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灭天尊》 第一章 天师府 盛歆国,天盛城。 “这些侍卫真是越看越不靠谱,我就说了可能会有些许冲突,现在可好,正主还没到,他们就一脸怂样!” 天师府邸的大殿中,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道人,正慵懒的坐在主位之上,一旁的侍从无不小心翼翼的盯着大殿门口,似乎有什么洪水猛兽即将出现一般。 不多久,殿外果然出现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个华服少年,其长相与大殿中主位上的少年如出一辙。殿内侍从的神色更加紧张了,甚至有些人的衣襟已经被汗水打湿。 “兄长,许久未见,近来身体可好?”殿外的少年没有进殿,而是在距离正门三尺之处停了下来,向屋内那与自己近乎一模一样的人作了个揖。 主位上的少年没有回应,此刻的他双目似乎有些呆滞,由于坐姿的原因,他的眼睛只能看到头顶上的横梁。 “兄长,久疏问候,小弟可否带着近卫入殿?”门外的少年再次发问,只不过这一次他可没有再对内行礼了。 似乎终于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话语一般,大殿内的少年终于动了,他缓缓地起身,向殿外那另一个“自己”走去。两名少年的脸上都挂着风轻云淡般的表情,但双方的侍卫却都不约而同的将手按在了随身的佩刀之上。 剑拔弩张的空气中,战斗随时会发生! “自你现身的那一刻起,这天师府就已是你的囊中之物,是否进殿又何须问我?”年轻的道人并未出殿,而是在临门一脚的距离缓缓开口道,“不过,若你坚持要问的话,那我还是不希望你和你的狗腿子们进来的!” “愚弟只是暂代兄长保管天师府,待到兄长痊愈之日,小弟必然双手奉还。”华服青年神色未变再次行了一礼道。 少年道人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抛向了华服少年,“劣等家奴,也想反客为主?”在两人的身体相交而过之时,一阵低语传来。 接过令牌的华服少年依旧未曾进殿,直到那位道人带着自己的侍从全部离开之后,他才缓缓收起脸上的平静,露出嫌恶的神色。 被赶走的年轻道人名为秦十六,与其说这是个名字,倒不如说这是个代号。盛歆国秦家世代把持着天师一职,对普通百姓而言他们就是超然于世间的天师世家,而秦十六正是这秦家直系血脉中的第十六代继承人,也是直系的最后一人! 尘世之中本就没有永世昌盛的家族,即使是盛歆国的皇族在经历了这百多年的传承之后,现在的皇帝都早已不是开国太祖的后代了,虽然他依旧沿用了同一个皇族姓氏,并坚决声称自己为正统。 天师府秦家也是如此,在经历了数百年的岁月之后,天师府的直系后代已经凋零,秦十六的父母也早在他记事之前就去世了。 “太怂了!”秦十六原本并不想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可惜自己身后侍卫们脸上那黄豆大般的冷汗,直接戳破了他反抗的底气。 春夏交替时节的天盛城向来是最热闹的时候,全国各地往来的商贾一般都会在此时汇聚于王都之中,交换着各自的生财之道。看到天师府的官轿出行,往来的商贾百姓微微避让着。原本略显拥挤的主道,也为天师府一行缓缓开出了一条小隙。 “轿夫和随扈都是生面孔,不过抬的还挺稳当,咦......我的人呢?”秦十六拉开轿帘盯着过往的车水马龙发着呆,然后他很无语的发现,自己雇佣来的侍卫竟然都被天师府的人挤到了外围。 远处渐渐传来了一阵躁动,一队骑兵径直朝着秦十六的轿子飞奔而来,路边的百姓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开始向躁动传来处退开,秦十六的心也开始警惕了起来! “漓王殿下出行,行者避让!”一辆华贵的马车紧紧跟在骑兵的后边,车身刻有龙纹,雕梁画栋,巧夺天工,这是皇族特有的标记。 在即将经过天师府的坐轿之时,车内兀的传出了一阵浑厚的男声:“秦天师,许久未见,可愿到本王府上一叙?” 秦十六缓缓的拉开轿帘,脸上露出和煦的微笑:“既是漓王殿下相邀,自当奉陪!” 与主人的表情完全相反,天师府的众人此刻都面露冷色,正在抬轿的其中一个轿夫蓦然站了出来:“天师,管家大人特别嘱咐过,您必须按时回府服药,若是耽搁了病情可就不好了。” 值得在意的是另外三名轿夫丝毫未受影响,轿子的重心也毫无变化,这抬轿的四人竟然都是一等一的练家子! “无妨,漓王殿下的面子可比我这身子重要多了。”秦十六脸上的笑容更盛了,漓王的侍卫们此刻也隐隐将天师府的众人围在了中间,路边远一些的走卒商贩倒是并未感觉到这一触即发的气氛,他们依旧在忙着自己的活计。 “这天师府的人就是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当着漓王的面,把我强带回去!” 对秦十六来说,这项计划的成败完全取决于漓王是否会遵守约定来帮他脱困,而不是漓王来了以后他要怎样脱困,因为他知道,在漓王向他搭话的那一瞬间,他就赢了! ...... 秦汾此刻正坐在秦十六方才坐过的天师府主位之上,体验着这二百六十余年来仅有秦家主脉的继承人才能看到的视野。虽然秦汾被家族选为秦十六的替身,将来的地位尊崇,但实际上他的出身并不好。 父亲本是天盛城外负责训练杂役的普通族人,母亲则是卖米商贩的女儿,背靠着天师府这块金字招牌,秦汾的家里也仅仅是比一般的百姓要好上一些而已。 而他之所以能成为秦十六的替代者,无非是长相相近罢了。所以他被带进了王都之内,接受家族最好的教育,熟记一个天师所应该掌握的所有知识与礼仪,可以说秦家对秦汾的培养可比对秦十六的要好上十倍不止! “这就是族长一直渴求的天师之位么?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视野比较开阔罢了。诶,上边这条绳子是什么?” ...... 盛歆建国已有二百六十余年,初代天师是盛歆太祖开国的重要功臣之一,史书上记载初代乃是仙人下凡,庇佑盛歆立国建业之人。 所以秦家世代获封“天师”一职,在战时天师负责向天请愿获取开战的大义,而在和平年代,天师的职责就仅剩下主持皇家的一些祭祀仪式了。 现在的秦家旁系,则是初代天师功成名就之时,从全国各处冒出来的各种“亲戚”,其中也有一些是初代天师的仆人由于自己的功绩被赐予了“秦”姓的存在。 很显然那些秦家的旁系子弟们没有一个相信初代天师是仙人下凡,否则的话他们也不敢这样欺负秦十六。甚至连秦十六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是仙人的后裔,要不他怎么会被欺负成这样呢? “秦天师的身体居然抱恙?王海,还不快扶天师到我的马车中来,我这雪狐皮铺的软垫正好可以帮天师减少些颠簸劳累。”漓王对着正为自己驾车的近侍命令道。 “得令!”身型彪悍的侍卫跃下马车,一步步朝着秦十六的坐轿走来,身上的铠甲与护手发出相互碰撞的摩擦之音。 “天师大人,我们不好向管家交代!”轿夫紧紧盯着从轿中探出半个头的秦十六,面色阴暗如水。 秦十六置若盲闻,只等那位漓王的近侍前来接走自己,至于秦家轿夫与随扈们眼中流露出的死意,他则完全没有注意到。 “锵!”一阵刺耳的噪声打破了秦十六的期待。 王姓侍卫才刚掀起轿帘,就被一把利剑穿过了胸膛。钝器与铠甲的撞击声终于打破了天师坐轿的平衡,剩余的三个轿夫无一例外抽出了藏在袖中的暗剑,同时向轿中的秦十六攻去。 被钝器贯穿肉体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以忍受,反倒是身体与地面的初次碰撞令人印象深刻! 我要死了么? 跌倒在冰冷的泥路上,鲜血顺着胸前的三个窟窿缓缓流出,秦十六感到一阵乏力,耳边传来的阵阵刀兵相向之声仿佛也离自己越来越远。 在失去意识前,秦十六奋力睁开双眼,想最后看一眼这个陌生的世界,未想到映入眼帘的除了漓王的侍卫与秦家死士殊死战斗的场景外,还有自己雇佣来的侍卫撒丫子狂奔逃命的画面。 “就......就这德行......也好意思......要我......要我十两银子......一个......人!”秦十六的嘴皮微微晃动着,他最后的遗言,也被纷乱的交战声所掩盖了。 第二章 秦墨 “墨儿,你要记住,天师一脉代代相传,只要你不讨媳妇,你就会长命百岁!” “小墨儿才三岁,你怎么又和他说这个?” “夫人,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来不及了,我感觉我撑不过今晚了。” “这句话你都说三年了,老娘已经听腻了。” “可是......” 原来我叫秦墨,这就是爹娘的声音么?听下人说过人在临死之前都会像走马灯一样涌现出以前的记忆,原来竟是真的! “兄长,许久未见,近来身体可好?”耳中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秦十六眉头微皱,竟然还有这种不愉快的回忆出现。 “兄长,小弟可否带着近卫入殿?”秦汾有些焦躁,他再次向殿内的少年发问道。 秦十六习惯性的挥了挥手,想要驱赶那些不好的回忆,但手上传来的熟悉触感却让他从自己遐想中惊醒了过来。“天师老爷,有何吩咐?”被秦十六甩到的其中一个侍卫一脸谄媚的贴上前来。 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孔,秦十六临死前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你是不是跑的很快?” “天师老爷是怎么知道的,俺在俺们村是最能跑的!” “我看出来了!” “不愧是天师啊,看都能看出来,就是和我们这些俗人不一样。您知道么?以前村头要是来了贩货郎都是俺第一个跑回村里通知大家的!” “天师老爷若是有什么跑腿的吩咐,也可以交给小人,不过这个收费是另外算的......” 做梦? 做噩梦? 侍卫的喋喋不休早就传不进秦十六的耳中了,因为他的脑袋现在已经彻底懵逼了。死了还是没死?梦境还是现实?秦十六决定用最土的办法来测试自己现在的处境。 “啪!” 一声脆响回荡在天师府大殿之内,众人皆是一阵缄默。 “疼不?” “不......不......不,我不,疼!” “到底疼还是不疼?”秦十六卷起袖子,作势要再来一次。 “不疼!” 高头大马的侍卫眼中正闪着泪花,秦十六有些不忍直视,因为他感觉要是再看下去,他那眼眶中正在打转的泪珠可就要掉下来了。 “你不但跑得快,胆子还小,你叫什么名字?”秦十六坐回到主位之上,依旧不曾搭理候着的秦汾一行。 “小人名叫刘安。”略带哭腔的声音传来,秦十六有些无语,这年头的大老爷们这么不经打的么? 略微平复下来的秦十六终于有精神来应付眼前的秦汾了,“轿夫的样子也和那时的一样,或许真的不是梦,父亲的话也值得考虑,天师一脉还有秘密?”虽然心中疑虑万千,但眼前的死局依旧未破。 “你叫什么名字?”秦十六终于看向了殿外的众人。 “秦汾。” 或许是等了太久的缘故,秦汾此时已经不想再与秦十六虚与委蛇了。 “容我片刻,我收拾下行囊,也好安心回家养病!” “兄长请便!”秦汾依旧立在原地,他并不担心秦十六逃跑,因为他带来的人可不止眼前这点,天师府外早已被乔装成百姓私兵包围,府内的杂役侍女也均是他们的人。 秦十六此时自然不是真的要去收拾什么行礼,而是为了拖延一些时间,以便他为接下来的破局做足准备,毕竟如果一切真的从头再来过的话,他活命的机会可是大了不少。 “现在最关键问题的已经不是漓王是否会出手相助,而是我要如何突破秦家的包围。”秦十六慢慢向着自己的书房走去,脑海中不断思索着破局的对策。 沿路上的家仆和侍女们纷纷伫立在两旁,目送着秦十六走进书房,虽然秦十六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但像今天这么明目张胆一点掩饰也没有的监控倒也还是第一次。 甚至他眼角的余光还瞥见了一个十分怪异的侍女,大肥腰子已经粗壮到几乎要撑破裙子,明显就是男扮女装...... 关上书房的大门,秦十六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凝重下来。至少在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再直接盯着他了,放下心中疑虑,秦十六开始翻找起自己的装备。 长时间被虎狼环绕,秦十六又怎会真的一点准备也没有? 在“替身”秦汾正式出现之前,秦十六就已经进行过无数次的出逃尝试了,不过大都是以失败告终,只是那时的替身依旧不够成熟,所以秦家在每次识破秦十六的伎俩之后,都没有对他下死手。 也就是最近,秦十六发现之前有过几次宫中的活动并不是由自己出席,而是被人给顶替了,也才推测出秦汾的存在来。 并且看起来一直关注着他的人似乎还不止是秦家,在秦汾顶替了秦十六几次之后,漓王这位皇亲国戚也在一次祭祀典礼中找到了秦十六,并且直言会帮他脱困。 虽然知道漓王的帮助不会是出于好心,但对于这唯一的外力支援,秦十六不可能不动心,就算是要从狼窝到虎穴,他也认了,毕竟漓王肯定不会像秦长松那样,直接就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秦十六与漓王约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会放出拴于横梁上的红隼,一旦漓王的人发现天师府的红隼被放飞,漓王就会出手。 “迷魂散和袖中小箭要带上,霹雳丸有些危险,不过还是带着吧,回春散......这个就算了,对了,护甲得穿上,我记得是这三个地方被捅了,嗯,这里要加垫几片金甲才行......” 按照原本的想法,秦十六是打算轻装上阵的,因为他把一切赌注都压在了漓王的身上,但从上次的“死亡”经历来看,他自己也得出点力才行,否则都等不到漓王出手,自己就挂了。 为了把自己积攒了数年的“家当”全部装下,秦十六可是费了不少功夫,长袍的内衬几乎都被塞满了。当秦十六悠悠晃晃走回大殿之上时,他发现秦汾早已自顾自地坐在了主位之上,自己的便宜侍卫们则是畏畏缩缩站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汾弟,为兄已经收拾好了,我们这就出发吧!”装备齐全了,感觉都不一样,自信也有了,连带秦十六对秦汾的态度都有了些许转变。 看着眼前明显因为衣服中塞满了东西而明显“肥大”了一圈的秦十六,秦汾倒是只觉得好笑:“既然兄长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安心上路吧!” 秦汾的心中对这位“少主”还是充满着不屑的,在经历了秦家多年的培养之后,秦汾对以秦长松为首的秦家势力的了解已经越发深刻。 天师府秦家虽然表面上并无实权,但却是盛歆国建国以来最为昌盛的家族之一! 天师是虚职,但却同样地位尊崇,与其他的盛歆贵族一样,天师府秦家不但可以肆意圈地而且还不需要交税,同样由于是虚职的原因,秦家从不担心自己会被官场的各种重新洗牌给殃及。 特别是在秦长松继任族长以来,秦家在盛歆国的地位越发稳固,不少的宫廷显贵都与秦家交好,各地的官员之中也有不少是借由秦家的财富而被扶持起来的,这一切在秦家主系一脉主事的时期都是绝对不曾拥有过的。 秦十六此刻倒也无暇顾及自己这位便宜弟弟的想法,在进轿子前他打算做一些与“上次”不一样的事来。 “小安子,我有些累了,这一路上你给我讲讲你们村里的事,给我解解乏吧!”在轿中坐正的秦十六突然开口道。 由于刘安之前的“娘们”表现,秦家人倒是对他没什么防备心,并且在秦十六雇来这批侍卫的时候,秦家早就将他们的底细查的底朝天了,都是一个村里出来的乡巴佬,除了壮实以外没别的优点,在酬劳方面还坑了不谙世事的秦十六一把。 “好......好的,老爷,不过您可别再打我了。”愣了一会才听出自己被点名的刘安一脸委屈的小跑到轿旁,小心翼翼地看着秦十六的脸色,生怕自己再次遭到无端的攻击。 “兄长且慢,天师令何在?”虽然秦十六已经坐稳,但轿子依旧不曾被抬起,因为主事人秦汾还不曾发话。 “那块木头?我丢在书房了,你自可去取!”秦十六这回当然不会把天师令交出去,毕竟秦家的秘密还未曾解开,他可不会再将那块代表天师身份的令牌轻易抛出。 “出发吧!”秦汾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他自然不会真的在意那块天师令,不过是秦家祖传下来的一个物件而已。 在秦十六成年之前,这天师令一直都是由旁系保管,他们早已看过,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即使是遗失了,也可再仿造一块出来,这也是家族在秦十六进宫受封天师之位后,依旧没有收回天师令的原因。 秦十六的坐轿再次出发了,与之前不同,这次他的侍卫并没有全部被排挤到边上,因为他的耳边正回荡着由刘安所诉说的圩马村的种种往事。 “然后啊,王屁股就被那匹马给拖走了!哦对了,天师老爷,王屁股就是队伍最右边的那个家伙,因为小时候被马拖着跑了好长一段路,屁股都磨出疤来了,所以大家都叫他王屁股。还有,那个张大牙......” 第三章 生死相依 天师府的官轿在天盛城内徐徐前行,从刘安口中传出的喋喋不休的言语反倒成了秦十六此刻心中最大的安慰,虽然有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但秦十六的心中依旧充满了不安。 “路边的商贾和‘上次’的有些不太一样,是因为我离开天师府的时间变晚了的缘故么?”强压下心中的忧虑,屏蔽掉耳边的杂音,秦十六开始认真分析起周边的情况。 “在前面那家药铺过后不远,就会和漓王相遇了,希望别有什么太大的变动才好。” “天师老爷,你从刚才开始就不怎么搭理小人,是俺说的没意思么?”刘安憨厚的笑脸强行挤进了秦十六的视角中,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巴掌,此刻正把脸无限贴近轿帘中。 秦十六猛的抬起右手...... 刘安立马像乌龟一般缩了一下脖子,小小的眼睛里满是警惕与恐惧。 “没事,你继续说。”秦十六挠了挠头。 刘安的故事继续开始了,秦十六则放下了帘子开始摆弄起自己的袖中的暗箭。最初袭击漓王士兵的轿夫是右侧前边的那一个,所以秦十六打算用暗剑解决掉右侧后边的轿夫,然后乘着外围的秦家随扈与漓王士兵交战的时候从侧面突围。 “袖中小箭只能发射一次,不过一次就有三支小弩齐发,应该可以解决掉一个人。” 至于在另外三名轿夫反应过来之前如何突破外围的防线,就要靠刘安这位圩马村第一“快男”了。 在上次的死亡经历中,秦十六在临死前可是亲眼看见一路狂奔的刘安不顾身上的挂彩,直接撞飞了正在交手的双方人马,硬生生的将包围圈捅出了一个大口子来。 “漓王殿下出行,速速退开!”熟悉的声音终于传来,秦十六也打起来十二分的精神。 “漓王来早了。”秦十六此刻已经发现,这回漓王出现的时间比上次早了许多,因为天师府的轿子距离上次他“死亡”的药铺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但他的计划不会变! “秦天师,许久未见了,今日就到本王府上,让我们一醉方休如何?”不仅仅是时间上的变化,连漓王说出来的话都已经和“第一次”不一样了,好在原本的意思没变。 秦十六缓缓拉开轿帘,脸上露出和煦的微笑:“既是漓王殿下相邀,自当奉陪!” “天师大人,您知道您现在必须和我们回府的!”右前侧的轿夫再次站到了秦十六的面前,“若是不按时服药,可能会危及您的性命!” 轿夫杀气凛然的脸上充满了威胁之意。 “可是漓王大人的要求,我不敢不从啊,万一开罪了皇族,对秦家也不太好吧?”秦十六露出一副憨厚的表情,这完全是照着刘安那副样子现学现卖的。 “方统领,去把天师接过来吧。”在秦十六与轿夫僵持之时,漓王已经察觉到了异样。 “得令!”方姓统开始向秦十六走来。 “天师,请你回府!”轿夫抬头看向秦十六,眼中的死意越来越浓。 “你说我该怎么回绝漓王呢,我和他说我得了痔疮要赶着回去上药可好?”看来这次第一个死的不再是那个王海,而是眼前的这位方统领了,真希望他能多长点心,秦十六依旧在和轿夫扯皮拖延着时间。 “天师老爷,我认识一位治痔疮十分了得的大夫,俺大爹的痔疮就是他治好的,俺可以带你去他那看看,可管用了,不过收费也有点,嘿嘿......”刘安不合时宜的插了一句话进来。 “那你可一定要带我去看看啊,我这痔疮好多年了,每每折磨的我夜不能寐,简直生不如死啊!”秦十六倒是难得接下了刘安的话茬,“钱都不是问题,我们秦家家大业大,是吧,轿夫大哥!” 随着方姓统领的接近,轿夫的脸上早已阴沉如水,余下的三位轿夫也开始卸下手中的力气,轿子在缓慢的落下。 秦十六的脸上依旧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但他的双手却止不住的颤抖,有些时候知道的越多反而会越害怕,特别是在经历过一次以后。 “秦天师,请......”刚接近秦十六的方姓统领一句话还未说完,一阵刀光闪过,硕大的人头便已经落在地上。 而在轿夫转身攻击的同一时间,秦十六也出手了,虽然害怕,但他从来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三支小弩穿过侧边轿夫的身体,秦十六乘势跳出了轿子。 “啊......呀......哇哇,杀......杀人啦!”被溅了一脸热腾鲜血的刘安开始了尖叫。 “跑啊!”秦十六冲刘安吼道。 漓王府上的侍卫此刻才反应过来,居然有人敢在天盛城对皇族动手?从侍卫们目呲欲裂的表情上可以看出,这位方统领平时还是很得人心的。 “保护秦天师!”痛失心腹的漓王同样怒不可遏,“其余人杀无赦!” “快跑起来啊!”秦十六怒踹了刘安一脚,同时将手中的霹雳丸扔向不断靠近的秦家死士们。 “呜呜.......”刘安吃痛之后,强忍住了泪水,然后竟然抱着头蹲了下来。 “我勒个去,这尼玛......”秦十六已经彻底无语。 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但霹雳丸的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爆炸声不绝于耳,地面上被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坑,一时之间秦家的死士们还真就没能近的了秦十六的身。 霹雳丸的威力虽大,但秦十六的准头却不怎么样,几个呼吸的时间,秦十六就已经耗尽了手中的霹雳丸,而秦家的死士之中除却奋力抵挡漓王护卫的数人以外,还有两人不顾伤势同时向秦十六发起了攻击。 由于正面穿了胸甲的缘故,秦十六尽量用正面对峙了敌人,但他的手臂、脸上以及背部依旧多出了十数条血痕,甚至连右耳都被砍下了一半。 “坚持不住了......”秦十六的动作越来越慢,作为一个没有功底普通人,同时面对两个训练有素的杀手,秦十六在压榨出了自身全部的潜力的情况下,能坚持到现在已经非常不易了。 “又要死了么,这次还能重新开始么?”秦十六的背部又中了一刀,左手上的新伤口深可见骨,意识在渐渐远离,“我不行了,要结束了......” “啊啊啊啊!” 熟悉的声音传来,秦十六的意识又被拉回了现实。 本以为是漓王的人终于来到自己的身边了,可秦十六定睛一看,发现竟是一直躲着的刘安突然爆发了,他拎起了其中一个死士的大腿,像抡大锤一般,朝着另一个死士疯狂的进攻着。 “疼啊......疼,是谁砍的我,啊啊啊啊......” 本以为是刘安良心发现,终于知道该尽自己侍卫的职责了,直到看到刘安背上长达一尺的伤口,秦十六才知道,这怂货是因为被打疼了所以才爆发的。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先给他来一刀!”秦十六笑骂着松了一口气。 漓王的侍卫终于突破了进来,被刘安牵制住的两个死士则毫无意外的被愤怒的漓王士兵给乱刀砍死了。漓王的神情有些凝重也有些迟疑,事情闹得这么大恐怕是不好收场了。 “多些漓王殿下相救,秦某......”道谢的话还没说完,“砰呛”一声,秦十六胸前的金甲就被顶了一片出来掉在了地上,而顶出金甲的正是一支从天而降的利箭。 “背......背......背上......” “有刺客,保护漓王!”嘈杂声再次响起。 “也......也该......配......”秦十六的嘴巴无力的张开着。 “刺客在屋顶上,左边还有一个,保护殿下!” “啊啊啊啊!” 侍卫们的喧嚣声与刘安的尖叫声再次闯入了秦十六的脑海中,刺激着他说完最后的遗言:“配.....几片......护甲来的!” ...... “兄长,许久未见,近来身体可好?” “身体没啥大毛病,就是最近痔疮犯了,汾弟可有熟识的名医可以介绍啊?”秦十六这次的反应倒是比之前快了许多,甚至在刘安跃跃欲试之时就打断了他,“刘安,没你的事,先别说话!” 仿佛错过了一百零银子大生意的刘安,畏畏缩缩地收回了自己的大脑袋,“天师老爷咋知道我名字的,还知道我要开口说话,难道他也找薛瘸子看过痔疮?”刘安在心中小声嘀咕着。 面对这样的问题,自诩翩翩佳公子的秦汾自然不会接话,“兄长若是准备好了,就早些出发吧!”说着便径直走进了大殿之内。 “那么这一次,我要做出哪些变化才能彻底脱离这个死局呢?”秦十六似笑非笑的看着秦汾,心中思虑着此行的新对策,“无论如何,我得先把背上的护甲给装备上,嗯,就先这么做!” “汾弟,容我片刻,让我收拾些许行礼,也好安心上路!” 秦汾轻微颔首以示同意,虽然奇怪秦十六如何得知自己的真名,但他也不想在此时节外生枝,毕竟只要过了今天,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秦天师”了! “小安子,过来帮我搬点东西。” “好嘞!” 第四章 杀人如麻 “扑哧!” 秦十六轻松躲过了身后的暗箭,反手砍死了偷袭自己的杀手!手中的长刀已被砍出了裂缝,可秦十六依旧奋力劈砍着,毫不顾忌失去武器的影响。 “哐当!” 另外三名秦家死士再次围了上来,秦十六提刀抵挡后施展移形换步,快退到逆风向位置,迅速掏出衣内的迷魂散朝空中撒去。 没有丝毫犹豫,在成功扰敌的瞬间,秦十六手起刀落,断刀镶在一名死士的胸骨中,手中已然完成了新刀的替换,再次朝着另外两人狠狠砍去...... 秦十六早就记不清“今天”的自己已经死过几次了,在大脑已经完全麻木了之后,他早已进入了空灵的状态,虽然从身体素质上来看并没有什么提升,但从精神和灵魂状态上来说,他早已不是最初的那个秦十六了! 一个满脸慌乱的商贩从人群中冲出,跌跌撞撞的就要扑在秦十六的身上,却不想秦十六宛如背上长了眼睛一般,踏着鬼魅般的步伐,反手就将商贩按倒在地。 挣扎着的商贩依旧想要用袖中的短剑给予眼前的秦十六致命一击,却不想自己的嘴里已经被强行压入了一个球状硬物。 “轰”的一声,鲜血四溅,无需担心霹雳丸的效果,秦十六早已转身开始他新的杀戮! “呜呜......不要......不要呜!” 满身是血的刘安早已爬到轿子底下躲了起来,今天的回忆注定会令他永生难忘。 漓王出现之后,天师老爷突然发飙,在瞬杀了两个轿夫之后,跃到地上开始肆意的杀人!不一会,漓王的侍卫也加入了战斗,混战四起,街道两旁的屋檐中不断有飞箭袭来,路边的布衣百姓也时不时地冲过来送死...... “没想到这秦家子竟是如此血性的一个男儿!”漓王的所在处倒是没有太多的骚乱,刺客与死士们似乎只想针对秦十六一人。 “真乃少年杀神!”方统领随侍在漓王一侧,时刻警戒着可能从空中降下的暗箭,“可惜生在了天师家族,若是能够上阵杀敌,必然又是一员虎将!” “不过这戾气也太重了些,一点也没有天师的样子。”漓王突然注意到杀得起劲的秦十六,他的下半身居然有着一个不自然的突起,“杀人就算了,还一边杀一边笑,还兴奋了,成何体统啊!” 其实这倒还真是漓王想歪了,秦十六并不是杀人杀到“奋起”的,而是介于自己的身体无法长时间的跟上大脑中的战斗机巧,为了避免后期脱力,所以才主动服下了“回春散”这种下三滥的药物,用来保持体力。 马蹄声再次响起,连带着盔甲与兵器的摩擦之音,由远及近,这是天盛城的的城卫军赶到了! “保护殿下!”为首的将军迅速带人包围了漓王的座驾,下马行礼,“卑职来迟了,请殿下恕罪!” “本王没事,你们先把秦天师救出来吧,这次是冲他来的。”漓王指了指依旧在奋力厮杀的秦十六说道。 “得令,救出天师!”不是说漓王遇刺了么?看来实际的情况和情报有出入,但愿不要又是皇族之间的内斗才好,虽然城卫军的统领有些不明所以,但他军人的天性还是让他在第一时间下达了救人的指令。 其实早在城卫军出现之后,秦家的刺客与死士们就已经开始慢慢退走了,整片街道之中,以秦十六为中心,空出了一大片的血红之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秦十六的脚下。 将手中的刀从最后一名活着的刺客身上拔出,一阵血流顺着压力喷到刀主人的脸上,秦十六面色如常,轻舔了下从脸颊流下的鲜血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终于结束了! 与秦十六此时的放松截然不同,城卫军们的心中倒是充满了压抑与恐惧。虽然他们的将军让他们保护这位被“袭击”的少年天师,但从现场的情况来看。 这位脸上带着邪笑,身边布满百姓尸体,而且还喜欢舔血的人,根本就不需要他们的保护,且从他突起的下身来看,比起少年天师这个称谓,杀人魔这个称呼倒是更适合眼前之人! 这也不怪他们,对没有从头经历过这次事件始末的人来说,在看到了这般屠戮之景后,确实很难想象秦十六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漓王殿下,之前不是说让我去你府上一醉方休的么?今天出了一身汗,刚好去王府里放松放松!”不等畏畏缩缩的城卫走上前来,秦十六就主动走了过去。 “......” 你这流的是血,不是汗!漓王的眼角微微抽搐着。 在场的众人虽然对秦十六的举动有些诧异,但却无人出声。 “哈哈哈,天师真乃少年英雄!也好,天师杀敌劳累,先上马车休憩一二,本王骑马即可。”看着浑身是血的秦十六,漓王只能让出了自己的马车。 “轿子底下是我的人,也劳烦漓王帮忙扛回去!”秦十六毫不客气的上了马车,临走前还不忘叮嘱把早已晕厥过去的刘安给带上。 说起秦十六带上刘安的原因倒也简单,因为在记不清多少次之前的“死亡”经历中,曾有那么一次,刘安还是壮着胆保护过秦十六一次的。虽然现在这个时间线中的刘安并不知道,但这也不妨碍秦十六对这个胆小大汉在印象上的改观。 王府的护卫又赶来了一批,城卫军也随行在一侧,此时的秦十六正处于他人生中最安全的时刻,所以他倒是可以安心休息了。 上了马车的秦十六很快就睡着了,早已经透支了全部体力的他可从来都不是什么真正的少年杀神,无非是死的次数多了,习惯了这些刺客的套路而已。 ...... “王府的待遇果然不一样,连洗澡都帮我洗好了。”当秦十六醒转过来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刘安正一脸憨厚的睡在他床边的地铺上。 秦十六并不知道,盛歆国的贵族们很少有自己动手洗澡,即使是秦家旁系的几个公子哥在洗澡的时候都有人随侍,唯一没有这个待遇的,也就只有一直被家族排挤的他自己。 “叫王府的人过来,我要见漓王。”一脚踢醒了睡得正酣的刘安,秦十六准备正式会一会这位当朝皇叔。 第五章 郡主 天盛城南,漓王府邸 “秦天师休息的可还好?”按理说这种场合应该由客人先开口,但秦十六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点,忍无可忍的漓王只能率先发问。 “呼......还好,还好。”秦十六并未抬头,仍在专心致志的解决着自己眼前的茶糕点,这位爷可是从昨天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了,“松花糕再给我拿五份,两份现吃,三份打包,茶也再加点,要凉的。” 主厅内的侍女面露难色,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奇葩的客人被领到王府中来,不过在漓王的颔首示意下,新的糕点和茶水还是被端上来了。 “咳咳......昨天塞外的一伙马贼溜进了天盛城,他们在柳魁楼争风吃醋,最终打了起来。”漓王清了清嗓子后就开始自言自语。 “由于马贼人数众多,还伤及了不少百姓,还好城卫军的陆都统及时赶到,诛杀了盗贼并虏获了贼首。”并不在意秦十六是否听进去了,漓王接着说道。 “天师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秦十六抹了抹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其实他对事件的平息并不感到意外,但却摸不准秦家后续的动作。 “昨天秦长松就替你向朝廷告了病假,说是染上了肺痨。”漓王端起手中的盏茶,轻吮了一口,“宫廷的御医也去秦家确诊过了,确如秦长松所说。” “漓王为何助我?”秦十六神色如常,买通一个御医对秦家来说太简单了。 “你们都下去!”漓王没有直接回答秦十六的问题,而是先屏退了左右。 正题终于要来了! “盛歆国立世二百六十八载,历经十九代帝王。”漓王意味深长的看着秦十六,眼中虚光隐动,“但这最后的三任的皇帝,却不是太祖李昊的直系后代,你可知这是为何?” “我不知。”在听漓王说到“帝王”二字之时,秦十六就已经开始动手拾捡茶桌上的糕点了。 “也不想知!”等听完漓王的整句话之后,秦十六更是毫无犹豫,起身就走。他根本没想到漓王竟会在此时抛出这么敏感的话题。 需知,在整个盛歆国,上至宫廷贵胄,下至贩夫走卒都不敢对这件禁忌旧事重提,因为这可是涉及到当今皇帝正统性的真正大忌! “混账!你给我站住。”一阵低沉的怒吼呼啸而来,漓王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 他贵为皇族,却甘愿为他一个可有可无的秦家弃子多方打点,甚至还让沾满血污的秦十六占据了自己的马车,可眼前的少年却没有丝毫领情的意思,这让他如何不气! 在盛歆国都,天子脚下,皇族们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因为当朝皇帝最忌讳的就是他的这些“亲戚”们。所以漓王为秦十六所做出的的这些出格之举,早已使他背上了莫大的压力。 秦十六的脚步并未随着漓王的喝声而停下,反而还变快了不少。不到三个呼吸的时间,他就一溜烟跑到了漓王府的主厅之外,唯留目瞪口呆的漓王,消失在了外廊的拐角。 皇帝要杀一个人和秦长松要杀一个人,那完全是两个概念。即使秦十六觉醒的能力可以帮自己多次复活,但这能力同样也有着诸多弱点。 藉由前一天在街头混战中所积累下的“死亡”经历,秦十六对自己的复活之能也有了一个大致上的猜测,他的复活能力有着三个特点: 第一,无论他后续的死亡的时间如何变化,他都会在同一个时间点复活。 第二,他复活的时间点与自己第一次死亡的时间有关。 第三,如果自己渡不过死劫,那么时间就会一直重复。 “按照昨天的经验来判断,我复活的时间大概是第一次死亡前的半个时辰左右。”秦十六此刻正躲在漓王府邸的园林之中沉思,蹲在草丛中的他并没注意到附近的仆役们正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要是提前被军队包围的话,半个时辰根本没用,反而会让自己陷入无尽的重复之中,会疯掉的!” 这就是秦十六不敢面对漓王的原因,他的依仗还不足以令他有底气去挑衅这个国家的帝威。看来漓王的援手之恩只能日后再找机会报答,目前还是先想办法开溜才好。 “那人是谁啊?怎么在园子里方便!” “好像是王爷的客人......” “王爷怎么会有这样的客人,不会是外面溜进来的混混吧?” “不会错的,昨天就是欢哥儿帮他洗的澡,他的那个还一直挺着呢,嘻嘻......” “讨厌......” “听说刚才有个客人在主厅之上把茶糕点当饭吃,还要求打包带走,应该就是他了!” “那也不能在这方便啊,咦,他是不是裤子没脱就开始那个了......” “......” 秦十六并不知道漓王府的仆人们现在正把自己议论的体无完肤,他的心中只想着如何才能安全走出漓王府,直接跑是不大可能的,脱离了秦家之后再与漓王决裂,这可不是明智之举。 先假意答应漓王的要求,然后再伺机开溜?还是...... “父王让你回去!”沁人心扉的燕语莺声打断了少年的思路,秦十六转身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到犯规的脸庞。 白璧无瑕的肌肤上镶嵌着一双灵动的眼眸,粉嫩的鼻尖略显俏皮,淡淡的暗香从及腰的长发上袭来,蜜桃色的玲珑小嘴微微抿起...... 饶是时常出入皇宫,见惯了佳丽娇娘的秦十六,也被眼前的风华绝代慑住了心神。 “郡......郡主,您可不能接近他啊,他很脏的!” “呀!郡主,你快回来,不可去那污浊之地啊!” 两名侍女从一旁跑来,她们的脸色十分惊恐,单手捂着口鼻,另一只手则大力摇摆着,似乎这样一来就能让自家的小姐早些注意到她们一般。 “你说什么?”秦十六终于回过神来,他并不是没听清少女的话,只是不确定话中的含义。“你要让我回哪去?我可以回家了么?” “父王让我带你回主厅去!”有些不满少年的迟钝,少女的小嘴有些嘟起,秦十六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些胀痛,连忙别过头去,他感觉眼前的少女有些难缠,因为自己好像完全拒绝不了她。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在少女出现之后,秦十六的想法悄然改变,现在的他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想离开这充满危机的漓王府了。 “嗯,我们回去!”虽不明白两侧侍女看自己的眼神为何如此嫌恶,但秦十六依旧十分配合的站起身来,“能给我换件衣服么?”走了没两步,秦十六再次开口。 ...... 由于是被当作伤患抬进来的,所以王府给秦十六配的衣服那是相当宽松,宽松到秦十六蹲下来后衣服就垮了的地步,这也是他被王府的下人误认为他在方便的主要原因。 原本的秦十六倒是并不在意自己在漓王府中的形象,毕竟自己只是个过客而已,但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天师的继任者,不能太丢了他们老秦家的脸面,特别是在这位怡人的郡主面前...... “他真是没脱裤子就在方便,都找郡主要衣服了!” “真是太恶心了!” “......” 已然远去的秦十六,怕是听不到这些窃窃私语了。 第六章 弑主家奴 漓王府主厅内,刚换了一身衣服的秦十六正襟危坐,那口观闭鼻观心的木然样子倒还真有几分道家天师的影子。上首主位处的王府主人,此刻倒也没有发话,虽然手上暴起的青筋早已出卖了他目前的心理状态。 “秦天师,你刚才为何要跑?”虽然漓王这位正主不好再主动开口,但他的女儿却没这个顾忌! “适才秦某衣襟不整,恐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方才退下,还请王爷与郡主见谅!”秦十六依旧低着头,不敢与正对面的少女相视。 漓王手上的青筋又增多了一条,甚至连茶具的手把上都出现了一条微不可查的裂缝。 “既然天师已经换好了衣物,那是不是可以开始谈正事了呢?”甜美轻柔的女音再次传来,秦十六的心绪产生了新的摇曳,他的头更低了。 “愿闻其详!”少年妥协道。 “昨日若是没有我,你撑不到那么久。”漓王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给自己的女儿使了一个眼色。“本王要是不在场,你就算杀到第二天,城卫军也不会出现!” “乌鸦尚有反哺之义,羔羊也知跪乳之恩!”领会了父亲的眼神,俏皮的少女乘机补充道。 还反哺之义跪乳之恩,你是我娘么,这便宜给你占的! 少年依旧低头不语,秦十六觉得自己今天又长见识了,虽然这对父女所说的大体没错,但这挟恩图报的方法是不是也太直接了一点? “如果天师执意不愿相助,本王倒也不会勉强,只能按照秦家的要求,将天师遣送回府了,想必天师也想早点与家人团聚吧?”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漓王的态度相当坚决! “漓王于我有再造之恩,凡秦某力所能及之事,必然全力以赴!”事到如今已然退无可退,虽然秦十六能猜到漓王的所托必然凶险万分,却也只好先答应下来。 “哈哈哈哈,秦天师深明大义,颇有先祖之风啊!”占了上风漓王终于舒展了眉头,手上的青筋也慢慢退去,先前与秦十六的对话实在是太令他窝火了。 “秦某也有一事相求!”既已上了贼船,秦十六也不打算继续客气,漓王之力他亦要借用一二! ...... 天盛城三面环山,易守难攻,仅有东城门外是一片坦途,故盛歆太祖定都于此。皇宫所在位于城池中心,天盛城的南面风景最宜,多为官宦贵戚所在;城东一侧由于交通便利,倒是聚集了不少颇有实力的行商豪族,天师府秦家扩建后的宅邸便是在此。 看着手中的信纸,坐在秦府议事堂主位之上的秦家族长秦长松,此刻的心中已然五味杂陈。秦十六强悍的身手已经够出人意料的了,漓王的参与又使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大哥,漓王送来的信上说了什么?”看着久久不语的秦长松,一位秦家长老率先开口道。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了。”秦长松长叹了一口气,“而且还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习得了一身的本领,秦十六已经失控了。” “嘶......” 在座的旁系长老们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有着秦家少主名义的傀儡竟然脱离了他们的掌控,这岂不是说他们真要多出个主人来,这绝不是利用天师府秦家的名头在外边作威作福惯了的他们所愿意看到的未来! “族长,我们该怎么办?”另一位长老也开始发问,对于眼前这位带领旁系族人走上历史舞台的老族长,他们是充满了依赖的。 “一小儿罢了,再找人做掉他不就是了!”不等秦长松开口,又有新的长老提议道。 “秦十六哪来的本事击杀刺客,我看多半是漓王的麾下干的。” “逃回来的弓箭手不足为信,他们可能只是在为自己的无能开脱,毕竟秦十六是我们盯着长大的,他有哪些能耐我们会不知道?” “漓王那边可以找卢皇后帮忙,她对我们的进贡一直都很满意......” 在座的毕竟都是主事一方的秦家精英,在短暂的震惊过后立刻就开始商讨起了解决方案,但奇怪的是平时话最多的族长秦长松此刻依旧紧紧盯着手中的信,不发一语。 “都拿去看看吧!”长老们渐渐发觉了族长的异常,纷纷沉默了下来,而在此时秦长松终于开口了。 “这是!”刚接过信的二长老不由得面露惊容,引来其余长老纷纷离开座位向这边聚来,当大家终于看完信上那简短的八个大字之后,整个议事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其实秦十六让漓王帮忙的事很简单,那就是将他的这封亲笔信交到秦长松的手里。当然了,他自己也可以让人送,不过让漓王来送,更能体现出他们之间的盟友关系,这一点老谋深算的秦长松不会看不出来,同时漓王这边也默许了秦十六借势的行为。 他特意在信的末尾写上了“秦墨”二字,就是想向秦家传递自己已经不再作为傀儡的事实,他永远不会忘记,四年前,当自己进宫被册封为天师之时,圣旨上的名字竟然是秦十六这个代号!旁系的所作所为早已超出了秦十六的底线,他们根本没把自己当人看! 正所谓字如其人,因为字的神韵便是主人气魄的一种实质化体现。秦家的长老们都是老江湖了,他们不会看不出秦十六字迹中所体现出的意味,虽能看出是同一人所书,但字韵已截然不同。 议事堂的众位长老都已经散去,家大业大的秦家还有不少的生意需要他们去打理,秦长松依旧独留在议事堂之中,那封秦十六亲笔所书的信再次回到了他的手里。 “我们一直豢养着你,却完全不知你在何处磨砺了这般锐气!”凝视着信纸,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冷冽与肃杀之气,耳边仿佛响起了秦十六陌生而又愤然的低语,秦长松的内心首次产生了动摇,“难道你们秦氏一族真是仙人后裔,有真仙庇佑不成?” 只见被秦长松摊开的信纸之上,赫然飞舞着杀气凛然的八个大字: “背主家奴,吾必杀之!” 第七章 皇族秘事 出了漓王府,朝北行进,只需绕过两三条主街,便能望见盛歆皇城。蜿蜒曲折的护城河清可见底,两座古朴的大桥是通向内城的唯一通路。 桥后的城墙每隔几年便会翻修一次,墙面上青砖垒垒,平整如地。城内宫殿林立,富丽堂皇,供给皇裔贵人居住的宫阙不知有几百间,宫女内侍居住的平舍数不胜数...... 如今的盛歆皇帝李炽就深居墙内,已十数年未曾离开皇城。今夜漓王与秦十六彻夜长谈的内容,就和这位神秘的盛歆之主有关! “李炽最少也有一百二十余岁了!”漓王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秦十六懵了。凡人寿命不过区区数十载,怎会有寿数高达百余岁之人?更何况皇帝他是见过的,并非老态龙钟之人! 见秦十六有些晃神,漓王倒也没有继续开口。 “王爷说笑了!”秦十六终于回过神来,看向漓王的眼神充满了狐疑,“秦某虽不是什么皇亲贵戚,倒也见过陛下几回。” 对秦十六的态度并不感到意外,漓王饮了一口茶,缓缓道:“你虽受秦长松制约,在家中毫无地位,但毕竟是开国勋贵之后,多少也听说过御霄山吧?” 御霄山!秦十六当然听过,这可是一个会令盛歆权贵们争到头破血流的名字。 漓王特意提起秦长松的名字,也是想给眼前的少年一个下马威,这话外之音,秦十六也一并听明白了,不过他这回本就不打算再次开溜。 “王爷的意思是,当今圣上与修士有关?”秦十六开门见山道。 虽平凡百姓很难知晓,但对盛歆的贵族阶层来说,修士并非是他们接触不到的存在,在天盛城东侧不到三百里的御霄山中,便有修士常驻。 “御霄山中的修士大都有御气飞行、延年益寿之能,他们恪守自己的一套规矩,绝不插手凡俗之事,哪怕王朝更替、星移斗转,他们依然只顾清修,从不下山。”没有直接回应秦十六的疑惑,漓王开始说起了御霄山。 漓王所说的并不是什么秘密,对于这神秘的御霄山,少年天性的秦十六也曾很感兴趣,虽无法从秦家获取情报,但他依旧乘着自己每月几次的进宫机会,打听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这御霄山修士与王朝权贵唯一的来往便是在招收仆役弟子这一块,虽说是仆役,但盛歆的权贵们倒是很乐意将自己庶出的子女们送上山去,替修士老爷们为奴为婢,甚至有时还会为了一个仆役名额争得你死我活,只为得到山中修士赐下的少许仙丹灵药。 “李炽与御霄山无关,但他一定是个修士!”漓王斩钉截铁道。 秦十六沉默,他知道此时的自己最好什么也不说。 “距今约九十年前,曾发生过一件动摇盛歆根基之事。当时盛歆的第十六代国主李景玄在壮年之时突然宣布退位,将帝王之位禅让予九皇子李炙,奇怪的是九皇子李炙乃是凭空冒出来的,在此之前并未有人知晓他的存在。”漓王接着说道,“李炙登基后不久先皇与其他八位皇子们便接连暴毙,死因不明!李炙在位三十年,虽喜纳后宫,却未有子嗣。但在第三十个年头,他却突然宣称自己育有一子,名为李熫。同年李熫被立为太子,不久后李炙驾崩......” 见秦十六开始低头玩起了衣袖,漓王顿了顿,寂静在房内持续了将近盏茶的时间,直到秦十六略显无奈的抬起头再次正视自己的双眸,漓王才继续道: “李熫同样在位三十年整,其太子李炽竟也是在第三十个年头突然冒出来的!这回别说盛歆的达官显贵们,连普通百姓也开始察觉到皇帝的身份有问题。面对所有的质疑,李炽的做法倒也狠辣,就一个字,杀!” 虽然整个秦家都不待见自己,但秦十六毕竟还是秦家少主,为避免自己的失言为整个家族招来灭顶之灾,关于盛歆皇帝身份的禁忌,以及那段血淋淋的历史,秦长松可是亲自教导过他的: 在李炽登基后的第二年,盛歆朝中的官宦大臣与皇室宗亲们几乎被血洗了一遍,民间凡是有妄言天子身份的,一经举报,无论真假,全部贬为劳役流放边陲,苟活下来的盛歆皇族们则全都被赐姓“百里”,自此以后皇族李氏成为历史,除皇帝外,李姓仅在民间继续留存。 “父伯辈们纷纷被处死,本王的名字也从“李曜”变成了“百里曜”。有姓不能提,有祖不能认的痛楚一直折磨着本王,杀父之仇、夺姓之耻,吾一日也不曾忘却!”漓王的语速突然变得急促,连带着身体也在微微颤抖。“本王不想让女儿遭受无姓之耻,所以让她随了母亲的姓氏,取名萧暮雪!” 原来她叫萧暮雪!秦十六对漓王后面情绪化的发言基本上是左耳进右耳出,但唯独记住了这个名字。 “所以本王要报仇,我要将李炽小儿千刀万剐,我要复我盛歆国运,我要夺回姓氏!”漓王的双眼变得通红,面色狰狞,嗓子里发出似野兽般的低吼。 活着难道不好么?皇帝已经很难对付了,更何况人家还是修士。面对眼前近乎癫狂的漓王,秦十六只能把想法埋在心里。 “王爷希望我做什么?”等到眼前之人稍微平复之后,秦十六才再度开口。 “李炽修炼的是魔功,每隔三十年就要换一具肉身,今年是他在位的第二十九年,按惯例他的新身体马上就会出现。”漓王直勾勾的盯着秦十六,语气森然,“当新旧两具肉身同时现世之时,也是他最虚弱的时候,我要你以天师的名义宣告天下,揭穿李炽的身份,而后我们李氏一族将举全国之力,讨伐魔修!” “好说,好说,秦某一定照办!”漓王的脑子抽了,秦十六可不想陪着他玩命,虽然嘴上答应的痛快,但他心中却早已在思考要怎么脱身了。 “无需担心情报的真实性,为了这一天我们李氏已经准备了二十余年。”似乎看穿了秦十六心中所想,漓王补充道,“别想着跑路,你知道的太多,万一你消失了,我们会先用全族之力将你绞杀!” “哈哈......哈,怎么会呢,我像这种人嘛!”秦十六伸出双手捧起茶杯,猛地喝了一大口,用尽量自然的姿势拂去额上的汗珠。 全是疯子!这地方比秦家也好不到哪去,少年只觉得一阵心累。 第八章 杀人术 身体遭到剧烈摇晃,一阵阵急促的低呼钻入侧耳,温热粘稠的湿液滑过脸庞,刺鼻的血腥味直冲入肺...... 床主人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勉力睁开眼睑之后,他看到了令自己终身难忘的可怖一幕。一张血淋淋的大脸近在咫尺,一袭血衣的少年弯腰靠近,他右手上的匕首粘挂着些许鲜红色的小疙瘩,正散发出阵阵恶臭...... 漓王的呼吸瞬间停顿,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听清秦十六的低语,王爷,有刺客! “我看到了!”漓王用嘶哑的嗓音艰难地开口,他现在有些口干舌燥。 秦十六一愣,而后一脸迷茫的问:“两个刺客都在我的屋内,王爷是怎么看到的?” 漓王不语,他到现在都还没理清状况。 “王爷?”少年再次靠近。 “你遇刺了?”避开少年沾满血污的双手,漓王终于起身,“本王卧房外轮守的侍卫呢?” “被我打晕了。”少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觉得此事应先不要声张,所以才直接来找您!” 漓王这才想起眼前的少年不止是盛歆的虚衔天师,还是一位少年杀神! 盯着秦十六看了好一会,在确认了眼前这个目露凶光,拿着凶器还一副蠢蠢欲动模样的少年应该不会攻击自己之后,漓王疲惫的问:“说吧,怎么回事?” ...... 时间回到一刻以前,在经历了三次“死亡”之后,秦十六终于摸清了两名刺客的袭杀手段。当卧房的窗棂发出第一声微响,假寐的秦十六已握紧了手中短匕。 电光石火间,匕首与短剑相交,摩擦而起的瞬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刺客的脸上泛起一阵惊容,但他的速度却毫无锐减,左腿猛蹬床沿,一击不中立刻抽身退走,隐入门外。 秦十六并未追击,他连续侧身,一踊而起,避开顶檐飞来的两支暗箭,手中悄然甩出几个略微鼓起的油纸小包,落在床前五寸之处,闪身躲入黑暗。 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嗖嗖!嗖!毒箭划破空气,打破寂寥。 不一会,一阵闷哼声从屋角传来,似有人受伤! 顶檐的刺客纵入卧房,门外的杀手蹿入窗边,角落中传来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卧房主人似已危在旦夕...... “啪”的一声!屋内粉尘四渐,持弩刺客误踩了包裹有迷魂散的小包,虽有面纱护住口鼻,但双目受到的灼伤感依旧令他难以忍受。 抓住敌人步伐凌乱的短暂瞬间,卧房主人出手了!刀光闪现,带着淡淡的血痕掠过对手的脖颈,一刀毙命! 碰!倒地的声响仅持续了一瞬,沉寂再次降临。 大意了!窗外的持剑刺客终于意识到目标的棘手,少年与他的第一次刀剑相撞就是为了产生电光火花,屋内亮起的一瞬被潜藏在顶檐同伴捕捉,在确认了地面并无障碍之后,他才会一跃而下。 从现身到现在,他们的每一步都在屋内少年的算计之中,这等心计,这等杀人术,简直骇人听闻!冷汗不断滴落,持剑刺客虽想脱身,但却动弹不得,此时此刻,一动必死! “咔哒,咔哒!” 屋内传来阵阵脆响,这是少年在把弄着自己的战利品,一个瞬发连弩! 他在故意暴露自己的位置,这是要以身做饵,引我出手!窗外刺客的心已然跳到了嗓子眼,在与秦十六的心理较量中他完全落入了下风!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你心跳得好快!”似笑非笑的轻语从耳边传来,屋内的“咔哒”声虽然还在继续,但少年手中的匕首也已隔着窗架穿透了自己的心肺,急涌而出鲜血迅速堵住了咽喉,持剑刺客致死也没能开口问出,少年是如何让屋内的连弩自己响起来的。 “应该没别人了。”点燃一根短蜡,扯下覆满面部的湿纱,秦十六将窗外的刺客拖入屋内,“这王府的守备也太差了,我得找漓王说道说道去!” 不打算擦拭身上的血迹,秦十六掩上房门,潜入漓王府邸的夜色之中。 “咔哒,咔哒,咔哒哒!” 屋内烛光微动,地面上,一只被强绑在弩弦上的家鼠,奋力挣扎着。 “叽!” ....... “大致上就是这样,不过这次来的杀手倒还挺有实力的!”隐去了自己的复活能力,秦十六轻描淡写的说完了自己的遇刺经历,“尸体还在屋内,不像是秦家之人,应该是外面雇来的!” 秦长松对秦十六的执念比想象中的还要深上许多,漓王此刻也陷入了两难之境。秦十六是皇族李氏起事的关键人物之一,盛歆的很多贫苦百姓与底层军士都很迷信,秦十六若能在关键时刻站出为他们摇旗呐喊,一定能够激励军心,宽慰百姓。 但秦十六的存在又会引起整个天师府秦家对自己这边的注意,刺杀倒还是小事,万一李氏家族造反的一些关键动作被对方探查到,那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今夜你就住在我这,明日我会安排你离开!”虽然担心秦十六会趁机逃跑,但此刻的漓王也没有别的办法,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啊!去哪?” 第二日清晨,住在下房睡得正酣的刘安就被王府的二管家给叫醒了,在得知天师老爷被刺死之后,这个敦厚的大汉当场痛哭了起来。 他跟在秦十六身边出生入死,就为了那十两银子的月钱,可现在主人都死了,他找谁结钱去啊!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刘安的举动,二管家随后便扔给了他一个大盘缠,沉甸甸的五十两银锭可把刘安的心都填满了,憨厚的笑容再次回到了他的大脸瓜子上! 不过在当天离开漓王府的可不止刘安一人,一些临时请来增强护卫的门客也被遣散了,三个充满腥臭味的大袋子在后院中被焚烧,刺鼻的气体在漓王府环绕了一整日...... 傍晚时分,十余骑轻骑护送着一辆华贵的马车驶出王府大门,无法忍受家中恶臭的暮雪郡主带着随侍离开了天盛城,她决定提前回到望柳城祭拜自己已逝的母亲。 “刘安回自己的老家圩马村了,离开的门客也已全部探查过,并无问题。”闭目养神的秦长松略微点头,示意眼前的探子继续,“萧暮雪的马车上只有她与侍女两人,容不下第三人,随行的骑兵也全是糙汉子没有看见秦十六!” “你真的死了么?”听完探子的汇报,秦长松猛然睁开双眼,目光如炬,“继续监视漓王府的一举一动,片刻都不能松懈!” “是!”探子转身离去。 天盛城东门外,三里远处。 “郡主,我快坚持不住了,让我上来吧!” “不行,父王说了,必须出城十里之后才可放你出来!” “我真的不行了,手都快脱臼了!” “你骗人,父王说了你的武功极高,在江湖中都可排进一流高手之列,这等路途,哪会受不了,我看你一定是想借机逃跑!” “对啊,小姐,切不可放他上来!” “.......” 双手双脚被捆在马车下沿,整个人倒挂着紧贴马车底部,就这样一路吃着土,喝着沙,秦十六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了自己的出身地天盛城。 不过他的手倒是真的快脱臼了...... 第九章 望柳萧氏 望柳城以柳闻名,遍地柳枝,漫天柳絮。特别是在春夏相交之季,每每清风初拂,整座城内便会被万千白絮所覆,犹如六月飞雪般的奇景,总能令往来的游人词客叹为观止! 望柳萧氏便是这城中的第一豪族,望柳城的市井百姓常言,城主十条令不如萧家一戏言,说的便是这萧姓家族在城内的影响力。 但就是出身于如此豪族的萧家嫡系小姐,当朝王爷的独生女萧暮雪,此刻却不得不陪着一个粗布短衣,一脸土样的青年男子蹲在巷内的地摊边上,耳中所入也尽是一切低俗下流之言。 “老板,我看你这回春散色泽不对啊,莫不是受了潮的?”少年面带疑惑道。 “小哥儿识货啊,一看平时就没少运动,嘿嘿嘿!”眼角时不时地偷瞄着边上的俏佳人,小贩猥琐的笑了。 “若是没有像样的东西,我可就走了啊!”少年再次问道。 “好东西当然有,不过那可就不是这个价了。”说到价钱,商贩的表情也开始认真了起来,一脸正色道。 “......” 隐约听懂了对话内容的清纯小郡主,脸上早已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虽然心中对少年有着一百个一千个的埋怨和愤恨,但此刻倒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如此仙姿玉色的出尘少女,面若桃花,却出现在了这般鄙陋的狭巷中,自然是引得行人分分侧目,甚至还有大胆者直接就杵在一旁,静静窥视。 感受到路人越来越多的目光,少女原本白皙的玉脸越发羞艳。少年也恰恰谈好了价钱,转身向她开口道:“郡主,付钱吧!” 闻言,萧暮雪愤然的将自己的荷包扔向了少年的贱脸,秦十六则毫不客气的笑纳了,当然了,不是用脸! 其实秦十六心里也委屈,自从来了望柳城之后,这小郡主就开始缠着自己,几乎是片刻不离。虽然她嘴上说着是要替漓王监视自己,但实际上完全就是想让自己陪着她逛街! 萧暮雪的身份实在太过尊贵,本身是萧家的嫡女,又有郡主头衔的加持,父亲还是当朝权贵“百里”氏宗亲之首的漓王,在当今圣上还没有子嗣冒出来的情况下,整个盛歆国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比她牛逼的“权二代”出来了。 这样的萧暮雪也有着一个常人无法体会的痛楚,那就是孤独!母亲早逝,父亲又忙于自己的“大业”,同龄人几乎都对她敬而远之,小郡主十六年来的人生几乎都是在与孤独的拥抱中度过的,这一点倒也和备受家族欺凌的秦十六有些相似,所以秦十六也在尽己所能的包容她。 但今天秦十六出来扩充装备的行为,可是已经明令禁止萧暮雪跟随的,而且是用相当严厉的口气禁止的。可萧大小姐的执着劲要是上来了,那可是谁也拦不住。 要问萧暮雪能执着到什么地步?就在今天一早,秦十六准备离开萧家大院之时,这小郡主可是直接扑上来抱住了秦十六的大腿。秦十六也不是个容易妥协的主,他就那样拖着萧暮雪在从内院走出了萧家大门,看到这般场景,院中的家丁们可是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而最终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秦十六把萧家的大公主、盛歆的小郡主带到了这样的偏巷之中,来买三教九流们几乎人手一份的“神药”回春散。 而且因为带着萧暮雪的缘故,来是挺容易的,但想离开就得费一番波折了。起身后的秦十六与萧暮雪蓦然发现,巷头巷尾的路口都已经被附近的泼皮无赖们给堵住了,这不,人数还挺多! 眼见正主已经发现了他们,为首的一个地痞头头率先发话了:“小娘子,都来这种地方陪男人买回春散了,要不也陪俺们玩玩吧?” “让俺先来试试,试试这大白皮肤有多滑溜!”正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老大还没动手呢,就有靠近萧暮雪的一个泼皮率先伸出了自己的蹄子...... 向来娇生惯养的盛歆郡主何曾受过这般轻薄?萧暮雪的俏脸早已憋得通红,轻咬下唇,连带着香肩也在微微颤抖,但当面对向自己伸来的脏手时,倒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她可是漓王之女,区区一地痞又岂能让她退后? 况且,她的身边可还有秦十六在呢!这位仅在漓王府内赫赫有名的天盛杀神,可是被自己的父亲认证过了的江湖一流高手,目前还身兼自己的贴身护卫。 只见巷中少年骤然转身,仅一眼的功夫,那试图触碰萧暮雪的小泼皮就口吐白沫倒了下去。而后秦十六周身红光隐现,血煞之气四散开来,聚集在巷中的数十地痞均感头皮发麻,犹如身陷嗜血凶兽的老巢一般,甚至于气虚体弱的一个老痞子,竟然当场毙命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逃跑的,看到有人带头,余下的泼皮们自然就做鸟兽散了,仅留下一个晕倒了的小痞子和一个吓死了的老痞子躺在地面。 虽然英雄救美了,但秦十六现在很委屈,他委屈的都想哭,因为距离自己最近,所以萧暮雪是第一个晕倒的,而消耗了大量气血的秦十六,现在可没力气抱得动萧暮雪,所以他俩就这样依偎着斜靠在巷子里。 ...... 来到望柳城的这段时间,秦十六每天都在坚持锻炼着自己的气血与体魄,而这可以外放的血煞之气便是这段时间的修行成果。 历经多次生死轮回,时间逆转,秦十六的神魂早已异于常人。再加上无数次生死搏杀之后积累的经验,他的身上已然聚集了及其浓厚的煞气。 江湖之上,凡修炼到能够内气外放的大宗师,统一被称作一流高手。见多识广的漓王正是感觉到了秦十六那无法自控的煞气,所以才会给他的实力定级! 但正常的一流高手大宗师们,每个都是炼体的高手,根本就不会出现像秦十六这样放出内气之后,全身亏虚乏力的情况,所以他这个一流高手的名号还真是有些虚。 如此“虚”的一流高手,又怎么能在兼顾保护萧暮雪的情况下,同时击溃这么多人呢?秦十六只能破罐破摔,提前透支体力,释放出大范围的内气,来吓一吓这些痞子们了,不想还真让他吓死了一个! ...... “短时间内他们应该没胆子再回来了,也不知这小妮子什么时候才会醒!”秦十六调整了下坐姿,将小郡主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腿上,自言自语道,“这地方也不安全,还是先吃点回春散激发下体力。” “嗯......呢......嗯!”萧暮雪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晕倒,她现在的记忆有些混乱。但她知道,眼前这个满脸腮红,笑容猥琐,还在拼命往嘴里倒着回春散的家伙一定没安好心! “啪!”一声脆响回荡在小巷深处,回音久久不曾散去。 少年捂着自己的左脸,清澈的眼眶中,有泪珠在打转! 第十章 离别 萧家别院,亭台小榭。气质迥然不同的两个青年人相对而坐,谈笑风生。 从座次与排面来看,那一拢青裳,丰神俊逸的翩翩公子就是此间主人,而佳公子眼前这位面容苍瘦的灰衣少年,则是才从天盛逃出的当朝天师秦十六。 “以弱冠之龄成就大宗师之能,秦兄之才若是传到江湖中去,这盛歆武林恐怕是要大乱喽!”青裳少年放下手中茶,打趣道。 俊逸青年名为萧旷,正是这诺大萧家的少主人,与郡主萧暮雪属表兄妹关系。以漓王为首的李氏一族想要改天换日,自然免不了各地豪强的扶助,所以这萧家少主自然能晓得秦十六的身份。 “萧兄莫要取笑小弟,都是王爷的抬爱之言,我若真是大宗师,早在天盛之时就宰了秦长松那老匹夫,又怎会落魄至此,哎!”秦十六打死不承认,将话题怼了回去。 “可我怎么听说,昨日秦兄在城西街边的巷子里,当场发出内气,震退了数十宵小,好不威风!”青裳公子把玩着桌上的茶盘,缓缓说道。 “哈哈.......哈,地痞泼皮的闲言碎语,怎可当真,萧兄你这茶不错,可否送我一些?”秦十六开始转移话题。 昨天秦十六闹出的动静确实挺大,逃出去的地痞们早把事传开了,萧家作为望柳城的地头蛇,又怎会不知这两日街头巷尾的泼皮们所谈论的奇人就是这盛歆天师? “秦兄无需担心,昨日巷中的那些人,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放下手中的小盘,萧家少主轻描淡写道。 在望柳城对萧家大小姐出言轻薄,甚至还想动手动脚,混混们的结局可想而知。秦十六心中有些惋惜,那巷中小贩手里的货倒还挺齐全。 “这茶真好喝,比起宫里的贡茶也毫不逊色。”秦十六继续装傻,别说是听来的,就算是被这萧家少主当场看见,他也决计不会承认,高帽子可是会戴死人的。 萧旷不语,二人均开始独自品茶。 ...... 无论是在天盛城的秦家,还是在这望柳城的萧家,自己都犹如透明人一样,毫无秘密可言。在经历了日间与萧旷的谈话之后,秦十六明白了这个道理。 所以现在,趁着夜色,他即将要做一件脱离萧家掌控的事,那就是跑路! 离开萧家,摆脱漓王的控制,一直以来都是秦十六的计划之一。所以在前日的狭巷中,他才敢当着众多泼皮的面展露实力,因为他本就不打算在这久留。 “霹雳丸、迷魂散、回春散、荷包里的银钱......”借着月光,秦十六开始清点起自己的行李,“袖里的暗箭、鞋底的小刺、腰间的匕首、上身的心甲、腿上的夺命锁......嗯,都在!” 一道可疑的黑影借着夜色在萧府中上蹿下跳,左突右闪,不一会就翻越了外墙,消失在望柳城的点点月华之中。 第二日,当萧暮雪像往常一样踹开秦十六的卧房之时,等着她的只有一封字迹潦草的手帖: 郡主,我有些私事要处理,三个月内必会归来。对了,你的荷包在我这,钱算我借的。 “秦十六!”小郡主的尖叫传遍了整个萧府。 少年的手书很快就被送到了天盛城的漓王府上,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紧紧拽着掌中的纸片,似乎要把这张普通的信纸给生生捏爆一般,手背上不断有青筋突起,过了好一会那被压抑到极致的愤语才缓缓传出:“三月之内人若未归,布告全国,杀无赦,不留全尸!” ...... 从望柳城一路往南,约二百里的路程,就是天下闻名的瞻马城。和望柳城一样,瞻马城的名中也带着自己的特色,那就是这个“马”字。虽然从地理上来说,瞻马城与望柳城相似,都是靠近盛歆腹部的繁华之地。 但少年一路走来,所观之景,却和望柳风光相差甚远。瞻马城的马匹天下闻名,更是江湖第一大帮派马帮的总堂所在,奔流不息的骏马以及熙熙攘攘的商队才是这座城池的主题。 “呸......呸呸!”瞻马城内唐记茶铺中,一个灰衣少年正努力吐出掺杂在茶水中的泥尘,而后开始向铺主人抗议,“老板,你这茶里有沙子!” 茶老板正在帐桌上算钱,听到少年的抱怨后,连头都没抬,漠然道:“后生辈,第一次来瞻马城吧。茶里本来没沙子,你坐久了自然就有沙了,下次喝快点。” 看着桌面上的积起的灰土,听着店外马队所发出的阵阵嘶咴,少年妥协了:“老板,再来一壶,要加塞。” “好嘞,客官您稍等。”茶老板终于抬起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这灰衣少年正是一路从天盛城逃到望柳城,再从望柳城辗转到瞻马城的盛歆天师秦十六。 秦十六的时间很紧迫,他并不确定漓王在得知他跑路了以后会作何反应,那封留信或许并不能起到拖延三个月时间的作用,所以他一路上都要快马加鞭,松懈不得。 至于三个月后,自己还回不回去,他倒真没多想,走一步算一步吧,少年轻叹了一口气。 留下茶钱,系上披风,带上头罩,秦十六径直离开,直奔自己此行的目的地,马帮总堂! 马帮,是盛歆国内最大的民间势力,堂口遍布全国,帮众超过十万,什么活都接,帮主更是有着盛歆第一高手称号的虎裂拳大宗师余怀隐。 “最近的马队,去梁国。”在吃了一路灰后,秦十六终于抵达了马帮总堂,再次口干舌燥的他总算明白了为何这瞻马城内的茶铺比客栈还多。 总堂内专门负责接待旅人的是一个独眼的普通帮众,看着眼前弱不禁风的纤瘦少年,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道:“少年人,逃难还是避仇?此地到梁国可要半个月的马程,你这身板可吃得消?” “马队,梁国!”少年再次强调,他是逃漓王的追难,避秦家的死仇,必须争分夺秒。 梁国与盛歆是敌对国,当年盛歆建国之时,大半的江山就是从梁国手里啃下来的,这其中秦十六的老祖宗初代天师也出了不少力。所以但凡有盛歆国人独自前往梁国,多半是为躲避仇家。 “二十两不包吃,明日巳时出发,自己带水。”看到少年这么无趣,这负责接待的帮众反倒有些不耐烦了。 干脆利落的付钱,领登记牌,秦十六转身就走,虽然服务态度不咋地,但马帮的口碑值得信赖。此刻的他也并不适合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场合逗留,天师府和漓王麾下的人应该都在找自己。 找了家最近的客栈,为赶路而疲惫了数日的秦十六,终于久违的躺倒在床上。 “好硬,还是萧家的床舒服。”说完这句话,少年便陷入了沉眠。 第十一章 欺人太甚 次日,秦十六整备完毕,按时来到了马帮总堂边上的驿站口,等待即将出行的马队。但奇怪的是,本该在巳时就出发的他,一直等到午时都未曾看见属于自己的马队出现,心中不解的秦十六再次返回了马帮总堂,想要一问究竟。 “廖字号马队在昨天巳时就出发了,你怎么今天才来?”总堂中负责接待旅人的还是那个独眼帮众,但他此刻却一脸戏谑的对眼前的灰衣少年说道。 闻言,秦十六明白,自己被人耍了。孤身一人躲避仇家,带着头罩还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这总堂内的帮众明显就吃定了自己不敢在此惹事。 这帮众猜的没错,同时被漓王和天师府追寻的秦十六确实不敢在如此显眼的马帮总堂惹事,他也确实打算吞了这个哑巴亏,但偏偏这缺根筋的独眼帮众贪心不足,在秦十六转身之时,又补了一句话,一句让自己没命的话。 “慢着,你还回来的登记牌是假的。按帮中的规矩,伪造马牌,赔五十两或留下一臂!”看这瘦弱的少年这么好欺,这马帮的帮众倒是打算再敲一笔,毕竟这样的冤大头可不多。 感觉好戏要开始,其余的帮众们纷纷围上前来,轻蔑和嘲讽的表情出现在总堂内每一个人的脸上。 少年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由于带着头罩所以周围的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这纤细的背影此刻所表现出的弱态就犹如受了欺负的大闺女一般。 “好像个娘们!”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原本围着少年指指点点们的马帮帮众们开始了肆意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欺人太甚? “算了!”少年轻叹一口气,“忍不住,就不忍了!” 随着少年话音刚落,十数个小球顺着少年的下沿向四周滚出,见此场景,有经验的老帮众们早已凝固了脸上的表情,而不知者无畏的年轻帮众们却依旧在放声大笑。 轰鸣声与惨叫声此起彼伏,少年腰中的匕首隐在弥漫的烟雾中,显出一阵诡异的红光。活着的人都跑了,倒下来的不是已死之人就是濒死之人,唯有一人例外。 少年的双目中闪着诡异的红光,最后一个霹雳丸在他的手中被抛上又抛下。唯一活着的独眼帮众早已摔坐在地,淡黄色的体液不断从下身流出。 “你知道么?” 少年缓步向独眼帮众走去,轻轻地将手中的小球塞入对方的口中。独眼的反抗微乎其微,他的内心早已崩溃。 “我身上只剩三十两了!” 轰隆声在身后响起,跃动的火光与满地的血色交相辉映,灰衣染血的少年跨步走出了这盛歆第一帮的总堂。 堂外的空地上,商队与马匹早已被清空,数百帮众围住去路,为首的老者鹤发童颜,双目如电,其身散发出虎气。 “我忘了。”血衣少年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还有个难缠的老头在这。” ...... 一刻过后,秦十六身中五拳,老者背受一刀。 三刻之后,秦十六身中二十余拳,胸骨微裂,老者仍只中一刀,但顶发被削。 半个时辰后,秦十六左膝骨碎,右手被折,体内煞气不断流转,替代受损的经脉碎骨。老者身中五刀,其中仅腿部一刀深可见骨,其余刀伤均无大碍。 约一个时辰后,秦十六周身骨折,煞气外泄,力竭而亡。鹤发老者身中九刀,其中三刀见骨,右手手掌二指被断。 这是盛歆天师秦十六与虎裂拳大宗师余怀隐的第一次生死交锋! 眨眼间,天师血脉激活,时间倒转,回到了半个时辰之前,秦十六左膝骨碎,右手被折,胸骨微裂,体内血煞已然流转到了全身。反观马帮帮主余怀隐,虽也受了几处刀伤,但一拳一势依旧虎啸风生,游刃有余。 战斗持续了太久,即使复活到半个时辰前他也依旧带着重伤,秦十六提刀上挥化解了迎面而来的拳劲,心中却思虑着此次死劫的破局之法。 若能用暗器,局面早被自己翻过来了,秦十六抑制住发射袖中暗箭的冲动,猛地向前一冲,刀光恰好掠过老者右脸,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内心蠢蠢欲动。 自己毁了马帮的总堂,帮主余怀隐却不发一语直接与自己交手,明显就是要一对一决斗,此时秦十六若是发挥自己的杀人术,无所不用其极的攻击对方,势必会遭到余怀隐身后这数百帮众的围攻,得不偿失。 感受着自己体内飞速消耗的血煞之气,秦十六心中一紧,虽说经历了上次“死亡”他已对余怀隐的拳招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但绝对的实力差依旧横亘在自己的眼前。 脑中灵光一闪,秦十六以掌迎拳,硬接余怀隐一身虎劲,嘴角渗出一丝血色,脚下却行动如风借着对方的力道骤然后撤,红光掠下,二人之间正好被一只斜插在地面的短匕阻断。 眼前少年人的实力远超自己的意料,那与实力不相配的弱冠年龄更是让余怀隐惊诧不已,虽不解这血衣少年放弃武器的怪异举动,但余怀隐未有迟疑,跃身向前,势如破竹的内劲涌入双拳,就要给对手致命一击。高手对决,容不得犹豫! 看着眼前直冲自己面庞和下胸而来的虎力双拳,耳边传来阵阵虎啸,秦十六却未做出任何防御动作,仅仅嘴皮微动,用恰能让对方听见的声音轻语:“我是漓王的人。” 拳风呼啸,吹动着少年人身后的缕缕青丝,一老一少就这样伫立在场中,久久不语。 秦十六的双眼有些生痛,看着充满刚劲的拳头止在了自己的眉睫之前,他的脸上终于浮出释然的笑意,他知道,自己这次赌对了。 马帮总堂的偏楼之内,凝睇着眼前淡然自若,气度不凡的少年人,余怀隐率先抛出了自己的疑惑:“既是王爷的麾下,为何烧我总堂?” “秦某家仇未报,欲借马帮的掩护潜入天盛城。却不想被贵帮一独眼帮众所欺,收了我的银钱之后,却给予我过期的马牌,适才抑制不住脾气,做了出格之事,还望帮主赎罪!”秦十六双手抱拳,略微欠身道,将自己的原目的地悄然做了变更。 盛歆皇帝多年以来不问政事,朝中权臣乱舞,民间豪族林立。但像马帮这样帮众十数万的可怕组织,也太过显眼了一些,若是在朝中无人又怎会一直安然无事? 江湖上的大宗师不过双手之数,漓王却对自己的内气十分熟悉,所以少年断定,这余怀隐大宗师也是漓王的人。若是猜错了怎么办?无非就是再死一次罢了,他秦十六又不是个怕死的人! “此事待我问过王爷,再做定夺!”余怀隐沉吟道。自己帮众的德行他是知道的,秦十六的画像也早已抵达马帮总堂,虽然方才交手之时未曾注意,但现在余怀隐已经确认眼前之人确是漓王要找的人。 秦十六再次拱手,表示接受。出走之时他留书说明,就是为了留有余地。以漓王的气度心性,必然不会对自己下死手,出走之事大可日后再做打算。 天盛的回书来得有些晚,秦十六在马帮总堂的地窖中被锁了三天两夜,才得以再次重见天日,他的下一站依旧是自己熟悉的萧家。 “也好,萧家的床很软,很舒服。”说完这句话,少年踏上了回程。 第十二章 就凭你 淅淅沥沥的小雨滴淌在泥土地上,风尘仆仆的马队从远处奔来。 马帮帮主余怀隐正带着麾下的两个堂主,押着一个少年人朝着前方的茅草屋行进。虽说是“押着”,但实际上少年人的身上并没有任何束缚,甚至还单独骑着一匹马。 余陆是余怀隐的义子,也是马帮分堂的堂主之一,看着眼前的灰衣少年,回想起今晨义父对自己说过的话语,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跟在我身后,保持距离,一旦我和他发生交手,你们只需保证自己活着回去把消息报告给王爷即可。 这是余怀隐在两个时辰前才对自己身边最强的两个堂主,义子余陆以及望柳城的分堂主刘宇峰交代的话。 所以,在这宽广的平原之上才会出现这样奇特的一个组合,从着装上来看明明就是同一个马队的人马,为首的是一个灰衣少年,他的旁边紧紧跟随着一个气势不凡的老者,他们身后半里远处,则是两个中年大汉正不紧不慢的跟着。 抵达茅屋后,少年人与老者相继坐下,两名中年大汉则是下马而立,依旧保持着半里的距离。 拍打着身上的雨珠,少年人首先打破了平静:“余帮主,何须对我如此防备,让外面的二位大哥一起进来避雨如何?” 老者不发一语,但目光却一刻也未曾离开少年。 少年摸了摸鼻子,尴尬的笑了。 夏季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不到半个时辰,天色便已经放晴,一行人继续上路。 待马队走远以后,原本空无一人的茅草屋突然摇晃了起来,不一会就坍塌倒地,从地底钻出了两个浑身泥泞的五尺矮人,正交谈着什么...... “余帮主,你说这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我来的?”骑了约一里路,少年再次对一旁的老者开口道。 令人意外的是,这一回,一路上一直神情紧绷的老者竟然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暗钥阁的钉子而已,来多少都没用,齐乣那小儿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话语间,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杰气势。 不愧是盛歆第一高手,令人闻风丧胆的暗钥阁阁主,在他眼里就是一小儿,看来他们之间倒是交过手的。少年的心思正活跃,猜测着两位江湖传奇间的关系。 “如果是冲你来的,我不会插手。”或许是心情也随着晴空的到来而变好了,老者的话明显多了。 少年则有些无语,摸不清这位大宗师的套路。 从瞻马城到望柳城,途中必经一座小丘,其名为昆丘,高不过数十丈,马匹也可轻松越过,丘顶还有茶铺,是往来商贩途径休憩的必来之地。 但今天的昆丘似乎与往常不大一样。 最初发现异常的并不是走在前头的老者和少年,而是经常往来望柳与瞻马两地的望柳城分堂主刘宇峰。 午时之刻,正是商队镖客往来昆丘最为频繁的时候,也是昆丘顶上段记茶铺生意最好之时。 可现在,一行人已经临近了昆丘之下,但附近却渺无人烟,甚至连些许的飞鸟走兽都难见踪迹,想起清晨帮主对自己交代的话,刘宇峰的内心越发紧张。 少年人与老者已经先一步抵达了丘顶,本应该嘈杂不已的丘上茶铺,此刻却仅余一人。 只见一身着白色长衫的中年文士,正坐在桌边,悠然的喝着手中茶。那雅致的茶盏上散发出阵阵古韵,显然不是这山间茶铺之物。 少年人好奇的打量着白衫文士,老者却先一步找地方坐下了,开口道:“齐乣娃娃,你若是冲这少年来的,我不插手,许你们单打独斗。” 白衫文士没有回应,甚至连看也没看这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古物,似已沉浸其中。 没有在意对方的态度,随意的喝了一口眼前杯中剩下的茶水,老者接着说道:“若是冲着我来的,那就早点动手,一会我还要赶路!” 少年的额上冒出冷汗,这老头也太不待见自己了吧? 其实秦十六想的没错,老者的确不喜欢他。对余怀隐来说,像秦十六这样心狠手辣、反复无常的不稳定因素,是不应该留在漓王身边的,毕竟他在这个少年的身上并没有看到一丁点的忠诚心。 可碍于漓王的命令,他又不想忤逆主上,所以若是眼前的暗钥阁阁主能帮他宰了这小子,那他倒也乐见其成。 过了一会,马帮的两位堂主也跟了上来,看到还未离去的帮主与少年,他们倒也没有入座,而是站在一旁观望,有些摸不着头脑。 差不多盏茶的时间后,白衫文士终于开口了:“听闻在瞻马城出了一位弱冠之年的大宗师,今日特来一见!” 少年的心咯噔一下,还真是来找自己的。 老者轻笑不语,又拿过旁桌的茶壶,开始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白衫文士也不再言语,场面再次陷入寂静。 秦十六感到有些头皮发麻,当日他不堪受欺,烧了马帮总堂,还与余怀隐大打出手,早已传遍了江湖。 在交手的过程中,自己的头罩也被打落,不似在萧家的时候,出门还会有人帮自己易容,被暴露在众多马帮成员眼皮底下的秦十六,早已无法再隐藏自己一流高手大宗师的身份了。 “不知齐阁主有何赐教?”感觉余怀隐是真的不会帮自己,秦十六只能主动站了出来。 见秦十六开口,白衫文士终于转过身来,看着秦十六的眼睛,轻描淡写道:“有人出了十万两黄金,来我暗钥阁买你的性命。” 正在喝茶的余怀隐一口水喷出,大笑:“哈......哈哈,好大的手笔,秦小子你得罪的人不少啊,嘿嘿,今天可要自求多福喽!” 与自家帮主的淡然不同,立于远处的两位堂主此刻早已满头冒汗,背上的衣襟也已经被汗湿,眼前这位竟是江湖中排名第一的杀手暗钥阁现任阁主齐乣!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秦长松的手笔,十万两黄金,那本应是秦十六的财富,可它现在却被旁系的家奴们用来雇凶杀自己。 思及此处,再回想起父母离去后,自己被控制在秦家的十数年屈辱岁月,在无数次“被杀死”之后积累的庞大戾气,顿时从秦十六的心中喷涌而出,刺激着他双目泛红,周身血光大盛。 “有点意思?”见状,白衫文士的脸上浮出一丝邪笑:“可惜你还是会死。” 余怀隐直接起身提着茶壶走到一边,为两位大宗师留下足够的场地,至于他的两名弟子,此刻早已畏畏缩缩躲在了自家帮主的身后,今天发生的事太刺激了,他们有点反应不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无法抑制心中的戾气,秦十六开始放声狂笑,“你要杀我?”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秦十六想的很简单,那就是活下去。虽然无意间觉醒了奇异的复活能力,让他有了些许生存的依仗,但他的初心一直未变,还是活下去。 随着周身血光的越来越盛,秦十六不羁的笑声还在继续:“哈哈......哈哈哈,杀......杀我?” 可随着对能力的熟悉,他却怕了。怕自己陷入围攻,怕自己遇到长时间的战斗,怕自己复活后已是残废之躯,怕自己踏入无尽的死亡轮回中...... 有了能力和力量之后,他的行事风格反倒越发畏手畏脚! 不会死就一定是好事?无数次感受皮肤被灼烧、无数次体验内脏被震碎,无数次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刺穿,被割裂...... 这一切的遭遇对秦十六来说,并不是不死,而是生不如死! “你说了一件有趣的事!”秦十六止住了笑声,玩味的看着已经站起的齐乣。 少年体外的血光在散发到极致后,又开始慢慢收敛,缓缓回到体内。其实有时候,秦十六也会在想,若是自己在离开天师府的那天就死了,会不会比现在更轻松? 并未受到任何影响,齐乣轻放下手中的古杯,轻描淡写道:“对,我要杀你。” “就凭你?”一声暴喝原地炸起。 留下一道虚影,秦十六手持短匕,带着此前从未有过的磅礴狂暴之气,横扫而出。 “弄死你,”刀光与剑光相遇的瞬间,秦十六的唇滑过对手的侧耳,轻语道:“我只需半个时辰!” 第十三章 死斗 内气缠绕剑身,齐乣向前猛然踏出,一击优雅的突刺赫然成形,秦十六的招式更简单,短匕刀尖贴着剑影,直冲剑主人而去! 见状,齐乣不慌不乱的挽了个剑花,欺身侧移,在躲过刀锋的同时再次发起了一击漂亮的突刺,而秦十六则还是以同样的方式,以匕贴剑,攻向对方。 双方以这样相同的招式已经对攻了好一会,马帮的两位堂主脸上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好奇,变为了现在的无趣,唯独马帮帮主余怀隐依旧目露精光,饶有兴致的看着。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齐乣心中的疑惑就一直没有解开,眼前的少年是如何知晓自己的一招一式,并且总能恰好破解的? 在刚开始交手之时,双方反倒是都没有像现在这般直来直去,而是各施手段,百招齐出!但打着打着,齐乣蓦然发现,眼前这位扬言要在半个时辰内“弄死”自己的少年,竟然能够完全吃透自己的剑法。 无奈的齐乣在经过了多次尝试之后,不得不妥协,抛弃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剑术,用最基本的基础招式与对面的灰衣少年开始了硬碰硬。 秦十六此刻倒也不急,一招一式的对碰反倒对他有利,为了摸清齐乣的剑法套路,“此前”的秦十六用以命博命的方式与齐乣死斗了六次,其中四次秦十六“战死”,两次与对方“同归于尽”,所以现在的秦十六对齐乣可是熟悉得很啊! 战况依旧在胶着,在一旁观战的马帮余堂主甚至都开始打起了哈欠。 时间一点一滴的在流逝,距离秦十六夸下海口的半个时辰也越来越近。 小心计算着自己与对方的过招次数,秦十六的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 作为盛歆最顶级的杀手,齐乣又怎会错漏对手的每一个表情?避过秦十六的刀锋,移步后撤,这一回的齐乣倒没有再用最简单的突刺了,而是横剑胸前,等着少年出招。 从最低阶的刺客开始,到亲手建立暗钥阁成为江湖中的一方霸主,齐乣凭借的除了自己的天赋与努力之外,更多的还是那在年幼之时便深刻在灵魂深处的严谨。 眼前的少年浑身都透着诡异,拥有大宗师的实力却没有大宗师的气魄,简单几句言语就足以激怒他。但却偏偏有着不俗的实力,能在短时间吃透自己的成名剑法不说,从他的攻击手法来看,绝对是个杀人的老手。 所以,当看到少年的面部表情发生变化的那一刻起,细心的齐乣自然也想到了一开始的时间约定,他相信出招如此沉稳狠辣的少年一定有着对自己威胁极大的杀手锏。 而对方一直诱导自己使用突刺,或许就是在为了接下来的“杀招”蓄力,于是齐乣当机立断,宁愿临时换招,让自己落入下风,也绝不跟着眼前少年的节奏走。 看到齐乣上钩,秦十六自然也要开始自己的表演。 在与齐乣的“几次”交手过程中,秦十六发现了一个令他绝望的事实,那就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在自己无伤或者轻伤的情况下击杀齐乣。 虽然齐乣的实力不如余怀隐,但他却有着一个极其难缠的特性,那就是小心!齐乣的每一招几乎都是攻守兼备,从不会为了在招式上讨一些便宜就做出决然的动作,他的每一步都为自己留足了退路。 而秦十六在前几次的“死亡”经历中,之所以能有两次可以和齐乣拼个同归于尽,完全是彻底的以身做饵,在自己已然被利剑贯穿的情况下,贴近齐乣,近距离发动袖中暗箭,才取得的战果! 眼见齐乣摆出了防御的姿态正准备吃招,秦十六却出人意料的并未进攻,而是从衣衬中掏出了一袋粉末,径直往嘴里灌了下去,而后秦十六身外的血煞之气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起来。 上当了!见此情景,老练的齐乣哪还不知道,这是秦十六耍了心机,以便吃下那不知名的补充气血之物。 江湖中的禁药有很多,特别是这种短时间内激发潜能,提高劲力的药品,大都有一定的副作用。 但有一种除外,那就是回春散!只是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很少有人会在和男人的对决中用到它。 此时秦十六吞下的正是回春散,此前他虽被关在马帮的地窖之中,但余怀隐对他这位年轻的大宗师倒也算客气,并没有强制缴获他身上的装备,除却烧马帮总堂的霹雳丸耗尽了之外,此刻秦十六的装备依旧很足。 一流高手过招,片刻的松懈都会引来致命的打击,但齐乣的主动退让却令秦十六有了宝贵的补充机会,可秦十六在此时吞服回春散就真的只是为了补充气血么? 反应过来的齐乣在今天的战斗中第一次有了情绪,堂堂暗钥阁阁主竟然被一个后生晚辈给戏弄了,而且还主动退让给予对方足够的回复时间! 携带着主人羞怒的剑意朝秦十六袭来,而秦十六却在此时再次做出了一个惊呆众人的动作,那就是甩手一挥,将手中的匕首往空中抛起。 齐乣又一次被惊到,持剑急踊向前的他再次看到秦十六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近乎不可查觉的笑意,不好的预感充斥着心头,这位暗钥阁的阁主再次退缩了。 匆忙收回自己的剑气,挺身后撤,齐乣的动作有了一丝的停顿,但就是这一丝的停顿让秦十六抓住了机会,只见秦十六双腿屈膝,蓄力,然后猛地一跃,右手紧拽着拳头,直冲齐乣的面门而来。 齐乣的再次出剑确实晚了,但也不至于被秦十六这样的胡乱出拳给击中,电光石火间,长剑及时横穿了少年的右手前臂,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流下,此时秦十六的拳头距离齐乣的面庞不过咫尺之间。 还没等齐乣松一口气,却见眼前的少年居然又笑了,而且这次笑的还很开心。心中狐疑的齐乣本想立即收回长剑,却不料少年在此刻突然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并朝自己狠狠吹了一口气。 随着少年拳中紧握着的迷魂散被吹入自己的眼中,齐乣只觉得双目一片刺痛。但他依旧勉力保持了双眼强睁,直到抽出自己那卡在秦十六臂骨中的长剑,身体顺利完成回撤的动作之后,他才轻轻闭了一下眼睛。 齐乣这一次的闭眼比正常的眨眼睛要长上一些,但也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当他感觉身前气流的变化,再次急速睁开双目之时,两只短箭恰好刚刚抵达自己的胸前...... 输了,心肺被刺穿的齐乣倒在地上,心中既有一丝悔意也有着点点的自嘲。 明明自己才是黑暗世界的王者,却偏偏因为余怀隐的一句“许你们单打独斗!”就真的光明磊落的和这小辈交手了。 却没想到,这看似冲动易怒的小辈,反倒先出了阴招,眼角瞥过依旧淡定自若喝着二手茶的余怀隐,心中骂了一句老匹夫,这位暗钥阁的阁主终于不甘的闭上了眼。 “既然打完了,那就上路吧!”不顾秦十六依旧流淌着鲜血的手臂,余怀隐开始牵起了马匹。 扯下一片袖衣简单自我包扎了下,秦十六也跟着上了马。 唯留余怀隐麾下的两名堂主依旧伫立在原地,看着齐乣倒地的尸身正被从地底伸出的两只青色双手徐徐拖走,脸上的愕然之色越来越浓...... 第十四章 暗钥阁 广袤无垠的原野上,两匹快马并侧齐奔,在他们前方约半里远处,另有一前一后两匹骏马,一个纤弱的少年文生和一个知命之龄的矍铄的老者分别驾驭着它们。 窥视着眼前衣襟染血的少年人,余怀隐的双眼微微眯起,心神都开始有些恍惚。虽然在齐乣死后,他表现的很淡然,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可实际上内心深处却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宗师级的剑术高手、暗钥阁的阁主、盛歆国的第一杀手,这三个名头拿出去,无论是哪一个都足以吓坏普通的江湖人士,比如自己身后那两个不成器的堂主,在得知面前之人便是齐乣的时候,脸都吓白了。 可是自己面前的这位年轻人,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反杀了齐乣这个与自己同级的宗师高手,这让余怀隐如何不惊? 余怀隐不仅惊讶与秦十六所表现出的实力,更诧异于他所展现的过人心术,从开始的暴怒到最终的以伤换命,秦十六这一战打下来,竟全是演技! 在杀手界的王者面前耍弄心机,每一步都把握的十分到位,甚至连在一旁观战的自己都被纳入了他的心术范围,使得自己的存在成为一种干扰,一种让齐乣不能手段尽出的干扰。 虽然余怀隐的眼力毒辣,但有一件事他猜错了,那就是秦十六初期的暴怒并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怒了! 右臂上的刺痛不断侵袭着少年脆弱的神经,在交手之时他可以不顾及那么多,毕竟每一刻都是生死之刻,但现在不断在马背上颠簸的他,却再也忍耐不住了。 他秦十六是不怕死,但是怕疼,特别是像现在这般连绵不断的疼! 在终于坚持到人烟附近之后,少年再也忍不住了,勒马回头道:“余帮主,秦某伤势严重,需到前面的镇上修养。” 正在出神的余怀隐看到少年转身,心中就是一慌,双拳握起向上,差点就做出了防御的手势。 在听清了少年的言语之后,才略微泄下了气势,拉住缰绳道:“以我们的马程,明日即可抵达望柳城,若是绕道别处,必会耽搁与王爷约定的时辰。” “余帮主,我可不是在问你!”秦十六面带笑意,无可置疑地说道。 老者双眼微眯,浑身虎气散发咆哮而下,与对面少年所发出的血煞之气正面相交。 噼啪,噼啪啦,噼啪啦噼啪! 一时之间,空气中竟响起了阵阵裂响。 两人之间的气势碰撞仅持续了一会,便不约而同的收了回去。 这回倒是余怀隐先开口了:“简单处理下即可,明日一早出发。” 在刚才的内气试探中,他已感觉出来,少年的血气几被耗尽,此刻的体力和内煞都十不存一。 原本他是可以强迫少年赶路的,毕竟只要把人活着带到萧家,自己也就完成使命了。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若是在此时逆了眼前少年的意,自己会有大祸临头。 难得的休整不仅让秦十六有了疗伤与喘息的机会,更是让一路跟随着自己帮主的余陆和刘宇峰两位马帮堂主松了一口气。 在昆丘的所见所闻对他们的刺激可不小,由于担心暗钥阁的手段,他们可是连一口水也不敢喝,生怕被对方下了毒,毕竟他们可不像自家帮主那般拥有可化解毒素的内气傍身。 出行时所携带的水壶早已空空如也,现在看来当初在昆丘茶铺错过的补给,倒是可以在前边的小镇中补上了,这初夏的闷热没水可不好受,跟班二人组心想着。 和路过的游民简单问了下路向,一行人开始朝着最近的镇子浩荡而去。 ...... 与即将得到调整的马帮一行不同,看着眼前齐乣的尸体,此刻暗钥阁的两位护法已经吵开了锅。 暗钥阁的存在时间很短,因为它本就是靠齐乣的名气和实力建起来的,阁中的一些普通杀手也大都不是他们的手下,只是到暗钥阁中来领任务而已,所以死了阁主的暗钥阁现在正面临着最大危机,那就是解散! 而对于是否原地分钱解散,暗钥阁中地位仅次于阁主齐乣的左护法杨景轩和右护法程子懿则有着完全相反的意见。 要说暗钥阁,就不得不提起它的创立者齐乣。 齐乣原本出生于富贵显荣的商贾豪族,可惜幼年遭逢不幸,被山贼歹匪掳走。当家人带着赎金上山救人的时候,却又偏逢山摇地动,绑匪和至亲均被山间滚落的泥石沙流掩埋,记不清回家道路的幼童,就这样成了山中的落魄孤野。 过了几年茹毛饮血的山林生活,幼童终于被一个上山采药的齐姓世医发现,由于是在山中被发现的,所以他被取名为齐乣,至此齐乣就成为了一个小小的药童,生活在医药世家之中。 齐乣的成名很早,因为在他十七岁的时候,他杀死了收养自己的齐姓世医,还灭了他齐家满门。这灭门惨案一下就使得齐乣成为了盛歆有名的通缉要犯。 至于齐乣为何杀死收养自己的恩人一家,江湖中一直众说纷纭,有人说那齐姓大夫经常虐打齐乣,也有人说齐乣幼时吃了狼血,体内野性难驯发狂杀人...... 不管齐乣灭门的原因是什么,总之他被官府通缉了好长时间,自己也销声匿迹了数年。等他再次公开露面的时候,已是三十四岁之龄,独自闯进芦南城的淮运帮,以一己之力屠杀包括帮主苏煜在内的帮众一百二十七人。 当浑身染血的齐乣走出淮运帮总舵之时,赶来的官府捕快和驻营兵士们却无一人敢靠近,因为他们发现,这走出的癫狂男子身上竟然隐隐放出了阵阵青光,这是大宗师特有的标志! 后来官府默默撤掉了齐乣的缉捕文书,而齐乣也很识趣,几乎不去招惹官宦人家,几年以后暗钥阁成立了。有着齐乣这位大宗师撑场面,各地闲散的刺客杀手们纷纷前来投靠。 暗钥阁接到的暗杀委托也开始越来越多,逐渐成为了盛歆国内的第一大杀手组织,对于三教九流之人更是来者不拒,江湖之中只要有钱谁都能杀,只需钱够多大宗师都可以为你出手...... 但现在齐乣死了,就相当于暗钥阁的招牌没了,这左右护法可镇不住阁中的那些职业杀手们。 “我觉得我们还是在消息走漏之前,赶紧回去把钱分了,要不那些刺客们闹腾起来,就没我们什么事了!”杨景轩满头大汗的说道。 虽说他是暗钥阁的左护法,但实际上他的功夫很差,在暗钥阁的主要任务也就是替齐乣管账而已。杀手们来暗钥阁接任务都要付出三成的报酬作为中介费,这么多年滚下来,可不是个小数目,杨景轩动心了。 “你疯了么!”右护法程子懿大吼道,“阁内常驻的刺客也有不少,若是阁主遇害的消息传出,库房中的钱又不见了,他们还不满世界追杀我们?” 这程子懿虽然顶着个右护法的名头,平日里也在暗钥阁内作威作福,但实际上他的功夫比杨景轩还不如。他平时主要负责照顾齐乣饮食起居和一些阁内的文书工作。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样什么好处也不拿就走?”杨景轩心有不舍,那可是百万两的银子和数十万两的黄金! “还有一个办法,”程子懿目光灼灼,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可以保住我们的银钱和地位!” 齐乣生前是个十分谨小慎微的人,左右护法其实是他专门选出来的管家和账房先生,作为随时都要跟在身边侍奉自己的随从,他当然不会选实力高的。 而现在,他的这两位心腹就站在他的尸体面前,当着他死不瞑目的面。 讨论着暗钥阁的新任阁主,杀死自己的凶手——秦十六的上任事宜...... 第十五章 与虎同眠 西寨镇上没有客栈,余怀隐一行便找了户农家,给予了稍许银钱,在农户家的柴屋中借住了下来。安全的水源,牢靠的木屋,都让一伙人安心了不少,秦十六也趁机请来了就近的赤脚大夫,帮自己进行了伤口的处理。 夜色渐浓,余陆和刘宇峰轮流守着夜,余怀隐背靠樯橹闭目养神,不知是否入眠,唯有精疲力尽的秦十六早已趴在角落里呼呼大睡。 咔叽!咔叽! 一只探头探脑的黄鼠狼悄悄地钻进屋内,这种农家常见的动物并没有引起守夜人余陆的注意,此刻的他早已昏昏欲睡,即便是睁开眼睛都已然拼尽了全力。 似有灵性一般,这只毛色发棕的黄皮子打量了一圈屋内的环境,特别在双目紧闭的余怀隐身上看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依次瞟了眼其他人,最终将目光锁定在留着口水打着呼噜的秦十六身上。 叽叽! 只见黄皮子一溜烟钻进了少年的怀里,轻轻舔着少年裸露在外的肌肤,想将少年舔醒。 一个时辰过去了,黄皮子的口水都流干了,但睡出猪叫声的少年还是没醒...... 叽......咔叽...... 黄皮子快不行了,在数里之外控制着黄皮子的青肤矮子也快不行了。待在一旁指挥的程子懿更是已经冒出了豆大般的汗珠,围着身前的矮个男子踱来踱去,心中好不焦虑。 “大奴,怎么还不醒?”这是程子懿的第几次发问,恐怕他自己也记不清楚,“再舔的用力些啊!” 名叫大奴的青肤男子并未开口,而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发出“哇哇哇”的声音,示意自己已经尽力了。 程子懿面上的焦躁之色越来越浓,在这样下去天可就要亮了,有余怀隐盯着,他们将再没机会接近秦十六。 “不管了,”程子懿决定豁出去,面色一沉,决然道:“咬他!” 听到耳边传来的命令,青肤男子的额上也冒出了汗珠,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几乎就在青肤男子点头的同一时间,秦十六怀里的黄皮子目露凶光,对着面前的人类张开了自己的小口,露出排排利齿,狠狠一咬! “怎么样了?”急躁的程子懿再次发问。 青肤男子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通过黄皮子的反馈所得来的消息,依旧令人绝望,因为那被咬了的少年还是没醒。 程子懿粗暴地挠着自己的头皮,和一个时辰之前那文质彬彬的书生样相比,现在这位披头散发的中年男性可一点也没有暗钥阁右护法的样子。 咬着少年的黄皮子还没有松口,因为它尝到了久违的滋润,口干舌燥近乎脱力的小兽此刻正贪婪地吮吸着徐徐流出的鲜血,好不乐乎。 身上有些痛,也有些痒,但血液流失的并不多,也就随它去了。 作为大宗师级别的高手,秦十六自然早早就醒来了,这胸前小兽舔了自己近乎一个时辰,他又怎会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只是在自己身旁的另一个大宗师余怀隐一整夜都在用微弱的气机锁定着自己,所以他根本就没办法妄动,显然这驱使黄皮子联系自己的人一点也不了解大宗师的恐怖之处。 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大宗师,其必备的特点就是拥有可以外放的内气。但这内气可不仅仅是用来增强攻击的,对余怀隐这般纵横武林数十载的老牌大宗师来说,内气的控制早已被他修炼到收发凭心,控制入微的地步。 此刻的余怀隐确实是在休息,但那也仅是浅眠而已,他释放出的那一丝微弱的虎气可一直都覆盖着自己身遭的十寸之内,只要自己的呼吸一有变动,脱离了睡眠的节奏,余怀隐也会跟着醒来! 为何秦十六敢惹齐乣这位盛歆第一杀手,却不敢惹余怀隐这位盛歆第一高手?其实原因倒也简单。 在与齐乣对决的初期,秦十六确实是短暂的失去了理智。因为秦长松的缘故,自己不得不颠沛流离,遭人追杀,甚至经历了无数次常人想都想不到的痛苦,想死也死不了! 要知道即便是一个平凡百姓,在遭遇枉死之时,心中也会涌出些许戾气。 反观秦十六,在一个月前他都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虚衔天师。但也同样是在这一个月内,他被杀了多少次?他自己也不说出来。可他心中的戾气却早已积满,时刻都会再次爆发...... 与齐乣的对决算是一种发泄,也算是一种磨砺,有的时候秦十六必须让自己成为一个癫狂的疯子,因为只有疯子才能在经历无数次的死亡后,依旧保持清醒,不会自暴自弃,不会沉沦。 但余怀隐不同,在秦十六第一次与余怀隐交手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余怀隐的不同。 在无数次的“死亡”经历中,除了那磅礴的血煞之气外,秦十六还得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杀人心术! 每一次被对手杀死,秦十六的心中都会产生异样的情绪。濒死之人的感受,将死之人的心痛,死而复生的喜悦,都是最能体现人性本质的东西,而不断往复着这些经历的秦十六,早已通透了人性的弱点。 所以他的每次战斗,几乎都是冲着对手的弱点而去,这也是他多次以弱胜强的原因。 可当他与余怀隐首次交锋之时,他赫然发现,眼前的老头竟然没有弱点! 秦十六与余怀隐的初次交手持续了有一个时辰之久,这是秦十六觉醒能力以来持续最久的一场战斗,为何战斗会持续这么久?为何秦十六会错过半个时辰的无伤复活点?就是因为他找不到余怀隐的心性弱点。 为了寻找余怀隐的弱点,秦十六只能不断出手,不断试探,但直到自己被“杀死”,他也没抓到对方哪怕的一丝一毫的破绽,没有破绽就意味着不可能以弱胜强,无论来多少次都是一样。 所以秦十六在面对余怀隐的时候,才不得不报出漓王的名号,保全自己。否则的话,他极有可能陷入与余怀隐战斗的无尽轮回之中,无法自拔,最终彻底癫狂。 因此,现在的秦十六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动...... 第十六章 无言的默契 地平线上渐渐泛出了点点白光,鸡鸣犬吠之声也陆续在村里人家中响起,距离天亮的时间已然不远了。 程子懿似乎已经认命,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没头没脑的晃来晃去,而是坐在一旁的枯草边上发着呆。青肤男子则早已唤回了自己的小宠物,与它一起蹲在地上等待新的指示。 叽叽咔! 黄皮子的叫声时而响起,似乎是在等待主人的夸奖。虽然这小兽并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但青肤男子还是掏出了一小片肉铺放进了它的嘴里。 咔叽咔叽! 得到了奖励的黄皮子有些兴奋,开始在附近乱窜了起来,还时不时地从发呆的程子懿腿下穿过,玩的不亦乐乎。 “咦?”被黄皮子惊扰的程子懿突然一惊,起手便将它抓了起来。 可能是担心右护法会对自己的宠物不利,蹲在一旁的青肤男子立马站了起来,嘴中发出“哇哇”的声响,似乎是在为小兽求情。 但程子懿依旧不为所动,只是紧紧盯着手中的黄皮子发着呆,一会之后又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放松了的程子懿不自觉的就松开了自己的手掌,受惊的黄皮子赶紧跑回了主人的身旁,或许是担心自己再次受到擒获,两只可怜的小眼睛十分警惕的盯着正在一旁傻笑的人类。 又过了好一会,直到程子懿自己把自己笑的都咳嗽了,这才徐徐停止了下来。可他的疯狂举动还没结束,只见他又发疯了似的扑在地上,拼命的扒着草堆和地上的木屑。 疯了? 虽然边上矮个子的青肤男子口不能言,但那鄙夷的小眼神早就将他心中的想法显露无疑。 “大奴,让黄皮子把这块木片带给秦十六,要快!”突然间,程子懿倏地站起身来,将一块刻有小字的木片交到了麾下的手中,厉声道。 名叫“大奴”的青肤男子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接了木片,又唤出小兽,与他沟通新的任务。 刚刚被程子懿惊吓到的黄皮子明显不愿意再次接纳任何占有对方气味的东西,所以一直不配合自己的主人。无奈的青肤男子只好再掏出了一小片肉铺,讨好自己的宠物,这才让它心不甘情不愿的上路了。 黄皮子依旧到的很及时,在将木片留在少年的胸前后,就转身离开了,走之前还恋恋不舍的看了下那才被自己咬出了血洞的白肤。 大约三四刻之后,初晨的太阳光就完全洒满了大地,这也正是黄鼠狼该回窝睡觉的时间。 打了个大哈欠,又翻了个身,秦十六睡眼惺忪的起来了,同一时间余怀隐的眼皮也动了一下。 “我去小解。”秦十六随口说了一句,转身出了屋门。 “哦哦......哦。”负责守下半夜的刘宇峰明显休息不足,但还是竭力开口应道。 瞥了一眼不成器的刘宇峰,余怀隐紧跟着秦十六出了屋子,按理说这秦十六离开大家的视线,应该是由守夜的刘宇峰跟上才是,而不是他亲自来。 待余怀隐来到外面,发现秦十六确实是在屋旁的柴堆边上小解,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余帮主,休息的可还好?”见余怀隐跟在身后,秦十六笑呵呵地问道。 没有搭理眼前的少年,余怀隐就那样站定身子盯着秦十六,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见余怀隐不搭理自己,秦十六摸了摸鼻子,自己“呵呵”笑了两声化解难堪,随后返回了屋内,等待大家一起分今天的干粮然后上路。 就在秦十六一行窝在屋子里吃干粮的时候,程子懿这边可是没闲着,在明白了秦十六暗示之后,他立马发挥了自己作为暗钥阁右护法的最大权限。 在齐乣的死讯传出之前,他的话还是有用的。 等他通过暗钥阁的渠道放出了巨额的赏金之后,散落在西寨镇附近方圆五十里范围内的所有三教九流、游侠散勇们全都朝着这个方向汇聚了过来。 程子懿发出的悬赏内容很简单:围杀马帮的余陆和刘宇峰,只要参与就给十两黄金,能伤到目标人物的,每人一百两黄金! 当然,他隐瞒了余怀隐这位马帮帮主也在现场的事实,想先把人聚起来再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等人来齐了他再抛出余怀隐的情报,而后将赏金翻倍,想必他们也不舍得离开。 自己又不是让他们杀余怀隐,只是让他们杀余怀隐的手下而已,站在远处放一箭也可能伤到目标,百两黄金瞬间到手,何乐而不为呢? 在盛歆国,暗钥阁的信誉那也是杠杠的,至少不会出现像马帮欺负秦十六那样的情况,毕竟像暗钥阁这样的杀手组织,只要失信一次,那以后可就没生意会来了。 简单吃了点东西后,余怀隐就再次催促着众人上路,他们已经晚了不少,可不能让漓王再担心了。 得到了休息和恢复的秦十六今天倒是很配合,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即使快速的马上运动再次让自己的伤口开裂,他也没有发出任何怨言,因为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人来帮他。 秦十六留给程子懿的暗示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血! 在程子懿看到黄皮子嘴边的血迹之时,他马上就明白过来了。让黄皮子咬人的是他,可他却不知道黄皮子咬人的轻重,毕竟他可没有像大奴那样与动物心灵相通的能力。 可现在既然连血都被咬了出来,那秦十六又怎么可能还不醒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秦十六与余怀隐在一起,始终处于一种无法回应他们信息的状态,长时间侍奉在齐乣身边的程子懿也是清楚的,大宗师拥有一定外人所不知道的奇异之能。 虽然秦十六并不知道联系自己的人是谁,但想必也不会是新的敌人,这是他的直觉,更是他的自信! 现在的他已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只要脱离了余怀隐,很难再有人可以留得住他,总不可能又跑出一个像齐乣那样要杀自己的大宗师吧? 有时候世间之事就是这么巧,程子懿的善意被顺利传达到了,而秦十六也愿意配合。其实木片上的刻字也很简单,只有四个:午时动手。 但秦十六看明白了,明白了很多,虽然从未谋面,但他与程子懿之间的默契已经建立了起来。这也是程子懿支开左护法杨景轩的原因之一,他想先一步和秦十六这位未来的阁主打好关系,至少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已经成功了一半。 西寨镇的马大娘正准备拾缀点干柴去做些饭食,好给自己那正在地里干货的男人送去,但奇怪的是今天的柴禾怎么也打不着,似乎受了潮,还有点骚味...... 由马帮帮主余怀隐亲自带领的马队正与西寨镇渐行渐远,他们的目的地望柳城距离他们只剩下八十余里的路途,只需快马加鞭即可在入夜时分赶到,当然了,是在没有意外的前提下。 第十七章 脱身 揽融融的日光正盛,和对方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秦十六的心中也泛起了点点涟漪,对于这手段奇异的神秘组织,他可是充满了期待。 同一时刻,就在秦十六前方不到四五里的山地上,右护法程子懿正应付着眼前的七嘴八舌,想要迅速和这些毫无纪律的三教九流们理清今天作战的要点。 “一群孬货,都给我闭嘴!”一夜没睡的程子懿用沙哑的嗓门嘶吼着,“余怀隐不过一个人,你们有什么好怕的,赏金翻倍,肯做的留,没胆的趁早滚!” “程护法,您发消息的时候可没提余怀隐啊,这不是拿我们大家伙开刷么?”一个不服气的光头大汉站了出来,一点也不惧程子懿吃人似的眼神。 “是啊......就是,”有人带头,剩下的散勇们也陆续发出了自己的意见。 “悬赏翻五倍!”程子懿再次吼道,没时间和这些低级的佣兵流氓们浪费口水了,他必须马上组织起行动,否则的话就会和秦十六擦肩而过。 果不其然,在程子懿的重金压迫下,大部分原先还在议论的人慢慢的就没了声音。 “参与的赏金也翻五倍么?”人群中又有人问道。 程子懿有些焦躁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最后的价钱了,不肯做的马上给我滚!” 参与就赚五十两,还是黄金,这可是在场的许多佣兵们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毕竟他们真的是很菜的一群人。 看着眼前慢慢平息下来的人群,程子懿知道自己的策略成功了,虽然耗费的成本比想象的还要大,但也没有办法,只能事后再和管钱的左护法杨景轩要经费了。 虽然走了一部分,但留下的依旧有七八十号人,可程子懿心里明白,走的那些人才是真有点本事的侠勇,剩余不过是想混点钱的杂碎,但现在的他显然没有挑剔的资格。 暗钥阁内的杀手们大都是黑暗圈中的精锐,身手敏捷,受过专业的训练,但人数稀少。所以程子懿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召集到他们。 原本这次出行,齐乣也就带来两个护法和两个青奴随行而已,所以程子懿也只能事急从权,临时花钱雇些下层武者来给自己卖命了,虽然这些人中的大部分可能都配不上武者这个称号。 ...... 午时已到,时不时的瞟一眼身后的余怀隐,秦十六也在想着应该如何配合对方来摆脱这个难缠的老头。但由于不知道接应自己的人会有什么举动,所以他自己暂时也没什么清晰的计划。 不知是感觉到了秦十六的目光,还是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常气氛,余怀隐的目光也开始变得深邃了起来,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身后的两人小心,而后便策马扬鞭,超过了秦十六跑在了前头。 对于余怀隐的动作,秦十六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对方可是个老江湖,自己这时候还是不要说话,免得路出马脚,尽管直到现在为止秦十六也没看出附近有什么异常。 马队继续行进了一小段距离后,异变突起! 数十支长箭从两旁的草丛中窜出,直冲马队后方的余陆和刘宇峰两位堂主而去。虽然这些箭的准头都不怎么样,但猝不及防的两人还是受了伤,刘宇峰甚至还被受了惊的马匹给甩了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草丛中人影闪动,不断有嘈吵的声音传出。 “哈哈,是我射中的,我要回去领赏了!” “你胡说,那明明是我的箭,箭上还有血。” “是我射中马的,那人的摔伤应该算我的......” 任务还没结束,就有人开始争功了,不少人还在草丛里打了起来。另外一些没有配备弓弩的散兵则提着手中的刀剑,朝着眼前的二人就冲了上去。 停顿下来的基本都是配备有远程武器的佣兵,既然目标的二人已经受伤,他们自然也就不需要再冒着生命危险冲过去生死搏杀,只需在私下“决个胜负”回去分钱就行了。 身后的骚动很快就引起了队伍前面两人的注意,余怀隐回头一看就发现自己的两个堂主正在被人围攻,围攻者穿着不同风格的衣服,有些人还内讧了,一看就是临时聚在一起的散勇佣兵。 经验老道的余怀隐似乎明白了什么,虽然很无奈,但他还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秦十六一眼,警告道:“别乱跑,大宗师在江湖上虽强,但在朝廷面前可就什么也不是了!” 说完这句话,这位盛歆国的第一高手就扔下秦十六,往回奔去解救自己那不成器的两个手下。刘宇峰倒也算了,余陆可是他的义子,以后马帮的接班人,可不能在这出事了。 几乎就在余怀隐回撤不到几个呼吸的时间,秦十六脚下的地面之上就乍然出现了一个青绿色的可怖人头。那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秦十六,嘴中发出“娃娃”的声音,伸手指示了一个方向后,就再次钻入地里消失了。 秦十六会意,立即朝着对方所指的方向策马狂奔了起来,至于余怀隐才警告过他的话语,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对余怀隐这样老牌的大宗师来说,身前身后的动静自然满不过他,尽管知道秦十六跑路了,但他却没有回头,因为自己的两个堂主都快被人砍死了。 当余怀隐赶到余陆身边的时候,他的身上已经挂了十几道彩,但依旧在勉力支撑着。他不仅要抵挡眼前的敌人,还要分心保护摔断腿的同伴刘宇峰,可谓是心力交瘁。 还好眼前的这些散兵们功夫都不咋样,有些人甚至只在自己的身上留了一道伤口后就疯疯癫癫的跑了,嘴里还吼着“发财了”什么的,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浩荡的虎气瞬间贯穿了几个来不及逃跑的杂兵,大宗师的到来马上就改变了战局! 并未追击那些四散逃跑的染血佣兵,余怀隐先查看了两个手下的伤势,在确认二人都无性命之忧后,才回头看了眼渐行渐远的秦十六,长叹了一口气,漓王交代的事他还是办砸了。 第十八章 新阁主 策马奔走了约半个时辰的时间,在一座小山包的背后,一座规格奢华的香檀马车出现在了秦十六的面前,车前站着一高一矮两名男子。 那高个男子自然就是此次行动的总策划,大名鼎鼎的暗钥阁右护法程子懿。至于那一身青肤的矮个子,则是齐乣在生前炼出来的药奴,拥有隔空沟通动物的能力,被称作青奴。 齐乣自幼被医师领养,自然深谙医药之术,虽然没用在正道上,但这青奴也算得上是一个了不起的杰作了。青奴共有两名,和程子懿在一起的这个名为大奴。 看着眼前这白面儒冠的高个文士,初步感觉了对方的实力不是大宗师后,秦十六也就直截了当的开口了:“说吧,为何帮我?” “噗通”一声,秦十六话音刚落,对面就跪下了。 纵使在来的时候秦十六就在心中设想了十余种的可能性,包括招揽、委托、结姻等,甚至连秦长松良心发现求原谅的可能都被他考虑进去了,可他万万没想到,眼前之人居然会对着自己下跪! 就算自己是个大宗师,也不至于让陌生人看到了就纳头便拜吧?秦十六虽然有些诧异,但他还是不动声色,想看看对方葫芦里买的到底是什么药。 自己都跪下了,可眼前之人竟然问都不问一句,看来也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尽管程子懿的后颈已经开始冒汗,但他还是决定就这样先与秦十六僵持着。 这书生跪了也就算了,居然还不说话?秦十六的心里更懵了,但长久在秦家遭受的不良待遇倒是让他养成了一个好习惯,那就是多听多看少说话,遇事先观察,不要轻举妄动。 见秦十六没有开口的意思,程子懿的心里那叫一个苦,大宗师都是变态么? 双方都一起沉默了这么长的时间,自己若是现在开口或是站起身来也不像那么回事,可能还会降低自己在未来阁主心中的地位,得不偿失,虽然心里一直都在胡思乱想,但表面上的程子懿依旧缄默着。 两边就这样相持了下去,至于相持了多久,程子懿是不记得了,因为最后他晕倒了。在这正午时分的炎炎夏日之中,跪在赤地之上的他......倒下了。 程子懿本就不是以功力见长,他最多算是个暗钥阁里的军师型角色,再加上前一日夜里没有休息,白天又要策划一场大型的刺杀行动,久未修行武艺的他早就精疲力竭了。 等他醒转过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当他徐徐睁开双眼之时,蓦然发现此刻的自己竟然躺在平日只有齐乣能够进入的专属车座之中,心中的惊骇可想而知,最关键的是这马车还在前行着。 拉开车帘,朝外看去,程子懿的心咯噔的一下,彻底慌了。完了,竟然让未来阁主为我驾车了...... 与发慌的程子懿不同,此刻的秦十六心情正好,吹这清凉的晚风,看着渐落的夕阳,一直被人管控的他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过这样自由的气息了。 “大人,万万不可啊!”程子懿惊慌失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秦十六回头看去,只见程子懿又做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举动,那就是从正在飞奔的马车内纵身扑了下去。 急忙拉住缰绳,止住了马匹,秦十六再次踏在了大地之上。瞅了眼由于惯性的原因还在打着滚的程子懿,他的心中冒出一个想法,眼前这人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滚了不知道有几圈,程子懿终于停了下来,而后颤颤巍巍的走向秦十六,再次纳头拜倒在地,只不过这一次他学乖了,率先开口说话了。 “小人死罪,请阁主责罚!”程子懿姿态摆得很低。 听了他的话,秦十六又摸不着头脑了,自己不叫阁主来着。 “你莫不是认错人了?”万一他们把自己错认了别人,阴差阳错的救下了自己,那就滑稽了,秦十六的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小人没有认错,大人就是我暗钥阁的新任阁主!”任由脸上被沙土磨破的血迹缓缓流淌,程子懿再次说道,他的头始终都没有抬起。 暗钥阁,一个很熟悉的名字。一个与秦十六大有关系的名字。因为就在昨天,他才刚刚宰了这暗钥阁的阁主齐乣。 “你可知我是谁?”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跪倒在地的中年书生,秦十六狐疑的问道。 “秦十六,盛歆天师,新晋的大宗师强者。”程子懿马上回答道,他知道现在的对话将直接决定他以后的地位。 “那你可知齐乣是怎么死的?”秦十六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许久没有遇到这般能令自己觉得有趣的事情了。 “齐阁主是被您所杀!”程子懿终于抬起了头,看着秦十六那邪魅的笑脸,他的心脏也开始跳个不停。 不等秦十六再次问话,程子懿马上接着说道:“齐阁主生前曾经交代过,谁能杀了他谁就是暗钥阁的下任阁主,所以小人才自作主张,接引您来此。” 事情变得有意思了,这暗钥阁的残部居然想让自己去接手这个烂摊子,一个破败的杀手聚集地而已,他秦十六可不想趟这趟浑水。 “不去!”秦十六的回答十分直接,面对程子懿这样的普通武者,他根本无需在意对方的感受。 秦十六的回答属于预料之中,但程子懿还有杀手锏没用,只见他嘴角微微翘起,昂首挺胸道:“暗钥阁现有常驻杀手三十六位,外围杀手七十九人,已是群龙无首,只等大人归来整顿。” 秦十六紧盯着程子懿,依旧不语。 没有在乎秦十六脸上的冷笑,虽然以重伤之躯直面大宗师的威压有些不好受,但程子懿还是压住了喉内那将要涌出的淤血,接着说道:“还有余钱......白银一百八十六万两,黄金五十七万两,全凭大人取用!” “什么?”秦十六轻呼了一声,面露惊色,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上钩了,程子懿的脸上终于再次浮现出了笑容,那一贯的自信之态也重新回到了书生白面之上,他再强调了一遍数字,开口道:“库中尚有白银一百八十六万两,黄金五十七万两,毫无虚报!” 秦十六感觉现在的自己有些晕乎乎的,在早先听说齐乣拿了秦家十万两黄金来杀自己的时候,他都奔溃了,因为秦家的一切本该属于他自己,但现在远超十万黄金的财富却摆在了自己的眼前。 虽然有可能是陷阱,但面对这样的诱惑,秦十六可抵御不了,他心动了! 只见秦十六倏地背过身去,身体微颤,仰天长叹了一声:“哎......” 见秦十六在感慨,程子懿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等待眼前这位正主发话。 “其实,我与齐乣阁主神交已久,奈何那日有些收不住手,错杀了一位挚友。”秦十六满脸愁容地说道,转过身来,眼角中好像还有泪滴被逼出,“这两日每每思及此事,我便胸口作痛!” “那是,那是。”八面玲珑的程子懿哪还不知要给对方找台阶下,他可就是靠自己的嘴上位的,“既然大人与老阁主是挚友,那就更不应辜负老阁主生前的遗愿!” 秦十六依旧面带忧容,用十分惆怅的口气问道:“你说的倒也在理,还不知阁下是?” “可担不起阁下二字,小人姓程名子懿,现添为暗钥阁右护法。”程子懿赶紧应道。 “齐兄生前最在意的就是这暗钥阁,他走之后,按理说我也该代为照拂一二。”捂着胸口的秦十六用自言自语的语气接着说道。 “还请大人移步暗钥阁,左护法早已安排好了交接事宜,就等大人您了。”好像生怕秦十六变卦一般,程子懿赶紧接下话茬。 不再回应跪着的书生,秦十六直接坐上马车,拉起了帘子。 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交给下面人去办就是了。秦十六一直生活在勋贵之家,这点道理还不至于不明白。 强忍着身体各处关节发出的剧痛,程子懿也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吃力的爬上了车橹之后,开始驾车朝着暗钥阁的据点驶去...... 第十九章 聒噪 一日之后,秦十六终于在程子懿的带领下来到了暗钥阁位于桐州城的据点,一个既偏僻又破败的大宅院。院外的牌匾上刻着歪歪扭扭的“齐府”二字,门柱上满是灰尘。 “程护法,你确定没带错路?”带着嫌弃的眼神,秦十六问道。 并没有急着回复新阁主,等推开了布满蛛网尘灰的大门,程子懿才慢慢开口道:“让大人见笑了,因为常来之人基本都是翻墙进去的,所以这门,嘿嘿嘿......” 大门被推开后,院内的风光瞬间一览无余,但其中陈设依旧令人失望。庭院内满地的枯叶杂草无人清理,主堂前的掩门甚至破损了一半,一眼望去毫无生机,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宅邸。 仿佛是想急着邀功一般,程子懿满脸媚笑,再次开口道:“大人,如何?这地方够大吧,当初也是我找的呢。” “秦某可不喜欢开玩笑!”忍住了抽人的冲动,秦十六冷声道。 感觉到了新阁主神色上的变化,程子懿心里又是一紧。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长久居于皇城脚下的少年宗师怕是还不了解江湖中的一些常识,立即开口解释了起来:“大人切勿动怒,且听小人解释。” “似我们这样不便公然显露于人的江湖组织,一般都是将据点建在地底之下,至于上面,只要够大够宽敞就行了。” 见秦十六的面色稍缓,程子懿继续补充道:“其实也就只有马帮、漕帮这类人数众人的大型组织会建立对外的堂口,毕竟人家都与上面勾结着呢,嘿嘿......” 秦十六算是听明白了,江湖之中见不得光的组织自然是要有见不得光的活法,于是漠然开口道:“带我下去看看。” 他现在只想看看这暗钥阁内的银钱是否真如程子懿所说的那般,若是对方敢骗他,他也不在乎血洗了这个没有宗师坐镇的地下势力。 松了口气的程子懿哪敢怠慢,只见他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厅堂之内,在地砖之上以特定的顺序来回跨步,不一会地面就弹出了一个槽口。 回头看了眼秦十六,见他没什么表示,程子懿也不敢再做解释,掏出兜里的一把木钥匙,径直往槽口内插去。 “咔嚓”一声,地底的机关被触动,地砖缓缓朝着两旁移动,露出一个可供单人通行的入口。 “大人,请!”程子懿弓腰伸手道。 秦十六走近前来,观望了一眼黑漆漆的洞口,似看不见尽头,淡然开口道:“你先下去!” 感觉到了新阁主对自己的不信任,程子懿有些失落,自己落下了一身的伤就是为了能先博个好感,但现在看来成效甚微啊。 尴尬的笑了两声之后,程子懿还是配合的走下了通道。 见程子懿在前开路,秦十六也跟着跃了下去,稍许之后,地面再次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地砖又自动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一阵微风吹拂过,地面上的灰尘重新被覆盖,人迹已被再次掩埋。 地洞并不长,但有些曲折,在绕过五个小弯之后,秦十六终于依稀看到了些许光亮,和地表的萧条完全不同,这别有洞天的地下世界中,充斥着奢靡之气。 正前方的玉砌桌台上摆满了醇酒,小巧玲珑的名贵器皿随意地散落桌上,黄灿灿的金榜置于桌后,更多古色古香的饰品文玩则是被任性的遗落在了四周的角落里。 这还仅是入眼所见的第一个房间,室内的另有两个暗门,不知通向何方。抑制住心中的冲动,秦十六故作沉稳道:“带我去库房看看。” 还不等程子懿回话,一个刺耳尖锐的声音赫然响起:“哟,才刚到没一会,就想着点钱了?” 开口发话之人名为天魁,是暗钥阁的常驻杀手,实力仅次于齐乣。 虽然自己的话被打断,但程子懿在这个时候反倒是不敢说话了,夹在天魁与秦十六的中间,他也是难受的很。 程子懿在暗钥阁内虽有右护法的身份,大多杀手都要听他号令,但偏偏有几个人却是例外,那就是在三十六天罡中排名前几位的常驻杀手! 暗钥阁的杀手里头分为两个类别,其中常驻杀手三十六人,外围杀手七十九人。 其中这常驻杀手中的三十六人都是被齐乣承认的精英级人物,有资格进入这据点之中,而其余的外围杀手,也就只能待在外头,接一些常驻杀手们看不上的任务了。 常驻的杀手们以三十六天罡星命名,方才开口这这一位便是三十六天罡中排名第一的天魁,也是常驻杀手中最强的一个存在。 天魁的边上还坐了几人,程子懿定睛一看,发现天罡、天机、天雄等人都在,而这几个又恰恰是三十六天罡中排名靠前的几位,都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见程子懿与秦十六都不开口,排名第三的天机也应声道:“说什么齐乣要传位给外人,这我们可没听说过,右护法,好好解释下吧?” 冷汗不断地从程子懿额上滴落,在秦十六不发声的情况下,他是不敢说话的,眼前这几位常驻杀手也是他惹不起的主,进退两难的他只能傻傻站在原地。 “呵呵。” “哪来的软脚虾,也往我们暗钥阁带?” 不一会,其余几位常驻杀手也加入了嘲讽的行列之中,让一个外来人当自己的老大,他们是绝对不服的,更何况他们从一开始就没听说过“谁杀了齐乣谁就能当阁主”这样的事。 “软脚虾是在说你还是在说我?”一直保持着沉思状态的秦十六终于发声了,他在一进房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桌前坐着的六人都带着面具,没有宗师级的武者,所以很自然的被他给无视了。 “啊?”面对这个有些没头没脑的问题,程子懿愣了愣,而后尴尬的回答道,“是......是说我,说我,嘿嘿!” “这样啊,”秦十六看着程子懿开心地笑了,道:“我知道齐乣为什么让你做右护法了。” 随着秦十六的话音刚落,从未有过的危机感瞬间涌上了天魁的心头,可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一股巨大的血煞之气淹没,眨眼间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已经落地。 “因为你很弱。”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秦十六接着说道。 作为最近距离接触秦十六血煞的人,程子懿早就被震倒在了地上,虽然没有晕过去,但心神已然收到了极大的冲击,估计没个一时半会是缓不过劲来的。 转过身去,看向依旧活着的几个常驻杀手,秦十六再次开口:“刚才都谁跟着起哄了?” 全场寂静......没有人回复他的话语。 杀鸡儆猴的效果已经达到了,眼前这位年轻的大宗师不可能会再动手杀人,自己可是暗钥阁的精锐。 剩余的几个天罡级杀手几乎都是这样想的,杀人他们见多了,内气也不是什么新奇的玩意,秦十六的血煞能吓到靠嘴讨生活的程子懿,却吓不到刀口舔血的他们。 “既然没人搭理我,”秦十六环视了一周,一股森然之气再次从他身上涌出,“那就是都算从犯,一起死吧!” 血煞再次席卷了整个房间...... 当这位少年宗师终于收回周身的内气之时,地板上多出的几颗人头却还在无力的摇滚着,那些死不瞑目的脸上满是恐惧和不可置信的神色。 “太聒噪了。”秦十六捏了捏左耳,再次看向了程子懿,眼中闪着寒光道,“库房呢?” “啊......啊啊.......在!”受惊过度的程子懿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艰难的从喉咙中挤出了一丝声音,“这......这就......去。” 跟着眼前慢吞吞的带路人,秦十六进入了下一个房间。 第二十章 重逢 这几日发生的事态有些多,所以程子懿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幻觉。直到扑面而来的尸臭味,将他的鼻腔刺激到出血的地步,程子懿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长着蛆虫的腐烂尸体确是自己曾经的同僚——左护法杨景轩。 “怎么会这样......” “我只是让你回来先稳住局面,怎么就死了呢......” 第二间屋子的气味委实有些难以忍受,绕过了自言自语的程子懿,秦十六直接崩开了第二个房间后的小门,冲着第三个房间走去。在那,他终于见到了自己一直想见的东西——黄金白银! 眼前的木箱似有几千个,全都装满了白银和黄金,但装黄金的箱子明显被人撬开了许多,不用想也知道,里面的金子被人动了。 “右护法!”有些不爽的秦十六立即将还在发愣的程子懿喊了过来,他可不管地上死的是谁。 “大......大人,有何吩咐?”程子懿有些疲惫,但还是铆足了劲来应付眼前之人。 “这些箱子?”秦十六指了指地上那些零星被撬坏了的木箱,语气不善的问道。 程子懿环视了一圈,才缓缓说道:“库房的钥匙一共两把,齐乣自己手中一把,左护法手中一把,可左护法已经死了......” 说到杨景轩的死,程子懿的神情变得有些落寞。原本他们商量好的计划就是自己负责接应秦十六来暗钥阁,杨景轩则是先回去稳住那些无法无天的天罡杀手们。 可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杨景轩并没能稳住局面,自己死了不说,库房中的银钱也没看护好。一直靠着齐乣狐假虎威的二人,在失去了齐乣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的弱小。 自己的钱被人动了,而且还是最贵重的黄金,秦十六的心里有些不忿,体内积攒的戾气似乎又有些不受控制。 “是谁干的?”秦十六质问道。 “还能是谁,就是方才对大人出言不逊的那几人。”程子懿答道。 这排名靠前的天罡杀手都聚在了地下,能对库房动手脚的人还能有谁,杀了杨景轩的应该也是他们几个。 感受到秦十六身边越来越浓的肃杀之气,程子懿有些迟疑,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刚才大人您没留活口,这遗失的黄金怕是找不回来了,不过......” 话还没说完,程子懿就被扑面而来的血色气浪卷到了墙上,骨头与石墙的撞击发出了一声巨响。 “喀嚓!” 本就只剩半条命程子懿感觉自己的胸骨已经出现了开裂,艰难的睁开双眼,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猩红恶魔,程子懿努力的止住咳嗽。 他知道,接下来的话若是不能让眼前人满意,自己今天必然要交代在这里,就如同那正被老鼠啃咬着的左护法杨景轩一样。 “咳咳......咳......咳!” “大......大人,此地......此地甚为偏僻,不过两日的时间,他们带不走多少,不过千余两罢了。” 为了能完整地说完后半句话,程子懿强忍着喉中的腥血,好不容易才憋出了完整的解释。 见双目泛血的秦十六没有停下的意思,程子懿吊起最后一口气,竭力开口道:“就......就算少了这些许,也还剩下......黄......黄金五十六万两有余!” 听到具体的数字后,秦十六果然止住了步伐,眼中的红光不断闪烁,似乎是在挣扎着什么。 沉吟了半晌,秦十六终于抑制住了出手的冲动,再次认真打量了一眼这满屋的金山银山后,缓缓开口道:“清点具体数目需要多久?” 得救了!经历了九死一生的程子懿犹如回光返照的老人一般,用毫不结巴的语气郎声道:“十日之内,必把详账呈到大人面前!” 没办法,自己受了重伤,管账的左护法又死了。虽然大部分的箱子没有变动,自己只需清点被撬开的箱子,但这诺大的库房账目,也不是一时半会能算得清的。 “先带我出去。”没有理会程子懿的伤势,秦十六想先去外面透透气,这地下多少还是有些潮闷,令人不快。 “是......是的,大人!”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程子懿终于站了起来,一路上哆嗦着双腿,带着秦十六走出了这地下据点。 正所谓狡兔三窟,这暗钥阁的入口虽在破落的宅院之内,可这唯一的出口却是在一里远外的山脚小庙之中。当然了,这寺庙同样也是一个无人问津的破败屋宇。 与一路走来都充满好奇的秦十六不同,强忍着浑身的剧痛,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骨头摩擦声的程子懿,在沿途的时间里甚至几度怀疑自己会不会直接昏死在这过道之中。 并未理会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程子懿,秦十六案首阔步离开了小庙。心情舒缓的他,正准备前去领略领略这桐州城的水土风光。 “我去城内逛上几日,若有宵小来犯,再来找我!”这是程子懿在昏迷前收到的最后一条命令,至于去哪找他,秦十六并未交代,因为这是他程护法该考虑的事。 次日正午,昏迷了一天的程子懿才悠悠醒转过来,摸了摸自己那昏昏沉沉的大脑袋,这位齐乣麾下的大管家倒是没急着起身,而是先理顺接下来的做事思路。 “还有九日,就要把具体的细账交给秦十六。” “左护法死了,天罡杀手也死了几个,唔......” “看来要从外围杀手中提拔几个进入天罡了,这样也好,新人比较听话。” “不过......我首先要做的,”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和颈椎,程子懿终于站了起来,“还是先给自己找个大夫。” 与兢兢业业的右护法程子懿不同,暗钥阁的便宜阁主秦十六此刻正在桐州城内尽情放松着,虽然带着头罩有些不便,但他还是很心满意足的将这江南水乡逛了个遍。 可惜好景不长,当秦十六在这繁华的桐州街上看到那一抹熟悉的倩影之时,他就知道,自己在此的闲暇时光已经彻底结束了。 “秦十六,你给我站住!” “跑什么跑?把我的荷包还来。” “你挑头罩的眼光还是那么差劲。” 风景俊秀的桐州城内,一位青春可人的丽质少女,正带着一群侍卫追赶着一个头戴黑帽的纤弱少年...... 第二十一章 桐湘楼 在整个漓王势力范围内,只有两个人是秦十六不敢惹的,一个是马帮帮主余怀隐,因为他打不过;另一个则是漓王的独女小郡主萧暮雪,因为他不敢打。 “啪!” “郡主,” “啪!” “你别打了,” “啪!” “你的手都肿了......” 桐州城最好的酒楼,桐湘楼二楼的包厢内,一位看上去纤尘不染的的华裳少女正在对一个瘦弱的灰衣少年“施暴”,但奇怪的是少女的玉手都被反震的生疼了,可少年的面上依旧毫无变色。 “啪!”小郡主竭尽全力的挥出她右手的最后一巴掌,而后终于开口了,“你这面皮是有多厚?” 原本以秦十六的脚程,萧暮雪和她的侍卫们是绝对不可能追上自己的。可当他越跑越远,即将消失之时,身后却又传来了女孩莺啼般的呜咽声,于是他只能放慢了脚步,主动被擒...... 可现在他眼前的彪悍少女又哪里有一点要抽泣的样子?秦十六从被甩第一个巴掌的时候,就开始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听力出现了问题。 看到少女将右手缩回,开始摩挲自己的衣摆缓解痛楚,秦十六这才开口道:“郡主,我现在有钱了,当初和你借的,现在加倍还给你,可好?” “啪!” 少女的右手确实打疼了,所以她揉了揉右手,开始用左手抽打少年的另一边脸。秦十六只能再次闭上了嘴,虽然小郡主的力道破不了他那大宗师级的面皮,但咬到舌头可就不好了。 听着包厢内的阵阵拍打声,包厢外的侍卫们可是被吓得不轻,生怕里边这个宗师级少年拍案而起,血卷酒楼。但郡主的命令他们倒也不敢违抗,只能默默等在外头,侧耳倾听,冷汗直流。 一刻之后,左右开弓的小郡主早已双手通红,两只玲珑玉手不断地在霓裳裙摆之间来回摩挲,还时不时地抬到自己嘴间轻呼一口气,用以缓解掌心传来的阵痛。 “郡主?”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发现并没有等来新的掌掴,少年这才继续开口道:“可以吃饭了吧?” 秦十六确实有些饿了,原本担心自己行踪暴露的他,还一直都只在城内的名吃小摊上吃点美味特产,虽然这样也别有一份风味,但来不了酒楼吃大菜也是他的一种遗憾。 现在可好,既然都被“抓个正着”了,就不用再带着头罩,也无需顾忌一个人吃饭的尴尬,秦十六倒是可以安心体验这桐州城内的名菜佳肴了。 “那我让店家上菜了?”见郡主没有回应,秦十六再次试探性的问了下。 或许是打累了有些饿,萧暮雪对秦十六的提议也有点心动,臻首轻抬:“嗯......” 得到了少女首肯的秦十六心情大好,终于能吃到这桐州城的名菜了! 要知道他在离开萧家的这段日子里,不是喝着带沙的清茶就是吃着黏土的干粮,这让从小就娇生惯养的秦十六如何能忍啊! 推开厢房的小门,面带和蔼的微笑,秦十六用轻柔的声音对门外站定的其中一个侍卫说道:“去把店......” 可话未说完,他就被包厢外侍卫的异常举动给打断了。 当发现厢房的门被从内打开之时,外边的侍卫们早就手按刀柄,蓄势待发了。当少年的脸露出的那一刻,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小侍卫直接就抽出了佩刀,发出一阵轻吟。 虽然拔刀的姿势很帅气,但他那颤颤巍巍的双腿却彻底破坏这潇洒的持刀之姿。边上的侍卫倒是没这么大的反应,但随身的佩刀也都被隐约抽出了半截,随时可以出手! 外边的动静让少年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戾气又自动冒出了?自己的眼中现在是泛血的状态? 贴近眼前出鞘的长刀,秦十六就这样把头凑了过去,想要借助刀身上的倒影看清自己眼中的颜色,却不曾想到他的这个举动直接就将眼前的小侍卫给吓晕了过去。 与秦十六对视的这位小侍卫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头部与地板的撞击声里夹着十数把长刀的出鞘之音。“我已经死了!”这是小侍卫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外边的巨大动静自然也引起了小郡主的注意,于是萧暮雪就这样压着秦十六的身子,伸出了自己娇小的脑袋,歪着头询问道:“怎么了?......点菜啊?” 秦十六没人理睬也就算了,出人意料的是,郡主的问话这次竟然也没能得到答复。 过了半晌之后,才有一个略微年长的侍卫缓过神来:“好......好的,郡......郡主。”而后便丢下了手中刀,拼命地跑下了楼去,过重的脚步与地板发出了令人不适的噪音,引得附近厢房内食客的纷纷蹙眉。 既然有人去叫店家了,秦十六和萧暮雪自然也就伸回了自己的脑袋,虽然他们到现在都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又过了一小会,才有一个跑堂小哥壮着胆子穿过郡主包厢外的闪闪刀光,来到了秦十六的面前。至于那个下楼叫人的年长侍卫,则是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或许他觉得自己应该珍惜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这条命吧...... “松江鳜鱼、碧落虾仁、大船细鸭、八宝豆腐鸡、桐湖蟹羹、时鲜海蚌......”紧盯着眼前的跑堂小哥,秦十六竭尽全力的回忆着桐州的名菜,等说的差不多的时候,才回过头去,“郡主,还要加点别的么?” “听说桐湘楼的冰糖莲子羹不错,也叫一份吧。”或许是被秦十六说的菜名激起了食欲,萧暮雪这回也是挺配合,不再和对方抬杠了。 萧暮雪点的是一份素菜,秦十六有些不喜欢,但他也没胆子违逆眼前的小郡主。点完了菜,两人再度开聊了起来,当然了,这次的话题可就没那么沉闷了。 “郡主,我最近赚了好多钱,堆得有小山那么高!”秦十六的嘴角泛起了贼笑,心中回想起了那暗钥阁地下的黄金白银,乐开了花。 “我的荷包呢?”没有理会一脸贱笑的秦十六,萧暮雪开门见山道,那可是母亲留给她的为数不多的念想了。 “自然随身携带着,”说着秦十六便从衣内套出了一个小包,双手递给了萧暮雪,包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现在物归原主了,嘿嘿。” 不过就在递出荷包的同一时间,秦十六又想起了一件事来。虽然他现在坐拥百万两的黄金白银,但那些钱都还在地底下,这荷包中的些许碎银就是自己此刻的全部身家了。 递出荷包的双手开始了犹豫,正欲收回之时,却被对面的郡主一把起身抢了过去。秦十六有些尴尬,挠了挠头再次开口道:“那个,郡主,这顿饭能不能你先请,过几天我......” “啪!” 又是一个干脆的巴掌声,既打在了秦十六的脸上,也打在了门外那些战战惶惶的侍卫心上...... 第二十二章 惊变 “郡主为何在这桐州城中?”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快朵颐的秦十六抹了抹嘴,心满意足的问道。 抬头瞥了一眼没吃相的秦十六,放下手中的清茶,萧暮雪这才慢慢开口道:“父王让我来桐州暂居。” “这是为何?”秦十六有些不解,心想着这两父女难道闹翻了不成。 可萧暮雪接下来的这句话立马就排解了他心中的疑惑,只见小郡主朱唇轻启,回答道:“太子出现了。” 听到句话,秦十六有些发愣。按照漓王曾经和他交代的情报,这太子不是应该要到明年才出现么,现在还是盛夏时节,太子的出现竟然比漓王预期的提早了大半个年头? 从秦十六的脸上看穿了他心中的讶异,小郡主再次解释道:“时间出现了偏差,大家的计划都被打乱了,父王担心我的安危,所以才......” 说着说着,萧暮雪脸上的落寞之色越来越浓,声音也越来越小。秦十六的头又有点大了,因为他感觉自己对面的这位小姑娘又要哭了。 少年急忙岔开话题:“桐州也挺好的不是,看这青山绿水花红柳绿的,东西还好吃。” 听到关于风景和吃食的话题,萧暮雪的情绪也平稳了一些。但秦十六的下一句话,却又再次引爆了她的泪点。 “哦,对了,还有那修士居住的御霄山,也离此地很近。有空一定要去见识见识,是吧,郡主!” 原本眉头渐舒的小郡主,在听到“御霄山”这三个字的时候,情绪再次跌落到了谷底。只见她眼帘微垂,素齿悄然露出轻咬着嘴唇,努力克制着眼睛里越积越多的泪花,不让它们落下。 但伤心事就是这样,越是不愿去想就越是会触人心弦。少女的第一滴泪终究还是落下了,只不过和郡主的眼泪一同出现在小包厢之中的还有一支凌厉的凤羽箭。 “嗖——” 这支箭的目标正是秦十六,但很显然射箭之人对目标的情报并没有掌握好。仅用一只普通的羽箭,就想取走大宗师的性命,这也太异想天开了点。 不过此刻的秦十六倒是打从心底里感谢这支突如其来的羽箭,因为自己眼前的小郡主已经不哭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盯着他手中的长箭,丽质天成的小脸上满是震惊和错愕之色。 “这......这是,”可爱的小脑袋转来转去,一会看着刚被利箭捅破的木窗,一会又扭过头来看看秦十六手中的长箭,萧暮雪变得有些结巴,“这是.....是啥?” 还不及秦十六张口,阵阵马鸣和金铁相交之音就打破了桐湘楼的平静,秦十六将头挤出正好被捅破的窗户向外看去,又是几支长箭朝他飞来,轻而易举的避开了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所在的酒楼竟然已经被包围了。 就在秦十六缩回脑袋的同时,郡主的侍卫也急忙拉开了厢门,开门者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郡主,我们被城守军包围了。” “啊......啊啊......什么军?”萧暮雪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桐州城的守军。”擦了下额上的汗涔,侍卫这次倒是干净俐落的回答了。 待在一旁感到有些好笑的秦十六也主动开口了:“郡主,咱们这是被城守的军队给围了,看这阵势应该还是冲着你来的。” 确认过楼下的军队数量,也就百余号人,用来围困大宗师还真是有点不够看,所以秦十六断定他们是冲着萧暮雪来的,而且应该还和盛歆的局势有关。 果不其然,就在萧暮雪还在晃神的时候,窗外传来了一道铿锵有力的雄浑之声:“末将方忻,奉城主之令带郡主回府,还请郡主配合!” 要带萧暮雪回去就带啊,为什么要一直射我?秦十六心里有些纳闷,当他折断第三支从对面楼上飞过来的羽箭之后,心里也嘀咕了起来,要射就射侍卫,射我干什么? 与秦十六此刻那漫不经心的郁闷感不同,萧暮雪的随身侍卫们几乎个个都炸毛了。 他们与郡主虽然暂居桐州城,但却并不是借住在城主府,而是居住在萧家购置的一块宅邸之中,这桐州守将现在带兵前来要人,其中的意图可想而知。 饶是萧暮雪再怎么不谙世事,此刻倒也从侍卫慌乱的眼神和对方的喊话之中明白了过来,对方这是要挟持自己,说不定还要拿她去威胁父王! “郡主?”领头的侍卫再次发问,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为了护主,他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毕竟是皇族的后裔,虽然平日里的萧暮雪看上去有些娇弱无谋,但在此危难时刻倒也很快恢复了过来,只见她转向着自己的侍卫长,一脸认真的说道:“你们只管伪装成平民逃命,不用管我!” “郡主......”萧暮雪的话让包厢外的一众侍卫都湿润的眼眶,他们不但不准备离开,反倒还鼓起勇气做好了舍身成仁的觉悟。 可萧暮雪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侍卫们改变了注意,只见她转回身去,越过饭桌,一手抓住了秦十六的衣领,明眸中显出一丝狡黠,用不容置疑的态度说道:“愣住干什么?快带着我突围啊!” “哈......你说啥?”手中的断箭瞬间落地,秦十六与萧暮雪这对冤家开始了大眼瞪小眼的游戏...... 秦十六的存在瞬间令侍卫们放下心来,虽然在前一会功夫的时间里他们还担心眼前的少年会暴起杀人,可过了没多久这传说中的嗜血少年又成了他们心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人有时就是这么奇怪,当面临绝望的逆境之时,总会把希望寄托在一切拥有力量的事物之上。 眼巴巴的看着萧暮雪的侍卫一个个闯进了附近的包厢,卸下自己的护甲,抢夺食客的衣物。而自己却被一个娇小的少女骑在了身上,撕扯着衣领,耳中还不断传来各种训斥和警告,秦十六的心中有些绝望。 “喂,秦十六你可别忘了,当初在天盛城是谁救了你的命?” “羔羊也知跪乳之恩,你的?你有么?莫非你连畜生都不如?” “你还偷了我的荷包,花了我的钱!” “你说话啊,看着我,别扭头......” 第二十三章 闲庭信步 自己已然给予了足够的时间,但萧郡主还是没有露面的打算,看来只能来硬的了。城守军的统领方忻有些郁闷,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参合到这种皇族内斗的事件中来。 但介于自身的职责,他还是对自己的副官下令道:“去把郡主带出来,反抗者就地格杀!” 令他意外的是,自己身旁这位名叫林奎的副官并未马上执行命令,而是面露难色,道:“将军,郡主身旁有高手在,从边楼上弓箭手的反馈来看,对方单手接住了我们数支凤羽箭......” “哼!多高的高手,还能灭了我们一百多号人不成?”对副官的话有些嗤之以鼻,方忻嗓门大开道,“把人给我带出来!” 看到主将有些急躁,林奎只能强压下了心中的困惑,开始指挥士兵作战,他知道战场之上最忌讳的就是不从将令。 一队队的轻甲兵士开始踏入酒楼,胆颤心惊的掌柜连头都不敢冒,只是躲在账台底下,生怕自己被突如其来的乱箭射死。 楼下的客人们也纷纷低着头蹲在地上,大汗都不敢出,静静地等待事件结束。 由于楼道比较狭窄,所以城守军仅以一个什队为先锋,上楼查看情况。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士兵的脚步声到二楼后就消失了,非常奇怪的消失了,甚至没有任何波折的忽地就消失了! 呼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林副官倒也不迟疑,又调了一个什队到身前交代道:“你们分开上去,每个人之间相隔一点的距离,不要一窝蜂冲进去。” 虽然二楼诡异的情景让第二队的什长有些发慌,但违抗军令的后果同样可怕,他只能硬着头皮带队上了。只是脑中不断幻想着立功后的美好生活,用以安慰自己怦怦直跳的小心脏。 第二队兵士的脚步声持续了比较久,但他们还是“消失”了。侧耳倾听的林副官发现,第二队的兵士是在进入二楼一段距离后才“消失”的,与第一队一进入二楼就“消失”的情况不同。 看来郡主的护卫们都不是一般人,不是配合默契的骁勇之辈,就是善于用毒与暗器的奇异之士,也只有这两种可能性才会出现让自己这边进去的士兵同时“消失”的情况。 这位名叫林奎的副官恐怕怎么也想没到,这二楼之上既没有什么配合默契的侍卫,也无任何奇人异士,有的只是一个少年宗师罢了...... 当看到自己的长官回头向自己望来之时,第三队的什长差点就尿了。不过他的运气比较好,从林奎嘴里发出的命令是这样的:“向将军报告我们的情况,我建议再调配一个营的兵力过来,速去!” 如蒙大赦的三队什长早已汗下如流,急忙跑出了这诡异的酒楼,向自己的将军奔去。 “一介女流罢了,有多少强手肯侍奉在她身侧?命令林奎带队发起突击,速战速决!”对副官的效率十分不满,方忻再次下令催促道。 接到主将的新令后,林奎虽心感无奈,却也只有奉令而上了...... 与此同时,桐湘楼的二楼之上,秦十六正坐在距离楼道最近的厢房门边上,饶有兴致的数着眼前倒下的士兵人头数。 小郡主萧暮雪则是在一旁小声嘱咐着已经换装了的侍卫们:“一会你们趁乱逃跑,不要聚在一块,分批回到天盛,将我的情况汇报给父王!” “是!”侍卫们一个个神情凝重,因为他们的女主人已经决定了要以身做饵,掩护他们离开。 “大家都小心点,我们天盛再见!”倾城绝世的面庞上露出了一缕凄美的微笑,萧暮雪慢慢背过身去。 “郡主......”侍卫们大受震动,那个才被秦十六吓晕的小侍卫甚至都带着哭腔。 “去吧!”萧暮雪下了最后一个命令,听见身后传来的呜咽声,俏脸上的笑容变成了微微的得意。 并未妨碍身边的小郡主在侍卫面前展示自己的御下心术,秦十六只是无趣的打着哈欠,等侍卫们都退散到各个包厢之后,才缓缓开口道:“郡主,可以走了不?” “嗯,走吧!”萧暮雪欣愉应道,哪还有一点凄婉决然的样子。 得到了少女的回应,秦十六终于站起了身来,做了几个松筋骨的动作之后,就大大咧咧的朝着楼道走了下去。 林奎这次带上了酒楼内所有的兵士,打算会一会这萧郡主身边的奇人异士们,可就在他即将踏上楼梯的那一刻,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出现了。 一个纤弱的灰衣少年,就这么一步步朝着他走来,身上隐隐发出红光。而在自己身前开路的那些兵士们,在与少年对视之后,一个个的都毫无预兆的倒在了楼梯上。 虽然想转身逃跑,但少年那猩红的双目却紧紧吸引着自己的注意力,即使少年还没看向自己,但林奎却已经挪不开步子了。 在秦十六眼里,无论面前是穿着兵士衣服的普通小卒还是穿着盔甲的将校,对他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差别,盯一眼对方,放出微弱的血煞让其晕倒,他要做的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况且在林奎倒下的那一瞬间,他眼中的惊骇之色并不比其余的士兵强上多少。所以虽然秦十六的形象会在这位林副官的心里存在一辈子,但秦十六本人却早已在看向下一个兵士的时候把他给忘了。 “真是麻烦,还不能杀人!”在清空酒楼一层内的士兵之后,秦十六一边踱步向外走去,一边呐呐自语道,“有女人在旁边就是麻烦。” 这倒不是萧暮雪要求他不下死手,而是秦十六自己觉得让小郡主见血不太好,至于为什么不太好,他也说不上来。 酒楼之外尚有大几十号的兵士围着,为首的将领骑着高头大马很是显眼,秦十六觉得应该要擒贼先擒王。虽然他现在对煞气的控制已经很熟悉了,但这内气也不是用之不竭的,谁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增援呢? “来者何人?速速止步!”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血意少年,方忻的心中大骇! 虽然由于桐湘楼的堂门遮挡,他看不见里边的情况,但这楼内可也是被自己的军士给围了的,眼前的少年是如何走出来的?偏偏里面的士兵们还都没动静? 没有理会方忻心中的骇然,秦十六就这样信步走上前去,周身的血色不断变浓。 “攻击!”看着少年越来越近,慌乱的方忻直接下令道。 不等前排的步卒做出反应,后方的弓箭手就已经箭在弦上,蓄满了力道,齐齐向着眼前的少年人射去。 射来的箭有点多,少年也不敢托大,大宗师再强也是肉体凡胎。这次的秦十六不再进行单手接箭的表演了,而是抽出了腰间的匕首,格挡着不断袭来的箭支。 “站......站住,你......你可知......我......我是何人!”看着眼前犹如鬼魅一般闲庭信步到自己身前的少年,方忻彻底慌了,此刻的他十分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听林奎的建议派遣援兵。 这眼前的血色恶魔又怎会是区区百余号人就能拿得下的呢?若是与此人无敌,让整个桐州城的守军倾巢而出也不为过啊! “嗖——” 单手接下从边楼射来的暗箭,“咔嚓”一声将之捏断,秦十六面无表情的抚摸着方忻的战马,心中思虑着一会要带小郡主去往何方。 “你......你想......想怎样?”看着近在咫尺的血色少年,方忻鼓足了最后一口气,开口问道。 眼前之人实在太过诡异,身边的走卒早就抛下主将后退了一大步,弓箭手也因为距离的关系,担心误伤方忻所以没有再出手。也就是说此刻的桐州城守军统领方忻,正处于被士兵抛弃,独自临敌的尴尬境地! “你放心,”被耳边的疑问打断了思绪,秦十六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将领,咧嘴一笑,“我今天不杀人!” 话音刚落,方忻就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因为他看见眼前的少年骤然跃起,一个苍白的拳头围绕着丝丝血色,直冲自己的面门而来。 “喀嚓”一声! 面颊骨的碎裂之声乍然响起,这位守军统领在落地之前就已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四章 携美同行 自家的将军都倒下了,能够代替指挥的林副官又不在,余下的兵士自然是组织不了什么像样的进攻。不过他们毕竟也是盛歆国的正规军,倒也没扔下自己的主将,只是待在一旁远远地观望着情况。 “郡主,出来吧。”牵着方忻的战马,秦十六回到了桐湘楼的门口,等待着佳人的出现。 不一会酒楼内就有人出来了,但先出来的可不是秦十六最在意的小郡主萧暮雪,而是酒楼内的食客还有伙计们。 有些好奇的秦十六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萧暮雪的侍卫们也混在了这些平民中间,四散逃跑开来。不用想也知道,正是这些侍卫将平民都赶了出来,方便自己混出去。 至于桐州城的守军们,在秦十六这个“恶魔”还没离开的情况下,他们也没胆子去阻止这些离开的百姓,再说了原本他们的将军就没下令要对平民怎么样。 直到桐湘楼内的人都散光了,萧暮雪这才神采飞扬的走了出来,摸了摸秦十六牵着的战马,有点嫌弃的说到:“这马有点脏,还是去叫马车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挑剔这个?不过秦十六倒也有些理解萧暮雪此刻的想法,若是换成一个月前还在天师府养尊处优的他自己,也定然不会骑上这么脏的马匹。 但现在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刚才自己的内气也消耗了不少,秦十六只能好声好气的劝道:“我的萧大小姐,城守军可不止这么点人,一会要是援军到来,把我们围起来......” 小郡主虽然心中不喜,但听了秦十六的话之后倒也明白轻重缓急,大宗师再强也抵不过千军万马。 “扶我上马,”萧暮雪有些不情愿,两只大眼睛转向身边的少年,发生银铃般的细语:“我不会。” 闻言秦十六有些无奈,但还是配合着的将这位大小姐扶上了马匹,肌肤相触之间,感受着眼前少女的香温玉软,少年人的面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你摸哪呢?”由于少年的姿势不对,萧暮雪娇嗔道,气若幽兰,“好......好好扶!” “哦......哦哦。”少年有些尴尬的回应,无论是扑面而来的美人芬香,还是手中传来的香娇玉嫩,都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快掉下去了,扶着我的腿!” “嗯......嗯哦” “马动了,拉住马啊,你会不会呀?” “啊......好,嗯” “笨......” 没有理会小郡主心中的娇怒和秦十六脸上的尴尬,桐州城的守军们就这样立在原地,不发一语,默默注视着这一对少男少女在那“打情骂俏”。 甚至边楼上的弓箭手在从高处看下的时候,还犹豫着要不要趁现在放上一箭。说不定就能立下不世奇功,从此以后加官进爵,但当他的眼角瞥过倒在地上的自家将军之时,这个念头又被打消了。 下边的这个少年用手接他的箭和玩一样,早先他之所以一直放箭射向还在二楼与郡主吃饭的秦十六,就是因为看到他用手接住了自己的箭支。 为了验证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才一发接一发射的,可射的越多就越发现对方的可怖。即使在郡主爬到少年的腿上,揪着他的衣领训话的时候,这少年居然也能分心接下自己的箭支,而且还是好几支...... 终于让萧暮雪骑上了马匹,秦十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总算是结束了。 “快走啊,一会援军来了怎么办?”看到秦十六又傻站着,萧暮雪心里也有点急了,毕竟上马的时间拖得太久。 “嗯......嗯嗯。”木讷的点着头,秦十六也翻身上马,将少女夹在身前,策马远去。留下零散的桐州城守军们,在风中凌乱,好一会以后,他们才想起要去看看自己的将军,是不是还活着。 在马背上奔走了许久,在抵达了一片荒野之后,有些焦虑的萧暮雪缓缓问道:“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嗯......啊嗯。”这就是秦十六此时的回应,在上马与萧暮雪同乘之后,他就一直都是半痴呆的状态,至于要去哪,他完全是听马儿的。 其实这也没有办法,按理说像天师府这样的勋贵之家,本应在孩童成年之前,就为他定下亲事,甚至在结亲之前还需先配上几个侍妾,让其熟悉人伦之道才是。 但秦十六的情况又比较特殊,父母死后,家族权利旁落。旁系族长带着几千号的族人一起在干他,别说什么侍妾姻亲了,就连家中配给他的侍女,不是人老珠黄就是歪瓜裂枣的那种,让他提不起劲。 可现在呢?怀中抱着个亭亭玉立的萧家郡主,一路上感受着她的吹气如兰。沁人心脾的体香不断涌入鼻腔,粉妆玉砌的脸颊若隐若现,还有那不断在身前起伏的曼妙身姿,都让不谙人事的秦十六有些喘不过气来。 “喂——喂——说话啊!” 在小郡主娇呼了许久之后,秦十六才回过神来,双目中透出一丝朦胧,有些迷茫的开口道:“唔......唔唔,怎么了郡主?” “我问你话呢秦十六!我们要去哪儿?”从未骑过马的萧暮雪有些受不了马背上的颠簸,她迫切的希望能找个地方休息,不熟悉桐州情况的她只能依靠身后的秦十六了。 “去哪?”萧暮雪的问题也把秦十六给难倒了,他来桐州的时间还没有萧暮雪久,除了几个街边小摊外,别的地方他也是一概不知。 “对啊,去哪呢?”秦十六反问道,他现在是真的有些迷茫了。 “啊!你问我?你不是应该知道去哪么,那你刚才驾马跑得这么欢是要去哪来着?”萧暮雪有些羞怒,她一直以为秦十六是有明确的路线所以才驾马狂奔的。 被萧暮雪这样一问,秦十六倒是显得些难堪,他可不敢告诉身前的少女,自己是闻她的体香闻入迷了,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是慌不择路的。 感觉到少女越来越重的呼吸声,秦十六知道她这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早在望柳城的时候,他就最受不住小郡主的脾气,只要她一生气,秦十六就必须百般讨好,否则的话就会陷入极其悲惨的日常生活之中。 虽然现在已经脱离了萧家的管制,自己的实力也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但在萧家留下的旧习惯他还没改,那就是要竭尽全力讨好郡主。 有了!理清了思绪的秦十六终于回想起来,自己还有暗钥阁阁主这个身份在。虽然不是什么好使的名头,但却刚好够在此时此刻应急用。 “郡主,”轻轻拍了拍萧暮雪的香肩,秦十六有些显摆的说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可全是黄金!” “哼!” 第二十五章 戾气 秦十六打算带小郡主前往的神秘之地自然就是位于桐州城的暗钥阁据点,虽然桐州城的守军统领是个草包,但也耐不住他们的人数之多,在郊野晃悠了这么久,城门定然早已被戒严了。 大宗师的实力,或者说秦十六接触过的大宗师的实力,其实也就是百人敌的水准。面对一个城池少则几千,多则数万的守军来说,所谓的宗师级武者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通过与余怀隐和齐乣这两位大宗师的几次交手,秦十六已然熟练对自己体内煞气的掌控,他的血煞主要是源于自己的“死亡”,每“死亡”一次,他的血煞就会增加一些。 但随之而来的副作用就是“戾气”,自己惨死之后的“戾气”也在心中不断积累着,随时有喷发的危险。所以在一些时候,秦十六会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变得有些嗜血、嗜杀...... “郡主,就是这了。”转转悠悠了好一会,秦十六才勉强凭借着模糊的记忆,把小郡主带到了偏僻的“齐府”门前,而后就犹如曾经的程子懿一般,一脸得意地介绍着自己的基地,“怎么样,够宽敞吧!” “秦十六,这个几个月......”看着眼前被几乎被蛛网覆盖了一圈的掉漆木门,以及边上差不多掉光了的墙瓦,萧暮雪轻叹了一口气,眼中带着些犹豫和不忍,“你......你应该......过得很辛苦吧!” 听见小郡主的肺腑之言,秦十六也有些心酸。想想自己这些日子以来遭的罪,被马帮的杂鱼骗了钱,被虎裂拳的余怀隐暴打,被齐乣袭杀,这中间都“死”了多少次了,而且每次死的都很痛,很痛。 现在呢,虽然身边带着个赏心悦目的小美人,但又面临着被军队围堵的危机。他的复活之能最怕的就是被大范围的围追堵截了,因为这也是最容易让他陷入“死循环”的情况。 “郡主,我当初,不该走的......”少年也有些感慨,语气中带着一点后悔。 秦十六确实是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的当初的武断决定,这江湖之险恶还真不是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人能应付的过来的,若不是天师血脉自带的复活之能,他在外边都活不过三天。 “哎......”萧暮雪又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少年人,眼中满是怜悯,但该说的她还是要说,“秦十六,你,你可能不记得了,但......这种地方是不适合住人的......” “啊......?”看着萧暮雪那带着恻隐的闪烁眼神,少年一时之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推开了沾满灰尘的大门,秦十六还是强拉着萧暮雪走进了齐府。不过他又遇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打不开这进入地下的通道入口。 这主厅内的每块地砖之下都有机关,必须按顺序踩踏才能激发砖下的钥槽,虽然程子懿将原本属于齐乣的钥匙交给了秦十六,但却并未告知他激活钥槽的正确步骤,他以为已看过一遍的秦十六能记住! “郡主,你再等一会,我马上就试出来了。” 并没有回应秦十六的话,小郡主用丝帕轻拭了一个板凳,稍稍休息了下来。 疯了?父王说的没错,颠沛流离的生活的确会令人痴傻!看眼前的纤弱少年正满头大汗的踩踏着地砖,口中还不断喃喃自语着什么,萧暮雪如是想到。 “怎么还是不对?我记得他就是这样踩的。” “程子懿,你这废物,我下次一定要宰了你!” “不行,杀了他谁来给我算钱呢?” “嘿嘿嘿,我的钱,百万两的银钱,嘿嘿......嘿嘿,都在下面。” “......” 一个时辰过后,小郡主已经趴在桌旁睡着了,或许是太过疲惫的缘故,她睡得很沉,但秦十六却还在奋力的蹦跶着。 条条青筋暴起在了这位少年宗师的面庞,双眼也开始冒出了丝丝的血色,独自尝试了许久的秦十六早已忘却了萧暮雪的存在,体内的戾气不断涌出,意志接近崩溃。 唰噌—唰—噌唰—唰! 缠绕着血煞的匕首与地面的快速碰撞产生了阵阵摩擦之音,秦十六对进入地下的执念太深,此刻已然进入了忘我的状态,血煞被他激发到了极限,陪伴了他许久的随身短匕也被崩出了一个个的缺口。 地面上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据点内的杀手,在新阁主和右护法都外出的情况下,这些替代了前人的天罡级杀手先是开始了相互扯皮。 “这么大的动静,你还说是老鼠弄出来的?” “天威,你啥意思啊?不是老鼠还能是个啥,你要是想知道就自己上去看!” “哟哟,天魁他们都死了,咱哥几个可得低调点,别吵了。” “咯咯咯,我看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在这等着右护法回来吧,这暗钥阁的地道哪是能轻易被挖通的。” “闭嘴!” “咋地啦,天猛!你前头那几个去见阎王了,你就觉得自己是老大了不成?” “......” 取代了被秦十六杀死了天魁和天机等人,如今坐在地下喝着美酒的又是另外的六个天罡杀手,很显然,刚刚凑在一块的他们并没有很好的协作意识。 其实按照原本齐乣定下的规矩,这所有的天罡级杀手都是有资格进入地下,领取金榜上的任务的。但时间一久,以天魁为首的最强的六位杀手,就霸占了这地方,没经过他们的允许,其余的常驻杀手都不可私进。 像暗钥阁这样的地下组织,最不缺的就是阴暗的手段。原先齐乣作为阁主还只是抽取所有任务酬金的三成,可当天魁等人霸占了金榜之后,其他的杀手凡是要领取任务的,又得再上交两成的酬金。 现在排名最前的六人已经不在,但新晋的杀手们却也没打算放弃前辈创立下来的优良传统,于是新的六人组织又出现了,他们继续霸占着金榜,蚕食着下层杀手们的卖命钱。 所以此时此刻,正在暗钥阁地下据点争论不休的几人分别是原先排名第六到第第十三的天猛、天威、天英、天贵、天满、以及天孤。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这新晋的六人团伙中是没有天孤的,但他有些不服自己的排位仅差一名,所以偷袭杀死了原先排在第十一位的天富,成功上位了。 齐乣在的时候倒是定下了不允许自相残杀的规矩,但现在齐乣已经死了,死人定的规矩可管不住这些桀骜不驯的杀手们,能制约他们的唯有强者,活着的强者! 近乎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地下的争吵也接近了尾声。最终,刚刚入伙的天孤被大家一致排挤了出去,成为了这次地上探查任务的执行人。 “一群孬种,别给老子机会,老子一个个干掉你们!”走在地道中的天孤一边放着狠话,一边系着自己的黑束衣。 而在此时,地面上的秦十六依旧目泛血光,手持短匕,狠狠地刨着地砖。一旁的小郡主萧暮雪则是粉腮红润,睡得正酣,似乎这秦十六刨地的声响,是她最好的催眠曲一般。 第二十六章 天孤 暗钥阁地下据点的出口处,距离入口所在的齐府足有一里的距离。当天孤走到齐府外延的时候,夕阳也是正好处于将落未落的状态。 地面上隐隐反射出的微弱夕光,和齐府内映射出的刺目血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眼前这超乎常理的景象阻碍了天孤继续前进的步伐,他依稀想起了右护法发给他们传信的部分内容。 “新阁主是嗜杀之人,切莫与之对视,切莫与之顶撞,切莫阻其道路。切记切记!” 天孤保持着与府邸的距离,徐徐围绕了一周。凭借着多年以来刀头舔血的经验和直觉,他很清楚这院内散发出来的点点杀气,绝对不是常人所能发出,其给人的压迫感,比原阁主齐乣还要甚之。 这院内之人一定就是我们的新阁主秦十六,不愧是干掉了齐乣的狠人,没事干就发疯。既然知道了闹事者的身份,天孤也不想久留,毕竟这新阁主已经杀了好几个天罡杀手了,他可不想成为下一个。 可就在天孤屏气凝神准备悄然遁走的时候,意外发生了。院内的刨地声突然间停住了,同时停滞的还有天孤自己的呼吸声。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大气都不敢喘的天孤正面临着人生中最艰难的抉择,他无法确定秦十六停下动作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还是由于其他。如果是因为他的出现,秦十六才停手的,那现在天孤的最佳动作就是跑! 可万一秦十六是因为别的原因而停住了手上的动作,那自己的贸然逃跑反而会引起对方的注意,面对一个发狂大宗师的追杀,他可吃不消。 跑还是不跑?额上的汗珠即将滴落,自己必须立刻做出抉择! 最终,恐惧压倒了一切,天孤放开了呼吸,猛一蹬地,纵身窜起,朝着远处奔去。 就在天孤呼吸紊乱的同时,秦十六也扭过头来,只见他身形紧缩,化作一道血红的流光,直冲天孤所在的方向追来。 院墙的阻碍并没有耽误秦十六多少,在绝对的速度差面前,追上眼前的目标仅是时间问题。 府邸之外皆是荒野草地,没有任何足以蔽身的地方,感受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浓郁杀气,天孤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抉择。 跑是跑不过的,这发狂的气息犹如野兽一般,劝解估计也没用,这附近唯一的可供遮蔽的障碍物,反而就是秦十六出来的地方,齐家大院! 无数次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天孤,做出决定后就绝不会再犹豫。刹住步伐,猝然转身,跃入眼帘的是一个浑身血光,双目狰狞,面上挂着邪笑,嘴角还留着涎水的诡异男子。 强抑住心头的震撼与身体的颤抖,在即将被逐渐接近的血煞淹没之时,天孤出手了。 第一个呼吸。 天孤放开手全力攻击,暗箭、手刺、飞针、钩锁齐齐射向身前的秦十六,虽然都毫无疑问的被避开,但也稍许止住了对方的步伐。 第二个呼吸。 略微调整了姿势,天孤身形微侧,一张布满了倒钩的粗网从袖中飞出,直奔距自己仅一步之遥的秦十六而去。 唰—唰唰—! 刺眼的刀光闪过,网卷、碎钩散落在空,此时秦十六的匕首距离自己的面庞已然不到五寸,天孤再次完成了一丝侧身的动作。 第三个呼吸。 天孤抽出右袖中的短剑,格挡迎面而来的血匕,同一时间,左手拾辍起一包小粉,对着秦十六的面庞撒去。受到粉尘刺激的秦十六双目微眯,动作也有了丝毫迟滞。 略顿之后,煞气贯入短匕,血光缠绕刀身,秦十六直接震碎了面前的短剑,与此同时天孤也完成了自己的最后一个侧身动作。刀光滑过脸庞,以半个耳垂为代价,天孤险而又险的与这位嗜血的新阁主擦肩而过,直奔齐家大院而去。 底牌都用光了,现在的天孤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抵抗秦十六的资本,哪怕延迟他一丝一毫的动作都不可能。 自己对齐家大院更为熟悉,这是他敢于回撤的根本原因所在。不仅是地下的空间,作为暗钥阁的据点,地面上的建筑虽然破败,但也有着专门的暗道与隔间。 只要自己能先一步躲起来,凝神屏气,还是有很大的机会不会被癫狂的秦十六发现。抱着这样的想法,天孤猛然一跃,冲进了齐家的大院之中。 把秦十六喷了一脸的粉末名为“砒石粉”,对常人而言这是一种致命的毒药。可对于内气流转全身的大宗师来说,这点毒性只需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可排出体外。 感觉到中毒的秦十六确实停顿了下来,煞气被收敛了回去,在全身流转之后,又再次喷涌而出,覆盖到了体外三寸之距,看了眼刚刚跃过院墙的黑衣杀手,秦十六再次追了上去。 几乎失去理智的他,在受到毒性侵蚀之时,也有些怒了! 蹦入院内的天孤没有丝毫迟疑,快步流星,径直穿过府邸的厅堂。眼角之间瞥了眼正在熟睡的绝美少女与地上坑洼的碎砖,天孤心中对秦十六的了解似乎又深刻了一些。 原来新阁主喜欢这种小家碧玉的少女娃娃,看来以后可以用女人来讨好他。这地上的坑洞又是咋回事,难道是那方面不行,受了刺激? 虽然脑中还在胡思乱想,但天孤脚下的步伐可一点都没慢。身后的动静传来,几乎就是天孤穿过厅堂抵达后院的同一时间,秦十六也回到了这齐家的大院之内。 移开后院小亭旁的矮石,一条暗道出现在了天孤的面前,许久没人用过的地道充满了积水和霉味,但此刻的他别无选择,只能纵身跳下。 天孤的气息彻底消失了,失去目标的秦十六变得更加暴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声野兽般的嘶吼从少年的嘴中传出,在这幽静的夜晚显得十分渗人。 “吵死了......安静点!”小郡主螓首轻抬,秀眸惺忪道。 不知是真醒了还是在梦呓,说完这句话后,萧暮雪再次睡着了。 “哦......哦哦!”秦十六眼中的血色缓缓散去,乖乖的应了一声,就倒在少女身旁的地上睡着了。 少年的意识已经恢复,在进入睡梦前他又发现了一件事。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抑制他戾气爆发的,除了黄金以外好像还有一个名为萧暮雪的少女。 第二十七章 拜见 死里逃生到天孤,并没有返回暗钥阁的地下据点,而是前往城内的医馆寻找程子懿这位暗钥阁的右护法禀明情况。 与一整天都呆在地下世界喝酒撒欢的杀手六人组不同,白天在桐州城内发生的骚动,程子懿自然是知晓的,那个袭击城守军统领的诡异少年,很显然就是他们的新阁主秦十六。 用手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程子懿有些无奈的摇着头,说道:“新阁主就是这样,或许大多数的大宗师都有些脑子不正常吧,此刻还是不要再去打扰他了。” 天孤自然不会傻到再回去找秦十六,他这条命可是捡回来的,还付出了半条耳垂的代价。对右护法供了拱手,示意自己明白了之后,他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好不容易得到一天喘息时间的程子懿感觉头又痛了,这新阁主太会惹麻烦了。他们可是见不得光的地下组织,这下倒好,请神容易送神难,程子懿的工作量又要增大了。 次日,程子懿一早便带着新晋的杀手六人组站在了齐府大院之外,等待秦十六的召唤。一个时辰过后,站在门外的七人才隐约听见门内传来的依稀动静,银铃般的女音断断续续地传出,引得院外众人遐想万分。 果然好生活,会享受。站在外边的天孤心里如是想着,他自然不会把新阁主的这个爱好分享给其他人,因为这可是他用命换来的一手情报。 要知道,大宗师这三个字,对暗钥阁的杀手们来说,可不仅是作为金字招牌招揽业务之用。更重要的是,大宗师级阁主时不时的指点,对这些杀手,特别是野路子出身的杀手,在提高自身的实力上有很大的帮助。 天孤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如果自己能率先讨好秦十六,或许就能获得更多的指导,万一有朝一日涉足大宗师之境,那他可就咸鱼翻身了。 秦十六自然早就感觉到了门外的气息,但多了一个小郡主在此,他也不便尽早的传唤他们,在后院的井中打了些许清水,让小郡主稍事梳洗之后他才对着院外众人开口道:“都进来吧。” 闻言,程子懿自然是立马推开了大门,领着暗钥阁目前最强的六位杀手,恭恭敬敬的向秦十六问候道:“阁主,他们便是我暗钥阁最强的杀手,今日特来拜见大人。” “阁主!”六人躬身抱拳,向秦十六行礼道。 随意瞅了眼众人,对于宗师级以下的武者,秦十六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可当他的眼角划过天孤之时,昨夜的记忆又慢慢浮上了心头。天孤的表现令他印象深刻,其心计手段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他,一个没有复活能力的秦十六! 眼见阁主盯着自己,久久不动,天孤心里当即警钟大作,他本以为处于癫狂状态的秦十六记不清昨夜的事,再加上自己是蒙着面的,所以才有恃无恐的前来拜会。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眼前的大宗师明显认出了自己。 回想起自己还往秦十六的脸上撒了一把砒石粉,天孤越发紧张了,但作为一名职业杀手,特别是排名前几名的天罡级杀手,天孤自然是有着自己的一番胆色。 眼见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天孤把心一横,主动踏前一步,单膝跪地道:“昨夜是小人出手冒犯,打搅了阁主的雅兴,小人甘愿领罚!” 在大宗师的面前,特别是在秦十六这样嗜杀的大宗师面前,任何的鬼言巧辩都没有作用,因为绝对的实力差距摆在眼前。自己的性命在对方的眼里根本无足轻重,毕竟比自己还要强的天魁等人,都被秦十六给弄死了。 低着头的天孤并不清楚,此刻秦十六的眼中并未透露出不满,而是一种欣赏之色。另外五名天罡杀手则是些摸不着头脑,这天孤莫非抢先自己等人一步与新阁主有了什么瓜葛不成? 他们猜的没错,天孤的确是先他人一步与这位新阁主有过交集,可那却是在生死拼杀间所留下的交集,天孤自然也不会把这些心里话告诉他们。 这个时候洗漱完毕的小郡主,也从厅内走出款款来到了秦十六的身侧,看着眼前这些陌生的面孔,少女毫不避讳的开口问道:“秦十六,这些人是谁?和他们见面没问题么?” 小郡主所说的自然是指她与秦十六的位置是否会被暴露出去的问题,虽然很想和天孤说上几句,但小郡主不合时宜的打岔,倒是破坏了这难得的语境。 这可苦了跪在地上的天孤,抬头看看又不是站起来也不是,甚至秦十六开头的第一句话也与他无关:“郡主请放心,这些人均是我麾下的精英,我们想要离开桐州城,还得靠他们出力呢。” 听见秦十六的话语,早已汗流至踵的天孤越发害怕了,这新阁主无视自己是怎么个意思?难道自己在他眼里已经是死人了? 不过天孤的尴尬境遇并未持续多久,因为秦十六在回复完小郡主后的下一句话,就是对他说的的。只见秦十六缓步上前,按住了天孤的肩膀,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你,很好,很好。” 由于看不见秦十六的眼神,又无法从这平淡的语气中判断对方开口时的态度,惊慌的天孤甚至还在怀疑,是否在下一个呼吸,自己的双肩就会被秦十六的手掌给捏碎。 与天孤此刻紧绷着的心弦不同,余下的五位杀手天罡可是清晰看到了秦十六眼中的满意之色。结合昨夜据点之上的动静和秦十六现在的反应,他们几人哪还能不明白,这天孤怕是已经得到了新阁主的垂青。 眼见秦十六和天罡级的杀手们都已经沟通得差不多,程子懿立马就跳出来开始了自己的表现:“阁主身边的这位小姐定然就是漓王的千金郡主了,目前整个桐州城都在搜寻阁主与郡主的下落,若阁主有出城的打算,还需早做准备才是。” “程护法,桐州城的城主为何要对郡主出手?可是这盛歆国的政局发生了什么变化,我可听说那奇异的太子已经提前出世了!”秦十六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按理说这涉及皇家禁忌之事,是无人敢在外边公然讨论的,但对暗钥阁的这些亡命之徒而言,可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 “大人,我们还是下去说吧!”程子懿面色凝重,伸手作出指引状,肃然开口道。 看来还真有些话,连暗钥阁的这些不逞之徒,都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议论呢。 “郡主?”秦十六转头看向萧暮雪,问道。 一直侧耳倾听的小郡主似乎也明白了事件的不同寻常,虽然心中焦虑万分,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第二十八章 形势 暗钥阁位于桐州城的地下据点共分为五个区域,上一次,秦十六跟着程子懿见到的三个房间,分别是放置有金榜的主间、整理情报的小间以及存放金银的库房。 至于另外两个秦十六还未进去的区域,则都是属于原阁主齐乣的私人空间。而此刻的程子懿带领秦十六与小郡主所到达的洽谈点,正是那原属于齐乣的豪华独间之一。 “说吧,到底是什么情况?”虽说是据点中最奢华的隔间,但对于萧暮雪和秦十六这样生长在国都的贵族而言,齐乣那近乎暴发户式的品味,实在是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回阁主,太子横空出世后不久,盛歆的皇帝就开始了新一轮的清洗。”程子懿倒还是第一次来到齐乣的私人房间,出身贫寒的他并未像秦十六与萧暮雪那般可以无视房内阔绰的摆饰以及华丽的装潢。 但在秦十六开口之后,他还是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赶紧回话道:“国都天盛城从三天前起,就已经彻底封闭了城门,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什么!那父王呢?”听到这个消息后,最先不淡定的就是小郡主萧暮雪了,刚在软椅上坐下的她几乎跳了起来,“可有我父王的消息?” “郡主稍安勿躁,目前整个国都连只鸟都飞不出,更别说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不过,从探子反馈的消息来看,目前城内并未出现战斗的迹象。”秦十六与萧暮雪的关系匪浅,程子懿自然不敢得罪这个小郡主,赶紧答道。 虽然从程子懿口中得到的消息算不上特别糟糕,但思父亲心切小郡主依旧红了眼眶,一时之间整个场面都陷入了沉寂。两位正主都没说话程子懿自然是不敢发言,又过了片刻之后,秦十六率先打破了沉默。 “郡主无需太过担忧,漓王准备多年,必然有足够的手段应付当前的情况。” “秦十六,我要你带我回天盛,我不放心父王一个人在那!”萧暮雪的眼中带着泪花,语气中带着催促和焦虑,那娇弱凄美的模样,令人不忍拒绝。 虽然心中对眼前的娇美小郡主有着一些好感,但这朦胧的感情还不足以驱使秦十六不顾自身安危,闯入那涉及皇权争夺的龙潭虎窟之中。 秦十六难得的没有回复郡主的话语,而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程子懿。与秦十六相处了这一段时间,这位右护法已然适应了这位新阁主的行事风格。 有些话阁主不方便说,那就只能自己代劳。程子懿倒也乐于为秦十六分忧,他的口舌之才可不是浪得虚名,于是这位暗钥阁的右护法马上开始了自己最擅长的忽悠大法。 “阁主说的不错,郡主大人无需太过忧心,以漓王殿下之能,必然能在王都之内保全自己。若郡主现在贸然前往,不但会将自己陷入险境,甚至还会影响漓王的布局,还望郡主三思!” 对程子懿投去赞赏的眼神,秦十六现在越发的明白,为何齐乣在生前总是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帮助自己打理大小事宜。 有些事情的确不是只会武功的莽夫能做得了的,上位者的身边还是需要有一些能说会道,可以处理杂事的师爷侍奉在侧的。 但出乎程子懿和秦十六意外的是,眼前这开始哭的梨花带雨的小郡主,可没想象中的那么好忽悠。 “秦十六,你可还记得,当日在王府之内,你与父王许下的承诺?现今父王有难,正是你以秦家天师之名宣告天下,助我李氏夺回大统之日!” 萧暮雪的眼神中带着坚定,倾城绝世的容颜之上充满了肃穆,泪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秦十六,等他作答。 原本以为掌握了节奏的秦十六,被郡主这么一问,给问懵逼了。他与漓王商议的话题,本以为小郡主并不会知晓,万万没想到这漓王竟然把这等机密之事告诉了自己的女儿。 “咳咳!” 受不了萧暮雪的直视,秦十六轻咳了两声再次把头扭向了程子懿,眼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目光,向麾下传达着必须完成的任务。 听了二人的对话,程子懿这位暗钥阁的右护法此刻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并非是摸不清情况,而是被这情况给惊呆了。此刻他忽然发现,自己千辛万苦接引来的新阁主,不仅是一个被自己家族逐出家门的弃子,甚至还身处这盛歆皇室争权夺利的漩涡之中。 “郡主大人,阁主早被天师府除名了。那日我暗钥阁从秦家那收到的委托,也只是让我们除掉一个名为秦汾的人。”但看到了自家阁主那近乎吃人的眼神,他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 在秦十六大闹马帮,显示出大宗师的实力之后,秦长松就派人给暗钥阁送来了十万两黄金,点名要齐乣亲自出手,并言明要刺杀之人乃是他们秦家少主的一个替身。 “可据我们后来掌握的情报分析,原来当日我们刺杀的目标,才是盛歆天师秦十六本人,也即是说我们的秦阁主早就被李代桃僵了,又如何再凭借天师的身份行事呢?” 试问哪个家族的替身会有大宗师之能?暗钥阁虽然接下了任务,但也不至于全盘相信雇主的情报。所以他们自己也进行了私下的调查,毕竟这次的佣金数额巨大,目标的实力也够强,向来小心的齐乣可不想阴沟里翻船,虽然最终他还是翻了。 “漓王对与我有救命之恩,当日王爷的嘱托秦某一日也不曾忘怀。但目前的形势并不透明,贸然出动怕是有违王爷的本意。”在程子懿帮助自己解释了之后,秦十六这才扭回了自己的脑袋,瞄了眼泪水潸然的少女,说道。 见萧暮雪的反应趋于平淡,应该是听进了自己的话,秦十六赶紧补充道:“若是收到王爷的传诏,秦某定然奉命唯谨,全力以赴!” 看着一脸诚挚的秦十六,再联想起这两日他对自己的保护也算是尽心竭力,小郡主终于妥协了,带着轻微的哭腔说道:“既如此,那便再等几日,希望父王平安无事。” 呼!终于成功哄住她了,秦十六在心中长呼了一口气。此刻的他还不知道,漓王对他的所谓“传诏”已然距离桐州城不远了...... 第二十九章 诏令 仅在对郡主夸下海口的两日之后,从天盛发出的号召天下讨伐魔修的诏令,就抵达了桐州城。 没想到打脸打得如此之快,面对再次找到自己的小郡主萧暮雪,秦十六这一次再也无法通过程子懿来转移话题了。 “秦十六,父王已经发出讨伐魔修的号召令,盛歆国超过半数的城池都已响应号召。你看,这上面还特别提到了你的名字,还不随我返回天盛?” 面对再次咄咄逼人的小郡主,秦十六这回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因为一切要怪都只能怪他自己。前几天才夸下海口,说会奉命唯谨的他,此刻又怎能出尔反尔呢? 最为关键的是,之所以让处于封闭状态下的小郡主得知了这个消息的人,也是他秦十六自己! 萧暮雪几个落单的侍卫,不幸被城守军的人抓到了,于心不忍的萧暮雪便让秦十六把他们救了回来,这也直接导致了小郡主身边有了自己的耳目和消息来源。 看了眼跟在郡主身旁,一脸讨好的小侍卫,秦十六的心中十分苦闷,这一切简直就是他的自作自受! “郡主,你仔细看啊,这诏令上面写着的可不是要我前去应援,而是说此刻国都天盛城内的皇帝和天师,都是魔修假冒的罢了!”秦十六还想再垂死挣扎一番,于是硬着头皮狡辩道。 想想也是,自己数次出逃,都是为了脱离王的掌控。想必漓王那边已经对自己失去了信心,自然不会在他的号召令中,提及真正的天师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再说了,现在天盛城守备森严,即使我们能够抵达城外,恐怕也难以成功混入。不如等待周边四方的诸侯群起而围攻,天盛城破的时候,我们再伺机潜入?” 秦十六又开始在心中打起了新的算盘,这天盛城,他现在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去的。那是千军万马之间的作战,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卷进去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的复活能力,也仅仅只能提前半个时辰。而一个普通大宗师的战力,就算顶破了天,也无非是力敌几百个兵勇罢了,大宗师也是人,也有力竭而亡的时候。 一旦秦十六提前被敌军包围,那他就会陷入十分可怕的境地,想活活不了,想死也死不了,只会在无尽的生死轮回之中,慢慢沉沦,直至癫狂。 但萧暮雪可不吃秦十六这一套,小郡主朱唇微张,语气坚定:“既然诏令能从天盛城传出,那也就意味着皇帝现在对城池的把控已经不那么严密,甚至此时城内的情况,还很有可能是我李氏一族占据上风。 我现在只需要你护送我回到天盛城周边五十里处,到时我自会想办法联系上王府的人,安排我们进城。秦十六,你该不会连这样的事也要推脱吧?” 盛歆皇族李氏一族,为了推翻现今的皇帝,已经准备了数十载。从小就耳濡目染的萧暮雪,自然也拥有着超常的使命感,一旦遇到事关李氏一族兴衰的抉择,她可一步也不会退让。 秦十六现在是真拿萧暮雪没法子了,这天盛城,看来他是非去不可。不过在去的路上,他倒是打算能拖就拖,只要能拖到双方战出个结果,他自然就无需将自己深陷战局之中。 “天孤,你去把程子懿喊来,我们协商一下启程的事宜。”既然挣扎不了,秦十六也只能选择妥协,瞄了眼郡主之后,秦十六转身对一旁的跟班说道。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他对天孤的表现越发的满意了。在左护法杨景轩死了以后,程子懿的工作量一下就增大了起来,为了避免自己身边无人,秦十六便把天孤留在了自己身侧以供差遣。 此刻的程子懿还在库房,为秦十六盘点着他这诺大的家产。不待天孤禀明来意,他就知道秦十六找他的原因了,这从天盛城传出的诏令,早就闹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他作为暗钥阁的右护法,主管整个组织的情报与消息来源,自然是第一时间知晓的。 等程子懿与天孤来到郡主所在的房间之时,瞬间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不一般。当听到敲门的那一刻,秦十六就转过头来,可直到程子懿与天孤,都进入房间中央站定,他都没有再扭回头去,看小郡主一眼。 顺着秦十六逃避的方向寻去,程子懿看到的是一张倾城绝代的面庞,而这秀脸的主人此刻正紧睁着自己的大眼,直勾勾的盯着秦十六的后脑,连眨都不带眨一下的。 和两天前相同的一幕再次发生了,不过这次的程子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他明白了两件事。第一,自家的阁主是被这娇美的小郡主吃定了的类型;第二,这盛歆国的局势,他们暗钥阁已然无法避免涉入其中了。 “不知阁主大人,呼唤在下前来,所为何事?”程子懿面带笑容,很自觉的站到了男女主人的中间位置,悄然隔开了郡主的视线,躬身向秦十六问道。 程子懿的高情商表现,又为他在新阁主心中的地位加分了不少,闻言,秦十六慢慢转过头来开口道:”你去准备一下,我和郡主打算这两日便起程,前往天盛。“ 有些话无需说得太明白,程子懿是个聪明人,他自然明白秦十六这语气中所带着的拖延的意味,可还不等他回话,小郡主的声音又不合时宜的插了进来。 “无需准备,我今日便要出发!”在天盛城的消息传来之后,萧暮雪就一直处于十分烦躁的状态,此刻的她甚至有些恼怒,“我现在就可以出发,如果你们不愿跟来,那我就自己去!” 面对犹如暗钥阁女主人般的萧暮雪,此刻有些愤怒的发言,程子懿一时半会也不敢胡乱回答。眼看场面即将再次陷入尴尬,一旁的天孤倒是站了出来。 “郡主切莫着急,目前桐州城内还在严加搜寻郡主的下落,即使通过我暗钥阁的渠道,偷偷帮助两位大人离开,也需要提前做一番准备才是。” 天孤的插话有些出人意料,但八面玲珑的程子懿还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可不能让眼前这小小的杀手之流抢了自己的饭碗,连忙补充道:“是啊,郡主,您也得给小人些许时间,让我们做好安排!” “你们现在就去安排,最迟今夜我就要动身离开,”像暮雪没好气的说道,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主仆三人明显是在敷衍自己,把冷冰冰的俏脸转向秦十六,漠然道,“来不来随便你!” “......” 面对萧暮雪近乎逼迫一般的措辞,他秦十六又能怎么样呢? 于是,就在当天夜里,暗钥阁的新任阁主以及右护法程子懿,就这样护送着盛歆国的小郡主,踏上了前往兵荒马乱的天盛城的荆棘之路! 第三十章 修士 入夜,桐州城北,一辆被漆黑油布包裹的马车,正缓缓前进着。在车内坐着的自然就是现在暗钥阁“实际上”的主人,萧家大小姐,萧暮雪! 坐在车辕上驾车的车夫,则是在盛歆杀手界赫赫有名的暗钥阁右护法程子懿。秦十六与天孤二人则是步行在马车两侧,随时戒备着四周。 马车在城墙边的一块边角处停了下来,坐在车前的程子懿轻微拉开车帘的一角,低声问道“郡主,我们已经到地方了。” 稍候了一会,并未得到回应的程子懿也不敢擅自拉开车帘。只能将头伸出马车,看着向一边的秦十六,眼神中作询问状。 “或许是睡着了。”秦十六警惕的看着马车周边,回答道,在确认了并无危险之后又对天孤说道:“去检查下地道的入口。” 闻言,收到命令的天孤走到墙边,窜入砖墙的下沿,扒拉扒拉几下,就挖出几块城砖,然后将头伸到地底,过了一会便回过头来,向秦十六复命:“阁主,内外相通,并未看到巡逻的守兵。” 秦十六点了点头,跨步走向马车,轻轻拉开车帘,向自家的大小姐开口道:”郡主,已经准备妥当,我们可以出城了。”那小心翼翼的神情,俨然一副贴身侍卫的样子。 其实萧暮雪根本就没睡,只是在程子懿向她问话的时候,她有些出神,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倾城绝色的清秀面容上带着些许的疲惫,萧暮雪转向秦十六微微颔首,接着便在秦十六的搀扶下出了马车。 牵着郡主温润如玉的芊芊小手,秦十六的心中也泛起了丝丝涟漪,虽然十分珍惜自己的性命,但他也发现了,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抛下萧暮雪不管的。 “郡主,此次前来桐州,为何不见你的侍女?”或许是想找点话题,心思有些荡漾的秦十六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刚下了地的萧暮雪,抬头望向夜空中的明月,有些伤感的说道:“这是父王安排的,我离开天盛之事,不易引人注目。 所以仅让我带了一些随身侍卫,侍女之类的女眷随行并没有跟来,本以为是暂居一段时间,却未想到局势已然变化到如此严峻的地步。” 看着佳人越发落寞的脸色,知道自己激起了萧暮雪的伤心事,秦十六在心中暗怪自己嘴笨,接着也就不再言语。 与小郡主一同来到墙下,此时的天孤与程子懿两人已挖开了可容一人通过的地道,这片区域的墙砖被暗钥阁做过手脚,很容易被钻破。 拿出包裹中的长袍,小心翼翼的帮萧暮雪披上。在系上了绳带之后,秦十六再度开口道:“郡主,地下有些脏,出城之后你也需忍耐一二,等到了第一个可供休憩的城镇,我们便可换洗衣物。” 萧暮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说着便一头钻进了地洞之内。 程子懿与天孤二人,早已抵达了城墙之外,负责接应萧暮雪和秦十六,等小郡主爬的差不多的时候,秦十六鞭了下马背,让马车朝着无人的方向驶去,自己最后一个钻进了地道。 几乎就在萧暮雪越过城墙的同时,距离桐州城数十里外的御霄山上,一座古朴的道观大殿之内,一名年轻俊秀的白衫修士,缓缓睁开了双眼。 若有人在近处观看,便会发现,这修士深邃的双眸之中,犹如蕴含了一片星空,闪耀的日月星辰绚丽夺目,仿佛看上一眼就会令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彻底的被慑走心魄。 “李家嫡女擅离桐州城,我去擒她回来。”对着空无一人的四周留下这句话,俊秀修士开始浮在空中,变成了透明,穿过观顶消失而去。 “郡主可还好?”最后一个爬出地道的秦十六刚刚站定,就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向萧暮雪问道。 此刻的萧暮雪只想早日回到天盛,与自己的父亲相见,自然不会在意身上的泥泞,她摆了摆手,小嘴微张,对秦十六说道:“尽快赶......” 刀兵出鞘的轻吟声蓦然响起,小郡主的话还没说完,秦十六就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刹那间血光大盛,照耀了这寂静幽暗的城外荒野。 一个身姿缥缈的青年修士,霎时出现在萧暮雪的身后,奇怪的是在场的众人除了秦十六以外,竟无一人能够做出反应。 程子懿和天孤就那样直挺挺的站在原地,双目无神。至于小郡主萧暮雪,她的状态更加诡异,樱桃小嘴依旧保持说话的微张姿势,可面上的神韵姿容却早已消失不见,仿佛时间出现了停滞一般。 晚风吹过,带起了阵阵沙土。并未理会警戒到极致的血色少年,白衫修士的双脚没有触地,就这么直接飘向了萧暮雪,伸出白嫩细长的左手,就要按在萧暮雪的香肩之上。 秦十六的心从未跳得如此之快,眼前白衫男子的出场方式太过诡谲,已经超出了秦十六所理解的范畴,这并不是人能做出的动作。 思维上虽有犹豫,但秦十六的身体却从不柔懦寡断,眼见小郡主就要被这诡异的男子触碰,他当即双脚蓄力,煞气凝集,猛地突冲上前,手中短匕泛出猩红的血色,就要斩断白衫男子的左手。 杀气凛然的血匕闪到面前,白衫男子的神色却依旧平淡如水,他甚至都没抬眼去看近在咫尺的秦十六,仍继续着自己手上的动作,擒下萧暮雪,仅此而已。 “砰”的一声! 秦十六撞在了一股无形的气墙之上,由于冲的时候用力过猛,这反震之力,直接扭折了秦十六持刀的右手,将他弹了回去。 垂挂着一只随时会掉落的右手,被震到地面秦十六猛地起身,将血匕换到左手,体内血煞与戾气疯狂涌出,已然覆盖到了周身十寸之处。 全身骨骼咔哒作响,内脏也在不停震荡,秦十六没有时间停息,赤红的双目紧紧盯向天空,无尽的杀意席卷大地。 此刻的萧暮雪已被白衫男子提到了半空之中,慢慢向远处飘去。萧暮雪依旧保持着呆滞的状态,张开的双眼中全无往日的灵动。 眼中的血光越来越盛,胸中的戾气与体内的血煞相结合,不断缠绕,秦十六再次将所有的煞气聚于双腿。 缓缓屈膝,地面开始震动,一条条裂痕以秦十六为中心四散开去,蔓延到了就近的城墙上。 两个呼吸后,地面发出一阵巨大的裂响,无尽的血煞之气从脚下迸出,秦十六再次跃起,化作一道血色流光,直指白衫修士而去。 第三十一章 自裁 漫天的血光,震地的巨响,秦十六发出的动静太过骇人。在远处城头上巡逻的桐州城守军们,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景,一批批的小队正在集结,往此处赶来。 白衫修士此刻离地已超过了十丈,从地上望去,宛如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即将融入到这无尽的星辰之中。 第一批从附近集结而来的守军小队已被此刻天空中的异象给惊呆了,在那朗朗升起的新星背后,竟然还挂着一条长长的血色尾巴。 “流星从地上飞走了?” 这是赶到附近的所有城守军们心中一致的想法,至于在墙外依旧呆立着的程子懿和天孤两人,早就被他们给无视了。 终于,在地上守军瞠目结舌的目光之中,那血色的流星尾巴,终于赶上了星体本身,二者之间发出了激烈的碰撞,闪出一道绚丽的光芒,星体的升空也在此刻出现了一瞬的迟滞。 吸取了前一次战斗的教训,秦十六并没有全力撞击到白衫修士身外的气墙之上,而是在极近的距离,迅速斩出了一道刀煞。 狂暴的刀煞泛着无尽血意,横亘在这幽静的长夜之中,瞬间便将这桐州城外的星空,染成了一片猩红。 “喀嚓”声不断传来。 秦十六的身前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裂缝,隔断在他与白衫修士之间的无形气场,已被刀光斩碎,气流的紊乱引起了一阵狂风,随后化为虚无消散。 击碎气墙后,秦十六并未犹豫,利用风势略微调整了身姿,再次凝起刀煞向白衫修士搭在萧暮雪香肩上的左手斩去。 感受着不断逼近的刀意,领略着深夜中的冷风,秦十六的过激表现,终于引起了白衫修士别样的注意。 低下头来俯视了一眼满眼癫狂的血色少年,白衫修士的面色恢复如常,双目中泛出淡淡星光,轻嘲一声:“可笑。”同时右手指间快速跃动,捏出了一道星阵,泛发出夺目的白光,朝身下的秦十六按去。 一往无前的刀意再次受到了阻挡,秦十六的视线也被无尽的光芒覆盖,刀身破碎,星光闪耀,当秦十六再次恢复视觉之时,夜空中已再也寻不到小郡主与白衫修士的身影。 身体不断坠落,此时的秦十六已耗尽了全身的内气,无力再次凝聚血煞,为自己的落地缓冲。纤瘦的身体与地面的撞击再次发出了一道闷响,震碎了周边地面,卷起了阵阵沙土。 被定住了许久的天孤,此刻也被这巨大的震声和扑鼻而来的灰尘给惊醒了,眨了眨眼,清晰看见的第一个景象,就有些令他瞠目结舌。 一个浑身染血,衣衫褴褛的瘦弱少年,正倒在一个小坑之中,观那神态倒与自家的阁主有几分相似。只见那少年,轻咳声,吐出几口鲜血,捡起陷入碎石堆中的断匕,就往自己的脖颈上横刀一抹,霎时间血如泉涌...... “阁主自尽了?” 天孤的震惊,也就到此为止,在少年死亡的那一刻,天师血脉再次被激活,流出的血液徐徐回到了秦十六的体内,寂静幽暗的夜空中,也慢慢倒回了一道星光,小郡主与白衫修士的身影正在缓缓倒退,回到地面...... 乾坤逆转,时光倒流,一切又回到了半个时辰以前。 暗钥阁的马车悄然穿梭于荒径小路之中,程子懿正坐在车辕之上,驾着马车缓缓行进,天孤则是护卫在一旁,时刻警惕着周边的状况。 “停车!”突如其来的话语打破了一行人的沉默,以为是发现了敌人,程子懿手中的缰绳差点被吓掉。 叫停大家的自然就是刚刚“复活”的秦十六,此时他最大的疑惑就是萧暮雪与那修士之间的关系。毫无疑问,这修士是冲着她来的! 不等马车完全停止,秦十六就一步踏上车橹,顺势钻进了车内。突然闯入的人影也是把车内的少女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捂住衣襟,萧暮雪惊疑的问道:“你想干什么?” 危难时刻,也无暇顾及少女的想法,凝视着小美人的双眸,秦十六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郡主,你和御霄山上的修士,到底是何关系?” 在盛歆国,没有那个贵族子弟不知道,这御霄山上居住着能够御空飞行,长生逍遥的修士们。而桐州城又是离修士最近的城池,距离御霄山不过几十里的路途。 车外传来一声踉跄,程子懿在听到“御霄山”这三个字的时候,就被吓得连滚带爬跑下了车去。修士的存在并不仅限于盛歆的权贵们有资格知晓,似暗钥阁这样的特殊存在,也是有一定的消息渠道可以得知的。 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程子懿倒是很明白。有些时候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下车后的他,赶忙拉着一头雾水的天孤站到了远处,等候自家的阁主出来。 “为何要问这个?”萧暮雪的眼神有些躲闪,扭耷着小脑袋,不去看秦十六的眼睛,“你只管尽快赶路就是了。” “郡主,你若是不老实交代,我们怕是根本就无法离开这桐州城。”秦十六沉声道,那修士的可怕手段,他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这是秦十六第一次通过自裁的方式来挽回过去,在此之前,无论对手多么难缠,秦十六都会全力去拼,哪怕最终落得同归于尽,他也不会自杀。 面对强敌,战不过便选择自裁,这样的行径会成为秦十六心境中的弱点。或许有朝一日,这心境上的弱点便会让他陷入无尽的生死轮回之中,这是他的直觉! 小郡主不再回应,只是把头往边上又扭了扭,表示自己的态度。 看到萧暮雪依旧沉默,秦十六的火气也上来了。自己为了这小郡主,不顾危险全力厮杀,甚至还通过自己一直在极力避免的自裁的方式回到过去,可对方却丝毫不领情甚至一点也不信任他,这让秦十六如何不怒? 一把抓过萧暮雪的小手,将小美人牵扯进自己的胸前,秦十六双目狰狞,再次发问,语气森然:“郡主,你最好说实话!” 萧暮雪柳眉轻皱,虽然自己的小手被拽的生疼,可她依旧不发一语,感受着眼前少年越来越重的呼吸声,娇小的身体开始了微微的颤抖。 无言的沉寂在马车内流淌着...... 片刻之后,还是秦十六先服软了,因为他看到了小郡主眼角中的点滴泪光。 “郡主,城外有很强的气息,应该是冲我们来的,恐怕不是凡俗之人!”松开手的秦十六柔声说道,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对眼前的小郡主用强。 不知是感觉到了秦十六的诚意,还是明晰了事情的严重程度,萧暮雪也妥协,眼中的泪花还未散去,她揉了揉自己的小手,黯然地说道:“我是御霄山的弟子!” “什么?”听到答案的秦十六一脸惊愕。 第三十二章 倾诉 在小郡主萧暮雪开口之后,局势就反了过来。现在马车之内的情景是,萧暮雪一边揉着自己的纤纤玉手,一边张着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秦十六,而秦十六则是全程低着头,不敢直视萧暮雪的双眸。 “御霄山从盛歆招收的弟子,那可都是杂役奴仆之流,为何郡主会?”秦十六低着头继续问道。 萧暮雪说出的话有些超出秦十六的认知,因为以他对御霄山的了解来看,萧暮雪漓王嫡女的身份并不适合上山。 “我自然不是以杂役弟子的身份上山,而是以正式弟子的名额前往。”萧暮雪开口解答了秦十六的疑惑。 秦十六还是不明白,低头轻语:“这又有何区别?人间韶华不过几十载,转眼即逝。漓王却真的忍心将郡主送往那枯山旧观之中,虚度人生!” 闻言,萧暮雪的眸中露出一丝哀愁,喃喃道:“我最终要去的是凌州的修真界,而非盛歆国的御霄山,你不懂的。” 凌州?修真界?都是秦十六从未听过的新词,他确实不懂,关于修士的世界他一点也不懂,但那又怎样! 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就被秦十六强压了下去,修士的强大和萧暮雪将要离开的消息,都令他感到绝望。但他知道,有些话此时若是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郡主,我......我不想你走!”秦十六抬起头,有些羞涩的看着面前的俏佳人,眼中满是柔情。 秦十六在态度上的转变,把萧暮雪给搞懵了,原本一直盯着秦十六的她此刻倒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秦十六的话没说透,但她也隐约明白话中的含义。 对视的两人都默然不语,不一会的功夫,少女的脸上就泛起了两片红晕,小郡主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先低下了她那高傲可爱的小脑袋。 反观秦十六,虽然面上肤色没怎么变化,但那纤细的小白脖子,却早已被憋得通红了,原来刚才的秦十六为了不让自己出现窘态,竟然强行用内气屏断了脖子以下的呼吸和血液。 悄悄呼出一口气,秦十六发现低着头的小郡主正来回摩挲着自己的小手,心中一动,便一把抓上前去,紧紧握住那纤纤玉手。 “啊!” 一声微弱的尖叫从马车内传出,而后再次归于平静。站在远处的程子懿和天孤相视一眼,都露出了极其猥琐的笑容。 “阁主还是太年轻啊,都不看看什么地方,一点也不懂得克制!” “程长老,此话差矣,若是回到了漓王的地盘,阁主就没机会出手了,所以才在此地......” “嗯,说的在理,你这后生着实可畏啊,嘿嘿。” 在握住萧暮雪的小手之时,秦十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萧暮雪对他表示抗拒,奋力挣扎的话,那他就挥刀自尽,再回到今天第一次复活的时间点上,让这一切都成为从未发生过的事。 在不到一刻之前,秦十六还在为自己上一次的自裁行为而恼怒。可现在呢?他已经打算开始新一轮的自裁了,果然有些先例是不能开的,有一就有二,特别是对像秦十六这样情窦初开的少年来说,特别容易冲动。 不过小郡主的反应倒是不怎么激烈,仅在最初被吓到的时候轻叫了一声,后面就很自然的让秦十六握住了自己的小手。 感受着面前少年手中传来的阵阵温热,萧暮雪扭捏着身子先开口了:“那......那你,打算怎么......怎么和父王说?” “唔唔......唔,没事,我去说!”轻捏着小郡主那柔弱无骨的白皙小手,秦十六随口应道,此刻的他哪有什么心思去想漓王的破事。 “那,御霄山的事呢?”娇羞的小郡主再次问道,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欸......?”秦十六这回倒还真是被问倒了。 御霄山的问题和漓王的态度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自己身为盛歆的开国勋贵之后,又是大宗师级的高手,背后坐拥暗钥阁的百万金银,日后若是夺回了天师的身份,倒也能勉强配得上这萧家郡主。 可御霄山不一样,牵涉到修士的御霄山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真是有很大的不同,才刚刚和修士交过手的秦十六有着切身的体会。像他这样立于江湖武道顶点的大宗师,在真正的修士面前就犹如蝼蚁一般,毫无抵抗之力。 往萧暮雪的身边凑近了一些,秦十六顺手搂住了她的香肩,让少女依偎在自己的怀里,这才淡淡开口道:“郡主和我详细说说这御霄山吧。” 萧暮雪一头扎进了秦十六的怀里,扭捏了一会调整了个舒服姿势,才发出一道呢喃细语:“嗯!” 通过萧暮雪的一番倾诉,秦十六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所居住的这方世界,共有九块大洲八片海域,合称九州八海,他们现在所处的陆地正是九州中的凌洲。 在凌洲大陆的最南面,与位列八海的妄仙海相邻的一小片地域,则被称为凌洲凡俗界。相传每个大洲都有一个被圈定的凡俗界,界内设有封印,使得修士无法乱入。 盛歆国便位于这凌洲凡俗界之中,并且还仅是这凡俗世界中的一个边陲小国而已。凡俗界中的每个国家都有一个类似“御霄山”的存在,用以维持修真界与凡俗界的来往。 而这修真界与凡俗界中最频繁的往来,便是让这俗世之中的帝王后裔前往修真界修行。至于为何要这样做,凡俗界的帝王们并不知晓,因为他们送去的子嗣从来就没有回来过。而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自然也不会向他们解释。 修真界与凡俗界最大的差别就是灵气,修士修炼所必需的灵气,在凡俗世界中是没有的,所以即使没有封印的存在,修士们也不愿来到这俗世之中,耽搁修行。 与凡俗界相反,修真界里的灵气丰饶,修士遍地,其中仙禽走兽,奇花异果更是数不胜数。更有存在了超过千年万年的修真世家和修真门派,屹立不倒。 萧暮雪这次将要作为凡俗界皇族后裔前往的修真门派,便是一个名为凌霄宫的顶级修真门派,凌霄宫存世的时间已不可考,但估计也在万年以上,是在整个凌洲修真界里都数的过来的霸主级势力。 “可否前往御霄山,退了这弟子的身份?”轻抚着少女的柔发,秦十六询问道。 一番倾诉过后,两人的关系又近了一步,此时的小郡主已然把头枕在了秦十六双膝上,任由其抚摸自己的俏脸和长发。 “我与御霄山未有接触,此事还得问过父王,才能知晓。”小郡主答道。 第三十三章 尝试 经历了马车内的一番倾诉,二人之间的羁绊急速升温,但最为关键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那就是如何避开守在城外的御霄山修士。 秦十六先前所说,感受到城外强大的气息,那自然是骗人的。此刻那白衫修士,还远在几十里外的御霄山上,别说这修士还在山上,就算他已到了城外,凭秦十六最多外放几寸的煞气,根本也无法探查到城外的任何动静。 “郡主,我下车看看情况。”松开萧暮雪的香肩,秦十六拉开了车帘。 小郡主乖巧的点了点头,有些不舍的回应道:“嗯。” 算了算时间,自己与小郡主在车上也待了快半个时辰,这正是当初那白衫修士出现的时间,秦十六的戒心瞬间就高涨了起来。唤回了远处的程子懿和天孤两人,让他们提高警惕,马车依旧停在原地不动。 虽不知道秦十六在戒备的东西是什么,但程子懿和天孤都老老实实的没问,大宗师级的感知不是他们能理解的。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四周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程子懿开始有些着急了,便蹒步到秦十六身边,试探的问道:“阁主,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我们还不出城么?” 目前整个桐州城都在搜寻他们的下落,作为武功最不精的暗钥阁成员,比起秦十六这位阁主,他反倒是更为关心自己这一队人的安危,因为一旦陷入军队的包围,铁定是没人会抽出手来保护他的这个右护法的。 “除了这北边的城墙,桐州还有哪片区域有暗钥阁的地道可通往外面?”秦十六略微思考后,向程子懿反问道。 程子懿连忙回答:“禀阁主,这桐州城四面临墙,我暗钥阁一共准备了两条出城的地道,除了这城北城墙外,城西的墙下还有一处地道,不过根据探子的回报,这桐州的守军在晨曦时分,都会在城西和城南两处集结巡逻兵力开始换防,所以这城北才是最好的出城通路。” 虽不知这位新来的阁主又要做什么变动,但他还是如实答道,这个时辰才开始准备赶往城西,时间肯定是不够的。 秦十六略微沉吟了一会,说道:“我们现在启程前往城西!” 他今日一定要试探出那修士与萧暮雪之间的联系,否则别说离开桐州城了,就算呆在暗钥阁的据点内,但凡被这样一位拥有夺天掠地之能的修士盯上,他都没法再安稳的睡上一觉,所以他决定再尝试一次! 虽不解为何秦十六要下这样的指令,但程子懿深知作为一名下属应尽的职责,他也没多问只是很快和天孤做好了调整,一些人又开始往城西驶去。 与城北的荒芜景象不同,越靠近城西,人烟与房屋就越是密集,这被黑色包裹的马车,在清晨的街道上显得尤为显眼。 路上偶有在城内巡视的卫兵前来查探,但这些零散的兵士很快就被天孤给打晕了,要不是秦十六下令不让杀戮,恐怕这车轴之上早已见血。 马上临近西面的城墙,路途所遇的卫兵也越来越多,一直坐在车内与郡主依偎着的秦十六也跳下了马车,开始与天孤一同护在车厢两侧。 暗钥阁的阁主和天罡级的顶级杀手一同出手,大部分的卫兵都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叫,就已被打晕了过去。只不过卫兵们晕的方式有些不同,和秦十六照面的都是被硬生生打晕的,和天孤碰上的则是由于被拧折了手脚,所以痛晕的。 暗钥阁的马车已到了城墙附近,几小队巡逻兵正无精打采的在城头上来回晃悠着。秦十六化作一道血光,踩着墙面几步跳上城头,一时间血光缠绕,不到一刻的时间,几十人的巡视兵就被解决了。 此时的天空已经渐渐泛出白光,秦十六的血煞倒也不像在黑夜中那么惹眼,程子懿和天孤则是在秦十六冲上城头没多久之后,就蹿到城墙底下开始挖了起来,他们可不想陪着自己的阁主玩命,都想早点出城。 等秦十六从墙上跃下之时,程子懿和天孤两人也已经挖好了地道,见自家的阁主已经回来,急于上路的程子懿马上钻进了地道之内,准备先出去探探情况,却被秦十六一把拽了出来。 “等等。”说完,秦十六便一头扎了进去,率先爬出了城外。 挖地道的时间虽长,但实际上这城墙的厚度也就在两三个砖瓦之间,以秦十六的速度很快就钻出了地面。与北边城外的荒芜景象不同,城西之外遍布着青草流水,生机勃勃。 “阁主,天就快亮了。”虽搞不清秦十六到底在想什么,但程子懿此刻已经彻底慌乱了,由于挖地道而满头大汗的他焦急的提醒道。 天空越发明亮,距离城南和城西换防的时间也越来越近,到时候因为集结而路过的士兵可就不止是这一块城头上的几十个人而已了。 这新阁主的行事作风与之前的老阁主齐乣完全不同,齐乣生性谨慎,绝不会与官府作对,可秦十六不同,他不但处处与官府作对,甚至还牵扯进了盛歆皇族的内斗之中。可以说秦十六的每一个决定,都在刺激着程子懿脆弱的小心脏。 秦十六虽未回应,心里却也明白,解决了这城头上的士兵,已耗费了他不少的内气,若在此时再来一队守军,他也很难支撑下去。看着眼前一片平和的景象,秦十六总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让郡主先过来!”思衬了稍许之后,秦十六才缓缓开口道。 隔着一面墙,声音被减弱了很多,但竖着耳朵等待回应的程子懿依旧捕捉到了自家阁主的命令,立马将小郡主请下了马车。 看了眼脏兮兮的地道,萧暮雪很是嫌弃,有些不愿下去。刚刚才经历了一番温存的小郡主,此刻似乎也没那么急迫的想要赶回天盛城。 “快些过来!”秦十六略显催促的声音再次从墙外传来。 似乎听出了自己意中人语气中的急切之意,萧暮雪用手捏住自己的琼瑶小鼻,憋住气息钻进了这地洞之内,开始慢慢爬了起来。萧暮雪从洞中发出的声音,稀稀疏疏的,她的动作有些太慢了。 听着地下慢悠悠的动作,依旧站在墙内的天孤和程子懿早已冷汗直流。远处依稀传来了兵马踏地的声响,这是城守军来换防了! 萧暮雪可爱的小脑袋终于从地底探出头来,看到秦十六背对着自己,没有任何要搀扶的意思,萧暮雪的小嘴微微嘟起,似有些不满,趴在地上轻哼了一声,等着秦十六回头把自己拉出来。 可秦十六不但没有回头,甚至连话都不说一句,此刻的他已警戒到了极致。 见对方又不搭理自己,小郡主有些生气,没好气地自己爬了出来,扯了扯秦十六的衣袖,朱唇轻启:“你......” 与此同时,异变突起,萧暮雪的动作再一次滞住了。 第三十四章 再战修士 空中闪过一片亮光,白衫修士再次缓缓而降,同样是面无表情的神态,鄙薄的双目中闪现着点点星光,深邃又炫丽。 或许是由于秦十六此刻与萧暮雪的距离很近,所以修士降落的地点正好是在秦十六的眼前,萧暮雪拉着秦十六衣袖的小手瞬间停住了,小嘴微微张起,神情也变得有些木讷。 来了!秦十六心中警钟大响,全身煞气流转血光涌现,腰间的匕首早已被抽出,刀尖上凝聚的猩红耀眼夺目,似要与白衫修士眼中的星辰争辉一般。 白衫修士的出现、小郡主的呆滞以及秦十六的出刀,一切都发生在霎时之间。这是秦十六出道以来最快的一次出手,毫无动摇的一刀被挥出,被浓缩到极致的刀芒横亘在两人之间。 但他的目标却不是眼前的白衫修士,而是他与白衫修士间的那堵无形气墙。从出城的那一刻起,秦十六就开始放出微弱的煞气,微弱到极致的血煞甚至没能散出它特有血光,但却足以将秦十六的感知扩展到了周边十寸之内。 这是秦十六此时煞气外放的极致距离,十寸之内任何形式的存在都会被感知,都逃不过他刀势的覆盖! 所以在白衫修士现身的那一刻,秦十六很自然就感觉到了他与白衫修士之间存在着一股无形的阻隔。狂暴的煞气与无形的气场相交,血光四散,条条裂纹散落在周边,空气中再次传来了熟悉的碎裂声。 白衫修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容,眼前凡俗少年的出手之快,攻击之准都令他感到有些意外。但惊异之色并未在修士的脸上停留太久,他的神色很快便又收敛了回去,又变成了一副乏味的姿态。 犹如在山间游玩的旅人诗客,见到路中窜出了一只松鼠一般,仅在乍然一惊后,便会觉得索然无趣。 击碎了眼前的气墙,秦十六没有停顿,而是再次凝煞,准备发起自己的第二次斩击。血光再次凝聚到刀尖,秦十六双手持匕,越过那曾被气墙阻隔的区域,朝白衫修士的面门攻去。 凌厉的刀势席卷大地,血煞覆盖刀身,猩红的刀芒割开空气,裂空之声不断回荡。就在刀尖将要触碰到修士俊秀的面容之时,却又骤然停住了。 白衫修士的手上再次捏起了闪亮的星阵,秦十六的身外瞬间就覆盖起了一层淡淡的白色光膜。白光之下便是那狂暴的血煞,在不断游走。 秦十六感觉地面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牢牢束缚在了原地,偏偏此刻的他全身都被定住,无法动弹。秦十六的牙齿被自己咬的咯咯作响,他极力挣脱这强大的约束之力,体内的血煞想要破壳而出,但他挣扎的越厉害,那层白色星光所包裹的光膜就越是缩紧。 此刻的秦十六彻底被困住了,既无法脱离也无法出劲,甚至连呼吸都要被限制。全身青筋暴起,上下双颚甚至都开始随着牙齿的颤动而扭曲,嘴角已有鲜血渗出,秦十六的挣扎仍在继续,白衫修士却早已越过了他,向他身后的小郡主萧暮雪走去。 肺部的空气已被耗尽,视线也被白光遮挡,无法看清眼前。要死了吗?又没办法保护她么?秦十六的心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他不服,就算同样要面临死亡,他也要在白衫修士的身上留下点东西,哪怕他留下这点东西只能维持一瞬的时间! 在即将窒息之前,秦十六的挣扎愈发激烈,体内的骨骼和血气正被狂乱的煞气破坏着,体外的出血越来越多,虽有白光覆盖,但也能清晰的感觉到肌肤外鲜血的流动。只听“噗”的一声,覆盖秦十六全身的白光终于被戳破。 不过这次戳破白光的并不是秦十六体内的血煞,而是他在体表流淌着的真正的血液,曾经的秦十六一直都在依赖体内的煞气来战斗,可当血煞遭到了极大的克制之时,那他还剩下什么呢? 既然身体里的血煞破不了修士的光膜,那就是用体内的真血试试,这是秦十六癫狂至极的一次尝试。血煞确实破坏不了体外的光膜,却可以破坏自己体内的经脉,将血液逼出之后凝聚成血针,在煞气的包裹下突破外围的束缚。 脱困的秦十六,转身就是一刀,再次向着刚刚擒住萧暮雪的白衫修士砍去。白衫修士的脸色又一次发生了变化,眼前的凡俗少年今天已经两次令他惊讶了。秦十六的攻击伴随着四溅的鲜血,夹带着狂暴的刀势直冲白衫修士的上身而来。 白衫修士虽有些惊讶,但却不至于慌张,这一次的秦十六并未受到阻拦,血匕顺利划过修士的身体,却未切断白衫修士身上的任何事物,哪怕是一片衣角,也没能触碰。 因为当他的刀尖划过之时,眼前的白衫修士,竟变成了一道虚影,任由血刀游过,也不能沾染到他一丝一毫。 按住萧暮雪的手慢慢松开,白衫修士双手变幻再次捏出了一阵星光,这一次白衫修士的出手倒带着几分认真,他的手中同时出现了三层的星阵,不断闪着耀眼的星光,在星光闪现的同时,秦十六再次遭到了束缚。 一刀落空的秦十六正欲回身再斩,却被突如其来的白光定住,转身的动作发生了停滞,秦十六的四肢无法动弹,只能保持着扭曲的姿势跌倒在地。 呼吸已成为不可能的事,此刻的他,已被白衫修士所发出的三重力道的光膜束缚在了地面之上,光膜不断收缩,全身的骨骼都在慢慢被挤压碾碎,本就不多的血液再次被从体内逼出。 白衫修士带给他的死法极其痛苦,陷入地面的秦十六双眼泛出血色,眼神中充满了不甘,愤怒与屈辱。 自己拼尽全力,以命换伤的所做出的攻击甚至连对方的衣摆都勾不着,这就是实力上的差距? 白衫男子在困住秦十六之后再次伸手提起了萧暮雪,就像拎起一只家畜一般,想将她带走。可就在他的手触碰到萧暮的肩膀准备提起之时,时间再次出现了停滞,此时的秦十六已经窒息而亡,天师血脉又一次被激活,时光再次倒流。 第三十五章 身份 又是同样的时间节点,又是同样的城北风光,暗钥阁的马车徐徐前行,秦十六蓦然醒过神来,喊了一句:“停车!” 相同的情景再次上演,唯一与上次不同的是,此次在秦十六进车之前,老练的程子懿脸上放出了一道猥琐的笑意,一副“我懂得”的表情,主动退下了车去。 秦十六对于小郡主的温婉告白再次上演,不到一刻的时间,他便再次拿下了萧暮雪的芳心。在简单的问过了御霄山的情况之后,秦十六再次唤来了程子懿与天孤,宣布他的新决定,那就是不走了,他们现在就要返回暗钥阁的地下据点。 对自己的两个手下,秦十六没有做任何解释,反正整个暗钥阁他就是最大的。 至于小郡主那边,秦十六的辩解有点扯淡了,因为他说他感觉到了东南西北四面城墙外都有极其强大的气息,危险性超越了大宗师,很有可能就是御霄山的修士。 被爱情催眠了的小郡主自然是对秦十六言听计从,原先对漓王的依赖也转移了大部分到自己的意中人身上,走不走对她来说已经不那么急切了。 当一行人再次返回据点之时,天还没亮,秦十六让小郡主先去休息之后,便立即召集了程子懿和天孤,因为他不想一个人熬夜。 本以为可以稍事休息的程子懿和天孤则是一脸的苦逼,一宿没睡的他们,又要陪着自家这位变幻无常的阁主开始新的胡闹了。 此时秦十六的面色相当凝重,那白衫修士,似乎可以随时随刻的出现在任意的城外位置,而自己的实力和对方比起来别说是做点像样的抵抗了,恐怕就连触碰到对方的衣角,他都做不到。 秦十六就这样在据点的主间内踱来走去,低头晃脑地思考着自己与那白衫修士的交手细节,程子懿和天孤一脸疲惫的站在一旁,等待秦十六的吩咐。 “程子懿,你对着桐州城的城主有何了解?”秦十六自己手里的情报并不多,这时候他必须集思广益,才能找到突破口。 强忍住快要打出的哈欠,程子懿立马站了出来,躬身道:“阁主,我们暗钥阁常驻桐州城自然会对城主的情报有所收集,现任城主名为孔季,是两年前才从天盛下派到桐州的,出身于天盛豪族孔家,在这桐州城内有不小的威势。” 秦十六点了点头,在盛歆皇帝不问世事的这些年里,各地的豪族门阀不断崛起,有些强大的家族渗透进了官场之中也不足为奇。 “此人上任之时,便带上了家族的私兵和商队,两年时间下来本地原有的一些大家族基本都被他以各种理由剿灭、吞并,余下的一些小家族,也不得不通过依附城主府来换取些微的生存空间。”见秦十六没开口,程子懿接着说道。 “天孤,若是把暗钥阁的天罡级杀手全都叫上,你们有把握对付多少士兵?”秦十六接着转向天孤,开口问道。 秦十六的思维跳得太快,天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什么叫天罡级杀手全都叫上,他们都是见不得光的杀手,通常都是单独行动,就算有特殊情况最多也就两到三人在一起合作,全叫上是几个意思? 睡眠不足的天孤还在凌乱,程子懿却反应了过来,这新阁主不会是想去闯城主府吧? “天孤?”秦十六质疑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对天孤的沉默有些不满。 虽然没有使用内气,但大宗师的直视还是给天孤带来了不小的心理负担,他打了个激灵,才开口道:“回禀阁主,我们天罡级的杀手很少联手行动,基本都是各干各的,若是全员出动,反而会相互妨碍。” 天孤说的是实话,他自己就不喜欢和别人合作。刺杀本就是一件危险性和意外性极高的事,带上的同伴并非一定会成为自己的助力,更有可能会成为突如其来的累赘,若是因为同伴的大意而连累自己的行踪被暴露,那就不好玩了。 天孤的回答再次令秦十六陷入了沉思,他对暗钥阁的性质还不太了解,想要动用暗钥阁的力量或许也没他设想的那般容易。 “我取代齐乣,成了这暗钥阁之主,在江湖上传开了么?”秦十六再次看向程子懿问道。 “阁主,您入住暗钥阁的消息目前只有天罡级的杀手知晓,至于这江湖之上,甚至连您的名号都没传出。” “您出道以来曾与大宗师对战过两次,第一次就是烧毁了马帮总堂与余怀隐交手的那次,此事的目击者太多,在江湖中倒是一直有人流传,虽然外貌已被曝光,但您的名讳和出处马帮那边倒是没有外泄。” 似乎有点猜到秦十六的想法,见他依旧默默听着,程子懿便继续开口道:“至于第二次,那就是您和齐乣交手的时候,此事也是在余怀隐的身边发生的,不过知道的人也就仅限于他和自己麾下的两位堂主。 在您来到暗钥阁之后,马帮那边倒也没有传出齐乣的死讯,所以这江湖之上,甚至都没多少人知道齐乣已死。”一口气说完了秦十六的风云往事,程子懿默默退了一步,不再言语。 此刻的秦十六则是低着头,继续沉吟。 一直以来秦十六都没有真正梳理过自己现在的处境,说他是盛歆天师吧,他确实是。只不过在天盛城内,早已有了一位冒名顶替者将他给换下了,所以也不能说他是盛歆国的天师,因为他现在连天师府都进不去。 可若说他是江湖中人,那也确实是,毕竟这盛歆武林中最大的暗杀组织暗钥阁都已经被他掌握了,这还是暗钥阁的人把自己请进来的,说他是一方江湖巨擘也不为过。但偏偏他秦十六的名号在这江湖之中,没有一丁点的流传,似乎他与江湖之间又有着天然的隔阂。 沉吟了将近一刻的时间,秦十六还是有些没理清自己的思绪,虽然拥有“不死”的能力,也习得了大宗师的内气,但偏偏现在的他好像还真成了没身份的人。 天师府秦家说他叫秦汾,是盛歆天师秦十六的替身;漓王那边的人知道他是秦十六,正牌天师来着,可现在他们也不会帮自己正名;暗钥阁和马帮的余怀隐知道自己就是秦十六,可他们却不声张;最为关键的一点是,他的本名并不叫秦十六,秦十六只是个代号,他的真名是秦墨啊! “我现在到底是谁?”秦十六自言自语道。 听到自家阁主的低语,程子懿和天孤的面上立马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涔,上次秦十六在夜里发狂,拿着匕首刨了一夜的地,他们可还印象深刻着呢。 特别是亲身体验过的天孤,此刻的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只要秦十六的身上显出哪怕一丝的血光,他都会拔腿就跑。 第三十六章 地下的宝藏 还好,现在的秦十六很镇定,刚刚才抱得美人归的喜悦以及御霄山修士的威胁,都迫使着他不得不静下心来思考对策。 “天孤,若是让你一人潜入城主府内,你有把握杀掉多少士兵?”晃悠了半天也没思考出个结果,秦十六再次向天孤问道,他决定先不考虑自己身份的问题。 秦十六的突然开口,可把精神衰弱的天孤吓了一跳,在确定了此刻的秦十六并未发狂后,他才小心翼翼的答道:“回阁主,若仅是刺杀普通士兵的话,一夜的时间应该可以拿下二三十号人,不被发现。” 听完了天孤的回答后,秦十六点了点头,再次转向了程子懿,开口道:“右护法,放出消息告知天下,这暗钥阁已经易主了!” 不等程子懿回应,秦十六又接着对天孤说道:“我要你明夜就潜入城主府,取下三十个人头,你可能办到?” 看着秦十六正盯着自己的漠然双眸,天孤打了个寒颤,不敢拒绝,赶紧应道:“是,阁主!” 程子懿这次是真的不淡定了,最坏的猜想已经变成了现实,本以为秦十六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他真的想对城主孔季出手。 虽然胆小,但有些话程子懿不得不说,在天孤答应完之后,他立马就上前一步,抢在秦十六继续开口前说道:“阁主,万万不可!” 程子懿行了一个大礼,腰几乎都躬到了地面,但他却不敢抬头,有些话他只敢在看向地面的时候说,这样一来即使秦十六恼怒了要杀他,他也看不见,可以死得痛快一点。 “江湖势力与官府的正面冲突,会断送整个暗钥阁的后路,从此以后,诺大的盛歆国都将再无我们的容身之处!” 程子懿的跳出有些出乎秦十六的意外,他没想到向来胆小的右护法竟敢在此时忤逆他的意思。 一旁的天孤也是被吓得不轻,虽然以前他和其他的天罡级杀手都很看不起只会溜须拍马的左右护法,但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他才发现原来这程子懿也有许多过人之处。暗钥阁的许多琐事,若不是程子懿在处理,恐怕组织早就乱透了。 “程护法,这暗钥阁难道不是我的东西么?”秦十六有些玩味的看着眼前正卑躬屈膝的男子,当初程子懿请他入主暗钥阁的时候,可是说了一切都任凭他做主的。 “你们难道不都是我手中的刀剑么?”秦十六的每句话都犹如重锤一般,敲打着程子懿的小心脏。 “阁主!我们库房里的黄金白银,加之有数百万之多。”程子懿抛出了他的杀手锏,那就是钱,他知道秦十六对钱的抵抗力很差。 “这些钱都不可见光,也无法大量存入钱庄,只能留放地下慢慢取用。”程子懿依旧低着头,只是慢慢补充道。 暗钥阁的钱很多,比许多盛歆贵族的家产都要多,但暗钥阁的钱却不能挪腾。盛歆的钱庄无非就那几家,但他们的后台也都不小。 存个万八千两银子到也没关系,不怕被人吞了,可你要存几十上百万两,还是暗钥阁这样的地下组织,这钱哪还能再是你自己的? 所以暗钥阁的银钱一直都是存在地下,越积越多。这也是当初的程子懿在齐乣死后,伙同左护法杨景轩商议接引秦十六前来镇压的原因。 这么多的钱,又不可能一次性用光。只要有大宗师级的阁主坐镇,钱就依旧在他们二人的掌控之中,具体的钱花哪去了,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虽说计划出现了一点偏差,左护法杨景轩死在了天罡杀手的手里,但至少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还向着对他程子懿有利的方向进行着。 秦十六对暗钥阁并不熟悉,一切都交给了他来打理,就算以后被秦十六看好的天孤成功上位了,他也无非是与天孤再建立一次如同杨景轩那般的合作关系罢了,钱就在那,谁也花不完,多好! 程子懿对秦十六的了解确实很透彻,在听到“黄金”二字的时候,秦十六确实是犹豫了,这暗钥阁的据点就在桐州城内,真把对方惹急了,派兵过来将他们掀个底朝天,那黄金白银可就全没了。 “这......这当真,没办法运出去?”秦十六有些迟疑的问道,充满怀疑的他甚至还向了天孤投去了询问的眼色。 天孤摇了摇头,表示程子懿说的是实情,这巨大的财富也正是他们这些天罡级杀手愿意在这卖命的原因,地下就有一座宝山,光是想想都觉得兴奋。 “阁主,就算做掉了城主孔季,天盛那边也会派新的城主下来,此举毫无意义啊!”察觉到秦十六的语气出现了动摇,程子懿赶紧继续劝说道,“一旦官府派兵围剿,一寸一寸的搜地,到时候这数百万的金银,恐怕就要拱手相让了,哎!” 程子懿此刻说的那是一副痛心疾首,秦十六心疼黄金,他又何尝不心疼?在这暗钥阁中一直都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所有的成员都觉得库房中的财富是属于他们的。 齐乣和秦十六作为阁主,他们自然觉得库房中的钱都是自己的。程子懿和已死的杨景轩作为左右护法,仅次于阁主的存在,他们也觉得钱是他们的,因为他们可以随意动用暗钥阁的财富,甚至连阁主要用钱也得经过他们。 至于暗钥阁中杀手们就更有意思了,外围杀手并不知道据点的位置,但天罡级的杀手们可都是知晓的,在这地下的库房之内,贮存着数额巨大的宝藏。 他们都抱有一种奇特的幻想,那即是有朝一日自己能修成大宗师,将旧的阁主取而代之,这也是许多的天罡级杀手明明已经拥有了足以逍遥一生的财富,却仍愿留下的原因。 巨大的宝藏的确令人着迷,甚至会令人迷失,钱多的用不完,现在谁用不是用?最终又会属于谁?这一切都不得而知,从某种意义来说,知道宝藏存在的任何人都是有机会的,这也算是暗钥阁的一种另类的凝聚力吧! 秦十六确实动摇了,自幼就被秦家旁系限制的他,对财富一直都有着超常的渴望。可对现在的他来说,比起财富来还有一件更令他在意的事,那就是萧暮雪的安危。 “程护法,我可从来都没说要杀孔季,我只是要给他一个警告。”秦十六慢悠悠的说到,他的心里也有些挣扎,“若他识时务倒也摆了,若是看不清形势,那我暗钥阁也不是好惹的!” 程子懿身躯一颤,还是没抬头,他没想到自己的冒死进言,最终还是没能改变秦十六的想法。此刻的他已经开始对当初接引秦十六前来的行为后悔了,这根本就是引狼入室。 “不过,”秦十六的话再次传来,与先前的犹豫不同,这一次他的语气相当坚决,“这地下的黄金我们是一定不能让它出事的!” 第三十七章 孔季 次日傍晚,城主府内,孔季端坐主位之上,听着麾下对桐州这几日事务的例行汇报,正值壮年的他面上波澜不惊,眼中透出一股犀利。 “今日已对城西桥头和林地一带进行了挨家挨户的搜捕,依旧没能探查到郡主的下落,明日计划将搜寻区域转移到城东。这几日城门处的盘查也没发现问题,恐怕郡主依旧还藏身在桐州之内。” 下首处站着汇报情况的中年汉子名为孔厚虎,正是孔季从家族中带来的亲信之一,经过这两年的经营,孔季已将他捧上了这桐州城守军的副统领之位。 若不是朝廷为了制衡地方官吏,会统一派遣守军统领,恐怕那位才被秦十六打伤躺在家中的桐州统领方忻早就被这孔家之人取代了。 “至于那日在酒楼外,出手重伤方统领之人,林副统领和其他士兵的反馈都很模糊,共同点只有一个,那便是对方全身都散发出血光。 这几日我们派去的探子已经查到,江湖之上内气为血色的大宗师强者只有一个,那便是半月前在瞻马城与马帮帮主大打出手的少年宗师,生平姓名不详,只有画像流传。这马帮是漓王那边的势力,不会为我们提供情报,不过江湖上倒是有传言说他曾是天师府秦家的替身武者。” 听完属下的汇报,孔季的脸上露出一丝阴霾,这帮助萧家郡主的人还真是大宗师,漓王的布局比他想的还要深。 眼中闪过一丝阴历之色,孔季沉声道:“明日起,封闭所有的城门阻断交通,四个城门处负责盘查的士兵都抽调回来,加速城内屋舍的搜查。” “大人,这样一来城中百姓恐会怨言四起,而且我们的生意?”封闭城门可是大事,一般来说只有发生战事才会这样做,所以孔厚虎有些迟疑。 “些许下民的牢骚无需理会,上边我自会去解释。加快城内的搜寻速度,每一寸地都要给我翻过来!”孔季冷声道,萧暮雪一日未被抓住,他就一日不能安心。 “是!”孔厚虎行了一礼,缓缓退下,封城可不是小事,就算城主下令了,他也得回去好好安排一番才是。 待麾下退出议事厅后,孔季才慢慢站起,开始在厅内毫无目的的踱步,面上充满了浮躁之色,与他在孔厚虎面前的从容神态完全不同。 漓王已经公然造反,甚至还联合全国各地的旧皇族势力,要对天盛城群起而攻之!而他孔家很不巧的,就是站在现任皇帝李炽这边的势力之一。 王都天盛城依旧处于封闭状态,皇帝的命令已经很久没有传出,而漓王那边却是传出了一道号召天下讨伐所谓魔修的檄文。 现今的局势对像孔家这样的保皇派来说可不乐观,所以他们急需抓住萧暮雪这个漓王的独女。这样一来,无论今后的局势发生怎样的变化,漓王与皇帝谁胜谁负,他们孔家也至少能为自己留下个后手。 可就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却杀出来一个所谓的大宗师,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突然冒出来的大宗师!这让早就打好算盘,准备拿捏萧暮雪在双方势力之间游刃有余的孔季,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其实这盛歆国内本就没有什么保皇派,因为这皇帝李炽就是个不问世事的主,即使你想巴结他,你也找不到门路。 但偏偏在漓王起事之时,还就有那么些门阀豪强甘愿成为了这所谓的“保皇派”,明明人家皇帝自己都没啥动静,他们倒是跳得很欢。 至于这孔家,在漓王起事之前倒也与漓王一系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所以漓王才会放心把女儿送到这里来。但偏偏这漓王在起事的时候没叫上孔家,这就让孔家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明明都把女儿寄存在孔家的地盘了,这造反怎么不带着他们啊! 其实漓王也有自己的顾虑,他把女儿放在桐州城,一方面是由于御霄山离这最近,萧暮雪的身份特殊,万一有意外可以逃往御霄山避难。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与孔家的交情,是一种点到为止的状态。这样的浅显交情可以让他不必带着孔家一起造反,同样皇帝那边也就不会对桐州动手,这样一来桐州城就完全可以不用站队。在战事结束之前都可以保持两不相帮的立场,成为最后的赢家,这也算是他给萧暮雪安排的一个避风港。 恐怕漓王怎么也想不到,这孔家竟然会在他身后下黑手,直接对他的女儿动手。漓王的考虑确实是挺远的,若是换成任何一个有些底蕴的盛歆门阀,应该都能理解他的用心,也会承下这份情来,但偏偏这孔家没看懂。 在二十多年前,那场因为质疑皇帝正统性而席卷整个盛歆国的风波之中,许多的贵族世家都受到了波及。有旧的势力倒下,自然也有新的势力冒头,这孔家就是在那时起来的。而像孔家这样的暴发户,在盛歆还有很多。 他们没有足够的政治经验,所以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反而只会发挥自己的商人本性,开始投注,开始冒进,不但看不懂漓王的态度,还只想着抓住漓王的女儿用来当筹码,这就是家族底蕴缺失所带来的一大弊端。 烦恼并不会随着孔季的焦虑而散去,只会越积越多。当他终于停止脑中那些毫无意义的思考之后,天已经发黑了。 “来人!”停下心中的思绪,孔季决定先吃点东西,可奇怪的是,紧缩的厅门外竟然没人回应他的呼唤。 本就心浮气躁的孔季有些恼怒,今天当值的侍卫注定了要承受他的怒火:“人呢?死哪去了!” 还是没有回应,屋外一片安静,只有一些稀稀疏疏的虫叫声在这夏夜之中响起。孔季的愤怒已经达到了极致,他发出了一声发泄般的怒吼:“人!都死光了么?” ...... 屋外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孔季已经忍无可忍,一脚踹开紧闭的屋门,大步跨了出去。可他的怒火还没来得及传达给自己的侍卫,自己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倒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孔季的惨叫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城主府内,这一次依旧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的呼唤。 第三十八章 适应的过程 次日清晨,当新一队的卫兵来到城主府进行例行轮换之时,虚掩的大门以及空气中隐隐传出的血腥之气,都令他们大感震惊。 推开门后,里头的场面直接就让一些没上过战场的新兵给吓吐了,院内堆满了尸体,但地上的血迹却并不多,所有的尸体都是被一刀毙命,伤口全在脖子上的那一抹。 蚊蝇在地面不断徘徊,甚至还有家鼠穿梭其中,领头的队长也是当机立断,立马就带着老练的士兵进府探查,另派了两个令兵去找孔厚虎汇报情况。 闻讯之后,孔厚虎便带着自己的亲兵快马加鞭赶来,第一时间就冲进了府邸,他必须要确认自己的城主是否已经遇害。 孔季已被先一步抵达的士兵找到,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嘴边留着唾沫晕倒在了议事厅的门槛旁,看他正睡着,士兵们也没胆子将他叫醒,就这样立在一旁等待主事的孔厚虎来。 这桐州城的守军统领方忻到现在还卧病在床,另一位副统领林奎又不是孔家的人,所以这种时候士兵们还是清楚应该找谁来的。 “大人,大人!”孔厚虎一边轻摇着孔季肥胖的躯体,一边小声呼唤着,纵使心中有万千的疑惑,现在也得先把自家的城主给弄醒。 熟悉又值得信任的嗓音传来,孔季终于敢睁眼了。其实他在士兵守在身边的时候就已经微微醒转了过来,不过受到了极大惊吓的他潜意识的想要逃避,所以强行延长了自己的睡眠,让自己处于浅眠的状态之中。 “啊啊啊啊!”一把推开身前的孔厚虎,孔季还是没缓过劲来,畏畏缩缩的就往房间内爬,“别过来,别杀我,别别别......” “你们进去扶着点城主,别让他磕着了!”对自己身边的亲兵吩咐了一下,他决定暂时不管惊吓过度的孔季,转过身来认真打量着这议事厅外的场景。 对他来说,只要城主还活着,那就一切都好说。他是孔季一手提拔起来的,还是同一个家族的子弟,双方可谓是一荣俱荣,所以他必须确保孔季的安危。 一路走来,孔厚虎倒也猜出了这出手之人的来路。不仅是进门后的大院,这走道庭轩、后厨偏房,甚至是昨天他才刚来过的议事厅门前,只要是有侍卫值守和仆从经过的地方,全都遍布着尸体,而且大都是一刀毙命。 联想起自己昨日才和城主汇报过的血色大宗师,以及他们近日来对桐州城的地毯式搜捕,这出手之人已经不言而喻了,定然就是那保护着萧家郡主的神秘大宗师。 至于他为何要袭击城主府,无非是想给桐州的守军们一个警告,一个不要继续搜查他们的警告,对方杀光了城主府的侍卫和仆人,却不动孔季就是最好的证明。 理清了思绪之后,孔厚虎再次走回议事厅内,查看孔季的情况。醒来一会的孔季这时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前面的失态之举似乎从未发生过,见孔厚虎朝自己走来,孔季很自然的站起身来,沉声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孔季也是熟知这位大人的性子,在人前就喜欢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也就配合着躬身一礼道:“大人,出手之人十有八九便是那护在郡主身旁的大宗师!” 孔季略微侧了侧身,将视线避开门外的尸体,冷声道:“加快城内的搜捕进度,今天开始派驻五百人驻留府内,每两个时辰换一次班!” 能在盛歆当上一方城主之人,都是精明之辈。无需再让下面人汇报具体细节,孔季自然也猜到了来袭之人是谁。 略顿了一下,孔季接着说道:“对了,今日搜查的区域是在哪一块?” 对方会在这个时候来袭击他,无非就是已经被逼到了死角,恐怕这桐州守军正在搜寻的区域就是他们的藏身之处,被逼急了的对方这才跳出来,大开杀戒以示警告。 “回禀大人,今日重点搜寻的是城东区域。”孔厚虎站在原地,试探性地问道,“是否还要继续?” 桐州城算不上是个大城,地理位置也是一般,所以城内的守军编制也就四千余人,昨夜死了一百多号人,今天还要抽调五百人给孔季做护卫,军心浮动加上人员变换,这搜查更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继续,为何不继续?”此刻的孔季已然完全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双目之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区区一个江湖匹夫,竟敢让他受此大辱,“他们既然狗急跳墙,那就说明我的方向没错,今天连夜搜查,抓不到郡主,谁都别休息!” “得令!”孔厚虎应了一声后,便带兵退走。虽知道孔季此刻是在乱下命令,但他还是先应了下来,现在可不是触霉头的时候。 城东的民宅开始被一间一间闯入,城门又被持续封锁着,桐州的商贩连连亏损,百姓更是被扰的苦不堪言。 孔季的决心很大,大宗师的威能他是知晓的,确实很强。但那也仅是局限一个人的强而已,只要他做好万全的准备和防御,区区一个大宗师他还真不怕。 这也是如余怀隐这样的巅峰高手,愿意臣服在漓王麾下的原因之一。大宗师的强是很有限的,一个人的武功身法再怎么厉害,也无法抵挡千军万马。 现在孔季把护卫人数提高到了五百,而且还时刻防备着,一个大宗师若是仅凭自己强闯的话,还真就有可能陷在这里,步兵、枪兵、弩手若是配合的好,杀一个被围困的大宗师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孔季的胆色和计划虽好,但他却算错了一件事,那就是秦十六的势力!但这也怨不得孔季,因为他的麾下爱将孔厚虎所提供的分析本身就是错的。 这城主府内死亡的侍卫和仆从根本就不是死于同一个人之手,而是被六个杀手分别杀死,只不过这六位杀手全是顶级的,手法都是一击毙命,所以才给孔厚虎一种是同一人所为的错觉。 暗钥阁的地下据点,秦十六正坐在库房之内,看着这满屋的金银珠宝,静静思考着人生。 “阁主,桐州守军的搜捕还在继续,孔季那边也加强了府邸的护卫。”库房的门没关,程子懿悄然走来,恭敬地说道。 秦十六没有回头,只是轻笑了一声:“这第一次,总得给人家个适应的过程。今夜多派几个人去,做得干净点。” “小人这就去安排!”程子懿行了一礼,缓步退出了库房。 第三十九章 团体任务 暮色降临,城主府的议事厅内,桐州守军副统领孔厚虎正一脸疲惫的和孔季报告着今天的搜查状况。 “大人,城东一半以上的区域都已搜捕完毕,未能发现郡主的下落。民众怨声鼎沸,士兵们也都劳累不堪,这夜间的行动,是否......” 孔厚虎欲言又止,现在的守军统领方忻,依旧还在家中修养,另一位副统领林奎又不得城主信任,现在这桐州的军事大权可谓全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这本是个树立威信,瓜分方忻权势的大好机会。但偏偏这城主孔季要硬插一手,每两个时辰就要安排五百人来城主府轮守,这一天下来城主府内进进出出的士兵就要多达三千人次,可这桐州的守军总数也不过四千余人。 再加上孔季还下令让守军日夜不停的地毯式搜捕萧家郡主的下落,让本就怠倦不已的守军士兵们更加怨声载道。 与一脸疲态的孔厚虎不同,此时的孔季在众多士兵的护卫下,一扫早先的窘态,神采奕奕的开口道:“距我们抓获郡主,现在仅差一线,切不可在此时有所松懈。若是在此刻停止行动,让对方趁机溜到了别的区域,之前的辛苦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孔季倒也不是真的草包一个,虽不是军伍出身,但此时麾下士兵和将领脸上的疲乏他还是能看出来的。只不过作为一城之主,有些时候还真就得揣着明白装糊涂,若是不趁现在抓住郡主,他又怎能安下心来。 别说远在天盛的漓王不会放过他,就连这桐州城内的神秘大宗师都能随时威胁到他的性命,所以现在决不能让手底下的人有片刻松懈。 “不过,这几日兄弟们也确实是辛苦了。”略顿了一下,孔季又补充道,“这样吧,这个月的饷钱从库里多拿一些分给大家,以做犒劳!” “得令!”孔厚虎郑重一礼道,他作为目前桐州守军实际上的统帅,自然是知道当前搜捕的重要性,既然对方都被逼的杀进城主府了,这就说明他们已经快要摸到郡主的线索了,否则也不会刺激得对方狗急跳墙。 不过作为三军之首,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的,不仅是做给上面的城主看,还要做给下面的士兵们看,至少在他顶替方忻的这段时间里,没让自己的兄弟们白干活。 这不,在孔季说完要加军饷之后,这议事厅内外能听见谈话的护卫的脸上,也慢慢变得有点精神了。 继续吩咐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鞭策之语后,孔季便回房休息了,昨夜的他睡在门口吹了一晚的腥风,今日自然是要早些入眠的。 孔季的卧房此刻也处于众多侍卫的包夹之下,门外就有三十人的小队随时看护着,房内也有四名亲卫整夜守候,以备不测。 再三检查门内外的防御人数,临睡前还不忘叮嘱亲卫一把,让他们打起精神,自己会给予嘉奖云云的,孔季这才慢悠悠的躺倒在了自己的卧榻之上,悄然入眠。 在孔季入睡后不久,程子懿也是再次召集了一批天罡级的杀手来到了秦十六面前,见到暗钥阁的新阁主后,这些杀手们纷纷恭敬地行礼道:“大人!” 秦十六坐在主位之上,面无表情,轻扫了一眼在场的杀手后,淡然道:“都把面具摘下来吧!” 闻言,程子懿赶忙转过头去,站在了角落之中。这暗钥阁自有暗钥阁的规矩,天罡级杀手虽可以进入据点之中,但相互之间也是谁都不信任谁的。 谁说杀手就没有妻儿老小的?所以这暗钥阁的杀手们除了防备仇家的追踪外,还得小心同僚的黑手,可以说生存也是相当不易。 所以每个天罡级杀手在进出据点之时,都会带上属于自己的面具,面具上刻有金色的字痕,以区分他们的身份,在暗钥阁内唯一能看到所有杀手真容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暗钥阁的阁主齐乣,只不过现在阁主换人了,所以他们也需要让新阁主重新认识下自己! 秦十六话音刚落,原本还并排站立的杀手们,立马由横变竖,按顺序排成一列,以排名最前的天猛为首逐个摘掉了自己的面具,待新阁主点头示意后,才重新带回面具,退到了队伍的后排。 今天程子懿叫来的杀手共有二十个,是现存天罡级杀手中排名最前的二十人。不到一刻的功夫,原先排在最前的天猛又重新回到了队首的位置,秦十六也记下了杀手们的模样。 “这次的行动,右护法应该也和大家交代过了,今夜城主府的守卫多达五百人,任务较为艰巨。” 在秦十六开口训话的同时,下首处的杀手们很自觉的再次站成一排,认真凝听他的命令。动作迅速有序,彰显出了天罡级杀手的专业。 齐乣对麾下的调教还是很到位的,至少比马班的余怀隐强多了。看到众人的表现,秦十六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大家无需争功,这次是团体任务,只需完成总目标,每个人的赏金都不会少!不过,为了防止个别人懈怠,影响团队效率,所以我在你们之中也安排了几个监督者。 一旦任务结束后,监督者向我反馈有人消极怠工,亦或坑害队友,那就不仅仅是没赏金的问题了,大家好自为之吧!” 秦十六安插在杀手之中的所谓“监督者”,无非就是昨日才去执行过一次任务的天猛、天威、天英、天贵、天满、以及天孤这六人而已。 虽然秦十六与天孤走得很近,但他也不放心将监察的权利交到天孤一人手中,下面的人独掌大权可不是好事,所以他也采用了和齐乣一样的办法,任用领头的几个天罡级杀手,再通过他们来威压底层的杀手们。 “天猛,今夜你负责带队,务必完成任务再回来。”秦十六缓缓站起,颇有深意的看了为首的天猛一眼,沉声道。 自幼生长在国都之中的秦十六,虽然没能得到家族的精心培养,但他自己的耳濡目染,以及多次进出皇城的经历,对他此刻掌控人心的手段都有着很大的启发。 最基本的分权道理他还是明白的,再说了,还有程子懿这位右护法为他出谋划策,他需要操心的事并不多。 “谨遵阁主吩咐!”天猛眼中露出一丝喜色,赶忙躬身答道,昨夜的指挥是排名第六的天孤,他还有些不满,没想到今天就轮到自己了。 秦十六不再言语,轻轻摆了摆手,众人便退了下去,唯留程子懿一人靠上前来:“阁主,您安排的事我已打听好了,那......” “我们出去说!”伸手打断了程子懿的话,秦十六神色凝重地站起身来,沉声道。 第四十章 一石三鸟 半月当空,夏风拂人。秦十六与程子懿一前一后,走出了位于暗钥阁出口处的破败小庙,踏入稀疏的竹林之中。 “准备的怎么样了?”秦十六转过身来,逐步靠近程子懿,压低了语气缓缓问道。 感觉到了新阁主对此事的重视,程子懿自然不敢懈怠,赶忙开口道:“不出阁主所料,余怀隐已经很久没有公然露面,怕是真的已经潜入了天盛城内。” 天盛城陷入封闭已有好一段的时间,虽说是封城,却也仅仅局限于关闭了四面的城门而已,对于余怀隐这样的虎裂拳宗师来说,趁着夜色爬上城墙而后再悄然潜入,并不是什么难事。 秦十六之所以笃定余怀隐身在天盛的原因倒也简单,那漓王不是从滴水不漏的天盛城内,发出了讨伐魔修的檄文么,这帮助专递消息之人,必须要有越过城墙的本事。 天盛城作为盛歆的王都,那城墙可不是一般的高,秦十六自然会联想起与自己打过交道的余怀隐,至于他打听余怀隐的原因,倒也不是想找回自己的场子,而是为了他的黄金! “我的身份放出去了么?”秦十六接着问道,语气越发阴沉,眼中闪烁着不明之色。 随着秦十六越发的靠近自己,程子懿也紧张了起来,低下头去,沉声道:“回大人,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但要传遍全国,恐怕还得一段时日。” 秦十六点了点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背过身去陷入沉思。程子懿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静静等待着。 “此事我不希望第三个人知道,你可明白?”半饷之后,秦十六的话语再次传来,语气中充斥着肃杀之意。 在空无一人的夜色竹林中,看着眼前少年宗师的森然背影,一滴滴的冷汗不断从额上滑落,程子懿的头更低了:“小人明白!” 引狼入室啊,真的是引狼入室!程子懿在心中狂吼,秦十六一点都不像他想象中的那般“简单”,反而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以前齐乣在的时候,再怎么样也不会拿着整个暗钥阁去冒险,因为暗钥阁就是齐乣的全部。可秦十六不同,暗钥阁在他手里永远都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所以秦十六才会在此关头想出了一个一石三鸟之策,这“石”自然就是他手中的暗钥阁,而这“鸟”嘛,可就复杂的多了。 程子懿放出的消息其实很简洁,那就是齐乣的死讯和新阁主的诞生,只不过他对新阁主的信息进行了些许修改,将秦十六的名字改为了秦汾。 也就是说再过不久,整个盛歆武林都会知道,这一个名为秦汾的少年宗师,击杀了齐乣成为了暗钥阁的新主人。 至于马帮那边,既然余怀隐现在无暇顾及,那他秦十六可就要好好利用一番了,没有大宗师镇守的马帮根本不足为惧。 所以秦十六打算以普通商贩的身份雇佣马帮的大批马队,帮助他们运输地下的金银,而运输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天盛城。 漓王的檄文已传出了好些日子,分散在各地的旧皇族势力也都纷纷开始冒头,但漓王的势力和保皇派的势力之间却还没有真正的刀兵相见过。 只不过有的城池选择站在皇帝这边,有的城池选择了漓王,仅此而已。在天盛城还没传出确切的消息之前,两边都不会轻举妄动。 天盛城封城已有十几日了,城内的粮食根本就不足以支撑百姓和士兵的消耗,所以最多再等上半个月的时间,城门必开。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无论是皇帝还是漓王,都想在这天盛城内决出个胜负。因为这样一来便无需大动干戈,盛歆国的损伤也会降到最小。 一旦盛歆出现大规模的内乱,那些压在边境上的梁国驻军,可不会放过这个收复失地的大好时机。 虽然程子懿的心中充满了懊悔,但实际上这些情报也都是他主动分析给秦十六听的,一心想着讨好秦十六的程子懿并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言论竟会给整个暗钥阁带来如此巨变。 听完了程子懿对盛歆局势的分析之后,秦十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带着暗钥阁的全部财产,通过马帮的马队运输,天罡级的杀手一路随行,将整个组织搬到天盛城内,据点就是他的天师府! 当马队抵达天盛之时,算算时间,这城内的纷争也该结束了。若最后是漓王获胜,秦十六便献上黄金投诚,光明正大的手刃秦长松,夺回天师之位,顺便当成聘礼迎娶小郡主,反正漓王就一个女儿,这些钱最后还是他的。 若最终是皇帝赢了,他就带着杀手们潜入天师府秦家,将旁系的长老们全部处决,把自己和秦汾再换回来,到时候他还是盛歆天师,再改变下小郡主的身份,娶回家便是。 “程护法,明日就安排人去联系马帮。”秦十六暂时停下了思考,转过身来紧盯着程子懿,缓缓吩咐道,“只要桐州城的城门一开,我们立马就出发!” “郡主暂且留下,她的侍卫倒是值得信任,我会让天孤也留下照拂。待我抵达天盛,形势平稳之后,再回来接她!”说到萧暮雪的话题,秦十六的眼中也露出了一丝迟疑。 他并不想将萧暮雪单独留下,但城外的神秘修士又不是他能搞得定的,所以他得先行前往王都找漓王问个明白才行,否则的话,他根本没办法带走小郡主。 “对了,你去给郡主买几个丫鬟回来,要出身清白的,这段时间就陪着她留在地下!”一说起萧暮雪的事,秦十六的话一下就变多了,语气也柔和了下来,不复先前的肃然与冷漠。 听出了秦十六语气的转变,程子懿也不再只是通过点头来示意,开始有胆子讲话了:“阁主放心,郡主那里我一定安排妥当,只是不知这孔季要坚持到什么时候,才会开放城门?” 提到这下令搜捕萧暮雪的桐州城城主孔季,秦十六的脸色再次阴沉了下来,冷笑道:“不开也没事,他手里一共才多少兵,等我们杀光了守军,这门自然也就开了!” 杀气凛然的话,从秦十六这位暗钥阁的阁主嘴中发出,令程子懿不住地打了个颤。江湖势力屠杀一个城池的守军,这位少年宗师还真是敢想,真是敢做! 该安排的事都交代好了,秦十六将程子懿打发了回去,自己独留在这夏意黯然的竹林之中,凝视着地面的月光微微出神。 转移暗钥阁的黄金、夺回天师之位、迎娶萧暮雪,这三个目标能一次达成么?秦十六也不确定,他只知道有些事必须现在就去做! 第四十一章 颤抖 夏风吹来,带着点点湿意,桐州城的城主孔季此刻睡得正酣,梦中的他感受到了风中的舒爽,便翻了个身,想把身上的薄被推开一些。 但摸索了好一会,他也没在自己那圆滚滚的大肚子上,找到他的被子。邹了邹眉头,孔季的睡意退了一些,他的五感也渐渐从梦境中回归了现实。 被子没了,侍女竟也没帮自己盖上。外面有风,这是卧房的窗户开了?仔细一闻,这空气中怎么还有一点腥味? 有些事不想还好,真要去细细思考了,就会发现及其恐怖的事。孔季的睡意瞬间消散,眼皮猛地晃了一下,近乎反射性地睁眼动作被他极力克制着。 稀稀疏疏的脚步声不断在屋外响起,时而还有突如其来的闷声回荡在城主府中,仔细一听,那好像是人的身体骤然倒地的动静。 孔季的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即便是毫无功夫傍身的他,此刻也已经感受到了空气中四散而出的浓烈杀机。 一阵有规律的“沙沙”声由远及近,这是人发出的脚步声。孔季的身上顿时汗毛竖立,肥胖的身躯已被不断溢出冷汗的沾湿,虽然牙齿的颤栗被他强忍了下来,但不断抖动的双腿还是出卖了他此时的状态。 “锵铛!”来人似乎踩到了什么兵刃,地面传来了一阵铁石相撞的声响。 孔季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整个身体瞬间蜷缩,全身都开始抖了起来,硕大的身躯直接就把整个床榻都连带着震了起来。可他依旧不敢睁开自己的眼睛,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哪怕是死,他也要闭着眼睛死! “噗......噗噗!” 看着眼前正抖个不停的巨大床榻,以及那全身汗湿的大胖子,天孤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地上的声响自然是他故意弄出来的,因为他还有话没对这个胖子说呢。 只不过让天孤没想到的是,这桐州城的主人竟然胆小到了这种地步,明明已经发现他在房内,却还偏偏不敢睁眼,非要继续装睡。 孔季的抖动越发剧烈,营养过剩的肥胖身躯不断分泌着各种油脂和汗水,床面上早已被渗湿,连带着地面也湿了一大块,可惜这些汗渍并不能阻止天孤的继续靠近。 作为一个闻惯了血味与腥臭的天罡级杀手,天孤自然不会被眼前的汗臭给影响,只见他缓缓走到床边,将头凑到了孔季的耳朵边上,并不急着言语。 感受着耳边传来的呼吸,孔季的精神已经濒临溃散,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开始陆续响起,现在的他由于惊吓过度,已是处于全身失控的状态,不过一小会的功夫,就有阵阵臭味伴随着淅沥沥的流水声,从他的下身处传来。 感觉玩得差不多了,天孤也收起了玩心,拉起了孔季的耳朵慢悠悠的说道:“我家大人让我给你带句话,他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其实这倒不是天孤忍不了孔季身上的恶臭,而是怕自己再这么玩下去,这桐州城的主人会被自己给吓失心疯了,到时候耽误了秦十六的计划,他可没好果子吃。 说完自己该说的,听着外面的动静也差不多结束了,天孤拍了拍孔季的大脸瓜子,又强调了一句:“胖子,识相点,我已经两宿没睡了,明夜别再让我看见你!” 孔季依旧紧闭着双眼,缩在床上尽情分泌着身上的各种油腻体液。 天孤走出房间之时,再次踩了一脚落在地上的兵刃,发出一道脆响,惊得孔季条件反射的又猛颤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这样玩弄目标,对天孤来说其实也是第一次。曾经的他总是单独出任务,解决掉目标任务之后,有时候开溜都来不及,哪还有闲工夫留下来玩这个。 不过这次不同,他的身后可还有着十九个与自己相差无几的顶级杀手在压阵,虽然这次的指挥是天猛,但有着秦十六特殊命令的他,自然有着忙里偷闲的资本。 天孤是最后一个走出城主府的人,其他的杀手们都隐没在街道旁的夜色之中,并未离去,唯有领队的天猛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站在门口,等着天孤出现。 “天孤,你太磨蹭了,传达一句话需要这么久?”天猛眼中露出一抹冷色,阴沉的说道。 天猛作为现在天罡级杀手排名第一的存在,其实力和手段自然是无可挑剔,按照原本的顺位,这天孤可是整整差了他六个排名,本该被排除在六人组之外,对他俯首帖耳才是。 可偏偏这人不按套路出牌,竟敢在新旧阁主交替之时,偷袭干掉了排在十一位的天富,让原本仅排在十三位的自己成功上位。 挤进了可以欺压底层杀手的天罡六人组还不算,这才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又迅速讨好了秦十六,成了新阁主身边的红人,大有和右护法程子懿并驾齐驱的意思。 “怎么的,天猛!”面对天猛的质疑,天孤一脸的不屑,沉声反问道,“你觉得阁主安排的任务无关紧要,这一时半会都不值得你等是吧?” 见天孤把秦十六都搬出来了,天猛自然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反驳什么,只好轻哼一声:“阁主的安排自然重要,只不过你在那孔季的房间滞留太久,实在可疑,我是这次的领队,同时也是阁主任命的监督者,此事我自会上报阁主,请他定夺!” 这么多底层的天罡级杀手都藏在夜色中看着,此时的天猛就算不敢正面驳斥天孤,但也必须要找回点场子才是,气势一定不能输了。否则的话,让他以后如何再顶着天罡第一杀手的名号立足暗钥阁! 有秦十六罩着的天孤,此刻自然也不会怂,见天猛都把监督者的身份搬出来狐假虎威了,他的心里也是一乐。 不知道是连续几天都没休息好的缘故,还是今夜杀人杀起劲了,这天孤的兴奋劲从刚才开始就没停过。 “天猛,这阁主指定的监督者都是谁,下面的兄弟不知道,你还不懂?用得着拿这玩意唬人?”天孤今天是铁了心的不打算给天猛台阶下。 他的野心本就很大,天猛这等和他一样不是大宗师的杀手,在他眼里还真没什么特殊的。别说是天猛了,日后若是有机会,连秦十六他都想取而代之! 第四十二章 内讧 天猛的双眼微微眯起,心中已对天孤起了杀心。他刚才的话本就有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意思在里面,却没想到这天孤竟然如此不给自己面子,现在的他已经退无可退,必须要和天孤分出个主次。 这天罡杀手的第一位可不是那么好当的,领头羊有领头羊的苦恼,后面的人谁都想踩着他上位。反观现在排在第二的天威,他就没那么多顾虑,做得好有赏赐那是他应得的,做的不好了那也没啥,反正也只是个第二,上面还有自己顶着。 可他天猛不同,作为暗钥阁排在第一顺位的天罡级杀手。他绝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因为他的存在就意味着天罡级杀手战斗力的天花板,所有人都会盯着他,一次的错误,一次的失败都会给他带来毁灭性的打击,若是担不起这个压力,他的一切都会被夺走! 秦十六初来乍到,就干掉了以天魁为首的最强六人组,虽然这样一来会直接影响暗钥阁的综合实力,但也同样给了天猛、天孤这些杀手冒头的机会。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们也同样是被欺压的底层杀手之一。 “怎么,不说话了?”见天猛沉默不语,天孤感觉自己占了上风,愈发肆无忌惮了起来,“天魁都死了,我们剩下的这几个实力都差不多,没必要非得分个第一第二的。 就算某些人占了称号的便宜,可实际上手里头就是没那个实力。有句话叫啥来着,那个山里没老虎,猴子当大王啊!我们暗钥阁又不是猴山,让猴子当老大干啥呢?” 说完之后,天孤还用充满挑衅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天猛。双方都戴着面罩,谁也无法看出对方表情上的变化,一切都只能从眼神里体会。 仿佛没听到对面的嘲讽之语,天猛也不与天孤对视,直接就转过头去,对身后阴暗的街角命令道:“任务已经完成,全员存活,各自撤去!” 话音刚落,那原先还充斥着黑暗的角落里,反倒慢慢多出了点点光亮。没有了人影的遮挡,夏空中的星月光辉终究是再次洒落到了这街角之内。 大部分的杀手们都离开了,但角落中依旧还有几道气息驻留原地,不曾离去。今夜的任务他们完成的很快,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多点,距离城主府的士兵前来轮换,还有一大段的时间。 离开的杀手们之所以不愿滞留,无非是因为他们的排位太过靠后,即使天孤和天猛打到两败俱伤,也不会有他们上位的机会。 反之,留下的杀手都是排名靠前的那些。不止是现任杀手六人组的成员,还有仅排在六人组之后,想要取而代之的一些人,此刻也都躲在暗处蠢蠢欲动。 说实话,此刻天猛的心中也有些发虚。他与天孤的立场相差太多了,他在此处杀死天孤,和天孤在此处杀死自己,所面临的的压力是完全不同的。 不过事已至此,倒也没有别的退路了,天猛眼中闪过了一丝狠色,沉声道:“天孤,你在孔季房间滞留的太久,我是阁主亲自任命的领队和监督者,我现在要求你给我一个解释,否则我有理由怀疑你,意图勾结孔季出卖我暗钥阁的信息和位置。” 自己作为暗钥阁的第一杀手,却在众多同僚的面前被狠狠削了面子,若是刚才他的一番话能令所有的杀手都撤走,他也就忍下了。 可偏偏还有好些人不肯走,明显就是想留下看他的笑话,这让他如何能退。今夜若是不和天孤有个了断,他在暗钥阁的威信也就到头了,甚至还有可能被其他人联手排挤出六人组的行列。 天孤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淡淡的回应道:“那我若是不说,领队大人又打算把我怎么样呢?”他并不怕和天猛交手,因为他的实力本就不逊色对方多少,若是能赢下这一战,这天罡杀手第一的位置也该换人了。 虽说这暗钥阁的天罡级杀手在明面上都是同等的待遇,可在私下里却又被分出了好多规矩来。当然了,分出这些“潜规则”的既不是齐乣这位老阁主,也不是秦十六这位新阁主,而是这些天罡级杀手自己。 齐乣定下的规矩是所有的天罡级杀手都能进入据点内接任务,所有的任务都挂在金榜上,有实力的杀手都可以去尝试。 可实际上呢?排在最前的六位天罡级杀手直接就霸占了暗钥阁的地下据点,使得底层的杀手们连接任务都要过他们,平常根本就进不去。 每个任务,齐乣自己抽三成的佣金,据点内的六人组杀手也要抽两成,让底下的杀手们苦不堪言。 自己的卖命钱被阁主拿也就算了,毕竟他们就是因为挂靠在暗钥阁才有机会去接酬劳如此丰富的任务,可据点内的六人组又要来一手,这两手的抽点,直接就让底层杀手们的酬劳少了整整一半! 当然了,这一切无论是曾经的齐乣,还是现在的秦十六,都是心知肚明的。可那又怎样,只要暗钥阁的这块金字招牌还在,找上门来的客人就依旧会络绎不绝。 越是有钱有势的人,就越是会有解决不掉的仇怨,所以暗钥阁的市场很大,根本不缺生意。作为阁主只要自己那一份的钱不少就行了,下面人要怎么玩,那是他们的事,只要别太过分,搞到有任务也没人接的地步就行了。 “你若是不肯老实交代,”天猛抽出了腰间的长刀,语气森然道:“那我只好强行把你押回,再由阁主发落,这也是为了我们暗钥阁!” “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天孤从喉咙中挤出了一丝尖细的声音,同时袖里的短剑滑到掌中,俯身冲向迎面而来的天猛。 犹如那地下据点中霸占着金榜的杀手六人组,这天罡级杀手中的第一位,也有着不一般的特权。虽然从未得到过两任阁主的承认,但在这些天罡级的杀手们心中,却是有着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在整个暗钥阁中,除了阁主以外还有一人也能临时调用底层的天罡级杀手,这个人便是天魁,因为他是所有天罡杀手中的第一位,领头羊般的存在。 现在天魁已经死了,第一的名头落在了天猛的身上,虽然也有许多人不服,但倘若天猛战胜了质疑自己的天孤,赢下了此战,那么原先属于天魁的特权自然就会被他继承下来。 同理,若是天孤战胜了天猛,那么他也将获得全新的权力和地位。 第四十三章 胜负 大多数杀手都偏向于使用暗剑和匕首,作为自己的贴身武器,因为这才是最适合他们疾行和隐匿的装备。 秦十六的短匕和天孤的袖中短剑都是如此,可天猛却有些不同,他手中的长刀,仅刀身部分就超过了两尺,整体长度更是接近三尺,一点也不像是黑暗中的刺客所该拥有的武器。 “锵铛”一声! 短剑与长刀相交,天孤被震飞了出去,侧倒在地,面罩外渗出了点点鲜红。二者的身材与力道其实并不差多少,真正的差距还是在武器上。 一招击退天孤后,天猛并未停手,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快步欺身向前,厉喝一声,就朝天孤的头上狠狠砍去。 方才与天猛的正面对抗,确实是天孤输了,长刀挥舞之下的力道确实不是短剑所能承受,天孤倒在地上,虎口不断抖动,看着迎面而来的刀锋,眼中波澜不惊。 视线相交之间,天猛暗道了一声,不好! 天孤若是反抗,他还有理由名正言顺的除掉对方,可现在天孤已经被他一招击倒,未再做出反击的行为,明显是认输了,他若是再下狠手,回去一定不好交代! 刀势已起,此刻倒也收不回来,天猛闷哼一声,强行改变了斩击的轨迹。刀身从天孤的右侧划过,刮下了几缕头发。 长刀落地,发出一声巨响,连带着地面都被劈砍出了几道裂纹。与此同时,天孤面罩下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手中短剑直接刺向天猛的下胸。 天猛是此次行动的领队,又是天罡级杀手的头牌,必须顾全大局。就算他想对付天孤,也必须有理有据才行,所以他在动手之前才会说出那么一堆话,就是为了把戏做足,回到了秦十六那也算有个交代。 但天孤不同,原先的他在暗钥阁也仅仅是排在第十三位而已,实力平庸,难以出头!虽说占据了先机,在秦十六的身边有了一席之地,却依旧离暗钥阁的权力核心很远。 富贵险中求一直都是天孤的人生信条,他的实力绝不是最强的,但他的心机和冒险精神在整个暗钥阁的杀手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强行改变刀向,天猛受到了一点气力的反噬,但他对于天孤也不是毫无防备。眼角瞥见一把细剑向着自己攻来,他斜刀一挡,侧身一滚,迅速拉开了距离。 眼中露出一抹怒色,连退几步的天猛迅速调整好战姿,再次挥刀砍向天孤。他已手下留情,却没想到对方如此不知好歹,不过这样也好,只要天孤动手反抗了,他也就有了足够的理由诛杀此人。 就在天猛退后的同时,天孤也趁机站起了身来,一边闪躲着凌厉的刀势,一边讥笑道:“哈哈哈哈,天猛,你果然不敢杀我!” 无视了天孤的挑衅之语,天猛的刀势变得更加刚猛霸道,刚才他已手下留情了一次,是这天孤挑衅不断,就算现在宰了对方,到了秦十六那里,他也有底气解释。 连绵不绝的刀势,从天猛的手中狂涌而出,每一刀都让天孤苦苦抵挡,袖中短剑早已被砍的缺口乱蹦,每一次的抵挡似乎都要断裂一般。 这就是长兵器对上短兵器的优势之一,暗钥阁的天罡杀手基本都是带着功夫入伙,而这天猛在走投无路加入暗钥阁之前,便是凭着手中的长刀立足江湖,只要在这刀身舞动的安全距离之外,他根本就不惧天孤的短剑。 天孤的抵抗越来越弱,身上也渐渐被砍出了几道口子,不断的剧烈撞击早就震裂了他的虎口,可随着伤势的严重,天孤眼中的精光反倒是越盛了起来。 在兵器和招式上都处于优势,每一击都可能了断对手的性命,此时的天猛自然不会去在意天孤的眼神,并且由于面罩的遮挡,他也看不到天孤脸上露出的森然冷笑。 现在的天猛若是直接击杀了天孤,回去之后确实是有足够的理由可以解释。但他却没发现,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天孤也有着足够的杀人理由。 天孤的排名不如天猛,在打斗之中落败也属正常,这一点没人会说天孤什么。但现在的天孤已经被逼到了这种地步,在临死之前奋起反抗,爆发出了一定的潜力,反杀了天猛倒也情有可原。 如果说像天猛这样的杀手,是属于那种在进入了暗钥阁之后,依旧忘不掉过去的习惯,还带着原来的兵器和江湖客的想法来暗钥阁做杀手的话,那么天孤就是和他完全相反的存在。 天孤是个天生的杀手,这并不是指他的实力有多强,隐匿的技术有多高,而是指他的心性和手段!秦十六也正是欣赏他的这一点,所以才把天孤留在自己的身侧。 杀手就是要为求目的不择手段,而天孤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战法,也全都是为了实现他对目标的必杀之术! 秦十六与天孤的那一战只有当事人和程子懿知晓,暗钥阁中的其他杀手并未耳闻,所以他们不懂为何秦十六喜欢带着天孤,也不懂为何天孤要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挑衅天猛。 终于,在不知少次的刀剑相撞之后,忽听“咔嚓”一声,天孤手中的短剑终于碎裂,天孤本人也被再次震倒在了地上。 闹出的动静已经不小了,天猛也不再顾忌,发出一声大喝,提气运力就要用下一斩结束天孤的性命。 可就在天猛将要发力之时,却骤然发现,自己全身的气力都在不受控制的缓缓散去,而所有气势的泄出口赫然就是自己的心脏! 刺痛感压过了由战斗所带来的兴奋,通过神经传到了大脑。天猛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不自觉的低下头来,却看见了最难以置信的一幕,一把被黑光包裹着的断剑,在没人控制的情况下,正以极慢的速度刺进自己的心脏。 天孤依旧摔倒在地,微微震动的右手拿着另一半的断剑,双眼中露出极其戏谑的神色,等待着天猛的死亡。 第四十四章 漆黑的内气 鲜血从胸腔涌入喉道,天猛想要开口说话,反而吐出了更多的血液。插在他心脏处的断剑还在缓缓向里移动着,隐隐的黑光时而闪现,天猛用尽最后一口气,扯下了面罩。 露出一张布满沧桑的中年面容,难以言喻的震惊之色浮现在脸上,将嘴中积累的淤血一口吐出,在胸腔中新的血液还没涌来之前,天猛惊怒道:“你......你是......” 没有给对手留下解释的时间,天孤掷出了手中的断剑,准确命中了天猛的额间,打断了他最后的遗言,那闪现着黑光的另一截断剑,也在此刻失去了光泽。 天猛想要传达的遗言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将天孤拥有内气的事情捅出来,这样一来即使天孤还敢回到暗钥阁,秦十六也不敢用他,甚至还会想办法除掉他。 掌握暗钥阁财富和位置的大宗师有一个就够了,无论是秦十六还是天孤本人,都是这样想的,不过此刻的天孤倒也不敢冒头,因为他也仅是刚开始掌握内气而已。 随着天猛的身体轰然倒地,战斗这才真正结束了,天孤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环视了一眼四周,眼中露出一丝桀骜与疯狂,发出一声轻嘲:“嘿嘿!” 躲在暗处的杀手们开始各自散去,唯留天孤一人在此。 不过他可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人虽然是他杀的,但他也不能把尸体就这么扔在这。若是让孔季那边的人知道了他们在内讧,怕是会影响到秦十六的计划。现在的他还没有和秦十六叫板的实力,甚至他的内气都是在与秦十六的交锋中悟出的。 今日的一战对天孤来说意义重大,他当着众杀手的面干掉了天猛,虽然躲在暗处的杀手们无法看清天孤的具体动作,但对这群刀口舔血的家伙们来说,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天孤赢了,那就说明他比天猛强! 略微收拾了下自己,将几处伤口做了包扎,天孤这才慢悠悠的走到尸体旁边,拖起天猛的一只脚,向着远处的河边走去。 处理掉天猛的尸体并不仅仅是防备孔季的人,其实更多的还是为了防备秦十六!若是让秦十六来检查天猛的尸体,那么他漆黑的内气就极有可能被发现! 天孤曾与秦十六进行过一次九死一生的交锋,那是在秦十六刚刚入驻暗钥阁,与大家都没见面的时候。 凭借着自己过人的判断力,和一丝小小的运气,天孤险之又险的避过了秦十六的刀锋,逃进地道,苟活了下来! 可也就是那一次,天孤无限接近着癫狂的大宗师,秦十六身上的血煞和戾气将天孤整个人都给笼罩了一遍。一直都干着杀手这一行的天孤,对人的气息,特别是煞气、杀气一类的气息,自然是十分熟悉。 在从秦十六所散发出的恐怖之中逃离以后,天孤发现自己对气息的感觉更敏锐了,不仅仅是他人的气息,甚至还有自己的气息。 随后的日子里,天孤总是随侍在秦十六的左右。他发现每当秦十六陷入沉思,亦或者情绪上发生波动之时,都会不自觉的散发出一缕血煞之气,虽然非常的薄弱,但偏偏他却感知到了。 每日都感知着秦十六的气息,天孤的心思自然也活络了起来。没有哪个天罡级的杀手不想成为大宗师,也没有哪个天罡级的杀手会甘愿一辈子屈于人下。 所以天孤一边偷偷感知着秦十六的内气,一边开始窥视起了自身的气息。终于,就在昨夜他带着六人组前去袭杀孔季府邸的护卫之时,他体内的内气终于被引动了起来,虽然极其微弱,但敏锐的天孤已然确定,那就是独属于大宗师的内气,经常接触秦十六气息的他是绝对不会感觉错的。 这才是天孤兴奋的源头,这才是天孤敢于挑衅天罡第一杀手天猛的底气,他已经彻底脱离了普通武者这个身份,半只脚迈进了大宗师的行列! 每个大宗师的内气都有不同的色泽和特性,余怀隐的内气呈淡黄色或透明色,带有阵阵虎气;齐乣的内气则是青色的,带有一丝阴气;至于秦十六,他内气的色泽是最重的,完全呈现出了一股血色,带着一股煞气。 至于暗钥阁这位新晋的大宗师天孤,他内气的色泽比起秦十六来说,还要更深一些,因为他的颜色完全就是一片漆黑,带着缕缕的杀气。 终于来到了河边,天孤掏出早已备好的绳索,将天猛的尸体与一块大石绑在一块,扔下了河中,由于消耗太大,又一路搬运着重物,他的手仍在不断颤抖着。 一股兴奋劲沉浸在体内挥之不去,天孤睡意全无,自然也不急着回去复命。地下据点对于杀手们来说,只是一个碰头交易的地方而已。 特别是对像天孤这样原先的底层杀手来说,不久之前他连进入暗钥阁据点的资格,都被排在前列的那六人组给霸占了,所以他在桐州城倒也有着独属于自己的一个秘密宅院。 虽然兴奋地睡不着,但天孤倒也没傻到在屠戮了城主府后,依然想在外头闲逛。 在确认完天猛的尸体已经彻底沉入河底之后,他又回过身去稍微清理了下河边的血迹,被人发现抛尸没关系,只要不知道他是在哪抛的尸,就行了。 并不忌讳河底那死不瞑目的前同僚,处理完必要的善后流程后,天孤再次回到了河边,蹲下身来用手打了一点河水,略微拍打着自己的脸庞,自言自语道:“大宗师的内气我已经有了,虽然和秦十六的没法比,但我能感觉到它每天都在增加。 我唯一的优势便是我的感知力,这一点恐怕连秦十六也不如我。接下来只要专心打听提升内气的方法,待我寻到时机,便可以做掉秦十六取而代之!” 凡俗之中的大宗师寥寥可数,大多数有名有姓的也很少会出来抛头露脸,更别说传授他人自己修炼内气的秘笈了。对于这些大宗师的隐秘,此时才刚刚晋升的天孤自然是不会懂的。 “不过现在,我还是先找个地方凝神养气,太兴奋了内气都点不受控制,可别被秦十六给看出来了!”感觉清醒的差不多了,天孤站起身来,甩了甩手,周身泛着隐隐的黑光,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四十五章 安排 “啊啊啊啊......不要,我不要,我就是不要!”清晨的宁静就这样被少女尖锐的叫声给打破,程子懿尴尬的站在一旁,等待着两位主人争吵出个结果。 “郡主,你听我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了。”秦十六好声好气的解释道,他也知道让萧暮雪独自留下有些说不过去,可对于那城外的修士他也不好说得太过明白。 “我要一起去!”萧暮雪的态度十分坚决,脸腮鼓得满满的,怒视着秦十六喊道。 秦十六很无奈,只好继续赔笑着解释道:“郡主,我此行的往返时间不会超过二十日,等王爷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一定......” “哐啷!” 还不等秦十六说完,萧暮雪又拿起了桌上的一个瓷器,发泄似的朝墙上扔去。程子懿的眼角急缩了一下,站在墙边的他在心中发出了一声暗叹:“这些古瓷都是齐乣重要的藏品,今天都被摔几个了......” “郡主,你先......”一些瓶瓶罐罐的,秦十六自然不会在乎,可当他还要再言的时候,却发现萧暮雪已经抬起小手,把自己的耳朵给堵上了。 秦十六只好凑上前去,轻轻掰着小郡主的两只玉手,想把它们从那秀气的小脑袋上移开,可又不敢用力。就这样二人陷入了僵持,在身体的不断扭捏当中,气氛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候在一旁的程子懿倒是很识趣,他缓步退后,慢慢关上了房门,站在外面继续等待主人的吩咐。 瓷瓶碎裂的声音再次响起,期间还掺杂着少女的尖叫和少年的乞求声,房内的争吵持续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这才缓缓平静了下来。 尘埃落定后,秦十六推开房门走出房间,脸上多出了几条抓痕,但他本人却不以为意,看着站在边上的程子懿淡淡开口道:“孔季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大人,城守军已经停止了搜查行动。”有些不敢直视秦十六面上的抓痕,程子懿看着地面,有些犹豫道,“不过,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天猛死了。” 秦十六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等待着程子懿接下来的解释,天猛是他亲口任命的行动领队,也是目前天罡级杀手中的第一人,怎么可能会把自己赔进去。 “据先行回来的杀手禀告,天猛是在完成任务之后,与天孤发生了冲突,最终被重伤的天孤反杀。”程子懿冒着冷汗,用尽量简洁的言语汇报完了他掌握的情况,“天孤昨夜留下处理天猛的尸体,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复命。” 天孤是秦十六看中的人,程子懿自然知晓,甚至就在不久前秦十六还亲口对他说过,要把天孤留下来照料小郡主萧暮雪,郡主在秦十六心中的地位毋庸置疑,这天孤犯了事自然也和一般人犯事不大一样。 天猛是天罡级杀手的领头羊,而天孤则是秦十六身边的亲信,这二者之间谁也不服谁,爆发冲突倒也正常。但偏偏他们要挑在执行任务的期间发生碰撞,甚至还死人了,显然是没把秦十六放在眼里。 现在倒好,天猛死了。无论事情的起因是谁对谁错,所有的压力现在都将集中在天孤一人的头上,可天孤又在这个节骨眼上久出不归,秦十六的情绪也就可想而知了。 等了半饷,不见秦十六示意,有些受不了沉闷气氛的程子懿,再次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阁主,是否派人去把天孤带回来?” 秦十六的喜怒无常可是出了名的,别看他方才与小郡主打情骂俏的那副怂样,真要发起狂来,捏死自己也就是分分钟的事,程子懿上次在库房里受的伤,到现在也还没全好呢! “城门开了?”秦十六沉声道,天孤的事他倒是不急着处理,郡主和库房内的金银显然更为重要。 “桐州城依旧封闭着,不过城内的客商都已经开始打包货物准备上路了,据说是从城主府内传出的可靠消息,今日之内城门肯定会开放。”程子懿恭敬的答道,眼前这位阁主的思路与常人不同,自己老实回答就是了。 秦十六略微颔首,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淡然道:“孔季终究是知道怕了,加紧库房内金银的打包,可别在运送的途中被马帮的人给发现了。” 暗钥阁库房内的黄金白银加起来有好几百万两,大箱小箱的都堆成了一座小山,都是那些花钱买命的雇主送来的财物。 原本这些装钱的木箱质量倒也不差,可却耐不住在长久的堆压,不少木箱都出现了外部的破损,露出了里面的金银,所以秦十六让程子懿安排人手,将破损的木箱重新打包,免得被人看出来了。 这可不是几千、几万两的银钱,而是数百万两的白银还有黄金,这么大批量的财帛被一次性运走,难免不会有人起了什么歪心思,普通的江湖客倒也罢了,若是引来了朝廷和军方的人,他秦十六也没把握保住自己的财宝。 所以在交接给马帮运送之前,他和程子懿必须确保每一箱的黄金白银都处于密封的状态,决不能外露丝毫的痕迹。至于这些处于库房之中,没日没夜的帮忙修补木箱之人,正是天罡级杀手排名最末尾的那九人! 秦十六在入主暗钥阁之时,随手灭杀了排名最前的六位天罡杀手,而那时的天孤也趁机干掉了一位排在自己前面的杀手,顺利挤进了六人组。 所以秦十六手底下的暗钥阁从一开始就只有二十九人,昨夜他又派出了二十人去执行任务,这剩下的九人,自然也就只能留下来做苦力了。 新阁主交代的事可不算少,盘算了下时间,程子懿也该去干活了。于是便行了一礼,准备告退,却不想又被秦十六给拦了下来。 “对了,为郡主准备的侍女买来了之后,先让我过一遍。”秦十六思衬了一会,接着说道,“天孤要是回来了,让他直接来找我!” “是。”程子懿再次躬身一礼,缓缓退下。 秦十六的跳跃性思维有些难以捉摸,但对程子懿来说,他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打打杀杀的犯不着他出马,金银财宝却有他的一份,何乐而不为呢! 第四十六章 孔厚虎 城主府内,孔季正瘫坐在书房之中,大口的喝着水,喘着气。昨夜的惊吓已经彻底耗尽了他作为上位者的底气,现在的他只想在众卫兵的包围之下,好好歇一口气。 “停搜捕,开城门!”这是孔季今天说出的第一句话。当进府探查的士兵寻到他的床边,轻呼了几声大人之后,浑身沾满恶臭的孔季猛然跃起,狠狠抓着士兵的衣领,吼出了这句命令,然后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不让任何人靠近。 孔厚虎站在书房之外,已候了一个多时辰。但得不到孔季的命令,他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中很是烦躁。 这城主府内发生的惨状,可不仅惊到了孔季这个胖子,就连久经杀阵的守军副统领孔厚虎本人,也是被吓得不轻。他是寅时接到的消息,准点前去轮换的士兵发现了府内的异样,第一时间就通报给了孔厚虎。 等孔厚虎从床上跳起,赶到城主府邸之时,天已经微微发白,若非有了些许的光明照亮,他也不敢贸然深入这充满血腥味的宅邸大院之中。 城主府内的景象和前日的如出一辙,所有的侍卫都被击杀在地,和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行凶者所留下的伤口并不统一,虽然大部分都是一刀割喉,但也有被重器洞穿或者锁链勒死的尸体存在。 孔厚虎这一次总算是看出来了,这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而是一个组织在作案。至于这作案的组织,他的心中也有了几分的猜测。 通常来说,军中之人很少会去打听江湖上的事,毕竟朝廷和武林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在一国的武力面前,那小小的武林侠客根本不足为惧,哪怕对方有大宗师的战力也是一样的。 大宗师确实很强,但最多也就是“百人敌”的水准,盛歆国任何一支有编制的军队都是千人以上的,所以孔厚虎还真就不怎么在意过江湖中事,因为他们的层次不同。 直到那位保护萧家郡主的少年宗师出现后,他为了掌握对方的底细,这才主动派出探子收集了近期江湖中的一些大小动静。不打听的时候倒还没什么,这一打听,他的头就开始大了起来。 秦十六的实力真正曝光在大众面前,是因为他和马帮帮主余怀隐的那一战,也正是因此一战,他的画像和实力被传出,秦家旁系掏出了十万两黄金请动了齐乣出手。 孔厚虎也是通过这一战了解到了秦十六的些许信息,虽然他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秦十六的姓名和出身,但他却间接打听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这第一个消息,就和帮众遍布盛歆的马帮帮主余怀隐有关,江湖上一直有传言说他是漓王的人。虽然江湖的流言大多不可信,但结合近期国内这一系列的变动来看,恐怕余怀隐和漓王有关系的说法并非是空穴来风。 第二个消息,则是暗钥阁的存在。出身军伍的孔厚虎在此之前还真不知晓有一个名为暗钥阁的杀手组织,竟然会就这样公然的存在于世间,对于一直自诩坦坦荡荡的孔厚虎来说,这江湖之事好多都超乎了他的认知。 齐乣执掌暗钥阁的时候,做事还是比较有原则的,涉及到官宦贵族的任务,他是一概不碰的。那时的暗钥阁主要还是负责处理一些盛歆武林中的矛盾如帮派之间的仇杀,亦或者是商贾豪族之间的纠纷。 武林帮派和民间豪族的财力倒也不容小觑,否则的话齐乣又如何能积累如此丰厚的身家呢? 孔厚虎之所以注意到暗钥阁,主要是因为江湖中还有一个传言,那就是这传说中的暗钥阁,一直以来就蛰伏在这桐州城内。 暗钥阁的位置会被人猜测到也不是没有原因,因为每次涉及数额较大的任务交易之时,齐乣和他麾下的左右护法们,都会让雇主将银钱运送到桐州附近的几个城池,亦或是靠近桐州的村镇之中,这久而久之,自然会被人发现一点猫腻。 时间已经接近午时,这孔季要是再不出来,孔厚虎也不打算久留。他手头上的事务本就不少,昨夜阵亡的士兵太多,底下人军心涣散,还等着他来整顿;重开城门也不是小事,需要一定的兵力部署,来维持来往商旅的秩序。 就在孔厚虎失去耐心,准备离开之时,他的一个亲兵快步跑了过来,行了个军礼低声道:“将军,暗钥阁有动静了,他们换了一个新阁主!” “什么?”孔厚虎大惊,他只是吩咐下面的人注意最近的江湖中事,重点盯着暗钥阁和马帮,实际上却也没报什么指望。 恍惚了一会后,孔厚虎恢复了神态,急促的问道:“快说!” 感到诧异的人并不仅仅是孔厚虎,随着时间的推移,以桐州城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几乎所有的江湖人士都知晓了一个消息,一个由暗钥阁这个地下组织所放出的官方消息,那就是他们换主人了! 不同于天盛的封城,天盛城作为盛歆皇帝的居城,自然是严密无比,每日都有禁卫军在城墙内外巡视,自然不可能出现墙角下被挖出了地道这样的情景。 在皇帝下令封城之后,城内的禁卫军甚至还严防把守着四面的天空,只要有飞鸟接近城墙,都会被一律射杀,这才是真正的封城之举。 但桐州城这样的小城就不同了,虽然城主已经下令封城,但实际上内外的消息还是有许多的三教九流,可以通过各种渠道来传递的。 详细听完了麾下的汇报,孔厚虎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径直推开了书房的大门,闯了进去。 突如其来的动静差点没把孔季吓晕,现在的他太过脆弱,经不起任何的刺激。看见来人是自己麾下的孔厚虎,孔季这才安下了心来,正欲发怒责问对方为何强闯书房,却被孔厚虎抢先一步开了口。 “大人,刺杀府上侍卫的凶手属下已经查明,是一个名为暗钥阁的组织。”孔厚虎拱手一礼,沉声道。 听到“刺杀”二字,孔季肥胖的身子又是一抖,马上开口问道:“可有把握出兵剿灭?” 暗钥阁的名号孔季自然也是没听说过,但既然手底下的将领都说查出来了,他肯定是想把对方直接铲除的。 孔厚虎面容肃穆,凝声道:“大人,我们不但要开放城门,而且还要撤下所有的守军。接下来的几日,无论城内发生何种动静,我们都不可再去插手了!” “啊?”孔季瞪大了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这等荒谬的言论竟会出自他的守军副统领之口。 第四十七章 咦? 经历了整整七日的封锁之后,桐州城的大门终于被打开,城内的商贩早已堵满了四面城门,正排着队出城。 与此同时,距离桐州城十里远的古祁镇上,程子懿正带着天孤和马帮的帮众进行着沟通,另有五位天罡级杀手站定四周守护着他们的箱子。 “程老板,这货物不让我们看,倒可以理解,可你说这几千箱的东西,就靠你们这些人,从城内一点一点的搬到这来,得费多少功夫?”一名面向粗犷的黑脸大汉,对着程子懿大声嚷嚷道,唾沫钉子从嘴中四溅而出。 在桐州开城之前,程子懿就已联系上了马帮之人,现在他眼前的这黝黑大汉名为梁顾离,是马帮桐州分堂下属的一个大队长,手底下有两百多号的伙计,在这桐州城分堂内倒也算是个人物。 躲避着飞溅而来的唾沫,程子懿苦笑着解释道:“梁队长,这是我家老爷的意思,就劳烦马帮的弟兄们再多等等,我们一定尽快。” 说到运送的速度,程子懿也没办法。暗钥阁的银钱已经全部装箱,被天罡级的杀手们护卫着出城。可毕竟数量上太过庞大,一次两次肯定是出不来的,再加上今天的几处城门都被客商给堵满了,特别拥挤,这效率自然是提不起来。 梁顾离一脸不屑道:“若是让我的兄弟们去运,现在早就上路了。我们马帮什么货没见过,咋地,还能盯上你们那点破东西不成?” 像程子懿这样的客商他见得多了,都把自己的货物当作宝贝一般,不想让外人看见。现在又逢天盛封城,虽有兵荒马乱的危机,但也同样有着不少的投机商贩想要借此机会前去捞上一把。 这程姓商贩带着几千箱的货赶去天盛,肯定也是抱着同样的目。等王都重新开放之时,城内的粮食衣物,日常用品肯定会出现极大的供应缺口,这也正是物价最高的时候,投机贩子们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嘿嘿,劳烦梁队长和众兄弟们再多担待一会,等到了下一个歇脚的村镇,我请所用的兄弟们喝酒。”程子懿依旧在打着哈哈,这马帮之人草莽气太重,很难沟通。 “哼,总之尽快吧,反正耽搁的是你们自己的时辰,损失也是你们担着!”梁顾离哼了一声,走回马棚的阴凉处,靠着柱子坐了下来。 程子懿给出的价钱并不算少,一次性雇佣了他两百多号的弟兄,还按天付钱。做完这一单,倒是可以歇上好一阵子,所以梁顾离虽然嘴上抱怨个不停,倒也没有较真的意思。 “呵,还以为自己运的是黄金!”有些不痛快的梁顾离又嘲讽了一句,将头上的毡帽盖住了面庞,开始小憩了起来。 被毡帽遮盖住眼睑的梁顾离并没看到,当“黄金”这个词出现的时候,在场的程家护卫们全都撇头看向了他这边,眼神中均带着肃杀之气。 程子懿也是被梁顾离突如其来的言语吓了一跳,一瞬间还在思考是否要下令让天孤他们灭口,在意味到这只是对方的戏言之后,程子懿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时对着天孤他们投去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们不要妄动。 天孤悄然靠近,低语道:“右护法,这一路上怕是不会太平了。” 闻言,程子懿耸了耸眉毛,颇有兴趣地盯着天孤道:“整个盛歆国现在都不太平,更何况是我们呢?不过比起这一路上可能会经历的波折,我倒是更好奇你是怎么和阁主解释的。” 程子懿说的解释,自然是指天孤杀死了天猛一事。今晨,在他与秦十六交谈过后没多久,天孤就自己回到了据点,秦十六与天孤进行了短暂的谈话,而后天孤就被命令着和自己一起来马帮这里有坐镇。 天孤面无表情,淡然回应道:“没什么,天猛先动的手,我只是被迫反击而已,阁主也并未责罚我。” 天罡级的杀手集体出动搬家,自然是不可能全都带着面罩出现在外头,所以每个人都带上了人皮面具,虽然时间紧迫粗糙了点,但只要看不出原本的相貌就足够了。 看着天孤那不自然的面容,知道他不愿多说,程子懿自然也不会刨根究底的问下去。实际上他好奇的并不是秦十六为何不惩戒天孤,而是秦十六为何要变更对天孤的任务安排。 就在前两日,秦十六还亲口对程子懿说过,要让天孤留下来保护萧暮雪。可现在却又要带着天孤一起上路,难道天猛的死亡让秦十六对天孤失去了信任? 可若是不信任天孤,又为何要安排天孤和自己前来马帮执行任务呢?虽然同行的天罡级杀手还有几位,但秦十六很明显就是让他和天孤来带队的。有些事猜不到就不猜了,程子懿放弃了思索,开始和天孤一起清点堆积在眼前的木箱。 在程子懿问起和秦十六的谈话之时,天孤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不过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秦十六的能耐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已在秦十六那里露出了马脚。 虽然此刻的天孤正“神色如常”的帮程子懿做着往来木箱的清点,一个个的检查箱上的封条和周边的破损,可他的心思早就回到了自己今日与秦十六对话时的场景。 天孤并非是故意晚归,而是刚刚杀掉天猛的他实在是太过兴奋,即使一夜没睡,也一样抑制不住自己体内蠢蠢欲动的漆黑内气,所以才需要时间让自己平复。 这是天孤第一次用内气出手杀人,杀的还是天罡级杀手中的第一人,跻身上层的感觉,成就大宗师的快感,都令天孤的内心久久难以平静。 当他抵达暗钥阁据点之时,时间已经接近午时,秦十六又回到了萧暮雪的房里,与小郡主尽情嬉闹着。程子懿被派出去买侍女了,所以天孤只能自己敲门通报。 “阁主,我回来了!”站在门外的天孤有些忐忑,虽然他拥有了大宗师的内气,但对内气的使用却还很不熟悉,而房内的那位可是曾经力敌盛歆第一高手余怀隐,击杀了暗钥阁上任阁主齐乣的超级凶人秦十六。 “郡主,别闹,有人......”秦十六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门内传出,“进......进来吧。” “是!”天孤推开房门,略低着头恭敬地站在门侧,等候秦十六的发问。 “咦?”依依不舍的将眼睛从小郡主的俏脸上挪开,秦十六打量了天孤一眼,发出了一声轻呼。 秦十六出人意料的反应,瞬间就令天孤的心里升起了丝丝寒意,迫使着他周身汗毛竖立,就想夺门而出逃离这虎狼之地! 第四十八章 出城 天孤的纠结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秦十六的下一句话马上就接了下来:“等程子懿回来,你和他一起去城外的马帮那里,可千万别再出什么纰漏了。” “是!”天孤连忙应道,躬身退了出去,重新关上房门,房内再次传出了少年少女嬉戏打骂的声响,他的后背已被汗水湿透。 之后他就一直等在据点之内,直到程子懿带回了几个新买来的侍女,天孤这才直接跟着程子懿离开了暗钥阁,来到了古祁镇上。 至于秦十六到底没有看穿他的实力,天孤的心里也没什么底。他倒不是没想过就这么一走了之,可暗钥阁的黄金对他的诱惑同样是巨大的,他根本就没法抛弃这么一大笔财富。 最为关键的是,留在秦十六的身边还能为他创造学习内气的机会,大宗师可没那么好找,更别说待在大宗师的身边观察他们使用内气了。 夏天的白昼总是很长,当秦十六随着最后一批木箱缓缓而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此时的秦十六穿着一身宽大的华服,油光满面的脸上渗出了不少汗珠,嘴角留着两撇小胡子,坐在马上还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 作为暗钥阁的主人,秦十六的易容手法自然是比其他人高级多了,天罡级的杀手中也有精通易容术的人才存在,秦十六的这套“模样”就是易容高手花了半个时辰才整出来的,虽然也是人皮面具,但他脸上的这一副可是高级货! 虽然第一眼并未认出秦十六,但能被一众天罡杀手如众星捧月一般护在中间的人,不是秦十六又能是谁呢?程子懿赶忙跑上了前去,谄媚的问候道:“老爷,您来了。” “我们这边也已清点完毕,箱子都没问题,不过天色已暗,您看是否明日再启程上路?”小心翼翼的将秦十六扶下马,程子懿开口问道。 做戏就要做全套,既然现在自己的身份是富商,那自然也要做些样子出来,免得遭人怀疑。秦十六拉着程子懿的手臂,表现出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抬头看了看天边,喘声道:“那就暂且歇息一晚,我乏了,去给我备些吃食,还有干净的水,我要洗澡!” “好嘞,”程子懿配合着答道,转身向着跟来的几名佣人喊道,“去镇上找一户干净的人家,老爷要洗澡!” 盛歆国的行政区域基本上是以城池来划分,每个城池的城主都拥有当地的军政大权,相当于土皇帝。朝廷制衡地方的办法倒也简单,每过个几年各地的城主就会被重新洗牌,所以整体上来说,各地的官宦势力还是比较平衡的。 以城池为基本的行政划分区域,对统治者来说在管理上确实是很方便,但也造成了一个巨大的缺陷,那就是社会资源过于集中。 城池内的各种公共设施应有尽有,吃喝玩乐啥也不缺。但围绕着城池所建立的村镇就会显得相当破败,所有的物资都流向了城内,城外的百姓除了农耕以外,自然也不会关注其他产业的发展。 所以在秦十六提出要找地方洗澡的时候,程子懿只能命令随队的佣人去镇上找农户的屋子借用。此行的路途虽然不算太远,但带着几千箱的银钱,行进的速度自然也是快不起来,所以除了买给小郡主的侍女以外,程子懿还多备了几个佣人,以备不时之需。 在得知程子懿一行要在镇上住一宿的消息之后,马帮的梁顾离又是对着程子懿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嫩皮子,明天才走又不早说,害得老子在这干等了一天,都憋出病来了!” 再次被溅了一脸唾沫的程子懿,只好无奈的奉陪着,一脸的尴尬。他堂堂一个暗钥阁的右护法,为了身后木箱中的黄金白银,此时也是委曲求全的很啊! 对着眼前的程家大管家好好的抱怨了一通,梁顾离啐了一口唾沫到地上,便驾着马儿离开了镇上的宿营地。 “桐州的孔胖子不知道发的什么疯,城门没人守着,整夜都可以进出。憋了一天了,我要回去快活快活,明日一早我就赶回来!”这是梁顾离临走之前留给手底下帮众的话。 梁顾离的嗓门很大,程子懿自然也是听到了,不过此时的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够束缚住梁顾离的行为,也就随他去了。 马帮的马队出行,基本都是风餐露宿,在任务完成之前,一般都不会再绕道进入城池,刚刚拿到程子懿预付佣金的梁顾离自然要把握住这个机会,提前享乐一番。 桐州城距离古祁镇不过十里的路程,骑马的话只需不到一刻的功夫就能赶到城墙底下。正在策马狂奔的梁顾离,根本不会想到,让这桐州城主孔季改性子,将城门从全天封闭变为彻夜大开的人,就是他正在护送的程家商队! 暗钥阁在桐州城的江湖传闻,以及城主府几百士兵一夜被屠的事件,已经让桐州守军的副统领孔厚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他并不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直到暗钥阁放出的消息传到了他的手里,他才明白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一个浑身布满血色煞气的少年宗师,烧毁了马帮的总堂还救下了漓王的独女,在桐州城封城的情况下,除了暗钥阁外还有哪个组织有这么大的本事,一夜屠戮城主府的五百士兵? 既然暗钥阁每次出手都是点到即止,留下了城主孔季的性命,这就说明他们并不希望看到城主换人。而是希望给孔季一个警告,一个不要多管闲事的警告,他们并不需要新的城主,而是需要一个“懂事”的城主! 一个习惯暗杀的江湖势力,在肆意屠杀一城的守军之后,竟然还堂而皇之的宣布自己换主人,这明显就是要挑事。所以孔厚虎这才建议孔季不仅仅要开放城门,还要撤下城内所有的守军。 也算是给暗钥阁释放一个信号,一个他们不再插手的信号,这几天暗钥阁想怎么搞就怎么搞,他们桐州守军当作没看到就是了。 不过这孔季的胆子确实是太小了,在听完了孔厚虎的分析之后,为了表现出自己的诚意。他不仅撤下了城内的守军,竟然还在夜间继续开放城门,若是有敌军趁夜偷袭的话,这桐州城恐怕不到两个时辰就会彻底沦陷。 实际上孔厚虎和孔季二人都想得有点多了,秦十六只是需要他们打开城门即可。至于他放出去的消息,其实是为了提醒另一个人,一个有着盛歆第一高手名号的人,马帮帮主余怀隐! 第四十九章 关卡 程子懿马上就将梁顾离擅自离去的消息告知了秦十六,但秦十六并未加以理会,现在他们一切的行动还是以求稳为主,能不惹事就不惹事。 不过这梁顾离到也算是守规矩,第二日天还没拂晓,他就驾着马赶回了宿营地。见自己的队长回来了,马帮的帮众们也是很自觉的就开始收拾了起来。 在第一缕日光出现在水平线上之时,这支两百号人,八十匹马的队伍,便浩浩荡荡的开始了自己的旅途。 期间梁顾离也来和秦十六打了声招呼,态度倒是比对程子懿的时候客气多了,对于真正的金主,他也是有讨好的意思在里边的,说不准今后还有合作的机会呢。 “梁队长,久闻马帮的余帮主是这盛歆国的第一高手,程某心中仰慕,不知在这王都天盛是否有幸可以见上一面。”秦十六骑着马,与梁顾离并行着,随口问道。 见对方提起了自家的帮主,梁顾离也是来了兴致,开始夸夸其谈了起来:“我家帮主的威风自然是没得说,我入帮的这些年来也就见过他几次而已,虽然每次都只能远远地望着,却也能感受到他老人家磅礴的霸气,真乃盖世豪杰!” 余怀隐可以说是所有马帮帮众的集体偶像,以江湖草莽之身创立了国内最大的帮会,帮众多达十几万,遍布在盛歆的全国各地。 别看暗钥阁这种同样有大宗师坐镇的江湖势力,许多官宦贵族都不知道,但说起马帮这个名号,在整个盛歆国内,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不过帮主事务繁忙,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是帮内的堂主一年下来也见不到他老人家几次,程老爷你想一睹帮主的风采怕是没那么容易的。”梁顾离的双眼冒着金星,得意地说道,余怀隐的存在是所有马帮帮众的底气所在。 秦十六长叹一口气道:“真是可惜了,本以为待到天盛开城之时,能有机会得见余老帮主的宗师风范,现在看来怕也是机会渺茫。” 一睹余怀隐的风采?秦十六自然没那么无聊,他只不过想要试探下这马帮的队长,手里是否有余怀隐的消息罢了。 王都天盛开城可不是件小事,不仅王都内外的交通商业会再次被开放,这盛歆的国主可能都会变上一变,到时候这天下豪杰齐聚王都之内,看这皇道变幻,风起云涌,岂不快哉! 程家商队在官道上行进了五日,有马帮这块金字招牌护着,倒也没出现什么不长眼的宵小前来冒犯。为了节约时间不绕道,这一路上整个马队倒也没有进驻任何一座城池,而是在官道就近的村落或者小寨中扎营露宿。 可惜好景不长,到了第六日,当马队进入瑞泽城的地域之时,却发现前方的官道上被设下了关卡。领队的梁顾离赶上前去,询问一位守关的兵士道:“请问兵爷,为何封了这官道?” 守关的兵士一看梁顾离身上穿着马帮的衣服,还是个领头的,倒也比较客气:“这是城主下的命令,天盛有乱臣贼子祸乱朝纲,瑞泽城又是通往天盛的必经之路,但凡是想穿越瑞泽城的队伍,都得经过审查。” 闻言,梁顾离面露难色,盛歆国重农也重商,所以马帮才能以如此快的速度发展起来,他们承接下的运送任务可不仅仅是保全雇主商货的安全,更重要的是让他们护送的商队一路上畅通无阻的抵达目的地。若是在这瑞泽城受到了阻碍,导致商队无法顺利通过,那可算是他们马帮的责任。 梁顾离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一脸不舍的塞进了守军的手里,肉痛的说道:“还望兵爷行个方便!” 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银子,这守关兵士也是一脸的纠结,抬头看了看前方大几十辆的拉货马车,摇了摇头道:“倒也不是我不想帮你,这是城主亲自交代下来的,若是几个人过关,我也就闭半只眼让你过去了,但你这几百人的队伍......” 这兵士说的倒是实话,马帮的钱不是那么好收的,若是拿了人家的钱不把事给办了,这天下第一帮会的名头也不是叫着玩的,至少不是他这样的小兵能招惹的。 不过梁顾离身后的马队确实是惹眼了些,这官道就设在城池的边上,关卡上的士兵不说,城墙上值守的士兵也都能看到下边的情况,若是就这样让马帮的人过去了,是怎么也没法交代的。 接过了兵士递回来的银两,梁顾离也明白了事情的性质,讪笑了两声,拱了拱手道:“既如此,也不敢让兵爷为难,容我和雇主商量商量。” 梁顾离转身返回,心里很是无奈,马帮运货一般都是走的官道,特别是像程家商队这样大批量的货物,也就只有平稳的官道才可以承受。 绕开官道去走偏僻的小径,不但容易让马蹄出现磨损,增加马匹的损伤,而且运货的板车也受不了太过崎岖的路面,事到如今,就算有损马帮的形象,他也只能和程家商队商量,打开箱子让守军检查了。 不等梁顾离归队,程子懿就先一步跑上了前去,询问情况:“梁队长,前面这是?” 没能解决守关的兵士,梁顾离也觉得面上无关,倒也不敢再对梁顾离颐指气使了,只是沉声道:“这瑞泽的城主不知犯了什么毛病,竟然要求一一检查过往的商队。哼!我看检查是假,趁机捞上一笔才是他真正的打算。” 梁顾离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倒还是第一次看见吃相这么难看的城主。盛歆国商业氛围浓厚,有实力的商队大多背靠豪族,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如那桐州城的城主孔季,便也是从行商的豪族中走出的人物。 所以设关卡拦商队这种事,一般没人会做,因为太得罪人了。不过现在盛歆的国势混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天,有些城池的城主打算借此机会捞上一笔倒也正常。 程子懿闻言也是一惊,他身后的木箱中装的可全都是黄金白银,哪能轻易被对方查探。事情超出了预想,他也不敢自作主张,只能找秦十六定夺了。 “梁队长且稍等,让我问问我家老爷。”程子懿咬了咬牙道,立刻转身向着队伍最后的秦十六小跑了过去,暗钥阁的财宝遇到了危机,他可比谁都着急! 第五十章 贪念 秦十六骑着小马,位于队伍的最后方,看着一脸紧张的程子懿,率先开口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变动?” 马帮的队伍并不短,天气又逢盛夏,程子懿已然跑的满头大汗,可他却顾不得擦汗,直接气喘吁吁的答道:“阁......老爷,前面的路被守军围了,说要检查过往客商的货物,否则不让过。” “唔......”秦十六挠了挠头,对这种事他也不怎么擅长,本以为有程子懿和马帮的人,这一路上应该没什么问题,却没想到还真是遇到了一只拦路虎。 “马帮的人打点不过去么?”斜了眼喘着大气的程子懿,秦十六扭头转向候在边上的天孤,沉声道,“把那马帮的梁队长叫过来吧,大家商量下要怎么处理!” 等天孤带着梁顾离过来的时候,程子懿也刚好缓过了劲,秦十六的面色有些阴沉,也没心情绕弯子了,径直开口道:“梁队长,此事你看该如何解决?” 梁顾离作为马帮的人,却没能保证沿路畅通,当下心里有愧,低头拱手道:“程老爷,这瑞泽城的城主是铁了心的要在路上捞偏门,俺也没有办法。前往天盛的官道只此一条,绕路小径的话,马匹和车轴都是承受不了的。” “我看......我看,还是让他们查验下货物好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梁顾离已是满面的羞愧,完全不敢看程家商队的任何人了。 秦十六一个刚从天盛城出来没多久的公子哥,哪知道这种事情要怎么处理,当下又扭头看向了程子懿。不过这次程子懿也让他失望了,看到秦十六转头看他,他竟然避开了视线。 程子懿的能力还是有一些的,但那也仅是书账先生的能力,在暗钥阁跟着齐乣,一直都是吃香的喝辣的,钱多到用不完,哪里需要自己去跑商,自己去应付守城的兵士呢。 “梁队长,这官兵查货可不仅仅是掀开看看那么简单,真要让他们查了,等我们过完关,货物都不知要被截下多少!”就在场面将要陷入尴尬之时,站在一旁的天孤突然插了一句。 与常年待在齐乣身边,只会对杀手们指手画脚的程子懿不同,天孤常年在外执行任务,啥场面没见过,当下就点破了官兵查货的猫腻所在。 秦十六向天孤投去赞赏的眼神,天孤处理的很是巧妙,这木箱里的东西是见不得光的,若是表现出对箱子的过于重视,谁都不让碰,即使想办法过了这关卡,也会引起马帮帮众的怀疑。 而现在,天孤把问题的矛盾点集中到了官兵截货上,不但为秦十六点明了事情的关键,还成功迷惑住了马帮的人,让他们认为是自己这边不舍得货物,所以才排斥检查。 洞悉了前因后果,秦十六就懂得怎么变通了,只见他跃下马来,走到梁顾离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些官兵无非是为了求财,还请梁队长与这瑞泽城的马帮弟兄们通下气,让我们见见这瑞泽守军的统领,我们自有办法打点。” 梁顾离本就理亏,现在还要让雇主自己掏钱打点通关,心下更是过意不去。虽然见到城守统领也并非易事,但梁顾离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在瑞泽马帮的分堂之内,梁顾离欠下了不少人情,最终才在当地堂主的帮助下,通过城内一位颇有名望的乡绅引荐,搭上了瑞泽守军的副统领颜康这条线。虽是副统领,却也能保这程家商队顺利通关了。 秦十六要留下镇守暗钥阁的金银,所以就让程子懿带着天孤前去打点,截止此时,整个马队已靠在路边白耗了四个多时辰。 做这种事情,程子懿的效率倒是挺快的,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他就笑容满满地回到秦十六的身边复命:“老爷,已经打点好了,等前边的商队检查完,我们就可以直接通关了。” 秦十六点了点头,虽然天色有些晚了,但这瑞泽城的情况复杂,所以他已知会了梁顾离,等离开瑞泽城的地域后,再找地方露宿过夜。 与此同时,在瑞泽城内的守军大帐中,副统领颜康把玩着手中的金块,有些玩味的开口道:“老八,对于这程家商队你怎么看?” 话音刚落,随侍在颜康身后的一名亲兵跨步站出,走到颜康的身前,行了一礼恭敬道:“将军,听城外的弟兄说,这程家的商队拥有几十辆运货的板车,算是个中型商队。” “一个中型商队,从南边运货到天盛城去捡漏,你觉得他们能赚多少银两?”颜康嘴边的笑容更盛了,他又问了一句。 名为老八的亲兵略微思衬了一会,这才缓缓答道:“回将军,就算是倒卖私盐的,这几十车的量,也不过是两三千两白银的利润罢了。” 颜康站起身,开始绕着大帐走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三千两的白银换算成黄金也就三百多两,可他们这一次就给我送来了二百两的黄金,这说明了什么?” 老八跟在颜康的身后,始终拎着耳朵不敢懈怠,听到颜康再次发问,他赶忙回道:“说明箱中所装货物的价值要远远超过二百两的黄金!” 听到了令自己满意的回答,颜康放声大笑了起来,随手就把手中的金锭向后抛去,老八手忙脚乱的接了下来,双手哆嗦着向背对着自己的颜康又行了一礼:“多些将军!” 帐内其余的几个亲兵都是一脸羡慕的看着老八,一锭金子对他们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天降横财了。 “老八,传令下去!”颜康坐回了帐内主位之上,一脸正色道,“这程家商队的货给我截下一半,截获成功后无需开箱直接运到我的府上。” “得令!”收获了金子的老八早已兴奋地满面红光,应声之后快速跑出帐去,犹如脚下生风一般。 “既然收了你们的金子,答应了要放行,我自然不会食言。”颜康又拿起了桌上的一锭金子,把玩了起来,引得身后的亲兵双眼冒光,“至于要放行到什么程度,我可没说过!” 颜康倒不是不想将这程家商队全部吃下,只怕自己的动作太大,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只扣留一半的货物,谁都不会怀疑,只需到时候再分润些好处给统领和城主便是。 第五十一章 老八 程家商队的货物缓缓穿过关卡,守关的兵士们倒是很配合,几乎都没动过装货的板车,直接就放行了。不过两百多人的队伍确实有些长,一时半会也没法一次通过狭隘的关卡。 老八站在一旁,贼眉鼠眼的盯着正在过关的程家商队,嘴角微微翘起,这箱子里的东西他自己也是好奇得很。 如果是放在平时,颜康交代下来的事情,他的确是不敢乱来。但这次不一样,箱子里的东西有可能价比黄金,虽然颜康让他截获一半不要开箱,但截的时候,自己偷偷伸进去拿点,谁又能知道呢? 此时的秦十六依旧排在商队的末尾,这么多的财帛过关,只有自己这个大宗师亲自压阵,他才能放心。程子懿和马帮的队长梁顾离则是在队伍的最前头帮助清点货物,天孤被安排在了关卡的通关处,在遇到小麻烦的时候出手处理下。 队伍已经通过了将近一半,并未遇到什么麻烦,秦十六悬着的心也是放了一些下来,微微松了口气。可惜他的这口气还没松完,前方就突逢变故。 老八趾高气扬的走到了通关处,手中马鞭一辉就拦下其中的一辆拉货板车,喊道:“后面的这一半运回城去,颜副统领说了,他要亲自检查!” 现场的气氛急转直下,天孤站在一旁双手别后,随时都可以抽出袖中的暗剑开始杀人。队伍前面的程子懿和梁顾离闻言也是一惊,赶忙跑了过来询问情况。 梁顾离对着老八拱了拱手,客气地说道:“兵爷,刚才颜统领不是说了,可以给我们放行么?是不是搞错了?” “是啊,刚才颜统领开口的时候,我记得这位兵爷也是在大帐之中的。”看到老八的脸,程子懿也回想起了他的身份,正是颜康大帐内的一个亲兵,不久前他们才见过的。 老八露出一丝蔑笑:“瑞泽城自有规矩,前面一半的货我们不检查,是看在颜副统领的面子上。至于这后面的一半,按照城主的命令执行,是必须逐一查验的。” 听了这话,梁顾离的老脸一下便红了起来,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欠下了不少人情,让雇主破费打点,最终等来的却是对方的两头通吃。 梁顾离作为护送人员,此时说不出话来倒也正常,江湖中的帮会可没有和官家作对的底气。 程子懿脑筋一转,觉得是不是在打点的银钱上出了什么问题,难道对方是嫌少? 马上又挂上了一脸媚笑,掏出一大块银锭就塞到了老八的手里:“若是颜统领对方才的礼物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再送嘛,麻烦兵爷再去通报一声!” 对程子懿这样的跑商,老八可不像守关的普通兵士那般客气,虽然收下了银锭,可脸上的蔑视之色一点也没收敛,冷笑了一声:“不用了,颜副统领公务繁忙,没时间见你们,赶紧把车赶到城里去。” 与不明所以的程子懿不同,走南闯北惯了的天孤在老八拦车的第一时间,就清楚了其中的猫腻,对方明摆着是既拿钱又要货,还费什么功夫解释。 “这......”程子懿面露难色,转头看向骑着小马缓缓而来的秦十六,“老爷,现在怎么办?” 秦十六虽然来的慢,但他们的对话倒也听进了大半,心中已明白了现场的情况。不过他并没有理会程子懿,而是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天孤。 察觉到秦十六的视线,天孤的心里也是有些发虚,虽然知道秦十六在此时看来,不可能是因为识破了他大宗师级的战力,但他还是忍不住的担忧。 见眼前的商队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听话运货进城的意思,老八又开始耍起了脾气,一鞭子甩在了地上,扬起一阵尘土,嚷嚷道:“怎么了?还想反抗不成,我看你们运的根本就不是货物,而是支援天盛逆贼的军资。再磨磨蹭蹭的,我们扣的就不止是货了,人也得留下好好盘查盘查!” 这话一出,马帮的帮众们瞬间就骚动了起来。有些话作为队长的梁顾离不好说,但底下的帮众就不一样了,他们本就是普通的马夫和脚力,哪有什么维护马帮招牌的心思。 “队长,我那婆娘快生了还等着我干完这一趟回去呢。” “是啊,我家老娘身子不好,我离家的时间不能太久。” “大不了这趟的工钱老子不要了,人是不能耗在这的。” “姥姥的,这被守军押了,哪有那么好出来?” “梁大哥,你说这......” 虽然手底下的帮众们七嘴八舌嚷嚷个没完,但梁顾离依旧咬着牙,不在此时出声。手底下的帮众乱是他这个队长的责任,丢的是他的脸。他要是乱了,那丢掉的可就是整个马帮的脸了。 与马帮的混乱不同,程家商队自己的护卫们此刻倒都是面色如常,眼中看不出一丝的波动,只不过分散在队伍各处的程家护卫此时也都将头转向了这边。 他们关注的既不是气焰嚣张的亲兵老八,也不是左右为难的马帮队长梁顾离,而是秦十六,此刻所有的天罡级杀手全都齐刷刷的看向了秦十六。 对于马帮的混乱,老八只是冷眼旁观着,感觉火候差不多,他也要开始捞自己的好处了。 “都给我闪开!”老八又是一鞭甩来,直接就把盖在箱上的麻布打落,露出了箱口处的封条。 看见封条,老八的兴奋性更足了,又是甩了一鞭子。只听“啪啦”一声,伴随着一声惨叫声,一个运气不好的马帮帮众捂着脸上的血痕,痛苦的瘫倒在地。 守着这车货物的帮众赶紧四散开来,站在远处观望,免得自己也被老八的鞭子波及。梁顾离沉默不语,只是将倒在地上的兄弟拉走,同样站远了一些。 秦十六依旧没有发话,他只是紧紧盯着站在一侧的天孤,面上无喜无悲。 “嘿嘿嘿嘿......”此时的老八已经爬上了板车,一脸奸笑着就要撕开箱上的封条。白赚了一锭金子和白银,现在还有一箱不知是何的货物摆在眼前,等着自己摸一把,老八觉得今天的他已经是整个瑞泽城最幸运的人了。 但有句俗话说得好,运气这东西,有时候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个人的好运若是积累的太多,还是一次性就来了的话,那么他的厄运也就不远了。 第五十二章 混乱 一道寒光闪过,箱上的封条完好无损,只是被突如其来的血水溅湿。 看着眼前横飞而起的断臂,老八的脸上充满了惊怖。就在他准备发出痛吼之时,天孤的第二剑再次袭来,一剑封喉,干净利落! 今天对老八来说的确是特别的一天,天降横财与飞来横祸同时发生在了他的身上,喉道已被割破,老八的身体无力的倾倒着,嘴皮微微晃动,似要诉说着什么...... 在老八的身体倒地的瞬间,秦十六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随即开口道:“动手!” 得到自家阁主的许可,伪装成普通侍卫的杀手们纷纷凶相毕露,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就朝最近的士兵袭杀而去。 瑞泽城的守军虽多,可这镇守在关卡处的士兵却也不过一二百之数,对曾在桐州城杀惯了守军的天罡杀手们来说,此时接着在瑞泽城再杀一次,那是毫无压力的。 金戈声、惨叫声此起彼伏,梁顾离被惊在了原地,马帮的帮众则是开始四散逃离。程子懿不知何时已溜到了秦十六的身边,天孤则是冲入了人群之中,开始了肆意的屠杀。 虽然士兵们在人数上比较占优,但从整体实力上来说,几乎没几个能挡得住天罡杀手几次攻击的。仅仅小半刻的功夫,守关的士兵们,就已被屠戮殆尽。 关卡处的混乱早已引起城墙内守军的注意,墙上的钟鼓处传来阵阵鼓声,这是城内守军马上就要集结而出的信号。 “天孤,去把颜康的头颅带回来!”秦十六看着天孤,嘴角露出了一抹莫测的笑意,缓缓开口道。 闻言,天孤的额上渗出一丝冷汗,但还是恭敬地回道:“是!” 从自己出手击杀老八,再到闯入人群之中肆意袭杀,秦十六对他的注视便一刻也未曾停止。善于感知气息的天孤,自然注意到了秦十六的视线。 但他此刻却不敢违抗,击杀老八完全是他自作主张。秦十六还没下令,他就贸然出手,这既是对秦十六的不敬,也是坏了暗钥阁的规矩。 至于天孤出手的原因倒也简单,因为他一直被秦十六盯着看,心里有些发毛。由于自己的精神太过紧张,体内漆黑的内气隐隐有不受控制的迹象,所以他只能暴起杀人,让杀意倾泻而出,同时舒缓自己的内气。 看着天孤有些不情愿的背影,秦十六终于收回了脸上的笑意,走到依旧处于呆滞状态的梁顾离身旁,对他说道:“梁队长,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们乱来,而是这瑞泽城的守军吃相太过难看。我的侍卫们还可以短暂拖住城内的守军一会,还请梁队长召回附近马帮的弟兄,我们好尽快上路!” 梁顾离此时哪还能不明白,自己接的这单生意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护送,眼前的程家老爷也绝不是一般的跑商。当下便摇了摇头,回绝道:“程老爷你们杀了瑞泽的守军,接下来的一路怕是不会安稳了,我们马帮虽然承接护送的生意,但也没本事和官府作对,还请程老爷另请高明!” 说罢,梁顾离拱了拱手,就要转身离开。可就在他一步跨出的时候,却发现这程家老爷的右手已经按在了自己的肩上,这一按,就如同一座小山压来,令梁顾离动弹不得。 巨大的压力使得梁顾离的双腿不住打颤,后背上虚汗直流。他紧咬着牙齿,从牙缝里艰难的挤出了几个字:“程......程老爷?” 虽然听出梁顾离的话中带着乞求的意味,但秦十六并未收手,反而加大了力道,沉声道:“梁队长,运送货物抵达指定的目的地,本就是我和你定下的合约。现在道路不顺,本就是你们马帮的问题,你们处理不好没关系,我来帮你们处理,现在道路已通,你那还打算走到哪去?” 随着秦十六的力道越来越大,梁顾离的牙齿被咬的磕磕作响,满头的大汗如泉水般涌出,地面上被硬生生压出了一双鞋印,他逐渐弯曲的双膝也被一丝血迹染红。 梁顾离连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继续听着秦十六说道:“这批货对我很重要,帮我送到了,好处少不了你的。若是送不到,那也别怪程某心狠手辣!” 森然的话语从耳边传来,梁顾离知道此时的自己已是命在旦夕,于是紧咬住牙关,憋住了最后一口气,艰难地点了点头。虽然头部摇摆的幅度很小,总算也是令秦十六注意到了。 秦十六把劲一送,梁顾离立马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流淌而下。 “程子懿,交给你了!”秦十六转身对着程子懿吩咐道,自己重新坐回到了马匹之上,凝视着城门口的方向。 “好的,老爷!”程子懿赶忙应道,随后小跑到梁顾离的身边,将他扶起,正色道,“梁队长,还请速速召集就近的帮众,护送我们启程,等到了天城盛城下,我们程家额外许给每位弟兄五锭金子以作酬劳。当然了,梁队长您这,我们还有重谢!” 这倒不是秦十六与程子懿在玩黑脸和白脸的游戏,而是这暗钥阁的金银数量太多,不依托马队的护送,仅靠暗钥阁自己的天罡杀手,恐怕只能带走一小部分。 虽然在刚才的交战中,马帮的人都逃得七零八落了,不过也有大部分都躲在不远处的树林里观望,毕竟他们的马匹和干粮都在商队之中,想靠自己走回桐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秦十六和程子懿才会在梁顾离的身上下功夫。 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程子懿,梁顾离摇了摇头道:“我还有别的选择么?重谢什么的就不必再提,只希望在抵达目的地后,你们能放过我一马。” 梁顾离也是个老江湖,在方才的交手中,程家商队那些侍卫脸上的人皮面具,有许多都因为沾染了血水,出现了脱落和粘离的现象。明显就不是能见光的武者,为这样的一群人运送一批同样见不得光的货物,能保下自己的性命,就已经很不错了。 言罢,梁顾离开始挥手召集自己的帮众,并对第一批回来的帮众转达了程家商队给大家额外酬劳的消息,陆陆续续的,大部分的帮众都回归了队伍。 将梁顾离的事情交给程子懿,秦十六也就不再关注后续的动作了,此刻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瑞泽城的城门处,一道周身闪现着黑光的瘦弱人影,正在城门口处与守军交战...... 第五十三章 闯城 虽然服从了秦十六的命令,也踏上了前往瑞泽城的道路,可天孤心中的犹豫却一刻也未曾停止过。在与程家商队拉开一段距离之后,天孤就开始思考,是否要就这么直接逃跑,永不再回暗钥阁。 想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天孤最终还是没能下定决心真的逃跑,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身后那道冷冽的目光。仿佛只要他偏离了方向,没能进入城门内,那位暴虐的杀手之主就会纵身跃起向他奔袭而来。 对于秦十六这位新阁主,天孤的心里并没有敬,只有畏!原因无他,秦十六的每一个动作,每一道命令,都是现在的天孤所看不透的。 在桐州城的时候,他杀死了自己的任务领队天猛,可秦十六在见到他的时候,却提都不提这件事。不但不提,还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发出了一声惊呼,秦十六的那一声“咦?”直到现在都还时不时地浮现在天孤的耳边。 尽管在这几天的相处之中,秦十六的表现一如往常,可天孤的焦虑却并未减少。因为在他的心里,一直有着一个他几近确定,可又不敢深思的想法。 那就是秦十六早已看穿了他新晋大宗师的身份,只是没有声张罢了。 就在方才,当老八要揭开箱上的封条之时,秦十六居然也沉得住气,而且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虽然天孤直到现在也不知道秦十六为什么要在那时看着自己,可秦十六的眼神确实引起了他身上内气的躁动。 为了防止自己的内气暴走,不受控制的倾泻而出,天孤只能先一步动手,在袭杀老八的同时,让自己心中的紧张得到缓解,同时最大限度的释放自身的杀气。 大宗师的内气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它们也需要一定的媒介引动,才可以顺利发挥。如余怀隐是通过自己所练的虎裂拳所带来的虎劲引动内气,齐乣是通过自己的剑气来引动内气,秦十六的话是通过调用胸中的戾气来发挥血煞。 天孤的内气则是由杀气引动,所以当他竭尽全力倾泻体内的杀气之时,能够调动内气的媒介就不复存在了,自然也不用担心内气的失控。 在暗钥阁的杀手们结束了与关卡处士兵的战斗之后,天孤发现秦十六竟然又开始看向了自己,这就让天孤有些难以接受了。 原本在冲入人群与士兵交手的时候,天孤就已经感受到了若隐若现的气机在锁定着自己,不过那时的他杀气外泄,周边的敌人又多,也无暇持续注意秦十六的动态。 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是,在所有的战斗结束了之后,自己都已经收敛了气息,秦十六却还在看他! 在与瑞泽守军交手的时候,天孤十分确信,自己并未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内气。但既然发现了秦十六在看他,他倒是也不好再避开视线,只好挺着胆子,回看了过去。 这不看就算,当他的视线再次与秦十六对上的同时,这秦十六居然还给自己下命令了。下的还是一道十分艰巨的命令,让自己在这大白天里,跑到瑞泽城的守军大帐内,刺杀守军副统领颜康,而且还要带着对方头回来! 天孤是一个杀手,一个习惯于在夜间行动的杀手,在白天与敌人正面对决本就不是杀手该做的事,更何况是明目张胆的闯进敌人的大本营中。 可当看到秦十六那看不出情绪的冷漠双眸,天孤再一次妥协了,他甚至都没开口向秦十六要一个杀手来增援,就这样直接跑向了瑞泽城的城门。 在天孤离开之后,程子懿和在场的天罡级杀手们,都开始在心中为天孤默哀。看不清其中隐意的他们,只以为秦十六是在为天孤的贸然出手动怒,所以才安排了这样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给他。 程家商队现在途经的官道位于瑞泽城东面的城墙外,距离城门不过半里路的距离。瑞泽城外的地势平坦开阔,城内的守军早就注意到了浑身染血的天孤,在天孤还没跑到城门口的时候,墙上的箭支就已经陆续开始向他招呼了下来。 城内的守军还在集结,原本客商百姓汇聚,车水马龙不停的瑞泽城东城门,现在也早已清空了人迹,看到如此血腥的战斗场面,那些百姓客商们哪还有心思进出城池,早就四散逃开了。 此时的城门外空荡荡的一片,只有一小股一小股的守军正在缓缓列队。所以现在的天孤真的是特别显眼,穿着程家商队统一的护卫服,身上带着血迹,还直挺挺的朝着城门冲来,这样的举动简直就是在挑衅瑞泽城的守军。 天孤自然也是知道此时的他有多显眼,但他却没有一点的办法,秦十六的目光始终环绕在他的身后,哪怕在给梁顾离施威的时候,秦十六也是一心二用,一边敲打着梁顾离一边盯着天孤的背影。 两害相权取其轻,将身后的秦十六和身前的瑞泽城守军做了简单的对比。天孤还是觉得秦十六要更为可怕一些,秦十六可是骑着马的,若是自己跑到了别处,秦十六策马追来,这不到半里的路途,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能追杀自己。 虽然自己和秦十六都是大宗师,但天孤的心里明白得很,像自己这样刚刚入门,连提高内气的功法都没有的野路子大宗师,是无法和秦十六这样站在盛歆武林顶端的高手相提并论的。 所以他在只能选择去面对眼前的瑞泽守军,大宗师的战力虽强但也有限,陷入军队的包围那是肯定逃脱不掉的。 但现在的瑞泽守军还没集结成型,零零散散的,只要能在他们形成阵仗前直冲过去,到时候再隐没城中,以他多年当杀手的藏身经验,还真就没人能发现得了他。 于是天孤就这样,一脸纠结的躲着墙上的箭雨。脚下越来越快,向着瑞泽城的东城门直冲而去!沿路遇到的小股兵队,他都没有恋战,内气缠绕剑身,一剑劈开带头的兵士,趁乱就穿了过去,一时间倒也没人能拦得住他。 第五十四章 算计 见天孤已经快要闯入城内,秦十六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当即策马扬鞭,就朝城门的方向奔去。 秦十六的突然离队,着实是把程家商队这边的众人给吓到了,特别是看到秦十六冲着城门的方向奔去,大家的心可都提到了嗓子眼。 虽然众人都不相信天孤有着“万军之中,取敌首级”的能力,但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他们之所以有时间召集四散的帮众,整理货物重新上路,都是多亏了天孤一人在那牵制守军。 如果秦十六现在就把天孤给救回来,那就轮到整个商队来面对瑞泽守军的压力了,而一旦守军向着商队冲来,暗钥阁的人先不说,马帮的那群帮众肯定会第一时间扔下货物跑路。 梁顾离此时也是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眯着眼一动不动的盯着秦十六的背影,若是秦十六真的将守军引了过来,他也正好可以借势逃跑。 对梁顾离来说,被一城的守军追杀,可比跟着秦十六这伙人上路要来的更安全一些。守军杀过来了,商队的人这么多,总有人能逃脱。可秦十六若是要他的命,他反倒是一点生还机会也没有。 程家商队与城门的距离本就不远,城下的守军和正在奋力拼斗天孤,自然也是注意到了秦十六的靠近。 守军的想法也是一样,袭杀关卡士兵的商队,突然又分出了一个人过来,肯定也是为了救援陷入苦战的天孤。于是城墙之上的箭楼中,也陆续放出了不少箭支,向着秦十六袭来。 与所有人的想法都不同,天孤脸色一沉,心中已是警钟大响。这秦十六在此刻朝着自己跑来,到底安的什么心? 面对箭楼上零星射出的箭羽,秦十六连刀都懒得拔,分出一缕血煞附着在手臂之上,扫落了一些临近的箭支后,他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只见秦十六勒住了马匹,一边扫落上方的箭支,一边骑马回撤。在退到差不多的安全距离,箭支再也射不到了之后,这才停了下来,再次对着城门的方向看去。 在外人看来,秦十六就像是要前去救援被困的同伴,可却顶不住箭楼上密集的箭支,所以被迫回撤了一般。 秦十六的回撤令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包括本该被“救援”的天孤本人,但他的下一句却再次将天孤推入了深渊之中。 “天孤,拿下颜康的狗头,平安回来,老爷我必定重重有赏!”秦十六勒马站定,喊出了相当震撼人心的一句话。 说完了该说的话,秦十六便悠闲地骑着马回到了商队之中,帮众已聚集的差不多,马上就要重新上路了。 听完秦十六的喊话,天孤的面上瞬间变得阴沉无比,秦十六这招杀人诛心,玩得确实很溜。当众说出了自己的任务目标是这守军的副统领颜康,这样一来,只要他天孤没死,颜康就绝无精力再派兵追击商队。 而且秦十六喊话的时机把握的刚刚好,几乎就在天孤已经闯入城内同时,城外的士兵本就不多,天孤之所以不敢向着城外逃跑就是因为秦十六在他的后方虎视眈眈。 而一旦天孤闯入了城内,城内的士兵很快就将城门处的缺口围了起来,防止敌人逃跑,天孤也失去了出城的机会。秦十六在此时喊出天孤的目标是颜康,恰恰同时断了天孤和颜康二人的后路。 天孤进城后的第一目标肯定是脱离战局,一旦摆脱了守军的追击,他自有办法可以迅速隐藏起来。可颜康不同,他自己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这次是踢到了铁板,对方扬言要报复,他也没办法。 可关键是,对方派出的这个刺客,竟然突破了自己麾下军队的包围,还反杀了不少人。虽说这里面也有集结仓促,包围不全的原因,但拥有这样身手的一个刺客,潜藏在城内,时刻想要自己的性命,他颜康是绝对受不了的。 所以颜康一定会竭尽兵力,前去搜查围剿天孤。这样一来秦十六和他的商队也就有了充足的时间,可以离开瑞泽城的地界。 “阁主......不,老爷,都准备好了。”程子懿走到秦十六的身旁,屈身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全程参与了屠戮桐州城主府计划的他,心中已然明悟了一切。 在桐州城的时候,暗钥阁为了对付孔季,可是把城池守军的资料调查了个遍,还买通了一些低级士兵,给他们提供消息。 城池守军通常会有两到三个副统领,城主为了分散权力,安排的副统领基本都是与统领不怎么合拍的人,而且大帐也设在不同的地方。既然这东城门内的守军大帐是属于颜康的,那其余的统领自然是不在附近。 而颜康现在正面临着生死危机,就算其余的统领闻讯而来,想要分兵追击秦十六的商队,颜康也绝对会拼死阻拦,他必须集中全城的兵力缉捕天孤,否则的话他是连觉都睡不着的。 在程子懿看来,秦十六的安排简直是天衣无缝。天孤擅自出手,所以受到责罚,底下人不会有意见。秦十六给天孤的责罚是送死,但天孤的死又能保住整个商队,也让人挑不出毛病。这等手段,这等心计,简直骇人闻见! 虽然天孤的擅自出手也是为了商队着想,当时的处境也没别的更好的方法,但事已至此,谁又会再为了已经发生的事而去费神呢? 并未在意程子懿越发卑微的态度,秦十六环顾了一眼商队的整装,淡淡开口道:“那就出发吧,通知梁顾离,让他们今夜不要休息了,我们连夜赶路,直到离开瑞泽的地界为止!” “是。”程子懿全程躬着身,恭敬道。发生了这般的战斗,连夜赶路是肯定的,他们额外许给帮众们的五锭金子也不是白给,梁顾离更是不敢不配合。 “哦,对了,”好像想起了什么,秦十六叫住了正欲离去的程子懿,缓缓开口道,“天孤要是回来了,让他来见我。” 程子懿有些无语,这天孤就算能活下命来,又哪还会再来找你这位凶神。虽然心中腹诽不已,但程子懿的面上还是神色不变,低声应道:“好的,老爷!” 第五十五章 重回望柳 程家商队经过了一夜的赶路,这才恰恰离开了瑞泽城的地界。这一路上马帮的帮众们倒也算配合,在见识过程家侍卫狠辣的手段之后,他们可是老实多了。 接下来的几日,众人齐心协力赶着路,眼瞅着距离王都天盛已经越来越近,秦十六的心思也慢慢转移到了盛歆的局势上来。 “右护法,探子可有消息传来?”这是秦十六今天第三次询问程子懿,关于天盛的消息了。 程子懿赶忙凑了过来,摇了摇头道:“阁主,城外还是没什么动静。” 既然都被马帮的人知道自己不是普通跑商了,秦十六和程子懿自然也不会再用“老爷”和“管家”这样的称号来掩饰,开始直呼起了对方在暗钥阁的称谓。 暗钥阁的雇佣者遍布整个盛歆国,自然会有自己的联络渠道,虽然天盛城内的探子早已传不出消息,但在天盛城外,程子懿也是安排了不少的钉子。 转移暗钥阁的据点,可不是一件小事,北方大部分的探子都被程子懿集中到了天盛城外,甚至最近这段时间程子懿把外来的委托都给滞后了,也让组织损失了不少的生意。 “若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秦十六略微沉吟了一会,捏着下巴淡淡道:“天孤回来了么?” 听到天孤的名字,程子懿的脸上垂下了几条黑线,但还是用尽量自然的语气回答道:“瑞泽的守军还在对他实行全城通缉,倒是没有被捕的消息传出。” 秦十六摆了摆手,程子懿很自觉地退到了一旁。 天孤一定会回来,一个大宗师级的杀手,哪有那么容易被守军抓到。似余怀隐这样的顶级宗师高手,甚至都能独身闯入防卫森严的王都天盛之内。 天孤虽然没达到余怀隐那样高度,可那瑞泽城的防卫也同样是远远不及天盛城那般稹密。至于秦十六为何断定天孤一定会回来,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天孤的性格和他太像了。 吃了这么大的一个哑巴亏,天孤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天盛城和天孤的消息还是一点都没有,秦十六静下心来安然的跟着商队徐徐前行。不多久,前方出现了一座城池的轮廓,对秦十六来说,这是一座充满了回忆的城池。 “梁队长,”秦十六看向前方的梁顾离,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虑喊道,“前面这段路加快点速度,早点离开望柳城。” 望柳城是秦十六离开天盛之后,抵达的第一座城池,而这城中的第一豪族,正是萧暮雪母亲的家族,望柳萧氏! 拐了人家的闺女,还将她独自扔在桐州城的地下,就算事出有因,秦十六也是没那个老脸再去见萧家众人的,虽然现在的秦十六带着人皮面具,根本就没脸。 听到秦十六的呼唤,梁顾离回身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随即驾马奔到队伍的前方,让帮众们提速。虽然不得不屈从在秦十六的威压之下,却不代表梁顾离想讨好秦十六。 所以这一路来,他都与秦十六离得远远的,颇有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意味。 商队行进到了望柳城的脚下,官道上的人群也愈发的密集了起来,作为距离天盛最近的一座城池,全国各地汇聚而来的客商,有大半都滞留在了望柳城,一旦传出天盛开城的消息,他们就会带着自己的货物从望柳一路向北,冲进王都之内,肆意倾销自己的商品。 在萧家控制下的望柳倒不像瑞泽城的城主那般,吃相难看的要死。这座望柳城很明确是支持漓王这边的,自然也不会设下什么关卡,说要查逆贼什么的。 不过当秦十六率领的程家商队靠近了之后,这才发现,望柳城外的官道上竟然也被堵住了,这拥堵的场景比起设下了关卡的瑞泽城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挡路的人太多,商队已经无法继续前行,秦十六皱了皱眉头,再次唤来了程子懿:“去看看怎么回事?” 程子懿赶忙跑上前去,在和梁顾离私语了一会后,两人一起走进了人群之中,询问情况。 过了好一会,程子懿和梁顾离才返回了商队,程子懿一路小跑着来到秦十六的身边,汇报道:“阁主,这回倒不是这望柳城的城主在搞事,而是赶着前往天盛的商队实在太多。 这天盛城外的几处小村镇都已经塞不下了,大部分的商队这才集中在望柳城内,可从前几日起,望柳城内的客栈旅馆也都挤满了,许多商队没地方居住,就在城内的路边上扎起了帐篷,严重影响了望柳城的正常交通和秩序。 所以今天一早,望柳的守军就将那些挤在城内的多余商队给赶了出来,这些被赶出来的商队无处可去,就只能堵在官道边上了。然后越堵越多,最终就成了这样,连官道都给占住了。” 了解到实际的情况后,秦十六也犯难了起来。这望柳城他是待过的,萧家的做派他也是知道一些。这望柳的城主虽然不姓萧,但实际上也算是萧家的旁系族人,整座城池都唯萧家马首是瞻。 萧家是盛歆国内有名的豪族,在商业手段上很有一套,比起一时的蝇头小利,他们更看重长远的名声和利润。城内都是萧家的产业,只要过往的商队川流不息,他们就有赚不完的钱。 所以萧家不会像瑞泽城的城主那般,设下关卡拦截商队,只为谋取短期利润。但这样一来,却又有另一个问题出现,那就是当城外出现类似这般的现象之时,望柳城的官府竟然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来。 萧家治理下的望柳城,重视商业,提倡自由。只要客商的往来不断,他们的酒店、客栈、赌场之类的产业就会生意爆满,对他们只要维护好城内的秩序即可,至于这城外的拥堵,他们当然是眼不见为净。 “可否绕过官道,等避过了拥堵,我们再回到正路上?”秦十六的面色有些无奈,沉声道。 此时的程子懿也很是为难,对于暗钥阁的财富,他也是上心的不得了,只是摇了摇头道:“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梁顾离了,他说望柳城周边的地面太软了,向我们这般运送重物的板车,很容易就陷入地下......” 后面的话程子懿没说完,因为他知道秦十六听明白了。 “右护法,商队暂时交由你来看管,我进城一会!”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秦十六眉头微皱,对着程子懿吩咐道。 “是,阁主!”程子懿连忙行了一礼,回应道。 时间紧迫,小郡主还在了桐州城的地下,秦十六也不想再被耽搁。虽然不愿和萧家的人扯上什么关系,但此时此刻也唯有萧家才有能耐帮助的了他。 第五十六章 萧旷 与城外官道上的拥堵不同,望柳城的城门倒是在守军的看护下,保持着井然有序的样子,并未耽搁太久的功夫,秦十六就通过了城门。 进入城池后,秦十六策马而行,轻车熟路的找到了自己曾经借住过的萧家大院,在守门家丁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揭开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大大咧咧的走了进去。 院内的家仆虽然不至于忘记秦十六的长相,但也没想到失踪了这么许久的人竟然还能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再加上秦十六的表现十分自然,仿佛回家一般,家仆们一时之间倒也忘记了阻拦。 不一会,萧家的少主人萧旷就出现在了大堂之内,看着自顾自坐在一旁的秦十六,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就算他们萧家是这盛歆国的顶级豪族,也未必就有度过眼前劫难的把握。 “秦兄,你可算是回来了!”萧旷对着秦十六拱了拱手,坐在了秦十六身旁的椅子上,开始吩咐下人递上茶水,关切地问道,“我家小妹现在可还安好?” 小郡主突然就和家族失去了联系,萧家自然不会不管不顾,那日秦十六在桐湘楼的出手,也是相当惹眼,萧旷只要不是白痴,自然就能知道是秦十六救下了萧暮雪。毕竟周身缠绕血色内气的大宗师,也就只此一个。 轻抿了一口杯中的清茶,秦十六这才缓缓开口道:“郡主在我那很安全,现在局势不明,还是按照王爷的吩咐,让郡主待在距离御霄山最近的桐州城比较好。” 在说到“御霄山”这几个字的时候,秦十六特意加中了语气,想从萧旷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但很可惜,秦十六失望了,这萧家少主对御霄山的了解似乎都没有他多。 “暮雪和御霄山有什么关系?”萧旷一脸的迷茫,反问道。 “没什么,这是王爷的安排,郡主自己也是这个意思,她暂不打算离开桐州城。”将一切都推给了漓王,秦十六淡然地说道。 听到漓王的名号,萧旷脸上的愁容更盛了,萧家与漓王是捆绑在同一辆战车之上的盟友,现在天盛封城了这么久,除了那道讨伐魔修的檄文之外,漓王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这也令靠向漓王这边的萧家感到了极大的压力。 “听闻秦兄已经掌握了暗钥阁?”强行摒弃心中对家族前途的担忧,萧旷问出了他最为关心的问题。作为地方豪族的代表之一,萧家对于暗钥阁的名号可不陌生,甚至他们还与齐乣时期的暗钥阁有过交易。 秦十六露出不置可否的神色,点头道:“机缘巧合而已!” 虽然心中早已有了计较,可当听到秦十六亲口承认之时,萧旷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震惊了起来。 暗钥阁只是个江湖势力,虽有齐乣这个大宗师坐镇,可在许多的权贵豪族眼里却是根本不值一提。因为暗钥阁一直以来都只敢接一些小家族或者江湖帮派的仇杀任务,在盛歆国的上流社会名声不显。 但凡牵扯到官宦贵族的任务,齐乣也是一概不接。像桐州城的城主孔季和他从家族之中带来的孔厚虎,甚至都没听说过有这么个组织存在。 可在秦十六入主暗钥阁后,一切都变了。一夜的时间屠杀了五百的守军,还逼迫桐州城主将城门彻夜大开,不得安排守军值守,这等威势哪还像是个江湖势力。 萧家的郡主在桐州城失踪,桐州的城主还大张旗鼓的封城搜捕,萧家哪里又会不知道呢?只是局势莫测,各地的城池纷纷拥兵站队,他们也只能暗中派出人手前去支援。 郡主虽然没找着,前去桐州探查情况的族人倒是带回了相当劲爆的消息。桐州城的城主府被屠戮了整整两夜,每次都只留下了城主孔季一人,第二夜死亡的士兵更是高达五百多人。 后来桐州城便开放了城门,同时江湖上还传出了一个新消息,暗钥阁的阁主换人了!一个名为秦汾的宗师级高手取代了齐乣,成功上位。 秦汾是天师府秦家明令通缉的人,秦长松对外宣传的是,这秦汾是他们为盛歆天师秦十六安排的替身兼保镖,是秦家的奴仆。可就是这下贱的奴仆,竟然偷走了天师府世代流传的天师令,所以才设下悬赏,在全国通缉秦汾。 作为漓王一边的人,更是曾经收留过秦十六的萧家,所以当萧旷第一时间收到暗钥阁的阁主名为秦汾的消息之时,他的心中就已经有了计较。 “以秦兄今日的威势,小妹在你那反倒比较安全。”萧旷惆怅道,现在漓王与皇帝还未分出胜负,盛歆今后的局势犹未可知,若是漓王败了,他们萧家也会迎来灭顶之灾。所以萧暮雪现在跟着秦十六,反而比在萧家安全。 “秦某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请萧兄相助!”见寒暄的差不多了,秦十六开门见山道。 “是有何事?秦兄但说无妨!”萧旷的眉毛一耸,一脸正色道。 严格意义上来说秦十六也是漓王的人,漓王曾救过他的命。现在秦十六反过来救下了萧暮雪,也证明了他的确值得信任。 以前秦十六和萧暮雪一起生活在望柳城的状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是有好感的。 若是漓王起事失败,已在王都内授首,他们萧氏一族也免不了被肃清的命运。到时候长兄如父,萧旷作为兄长,倒也有将萧暮雪托付给秦十六的意思。所以只要秦十六的请求不是太过分,萧旷是一定会答应下来的。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秦十六咧嘴一笑,缓缓开口道,“只是我麾下的一些货物和兄弟,暂时无处可去,想让萧兄在城内安排一块地方给他们落脚。” “好说,好说!”萧旷手中的茶盏微颤了一下,头上冒出了一丝冷汗,苦笑着答应道。 望柳城现在虽然很挤,但以他萧家少主的身份,安排个地方给一般人落脚还是不成问题的。只不过,能跟在秦十六手底下的兄弟,会是一般人么? 第五十七章 诡异 一人一马独行数十里,秦十六就这样来到了盛歆的王都脚下,远远望去,高耸巍峨的城墙上站满了持戈林立的禁军,森严肃穆,不容冒犯。 秦十六与天盛城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并没有太过靠近,而是穿梭在城外的小林中,策马缓行,观察着眼前的情景。 城墙外方圆数里的范围内,都廖无人烟,就算有些商贩守在外边等着开城,却也不敢靠的太近。前车之鉴,不远处的几具腐尸上,还插着禁军标志性的飞隼箭。 转悠了一圈之后,并未发现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地方,秦十六勒马调头,又往回奔腾了数里,寻到了一处无人打扰的僻静小坡地,拴住马匹就这样坐在地上休憩了起来。 大白天的,强闯近卫森严的王都天盛城,这是只有傻子才能干出来的事。 索性秦十六来的时间也比较巧,没等了几个时辰,天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秦十六睁开双眼,露出一缕精芒,骑上了从萧家那里借来的骏马,再次朝着天盛外围奔去。 将马拴在城外的密林中,秦十六穿上了暗钥阁的潜行服,蹑手蹑脚的靠近着城墙。 与一般城池的城墙不同,天盛作为王都,地位特殊,城墙的高度也是不一般的。虽然秦十六就出生在这天盛城内,可他还真没怎么注意过城墙的具体高度。 直到此时正儿八经的走到了墙下,扶着墙上的青石,秦十六这才发现,这王都天盛的城墙竟然高过了十丈,想要轻松越过怕是不大可能了。 抬头望着这令人绝望的高度,秦十六轻叹了一口气,掏出了刚刚才在望柳城换上的两把新匕首。 一丝细微的血煞之气被激发,附着在了匕首的刀身之上,闪出隐隐的红光,在这黑夜倒是显得有些惹眼。 秦十六眉头一皱,再次调节了内气的输出,红光渐渐暗淡,仅留下一丝绯红挂在刀尖。眼看火候差不多了,秦十六持起匕尖,径直插入了城墙的缝隙之中。 铁石相交的摩擦声隐隐传来,被血煞缠绕的匕首犹如刺豆腐一般,轻松插入了坚硬的城墙之内。秦十六使劲的握住了刀柄,双腿悬空,在确定了匕首的承重没有问题之后,便左右开弓,将两支匕首轮流插进城墙,向上爬了起来。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秦十六已经爬的满头是汗,他抬头一看,这才攀爬了不到一半的距离。一想到待会还得用同样的方式下城墙,才能潜入城内,他的面上就浮起了一层阴霾。 如果说天孤是野路子出身的大宗师,那秦十六就是完全没路子硬挤出来的大宗师了。正常的江湖武者,或多或少都会用一些脚上的轻功,像秦十六这样空有一身内气,却不会任何功夫傍身,完全只靠杀人术的,还真就是独一个。 早知道就让程子懿他们教自己一些腿上功夫了,秦十六又叹了一口气,在心中喃喃道。 其实在出发之前,他还真的是想找暗钥阁中的杀手们学一些轻功的,毕竟在这江湖之上,说起飞檐走壁,几乎没有比暗钥阁的杀手们更专业的了。 就连那暗钥阁的右护法程子懿,虽说对敌的身手不怎么样,真要逃起命来也能轻轻松松翻越几堵矮墙。 可秦十六却开不了这个口,他一个堂堂大宗师级的武者,暗钥阁的杀手之主,竟然要告诉手底下的人自己不会轻功,这让他如何说得出口。死要面子的秦十六,只能选择最原始的办法,那就是爬! 可惜他既忽略了天盛城的高度,也高估了自己臂展的长度。所以就出现了这样滑稽的一幕,威震盛歆国武林的暗钥阁之主,此刻就像是个壁虎一般,用着及其扭捏的姿势,竖趴城墙外,一点一点的向上爬着。 用了接近一炷香的功夫,秦十六这才大汗淋漓的攀爬到了城墙的顶端,伸头窥视了一会,确定了禁军还没巡逻到此,这才燕跃了上来,站立到了城墙上的甬道内。 浑身的衣服已被汗湿,原本吸光性能良好的暗钥阁潜行服,在此时反倒成了一件累赘,湿透的衣面在不断反射着月光,提醒着就近的禁军此处有个可疑的身影。 火把的光亮从远处靠近,整齐的脚步声中掺杂了些许的兵甲之音,秦十六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心中暗道了一声,不好! 他的手抖倒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刚才爬墙爬的,与那些自幼练武的武者不同,秦十六的炼体能力从来都没真正提升过,他异于常人的不过是在无数次“死亡”之中悟来的杀人心术以及体内越积越深的煞气而已。 虽然在第一次离开了天盛之后,秦十六也有刻意锻炼起了自己的体力,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过是使得他的体魄稍微健康了点,连健硕都还达不到。一次性爬了十丈高的城墙,他的双臂自然早就到达了极限。 虽然体力有些透支,但面对着区区一两队的守城禁军,秦十六还不至于不敌。他最擅长的本就不是以力压人,而是熟练无比的内气运用,以及对敌人心态的把握,特别是濒死心态的把握,这才是他所掌握的杀人术的精髓所在! 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侧的甬道里都传来了火把的光亮,此刻的秦十六已经退无可退,就算他现在跳出去,挂着城墙壁上,无力的双臂也难以支撑。 这要是掉下去,那动静可就大了。无论是摔死还是摔伤,都不是此时的秦十六愿意接受的结果,虽然想悄然潜入城内,找到漓王问出萧暮雪的情况,但此刻的情形也容不得他按照原计划来了。 秦十六深呼一口气,尽量恢复着消耗过多的体力。三个呼吸后,脚步声停顿,禁军的火把直接照在了秦十六的脸上,与此同时秦十六的双眸骤然睁开,闪出一抹邪异的血光。 周身血煞之气缠绕,一把短匕已被秦十六挥出,就要收割眼前领头禁军的性命。 可就在秦十六杀气腾腾的看向禁军面庞的那一刻,他却倏地停住了,此时的短匕距离对方的咽喉不过三四寸的距离。 出现在秦十六眼前的是一张瘦可见骨的脸,干瘪不堪的皮肤紧贴着头骨,似乎一碰就会剥落,眼眶中完全看不到眼白,只有一片空洞般的黑。 第五十八章 鬼城 眼见的这一幕直接就令秦十六的头皮感到了一阵发麻,顺着领头禁军身后看去,所有的禁军士兵都是这样一幅诡异的模样,夜风吹来,带着一股阴邪的寒意。 收起了手中的匕首,士兵们从秦十六的面前横穿了过去,似乎根本就没看到他一般,虽然那空洞的眼眶也不像是能看到人的样子。 秦十六立在原地久久没能回过神来,即使是杀惯了人,也被人杀惯了的他,也被方才所见的景象给震惊了一把。因为他能感觉到,那些守城的禁军其实还活着。 一队禁军的脚步声离去,第二队禁军的脚步声又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秦十六侧头看去。在幽暗的人影出现之前,微微的火光以及扑鼻的尸臭就先行传来。 用衣袖捂住口鼻,秦十六强忍着恶心,紧盯着脚步传来的方向。 火光摇曳,第二队的禁军终于来到了秦十六的眼前,一阵红光闪过,秦十六单手持匕,再次挡在了领头士兵的前方。 与先前一样,遇到阻挡,一整队的禁军都停下了步伐。腐烂的尸臭味太过渗人,汗湿的衣袖完全无法抵挡,秦十六放下了手臂,开始闭气。 虽然闻不到气味,但秦十六胃中的呕吐感并未减少,反而在看到士兵的外貌之时,加重了不少。 眼前禁军士兵的身体已经开始溃烂,一条条的蛆虫在他们的眼眶与口鼻之中来回穿梭,有些士兵的面部皮肉都快被吃完了,露出森然的白骨...... 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秦十六避开身侧,趴在城墙边上向下干呕了起来。失去了阻拦的守城禁军,再次踏出了整齐的步伐,行进而去。 晃了好一会,秦十六才勉强克制住了胃里的痉挛,回过身来瘫坐在地上,眯着眼思考着自己方才的所见所闻。 这倒不是他的忍耐力差,腥风血雨,尸山血海秦十六也经历过。些许的恶臭和刺眼的尸气,倒也无妨,最令秦十六难以忍受的是,在这些都快成干尸的禁军身上,竟然还有着微弱的气息。 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轮回的秦十六,对活人的气息是最敏感的,所以他知道,这些如干尸一般的士兵们,其实都还活着!这才是令他心神恍惚,不自觉停止了闭气,吸入尸臭开始呕吐的原因。 远处再次传来了一阵禁军的脚步声,不愿再次见到那毛骨悚然的景象,秦十六也是把心一横,直接就跳入了城内的城墙壁上,开始向下攀爬了起来。 手臂仍在止不住的颤动,胃里的酸水也没有完全平复,秦十六的面色阴沉似水,眼中惊疑不断,盛歆国的王都所在,竟会发生如此怖人的情景! 若不是顾及萧暮雪被困桐州城内,无法离开,起先的秦十六早就跳到墙的另一侧,仓皇逃离了。 对秦十六来说,当务之急,就是迅速潜入漓王府,问出帮助萧暮雪摆脱御霄山修士的方法。至于这城内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不想知道,也没胆子知道! 心中有了计较,秦十六手脚上的动作也麻利了起来,没过多久他就爬下了超过一半的高度,分出一只手擦了擦额上汗珠,向下望了一眼,猛地顿住了。 城墙上的异样太过震慑人心,所以刚才的秦十六也没仔细观察城内的情形,可就是这普通的一看,秦十六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手心中渗出了丝丝冷汗,插在墙缝中的匕首都险些握不稳。 城墙之下的天盛城内,此刻竟是一片漆黑,没有丝毫的光亮。仔细聆听,风中没有任何动静传来,所有的声响和光亮竟然全都是由城墙之上的“干尸”传出的。 自幼就在天盛长大的秦十六,对这座城池实在是太熟悉了,王都之内繁华的夜生活,是其他小城的百姓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歌舞升平,酒醉金迷,莺歌燕舞,这才是繁荣的天盛该有的样子。虽然现在的天盛城由于皇权之争的波及,已经封闭了许久,但也不可能出现全城寂静的景象,甚至连中央的皇城,也是一片死寂之色。 不仅是双手,秦十六的整个身躯都开始微颤了起来,这一次倒不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是他真的怕了。继承了所谓天师血脉的秦十六,的确是拥有脱离常识的“复活”之能。 但那也仅仅是,让他回到半个时辰之前的“复活”而已,若是像城墙上的士兵那般,被变成了活着的干尸,再复活又有何意义呢? 被制作成干尸,然后死亡,再复活成干尸,再次死亡...... 如果事情真的变成那样,那等待他的就是真正的生不如死了!秦十六的心中出现了极致的挣扎,是走还是留? 最终,对萧暮雪的执念压过了心中的恐惧,秦十六紧咬着牙,迅速向下爬落着。不仅仅是因为放不下小郡主,秦十六下定决心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余怀隐! 漓王能从城内传出消息,一定是因为余怀隐,既然余怀隐能顺利进出天盛城,那么他也可以。虽然在正面交锋上,秦十六不敌余怀隐,但论起隐匿的功夫,他可不会输。 其实余怀隐从城内传出消息,已是接近十日前的事情,那时城内的情况未必有像现在这般严峻,但这些客观的因素此刻都被秦十六抛到了脑后,因为他没有深思的勇气。 小心翼翼的爬完了城墙,秦十六的潜行服更湿了,还好月亮在城外的那一侧,现在的他站在墙下倒是没被月华笼罩,可以不显得那么显眼。 背靠城墙,屏气凝神,秦十六放眼望去,前方依旧是一片死寂,连家犬鼠吠的声音都没有。此刻的他唯一能听到的,就是从自己的心脏中传来的怦怦心跳。 “死就死,老子又不是怕死的人!” 默默在心里低语了一句,算是给自己打气,秦十六鬼鬼祟祟的身影开始在空荡荡的街道之中穿梭,他不敢走在街边,因为不知道街旁的屋子里潜藏这什么东西。 他也不敢使用内气,因为那血红的颜色太过耀眼,会让他成为这座死城内唯一的光! “千万别死了,千万别死了,千万别死了......”秦十六在心里默念着,这次他想着的可不是自己,而是漓王。万一漓王也和城墙上的士兵一样,变成了活干尸,他这一趟可就白跑了。 虽然已经尽量避免了接触街道旁的屋舍,一直奔跑在路的中间,但在遇到拐角的时候,秦十六还是无法避免靠近了一些民家的房子。 可就在那为数不多的几次靠近中,他却感觉到了屋内微弱的生气在飘荡,这感觉和城墙上的干尸士兵简直一模一样。 秦十六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眼角里似乎挤出了一点泪花,嘴皮开始不自觉地晃动着,终于发出了一声极低的轻语:“这王府真特么远!” 第五十九章 干尸 虽然特意选择了距离漓王府邸较近的南面城墙,但天盛城之大还是让秦十六瞎跑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才满头大汗的来到了漓王的府邸。 此时的漓王府邸已是一副破败的景象,大门上布满了裂痕,微微敞开,明显是被攻城木强行冲撞过。院内更是萧条不已,各种杂物散落地上,盔甲、断剑、血迹遍布四周,却偏偏没有尸体。 不好! 秦十六心里一突,警惕心提升到了极致,这一路走来,所经过的房屋虽然都是一片沉寂,但像漓王府邸这般,被破坏成这样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悄然踏进府邸,秦十六的心思不断回转着,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寻找漓王,因为萧暮雪与御霄山的因缘只有漓王才真正知晓,也只有漓王才有办法破解。 顺着记忆,秦十六在王府内快速穿梭着,他不相信漓王会就这么简单的死了。 李氏皇族二十几年的布局,全都系在漓王一人的身上,他又怎么会死,怎么敢死? 昔日秦十六住在王府之时,曾经遇到一次袭杀,刺客被他干掉后,漓王让秦十六住在了他的卧房中,但并不是睡在漓王的卧榻之上,而是在地下的一间密室内。 漓王背负李氏一族的兴衰,不可能没有留下后手,秦十六在看到破败王府的那一刻,并没有转身离去,就是因为他知道在这漓王府邸之内,还藏有许多暗门地道。 虽然不知漓王是否会待在他卧房下的那个密室中,但此时的秦十六却只知道那个密室,所以只能先去探查一番,若是不在,他就只能回到望柳城,把暗钥阁的精锐带上,逐一搜查王府了。 如何寻找地道密室,秦十六并不擅长,但他手底下的那群人可个个都是高手,灭门的任务暗钥阁也是没少经手的,找个暗门啥的,不是难事。 轻轻推开漓王的卧门,露出一丝缝隙,秦十六瞪大了眼睛朝里边看去,并未发现什么异样,这才款步走了进去,缓缓关上房门。 两三步跃到床前,秦十六掀开床帘,将头探到床下,就要寻找进入地下的暗门所在。 可就在秦十六将头趴到地面的那一刻,一双幽暗的眼眸蓦然出现在了床下,摇摆了一下。霎时间血光乍现,秦十六双手按地,猛地后扑,退到了卧房的边沿。 豆大的汗珠从侧脸滑下,心脏狂跳不已,本就精神紧绷的秦十六,刚才差点没被活活吓死。 秦十六的眼神闪烁不定,两支匕首都被抽了出来,握在手中,双目凝神紧盯着床下的动静,心中却在不断思虑着应对的策略。 床下的东西会动! 这是秦十六现在唯一掌握的情况,在如此近的距离,都感觉不到一丝的生气,说明那“东西”不是活物,可它又偏偏会动,在与自己双目相对的时候,它的头晃动了一下。 一个怪物守着地道的入口,还是在卧房紧闭的情况下守着的,这说明它很有可能是跟随着某人来到此处。 城外的空地上还有一些被飞隼箭洞穿的尸骨,可在自己登墙的时候却又并未遭到攻击,这说明禁军并不是一开始就变成了干尸,而是在封城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开始了变化。 攻陷漓王府邸的应该是正常状态的士兵,地上的血迹就是最好的证明,干尸哪来的血可以流淌? 至于这床下躲藏着的“怪物”,或许就是追随漓王前往密室之人,只不在他刚准备打开密室之时,就受到了异变的影响,变成了这般模样。 猜测终究是猜测,想要洞悉真相,还得用自己的双眼勘查一番才行。秦十六凝煞于刀,斩出了一道血红的刀煞,将床榻劈成了两半,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撞击,床下的“怪物”也缓缓直立了起来。 周身血煞之气缠绕,秦十六强行稳住心神,利用自己所发出的微弱血光,定睛朝着前方看去,他已做足了思想准备,此刻就算让他看到干尸化的漓王本人,他都扛得住。 可实际上,当他看清眼前“怪物”的真容之时,依旧是大吃了一惊。此时正被他的血煞所照亮的人影,赫然就是盛歆武林之中,赫赫有名的虎裂拳大宗师,马帮帮主余怀隐! 此时的余怀隐倒是比城墙上的干尸禁军要好上一些,身体干瘪的没有那么严重,也不知是干尸化的时间较短,还是大宗师体魄较强的原因,脸型依稀还能被辨认。 身上沾满了床榻碎裂后的木屑,干尸余怀隐只是变动了姿势,从趴在床下改为了直立站起,空洞的眼眶无神的看着前方,不再有任何动作。 直面余怀疑的面庞,令秦十六感到有些难受,于是他悄悄侧移了一步,避开余怀隐那不知是否存在的视线,可就在秦十六这一步刚跨出之时,干尸余怀隐竟然也动了! 余怀隐的头微微侧转,颈骨扭动发出一阵渗人的咔咔声,同时向前跨出一步,恰好又和秦十六的眼眸对上。 刹那间,秦十六汗毛树立,周身血煞迸发,掌中的匕首之上更是血光大盛,浑厚的煞气几乎凝结成实质,连带着脚下的地砖都被踏出了条条裂纹。 一路走来,秦十六所遇见的干尸,都没有自主意识,并未显露出攻击的行为,大都是本能的在重复生前的行动。所以在看到余怀隐的时候,秦十六虽然心中震惊,却并不认为对方会攻击自己。 但现在看来,这大宗师所化的干尸,的确不太不一样! 又是一刀挥出,浓郁的血煞之气幻化成刀,直冲干尸余怀隐的咽喉而去。 哗啦一声!汩汩黑水从颈间流出,干尸余怀隐的脑袋居然就这么掉了下来,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抵抗都未曾出现,但他头以下的身躯却依然直立在原地。 眼见干尸余怀隐这么好打发,秦十六难得的松了口气,血煞之光也慢慢暗淡了下去。虽然看着不自在,但他也没有毁坏尸体的兴趣,于是跨步上前,就准备绕过干尸的躯体,查看地下密室的入口。 却不想,在秦十六又一步踏出之时,又是咔咔声不断响起,直立与地面之上的无头干尸再次缓步移动,挡在了秦十六的面前,就连地面上的干瘪头颅也开始晃动了起来,挣扎着要看向秦十六。 浓郁的血气四散开来,照耀了整个卧房,秦十六的神经已被刺激的超出了负荷,他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断了。 “啊啊......”一声凄厉惨叫以漓王府邸为中心,向着周围四散而去,在这充斥了死寂的王都之内,回荡不已! 第六十章 漓王 心理防线的崩溃,导致秦十六体内血煞不受控制的外放,没过多久,整个房间就被四散的煞气摧残的不成样子。 墙壁、地面上尽是割痕,就连处于干尸状态下的余怀隐,也在这无尽的煞气之中,被割裂成了好几份。 粘稠的尸块蹒在地面不断蠕动,黑色的血水渗入地下,冒起了阵阵白烟...... 与以往的癫狂不同,这次秦十六之所以丧失自我,并非是因为胸中的戾气不受控制,而是由于恐惧,对“未知”的恐惧! 秦十六的发狂并没有持续太久,无节制的释放着血煞,很快就耗尽了他的内气,不一会的功夫,他的眼睛就恢复了清明。 变成碎尸的余怀隐还在挣扎,各个部分都在蠕动着,想要靠近秦十六。 黑色的尸水流到了秦十六的脚下,一小块尸肉也借着黑水的流动,移动到了秦十六的靴子边沿,正努力地往上蹿着。 秦十六双目微眯,眼中闪过一抹赤红,靴上的尸块轰然破碎,散裂前方。 发泄似的惊叫过后,秦十六的承受力也增强了许多,强忍着地面的恶臭,他几步跨过尸块,扒拉了下清理出被床榻碎片覆盖的地面,打开地道的入口,一跃而下。 合上地道的入口后,秦十六并未往下走,而是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摒弃心中的杂念,开始强迫自己分析起了眼前的形式。 上面那个已经成块的玩意就是余怀隐没错了,既然余怀隐已经出现在此,那么漓王就极有可能躲在地下!只不过,这地下的漓王到底是何状态,秦十六就不得而知了。 比自己强上一线的宗师级高手余怀隐,在这天盛城久待了都是这幅下场,更何况连普通武者都不是的漓王? 甩了甩头,秦十六决定不管其它,他必须进这地下一探,只有确认了漓王的状态,他才能甘心离开。 方才收到惊吓,血煞几乎耗尽,现在的秦十六只能在指尖发出微弱的红光,指引着自己走完地道。 光源太弱,依稀只能看见脚下的石梯,不知往下挪了多久,秦十六终于走完了狭窄的地道,来到了密室之内。 在密室与地道的交界处,秦十六止步停顿,他感知到自己的身前有一股十分浑浊的死气,这股气息与禁军还有余怀隐的都不一样,心里也是一突。 四周漆黑一片,秦十六倒也不敢伸手乱摸,凭借记忆在墙上照了一会,寻到了一块火石和灯木后,他就立刻躬身退回了地道之内,向上走了一段路,这才开始点起了火来。 “咔嚓”一声!整个地道都被火花照亮,秦十六举着灯木再次回到了密室之内。 火光摇曳下,出现了一个人影,缩在墙角内。心念一动,一把短匕从袖中窜出,被秦十六握在掌心,另一只手举起灯木,朝那人影照去。 一个身着蟒袍的男子,瘫坐在地上,满头灰发散乱披肩,面色苍老,皱纹起伏,好似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一般。眼前之人赫然就是这王府之主,萧暮雪的父亲漓王本人。 漓王的状态很奇怪,身形十分消瘦,介于生死之间,却没有出现干瘪的状态,脑袋无力的垂向地面,浑浊的双目显露出一丝死气。 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秦十六缓步靠近。 虽然心里有些没底,但为了萧暮雪的安危,他还是壮着胆子喊了一句:“王爷?” 漓王没有回应,于是秦十六又靠近了一些。 “王爷?” 漓王还是没有动静,秦十六叹了口气,此行怕是白来了。 随着对漓王的靠近,秦十六也发现了死气的源头,漓王的身躯的确已经死了,只不过他的死亡进行的很慢。漓王的死亡,就像是普通人慢慢老化的过程一样,很慢很慢,如果没有外物的打扰,他还会这样一直“死”着! 既然已经确认了漓王的状态,秦十六也不打算久留,悄然退步就要离去,可就在此时,那漓王的尸体处,竟然传出了一丝低语。 “可笑!” 秦十六并未转身,他本就是一步步倒退着想回到地道,所以他清晰地看到了漓王微动的嘴唇,当下汗毛炸起,面色发白,一瞬间便横刀胸前,做出防御状,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和恐惧。 可漓王的“尸体”并没有别的动作,而是继续晃动着嘴皮子,用极其沙哑干涩的嗓音说道:“我输了,从一开始就输了,可笑,可笑......” “王爷,是我!”秦十六壮着胆子又问了一句,身形依旧保持着防备的状态。 “我李氏一族谋划多年,却没想到谋划来的根本就是个笑话,我是个笑话,李氏也是个笑话!”漓王并未答复秦十六,而是继续自言自语着。 漓王的身躯已死,但不知为何,似乎仍留有一丝神智。秦十六咬了咬牙,向前踏上一步,再次开口道:“王爷,郡主有危险,御霄山的修士不让她离开桐州城半步!” 在听到“郡主”二字之时,漓王的自语出现了一瞬的停顿,浑浊的双目之中,也开始闪现出了缕缕精芒。秦十六甚至能感觉到,漓王正在腐朽身躯内竟也出现了一丝的生气。 察觉到漓王的变化,秦十六再次靠近了一步,沉声道:“王爷,郡主有难!” 随着秦十六的话音落下,漓王彻底停止了说话,体内的生气也开始喷涌而出,密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秦十六站立一侧,不再开口,历经无数轮回的他,又怎会不知现在正是漓王竭尽全力,对抗死气的关键时刻,也可以说是一种回光返照。 过了将近一刻的功夫,漓王体内的生气才恰好压过死气,艰难的抬起头来,死气沉沉的双眸紧紧盯着身前的秦十六,用近乎嘶吼的沙哑嗓音问道:“暮雪怎么了?” 秦十六躬身一礼,不是拜漓王皇族的身份,而是拜他萧暮雪父亲的身份,沉声道:“郡主被困桐州城,外有御霄山修士虎视眈眈,只要郡主出城一步,就会被擒走!” 漓王的状态很微妙,不知道能持续多久,秦十六只好长话短说道。 闻言,漓王的面上露出一丝挣扎,痛苦道:“是我害的,是我亲手害死她的!” “啊?”秦十六一脸愕然,苦笑道:“郡主还活着呢?” 第六十一章 魔修 “是啊,现在还活着,”漓王干笑了两声,直视着秦十六的面庞,沉声道:“你不是跑了,怎会又和暮雪扯上关系?” 被漓王盯得有些发毛,秦十六低下了头来,轻声道:“王爷,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郡主与御霄山到底是什么关系?” 闻言,漓王的眼中闪过一次落寞,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暮雪已经是御霄山的人了,她不用离开桐州城,也无法离开。是我害了她,害了整个李氏一族!” “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十六赶忙追问道,漓王体内的生机维持不了多久,他必须赶快问出有价值的情报。 意味深长地看了秦十六一眼,漓王这才缓缓开口道:“李炽是魔修没错,但他也是我李氏一族的老祖,他之所以归来,却是为了救下我们!” “啥?”秦十六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思议,就前段时间,漓王还信誓旦旦的说着要手刃皇帝李炽,恢复家族威势来着,这咋变得这么快? “呵呵,我们都错了,错的太离谱,李氏皇族一直都在,只是我们这些自作聪明的人,放不下对权力的依恋摆了。” “一切都要从太子出现之时说起......”有些话藏在心里不吐不快,现在人之将死,漓王也不在意找个人说说话,倾诉心中的苦闷。 漓王的眼中露出沉思,秦十六静静地站立一旁,仔细聆听着漓王所诉说的皇家秘事。 盛歆国的皇帝,这几代以来都是每过三十年,就要换上一次,而且太子都是凭空出现,想不惹人注意都不行。 为了掩人耳目,现任的皇帝李炽还曾在二十多年前,展开了一场大屠杀,勒令旧有的李氏皇族全部改掉了旧姓,赐姓百里。也就是在那时,漓王的父亲被处死,他也再不能称自己为李氏族人。 仇恨的种子在心里埋藏了二十余年,改姓为百里的李氏皇族也谋划了二十余年,皇帝的根脚他们探查清楚了,起事的时间他们也商量好了,甚至就连皇帝身边的禁军统领,也都被换成了自己人。 但偏偏,太子提前出世了,提前了整整大半年的时间! 李氏一族谋划了许久,自然不会被突然的时间变动耽误了计划,太子出现之时,也是魔修李炽最为虚弱之刻。 只有皇帝和太子的神魄彻底融合之后,李炽才能实现“新生”,而一旦二者分开,他的实力将十不存一。 至于告知李氏皇族,李炽的来历以及他功法上弱点的人,就是御霄山的修士!为了获得修士的帮助,李氏皇族也是费了不少的代价,谁说修士真的无欲无求?只不过凡俗的东西人家看不上罢了。 虽不知太子为何会提前出世,但他们已经从宫廷内的太监那里得到了可靠的消息,皇帝确实很虚弱,虚弱到都下不了床的地步。 魔修李炽每隔三十年都要换一次躯体,帮助自己永葆青春,皇权长固。漓王自然不会放过这次的机会,于是当机立断下令封闭了城池,准备一举歼灭李炽和他的分身新太子。 没错,这下令封城之人并不是皇帝李炽,而是漓王本人!禁军统领早就是漓王的人了,造反的事都打算做了,封闭个城池又算得了啥。 李氏一族的精锐力量都分散在全国各地,但是时间紧迫,谁也不知道这一次李炽和太子的融合会持续多久。 为了不错过最佳的时机,漓王选择了封闭城门,为的就是不让李炽和他的分身太子能有机会逃脱。 漓王的这一手倒是和桐州城的城主孔季很像,当初孔季为了抓获小郡主,也是用了封城的办法,只不过人没抓到,却把他自己的胆给吓破了。 与孔季的遭遇不同,漓王带着禁军很简单的就突破了皇城的防御,简单到他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整座皇城之内,根本就没人组织像样的抵抗,那些专属皇帝的亲卫们,完全没能利用好内城的优势,在禁军两三次的试探性攻击之后,就缴械投降了。 在军队和重臣们的拥护下,漓王来到了皇帝的龙榻前,此时的李炽已到了奄奄一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地步了。 愤怒的漓王没有犹豫,抽出了麾下亲兵的长刃,挥刀而下。霎时间血染龙帐,年老的盛歆皇帝李炽就这样被结果了性命。 同一时间异变发生,李炽的尸体开始慢慢变黑,随后腐化,并散发出大量的灰气,气味恶臭难忍,漓王一行捂着口鼻赶忙退出了房间。 看见皇帝的尸体出现了这般的变化,随行的禁军士兵们也是认定了漓王所说,看来这皇帝确实是所谓的魔道修士无疑了。 御霄山的修士从不出山,李氏皇族也仅是派出了一个代表上山前去交易而已,甚至可以说李炽的所有根脚和来历,最初都只有李氏中的一个族人知晓。 同为李氏一族,有着共同的信念和使命,他们自然会相信自家的族人。可那些跟随着李氏一族的附庸们并不相信,造反就是造反,所谓“魔修”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几乎所有追随李氏皇族的势力都有这样的小心思。 他们并不关心李氏造反的理由,他们只需要在造反成功后,获得足够的利益,至少要远超现在的利益,那便够了! 不过,此时李炽的尸体出现了这般奇异的变化,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化作了灰烟。随着漓王他们离开皇帝的寝室,灰烟依旧滚滚而来,似乎是源源不断的一般。 跟随着漓王而来的不仅有禁军的统领,还有国内许多站在李氏皇族这边的朝廷重臣,在亲眼见证老皇帝尸首的变异之后,倒也没人会再说漓王的造反来之不正了。 皇帝已经伏诛,但太子还没找到,漓王可不会就这么轻易松懈下来。皇城的面积并不小,虽然已被禁军围住,但要搜到太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实现的事情。 不再顾及皇帝身上冒出的灰烟,吩咐士兵关上了皇帝龙寝的房门,漓王吩咐禁军在找到太子之前,连一只鸟都不能放出,并且发出了讨伐魔修的檄文。 虽然皇帝已经被他杀了,许多人也见证了皇帝魔修的身份,但大义这种东西还是得先告知天下,否则谁知道民间的八卦会传出什么玩意来。 第六十二章 太子 在那之后又过了两日,从皇帝龙寝发出的诡异灰气不但没有消停,反而还越积越多。此时的气体早已覆盖了整个皇宫内城,恶臭熏天,灰气所在之处,常人根本无法滞留。 但说来也怪,由皇帝身上所冒出的灰气,虽然在不断扩散,但只要到了夜里,太阳一落山。浮现于地表的气体就会消散无踪,直到第二日朝阳初升,才会又从地底缓缓冒出。 未免军心不稳,皇宫内的怪事,漓王严禁声张,但却在气体消散的夜晚,加强了禁军对内城的搜索,他相信太子一定就躲在皇城之内,而这些诡异的灰气,也正是太子为了方便自己隐匿而使出的手段。 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漓王还把余怀隐调到了身侧。李氏一族谋划了这许久,眼下只需杀掉太子,他们就能夺回自家的江山,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到了第四日,禁军连夜的动作已经很大了,皇宫内城的地砖都已被撬了个遍,却依旧未能找到太子的踪迹,好像这个人从来就没存在过一样。 军中一些负责搜查的士兵,身上也慢慢开始出现了一丝的变异,他们茶饭不思,却依旧精力充沛。初期只是小部分的士兵出现了这样的状况,医师检查过后没发现什么问题,猜测是日夜颠倒所致,并无大碍。 此时的漓王已经开始有点心急了,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竟然还找不到太子的下落,要是李炽这魔修恢复过来,到时候整个李氏皇族都将迎来灭顶之灾。 皇宫内的搜查还在继续,同时漓王也吩咐禁军分出兵力,开始了整个天盛城范围内的搜查。与有灰气沉淀的皇宫不同,天盛城虽大,但却不用顾及灰气的影响,日夜都能进行搜查工作。 禁军的身影开始出现在城内的大街小巷,不仅仅是民家商铺,就连朝中大臣,勋贵豪族的家中宅院也被禁军反复闯入,不查到太子的下落,漓王誓不罢休! 此时的漓王已经有些疯魔了,他要造反是没问题,但他却忘了,这天盛城内的勋贵和豪族可还有很大一部分都没跟着他造反呢。 禁军全城搜捕的动静实在太大,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漓王的目标是太子! 那些与漓王站在一边的权贵们倒还好,也愿意配合检查。可那些中立的权贵们,不知情的本地豪族们,却不这么想!盛歆的权贵豪族们手中拥有的可不止是财富,他们还有自己的私兵! 禁军把天盛城给封闭了,连一只传信的鹰隼都不让飞出城内,甚至还三番两头的跑到自己家里来乱翻一通,有些禁军的手脚也不大干净,经常隔三差五就顺走点东西。 对于那些与漓王交好的家族,禁军统领自然别有一番交代,至于那些没有站队亦或者是根本就不知情的小家族,禁军的士兵们是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了。 搜捕太子的时间拖得越来越长,城内的气氛也开始变得微妙了起来,老皇帝的死讯已经不再是秘密,一些本地的豪族慢慢走到了一起。 漓王为了找到太子,简直是不折手段,全城的百姓几乎是被没日没夜的骚扰着,禁军的将士仗着自己是本次起事的胜利者,开始借着搜捕的名义在城内肆意妄为了起来。 以老皇帝尸体为中心的灰气早已溢出了皇宫内院的高墙,开始蔓延到了整个天盛城内,受到恶臭的影响,宫廷附近一带的居民已经开始撤离。 但此时的漓王一心只想着找到太子,根本无心在意城池的治理,对他来说只有处决掉了太子,这座天盛城才会真正成为自己的城池。 几次小规模的流血事件后,事态急转直下,随着矛盾的积累,城内几家颇有势力的豪族竟然联合了起来,趁着夜色攻进了漓王的府邸。 大部分的禁军不是在外头花天酒地,就是在城内的各个角落搜捕着太子的下落,漓王留给自己的护卫并不多,他甚至没想到会有人敢在这种时候攻击他。 豪族们聚集而来的私兵并不多,不过一千余人。和数以万计的禁军士兵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可禁军早已被漓王分派到了城内的各个角落,夜以继日的搜寻太子去了,所以当豪族集聚起来的士兵趁着夜色进攻王府之时,附近还真就没多少禁军能及时赶回来支援。 寡不敌众,王府内的护卫根本就不是私兵的对手,很快漓王的府邸就被冲破了。余怀隐随侍在漓王的身旁,建议漓王先行躲进地下,由他出去报信。以他大宗师的身手,只要不是正面被困,脱离这种小包围还是比较轻松的。 闯入王府内的私兵也是奇葩,不知是否为了发泄这些日子以来,被禁军欺负的郁闷,竟然没在第一时间寻找漓王的下落,反倒是先在漓王府内打砸了起来,不少人更是在抢到了些许的珍宝之后,就悄然离去。 余怀隐护送着漓王走下地道,关上了地道的入口,心中寻思着来回报信的时间。豪族聚集而来的私兵们则是在王府里的各个房舍厅堂之内大打出手,争抢着稀奇古怪的物件。 房外开始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这是私兵们找到了漓王的卧房,准备进来搜刮一番了。余怀隐倒也不怕,就准备推开房门,正面突破。 就在跨步走向房门的那一刻,异变发生了,地砖之下蓦地冒起了一阵灰烟,缠绕在余怀隐的双脚之上,顺着他的腿部向上环绕,直至覆盖他的全身。 灰气迸发的速度很快,快到余怀隐这个大宗师都没能反应过来的地步,房外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远处的天边开始冒出了一缕微微的白光,天盛封城的第七日,朝阳照常升起! 灰气似乎无孔不入,从眼角、耳朵、口鼻甚至是皮囊之中,钻进了余怀隐的体内。 房外的惨叫声开始平息,但余还隐的挣扎还没结束,只听他暴喝一声,周身泛起一阵微微的黄光,一丝丝的灰气从他的鼻内冒出,地砖上的气体也被他震散。 第六十三章 皇室之殇 “为了躲避灰气,余怀隐也跳了下来,和我在密室内躲了一天。”漓王身上的气息开始减弱,语速也放缓了一些,“太子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他夺走了余怀隐的身体!” 听到这里,秦十六的眉毛耸了耸,心里有些焦虑,虽然天盛城内发生的事情他也好奇,但相比之下,他更在意萧暮雪与御霄山的关系,可偏偏漓王回忆起来的全是长篇大论,挑不到重点。 就在秦十六准备再次打断漓王,提醒他小郡主的危机之时,漓王又恰好说道了“御霄山”这三个字! “太子,不,应该说是李炽的神魂,他就是从御霄山回来的。余怀隐好歹也是大宗师级的人物,那些灰气奈何不了他,但只要触碰到了灰气,就会被李炽感知到,所以李炽来了,以神魂的姿态出现在了这密室之内。” 闻言,秦十六又是一惊,赶忙回头看去,拿着灯木四处晃悠,想看看那诡异的皇帝李炽现在何处。 “别找了,他已经跟着余怀隐上去了。”漓王并未抬头,他也没力气抬头,只是感觉到了四处摇曳的灯火,这才提醒了秦十六一句。 挠了挠头,秦十六有些尴尬的问道:“王爷,还是先说说郡主与御霄山的事吧,她还等着我回去救她呢!” “御霄山,就是一个牢笼,一个针对我盛歆皇族的牢笼!”漓王的语气变得有些颤抖,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在其中,“我被骗了,李氏一族也被骗了,我们都是御霄山豢养的牲畜。” 秦十六顿时一愣,但却没有再次打断漓王的说话,他知道对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自己只能选择静静地听下去。 “御霄山是凡俗界与修真界的入口,而我们凡俗界的帝王家族,全都是被修真界中的各大势力所瓜分的牲畜罢了,他们让我们成为这凡俗的帝王,无非是想吸收我们的帝王之气,用来修炼。 可笑,可笑啊,先祖争了个你死我活,才得来的皇位,在别人眼里不过是长肥了的羔羊罢了。你可知为何每次御霄山公然招收杂役弟子,我们皇家从未参加,反而是将名额让给了那些朝廷大臣,宦戚权贵? 根本就不是我们皇家看不上,而是我李氏皇族本就有直通御霄山的弟子资格,只不过这皇家进入御霄山的弟子资格,必须用在正统的皇族血脉身上罢了。 历任皇帝也都不是正常死亡,而是在登上皇位的若干年之后,被御霄山的修士直接擒走,至于什么时候擒走,要看他们的心情。最可笑的是,每一代继位的皇帝还都以为自己的父皇,是跟随修士修行求长生去了,还千方百计的帮着那群修士隐瞒着真相!” “这些都是太子告诉王爷的?他的话可信?”秦十六邹了邹眉头,忍不住开口道,他觉得漓王已经疯了,盛歆的皇帝要是被公然擒走了,朝中早就乱成一锅粥了,怎么可能这几百年来一点动静也没有,“秦某可从未听过盛歆的历史上,有皇帝失踪的事件发生。” “哼,你秦家一个小小的天师府,都能给你整出个一模一样的替身,我皇家又岂会没有!”漓王有些不屑的说道,“那李炽就是从修真界逃回来,我盛歆皇族的其中一个老祖,可他杀了我父王,所以我不尊他为祖。 历任的盛歆皇帝在被擒走之后,都被修真门派喂下了延年益寿的丹药,囚禁在一处监狱中,每隔几日便要受那抽血扒皮之苦,身体受创后,修士又给他们喂食灵丹,让他们血肉重生,然后再次抽血扒皮...... 先祖们不堪重负,生不如死,但修士在他们的脑中设下了禁制,令他们连自杀的念头都无法产生,只能在痛苦与疯魔中徘徊,等待着修士的欺辱。 李炽的话我自然不会亲信,但他拿出了先皇帝们的血书。先祖们不堪受虐,又求死不能,只能将所有的屈辱摹刻在监狱的墙上,十几代下来,已刻满了墙面,李炽就是用其中一位先祖的血步,印下了墙上字迹,证明自己身份的。 被一同关押在监狱之中的,除了现代的皇帝外,还有我李氏祖上一些被送往御霄山当弟子的族人,其中就有我二皇叔的名字和字迹在其中,否则我又怎能轻信我的杀父仇人。” 秦十六越听越心惊,御霄山与盛歆皇族之间的牵扯,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最为关键的是,被送去御霄山的弟子,居然都成了修士们的牲畜。咦!小郡主不也才说过她被收为弟子了么? “那郡主呢?郡主岂不是也要沦为修士的阶下囚?”一把抓住漓王的衣襟,秦十六满脸焦虑的对他吼道,他已经猜到那桐州城外的修士为何要对萧暮雪出手了。 面对秦十六粗暴的摇晃,漓王也没什么力气抵抗,只是闭口不语,等待着对方发泄情绪。 半晌之后,秦十六才稍微平复了下来,再次看向漓王之时,面带愧色。经过这么一折腾,漓王的生气又流失了好些,恐怕是连一刻钟的时间都坚持不到了。 见秦十六折腾够了,漓王再次垂下了脑袋,沉声道:“二十多年前,李炽大肆屠杀皇室血脉,并勒令我们改换姓氏,就是为了切断我们李氏一族与御霄山的关联。 我的父辈那一代基本都被杀光了,从我这一代开始,我们都已不是李氏的族人,就算御霄山想在凡俗之中寻找皇族的后裔,恐怕也只能找出几个李姓的平凡百姓来。 李炽是我的杀父仇人,所以我恨他,但他这样做却是为了令我李氏后人脱离囚笼,所以我理解他。我现在只怪我自己,怪我自己蠢! 在李炽独掌握皇位的这百多年,我们李氏一族再没有青年子弟被送去那修士的牢笼之中,可我却偏偏将自己的女儿送了过去,还费尽了口舌,解释她为什么姓萧而不姓李!” 漓王的双目变得赤红,抬起头来紧盯着秦十六,面色疯狂道:“我看出来了,你喜欢暮雪,本来以你的身份,是绝对配不上我的女儿。但我现在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能将他从御霄山修士的手中救出,不让她受那惨绝人寰之苦,我就同意将她许给你!” 第六十四章 被困 秦十六对萧暮雪的过分关心,自然是被漓王看了出来。是他自己将女儿卖了出去,御霄山已经很多年都没能得到新鲜的李氏血脉了。 所以当李氏皇族主动找上御霄山,并要求他们出手相助,铲除李炽之时,御霄山的其中一个条件便是送一些李氏皇族的青年子弟上山,他们答应定会好生培养。 当时的漓王由于不确定自己的起事能否成功,所以就先把萧暮雪的名字报了上去,并为她解释了萧姓的缘由。 看着近乎癫狂的漓王,秦十六虽有些不爽他卖女儿的举动,但看在对方人之将死的份上,还是轻轻点头表示答应。 “王爷,郡主我自然会全力去救,时间紧迫,再给我说说李炽和御霄山的事吧。”秦十六坐到了漓王的面前,让他不用费力抬头看向自己,缓缓开口道。 一刻的时间过后,秦十六再次回到了地面,脸色阴暗如水,彻底失去生机的漓王被他平放在了地下的密室内,简单的盖上了被褥。 按照漓王的说法,余怀隐虽然不惧灰色的魔气,但只要是被魔气触碰过的人,都会成为李炽的夺舍对象,随时可以被他附身。 现在还是夜里,李炽的魔气无法浮现,正是秦十六撤离天盛的最好时机。虽然救出小郡主的办法他还没找到,但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离开这座鬼城。 诺大的天盛城内,秦十六正玩命的狂奔着,对于这座死城,他完全无法判定现在的时辰,别说报时的更夫了,此刻的城内就连一只能打鸣的鸡都找不出。 跑着跑着,秦十六就发觉了不对。原先道路两旁的屋内,还能感知到一些有生气的干尸在活动,可现在无论他怎么靠近旁边的屋舍,却都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生机。 急于逃命的他,倒也没那个功夫闯入屋舍检查,最关键是他也不敢。又是两个时辰过后,汗如雨下的秦十六终于是再次站到了天盛城的南面城墙之下,抬头看了眼高达十丈的城墙,他咽了口口水,哆嗦着身子攀爬了起来。 连续长途跋涉的奔跑,已经耗尽了秦十六的体力,此时的他不止是双手在颤抖,就连两条腿都在哆嗦个不停。在爬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高度之后,他终于撑不住了。 暗钥阁的杀手之主,在爬墙的时候掉下去摔死,这可不是个有趣的笑话。 就地取材,秦十六一手吊着匕首,另一只手取出了袖中的夺命锁,简单改了下位置,将锁链穿过自己的两边腋下,上端连接着匕首的手把,就这样让自己半吊在了墙上。 背靠着城墙,秦十六闭目小憩,虽然这样吊着腋下并不舒服,但好歹还是能够让手脚稍微休息一会。 哗啦......哗啦...... 没过多久,一阵阵稀疏的的噪音开始打破空城的寂静,秦十六猛然惊醒了过来,低下头来顺着音源的位置看去。城墙之下,竟然密密麻麻的聚集了成千上万个干尸百姓,正拥堵不堪的想要挤上来,凑近自己! 干尸们无法攀爬光滑的墙面,就用堆人墙的方式,相互挤压着,缓缓向上。那“哗啦哗啦”的声音,正是干尸们的骨肉被压碎的声响。 秦十六的头皮一阵发麻,赶忙收拾起了匕首上的夺命锁,哆哆嗦嗦的就要继续向上爬,可就在他抬头向上看的同一瞬间,一个穿着禁军盔甲的士兵,竟然从他的身侧掉了下来,差点没给他撞上。 虽然心中惊惧不已,但秦十六还是眯着眼睛,朝顶上看去。城墙上的甬道内,也聚集了密密麻麻的禁军士兵,他们无力跳过城墙,也是用相互拥挤的方式,推着血肉模糊的同伴下来,想要将秦十六撞落。 前有狼后有虎,自己的内气又在与余怀隐对峙的时候几乎耗尽,体力也是完全不支,只要被顶上的干尸撞上一次,自己就会掉落城下,到时候必死无疑。 紧盯着城墙上又一个即将被挤出的干尸,发现他的位置与自己还有偏差,秦十六停下了移动,开始思考起了对策。这是个死循环,他在城墙上滞留的时间已经接近半个时辰,就算此刻他主动死亡,复活到半个时辰前,也依然会面临同样的处境。 一滴冷汗从本就接近脱水的脸颊滑落,他最害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死亡并不可怕,疼痛也能忍耐,但无尽的死亡,和不间断的痛苦又该如何承受。 特别是掉进这些恶心的干尸堆里,这样的循环死亡,将彻底崩坏秦十六的心神,让他变成一个疯子! 此刻又是一个干尸士兵被推了下来,秦十六松开左手,身体向右晃荡,避开了撞击。再次握住匕首,抬头看去,数个干尸士兵同时被挤了出来,就要落下。 避无可避,秦十六的眼中露出一丝决然,夺命锁再次被握在了手中,与此同时四个被挤压的血肉模糊的干尸士兵一起落下,几乎封死了秦十六所有可以闪避的方向。 调用体内最后一丝的血煞,秦十六愤然抛出了夺命锁,锁链撞上了第一个干尸士兵,巨大的力道将它横推了不少距离,连带着另外三个干尸也被推开,险而又险的从秦十六的身体右侧一齐落下。 最后的底牌都用完了,下一次的撞击,又要用什么来抵挡呢? “呵呵,前段时间还说不自杀来着,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食言而肥了。”苦笑了两声,秦十六抽出了插入城墙的其中一支匕首,眼中露出一丝茫然,“这次是死了,下一次呢?再自杀一次?” 仿佛听到了秦十六的自言自语,城墙上下的干尸们竟都突然停住了动作,骨肉的挤压之声慢慢淡去,城池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心如死灰的秦十六并未在意,匕首已被提到了他的脖颈之上,自嘲之语从嘴中传出:“自己割自己,还真是有些下不去手!” “咯咯咯咯!”一声怪叫从顶上传来,“小娃娃别冲动,这身体死了可就不新鲜了,我还想要活的呢。” “谁?”手中的匕首差点被吓掉,秦十六蓦然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眼冒绿光的干尸士兵,正咧嘴歪笑着。 第六十五章 四处乱窜 “百里曜和你说了那么久,你还不知道我是谁么?”绿眼干尸直勾勾地瞪着秦十六,干瘪的嘴皮中传出沙哑的话语。 秦十六眼皮大跳,握住匕首的右手拽的更紧了些,沉声道:“你就是太子?” “太子?算是吧,几百年前我是做过太子!”干尸饶有兴趣的看着挂在城墙上勉力支撑的秦十六,似乎已经发现,即使不推士兵下去砸他,他也支撑不了多久,“咯咯咯,小娃娃先别急着寻死,你先上来我们好生谈谈。” 绿眼干尸的话,秦十六自然不会听信,这要是乖乖上去了,怕就真是没什么活路了。方才在地下的密室中,漓王所说的控制余怀隐的身体,应该就是像现在这样,直接被附身了。 单手挂在城墙上,手臂的支撑几近达到极限,秦十六有些艰难地抬起头,对城墙顶上的干尸咧嘴一笑,森然开口道:“你怕是不知道,小爷我自己杀自己就和玩一样!” 一道寒光闪过脖颈,霎时间鲜血喷涌,顺着城墙流淌而下。 绿眼干尸一脸愕然,眸中绿光快速跃动着,流露出一丝气急败坏的情绪。 秦十六的身躯缓缓落下,脸上带着不屑的笑意,就在他的躯体即将触碰到地面的干尸群之时,天师血脉激活,时间再次停滞。 乾坤逆转,时光倒流,当秦十六再次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还在哆哆嗦嗦的攀爬着高耸的城墙。 “还好,不算太高。”低头看了眼自己攀爬的高度,秦十六舒了口气,自语道:“我真是被吓傻了,既然这是座死城,我干嘛还要爬墙,走城门不就好了?” 虽然嘴上抱怨个没停,但秦十六的手脚可一点都没慢,不到半刻的时间,他已回到了地面。 久违的站在大地之上,秦十六却不急着逃跑,沿着城墙跑自然就能抵达城门,但关键是此刻的他,根本就没有打开城门的力道。 “应该还有时间,”抬头望了眼空中的半月,天色依旧暗淡无比,秦十六思虑着策略,不自禁地喃喃道,“天盛的城门我可拉不起来,不过既然是木头做的,总会有办法。” 四下张望了一眼,既看不见人影,也听不清任何声响。 可没时间休息,又得跑起来了,秦十六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那双腿快被用废了的双腿,就朝城内街区的方向跑去。 秦十六在天盛城内生活了二十年,秦家虽然对他多有束缚,但却并未真正限制他的自由,所以他对城内的街道实际上是非常熟悉的。 虽然时间并不充裕,但这次秦十六的奔跑却并未用尽全力,他刻意留下了一些余力用以防备突发状况。那出现在城墙之上的绿眼干尸,明显就是当朝的太子,那个漓王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出来的李炽的分身。 从目前的状态来看,那李炽显然是可以随时附身在干尸的身上,也能调动城内的干尸群,并且他的目标应该就是自己这个大活人。 从天盛南面最繁华的月华街拐出,秦十六略作停顿,空旷的街道之内毫无生气,辨认好了方向之后,他再次拐回月华街,蹿入街边的一条矮巷之内,蹲在地上翻找了起来。 嘡啷,嘡啷,嘡啷...... 月华街的小巷内,秦十六翻找破铜烂铁的声响回荡在诺大的天盛城内,显得尤为刺耳。 忽然间,秦十六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竖起耳朵仔细吸收着周边的音源。 咔咔......咔... 一阵细微的声响由远及近,慢慢消散了下来。 果然,除了自己所营造出的声响外,远处还有别的动静,只不过那动静不敢太过张扬。只有在自己拾辍杂物的时候,才敢动作大上那么一些,混在他人为造出的响动中,滥竽充数。 面色阴沉如水,秦十六轻轻地捡起了地上的红色小球和黑灰色的石块,忽一起身,就向着街外奔去。一切都如他所预料的那般,李炽正通过城内无所不在的干尸群,时刻关注着他的动态。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秦十六本能的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源源不断的干尸群所包围着,只是这包围圈太大,所以他暂时无法察觉。 但这一路走来,全部空出的屋舍,已经说明了问题。对生气十分敏锐的秦十六,在整条月华街上,都没能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生气存在。 城墙上的禁军虽然已经变化成了干尸,但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还“活着”,因为他们身上的生气还在。 进城之后,从城墙脚下一路跑到漓王的府邸,路边两旁屋舍内的百姓也都活着,虽然秦十六不敢太过靠近,但还是能感受到微弱的气息,在屋内飘散。 可当他从漓王的府邸内出来之后,这一路之上的所有房屋民舍,竟然都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和生气,这说明了什么? 要么就是城内的百姓干尸们全都失去了生气,变成了如起先的余怀隐一般的状态;要么就是他们全都离开了自己的屋子,聚集在了一个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答案肯定是后者,毕竟他已经遭遇过了一次被干尸群围堵的经历,知道了李炽的目标和套路。而此时正控制着干尸群的魔修李炽本人,却并不晓得自己的计划已被看破。 这也是秦十六复生后的优势之一,能够先一步看透敌人的目的,见识对手的底牌。秦十六的计划很简单,此时干尸群对他的包围还没完成, 跑出了月华街,又连续通过了几个窄巷,秦十六蹿入了园羲路,这条路可不一般,道路两旁的宅邸里住着的可都是盛歆国内有名有姓的官宦人家。 这要是在以往,哪怕夜色已深,附近的宅邸之外也会有侍卫轮番守护着,可现在,却也和普通的民家没什么区别,都是空荡荡的一片,主人们也都在不知名的地方围堵着自己。 和上次一样,秦十六直接跑出了园羲路,在路口停顿了一回,眯着眼睛四下张望了一番,再次调头跑了回去,跃入了路边的一个小巷中,再次开始倒腾起了地上的杂物。 第六十六章 火攻 这次秦十六的动静并不大,但远处的声响却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他的耳边,似乎到了此时此刻,已经完全不在意被他发觉了一般。 略微找了一会后,秦十六捡来了几片小布,包裹起了自己寻来的物资,没有绕出小巷,而是几个闪身,跳到了屋檐之上。 站得高,看得远,眯着眼睛,借着月光,此时的秦十六已经清晰看到了几里路外密密麻麻的干尸军团,现在的他已经完全陷入了包围之中。 这种普通的干尸对他而言根本不足为惧,即使内气已被消耗的七七八八,但跃过几个屋顶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还在一个街区之内,他就无惧地面的干尸。 唯一需要担心的一点,就是如何跨街区移动,两个街区之间可是隔了又宽又长的主街道,想要靠近城门,秦十六至少需要横跨三个街区。 虽然心中思绪不断,秦十六脚下的功夫却也没停。干尸群中时不时地闪现出点点绿光,一会出现在东边的干尸队伍中,一会又显现在南面的干尸群落里,在这漆黑寂寥的城内,很是显眼。 秦十六知道,这是李炽在观察他,观察他的目的,观察他的走向。 没过多久,秦十六就沿着屋顶跑到了两个街区的交界处,再往下一跳,就是主街道了。好在远处的干尸群落,还没聚集到此,所以他的第一关,很容易的就通过了。 当秦十六攀爬上第二个街区的屋檐之时,干尸的队伍恰好抵达了附近,密密匝匝的干尸们列队有序,围堵住地面两旁的道路之后就不再前行,纷纷抬起头来,注视着正在飞檐走壁的秦十六。 秦十六健步如飞,不久之后就抵达了第二个街区和第三个就街区的分界线,原本宽广的主街道早已被干尸们堵满,两点幽绿的光芒,出现在主街之上。 “咯咯咯咯,你好像早就知道我会在这。”秦十六脚下不远处的一个干尸突然开口,眼中的绿光微微摇曳,似有些兴奋,“不要乱来,摔伤了身体我可会心疼的。” 漠然地看了一眼下方的李炽,秦十六没有回应,而是迅速地掏开随身携带的布包,拎出一支长绳,绳上装有飞镖和倒钩,这是小蟊贼们必备的夜行道具,飞檐锁。 见状,李炽附身的干尸沉下了脸来,干瘪的皮肤急促地皱起,两点幽绿的目光闪烁不断。 “好一个娃娃,心计和手段都不可小觑,倒是我小瞧了你。”李炽愤慨的声音传出,周边的干尸开始如潮水般散去,他们正赶往下一个街区,准备拦截秦十六。 依旧无视了李炽的言语,搭建好绳索之后,秦十六面无表情的从绳上跃过,迅速来到了第三个街区的房子屋顶。 李炽并未离去,依旧站在第二个街区与第三个街区的交界处,他倒要看看此时的秦十六又准备了什么道具,来破他的局! 回收好绳索,秦十六这才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李炽,冷笑了一声,快步向前奔去。 “好个小娃娃,凡俗中人竟有这等胆色,若我还是百多年前懵懂无知的盛歆皇帝,定然要重用于你,可惜了,可惜!”李炽叹了口气,眼中的绿光熄灭,不断出现在沿路的干尸身上,目光紧紧追随着秦十六的身影。 很快,秦十六就来到了第三个街区的尽头,这是距离城门最近的一个街区,只需沿着主街向前,不到七八丈的距离,便是盛歆城的南城门所在。 李炽再次出现在了秦十六的脚下,他的身后遍布了干尸群,填满了最后一个街区到城门处的全部缝隙,秦十六粗略望去,估摸着眼前的干尸至少有三四万人。 “咯咯咯咯......”李炽的冷笑声从地面传来,这次他倒没有废话,而是静静地盯着秦十六,看他打算如何离开这座天盛城。 站在第三个街区的最后一个屋顶之上,秦十六陷入了沉思,城门距离屋顶的距离太远了,飞檐锁根本够不着,就算够着了,也没什么能让钩子倒挂的地方。 秦十六的思索还在继续,地面上的干尸们却没消停。密密麻麻的干尸再次围堵拥挤了上来,骨肉被压碎,尸体堆积着尸体,从第三街区的各个方向,用人堆人的方式,就要铺出一条通往屋顶的大路来。 盛歆国的建筑风格都是以宅院为主,所谓的屋顶却也并不会比地面高上多少,对于连城墙都敢堆上的干尸而言,这区区一个街区的屋檐,很快就能攀到。 “我知道的,”眼见着四周的屋舍都陆续有干尸爬上了屋顶,秦十六握紧了双拳,叹了口气道,“你们都还活着!” 听到秦十六开口,再观他面上不自然的表情,李炽的心“咯噔”了一下,感受到了一丝异样,开始莫名的焦躁了起来。被御霄山的修士虐待了几十年,他最清楚当一个人到了绝望的时候,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可在秦十六的脸上,他看到的虽有挣扎,虽有不甘,但却偏偏没有一丝一毫的绝望和恐惧! 在李炽狐疑与焦虑的目光之中,秦十六麻利的掏出了几块不规则的石头,和几个小球,再一口咽下了一包不知名的粉末之后,又从衣襟中抽出了一块黑布,遮住了自己的口鼻。 不好! 在看到秦十六动作的同时,李炽已经发觉了对方的意图,爆炸声伴随着火光,蔓延了地面的尸群,干尸们感觉不到疼痛,也不会惨叫出声,只是就那样站着等待着自身的消亡。 秦十六已经纵身跃入了火海之中,他的身上泛起了微弱的血光,隐隐将他从灼热的火焰之中隔开。 噼里啪啦的焦响混杂着一阵阵劲脆的掌风,秦十六不断推掌向前,周身劲风四起,快速朝着城门的位置移动着。 李炽附到了城门周边的干尸身上,眯着眼睛盯着跨步向自己走来的秦十六,眼中露出了一丝追忆的神色。 当年,他还是真正的太子之时,曾奔赴前线,亲自指挥过与梁国之间的几次小型战役,唯一的一次胜战,便是用的火攻! 第六十七章 城门破 炙热的烈焰不断翻滚,在秦十六掌风的带动下,从四面散开,干尸的身上本就没有水分,遇到烈火定是一触即燃。 火焰的势头越来越大,秦十六勉强用煞气抵挡着火势,一步步向前行进着,身上的汗水不断被蒸发,冒出阵阵白气。 终于,咬牙坚持的秦十六来到了城门附近,由于在火焰中滞留的太久,他的夜行服上已迸出了点点火花,裸露在外的肌肤,也开始出现了些许灼伤。 一步,两步...... 体表的汗液已被蒸发干净,可此刻自己距离城门依旧还有一段距离,脸部的灼伤越来越重,双手上的肌肤也出现了点点的焦黑。 原先出现在城门前的干尸都已慢慢散去,为了阻隔火势的蔓延,城门前的主街上出现了一片真空地带,李炽的神魂似乎也已不见踪迹。 看着距离自己不到一丈远的南城门,秦十六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色,浓郁的血煞以他为中心席卷开来,冒出丝丝血气。 身上已是一滴汗都挤不出了,为了不让皮肤被高温点燃,他逼出了体内的真血,勉强滋润着周身的空气。 当秦十六步履瞒珊的走到城门下之时,他的体内的血气也已近乎干涸,一手按在城门之上,将体内不多的血煞汇聚于掌心。 砰! 木制的城门被打出了几条裂隙,缠绕秦十六周身的火蛇猛然窜入,不一会,在煞气引导下窜入城门内部的火苗,就越演越烈了起来。 砰!又是一掌落下,一阵反震传来,差点将秦十六震倒。此时的他早已耗尽了全身的气血,仅凭一口气支撑着身躯。 城门上的裂纹越来越大,痕内闪动着丝丝火苗,不一会,内部的火苗开始外窜,熊熊的大火开始吞噬起了城门的外漆。 震散周身的火焰,秦十六松开了按住城门的焦黑手掌,艰难地回过头去,想要寻找李炽的下落。街上出现了一片空旷,四周的干尸整齐地散开,由于撤退得当,倒下的尸体其实并不多。 火势渐渐变小,地面上残留的尸油,就是火焰最后的附着地,秦十六背靠城门,随时能够再次引动火焰缠身,倒也无惧干尸们再次围攻上来。 环视了一周,并未发现干尸群中有幽绿闪烁。视线有些模糊,秦十六抬起右手,准备揉一揉干涩的眼眶,随即看到的却是一只被烧得焦黑的人手。 略微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放弃了揉眼的动作,眼中已经一点水分都没有了,要是再把焦炭揉进了眼中,估计会瞎的。 眯着眼睛,秦十六再次探查了一遍四周,街道的火势已经完全熄灭,仅余下自己身后的城门还在猛烈燃烧,干尸群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没有轻举妄动的行径。 城门已被烧毁过半,浓烈的黑烟熏得秦十六有些喘不过气,干咳了几声之后,体力又被消耗了不少。 一阵眩晕传来,秦十六的脚下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在地。 无法确认李炽的踪迹,秦十六的内心始终有些不安,他不相信对方会就这样轻易放过自己,但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要是再不走,可就没机会走了! 血煞再次缠绕自身,强憋住一口气,秦十六冲向了被烧得焦黑的城门,并未受到太大的阻拦,一个焦黑的身影就这样捅破了天盛城的南城门。 冲击的力道有些猛,那几乎是秦十六最后的一丝体力,冲出城门后,晃悠了两步,他就瘫倒在了地面,大口喘着粗气。 脑袋昏昏沉沉的,体力透支与血气不足的后遗症同时袭来,正将秦十六拖向沉眠的深渊。 扑通! 身边传来一声闷响,秦十六勉力睁开双眼,不想却对上了一只闪着幽绿之光的眼眸。一只干尸从城墙上的甬道跃了下来,跌落在他的身侧,而那魔修李炽,此时正附身其中。 “小......娃娃,别......别怕......啊。” 干尸的下巴被摔歪了,李炽说出来的话语断断续续,有些迷糊不清。 秦十六的眼神渐渐朦胧,不受控制的微微闭起,用同样干涩的嗓音回应道:“呵呵,阴魂不散的鬼东西!” 干尸挣扎着就要爬起,可它摔的太高,身上的好几处都已经崩裂,近乎支离破碎的身躯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你说......你......为什么......要跑......呢?” 李炽的话语不断从耳边传来,秦十六的几近消散的意识又恢复了一些,眼中的朦胧开始消散,看到眼前景象,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滚!” 李炽所附身干尸的骨架已被摔碎,在尝试了几次发现无法站立之后,就开始学着蛇虫,在地面上蠕动了起来,缓缓靠近着秦十六的身体。 眼前所见太过渗人,一个扭曲的干瘪男人,双眼冒光,一脸猥笑的朝着自己爬来。 秦十六伸出前臂,撑着地面就要起身,但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协同自己的身体完全站立起来。 先前站着的时候,他还想着要一路逃窜到城外的树林中,骑着马逃离。可现在却才发现,但体力被抽空之后,一旦倒下,想要再次站起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眼看着李炽越发接近自己,秦十六咬了咬牙,也是发了狠心,四肢并用,就这样朝着另一边滚了起来。 不断在泥地上打着滚,秦十六焦黑的老脸上也是有些发红,刚才还让对方“滚”来着,结果现在自己倒是滚起来了。 原地翻滚的速度比起李炽缓慢的爬行倒是快了不少,不一会秦十六就甩开对方一大截的距离,回头看了眼依旧趴在地上,眼冒绿光的李炽,秦十六接着滚向远方。 天盛城门失火,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周边的村镇,不少寄宿在天盛城附近的商队都匆忙赶来探查情况。 若是天盛城内的皇族争斗已经分出了胜负,他们可就要带着自己的货物蜂拥而入,大捞一把了;若是城内打起来了,马上就要迎来兵荒马乱的日子,他们率先摸清情况,也好早日带着商队逃窜避难。 第六十八章 夺舍 又滚了一段距离之后,久违的嘈杂人声再次传入耳中,吃力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远方,两个人影正握着火把朝这个方向走来,秦十六松了口气。 无论来人会不会善心大发,救下自己,他都不是很在意,只要能远离了李炽那个变态的魔修,他就心满意足了。 吭哧......吭哧...... 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断断续续的话语也传进了秦十六的耳内。 “杨管事,您说这该不会是打战了吧?” “我们别凑的太近,要是发觉有兵马杀将出来,马上熄灭火把,分散开逃回宿营地。” “这,您老还跑得动不?” “你说什.....诶,这怎么倒着个人,好严重的烧伤。” “呃,好臭,胸膛还会起伏,看来还活着。” 秦十六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了,意识也在慢慢沉沦,无论身边的这两人会不会救自己,他都不在意。虽然体表上充斥着大大小小的灼伤,实际上却并不怎么严重。 他虚弱的原因主要是血气的亏空和体力的耗尽,只要让他恢复些许的功夫,他还是有余力回到自己的马匹边上,骑行离开的。 杨管事与周德的对话,他听的断断续续,大致感觉了对方对自己无害之后,秦十六也就任由自己的意识继续飘散,为了对抗火焰,他的精神力也被透支了不少。 “周德,过来搭把手,总不能见死不救!” “我的姥姥啊,我说杨管事,您虽然是杨府的管事,可也别什么事都管啊,都烧成这样了,铁定救不回来。而且你看他身旁还带着个人头,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人头?什么人头? 就在意识即将陷入沉眠之时,周德话中的一次词刺痛了他的神经,猛地睁开双眸,秦十六扭头看去,在自己的左侧,赫然出现了一个干瘪的瘦小人头。 秦十六的突然睁眼也是吓了正要靠近的杨管事一跳,他与周德都后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一丝忌惮的慌乱。 惊醒过来的秦十六可没功夫去管别人怎么想,他此刻已是自身难保了! 人头的眼中冒着微弱的绿光,在草丛的衬映下,几乎微不可查。察觉到了他人的视线,那眼冒绿光的人头微微咧嘴,露出一丝渗人的笑意。缕缕灰烟,从人头的处冒出,不断涌入秦十六的体内。 大脑一阵轰鸣,秦十六瞬间就洞悉了前因后果,这李炽竟然把“自己”的头扭了下来,一路跟着滚了过来,还没被发觉。 灰色的烟雾覆盖着秦十六的身躯,缓缓流入他的体内,秦十六想要起身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躯已然动弹不得,这回可不是因为脱力,而是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咯咯咯咯,小娃娃,你知道为了抓到你,我费了多大的力气么?离开天盛城这么远的距离,即使是我,也很是吃不消的呢!” 一阵尖细的嗓音兀然响起,一点绿光闪过秦十六的双眸,随后又隐没不见。 此时的秦十六已经完全被剥夺了五感,口不能言,眼不能视,甚至就连身上的一个手指,他都无法正常掌控。 “救......救我!”秦十六的发出了一阵呼救,声音虚弱道,“城内......城内真有魔修,快......快走!” 杨管事闻言就是一惊,漓王从封闭的天盛城内传出讨伐魔修的檄文,天下皆知。但盛歆国内的百姓们却没几个愿意相信,毕竟这个造反的理由有些太过扯淡了。 最近这百多年来,太子和皇帝的交接皇位,的确是有些怪异。老百姓们虽然私底下会胡思乱想,可最多也就是猜测有人谋朝篡位,冒名顶替了啥的。 对他们而言,谁来做皇帝,其实差别不大! 秦十六说话求救的话语,就昏厥了过去,引得杨管事一阵蹙眉。 “我说杨管事,这种人你救个啥啊,还魔修呢?好不好笑,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啊,这么脏的人,我是绝对不会碰的啊!” 见眼前的“焦炭”开口说话了,熟知杨管事老好人脾气的周德赶忙开口道,他是真不想抗着这么脏的玩意,回到宿营地。 犹豫再三,终究是拒绝不下一个濒死之人的请求,杨管事叹了口气道:“总不能放着一个大活人,倒在地上不管吧!” 一把蹲下身子,吃力地搀扶起了秦十六,杨管事对着周德挥了挥手,无奈道:“我先把人带回去,你就独自前去失火的城门处探探情况吧,反正你还跑得动,倒也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周德瞥了眼半死不活的秦十六,打着哈哈道:“嘿嘿!不着急,我胆子小,其他的商队差不多也派人来了,我到时候跟着他们一起进去。” 不远处陆续又有几处火光乍现,驻扎在天盛城附近的商队,这回是都被惊动到了,人多胆儿也肥,聚集了这许多的人,只要没有禁军阻拦,怕是都敢走进城内一看了吧。 没有搭理不正经的周德,杨管事搀扶着秦十六,几乎是用半拖着的方式,一步步朝着他们商队的营地走去。 额上冒出一丝热汗,却腾不出手来擦拭,杨管事略显无奈的自语道:“还好,我们杨家的商队是距离南城区最近的,要不我这老骨头可撑不住。” 无论是自己开口呼救,还是被这杨管拖回营地,秦十六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现在的他正被封在一个深邃幽静的空间之中,静静沉眠着。 体内经脉的红色血煞,正被一股淡淡的绿光不断洗涤着,慢慢的,秦十六体内的血煞之气逐渐消融,内气的颜色完全转变成了一个阴郁的深绿。 “哈哈哈哈,果真是快好料子,不枉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冒着神魂有失的危险,才夺下了这具躯体。”秦十六所在的幽暗空间内,传来了一阵酣快的狂笑。 “没想到啊,没想到,凡俗之中还能诞生如此年轻的练气士,还是在我盛歆国的领地之内。” “这定是我盛歆的先祖在冥冥之中庇佑于我,好让我杀回阴山派,报仇雪恨!” 李炽尖锐的声音在幽暗空间内不断回荡着,可秦十六依旧双眼紧闭,蜷着身子,毫无动静。 第六十九章 悲城 天盛城外,小禾村中,杨管事满头大汗的拖着一个焦黑的躯体,回到了杨家商队的宿营地中。 “老杨,你这又是弄了个啥玩意回来?”一个满脸络腮的壮汉站在营地中央,一脸嫌弃的问道。 “路上遇到的受伤的青年人,周德子不愿帮手,我就让他一个人去城门探情况了。”将秦十六轻放在地面,杨管事喘声道。 “呵,吃力不讨好的老东西,这人你自己负责,我们可不会管。”络腮汉子冷哼了一声,坐回了篝火旁,开始闭目养神。 似乎是习惯了壮汉的盛气凌人,杨管事也不甚在意,放了一壶水在秦十六的身边,独自进村寻找赤脚大夫去了。 远处的火光滔天,城门还在熊熊燃烧着,东西北三面城墙外驻扎的商队,也陆续派出了查探的人手。 没过多久,南城门外就已经汇聚了百十来号人,都在远远观望,没有人敢靠近。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在人群中响起,众人都各抒己见。 “这火都烧成这样了,也不见个人影,甚至连打杀的动静都没得听见,不对劲啊?” “嘿嘿,肖老四,敢不敢上前一步探探情况?” “皮柱子,你想坑我?真当爷爷我眼瞎,现在靠近别说城门了,真要走上几步,进了隼箭的射程范围,禁军的弓弩还不把爷爷我射成烤串!” “这么嚷嚷着聚在这也不是办法,还是得有人打个头阵凑近了瞧瞧,就算是真要打战了,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对啊,什么消息也没打听到,让我怎么回去和东家交代?” “......” 嘈杂的争论持续不休,最终在几位年长行商护卫的主持下,一队由六人组成的小队就此诞生了,在场的众人每人分了他们一些碎银子,算是所谓的“买命钱”。 南城门已被火焰燃烧殆尽,失去了附着物的火苗渐渐熄灭,五位年轻的护卫在队长的带领下,手持木盾小心翼翼地靠近着城池。 一路走来,出乎意料的,并未遭到城墙上禁军的攻击,他们甚至连一支箭羽都没见着。终于,小队来到了城门口,火苗只剩下零星几点,但浓烟依旧滚滚,令人难以靠近。 领头的护卫来自于芦南城曹家的商队,因为左脸上有三道刀疤,所以又被人叫做三疤子,在跑商这一行中,是出了名的狠人,做起事来,要钱不要命。 走到城门边缘,三疤子划了个手势,示意后面的队员止步,回头轻声道:“弟兄们,我们就这么回去吧,烟雾太浓了,只需说隐约听见城内有士兵在交战就行了。” 虽然道上的人都说他三疤子要钱不要命,是个疯子,可他若真是个疯子,还能活到现在么? “钱大家都已经拿到了,他们也看到我们走到了城门口,直接回去忽悠一通便是,这要真进去了,大家都不一定有命出来。”三疤子阴沉着脸低语道,作为领头人,他的佣钱是最多的。 身后的护卫们纷纷颤抖着身子点着头,大家都是惜命之人,虽然贪恋钱财,但真要他们冒死进城,却是谁也不希望的。 几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手举木盾,依旧面朝城门口,开始缓缓倒退。可才退了没两步,异响突起,一声突兀的呼声在寂静的四野处响起。 “渴......” 靠前的三疤子邹起了眉头,停下脚步,略一扭头,沉声道:“别出声,引来了禁军,大家都危险。” 三疤子的脸还是很有威慑力的,排在后边的侍卫们看到那张狰狞的面庞朝着自己看来,纷纷摇头表示不是自己。 见没人承认,三疤子也不打算深究,这种事警告一次就行了,现在还是先保命要紧,谁知道城墙上会不会有冷箭突然袭来。 “渴......饿......” 又是一声突兀的人声,回荡在三疤子的耳侧边,这次他是真的有些怒了,撇过头去,恶狠狠地看着身后的队友,声色俱厉道:“我不管你是渴了还是饿了,谁再不老实,乱发动静出来,可别怪老子不客气!” 其余的几名侍卫眼神中都露出茫然,又是一阵摇头晃脑,表示不是他们发出的声响,甚至他们还感觉是前面的三疤子,自己在那又喊渴又喊饿,为的就是敲诈他们一笔。 “饿了......饿啊......” “渴......我渴了......” “啊......啊啊啊......” 又是几声微弱的叫喊响起在四周,三疤子保持着扭头的姿势,正与五个侍卫们大眼瞪小眼对峙着,听见动静后,额上冒出了一丝冷汗。 城门处的烟雾开始淡去,隐约露出了一些城内的光景,但三疤子现在的姿势却看不到,或者说他也不敢看。 一阵嘈杂声从城门口传来,一个商队的小护卫直接晕了过去,另外四人也好不到哪去,全都是浑身打颤,眼瞳扩张,有两人还尿了裤子。 呼喊声越发清晰,还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有什么东西正靠近着自己的身旁,三疤子咽了下口水,也是当机立断。 一把顶起木盾牌,护住后脑,推开傻站着挡路的几名年轻护卫,直接朝来时的方向飞奔了起来。还管什么动静不动静的,先跑了再说。 至始至终,三疤子也没有再看一眼城门,虽然那嘈杂的脚步和渗人的呼喊很令他在意,但他还没傻到会在身处险境之时,再去给自己找刺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吃的......给我吃......” “我的手......手......呢?” “......” 三疤子的狂奔还在继续,原本还单手持着木盾,护住后脑的他,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顾忌,放开双手,玩命似的跑了起来,用来防止暗箭保命用的木盾,早已不知被他扔到哪里去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距离城门的距离虽然越来越远,可耳边听到的惨叫声却越发的清晰,各种各样的人声不断侵入双耳,凄厉又悲凉,仿佛有成千上万的人群,聚集在城门处向着他齐声悲呼一般。 队友的死活他早就顾不上了,现在的他只想奔回商队的宿营地,骑上自己的马匹,飞奔回自己的老家。什么护卫,什么佣钱,他都不要了。 第七十章 反扑 三疤子的意志还算坚定,回到商队后略微恢复了一点神色,直接跑到了商队主事人的帐篷外,汇报起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在曹家商队的帐篷内,三疤子正对着一个身着宽袍的中年男人汇报着自己的见闻:“东家,城门里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没敢看,也不会再回去看了。 这趟任务我三疤子没胆子继续,早先收下的曹家的定金,我会全数奉还给二管家,无礼之处,还请东家见谅!” 曹家是芦南城的一大豪族,以前背靠着淮运帮,日子倒也过得不错,虽然赶不上萧家在望柳城一家独霸的威势,却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在淮运帮被齐乣灭掉了之后,曹家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这才没几年的功夫,就沦落到跑一趟远商,都要家主亲自来主持的地步了。 身着宽袍中年男人名为曹昌睿,在盛歆国的商圈中也算得上是个人物,在失去了淮运帮的扶持之后,也是力挽狂澜,艰难地保住了摇摇欲坠的曹家。 曹昌睿站起身来,上前拍了拍三疤子的肩膀,脸上堆起一丝笑意,缓声道:“老三,你这是什么话!你虽不是我曹家的私兵,却也是护送了我曹家商队数次的老人了,什么退不退的,太见外了!” 闻言,三疤子面露愧色,方才他作为先行队,前往城门探查情况,也是收下了不少的银钱,所以这一趟他其实已经是赚到了。 “东家,我......” 曹昌睿缓步走到帐外,背对着三疤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道:“我真的很好奇,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连你都被吓了回来!” 三疤子转过身来,对着曹昌睿拱了拱手,低着头,咬牙道:“东家,这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附近商队的宿营地,到时候您一打听就知道了。 聚集在南城门外的人可有不少,那......那东西,已经四散着跑出来了,小人......小人实在不敢久留,就此别过!”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三疤子就绕过了曹昌睿臃肿的身躯,走向了拴马的围栏,策马远去。 三疤子倒也没有说谎,他是一次也不敢回头看没错,但那些聚集在南城门外的人群肯定是看到了什么的,因为当他快要跑回聚集地之时,发现那处的人群跑得比他还快,都快没影了。 “曹瑞,你去别的商队问问情况,”曹昌睿将手别在身后,面上充满了阴郁,向身侧的护卫吩咐道,“天盛城的生意不容有失,我们曹家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是!”名为曹瑞的侍卫躬身回应,他是曹家的私兵,也是曹昌睿最信任的一个护卫,忠诚度与责任感都不是三疤子这种外面雇来的佣兵能比的。 在曹瑞踏出宿营地的那一刻,三疤子也已经牵过马匹,踏上了回乡的旅程...... 与此同时,在秦十六的体内,魔修李炽也开始了他的夺舍行动。秦十六周身的经脉已被他彻底洗练过了一次,独属于秦十六的血煞内气已被化去,现在充斥着秦十六体内的全是李炽自己特有的幽绿色内气。 改造完经脉之后,秦十六那原本幽暗无边的识海内部,也慢慢出现了点点幽绿,一个形如秦十六本体的小人正蜷缩着身子,沉眠在幽暗的最深处,而他的周边,正被不断闪现的点点幽绿慢慢侵蚀着。 “啧啧,小娃娃的识海还挺深邃,看来还得费一番功夫。”李炽的声音猝然响起,回荡在识海空间内。 又过了许久,识海空间的大半已被幽绿侵满,秦十六模样的小人开始渐渐淡化,相反的一个浑身冒着绿光的人形出现在了识海的内部,看那模样,竟和魔修李炽有着九分的相似。 秦十六的身影仍在沉睡,不出意外的话,他将再也不会复苏。幽绿的光影不断凝实,李炽的神魂已经占据了九成的识海,整片空间之内除却秦十六的暗淡身影还在倔强的冒着黑光外,已全被代表着李炽的幽绿所填满。 由李炽神魂所化的幽绿小人已经可以在识海内自由活动,他缓缓飘到了识海的深处,凝视着那暗淡无光,却始终无法消散的“小秦十六”,蹙了蹙眉。 “不应该啊,为何这最后一点的真魂,我无法驱散?”围绕着秦十六那几近透明的神魂,李炽有些不解,这与他过往的夺舍经历完全不同,简直偏离了修真界的常识。 摇了摇头,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在识海的内部,李炽的神魄竖起了一只手指,指尖冒出了一丝紫焰,如火般摇曳着。 这是李炽从隐符派盗出的一式神通,名为紫极冥焰,专攻修士神魂,是李炽压箱底的招式,也是他逃出隐符派的依仗所在。 这缕与李炽气场格格不入的紫色小火,脱离了李炽的指尖,在识海空间内不断跃动,悄然游向了透明了秦十六。 在接近秦十六身躯的一刹那,猛然爆开,化作了熊熊紫焰,熯天炽地,一条又一条的火蛇不断蹿出,缠绕着秦十六的身躯,就要将他吞噬殆尽。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紫焰所化的火蛇还在吞噬着秦十六,在他的身躯上来回翻滚着,但秦十六的神魂依旧毫无变化,还是处于那种似散非散的状态,一点也没消失的迹象。 “活见鬼了!”李炽身上的幽绿变淡了一些,面上显得有些憔悴,紫极冥焰这式神通对他的消耗极大,烧了这么久没把秦十六干掉,反而把自己耗虚脱了,那可有点得不偿失。 收回了识海空间内的紫焰,李炽的神魂喘了一口粗气,飘到了秦十六的身旁,凑大了双眼仔细打量着这奇异的透明神魂,啧啧叹道:“奇怪,真是奇怪,老祖我的神魂怎么说也是御霄级的,怎会奈何不了区区一个低阶练气士?” “让老祖来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妖魔鬼怪!”李炽眼冒精光,双手变幻,结出了一座玄奥的阵法,就朝秦十六的脑门按去。 在李炽的双手刚一碰到秦十六的脑袋之时,一道滔天的血煞轰然炸裂,以秦十六透明的神魂为中心,蔓延四散,整片识海空间被震出了条条裂缝,犹如破碎的镜面一般。 “怎......怎么......可能!” 李炽的神魂首当其冲,被震出了老远,幽绿的神魂之上出现了数百条裂纹,还在不断扩散,延伸...... 第七十一章 在梦中 秦十六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在梦中他成为了盛歆国的太子,一个名为李卮的俊秀青年。 那一年,梁国再次进犯边境,李卮主动请缨前往边疆镇守家国,老皇帝很是高兴,答应了长子的请求。 在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盛歆国与梁国的战斗陷入了胶着状态,大国与小国之间的持久战,拼的就是消耗,盛歆国的国力急剧下降。 边境的战事没有成效,国内青壮都被征兵去了前线,老弱妇孺不堪重劳,农田芜秽,饥荒四起。 李卮作为太子,长久坐镇前线,对国内的状态更是十分忧心,虽然有些话老皇帝没有说出口,但李卮知道,再这么僵持下去的话,盛歆国必灭。 国家之间的碰撞足以倾轧一切个体,哪怕你贵为皇族,甚至身为皇帝,在这滚滚的大势面前,都不得不屈从。 又过了一年,初春。战事还未结束,国内的青壮已然全部聚集于边境,饥荒和瘟疫开始在盛歆国内肆虐。 在前线与敌军奋勇厮杀的盛歆兵士们,此时却还不知,自己那在家中的父母妻儿,多半已经饿晕病倒。 但李卮知道,他身边的将领们也知道,可他们不能说,不能让这些国内仅有的壮丁,回到自己的家乡,重启春耕劳作,赡养父母,与妻儿团聚。 到了第五年,又是一个春天,李卮带领一队轻骑兵深入敌境,放了一把火,烧毁了梁军境内一座小城的粮仓,短暂的延缓了梁军的大举进犯。 久违的胜利确实起到了振奋军心的作用,那晚的庆功宴上,将领们不断与李卮交杯换盏,在酒精的麻痹,前线的军士们久违的忘记了苦痛,放下了家人。 可惜李卮赢回的胜利,还是未能阻挡梁军的步伐,几日之后,重整旗鼓的梁国军队,就以压倒之势,踏入了盛歆的国界,铁蹄肆虐之下,盛歆的边军节节败退。 “殿下,少喝点酒,吃点饭食吧!”侍卫提着饭篮,站在边上,看着一脸憔悴的李卮,轻声劝道。 没有搭理自己的亲卫,李卮拎起酒壶,再次将掺杂着泥垢的浊酒灌入嘴中,呼出一口嗝气,醉声道:“将食物分给士兵们,不用管我。” “可......可是,殿下你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多少吃一点吧。”侍卫提着饭篮的手拽的更紧了,勉力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再次劝谏道。 “咕噜,咕噜。”李卮不再言语,大口吞咽起了手中的浊酒。 醉不了啊,怎么喝都醉不了,这酒怎么回事,掺着土,难喝,发臭,还喝不醉...... 直到亲卫走出了大帐,李卮这才放下了酒壶,抬起摇晃的脑袋,双眼朦胧的看着帐外,直勾勾的出着神。 饭篮中的食物,李卮并没有看,但他知道,里面只有几块带着霉斑白馍和一些野菜熬制的清汤。并不是李卮嫌弃饭菜不好,连带着泥的酒他都喝得下,又怎会对吃的挑三拣四。 他知道,这是军中现在最好的食物了,连自己都要吃这个了,那麾下的士兵又要吃什么?吃土和树根么? 不眠不休了几日后,李卮倒下了,倒地后的他终于在脸上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意,因为他觉得自己终于醉倒了。 当李卮再次醒来,已经半月之后,他正躺在自己的寝宫之内,微一睁眼,便听到了侍女的莺莺惊呼。 “陛下醒了!” “快去找御医。” “速去通知左将军和丞相。” “......” 李卮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四肢无力地晃动着,想要挣扎着站起,却发现怎么都无法使上劲。苦笑了一声,也就这么躺着倾听周围杂乱的呼喝,静静等待着。 直到听见一个粗重的步伐,急促的接近着内屋,慌乱的侍女这才想起,要扶起自家的太子殿下,赶忙围绕在李卮的身旁,将他轻轻扶起。 “陛下,您醒了?”左将军韩威伫立床侧,行了一个军礼,恭敬道。 “陛下?”李卮这才注意到,无论是慌乱的侍女,还是眼前这位盛歆左将军,对自己的称呼都是陛下,而不是以往的殿下。 “先皇帝薨了!”韩威蓦地跪倒在地,沉声道。 闻言,李卮心头一惊,瞬间感觉天旋地转,胃内一阵翻滚,“哇”的一声喷出一口淤血。 “陛下!御医呢?快叫御医!”见状,李卮赶忙凑上前去,轻捋着李卮的后背,面上充满了愧色。 李卮的吐血,和韩威的暴喝,令屋内的侍女们更加慌乱了起来,她们争先恐后的跑出屋内,反应慢了半拍,没能出屋的侍女,只能战战兢兢站在一侧,静待吩咐。 长久深居宫内的她们,心里可是清楚得很,每次皇权交接之时,死的最多的其实并不是那些皇孙贵戚,而是她们这些侍女,以及小太监们,因为他们知道的秘事太多了。 虚弱的抬起右手,李卮按住了韩威肩膀,紧盯着他的双眼,质问道:“父皇,怎么回事,边境的战事又如何了?” “陛下无需担心,梁国已经退兵,这是先皇帝的手谕,特意嘱咐老臣亲手交给陛下。”一位白发苍苍的儒雅文士,在几名侍郎的簇拥下,佝偻着腰走进屋中,朗声道。 姗姗来迟的老者正是盛歆朝中的第一重臣,当朝丞相詹文盛。 李卮正欲回应,却听左将军韩威冷哼了一声:“詹大人,陛下苏醒不久,尚处虚弱,这种时候就别拿政事来烦劳陛下了,先让御医进来看看吧!” 詹文盛却面色严肃,摇了摇头道:“先皇遗照不是小事,陛下既然已经醒转,还当第一时间看过才是,稍后我自会让御医为陛下调理诊治。” “好个腐儒,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撵出去?”紧瞪着詹文盛,韩威怒喝道。 在边境厮杀了五载,他的脾气也是上来了,况且对朝中这些只会舞文弄墨的文官们,他可向来都没什么好印象。 李卮陪着他们这些军士,在边境浴血奋战,甚至数次亲自带兵深入敌后,韩威对他很是敬佩。 现在李卮的身体抱恙,詹文盛还拿着那套君臣父子的先后礼仪,站在自己的面前瞎叨叨,韩威可不会和他客气,而且作为军方的一把手,他也有底气不和对方客气! 第七十二章 密卷手书 “咳......咳咳,韩将军,让丞相说吧。”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人,李卮无奈的开口道,“父皇大薨,梁国撤兵,此时我盛歆的国内又是何惨状?身为人子,继任国主,却对亲父后事,江山现况一概不知,又让我如何安心休养?” 韩威一顿,瞬间哑口无言,只是依旧面色不善的盯着詹文盛。 “陛下圣明!”詹文盛向前一步,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楠木锦盒,躬身递到了李卮的眼前。 李卮吃力的接过锦盒,面色凝重。打开之后,发现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卷丝帛密卷,密卷口处用火漆封缄,上面印有国玺,确是先皇帝的手谕无疑。 见李卮准备开启封口,詹文盛退后一步,又是一礼道:“先皇帝吩咐过,这份密卷只有陛下一人能看,并且要在看完之后,即刻焚毁。” 说着,就从侍郎的手中接过一个火盆,放在了床榻的下方,取下盆盖后,露出几块烧红的木炭。 詹文盛又转向了韩威,谦声道:“左将军,还请随我一起移步宫外,少顷之后,我们再行回来看望陛下。” “你......”看对方还打算命令自己这个左将军,韩威也是真怒了,当即就要破口大骂,这詹文盛虽是丞相,却也太放肆了些。 李卮当即一挥手,阻止了下来:“左将军,你也出去吧!” “是!”韩威压下对詹文盛的窝火,低下头来恭顺的应了一声,缓缓退下。 待到所有人都被清出之后,李卮呼出一口浊气,缓缓打开了手中的密卷,仔细浏览了起来。密卷上的字并不多,只有十五个。 “御霄山,白衣修士,进贡,皇家血脉,退兵。” 字迹十分潦草,语序杂乱无章,李卮抓着密卷颠倒反复看了几次,也没看出什么别的东西。 进贡,皇家血脉以及退兵,他都看明白了,但最前面的御霄山和白衣修士又是怎么一回事? 李卮眉头紧蹙,闭目沉思,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按照先皇帝的要求,将密卷抛进了床下的火盆之内,摊开的密卷盖住了火炭,发出阵阵“滋滋”声,不一会就冒气了火苗,燃烧了起来。 紧紧盯着火盆中的密卷,直到它化作了一阵黑灰,李卮这才挪开了视线,自语道:“奇怪,就算被火烧了,也没什么变化,父王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左将军,丞相!”李卮侧了侧身,向往呼喊了两下,沙哑的嗓音透出一股虚弱。 “我的声音传不出去,还是等他们自己进来好了。”顿了一会,却没人回应,李卮苦笑道。 靠着床榻身子有着发虚,李卮再次蜷回了被褥之内,平躺了下来,仔细思考着未来之事。 先皇帝的离世,并未让李卮有太多的伤感,帝王之家本就亲情淡薄,他当初主动请缨去往前线,也有为了避开这位父王的意思在里边。 前往边疆参战,不仅能避开天盛城中的政治乱流,还可以为自己在军中积累威望,也算是为日后继承大统铺好道路。 却不曾想到,再次归来之时,王都之内已然物是人非,在自己昏迷的时候,竟然还莫名其妙继承了大统,世间之事真是变化无常啊。 “陛下,御医已在外边候着了。”就在李卮胡思乱想之际,门外传来一阵询问。 听见詹文盛的声音,李卮也是牟足了劲,喊了一声:“进!” 好在这一次,门外的众人都听见了皇帝微弱的呼唤。 盯着火盆中的干灰,詹文盛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对于这先皇帝的手谕,他也是好奇得很。 “先给我拿杯水,”李卮一脸哀怨的盯着众人,细声道。 ...... 关于先皇帝手谕的内容,李卮至始至终也没告诉其他任何人,虽然詹文盛后来有过几次试探,但也被李卮糊弄了过去。 反而,他还在詹文盛的身上套到了不少的信息,其中就有关于御霄山的! 原来,先皇帝的是在詹文盛的面前驾崩的,临死前先皇帝写了两份手书,一份被封了起来,由詹文盛交予李卮,另一份则由詹文盛保存,是先皇帝在位时的最后一道行政命令。 一个月后,按照先皇帝最后的命令,李氏皇族每年都会为御霄山送去几名年满十六岁的嫡系子弟,求教山中修士吐纳长生之法。 这是李卮第一次听到御霄山的名字,也是第一次派人打听到御霄山的位置,为了方便皇族子弟上山前的休憩,以及各种物资的供应,李卮命人在御霄山下修建了一座小城,命名为桐州城。 作为回报,御霄山的修士们则是赠与了李氏皇族不少的灵丹妙药,能够祛除百病,延年益寿。甚至当皇族中的不少贵戚年老体衰之后,也有机会被御霄山接走,前往那神秘的修真界中,探寻长生。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御霄山带走的皇族子弟以及家中宿老越来越多,可却偏偏没有一个在修成长生之后,得以归来的。 修士们的解释一如既往,皇族的先辈们都在修真界得长生了,无法再返回俗世之中,浸染红尘,若是有人想与长辈相聚,便上来御霄山。当然了,前提还是皇族的嫡系血脉。 再后来,御霄山赐下灵丹妙药的事情,慢慢的被朝中的许多官宦外戚所得知,他们不满皇室独吞御霄山的好处,纷纷要求上山的名额。 李卮拗不过朝中的大臣们,派人上山求问修士,可否接受皇族以外的子弟,进入修真界修行。最终,在双方的妥协下,御霄山同意接收一些杂役弟子,同样会赐予丹药。 从此以后,皇室一脉与御霄山的来往就更加小心了,直至后来,盛歆国内都认为皇族们已经和御霄山断了联系,所有的弟子名额都让给了那些勋贵们的后裔。 李卮在位二十三年,盛歆国内风调雨顺,一片太平。可在他的心中,始终有一个解不开的结,先皇帝留给他的手谕,到底是想表达什么呢? 虽说与先皇帝并不怎么亲近,但父子同心,每当响起父皇的潦草的手书,李卮都有一种感觉,一种极尽压抑和窒息的感觉,仿佛那就是先皇帝写下密卷手书时候的心态。 第七十三章 隐符派 直到那一日,一道白光闪过,霎时间空气开始变得粘稠,李卮被定在了书房之内,身体不能动弹,仅有意识清醒。 点点星光突兀的出现在房内,结成一个闪耀的星阵,视线被星光覆盖,刺眼难耐。 星光淡去,一袭白衣的青年修士出现在了李卮的眼前,一脸漠然的盯着他。 “交代下后事,随我走吧!”冷漠至极的话语从修士的口中传出,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直击李卮的心头。 木讷的点着头,李卮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缠身,他甚至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只想着尽全力配合眼前的白衣修士。 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新的太子早已被立下,朝中文武也已轮换一新,倒是詹文盛这颗常青树,到现在还依旧霸着丞相的位置,有些尾大不掉的势头。 白衣修士就站在李卮的书房之内,冷眼旁观着他召唤文武大臣,安排盛歆的家国大事。 一批又一批的朝臣进进出出,却始终无人能够注意到,那站在李卮身旁的白衣修士。 最终,在打发完了朝臣之后,太子在一众皇族子弟的簇拥下,走进了书房。李卮没有多言,只是告知了自己的嫡子,他将要前往御霄山求长生的事宜,并让他准备好替身的尸首,以便偷梁换柱,瞒过朝臣。 入夜,在李卮终于处理完全部事宜后,一道白光卷来,他被带离了自己的皇宫。 回过神来的李卮,发现自己正浮在云层之上,白衣修士面无表情,拎着他的肩膀,冷漠的眼神,仿佛是在运送家畜一般,将他带往御霄山巅。 离开皇宫之后,李卮恢复了自由思考的能力,回想起自己今日所做出的荒唐安排,露出了一丝苦笑。 先皇帝留下的手谕,他到现在才看明白。 “御霄山,白衣修士,进贡,皇家血脉,退兵。” 他一直以为,先皇帝留下的那句话,说的是两件事。第一,每年派出一批有皇家血脉的家族子弟,前往御霄山修行长生术,白衣修士可能就是他们的老师;第二,通过进贡的方式,和梁国议和,让他们退兵。 直到现在,他亲眼看到了所谓的白衣修士,这才发觉,原来先皇帝当初在匆匆留下的慌乱字迹,根本不是他理解的意思。 将皇家血脉当作贡品,进贡给御霄山,他们会让梁国退兵,这白衣修士,就是接引之人! 强风袭来,吹得李卮有些睁不开眼,他感到手指有些生疼,丝丝血迹流淌而出,右手食指的指甲已被磨的脱落。 在皇宫内的书房之时,自己的思绪被白衣修士牢牢锁定,只能服从对方的命令,以皇权能够顺利交替为前提,安排了所有的后事。 但白衣修士的精神控制,却也不是绝对的,总有些时候,会出现那么一丝的松懈。利用对方这仅有的松懈之刻,李卮在书桌上留下了一行刻痕,并用文宣遮盖。 御霄山,白衣修士,逃! 李卮给自己的太子,也就是盛歆国的第六任皇帝,留下了他最后的讯息,就在那唯有皇帝才有资格靠近的书桌之上。 抵达了御霄山巅之后,白衣修士并未在那停留,而是继续拎着李卮,不断升高,最终在一片白茫茫的光晕之中,来到了一片全新的天地。 李卮的眼睛微眯,悄然打量着这片世界,入眼所见,尽是参天的巨树,以及拔云的高峰,前方一个巨大的光阵,覆盖了一片山间楼宇,白衣修士飞行的目的地正是那里。 在那里,李卮见到了自己的父皇,也见到了这些年来,被送往御霄山的皇族子弟们,他们都被关在了山峰的一个洞府之内,神情呆滞,不言不语。 在看到自己老父皇的时候,李卮走上前去打招呼,轻抚着老者的后背,但老者却毫无反应,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眼中也是黯淡无光。 为什么会这样?李卮很是不解,修士说的没错,来到修真界的人,都得到长生了,甚至他的老父皇现在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年轻一些,但他们的精神又怎会变得如此萎靡,甚至痴傻? 随后不久,他就知道了原因,当他自己也被粗暴的修士用秘术拘禁,带到药房之时,他就知道了。 抽筋拔骨,换血碎皮,这是每日都要承受的痛苦,他们这些俗世皇族的血,就是这御霄山修士药引子。 每日吞噬灵丹回复血肉,又居住在灵山之上,吸**华灵气,凡人的寿命在这修真界中,足足可以达到百余岁。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遭受的痛苦,将会持续到百年之后,特别是对那些年满十六岁,就被送进来的青年子弟来说,人生韶华,皆是在这炼药牢笼之中度过。 二十年后,李卮的孩子,盛歆国的第六任皇帝也进来了,在看到自己的父皇的那一刻,他的反应和当初的李卮一模一样,同样的李卮也没有搭理自己的孩子,他的心神早已崩溃,身体只剩下了本能。 又过了数十年,李卮的寿命开始接近枯竭,先他一步进来的亲族,都早已耗尽了寿元,作为药引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唯独李卮依旧在苟延残喘着。 在李卮一百三十七岁的时候,很突然的,他那早已崩溃的心神,竟然恢复了一丝,让本在炼药房中,被修士们抽血的李卮的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 这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长到身体中的各个部件都被换过了一遍,唯独记忆在不断加深的梦。 第一次,在炼药房中,李卮开始仔细倾听修士们的对话,然后他知道了,自己所处的修真界是凌洲修真界,抓住自己的修真门派名为隐符派。 不仅仅是他们李氏皇族,整个凡俗的帝王之家,全都是修真界各大门派的药引子,因为他们的身上,聚集着凡俗百姓们的念力。 从修士的口中,李卮还听到了另一种说法,他们原本都是仙裔,受到仙人的庇佑,可后来仙人被打败了,被一些名为“天尊”的强大修士打败了,所以他们就成了修士们的研究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