啧,你什么品位。”费斌的视线在那边略了一下,然后落在墙上,“青川会”三个大字用纯金贴在墙上,十分惹眼,“每次来我都替你不好意思。” 四个贴身随扈的目光一致向他投过来,费文擎慢腾腾地站起了身,手杖戳在地毯上,发出“咚”的一声。 “人啊,越早拄拐,”费斌看着他带着微笑一步步向自己走近,“就越早秃顶。” 话语刚落,手杖猛地打了过来! 费斌的反射神经在极短的时间里做出了反应,手杖毕竟不是拐杖,他只要退一步就能完全躲开,然而……费斌咬了咬牙,这棍子必须受着,要不没完没了。 所以他站在原地,只微妙地转了一下。 “靠!”费斌低吼了一声。 随着一声闷响,费斌倒地上半天起不来。他没想到这下手劲特别重,重得直接把他打跪下了。 手杖也断了。 费斌龇牙咧嘴地瞪着那一截木头上的钻石。 估计骨折了,他有点儿佩服自己,忍着巨疼竟然还能分出些心思想别的,要是那钻石刚好打腿上得直接废了吧。 “葬礼的事情都办完了吧?” 费文擎居高临下地俯着身,语气甚至有些和蔼,但没得到回答,身后随扈上前了一步:“昨天办完了。” “哦,”费文擎慢条斯理地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两样东西,一个是新手杖,一个是暗金色的打火机,“那昨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最初的那阵疼痛过去之后,费斌躺地毯上只觉得挺好笑,他想起老妈,想起浓鲜的筒子骨汤,想起费文擎总喜欢在特定的日子送东西,高一初次见面时,他送的是枪,金色的。 费斌慢慢翻了个身:“我说,你这算不算强迫症?” “小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费文擎看着他,“我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经历了无数翻盘、篡位、卧底的戏码,每一次我都没输过。我劝你什么都别想,那个语文老师……” “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费斌笑了笑,“我也劝你别想。” 茶杯里飘出的水雾在眼前氤氲着,费文擎平静地说:“回去疗养准备一下,下个月接货。” 沈蓉大概这辈子都没想过,记忆中那个说好会来找她的、举止斯文的男人,有一天会站在这种金碧辉煌的大厦顶层里。记得偶尔说起那人时,老妈虽然说不上多么欣喜,但总是很认真地告诉他: “你爸是个挺好的人。” 费斌伸着条腿在大堂等担架,仰着头眼睛有点儿发酸,有人立在他旁边,轻声说:“费先生,一切都布置好了。” “嗯,” 他应了一声,突然手机有两条短信进来—— “鸡蛋煎焦了,蠢货。” “我上午去学校图书馆备课,中午一起吃饭?” 费斌摸了摸唇角,小心掩着笑意,而后低下头,无声地呼出口气。 第4章 四 费斌对他爹的认识只有一个:神经病。 一个整天想着如何保住自个儿地位到心灵扭曲变态的神经病。 自从当年放学路上他和厉宇丞被人堵下来,之后打架、退学,他就像被人种在泥里的草,掐住了咽喉,戳中了软肋,每走一步全身皮肉都像撕扯似的疼痛。 真是太惹人厌了,费斌有一下没一下玩着打火机,懒懒地透过落地窗望向底下的城市,太惹人厌了,这种被人控制的感觉。 远处的飞龙大桥突然爆炸时,厉宇丞隔壁桌的李老师发出了极其惊艳的尖叫,险些破了音。在那倾刻混乱的一瞬间,他竟然还感受得到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新闻说你附近那儿着火了,没事儿? 他很快回了过去:隔了十条街,没事。 费斌发短信和说话不一样,有事说事绝不嘴贱,让人很希望能把他毒哑了……旁边同事还在尖叫,厉宇丞冷静地拍了拍她的肩:“李老师,李老师?没大事,赶紧去你班上看一下学生。” 其他不带班的老师围在窗边,议论声惊叫声此起彼伏。厉宇丞跟着看了一眼,低头慢慢打字:今天回家? -回。 费斌现在基本不回九甲街了,除非要去码头接货——码头离九甲街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竹马与匪 作者:某琳 分卷阅读5 很近,走个十几分钟就能到。说起那个家,他以为费斌很快会卖掉那个房子,但一直到现在还定期会有人来打扫。 费斌说怕他女儿换了邻居会吓枯萎了。 “陈主任,”厉宇丞拿起包,“我下午没课,先走了。” “你现在走啊?”陈主任顶着个地中海的脑袋,很担心地说,“刚才那声不知道是出什么事呢。” 他瞅着厉宇丞挎上看起来挺沉的包,眉头都皱成一团:“要别人看见了肯定以为你是个奔现场的记者,还是等会儿……” “没关系。”厉宇丞转过身,轻轻笑了笑,“没关系。” 走出学校的时候,他抬手捂了捂心口的位置,进入春天后气温迟迟没有回暖,他拢了一件黑色大衣,罩住了大半的身体。 他长期放在抽屉里的那把枪就放在胸口的内袋里。 其实这把枪早打不出子弹了,但厉宇丞想带着,连同刻在枪里的名字一起,带在身上。 仿佛就有了安全感一样。 桥那边的爆炸是第一个,此后半个小时内同样的还有四处。 正是交通繁忙的时候,飞龙大桥上人看人车挤车,骤然响彻在底下的爆破震得人四处乱窜,都以为是桥座炸了,直到有人看见桥底下河水泛出一大片扩散的黑色…… 费斌吐出口烟,见电话那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就说:“要不要夸爷一下?” “你在哪里。”听筒传来了声音。 “在楼下,”费斌弹了弹烟灰,“我不像你,爷很低调的,顶层太高怕站不住啊。” “你以为这样就是赢了?”那边笑了起来,嗓音很低,“你……” 话语刚落,整栋金鼎大厦像地震了似的狠狠摇晃了一下,那边笑声顿时变成了暴喝,费斌语气平静地说:“这里是第五处。” “你是不是疯了?你自己也想死吗?!”费文擎吼道。 费斌点了点头,是挺疯的,这个他得承认。 但是认了之后他还得继续疯。 “biubiubiu。”费斌仰在椅背上,手比作枪指着天花板,“嘘,有没有感觉到背后一凉?” 电话的背景音嘈杂一片,在最终归于嘟嘟忙音前,他听到了枪声。 但那不是可以放下心回家睡一觉的信号。 费斌静静坐着,顶楼是费文擎的绝对地盘,他一直没办法彻底弄清楚费文擎在那里设了多少暗格和内室,但就外观和内部的视觉差异上看,藏了一架逃生用的直升机也有可能。 不过最起码应该放了备用的枪只,足够费文擎的人重新掌握局面。 门后传过几声闷响,费斌确定了心中的猜想,正要打出一个电话,忽然手机震了震,是短信。 费斌拨号的手指就这么停在半空中。 -老大你怎么没说厉宇丞那小子是个飙车高手啊,我们他妈的失败了! “费先生,”面前的桌上放了一个对讲机,“我看到顶楼的电梯下来了。” “嗯,”费斌拿起手表看了一眼,“瞄到费文擎了吗?” “看不清楚,”那边顿了顿,回道,“阿祥不在了。” “……继续盯着。”他闭上眼,然后听到一阵密集的脚步声逐渐在他门口聚集,“他们已经过来了。” 费斌觉得自己的脑袋劈成了两半,一半在盯着时间,一半在飞速揣测费文擎接下来会怎么做,剩下那点鸡零狗碎的脑浆在思考厉宇丞什么时候拿的驾照买的车。 去年吧,前年?还是大前年? 读大学的时候? 操! 高考个专注制造异地恋的混蛋玩意儿…… 随着“哐当”一声巨响,费斌猛地抬眼看向了门——门没破开,不知道是外面人力气不够大还是门够坚固,仅仅响了一下就再没了动静,几秒钟后,费文擎的声音透过门穿了过来。 “阿祥跟了我快二十年,”费文擎的嗓音里似乎还透着笑意,“四个贴身随扈里,他是资历最久了。” 费斌也笑:“那你要不要猜一下,我到底策反了你几个心腹?还是说……”略顿,“剩下那三个……” 对方没出声,费斌啧啧摇头:“幼儿园老师肯定教育过你,这么野蛮是交不到朋友的。” 费文擎终于不耐烦:“不用留活的了。” 紧接着枪林弹雨全落在了那扇门上面。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时间,每分每秒都必须算准。门是经过费斌花大力气整修的,外面一层木材在几秒钟之内脱得一干二净,开始龇牙咧嘴,露出里面阴森森的铁皮板。 费斌在心里计算着门外的枪火量,直到接近某个数值的时候,像长串鞭炮似的枪响陡然哑了火,静得不可思议,随后有人一脚将稀烂的铁版踹开,十几把幽深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里面。 费斌举起双手笑了一笑。 但是不对劲,费斌的身边没有随扈。 总裁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这个认知在手下脑海里形成的瞬间,一股发麻的冷意爬上了背脊。 悄无声息地,一记子弹射入了颈后。 费斌眯起眼睛,他的反应很快,门开的那一秒目光立即锁定了其中一人的右手,那个显示通话中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费文擎果然还躲在顶楼没下来。 等门那边重新归于平静,对讲机的提示灯亮了:“费先生,人已经处理完了。” “好,”费斌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你们第一枪早了点,现在时间抢快了。” “……不是您安排的狙击手吗?” 几乎在手下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费斌浑身一僵,感到自己的呼吸窒了一窒。 厉、宇、丞。 居然这么快。费斌咬咬牙,说:“调几个人上来,我要掩护。” 厉宇丞头脑冷静,而且警戒心极重,这对他此时此刻的处境来说很有好处。他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但枪膛里的子弹越少,他的眼神就越显示出一种诡异的沉静,宛如舔血刀口的死神。 印象中曾经有人说过他在某些方面很有天赋。 那是一段模糊得无法辨清的记忆,混合着女人的尖叫,哭泣,与鲜红色,时常出现在梦里,躲不掉避不开,仿佛浑水没过头顶,从四面八方倒灌进口鼻,呼吸不能。 “砰——” 电话打通后立马就是一道细小的枪声,明显是装了□□。 “你走,”费斌对着手机吼,“刚楼里爆炸了快塌了知道吗,你个缺心眼儿的还敢往里跑……” “费斌。” “……” “费斌,”手机里有轻轻的脚步声,而后背景的嘈杂逐渐变小,那边厉宇丞像是收了枪暂时躲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你没去码头。” “没去,费文擎早想除了我,要去了我现在已经被整死了。”费斌深吸了口气,“你快走,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竹马与匪 作者:某琳 分卷阅读6 听到了吗?” 厉宇丞沉默了几秒钟,就这几秒钟里,费斌心跳提了不止一个八度。 他大致揣摩得到厉宇丞现在在想的东西,这人从以前开始就像活在自己的世界。费斌见过他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的模样,见过他抱头颤抖不止的模样,现在闯敌军老巢没后援没资源没接应,二十几年来所有的思考与计划只有一根线—— 同归于尽。 第5章 五 要不怎么说楼上楼下小老太太就会嚼嘴皮子呢。 厉宇丞身上对穿的伤不是刀伤,而是枪伤。 那枚小小的子弹先穿过一个女人的心脏,然后打在了他的胸口上,那天四岁的厉宇丞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来自母亲的低语。 她用虚弱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 “小宇……” “厉宇丞,我他妈知道你想干什么!”费斌扶着额头,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我……” “路上一共有八个人试着拦我的车,”厉宇丞忽然说,“你在我身边放了多少人?陈主任?李老师?或者他们全都是?” “……” “你挺厉害的,”厉宇丞心里莫名地松了下来,他不是不惊讶,而是这个情绪排在一众老长的队伍后面没来得及冲,他低头清点了下剩余的子弹,“抬头看。” 刚才爆炸的位置在中间层的西北角,金鼎大厦像一个腹部中枪的老人,艰难地犹自喘息,大多数前台和职工这会儿已经跑得差不多,外面鸣笛声将大厦团团围住。顶楼电梯整个被人弄瘫了,费斌和两个随扈正往楼梯间走,厉宇丞说这句话时,费斌立即停住了脚步,抬头正对大厦内部的连架桥,他盯住那里一个闪过的红点—— 子弹接近贴着他的脸擦过去。 应声倒地。 费斌转身看着倒下去的随扈,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看来费文擎在你身边安插了人。”厉宇丞说,“我捡了个对讲机……” 费斌收回目光,还是向上盯着:“你没发现吗?” “嗯?”厉宇丞愣了愣。 “你受伤了,头在流血。”费斌觉得自己的嗓子紧得厉害,声音都在颤抖,“你待着别动。” “没关系,”厉宇丞笑笑,“费文……” “去他妈的费文擎,”费斌拿了根烟叼上,“你待着别动。” 手腕上的手表渐渐过了指定的时间,但东南面的炸弹没有动静,费斌不知道这是哑了还是被人动了手脚,他没法空出这个心思,尤其在看见厉宇丞之后。 额角的血顺着脸流过眼睛,厉宇丞没抬手去擦,大概是没什么力气,他闭着眼睛,费斌在他身边蹲了几分钟,伸手去探鼻息。 “没死,”厉宇丞蓦地睁开眼,“就头破了一下死不了。” “我……”费斌腿有点儿发软,干脆坐在地上,“靠啊……” “你费了那么大劲,他还在顶楼吗?”厉宇丞斜眼看他点了头,忍不住说,“废物。” 费斌挺无语地看着他:“炸了四个储货点,连老窝都没放过,我觉得我就地跳个脱衣舞他也不会下来。”他抬头望了一眼:“我得亲自去一趟。” “去吧。”厉宇丞低下头,“我给你开路。” “……你,费斌跟他并排坐着,手慢慢伸过去握住他的枪,“你往东面走,我把所有的路都封死了,只在那里留了一个下去的通道,你先走,听到了没,先走。” “嗯。”厉宇丞应了一声。 “记得下去了把电梯按上来,”费斌向上挪了一下,握了握他的手,“要不然出去后我抽你。” “快去。”厉宇丞坐了一会儿,用力回握住他,“去吧。” 通往顶楼的楼梯还在,费斌觉得这是他老爹特意给留的,那一小段楼梯成螺旋式上升,左边是窗明几净的玻璃,可以一览无余外边的风景,直到这个时候,费斌才看见大厦顶层的反面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停机坪。 费斌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一种疲惫感油然而生。 其实他就想好好过日子,能吃能喝能睡能和厉宇丞在一起,就行了。 要是老妈还活蹦乱跳就更好了。 但最终到底,他的人生还是一场赌博。 来了开大开小了啊……费斌心中默默念着,慢慢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缓缓吐出口气。 费文擎在那个常坐的位置上,面前一排满满的监视器,听到声响后他过了身,面无表情。费斌走上前了一步,忽然在费文擎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怔了怔,随后反应过来是钢化玻璃。 “我还是想说一句,你什么品位。” 费斌四处看了看,顶楼办公室还是和以往一样在各个角落镶了金,唯独“青川会”三个字有了些变化,他凑近了,瞄见川字的中间多了一个弹孔。 阿祥到底做得很好。 “每次来我都替你不好意思。”他将目光放向停机坪,进入办公室后才能清晰地看到那里有一架歪着的直升机,“挺好一架飞机。” “我走不了,你也进不来。来聊聊吧,”费文擎坐着翘起了腿,“小斌,我是真的想过把手下的产业交给你……” “可拉到吧,我对你来说就是个挡枪子儿的。”费斌用一种“我懂我明白我理解”的表情点了点头,顿了顿,然后说,“你记得厉东良吗?” “厉东良……” “对。” 费斌拉了张椅子慢腾腾地走过来,侧身正对着费文擎瞳孔骤然一缩:“你这些年经历无数翻盘篡位卧底,但应该还记得这个人吧。” 费文擎狠狠拧起了眉毛,脑海中的两个名字迅速联系在了一起,又被理智猛地打断。 “不可能!就算那时候处理得有遗漏,”费文擎扬起下巴,“厉宇丞的父母明明是车祸死的,白纸黑字,难……” “是假的。” 费斌坐下来,抱着手臂:“总有你看不见的,更为强大的东西。” 厉东良,埋进青川会最深最狠的一枚钉子。当年险些扒了费文擎一层皮,他永远都会记忆犹新——到死也记着。 费文擎低着头,开始笑了起来。 费斌挑起眉梢,耳边渐渐响起来的笑声让他觉得有点儿烦躁。 “小斌,”费文擎指着他,“你果然是我的儿子。” “滚蛋。” “你和我一样,都是不择手段的人。”费文擎依然在笑,“你难道不是利用厉宇丞,骗他来这里,然后帮你干掉身边的钉子?” 费斌看着他,露出一种极其厌恶的表情。 “我要说不是呢?” “如果不是,他会隔了二十多年才找上门来?!”费文擎突然暴喝,怒气让他的脸扭曲起来,“如果不是,他还不崩了你?!” “因为他不知道当年的三浅会已经改名青川会了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竹马与匪 作者:某琳 分卷阅读7 。”费斌很平静地说。 费文擎一愣,神情好似吞了一嘴的□□。 费斌看了眼手表,伸手从袖口处摘下来块金属圆片,反手贴在桌上,而后他走上前敲了敲玻璃:“时间差不多到了,我给你留了个礼物,你慢慢拆,我就先走了。” “这个是炸不了我的。”费文擎幽幽地说。 费斌的回应是伸出一根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心楼下。” “你……”费文擎表情恍惚了一阵,突然红着眼睛扑了过去,“你一直在自己地盘里放了……” “你可以选择出来,也可以选择继续待着,但是结局都一样。我不像你,爷胆子很大的。”费斌比了个□□的动作,“说真的,到现在为止,我就感谢你一件事。”略顿,他动了动嘴唇:“感谢你这么多年没出现在我妈面前。” “哼。”指甲缝在玻璃上几乎抓出了血,费文擎嗤笑一声,“你确定?” 费斌闻言缓慢地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被他认为是“神经病”的男人,以前多少带了些讽刺的意思,现在站在这里冷眼旁观,只有想将他一脚踹出去的冲动。 “那也没关系,”费斌面向他,唇角极轻地勾了勾,一字一顿地咬着牙说,“我们两个,今天,谁也别想走出大厦。” 第6章 六 爆炸带起来的热浪隔了一道墙壁依旧烫得灼人,碎石裹着力道冲出大厦,引起外头惊叫连连,听在费斌耳朵里就像远在天边似的,瞬间置身火炉的感觉不太好受,伴有阵阵耳鸣,他站了一会儿后,抬步走了出去。 不知道费文擎最后做的哪个选择,他心中默默想着,反正看这个爆破程度,那个金属圆片应该没浪费,挺好的。 一切都挺好的。 费斌摸了摸口袋,本来是想掏根烟出来,但是首先碰到的棒棒糖让他半点犹豫也没有,直接拆了包装放进了嘴里。 甜的。 以前因为嘴贱总被费文擎抽耳光,半边脸肿得像馒头,每回上完了药,厉宇丞会递给他一个棒棒糖当安慰,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吃糖的习惯……费斌挺好笑地摇了摇头,这追求。 但是笑过之后,弧度像凝固一样挂在唇边,疯狂滋长的想念如同青藤一样将他的呼吸捆结实了。 厉宇丞。 厉宇丞,厉宇丞…… 那人其实不喜欢枪,或者可以说是厌恶,乃至深入骨髓的胆怯。从小时候打爆第一个气球开始,费斌就发现厉宇丞从来箭无虚发,但眉头始终皱着,打完一板后往往不敢去看地上气球片儿,可他依旧隔三差五去玩,直到双手不再颤抖了为止。 宛如一个意志坚定的强大抖m。 费斌叹了口气,回过神来时,自己正在去往东面的路上,一路都是狼藉的烧痕枪火,他有些喟叹,脚下却越来越快。 想见到他,又不想见到他。 还是不见吧。费斌想,他自己都没法想象如果看见厉宇丞没走,还能不能提起勇气再把他送出去。 他和费文擎,谁也别想走出金鼎大厦。 做那个通道的时候,费斌为了不能让费文擎乘这个逃走,所以内部空间设计得十分逼仄,连他自个儿进去都费劲。本来的设置是可以再上来接人,但费斌刚进顶楼时飞快地通过费文擎的监控瞄了一眼,两方的人应该是在那里有过枪战,原本设置已经被破坏了,不行了。 也就是说,那是张单程票了。 糖在嘴里慢慢化开,费斌捏了捏小棍儿,脚步顿了一会儿之后,慢慢向东面的楼梯间踱过去,他还没完全靠近,但视线里多了一包不熟悉的东西。 费斌现在基本上无畏无惧,所以看清楚那是什么玩意儿之后,他还叼着小棍儿多打量了几眼,发现那是个已经被拆除了的哑炮。 “它从哪儿来的”这个问题没在脑海里过热乎,费斌目光蓦地一停,落在了厉宇丞身上。 果然还没走。 厉宇丞像之前一样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脸色有点儿苍白,呼吸很迟缓地跟着胸腔起伏,他的头由于重力微微向一边偏着,额前的发丝跟着垂到了眼睫毛上。费斌想起那个高三教室的晚上,他从睡眼惺忪中渐渐回过神,视线里厉宇丞的侧脸好似打了一层柔和的光,鬓角碎发在圆润的耳垂边弯了个小小的弧度。 像个小瓷人似的。 “厉……” 费斌迈出去了一步,然后猛地顿住。 一点一点的,仿佛慢镜头似的温热液体从那只手背下面浸出来。这里四处是打斗过的痕迹,直到这个时候,费斌才从墙壁上的一片狼藉中认出来一道拖曳的鲜红。 “厉宇丞!”费斌大声喊了一嗓子。 十几米的距离,他扑过去可能用了不到一秒钟,但是感官上依然觉得很慢。 靠! 怎么流这么多血! 厉宇丞身上那件黑色外套的扣子死紧,费斌看不出来他到底伤哪儿了,只能靠手去摸去碰,但一摸上厚重的布料,手里的粘腻感把他的思绪瞬间炸飞,厉宇丞感觉得到有人在边上,慢慢地像攒足了力气似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费……” “废话少说。”额头的汗流到了眼皮,费斌没功夫去擦,他怕血把伤口和衣服糊在一块儿,动作放得很轻,“信不信我现在就抽你。” 厉宇丞的轻笑和外套布料撕开的声响合在一起震动着费斌的耳膜,外套下被浸透了的衬衫贴在皮肤上,勾勒着身体线条。 以及各种伤口的形状。 “我知道这里是唯一的通道,所以上楼时顺手装了东西,”厉宇丞看着不远的哑炮,“要不是听见了对讲机的声音,我真的以为你去了码头……你个骗子。” 费斌不说话,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唇。 “你走,”厉宇丞仰起头,向后一靠,“走。” 费斌突然站了起来。 “你,你起来,乖,我撑着你,试着站起来。”低身抄起厉宇丞的手臂,费斌想要把人撑起来就不得不用上全力,听见对方猛地倒气,费斌觉得自己眼泪都快要夺眶而出,“你要马上止血。” “……”厉宇丞垂着脑袋。 “你他妈给我撑下去!”费斌咬牙,一边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我先带你去找药,医务室……” 话只说了一半,金鼎大厦仿佛终于撑不住,这栋金碧辉煌的建筑已是垂暮的老者,只剩下奄奄一息的抽搐。 随着又一次强烈的震动传来,费斌搂紧了人死死抵住身后的墙壁,不仅为了支撑,也是为了能有点儿莫名其妙的踏实感——老实说他现在腿在发软,还抖,这简直太丢人了堪称有生以来最怂的一回。 但是费斌不想坐下,更不想放手,心中有种强烈的放了就再也拿不回的叫喊在喧嚣。 就在这时候,旁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竹马与匪 作者:某琳 分卷阅读8 边忽然有阵阴凉凉的空气拂过脸颊,然后“叮”的一声。 通道门开了。 厉宇丞确实没力了,抬手按一下按钮都不知道身体里那个角落爆发出来的力气……他头抵着费斌的肩,指着里面,嘴里只有一个字:“走。” 费斌的心情就像混了七八种口味的棒棒糖。 而后骤然地,松出了口气。 “好,走。”费斌点点头,反手摸向里面,按了最底下那个钮,“不过不在这儿,我带你去另外一个通道。” “嗯?” “你男朋友神通广大,还有个办法能逃出去,”门慢慢地重新合拢,向下掉去,费斌手轻轻搭在他腰上,“我们一起走。” “……好。” 那是骗人的话——要对付费文擎,费斌连边上这个通道都留得拮据,绝处逢生到底是个童话。 厉宇丞说得没错,他是个骗子。 不过一起走的话是真的。他愿意跟这人待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费斌手心抚过厉宇丞头发,一下下摸着,感受着对方体温下降得厉害,血液浸透过来染红了他的衣衫。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徒劳地收紧手臂,直到厉宇丞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也流光,堪堪地勾着他的肩。 “在哪?”厉宇丞每说一个字都很艰难。 “快到了。靠!到处是石子儿,什么破路……”费斌嘴贱次数多了,胡编乱造的本事堪比出神入化,可他有点儿心慌,伸手摸了摸厉宇丞的脸,“哎,知道你怎么露馅儿的吗?” 厉宇丞没回答。 “那把枪,就你现在放外套口袋里的那把,”费斌说,“我高一时拆过了,里面刻了厉东良的名字……你回我一句,不回我就拆第二次了啊。” 他后悔了。 那种在体内翻身倒海绞痛不止的后悔。 厉宇丞不属于任何一边,没有人脉也没有消息来源,单枪匹马地追寻“三浅会”的消息追了二十多年,回头来时才猛然惊觉。 哪怕有一个人帮他一把……费斌有时候很矛盾,留恋与不舍和说与不说都是一条线划过的两个世界。哪怕有一个人帮他调查,也许都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早知道,干脆让你一枪崩了我也好,是不是啊,嗯?”费斌拍了拍他的背,“我就怕你自个儿难过……” 很长时间之后,久到费斌再听不到贴近的呼吸声,厉宇丞轻声说了最后一句几不可闻的话: “你这个笨蛋……” 滴答,滴答。 费斌轻轻碰了碰厉宇丞垂下去的手,一片冰凉。 眼前的视野挺恢弘的,楼体崩塌的场景像拍电影似的在眼前上演,砖块和石灰一点点失去支撑倾倒而下,有的坠至底层,有的砸在脚边。费斌以为自己会重复那种空落落的心情,闭眼感受了一下,但很震惊地发现居然没有。 沉重,心痛,窒息与灭顶的绝望,最终一切归于了平静,无波无纹的平静。 “你睡吧,”费斌仰起头,“我也挺想睡了,多少天没睡过了……” 他举起一只手向前伸去,外边的阳光在不远处形成一个小方块,而后手越来越轻,如同飘在了一团柔软的棉花上,那小方块里的光渐渐扩散笼罩直至笼罩全身,有一只温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他缓缓扬起了唇角。 ——我们一起走。 分卷阅读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