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树上的风筝》 第一章 相遇 江南的雨季总是缠绵不尽、粘滞不绝，那细的如同发丝的雨线满布着整个天际，仿佛是在尽力描画一副泼墨山水图。 远处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微微带来了一丝寒气，林晏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伸手关上了窗。 “怎么关上了？屋里闷得很，打开透透气。”在她的身后，宽整的书桌上正伏着一个男生，抬起头望着她的背影，嘟嘟囔囔道。 “我冷。”林晏生淡淡说道，往身上披了一件外套，在飘窗边坐了下来，继续翻看着手里的画册。 “冷？”男生不可置信的翻了个白眼， “我热的都出汗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门被推开了，一个身材高挺的男生走了进来，眉眼淡漠，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晏桓，快快快！”男生顿时来了精神， “快过来给我讲下这道题。” “为什么不让我姐给你讲？”林晏桓不耐烦地说道，他进来是想拿一本书，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别的什么事情上面。 “你姐嫌我笨！”穆熠乱叫着，几乎把半个身子探出桌子去试图拉住林晏桓的胳膊。 林晏桓皱着眉头，不乐意的看了他好几眼，终于在那聒噪的呼喊声中败下阵来，走到穆熠身边站定，弯腰瞧着那试卷上的题。 林晏生看着眼前这幅景象，不由得笑出声来，心想，这话倒是不假，看来穆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她望着眼前的两人，身量都一般高大，一个热情似火，另一个却寒凉似冰，两个性格如此鲜明不同的人竟然也能融洽的相处在一块儿，十几年来没发生过一次真正的争吵。 也许正是因为彼此大相径庭，反而生出了些互补，如果十分相像，倒不好深入相处，就像她跟弟弟一样，两人性子差不多，虽然是亲姐弟，却从来仿佛两个客气的普通朋友一样，不能像别人一样亲密的相亲相爱，能尽情的对彼此表达出自己的感情。 他们从来都是内敛的，连父母也是，可能这性格是一种 “病”，会互相传染吧。而穆熠，于他们来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 林晏生对他的印象，最明显的一点就是 “坏脾气”。他的脾气很是莫名其妙，有时候来无影，有时候又去无踪，有时候隔夜就忘仇，有时候过了好几年别人都忘了他还心心念着，仿佛那仇在他心底里生了根发了芽，已经长成了一株大树。 可是他虽然脾气急躁点，对人又特别好，从来不吝啬心意，不管是以心对人还是以物对人。 林晏桓常常嘲笑他是个 “傻子”，容易被人骗，但林晏生心底里清楚，穆熠聪明着呢，他只是不屑把内心心思藏起来而已。 他天生就天不怕地不怕，不怕被人骗，也不怕被人欺负，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爱恨从来十分明显。 林晏生偶尔会十分羡慕这种性格，认为可能是过度的自信才导致了这种性格的养成，但即使羡慕，她还是觉得这种性格太过于无常，过度了，对人对己都是一种消耗，倒不如淡淡的，反而心安。 那么，差别如此迥异的他们，又是怎么认识的呢？照理说，这样的人应该是两路人，连相认的概率都不大。 但在这个世界上，概率从来都是靠运气的东西，老天爷瞧着你们在一块好玩儿，就让你们凑一块儿演一出戏让他老人家好好瞧瞧。 这世上的无常，比之人心的无常还要无常，有时候让人觉得神奇的很。 林晏生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两人性格相近，都爱花爱鸟爱山水爱游历，堪称这个校园里的一对神仙眷侣。 林晏生的父亲名林盛铭，母亲叫沈静由，两人都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后代，他们手里培养出来的孩子，也如他们一般性情淡泊，爱好艺术。 那年刚入夏不久，林晏生才六岁，父母带着她跟四岁的弟弟出去写生。 一家四口驱车来到了城市郊区的一片水库，那里人烟稀少，景色相对于城市里面安静优美许多。 沈静由在草地上铺下了一面布单，在上面摆了许多吃的跟喝的东西。回头望了望正在画纸上忙活着的丈夫跟两个孩子，不由得浅浅一笑，低头专注的看起书来。 这一看就是大半天，太阳升上了中天，她才抬起头，扭了扭发酸的脖子，再回头朝他们望去时，却不见了他们的身影。 沈静由顿时感到有些惊慌，急忙站了起来，朝前方焦急地打量着。远远的，她看见两个孩子肩并着肩站在岸边，丈夫则潜进了水里，偶尔露个头出来透气。 沈静由来不及细想，迈开步子急急朝他们跑去，及至到了岸边，她一把揽过两个孩子的身体，朝着水里大喊道：“盛铭！盛铭！”她叫了好几声，林盛铭大概听到了她的呼喊，从水面露出头来，对着沈静由眨了眨眼睛。 他的胳膊在胸前环绕着，那弯曲的弧度里隐隐约约露出一个小小的、乌黑的脑袋。 他转身朝岸边游来，很快就上了岸。沈静由还没来得及问，就瞧见一个紧闭着眼睛的、无力的躯体从林盛铭的怀里滑到了草地上。 她惊呼了一声，急忙弯腰仔细察看起来，将两手压在小孩的胸口上用力挤压着，过了大概半分钟左右，孩子嘴里终于吐出了水，大口的呼吸起来。 “天哪。”沈静由坐倒在草地上，松了口气。 “好在及时发现，不然就救不成了。”林盛铭半撑着身子，缓了口气，朝周围看了几眼，说道， “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这父母也太不上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沈静由扭头去看自己的一双儿女，生怕眼前的这幕吓着了他们。 结果只看到林晏生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关切，林晏桓却依旧板着一张脸，转身朝自己的画板走去，拿起画笔，坐下来重新开始作画。 沈静由笑了笑，问女儿， “没把你吓着吧？”林晏生摇了摇头，指着小孩问道：“他没事了吧？” “水都吐出来了，还能有什么事。”隔着两米的距离，林晏桓略显疏离的声音传来。 沈静由跟丈夫对视了一眼，不由得都露出了笑容。他们在原地等了很久，才看到一对男女慌慌张张的朝这边寻了过来，一瞧见披着林盛铭宽大外套的、正坐在布单上喝牛奶的孩子，他们同时惊呼了一声，几乎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把把孩子揽到了怀里。 “天哪！天哪！你跑哪里去了！可把我跟你爸吓坏了！”女人慌张的说道，她抬头看了林盛铭夫妇一眼，眼里生出了些许的戒备。 相比起女人，男人则镇定的多，他确认了孩子没什么问题，这才看向林盛铭一家人，蹙眉问道：“我儿子——我儿子——” “落水了。”林盛铭宽厚的笑着， “不过现在没事了。” “落水了？”女人又尖叫了一声，重新低头急忙打量起儿子来，再次确认没问题了，她才松了口气，可是眼泪也急出来了，脸庞通红，显得狼狈至极。 “是你们救上来的吗？”男人脸上的防备消失了，他感激的望着他们，有些慌不择言，导致说话也结结巴巴的，一句道谢的话说了好几遍，才完整的说了出来。 “不用谢。”沈静由笑着，给女人递了一块纸巾，说道， “孩子没事就行。” “哪能不谢！你们救了我孩子，就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滴水之恩还涌泉相报呢，更何况救命之恩！”男人急急说道，额边的青筋也爆了出来，显示出他的这番道谢是多么的诚心诚意。 那女人听了，也急忙说道：“我老公说的是，还好你们在，不然真的就——”她再次低头看了一眼儿子，声音不由得哽咽起来。 “妈妈。”那小男孩抬头望着母亲，笑道， “我没事，你别哭了，这个叔叔跟阿姨真的是大好人，还给我牛奶喝！” “对，对，他们是大好人！”女人急忙擦掉眼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 “我叫喻琴泠，这是我老公穆昱恺，大家今天相遇也是缘分，不如就此结识做个朋友。”林晏生跟弟弟躲在不远处的一棵树的阴影下，看着两对大人在那边又是道谢又是鞠躬的，都有些哭笑不得。 林晏桓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德德相报无穷了。”林晏生噗嗤笑出声，低头看着弟弟稚嫩的脸庞，问道：“你从哪儿看的？” “我自己想的。”林晏桓抿了抿嘴，重新把脸板成一块木板，说道， “我继续画画去了。” “别画了，就你那画，画的跟——”林晏生抬起头，思考着说辞， “跟——”可是想了半天，她也没想出合适的词语，只好说道， “你不能一板一眼的对照着景色画，你得把自己的情感加进去，这幅画才能活起来。” “我为什么要让它活？”林晏桓嗤笑了一声， “景就是景，人就是人，难道人把心用到景上，景就能表达出自己的感情了吗？”林晏生向来不善言辞，被弟弟的这句话堵的半天都说不出来，只好叹了口气，说道：“行，你说的都对。”她跟着弟弟朝架着画板的地方走去，在小凳子上坐下来，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扭头对弟弟说道， “你刚刚说的话不对，你要是这么说，那还不如不要画画了，直接拿相机拍下来不就成了？”林晏桓看也不看她，冷冷说道：“艺多不压身，学会画画总有它的好处，就跟我学钢琴学其他什么别的一样。”林晏生瞧着弟弟瘦小的身体，一时间觉得无言以对。 她虽然年纪还小，但有时候仍然觉得弟弟太过于早熟了，这样是好事还是坏事，她却也分辨不出来，只是凭着直觉，觉得这样不是很好。 她把目光移回到画纸上，集中了下心神，重新构思起来，冷不丁身旁传来一个声响，一个罐子滴溜溜的滚到了她的脚边，打断了她的思路。 “啊不好意思。”那落水的男孩子急忙弯腰捡起罐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不小心掉了。”林晏生扭过头好奇地看着他，只见他滴溜溜的一双眼珠子乌黑发亮，皮肤白皙，仿佛从来没晒过太阳似的。 他长得很清秀，清秀的有些像女孩子，然而脸上却刻意摆出一副大男子汉的神气，显得与外表有些不相符合。 “你在画画？你会画画？”男孩子好奇地问道，探头朝画纸上看去。林晏生侧了侧身子，略微皱了皱眉，她闻到了男孩身上潮湿的味道，心底里有些排斥。 男孩看了半天，什么眉目也没看出来，他挠了挠后脑勺，大大咧咧的笑了，问道：“我叫穆熠，你叫啥？” “林晏生。”林晏生低声说道，警惕地望着他，生怕他一不小心把自己的画给沾染了。 “你呢？”穆熠朝林晏生身后的林晏桓抬了抬下巴，可是晏桓脸上的表情仍旧冷冷的，动也没动一下。 “他是我弟弟，叫林晏桓。”林晏生浅浅一笑，说道，即使她不是很喜欢眼前的这个男孩子，但父母从小教养她对人要有礼貌，她可不能失了分寸。 “我爸妈跟你爸妈拜了把子，要不我们也来拜个把子吧？以后大家就都是好哥们儿，我有好吃的好玩的，会来跟你分享的！”穆熠豪气十足，叉着腰哈哈大笑。 他看起来比林晏生大上两岁，身量却比林晏生矮小半个头。 “无聊。”林晏桓低声吐出两个字，紧接着又说道， “吵死了。”林晏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里却为弟弟的反应感到窃喜， “我弟弟就是这样，你别在意。”穆熠仍旧笑着，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没事儿！我是那种那么容易就生气的人吗？”他低头从自己怀里搜罗出一瓶牛奶，林晏生认出来那是母亲专门买了打算这次出来玩的时候喝的。 他塞到林晏生怀里，不客气的笑道， “这瓶牛奶，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吧。”林晏生哭笑不得，但还是收下了。 穆熠完成这充满仪式感的一系列动作，转身朝父母的方向跑去。林晏生舒了口气，把牛奶放在脚边，重新拾起被打乱的思绪，开始构思起自己的画来。 这就是他们相遇的一幕，之后的人生，他们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拴在一起了似的，怎么也不能分开。 林晏生跟她的父母永远也不知道，当他们把孩子送进那重点学校的时候，穆昱恺也费了死力气把自己那不学无术的儿子送进了那所重点学校。 林晏生跟弟弟升上重点高中的时候，穆熠虽然成绩差的极致，那分数怎么也不能够够的上分数线，穆昱恺还是想尽了办法把他安排进了林晏生跟林晏桓的班上。 开学的第一天，林晏生瞧见从后门大摇大摆走进来的穆熠的那一刻，内心是十分震惊的，但她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扭过头，认真的打量起眼前的新书本来。 “晏桓！”穆熠挪到林晏桓旁边，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林晏桓皱起眉头，却没闪避，只当没听见。 穆熠笑呵呵的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痴痴地朝着林晏生的方向望去，呆呆说道：“哎呀，这就叫缘分，这说明——这说明，我跟你姐也有缘分。” “闭嘴吧，吵死了。”林晏桓突然有些暴躁，他合上手里的书，起身朝外面走去。 “翻来覆去就是这句话，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穆熠故作模样的掏了掏耳朵，拍了拍前面女生的肩膀，笑眯眯的问道， “你叫啥？我叫穆熠，大家相遇就是缘，不如好好认识一下......”那女生红着脸看了他一眼，就飞快的扭过了头去。 穆熠觉得无趣，便把目光重新转移到林晏生身上，痴痴地望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那大大咧咧的男子汉心目中，悄悄地留下了一个影子。 那影子从来都是淡淡的，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几乎没有存在感。然而在他的心目中，那影子仿佛血管一般重要，不能缺，也不能断，不然他的心就死了——这是他自己下的定言，他确定一定以及十分肯定，如果林晏生不在自己身边，自己的心就死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不敢把自己的心思对林晏生表露出来。 那是干净的、不容亵渎的女孩子，他宁愿默默地在她身边守护她，也不愿意她因为自己的这点小心思而对他产生什么隔阂，那就得不偿失了。 穆熠为自己的这点小聪明感到沾沾自喜，终于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智商站在了那稍微有点弧度的高地上。 而至于林晏桓，穆熠向来都觉得他有些变态，有些变态的冷漠跟聪明。 穆熠从来没见过念书能念得被校长赏识，直接从初一跳到了高一的，他自己念得死去活来，连个班级及格分数线都赶不上，也捉摸不透林晏桓这书是怎么念的，那大脑究竟是怎么个构造，才能把书念得这么活灵活现。 林晏生总是说他脾气不好，但在穆熠看来，林晏桓的脾气比他更不好些，还好他心大，不在意，不然不知道给气死多少回了。 正神游着，上课铃声突然响了，穆熠被吓了一跳，急忙看了一眼林晏生。 见林晏生依旧把头埋在书本里，似乎动也不曾动一下。身边的椅子发出了响声，林晏桓回来了，冷冰冰的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哎，你大姨夫来了？”穆熠悄声问。林晏桓没听见似的，翻开书本，研究起那道高中二年级的数学题来。 学生生涯本是枯燥无味的，那些难解的数学题，长篇大论的历史跟政治，在这群青春活泼的孩子眼里，它们只是自己未来人生的一个铺垫，带给他们生命活力的，从来都不是这些耗费精力才能研究透彻的知识点，而是那些年轻的、躁动的心所带来的美好跟期待。 林晏生说不清自己有什么期待，她的年纪还小，对于未来还正处于迷茫之中，她只是凭着直觉，觉得自己喜欢往画纸上铺垫颜色跟想象力。 她跟弟弟不一样，弟弟是学校公认的天才学生，而自己的智力，恐怕连弟弟智力的一半都及不上。 她对那些题目不感兴趣，她只对文学跟艺术感兴趣，在到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她跟父母摊了牌，说自己想去当艺术生。 林盛铭夫妇连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他们很了解自己的这个女儿，从小到大话不多，对于美术的热爱由内及外，他们都看得出来。 既然她真的想往这方面发展，那就放任她去吧，人生苦短，能一辈子做自己喜欢的事，也是一种幸运。 而林晏桓，依旧在学校的排名表上占据着第一的位置，他的眉目从来都是淡淡的，不喜不怒，仿佛那总是排在第一的名字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似的。 穆熠对于他的这种境界羡慕的不行，询问了好多次，想知道怎么修炼，好让自己的这喜怒无常的脾气也能收敛点。 林晏桓终于经不住他的烦缠，说道：“你如果真的想到那种境界，你就不会来问我这个问题了。” “什么意思？”穆熠皱着眉头，没听懂。林晏桓收拾着桌上的书本，站起身来，说道：“排名第一又怎么了？能当饭吃吗？我学习不是为了排名第一的。” “不是为了第一，那是为了啥？做第一多风光啊！”穆熠说道，这时候一个女生经过了他的身边，他马上收敛起嬉皮笑脸的表情，做出一副高冷冰山的样子。 林晏桓冷哼了一声，说道：“我不在乎，做最后一名也可以。”他回头看看穆熠，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 “那就做最后一名吧。”穆熠更加不明白了，他疑惑地跟在这个学校第一名的后面，亦步亦趋，仿佛林晏桓的影子一样。 第二章 约定 林晏桓果然说到做到，从下一次考试开始，他几乎是每道题都精准的选择了错误的答案，虽然老师跟校长找他谈过无数次，他仿佛浑然不觉似的，那张学校排名表上的第一，再也不是他的名字了，而在最后一行，他的名字总是并排跟穆熠的站一起，仿佛新来了一个钉子户，两人稳稳地占据了那个不被人光顾、让人羞耻的位置。 穆熠起初十分不解他的这种行为，但看到林晏桓常年冰冷的脸上居然因此露出一抹微笑的时候，他顿时恍然，可能这就是天才跟普通人的区别吧，就是这么的不走寻常路，爱搞一些反常的幺蛾子出来。 明白了之后，穆熠倒也觉得开心，终于不只是他一个人排最后了，这件事拿回去跟父母说，也是一个让人得意的谈资。 这么想着，他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只是这种得意并没有持续多久，这学期刚过，林晏桓就对他说，自己要出国了。 穆熠感到十分惊讶，顿时觉得不高兴起来，本来林晏生因为学美术就不怎么经常来学校了，现在连林晏桓也要走，那自己呆这里不是无聊死了？ 而且林晏桓不在，自己还跟谁去打听林晏生喜欢些啥（虽然林晏桓从来也没告诉过他，并且觉得这种方式很无聊）。 缠了林晏桓好几天，林晏桓的态度也没有丝毫松懈，反而变得越来越不耐烦了，那天放学回家的时候，林晏桓猛地站住脚步，回头盯着穆熠，说道：“你闭嘴吧！” “又来这句。”穆熠翻了个白眼， “你不去就不成吗？那外国也都是人，不跟咱这一样吗？”林晏桓瞪了他半天，突然冷哼了一声，说道：“算了。”他转身继续朝家里走去，不想再搭理穆熠。 “怎么就无聊了？你跟我说说。”穆熠赶了上来，一边抬头看了一眼林晏桓家里的阳台，心里猜想着林晏生现在在不在家里，自己要不要厚着脸皮蹭一顿饭吃，好看看林晏生，他们已经好几天没见面了。 “我姐没在家。”似乎看破了穆熠的心思，林晏桓冷冷说道，他扭头上下打量了穆熠一眼，突然冷冰冰的笑了，还隐约带着些嘲讽， “我姐不喜欢你这个类型的，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你不是你姐，你怎么知道！”穆熠有些恼怒，飞蹙起眉毛来。林晏桓停住脚步，歪着脑袋看着穆熠，说道：“我当然知道，我是她弟弟，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姐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心里一清二楚，你又闹又傻，我肯确定你不是她喜欢的类型。”穆熠愣了愣，他本能的觉得林晏桓的这席话似乎带着某种嘲讽的意思，顿时让他的脸面有些挂不住。 他想发脾气，想反驳，但林晏桓的那两道目光跟两道冰柱子似的，把他那白皙的脸皮似乎一下子就戳透了，让他心里产生了些许的慌张。 “那，那怎么了！”穆熠大声说道，似乎想在气势上让自己这次争辩中占据优势， “我闹我傻，可是我开心啊，我实诚啊，你姐也喜欢跟我呆一块儿啊！每次我跟你姐聊天的时候，你也不在旁边，不也觉得我俩聊得挺开心的。” “那是你开心。”林晏桓接着走路， “你叽里呱啦说一堆，我姐接过几次？” “你这是嫉妒！”林晏桓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你嫉妒我喜欢你姐，而你没喜欢的人。”穆熠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被我看透了吧？嘿嘿，我才不听你的话，感情是我跟你姐的事，你这个第三者不懂。” “你才是第三者！”林晏桓皱起了眉头，加快了脚步，走进电梯的时候，狠命戳着按键，想让门快点关起来，好把这个烦人的苍蝇关在外面。 但穆熠怎么可能让自己被关在外面，他挤了进来，冲林晏桓做了个鬼脸，按下了林晏桓家所在的楼层。 跟林晏桓说的不同，林晏生正在家里。她帮着母亲做饭呢，母女两个在厨房里忙活着，十分和谐。 林盛铭则待在书房里，似乎在研究什么东西。 “叔叔！阿姨！”穆熠一进门就大声喊了起来，在这个安静的环境里激起了一阵一阵的波浪。 他总是这样，跟一团火似的，走哪就想把哪儿的气氛燃起来。听见他的声音，沈静由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笑着问道：“小熠来啦？” “嗯！”穆熠用力应了一声， “我叔叔呢？” “在书房呢！”穆熠转身就要往书房跑去，被林晏桓眼疾手快拉住了， “我爸在书房肯定有工作要做，你别去打扰他，不然他会骂你。”穆熠不乐意的停住脚步，转身往厨房走去，刚进厨房，他就笑呵呵的说道：“阿姨，正在做饭呢？”他眼尖的看见了林晏生，林晏生穿着一袭洁白的裙子，挽起袖子露出光洁的两条手臂，正在帮忙洗菜。 “哎哎哎！晏生，你别洗，让我来洗！”穆熠急忙挤到林晏生旁边，抢过了林晏生手里的菜，笨手笨脚的洗了起来。 林晏生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不由得笑了，说道：“还是我来洗吧。” “别呀，手洗坏了咋办？你去玩，我帮阿姨来做饭。”林晏生哭笑不得的看着穆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到穆熠的书包还在肩膀上，就说道：“那你把书包给我吧，我给你放到客厅里去。” “好嘞！”穆熠眉开眼笑，急忙把书包卸下来交到林晏生的手里，痴痴地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面，才低头认真的洗起菜来。 这一幕都被沈静由看在眼里，她笑望着两个孩子，摇了摇头。看来孩子长大了，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了，虽然看起来好像有点胡闹，但毕竟是美好的青春啊。 林晏桓看见姐姐手里拿着穆熠的书包出来，淡淡问道：“他又抢你的活计做了？” “这是什么话。”林晏生笑道， “可能他天生就热心肠，爱帮人做事吧。”林晏桓哼了一声，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林晏生对眼前这一幕都习惯了，她在桌边坐下来，看看穆熠的书包，又看看弟弟的房门。 他们一家人从来都是这么淡淡的，只有在穆熠来的时候，家里才热闹一些。 想到穆熠，林晏生不由得笑了起来，在她心里，穆熠真的是个神奇的物种，别人都不爱跟她亲近，只有穆熠喜欢黏在她身边，虽然有时候确实吵闹了一些，但她在他的身上，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温暖跟在意。 穆熠是毫不吝啬的对她表达出了自己的心情，而自己，却是害怕表达出感情来。 从小到大，母亲总要教她矜持、内敛，说女孩子太过于表露内心，会容易被别人利用，对于每个人，她都要谨慎礼貌的去对待，当确定这个人可以和谐相处的时候，再去托付自己的真心。 林晏生从来没怀疑过母亲说的话的真假，她也都是按照母亲嘱咐的去跟别人相处的，但她自己总是谨慎礼貌地对待别人，跟她同样年纪的女孩子却坚持不了她能确认自己托付真心的时候，就放弃了跟她做朋友。 所以，直到现在，林晏生也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而对林晏生来说，自己周围的那些女孩子不论喜好还是相处方式，都不能达到她对朋友定下的标准，久而久之，她的话也越来越少，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渐渐地对外界不闻不问了。 只有穆熠不一样，穆熠对她的客气疏离仿佛从来都看不见，总是执着的用着自己的方式去温暖她的那颗淡漠的心。 林晏生对于男女情爱并不是很懂，她在书里看到过几次，说那是如火般热情的一个魔物，能将人的心变成一块甜蜜的糖，也能变成燃烧着嫉妒火焰的地狱。 她没体会过这种感情，对于穆熠，她的心也没像书里说的那样变成一块糖或者一片地狱，他就仿佛一支画笔，顺其自然的陪伴在林晏生这块 “画板”的旁边，为她的生命点缀上一片热闹的、灿烂的颜色。虽然他的陪伴跟家人的陪伴一样，然而在她的心里，他跟家人的地位总是不一样的，但是哪里不一样，林晏生又说不上来。 她不爱琢磨这些，一琢磨就觉得脑子痛，便把这个问题放到了一边，起身朝厨房走去，看还有没有自己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这顿晚饭，因为穆熠的存在，而变得热闹非凡。几乎是吵吵闹闹的吃过饭，沈静由收拾了碗筷去洗碗，林晏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准备着出国用的东西，林晏生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捡起了那本没看完的画册。 这个大房子里的人吃完饭后各自忙着各自的事，顿时又安静了下来。穆熠是受不住安静的，他不敢去打扰林晏生，就跑到林晏桓的房间里，问这问那，直到林晏桓不耐烦，两脚把他踢出去，关上了门，他才移着脚步挪到林晏生的房门前，轻轻敲响了门。 “进来。”林晏生的声音传了出来，淡淡的，又柔柔的，弹棉花似的弹了穆熠的心一下。 他推开门，放轻脚步走了进去。林晏生坐在飘窗边，正借着从头顶上倾泻下来的台灯的柔光看书，整个人美丽的仿佛一件雕塑，不容亵渎。 穆熠找了个小凳子，坐在林晏生旁边，打算就这么望着林晏生，就算不说一句话，他心里也满足。 但林晏生看见是他进来，早就放下了手里的画册，睁着一双疑惑的眼睛望着他，示意他说话。 “我，我——”穆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挠了挠额头，说道， “他们太安静了，那个，晏桓不让我烦他——”林晏生谅解的笑了笑，说道：“晏桓从来都是这样，连我们去打扰他，他也觉得不高兴，你别放在心上。” “没有没有，我是那种人嘛！”穆熠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俏皮的弧度，在台灯的光线下，精致的仿佛一个娃娃， “那你，那你明天早上还去学校吗？”林晏生看了一眼手旁的时间计划表，摇了摇头。 穆熠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失落下来，他呆呆地看了林晏生一眼，又低低的垂下头去。 “怎么了？”林晏生象征性的问了一句，他经常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露出这样的表情，次数多了，就算不解，她却也不怎么在意了，只是偶尔问一问，以免气氛因此变得尴尬起来。 “你不去，晏桓也不去，学校真没意思。”林晏生噗嗤笑了出来，有时候她真的不理解穆熠的脑回路，说道：“学校本来就是学习知识的地方，就算我跟晏桓去了，那学校也不是用有意思没意思来评判的，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林晏生停顿了一下，想起前几天去穆叔叔家吃饭的时候他们对自己的嘱咐，便说道， “再说了，你的成绩实在是太差了，叔叔阿姨也很担心，怕你以后上不了好的大学，从明天开始，你可要好好念书了。”穆熠的脸红了，心中有些恼怒起父母来，他们肯定是把自己不学无术的场景生动形象的都描述给林晏生听了，回去可得要好好跟他们商量一下，不要让他们再在晏生跟前说自己的坏话。 心里虽这么想，但他面上没露出什么，只是笑着点点头，再点点头。 “那你以后，要去哪里上学啊？”穆熠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问道。 “将来的事说不准。”林晏生笑着，拉灭了身边的台灯，站了起来。 “那我明天放学了能来看你不？” “你想来就来。”林晏生披上了一件外套，天气有些凉了。 “你明天有事吗？”穆熠踌躇了一下，感到有些紧张， “我想，我想带你出去玩。” “去哪里啊？”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你肯定喜欢！”林晏生还不知道自己会肯定喜欢什么，但她的好奇心被穆熠勾了起来，便答应了他，想看看这个 “自己肯定喜欢”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第二天，林晏生陪着父母将林晏桓送上飞机之后，便回到了家。 她先是去了一趟画室，课程结束了之后，脑袋里灵光一闪，自己构思了许久的那幅画竟然在脑袋里面活了过来。 她十分激动，在画板前坐下来就开始描画，一直画到太阳落山，路边的路灯亮起，钟表的指针指到了9这个数字上。 她伸了个懒腰，完完全全忘记了自己跟穆熠的约定，将画纸从画板上取下来，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收拾了东西，踏上了回家的路。 在自己家所在的楼下，她看到了穆熠的身影。他坐在长凳上，脑袋低低的垂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林晏生顿时想起了昨晚那个小小的约定，她皱起了眉头，责怪着自己怎么忘记了，但转念一想，自己那副画构思了那么久，今天下午的那个灵感来之不易，就算自己记着，也会想办法拒绝了的。 这么一想，她的眉毛舒展开来，朝穆熠走去。 “你怎么在这？”听见她的声音，穆熠似乎触电似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呆呆地望着她，见她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委委屈屈的说道：“我在等你。”没等林晏生说话，又急忙问道， “你去画画了吗？” “嗯，今天下午有课。”林晏生微微笑了笑， “对不起，忘记跟你的约定了。” “没事，没事。”望着眼前如兰花一般的女子，自己从下午到晚上所承受的煎熬跟等待全都消失无踪，穆熠重新展露了笑颜。 他有一个特异功能，就是悲伤会自动去无踪，就算去不了那个林晏生肯定会喜欢的地方，但只要他能跟林晏生待在一块儿，去不去也无所谓了。 “这样，明天我一定跟你去。”林晏生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主动提出了这个建议。 穆熠当然喜滋滋的接受了，他送林晏生上楼，看着她进去了之后，才拖沓着脚步慢悠悠的朝家里走去。 “她应该也是喜欢我的吧？”他在心里琢磨着， “要是别的男生跟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她肯定会拒绝的，可是刚刚她主动说明天会陪我去了！不对不对！”他又使劲摇了摇头， “晏生平时都不搭理别的男生的，估计别的男生跟她说话，她都会不理，看来我在她心里还是有地位的，不然她可就不理我了，还答应我干嘛。”这么想着，穆熠觉得心里越发的开心了，他几乎手舞足蹈起来，在那条寂静的小路上，蹦蹦跳跳的朝前走去。 第二天上完了课，跟穆熠通过了电话，林晏生在自家楼下的长凳上坐着等穆熠。 她不想让穆熠去家里找她，感觉总是怪怪的。他们不再是小孩子了，穆熠早已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她也已经知人事，成了一个大姑娘了。 如果说还像小时候那般毫无心思的在一起玩耍，她却也做不到了。而且自从昨天穆熠来家里之后，父母亲好像总有话要对她说，结果到跟前了，却又笑眯眯的不说话了，弄得她满心的不解。 她本能的觉得父母亲可能是误会她跟穆熠什么了，但是他们不说，她也不好解释，只好沉默着，相机而动。 在楼下等了没多久，就看见了穆熠的身影。他走的很急，几乎小跑着，到林晏生能看到他的地方，却又停了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喘了两口气，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笑眯眯的问道：“你等多久啦？” “没等多久。”林晏生站了起来，微微笑着，说道， “走吧，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穆熠走到林晏生旁边，同她并肩走着，嘴里叽叽呱呱的说道：“你肯定会喜欢，不是我说大话，就算我不懂艺术，那地方也可美了！”说着，他眼前似乎看到了那情景似的，不由得眯起了眼，满足的笑了。 林晏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兴奋。她整理了一下裙子，开始回想起昨晚的那幅画来，虽然穆熠还在身边兀自滔滔不绝的说着，她却一句也没听进去。 “晏生！晏生？”穆熠喊了两声，林晏生才回过神来，她抱歉的笑了笑，疑惑地看着他。 “晏桓走的时候没怪我吧？我因为要上课，没去送他。”穆熠的两只眼睛放着光，虽然嘴上说着林晏桓，但心思显然没在林晏桓身上。 “不会。”林晏生笑着摇摇头， “我弟弟你也知道，怎么会因为这个而生气。”穆熠仔细回想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笑了， “说的也是，他应该都没发现我没去送他的。” “那你今天上课好好听讲了吗？”林晏生又问，她扭头望着穆熠。在黄昏的光线下，女孩子的脸蛋显得特别晶莹剔透，她的两只眼睛仿佛两颗翡翠玛瑙，在夕阳光中闪烁着光。 穆熠的脸因为她目光的停留登时就红了，他嘿嘿笑了两声，迅速地点了点头。 “你可别只是说着玩玩，快要高考了，真得要好好学习了。”穆熠答应的十分坚定，既然是林晏生让他好好学习，那他就好好学习。 学习嘛，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他穆熠会怕学习？两个人并肩走着，林晏生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在他们爬了十几层楼后，行程结束了。 穆熠兴奋的朝前蹦了两步，指着眼前快要落下去的夕阳，对着林晏生喊道：“美吗？”林晏生站定，望了望眼前的景色。 这栋楼怕是这片最高的一栋楼了，眼前无遮无掩，天台上几乎撒满了那夕阳温柔的光线。 她笑了笑，点了点头，脑袋里却又开始回想起昨晚的那幅画来。 “你坐这！”穆熠指了指一把椅子，让林晏生坐下来，自己却将就着就在旁边的台阶上坐下了。 林晏生没说话，兀自出神，穆熠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努力在脑袋里搜刮着话题，有些干巴巴的问道：“晏生，你喜欢这里吗？” “嗯......”林晏生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就经常带你来。”穆熠高兴地说道，他的眼前甚至出现了他跟林晏生并肩站在这天台上的情景，她依偎在自己的肩膀上，两个人的背影在夕阳的光里很快融成了一体，永远也不会分开。 林晏生出神的望着眼前的夕阳，过了几分钟，她闭了闭眼睛，又揉了揉，回头问穆熠：“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以后经常带你来。”穆熠毫不在意她没听进去自己的话，又认真的说了一遍。 林晏生笑了笑，说道：“没事，路我记住了，我自己也可以来。”穆熠一时语噎，望着林晏生的侧影愣了半天，小声说道：“我也可以带你来啊......” “眼睛痛。”林晏生又揉了揉眼睛，瞧着那夕阳已经埋了一半在地平线下了，深秋的风拂过她的身上，带来一阵切肤的寒意。 她站了起来，朝周围望了望，说道， “我要回去了。” “你眼睛痛？哪里痛？”穆熠跟着她站了起来，却只顾着担心林晏生的眼睛，丝毫也没注意到她抱着胳膊微微颤抖的身体。 林晏生摇了摇头，说道：“可能是看着太阳太久了，好冷，我要回去了。” “你冷吗？”穆熠问道，急忙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了林晏生， “你穿着我的外套吧。” “谢谢。”林晏生接过，披在自己身上，转身朝楼梯门走去。回来的路是以沉默铺成的，不管穆熠怎么费力找话题，林晏生始终都只敷衍的应一声，她似乎在思考什么，注意力全在别的东西上，一点也没认真听穆熠说了些什么。 直到走到了自家楼下，她停住脚步，望了穆熠一眼，说道：“谢谢你带我去看夕阳。”她把外套还给穆熠，转身就要上楼。 “晏生！”穆熠叫到，他看着林晏生回头，疑惑地望住他，却顿时失了勇气，好半天，才问道， “那，那以后我还能带着你去看夕阳吗？” “当然可以啊。”林晏生痛快应道，她有些不解穆熠此时的反应，笑了笑，转身疾步进了一楼大堂。 她的灵感突来，着急要把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那画面记录下来，没有认真去想穆熠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而穆熠站在原地，傻笑着，直到林晏生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他才往后退了两步，抬头望着林晏生家的阳台，满足的笑了。 第三章 真情微露 林晏生回到家，父母早已等在门口，他们瞧见穆熠来找林晏生了，也瞧见穆熠送林晏生回来，两人脸上都摆出一副八卦的神情，神秘兮兮的冲林晏生笑着。 林晏生一脸疑惑，边换鞋子，边问道：“怎么了你们？” “晏生，你年纪也大了，爸妈也不跟你打哑谜，你实话跟爸妈说，你是不是跟穆熠谈恋爱呢？”沈静由笑着，摆出一副开明父母的姿态，虽然他们确实很开明。 “谈恋爱？”林晏生罕见的露出了一副夸张的表情，但她马上就恢复了常态，无奈的看了父母一眼，说道， “没有。”林盛铭跟沈静由十分默契的相视一笑，接着说道：“你说，爸妈不会怪你的，毕竟你们也都到了那个年纪，动这个心思正常的。” “我知道。”林晏生在沙发上坐下来，瞧着此时如同好奇的孩童一样的父母，笑道， “但是我真的没有谈恋爱。” “是吗？”沈静由在女儿身边坐下来，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既然没有，那你应该清楚你现在马上要准备考试，不能分心在别的事情上面，穆熠也是这样。妈妈不要求你做什么，但是我看穆熠那孩子对你上心的很，他成绩又实在不好，你跟他，在高考之前还是少来往一些吧。” “你妈说得对。”林盛铭在桌边坐下来，往手里的茶杯倒了半杯茶， “我们两个了解你，知道你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但怎么处理这段关系，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掂量。”林晏生沉默的望着父母，微微皱起了眉头。 “嗯。”沈静由捋了捋女儿耳边的长发，叹道， “你要记得妈妈跟你说过的话，你是一个女孩子，一定要懂得自珍自爱，同时也要对别人负责，不能冲动的去决定每一件事。” “知道了。”林晏生说道，站了起来， “我回房间看书去了。”没等父母说话，她就转身离开了客厅，回到那间快要成为画室的自己的卧室，她才真正放松下来，望着画板上的那副作品，她脑袋里的灵感还在汹涌着，心却有点乱。 “谈恋爱。”林晏生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回想起自懂事的这几年穆熠在自己面前的表现来， “谈恋爱的基础是喜欢，穆熠喜欢我吗？”一想到这两个字，林晏生的脸马上就红了，心也砰砰的跳了起来，平日里她不怎么注意到这个总是叽叽呱呱的男孩子，然而此刻一想起他的那张脸、他的声音、他身上散发着的跟女孩儿完全不一样的味道，她的心顿时跳的更加厉害了。 “林晏生！”她在心里猛喊道， “你在想些什么呢！”她闭上眼，定了定神，在画板前坐了下来，深呼吸了几口气，整理了一下思路，拿起画笔在画纸上描画起来。 她向来沉得住气，这股子乱潮在她心里很快就消失了，她的心重新平定下来，只沉浸在想象力的世界里，这里才是美好的地方，才是浪漫的未来，等这幅画真正完成的时候，想必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她向来不是会把心思放在杂七杂八事情上的人，也不是擅长经营人情世故的人，在她的世界里，万事只要顺其自然就行了。 穆熠虽然答应了林晏生，从此以后要好好开始学习，但话谁都会说，做起来就难了。 把目光凝注在书上，还没半个小时，他就打起瞌睡来，凭空点了几下头之后，他猛地惊醒，回想起自己答应林晏生的话，心中一凛，急忙挺直背，试图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书本上，但马上，那股子脆弱的注意力就涣散了，他的身体重新瘫在了书桌上，任凭思绪到处遨游。 不经意间，他的手摸到了书桌里的一沓软软的信纸，心里不由得一烦。 那些都是别的女孩儿们写给他的情书，都是不敢当面递给他偷偷塞在自己抽屉里的，那些当面递过来的，他都直接拒绝或者当面扔进垃圾桶了。 这些能显示出他是多么受欢迎的举动丝毫也没带给他一点满足，在他的心里，这些信只会让他觉得浪费时间。 那些在他经过的时候接收到的或羞涩的或执着的或爱慕的目光，让他觉得烦恼极了，为什么这些女孩子这么闲？ 她们都不用念书的吗？整天心里就想这些吗？这是穆熠真实的心理活动，然而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他在面对林晏生的时候，也是同那些女孩儿们一样的。 后来，他变得不耐烦了，那些女孩子再递情书的时候，他不仅要当面拒绝，还会痛斥一番，仿佛父亲看到了不学无术的孩子，恨铁不成钢的叱责他一样。 渐渐的，也没女孩儿敢当面给他递情书了，抽屉里收到的信也慢慢变得少了，他反而觉得清净了许多。 这才是正常的，除了林晏生，别人他谁都不在乎，就算是天下第一大美人站在他面前，他也会视而不见。 一想到林晏生，他的心就一软，手再摸到那叠信纸的时候，蓦然有了一股负罪感，他几乎暴躁的抽出那几封信，厌弃的扔在了座位后面。 “不行，就算是为了晏生，我也要好好学习，不然以后怎么配得上她。”穆熠深呼吸了一口气，重新坐直，认真的听起课来。 黑板上写的一个个数学公式仿佛有魔力的天书一样，不停地催眠着他，但他的意志力突然变得强大起来，硬是把所有瞌睡虫都赶跑了，居然听进去了几个字。 下课之后，他略微思考了一下，决定不再硬挺，跑到学校商店里买了几包咖啡，试图用醒神饮品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听进去那些安眠药老师的课，他下了多大的功夫，才没让自己在一堂堂课上睡过去。 到周末的时候，他照旧跑到林晏生家里，想寻个由头跟林晏生在一块儿待一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看过夕阳之后，林晏生就不怎么回复他的手机信息了，穆熠虽然感到疑惑，却也不敢打电话直接询问。 他知道林晏生有一个也不知道是好是坏的特点，她尤其不喜欢别人打扰她，不管做什么都要提前计划好告诉她才成。 纠结难受了好几天，终于挨到了周末，穆熠罕见的没睡懒觉，直接背了书包往林晏生家里奔去。 “哎！你带上水果跟特产！这是你爸特地从外地带回来的！”他的母亲喻琴泠在后面追着喊道，把手里的东西都塞到穆熠怀里，才气喘吁吁的停住步，无奈的看着儿子渐渐消失的背影。 “孩子大咯。”穆昱恺笑呵呵的说道， “老林也好久没来咱家里了，有时间咱们也买点东西去他家里看看。” “这不是怕打扰人家么。”喻琴泠转身跟着丈夫往屋里走去， “老林夫妻是文化人，咱得用文化人的方式跟人家来打交道。” “哎，我不懂，你来搞就成。”穆昱恺吸了一口烟斗，慢悠悠的吐出了一口烟，他望着院角里自己前几天刚种下的一株梅树，在心里琢磨着要怎么照料才能让它长得更快，林盛铭肯定喜欢这，猜都不用猜，文化人嘛。 他想着，又呵呵呵的笑起来了。穆熠家跟林晏生家几乎在城的两头，坐车都要半个多小时。 他昨晚看了天气预报，今天不是阴天，反而天气挺好，他喜滋滋的想着，不停探头往车窗外看，手在特产盒子上一下一下的拍着。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下了车，穆熠拎着东西，一溜烟儿往小区里面跑去。 天气虽然凉了，出来散步的人也多了，路上碰见好几个人跟他打招呼，穆熠也认不出来是谁，可能是班里的哪个同学。 他理也没理，径直往林晏生家楼下奔去，到了门口，他站定，先对着手机屏幕整理了一下头发，才抬手敲响了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林晏生站在门里，疑惑地望着他。穆熠没想到是林晏生来开门，见她满手都沾着颜料，头发也显得有点乱糟糟的，别有一番风味，心里不由得一动，耳朵红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林晏生看到他手里拎的东西，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穆熠低头瞅了一眼，笑道：“我妈让我带的，她说你们好久没去我家了，哪天过来玩一玩。他们想你想的紧。”他在心里添上了一句，我也想你。 “谢谢。”林晏生伸出手，想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被穆熠躲开了，他笑道：“重，我帮你拎进去。” “不用了。”林晏生倔强的很，从他手里接过，转身要进屋。 “哎，叔叔阿姨不在家吗？”穆熠被她有些疏离的态度刺了一下，心里有些难受，但他装作没注意到，斜着身子也要挤进门去。 “他们出去了。”林晏生把东西放到地上，转身看着穆熠， “穆熠，高考前我们少见面吧。”穆熠的动作滞住了，他呆呆地看着林晏生，不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也怪我，没注意到，对不起，可是高考前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林晏生说道，垂下头，伸手要关门。 “等下！”穆熠急忙把手抵在门上，感到有些慌乱， “为什么？” “我不想耽误你学习，也不想耽误我的学习。”林晏生有话说话，不想拐弯抹角， “我们在一块儿待着，对考试没什么好处。” “我们在一块儿待着，怎么会对考试没有好处？”穆熠一时没理清她话里的意思，他只知道，别的事他都可以答应她，但这件事不能，一想到要好几月甚至半年不能见到她，他心里就仿佛被刀割一样难受， “因为你，我现在已经开始好好听课了，真的！不然你去问班里同学！” “我知道。”林晏生笑了笑，那笑容虽然依旧客气疏离，可是里面带了些别的什么东西，那东西看不清摸不到，但是能感受到它的温暖， “以后你好好念书，等高考结束了，我会去找你的。” “不是。”穆熠感到很无力，他手足无措的看着林晏生， “我会好好念书的，但并不耽误我们见面啊。” “会耽误。”林晏生看着他，理智而冷漠，她把眼里的柔情收起来了，抬手轻轻关上了门。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她脸上的冷漠就崩了。林晏生抿紧了嘴唇，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心里很难受，不仅仅是看到穆熠慌乱的样子的时候，更是想到跟他半年多不能见面的时候。 她昨晚躺在床上想了好久，琢磨着自己的想法，猜测自己是不是过于极端了。 但很快，她就终结了这种犹豫不决，这个决定是一件好事，不仅会让自己跟他专注于学习上，也会考验一下他们之间的感情。 到了这个时候，她决定用母亲教给自己的法子，来试探一下穆熠。如果他真的对自己是真心的，她也愿意用真心去对待他。 有时候快不是一件好事，文火慢煮、耐心等待才能看到此花是否会结果。 蓦的，她想起了什么，急忙打开门，见穆熠还站在门外，心里才松了口气，没等穆熠说话，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片，飞快地塞进了穆熠的手里，又关上了门。 林晏生靠着门板，咬着嘴唇，羞涩的笑了。穆熠低头看着那张纸片，那是一张照片，背景是小时候自己落水的那片水库，林晏生穿着跟自己那天看夕阳时的长裙，站在水库前，冲着摄像头浅笑着，一副明媚温柔的样子。 看着这照片，穆熠不禁也笑了。他那不怎么敏锐的心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但是隐隐约约，却不很明显，可是心情不那么难受了。 他在门口又站了会儿，暗暗下定决心，不就是半年不见面嘛，我穆熠怕什么，就算是天塌下来我也不怕，我怕这个？ 相反，他倒要考出个好成绩给林晏生看，让别人都知道，他穆熠也是一个有出息、配得上她的人！ 穆熠冲着门板自信的笑了笑，转身朝电梯走去，他脸上挂着英雄般的笑容，似乎真的做了什么拯救了地球的好事。 第四章 告白（一） 这股子英雄气在穆熠心中蓬勃了一周，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趴在书本上，颓废的望着黑板上的天书，一声接一声的叹着气。 “老师叫你。”蓦的，同桌的女生戳了戳他的胳膊，朝着黑板抬了抬下巴。 穆熠正琢磨着林晏生那天的反应，压根没认真听课，听同桌这么一说，他也就朝老师看了两眼，接着发起呆来。 “穆熠！”那个有着地中海发型的严厉的地理老师发起火来，把手里的教材重重的拍在讲桌上，大声喊道。 “到。”穆熠懒洋洋的站起来，又叹了口气。 “你看看你，像个学生的样子吗？”地理老师不是这个班的班主任，但是当他看到穆熠这副德行的时候，也不自觉地想要摆出班主任的架势来批评他一顿， “还有一百多天就要高考了，你看看你在干啥？课也不听，我叫你起来回答问题，你也当空气是吧？”穆熠垂着脑袋，皱着眉头，想起林晏生嘱咐自己好好学习的话来，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对不起，老师，我现在就好好听课。” “陶绮芮！你坐回到你原来的位置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原来位置在哪儿！”地理老师冲着坐在穆熠旁边的女生喊道，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穆熠一眼，又低声说了句， “好好的一个学生别给带坏了。”这最后一句显然被压的很低，没被别人听到，不然照穆熠的脾气，肯定又要发作起来。 陶绮芮听到老师这么说，脸顿时一红，她犹犹豫豫的抱起书，冲穆熠望了一眼。 后者已经坐下来了，盯着书本里夹着的一张照片发呆。她认识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是林晏生，那个总是淡淡的几乎在班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女生。 而穆熠暗恋林晏生，是全班皆知的事，正因为如此，她对于穆熠的暗恋也越来越小心翼翼，生怕被别人发现。 但这也是她单方面的想法罢了，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总会在眼睛里、表情里被人发现。 但她为人羞涩善良，班里同学就算看出来了也不会说什么，反而有几个玩的比较好的同学怂恿着她勇敢去表白。 陶绮芮本来就胆子小，哪里敢做这种事，再说穆熠的事迹她又不是没听说过，那些被当面扔过信的女生脸上的表情，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呢。 好在从开学的时候她就坐在穆熠的前边，两个人说不上多熟，却也不陌生，这段时间，穆熠还经常让她给自己讲题。 陶绮芮受宠若惊，虽然依旧羞涩，却借着讲题，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渐渐地近了。 她知道穆熠不喜欢吵闹的、爱烦恼人的女孩子，她也从来不粘着他找话题，刻意拉近两人的距离，总是讲完题就飞快的转过身去，仿佛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她也知道穆熠一直喜欢的就只有林晏生，她不想打扰他们的感情，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有在一起。 青春期的女孩子啊，对于感情从来不会要求什么，在她们的心里，只要喜欢的人在自己面前，就算只是偷看一眼，也满足极了。 但当她看到穆熠书里夹着的林晏生的照片的时候，心还是狠狠地痛了一下。 借着下课的空闲，她托着腮细想着两个人自从认识以来的过程。她从来也忘不了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算在梦里，也经常梦见。 那时候刚开学，她又胆怯又害羞，不敢跟别人说话，穆熠是第一个同她说话的人，他的那双真诚又闪亮的眼睛，几乎一下子就吸引了她。 只是她太害羞了，总是不敢多回应他，导致两个人现在还只是像普通的前后桌同学，一点也不像朋友。 想到这里，陶绮芮苦笑了一下，有点心酸，朋友不朋友的，只是她单方面认为的吧，或许穆熠连她叫什么都没记住呢。 她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她跟他能成为真正的朋友呢？就算只是让她远远地望着他，看着他幸福的生活，她也愿意，可是这种生活什么时候会到来呢？ 会有这种实现的可能性吗？前几天放学，她去书店蹭书看，见一本书上写着一句话，如果想给人留下重要的印象，就得借着那人心里最重要的事做出反应。 她望着这句话出了神，穆熠心里最重要的事是什么事呢？她想了好久，但总是琢磨不出来，今天被老师斥责了一句，她从座位上站起来，看到穆熠书里夹着的照片的时候，心里一动，却又马上反悔起来。 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她强烈的纠结着，却想不出正确的答案。到最后，她一咬牙，下定了决心，做出了选择。 或许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正确的答案，如果这件事对两个人都有好处，即使法子损一点，应该也没什么的吧。 她这样的劝着自己，趁着下课穆熠去洗手间的中途，从那本书里拿出了那张照片，藏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穆熠回来当然找翻了天，他十分着急慌张，陶绮芮从来也没见他这么失态过。 到后来，当然怎么找也没找到，穆熠瘫倒在桌子上，望着前方发着呆。 陶绮芮抿紧了嘴唇，在心里不知道倒了多少次歉，终于挨到了放学，她望着穆熠的身影迅捷的消失在教室门口，才起身打扫起教室来。 她有好几次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着那张硬硬的小纸片，心里苦涩极了。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陶绮芮装作没事的样子，扭身对后桌的穆熠说道：“你昨天是不是落了东西？我，我打扫卫生的时候看到了......我......”她本来就不擅长说谎，尤其被穆熠那双眼睛望着的时候，她越加的慌张了，虽然天气寒凉，却感到身上出了密密的一层汗。 “在哪儿？”穆熠急忙问道，皱紧了眉头。陶绮芮从口袋里拿出照片，还没等她递给穆熠，穆熠已经伸手抢了过去。 他的手十分冰凉，触到陶绮芮皮肤的时候，她打了个寒战，身体细不可见的抖了一下，脸顿时红了，急忙转过身去。 穆熠带着失而复得的惊喜，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笑道：“谢谢你啦！” “没事。”陶绮芮低着声音说道，把红透了的一张脸埋在了书里面。她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应该让自己在穆熠心里留下了 “重要的印象”吧。直到她接到穆熠递过来的一瓶酸奶的时候，她瞪大了眼睛，怎么也不相信这 “重要印象”的报答来的这么快。穆熠倒是毫不在意，他只是带着感谢的心情，把酸奶塞到陶绮芮的怀里，大大咧咧的笑道：“真谢谢你捡到我的照片！” “不，不用谢......”陶绮芮紧张地看了他一眼，急忙低下头去。 穆熠好笑的望着她，突然问道：“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啊？”陶绮芮不解，红着一张脸看着他。 “我跟你说话你也不看我，要么就是快速结束话题，好像你很不愿意跟我说话。”穆熠坐了下来，皱着眉头看着她， “我很讨厌吗？” “没，没有啊！”陶绮芮急忙否定，没想到自己的表现居然被他误会成了讨厌。 穆熠嘿嘿一笑，说道：“不讨厌就行。”他大大咧咧的翻开眼前的书本，拍了一下书页，说道， “得，今天自习又得拜托你给我讲题。” “嗯。”陶绮芮笑了笑，抱着酸奶回过身去，她开心极了，整颗心仿佛都在冒着粉红的泡泡。 穆熠低下头，费劲的研究着那一道道数学题。陶绮芮羞红的脸他当然一点都没注意到，应该说，除了林晏生，他的脑袋里记不下任何一张女生的脸，更不用说去上心注意了。 但陶绮芮有一丁点不一样，这个女孩子不吵不闹，最主要的是成绩好，自从林晏桓走了之后，班里就没人给他讲题了，不是讲的他听不懂，就是压根不理他，只有陶绮芮，从来都不厌烦，连每一道题的过程都会耐心的细细的给他讲上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听懂了为止。 在现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对自己耐心的学霸朋友是多么的重要啊，穆熠不禁在心里窃喜。 高考之前，可得好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好把自己的成绩提上去，考完了去见晏生的时候，心里也有底气。 时间过的缓慢，又过的飞快，到穆熠终于学会习惯这种 “清心寡欲”的生活的时候，高考来临了。考试前一天，他又跑到了林晏生家的楼下，抬头望着她家的阳台。 这半年来，每个周末他都会来这里待上一会儿，这是能带给他坚持下去的勇气的地方。 他站了一会儿，出了一会儿神，转身要走，蓦的瞧见林晏生站在身后，她绑了两个辫子，长长的头发垂在胸口，绯色的长裙在微风里轻轻摇摆着，望着穆熠，微微张开了小口。 穆熠呆呆地望着林晏生，那张半年来魂牵梦萦的脸猛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他有点不敢相信。 但林晏生朝他走过来了，还跟他说话，他使劲摇了摇头，从梦幻的想象中醒了过来。 “晏生，你干嘛去了？”在林晏生面前，他突然变得笨手笨脚，连话题也不会找了。 “有点事。”林晏生笑着，温柔的望着穆熠。他长高了，头发比之前打理的更短了，整个人看起来更精神了。 穆熠傻乎乎的笑着，他看到林晏生手里拎着一堆东西，要伸手帮她去拿，被林晏生躲开了。 她指着长凳，说道：“我们在那儿坐一会儿吧。”穆熠急忙答应，两个人肩并肩坐了下来。 穆熠闻到风带来的林晏生身上好闻的味道，整个人仿佛喝了酒似的快醉了。 “你看起来瘦了好多，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啊？”穆熠关切的问道，想伸手捏捏林晏生的胳膊，却又缩了回去。 “这段时间就算好好吃饭也会瘦的，毕竟要准备考试。”林晏生笑道， “那你呢？最近学习怎么样？我听叔叔阿姨说你的模拟考成绩提高很多了。” “你跟我爸妈有联系啊？”穆熠惊讶的看着她，表情马上变得不乐意起来， “真是的，他们都不跟我说。” “他们也是为了你好。”林晏生浅笑着， “既然你成绩提高了，那我也就放心了。”穆熠偷眼看了一眼林晏生，见对方也在认真注视着他，他顿时变得慌乱起来，红着耳朵胡乱说道：“回去得好好跟我爸妈说说说，让他们做什么事再不能瞒着我了。晏生，你不知道，他们还要送我出国去上学，谁愿意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啊，咱这多好！再说我穆熠这么聪明，我会把学习搞不好？他们真的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话还没说完，脸颊上突然被一个软软的东西触了一下，穆熠浑身一震，似乎一股电流从心里流过。 他呆住了，整个身体僵硬的仿佛一块石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小路，却不敢回头看林晏生。 第四章 告白（二） 林晏生的脸也红了，她紧张的呼吸着，用眼角余光瞅着穆熠的反应，见他呆呆的，动也不动一下，好像给人点住了似的。 她不禁有点恼怒，一半是因为羞，一半是因为他没有露出像自己预料到的那般反应，他应该很高兴很激动才对，他不是喜欢自己吗？ 等心里那股子紧张激动平息下来，穆熠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林晏生深呼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穆熠，却见他满头满脸都红的不可言说，好像那颗脑袋给开水烫过了一遍。 林晏生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拿出帕子给穆熠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问道：“你，你到底——”穆熠蓦的抓住她的手，倒把林晏生吓了一跳，他盯着林晏生，脸依旧通红，结结巴巴的问道：“我，我不会是在做梦吧？”林晏生低下头，脸上露出一抹羞涩，她犹豫了一下，飞快地又在穆熠的脸颊上啄了一口，抽出手扭过了头去。 穆熠激动的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他抬起手，摸着脸上被林晏生亲过的地方，呆呆地看着她的后脑勺，还是不肯相信。 “穆熠。”半晌，林晏生突然说道，她背对着他，声音有些沉闷， “我知道，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我对你也是——”她停顿了一下，再次笑了笑，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明天好好考试，不要让叔叔跟阿姨失望。” “我，我知道。”穆熠急忙应到，他的脑袋有点反应不过来， “可是，答应什么？”林晏生闭上眼睛，哭笑不得，她转过身看着穆熠，叹了口气，说道：“那你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我——”穆熠的手离开他的脸颊，他想起刚才那甜美的触觉来，心里生出一股冲动。 他从来没想过要对林晏生告白自己的心意，林晏生对于他来说太美好了，他只想好好地保护她，看着她完美的、幸福的生活，这就足够了。 可是今天，晏生亲了他，是不是就代表着，他们可以有近一步的发展？ 穆熠想到这里，心中仿佛是爆米花机爆出了无数颗甜美的爆米花，他感到紧张，望着林晏生干净的一对眸子，带点破釜沉舟的气势，快速地说道， “晏生，其实我喜欢你！”林晏生温柔的笑了，她认真的看着他，说道：“我不是说，我答应你了？” “答应我？”穆熠不解的看着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更加不可置信了，睁大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但是你也别忘记后面的话，明天好好考试。”林晏生笑着，站了起来。 她把手里的帕子塞到穆熠手里，笑道， “擦擦脸上的汗吧，我先上去了。”说完便转身朝电梯走去。穆熠手里攥着那条帕子，激动地看着她的背影，等看不见了，他才兴奋地一挥手，转身朝来路奔去。 于是，没过半个小时，只要是认识穆熠的人，都知道他跟林晏生在一块儿了。 其实不乏不以为意的人，也有终于为穆熠结束了这段暗恋而庆幸的人，但不管怎么样，他们真诚的祝福了他，然后适时地提起明天要考试，让他早点休息。 穆熠才不在意这点子扫兴呢，他兴奋地在床上蹦来跳去，差点把床都给蹦塌了。 穆昱恺夫妻听见动静，挤在门口疑惑地问他怎么了。穆熠一边跳着，一边兴奋的说道：“晏生跟我在一起啦！”穆昱恺一听就笑了，摇了摇头，说道：“你小子，又做梦了。” “真的！爸！你别不相信！”穆熠不服气，大声叫着。穆昱恺不理，只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说道：“早点睡觉，明天还要考试呢！”只有母亲还站在门口，欣慰的望着他，点了点头，说道：“儿子长大啦！但是再高兴，你明天还是要考试，别兴奋过头了，等会儿出来喝杯热牛奶就赶紧睡觉！” “知道了知道了！”穆熠跳下床，把母亲推出门去，关上门再蹦回到床上。 他平躺下来，一会儿望望天花板，一会儿看看林晏生的照片，就算中彩票中了一亿也不能比现在更让他感到高兴的了。 幸福过头的后果就是，他熬夜了。几乎一夜没睡安稳的他，第二天是顶着一对熊猫眼起床的。 但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他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觉得更精神了。随意吃过了早饭，跟父母打了声招呼，他背上书包蹦跳着出了门。 今天天气可真好啊，天蓝云白，还有凉爽的风吹过。路过院子角落父亲种的那株梅树的时候，穆熠调皮的冲它打了个响指，说了声早，好像那树真的能听得懂他说话似的。 他搭了辆车直奔考场，在考场门口遇到了班主任跟一部分班里的学生，陶绮芮也在里面，一看到他，陶绮芮就急忙朝他走了过来，直至看到他的黑眼圈，她才惊呼一声，问道：“你昨晚没睡觉吗？” “没！”穆熠高兴地说道，他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 “忘记跟你说了，晏生跟我在一块儿了！所以今天，我肯定能超常发挥，小老师，你就等着看我表现吧！”仿佛是头顶炸响了一颗雷，陶绮芮顿时愣在了原地，她呆呆地看着穆熠，再也顾不上羞涩脸红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好像往她心上浇了好几桶冷水，把她整个人给冻住，再也动弹不得。 直到穆熠走进了考场，老师冲着她挥手的时候，陶绮芮才反应过来。她心乱如麻，仿佛好几个人拿着刀子在她心上来回割。 她失魂落魄的走进考场，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呆呆地望着监考老师发试卷。 那试卷上一个个字好像挠着人心的小蚂蚁，她怎么也不能定下神来。好在第一场考的是语文，陶绮芮花了好几分钟才平静了下来。 她握着拳头，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汗，抬头看见监考老师正皱着眉头怀疑的望着她。 她急忙低下头，拿起笔，再次深呼吸，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试卷上。 “陶绮芮！不管怎么样，先把试卷好好做了！集中！集中！”她在心底里狂喊着，以往的自制力回到了她的身体里面，虽然心还在难受，但她已经能集中注意力做试卷了。 这两天的考试十分难熬，又过的十分快。念了十几年的书，终于在交上最后一张试卷的时候终结了，至于那几张试卷能不能带来好的前途，还要看各人考的成绩为定。 穆熠得意洋洋，觉得自己发挥的十分好。陶绮芮虽然心情低落，发挥却也沉稳，她自己估摸着，成绩不会太好，但也不会很差。 步出考场的时候，她焦急的在人群中寻找着穆熠的身影。这两天她不仅在积极备考，也想了很多，其实她没必要为了穆熠跟林晏生在一起而感到痛苦伤心，从喜欢上穆熠的那一刻起，她一直在心底里警告着自己，穆熠不会喜欢她的，也不会跟她在一起的，她的唯一目的只要跟他做朋友，看着他幸福就好了。 这样的结果始终都会到来的，只不过比她意料的早了点，她又有什么好感到难过的呢？ 再说了，穆熠喜欢林晏生那么久，他们在一起也顺理成章。想到这里的时候，陶绮芮苦涩的笑了笑，穆熠的暗恋成功了，可是自己的暗恋遥遥无期，她甚至连穆熠的联系方式都没有，说不定考试过后，两个人就直奔东西，再也见不上面了。 可是陶绮芮从来不是那么轻易放弃的人，交上英语答题卡的时候，她心里突然有一个声音吼叫着，我不能没有穆熠，我不能没有穆熠。 是啊，她的生活平淡枯燥无奇，因为有了穆熠，才变得有色彩、有所期待，如果没有穆熠，她又要回到那种灰色的生活里，她不愿意，也不能接受。 考试结束，她飞奔出教室，在等待孩子的一堆堆家长中跟同她一块儿出来的学生中着急的寻找着，终于，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那个背影背对着她，正在跟两个中年人交谈，就算没看到他的脸，陶绮芮也能想象出他的神态，眉飞色舞、神采奕奕，美好的仿佛异世界的天使。 她顾不得许多，跑到穆熠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气喘吁吁地喊道：“穆熠！”穆熠惊讶的回头，看见是她，顿时笑了，他扭头对着父母简单的介绍了一下陶绮芮，又回过头来问她， “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陶绮芮害羞的看了穆熠的父母一眼，见他们望着自己，脸上露出平和的笑容，尤其是阿姨，穆熠仿佛跟她是同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都有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皮肤白皙，站在人群中很轻易就能认出。 “别谦虚了，你平时成绩就好，这次考试肯定好。”穆熠似乎有些着急， “我跟我爸妈去吃饭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等下！”陶绮芮急忙喊道，拿出手机来， “你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穆熠把手里的面包片塞到嘴里，一把抢过陶绮芮的手机，迅速地按了几下，再递还给她，含含糊糊的说道：“微信加上了，以后有事没事多联系，俺老穆先走一步！”他一把揽住父母的肩膀，三人欢笑着肩并着肩朝前走去。 陶绮芮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心里生出了浓浓的艳羡之意。 多好啊，他们一家人。她的眼睛一热，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但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转身缓缓地朝家里走去。 她家在一条弯弯拐拐的小巷子里，头顶是蔓伸出来的晾衣杆，上面挂着各色衣物，在风中微微飘荡着。 走过了一条混着泥沙跟尘土的小路，她到了自家小超市的门口，对着里面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没有回应。 陶绮芮已经习惯了，可能母亲是去后面整理货物了。她慢腾腾地走到超市货架后面，里面架着两张床跟一张小桌子，空间十分逼仄，只能勉强容得下三个人，这是她平时跟母亲日常起居的地方，是她的家。 她把书包从肩膀上卸下来扔到自己的床上，正要坐下来，却听见外面传来了声响。 “递给我就行了，谢谢啊！”那是母亲的声音，可是陶绮芮太累了，她朝后躺去，平摊着手脚，享受着肢体伸展所带来的舒适感。 刚躺了一分钟，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紧接着，母亲冲了进来，责备的看着她，说道：“怎么悄没声息的就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喊了，你不在。”陶绮芮坐了起来，望着那干瘦憔悴的、外表起码比真实年龄还要老上几岁的母亲。 “你出来。”陶母收起了脸上的责备，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笑容，冲她摆了摆手。 陶绮芮不解，跟着母亲走了出去，见玻璃柜台上摆着一个大蛋糕，白色的奶油砌起了一座城堡，城堡的门口还有一对依偎在一起的小人。 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叫道：“蛋糕！”陶母在椅子上坐下来，笑眯眯的望着女儿， “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想吃蛋糕？恰巧你今天考试完，我就给你订了一个。快，刀子盘子都在那边，自己切去。”陶绮芮看着母亲，小小的嘴唇瘪了起来，快要哭出来了。 自从父亲去世后，都是母亲拼命工作把她拉扯大的，母亲的性子要强，只知道赚钱养活她，从来也不会表露出什么感情，陶绮芮又敏感，她一直都觉得母亲是不爱她的，母亲只爱钱。 但是这一刻当她看到蛋糕跟母亲脸上期待的笑容时，她的心好像被什么融化了似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陶母急忙站起来，手忙脚乱的给她擦掉眼泪，愠怒的说道：“哭什么！给你买了蛋糕你还哭，这蛋糕贵的很，两百多呢。”陶绮芮擦掉脸上的泪，笑道：“我这是高兴的！”她扭头看了蛋糕一眼，说道， “买个便宜的就行了，干嘛买这么贵的。” “我要买个便宜的，你不得在心里又嚷嚷，说我妈只爱钱，不爱我。”陶母笑着，转身朝货架走去，整理着货架上的货物。 “妈！”陶绮芮跺了两下脚， “你偷看我日记！” “你是我闺女，我看一下怎么了。”陶母笑着，眼角却闪烁着一粒晶莹。 陶绮芮咬了咬嘴唇，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切下一块蛋糕，送到母亲跟前，看着母亲吃下了第一口之后，才跑去给自己切了一块儿。 母女俩个你一口我一口，在夕阳的光线里勾勒出了一副绝美的画景。 第五章 相恋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正是个艳阳天，阳光照射在皮肤上带来火一般的灼烧感。 穆熠趁着这十几天学了车，想试试自己的手艺，打算开着车去林晏生家里，被穆昱恺严辞阻止了。 他一把夺下穆熠手里的车钥匙，驱赶着儿子，嘴里说道：“快去快去，我管你怎么去，就是不能开车去。” “妈！”穆熠不服，扭头冲着母亲喊了一声。 “你才学了多久就想上马路？太向往天堂了是吧？”喻琴泠从来都是站在丈夫那边的，何况这件事本来就不能由着穆熠。 “不让开我就不开了！”穆熠哼了一声，转身大摇大摆的朝门外走去。 他甩上门，在炙热的空气里面叹了口气，蹭着树荫走到小区门口。拦了辆车直奔林晏生家去。 可惜不巧的很，林晏生不在家，好像是跟着画室老师去写生了。穆熠在失望之余，震惊的发现林晏桓居然回来了。 这小子在国外呆了一年，不管说话行事跟从前大不一样了，浑身都带着一种生人勿近、近了我打的气势。 穆熠进门的时候，他正在房间里收拾行李，房间的门大敞着，穆熠一眼就看到了他。 “林晏桓？”穆熠叫了一声，无视了林晏桓瞥过来的冰冷的目光，几乎蹦进了他的房间，叫到， “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林晏桓躲开他的攻势，皱起了眉头，说道：“离我远点。”穆熠撇撇嘴，没趣的在床上坐了下来，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跟你有关系吗？”林晏桓的脸更臭了。穆熠仔细回想了一下，林晏桓离开之前自己确实没欠他钱，也没抢他情人啊，怎的现在就摆出这副架势呢？ “当然有关系，咱们是好哥们儿啊！”单纯的穆熠依旧将这句无礼的话给忽视了，热情洋溢的说道。 “你想太多了。”这当儿林晏桓也收拾完了，他放下手里的袋子，转身朝外面走去，冷冷问道， “你来我家干嘛？” “明人不说暗话，我是——”穆熠说了一半，突然神秘兮兮的闭上了嘴，露出一抹坏笑，跟在林晏桓屁股后面问道， “你还不知道我跟你姐——” “我知道。”林晏桓打断他的话，在卫生间门口停了下来，扭头看了他一眼， “我要上厕所，你也要跟着进去吗？” “啊您上您上！”穆熠急忙扭身到侧，做了个送人的手势。他疑惑地看着林晏桓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边，纳闷的转身朝在客厅里忙活的沈静由问道， “阿姨，晏桓这是怎么了？”沈静由笑了笑，说道：“他就那臭脾气，你也知道，别放在心上。” “岂止臭，今天尤其的臭。”穆熠在沈静由对面坐下来，挠了挠额头， “他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还有半个多月才放假吗？”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忽然说不想在那儿念了，想回来在这里发展。”沈静由笑着， “晏桓的这个性子啊倔的很，做事太有主见，我跟你叔叔就算反对他也不听。算啦算啦，如果他想回来就回来吧，说不定他自己心里也有什么想法呢。” “他能有什么想法，说不定就是太想你跟我叔叔了才回来的。”穆熠嘻嘻笑着，说了两句甜蜜话以此来讨好未来的岳母。 “你说的也是。”这句话攻势有效，沈静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阿姨，晏生去哪里写生了？我去接她。”沈静由说了一个地点，她早已知道穆熠跟女儿在一起了，虽然觉得他们现在这个年纪有点早，但是既然两人已经互相表明了心意，做家长的也不好在这事上插手。 再加上穆熠这个孩子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把女儿交到他手里他们夫妻也放心，只希望两个孩子能好好的，将来互相陪伴着走一辈子。 穆熠坐了一小会儿，起身就要走了。正巧碰上林晏桓从卫生间出来，穆熠笑嘻嘻的问道：“咋了便秘了？”林晏桓看了他一眼，罕见的没有让他闭嘴，反而问道：“你去哪儿？” “接你姐去，顺便来个课后约会！”穆熠甩着袖子上的带子，转身要走，却被林晏桓一把拽住了。 他冷冷说道：“我也去。” “你去干啥？我不需要电灯泡，天亮得很。”穆熠掰着他的手，试图挣脱。 林晏桓虽然年纪比穆熠小上几岁，然而身高比他高了半个头，再加上常年健身，浑身拥有的气力可不是穆熠能挣扎得过的。 他几乎拖着穆熠朝自己房间走去，一边说到：“等下我换衣服。” “阿姨！”穆熠转头向客厅里的沈静由求救， “快管管林晏桓！”沈静由瞧着两个孩子打闹，早就笑成了一朵花，她摇了摇头，继续忙活着手里的事，没说话。 她觉得这家里因为这打闹有了些人气，她欢喜的很。穆熠被迫等待着林晏桓，顺便看了一场林晏桓换衣秀。 林晏桓换上衣的时候，穆熠瞥见了他胳膊上结实的肌肉，顿时皱起眉头来。 他低头瞅着自己细瘦的两条手臂，不服的叫到：“怎的有肌肉了不起啊？”林晏桓没说话，默默地换完了衣服，打开门，说道：“走吧。”穆熠哼了一声，大摇大摆的从林晏桓身边走过去，他瞅着空子要跑，但哪里跑的过林晏桓，总是被拎小鸡似的拎在林晏桓手里。 穆熠挣扎开，不满的叫到：“你别拽着我，太损面子了！” “你别跑就行。”林晏桓说着，扭头看了一眼周围， “好久没回来了，你带我出去逛一逛。” “你自个儿不会去逛？我要跟晏生约会去，你别瞎掺和。” “一个人有什么意思，我哪里知道有什么地方好玩。” “你拿出手机，打开地图，查查攻略，上面都有。”虽然穆熠说啥啥有理，但仍旧没甩脱林晏桓，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同时站在了林晏生的两侧。 林晏生惊讶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把目光移回了弟弟的脸上，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在姐姐面前，林晏桓脸上的冰山表情终于融化了，他笑了笑，说道：“刚到不久，你出去了，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你看，裹脚布会笑。”穆熠指着林晏桓的脸，伏在林晏生耳边说道。林晏生噗嗤笑出了声，林晏桓霎时又恢复了冷冷的神情，冲着穆熠说道：“我听得见。” “你听得见就听得见呗。”穆熠撇撇嘴，伸手牵住了林晏生的手，带点羞涩的笑了笑， “你想吃啥，我带你吃去。” “既然晏桓回来了，那我们就去吃顿好的吧。”林晏生笑着，一边牵住了弟弟的手，三个人齐齐向前走去，一如这河边最美的一道风景。 愉快的吃完了一顿饭，穆熠坚持要送林晏生回家去，却被林晏桓拒绝了。 他挡在姐姐跟前，冲穆熠说道：“不用你送，我俩自己回去就行了。” “我送你姐！”穆熠着急说道， “不是送你。”林晏桓才不听他的呢，转身拉着姐姐的手朝前走去，一边低声说道：“姐，你怎么就跟他在一块儿了，你俩一点都不搭。” “感觉这事儿吧跟搭不搭没什么关系。”林晏生笑着，回头望了一眼穆熠，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回去。 “我觉得穆熠不行。”林晏桓表情严肃的摇了摇头。 “哪里不行？”林晏生疑惑的看着弟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赞同。 “直觉，而且他也确实不靠谱，上学的时候情书一沓一沓的收你也不是没看见。”林晏生听了这话，顿时笑了， “那他扔掉那些情书的时候，你也没看见？”林晏桓抿紧了嘴，扭头看了一眼姐姐，目光忽然变得冷了起来。 他直视前方，吁了口气，说道：“行吧。”穆熠垂头丧气的走进小区大门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他以为是晏生发来的信息，急忙拿出来看了看，不免觉得失望，原来是陶绮芮发来的。 她说今天出成绩，想问问穆熠考的怎么样。穆熠猛地拍了一下脑壳，他把这事全给忘了，本来去林晏生家里就是想跟她一起查成绩的，他想跟她一起分享这个独特的时刻。 想到这里，他把手机塞回口袋，一溜烟往家里跑去，找见自家的门，他连院子小门都不推开，撑着门柱翻了进去，一迭声的喊起父母来。 陶绮芮捧着手机，等待了好半天，也没等到他的回复。她的心情渐渐由激动转为失望难过，抿着嘴，脸上露出一副委屈的神色。 她最后望了一眼电脑上的成绩，缓缓地移动着鼠标，关掉了页面，退了账号，站起身走出了网吧。 外面的空气已然没有中午那么炎热了，她缓慢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塞在口袋里的右手扔紧紧地握着手机，生怕错过了消息来时的震动。 但她的等待是漫长的、没有尽头的，她等了一个晚上，也没等到穆熠的回复。 心灰意懒之余，那优秀的高考成绩也不能让她感到高兴了。本来她是想问穆熠要报哪所学校的，就算两个人不能在同一个学校上学，离得近点她也就心满意足了，然而穆熠到这个时候还没回复信息，他是不是嫌自己烦了？ 还是压根不想搭理自己？早晨的朝阳阳光顺着货架的缝隙爬了进来，陶绮芮辗转了几回，猛地坐起身来。 她咬紧了嘴唇，心怦怦的跳，双手攥紧了手机，页面正是跟穆熠聊天的页面。 她往聊天框里输入了几个字，紧闭着眼睛，发狠一般的按了发送键。她以为发出了消息自己会轻松点，没想到更加紧张了。 于是她又回到了昨天的状态，紧张的等待，渐渐的失望，直到重新变得心灰意懒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手机叮咚响了一下。陶绮芮几乎被电了一下，她条件发射似的抓过了手机，页面上显示的正是穆熠的信息。 她捂住嘴，惊喜的看着那两个熟悉的字，高兴的心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她急忙按开界面，见穆熠说道：“对不起啊，我刚醒来。你成绩咋样？”陶绮芮迅速地回复到：“还可以，你要报哪个学校？” “不知道，我得问问我爸妈。” “我也不知道。” “你有啥建设性意见没？”意见？陶绮芮把手机抵在下巴上，认真的想了想，回复到：“看你喜欢什么专业，将来想从事什么行业吧？” “这我都不在乎，只要能跟晏生在一块儿就行了。”陶绮芮的心被刺痛了一下，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回复到：“那林晏生要去哪个学校？”然后就没回复了，手机静悄悄的好像一块废铁一样。 陶绮芮再也受不了等待，她穿上衣服，蹬上鞋子，扑通跳下床，飞快的洗漱一番，奔出门去。 她记得有同学跟她说过林晏生家在哪里的，但是她也不敢确定那是不是正确的地址，总之寻找了好久，在一栋大楼下停了下来。 她走进电梯，按了记忆中的楼层，心脏砰砰砰的急跳着。但在这个时候，她还含着一腔孤勇，没有生出退意，直到敲响了那扇略显陈旧的门，她才惊了一跳，心想，我是用什么身份来找她的呢？ 见到她的时候我应该说些什么？我要用什么理由开口才不显得唐突荒唐？ 陶绮芮心里乱七八糟的，她用力的揪扯着额前的刘海，弄得头发乱糟糟的，还没等她想出合适的主意，门被打开了。 她心里一凛，急忙站直，朝前看去。门里面站着一个男孩子，个头很高，一脸冷漠的看着她，正是林晏桓。 “你是谁？”他开口问。陶绮芮没想到是林晏桓来开的门，她急忙说道：“额那个我，我是晏生的同学......” “我怎么不记得你？”林晏桓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 “班里的同学你们姐弟俩都没记住吧......”陶绮芮嘟囔了一句。 林晏桓不再理她，转身朝里面走去，喊道：“姐，有人找你！”林晏生很快就走了出来，她以为是穆熠，但当看到陶绮芮的时候，她不禁愣住了。 她从来没有朋友，尤其是女性朋友，更不用说找上自家门来的。她疑惑地望着陶绮芮，在脑袋里搜刮着自己对她的印象，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问道：“你是？” “我叫陶绮芮，我们之前是一个班的，你还记得吗？”面对着眼前的女孩子，陶绮芮虽然一向以自己的成绩为傲自负，此时也不由得生出一丝自卑感来。 她舔了舔嘴唇，朝后退了一步，已是想着要离开了。 “陶绮芮？”林晏生依旧没想起来，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是这样的，之前——我的一本练习册丢了！”陶绮芮急中生智，开始编起故事来， “是你帮我找到的，你忘了吗？”林晏生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其实也不算你帮我。”陶绮芮忙补充说道， “是你不经意间发现了，还给我的。那本练习册对我来说特别重要，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谢谢你，所以今天才找上门来，想专门来表达一下我的谢意，没有打扰到你吧？”说完这一番话，陶绮芮松了口气，暗暗庆幸自己的神速反应。 她偷眼看着林晏生，生怕自己的这番话被林晏生否决了。见林晏生回想了半天，突然笑道：“我想不起来了，但既然你说有这回事，那我就——其实不用谢的，小事一桩。” “对对对。”陶绮芮又向后退了一步。 “你吃饭了吗？”林晏生突然问道，笑眯眯的看着她。 “啊？”陶绮芮没反应过来。 “我们正在吃早饭，要不你也进来吃点吧。”林晏生笑着，不由分说的拉着陶绮芮的手走了进去。 陶绮芮呆呆地跟在她后边，看到桌边正坐着一对中年人跟林晏桓。他们瞧见陶绮芮，脸上不由得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尤其是沈静由。 她从来没见过女儿带朋友回家来的，也没听说过女儿在外边交了什么朋友，虽然她教了女儿那一套为人处世的法则，但看着林晏生年纪渐渐大了，整天只知道泡在画室里，不禁会有些担心。 青春期的孩子，不管怎样人际交往都是最重要的。 “这是？”她站了起来，问道。 “我同学。”林晏生笑道，她搬开一张椅子，让陶绮芮在自己旁边坐了下来，另拿了一副碗筷，摆在陶绮芮面前。 “欢迎欢迎，没吃早饭呢吧，快吃点。”陶绮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拘谨的拿起筷子，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感到莫名其妙极了，不仅仅是自己，还有林晏生。这个女孩子向来对谁都淡淡的，从来不会表露出过分的热情，怎么今天突然对自己这么亲近。 她咬着嘴唇，偷眼看了一眼这家人，见他们偶尔说笑一两句，都静静地吃着饭。 那自己今天来找林晏生到底是为了什么，陶绮芮感到有些迷糊，她已经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了，蓦的，她想起穆熠来，是啊，她是为了要知道穆熠报考哪所大学才来的。 但他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了，如果直接问肯定会引起林晏生的怀疑，那要怎么开口询问才好呢？ 好不容易吃完一顿饭，陶绮芮逃离似的站起来，迅速说道：“叔叔阿姨，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话音还没落，林晏生突然笑道：“你跟我来。” “嗯？”陶绮芮看着林晏生的背影，更加不解了。这时候林晏桓站了起来，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冷冷说道：“让你去你就去。”陶绮芮只好转身跟着林晏生走进了房间，那房间里的摆设十分简单，除了一张床一个书桌、一面衣柜，其他都是跟画有关的东西。 她在门口站定，望着林晏生拿着一个湿毛巾走了出来。 “擦擦脸吧。”林晏生说道。 “擦脸？”陶绮芮疑惑地接过毛巾，转身朝摆在门口的穿衣镜望了一眼，脸顿时红了。 只见她刘海乱向空中戳着，眼角挂着晶莹的两粒眼屎，没擦干净的牙膏粘在嘴唇上，看起来邋遢极了。 “啊呀我记得我好好洗脸了......”陶绮芮急忙擦起脸来，那毛巾温热潮湿，令人感到十分舒适，但也让她的脸更烫了。 林晏生笑道：“没事。”她转身坐回到书桌前，研究着桌子上的什么东西。 陶绮芮擦干净脸，扭头看了林晏生一眼，手足无措。她把毛巾放到桌子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觉得既然已经出了这么大丑，还不如豁出去问个明白，也不枉自己跑来这一趟。 “林晏生......”她叫了一声，林晏生扭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她。 “你志愿填了吗？”陶绮芮问道。 “嗯。”林晏生淡淡的应了一句。 “那你，要去哪个学校啊？”陶绮芮又问。这时候林晏生已经转过身去了，房间里变得安静下来，这个对话似乎已经结束了。 陶绮芮尴尬的站着，等待着林晏生的回答，可是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她不禁有些恼怒，脸红的跟熟了的红苹果似的，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叮铃一响，她慌忙笑道：“我先走了，打扰你了，对不起。”然后飞快的转身离开，连句再见也没来得及说。 离开那个安静的房子的时候，陶绮芮终于松了口气，她翻了个白眼，暗暗抱怨道， “清高什么，不说算了。”她朝电梯走去，按了朝下的楼层。正在抱怨林晏生对自己的态度，电梯门开了，她跟穆熠猛地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惊讶的睁大了眼。 穆熠走出电梯，震惊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陶绮芮只好把那番谎话重新说了一遍。 “你跟晏生还有这回事？”穆熠摸着脑袋，笑了起来， “那可真是太巧了。”陶绮芮羞涩的看了他一眼，半个月没见了，穆熠看起来还是跟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只是那眼角眉梢都洋溢着一股子喜悦幸福的神情，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他现在已经是林晏生的男朋友了。 陶绮芮呼了口气，勉强笑道：“你这么早就来找晏生啊？”不知道怎的，她居然也去掉姓名称呼起林晏生来。 “嗯，我爸妈让我带点东西给她——家人。”穆熠笑了笑。 “你们两家原来认识吗？”陶绮芮惊讶的问，难怪穆熠跟林晏生姐弟能相处的这么久，不然换了普通朋友，早就被他们的冰冷态度吓退了吧。 “对。”穆熠说着朝前走去， “你赶紧回去吧。” “哎！”陶绮芮急忙喊道， “我的消息你还没回。” “哦。”穆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急着来这，忘记了，要不等会儿我再跟你说吧。”陶绮芮知道这 “等会儿”肯定又是很久以后了，但她也不好硬留着他跟自己讲话，只好目送着他走过拐角，转身垂头丧气的进了电梯。 “我对于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她心想，觉得酸涩极了。 第六章 相知 不过穆熠不是那么忘情薄义的人，他始终记得陶绮芮在学习上帮了自己多少，虽然在他心里，因为已经有了林晏生，自己要跟别的女孩子保持距离，不能太过于亲密。 但是这恩情始终是要报答的，不能接受了别人的帮助就转头把她扔到一边去，这不是穆熠的风格。 琢磨了两天，他终于想出一个折中的好办法，他要请陶绮芮吃顿饭，但吃饭的时候也要邀请上林晏生，这样既报答了恩情，又不会显得自己越界，好极了。 穆熠拍了下手，为自己的机智而感到高兴。他步履轻快地朝林晏生家走去，高兴地甩着手里的袋子，心想如果林晏生看到自己这么早来会不会觉得很高兴。 又是林晏桓开的门，一见是穆熠，他的脸瞬间就拉长了，哼了一声就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穆熠没放在心上，他对着林盛铭夫妇问候了一通，把手里的礼物放下，才走到林晏生房间门前，轻轻敲响了门。 他记得晏生的习惯，她不喜欢别人搞 “突然袭击”，希望一切计划都是自己心里有数并赞成的，他已经做好了她会生气的准备，也想好了要怎么哄她。 但林晏生却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她让他进了房间，把门敞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在忙什么？”穆熠把头凑到林晏生的书桌上，仔细的瞧着。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林晏生问道，两人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不在一个频道。 “你要报这个学校啊？”穆熠有点失落的回头望着她， “那我肯定上不了。”林晏生望着他，没说话。 “我又不会啥艺术。”穆熠又加了一句，在床上坐了下来，委屈的瘪着嘴。 林晏生呼了口气，说道：“我上我的学，你上你的学，没必要一直在一块儿。” “谈恋爱不在一块儿那有什么意思。”穆熠心直口快，话说出来才发觉林晏生的脸色变了，他急忙笑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晏生皱着眉头，看了他几秒，突然转身伏在书桌上，继续看着眼前的书册，不说话了。 “生气啦？”穆熠凑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没有。”林晏生吐出冷冰冰的两个字，脸上的表情跟林晏桓如出一辙。 “我知道你生气了，女生说没有就是有。”穆熠嘻嘻笑着，拉了把椅子靠着林晏生坐了下来。 “我真没有。”林晏生振振有词，微露出一抹浅笑， “你的志愿填好了没有？” “还没呢。”穆熠见林晏生笑了，也跟着笑了， “这不是来看你要填哪个学校，我好选个离你近点的。” “没必要。”林晏生说道， “考个好成绩、报个好大学是为了你以后前途更好，不是为了我。” “就是为了你。”穆熠仿佛变成了热恋中的女孩子，撒着娇说道， “不为了你为谁。”林晏生被他的软语逗笑了，说道：“那我谢谢你啦。” “不用谢。”穆熠歪着头调皮的说道。他瞅着林晏生的眼睛，突然很快的亲了一下她的脸。 林晏生急忙站起来，朝门外看了一眼，生怕被父母瞧见了。她责备的看着穆熠，说道：“在家里就收敛点，被我爸妈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知道了知道了。”穆熠急忙说道，拉着她的胳膊让她坐下来， “那等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你得让我亲个够。”林晏生微微皱起眉头，红着脸看着他，她不适应这样露骨的示爱，但听在耳朵里又觉得令人心醉。 “以后，可别说这样的话了。”她低下头，轻声说道。 “为什么？”穆熠望着她，一双眼睛闪着光，他喜欢看这样子的晏生，软软的仿佛一个香喷喷的小兔子。 林晏生不说话了，她扭过身，侧对着穆熠，说道：“你还是赶紧想想要报哪个大学吧。” “这还用想？”穆熠说道，重新看了一眼那学校的名字，拿出手机敲了几下，念道， “嗯——这个学校近，就这个学校吧。” “穆熠！”林晏生有点气恼， “我是说正经的。” “我这就是正经的啊。”穆熠理直气壮的看着她，笑道， “这学校应该挺好的，看名字就是一个好学校。” “你的成绩可以上二本的。”林晏生说道， “你要是这样糟蹋自己的努力，那你以后别来见我了。” “好好好。”穆熠急忙哄道， “听你的。” “也不是听我的，这事你自己心里得有点数。”看着仿佛跟个孩子一样胡闹的穆熠，林晏生心里有点为难，在家里，不管是父母还是她跟弟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能做出公允而理智的决定，从来不会像穆熠这样凭着感情用事。 她有点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能让他重视起自己的意见来。 “知道了知道了。”穆熠说道，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敲了一通，又说道， “对了，刚刚来你家的那个女生，我要请她吃个饭，你也跟我一起吧。” “为什么？”林晏生不怎么乐意，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呢。 “是这样，她在学习上帮了我很多，我想谢谢她，但我单独请她吃饭，我觉得你肯定会不高兴，所以得带上你，这样就两全了。”穆熠笑嘻嘻的说道，瞧着林晏生的反应。 “我不会不高兴的，你去吧。”林晏生笑道，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来有吃醋的迹象。 “你怎么会高兴呢，她是女生诶，我要请她吃饭，而且是我俩单独吃，你不会生气吗？”穆熠因为着急而皱起了眉头。 “我为什么要生气啊？”林晏生好笑的看着他， “你不是都说了只是为了谢谢她。”穆熠无语的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话是说的不错，但怎么听在耳朵里都觉得心里不舒服。他握住林晏生的手，说道：“不行，你得生气。” “平白无故的，我生什么气。”林晏生抽出手，抓起了桌上的笔，在书册上写写画画。 “一般来说你都会生气的。” “穆熠。”林晏生叹了口气，问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得生气。”穆熠比林晏生还倔，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好好好，我生气。”林晏生无奈，只好说道。她搞不懂穆熠的心思，就跟穆熠搞不懂她的心思一样，但一般来说，在这种状况下，她妥协的次数比穆熠的次数多一点。 穆熠这才笑了起来，把脸凑到林晏生跟前，说道：“这才对嘛。”林晏生无语的摇了摇头，继续写了起来。 “那我定个地点，下午就去吧。” “我有事。”林晏生说道，仍旧不是很乐意。 “什么事？” “我自己的事。”穆熠皱起了眉头， “很重要吗？比我还重要吗？” “两回事，没法比。” “不着急的话，等明天再做也不迟。”穆熠笑道，缠住了林晏生的胳膊。 林晏生没吭声，他又撒起娇来， “晏生~” “行行行，陪你去。”林晏生再一次妥协了。她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这么爱撒娇，但事实证明，把撒娇适时用在一件事上有事半功倍的成效。 “没出息。”两人正在笑闹，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他们知道是林晏桓，便都没在意。 林晏桓见没人理他，觉得有点尴尬，咳了一声，问道， “你们要去哪儿？我也要去。” “请人吃饭，你要去吗？就刚来你家那女生，我看那女孩子也不错，不如介绍给你吧。”穆熠连珠炮一般说道，惊喜的睁大了眼睛， “对啊！我都没想到你现在已经到了思春的年纪了，得，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你赶快去换衣服，晏生，今天就是咱们当月老的日子！真呀么真高兴！” “无聊。”林晏桓吐出两个字，转身离开了。穆熠洋洋得意的笑着，说道：“他也有无聊的一天，让他老是再跟着我们晃悠。” “他晃悠不起来了，以后有他忙的日子。”林晏生笑道， “晏桓正准备着XX大学的申请呢，可能是趁着这段时间闲才跟着我们出去逛，以后就没时间了。” “哪里会那么忙，我听说大学生很闲，比高中闲多了。”穆熠大大咧咧的翘着二郎腿，说道。 林晏生笑了一声，没说话。她站起身，示意穆熠出去，她要换衣服了。 接到穆熠电话的时候，陶绮芮正在回家的路上。她刚跳过那条泥泞的小路，不知道是哪户家人把洗衣服的水泼到这里。 她抱怨了两句，忽然听见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以为是母亲的电话，慢悠悠的拿出手机，及至看见上面显示着穆熠名字的时候，她的心一下子急跳起来，急忙接起了电话。 “喂？”她紧张的问道。 “陶绮芮，你回家了没？”话筒里传过来的穆熠的声音，遥远而亲切的语气仿佛他是在跟自己的妹妹对话。 “还没呢。”陶绮芮急忙说道，她敏感的预料到了接下来的对话，这使得她的心跳的更快了。 “没回家就好，你在哪里呢？到XX区这边远不远？我想请你吃个饭。” “吃，吃饭？”陶绮芮惊喜的睁大了眼睛， “不远的，我现在马上过去。” “好，那我在这里的公交车站等你，你注意安全。”挂掉电话，陶绮芮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压抑着声音尖叫了一声。 穆熠要请她吃饭！多美好的一件事啊！她来不及在原地停留，一溜烟跑回家里，迅速地换了一身衣服，重新收拾了头发脸面，拿起母亲给她买的作为奖励的小包包一溜烟朝外面奔去。 “哎！”她差点撞到刚从外面进来的母亲，女人望着女儿，喊道， “疯婆子一样！慢点！”陶绮芮哪里有心思注意母亲，她攥紧了包包，拦了辆车，奔着目的地直去。 那做工略有些粗糙的小包包里装着她的零花钱，是她用来作为这次 “约会”的备用金，或许什么地方能用的到呢，她总不能让穆熠全掏钱。 想着，陶绮芮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充满了甜蜜跟幸福，把林晏生的影子完全从她的脑袋里驱除掉了。 好不容易挨到目的地，她付了钱，跳下车，急切的寻找着穆熠的身影，蓦的，那熟悉的轮廓闯进了眼帘，陶绮芮激动地笑了起来，但马上，那笑容就消失了。 因为她看到了站在穆熠身边同他手拉着手的林晏生。她攥紧了包包的手松懈下来，整个人都显得有点无力。 她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居然忘记了他是有女朋友的人，那自己还期待些什么呢？ 不管是期待还是接近，都不应该有的吧。 “你这么快啊？”穆熠很快就走到了她的面前，笑眯眯的说道， “我们也刚到。”陶绮芮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林晏生递给她一块帕子，说道：“擦擦汗吧。”陶绮芮低头望着那方绣着小花的帕子，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因着穆熠，她居然对林晏生生出些敌意来，不禁在心底里说道，真是假清高，这年代谁还用手帕，也就她娇里娇气的用。 不过陶绮芮脸上没有表露出来，她友善的冲林晏生笑了笑，接过了帕子，道了声谢。 三个人并肩朝前面走去。陶绮芮走在林晏生的旁边，能闻到她身上飘过来的隐隐约约的香水味，扭头偷偷看了她好几眼，心里虽然存着埋怨，却也被林晏生的气质所折服。 难怪穆熠喜欢她喜欢了这么久，这样的女孩子，不被男孩子喜欢才奇怪吧。 人都喜欢美好的东西，不管这东西是风景还是人。陶绮芮咬了咬嘴唇，那潜藏着的自卑感又升了上来，在喜欢上穆熠之前，虽然自家家境困窘，但她从来也没为这个觉得丧气过，然而此时当看到林晏生，她开始抱怨为什么当初自己没投生一个好家庭，也许在那样的境况下，她才能自信的同穆熠站在一块儿，享受着他宠溺的目光。 她又瞧了穆熠一眼，他偶尔只是同自己说一两句话，大部分时间，注意力都集中在林晏生跟前方的路上。 心里又浮起一股酸涩，陶绮芮不由得咬紧了嘴唇。林晏生反而跟早上一样温和，虽然依旧有些客气疏离，但是非常体贴的照顾着陶绮芮的情绪，生怕她有被冷落的感受。 这顿饭在林晏生的调剂下，气氛变得不那么尴尬了，饭局结束，陶绮芮竟隐隐的对林晏生生出一丝好感来，她觉得这个女孩子不是自己心里想的那样用白眼示人的清高样，相反，林晏生十分细心，就连陶绮芮脸上最细微的表情都能发现，然后及时把话题转在她身上，让陶绮芮第一次有了一种被关切的感觉。 她居然觉得跟林晏生相处的十分舒服，这不太对吧，毕竟她们可是情敌啊。 在路口准备分开的时候，陶绮芮主动要了林晏生的联系方式，这完全是她下意识的举动，连她自己也没搞清楚目的是什么。 林晏生浅笑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目送着陶绮芮上车离开之后，他们才转身离开。 陶绮芮趴在车窗上，心情复杂的看着他们牵手离开，心里好像撒了一缸醋。 她噘着嘴坐回到座位上，闷闷的望着显示屏上滚过的车站名，丧气极了。 虽然有了林晏生的联系方式，但她从没想过要联系，再说她们之间虽然相处和洽，但是没什么话题，林晏生看上去也没有任何想要跟自己做朋友的打算。 陶绮芮望着那个小小的头像，冷笑了一下，林晏生不就是这样吗，在班里的时候就不跟任何人亲近，跟她那个弟弟一样冷的跟个冰山似的，就算笑着讲话，那眼神表情里也是冷冷的。 这时候陶绮芮平静了下来，回想起刚刚林晏生照顾自己的种种，才发觉那只是她的教养使然，并不是真正在乎自己的感受而做出那一幕幕的样子。 陶绮芮脑袋里突然一闪，或许她只是做给穆熠看的呢！不禁击了一下掌，叹道，对啊，说不定真是表现给穆熠看的。 然而这一次陶绮芮想错了，晚上九点钟的时候，林晏生主动给她发了一条信息，问她到家了没。 “到家了没？”陶绮芮盘腿坐在床上，纳闷的望着那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她回复到：“到了，谢谢关心。” “你喜欢穆熠是吗？”这一句话惊的陶绮芮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千想万想，她没想到林晏生会这么直接的问出来。 惊讶之余，陶绮芮不禁有些为难，自己该怎么回答呢，万一承认，那要是林晏生告诉穆熠，他以后岂不是再也不会理我了？ 要是否认......她迅速地在屏幕上敲下 “没有啊”三个字。 “我看出来了，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陶绮芮皱紧了眉头，嫌恶的把手机扔的远远的。 她搞不懂林晏生是几个意思，只是直觉的认为林晏生对她充满了敌意。 她没有再回复那条信息，林晏生也没有再找她。接下来的日子里，陶绮芮填好了大学志愿，听了母亲的话去了姥姥家度假。 在那里，虽然她还时时念着穆熠，但记忆里的穆熠一直停留在坐在她后桌时的样子，那场景里没有林晏生，也没有别人，只有她跟穆熠，伏在书桌上一起学习，一起加油鼓劲。 第七章 偶然（一） 穆熠的大学志愿是胡乱填上去的，那所大学是市里的一个二本，在城市的另一头，他的分数线刚够录取线。 穆昱恺跟喻琴泠高兴的不得了，用这个理由连续办了一个月的饭局来庆祝自己这个学渣儿子考了一个好大学。 穆熠知道他们是想找个由头开心一下，但他却觉得无趣很，倔强的拒绝了出席，穆昱恺只好跟老婆自己去请朋友吃饭，留下穆熠一个人在家里捧着游戏机皱着眉头打游戏。 林晏生这几天很忙，不让他去找她，穆熠不同意，但他一表示出自己的不同意林晏生就生气，她说：“你得给我一些空间做自己的事，我不可能每天都跟你黏在一块儿的。”她皱着眉头，很倔的样子，穆熠只好屈服了。 林晏生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就打游戏，但游戏玩久了也会腻的，他一把扔掉游戏手柄，颓废的朝后靠在了椅背上。 穆熠想起林晏生问自己的话，她问自己将来的打算，穆熠说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在他的心里，学什么都一样，而且到目前为止，他也没遇到什么能让他特别感兴趣的东西。 至于前途，穆熠耸了耸肩，老爹只有自己一个儿子，他的唯一出路就是帮老爹打理他老人家的事业，想起来，这也不失为一种出人头地的办法，还少走了很多弯路，何乐而不为？ 但是现在，距离将来出人头地还早着呢，穆熠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现在该做些什么才能打发这无聊的时间，他感觉自己身上快要长毛了。 他合着眼，感觉快要睡过去了。蓦的门铃响了起来，吓得他一激灵，差点掉下椅子。 他扭头瞅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上面显示着才晚上八点钟，爸妈肯定不会这么早回来的。 穆熠站起来朝门口走去，一边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不知道这会儿是谁来打扰他的清静。 门打开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站在眼前，正是陶绮芮。穆熠惊讶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家在哪里的，他摸了摸下巴，问道：“你怎么来了？”陶绮芮红着脸，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钥匙挂件来，递给他，轻声说道：“之前发现你掉了这个东西，好久了，我今天才想起来，现在来还给你。”穆熠皱着眉头望着那个挂件，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买过这个东西。 但他又不好不回应，只好接了过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的？” “我问了晏生。”陶绮芮笑了笑，说道， “既然东西还给你了，那我就先走了。”穆熠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他瞧着陶绮芮转身走进了黑暗中，喊道：“等下！”陶绮芮站定，回头望着他。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我送你吧。”穆熠说道，从门旁的衣架上拿过外套，准备关门。 “这，这不太好吧？”陶绮芮惊喜的看着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送自己回家。 她咬着嘴唇，羞涩的看着他，心跳的很快。穆熠却没怎么多想，从小老爹就教他要有绅士风度， “天黑了之后不能让女士一个人回家”这条也包含在里面，天知道他老爹送了多少女士回家，但母亲却从来没在意过。 在这个事情上，她特别信任穆昱恺，也赞同他的做法。正是因为互相信任，他们才肩并着肩走过了这么多年，被父母影响，穆熠觉得这样做也是对的，只是一定要保持距离，不能越界。 他们并肩走过路灯发出的一段段光线，都沉默着没说话。陶绮芮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刻，生怕发出一丝声音都会破坏现在的气氛。 穆熠则低头在手机屏幕上忙活着，他在跟林晏生汇报自己的行程，十分认真。 “晏生，我送陶绮芮回家了。”他敲出这一行字，抿嘴坏笑着。林晏生回复的很快，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穆熠顿时皱起眉头，这样都没吃醋？他噼里啪啦又发过去一串， “就我们两个，我单独送她回家。” “那注意安全。”穆熠纳闷的看着他们的聊天记录，从林晏生回复他的信息里，他丝毫看不出吃醋的迹象。 他觉得有些气馁，心里隐隐的生出一丝不安全感来，他们在一块儿的时候虽然很甜蜜很开心，但是只要一分开，他就感觉不到林晏生心里有他了。 这个在他心里十分重要的女孩子整天忙活着自己的事情，他对于她来说，就好像生活里不起眼的一部分，不值得她情感热烈的去对待。 但穆熠的低落情绪只持续了一秒钟，他很快重新活泼起来，要求林晏生对他么么一下。 林晏生连犹豫都没有，飞快的发过来一连串的语音。穆熠开心的笑了，他想点开听，但忽然想起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便忙压制住这种心情，收起手机，对陶绮芮笑道：“我跟晏生说一下。”陶绮芮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垂下头去，低声应道：“嗯。” “你家在哪里？”穆熠在路口站定，朝周围打量着，想拦下一辆车。陶绮芮转过身面对着穆熠，她趁着他的注意力在别的地方的时候好好看了下他的样子。 此时是他们离得最近的时候，陶绮芮从来没有这么近的认真看过他的样子。 如果他是她的该多好，陶绮芮不禁想，可是他们中间不仅横亘着一个林晏生，还隔着一条 “不喜欢”的大河。陶绮芮的心里越加失落了，怏怏说道：“我自己回去吧，你不用送了。” “那怎么成，都这么晚了。”穆熠不同意，他拦下一辆车，让陶绮芮坐在了后座，自己坐在了副驾驶座。 他决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拗得过他的，送陶绮芮到了巷子口，他目送着她进去，才让师傅转头回去了。 陶绮芮站在黑暗中，望着那辆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不舍跟难过一起涌上心头。 有那么一刻，她很想抱一抱穆熠，那是她埋藏在心底的爱恋指使她产生的最原始的冲动想法。 到了家，她拿出手机查看着自己的大学跟穆熠的大学距离有多远，她的成绩好，大学跟志愿也是千般思虑才选出来的，跟穆熠完全不一样。 瞧着地图上的两个小点离的那么远，她不禁撅起了嘴。这时候母亲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她在玩手机，不由说道：“少玩手机，多看点书，整天嚷嚷着眼睛近视近视，还不是玩手机玩的！”母亲似乎忘记了自己已经毕业了，但陶绮芮没有说话，她点了点头，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拿起旁边的一本书看起来。 但看来看去，没有一个字能看到心里，她满脑子还是刚刚同穆熠走在一起的场景，又让人害羞又让人激动，不由得充满了浪漫的幻想。 去学校报道的当天，穆熠跟父母争论了一番。他想住校，但母亲不同意，说他不会照顾自己，还不如住在家里舒坦。 穆熠苦口婆心的说了好半天，他们才勉强答应了。他生怕他们反悔，拎起行李就往外跑，直到坐上了去学校的车子之后，他才松了口气，但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好起来，反而更加沉重了。 他回想起昨天送林晏生离开的场景，心情酸涩难言。林晏生去了外地上大学，他们以后可就是异地恋了，得隔上好几个月才能见一次。 虽然他之前经历了那么长时间的暗恋，但是对于这次分开还是觉得很难受。 他喜欢看见林晏生站在自己面前能真真实实触摸到的样子，不喜欢隔着网络，那让他觉得虚幻，觉得很没有安全感，似乎随时都会失去她。 但是不管他怎么想，林晏生是不会为了他而改变自己的决定的，这个城市不能给她好的发展，她得去另外的城市受到更好的教育，这个是事实。 送走林晏生之后，林晏桓还对他萎靡不振的样子冷嘲热讽了一番，穆熠简直气的要锤他的头。 垂头丧气回到了家，他缓了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刚分离的日子是很难熬，但过上一两天习惯了也就好了吧，他的适应能力很强，并不是就到活不下去了的地步。 到了学校，办好了各种手续，他胡乱铺好了床铺，在床上仰躺下来，瞅着舍友们跟庇护他们的家长们做最后的道别。 四个人里面，他是唯一一个本地的，也是唯一一个自个儿来报道的，他不由得有点得意。 在手机上跟林晏生聊了一会儿，得知她也已经办好各种手续，如今在准备上课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话比之前多了起来，语气间也亲密了许多，穆熠认真的读着她的信息，能想象得出来她说这话时的样子。 心里的愁闷暂时缓解了，他又陷入了甜甜的爱恋中。这天一切都十分顺利，唯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晚上陶绮芮又来找他了。 她并没有提前告诉他，到了学校之后径直给他打的电话。穆熠心里觉得有点不舒服，但也没说什么，毕竟自己跟林晏生在一起也有陶绮芮的一份功劳，她可给自己讲了不少题。 披上外套下楼，穆熠远远地看到陶绮芮站在宿舍楼下，正伸脖张望着。 “你怎么又来了？”穆熠问道，语气里有点隐隐的不耐烦。陶绮芮敏感的觉察出来了，但她没说什么，温柔的笑着，问道：“我来看看你们学校，没想到你们学校还挺大的。” “大晚上的，你来看我们学校？”穆熠疑惑的看着她， “还是早点回去吧，女孩子一个人晚上出门不安全。”陶绮芮本来想开玩笑让他送自己回去的，可是她看到穆熠的神色很不耐烦，对她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温和了，到了喉口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她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我学校跟你学校离得不远，我......” “那你参观吧，我先回去了，太冷了。”穆熠说着，转身要走。陶绮芮伸出手想拉住他的衣角，可是那勇气如昙花一现，很快就消失了。 她失落的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担心又紧张，是不是自己今天做的事引起他的反感了？ 如果他反感了自己，那以后可用什么理由去接近他呢？难道自己只能远远的望着他吗？ 手足无措中，她又想起了林晏生，不由得咬起牙来。都怪林晏生，如果没有林晏生，也许自己就能跟穆熠做很好的朋友。 她恨恨的在心底咒骂着，抱怨着，已经忘记了当初的初心，那时候她觉得就算远远望着穆熠就足够了，看见他幸福，她也会觉得很幸福。 然而现在的她，心里已经生了占有的念头，一旦望而不得，人的面孔就会变得丑陋刻薄起来，一丝柔美也不见了。 第七章 偶然（二） 经过了这一次，陶绮芮再也不敢贸然去找穆熠，她只是偶尔小心翼翼地给他发条信息，询问他能不能出来吃个饭，或者看电影。 但是这些无礼要求都被穆熠果断的拒绝了，他甚至都很少回复她的信息了。 陶绮芮觉得心灰意懒，便也渐渐放下了希求的心，她试图把心思重新放回到学习上，可是失恋的恢复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她很是挣扎了好一段时间才让自己的状态变得好了一点。 放寒假的时候，陶绮芮才知道林晏生去了外地上学。她是从穆熠的状态里看到的，一句话配着一张照片，照片的主角是穆熠，后面则隐约显着一个女孩子纤瘦的背影，那句话是：“终于等到你回来啦！”陶绮芮的智商在这个时候发挥了良好的效用，她左思右想，推测出来林晏生是去外地上学了，想到这的时候，她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窃喜，不管怎么样，她重新看到了希望，不管这希望是多么的渺茫跟遥远。 她当然不能再缠着穆熠了，那只会引起他对自己的反感。然而接近他还有另一种方法。 她还记得那句话，想要在一个人心里留下重要的印象，就得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东西上下心思。 他心里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陶绮芮笑了笑，低头再次看了一眼那张照片，林晏生虽然完美，然而依然有缺点，而她的缺点虽然不明显，但也可能很致命。 但陶绮芮知道林晏生很聪明，自己不能做的太明显，反而容易让人看得出来，那要应该怎么开始呢？ 她托着腮，再次陷入了沉思。蓦的，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把陶绮芮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 她急忙跳下床，朝外面跑去，见一面货架上的东西胡乱掉在地上，母亲正坐在地上捂着额角痛苦的呻吟着。 陶绮芮忙在她跟前蹲下来，慌忙问道：“怎么了？” “东西掉了。”陶母见女儿跑了出来，勉强笑了笑，挥了挥手， “没事，没事。” “都流血了！”陶绮芮手忙脚乱的要跑回去拿手机， “我打120！” “小芮。”陶母急忙拉住她的手， “没事，别去花那个冤枉钱。” “可是你流血了，我们还是要去医院看一看。”陶绮芮挣脱开母亲的手，跑回自己床上，拿起手机时，蓦的又看到那张照片，她顿时愣住了。 犹豫了几秒，她退回到聊天界面，咬着牙，拨通了穆熠的电话。等了几秒钟，电话才被接起来。 陶绮芮着急无助，没等对面说话，就急急开口说道：“我妈受伤了！我——” “不好意思，穆熠不在。”那头传来女声，语气疏离的说道。陶绮芮愣了一愣，反应过来这是林晏生的声音，不知道她怎么会拿着穆熠的手机，可是被她这么一打断，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嗯啊了几声，沉默了下来。 林晏生等了几秒钟，见她不说话，便问道：“你找他什么事？我等会儿转告给他。”陶绮芮垂着头，另一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她说道：“我妈受伤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有别的朋友，只好联系了穆熠，你不会介意吧？”林晏生却没回答她的这个欲盖弥彰的问题，径直问道：“你家在哪里？” “啊？”陶绮芮呆住了。 “你家在哪里？”林晏生又问了一遍。陶绮芮忽然反应过来，她不知道林晏生心里盘算着什么，但既然被问了这个问题，自己又不好不回答，只好模模糊糊说了一个地址。 林晏生说道：“你等一会儿。”然后她就挂掉了电话。陶绮芮拿着手机，皱着眉头，不清楚林晏生要做什么，这时候外面又传来了声响，她急忙扔下手机，跑到外面，先帮母亲清理了一下伤口，苦口婆心地劝着母亲去医院包扎一下。 但陶母怎么说都不愿意，她觉得这点小伤去医院是在花冤枉钱，自己随便处理一下就行了。 陶绮芮手忙脚乱的收拾着东西，一面又劝说着母亲，正在忙活着，外面突然传来了询问的声音。 她扭头朝门口看了看，见一个女孩站在门外面，穿着大衣长裙，一脸的素净，跟自家门前那乱七八糟的土路极为不搭。 “你，你怎么来了？”陶绮芮惊讶的看着林晏生，朝她身后望了望，没看到穆熠的影子，不由得露出了失落的神情。 陶绮芮的表情被林晏生都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她走了进来，望了望屋里的场景，见陶母额头上都是血，看起来伤口还挺深。 她说道：“我帮你叫了120，估计快到了。” “你怎么，怎么找到我家的？”陶绮芮在母亲旁边坐下来，警惕的看着她。 “问的。”林晏生说道， “没事吧？严重吗？”陶绮芮摇了摇头。陶母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口的女孩，一时愣住了，她回头看着女儿，问道：“这是你同学吗？”陶绮芮低头，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同学。”陶母扭头看着林晏生，笑道， “不严重，就不用叫120了。”林晏生没说话，她走到陶母跟前，仔细查看了一下伤口，说道：“这么深一道口子，怕要缝线，得去医院。” “没事，这点小伤养一养就好了，用不着去花那钱......”陶母的话音未落，外面隐约响起了救护车的警报声。 林晏生笑了笑，说道：“没事，我来出这个钱。”听到这句话，陶绮芮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她越发警觉了，几乎防备一样看着林晏生，不知道这个女人要做些什么，哪有人会平白无故出钱给别人看病的，肯定心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打算。 林晏生瞅了她一眼，转头对陶母笑道：“走吧，巷子太窄，车进不来，我们出去。”陶绮芮站起来，抢在林晏生的前面，挡住了去路，说道：“不用你出钱！”林晏生比她高半个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微微笑着，说道：“就当是还你之前的情。” “我跟你有什么情！”在这当儿口，陶绮芮把心里对林晏生的敌意全都表露出来了，她挑衅的看着林晏生，完全忘记了眼前这个女孩儿跟她无仇无怨。 “你帮穆熠的。”林晏生越过她，朝外面走去。路旁的人都好奇地看着她们，伸出手指指指点点。 林晏生似乎很不喜欢被别人注视，她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陶绮芮瞪了她一眼，嘟囔道：“我跟他的事关你屁事！”她扶住母亲的胳膊，说道， “妈，我们走。” “小芮。”陶母皱起了眉头，轻声斥道， “别花那个冤枉钱——” “别人出钱我们怕什么。”陶绮芮嗤笑了一声，说着赌气的话，转身把防盗门拉下来锁好，拽着母亲的胳膊跟着林晏生的脚步朝前走去。 陶母本来还要拒绝，她想拿出做母亲的威严来教育女儿，然而头上的伤口确实很疼，她自己也清楚那不仅仅只是个小伤口。 再加上女儿硬拽着她，她便只好做出无奈的样子，跟着两个女孩子朝巷子外走去。 上了车，护士给她简单处理了下，三个人便沉默的望着车窗外，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低迷。 陶绮芮望着林晏生，见她神情自若，在看着手机上的什么东西。不会是在跟穆熠聊天吧？ 陶绮芮心想，顿时如同打翻了一罐子醋似的觉得酸涩起来。到了医院，把母亲送进诊疗室，她跟林晏生在外面等待着。 林晏生有些洁癖，不愿意在凳子上坐下来，陶绮芮坐着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林晏生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微微笑道：“你心里清楚。” “我清楚，我——”陶绮芮心虚起来， “我清楚什么。” “我倒要问问你什么意思。”林晏生把手机收回口袋，问道。她等待着陶绮芮的回答，但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便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喜欢穆熠。”陶绮芮皱着眉头，说道：“你知道那又能怎样？” “不能怎样。”林晏生笑了笑， “我不能让你不喜欢他。但是我觉得，插手别人的幸福也不见得是真正的喜欢吧。”陶绮芮防备的看着她，没说话。 “我其实挺不愿意说这些话，但是我觉得喜欢一个人是没错的，我不会责备你，你大可以大大方方的去跟他表白，或者去争取。” “什么意思？”陶绮芮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如果你想要拥有，就去争取。如果穆熠觉得他的幸福是在你身上，就算他离开我，我也不会说什么的。”林晏生平静的笑着。 “你愿意把他让给我？”陶绮芮觉得脑子有些发昏，不是很明白她的话。 林晏生噗嗤一笑，说道：“算不上让，我也不会把他让给你的，因为我也喜欢他。” “那你说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你别问我什么意思，你只需要考虑的是，你表白之后穆熠答应离开我跟你在一起的概率是多少。”林晏生调整了一下包包带子的位置，说道， “医药费我转给你了。”陶绮芮没在意她后面说的那句话，她的脑子越发发昏了，霍的站了起来，严厉斥道：“你是在挑衅我！” “何必？”林晏生皱起了眉头， “虽然我不记得我有捡到过你的练习本，但是我记得以前的你。你在班里成绩很好，也不爱说话，是吗？”陶绮芮盘算了一下林晏生说的那个概率，她的心越发的灰了，是啊，穆熠怎么可能为了她而离开林晏生，是她生出了这些妄想，竟幻想起不可能的事情了。 林晏生望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见陶绮芮有些恍惚，叹了口气，说道：“我了解那种等待别人回应的感受，但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什么事都能跟自己预料中的一样的。”陶绮芮抬起眼疑惑地看着她，没说话。 林晏生笑了笑，说道：“我先走了。”她转身离开，留下那个疑惑的女孩儿站在她的身后，不明了的望着她的背影。 细细琢磨了一会儿林晏生的话，在这一刻，陶绮芮忽然觉得她有些能理解林晏生的清高自立了。 也许她不像表面的那个样子，可能也很脆弱，很渴望友情。曾经的自己不也是这个样子吗？ 只是她跟林晏生比起来，缺少更多东西，她缺少林晏生拥有的自信、美丽跟天赋，也缺少林晏生身上那份独特的、十分吸引人的魅力。 第八章 朋友（一） 陶绮芮回到家里，才想起林晏生转给自己的那五百块钱。其实她嘴上说的是气话，哪里愿意接受情敌给自己的施舍。 但是医院已经去过了，医药费也已经付了，要把这钱还给林晏生，也不能朝着母亲要，并且母亲不愿意去医院，是自己非得要带着母亲去的。 陶绮芮紧抿着嘴唇，五百块钱，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小钱，对自己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钱，她暗暗后悔着，干嘛为了赌气闹这么一场啊。 但就算林晏生不来，她也还是得带着母亲去医院的，想到这里，陶绮芮抬头望了一眼母亲，见母亲头上裹着纱布，还弯着腰在那里忙活。 她不禁有些心酸，母亲辛辛苦苦把她养大，是时候该努力努力报答母亲了，之前她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穆熠身上，竟没有花心思来注意自己身边的一切。 陶绮芮咬了咬嘴唇，站了起来，说道：“妈，我出去一趟。” “你干嘛去？”陶母看着陶绮芮，皱起了眉头， “店里这么忙，你不帮忙，天天就知道跑出去玩。”陶绮芮假装没听见，快步走出了门。 她要去找一份兼职，赚够这五百块钱，还给林晏生。她陶绮芮不愿意欠任何人的，从今天开始，她也不能颓废萎靡下去了，她要振作起来，如果想要吸引别人，自身得变得更优秀，光靠自怜自叹是不会变得优秀的。 陶绮芮努力找兼职的当儿，林晏生刚回到家里。她换下外套，疲惫的坐倒在沙发上。 屋里很安静，一点人声都没有，爸妈还没回来，弟弟也不在，偌大的空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林晏生叹了口气，想起刚刚的情景来。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又有些嫌恶。 她很讨厌接触这些事情，也很讨厌跟别人斗心思、抢东西，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对陶绮芮说，穆熠你拿去吧，我不要了。 但她始终没说出来，虽然她表面没什么表现，然而穆熠在她心里地位很重要，她也不会让自己这么平白无故的失去挚爱。 在她的心里，陶绮芮的印象本来不怎么明显的，然而穆熠提的次数多了，她也在意起来。 或许穆熠心里真的有些喜欢陶绮芮吧，不然怎么老是在自己面前提起那个女孩子，刻意的说自己要跟她去做这个做那个，或者送她回家什么的。 林晏生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觉得烦极了，她很想抛开这些事，什么都不想，一头扎进画的世界里，再也不出来。 但她始终是活在现实世界里的，这些事情也是需要她去经历的，一个人如果逃避所有事情，那她还能经受的住什么呢？ 说不定会脆弱的跟块玻璃一样，别人敲敲就碎了。呆坐了一会儿，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林晏生半睁着眼睛瞅了一眼，见是穆熠的短消息，便又合上眼，不想看。 过了两秒钟，手机又响了一下，再响一下，竟叮铃叮铃的不停了，林晏生睁开眼睛，烦躁的拿起手机，按下了通话键。 “怎么了？”她的表情很恼怒，声音却很平静。 “你在干嘛？”那头传来穆熠的声音， “忽然把我赶回家，也不回我信息。” “画画。”她心不在焉的说道。 “不要老是画画，画久了脑子痛。”穆熠笑道， “我带你出去玩去。” “不想去。”穆熠听出来了林晏生声音里的疲惫，不禁小心问道：“你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没有。”林晏生吁了口气，说道， “我刚刚去见了陶绮芮。” “陶绮芮？你去见她干嘛？” “她说她妈妈受伤了，本来是打电话给你的，我没告诉你，我自己去了。” “她妈妈受伤，打电话给我？”穆熠嚷道， “你去干嘛，那个地方乱的很。” “我为什么去你不知道吗？”林晏生不由得有些生气，这是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对他发脾气。 “晏生。”穆熠放缓了声音， “你在家里等我，我现在就过去。” “你别来。”林晏生说道， “我现在想一个人待着。” “等着我啊！”不等林晏生回答，穆熠就挂掉了电话。林晏生哭笑不得的看着手机，觉得有些无奈。 她扔下手机，回到自己房间，换了一身衣服，捧起一本书看了起来。穆熠果然说到做到，半个小时以后，他已经在敲林晏生家的门了。 两人乍见，穆熠低头小心的瞅着林晏生脸上的神色，见她冷冷的，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不由得有些心慌。 “你怎么啦？怎么生气了？”穆熠很少看见林晏生冷冷的，在这个时候，他倒宁愿林晏生暴躁一点，对他发脾气。 但他心里也清楚，晏生不会轻易发脾气，她是个温柔的人，反而容易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直到这股子气消了。 穆熠才不愿意让她憋着呢，他坐到她旁边，嘻嘻笑着，做鬼脸想要逗她笑。 林晏生不理他，全当身边没这个人，只翻看着眼前的书页。穆熠做鬼脸做的脸都快抽筋了，见林晏生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不禁伸出手，托住林晏生的脸，强扭着她看向他。 “到底怎么啦？”穆熠瞧着被挤成包子脸的林晏生，忍不住笑了。 “你放开。”林晏生挣扎开他的束缚，皱着眉头说道， “你来我这里干嘛？不如去找你的陶绮芮。” “啊？”穆熠好笑的望着她， “我的陶绮芮？” “我看你对她挺上心的。”林晏生说道，抬起屁股坐的离穆熠远了一些。 穆熠瞅着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努力了这么久，终于看到林晏生吃醋了，他不禁有些心花怒放，把脸凑到她跟前，笑道：“你吃醋啦？” “怎么可能。”林晏生推开他的脸，他又凑过来，她再也憋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你到底要干嘛？” “明明就是吃醋了，还不承认。”穆熠一把搂过她的肩膀，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蹭了蹭，嘿嘿笑着。 “我才不会吃醋。”林晏生说道， “这是事实，你提了她那么多次，她又每次有事都来找你，你们这个关系可不是亲近的很吗？” “我是故意的。”穆熠握住她的手，轻轻抚摸着手背， “就是想让你吃醋，结果提了这么多次，你现在才反应过来，你这个小傻瓜。” “你！”林晏生愠怒的看着他，瞧见他一脸求原谅的憨厚样子，又忍不住笑了， “你干嘛这样？” “还不是你平时不怎么理我，不是忙这个就是忙那个，我哥们儿谈恋爱的从来没像我们这样的，我感觉你都不爱我。”穆熠撅起嘴，好像一个女孩儿似的撒着娇。 林晏生这才明白，她恍然看着穆熠，突然清楚他为什么老是那么爱黏着自己了。 她笑了笑，反握住了穆熠的手，说道：“我是平时太忽略你了吗？” “你才知道？”穆熠反问，又靠在了她的肩窝处。 “我第一次谈恋爱，我也不懂啊。”林晏生的脸红了下， “而且，我是觉得谈恋爱不是生活的全部，我还有更多的事要去做......” “你看，你平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然后就不见人影了。”穆熠再次抬起头，皱紧了眉头， “放个假回来都快半个多月了，我也只见了你两三次。”林晏生望着穆熠，认真说道， “你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吗？再说，一直粘着也会烦的啊。” “我就不觉得烦。”穆熠说道， “而且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要做，天天打游戏打的都快无聊死了。” “你的生活除了我跟游戏，还有什么？”穆熠思考着，回想着，然后摇了摇头。 林晏生笑道：“你总归是要长大的，长大就要想清楚以后的计划，不能总是这么玩一辈子。” “你怎么说话跟我爸妈一模一样。”穆熠觉得有些不满， “再说我现在还年轻着呢，年轻不就是要玩，给自己增加那么多负担干什么？” “我不想跟你争辩，可能我们两个本来想的就不一样。”林晏生站了起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想的不一样，不妨碍我们快快乐乐的在一起！”穆熠见她站起来，急忙也跟着她站起来，笑道， “我带你出去吃饭吧。” “我吃过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有功课要做。”林晏生笑道， “天也晚了，等空了再见面吧。”穆熠站在原地，还要说什么，可看林晏生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进了房间，关上了门，他的心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他忽然觉得心无所依，有片刻的恍惚无助感。他叹了口气，走到门口，隔着门问道：“那我明天来找你？” “不了，明天我要出去找老师。”里面传来林晏生的声音，隐隐约约，显得有些遥远。 穆熠还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转身朝门口走去，关门的时候愣了片刻，这才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重新变得安静下来，林晏生才凝住神思考起问题来，可是不论怎样，她的注意力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转移到穆熠的身上，她不禁觉得有点厌烦。 集中不了注意力，就做不了任何事情，她扔下画笔，烦躁的站起来，朝窗外望去。 她一边享受着爱情的甜蜜跟陪伴，一边却又厌烦起这样的陪伴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心情，不仅让自己难受，也让穆熠难受。 胡思乱想着，陶绮芮的脸又浮上了她的眼前，她顿时觉得更加烦躁了，不知道人们为什么总是容易让自己陷入这种烦躁里，患得患失，情不自禁的总是会想到他。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沉了，她听到门外传来开门声跟脚步声，知道是父母回来了，她回转身，拉上窗帘，再次定了定神，想画完那幅画，蓦的手机响了一下。 寂静的空间里，她被吓了一跳，以为是穆熠的信息，拿出手机来看，才发现是陶绮芮发来的。 “五百块钱我会还给你的！”就这么一条信息。林晏生不由得笑了，其实那五百块钱也是自己的压岁钱，她也不是出于什么圣母心态去帮助陶绮芮，转钱的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仿佛是在炫耀，又仿佛是在同情。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过瘾，又觉得隐隐的羞耻跟愧疚。她关掉手机，重新在凳子上坐下来，望着眼前的画纸，神游起来。 两个月后，她果然收到了陶绮芮的那五百块钱，那时候她已经到学校了，几乎忘了这回事，看到转账，不由得笑了出来，心想这女孩实在是太过于较真了。 之后，她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每天认真上课，空闲时跟穆熠视频聊天，日子倒也过的舒适。 她再也没听穆熠提起过陶绮芮，这个人在他们的生活中仿佛已经消失了。 直到大三寒假回家，她才再次见到陶绮芮。那时候林晏桓也刚回到家，他已经两个学期没回来了，全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在一块儿，约定要出去吃一顿大餐。 穆熠听说了，又告诉了父母，他们一家人便也要跟着去，就当是老友聚会。 林盛铭答应了，他想起穆昱恺为了自己在自家院角种的那株梅树，心里又是感激又是好笑，那株梅树始终没养活，还是枯死了，但穆昱恺的这份心可比那株梅树重要的多。 虽然说他对穆熠有救命之恩，但这么多年来，穆昱恺夫妻对他们家那么好，有了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全往他们家里堆，这救命之恩早就报完了，他也并不在意这些虚情，看得过重反而让人心上产生负担，在林盛铭的心里，早已把穆昱恺看成了几乎亲生的兄弟，虽然明面上没有说出来过，但心里的地位可是不言而喻。 沈静由明白丈夫的心，穆家对他们家太好了，好到让她觉得有些负担，她好几次委婉的跟喻琴泠说不用往家里送太多东西，都堆不下了，再说他们一家四口也吃不完，林晏生姐弟还都在外地上学。 喻琴泠哪里肯听，只一迭声的说这是心意，他们不收也得收。沈静由哪里扛的过喻琴泠，只好答应了，心里的这些负担也只好都用在对穆熠好上，才能让她心里舒服点。 两家人就这么一路走到了现在，来往次数虽不是很多，然而感情却是越来越深了。 他们在市中心的一家饭店碰面，林盛铭专门要了个大包厢，打算请穆家好好吃一顿饭。 穆昱恺哪里肯，林家的经济条件虽然说还可以，但也只是普通人家，小钱上让林家出出就可以了，大钱上还是自己来出他心里才舒服。 再说了，林家对自家有救命之恩，就算把穆家所有的钱都给林家，穆昱恺也是愿意的，就怕林盛铭不要。 穆昱恺是一个粗人，不怎么细致，他只知道拼命对林家好就行，也没认真想过林家是不是愿意接受他的这种好，心上会不会产生负担，然而这样做，他心里就舒坦了，心里一舒坦，日子就过的十分顺意，生意也做的十分顺畅，钱也来的特别快。 他把这些都归结于林家，他在妻子跟儿子跟前称林家是自家的贵人，没有林家，他家里现在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呢。 一路上，穆昱恺热情地同林盛铭夫妻交谈着，到了包厢，又请他们坐了上座，自己一家人坐下座。 林盛铭哪里愿意，四个人站在那里互相让了半天，也没让出个结果来。 等他们终于商讨完了，回头一看，三个孩子早就挑好座位坐下了，正齐刷刷的好笑的望着他们。 “爸，就是个座位，随便坐就成了，还争来争去。”穆熠说道，喝了一口橙汁。 “哎！”穆昱恺拍了一下穆熠的肩膀，差点把穆熠嘴里的那口橙汁拍出来， “这叫礼数，哪能随便，你好好学着，别瞎说话在人家跟前丢脸。”穆熠撇了撇嘴，对林晏生使了个眼色。 林晏生低头笑了，她的衣袖被人扯了扯，林晏桓低声对她说道：“姐，你坐我旁边去。” “为什么？”林晏生看着他，虽然疑惑，但还是跟他换了座位。她右边是父母，左边是弟弟跟穆家一家人，换了座位，她坐的离穆熠更远了。 穆熠看起来一脸不满的样子，随时都要捧着碗坐到她旁边来，却被穆昱恺盯着，动也不让他乱动。 “老林，我知道你不喝酒，就特意给你叫了一壶茶，我先敬你一杯，你以茶代酒，随意。”穆昱恺说着，先抬头仰脖喝了一杯。 林盛铭见穆昱恺喝了，自己也就只好喝了一杯，但茶哪有这么喝的，只好当自己喝的是酒了。 “你看你的这两个孩子。”放下酒杯，穆昱恺笑眯眯的说道， “晏生长成个大姑娘了，晏桓也长大了，我看那个头儿比你还要高呢。”他冲着林盛铭点了点头， “主要是聪明，哎呀，你看看我家的这个，从小到大考出来的成绩哪儿过过及格线，我瞧着都急。”穆熠听父亲说这话，急的直向他使眼色，但穆昱恺装作没看见，接着说道：“好在晏生晏桓帮着他复习功课，不然这小子能考个二本？”他推了推儿子的胳膊，示意儿子给林盛铭敬酒，穆熠没办法，只好举起酒杯，说道：“林叔叔，谢谢你了！”他仰脖，学着父亲的样子一口而尽，却被辣的直喘气，惹得一桌人都笑了。 “你慢点，又不会喝，别学你爸。”喻琴泠急忙说道。 “就是，小孩子不要让他喝酒了，喝饮料就行了。”沈静由笑着， “再说，这些都是小事，你们记在心上干什么，反而显得太客气了。” “说的是。”林盛铭笑道， “既然都是一家人了，就不要说这些客气话，互帮互助都是应该的。” “哪里是小事！”穆昱恺急忙说道，拍了一下穆熠的后脑勺，把他嘴里的一口橙汁差点又拍出来， “这小子的命都是你救的，这是小事？这是大大事，凭着这件事，我得再敬你一杯。”他说着，又抬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行啦，别喝了，饭还没吃呢，你倒先喝醉了。”喻琴泠劝着他放下酒杯，对着林盛铭夫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老穆这人就是这样，你们别在意。” 第八章 朋友（二） 听着大人们你来我去，林晏生只低头吃着眼前的小菜，没说话，及至听到父亲说到 “一家人”三个字的时候，她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迅速地瞧了一眼穆熠，见他对自己也露出了笑色。 “对了，你以后要对晏生好一点，你要是敢欺负晏生一下，我打死你——”穆昱恺对着儿子说道，故意做出狠色。 穆熠无奈的撇撇嘴，应了一声。这时候林晏桓突然说道：“叔叔，该点菜了，别光顾着说话。” “对对，点菜，点菜，服务员！”穆昱恺扭头叫了一声，搓着手憨厚的笑了。 穆熠对着林晏桓耸了耸肩，又对着林晏生做了个鬼脸，他的胃里火辣辣的，都是刚才那杯酒闹的，看来回去又要拉肚子了。 他的这个直觉没错，饭还没吃完，他就有点受不住了，打算出去买胃药吃。 林晏生见他神色不对，急忙站起来，走到他旁边低声问道：“怎么了？” “胃疼。”穆熠苦着脸，捂着肚子，说道， “我去买点药。” “你坐着吧，我去买。”林晏生说着就要走，却被穆熠拉住了胳膊。他低声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出去透透气，让他们大人聊天去吧。”林晏生忍不住笑了，就一顿饭的功夫，穆熠的老底就被穆昱恺揭了个遍，如果再不出去，可能连小时候尿床这种事都会说出来。 她扶着穆熠站起来，眼尖的大人们早就瞧见了，都问怎么了。听见穆熠胃疼，林盛铭夫妻急忙站起来，说道：“严重吗？要不别吃了，先送孩子去医院吧。” “没事，叔叔阿姨，我这是老毛病了，你们吃，我去买点胃药吃了就好了。”穆熠急忙说道，他拍了拍老爹的肩膀，穆昱恺本来还有些担心，听儿子这么说，他就放下了心，笑道：“没事，小熠说没事就没事，真疼他还能忍着？早就哭了。”穆熠咬了咬牙，临走前还要揭自己老底，老爹真是太过分了。 他握紧拳头，转身大踏步朝外面走去，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胃疼的人。 “我也跟着去。”林晏桓站起来，跟穆昱恺夫妻道了别，也转身走了出去。 三人并肩行着，外面的寒冷空气迎面而来，拂到穆熠滚烫的脸上，不舒适感顿时消了一些。 林晏桓侧头瞅着穆熠满脸通红的样子，皱眉问道：“你酒量这么差，喝了一杯就这样了？” “你试试，那可是几十度的白酒！”穆熠叫到，把一双冰手放到脸上降温， “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林晏生笑了笑，说道：“我看你跟穆叔叔一样，以后可能也是个酒罐子。” “就他？瘦不拉几跟个猴儿似的，要当个酒罐子就免不了早逝的份儿。”林晏桓抬起一边嘴角，冷嘲道。 “晏桓，你这说的什么话，不吉利。”林晏生急忙啐道，她扭头对穆熠说道， “别听他的。” “我要在意我早就给他气死了。”穆熠说道，哼了一声，瞅见路边有家药店，便加快了脚步。 他牵着林晏生的手，很快就把林晏桓落在了后面。林晏桓倒也不在意，他停在路边等着他们，顺便点燃了一根烟。 买完药出来，林晏生瞅见弟弟抽烟，顿时皱起了眉头， “晏桓，你怎么也学会抽烟了？这不是个好毛病，还是赶快戒掉。”林晏桓不以为然的吐了一口烟，没说话。 穆熠哼了一声，捂着肚子说道：“抽烟，你抽烟你也免不了早逝的份儿。”林晏桓把烟蒂扔到地上踩灭，冷冷说道：“我偏不给你看这个好戏的机会，我戒烟。”林晏生看着两人斗嘴，朝天翻了个白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朝周围看了看，见路边有家咖啡馆，便回头说道：“我们去那里吧，里面有热水，你正好把药吃了。”穆熠乖巧的点了点头，再次牵住林晏生的手，把林晏桓甩在后面，两人齐肩朝前走去。 林晏桓对眼前的情景习以为常，他裹紧了衣服，跟在两人的后面，一前一后的进了那家咖啡馆。 正看着菜单琢磨要点什么喝的时候，忽然听见穆熠惊讶的问道：“陶绮芮？你怎么在这里？”他抬头朝前看去，只见柜台里面站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穿着围裙，手里拿着抹布正在擦一个杯子，听见穆熠的声音，她惊讶的抬起头，脸顿时红了，露出又是羞又是震惊的表情，似乎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这让她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我，我——”她呆呆地说道，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好巧，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林晏生却毫不在意，温柔的笑了笑，说道， “我们正好在这附近吃饭，我要一杯黑咖，不加糖不加奶，谢谢。”陶绮芮急忙答应，垂下头在电脑屏幕上操作起来。 穆熠要了杯热水就朝里面走去，寻了个座位坐了下来，陶绮芮不停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察看着穆熠的动作跟表情，可惜什么也没看出来。 林晏桓等着姐姐走开了，才站到收银台前点单。他冷冷的看着陶绮芮，突然笑了笑，说道：“给我一杯热牛奶。” “好。”陶绮芮头也不抬，匆忙的下单、递小票。她的脸红的能比得上杯子的红纸包装了，林晏桓看了她一眼，转身朝穆熠和姐姐的方向走去，他脸上挂着嘲弄的笑，也不知道是在笑谁。 在他们身边坐下来的时候，他正听到姐姐说道：“赶紧吃药吧。”林晏桓把热牛奶放在穆熠前面，说道：“喝杯热牛奶，对胃好。”穆熠看了他一眼，大惊小怪的问道：“没下毒吧？”林晏桓冷笑了一下，朝后靠坐在沙发上，抱着胳膊朝外面看去。 林晏生拍了穆熠一下，说道：“赶紧吃药，话那么多。” “好嘞。”穆熠拿出药片，就着水吞服了下去。越过他的肩膀，林晏生看到站在柜台后面的陶绮芮正在担心的望着他们，但她什么也没说，移开了目光，跟弟弟和穆熠讨论起别的话题来。 这次偶然的碰面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去了，穆熠也没有跟她聊关于陶绮芮的话题，回到家的时候，林晏生打开微信，本想看看陶绮芮的近况怎么样，结果发现她已经把自己的好友删掉了。 林晏生苦笑了一下，关掉手机，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看来她们只是萍水相逢的缘分，林晏生本来还想打算劝劝陶绮芮，帮她排解一下心结，但自己这么想，对方却不会这么觉得。 林晏生从来觉得没有什么矛盾是化解不了的，人心都是肉做的，谁会一直揣着对别人的敌意生活呢？ 但这也可能只是她孤单的太久而产生的想法，对于林晏生来说，友情是一件很遥远却让她很渴望的东西，在跟陶绮芮接触的时间里，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想同她做好朋友的。 但是她们之间有一个穆熠，只要她们存在这个问题上的矛盾，她们就永远不可能做朋友的。 即使明白这个道理，但林晏生还是决定第二天去找陶绮芮。她的细心让她察觉到了陶绮芮的惊讶与羞耻，她心里的浪漫想法让她想要弥补一下这个偶然的过错，即使这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拒绝了穆熠来看自己的提议，打了车就往陶绮芮工作的那家咖啡店驶去。 一路上，她在心里琢磨着见面时的说辞，想像着两人见面时的场景，或许一番交谈下，陶绮芮能对自己抛开偏见，两人说不定就此能做上好朋友呢。 到了咖啡店的时候，店里刚开门，里面还没有生意。林晏生走进去，一眼就看到陶绮芮在弯着腰擦玻璃，鼻头被冻的红红的，不停吸溜着鼻涕。 林晏生踌躇了一下，转身又走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拎着一袋感冒药。 她微笑着，带着胸有成竹的自信，走到陶绮芮跟前，说道：“中午好。”陶绮芮愣了愣，抬头看到是林晏生，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她低头继续擦玻璃，权当作没听见。 “陶绮芮？”林晏生见她不理自己，又喊了一声，把手里的药递到她跟前，笑道， “你是不是感冒了？我给你买了药。”陶绮芮停下手里的动作，站直了身体，冷冷的看着林晏生，问道：“你什么意思？” “嗯？”林晏生不解的看着她。 “我问你什么意思？”陶绮芮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林晏生把药放到旁边的桌子上，犹豫了下，说道：“昨天，我们真是在这附近吃饭，然后穆熠胃疼，所以来这边......” “嗯，然后呢？”陶绮芮抱着胳膊，冷冷的看着她。林晏生顿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低下头，有点后悔自己来这里的决定。 “我知道你们昨天在这附近吃饭，然后你今天来要干什么？”陶绮芮问道，她瞧着林晏生的样子，觉得有点可笑。 “是这样。”林晏生决定实话实说， “我怕你昨天忽然碰到穆熠，觉得有点尴尬，所以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聊一聊——” “聊什么？”陶绮芮把抹布扔到桌子上，拉住林晏生的胳膊朝外走去，她不想让同事听见她们之间的对话。 外面的空气寒冷而清冽，冷风吹的她脑袋都快要炸了， “林晏生，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就非得要来同情一下我？” “不是。”一向镇定冷静的林晏生此刻在陶绮芮跟前变得有些慌乱起来，在陶绮芮的质问下，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做非常可笑，是啊，如果真的要让她说出一个来这里的理由来，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里也占不上什么理，或许真像陶绮芮说的，自己只是来同情一下她，但林晏生发誓，自己心里从来没有想过要同情陶绮芮。 “那是什么？”陶绮芮丢开林晏生的手，冷笑道， “我知道，穆熠不会喜欢我，也不愿意跟我做朋友，我连陪伴他的机会也没有了，我认清这个现实，我离你们远一点，这还不够吗？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我没想让你怎么样。”林晏生辩解道， “况且，我也没说——没说让你离我们远一点。”陶绮芮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晏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林晏生看着陶绮芮，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摇了摇头，低下头去。 “你意思是——”陶绮芮歪着脑袋瞧着她， “让我回到穆熠身边，然后像以前一样看着你们秀恩爱，然后我心里难受是吧？” “我没这么说。”林晏生急忙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真不明白。”陶绮芮说道，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来这里，也不明白你跟我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就当你今天没来过，你走吧，我还要上班。”说完，她转身朝店里走去，步履有些拖沓缓慢。 “陶绮芮！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解开我们之间的矛盾，说不定我们能做朋友！”林晏生急忙转身说道，她有些紧张地看着陶绮芮的背影，就像以前看着那些女性友人的背影一样。 “你别逗我了！”陶绮芮回头，她的脸红的有些不正常， “我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我为什么要跟你做朋友？林晏生，你是不是觉得逗我特别好玩啊？你要觉得这样好玩你去找别人，我的时间很宝贵，我不想跟你玩！还有，你以为你只要放下身段接近别人别人就会付出全心跟你做朋友了是吧？你以为你是谁，天皇老子？娇贵公主？难道你是人，你容易受伤，别人就不是人不容易受伤了？我没接近过你不代表我不知道你，你当初在班里怎么样我心里都清楚，你不觉得你这样有点虚伪吗？你就是来同情我，可怜我，还美名其曰要跟我好好聊一聊，我谢谢你的这番好心，但我们之间，真没什么好聊的。”陶绮芮冷笑一下，她后悔起自己当初居然还为了穆熠生出想要接近林晏生的想法，这种想法太可笑了，好在自己及时放弃，不然在这种人身上，自己是绝对不会捞到什么好处的。 林晏生被陶绮芮劈头盖脸说了一顿，顿时呆在了原地。从小到大，她小心翼翼地跟任何人保持着距离，用自己觉得的最恰到好处的方式来对待着别人，衡量着自己的付出以及对别人的回报，这种方式给了她最好的安全距离，所以从没有人会对她产生什么意见，也不会当面对她提出什么意见。 当然，这也导致了她从小到大没有什么真心朋友，身边陪伴她到至今的也只有穆熠和弟弟。 今天，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对陶绮芮表达一下自己的好意，却被陶绮芮斥责了一番。 她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一时反应不过来。但是，她不想就此放弃，在遭到了斥责之后，她还是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打算等着陶绮芮闲下来了再好好聊一聊。 不知怎地，她居然不生气，还觉得陶绮芮说的有道理。或许自己是太过于防备别人了，就连穆熠，虽然是跟他一同长大，在知道他心思之后，她还是忍不住要考验他一番，才下定决心要跟他在一起。 这个世界节奏这么快，人是不会永远等一个人的，想到这里，林晏生好像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女孩子到最后都不愿意跟自己做朋友了，她们确实对自己很好，然而自己为她们做的，现在想起来，却好像没多少。 林晏生捧着腮，看着陶绮芮在柜台前忙来忙去。陶绮芮并不看她一眼，就当她不存在似的，坐久了，林晏生觉得有些无聊，便朝窗外望去。 外面街上人来人往，牵着手的情侣，欢笑打闹的一家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逛街的女孩子。 林晏生看着那些女孩子，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情，她多么希望自己身边也有这么一个朋友，能知心知意，互相打闹。 那是一份同亲情跟爱情完全不同的感情，那种感情能让人感到生活充实、真正有未来可期。 林晏生把目光转回到陶绮芮身上，心想，自己从小到大都希望能得到这么一份友情，可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得到？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要怎么样才能达到一个平衡？才能既让自己满意又让别人满意？ 林晏生坐了一下午，陶绮芮就忙了一下午。到傍晚的时候，陶绮芮换下了围裙，终于准备离开了。 她的脸红通通的，整个人也显得有些憔悴，匆匆穿上了外套，快步朝外面走去。 林晏生急忙站起来，跟着她朝外面走去。穿过人潮汹涌的步行街，两人很快来到了那条破旧的小巷子。 人一下子变少了，周围的环境也变得冷清下来。陶绮芮放慢了脚步，缓缓地朝前走着，不时停一下。 林晏生不吭声，只默默跟在陶绮芮后面，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的脑袋里还在回想着陶绮芮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 手里的塑料袋发出轻微的响声，在她的手里一前一后的晃着。终于到了陶绮芮的家，门大开着，林晏生看见陶绮芮的母亲坐在门口的柜台边正在算账。 看见陶绮芮回来了，陶母抬头朝她看了一眼，见她满脸通红，急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感冒了？” “好像有点。”陶绮芮在母亲身边坐了下来。陶母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触手滚烫，明显是发烧了。 “发烧了，你等着，妈给你找药去。”陶母起身朝里面走去，柜台边只剩下了陶绮芮一个人。 林晏生朝里面走了几步，把手里的药放到柜台上，默默地瞅着陶绮芮。 陶绮芮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迷离，整个人显得有点恍惚，她无力地问道：“你还跟着来我家，你到底想干嘛？” “药。”林晏生指了指桌子上的药。 “我家有，用不着你施舍。” “不是施舍，本来就是给你买的。”林晏生抿了抿嘴唇，仿佛鼓足了勇气似的， “你要不要去医院？” “不关你事，你赶紧走吧。”陶绮芮站了起来，不悦的看着她。 “我想了一下。”林晏生说道， “你说得对，我不反对你说的。”陶绮芮的嘴角泛出一丝嘲笑，说道：“公主，别在这里显摆你的重要性了，你回去吧。” “我是真的想跟你和解......” “你要我跟你说多少次，我跟你没矛盾，用不着和解，咱俩就是陌生人，别装什么朋友。”陶绮芮挥了挥手，朝里面走去，边走边喊道， “妈！药找到了没有啊？”林晏生怏怏地看着陶绮芮的背影，二十二年来，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挫败感，而这种感觉又是无力的、无法挽回的，令人心里真是难受。 第九章 毕业 之后林晏生又去找了陶绮芮几次，但都没看到人。她试图在微信上把陶绮芮加回来，但删了就是删了，陶绮芮对她的敌意又那么深，不可能同意的。 这件事在林晏生的心头上一度堆起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压得她几乎有些笑不出来，好在马上就开学了，离开了这个城市到了学校里，又是另外一个世界，她暂时远离了穆熠、远离了家庭、远离了陶绮芮，那座小山才渐渐消失了。 她也开始尝试对别人好，不再只接受不回报，一个学期过去，跟同宿舍的几个女孩子的关系竟然变得亲熟了，林晏生打心底里的高兴，她第一次品尝到了友谊的果实，也体会到了对别人好的时候看到别人真诚的笑的那种满足感。 她再也不愿意像母亲教育她的那样去谨慎的考察别人，人是经不起考察的，只有对别人好，别人才会反过来对自己好，这是林晏生在这段时间里得到的最好的收获。 到了大四，就要做好进入社会的准备了。林晏生的生活变得忙碌起来，同穆熠跟家里的联系也变少了。 为此穆熠跟她吵了不少的架，而他们之前是从来没吵过架的。这样闹过了几次，林晏生觉得累了，本来每天处理学校跟实习的事情就已经很烦了，穆熠还这么不理解自己，她觉得又委屈又气。 他是没什么事情忙，毕业了直接进他老爸的公司实习，然而自己不一样，自己的这个专业听起来高大上，但是真找工作，确实也难。 她的心气又高，仗着专业能力强、有点才华，不想委屈自己到那种小公司和小工作室去工作，可是全世界会画画的人这么多，就说她的学校里，比她会画图、交际手腕强的人多了去了，虽然在之前她也陆续接稿赚了一些零用钱，但毕业之后跟从前总归是不一样了，她得做出一个计划，让这个计划能够有切实的实施性，能保证她独自在外生活的质量以及工作是否能够顺利的开展和延续。 这些烦恼一度压的她喘不过气来，眼瞧着同宿舍的舍友们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而她还在空中挂着没依没靠，有几个老客户向她约稿的，她都没心思去集中注意力画，只好推掉了。 她也曾跟穆熠倾吐过目前自己的烦恼，但穆熠听来听去，提出的建议就只有一个，他可以让他老爹帮林晏生安排一个工作，保证钱多事少离家近，还能让她有充足的时间进行个人创作。 这个说法听起来很诱惑人，但林晏生却越听越生气，气的差点就挂掉了视频。 “我不要！”她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为什么？”穆熠惊讶的看着她， “你看看你，最近都瘦成什么样了？你一个人离我们那么远，在那城市里能折腾出什么？不如你回来，离你父母近，离我也近，我也好照顾你，不然我都不放心。” “我要是有这样的想法，当初就不会来这所学校了。”林晏生说道，心里感到很不舒服。 “那是以前，我们说现在的。你看看，过去快半个月了吧，工作有着落了吗？你不是喜欢画画吗？我可以帮你安排呀，你回来这里也还是一样画画啊，而且还比在那里轻松，干嘛不回来呢？” “那是你希望我过的生活，不是我想过的生活。” “那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穆熠问道，认真的看着林晏生。 “我——”林晏生顿了一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是啊，她心里虽然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信念，但此时让她明确说出来，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无力地垂下头，说道， “反正你别管我了，我自己会处理好我自己的事的。” “你看，你都说不上来，晏生，你就听我的，等毕业了回家来，我每天照顾你，吃的喝的我都给你准备好，你好好画画就行了，好吗？”林晏生看着穆熠真诚的一双眼睛，她不怀疑穆熠说的是真话，这话虽然很诱惑人，但也让她感到危险。 从小家里对她的教育就是独立、自主，她宁愿靠自己去争取一切也不愿意靠着别人得到优越的生活，而且，一个人是不会靠另一个人过一辈子的，万一到了那个时候，她该怎么办？ 那么长时间的依赖感在一瞬间没了，她还能坚强的过下去吗？想到这里，林晏生的心头又浮起了一丝防备跟不安，她放低了声音，缓缓说道， “就这样吧，我先挂了。” “也行，你好好想想，反正离毕业还有一个月呢。”穆熠刚说完，视频就结束了。 林晏生把手机扔到一边，仰躺着望着天花板发起呆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舍友们都一个一个结束了约会回来了，洗脸的洗脸，玩耍的玩耍，她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开心的事，又神秘又吸引人。 林晏生叹了口气，坐了起来，刚好从下面伸上来一只手，手里捏着一团小面包，对铺的女孩子对她笑道：“吃不吃？我跑了好远买到的，这小面包可好吃了。” “谢谢。”林晏生感到不好意思，忙接了过来，道了谢，她又从枕头下面搜出一把糖果来，塞给那女孩子，笑道， “你吃糖吧，你平时不是很喜欢吃糖吗？” “最近牙疼。”女孩子虽然这么说，但还是笑着接了过去。这件小小的事暂时让林晏生的心情变得好了些，她微笑地看着她们在小小的宿舍里打闹着，有那么一瞬间忽然非常满足眼前的生活。 但很快，她的这种心情被打断了，手机再次响了起来，这次出现在屏幕上的名字是父母。 林晏生挑了挑眉，不知道父母这个时候给自己发视频有什么事。她迅速地接了起来，两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坐在桌旁在电脑跟前忙活的林晏桓。 “爸，妈，怎么啦？”林晏生躲进床帘，放轻了声音问道。 “没什么，就是看看你。”沈静由笑着，仔细看了一眼女儿的脸，说道， “最近好像是有点瘦了。” “嗯？” “是这样，晏生啊，你最近工作的事弄的怎么样了？”父亲凑过头来，关切的问道。 林晏生听见父母问自己工作的事，早就移开了目光，她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挺好的。” “不瞒你，刚刚小熠给我们来电话，说了你的事，我跟你爸都有点担心。”沈静由担心的看着女儿， “你自己心里有主意，不跟爸妈说，我们也都理解，但是我们听小熠说你在那边找工作并不顺利，是吗？” “他怎么什么都跟你们说啊。”林晏生不满的抱怨道。 “小熠也是担心你，你别责怪他。”林盛铭说道， “他不跟我们说，我们还不知道呢。你是个女孩子，不像你弟弟，晏桓的工作我们怎么都不操心，他自己会处理，但是你离我们那么远，心里有什么打算也不跟我们说，我们也不好问，今天还是从外人嘴里知道的。这样，你究竟有什么打算，你跟我和你妈说说，也好让我们放心。”林晏生紧抿着嘴，低下头不说话。 “晏生，你说话呀。”沈静由不由得有点着急，问道。 “爸妈，你们别催她，这个时候越催她反而越有压力。”背景里的林晏桓站了起来，他夹着笔记本走过父母身边，淡淡说道。 林晏生感激的看着屏幕里一闪而过的弟弟，觉得关键时候还是弟弟比较理解自己。 “算啦，我们也不问你了，但是你自己一定要把自己照顾好，工作上我们也帮不到你什么，你自己做打算。实在不行，回来也可以，要想在外面闯，我跟你妈也支持你，但我们只有一个要求，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林盛铭叹了口气，看着屏幕里女儿瘦削的脸，语重心长的说道。 “知道了，谢谢爸妈。”林晏生说道，她很感动，眼眶几乎都湿润了。 在家的时候，父母何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如今离家这么远，突然听到，她的心仿佛冰山被融化，感到又潮湿又温暖。 挂掉视频，她躺倒在床上，重重叹了一口气。其实照现在的情况，她也不是养不起自己，零零散散接的那些稿，得到的稿费也有许多，负担自己的吃住并不成问题，但问题是她能一直这样下去吗？ 万一有一天接不到稿子怎么办？现实总是比理想骨感的，她必须放下心中的那些大梦想去好好计划一下未来的发展问题，她可不想自己一天到晚泡在那些必须要画的稿子里为生计发愁，总有一天她会被磨光了灵感，什么都画不出来的。 在层层叠叠的压力里，她阖上眼睡了过去，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就醒来了，舍友们还在睡着，她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翻身下床，透过纱窗吹进来的微风带来一丝凉爽，林晏生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准备出发去图书馆。 还在路上，她就接到了穆熠的电话，林晏生以为他还是来劝说自己的，正没好气的要挂掉，突然听见穆熠说他已经到了自己学校门口，让她出来见他。 林晏生感到十分惊讶，没想到他会这么早来找自己，急忙挂掉电话，回身朝学校门口快步走去。 穆熠站在学校门口，一看到林晏生，他的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急忙朝她跑了过去，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 林晏生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四周，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问道：“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就来了？”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穆熠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都瘦这么多了，脸上的肉都哪里去了？”他抬起手，使劲揉了揉林晏生的脸，吧唧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这个时候，很多人都瘦了，你怎么不关心他们去。”林晏生推开他，笑着说道。 “关心他们干什么，他们又不是我的宝贝。”穆熠再次把她揽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她。 林晏生没再挣扎，她把脑袋靠在穆熠的肩膀上，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清爽的男生味道，感到有些压力释放后的轻松。 “走，带你吃好吃的去。”抱够了，穆熠才松开她，开心的说道。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孩子，而林晏生就是他的糖果，舍不得吃也舍不得放下，非得攥在手里一刻也不放开才心满意足。 林晏生拍了拍怀里的书，说道：“我要去图书馆。” “大清早的去什么图书馆，你的小肚子就不饿吗？”穆熠抢过她怀里的书，笑道， “先吃饭，吃完饭我陪你去，你想呆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你陪着我，就没有自己的事要忙吗？”林晏生跟上他的脚步。 “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毕业之前这段时间是我最后的自由时光了，都用来玩岂不是浪费，还不如过来陪陪你。”穆熠牵住她的手，笑眯眯的说道。 “你呀。”林晏生责备的看着他， “算了，我不说你。” “你说我什么，说我过来粘着你你开心是吗？”穆熠把脸凑到她跟前，又亲了她一下。 林晏生斜眼侧视着他，说道：“我说你厚脸皮。” “我跟你说，现在这个社会薄脸皮反而没用，不如厚脸皮。我要是脸皮薄，我能追的到你？”穆熠嘻嘻笑着，迅速地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 “哎呀你够了。”林晏生故作生气的跺了跺脚， “亲来亲去的，叫人看见多不好。” “好好好，不亲了不亲了。”穆熠嘻嘻笑着， “我在你学校附近订了个酒店，你毕业之前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一日三餐陪你吃，你要去哪里我也可以陪你去，有啥事欢迎找我，我穆熠小管家为您解决一切疑难问题！”林晏生猛地停住脚步，皱着眉头看着他， “你订酒店在这住？” “是啊。”穆熠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她， “怎么啦？” “你这不是浪费钱吗？”林晏生这个时候真的有点生气了， “再说了，我又不是小孩子，用得着你这么来看着我吗？” “不是。”穆熠见林晏生有点生气了，才收起了脸上那副嬉笑神情，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又想你，你都不回来，咱两都好几个月没见了。而且，我爸赚的那些钱总归还是要给我的，放着也是放着，买东西也是送到别人口袋，用来看你哪能算得上浪费。” “你说什么都有理。”林晏生说道， “你根本就没想过要跟我商量。” “我这不是打算给你一个惊喜吗？”穆熠弯下腰，把手撑在膝盖上，认真的看着林晏生的眼睛， “你看见我不高兴吗？晏生。”林晏生瞧着他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不由得软了，但还是放重了语气说道：“以后你不管做什么，只要跟我有关，我希望你都能跟我商量一下。还有，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的，不用你操心，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干嘛说的这么冷漠嘛，咱两是男女朋友啊，我操心你的事也没错啊。”穆熠把脑袋埋在林晏生的肩膀上，可怜兮兮的说道， “我就是担心你啊，就是想陪在你身边，这样我也好照顾你，你有什么事我也能第一时间知道。我不希望你最无助的时候我不在，就算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也能给你一个能依靠的肩膀。”穆熠抬起头，扶住林晏生的肩膀，认真说道， “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要互相陪伴、互相承担吗？” “你说的是有道理。”林晏生叹了口气， “但是，不管是谁都不会陪另一个人一辈子的，一个人总归还是要学会独自生活的。” “这话谁说的！”穆熠不满的反驳道， “如果这样的话，那全世界的人都不要结婚生孩子了。” “这是两回事。”林晏生微皱着眉头， “你怎么听不明白我的话呢？”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穆熠搂着林晏生的肩膀朝前走去， “我们别讨论这个了，先去吃饭吧，我一大早就赶过来，肚子都快饿扁了。”林晏生无奈的看着穆熠，却也只能听他的话。 仔细想想，他们好像确实好久没见了，虽然每天都视频，但还是跟见面不一样的。 自己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却从来没想过穆熠的感受，或许他是真的太想念自己了才一声不吭跑了过来。 林晏生扭头看着穆熠的侧脸，心如同阳光下泛着涟漪的湖水似的，微微笑了笑，反握住了穆熠的手。 即便这样，林晏生还是没让穆熠插手自己工作的事，她每天窝在宿舍里赶画稿，接到面试邀请的时候还要赶去面试，每一分钟的时间都是铺排的满满的，根本挤不出时间来陪伴穆熠。 穆熠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跟在林晏生屁股后面跑，又是买饭又是买吃的，连撑伞都要帮林晏生。 其他的时间，他就缩在酒店里等林晏生的通知，顺便赶一下自己的毕业论文。 林晏生每次下楼看到等在楼下的穆熠的时候，心都会疼一下，她劝了他无数次，让他回去，穆熠也不肯，非得看着林晏生把自己的一切都安排好了才行。 就这么呆了一周，那天林晏生正准备出门的时候，穆熠来电话了，让她过来酒店一趟。 “晏生，你快来，我觉得我不行了。”电话里的他气喘吁吁，虚弱至极，似乎生了大病。 林晏生心里一惊，急忙朝穆熠所住的酒店跑去。她敲了好几分钟的门，穆熠才出来开门，只见他满头大汗，一只手捂在肚子上，疼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你怎么啦？”林晏生急忙扶住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胃又疼了吗？” “嗯。”穆熠哼了一声，虚弱的说道， “没药，我也走不动路。” “你不早说！”林晏生拉着他的胳膊想要让他站起来， “走，我带你去医院。” “不去不去。”穆熠急忙挥了挥手， “你帮我去买点药吧，我吃了药应该就好了。”林晏生有点手足无措，只能听了他的话下楼去买药。 照顾着穆熠吃下了药，让他在床上躺着休息了一会儿，他的脸色才渐渐缓和了过来，一把握住林晏生的手，呻吟到：“可痛死我了！” “你说吧，又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林晏生擦了擦他脑门上的汗，没好气的问道。 “我就，我就吃了一顿火锅......”穆熠弱弱说道， “谁知道那么辣......” “不能吃辣还要吃辣？”林晏生用力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活该痛成这样。” “晏生。”穆熠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我都疼成这样了，你还说我。” “现在感觉好点了吗？”林晏生说道，见穆熠点了点头，这才放下了心。 本来她今天出来就是要见穆熠的，之前她一直把自己的画稿发布在网络平台上，有个品牌看上了她的绘画风格，想要跟她合作，报酬也不低，林晏生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她着急着要告诉穆熠这件事，好让穆熠赶快回去，不然再迟上几天，恐怕穆叔叔跟喻阿姨阿姨会着急，万一怪罪到她身上，让她给两个老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就不好了。 “这是好事啊！”穆熠听了之后十分高兴。 “所以你不用再呆在这里了，我的事已经处理好了，你该回去了。” “你这个工作不是哪里都能做？”穆熠想了一下，紧紧地握住了林晏生的手， “回去吧，住在家里，吃穿不愁，你在这里还要找房子什么的，多麻烦。” “这就是我的事了，你不要操心了。” “你这话说的。”穆熠微微皱着眉头， “现在社会上坏人那么多，我哪能放心你一个人住在外面。” “我不是小孩子了，穆熠。”林晏生无奈的笑了笑，说道， “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那你要是非得待在这里，我也跟你一块儿。”穆熠下定了决心，坚定地说道。 “你待在这里干什么？”林晏生收起了笑容，严肃的说道， “你又不是在这上学，将来工作也不在这里，还是听我的，快点回去吧。” “难道你要一直跟我异地吗？”穆熠顾不着胃疼，坐了起来，着急说道， “这里究竟哪里好了，你非得要呆在这里？你待在这里，我们要好几个月才能见上一面，我想你实实在在的在我身边，你生病了我能照顾到你，你去哪里了我也能陪着你，而不是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干着急！”林晏生松开他的手，垂下了头。 “你要是工作在这里，那我没话说，可是你现在既然已经接了合作，在哪里工作不是都一样吗？为什么不回去呢？”穆熠苦口婆心的劝说着，认真的看着林晏生的脸，不想放过她脸上细微的任何表情。 “不一样。”沉默了几秒，林晏生说道， “我就是想多出去走走，体会体会别的地方的风土人情。” “你要是想出去走，我可以陪你去，把全球跑个遍都可以，这件事我答应你，真的，只要你回去住。”穆熠摸了摸她的头发，叹道， “你在外面我真的不放心。”林晏生瞧着穆熠关切的神情，不由得笑了。 穆熠的这些话仿佛在她心里注入了暖暖的一汪水，让她感到既感动又心酸。 也许自己太固执了，适当妥协也没什么关系。林晏生叹了口气，摸了摸穆熠苍白的一张脸，笑道：“算啦，我答应你。” “真的？”穆熠惊喜的看着她， “那等你弄完了毕业的事情，我就来接你！”他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林晏生，欢喜的说道， “终于能跟你天天呆在一块儿了，终于能结束这种相隔两地的日子了，我简直太高兴了！”林晏生抚着穆熠的背，跟他一起笑了，这个拥抱让她感到满满的充实感，仿佛把全世界都抱在了怀中。 第十章 去世（一） 果然如穆熠所愿，处理完毕业的事情之后，林晏生就跟着他回到了原来的城市。 只是林晏生坚持要出去住，说自己房间太小了，摆不下东西，她想租个大一点的房子，可以用来当画室，这样也显得不是很逼仄。 穆熠听说了，非得坚持林晏生住到自己家里，林晏生哪里愿意，严词拒绝了。 他不想轻易放弃，左右游说，林晏生找房子的时候他在说，林晏生找到房子的时候他还在说，林晏生搬进去了之后他还不肯放弃，依然在劝说。 到后来林晏生终于忍不住了，她啪的放下手里的东西，扭头对穆熠说道：“你不要再说了，我耳朵都快要长茧子了！” “那你答应去我家里住。”穆熠靠在桌边上，倔强的看着她。 “不去。”林晏生说道，语气果断坚决。 “为什么？”穆熠凑到她跟前，不可置信的说道， “我家里大，房间多，你一个人住三间房都可以，而且，我还可以经常找你玩，多好！” “不行就是不行。”林晏生皱起了眉头， “我又不是穷到租不起房，我自己在外面住挺好的。” “那，那你住到我家，不出房租，你看你省下了多少钱，这些钱你可以用来买画册啊、买画具啊，还可以存起来自己喜欢的东西，多好啊！”穆熠使出了全部力气，说完这句话，他紧抿着唇，期待着林晏生的回答。 “你想都不要想。”林晏生回了这一句，就不理他了，她走进了那间充当工作室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那你要是不去我家住，我就搬来跟你住！”穆熠靠在门上，大声说道。 “你别闹了好不好？”林晏生猛地拉开门，穆熠差点摔进里面。他站直，委屈说道：“我哪里闹了。” “你再这么粘着我，真的会让我感到很为难。” “我就是想跟你呆一块儿嘛......再说，你一个人住在外面我不放心啊。” “当初我在外地的时候你就是这么说的，我答应你搬回来了，你又说这句话，你是不是指望我心一软也答应你搬到你家里啊？”林晏生抱起了胳膊，面无表情地瞧着他。 穆熠使劲点了点头。 “你这个脑袋，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浆糊啊？”林晏生狠命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我住到你家里算什么样子？反正我顶讨厌这样，你别说了，我不会答应你的，你赶紧回去吧，我还要打扫卫生。” “我帮你！”穆熠一把抱起桌上的收纳箱，朝她的卧室走去。林晏生无奈的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跟在他后面进了卧室，说道：“不用你帮，我快收拾好了，你回去吧，明天你不是就要到公司去报道了吗？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养好精神去上班，不要在我这里耗着了。” “晏生。”穆熠放下收纳箱，转身不安的看着她，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啊？” “你在想什么呢？”林晏生踮起脚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 “快回去吧，别胡思乱想了。” “只要我在你跟前，你就赶我走，我感觉你不喜欢我了。”穆熠在床上坐了下来，不乐意的看着林晏生。 林晏生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叹了口气，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不是赶你走，我是觉得，不管两个人的关系有多亲密，也还是要有一点距离的，距离产生美，这句话你有没有听过？” “距离只会产生隔阂。”穆熠不同意她的这句话， “反正我觉得跟你呆一块儿很开心，比做什么都开心，我就要粘着你。”他把脑袋靠在林晏生的肩膀上，紧紧地缠住了她的胳膊。 “四年了，你黏不够吗？”林晏生侧头看着他。 “不够，黏一辈子我都嫌不够。”穆熠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像只蹭关注的小猫咪。 林晏生噗嗤笑了出来，但很快就严肃的说道：“你要是再这么粘着我，我真的就不喜欢你了。” “你不喜欢我也粘着你。” “你确定吗？”穆熠抬起头看着她，见林晏生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他叹了口气，放开了她的胳膊，说道：“好吧，那你忙吧，我走了。” “到家给我发信息。”林晏生说道，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面，心里陡然松了口气。 她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腰身，继续收拾起东西来。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穆熠去公司实习之后，生活一下子忙了起来，就算他有想粘着林晏生的心，也没有那个力了。 穆熠从小看着老爸处理公事，从来都是弹指说笑间就做出了决策，似乎那是一件顶容易的事，然而当自己真正接触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他才明白，不是所有的事都像他想像的那么简单的。 而且，他还只是从最底层做起，都有点应接不暇，在学校里学的那些东西无论如何都跟眼前的工作对不上号，忙活了一周，他焦头烂额，感觉脑细胞都被忙死了一大半。 虽然累的不行，然而父母瞧着却开心，这个从前只知道玩耍嬉闹的儿子终于进入了社会、要品尝到人生百态的滋味了。 现在虽然忙点累点，却未尝不是件好事。好不容易挨到了周末放假，穆熠就跟解脱了似的，撒开蹄子就往林晏生家里跑。 他兴冲冲的想要跟林晏生分享自己这周经历的一切，不管是累还是收获，然而到了门口，敲了好半天的门，却没人应门。 他感到疑惑，拿出手机想要给林晏生打个电话，蓦的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未读短信。 “我妈走了。”发件人是陶绮芮。穆熠看着那条信息，有点发愣。他们已经好久没联系了，这是这么久以来陶绮芮发给自己的第一条信息，然而她说 “我妈走了”，这是什么意思？穆熠想忽略过这条信息，直接给林晏生打电话，可是心里总是觉得不安，他回想起当初陶绮芮耐心给自己讲题、分析自己学习上的优缺点的时候，她是那么的认真负责，他一度是把她当成好朋友的。 然而当他察觉了陶绮芮喜欢他的时候，不知怎的，他忽然心里就升起一股反感，再也不想同她有什么联系了。 可是现在，她发来这么一条信息，他还能装作看不见吗？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拨通了陶绮芮的电话，几乎是同时，电话就被接通了，对面传来细微的呼吸声，几乎听不见。 “喂？”穆熠说道， “陶绮芮？” “嗯。” “你妈——”穆熠踌躇着， “你妈怎么了？”对面沉默了几秒钟，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声，陶绮芮不停地抽泣着，哽咽着说道：“我妈走了，我妈抛下我走了！”半个小时之后，穆熠出现在陶绮芮家门口的那条窄小的巷子里。 他舔了舔嘴唇，迈开脚步接着朝里面走去。在来这里之前，他给林晏生打了电话，但是没有人接，他只好给她发了条短信，说自己来了陶绮芮家里，好跟她报备一下。 巷子里面没多少人，一眼就能看到陶绮芮家超市的招牌。穆熠这是第一次来她家，犹豫着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站在朋友的角度上，他确实应该来帮帮她的忙，然而陶绮芮对自己是那种感情......他的心情纠结着，不知不觉已经走进了超市，里面安安静静的，货架上的货物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陈旧，似乎放了很久都没有上新货了。 “陶绮芮？”穆熠喊了一声，探头朝里面望着。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陶绮芮从一面货架后面走了出来。 她显得越发憔悴瘦弱，一双眼睛红肿着，未擦干的泪珠挂在脸颊上。看见穆熠，她停住了脚步，瓮声瓮气的说道：“你来啦。” “怎么回事？”穆熠问道，担心的望着她。陶绮芮深深呼了口气，勉强笑了笑，说道：“生病了，子宫癌。”穆熠不懂那个名词，只听懂了癌。 他空张了张嘴，半天只说出来一句：“节哀。”陶绮芮定定的看着他，说道：“谢谢。” “那，后事都办好了吗？你家里还有别的亲戚吗？”陶绮芮摇了摇头，苦笑道：“家里除了我跟我妈，就没人了。至于后事，都怪我没本事，还没来得及好好养我妈，她就去世了，去世了之后我连块墓地都买不起......我......”说着，她又凄凄哀哀的哭了起来。 穆熠手足无措的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走到她跟前，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纠结了好半天，才说道：“你别哭，对身体不好。” “我就我妈这么一个亲人。”陶绮芮满脸泪水的看着他， “她走了以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我甚至都不敢待在这个地方，我看到什么我都会想起我妈，一想起我妈我心就痛，特难受。”她无力地靠在柜台上，哭的几乎喘不上气来， “这几天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的，不管白天黑夜，只有我一个人，什么我都得自己一个人撑着，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我太难受了，真的好难受。”她用手捶着心脏的位置，哭的肝肠寸断。 “你——”穆熠望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好说一些没用的安慰话。 好半天，陶绮芮终于平静了一点，她透过泪眼望着穆熠，说道：“今天跟你联系，打扰你了，对不起。” “别说这样的话，我们是朋友，应该的。”穆熠说道，担忧的看着她。 “我们真的是朋友吗？”陶绮芮望着他，见穆熠答不上话来，苦笑了一下，说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心里清楚的很，不用你说出来我也知道。” “你知道什么？”穆熠不解的看着她。陶绮芮用衣袖擦干眼泪，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讨厌我，巴不得我离你远点。” “讨厌你？”穆熠皱起了眉头，他心里确实对陶绮芮生出过反感，可那只是因为察觉到了她对他的感情，而从来不是反感她这个人。 相反，穆熠挺欣赏她的，她学习好、自制力又强，对同学都是一视同仁，特别善良，他哪里会讨厌她呢？ “我从来没讨厌过你。”穆熠信誓旦旦的说道。 “算了，我不想纠结这些，都过去了。”陶绮芮笑了笑，笑容里满是心酸跟痛苦， “连亲人都会离开，更别说别人了。”穆熠叹了口气，问道：“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就这么活着，活到哪一天算哪天。”穆熠听她的语气有种自暴自弃的感觉，急忙说道：“你别这么想，虽然你妈走了，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值得期待的事情的。” “嗯，值得期待的事情......”陶绮芮重新望着他，那幽幽的目光直盯的穆熠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谢谢你。” “不用谢。”穆熠看着她的脸色似乎有些缓和了，便问道， “你饿不饿？要不要出去吃饭？散散心也也许会好点。” “好。”陶绮芮说道，她感到虚弱极了，但还是硬撑着， “你等我换身衣服吧。”两个人就近选了家饭馆，都没什么胃口，也就随便点了些菜。 穆熠给林晏生发了好几条信息，她都没有回，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穆熠心里有些担心，但看着眼前陶绮芮的脸色还要难看，又狠不下心来说离开。 就这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互相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到最后，陶绮芮看穆熠心神不属的样子，不由得问道：“你有什么事要忙吗？” “是有。”穆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陶绮芮垂下头，好半天，才说道：“那你去忙吧。” “你没事吧？” “没事。你去吧。”她依旧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穆熠站了起来，犹豫了下，还是说道：“你别太伤心了，有空多出去走走，别老是闷着，这样也许会好点。”他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也体会不到陶绮芮的心情，只能用空口白话来安慰。 “好。”她答应道。穆熠仿佛逃一般的离开了她的身边，他边快步走边拿出手机继续给林晏生打电话，打了好几次，林晏生才接了起来，惊讶的问道：“怎么了？打这么多电话？” “你干嘛去了？怎么不接电话？”穆熠有些生气。 “我在外面，没听见铃声，怎么了？” “你在哪里？” “我现在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林晏生说道，她手里拎着一大袋东西，是新买的画画用具。 “好吧，你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我现在过去找你吧。” “今天没上班吗？” “今天放假。”穆熠说着，挂断了电话。他的眉头紧皱，心情很差，不光是因为林晏生没接自己的电话。 林晏生挂掉电话，奇怪穆熠今天怎么说话冲冲的。她加快了脚步，朝家里走去，刚到门口准备拿钥匙，身后的另一部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穆熠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很难看，神情烦躁，几大步就跨到了林晏生跟前。 第十章 去世（二） “每次我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手机拿在身上有什么用？”他生气的说道。 “没听见啊。”林晏生奇怪的看着他， “怎么了？今天脾气这么大？”穆熠烦躁的摇了摇头，忽然捧住林晏生的脸，放缓声音说道：“对不起，对你说话有点凶了。” “没事。”林晏生笑了笑， “看到你对我生气，感觉还挺不错的。”她打开门，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你没生气吧？”穆熠瞧了瞧林晏生的脸色，苦着脸说道， “今天发生了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心情才这么差。” “没生气。”林晏生把东西放到桌子上，转身看着他， “发生什么事了？”穆熠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心不在焉的翻看着那袋子里的东西，沉着声说道：“陶绮芮的事。”林晏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她妈妈去世了，给我发信息，哭的跟什么似的，我没办法，只好过去了。”穆熠见林晏生并没生气，心里先松了口气，急忙解释道， “我给你发信息了！也打电话了！可是你都没回！”林晏生拿出手机，果然屏幕上显示着好几个未读短信，她说道：“手上拎的东西太重了，没办法拿手机。” “你不跟我说，我跟你一起出去啊，东西我来提不就好了。”穆熠说着，凑到林晏生跟前，笑道， “今天我放假诶，我们要去哪里玩？” “我今天有事，出去不了。”林晏生说道，眼看着穆熠的神情又不高兴起来，接着说道， “你要是想在我这里呆着，可以玩电脑游戏，等我事情忙完了，晚上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好不容易周末，你就不要忙了嘛。”穆熠又开始撒起娇来，他这一招百用不厌，但这一次林晏生并不领情，她笑道：“我哪里跟你一样有周末？好了，我先去忙了，你自己玩吧。”穆熠看着林晏生拎着东西消失在房间里面，呼了口气，靠在桌子上，苦着脸发起呆来。 林晏生赶完画稿，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她伸了个懒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侧耳朝外面听了听，寂静无声，不知道穆熠在干什么。 她站了起来，轻手轻脚的打开门，一眼看见穆熠侧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她拿了一条薄毯子盖在他身上，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 别看他醒着的时候吵吵闹闹的，有时候特烦人，但睡着之后就好像一个孩子一样，微张着嘴，安安静静，只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林晏生不由得笑了笑，俯身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掖好被角，把空调的度数调高了一些。 穆熠的身体素质不太好，很容易生病，自己又大大咧咧的，不太注意这方面的细节，林晏生平时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睡觉的时候最好不要开着空调睡，但他总是不放在心上。 一感冒发烧了就又粘着林晏生，非得让她陪着自己不可。但他虽然对自己不上心，可是在同样的问题上对林晏生的时候，他就好像变成了一个老父亲，千叮咛万嘱咐，恨不得把她挂在裤腰带上天天看着才满意。 这些林晏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知道穆熠是真心对待自己，他把她看得比他自己还要重要，林晏生是能够体会得到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他身边坐了多久，看了他多久，直到穆熠伸了个懒腰，睁开朦胧的双眼望向她。 他被她吓了一跳，差点从沙发上掉下来。 “晏生，你吓死我了。”他抚着胸口，呼了几口气。林晏生笑了笑，起身打开灯，说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开着那么低的度数睡觉，小心又感冒了。” “哪有那么容易生病，我身体好着呢！”穆熠翻身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朝墙上挂着的钟表看了一眼， “都八点半了！你怎么不叫我？” “我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叫你。”林晏生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说道， “走吧，我们下去吃饭吧。” “本来晚上想做饭给你吃的。”穆熠不满的叫到， “我专门跟我妈学了一下午！” “算啦，都这么晚了，下次你做给我吃好不好？”穆熠看着林晏生纤瘦的背影，脸突然红了，他凑到林晏生跟前，一把揽住她的肩，轻声问道：“那晚上我不回去了？” “嗯？”林晏生扭头看着他，见他的脸红的有些不正常。她略一思索，顿时明白了他的话，脸也红了起来，朝他胸口上锤了几下，轻声斥道， “说什么呢你！” “我不想回去，我在跟你在一块儿！”穆熠趁势抱住她，在她脸颊上啄了几口。 “别闹了，等会儿吃完饭，你就回去吧。”林晏生推开他，故作恼怒的说道， “在我这过夜，你想都不要想。”她捏了捏他的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拉着他的手朝外面走去。 “不行，我走不动路，就要在这睡。”穆熠耍起了无赖， “腰酸背痛腿抽筋，走不动，走不动。” “那我就给穆叔叔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行啊。”穆熠嘿嘿笑了起来， “在这事情上，我爸比我更积极，他巴不得我在你这呆着的。”林晏生站定，啪的就往他脑壳上打了一巴掌， “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还没睡醒是吗？” “醒了醒了。”穆熠眼珠子转了转，已经打定了主意，他握住林晏生的手，她的手有些冰凉，在他灼热的手心里仿佛一块小冰块，他不由得握得更紧了。 两人在楼下吃了碗面，就结束了晚饭。林晏生在楼下的时候就赶着穆熠回去了，穆熠百般不愿意，缠着她到了楼上，扑通在沙发上躺下，耍赖道：“头疼，不回去了！” “你再装病，我们就两周不要见面了。”林晏生愠怒道。 “真的头疼。”穆熠把手背放在额头上， “我好像发烧了。” “怎么会发烧呢？天还没凉呢。”林晏生说道，但看着他的脸颊确实有点发红，她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真有点烫。 “你等下。”她急忙转身，在抽屉里找出体温计，量了量他的体温。38度，真的发烧了，林晏生这才着急起来，她在药箱里翻找出退烧药，喂穆熠吞服了下去。 “回不去了，头疼。”穆熠抱着林晏生的胳膊，撒起娇来。 “好好好，不回去就不回去吧。”林晏生搀着他，让他起来， “你睡我房间去吧，睡沙发上，我怕你会病的更重。” “那你睡哪儿？” “我随便哪里都能睡。”林晏生扶着他，让他在床上躺好，盖好被子，起身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儿？”穆熠抓住了她的手。 “赶画稿。” “都这么晚了，别赶了，陪我一会儿。”穆熠扯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 也不知道他生病了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林晏生挣脱不开，只好坐下了。 “我以为你回来了，我们就能天天呆一块儿了呢，结果还是好几天才能见一次。”穆熠说道，他闭上眼睛，头枕在林晏生的腿上， “我不乐意。”林晏生抚摸着他的头发，触手温热，她轻声说道：“快睡吧。”大概是药效发作，穆熠很快就睡了过去。 林晏生替他掖好了被角，回到了画室里。她拿起笔重新开始工作，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仿佛巨兽张开了大口吞食掉了整个天地。 她不知疲倦，到凌晨实在困的不行了，才趴在桌子上眯了几个小时，等醒来的时候，脖子跟胳膊都酸痛麻木，动一下就难受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察看了穆熠的病况，见他烧已经退了，这才放下了心，准备给他做早饭。 她不怎么会做饭，平时吃饭也是胡乱煮，但今天穆熠生病了，可不能用胡乱来搪塞。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熬出来一锅粥，尝着觉得味道也可以。她把粥放在锅里温着，洗漱了一番，披了件外套就出门了。 清晨的空气清醒凉爽，令人闻之精神一振。林晏生拦了辆车直奔目的地而去，到了那条小巷子的时候，她下了车，瞧了手上的东西一眼，这才朝里面走去。 她做好了被陶绮芮赶出来的准备，即便这样，她还是来了，不知怎的，她昨天一听到穆熠说陶绮芮的母亲去世了，眼前就蓦的闪现出那天她来送她们去医院的场景。 破旧的小超市，瘦弱的母亲跟倔强的女儿，想到这里，林晏生无奈的笑了笑，人世无常，只是没想到这无常来的这么快。 小超市的门是关着的，外面的货架也都撤掉了。林晏生在门前站定，抬手敲响了门，隔了很久，才有人来开门，陶绮芮从门缝里看着她，一脸的疲惫，头发也乱散着，好像几个晚上没睡了似的。 看到林晏生，陶绮芮微微有些惊讶，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打开门请林晏生进去。 她的行为出乎林晏生的意料，本以为她会依然敌对自己，把自己给赶出来呢。 两个人面对着在椅子上坐下，屋里的光线昏暗，陶绮芮打开了灯。灯光照耀下，她的脸色显得越发的憔悴了。 “对不起，发生了这种事......”林晏生开口说道，声音很轻，但在空荡的屋子里还是传来了微弱的回响。 “不用说这些客气话了，这些天我已经听够了。”陶绮芮望着林晏生，突然笑了，她摇了摇头，说道， “是穆熠告诉你的吧？” “嗯。” “你别在意，我昨天是太慌了，才给他发的信息，我跟他之前已经很久没联系了。”陶绮芮解释道，瞧着林晏生的神情。 “我并不在意。”林晏生微微笑道， “我没那么小气。” “我知道。”陶绮芮说道，叹了口气， “所以你今天来，也是想看看我的惨况？” “不是。”林晏生急忙摇了摇头， “我没想到——听穆熠说了之后，我也挺惊讶的，心里也有些难受，就想着来看看你。” “为什么呢？”陶绮芮轻声问道， “我跟你之间并没有什么情分。” “我也觉得很奇怪。”林晏生苦笑道，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来看你。” “算了。”陶绮芮叹了口气，她转向柜台，对着柜台上的一面镜子慢慢梳理着头发，缓缓说道， “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也许是。” “说实话，我当初还想着要跟你抢穆熠呢。”陶绮芮突然笑了， “现在想起来，觉得真可笑，感情这回事，哪里是抢就能抢的来的。”林晏生望着她，沉默着没说话。 “就算抢来了，总有一天也会失去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会陪自己一辈子，就连这副躯体，到老了也是会死、会腐烂的。”陶绮芮说着，动作渐渐变得缓滞起来。 “虽然这么说，但是来了人世一趟，还是努力给自己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只有这些，我觉得才是能带走的东西。” “美好的回忆？”陶绮芮回头看着林晏生， “你看看我的这种生活，有什么美好的回忆？” “你母亲虽然走了，但她在世的时候，难道在你心里没有留下好的回忆吗？”林晏生努力地想要挽回陶绮芮的这种消极心态，说完这句话，她小心看着陶绮芮的神情，生怕其生气了。 陶绮芮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半天，她才笑了笑，说道：“你说的也是。”林晏生松了口气。 “这些天，你跟穆熠是唯一来看我的人。”陶绮芮说道，她的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 “真是没想到。” “说不定我们可以做好朋友。”这句话从林晏生嘴里说出来之后，林晏生被自己吓了一跳。 可是她并不后悔，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身上有一种特质吸引着她，虽然说不出来是什么，但她能感受到，那是一种坚定的、顽强的信念。 这当儿，陶绮芮已经梳好了头发，她呼了口气，站了起来，重新振作起精神，说道：“好了，我要收拾收拾去上班了。” “不休息几天吗？”林晏生急忙也站了起来。 “不休息了，我妈的后事也已经处理完了，没有什么理由让我继续请假了。”陶绮芮笑了笑。 “那你这——”林晏生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货架上空空荡荡，货物已经没了， “不打算继续在这住下去了吗？” “这店本来就是租的。”陶绮芮说道，她看了周围一眼，眼里有些不舍， “我妈为了养活我，在这个店里付出了多少心血。如今我长大了，她也走了，没必要再留着这个店了，再说，我工作也很忙，抽不出时间来打理，只好把货转出去，把店退掉。”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自己一个人住。”陶绮芮走到林晏生跟前，像个男孩子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 “谢谢你来看我，我为我之前对你的敌意道歉。”林晏生笑着摇了摇头，她忽然想起手里的东西，急忙塞到陶绮芮手里，说道：“这是我特意买的，我觉得你这几天肯定晚上会睡不好，所以买了点助眠安神的东西。” “谢谢，你真体贴。”陶绮芮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看了林晏生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去，好半天，才说道， “其实，隔了这么久，我已经不怎么喜欢穆熠了。”说完这句话，她等待着林晏生的回应，但等了好几秒都没等到，她抬头迅速的看了林晏生一眼，见林晏生依旧温和的笑着，便继续说道：“我是说真的，我现在真的拿他当朋友看！” “那就好。”林晏生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里的手机，说道， “那我呢？你现在还没同意我的好友请求呢。”陶绮芮无奈的看着她，没想到林晏生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此时的门外，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有丝缕阳光透过门缝投射进来，陶绮芮呆呆地看了那阳光几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同意了林晏生的好友请求。 她彻彻底底颓废、消沉了好几天，在今天，心底里终于有了一丝明亮。 拎着行李准备离开这个她生活了二十来年的地方的时候，她站在门口，回头仔仔细细的看了它一眼。 那些货架，角落里堆积的杂物，每一件东西她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闭着眼睛走路都不会撞到它们。 在这个小小的超市里，母亲照顾着她长大，阳光下挥舞着的那些灰尘似乎是组成她跟母亲生活的每一幅画面的分子一样。 她看到了母亲在她得到奖状的时候夸奖她的画面，看到了自己犯错的时候母亲责备她的画面，还有一向省俭的母亲花了两百多给自己买了蛋糕的时候的画面。 靠近门的那个货架，她们母子互相笑闹着，往对方的脸上抹蛋糕奶油。 想起这些，陶绮芮觉得又是心酸又是温暖，她从小没了父亲，母亲对她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没有人会陪在你身边一辈子，不管是谁，终究都会离开的。 那时候她觉得母亲绝情心冷，总是感觉母亲有一天会丢下自己，可是现在想起来，母亲的这句话其实是为了自己好，是为了有一天她离开自己的时候，不至于会悲伤到连生活都过不下去的地步。 陶绮芮深深吸了一口气，透过泪光看到眼前朦胧着的母亲的身影，她佝偻着腰，温和慈祥的冲自己笑着，挥了挥手，陶绮芮能听到她对自己说：“小芮，好好生活，妈一直都在。” 第十一章 订婚（一） 林晏生赶在中午吃饭前回到了家。门是大开着的，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 林晏生疑惑地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换掉鞋子，穆熠到现在都没联系自己，恐怕还没醒，这个时候来自己家的，应该是父母。 声音是从自己卧室传来的，压得很低，不时笑闹两声。林晏生放下包包，往里一看，原来是林晏桓来了，他坐在床边，正端着碗给穆熠喂饭吃，穆熠左扭右扭，怎么都不肯吃，一副被威逼的样子。 “晏桓，你怎么来啦？”林晏生笑道，惊讶的看着弟弟。林晏桓已经工作了，每天都很忙，早出晚归，住在家里都难得见上一面，更不要说搬出来之后了。 到现在，他们姐弟两已经半个多月没见过了，今日一见，见他消瘦了一些，面容却更严峻了，想必是工作上的事让他费了些心神。 本来父母坚持让他继续念书考博的，林晏桓却不愿意，他说学习知识在怎样的情况下都能学习，他想快一点进入社会积累实践经验。 弟弟的心思一向让人捉摸不透，又倔，父母拗不过，也就答应了。 “今天休息，爸妈让我来看看你。”林晏桓说道，他把碗凑到穆熠嘴边，想把勺子塞到穆熠嘴里去。 “晏生！你可算回来了！”穆熠见到林晏生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他一把推开林晏桓的手，掀开被子准备要下床。 “不行！”他的手被林晏桓压住了， “病还没好，不能下床。”林晏生笑了笑，在床边坐了下来，摸了摸穆熠的额头，说道：“晏桓说的是。体温量了没？现在多少度？” “37.5°。”林晏桓说道，把碗又递到了穆熠嘴边。 “这个粥难吃死了，我不吃。”穆熠叫到， “再说了，37.5°算什么发烧，我已经好了，你们别拿我当残疾人看了！”林晏桓冷冷的盯着他，不为所动。 穆熠把求救的眼神转向林晏生，说道：“晏生，你管管他，打他我又打不过，被他逼了一早上了，我就想吃个红烧肉，我做什么孽了我。” “算了算了。”林晏生拿过林晏桓手里的碗，笑道， “要不今天回我家里吃吧，我也好久没回去了。”穆熠一听，兴奋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他抬脚冲林晏桓腰上踹了一脚，说道：“快起开，我要穿衣服。” “随便你。”林晏桓皱着眉头，躲开他的脚，起身出去了。一到林晏生家里，穆熠就好像到了自己家似的，这里窜窜，那里摸摸，狼吞虎咽吃完一碗饭，吞下了药，量了量体温，果然已经退烧了。 穆熠得意洋洋的对林晏桓说道：“你看吧，我就说是床上躺出来的，出来跑一趟病就全好了。” “你几岁了？”林晏桓不回答他的话，反而冷冷问道。穆熠看着他，呆呆说道：“24啊。” “你以为你还是三岁小孩子呢？你稳重点吧，丢人！”林晏桓丢下这句话，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穆熠哭笑不得的看着那扇门，扭头对林晏生说道：“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忍下来的？换我我简直不能忍。” “他也就对你这样。”林晏生笑道， “从来不会对我和我爸妈这样的。”穆熠不满的翻了个白眼，突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说道：“不过他说的也对，毕竟我现在也是社会人士了，得稳重一点。”他激动的说道， “晏生你不知道，我去我爸公司实习的时候，那些员工看我的眼神，他们什么工作都不敢安排给我，要不是我爸下达了铁命令，估计这一周我就摸鱼过来了。也怪我爸，一下子给我弄那么多工作，我哪里做的过来，累的我头发都掉了十几根，你摸摸，看我头发是不是少了？”他把脑袋凑到林晏生手底下，蹭了蹭。 林晏生认真的摸了两下，说道：“没少啊。” “少了，我今天早上梳头的时候感觉做发型都撑不起来了。”穆熠懊恼的说道。 “你爸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累点，将来就会轻松点。” “你怎么说话跟我妈一样一样的。”穆熠凑到林晏生跟前，笑眯眯的说道， “不过也是，我们家的儿媳妇儿，怎么可能跟我妈不像。”林晏生侧眼白了他一眼，说道：“你现在说话怎么油腔滑调的，你是不是想挨打了？”她抬手作势要打他，穆熠急忙躲过，摸了摸后脑勺嘻嘻笑了。 蓦的，他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今天早上你去哪里了？我一觉醒来没看到你，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结果林晏桓那个瘟神一来，我电话都没得打。”林晏生低头整理着书架上的书，说道：“我去看了一下陶绮芮。” “嗯？”穆熠惊讶的看着她，问道， “你怎么去看她了？”林晏生呼了口气，说道：“她也实在——实在可怜，我想去安慰安慰她来着。”穆熠垂下头，思量了半晌，说道：“也是，我想象不出来如果我妈不在了，我是什么感受，应该会很痛苦，去看看她也是应该的。” “她以前在学习上毕竟帮了你不少忙，以后不要对她那么冷淡了。”林晏生说道，细心擦掉穆熠睫毛上挂着的一粒灰尘。 “你不吃醋啊？”穆熠趴在桌子上仰头看着她，乖巧的仿佛一个小男孩儿。 “都说开了，我还吃什么醋。”林晏生笑了笑， “总不能因为你跟我在一块儿就不让你跟异性来往了吧。你心里有数就好了，如果你心里没数，做出不尊重你我的事，那也只能说明你不是值得我托付的人。” “没那么严重。”穆熠急忙笑道， “我心里有数的很，我都跟别的女生保持非常非常安全的距离啦。” “我知道。”林晏生捏了捏他的鼻子，温柔的笑了。林晏生罕见的没有赶他回去，而是跟他一起出去走了走。 两人来到当初看夕阳的那个天台上，互相依偎着坐下来，想起当年的事，他们都觉得又是好笑，又是温馨。 眼前盖起了几栋高楼，遮挡住了远方的地平线，穆熠不满的说道：“盖这么多楼，都看不到夕阳了。”林晏生靠在他的肩膀上，望着那几栋楼，突然问道：“穆熠，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穆熠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挠了挠额角，说道：“只要是你，我就喜欢。” “总有个眉目吧。”林晏生问道， “我身上有哪一点，让你喜欢我？”穆熠捧起她的脸，认真的说道：“我不知道，我也说不上来，但只要你跟我在一块儿，我就觉得特别开心。” “我也是。”林晏生眯着眼，微微笑了。 “晏生。”穆熠略微停顿了一下， “要不，我们订婚吧。” “什么？”林晏生惊讶的看着他，拉下他的手， “订婚？” “嗯。”穆熠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想好了，酒宴就在国福大酒楼办，亲戚朋友呢我们就请一些关系好的，大家聚到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对了，你看下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纱，我们去买一条——” “等下。”林晏生无奈的看着他， “我还没同意呢，你计划这么多干嘛？” “我觉得你肯定会同意。”穆熠握住她的手，激动地说道， “我迫不及待想看到你穿婚纱的样子。” “穆熠。”林晏生皱起了眉头，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订婚太早了吗？” “不早啊。”穆熠摇了摇头，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 “我们都刚毕业没多久，我的事业还没起步，你才刚到你爸的公司实习，现在正是要忙的时候，提订婚是不是太早了？” “我不觉得啊。”穆熠说道， “订婚是订婚，忙活是忙活，两个就不是一回事。订完婚，你照样做你的事业，我照样实我的习，不是挺好的嘛。” “以后再说吧。”林晏生转过身，望着远方的景色，不说话了。 “而且，这只是订婚啊，我们可以一两年后再结婚，不耽误你什么的。”穆熠小心的看着她的脸色，以为她生气了。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挑不出来什么能反驳的地方，但林晏生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订婚、结婚，这两个字在她心里太遥远了，她压根就没想过。但是她跟穆熠在一起四年多了，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的，她不是不愿意，只是觉得太早了，不合时宜。 “晏生，你说句话啊。”穆熠晃了晃她的胳膊，把她的脸扭过来看着自己。 “我觉得太早了。”林晏生的脸被他挤成了一个包子，使劲皱着眉头说道。 穆熠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又挤了挤她的脸， “我们在一起都四年了，也都到了适婚年龄，怎么就太早了。” “我没做好准备。”林晏生又说道，她扒拉下他的手，释放了自己的脸。 “那从现在开始做准备嘛。”穆熠笑眯眯的说道， “晚上回去我就跟我爸妈说，明天我就让我爸妈上门提亲去。” “穆熠。”林晏生站了起来，她急的跺了一下脚， “你就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吗？” “我征求了呀。”穆熠也站了起来，握住她的两边肩膀， “你觉得太早了，没做好准备，没关系，这只是个订婚嘛，办个仪式就好了，等你做好准备觉得不早的时候，我们再结婚，怎么样？”林晏生看着穆熠，知道如果自己现在不答应，他就会一直缠着自己，直到自己答应为止。 不过仔细想想，他说的也并无不可取之处，只是订婚，又不是结婚，再说也耽误不了什么，既然如此，不如给自己一个清静、给穆熠一个安心，这样想了想，林晏生叹了口气，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哎呀！”穆熠突然一拍头，叫了一声， “不行，晏生，你就当今天我什么都没跟你说过，我现在先送你回去，走走走。” “干嘛？”林晏生奇怪的看着他，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但穆熠哪里容的她问，把她送到了家，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还不让林晏生出门，一直在家里等她。 林晏生皱着眉头，一脸不解，林盛铭跟沈静由也疑惑地看着她，问她穆熠怎么了。 林晏生哪里知道，她摇了摇头，转身进了自己房间。在椅子上坐下来，她觉得心里有点乱，生出了些许莫名烦躁。 等了大概有一个小时，穆熠回来了。他怀里抱着一束花，郑重其事地半跪在林晏生跟前，深情款款的说道：“晏生，嫁给我吧。”林晏生皱着眉头看着他费了好大劲准备的这出戏，觉得有些好笑跟无奈。 林盛铭夫妻挤在门口，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场景，他们的儿子站在他们身后，也是皱着眉头冷冰冰的瞧着这一幕。 “我刚刚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林晏生皱了皱眉头，说道。 “刚刚那不一样，太没有仪式感了。”穆熠笑道，把花塞到她怀里，伸手从内袋掏出一个小盒子，那是他刚刚跑到店里买的一枚戒指，他打开盒子，递到林晏生跟前，再次说道：“晏生，嫁给我吧。”林晏生看着他，犹豫了好一会儿，她觉得这样做有些幼稚、有些可笑，她并不在乎什么仪式感不仪式感的，可是看着穆熠一本正经的样子，她还是伸出手去，点了点头。 穆熠高兴地笑了，他把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站了起来，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看了林盛铭夫妻一眼。 “叔叔阿姨，你们同意把晏生嫁给我吗？”他问道，期待的看着他们。 林盛铭和沈静由面面相觑，好半天，他们才说道：“这是你跟晏生的事，只要你们决定了，就行了。” “晏生答应我了。”穆熠拉着林晏生的手，冲林晏桓做了个鬼脸， “以后你得叫我姐夫了。”林晏桓冷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穆熠并不在意，他望着林晏生，觉得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就算是世界末日，他也不怕。 于是，在穆熠的坚持下，穆昱恺夫妻也很快答应了这件事。他们本来就不反对这门亲事，反而十分积极，好好地计划操持了一番，决心要给儿子跟晏生一个十分满意的订婚宴。 他们订好了酒楼，准备好了邀请函，前前后后花出去了不少钱，以此来表示自己的心意跟热忱。 林晏生任凭他们忙活着，并不参与，她依旧躲在画室里画画，连门都很少出去。 直到穆熠催着她去选婚纱，她才知道事情安排到了什么地步。 “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你只要选衣服，到时候出席就可以了。”穆熠凑在她身边，心满意足的说道。 这些天他连工作都没怎么忙，就光顾着这件事了，跟着父母又是拜访林晏生的父母、又是下聘礼，又是选地点、布置现场，但他却不觉得累，反而觉得很开心。 本来母亲想让林晏生来决定一些事情的，但穆熠怕打扰到她工作，怎么也不肯，就把一切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猜测着林晏生的心意，一切都尽量选她最喜欢的、最满意的，当他站在现场中间环视一切的时候，他想到林晏生看到这一切的样子，情不自禁就笑了出来。 “订婚选什么婚纱，挑件礼服就可以了。”林晏生已经习惯了穆熠替她决定很多事，只要不是太过于自作主张，她都可以接受。 “行，那你先挑上，我怕万一到时候要定做，还得用些时间。”穆熠拉了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撑着下巴看着她。 林晏生放下手里的笔，扭头瞧了他一眼，见他虽然一副没怎么睡好的样子，但眼睛却亮晶晶的，仿佛两颗浸了水的葡萄珠子。 她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问道：“晚上没休息好吗？” “嗯。”穆熠把脸埋到她的胳膊上，闷闷的应了一声。林晏生心疼的看着他，说道：“再忙，觉也要睡好。” “我这是高兴的。”穆熠没抬头，仍旧闷闷的说道， “一高兴激动，就不容易睡着。”林晏生捧起他的脸来，笑道：“你怎么傻乎乎的跟个孩子似的。”穆熠望着她，抿着嘴笑着，真的好像一个单纯的小孩子。 林晏生怜惜的摸了摸他的脸，说道：“好，等会儿我出去就逛逛，挑件好看的小礼服。” “我跟你一起去。”穆熠急忙说道。 “不用了，我也好久没出门了，想一个人走走。”林晏生说道， “你在这儿睡会儿，等我回来一起吃晚饭。” “不行，哪有挑礼服不带男朋友的，我再怎么没用也能帮你出出主意，相看相看。”穆熠缠住了她的胳膊，撒娇似的说道。 “你听一次我的话。”林晏生沉下了脸，装作生气的样子， “每次都是我依着你，你依一次我行不行？”穆熠见她生气了，才放开了她的胳膊，不情不愿的说道：“行吧，那你准备要回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记得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知道啦。”林晏生推着他站了起来， “赶紧去睡会儿，我看你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 “那你陪到我睡着。”穆熠拉住她的手，期待的看着她。 “好。”林晏生看着他躺到床上，替他掖好被角，就在床边坐了下来，拿着一本书看。 等到穆熠发出细细均匀的呼吸声之后，她才放下书站了起来，披了件外套出门。 她在手机上已经找好了几家店，照着地图的指示一家一家的逛过去。好久没有一个人这么出去走走了，虽然走到最后脚有点痛，但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了下来。 最后，她在一家店里找到了两件比较适合的礼服，订了下来之后，她拿出手机，给陶绮芮发了条信息。 第十一章 订婚（二） 现在五点半，她估摸着陶绮芮已经下班了。林晏生先是找了一家饭店坐了下来，点了杯饮料等着。 她觉得有点紧张，生怕陶绮芮拒绝自己邀请她出来一起吃饭的提议。但很快，陶绮芮就回复了信息，问她现在在哪里。 林晏生发了定位过去，等了大概半个小时，陶绮芮穿着一身工作服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久等了吧？”陶绮芮笑道，那笑容礼貌客气，同林晏生脸上的笑容如出一辙。 “刚下班吗？”林晏生帮她斟了一杯茶，叫服务生过来点菜。陶绮芮点了点头，放下包，说道：“是，刚下班，你的信息就过来了。”林晏生喝了口茶，笑道：“我好久没出门了，今天出来逛逛，想找你吃吃饭，聊聊天。”陶绮芮看着她，笑道：“好在我今天不怎么忙，平时都是加班的。” “那可真是巧了。”林晏生放下茶杯，问道，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就在前面的写字楼。”陶绮芮伸手朝北边的方向指了指， “很近，所以我才这么快过来。” “原来你就在前面上班，早知道我走的近一点，也让你少走一点路。” “不用，一天到晚坐着，出来走走也挺好。”林晏生看了一眼陶绮芮，见她神色如常，脸色也没之前那么苍白憔悴了，想必心情也没先前那么坏。 林晏生呼了口气，说道：“看到你现在这样，我挺开心的。” “开心？”陶绮芮不解的看着她。林晏生抿了抿嘴，笑道：“没什么，本来我以为你不会答应出来的。”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鬓角。 “为什么不答应，你又不是我的仇人。”陶绮芮噗嗤笑了出来，她往嘴里送了一口菜，点点头，说道， “这家菜好吃。” “绮芮，我跟穆熠要订婚了。”林晏生犹豫了一下，说道。她见陶绮芮神色如常，听见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笑了笑，惊讶的问道：“这么快？”林晏生这才放了心，看来陶绮芮跟她所说的一样，已经放下了穆熠。 林晏生倒不是怕陶绮芮心里还有穆熠，只是这些天来她的心里实在有点憋闷，想找人说说话，但寻来寻去，身边知道自己事的能说上这种话的，却只有陶绮芮。 本来她也有点担心，这样做是不是失了分寸，但陶绮芮在自己跟前明明白白的说过已经拿穆熠当朋友了，也答应跟自己做朋友，那么跟朋友说说心里话，也无可厚非吧？ 林晏生抱着这样的想法，才下定决心把陶绮芮约了出来，此时见对方平和的笑着，她心里的最后一丝担忧也消失了。 “是，他非得要现在，劝不过。”林晏生笑道，给陶绮芮的杯子里又斟了一杯茶， “我自己是觉得有点早了，我也没做好准备。” “但你还是答应他了。” “嗯。”林晏生点了点头， “我跟他在一起四年多了，也该是给他一个交代了。” “一个交代？”陶绮芮突然笑了出来， “说的好像你欠了他什么一样。” “算是吧。”林晏生也笑了， “他对我很好，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我总觉得我欠了他些什么。” “是挺好的。”陶绮芮喝了口茶，笑道， “为了你，穆熠跟所有女生都划清了界限，话都不多说几句的。” “我知道，我都记在心里。我很谢谢他把我看得这么重，但我总觉得，这样有点不平衡。” “怎么不平衡了？如果是我，高兴的不知道怎么样呢。”陶绮芮拍了拍她的手，笑道， “我开个玩笑。” “没事，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林晏生笑道， “我也不是不高兴，我是觉得，他把他的生活都压在我身上，这样有点失去平衡。” “他真的很爱你。”林晏生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 “我知道，所以什么事我都尽量答应他，顺着他，这次订婚，他就好像一时兴起一样，我也答应了。其实我心里还是觉得，太快了也太早了，我们现在还正是要忙事业的时候，这些天为了置办这件事，他工作也丢下了。”说着，她又叹了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陶绮芮说道， “再说，这只是订婚，又不是结婚，他父母没有催着你们结婚生孩子吧？” “那倒没有。” “这就好啦。”陶绮芮笑道， “该忙的你们还是照样忙，只不过生活中的一个仪式提前了而已。” “你说的有道理。”林晏生释然的笑了笑， “谢谢你，绮芮，你真的特别好。” “没什么。”陶绮芮笑道， “既然你拿我当朋友，我也拿你当朋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们现在都已经是未婚夫妻了，我还能怎样。” “嗯。”林晏生低下头，从身边拿起一个袋子，隔着桌子递给陶绮芮， “刚刚我在挑礼服的时候，瞧见这条裙子，觉得特别好看，我就买下来了。你拿着，回去试试看看好不好看。”陶绮芮愣了愣，伸手接过了那个袋子，打开来看了看，见里面是一条天蓝色的连衣裙，做工布料一看就是上等，价格肯定不菲。 她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怎么行，你订婚，我还没给你送礼，倒让你给我送。” “我们之间就别纠结这个了，我觉得这条裙子特别好看，你肯定喜欢，女孩子嘛。”林晏生笑道，看着陶绮芮一脸欣喜的样子，她心里觉得满足极了。 “其实，订婚宴上我是想邀请你来的，但是我又觉得这样不妥。”林晏生犹豫说道， “我怕你不愿意。” “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陶绮芮笑道，拍了拍那个袋子， “到时候我就穿着这条裙子去，对了，你一定要记得给我发邀请函，我就算请假我也去。” “真的？”林晏生惊喜的看着她，见陶绮芮点了点头，便高兴地笑了， “既然你这么说，我肯定给你发。”两人互相对视，彼此都露出了笑容。 这顿饭在林晏生的眼里，吃的特别和洽跟温馨。她打从心底里高兴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好朋友，这对于她来说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吃完饭，林晏生本来还要打算送送陶绮芮，但被陶绮芮拒绝了，她说道：“不用啦，你赶紧回去吧，我男朋友来接我。” “你男朋友？”林晏生惊喜的看着她， “你都有男朋友啦？” “嗯。”陶绮芮点了点头，她回头朝门口看了一眼，用下巴指了指那个方向， “这不，他来了。”林晏生越过她的身体朝她后面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子朝她们走了过来。 那男子染着一头咖啡色的头发，眉眼十分精致，只是眉梢尖、嘴角充斥着一股痞气，似乎天不怕地不怕唯吾独尊。 贵气跟痞气在他身上互相交织着，令他有一种独特的气场，顿时吸引了餐厅里人们的视线。 那男子走到她们跟前站定，先把手搭在了陶绮芮肩膀上，笑眯眯的朝她问了个好，这才把目光转向林晏生，在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神滞住了，几乎黏在林晏生身上移不开。 “这是林晏生，我朋友。”陶绮芮介绍道， “这是彭仗，我男朋友。” “嗯？”彭仗把目光移回到陶绮芮身上，惊讶的看着她，猛地，他点了点头，笑道， “对对，我是她男朋友。”林晏生笑了笑，说道：“你都不告诉我你有男朋友了，挺好的。”她只迅速地瞥了彭仗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到时候你一定来，别忘了。” “不会的，那我先回去了？”陶绮芮笑道， “你呢？穆熠要不要来接你？” “嗯。”林晏生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来准备给穆熠打电话。陶绮芮跟她分了别，同彭仗转身朝外面走去。 彭仗趁着机会瞅了林晏生好几眼，这才不情不愿的走出去了。林晏生打完电话，拿起包包朝外面走去。 她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却是欣慰的、高兴的。她很开心见到这样的局面，有了朋友，也看到朋友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她在广场站定，等待着穆熠。刚刚打电话给他的时候，听他的声音朦朦胧胧，似乎还没睡醒的样子。 林晏生见他这样，便说自己一个人回去就行了，穆熠又不肯，非得要来接她。 回想起刚刚的对话，林晏生无奈的笑了笑，其实有这么一个人无怨无悔的陪在自己身边，不求回报的对自己好，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左右顾盼间，林晏生好像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穆熠，但只是一闪而过，还没等她细看，那身影已经消失了。 林晏生皱着眉头，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挂了电话才几分钟，他不可能这么快的。 但那身影又确实像他。林晏生细想了想，突然笑了，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世界上有跟穆熠相像的人也有可能。 她又等了一会儿，才看到穆熠跑了过来，他在自己面前站定，笑眯眯的问道：“吃完啦？” “嗯。”林晏生握住他的手，笑道， “我们走吧。”离开了饭店，确定林晏生看不到自己的时候，陶绮芮才伸手把彭仗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拉了下来。 “怎么？鸟尽弓藏？”彭仗吊起一边嘴角，笑着瞅着她。 “对不起，利用了一下你。”陶绮芮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这我就不明白了。”彭仗一只手叉着腰，又把手搭回了陶绮芮肩膀上， “你说利用我气前男友我还能理解，刚刚那只是一个女孩子而已，你利用我干嘛？难不成你们——”他夸张的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陶绮芮。 “别想太多。”陶绮芮扯下他的手，摔到一边， “我只是想让她觉得我过的也很好。” “好吧。”彭仗无奈的撇了撇嘴，又笑道， “那你到底答不答应我的追求嘛。” “别开玩笑了，你我才见了几次？”陶绮芮嘴角露出一抹讽笑，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如果你想玩，请找别人，我很忙，没时间。” “我没有在玩啊。”彭仗有点不乐意， “我是认真的。” “你对全天下的女人都是认真的。”陶绮芮站定，回身看着他，她把面孔微微凑近他，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在眼前扑闪扑闪，好像一个小扇子， “可惜，我不吃你这套。”她哼了一声，转身朝前走去。彭仗的耳朵红红的，刚刚那一瞬间，他以为她要亲自己了，结果令人大失所望。 他急忙追了上去，拉住陶绮芮的胳膊，问道：“我哪里不好，你跟我说，我改了就不成啦？” “你哪里都好，就是我们不合适。”陶绮芮说道， “你别缠着我了，也别给我发信息了，再发，我就把你拉黑。” “那我就天天在你公司楼下守着你。”彭仗不依不饶。 “那你就等着你爸的电话吧。”陶绮芮才不怕他，冷冷说道。 “咱两的事儿你别告诉我爸啊。”彭仗苦着脸， “你跟他说，他又要打我了。” “那你就听话，乖乖跟我保持距离，咱两之间只有公事，没有私事，你再缠着我，我就跟我领导说你性骚扰，看你爸会怎么处理这件事。”陶绮芮微笑着看着他，冲着他眨了眨眼，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哇，你这个女人也太狠了吧。”彭仗瞪大了双眼， “你这样做会找不到男朋友的。” “无所谓。”陶绮芮摇了摇食指，转身继续朝前走去。彭仗再没有跟上来，或许自己的那番话起了作用，她冷笑了一下，觉得这样的结果也不错，她不想跟工作上的合作伙伴扯出任何关系，不喜欢给自己带来这样的麻烦。 走了两步，她又想起同林晏生的对话来，手里拎着的袋子顿时如火一般烫。 她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虽然已经预料到这样的事总会发生，她也做好了准备，可是当真正听到的时候，心里却还是很难受。 陶绮芮不怀疑林晏生来找自己的目的，她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只不过是炫耀罢了，炫耀她拥有了穆熠，炫耀她要跟穆熠订婚了，而自己，一无所有。 陶绮芮苦笑着，想把手里的衣服扔掉，可是想起自己对林晏生的承诺，又止住了这样的想法。 既然林晏生非得要在自己面前这么炫耀，那陶绮芮也只好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过得很好的样子，这是唯一能维护自己自尊心的做法，也能让自己心里稍稍好受一些。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她想快点回到那个小小的家里，只有在那里，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安全的。 自从母亲去世，她就把店转手给了别人，从家里搬了出来。她在接近郊区的一个破旧的小区里租了一套一室一厅，每个月月租一千三百块钱，刚够自己支撑的起。 她闪身进门，把门锁好，将手里的袋子扔到了一边，疲惫的在门旁换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环视一圈这个小房子，并不比自己之前的家好到哪儿去。到处都是破破旧旧的，卫生间的水龙头还一直漏水，得用个盆子盛着。 陶绮芮叹了口气，她厌烦极了目前的这种生活状况，也一直在努力改变着，在公司里，她拼命工作，为了讨好客户，她把自己的自尊心厚厚的包裹了起来，日久天长练出了一张不怕人唾、不怕人赶的厚脸皮，只为了成交那一单单生意，拿到那略显微薄的提成。 她本可以不用这么累的，毕业前夕，有好几份稳定轻松的工作摆在她的面前任她挑选。 可是当回到家里看到母亲忙活的瘦弱身影的时候，她就开始犹豫，虽然工作轻松稳定，然而每个月的工资也就那么点，指望着每半年的提薪来改善生活实在是有点不太现实。 左思右想下，陶绮芮不得不放弃了那几个机会，找了一份销售的工作，心想自己苦点累点没关系，毕竟年轻，多赚些钱交给母亲，也让母亲不要太过于劳累。 母亲养自己养到这么大，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虽然从没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但陶绮芮心里都是知道的，然而还没等她赚到大钱，母亲却先走了。 这口气一直憋在她的心里，让她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她比之前更加拼命了，同事都觉得她有点反常，只有陶绮芮自己知道，她已经失去了赚钱的目的，也失去了努力的目的，她这么拼命，不过是想要压抑住内心那时时浮起的疼痛跟对母亲的恩情未偿还的遗憾。 坐了好一会儿，屋里渐渐暗了下来。手机叮咚响了一下，是主管发给她的信息，让她维护一下先前成交的一单客户。 陶绮芮打起精神，回复了主管，站了起来准备洗漱，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发呆上面。 屋里的柜头上摆着两张照片，一张是自己跟母亲的合照，另一张是高中班级毕业照。 陶绮芮拿着毛巾经过的时候，蓦的瞧见那两张照片，不由得发起呆来。 跟母亲的合照是在母亲去世前两个月拍的，那个时候母亲就已经很消瘦了，脸色也很差，可是自己却忙着工作上的事，没察觉出来。 如果早一点去医院看病，也许母亲的病就能治好。想到这里，陶绮芮心里一痛，她缓缓的抚摸着照片上母亲的脸颊，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对母亲道着歉。 现在想起来，她欠了母亲太多了，如果能早一点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绝对会收起自己所有的任性脾气，好好照顾母亲的。 可是现在想这些太迟了，世界上唯一不能拥有的就是后悔药，她只能站在这里追悔莫及。 另一张照片是毕业照，这张照片是唯一一张她跟穆熠的合照。陶绮芮活了二十几年，在她的生命里，最重要的就是这两个人，除了这两个人，她再也找不到别的情感寄托了。 叹了口气，她擦掉眼泪，转身朝卫生间走去。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时间会治愈一切的——她这样无力地劝解着自己。 第十一章 订婚（三） 洗完澡出来，她茫然的在屋里转了两圈，拿起笤帚准备扫地，扫了一半突然想起主管的嘱咐，急忙拿出资料跟客户联系。 忙完了这件事，她才伸展了一下腰身，起身习惯性的拉开冰箱门，惊喜的看到里面还有一块小蛋糕。 陶绮芮愣了两秒钟，突然笑了，她捧起那块小蛋糕，仿佛捧着一件奇石珍宝。 在这难熬的日子里，也只有生活中不经意间的这种小惊喜能让她的心里得到短暂的快乐。 她郑重的铺好餐布，把小蛋糕摆在上面，吃了两口，鼻头突然发酸，她想起那年母亲买给自己的蛋糕，越吃眼前越模糊，泪水流了一脸。 她举起小勺子，对着面前的虚空，哽咽道：“妈，你吃。”蓦的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她此时的难言情绪。 陶绮芮急忙擦干眼泪，放下勺子，接起了电话。对面传来彭仗玩世不恭的声音：“小芮！你下来！快点，我在你楼下！”陶绮芮急忙奔到窗边，探头朝下面看去，但下面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不由得恼怒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儿的！你到底什么心思！” “我能有什么心思，你快下来，我腿都站麻了。” “你别烦我了行不行，快点走，不然我报警了。” “你不下来我就拿着喇叭喊，我刚刚看到小区门口有回收旧电器的，他那个摊子上就有一个喇叭——” “我——”陶绮芮气极， “算了，你等我两秒钟。”她挂掉电话，披了件外套，飞快地朝楼下奔去。 彭仗站在黑暗里，怀里抱着一束花，手里又拎着一件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冲她咧嘴笑着。 陶绮芮跑到他跟前站定，气喘吁吁地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没想干嘛呀，给你送花，还有蛋糕。”他邀功似的把花跟蛋糕递到她跟前，借着楼上阳台的灯光，陶绮芮看到那是一束黄玫瑰，还有那个硕大的12寸蛋糕。 陶绮芮无语的看着他，说道：“今天又不是我生日，你送这些干嘛？” “法律规定一定要生日才能送花送蛋糕吗？”彭仗睁大了眼睛， “我就爱不是生日的时候送。” “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干？”陶绮芮推开他的手，冷冷说道， “你要是闲的没事干，你去小区门口帮那大叔回收电器去，或者把头塞湖里清醒清醒，别再来烦我了。”她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指着彭仗，警告道， “要是再让我发现你跟踪我，明天你就会接到你爸的电话。” “别呀！”彭仗急忙上前拉住她的胳膊，作出一副委屈的神情， “干嘛对我这么凶？你对别人就好好的，我欠你钱了啊。”陶绮芮看着他那张俊秀的脸，一时说不出话来，是啊，她为什么对他这么凶呢？ 彭仗见她不说话，便接着说道：“喜欢一个人又没错，你总不能因为我想追求你，你就对我这么坏吧？”陶绮芮垂下头，想起在穆熠跟前卑微的自己来，她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不是对你坏，我是不想让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这怎么叫浪费时间了？”彭仗说道， “我喜欢你，我跟你在一块儿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觉得很新奇很有趣，对我来说很快乐啊，哪里就浪费时间了。” “我们没有未来的。”陶绮芮又说道，她抬头看着彭仗，在心里，她不是没有对他生出过好感，但是她清楚的知道他们不合适，是不可能的。 “未来？”彭仗笑道， “现在的事都还不一定，想那么远干嘛？” “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我必须要想好未来。”陶绮芮说道，挣脱了他的手。 “享受当下不好吗？”彭仗放下蛋糕，扭过她的脸，认真问道， “我就问你一句话，跟我在一块儿的时候，你会不会觉得开心？”陶绮芮叹了口气，彭仗确实给她的生活带来了一丝色彩，但那色彩是虚幻的、不真实的，她知道那色彩总会消失，而且不会在她的生活里留下任何痕迹。 她想起彭仗刚兴起追求自己的时候，公司里的同事对自己讲的他的那些逸事，在出现在她面前之前，他起码交往了十几个女朋友了，而且各个都是大美女，不是家境优越就是自身十分优秀。 她身上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呢，她不清楚，可能他只能因为一时的新奇吧。 想到这里，陶绮芮摇了摇头，坚决说道：“不开心。” “天哪。”彭仗皱着眉头，惊讶的说道， “跟我在一块儿你居然不开心？” “闹够了没有？”陶绮芮说道， “闹够了就赶紧回去吧。” “不行，你今天不答应我，我就不放你走。”彭仗扔掉花，拦在了她跟前。 “别这样，不然以后朋友都没得做。”陶绮芮伸出手想推开他的胳膊，却不提防被他一把揽到了怀里。 不顾她的挣扎，彭仗紧紧地搂着她，在她耳边说道：“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是，那又怎样！”陶绮芮仍旧挣扎着，彭仗的嘴巴就凑在她的耳朵边，呼出的气体仿佛羽毛一样一阵一阵的划过她的耳边脖颈。 “爱而不得，那有什么意思，不如跟我在一块儿。”彭仗说道，他没想到这句话惹怒了陶绮芮，只见她低头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待彭仗吃痛放开她之后，她抬起一只手，眼瞧着就要扇到彭仗脸上去。 “哎！别打脸！”彭仗急忙抬手挡住脸。然而那巴掌始终没扇下来，陶绮芮咬着嘴唇，脸红红的，恼恨的看着他。 “生气啦？”彭仗小心翼翼地问道，凑在灯光下看她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陶绮芮以为自己看到了穆熠。 在这朦胧的光线中，他跟穆熠是那么的相像，她不禁想，如果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穆熠，那该有多好。 “好好好，那我先走了，明天我来接你上班。”彭仗见陶绮芮不说话，急忙拎起地上的蛋糕塞到她手里，笑眯眯说道， “花脏了，明天我给你买一束新的，你不是爱吃蛋糕？这蛋糕我是叫人特意定做的，用的最贵的奶油。”他生怕陶绮芮给自己来上一巴掌，话音还没落转身就溜了。 陶绮芮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小区门口，叹了口气，低头看向手里的蛋糕。 不管怎么样，他倒是在自己身上用了点心，也不知道自己这点喜好他是跟谁打听出来的。 她转身朝楼上走去，心还兀自砰砰急跳着。除了穆熠，她没有喜欢过别的男生，也从来没跟别的男生这么近的接触过。 刚刚彭仗搂抱她的那一瞬间，她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男士香水味道，一时间迷了魂，竟脸红起来。 她晃了晃脑袋，把这种情绪从脑海中赶了出去，不想分心在不可能的事情上。 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就没再幻想过小女孩儿爱幻想的那些浪漫，活的现实点比什么都好。 之后彭仗还缠了她一些日子，无非就是用些女孩子喜欢的手段，送各种东西，耍各种浪漫，渐渐的，陶绮芮对他没有那么排斥了，除了不接受他的礼物，她对他的态度缓和了下来，见着他了，也会说笑两句，他来家里找自己时，也没那么不厌烦了。 陶绮芮并没察觉到自己的这种变化，因为这种变化实在是太细小了，本人不能轻易觉察，只有外人才能看得出来。 当彭仗觉得陶绮芮正一点一点的接受自己的时候，他的那颗寻求挑战的心突然有了些疲惫，似乎没之前那么热情了。 但他依旧小心翼翼地掩饰着，因为他知道，他还没有真正的得到她。林晏生订婚宴的前一天，陶绮芮请了两天假，正在家里研究妆容、试穿裙子。 彭仗一如往常的给她发信息，她常常只是敷衍的回上一两句，可是今天，她有些紧张，又有些不安，不自觉的同他说话说得多了些。 彭仗当然敏感的察觉到了，只有在这个时候，是最容易打开女孩子心防的时候，他抓住了这个机会，提出要来家里看她。 “你来干嘛？”陶绮芮正往脸上描着眉毛，她平时不怎么化妆，此时动起手来笨手笨脚的，怎么画怎么难看。 她不由得恼怒的扔掉眉笔，觉得心里越发的紧张了。关于穆熠跟林晏生订婚的事，她已经接受了，起初会感到很难受，然而越临近日期，心里剩下的却只有紧张。 她研究妆容，设想动作，仿佛是参加自己的订婚宴似的。而事实是，她已经很久没见过穆熠了，到了明天，她就会看到他，当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应该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做出什么样的动作，说出什么样的话，这一切都让她觉得又期待又紧张。 在这种紧张的情绪中，林晏生和订婚这两个词已经被她远远地抛到了一边，几乎想不起来了。 彭仗很快就到了她家楼下，他不知道她住在几楼，就先给她打了个电话。 陶绮芮在电话里斥责了他两句，但还是穿了外套下楼去见他。彭仗站在楼下，穿着打扮光鲜的他同身边那破旧的楼体、乱七八糟的物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他却毫不在意，在家里还没发迹的时候，他也跟着父母在这种破旧小区里住了十几年，这些景物对于他来说只会让他感到熟悉跟亲切，而不会觉得厌恶跟嫌弃。 看到陶绮芮，彭仗脸上先是露出了早就熟练的帅气的笑容。这笑容他对着镜子练了无数次，知道什么角度才能让自己显得更加帅气迷人。 可是马上，这种微笑就转变成了大笑，他指着陶绮芮的眉毛，捂着肚子问道：“你这眉毛，你——” “不许笑。”陶绮芮皱着眉头， “你来干嘛？” “我来看你呀。”彭仗把脸凑到她跟前， “想你了呗。”陶绮芮往后退了两步，她现在心里满是穆熠，可没一点心思在彭仗身上，她冷冷说道：“我有事要忙呢，你先回去。” “不。”彭仗拉住她的胳膊，撒娇似的说道， “我刚来你就赶我走，油不要钱啊？” “好吧。”陶绮芮望着他，无奈的说道， “那你想要干嘛？” “你这妆画的也太难看了，还不如我画的好看。”彭仗文不对题，他伸出食指在她的眉毛上刮了两下，不满的说道。 “那也跟你没关系。”陶绮芮抱起了胳膊， “我哪儿跟你一样，天天没事干研究这些女孩子的东西。” “我研究它，也是为了你。”彭仗突然深情起来，他款款的望着陶绮芮，嘴角似有若无的挂着一抹笑。 陶绮芮的心咯噔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镇静，说道：“油腔滑调，不可信任。” “这样，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坐坐聊聊天怎么样？顺便我给你传授一下我的化妆大法。”陶绮芮呼了口气，心想这样也好，总比在家里坐立不安的呆上一天的好，而且就算她研究一整天什么妆容动作，到了第二天她肯定还是会在穆熠跟前失了分寸，穆熠身上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她欲罢不能、无法自如。 “好吧，你等我下，我换件衣服。” “我上去跟你一起等呗。”彭仗又拦在了她跟前。陶绮芮抬起一只手，作势要打他，彭仗急忙躲过，不乐意的说道， “不让上去就不上去，干嘛老是动不动打人。”陶绮芮噗嗤一笑，不再理他，转身快步上楼。 彭仗的到来让她心里的紧张稍微缓和了一些，看来他的存在还是有些作用的。 如此想着，她换了件衣服，穿了件厚外套，冬天来了，外面越发的冷了，南方的这种湿冷总是能沁人骨髓、砭人肌骨。 他们寻了个咖啡馆坐了下来，天气太冷，陶绮芮不愿意去离家远的地方，她把脸垂在饮料的正上方，感受着腾腾飘起的热气，觉得稍微暖和了一些。 “今天很冷啊。”彭仗一直在观察着她，他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对着陶绮芮摇了摇，说道， “手给我。” “干嘛？”陶绮芮盯着他。 “给我，我给你暖暖手。” “不需要。”没等陶绮芮话音落下，彭仗已经把她的手抢过来握在手心里了。 他的手真的很暖和，仿佛一块天然暖宝宝，粗糙又干燥。她冰冷的手指很快变得温暖，而这温暖似乎也蔓延到了她的心脏，让她居然没拒绝他这么无礼的行为。 “你们女生的手怎么都这么冰。”彭仗说道，把她的另一只手也包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陶绮芮冷笑一声，问道：“你握过多少个女生的手？”彭仗愣了愣，然后笑了，不好意思的说道：“没多少。”陶绮芮冷哼一声，扭过头不看他了。 “小芮，你看，我对你这么好，你就从了我吧。”彭仗又说道，他追了这么多女孩子，陶绮芮是最难追的一个，眼看着就要到手了，但总有那么一瞬间，她又离自己远远的了。 “从了你，跟你花天酒地、玩弄世界吗？”陶绮芮收回自己的手，揣到口袋里，她喝了一口饮料。 “那倒不会，但我发誓，我肯定会对你特别好的。”彭仗举起手，郑重的说道。 陶绮芮叹了口气，她想起穆熠来，不知道穆熠在林晏生跟前是不是这个样子，但他跟彭仗有一点不同的是，穆熠对林晏生是真心的，而彭仗，只是因为自己给他带来了新鲜感而已。 “你叹什么气？”彭仗说道， “我说的是真的。” “咱两不合适，我跟你说过了。”陶绮芮说道， “而且，你也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了。”彭仗气馁的看着她，这段时间以来，他还以为她心里渐渐有自己了呢，今天还雄赳赳气昂昂的打定主意要把她拿下。 可是现在看来，陶绮芮这个人就跟铁打的似的，怎么对她好，她都无动于衷。 “你真狠心。”他思想着，不由得说道。 “这不叫狠心。”陶绮芮笑了笑，说道， “这叫理智。” “那有什么区别。”彭仗嘟囔着，靠在椅背上。 “区别可大了。”陶绮芮说着，她看着彭仗气鼓鼓的一张脸，不由得笑了，说道， “照你的条件，什么样的找不着，干嘛非得赖在我身上呢？” “你这样的就找不着。”彭仗不假思索的说道，这些话他是说过了多少次才变得这么不加犹豫啊。 “呵。”陶绮芮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些甜言蜜语在我身上用不着。” “我知道。”彭仗翻了个白眼， “但总要试试。” “咱两做朋友可以，做情人就算了。”陶绮芮接着说道，这些日子以来，在她心里，她已经慢慢接受彭仗做自己的朋友了，而这种心态也给了彭仗一些错觉，以为她要接受自己了似的。 “朋友我哪儿找不着，我不用你跟我做朋友，我要让你做我女朋友。”彭仗的眼神变得深情起来，他靠近陶绮芮，冲她温柔的笑着。 陶绮芮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自己了解他、知道他的那些 “光荣”事迹，她真的要被他这张深情款款的脸给骗到了。 “好啊，做啊。”她突然说道，好笑的看着他。 “啊？”彭仗愣住了，他温柔的笑还挂在嘴角，来不及收回去。 “做女朋友啊，我答应你了。”陶绮芮故作天真的冲他笑了笑，眨了眨眼睛。 第十一章 订婚（四） 彭仗一时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听她的话，好像是认真的，琢磨她的语气，又好像是在耍自己。 他咽了咽口水，不由得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啊？” “真的啊，我骗你干什么。”陶绮芮笑道，她拿定主意他不会拿自己怎么着，她这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后面再好好作弄他一番，说不定他就放弃啃自己这块硬骨头了。 “行。”彭仗很快就看破了她的这个小伎俩，他起身坐到陶绮芮身边，黏在她身上，伸出一只手捧住她的脸，眼看着就要凑上去亲一口。 “哎哎哎！”陶绮芮这才急了，她急忙推开他，恼怒的说道， “你干嘛！” “做情侣之间该做的事啊。”彭仗无辜的看着她，调皮的弯起了眼睛。 “我开玩笑的，你走开。”陶绮芮抗拒的推着他，皱着眉说道。 “那不行，话都说出来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彭仗小人得志，迅速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陶绮芮的脸红了，她看起来越发恼怒了，抬手就往彭仗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彭仗惨叫了一声，顿时吸引了咖啡馆里所有人的目光。他吃痛的捂住胳膊，苦着脸叫道：“干嘛掐人啊？” “回去。”陶绮芮朝着对面的座位冲他抬了抬下巴。彭仗不情不愿的站起来，乖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你这个人，脸皮真厚。”陶绮芮说道， “你说你把你这点本事用在做生意上，你爸得有多高兴。”彭仗不乐意的看着她，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就算没把这本事用在生意上，我也把我家公司经营的好好儿的。哎我说，你老是提起我爸，你不会对我爸这个钻石王老五产生什么想法了吧？”说着，他使劲拍了一下手，恍然道， “难怪你不答应我，你这是要当我后妈的节奏啊！” “可闭嘴吧你！”陶绮芮气得差点把眼前的饮料泼到他的脸上去，她再也不想跟他聊下去了，起身要走。 彭仗急忙拉住她的胳膊，笑道：“开个玩笑，干嘛生气。” “有你这么开玩笑的？”陶绮芮生气的看着他， “哪有你这么说你爸的？你爸把你辛辛苦苦养大容易吗？你现在这样说你爸，你将来等你爸不在了，你会后悔死的。” “知道了知道了。”彭仗拉着她坐回到座位上，显然没听进去她的话。其实这道理他哪里不懂得，母亲那年去世的时候，他也是哭得要死。 只是他这个人天生玩世不恭，嘴里说出的话从来没个正经，但是在孝道上，却是旁人无可指摘的。 陶绮芮不情愿的坐了下来，恼怒的看着窗外。 “别生气啦，你知道我这个人，就是爱耍个嘴皮子。”彭仗笑眯眯的，把眼前的蛋糕推的离陶绮芮近了点。 陶绮芮哼了一声，说道：“我要回去了，明天还有事要忙。” “明天忙什么？”彭仗问道， “我问过你同事了，你不是请了两天假？你明天干嘛去？” “哪个同事说的？”陶绮芮抬起来的屁股又坐下了。 “也没。”彭仗急忙笑道， “就是他那么随口一说，我这么随口一听。”陶绮芮重新站了起来，转身要走。 “你明天到底干嘛去呀？”彭仗急忙跟上她的脚步， “我跟你一块儿呗。” “跟你没关系，你去了也是闲着。” “没事啊，只要陪着你就行了。”陶绮芮扭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挂着犹豫的表情。 她略微思索了一下，上次当着林晏生的面，她说彭仗是自己的男朋友，这是为了在林晏生面前给自己充一回门面。 这次他们的订婚宴上如果她带着彭仗去了，或许也能在林晏生跟那帮高中同学跟前显摆一番。 只是如果穆熠看到了，他会不会误会啊？想到这里，陶绮芮突然笑了，那笑容如嘲似讽，又带着苦涩，在穆熠心里，自己可能跟个会说话的机器人差不多，说不定他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她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陶绮芮咬了咬嘴唇，说道：“行吧。” “那你说说，你明天要去忙什么？”彭仗问道。 “参加一个同学的订婚宴。”陶绮芮呼了口气， “在XX区那边。” “离我家很近啊。”彭仗摸着下巴，笑道， “那你打算明天几点出发？我早点过去接你。”陶绮芮说了一个时间，两人便这么约定了。 彭仗送她到楼下，目送着她上楼了，自己才转身离开。陶绮芮站在楼道里，隔着玻璃望着他的身影，心想如果他的这番表现对自己是真心的该有多好。 可是这个想法马上就被第二天要见到穆熠的想法冲击了，她的心情重新变得混乱紧张起来，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来了，对着镜子梳妆，怎么弄都觉得不满意。衣服还没换，彭仗的电话就打了进来，陶绮芮顿时觉得全世界都吵吵嚷嚷起来，心里越发的乱了。 “喂？你等我一下，我马上换衣服！”她接起电话迅速地说道，脱掉身上的睡衣，换上林晏生送给自己的那条裙子，胡乱从衣架上拿起一件大衣披上，就这样踉踉跄跄的跑下楼去。 “你不会现在才起来吧？”彭仗好奇地瞅着她，见她打扮的乱七八糟的，他自己倒是干净亮丽，头发都精心梳理过，显得十分精神。 “早就起来了。”陶绮芮扣好大衣扣子，略显狼狈的说道。 “头发乱糟糟的。”彭仗抬手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伸手准备要拉她的手时，被陶绮芮躲开了。 她看着他，警告道：“今天只是让你装我男朋友。” “装那也要装的真一点啊，你都不让我牵手，怎么装？”说着，彭仗的手又伸了过来。 “你以为我傻？还没到地点呢，你现在装什么？”陶绮芮躲开他的手，率先朝前走去。 彭仗急忙跟上她的脚步，怏怏说道：“你真是一点便宜都不让我占。” “让你占了那还得了？”陶绮芮只穿着一条薄薄的连体袜，冷风吹来，她打了一个冷战。 彭仗拉开车门，让她坐进去，车门隔开了冷风，她这才觉得暖和了一些。 彭仗开车的技术跟他做人一样，左冲右撞，毫无章法。只有在有摄像头的地方，他才稍微收敛了一点。 坐了一回他开的车，陶绮芮只觉得自己减了十年的寿，整个过程中只体验到了惊吓的感觉。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她仿佛解放似的跳下车，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还好，还好，没出事。”她拍了拍胸口，转身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你这是什么话，我开车技术好得很，又快又强！”彭仗追了上来，顺其自然的牵住了她的手。 这回陶绮芮倒是没有挣脱开，也许她的心思全放在即将要见到穆熠上面，倒没有什么精力去对付彭仗了。 “你这个同学倒是个大款啊，就办个订婚宴，选这么高级的地方。”出了电梯，彭仗打量了一下大厅，不由得感叹道。 “你不也是？暴发户二代。”陶绮芮心不在焉的说道。 “你自己都说了我是暴发户二代了，我哪儿见过这阵仗。”彭仗半带着嘲讽说道，他牵着陶绮芮的手朝里面走去，这里的人他也不认识几个，只是跟着陶绮芮的脚步走。 蓦的，她突然停住了，握在他掌心里的手突然变得僵硬起来。彭仗觉得疑惑，顺着她的目光朝前望去，这一望，他顿时也愣住了。 只见离他们不远处，站着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男的高大英俊，女的温柔美丽，正是那天他见到的那个女孩子。 “她不是那个，林晏生？”彭仗指着林晏生，回头问道。陶绮芮却没回答，只是呆呆望着穆熠。 这么久没见，他变了，眉目之间不再有同窗时的那份稚气，转而成熟了很多。 只见他紧紧地牵着林晏生的手，不管走到哪里，目光都凝注在她身上，那眼睛里装着的满满都是宠溺跟幸福。 陶绮芮曾想过，或许他们经历了这么几年，感情会变得淡下来，但此时看来，穆熠的热情同他们还没在一起时候的一样，他仍旧那么的爱林晏生，关切她。 还没等陶绮芮反应过来，林晏生已经眼尖的看到他们了。她急忙朝他们走了过来，冲着陶绮芮笑道：“你来啦？”陶绮芮这才回过神，她迅速地瞥了一眼穆熠，见后者微微对她笑了笑，那双眼睛熠熠如星辰，让她的心狠狠地动了一下。 “嗯。”她点了点头，不由得握紧了彭仗的手。彭仗自然感觉到了，他低头看了一眼陶绮芮，又看了一眼穆熠，心领神会的笑了。 “这是绮芮的男朋友。”林晏生指着彭仗说道， “你叫？” “彭仗。”彭仗急忙笑道，要不是穆熠在，他的目光还能更肆无忌惮点。 这次看到林晏生，他觉得她比上次好看多了，或许是那条礼服的原因，但不管怎么样，她身上散发的那种气质是他在别人身上从没有见过的，在她的对比下，周围的所有人都黯然失色，变成了衬托她的绿叶。 穆熠一听这名字就笑了，他同彭仗握了握手，说道：“名字有个性啊。” “我爸起的，说让我跟打仗一样的过人生，能活得精彩点。”彭仗笑道，迅速地又在林晏生身上瞥了一眼， “没想到今天是你们订婚，早知道我准备好一点的礼物了。” “嗯？”穆熠疑惑地看着他， “你认识我吗？” “不。”彭仗优雅的笑了笑， “不过跟林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他又拿出了他的看家本事，用这招来散发他的魅力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穆熠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他看向林晏生，目光里产生了一丝不安。林晏生却没觉察，她笑道：“上次跟绮芮一起吃饭，他来接绮芮的时候，见过一次。”她冲陶绮芮笑了笑，可是陶绮芮一直垂着头，也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她不禁觉得有点尴尬。 穆熠恍然，他指着旁边的桌子，笑道：“你们先坐下吧，随便吃点东西。”说完，他牵着林晏生的手朝另一边走去。 彭仗看着他们的身影，不由笑道：“你这个同学的未婚夫，挺能吃醋啊。”他低头看向陶绮芮，见后者一张脸又是红又是白，目光胶着在穆熠身上，怎么也舍不得离开。 “原来你喜欢他啊。”彭仗坐下，喝了一口橙汁儿，笑道。陶绮芮也跟着坐了下来，她呼了口气，似乎又回到了高中时期那个爱害羞的时候。 对于彭仗的说话，她并没有在意，也没有回答。彭仗正觉得无聊，想要逗一逗陶绮芮，冷不丁身边闪过一个人影，一个男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他惊讶的看了那人一眼，觉得奇怪，只见那人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脸上冷冰冰的，朝他看过来的目光十分逼人。 “你是？”彭仗对这种目光感到十分不悦，感觉自己好像被侵犯了。那人凑近他，压低声音说道：“我劝你管好你的眼睛，不要老是在我姐身上逛。”彭仗恍然，这才明白，原来这是林晏生的弟弟，难怪觉得他们俩长得有点像。 他毫不介意的笑了起来，说道：“你姐那么好看，不让人看岂不是浪费了？”林晏桓冷笑了一声，朝后靠坐在椅背上，饶有兴味的打量着他，说道：“行，你看。”彭仗顿时语顿起来，林晏桓的目光刺的他浑身别扭，便扭头对陶绮芮说道：“我们换个桌子。”陶绮芮终于听到他说话了，她扭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什么？” “有个乌龟坐在我旁边，我没食欲。”说着，彭仗迅速地瞥了一眼林晏桓。 陶绮芮越过他的肩膀，看到正冷冷瞧着他们的林晏桓，心里也觉得有点不舒服。 她的这点小心思，自以为藏的很好，其实都被旁人看在眼里，尤其是林晏桓。 方才他们说话时，他一直冷眼旁观，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林晏桓心下隐隐有了数。 无非是爱而不得者想表明自己过的很好，不知道从哪里拽来一个黄毛小子，而且这个小子十分没礼貌，那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在林晏生身上转了十几个来回了，林晏桓越看他越觉得生厌。 “好吧。”陶绮芮说着要站起来，彭仗急忙跟着她移动，冷不丁手臂被人拽住了，他惊讶的回头，见林晏桓仍旧端端正正的坐着，眯着眼睛看着他，掷地有声说道：“坐下。” “你放开我！”彭仗这才真的有点生气了，他皱起了眉头，斥道。 “怎么，我姐的订婚宴上你还要惹事？” “谁惹事了？”彭仗使劲挣扎着，但他哪有林晏桓的力气大， “你放开我你这个乌龟！” “你这个样貌，贼眉鼠眼、暗藏祸胎，谁知道你待会儿会不会惹事。”林晏桓的手收紧了，捏的彭仗几乎痛叫出来。 “你过分了啊！”彭仗扭头对着陶绮芮叫到， “绮芮！你快过来！我要被捏死了。” “林晏桓。”陶绮芮低声说道，林晏桓身上那股逼人的气势也让她不敢正面看他， “他是我男朋友，陪我来参加婚宴的，你放开他吧。”林晏桓这才放了手，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毫无温度， “行吧。”他一松手，彭仗噌的一下跳到了陶绮芮旁边。陶绮芮迅速瞥了他一眼，转身要走。 林晏桓冷哼了一声，把目光转回到彭仗身上，说道：“如果你真的要打算跟他交往，我劝你慎重。” “关你毛事。”彭仗说道，狠瞪着他。林晏桓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次，这次没说话，笑了笑，便起身离开了。 彭仗纳闷的看着他的背影，扭头对陶绮芮说道：“你这都是什么同学啊，乱七八糟的，跟神经病似的。”陶绮芮神思不属，闷闷说道：“他们一家人就这样。” “所以，你喜欢那个穆熠？”彭仗的兴趣又上来了，他看着陶绮芮，吊儿郎当的坐了下来，打量着远处正在跟人说话的穆熠， “长得倒是不错，看起来像个好男人，但跟我比起来——”他整理了一下领结，得意地说道， “还差远了。”陶绮芮斜眼瞥了他一眼，在他旁边坐下来，说道：“他比你好到不知道哪儿去了。”彭仗不乐意的看着她，说道：“再好现在也是别人的男人了。”陶绮芮给他递了一个眼神，彭仗马上识趣地闭上了嘴。 她说道：“你给我老实点，不然马上就回去。” “来都来了，还能听你的马上就走？”彭仗夸张的说道，指了指远处的林晏生，说道， “不过你同学倒是挺不错，符合我的审美。”陶绮芮紧抿着嘴，没说话。 “可惜订婚了，不过没关系。”彭仗嘿嘿一笑，志得意满，他的食指不停在桌子上敲打着，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主意。 第十二章 了解（一） 林晏生觉得有点累，可她还是硬撑着露出笑容，给那一桌桌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人敬酒。 她不爱喝酒，可是在这种场合却不得不违背自己的生活习惯，三四杯下去，已经有了些许醉意，脸庞红红的，走路也有些打飘。 穆熠一直在她身边，要么紧紧地牵着她的手，要么挽着她的胳臂，当感觉到她的摇晃时，他担心的望着她，问道：“醉了？” “有点。”林晏生觉得有些疲惫，此时此刻，她还惦记着自己那副没画完的画，她不擅长应付人事，就这么一会儿她都觉得费劲极了。 “那你别喝了。”穆熠说着，接过了她手里的酒杯，对着小舅笑道， “这杯酒我替晏生喝了，她有些醉了。” “那怎么成！”小舅急忙站了起来，无视林晏生的醉意，抢过穆熠手里的酒杯塞到林晏生手里，说道， “待会儿有你喝的，但是外甥媳妇儿的，还得她自己喝。”旁边的小舅妈急忙说道； “没错，你现在替她什么事都做，以后还能替她做人了？”林晏生皱起了眉头，喝酒而已，怎么又扯上做人了？ 不过看着穆熠的那一桌亲戚都期待的看着自己，分明是不想轻易放过，就算她不想喝，就算她喝醉了，她觉得他们也是会逼着她喝下去的。 “她真的醉了。”穆熠笑道，又要去接林晏生手里的酒杯。 “哎！”小舅一把拍开他的手，斥道， “作为我们穆家的媳妇儿，怎么可能连酒都不会喝！你看看你爸你妈，哪个不是在酒桌上闯过来的？他们不会喝酒，能挣到这么多钱？入乡随俗嘛，小林，快喝了。”林晏生看着眼前不停摇来晃去的小舅，只觉得他那张油光满面的脸仿佛一个黑洞似的吞向自己。 她为难的看向穆熠，见穆熠还要说什么，坐在小舅旁边的大舅开口了。 “小熠，我看你很疼你这个媳妇儿嘛。”大舅稳稳当当的坐着笑着，好像一尊佛。 穆熠笑着点了点头，大舅的开口暂时让林晏生躲开了小舅的逼酒。 “再疼，该做的事该尽的分还是得让她自己来，就这么一件小事你都这么惯着她，以后还得了？该喝的酒还是得让她喝，女人一惯就要上天的。”大舅是个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一辈子都听父母的话待在乡下靠种粮食吃饭，相应的，他的思想也十分传统落后，在他的心里，女人就该是伺候公婆跟丈夫的，对于公婆跟丈夫的要求，女人也应当尽力满足。 他的这种思想已经跟不上社会的发展了，每次他来到城里，总是紧皱着眉头啧啧有声，连声说着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这次儿子订婚宴，穆昱恺请他来喝酒，他坐在桌旁瞧了林晏生好一会儿了，见林晏生又漂亮又有气质，一看就是个不好拿捏的主儿，得早点告诉外甥， “驯服”得趁早，不然等着人性子越来越野了，那时候也就晚了。但穆熠哪里知道大舅的心理活动，从小到大，他也就见过这个舅舅三四次，连了解都谈不上。 大舅的这一番话出来，穆熠跟林晏生的脸色顿时都变了，尤其是林晏生，她的酒好像一下子醒了，惊诧的看着大舅，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自己跟穆熠跟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再生气，大舅也是长辈，是穆熠的长辈，林晏生碍于自己的教养礼貌，没有直接说出来。 她扭头看了穆熠一眼，见穆熠阴沉着脸开口要说什么，她急忙说道：“好，我喝。”一仰脖，她把那杯酒倒进了口中，胃里传来一阵灼烧感，她觉得自己几乎要呕出来了。 穆熠见她这样，不由得更加生气了。在他心里，林晏生比这个没见过几次的大舅重要多了，他也不会像林晏生顾忌那么多，一大堆反驳的话就在喉咙口马上要涌出来。 正在这时，林晏生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袖，冲着全桌人笑了笑，扯着穆熠离开了那张桌子。 “我大舅真的是！”穆熠气的脸通红， “说的这是什么屁话！” “算了。”林晏生叹了口气， “反正以后也不会见上几次，你现在要闹了，场面怎么收拾？”穆熠气呼呼的看着她，咬牙说道：“我就是受不了，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恨不得给他一拳。”林晏生噗嗤一声笑了，她摸了摸穆熠的脸，说道：“没事，只要你站在我这边就行了，亲戚嘛，有哪几个会说好话的。”说着，她觉得头脑又晕眩起来， “我真的有点醉了，站不住了。” “我不想让你喝那杯酒的。”穆熠急忙扶住她，皱眉说道， “刚刚就不应该喝。” “喝都喝了，就别说了。”林晏生寻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瞧着穆熠跟亲戚们去解释，不一会儿，父母跟穆熠的父母都迎了过来，问自己有没有事。 林晏生笑着摇了摇头，说自己只是有点醉了。喻琴泠急忙对儿子说道：“小熠，快送晏生回去休息，反正都差不多了，也快十点半了，剩下的就我跟老穆来就行了。”穆昱恺急忙点点头，对老婆的话表示赞同。 穆熠对林盛铭夫妇点了点头，这才扶着林晏生朝外面走去。两对老人笑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口，穆昱恺回头对林盛铭夫妻说道：“哎呀，我就想着咱们两家结为亲家呢，这一天可总算是来了。” “也是他们小年轻有缘分。”林盛铭笑道，邀着穆昱恺走到桌边，两人对着又敬茶又敬酒的，相互谈笑起来。 沈静由则跟喻琴泠待在一块儿，她们跟一桌女亲戚坐着，不时传出笑声。 陶绮芮看着穆熠搀着林晏生出去了，这才失望的说道：“我们也回去吧。” “唉，可惜，可惜。”彭仗还兀自感叹着，盯着门口发呆。 “可惜什么。”陶绮芮以为他是在说自己，不由得有些恼怒， “快起来走了。”彭仗这才站了起来，他往嘴里倒了一口酒，跟着陶绮芮朝外面走去。 在他们身后，林晏桓远远地站着，眯着眼睛望着他们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穆熠送林晏生到了家，照顾着她换过衣服、洗漱完，替她掖好被角，也没露出想要离开的意思。 林晏生洗了把脸，感觉清醒了点，她双手捏着被角，睁着大眼睛无辜的看着他，说道：“赶紧回去吧，也不早了。”穆熠侧身坐在床边，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鬓角，突然低头亲了她一下。 “都是酒味。”林晏生笑着躲开， “快回去吧，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认真工作。” “不想回去。”穆熠望着她，嘴角挂着温柔的笑。 “不想回去，那你就在沙发上睡吧。”林晏生指着门说道。 “我也不要在沙发上睡。”穆熠的眼神暧昧，手不由得握紧了林晏生的手。 林晏生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顿时红了起来。他们在一起四年多，最亲密的行为也只是亲亲抱抱，从来没有过更深层次的接触，而她也从没想过。 母亲对她说过，在这方面，女孩子一定要慎重，不能轻易付出自己，这句话也一直被她牢牢记在心中。 在她的心里，只有结婚之后才可以有更深层次的接触，这是她的原则跟底线。 而穆熠则不然，此时他望着林晏生绯红的一张脸，呼吸急促，心脏急跳。 在他的心里，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他们之间是没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原则跟底线的，再加上此时酒精的催发，他的心越发躁动起来，渐渐俯下身，炽热的呼吸喷在林晏生脸上，惹的林晏生的脸更加燥红了。 “你别这样。”林晏生推开他，轻声说道， “你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穆熠耍起赖来，他把头靠在林晏生的胳膊上，伏在她的怀里，跟个孩子一般。 林晏生推了他几次，怎么也推不开，不由得说道：“你别这样。” “我们都订婚了。”穆熠喃喃说道， “订婚了就跟我们以前谈恋爱不一样了。” “你想说什么？”林晏生问道，她的手放在穆熠的胳膊上，能感受到他皮肤上传来的火一般的炙热。 穆熠却不说话了，他抬起头，找到她的嘴唇，覆盖了上去。暧昧的气氛顿时爆发，那间小小的卧室几乎立刻燥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林晏生双手抵在他胸口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感受到穆熠的情绪越来越浓重，他的动作也不再轻柔，反而变得热烈激动起来。 她差一点就抵抗不住、缴械投降，后来，脑中残存的那丝理智把她拉回了现实，她下意识的用力咬了下他的嘴唇，穆熠吃痛，这才放开了她。 “晏生。”穆熠的眼睛通红，却十分明亮，他疑惑地看着她，抬手摸了摸嘴唇。 “你不要这样。”林晏生把被子拉到脖子的位置，慌乱的说道， “我不想，我不想这样。”穆熠的呼吸还十分急促，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望着林晏生脸上难得看到的慌乱神情，他这才意识到她是抗拒这样的行为的。 但是他不能理解，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情至深处，做这样的事不是理所当然吗？ “为什么?”他盯着她，目光朦胧。 “不想这么早。”林晏生喃喃说道，她把脸藏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跟一只受惊了的小鹿一般。 “早吗？”穆熠微微皱着眉头，他舔了舔嘴唇，觉得有些口渴， “我们在一起四年了，也订婚了——” “结婚之前我不想这样。”林晏生又说道，她迅速地看了穆熠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这样啊。”穆熠有些失落的看着她，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把一些说不出口的话给咽了下去， “算了，你睡吧。”他起身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胳膊撑在膝盖上，定定的看着她。 “你回去吧。”林晏生说道。穆熠敏感的察觉到了她的防备，他的心里微微一痛，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他不知道这是女孩儿的害羞在作祟，还以为林晏生是因为这晚他的动作对他产生了抵抗的想法。 他犹豫了几秒，开口问道：“晏生，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生气？”林晏生惊讶的看着他，忙摇了摇头， “没有。” “今天我大舅当着你的面说那样的话，是不是因为这个，你才拒绝跟我——” “不是。”林晏生见他误会了自己，急忙说道， “没有，不是因为这个，我是因为——”说到这里，她突然又变得害羞起来，怎么都觉得说不出口，到最后只懊恼的挠了挠头，说道， “没什么，你赶快回去吧。”穆熠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只觉得她对自己生气了。 一直以来，他都小心翼翼地猜测着她的想法，以此来证明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 他一直都感到不安，因为林晏生太有主见了，她有主见到她的生活里留给他的位置只有一小部分，其他更多的部分是她的爱好、她的事业、她的家人跟她最爱的自由。 这让穆熠觉得，她似乎会随时离开自己，而且就算离开了她也不会感到伤心失望，仍旧会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 这是穆熠所不能接受的，在穆熠的生活里，林晏生占了大部分，几乎快有全部，虽然他不想强迫林晏生回报给他什么，但潜意识里，他总期待自己能在她的心里更重要一些。 就连这次订婚，在她眼里就好像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一样，如果让穆熠说，他敢肯定的说自己还没有她桌上未完成的那幅画重要，这是他心里确保的。 想到这里，穆熠对林晏生的态度越发的敏感起来，他压抑住在心里不停窜来窜去的激情，低声说道：“你这明明就是生气了嘛。” “真的没有。”林晏生不知道他为什么现在突然变得倔起来，不解的看着他， “我是真的累了，想睡觉。” “真的吗？”穆熠不确定的看着她。林晏生点了点头，她重新钻回到被子里，看了穆熠两眼，就背转身闭上了眼睛。 第十二章 了解（二） 穆熠看了她很久，直到听到她发出细细的均匀的呼吸声，他这才站起来走了出去。 关上门之后，他长呼了一口气，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今天他无疑是非常高兴的，但此刻却又不禁觉得失落。 本以为订婚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更近一层......靠着门思虑了半晌，他总觉得林晏生仿佛一个飘飘荡荡的风筝似的，怎么也抓不住。 是啊，她优秀、漂亮，自己跟她比起来一无是处，他怎么能妄想会好好的抓住她呢？ 在这样的思绪下，白天的高兴激动也消失了，他紧抿着唇，缓缓朝外面走去，边走边思考，仿佛在艰难的决定什么事情。 林晏生第二天很晚才醒来，酒精的余孽还在她的脑子里肆虐着，让她感到头疼不已。 下了床，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凉水泼在脸上，带来冰冷的触感，这才稍微减轻了宿醉的症状。 她正要拿毛巾擦脸，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了声响，她租的房子钥匙只有她有，并没有交给别人，连房东都没有。 这声声响吓得她不轻，几乎立时身体就僵住了，心脏猛跳起来。外面传来脚步声，轻重听起来像男人。 林晏生轻轻放下毛巾，拿起竖在一边的笤帚，轻手轻脚朝外面走去。刚出卫生间门，她就跟那人撞了个面对面，穆熠惊讶的看看她，又看看她手里的笤帚，问道：“你起来啦？”林晏生没想到是他，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禁又感到疑惑，她放下笤帚，问道：“你今天没去公司吗？” “我都下班了。”穆熠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钟表，笑道， “都十二点半了。”林晏生看了看表，呼了口气，觉得脑袋仍旧有些迷糊，她摸了摸耳朵，看着穆熠把手里拎着的菜放到桌子上，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给你做饭啊。”穆熠头也没回，笑道， “你又不会做，整天吃的都那么随便，身体饿坏了可不成。”林晏生走到他旁边，看着他往袋子外面拿菜，皱眉说道：“不用这样，我能照顾好自己的。”穆熠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笑道：“这叫照顾好自己啊？最近都瘦了。” “那是因为太忙了。”林晏生想起自己未完成的那些作品，心里不禁有些急躁，最近不知怎么的，她总是画不出好的创意来，越画不出她心里就越着急，越着急脑子就越迟钝。 这件事情弄得她心头很乱，一度想撇下手不干，但不说合同已经签好了，违约要赔，画画可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她怎么可能因为一时的灵感枯燥而将其撇下。 所以现在的阶段她也只是干着急，还没想出好的解决办法。 “我知道你忙，所以才来给你做饭。”穆熠笑道， “你就等着吃好了。” “你不忙啊？”林晏生望着他，见他身上还穿着西装，俨然是刚从公司里赶过来的，他的公司离自己家不是很近，每天都来一趟，那不是折腾人嘛。 “我无所谓啊，我是男人，累点没关系。”穆熠推了推她的胳膊，说道， “快去把衣服换了，穿的这么薄，小心感冒了。” “嗯。”林晏生懵懵懂懂应了一声，转身朝卧室走去，走了两步，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扭头问道， “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穆熠笑了笑，说道：“我拿你的钥匙配了一把，以后我进出也方便。”林晏生看着他忙活的背影，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但也说不出哪里不舒服。 她应了一声，转身朝卧室走去，换了衣服，她在书桌前呆坐了一会儿，仍旧什么都画不出来，正在烦躁，穆熠在外面喊道：“饭好了，来吃饭了，晏生！”林晏生艰难的思路被打断，她朝门口看了一眼，把笔扔到桌子上，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把心里的烦躁给压下去。 她站起身朝外面走去，穆熠正往桌子上端饭端菜，三菜一汤，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 “你做饭手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林晏生尝了一口，觉得十分可口，不由问道。 “专门跟我妈学的，就为了给你做。”穆熠听到林晏生夸奖，不禁笑了起来，他拿起筷子自己尝了一口，暗暗感叹了一番自己手艺的增长。 “确实好吃。”林晏生笑道， “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你过日子糊里糊涂的。”穆熠把她垂在眼前的头发撩到后面去，说道， “压根就不会照顾自己。” “没那么严重。”林晏生说道， “照顾还是可以照顾的。” “先吃饭。”林晏生吃了两口，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问道：“你下午什么时候回公司？” “两点，我两点半到公司就行了。”此时距离两点只有半个多小时了，林晏生说道：“那你等会儿睡一会儿。” “肯定要睡。”穆熠应景的打了个哈欠， “早上起得太早了，本来想给你做早饭的，结果看你没醒，我就先走了。” “你昨晚没回去吗?”林晏生惊讶的看着他，又看了看沙发，天气这么冷，他要是睡在沙发上，身体免疫力又低，说不定会生病。 “没有，我回去了。”穆熠笑道， “你睡着了之后我就回去了。” “你早上来了一次，中午又来一次，不累啊？”林晏生责备的看着他。 “不啊，谁让你是我未婚妻呢。”穆熠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道， “我就算一天来十次我都不嫌累。” “你怎么傻乎乎的。”林晏生被他逗笑了，两个人和洽的吃过饭，林晏生拿了一条毯子，又拿了小暖阳放在沙发旁边，这才让穆熠躺上去睡觉。 她一边帮他整理着毯子，一边说到：“你在家睡觉也要开着暖气，不然容易生病。” “我家有地暖。”穆熠乐呵呵的笑道， “前段时间刚装的。我看你这都没有，晏生。”他握住林晏生的一只手，认真的说道， “要不你去我家住着吧，我也好照顾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林晏生抽出手，站直了腰， “再说，我最近工作上遇到了一些瓶颈，需要一个人呆着，环境太吵闹了我更什么都画不出来了。” “瓶颈？”穆熠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这是林晏生第一次对他说她工作上的事， “什么瓶颈？”林晏生叹了口气，在另一边的小沙发上坐了下来，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什么都画不出来，勉强画出来的就跟一堆垃圾似的，就这样交到合作方手里是肯定不行的。”穆熠关切的望着她，他抿了抿唇，说道：“要是你实在觉得画画辛苦，不如不画，我帮你找个轻松点的工作，你每天就吃饭睡觉，过的开开心心的，我不想看见你不开心。”林晏生望着他，虽然明白他是好意，然而她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穆熠虽然对她好，但是对于她，他始终是不理解的。她叹了口气，说道：“没事，我自己能协调，你睡觉吧。” “我是说真的，晏生。”穆熠急忙说道， “你没必要什么都自己扛，有时候你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得上你。” “我知道。”林晏生看着他， “这事我自己能协调，你快睡吧，过一会儿你就要去公司了。”穆熠失落的看着她的背影，他躺了下去，望着天花板发呆，小暖阳的暖光照射在他身上，带来浓厚的暖意。 林晏生回到书桌前继续画画，她拿着画笔对着窗外发呆，透过那一面大大的窗户，她看到的是外面整齐的一排排居民楼。 天空有些阴，一如她此时的情绪，沉闷无比。她觉得有些烦闷，不想在这里呆着，想出去走走、逛逛，也许就会好很多。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想法，只是不知怎么的给耽误下来了，等忙完眼前这阵子，她想出去旅游，多看看几个城市，体会许多风景，心胸也许就会开阔的多。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客厅里传来了隐约的声响，门被敲响了，穆熠探进来半个脑袋，说道：“我走啦？” “嗯。”林晏生点了点头，冲他勉强笑了笑。 “抱一个。”穆熠走到她跟前，伸开胳膊。林晏生放下笔，轻轻抱了抱他，穆熠还舍不得离开的样子，但他的手机叮铃铃响着，信息一刻都没停过。 “我爸。”他说道， “从刚刚就开始催我了，不知道什么事儿非得要让我去干。” “赶快去吧。”林晏生说道，坐了下来。穆熠依依不舍的看了她几秒，说道：“晚上我再过来。” “不用了。”林晏生说道，她要赶紧把目前的进度赶完，这段时间里不想过分被人打扰。 “不行，我要过来，不然你晚饭就不吃了，我还不了解你？”穆熠笑着，俯身在她嘴唇上啄了一口，转身朝外面走去。 林晏生无奈的看着他，听到门口传来了关门声，她这才继续工作起来。 穆熠果然说到做到，从这一天开始，每天他都会过来，一天过来三次，也不嫌疲惫的给林晏生准备早饭中饭晚饭。 林晏生的饮食质量一下子就上去了，那常日安静的房子里也变得热闹了起来，可她同时也越来越画不出画来，脑袋里仿佛被榨干了水的海绵一样，一点灵感都挤不出来。 在这样的心情下，她的工作进度越来越慢，合作方那边也渐渐催促起来。 但这些事她都一个人憋在心里，没对任何人说，因为她知道这种事只有自己解决，别人是帮不上任何忙的。 后来，压力实在太大了，她终于停止了逼迫自己画画，回了一趟家。距离订婚那天开始，她已经有两个月没回家了，父母时常来电话询问，她只说太忙，他们也就不怎么催了。 回家前，她先去商城里给父母买了礼物，又给弟弟买了礼物，这才双手拎着满满的东西朝家里走去。 那天正是周末，林晏桓也在家里，他给她开的门。看见林晏生，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问道：“你怎么了？” “嗯？”林晏生不解的看着他。 “脸色这么差？”林晏桓让她进屋，把手上的东西都放在地上，担心的看着她。 “差吗？”林晏生扭头朝摆在门口的穿衣镜看了一眼，看不出什么来，笑道， “这段时间我还感觉我胖了，怎么会脸色差呢。” “你问爸妈。”林晏桓边朝里走边说道， “黑眼圈上点个火都能当马戏团的火轮子了。” “瞎说。”林晏生笑了笑，见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翻书看。她凑了过去，在母亲身边坐了下来，撒娇似的把头靠在母亲肩膀上。 沈静由见女儿突然回来了，也没打声招呼，急忙放下书说道：“怎么你回来都不跟妈妈说下，我好准备点吃的给你。”她捧起女儿的脸，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 “你是不是最近没睡好，这个黑眼圈哦。” “我爸呢？”林晏生冲母亲笑了笑，扭头朝书房看了一眼。沈静由说道：“你爸去学校了，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去。” “我想吃芹菜炒肉。”林晏生说道，抱住了母亲的胳膊。 “好，你等着，我给你做去。”沈静由捏了捏女儿的鼻子，笑着站起来，朝厨房走去。 林晏生靠在沙发上，环顾着这个熟悉的环境，在这个环境里，她的那颗紧绷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不再想工作上的事，能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她在沙发上靠坐着，几乎睡了过去。等一阵阵菜香飘了出来，母亲的呼唤才将她惊醒。 她抬头，揉了揉眼睛，见餐桌上已经摆好饭菜了，母亲还在往上面端菜。 她急忙站起来，说道：“我睡着了。” “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你最近没休息好，工作再忙，身体最重要，还是得好好休息。”沈静由说着，把最后一盘菜端到桌上，对着林晏桓的房间喊道， “晏桓，出来吃饭了！”林晏生在桌旁坐了下来，上面的菜几乎都是她爱吃的。 林晏桓磨蹭了一会儿才出来，他皱眉说道：“妈，今天吃饭吃的也太早了吧？” “你姐回来，就早点做。”沈静由笑道， “还好昨晚去超市买了好些菜跟肉，不然今天啊，你想吃都没得吃。”她冲林晏生笑了笑，往女儿碗里夹了几块肉，说道， “快吃。” 第十二章 了解（三） 林晏生应了一声，往嘴里送了口饭，扭头对晏桓问道：“你最近工作怎么样？” “还行吧。”林晏桓脸上没什么表情，面对着家人，他说话不再那么冰冷，却也没带多少感情。 “你弟弟跟你一样，工作也是很忙。”沈静由笑道， “你们两个现在长大了，都有各自的生活了，你在外面住着，工作上到底怎么样，我跟你爸也不是很了解。反正你一个女孩子，不管做什么事，自己心里得有个数，知道吗？”林晏生点了点头。 “本来晏桓也要搬出去住，你爸不答应。你搬出去了，晏桓再搬出去，这家里不是更冷清了？”沈静由接着说道，她年纪大了，话也比之前多了，她跟林盛铭平时最讲究一个民主，但是再民主也抵不过感情上的不舍，他们夫妻两也快到退休的年龄了，人老了，就不爱冷清，家里孩子来来往往，热闹一点才算过生活。 所以林晏桓提了好几次要搬出去，林盛铭都没答应，说公司离家近，在家里吃饭什么的也方便，再说林晏桓那个性子，家务活都不会做，自己搬出去住还不是把家里住成一个猪窝？ 到时候还得沈静由帮着去收拾。父亲反对了两次，林晏桓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对他来说，住家里跟住外面没什么区别，他是怕自己每天早出晚归会打扰到父母的休息，仅此而已。 “晏桓为什么要搬出去住？”林晏生惊讶的看了一眼弟弟，见弟弟只低着头吃饭不说话，便笑道， “是不是找了女朋友了？” “姐，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林晏桓皱起了眉头，冷冷说道。沈静由冲女儿笑了笑，说道：“你弟弟哪里还顾得上找女朋友，他在那公司里做什么管理，一天到晚忙的要死，恨不得住在公司里。” “再忙也要照顾好身体。”林晏生点了点头，笑道， “我就是开个玩笑，再说，你也不小啦，该找女朋友啦。”她的话音刚落，林晏桓要说什么，手机突然叮铃铃响了起来。 林晏生低头拿出手机，见屏幕上显示着穆熠的名字，便接了起来。 “你在哪儿？”穆熠的语气听起来很急促着急。 “我在家啊。”林晏生说道，往嘴里送了一口菜。穆熠松了口气，说道， “你回家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你到哪里去了。”林晏生噗嗤笑了，说道：“回家也要跟你说啊，我看你都快成我的管家老太婆了。”穆熠停顿了一下，说道：“那你等我，我现在马上过去。”林晏生还要说什么，电话已经挂掉了。 她望着手机，摇了摇头。沈静由问道：“谁啊？” “穆熠。” “怎么了？” “问我在哪里，还说要过来。” “他过来干嘛？”林晏桓问道。林晏生摇了摇头，自从订婚后，穆熠比以前更要黏她了，不知道为什么。 “订婚了嘛，感情好，正常。想当年我跟你爸刚结婚的时候，也是谁都离不开谁，说起你爸，这两天在学校里不知道忙些什么，饭都不回来吃。”沈静由说道，没过多久，门被人敲响了，林晏桓开了门，穆熠跟一阵风似的旋了进来。 看到林晏生真的在家里，他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对着沈静由简单问候了一下，见他们正在吃饭，摸着脑袋笑道：“刚好我还没吃饭。” “你是专门来吃饭的吗？”林晏桓没好气的说道， “我们家的饭你蹭了多少顿了？” “晏桓，吃完了就忙去。”沈静由对儿子说道，又扭头对穆熠笑了笑，问道， “你爸妈最近还好吗？公司生意怎么样？”得到了穆熠肯定的回答后，她又站了起来，手里端起两盘菜，笑道， “菜有些凉了，我给你热热去，你快坐下。”穆熠不好意思的笑着道了谢，这才走过去在林晏生旁边坐了下来，林晏桓早就回房间去了，他一看见穆熠就没好脸色，穆熠至今还没搞清楚原因在哪儿。 这当儿林晏生已经吃完饭了，她看着穆熠一副奔波后的样子，问道：“干嘛还要跑过来吃饭？你公司没饭吃吗？” “我不是去你家给你做饭吗？”穆熠握住了她的手， “结果一到家看你不在，我还以为你去哪里了。” “不用每天都去我家的，你公司离我家又远，一天三趟的跑，你不累我都觉得累。” “那怎么办，见不到你我连工作都没办法好好工作。”穆熠微皱着眉，说道， “要不你答应去我家住，这样我就不累了。” “你又来。”林晏生抽出自己的手，这会儿刚好沈静由从厨房里走出来了，两个人便都停止了说话。 沈静由把菜放在桌上，让两个孩子自己聊天，她转身回书房去了。穆熠瞧着书房门被关上，他又握起林晏生的手，问道：“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答应我吗？” “这是小小的要求吗？”林晏生反问他， “我是穷到吃不起饭还是穷到住不起房，要跑到你家里去？” “话不能说的这么难听，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保不定别人会认为是那个意思。” “我们俩的事，管别人干嘛？” “我们俩的事，从来都是你决定是什么就是什么，你问过我的意见吗？”林晏生紧皱着眉头，不悦的看着他。 穆熠语噎，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说让我毕业后回这里，我回来了，你说订婚，好我答应你，现在你又让我住去你家里住，这次我要是答应了你，下次你又让我跟你结婚生孩子，时间地点全都你定，我是不是就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这，这要选择吗？难道你将来不跟我结婚生孩子吗？” “会，但不是现在，也不是最近的将来。”林晏生说道，从他手里再次抽出了自己的手。 “再说，我又没有让你马上跟我结婚生孩子，我只是让你去我家里住，这样我好照顾你。”穆熠解释道，他的神情有些焦躁。 “我不愿意。”林晏生说道，她的语气十分坚定， “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你没必要拿我当个小孩儿看。” “为什么不愿意？我对你不好吗？我爸妈对你不好吗？” “你不要纠结这一个问题好吗？我感觉你在钻牛角尖。”林晏生站了起来，她有点生气。 “好好好。”穆熠见她生气了，急忙说道， “我不纠结这个问题。”他抿嘴思考了一下，笑道， “如果你不想去我家里住，这样，我在外面自己租一个房子，你搬来跟我一起住，或者我搬去跟你一起住，怎么样？” “为什么非得要住在一起？”林晏生听了更生气了，本来这段时间工作上的事她就很烦心，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人独处的时间，这样她才能好好思考，才能让自己不那么急躁，才能安静下来。 可是穆熠似乎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这还要问什么吗？”穆熠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我们订婚了，同居不是很正常吗？”林晏生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走吧。” “怎么了？”穆熠不解的看着她。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先回去上班吧。”林晏生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走到一半，她回头说道， “饭吃了再走。” “不是，为什么又要赶我走啊？”穆熠跟上她的脚步，在她关门的那一刻把脚塞到了门里，及时阻止了她关门， “我说的哪里有不对的，你指出来，我们好好沟通一下。” “怎么沟通？”林晏生无奈的看着他， “你都不问我的想法，只是一味的提出你的意见，然后让我妥协，这怎么沟通？” “好好好，晏生，我错了，我不该这样，我不提意见了，这样，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你都对我说出来，我们好好聊一下。”穆熠放软了语气说道，这段时间林晏生的变化他也不是没看到，她有些烦心事藏在心里，不跟他说，他也猜不出来。 眼瞧着她的脸色越来越憔悴，自己却什么忙都帮不上，提出来的想法反而都惹了她生气，他不禁有点郁闷。 林晏生叹了口气，拉开门，让他进来。她气闷的在书桌前坐下，说道：“其实也没什么。” “你看，你又不对我说。”穆熠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我也猜不到，你让我怎么办？”林晏生沉默了几秒，叹道：“其实就是工作上的事。”穆熠想起林晏生上次对自己说的话来，她说她画不出画，没灵感，可是这在他看来，是很容易解决的一件事。 画不出来就不要画了，为什么要那么为难自己呢？他们又不缺钱。可是这话他哪里能说出来，他几乎都能想象到他说出这种话时林晏生的反应，她不会生气，也不会说什么，那双乌黑的眸子会望着他，里面装满了失望。 他不想让她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我知道。”穆熠低头说道， “那你要不要休息一阵？调节一下，也许会好点。”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晏生叹了口气，说道， “我想过段时间出去旅游散心。” “那我跟你一起去。”林晏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公司现在那么忙，还是别陪我去了。” “没关系，我爸还没退休呢，那些事他能处理。”穆熠急忙说道，他哪里放心让她一个人出去旅游，当初她去外地上大学的时候，他都要半个月去看她一次的。 “难道你就一直这样，遇到什么事了就扔到你爸身上，那万一你爸老了呢？而且他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总是这样在工作上断断续续的，怎么会学到真正的东西？” “我不在乎那些。”穆熠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认真的说道， “我在乎的是你。”林晏生定定的看着他，心里有些感动，又有些茫然，她垂下头，说道：“算了，再说吧。” “那你最近烦心的，就只有工作上的事吗？”穆熠问道。林晏生点了点头。 穆熠似乎还不放心的样子，接着问道：“真的没有什么事没对我说了？” “我能有什么事。”林晏生呼了口气，说道， “从毕业到现在，门都不怎么出，朋友也没几个，有时候想想，我的人生挺失败的。” “不失败，我的晏生特别优秀，就是那种站人群里都能一眼看到的优秀。”穆熠笑道，把她揽进了怀里。 “真的吗？”林晏生不确定的看着他，这段时间，她真的有些开始怀疑自己了，是不是当初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才导致现在遇到这样看起来根本就跨不过去的瓶颈。 “真的！”穆熠坚定的点了点头，抱的更紧了。两个人就这样依偎了一会儿，穆熠开口说道：“晏生，以后如果心里有什么烦心事，你就对我说，如果我不明白，你也不要生气，我会尝试去理解你的。”在他的怀里，林晏生的眼眶红红的，轻轻点了点头。 第十三章 争吵（一） 穆熠在公司里的工作渐渐得心应手起来。刚开始的时候，他是手忙脚乱的，在学校里学到的专业知识看起来跟公司事务都很搭，但要真正应用，却哪一点都对不上号。 他甚至还没有穆昱恺的助理处理事情来得得当，后来，穆昱恺决定让他从最小的职位做起，慢慢学，慢慢来，绝对不能着急。 而穆熠又是个火一般的性子，磨了好一段时间，他的心才不那么急躁了。 在这期间，遇上什么重要的客户，穆昱恺都会带着穆熠一起上场，一是给穆熠积累经验，二是让穆熠早点见识见识场面，将来好不怯场，被人欺负。 他穆昱恺在商界里打拼了这么多年，遇到了多少个老油条，一个个都厉害的很，不花点心思根本斗不过，因此他很是担心穆熠，这个儿子不像他，性子直，心里有话就直接说出来了，有了什么情绪也都直接写在脸上，一点都不懂得隐藏，再这样下去，只有被别人欺负的份儿。 他给穆熠买了好些书，什么商界战术、心理学的，为的就是要让穆熠好好学学怎么跟人处理之道。 但穆熠哪里看得进去书，被老爸逼急了，看上两页，没几分钟就睡着了，呼噜打的震天响，接下来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按照他的话来说，他才不屑于耍心眼呢，做生意嘛，大家能合作就合作，合作不了就袖子一甩各走两边，何必斗来斗去的，多无聊。 穆昱恺教了他好多次，至今一点成效都没有，只能指望着将来让他经历个什么难坎，他才知道 “耍心眼”的好处。穆熠的生活就是在公司里学习、跟着老爸上战场实习、不知疲倦的找林晏生。 这看起来有点枯燥，似乎不会发生什么惊喜，但在某一点上，他的生活十分和谐，林晏生无疑给他提供了一个情感依赖，不管事情多么难处理，只要一想起林晏生，他就不怕了，在他的心里，林晏生就是中心点，而他的生活就是绕着林晏生均匀画圆，那个圆圈里有收获也有失去，有幸福也有争吵，他从来不觉得这样生活有什么不对。 他仍旧一日三次的往林晏生家里跑，跟个保姆似的买菜做饭，甚至帮她打理家务，一点都不觉得累似的，但是日子久了，穆昱恺却看不下去了，这么折腾来折腾去，儿子的身体迟早会崩掉，更何况穆熠的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强壮。 于是，在一个周末的夜晚，两口子摆好了架势，打算跟儿子好好谈谈。 穆熠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了，他下午一下班就买了菜往林晏生家里去，两个人吃了饭，腻歪了一会儿，林晏生开始赶他走，他才起身回来。 本来不打算回来的，他想死皮赖脸一下，就在林晏生家里睡一晚上，但林晏生有工作要做，他在旁边只会让她分心，就算他什么都不做。 这话说的十分有道理，穆熠暗暗表示赞同，他想如果林晏生在自己旁边的话，自己也是什么工作都做不进去的。 这样想着，他也就不厚着脸皮求留下了，拿了外套往家里去。已经是深秋了，天气很凉，夜很深，路上没几个人。 他开着车在空荡的路面上一路奔驰，很快就到了家。隔着好远，他看到自家一楼窗口的灯还亮着，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时候父母一般都睡了，难道是聚众在家里打牌？ 一下车，一股凉风就裹挟着树叶吹了过来，穆熠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裹紧了衣领快步朝家门口走去，推开门，一眼就看到父母在沙发上东倒西歪，闭着眼睛都睡着了。 穆熠关上门，喊道：“爸？妈？”穆昱恺惊动了一下，睁开眼，看见儿子回来了，瞅了一眼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 他推了推老伴儿，喻琴泠也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问道：“你怎么才回来？” “在晏生家里多待了一会儿。”穆熠脱下换了鞋子，走到沙发旁边坐了下来，他一脸的疲惫，显得有些憔悴。 “你现在可忙了，我跟你妈想见你一面都难。”穆昱恺不满的说道，他把茶几上切好的水果往儿子跟前推了推。 “我不吃，太累了，我先上去睡觉了。”穆熠说着站了起来。 “你等下。”喻琴泠急忙说道， “你先坐下，我跟你爸有话说。”穆熠打了个哈欠，说道：“有什么话明天说呀，我太困了。” “明天早上你什么时候消失的我跟你妈都不知道。”穆昱恺责备的看着他，扭头对喻琴泠说， “每天中午一下班就跑得没影儿，我想找他吃个饭都找不着人，给他打电话一问，得，人已经在晏生家里了。我说你伺候你爹娘怎么就不这么积极？啊？” “你跟我妈不是有贺阿姨嘛，再说我妈跟贺阿姨两个现成的好厨师摆在那儿，我那点手艺算什么，怕不入您老人家的眼。”穆熠嘻嘻笑道。 “你别嬉皮笑脸的。”穆昱恺说道， “过来坐下！”穆熠见老爹生气了，这才磨磨蹭蹭的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 “我说你跟晏生，要是真的分不开，那就直接结婚，爸给你在这小区里另买个别墅，两口子住一起干啥事都方便，也省的你跑来跑去，多累。”穆昱恺说道，话音刚落，喻琴泠也接道：“你爸说的有道理，你看你最近都瘦了，再这样跑来跑去的，身体还能受得住？再说——”她看了穆昱恺一眼，呵呵笑了， “我跟你爸年纪也大了，想抱孙子了，你俩这么腻歪，不如结婚了，早点生个孙子给我们带，多好。” “我也想呀，可是晏生不愿意。”穆熠苦着脸说道， “我哪儿不想早点跟她结婚啊。” “怎么不愿意了？”喻琴泠皱起了眉头， “我看晏生对你也挺好的呀。” “她说太早了。”穆熠叹了口气， “她还没做好准备。”穆昱恺啧了一声，说道：“这有什么早的，都已经是二十四五岁的人了。还有你们要做什么准备，想结婚了，跟爸妈说一声，一周之内就给你安排好，还怕啥？咱家又不是没钱。” “爸，此准备不是彼准备。”穆熠说道， “她就是觉得我们现在还正是要忙事业的时候，结婚对于我们来说太早了。” “这我就不明白了。”喻琴泠说道， “你们结婚归结婚，啥事儿也不耽误，该工作工作，该赚钱赚钱，这哪里就冲突了呢？”穆熠打心里觉得母亲说的话很对，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你妈说的是，这件事你好好考虑下，成家才能立业嘛。”穆昱恺跟着说道。 穆熠再次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我要去睡觉了，真的好困。” “去吧去吧。”两口子说道，看着儿子上楼，彼此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 但话虽然这么说，穆熠哪里不知道林晏生的脾气，估计说服她需要费一番力气。 并且他也真的不理解她的想法，他的想法跟父母的想法是一样的，结婚跟事业并不冲突，但人跟人之间总有些区别跟隔阂，这是关系再亲密也不能避免的。 即便是周末，穆熠也早早地起来了，他去超市买了菜，就往林晏生家里赶去。 他似乎不会感到厌倦，到林晏生家门口的时候，仍然觉得十分高兴跟激动。 但是开了门，却听不见一丝声响，通常这时候林晏生应该已经起床了。 穆熠放下菜，轻手轻脚朝卧室走去，探头一瞧，被子铺的整整齐齐，床上压根没有人。 穆熠感到疑惑，看了一下卫生间里也没人，他急忙拿出手机给林晏生打电话，第一个电话没接，第二个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对面声音嘈杂，她似乎在马路上。 “你去哪儿了？”穆熠急促的问道。 “我有事出去了，怎么了？”林晏生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下显得很模糊。 “你去哪儿了？”穆熠又问了一遍，这次语气里带了点质问的味道。 “不是跟你说了有事？好了，我先挂了，我在过马路。”穆熠张嘴还要说什么，电话已经被挂断了，他坐倒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那一袋子新鲜的菜，心里感到又失落又不安。 不管在什么时候，只要他想见到林晏生，总能猜到她在哪儿，在同样的地方找到她，林晏生不爱热闹，也不爱出门，喜欢呆在家里画画，穆熠觉得这样挺好的，自己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也可以很好地保护自己。 可是最近不知怎么了，她总是频繁的出门，也不告诉自己到底去哪儿了。 穆熠想着，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前几次还不觉得，这次却坐都坐不住了。 他拿出手机，再次给她拨了个电话，这次直接被挂掉了。还没等穆熠回拨过去，来了一条微信信息，林晏生说她要忙工作上的事，让穆熠自己过周末，休息日好好玩一玩，放松放松。 “她的工作需要这么早出门吗？”穆熠心想， “她的工作不就是呆在家里画画就可以了吗？她出门是去见谁？是去哪里？”穆熠站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个圈，终于忍不住，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就准备出门。 他很担心林晏生，至少他自己心里是这么觉得的。林晏生很少去离家很远的地方，刚才听电话里声音嘈杂，她又说是去谈工作，那应该是在临街的哪家店。 穆熠顺着出了小区的这条街朝前走去，一家一家店仔细的找着。期间他又给林晏生打了个电话，林晏生接了起来，但并没有回答自己在哪里，反而对他不停的来电感到烦恼，让他不要再打了。 穆熠心里更加不安了，他加快了步伐，找完一条街，便拐上另一条街，在找过三条街之后，终于在一家朝南的玻璃墙里看到了林晏生。 她穿着一条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灰色长裙，罕见的化了妆，头发全部朝后挽了起来，看起来更加的温柔端庄。 她坐在桌子的一边，朝着对面温柔的笑着，说着什么话，而她的对面，则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那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十分成熟，对林晏生的笑容回报以亲切的微笑。 而他们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丰盛的早餐。穆熠看到这一幕，脑袋顿时仿佛充血，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蛰的他生疼。 他想起自己那么早起来买菜，又跑到林晏生家里给她做饭，而她却在这里跟陌生男人约会！ 在气头上，穆熠再也顾不上什么了，他不再提前细细考虑林晏生的情绪，大踏步走了进去，一把攥住林晏生的手腕，把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林晏生先是被吓了一大跳，随后感到手腕上传来的钻心的疼痛。她惊诧的看向穆熠，一边挣扎着一边问道：“你怎么来了？”穆熠一张白皙的脸气的通红，他没有松手，也没有放小力气，扭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对面吃惊的男人，对林晏生问道：“我倒要问你，你在这干嘛？” “你先放开我，手腕痛！”林晏生说道，她挣扎的脸都红了，鬓角边的细发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穆熠只要一想到本来属于自己的女孩儿跟别的男人调情说笑，心里就好像插了几千把剑似的，又燃着浓浓的妒火，烧的他生疼。 他咬着牙，再次问道：“你在这干嘛？” “哎哎，你先放开手！”那男人站了起来，伸手拉着穆熠的胳膊。穆熠一把甩开他的手，扭头对他说：“关你什么事！” “穆熠！”林晏生叫到，她不顾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大声斥责道， “你给我放开！”穆熠愣了愣，手不自觉地放开了，这是林晏生第一次这么大声对他说话。 “你真是不可理喻！”她生气的说道，用另一只手不停抚摸着手腕，细嫩的皮肤已经变得通红。 “我不可理喻？”穆熠不可置信的说道， “晏生，我——”他顿了顿， “你说我不可理喻？” “不然呢？”林晏生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跑到这里来，就是闹这么一场吗？”穆熠呆呆的看着她，说道：“我闹？晏生，你想过我的想法吗？你跟别的男人约会，难道你指望我心平气和的来找你吗？” “约会？”林晏生皱眉看着他， “谁跟你说的？” “我自己亲眼看到的。”穆熠迅速地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男人，见那男人张嘴要说什么，可他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还要跟我解释什么吗？”林晏生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了，她看着他，不由得笑了出来，只是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奈跟气愤，她坐回到椅子上，不再说话了。 “你说话啊，我等着你跟我解释。”穆熠说道，他低头俯视着她，感到有些焦急。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林晏生说道，她扭头看向窗外，阳光洒在她身上，带来一层细微的光圈。 穆熠一只手压在她肩膀上，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旁边传来声音，一个中年女人端着盘子站在他们旁边，惊讶的看着他们，扭头对中年男人问道：“怎么啦这是？”那男人对着她摇了摇头，女人看向林晏生，又看了看穆熠，笑道：“晏生，这是？”林晏生对着女人勉强笑了笑，说道：“这是我男朋友。” “哦，你就是小穆吧？”中年女人笑了，她放下盘子，对着疑惑的穆熠说道， “经常听晏生说起你，今天见到了，果然一表人才。” “嗯？”穆熠突然有些不明白眼前的情势了。 “这是我老公。”女人笑道， “今天专门来跟晏生谈合作，晏生真的很有才华，她的画很有创意和个人风格，我们啊都期待未来的合作呢，希望能让我们的品牌销售的更好，拥有更广大的客户群体。”穆熠惊讶的看看他们，又看看还在生气的林晏生，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他们了。 一时间，急速消退的怒火跟迅速增长的愧疚在心里混合，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出什么反应。 好半天，他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原来是这样啊。”他扭头看向林晏生，轻声说道， “对不起，晏生，我误会你了。”林晏生叹了口气，扭头说道：“你先回去吧，我把事情谈完了再去找你。”穆熠这时候哪里敢说什么话，答应了一声，急忙转身朝外面走去。 他愁眉苦脸的朝前疾步走着，一边痛恨自己这个臭脾气，连事情都还没搞清楚，就劈头盖脸的去斥责林晏生。 她肯定生气了，晏生平时都不生气的，她生气的时候自己该怎么去哄啊。 他心事重重的回到家里，坐立不安。一直等到快中午了，林晏生才回来，她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沉着脸换鞋子。 “你回来啦？”穆熠站在她跟前，担心的望着她。林晏生应了一声，却并不看他。 她径直朝画室走去，把手里拿着的纸质合同放在工作台上，又转身朝卧室走去。 “晏生，对不起。”穆熠跟着她走进卧室，在床上坐了下来。林晏生面无表情，一句话都不说，褪下手上的手表，穆熠一眼就看到她红肿的手腕，分明是刚刚被自己攥的。 “疼吗？”他急忙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朝上面吹着气。林晏生低头看了他一眼，口气生硬的说道：“不疼。” “对不起，晏生，我真的知道错了。”穆熠扶住她的肩膀，诚恳的说道。 第十三章 争吵（二） 林晏生这才把目光投向他，她定定的看着他，然而眉毛比任何一次都皱的紧，她说道：“你怎么能这样呢？” “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没搞清楚事实就去责备你，以后我肯定改掉这个坏毛病。”林晏生觉得有些累，她坐了下来，闭了闭眼睛，说道：“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哪里的？”穆熠在她旁边坐下来，有些为难的说道：“我一家店一家店找过去的。” “你对我就这么不信任吗？”林晏生觉得有些可笑。 “没有，绝对不是！”穆熠急忙说道， “我真的只是担心你，你又不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就只好一家店一家店找过去了。” “我都是成年人了，我去做什么，还要事无巨细的告诉你吗？”林晏生说道。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担心你，我不是让你把什么事情都告诉我，我真的只是担心你，你相信我！” “你担心我什么？担心我走丢了还是被人拐了？我有那么不能理事吗？我自己没有判断需要你一刻不停的陪在我身边吗？”林晏生看起来更加生气了。 “我——”穆熠无话可说，垂下了头。 “你最近真的变得太多了，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你不是这样子的。”林晏生说道，她看着穆熠垂头丧气的表情，心里顿时五味混杂。 “我只是想对你好，想照顾你。”穆熠低声说道， “这也有错吗？”林晏生无奈的说道：“你是想对我好，但是你这样的好让我觉得很有负担。” “负担？”穆熠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怎么会有负担呢？” “先不说这件事，就说你平时来照顾我，其实我一个人生活的挺好的，你每天来照顾我，一天往这里跑三次，你自己都累瘦了，我看着都难受，难道我不会有负担吗？” “我不在乎，我无所谓的。”穆熠急忙说道。 “你是不在乎，你是无所谓，你想对我好，你直接就这样做了，那我想对你好，我不想让你每天往我这里跑三次，可以吗？”穆熠语噎，不解的看着她。 “你可以拥有你自己的生活，工作完了，你可以去找朋友玩，去扩大自己的交际圈，没必要把时间都耗在我身上。” “可是我就想跟你待在一块儿啊。” “我也需要有我自己的生活。”林晏生忍不住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我也需要有朋友，我也需要时间去扩大我的交际圈，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的。” “那我陪着你，跟你一起扩大你的交际圈啊。”穆熠说道，他的表情好像一个即将要被抛下的孩子， “有朋友大家一起交不行吗？” “你为什么非得要把我们两个人的生活混在一起呢？”林晏生无奈的看着他， “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我们彼此都需要个人空间，不能什么都混在一起。”穆熠仿佛明白了她的话，他失落的垂下头，说道：“我知道了，你是厌烦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晏生突然觉得很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叹了口气，扭转身，说道， “我累了，你先回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晏生。”穆熠最害怕眼前的这种状态，林晏生的那种语气跟动作，好像他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她连话都不想跟他说了， “我不回去。”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林晏生背对着他躺了下来，头枕在手上，呆呆地看着窗外摇来晃去的树尖。 “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要哄到你不生气为止。”穆熠不知所措，他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以前林晏生生气从来没有这样过，总是隔几分钟就好了。 “我不生气了。”林晏生说道，她只是觉得累。 “你说不生气，那你就还在生气。” “真的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你应该像平时一样笑出来才对。” “你到底想干嘛？”林晏生坐起身来，皱眉看着他。 “我想看你笑，你笑了，我就放心了。”穆熠调皮的冲她眨了眨眼睛。林晏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这个时候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欲言又止，站起身半推半拉的让他出去，关上了门。她又生气又觉得无奈，在窗前坐了下来，呆呆看着窗外的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晏生。”穆熠轻轻敲了敲门， “你要是想静静，那你就静静，我就在客厅坐着。你要是不生气了，就出来好不好？”林晏生没说话，他的尾音落下，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穆熠叹了口气，觉得十分无措。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心里也后悔至极。 不管怎么着，他也不能伤害她，可是今天在盛怒之下，他居然在没搞清楚事实的前提下把林晏生的手腕捏成那样。 这不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该做的事，他心里这样想着，越发的后悔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的门还是紧紧关着。穆熠没事做，便把早上买的菜做了，他把饭菜端到饭桌上，有些犹豫的走到卧室门前，敲了敲门，轻声喊道：“晏生，出来吃饭了。” “我不饿，你吃吧。”这次里面传出来了声音。 “你不吃我也不吃。”穆熠这样说道，以前他这样的时候林晏生总会心软，就会放下自己的脾气来顺从他。 他下意识地又采用了这样的办法，心里希冀着林晏生这次还会心软顺从自己。 他猜测的不错，过了几分钟，卧室的门果然开了，林晏生板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径直走到餐桌旁坐了下来，端起碗开始吃饭。穆熠舒了一口气，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真正生我气的。”林晏生沉默了几秒，突然开口说道：“这两天我想出去走一走。” “走嘛，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穆熠大大咧咧的说道，摆脱了无措的他看起来又像个活蹦乱跳的小鹿一样了。 “不是，我想出去旅游。”林晏生说道， “一个人。” “为什么？”穆熠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不行，我得陪你去。” “你公司那么忙，还是算了。” “忙我也可以请假，我爸又不是到了老的干不成活的地步。”林晏生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只想一个人去——”她的话音还没落，穆熠抢着说道：“不行，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出去旅游很危险的好不好，我看那些新闻上都是女孩子一个人住在酒店里被抢劫什么什么的，我哪里放心，我必须得陪你一起去。”林晏生才不担心这些呢，她要去的城市里有她的大学舍友，虽然关系不是很亲密，但也算是好朋友，她已经跟她们联系好了，先去舍友的城市会合，然后三个人一起出去旅游。 “也不算是一个人。”林晏生说道， “我跟我大学舍友都联系好了，我跟她们一起去。” “带上我也没什么损失呀，还有好处，我可以帮你们拎包，帮你们付钱，帮你们策划路线。”穆熠笑道， “好处多多！而且我毕业以后也没出去玩过，这次也趁机会散散心。”林晏生放下了筷子，她皱着眉头看着他，说道：“我这次只是跟朋友约好了一起去，要去哪里大家都已经商量好了，你去了我们反而放不开。” “怎么就放不开了啊？” “你要是想出去，下次我陪你一起去，就我们两个。”穆熠哪里肯，他软磨硬泡，就是要跟她一起去。 林晏生好不容易得着这么一个跟朋友一起出去玩的机会，哪里会那么容易妥协，在餐桌上，两个人剑拔弩张，争辩的快要吵起来了。 “好了。”林晏生霍的一下站了起来， “就这样吧。” “那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穆熠也站了起来，着急问道。 “不答应。”林晏生转身朝卧室走去。 “不行，你今天必须得答应。”他疾走两步，捉住了她的手腕。林晏生吃痛，本能的推开他的手，原来他抓住的正是被他之前捏痛的手腕。 穆熠见到，又开始后悔起来，他急忙跟她道歉，想拿住她的手腕往上面吹吹气，但被林晏生拒绝了。 “好了，你不要再闹了。”林晏生皱眉说道， “我不想跟你争论这些。” “晏生，我真的是担心你，我不放心。”穆熠苦着脸说道， “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想着插手我的生活！”林晏生终于忍不住了，她微微提高了音量，语气里带了些斥责。 穆熠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她，乌黑的眸子里盛满了惊讶。林晏生望着他，胸口急促起伏着，她很少生气，除非逼不得已。 “你总是这样，说担心我，把我跟个面团一样捏在你手里，我也需要成长，我需要一个人去经历一些东西。”林晏生试图解释，但在气愤之下，说话不由得带上了责备的成分， “你为什么老是抓着我不放？” “我不是抓着你不放，我就是想陪在你身边啊。”穆熠也在解释，不过两个人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却没想过为对方想一想，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并没有阻止你啊。”林晏生语噎，她看了穆熠几秒钟，转身快步走进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穆熠看着门，心情有些复杂，他捏了捏拳头，一肚子的话没地方说出来。 他跟林晏生吵不起架来，因为一到吵起来的时候，林晏生就闭紧了嘴，放弃了说话，总是想一个人静静。 而这种时候是最让他抓狂的时候，因为他是什么话都藏不住想说出来的，也想让对方什么话都不要藏一字不落的说出来，但林晏生似乎不想这样。 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餐桌上还没怎么吃的饭菜，叹了口气，将头朝后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不知道这样僵持了多久，眼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客厅里一片被黑暗笼罩着的朦胧，连物事都看不清了。 穆熠起身打开灯，把餐桌上的菜都倒了，戴着手套刷起碗来。他低着头，好像平时一样，看不出什么表情。 收拾完厨房，他走了出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回到了沙发上坐下。 橘色的客厅灯光下，他微微鼓着嘴，低头刷看着手机，有一丝刘海掉了下来，垂在他的眼睛上方。 他张嘴往上面吹了一口气，刘海飘上去又掉下来，他再吹一口气，好像一个无聊的小孩子。 卧室的门终于打开了，林晏生走了出来，她换上了睡衣，准备去洗漱。 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连头也没回，看也没看他一眼。穆熠趴在沙发扶手上看着她的动作，微皱着眉头，仿佛受了委屈等人来哄的小孩儿。 林晏生洗漱完，走到书房里拿了一本书，又回到了卧室，门重新被关了起来，里面的灯光连人都被隔在了门后面。 穆熠呼了口气，整个人滑到在沙发上平躺了下来。他闭上眼，打算就这么睡了，一整天的疲惫顿时涌了上来，他很快就陷入了睡眠当中。 也许是生物钟作祟，第二天一大早天刚微亮，他就醒了。整个房间里安安静静，林晏生还没起来。 穆熠打了个哈欠，就这样去洗漱，之前他带来了几套衣服，都放在卧室里的衣柜里。 洗漱完，他敲了敲门，轻声喊到：“晏生，起来了吗？”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门很快被打开了，林晏生已经穿戴整齐，正在收拾行李。 穆熠愣了愣，急忙说道：“你这就开始收拾行李了？那你等我，我回去也收拾一下！”林晏生看着他，没说话，继续收拾行李。 穆熠转身朝门口跑去，他回到家，往行李箱里随便塞了几件衣服，还没来得及跟父母说一下，又踏上了奔往林晏生家里的路。 到门口的时候，他先是敲了几下门，没人来开门，他便拿出钥匙。整个房子里都安安静静，不像是有人的样子，他探头往卧室里看了一眼，里面整整齐齐，林晏生跟她的行李箱已经不在里面了。 穆熠感到失魂落魄，他拿出手机给林晏生打电话，手机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了。 林晏生似乎在车里，她说道：“我先走了，大概过一两个月回来，我想在外面多走走。你自己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了，肯定陪你去旅行。” “你去哪个机场啊？”穆熠急急问道。 “我先挂了，我爱你。”林晏生说道，然后就挂掉了电话。穆熠站在客厅中央，手边摆着他的行李箱，他呆呆地望着阳台上照射进来的阳光，心里空荡荡的。 好半天，他才动了一动，收起手机，拉着行李箱出了门。前两天，他只是待在自己房间里发呆，连门都不出，饭也是贺阿姨送到他的房间里。 渐渐的，他好像能体会林晏生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了，也能接受了，或许是他太黏着她了，她说得对，就算他再怎么担心、再怎么想陪在她身边，她也要始终自己一个人去做一些事情的。 穆熠望着摆在书桌上的林晏生的照片，叹了口气，他是太怕失去她了，而她总是像一只摸不透心事的鸟儿一样，这一秒在他身边，下一秒到哪里他都不知道。 但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必须要做出些改变，不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紧张，这样想着，穆熠抿了抿唇，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穆昱恺和喻琴泠这两天看着儿子闷闷不乐的样子，本来还有些担心，结果到了第三天，穆熠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照样去公司上班，并且比之前更积极了。 他不再一天三次的往林晏生家里跑，中午和晚上都会陪着父母一起吃饭。 穆昱恺感到十分惊讶，心想难道是他跟林晏生求婚成功了？不然照儿子的性子，怕是一天找十次林晏生都不满足。 后来，他从林盛铭那里才得知了林晏生出门旅游去了，这才明白儿子为什么会闷闷不乐，为什么突然有时间跟他们一起吃饭。 穆昱恺摇了摇头，跟老伴儿说了这件事，他们都觉得两个人还是早点结婚好，结婚了就不会有这么多事，而且他们还能早点抱上孙子。 在饭桌上，穆昱恺又跟穆熠说起了这事，他就跟很多父母一样，催着儿子早点结婚。 穆熠倒是也愿意，他嘴里含着饭，含糊不清的说道：“行，等她回来我就跟她求婚。” “这才是我的好儿子。”穆昱恺笑道， “这两天我跟你妈都想好以后孙子上哪个学校了，对了，琴泠，过两天咱们去商场逛逛，买些小孩儿的衣服鞋子，早做准备早好。” “爸。”穆熠咽下一口饭，说道， “还早着呢，你急什么。” “就是，婚还没结呢，你就想着给孙子买衣服了？”喻琴泠笑着，责备的看了丈夫一眼。 穆昱恺愣了愣，呵呵大笑起来，说道：“哎呀，还不能让我有点期盼了？”这两个月，穆熠感到生活中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又好像没失去什么。 他仿佛回到了大学时候，每天上班忙完，回家跟林晏生视频。有时候林晏生出门了，接不了他的视频，两个人只能短暂的通通电话，但是这样拉长的距离比起天天黏在一起的时光，又多了些不可言说的美好。 随着林晏生回来日期的逼近，穆熠渐渐期待起来，虽然不见面光想的日子是有点不一样，但他还是更喜欢林晏生真真实实的在他身边，这样他就可以伸手抱到她，扭头亲到她，这样的日子才叫完美呢。 林晏生到家的那天，穆熠特地跟老爸请了个假去接她。市中心离机场有些远，他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林晏生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头上戴个帽子，原本白皙的脸庞有些被晒黑了，不知道大冬天的她跑到哪里晒黑的。 “晏生！”穆熠举起手，使劲朝她挥了挥。林晏生早就看见他了，她拖着行李箱朝他走去，两个人一见面，都给了彼此一个大大的拥抱。 林晏生摘下口罩，笑道：“终于到家了。” “行李给我。”穆熠亲了她一口，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塞到后备箱里。 林晏生已经坐在副驾驶座上了，车里开着暖气，有些热，她脱了羽绒外套，说道：“还是咱们这里暖和，北方那边都冷死了。”穆熠假装生气，鼓着嘴说道：“都不带我去。” “下次，或者明天？我们一起去？”林晏生心里高兴，不由得捏了捏他的脸，笑道。 穆熠呵呵笑了，说道：“你刚回来，就好好休息休息，先不折腾你了。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一起出去。”他本来想说度蜜月的，但是忍住了，他想给她一个惊喜，不想让她这么快知道。 林晏生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她笑呵呵的整理着手提包里的东西，这两个月的旅游让她受益匪浅，走了更多的路，看了更多的人和更多的风景，让之前一直堵塞在她胸口的那股莫名其妙的东西在某一刻一下子消失了，在同时，她似乎能看到更多的东西、能体会到更多的感情了。 这不管对她还是对她的工作爱好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 但是马上，接下来有一件更好的事在等待着她，然而她还完全不知道，只沉浸在自己开阔胸臆的兴奋里。 第十四章 求婚（一） 穆熠带着她先回了她的家，林晏生虽然奔波了好半天，但看起来一点都不累的样子，她打开行李箱，收拾着行李，脸上依旧洋溢着幸福的神情。 穆熠就坐在一旁瞧着她，看她高兴，他心里也高兴，过去两个月的苦涩思念似乎在他心里消失了，仿佛他没跟林晏生分开过这两个月。 林晏生收拾的差不多了，便打算去洗个澡，然后回家看看父母。穆熠急忙说道：“你爸妈都在我家呢，等会儿我带你去我家。” “他们怎么在你家？”林晏生惊讶的看着他。 “我爸说要请他们吃饭嘛，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穆熠摸着下巴说道。 “好吧，那你等我会儿，我很快。”林晏生手里拿着干净的衣服，转身进了卫生间。 穆熠神秘兮兮的拿出手机，噼里啪啦的敲了一通，然后又望着卫生间的门嘿嘿笑了起来。 林晏生果然很快，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的时候，穆熠有那么一瞬间愣了神。 他的耳朵瞬间红了起来，一股热气腾上他的脸颊。他急忙低下头，假装滑着手机，不想让林晏生看到自己的慌乱样子。 “你等下，我把头发吹干，我们就出发。”林晏生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拿毛巾擦干了头发，开始吹起头发来。 穆熠趴在床上，侧着脸瞧着她，越瞧越觉得喜欢，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呢？”林晏生在镜子里看到他笑，不解的问道。 “看你回来了，我高兴。”穆熠说道，又嘿嘿笑了两声。林晏生对他笑了笑，两个月不见，他似乎有了些变化，但这变化隐隐约约，却说不清。 吹干了头发，她想给父母跟弟弟打个电话，但被穆熠阻止了。 “到家不就能见到他们了？”他这样说，拉着林晏生的胳膊让她上车，一路向家里奔驰而去。 虽然已是深冬，但今天天气特别好，空中万里无云，蓝的似乎能溢出水。 太阳懒洋洋的挂在半空中，把它温暖的光线撒向人间每一处。下了车，林晏生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贪婪地吸收着阳光中的温暖，等待着穆熠从后备箱里拿她带回来的礼物。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前，穆熠抬手按响了门铃。 “回来啦？”是贺阿姨开的门，她眼角的皱纹又添了几根，但依旧笑眯眯的，十分慈祥。 “贺阿姨好。”林晏生笑着问道。 “晏生来啦？”贺阿姨看了林晏生一眼，又看了穆熠一眼，那目光神秘兮兮的，似乎在这么一瞬间与他达成了什么共识。 但林晏生却没看到他们互相使来使去的颜色，她径直进了门，在客厅里寻找着父母的身影，但她连根父母头发的影子都没看到，不由得回头疑惑地看着穆熠。 “在楼上。”穆熠笑道，拉起她的手，朝楼上走去。林晏生来过穆熠家几次，但很少去他家楼上，因此对楼上房间的分布和构造也并不清楚。 她糊里糊涂的被穆熠带到一扇门跟前，穆熠笑道：“你开门。” “嗯？”林晏生这时觉得有些不对了，她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但穆熠温和的笑着，从他的表情里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犹豫的伸手，在推开门的前一秒，又疑惑地看了穆熠一眼。 “开门呀。”穆熠说道，笑的越发温柔了。林晏生推开了门，几乎是同时，有什么东西罩在了她的脑袋上，把她的视线全部挡住了，林晏生感到慌乱起来，她手忙脚乱的想要取下头顶上的布，但是还没等她抓到布的边角，那布已经被人取下来了。 她看到穆熠半跪在她跟前，手里拿着一枚戒指，期待的望着她。在他的身后，站着穆昱恺夫妻两个，也是同样期待的望着她。 除此之外，没有别人，她并没有看到父母的影子。 “这是？”她疑惑地看看穆熠，又看看穆昱恺夫妇。 “晏生，嫁给我吧。”穆熠说道，眼里的期待更加浓重了。林晏生猝不及防，一时反应不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明白穆熠这是在向自己求婚，可是距离他们订婚才过去了多久，怎么突然又心血来潮要结婚呢？ “我不是答应过你了吗？”她迷迷瞪瞪的说道，回想起穆熠头一次向她求婚时的情景。 “那是订婚，这是结婚，不一样。我要你嫁给我，我们像我爸妈一样做一对和和美美的夫妻。”穆熠笑道，回头看了父母一眼。 穆昱恺跟喻琴泠欣慰的望着儿子，又期待的看向林晏生。林晏生觉得很突然，这种突然让她的心里蓦的产生了一丝不悦。 她甚至感到了一丝逼婚的味道。穆熠之前并没有跟自己商量过，他自以为是的安排了这一场求婚，却没考虑到自己的感受。 那么，我想嫁给他吗？林晏生心想，她忽然觉得有些矛盾，她当然会嫁给他，但一如她从前说的，不是现在，也不是最近的将来。 她很清楚明白的把自己的人生安排好了，每一个阶段该做什么、该为什么努力，都是她仔细想过的，她不允许任何人打乱她的计划安排，这让她不能容忍。 可是，现在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她难道要拒绝他吗？他的父母就站在他的身后，跟他一样期待的看着自己，她能说出拒绝的话吗？ 或许她在穆熠跟前能苦口婆心的告诉他自己心里的想法，但是那些想法能说给眼前这两个老人听吗？ 他们是上一辈的人，不论怎样肯定接受不了自己的想法，他们会说：“晏生，人到了年龄就该结婚生孩子的，你们已经到了，而且都超过了。”这样的话，她几乎都能想象出他们说这话时候的表情了。 如果此时此刻她拒绝了，他们会生气、会埋怨，这跟林晏生做人的原则标准有了冲突，她不想因为自己，让任何人感到不舒服和不开心。 难道要委屈自己答应他们吗？林晏生心想，不，她做不到，她不想这么快踏进婚姻的圈子，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还有很多地方要去，这种自由是婚姻给不了她的。 她呆呆地看着穆熠，后者还在期待的望着她，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分钟。 “晏生，嫁给我好吗？”穆熠又问了一遍，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失落，企图让林晏生快速做出回答。 林晏生看看他，又看看身后的两个老人，终于，点了点头。穆熠兴奋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他轻轻握住林晏生的一只手，把那枚闪耀着美丽光芒的戒指套上了她的无名指，而她的另一只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他第一次向她求婚时的戒指。 两枚戒指好像两个圈圈一样，把他们紧紧地套在了一起。 “哎呀。”穆昱恺跟妻子笑着对视了一眼，说道， “这可真是今年最好的一件事了。”他们商量着要马上选出一个良辰吉日，好让林晏生早点过门。 林晏生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听着他们商量，她的脑子木木的，还没反应过来。 “晏生？”穆熠叫了她一声，她转过头看着他，可是目光里却没一丝喜悦， “我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穆熠神秘兮兮的说道，他在宽大的口袋里寻摸了一下，拿出来一个红本本，递给林晏生， “我买了一个小院子，已经装修的差不多了，以后它就是你的画室，里面很大，你在里面跳着舞画画都可以。”林晏生低头看了那小本子一眼，却没接过来，她扭头望了望还在热烈讨论的穆昱恺夫妇，勉强笑了笑，转身朝外面走去。 “哎。”穆熠急忙追了上去，他走在林晏生旁边，微微领先她半步，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林晏生不想在这里跟他争辩，不想让穆叔叔跟阿姨听见了，她加快了脚步，朝楼下走去。 穆熠瞧着她的脸色，分明不是 “没什么”的表情，他微微皱着眉头，担心的问道：“怎么了？” “我爸妈不在这里吧？”她问道，没回答穆熠的问题。 “没有啊。”穆熠说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个我骗了你，我跟你道歉，我主要是想让你到我家里来，我——”林晏生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冰冷，他是觉得在自己父母跟前向自己求婚，这种要求无论是任何人都没法拒绝的吧？ 她没说话，也没听完他说话，一步踏着两个台阶跳下楼，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送你回去。”穆熠说着，走向了停在一边的车。 “不用，我自己走走，刚好透透气。”林晏生冷冰冰的说道，穆熠一瞬间以为林晏生被林晏桓上了身，他们姐弟两个在这一瞬间突然变得无比相像起来。 “晏生。”穆熠终于觉察出什么不对了，他把那个小本本塞回口袋，上前拉住她的手，问道， “你生气了？” “没有。”林晏生仍旧冷冰冰的，语气里再没有了之前的一丝温情。穆熠回头看了一眼正站在门口好奇看着他们的贺阿姨，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我跟你求婚，你不开心吗？” “挺开心的。”林晏生说道，她的脚步没有因为穆熠的拉扯而减慢速度，反而走的更快了。 “那你到底怎么了？”穆熠皱紧了眉头， “我不傻，我看得出来你生气了。” “没有。”林晏生冷笑道， “既然你都不在乎我的感受，那么我生不生气也跟你没关系。” “晏生。”穆熠加大了力气，在他的拉扯下，林晏生终于停住了脚步，但她的表情仍旧是冰冷的，目光里依然带着恼怒。 “到底怎么了？”他问道，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现在不想说话，我只想回家，你放开我。”林晏生说道，使劲挣扎起来。 “你不说，我就不放开。”穆熠的倔劲儿也上来了，他盯着林晏生，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林晏生气极，她抬头瞪视着他，从来没有哪一刻能让她在这一刻更加生气的，可是越生气，她就越说不出话来，她并不是很擅长口舌之争。 “你说呀。”穆熠催促道， “你总是生气了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在生些什么气，猜也猜不到，而且还老是猜错。你不是答应我，以后有什么事都会给跟我说的吗？你现在又突然生什么闷气呢？” “我生闷气？”林晏生觉得有些可笑， “你跟我求婚，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呢？” “求婚要商量了不就没惊喜了吗？”穆熠露出一副 “你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的表情。林晏生认真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没听明白自己的话，可是她一个字都不想说了，经过了长途旅行，她很累，只想回家见见父母，好好休息一下，不想费心神在这些争吵上面。 “我要回家，你放开我。”她再次说道，语气变得坚决了些。 “你不说，我就不放你走。”穆熠更倔。 “你求婚，我都答应你了，你还拉着我干什么？”林晏生又是气愤又是无奈。 穆熠心想，这也对，晏生都已经答应自己了，但是同时她也生气了，而他根本不知道她在气些什么，在没搞清楚这个原因之前，他不想轻易让她离开，不然两个人又要冷战好几天，他是绝对受不了冷战的。 “你先说说你为什么生气。”穆熠说道，低头看着她的面庞。林晏生没再说话，她拿出手机给林晏桓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自己。 然后收起了手机，冷冷说道：“那我们就这么耗着吧。”穆熠心想，耗着也总比你回家冷落我的好，便默认了这种方式，两个人站在太阳底下，气氛和表情显得诡异极了。 过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林晏生站的腿都有点酸了，终于看到林晏桓的身影出现在了远处的小道上。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那双眸子显得更加深沉了，比之前还要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晏桓！”林晏生抬手朝他挥了挥。林晏桓迈着两条长腿，很快就走到了他们跟前，看了看穆熠紧紧拉着林晏生手腕的手，疑惑地问道：“你们这是在干嘛？” “我想回家，让你来接我。”林晏生说道，又挣扎了一下。林晏桓顿时明白了，他们两个这是吵架了。 但看看穆熠那倔强的神情，分明是不想轻易让林晏生回去的，他见林晏桓来了，把脸摆向一边，看也不看林晏桓一眼。 “你放开。”林晏桓冷冷说道，他不打算对穆熠客气。穆熠不说话，反而加大了力气，捏的林晏生倒吸一口冷气。 “痛！”她说道，用手使劲的掰弄起穆熠的手来。穆熠愣了愣，待要松手，又怕她就这么走了，内心开始犹豫摇摆起来。 林晏桓不再等穆熠吭声，他伸出手，三两下就掰开了穆熠的手指，把姐姐的手腕给解救了出来。 他拉住林晏生的胳膊，对穆熠冷冷说道：“以后再让我看见你这么欺负我姐，你就等着挨打吧。”穆熠见他们姐弟两转身要走，急忙喊道：“不行！”他跑到两人跟前挡住路，对林晏桓说道， “不是我欺负你姐姐，我是——”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要用什么说辞，因为他自己也觉得因为这个原因非得拉着林晏生站在大太阳下面这个行为挺可笑的。 林晏桓看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但始终什么都没说出来。他伸出一只手，垂在穆熠的肩膀上，但没做出什么动作，又收了回去。 穆熠不解的看着他，觉得林晏桓也有点莫名其妙。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比起上一次见面，林晏桓身上有什么东西似乎也变了。 “走吧，姐。”林晏桓仍旧拽着林晏生的胳膊，两个人越过穆熠，朝前走去。 穆熠皱着眉头，扭头看着他们的身影，情绪有些复杂。明明林晏生已经答应了自己的求婚，这是一件本应该很开心的事情，怎么他现在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呢？ 他回到家里，老爸老妈已经商量好了日子，正头凑着头在一块儿讨论细节。 他们见穆熠进来了，忙跟他说话，征求他的意见，但穆熠哪里有心思听，径直上楼去了。 林晏生走出了小区，紧绷着的身体这才松懈下来。她叹了口气，把胳膊从弟弟的手里抽出来，闷闷不乐的看着眼前的小路。 “怎么了？”林晏桓当然觉察了她的情绪，他打开车门，让姐姐坐进去，问道。 林晏生不知道该怎么跟弟弟说，她又叹了口气，系好安全带，这才缓缓说道：“穆熠跟我求婚了。” “他不是跟你求过了吗？”林晏桓似乎并不关心这句话，他发动了车子，转动着方向盘朝马路上开去。 “他要跟我结婚。”林晏生说道，她伸出右手拇指跟食指，捏了捏眼睛中间的鼻梁，觉得有点累。 “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结婚也很正常。”林晏桓说道，扭头看了一眼姐姐， “但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这在我的计划之外。”林晏生说道， “我目前没有结婚的计划，我本身该做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呢。” “那就拒绝他。”林晏桓倒是十分果断。 “他跟我求婚的时候，穆叔叔跟喻阿姨就站在他后面，我拒绝不了。”林晏桓的食指敲打着方向盘，紧抿着唇没说话，好半天，他才说道：“那你怎么做的？” “我答应了。”林晏生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觉得心里更加厌烦了， “我讨厌这样子，我讨厌意外。” “生活中到处都是意外。”林晏桓若有所思地说道，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躲不过的。” “你意思是，我应该顺从穆熠，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嫁给他？”林晏生扭头看着弟弟。 然而林晏桓的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他的嘴角弯曲出一个几乎看不到的弧度，他在笑，眼睛里也盛满了浅浅的愉悦，对于姐姐的问话，他没有仔细听，也就没有做出回答。 林晏生已经习惯了他这样，她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眉头皱的更紧了。 第十四章 求婚（二） 几十分钟后，他们到了家楼下，林晏桓按了电梯开门键，说道：“我上个月搬出来住了，也好久没看到爸妈了，这段时间公司很忙，也不知道他们最近怎么样。” “你怎么没跟我说？”林晏生惊讶的看着他， “早知道我早点回来，跟爸妈打电话的时候，他们一直说很想我，说家里有点冷清，我还以为是你太忙，没有好好陪他们呢。” “我就算住在家里也很忙。”林晏桓微微有些愧疚， “我晚上回来的太晚了，妈还要给我留门，总是睡也睡不好，我就干脆搬出去了。” “你跟我都出去住了，家里更冷清了。”林晏生叹道， “爸妈也快退休了，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放心吧，他们自己有主意呢。”林晏桓挡住打开的电梯门，让姐姐先走进去，自己才走了进来， “爸说等你回来了，咱们全家出去玩一玩，好好放松放松。他们也从来没有出去太远的地方玩过，咱们长大了，也是该带着他们出去逛逛了。” “你说得对。”林晏生想起父母那两张慈和的脸，心里的郁闷情绪终于浅了一些，她微笑着，恨不得马上跑到家里。 她几乎等不及父母来开门，自己拿钥匙开了门，冲着里面喊道：“爸！妈！我回来了！” “晏生回来了呀！”沈静由先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她满脸惊喜，冲着女儿张开胳膊，先抱了抱，略带责备的说道， “回来也不先回家，我跟你爸一直在等你呢。”林晏生不好说自己跟穆熠的事，只是笑了笑，她看到父亲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笑道：“爸。”林盛铭笑着点了点头，虽然年纪大了，但他的身体依然挺直瘦削，头上几乎没有一丝白发，精神矍铄，跟个小伙子一样。 “你们吃饭了吗？要不我们出去吃？”林晏生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一点了。 “都吃过啦。”沈静由笑道，仔细瞅着女儿的脸庞， “看着你像是胖了一些，看来还是出去散散心的好，老头子，我们就商量个日子定下来，咱们全家出去好好玩一玩儿。”林盛铭看着沈静由，笑着答应了两声。 他的身体同中年时没什么区别，除了头上增加了许多白发，身体并没有因为年纪的增大而变得差。 但是沈静由最近看着身体越来越虚了，饭虽然照样吃，但一天天的瘦弱了下去，走上两步就要喘口气，按道理她还没有到退休的年龄，但看着这身体状况，也是该让她好好在家歇着了，不能再让她劳累。 如今她生出了这个心思，趁着身体还可以的时候，带上她跟孩子出去好好玩一玩，也好满足她的这个心愿。 这么想着，林盛铭走到妻子旁边坐了下来，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好，马上就商量，不过得等上两天，让晏生好好休息休息，孩子才回来呢。” “我知道。”沈静由拍了拍丈夫的手背，扭头对晏生笑道， “饿了没？妈给你做饭去。” “不用，妈，我们出去吃吧。”林晏生笑道，她知道母亲如今的身体状况，不想让母亲因为自己而劳累。 “哎，外面的饭不健康，你等着，妈给你做去。”沈静由支撑着站起来要往厨房走去。 这时候林晏桓开口说话了，他的语气并不热情，听起来好像什么感情都没有， “我去做吧，你们聊天。”林晏生惊讶的看着弟弟，笑道：“你居然会做饭了？” “自己一个人住，不学会做饭怎么吃饭？”林晏桓说着转身朝厨房走去。 因着家里人都吃过了，林晏生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所以只简单的炒了两个菜。 把饭菜端出来之后，他看了看手表，说道：“爸妈，姐，我先回公司去了，下班了我再来。” “去吧，去忙吧。”沈静由朝他挥了挥手，看着儿子消失在门外，这才瞅着女儿笑道， “你这几天就住在家里吧，两个月没见，妈想你的紧。” “好。”林晏生笑了笑，握住了妈妈的手，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穆熠来，心里忽的一沉，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沉重起来。 沈静由敏感的察觉了女儿的变化，她沉吟了一下，问道：“你回来，穆熠去接了你没有？” “接了。”林晏生犹豫着， “妈，我要跟你说件事。” “你说吧。” “穆熠跟我求婚了，他父母也已经开始挑选日子了，我们要结婚了。”林晏生说道，语气平淡的好像在说今天要吃什么饭。 “什么？”沈静由惊讶的睁大了眼，连坐在旁边看新闻的林盛铭也被她的反应吸引了。 “你结婚，我们都不知道。”林盛铭皱起了眉头， “这可是人生大事，你怎么不跟我们商量商量呢？”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林晏生苦笑了一下， “他也没跟我商量就求婚了，当时他父母就在旁边，我也不好意思说拒绝。”沈静由沉吟了一下，笑道：“其实除了太突然，也没什么，你们在一块儿这么久，也该是到结婚的时候了。”她握住女儿的手，说道， “还是要看你，谈恋爱跟结婚可不一样，这是两码事。” “就算这样，也太着急了，晏生还小呢。”林盛铭不满的说道。林晏生叹了口气，笑道：“算了，既然已经都这样了，我就接受吧。” “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是很乐意。怎么，穆熠惹你生气了？”沈静由问道。 “没有。”林晏生急忙摇了摇头，说道， “我跟我爸想的一样，我也觉得太着急了，我目前还有一大堆工作的事要忙呢，现在结婚，我觉得太早了，还没做好准备。” “还是要看你，旁人说的都不算数。”沈静由笑道， “结婚了之后就跟单身的时候不一样啦，想当年我豪情壮志，立志要做出一番事业，还不是因为嫁给了你爸，你爷爷奶奶又催着我们要孩子，所以什么也没做成，到现在还只是个教学生的老师。唉，说起来，人生中的种种决定都是有矛盾冲突的，要实现哪一个，必得牺牲哪一个。” “你妈瞎说，是因为你妈嫁给我了，日子过得舒坦，她自己懒得出去跑了。”林盛铭笑道，揶揄的看了一眼妻子。 “你安静点，我跟闺女说话呢。”沈静由愠怒的看了一眼丈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晏生看着父母的嬉笑打闹，不由得有些羡慕，不知道自己跟穆熠以后会不会是这个样子，她确定穆熠会充满热情的爱她、疼她一辈子，却不敢确定自己会充满热情的爱他、疼他一辈子。 “所以啊，不管做什么事，你自己心里得有个数，你觉得行了，就去做，不要管顾别人的想法，让自己委屈。”沈静由笑道，认真的说道。 “嗯。”林晏生乖巧的点了点头，虽然道理听进去了，然而心里还是有点纠结，她觉得穆熠对自己那么好，自己不答应他的求婚，要拖延结婚的日期，岂不是太对不起他了吗？ “说到底，结婚不是看早不早，而是看人对不对。”沈静由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温和的笑着，缓缓说道， “人对了，不管早晚时机都对，人不对，你就算挑了个绝好的日子，那也总还是不对的。”林盛铭听了这句话，脸上浮现出一丝温和的笑容。 “你看我，那年你姥姥姥爷催我催的那么急，恨不得把全村的男孩子都拉来跟我相亲，我就是不干，我不想随随便便嫁个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后来遇到了你爸，我觉得，这才是我要跟他过一辈子的人，就毫不犹豫的嫁给了他，事实证明，我当初的决定没错。”沈静由说着，扭头看了一眼丈夫，两人对视，都默契的笑了， “穆熠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性格脾气我们都了解，看他也是真心对你。晏生，你要是觉得他值得真心托付，那爸妈就都支持你。”林晏生咬着唇，沉默的看着母亲，没有说话。 “要我说啊，还是太早了，你妈三十岁才跟我结的婚，三十一才生的你，你还是跟着你妈的脚步走，过上两年再说这个问题。我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就这么给了人家，我心里都觉得不舒坦。”林盛铭说着，嗐了一声。 “别听你爸的，你自己好好考虑。不管你怎样，爸妈都支持你的决定。”沈静由笑着，再次拍了拍女儿的手， “好啦，快去吃饭，等会儿菜就凉了。”说着，她又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这个晏桓，整天忙得不见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领个媳妇儿进门呢。”林晏生站了起来，走到饭桌旁坐了下来。 她还在沉思着，心思在事业跟家庭中间摇摆。不过，也可能是她想的太多了，结婚嘛，只是个仪式而已，结婚之后就是两个人住在一块儿，除了这个，其实想一想，跟没结婚时一样，耽误不了什么事的。 这样想着，她心里略微松缓了一下，拿起筷子端起碗，默默地吃起饭来。 这件事没过多久，穆昱恺给林盛铭打了个电话，乐呵呵的邀请他们出来吃饭，一同商量商量孩子们的终身大事。 林盛铭当然不乐意，当爸的，最讨厌的时刻就是把女儿嫁出去的时刻，可是穆昱恺夫妻的为人他是知道的，穆熠的性格品性他也是知道的，他没什么理由反对，只好答应了。 那天正是立春，万物复苏，天气和暖，跟今天的喜事一样十分合衬。地点仍旧是经常两家人吃饭的那个酒楼。 酒楼的饭菜不怎么好吃，但胜在地点合适、环境优雅、服务好，穆昱恺尤其偏爱，经常带客户来这里吃饭，酒楼经理都记住他了，时不时的给他打个折，时间久了，两人都以兄弟相称起来。 今天仍旧是他们先到，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这是穆昱恺的习惯，早到总比迟到好，而且更能表现自己的诚恳和决心。 他乐呵呵的让妻子跟儿子坐了下来，研究着菜单上的新菜。穆熠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他跟林晏生还没 “和好”，从求婚的那天开始到现在，林晏生对他始终十分客气冷淡，他也不明白为什么。 这种状况简直让他抓狂，但又不能太着急，一着急，林晏生就会更生气，指不定连话都不跟他说了。 今天，穆熠本来是想开车去接他们的，被穆昱恺责备了一通，他说道：“平时你们孩子怎么约会你怎么上赶着我都没意见，但是有一句话说得多，你不能太觍着脸对别人好，好的过头了你自己就会不好，搞得好像我儿子娶不到媳妇儿了似的。老林的为人我知道，他家确实对咱家有大恩，但是呢，关系再好也要有个限度，你对别人坏别人会有负担，对别人好，别人也当然会有负担，凡事适度，过头了就不行。就像今天这个日子，咱们定了酒店付菜钱，早到半个时辰是咱们的诚意，就别事事上都跟个奴才似的伺候人家，记住了吗？”穆熠不满的看着父亲，父亲说的话他当然是一句都没听进去的，他不明白，也没记住，他心里想的跟父亲想的完全不一样，他觉得，如果那人在自己心里有地位，那就尽情对他好就是了，干嘛还要定个规矩束缚自己，人与人之间要是交往这么累的话，他宁愿不跟人交往。 所以他对父亲与人的交往准则是嗤之以鼻的，他心里有自己的想法，也从来不轻易改变。 但是父亲母亲都看着他，不让他出门去接林晏生一家人，他也就去不了。 现在一家人都到了地点，他坐也坐不住，一心想着的全都是林晏生。他已经两周没看见她了，不知道她是瘦了还是胖了，心情好还是不好，待会儿见面了要跟她说什么呢？ 说什么才能让她高兴呢？这些都是他心里想的东西，父母说的话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穆昱恺跟妻子谈话，又咳嗽了起来。这是他新近添的毛病，也去医院看过了，医生说是支气管上的毛病，需要吃药静养，不能见风。 但他哪里闲的住，一趟一趟往公司里跑，病不见好，反而更严重了。起先只是早晨起来咳嗽一会儿，现在一整天都在咳嗽，有时候嗽的整张脸都通红。 这会儿他咳嗽的连菜单都拿不住，撑着桌子弯着腰，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喻琴泠在一旁轻轻捶打着他的背，着急说道：“让你不要再出来了，你偏要出来，又开始咳嗽了吧？”穆熠的注意力被父亲的咳嗽吸引了过去，他急忙站起来走到父亲身边，跟母亲一齐轻轻捶着他的背，一边问道：“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穆昱恺挥了挥手，直起腰来大喘了一口气，又咳嗽了两声，这才平静下来，笑道， “没事。” “我说啊，你就别忙活公司里的事了，小熠现在也长大了，就让他去做，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现在是身体最重要，你先把病养好来。” “他是长大了，但还没到当家的地步呢。”穆昱恺笑了笑， “他这个性子不改，我能放心离开公司退休吗？” “爸，你这话说的过了啊。”穆熠在父亲身边坐了下来，不乐意的说道， “那你也不能指望我一口吃成个大胖子，我现在不是慢慢往好里做吗？” “你离好还早着呢，我看那林晏生要是说句把咱家的公司给她，你都会毫不犹豫的给她。”穆昱恺说道，语气里带了些微微的讽意。 穆熠认真想了想，觉得父亲说的不错， “我跟她结婚了，咱家公司本来就有她的一部分啊。” “你看看，你看看。”穆昱恺指着儿子扭头对妻子说道， “就这样我怎么放心把公司交给他？我辛辛苦苦忙了大半辈子，他就要把一半公司给别人呢。” “晏生不是别人，除非你们不认她当媳妇儿。”穆熠梗着脖子说道。 “小熠，爸不是这个意思，爸的意思是，你不要太拿真心对别人了。晏生这孩子我知道，是个好孩子，那万一有人对你们别有用心呢？万一别人通过晏生来惦记咱家的公司呢？是不是？” “爸，你想得太多了。”穆熠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起身回到原先的位置，对母亲说道， “妈，我爸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啊？” “别这么说你爸。”喻琴泠责备的看着儿子， “你爸说得对，对人有点防备心没什么坏处。”穆熠张嘴还要说什么，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门被服务员打开了，林盛铭带着妻子跟儿女鱼贯走了进来。 穆昱恺跟妻子急忙站了起来，笑道：“老林，老沈，来了啊？”林盛铭跟妻子看到他们来的这么早，不由得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不好意思的笑道：“你们怎么来这么早？也不跟我们说一说，让你们久等了吧？” “没有，没有。”穆昱恺请他们坐下，让服务员给他们一人一张菜单，笑道， “就早到了一会儿，你看你们要吃些什么，尽情点，这家店的经理今天答应了我，可以打折的。” “那哪里好意思。”林盛铭笑道，低下头浏览了一下菜单，随便点了几个比较便宜的菜。 这家店的菜贵的离谱，他跟穆昱恺来吃过好几次了，每次付完钱都觉得肉疼。 趁着大人们说话的当儿，穆熠扭头看了一眼林晏生，她跟弟弟坐在父母旁边，与他隔着三个人。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扭过头迅速地瞥了他一眼，又移开了目光，低头继续看着菜单。 坐在她旁边的林晏桓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扭头看着他，微微皱起眉头。 第十四章 求婚（三） “看什么看！”穆熠对他做了个嘴型。林晏桓愣了愣，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却依旧毫无表情，甚至有些冷冷的。 “都变了，晏生不理我了，连晏桓都有些嫌弃我了。”穆熠心想，觉得有点难过，他想起以前来，他们三个人在一块儿多么快活啊。 那时的林晏桓看起来虽然冰冷，但最多只是面上的冷跟毒舌了一点，穆熠还是能感受到他是把自己当成好兄弟看待的，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林晏桓第一时间都会想到穆熠，穆熠生病了，他也会马上过来看视他，照顾他。 但是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晏桓已经很久没来找过他了，就算见了面，也没有以前所表现的那么关心他了。 林晏桓看向他的目光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排斥跟嫌恶，穆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的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成了这样，他想破了头也没想出来。 “日子就定在今年秋天吧，两个孩子在一块儿这么久了，也是时候成家了。”穆昱恺笑着，微微咳嗽了两声。 “既然孩子们没意见，那我们也没什么意见。”沈静由笑道，扭头看了一眼女儿。 林晏生已经点完了菜，她放下菜单，沉默的听着他们说话，感受到母亲的目光，她扭头对母亲微微笑了笑。 “这可真是今年最大的一件喜事了，你们放心，一切都交给我们来办，保证让晏生满满意意的！”穆昱恺笑着，冲林盛铭和沈静由举起了酒杯， “大家干了这杯酒，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他们都站了起来，连三个孩子也站了起来，他们手里分别端着酒杯、茶杯或者饮料，抬头豪爽的饮了下去。 穆熠的目光一直在林晏生身上，一刻都不曾离开。坐下了之后，他闷闷不乐的拧着桌布一角，心想要怎么才能跟林晏生说上话。 她的脾气虽然温和，然而板着脸的时候也是真的严肃，他竟然有些怕。 纠结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走到林晏桓旁边，推了推林晏桓的肩膀，低声说道：“你坐我那边儿去。”林晏桓看也没看他，起身就走开了。 他居然没有跟自己为难，穆熠惊讶的想。他在林晏生旁边坐了下来，冲着她呵呵一笑，低声问道：“晏生，你这两天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林晏生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她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你还在生我气呢？”穆熠笑道，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别生气了，我错了，真的。”他仍旧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也只能认错。 “真的吗？”林晏生扭头看着他，问道， “你真的知道错了吗？” “真的！”穆熠坚定的点了点头。林晏生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也不是生气，我只是希望，以后如果你决定了什么事，请提前跟我商量一下，征求下我的意见，好吗？”穆熠感到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有什么需要商量的呢？我做了什么事没有跟她商量而惹她生气了呢？”他心里迷茫的想着。 “算了，都过去这么久了。”林晏生终于笑了，这场闷气她可是生了好久，她从来没生过这么长时间的气，然而这会儿看到穆熠那张略显瘦削的脸，她心软了，气也迅速消失了。 “那你不生我气了吗？” “不生了。”林晏生说道。 “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以后如果生气了，第一时间告诉我，好让我知道我哪里做错了，不要再这么长时间不理我了。”穆熠可怜巴巴的说道。 林晏生心里有什么地方仿佛顿时化了似的，她心疼的望着他，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你们俩别在说悄悄话了。”桌子那头突然传来了声音，穆昱恺冲他们乐呵呵的笑着， “都快五年了，这还黏不够。”他的话引得全桌人都笑了起来，林晏生的脸顿时羞的通红。 只除了林晏桓，他低头看着手机，脸上没有表情，一声不吭。 “小熠是个好孩子，对晏生也是真心的，这我们也都看得出。把晏生交到他手里，我们老两口也就放心啦！”沈静由笑道，同喻琴泠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心有默契的笑了起来。 大家寒暄了一阵，话题渐渐由孩子的婚礼上转到了身边的日常小事上。 林盛铭见从开席起穆昱恺就一直在咳嗽，不由问道：“老穆，你这是怎么了？一直在咳嗽？生病了吗？” “小事，小事！”穆昱恺挥了挥手，不以为然的笑道， “就是支气管上的一些小毛病，不碍事。” “话可不能这么说。”林盛铭微微皱起眉头， “虽然是小病，也要去医院好好看看，这么咳着不是很难受？” “去看了。”喻琴泠笑道， “现在也在吃药，就是老穆闲不住，非得要到处跑，都不能好好休息，这病啊就好的慢。”林盛铭恍然，说道：“公司的事再重要也没有身体健康重要，你还是得要好好保养一下。” “你说的有道理。”穆昱恺若有所思， “我也在想着，什么时候小熠真的能当事了，我也就能卸下肩上这副担子了。” “小熠现在也长大了，我听晏生说他工作上处理的挺好的呢，你就放心把公司交给他吧。”沈静由说道。 “是，是。”穆昱恺呵呵笑了两声。 “现在年纪大了，才知道身体最重要。”林盛铭笑道，拍了拍腿， “身体好了，不管干什么都有劲，身体健康是一切的前提啊！” “我看老林你壮硕着呢，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五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倒像是三十几岁的。”穆昱恺笑道， “我就不行，你看我这大肚子，哎哟，走路都费劲。” “还不是让你平时多去锻炼锻炼，你非不动。”喻琴泠笑着责备道。 “以后肯定锻炼，肯定锻炼。”穆昱恺笑道。闲谈间，林盛铭跟沈静由说起了全家旅行的事，这在穆昱恺听来倒是新奇的很，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他连单人旅行都没想过，毕竟他是公司的一把手，太忙了，总是走不开。 “好啊，这想法好，一家人出去开开心心的旅旅游，散散心，挺好的。”穆昱恺说道，扭头看着妻子， “咱们也定个时间，什么时候出去玩玩。”喻琴泠惊讶的看着丈夫，噗嗤一声笑了，说道：“等你病好了，咱们就出去。” “那你们想好了要去哪里吗？”穆昱恺又问。 “也没什么特定想去的，这次出去旅游，我们想把能看的风景都看一遍，也算是了了自己心愿。”沈静由笑道。 “第一站先从欧洲开始吧。”林盛铭笑眯眯的说道，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 “他对欧洲历史特别感兴趣，想去看一看。”沈静由笑道。穆昱恺笑了笑，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还是十分认真的听林盛铭讲了一通欧洲的历史，听的他头昏脑涨。 他从小不爱学习，只要听见老师讲课就发困，这个特点在他到了中年之后依然发挥着它的魔力，他很快就感受到了一阵困意。 “你没说还要出去旅行。”穆熠失落的看着林晏生，压低声音说道。 “我爸妈要去，我跟我弟弟只是作陪。”林晏生说道，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但你答应了我要跟我二人旅行的。”穆熠不依不饶。 “我们总有时间，但我爸妈年纪大了。”林晏生扭头看着他， “你不会这都不让我去吧？” “那倒不会。”穆熠沉吟了一下， “我要跟你们一起去。”他的这句话话音刚落，仿佛在回应他的建议似的，穆昱恺说道：“如果我空闲下来了，咱们大家一起出去快快乐乐的玩一玩，这倒是挺好。但是我最近身体不太好，公司这段时间又接了几个大单子，忙不过来，唉，也是遗憾。” “总有机会的。”林盛铭对于他打断了自己的授课而感到微微有些不快，他正讲到兴头上呢。 “你去不了。”林晏生低声说道， “你家里公司这段时间在忙，你爸身体又不好，你去了，谁打理你家公司的事务？” “交给总经理就行了，他也能干，而且比我能干多了。”此时的穆熠好像一个幼稚的小孩子一样，不管不顾的说道， “反正我不想离开你了，这段时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没有半个月呢。” “以后总有时间呆在一块儿的。”那种让人感到无力的无奈感又从林晏生的心底浮了上来，她现在有些厌烦这样的感受了， “但是你爸的身体不好，你不能就这么任性的抛下你家里，就为了跟我呆在一块儿。” “不行。”穆熠抓紧了她的手。 “穆熠，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你生气我也要去。”穆熠气鼓鼓的说道， “而且这次你们是去国外，谁知道啥时候回来，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还说要结婚，秋天之前你们能回来吗？” “能。”林晏生做出了一个自己都不能保证实现的承诺。 “瞎说。”穆熠不相信，他把林晏生的手攥的更紧了。 “你能不能听我一次？”林晏生有些着急了。 “我不听，实在不行，我就把我爸妈带上，咱们一起去。” “你没听你爸刚刚说的话？” “什么话？”穆熠不解的看着她，他真的没有听见，林晏生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了。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望向了坐在旁边的母亲，母亲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关切的望着他们。 “你怎么就不能成熟点？”到最后，林晏生无奈的说道。 “要那么成熟干什么？”穆熠仍旧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让他成熟点，成熟了能怎样呢？ 成熟了就是不让自己去干自己想干的事吗？林晏生无话可说，她闭上了嘴，扭过头不看他，顺便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虽然他答应了自己什么事都会跟她商量，但是在一起这么久，穆熠的脾气她也了解了，他很倔，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倔，倔并且任性。 “爸！”穆熠突然冲着桌子对面的父亲说道， “要不咱们两家人一起去吧，大家在一块儿出去玩儿热闹，而且你都没带我妈出去过，我都替我妈觉得不公。”穆昱恺愣了愣，看了妻子一眼，她的表情也是愣愣的，不由得笑道：“不是我不去，是公司太忙了，等闲下来再去。” “赚钱重要还是家人的开心重要？”穆熠反问， “钱什么时候都能赚，但我妈年纪大了，还能再有精力出去旅游吗？” “小熠。”喻琴泠责备的看着儿子， “你爸的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公司这么忙，咱们哪里脱得开身。” “就是因为忙才要放松放松，而且我爸的病我看就是忙出来的，出去旅旅游，放松放松，指不定就好了呢。”穆熠的语气变得无理起来，几乎像是一个吵着哭着要吃糖果的小孩儿。 “穆熠。”林晏生见穆昱恺跟喻琴泠的表情不对，急忙扯了扯他的手。 “我是说真的。”穆熠说道， “这样的机会哪里会有第二次，林叔叔跟沈阿姨出去玩了一圈，身体能扛得住再出去旅游第二圈吗？” “这件事回头再说。”穆昱恺不想理会他，冲着林盛铭又抬起了酒杯， “来，老林，咱们喝酒！” “再说再说，你回头就真的抛到脑后去了，还能提的起来？”穆熠不管不顾，非得要父亲现在就答应自己， “你小时候答应我的要带我去动物园植物园的事你还记得吗？都过去多少年了，你的承诺你实现了吗？” “小熠！”穆昱恺有点生气了，他放下酒杯，愠怒的看着儿子。 “我说的是实话，你跟我妈那么忙，从我小时候忙到我长大，真正陪我的日子有几天？你只知道赚钱赚钱，钱赚的那么多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照样忙到生病，忙到连一家人出门好好旅游一次的时间都没有？难道你等你跟我妈都老的走不动路了，让我推着两个轮椅带着你们去旅游吗？” “小熠！”喻琴泠提高声音喊道，她扭头看了一眼丈夫，他又咳嗽了起来，多半是给气的，不由得有些恼怒， “你在说些什么？你爸又在咳嗽了，你别说了。”林盛铭跟妻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半天，他才急忙笑道：“别气别气，孩子就是那么一说，也是希望全家人能好好聚一聚，也是好意，别生气，快喝点水。” “你看，林叔叔都知道我是好意。”穆熠上头了，先前因为郁闷灌下肚子的两杯酒这时候发挥起效力来， “林叔叔你不知道，我爸就是这样，工作狂，没办法，我懂事儿起我就没见过他在家里完整的呆过一天，我妈也是，你说我爸忙也就算了，我妈也跟着忙，那么大的屋子就我一个人，玩具买那么多能怎么样？衣服买那么多能怎么样？在我同学跟前开着好车来接我能怎么样？说实话，我不在乎钱，我也不在乎生活过的有多好，我就希望全家人待在一块儿开开心心的，饭能吃到一起，水能喝到一块儿，多好。”穆熠吸了吸鼻子，脸颊有些泛红，他的话语把林晏桓的注意力也吸引了，林晏桓终于收起了投在手机上的目光，望向了他，那双乌黑的眸子顿时更加深邃了。 穆熠才不管林晏桓呢，他现在连眼前的四个老人的反应都不管了，只顾着说自己的话， “他们不仅要把自己变成大忙人，还要把我变成大忙人，每天教给我这个那个，让我学着怎么跟人耍心眼、怎么投机取巧去赚别人的钱。我不稀罕，说实话，真的不稀罕，钱能赚得来就赚得来，赚不来就算了，我就算做个穷光蛋我也开开心心的。但是我爸对我期望那么大，这公司又是他一手创办起来的，我不能因为我自己把我爸的努力给白费了。我答应我爸，我学他教给我的，我会把公司打理好。但是打理好了又能怎么样呢？他又生病了，公司越来越忙了，反正就是没有闲下来的时候，那到底我们全家人什么时候才能真真正正的聚在一块儿出去好好玩玩儿？”他突然笑了笑，说道， “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他把目光投向担心的望着他的林晏生跟林晏桓， “你们家虽然没我家有钱，但是你们家里人的心都是连在一块儿的，林叔叔跟沈阿姨都是真的疼你们，你们还要一起出去旅游，真挺好，我挺羡慕的。”说着，他的眼圈儿红了，也不管自己现在已经喝醉了，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林晏生都来不及拦住他。 “小熠不会是喝醉了吧？”沈静由担心的看着他。林晏生心情复杂，她的眼圈也有点儿泛红，她从来不知道穆熠的这段心事，穆熠也没跟她说过，如果不是这次喝醉，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吧。 “我不管，你爱答应不答应，我就要带着你跟我妈一起去旅游，跟晏生跟林叔叔和阿姨咱们大家一起去，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穆熠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手舞足蹈，差点没站稳。 林晏生急忙扶住他，林晏桓也起身走了过来。他抗住穆熠的胳膊，扭头对四个老人说道：“叔叔阿姨，爸妈，你们先吃吧，他喝醉了，我跟我姐把他送回去。”穆昱恺跟妻子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儿子的醉态，他们好像也有些感触，听到林晏桓的话，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林晏桓扛着不停乱扭的穆熠的胳膊，转身朝外面走去。虽然他的力气很大，但在穆熠的折腾下，还是费了一番力气才把穆熠塞到车里。 林晏生皱着眉头，钻进了副驾驶座，对弟弟说道：“去我家吧。” “好。”林晏桓踩下油门，一路朝林晏生家驶去。 第十五章 生病（一） 穆昱恺跟喻琴泠被儿子这么一通说，顿时都愣住了，他们先是看着穆熠的眼圈儿红了，说话也有点仿佛咬着了舌头似的变得含糊起来，后来则看他摇摇晃晃的，才明白他是喝醉了。 穆熠从来不喝酒，就算跟着老爸去饭桌上同人应酬，他也不喝酒，劝死了都不喝，劝急了他还会生气，为这事穆昱恺责备过他很多次了，穆昱恺觉得，不管这单生意能不能成，你喝上两杯酒给人家个面子，以后有机会了也好一起合作。 穆熠对父亲的说法则嗤之以鼻，反正从来没听过。穆昱恺自以为很了解儿子，穆熠无非就是性子太直、脾气太大，做事没什么章法，心里想什么就来什么。 可是他从来没想过儿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跟喻琴泠两个都是细致、计划型的人，而穆熠会被培养成这么一个性子。 此时听穆熠说了这一番话，他好像有点明白了，但还不是很明白，瞧着儿子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急忙站了起来，或许是起的太急了，胸口一闷，又猛烈得咳嗽了起来。 “你慢点，慢点。”喻琴泠急忙拍着他的背，一边拿过眼前的温水递给他，让他喝口水顺顺气。 穆昱恺咳了一阵，平静了下来，这会儿穆熠已经被林晏桓架出去了，孩子们一走，包厢变得安静下来，林盛铭跟沈静由脸上都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孩子也是喝醉了，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好半天，沈静由才说道。 她看了一眼丈夫，目光里带着责备，他们就不应该提起那个话题的。 “是啊，睡醒了估计就明白过来了，你也别着急，身体最重要。”林盛铭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琴泠妹子，要不这顿饭就到这里吧，咱们带着老穆去医院好好看一看，检查检查，把这毛病彻底治好来。” “算了，算了。”穆昱恺勉强挤出一丝笑，叹了口气， “我也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老林你说得对，身体最重要，健康没了啥事都做不成。”他说着，站了起来，又咳嗽了两声。 “行了，你别说话了。”喻琴泠扶着他，扭头对着林盛铭夫妇露出歉意的笑， “今天让你们看到这一幕，真是让人笑话了。下次咱们再一起吃饭吧，我先带老穆回去，真的太不好意思了。”她一边道着歉，一边扶着穆昱恺往外面走。 路过林盛铭身边的时候，穆昱恺停住了脚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多亏有你们家晏生，在小熠身上，我跟琴泠确实没花什么时间去陪他，也是我们的错。” “别说这些客气话。”林盛铭说道，他看着穆昱恺夫妻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面，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对妻子说道， “我们也回去吧。”他走到收银台边准备付钱，却被服务员告知已经买过单了。 林盛铭有点茫然，他收起钱包，想起他们两家人每次吃饭，都是穆昱恺抢着要付钱，可是他的钱也不是大风里刮来的，这让林盛铭觉得有点受之有愧。 沈静由见他发起了呆，叫了他两声，疑惑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林盛铭说道，挽起妻子的手朝外面走去。穆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只记得自己摇摇晃晃的被人塞进了车里，又扛到了床上。 有人用湿毛巾给他擦脸，脱下了他的外套，给他盖好了被子。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他很快就沉睡了过去，一觉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还没亮，枕边的台灯发出昏黄的光，在枕着胳膊睡过去的林晏生的头发上反射出了一圈圈光圈。 他觉得头痛欲裂，特别想呕吐，但是他忍住了，抬起手来摸了摸林晏生的头发，轻声叫到：“晏生，晏生？”林晏生嘤咛了一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睡眼朦胧的看着他，扭了扭发麻的胳膊，含糊问道：“你醒啦？” “你怎么就趴在这里睡着了？小心着凉。”穆熠说着，坐了起来，这个动作让他的反胃更加强烈了。 “喝点蜂蜜水吧。”林晏生急忙拿过床头柜上的杯子，递到他跟前。穆熠正在口渴，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完了。 带着甜味的水下肚，让他的感受好了一些。 “不能喝酒还喝酒，这会儿难受了吧？”林晏生说道，拿过他手里的杯子，起身要往外面走去。 穆熠急忙叫住她，问道：“你干嘛去？” “我再给你倒杯水。”林晏生的声音消失在门外面，很快，她又进来了，手里的杯口冒着热气。 “还难受吗？”她问，语气十分柔和，比平时温柔了好几倍。 “嗯。”穆熠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有点委屈。他点了点头，问道， “你就在这趴着睡着了吗？”林晏生给他掖了掖被角，点了点头，放轻了声音， “晏桓睡在外面的沙发上，本来他让我去睡觉，他来照顾你，我没答应。他明天还要上班呢，就不让他劳累了。”穆熠茫然的点了点头，他记不太清喝醉之前发生什么事了，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不然一向对他冷脸的林晏桓也不会主动提出来照顾他。 穆熠不禁觉得有点感动，看来他们三个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变坏，这是他想多了。 “睡吧，天还没亮呢。”林晏生说道。穆熠听了她的话，乖乖躺下，闭上了眼睛。 他的胃里依旧在翻腾，一点睡意也没有，甚至还是想吐，但是心里却觉得特别开心。 林晏生起身从柜子里拿了一条毯子，披在自己身上，就那样趴着继续睡了起来。 穆熠睁开眼瞧见，哪里答应，拉着她的胳膊让她上床来睡。林晏生自然不愿意，她让他快点睡，反正自己不用上班，趴着睡一晚上也没什么关系。 “那不行，你快上床来睡。”穆熠说着坐了起来， “你不上来，我也不睡了。” “不要闹了。”林晏生说道， “快睡。” “我不管。”林晏生叹了口气，她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半天，她才抬头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在你爸妈跟前都说了些什么？”穆熠费劲的回想了半天，然后摇了摇头。 “你真的是太任性了。”林晏生说道，她本来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这话的，毕竟看穆熠的样子，还没有从宿醉中完全醒过来， “以后可不要这样了，我都怕穆叔叔给你气病了。” “我说了些什么？”穆熠仍旧不解。 “你真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林晏生看着他的表情，叹了口气，不打算接着说了。或许他只是借着醉意释放一番，并不是真的想要任性的做出那样的要求的。 “你又生气了？”穆熠看着她的神情，小心翼翼问道。 “没有。”林晏生笑了笑，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容易生气啊。” “说实话。”穆熠摸了摸后脑勺， “我倒真有点怕你生气。” “我有那么凶？”林晏生故意做出一个凶巴巴的表情，惹的穆熠笑了。他一笑，就忘记了之前想要想要做的事，瞧着林晏生站了起来，拿着毯子走了出去。 “要是有什么事，大声叫我。”关上门之前，她这么说道。穆熠睡了个回笼觉，直睡到大中午才醒来。 这次醒来之后，他觉得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只是一睁眼，就看到林晏桓那张冷冰冰的脸出现在他眼前，差点吓了他一大跳。 “妈呀！”他几乎从床上跳起来。 “醒了？”林晏桓看到他的反应，皱了皱眉头， “洗个脸出来吃饭。”穆熠裹紧了被子，防备的看着他，好像林晏桓要侵犯自己似的。 林晏桓嗤笑了一声，不以为然的转身朝外面走去，穆熠这才慢慢放下胳膊，撇撇嘴，换起衣服来。 一夜没洗澡，身上都有点味道了，穆熠皱着眉头心想，干脆洗个澡吧。 他拿起林晏生放在他枕边的干净衣服，朝卫生间走去。林晏桓坐在饭桌旁等他，见他磨磨蹭蹭的，不由说道：“你快点！” “你催什么！”穆熠梗着脖子说道，这时的他们好像回到了上学时候，每天斗嘴拌舌，其乐无穷。 “吃个饭还要洗澡?你的仪式感倒挺重。”林晏桓说道，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讽意。 “你管我，我爱洗就洗。”穆熠不满的叫嚣道，走了两步，突然回身问道， “晏生呢?” “带我爸妈办护照去了。”林晏桓说道，往嘴里送了一口饭。穆熠愣了愣，这才想起来昨天饭桌上林叔叔说的他们一家人要出去旅行的事。 与此同时，他蓦的想起了自己对父母说过的那番话，虽然具体语句记不太清了，但大概内容都记了起来。 穆熠感觉好像一只乌鸦在自己脑袋里呱呱叫了几声，他瞥了林晏桓一眼，想看出林晏桓对自己昨天那番软弱无理的话的反应。 但林晏桓跟平时一样，低头看着平板上的新闻，一边吃饭，似乎没什么反应。 穆熠心想，不知道爸妈是不是会生自己的气，毕竟那样的话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确实有点过分，他觉得有点不安，等会儿吃完饭得赶紧回家，老爸身体不好，可别让自己气病了。 虽然他很饿，但跟林晏桓坐在一起吃饭，还是没吃下几口。林晏桓的脸太臭了，说的话句句好像故意惹他生气似的，虽然菜真的很可口。 吃了几口，穆熠就站了起来，说要回去。林晏桓也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外套，说道：“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回去。” “你没开车。”林晏桓冷冷说道， “昨晚是我送你回来的。” “那我坐地铁回去。” “走吧。”林晏桓压根就不给他反对的机会，一把拉住穆熠的胳膊，拽着他朝外面走去。 穆熠不情不愿的跟着林晏桓，他是被逼的，在林晏桓的钳制下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林晏桓送他到了家门口，就掉头离开了。穆熠舒了口气，拿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安安静静的，似乎没人，他走了两步，瞧见贺阿姨拿着拖把从另一边拐了出来，忙轻声问道：“阿姨，我爸妈呢？” “在楼上呢。”贺阿姨急忙说道，她看着穆熠乱七八糟的头发跟萎靡的神色，有些担心。 穆熠有点惊讶，今天是工作日，通常父母应该都在公司才对，怎么今天都在家里？ 难道是老爸的病变得严重了？想到这儿，他心里的不安更加浓重了，三步并两步跨上楼梯，朝父母的卧室奔去。 “爸！妈！”他门都没敲，推开门冲了进去。 “嘘！”喻琴泠见儿子忽然冲进来，急忙做出安静的手势。她手里拿着一块绢布，在帮躺在床上的穆昱恺擦额头上的汗水。 穆熠见父亲果然生病了，心里的愧疚更甚，他缓缓走到床边，担忧的看着父亲紧闭的双眼跟通红的双颊，低声问道：“妈，我爸怎么了？” “发烧了。”喻琴泠担心的说道，她微微叹了口气， “昨晚睡觉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你爸非说没事，早上一起来就发烧了，量了体温，38.6。” “那还在这儿待着干嘛？赶紧去医院吧。”穆熠说着就要弯下腰扶穆昱恺。 喻琴泠看了儿子一眼，责备道：“我哪里扶得动你爸，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到现在才回来。”穆熠听见母亲这样说，急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难怪他没接到母亲的电话。 但是现在解释也来不及了，他费劲的撑起父亲的身体，喻琴泠则帮丈夫穿着鞋子。 穆昱恺在家人的折腾下醒转了过来，他头痛欲裂，但意识还是清醒的，喘着粗气问道：“你们这是干嘛？” “爸，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穆熠说道，手里的动作没停。 “发烧，发烧——怎么可能呢？我身体好得很，没事，没病。”穆昱恺挥了挥手，想要证明自己没生病，但稍微动一动就带的一阵头痛，他不由得闭上眼缓了一下。 “你就别嘴硬了。”穆熠有些心疼，他第一次看到父亲生病，心里有些无措，但他不想表现出来。 他同母亲送父亲到医院，看到父亲开始输液后睡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 他拿出手机，习惯的想要联系林晏生，这才发现手机还是关机着的。他叹了一口气，收起手机，对着窗外发起呆来。 昨晚虽然说得都是些醉话，但也都是他的心里话，可是醉的时候可以无理取闹，清醒的时候他却做不到，虽然心里埋怨父母，但是该做的事他还是要去做，就算只是为了完成父母的心愿。 想到这里，他抬起一只手托住下巴，认真的思考起来，父母的心愿到底是什么呢？ 第十五章 生病（二） 可是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便转过头问母亲：“妈，你跟我爸的心愿是什么？”喻琴泠愣了愣，没想到儿子会问这个问题，她认真想了想，说道：“只要你过的开心，就是我跟你爸的心愿。”她似乎回想起了昨晚儿子说的那番话，有些担心的看了他一眼。 “那你们呢？”穆熠问道， “你们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喻琴泠笑了， “我们年纪都大了，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啊。不愁吃不愁穿，现在你也长大了，快结婚了，我们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了。” “我昨晚说的话——”穆熠犹豫了一下，说道， “我想让咱们一家人一块儿出去旅行，你觉得怎么样？”喻琴泠整理了一下丈夫的被子，笑道：“你要是想去，那就去吧。不过得等你爸把病养好了，公司里还得有人看着。”说着说着，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事情太多了，哪能说抛下就抛下。”后半句话她仿佛是对自己说的。 “没事，公司的事你们就别操心了，交给我就行了。”穆熠挺起胸膛，胸有成竹的说道。 在这一刻，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快点成长成父母心中完美的样子，这样就可以为家里独自撑起一片天，不用再让两位老人操心了。 穆昱恺下午就退烧了，但是仍旧在咳嗽，医生嘱咐还是需要好好休息，不要太过于劳累。 穆熠送父母回了家，安顿好了他们，才给手机充上电给林晏生打了个电话。 林晏生的事情也都办完了，正在父母家里，帮父母查一些旅游攻略，了解了解旅游当地的风土人情。 穆熠又变得闷闷不乐起来，他虽然明白他不可能一直把林晏生拴在身边的，但看着她的生活越来越自由、内容越来越丰富，他心里觉得不快极了。 “总有一天她也会把我忘了的。”他心里这么想，变得有些不安起来。 因为父亲病了，公司里的事只好由他来处理。这是他参加工作以来真正意义上的在公司里独当一面，虽然处理事情的方法还有些生涩不通，甚至带点冲动的决策，但总的来说，并没有太过于让公司里的老员工失望。 他们已经开始把他当作小老板看待了，不会再露出对于穆熠刚来公司时的那种看轻的神情，但穆熠对这种变化毫不介意，能力强的老员工对公司来说很重要，这点他是明白的，如果他想要继承老爸的公司，首先就是要取得这些老员工的认可和信任。 如今看他们渐渐对自己的处理能力表露出赞同跟满意，穆熠心里也觉得高兴极了，他有种事有所成的得意感觉。 但这种得意的感觉也给他带来了忘形的作为，员工对他的认可和奉承让他觉得自己工作和待人处事的能力已经可以和父亲相提并论了，他变得有些独断专行，这是太过于自信的表现。 他太高估自己了，所以当那个一直拖欠货款的客户出现在公司里的时候，他的脸上满是鄙夷跟不屑，并没有去深刻的思考这位客户对于自家公司的重要性。 那是个中年男人，头发茂密，眼神犀利，他坐在穆熠对面，仔细打量着这个还略显的稚嫩的小伙子，心里可能觉得有些不屑，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相反，他一直微笑着，神情十分亲切，仿佛把穆熠看作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嘴角快要咧到鼻翼两端了。 穆熠性子直，他知道这人是个笑面虎，即使有句话叫到 “伸手不打笑脸人”，但他心里是藏不住话的，他早就看这人不爽了，不如趁今天一股脑儿全说出来，把利害关系摆在明面上说清楚，好干净利落的解决掉这个老赖。 不管这位客户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但穆熠很清楚自己要跟他谈话的目的是什么。 穆熠把这位客户的目的和需求抛到了一边，伸手从旁边秘书的桌前拿过一摞纸，扔到了那男人跟前。 那男人毫不在意，他朝后靠在椅背上，仍旧笑眯眯的，看也不看那摞纸一眼。 过了两秒钟，他问道：“老穆呢？今天没来吗？” “你别打我爸的主意。”穆熠冷冷的说道， “你知道我爸面子软，对人说不出硬话。” “那小老板今天是要对我说些硬话？”男人不怒反而笑的更加开心了。穆熠几乎被这种略带嘲讽的亲切笑容激怒，他很努力地忍住了，指着那摞纸说道：“这是我们公司跟您的合同以及您拖欠货款的凭证，今天趁大家都有空闲，不如把这事清楚了结了吧。”男人不应穆熠的这句话，他扭头朝周围看了一圈，对着穆熠的秘书问道：“小姑娘，你家大老板呢？” “你！”穆熠有些恼怒， “请你尊重一下我！”秘书小姑娘有些惶惑，她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穆熠，随后低低的垂下头去。 “哎呀。”那男人这才看向穆熠，笑呵呵的说道， “我今天来呢，主要是想找老穆叙叙旧，并没有想谈工作的心思，如果老穆不在，那我就先走啦。”说着，他站起身来，真的转身要离开。 “你站住！”穆熠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提高了说话的音量， “如果您这样的话，我只能按您违约来单方面终止合作了！”男人愣了愣，很快笑了，他挥了挥手，说道：“那就终止吧。”穆熠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秘书小姑娘在男人离开之后终于抬起了头，她看着穆熠，怯怯的说道：“董事长说不让您管这件事的......” “你懂什么？”穆熠说道，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不客气了，不由得有些抱歉， “不好意思，你在我爸身边跟了那么长时间，也了解我爸的脾气，我爸就是这样，面子软心软，这种事得硬一点才能解决掉。算了，你回去工作吧。”说着，他朝后靠在了椅背上，接着思考起来。 那男人的反应超出了自己理解的范围，他百思不得其解。没过一会儿，还没等他思考出一个大概结果，手机响了，是在家里养病的父亲打来的。 穆熠正想着心事，心不在焉的接起电话，问道：“爸？怎么了？” “你回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穆昱恺的语气十分严肃，几乎有点申斥的味道。 “怎么了？”穆熠感到不解，难道是父亲的病严重了？ “你先回来！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说完，电话就被挂掉了。穆熠从来没听到过父亲这么严肃的跟他说话，不由得有些发愣，但他还是马上站了起来，开车向家里奔去。 这些天穆昱恺因为身体不舒服，一直在楼上养病，很少在客厅里待着，今天却罕见的坐在客厅沙发上，腰背十分挺直，看到穆熠进来，他看向儿子的目光甚至有些严厉。 “你过来坐下！” “怎么了？”穆熠疑惑地看着父亲，又向母亲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喻琴泠皱着眉看了儿子一眼，摇了摇头，没说话。 穆熠走到父母旁边，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 “到底怎么了？” “你今天对老郑说了些什么？”穆昱恺严肃的问道，他的手机摆在他手边，屏幕还亮着， “什么终止合作？”穆熠恍然，原来那个郑老汉给老爸告状了，难怪老爸这么着急喊自己回来。 不过这不是件好事吗？为什么父亲神情这么严肃？ “他十年前拖欠咱家的钱都还没还清，都累积了多少笔了？我查了一下，他压根就没付过钱，都是免费拿咱家的货！差的流水都是咱自家补上去的。” “对，这有什么问题吗？”穆昱恺说道，神情依旧严肃，却没对儿子的话产生任何异议。 “有什么问题？”穆熠越发迷惑了， “这难道不就是个大问题吗？” “他欠了我们多少？”穆昱恺又问。穆熠回忆了一下，这些他都仔细算过，总共有四十来万。 “四十来万。”他如实说道。 “老郑给我们公司带来了上千万的利润跟高质量的客户，四十来万作为回报不贵吧？”穆昱恺说道，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用用脑子好不好？不要老是把一件事情想得那么简单。”穆熠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咱们公司合作的单子都是销售们出去一个个辛辛苦苦拉回来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你可从来没对我说过，爸，你说清楚到底什么意思。” “小熠。”喻琴泠开口了，她看了儿子一眼，缓缓说道， “说起来，这个老郑，还是咱家的恩人呐，那一年我跟你爸在公司经营上出现了一些问题，导致资金周转困难，要不是老郑借给我们钱，又帮我们介绍了那么多客户，我们是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规模的。你就听你爸的，不要管老郑，他爱怎样就怎样，只要不危害到咱们的利益就行了。” “他欠钱不还，难道不是危害我们的利益吗？” “小熠。”穆昱恺说道， “这就是人情，知道吗？人家对我们这么大的恩情，除了用钱回报，我们还能怎么感谢？” “你们借他的钱，都还清了吗？”穆熠又问，他不喜欢这样子，所以皱起了眉头。 “还清了。” “既然还清了，为什么还要任由着他拿咱们家的货？”穆熠有点着急， “现在只是四十来万，到未来，说不定五十万七十万或者上百万，难道我们都这么回报给他吗？” “我们只是个小公司！”穆昱恺提高了音量，有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儿子， “你知道老郑在这个行业圈子里的人脉有多强大吗？咱们家的销售去拉来的单子还不到他介绍给我们的一半！更不要说什么蝴蝶效应了！说实话，起初我还产生过让他入股的想法，老郑是坚决不愿意，不然，他现在就是董事会中的一员，你做什么决策还要经过他的同意呢。” “做生意跟人脉有什么关系。”穆熠倔强的说道， “我凭我的能力去赚钱，不靠别人什么！” “你——”穆昱恺语噎， “人脉很重要，我对你说过多少次了？有多少生意是在酒桌上谈成的？能力是一方面，人脉是另一方面，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行。”穆熠不以为然， “我就不信这个邪，难道缺了他，我们公司就倒闭了不成？再说了，像他这种做事没什么信用的人，我也不屑跟他合作。” “你还不明白吗？小熠。”喻琴泠说道， “这是我们给他的谢礼，跟信用没什么关系。” “我就顶讨厌你们这种虚伪的应酬主义，我穆熠靠自己做事，从来不靠别人！”穆熠站了起来，气呼呼的说道。 穆昱恺气的咳嗽了起来，他喘吁吁地说道：“琴泠，你不要跟他说了，你让他去靠自己去，我看他能赚到多少钱！”喻琴泠捶着丈夫的背，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说道：“你看你把你爸气的，你能不能认真听听你爸说的话？我们都是为你好，为咱家的将来好，难道你爸还想着把自家搞破产不成？” “照这种地步下去，迟早破产。”穆熠还在生气，但看着老爸咳嗽了起来，不由得压低了声音，轻声嘟囔道。 “你这一根筋！”穆昱恺指着他扭头对妻子说道， “我要是医生，我非得把他脑子打开看看，把那根直筋给扭弯来！” “爸！”穆熠一屁股又坐了下来，抱着胳膊不说话了。穆昱恺咳嗽了一阵，渐渐缓了过来，他喝了一口水，觉得心里平静下来了。 其实他也不想纵容这种行为，但是他得罪不起老郑，老郑的势力不仅仅涉及商圈，还涉及到更多的方面，是他挑战不起的。 但穆昱恺这几年也看清楚了，老郑并没有做的什么过分的地方，他就是贪便宜，想往自己口袋里多揽些钱，这些钱穆昱恺是不心疼的，从大局看来，老郑是用一篮子新鲜羊肉换了他一根没什么肉的大骨头，虽然将来不知道怎么样，但至少目前，穆昱恺不想失去这个经常会带来一篮子新鲜羊肉的商人，这对于他来说，损失比目前失去的那些钱更大。 但穆熠却不这样想，在他心里，黑是黑，白是白，只要做了错事，不管原委跟更深层次的牵扯是什么，那这件事就是做错了，他就是要扭过来，他才不管会损失些什么呢。 只要心里觉得不舒服，他就得把这口气给顺过来，沿着自己的心意走，他才觉得舒坦。 第十五章 生病（三） “反正这件事你别管。”好半天，穆昱恺才说道。 “不行，我就要管！”穆熠的倔劲又上来了。 “听我的话。”穆昱恺罕见的温柔起来，通常这个时候，他已经爆发了，父子两个一个比一个倔，非吵得打起来不可， “由着他去，咱们把别的客户照看好就行了。” “他就是个老鼠，迟早把咱家给啃干净了！” “不会的。”穆昱恺说道，苦口婆心， “我了解老郑的为人，他不会这样的。”穆熠怀疑的看了父亲一眼，他的目光竟然变得有些犀利起来， “那你说，他既然给咱们公司带来了那么大的利润跟高质量的客户，他肯甘心只要这点钱？” “这——”穆昱恺有些语噎，这个他也不清楚，但十年过去了，老郑确实只从他这里拿了四十来万的货，而且近些年来还渐渐地次数少了，没有以前公司刚赚钱时候频繁了。 “既然你说的他人脉那么广大，肯定家里也很有钱咯。既然都那么有钱了，他还在乎这点小钱？再说了，他凭什么给你带来那么多的客户跟资源，难道是为了你那点可怜的回报？他应该没有这么无聊吧？他肯定还有什么预谋！”穆熠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的小祖宗啊！”喻琴泠说道， “咱家有什么能让他预谋的啊！” “这个公司啊！”穆熠说道，似乎有点不太相信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 “虽然规模小了点，还没有上市，但到手了赚的钱也不少吧？”穆昱恺摇了摇头，站了起来，疲惫的说道：“我不想跟你聊了。” “不行，爸，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吧？既然觉得我说的有道理，那你就应该提前预防，别到时候狼到羊圈门口了才想着去补墙。”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穆昱恺无奈的说道， “行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跟你谈个话谈的我头疼。”他说着，转身朝楼上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说道， “对了，过两天我约了老郑一起吃饭，你到时候也去，给人家道个歉，说上两句好话，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长辈。” “长辈？”穆熠对父亲的话嗤之以鼻， “世界上这么多比我年龄大的人，难道都是我长辈了？是我长辈也得看这人人品怎么样，像他这种老谋深算、城府深沉的人，我才不想认他是我的长辈呢。”穆昱恺扶住额头，觉得头更疼了，他不再说话，加快脚步朝楼上走去。 穆熠在父母这里得不到支持跟理解，就转身朝林晏生家里奔去。林晏生刚从父母家出来，准备回家。 蓦的碰上从电梯里出来的穆熠，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来了？我正准备回家。” “想你了。”虽然说着甜蜜的话，穆熠脸上却是苦哈哈的。这些天林晏生把父母的护照跟签证都办好了，连机票都订好了，就等着出发呢，这本来就让他觉得有些气闷跟不愉快，再加上公司里的事，更让他闷闷不乐了。 此时看到林晏生，他只想紧紧地抱住她，跟她倾诉倾诉自己心里的那些不快，好让气顺一点。 “怎么了？”林晏生看到他的表情，疑惑问道， “一脸的不高兴。”穆熠叹了口气，跟着她走进了电梯，站在她旁边。他扭头看着她的头顶，秀挺的鼻子，白皙的脸庞，无精打采的说道：“也没什么。” “你这叫没什么？”林晏生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 “脸都快皱成团子了。”她伸手把两只大拇指放在穆熠的眉头，朝两边划去，试图展开他紧皱着的眉头， “很少看见你皱眉头，别皱了，皱眉头不好看。”穆熠趁势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腰，先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又在她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说道：“真的好烦啊。” “怎么了？”林晏生再次问道，认真的看着他。于是穆熠便把刚刚的事情讲了一遍。 他的表情义愤填膺，里面又带着一丝不屑，讲完之后甚至嘲讽的笑了一下，说道：“真是虚伪。”林晏生却笑了一下，说道：“正常。”这时电梯门开了，穆熠放开了她，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晏生，你怎么会这么想？”穆熠对于林晏生的回答感到惊讶， “我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他如果想要钱，直截了当的要不就好了，我们家又不是给不起他钱，老是在我们公司挖无底洞，总有一天公司会被他挖空的。” “可能他只是觉得这样好玩吧。”林晏生笑道， “有钱人就是这样，癖好比较奇怪。” “你这句话不符合逻辑。”穆熠又皱起了眉头。 “那你说呢？”林晏生歪头看着他。 “我觉得就应该起诉他，把我们公司亏掉的那些钱拿回来。” “那你们公司应该就要关门大吉了。”林晏生笑道， “你爸爸不是说了？公司大部分的利润跟高质量的客户都是他带来的，他如果真的被惹怒了，会不择手段把这些好处都带走吧。” “我才不管他呢，只要把这颗老鼠屎剔出去，就算让我从头再来我也愿意。”穆熠凛然说道，好像一个创世纪的英雄。 “你啊。”林晏生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 “你还是听你爸的话吧，他毕竟阅历丰富，知道的比你多。” “他就知道怎么耍心眼！” “你不能这样说，人活在世上有哪一件事是真正心甘情愿的？说不定你爸有自己的难处。” “晏生，你怎么也站在我爸那边？不行，你得站在我这边。”穆熠抓住了林晏生的胳膊，不满的说道。 “你这个想法太过于简单冲动了，还是跟叔叔好好商量一下再说吧。”林晏生仍旧温和的笑着，好像跟穆昱恺聊天时的林盛铭一样，不得不说，她跟林盛铭更相像一点，林晏桓反而比较像母亲。 “哪里简单哪里冲动了？我一点都不觉得。”穆熠嘟囔着，垂下头似乎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晃了晃脑袋，似乎有点不堪忍受，突然扭头对林晏生笑道， “晏生，要不我们明天去领结婚证吧？” “啊？”林晏生惊讶的看着他，她脸上温和的笑容消失了，随之代替的是惊讶跟疑惑， “不是都订好日子那天去领吗？你这又是什么突然的主意？” “我等不了了，我们明天就去吧！”穆熠拉住她的手，笑眯眯的说道， “以后你就可以经常来我家玩，或者你直接搬来我家住也行！我已经在我家附近买了一套小房子，现在正在装修，要过段时间才能住进去。我先把我房间旁边的那间房收拾出来，保证让你十分满意，”他热烈的说着，看起来十分高兴，似乎林晏生已经答应了他似的。 “不。”林晏生却甩开了他的手，微微拉下了脸。 “为什么？”穆熠惊讶的问道，他紧走两步，跟上了她的步伐。 “你这主意好像风里刮来的，一点定数都没有。” “怎么没有了？”穆熠说道， “我说我娶你我就一定会娶你，我不会反悔的。” “难道你不娶我，我的生活就过不下去了？”林晏生反问他，语气有些严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穆熠问道，语气有些委屈， “我，我——” “都说好了日子为什么要提前？”林晏生说道，有些生气， “你什么时候能改掉这个风风火火的毛病？” “那你不是迟早要嫁给我的吗？”穆熠着急起来， “既然这样，那分什么日子？这不是早晚的事吗？” “难道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嫁给你？”林晏生望着他，觉得有些可笑， “什么叫我迟早要嫁给你？难道因为我要嫁给你，我就没有了别的选择？我就做不了别的选择？” “你要做什么选择？”穆熠觉得有些不安，他感到眼前的这个人似乎离他有些远了。 “除了结婚，我总有别的事要做，我也有自己的梦想，我也需要为我自己的梦想努力，我不可能把我所有的时间都花在结婚过日子上面的。”林晏生说道，她觉得有些崩溃，其实这些话她说了多少遍，但穆熠听进去过几次？ 他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殊不知这都是她的真实想法。 其实在她看来，她跟穆熠都从学校里出来还不到两年，正是需要努力拼搏的时候，再加上他的性子确实像个小孩子，还没成长到能够成家的地步。 如果她要问他责任是什么，他肯定会说对你好就行了啊。他不懂责任是什么，似乎也从来没去研究过。 “结了婚你也可以照样做啊，你可以照样追求你的梦想，我从来没阻止过你。”穆熠说道，抓住了她的肩膀。 不一样，这不一样。林晏生在心里喊道，但她什么也没说出来，她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谈话了，内容只会跟以前的内容无限重复，只是白费口水而已。 “我要是答应你明天跟你结婚，后天你是不是该催着我要孩子了？”好半天，她问出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穆熠见她的神情平静了下来，以为她不生气了，对于她的这个问题还特别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笑道：“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呀，我爸妈说了好多次，他们特别想抱大孙子，如果我们早点生个孩子，他们也是非常高兴的。”林晏生看着他，心里有些落寞跟冰冷。 他的话里面显然是没有为她想过的，这让她觉得失望。她没有对他的这句话做出什么回应，转身朝马路边上走去。 “你去那边干嘛？车在这里。”穆熠拉住她的手，说道。好像回到了他向她求婚的那天，林晏生甩开他的手，淡淡说道：“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她又生气了，为什么又生气了？ 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穆熠感到疑惑跟莫名其妙，但这次他没有拉着她的手缠着不让她离开，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马路尽头，像一片树叶一样飘远了。 “她不爱我了。”穆熠心想， “她并不想跟我结婚，答应我也很勉为其难。”他感到很难过，非常难过，他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去爱她，去对她好，可是却好像没换回来什么，她一直都是理智的、中庸的，对于他的付出从来没有什么热烈的回报，到现在，她似乎连细水长流的生活都不愿意跟他过了。 “我只是想早点跟她成为一家人而已。”他心里想到，眼圈渐渐红了。 第十六章 叮嘱（一） 陶绮芮坐在桌边，手里攥着背包带子，出神的看着对面的人。她的神情有些紧张，似乎在思考什么，但她也同时在认真的听着对面的人讲话，不时给出一两句回应。 “我很少喝酒。”林晏生笑道，往杯子里斟了一杯酒， “也从来没醉过，不知道喝醉了是什么滋味和感受，其实说起来，我比较讨厌喝醉酒的状态，因为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只能任由着人摆布，我不喜欢那样。”陶绮芮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琢磨着她又一次把自己约出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上一次是邀请自己去她的订婚宴，难道这一次是邀请自己去她的结婚宴？ 陶绮芮心里一痛，眉头皱了起来，她感到不快，但没有表露出来。 “但这一次我想尝尝喝醉的滋味。”林晏生笑道，喝了一口杯里的酒，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她并不习惯这个味道， “也许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可以短暂的不用去思考那么多东西。”陶绮芮嗯了一声，她仍旧在琢磨着，但琢磨不出什么。 她看不懂林晏生的心思，她不明白一个人频频邀请情敌出来吃饭聊天是什么心思，如果是自己，她是绝对不愿意这么做的，她恨不得情敌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呢。 “对不起，叫了你出来。”林晏生看着她，神情有些抱歉， “我没有什么朋友.....”没有朋友？陶绮芮心想，没有朋友你就要叫我吗？ 这个人到底是有多心大？还是她根本就不是心大，反而抱着别的心思？ 但自己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威胁，她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呢？林晏生艰难的喝完那一杯酒，又斟满了一杯，就这么一小会儿，她已经喝下三杯了，虽然还没醉，但头已经开始有点晕，似乎坐在船上似的，不停晃啊晃。 她觉得这样十分好玩，有种在仙境飘荡的感觉，又有种在自己的画里游荡的滋味。 她伸手撑着下巴，望着陶绮芮，笑眯眯的喊了一声：“绮芮。” “嗯？”陶绮芮看着她，急忙应了一声，手不自觉的松开了背包带子。 “你还喜欢着穆熠吗？”陶绮芮心里一动，警惕的看着对面已然喝醉的人，好半天，她才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都有男朋友了，怎么还会喜欢他呢？” “你以前喜欢他的时候，到底喜欢他些什么？”林晏生又问。陶绮芮低下头，似乎在思考，但其实什么都没想，她摇了摇头，没说话。 “没事，你说吧，我不会生气的。”林晏生笑道，她真的有点醉了。陶绮芮有些生气，自己还没生气呢，她倒生气？ 这个问题难道不是她问的吗？真是莫名其妙。但陶绮芮没有发作，她还在犹豫一件事，不想这么快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僵硬起来，再说了，林晏生留给她的也并非全都是坏印象，至少在母亲去世后那几天来看自己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陶绮芮心里是非常感动的。 “其实也没什么。”她开口说道，声音有些发涩。 “没什么？”林晏生有点惊讶的看着她， “喜欢一个人总不会没有理由的。” “那你喜欢他什么？”陶绮芮反过来问，她敏感的察觉到林晏生跟穆熠之间肯定是产生什么矛盾了。 “我？”林晏生笑了笑，抬头看着远处的天花板，认真想了想，说道， “我觉得他对我好，对我是真心的，就这样。”陶绮芮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只是因为他对你是真心的，所以才喜欢他？” “不然呢？”林晏生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小口，表情有些纠结， “这个世界上真心没几颗的。”陶绮芮看着林晏生，替穆熠觉得有些不公。 如果有一天穆熠不对她好了，她是不是也就不喜欢穆熠了。她这样想了，也这样问了，然后等待着林晏生的回答。 “他要是不对我好了，就是不喜欢我了，不喜欢我了我还缠着他干嘛呢？”林晏生笑道，似乎觉得陶绮芮问这样的问题很可笑。 “你刚刚问我喜欢他什么。”陶绮芮说道，表情很认真， “我说不出什么理由，但我只喜欢他，喜欢他这个人，连带着他身上的一切我都喜欢。我不会因为他没有用真心对我就不喜欢他，他的存在对于我来说就十分满足了。” “不会的。”林晏生摇了摇头，虽然还在笑着，但眼神却有些冰冷， “没有人会这样对另一个人的。” “穆熠对你不就是这样吗？”陶绮芮问道。她看到林晏生愣了愣，似乎陷入了沉思，但因为喝醉了，也思考不出什么，好半天，林晏生笑了笑，指着眼前的菜对她说道：“吃菜吧，不然等会儿凉了。” “你今天找我到底要说些什么呢？”陶绮芮问道，她有些忍不住了。 “没什么特定要说的，只是聊聊天。”林晏生没有察觉她的情绪， “也好久都没看到你了，你跟你男朋友怎么样？感情还好吗？” “好得很。”陶绮芮说道，带着点赌气的味道，彭仗虽然还时不时地来找她，但已经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好在陶绮芮早就知道他追求自己只是因为新鲜感和好奇心，所以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失落，但是当彭仗含糊跟她聊起林晏生的时候，她心里有些不服气，也有些气苦，怎么，连彭仗都看上林晏生了？ 林晏生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喜欢的，不仅穆熠这样，现在连彭仗也这样，他可是请求了自己好几次，让她借着朋友聚会的名义约林晏生出来，这样他就能看到她，以满足他那贫瘠的求爱之心了。 “那就好，我很开心你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林晏生说道， “我真的希望你幸福。”陶绮芮看着她，表情有些冷冷的。 “唉。”林晏生突然叹了口气，神情变得无奈跟失落起来。陶绮芮没看到她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在自己跟前，她都是优雅的、总是带着微笑的。 “怎么了？”陶绮芮问道，带着点试探的味道。 “我要结婚了。”林晏生说道，有些出神，她望着眼前酒杯里的酒水，似乎想要在里面找出些什么东西。 陶绮芮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果然，她找自己出来，还是要炫耀她所拥有的一切。 “怎么，结婚了不开心吗？还要唉声叹气的？”陶绮芮说到，有些冷嘲热讽，但林晏生没察觉到，她已经半醉了。 “嗯。”出乎陶绮芮的意料，林晏生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她，说道， “我感觉我完全是被逼无奈。”陶绮芮皱起了眉头，不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换成自己，不知道高兴的什么样，穆熠对她那么好，她还不满足吗？ “他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林晏生接着说道，上半身几乎伏在了桌面上， “但是我又不能不答应他，我不忍心看到他难过的样子。” “什么意思？” “我的工作前段时间遇到了瓶颈，现在好不容易能看到点光亮了，我不希望有额外的事情来打扰到我，我只想安安静静的画画。前段时间他心血来潮说要结婚，我答应了，前几天又心血来潮说要提前领结婚证。”林晏生苦笑了一下， “明明我们日子都订好了，我也能接受在那个时候踏进婚姻的坟墓，现在又提前。我受不了他总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强迫我答应他，他知道我心软，他捏住了我的把柄。” “婚姻的坟墓？”陶绮芮看着她， “你不想跟他结婚吗？”林晏生似乎被这句话问的清醒了一点，她看着陶绮芮，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似乎有些为难，但还是坚定的说道：“是的，但我不是不想跟他结婚，我是不想结婚。” “为什么？”陶绮芮有些不解，她越发不理解眼前的这个人了。 “我讨厌结婚。”林晏生说道， “没有理由，我也找不出理由，就是从心底里的厌烦。” “那你还要答应他？”陶绮芮闷闷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些许希望，她不知道这希望是什么，但她却从里面感受到了一丝愉悦。 “我爱他，我不得不答应。”林晏生说道， “但我不想结婚，我厌恶结婚。” “你这样是不负责任的。”陶绮芮直起了腰，说道， “以后万一你忍不了，你还要跟他离婚吗？那这对他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我觉得我会忍下去。”林晏生苦笑， “我最大的优点，不就是能忍吗？” “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做，既然你心里这么想，不如告诉他，让他知道你心里的真实想法。”陶绮芮说道，语气越发坚定了。 “不会的。”林晏生看着她，说道， “他只会说，是我想多了，是我没经历过，当我经历过之后，就会明白其中的妙处了。而且——”她再次喝了一口酒， “而且他会对我越来越好，好到我没法拒绝，你明白吗？”陶绮芮紧抿着唇，不说话了。 林晏生见陶绮芮不说话了，也沉默了下来，她一口接一口的喝着杯里的酒，仿佛一个被麻袋困住什么也看不见的望星人。 过了一会儿，陶绮芮说道：“你不是厌恶结婚，你是没有爱他爱到愿意跟他结婚的地步。”林晏生愣了愣，没明白她的意思。 “你说你爱他，其实你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爱他，他在你心里不重要，至少没你想象的那么重要。”林晏生垂下头，她已经支撑不起她的头颅了，头晕的厉害，然而意识还勉强清醒。 陶绮芮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扎进她心里，似乎要把她全身的酒意驱退似的。 她不禁有些伤感，也许陶绮芮说的是真的，也许她并没有那么爱他，表露出来的一切都是假象而已。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着这话的同时，陶绮芮似乎也下定了决心。 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林晏生拼命想着，她在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然而意识渐渐被酒意侵袭，她感觉自己快要睡过去了。 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让她讨厌醉酒，她喜欢清醒，然而今天，她却让自己喝醉了。 可是不喝醉，就没有这一番谈话，陶绮芮就不会说出那像刀子一般的真话。 是啊，她不爱他，那她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为什么会心疼他？为什么会在一起这么久？ 也许，她只是贪恋他带给她的一切新鲜感跟激情感。他身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没有的，而她身边，也并没有这样一个心甘情愿为她付出所有的人。 换句话来说，她是利用了他。想到这里，林晏生露出一抹苦笑，她利用了他，她从来没发现，他也从来没发现，而现在当自己发现的时候，林晏生才感到，原来自己是这么的自私，是这么的可恶。 在她彻底醉过去之前，她听见陶绮芮说了这么一句话：“我真替穆熠感到不公，他对你那么好，几乎付出了一切，你却因为要跟他结婚而这么痛苦，我真替他感到不公。”这次睡眠是没意识的，周围漆黑一片，她什么也感受不到，连睡眠的长短也感受不到。 她第一次睡的这么沉，如果地震了，她也不会醒来的。因着平日的繁忙，她几乎每天只睡六个小时，身体早已疲惫不堪，这次睡眠似乎提供给了她一次好好休息的机会，但不知怎么，当她睁眼醒来的时候，却觉得比之前更累，仿佛她在睡觉的同时还跑了几十公里一样。 头很痛，有反胃的感觉，浑身不知怎的也酸痛起来。她仔细看了一眼周围，她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想了好半天，也没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正在迷茫，门被推开了，穆熠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你醒了？”他说道，把手里的盘子放到床头柜上，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林晏生望着他，觉得有些胆怯，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绪，为了掩饰，她只低低的应了一声，没说话。 “起来洗一下吧，我熬了点粥，你吃了容易消化。”穆熠说道，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定定的看着她。 林晏生被这种目光盯的很不自在，她掀开被子下床，寻找着鞋子。连鞋子跟地上铺的地毯也是陌生的，她并不是在自己家里。 “这是我家，我的房间。”似乎看破了她的心思，穆熠说道。林晏生嗯了一声，穿上鞋子，起身往卫生间走去。 她小时候来过几次，对房间的格局还有些记忆。进了卫生间，关上门，她才舒了口气，靠着门扶着额头，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她嘟囔道，捧起水往脸上洒去。经过了冷水的刺激，她才有些清醒了。 穆熠还在椅子里端坐着，定定的瞧着她，目不转睛。 “你别一直盯着我看，怪奇怪的。”林晏生说道，她端起碗往嘴里一口一口送着粥。 “嗯。”穆熠低下头去，玩弄着手里的一个小玩件。等林晏生把粥喝完了，他站了起来，把碗收到盘子里，说道：“你好好休息吧。”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林晏生觉得他今天有些怪怪的，跟平日不大一样。但她不知道原因，也不想去想，她觉得身体不舒服，正是宿醉的后遗症。 躺是不能躺着了，她得回去赶画稿，那稿子快要完成了。当她下楼的时候，穆熠也没有很热情的说要去送她，这也是跟平日不一样的一点。 林晏生觉得很疑惑，她扭头看着穆熠，听见他说 “路上小心”，觉得很奇怪，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穆熠说道， “你快回去吧，趁着这会儿太阳不大。”林晏生觉得有些难过，但并没有说什么，她转身朝外面走去，轻轻关上了大门。 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穆熠的表情就变了。他弯下腰，双手撑在桌子上，眼圈很快就红了。 他很少哭，父亲对他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他现在觉得很难受，心很痛，似乎有个人拿着刀子在他心上剜似的。 他一遍一遍回想着林晏生脸上的表情，她说过的话跟她所表现出来的一切，他不能接受，也无法接受。 昨天陶绮芮给他打电话，说林晏生喝醉了的时候，他花了好几分钟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林晏生从来不喝酒，更谈不上喝醉了，她一直都是理智且优雅的，不允许自己表现出任何一丝越轨的行为。 可是紧接着陶绮芮就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他，照片上，林晏生趴倒在桌子上，脸色酡红，紧闭着眼睛，显然已经睡过去了。 他赶紧从家里出发，开车到目的地，陶绮芮一直守在林晏生旁边，一步都没离开过。 “你来了？”见到穆熠，陶绮芮有些紧张，她局促的搓了搓手，迅速看了他一眼。 “嗯，谢谢你，麻烦你了。”穆熠说道，快步走到林晏生旁边，弯腰想要扶起她来， “你怎么跟晏生在一块儿？我都不知道你们两个关系这么好了。” “是晏生约我出来的，她说她心情不好，想要喝酒。”陶绮芮说道，观察着穆熠的反应。 “心情不好？想要喝酒？”穆熠怎么也不肯相信这是林晏生说出来的话。 如果她心情不好，想要喝酒，怎么不找自己呢？难道自己会不让她喝酒吗？ 比起陶绮芮，他能给她更好的保护跟倾诉的自由吧？ “对。”陶绮芮说道，跟着穆熠的脚步朝外面走去。林晏生很瘦，但喝醉酒之后依然有点沉，穆熠扶着她有些吃力，陶绮芮便撑着她的另一条胳膊，两个人仿佛架着一个机器人似的走了出去。 “怎么心情不好了？”把林晏生塞进后车座，穆熠才直起腰问道。他有些漫不经心，这个问题也就是随意一问。 陶绮芮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毫不犹豫地说道：“因为你们要结婚的事。” “嗯？”穆熠惊讶的看着她， “我们要结婚的事？” “是的。”陶绮芮说道， “她也是第一次跟我说，想必醒来之后也会对你说。但我觉得，既然你已经来了，我不如把事情前后跟你说清楚，也让你不用一直被埋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 “晏生说，她不想跟你结婚。”陶绮芮说道，表情很认真。穆熠却噗嗤一声笑了，他靠在车门上叉着一边腰看着她，说道：“她如果不想跟我结婚，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还来这儿喝醉酒了之后跟你说呢？好了，我先回去了，再见。”说着他转身要上车，胳膊却被陶绮芮拉住了。 “你不信。”她说道， “等林晏生醒来了你可以问她。还有，你想过她为什么在你求婚之后每次都很生气？为什么来找我喝酒？我并不会硬拉着她来，也不会灌她酒。你们是时候该好好地沟通沟通，讲清楚各自心里的想法了。” “这跟你没关系。”穆熠想要甩开她的手，陶绮芮却自己放开了。她笑了笑，说道：“是跟我没关系。”她拿出手机，操作了一下，然后抬头笑道， “发给你了，我先走了，再见。”说完她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穆熠愣愣的看着她，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两条未读语音，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有些慌乱，但很快，他就自顾自的笑了，这只不过是陶绮芮想要挑拨他俩的一个小手段而已，他没必要在意。 但即使这样劝解自己，他的眉头还是因为那两条未读语音紧紧地皱了起来。 送林晏生到家里，安顿她睡好之后，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呆呆地望着手机，却没勇气听那两条语音。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坐了一个时辰了，终于，在手机提醒电量过低的时候，他把拇指按在了那两条语音上，播放起里面的内容来。 他呆呆地望着躺在床上熟睡过去的林晏生，脸色似乎变得有些苍白，但在黑暗里，却看不太清楚。 过了好一会儿，他站了起来，抬脚轻轻走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第十六章 叮嘱（二） 这件事仿佛只是一个小插曲，每个人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什么影响。 在林晏生到家之后，她接到了穆熠的电话，询问她安全到家了没，说自己刚刚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没送她，他有些担心她因为这个生气了。 林晏生笑了笑，她整理着桌子上的杂物，说道：“没有，我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吗？” “那就好。”穆熠说道， “晏生，我们明天去领结婚证吧。”林晏生的动作滞了一下，她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又很快出现了，垂下头，低声说道：“好。” “那我明天来接你，你记得穿的好看点。”穆熠高兴地说道。林晏生应了一声，挂掉了电话，望着窗外的阳光，有些出神。 “穆熠！”穆熠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手机，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父亲的声音，只见他气敦敦的走到自己跟前，说道， “不是都说了跟你郑叔叔一起吃饭，你小子跑哪儿去了？打电话你也不接，你是不把你老爸气死不满意是吧？” “什么时候？”穆熠看着老爸，不明所以。 “昨天晚上啊！”穆昱恺看着儿子呆愣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刚好老郑不忙，想让你给人家道个歉，你小子倒好，早早地跑得没影儿了。” “哦。”穆熠低下头，玩弄着手机，没说话。 “你就知道哦。”穆昱恺气的不行，他反手锤了捶背，把咳嗽的冲动压了回去， “改天我再请老郑吃饭，你一定要去！” “知道了。”穆昱恺看着儿子，觉得他没精打采的，有些不对劲。他想问问怎么了，但话到了嘴边没说出口，他们父子两很少感情外溢的互相倾诉心里话，感觉怪怪的。 坐了几秒钟，他站了起来，张口欲言，突然嗐了一声，转身上楼去了。 第二天，穆熠罕见的打扮的十分正式，他把老是炸起来的头发梳的紧贴头皮，显得整整齐齐，整个人十分有精神。 他很早就出门了，也没跟父母打招呼，开车直往林晏生家里奔去。林晏生还没起床，蓦然睁眼看到他站在自己跟前，倒被吓了一大跳。 “你！”她喘了口气，稳住心跳， “你这么早来干嘛？” “给你做早饭，吃完早饭，我们就去民政局。”穆熠笑眯眯的说道，他坐在床边，抬手把林晏生垂在脸颊上的一抹碎发捋到耳朵后面。 “这么早......”林晏生嘟囔道， “你先出去吧，我换衣服。” “在我跟前你还害羞？”穆熠说道，看到林晏生露出责备的目光，急忙站了起来，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林晏生就走了出来。她简单的洗漱了一下，这当儿，穆熠早饭也做的差不多了，简单的小粥加菜，外加买的四根油条和两杯豆浆，都是热乎乎的。 林晏生在桌边坐了下来，一口一口喝着粥，她注意到穆熠都没动眼前的吃物，一直在盯着她看，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道：“你看什么？” “你今天特别好看。”他说道，眼睛弯起好看的弧度，好像一只单纯的小鹿。 “我还没化妆呢。”林晏生说道，她摸了摸头发， “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穆熠笑道， “特别好看。”林晏生笑了笑， “赶紧吃吧，等会儿凉了。”穆熠这才低头喝起粥来，但没喝两口，他又盯着她开始发呆，好像她是什么奇石珍宝似的，差一秒钟不看，就被人给偷走了。 在路上，穆熠显得十分郑重，他不时对着镜子整理整理自己的头发或衣服，似乎有些紧张。 林晏生倒没什么反应，她跟平常一样，脸上淡淡的，低头刷着手机上的新闻。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她扭头看了穆熠一眼，见穆熠还在对着镜子整理头发，不禁笑了，说道：“一路上你整理了无数次了，行了，够整齐了，再整理头发就油了。” “是嘛？”穆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了下来。他牵起林晏生的手，认真说道：“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 “好了，我们进去吧。”林晏生微微笑了笑。两人走进大厅，填材料、照相、交钱，二十分钟后就拿到了那两个小小的红本本。 穆熠一直微笑着，心里踏实了许多，他此时的安全感是那两个红本子给他的，说起来也让人唏嘘。 本来他想今天好好带着林晏生出去玩玩，但林晏生说要回去工作，把目前的任务完成，下周就要跟父母一起出发去旅行了，这样心上也没有负担，玩的时候也可以尽兴点。 不知怎的，穆熠突然不缠着她要和她一起去了，这让林晏生有些疑惑，蓦的想起醉酒那天说的话来，不由得心里有些愧疚。 但穆熠乐呵呵的，看起来十分高兴。他的这种状态让林晏生心里更加愧疚了，她隐隐叹了口气，决定以后再对他好一点，她已经想清楚了，也许她没有他那样炽烈热情的爱，但她可以给他平淡温馨的陪伴，这是她能做到的，也是那次醉酒醒悟之后情愿付出的。 穆熠送林晏生回到家，他还要赖一会儿，但公司里事情太多了，他十分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林晏生继续着自己的工作，刚打开电脑，手机叮铃响了一下，是陶绮芮发来的信息，问自己酒醒了没有。 林晏生咬了咬嘴唇，为自己那天在她跟前的失态而感到有点不太舒服。 但她还是回了信息，说自己还好，谢谢对方的关心。隔了两分钟，信息回过来了，陶绮芮问她最近有没有时间，想要约她出来喝茶。 这是陶绮芮第一次主动约她出来，林晏生感到有些惊讶。她咬着嘴唇思考了一下，回到：“最近比较忙，下周又要陪我父母去旅游，这样吧，等我回来可以吗？”陶绮芮似乎有些不情愿，她回到：“那行吧，你先忙，等你闲下来再联系我吧。”这个短暂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林晏生呼了口气，觉得有些低落，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好像还是无法使两个人更加亲近一点，但她想起陶绮芮之前喜欢穆熠的事来，就算陶绮芮现在已经有了男朋友，但肯定还是介意的吧。 她不免把人心想的太简单了，它不会说变化就变化的，那太理想化了。 她接着画画，不知怎的，头有些晕，似乎坐不住，坚持了半个小时，还是放下了画笔，决定好好休息一下。 她最近太累了，睡眠严重不足，晚上还经常失眠，看来是得找个时间去医院好好看一下，不然长期下去身体肯定会垮的。 她躺在床上，虽然有点发困，但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了一个小时，她终于没有耐心了，一翻身坐了起来，顿时感到头晕眼花。 缓了好一阵，等眼前的金星消失之后，从包里拿出那本结婚证来，翻开来看着两个人的合照，心里忽然有了些许欣慰。 “这样也挺好的。”她心想，看着他们两个的面庞在照相机前面绽露着幸福的笑容，过去几年的种种回忆都袭上了她的心头，让她不禁感慨起来。 她居然会因为跟穆熠结婚而感到痛苦？居然会因为这个喝醉酒，闹出那么一剧！ 林晏生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无奈跟嘲讽，她觉得自己也有些幼稚，幼稚的太过于极端了。 她摇了摇头，把结婚证在抽屉里放好来，准备继续工作，反正也睡不着，白天熬一下，等晚上的时候，喝点枣仁膏泡的水，也许能有个好觉。 她坐在电脑跟前，集中了一下注意力，对着屏幕上的画面认真构思起来。 只是三天过去了，她的失眠仍旧没有缓解。黑眼圈很快在她的眼睛下方显现出来，得用粉底补一补，才能不让人看出来。 她不想让身边的人为自己担心，觉得身体还可以，她还能坚持住。出发前的这几天，明明有时间能去医院看看，但林晏生倔强的想在旅游回来之后再去看，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父母的行程，他们为这次旅游准备了很多，她能看得出来他们眼里的期待。 尤其是母亲，母亲的身体最近变得有些虚弱，再耽误上一段时间，或许她就没有精力出去旅游了。 他们有了这个期待很久了，现在好不容易有时间全家一起出去旅游，怎么可以因为自己而让父母失望呢？ 于是她就这样硬撑着，跑前跑后为父母安排一些事务。期间林晏桓似乎看出来了她的身体不适，父母不在旁边的时候，他问她身体是不是不太舒服，要不要休息一下？ 林晏生急忙摇了摇头，笑道：“没事，就有一点点不舒服，晚上睡一觉就好了。” “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别去了，我陪着爸妈去也是一样的。”林晏桓说道，有些担心。 “没事，再说了，咱们全家人哪次出去玩不是一起的？我才不要缺席，才不要在这里看着你们在外面玩呢。”林晏生笑道，故意做出一个调皮的表情。 林晏桓皱了皱眉，说道：“你别笑了，太难看了。” “难看吗？”林晏生扭头朝身后的穿衣镜看了一眼，她化了妆，在妆容的掩盖下，看不出来她原本憔悴的面容。 “难看，好像有人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笑一样。”林晏桓弯腰整理着行李箱里的东西，淡淡说道。 “那就是你拿着刀逼着我笑了。” “我要是拿刀逼着你，那你是笑不出来的。”林晏桓说道，突然停住手里的动作，轻轻拍了拍林晏生的头顶。 林晏生愣了愣，弟弟素日冷冷的，最不愿意跟人有肢体接触，对父母也是一样，今天的他好像跟以前不太像了，似乎有了些人情味。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她突然问道，好奇地看着他。 “哪有！没有！”林晏桓的表情慌乱了一下，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但耳朵红红的，掩饰不了他那被压抑在心底深处的羞涩。 林晏生心领神会，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弟弟终于谈恋爱了，这可是最近最稀罕的一个新闻了。 航班在后天，他们早早地就把行李收拾好了，这也都是父母的意思。他们没出过远门，做什么事情都显得十分郑重严肃，即使林晏生跟弟弟把行李收拾的十分整齐，他们还是细细检查了一遍，生怕漏下什么东西。 尤其是沈静由，她看起来紧张极了，不停询问着林晏桓，说坐飞机的时候要带什么，不能带什么，飞到天上会不会恐高，会不会有鸟撞过来，飞机会不会从空中掉下去。 这些问题弄的林晏桓哭笑不得，他坐到母亲旁边，握住母亲的一只瘦削的手，笑道：“妈，不会掉下去的，也不会有鸟撞过来的。等你上飞机了，你就睡觉，等一觉睡醒了，就到了。” “真的吗？”沈静由依旧十分担心，突然噗嗤一声笑了，似乎为自己的慌乱觉得好笑， “哎哟，你别怪你妈想的太多，妈这是第一次坐飞机，真的紧张。” “没事，我们都在你旁边呢，我爸也在，你要是害怕，你就让我爸抱着你。”林晏生笑道，揶揄的看了父亲一眼。 林盛铭正坐在沙发另一边看报纸，听见这话，他抬头看了女儿一眼，又看了妻子一眼，皱了皱眉，故意说道：“就坐个飞机，怕什么？想当年你徒手抓蛇都不怕，还怕这个？” “对，对。”沈静由急忙笑道，对着两个孩子说道， “你们还真得要信，我当年真的徒手抓过蛇，不过那是导师的要求。其实当时抓的时候不怕，后来想起来还是有点后怕，那蛇滑溜溜的，想起来身上就起鸡皮疙瘩。” “我妈这么厉害呢！”林晏生说道，在母亲另一边坐了下来，把脑袋靠在了母亲瘦骨嶙峋的肩膀上， “我妈以前厉害，现在也厉害，一点都不害怕坐飞机的！” “我姐说得对，你看我爸都不怕，你要是怕了，那不就输给我爸了？”林晏桓微微笑道。 沈静由越过儿子的身体看了丈夫一眼，似乎憋着笑，她压低了声音，对着两个孩子说道：“你们看你爸现在不怕，等你们不在的时候，那叫一个唠叨，晚上一直拿着手机查呢，查坐飞机要注意什么事项，学一些英语常用句，可认真呢，他还教我呢。” “爸，没想到你这么好学啊！”林晏生笑道。 “听你妈乱说，想当年我成绩也是在班里排第一的，哪里用得着学常用句，我本来就会说英语。”林盛铭坐直了身体，严肃的说道。 “信你爸的邪，过了这么多年，早就忘干净了。”沈静由毫不犹豫地拆掉了丈夫的台，跟两个孩子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一家人坐在沙发上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沈静由站了起来，说道：“给你们做饭去。” “妈，你跟我爸和我姐聊天，我去做。”林晏桓压住了她的肩膀，站起来说道。 沈静由欣慰的看着儿子，扭头对林晏生说道：“晏桓都会做饭了，你还是什么都不会做，让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生活哟。” “你担心她这个？穆熠天天往她家里跑着给她做饭呢。”林晏桓背对着她们说道，一步也不停的走进了厨房。 林晏生脸一红，垂着头不说话。沈静由望着女儿，笑道：“怎么，还脸红了？” “没有。”林晏生抿了抿嘴。 “虽然婚礼还没办，但你也是已经结婚的人啦，也不能说一直让小熠去做这些家务，你也学着分担分担，不然他一个人也挺累的。” “说的是。”林盛铭说道，他仍旧看着报纸，但耳朵朝妻子跟女儿这边竖着，专注的听着她们说话。 “不要学你爸，到现在也只会洗个碗，饭都不会煮。” “诶，说孩子们的事呢，扯上我干嘛。”林盛铭不满的说道，他放下报纸，站了起来，踱着步走进书房去了。 “你看，说他他还不乐意呢。”沈静由笑了笑，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叹道， “这婚姻啊，跟谈恋爱不一样，是需要用心去经营的。你们之间要是产生了什么矛盾，一定要及时沟通，沟通很重要，千万不能赌气憋着不说，沟通好了，感情也就好了，感情好了，还怕日子过不好？”沈静由温和的笑着， “这都是妈妈的经验之谈，你一定都记住，妈不指望你将来能成什么事，妈只希望你跟晏桓能过的开开心心的，这就足够了。” “知道了，妈。”林晏生重新把头枕在母亲的肩膀上，她挽着母亲的胳膊，感到又满足又温馨。 饭菜的香味很快从厨房里传了出来，林晏桓在里面噼里啪啦的忙活着，仿佛一个专业的厨师。 他不管做什么都很认真，就算是极小的小事，对它的完成度要求也很高。 很快，他端着菜走了出来，对着林晏生喊道：“姐，别光坐着等饭了，过来端菜。”林晏生应了一声，忽然感到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穆熠的信息，问她现在在干嘛，要不要去他家里吃饭。 林晏生正要回复，林晏桓又催她了，她便把手机扔到一边，站起来朝厨房走去。 走了没两步，她感到胸口发闷，眼前一黑，一头朝下扎了下去。这昏迷来的十分突然，仿佛有人拿手猛地把她拉倒了似的。 第十七章 祸害（一） 不知道睡了多久，林晏生才悠悠从昏迷中醒转了来。眼前一片雪白，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小电视，电视无声的播放着电视剧，坐在旁边病床上的女孩子在认真的看着它。 林晏生扭了扭身体，觉得身体很疲累，心脏也有些不舒服，她吭了一声，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吸引了旁边女孩子的注意力，她扭头看了林晏生一眼，站了起来朝门口飞奔出去。 林晏生这才看见那张病床上躺着的中年女人，那女人侧脸看着她，见她朝自己望过来，微微笑了。 “你醒啦？”她开口问道，声音发涩， “那是我女儿。”她又向门口抬了抬下巴。林晏生想要说什么，但觉得浑身没一丝力气，只好把话憋了回去，她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猛地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母亲焦灼的声音响了起来， “天哪，终于醒了！”林晏生扭头朝门口看去，见林晏桓扶着母亲，母亲又紧紧地挽着父亲的胳膊，三人疾步走到她的床边，都担心的望着她。 这时候医生也跟着他们进来了，皱着眉头拿着仪器在她身上检查了一下，直起身对三人说道：“没事了。”父母跟弟弟看起来都松了一口气。 母亲在床边坐了下来，握住林晏生的一只手，泪眼汪汪的看着她，叹道：“闺女啊，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早告诉我们呢，可吓死我们了！” “怎么了？”林晏生用了点力气才问出这句话，她觉得浑身悠悠的，好像在梦里一样。 “你晕倒了。”林晏桓说道，皱着眉头，目光里带着关切跟责备， “劳累过度引起的。”林晏生呆呆地看着他们，一时没反应过来。林盛铭紧皱着眉头在旁边空着的病床上坐下来，说道：“你先好好休息吧，旅游的事以后再说，先把身体养好来。”没等林晏生说什么，沈静由也急忙说道：“你爸说的是，早知道你身体这么差，我们就不忙活什么旅游的事情了。” “不行。”林晏生说道，她的声音有些虚弱， “你们该去还是去，不用管我。” “你这话说的，我们怎么能不管你？”沈静由说道， “你要是在租的房子里晕过去，没人知道，你就，你就......”说道这里她顿住了，突然哽咽起来。 “妈，别哭，我没事。”林晏生见母亲哭了，顿时心酸起来。她有些责备自己，竟然让父母这么担心。 好半天，沈静由终于止住了哽咽，说道：“你先好好休息，不要再想别的事。” “嗯。”林晏生低低的应了一声，扭头看看父亲，又看看林晏桓。他们定定的望着她，不说一句话，然而眼睛里都充满了担心跟关切。 她突然有些愧疚，愧疚没照顾好自己，让家人们不放心。她在病床上躺了一会儿，逐渐觉得有些力气了，这时候门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穆熠跟穆昱恺夫妇一齐走了进来，穆熠的神情看上去很着急，几乎扑到了她身上。 “晏生！你没事吧？”他抓住她没有输液的一只手，上下急遽打量着。 看着她脸色和嘴唇依旧苍白，他心疼的快要急出泪来。 “你每天那么照顾她，你就是这么照顾的？”看到穆熠来了，林晏桓的脸色沉了下去，冷冷的说道。 “晏桓！”沈静由斥了一声，扭头对亲家说道， “你们怎么也来了？晏生没事，医生说住两天院观察观察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那就好。”穆昱恺跟喻琴泠拍着胸口说道，都松了一口气。 “医生到底怎么说的？”穆熠扭头问林盛铭跟沈静由， “叔叔，阿姨？” “没事，就是太劳累了，没睡好的缘故。”林盛铭说道， “你别太担心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我没事。”林晏生弱弱说道，她看着床前围着的这一群人担心的看着她，心上蓦的生出了些许负担，急忙想要证明自己已经没事了，便撑着胳膊要坐起来，不提防一阵头晕，又倒了下去。 “哎哟，你别动了，我的小祖宗！”沈静由急忙把她按回到床上，提高了音量嚎道。 “不动了，不动了。”林晏生笑了笑， “你们也别担心我了，我真的没事。”众人都叹了口气，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这下林晏生的压力更大了，她把目光转向穆熠，求救似的望着他。穆熠这次居然领会了她的意思，转身对两对父母说道：“爸妈，叔叔阿姨，要不你们先去吃饭吧。我刚刚听晏桓说你们连晚饭都没吃，这里留下我就行了，有什么事我会给你们打电话的。”他们都有些犹豫，穆熠又劝说了两句，沈静由跟林盛铭才站了起来，缓缓说道：“行吧，那我们先去吃饭了，有什么事记得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就在这附近。” “知道了。”穆熠看着他们朝病房门口走去，扭头一看，林晏桓还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催道， “你也去吧。” “不去。”林晏桓扭过身，在旁边的空床上坐了下来。 “你不饿吗？”穆熠想单独跟林晏生待一会儿，不想让旁人在。 “不饿。”林晏桓察看了一下输液瓶里的液体，看也不看他一眼。 “好吧。”穆熠无奈的叹了口气，在林晏生的床边坐了下来。林晏生也无奈的望着他，神情分明说道，我也没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早跟我说呢？”穆熠说道，微微皱着眉头。 “其实也没有特别不舒服，我觉得能撑过去的，打算等陪我爸妈旅游完了再来医院看......”林晏生说道， “谁知道一下子就晕过去了，害的你们担心。” “我们担心都没什么，万一你真的出点事——你让我怎么办？”穆熠着急起来，他摸摸林晏生的额头，清理了一下她额前的碎发，目光里的担心更浓了。 “好了，我真的没事了，现在就是有点虚弱，等过会儿就能下地了。” “你还是好好躺着吧。”林晏桓冷冷说道， “你看看你的脸色多吓人。”林晏生看了弟弟一眼，抿紧嘴不说话了。 “这些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也别工作了，画画本来就特别费精力。我先搬过来跟你一起住，好照顾你。”穆熠说着，犹豫了一下，试探的问道， “要不你搬到我家去住？” “算啦，我能照顾好自己的。”林晏生说道。 “你都这样了，还嘴硬。”穆熠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我搬到你家去吧。”林晏生还没说话，林晏桓冷冷的哼了一声。 穆熠猛地扭头对他说道：“你赶紧出去吃饭吧！” “不吃。”对待穆熠，他好像一个冷言冷语的雕塑。 “我们这儿不需要电灯泡。” “那边还睡着一个坐着一个呢。”林晏桓朝穆熠身侧的床抬了抬下巴，穆熠扭头看去，果然看到两双滴溜溜的眼睛在打量着他们。 刚才他的注意力都在林晏生身上，丝毫也没发现旁边还有两个人。他皱了皱眉头，说道：“我等会儿就让医生开一个单人病房，这样休息着也清静。” “当这里是酒店？”林晏桓冷笑了一声， “我家没你家有钱，这样就够了。” “晏桓，你少说两句吧。”林晏生扭头责备的看了林晏桓一眼，皱眉说道， “你也别在意，他那嘴就那样。” “不在意。”穆熠笑了笑，语气十分温柔， “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 “爆炒鸭胗，青菜炒肉，再加一碗米饭，要刚刚好，不能满出碗沿。”林晏桓抢着说道，他看着穆熠的脸色，明显是想要激怒对方。 但穆熠看也不看他一眼，更不要说做出什么回应了。他说道：“你现在适合吃点清淡的，我让贺阿姨煮点鸡肉粥，是你最爱吃的，怎么样？”林晏生笑着点了点头，她扭头快速地瞥了弟弟一眼，见林晏桓神色依旧冷冷的，眉目间却有些生气，他略微提高了音量，说道：“还有我呢！”穆熠浑然不觉，好像他的大脑已经自动把这人给屏蔽掉了。 林晏生生病了，那这旅游的计划也要搁浅了。吃完饭回来，沈静由对林晏桓说道：“晏桓，你明天去把机票酒店什么的都退了，别浪费钱。” “哎。”林晏桓应了一声，低头吃着碗里的饭。穆熠还是有良心的，让贺阿姨做了他的一份伙食，他心里想到。 “别退了，妈。”林晏生吞下一口粥，急忙说道， “你们就按照原计划去吧，把我的那份退掉就行了。” “不去，你都生病了，让妈妈怎么安心去旅游？”沈静由不乐意的在一边坐了下来，嘟着嘴仿佛一个小孩子。 “听你妈的。”林盛铭摘下眼镜，他在看手机上的新闻，眼镜被屏幕上的光刺激的有些酸痛， “听你妈的。”他又着重重复了一句。 “去吧，我真的没事了。”林晏生说道，她甩了甩没有输液的另一条胳膊，又摆动了一下两条腿， “再说有穆熠呢，他会好好照顾我的，实在不行，也还有穆叔叔跟喻阿姨呢，你们就放心吧。”她忽然有些低落， “你们都计划了那么长时间，我妈那么开心，一天天的就盼着出发的日子呢，怎么能因为我而推后。而且，爸，你看我妈的身体现在身体也不是很好，您跟我妈在一起几十年，我妈就这么一个未完成的念头，您还不趁着她身体好的时候满足她一下？” “瞎说，我哪里就这一个念头了，再说了，妈身体好着呢，是吧亲家？”沈静由扭头朝穆昱恺夫妻望去。 “孩子说的也有道理。”喻琴泠在沈静由旁边坐了下来，说道， “再说有我们呢，你还怕我们照顾不好她？等你回来，肯定看到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闺女，放心去吧，跟我姐夫好好玩一玩，散散心。”沈静由看了女儿一眼，又看了丈夫一眼，仍旧摇了摇头，说道：“不去了，不去了，旅游啥时候都能去，闺女就这么一个。” “你不去我就不吃饭。”林晏生撅起了嘴，她不想看到父母因为自己而为难的样子，也不愿意父母的计划因为自己而搁浅，明明他们可以很开心的出去散心的，何必为了自己而被圈在这个小小的城市里， “我就这么一个心愿，你们还不满足我？” “你这孩子，哪有赶着爸妈出去的。”林盛铭皱眉说道。 “不是赶着你们出去，你们养育了我跟晏桓这么多年，是时候该享受一下了，如果因为我又耽搁住了你们，那我心里也难受。” “叔叔阿姨，要不你们就听着晏生的话吧。”穆熠说道， “我们会照顾她的，难道您还不放心我？” “不是不放心......”沈静由为难的说道，话音还没落，穆昱恺劝道：“去吧，去吧，你们两出去好好玩玩儿，见见外面的世面，回来也好给我们讲课。”他爽朗的笑了几声， “至于晏生，我们把她接到我家里去，会好好照顾的，放心吧。”林盛铭夫妻不说话了，他们只是瞧着林晏生，眼里满是怜惜。 “医生都说我没什么事了，后面只需要好好休息就行了，不用你们照顾的。”林晏生说道，笑了笑， “你们该玩的玩，该吃吃该喝喝，我每天都会跟你们视频的，你们就放心去吧。”她扭头看着林晏桓，说道， “你照顾好爸妈，尤其是妈，不要让妈一天去太多地方，那太受累了，记住了吗？” “知道。”这当儿，林晏桓饭也吃完了，他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低头刷起手机来。 沈静由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个闺女啊，就是太孝顺了。”她似乎有些感动，低头揉了揉眼睛。 林晏生握住妈妈的手，温柔的看着她。其实父母很期待这次旅行，虽然他们都没表现出来，但她都知道，现在的她已经长大了，此时的心情就好像买了一把糖果急着回家给孩子吃、想早点看到孩子高兴的样子一样。 “妈，我不能陪你去，你在路上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吃太油腻太甜的东西，多吃点蔬菜水果，出去玩的时候也记得带水，你跟我爸的保温杯我都给你塞行李箱里了，到时候让晏桓拿出来清洗一下。对了，外面的饮料也少喝，含糖量高，知道吗？”林晏生对母亲说道，好像母亲才是生病的那个，而她是个在照顾孩子的大人。 “知道了。”沈静由望着她，捋了捋她的头发，欣慰的笑着。 “还有，爸，你一天茶少喝点，别泡那么浓，也别老是自己拿着相机到处跑，然后就不见人影儿了。人多的地方，记得拉住我妈，别让我妈走丢了。”林晏生又对父亲说道。 “行了，有我呢，你就别操心了。”林晏桓说道，他收起手机，起身走到父母身边， “爸，我公司有点事，我要去处理一下。既然我姐现在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赶紧去吧。”没等父母说话，林晏生急忙说道。这时候天已经很晚了，钟表指针走到了张牙舞爪的10上，沈静由犯起困来。 林晏生说道：“妈，你跟我爸先回去吧，叔叔阿姨也先回去吧，早点休息。” “我送叔叔阿姨。”穆熠急忙站了起来。 “你陪着晏生吧，我跟你妈送老林他俩回去。”穆昱恺按住了他的肩膀，拍了拍，转身同三人走了出去。 林晏生舒了口气，却有点失落，她呆呆地看着眼前洁白的床单，心里某个地方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 “想什么呢？困了？”穆熠重新坐了下来，把脑袋凑到她跟前，轻声问道。 “没有，睡了一天了，还困就奇怪了。”林晏生笑了笑，笑容却很无力。 “放心吧，晏桓会照顾好你爸妈的。”穆熠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温暖，给她带来了些许力量，她冲他点了点头，朝后靠在了枕头上。 “本来还想陪他们去的，想着一家人好好去玩玩，结果只能让晏桓陪着他们去了。”穆熠给她掖了掖被角，说道：“没事，每天跟他们视频一次，就跟陪着他们一样的。” “能一样吗？”林晏生似乎在问，又似乎在自言自语，她叹了口气。 “你听我爸的。”穆熠沉默了几秒钟，突然说道， “这段时间先搬到我家里去住吧，你那小工作室快装修好了，但还要通通气，等过段时间，你直接搬到那里去住，地方大，离我也近，这样我也放心。”经过了这么一次晕倒事件，林晏生不敢再独自逞强了，她这才了解了身体不是铁打的，累的过度了就病倒了，再说他们已经结婚了，虽然还没办婚礼，但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么想着，也是为了让父母放心，便答应了穆熠这个要求。 第十七章 祸害（二） 穆熠看起来似乎有点高兴，但眼神里却有些落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眼睛不再是纯粹的热情跟单纯了，那一丝落寞似有似无，仿佛被他压抑着，只偶尔逃出来一丁点。 “谢谢你，穆熠。”林晏生说道，她没发现他眼里隐藏着的情绪，她一直都发现不了的，那被藏在心底深处的情绪，有时候连自己都觉察不到，外人怎么可能会轻易看得出来呢？ 第二天，父母又来陪了她一天，到了傍晚就回去了。也是被林晏生半劝半推的赶走的，因为他们隔天还要赶飞机，晚上得好好休息休息，一直呆在病房里，也没地方让他们坐着，旁边空着的病床早上的时候来了一个病人，都已经被占满了。 林盛铭还行，沈静由就看起来很疲惫了，她靠在床尾的栏杆上，苦着脸，又想露出笑容，看得林晏生心疼。 让林晏桓送两位老人回家之后，林晏生趁着穆熠去打水的时候，试着下床走了一两步，除了还有些虚弱，却没前一天那么难受无力了。 只是可能起的太急，她的眼前一直飘着金花，好几秒钟后那花还没散，好像给她的脑袋镶上了一圈金子。 穆熠打水回来见她下了床，急忙说道：“你下来干嘛？快躺上去！” “没事。”林晏生抬起头，望着在飞舞的金花里朝她疾步走来的穆熠，笑了笑， “没事，我就是一直躺着才下来走走，走上两步，感觉好多了。” “放屁。”旁边病床上照顾女人的女孩子说道， “摇摇晃晃的，我看你快摔倒了。”穆熠瞧了那女孩儿一眼，急忙扶林晏生上床躺好，说道：“医生说你这两天先卧床休息，别下床了，等身体好点，我再陪你走，走多久都成。” “就是，你听医生跟大哥哥的话吧。”那女孩儿又说道，她嘟囔着， “心脏再停了可就不好了。” “什么意思？”林晏生看看女孩儿，又看看穆熠。 “你听她瞎说。”穆熠笑道，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几口，递给了她， “哪里停了，就是心脏有点难受而已。你别瞎说，再瞎说打你。” “妈，他还要打我。”女孩儿撅了噘嘴，对着病床上的女人说道。女人笑了笑，摸了摸女孩儿的头发，说道：“好了，乖。”她并没有生气，因为穆熠对她们也挺好的，这么两天来看林晏生的时候，也会给她们带好些东西。 那些东西都很贵重，是他们平常吃不起用不起的，这也是穆熠为了感谢女孩儿常日在他不在时对林晏生的照看。 女孩儿撇撇嘴，不说话了。 “心脏难受？”林晏生说道， “我是因为这个晕倒的吗？” “你啊，晚上不好好睡觉，还缺乏运动，时间久了，心脏就开始罢工了，不好好跳了。所以以后，你得改掉这个坏毛病，你不改，我监督着你也要改掉。”穆熠说道， “以后一天必须得睡满九个小时，饭也要一天吃三碗，跑步一公里，我都帮你计划好了。” “一天吃三碗，那不成大胖子了？”林晏生笑道。 “我宁愿你变成大胖子，你变成大胖子我也愿意养你。” “大胖子也会生病的。”女孩儿凑热闹说道， “大胖子会血压高。” “你吃你的果子去！”穆熠扭头对女孩儿说道，女孩儿对他做了个鬼脸，嘻嘻笑了。 “我明天想去送我爸妈。”林晏生说道，认真的看着穆熠的眼睛。穆熠给她整理了一下被子，没说话。 “你去问问医生，我明天能不能出院。”林晏生又说道，抓住了他不停整理被子的手。 穆熠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身体还没好呢......” “你先去问问医生。”林晏生不容他说话，推着他站起来。穆熠无奈的看着她，只好转身朝门外走去，临出门前，他对着朝他做鬼脸的女孩儿张牙舞爪了一下，惹的女孩儿咯咯的笑了起来。 出乎穆熠意料的是，医生说林晏生可以出院了，只是一定要好好静养，保证睡眠的充足、饮食的健康和运动的适当，还要记得按时吃药。 穆熠一一都记下来了，他回到病房里，对林晏生说道：“明天早上我就给你去办出院，今晚你先好好睡着。” “谢谢你。”林晏生看着忙活着的穆熠，感动的说道。这几天林晏生对他说了好多次谢谢了，她以前从来不对自己说这些客气话的。 想到这里，穆熠心里蓦的一痛，好像被针扎了一样。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迅速地瞥了她一眼，好像要在她脸上寻找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她好像一个被帮扶的流浪小女孩儿一样望着他，眼里充满了感激。里面有爱吗？ 他心想，顿时产生了一丝不安。林晏生在他的照顾下，躺在床上睡着了。 也许是吃了药的缘故，她入睡很快，睡的很沉，还没到一分钟呼吸就变得均匀了下来。 穆熠坐在床边望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时针渐渐指向了10，他却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也没有改变过。 “大哥哥？”旁边病床上的女孩儿困了，她打了个哈欠，从病床旁边的小床上探起身，朝穆熠轻声喊到， “你到底回去不？”穆熠仿佛从梦中惊醒似的，浑身抖了一下。他扭头看了一眼女孩儿，勉强笑了笑，说道：“不回去了。” “那你睡在哪里？” “就这么坐着吧。” “要不我去帮你租个小床吧。”女孩儿说道，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 “不用，明天我们就走了，不用那么麻烦。” “我不想让你们走。”女孩儿说道，有些闷闷不乐， “你们走了，就没意思了。” “欢儿，别这么说。”中年女人开口道，她冲穆熠笑了笑，说道， “出院好，就代表身体变好了。” “嗯。”穆熠应了一声， “谢谢阿姨。” “别谢我，我还要谢谢你呢，这两天你也给欢儿买了不少东西。”中年女人把目光转向欢儿，说道， “快给哥哥说谢谢。” “谢谢哥哥。”欢儿很乖，她脸上的不乐意马上消散了，露出了天真单纯的笑容。 穆熠看着那母女两，心里生出了些许莫名情绪。他站起身来，低声说道：“不早了，快睡吧。”然后走到门口，关掉了灯。 黑暗中，他看到床上躺着的林晏生的剪影，她的胸口一起一伏的，好像是用黑色的纸剪出的小人儿。 林晏生出院后并没有回自己家，直奔向了父母家。他们是下午的飞机，提前一个小时就要往机场赶了。 父母得知了她出院的消息，都有些责备她。虽然医生说了可以，但在医院里多观察上两天，总要好一些。 对于父母的话，林晏生只是笑着应承着，她觉得身体已经好了很多，除了偶尔胸口有些发闷以外，没有别的不适了。 但父母总是不信的，他们觉得林晏生好像一个玻璃小人儿，现在得好好捧在手心里照看着，不然一不小心就给摔碎了。 回家的路上，穆熠罕见的有些沉默。他似乎一晚上都没睡，眼睛有些浮肿。 林晏生惦记着父母，也没怎么说话，车子里充溢着一股难言的静默。好容易到了家，林晏生不等穆熠把车停好，自己先下车上楼去了。 穆熠有些磨蹭，他把车子停好，下车后，又靠着车站了一会儿，拽了拽脸上的肌肉，想做出微笑的表情。 过了几分钟，他才缓缓地上楼。林晏生正跟沈静由坐在沙发上聊天，客厅里摆着两位老人简单的行李，林晏桓坐在饭桌旁对着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的敲字。 客厅里没看到林盛铭，估计应该在书房吧。看到穆熠进来，林晏桓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忙手上的事了。 他朝沙发上的母女看了一眼，在她们旁边坐了下来，笑道：“阿姨，行李都收拾好了？” “早都收拾好啦。”沈静由笑道， “小熠，辛苦你照顾晏生了啊。今天我看着她脸色也好多了，看来吃药还是有效果的。” “那肯定的啊。”林晏生笑道，把头靠在母亲肩膀上，她经常这样靠着，好像那肩膀就是她人生的支撑一样， “反正我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绝对不会再生病了。” “你自己知道就好。”沈静由捏了捏她的鼻子，又扭头看了穆熠一眼，见穆熠脸色有些颓沉，说道， “你看，小熠这两天照顾你，都显累了。小熠，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身体，你们两个都好好的，我跟你叔叔才放心。” “知道了，阿姨。”穆熠笑道。 “今天咱们一块儿吃午饭吧。”沈静由笑道， “我们下午就走啦，等一个月后我们再见面。” “我爸妈说今天中午要请你们吃饭呢。”穆熠急忙说道，他是刚刚停车的时候接到父母电话的。 “要不把你爸妈叫到家里来吧，我们今天吃家常便菜，不在外面吃了。”沈静由笑道。 穆熠很赞同这个主意，他知道如果出去吃饭，肯定又是那家酒楼，里面的菜又难吃又贵，他早就吃腻了。 给老爸打了个电话，穆熠感到有些发困，他对沈静由跟林晏生说了一声，到林晏生卧室里睡觉去了。 林晏生陪着母亲又坐了一会儿，见林晏桓事情也忙完了，便说道：“晏桓，我们去做饭吧。” “你就算了，你会把厨房烧起来的。”林晏桓合上电脑，嘟囔道。 “我洗洗菜总行的。”林晏生对着母亲做了个鬼脸，调皮的笑了笑， “妈，你去跟我爸聊聊天，估摸着一会儿穆叔叔跟喻阿姨就到了，我跟晏桓先去做饭。” “去吧，去吧。”沈静由笑道， “菜洗完了就出来，别刚出院就忙活来忙活去的。”林晏生笑着应了一声，跟着林晏桓进了厨房。 沈静由呼了口气，撑着膝盖从沙发上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缓缓地朝书房走去。 林盛铭正在里面戴着眼镜专心致志的看报纸。穆昱恺夫妇一来，这家里就变得热闹起来了，到处都是交谈声跟欢笑声。 林晏生平时喜欢清静，但这时候，她却觉得自己有些爱上了这热闹的烟火气。 她心想，这才是家呀，每个人脸上看起来都高高兴兴的，多好呀。她早就洗完了菜，正靠在橱柜上看林晏桓炒菜。 林晏桓面无表情，手上的动作却很娴熟，一样的原材料能给他翻出花样的炒出好几种菜式来。 她正要说什么，喻琴泠从外面走了进来，笑道：“哎哟，是晏桓做菜啊？”林晏桓停住手里的动作，微微笑了笑，嗯了一声。 喻琴泠凑到跟前仔细看了看，闻了闻味道，夸赞道：“晏桓的这手艺好，比我做的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她伸手挽起袖子，左右看着，问道， “还有什么没做的，我也来。” “阿姨，您就去外面坐着等着吃吧，我们来做就好了。”林晏生急忙笑道，她推着喻琴泠朝外面走去。 喻琴泠没办法，只好笑着出去了，但她天生闲不住，就要忙活一下，同沈静由聊天的当儿，她把行李箱解开了，一一查看着里面的物件，说道：“姐姐，出去玩一定要带够现金，还得外国的钱，你去银行换了没？” “换了换了。”沈静由笑道， “都是晏桓去弄的，这孩子做事，我放心。” “对，对。”喻琴泠说道，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 “你药带了没？我听姐夫说，你身体有些不好，把药得带上。” “都带啦。”沈静由用看着孩子的目光看着喻琴泠，欣慰的笑着。 “衣服什么的得带够，国外比咱这儿凉多啦。”喻琴泠说着，见行李箱里没什么缺的东西了，便合上了行李箱盖子，扣好来。 她坐到沈静由旁边，细心地叮嘱着，虽然没出过国，但好像出过国一般。 沈静由从她嘴里听出了好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不由得点着头，努力地在脑子里记下来。 “哎哟，你别说那么多。”穆昱恺刚从书房出来，听到喻琴泠的话，他急忙说道， “晏桓都知道呢，还用得着你说？再说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什么不知道，上网查一下不就好了？你别说，惹的沈姐姐心烦。” “没事，没事，我听着高兴。”沈静由急忙笑道。喻琴泠本来因为丈夫的责备有些不乐，听见沈静由这么说，她亲热的挽住了她的胳膊，对着丈夫撇了撇嘴，说道：“玩你的去，我们姐俩儿说话你别来打岔。” “好好好。”穆昱恺笑着，朝林晏生的卧房走去。穆熠还在熟睡，外面热闹的世界似乎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穆昱恺在他肩膀上使劲一拍，几乎把穆熠吓得跳了起来。 他撑着床坐着，不明所以的看着父亲，一只手抚在胸口上，似乎有点儿喘不过来气。 “你这孩子，跑人家里来睡觉？”穆昱恺责备道， “成什么样子？”穆熠这才反应过来，他哀嚎了一声，说道：“爸，我一晚上没睡，困得要死，你差点把我吓死了知道不？我要是吓得心脏病犯了怎么办？” “你有心脏病，我咋不知道？”穆昱恺推着他的肩膀， “赶紧起来，去洗把脸，看这邋里邋遢的样儿。”穆熠没办法，只好从床上跳下来，挪进了卫生间。 不一会儿，饭菜都齐了，摆了满满一桌子。喻琴泠对林晏桓还在夸赞不已，把个素日冷脸冷面的林晏桓夸的耳朵都有些红了。 穆熠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子，不禁有些好奇，又有些新鲜，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稀罕啊，居然脸红了。”林晏桓的耳朵顿时更红了，他扭头恼怒的看了穆熠一眼，低声斥道：“吃你的饭！” “瞧这样子，这以后不知道便宜了哪家女孩儿呢。”喻琴泠看着林晏桓，笑道， “又有出息，又会做饭，一百个人当中哪里找得出来一个哟。”沈静由笑了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孩子是挺优秀的，我们做父母的也高兴。其实不管他将来找什么样的女孩儿，只要他真心喜欢，我们都支持。” “那也得看家世人品，姐姐。”喻琴泠说道， “这个很重要的，孩子年轻，有时候看不出来，咱们做父母的就得上点心。” “说得对。”穆昱恺说道， “看看晏生，再看看你跟我姐夫，不管哪方面，这都是百里挑一，我们家穆熠可是有了大福气。”林晏生听他们说到了自己身上，脸一红，急忙低头扒饭。 她不习惯听别人评价自己，每次都尴尬的脸上冒热气。 “哪有，小熠这孩子也好，对我们家晏生那是一个上心，你说现在这个社会，哪里还能找到这样的人了。”沈静由笑道， “把晏生交给他，我们也放心了。” “等我们回来，就给孩子们办婚礼，热热闹闹的，大家尽兴聚一场。”林盛铭似乎很高兴。 第十七章 祸害（三） “是啊。”喻琴泠望了望林晏生，又看了看穆熠， “你们俩个得加把劲，可得早点给我们生个大胖孙子。”林晏生的脸顿时更红了，她微微皱了皱眉，看了穆熠一眼。 见穆熠抱歉的望着她，冲她抿了抿嘴。 “当着孩子面儿说啥呢。”穆昱恺责备的看着妻子， “孩子虽然领了证，但还没住到一块儿呢，你这浑话说的。” “是是是，我太高兴了嘛。”喻琴泠抱歉的看了林晏生一眼，笑道， “晏生，可别生阿姨的气。”林晏生笑了笑，没说话。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两家人热热闹闹的吃完饭，稍微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就准备去机场了。 穆昱恺夫妇要送他们，被林盛铭拒绝了，他说道：“就出去一个多月就回来了，没必要这么郑重去送，你们回去忙你们的事吧，别为了我们耽误了时间。” “是啊，是啊，回去吧，去机场路上一来一回两个小时呢，这么热的天气累得慌。”沈静由说道。 “行吧，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穆昱恺说道，他们目送着林盛铭夫妇上了车，渐渐消失在了远处，这才折身回去找自己的车。 一辆车上坐五个人，空气有点发闷。穆熠打开了空调，沈静由又说吹得膝盖疼，只好关掉了，打开了窗户透气。 但那窗户里吹进来的热风也是闷闷的，一丝凉爽也无。沈静由却不觉得，她兴致勃勃的望着窗外，脸上带着孩子般的笑容。 “妈，风吹多了会头疼，你把窗户关小点。”坐在父母中间的林晏生说道。 “怎么，你头疼了？”沈静由急忙回过头，担心的看着她。林晏生笑道：“我是怕你头疼，我头不疼。” “没事，这风吹的人舒服，再说小熠开车不怎么快，吹进来的风不大。”沈静由笑了笑，继续望着窗外，在阳光眯着眼睛，看起来惬意极了。 “别管你妈。”林盛铭看着妻子，眼里满是宠溺， “她高兴地很，想做什么就让她做吧。” “好吧。”林晏生无奈的笑了笑，她朝前微微探身，对坐在副驾驶座的林晏桓叮嘱了几句话，无非就是要记得提醒母亲吃药，出去玩的时候要注意安全。 林晏桓耐心的听着，答应着。林晏生舒了口气，但觉得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她扭头看了父亲一眼，又看了母亲一样，把他们的手叠在一起，放在自己的手上。 “要是跟你们一块儿去，我心里也放心。”她说道。 “丫头。”林盛铭说道， “我们三个大人，你担什么心，现在重要的是你，把身体养好来，别又累病了。” “知道了，爸。”林晏生抿了抿嘴，依依不舍的说道。她觉得有点难过，想哭的感觉。 沈静由听见女儿的话，叹了口气，回头说道：“晏生啊，唉，其实这个时候我们不用去的，在家里照顾你身体，看着你好起来我们才放心。” “都这个时候了，您还惦记这个，都在半路上了。”林晏生见又引得母亲叹气起来，急忙笑道， “你呀就开开心心的玩，我有穆熠呢。”穆熠通过后车镜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笑，说道：“叔叔阿姨，你们就放心吧，晏生的身体好多了，而且送你们上飞机之后，我就陪着她收拾行李，让她住我家去。现在我爸每天在家，贺阿姨也在，有人照看着，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那就好。”沈静由说道， “可麻烦你了，小熠。” “不麻烦。”穆熠笑道， “咱们都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 “行，行。”沈静由跟林盛铭欣慰的笑着，表情看起来满足极了。可能是旅游旺季的原因，机场的人有些密集。 取了票，办理完托运，离登机还有四十来分钟，林晏生找了个地方，几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沈静由看上去有些紧张，她便给母亲买了一杯牛奶，好让母亲定定神。 “妈，没事，上了飞机你就睡觉，害怕你就抱着我爸的胳膊，不紧张哈。”林晏生摸着母亲的手，似乎这会儿母亲变成了一个待人照顾的小孩子。 沈静由勉强笑了笑，说道：“不紧张，不紧张，我是看人太多了，有点闷的慌。” “没事，有我看着呢。”林盛铭说道，他倒是一点都不紧张，反而十分沉稳，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之后，他坐到妻子旁边，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等待的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要去安检的时候了。穆熠跟林晏桓拎着包走在后面，林晏生搀着母亲的胳膊，林盛铭走在母女两旁边，几人有说有笑，到了安检口即将要分离的时候，林晏生心里莫名被戳了一下，一股莫名的感觉蔓延开来，让她觉得极不舒服。 “爸，妈，照顾好自己。”她抑制住这种感觉，对父母说道。 “你也是，丫头，好好休息，别老是熬夜了。”林盛铭笑道，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等爸回来，给你买好玩的，我看国外的那些小玩意儿精致的很，你肯定喜欢。” “好。”林晏生笑了笑，扭头看着母亲。她轻轻抱了母亲一下，母亲对她笑道：“你要是想让我们带什么，你就跟我们说，每天记得跟妈妈视频，好好听穆熠的话，乖乖吃饭睡觉，知道吗？” “知道啦。”林晏生笑着，在父母的这几句话里，她仿佛变成了七岁的小女孩儿似的。 她推着林晏桓，让林晏桓带着父母进去检票。林晏桓把她的包交还给她，说道：“好好照顾自己，我们很快就回来了。”又看向穆熠，做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 “好好照顾我姐。” “知道了知道了。”林晏生无奈的笑着。看着父母跟弟弟一前一后的走进安检口，检查完之后，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远处，再也看不到了。 “走吧，晏生。”穆熠说道。林晏生应了一声，收回目光，转身走了一两步，又回过头去。 她叹了口气，说道：“早知道不退我的票了，跟我爸妈一起去。” “你现在的身体经不起长途奔波的。”穆熠笑道，他牵起她的手， “等有机会了我们大家一起去，那才叫热闹。” “嗯。”林晏生深呼吸了一口气，不知怎的，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在蔓延、在膨胀，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急忙扶住了旁边的柱子。 “怎么了？”穆熠急忙问道，他微微弯腰看着林晏生的脸，见她嘴唇有些苍白。 “没事。”林晏生勉强说道，她抚着胸口，再次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觉得缓过来了， “可能是走的太急了。” “这几步路怎么会走得急，你是不是哪里又难受了？走，我们直接去医院。”穆熠说道，风风火火的拉着她的手朝外面走去。 林晏生急忙笑道：“没事了，这会儿好多了。” “还是去医院看看我才放心。” “那你走慢点！”穆熠猛地反应过来，他抱歉的看了她一眼，放慢了脚步。 他总是这样，一着急起来，什么都顾不得了。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车，总算是到了医院，医生检查了一下，说没什么问题。 穆熠不信，还要让医生再仔细检查一下，医生有些恼怒，说道：“没问题，难道你比我还精通医术？后面还有一大堆人等着看病呢！”穆熠也有些生气，他待要发作，被林晏生拉住了，她笑着对医生说了句抱歉，拉着他朝外面走去。 离开之前，她听到医生低声嘟囔了一句：“最讨厌这些没病还要来医院看病的人了。”穆熠显然是听见了，他转身要回去，林晏生急忙说道：“好了，你还要在医院里闹起来吗？我真的没事，就刚刚那会儿胸口有点闷，现在已经好了，你让医生检查什么去？”她拉着他往外走，边说道， “可能是上次生病还没修养好，又坐了一下午的车，累着了，没事的。”医院走廊两边拿着单子排了长队的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走了出去，他们脸上的表情麻木而呆滞，林晏生看到了，觉得很不舒服，打从心底里排斥这种阴暗的表象。 她加快了脚步，走出医院后，她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这才觉得放松了下来。 两人先是去了一趟她家，收拾了行李，朝穆熠家驶去。贺阿姨早就给她收拾出来了一间卧室，穆熠知道她爱清静，不喜欢别人打扰，就让贺阿姨把最里面的一间宽敞的客房给收拾出来了。 林晏生相当于拎包入住，里面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收拾的整整齐齐，没一件多余的东西。 “等下我去拿你的画具。”穆熠说道， “书房收拾出来了，当你的画室。” “书房？”林晏生惊讶的看着他， “那你爸妈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能有什么意见。”穆熠哈哈一笑， “他们也不看书，那书房空着也是空着，放着都是摆设，不如拿来给你用。”林晏生叹了口气，说道：“我来你家，肯定给你家里带来了很多麻烦。” “不会的。”见她有些低落，穆熠急忙说道，他握住她的手，说道， “我和我爸妈巴不得你搬来呢，这家里也有点烟火气，不然房子这么大，就只有我们几个人，平常也没什么话说，安安静静的，哪里像个家的样子。你来了，还会好一些。” “我知道，但还是觉得给你们带来了很多麻烦。” “你不要这么想。”穆熠托起她的一张脸，认真说道， “现在我们都是一家人了，谈什么麻烦不麻烦。如果你不承认那两个小红本本，那我就不高兴了。” “好好好。”林晏生微微笑了笑，推着他朝外面走去， “快去拿东西吧，我先收拾一下我的衣服。” “知道了。”穆熠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转身朝外面走去。林晏生刚弯下腰打开行李箱，门被敲响了，喻琴泠跟穆昱恺站在门口，慈和的望着她。 “晏生啊，你看这件屋子你还满意吗？要是缺什么东西，就跟叔叔说，叔叔马上让人给你买去。”穆昱恺笑道。 “不用不用。”林晏生急忙直起腰，挥了挥手，有些拘谨的笑着， “挺好的，我很满意。” “那就好。” “晏生，需不需要阿姨帮忙啊？”喻琴泠笑道， “你要是觉得累了，就别自己收拾，阿姨来帮你收拾。” “没事，阿姨，我可以的，这点小事我还是能自己做的。”林晏生急忙说道，他们的热情她有些承担不起，毕竟从小时候到现在，她大部分时间都是独立度过的，很少会有人在她跟前这么热情的对她，这让她觉得很不适应。 “行，那你慢慢收拾，阿姨下楼给你切水果去，你要是收拾完了，就下来吃水果。”喻琴泠笑道，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说道， “对了，你晚上想吃什么？我让贺阿姨买菜去。” “随便什么都可以。”林晏生笑道，她哪里会说自己想吃什么，来这里住已经是给他们带来很多麻烦了，她不愿意因为自己让他们再多更多麻烦。 “行。”喻琴泠笑道， “你现在生病了，那就做点清淡的吧。你先收拾吧，阿姨下去了哈。”说完，他们夫妻两个就转身离开了。 林晏生松了口气，继续收拾着衣服，没过多久，穆熠回来了，带着她的画具，一一摆放到书房里去。 林晏生的衣服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简单的洗了一下手脸，她跟在穆熠身后下楼准备吃饭。 这个地方从她长大以后就没怎么来过了，现在看到，觉得又是陌生又是熟悉。 虽然跟穆叔叔夫妇已经认识了很久，但她在他们跟前依然感到很拘束，吃饭不敢大口吃，菜也只夹自己眼前的，有一股无形的力把她束缚住了，让她不能自如的行动。 “来，晏生，多喝点鸡汤补一补，你看你最近瘦的不得了。”喻琴泠盛了一碗汤，递到林晏生跟前。 林晏生急忙放下筷子，伸手接过，低低说了声谢谢。穆熠看出来了她的拘谨，便笑道：“爸妈，你们吃你们的，晏生吃什么自己会盛的。” “行，行。”喻琴泠笑着，怜惜的看着林晏生，拿起了自己的筷子。 “晏生，你还有什么缺的吗？”穆昱恺问道，在照顾林晏生的份上，他做不到什么，只好买些东西给孩子。 但林晏生摇了摇头，笑着说自己没什么缺的，他便不再说什么，吃了两口饭，他问起公司的事来，爷俩个一来一去的聊着，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 “走，我们去散散步。”穆熠放下碗，扭头对林晏生说道。林晏生点了点头，她对穆昱恺夫妇两个笑了笑，起身跟着穆熠走了出去。 傍晚的空气没有中午时分那么闷热了，有风吹来，甚至带来了一丝凉意。 两人在夕阳的光线中缓缓走着，周围十分安静，除了偶尔路过他们身边也出来散步的人，就看不到别的人了。 “怎么样感觉？”穆熠问道， “我看你好像有点不适应。” “是有点，可能过段时间就好了。”林晏生笑了笑，她望着沐浴在夕阳光线中的微微摇晃的树顶，似乎在想什么事， “现在我爸妈应该已经起飞了。” “早就起飞了。”穆熠笑道， “我们回来都好几个小时了。”林晏生有些出神，这是第一次父母离她那么远，这种情况也让她感觉到不适应起来。 她晃了晃脑袋，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回去吧。” “怎么了？”穆熠担心的看着她，还以为她又哪里不舒服了。 “我想回去画画。”她说到，转身朝来路走去。 “别画了，回去好好休息吧，不然又累着了。” “不画画我才觉得累。”她说道，微微笑了笑。那是她的精神支撑，少了它，她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 “那也只能画一会儿。”穆熠跟上她的脚步，说道。 “好。”林晏生对他笑了笑，牵住他的手，两人并肩朝家里走去。 第十七章 祸害（四） 第二天一早醒来，林晏生先给弟弟打了个电话，得知他们都安全到达了，她才放下心。 简单吃过了早饭，穆昱恺跟喻琴泠都出去了，穆熠也早早地去上班了，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林晏生跟贺阿姨。 贺阿姨打扫完了卫生，也打算回去了，她站在书房门口，轻声问道：“姑娘啊，你有什么要买的或者要吃的吗？阿姨给你做了，我这就要回去带我孙子去了。”林晏生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蓦的听到有人说话，被吓了一跳。 她急忙回过头，笑道：“没什么要做的了，阿姨您赶紧回去吧，我没事。” “行，你要是有什么事就记得给我打电话。”贺阿姨说道，把身上的围裙摘了下来，转身朝外面走去。 本来照顾林晏生的任务是交到她身上的，但她一向不是做全天的活计，再加上看林晏生脸色红润，看起来并不像是生大病的样子，她想起自己家里那嗷嗷待哺的小孙儿跟老是唠叨着一个人带孩子太累了的儿媳妇，便着急着要回去，也顾不上什么了。 房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林晏生在电脑跟前坐了一会儿，构思了几个图出来，觉得有些累了。 她站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想起医生的嘱咐，便关了电脑，朝外面走去。 今天天气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外面的风有点大，把之前的暑热一扫而空。 林晏生喜欢这样的天气，她打算出去走走，吹吹风，让混沌的脑子清醒清醒。 小区里也是静悄悄的，没几个人，大概因为是地界太大和工作日的缘故。 她背着手走了一小段路，忽然想起穆熠说的小工作室，便转了方向，朝另一边走去。 两地相距不远，她很快就走到了，小院子的门大开着，里面有人在忙活，从外面搬了好些东西进去，都是家具什么的。 看来快要装修完成了，而且那风格林晏生瞧着也喜欢，她暗暗惊讶穆熠竟然知道自己的喜好，她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的。 看着看着，她不由得又叹了口气，穆熠实在是对自己太好了，这样的小院子应该也价值不菲，他毫不犹豫地就送给了自己。 有时候他的这种好让她感到又是为难又是感动，她不知道这样接受了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接受。 这时候一阵风吹来，吹散了她的头发，她浑身轻抖了一下，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笑着摇了摇头，似乎为想到这个问题而觉得可笑。 她转身继续朝前走去，走了一段路，觉得有些累了，便回身朝家里踱去。 不知道这会儿爸妈跟弟弟在做些什么，他们是不是会很开心？她默默想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家门口，门开着，应该是穆昱恺回来了。 果然，穆昱恺正坐在客厅里看报纸，看到林晏生回来，他对她笑了笑，问道：“散步去啦？” “是的，您这么快就回来了？”林晏生笑道， “今天外面风有些大。” “对，出去走走，你阿姨非得叫我快点回来，不然风吹着又咳嗽。”穆昱恺收起报纸，问道， “小贺呢？出去了？” “贺阿姨说要回去照顾孙子，我就让她回去了。” “瞎闹，我不是给她涨了工资？再说你现在需要有人看着，万一家里没人，你再晕倒了，那可怎么办。”穆昱恺说道，他皱紧了眉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叔叔，真的没事，我现在感觉好多啦。”林晏生急忙说道， “不用责怪贺阿姨，是我让她回去的。”穆昱恺叹了口气，收起了手机，说道：“等中午我得跟她好好说说，不能这样，不然工资不是白加了。”林晏生微微笑了笑，朝楼上走去。 她不自觉握紧了拳头，觉得自己好像又给这家人带来了新的麻烦，他们对自己太好了，事事都想的特别周到，但她却没有什么可回报的，这让她觉得很难受。 进了房间，她关上门，坐在椅子上发起呆来。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阴沉了，忽的，传来了一声雷鸣，窗子玻璃上便噼里啪啦的响起了雨滴击打的声音，雨很大，似乎有人拿着盆往下倒似的。 林晏生出神的看着外面的雨势，那些雨滴砸的树都抬不起头来，一阵阵雷鸣轰隆隆传了过来，颇有气势。 有些人怕雷鸣，她却不怕，反而觉得这自然的声音很吸引人，给人带来一种特别的感受。 听了一会儿雨声，正起身准备去书房拿本书来看，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叮铃响了一下。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是穆熠发来的信息，说下雨了，让她不要出门，等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会赶回来跟她一起吃饭。 林晏生回复了他，想将手机扔到床上，它却又响了一下。这次不是穆熠发来的信息，是陶绮芮发来的，问她出发了没有。 林晏生感到疑惑，她想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跟陶绮芮说过要陪父母去旅游的事。 陶绮芮先前约过自己，隔了这么久，她都忘了。林晏生摸了摸下巴，回复到：“我生病了，所以没有去，怎么了？”对面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过来，那当儿林晏生已经在窗前坐下看书了。 安静的房间里，手机一响，她又被吓了一跳。 “那有时间出来喝杯茶聊聊天吧？”林晏生犹豫的看着那条信息，她并不是很想去，但想起自己约陶绮芮的时候，陶绮芮却没有拒绝直接出来了，怎么看不答应这个邀请都很没礼貌。 她放下书，问要在哪个地方、什么时间会面。这次信息来的很快，陶绮芮说就在上次那个餐厅旁边的咖啡厅会面，明天下午两点钟，不见不散。 “明天下午两点钟，不见不散。”林晏生重复了一下这条信息，笑了笑，扔下手机，继续看起书来。 经过了一夜雨水的洗礼，整个世界似乎变得澄澈了许多。马路上的灰尘被冲刷掉了，显得十分干净，两旁的树木叶子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雨早上才停，地面还是湿漉漉的，林晏生拎着包缓缓地走着，尽情呼吸着这新鲜的空气。 今天家里仍旧除了她跟穆昱恺，其他人都出去忙工作了。穆昱恺可能是责备了贺阿姨一顿，在做过午饭之后，没有离开家里，她擦擦家里这头，扫扫那头，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当她看到林晏生下午要出门之后，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跟着林晏生的脚后跟出了门，只不过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虽然穆叔叔跟喻阿姨对她很好，但林晏生觉得，在这个家里，最亲切的人恐怕就是贺阿姨了。 不知道为什么，但比起跟穆叔叔喻阿姨坐在一块儿聊天，她更喜欢同贺阿姨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或许在贺阿姨跟前，她不用浑身紧绷的坐着，也不用在说话的时候在脑子里先过上几遍，生怕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惹得两位长辈生气。 同贺阿姨聊天，她感到很轻松，而她最喜欢的状态，就是轻松。林晏生没有打车，目的地距离这里并不是很远。 她提前一个小时出了门，就是为了多走走。路上的行人不多，大概都因为去上班了。 今天是工作日，不知道为什么陶绮芮今天约自己出来，在林晏生的了解中，她似乎是一个工作狂人，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工作上，连周末休息的时候也在做工作，更不要说平时了。 也许她有什么重要的事对自己说吧，才舍得在工作日请假出来。林晏生慢悠悠的走着，她感到很悠闲，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条街上。 拐到这条步行街上，周围的人才渐渐多了起来，但大多数都是小情侣，手挽着手走在一块儿。 看到他们，林晏生想起了父母，出门的时候，父亲也总是这样牵着母亲的手，生怕在人群里走散了。 林晏生不由得露出笑容，想起昨晚跟父母的视频，他们正在一处海滨浴场游泳，母亲有些不习惯穿泳衣，拼命地拉扯着泳衣，想把自己裸露出来的皮肤遮住。 但最后还是被父亲扯着下了水，下了水之后，母亲的拘谨才消失了，她开心的捧起一手水洒到父亲脸上，仿佛一个娇俏的小女孩儿。 想到这里，林晏生也跟着脑海中母亲的笑容笑了起来。她舒了口气，加快了脚步，觉得心情很愉悦。 来到咖啡店，陶绮芮已经在座位上等着了。她似乎有些紧张，两只手的手指不停绞在一起扭来扭去，面前的那杯咖啡似乎点了很久了，杯口不再冒热气，却一口都没动过。 林晏生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冲她打了个招呼。陶绮芮的紧张不安跟林晏生的精神活泼形成了鲜明对比，陶绮芮明显的察觉到了这种对比，马上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努力作出了开心的微笑。 “怎么突然约我出来？我还以为你今天在上班呢。”林晏生说道，把手提包放到一边，拿着菜单点饮料。 “太累了。”陶绮芮说道，有些心不在焉， “所以请了假想休息休息，但又没事儿干。你知道，我忙惯了，突然休息就觉得很茫然，所以想着约你出来聊聊天。”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你怎么没去旅游？生什么病了？” “没什么大病，就是身体不太舒服，现在已经好了。”林晏生笑道，把菜单交还给了服务生。 “那就好。”陶绮芮说道，微微笑了笑，端起眼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你最近怎么样？”林晏生问道， “怎么感觉你好像脸色不太好？” “没睡好。”陶绮芮急忙说道，笑了笑， “可能是工作太忙了吧。” “工作再忙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林晏生感慨道， “身体不好，赚再多钱也没用。” “你说得对。”陶绮芮仍旧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眼神游移不定，看看这里，瞧瞧那里，却不愿意看着林晏生的眼睛。 林晏生当然看出来了，但是又不好问，心想她约自己出来，总会说出目的的，自己如果逼问，反倒会让对方心里不舒服。 这种尴尬无心的聊天持续了十来分钟，陶绮芮终于喝干了最后一滴咖啡，她站了起来，手里攥着包带子，说道：“我去一趟卫生间。” “好。”林晏生看着她，觉得有些疑惑，但仍旧什么都没说。陶绮芮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收银台拐弯处，林晏生等了没多久，她又出现了，重新点了一杯咖啡，同林晏生的那杯一模一样。 林晏生瞧着她坐了下来，好奇地看着她。 “你也喝完啦？”陶绮芮的屁股刚沾到椅子，猛地说道， “那我帮你也重新点一杯吧。” “不用。”林晏生急忙说道，但她的话音刚落，陶绮芮已经站了起来朝柜台走去。 她等着咖啡做出来了，才亲手端了过来，放到了林晏生的桌前。 “喝吧。”陶绮芮笑着，表情有些僵硬。 “你怎么了？”林晏生瞧着她，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劲。 “没怎么！”陶绮芮猛地说道，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之后，又抱歉的笑了起来， “对不起，最近有点神经质。” “怎么了？”林晏生又问。陶绮芮不说话了，她垂下头，盯着怀里浅棕色的包，发起呆来。 林晏生见她不说话，叹了口气，问道：“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陶绮芮仍旧没说话，但也没否认。 林晏生恍然，瞧她这样子，明显是感情上出了问题。可她不说出来，自己能帮到她什么呢？ 想到这，林晏生便说道：“有什么心事，你可以对我说说，我能帮得上的都会帮你的。” “真的吗？”陶绮芮抬头看着她，表情有些奇怪。 “真的。”林晏生说道， “你既然来找我，说明你拿我当朋友，我帮你，也是尽朋友的义务。”她见陶绮芮不说话，继续说道， “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陪你坐一会儿也行。”陶绮芮呆呆地看着她，深深叹了口气，说道：“谢谢你，你真的很好。” “你不也充当过我的情绪垃圾桶吗？”林晏生笑道，她想起自己上次喝醉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去的，但陶绮芮肯定出了很大的力。 “也是。”陶绮芮说道，仍旧呆呆的。沉默了一会儿，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陶绮芮被吓了一跳，似乎从睡梦里被猛地拉了出来似的。 她看了林晏生一眼，接起了电话，简单说了两句就挂掉了。她收起手机，脸上愁苦的表情突然消失了，似乎瞬间在迷雾中找到了方向。 林晏生望着她，一边浅啜着杯里的甜丝丝的咖啡。 “彭仗要来。”陶绮芮低声说道，迅速地看了林晏生一眼。 “怎么，来接你吗？”林晏生问道。陶绮芮点了点头，说道：“前几天我们吵架了，所以没联系，今天他刚好在这附近，所以我就叫他过来了。” “那也好，吵架归吵架，但是沟通也很重要，还是不要冷战了。”林晏生想起母亲的话，便对陶绮芮说道。 “你说得对，沟通很重要。”陶绮芮说道，她的话音刚落，彭仗就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似乎知道她们坐在哪里，找也没找一下，径直走到了她们旁边。 “你好。”彭仗对林晏生笑眯眯的说道。 “你好。”林晏生被他的眼神盯的有些不自在，半垂着头应了一声。陶绮芮往旁边让了让，彭仗便在林晏生对面坐了下来。 林晏生低头搅弄着杯里的咖啡，没说话。陶绮芮看了看林晏生，又看了看彭仗，突然端起眼前的咖啡一饮而尽，站起来说道：“我去趟卫生间。” “又去？”林晏生惊讶的看着她，见陶绮芮点了点头，却不好说什么。陶绮芮离开之后，这个卡座上只剩下她跟彭仗两个人，她觉得越发不自在了，彭仗的目光一直逡巡在她身上，几乎没离开过。 本能的，她有些厌烦这样的目光，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 她等了很久，陶绮芮也没从卫生间回来，似乎就这么消失了，终于，她忍耐不住了，说道：“你跟绮芮说声我先回去了，家里有点事。”说完，她就匆忙站了起来，但头脑忽然一阵晕眩，又跌坐在了椅子上。 “你没事吧？”彭仗急忙问道，他站了起来走到她旁边，伸手想扶起她。 林晏生看到他的脸凑过来，慌忙说道：“不用不用。”但她的眼前越来越迷蒙，似乎有一片浓雾罩住了她的全身，这片浓雾将她全身的力气如抽丝一般抽去，她瘫软到靠背椅上，好像一只受了伤的无助的小动物。 “你别碰我......”她说道，伸出去想推开他的手却很无力，一丝力气也使不上。 声音如同细蚊声一般，连她自己也不能听的很清楚。到后来，她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好任由着彭仗扶起她，半搂半抱着朝外面走去。 “不行......”她的脑海中还残留着一丝理智与清醒，她想摸出手机给穆熠打电话，但用上了全部力气，也不能让那沉重的胳膊抬起来。 她无力地靠在彭仗身上，脚步随着他的脚步移动而移动，她看到这不是回家的路，而是转向了另一边，这条路她从来没来过，眼前那装修气派的建筑楼也没见过。 彭仗带着她走进了大堂，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放在前面高大的柜台上，柜台里面站着一个女孩，穿着制服，带着怀疑的神色看着他们。 “不行......先生......需要两个人的......证......”迷迷糊糊中，林晏生听到那女孩断断续续的一句话。 她努力的想听清楚那人在说些什么，但怎么也听不清楚。后来彭仗还跟她说了些什么，他忽然在自己的包里翻找出什么东西，放在了柜台上，那女孩再次怀疑的看了他们一眼，犹豫着要不要给他们办理。 “你快点。”彭仗有点不耐烦了，他担心林晏生很快就要醒过来， “我女朋友都醉成这样了，说不定现在就会吐在这里，要是吐在这里，我可不负责收拾，也不付清理费。”那女孩看着林晏生晕晕乎乎的样子，似乎真的要吐出来，急忙办理好手续，把房卡收据跟身份证递还给彭仗，说道：“右手边第一个电梯，进去后刷卡按五层，谢谢您的光临。”彭仗扶着林晏生朝电梯走去。 他闻到她头发上传来的淡淡的香味，心顿时跳的更厉害了。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虽然感到有些下流跟无耻，但这种道德上的批判并抵抗不过脑海中那令人感到兴奋的诱惑。 在这复杂的情绪背后，他想起朋友对自己说的话，在听到他有这个想法的时候，那些酒肉朋友立马表示了支持，并提供了帮助。 他扶着林晏生进了电梯，按了楼层，换了个姿势扶着她。在这个角度下，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脸，以往见到她的时候，他总是匆匆瞥过，不敢细看，如今细细打量一下，她竟比之前还要好看，皮肤细腻，眉目细长，自有一番风情。 “她对穆熠没什么感情的。”他想起陶绮芮对自己说过的话， “既然你那么喜欢她，那你就去追她好了，说不定你们能在一块儿。”对，说不定我们能在一块儿。 彭仗心想，越发喜滋滋了。他没发现林晏生微睁着的眼里露出的绝望跟厌恨，她似乎觉察到了即将要发生什么，心里越发的慌乱跟无助起来。 在这种境地下，她眼前走马灯似的出现了穆熠跟父母还有弟弟的脸，她在心里跟他们求助着，希望他们能来救救自己，可是幻想始终是幻想，当彭仗扶着她出了电梯，带她进了房间关上门之后，她心里的那扇希望之门似乎也被人砰的一下关上了。 第十八章 小心翼翼（一） 陶绮芮在那间狭窄逼仄的卫生间里呆了很久。她紧紧地攥着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光滑的镜面上映出的人影，脸上带着不安跟冷漠，这两种情绪近乎复杂的出现在她的心里，搅弄的她十分暴躁。 她急促地呼吸着，侧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但什么也听不到，那扇门似乎将她与外界隔离开来，但这种隔离并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安全感，她觉得心里越发的不安了。 她在镜子前面站了大概二十分钟，直到外面有人开始敲门的时候，她才仿佛从梦中惊醒似的，急忙整理了一下头发，即便她的头发并没有什么凌乱的地方，打开门走了出去。 下意识的，她看向那个卡座，那两人已经不见了，桌子上的咖啡杯也已经被收走了，桌面上干干净净的，似乎没有人光顾过它。 陶绮芮的手颤抖了起来，她的心在嘶吼着，这是犯罪！这是犯罪！但她努力不让这种情绪在脸上表露出来，故作镇定的走了出去。 到了门口，她大口的喘着气，好像才从憋了很久的水底潜了上来，她打开包，拿出手机，犹豫着，踌躇着，终于，她拨通了电话，紧张地等待着回音，脸色十分苍白。 “喂？”等了很久，对方才接起了电话。他的语气听上去很不耐烦， “干嘛？就这么点时间你别打扰我了，钱我不是都转到你账户上了吗？” “彭仗。”陶绮芮的声音都在颤抖， “你把地址发给我。” “干嘛？”彭仗警惕的问道， “你不会是临时后悔要坏我好事吧？” “我不会打扰你们的，但再怎么说，她也拿我当朋友，等结束了，我去接她。”陶绮芮说道，不知不觉，她的眼眶湿润了，她却没有察觉到。 彭仗并不相信她的这番话，他犹豫了几秒钟，突然笑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让穆熠过来看到这个场景，好让他对林晏生死心？哈哈！你不早说，你可以叫他过来，但要在我完事之后，不然我是不会告诉你我们在哪里的。”陶绮芮似乎被打了一闷棍，她并没有想到这里，但彭仗似乎说的有道理。 她的心开始扭曲起来，在她的眼前，浮现出了另一个场面，穆熠那张干净热情的脸出现在她脑海里，那是她这几年来最美好的梦。 她鬼使神差的说道：“对，你还不信任我？我都替你做了这种事，不会反害你的。”彭仗冷哼了一声，嘟囔道：“女人都是一个样儿。”然后挂掉了电话，没过多久，一条短信发了过来，上面是具体的地址。 陶绮芮呆呆地看着那条短信，她收起手机，朝那个酒店的方向走去。在酒店大堂里坐下来之前，她好像被魔鬼抽去了灵魂，只留下了麻木的身体，机械的行走着。 坐下来之后，她的灵魂好像瞬间回到了她的身体里面，她惊诧的朝周围扫视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目的地。 她重新变得不安紧张起来，那流逝去的每一分钟都漫长的好像一年一样。 等待的当口，她的思绪飞速蔓延着，她想起了以前甚至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在眼前的幻象中，她看到了母亲在货架间忙活着的身影，而幼小的她坐在小板凳上，抓着铅笔吃力的写着拼音。 母亲一边往货架上摆着货物，一边扭头看着她在纸上写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字母，笑着说她这里写错了，让她更正一下重新写。 她便拿起橡皮擦掉错误的字母，认真的写下了一个正确的，母亲便高兴的笑了起来，递给她一个糖果作为奖励。 陶绮芮努力回忆着，她想看清楚母亲的脸，但那脸上罩着淡淡的雾，怎么也看不清。 蓦的，这场景消失了，另一幅场景浮现了出来，那是她十岁的时候，家里资金上出现了一些问题，母亲压力很大，白天硬撑着忙活超市的营业，晚上却趁她睡着了伏在床上偷偷的哭泣。 其实那个时候她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听着母亲的哭泣，她也暗暗地流泪，却不敢让母亲听见。 母亲很劳累很辛苦，她心里都知道，但即便这样，母亲也没失去信心，在白天她离开家去上学的时候，母亲脸上依旧挂着高兴的笑容目送着她远去。 陶绮芮的心酸痛起来，她脆弱的看着眼前的空气，突然很想念母亲。虚拟的镜头再一转，林晏生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那是母亲不小心弄破头的那一次，林晏生来自己家里带她们去医院看伤口。 虽然医药费陶绮芮已经还给林晏生了，但这件事始终是陶绮芮心里的一个梗，它的存在一直提醒着她，她欠了林晏生一个人情。 后来，林晏生的脸代替了母亲的脸，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她的眼前，林晏生的微笑、林晏生说过的话、林晏生渐渐远去的身影，忽的，林晏生转过身来，却瞬间变成了穆熠。 穆熠站在阳光下冲她微笑着，笑容十分单纯美好。陶绮芮心里一凛，顿时从幻境里清醒了过来。 “天哪！”她在心里喊道， “我在做些什么？如果穆熠知道我做了这种事，他会怎么看待我？如果地下的母亲看到我做了这种事，她会对我多么失望！”她急促的呼吸着，慌忙站起来，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哎！”大厅里的保安拦住了她，怀疑的看着她，问道， “你有卡吗？”陶绮芮看着保安的脸，呆呆地摇了摇头。保安皱起了眉头，从她进来的时候他就盯着她了，他的记忆力非凡，这里入住的客人长什么样子他都记得一清二楚，眼前这位姑娘可没在这里办过入住。 他拉住她的胳膊，严厉的说道：“没有办过入住的不能上去！”而且你也上不去，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上面有，有我的朋友！”陶绮芮挣扎着，着急的说道， “她很危险，她要受伤害了！我必须去救她！” “放屁！”保安说道，他回忆了一下今天一天的场景，压根就没看到有什么不对劲的事， “我今天一天都在这里呆着，有危险的客人和事情我怎么没发现呢？你别在这里闹，快出去！”他拉着她的胳膊朝外面走去，来这里闹事的他见的多了，大多数都是来找老公的，给酒店造成了很大的困扰跟损失，来入住的客人看到原配跟小三在大堂里打架，都不愿意来这里住了。 今天的这个姑娘很可能也是来做这种事的，他可不能让她在这里闹开，有家务事回家闹去，在这公众场合成何体统。 陶绮芮挣扎的越发厉害了，她开始担心，开始后悔，开始恼怒，她喊道：“你放开我！我朋友真的在上面！她会受到伤害的！我要赶紧上去！”话音未落，从身后突然闪过一丝风，一个身影越过她疾步朝前走去。 陶绮芮愣了愣，仔细瞅了一眼，顿时如同掉进了冰窟窿里。穆熠怎么来了？ 他怎么知道的？自己并没有发信息给他啊。现在房间里不知道到哪一步了，万一穆熠进去看见......陶绮芮几乎不敢想，她现在后悔极了，从来母亲对她的教育都是光明磊落的追求属于自己的一切，今天她却做下了这样混蛋、下流的事情。 她加大了力度挣扎着，对穆熠喊道：“穆熠！穆熠！”穆熠正在前台说着什么，听见呼喊，他扭过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她也在。 但他并没作出什么反应，依旧扭过头去说着什么。陶绮芮终于挣脱了保安的束缚，朝穆熠跑去，急切的说道：“我朋友在上面！你快带我们上去！”前台的小姑娘疑惑又警惕的看着他们，问道：“你们到底是谁？”穆熠看起来十分焦灼，却因为不知情而说不清楚什么，他只重复的问着：“是不是有一个穿着灰衬衫牛仔裤的长头发女孩子被人挟持着进了这个酒店？”但前台的小姑娘仍旧警惕的看着他，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有一个男的！头发咖啡色的，抱着一个好像喝醉了的女孩子！那女孩子穿着灰衬衫跟牛仔裤，他们在这里开了房间！”陶绮芮急忙喊道， “那个女孩子是我朋友！那个男的是坏人，你快带我们上去！去晚了就不好了！”穆熠听见她的话，扭头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他越发的着急了，几乎暴躁地拍着大理石桌面，低声吼道：“快带我们上去！”女孩子不为所动，这样的情况她经历过很多次了，早已习以为常。 她淡定的看着他们两个，问道：“你们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老公！”穆熠急切的说道， “她肯定是被人陷害了！你别叽叽歪歪的说话了，快带我们上去！” “可是那人说他是她的男朋友啊。”女孩子微微皱着眉头，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大姐。”陶绮芮急急说道， “他要不这么说，你肯相信吗？”女孩子这才认真起来，其实刚刚彭仗带着林晏生来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太对劲了，但没细想，这会儿看到陶绮芮跟穆熠疯了一样着急的表情，她来不及跟经理通报，急忙拿起总房卡带着他们朝电梯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保安拦住了她，低声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些？”女孩子恼怒的看了他一眼， “管他是不是真的，万一是真事呢？”她推开保安，带着两人进了电梯，刷卡上了五层。 他们在一扇门跟前停了下来，女孩子拿着房卡滴的一声刷开了门，穆熠没等她的手从门锁上移开，推开门风一般的卷了进去。 陶绮芮心脏砰砰急跳着，她有点呆滞，又觉得很恐惧，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她跟着穆熠的脚步冲进门去，迎面的客厅里没什么人，卧室的门微掩着，从门缝里透出来了橘黄的光线。 陶绮芮还没反应过来，穆熠已经推开了那扇门，他的身形原本十分急躁暴怒，但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愣住了，站在原地不动了。 “穆熠。”陶绮芮低喊了一声，冲上前去。她越过穆熠的肩膀，看到里面纠缠着的两人，顿时也呆住了。 她还是上来迟了，事情似乎已经发生了。前台小姑娘见他俩都愣住了，不由得凑上前来也看了一眼，蓦的，她低声问道：“陷害？”她不禁有些后悔，这明显看起来就是捉奸嘛，里面的两个人看起来并没有陷害的关系啊。 这下要挨经理的骂了，她无奈的摇了摇头。里面的人听见声响，顿时停住了动作。 彭仗惊讶的看着他们，急忙抓起被单一角遮住了自己的身体，却没管林晏生。 他看了看震怒的穆熠，又看了看陶绮芮，皱紧了眉头，问道：“你们要干嘛？”穆熠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能问出这种话来，他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满脑子都只响着一个声音：“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他冲上前去，不顾陶绮芮的阻拦，一把把只穿着条底裤的彭仗扯下床，狠命的揍了起来。 两个女孩子都被吓着了，尤其是前台小姑娘。她急忙躲在门后，偷偷地拨打了报警电话，不安的探头看着里面的场景，却不敢劝阻，她怕自己也被穆熠打了，他的样子看起来真可怕，两眼通红，像是要吃人的一头豹子一样。 “穆熠！穆熠！”陶绮芮用被单把林晏生裸露着的上半身遮盖了起来，拼命地喊着。 她想上前拉开他，他真的是下了死力气去打彭仗，万一打出事情来岂不是闯祸了？ 可是她哪有那么大的力气能拉住他，好几次都被甩到了一边。彭仗起初是懵的，后来被揍了几拳，也反应了过来，开始抵挡穆熠的击打。 两个人在地板上纠缠着，厮打着，尖叫声跟低吼声在小小的卧室里混成一片，不停地在墙壁上来回撞着，这里顿时变成了一个修罗场。 陶绮芮第五次被两人的力气甩到一边，头狠狠地撞在了床尾坐榻的木边上，一股鲜血顺着她的额角流了下来，她却顾不上，大声喊叫着再次上前去拉扯他们。 “你流血了！”前台小姑娘终于踏进门来，她急忙上前拉住陶绮芮，大声喊道。 陶绮芮摸了一把额头，满手都是血，这才反应过来。她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在两人惶惑无计之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保安带着两名人民警察走了进来。 他们大声呵斥着还在厮打着的两个人，上前拉开了他们。穆熠还在低吼着，他仇恨的看着彭仗，用力地咬着牙齿，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几乎都快把肉戳破了。 彭仗被打的没有还手之力，他被警察搀扶起来，浑身的骨头都快痛裂了。 肯定骨折了，他心想，呲着牙咧着嘴，嘴角也被打破，脸上的肌肉稍微拉扯一下都是一阵尖锐的痛感传来。 “擦擦血吧。”前台小姑娘见保安和警察都来了，这才松了口气。她从口袋里寻摸出纸巾，递给了陶绮芮。 陶绮芮满脸是泪，跟血混合在一起，仿佛被打的是她一样。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们，胸口急促地起伏着，看上去被吓坏了。 “有事好好沟通！打什么架？都多大的人了，还打架？”警察呵斥着他们，他的表情跟话语十分威严，暂时镇住了两人。 “警察同志，我被打残了，站不住了，我要去医院。”彭仗苦着脸说道，他看起来真的站不住了，表情十分狼狈。 “联系120吧。”警察同志对身边的另一位警察说道。他扭过头，依旧对他们进行着教育，穆熠低着头一声不吭，在警察的一番话说完之后，他挣脱开了警察的束缚，转身朝床边走去。 “哎！你干嘛？”警察同志急忙喊道。 “让他去吧。”陶绮芮急忙说道， “今天的事情很复杂，没那么简单，警察同志，给你们带来麻烦了，对不起，对不起。” “再复杂也不能胡闹！” “对对对，我们错了。”警察看到她一脸的血，不由问道：“你没事吧？等会儿跟他一块儿去医院吧，别留下什么后遗症。”陶绮芮忙不迭的答应着，她扭头看了一眼穆熠，见穆熠默默地用被单把瘫倒在床上动也动不了的林晏生抱了起来，朝外面走去。 “这是怎么回事？”警察看到林晏生，顿时皱起了眉头，严厉的问道。 “捉奸。”前台小姑娘凑到警察的耳边，低声说道。 “等会儿得跟我们去做个笔录。”警察接着说道，指着穆熠的背影喊道， “还有你，你别走！站住！” “我跟你们去！”陶绮芮急忙说道， “我是他朋友，我去也可以吧。”她犹豫了一下，指着彭仗说道， “他也是我朋友，我们大家都认识，所以......” “那你们这情况确实很复杂啊。”警察眯着眼来回扫视着他们，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样的情况他见得多的多了，倒也不怎么稀奇。 第十八章 小心翼翼（二） 陶绮芮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简单消毒后缝了几针，包扎了一下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彭仗伤的比较重些，身上多处皮外伤，还有好几处骨折了，需要在医院静养，暂时不能自由行动。 陶绮芮包扎完，本想去看看他，但一想起这件事的起因后果，她本能的排斥起跟他的会面来，犹豫了几秒，还是转身离开了医院。 她不自觉的咬着嘴唇，咬破皮了也没发现，她的眼睛红肿着，显然是哭过一场，而这哭的原因，她心里却很清楚。 这件事在她的心中埋下了一个大坎，她不知道怎么去推平这道坎，也不知道怎么越过这道坎。 她后悔着，而且也只能后悔。走到主干路上准备打车的时候，她的脑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想给穆熠打个电话，问问林晏生现在怎么样了。 可是她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着，那个号码怎么也没勇气拨出去，这样的结果都是她导致的，如果不是她犯糊涂，事情怎么也不会到这一步。 她越发的后悔起来，整个人好像崩溃了一样，蹲下身把头埋在膝盖里，呜呜咽咽的再次哭了起来。 穆熠抱着林晏生走出房间门，径直朝电梯口走去。他没有低头看她一眼，目光好像长在了前方的空气上头。 林晏生还有些意识，她目光迷离的望着他的脸，他的眉头紧皱，整张脸阴沉的仿佛即将要暴雨的天气。 她晕晕乎乎的，当看到穆熠的时候，终于觉得自身安全了，再也无法用意志支撑着自己，在强力的药效下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触目是白色的天花板跟白色的墙壁，对面的墙上仍旧挂着一面小电视，但这次两旁没有空着的床铺。 她躺在单人病房的床上，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好像被抽空了空气的真空世界。 她扭动了一下身体，觉得力气回来了，但觉得十分口渴，还有些恶心欲呕的感觉。 她咽了好几口口水，好不容易把那股想要呕吐的感觉压了回去，撑起身体朝周围打量着。 她完全记不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儿看到自己在医院里，以为自己又晕过去了。 她不禁有些慌张，明明这段时间自己休息的挺好的呀，怎么会又晕过去了呢？ 她靠在枕头上呆呆地看着前面黑着屏幕的小电视，脑袋里一片混沌，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门被人打开了，一个护士走了进来，见她醒了，冲她笑了笑，说道：“你醒啦？”林晏生茫然的看着护士，问道：“我怎么了？” “没怎么。”护士笑道， “就是身体不太舒服，既然你醒了，那我去通知一下家属。”说着，护士转身要走出去。 “就我一个人在这儿吗？”林晏生急忙问道，她心里浮出一丝不安的感觉，如果自己生病了，穆熠肯定衣不解带的陪在自己身边的，他去哪儿了？ 怎么没看到他的人影呢？护士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带着同情跟怜悯，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林晏生呆呆地看着门被关上，心里越发的慌张不安了。她感到自己的大脑被人用棍子搅和了一阵，什么也记不起来，也不能进行有效的思考。 她靠回到枕头上，迷蒙的望着眼前白色的墙壁，任由着思绪飞散着，扩展着，连自己也不能知道这思绪要飞往哪里去。 突然，门锁咔哒一声被人拧开了，有人走了进来，林晏生的神思从窗外飞了回来，她扭头看向门口，进来的人是贺阿姨，不是穆熠，她不禁有些失落。 “姑娘，醒啦？”贺阿姨笑道，她手里拎着保温饭盒，不用细想，里面肯定装着粥。 林晏生沉默的看着她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给杯子里倒了杯水，递到了自己跟前。 林晏生并没有伸手接过来，她看着贺阿姨，问道：“阿姨，穆熠呢？”贺阿姨愣了愣，笑了笑，答非所问道：“你肯定口渴了吧，先喝点水。”林晏生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接着问道：“穆熠呢？他没在吗？” “公司有点事，他回去处理去了。”贺阿姨说道，拧开保温盒的盖子，一股粥香顿时飘了出来。 林晏生懵懂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她喝了几口粥就喝不下了，整个人却感觉爽快了一些，她重新靠回到枕头上，问道：“阿姨，我是又晕倒了吗？”贺阿姨收拾着饭盒，听到林晏生的问话，她的动作稍微停滞了一下，随后对着林晏生笑了笑，仿佛是想要掩饰什么，她说道：“对，你晕倒了，然后小熠去接的你。” “接我？”林晏生感到惊讶，她回想着之前的事情，想起来是陶绮芮约了自己出去喝茶聊天，到了中途她就没什么记忆了，也许是那会儿晕倒的？ 可能是陶绮芮帮自己联系的穆熠，已经两次了，林晏生心想，等再次见面了可得好好谢谢她。 “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应该可以走了。”林晏生说道，看着贺阿姨把保温饭盒装进布包里，猜想她是要离开了。 “你还是躺一躺，再休息休息，不着急回家。”贺阿姨说道。林晏生瞧着她，怎么都觉得她有些不对劲，脸上分明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表情，似乎怕说话间触及到什么。 再加上到现在都没看到穆熠，跟以往的情况大不一样，难道是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如实把自己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贺阿姨愣了愣，急忙笑道：“没有，没有，家里好得很，没发生什么。” “是吗？”林晏生疑惑地看着贺阿姨，见贺阿姨笑的越发欢快了，不好再问，只好垂下了头。 她发着呆，回忆着之前的场景，想从回忆中找出来些什么。她在医院里又呆了一会儿，之前的护士进来同她说她可以离开了。 贺阿姨一直一步不移的守在她旁边，听见这句话，忙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林晏生弯腰穿着鞋子，听到贺阿姨说她要出院了，问对方要不要来接。 不知对面说了些什么，贺阿姨应了一声，挂掉电话，对林晏生说道：“我们打车回去。”林晏生愣了愣，她知道贺阿姨是在跟穆熠打电话，怎么这个时候他还没下班吗？ “对，对。”贺阿姨解答着她的疑问，拿起她的包和自己的包，转身朝外面走去， “我们先回去。”林晏生半信半疑的跟在她后面，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医院大院里一片乌黑，只有门口和远处马路上的路灯带来些许光亮。 下午好像又下了一场雨，地面湿漉漉的，空气中的风带来丝丝的凉意，林晏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伸出胳膊抱住了身体。 贺阿姨敏感的察觉到她的动作，目光复杂的瞅了她一眼，又笑道：“这里不好打车，你在这儿等着，我去马路上看看。” “好。”林晏生应了一声，静静地看着贺阿姨的身影消失在近处的黑暗里，又出现在远处的路灯灯光下。 微凉的风一吹，她的脑袋清醒了一些，不似在病房里那么混沌了。回到家里，家里没有一个人影，连灯都没有开。 林晏生换了鞋子，问道：“贺阿姨，叔叔阿姨都出去了吗？” “我走的时候还没呢。”贺阿姨在厨房里远远地应道。家里不像外面那么冷了，林晏生舒了口气，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里面的摆设还是自己下午离开时候的样子，梳妆台上凌乱的摆着几张手绘稿，是她中午时候坐在这里琢磨的。 她不由自主的坐了下来，拿着那几张画稿看了看，又抬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映出的人影显得有些憔悴，头发略微有些毛躁，身上穿着的衣服也不是自己下午离开时候换的衣服。 林晏生心不在焉的打量着自己，突然脑袋里炸了一个响雷似的，她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顿时慌乱起来。 “贺阿姨！贺阿姨！”她奔出门，站在楼梯上朝下面呼喊着。贺阿姨急忙应了一声，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林晏生顾不得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去，急急问道：“贺阿姨，我身上的衣服怎么被换掉了？”贺阿姨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自己一向又不擅长说谎，瞠目结舌的愣了好半天，才现场编道：“是，是你晕倒的时候衣服沾上灰了，所以我给你换了......”林晏生压根就不相信她的话，尤其她的表情，更加令林晏生生疑了， “我里面的衣服也换掉了，难道我晕倒的时候连里面的衣服也沾上灰了吗？” “我，我......”贺阿姨再也编不出来了，她着急的跺了跺脚，叹道， “哎哟，姑娘，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你等小熠回来了问他吧。” “你肯定知道！”林晏生抓住贺阿姨的肩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但那回忆总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唯一确定的就是那回忆给她带来了噩梦一般的消极情绪，这让她觉得更加不安了。 “我不知道，姑娘。”贺阿姨扒拉开她的手，苦着脸说道， “我得回去了，家里孙子还等着我照看呢。”说完不等林晏生回话，她转身逃一般的跑开了。 林晏生呆呆地看着贺阿姨的背影，一阵无助如海潮般朝她袭来。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看着贺阿姨拎着包飞一般的跑了出去，才缓缓转身朝楼上走去。 不知呆坐了多久，终于听见楼下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伴随着说笑声。林晏生急忙站起来走了出去，在二楼看到了一楼正缓缓走进来的穆昱恺夫妇，他们互相交谈着，脸上的表情轻松而愉快，不像贺阿姨那样慌乱。 “叔叔阿姨！”林晏生叫了一声，底下的人同时抬起头来望着她。喻琴泠看见她，便笑道：“晏生回来啦？一个下午没看到你，诶？老贺呢？”说着，喻琴泠扭头朝周围扫视着。 “贺阿姨有事，先回去了。”林晏生呆呆说道，她打量着穆昱恺跟喻琴泠脸上的表情，想从他们的脸上得到什么信息。 “这个老贺，你不是都跟她说过了嘛，我们不在的时候家里得有个人看着晏生。”喻琴泠跟丈夫抱怨着。 穆昱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说道：“说过啦，明天我再跟她说说。” “晏生，你吃饭了没有啊？”喻琴泠抬头又问道。 “吃过了。”林晏生怎么看，也看不出来他们两个知道些什么。他们就跟平常一样聊天打趣，热情地询问她需不需要他们的帮助。 林晏生摇了摇头，勉强笑着，缓缓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又枯坐了很久，她听着楼下的说笑声渐渐转移到楼上，消失在了走廊另一头。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重，天上的浓云遮盖住了月亮，路灯射出的昏黄光线里能隐约看到毛毛的雨丝。 “又下雨了。”林晏生心想，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钟表，已经10点了，穆熠还没回来。 她起身走到窗边，拉上窗帘，拿出手机准备给他打电话。不知怎的，她有点胆怯，拨出去电话之后，响了很久也没人接，她便拨了第二次。 在等待着的时间里，她望着桌面上那几张手绘稿，心里越发的混乱了。 还是没人接。林晏生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做什么。 不如先去洗漱，或许洗完澡了他就回来了，这么想着，林晏生把手机扔到床上，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她心不在焉，好几次险些摔倒，洗了个澡如同大战了一场。她觉得越发的疲累了，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出了浴室门，她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看他有没有回复自己，但屏幕上空空荡荡，一条未读的信息也没有。 林晏生感到很失落无助，他们交往五年了，这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她扔掉手机，打开门走了出去，穆熠的房间离她的房间不远，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看不到一丝光线。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连灯也没开，在朦胧的黑暗中走到他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虽然没开灯，但依稀能看到屋里的陈设物件。穆熠不喜欢太繁杂的装饰，所有东西都简简单单，是一个爱好运动的普通男孩子的卧室。 他的房间被贺阿姨打理的整整齐齐，但不知道他会不会自己打理房间。 林晏生想起以前他一天三次往自己家里跑的情景，那时候他就好像贺阿姨一样，几乎包了所有家务，看上去就是一个不知劳苦跟埋怨的人。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到底是怎么一个人，又是怎么处事的，她全然不知。 这时候仔细想想，她对他了解太少了，她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十分简单的、一眼就能看破的人，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他比自己想象的有想法的多，以往她能把握住他的自信，全来自于他对自己的爱而已。 她回忆着，抚摸着想象中的他的那张脸，他冲自己微微笑着，似乎从来都不曾离开。 正在沉思中，灯忽然被人打开了，迎面而来的光线刺激到她的眼睛，她急忙抬手遮住，微眯着眼朝门口看去。 穆熠站在门口，略带惊讶的望着她。他的仪容糟糕极了，好像在十级大风里被刮了两个时辰，头发乱七八糟的竖在头皮上，商务衬衫领口也显得乱糟糟的。 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类似衣物的东西，再仔细瞧瞧，他脸上还有几处青肿，似乎是被人打过。 “你怎么还没睡？”他问道，把手里的东西朝门边一扔，走了进来。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林晏生并没回答他的话，微皱着眉头问道。 “公司里的事。”穆熠闷闷的回答，脱下脏兮兮的外套扔到了地上。 “处理公司里的事难道还需要在泥潭里滚上一圈吗？”林晏生问道，她的语气有点冷，明显的表达了对他敷衍回话的不满。 “嗯。”穆熠说道，迅速瞥了她一眼， “我很累，想洗个澡休息下，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我们明天见。”林晏生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仔细瞧着他。 她伸手朝他脸上青肿的地方摸去，问道：“你脸上怎么了？你跟人打架了？”穆熠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林晏生愣了愣，心顿时好像被一把刀割了一下，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动作，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记不得了？”穆熠却没觉察到，他惊讶的看着她，目光里的情绪有些复杂。 “不记得什么？”林晏生疑惑地看着他，她的手还在空中没收回来。穆熠看了她几秒钟，突然勉强笑了笑，说道：“没什么。” “到底怎么了？”林晏生皱起眉头问道， “你跟贺阿姨今天都有点不对劲。” “没什么，你先回去休息吧。”穆熠越过她身边，朝浴室走去。 “你等等！”林晏生抓住他的手，穆熠却好像触电一般地甩开了。 第十八章 小心翼翼（三） “晏，晏生。”穆熠看到她愣在了原地，脸上露出痛苦和茫然的表情，不禁有些心疼，急忙说道， “对不起，我是真的很累，我们明天再说吧。”林晏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平常他都是粘着自己，恨不得抱着自己不撒手，怎么现在自己碰他一下，他就好像沾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她不明白，因为不明白而感到心里越发难受了。 “对不起，对不起。”穆熠看到她眼里蓄着的泪越来越多，快要掉落下来。 他伸出手，手忙脚乱的想擦掉她脸上的泪，动作中却又带着犹豫跟类似恐惧的东西，似乎他在跟自己内心的什么想法作斗争，在斗争平息下来之前，他没办法做到像以前一样平静。 “算了。”林晏生抬手抹掉泪，低声说道， “我回去休息了。”说着，她转身要走。 “对不起。”穆熠在她身后喊道，却没像林晏生所预料的那样上前拉住她。 她感到心上好像绑了一块大石头，随着离开穆熠的房间，渐渐地朝不见底的深处沉了下去。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紧紧地关上门，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她烦躁的翻看着那几张手稿，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才肯脱衣上床，闭上眼睛逼着自己睡去。 正在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的时候，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 林晏生翻身坐起来，拿过手机查看，是陶绮芮发来的，她问自己醒了没。 “醒了没？”林晏生疑惑地重复着，她按出键盘，准备回复陶绮芮，又忽的弹出来电话的界面，也是陶绮芮打过来的。 林晏生接了起来，那头一度沉默了几秒钟，才响起陶绮芮沙哑的声音。 “林晏生，对不起，这次是我做错了，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我实在是熬不住了，我快要被这个念头折磨死了......”陶绮芮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林晏生沉默着，一句话没说。她的一只手拧着被角，眼睛望向前面笼罩在黑暗里的空荡荡的墙壁。 “对不起......对不起......”陶绮芮接连说了好几声，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跟穆熠——没有因为这件事吵架吧......我求你了，你不要跟他说，不然他会恨我的，会跟我老死不相往来的，我求你了！”林晏生的手握的越发紧了，那个被角被她拧的皱了起来。 她的眼前如同电影画面一般出现了下午时的场景，她走在湿漉漉的马路上，心情非常愉悦......跟陶绮芮见面，陶绮芮坐立不安，似乎有什么心事......自己的咖啡明明还没喝完，陶绮芮却非要给自己重新点一杯......彭仗出现在自己面前，陶绮芮却消失不见了......喝了两口那杯咖啡，她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一般消失了，只剩下朦胧的意识......自己被彭仗扶着走进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进了一间陌生的屋子......彭仗将她放在了床上，解开了她衬衫的扣子......她无力抵抗，满心的绝望，只有拼命咬着牙维持着那一丁点清醒的意识，企图以此来反抗彭仗对她的侵犯......然后门突然被人推开了，穆熠冲了进来......他打了彭仗，之后还有更多的人走了进来......林晏生呆呆地看着前方，她的脑子里好像有无数个人敲响了无数只铙钹，尖锐清脆的声音炸响着她的耳膜，她因找回了那暂时失去的记忆而差点又昏晕了过去。 当时经历的绝望跟无助一一重新涌上她的心头来，似乎她现在还躺在那张陌生的床上，任由着陌生的人摆弄着自己，那个场景如同地狱里火热的岩浆一般灼烧着她，把她的一颗心烧出了无数个窟窿。 电话那头的陶绮芮还在乞求她，她却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的大脑变得迟钝而呆滞，只一遍又一遍回想着自己失去尊严时的场景跟刚刚穆熠触电般甩开她的手的样子。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魂魄。蓦的，她抓起那不停聒噪的手机，将它用力地甩到了墙上。 巨大的响声过后，她抱住膝盖，把头埋在上面，隐忍着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在这一刻，她感到自己失去了很多东西，而不仅仅只是尊严。门被关上之后，外面的脚步声也很快消失了。 穆熠呆呆地站在书桌前，手无力地垂在两边。林晏生离开之后，他突然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量，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想做什么。 傍晚的时候他去了一趟派出所，处理完之后又去了彭仗所在的医院。彭仗腿上打着石膏，青肿着一张脸躺在病床上，闭着眼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他站在门外面，隔着窗户看着彭仗，如果不是拼命的忍着，他已经冲进去将那人打的稀巴烂了。 在这件事上，他何尝不是受害者。那噩梦一般的画面一直不停的出现在他的眼前，磨挫着他的意志，把他的一颗心翻来覆去的扭成了各种形状。 即使他明白，林晏生是无辜的，她受了比自己更大的伤害，这一切他们两个都是没有办法挽回的。 可是当看到她的时候，穆熠还是止不住的想起她躺在那张床上的样子，他从来都舍不得碰的那个人却在另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承受着别人的爱抚。 每想起一次，那个画面就好像变成了一把刀子割了他一下，他不知道这些伤口什么时候会恢复，但现在，他好像没办法向以前那样面对她了，他明白，自己心里因为这件事而出现了一道裂缝。 他很无助，他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坚强，在林晏生离开他的房间之后，他跌坐在椅子上，眼角溢出一滴泪来。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他忽然隐约听见砰的一声响，似乎是从林晏生房间里传来的。 他本能的站起身，想出门看看她，可是当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在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了角落里的那个袋子，里面装着的是他从酒店里拿回来的林晏生的衣服。 他的心被刺痛了一下，步伐顿时止住了，对着门发了一会儿呆，他转身缓缓地走了回去，再次跌坐在了椅子上。 这一坐，直坐到了天亮。窗外的鸟儿发出啾鸣声的时候，他才从朦胧的浅眠里醒了过来。 身体早已变得麻木，腰有些酸痛，他撑着桌边站了起来，略微伸展了一下，走进了浴室。 在换衣服的时候，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被那乱七八糟的面容吓了一跳。 这是自己吗？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镜子里的那个男人，那男人显得憔悴极了，目光里透露出愤恨跟无助混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他差点没认出来这是自己。 望着镜子，他渐渐清醒了过来，昨天的回忆一并涌上心头，给他带来了新的低落跟消沉情绪。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进洗浴间，冲了个澡，整个人才勉强有了些精神。 趁着全家人还没醒，他连早餐也没吃，直接开车去公司了。他需要做些什么事情来填充心里的空白，好让自己不要再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回忆，他需要尽快忘掉它们。 离开家之前，他碰到了正走在来家路上的贺阿姨，他对贺阿姨嘱咐了几句，让她做些养生的粥给林晏生喝。 贺阿姨看了他几眼，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穆熠叮嘱完之后，径直开车走了。 贺阿姨站在原地，扭头看着车消失在小区门口，低低的叹了口气。昨天穆熠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可是被吓坏了，还以为林晏生出什么事了呢。 穆昱恺几乎把林晏生交到了她手里，对于她来说，这样交托的意义就是要让她像对待女儿一样照顾林晏生。 如果林晏生出了什么事，她可怎么跟穆昱恺和喻琴泠交代。挂了电话之后，她按照穆熠的话，在林晏生的衣柜里找出了几件衣服，带在身上急急朝医院奔去。 及至到了医院，林晏生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闭着眼睛正睡着。贺阿姨见她没什么大事，这才松了口气，她问穆熠林晏生怎么了，穆熠却阴沉着脸没回答她的问题，只让她好好照看林晏生，然后转身就走了。 贺阿姨一脸茫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负责照看林晏生的小护士进门来，她问了小护士之后，这才知道事情的起因。 原来林晏生是服了什么药昏晕之后才被送来医院的，来的时候身上就裹着一条被单，底下什么也没穿，护士给她换上了病服，现在还兀自躺着没醒来。 护士小姑娘说她没什么大碍，只是醒来之后可能身体会难受点。趁着她没醒的当儿，贺阿姨给她换了衣裳，又让儿媳妇熬了点粥带到了医院，那时节林晏生已经醒来了，她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贺阿姨也不敢直说出来自己知道的那点事，她虽然没经历过，但也明白这件事是多么的严重，再加上对穆熠反应的猜测，她几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只负责照顾林晏生，其他的事情她并不想沾惹，毕竟她只是这个家里的一个外人罢了。 林晏生在贺阿姨的眼里，一向是一个安安静静的、温温柔柔的女孩子，昨晚她那样严厉的质问自己，把贺阿姨吓到了，逃一般的奔离了那栋房子。 今天来的路上，贺阿姨下定了决心，无论林晏生怎么问，她也不张口了，只当自己是哑巴，打定了主意之后，她这才转身继续朝前面走去。 因为天还没完全亮，房子里的光线有些昏蒙，安安静静的，他们都还没起来。 贺阿姨轻轻关上门，提着手里的菜朝厨房走去，她要准备这家人的早饭，得趁着他们起来之前做好。 路过餐桌的时候，眼角里忽然闪过了一个人影，贺阿姨被吓了一跳，她急忙扭头看去，见黑黝黝的角落里呆坐着一个人，那人披头散发，脸色苍白，正是林晏生。 “哎哟，你可把我吓死了。”贺阿姨抚着胸口，喘了几口气，惊讶的看着她，问道， “怎么这么早就下来了？是不是饿了？等着，阿姨给你做饭去。”林晏生望着贺阿姨，没有说话。 她的脸色看起来差极了，像是一晚上都没睡，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望着贺阿姨走进厨房之后，她才站了起来，转身朝楼上走去。 难受了一晚上，她现在已经有些麻木了。她基本没合眼，抱着膝盖在床上坐了一个晚上，凌晨的时候，她下了床，出了门，在穆熠的门前呆站了半个时辰，门缝里透出来些许灯光，她知道他还没睡，却有些畏怯，不敢敲响那扇门，像平时一样进去跟他交谈，听他说着那些想念自己的话。 那扇门就好像一条沟，把他们完全分离开来，一眼望去似乎不能轻易逾越。 她隐隐的叹了口气，转身朝楼下走去，在餐桌旁坐了下来。凌晨的空气有些微凉，在她的身上逡巡不去，就好像一群不祥的黑色乌鸦在绕着她打转。 不知道坐了多久，楼上响起了声音，穆熠下楼来了。朦胧的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他的身影特别冰冷，就好像北极的冰山一样。 林晏生望着他急匆匆走过客厅，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他在躲着我。林晏生心想，身体某处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痛的她缩了起来。 大门被关上之后，房子里又安静了许久，贺阿姨才走了进来。她的到来让林晏生变得略微清醒了一些。 不能再像鬼一样的在这里坐下去了，万一穆叔叔跟喻阿姨下来看到，他们会怎么猜想自己呢。 回到房间里，林晏生又去洗了个澡。这一个凌晨，她已经洗了三遍澡了，可是怎么洗，还是觉得身上很脏。 她闭着眼，在淋浴头下面站着，任由着温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胸口在温暖的光线中急促的起伏着，她感到快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洗完澡，她连水珠都没有擦干，就套上浴袍走了出来，继续抱着膝盖在床上呆坐着。 她不想这个样子，这个样子的她不是她想要的，可是她的意识好像瘫痪了，不能对身体做出有效的指挥，她只能这样呆坐着，任由着时间流逝，任由着脑海里的画面折磨自己。 她觉得有些崩溃，发尾上的水珠浸透了浴袍，透过皮肤传来一阵一阵的凉意。 早饭做好了之后，穆昱恺和喻琴泠也都起来了。他们洗漱完，坐在餐桌旁吃饭，林晏生还没从楼上下来。 喻琴泠抬头看了一眼二楼林晏生房间的方向，说道：“我去叫晏生吧。” “我去吧。”贺阿姨急忙笑道， “你们吃。”她刚要上楼，林晏生从楼上走了下来。她换了一条长裙，把胳膊和腿严严实实的遮了起来。 头发还没完全干，被敷衍的绑在脑后，不过她脸上带着笑，脸色看起来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差了，或许是化了淡妆的缘故。 她远远冲着穆昱恺夫妇喊道：“叔叔阿姨早！” “早。”喻琴泠笑道， “快过来吃饭。”林晏生应了一声，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早餐是简单的牛奶加鸡蛋油条面包的组合，林晏生没什么胃口，但为了不让两个长辈看出来什么，她还是逼着自己吃了一个水煮蛋和一片面包。 喝了半杯牛奶之后，就说自己吃饱了，要上楼去。她的伪装很出色，成功的没让穆昱恺夫妻看出来什么，但这也几乎用去了她的全部力气，回到了房间之后，她瘫倒在椅子上，目光瞬时变得黯淡无光。 虽然没有必要，但她必须这么做。她承受不起他们异样的目光，如果他们因为这件事而区别对待自己的话，她会疯掉的，会再也不想看到他们的。 而且，穆叔叔跟喻阿姨虽然对自己好，但自己毕竟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如果他们知道了他们未来的儿媳妇被别人侵犯了......林晏生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她已经失去了这么多，不能再失去什么了。呆坐了一会儿，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自晚上把它砸了之后，她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这会儿它在角落里响起来，倒吓了她一跳。 她起身朝它走去，弯腰拿起手机，通过那四分五裂的屏幕看到是林晏桓发来的视频电话，她这才记起来，自从父母和弟弟出去旅游，他们约定好了每天都要视频的，她居然忘记了这回事。 林晏生急忙转身，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面容，练习了一下微笑，这才接起了视频电话，冲着对面笑了笑，说道：“爸，妈。”通过碎裂的屏幕，她看到父母那两张和蔼可亲的脸在冲她微笑着，问她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好了些没有。 林晏生急忙点头，当看到父母的时候，她心里为自己费劲构筑起来的铜墙似乎有倒塌的危险，她差点在他们面前哭了出来。 但她拼命隐忍着，微笑着，觉得脸都快笑僵了。 第十八章 小心翼翼（四） “都这么晚了，你们早点睡觉。明天你们打算去哪里玩？”林晏生问道，机械的笑着。 “你爸说要去那个什么桥看一下。”沈静由笑道，她的脸色看起来比离家的时候红润了许多，也活泼了许多， “我说太远了，他非得要去，倔老头子。” “那叫阿道夫桥。”林盛铭不满的说道， “你还不屑一顾，等去了就知道有多美了。” “你还没去呢，就预料到美了？那桥有啥好看的，咱们国家还不是很多桥，看哪个不是看。”沈静由怼道，两个人跟小孩子似的你一来我一去的辩论起来。 林晏桓把他们从镜头里挤了出去，无奈的看着林晏生，说道：“每天都会来这么一次，我已经习惯了。”林晏生笑了笑，她的笑容泛着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苦涩，说道：“没事，只要他们开心就好，爸妈开心，我也开心。晏桓，你好好照顾他们，别让他们累着了。”林晏桓瞅着她，似乎看出来了她有心事，问道：“你怎么了？”林晏生愣了愣，急忙加大了微笑的弧度，说道：“没怎么。”林晏桓并不相信她的话，而且她平时哪有这么笑过，明显是想掩饰什么， “是不是穆熠欺负你了？” “没有。”林晏生急忙摇头否认。 “现在我们没在你身边，你在他家里住，肯定会有点不太习惯。没事，我跟爸妈很快就回来了，你现在最主要的就是照顾好自己。”林晏桓若有所思的说道，他罕见的显露出了些许感情，要知道，以前在家里，显得最冷漠的人就是他的。 “知道了。”林晏生紧紧握着拳头，拼命忍耐着哭的冲动，她快要忍不住了， “你们早点休息吧，我先去吃饭。”说完，没等父母跟弟弟回复，她就迅速地挂掉了视频。 紧接着，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汹涌而出，滴落在手里的手机上。她无声的哭泣着，身体微微颤抖着，背影看上去无助极了。 她望着碎裂的屏幕上一一跳出弟弟发来的信息，都是嘱咐她好好休息不要太过于劳神的话。 林晏生不能自已，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好将手机扔到一边，干脆蜷缩在床上发起呆来。 她能想些什么呢，能决定些什么呢？她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遇到这样的事，当遭遇汹涌而来的时候，她感受到的只有无助。 她想了一晚上，拼命让自己变得冷静理智下来，去报警，去惩罚罪人，尽自己所有的能力来挽救眼前的一切，但她现在似乎做不到，她心灰意懒，觉得即使这样做了好像也无望。 望着窗外那棵绿色的树木，上面的树叶微微的摇来晃去，她多么希望自己变成那棵树，变成树就不会有感情了，也就不会感到痛苦了。 她侧躺着，流着泪，泪水几乎把枕头打湿了。不知不觉间，她睡了过去，可是连睡梦里都不能让人安眠。 她感到有黑影从身后袭来，渐渐包裹了自己的整个身体，她很害怕，拼命想要呼喊，但身体沉重，动也不能动一下。 这样的感觉真是令人绝望。蓦的，她又看到穆熠站在门边，那朦朦胧胧的身影一动不动，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她似乎能感受到他脸上的表情。 她用上了全部力气，想要呼喊他来救自己，终于，那个身影动了，在黑影即将要吞噬她的时候，有一只手停留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晃醒了她。 林晏生倒吸了一口气，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惊魂未定的看着眼前的人，急促地喘着气。 穆熠坐在床前，定定的看着她，微微皱着眉头，却不说话。 “穆熠......”林晏生轻声喊到，她在梦里也流泪了，泪水干在脸颊上，紧绷绷的很难受。 可是她却顾不上这些，她想要拥抱，想要他的安慰，想要他给她带来些许的安全感。 “你做噩梦了。”穆熠说道，他扭过头，似乎不想跟她对视， “刚刚晏桓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不太舒服，我就回来看看你。” “穆熠。”林晏生抓住他的手，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再躲开她， “我们谈谈吧。”穆熠沉默着，盯着脚边的空气。 “你我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样逃避也没用......”林晏生抬手用力擦掉脸上的泪痕， “也许可以好好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报警了。”穆熠突然打断她的话，低声说道， “已经立案了，警察正准备着手调查。”林晏生呆呆地看着他，这件事他没跟自己说过，如同以前很多次一样，都是先斩后奏。 “他们可能会找你取证。”穆熠接着说道，他的语气有些不忍，但还是咬着牙逼着自己说了下去， “你不要害怕，我会陪在你身边的。不管怎么样，坏人要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不能让他犯了罪之后还逍遥法外。”林晏生依然还没反应过来，她突然感觉到有点怕，渐渐的，那恐惧扩大开来，几乎包裹了她的全部心脏。 她放开抓着穆熠的手，朝后退了一点，抱住膝盖，愣愣地看着脚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晏生。”穆熠察觉到她的反应，他抬头看向她，蓦的，酒店里的那幕又出现在他眼前，刺痛着他的心， “晏生。”他轻轻地喊着她的名字，回想着他们所经历过的一切，想要把那画面从脑海里排除出去。 林晏生依旧是单纯的、干净的、没有被肮脏沾染过的，她在他的心里，永远是一朵美丽的娇莲花，只有这样想，他才能毫无障碍的面对她。 林晏生恍若未闻，她的脑袋里只回响着穆熠的那句话， “他们可能会来找你取证”，怎么取证？取什么证？想到这里，她的身体抖索了一下，又往后退了一点。 “晏生。”穆熠心疼的望着她，他想伸手把她揽到自己怀里，可是不知怎的，每当他有这样的想法，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抵抗着。 好半天，他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来，始终没有想像他想象的那样毫不犹豫地朝她伸过去。 “我知道了。”林晏生终于说道，她的眼神有些空洞，又有些冷漠， “我知道了。” “你不要害怕。”穆熠说道，他只能这样安慰她，除了安慰她，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你是不是觉得恶心？”林晏生突然问道，她抬头看着他，似乎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些什么， “我知道你看见了。”穆熠愣了愣，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恶心吗？ 他不觉得，他只是觉得难过、愤怒。他摇了摇头，说道：“不恶心。” “穆熠。”林晏生的眼里很快蓄满了泪， “我不是以前的我了，你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我了。”穆熠的心被她的泪拧的生疼，他跟她在一起这么些年，何尝见她这么脆弱过。 他忍着心疼，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说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一样爱你。” “不。”林晏生摇了摇头， “不会的。” “你相信我。”穆熠急切的说道。 “不是我不相信你。”林晏生说道，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了下来， “是我不相信我自己。” “怎么会呢？”穆熠感到疑惑又急切，不明白她的话。 “当我经历了这样的事之后，我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好好地跟你再走下去......”林晏生说道，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哽咽模糊起来， “我变得不好了......”穆熠再也忍不住，他把她搂到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不会，你一直都这么好，那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也不要担心我会离开你。我向你保证，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的。”说着，他顿了顿， “你要是担心，那我们把结婚的日子提前，我们办个热热闹闹的婚礼，让全部的人都知道我们结婚了，怎么样？”林晏生在他怀里，她摇着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对自己太好了，好到让她有些愧疚，她不知道该回报些什么，才能让这些愧疚轻一些。 两个人默默相拥着，彼此不说一句话。从窗户里照射进来的光线在地面上移动着，范围变得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消失了。 林晏生的眼泪已经干了，她伏在穆熠的怀里，闭着眼睛沉睡了过去。穆熠望着窗外，他的情绪有些复杂。 但不管怎样，他都要战胜这件事情给他带来的负面影响，林晏生已经受到了伤害，他不能让她因为自己的反应而更加难过。 只是为了安慰她的眼泪，他仓促间向她保证把结婚的日期提前，这件事跟父母怎么说？ 如果警察来调查，父母会不会知道？如果他不能让彭仗受到惩罚，必定要靠着父亲的力量来做到，父亲的朋友——那个老郑！ 他的眼前突然一亮，虽然打了彭仗一顿，也已经开始立案调查，但是这让彭仗判刑的几率很小。 他自己明白，取证的困难有多大，先不说会让林晏生受到二次伤害，当时现场一片混乱，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来捉奸的，而并没有想到那是一个犯罪现场。 林晏生是在哪里开始有晕的感觉的，证据又在何处，当时彭仗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而这个痕迹能证明是他侵犯了林晏生......想到这里，穆熠的心一揪，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压下去心里的愤怒。 到目前为止，穆熠对彭仗的背景也了解了一个大概，彭仗的父亲并没有什么大的势力依靠，但他中途发家，在商海里打拼了那么些年，脑袋不笨，肯定提前想到了这种后果，怎么可能会乖乖的坐在原地待缚呢？ 自己当时一冲动把彭仗打成了那样，对方完全可以以故意伤害为由来起诉自己，这么一周旋，彭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穆熠越想越觉得恨得牙痒痒，他突然不想通过正常的途径了，他在这条路上看不到希望。 他想起老郑，心砰砰跳着，思考着这件事是要告诉父亲，通过父亲去请求老郑，还是自己直接去找老郑。 不过他当初对老郑表现出了那样的不尊敬，对方肯不肯帮他还是一回事。 穆熠的心里越发的沉重了，这件事思来想去总是不简单，他不由得抱紧了怀里的林晏生，不管怎么样，他不能再让她受到打击了，他得让她尽快忘掉这件事。 听着林晏生的呼吸声越来越均匀，他才把她缓缓地放在了床上，替她盖好了被子。 望着她平静的睡颜，穆熠微皱着眉头，心里琢磨着事情。有时候他真觉得不公，明明他们感情这么好，也一路无忧的走过来了，都快要结婚了，却发生了这种事情。 他宁愿自己当时瞎了，没看到那副场景，那样他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压抑、感到排斥跟痛苦。 也许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他有些庆幸林晏生当时昏晕过去了，如果让她清醒着经受那一切，他不知道她会难受成什么样。 思想着，他不知叹了多少次气，她那样一个清高的人，这次事情肯定对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他生怕她心里会留下阴影，他想让她像以前一样开心，过着单纯的生活。 突然，他又责备起自己来。想起林叔叔跟沈阿姨离开的时候，他们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照顾好她，结果他却让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 穆熠感到心里十分愧疚，如果他当时就在她身边，一刻不离的看着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后果了。 他握紧了那只冰凉的小手，力气大到他自己都不觉得，直到林晏生不舒服的挣扎了一下，他才意识到，急忙放开了。 从此以后，他不会再让她经历这种事了。穆熠暗暗下定了决心，他一定会好好保护她的。 第十九章 对峙（一） 陶绮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她流着泪，不顾路上行人对自己投来的诧异的目光，在脑袋里思考着这件事的后果。 她一时糊涂上头，做事完全没有思考着这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嫉妒蒙蔽了她的双眼，让她的脑袋当时一片昏蒙，几乎不能好好思考。 这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经过了那片混乱，她渐渐清醒了过来，如同被雷轰过似的，手足无措。 毫无疑问，她成了帮犯，她助着彭仗犯了罪，如果他被判刑，自己肯定也逃不过。 她拼命努力到现在，好不容易才得到眼前的一点点成功，一个小小的行为就能轻而易举让她失去一切，以后她将怎么面对别人，而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目光来看她？ 而穆熠——想到穆熠，她的心里就一痛，他会怎么看待自己呢？一想到穆熠会用嫌恶的目光来看待她，陶绮芮就觉得无法承受。 不，她不能接受，她得努力挽救自己的目前状况，她不能让最坏的结果发生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她擦干了脸上的泪，拿出手机拨通了林晏生的号码。她要去求林晏生，求林晏生不要说出去这一切，只要不说出去，林晏生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可是电话那头静悄悄的，林晏生一句话都不说，陶绮芮感到越发无助跟恐惧了，她重复的道着歉，重复的求着对方，从没有哪一刻能比现在更卑微。 但后来，听筒里只是传来了砰的一声，然后电话就被挂掉了。陶绮芮呆呆地望着手机，她的目光里满是绝望。 窗外的马路上不停有车驶过，传来一阵阵呼啸而过的声音。陶绮芮坐在黑暗中，呆呆地望着路灯映射在玻璃上的昏黄微光。 她的手里握着手机，手机的屏幕还亮着，每当它快要黑下去的时候，陶绮芮就神经质的将它按亮，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她坐了很久，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时辰了，才站起来朝卧室走去。她没有洗漱，合衣躺在床上，绝望的望着天花板。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事到如今，她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至亲都已去世，亲戚们又十分冷漠，一旦自己出了事，他们只有冷眼旁观的份，不会想着要帮自己的。 她只有一个人，只有自己能拯救自己。陶绮芮抱住了胳膊，把身体缩进了被子里，明明是夏天的气候，她却觉得身上很冷。 黑暗朝她包围过来，似乎要吞噬掉她整个人。她一夜未眠，虽然中途曾闭上眼逼着自己睡去，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自己往杯子里扔药片的场景。 她后悔极了，但后悔并不能改变什么。天微微亮的时候，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匆匆洗了把脸，连衣服也没换，出门朝彭仗所在的医院奔去。 虽然还只是清晨，医院里的人却很多。陶绮芮径直奔向彭仗的病房，他还在睡觉，一只脚吊在空中，神情悠闲自在，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陶绮芮却不管那么多，她伸出一只手用力拍了一下那只吊在空中的脚，彭仗痛叫了一声，从迷迷蒙蒙的回笼觉中醒了过来。 他本想发脾气，一看见是陶绮芮，又把脾气压了回去，不乐意的扭过头，似乎不是很想看到她。 陶绮芮神情憔悴，目光却很凌厉，她盯着彭仗，沉声问道：“这件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彭仗扭头看着她，一脸的不明所以， “哪件事？” “你还要装傻？”陶绮芮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明明还是昨天的事，并且是他伤害了别人，还连累了自己，他怎么能做到像现在这样厚颜无耻的反问？ 他的良心到底去哪儿了？彭仗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说道：“就那样呗。” “穆熠报警了。”陶绮芮说道， “警察会调查的。” “调查就调查呗！”彭仗有些恼怒， “我又啥也没干！” “你！”陶绮芮气的脸通红，她想起自己看到的那副场景，他居然还敢说自己什么都没干， “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事情发生了？”彭仗脸不红心不跳，他看着她，表情十分淡定， “我就来得及脱了衣服，还什么事都没干呢，你就带着一帮子人跑了进来。”他似乎有些埋怨她， “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让你等着我把事办完了再来，你这样做真的很不配合。我从现在开始宣布，咱两的合作关系解除了。”陶绮芮握紧了拳头，她不敢相信彭仗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她真是被他的伪装蒙蔽了双眼，自己从前竟然还对他动过心。 这样一个可恶、无耻、下流的人，她都替林晏生觉得不值！也替自己觉得不值！ 她当初就不应该听信他的那番话，任由着他牵着自己的脖颈去做下这种事。 “穆熠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忍耐了好半天，陶绮芮终于咬牙说道，她感到很恶心，几乎不想再看到他的那张脸， “也不会放过我的。” “他能怎么样？”彭仗吊儿郎当的看着她。 “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会把你送进牢里的。”陶绮芮说道，她的目光几乎能喷出火来， “我要你现在想办法，把我脱离出去，不要让我受到你的牵连。”听到她的这句话，彭仗反而噗嗤一声笑了。 他换了个姿势撑着身体，笑道：“你真可笑。药是你放的，又不是我放的，追根究底，犯罪源头还是你。如果不是你加了药，就算我想做什么事，也做不成的。”陶绮芮呆呆的看着他，似乎有人朝她兜头浇下来了一大盆冷水。 她的身体僵硬，连心也瞬间变成了僵硬的一块儿，目瞪口呆的站着，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涌出来，她却丝毫不觉，仿佛一个雕塑一般。 穆熠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皱着眉头望着她。他说的话全部都是真的，只是出发点不一样，他知道家里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儿子，老父亲就算拼着全力也不会让他坐牢的，再说，现场并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他什么也没做成。 他现在这样说，只是为了逗陶绮芮玩而已。可是当他看到她那脆弱的好像快要碎成玻璃片的表情，又有些于心不忍，毕竟他也曾经喜欢过她，在他的心里，始终是为她留下一块儿回忆之地的。 “好了好了。”彭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你走吧。” “我去哪儿？”陶绮芮茫然的说道， “我没希望了，我的人生要被毁了，我的人生被我自己亲手毁了。”彭仗扭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不会说出你的，你走吧。” “你不会说出来，不代表林晏生不会说出来。”陶绮芮绝望的哭道， “她那么聪明，肯定猜出来了是我给她加的药。我昨晚给她打电话，她一句话都不说，心里肯定打了铁一样的主意，要把我举报出去。” “我会说是我做的。”彭仗说道，他不想看到她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她一哭，他心里对她仅余的那点好感就全没了。 “你说是你做的，你有什么证据吗？”陶绮芮睁大眼睛，企图在朦胧的泪光中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彭仗重新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你走吧，让我出院之前舒舒服服的睡个回笼觉，不然我是不会帮你的。”陶绮芮望着他，仍旧不敢相信他这话是真的。 然而他闭上了眼睛，面容平静，万一他说的是真的，自己再胡搅蛮缠，恐怕连这一丝希望也没了。 陶绮芮不笨，她现在走投无路，宁愿接受这百分之十的概率，她转身出门，轻轻关上了病房门，在门口愣了半晌，才朝医院出口走去。 她憔悴无比，加上哭了这么久，两只眼睛早已红肿不堪，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即便面对最难缠的客户的时候，再累她也要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从从容容的去应对对方。 她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自己带来的，后果唯有自己承担。虽然彭仗给了她保证，但她还是不放心，苦思冥想要怎么说服林晏生，让林晏生不责怪自己。 她神思不属，不知不觉走到了林晏生家所在的小区，身体碰上入口的小铁门的时候，她才清醒过来，愣愣的看了一眼表情奇怪的望着她的保安大叔。 “你干什么的？”保安大叔早就怀疑她了，看她身上乱七八糟的样子，八成是个捡破烂的。 “我，我是来找朋友的。”陶绮芮急忙说道，她现在是惊弓之鸟，别人稍微对她凶一点，她就觉得那人是警察派来抓她的。 “哪个朋友？”保安大叔不相信，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在小区进出的住户中，他从来没见过她。 陶绮芮说出了林晏生家的楼号跟门牌号，保安大叔尽职尽责的对着小本本查了一下，见她说的不差，才放她进去了。 陶绮芮走了一段路，朝后望了望，看不到保安了，才在原地停了下来。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这才进了一楼大堂。当她站在那扇门前的时候，她试图平静下来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心脏砰砰急跳，紧张不已。 她已经做好了被林晏生臭骂一顿或者打一顿的思想准备，抬手敲响了门，可是她敲了好久，也没人来开门。 她不禁皱起了眉头，疑惑地看着门面上小小的猫眼，这才开始想起林晏生是这件事当中的受害者，是不是还在医院里没回来。 她抬手又敲了几下，身后的门却突然开了，一个吃着冰棍的小男孩探出半个头来，好奇地看着她。 陶绮芮转过身，弯腰问道：“小弟弟，你知道这家人去哪儿了吗？” “搬走啦。”小男孩儿说道。 “你知道去哪儿了吗？” “我怎么知道。”小男孩儿嘟囔了一句，把头缩了回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陶绮芮失望的看着那扇门，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自己竟可笑到问一个陌生人林晏生去哪儿了。 不过这也不难猜，林晏生一家人都出去旅游了，她不大可能搬回父母家里住，多半是到穆熠家里去了。 可是林晏生住到穆熠家里，自己还怎么找她呢？陶绮芮有些失落，她拿出手机来，失魂落魄的望着漆黑的屏幕，鼓起勇气再次拨通了林晏生的电话。 这次那头直接传来了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声音。 “完了。”陶绮芮绝望的想，她肯定是下定决心要举报出自己了。陶绮芮没有想到，此时的林晏生躺在床上睡得正熟，事情发生以来，她的神经高度紧张，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 她哭了那么久，又在穆熠怀里寻找到了些微的安全感，这些保护让她马上陷入了沉睡，连梦都没有做。 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罩上了薄黯，树叶反射着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很快，那丝余晖也消失不见了。 林晏生望着窗外，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已在现实中。她费劲的撑起身体，朝房间里望了望，整个空间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她下了床，披上了一件外套，推开门走了出去。整个房子里并没有开灯，昏蒙一片，分明是没有人的样子。 “穆叔叔？”她尝试着叫了一声，楼下传来了回声，并没有人回应她。 “都出去了吗？”她心想，缓缓地下楼，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些什么，当客厅里完全暗下来之后，她才起身朝书房走去。 那些画已经被她搁置了好几天没画了，可是当她在电脑跟前坐下来之后，却什么都画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又这样呆坐了很久，门外忽的想起了开门声，有人走了进来。林晏生浑身抖了一下，回过神来。 她本能的转头朝门口望去，见书房门紧紧关着，并不能看到是谁走了进来。 门外传来了低声的交谈声，似乎是故意压低的，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 林晏生心底有些不安，她本能的感觉这些谈话是跟自己有关的，也许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她的神经变得越发敏感了。 她站了起来，放轻了脚步朝门口走去，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起来。 门扇太厚，并不能听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林晏生鬼使神差的拧开门锁，悄无声息的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她听到了穆叔叔跟喻阿姨的声音，他们坐在书房另一边的客厅沙发上，说了两句之后，又听到了穆熠的声音。 “爸，妈，你们小点声。”他说道，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 “我们去书房说吧，我怕被晏生听到了。” “小熠，出了这样的事你怎么不早点跟我们说？”喻琴泠说道，她的语气里带着责备， “你难道以为我们会嫌弃晏生吗？她对我们来说就跟亲女儿一样的，你早点说出来，这事情也早点处理，不然过了一段时间，该有的证据都没了，你拿什么去起诉人家。” “你妈说的对。”穆昱恺痛心的说道， “可怜这孩子了，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他停顿了几秒，又接着说道， “这样的事，能通过法律走程序就走，你别学着别人家的样学那些不正规的手段。这事要不是你郑叔告诉我，我跟你妈还不知道。怎么，你还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办？你以为你说那么一两句，你郑叔就愿意替你做事了？” 第十九章 对峙（二） “小熠，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喻琴泠说道， “搞不好反而把我们就牵扯进去了。既然事情发生了，总有留下证据的地方，就算花再多的钱，咱也得把他送到牢里去，让他得到该有的惩罚。” “知道了，爸妈。”穆熠闷闷说道，他没精打采的跟在父母身后，似乎变回了小时候的样子。 他的安全感在父母这里得到了保障，虽然还是很愤怒难受，但起码觉得不是那么无助了。 “老穆，你说我可怎么跟静由交代？她把好好的闺女交到咱手里，结果......”喻琴泠痛心说道，她叹了口气， “是咱们没照顾好她，我这心里觉得难受。”穆昱恺握住妻子的手，默默无言。 他心里也难受，当刚听到穆熠说出来这件事的时候，他是震惊的，跟喻琴泠一样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接受了这件事。 不得不说，在他的心里，因为这件事对林晏生的印象一下子有了改观，虽然嘴上说自己把她当作亲闺女看，但终归不是亲闺女。 她以后是要做自家儿媳妇的人，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跟喻琴泠还能像以前一样看待她吗？ 但这件事又不是林晏生的错，她是受害者，儿子对她又是一往情深，既然儿子做出了接受一切的选择，他跟妻子也只能支持，但心里还是觉得惊讶跟别扭。 他还得再花上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件事，这是不可避免的，毕竟在他这个年纪，身边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是保守的他跟喻琴泠不能完全一下子接受的。 穆熠跟在父母身后，默默听着父母的交谈，蓦的，父母的身形顿住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撞了上去。 正要抬头说什么，只听到喻琴泠惊讶的喊道：“晏生，你起来啦？”穆熠一愣，急忙分开父母朝书房里望去，只见林晏生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的看着他们。 她的眼睛看起来像是灰白的，目光中带着愤怒、埋怨和痛苦混杂在一起的情绪。 看见穆熠，她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恨，突然推开了他，越过他们朝楼上奔去。 穆昱恺跟喻琴泠不知所措的望着儿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他们知道了这件事让她觉得很难堪？ 这他们也能理解。看着穆熠焦急的跟着她的脚步奔上楼去，喻琴泠扭头看了丈夫一眼，两人同时无奈的摇了摇头。 “晏生！晏生！”穆熠试图拉住她的手，可是不知怎的，她的力气突然变得异常的大，他几乎拉扯不住。 两人互相牵扯着进了房间，林晏生转身把他往外面推，想要把他隔离在外面。 穆熠使劲把身体塞进门里，着急的说道， “你别生气！你听我说！” “听你说？”林晏生愤怒的看着他， “你还嫌出了这事之后我不够丢人？你为什么要告诉你爸妈？你是不是想让他们用同情的目光来对待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现在很可怜？我爸妈不在，我寄人篱下的在你家生活着，我是不是就像一个流浪人？”她很激动，全然不顾自己平时维护起来的形象， “那我现在搬走，这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也能自己去承担去处理，不用你们来可怜我！” “不是！”穆熠终于挤进门来，他关上门，抓住林晏生的肩膀，努力想要使她平静下来， “我们没有可怜你！你对于我对于我爸妈来说，永远都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我们只是想要尽快商量出解决事情的办法，早点把那个人渣送进监狱。你不要误会我好吗？你冷静点，晏生，求你了。”林晏生望着他，她绝望的摇了摇头，说道：“你永远都不了解我，穆熠，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我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在乎些什么。”穆熠不知所措的看着她，急促地说道：“晏生，你别这么想，这件事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振奋一点。” “我振奋一点？”林晏生闭上眼，把喉咙里的哽咽咽回到肚子里，冷笑了一声，说道， “受到伤害的是我，不是你，也不是你爸妈，在你们眼里，事情确实会过去，一切确实都会好起来的，可是在我的眼里，它永远都是一个坎，永远都在那里，是过不去的。” “不会这样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晏生，你相信我。”穆熠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他有些害怕，当听到她这些话的时候。 “就算把他送进监狱里又能怎样。”林晏生绝望的说道， “就算他受到伤害了又能怎样，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我变得不干净了，连我自己现在都嫌恶我自己。我恨我自己，为什么那么轻易相信别人，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好人。”她终于忍耐不住，伏在他的肩膀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穆熠心痛的快要碎了，他紧紧地抱住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那颗冰凉的心。 如果时间能重来，他一定会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就算牺牲了自己，也不会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可是事情已经变成了这样，听着她的哭声和她的诉喊，他这才意识到这件事对于她的打击来说是有多大。 他作为一个旁人，确实把这件事情想的太过于简单了。 “你走吧。”林晏生推开他，转过身说道。 “我不走，我要陪着你。”穆熠从背后抱住她。林晏生挣脱了他，说道：“我想要一个人静一会儿。” “晏生。”穆熠无助的望着她， “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对不起，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答应你所有的要求了，我自顾不暇。”林晏生说道，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不断地流下来，好像要把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流干。 “不，我不是要你答应我，我只是想陪着你，我怕你——我怕——”穆熠说道，他很脆弱，这是他这两天来第一次流露出除了愤怒和痛苦之外的情绪。 林晏生不再说话了，黑暗的空间里，穆熠只能看到她朦胧的瘦弱的背影。 那背影仿佛一阵烟雾，随时都会消散似的。他咽了一口口水，两手在身侧紧紧握成了拳头。 他不怕林晏生哭或者闹，她如果哭闹他心里还会觉得好受点，可是当她沉默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害怕。 他最担心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这让他觉得很没有安全感，似乎突然就不能把控全局了。 他在林晏生身后站了很久，林晏生也沉默了很久，忽然，她的身体动了一下，朝床边走去，合衣躺了下来。 穆熠走过去替她掖好了被角，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静静地望着黑暗中的她。 下午的时候，他就是这么看着林晏生入睡的，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觉得像现在这么害怕。 林晏生闭上了眼睛，她不去看穆熠，也不去感受他在自己身边。她的脑袋很乱，却好像产生了自主的想法。 那些想法在她的脑袋里不受控制的排列着，似乎要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是她本能的反应，也是她真正感到无助时候的下意识的举措。她想保护自己，她保护自己的方法，就是让自己逃离这一切。 她就这么闭着眼躺着，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过去了，意识却很清醒。 她现在几乎不敢入睡，当入睡时产生那种不由自主的感觉的时候，她就想起了那时候不受把控的自己。 她很讨厌那种感觉，她需要清醒，需要能及时作出反应的敏捷的大脑。 这一切是穆熠不知道的，他没经历过，当然体会不到。他只能理解眼睛里看到的一切，耳朵里听到的所有。 当林晏生拒绝跟他沟通的时候，他只能觉得无措，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坐了很久，看了她很久，林晏生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过去了。穆熠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虽然动作很轻，但还是感觉到了她的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晏生，你放心，我会让那个畜生得到应有的惩罚的。你也不要害怕，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说完，他站了起来，又望了她片刻，才转身走了出去。 黑暗中，林晏生睁开眼，呆呆瞧着窗外的夜色，在这一刻，她突然无比想念起父母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穆熠就起来了。其实他也没睡几个小时，一直翻来覆去的想事情。 这些天各种事情朝他纷涌而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来气。但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收敛起了以前冲动易怒的性子，开始细心考量起事情来。 尤其在林晏生的事上，他一方面要说服自己，一方面又要去考虑林晏生的心理状态，跟整件事的进程。 他已经报警了，但还没立案。为着不让彭仗因为那场打架反咬自己一口，这件事他跟穆昱恺已经托付了郑叔，虽然对方有些迟疑，但还是答应了，这让穆熠的心里有了个底。 不过今天最重要的事都不是这些，而是林晏生。最有力的证据在她身上，而询问调查和提取证据或许会再一次揭开她心里的伤疤，穆熠怕她会承受不了。 他一晚上思来想去的事也就是这个，一开始，他以为她回足够坚强，坚强到什么都不怕，这也是她一贯表现出来的样子，然而通过昨晚，他突然发现了她的另一面，她是脆弱的，坚强都是伪装出来的，他为自己现在才发现而感到愧疚。 不管如何，她始终受到了伤害，就算自己心里对这件事再怎么感到不舒服，也得强压下去。 站在门口，他略微犹豫了一下，才抬手敲响了门。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来开门，穆熠不禁觉得奇怪。 他又敲了两下，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安安静静的，什么也听不见，他忽然不安起来，抬手粗暴的推开了门，打开了屋里的灯，温暖的光线下，房间中央的床上空空荡荡，没有人睡在上面，连同周围桌子上摆的那些小物件和书本，也都不见了。 穆熠反应过来，他疾步在屋里转了一圈，在浴室里没发现人影，却看到衣柜里都空了，只要是林晏生的衣服都不见了。 他转身朝楼下跑去，也不管跑动的声响会不会吵醒父母。推开大门，一股湿糯清醒的空气扑面迎来，睁大双眼也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朦胧的物事，穆熠连车也没开，在走道上奔跑着，渐渐的，他看到前面走着一个人，手里拖着行李箱，步伐疲惫而缓慢。 他心里一喜，心顿时放了下来，加快了脚步，朝前跑去。 “晏生！”他奔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林晏生被吓了一跳，她回过头来，看到是穆熠，神色顿时有些黯淡，停住了脚步，垂下了头不看他。 “你要去哪里？”穆熠着急问道，他试图在黑暗中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却什么都看不清。 “回家。”林晏生闷闷说道，她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她在说些什么。 “回家？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穆熠说道， “你租的房子也已经退了，你要回哪里去？” “回我自己家。”林晏生说道，推开他的手，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晏生。”穆熠再次抓住她的胳膊，乞求似的说道， “你别这样好吗？你这样我很担心很害怕，我已经很后悔了，我怎么还会让你一个人待着呢？” “那不是你的错。”林晏生终于抬起头来，她望着穆熠，眼神里满是哀怜， “也不是我的错，我们没有必要为这个自责。” “那你为什么还要走呢？”穆熠说道，他不明白。林晏生摇了摇头，她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只是想回家。” “叔叔阿姨都不在，你回去了谁照顾你？”穆熠说道， “如果你担心我爸妈，你放心，我回去我就跟我爸妈说——” “穆熠。”林晏生打断了他的话， “谢谢你，但我真的想回家。” “晏生，如果你想回家，等叔叔阿姨回来了你再回去好不好？”穆熠伸手想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 “不然我跟我爸妈都会很担心，何况，他们走之前就把你交托给了我们，如果你就这么回去了，再出点什么事，叔叔阿姨能放心的下吗？”他知道林晏生一向是聪明理智的，绝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他说出这番话，也是希望林晏生能冷静想一想，不要自己独自逞强。 第十九章 对峙（三） 林晏生好像被他的话打动了，她犹豫的看了他一眼，脸上痛苦的神色分明。 忽然，她抬手捂住脸，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似乎在忍耐什么。 “晏生。”穆熠有些不忍，他伸手想把她揽进怀里，却被林晏生推开了。 她似乎平静下来了，说道：“好吧，我答应你，我们回去吧。”虽然她答应了自己，但穆熠还是很担心。 他拉着她的手腕，一刻也不想分开，送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父母还没起床，贺阿姨也还没来。 穆熠下楼简单的准备了早餐，端上来递给林晏生，想让她吃点东西。她已经两天没怎么好好进食了，脸色看上去很差。 “谢谢，我没什么胃口，你吃吧。”林晏生侧躺在床上，背对着他，喃喃说道。 “吃点吧。”穆熠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还是说道， “今天要去做调查取证......”林晏生沉默的躺着，一动也不动，对他这句话没什么反应。 “晏生，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但这是必须经过的程序，你要是觉得害怕，你就打我骂我。”穆熠说道，他望着她的背影，想伸手安抚她，但不知怎的，林晏生忽然很排斥跟他碰触。 撞过两回钉子后，穆熠也不敢轻易接触她了。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后，林晏生问道：“几点去？”她的语气平静而冷漠，似乎她不是这件事的主人公。 穆熠愣了愣，没预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他放下手里的粥，说道：“十点，已经约好了。”林晏生翻身坐了起来，她看了穆熠一眼，说道：“你九点再来叫我吧，现在我要去工作了。”她面无表情的穿好鞋子，推开门朝外面走去。 穆熠皱眉望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她忽然间为什么转变这么大。餐盘里的食物一口未动，还兀自冒着热气，而穆熠的心里，却渐渐地冷了下去，仿佛被浇了一桶冰水。 他在林晏生的房间里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了响动声。穆熠扭头望去，见母亲站在门口探头朝里看着，见林晏生不在，她才走了进来，疑惑地问道：“晏生呢？” “在书房。”穆熠说道，低头收拾餐盘上的物事。喻琴泠见儿子的神情不对，她在床上坐下来，问道：“怎么，你跟晏生起冲突了？”穆熠觉得有些心酸，但不想让母亲担心，摇了摇头，没说话。 喻琴泠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女孩子经历了这些事肯定会觉得很难受，起冲突在所难免，她不可能一下子接受的，这个坎也不会轻易过去。你没看那些新闻，严重的还要去找心理医生呢。唉，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抱怨和吵架也没用，你多包容包容她。”穆熠点了点头，神色却依旧十分颓靡。 “儿子。”喻琴泠说道，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晏生发生了这种事，你心里会不会......”穆熠似乎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似的，马上抬起头否认， “没有，妈，你别乱说。”喻琴泠合上了嘴，她望着穆熠的脸庞，似乎明白了什么，站了起来，说道：“你贺阿姨早饭已经做好了，下去吃饭吧。”她瞧了瞧那餐盘里的早餐， “这些都已经凉了，拿去倒掉吧，不然吃了拉肚子。” “嗯。”穆熠应了一声，端着餐盘站了起来，跟着母亲走了出去。林晏生依旧没出来吃早饭，穆熠去书房叫她的时候，见端进去的粥跟牛奶一口没动，她坐在电脑跟前发呆，画也是一笔未画。 穆熠在门口望了她半晌，才抬手敲了敲门，说道：“该出发了。”林晏生惊动了一下，她的动作有些慌乱，但马上镇定了下来。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起身跟着穆熠走了出去。路过穆昱恺跟喻琴泠的时候，对于他们脸上担心的神情，她回报了微微的笑容，看起来她好像并没有什么可值得担心的。 今天的天气尤其的好，天上有微云，遮住了半个太阳，倾泻下来的阳光并没有灼人的温度。 林晏生抬头看了一眼天，她的手紧紧攥着裙摆，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穆熠把车从车库里开了出来，她拉开后车座的门，不声不响地坐了上去。 穆熠在后车镜里看了她一眼，担心的问道：“没事吧？晏生。”林晏生摇了摇头，说道：“开车吧。”路上行驶的过程中，林晏生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人和景，恍惚中似乎是在做梦。 她多么希望车子就这样一直开下去，她看到的永远都是路程中那一闪而过的人景，再也不用面对外界的什么，所需要面对的只是自己的内心。 可是幻想跟现实永远是冲突的，十分钟后，车停了下来，她看到了那代表法治跟威严的几个大字，心里顿时慌乱了起来。 她开始害怕了。穆熠下了车，打开后车门，轻声说道：“晏生，到了，下车吧。”林晏生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露出了一个笑容，似乎是要向穆熠表达自己没什么关系，可是她心里明白，那是笑给自己看的，她试图用这苦涩无力的笑容来抚慰内心的不安。 穆熠望着她，有些心疼，但什么也没说，他陪着林晏生走进大门，有两个人上前来询问他们。 穆熠说了些什么，林晏生全然没有听进去，她心里的慌乱不安渐渐扩大，几乎蒙蔽了她的耳朵跟双眼。 等她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一张桌子前面了。她的对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身材健壮，眉目凶狠，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光带着威胁的意味，可是当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却很温和，他说道：“你别紧张，说你知道的就行了。”林晏生下意识的扭头朝周围看着，她在寻找穆熠的身影，可是他不在自己身边，她顿时觉得更害怕了。 警察敏感的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便把声音放的更加温和了一些，说道：“你别害怕，你男朋友就等在外面，等你说完了，就可以见到他了。”林晏生垂下头，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她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但仍旧没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警察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了出去。没过多久，一个女警官跟他一块儿走了进来，她看上去很年轻，面容十分善良，目光里带着抚慰的情绪。 她在林晏生对面坐了下来，笑道：“晏生？”林晏生听见她叫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女警官的目光让她微微平静了下来，那被不安赶出去的理智似乎回来了一些。 林晏生笑了笑，表情惨淡，脸色有些苍白。 “你要不要喝杯水？”女警官又问，她温和的望着林晏生，心里带着浓浓的同情。 她是刚来警局实习的实习生，第一次接受案件调查，好奇跟新鲜的心情之余，她对于林晏生的遭遇也感到十分同情。 照年龄上来说，她还比林晏生小几岁呢，她不敢想象，如果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林晏生摇了摇头，沙哑着声音说道：“谢谢，不用。”女警官低头在电脑上记录了些什么，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年龄多大了？”她问了一些基本情况，林晏生都一一回答了，目光不曾离开她不停舞动的手。 半晌，女警官问道：“你把事件经过详细的说一下吧。”她抬头望着林晏生，表情十分认真。 林晏生咬着嘴唇，沉默了两秒钟，说道：“那天我朋友约我出去喝茶......”她回想着当日的情景，连那天的天气怎么样也说出来了，说到陶绮芮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似乎有心痛、有愤恨还有不可置信。 她说的很快，语气急促，近乎机械的描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然后就紧紧地闭上了嘴。 女警官飞快的记录着，林晏生说完之后，她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问道：“你确定是她给你放的药吗？你亲眼看见了吗？”林晏生不自觉的绞弄着手指，说道：“我没有亲眼看见，但我是喝完了她端给我的咖啡之后才晕过去的。” “你怎么确定是她在咖啡里放的药呢？” “我的咖啡没喝完，她就说要重新帮我点一杯，而且一直等到咖啡做好了，亲手给我端过来的，其实不用这样，服务员会帮我们送到桌子上的。”林晏生说道，定定的望着两位警官。 “你跟彭仗认识多久了？你们私下里有见过面吗？” “确切来说不认识，我们只是在陶绮芮在场的情况下见过几次，但说的话不超过十句。”林晏生似乎有些恼怒， “我不会私下里去见朋友的男朋友。”说到朋友两个字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出来了。 “那你跟陶绮芮认识多久了？” “有一年多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有产生过什么矛盾吗？”林晏生忽然垂下了目光，她在犹豫，好半天，她才说道：“是通过我男朋友认识的。” “嗯？”女警官有些惊讶，她睁大了眼睛，表露出了些许好奇， “能详细说说吗？” “她喜欢穆熠。”林晏生说道，她依旧垂着头， “喜欢他的时间比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还要久。我跟她之间的唯一矛盾，就是这件事，除了这件事，就没有产生过其他的矛盾了。”女警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是在彭仗进来多久之后才失去意识的？”她又问。 “我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林晏生说道， “我能模糊记得事情的过程，但记得不是很清楚，我能保证我当时是醒着的，没有完全晕过去。” “嗯。”女警官点了点头。 “他进来差不多五六分钟吧，我就觉得浑身无力了。”林晏生说道，脸上显出忍耐的神色。 女警官望着她，忽然问道：“你还记得他侵犯你时候的细节吗？”林晏生浑身抖了一下，她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摇了摇头。 “事情过后，你有觉得身体上产生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只是觉得头晕无力，应该是药的影响。”林晏生说道。 “你当时是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在去见他们之前，有没有服用过什么药物？” “没有。”林晏生咬着牙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说你还有一丝意识，那在去酒店的途中，有没有试图求助路人？” “我没有说话的力气。”林晏生觉得女警官问的问题可笑极了，她几乎失去了回答的动力。 “你的那位朋友，在药物发作之后就没出现了是吗？”林晏生点了点头，她觉得浑身有些无力，似乎回到了那天的时候。 “事发过后，你的贴身衣物上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林晏生闭上眼，再次摇了摇头。 “那你还记得......” “之后我就晕过去了，什么也不记得了。”林晏生忽然抬起头说道，她的眼睛里有抗拒，她不想再这么被人询问下去了。 “好吧。”女警官合上了记录本， “下次有什么疑问，我们会再来找你的。”她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在林晏生出去之前，她忽然问道：“你在赴约之前，知道那家咖啡店附近有酒店吗？”林晏生站住脚步，扭头看着她。 女警官神色淡然，并不回避。林晏生明白过来她的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之后，气涌上心头，差点就崩溃了。 她在怀疑自己，林晏生心想，她怀疑我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最初的恼怒过后，林晏生觉得自己仿佛被人侮辱了，她咬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不知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话，你没必要怀疑我。” “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女警官抱歉的笑了笑，说道， “我只是想要考虑到全部的可能性，不好意思。”林晏生再不说话，她扭过头，大踏步走了出去。 穆熠正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焦急的等待着，他很担心林晏生，刚刚进去询问室的时候，他看到她的脸色苍白，好像要晕过去一样。 警察询问过他之后，又等了一会儿，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可他觉得仿佛过了好几年，终于看见她从里面出来了，可是脸色并不比进去之前好多少。 “晏生！”他急忙站起来迎上去，担心的望着她。林晏生摇了摇头，惨淡的笑了笑。 “我的这位同事会带你们去医院。”之前的男警官走过来说道，他没有看林晏生，这句话是对穆熠说的。 “去医院？”林晏生有些惊讶的问道。穆熠对着警官点了点头，扭头低声对林晏生说道：“别怕，有我在。”林晏生沉默的望着他，她不想去，她现在只想回家，可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能放弃穆熠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努力吗？ 她在心里劝说着自己，让自己坚强一点，不要像一个玻璃做的娃娃一样容易碎掉。 “嗯。”她艰难的应了一声。他们跟着警方去了医院，做了相应的身体检查。 林晏生从检查室里出来的时候，摇摇欲坠，她一把抓住穆熠的袖子，似乎用尽了全部力气，才挤出来一句话：“我要回家。” 第十九章 对峙（四） “好好，我们回家。”穆熠急忙扶住她，她看上去脆弱极了。 “等检查结果出来了，我们会通知你的。”警察看了他们一眼，说道。 “好的，谢谢警官。”穆熠说道，他担心的望着怀里的林晏生， “那我先送她回去。” “回去吧。”警察一挥手，转身离开了他们。穆熠搀扶着林晏生朝医院大门外走去，好在车就停在不远处，他把她扶上后车座，她似乎都坐不稳，朝后瘫倒在了椅背上，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她觉得很屈辱，觉得自己的尊严在刚刚的询问和检查中都消失无踪了。 穆熠空着急担心，却也没办法，开着车飞快的在路上行驶着，好容易到了家，他把她扶上楼，让她在床上躺好来。 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空洞的眼睛，穆熠心疼极了。 “晏生。”他在床边坐了下来，轻声喊到。林晏生别过头，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想说话。 穆熠叹了口气，沉默了几秒钟，说道：“你先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一切就都过去了。”他伸手想握住她的手，可是她马上就把自己的手抽开了，他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说道， “要是你觉得怕，就喊我，我就在外面。”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回应，再次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出去之前，他回头望了她几眼，见她一动不动，好像已经睡过去了。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林晏生才睁开眼睛来。窗外的阳光明媚，虽然薄薄的窗帘遮住了窗外的景色，但依然能依稀辨出外面摇曳着的树枝。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而她却像一滩臭泥一样瘫倒在床上。刚刚经历的一切好像是在梦里，但她依旧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以及它们给她带来的影响。 从这一刻起，她才真正觉得有些东西回不去了，她彻底的失去了它们。 她没办法变得再像以前那般骄傲了，因为她已经没有了骄傲的资本。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呢？ 她像很多跟她一样经历的人自怜自哀起来，她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在今天之前，她都觉得这种遭遇的主人公不是自己，而是别人，她只是一个看客罢了。 但是在今天之后，她还能这样想吗？林晏生摇了摇头，痛苦的神色从她的脸上表露出来，她不自觉的抓紧了床单，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抵御着痛苦的侵袭，可是那是一场魔法进攻，仅凭她的物理反抗是抵抗不过的。 她在床上躺了很久，一动也不动。太阳很快就挂在了西边的天上，树上的鸟儿唧唧喳喳的叫着，让人莫名觉得烦躁。 她正在出神，忽的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她被吓了一大跳，那飘的很远的神思被猛地扯了回来。 她重新闭上了眼睛，把头埋进被子里，躲进了黑暗中。外面的人敲了几下门，见里面没人应声，便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 脚步轻而快，是女人的脚步声，它停留在了她的床前，然后林晏生听到了有人坐在椅子上的声音。 “晏生啊。”喻琴泠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声音有某种魔力，让林晏生想要坐起来像以前一样得体的朝它做出回应，但她的身体抵抗着，她现在并不想那样做。 喻琴泠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难受，阿姨也难受，但你这样闷着不说话不行，会憋坏的。”她隔着被子把手放在林晏生的肩膀上， “你要是觉得心里实在憋屈，你就哭就闹，要么阿姨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医生总有办法，会让你心里舒服一点的。”林晏生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黑暗，没说话。 “起来吃点东西吧。”喻琴泠又说道， “从昨天到现在，你什么也没吃，饿坏了可怎么办？你要是身体上再出些什么问题，我可怎么跟你爸妈交代......”林晏生听她说到自己的父母，眼泪早就涌了出来。 她隐忍的哭泣着，不想让喻琴泠听出来。喻琴泠絮絮叨叨的又说了几句，见林晏生仍旧没回应，便叹了口气，说道：“晏生，你要是暂时不想说话，那你就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们去做。等会儿我让贺阿姨把饭菜热一热，端上来。你要是饿了，就吃点东西，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才是胜利的前提。”她站了起来，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林晏生早已泣不成声，她闭着眼睛，大滴大滴的泪珠掉在床单上，很快就打湿了一大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平静了下来，贺阿姨已经把饭菜放在了床头柜上，隔着被子她能闻到饭菜的香味，都是她平时爱吃的，可是她现在却只有反胃的感觉。 “喻阿姨说得对，要是把身体饿坏了，爸妈会担心的。”林晏生心想，等会儿还要跟他们视频，如果他们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不知道会有多么担心。 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房间的门紧闭着，听不到外面的一丝声响。她下床，在浴室里简单的洗漱了一下，瞧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她抿了抿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是那笑容看上去难看极了。 回到房间里，她端起碗吃了两口饭，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她望着窗外接着发呆，这两天她的时间似乎一直是以这种状态度过的，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在发呆时候想些什么，大多数时候是任由着思绪飘荡，飘到哪里算哪里，这种不去费力气控制思绪的行为带给了她些许的轻松感。 傍晚的时候，父母的视频发过来了。她的手机屏幕依旧四分五裂，只能勉强看清父母的脸。 她做出努力的微笑，倾听他们说话，回答他们的问题，她的伪装一向出色完美，加上隔着屏幕，父母没有觉察出来她情绪上的变化。 但她的这种伪装似乎是瞒不过林晏桓的，他怀疑的望着她，在趁着父母不在时，问道：“你还好吧？” “挺好的。”林晏生仍旧努力的笑着。 “你确定？”他又问。 “嗯。”林晏生淡淡的看着他，对于他质疑的目光毫不逃避。 “那就好。”林晏桓看上去是不相信的，但也没有再问下去。姐弟两个又心不在焉的聊了几句，就挂掉了视频。 林晏生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她失魂落魄的望着碎裂的手机屏幕，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难受感觉。 她还没来得及把手机关掉，屏幕忽然亮了起来，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从来没见过。 但她马上就猜出来了是谁打来的，她并不想接，就由着它响，它响了一遍又一遍，她的脑子里几乎都是手机铃声。 后来，它终于不响了，她却呆呆的，还没从那音乐中回过神来。忽的，手机叮铃一下，屏幕上显示出一条短信， “晏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但我除了跟你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要是恨我，你就打我骂我，你让我怎么偿还你都可以，但求你原谅我。我真的很愧疚，我现在好像生活在地狱里一样，我快要过不下去了，求你了......”林晏生冷冷的看着手机屏幕，她没有把那条短信打开，就把手机关掉了。 之后的两天，她没有再出门，案件到底调查的怎么样，她也不清楚。只看着穆熠在外面奔波忙碌，只在晚上回来的时候陪她一会儿。 可是她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静静呆着。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对不住穆熠，可是她再没有心力去想些别的，她要让自己恢复，就首先要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在自己身上，她没有精力再去关注别人的感受。 在她的心里，现在此刻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助可怜的人，毕竟她承受了她没有想过的痛苦跟难受。 穆熠经常说要带她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也许会好点，但她没作出什么反应。 那样真的会好一点吗？她心里想，她就是因为出去了才受到了伤害，也许待在家里才是最安全的。 这样的想法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影响，她的话渐渐的少了，总是沉默的一个人坐着望着窗外的树。 两天后的夜晚，穆熠又是很晚才回来。他站在门口，先敲了几下门，才推开门走了进来。 屋子里没开灯，黑洞洞的，林晏生坐在床边，面对着窗外，一动也不动。 穆熠打开了台灯，昏黄的灯光瞬间倾满了整间屋子，给人带来温暖的感觉。 穆熠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望着她的背影，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高中的时候。 那时候他悄悄地暗恋着她，经常就这么坐着看着她看书。只不过那时候她是美好的、单纯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丝毫没有只有在这个世界的角落里存在的那些阴暗的东西。 他突然无比怀念那时候，如果可能，他宁愿一辈子只呆在那一刻。 “晏生。”坐了一会儿，他轻轻叫了一声。林晏生的身体微微一动，应了一声，声音细不可闻。 “你要知道吗？”穆熠问道，他知道她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如果她不想知道这两天事情的进展，他是不会告诉她的。 林晏生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穆熠失落的望着她的背影，低低叹了口气。 这两天他如坐针毡，晚上基本没有好好地睡过一次觉。好在父亲的身体好了些，能让他不怎么操心公司的事情，专心为林晏生的事情奔波。 这两天，警察也传唤了彭仗跟陶绮芮，对他们进行了调查询问。经过初步的调查判断，认定彭仗有犯罪事实，他自己也亲口承认了。 对于掺杂在这件事里的陶绮芮，穆熠一开始是震惊的，他绝对没有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 那天在警局看到她的时候，穆熠一时呆愣的说不出话，见她畏畏缩缩、满脸惊惧，看到自己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鬼似的。 那天他去酒店找林晏生，陶绮芮也跟在他后面，他依稀记得她着急忙慌的样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这件事是她做的。 穆熠想不到别的地方去，他觉得疑惑跟气愤，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是当警察告诉他事情原委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太过于激动了，从某种意义上看来，陶绮芮也是受害者，对这件事，她毕竟不知情。 而且如果当时不是她拉扯着自己，说不定自己会把彭仗打的更严重，那么这件事情的后果也就会更严重。 那时候他一直坐在椅子上，等着陶绮芮从询问室里出来。他紧皱着眉头，眸子里再也没有灿烂的星光，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负担跟压力。 陶绮芮出来的时候，一直抱着侥幸的心态，希望他已经走了，但当看到把额头撑在拳头上的穆熠的时候，她愣住了，心狠狠地痛了起来，几乎站立不住。 穆熠听到声音，抬起头来。陶绮芮的额头上还贴着纱布，分明是上次的伤还没好。 他心里不禁感到一阵愧疚，站了起来朝她走去。陶绮芮又是害怕又是畏怯，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后退着，直到背贴在了墙上才停住了脚步。 如果换做以前，她肯定为他们的再次相见而感到羞怯和高兴，但现在，她不敢见他，她恨不得地板上马上出现一个裂缝，能让自己钻进去有个躲避的地方。 “你的伤，没事吧？”穆熠问道，低头看着她。陶绮芮一愣，她本以为自己即将面对的是迎面而来的愤怒的暴风雨，却没想到是穆熠对自己的关心。 她抬头看着穆熠，见他愧疚的望着她，想起刚刚警察对自己的询问内容，八成是彭仗已经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愧疚跟害怕仍旧围绕着她，驱之不去。 “没，没什么大碍了。”陶绮芮说道，又低下了头。穆熠叹了口气，说道：“我之前错怪你了，对不起。” “没什么。”陶绮芮的头垂的更低了，罪恶感几乎要把她的心烧出一个洞来。 “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谢谢你过来为我们作证。”穆熠说道，转身要走。 “穆熠！”陶绮芮急忙叫住他，见他回头望着自己，她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半天，她才问道， “晏生，晏生没事吧？”穆熠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丝苦笑，说道：“谢谢你的关心。”他继续朝前走去，不想说什么，到了这一步，说什么生活也不会完整的回到从前了。 同时，对于彭仗的同步讯问也结束了，警方对他正在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虽然确实检测出了安眠药物的成分，但身体检查表示，林晏生还是完整的，也并没有发现嫌疑人侵入的痕迹。 这点让穆熠感到意外跟惊喜，这是这几天来唯一让他感到高兴的事。但接下来事情走向怎么样，他心里却没底了，警方说这属于未遂的情节，而且影响不是很严重，最平和的方法是调解一下。 在讯问中，对方说可以进行赔偿，多少金额都可以，私下里解决，总比闹到法庭上让众人皆知的好。 穆熠刚开始是气愤的，但后来经过警察的劝说，他却也平静下来，觉得警察说的有些道理。 按照林晏生的性格，她肯定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的，但事情就这么解决了，他却心有不甘。 第十九章 对峙（五） “那他弄到的那些药物来源，你们不查查吗？”穆熠问警察。 “这个我们会进行调查的。”警察说道。他明显是不想多说，这个元素的调查是内部的事情，已经跟穆熠没多大关系了。 “如果我们起诉他，他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穆熠又问道。 “这个不好说，要看法院怎么判定。” “他会坐牢吗？”穆熠着急问道。 警察笑了笑，说道：“也要看法院的判定。”他还要说什么，身后的门被打开了，彭仗从里面走了出来。 彭仗脚上还打着石膏，脸上的青肿未消退，看上去有些狼狈。但他的神情却一点都不显得狼狈，看到穆熠的时候，还微微笑了笑。 穆熠捏紧了拳头，差点冲上去又给他一拳。警察拉住了穆熠，说道：“这是警察局，不是打架的地方！” 穆熠压抑住愤怒的心情，恨恨的看着彭仗。彭仗撑着拐杖，在原地停留了几秒，突然朝穆熠蹦了过来。穆熠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倒要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招。 “我们谈谈吧。”跳到穆熠跟前，彭仗压低声音说道。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你要想谈，我大可以跟你坐在监狱的见面室里谈。”穆熠冷冷说道。 彭仗摇了摇头，说道：“我是认真的，而且处于对林晏生角度的考虑......” “你不要叫她的名字！”穆熠抬手就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彭仗趔趄了几步，被他身后的警察扶住了。他并不生气，这些天来他也遭受了轮番轰炸，不仅是父亲跟家族成员的责备跟叱骂，还有这两天来渐渐认识到的罪恶感对他的侵袭。自从家里发迹以来，父亲忙于公事，对他的看管十分松弛，他每天跟着那群狐朋狗友到处乱晃，心里的道德观早就被他们带歪了。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后果会有多严重，甚至事情发生了之后，他也还是吊儿郎当的，觉得林晏生就跟之前的很多女人一样，给点钱她们就会放过他了。但他没想到这次会这么严重，闹到了真的要让他坐牢的地步。他之前信誓旦旦的在陶绮芮跟前说父亲死不会让他坐牢的，然而当他把这件事告诉父亲的时候，父亲的暴怒跟痛心把他的这点自信摧毁成了碎片，化成了齑粉。父亲几乎吼着说就算是自己也会送他去坐牢，让他尝尝犯错的滋味。在那个时候，彭仗才开始觉得害怕，感到后悔，被警局传唤了几次，他内心的防线已经被摧毁，他不想坐牢，不想失去自由跟现在的优越的生活，虽然那是短暂的，顶多一两年的事情，但仅仅就是这样，他也不能忍受。事情发生之后，那群狐朋狗友听说了他出事了，一个个跑的比狐狸兔子还快，更不要说会出力帮他一把，他现在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必须凭着自己的力量挽回事情最坏的一面，即便赔再多的钱他也不在意。 “好好，我不叫。”彭仗急忙说道，他等着穆熠平静了一些之后才接着说道，“我们去谈谈吧。”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你等着坐牢吧。”看到彭仗之后，酒店里的场景又浮上了穆熠的心头，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考虑过要私下调解，彭仗必须要坐牢的，他一定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你跟我没什么好谈的，那林——”彭仗急忙换了个词，“那她呢？难道你舍得看着她被别人评论？被别人指手画脚？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你觉得这样她不会再受到伤害吗？” 穆熠恶狠狠地瞪视着他，咬牙说道：“让她受到伤害的人是你！” “是，我知道，我已经认识到我的错误了，这些警察同志都了解。”彭仗扭头朝身边的人寻找着支持，但他们都不看他，他只好回过头接着说道，“我现在很后悔，我不应该那样做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最主要的是，你要考虑到她的感受。如果可以，我愿意跟她谈谈......” “你这个畜生！”穆熠不等他说下去，扑上前去就要打他，被警察拉开了。彭仗有些慌乱的看着他，在警察的阻挡下，急忙出了大门，上了车，一溜烟的消失在了远处。 “你冷静点！”警察拉住穆熠的胳膊，大声斥道。 穆熠急促地喘着气，他哪里能冷静得下来，急急说了声抱歉，转身走出了门。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快要爆炸了，在河边坐了一个时辰，才开车回家。他不想让家人看到自己的这副样子，让他们为自己担心。回到家之后，他去洗了个澡，平息了一下心情，才来到了林晏生的屋子里。他本想把进度告诉林晏生，但看着林晏生抗拒的背影，还是咽了下去。 两个人就这么坐了很久，都不说话，屋子里安静的很诡异。终于，林晏生的身体动了一下，低声说道：“放弃吧。” “什么？”穆熠没听清。 “放弃吧。”林晏生叹了口气，重复了一遍。 这次穆熠听清了，他不可置信的望着她的背影，怎么也不愿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好半天，他才喃喃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林晏生咬了咬牙，说道。 穆熠皱起了眉头，他说道：“晏生，你不要害怕，错的人不是我们。” “穆熠。”林晏生说道，她闭上了眼睛，似乎做出这个决定让她觉得很痛苦，“就这样吧。” “为什么？”穆熠快步走到她面前，在她跟前蹲了下来抬头望着她，“他会坐牢的，他会付出代价的。” 林晏生低头望着他，她的目光里满是绝望，喃喃说道：“我也会付出代价的。” “什么意思？”穆熠感到迷茫不解。 林晏生不说话了，她把目光投回到手里的手机上，那破碎的屏幕好像她的心和尊严一样，刺痛着她的眼睛。 穆熠跟着她的目光望向手机，猛地，他好像知道什么了，他想起傍晚时候彭仗对自己说的话，难道彭仗联系了林晏生？想到这里，熊熊的怒火在穆熠胸中燃烧着，他霍的站了起来，问道：“是不是彭仗联系你了？” 林晏生垂着头不说话。 “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林晏生仍旧不说话。 穆熠感到越发的恼怒了，有时候他真的厌烦她这个样子，总是沉默着什么都不说。他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手机，企图在碎裂的屏幕里翻找到彭仗打来电话的证据，蓦的，他愣住了，目光凝聚在了短信里的一张照片上。在那张照片里，林晏生目光迷离，她所有的骄傲都被那张照片击的支离破碎。 林晏生站了起来，慌乱的想要抢过手机。她不想让他看见，这条短信发来的时间不久，她还没来得及删。及至看到穆熠愣住的神情，她也愣住了，抢夺手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无力的垂了下去。 穆熠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到林晏生的脸上，他看了她几秒，才问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林晏生脆弱的跌倒在床上，捂住了脸，喃喃说道：“没用的，就算跟你说了也没用的。” “这些都是证据，怎么没用了？”穆熠低头继续在手机上翻找起来，“他还给你发了别的什么没有？还有没有留下别的文字证据？” “穆熠！”林晏生突然喊道，她咬着嘴唇，几乎快要咬出血，“别这样，我求你了。” “晏生。”穆熠扔下手机，扶住了她的肩膀，坚定的说道，“你别怕，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只能让他更快去坐牢，他达不成别的目的的，你相信我。” “穆熠，你知道的。”林晏生哭道，“如果他把这些照片发到网上，我就被毁了。” “不会的。”穆熠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找警察。” “别！”林晏生拉住他的胳膊，乞求道，“我求你了，你别这样！” 穆熠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求他，居然是在这种事情上。明明她是受害者，为什么反而变成了她好像加害人一样？他感到疑惑，感到迷茫，感到无奈的愤怒。 “那我去找彭仗，我让他把照片都删了。” “放弃吧，我不起诉他了，我离开这里，我离这里远远的。”林晏生哭道，她放开了拉着穆熠的手，瘫倒在床上。 穆熠望着她，他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突然之间变得无比脆弱。看着林晏生哭泣的模样，他觉得很无力，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就算已经付出了那么多，似乎只给她带去了伤害。他转过身，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空气，迈开脚步朝门口走去。 在出门之前，他低声说道：“你好好休息吧。”然后门被轻轻关上了。林晏生的身体随着这轻微的关门声抖了一下，她咬着嘴唇抽泣着，拳头把床单攥的很皱。 恍惚间，彭仗的声音似乎又传了过来。他对她道着歉，语气听上去似乎很诚恳，但马上，他就说到：“你想一下，如果穆熠、穆熠的父母跟他家里所有的亲戚看到了这些照片，他们会怎么想你？如果你家里人、你家里的亲戚跟你所有的合作伙伴看到了这些照片，他们会怎么想？”他笑了笑，接着说道，“既然我都已经要坐牢了，那不介意坐的更久点，在进去之前，我先把照片都发出去，临死前还有美人相伴，那我也满足了。” 这声音仿佛魔鬼似的，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回响着。林晏生觉得恨，但这恨没有释处，反而让她变得浑身无力。她平躺着，望着天花板，闭上眼睛，感受着下坠的速度，这个时候，她真的希望自己就这么死去了。 蓦的，手机又响了，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林晏生条件发射似的坐了起来，她看着闪烁着的屏幕，上面是一串陌生的号码。会不会又是他打来的？他还要怎么样？林晏生的脑子里混乱一片，她缓缓伸出手，接起了电话，陶绮芮的声音从那端传了过来，焦急又担心。 “你终于接我电话了！”她说道。 林晏生望着窗外，却没像之前一样挂掉电话。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想听听陶绮芮到底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她想知道陶绮芮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自己。 “你还好吗？身体没事吧？”陶绮芮问道，语气有些着急，又有些小心翼翼。 “嗯。”林晏生应了一声，却不回答她的问题，“你找我什么事？”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陶绮芮才喃喃说道：“你应该知道的吧......” 林晏生冷冷笑了一下，问道：“你知道彭仗发短信威胁我的事情吗？” 陶绮芮愣了愣，急忙说道：“他威胁你？怎么回事？他下午的时候朝我要你的电话号码，说要给你赔礼道歉，我才把你的号码给他的。他怎么威胁你？他拍了照片？” 对于这一连串的话，林晏生心里产生的感受只是嘲讽跟漠然。到这个时候了，她还在伪装出对自己的友好跟温情，殊不知自己已经把她看透摸透了，要让自己再像以前那样对待她，再也不可能了。 “你不要再装了。”林晏生说道，语气有些凌厉，“你做下了那些事，难道你还指望我信任你吗？” “不是，我是真的不知道。”陶绮芮急急说道，“我明白，我做错了，真的，我不应该被他蒙蔽，也不应该被我心里的欲望蒙蔽，我真的认识到我的错误了，我现在想要努力弥补，偿还我犯下的错——” 不等她说完，林晏生说道：“那你把他手机里关于我的照片都删了。” 陶绮芮的话顿时止住了，那头静默了好久，她才乞求似的喃喃说道：“晏生，你知道，要是他把我说出去了，我的前途就都被毁掉了。我做不了，他会把我说出去的，我会坐牢的......” 林晏生的心仿佛冬天的石头一样冰冷，她忽然觉得很可笑，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居然还在跟这种自私的人说话。 “那你就不怕我把你说出去？” “晏生，我知道你不会的。”陶绮芮哀哀说道，其实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的逻辑是混乱的，混乱到她自己都不明了的地步，只是依靠着本能说话，“我，我真的知道错了，那些照片——那些照片和视频——晏生，你不会把我说出去吧？你也不会对穆熠说的吧？你不要让穆熠知道，求你了，晏生？晏生？” 林晏生拿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母亲在她小的时候就教导过她，不要轻易把自己的心交出去，不要轻易相信一个人，要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以己心去待人。当她这样做的时候，交不到一个真心的朋友，当她不按照这样去做的时候，却被人欺骗的彻彻底底，几乎把自己赔了个体无完肤。一时之间，她不知道到底该怎样去对别人才好，怎样才能用一颗心去交换另一颗心。她茫然的想着，感到失落绝望，手机的听筒里还传出来陶绮芮的呼喊声，但她已经不想同她交谈了。林晏生把那屏幕四分五裂的手机扔到地板上，朝后倒了下去，闭上了眼睛，试图在黑暗里寻找安全感。 过了很久很久，看上去她似乎已经睡着了，忽然，她睁开眼睛来，坐起身，看了看窗外浓重的夜色。四周一片寂静，人们都已经睡着了。她起身收拾好行李，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踏上了回家的路。在这个时候，她仿佛不害怕深夜的寂静跟潜藏的危险，对于她来说，给她带来那些深重伤害的源头才是最危险的，她迫不及待的要离开那个地方，离开跟这段记忆有关的一切，脚步渐渐加快，几乎在小路上飞奔了起来。 第二十章 裂痕（一） 这一夜，穆熠睡的很沉，不知是知道鉴定结果的原因还是身体太过疲累的缘故，他连梦也没做一个，直睡到了大天亮，朦胧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掉了闹钟。被贺阿姨叫醒的时候，他从床上蹦了起来，茫然的看了看四周，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透过窗帘在书桌上映出一片朦胧的光影，他竟然睡到了这个时候！穆熠急忙下床穿鞋，打开门看了贺阿姨一眼，揉了揉眼睛，迷蒙的模样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醒啦？快下来吃饭啦。”贺阿姨笑眯眯的说道，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阿姨，几点了？” “都九点多啦。”贺阿姨说道，“快洗个脸下来吃饭。”说完，她转身朝楼下走去，又被穆熠叫住了：“阿姨！我爸妈呢？晏生起来了没有？” “你爸妈早就起来啦，这会儿出去散步去了，晏生我没看到她，可能是还在睡觉。”贺阿姨笑道，下了楼。 穆熠扭头看了一眼林晏生的房间，他打了个哈欠，回到卧室里，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衣服。走到林晏生门前的时候，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才抬手敲门，但敲了好久都没人应。他忽然觉得眼前的情景有些熟悉，急忙推开门，看见屋子里空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影。他匆匆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卫生间也没人，摆在角落里的行李箱也不见了。“她又走了！”穆熠心想，却奇怪的没有产生惊讶的感觉，他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似乎这个结果在他心里早就被料到了似的。他拖着脚步走出门，对着栏杆发了会儿呆，才缓缓地朝楼下走去。 “诶？晏生呢？”贺阿姨正把热好了的牛奶端出来，抬头看见穆熠呆呆地从楼梯上下来，不禁问道。 “走了。”穆熠说道，语气闷闷的。 “走了？”贺阿姨惊讶的问道，“去哪儿啦？回家了？那赶紧找回来呀，她一个人在外面出什么事了可咋办呀？” “算了。”穆熠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了下来，他的神情灰蒙蒙的，笼罩着一股颓废的灰尘，“先吃饭吧。” 贺阿姨见他这个样子，也不敢多说什么。这几天家里发生了这件事，连带着穆昱恺夫妻的情绪都有些低沉。常日里热热闹闹的家里变得沉闷无比，贺阿姨也不怎么常笑了。她跟着穆熠叹了口气，说道：“吃饭吧，看你这两天都累瘦了，脸色差成这样。” 穆熠忽然感到一阵心酸，他抬头看了贺阿姨一眼，心里的失落更甚了。他身边的人都在关心他，都体会到了他的感受，除了她。他低下头，几乎把脸埋进了饭碗里面，没人看到他眼里闪烁的泪光，眼角快要溢出来的泪珠。 “傻孩子。”贺阿姨望着他，心里也有些动情。她算是看着穆熠长大的，除了穆昱恺跟喻琴泠，再也没人比她更了解这个孩子的性格了。他单纯、热情，认定了什么事就会付出一切，可是付出似乎从来不跟回报成正比。此时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她心里也觉得很难受，扭过头偷偷抹了一把眼泪，朝厨房疾步走去。 虽然觉得累，但穆熠还是赶去了公司一趟，处理了一些等待他处理的公务。其实这些穆昱恺可以去做，他劝儿子集中精力去处理林晏生的事情，但穆熠不肯。对于父亲的劝说，他没回应，倔强的抿着嘴角，只是做着手头上的事情。对于他来说，这也算是一种休息，他可以短暂的不用想起那些烦心的事情，这让他感到有些许的放松。 可是处理完事情之后，林晏生的身影又浮上了他的心头，他的心瞬间变得沉重起来，仿佛一块大石头压在上面。穆熠靠着椅背坐着，望着眼前的电脑桌面，桌面上是林晏生的照片。那时候她还在上高中，长长的头发绑成马尾，衣着清爽干练，上面老是沾着一滴两滴的颜料，那是画画时候不小心沾染上去的。穆熠望着她出神，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秘书小姑娘推开门探进来半个头，轻声问道：“穆总，你是回家吃饭还是在公司吃？” 穆熠回过神来，他坐直了身体，说道：“回家吃。” “好，那我就不点你的那份了。”秘书小姑娘说道，她看到穆熠的脸色很不对，便没再多说什么，缩回头把门关了起来。穆熠假装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听到门关起来的声音之后，他的动作停滞了下来，愣了两秒，拿过桌上的手机，拨通了林晏生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穆熠把手机扔到桌面上，神情有些暴躁。他站了起来，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开车开到一半的时候，他懊恼的拍了一下方向盘，转了方向，朝林晏生家里开去。他觉得很累，可是不得不打起精神，这件事情还没处理完，他不能让自己先乱了套。到林晏生家门前的时候，他看到被塞在门把手里的传单都被拿掉了，心里不禁感到一阵凄凉，抬手敲响了门。 敲了好一会儿，林晏生才来开门。她的神情冷冷的，在看到穆熠的时候，有一瞬间恍了神，但马上就恢复了过来。她垂下目光不看他，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不是让你在我家里待着吗？你怎么又回来了？”穆熠压抑住心里的急躁，尽量放缓声音说道。 林晏生呼了口气，说道：“我想回来，在家里待着我心里会舒服点。” 穆熠望着她，目光里有着说不清的情绪，他隔了好半天，才问道：“在我家里待着，你感觉到闷吗？” 林晏生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心里一动，些许愧疚生了出来。她咬了咬嘴唇，说道：“不是的。”她好像要解释，但话到了唇边又收了回去，叹了口气，说道，“你进来吧。” 穆熠跟着她的脚步走了进去。客厅里显得有些凌乱，餐桌上摆着一碗面，面早已经坨了，看上去让人一点胃口都没有。穆熠望着眼前的场景，心中又是无奈又是心疼，他回头看着她，问道：“你在这里也没人照顾你，在家里有贺阿姨做饭，为什么非得要回来这里呢？” 林晏生在桌边坐了下来，望着他，却紧抿着嘴不说话。 “听话，跟我回去。”穆熠说道。 “不了。”林晏生说道，“我想在我家里住着。” “为什么？”穆熠不明白，“你在我家受什么委屈了吗？是贺阿姨照顾你没照顾得好还是我爸妈为难你了？” “没有。”林晏生说道，她挺直着腰背，面目有些严肃。 “那你倒是说为什么啊？”穆熠走到她跟前半蹲了下来，他把手放在林晏生的手上，抬头望着她，“还是你生我气了？” 林晏生推开他的手，她皱起了眉头，说道：“你不要这样。” 穆熠愣了愣，他疑惑地看着她，站了起来，问道：“什么不要这样？” 林晏生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回不去从前了，穆熠，你懂吗？” 穆熠当然懂，但是他不想懂，所以一直假装自己不懂的样子，现在也是这样。他说道：“我不懂，只要我还爱你，你还爱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晏生失望的看着他，她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说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穆熠——”她再次叹了口气，“有时候感情不能掌控一切。” “你想说什么？”穆熠望着她，心里泛出苦涩，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你问我为什么不在你家住着。”林晏生说道，说出这些心里话对她来说很艰难，她不想以此来伤害穆熠，但她不得不这样，“在你家里住着我压力很大，我承受不起你们对我的怜悯。我身上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但这不是我受到你们同情的理由。现在我只想一个人待着，过清静的生活，这样我才能忘掉那些东西，忘掉那些不好的记忆。” “怜悯？同情？”穆熠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绝对没想到她居然是这么看待自己跟父母的，“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晏生，我对你绝对没有过怜悯跟同情，我是心疼你，我——” “我知道。”林晏生打断了他的话，她的眼圈红了起来，“我知道你们想对我好，让我心里好受一点。可是对我来说，那只会让我觉得负担更重，好像我一下子变成了残疾人生活不能自理了一样。那对我来说就是同情，就是怜悯！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也会有同样的感受的。” 穆熠定定的看着她，他的心突然之间变成了一片荒漠，让人觉得荒凉无定。过了好半天，他突然笑了，摇了摇头，移开了目光。 林晏生望着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自己说的话。 穆熠叹了口气，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压低了声音，喃喃说道：“晏生，为什么你要这样呢？” 林晏生皱起了眉头，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为什么你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想的这么复杂呢？”穆熠接着说道，他看向林晏生的目光里满是失望跟低落，“我一直以为，经过我所有的努力，我已经成为了你身边最亲近的人，我有资格进到你心里面，有资格成为你愿意陪伴你的人。”他苦笑了一下，“没想到，原来在你心里，是这么想我的。” 林晏生茫然的看着他，她似懂非懂，拼命地在理解着他的话。 “那你让我怎么办呢？”穆熠看着她，“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林晏生攥紧了裙边，她垂下了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也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她现在连自己该做些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该让穆熠做些什么了。 看着林晏生的模样，穆熠感到更加疲累了。他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不逼迫你了。” 林晏生依旧垂着头，没作出什么回应。 穆熠望着桌上的那碗面，叹了口气，说道：“不要吃那面了，冷的面吃了不消化。我回去让贺阿姨做点饭，然后给你带过来吧。”说着，他转身要走。 “不用了。”林晏生忽然说道，她不想这样，这让她觉得穆熠好像成为了自己的一个佣人，“我凑合吃点就行了。” 穆熠停在原地，他没有回头，过了两秒，他问道：“彭仗的事情你想好要怎么办了吗？” 听到这个名字，林晏生的拳头顿时攥的更紧了。关于这件事情，她想了一晚上，也很犹豫不决。在她的心里，肯定是想让他受到惩罚的，但是他对自己的威胁历历在目，她害怕那样的后果，这种害怕比她希望他受到惩罚的冲动更为强烈些。在穆熠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心里还在纠结着，不想轻易做出回答。 穆熠等了半天没等到她的回答，他不由得转身看了她一眼，见林晏生的拳头攥的紧紧的，身体绷的好像一个石雕。穆熠的心软了下来，缓缓说道：“没什么好害怕的。他威胁了你，那只会加重他的罪责，你不要因为这个而犹豫。” “你不知道。”林晏生说道，为难的扭过了头。 “你要是怕他把照片发出去，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因为这个离开你的。”穆熠说道，有些急切的表达着自己的心意，“你不能让他拿这个来威胁你，你要坚强一点。”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呢？”林晏生说道，她站了起来，呼吸有些急促。 “我当然知道，我心里并不比你心里好受。”穆熠说道。 “好了，我不想说这个问题。”林晏生转过身不再看他，她觉得烦躁极了。 “难道你就这么拖着吗？”穆熠说道，“警察那边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可以起诉审理了，这种事情拖得越久越不好。” 林晏生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回忆起自己刚看到那张照片时候的心情，一股恐惧顿时攫住了她的心脏，她用力的摇了摇头，咬牙说道：“算了算了，就算了吧。” “你到底害怕什么？”穆熠上前一步，他抓住她的手，想把她扭过来，“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我爸妈也在，我们还去拜托了郑叔，让他来帮我们。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我们不会失败的。” 林晏生挣脱开他的手，她朝后退了两步，脆弱的看着他，喃喃说道：“算了，我不告了，就这样吧。”她不敢想象父母知道这件事情时候的样子，她不想让他们知道，然而如果去法院起诉，他们总会发现的。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这么瞻前顾后了。”穆熠有些失望的看着她，在他的脑海里，她现在应该坚强无比，表露出跟林晏桓一样的冷漠，冷静的处理所有事情，把那罪魁祸首打入牢里。 林晏生望了他一眼，又扭过了头去，喃喃说道：“你走吧。” “是不是彭仗又威胁你了？”穆熠问道，他试图为林晏生此时的软弱找到一个理由和借口。 “不是。” “那为什么？难道你就这么放弃了，让他逍遥法外？”穆熠急切的说道，“他有可能还会祸害下一个女孩子！” 林晏生猛地抬起头来，她看着他，目光里充斥着说不清的成分，好半天，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说道：“如果有人也能体会到我这种感觉，那也未为不可。” 穆熠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他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话从林晏生的嘴里说出来之后，她马上就后悔了。她一边斥责着自己心里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一边偷偷看着穆熠的脸色。见穆熠呆呆的，一句话都不说，她心里越发的混乱了。 “他不是说要私下调解吗？”沉默了几秒钟，她说道，“那就私下调解吧。” 穆熠还未回过神来，对于她的话只是嗯了一声。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林晏生转过身，她不想看到他那副模样，好像见到鬼了一样。 穆熠看着她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个背影好陌生，完全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林晏生。听到这句话，他垂下了目光，望着地板，脑子里一片混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愣愣的转过身，朝门口走去。开门时，他低声说道：“我让贺阿姨做些饭送过来。”然后快步出了门。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之后，林晏生的心也跟着抖了一下，她瘫倒在椅子上，哀哀的望着眼前的那碗面，那碗面就跟她此时的心情一样，冷冷的，好像一座被雾蒙住的冰山。 第二十章 裂痕（二） 好半天，她才打起了精神，回想起早上跟彭仗的联系，她还有很多事要去做，不能就这么自我哀怜，浪费时间。她起身，换了身衣服，拿着包出了门。她已经好久没在白天出门了，蓦的看到这漫天白光，街上熙攘的人群让她有了一种恍惚的感觉。她缓缓地走在路上，目光垂在不停移动的脚上，心里忽的产生了一丝荒凉。 到了约定好的地点，她坐了下来，警惕的望着周围的人群。自从那次之后，她做什么事都戒备了很多，第一考虑是不要让自己受到伤害，其他事都好说。等了一分钟左右，她看到门口一前一后的走进来了两个人，看清楚那两个人面容的一瞬间，她如坠地狱，花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咬着牙继续接下来的计划。 彭仗在她面前坐了下来，从他的脸上看得出来他这些天也过的不好受，胡子拉碴，衣服也乱七八糟的，好像很久都没有好好收拾自己了。他脸上一贯往常的痞子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闷的颓废气息。坐下来之后，他看了林晏生一眼，眼里有些厌烦，随后把目光移到了眼前的杯子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打着。 陶绮芮惴惴不安的看着林晏生，她搬了一把椅子在两人中间坐了下来，好像她是两人的中间裁判。她看了彭仗一眼，目光便凝在林晏生身上不去，见林晏生脸色憔悴，全然没有之前的悠闲气质了，她在心底暗暗窃喜的同时，又感到十分愧疚，这两种复杂矛盾的情绪在她的大脑里发酵着，搞得她一阵混乱。 他们互相望着，谁都不肯说第一句话，气氛瞬间诡异至极。过了很久，陶绮芮才咳了一声，开口说道：“你们到底怎么打算的？别再沉默了，时间不等人。” 林晏生冷冷的看了陶绮芮一眼，目光里有着不屑和鄙视。她开口说道：“把照片和视频都删了。” “你先去警察局翻了口供再说。”彭仗盯着她，冷冷说道。 “那你就等着坐牢吧。”林晏生作势要站起来。 “好，我坐牢，顶多两年就出来了。那个时候应该全世界都能看到你没穿衣服的样子了吧。”彭仗笑了笑，“那场景可真是让人期待。” “你！”林晏生愤怒的看着他。 “好了好了。”陶绮芮急忙说道，“我们今天来这里不是吵架的。”她把目光转向彭仗，说道，“你先把视频跟照片删了。” “凭什么？”彭仗叫到，“那我删了，她不守信用了，我不是吃亏？” “做错事的是你！”陶绮芮叫到，她感到自己的声音大了，慌张的朝周围看了一眼，见店员并没有望向他们这里，她才松了口气，“你有没有良心？你要是有良心，先把照片删了！” “你跟我谈良心？”彭仗望着她，觉得十分好笑。 “彭仗！你到底还想不想好好谈了？” 彭仗收回目光，他冷冷的盯着桌面，似乎在思考，“你怎么跟我保证我把照片删了之后你就会不去告我？” 林晏生漠然的看着他，不发一言。 彭仗皱起眉头，不耐烦的呼了口气，说道：“行，我删，但你要守信用，不然我后半辈子都会缠着你的。”说完，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出相册，正准备删照片，却被林晏生一把夺了过去。她低头一顿噼里啪啦的操作，然后又仔细翻阅了一遍，才把手机扔回到彭仗跟前，拿出纸巾擦了擦手，似乎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问道：“你在别处没有备份吧？” “我备份这个干吗？”彭仗觉得十分可笑，“你以为你是什么天仙？我还要备份你的照片？” 林晏生霍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吓了两个人一跳。她咬牙切齿的说道：“彭仗，像你这种人，死后只会下地狱！我诅咒你下半辈子不得安宁！” 彭仗反应过来，突然笑了，说道：“你诅咒吧，这种诅咒我听过多少次了，耳朵都磨出茧子了。”说着，他做样子似的掏了掏耳朵。 陶绮芮也跟着林晏生站了起来，她看了彭仗一眼，目光里满是鄙视跟嫌恶，冷冷说道：“我也诅咒你。” “你有资格诅咒我吗？”彭仗看着她，“别忘了这位大小姐的药是谁下的。” 林晏生扭头看了陶绮芮一眼，那目光跟陶绮芮看向彭仗的目光没有什么不同。她拿起包，抽身朝外面走去。彭仗忙起身跟在她后面，说道：“你现在赶紧去警察局。” 林晏生一句话不说，只是疾步朝前走着。彭仗跟陶绮芮跟在她后面，好像两个缠人的树精。一个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才能监督着林晏生赶紧把自己给放了，一个心里纠结着怎么才能让林晏生原谅自己，这样自己就后顾无忧了。两个人各自打着如意算盘，紧紧地跟在林晏生屁股后面，半步不落。 可是林晏生走的方向不是朝警察局的方向，她反而朝自己家里走去。这个地方离家里并不是很近，她原本可以打车的，但是只要一停下来，彭仗就跟个恶心的苍蝇似的缠在她旁边，催促着她赶紧去把他的事办了。林晏生不想看到他，她只要看到他的脸就想呕吐，就加快了脚步，几乎小跑起来。彭仗瞧着她好像要反悔，心里越发着急了，他瘸着腿跟在她后面，一边叫一边一蹦一跳的追着，仿佛一个可笑的小丑。 到了自家楼下的时候，林晏生才松了口气，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跑起来，快点进家门，把这两个讨厌的人关在外面。当她刚走到一楼入口，旁边树丛中突然跳出来一个中年人，抓住她的胳膊，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她的面前，吓了林晏生一大跳。她惊魂未定的看着他，不明所以，露出一脸的震惊跟茫然。 彭仗跟陶绮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愣住了，彭仗是三个人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扔掉拐杖，叫了一声，朝那中年人奔去，“爸！你来干嘛！你快起来！” 那男子满头灰白的头发，一脸凄哀的望着林晏生。这头头发在几天前还是黑的，这些天来为了儿子的事，他愁白了头，也气白了头。儿子一向在男女之事上比较放荡，他其实都知道，只是见彭仗闹的不过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加上公司事忙，顾不上细细教育儿子，竟没想到彭仗闹出了这种大错。他痛心疾首，满心的后悔，早知道儿子学坏学到了这种地步，就算让公司亏钱，他也要抽出时间来好好教育教育彭仗。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后悔也没用，虽然彭父恨子不成钢，满心抱着要让彭仗吃吃亏的念头，这样彭仗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改正自己。但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真的让彭仗进了监狱，留了案底，他的脸面往哪儿搁，儿子的前途又怎么办？想到这里，彭父觉得眼前一片灰暗。他不想花钱请人帮儿子脱离罪责，又不想让儿子进监狱，两相矛盾之下，他犹豫纠结了好久，到最后，只好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他愿意放下身段跟尊严去求林晏生，林晏生要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赎罪，只要能保证儿子不进监狱，就算林晏生把他踩在脚底下摩擦他也愿意。 林晏生看到彭仗跳了过来，口中又叫着“爸”，她回过神来，突然就明白了。看着彭父可怜巴巴的哀求着她，她的心好像被冻住了似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姑娘，我求你了，你放过他吧。我知道彭仗做错了，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以后一定会严加管教，不会再让他犯这方面的错误。但你也要体谅体谅我这个半老头子，彭仗妈去的早，就留下了这么一个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坐牢啊。我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些天心脏也犯病了，如果彭仗坐了牢，我一时犯了病，连个在床前照顾我的人都没有啊！”彭父哀哀说道，他看上去真的凄惨极了，比街边的流浪汉还要可怜，“姑娘，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把公司给你也可以，只要你放过彭仗，我这个老头子给你当牛做马我也愿意！只要你放过他！” “爸！”彭仗哭道，他一边拉扯着父亲的胳膊，却因为腿瘸站不住，胳膊上也使不上力气。他扭头恨恨的望着林晏生，咬牙切齿，却说不出一句话。 “你这个畜生！你也给我跪下！”彭父拉住彭仗的胳膊，扯着他也要跪下来，“你本来就做错了事！还不快求她原谅你！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再也出不了门！” 彭仗挣扎着不让自己倒下来，他咬着牙，勉力撑持着，但最终还是抵不过彭父的力气，跌倒在了地上。彭父见儿子跪下了，又扭头哀哀望着林晏生，“姑娘，我老头子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了，以后你想让我们父子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心里觉得舒服！”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略显艰难的说道，“只要你放过彭仗，释了前嫌。” 林晏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好像在看一出跟自己无关的闹剧。这时候周围围着的人已经很多了，都对他们指手画脚着，猜测着闹剧的缘由。林晏生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忽然高高抬起一只手，朝着恨恨望着她的彭仗脸上挥去。彭仗见对方来势汹汹，急忙要闪避，胳膊却被彭父使劲抓住，一动也动不了。那如雨的巴掌扇在他脸上，把他那素日的傲气扇的支离破碎，清脆的声音在空气中一下一下朝周围传播着，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陶绮芮看着情势不对，急忙上前要拉住林晏生。这时候林晏生已经扇了彭仗十巴掌了，她用上了全部的力气，每一巴掌都扇的彭仗身体晃了一晃，他的左脸已经高高的肿了起来，显出深深的指印。 “晏生！晏生！”陶绮芮紧紧地抱住她的胳膊，叫到，“别打了，别打了。” “让她打！”彭父喊道，“姑娘，你打他，打到你心里舒服了为止！” 林晏生的胳膊被陶绮芮抱住，她的眼睛都挣红了，好像一个要吃人的魔鬼。听见彭父的这句话，她忽然不挣扎了，把目光转向彭父。彭仗以为她要打父亲，急忙挣扎着站了起来，挡在了父亲面前，含糊不清的说道：“你打我就行了，你别侮辱我爸！” 林晏生瞪着他，过了好久，她突然冷冷一笑，目光在这对父子之间转了个来回，转身要走。 “姑娘！”彭父急忙站起来，拉住林晏生的手，乞求道，“你放过他吧。不然我就一直跪在这求你！” 他的力气很大，林晏生挣脱不开。她紧抿着唇，眼角余光蓦的看到站在周围人群里的邻居。那邻居紧皱着眉头，不解的望着眼前这一切，她忽然清醒了，脑海中浮现出了父母的身影。如果周围的人添油加醋的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他们心里会有多难受？不行，她不能再由着他们这么闹下去，但事情就这么结束吗？她慌乱的想着，因恨意建筑起来的高墙瞬时就崩塌了。 彭父见林晏生的脸色变了，敏锐的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他感到有希望了，咬了咬牙，又想跪下去，打算把事情闹的再大点。在他快要跪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间，林晏生扯住了他，她浑身颤抖着，捏紧了拳头，咬牙说道：“别再跪了。” 彭父被她这一扯，踉跄了两步才站稳，紧张地望着她，期待着她下一步的反应。 林晏生转身朝人群外走去，她紧绷着脸，指甲快要把手掌心戳出血来。她一步不停地朝前走着，也不管周围人的反应，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目的地。警官看到这四个人各自面目狰狞的走了进来，顿时愣住了，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事。 但林晏生很快就被人认出来了，还是上次的那个实习女警官。她惊讶的看着林晏生，又看了看林晏生身后的三个人，又认出了彭仗。他好狼狈，比上次来录口供时还要狼狈。 “你——”女警官看着林晏生，皱眉问道。 “我骗了你们。”林晏生说道，她这时候已经有点麻木了，只是机械的说着不禁思考的话。 “什么？”女警官有些惊讶。 林晏生看着眼前的空气，目光有些空洞，“我上次的报警是骗你们的，我并没有被人侵犯。” 女警官疑惑地看着她，又看了身后的那三个人一眼。见其中一个中年人迎了上来，对她笑道：“姑娘，这是我儿子的女朋友，两个人闹矛盾，闹到了这里，给你们添麻烦了。没什么强奸不强奸的，是我儿子惹她生气了，才这样的。” “女朋友？”女警官显然不相信，“上次不是你男朋友陪你来吗？”她问林晏生，“怎么你又成他的女朋友了？”她指了指彭仗。 林晏生紧抿着唇，不说话。 彭父见她不说话，急忙笑道：“警官，你懂得，年轻人嘛。” 林晏生听着他们一下又一下往自己身上泼着脏水，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她的拳头握的越来越紧了，整个人细不可见的颤抖着，她忽然想把一切的真相都说出来，她不想屈服这一对无耻的父子了。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第二十章 裂痕（三） 正当她要把一切都说出来时，突然听到彭仗说道：“对啊，我还有我们的合照呢，警官你要不要看？” 她如遭雷劈，震惊的看向彭仗。彭仗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露出了手心里的一截U盘。 女警官显然不相信，她问道：“既然这样，那药的事怎么解释？” “警官，你没这方面的经验吗？两口子之间的情趣嘛，这很正常。”彭仗没皮没脸的笑道，不小心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痛的嘶了一声。 女警官始终是不相信的，她把目光转回到林晏生身上，问道：“是真的吗？” 林晏生不说话，她好像被人抽去了灵魂，听不见周围的一切。彭仗上前一步，说道：“警官，是我们的错，我给您添麻烦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你闭嘴！”女警官斥道，又望着林晏生，等待着她的回答。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林晏生才发出了蚊子一般细小的声音，她说了声“嗯。” “你是不是被他们威胁了？”女警官着急起来，她抓住林晏生的胳膊，说道，“你不要害怕，说出真相，法律会为你做主的。” “警官，我们威胁她什么嘛。”彭父笑道，被女警官瞪了一眼，赶紧闭上了嘴。女警官待还要再问，上次那个威严的男警官走了出来，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不禁有些惊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女警官便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男警官似乎没有女警官那么细心，他听清楚了事情的经过，不禁有些恼怒，斥道：“这里是让你们来胡闹的？知不知道报假警是什么后果！” “不是这样的，我觉得她应该是被他们威胁了。”女警官压低了声音，在男警官耳边说道。 男警官怀疑的看了他们四个人一眼，问林晏生道：“你被他们威胁了吗？” 林晏生呆滞的看了他一眼，麻木的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男警官没有那么多耐心，他冷哼了一声，说道：“真是胡闹！我们为了你们这个案子费了多少警力和资源？到头来你们说是小两口吵架？”他看起来气极了，“你们这样会被处于拘留跟罚款！” “对不起警官，真的对不起，我们知道错了！”彭父急忙上前，“您要拘留就拘留，要罚款就罚款，我们别无二话！” 男警官瞪了他一眼，扭头对旁边的警察说道：“把她关起来！你！”他指了指彭父，“去交罚款!” “警官，您拘留我吧，其实这丫头没什么错，是我跟我儿子的错，她是气极了才这样的。您拘留我吧！”彭父急忙说道。 “胡说！你以为警察局是旅馆，谁想进来就进来？”男警官丝毫不领情，这种场面他见的次数多了。他看着林晏生的手被铐起来，被押着朝走廊的另一边走去，旁边的女警官还要开口说些什么，被他瞪了一眼，顿时闭上口不说话了。 “等一下！”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他们愣了愣，都朝后面望去。林晏生被这个声音拉回了现实世界里，她先是愣了一愣，低头看了自己手上的手铐一眼，不禁有些迷茫和惊讶。说话的那人分开众人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两位警官一眼，然后才缓缓说道：“是我报的警，拘留我吧。” 林晏生顿时呆住了，仿佛有人在她耳边敲响了一口大钟，嗡嗡的声响震的她半天回不过神来。紧接着，她全身迅速出了一层冷汗，那冷汗又被急速蒸发，她如同赤裸着站在冰天雪地里一般，连血液都被冻住了。很快，她的心由呆滞变得惊慌失措起来，扭头朝说话的那个人看去。穆熠静静地站在众人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那一双原本明亮的眸子仿佛蒙上了层层的灰尘，显得一点生机也无。 男警官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林晏生一眼，示意旁边的人把穆熠押进拘留室。原本套在林晏生手腕上的手铐套在了穆熠的手腕上，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穆熠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满满都是失望跟冰冷。在他的眼睛里，她再也看不到面对自己时才显露出来的热情跟爱意，他好像一瞬间把对她所有的爱意都从心里抽走了，她十分明显的感觉到，他不爱自己了。 林晏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在她的心里，她一直都觉得穆熠永远都会陪在自己身边，不管怎样都不会离开。这是她下意识的、本能的想法，而且一直确信不疑。可是今天，在这一刻，这个信念崩塌了，随着这个信念的崩塌，她的世界也随之崩塌了，恍惚间，她站立不住，差点跌倒在地上。 “哎！”女警官急忙扶住她，让她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安慰道，“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林晏生的脸色雪白，她无力地摇了摇头，撑持着身体站了起来，跟着穆熠的脚步走去。她张开口，急切的想要跟他解释什么，可是他走的那么快，连头都不回一下，马上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不。”林晏生绝望的摇着头，眼泪不自觉的从她的眼眶中流了出来，她扶住旁边的墙壁，一遍遍的喊着，“不，不......” 女警官扶着她，扭头朝那三个人望去。她的目光里带着责备跟强烈的鄙视，她是不相信他们的话的，明显他们拿林晏生的什么把柄威胁了林晏生。可是她只是一个实习生，却什么都做不了，想到这里，女警官不由得感到一阵浓浓的无力感。 看到穆熠进来的那一瞬间，陶绮芮也愣住了。她感到羞耻跟害怕，顿时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穆熠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走上了前。看到他要替林晏生被拘留，陶绮芮心里着急起来，她想说什么，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押了进去。这会儿她看着林晏生快要昏晕过去的样子，才从那羞耻跟难过中回过神来，急忙上前扶住林晏生的另一边胳膊，对女警官说道：“我来送她回去吧。”她急着要离开这里，这里的回忆对于她来说太过于负面了，她承受不住。 林晏生的神情恍惚，好像做梦一般被陶绮芮扶上了车。她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闪过穆熠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每回想起一次，心里就被刀子割一下，痛的她直吸冷气。她攥着后车座上的垫子，那垫子都被她攥皱了，朦胧间，车子停了下来，陶绮芮扶着她朝前走去。林晏生能听到她在跟自己说话，可是却不明了她说了些什么。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是那么的爱穆熠，失去了他，她的心是那么的痛，而这一切，是她始料未及的。现在，只要穆熠肯像以前那样爱她，就算让她放弃自己的事业跟自由，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可是她却也明白，在看到了他那样的眼神之后，一切似乎都回不去了。她绝望的想着，流下来的眼泪几乎浸湿了她的衣领。 “你钥匙呢？”陶绮芮问道，见林晏生不回答，便低头在她的口袋里搜索起来。扶着林晏生进了门，让她在床上躺了下来，陶绮芮拿了一面毛巾给她擦干净脸上的泪，喂了她一点水，这才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林晏生半睁着眼睛，看似醒着，却好像已经睡过去了。陶绮芮望着她的面容，内心不由得感到一阵唏嘘。这个场面在她的心底里上演过了多少次，今天她终于看到了，但她并没有像她想像中的那样得到些什么，反而失去了更多。“这样做对吗？”她反问着自己，当然是不对的，从放了药的那一瞬间，她其实就已经开始后悔了，但当自己看到刚才那一幕的时候，她为什么会感到隐隐的窃喜呢？是她害的这两个相爱的人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原本会更幸福的，他们都快要举办婚礼了。想到这里，陶绮芮感到一阵浓浓的负罪感袭来，她再也不敢看林晏生的脸，站起来逃一般的跑出了这个安静空荡的家。 林晏生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连父母打电话过来都没听见。她恍恍惚惚的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去，心脏一直持续的感到痛，每想起穆熠一次，那痛就加剧一次。眼泪早已流干了，泪痕绷的她的脸连细小的表情都做不出来。她是在一阵猛烈的敲门声中回过神来的，那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她缓缓地起身下床，就那么光着脚走到外面，打开了门。 喻琴泠站在外面，一脸焦急的看着她，焦急的问道：“晏生，小熠怎么就被关进去了啊？”黑暗中，她看不清林晏生脸上的表情，只觉得林晏生浑身散发出一股颓废之气。 似乎看到喻琴泠，林晏生稍微清醒了一些，她从那猝不及防的悲伤中回过神来，这才想起穆熠替她被拘留了。而面对喻琴泠的询问，她该怎么回答呢？难道说实情吗？如果说出了实情，这对夫妻该会怎么恨她啊。 于是，林晏生低低的垂下了头，不回答喻琴泠的问话。她逃避了，一如这次事件，她失去了面对的勇气，也不想面对。 “你倒是说话啊？”喻琴泠越发着急了，“你说出实情，咱们倒是把小熠接出来啊！你叔叔已经去警察局了，警察说你不告了？到底怎么回事？” 林晏生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哎哟你这个性子可把我给急死了！”喻琴泠急的在原地打转，“阿姨知道你发生这件事心里难受，阿姨也相信你，你肯定有自己的苦处，但你憋在心里也没用啊，你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解决不好吗？现在小熠进去了，怎么咱们受害了，反而得到惩罚的是我们家小熠呢？” 林晏生听到她说“我们家小熠”，心里不由得刺痛了一下。她心想，即便喻阿姨再怎么说会对自己好，但自己始终是外人，遇到什么事情了，至亲总是放在第一位的。像这次，她只是担心穆熠，而不是担心自己，殊不知自己承受了多少不能承受的东西。 “对不起，阿姨，是我的错。”好半天，她才开口说道。 喻琴泠愣了愣，问道：“晏生，你跟阿姨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人是不是胁迫你了？没关系，这里没有外人，你跟阿姨说实话，阿姨帮你出主意。” 能出什么主意呢？他们什么也做不了，照片捏在彭仗的手里，他想放出去就放出去了，告了他，他会坐两年牢，失去两年的时间，而自己，失去的却是一辈子的安稳跟名声。这两样东西，却恰恰是她最为看重的。 林晏生摇了摇头，没说话。 喻琴泠的神情看上去失望极了，她喃喃说道：“晏生，你不是这样的孩子，你不会做那样的事情的，对不对？” 林晏生感到有些凄凉，她闭上了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却觉得心里越来越沉重了。 喻琴泠朝后退了两步，她不可置信的望着林晏生，过了好久，才说道：“小熠对你那么好，小熠对你那么好——晏生，就算阿姨不相信你在警察局说的那些话，你也不该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说啊！小熠这些天为你到处奔波，他把所有的事都抛在后头了，连我跟你叔叔也一直到处跑，就想给你找个公道啊！你现在什么都不说，我们也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接受眼前的这一切，你觉得这样对得起小熠吗？对得起他这些天来的劳累吗？” 林晏生觉得很难受，她感到自己快喘不过气了。 “你别怪阿姨说话直，到了眼前这一步，我也顾不上什么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会给小熠留下案底？他以后就是一个不清白的人了，而且还都是因为你！”喻琴泠颤抖着声音说道，失望跟生气混合在一样，让她眼前有些发蒙，“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不是想看到他沦落到这个地步的。难道他对一个人好，就换来这样的结果吗？” 林晏生脸色发白，她扶住门框，身体微微摇晃着。 “自从你发生了那件事，小熠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我每次半夜里出来，总是看到他房间里的灯还是亮的，我不心疼吗？”喻琴泠说着，哽咽了起来，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溢出来，她觉得心里难受的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就算这样，他还要考虑着你的心思，体贴着你的心意，想着要把你好好地保护好来，自己去承受这一切。他甚至要把婚礼提前，就是为了给你安全感。他这样为你着想，怎么现在你反而要把他置于那样一个境地呢？” 林晏生抬起头来，她的眼眶发红，嘴唇发白，好像一个快要死了的人一样，“阿姨，你心里也觉得我脏了是吗？你也觉得穆熠在发生了这件事情之后还跟我在一起，对他不公是吗？” 喻琴泠愣了愣，她望着林晏生，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晏生苦笑了一下，她摇了摇头，惨淡的说道：“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想到了，我配不上穆熠了，我应该离开他的。” “不是，晏生。”喻琴泠的头脑微微冷静了下来，她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点过分了，“阿姨不是那个意思，阿姨的意思是，你把实情都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解决事情的办法。阿姨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不会在外面找别人还惹出这档子事的。” “阿姨。”林晏生打断她的话，苦笑道，“你既然来问我，一定是相信这番话的是不是？” “晏生，你不说，我们不知道实情，怎么相信你呢？”喻琴泠说道，她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怀疑别人，也没有人会毫无基石的信任一个人的。” 林晏生垂下头，沉默了两秒钟，低声说道：“阿姨，我只能跟你说我没做过那种事。” “既然你没做过，那还怕什么呢？”喻琴泠不明白了，她感到有些迷茫，深感自己年纪大了，跟不上这些年轻人的思路了。 “但我也不会告他了，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林晏生说道，她这时候已经全身都靠在了门框上，觉得快要支撑不住了。 喻琴泠愣了好一会儿，她的心情复杂，好像有人把各种滋味都倒在了她心头一般，“好，既然你不想处理，那就算了。”她的语气有些冷下来了，“那小熠呢？难道小熠就这么被关在里面？” “我现在就去换他。”说着，林晏生站直了身体，要走出门去。 “小熠那性格，他会答应让你待在里面吗？”喻琴泠失望的说道，她望着林晏生，摇了摇头，忽然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也是我们欠你的。小熠小的时候，你爸爸救过他一命，现在也算是还给你们了。”她笑了笑，笑容有些惨淡，“就这样吧，你好好休息吧，阿姨走了。” “阿姨，你别告诉我父母这件事。”林晏生喊道，可是喻琴泠头也没回，如同下午的穆熠一样，迅速消失在了楼道拐弯处。 林晏生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她望着眼前的那片黑暗，在炎热的夏季里，整个人却如同掉进了冰窖。 第二十一章 两条路 穆熠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以后了。他胡子拉碴，满脸憔悴，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显得很脏乱。穆昱恺跟喻琴泠站在外面焦急的等待着，看到他出来，两个人脸上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急忙迎了上去。喻琴泠一边偷偷抹着眼泪，一边整理着穆熠身上的衣服，喃喃说道：“我儿子这么清爽干净的一个人，看这段时间给折腾成了什么样子......走，我们回家去，你好好洗个澡，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菜。” 穆熠低低的“嗯”了一声，朝他们身后望去。他并没有看到想看到的那个人，她没来。他不禁感到一阵失落，心好像被密密的针扎了一般。他跟在父母后面上车，一路上父母对他问了好些话，他都只是简单的应答了两声。从里面出来，并不代表他从悲伤的禁锢中出来，尤其在此刻，当希望落空的时候，他觉得意志更加低沉了。到了家里，他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吃了点东西，觉得身体疲累无比。他在床上躺了下来，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会儿，然而，就算此刻待在最温暖最让他有安全感的地方，他却也觉得跟在拘留室里没什么区别，他根本就睡不着，心乱如麻，脑袋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叫着：“林晏生。林晏生。” 那声音聒噪无比，他终于忍受不住，翻了个身，烦躁的叫到：“烦死了！别吵了！”这句话把正端着水果进来的喻琴泠吓了一跳，她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去也不是，怔怔地望着儿子，不明所以。 “妈。”穆熠见母亲站在门口，急忙翻身坐了起来，脸上露出些许抱歉的神情，“那话不是对你说的。” 喻琴泠叹了口气，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说道：“妈知道。” 穆熠颓丧的垂下头去，低低叹了口气。 喻琴泠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欲言又止，好半天，她望着儿子低迷的样子，犹犹豫豫的问道：“你跟晏生......” 闻言，穆熠抬头看了母亲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话。他皱了皱眉，重新在床上躺了下来，把脸埋进被子里，似乎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 喻琴泠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天你贺阿姨一直在照看着晏生，她说晏生看上去状态很不好。不管现在事态怎么样，你还是得跟晏生说清楚，到底该怎么办，两个人心里还是要有点数，毕竟你们现在不是在谈恋爱了，都已经领证了，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了。” 穆熠沉默着，还是没说话。他想问问母亲，难道这十来天他们都没去看林晏生吗？他不禁对他们有些责备，但仔细想一想，他却没什么理由来责备父母。这件事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而且事情莫名其妙变成这样，自己被关了十来天，他们心里肯定对林晏生有些成见的。不光他们，连他自己也是。想到这里，穆熠不由得又觉得烦躁起来，他把头更深的埋进了被子里，闷闷说道：“知道了，妈，你先出去吧，我好累，我想睡一会儿。” “好吧。”喻琴泠站了起来，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儿子，这才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穆熠从被子里出来，他半坐着靠在床头，望着书桌上摆着的林晏生的照片。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下床穿鞋，拉开门朝外面走去。 “去哪儿？”在客厅里坐着的喻琴泠听到脚步声，急忙问道。穆熠大踏步朝前走着，匆匆说道：“出去一趟。” “你早点回来！”喻琴泠的话音未落，穆熠已经出了大门。她望着儿子的身影，神情微微有些失落。 “行啦，别担心啦，儿子有自己的想法的，毕竟已经是大人了。”穆昱恺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安慰道。 “我能不担心吗？”喻琴泠瞥了丈夫一眼，不满的说道，“他要是有自己的想法，也不至于莫名其妙的被关在里面十天。” “事情都过去了，别说了。”穆昱恺拿起报纸，朝后靠在沙发上。他在报纸缝隙里望着妻子的神色，虽然嘴上说没什么，但心里其实是跟妻子一样担心的。只是儿女大了，总归要自己学会走路，要是一味管着，说不定会适得其反。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继续看起报纸来，但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到了林晏生家门口，穆熠略微犹豫了一下，才抬手敲响了门。他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林晏生现在怎么样，也不知道当她看到自己的时候会说些什么。穆熠心神不定的想着，突然觉得有些可笑，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他却为此担心、为此感到不安，他在心底里讽笑着自己的没出息，讥讽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消失，门唰的一下被人打开了。 “贺阿姨，我说过了，你不用再来了。”林晏生无奈的说道，话音未落，她猛地看到站在眼前的穆熠，顿时愣住了。那双红肿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大睁着，消瘦的脸颊因惊讶而绷紧了来，垂在身侧的一只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看到她的样子，穆熠所有的不安跟忐忑瞬时都消失了，他沉默的望着她，一语不发。 “你——”林晏生却显得有些慌乱，“你什么时候——” “我什么时候——”穆熠重复着她的话，心底突然觉得很失望。她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上，也没去询问过自己什么时候会出来。想必，这些天，她也压根没想起过自己吧。 “穆熠。”林晏生脸上的神情复杂极了，自责、愧疚、惊讶和想念通通混合在一起，搅得她心底十分混乱。她看了一眼他，又迅速地垂下了目光。 “就让我这么站在门口吗？”穆熠苦笑了一声，问道。 林晏生急忙侧转身子，让他进去。她关上了门，动作显得有些犹豫，回头望了穆熠一眼，朝后靠在了门上。 穆熠站在客厅中央，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屋子里说不上多整齐干净，却也不是很凌乱，沙发上铺着一条毯子，毯子上朝下放着一本摊开来的书，似乎林晏生刚刚躺在这里在看书。穆熠呆呆地望着毯子跟书本，失落的问道：“这些天，你就没想过我吗？” 林晏生没想到他会问这句话，她原本以为他会责问自己那天为什么那样做，要自己给他一个解释，好让他不糊里糊涂的经历这一切。她已经准备好了回答，从喻琴泠找她的第二天就准备好了，可是却没想到穆熠先问自己的是这个问题。 反应过来之后，林晏生低下了头，好半天，才叹道：“对不起，穆熠。” 穆熠回过身望着她，问道：“你说的这句对不起，是’对不起’我被拘留了几天，还是’对不起’没有想起过我？” 林晏生搅弄着手指，没有回答他的话。她缓缓地朝桌边走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低声说道：“我为我对你所有的亏欠而抱歉。” 穆熠失望的看着她，问道：“你真的没有想起过我吗？” 林晏生咬了咬嘴唇，说道：“想。” 穆熠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认真的看着她，问道：“那么，我朝你要一个解释。”他还抱着一丝希望，他并没有完全对她失望。那天他所看到的一切，包括她跟彭仗的会面和在警局说的那番话，他都全然没有怀疑过她，虽然有过暂时的震惊跟失望，但他总是相信她的，他觉得她不会做出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的。 林晏生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只能跟你保证，那些话不是真的。” “那么说，那些话是彭仗要挟你去说的？他拿照片要挟你了？”穆熠问道，他试图想再次说服林晏生，让她勇敢面对这一切，把那罪魁祸首送进监狱里去。 林晏生却似乎并不想谈起这个话题，她扭过头，望着桌面上的花纹，说道：“我不想说这个。” “为什么呢？”穆熠说道，“我没有责备你，你也不必担心我会责备你，我一直都是站在你这边的。”这句话说出来后，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心虚，因为事实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 “谢谢。”林晏生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但我已经不想追究这件事了。” “所以，你被他威胁到了？”穆熠说道。 “穆熠，我不想谈这个。”林晏生有些恼怒，“这些天来我好不容易忘记了一点点了——” “为什么不想谈？”穆熠也有些生气，“是他的错不是你的错！你宁愿自己去承受这一切，都不愿意跟我一起分担吗？你宁愿单独去见他去跟他谈判都不愿意告诉我你心里的苦处，让我跟你一起去面对吗？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林晏生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她望着他，浑身微微发抖，“你不是我，你当然不知道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不知道，难道你不会告诉我吗？”穆熠也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他有些上头了，说话有些不管不顾起来，“你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不说，你不说难道我能猜得出来吗？你要一个人承担，你不想跟我说这些事，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心里的感受？难道你这样我心里不会难受吗？” “我现在哪里顾得上想你的感受？”林晏生喊道，“我都已经自顾不暇！”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想跟你一起分担！”穆熠也喊道，“要么说，我在你心里根本就是一无是处，没有什么资格跟你站在一起分担这些难事？” “你明知我不是这样想的！”林晏生说道，她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她很少有这么情绪失控过的状况，“我当然有我自己的想法。” “什么想法？”穆熠问道，“你告诉我，你让我知道。” 林晏生别过头，不说话了。 穆熠看着她倔强的样子，嘴角浮出一丝苦笑，房间里短暂的安静了几秒，他问道：“你刚刚说好处，能告诉我是什么好处吗？” 林晏生依旧倔强的不说话。 穆熠心底浮起一股浓浓的嫉妒跟气恼来，当初在酒店看到的那一幕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在嫉妒的催眠下，他已经忘记了她被晕迷的事实，满脑子都是她在彭仗身下微微迷离的模样。他冷笑道：“怎么，跟彭仗那样做，你很开心吗？” 林晏生转过头看着他，满脸的震惊，她不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反应不过来。 穆熠却被气昏了头，什么都顾不上了，他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却连最基本的回报都得不到，他只是想跟她一起承担而已，他只是不想让她这么累而已，为什么她就这么不情愿呢？ “那天在警察局，你说的都是真话吧。”穆熠感到脑袋仿佛被电击了一般的麻木，话不禁思考的从他嘴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了出来，“是不是因为你说的都是真话，所以你才决定不追究？他对你就那么重要吗？重要的你都不敢反驳一下、都不敢告诉我吗？” “穆熠！”林晏生叫到，她颤抖的更加厉害了，眼眶里蓄满了泪，随时都会掉下来。 “你哭什么？”穆熠冷笑，“林晏生，如果我现在在你面前立刻死了，你是不是都不会心软一下？我跟你在一起快六年了，却比不上一个半路冒出来的彭仗？我碰你一下，你躲的那样快，他碰你，你就不反抗了？” 林晏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手在身侧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穆熠摇着头，苦笑着，“我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一遍一遍说服着自己要对你好，万事以你当第一位，我把我自己的感受放在最后面，我对你那么好，现在就换来你这样？你是不是还要我给你当骡子做马，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管，就这么在你身边伺候着你？可你别忘了，我也是个人，我是你男朋友，我是你丈夫，我有权利知道一切，我也有权利要求你跟我一起分担，而不是让你把我埋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他的话音未落，林晏生忽然抬起一只手，冲他脸上呼啸而来。清脆的一声过后，他愣住了，从愤怒中清醒了过来，睁大了眼睛望着她。 林晏生抬起一只胳膊指着门口，颤抖着叫道：“你滚！你滚！” 穆熠愣愣的看着她，既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些话，也没想到她会打自己。两秒过后，他冷静了下来，看着林晏生泪流满面的样子，他咬紧了牙关，说道：“好，我滚。” 林晏生转过身不看他，她哭泣着，背影在微微颤抖。穆熠大踏步朝门口走去，走到门边的时候又停住了，他回过身，见她没有挽留自己，略微有些失望。可他话已经说出了口，再加上心里经年累月的那些抱怨忽的在这一刻都蹦了出来，让他做不到放软姿态去哄她。他脆弱的想，现在我想让你来哄我，你来哄我一次，就这一次，好吗？ 可是林晏生并没有按照他想像的那样来哄他，她只是抽泣着，丝毫也没觉察到他根本还没走。 两个人以这种奇怪而诡异的气氛站了一阵，林晏生终于停止了哭泣，她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了，便想去洗手间洗把脸。回过身，见穆熠还在门边站着，她一愣，神情迅速冷了下来，匆匆移开目光，朝洗手间走去。 穆熠呆呆地站着，身体僵硬。到了这个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虽然他一直都拿她没什么办法。 他等着林晏生洗完脸出来，还是没想出什么面对她的办法。林晏生面无表情地走到沙发旁边坐了下来，她的目光悬空在茶几上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你走吧。” 听到她这句话，穆熠心里的不平又升了起来，他皱紧了眉头，但这次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没有说出难听的话来，“我们就不能好好地沟通一下吗？” “这是我的事，没什么好沟通的。”林晏生硬邦邦的说道，神情看起来冷峻极了。 “你的事？”穆熠眯起了眼睛，他重复着问了一遍，“你的事？” 林晏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谢谢这些天来你对我的帮助，但我现在不想说什么，你走吧。” “林晏生。”穆熠说道，他心里的火焰好像被人泼了一桶冷水，彻底的熄灭了。在拘留所里的那几天，他努力地不让心里的这点火焰熄灭，他那么小心翼翼地护着它，没想到到头来扑灭它的却是他最爱的人，“你就不能——”话到嘴边，但他又咽了回去，“好，我走，我走了你别后悔。” “后悔？”林晏生冷笑道，“我林晏生从来没后悔过什么。” 穆熠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嘴硬，分明是在气自己，可是他虽然知道她在气自己，心还是狠狠地痛了起来，比之前在酒店里看到那副场景的时候还要憋闷难受。他抬起一只手撑在墙壁上，喃喃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林晏生别过头，倔强的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好，好。”穆熠神情惨淡，他转过身，打开门，犹豫了一下，决绝的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之后，林晏生好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顿时瘫倒了下来。她望着茶几上的茶壶，胸口不断急促起伏着，就这么短短的一小会儿时间，她好像经历了从地面到地狱的过程一样。她想起了所记得的一切，从她刚跟穆熠认识的时候，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再到她发生了那件事之后，这种种过程的场景都浮上她的心头，每个细节都是那么的清晰，历历在目。其中更为明显的，是她看到彭仗发过来的照片上的自己，那一刻，她好像不认识照片里的那个人，明明面目一样，但她却觉得很陌生。她打心底里觉得，那绝对不会是自己，自己不会露出那种表情，也不会遭遇那种事情的。随即，喻琴泠的脸在她的脑海里冒了出来，那天晚上，漆黑的夜里，寂静的空间里，她一向觉得亲切倚靠的喻阿姨对她说出了那样的一番话。虽然在黑夜里看不清楚她的面容，但林晏生依旧能想象出，在说那番话的同时，她的脸上肯定带着鄙夷跟不屑的神情。林晏生何曾看到过别人对自己露出这种神情，尤其在亲近的人身上看到、想象到，这更让她觉得脆弱难忍。 现在，就连一直承诺着会永远在她身边的穆熠，也对她说出了这番伤人的话。林晏生紧紧地抓住胸口的衣服，觉得心脏扭曲般的痛起来，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其实她何尝没想到过他会有这种反应，事情刚发生的那晚，他那样逃避着自己，对于自己的碰触，他好像沾染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那短短的一幕永远存留在她的心里，不停地刺痛着她的心。她没办法再相信穆熠的承诺了，他不会像他说的那样，跟以前一样爱她、一样毫无心结的陪着她的。事情发生了，再也不会回到过去了，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的变了。 而到了今天，他终于忍受不住，说出了心里话。林晏生苦笑，笑容却是那般的无奈绝望。这才是他真正的心里话，之前说的都是为了哄她、安慰她的。有谁会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呢？连她自己都不能容忍，她又怎么要求穆熠完全去接受这件事的后果呢？也许这样的结果才是最好的，于她于穆熠，都是一种解脱。对于穆熠毫无保留的爱，她一直心存愧疚，她从来没有毫无保留的爱过他，在这件事情之后，她也无法再让自己去接受他毫无保留的爱了，即便这毫无保留的爱现在已经变得残缺不全，连底气都没有了。 待到心情终于平复下来的时候，林晏生拿起了扔在一边的手机。那手机的屏幕依旧四分五裂着，她并没有打算要将它修一修。她打开短信的页面，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给了穆熠。 “我们分开吧。”那条短信写着。 第二十二章 分道扬镳 穆熠没有乘电梯，鬼使神差的走了楼梯。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黑糊糊的一片，只能隐约看到楼梯。穆熠一步一步往下挪着，也许他只是想借着走路来思考一些事情，但他的脑子混沌一片，并不能很好的进行思考的活动。迷糊中，他也不知道自己下了多少层楼梯，膝盖有些发痛，他却毫不在意。手机在寂静空荡的环境中叮铃响了一下，悦耳的铃声回荡在这楼梯道中，余音不绝。穆熠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伸手在口袋里寻摸着手机。 看到屏幕上的那条短信的时候，他的脑子里轰隆一声，顿时变得麻木呆滞起来。他看了好几遍，一个字一个字的研究过去，似乎看不懂那句话。过了好久好久，他才渐渐反应过来，目光却仍旧凝在那几个字上不去。他想问林晏生，发这条短信是什么意思。然而编辑好了之后，他却犹豫了，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好久都没有按下去。终于，他删除了那句话，收起手机，愣愣的望着眼前的灰白的墙壁，觉得神志有些昏蒙。 他接着下楼，又走了很久，才到了一楼。他找到自己的车，开车回家，跟父母打招呼，在自己的床上躺了下来，望着眼前白色的天花板，觉得疲惫极了。没过多久，他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在睡眠中，他仿佛变成了还未出生的婴儿，在那温暖的被窝的围绕中，他感到十分安全，睡的十分安静平稳。 可是当他醒来时，那现实的种种又刺进他的心里，好像一排排有着尖刺的竹篱笆似的冲他扎来。傍晚的黑暗卷席着未知的恐惧朝他裹来，他不由得抱紧了身体，空睁着眼睛发了半天愣，才逐渐清醒过来。床边的床头柜上摆着一盘饭菜，已经没有在冒热气了，不过还散发着香味，他能闻得出来，那是红烧肉的味道。他感到有些饿，便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拧开床头灯，在昏暗温暖的光线中看了饭菜一眼，伸手拿起筷子准备吃饭。一口饭还没送到嘴里，有人敲了敲门，轻轻推了开来。喻琴泠看到儿子正要吃饭，急忙说道：“先别吃，妈去给你热热再吃。冷饭冷菜的，吃了不消化。” “没事，我随便吃两口就行了。”穆熠说着，又要往嘴里送去。 “听妈的。”喻琴泠抢下他手里的筷子，端起盘子走了出去。门半掩着，穆熠看到门外强烈的光线，觉得有些恍惚。 菜盘被端走之后，他看到了原本被菜盘挡住的手机。蓦的，那条短信跳到他的眼前来，他的心脏抽搐了一下，浑身的血液顿时都凝结了。“她要跟我分开，她要跟我分开。”他在心底里喃喃想着，好像直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过来那条短信的内容是什么意思。 他抢夺似的拿过桌上的手机，疯狂的翻出来林晏生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在等待她接电话的时间，他一只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血液奔涌到脑袋顶上，心里不甘的叫嚣着。终于，电话被接了起来，林晏生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显得有些遥远。 “喂？”她疑惑地问道，似乎不知道是他打来的电话。 “为什么要分手？”穆熠问道，他咬着牙，好像要把那两个字给嚼碎。 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林晏生才低声说道：“没为什么。” “没为什么？”穆熠感到有些可笑，“我对你来说算什么？你说分开就分开？连一个解释都不给我？” “既然要分开了，就没必要找理由。”林晏生说道，她的语气好像冬天被冻硬了的泥土。 “我不同意。”穆熠说道，“我们结婚了，你忘记了吗？” 那头顿了顿，林晏生接着说道：“那明天我们去把婚姻关系解除了吧。” 穆熠呆住了，直到刚才为止，他还不是很相信这个事实，他觉得这很大可能只是个玩笑，只要两个人沟通一下，就能缓解的。但是当林晏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好像被一棍子敲醒了，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林晏生犹豫了一下，但是语气更为坚定了，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明天上午十点，我们去把婚离了吧。” 这句话听起来很搞笑，穆熠心想，仿佛他们已经是好几年的夫妻了似的。但事实是，他们还只是保持着男女朋友的关系，根本没有夫妻之实，就连感情上，也远远还没有达到做夫妻的地步。所以，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几乎笑了出来，觉得又是可悲又是滑稽。 “离婚。”他喃喃说道，“我们结过婚吗？” “穆熠。”林晏生说道，从她的语气里猜不出她现在是什么情绪，“抛开那些矛盾不说，是我——”她咽了口口水，似乎说这番话很是艰难，“是我配不上你给我的感情。我没法给你你想要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不想耽误你了，你应该有更好的，但那不是我。” 穆熠没理会她的这番话，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道：“你有心吗？” “嗯？”林晏生愣了愣，没明白他的这句话。 “晏生。”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语速很慢，似乎这是他最后一次叫她的名字，“你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是不是？” 林晏生感到心中一阵刺痛，怎么会呢？她心里怎么会没有过他呢？如果没有，她为什么会觉得痛，为什么会觉得难受呢？可是到了这一步，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他们不会回去从前了。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才努力伪装出冷漠的语气，说道：“你要是这么觉得，那就是吧。” 在这一刻，穆熠世界里的灯瞬时被人关掉了，他的眼睛里虽然还能看得到台灯的光线，但他的心里，已经跟窗外的夜色没什么两样了。那重重的黑暗充斥在他的心间，他觉得什么都已经看不到，包括希望，也包括快乐，就连那往日美好的回忆，似乎也被这黑暗吞噬了。 “我再问你一遍，你说的是真的吗？”穆熠加重语气问道，这句话是他最后的退路，说出之后，就退无可退了。 林晏生闭上眼，她深吸了一口气，咬牙说道：“嗯。” 穆熠只觉得这个字在他的脑袋里炸了开来，他摇晃了几下，耳朵嗡嗡直响。等他能控制住自己心神的时候，电话早已被林晏生挂断了。那重复着的“嘟”声是那么的冰冷无情，一下一下敲打着他僵硬的心。 他拿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眼睛也变得晦涩无光。喻琴泠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被儿子的这副神情吓了一大跳，看上去他好像已经晕过去了似的，可是他的眼睛还睁着，眉头紧皱着，只是脸色苍白，神情颓废，似乎受了一场大伤。 “小熠。”喻琴泠把饭菜放到桌子上，轻声喊道。喊了两声，穆熠才听到，他抬起头来看了母亲一眼，回过神来，勉强露出一笑。 “怎么啦？”喻琴泠担心的望着儿子，“怎么脸色这么差？” “没什么。”穆熠说道，他站起来，把手搭在母亲的肩膀上推着她出去，“我累了，我睡会儿。” “你已经睡了一个下午了。”喻琴泠努力扭过头来想看看儿子的表情。 “那我不睡，我休息会儿。” “行，行。”喻琴泠说道，“那你记得吃饭。”说完，她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穆熠坐回到床上，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了。他望着那盘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好半天，幽幽叹了口气。他在床上躺了下来，重新合上了眼睛，看上去好像已经睡着了。只有一直紧握着的拳头才能证明他并没有睡着，那脑袋里乱麻一片，心里也乱糟糟的让人不堪忍受。但他紧咬着牙冠，试图消化掉这一切，他是个男子汉，应该能承受住一切的，他心想。可是他眼角的一滴泪出卖了他，那滴泪在台灯光线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顺着他的脸颊滑了下去，好像一颗流星。 第二天一大早，穆熠就起来了。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像往常一样洗漱换衣，等待着贺阿姨做好早餐，吃了准备出发去公司。穆昱恺的咳嗽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好些了，结果这两天劳累了一下，又咳嗽了起来，身体也大不如以前健硕了。穆熠让父亲不再忙活公司的事，他完全把公司的事务都从父亲的手上接了过来，好让父母早点退休，享受一下生活。 吃完早餐，他推开门走了出去。清晨的空气特别新鲜，带着湿漉漉的水汽朝他迎面扑来。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聆听着鸟儿的啁啾，有淡淡的雾气包裹着这片天地，周围很安静，听不到任何人声，只能听到大自然的声音。这让他感到心里很平静，很安详，再过上几个时辰，这个世界就要忙碌起来了，各种人为制造出的声音会瞬间掩盖住那令人心旷神怡的大自然之声，他的心也不会再像现在这般平静。他想起即将要面对的事，心里一沉，鸟儿的鸣声似乎也没那么好听了。他皱起眉头，转身关上了门，准备去开车，拉开车门的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林晏生。林晏生总是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那个座位几乎成了她的专属。穆熠呆了片刻，他回过神来，上车发动引擎，面无表情地朝公司驶去。 他来的太早了，公司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先在偌大的空间里转悠了一圈，打开了所有的灯，才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办公桌后面的椅背上还搭着穆昱恺前晚忘记拿回去的外套，上面有些褶皱，看起来穿了好几天了。他把外套收起来挂在衣架上，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打开了电脑，开始处理工作。过了一个小时，外面有了响动，有人穿着高跟鞋在公司里走来走去，哒哒哒的声音特别有规律。那脚步声渐渐朝他的办公室走来，蓦的，门被推开了，秘书小姑娘的脸出现在门口。看到穆熠，她先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后愣愣的说道：“穆——小穆总？” 听到声音，穆熠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他冲她点了点头，继续低头工作。秘书小姑娘微微做了个鬼脸，放轻了脚步，朝桌前走去。她轻轻地整理着桌面上凌乱的文件夹，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穆熠的神色，收拾好桌面后，她转身要出去。哒哒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把穆熠从工作的世界里拉了回来。 “这两天公司有没有什么特别急的事要处理？”他问道。 秘书小姑娘愣了愣，急忙转身笑道：“没有，穆总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除了下午要跟嘉悦的钱老板约好了吃饭，今天暂时没有什么别的安排了。”她有些不安的看着穆熠，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说不愿意去赴这种酒局，每次她都要为难的劝他一番，然后再去跟穆昱恺汇报说穆熠不愿意去。虽然只是几句话的事，但是这种感情上的处理仍旧让她觉得有些压力，而每次穆昱恺总要责备她几句，说她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怎么做好秘书的其他工作。好不容易穆熠消失了几天，她才感到有些轻松自在，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今天还这么积极的早到公司，主动询问有哪些工作要处理。惊讶之余，她默默地撇了撇嘴，表示着内心的不满，她还是更喜欢做穆昱恺的秘书，起码不用操心更多事。 “好。”穆熠应了一声，低下了头去。这下秘书小姑娘感到更惊讶了，她仔细瞧了瞧他的脸，见他今日似乎与往日不同，除了脸色有些差，整个人身上所散发的气质好像也变了一些。正在打量中，她忽然听到他说：“出去把门关上。”她被吓了一跳，急忙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之后，穆熠朝后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疲惫袭来。他的心好像绑在一颗石头上不停地往下沉，时间越过得快，那石头就沉的越快。桌面上的时针很快就走到了数字9上，那沉重的石头沉到了底，发出扑通一声响。他坐直了身体，望着那秒针有节奏的行走着，呆了两秒，拿着手机站了起来。 路过秘书小姑娘的桌子的时候，他低声说道：“我出去一趟。” “好。”她急忙站了起来应道。 “中午我在这儿吃饭，你帮我订餐吧。”走了两步，穆熠又回过头说道。 “好。”秘书小姑娘呆呆地看着他，觉得这个小老板的神情更加奇怪了。就这么几天，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穆熠坐在驾驶座上，又出了一会儿神，才发动引擎，朝停车场出口开去。这条路不用导航，他记得十分清楚，连上次的心情都十分都还新鲜的存在在他的记忆里。那激动愉悦的回忆成分掺杂进来，他顿时觉得茫茫然，好像有人穿过他的身体戳了他脆弱的内脏一下。他几乎下意识的开着车，边开车便出神，不知不觉就到了民政局的门口。远远的，他看到林晏生站在门口，她穿着长到脚踝的裙子，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也在兀自出着神。 穆熠停好车，下车之后，他扶着车身远远的望着她，没有第一时间迈步走过去。他的手攥成拳头，身上出了密密的一层汗，心里油盐酱醋茶翻倒在一块儿，不知道是何滋味。他觉得过了很久，才松开了拳头，迈开步子缓缓朝她走去。 林晏生依旧一动不动的站着，她垂着目光看着地面，神情有些颓靡。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迅速地看了他一眼，又移开了目光，淡淡说道：“你来了。” 穆熠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应了一声。他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后悔，只要她说出“算了”这两个字，他马上就可以过去牵起她的手拥抱她。可是林晏生什么都没说，她转身朝里面走去。 穆熠失望的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感到事情已经没有可挽回的可能性了。愣怔了几秒，他跟着她的脚步朝里面走去。为他们办理手续的工作人员面容有些淡漠，似乎看多了这种事。她手脚麻利的处理着，最后收回了他们的结婚证，把两本离婚证分别递给了他们。 穆熠望着那个鲜红的小本子，觉得它刺痛着自己的眼睛，一时做不到伸出手去拿它。 林晏生看了他一眼，她有些动容，但这情绪被她掩藏的很好，没有让穆熠看出来。她伪装出来的冷漠跟无情成功的跟那小红本一起刺痛了穆熠的心。她伸手把本子拿过来装进了包里，站了起来，淡淡说道：“我先走了。” 穆熠似乎没听见她的话。林晏生等了两秒，没等到他的回应，便转身朝外面走去。 正是这个时候，穆熠一把抓起那小本子，追着她的脚步跑了出去。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到自己胸前，盯着她的脸，呼吸急促，胸口不断上下起伏着。 “你就这么绝情吗？”他说道，表情很痛苦。 林晏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抬头看着他，他的脸距自己只有几厘米，她能很清楚的看到他眼睛里反映出来的自己。那眸子映出来的人，表情有些惊讶，却不是为穆熠的举动，而是因为她看到了她的眼睛里也盛满了痛苦。 林晏生急忙从他的手里挣脱出去，她朝后退了两步，垂下头，心中有些慌乱。刚刚那一刻，她差点就屈服在穆熠的那双眼睛里了。 “你说话。”穆熠说道，他再次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却没有把她再扯过来。 “没什么好说的。”沉默了两秒，林晏生说道。她重新把自己伪装起来，好像一个阅女无数、甩手无情的渣男。 “晏生。”穆熠喊道，他的目光有些迷离，有那么一刻，他想把她重新揽回到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再也不让她离开。可是林晏生的表情是那么的绝情，那绝情把他所有的柔情冲动一点一点的剥离开了他的身体，直到他不自觉的松开了自己的手。 “穆熠。”林晏生终于说道，她依旧垂着目光不看他，“你会遇到更好的。我不值得。”说完这句话，她转身要走，可是脚步沉重滞涩，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走到了马路边上。确定穆熠看不到自己的时候，林晏生浑身的伪装顿时烟消云散，她放慢了步伐，感到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滴落在衣襟上。 穆熠望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到她了，他还是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他忽然感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乱跳，把他从呆愣中拉了回来。他茫然的四下环顾，小本子还被攥在他的手里，坚硬的棱角刺痛着他的手掌心。他呼出一口气，似乎是想把内心那沉重的痛苦一并呼出去，但并没有什么用。手机还在震动，震动的让他觉得厌烦，他把它从口袋里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上面显示着母亲的电话号码。 “妈。”他接了起来问道，语气略显得有些无力。 “小熠啊，你要不要回来吃饭？” 穆熠无意识的磨搓着手指，说道：“不了。” 喻琴泠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这两天去看晏生了没？她怎么样？我听贺阿姨说，她去给晏生送饭，晏生连门都没开就让她回去了？” 穆熠低头看了一眼左手里的离婚证，呼了口气，说道：“没事，妈，以后别让贺阿姨去她家了。” “怎么了？晏生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穆熠说道，他暂时不想让父母知道这件事，毕竟父母为了筹措他们的婚礼，很早就开始准备了。如果让他们知道了，他们肯定会感到很失望，并且，他现在自己还没从中缓过劲来，他没有什么心力去跟父母解释这一切，他感到心累极了，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从中恢复过来。 “你跟晏生这两天怎么样？”可是喻琴泠敏感的觉察到了什么，她毕竟是他的妈妈，她从他的语气里似乎听出来了些什么。 “挺好的。” “好就行。”喻琴泠叹了口气，略带犹豫的说道，“那天妈刚知道你被关进去了，有些着急，对晏生说了些话，可能让她觉得心里难受了。你替妈跟她道个歉，现在你林叔叔跟沈阿姨还没回来，我担心晏生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要不你看看怎么跟她说说，还是让她搬回咱们家来住。等你们把婚礼办了，新房子装修通风的也差不多了，你们小两口就可以直接搬到新家里去，我跟你爸也就打扰不到你们。”说道这里，她才感到微微有些高兴，这段时间以来，这些令人烦恼的事情也让她感到十分的不轻松，“好在你们快要结婚了，冲冲喜，让大家心里都高兴高兴。” 听着这些话，穆熠心里木木的，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或许那痛一直持续着，只是他习惯了而已。母亲说完这番话，他沉默了几秒钟，才轻声说道：“妈，我先工作了。” “哎，好。”喻琴泠嘱咐道，“记得吃饭。” 穆熠挂掉电话，收起手机，望着天边的云彩发呆。今天好像要下雨，空气沉闷滞重，太阳被乌云藏在了后面，天色没有刚刚那么明亮了。他想起林晏生没带伞，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坐上车回到家，他感到有些担心。但随即，他又苦笑起来，都到了这会儿，自己的担心对她来说肯定只是一种负担而不是安慰了，她那么绝情，好像过去一切美好的相处都不复存在了。穆熠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如果自己能做到像她那样，也许心里会好受一些吧。 他转身朝停车的地方走去，开着车径直回到了公司里。公司里的人都回去吃饭了，剩下的人寥寥无几。他不知道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刚刚与林晏生待在一块儿，时间过得飞快，他根本没意识到已经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回到办公室，他闻到饭菜香味，看到沙发旁边的桌子上摆着简单的几盘菜跟米饭，可是他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跌坐进椅子里，对着电脑发起呆来。 “小穆总，要不要帮你热热？我看菜有些凉了。”秘书探进头来，她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上写着她的名字，叫吴星棋。穆熠总是记不住她的名字，老是“你你你”的叫，这次进来，她特地把工作牌翻到自己名字的那一面，好让这位小穆总记住她的名字。 但穆熠显然没注意到她的名牌，失神的说道：“不吃了，拿去扔掉吧。” 扔掉？吴星棋愣了愣，不由得在心里咋舌。但看到穆熠的样子不像是在说笑，她只好上前收拾了饭菜，装进袋子里，拎着朝外面走去。扔掉太浪费了，不如给流浪猫狗吃吧，她心里想着，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穆熠朝后靠在椅背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浮现出林晏生的脸，似乎浅浅的微笑着，又好像是在哭泣。 第二十三章 变化 深夜，已经十一点多了，四周寂无人声，只有钟表走针的滴答声。穆昱恺靠在沙发背上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但身体还兀自支撑着不倒下去。喻琴泠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忽然，她惊醒过来，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揉了揉眼睛，含糊说道：“小熠还没回来吗？” 穆昱恺被她的动作惊醒，他坐直了身体，看了一眼表，把神思从瞌睡中拉回来，叹了口气，说道：“我再给他打个电话。” “你打吧。”喻琴泠担心的看着丈夫，“小熠从来也没这么晚回来过，真是让人担心。” 穆昱恺翻出儿子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九点多的时候，他就给儿子打过一个电话，穆熠说晚上有应酬，会晚点回来，结果到了现在还没回来。自从穆熠从拘留所里出来，他们夫妻俩都很担心他，生怕这十来天的经历给他留下什么心理上的阴影。这段时间大家的神经都绷的太紧了，受不起再出什么事了。穆昱恺想着，看了妻子一眼，见喻琴泠眼睛下面挂着两个黑眼圈，明显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了。他伸出手握住妻子的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手背，这时候电话被接了起来，传来的却不是穆熠的声音，而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穆昱恺仔细听了听，才分辨出那是秘书吴星棋。电话那头有些吵，背景音里还有人大声说话。吴星棋似乎在忙活什么事情，她对着话筒问道：“喂？” “小吴吗？”穆昱恺问道，他不禁越发担心了，“小穆总呢？” “他喝醉了！”吴星棋大声说道，“穆总，我现在就跟钱老板把他送回去。” “我去接他吧。”穆昱恺站了起来，准备穿外套。 “没事！”吴星棋急忙说道，她带着邀功的心情，一边扶着穆熠的胳膊试图让他站起来，一边说道，“我跟钱老板送他回去就行了。” “方便吗你们？老钱呢？你让老钱接电话。”穆昱恺说道，他给着急的妻子递了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她不要担心。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老钱的声音传了过来，不过他的声音晃晃悠悠的，似乎也是喝醉了，拉长了声音喊道：“哎！老穆！你这儿子厉害啊！我愣是没喝过啊！” 穆昱恺急忙说道：“哎哟，你怎么也喝醉啦？我现在过去接穆熠吧，别让他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老钱一挥手，豪气十足的说道，“我让我司机送他回去，老穆你就别担心了！你儿子爽快，有你这个老子的风范，我很欣赏！将来必成大事！”他乐呵呵的笑着，打心底里为穆熠给他打折了货款而感到高兴。他挂掉了电话，把手机塞回到吴星棋手里，对着司机指挥到，“来，小刘，把小穆总扶到车上去，小心点啊，别摔着喽。” 吴星棋苦着脸看着这两个喝醉了的人，摇了摇头，吃力地撑着穆熠的身体朝外面走去。穆熠早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脑袋软绵绵的靠在她的脑袋上，一颠一颠的。吴星棋第一次跟男生有这么亲密的接触，脸早就红了，但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穆熠是真的沉，喝醉了尤其的沉，她边走边在心里抱怨，你怎么这么沉啊！ 好不容易把穆熠扶到了车上，吴星棋撑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定，这才上了车坐到了他旁边。这会儿老钱也上车了，瘫倒在副驾驶上，嘴里还兀自傻笑着，说着醉话。吴星棋打开穆熠的手机，把穆昱恺发来的地址告诉了司机，司机便发动引擎，朝着穆熠家驶去。她则把手机放回到穆熠的口袋里，把脑袋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斑斓的路灯灯光，觉得有些疲累。 换成平时，她这会儿早就睡觉了。论理说，平时应酬也轮不到她来作陪，更不要说到这么晚了。可是今天穆熠的兴致尤其的高涨，非得要带着她一起去，说要让她见见世面。他在酒席上指天画地、论今怀古，宛如一个刚得到了皇帝赏识的文人士子。吴星棋哪里见过他那个样子，看得都呆住了，等到九点多的时候，她说要回去，结果老钱又不乐意了，说她要走，那这个生意也别做了，穆熠也在一边跟着老钱起哄，不让她走。好在这群人只是嘴上打哈哈，也不是那等轻薄浮躁之徒，喝酒的间隙对她还挺照顾，没灌她一杯酒，还一个劲的劝她吃菜。吴星棋虽然感到无奈，却也觉得好玩，加上看到了穆熠的另一面，她心里觉得十分新奇，便留了下来。 回想起刚刚的那一幕，吴星棋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扭过头看着靠在椅背上睡熟了的穆熠，琢磨着他的心思。真是神奇，平时那么一个高冷的人，虽然说话做事有点直肠子，但从来也没表现出这么活泼的样子过。要不是喝的越来越醉，吴星棋觉得他都能现场在屁股上安一个火箭发射器冲上天了。她笑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扭头继续看着窗外，老板的心思啊，果真不是她这种小员工能摸得清的，他们在商海里纵横起伏，肯定不会轻易让人看到自己的本来面目，也就这么偶尔才会露出来一次。吴星棋心想，或许这才是穆熠本来的性格？她不由得在心底里幸灾乐祸起来，要是小穆总第二天醒来想起自己今晚喝醉的样子，不知道会后悔成什么样子。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穆熠家所在的小区，司机对这个小区的路不熟，绕了好几个圈子才找到穆熠家的门牌号，在门口停了下来。老钱已经睡熟了，整个人挂在安全带上，快要溜出去了。司机帮着吴星棋把穆熠扶下车，对着出来接穆熠的穆昱恺夫妻说道：“我先送钱老板回去，他已经吐了一次，我看他很不舒服。” “行，麻烦你了啊。”穆昱恺急忙说道，他从吴星棋手里接过穆熠的胳膊，跟喻琴泠一起扶着穆熠进去，安顿着穆熠现在沙发上坐下来，他扭头看到吴星棋无措的站在门口，好像要说什么的样子。 看到穆昱恺看向她，吴星棋急忙说道：“既然小穆总被送回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哎。”喻琴泠急忙叫住她，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已经十二点了，“让老穆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不不不！”吴星棋急忙摇手拒绝，让穆总送她回去，她觉得能折寿好几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没事儿！”喻琴泠说道，“要不你先在我家住一晚。让你这么晚送小熠回来已经很麻烦你了，再让你一个人回去，我们哪里放心的下。” “不用了——”吴星棋的话音未落，喻琴泠已经把她拉了进来，关上了身后的门。吴星棋拒绝不是，答应也不是，站在门口越发的手足无措了。 喻琴泠扭头对丈夫说道：“我们把小熠先扛上楼去吧，这么晚了，就先这么将就让他睡了。”说完，她又对吴星棋笑道，“小吴，你也上来。” 吴星棋跟在穆昱恺跟喻琴泠身后上了楼，她望着他们把穆熠放到床上，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才出来关上了门。穆昱恺冲吴星棋笑了笑，就转身回卧室去了，喻琴泠则拉着她的胳膊，笑道：“来，你先睡这间屋子。”她推着吴星棋进了角落里的一间客房，那间客房是林晏生原本住过的，“你需要什么吗？阿姨给你拿去。” “不用了不用了！”吴星棋急忙摇手说道，脸上露出拘谨羞怯的笑。 喻琴泠笑着点了点头，她回头望了一眼儿子的房间，似乎有点犹豫，“小吴啊，你知道小熠为什么晚上喝这么多酒吗？”她微蹙着眉头，显得有些担心，“他酒量差，也很少喝酒，今天这样，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吴星棋望着眼前和善的中年女人，抿了抿嘴，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感觉小穆总这两天好像是跟以前不大一样，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喻琴泠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她勉强笑了笑，说道：“行，你去休息吧。” 吴星棋看着喻琴泠转身朝走廊另一头走去，她感到十分疑惑，察觉到在穆熠身上应该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他也不会像今晚这么反常。不过这跟她没多大关系，自己只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员工罢了。想到这里，吴星棋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走进屋子，屋子的空间挺宽阔，起码比她租住的那间卧室大多了，在这样陌生的房间里，她感到越发的拘谨了。还不如回家睡觉去呢，她心里想着。 迷迷糊糊睡了一晚上，她惊醒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她蹦下床，随意梳洗了一下，拿起外套就往外面走。刚打开门，穆熠的脸猛地闯进她的眼帘，吓了她一大跳。 穆熠也被吓了一跳，他惊愕的看了她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几乎是立刻，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目光里满是不悦，凶巴巴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吴星棋支吾了几声，说道：“昨晚我送你回来太迟了，阿姨让我在这里睡一晚上。” 穆熠看着她，有点出神，好像是在回想昨晚的经历，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好懊恼的说道：“行吧。” 吴星棋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好些了？” 穆熠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转身朝楼下走去。吴星棋急忙跟在他后面下了楼，说道：“那我先回去了，您跟穆总说一声。” “嗯。”穆熠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在餐桌边坐了下来。贺阿姨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听见响动声，她伸出半颗脑袋准备说早餐快要准备好了，结果看到一个陌生女孩儿跟在穆熠身后下了楼，惊讶的愣住了。 “阿阿姨好。”吴星棋看到贺阿姨，急忙笑着问候了一声。贺阿姨没反应过来，顺着她的问候本能的点了点头，看着吴星棋推开大门走了出去，这才回过神来。 “天哪。”她在心底里感叹了一声，急忙缩回了厨房，“现在的年轻人啊。”她摇了摇头，想起了林晏生，不由得产生了些许同情，不知道林晏生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大发脾气，不过按照自己对她的了解应该不会。贺阿姨从来没见林晏生发过脾气，除了那一次。想到这，贺阿姨抿着嘴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女孩儿，生生是被别人毁了。 穆熠闷闷的坐在餐桌边，盯着桌布发呆。他早就醒来了，大醉之后带来的不适并没有让他睡的很安稳。醒来后的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时间还停留在那件事没发生的时候，林晏生还住在他隔壁的房间，两人相敬如宾，其乐融融。鬼使神差的，他下床走到了林晏生房间的门口，心想着这个时候她有没有起床。如果不是吴星棋突然打开了门，他已经推门进去了。领了证之后，他经常这样搞突然袭击，弄得林晏生脸红又拿他没什么办法。吴星棋的出现打碎了他的错觉，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林晏生已经搬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好像破碎了的镜子一样，已经不是从前那般了。回忆起来之后，他觉得心里更是难受，加上头痛口干，他感到自己好像沙漠里的一只飞鸟，浑身没有力气，又寻不到水源，快要被炽热的太阳光给晒干。贺阿姨把早饭端到他跟前的时候，他还趴在桌子上沉浸在痛苦中，她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过来。 “阿姨。”他看了她一眼，脸色十分难看。 “哎哟，这是怎么了？”贺阿姨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生病了？”她把手放在穆熠的额头上，喃喃说道，“没有啊，怎么脸色这么差。” “没事，昨晚没睡好。”穆熠说道，拿起勺子想喝两口粥压一压胃里翻腾的残酒，可是他一点胃口都没有，粥送到嘴边，他又懊恼的把它撂到了碗里，几滴粥被溅到了他的手上，他也感觉不到烫。 贺阿姨悄悄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厨房。她本能的感到穆熠肯定跟林晏生之间出了什么事，不然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哪里这么颓废过。 没过多久，穆昱恺跟喻琴泠裹着睡袍从楼上走了下来。贺阿姨急忙探出身，朝喻琴泠招了招手，把早上看到的一幕对她说了。喻琴泠听她误会了吴星棋，无奈的笑了笑，给她解释了事情原委，贺阿姨这才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呢，原来是这样。”接着，她又担心的对喻琴泠说道，“我看穆熠这孩子脸色很差，莫不是跟晏生吵了架了？” 喻琴泠听到这句话，顿时皱起了眉头，忧心忡忡的说道：“我不知道，昨晚喝的那么醉，他哪儿喝得那么醉过。我等会儿问问，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完，她转身出了厨房，在儿子旁边坐了下来，扭头看了一眼穆熠的神情，见他脸色果然很差，心里不由得更加担心了。 “小熠啊。”她说道，往嘴里送了一口菜，想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晏生这两天怎么样啊？你有没有去看她？” 听见林晏生的名字，穆熠浑身抖了一下，他的神情硬邦邦的，语气僵硬的说道：“看了，挺好的。” 穆昱恺瞅了一眼儿子，又瞅了一眼妻子，继续低头吃饭。 瞧着儿子的神情，喻琴泠才不相信他的话呢，她犹豫了半晌，扔下了筷子，问道：“小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跟妈说说。” “没发生什么。”穆熠垂下头，用勺子捣着碗里的粥。 “瞎说，你以为妈看不出来？没发生什么你昨晚喝的那么醉？” 这时候穆昱恺抬起头来，看向儿子。 穆熠不说话了，他叹了沉重的一口气，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我们——”他停顿了一下，很艰难的说道，“我们分开了。” “什么？”两人都惊讶的看向他，异口同声的问道，“你说什么？” 穆熠看了父母一眼，重复道：“我们分开了。” “怎么会这样呢？”喻琴泠急忙说道，“之前不是都好好的吗？怎么就分开了呢？” “这是她的决定。”穆熠扔下勺子，朝后靠在椅背上，抬手按在了太阳穴上。 喻琴泠欲言又止，想了想，才说道：“你们之间是不是产生什么误会了？妈知道，那天对晏生说的话是有点重了，妈去跟她解释解释。你俩在一块儿都这么多年了，哪能说分开就分开呢？” “妈，这跟你没关系。”穆熠说道，他觉得压在心上的那块大石头越来越重了，重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们之间也没什么误会，至于理由——现在已经分开了，说那些也没用了。” “怎么没用呢？”穆昱恺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你俩证都领了，说分就分，哪能那么容易。” 穆熠看了一眼父亲，说道：“离了。” “离了？”喻琴泠霍的站起身来，“不行，你们怎么能这样？婚姻大事哪能这么儿戏？我去找晏生说说。”说完，她转身要走。 “妈！”穆熠叫住她，说道，“别去找她，就这样吧。” 喻琴泠还要说什么，被穆昱恺制止了，他说道：“你冷静点，听儿子说。”她恼怒的瞪了丈夫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回了位置上，担忧的看向儿子。 “也没什么好说的。”穆熠把手从太阳穴上拿开，“人生在世，分分合合很正常。” “你以为妈会信你这句话？你看看你自己的脸色差成了什么样？”喻琴泠痛心疾首，“我知道发生了那件事你们心里都很难受，但那不是你们的错，事情总会过去的，何必闹到这一步呢？” 穆熠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皱眉说道：“爸妈，这是我跟她的事，你们就别管了。我先去公司了。”说着，他转身离开了餐桌，上楼去了。 “你看看，你看看。”喻琴泠拍了几下桌子，懊恼的别过了头。 穆昱恺没说话，他接着喝粥，喝了几口，突然说道：“我们别管了，让他们自己去吧。” “你听听，这是当爹说的话吗？”喻琴泠说道，“我们不能由着他们这么胡闹。” “你还能怎么办呢？”穆昱恺说道，“难道你还要掰着他们两个的头硬凑回到一块儿？小熠是个倔性子，晏生那孩子也倔的很，我们管不了什么。” “那也不能由着他们。”喻琴泠依旧不甘心，气闷闷的说道。 “我们不是当事人，哪里知道他们心里的感受。晏生那事，不是一件小事，咱们就算对她再好，再表现出不介意，但女孩子的心思，哪里就能那么容易转回来？”穆昱恺说着，叹了口气，“她要强的很，我看分开这事，她也是下定了决心。” 喻琴泠虽然不想附和丈夫这番话，但听来也不觉得没道理。思量了好半天，她叹道：“那你说要怎么办哦。” “照我说，我们别管了，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穆昱恺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这件事得跟老林他们说说。” “他们隔着那么远呢，现在说了，他们也一下子回不来啊。” “那总不能瞒着他们吧。”穆昱恺说道，“毕竟是人家家里事，咱们还是别一摊子的兜揽了，早点说了，他们知道了，以后也不会怪我们。再说了，哪有女儿发生了这种事，做爹娘的还在外面玩的。” “你说的有道理。”喻琴泠皱眉说道，“那要怎么跟他们说？我怕直接说刺激到他们了。” “这你别管，我来说就行了。”穆昱恺说完，又喝了一口粥，对着厨房喊道，“小贺啊，今天这粥怎么这么淡啊，一点咸味儿都没有，明天煮的浓点，我都喝不下去了。” “你就知道吃。”喻琴泠瞪了他一眼，站了起来，转身上了楼。 第二十四章 噩耗（一） 吴星棋坐车赶回家，简单的洗漱了下，换了身衣服，又朝公司奔去。她是踏着打卡机的铃声进入公司大门的，差三十秒钟就迟到了。匆忙打了卡，她冲着前台嘿嘿一笑，朝自己座位上走去。坐下来之前，她先探头朝穆熠的办公室看了一眼，隐约中，她看到他已经坐在座位上了，似乎在看着电脑上的什么东西。她呼了口气，坐了下来，心想小穆总这两天倒是积极很，以前可从没见他这么积极过。 不过自己昨晚跟今天的经历倒是特别新奇，要是告诉同事，指不定他们不会相信呢。谁会相信自己在老板家里住了一晚上呢？谁会相信她看到了小老板不为人所见的另一面呢？她抿着嘴笑了一下，整理起桌上的东西来。虽然小穆总脾气直了点，对女同事就跟对男同事似的，一点都不通情达理，在吴星棋看来，穆熠这个人就不懂得怜香惜玉，可能在他心里压根就没有怜香惜玉这个词，但这也敌不过他那张让人所见犹怜的脸。他的眼睛尤其的好看，吴星棋心想，看着人的时候仿佛会说话，即便她经历了很多次被这双眼睛看着的同时所进行的批评斥责。但女孩子嘛，总喜欢好看的东西，穆熠身上有一种跟他长相不符合的气质，这不仅不会让人讨厌他，还会莫名被他吸引。真是奇怪的人，吴星棋想着，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不过她从进公司的那一刻起，就知道穆熠已经有未婚妻了，这也是阻止了公司大半女同事追求他的原因。不过跟他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吴星棋对于那帮女同事的想象有了很大怀疑，她觉得，就算穆熠没有女朋友，他对女生的态度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儿去。他就是个直男，直肠子来直肠子去，哪里懂得女孩子的那些弯弯肠子。每次跟人讲事情，他看到女孩子脸红了，还会说她一顿，吴星棋想起上次女同事的事迹来，不由得笑出了声，惹的旁边的人朝她投来目光，疑惑问道：“吴星棋，干嘛呢？自从来了就一直在那儿笑，昨晚干什么坏事了？” 吴星棋急忙否认，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坐直了身体，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但心思是没那么容易收回来的，她的思维很快就回到了昨晚送穆熠回家的时候，她感到穆熠的脑袋似乎还靠在她的肩膀上，一颠一颠的，让她的心也好像荡秋千似的颠了起来，一整个上午，她都沉浸在回忆当中，没集中心思好好工作过。 “——吴星棋！”身后突然传来了呼叫，把吴星棋从遐想中拉了回来。她下意识的站起来朝后望去。看到穆熠站在办公室门口，紧皱着眉头不耐烦地看着她，“你进来下。” 吴星棋答应了一声，急忙跟着他走了进去。穆熠示意她关上办公室的门之后，啪的一下把手里的文件夹扔到桌子上，暴躁的问道：“这个合同怎么回事？” 吴星棋急忙拿起文件夹，翻开仔细瞧了一下，那正是她刚刚递进去的，是跟嘉悦要签订的合同。她匆匆浏览了一遍，说道：“没问题啊，怎么了？” “货款定价是怎么回事？”听她这么说，穆熠更加暴躁了，“价格压的这么低，我们还赚不赚钱了？” 吴星棋愣愣的看着他，说道：“这是您昨晚跟钱总商议好的价格啊......您还特别高兴来着......” 听她说起昨晚的事，穆熠的眉头顿时皱的更紧了，他一屁股坐进真皮椅子里，斥道：“我喝醉了，你总没有喝醉吧？我做出这样荒唐的事，你作为我的秘书助理难道不阻止一下？难道你要看着公司亏本了给你们都发不出来工资才高兴？” 吴星棋委屈的垂下了头，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她昨晚哪有机会说话啊，他们在包厢里吵来闹去，她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听不清。穆熠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大脾气，把这个过错都怪到自己身上，她真是有苦无处诉。 “难道我带你去是让你吃好喝好的？你自己的本职工作是什么内容你自己心里清楚吧？你也算是公司的老员工了，难道这些还要让我来说？” 我倒是想说来着，您压根就不让我说......吴星棋在心里反驳道，我想回去你还拉着不让我回去呢，可惜没录下来，要是录下来给他看，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脸色。 穆熠说的嗓子冒烟，见吴星棋神情恍惚，心思早已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他用力拍了下桌子，喊道：“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吴星棋被他吓了一跳，心脏急跳起来，她有些生气了，嘟囔道：“听到了，干嘛这么大脾气，这又不是我的错。” “你说什么？”穆熠没听清楚，皱眉问道。他还要发脾气，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恼怒的看了一眼吴星棋，说道：“你先出去吧！” 吴星棋不高兴的看了他一眼，重重踩着脚步走出去了。门合上时发出叮的一声，穆熠深呼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才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朝屏幕上瞧了一眼。 “晏桓？”他喃喃自语，“他给我打电话干什么？”他本能的以为他跟林晏生离婚的事让林晏桓知道了，可能林晏桓打这个电话过来是要兴师问罪。想到这，穆熠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犹豫了几秒，才接起了电话。 “小熠——”那头传来的林晏桓的声音却不如他想像的那样充满责备的意味，反而无力极了。穆熠哪里听到过林晏桓这样病恹恹的说话，一时之间愣住了，及至听到他说完，穆熠如遭雷劈，脸色大变。他在原地愣了两秒，觉得整个身心好像瞬间被抛在了北极的冰川下面，心脏血液一块儿被冻住，让他动弹不得。蓦的，他挂掉电话，推开椅子朝外面奔去，一阵风的卷过吴星棋身边的时候，带的她桌上的纸张飘落在了地上。她惊讶的看着穆熠的背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闪而过的他的面孔上带着极度惊惧的表情，好像看见了鬼一样。 穆熠再也顾不上什么，他开着车往林晏生家里驶去的时候，给父母打了个电话，把事情告知给了父母。穆昱恺跟喻琴泠一听到这件事，两个人的脸色也都变了。他们罕见的变得慌乱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穆熠让他们先冷静下来，给大使馆打个电话询问一下。他不知道林晏生现在知道这件事情了没有，但距离事故发生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大使馆第一时间肯定联系了直系亲属。穆熠越想越觉得心里害怕，他想象不到林晏生知道这件事之后的心情，他担心她会出什么事情，便加快车速，几乎飞一般的朝她家里奔去。 匆匆停下车，他连车门都没锁，迅速跑进大堂，疯狂的按着电梯开门键。好不容易等到电梯下来了，他急忙走进去，又开始疯狂的按楼层键。好在很久之前沈阿姨给了他一把家里的钥匙，他直接开门进去了，也顾不上林晏生会不会生气。整个房子里十分寂静，听不到任何人声。穆熠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叫喊着林晏生的名字，却听不到一丝回应。难道是出去了？他心想，可是她的鞋子还摆在门口，包也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不像是出门了的样子。他跑到她的卧室里，也没找到人，忽的，他听到旁边的浴室里传来隐约的哗哗的水声，急忙转身朝浴室跑去。浴室的门关着，从玻璃门里隐约透出来些许的昏黄光线。 “晏生！晏生！”穆熠敲了几下，喊了几声，但没人应。他心里越来越慌张，直接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只见林晏生倒在浴室的地板上，脸色惨白，张开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那部手机，被水淋的一屏幕的水。 “晏生！”穆熠惊叫了一声，急忙上前关掉淋浴头的水，拿过扔在一边沾上了颜料的衣服裹在林晏生身上，抱着她走出了浴室，将她放到了床上。林晏生嘴唇苍白，脸色如同白纸一般，即使在昏迷中，她的眉头依然紧皱着，脸上显出抗拒的神情。穆熠拿着一面毛巾一边给她擦干身上的水珠，一边担心的望着她，心里好像针扎一般难受。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喃喃喊道：“晏生，晏生。” 可是无论他怎么呼唤，林晏生都没醒来。她陷入了深深的昏迷当中，浑身滚烫，整个人如同往悬崖下下坠。那悬崖是那么的高，她坠了好久都没落地，即便在昏迷当中，她还是感到心神不安，十分恐惧。 穆熠联系了救护车，很快送林晏生到了医院。她的昏迷是由于精神压力过大加上一下子惊吓过度引起的，可能淋了水的原因，又很快发起了高烧，久久不退。穆熠给父母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来医院照顾林晏生，自己则去联系有关机构办理出国手续，准备往林晏桓那边赶去。照林晏生的状态，肯定暂时处理不了这些事情，再加上他并不想让她面对这些，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养，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了。 目送着儿子离开病房，喻琴泠跌坐在椅子上。她扭过头呆呆地望着躺在病床上的林晏生，眼眶里满含着泪珠，惊惧的说道：“老穆，老穆，是我们的错，这次是我们的错。” 穆昱恺坐在沙发上，弯着腰，双手扶住前额，身形看起来惨淡狼狈极了。听到妻子的声音，他浑身抖了一下，抬起头来呆呆地看向她，喃喃说道：“是，是我们的错。” 喻琴泠忍不住哭泣起来，“都怪你，非得要说！肯定是你说的时候，老林跟静由太着急担心了，才出了这样的事。我们要是瞒着他们多好，我们要是等到他们回来了再说多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琴泠。”穆昱恺站了起来走到妻子旁边，他把妻子搂进怀里，感到心里又是沉重又是愧疚。泪珠从他的眼眶中溢出来，越过他眼角的皱纹滑落下去，是他间接的害死了他家的救命恩人，如果他不这么轻率，再思考一下，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情。如今听着妻子的哭泣，看着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林晏生，他的心刀割一般的难受，负罪感在他的心里久久不去，他怕是一辈子都会被这罪恶感困在里面了，没有办法逃出，更没有办法释解。 他们在病床边抱头痛哭，那哭声传进林晏生的耳朵里，却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一点尾声。她还在下坠着，那深渊深不见底，朝下望去，触目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她感到身上又是发烫又是发冷，冷热交替，让她觉得头痛欲裂。耳朵里传来敲打金属的嗡嗡声，又好像是雷的轰鸣声，又仿佛是男男女女在她耳边的哭泣声。那声音绕梁不绝，在她耳边久久的回响着，没有一刻停下来过。林晏生觉得好吵，她心里好烦，烦躁的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最讨厌吵吵闹闹的环境了，她喜欢安静的环境，她的家里从来都是这么安静的。下坠中，她忽然想起了父母，只是思绪不由她控制，一会儿从父母的脸上跳到弟弟的脸上，一会儿又从弟弟的脸上跳到穆熠的脸上。她几乎没有情绪上的感受了，只是一个局外人似的看着他们的脸轮流在自己眼前一闪而过，再一闪而过，再再一闪而过。他们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快，好像地铁窗外一闪而过的隧道墙壁，林晏生看得头晕眼花，心里直犯恶心，喉头咕噜咕噜作响，快要吐出来了。 猛的，那不停闪过的画面停止了，她忽然看不到他们的面容了，眼前仍旧出现了之前的那片黑暗。她下坠的速度加快，似乎有一股她无法抗拒的力拉扯着她朝下坠去，终于，她掉到了地面上，那地面软绵绵暖乎乎的，好像几十床鸭绒被叠铺在一块儿似的。她如同一片羽毛一样飘飘忽忽的落在上面，周围的黑暗忽然渐渐消失了，她看到眼皮上传来的温暖的光线。 第二十四章 噩耗（二） “晏生，晏生。”她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唤她，那声音十分温柔，她很熟悉，可是一下子想不起来那是谁。她挣扎着，想让自己有点力气，能从那包裹了她好久的黑暗中脱出身来。那呼唤声一直不停的在她耳边响起，给了她些许力量，终于，她微微睁开了眼睛，柔和的光线中，她看到眼前出现的三张面庞，只是迷迷糊糊的看不清是谁。 “你醒了！”穆熠惊呼一声，握住了她的手，心有余悸的说道，“还好醒过来了。” 林晏生晃晃悠悠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旁边的穆昱恺跟喻琴泠一眼。他们脸上的神情充满了担忧和害怕，目光齐齐的望向她，好像她是什么亟待保护的国家珍稀动物一样。好半天，她才转过一口气来，开口问道：“怎么了？”一说话，那声音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那是自己的声音吗？刚刚是自己在说话吗？ “没事，你就是生病了。”穆熠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怜惜的望着她，目光里满是不忍。林晏生呆呆地看着他，忽然落下泪来，说道：“小熠，我好想你。” 穆熠听到她的这句话，突然愣住了。他的心狠狠地动了一下，好像有一只大手攥着它使劲捏了捏。他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强忍住哽咽，喃喃说道：“没事，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你别害怕，我一直都在。” 林晏生喘了口气，又扭头朝别处望去。从薄薄的窗帘透进来的光线中，她看到一个人背对着光线坐在沙发上，身形颓废，低垂着头。她莫名觉得那身影很熟悉，却看不清是谁。 穆熠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他知道她一时还没想起来那件事情，所以还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他真宁愿她把它给忘记了，但那怎么可能呢？在他的视线中，林晏桓右手打着绷带，脸色憔悴，额头上的伤还没好，纱布中隐隐透出血迹。他的头发乱极了，下巴上也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胡茬，看起来好像跟以前整洁的他是两个人一般。感受到林晏生的目光，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用那好像是已死之人的目光看着她，不发一言。 “晏桓。”林晏生愣住了，她的脑袋里闪过一片电光石火，那种种被她暂时忘掉的事呼啦啦一下子涌上了她的心头。她想起自己晕倒之前的记忆，那会儿她正在洗澡，来了个电话，是个陌生的号码，她以前没接过的。她从来不在洗澡的时候带手机的，可是那天鬼使神差的把手机带了进去。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声音，询问她是不是中国公民林盛铭跟沈静由的女儿林晏生。她说是，然后那男子说道：“我是中国驻保加利亚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你家人在这边出了车祸事故，经过了医院的全力抢救，你父母还是不幸去世了。你家人林晏桓尚在昏迷之中，希望你携带资料证件尽快过来一趟处理接下来的事务......”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只记得自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想起了这些，林晏生一时之间心里还并没有什么感觉，她只是呆呆地望着林晏桓，脑子里一片空蒙，耳朵嗡嗡响着，那种晃晃悠悠的感觉再次包围了她，她觉得自己好像重新开始下坠了。突然，她的心被刺了一下，那疼痛感是那么的清晰，一下子就把她从晃晃悠悠的下坠感中拉了回来。她忽的从床上撑起身来，抖索着身体，声音好像指甲刮磨着墙壁的声音，颤颤悠悠的问道：“爸呢？妈呢？” 听见她的声音，林晏桓的身体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哀伤的望着她，过了两秒，才低沉着声音说道：“爸妈走了。” 穆熠正扶住林晏生的身体，听见林晏桓这么说，着急的喊道：“晏桓！”他又把目光移回到林晏生身上，说道，“晏生，你别听他的，叔叔阿姨没事，你先好好休息，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再带你去看他们。” 林晏生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她呆呆地望着林晏桓，张开苍白皲裂的嘴唇，喃喃问道：“你说什么？” 林晏桓站了起来，他定定的看着虚弱的姐姐，神情变得冷峻起来，说道：“他们走了，去了另一个世界，再也不会回来了。” 林晏生茫然的望着他，突然痛苦的呻吟了一下，朝后倒去。穆熠慌忙扶住她，对林晏桓喊道：“你这个时候告诉她干嘛！她现在承受不了那么多！她身体很差！” “她总归要知道的！”林晏桓似乎崩溃了，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能自如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面容因痛苦自责而变得扭曲起来，“你们骗她要骗到什么时候？我爸妈不会再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的话音落下，整间病房里顿时变得一片寂静，众人都惊讶又哀伤的望着他。林晏桓缓缓地扫视了他们一眼，又望了跌倒在病床上的林晏生一眼，神情恍惚，低声说道：“从此以后，这个家里，就只剩下我跟你了。” 林晏生半睁着眼睛望着他，她急促地呼吸着，好像快要窒息了。她说不上现在心里是什么感受，她只觉得痛，很痛，全身都痛，连头发尖都在痛。他们在她的耳边说话，可是声音遥远的好像从另一个世界里传来的一样。她感到头痛欲裂，弟弟那张狼狈扭曲的脸渐渐在她眼前变得像雾一般透明，那雾渐渐浓重了起来，她看不到他了，也看不到别的人了。脑子昏蒙，她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她的烧终于退了下来，体温回到了正常。折磨人的头痛已经消失，但她的身体却因此变得很虚弱，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坐起来都费劲。在她病着的这些日子里，父母的骨灰和遗物都已从国外被带了回来，简单的办了个葬礼，买了两块相邻的墓穴，将他们下葬在里面。他们家的亲戚很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均已过世，来参加葬礼的人没有几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冷清。不过这也是林晏桓所期望的，父母生前就不喜欢太过于热闹，他们爱清静，这也算是满足了他们的一个要求吧。 这段日子林晏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来的，他一向自持，自诩能从容面对一切突如其来的意外跟灾祸，但他太过于高估自己了。当他从震荡中回过神，从车窗里爬出来的时候，他的心是慌乱的、紧张的，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要面对来侵袭这个世界的可怕的怪物。他浑身是血，灰尘混在血液中黏在他的眼皮上，他只能半睁着眼睛在破碎扭曲的车厢中寻找父母的身影。那段记忆显得十分朦胧隐约，现在回想起来，林晏桓几乎觉得经历那场事故的不是现在的自己，而是另一个人，自己的这段记忆，只是那人植入进来的罢了。可是眼前的两个墓碑以及墓碑上贴着的黑白照片，无一不在提醒他，他就是那场事故的亲历人。他亲眼看着父母死在了自己眼前，他没能把他们从车厢中拖出来，也没能救活他们。而前几分钟，他们还在互相说笑，在这辆租来的车里，父亲教母亲怎么打方向盘，怎么挂挡。母亲看上去很开心，仿佛一个得到了自己想要了很久的脚踏车的小孩子。可是马上，在听了一个电话之后，母亲的双手忽然抖了起来，车子开始不受控制，父亲急忙喊着让她踩刹车停下来。但还没等到母亲擦刹车，迎面而来的那辆面包车在瞬间夺去了那两个生动鲜活的灵魂。透过血红的颜色，林晏桓只看到父母两张苍白的脸，他们紧闭着眼睛，头无力地垂向一边，嘴唇雪白，微微张着，似乎还要对他说些什么。他拼命地喊叫，拼命地掰车门，喊得喉咙变得嘶哑，肺里呛进了无数的灰尘。警车跟救护车来的时候，他恍若未闻，依旧拼命掰着车门，两只手血肉模糊，他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痛。到后来，警察把他拉开，抱着他的胳膊让他坐在马路边上。他远远地看见他们把车撬了起来，父母瘫软的身体被他们拖了出来，摆在地上，护士们围在他们身边忙活着，但很快，他们就摇了摇头，随后往上面盖了两条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林晏桓浑身早已失了力气，只是空举着双手朝他们嘶喊着，好像他们下一秒就能站起来，走过来拥抱他。之后他是怎么上的救护车，是怎么到的医院，他全然都记不清了，只在从昏迷中醒过来之后，看到自己怀里紧紧抱着两个布满灰尘跟点点血迹的保温杯，杯身上还套着母亲织的毛线杯套，一个蓝色的，一个橘色的。橘色的是父亲的，蓝色的是母亲的。这场事故之后，他唯一从他们身边带出来的，就是这两个杯子。 之后的几天，他以超乎常人的毅力处理了所有的事务。即使身上到处都是伤，即使心里被回忆割的支离破碎。好在穆熠及时赶了过来，他身边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扶助他的人，在把父母带回了国内之后，他又听闻姐姐住了院，在办后事的同时，还要天天来医院照顾姐姐。他是咬牙坚持下来的，因为他知道，他现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支撑了，现实不允许他倒下去，他必须要握紧拳头撑起这沉重的一切。 自从告知姐姐父母去世的那一天之后，他的脸上就再没露出过别的表情，就连痛苦、哀伤也看不到，只能在他的眼睛深处寻找。他费劲筑起来的这面铜墙铁壁支撑着他，他不敢露出丝毫的悲痛，一旦露出来一点，他整个人就会垮掉。有人说他看上去冷血无情，殊不知他心里每时每刻都在滴血，只不过这被他深深隐藏了起来，不被别人看到罢了。有些哀痛并不是要表现出来给别人看的，这样的情感不需要向别人证明。 林晏生醒来的那天，他正在公司里处理工作。为了陪伴父母，他请了一个多月的假，虽然在外面也时常处理公司的紧急事务，但不能事事亲为，就算他再有能力，公司上层也对他有了些意见。他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在办完父母的后事之后，他连休息都没有休息，就直接回公司上班了。对他来说，也许这是一件好事，能让他在忙碌下不用时时沉浸在悲痛中，那种状态对他来说是陌生的，让他感到害怕、恐慌，他不愿这样。他不想接受父母死了的说法，他打心底里认为他们是去另一个世界享福去了，这样想，他心里会好受很多。 他把那两个保温杯带了回来，把杯套洗的干干净净，重新套回到杯子上。上班的时候，他总是带着这两个杯子，工作的时候就摆在办公桌上，下了班之后再装回包里带回来。这两个杯子给了他些许的安全感，只要看到它们，他悬浮在空中无所依的心会稍稍安定下来。这两个杯子对他来说很重要，他宁愿把自己丢了也不会随身不携带它们的。林晏生醒来的那天，他接到穆熠的电话，带着这两个杯子去了医院。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他看到苍白虚弱的姐姐靠在身后的枕头上，心里一痛，急忙咬牙止住，闭眼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深呼吸总是有用的，他再次睁开眼时，那种慌惧的情绪已在他的眼里消失了，他推开门走进去，里面的人都转过头来望着他。 “晏桓！”看到林晏桓，林晏生急忙坐直了腰，她急切的望着他，似乎想要听他说些什么。但林晏桓沉默的走到她身边，在床边坐了下来，从包里拿出那两个杯子，递到了林晏生跟前。 “爸妈的。”他低声说道，目光凝在那两个杯子上，手微微有些颤抖。 林晏生神情恍惚，她看了弟弟一眼，又看向那两个杯子，轻声问道：“爸妈呢？” 病房里很寂静，能听得到每个人的呼吸声。穆熠站在一边，紧张地看着他们，生怕林晏生受不了刺激又晕过去了。听到姐姐的问话，林晏桓抬起头来望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他们走了。” 第二十四章 噩耗（三） 听到这个回答，林晏生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她把两个杯子抱到怀里，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很久很久，她都没说一句话，也没有动一下身体，如果不是睁着眼睛，看上去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林晏桓呼出一口气，准备站起来，手臂蓦的被林晏生抓住了。她看着他，目光有些空洞无助，喃喃说道：“不要走。” “不走，不走。”林晏桓急忙坐回到原位置，伸出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林晏生的手冰凉的可怕，那寒意透过皮肤传递到林晏桓身上，他细不可见的打了个寒颤。 穆昱恺跟喻琴泠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们扭头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穆熠才张口说道：“要不你们先聊聊，我先送我爸妈回去。” 林晏生没说话，眼皮也没抬一下。林晏桓扭头看着穆熠，说道：“你等会儿回来，我有话要问你。” “知道了。”穆熠不忍的看了他们姐弟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在出去之前，喻琴泠扭过头看着林晏生，欲言又止，她的目光里含着悲痛，手握成拳头又松开，但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门啪嗒一下被关上了。林晏桓收回目光，看着姐姐，轻声说道：“你要不睡一会儿。” 林晏生摇了摇头，她一只手紧紧地抱着两个杯子，一只手抓着林晏桓的胳膊，挺直脊背坐着，不肯松懈。林晏桓叹了口气，把胳膊从她的手里抽了出来，说道：“我不走，我陪着你，你先躺下来休息一会儿。” “你答应我的，别走。”林晏生说道，看着弟弟坚定地朝她点了点头，才朝后躺下，但依旧不肯放开怀里的那两个杯子。她侧躺着，蜷曲着身体，那两个杯子被严严实实的抱在她的怀里，一刻也不松开。看着她这副样子，林晏桓心里难受极了，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什么，他不能比她更悲痛，他得在支撑着自己的同时，还要支撑起姐姐的脆弱意志。 林晏生大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弟弟的面容。她的心空空荡荡的，好像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掏空了。她感受不到痛，也感受不到难过，几乎所有的感官知觉都被那东西掏走了。她思考不了别的东西，她的意识是涣散的，她只是本能的觉得，她必须要看着弟弟的脸，必须要抱着怀里的东西，必须要期盼的望着门口。在那紧闭着的门外，父母总归会相伴着走进来的，他们会对她言笑晏晏，会询问她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了，会对她发小脾气说不去旅游了。母亲会握住她的手，温柔的说道：“哪有女儿生病了，做父母的还出去旅游的。”是的，女儿生病了，她病的很重，他们确实不能出去旅游，得好好在家里呆着。林晏生心想，他们必须在家里呆着，在她身边呆着，因为她生病了，他们不能出去旅游了。 她的脑海里一直循环着这样的想法，一刻也没停过，也没有穿插进来过别的想法。在她的眼前，她看到父母一遍一遍的从门口走进来，一遍一遍的握住她的手，一遍一遍的对她说那句“哪有女儿生病了，做父母的还出去旅游的”的话。她沉浸在这样的循环想象中，满足在这样的循环想象中，好像一个襁褓里的婴儿，满足于母亲的哺育跟父亲的关爱。 过了两天，林晏生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可以出院了。林晏桓收拾好了她的东西，扶住她的胳膊要搀着她站起来的时候，林晏生突然大力的从他的手里抽出了胳膊，摇了摇头说道：“不行。” 林晏桓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问道：“怎么了？什么不行？” “不能走。”林晏生说道，抱着两个保温杯又坐了下来。 林晏桓望着她倔强的面孔，皱着眉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问道：“为什么不能走？” “我要是走了，爸妈来了找不到人，他们会担心的。”林晏生说道，望着窗外沐浴在阳光中的树叶，有些出神。 林晏桓看着她瘦削的侧脸，明白她还是不肯接受事实，耽溺在了幻想中。他抓住她的肩膀，扭过她的身体，把她的脸面向自己，掷地有声的说道：“他们不会回来了，他们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你放屁！”林晏生挣脱开他的手，“你都回来了，他们怎么可能没回来？”说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瞪着眼睛看着他，斥道，“你是不是把爸妈丢在那里了？你知不知道他们不懂外语，也看不懂地图，万一走丢了怎么办？你怎么这么没责任心？你还是他们的儿子吗？” “林晏生！”林晏桓喊道，他的声音很大，一时把林晏生唬的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他，显得有些害怕无助。林晏桓咬了咬牙，再次抓住她的胳膊，拉扯着她要站起来，嘴里说道：“走，快点回家！” “我不走。”林晏生挣扎着，但她哪有林晏桓的力气大，还是被他扯的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朝门口走去。她喊道，“不行，我不走，你放开我！你别拉着我，胳膊痛！我要呆在这里，我要等爸妈！” 林晏桓咬着牙，不听她的呼喊，提高了音量，试图用自己的声音压过她的声音，“他们走了！他们去世了！你怎么还是不肯接受事实！你这样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他们互相拉扯着走到门口，门忽的一下被人打开了。穆熠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急忙上前分开他们两个，把林晏生揽到自己怀里，皱眉问林晏桓，“怎么了这是？”他身上带着奔波的气味，明显是刚从另一个地方匆匆赶回到这里的。 “你放开她。”看到他，林晏桓的目光倏地冷了下来。 没等穆熠说什么，林晏生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抱紧了保温杯，愠怒的看着他。穆熠正要回应林晏桓的话，却对林晏生的举动感到惊讶疑惑。他扭头看着她，目光有些受伤不解。 林晏生微微蹙着眉尖，垂下了目光，似乎在思考什么，好半天，她才说道：“穆熠，你忘了我们已经分开了吗？以后不要再做出这种举动了。” 穆熠心里一痛，他想抓住她的胳膊，说些什么。但林晏桓比他的动作更快，他搂住林晏生的肩膀，一声不吭的带着她朝外面走去。林晏生不知怎的放弃了挣扎，她跟着林晏桓的脚步，垂着脑袋，神情有些颓靡，只是怀里仍旧紧紧地抱着那两个保温杯，好像那是什么救命的东西。 林晏生姐弟离开了很久，穆熠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呆呆地望着眼前空荡的病房，直到小护士走了进来，疑惑发问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转身逃似的走出了病房。走廊里有几个人正在低声交谈，穆熠没注意到，差点撞上了他们。 匆忙道过歉，他忽然露出了一抹苦笑。是啊，他们已经分开了，已经离婚了，这些天她病着，他忙着照顾她，竟把这回事忘得一干二净。或许他心里还抱着能跟她重新开始的想法，但从她刚刚的神情看来，似乎没什么可能了。他站定，把拳头撑在墙上，觉得心里窒息般的难受。变了，一切都变了，林叔叔跟沈阿姨已经走了，林晏生一时之间遭受了那么多打击，她已经不是以前自己心中的那个单纯美好的女孩子了。从前的时候，他就摸不清她的心思，到了现在，她好像在心里筑起了重重的围墙，就算他手里有什么工具，却也不能轻易钻开那围墙，到她心里看个究竟。穆熠想到这里，不禁觉得有些恨，他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一切不能像以前一样好好的。如果林叔叔跟沈阿姨没有出去旅游，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些糟心的事，他跟林晏生也就会顺顺利利的结婚、生孩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他靠着墙站了许久，在心里苦苦抱怨了一番，那令人窒息的难受才稍稍舒缓了一些。好在林晏桓回来了，有他照顾着林晏生，穆熠也就放下了心。想起前两天他们的谈话，穆熠不禁有些羞愧，他什么都做不到，连替林晏生找个公道都不能，还得由林晏桓来做。林晏桓把林晏生受侵犯一事细细问了个遍，每个细节都没放过，他也没有责备穆熠，话语里几乎不带任何感情，似乎听的不是姐姐经历的事，而是与他无关的另一个人的事。但穆熠明白，他在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跟想法，他会处理好这件事的。林晏桓那么聪明，又那么坚强，这两件事合在一起，似乎对他没有造成任何打击，他还是穆熠认识的那个林晏桓，冷冰冰又给人以无限的安全感。在他跟前，比他大上几岁的穆熠会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年龄小、需要照顾的。 他走出医院，外面的阳光正好。他望着眼前开阔的草坪地段，上面有几个人正在散步，低着头互相说笑。今天是16号，距离原定的婚期只有半个多月了，可惜婚礼再也不会举行了，他的身边，也不会再出现那个曼妙的身影了。穆熠失落的叹了口气，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这些天，每天傍晚他都会去林盛铭跟沈静由的墓地看看他们。从小时候到现在，他们一直拿他当亲生的孩子看待，他对他们的感情，也不是普通的干爹干娘这两个称呼所能替代的。他们的离世，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打击，可是他不能崩溃，不能像母亲那般哭泣，他肩负的责任太多，不仅要照顾双亲，还要同时处理好公司跟林晏生的事。他感到自己好像长大了，对于之前父亲教给自己的一向嗤之以鼻的道理仿佛明白了些许。而潜藏在心底的对父母的抱怨，似乎在这一刻也散成了烟尘，他不禁感到有些愧疚。人们最大的一个缺点，就是父母在世的时候不能好好孝敬他们，到他们离世了之后，才觉得后悔莫及。望着墓碑上那两张黑白照片里温和的笑脸，他感到很悲哀，想起父母这些天来的自责与负疚，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说一些无用空泛的安慰话。父亲虽还能自持，但精神大不如以前了，母亲在他跟前还能忍住不哭，但每天晚上从公司回来，路过父母卧房的时候，他总能听到母亲呜呜咽咽的抽泣声。他想说那不是他们的错，他们不用给自己施加这么大的压力，每天活在愧疚中。但他也明白这句话是多么的无力，林晏桓那天的话字字清楚、掷地有声，他说是因为开了免提接了他们的电话，父母一时慌乱，没控制住车子，任由着车子左右冲撞，才出了这场事故。那辆迎面撞来的面包车没有多大责任，因为他们在它视线的拐弯死角处，是突然冲到它跟前的。林晏桓丝毫不顾忌他们的感受，直接清楚的把整个过程都说出来了。母亲听到的那一刻就崩溃了，伏在父亲的肩膀上哭泣不止。林晏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哭泣，没说一句话，或许在他的心底，他是埋怨他们的、是恨他们的。 穆熠闭上眼睛，沉重的呼出一口气，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顺着脸庞流了下来。他至今还记得林晏桓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冰冷，比冬寒十月的风雪还要冷。他宁愿林晏桓咒骂自己、闹上一场，这也比那冰冷的态度让他心里好受许多。他生命中重要的人，走了两个，失去了一个，现在连另一个人也对自己生了嫌隙跟仇恨。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明明是努力地朝着好的一面奋斗着的。 一阵风吹来，穆熠细细的打了个寒颤。他突然觉得有些冷，那墓碑上的两张笑脸，似乎已经失去了它们所表现出来的肉眼可见的温度。 第二十五章 迷雾 林晏桓把姐姐推进后车座，关上车门。林晏生在穆熠出现之后，忽然一下子失去了胡闹的力气，任由着弟弟搀扶着自己上车。她抱着保温杯靠在椅背上，怔怔的望着弟弟的后脑勺，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庆幸。有个隐隐约约的声音在对她说，好在晏桓没出事，好在他还在她身边。林晏生感到一阵寒意侵袭进全身的每一个毛孔，她打了个寒战，急忙在心里反驳那声音道：“放屁！你闭嘴，他们都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一切都好好的。我爸妈没回来是因为太贪玩了，想多在外面逛一逛。他们会回来的。”反驳完之后，那个隐约的声音消失了，林晏生松了口气，重新靠坐下来，哀哀戚戚的望着怀里的两个保温杯。 林晏桓在驾驶座上坐下来，发动了马达。他通过后车镜看了姐姐一眼，眉尖微蹙，但什么也没说。昨天，他已经退了租的房子，把所有行李都搬回了原来的家，还收拾了父母的卧房，把一些衣服日用品都收起来了，免得让自己跟姐姐触景伤情。他明白这样做有些无力，这并不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更不用说林晏生了。而从这两天林晏生的表现看来，她一直在逃避，逃避父母去世的事实。林晏桓每次试图让她了解真相、接受真相的时候，她就会露出罕见的暴躁的神情跟动作，这跟从前的她是不一样的。林晏桓微微对她有些失望，在他的想象中，姐姐是会跟自己一样坚强，接受这现实的一切，并且再努力地生活下去的。可是现在看来，这好像有点悬。不过，林晏桓对自己说，她这些天受到的打击实在也太多，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失去清白已经不能接受，更不要说同时听到了父母去世的消息。要让她慢慢接受，把心态调整好来，是一件漫长的事，是一场持久战。林晏桓再次通过后车镜看了她一眼，不禁觉得心有些疼。现在这个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了，而他，也只有她了。他一向觉得在情感上依靠别人是件羞耻的事，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需要在情感上依靠着姐姐，只有这样，他才能支撑住那每时每刻汹涌而来的让人在一瞬间就能崩溃的哀伤浪潮，不至于也让自己陷入到那无穷无尽的痛苦消极之中。每天晚上，只有在想起姐姐的时候，他才会突然惊醒一般，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重新树立起站在她前面替她挡去一切的坚定信念。 他特意降低了时速，让车子在马路上略显缓慢的行进着。从半开着的车窗外吹进来的风温柔而凉爽，让林晏生生出了些许清爽之意。这几天住院，她闻到的不是消毒水的味道就是气闷的味道，整个人早已厌烦不堪，此时感受到那迎面而来的风，她只觉得十分享受。她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浸浴在阳光中的马路、每辆驶过的车子跟街边行走的行人。这一切她是多么的熟悉啊，它们没什么变化，起码她看不出来什么变化。她默默地瞧着他们，打量着他们，忽然心里一痛，那个隐约的声音又冒了出来，对她喊道：“可惜爸妈回不来了，我再也不能跟他们在这条街上一起行走，一起散步了。” 林晏生的脸色唰的一下变了，她蜷缩着身子瑟瑟的发着抖。那声音好像一把利刃，在她心上不停来回割着。不行，她不能这么屈服，它说的都是假的，她不能相信，也不会相信的。 这条路忽然变得漫长了起来，在林晏生心里，好像开了一个世纪才到了自家门口。林晏桓下了车，准备扶她下车的时候，蓦然看到她惨白的一张脸，不禁唬了一跳，急忙问道：“怎么？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林晏生望着他，缓缓摇了摇头，从车里蹭了下来，无力地靠在车门上。林晏桓锁好车，几乎半搂着半扛着她朝电梯口走去。林晏生紧紧地抱着怀里的那两个救命的杯子，恍恍惚惚的进了电梯，又进了自家的门。家里的家具依然那样摆放着，一如父母出门前的样子，看到这熟悉亲切的环境，林晏生心里又是一痛，脚步一软，差点跌倒下去。 林晏桓把她扶到床上，让她躺好来，又端了一杯水给她喝。瞧着林晏生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他才有些艰难的开口说道：“你要是觉得好些了，我带你去看看爸妈。” 林晏生似乎没听见他的这句话，她转过身，把脸埋进被子里，逃避着那火一般灼热的现实。 “他们走了之后，你还没去看过他们。”林晏桓缓缓说道，“也算是你去送他们一程吧。” 林晏生痛苦的闭上眼睛，她不想听他说话，更不想听他说到父母。在她心里，他们一直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不存在什么送不送的话。 林晏桓见她没什么反应，伸手掰过她的肩膀，见她紧紧闭着眼，倔强的抿着嘴角。他说道：“姐，你得坚强起来，爸妈如果在世，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们走了，但我们还得活下去，你这样一直逃避不是个好办法的。” “你闭嘴......”林晏生忽然哀哀乞求道，“你别说了，你别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你出去，你快出去。” 林晏桓愣了愣，他紧紧地咬着牙，手用力握成了拳头，好半天，他才吁出一口气，把那股让人哽咽的、差点让他爆发的情绪压了回去。他替林晏生掖了掖被角，把空调温度开到适宜，才站了起来，说道：“行，那你先休息，我先去公司忙了。” 林晏生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走出门，又关上了门。她蜷缩起身体，用力地抵抗着那汹涌而来的疼痛感，她在努力给自己营造出一种幻觉，一种父母还未离去的幻觉，并且终于成功了。恍惚中，她似乎听到母亲呼唤她出来吃饭的声音，她微微的抿嘴笑着，觉得十分幸福，阖上眼渐渐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窗外一片黑暗，只朦胧看到对面楼上房间里的灯光。林晏生睡的糊涂，撑起身来，茫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怀里的两个保温杯滚了出来，她一时有些不解，疑惑地望着它们。回忆渐渐回到了她的脑子里，她也想起了一切，可是这一切是她所躲避的，在睡梦中不曾出现的。她觉得很痛苦、很烦躁，想要快点从那禁锢中逃脱出来。她下床穿鞋，犹豫了下，把两个杯子在床上摆好，给它们盖好被子，打开门走了出去。客厅里也是黑暗一片，她呼喊道：“爸！妈！晏桓！”她喊了好几声，声音越来越大，也感到越来越害怕跟慌乱。没有人回应她的呼喊，整个屋子里一片死寂，林晏生后退着，她感到十分惊惧，直到跌倒在柔软的沙发上。她蜷缩起整个身体，两条胳膊环抱着膝盖，想要把自己保护起来。 她吓得浑身颤抖，十分害怕，抖抖索索的说道：“妈，我害怕，你在哪里啊？我害怕，你快回来。”她好像回到了儿时父母不在家外面又打雷的时候，那种恐惧跟恐慌是能摧人心的，让人临近崩溃。好在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多久，她正在拼命地咬着手抵御那股恐惧的侵袭的时候，门边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柔和的光线从半开的门缝中流进来。背着光，林晏桓打开了门边的灯，弯腰准备换鞋。 一瞬间，周围全亮了，林晏生被吓了一大跳，怔怔的望向林晏桓。林晏桓看到她狼狈脆弱的样子，也吓了一跳。他连鞋子也没来得及换，光着脚走到她旁边，急忙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晏桓！”看到林晏桓，林晏生仿佛在无边无尽的沙漠中看到了一小片清澈的泉水。她松开胳膊，扑进他的怀里，浑身仍在颤抖，声音发抖的说道：“还好你回来了，还好你回来了。” “怎么了？”林晏桓抚慰的拍了拍她的背，试图让她平静下来。林晏生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乞求道：“你别走，我一个人害怕。” “我不走，不走。”林晏桓在她身边坐下来，担忧的望着她。姐姐这些天瘦了不少，刚刚抱着她，就好像抱着一个骷髅似的。她此时看起来太脆弱了，好像一个玻璃娃娃，随时都能碎掉，他不禁有些后悔对她的逼迫，也许让她保持不接受事实的状态会让她心里好受点，她毕竟不是自己。想到这里，林晏桓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道：“没事，我不走，别怕。” 林晏生闭着眼，咬着嘴唇，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睁开眼，望着弟弟的面孔，失神的瘫倒在沙发上，嘶哑着声音说道：“我刚刚醒来喊你跟爸妈，你们都不在，把我吓坏了。” 林晏桓望着她，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说道：“我现在回来了，至于——至于爸妈。”他隐隐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他们过段时间也就回来了，你别太害怕，家里还有我的。” 林晏生看着他，目光里显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光亮，期待的问道，“爸妈真的过段时间就回来了吗？” 林晏桓点了点头，他咬紧了牙关，脸颊的肌肉随之起伏着。 “那就好，那就好。”林晏生微微露出一抹笑，不停地点着头。 “饿了吗？我去给你做点东西吃。”林晏桓问道，看着林晏生点了点头，便放开她的手，站起来朝厨房走去。他的步伐很快，进了厨房之后迅速地拉上了门。他靠在门上，胸口急促的起伏着，好像溺水了的人一样大口的喘息，试图寻回那珍贵的氧气。他的手紧紧握成拳头，白色的骨节在皮肤上若隐若现，太阳穴边青筋暴起，牙关都快要被他咬碎了。过了很久，他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平静了下来。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睛，重新恢复到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蔬菜，准备做饭。 林晏桓回来了之后，林晏生感觉好了些，但她不愿意一个人待着。她从卧室床上把两个保温杯拿出来，仍旧抱在怀里，蜷缩在沙发上。很快，厨房里传出来了饭菜的香味，闻着这味道，林晏生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这些天她病着，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吃的时候，也只是吃些清淡的，把胃饿了个通透。这当儿回到了家里，在熟悉的环境里，她感到十分安心，紧绷着的神经也就松懈了下来。只是那围绕着心脏的噩梦还逡巡不去，她不愿想它，便大声喊道：“晏桓，做好了没有啊？我好饿。” “好了。”林晏桓应了一声，摘下围裙，把饭菜一一端了出来。他默默地扶着林晏生在桌边坐了下来，望着她吃饭，自己却不动筷子。林晏生看起来饿坏了，风卷残云一般吞下了一碗饭，抬头看到林晏桓一口未动，不由问道：“你怎么不吃？” “你吃吧，我没什么胃口。”林晏桓说道。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憔悴，虽然面上还摆出一副冷冰冰的神情，但那让他看起来更好像是一个受了伤还兀自撑着的小豹子。林晏生没注意到他的脸色，她此时自顾不暇，正拼命地跟内心里的那个声音作斗争。听到他说这句话，她只是垂下了目光，继续扒着碗里的饭，仿佛吃了这一顿就没下一顿了。 林晏桓看着全然不似以前的姐姐，感到有些凄凉。他想起以前一家人围坐着桌子吃饭时候的场景，姐姐何曾像这样失了形象过。一旦回忆浮上心头，林晏桓就觉得好像被刀割似的，他急忙闭眼深呼吸，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说道：“你先吃吧，我去洗个澡。” “那你快点回来。”林晏生急忙说道。林晏桓点了点头，朝浴室走去，他急于想把自己藏起来，这样就不必伪装，就可以得到片刻的轻松。 林晏桓离开之后，林晏生突然没什么胃口了。她拿着筷子对着饭碗发了半天的呆，幽幽叹了口气，把筷子放到桌子上，托着腮发起愣来。林晏桓洗完澡了，她还在桌边坐着，吃剩的半碗饭看起来已经冷掉了。 “吃完了？”林晏桓侧身看了她一眼，问道。 “嗯。”林晏生怔怔的应了一声，突然问道，“爸妈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妈做的饭了。” 林晏桓皱了皱眉，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冷冷说道：“再过段时间吧。” “过段时间是什么时候？”林晏生仰头看着他，“妈上次说想去听菲乐乐团的音乐会，我查过了，七月份的时候在我们旁边的城市有一场。看来我得早点订票，不然到时候买不到票了。”说着，她低头在身上寻找着手机，可是找了半天都没找见。 “你别管了，到时候我来订吧。”林晏桓望着她，情绪有些低沉，还是勉强说道。 “那你要记得。”林晏生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吃饱了。” “那就赶紧去休息吧。”林晏桓端着碗盘朝厨房走去。林晏生点了点头，她拍着肚子，回到沙发上坐下来，蓦的看到那两个保温杯，一时之间有些错愕。爸妈既然出门了，怎么不拿这两个杯子呢？这两个杯子可是爸妈的老朋友了，陪了他们多少年啊。林晏生想着，思绪变得分散混乱起来，心底的那个声音又隐隐约约的开始叫嚣。她急忙捂住耳朵，用力摇了摇头，试图让注意力集中。“是了，肯定是他们忘记带了，等他们回来，我一定要跟他们说一说。”林晏生捧起两个杯子，笑了笑，转身朝卧室走去。 睡觉之前，林晏生一定要林晏桓陪着她，等她睡着了，他再离开。林晏桓看起来累极了，恨不得倒头就睡，但看着姐姐那张瘦削憔悴的脸庞，反对的话始终没说出口。他在床边坐下来，无奈的望着她，说道：“好，那你快睡吧，我也很累。等你睡着了，我也要去睡觉了。” 林晏生看上去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她大睁着眼睛，一会儿望望台灯的光，一会儿看看困得直点头的林晏桓，忽然问道：“爸妈到底去哪儿了？”问完这句话，她又自言自语道，“我真的糊涂了，爸妈出去旅游了呀。你不是陪着他们去旅游了吗？怎么你回来了，他们还没回来呢？” 林晏桓直起腰来，无语的看着姐姐，他忍不住又说那之前说了无数遍的话，但最终忍住了。“一下子发生这么多事，她消化不了的，还是慢慢来吧。”吁了口气，他问道，“你还记得前几天在你身上发生的事吗？” “什么事？”林晏生看起来又无辜又迷惑。 “彭仗。”林晏桓吐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林晏生只觉得头上仿佛炸了一个响雷。她呆呆的望着弟弟，似乎没想到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不管怎么样，该打官司我们就打官司。”林晏桓的神情冰冷的几乎不近人情。 林晏生把头埋进被子里，好半天，才闷声说道：“算了吧。” “你要是害怕他拿照片跟视频威胁你，那你大不用怕。”林晏桓说道，“我会处理好的。” 林晏生翻开被子唰的坐了下来，她皱眉看着弟弟，说道：“我说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你怕什么。”林晏桓说道，这句话并不是在问她，他看起来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决定跟计划，说出这件事也只是通知她，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我没怕什么，我只是——”林晏生恼怒的说道，可是好半天也没说完这句话。她重新倒了下去，把头埋进被子里。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的打击很大，但总归是要处理的，我不可能看着他伤害了你还逍遥法外的。” “他并没有——并没有完全伤害到我——”林晏生有些难堪，缓缓说道。 “那你跟穆熠怎么回事？”林晏桓又问，“你跟穆熠因为这件事分开了，这难道不是伤害吗？” “不是——不完全是这个原因——” “我不管你们的事，反正彭仗这个案子必须要处理。你作为当事人必须要面对调查，我先告诉你，你做好心理准备吧。”说着，林晏桓站了起来，他锤了捶腰，“我先回房间去了。” “林晏桓！”林晏生叫到，“我不！” 林晏桓没应一声，迅速地消失在了门外面。林晏生怔怔的看着被关起来的门，觉得浑身冰凉，她感到那股恐惧重新席卷而来，立刻就包围了她。她用被子把自己裹紧来，也抵御不过那恐惧所带来的寒凉跟冰冷，那直让她颤抖跟害怕的冰冷。 回到房间之后，林晏桓忽然感到浑身瘫软无力。他倒在床上，无望的看着天花板，彭仗......彭仗......他嘴里念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难道对彭仗的惩罚还不够吗？他还想要些什么呢？就算让彭仗去坐上那一年多的牢，又有什么用呢？刚刚说那话，也只不过为了转移林晏生的注意力，让她不要再不停的问父母的事情，这让他觉得很难受。想到这，他不禁感到心灰意冷，支撑了一整天，到这会儿，他终于觉得累了。侧转身，他蜷缩着身体，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睡去。可是一闭上眼睛，父母那两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孔又出现在他眼前，扰的他心不宁，意不安。他的心早已不是一整块儿的了，曾几何时，它还因为家的原因黏连着，但现在，连这个动力也没有了。他从不曾抱怨过命运，可是这一刻，他忍不住抱怨起命运来。 林晏生忐忑不安的过了两天，见林晏桓并没有逼迫着她去面对这件让她十分难堪羞辱的事。到第三天的时候，她的神志似乎清明一些了，只是打心底里还是不肯相信父母已经去世的事实。她坚定地认为他们只是出去旅游，总有一天会回来的，这伪装起来的错觉让她信以为真，成功的骗过了她的理智。只是苦了林晏桓，一面要处理公司的事，一面要处理她的事，还要应付她天真的想法跟话语，费尽心思维护着她这虚幻的幻想。但对于林晏桓的付出，林晏生是从未察觉的，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这些天来，她是把自己所有的感受都放大了的，丝毫也没想到身边的人也受了伤害，或许他们心底的伤害比她心底的伤害还要重。只是他们选择了面对，选择了承受，她选择了逃避而已。 穆熠仍时不时的来找林晏生，但她愿意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穆熠明白，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就算他放下一切，愿意接受现在关于她的一切，她也不肯回头来看一眼自己了。刚分开的那几天无疑是很痛苦的，不怎么喝酒甚至讨厌喝酒的他居然染上了酒瘾，每天晚上从公司回来，总是要喝个大醉才肯上床睡觉。穆昱恺跟喻琴泠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加上出了这回事，他们自己心里也痛苦不已，更加顾不上儿子了，甚至自暴自弃的想，就让他喝吧，也许过了这段时间心里没那么难受了，他也就不这么折腾自己了。喻琴泠心里的自责一直未退，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虽然记不清梦里梦到的是什么，但每次惊醒过来的时候，她总是惊魂未定的呼喊着：“静由！静由！”穆昱恺被她惊醒，除了空口说几句话安抚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后来，喻琴泠的情绪越来越低迷，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永无止境的黑暗中，鉴于此，穆昱恺便想着带她出去散散心，也许会对她好一点。离开的人已经走了，活着的人还要生活，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爱妻就这么颓废下去。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喻琴泠还在绝望的责备他，“盛铭跟静由都走了，你还想着带我出去散心！”穆昱恺默默地承受着她的责备，等她发泄够了，才说道：“如果他们在世，也不愿意看到我们这个样子的。”听到这句话，喻琴泠掩面哭泣起来，哭了好久，她才平静下来，抽噎着问道：“他们真的会原谅我们吗？” 这个问题当然不是穆昱恺能回答的，如果要乞求原谅，或许只能对林盛铭跟沈静由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两个孩子乞求原谅了。林晏桓那天在医院里的神情他们还历历在目，那冰冷砭人肌骨、刺人心肺，他们根本就没有勇气去面对那张脸。后来林晏生出院，他们也只能远远的看着，目送着她离开医院，却不敢上前去安慰她一两句。过了些日子，临近夏末的一个傍晚，老两口正在家里坐着，突然传来敲门声。他们愣了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才晚上八点，离穆熠回来还早着呢，要是他准备回来了，必定会提前给穆昱恺打个电话，让他的老父亲去接喝的醉醺醺的他的。穆昱恺站了起来，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了一眼，见林晏桓站在外面，急忙打开门，问道：“晏桓啊，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林晏桓看了穆昱恺一眼，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目光显得平和了许多。越过穆昱恺的身子走进去，他看到喻琴泠站在沙发边上手足无措的望着他，显得有些狼狈可怜。林晏桓朝楼上望了一眼，说道：“我来找穆熠，他在吗？” “他还没回来呢。”穆昱恺关上门，笑道，“快过来坐。” 面对着这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们两个五十多岁的老年人似乎变成了十几岁的孩子似的，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看林晏桓的样子，并不是专门来责备他们的，更何况过了这么久了，要责怪他们，他应该早些来才是。望着林晏桓在他们对面坐下来，喻琴泠不安的看了丈夫一眼，感到有些紧张。 “穆叔叔，喻阿姨。”林晏桓沉默了几秒，开口说道，“我爸妈的事——跟你们没关系的，你们不必太过于自责。” 穆昱恺跟喻琴泠都愣住了，他们呆呆地看着林晏桓，突然崩溃一般的说道：“晏桓啊，是叔叔阿姨不好，如果不是我们的那个电话，你父母也不会——” 林晏桓摇了摇头，打断了他们的话，“你们也是好心，只怪我，没有注意到当时的情况。”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那时候我刚回来，心情很不稳定，对你们的态度不太好，希望你们别见怪。” “晏桓啊，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喻琴泠说道，她的表情看起来快要哭了，“叔叔阿姨怎么会怪你啊，你就算打我们骂我们都情有可原，我们怎么会怪你呢。” “打骂倒不至于。”看到他们的神情，林晏桓刻意笑了笑，似乎是为了缓和眼前的气氛，“现在我跟我姐没有父母了——”他略显艰难的说道，“以后还得靠着你们，毕竟我们两家人就跟一家人一样的。” 提起林晏生，穆昱恺跟喻琴泠又想到了穆熠，如果这两个孩子还在一起多好啊，可惜已经分开了。他们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氛围霎时冷了下来，三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 “穆熠去哪儿了？我找他有事。”林晏桓突然说道，打破了这寂静的空间。 “哦哦。”穆昱恺急忙说道，“他估计这会儿还在外面应酬呢。” “应酬？”林晏桓皱了皱眉，“他现在也学会应酬了？” “接管了公司，必须要学会的。”喻琴泠勉强笑道，“你要是找他，给他打个电话吧。我跟你叔叔也不知道他具体在哪儿。” “行，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林晏桓站了起来，做了个手势止住了他们要送自己的动作，“不用送。” 虽然这么说，但穆昱恺跟喻琴泠还是送他到了门口，看着他开车远去了，才回身进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喻琴泠松了口气，跟丈夫面面相对，心里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或许他们可以因为林晏桓的原谅而感到片刻的释然，但心里的那个结却是个死结，永远也解不开。 第二十六章 面对（一） 林晏桓把车停在路边一棵树的阴影下，这里路灯的光蔓延不过来，漆黑一片。他靠在车座后背上，对着前面空望了一会儿，才缓缓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前两分钟林晏生打过来一个电话，他先回了一个过去，安慰她说自己过会儿就回来了。林晏生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在那个只有她一个人的房子里，她感到很害怕。林晏桓知道她的感受，好言抚慰，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挂了电话之后，他又沉默了几秒，才拨通了穆熠的电话，响了好久，对面才接起来。穆熠醉醺醺的声音传了过来，含糊不清的问道：“谁啊？” 林晏桓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在哪儿？” “你是谁？” “林晏桓。” “哦——晏桓啊——”穆熠拉长了尾音，呵呵笑道，“找我有事吗？” “你在哪儿？”林晏桓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怎么，你也要来喝酒？”穆熠笑道，“行，可以，你来吧。”他报了一个地址，这时候旁边传来一阵叫嚷声，环境忽然变得嘈杂起来。林晏桓记下地址，迅速挂掉了电话，发动引擎转了车向，朝穆熠所在的地方驶去。 一路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于穆熠的变化，他毫不在意，也毫不介意。林晏桓好像一直就是这样，外界的一切事故对于他来说都是正常的、他愿意接受、也能迅速接受，起码他表现出来的就是这样。至于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别人却看不清，捉摸不透。他这样树立起来的形象，给予别人以很大的安全感，在家里的时候，父母亲不管做什么重大的决定前，都会先征求他的意见，有时候甚至直接听他的话，因为林晏桓做出的决定一定是非常理智且客观的。他从来不会表露出过多的个人情绪，也不允许让更多的个人情绪来影响自己对事物的判断跟决定。这样的性格也许自有它的好处，但也有一个十分明显的坏处，就是他把所有的心事都压在心底，从不对别人说，也不会找什么途径去释放它。年深日久，这渐渐积聚起来的大山总会压垮他，压垮他这个活生生的血肉筑成的而不是机器组合成的人。 很快就到了饭店的门口，他找了个地方停下车，皱着眉头望着那闪烁着五颜六色光彩的霓虹招牌。愣怔了一会儿，他推开车门下车，忽然感到有些紧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进了饭店大门，服务员问他几个人，他说自己是来找人的，找穆熠。那服务员似乎认识穆熠，一听见这个名字就急忙笑着说道：“哦穆总啊，他在楼上包厢里呢，我带您进去吧。”说完，他做着手势让林晏桓进去，自己则迈着小步伐走在距林晏桓一步远的前方。林晏桓面无表情的跟着服务员上楼，推开包厢门的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原始世界，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群猿猴儿，正在撸起袖子面目狰狞的抢对方手里的果子吃。 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把眼前的猿猴儿形象甩掉，再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群喝的醉醺醺、脸庞红润润的中年人正围着桌子站着劝别人酒。他在站着的人堆里找了一圈，没看到穆熠，视角一转，却看到穆熠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望着那群人，露出冷冷的笑。穆熠的眼神是空洞的，连笑容也是空虚虚的没什么特定的情绪。在他旁边，沙发的另一个角落里坐着一个女孩子，苦着脸，闷闷的扣着沙发垫上的穗子。 包厢里冲天的酒气让林晏桓感到十分嫌恶，他快步走了进去，在穆熠跟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后者。穆熠看好戏的视线被他挡住，茫然的抬起头来，一看到是林晏桓，他的脸上露出了一副即将解脱的神情，急忙站起来说道：“你来啦？走走我们出去。”他拉着林晏桓的胳膊往外面走去，脚步有些虚浮不稳。沙发另一边坐着的女孩子急忙也站了起来，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出去。 “哎哎哎，小穆总，你跑哪儿去？这一瓶酒你还没喝完呐，不能走！”桌旁的一只猿猴儿看到穆熠要逃，急忙喊道。穆熠扭头给了他一个勉强的笑容，抢在他前面迅速地关上了包厢门，把那只猿猴儿锁在了原始世界里面。穆熠吁了口气，扶住墙壁，说道：“我去另开一个包厢吧。” “算了。”林晏桓拦住他，淡淡说道，“我不吃饭。” “又不是为着让你吃饭。”穆熠斜觑了他一眼，“我喝醉了，站不稳，得坐着。” “那个——小穆总——我就先回去了——”站在一边的吴星棋弱弱的说道。 “不行。”穆熠想也没想就回绝了，“这饭局还没完，你还得留着给我解围。” 林晏桓冷冷的看了一眼那女孩子，目光直刺的吴星棋心虚。他问道：“你现在还能清醒的说话吗？” “能。”穆熠说道，招手叫来服务员，让他重新开了个包厢，自己则拉着林晏桓的胳膊摇摇晃晃的跟着服务员朝前走，“还没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你以前不喝酒的。”忍了半晌，林晏桓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穆熠笑了一下，神情看起来有些惨淡，“现在谈生意哪能不喝酒？不喝酒人家愿意跟你合作？” 林晏桓瞧着他，说道：“我不这么觉得。” “你是做管理的，又不负责跟人谈业务。”穆熠睨了他一眼，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伸手斟了一杯茶，仰头喝尽，嘟囔道，“没吐死也被他们吵死了。” “你说实话吧。”林晏桓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是不是因为跟我姐的事你才这样。” 穆熠怔了怔，拿着茶杯的动作滞在空中，哀伤在他眼里一闪而过，但很快就消失了。他笑着给自己又斟了一杯茶，说道：“不是，没有，男子汉大丈夫，哪里会因为谈恋爱分手了就自暴自弃的。” 林晏桓扭头看了一眼远远坐在饭桌一边的吴星棋，又扭过头来。他沉默了很久，才问道：“为什么分手？” 穆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怔怔的望着手里的茶杯，喃喃说道：“我不知道。” “是你的原因还是我姐的原因？”林晏桓问道，回来这么久，他是第一次问起穆熠跟林晏生的事，在这之前，他只知道他们已经分手了。 穆熠叹了口气，苦笑道：“是我的原因吧。我没保护好她，事情发生之后也没给她她想要的安全感。” “实话说，我觉得我姐现在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对。”林晏桓说道，他望着穆熠，眼神变得柔和下来。 穆熠看了一眼林晏桓，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说道：“我知道。经过了这么两件事，她受了很大打击。”他转动着手里的茶杯，似乎有点暴躁，“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你没回来的时候，林叔叔跟沈阿姨还没——”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林晏桓，见林晏桓没什么反应，才接着说道，“我尽了我最大的努力去安慰她，可是——她的反应总让我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是没用的，我给她的，是她根本不想要的。” “也许你再给她一点时间，等她缓和过来了就好了。”林晏桓说道，他的情绪不知怎的有些低沉。 穆熠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暴躁的来回走动着，“再给她一点时间？林晏桓，我不是人吗？我不会难受吗？我不是个神，不可能看透她的心，然后无限度的包容她的。我也会崩溃，我也会痛苦，我做不到难受的时候还要笑着去面对她的那张冷脸，那张不想接受我的脸——我跟你不一样，林晏桓，你看起来好像无所谓的样子，什么都不在乎。甚至发生了这件事之后，你还能稳住自己的情绪去处理一切事。这是你的优点，是你能做得到的，但我做不到，我太——”他站定，扭过头看林晏桓，突然愣住了。林晏桓一向挺拔的腰背弯了下去，把脸埋进两只手掌里，身体微微颤抖着，看上去好像在拼命忍耐什么。 “晏桓。”穆熠小心翼翼叫到，担心的望着他。林晏桓没吭声，他急促的呼吸着，看起来很难受。穆熠走到他旁边，弯下腰，把一只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再次喊道：“晏桓，你没事吧？” “他怎么了？”身后突然传来吴星棋的声音。穆熠扭头看了她一眼，没应声。吴星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问道，“要不要叫救护车？” “不用，没事，你先回去吧。”穆熠说道。吴星棋看了他们两眼，抿了抿嘴，说道：“好吧，那我先回去了。”说着，她转身朝门口走去，边走边回头，脸上挂着担心的神情。 “晏桓。”穆熠在林晏桓旁边蹲了下来，想掰开他的手看看他到底怎么了，“你哪里难受了？要不要去医院？”穆熠第一次看到林晏桓这样，不禁有点惊慌失措，毕竟在自己的印象中，林晏桓一向是冷静自如，从没情绪失控过的。他太高估了他，高估了林晏桓的承受能力。 “穆熠。”林晏桓痛苦的喊道，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你说我什么都不在乎，难道我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吗？” 穆熠无措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晏桓闭上眼，深呼吸了几口气，放开了他的手，直起腰来。穆熠看到他的眼睫毛湿漉漉的，上面还挂着泪珠。 “你——”穆熠站了起来，又是惊讶又是无助的看着他，愣住了。 “我快要撑不住了。”林晏桓吁出一口气，勉强使自己冷静下来，“穆熠。”他喊着他的名字，好像那名字是他心中唯一能解救他的希望。 穆熠咽了一口口水，他支吾了几句，才问道：“什么撑不住？” 林晏桓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他在穆熠面前表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是为着寻找一个支撑点。但现在看来，穆熠都没听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或许在穆熠的眼里，他所表现出的这一面只是一个好笑的戏剧场面罢了。他感到有些凄凉，又有些恼怒，把脸上脆弱的神情迅速收了回去，站了起来，冷冷说道：“算了，没什么。” 林晏桓的快速转变让穆熠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这姐弟两个如出一辙，都让他觉得脑壳痛。看着林晏桓又变回之前的样子，他摸了摸后脑勺，疑惑地问道：“到底怎么了？” “我说了没什么。”林晏桓有些愠怒，他瞪了穆熠一眼，严厉斥道，“你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还像个男人吗？失个恋就要死要活的，每天喝的大醉，还带累着人家小姑娘跟你一起。你难道不知道穆叔叔跟喻阿姨每天有多担心你吗？穆叔叔身体不好，还要在你喝醉之后开车去接你，难道你不怕他有一天也跟我爸——”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劝你清醒一点，趁着父母在世的时候好好陪陪他们，把那些消极情绪抛到一边，不要让自己变得越来越颓废。说什么不喝酒就谈不成生意，那只是你的一个借口，只是懦弱者的借口而已！如果你真的坚强，你应该明白，人生在世，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世界上比你惨的人多得是，难道他们都一个个喝的酩酊大醉、寻死觅活的？你要真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就振作起来，做男人该做的事，别让那对老父母在家里为你这个年轻人操心！” 穆熠愣愣的看着他，被他突如其来的批评训斥浇淋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林晏桓说完这番话，长吁了口气，再次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穆熠一眼，抬脚朝门口走去。 直等到林晏桓走出门，穆熠还没反应过来。他摸了摸后脑勺，不明所以的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了？怎么把我骂了一顿？”他茫然的看了看周围，急忙转身朝外面走去，边走边喊道，“林晏桓！你跟我说清楚！你干嘛骂我！不是你觉得难受吗？”他跑出门去，但林晏桓早已上了车，转了个向，消失在远处了。 远离了穆熠之后，林晏桓的神经才松懈下来。他软软的靠在椅背上，觉得全身疲惫无力。刚刚那番话他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目的也是为着将自己骂醒。可是那效果只短短的维持了一小会儿就消失了，他的内心重新变得窒闷黑暗下来。姐姐还在等着他回家，他不能就此松懈，重新打起精神，回到家里。他看到每个屋子的灯都大亮着，知道林晏生是害怕，所以才将全部的灯都打开了，连阳台上的灯都是开着的。 听见他进门的声音，林晏生急忙从屋里奔了出来。她怀里还抱着那两个保温杯，焦急的看着他，抱怨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有点事。”林晏桓换了鞋子，关上了门。 “爸妈呢?”一如往常，林晏生朝他身后看了几眼，问道。 林晏桓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话，淡淡说道：“再过上几天就回来了。” “几天？” “十天半个月吧。” 林晏生低头算了算，不满的说道：“还要这么久，妈还听不听她的音乐会了？” “他们在外面玩的开心呢，你自个儿去听吧。”林晏桓今天有些不耐烦，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碗筷，见林晏生只吃了半碗饭，菜也没动几口，不禁皱起眉头，问道，“你没好好吃饭吗？” “爸妈没回来，我吃不下。” 林晏桓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他叹了口气，走到桌边收拾着碗筷，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去洗个澡早点睡吧。” “爸妈不回来，我睡不着。”林晏生跟个小孩子似的不依不饶。 “那你就在那儿站着吧。”林晏桓端着碗盘走进厨房，低头清理起厨房来。他不知道这样的状况会维持多久，林晏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现实，接受现实。他虽然抱着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但还是觉得很疲累。他多么想她跟他一起承受这一切，一个人独自撑着，对他来说挑战太大了。他踽踽走过了这几个月，本以为磨炼会让他变得更为强大，但现在看来，他那紧绷着的神经却如同一根细弦一样，随时都能绷断。在它断掉的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否维持平日的理性跟冷静，还能不能帮林晏生构筑她的幻境。林晏桓丢下碗盘，把双手撑在台子上，深深叹了口气，他不能独自再撑着了，他心里明白，他是时候必须要找个人帮他了，这是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第二十六章 面对（二） 洗漱过，他照常去陪着林晏生，等到她睡着了，再回房间休息。这些天来，林晏生瘦了太多，原本饱满的脸颊凹陷下去，一双眼睛显得越发大了。整张脸上再也看不到往日的活力与美丽，却满布了空洞和厌世的情绪。她睁着大眼睛无助的望着坐在椅子上的弟弟，林晏桓也无语的看着她，一双姐弟本来是自信跟优雅的，现在却好像一对受了伤又在灰里滚了一圈的兔子一样，显得有些狼狈。 “快睡吧。”林晏桓见她还睁着眼睛，没有一丝睡意，不禁说道。他很累，巴不得现在就躺在床上。 林晏生呆呆地看着他，在她的视角里，弟弟是背着台灯柔和的光线的，只能看出轮廓，却不能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瞅了他好半天，林晏生忽然觉得弟弟有些变了，但具体是哪里变了，她又说不上来。听到弟弟的这句话，她闭上了眼睛，想使自己睡去，但怎么也睡不着。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都是这样，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虽然觉得困，可是闭上眼睛了却入不了睡。心底里的那个小恶魔每天不停地咻咻叫着，它太吵了，吵得她无法入睡。 林晏桓坐着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林晏生睡着了，便站了起来准备回房间。蓦的身后传来声音，林晏生低低说道：“别熬夜，快些睡。” 林晏桓扭头看着她，见她眼睛仍旧闭着，不知道那句话是说给她自己听的，还是说给他听的。他关上门，在黑暗中发了会儿呆，才回到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想起晚上跟穆熠的会面，心中感到一阵低落，开始后悔起来。他不该在穆熠跟前表露情绪的，他真是太糊涂了。自责了一会儿，林晏桓暴躁的翻了个身，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到凌晨的时候，才勉强眯了一会儿，闹钟响了之后，他翻身坐起来，暴力的按掉它，蹬上鞋子脚步沉重的朝外面走去。 林晏生还没醒来，她的卧室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响。林晏桓拉开窗帘，看到外面朦胧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天光被这雾气削弱，明明是七点钟的时分，看起来好像是早上五点钟似的。他走进厨房，准备做早饭，刚从冰箱里把菜拿出来，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敲门声很轻，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林晏桓扔掉手里的菜，转身朝外面走去。他把眼睛凑到猫眼上疑惑地朝外面望了望，及至看到穆熠那张被放大了的脸时，不由得怔住了。 “你怎么来了？”他打开门，问道。 穆熠缩脖子缩肩，挤过他的身体钻进了门，朝着林晏生房间的方向望了望，问道：“你姐还没醒来吧？” “还早着呢。”林晏桓关上门，说道，“她这些天晚上都睡不着，只有凌晨到早上这会儿能睡一会儿。” 穆熠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担心，又有些失落，“这些天我没来，她有问起过我吗？” “没有。” 穆熠心里被这两个字刺的发木，他跟着林晏桓走进厨房，喃喃说道：“算了。” “你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吗？”林晏桓问道，重新拿起手里的菜，清洗起来。 “有事。”穆熠说道，靠在洗碗台旁边看着林晏桓，“你昨晚情绪不太对，到底要说什么，现在趁着我清醒，说出来我听听。” 林晏桓扭头看着他，好半天，才冷笑了一下，说道：“所以你大早上过来是看我出洋相的？” “我没这么说啊。”穆熠急忙否认，“我只是觉得，可能我想错了。” “什么想错了？”林晏桓反问他，定定的瞧着他。 穆熠摸了摸后脑勺，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支吾了好半天，才嗐了一声，说道：“算了算了，你赶紧洗菜做饭，我饿的很。” “你到底要说什么？”林晏桓反而不洗了，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皱起了眉头。 穆熠看了他一会儿，眼神中有犹疑之色，似乎不太确定自己的想法，他再次摸了摸后脑勺，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心里难受？你要心里难受你就跟我说，我们一起喝它个大醉，一觉睡醒来就好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心里难受了就喝酒？” “那你是承受心里难受了？”穆熠抓住了重点，急忙问道。 林晏桓没承认也没否认，他继续洗菜，冰凉的水冲在他的手上，让他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你别扭扭捏捏的跟个女人一样的，心里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总比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好受的多。”穆熠跟在他屁股后面在厨房里打转，好像一个不停嗡叫的苍蝇。林晏桓实在受不了了，他觉得好像回到了高中时候，那时候穆熠就是这么烦人。他一把把电饭锅的盖子用力扣上，说道：“我哪里扭捏了？” “你现在还不扭捏？”穆熠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现在就跟女生发脾气一样的，有话不说，还得让我猜。” “你经验很丰富啊。”林晏桓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怎么，还见识过别的女生发脾气？” “哪有，还不是你姐给我折腾的。”穆熠说道，“我都从菜鸟修炼成大神了。” “别搞笑了，我姐会发脾气？我看是你太任性了。” “对对对，我任性，我欠你们姐弟两的！”穆熠气哼哼的说道，一屁股坐在了厨房里的小板凳上，用力咬着手里的一个硬馒头。 林晏桓斜觑了他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你现在不走，等会儿我姐醒来了，你要怎么跟她说？” 穆熠瞅了他一眼，嘟囔道：“她还能把我吃了？再说我是来找你的，又不是来找她的。”但虽然这么说，他的神情明显出卖了他的心虚，他已经一个月没跟林晏生见面了，林晏生躲着他，他也在躲着林晏生。这倒不是两个人在闹情绪，而是分手之后彼此看见了觉得尴尬才如此的。穆熠心里已经不抱着复合的希望了，林晏生一次又一次冷冰冰的把他的希望给打破，他再也没有心力去把它重新组合起来了。到目前，他不愿去想这些令人烦心的事，虽然那痛还真真切切的每刻都在他的心上上演着一出戏剧，但是他本能的挣扎着，不想沉沦于其中，那不是他想要的现实。 “是吗？”但对于他的话，林晏桓显然不相信。 “不然呢？”穆熠看着林晏桓戏谑的眼神，不禁有点恼怒，“你管这么多干嘛？自己还是一个人呢，倒操心起我的事情。” “你差点就成了我的姐夫，我不关心你关心谁呢？”林晏桓冷笑着，朝后靠在橱柜上。 穆熠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懊恼的说道：“能别提这回事了吗？都过去了。” “那你还来我家干嘛？” “我来是因为你，跟你姐没关系。”穆熠说道，把手里啃了一半的硬馒头扔到一边，嘟囔道，“难吃死了。” 林晏桓愣了愣，没想到穆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垂下头，有些失落，但马上说道：“我不用你管。” “能不管你吗？”穆熠说道，“晏生她现在又那样，你一个人能撑得过来吗？” “能。”林晏桓还在嘴硬，但他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脆弱，那丝脆弱正在撬动着他的铜墙铁壁，妄图让它倒塌。 “别瞎说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昨天晚上还好意思骂我。”穆熠皱眉说道，“有这时间你对着镜子好好看看自己，看你自己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林晏桓抬头瞅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他转过身，装作忙活的样子，但其实已经没什么事可做了。 “听我的话，我们出去喝喝酒，你心里有什么憋闷的就对我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的好。”穆熠拍了拍他的肩膀，“会憋出毛病来的。”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会憋出毛病。”林晏桓沉声说道，他还不肯承认，还不肯妥协于穆熠的提议。 “听我的，我有经验。”穆熠呵呵笑着，笑容有点傻里傻气又带点苦涩，“借酒浇愁虽然有点没出息，但我如果不这样，我恐怕现在也憋出毛病来了。” 林晏桓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跟我姐，真的没有和好的可能了吗？” “不然呢？”穆熠望着玻璃窗，有些出神，“再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就算我有那心思，也没那心力。而且——”他看了一眼林晏桓，有些犹豫，“我也累了，这么几年，我都是为了她活着，到现在，我想为我自己活一次了。” 林晏桓扭头看着穆熠，没吭声。厨房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却不让人觉得尴尬。半晌，林晏桓拍了拍穆熠的肩膀，勉强笑道：“也许你这样想，是一件好事。” “对。”穆熠叹了口气，也勉强笑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开始醒悟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从他喜欢上林晏生的那一刻起，他的喜怒哀乐就跟她栓在一条线上，完全不能自主。她不高兴了，他跟着不高兴，她开心了，他才会觉得开心，似乎平常生活中，他从来没有真正因为自己而感到开心难过过。到了他们分开的时候，他没日没夜的难过了好几天，一个大男人，缩在房间里流眼泪，这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但是难过的时间过了之后，他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从痛苦中领悟了一些不能言说只能意会的道理。这也许是分手带给他的唯一的好处吧，穆熠心想，他总归还是有收获的，并没有失去所有。 “你说——”林晏桓缓缓说道，“明明知道有一件事是不可能实现的，还去坚持，是不是很蠢？” “那要看是什么事。”穆熠说道，“这分情况，如果是好事，那坚持就是有意义的。如果是坏事，我劝你还是早点收手，回头是岸吧。” “对我来说是好事。”林晏桓的目光凝在穆熠脸上，“但对别人来说，是坏事。” “那还不就是坏事吗？”穆熠笑道，“你去偷东西，偷到了东西对你来说是好事儿，但别人丢了东西，你从大众的角度思考一下，可不是坏事？” “你说的有道理。”林晏桓苦笑了一下，“没想到你现在智商变高了啊。” “放什么屁，我智商一向很高。”穆熠乐呵呵的说道，他闻到了电饭锅里传出来的米饭的香味，叫到，“快炒菜吧，我真的快饿死了，昨晚喝了一晚上的酒，菜也没吃几口。” “我劝你还是把酒戒掉。” “现在不戒，以后再说吧。”穆熠转身朝外面走去，“我去看看你姐醒来了没。”他走到门口，伸手要拉门，忽然听见身后的林晏桓问道：“昨晚那女孩子是怎么回事？我说你要是喝酒，你别拉着别人一起，那么晚了，耽误的人回不了家。” “怎么，你看上她了？”穆熠惊讶的看向林晏桓，“我说你眼光不错啊，吴星棋性格挺好的，看上她你赚了。” “我没那么无聊，我说的是你。”林晏桓说道，“你刚跟我姐分开没多久，要是这么快就找到女朋友，我真的会忍不住打你。” 穆熠毫不在意的哼了一声，转身拉开门。他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消失，当看到眼前的人的时候，那笑容就好像一个打到半路的嗝一样凝在了他的脸上。 “晏生？”穆熠愣愣的看着她，跟林晏桓聊天时的豪气壮志全然消失了，他变得慌乱起来，心也顿时被旧事的迷雾包围了。 林晏生望着他，情绪复杂，好半天，她勉强挤出一个笑，问道：“你来了？” 这是他们分开以来林晏生第一次对他笑，穆熠不禁感到有些慌张，支吾道，“是，我来找晏桓，有点事。” 林晏生难过的望着他，但很快，她就把这种情绪隐藏了起来，笑道：“行，那你们继续聊，我回房间了。” “晏生。”看着她转身要走，穆熠急忙叫住她，“你这些天还好吗？” 林晏生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挺好的。”犹豫了一下，她接着说道，“你也挺好的，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吗？” “我——”穆熠还没来得及解释，林晏生已经快步走进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穆熠失神地望着那扇门，整个人变得颓然下来。 林晏桓好笑的看着他，说道：“怎么，不行了？我看你说那些话都是白说，看到我姐的时候，也就那样。” 穆熠怔怔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好半天，他才低声说道：“我先回去了，你吃完了饭给我电话，我们出去聊。” “你不留着吃饭了？”林晏桓急忙问道。 穆熠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快速走出了厨房。林晏桓听到玄关那传来了关门的声音，他搅拌着鸡蛋的动作停了下来，感到又是欣慰又是失落。他叹了口气，想使自己振作起来，但是憋着的那口气已经撑到了尽头，没法继续支撑着他了。 他做好了早饭，隔着门对林晏生说让她记得吃饭。林晏生的声音闷闷的，只是应了一声，没说什么。林晏桓知道她可能是听到了自己刚才跟穆熠的谈话，觉得心里难受。别看她表面装得挺好，好像已经忘记了穆熠这个人的存在，但不管是谁，听到前任有了新的一任，心里都会感到难受的吧。林晏桓摇了摇头，觉得可笑，在一起的时候不珍惜，分开了之后才觉得后悔，如果上天能给他这么一次机会，那他会紧紧地握住手不会让这珍贵的机会流失走的。可惜目前看来，他似乎没有这个机会，以后也不会有的。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转身走向门口，他拿下挂在衣架上的一件薄外套，披在身上，打开门走了出去。 那个地址他已经熟记在心，几乎能倒背如流。开着车没费多少时间就到了目的地，他打开车门下车，望着眼前的大门，觉得有些凄凉。到了这个时候，他却只能依靠着外人来排遣内心的痛苦，这是一件让人感到多么滑稽的事情啊。 第二十七章 保温杯 透过卧室的玻璃窗，能看到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没有风，树梢纹丝不动，但很快，它就轻微的晃动了起来，不知道从哪里产生的气流拂过了那些碧绿的枝叶，带动着它们跟着摇晃。紧接着，空中有细细的雨丝落了下来，连接着远处，构成一片灰蒙蒙的雾境。林晏生坐在床上，呆呆的望着眼前的这片雨景，怀里紧紧抱着那两只保温杯，眼神呆滞，神情空洞。她似乎在想什么，又不在想什么，任由着思绪飞出这面玻璃窗，在广阔的天地间翱翔。猛地，她的脑海中响起了什么声音，打破了那仿佛是顺着惯性才产生的出神，心里一阵刺痛，她的思绪从窗外被拉扯了回来。她不由得缩起了身体，露出哀哀的神情，似乎是在跟眼前的什么东西乞求原谅。 但她面前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一面白墙跟玻璃窗。外面的雨有变大的趋势，一阵冷风吹了进来，使她打了个寒战。林晏生站起身，缓缓走向窗边，关上了那扇窗。恍惚间，她想起了一个场景，那时候他们还只是十几岁的孩子，穆熠经常来她家里蹭饭吃，有那么一个雨天，她就这样站在窗边，穆熠坐在她身后的书桌旁写作业。那些数学题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天书一样，怎么也看不懂，便向自己求助，可是她却嫌他笨，懒得讲题，他就只好朝林晏桓求助。他看起来是多么简单的一个人啊，心思全放在表面上，即使他没明说，她也全都看在眼里，笑在心里。那时心无芥蒂，纯真的就好像天地间的这片雨一样，跟他短暂的相处、亲密的接触，都能让她甜蜜一晚上。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变了，开始有了棱角和框架。构造这些框架的同时，她抛弃了母亲对自己的那些教育之词，而从那些话里挑拣出自己认同的、觉得对的元素，以此来构筑自己的性格。她的性格要强、不服输、自尊心太过于明显，她给了自己错觉，觉得只要本心在，身外之物都可以抛弃，她不怕会产生这样的后果。可是这样的后果始终还是产生了，她放弃了穆熠，为了她那可怜的自尊心跟清高之心。本以为一切都这么过去了，她还是顺着她的错觉走路，觉得一步不差，没出任何问题。但当她刚刚听到穆熠同林晏桓的谈话的时候，那条路似乎出现了一个分叉口，那个分叉口满布着荆棘跟尖刺，她不能自控的走向了那个岔口，任由着那些荆棘尖刺刮扯的自己全身是血。多难受啊。她心想，不由得抓住胸口的衣服，为什么听到他跟别的女孩子在一起，心里会觉得这么难受呢？她并没有亲眼看见，也没有得到确切的讯息说他已经有了新的疼爱的人，可是只要察觉到那么一点苗头，她就觉得快要窒息般的痛苦。她嘲讽着、冷笑着，责骂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蓦的，她想起年少时记得的一句话，爱情能将人的心变成一块甜蜜的糖，也能让它变成一片燃烧着嫉妒之火的地狱。她深刻的感受到了，她的心现在就是一片燃烧着嫉妒之火的地狱，她不得不剖开自己的心，逼着自己承认，她是在嫉妒那个女孩子。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如此难受，如此痛苦。 试想，从前疼你爱你无限包容你的人，突然之间对象换成了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谁会觉得心里舒坦呢？ 难受了半晌，林晏生又不禁觉得可笑。明明是她先放的手，她是作为间接的推离穆熠远离自己的人。如果穆熠真的找到了下一个属于他的幸福，她也应该祝福他才是。在这段感情上，她欠了他太多，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林晏生回到床边，重新坐下来，抬手擦掉脸上的泪。她已经很久没有流泪了，心早已变得麻木，那些灵动的思维跟活力不知道被谁收走了。她现在就是处于尸居余气的状态，看起来就好像等着在死一样。她最爱的事业——画画，她多久没有接触过它们了？她记不清了，书房里的那些颜料、画笔、画板以及画册已经掉满了灰尘，自从回到了家里之后，林晏生甚至连书房的门都没踏进去过。有着同样命运的是父母的卧房，她也一步都没踏进去过。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是本能的觉得，只要走进去了，就会出现一些可怕的场面跟形象，她不愿意面对那些形象，它们让她觉得恐惧。于是，她的活动范围一直都在客厅跟自己的卧室，偶尔去帮林晏桓收拾一下他的房间。她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只在林晏桓面前表现出那么一丝丝生命力，那是为了询问他到底父母什么时候回来。她觉得只要他们回来了，她才能活过来。 可是今天，她的心痛了一场，似乎从麻木的桎梏里挣脱了出来。她望着外面下着的倾盆大雨，又看看怀里的两个保温杯，眉头紧锁，好像在做拼命的挣扎。 她感到不安，感到很恐惧，急忙从梳妆台上拿过手机，想给林晏桓打个电话。她只要感到害怕的时候，就想看到他。只要看到弟弟在自己身边，那股恐惧感就没有那么迫切了。拿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依旧四分五裂，她没有精力去把它修好，拨出电话，等了很久，也没有人接。她不禁感到更加害怕了，站了起来，一遍又一遍的在屋子里转着圈。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林晏桓才回了她的电话，说自己在忙，手机调成了静音，没听见她的来电。林晏生几乎被那恐惧感折磨的崩溃了，她对着手机大声喊道：“你胡说！你根本就是不想接我电话！你厌烦我了，你也要离开我了是吗？这个家已经不是家了！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姐姐！”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林晏桓才沉声说道：“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 林晏生怔怔的望着窗外的雨幕，听着耳边传来的嘟嘟声，觉得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人似乎飘到了空中。她觉得不对劲，身边的一切都不对劲，却不愿意去面对、去思考到底哪里不对劲。 她等待着，一直等到林晏桓回来。他沉默着不说话，眼睛里满是哀伤。对于林晏生无理取闹的言辞，他只是默默地接受，然后把她早上没吃掉的早饭倒掉，给她重新做午饭。他还要赶到公司里处理工作，不能陪着她太久时间。可是林晏生今天的情绪很激烈，抓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我要回公司，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处理。你先把饭吃了，然后睡个午觉，等醒来了我就回来了。”林晏桓掰着她的手指头，神情有些恹恹。 “不行，你别走，我害怕。”林晏生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她的所有盔甲在弟弟面前是不存在的，她只有在他跟前才会表现出脆弱的一面。 “这样，我叫穆熠过来陪着你？”林晏桓试探的问道。林晏生听到穆熠的名字，急忙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他已经有自己的生活了，我怎么还能允许自己去打扰他。” “穆熠不会那么想的。”林晏桓说道，他终于掰开了她的手指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准备给穆熠打电话。 “你别打！”林晏生叫道，“算了，你别陪我了，你去吧。” 林晏桓皱着眉头看着仿佛是个小孩儿的姐姐，他叹了口气，收起手机，问道：“你一个人呆着真的没问题？” 林晏生摇了摇头，紧抿着唇，脸上露出倔强的表情。 “好，记得吃饭，吃完饭睡个午觉，我马上就回来了。”林晏桓说道，转身朝外面走去。林晏生怔怔的望着窗外，直到听到传来关门声，才把目光移回到门上。 蓦的，她握紧了拳头，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那声音又在她心底叫嚣着，跟她陈述着现实的一切。那不是真的！她在心底里狂吼，叱骂那个声音，它说的都是假话，都是在哄骗她。父母没有出车祸，也没有去世，他们只是太贪玩了，还没有回来。不知道挣扎了多久，那个声音终于渐渐微弱了下去，林晏生筋疲力尽的倒在床上，浑身出了细细的一层汗。 她半睁着眼睛，恍恍惚惚，感觉快要睡过去了。忽的外面传来了轻微的开门声，有人走了进来，她却好像没听见似的，仍旧望着天花板，摊开四肢，看起来真的像是睡过去了。 穆熠站在门口，探头朝她望了一眼，见她睡着了，才松了口气。他轻轻关上卧室门，蹑手蹑脚地走到餐桌旁，见桌子上的饭菜没动过一口，不禁皱起了眉头。她这样一直下去是个问题，可是他手足无措，压根没有什么好的处理办法。她那么排斥他，都不愿意看到他，他又能怎样呢？林晏桓每天那么忙，还要照顾林晏生，穆熠知道他心里其实也很累，不然不会对自己露出那一面的。穆熠在椅子上坐下来，愁眉苦脸，托着腮苦思着，到底要该怎么办。他正兀自出着神，没注意到林晏生已经站到了门口，惊讶的看着他的背影。那一瞬间，她心里又痛起来，但她马上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那难受摧毁自己的镇定，迈开步伐缓缓朝他走去。 “晏桓叫你来的吗？” 话一出口，吓得穆熠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转身看着她，有些无措，勉强笑道：“是的。” 林晏生在餐桌旁坐下来，拿起筷子准备吃饭，饭菜有些冷了，她毫不在意，缓缓地往嘴里送着菜。 “你还好吧？”穆熠跟着坐下来，小心问道。她的脸色很差，好像生了一场大病，而这场大病还在折磨着她，还未痊愈。 “挺好的。”林晏生脸上露出一贯的淡然神色，但此时看来，却有点惨淡狼狈。 穆熠垂下头，一只手扣着桌角，他踌躇了好半天，才低声说道：“我知道林叔叔跟沈阿姨的去世给你造成了很大打击——但是你也要振作起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让自己过得更好，这样他们在天上看着你，也不至于觉得难受。”他恳切的望着她，“如果心里实在难受，也不要一个人憋着，对我或者对晏桓说都可以，只要说出来了，心里就会好受很多的。” 林晏生的动作滞在了半空，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饭碗，一声不吭。 穆熠长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呢？晏生，你一直都很坚强，我都清楚，我相信这一次你也可以坚强起来的。你可以坚强的，是吗？你不会这么一直颓废下去，你还要画你的画，过好你的人生。如果你觉得你实在不想看到我，那我会从你的生活中消失，只要你过的平静开心就好。”他看着林晏生的脸色，见林晏生没什么反应，便接着说道，“晏桓这段时间也很累，出了这样的事，你们得互相撑着才行。中午我跟晏桓聊了聊，他是不想告诉你的，但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他看着林叔叔跟沈阿姨——”说到这里，穆熠停顿了一下，“其实他心里对这个有很大创伤，但晏桓的性格你也知道，憋在心里硬撑着什么都不说。要不是我逼着他，他还不会跟我说出来他的心里话。他去看心理医生了你知道吗？他现在是中度抑郁，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再这样下去，他会崩溃的。”穆熠有些着急，不由得伸手抓住了林晏生的胳膊，而林晏生只是呆呆听着，一点反应都没有，“你作为姐姐，应该振作起来，难道失去了林叔叔跟沈阿姨，你还要等到失去了晏桓才清醒过来吗？” 这最后一句话似乎一记重锤砸在林晏生心上，她睁大了眼睛，扭头看着穆熠。那声音又在她心里响了起来，渐渐的，变成了她自己的声音，直至整个脑子里都充斥着穆熠刚刚对她说的那一番话。“抑郁？失去晏桓？”她喃喃问道，看着穆熠对自己点了点头，慌乱的垂下目光，伸手紧紧地攥住了穆熠的手，似乎想要抓到什么东西来稳住自己。穆熠的手被她攥的生疼，却咬牙忍着，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一直不肯接受事实，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你总得恢复过来，回到现实里面。林叔叔跟沈阿姨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的，他们去世之后，你还没有去看过他们一眼，如果他们知道了，心里得多难过。”他盯着她的脸，加重了语气说道，“晏生，他们不会回来了，他们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一直以来晏桓都是在骗你，那都是因为他在哄你，他替你抗住了一切，但是他自己快撑不住了。他需要你，晏生，你弟弟需要你这个姐姐！” 林晏生趴倒在桌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她放开了穆熠的手，整个人好像一瞬间都被抽去了力气一般。穆熠于心不忍，但他只能这样，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人就这么在痛苦中沉沦下去，也不愿意看着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独自承受那么多。说出这番话，就好像剥去了他的一块皮肤一样，他怎么会不觉得痛呢？那是他拿着刀生生的在林晏生心上剜上一刀子啊！可是此时看着她哭出来，他心里却松了一口气，把情绪释放出来总是好的，也许哭一场，她会觉得好受很多。 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嗓音渐渐变得嘶哑，泪水沾湿了她的两个袖管，潮湿一片。穆熠坐在她旁边，沉默着，他知道现在不是他说话的时候，他要等到她自己心里想通了，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哭完了才行。终于，林晏生渐渐停止了哭泣，她仍旧伏在桌子上，肩膀颤动不止。又过了十几分钟，她才直起身，用两只手捂住脸，似乎崩溃的长吁出一口气。穆熠把手里的纸巾递给她，轻声说道：“擦擦眼泪吧。” 林晏生接过纸巾，擦了擦整张脸。她的眼睛已经肿成了桃子一般，鼻头通红，看起来狼狈至极。她蹙着眉尖，沙哑着声音说道：“谢谢。” 穆熠摇了摇头，担忧的看着她。 “我会好好想一想的。”林晏生接着说道，她隐忍着痛苦，努力咽下那再次涌到喉咙口的哽咽，“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穆熠哪里放心离开，可他又知道林晏生的性子，直接拒绝说不定会让她崩溃，只好站起来说道：“这样吧，我待在晏桓房间里，你不叫我我不出来。要是觉得不舒服，你就来找我，这样我也好放心，不然我等会儿没办法跟晏桓交代。” 林晏生没吭声，他就全当她默认了，起身进了林晏桓的房间，关上了门。他回头环视着这间小小的房间，家具陈设很少，布置很简单，显得干净利落，看起来不像是一个男孩子的房间，倒像是一个清心寡欲修道的隐士的房间。穆熠想起自己的屋子，总是乱糟糟的一片，衣服裤子乱扔，连玩具也是东一块儿西一片儿，要不是贺阿姨每天帮他收拾一次，不知道要乱到什么地步。他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回想着这个在印象中总是冷冰冰的男孩子。在穆熠看不到的地方，林晏桓独自承受了很多，他就像他的这间房间一样，表面看起来很简单，可是要把那些凌乱的、必须的生活用品藏到看不到的地方，也是要花费好一番力气的。 穆熠侧耳听着外面客厅里的动静，却什么也听不到。他不知道林晏生在做些什么，是不是回到了房间，还是又哭了？他不禁有点担心，但想起刚刚她对自己露出的眼神，又怯而退步。她那怨恨的目光朝他瞥来时，他觉得心里很难受，她在埋怨他说出了实情，让她从幻想中清醒了过来。穆熠再也坐不住，他站起来在房间里逡巡转着圈，在转到第三十七圈的时候，他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急忙打开门，透过门缝朝外看去。 只见林晏桓正推开门走进来。 “晏桓。”穆熠走了出来，见客厅里已不见了林晏生的身影，苦着脸对林晏桓说道，“我好像干了件错事。” 林晏桓微眯着眼睛看着他，问道：“什么错事？” 穆熠便把先前对林晏生所说的话对林晏桓说了一遍。林晏桓听了之后立即皱起了眉头，表情看上去有些恼怒。穆熠原本是等着他的责备的，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挥了挥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人呢？”林晏桓又问，显得有些疲惫。 “不知道啊。”穆熠说道，“晏生嫌我烦，我就进了你房间，把门关上了。这会儿她应该在她的房间吧。” 林晏桓无奈的看着穆熠，却没有生气，说道：“让你看着我姐，不是让你躲进我的房间里的。”他站了起来，瞥了穆熠一眼，说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我来处理吧。” “我还是待着吧。你们姐弟两个，得都有人看着才行。” “当我是小孩子呐。”林晏桓弯起嘴角笑了笑。这段日子以来，他很少笑，当看到这抹笑容的时候，穆熠好像看到了从西边升起来的太阳。虽然说贸然打破了林晏生的幻梦有些仓促，说不定会对她又造成什么伤害，但林晏桓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他终于可以不用在她面前演戏跟说谎了。 他走到林晏生房门前，先抬手敲了敲门，没人应声，他便伸手推开了门。只见房间里空荡荡的，床上的被褥铺展的很整齐，却不见人影。 “咦？”林晏桓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扭头询问的望着穆熠。穆熠凑上来朝里面望了望，大睁着眼睛慌乱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要你何用！”林晏桓斥了他一声，急忙拿出手机给林晏生打电话。但很快，他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叮铃响声，她并没有带手机。 “她去哪儿了？”穆熠不可置信的说道，“我什么声响也没听到啊，是不是在卫生间里？”说着，他朝卫生间跑去，但卫生间里并没有人。 林晏桓站在房间门口一动不动，对着手里的手机发呆。忽然，他抬起头来，说道：“我知道她去哪儿了。” “去哪儿了？”穆熠急忙问道，他一上头脑子都不够用，慌里慌张的冷静不下来。 林晏桓没说话，转身朝外面走去，穆熠急忙跟上他的脚步。两人下了楼，林晏桓开着车朝公司的方向驶去。 “去哪儿啊？”穆熠坐在副驾驶座上，边系着安全带，边着急问道。 “不是去我公司找我就是去我爸妈的墓地了。”林晏桓说道，他面无表情，看不出来现在是什么情绪。 “好吧。”穆熠闭上了嘴，望着前面似乎没有尽头的马路，不禁感到自责。他怎么会这么蠢，进房间也就算了，还把门关上？太蠢了太蠢了。 车子一路飞驰，很快就到了公司楼下。林晏桓几乎跳下了车，朝着公司里飞奔而去。他在里面转了一圈，问了前台两遍林晏生有没有来过。前台疑惑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他便转身朝电梯奔去，下了楼，跳上了车，调转方向，往父母亲的墓地方向开去。 “怎么？没来这里？”穆熠问，看着他的侧脸。林晏桓的脑门上渗出细细的汗珠，这汗珠暴露了他的情绪，穆熠知道他现在心里如同火烧一般的急。 “嗯。”林晏桓只是应了一声，他一脚把油门踩到底，抱着把车当飞机开的心态，十几分钟内就到了目的地。他连车门都来不及锁，就朝前面奔去。 穆熠哪里见过他这阵势，一边拉扯着跑掉的衣服袖子，一边跟在他后面。终于能隐约看到那两块熟悉的墓碑了，几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来这里。一个人影一动不动的站在墓碑前，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正在痴痴地望着墓碑上的照片。 林晏桓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喘了几口粗气，顺手拉住跑过了头的穆熠，低声说道：“先别过去。” “怎么了？”穆熠气喘吁吁地看着他，不解的问道。 “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林晏桓若有所思地说道，“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跟接受这一切。” 穆熠跟着他的目光朝林晏生望去，只见她在阳光下微眯着眼睛，定定的望着那两张照片，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情绪。三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位置站着，周围很安静，依稀能听到远处树上传来的鸟儿啁啾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穆熠觉得自己的腿都站麻了。终于，林晏生动了一下，她弯下腰来，更近的看着那两张照片，目光在他们之间逡巡来去。她伸手摸了摸他们那依旧充满笑容的脸庞，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似乎他们还活生生的站在她眼前。 “她没事吧？”穆熠低声询问林晏桓，却不提防看到他眼里充盈着的泪，不禁感到惊讶，伸手捅了捅他的腰，问道，“你没事吧？” 林晏桓吁出一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淡淡说道：“没事。” 穆熠沉默的看看他，又看看林晏生，感到有些恍惚。今天的天气多好啊，早上下过了雨，这会儿阳光照射在每一个角落，地面上的大大小小的水洼反射着莹莹的光，好像钻石一样。初秋的气候有些凉，但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一丝丝的冰冷也消失不见了，整个世界都是暖洋洋的，让人感到满足。 他不禁回忆起高中的时候，他们三个人总是溜出来一起散步。大多数时候的天气都是暖洋洋的，阳光包裹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体，把自己的能量源源不断的输入他们的心灵中。那时候真好，还没来得及看到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就算犯错了也总有人护着自己，不用自己去承担什么压力。穆熠望着眼前的一切，感受着眼前的一切，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他短暂的忘记了那些不好的回忆，只让自己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 林晏桓抬步朝林晏生走去，他在她旁边站定，望着墓碑上的照片，低声说道：“爸妈在那个世界里肯定过的很幸福，你就放心吧。” 林晏生没看他，但听到这句话时，她露出了微微的笑容，眼里充盈的泪水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看到的那两张笑脸隐隐约约的，似乎真的在动。她喃喃说道：“你说得对，爸妈在那个世界里肯定过的很幸福的。” 林晏桓扭头看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了她。林晏生接了过来，擦了擦脸上的泪，她看着他，说道：“晏桓，对不起，让你这段时间承受了这么多。” “你是我姐姐，我唯一的亲人，让我承受再多我也愿意的。”林晏桓笑道，他的笑容很暖，一如这遍洒天地的阳光。 林晏生点了点头，回头望着父母的照片，她感到朦胧着心的那片黑暗迷雾渐渐散尽了，那个声音也不尖利的喊叫了，反而变得温柔了起来。她听到它在说：“他们很爱你，很爱很爱你，即使从来都没表现出来过什么，即使他们去了另一个世界。如今，你过得好，他们才会安心，才会放心，你应该努力地让自己变得好起来，坚强起来，以后如果在地下相见，也能骄傲的对他们说：爸妈，我没白来这个世界一趟，没白让母亲承受十月怀胎生育之苦，也没白辜负他们对自己的养育之恩。这一辈子，我过的很有意义，也很开心。” 太阳的脸有一半落在了地平线下面的时候，他们才缓缓朝出口走去。他们彼此都沉默着没说话，各有各的心事。林晏桓搀着姐姐的胳膊，她走路有些趔趄，全是这些日子过度消耗身体精力所致。她的神情有些呆滞，又带着松了口气的成分，似乎心还在隐隐在痛，只是并没有之前那么消极厌世了。穆熠走在林晏生旁边，不时拿眼睛瞅着她，脸上露出担心的神情。 “我先送你回去吧。”上了车之后，林晏桓对穆熠说道。 “没事，不用，我自己回去吧。”隔着车窗，穆熠对林晏桓说道，他看了一眼坐在后车座垂着头的林晏生，压低了声音，“好好照顾她。” “放心吧。”林晏桓说道，发动了引擎，朝另一边驰去。穆熠怔怔的望着车消失在远处，有些怅然若失，长叹了口气，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第二十八章 重新开始 回到了家，林晏桓对林晏生说道：“我把这两个保温杯放起来吧，你别老是抱着它们了，这个毛线都快磨细了。”林晏生看了怀里的两个杯子一眼，便交给了他，换作之前，她肯定是发着脾气不肯放手的，但现在想起来，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站在门口，好像第一次来这里一样，缓缓环视了一圈，才迈步走了进去。她坐在沙发上，便想起她跟父母亲坐在这张沙发上所聊过的天、说过的话、打过的趣。父母的脸栩栩如生，在她的脑海里上演着一出又一出的美好的回忆。坐了一会儿，她起身朝父母的卧室走去，站在门口的时候，她不禁有些害怕恐惧，但最终，她还是战胜了那股恐惧，伸手推开了门。父母亲的卧室陈设一如从前，连床头上那本还没来得及收的书也是原模原样。她迈步缓缓地走进去，见衣柜里父母的衣服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上面没有一丝灰尘，床头柜上的台灯、书本、母亲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摆着的梳子以及床上铺陈着的床单被褥，都十分整洁，看起来不像是几个月没住人的样子。她知道，这些都是林晏桓收拾的，他每天起来给她做好早饭，把整个屋子都打扫收拾一遍，才会出发去公司。只是那些无意间摆出来的小物件，他却从没把它们收拾起来过，看起来好像父亲前一晚上还靠在床头上阅读那本书，母亲今早还坐在梳妆台前拿着这把梳子梳头发。望着这一切，林晏生微微笑了笑，即使是妄想，她也愿意相信这些妄想是真的。她摸了摸那把陈旧的梳子，这梳子陪了母亲几十年，最终，它失去了它的主人。 林晏生退出了这间卧室，关好了门，她不愿再打扰存活于她想象中的父母亲。她转身进了书房，书房里也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父亲书桌旁边摆着一张小书桌，那是在她小的时候，父亲为了监督她写作业而摆在那边的。 林晏生长叹了一口气，隔了几个月，她终于接受了这一切，也终于走进了这两个她不敢接近的地方。如今想来，其实没有什么可怕的，世事无常、生死有命，这难道不是父亲从她小时候就告诉过她的话吗？父母一向活得通透，对于生死的看法都是一致的，并没有因为要生而怕过死。这个世界上谁不会死呢？谁不会最终失去另一个亲近的人呢？如果因为这注定的一切而变得消极厌世，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吧。更何况，父亲对她说那句话，也是希望她对世事的看法变得通透，到了将来他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跟弟弟不至于悲痛到无法生活下去。这是父母对她的期望，而她到了今天，也终于没有辜负他们对她的期望。 她退出了书房，关上了那扇实木门，也关上了内心中那不断向痛苦沉沦下去的入口。 今晚第一次，她梦见了父母。相隔几月，他们的脸并没有什么变化，反而变得更年轻了，就好像她五六岁的时候，看着他们双双坐在窗边读书的那一刻一样。他们逆着阳光，只能隐约看出剪影，但十分美丽。林晏生站在客厅另一头呆呆地望着他们，阳台上的花开的正盛，有一只蝴蝶在它们之间上下翩飞。她就那样站着，直至母亲放下书站了起来朝她走去，她看到母亲弯下了腰，笑眯眯的对她说道：“晏生，想不想去游乐园？” 去游乐园是一种奢侈的享受，林晏生很开心的答应了。于是父亲母亲一人牵着她的一只手，朝游乐园走去。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熙熙攘攘，几乎连走路都困难。林晏生的小手被挤得从他们的手心里滑了出来，很快，父母就消失在人群中不见了。她感到慌乱，感到害怕，不由得抹着眼睛哭了起来。忽的，人群变得稀疏，透过三三两两的人的身影，她看到父母正坐在一个吧台旁边，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冰淇淋，吃的正开心。林晏生不禁觉得生气，孩子丢了，他们居然还有心情吃冰淇淋！她气呼呼的朝他们走去，大声斥责他们，但父母都乐呵呵的笑着，并没说什么。等她气消了，母亲才弯腰把手里的冰淇淋递给她，柔声说道：“乖乖，不生气，吃好吃的。” 她正要伸手接过那冰淇淋，冰淇淋却忽的一下变成了糖葫芦。她把它抓在手里，喜滋滋的咬了起来。在她旁边，父亲抓着她的衣袖，以防她跑的不见人，而母亲则望着台上坐着的两人，笑眯眯的沉浸在那软哝哝的唱词中。那两人，男的持三弦，女的抱琵琶，正唱到：“......你快快园中见见他，速速到堂前会会他......你日日夜夜想念他，刻刻时时恨着他，不要相逢埋怨他......你从此万难寻觅他......千分辛苦千分喜，好比万里行商已到家......好似水面浮萍结了瓜；千分着急千分喜，好似断线风筝有处拿......咫尺之间便是家......不问根由不懂他......终而听，方始明白他......他......他......他......” 梦里，她年纪尚小，听不懂唱词，只闻得耳畔萦绕着的“他——他——他”。她咬着一颗糖裹的山楂，扭头问父亲：“爸爸，他什么？什么他？”话音刚落，她瞅见父亲正准备要回答她，浑身却被一股力气裹挟着抽离开了这个温暖而平凡的世界。她眼睁睁的看着父母亲离自己远去，而她嘴里塞着那颗山楂，一个词也喊不出来。蓦的，她坠落到地上，觉得浑身痛，痛的似乎散了架，站都站不起来。她扭头看着周围的场景，却发现自己在课堂上，老师正站在讲台前讲课，同学正低着头在书本上记录着什么。在她的旁边，穆熠咬着笔头，乐呵呵的对她笑着，一双眼睛弯成残月，看上去跟眼前这朦胧的光线相得益彰。老师讲课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无数个人敲响了无数部钟，她的耳膜被这声音震的生疼，终于睁开了眼睛，从梦中醒了过来。 床头柜上，她的闹钟正发出震天的响。 林晏生半撑起身，呆呆的望着被子，她的脑海里还回响着方才梦里听到的评弹的旋律，一时之间完全清醒不过来。身后的她的枕头上，已被泪水打的湿透，隐隐显出枕套下面枕头原本的布料纹路。 她梦到的这些场景似曾熟悉，她闭上眼缓了很久，才渐渐回忆了起来。那时候，林晏桓两岁，父母为着照顾弟弟而忽略了她的原因，特地把弟弟托付给邻居，带着四岁半的她去了游乐园。那次的经历她记得很清楚，游乐园里人很多，不知怎的，她与父母走散了。等到林盛铭跟沈静由在拥挤的人群中找到她的时候，三个人都是满脸的慌乱跟着急。林晏生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父母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怎样着急的表情啊，似乎天塌下来他们都不会比这更害怕恐惧。看到她的时候，母亲一把把自己揽到怀里，把下巴置在自己肩膀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那是林晏生第一次看到母亲哭，母亲一哭，她也就跟着哭了，几乎瞬间就忘记了跟父母走丢的那一刻，她还在埋怨父母对自己不上心。其实自从弟弟生下来，她心里就已经开始埋怨了，似乎父母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那个小小的还不会说话的婴儿给吸引了过去，被他折腾的筋疲力尽，就算她考试拿了班里第一、跑步拿了班里第一，他们看到了也不会觉得很高兴的样子，下一秒，婴儿一哭，他们就马上站起来去照顾婴儿了。那时候，林晏生经常想，为什么爸爸妈妈要生弟弟，如果弟弟不出生，他们还是会跟以前一样疼爱自己，不会像现在一样对自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样的想法积聚在她小小的心里，渐渐变得越来越沉重，她甚至开始恨父母为什么要生下自己，他们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在一块儿。也许不生下自己，她就不会受这些委屈，眼睁睁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爱被弟弟夺走，而且那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婴儿。在那次游乐园事件以前，她只要看到父母跟弟弟待在一块儿、父母待在一块儿，甚至只要看到街上手拉着手的两个人、看到别人的婚礼，她就觉得憎恨无比，恨不得跑上去对他们说：“你们不要牵手了！也不要生小孩子！小孩子会很难过！”但是这一切在游乐园母亲伏在她肩膀上哭泣的那一刻雪融般的消失了，她的心如同一片无风的湖面一样宁静，似乎那些怨恨从来没有出现过。爸爸妈妈还是爱她的，他们把自己的眼泪给了她，而不曾给过弟弟，她觉得拥有父母的爱跟眼泪很骄傲，而这骄傲也渐渐地把对弟弟的厌恶给冲散了。 那时候是她第一次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依赖父母、父母又是那么的爱她，这次事件给了她无穷的安全感跟生活的动力，在她小小的身体里发酵着，逐渐形成了成熟的思维思考系统。她心想，后来不是很愿意答应穆熠的求婚，也许这次经历也起着作用，因为她怕自己也像父母那样对待她的小孩儿，毕竟她明白那样的感受是多么的难受。她始终缺乏勇气，因为她不能确定自己会像父母那样，毫无保留的爱着自己的孩子。 至于吃着糖葫芦听评弹的那个梦，林晏生不禁皱了皱眉，心里突然觉得很难过。六七岁上，她和弟弟经常被父母带着去听评弹，她喜欢那些软语唱调，即便听不懂，然而只要坐在小椅子上，坐在父母旁边，看着他们互相对着彼此微笑，那小调作着柔和的背景音，她心里就觉得很温暖、很舒适。似乎暖融融的阳光照满了整个空间，连每个黑暗的角落都照亮了。现在想起来，她对于小时候记忆中浮现的场景依然是这样，似乎她当时看到的就是毫无黑暗角落的一片阳光。这是她记忆中最美好最平静的一段回忆，到了十几岁时，再跟着父母去听反倒没那种感觉了。想到这里，林晏生抓住胸口的衣服，长叹了口气，试图把胸中那憋闷的难受感给呼出去。她很想他们，在这一刻，非常非常想。 即便接受了父母已经去世的事实，她却依然不时后悔着，如果当初不让他们去旅游，也许这一切就不会是现在的这个样子。这些后悔的冲动让她感到自责，一颗心被割成了千疮百孔，也依然不被放过。 隔着窗帘，林晏生看到朦胧的天光透过窗户溜了进来，好像一个调皮的小孩子，闹着让她赶紧清醒过来。她呆呆地望了一会儿窗户，才下床穿鞋，走进卫生间洗漱。她听到弟弟的房间里有响动，马上，门就被打开了，林晏桓一脸睡意朦胧的站在门口，猛地看到她，被吓了一跳。 “你这么早起来？”林晏桓惊讶的问道。这些天，林晏生因为晚上睡不着，总是在凌晨眯上一会儿，直到八九点才起来。他对她的作息已经习惯了，这会儿突然看到有些惊讶。 “嗯，这会儿还早，你要不再睡会儿？我洗漱完就去做早饭。”林晏生应到，她仔细瞧了瞧弟弟的脸，竟发现他这段日子以来憔悴瘦削的这么厉害。她不禁感到愧疚，她不仅亏欠了父母，现在也亏欠了弟弟，她要做多少才能弥补自己的那些胡闹给林晏桓带来的痛苦跟难受啊。 “你休息吧，我去做就行了。”林晏桓急忙说道，对于她的转变仍旧感到不习惯，“反正我已经起来了。” 林晏生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他，说道：“晏桓，这段日子，你辛苦了。” 林晏桓怔了怔，望着她，没说话。 “穆熠对我都说了，我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却没想到你的感受，对不起。本来我应该跟你一起承担这一切的，我却像个懦夫一样的躲起来了，让你一个人——” “姐。”林晏桓突然打断她的话，他有些动容，缓缓说道，“我们是一家人，不说这种客气话。再说，我是个男人，保护你天经地义。” “晏桓。”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眶湿润了，“我会振作起来的，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了。”她朝前走上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也要坚强起来，生病了我们就去治，或者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垃圾桶’，心里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了，觉得难受了，你就对姐姐说，千万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我现在就你这么一个亲人，我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林晏桓看到林晏生那么努力地想要对自己表明心意，他的心底忽然涌上一股想要流泪的冲动，捏着拳头忍了很久，但还是没忍住，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泪痕就如同那一天天的时光刻在他心上的一道道疤痕。林晏生用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水，即便喉咙哽咽，还是笑着说道：“想哭就哭，在我跟前没有什么不能哭的，姐姐不会笑话你的。” 林晏桓紧抿着唇，委屈的看着她，好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伏在她的肩膀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姐弟俩个站在清晨照射进屋子的第一抹阳光中，就好像远处最美好的一道剪影。如果经过了苦难跟折磨还能保持初心，对这个世界充满希望，那不管此时处境有多狼狈，但始终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一道风景。因为，他们就是这个世界的希望，他们的赤子之心就是拥有美好生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