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公攻略手札》 第一章 五公主殿下 迟迟从门外走入,饭厅之内灯火通明,夜色冰凉,可是屋子里头却温暖如春。 她刚走进去,伺候的人便有序的围了上来,伺候她脱去大氅,净手拭面,还有宫女跪下来,用锦帕隔着自己的手抚平了她的裙摆。 这一切都做的悄无声息,没人敢发出一点动静。等迟迟的这一系列动作完成之后,旁边那坐着的一个年纪尚浅的男孩儿才战战兢兢的站起来。 这人穿了明黄色的龙袍,身份不言而喻。只是表情怯弱,说话更是轻声,小皇帝唤了她一声, “皇姐。”迟迟扫了他一眼,并没多说,只是走到他身边坐下,托了下巴,瞧着没什么食欲的样子。 没人敢动。桌上珍馐万千,坐着的主子加上迟迟一共三位,可菜色玲琅满目,一眼瞧不到头。 迟迟坐在三人之中最中间,除了边上的小皇帝之外,还有一个穿了墨色东厂补服的人。 他能和这样两位主子坐在一起,自然不会是个简单人物。他伸手挽了袖子,又隔空点了几个菜,身边站着的宫女裙摆微动,很快就递到了那人的手边。 他亲自执了玉筷,挑了最上面的一小筷到了迟迟的菜碟上,之后的几道菜皆是如此。 迟迟也不动,听那人轻轻的哄她, “原是来的晚了,是否已是饿了?”他说话阴柔带厉,听到迟迟的耳朵里只觉得耳畔着火,还有心底说不上的不耐烦。 她直接就拉开寸许的距离,并不应声。那人又让人再给迟迟擦了一次筷子,亲自接来递过, “今日我让御膳房准备的都是你喜欢的菜色,尝尝怎样?”不知怎么,迟迟突然就觉得无比的烦躁,她一拂袖子,将那白玉磨成的筷子扫到了地上,筷子碎成两段,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一发火,满室的宫女太监全都吓得跪下,原本就没人说话的屋子里头更是寂静无声了起来。 那小皇帝更是吓得抿紧了唇,局促的看了看迟迟,又看了看她身边的男人。 穿着东厂补服的男人将被筷子打到的、微红的手腕收回袖子里,低声吩咐, “去给公主重新取一副筷子。” “我不用。”迟迟站了起来,眼圈微红, “昨日我便与你说了,皇叔之事原就是有人刻意陷害,你却不分是非曲直,端看是不是影响到你的权势地位了。厂公大人,今时今日还有谁可以威胁到你的地位?现在满朝谁不晓得,如今我陈家的天下,可不就是您施舍来的吗?” “皇姐……”迟迟身边的小皇帝喏喏的叫了她一声,声音里头全是害怕和无措。 厂公大人似乎是并没有听见迟迟的这一连串的话一样,把新的筷子递了过来, “先吃饭。”迟迟还要再说,门口却来了一个东厂的小太监跪着尖声答话, “厂公,陆王的脑袋已经挂在城墙之上了,近几日天冷,怕是明日一早便都冻成个冰块了,奴才已是吩咐了人着了火把在他边上烤着,可不敢冻着陆王殿下。”那小太监声音更尖更厉,配着深夜之中偶尔吹过的阴风阵阵,吓得那小皇帝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厂公根本不在意那小皇帝微微颤抖的嘴唇,只是又给迟迟夹了一筷子的菜, “这些脏东西没得污了公主耳朵,再有下次直接自个儿去拔了舌头。”门口的声音一停,然后飞速的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迟迟看向他,见这人眉眼如画,温润的倒是如同一个翩翩君子,他声音带水,和煦的如春风, “殿下,夜深了,别饿着自己的肚子。”他的眼底如古井般沉浸无波,只剩下一点烛火的光映照在他漆黑的眼眸当中。 摄人心魄。迟迟猛地惊醒。刚才那紧张又叫人冷汗频出的场景。竟然只是她的一个梦吗? 可那梦也未免太真实了,包括她梦里的情绪,都觉得似乎就该是真实要发生的事。 窗外春光明媚,还有她执意不让人赶走的鸟雀正在喳喳作响。门扉轻响, “五公主,奴婢们进来了。”下一秒还没等她应声,门就被人给大剌剌的推开,温暖的春光泄了一地。 迟迟还在恍惚当中,绢纱已经被人给勾了起来, “五公主,今天又到了那个日子了,您莫不是忘记了吧?”迟迟一愣, “今天十四?”那穿粉色宫装的宫女表情淡淡的, “可不是说么。您快起来吧,一会儿别耽误了时辰。”迟迟应了一声,从床上下来。 梦里的那些什么小心翼翼的伺候,她那尊崇地位……想来真是梦,在这儿可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 陈国的五公主锦阳公主,大概就是这深宫里头最不起眼的 “主子”了,连贴身伺候的宫女太监也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的。春寒料峭,给她端进来的洗脸水甚至让人伸不进手的冰冷,可迟迟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也不指望别人伺候,自己很快的洗手洗脸。 因着今天是要出门,所以倒是有人来给她梳头了。迟迟的头发黑亮顺滑,比一般人抹了头油的都要柔顺,那宫女轻声抱怨了两句,只随意给梳了个啾髻,就草草了事。 迟迟看了一眼,也没多说,只是转头说, “阿濯,今天你陪我去吧?”被叫阿濯的宫女刚放下梳子,听这话立刻皱起了眉,嘴巴也嘟的老高, “五公主,今天外头天气这么冷,奴婢前两日可是病了,到这会儿都还没好利索。”说着还咳了两声, “我可就不去了,省的染了病给娘娘。”她称呼娘娘的时候,语气里大多是不以为意的嘲讽。 迟迟垂了眼,眼底闪过一瞬的冷。脑子里竟然是想到了刚才的那个梦境,如果她真的到那一步就好了。 这些人哪里还敢这样和她说话。可就和无数个美梦一样,你只能记住里头的情节和美好。 却总容易忘记些什么。比如迟迟现在回想起来,连那个阴恻恻的厂公长什么样,都已经是完全模糊了。 她站了起来,声音软软的, “那——那找阿绣陪我去吗?”阿濯盯了她一眼,嘴里念了句, “真是麻烦。”然后应承说, “是,奴婢去叫阿绣。”出门的时候吹过了一阵寒风,迟迟回头看了眼包的严严实实的宫女,又看了下自己身上单薄的春装,她停了步子,轻声开口, “阿绣,我冷。”阿绣是个丹凤眼的宫女,涂脂抹粉的格外娇俏,她小嘴殷红,眼神嘲弄, “五公主,这几日正是倒春寒的日子,谁不冷呢?”她闲闲的看了会儿自己的手指, “咱们又不是四公主殿里成日烧着银丝碳,穿着千金裘的。咱们宫里就这点东西,说冷也没法子,这熬过了春天不就暖和了么?” 第二章 冷宫静妃 这样的冷嘲热讽迟迟这么些年遭受的太多了。可这到底是贴身伺候大了的人,说这样的话难免叫她有点心寒。 但是这种心寒她也已经习惯了。迟迟转过身去,只是紧了紧身上的外袍,不再说话往前走去。 锦阳宫原本就地处偏僻,如今还朝着更冷僻的地方去了。走的越深,越能听见禁宫上头盘桓的乌鸦凄厉的叫声。 迟迟面不改色,走过了两扇无人打理的月亮拱门之后,果然察觉到身后的人步子一停, “五公主,您自己进去吧。奴婢就在这儿等。”迟迟略一点头,然后疾步朝里面走去。 这里荒僻的几乎不像后宫,去岁的落叶还堆在脚下,深处的已经逐渐腐烂,散发出不可言说的味道。 这里比外头还要冷上不少,走了数十步,竟是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看见。 迟迟走到靠北面的一间房前,轻轻的敲了敲门,又叫了一声, “母妃,是我,我来了。”里头无人应答,迟迟等了几息,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床上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她瘦骨嶙峋,衣着褴褛,略微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 迟迟走到她身边, “母妃,我来了。”女人猛地抬头看她,双手伸向她,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 “是谁,是谁指使你来害本宫,是不是愉妃,是不是她那个贱人!”迟迟用手去抠她的手,女人虽然吃不饱饭,可是力气却大的吓人,迟迟被掐的眼角沁出泪水来。 “母……母妃……”掐她的人是她的生身母妃,静妃十余年前宠冠后宫,只有昔日的愉妃可以与之抗衡。 当时的后宫粉黛无颜色,三千宠爱在一身说的就是静妃。在最受宠爱的时候,静妃怀孕了,十月怀胎,一朝落地,不想竟是个公主。 陛下对这个宠妃的公主也十分宠爱,钦此了乳名 “迟迟”,就是因为叹息这公主来的太迟,他们期盼已久。但是自古皇恩易逝,静妃不知为何惹怒了皇帝,直接就被打入了冷宫,留下一个不过三岁的五公主。 静妃高傲,如何能忍冷宫欺凌,皇后怜悯,多番叹息,怕这静妃会生了轻生的想法。 遂劝了陛下让五公主每月都可以去探望静妃,也不辜负了这番母女之情。 但陛下竟是恨毒了静妃,连每个月的十五团圆也是不肯赐给这母女俩,所以迟迟每个月都只能十四这一日,可以前往冷宫去看静妃。 后宫里头有母凭子贵这一说,但很多情况下,也都是子凭母贵的。有一个被陛下厌弃了的母妃,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五公主在深宫里头的日子更是一日过的不如一日。 迟迟被狠狠推开,女人缩在墙角, “别过来,别过来,你别过来……”迟迟捂着自己的嗓子狠狠的咳了一阵,又慢条斯理的把眼角的泪给擦干。 这房间四面通风,冷的和个冰窖一样。迟迟走到静妃身边,不顾她的挣扎把她的手给握住, “母妃,我是迟迟。”她声音冰冷, “母妃,你再忍忍,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静妃哭的满脸狼狈,嘴里还含糊着, “出去,出去。”没有人能从冷宫出去,静妃一进去就是十年,陛下完全忘记了有她这个人。 迟迟把她凌乱的头发理到后面, “母妃别怕,一定要活着。”阿绣在门口等了许久,当她不耐烦的开始踩路边的小蚂蚁的时候,迟迟才出了来。 阿绣瞥了一眼她,看她周身并不狼狈,只是脖子上的青紫勒痕清清楚楚。 迟迟没吭声,阿绣也就只当是没看到。迟迟往锦鲤池走,路过一处凉亭,迟迟停了下来,她喘了口气, “我们休息一下。”这凉亭正在湖边,冷的叫人直打哆嗦,又地处御花园的中心,阿绣心里埋怨,又担心容易冲撞了贵人,但是总也不敢多说一句什么,每次从冷宫出来的五公主,就有点叫人不敢违背。 迟迟当然不是原本的五公主,她于七年前穿越过来,数着日子生活,才发现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她在现代的时候只是一个寻常的职场女性,通宵工作之后的第二天眼前突然一花,再醒来就发现自己落到了这个小公主的身体里。 上辈子读书的时候也没少看穿越小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身上竟然没有一点的女主光环。 甚至在这里还吃了不少的苦,包括五六岁就被人饿肚子,睡觉也没什么厚被子。 但是她也都熬了过来,这么些年,每个月她唯一放松的时间,就是去静妃那里,早一点的时候她还要装模作样,后来发现她是真的已经疯了。 只有静妃会听她的那些话,她的那些在别人耳朵里也是疯话的话。有两三滴雨飘了下来,春天总是容易下雨。 阿绣抬眼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啧了一声,又翻着白眼走到迟迟身边, “五公主,这会儿就下起雨来了。我们赶快回去吧。”迟迟摇头, “我还想再坐坐。” “一会儿雨大了怎么回……”她的话茬一止, “不如这样,奴婢先回去拿伞,一会儿再来接您?”迟迟瞥了她一眼,把她的意图全部都收到眼底,她笑笑,一片无知的样子, “好啊。那我在这等你。”这个宫女会再回来接她都有鬼了,但是她这番走了,更是中了迟迟的下怀。 眼下她已经十三岁了,陈国的女子十三岁就要议亲的人大有人在。她虽然说是公主,可是恐怕还比不上那些大臣家的嫡女,她没想过要嫁人,但是不得不提防,是不是会有人随意的就把她给嫁了。 她那个父皇肯定是已经不记得她了,眼下她的所有都拿捏在嫡母皇后的手上,她不可能讨皇后的喜欢,她得想想办法。 雨越下越大,迟迟往里退了半步,看见不远处有明黄色的身影带着一大群人朝这边走来了。 这个点正是皇帝会休息逛花园的点,而这个亭子,就是唯一一处离锦鲤池近的亭子。 这是她花费了七年的时间打听到的消息。迟迟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眼下她所有的成败就都在这一次了。 第三章 小太监重生? 看着那明黄色的身影越走越近,眼瞧着就是要到跟前了。突然后头有一人匆匆跑了上来,不知是和领头的人说了什么。 那明黄色的人步子一顿,竟是又掉了头往回走去了。疾风暴雨之中,迟迟甚至是在想,自己是有多倒霉,这到嘴的鸭子都能这样飞走。 眼下雨这么大,又马上到了午膳的时间,锦阳宫里头的宫女太监们根本不在意她是不是有法子回去了。 迟迟忍不住苦笑,这下是真的聪明反被聪明误了。算计了这么久,功亏一篑。 很快她又安慰自己,今天不是个好时间,皇帝如果听闻她去看了静妃出来,心里难免会升起厌恶之情,到时候恐怕更是不便她后续的处理。 不如过个两日也好。迟迟想了一会儿,见雨没有要停的样子,早膳没用,这会儿肚子早就饿的打鼓了,她就准备冒雨跑回去了。 突然亭子里走进来一个小太监。迟迟连忙转身背对着他,那太监似乎也惊讶这个时候这亭子里会有有人,微微屈了膝, “给主子请安。”大抵是认不出她是哪宫的人,又看衣着不似宫女,便称了主子总归不易出错。 迟迟嗯了一声,莫名觉得这太监的声音有点耳熟。她小心的转头去打量那小太监,深蓝色的官袍落在他身上,清瘦高挺,没有半点太监瑟缩的样子。 迟迟忍不住在心里咦了一声。倒是像极了个翩翩少年郎的样子。在迟迟小心看他的时候,那太监也在打量她。 这么个年纪的孩子,身边甚至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衣着又如此的朴素,只怕是连等闲宫里头的宫女都比不上的,不过也就只有那位五公主了。 曹汀愈此刻的内心几乎是翻江倒海一般,他总归是有不便与外人道的情绪对着这五公主的。 若说这五公主之后的结果可不算好,远嫁异乡,又碰上了朝斗,嫁了父亲又许了儿子,后来又被叔叔给抢走,最后一席红衣在城墙之上坠下,可以说是过的极其悲惨的一生。 可眼下瞧着,也不过就是个瘦弱的小女孩儿罢了。但对于曹汀愈而言,她当然是不止如此的。 就在他的记忆里,这个瘦弱无助的小女孩,却是当年他的唯一一点亮光和温暖。 是她在他艰难到几乎寻死的关头,以微小的声音安慰了他。 “你还好吗?”那样无依无靠尚且自身难保的小女孩儿,眼底澄澈似水光浮过,但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曹汀愈还记得自己在那个时候,浑身是刺,根本容不得任何人接近,乃至于最后她悲惨一生,他甚至什么都没能为她做。 皇权之下何人不似蝼蚁,曹汀愈心里升起一点冷意,他嘴角凝了冷笑,眼底冰凉一片。 既然给了我机会让我重来一次,我不可能再如曾经那般被人随意碾碎。 他声音温润,但不可避免的带了点太监的尖细, “疾风骤雨,奴才看公主身边没伺候的人,不如由奴才送公主回去?”嗯? 迟迟看他,穿过来到现在,碰到的第一个主动示好的人。迟迟转头看向亭子外头, “不必,一会儿自有人来接本宫。”女孩儿昂着下巴,似乎还想要保持她公主的尊严。 曹汀愈掩下眼底的笑意,把油伞搁在亭子边上, “既如此,奴才便告退了。”他冒雨而走,迟迟转头看他留着的那把伞。 他分明就是知道了她是谁,难不成还可怜上她了?迟迟冷笑,如果说四五年前她还会相信这种突如其来的怜悯,但是现在,她怎么可能再信任何人。 但是伞嘛,可是不要白不要。迟迟打了伞回去,只是雨实在太大了,等到她回了宫的时候,袖摆连着下摆都湿透了,而阿绣正和小宫女一块儿靠着廊下嗑瓜子,看迟迟回来了,那小宫女就先退到后头去了。 只剩下个阿绣也不过就是略微抬了抬眼, “五公主回来啦,奴婢瞧着这雨也太大了就想等等再去接您。哎哟您哪儿来的伞啊……”迟迟回身盯了她一眼,阿绣的话哽住,迟迟把那小太监留给她的伞随意的惯在地上, “拿去放好,传膳。”阿绣低头看了一眼那青竹封油伞面,眼睛一转,笑眯眯的应了声是。 迟迟冒雨回来,又冷又饿,勉强要了热水擦了身子换了衣服。又是冷饭冷菜,她倒是已经习惯了,填饱肚子要紧。 这才坐下吃了没两口,就听到外头闹了起来。女孩儿娇纵的声音打在冰冷的宫殿里, “给本宫搜,定是就在这里。” “砰”的一声,门被踹开,迟迟把碗筷放下,又小心翼翼的站起来,眼圈顿时就红了,她唯唯诺诺的开口, “四、四皇姐……”来人正是如今皇后的嫡女四公主,她母亲是皇后,在后宫里头地位总是不用多说,照理来说这样的公主应该不会把迟迟放在眼里才对。 可是也不知道这公主是中了什么邪,一天不来找她的不痛快就不快活。 四公主冷笑一声, “你可别叫我皇姐,本宫可丢不起这人。”她像看垃圾一样的上下扫视了一下迟迟, “本宫可是听说,你旁的学不好也就罢了,如今还养了偷盗的怪病。”迟迟马上就反应过来是什么事儿了,她红着眼眶摇头, “我不敢,我不敢的。”四公主一甩袖子,满意极了迟迟这卑微的样子, “你也不用多说,一会儿就都搜了出来。看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迟迟眼底闪过一丝冰凉,很快那小太监留给她的伞就被扔到了她的跟前。 “这可是桐油浇的伞面,瞧瞧你这宫里,可还找得出一丁点的桐油?这是你的东西吗?”边上阿绣早就已经尖声回说, “给四公主殿下回话,今日五公主拿了这伞匆匆回来,也没说是何殿主子所赠,只叫奴婢赶紧拿去藏好。奴婢瞧着伞格外精致,五公主又是这般行径,便不敢随意做主……”四公主点点头, “你做得好,我们深宫大内的如何可以姑息养奸。本宫的母后掌管后宫原本就已是疲于分身,还有个你这样的想要扰母后清静,今日本宫就替母后好好教训教训你。”迟迟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她嚷道, “不是我偷的,是……”四公主已经打断了她的话, “给本宫掌掴她,打到她老实承认为止!” 第四章 设计见父皇 迟迟刚穿过来的时候,受到的欺负非常之多。很多都是来自于这位金尊玉贵的嫡公主的。 她比迟迟大了两岁,一个不开心就是要来找迟迟出气,而迟迟之前根本没有做好任何的准备,总是被按了个正着。 但是眼下的迟迟可不是一开始好糊弄的人了,她尖叫一声, “是父皇给我的!” “什么?”四公主朝前一步,语气不敢相信, “你胡说什么?父皇怎么可能会给你伞?”迟迟挣开身边按住她的人,眼里包了一包泪, “我独自一人等在凉亭里头,父皇路过,想来是看我可怜赏我的。我还吩咐了人要她好生放好,怎么回过头来就变成了我偷盗的了?”她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尊敬皇姐,这么些年来皇姐无论说什么我都是不敢驳的。如今这样一顶大帽子扣到了我的头上,却叫我不敢应了。若是皇姐不信我,不若和我一道去父皇那里问一问事情的真相。”迟迟有两赌,一赌四公主根本不敢去,若是闹到了皇帝那里,姐妹两个如何都是抹不开脸去,即便她是嫡公主,若是真是如迟迟所说,她少不得是要被皇帝一顿训斥,这与她无益。 四公主冷笑, “你当我不敢去?本宫正是此说,既然是父皇给你的,那我们就去父皇面前好好问问!”二赌四公主不信她,非要带她去皇帝面前。 那么,原本久久谋划的事,如今就送到了跟前。迟迟抹了抹眼角的泪, “皇姐可是真的要闹到父皇那里去?”四公主原本还有点犹豫,如今迟迟这么一怂,她更是确定了她在撒谎,提了人就要带去皇帝那里。 雨已经停了,高贵的四公主可不能让肮脏的雨水打湿自己的锦鞋,早就有人抬了轿子在外头等着。 而这卑微的五公主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她迈着自己的小步子跟在轿子边上,俨然就是四公主的小宫女了。 等在勤政殿外头,四公主站在迟迟前面一步的位子,她微微偏了头,语气冷淡, “你现在要是肯跪在本宫面前认错,并自认掌嘴二十,本宫就不带你到父皇面前。”迟迟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多谢皇姐了。正好我也很久没见父皇了,今天正好来请安了。”哪里是好久,简直是有好几年了,除了逢年过节的大型宴会上,迟迟根本就见不到这个高高在上的父皇。 因为四公主来了,皇帝很快就让她们进去了,一进门就听见皇帝在说, “朕的小公主来了,今天又是有什么事儿啊?”四公主快步走到皇帝跟前,蹲在他的龙椅边上撒娇, “父皇,今天您可要为儿臣做主。” “又是谁惹着我们小公主了?”宽容又慈爱,只是这些无一落在了她的身上。 迟迟压下嘴角的冷笑,端正的跪在跟前。这会儿皇帝才发现了她, “这是……”四公主拉了拉皇帝的袖子, “这是锦阳啊。”眼看着皇帝的表情迅速冷淡下来,四公主压下心中的笑, “今日她的宫里头搜出了一把可不得了的伞,儿臣还想着她从何而来,后竟是说父皇赏的。父皇,可有此事?”皇帝眼神落在跪着的小姑娘身上, “你说的?”语气冰冷至此,迟迟趴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加的谦卑和惶恐, “谢,多谢父皇赏赐。原是,原是该即刻前来谢恩的,可是正巧是午膳的点,又怕扰了父皇午膳,这才,这才……” “朕赐你的伞?”迟迟抬眼去看他,眼底全是崇拜之情,还有点感激的水光, “儿臣在锦鲤池边上避雨,远远的瞧见父皇的仪仗过来了,虽是没到跟前,可那之后就有个小太监过来放下伞就走了。难道不是父皇所赐吗?”锦鲤池边。 皇帝看了她一眼,突然开口, “你今年几岁了?”来了。 “十三了。”女孩儿瘦弱的简直不像是十三岁的小姑娘,不知怎么,皇帝的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一直压在心里的那些愤懑似乎也散去了一些,曾经他也是那样的喜爱这个女儿,把她抱在怀里, “我记得你的名字是……迟迟?”迟迟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然后抬眼的时候就落下几滴泪来, “是,是儿臣不好,这些年来没能日日侍奉在父皇身边……”皇帝叫她起来,又说, “倒是朕的不是,稚子又有何辜。这些年你好不好?”迟迟连连点头, “好,都好的。只是有时很想见父皇。”四公主一看这事儿的方向不对,连忙是跺脚, “父皇……”皇帝看了她一眼, “嘉和,这是你的皇妹。姊妹之间该是相互信任,相互扶持的。你怎么对着皇妹这般态度。”他语气不好, “回去闭门思过半月,再让你母后好好罚罚你。”四公主一听,眼圈都红了, “父皇——” “好了,你先退下吧。”迟迟站在皇帝的跟前, “这些年,你吃苦了。有什么想要的吗?”我想要的,你还能给我不成? 迟迟摇头, “若是父皇可以就经常允许儿臣前来请安,儿臣就心满意足了。”皇帝叹了口气, “好孩子。”此事就这样揭过了,跟着迟迟一起回锦阳宫的还有无数的赏赐。 叫阿濯和阿绣看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一次勉强算是打了个胜仗,但是迟迟心里清楚,她要的可不是这么点。 四公主的禁足势必会换来皇后的反扑,而她就是要在这仅有的时间里,先把能做的事,全部都做完。 估计是因着吹了风淋了雨,得了赏赐的当天夜里,迟迟就发起热来。她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体温的变化,也清楚的听见了外头的风声呼啸而过。 迟迟清楚的知道,她要等的能做事的机会,来了。 第五章 刺客 “五公主烧成这样你们都没人知道,一个个都是死人吗?” “公主,公主也没曾说过,奴婢实属不知道啊。” “公主不说你们就不知道,那还要你们伺候什么?照我看,一个个都得给我打去慎刑司。”迟迟是在这种吵闹中转醒的,她一醒,跟前的嬷嬷就反应过来,连忙是凑到了跟前, “公主感觉如何?太医的药已是在煎了,一会儿喝下去包管药到病除。”这人是谁,迟迟往被子里缩了缩。 那嬷嬷就说, “公主别怕,老奴是皇后娘娘派来照顾公主的,这一来就看到了,这底下的人没一个像话的,根本就伺候不好公主。”阿濯和阿绣扑了上来,蹿到了迟迟的床尾, “公主救命,公主救命。”越是这样,越会叫这个嬷嬷觉得这两人是忠心与她的。 也不知道四公主怎么什么都没和皇后说,反而叫皇后的人觉得身边的人是迟迟自己的人。 不过也是,出来之前雨伞档子事,只怕是再也不信她们了。说不定要以为这是主仆几人联合起来设的局吧。 迟迟红了眼看那嬷嬷, “她们虽然有时候是粗心了些,但是还望嬷嬷念在她们照顾我多年的份上,绕过她们吧。”要的就是照顾你多年。 那嬷嬷眼皮子也不抬, “正是因着如此呢,这般贴身的人尚且不能好好的伺候公主,底下的人还不知要怎么作威作福呢。公主好好休息,这样的小事就都交给老奴就是了。”迟迟又咳了一声,再懒得装了, “我晕。” “公主睡吧,醒来一切就都好了。”醒来当然好了,锦阳宫里头遭遇了大换血,原本伺候的人基本没有一个留下来的,只剩下了最外头的两个小太监,旁的全部都换成了皇后的人。 对于迟迟来说,差不了多少,但是嫡母不好苛待庶女,她再怎么说也称得上是个公主。 生活条件终于有了提升,迟迟甚至都想着,就这样半死不活的过着也是挺好,起码是吃饱穿暖了。 可等她的身子彻底养好之后,已是过去了一个月,又到了要去冷宫看静妃的日子。 这一个月来,不光是因着她的身子不好。更是因为皇后接手了锦阳宫,四公主竟然就没有前来闹过。 迟迟带着新来的小婢女阿斯往冷宫走,阿斯表情冷淡,也不过就是停在了一门外,就掀了眼皮子, “公主您自己进去吧。”冷宫里头没人爱进,迟迟却是没想到这皇后宫里的人竟然也放心她一人进去。 今天的静妃状态很好,没有喊打喊杀,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梳头发,她嘴里轻声的哼着歌,像是来自江南的小调。 迟迟接过她的梳子,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头发, “母妃,愉妃留在我身边的人,我已经全部都清理干净了。”她苦笑, “只可惜都换成了皇后的人。”静妃哼歌的声音一顿, “迟迟?” “是我。”静妃呆呆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镜子早就多年没擦,根本看不分明了, “你别怕,母妃会保护你。”迟迟的手停住,伏在她的肩头落下泪来, “母妃别怕,我一定会救你出去。”对于迟迟来说,最不想的就是孤身一人,哪怕她是来自异域的灵魂,但是她在这里,也有一个母妃。 静妃被哄睡着了,迟迟坐在她的床头发愣,看着静妃已经趋近枯萎的面容,她想了很多法子,就像是写小说一样,把一个一个步骤都努力的想了下来。 只要耐心的等,她一定会把她接出去。窗扉一响,迟迟猛地转头, “什么人?”悄无声息。迟迟站起来,朝着那被风吹动的窗纱走去, “什么人在哪里?”突然她的胳膊被人一拽,迟迟整个人向前一扑,接着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冰凉的触感落在了她的脖子上,迟迟整个人僵住,那人声音喑哑, “不想死的别说话,也别叫。”刺客?迟迟垂了垂眼, “你是何人?这里可是禁宫。”那刀往里一寸,几乎就要蹭破迟迟的油皮, “叫你别说话。”迟迟屏住呼吸,外头突然传出侍卫的声音, “可是朝这边来了?” “别是进去了吧?” “快进去搜。”迟迟猛地拽住那人的手, “你想活命的话就不要动。我有法子救你。”有些时候人不可控制的就是想要赌一赌,赌你会是我这个故事里面的意外主人公。 那人没动,迟迟站起来,把角落的破布随意的堆在他身上,又比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 自己重新坐回静妃身边。人很快闯了进来,迟迟站起来, “放肆,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们可以随意闯的?”冷宫里有人,闯进来的人都愣了一下。 迟迟这才发现,他们都是深蓝官袍,都是东厂的人。她手心出汗,这些太监是最不好对付的人。 说话间众人让开一条道,迟迟听到有人轻声唤了一声 “档头”。她抬眼看去,竟然是那天送她伞的那个小太监。他背脊挺得笔直,整个人如沐春风般和煦,轻打了下袖子给迟迟行礼, “给主子问安,实属底下人没有分寸,这才扰了主子。”他抬眼看迟迟,眼底有迟迟看不透的冷酷冰霜, “只奴才追捕歹人至此,不知主子可有瞧见?”他不好骗,他或许已经闻到了这里的血腥味,他说不定只是在试探。 迟迟心里打鼓, “我确有看到贼人。”曹汀愈垂了眼,嘴角有抹笑意, “那如此可是碰巧,主子瞧着人哪儿去了?”迟迟指了那刺客进来的窗户, “他从窗边掠过而去了,险些惊着了我的母妃。”曹汀愈看了一眼那窗户,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也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挥了挥袖子, “都去外头等着。”东厂的人对视一眼,不敢驳他,老实的退了出去。屋子里就剩下了曹汀愈和迟迟,还有睡的很沉的静妃,以及缩在角落的刺客。 “奴才以为,五公主殿下该是个聪明人。”他都知道。他发现了。 第六章 档头救我 要说迟迟为什么会突发奇想的要帮那个刺客,原因有两点。一是迟迟在想,这样到禁宫之内行刺的人,到底会是个什么身份? 说不定他就是有很多秘密的男主人公,她都穿越了,不可能不以看小说的方式去过生活。 但还有一点就是,比如现在这个局面。迟迟猛地扑到了曹汀愈的身后, “档头救我,歹人在那儿!”她劈手一指,正是刚才此刻藏身之所。就在她开口的一瞬间,曹汀愈已经探身上前。 那此刻没想到迟迟来这一招,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他倒是也没有要拘捕的样子,只是不要命的朝迟迟扑了过来。 似乎就打算要了迟迟的命。曹汀愈一脚揣在他的胸口,又高声叫了人进来,那刺客很快就被抓走了。 迟迟盯了他一瞬,东厂档头,算是一个小队长。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手。 她立刻就是下了决断。 “档头可是有受伤?”刚才那歹人扑过来的瞬间,曹汀愈被剑划开了手臂衣裳,但倒也不算要紧。 他往后一避,可是少女的沁香还是迎面就这样扑了过来。一如刚才她躲在他身后时候,她身上的味道。 曹汀愈重生一次之后,不知道怎么,五感比之前灵敏超了十倍,她身上的味道,更是叫他避无可避。 “奴才没事,主子不必挂心。”看他表情不太舒服,迟迟往后退了一步,心里默默给他打上标签, “洁癖、生人勿近” “此间事了,不耽误主子的事儿了,奴才这就告退了。”东厂的人似乎向来如此,来去匆匆的。 他掀起一阵风,迟迟才突然想起来,还忘了问他的名字。闹了这一大的动静,边上的静妃也早就被吵醒了。 可这会儿她是安安静静的在床角坐着,或者是刚才的刀光剑影的确吓到她了。 让她双眼都失了焦距,迟迟叹了口气,准备上去安抚她, “母妃,没事了……” “不是我!不是我啊陛下!真的不是我……”静妃突然痛哭出声,然后立刻抽搐起来。 迟迟吓了一跳,还没见过静妃这样大的反应,她连忙试图去掰正静妃不让她咬到自己的舌头, “母妃,母妃你怎么了?” “吭”的一声,静妃的抽搐和尖叫都戛然而止,然后软软的倒下了。迟迟瞪大了双眼,呆呆的转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东厂太监竟然是回来了。 他见迟迟吓得发愣,眉毛都没挑一下, “外头落雨了,是否要奴才送主子回去?”他倒是恭敬。迟迟往窗外一看,竟是真的下了雨, “怎么好像每次见你,都在下雨?”曹汀愈面色波澜不惊, “主子说什么,奴才没听懂。”要么就是忘记上个月的今天,那个被宫女遗忘在亭子里的小公主了,要么就是……迟迟一笑, “不劳烦档头了,本宫的宫女应该就在外头等着呢……”要么就是,不想让人知道。 曹汀愈微微点头,他已是仁至义尽了,自然也就不会多此一举的开口说,他根本就没有在门外看见什么小宫女。 一个小太监塌腰进来, “曹档头,都督回来了。”曹汀愈的脸色更冷,微微点头,然后朝迟迟行了个礼,转身就步入了雨里。 他身边瞬间有小太监给他撑伞挡雨,春日雨势极凶,偏他似乎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在雨中劈开了一道帘罩一般,急匆匆的离去了。原来是姓曹。迟迟含糊的念了念, “小曹子。”她瘪了瘪嘴,似乎不怎么好听。时辰已经不早了,再在冷宫耽误下去,只怕是要引来皇后那边人的怀疑的。 迟迟朝门外走去,她这会儿才是明白了为什么刚才那个小曹子会特地回来问她一句。 因为皇后给她的宫女,似乎和原本愉妃的宫女并没有什么两样。一下雨了,就都消失不见了。 但这次她没有那么幸运了,被拒绝了的小曹子自然也就不会给她留把伞。 迟迟在门口坐了下来,想着等一会儿雨停。她伸手去接屋檐下头的水滴,一下一下的,冰凉刺骨,砸在她如玉的手掌心。 这个身子小一点的时候,她也这样做过。身边的宫女就会一把把她往里一拉,不让她碰见雨水, “哎哟,五公主,这雨可凉的很,若是你生了病,也不知道太医院愿不愿意来我们这么远的锦阳宫一趟呢。”话里话外不过就是找她不要没事找事。 迟迟勾了勾唇角,随手取了边上的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皇后,愉妃,四公主。 她一顿,又把愉妃的名字慢慢涂开,然后树枝只是在皇后两个字上轻点了点。 一阵风刮来,迟迟的眉眼一敛,又恢复了那个人畜无害的可怜兮兮的样子。 手下东西很快的把写出来的字都划开了,旁人看去她只是在乱涂乱画。 很快就从雨中疾步走过来一群人,打头就是那个皇后分在她院子里的嬷嬷。 “哎哟,五公主,你怎么在这儿蹲着呀。”迟迟疑惑的抬头看她, “嬷嬷,你们怎么来了?”嬷嬷姓陈,是皇后身边纪嬷嬷的小姑子,能屈尊到锦阳宫里头来,她已是觉得十分委屈自己了。 此刻看着迟迟,眼底闪过些许厌恶, “那该死的东西,我回去就把她给打发到慎刑司去,怎么好这么大雨放五公主一人在冷宫呢。”冷宫忌讳颇多,里头又还卧着静妃,幸亏此刻静妃没发出什么动静。 不然只怕这跟来的小宫女们都要吓的不行。陈嬷嬷也是个狠人,她直冲冲的就进了冷宫,似乎根本就不怕这里的 “不干净。”她对着迟迟笑了笑, “五公主,咱们赶紧回去吧。”她顿了顿,语气微微低下来, “陛下传您呢。”迟迟抬眼看她,连忙站起来,语气急促又惶恐,将一个不受宠的小公主形象演绎的生动形象, “父皇叫我?那,那咱们快点去吧。”倒春寒早已结束,卷过来的风也总都带着点点温热。 如今一抬眼,就要入夏了。 第七章 替她说话 皇后之所以这么多年能屹立不到,自然是有她的理由的。迟迟看着宫女和嬷嬷们捧上来的,她从来没见过的华美礼服,眼神暗了暗。 “这……这好像不是我的衣服。”陈嬷嬷一撇嘴, “五公主,瞧您说的,您可是陛下的金枝玉叶。这些算得了什么?”她一挥手, “快点伺候五公主梳妆。”迟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她,但是看她们这样大张旗鼓的样子,只怕这场合也十分重要。 迟迟略一迟疑,身上就被套上了这些不太合身的礼服。陈嬷嬷一看,倒也还凑活,勉强有个主子的样子了。 可迟迟自己站在镜子前面才感觉的出来,太大了一点。她瘦的厉害,似乎是风一吹就能吹走的骨头,这身衣服都压得她疼的厉害。 陈嬷嬷拽了她一把, “走吧五公主,咱们赶紧过去吧。”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把她扔在冷宫的阿斯,倒是还安安稳稳站在她的身后。 迟迟的笑意带了点腼腆,她扬手指了指, “嬷嬷,还是让阿斯陪我去吗?”陈嬷嬷的脸一沉,似乎是才想起这个人一样。 “这人伺候不周到,竟是把五公主一人扔在雨里,一会儿老奴就让人收拾了她。”迟迟垂了垂眼, “嬷嬷别怪她了,她也没带伞,陪着我也是一道淋雨的。”陈嬷嬷推了推迟迟, “好了,五公主殿下,这些都是小事而已,还是快点去见陛下吧。”迟迟点点头,一路朝着御书房去了。 这是她穿过来第二次去了御书房,竟然前后不过就是隔了一个月。 “给父皇请安。”迟迟跪着,皇帝半晌没说话,有风声从御书房中渐渐流走。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恍然一般, “锦阳来了,快起来吧。”迟迟勉强站了起来,衣服原本就重,刚才又吹了风,难免觉得身子不太舒服,这会儿竟然有点摇摇欲坠的感觉。 可皇帝自然是丝毫没有察觉的。 “锦阳今年十三了?”迟迟沉了沉眼,怎么会突然提这个,她轻声嗯了一声。 “前几日你母后和朕说,觉得宫里头的公主们年纪也是大了起来,朕也是不该总拘着公主们在宫里。”这话的意思是……迟迟佯装不解的抬头, “父皇这话的意思是?” “你在宫中,也少人照顾,如今也已是亭亭,朕瞧着你锦衣华服的,也颇有公主的样子了,不知可是有心仪的人?可选来做驸马的?”这话问的也太有意思了,迟迟在深宫十数载,一直不得皇帝看重,可以说是人尽可欺的。 大小宴会几乎全部都没有参与过的,能见过几个外男?又能有什么心仪的人做驸马? 尚且不说她才十三岁,那四公主比她大都还未说要许人,怎么到了她这儿就巴不得要赶出去了? 只怕是今天的事传到了皇帝耳朵里,又叫他想来了静妃,虽不知是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可是这么些年来,皇帝这边只怕对那静妃讳莫如深,就像是一个痛点,只要碰到,就会跳脚。 如今因为跳脚,就想把十三岁的女儿赶出去了。迟迟冷笑。 “父皇……父皇是想让儿臣出宫去吗?”迟迟眼底含了一包泪, “可是,可是儿臣还希望留在宫中多伺候父皇几日……” “宫中能伺候朕的人数不胜数,又何须公主亲自操劳。” “儿臣只是想尽为人子女的孝心而已。”皇帝似乎心意已决,又重新低头下去看折子, “好了……”外头突然有大伴阴柔的声音响起来, “陛下,曹汀愈到了。”皇帝挑了挑眉,然后抬手点了点角落,迟迟立马躬身到了角落里,不让自己发出动静。 曹汀愈进来了,屋子里头有熟悉的人的味道。他眼转了一圈,然后已经跪了下来, “奴才给陛下请安。” “怎么说?” “贼人均以擒获,已压入东厂大牢,等候问训。” “不是说溜了一个人?”曹汀愈在心里想着上辈子的时间线,这个时间好像正好是这位五公主要和亲的时间。 他沉了沉眼, “是溜了,后恰好遇上了五公主殿下,殿下帮忙,幸不辱命,将所有贼人也都捕获了。”皇帝这才像是来了兴致, “五公主帮忙?” “是,贼人想生擒五公主来脱困,公主机敏,反倒助了奴才们一臂之力。”迟迟在角落里皱眉,这人没必要要帮她说话啊……他们不过两面之缘,刚才她也没能帮上什么。 这样的功劳也不必分给她才是。可皇帝已经抬头来看向了迟迟, “朕竟不知,锦阳还有这样的本事?”迟迟跪下, “儿臣不敢。”皇帝笑了一声, “朕这儿还有事儿,你先去皇后那儿一趟吧。你母后许久未见你,也想瞧瞧你。” “儿臣遵旨,儿臣告退。”那赐婚的事也就算是暂且揭过了,不论曹汀愈的目的是什么,也算救了她一次。 御书房里面皇帝手捏着奏折,还在问话, “你倒是与五公主熟稔。” “奴才不敢,公主是主子,奴才是奴才。” “你御前露脸,在外可比她有脸的多。” “奴才不敢,全是陛下怜悯。”皇帝重用东厂,身边伺候信任的人也是东厂居多,锦衣卫几乎已经被挤压的没什么生存空间了。 掌印全是太监,中司也是太监居多,所以即便是东厂一个档头,比迟迟有脸,也不是说说而已。 “后续之事全交给你处理,务必在两日之内,把这些人的嘴都给朕撬开。” “是,奴才清楚了。”曹汀愈往外退去,临出门前看了一眼皇帝,他脸上沟壑纵横,嘴角向下,凛冽又严酷。 门口大伴陆城拽了他一把, “刚咱家在外头听的惊心的很,你好端端的提什么五公主?”陆城自小伺候陛下,比陛下还要长个数岁,惯称大伴。 曹汀愈躬身听训。 “你还不知道,殿下最近在找和亲的人选,还有什么比这名不见经传的五公主更合适的?”他的拂尘不轻不重的打在曹汀愈身上, “如今你的一句话,只怕是要坏了陛下的好事咯。”曹汀愈应了一声, “五公主羸弱,只怕是走不到北阴。”陆城语气微挑, “你倒有意思,怎么替五公主说起话来了?” 第八章 收了个小宫女 皇后的坤宁宫迟迟是第一次来。在外人面前皇后自然是善良、温柔,大气,但是一国之母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迟迟对这个皇后,心里自然是提防躲过敬畏的。 数年不得见这个嫡母,如今一朝在皇帝面前露脸,她却风也似的将她屋子里的人尽数换光,这样的速度和魄力,要不怎么这么多年稳坐坤宁宫呢。 “儿臣给母后请安。” “好孩子,快起来吧。”皇后端着温柔的笑意,细细的看着她,“本宫屡屡听嘉和提到你,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四公主还能说我什么好话,迟迟脸上还带着笑意,“是儿臣没勤快些来给母后请安。” 皇后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你身边的人本宫都清楚,少不得都是没得规矩的人,如何能提醒你,你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如今可好了,陈嬷嬷可还中用?” 迟迟眨眨眼,“陈嬷嬷自然是最好的,如今锦阳宫里头都井井有条呢。” “你喜欢便好。”皇后让人给她赐了坐,又问,“你父皇刚才可是有和你说些什么?” 大抵是问嫁人的事了,迟迟只当是不知,“不知母后所说……” “母后,母后……”从后殿风风火火的跑出来一个人,“上次您带的那个红珠子的头面呢,我……咦?你怎么在这儿?!” 来人自然就是嘉和,她之前被皇帝罚过一遭,心里自然是记恨上了迟迟,又苦于被皇后告诫不要再去锦阳宫里,连日的脾气都只能发在宫女太监身上,压根不解气。 是想到了迟迟就更加的恼火,这会儿见着,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来坤宁宫做什么?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皇后挑了挑眉,半轻不响的叫了句,“嘉和,怎么这么和皇妹说话呢?” 嘉和冷哼一声,“今天是什么日子?”身边的宫女一答,她恍然,看她的表情更是嫌恶,“你这从冷宫出来的人,可是有好好洗洗澡?别什么脏东西带到我母后宫里来了。” 今天十四,皇后也才刚反应过来。 迟迟低着头,瑟缩的像一只小老鼠一样,压根就不好说话。 四周静了下来,皇后咳了一声,“好了锦阳,你先回去吧,改日母后再请你来喝茶。” “是,儿臣告退。” 迟迟退出来,还听见里面嘉和在说,“母后,您还请她喝什么茶?您看看她的样子,什么茶她品得出来……” 声音逐渐远去,迟迟压下了嘴角的冷笑,如今想来,坤宁宫中似乎是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迟迟上辈子一个好闺蜜学的中医,大学毕业之后就去了一个中医馆任职,迟迟经常去等她下班,久而久之,对一些简单的中药也有些了解。 尤其是一些对调理女人身体的中药。 那里面有熏艾的味道,这可是在后宫,迟迟自然没那么天真的以为就是在拔罐疗养。 皇后宫中有人孕期出血需要熏艾? 为什么她从来就没听说过。 未两步,路过了御花园,正巧瞧见一太监拿拂尘在打一个小宫女。 那小宫女身量娇小,长的稚嫩,瞧去是如何也不超过十二三岁的。 那样小的一个女孩儿,跪在地上想哭却也不敢哭,连求饶都不敢,只是咬着下唇硬受着。 这原不该是迟迟能管的事,她如今算是自身难保了,可偏偏她就是有点忍不住。 “住手。” 那太监手一顿,然后转头回来看,见是一个没怎么见过的主子,身后就跟着一个小丫鬟。 表情缓了缓,“给主子请安,不知……” 那小丫鬟是陈嬷嬷让她跟了迟迟来的,说是叫做阿如,“瞎了你的狗眼,这是锦阳宫的五公主殿下。” 不说还好,一说那太监更是不将迟迟放在眼里了。 “原是五公主殿下,可有什么吩咐吗?” “这小宫女做错了什么?” 那太监虽是塌着腰回话,可语气傲慢的很,“她摔了一盆花,这原是要送去给应妃娘娘宫中的,就给这不长眼的东西给糟蹋了,奴才这正教训她呢。” “不过是一盆花,摔了也就罢了,便不要责罚她了吧。”迟迟语气软软。 那太监一哂,“殿下好性子,可这十八学士千年难求,应妃娘娘等了许久才盼到的,打杀了这贱婢尚且不足够,如何能轻易揭过?” 迟迟一顿,心里在想自己现在能做的事。 太少了,真的太少了。 她现在腹背受敌,前头有皇帝虎视眈眈的想把她随意嫁出去,后头还有皇后盯着她等她犯错。 她招惹不起任何人。 可是……她低头看了一眼跪着的小宫女。 真像之前的她啊,在漆黑的冬夜里敲开宫女们的房间,让她们多给她烧一盆碳,还是在炎热的夏天里,渴望能得到的一罐冰。 或是被静妃折腾的满身狼狈时候,如果有一个人会站出来保护她一下就好了。 “放肆!”阿如突然开口,“这是五公主殿下,难道还比不过你的一盆花?今日不说是殿下要绕了这宫女,就是要把她带走,也没你说话的资格。” 迟迟瞥了阿如一眼,她倒是一张嘴利的很,她小心的去拽了拽阿如的袖子,“阿如姐姐,不如我们就算了吧。” 阿如安抚了她一下,“五公主别怕,奴婢最是看不上这等踩低捧高的阉货,如今不过是想着东厂势大,看自己也是个去了根的东西就开始作威作福起来,竟是敢到主子面前张牙舞爪,好没脸皮!” 这话过了,宫里头的奴才都是对东厂讳莫如深的,不敢轻易提到,可这阿如却张口闭口就敢说。 那太监连忙跪下,“奴才不敢。” 迟迟往阿如身后缩了缩,“阿如姐姐,咱们可以带她回去吗?”她扬手一指,正是那跪下后面头也不敢抬的小宫女。 这…… 迟迟抿了抿唇,“如果,如果不便的话,也就算了。” 太监跪着低头,“殿下,实在不是奴才放肆,这到底是御花园的人,即便您要带走,也是要和管事公公……” “放肆!主子说要个人,怎么还要你们三通四审?给你们两分薄面还真以为自己有什么大不了了。殿下,您要她,自管带她走就是。” 迟迟惊喜,“真的可以吗?会不会……惹得这些公公不快?” “他们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置喙主子的话?” 迟迟笑的眉眼飞扬。 (吃不得激将法,对太监有异样的排斥,很会骂人。)这是迟迟给阿如贴上的标签。 第九章 认作义子 陈嬷嬷看着带回来的那个小宫女,拧紧了自己的眉心。 迟迟瑟缩着身子,低着头站在她跟前。 “嬷嬷……我看这个小宫女实在是可怜……我可以留她在我们宫里吗?” 到底她是主子,而既然人都已经带回来了,若是再送出去,这五公主的脸也被打的太痛了。 陈嬷嬷虽然心里不喜,可是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勉强的应下了。 又让阿如去找了御花园的管事太监,说了下这里的事。 才拉着迟迟苦口婆心的劝,“五公主,这外头的人都是不知根不知底的,这样冒然的带回来,谁知道是不是谁有什么旁的想法呢?” 迟迟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一脸惊慌,“那……那不如送回去?” 这反应才是陈嬷嬷最想要的,五公主殿下懦弱、敏感,却无依无靠。这样的人最是好拿捏,她想起皇后说的话,嘴角拉起一个笑来,“那既然是殿下你都带回来了,自然是没有送回去的道理的。就让她在院外做一个粗使宫女吧。” 她叹了口气,“只是下次可千万记得,随随便便的人不可带回来了。” . 东厂之内幽深似夜,地牢之中时有水滴的声音清脆作响。 可那水滴声音配合着时有传来的哀嚎声,就显得越发的慎人。 “厂公。”曹汀愈微微低头,腰杆低的很下面,是太监惯常的行礼姿态。 如今东厂掌权还是纪佳,他执掌东厂多年,除了皇帝皇后之外,估计所有人都要称一句厂公表示自己的敬重。 他面白无须,眼皮已是微微下坠,若是远远瞧着他身量笔直还能以为他不过是三十出头,不过如今算起来已是有四十余五了,不算得年轻了。 “人,都处理好了?”他说话自带太监独有阴柔和绵长,可气息极稳,几乎听不见呼吸声。 “是,画押书都已是交上中庭,等三司决断了。” “三司。”纪佳冷笑一声,然后朝他招招手。 曹汀愈塌着腰走到他跟前,纪佳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的事做的十分干净,陛下都亲自召见你了?” “都是仰仗厂公罢了。” “你素来是个谦虚的。”纪佳带着他往外走,突然问他,“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早年闹了饥荒,流落至京城,早就不知道还有什么人了。许是都死光了也未可知。” “倒是个可怜见的,就没想着再有个亲人好扶持?” 曹汀愈的步子一缓,耳朵突然就嗡了一声,这一辈子竟然是会来的这么快?上一辈子他为了攀上纪佳,不知道是花了多少的功夫和精力,最后虽然攀上了,也未尽得纪佳的信任。 但这些想法在脑内也不过就是转过一息罢了,曹汀愈立刻是跪了下来。 “若是厂公不弃,汀愈愿伺候厂公终老,为厂公背棺敲钟。” 纪佳轻轻的笑了起来,“还叫什么厂公?” “干爹,谢过干爹。”许是没有人会想到,曹汀愈是这个运气最好的人,毕竟如东厂这种世袭的地方。 你当了都督的儿子,那下一任都督,想来也是差不离了。 . 迟迟又做了一个梦,这次的梦更清晰一些,她甚至可以清楚的听见那人说话的声音,只是依旧是看不清那人的脸。 “殿下,您且忍过一时,未来这些人,都是要跪下你脚下给你磕头认错的。” 迟迟听见自己的声音,“到底是皇姐皇兄们,即便对我多有欺凌,也总归是骨肉至亲,我怎好如此。” 有温热的手落在她的头顶,“殿下仁慈,可未曾想过那些人对殿下可是无情的很。” 迟迟好似丝毫不在意,“我们彼此并不相熟,对我有些意见想来也是正常。” “那殿下就不生气吗?嘉和公主一再挑衅,如今还想要殿下远嫁北阴,北阴路远,殿下难道真的放心得下静妃娘娘自己一个人前去吗?” 迟迟似乎有点担忧,“可,可我可以不去吗?若是不去的话,父皇要不高兴的。” 他似乎是俯身拥住了她,“殿下别怕,奴才来给殿下想法子。” “殿下哪儿都不用去。” 太监阴柔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身上没有一点太监的味道,反而是好闻的皂角味。 迟迟窝在他的怀里,竟是只有觉得舒心和自在,没有察觉出一点的不对劲。 她一脚踏空,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的腿抽筋了。 迟迟疼得龇牙咧嘴,偏偏嗓子就像是被堵住一样发不出一点动静,她面前的去掰了掰自己的脚,等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但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脑子里还盘旋着两个字,北阴。 她对这个世界的常识所知甚少,但是所幸的是原本锦阳宫中也有几本杂书,这么些年,她无聊到几乎可以把那几本书都倒背如流了。 里面就有北阴,地处极北之地,天气干冷多变,大多游牧为生,冬日全是皑皑白雪,有点像迟迟记忆里的蒙古等地方。又冷,但北阴恐怕更要荒凉一些。 这样的地方,一般都是觊觎中原水草丰沛的,所以应该这么些年也没有少打仗。 为什么会梦到这样的地方,迟迟觉得有点奇怪,但这梦实在是太过清晰了,让她不得不重新在想。 是不是穿过来十几年之后,终于让她开了这第一个金手指。 也就是遇见未来? 可是她身边的那个太监是谁?结合了下之前做的梦,厂公…… 据她所知,现在东厂可以称作厂公的那位都督已经年逾四十了,怎么着也不像是那个清瘦的太监。 那就是下一任的厂公。 迟迟突然兴奋起来,如果这两个梦真的是她未来的预示的话,那么也就是说,她未来可以抱上东厂厂公的大腿。 绝了,那别说是什么嘉和了,就是皇后也得要更给她点面子。 静妃出冷宫,也恐怕不是什么难事。 迟迟摩拳擦掌,看身边所有太监的眼神都开始不对了起来。 毕竟她能接触到的,也不过就是身边这几个太监而已。 第十章 四公主邀约 锦阳宫里如今大小皆是皇后的人,所以迟迟自然也会听到很多关于皇后的好话。 就例如说,皇后是怎样关照她的啊,皇后是怎样善良,仁慈,对待庶女也都是一视同仁的啊。 之类的这些话。 每次听到这种话,迟迟都会说,“那我得去给母后谢恩才是,母后这样关心我,我偏还日日只知道待在自己宫里,叫别人听了,也只说我没有规矩了。” 陈嬷嬷听了这话就能消停几天,毕竟皇后可不想见她。 未两日,刚过了廿日,天气已是热了起来了,但总归宫里头还用不上冰,迟迟便尝尝坐在屋檐下头扇风纳凉。这里视野还算开阔,她一眼就瞧见了从远处走来的乌泱泱的一群人。 看衣着服饰,看走在最前头的人的样子,是嘉和来了。 她来做什么,迟迟眉心一团,站起来就想回屋子去了。 总归这么些年她早就摸清楚了,嘉和来了,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但还不等她回屋,嘉和的先遣部队就到了,“给五公主请安了,四公主让奴婢前来问问,如今御花园中的锦鲤正好,五公主可愿意同去?” 自然是不愿意的。 可她自然是还来不及开口,陈嬷嬷就笑眯眯的回话,“愿意愿意,如何能不愿意?” 她推了一把迟迟,“原是五公主在屋子里也闷得慌,难得四公主能想着。” 迟迟皱眉,转头看陈嬷嬷,“可天气有些热了,我倒是不太愿意出门。” 陈嬷嬷的脸色一暗,又很快放晴,“五公主,等您回来老奴让人给您做冰酪如何?” 这倒是个十分吸引人的,只是和危险还是不成正比。 可是她却知道自己已经不能拒绝了,毕竟她可不是可以随意任性的四公主,她是在这后宫里头最没有人权的五公主。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随手点了个边上低着头扫地的小丫鬟,“那你跟我去吧。” 陈嬷嬷看了她一眼,正是那日迟迟救回来的小丫鬟,但反正身边都是四公主的人,陈嬷嬷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轻骂,“五公主和你说话呢,你是耳朵聋了还是怎么了?还不赶快放下袖子去洗手,伺候五公主出门?” 陈嬷嬷表情恶狠狠的,“若是耽误了公主们的事儿,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这样教训人的话四公主的人自然是疲于听的,含糊交代了一声就在锦鲤池那边碰头,就匆匆走了。 那小宫女收拾好走到了迟迟的身边,声音也是小小的,“奴婢名叫阿韦,公主有什么事儿就吩咐奴婢做就好了。” 阿韦瞧着就知道年纪尚轻,两个半大的孩子走在路上,迟迟撇头看她,“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就进宫了?” 阿韦十分胆小,回话也有点磕巴,“家里……弟弟妹妹很多……又,又没个什么指望,就想着,想着进宫来伺候主子们,日后年纪大了,若是还能保全出宫,也自有光彩的。” 迟迟点点头,“那你以前就是在御花园伺候的吗?” “是,是。”她领着迟迟去锦鲤池,“进宫半年了,虽是在御花园伺候,可总是粗手笨脚的,总惹公公嬷嬷们的嫌。” 迟迟垂了垂眼,“你也倒是个可怜的。” “如今能去公主宫里头伺候,已是修来的了,奴婢不可怜了。”她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倒显得特别的可爱。 迟迟笑了笑,“在我宫里能有什么好的?” “宫女良善,总是最好的了。” 迟迟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个宫女面前说了太多了,她不是这样会放松警惕的人,今日大抵是看这个小宫女年纪太小,又下意识的觉得她不会是别的宫里的人,才会松懈下来。 可这是万万不行的。 如果是谁埋的深的棋子,只怕她的一言一行,她有一点奇怪的地方,也会被全部放大。 她是静妃的女儿,虽然静妃已经入了冷宫十年了,可她当初在后宫可是让皇后都几乎无容身之处,如今依然会有人忌惮她的女儿也不足为奇。 “我们……快过去吧,仔细一会儿四姐姐等久了。” 嘉和原本也就不是真的想和迟迟看鱼,不过是闲来无事,让人找了鱼食随意撒了玩。 迟迟一到,她就沉了脸色,“叫你一块儿来看个鱼,就知道磨磨蹭蹭的,怎么是本宫请不动五公主殿下大驾了?” 迟迟往后退了一步,缩了缩脖子,“没,没有。是我来的晚了,四姐姐不要生气了。” 嘉和冷哼,“你好大的面子,叫我登上这么半晌,如今一句叫我别气我就得不气?” “那,那姐姐想怎样才好不生气?”迟迟咬着下唇,微微抬头看她。 这个月迟迟剪了厚厚的头帘,将自己的脸都遮去大半,如今即便是抬头,也瞧不出什么大概来。 嘉和素来心高,也从没想过迟迟长得如何,如今更是一眼都懒得看她,只是唇角勾出一个恶恶的笑来,然后随意的朝锦鲤池里面一指,“我瞧这锦鲤甚是可爱,可是叫宫人捞了几下,都不得法。” “五妹妹若是真的有心哄我一哄,那就逮一条锦鲤给我吧,我也就都不气了。” 迟迟应了声是,然后转头看阿韦,“你去要一个捕鱼网来……” “诶,要什么捕鱼网啊?这池子里的锦鲤可是金贵,若是伤着一条两条的可如何是好。”嘉和闲闲的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再说了,我不是说了吗?刚才叫宫人捞了,这法子不当用。” “那……四姐姐是想……”迟迟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果然嘉和一笑,“天气炎热,五妹妹素来苦夏,不如亲自下水替我抓过,也好凉快凉快。” 迟迟猛地后退,“四姐姐……我不会水,这玩笑可开不得。” 迟迟上辈子是会水,可这五公主自然是不会的啊。 那边嘉和一听,眼角更是挑高,身边几个宫女齐刷刷的扑了过来,迟迟原本就只带了一个瘦弱的阿韦,根本无从抵抗,“哗”的一声她就已经从玉石栏杆处被推了下去。 阿韦尖叫,“救命!救命!五公主她不会水啊!” 嘉和眼底神色疯狂,“淹不死,若是淹死了,正好送她进冷宫陪她那个疯了的贱人母妃。” 第十一章 迟迟落水 迟迟被猛地推了下去,她能感觉到充满着腥味的水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直直的冲她的鼻子和口腔灌去了。 她屏住呼吸,试图拨动自己的四肢,却发现,这身子软的像是棉花一样,根本就提不上力。 完了,这是怎么回事? 迟迟会游泳,可是锦阳公主是不会的,可是这有什么要紧的,游泳不是一项技能吗? 她突然咳了一声,更觉得那水涌入她的五脏六腑,叫她越发的难受了。 要,要憋死了,要被淹死了。 不甘心……迟迟怎么也觉得不甘心,自己怎么就能这样死了? 静妃还在冷宫里等着她救她出去,而自己也还有美好的未来还没到来,怎么能就这样…… 突然水花四溅,似乎是从上头跳进来一个人,他就像是一条在水里格外自在的鱼一样靠近了迟迟。 然后手托着迟迟的后颈使劲的把她往上提,这锦鲤池原本就不算深,不过是片刻功夫,这人就把迟迟从水下救了上来。 “公公,公公,我们殿下可有大碍?” 来人正是曹汀愈,说来也巧,他今日原本是不会从锦鲤池边过的,但总隐约的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就像是有人催使他一样,让他朝着这边走来。 果然是刚走近就看到了这边的事儿,竟然是两个公主起了争执。 这是主子之间的事儿,他又不过是个太监,如何能插手,原本就想当做没看见绕过去就完事儿了。 可是惊鸿一瞥之间,他瞧见了翻下去的那个人……正是五公主殿下,五公主此人,总是屡屡的在他面前出现,而且还让他总有一种,不能不管的感觉。 就像是现在,她苍白着一张小脸躺在地上,似乎瞬间就会没了呼吸,他屏息,不住的去按她的肚子,试图可以挤压出一些水来,一边来偏头去和边上手足无措的小丫鬟说,“还愣着做什么?” 他语气冰冷,冻的人在这酷暑之中都要汗毛倒立,“还不去请了太医?” 五公主还是没有一点反应,边上站着的人正是四公主,她手里拿了把团扇,慢条斯理的摇了摇,“莫不是死了吧,本宫这皇妹素来身子就弱,这叫湖水一呛,只恐怕是回天乏术了。” 曹汀愈没有抬头看她,只低头一味的救人。 就在这当口,迟迟突然歪头吐出一口水来,然后就狠狠的咳嗽了起来。 曹汀愈的肩膀一松,只觉得自己的背心也出了不少的冷汗。 迟迟睁开眼,眼底还有朦胧和失措的神色,她的视线落在湿透了的曹汀愈身上,他却已经很快站起来了,又甩了甩自己袖子的水,“给两位公主告罪,奴才东厂还有事儿,就不叨扰二位了。” 他话刚说完,就塌了身子行了礼,退了下去。 迟迟迷迷糊糊的看着他的背影,竟然又是他。 她听见嘉和冷笑,“该死的阉货,成日的将东厂挂在嘴边,如今竟然连本宫的事儿也该掺和,本宫看他是活腻了。” 嘉和边上的小丫鬟就劝了两句,“殿下,奴婢听说这人刚认了陆城做义父,如今在东厂尚且都能横着走,咱们还是不要惹得一身骚才好。” “都是没根,断子绝孙的东西,竟然也敢在本宫面前……” 迟迟咳了咳,打断了嘉和的话,嘉和低头看她,表情越发的厌恶,“皇妹,如今你倒是越发的出息了,好好的看个鱼都能翻进池子里,也不过是后宫没叫旁人瞧见,不然这皇家的颜面,都要叫你给丢光了。” 迟迟坐了起来,捂住自己的胸膛,又剧烈的喘了两口气,“是呢,还请姐姐要多加小心才是,这边上地滑,一不留神就要滑下去。” 嘉和见她识趣,就冷哼一声,掉头走了,就留的迟迟一人还在院子里。 她脑子就好像是进了水一样,现在越发的迷糊了,她朦胧的在想,那位公公,到底为什么要救她? 这问题也是曹汀愈在想的,他为什么要救她? 这是五公主,也不是四公主,若是救了四公主,只怕还能在皇后面前卖个好,但是这可是五公主……救了她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曹汀愈看着自己湿透了的官服,抿紧了唇。 边上跟着的小太监连忙说,“档头先去换个衣服吧,都督那儿小的去说,只说是路上叫主子留住问了两句话,定是不会耽误档头的事儿的。” 曹汀愈心乱的很,勉强应了一声,他觉得事关到这个五公主,似乎就总是容易把事情歪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就像是那日在御书房,他开口为她说了那一句话之后,所有的事儿,就这样发生了改变。 迟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太医这才姗姗来迟。 阿韦哭红了一双眼,“殿下,您可还好?” 陈嬷嬷又是一顿的臭骂,“你这贱婢,叫你伺候殿下出去,你倒是好,把殿下伺候成了这幅模样,谁还要得料你,还不速速给我滚出去。” 阿韦哭了又哭,“这如何可以怪到奴婢的身上了,是,是那四公主殿下……” “阿韦。”迟迟撑了身子,朝她招了招手,又转头和陈嬷嬷说,“嬷嬷,这丫头年纪还笑,少不得被吓着了,这事儿原也不是她的错,你就饶了她吧。” 陈嬷嬷冷哼一声,“殿下,便是您的性子实在是太好才会如此的,您瞧她刚才话里话外,还想要摘出四公主殿下来,老奴就没见过这样没有规矩的人了。” “皇姐于我一道看鱼,也是吓着了,到底也是我的不是,嬷嬷不如替我准备点东西送到皇姐那儿去?”迟迟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想来也是嬷嬷是最有脸面的,旁人也都是比不得的,不如就由嬷嬷亲自送去,也帮我和皇姐说一句抱歉?” 这样讨好的事儿,陈嬷嬷自然是愿意亲自跑一趟的,她装似勉为其难的皱了皱眉,“行吧,既然是殿下的吩咐,老奴自然就是跑这一趟的,只这个丫鬟……” “就让她伺候在我身边吧,给我倒个水什么的,嬷嬷快去吧。” 第十二章 北阴使臣 自然是没有人愿意伺候在迟迟身边的,只剩下那么个哭哭啼啼的小丫鬟。 阿韦瘪着嘴,“殿下……可,可明明就是四公主殿下,将您推下去的……” 迟迟笑了起来,“这话啊,以后都不许说了知道了吗?” 阿韦不明白,“为……为什么呀?可明明就……”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和你说的话,你就要记住了,如果你不想被陈嬷嬷赶到慎刑司去的话,就把今天的事儿全部都忘记吧。” 迟迟不信任任何人,自然是不会直接和阿韦说明她的想法的,只阿韦含着泪勉强点头,“是,奴婢,奴婢知道了。” 迟迟喝了一碗药,觉得身上出了一些汗,难免就舒服了一些,“我要睡了,一会儿嬷嬷回来了,你记得和她说,让她另外准备一份礼去给东厂一位姓曹的档头,说是谢他今日救了我。” 阿韦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迟迟很快就陷入了沉睡,原本她以为,她一定还是会做个什么梦,又和之前一样。 但是这一次却什么都没有,因为很快她就被人从睡梦中叫醒了。 陈嬷嬷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殿下,您快起来吧,皇后娘娘宣您呢。” 迟迟颦眉,一脸柔弱的样子,“可是……可是嬷嬷,如今我实在是不舒服,只怕是走不动路了。” 陈嬷嬷一挑眉,有点不耐烦了,她习惯了迟迟顺从的样子,这会儿只要是有一点反驳,她就会觉得不舒服起来。 “这是皇后娘娘的召见,可不是姑娘您说了不舒服就可以揭过的。”她让丫鬟们进来伺候她梳妆,“殿下还是快点起身吧,仔细去晚了皇后娘娘要不高兴的。” 这样的老巫婆,什么时候如果可以把她赶出去就好了。 可,不急于一时,她还有用。 迟迟深呼吸一阵,然后慢吞吞的从床里出来,又被装扮的格外富贵,才朝着皇后那边去了。 她是没什么资格要轿子的,所以即便是走的再慢,也得要靠自己的双脚去到坤宁宫中。 皇后似乎是等了她好一会儿了,迟迟上前行礼,“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皇后手里还端了一盏茶,这会儿低了头看了一会儿她,然后才恍然一般,“锦阳何须这样大礼,赶快起来吧,速速赐坐吧。” “谢母后。”迟迟注意到,但凡她叫皇后母后的时候,皇后的表情总是会在一瞬间出现一个停滞,然后眼角微微下垂,似乎是忍耐不住的厌恶。 这静妃之前,到底是和皇后又怎样的仇怨?迟迟不清楚,可是迟迟清楚的是,皇后绝对不可能像她所表现出现的这样友善。 “听说刚才你和嘉和一块儿去赏锦鲤,倒是叫你翻进池子里去了?” 迟迟连忙站起来,搓着自己的衣袖,“是,是儿臣脚滑,一个不留神,就翻了下去,倒是闹了笑话。” 皇后牢牢的盯着她,似乎是想从她的表情里找出点什么。 自然是嘉和把她推下去的,这点可瞒不住皇后,当然了四公主也没想着要瞒,但是奇怪就奇怪在,锦阳她丝毫不提嘉和的事儿,就仿佛真的是自己跌下去的。 是真的如嘉和所说的胆小如鼠,连说点真相都不敢,还是……聪明过了头,知道装疯卖傻的保全自己了? 皇后不甚清楚,但是她脸上尽是害怕的神情丝毫不像作伪的。 迟迟突然就落下两滴泪来,“母后,母后莫怪罪,儿臣……儿臣不是故意想翻入池子的……” 她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原本就是一脸的阴阳不良,这会儿瞧着更叫人有点看不上眼。 皇后移开眼,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点可笑,不过就是个不受重视饱受欺凌的十三岁小女孩儿而已,能有什么聪明的脑子。 眼下瞧着,更像是被吓破了胆,又不敢说是四公主把她推下去的,又怕说是自己翻下去惹了事。 “到底是锦阳受了苦,瞧瞧,这么大人了还哭呢,太医怎么说?” 陈嬷嬷站在边上回话说,“太医说幸亏是水吐的及时,所以也就没什么大碍,喝个几碗药,在休息几天,也就好了。” 皇后微微点头,“既然如此,就这样办吧。” 迟迟突然抬头说,“母后,儿臣记得……是一个公公救了儿臣,隐约是记得身边的人称呼那公公姓曹,虽是儿臣嘱托了陈嬷嬷让她帮忙送谢礼过去,但是还是担心不足以报救命之恩,还请母后也赏他一赏,好叫……” 皇后挥了挥手,这事儿她清楚,曹汀愈此人,她也略有耳闻,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也生了点慈悲心,竟然还会下水救人了,她打断迟迟的话,“左不过就是个东厂的奴才罢了,救主子原本就是他分内的事儿,你既是已经给他送了东西过去,哪里还需要本宫再送,还另给了他体面了。” “是……母后说的是。” 皇后笑了笑,“还有五日,就是北阴时辰进京的日子了,之前陛下说要在宫中大摆宴席,好叫使臣们尽兴而归,到时候你也一并出席吧。” 北阴,此刻迟迟已是对这个地方特别的警惕了,也是因为梦中刚好就梦到了的原因。 她抿了抿唇,一脸惊喜的样子,“真的吗?儿臣……儿臣也可以去吗?” 皇后眼底闪过一丝冷笑,“当然可以,你也是我们陈国的公主殿下,到时候自然也是要赴宴的。” 迟迟揉了揉自己的帕子,有点害羞的问,“那,那四皇姐可是也要一并去的?” 皇后撑了自己的下巴,已是有点不耐烦了,能和她说上这么一段话,也已差不多是她的极限了,“她今日没有看顾好皇妹,本该受罚的,哪里还有她可以去参宴的理由。” 皇后的声音温柔和煦,偏听在迟迟的耳朵里特别的刺耳,“她不会去。” 迟迟应了一声,然后就称了告退要退了出来。 不是她误会,原来梦里梦到的,是真的有可能要发生的事。 但是……不能着急,让她再仔细的校验一下,是不是真的可以预见未来。 第十三章 处理宫女 迟迟回了自己的院子,就觉得自己的身子在发烫。 这具身子真的是弱的可以,大概是因为从来就没有得到很好照顾的缘故。 所以轻易的一点小事儿,就足以叫她生病。 且这病来如山倒的姿态,叫陈嬷嬷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毕竟得了皇后的吩咐,这五公主暂且还不能叫她出事,而且还得叫她速度好起来,才好不耽误后头的事儿。 可是这一碗碗的药灌了下去,迟迟却始终不见好。 眼看着这宴会近在眼前了,陈嬷嬷是越来越着急了,嘴上都起了两个水泡。 陈嬷嬷在锦阳宫里面大声骂人,“一个个都是死人吗?昨天夜里的窗是谁开的,如今又是吹着了五公主,好叫我去回了皇后娘娘,一个个没脸没皮的东西,都拉出去打死不为过。” 院子里是丫鬟婆子跪了一地,都哭的惨兮兮的在喊饶命。 偏这陈嬷嬷还觉不够,她作威作福惯了,这在锦阳宫里头,即便是五公主殿下都尚且拿她无可奈何,她便更是得了便宜,嘴上不饶人,“别以为自己伺候的这主子是个好气性的就好作践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即便是那落了毛的山鸡,也比你们这些母鸡强些。你们……” “嬷嬷……”迟迟从里间出来,打断了她的话。 陈嬷嬷回头一看她,立刻就是皱了眉,“哎哟,我的五公主殿下哟,您这是身子都还没好利索的,怎么不在里头躺着睡觉了,竟是还出来了,仔细一会儿风吹着您了。” 你这在外面吆五喝六的,谁能睡的安稳。 迟迟对她是越发的不耐烦了,可偏偏现在还不到时候。可是有些人,倒是现在可以除去了。 皇后派来的人乌泱泱是挤满了迟迟的院子,上头是有陈嬷嬷,下头是看门的太监都是皇后的人。 其中贴身伺候迟迟的两人,一个阿如,一个阿明,平日里是与迟迟相处最多的人,也是迟迟格外要注意的人。 阿如还好,是个直肠子,平日里虽是看不惯那些个太监,但对迟迟倒也还算恭敬。 只那阿明,却不是个老实的,她自诩貌美,原本留在皇后身边,说不定来日可以分到哪个皇子府里头去。 可如今竟是叫皇后塞到了锦阳宫,她如何能不生气,如此就是看着那五公主殿下更是厌烦了。 而且,这人且还有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伺候了大半个月,迟迟才算是摸透了。 今日就正好先拿这人开个刀吧。 “嬷嬷,我刚才在我的妆屉里找了找,前几日母后娘娘赏我的那串东珠项链,竟是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叫嬷嬷给收了起来。” 这串珠子陈嬷嬷也记得,她也见到过。的确是珠圆玉润的颗颗饱满,每一颗的大小几乎都一致,可见这其珍贵了。这是皇后算是为了补偿四公主推了五公主的事儿,给她的赏赐。 对外也不过就是说是皇后的恩典而已。 陈嬷嬷皱眉,“这老奴可没有拿过,不是就在殿下你的妆屉里吗?您可有好好找?” 迟迟抿了抿唇,有点害怕,“是,我刚已是仔仔细细的找了一遍了,的确是没有……不知道是掉到哪儿去了。” 陈嬷嬷一听,这还得了,这可是皇后娘娘的赏赐,她第一个就是要问责这五公主可是随意的把这么宝贝的东西给弄丢了。 可是她话还没开口,就突然想起来,这是皇后后来叫人送来的,而五公主也是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可别说拿出去玩了,只怕是戴都没有戴个一次过。 这是个什么意思,陈嬷嬷皱眉看迟迟,迟迟说,“莫不是……伺候里头的丫鬟姐姐们给收起来了?可得问问才好,母后说过两日的宴会要我带着出席呢。” 这是大事儿,可耽误不得。 陈嬷嬷连忙板着脸去看那些个丫鬟,“谁收拾了公主殿下的妆屉?” 这是里屋的事儿,自然是只有两个贴身的婢女可以做的。 阿如和阿明走了上来,福了福。 阿如嘴快,“奴婢虽是有时要伺候公主殿下的里间,可也少动那妆屉,素来都是阿明收拾的,至于殿下所说什么东珠串子,奴婢更是一次都未曾见过。” 阿明的表情就没有那么自然了,“许是,许是奴婢不小心收到那儿了也未可知,还等奴婢回去细细翻过……” “为什么要等呢?”迟迟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眼底清澈一片,就像是一个胸无城府的孩子无知的发问。 “不如这会儿,我们就都陪着姐姐前去找一找,有没有就一眼尽知了,又何须等呢?” 迟迟看向陈嬷嬷,“嬷嬷,你说我这话说的对不对呀?” 迟迟对她的态度太过恭敬,这可是公主殿下,陈嬷嬷难免就觉得有点飘飘然了,她应了一声,然后劈手一指,“既然是你收拾殿下的妆屉的,里头的东西多一件少一件想来就是你的责任了。如今还在这儿推推拖拖的是要做什么?还不速速前去?” 阿明咬牙,肩膀软了软,又哀求似得看了一眼陈嬷嬷。 可陈嬷嬷却半点不看她,她早就瞧不上这个小妮子许久了,只是之前碍于都是皇后那边出来的人不好声张。如今若是有这个机会,自然不可能放过的。 这小妮子之前在皇后那边的时候,就仗着自己有两分姿色,皇子们来的时候就都眼巴巴的凑上去,还等着皇子们有看上她的,好叫把她抬回府里当半个主子呢。 却不知道皇后娘娘早就已经是恶了她,这才找了个机会把她给打发出来。 如今陈嬷嬷一看就是知道,定是她眼皮子浅,才没下了公主殿下的东西,原本还以为这又傻又蠢,还胆小的公主不敢说,谁承想,这在众人面前给你捅了出来,如此这般便是谁说都不管用了。 陈嬷嬷眼睛都不看她一瞬,“怎么,还得要我这老婆在来请你不成?” 阿明不敢多言,便慢吞吞的朝里头去了,既然是她拿走的东西,自然不可能是随身带着的,若是掉出来了可怎么好。 她一早都藏在了安全的地方,可是这一会儿,就是要怪那地方实在是太安全了,竟是叫她都不好随意去取。 在妆屉里翻了翻,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的,她抿着唇,脑子里不停的在想,到底还有个什么法子。 迟迟却刚好就开口了,“咦,之前我和阿如姐姐一块儿出门的时候,带的那支蝴蝶簪子怎么不见了。” 她转头去看阿如,“阿如姐姐,你可还记得我的那支簪子?” 阿如人虽然也聪明,但是一时半会儿也没如陈嬷嬷想的那么深远,她很快就回了话,“记得的,这倒是奇怪了,我前几日的时候还瞧见了。” 迟迟外头看阿明,“阿明姐姐,这是什么回事儿,也叫你给收起来了吗?” 阿明现在就是再蠢也知道了,这是这个公主殿下知道少东西了,正问责她呢。 她深吸一口气,连忙就贵了下来,“奴婢失责,竟是未能管好殿下的妆屉,还请殿下处罚。” 怎么也不能承认是自己偷盗的,毕竟若是敢偷盗宫中主子的财物,那就是死罪一条。 但若是只是失责的话,主子宽容些,就总还有一线生机。 静了下来,这会儿是陈嬷嬷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只等着迟迟下决断。 但是迟迟清楚,眼下就是唯一的好机会,如果错过了,来日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她笑了笑,“姐姐这话说的,惩罚姐姐有什么用啊,只是我那些首饰都去了哪儿,还要请姐姐都说出来才好。旁的倒都是不要紧的,只单单母后的那串东珠,是不敢丢的。” 不肯放过了,阿明塌了肩膀,几乎半个人都跪倒在地上。 陈嬷嬷心一横,“你个不要脸的贱婢,如今还敢在这儿藏着掖着,还不把殿下的东西都交出来,难不成是要拖你出去打了板子才知道厉害?” 这可如何得了,阿如还想着日后是要入皇子府的,这拖出去打板子,可是要脱了下衣的。 这到时候即便是板子没打死,她也是没脸活的了。 连忙是又哭又闹,“奴婢不敢了,东西都在奴婢院子里好好的放着呢。” “原是,原是怕主子屋子里人来人往的,容易磕着碰着了,才收去了奴婢的院子里,都好好的呢,一件都没有少。”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陈嬷嬷皱眉,这种话自然是一句都不能信的。 阿明哭了两声,“叫奴婢给忘了……奴婢一下惊慌,就都给忘记了。” 果真在她的院子里搜出来了不少的珠宝首饰,像是这么些年也没少偷盗。 陈嬷嬷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又看迟迟,“殿下,您看这……” 这五公主殿下脾气最好也最软,想来今日之事也不过是会淡淡揭过了,所有人都这么想。 可迟迟突然开口,“这不就是偷盗我的东西么,我是不懂,都交给嬷嬷处理吧,偷盗宫中财务是要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这……这…… 这可是要处死的啊。 阿明尖叫一声,竟然就这样撅了过去。 第十四章 参加宴席 迟迟坐在屋子里头,身边伺候的人一句话也不说,明显就是在给这个小公主脸色看。 对于伺候的丫鬟们来说,主子难说话些,那便是折磨人的差事。 更不说迟迟原本就是个好欺负的角色。 这会儿她硬是不松口,只怕阿明也讨不得什么好去,是真的要被打死拖出去也是有的。 陈嬷嬷看了一眼迟迟,“殿下,若是您说真的就以偷盗罪处,这阿明可是要处死的。那她今后可就再也见不着自己的老子娘了,她那些个好友,也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十三四岁的姑娘家,到底都会心软,更别说这个原本就是畏首畏尾的五公主了。 果然此话一出,迟迟的脸色就变了变,似乎是越发的纠结了。 “这……那嬷嬷说要如何呢?” 陈嬷嬷暗自松了一口气,“依老奴看,阿明也是做错的事儿,要罚也是得罚的,不如就叫她去下头做粗使宫女,从此再也近不得殿下的里间,可好?” 自然是不可能好的,这可不就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最次最次的结果,也是要把她赶出这锦阳宫的。 迟迟咬着下唇不答,又说,“这样的事我是不清楚的,不过前两日去母后宫中的时候,母后教我,御下要严,我虽是不谙其道,可母后说的话,我也是素来不敢不听的。” 陈嬷嬷一哽,她又搬了皇后出来,这下谁人敢驳。 迟迟眼睛一亮,转头看陈嬷嬷,“嬷嬷,不如这样吧,我素来知道四皇姐惯会知道怎么处置不规矩的宫女太监的,不如就把人送去四皇姐的屋子里头?” 陈嬷嬷眼皮一跳,“这四公主殿下自然是有她要做的事儿,这样的事儿怎么能扰着四公主殿下呢。” 迟迟苦了脸,“那,那可如何……” 阿如拉了拉陈嬷嬷的袖子,两人走到外头去,阿如说,“嬷嬷,您怎么还想不通呢?” 陈嬷嬷一拽袖子,一皱眉,“嬷嬷我哪儿想不通了?” “五公主性子弱,不管出了什么事儿都不敢直言,但眼下她分明就是厌了阿明了,可苦于嬷嬷还在斡旋,便不敢直言罢了。”阿如叹了口气,又拍了拍陈嬷嬷的胳膊,“可眼下,若是因着阿明我们和五公主生分了,那可不是娘娘所想的,嬷嬷可千万不要得不偿失啊。” “你说的有理。”陈嬷嬷连连点头,“娘娘是要我们好好看着五公主的,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正是如此呢,五公主此人,你瞧着瑟缩,但到底年纪大了,未必没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若是只一味的强取,那未必就是好事儿,不如是和她亲近了,她无依无靠的,除了嬷嬷,还能信谁呢?” 阿如眼底闪过细碎的光,“再不论那阿明,平日里娘娘就厌极了她的惺惺作态,如今有个机会,借了五公主的手赶了出去,岂不是美哉。这阿明素来心高气傲的,在娘娘跟前伺候过两日,也不知是不是有听到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她一朝失势,后宫若是有人刻意拉拢,只怕她是个兜不住嘴的。” 阿如叹了口气,“她若是活着,只怕夜长梦多,嬷嬷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陈嬷嬷一听,果然是恍然,三两步的走到了里间去,“既如此,就听殿下的,就以偷盗罪论处了。咱们锦阳宫原本的宫女太监也都是新调过来的,若是没有这么一出的敲山震虎,只怕他们还尽数的不规矩。” 陈嬷嬷的情绪转的太快,迟迟一顿,然后抿了抿下唇,“可是,嬷嬷不是说……” “到底是她做错了事儿,这宫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即便是送去四公主宫里想来也是一样的处理,殿下就不必烦心了。”陈嬷嬷打定了注意,事儿就办的很快,未多时,那阿明就被拖了出去。 陈嬷嬷又言,“殿下,这贴身伺候您的人原本就不多,如今还少了一个,您看看可有合眼缘的调上来,好叫殿下也方便些。” 迟迟自然是有想要的人,可是还不便直接开口,她就说,“我想要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如今周边都是姐姐嬷嬷的,我也挑不起。” 陈嬷嬷了然,她处理了一事儿,好叫自己不算烦心了,就点点头,“殿下的意思,老奴知道了。一定给殿下挑个合适的来。” 少不得又是她们的人,但若只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想来也还没那么难对付。 迟迟病刚好没两日,北阴的使臣就入京了。 曹汀愈走在御花园里头,身边的小太监还在喋喋不休,“这次竟然是北阴皇子亲自来了,可见北阴这次倒是诚意十足了。” 曹汀愈微微抬眉,“北阴皇子?”为什么上辈子好像没有这样的事儿。 小太监声音尖细,“可说呢,这北阴王生了十八个孩子,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是如珠如玉的捧着,就怕他是受了一点委屈,这会儿竟然亲来了京城,可见这次北阴诚意满满了。” 这曹汀愈倒是知道,不过这皇子到底涉及北阴宫廷秘闻,他也是许久之后才清楚的。 且说这北阴皇子,生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丝毫没有北阴人的粗狂豪放之气。偏这样的人最是风流,据说屋子里的侍妾婢女就是数不胜数。 可他的记忆里,四公主要许的人,自然不可能是这北阴矜贵非常的皇子的,而是那个半截身子入土的北阴王。 但后来……到底还是叫北阴皇子抢了去。 虽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可曹汀愈却觉得有两分不痛快起来。这不痛快来的突然,他也一下收拾不及。 “也不知道陛下这次会送哪个公主前去和亲了,若说是年纪,宫中倒是有两个公主合适了,但若是配这北阴皇子,只怕是只有一个……” “噤声。”曹汀愈眉头一拢,语气低下来,“主子们的事儿,也是你好随意议论的?” “是是是,是奴才错了。” 曹汀愈一拢袖袍,急促的朝前头走去,四公主是不可能和亲的,她是皇后嫡女,金尊玉贵。 迟迟少有的这样按品着装,身上的衣服比之前去见皇帝的时候还要隆重,皇后赏来的珠宝首饰,也是乌压压的坠了满头,要她脖子都往下缩了半截。 “瞧瞧,殿下如此打扮起来,才瞧着也是大姑娘了。”陈嬷嬷笑眯眯的给她整理袖袍,“若是今日叫那些王孙公子们瞧见,可是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吧。” 这话不假,迟迟原本长得好看,样子尽像静妃,当年的六宫粉黛无颜色,如今迟迟算是更上一层楼了。 可她盖着厚厚的头帘,陈嬷嬷屡次想掀开,她都含糊说,“这里有个伤疤,不好叫人瞧见……” 陈嬷嬷小心看过,果然是狰狞伤口,许是静妃发疯时候伤的也未可知,总归是丑陋非常,她也就打消了要掀了头帘的念头了。 迟迟暗自松了口气,她如今这样的地位,若是样貌太过出众,只怕更容易招惹祸事。 她如今单单是想着要保全自己,只怕已是要花费所有的力气。 而今日的宴,必定是来者不善的。 陈嬷嬷招来两人,一个阿如一个阿韦,便也不是陈嬷嬷想让阿韦上来伺候,的确是数遍了锦阳宫,也不过就是她一人年纪小些。 原本是想去和皇后要个人,可近来皇后事务繁忙,哪儿有那么多功夫成日的去考虑一个庶女的事儿,自然也就没有再细细搭理了。 陈嬷嬷一合计,便是推了阿韦上来。 “你们两人今日陪着五公主赴宴,可是千万要打起精神,若是五公主在宴会上出了什么岔子,就是仔细你们的皮。” 两人自然是没有敢不应的,迟迟低头看了看胸前的这一串东珠,“嬷嬷,这满头的珠翠的确是重的厉害,能不能拆去两件啊?” 陈嬷嬷拉下她的手,把她往门外一推,“这是公主该有的规制,殿下可不要乱拨,仔细一会儿头发乱了还得闹笑话。” 她的笑里面带了点异样的神色,倒叫迟迟有点怵的慌,“老奴恭送公主,还盼公主今夜可以顺顺利利。” 迟迟带了两人往宴上去,阿韦自然是什么都不会知道的,便是只有一个阿如,好赖也是知道点事儿的,“今夜不知是什么贵客莅临,竟是还要安排出这样大的阵仗?” 阿如果然答话,“说是北阴使臣来了,两国素来交好,陛下想来也是看重北阴,如此才会这般的大摆宴席了。” “原是北阴……那倒是千里迢迢了。” 阿如抿唇笑,“公主有所不知,北阴之前迁了帝都,如今过来,就不似曾经那么远了。” 迟迟奇怪,“这好端端的,怎么会迁帝都?” 要知道所谓帝都可是龙脉之所,不好轻易动的。 阿如扬眉,“说是原本的帝都和北阴皇子的气运不合,北阴王多有溺爱,自然是儿子为先了。” 北阴皇子?迟迟皱眉,总觉得这称呼来的莫名的耳熟。 可偏偏就是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第十五章 使臣之宴 迟迟想了想,又问了一句,“那这北阴皇子,是个怎样的人?” 阿如脸上带笑,自然不会说出一个不字,“是比之再好的人也没有的了,又是生的风流倜傥,据说见过他的女子就没有一个不春心鸾动的。” 迟迟笑了笑,“真是有这样的英俊之人?” 阿如垂了垂眼,“一会儿殿下就能亲见到了,到底是怎样的人,您自己瞧瞧也就晓得了。” 迟迟的步子缓了缓,“虽说是使臣,可他到底也是外男,我如何好瞧的,没得失了礼数。” 阿如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说,有些话却不是她这样的丫鬟可以随意说出口的,只怕是到时候因着她的多嘴生了变故,才真的是得不偿失。 阿如称了是,“殿下所言极是,是奴婢没有分寸了。” 她哪儿是没有分寸,她这倒是摆明了说漏了嘴。但迟迟有点不明白的是,北阴皇子这样受宠,又何必需要娶这陈国的公主回去叫他不痛快呢?若是他不想和亲,北阴还有什么人能够为难他吗? 要知道这迁都的事儿,都是转眼就做了的。 阿韦老老实实的跟在迟迟的身后,又伸手去撇开了迟迟耳边的树杈,“殿下,小心。” 迟迟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抿唇笑了笑。有的时候你的无心之举,或许就会给自己带来不一样的收益。 锦阳宫地处偏僻,离那宴会厅更是不近,迟迟珠翠华服的,更是走的慢,这刚走到了宴会厅,已是日暮落下,华灯升起了。 阿如远远就瞧着前头的人头攒动,一时有点着急,“殿下,咱们可得快点了。” 五公主是什么身份,说起来那便是什么身份都没有的人,原本就是该一早的候在宴会厅里头,若是有皇帝和皇后念叨起,第一时间站起来回话也就是了。 可是这一会儿,眼见着赴宴的人来来往往的到了许久,迟迟这边还有些路要走,一会儿若是赶在了后头进去,可不知道还要引来多少的冷眼了,阿如抿了抿唇,突然就伸手去架住了迟迟。 然后看了一眼阿韦,“你扶着殿下另一边,殿下体质纤纤走的不快,咱们可不能耽误事儿。” 阿韦吓了一跳,可到底是不敢多说,就真的听了阿如的就架起了迟迟。 迟迟原本身量就比较娇小,这两个宫女都要比她高壮一些,还真别多说,两人架起她的脚程,也是要比她自己慢吞吞的快了许多。 眼看就要到了,两人连忙是把迟迟放了下来,迟迟骤然落地,猛地一晃,就感觉到头上有一支珠钗往下滑了下去。 她连忙歪身去接,却瞧见那珠钗从她指缝间猛地溜走,那可是皇后赏的玉钗,若是落了地,只怕是七零八落了,这莫不是又给了皇后个机会好叫她找自己麻烦。 迟迟皱眉,下一秒那玉钗被人随手一捞,安然无恙。 迟迟挑眉,连忙直起身子去看,面前的这人是做异族打扮的,两缕头发落在鬓边,其余的都利落的梳在脑后。一双桃花眼微微带笑,眼尾带粉,更觉得风流无双。 长得是为极好的,可是是迟迟未曾见过的人。 在这种场合出现的未见过的人,又是这种打扮,迟迟当然是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自然不可能是陈国的人。 这里虽然是离宴会厅不远,可到底还是后宫前来的路,若是陈国的外臣,是没有敢到这条路上的,只怕是惊扰到了贵人。 既然是北阴来客,那么……还不等迟迟想完,这俊朗的男子就抿唇一笑,“这个可是这位……” 他一时没想到称呼,大抵也是不知道面前这位的身份。 虽是锦衣华服,可瞧着面色不好,人又瘦弱,说起来倒也是真的不像什么尊贵的主子。 阿如接过那玉钗,“这是我们陈国五公主殿下,你是何人,怎么冒闯后宫。” 迟迟拉了拉阿如,声音小小的,“不碍的,还得要多谢公子救了我的玉钗,可此地不是说话之地,就此别过了。”话音一落,迟迟就带了阿如和阿韦往席上去了。 那人自然便是北阴皇子,北阴人虽就是没什么规矩,比起陈国来说,豪放不羁的多,但到了这陈国皇宫,还能这样如入无人之境,还随意和后宫女眷攀谈的,不会太多。再加上这样天人般的长相,迟迟很快就清楚了,这恐怕就是那一位北阴皇子。 北阴皇子名刘楚琛,今年方十八,他眼瞧着迟迟渐渐走远,看着她小巧玲珑的身子被厚重的华服压在了下头,莫名觉得有两分好笑,忍不住是勾了勾唇角。 他眼角的颜色越发的红艳了起来,还真是有点意思。 他搓了搓手指,这里还有刚才那玉钗的冰凉感觉,却觉得和这软乎乎的小公主,丝毫不匹配啊。 刘楚琛负了手,又慢吞吞的朝着宴会厅去了。 迟迟落座,幸亏也不算太远,所以也就没迎来什么人的侧目。她略略转头一看,果然是几个受宠妃子的公主们都没有出现,更别说那嫡公主嘉和了,适龄的公主就她一人在席上,遥看去皇子们倒是都到了。 迟迟手落在膝盖上,若是现在她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儿,只怕就是个天大的傻子了。 迟迟转头看了一眼阿如,正要说话,身边突然就有人落座了下来。 迟迟连忙是侧目看去,是一个珠圆玉润的妇人,看衣服品级只怕是个亲王妃,而如今的亲王妃有这个年纪的,大多都是迟迟需要叫一声皇婶的。 如何都是长辈了,她连忙是起了身子行了个礼,这人拉住迟迟,然后又让她坐下,笑的温柔非常,“你是锦阳吧。” 迟迟点头,她又说,“那你许是不认得我了,我在你很小的时候倒是与你见过的,如今也是匆匆数年了。” 迟迟微微低头,“不知夫人……” “我是你九皇叔府上的。” 九皇叔,怡亲王,当今庶弟,当年并没有参与夺嫡之争,素来以闲散闻名,出了名的不爱理事儿,大抵也是这个缘故,所以当今圣上才能够对他多有容忍,又是封了亲王的。 “皇婶。”迟迟唤了一声,怡王妃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锦阳如今都这么大了,我刚才遥遥见你走进来,一时半会儿都不敢相认呢。” 这人迟迟一时摸不出好坏来,也就不知道说些什么,少不得就是抿唇笑笑而已。 怡王妃又说,“这些年可都还好?都说你身子不好,连家宴也都来得少,便是皇婶想问问你,也是无从问起。” 这话一出,迟迟就明白了,只怕今日这怡王妃,是被人特地遣过来的,这近乎套的叫人颇为不耐烦了。静妃的事儿,满朝谁不知道,她又是皇亲,只怕所知能比迟迟本人还多。一个没有了母妃做依仗的公主,在后宫能怎样生存? 如今竟是还能假模假样的问一句她近年可好,也亏得她说的出来。 迟迟笑了笑,“谢皇婶问,倒都还好。” 怡王妃见她表情怯弱,说话虽还算利落,可也不太出得了台面。她在心里莫名的一叹,也不知道在叹息些什么,忍不住去拍了拍迟迟的手,“好孩子,受苦了。” 这句话也未必是没有真心的,迟迟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底竟是有水光浮动,这人也未免太容易就动情了吧。 迟迟还来不及说话,那边皇帝皇后就入场了,迟迟连忙是跟着众人站起来跪了下去。 陆城扬声,“起。” 众人才陆陆续续的站了起来,皇帝说,“今日是招待北阴使臣的宴席,北阴与我陈国数年交好,与朕而言与亲人无异,便也就是称得上是半个家宴了。” 他一扬袖子,又看向坐在左上第一位的那人,“王子远道而来,千万不要客气。” 刘楚琛笑了笑,站起来端起桌上的酒盅朝着皇帝一敬,“早听说陈国礼数周全,琛未曾一见,今日一见是果然所言不虚,多谢陛下款待了。” 觥筹交错之间,算得上是十分的融洽,迟迟这会儿只能瞧见那刘楚琛的背影,见他如兰芝玉树一般的立着,周身偏又多了些北阴独有的豪爽不羁,竟还真的就叫她生出两分向往来。 在大草原上自由长大的人,估计就是这样的吧。 怡王妃见她看着刘楚琛出神,忍不住抿唇笑笑,又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北阴王子可真是人中龙凤了,我素来也算见过不少的北阴人,可也没见过有一个比这王子还要风华的。” 迟迟微微低头,不多言语。 “还听闻这北阴王子如今正室悬空,这一次远赴我陈国,只怕是想着要求娶一个王妃回去了。他深受北阴王的宠爱,这王妃之位算起来可也是个香饽饽了。” 迟迟转头看她,突然想起来,怡亲王和怡王妃膝下也空,左不过就只有一个郡主傍身,如今刚是十四。 若是公主没有合适的人选,只怕是要从郡主中选了。 怪不得她要这样着急的过来当说客,这么好的一个香饽饽,怎么不替自己的女儿争取争取呢? 迟迟压下心里的冷笑,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北阴路远,不知是哪位姐姐要去了。” 第十六章 北阴王子 怡王妃的脸色便也就没有那么好看了,她做人自然是有私心的。 虽然说之前自己说的话也没有是要哄骗迟迟的意思,她说的皆是真的,但是即便是北阴再好,谁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到那千里之外,这一辈子也只恐就是没有再见的希望了。 可若是皇室不出人,她十四岁的郡主一定就是首当其冲的。 而皇室其实适龄的公主也有二三,但大抵都是宠妃之女,还有一个尊贵的嫡公主,皇后和皇帝肚子里各有千秋,少不得就要出个倒霉鬼。 怡王妃如今来劝迟迟,心里其实也未必全然都是坏的,若是迟迟多了点自愿,那对谁也都好。毕竟这样偌大一个宴会,到场的公主竟是只有她一个,只怕皇帝和皇后的心意,也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宴过一会儿,迟迟觉得闷得厉害,她假意说了更衣的由头,从里头出来了,怕是有人突然传她,还特地是留了阿如在席上,只让一个阿韦陪她出来。 月光皎皎,迟迟靠在外头的栏杆上仰头看月。 她脸色沉静入水,眼睛璀璨如星河坠落,阿韦一时看的呆了,“殿下,您是不开心吗?” 迟迟回头,露出一个动人的笑来,“我没有啊。” 风卷而来,掀起她头上厚重的发帘,迟迟微微低头,又让一切都趋于平静。 阿韦说不出个什么来,总觉得自家公主身上总是隐约散发出一点不快乐的感觉,可是她嘴又笨,根本不知是如何开口才好,一时急的都出了些汗来。 “月光美人,相得益彰啊。”迟迟猛地回头,就看见刘楚琛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微微抱了胳膊。 迟迟这次不能假装不识了,连忙是行了半礼,“见过王子。” 刘楚琛三两步走到了迟迟的身边,然后伸手托了她的胳膊肘,隔着不算轻薄的宫服,迟迟都能感受到他指尖的凉意。 刘楚琛很快就松开手,又说,“五公主殿下不喜欢今日宴会?” 迟迟连忙摇头,“不过是觉得有点闷,出来透透气而已。” 刘楚琛哦了一声,“本王也觉得够闷,说来说去,不外乎都是那些客套奉承话,竟是也没个什么新鲜的,叫人耳朵生茧。” 迟迟笑了笑,“王子光风霁月,兰芝玉树,人人见着无不赞美,可世人语言贫乏,所知夸奖之语也不过这般,即便是掏出心来夸了王子,只怕王子多年来听的够多,自然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刘楚琛眼底闪过一丝光亮来,“哦?旁人本王却是不知,可五公主殿下如今这一席话,却是夸的本王心旷神怡了。五公主殿下好厉害呀。” 迟迟一愣,当即就反应过来是自己说的太多了,也可能是今夜的月色太迷人了,夏日里的水榭晚风也没让人觉得燥热,反而叫人放松了心情,面前又是这样一个大帅哥,她难免就有点放松了警惕,差点忘记了自己的人设。 迟迟连忙是收起了全部的随意,连带着肩膀都微微往里一收,她抿了抿唇,似乎有点畏惧,“王子言过了,我不过是随意说说罢了,还请王子不要怪罪。” 刘楚琛盯了她一会儿,“你夸本王,本王有什么可怪罪的。难不成在你眼里,本王就是这么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迟迟说不好,她也不敢多想,只是不答话。 刘楚琛见惯了解语花,也见惯了妖媚惑人的,却也觉得如这个五公主这种变化起伏这么大的人也是少的,两人离得很近,可他却闻不见她身上的香脂香粉的味道,只有水榭的水盈气扑了满鼻。 迟迟呆不下去了,站起来,“我离席也久了,免得一会儿父皇传召,只怕是要回去了,王子再坐坐吧。” 刘楚琛微微点头,看她急匆匆离开的背影,越发的觉得有点意思起来。 他今日粗粗扫过一眼,在席上适龄的公主许是就她一人,陈国皇帝的想法很明确了,只可惜这个五公主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原本就有些无所谓是不是要和亲,娶一个陈国公主对于他而言,也没什么不能忍。 但如今却多了一点期待,若是叫这个五公主殿下知道了,她要远嫁他北阴,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呢。 只要一想到,就忍不住觉得,会很有意思吧。 迟迟刚落座,阿如就忍不住轻声抱怨了一句,“殿下,如何是去了这样久,皇后娘娘屡屡往这边看,只怕是想要传召您呢。” 迟迟便说,“外头凉爽,忍不住在水榭吹了吹风。”两人的话还没说完,果然皇后那边的女官就过来了,“给五公主殿下请安,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迟迟忙站起来,“劳烦这位姐姐了,我这就过去。” 她跟着这宫女往上头走着,却不想那刘楚琛竟然已是回到了位子上了,与她就是前后脚。 迟迟垂了眼,又给皇帝皇后行了礼,“见过父皇,见过母后。” 说是皇后娘娘请,其实是皇帝的意思,他像是多喝了两杯酒,眉眼都舒展开了,“这是朕的五公主,锦阳,平日里是金尊玉贵的养在后院里,不轻易见人的。” 刘楚琛就像是第一次见迟迟一眼,带了笑看了她一眼,十分有节制的不过是匆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到底是陛下的子女,果然都是人中龙凤。” 皇帝笑着摆了摆手,“她性子软些,可最是温柔懂事。” 刘楚琛手里把玩着个酒盅,语气叫人有点琢磨不透,“小王惯常听闻,陈国女子大多温柔小意,却不想公主殿下也是没什么性子。到底是好过我北阴,小王的那些个皇姐,一个个都是厉害的很。” 皇帝的脸色不变,皇后连忙是接话,“锦阳,快来给王子敬一杯酒。” 迟迟会喝酒,可是她不能肯定这身子能不能喝,到底是才十三岁的年纪,别是真的滴酒就醉吧。 应该没那么倒霉,她心里这么想着,手上已是捧了酒盅上前,“王子有礼。” 说罢就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刘楚琛露出了点笑意,“公主好酒量。”他也随意举起酒盅就干了,然后目光灼灼,尽数都落在了迟迟的身上,“殿下观小王如何?” 这酒度数不高,可迟迟却已是觉得头重脚轻了起来,她微微皱眉,又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勉强说话,“王子气质斐然,叫人不敢细看。” 刘楚琛笑起来,“小王观公主,才是纤纤之姿,翩跹有礼啊。” 迟迟的脸涌上了酒气,原本就少施脂粉的脸更是白里透红,显得越发的粉嫩。 她眼底有莹莹水光,嘴唇饱满嫣红,刘楚琛倒是想起来底下人传上来的折子,说是这位公主殿下,无盐之貌,如此还是无盐?只怕陈国的人眼界也未免太高了吧。 两人之间的气场和谐,皇帝和皇后都满意了,两人让迟迟回了位子,迟迟背心出汗,整个人都开始昏昏沉沉起来,只怕是再呆下去,要出尽洋相。 她之前不该是在皇帝还有皇后面前摆出那个样子,只怕他们两人如今是以为她和刘楚琛两情相悦了,可她怎么能去北阴,但刚才酒气上涌,她第一时间根本就无法立刻反应过来做出决断。 只怕是要出事,她心里有事,但到底是喝了一整杯的酒,头昏脑胀的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是叫阿如去和皇后说了,自己要先回去了。 怡王妃倒是真有几分关切的看了她一眼,“锦阳可还好?你用了酒,一会儿出去可记得要叫身边的人给你挡风,若是呛了风,只怕明日要起不来身。” 迟迟站起来,“多谢皇婶关心,我不碍的。” 阿如回来的很快,或许是刚才在帝后面前的表现实在是不错,皇后自然也就没有为难迟迟,让她回去了,话里还多有关心,“可是喝多了?可是要叫太医前去看看?” 在皇帝面前,她这个嫡母就是素来最是合格的,“回去记得把醒酒汤药备上,仔细明日起来头疼。” 阿如和阿韦扶着迟迟往锦阳宫走,迟迟走了半路不到,就化成一滩肉泥一般,如何就说不肯走了。 她压抑多年,除了在静妃身边,几乎少有释放自己的情绪。 哭哭不得,笑笑不得,行尸走肉的活过了这些年。 可今日晚风徐徐,她见月色亮的就像是随时都能勾走人的魂魄一样,“阿如,你去给我拿个袍子,我冷。” 阿如不肯,“殿下,再没两步就到了锦阳宫了。” “我现在就冷,如何也是不肯再走半步了。”阿如性子比起那些目中无人的狗东西而言是要好上不少,她自然也是知道今天宫宴的目的,只怕是想着迟迟心情不好,想撒撒气罢了,她想了想,也就应了。 她走一会儿,迟迟又说,“咦,我的玉佩呢?” 阿韦立刻紧张,“殿下可是少了什么东西?” “我的玉佩,随身的压裙玉佩不见了。” “可是掉在路上了?” “定是如此,你快去给我找找吧。” 阿韦为难,如今迟迟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如果她走了,这夜也深了下来,叫她怎么放心啊。 可迟迟却轴的厉害,“如今是你也不听我的话了是吗?连帮我找一个玉佩也是不肯了是吗?” 阿韦连忙不敢多言,只得匆匆去了。 两人都走了,终于静了下来。 酒气催人,迟迟觉得眼底一花,竟是就觉得月亮落在了她的跟前。 “月亮。”她坐在水榭亭子里,伸手就要去捞那近在咫尺的月亮。 第十七章 迟迟醉酒 曹汀愈远远的就瞧见了那水榭亭台上有个人。今天是宴会使臣的日子,照理来说,如这么偏僻的水榭不应该会有人才对,但他也没有细想,原本就想随意掠过也就罢了。 但是遥见那人身影越发的觉得熟悉,曹汀愈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他原本就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原本就想当做没见到走过。 可突然那身子往前一扑,曹汀愈远远就看见了她的脸,他脸色一变,然后飞也似的到了这人的跟前,一把就拽住了这人的胳膊,把她往后一拉,才险险的没叫她坠入湖里。 曹汀愈很快松手,“殿下……” “咦,是你。”曹汀愈的声音顿住,然后飞快抬头看了一眼,她今天非常不对劲。 比起之前的瑟缩、胆小、小心翼翼或者是别的更多的情绪而言,她今天脸色潮红,眼底有晶莹的水光,却也有热烈的火光。 曹汀愈皱了皱眉,迟迟已然开口了,“小,小曹子。”她歪了头,笑眯眯的看他,“小曹子,是不是?” 这个称呼……从他升到档头之后就没有人敢这样称呼了,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他竟然也没觉得讨厌。 她大抵是迷糊了,身上呼出来的酒气感觉方圆十里都可以闻到,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和曹汀愈说,她其实就喝了一杯,曹汀愈肯定是怎样也不信的。 她周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曹汀愈忍不住就落了脸色。 今天的宴会北阴使臣,宴上适龄公主就出现了一个五公主殿下的事,早就已经传的众人皆知了。 他出来的时候,还听到边上的几个太监在说,“左不过就是寻一个好欺负没后台的公主给推了出去也就是了。你还真的以为陛下是为了交好才和北阴和亲啊,那如何也是真的轮不到这名不见经传的五公主殿下了啊。” 他觉得烦躁,原本事情估计就是往这方面发展的,他之前在勤政殿救了她一次,可是竟也没能全然打消皇帝的念头,如今照样还是有这个样子,而且眼看着只怕是势在必行的。 曹汀愈低头看她,见这个娇小可怜的五公主殿下趴在栏杆之上,眼底就水光要落不落,说不出的可怜,他心里又是酸又是软,只恨自己现在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能想要如何就如何。 他声音放柔,“殿下,更深露重了,水榭湿气大,仔细冻着您。” 迟迟笑了笑,又看向他,“你关心我吗?” 曹汀愈一顿,见她神色已然是不太清明,可他素来小心谨慎,即便是对着迟迟也难免还会有一点防备,“殿下是主子……” “是,没人关心我的。”迟迟说着突然就落下泪来,她像是个被抛弃了的孩子,可这夜色寂静,她还保留了点残存的理智,甚至不敢放声大哭,只恐引来更多的人。 她太累了,十余年的功夫,她骨子里都觉得自己已经七老八十一般,苦心孤诣多年,到头来也不过就还是会屈服了皇权之下,她没有办法,这样的封建社会,她已经尽全力的想要去保全自己了,可是还是没有办法。 迟迟的眼泪倏倏的落下来,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曹汀愈拿了帕子蹲在她跟前,想要哄她,偏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奴才是关心殿下了,殿下莫哭了,仔细哭花了脸。” 迟迟不吭声了,只一味的摇头。 曹汀愈叹气,用帕子小心的在她脸上拂过,他语气如春风般和煦温柔,“殿下莫哭,想要什么,和奴才说说呢?” 迟迟抬头看他,眼泪朦胧中,她看他真的俊美到难以形容,只觉得是比之前看过的所有男明星都要耀眼,可偏偏是个太监,她瘪了瘪嘴,心里一半迷糊一半清晰,她眨了眨眼,带了浓浓的哭腔问他。 “我不想去北阴,我可以不去北阴吗?” 我还有事要做,我、我起码要把静妃救出来才可以,虽然这里很不好,可北阴,可北阴…… 迟迟想着又要哭了,她觉得自己可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对这样一个小太监说这样的话。 明知没用的,除非……除非是梦里的那个厂公,那个叫人气都不敢多喘一下的厂公,如果,如果是他…… “好。”曹汀愈答应的很快,他把迟迟脸上的泪都擦干净,然后语气笃定,“殿下别怕,只要您不想去,奴才一定想办法,不会让您去的。” 迟迟发愣,嘴比脑子更快,“你行吗?你怎么做?” 曹汀愈把帕子收回自己的袖袋里头,表情没变,语气也一样的和缓,“只要殿下不再哭了,奴才就一定会有法子把公主留在陈国的。” 他听见了有宫女匆匆的脚步声,又低头看了一眼迟迟,“殿下保重自己,奴才告退了。” 他虽说是个太监,可也到底是东厂的人,又不是伺候迟迟身边的太监,在这样的夜里和公主单独待着,只怕也要惹人非议。 回来的人正是阿如,她一看迟迟还安然的待着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看迟迟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又吓得半死,走到了迟迟身边,“殿下,阿韦呢?” 迟迟看了她一眼,阿韦刚好就回来了,“殿下,奴婢,奴婢没找着您的玉佩。” 阿如一看见她就忍不住骂出了声,“你这贱坯子,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就敢让殿下孤身一人在这水榭处,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你是有几条贱命可以去赔?” 阿韦顿时就眼红了,她抿着唇说不出话来,迟迟吹了一会儿的冷风,稍微清醒了一点,“是我要阿韦去给我找玉佩的,怪不得她。” 阿如还要说,“殿下,奴婢知道您素来最是和善仁慈的,可是这样的贱婢您可真的不能纵容,如今这样就会扔下您走,下一日只怕是真的有什么事儿也是头一次逃兵。” 迟迟听了好笑,她这话义愤填膺,倒像是自己是会替迟迟卖命的一般。 但迟迟也不会就这种话多说,只是含糊应了,“我头疼,快速速回宫吧。” 阿如把披风给迟迟罩上,又恶狠狠的瞪了阿韦一眼,陈嬷嬷说了,如今可是最紧要的关头,容不得五公主殿下出一点差错的,不然的话只怕皇后娘娘都是要怪罪下来的。 迟迟被两人扶回了锦阳宫,又净手净脸的倒了下去。 这一夜她总觉得是自己遭遇了太多,以为就会昏沉的倒下去直接睡着无梦。 却没想到,竟然又叫她开始做梦了,这次是密林深处,感觉皇宫里头好像是很少这样幽深的竹林的,但却叫迟迟觉得熟悉,似乎是来过许多次一样。 她隐约听到了有姑娘的哭声,这姑娘的声音也是非常的耳熟,“可,可我就是倾慕于你,却也不知道为何父皇母后就是不肯,不肯叫我嫁给你……” 有男人的声音响起来,“这样的事儿,总归都是要皇帝皇后做主,若是本王贸然求娶你,只怕更是生诸多事端,少不得还会事倍功半。” “那怎么办,那可怎么办?就叫那短命鬼锦阳嫁过去吗?你可不知道,她身子孱弱,一年有半年功夫是要缠绵病榻的,如何配得上你!” 怎么还提到了自己?迟迟觉得惊奇。 迟迟绕过了那片竹林,就看见面对的两人,竟然是——四公主嘉和还有今日才见过的北阴王子刘楚琛。 这两人竟然是会有什么关系的吗? 刘楚琛的手落在嘉和的脸上,“那你当如何,即便我们情投意合,也总归难以双全。我心里的王妃,到底也不过就是你一个……” 迟迟猛地惊醒,外头天色大亮,她剧烈的喘息,然后又擦了额上两点汗,觉得自己背心全然湿透了,嘉和,嘉和和刘楚琛竟然是有——奸情的? 不对,不会。起码现在是没有的。 “是未来要发生的事吗?” 那如果……嘉和是和刘楚琛之间真的有什么的话,那她不想去北阴……似乎就有了可能。 迟迟又突然想起,昨天夜里迷迷糊糊的,似乎是有人用锦帕擦了她的脸,然后耐心哄她。 该死的酒精,叫人断片,发生了什么却也是丝毫都记不起来了。 迟迟揉了揉自己的头,还觉得有点晕乎乎的,下决心是下次再也不喝酒了。 这会儿还觉得眼睛还有点肿胀,就像是狠狠哭过一样。 这可不行,若是叫陈嬷嬷知道她哭了,又和昨天阿如看到的所有一对上,只怕要对她起疑。 迟迟垂眼,又重新翻身倒下,不多时,她尖叫了一声,“不要,不要!” 门很快就被撞开,陈嬷嬷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 迟迟抱着被子出了满脸的汗,眼下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是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陈嬷嬷连忙安抚她,“殿下可是被梦魇着了?” 她连声说,“不要害怕,不要害怕,都是假的。” 迟迟的眼泪还没停,一串接一串的落下来,她语气里还有还有余惊未了,“嬷嬷?” 第十八章 后宫突变 到底迟迟是做了什么梦,自然也是无人知晓的。因为她只是一味的说着害怕,却也不细说到底是梦到了什么。 陈嬷嬷原本对她也不算是真的关心,此刻更是多了些不耐烦,又含糊的应了几句,又骂阿韦和阿如,“都是死人么,眼瞧着殿下被梦魇着了还和死人一样。” 阿如和阿韦不过也是刚退出来一会儿功夫,的确是没想到迟迟出了这样的事儿。 但到底也是不得狡辩什么,只能是老老实实的磕头认错。 迟迟叫她们起来,又说,“我出了一身汗,还是去打了热水我来擦擦身子吧。” 皇后管了她这个院子之后,到底也是有这么点好处,起码她的待遇倒算是个公主了。 迟迟还想着昨天夜里不知是见着谁了,陈嬷嬷出去了之后,她独留了阿韦,问她,“昨天我们从宴会厅回来之后,路上可是遇见什么人了?” 阿韦面露惊奇,“殿下什么都忘却了?” 迟迟有点不好意思,又垂了垂眼,“就只是有些迷迷糊糊了,粗粗一想就有些想不起了。” 阿韦便说,“殿下倒没见着什么人吧,您吩咐阿如姐姐给您去取披风,又让奴婢去找压裙了,就自己待在水榭处,奴婢和阿如姐姐回来的时候,并未瞧见什么人。” 那可就真的是奇了,迟迟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有深问。 阿如不一会儿就进来了,她多少有点看不起这五公主,说话自然也就随意了许多,“殿下,原是您都忘了昨夜的事儿了,如此奴婢还得与您说说,这日后啊,您可就千万不能再任性了,这深夜的御花园水榭是什么地方,怎可自己一个人留着呢。” 她给迟迟添了点热水,又撒了点水到她身上,“您说您这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这锦阳宫的上下还要不要活了。” 迟迟声音小小的,“我实在是不记得昨夜发生什么了。” 阿如见说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就又突然问,“那殿下可还记得昨夜皇后娘娘和陛下让您去和北阴皇子见面的事儿?” 迟迟看她,她倒是知道的不少,“也称不上是见面吧,到底是使臣来了,少不得是要见个礼的。” 见她还记得,阿如就放心了,她语气轻轻的,“昨日才见过那北阴王子,何曾想竟然是比传闻中的还要光风霁月,瞧他说话态度,也是个定好的,哪里如外头说的那般风流了。” 迟迟不吭声了,她只在心里默默想着,若是嘉和与这刘楚琛真能有个什么的话,那她要怎样才能凭借着这个可以让自己不用去北阴呢。 嘉和,这是一个突破口,迟迟还在思考当中。 这边锦阳宫里算是安静非常,那边嘉和宫里可不算安静,她摔了半屋子的东西,还在发疯,“她锦阳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替了本宫去了宴席之上,没脸没皮的东西,父皇和母后竟然也都依着她!” 她身边的宫女自然是连声劝她,“殿下,殿下,这娘娘不让您去,自然是有娘娘的意思的……” “她有什么意思?不过是看那该死的锦阳在父皇面前露过两次脸,这次她带上,好叫父皇觉得她大度宽容又怜爱庶女罢了,等闲能有什么旁的缘故。” “公主这话可就错了。”从外头走进来一个半头银丝的嬷嬷,嘉和宫里头的人见着了她,都忍不住缩了缩肩膀,然后齐刷刷的给她行了礼,“李嬷嬷。” 这李嬷嬷是皇后乳母,陪伴皇后几十年,最是忠心不过的人了,但也是最讲究规矩的人,这嘉和宫里头的宫女们,大多都是被她给教训过的。 就是嘉和在她面前,也不该随意的放肆,含糊的叫了一句“嬷嬷。” 李嬷嬷扫了地上一眼,眉心肉眼可见的团了起来,她冷声斥道,“这满地的碎片你们就任由如此放着?若是一会儿伤着了殿下,我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宫女们连忙是收拾的收拾,退出去的退出去。 屋子里很快就剩下了李嬷嬷和嘉和两个人,嘉和扭捏的坐着,手里还掐着自己的帕子。 李嬷嬷对着她神色缓了缓,“殿下,您可是皇后娘娘的心肝子,娘娘难不成还能不为你着想呢?” 嘉和嘟嘴,“可,可如今瞧着分明就是如此。这样迎使臣的日子,母后都不叫我去,来了那么多人,指不定都以为如今宫里头最受宠的人是那锦阳了呢。” 李嬷嬷笑了笑,给嘉和倒了杯茶,嘉和心里有火,哪里喝的下茶,可偏也不好不接,只半捧在手上罢了。 “殿下想想,这宫里又不缺一个位子,如何这次的宴会,只单单五公主她一人出现了呢?” 嘉和哪里知道,就是因为这独一份,才叫她银牙都咬碎了。 “北阴这次来,难道就只是朝贡而已?老奴的傻殿下哦,娘娘特地让老奴来一趟,就是想和殿下说说,这北阴此次前来,可说不定是有想要求回去的东西的,娘娘心疼殿下,哪里愿意让您在那些个蛮子面前露脸了。” 嘉和这才明白了,她露出了个笑脸来,“原是如此,那这样看来,锦阳可是要嫁去北阴了?” 她的笑意渐浓,“她那身子可是风吹就病的,北阴路远,只怕她可走不到呢。” 李嬷嬷见她明白了,便不多说了,又宽慰了她几句,便退了出去,出去之前,嘉和又言,“对了,本宫许久没有见着皇兄了,若是下次他进宫请母后安,到时候嬷嬷还让人叫本宫过去才是。” 李嬷嬷点头,看两兄妹之间的感情好,她自然是乐以见得的。 嘉和这边才算是歇了火,睡了个午觉之后迷迷糊糊的转醒,又让身边的丫鬟去取个冰酪来用,换了个小太监跪在她脚边给她扇扇子。 这小太监瞧着眼熟,嘉和看了他一眼,便觉得他眉清目秀的,“咦,怎么是你来扇扇子?” 那小太监细声细气的,“原是姐姐们都忙,奴才见屋子里闷的慌,给殿下扇扇子。” 嘉和便问,“你在本宫这儿伺候多久了?” “回殿下的话,如今也是有快三年了。” 若是三年的话,那差不多是嘉和刚搬过来就在身边的了,她这宫里都是皇后精心安排的人,所以她基本都是十分放心的,故说话也就随意了起来,“本宫瞧你年纪倒小,几岁入宫的啊?” “回殿下的话,十岁入宫,至今也是十六了。” 小太监跪着,肩膀宽敞瘦弱,却不似别的太监似得弱不经风,他竟是有两分玉树临风的样子,嘉和移开眼光,“入宫这么些年,可是学到了些什么啊?” 嘉和不过十四,到底是皇家公主,平日钟鸣鼎食,矜贵非常,小太监想了想,只说,“奴才不当用,师傅们的手艺都未曾学来,不过可给公主说说杂记,都是奴才在民间时候听来的。” 嘉和沉吟一声,觉得他扇的舒服,竟也就没有阻拦,“你且说来听听。” 小太监声音不尖利,叫人听着也就没有觉得格外难受,说的事儿也是宫里头都没有接触过的,嘉和一听,就是入了夜,还直呼精彩。 又是在迟迟院子里,阿如和阿韦伺候迟迟吃饭,说是伺候,也不过就是站在边上陪下罢了,迟迟的菜色一般,但比之从前是远胜于的,她自然也就不会挑。 迟迟一边吃着,一边在心里盘算,如今能贴身的皇后的人,就是陈嬷嬷与阿如,这偏这两人是不好对付的,阿如也就罢了,这陈嬷嬷把控着整个宫殿,只怕她根本是撼不动她。 而若是不贴身,只不过是外头伺候的那些个人,似乎也是不必将他们放在眼里。 迟迟在心里做着规划,如今要做的事儿很多,当务之急就是要让皇帝把这和亲的事儿另选她人才好,可昨夜一过,只怕皇帝更是满意,再加上皇后的盘敲侧击。 对了,皇后,她想起坤宁宫里头的熏艾的味道,或许皇后就是一个突破口也是未可知呢。 但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即便是捏住了皇后的把柄,皇后也未必就会为她说话。 她得要想一个法子,一个让皇后都不得不想着把她留在陈国的法子。 日暮刚落了下来,后宫突然就闹了起来,迟迟的宫殿远,若不是起了大事儿,只怕也是闹不到他们院子里来。 阿如倒是耳朵长,很快就尽数都打听到了,她与陈嬷嬷回话的时候也没有避着迟迟,“七皇子只怕是要不好了。” 陈嬷嬷咦了一声,“怎么不好了?” 七皇子今年方三岁,虽说生母周妃在后宫算是个查无此人的妃子,但到底也是个皇子,于是平日里也是小心翼翼的养着的,倒也没听闻说出什么差错,怎么一说就是要不好了呢。 阿如便说,“太医院的乌啦啦的全都过去了,奴婢也没听着全部,就说是那七皇子之前被梦魇着了,如今昏昏沉沉的,醒的日子无多,醒来也就是哭罢了。” 陈嬷嬷忍不住啧了一会儿,阿如又说,“如今瞧着阵仗大,是陛下过去了,责了太医院院判,说是若是治不好这七皇子,便是要整个太医院的脑袋!” 陈嬷嬷惊讶,“平日里,也没见着陛下对这七皇子如此上心啊。” “可说呢!” 话音刚落,门口皇钟敲了,是大伴陆城亲自来了,“五公主殿下,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迟迟猛地站起来,请她? 第十九章 七皇子之病 这一位五公主殿下近来可算是后宫里头的大忙人了,前头是刚在陛下面前露脸,好叫陛下又记起了这人。 转头又是帮助东厂捕获了刺客。 后来陛下和娘娘都有意要叫她去和亲北阴,连北阴王子似乎也对这一茬的联姻没有意见。 正是如火如荼的上升期了,可今儿夜里,就在这周妃的宫里,临时起了变故,竟是要传了她前去了。 陆城颇有些漫不经心的想着,这五公主素来是人微言轻的,更是胆小如鼠的性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竟是也惹到她身上去了。 迟迟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可否是请问大伴,不知深夜父皇召我前去所为何事啊。” 陆城和所有人都被轰在了外头,可他到底是大伴,离得陛下近些,左右也能听到些支根末节的。可他总也是不必和这小公主说的这样详细的,可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儿。 他的眼神滑过迟迟的身上,想起那天曹汀愈提到她时候的语气微低,他这同乡小子从来小心谨慎,做人更是叫人看不出点滴喜好,性子也是冷到极点。 可偏是这样,才叫陆城起了点怜悯之心,大家都是没了根的人,好容易寻到个同乡,虽说这些年也早就少了思乡之情,可少不得就觉得似是瞧见了亲人一般。所以他免不得就在心里对曹汀愈多了些偏颇。 虽不知他和这小公主是有什么关系,可到底是他想要护着的人,陆城在心里一合计,也觉得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就开口提点了一句,“七皇子年幼,身边又少有姊妹兄弟陪伴的。” 他点到为止,也不管这年幼的五公主是不是听得懂。 他虽是觉得她这个样子多半是不明白的,但是也不过是说了自己能说的所有话了,若是听不懂,那也怪不得她了。 若是原本的五公主,只怕是真的听不懂了,可这会儿在这待着的是迟迟。 她脑子飞速的转着,陆城有意提点她不会听不懂,可是她却是在想,陆城为什么要提点她,这话里又是什么意思?七皇子年幼……她知道的,眼下不过是刚三岁,可宫里这样多的皇子皇女们,怎么会说少兄弟姊妹呢…… 更不说她这样不受宠的公主,若是攀上了妃子的儿子,只怕还会有更多的闲言碎语。 为何皇帝会因为这样的缘故传召她呢,迟迟脑子有些混乱,半天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想着的功夫,几人脚程都快,很快就到了周妃的宫门口。 进门之前,陆城又回头看了一眼五公主,见她微微低着头,姣好的面容都遮在了厚重的头帘之下,眼底神色被长长的眼睫尽数挡去,只能瞧见墨色的长发,显得格外的弱小、瑟缩和谦卑。 他收回自己的眼神,然后通报了一声,“陛下,五公主殿下到了。” 里头很快就有动静传来,叫迟迟进去了。 外间有三四个太医在辩方,瞧着迟迟进来,不仅是没有要行礼的意思,更是眼皮子都没有掀一下。 迟迟习惯了这些,根本就没有多加搭理,自己就往里头去了,只是跨进门之前,听到了太医辩方里面说到了两味药,苏合香还有冰片。 她原本就有在朋友的中药房待过,有一些比较著名的药自然也就都有听过,其中就有这苏合香,苏合香一般情况下是强效祛痰的,但是就因为它这味药中具有一定的刺激性,所以很少给孩童使用。 就是怕这药太过霸道,反而是容易伤了孩子的根基。 而另一味冰片基本就是治热伤风带来的一些病症,用来清热开窍的。 开来这些太医是觉得,这个七皇子殿下是热伤风的毛病了,可若是热伤风的话,总不该是什么大差错,又何至于闹成这样后宫皆是风雨呢。 迟迟收了神色,低着头到里头去了。 屋子里头有厚重的药味,还有人低低的哭声,迟迟跪了下来,“给父皇请安,给周妃娘娘请安。” 屋子里的哭声一顿,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响起来,“好孩子,你可算是来了。” 这声音突然一顿,然后皇帝的视线就落在了迟迟的身上,迟迟感觉到有人在细细的打量她,然后皇帝开口了,“你平日里与辉儿有所来往?” 这辉儿说的是……迟迟反应过来,想来是七皇子殿下了,为什么皇帝会有这么一问,她和七皇子素不相识的,甚至之前都未曾见过一面的,怎么可能交好。 她正要开口说话,突然想起就在刚才陆城提点她的话,“七皇子年幼,身边又少有姊妹兄弟陪伴的。” 这话原是这个意思,迟迟立刻反应过来,她背心惊出一身冷汗,若不是知道现在皇帝在看她,她甚至就是想要抬头去看周妃的神色。她刚来一来,这周妃话里话外就是这样的熟稔,倒像是与她十分相熟一般,可是就是今日,她才是第一次和周妃碰上。 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迟迟已是轻声答了,“这……倒称不上多有往来,只是七皇弟年幼,周妃娘娘这里幽深安静,儿臣怕皇弟寂寞,倒也是来过几次。” 皇帝沉吟,半晌不吭声了,迟迟额角冒汗,只觉得自己是在赌,若是那陆城是在诓她,若是那周妃也是在算计于她,那么她……便是要万劫不复了…… 可……可说起来,她在后宫之中,便就是和蝼蚁一般的,又何尝用得上这有皇子的妃子,还有皇帝的大伴齐刷刷的哄骗与她,这代价也未免是太大了些。 皇帝一挥袖子,点了点她,“你来。” 迟迟站了起来,低着头挪到了皇帝跟前,她才瞧见了这里头的榻上躺了一个面如金纸的孩子,身材什么的都和等闲三岁孩童无异,只是这脸色的确是极差,眉心紧紧的团在一起,眼角还有没有干透的泪痕。 他像是睡的极其的痛苦,总是忍不住的发出点滴嘤咛声。 这就是今晚的主角七皇子殿下了。 皇帝表了态,周妃便是连忙拉住了迟迟的手,又是哭又是诉苦,“你这孩子,近两日可是忙的忘记了,怎么就没来看你皇弟了,这两日他是日日盼你来,偏你都没能来,昨儿夜里就病了,连梦里都喊了你的名字。” 周妃落下泪来,“刚才可是叫你父皇听见了,才急急的传了你来。” 周妃语气多是抱怨,“若不是你父皇传你,你可是就不来了!” 迟迟不懂她的意思,可连忙是磕磕绊绊的答话,“不,不是这样……只是,这几日事多,身上又没有好利索,不敢来只怕是传了病气给皇弟。” “可不就是你不肯来了,才叫你皇弟病了。” 皇帝看了周妃一眼,“是怎么回事?” 周妃自知失言,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抿了抿唇,飞快的移开眼,不肯多言。 周妃是皇帝多年的妃子了,大概是十几年前就入了宫,起初倒也还得皇帝的眼,但后宫里头哪有什么常青树,便也很快就被搁下了,前几年不知怎么又得了陛下的喜欢,叫她剩下了七皇子。 可她从来是个不争不抢安静的性子,她和七皇子在后宫的存在感,其实也就是算得上是低的。后宫里头的人大多不把她们两母子放在眼里,但周妃有皇子傍身,也就没什么人敢直接的欺凌她。 但是日子到底过的也不算好,所以今日皇帝一来,看到这满园的简单素朴,又看到自己儿子成了这个样子,才会又觉得心疼,又觉得对她们母子不起,才会有这样一通的脾气。 皇帝语气更是硬了下来,“怎么回事,难道还是要瞒着朕吗?” 周妃连忙是跪了下来,迟迟不敢耽误,也跟着跪了下来。 周妃颤抖着身子,含糊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看着皇帝要动怒了,她才边哭边说,“是,是嫔妾没有管好身边的人,都是身边的人嘴碎,说了些闲言碎语叫辉儿听着了,才吓着了……” “是说了什么?”皇帝转了转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又叹了口气,“你这性子也是,朕何尝是真的与你发火了,又是动不动就跪着的做什么,起来吧。” 周妃边擦脸边起来,就又坐在了皇帝身边,这才理清了思路开口,“这两日,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闲言碎语,只说是北阴来人了,意在和亲联姻,这原是嫔妾都闻所未闻的事儿,可后宫这两日竟是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那又如何。”皇帝眼观鼻,鼻观心,迟迟还跪着,皇帝也没有换一个眼神落在她身上,只当这个女儿是个不存在的空气一样。 可就在这一瞬间,迟迟突然就明白了周妃的意图,她心里砰砰直跳,觉得是什么好事儿就要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可是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呢? 为什么周妃会要帮她呢,而且是这样大的事儿,这种一下处理不好,就很容易得罪皇帝的事儿。 她小心翼翼的抬眼去看了一眼周妃,见她还拿着帕子微微拭泪,表情恳切,没有一点弄虚作假的意思。 她心里叹服,虽是不知道皇帝知道了没,可是她已经走到周妃要做什么了。 第二十章 和亲事缓 周妃看了眼皇帝的神色,见他没有露出旁的神情,便继续说了下去,“其实一开始,也不过就是几个小宫女和小太监嘴碎的玩笑话罢了,可偏偏竟是叫辉儿听去了。” 三岁的小孩,即便是听见了这些话,也当不甚明白才是,皇帝看了一眼周妃,周妃倒是不慌不忙,“辉儿年纪尚浅,哪里听得懂那么多,只不过听到那些宫女太监提到了他五皇姐,他旁的有时不明白,可五皇姐还是清楚的,便是哭闹起来,要问个清楚。” 皇帝应了一声,换了一个姿势,眼神又落在七皇子身上,“然后呢。” “谁知那些个死人般的东西,竟是在辉儿面前胡言乱语,说,说……” “你说。” “说是五公主要远赴北阴和亲了,若是一去,只怕是这辈子都见不着了。辉儿一听,哪懂那许多,直哭说要五皇姐,可偏偏这两日五公主事忙,便没有前来,辉儿如何也等不来皇姐,便以为她真的是一去不回了,就,就……” 周妃拿帕子擦了擦眼泪,“他自幼陪嫔妾长在这宫中,少不得也会觉得寂寞,难得有个亲近些的皇姐,有今日这一出,却也算不得奇怪的。陛下也不要责怪与他,想来只要嫔妾与他好好说说,辉儿自然就能想开的。” 迟迟还跪着,她觉得自己的背心出了一点汗,周妃此举算是兵行险招了,皇帝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他素来多疑,更是并不会把这些所谓的亲情放在眼里。 尤其是迟迟这周不受宠的皇女,还有七皇子这种原本就没见过几次的皇子。 她突然就磕下头去,“此事都是儿臣的错,还请父皇宽宥。” 皇帝鼻子里出了一声气,似乎是带笑,但那笑中冷气阴森,越发的叫人觉得骇人,“哦?你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迟迟便说,“原是和皇弟走的近些,也就多了几句哄劝,皆是说不日就会再来瞧皇弟的,可近日事多,奈何儿臣身子又不好,一来二去的,虽是有诸多缘故,但到底也不过是推辞之话而已,惹得皇弟大病一场,就是儿臣之过了。儿臣不知该如何恕罪,思来想去,便是愿去护国寺为皇弟、为父皇母后还有各个娘娘祈福,以保父皇后宫太平、安定。” 皇帝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又看了一眼六皇子,他嘴角如一条直线,恍惚间倒还瞧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迟迟却也是不敢再看了,只是牢牢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摆。 周妃也不再说话了,两人已经是将戏演到了这个份上,如今就是看皇帝的反应了,若他是尽数相信了,那许是不可能的,他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但若是说他一点都不相信,那似乎也没有这么夸张。 迟迟便想着,只要他信一半,但凡有一半,这事儿就还有转机的。 可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开口,就在迟迟后背僵直,就觉得估计一切都要完了的时候,皇帝突然说话了,“去祈福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身子不是还未曾大好,如今可是能去?” 皇帝这话自然不是关心她的,迟迟低着头,语气恭谨,“谢父皇问,只是儿臣身子这些年来也总是起起落落,即便是有太医的药,似乎也不能尽好,想来或许是少有佛光普照,这一次若是可以去护国寺的话,或许也能叫菩萨佛祖怜悯儿臣病痛缠身,说不定就痊愈了。” 古人大多信这些有的没的,迟迟心里清楚,对于这种皇帝来说,信这些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了,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说,有个什么大小节气都要求神谢佛的。 所以迟迟的这一段话,听在这些古人的耳朵里,就是没什么问题的了。 皇帝看了她一会儿,竟然松了口,“你在宫里陪你皇弟两日,等他好些了,再去护国寺吧。” 迟迟磕头,“是,谨遵父皇教诲。” 皇帝嗯了一声,然后就站了起来,从她身边走过,周围的人尽数都跪了下来,齐声说,“恭送陛下。” 皇帝从周妃的宫里出来,身后还跟着不少提着灯笼的太监。 而他的身边一盏灯,便是由陆城亲自提着。 陆城看了皇帝一眼,轻声开口,“陛下心情不好。” 皇帝叹了口气,“总归不似想的那般顺畅,却也没想过要起这么一番的曲折。” 陆城便说,“陛下是天子,所思所想尽是天意,如何会不顺畅呢。” 皇帝笑了笑,“天意,到底是天意弄人还是人心难测,这谁能晓得呢。” 陆城垂了垂眼,想到了那日曹汀愈与他说的话,这人自来冷漠如冰山一般,这几年即便是多有往来,也还是守礼的很,两人原本就是同乡,少不得亲近,可是他倒是没一件事儿求到他头上。 只这一件,独这一事儿,他与他开口了,却也是没有什么旁的需求,只说是在陛下徘徊的时候,把陛下往里头一拉。 这事儿不是陆城的作风,他伺候陛下真是几十年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话,也只是为猜测陛下的心思,从中选出陛下最满意的答案来说,可如今,陛下心里清清楚楚的,就是想要这五公主去和亲。 可是一个两个,都是费尽心思的去阻拦,人一多,事儿就多,事儿多了,若是指向都是类似的,难免皇帝就会起疑心。 陆城无声叹气,又说,“陛下若是都不晓得,那便是无人知晓了。奴才却想着,陛下不必如此烦心,如今咱们陈国鼎盛,周边无有人挑衅入侵者,咱们有大国之态,阖该众国来朝才是,旁的皆不是正道。” 皇帝的步子缓了缓,然后指了指他,“你个老狐狸,伺候朕这么些年,竟是还如此的油嘴滑舌。” “陛下容禀,这如何是油嘴滑舌,不过是尽说奴才的浅薄见识罢了。” 他陪在皇帝身边,声音在漆黑的夜里竟是少了一点尖锐,多了一点温和,“奴才也知道陛下在烦心的事儿,只是奴才瞧着,那位王子,可实在不似陛下瞧着的那般普通吧,咱们即便是送人过去,也未必能如他的意。他自来美人金珠无数,即便是皇女想来也不尽放入眼底,若是想通过他与北阴交好,未必尽然。” “只说和北阴交好,却也不是朕所想要的。朕……”皇帝的话突然顿了顿,然后挥了挥自己的袖子,“罢了,既如此,就先罢了吧。” 陆城不再说话,心里却在计算着,这曹汀愈是如何知道,皇帝定是会有这些个纠结的?他不似近臣,即便是多在皇帝面前露脸,也难如此轻易的就猜到了皇帝的心思才是。 可是他却步步为营,似乎早就将这些过程都看在了眼底。 东厂,曹汀愈,他以前竟然都没这般注意到他,陆城垂眼,心里万千翻涌。 另一边,周妃宫中,七皇子醒过一次,然后喝了药之后就乖乖睡下了,竟是没有半点皇帝在的时候的挣扎和哭闹,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周妃让迟迟起来,又带着她去了隔壁屋子里,才把人都尽数赶了出去,叹了口气坐在了圈椅上头。 她目光有点涣散,似乎是落在了迟迟脸上,又似乎是随意的撒在了空中。 “很像。” 迟迟抬头去看她,周妃勉强勾了勾嘴唇,“你和你的母妃,很像。” 她说静妃。 静妃在冷宫十余年,已经看不清模样了,老的太快,根本不似这后宫中还在细心保养的妃子们,所以迟迟也不太知道静妃到底是长什么样子。 周妃仿佛是陷入了回忆,“那个时候,她多美啊,后宫里头不管是谁站在她身边都黯然失色,即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在她身边却也像是差了一成,谁也不能比,真真的后宫粉黛无颜色。” 她盯着迟迟,眼底神色翻涌,一时是有泪,一时是有恨,到了后来,更像是咬牙切齿一般,“但都说皇恩易逝,她自来都清楚这些事儿,所以所求也不过是平安罢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没有想过去争、去抢,可是到头来,也都是少不得那些个肮脏算计。” 迟迟看她,原来是……她和静妃以前交好,所以今天她的帮忙,就是因为看在静妃的面子上? 可是,可是总觉得是有哪里不对劲。 周妃看了一会儿迟迟,“你也看出来了,我在这后宫之中并不受宠,我在陛下面前也没什么说话的权利,今天之事,我也算是费尽了心思,就是我自己的儿子也拿出来想法子了,也不过就只能如此罢了。你是静妃姐姐的孩子,我有心照顾你,可是我却是自身都难保的。” 她笑了笑,“你要去护国寺祈福也好,逃过这一劫,之后再且走且看吧。” 迟迟敛眉,突然问她,“娘娘这次帮我,就是因为突然想起和我母妃多年前的情义吗?” 她问话突然,周妃的神色一敛,但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妃脸色难看,转了过去,“夜深了,五公主殿下请回吧。” 第二十一章 又见刘楚琛 迟迟回了锦阳宫,锦阳宫里头已经全是安静了,陈嬷嬷早就自顾自的到里头去休息了,根本是没有在意这锦阳宫的主人回来没有。 迟迟习惯了这一些,自然没有多说什么,到了屋子里,就看见阿韦还蹲在殿门外在等她,一听见动静,连忙是站了起来,可是似乎是站的太过迅猛了,连身子都晃了晃。 迟迟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撑住她的胳膊,好让她没能摔了。 阿韦咧嘴笑,又屈了屈膝盖,“殿下,您可回来了,是不是困的慌了?奴婢去给您打水洗脸洗手吧。” 迟迟看了她一会儿,“这么迟了,你怎么不去休息。” 阿韦挠了挠头,一脸迷糊的样子,“可是殿下还没有回来,总是要留个人等殿下的。” 她动作很快的去打来了热水,又绞了帕子递给迟迟,“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吗?怎么夜这么深了还让您出去。” 迟迟擦脸的手一顿,就说,“父皇找我有两句话说而已,倒也不是什么事儿。” 她擦了擦脸,长长的发帘遮住了她眼底的神色,“我走之后,嬷嬷她们有说什么吗?” 阿韦歪头想了想,夜太深了,她原本也就是困的厉害,这一会儿更是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转不动了,迷迷糊糊的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嬷嬷说,这样夜了,陛下还找了殿下前去,定是有大事儿的,让人去给皇后娘娘回了话,但也不许旁人多问,嬷嬷等了一刻钟,见殿下一直不回来,便称累了,先去休息了。” 迟迟点头,说知道了,然后就换了衣服上床去了。 虽然夜很深,她也很困了,可是脑子里还在不停的在转,在想着今天的事儿。 陈嬷嬷会给皇后去报信自然是早就预料到了的,皇帝在周妃那里找了迟迟前去,这信息量实在是太大,她没两日之后还要去护国寺祈福,想来皇后应该就清楚了这到底是什么事儿。 她原本打算让迟迟去和亲的事儿也就落空了,或许皇后今晚就会想到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周妃的态度,她怀念静妃,说起来没有一点嫉恨的味道,可偏偏是在迟迟问的时候变了脸色,似乎是不想叫她再多问了。 还有今天陆城的话,他不是那种会看她可怜会提点她的人。 可是今晚的一出出,一茬茬,似乎每一项都在指向着什么,但到底是什么,迟迟竟是一时想不到。 她恍惚之间就要睡去,可是脑子里竟然是闪过了似有若无的一个男人细细的声音,那声音尖细不似正常男人一般,“只要殿下不再哭了,奴才就一定会有法子把公主留在陈国的。” 他语气淡淡,似是轻而易举。 迟迟挣扎入梦,再也保持不住清醒,只在睡进去的瞬间,她恍惚觉得,这事儿或许就是和说这话的人相干。 是谁来着? 曹汀愈漏夜回了自己的院子,季霖正在门口候着,比起迟迟宫里头人的漫不经心,季霖就表现的更小心翼翼一点了。他垂着头袖手站在门边,一看到曹汀愈回来了,就三两步的走到他的身边,替他接过手里的东西。 “档头,大伴的人来过了,只说给您递来一句话,说是,成了。” 曹汀愈点点头,又在灯前坐了下来,揉了揉自己的头,季霖便说,“档头,可是要给您打水净手洗脸?” 曹汀愈半晌没回话,季霖也就安静的站在边上等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夜上四更了,这会儿即便是睡下去,只怕也是没有一个时辰就要起身了。 曹汀愈咳了咳,然后转头看他,“明日去给我报假,就说我病了,起不来身子了。” 季霖也不敢抬头看他的脸色,低声应了,然后就退了出去。 刚一出门,就觉得自己后背几乎湿透,明明曹汀愈也未说什么,可总觉得就叫人慎得慌。 曹汀愈歇下,脑子里还在想事儿,可是旁的事儿也不过是想了一会儿,思绪就飞到了迟迟那里去,今夜后宫的事儿闹得很大,皇帝连夜去让锦阳公主前往周妃院子里的事儿,只怕是人尽皆知了。 周妃虽然不受宠,可是这么多年都能在宫里保全自己,还能生下皇子,自然也不容小觑,若是她使劲儿了,迟迟的事儿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困难了。 而迟迟也不是一个蠢笨的人,应当是很快就可以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再加上刚才陆城来的话,这事儿估计也已经是差不多就收尾了。 他觉得心口熨帖,这里似乎还有那个小女孩扑在他怀里落下的滚烫热泪,她不愿走,他素来都知道。 曾经能做的太少了,现在要把能做的全部都做了才是。 接下来的几日,迟迟去了几趟周妃的宫里,但也没能那容易的就见到了周妃,她似乎还挺抗拒和迟迟交流的,倒是七皇子殿下,迟迟见过几次。 他虽是脸色不好,但是还是眨巴着大眼睛去看迟迟,又去勾她的手指,“你就是我的五皇姐吗?” 迟迟点头,他笑起来,“皇姐,皇姐好看。” 七皇子不算聪明,但还算乖巧,平日里十分听话,原本就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他母妃吩咐他这样做的,他便也都一五一十的完成了,十分懂事。 所以也不过就是喝了两日的药,也差不多就痊愈了。 但周妃或许有些话是没有撒谎的,比如七皇子的确是十分寂寞这件事儿,他拉着迟迟的手指,一晃一晃的,“等辉儿好了的话,皇姐还会来看辉儿吗?” 迟迟点头,“当然会了,只不过过几日皇姐要去祈福,或许有几日不在宫里了,等回到宫里,一定第一个来看辉儿。” 这才是哄好了七皇子,他笑着摆了摆手。 迟迟带着人往锦阳宫走,两个宫殿相距挺远的,迟迟想着既然是出来了,索性就从御花园过,也好是赏赏风景了。 可刚到御花园没一会儿,就遇见了个不该是遇见的人。 正是北阴王子,他远远就瞧见了迟迟了,但竟是没有要避让的意思,竟是就这样直直的迎了上来。 迟迟咬唇,避了避,站到边上,“见过北阴王子。” 刘楚琛见她就笑了,又隔空扶了一下,“公主何须如此,似乎每次见着公主,都是这般的守规矩呢。” 迟迟笑了笑,“到底是礼不可废,不知王子来御花园,是所为何事呢?” 她身边就带了个阿韦,难免的就放松了些,不必再摆出那些个惺惺的姿态来。 刘楚琛手里捏了把扇子,此刻听她问,就打开了随意的扇了扇,“正是盛夏时节,想来好花都看了,本王在北阴的时候就听说过陈国这里的美景,难得来了,自然是不忍错过的了。” 迟迟看了他一眼,“这是后宫所在之处,王子不该来才是。” “为何?” “免得冲撞了贵人。” “哦?公主殿下是埋怨小王冲撞了殿下吗?” 迟迟笑了笑,“我称不上是什么贵人,所以才有这一会儿王子可以和我说的话,若我是贵人,只怕这会儿王子脸上也是会不好看了。” 刘楚琛见她说话不似当日宴席之上,越发的觉得有几分有意思。 可迟迟自然是不欲与他多做纠缠的,可是却突然想起那天的梦境,关于他和嘉和的。 迟迟眼底闪过一丝光亮,突然说,“我知北阴地处北方,平日里尽是大漠孤烟直的胜景。” “是公主赞誉了,苦寒之地,没得什么美景。” 迟迟掩唇,“大抵也是少见竹林森森吧?” 刘楚琛想了想,“的确是少,不过小王也是听过不少关于竹子的传言,什么湘妃竹之类的故事。” 迟迟点头,“王子不易在御花园中随意走动,若是想赏竹的话,不如是去北边的竹林里瞧瞧,那边溪水潺潺,竹子遮天蔽日,自然也有独特风景。” 刘楚琛看着她,年轻的公主殿下说话的时候下意识的翘起了唇角,娇俏又美丽,叫人轻易无法移开目光。 他想起之前陈国皇帝屡次提起的和亲之事,想想若是她的话,似乎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他后院女人众多,自然是环肥燕瘦都有,但如这样时刻转变面孔的小丫头,也还是有两分意思的。 他勾了勾唇,“多谢公主殿下,小王一会儿就去看一看。” 迟迟理了理鬓边的头发,语气轻飘飘的,“四季有时,早晚多是不同,王子若是喜欢,时常去看看,也是能瞧见一日日的不同和新鲜的。” 刘楚琛又应了一句,迟迟见他听了,就行了礼又朝着自己的院子去了。 阿韦有点奇怪,多问了一句,“殿下,您怎么对着这北阴王子挺热情的样子?” “热情,我有吗?” 阿韦挠了挠头,“也称不上是热情,就是觉得……觉得和平日里的殿下不太一样了。” 迟迟笑了笑,“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只是帮他而已。” “帮他?给他推荐地方赏竹子吗?” “差不多吧?” 只是我给他推荐的地方是去赏美人而已。 第二十二章 竹林初见 迟迟带着人慢悠悠的往自己的宫中去了,其实她这次也只是赌一个运气罢了。 毕竟梦里朦胧中虽然是有看见了刘楚琛和嘉和两人在竹林私会,但未必就是在竹林相识的。 但至于到底是在哪里相识的,她不是当事人,又如何能知晓。 更不说眼下她更是分不清楚,她的梦到底就只是一个简单的梦而已,还是真的是有预知能力的。 但那天的梦,还有那个夜凉似水的晚上,都有人和她承诺不会让她去到北阴,一定会让她留在陈国的话,难免就让她觉得有所重合,就会让她觉得……似乎这梦真的是在预示着未来。 毕竟那个时候她自己怎么也想不到她是有可能和亲北阴的。 而且几乎是差一点就要和亲了,若不是这此间之事,若不是周妃……但她心里总隐约还有个疙瘩,就觉得不单是周妃的事儿,这其中定是还有更多的弯弯绕绕她还没有全部清楚。 但现在不管是怎么说,当真总是比错过强的,如果这一切真的就是未来的话,她一定是需要好好的利用起来的。 而那边刘楚琛原本就是想绕道回去了,可是那位锦阳公主的话却始终是盘桓在他的脑子里。 这位公主,看着十分的不一样,他见识过不少女人,当然那种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人自然也是不在少数,更可以说,他后院里头有一半女人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 但锦阳公主却是不一样,她是公主,即便再不受宠,也是皇女,自然是不需要惺惺作态的,可她偏是人前柔弱,人后却像极了个真正的公主,他难免就会觉得有点好奇。 这样一想,就朝着她之前说的那处去了,竹林,他倒是要看看,能有多少好看,还值得她特地一提。 竹林幽深,一往这边走,就能察觉出来的是连温度都低了些,不似外头烈阳普照晒得人发晕,倒更似春秋时节一样,吹来的风有些许凉意,更是沁人心脾一般。 刘楚琛松了口气,又展了展自己的肩膀,他身边的小厮皱了皱眉,劝了一句,“殿下,这儿地处偏僻,但也是后宫深院,若是冲撞了这陈国的哪个娘娘公主的,只怕到时候在陈国皇帝面前说不上话了。” 刘楚琛却是不放在眼里,他在北阴受宠惯了,北阴王把他当成心肝宝贝般,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便是强国如陈国,他放下些许姿态,可是心里也大多是不以为意的。 说是后宫贵人,他又不曾真的做出什么,若是都不得被人见,那不如就在自家的宫里头藏起来也就罢了,又何必非要出来见人呢。 “这里这样偏僻,我们走过来尚且都花了些许功夫,这后宫女眷想来都是娇生惯养的,这样的酷暑之日,叫她们出门,只怕是不能够的。” 刘楚琛出声,却已是下定了决心,既是下定了决心,就是身边的人怎么劝也是无用的,身边的小厮自然是很清楚这其中的,便也就不敢再开口了。 刘楚琛手上还摇着他的那把扇子,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不快不慢的朝着竹林慢悠悠的踱了过去。 里头更是清幽,就是在宫中多放不知多少的冰凉,也没有这种惬意的感觉。 刘楚琛心里倒是赞叹了一声锦阳公主,只觉得这五公主殿下是诚不欺他,果然是给他推荐了一个不错的地方。 可还未走两步,就听见里面有一个娇俏嚣张的声音,“伺候本宫这样久了,竟是还不知道本宫的性子?这样的地方,只是烹茶有个什么意思,还不去取酒来?” 另一个声音更小一些,多了些畏畏缩缩和胆怯,“殿下……可之前娘娘吩咐了……不许殿下再用酒的。” 然后就是一声闷哼,也不知道里头的人是做了什么,那嚣张的声音又响起来,“你是我的人,还是母后的人?若是什么都要听母后的,你不如是去伺候母后罢了。母后叫你过来是伺候本宫的,你倒好,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成日的想要约束本宫?” 那小些的声音一顿,然后就是叨扰声,“不敢的,奴婢不敢的。”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不过就是仗着母后对你多吩咐了两句,如今却是敢到本宫头上来说三道四的,你……” 好厉害的主子,一连串的话是根本不给那小丫鬟什么反应的时间,既是嚣张跋扈,也是蛮不讲理。 不知道是后宫的哪位娘娘或是公主,这一点就炸的脾气想来在这后宫也是独份了。 但他想着,既是称呼的殿下,想来估计就是个公主才是了。 刘楚琛竟是真的觉得有两分意思,他也不退出去,就打算慢慢往前走。 刚两步,就听见一个阴柔的太监的声音,“殿下,要酒不过是小事儿,只您何必因着这样的人而气伤了身子。” 刘楚琛已经瞧见了那位殿下的正脸,因着是和锦阳公主差不多大的年纪,他少不得就将两人进行了一番比较。 若是真的比起来的话,那只说脸,这一位是差的锦阳公主很远了,但她明显就是受宠的公主,眉眼之间尽是自信和自负,额发利落的梳起,流出光滑圆润的额头,虽说……长得没有五公主好。 但也能算上是个美人吧,而且还是个呛口小辣椒。 刘楚琛忍不住笑了笑,他拂开面前挡着的竹子,扬声说,“这位殿下可是要酒?小王出门向来由伺候的人带着酒,若是殿下不弃,可想着共饮一杯否?” 众人都愣了一下,似乎都没想到这样的深宫里头竟然还能出现这么个未曾见过的外男。 里头的殿下,正是嘉和了,她看着刘楚琛,见他光风霁月般,又更是貌比潘安,英俊的叫人没有更多的话可以去说,忍不住瞬间就脸红了起来。 他站在竹林里头,有微风从他身后吹过,带起了他的下摆,打出一个恰是刚好的角度来。 徐徐清风,他就似谪仙一般的突然出现。 “你是何人?”她压了声音。 他开口了,风吹起竹叶悉悉索索,而他的声音就似她寻觅了许久的那一盏酒一般,真真的令人沉醉,“小王乃北阴王子,名唤楚琛。” . 迟迟要去护国寺的事儿,自然不仅是她的锦阳宫,就是皇后的坤宁宫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的。 皇后还特地召了迟迟去问了话,迟迟坐在皇后的身边,表情有点怯懦,“虽说……但总归皇弟的病是因儿臣起的,儿臣又不是能医妙手,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祈福罢了。” 皇后的表情并不好,她自然是不会喜欢迟迟,甚至还有点讨厌她,原本和亲就是一个大好的法子,好叫她彻底的滚出陈国,这辈子都不必再见着她了。 可是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皇后便也就记起了周妃,这个人平日里在后宫里是一点声响都没有的,宛如个死人一般,但这会儿一出手竟然就是坏了她的好事儿,皇后略微的有些恼怒。 但面上却只能说,“这是你的善心,陛下都是要夸的,本宫自然也是知道你的用心良苦的。” 她想了想,又说,“只是虽说是护国寺,可到底是不在宫中,只怕是那边伺候的人也是不够尽心的,无论如何,也还是多带些宫女太监去,好叫身边的人好伺候你。你虽是去祈福,但也不是去受苦的。” 这些年受的苦,那还能少吗? 迟迟压下嘴角的冷笑,表情倒是感激的,“多谢母后,儿臣知道。” 皇后又说,“去祈福也不过就是让上天瞧见你的诚心罢了,倒也不必久留,等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尽早回来吧。” 这话——迟迟放在了心上,又乖巧的应了然后才从坤宁宫退了出来。 皇后竟然会想要叫她尽早回来,这却是和迟迟想的不一样,她还以为皇后厌烦透了她,根本就不想多见她一眼,这次去护国寺也是正落了她的下怀,巴不得她不要回来才是呢。 可为什么竟然会想要她早早的回来呢,难不成是之后还有什么事儿要发生吗? 迟迟皱眉,可是一时半会儿却是根本就没有头绪,自然也就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她突然想到一件事,皇后宫中熏艾的味道没有了,她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不过距离她第一次闻到熏艾的味道,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如果现在还在熏艾止血的话,那若是这宫里真的有孕妇,只恐怕那孩子也是生不下来的。 可若是眼下不熏艾了,便是只有两个可能了。 一个就是止血见效了,不再出血了,可以继续坐胎。 而另外一个就是……孩子已经没了,熏艾也是没有了任何作用了。 这虽然是皇帝后宫的事儿,可是事关龙嗣自然不会是小事,不应该在后宫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迟迟觉得有点奇怪。 她团着眉,边走边想,刚三两步,就看见御花园的那一侧绕过来乌压压的一群人。 打头的人锦衣华服,玉伺环佩,风一吹,她身上的首饰叮咚作响。 人停在了她的跟前,迟迟心里叹气,微微屈膝,“四姐姐。” 麻烦又上门了。 第二十三章 嫉妒之心 嘉和停在了迟迟的跟前,她垂眼看了一会儿迟迟,然后站定问她,“你从母后那儿出来?” 迟迟答了声是。 嘉和半天无话了,她是在细细的打量着迟迟。 长得也不过就是个阴阳不良的猴子一般,纤弱的叫人一只手就可以掐死了,平日里总是畏畏缩缩的样子,连抬头都不敢的,这样的人,凭什么——凭什么! 嘉和自那日在竹林和刘楚琛相见之后,就像是丢了魂一样,她自小养在深宫里头,能见到的外男也不过是寥寥而已,更不说是长得好又会说话,更是那样会哄女孩子欢心的外男了。 她那一日违背了礼制,和一个外男把酒言欢,她几乎要溺毙在他似水的眼眸当中,这样好的人,不管是北阴王子的身份,还是这样令人心跳的眼神,还有总是可以叫她展颜的那些话。 他太好了,甚至嘉和都心想,如果可以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的话,那即便是远走北阴,也是没有不可的。 可是,可是这样的事儿竟然是落不到她的头上,她才是嫡公主啊,为什么她想要的东西就好像总是不能得到呢! 从小的时候就这样,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静妃还得宠着,她年纪虽小,可是却都是记得清清楚楚,她的母后才是皇后娘娘,才是正宫娘娘,她才是陈国最最尊贵的嫡公主,可是在后宫里似乎都不是那样。 母后要小心的给静妃留面子,她更是得不到一点关于父皇的宠爱。 他的心里眼里,就只有静妃,就只有属于他们俩的孩子。 每次遇见,他就只是会不咸不淡的说一句,“嗯,嘉和长高了。”她以为自己都忘记了,可是十多年过去了,即便是如今她和迟迟的地位已经彻底掉了个个儿,她也是记得清清楚楚的,那天父皇不咸不淡的表情落在她的身上,就仿佛她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个路过的路人一般。 她能如何,她也在母后的怀里哭过,也曾大声的埋怨为什么父皇不喜欢我,为什么父皇……就是喜欢五妹妹,因为静妃,她知道,因为静妃是父皇心窝里的人,所以连带着她的女儿也…… 但是她终于等到了,静妃落马,那个曾经万千宠爱在一身的五公主殿下,也马上就变成了长在路边没人愿意多看一眼的杂草,任人欺凌。 她自然是做了很多欺负她的事儿,当她看到这个昔日连她都要小心翼翼的五公主殿下如今可以随意由她骂,被她推,这不痛快是不可能的。 嘉和以为再也不会因为迟迟而让自己不愉快了,可是,可是为什么,十几年过去了,就好像当年的事儿又重新来了一遍一样,她是嫡公主,她喜欢上了北阴王子,而父皇和母后却想要将五公主送去北阴和亲。 送去和她喜欢的人成亲。 “母后和你说了什么?” “娘娘关心了我几句,并没有旁的什么话。” “是吗?”嘉和冷笑。 她只想着迟迟很快就要远嫁,若是嫁给旁人的话,这样一路艰苦,还要去到人生地不熟的不毛之地,只怕她也能在半夜笑醒,可偏偏是北阴,而北阴王子,又偏偏是那么个人。 她很难和皇后开口,但若是……嘉和的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但若是迟迟抵死不从,就是不肯嫁的话,父皇母后为了保全颜面,说不定就不会强逼与她,说不定…… 她咳了一声,“听说前几日宴上,你见着了北阴使臣?” 迟迟看了她一眼,嘉和的语气突然的软化,她甚至有点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就小心点头,“是,据说是……北阴王子。” 她微微抬头看嘉和的表情,果然见她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难道……他们两人真的在竹林遇见了?难道两人真的就有了情愫?难道她梦里的那些事儿,真的在慢慢发生? 迟迟不动声色,又说了一句,“北阴王子人中龙凤,令我印象深刻。” 果然嘉和很快就等不及一般的开口,“怎么,难不成你还真的看上了他不成?” 迟迟脸一红,连忙摆手,“皇姐这话说的,我……我怎么敢呢?” 只说是不敢,没说不会。嘉和心里的火气就更大了一点,忍不住觉得有点烦躁了起来。 她点了点迟迟,“怎么,你还真想着你要和亲去北阴?” 皇帝既是让她去护国寺,大抵就是有收回和亲的意思了,可这事儿她知道,皇后知道,皇帝知道,只怕这位嫡四公主,还不是很清楚,这才会火急火燎的在她跟前说这些话。 迟迟压下眼底的冷意,心里越发的觉得她可笑至极,面上倒是没别的表示,“这……这都是要父皇母后做主的,我,我怎好去询问这些事儿。” 嘉和猛地上前一步,“若是父皇母后有这个意思,你还真的就要妥协不成?” 迟迟往后退了退,“那,那还有什么办法呢?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更何况我为公主,若是能为陈国做点什么,也算没有辱没了我公主的身份了。” 她竟然是这样的态度,嘉和恼怒,她想着,定是她也瞧上了那北阴王子的天人之资,这里说这为陈国做点什么,那边其实也不过就是看上了北阴王子,这冠冕堂皇的话,嘉和几乎要咬碎了牙。 “北阴凄苦无比,一路只怕只有风霜沙尘,你可能忍受?” “忍受不了,也总归是要忍受的。毕竟若是我真的想要个什么的话,我少不得……”迟迟猛地住嘴,然后脸上红云久久不散,连忙是屈了屈膝然后匆匆离去了。 只剩下嘉和还呆呆的站在原地,面色青一阵紫一阵的。伺候在她身边的阿慈连忙上前一步,“殿下,咱们不是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么?可不好再耽误了。” 原本就已是烦心极了,也不知道刚才母后和那贱人是说了什么东西,让她提到刘楚琛的时候就又是脸红又是羞涩的,这会儿叫阿慈一提,更是恼怒到了极点。 嘉和一脚的朝着阿慈踹去,“滚开,不知眼色的狗奴才。” 那边阿韦伴着迟迟往锦阳宫走,见迟迟的表情柔和,看去是十分自得的样子,可刚才明明才和四公主对话了一场,而四公主瞧着脸色不好,阿韦也不敢问,只觉得自家殿下又是出了什么事儿一般。 迟迟转头看她,“对了,陈嬷嬷可是已经开始准备我要去护国寺的东西了?” 阿韦连忙回话,“嬷嬷已是开始准备了,只是护国寺路远,又是要上山下山的,陈嬷嬷说还得考虑考虑是不是要一同去。” 她一个做奴才的,倒是在主子后头考虑辛苦的事儿了,迟迟笑了笑,并没有多说。 她若是不去也好,省的瞧见了就更是碍眼。 阿韦又说,“只是奴婢定是要跟着去的,若是不伺候在殿下身边,奴婢不安的很。” 迟迟点点头,“你只管去和陈嬷嬷说才是。”她在锦阳宫没什么说话的身份,所以更是不能轻易的表现出她自己的喜好来。 这几次都是由阿韦陪她出门,也从来不是她自己说的,只是阿如嫌弃天热晒人,不肯出门,所以就说让阿韦陪着,左右也出不了什么事儿。 所以才是有了迟迟稍微可以喘息的自由时间了。 迟迟刚回了自己的院子,陈嬷嬷就凑了上来,“殿下,刚才娘娘来人吩咐了,说是让奴婢们尽快收拾殿下的东西,好伺候殿下去护国寺。” 迟迟看了她一眼,“嬷嬷也要同去吗?”她很快接上,“护国寺路远,只怕嬷嬷身子受不住,我身边有这些小的伺候也就够了,再加上护国寺那儿也是有方丈沙弥,总不会叫人怠慢我的。” 正是中了陈嬷嬷的下怀,她面露难色,“可,可若是奴婢不去的话……只怕叫人非议……” “这有什么的,便说是我怜惜嬷嬷年纪大了,不许嬷嬷与我同去,想来也无人敢多说什么的。” 陈嬷嬷笑起来,“那就多谢殿下了。” 迟迟挑眉,那看来这一次,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了。 那边嘉和就歇了去给皇后请安的念头,直直的又绕回了自己的宫里头。 宫里头冰块很多,一进屋子就凉爽如秋,嘉和却觉得有点烦闷,又叫了小太监进来给她说话本。 小太监叫做郑良,这是得了嘉和的喜欢,平日里也都能跟在嘉和身后出门了。 今日是说不到两句,嘉和就失了耐心,她趴在贵妃榻上问,“你熟知民间之事,那本宫问你,若是在民间,正房嫡女看上了父母要给那些个不上眼的庶女许的亲事,可要如何?” 郑良给她轻轻的打着扇子,声音低柔,像是哄劝一般,“殿下这话说的,在民间庶女不过是如草芥一般,父母哪儿能给什么上眼的亲事与她呢。” “如是还可呢?” “好东西自然都该是嫡女的,其实有的时候,父母觉得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想要的人觉得好不好。如殿下所说,如果嫡女想要庶女的亲事,那就想来这亲事就是好的。既然是好的东西,自该就都是嫡女的。” 嘉和发愣,又呆呆点头,“是,都该是嫡女的,那若是父母一开始就是想给的庶女呢?” 郑良笑了笑,幽静的午后,他的笑声缠绵,“抢过来也就是了,一个庶女而已,配的什么?” 第二十四章 他来送她 原定就是隔日就要出发的,迟迟又是个不受宠的公主,自然也是没有那么多东西可以带的。 更不说去护国寺原本就是祈福的,若是她再宫女太监一大堆,吃的用的装一车的话,少不得还要惹人非议。 所以即便是前一日皇后说了,让她多带点人和东西,迟迟也不会傻到真的就这样做。 她素来谨小慎微,宫里头人都知道她胆小的厉害,那在这些事儿上更是小心一点,也是合情合理了。 周妃在前一天的夜里亲自过来见了她一面,其实以周妃的态度,迟迟是因为她是不想再见她了,所以她过来的时候,迟迟还有点惊讶的。 虽然把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可是这宫里到底都是皇后的人,两人说话自然就是更加小心了一些。 “你这次去,是打算要去多久呢?” 迟迟抿了抿唇,“若是可以的话,想要等到北阴使臣回国了之后,我再……” 周妃点点头,“可是他们或许也是要逗留很久,只怕皇后未必允许你在外待那么久的时间。” 迟迟抬头看她,“这就是我最不明白的,我以为……她该是不愿意瞧见我的才是,我这样出去了,她该是最高兴的才是。” 周妃冷笑,“还以为你能有多聪明,也不想想,你去护国寺,可就不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了,谁知道你会弄出什么波折来,你可是静妃的女儿——”周妃的话一顿,然后轻轻咳了一声,掩饰了一下,“所以若不是真的将你扫地出门了,她是如何也不会放心的。” 迟迟稍微有点明白了,“只无论如何,我都是不想早早回的。” “没人让你早回,你就待着吧。我猜想,皇后应该会经常催你回宫,若是第三封来了,你可能就要回宫了,不要挑战陛下的耐心。” 迟迟点头,“谢周妃娘娘。” 周妃笑了笑,“谢我做什么,这些值不得一个谢字,而你真的要谢我的是事儿,也不是我真的想要做的事儿,所以你不必谢我。” 迟迟有点犹豫,但是却也没有想明白她的意思,周妃突然说,“你母后如何?” 她问的静妃,迟迟抿了抿唇,“就是那样,这些年已是不太认人了。” 周妃垂了垂眼,叫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不清醒了也好,冷宫这种地方,若是太过清醒了,似乎也未必就是好事儿。” 迟迟不说话了,周妃似乎也就对她无话可说了,站了起来朝外走去,还没出门,她突然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你自该当心,不要去轻易的相信任何人,知道了吗?” 迟迟连声应了,然后周妃就转过身子走了,这次是再也没有回头了。 迟迟心里清楚,这是周妃能提点她的最后一句话了,虽然她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可是在周妃眼里,只怕是一个幸免于难的十余岁的小姑娘而已。 未来要如何,只怕还未可知呢。 迟迟整理好了东西,就等着要出门了,却突然有个小太监跑进来,说是之前迟迟让他找的东西找到了,就在门口。 迟迟奇怪,她什么时候让一个小太监帮她找东西了,可是看陈嬷嬷她们看过来的眼神,她就笑了笑,“原是你找到了,快带我出去瞧瞧吧。” 不知道是谁要见她,竟是找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 迟迟倒是也警惕,她和阿韦轻声说了两句,“若是半个时辰我还没有回来,记得一定来找我。” 阿韦连声应了,又颇有点担心,“殿下,您这……” 迟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急匆匆的就跟着小太监出去了。 还未走两步,就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东厂服侍的人,背着手立在水边。 这背影分明该是眼生的,可迟迟却觉得无比的熟悉。 他微微转身过来,见着迟迟了,眼底的冰冷尽数融去,就剩下点滴的温暖春意,他抿了抿唇,然后就朝着迟迟走了过来,“殿下。” 迟迟转头一看,那个小太监已经不见了,曹汀愈笑了笑,“还请殿下不要怪罪,奴才这样寻了殿下出来。” 迟迟连忙摇头,“档……档头,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曹汀愈看了她一眼,然后微微摇头,“奴才知道殿下不日就要前往护国寺了,这一路路途遥远,只怕要见着殿下也是多日之后了,今日就来瞧瞧殿下。” 迟迟的脸一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个太监,她不应该会脸热才是,可是她偏偏就……说不出的容易脸红心跳,忍不住笑了笑,“瞧我,瞧我有什么可瞧的?” 曹汀愈看了她一会儿,“殿下今日挺开心的。” 迟迟一愣,然后转过脸去,“没有啊,我有什么可开心的。” “殿下该开心才好。”两人距离不近不远,似是最合适的距离,是绝对不会让人觉得有所逾矩的距离,可偏偏就是让人觉得,两人之间似乎就是有那种不轻不重的东西在流动。 具体是什么东西,迟迟感觉到了,可是她说不上来。 或许就是这种东西,才叫她一直的觉得脸红。 “档头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曹汀愈看她的时候眼底一直都是带了笑意的,迟迟不明白他的笑意有何而来,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曹汀愈又说,“殿下现在还有想要的东西吗?” “什么?”迟迟有点惊讶,猛地抬头看他。 曹汀愈见迟迟没说出什么,就微微点头,“殿下还是要少喝酒才好,喝酒伤身的。” 迟迟猛地反应过来,那一天……那一天在水榭里面的人,那个人是他! 迟迟瞪大了眼,“你,你……” 那难道……难道这些日子的这些筹划,这些算计,陆城,周妃,乃至皇帝都在算计之中,难不成是他…… 曹汀愈将手指立在唇边,然后眼底全是缱绻的笑意,他看迟迟的时候,眼底都一直是有水光流动的,比起那些人人都在夸的北阴皇子来说,这样的人更叫迟迟有点糟不住。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曹汀愈开口了,“既知殿下都好了,那奴才也就放心了。” 他说完之后,就准备走了,迟迟突然开口,“等等。” 曹汀愈的步子一顿,微微转头看她。 见她站在盛夏的绿荫之中,只有些许璀璨的阳光从树荫的缝隙之中落了下来,打在了她的脸上,发上。 她个子娇小玲珑的,一直的瘦弱,但站在那里,就类同凌霄花一样,独立又叫人不敢只是怜惜她。 他知道她有多美,他垂了垂眼。 迟迟一笑,“没事了,档头再会。” 如昙花绽放,真是美的夺人魂魄。 另一边坤宁宫就没有这样平静了,嘉和跪在地上,周边全部都是茶碗茶杯的碎瓷片,明显在这里刚发生过一场争执。 嘉和素来顽固的厉害,只要是咬准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不管旁人怎么说都不肯妥协的。 皇后发了一通子火,这会儿正是坐在圈椅上缓神,“你说说,你这是发的什么疯,旁人是怎么避都避不开的祸事,你倒好了,还眼巴巴的要往上面送!” 嘉和昂了昂头,“旁人是旁人,我是我,于旁人是祸事,于我就是未必是。为什么母后就要以自己的想法,去揣测儿臣呢!” 皇后又是气急,“我揣测你?我控制你?若你不是我嫡亲的女儿,我还要管你做什么?” 李嬷嬷给皇后顺气,一脸不赞同的看嘉和,“四公主,您怎么能这样和皇后娘娘说话呢?” “那我要怎么说话,母后和父皇觉得不好的东西,未必是我觉得不好的东西,这是我想要的,我才是父皇母后的嫡公主,为什么我就不能要!”嘉和眼眶带泪,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为什么总是要给锦阳,凭什么什么都要给她!” 皇后站起来,劈手指她,手指微微在抖,“本宫是怎么生了个女儿眼皮子竟然会这么浅的,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东西吗?你没看到锦阳她费尽了心思推拒了这和亲,甚至还自请出宫去护国寺祈福,难不成你以为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皇后叹口气,“北阴路远,一出去就不再是什么所谓的公主殿下了,鞭长莫及,父皇母后根本无法保护你,你真的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她揉了揉头,看嘉和昂着头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你就见着那北阴王子,看他长得好,人会说话,就以为他就是平凡的王孙子弟吗?他后院人数不亚于你父皇的三宫六院,他生性放荡不羁,更是无人能够管他,今日喜欢你,与你多说两句,两日厌弃了你,你就和那些平凡的女人没有两样,你可是公主啊,你能忍受这些?” 嘉和落泪,她伏在地上,“不会的,他不会的,他分明就……” 皇后挥手就打断了她的话,“你不必多言,就是本宫平日里宠你太过了,才会让你有这些个没规矩的想法,胖的也就罢了,只是这一件,你却是不用想了,本宫不会答应的。” 嘉和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母后,母后你就成全儿臣吧,儿臣是真的……” “嘉和!”皇后大声斥责她,“眼下你是连锦阳都比不过了,你真是令本宫心寒。” 第二十五章 迟迟出宫 这是迟迟第一次出宫,她穿越过来也有十多年了,可是始终是被困在那四方天地之间,她也想过要逃,可是大概也是看清自己的能力,也或者是看清楚局势了,叫她知道了,出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除非是嫁出去…… 而她这种不受宠的公主,即便是嫁出去了,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 所以迟迟也就歇了出宫的念头,可是这一次,竟是阴差阳错,就这样叫她出宫来了。 马车摇摇晃晃的从京城的主街上走过,外头还挂着公主身份的标识。 倒是有挺多百姓看热闹一样的看着这辆外面瞧去还算符合规制的马车,“这里头是什么人啊。” “公主,公主殿下呢!你没看到前面挂着的标识啊!” “是哪个公主啊?嘉和公主吗?” 嘉和是皇后嫡女,这些年若是皇后外出祈福什么的,也大多都会带上她,所以百姓能知道她的称号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儿。 “不是不是,嘉和公主的马车我记得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这又是哪个公主啊。” “哎哟,皇上的女儿那么多,还能各个都叫我们知道啊。” “也是也是。” 而坐在里面的迟迟,就是皇帝众多女儿当中算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了,不被百姓知道也是非常正常的事儿了。 马车里面坐着阿韦和阿如,阿韦从小茶几里拿出水杯和茶具,给迟迟倒了杯茶,“殿下喝杯茶吧,听说路途遥远,估计还是要走上好一阵子的。” 迟迟小心的掀开帘子往外看,古代的街道会是怎样的呢? 她看了两眼,比现代得要窄很多,如果两辆马车会面的话,只怕就有点难过去了。 到底是京城,这路上的百姓穿着的也都是还算不错的,这条主路上更是未见有什么衣衫褴褛的乞丐,看起来京城的治安还是十分不错的。 百姓安居乐业,那即便是她内心是很讨厌皇帝的,可是就在此时此刻,也是不得不说一句,皇帝在这些方面或许做的还是很好的。 阿如不赞同的看了迟迟一眼,“殿下,怎好随意的掀开帘子,若是叫外头的人瞧见了您去,可如何是好?” 迟迟看了她一眼,阿如素来强势,由不得旁人说她一句不是,而在她的眼里,迟迟自然也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指责她的主子,只怕是和她身边的那些小丫鬟也是差不多的。 “奴婢知道殿下感兴趣,可是您是金枝玉叶,最是该藏在深闺里头不该叫人随意看的才是,如今这样大剌剌的打开了帘子,可不就叫人说咱们宫里头的公主竟然也是这般的没有规矩?” 阿韦听不下去,忍不住驳了一句,“姐姐,哪有这样夸张。奴婢看公主也不过就是小心的掀了一个小角罢了,外头的人敬畏着,想必也不敢随意的抬头来看,也就冲突不到了。” “你知道什么?你伴驾出去过几次?以前我可以陪着皇后娘娘都出过宫的。”阿如眼底神色更是不屑,她昂着下巴,“皇后娘娘素来就是坐如钟,在马车里头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旁的一点动静也都是没有的。” 她冷哼,“这才是皇室中人该有的规矩,殿下不明,我多说几句,哪轮到你张嘴?” 迟迟笑了笑,“可我这儿不是母后那儿,若是我有母后那般规矩,想来今日也不是要这样遥远的去护国寺了。” 阿如一哽,突然就被她抢断,竟然是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憋了气,正又打算张口,突然从不远处就传来了马蹄声,而且是一串接着一串的,明显的就是成对的马群朝这边冲来了。 阿如小心的掀开帘子看了看,才发现他们的车队已经停了下来,正是要避让。 阿如眉毛一挑,张嘴就是要骂人,却听见那马队带头的人正是扬声说话,“东厂办事!闲人退散!” “东厂办事!闲人退散!” 他这样的喝了几次,然后就看到百姓们都是吓得不行,齐刷刷的朝屋子里躲去,一时路上都空了不少,任由他们的马群队伍这样的冲了过去。 迟迟也看着他们冲了过去,东厂的人都是太监,可这马群上面坐着的人,却一个个都是挺直腰杆,瞧着就是狠戾非常的,却不似太监惯有的那种阴柔。 阿如狠狠地惯下帘子,“都是一群失了势的东西!成日的就知道作威作福。” 阿韦小心的看她,就见阿如气不知怎么就涌了上来,“原该是锦衣卫的活,却是一个个都要抢了过去做,不过是陛下现在多看他们两眼,都称不上是个完整的东西,竟然也敢这般大张旗鼓起来!” 迟迟笑了笑,“纪都督是父皇目前的第一人,这事儿就是我都略有耳闻的,便也就怪不得他们东厂的人自视甚高。” 她随意的理了理鬓边的头发,“就是我挂了公主标识,你瞧不也是没有一个人担心冲撞了皇女?如今东厂,可不是可以轻易就能得罪的。” 她说话小心翼翼,瞧着就是害怕极了那群太监。 阿如一听,更是恼火,“殿下说的这些是个什么道理,如今宦官当道,掌印掌卷全是太监,陛下用他们过甚,原该是那些个言官多多谏言才是,可偏偏一个个都胆小如鼠,什么都不敢多说一句,就怕是东厂手里捏了他们的把柄,这才不敢去得罪了东厂。可即便如此,东厂这般行径,也不该是对的,难不成硬是要把锦衣卫的地方都给挤的干净了才肯罢休?” 迟迟觉得奇怪,又去看她的神色,果然是义愤填膺,似乎是气到不行,“如今说这个又是能有什么用呢,父皇看重,那位都督更是只手遮天,不过也好,左右也算没闹出什么事儿来……” “那若是真的要闹出什么事儿来可还得了?如今还有几个人敢得罪东厂?即便是皇子们,对着东厂竟是也要礼让三分,却也是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天下了。” 马车里头顿时就静了静,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传了出去,就是要砍脑袋的。 阿如自知失言,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的说了句,“奴婢失言了,还请殿下不要归罪。” 迟迟嗯了一声,“只是这样的话以后不可再说了,在我跟前也就是罢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总是要不吐不快的,可是若是去到了旁人那里还说这样的话,只怕是要掉脑袋的。” 阿如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腻烦了这样没脾气的公主殿下,“知道了。” 她不放在心上,迟迟自然也就是随便她的。 只是她回过头来去品了品她话里的那些话,越发的是觉得有点意思起来。 阿韦见气氛有点僵硬,连忙是劝慰了两句,“阿如姐姐,您也不要生气了。那东厂再怎么厉害,也不过都是一群没儿没女,没有后代未来的人罢了,说起来也不能叫个完整的人,姐姐和他们置气,不过就是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都不值当。” 这话顺耳,阿如轻飘飘的哼了一声,才算是宽慰了,“左右也不过是看人脸色吃饭的东西,还真以为自己是哥人物了。” 阿如讨厌太监,差不多就是到了极点了,迟迟也不吭声,只马车一摇一摇的,中途她还睡了一觉。 直到感觉日暮都落了下来,才说要到地方了。 迟迟之前从未坐过马车,这比那些汽车可不知道要难坐多少倍了,不过如果是皇帝皇后的那种马车的话,大概和现代的汽车也都差不多,哪怕是如嘉和那类的马车,估计都能好点。 可是迟迟这不受宠的公主却是分不到什么可以的马车的,到了她这儿,就只剩下折腾和难受了。 中途迟迟还让马车停下来,下来走了一会儿,这会儿好容易到了,她整个人都几乎是虚脱了。 半靠在阿韦的身上,觉得胃里是翻江倒海的,若是这会儿有个人突然抱了抱她的肚子,她只怕是下一秒就是要吐出来的了。 阿如倒是坐惯了马车的样子,看着不远处的护国寺,又小碎步的走到迟迟的身边,“殿下,时间不早了,还是尽快上山吧。” 迟迟现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眼底带泪,觉得再动一下人就要散了。 这个身子原本也不是什么十分健康的身子,更是吃不住这么远的路,她有心要歇,可是的确这会儿太阳都要落山了。 如果一会儿天色更是暗了下来,只怕是上山之路也势必是会越发的难走了。 迟迟抿唇,撑着阿韦勉强站了起来,“好,走吧。” 阿韦担心的看了看迟迟,“殿下,您还好吗?要不要让奴婢背您上去?” “不用。”那真的是免了吧,山路崎岖,若是叫人背着,她只怕更直接就是要吐出来了。 眼下只能是在心里埋怨了,为什么护国寺就不能坐车直达,非要爬哥什么山来证明自己的诚心? 她一手撑着阿韦,一边让人给她找了个驻地的拐杖,慢慢的往上走。 若是她的诚心是真的可以感动上苍的话,请菩萨显灵吧,达成她的心愿吧。 第二十六章 阿韦的心思 迟迟几乎是撑着阿韦在往上走,大半个人的重量是都落在了阿韦身上。 阿韦虽然也没出过远门,但她身体还算强健,即便是这样的远途,倒也未见十分难受的样子。 迟迟看在眼里,心里还是十分羡慕的。 阿韦扶着迟迟,一边还安慰着她,“殿下,没多远了,就要到了。” 迟迟勉强的喘了两口气,天色暗了下来,如果这会儿再不抓紧时间,只怕是天黑都上不了山了。 迟迟屏了一口气,就打算一鼓作气的上山去。 刚这一会儿,却见着山上竟是有一队的小和尚提着灯就下来了,那灯队远远瞧去就格外的耀眼,灯火随着山风飘摇,就像是落在心尖之上的烛光一样,叫人眼神一瞬不能移开的随着它们移动。 那灯队停到了迟迟的面前,为首的那个小和尚给迟迟行了礼,“见过锦阳公主。” 迟迟直了身子,语气颇有些奇怪,“你认识我?” 小和尚说了句法号,“听闻锦阳公主今日就要到寺内的,可是如今见着时辰晚了,只怕是殿下遇着了什么情况,所以方丈特地让小僧等人下山来迎一迎殿下。” 迟迟忙说,“方丈有心了。” 小和尚笑了笑,“殿下请吧。” 他们熟识山路,自然是最清楚怎样的路是好走的,又见着迟迟是十分疲惫的样子了,根本没有一点催促的意思,走的慢又稳,迟迟错在他们中间,倒是觉得自在的很。 阿韦看迟迟的表情,见她已经不似之前那样难看了,才勉强松了口气。 方丈那样的身份,自然是不可能还等着迟迟到的,但竟然会有人提前来说一句她要到的事儿,还让方丈能够重视到派人下山迎接,迟迟就已经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了。 毕竟她不是旁人,是最不受宠的锦阳公主,只怕这护国寺的方丈乃至这些小和尚,都是头一次听说她的名字,之前估计都不晓得原来皇宫里头还有这样一号人吧。 迟迟终于上了山,天色已经整个压了下来,还好是护国寺之内是灯火通明,倒似白昼一般。 迟迟去了后院休息,身边的宫女太监是忙前忙后的归置东西,迟迟这次出门,怕是要住个十天半个月了,她虽然意愿轻装上阵,可自皇后掌管锦阳宫之后,就要表现出她嫡母的风范来。 这种出门的事儿,自然是不能叫旁人觉得她苛待了迟迟的。 迟迟心里亮的和明镜儿似得,只是她却不便多说了。 自然就是皇后怎么安排,她就怎么配合了。只是她也是尽可能的少带了人,其中就包括终于没有跟来的陈嬷嬷。 阿韦给迟迟端来了洗脸水,“殿下,先擦擦脸擦擦手休息一下吧。”她语气多有抱怨,“即便是护国大寺了,可到底也是山上,条件难免就是艰苦些,少不得是要委屈殿下一段日子了。” 迟迟听到这话差点就笑了出来,这还叫委屈呢?只怕这小丫鬟如果是知道了她之前的日子,真是哭都哭不完了,这要热水有热水,要热菜热饭都能有的生活,还能叫什么委屈? 若不是迟迟心里还想着事儿,还想着静妃的事儿,那恐怕她都要觉得就这样生活下去就足够舒服了。 阿如进来了,“殿下,外头的小和尚前来回话说,今儿时辰实在是晚了,明儿等天明了,再见过方丈也是不迟。” 迟迟点头,“原本就是我们这么晚才到,要没有扰了方丈休息才是了。” 阿如笑了笑,这再厉害的和尚,也不过是皇家的口舌而已,也就是这样没有见识的五公主,才会真的把他都当一回事,这会儿还这样毕恭毕敬的呢。 不过她想起那方丈的样子,只怕是在五公主面前就更是可以惺惺作态了。 阿如自然不会就这些事去提点迟迟什么,只是应了,又说,“山上条件难免艰苦些,今日殿下来的晚,只怕也是少热水沐浴了,不如就擦手擦脸,再洗个脚就睡觉吧?” 这走了一天的,如果是没有热水洗澡,身上自然是不好过的,可是迟迟素来是有点习惯了这些,自然也就并没有非常的当回事儿,只是看阿韦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迟迟也没打算多说什么,只是躺了下去就几乎陷入了昏睡,太累了,坐了一天的马车,比之前坐一天的经济舱飞机还要累上许多。 阿韦跟着阿如走到外头,声音小小的,显然是怕扰着了迟迟,“阿如姐姐,山上条件虽然艰苦,可是咱们也不能就叫殿下如此啊,到底也是皇女,怎么能忍得了这许多。” 阿如有点不耐烦了,“别说是皇女了,就是陛下亲来,在这护国寺也是不得那般大张旗鼓的,更何况咱们殿下是主动前来祈福的,你以为是过来过什么好日子的?” “可……可……”阿韦还是有点不乐意。 阿如又说,“再说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殿下都尚且没说什么,你一个小宫女倒是有这么多的计较?怎么,难道你觉得这山上清苦,你不愿伺候殿下了?” “怎么可能!奴婢是担心殿下而已!再多的苦奴婢也是吃得的,只是担心殿下而已!” 阿如笑了笑,“那殿下都没说什么,你就不用担心了,若是殿下真的觉得不合适不舒服什么的,自然会开口的,难不成你还觉得殿下会委屈自己不成?” 阿韦不说话了,她觉得殿下素来谨小慎微,做什么事都是小心翼翼的,就算是真的觉得有什么事儿是委屈了自己,只怕也是不会开口的,她虽然是不知道陈嬷嬷和阿如姐姐在锦阳宫里算是个什么身份。 可是到底也是知道,即便是殿下对着她们也是多有礼让的,她又如何敢再多说什么。 如今听阿如张口闭口就是皇帝皇后的,更知道她的身份只怕不是那么简单的,可殿下都不敢多言的事儿,她一个小宫女能如何。 如今就是想着,只要——只要她可以保护殿下,不管如何,她是殿下救下的,若是没有殿下,她说不定早就被那些个太监给打死了。是殿下救她回来,给了她安生立命之所。 她这条命都是殿下的,就算是真的为了殿下死了,也根本是在所不惜的。 阿如自然是没看阿韦的这么多个反应,只是打了个哈欠,“好了,没什么事儿了,我们也就各自去休息去吧,今天赶了一天的路也是累了。” 阿如松了松自己的肩膀,“虽然说山上条件是苦些,可是胜在自由随意,到了山上,你也可以好好的松快松快了。” 阿韦勉强笑笑,“姐姐去休息吧,奴婢去给殿下守夜。” 阿韦看了她一眼,轻嗤了一声,“好吧,你去吧,都随你。” 那边迟迟已经睡了过去,她虽是觉得自己已经睡了过去,可是脑子却好似非常的清醒,她甚至是觉得自己是在思考,在护国寺她应该要做的事儿。 现在她就像是案板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但是她知道她要的一定不是这个,但是如果她有想要的,就不能放松一秒,必须要时刻警惕,处处谋划。 如今到了这护国寺,似乎就是她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若是……若是这护国寺的方丈会为她说一句话,那么日后在皇宫里头她就会更加轻松才是,即便是得不来这样重要的内容,也得要为日后回宫做一些准备。 陈嬷嬷不在,是一个机会。 京城下了一场大雨,但到底是夏天了,也不过就是雷雨一阵,看着来势汹汹,但很快也就都是歇下了。 季霖是雨停了之后才往曹汀愈的屋子去的,档头事儿急,他连自己的屋子都没回,衣服都没换就寻了过来。 果然是见着曹汀愈正坐在灯下喝茶,看着是喝茶,但其实就是在等他。 季霖莫名的觉得有点紧张,给曹汀愈行了个礼,“叫档头等了。” “没事。”曹汀愈将手里的茶杯放下了,语气轻飘飘的,但却似千斤一般的落了下来,“雨大。” 季霖屏息,觉得甚至是不敢大声呼吸了。 纪佳领了皇帝的命出京有两日了,这两日东厂的事宜有一半都是送到了曹汀愈的手上,可见都督对自己的这位“儿子”可是十分的看重的。 东厂的人眼睛都和明镜儿似得,虽是看不上曹汀愈,觉得他涨势未免过快,可是却也是没有一个敢得罪他的。 他如今得了纪佳的好,而眼下纪佳不再,正是山中无老虎的时候。 可曹汀愈行为处事,也不知是学的纪佳还是如何,竟是更加狠烈毒辣,隐隐是有超过纪佳当年的姿态。 可他做事从不犹豫,杀伐决断,根本不像是处掌事务的样子,这一次等纪佳回来,只怕他的位子就可以往上调了调了,毕竟一个小档头,自然是无法做的上都督的“儿子”的。 季霖回话,“护国寺那边是奴才亲自跑的一趟,也和方丈有所交代了,他说,之前和档头的那局手谈尚未见分晓,若是档头得空,还请前去再赐教一番。” 曹汀愈笑了笑。 季霖立刻就说,“奴才说了,都督近日离京,只怕档头事忙难以抽开身子,但……但既是五公主殿下在此,档头说不定会前来请安,到时候自然就有机会。” 第二十七章 破局之法 或许是昨日的赶路实在是累着了迟迟,迟迟这一觉竟然是睡到了平日绝对不会睡的时间。 是在山上,身边又没有陈嬷嬷,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所以当迟迟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时候,人都还有几分恍惚,顿时产生了我是谁,我在哪儿的错觉。 阿韦进门来,“殿下,您醒了?”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意来,“奴婢瞧着殿下睡的安稳,便也就不敢来扰了殿下的好眠。” 她上前来给迟迟把床幔给挂了起来,“殿下可是饿了,早膳还温着呢,就等着殿下醒了。”她难得的开了个玩笑,“原还想着殿下是不是会睡到晌午,或许就不用早膳了,直接用午膳了。” 迟迟听了脸红,在现代的时候她还算是会赖床的人,尤其是周末,熬夜了就一觉睡到中午一两点也是常有的事儿,可是到了这里之后……几乎就没有赖床的习惯了,主要是不熬夜了。 夜里没什么事儿做,天一黑就是等着睡觉,就算是再能睡,一天也是睡不了那许多钟头的。 她伸了个懒腰,然后从床上下来,因为到了寺庙里,所以穿着什么的就更是从简了,不必是那么累赘,连妆都不用怎么上,迟迟觉得这大概就是在山上的头一桩好事儿了。 毕竟从皇后开始管上的她的锦阳宫开始,陈嬷嬷是个要有规矩要有章程的人,平日里即便是迟迟不出门,她也是要让迟迟好好打扮,说是这才是一个公主应该有的分寸。 现在没有了陈嬷嬷,阿韦和阿如自然就不会在这些事儿上多做苛责和为难。 迟迟坐了下来,早膳全部都是素食,在寺里头,迟迟早就做好了吃斋念佛半个月的心里打算,阿韦把那个素包往迟迟手边递了递,然后说,“殿下,刚才方丈那边的小和尚已经过来说了,等殿下用了早膳之后就可以去见过方丈了。” 阿韦的语气有点不赞同,“昨夜咱们深夜才到,原本就是应该早早的去见过方丈的,可殿下今日……” 她虽然有些不高兴,可到底也是没能说出更不对的话,就含糊了一句,“殿下还是准备准备,早早的去见方丈吧。” 护国寺的方丈,若说换算成朝中的官品的话,只怕是上三品都还不止,毕竟每年皇帝皇后都要来护国寺祈福,而来到这里,自然就是要给方丈一些薄面的。 皇帝敬重天地,而作为护国寺的方丈,似乎就是天地的代表了,所以他在皇家自然也就有着不错的发言权的。 迟迟这样姗姗来迟的拜访,说起来……应该也算是有点没规矩了。 但迟迟也不知道方丈是个怎样的脾气的人,心里就是多少都有点忐忑的。 “阿韦,你来过护国寺几次?” “奴婢之前陪伴皇后娘娘来过两次罢了。”说是罢了,可是这语气之中的沾沾自喜还有优越都要蹿出天去了。 “那你可是有见过方丈?” 阿韦侧目看了一眼迟迟,“方丈是什么身份,又怎么能是奴婢们随意就能见着的?” 想来也是,这样的老和尚大多都是有自己的规矩,只怕是只单独见主子也是应该的,一会儿即便是他对着自己讽刺啊什么的…… 迟迟心想,那我也得忍。 方丈的地方比起迟迟那边住的,要更幽静一些,可是隐约见这古朴的地方却是朴实的很,果然是方丈这种身份会住的地方。 门口候着一个小和尚,他一见着迟迟就迎了过来,态度倒是毕恭毕敬的,“问公主殿下安,公主殿下可是休息好了?” 迟迟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笑了笑,“是,寺里环境清幽,格外好睡,我竟然是一下就睡到了这个时辰。” 小和尚头也不抬,似乎是不敢看她,却是知礼得很,“殿下休息的好就是万幸了,住持方丈已是在里头恭候了,还请殿下亲去。” 迟迟点点头,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个小丫鬟。 小和尚便说,“两位女施主还请在门外一通等候吧。” 迟迟看阿韦表情也没什么变化,想着这应该就是这寺里头的规矩,便也就点点头,然后就自己朝着那禁闭的房门去了。 门一开,里头的檀香味道就扑了个满怀,要迟迟都觉得自己的身上都是这浓浓的佛香。 她屏息,然后就见着那一位主持方丈正坐在塌几前头,自己手上捏着玉石棋子,低着头自己和自己对弈。 听见了动静他抬起头来,朝着迟迟看了过来,然后就将手上的棋子放下,又站了起来,双手合十,“五公主殿下。” 迟迟连忙回礼,“主持方丈。” 他瞧着至少是有五六十岁了,头自然是光的,留了一大把的胡须,已是尽数花白了,和她设想里的方丈的样子相差不大。 方丈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从上到下轻飘飘的滑了过去,若是旁人,只怕迟迟要觉得这人好没规矩,还觉得他失礼,可这方丈的打量竟然还有点古井无波的平淡,看她就像是看路边的树啊花草似得,像是没带上一点情绪。 他笑了笑,“殿下请坐。”他比了刚才塌几前的位子,如今两人坐了下来,就是只隔着一盘棋局。 “殿下这次是来祈福的。”这不是问句,他声音低沉,仿佛自带宽容的温和腔调,叫人放松和信任。 “是。要叨扰方丈多时了。” 他摇摇头,“护国寺原本就是为皇家办事,称不上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殿下有这个心,是陈国的服气,自然也就是陛下和娘娘的服气了。” 这话说的漂亮,但迟迟不知道为何他要和她说这样漂亮的话。 方丈又说,“殿下可会下棋?” 这……她自然是不会的,她和嘉和她们不一样,没人管她的功课女红,这样的琴棋书画大抵就都是一窍不通的,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一个文盲,迟迟也已经是做了许多了,她努力认字,坚强的看书,但你如今要她下棋…… 迟迟有点脸红,但就凭借着之前在现代的时候,上学时候看别的朋友下围棋留下的记忆点,她皱了皱眉头,勉强说了句,“我觉得……白棋危险了。” 方丈抬头看她,脸上还带着慈悲的笑,“哦?何以见得?” “我不太懂棋,但是我看了一会儿,虽然明面上白棋是呈包围之势的,隐约瞧去只会觉得白棋在步步进攻,而黑棋是在节节败退,可是若是仔细看的话,却好似不尽然。” 她指了指两个棋子咬的最凶的地方,然后说,“黑棋虽然在退,可是这一整块,白棋已经被套空了,只要白棋还在这一块挣扎,迟早全部都要被黑棋拿走。” 方丈挑了挑眉,然后又问,“那若是殿下,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迟迟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我不太懂,但若是就的确是这个情况的话,我就会觉得,断舍离或许就是最好的法子了。” “断舍离?”方丈似乎是没有听过这样新鲜的词,放在唇边咀嚼了好一会儿。 “是啊,当然了,白棋很有可能也在做自己的棋面我可能看不出来,可若是就是我所说的那样,那么如果是我,我就会将这一片全部都放弃掉。” 方丈语气惊讶,“可这一片所占范围实在不小,若是都放掉,只怕来日难以翻盘啊。” “可这就是一个死局,你越是不肯放手,就会越陷越深,反而被吃进去更多的棋子,不是吗?” 方丈笑了笑,“殿下有佛心。” 迟迟连忙说,“不敢不敢,都是我胡乱说的,倒是要叫方丈笑话了。” 他将棋子放下,“这是贫僧之前和一个朋友的残局,贫僧是白,朋友是黑。” 迟迟一愣,“那……方丈该是明白形式才是。” “可叹贫僧这出尘数十年,到底也还是看不透,断舍离,若人都能轻易断舍离,那人将无苦,人将无忧。” 迟迟这才明白,原来他的意思是,他放不下,即便是知道那边的棋子都已经是死局了,可是仍旧想要挣扎,迟迟叹息,“是方丈慈悲。” 方丈站了起来,“贫僧久闻殿下,一直是在好奇殿下到底是怎样的人,今日一见,才算了然。” 迟迟奇怪,“方丈是如何知道我的?” 他扬了扬眉,并不回答,只说,“在山上的这段日子,殿下若是缺了什么尽管叫小和尚们去安排,可不要因着是来了寺里有所拘束,不论如何,殿下还是主子。” 迟迟笑了笑,“方丈言过了,方丈不嫌我打扰我已是感激不尽了。” 言罢,迟迟退了出去,她边走边想,和主持方丈手谈的朋友,会是个什么身份,毕竟……护国寺的主持方丈,可是一个极其敏感的身份了。 这边迟迟刚退了出去,那边方丈就在棋盘前重新坐了下来,“你连夜赶来,莫不是就为了在这帘子后头听个壁脚吧?” 帘子被掀开,里头的人墨衣玉冠,瞧着格外倜傥。 方丈朝他看去,露出一点笑来,“你来的及时,想来已是听到了,你的棋局已叫人破了,曹档头。” 第二十八章 他来了 迟迟在里面和方丈主持说了什么,自然是无人知晓的,但这样的事儿,即便是阿如也不敢随意开口去问,她见迟迟低头沉思,心里更是抓耳挠腮,恨不能立刻就叫迟迟说出,到底在里面说了什么。 迟迟转头看她们,“一会儿随我去前头礼佛吧,既然是来了护国寺,总是要在佛前伺候两日才是。” 阿如有点不乐意,“殿下,在屋子里头也是一样的。这都是在护国寺当中了,所谓佛光普照,佛祖不会因为您是在殿前还是院中就有所偏颇的。” 迟迟看了她一眼,语气却是十分的不容置喙,“我说了,一会儿就去殿前。” 她难得板了脸,倒是连阿如都不敢多说什么了。 只想着是不是刚才在主持的院子里,主持和她说了什么,才叫她这会儿竟然是敢这样的大小声。 阿如抿了抿唇,又低声说,“知道了。” 迟迟原本不信佛,是个坚定的无神主义、唯物主义者,可是就是这样的她,竟然碰上了穿越的这种事儿,似乎就是有人在暗中嘲笑她,你看吧,叫你不相信。 她带着阿如和阿韦在佛前磕头,又要了两卷经书,直起腰杆就在佛前念着,心里想着的却是,“若是佛祖显灵,应是知道信女从未有过不恭敬的念头。今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可以回到现代去,若是有机会,还请佛祖显灵,让我回到我熟悉的世界里去。” 迟迟的眼眶热了,她觉得自己有阵说不出的难受,眼泪更是在眼眶里头打转,好一会儿她又想,“若是不行回去现代,还请佛祖保佑,让信女在陈国不必再受那么多的苦,也保佑我可以将我的母妃救出来。” 少女虔诚,直愣愣的跪在佛前,嘴里年年有词,似乎是在诵经,从未见过在她这个年纪,竟然可以这样诚心的跪在佛前这样久,少不得让人频频侧目。 而就站在殿内角落处的人,自然是将视线都落在她身上许久。 总觉得她有哪里不一样了,他印象中的她,虽然也是这样弱小无助的,可是似乎要更加胆小一点,没有这样爬上山的毅力,估计也不敢这样久久的跪在佛前。 曹汀愈突然在想,她现在是在求什么呢?求姻缘?求顺遂吗? 他无从知晓,他一早的派人来打点这里的一切,就是知道,如她这样的公主殿下,即便是来到了护国寺,只怕也没人会真的恭敬对她,更别说还能见着主持方丈了。 而昨夜得知主持的传话之后,他原本是不该来的,可是思前想后,最后竟然还是来了。 他有点不放心,到底是为什么不放心他也说不上来,只是一闭眼就想起在水榭处,她满眼的泪扑进了他的怀中,似乎是有千言万语说不出,最后只剩下满腔的委屈。 他还是翻身下床,连夜赶了过来,他来了之后又能做什么呢?只能瞧见那方丈颇有些戏谑的表情,“老衲没有想到,曹档头竟然还有这样失了分寸的一天。” 是的,他失了分寸了,她是主子,即便是再不受宠,她也是个主子,而他只不过是东厂的一个奴才而已。 今日之事若是真的传了出去,只怕五公主殿下连活都活不成了。 幸亏,在护国寺中,自然没有人敢多一句口舌的。 突然,不远处升起了一阵轻烟,那烟色极浅,若是不留神,只怕没人能够注意的到。 而曹汀愈却是一眼就瞧见了,他脸色一沉,然后从殿后直接出去了,速度极快,即便是叫人看见了,只怕也只能以为是一阵清风。 殿下帷幔轻动,阿韦朝那边看了一眼,忍不住咦了一声。 迟迟被唤回了精神,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吗?” 阿韦连忙点头,“没,没什么。”好端端的,佛殿里面的帘子怎么会突然动了动呢?真是奇怪。 迟迟跪了许久了,她让两个小宫女把她扶起来,“咱们回去吧。” 迟迟的身子原本就不算好,大抵是自小就没有养好的缘故,但是一身皮肉却是嫩的不能再嫩了,轻轻一拍就能泛红起粉。 而这跪了许久,掀开裙子一看,直接就是乌青一片,阿韦脸色都变了,连忙是去打了热水,又去找了化瘀的药膏来,跪在迟迟脚边给她擦药。 迟迟嘶了一声,阿韦动作更轻,嘴上念叨也是没停,“殿下,若是身子是这样的,原本就是不该逞强才是!这样逞强,苦的,可不就是自己的身子么?” 迟迟笑了笑,“这有什么,不碍事的。” 阿韦却不这样想,她心里想着殿下是金枝玉叶,不该受这样的苦才是,眼圈红红,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迟迟看了好笑,“好了,是我乌青了,又不是你,你怎么好哭的。” 阿韦瘪嘴,“奴婢倒是宁愿是奴婢就好了。” 阿如看不过眼,说了一句,“殿下,既如此,明日就不必再去跪了,求佛也是心诚则灵的,佛祖也未必想要看您这般受苦的。” 阿韦连忙说,“就是就是,佛祖慈悲,如何能见信徒受罪!” 迟迟不想再和她们讨论这个话题,只是看着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好了,你们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了,晚膳等我醒来了再用吧。” 虽然是在寺中,可她到底是个公主,自然不可能和和尚们一起吃大锅饭的,所以特地是选了一个有小厨房的院子,也是方便了迟迟什么时候想用膳吃夜宵之类的。 迟迟刚翻身上床,突然听见窗扉轻动,她皱了皱眉,以为是两个小丫鬟粗心,没有把窗关好,山上夜里多蚊虫,即便是点了驱蚊的东西,也未必全能见效,还是不能大剌剌的开着窗户睡觉的。 迟迟朝窗边挪去,她膝盖上的乌青原本还没觉得有多疼,可是就热毛巾一敷,药膏一刺,竟然更觉得疼得厉害,每走一步,都是叫她有些挣扎。 幸亏是窗户不远,没两步就到了。 天色暗了下来,屋子里头没有点灯,她一时半会儿的都瞧不清屋子里的所有,只觉得走着走着,似乎是踢到了什么东西。 踢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似乎还有点温热。 迟迟瞪大了眼,莫不是……她下一秒就要尖叫出声。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她猛地被人捂住了嘴,然后往下一贯,她直直的摔在了这人的怀里,那人一声闷哼,然后就是更轻的一句,“别出声。” 这声音,有点沙哑又有点阴柔,她总觉得自己在哪儿听过。 迟迟皱眉,突然就想起来了,她猛地回头,直直的盯上了面前的这人。 还是墨色官袍,只是头顶发冠已经散了,这会儿一丛头发就落在了他的脸边,那头发似乎是比夜更黑,称得他的脸惨白惨白的。 迟迟压低了声音,“曹……曹档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深更半夜的闯进了我的屋子里!这是怎么回事儿?! 曹汀愈闷闷的咳嗽了一声,声音十分小,似乎是怕惊扰到外头给迟迟守夜的人,“奉旨办案,无意闯入,还请殿下恕罪。” 若是奉旨的话,又何必这样偷偷摸摸的像个小贼?即便是他从护国寺的正门进去,想来也是没人敢拦的,更还要好生伺候他,给他包扎上药。 可是他却是落在了她的屋子里。 他对她……是有恩的吧,迟迟心里想着,那天在水榭他说的话,让迟迟一直记在心上。 她抿了抿唇,刚才自己已经下意识的帮他隐藏了,“档头,你受伤了?” 肩膀被刺了一剑,失血有点多了,所以他才是随意的就找了个屋子钻了进来,却没想到,竟然是她的屋子。 “没什么大碍。” 可是真的是好浓的血腥味,他肯定是受伤了,迟迟也不敢点灯,只怕是一点灯门口的宫女们就是要冲进来的。而她潜意识里觉得……不应该叫她们知道。 窗户微微开着,月亮已经升空了,迟迟就着点滴月光,看见他惨白的脸还有肩膀处还有不停的冒血泡子。 迟迟抿唇,按了按他,“你等我一下。”然后就小心翼翼的挪着自己的膝盖去找了几方干净的帕子,还有她从未穿过的一件里衣。 虽然是从未穿过,可是用里衣来给男人……就算不是真正的男人,来包扎……迟迟还是觉得有点脸红。 可是这会儿可就不是什么害羞的时候了,她咳了一声,“档头,这会儿也没有别的法子,我先给你包扎吧。你还在出血呢。” 这不合规矩,对她更是无益,曹汀愈想要开口推拒,可是失血真的太多了,他一路捂着伤口不让血滴下来,可是落到她屋子里以后,那血更是爆发了一样,根本就不受控制。 他的已是已经有点迷迷糊糊了,根本是说不出什么推拒的话来。 这满室难以遮掩的血腥味叫人反胃,可是偏偏,却有了另外格外好闻的味道。 那味道就萦绕在他的周围,越来越近,越来越浓。 他现在闻不到一点的血腥味,只有那叫人心跳加速的味道时刻萦绕。 曹汀愈缓了心神,竟然就这样昏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 救还是不救 就这样晕了过去? 迟迟有点惊慌,她蹲在曹汀愈的边上,小声小气的叫他,“档头?档头?” 没有一点回应。 怎么办……总不能就叫他这样倒在这里吧,身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伤,如果是耽误了紧急抢救的时间可怎么好? 可是刚才他说不要惊动别人,就是不想要叫别人知道他在这里,如果她这会儿贸贸然的打开门叫人进来的话,只怕他只会更加不乐意。 那她要怎么办,迟迟揉了揉自己的手指,头一次觉得太过困扰了,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即便是她再小声,可这会儿的夜实在是太安静了,只是发出了这样一点的轻微动静,就还是很容易就惊醒了门外守夜的人。 “殿下,是您醒了吗?” 迟迟吓了一大跳,只怕门口的阿韦就这样直接进来了,连声说,“没事,我醒来喝杯茶而已。” 阿韦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是还是没有直接的推门进来,“那,是不是要奴婢进来伺候殿下?” “不必!”迟迟连忙回话,又勉强冷静了下来,咳了一声,“我即刻就要睡了,累了一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阿韦愣愣的开口,“奴婢还是守在殿下门外吧,一会儿殿下若是有个什么事儿,也好寻着人。” “能有什么事儿。”幸亏今夜守在外头的是阿韦,如果是阿如,只怕是没有这么好打发,“你速速离开吧,不然一会儿若是我说了句梦话,又把你惊醒,你又来叫我,那就是我被吵醒了。” 阿韦纠结了一会儿,竟然真的就乖乖的退出去了,迟迟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就着月光看了下倒在地上的曹汀愈,看他脸色铁青,一看就是明显的失血过多。 不行,如果就把他这样放在这里的话,只恐怕是还不到天亮他人就死了。 迟迟咬了咬唇,然后去到里面的柜子里小心的翻了翻,她是公主,出门的话身边的人自然就是会把东西都是准备齐全的,却也不是说一定会用上什么的,但就是怕真的出了什么意外的时候一时半会儿寻不见。 那便是身边人的错了,迟迟记得很清楚,出门之前,她看到阿韦在陈嬷嬷的吩咐之下,带了一包药出门的。 里面应该是会有金创药的。 迟迟抿着唇,翻了好一会儿,总算是翻出了那一个小盒子,她打开一看,小瓶子上面竟然还拿朱墨标了字样,她才算是松了口气,起码不至于是找不到东西要混乱用了。 金创药上头写了一个创字,她将塞口打开,然后又回到曹汀愈的身边,往他的伤口上撒金创药。 这样大的一个口子,又是流了这么多的血,如果在现代的话,还不知道是需要缝上多少针呢,可是在这里,只有这种也不知道有没有用的药,勉强是糊住了血,然后再拿她之前找出来的干净的里衣随意的包扎了一下。 夜色还深,离天亮还早,他要怎么熬过去,迟迟也不知道。 她给他喂了点热水,又擦了一下脸,就觉得自己是出了一身的汗,累的要死。 就想着坐在床上睡一会儿,不成想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曹汀愈是在天明时分醒过来的,他感觉到自己浑身滚烫,清楚的知道恐怕是起了热了。 他昨天肩膀被人捅了一箭,后来——后来他翻进了五公主的屋子! 曹汀愈惊得几乎立刻就要站起来,他拿手一撑地面,可肩膀处被人紧紧扎着,又忘却了身上的伤口,立刻是一声闷哼,又重新跌坐了下来。 包扎?他偏头一看,原本洁白的衣服已经被他的血染成了浅浅的红色,他低头一闻,是上好的金创药的味道,却也不知道这个小公主是从哪儿寻得的金创药,还要麻烦她帮忙包扎。 不管怎么说,他被她给救了。 她不应该轻易的相信他的,因为她又不知道任何事儿,但可能她就始终是这样的善良,所以才会即便是重来一次,她也是会以不同的方式—— 曹汀愈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那一位他的“救命恩人”正伏在床上睡的正香。 她眉心微微团在一起,似乎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一样,在梦里都让她烦心。 这也就罢了,他在屋子里有了这么些动静,可偏偏她竟然就好像无所察觉一样,睡的死死的。 曹汀愈觉得有点好笑,这个时候,她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眉心舒展开来,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意。 天降破晓,他应该要即刻离开这里才是,身上还有没有解决的案子,而且继续在这里逗留的话,一会儿她的宫女们进来了,还不知道是会有怎样的一番是非。 他都知道,也都十分的清楚,可即便是再清楚,此刻他停在她的床前,见她笑意还留在脸上,就叫他有点,挪不动步子。 一阵风吹来,掀起了窗子请敲了窗扉两下,可就是这几乎叫人听不清的两下,唤回了曹汀愈所有的理智。 他不再看,转身理了自己留下来的所有痕迹,然后转身就从窗子出去了。 天色泛白,日出将近,他必须要立刻离开护国寺才行。 “殿下,殿下您醒了吗?” 迟迟猛地惊醒,不好! 她朝曹汀愈之前躺的地方看去,那里早就空无一人了,竟然连一点血迹都没有留下。 左边的窗户打开,将屋子里的血腥味都散的差不多了。 若不是她随手打开没有放回去的药箱还摆在桌上,迟迟甚至会以为昨天晚上就是一场梦。 竟然就这样走了?她觉得有点惊讶。 可她也不是不明白的人,他早走总是比晚走的好的。 “进来吧。”阿韦和阿如就进来了,一眼就瞧见了迟迟放在桌上的药箱,“殿下,您是怎么了吗?怎么会夜里翻了药箱出来?” 迟迟揉了揉自己的头,佯装有点疼的样子,“昨夜醒了好几次,一直就是昏昏沉沉的没有精神,后来想起来陈嬷嬷在里面有放一小包安神片,就去找出来吃了。” 阿韦担心,“那殿下这会儿可是好了?” “睡了一夜,便也就好些了。” 阿韦松了口气,“那以后若是再还有这样的事儿,殿下可是要记得叫奴婢们才是,奴婢们是跟来伺候殿下的,可不是来休息的。” 阿如垂眼看了一会儿那个箱子,见金创药随意的倒在一边,她也没多想伸手就去扶正了,可是就这一扶,就品出不对劲来,“咦,这金创药的瓶子,怎么像是空了不少啊。” 迟迟垂眼,余光朝阿如看去,只见她拿了金创药的瓶子打开了微微一看,“果真,竟是就只剩下一点点了。” 迟迟转头看阿韦,“这药平日里都是谁收着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错?” 迟迟颦眉,表情却像是极其的不高兴了,“这会儿子倒是没出什么事儿也就罢了,若是真的伤着了,到时候金创药竟是已经见底了,莫不是就想这样任我自己作罢了?” 迟迟少有发火,两个宫女顿时都惊了,连阿如都没怎么敢说话了,好一会儿阿韦才瘪着嘴开口,“平日……平日里都是李嬷嬷,李嬷嬷管着的,就是这一次……也是李嬷嬷收拾了让奴婢带来的。” 李嬷嬷—— 迟迟当然是知道是她,药物原本就是精贵小心的东西,李嬷嬷捏着锦阳宫的大权,怎么可能就这样的东西随意放手,所以她才有这么一问的。 阿如原本也就是随意问问,却是没想到还惹出了这样的事儿来。而她自诩是和李嬷嬷是一个战营的,在这个时候,自然就是会帮李嬷嬷说话,“瞧殿下说的,大家都是在宫里好好的,这金创药也是少有开封,能少到哪儿去。估计是放在箱子里,不小心碰开了瓶塞,才撒了大半。” 她又看了眼阿韦,“你收拾东西的时候,可是有看见金创药的粉末?” “啊,奴婢没……”阿如对着她冷笑了一会儿,阿韦原本就是胆小的人,又记得当初在御花园的时候阿如是怎样骂那位公公的,顿时就有点怂了,“好像……好像是有看到。” 阿如满意了,“殿下,您看,这不就是如此了吗?” 迟迟自然不会再追究,能这样发展,她已经是足够满意了,“原来是这样,倒是我小题大作了。” 阿如笑了笑,“瞧奴婢这记性,来和殿下说话的功夫就把正事儿都给忘记了。”她去给迟迟取来了衣服,然后开口,“殿下,还是得速度的准备起来了。” 迟迟看着天色,“怎么了,也不是很晚的样子?”她觉得有点奇怪,“你不是也不爱去佛前听我念经吗?” 阿如露出了一个笑脸来,只是那笑里头似乎是藏了不少东西,叫迟迟一时半会儿都没看明白,之间她眨了眨眼,掩去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哦,是这样。” 她超前一步,离得迟迟更近了一些,“大皇子来了,正在寺中呢。殿下可是要去见一见?” 她语气阴阳怪气——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第三十章 大皇子此人 大皇子,这个人甚至是没有出现过在迟迟的世界里的。 她一时半会儿都想不起来她的这个皇兄该是什么样子的……因为从未见过,她深居简出,又是极不受宠的公主,那些个皇子们不来欺负她就已经是给足了脸面了,又怎么会和她亲近呢。 但她唯一不明白的就是,刚才阿如的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迟迟只装作无知的样子,不动声色的问,“怎么大皇兄竟然也上山来了?可是有说什么事儿吗?” 阿如便说,“这皇子的事儿奴婢怎么能知道啊,只是既然大皇子来了,殿下也该即刻前去请安才是。” 迟迟已经梳洗好了,就准备跟着阿如出门去了,阿韦还在担心,“可殿下还没用过早膳呢,即便是大皇子来了,也不该叫殿下饿着肚子出门吧。” 阿如表情不快,瞪了一眼阿韦,“难不成还要叫大皇子等不成?若是殿下没有第一时间去请安,倒是在这里慢条斯理的用膳,说出去还不知道怎么说殿下的规矩呢,你懂什么?” 阿如已经是扶了迟迟的手臂,“殿下,咱们走吧。” 迟迟应了一声,跟在她身边,又问她,“我……不常见身边的兄弟姊妹,却也是不知道,大皇兄是个怎样的人,我是不是也需要有什么需要提前知道的呢?” 阿如如今伺候迟迟,虽然她心里想着她还是皇后的人,但也不希望这会儿迟迟出事,毕竟若是皇后还没准备叫她出事就出事了,那到时候问起来,便又是她的责任了。 于是她便开口和迟迟说了这大皇子的事。 大皇子陈昭顿乃勉王,是如妃之子,还在潜邸的时候,如妃还是个侧室,就是颇受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喜欢,竟是赶在嫡子之前就生下了一个庶长子,这在当时真的是惹得满城风雨,险些就因为这没规矩的事儿,当时的皇帝觉得太子宠妾灭妻,要夺了他的储君之位。 但红颜命薄,如妃甚至还没能熬到太子登基,就早逝了,也就留下大皇子一个血脉。 皇帝怜悯大皇子自幼丧母,又觉得自己还是苛待了如妃,对大皇子便是多有宠溺,早早就封了王,赐了“勉”字,意在期望他勤勉向上,是可以看出皇帝对他是寄有厚望的。 但或许就是皇帝这样的偏爱,所以反而是养成了大皇子性子不够温顺和善。 “不温顺和善的意思是?” “这奴婢就不太清楚了。” 阿如这样说,那意思其实也就十分的明确了,不是不够温顺和善,而恐怕是过于狂妄凶残。 不过想来也是,他是皇帝庶长子,有一个“长”字在身,皇帝对他又是颇为偏爱的,这种自然就越发的无法无天了。 但恐怕这其中还有皇后的功劳,她最是会假模假样的做好人的,这失去了亲娘的大皇子,自然就是养在了皇后的膝下,听说是诸事皆由他,根本不加管教。 迟迟一听,就清楚了,这大皇子只怕已经是被皇后给养废了。 迟迟和阿如朝着前头去了,还未进主持方丈的院门,远远就听见了有男人大声说话的声音,“本王的人是一路追到护国寺来的,如何能说没有?难不成方丈也在包庇他们不成?” 在说什么? 迟迟让阿如去通报,自己留在外头,就听见里面骂骂咧咧的声音一顿,然后就冷笑一声,“本王竟是还有个妹妹在护国寺当中吗?快请进来吧。” 迟迟缩了缩自己的脖子,深吸一口气,然后就推门进去了,进去就给大皇子行了一礼,“给大皇兄请安。” “你是小五?” 迟迟点点头,“是。” “什么规矩,兄长都到了有两盏茶的时间了,你竟是才姗姗来迟,不是听说母后分了两个人去你的院子吗?怎么她们没有教导好你规矩?” 迟迟压下冷笑,脸上表情更是害怕,“是,是妹妹错了,还请皇兄不要怪罪。” 大皇子的眉毛团的更厉害,“你的天家皇嗣,这扭扭捏捏的算是个什么样子。早就听说你住在后宫深处,平日里不见人的,怎么眼下倒是是个鬼一样。” 这人说话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这样的没有分寸,也不知道对着皇帝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说的。 “是……大皇兄教训的是。”迟迟谨记自己的人设,若是和这样的人争辩上几句,只怕不日她的假羊皮就能被皇帝皇后给剥下来了,她也不是没吃过委屈,这点隐忍,自然也就不算什么。 大皇子不耐烦她这种扭扭捏捏的样子,顿时更是不喜起来,挥了挥手,“走吧走吧,瞧着你这个样子,本王就是忍不住一肚子气的。” 迟迟低了低头,就准备退出来,大皇子却已经是继续和方丈说下去了,“本王平生最恨这些个阉人,就因为父皇多给了他们点脸面,就真的把自己当个什么东西了,昨日分明就是有两三个畜生在暗中缀着本王呢。” 大皇子一挥衣袖,端起面前的茶一骨碌的喝了,“本王虽是没什么不能叫他们回禀的,可就觉得被这些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盯着,就够叫人恶心了。” 他放下茶杯,语气阴沉沉的,“本王的人一路追过来,连血迹都是停在了山下,怎么方丈竟然是说从未见过?这话只怕是唬我不得。” 迟迟已经退了出来,就听见方丈说,“大皇子言重了,整个护国寺都是皇家的护国寺,哪里有什么事儿是敢欺瞒皇子的呢,可皇子这样披星戴月前来,之前夜里的确是安安静静的,未曾有过一点动静,这随意找一个小和尚问问也是一样的。” 迟迟这会儿才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么一大清早的,大皇子就会远赴护国寺的原因了。 这会儿说是宦官当道,其实不然,很大一定程度上是因为皇帝很依赖东厂。 东厂在这个时候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作用,就是来帮助皇帝盯住当朝的所有人。 这个所有当然就是包括了文武官,还有皇帝的儿子也不会例外的。 皇帝却不是说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只是居于那种高位上的人,对着所有人都是有防备之心的。 所以东厂自然也就会分人去盯着皇子们。 其实迟迟之前在现代的时候就看过一些关于东厂的秘闻,说是比自己还了解自己的人,就是东厂。 如果东厂要搜集你的东西,那恐怕就是你家小妾是不是对你忠心不二这种事都能查个明白。 那大皇子会忌讳这个,自然也就算是正常的了。 但是,迟迟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大皇子竟然会这样堂而皇之的和东厂做对,甚至是想要抓住盯他的人。 他怎么敢呢? 所有人都清楚,这东厂就差不多是代表了皇帝的意思,他这样要和东厂作对,可不就是明摆着是要和皇帝作对的吗? 难不成皇帝就这样轻飘飘的放过这个——想要忤逆他的儿子吗? 迟迟顿住步子,阿如看了她一眼,“殿下,怎么了吗?” 迟迟摇了摇头,就算她能猜到这接下来的事,又能怎样,她现在不过就是个没什么权力地位、没什么本事的不受宠的公主而已,即便她知道这些事,也不能从中谋划出什么。 但她突然就想到了一件事,她能猜测到的事,那就必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可以猜到,想来……皇后也定是会猜到的。 ——宫中。 皇后最近的烦心事可不是一件两件,其中嘉和的事已经叫她揉破的脑袋。 迟迟直接就离了宫出去了,那和亲的事也就和她彻底无关了,这也就罢了,是嘉和反而是不依不饶起来,非要嫁去北阴。 皇后一气,头疼病就又犯了,这会儿还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 李嬷嬷给皇后把药端来,又叹了口气,劝了一句她,“娘娘,四公主年幼,只怕是遭了身边的人哄骗,不然她能知道什么和亲不和亲、北阴王子的事啊。” 皇后闭了闭眼,“这就是个冤家罢了,就是个,想要夺了本宫心肝去的冤家啊!” 她语气哽咽,“她若是喜欢上京中无论哪个,哪怕是再没出息些,但凡是她喜欢,本宫也就都罢了,可偏偏是,偏偏是还想要去北阴那么远的地方。她真当是好玩的?” 李嬷嬷摇摇头,“殿下不清楚,日后定是能明白娘娘的良苦用心的。” “她不明白本宫也没什么,总归本宫是不会应允的。她这两日可是有好好的待在宫里头,不许她出自己的宫殿半步!” 李嬷嬷扶皇后起来给她喂药,“我们人是都派去守了,可是娘娘,四公主殿下的性子您不是不知道的,只怕咱们越是不允许她这样,她反抗的反而就是越厉害了。” 皇后揉揉自己的脑袋,“那你说怎么办?嬷嬷,本宫是真的没法子了,她屡屡说要嫁去北阴的时候,本宫都恨不能把她的腿给打断了,好叫她不再有这些念头。” “娘娘,不如是叫二皇子殿下来劝劝四公主殿下?”李嬷嬷劝说,“四公主殿下平日虽是任性了些,可是对二皇子殿下,也是十分的敬重的。” 皇后的眼睛一亮,“对!你说的对,就找向儿来!” 第三十一章 丢失的里衣 皇后生病的事儿一传到二皇子府上,他就急匆匆的进宫来了。 二皇子和大皇子不一样,是最最宅心仁厚的人了,他心思正直、刚正不阿,又最是温润如玉一般的少年,简直就不像是皇帝和皇后的儿子。 他一进坤宁宫就被李嬷嬷拉到一边,“给润王殿下请安。” 二皇子眉头紧锁,“李嬷嬷,母后到底是如何了,前些日子本王进宫来请安,母后不是还好好的吗?” 李嬷嬷便说,“原是好好的,可前段时间,也不知道是哪个不要脸的东西,在四公主面前嚼了舌头,把北阴和北阴王子都说的天花乱坠的。” 李嬷嬷叹了口气,“这四公主殿下又是个纯良的性子,自来都是别人说什么她都信了的,这下可好了,便是哭着闹着要嫁去北阴和亲了。娘娘膝下公主也不过就这一个而已,如何能舍得四公主殿下远嫁呢,这又是说不动公主,母女俩是生了怨怼,娘娘心里难免不痛快,便是这样病了。” 二皇子一开始一听就是一惊,越听到后面眉头收的越紧,几乎都能夹死苍蝇了,“嘉和这么大的人了,做人做事竟是还这样的没有章法,竟还因为这样不知所谓的事和母后吵架,还把母后气病,我看她是真的活回去了。” 他朝里头走去,“等我先见过了母后之后,再去说说嘉和,真是没有分寸。” 二皇子是皇帝嫡子,虽然不是长子,可是占了个“嫡”字,自然是更受人看重的。 皇后也是如此,二皇子几乎可以说是她这么些年的骄傲,优秀的儿子,即便是在朝中也都是受人称赞的多。 皇帝好几次也在皇后面前好好表扬了这个儿子。 眼下他来了,皇后自然就是来了精神了,勉强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母后躺着就是了,身子可还难受的厉害?” 二皇子亲自给皇后拿过来一个大迎枕,让皇后靠的松快些,又问李嬷嬷,“太医怎么说?” 皇后接过话,“太医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那老毛病了,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还要你这样跑一趟。” “母后这话说的,做儿子的不能日日侍奉膝下已经是不肖了,这会儿母后不舒服,竟然还想着瞒着儿臣吗?” 二皇子这样说,皇后眼眶都湿了湿,只觉得自己没有白疼这个儿子,“你有心了。” 二皇子喂过皇后吃药,又说,“母后,嘉和的事儿,儿臣都清楚了,母后不要担心,一会儿儿臣就去说说她,嘉和虽然脾气任性了些,可是也是个懂道理的人,儿子细细和她说了,想来她就会想开的。” 皇后连连点头,“她是你的妹妹,本该就是最听你的话的。” 她也知道自己的女儿害怕儿子,就忍不住又说,“可她最近想来心情也不好,本宫听闻她都没怎么好好吃饭,你也要劝着她一点,不要对她太过严厉了。” 二皇子原本想说,就是因为这么些年,您和父皇都对她太不严厉了,才养成了她这么个无法无天的性子,今日才会哭着喊着要出去和亲。 但看皇后惨淡的脸色还有担心的神情,二皇子忍了忍,还是没能把话都说出来。 罢了,就让母后安心也就是了。他点点头,“好,儿子知道了。” 二皇子又有心和皇后说点别的话,好让皇后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不要全副精神都在嘉和身上,“母后,听说大皇兄和东厂的人闹起来了。” 大皇子养在皇后的膝下,和二皇子也算是一起长起来的,两人之间的交情自然是还算得上不错的。 在二皇子眼里,和亲兄弟也就都差不多了。 皇后躺着,没什么精神的问了一句,“哦?怎么回事儿?” “儿臣的人也只是回报说,大皇兄觉得东厂有人在盯着他,他素来是最恨宦官的,自然眼底揉不得沙,大清早的就闹上了护国寺去了。” 皇后挑眉,心里暗骂了一句蠢货,面上倒是问,“和护国寺有什么干系?” “不清楚了,许是他发现东厂的人朝着护国寺去了也未可知吧。” 二皇子摇了摇头,“大皇兄就是颇为直了一些,这东厂的人即便是盯着自己,只要行得正做的端了,也就都是没什么了,又何必闹得这般满城风雨呢。” 皇后便说,“他素来看不惯太监,急些也是有的。这事儿你就不要掺和了,未免到时候更掰扯不清楚。” 二皇子皱眉,“可……可闹得这样大,定是要惊动父皇的,如今父皇多依赖东厂,只怕不会给大皇兄脸面了。” “再不给,那也是你父皇的长子,看在如妃的份上,你父皇不会真的如何的。你若是站在你大皇兄那边帮他说话,倒是叫你父皇觉得你们兄弟二人合起伙来抵抗你父皇了,这才是最要命的。” 二皇子一听,倒觉得十分有道理,便点了点头,然后出去了,就朝着嘉和宫去了。 皇后叫来了李嬷嬷,“诶,本宫的这儿子啊,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这心思,实在是太单纯了些。” 李嬷嬷笑起来,“可二皇子也懂事听话,这是娘娘的服气。” “可天家皇子,只单单的听话能有什么用?要心狠,要决断,不该有这样多的优柔寡断。” 李嬷嬷摇摇头,“到底是一起长起来的兄弟,二皇子殿下心思单纯细腻,但也总比大皇子那直愣愣的脾气好。” 皇后冷哼一声,“那贱人的儿子,怎么能和本宫的儿子相提并论?他蠢货一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真以为了不得呢。” 李嬷嬷知道戳到了皇后心里的不痛快,立刻也就不敢说了,只是低了头称是。 ——护国寺。 迟迟回了自己的院中,又让阿韦拿来几本佛经,准备在自己院中念。 阿韦奇怪,“殿下,今天不去佛堂吗?” 迟迟摇头,“大皇兄来了,他定是带了身边的人来了,我这会子再出去只怕是要冲撞着人的,还是作罢了。” 她翻开一页佛经,“只要是心诚,想来是在哪儿都是合适的。” 阿如看了迟迟一眼,见她果真就是垂着眼在看佛经了,又是有些不耐烦的哼了一声,然后就准备掉头走了。 阿韦原本又回去里面继续整理前两日带上来还没有整理好的东西,这会儿又重新出来了,“阿如姐姐,你有没有看见殿下的一件里衣,纯白的,在衣襟处有绣一朵兰花的。” 阿如有些不耐烦,皱了皱眉,“殿下的衣服不是都你在整理的吗?怎么好端端的倒是问起我来了。” 阿韦连忙摇摇头又摆摆手,“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这件是之前奴婢刚给殿下做的,记得还挺清楚的,因从未穿过,所以就带过来了,可是刚才细细的翻了,如何也是找不到的了。” 她这样一说,迟迟翻佛经的手就一顿,黑灯瞎火的,她只是去找了件新的里衣,谁知道衣襟上有没有什么绣花呢。 阿如朝她走去,“你记错了没?果真是带过来了?” 阿韦便说,“没有记错的,那件里衣我是记得特别清楚的,所以才觉得奇怪,怎么好端端的,竟然是会凭空消失了。” 阿如也翻了翻,果然是没见那件衣服,她皱了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是怎么回事,若是你没有记错,这箱子就在殿下里间,谁能进来……再说了,谁进来就为了这一件里衣?” 迟迟翻过一页佛经,“莫不是阿韦你记错了吧?” 阿韦是个认死理的人,她急的红了眼,“真的没有记错,只因为那里衣是奴婢亲手绣的,所以带上的时候奴婢都还特别留意过的。” 迟迟放下佛经,知道这事儿不得善了,“那你的意思是,觉得这护国寺里面有小贼,还偷了我藏在橱子里头的里衣?” 阿韦眼圈红红,不敢说话。阿如便说,“若阿韦真的带了,那便是遭人偷走了。这样的事儿,殿下还是想起初再做决断吧,毕竟里衣又有标识,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不小心的话,都是要坏了殿下清誉的。” “那便查吧。”迟迟够了一个笑起来,她盯了一眼阿如。 阿如突然就觉得有点怵得慌,觉得她不似曾经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公主了,可是再眨了眨眼,却觉得似乎也没有任何变化。 迟迟垂着眼,一脸胆怯的样子,“若是这般严重,我想想,还是应当查才是的。” 她抿了抿唇,“但不必说是我的里衣丢了,这未免也太过丢人了。只说是皇后娘娘赐我的一根钗子不见了,或许是在山上丢了,也不敢惊动旁人,便是阿如你带着人去帮我找一找便好。” 阿如看她,“那奴婢是要现在就点人去吗?” 迟迟连忙摇头,看去十分的害怕,“大皇兄不是还在么,若是知道我因为一根钗子这样大张旗鼓的,只怕要不高兴的,一会儿要来训斥我了,便等着大皇兄下山去了,你再去吧。” 阿如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她微收下巴,矜持的点了点头,“是,奴婢清楚了。” 第三十二章 阿韦的心思 嘉和宫原本就是后宫中位子卓越的地方,她到底是皇后嫡女,后又深厚皇帝宠爱,所以底下的人自然是最会看眼色的,在这宫里是需要讨好谁,也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 而二皇子是素来不喜欢这种阿谀奉承的,也是厌倦了宫里头这些人看碟下筷的嘴脸,所以这会儿见着跟过来的人也没太多的好脸色。 可是他素来都是个温润的性子,也是不会随随便便的就和底下人发火,所以宫里头的人虽是对二皇子多有敬重,但是到底是不比对大皇子的害怕多些。 到了嘉和宫,就感觉到里头的一片寂静,这会儿已经是盛夏时分了,可嘉和宫里头听不到一丝一毫的蝉鸣,想来是矜贵的四公主殿下听不得蝉鸣,叫底下的人都给粘去了。 一进嘉和宫,就可以感觉到一阵凉意迎面扑来,也是,嫡公主的宫中,冰块自然也不会断的,只怕还会多出来才是。 门口很快有人就跪下来给二皇子行礼,二皇子应了一声,又问,“四公主殿下呢?” “殿下昨夜有些难眠,这会儿正在午歇呢。”阿钦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二皇子,“可是要把殿下喊起来?” 二皇子看了一会儿天色,心里到底还是怜惜这个妹妹的,便说,“再等上两盏茶的时候再叫她。” 意思也就是今天一定是要要见着她的了,阿钦点点头,然后领了二皇子进去,又让小宫女们给他看茶。 嘉和被人叫醒,自然就是一肚子的脾气,瞬间就想把身边的东西砸出去发火,可她的玉枕还没有扔出去,就叫人给接住了,声音低柔阴软,“殿下何至于和她们置气?” 嘉和看了他一眼,缓了口气,可还是一脸的不快活,“原就知道本宫夜里没歇好,这会儿倒还过来把本宫吵醒了,不过就是没规矩,本宫瞧着是要找个嬷嬷重新来教导教导了。” 郑良掩下眼底的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劝她,“二皇子殿下到了,大家都少不得是会有点紧张的,哪儿能是真的想来扰了殿下啊。” 嘉和还是有点郁闷的坐在床榻之上,又扭了身子去看郑良,“你说这大晌午的,这样惹得天,二皇兄做什么突然来我院子里?” 她这会儿和郑良说话,就不似和那些小宫女似得冷酷了,反而还有点询问的意思在。 郑良便笑了笑,又让人取来外袍,慢慢的给嘉和穿,“奴才听说,二皇子刚才皇后娘娘那儿出来的。” “母后?”嘉和的眉心一簇,似乎立刻就想到了什么,她猛地回头,“你是说,是母后让二皇兄来当说客的?” “娘娘担心殿下。”郑良扶着嘉和坐在妆台前面,“前两日不是听闻娘娘身子不好?二皇子既是来见过娘娘了,许是娘娘便说了点殿下的事儿吧。” “左右还不久是劝我作罢!”嘉和气鼓鼓的,又看郑良,“那你呢,小郑子,你也会劝本宫作罢吗?” 郑良一双巧手,正慢慢的给嘉和梳头发,他笑了笑,铜镜里映出他的脸,“怎么会,奴才不是说过了吗?殿下的心意就是奴才的心意,不管殿下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奴才都一定会最最支持殿下的。” 嘉和的背脊松了下来,似乎是有点熨帖,然后笑眯眯的说了句,“这样大的宫殿里头,真的是幸好有一个你。” 郑良笑了笑,“殿下这话说的,能伺候在殿下身边,一直都是奴才的服气。”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殿下,二皇子素来就是个最刚正的性子,如今只怕是兜进了自己的胡同里头,不管殿下怎么说,二皇子都不会深思的。” 嘉和手里还玩着自己的珠串,语气恹恹的,“我知道,二皇兄定是要过来训斥我的,就是关于北阴的事儿,可是我就是想要,你说为什么不管是母后还是二皇兄都要这样呢?难道真的是本宫想错了吗?” “那殿下想要放弃吗?放弃北阴王子吗?” 嘉和想起那两日她见着的人,那人那般的容貌、那般的风姿,如果她还未曾见到也就罢了,可偏偏已经是入了她的心了,再让她这样放弃,她就心如刀割一般,怎样也是不肯的。 嘉和深呼吸一口气,郑良又说,“其实有些事儿,是无所谓对错的。端看殿下自己想不想而已,别人觉得对的事儿,殿下难道就痛快了?人生不过几十载,奴才就想着,能痛快一日,就痛快一日罢了。” 嘉和猛地点头,正觉得郑良是说到了她的心里,然后站起来,“好,既如此,即便是二皇子在外头,我也是不害怕的了。” 郑良倒还劝她,“二皇子素来心疼殿下,即便是有几句重话,也未必是真的想凶殿下,殿下不如不做顶嘴,只管叫二皇子说上几句也就罢了。若是闹得更凶,前两日是禁足,后两日还不知道要如何呢。” 嘉和是不知道适当后退这种计量的,可这会儿郑良一说,她倒觉得就好像是打开了新大门一样,连连点头。 ——护国寺。 大皇子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即便是他性情暴戾乖张,也未必真的敢对护国寺的人做些什么。 这若是传到了皇帝那里去,可真的是要出大事儿的。 所以大皇子并没有久留,匆匆忙的走了。 他一走,阿如就带着人开始在护国寺里面寻了起来。 这大张旗鼓的,自然就是惊动了护国寺的人,阿如平日里虽然是最嚣张的,可是对着护国寺的人,也是知道分寸的,便小心答话,“皇后娘娘赏给我们殿下一根钗子,前日还看见的,今天突然就找不见了。想着是不是殿下前去礼佛的时候掉了,这才特地让奴婢们前来寻寻。” 这样说,护国寺的人,自然也就不好阻拦了,“女施主慢寻,只是里头是主持方丈的院子,许是就不便进去了。” 主持方丈怎么会拿五公主的里衣,阿如心里清楚,面上自然也是应承着,“是是,这我清楚的。” 那边迟迟在院子里喝茶,阿韦不知怎么,总就是能感觉到迟迟似乎不算太高兴。 可是公主殿下平日里看着软弱,但她总觉得不是这样的,就好像是这一会儿…… 迟迟心里在想着这件事的解决法子,消失的里衣自然不会凭空再变出来,就算曹汀愈把里衣拿回来了,她只怕也是要毁了才是的。 但现在里衣并不是最重要的一环,毕竟就是真的找不到,阿如也不能真的如何,只是会给她埋下一个心眼而已。 可如今迟迟明白了一件事,现在已经不是之前的她了。之前身边没有皇后的人,虽然事事委屈不得重视,但身边并没有人会这样仔仔细细的盯着她。 她要做很多事儿也没有如现在这样困难。 可是这会儿盯着她的人似乎是不止皇后的人,还有她自己捡回来的麻烦。 她不信阿韦,其实是她不信任何人。 她根本不可能把自己的弱势递到别人面前去,可是这都不是关键。 关键是,她是否还是要以之前的那种格局继续在宫中猥琐。 目前看来很难,因为她有事要做,她不是只想着安稳过日子就好了的,当她决定让嘉和去北阴王子碰面的瞬间,她其实就已经想好了,就算未来的目标再难,她也不该止步于前。 “阿韦,你做事十分细心妥帖。” 阿韦吓了一跳,她连忙是说,“没有……没有……奴婢只是,只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儿而已。” “你阿如姐姐对你好吗?陈嬷嬷对你好吗?” 阿韦抿了抿唇,“锦阳宫里面的人都对奴婢挺好的,奴婢知道这都是殿下的恩典。”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若,若不是殿下从御花园将奴婢救回来,只怕奴婢早就已经被那些管事公公们给打死了。” 迟迟笑了一声,“不会的,只管是打打你,哪敢真的打死你呢。” “真的会的!”阿韦跪了下来,她似乎是害怕了,“奴婢,奴婢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还请殿下不要赶奴婢走。” 迟迟看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 虽然没说,但不知怎么,似乎就是表达了那个意思。 阿韦低着头,半天都不敢说话。 迟迟便说,“锦阳宫里,陈嬷嬷,阿如,都是在宫里资格很深的人了,我平日里也少说她们,都是她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想来你也是这样吧。” 阿韦喏喏开口,“只是,只是姐姐和嬷嬷的话不敢不听。” 迟迟点头,“我想也是,所以倒像是让你来伺候姐姐和嬷嬷的,不似来伺候我的了。” 阿韦猛地抬头,“不是的!奴婢心里感激的,敬畏的,只有殿下一个人,从来就只是想着要伺候殿下一人罢了!” 迟迟笑了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也没说什么。” 阿韦眼眶红红,“奴婢只是想和殿下说,奴婢始终只是想伺候殿下一人而已!” “是吗?”迟迟放下茶杯,微微弯腰看她,“你真的就只是听我的话?不管我说的对或者不对?” 第三十三章 收服阿韦 “是是是。”阿韦眼眶红红的点头。 对于这些古代的宫女来说,主子自然就是她们的天。可能会有一些时候看不清自己真的应该要伺候的人到底是哪一位,可是如果就是这种明面上的主子说了这样的话,如阿韦这样很少自己主见的人,自然也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迟迟便开口问她,“那你还记得,那件丢了的里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阿韦不笨,迟迟这样暗示,她马上就明白了所有,只恐怕今天这位五公主殿下的一番敲打,全源自——那一件里衣。 阿韦脑子转的很快,想的很多。 里衣难不成是五公主给处理了?好端端的为何要处理掉一件没有穿过的里衣呢?却为什么也不能和阿如姐姐说呢? 阿如姐姐不是五公主殿下的人,即便是她也看的清楚,包括锦阳宫里面,几乎没有几个五公主殿下的人。五公主殿下平日里最是谨小慎微,有没有她的人似乎都没有放在心上。可是这会儿,五公主殿下其实自己心里都有考量?她不知道。 但她想着,殿下如今这样和她说,是把她提为心腹了? 阿韦有点激动,她连忙便说,“是,是奴婢找错了,原是这一件,奴婢竟然没有发现。”她随意找了一件新的素白的里衣,上面没有花纹。 迟迟便明白她已经是清楚了。 她不敢再赌,如今相信一次阿韦,差不多就已经是铤而走险了,若还有下次,只怕她即将露馅。 昨天晚上的事——迟迟是不后悔的,就算知道会给自己带来这样的麻烦,那曹汀愈她也是必然要救的。 也不知道他眼下如何了—— 季霖一进屋子就闻见了浓郁的血腥味,他脸色一变,脚步丝毫没有停滞,扭身就把门给关上了。 然后三两步的走到里间,“档头,这——”他抿了抿唇,又先去找了好的金创药,然后来给人上药。 榻上倒着的正是曹汀愈,他脸色发白,肩膀处的伤口还在不停的出血,瞧着就是格外的严重。 前天夜里曹汀愈漏夜而出,季霖知道他是去了护国寺,可是这一路该是太平的很才是,怎么会受了这样的重伤回来。如今正是纪佳不在的时候,只要曹汀愈不出差错,回来就定是可以升职了的,可眼下…… 季霖手脚利索,很快就给他重新将伤口包扎了,只是眼下天色尚早,他如果堂而皇之的煎药只怕更引人侧目,只能等到天黑才行。 “档头,您可还好?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季霖跟在曹汀愈身边许久,算是唯一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了,曹汀愈咳了一声,“缀着大皇子的人被发现了踪迹,燃了救命烟,我就在附近自然是得前去的。” 他扶了扶自己的肩膀,“却没想到大皇子人手带的太多,险些我都不能退出来。” 一听是大皇子,季霖就是忍不住骂了一句,“又是这个疯狗。这些年就知道是逮着我们咬,有种的去到陛下面前说不愿叫东厂盯着了,只拿我们出气算什么东西!” 曹汀愈闷哼一声,又笑笑,“你当是陛下不知道他的这个行径?我知道他还打上了护国寺,要方丈主持把人给他叫出来呢。” 季霖惊讶,“他疯了?他怎么敢?” 曹汀愈眼下神色冰冷,“他想着如今都督不在,东厂自是无人当家主事,就想着颇好拿捏,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我中了他的着未免丢人,就也不必出去说了。” 季霖连忙点头,“档头放心,奴才都晓得。” 曹汀愈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既是打上了护国寺,想来也是能寻着点蛛丝马迹的,还得小心才是,这次折了两人,尽是我东厂的精英,却也不能就如此算了。” 季霖看曹汀愈神色难看,知道这一次他许是真的动了怒的了,“那档头是想……” “陛下不是知道也当不知道么,如今就该叫陛下知道知道,若是东厂盯不住这疯狗,他会漏知道多少事。” 季霖瞬间就明白了,他露出一个笑意来,“奴才明白了,档头还请好好休息,奴才自会前去安排。” 曹汀愈交代了事儿之后,人就昏沉沉了起来。 季霖看他床榻上还有一根血色的长帕,就想着去拿了毁了。 曹汀愈却突然隔开他的手,“不必动,你下去吧。” 季霖有点奇怪,却也是不敢多问什么,低了头就退了下去。 曹汀愈手里捏着那季霖误以为的长帕,上面血色浓郁,可是他却能瞧见这上面的洁白,甚至能闻见昨天夜里,小姑娘靠的他那样近的时候,身上的味道。 他之前对她缓了神色,不过是想感激她之前对他的宽慰之恩,可这一次,他却觉得,好像一切都变了一样。 他不再仅仅那般了,不是只想,简简单单的报恩那么简单了。 ——护国寺。 阿如在护国寺里面仔仔细细的搜了一整轮,自然是什么都没有查到的。 她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就忍不住埋怨起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讨这个嫌。 回到了院子里之后,脸色就更是难看了起来,“左右不过都是些秃驴,哪敢真的偷盗公主的东西,这又是这样私密的东西,若不是你记错了,那就定是我们这院子里头出了的内贼。” 迟迟看了她一眼,语气好笑,“阿如,你是觉得,屋子里头的内贼真的放着皇后娘娘赏我的那些个珠宝首饰不偷,偏偏是偷那么件里衣?” 阿如便说,“殿下如何知道现在的人心险恶,如今说是偷里衣,想着的未必不是要污蔑殿下的清白。殿下可是天家贵女,若是真的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撞上来,到时候可是如何都说不清楚的了。” 迟迟了然的点头,“原是这样,那不如你把我带来的人也细细的盘问一下?” 阿如愣了一下,她也没想到迟迟会这样好说话。 可是迟迟好说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都是陈嬷嬷安排的人,带着上来的除了一个阿韦,那就都是她们自己的人。 如果要查,可不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原本可以把所有的锅都让阿韦去背,可偏偏她是发现里衣不见的人,若真是她,自然就是不必提出来,那想来谁也不知道的。 所以不能朝着她去泼水,可如今这么一来,她弄得大张旗鼓的,查了护国寺又查了殿下自己院子里的人,若是还是没有个所以然来的话,那只怕——这五公主对她也就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了。 若是借此机会彻底厌了她,这就是一个最好的把柄,而陈嬷嬷远在京中,也是鞭长莫及的,她要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才好? 她能想到的事,迟迟自然也就想到了。原本还想着让阿韦出来说话,却没想到,阿如自己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迟迟抿了抿唇,表情似乎是十分担心的样子,她招了招手,“阿韦,你去把我们带来的人全部都集合起来,就在前头的院子里等着。” 她看向阿如,“原是你说的我都没有想到,幸亏是有你,不然之后若是我真的出了什么事儿,我还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呢。” 阿如被架了起来,这会儿更是不知所措了,她脑子飞快的转着,像是要出个什么主意才好。 可那边阿韦已经动作很快的把人都给集齐了过来,没时间了,她要怎么办—— 迟迟去拉了拉她,“阿如,这样的事我素来都是最最不擅长的,这一次还是一样,你去问问吧,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竟是想要这样害我,我想着我素来对大家都不薄,今天的事我着实寒心。” 阿如勉强开口,“想来,想来或许是有误会——也是说不定?” 迟迟奇怪了,“这护国寺都搜了,左右是一点都查不到的,可这里衣也不会凭空消失的,总要给个结果吧。”她皱眉看阿如,“是不是你累了?那或者我让阿韦去盘问?这小丫鬟虽然不太聪明,可是还是很老实的。” “不行!”那更不行了,就算是要损兵折将的,也是该她自己来选才是,由那个阿韦来,算是怎么回事。 她勉强的笑了笑,“殿下不要担心,奴婢不累,定是会查出究竟是谁这样的不长眼,竟然……”她抿了抿唇,试图找补,“但,但若是真的就查不出……” “怎么会?”迟迟笑了笑,一顶重担就这样压了下来,“不是阿如你自己说的吗?既然是护国寺里查不到,那么定是我们这里出了内贼的。不会有其它,难道这会儿你又要推翻自己说的话了吗?” 阿如不吭声了。 迟迟心里冷笑,这底下的人太多了,能损一个是一个罢了,虽然没什么效用,但是能给她出气也就好了。 迟迟想到这里,就觉得少有的神清气爽了,她站起来,去拉了拉阿如,“走吧,人想来是都等在前头了,咱们一同去看看,到底内贼是哪一个吧。” 第三十四章 二皇子的劝说 阿如此刻的表情十分的难看,她每走一步都是在脑子里头考虑,这事儿是否还有转机。 倒也的确不能说是没有,只要她咬准了就是查不出来……可是这样的话就会连累她自己。 眼下陈嬷嬷不在,若是这五公主殿下突然就使了性子,只说是她这般大张旗鼓的最后还没个结果叫殿下丢了人,那么她如何也没有好果子吃的。 只这瞬息的功夫,阿如就已是下定了决心了,即便是这事儿传到了陈嬷嬷那儿,去到了皇后娘娘那儿,那也是该说她的选择是对的。 毕竟自古以来,都有弃车保帅一说,那底下的小宫女们,只要她求情,必能从轻,到时候虽说是偷盗,但这也是不在宫中,不一定就会即刻打死。 只要——阿如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只要是五公主殿下肯留情就好。 她小心翼翼的侧目看了一眼迟迟,见她微微垂着头,神情也是和往常一般无二的,她便是稍稍放下了心,总归,总归这就是好欺负的公主殿下罢了。 院子里头停了不少的人,虽说这次迟迟出门已经刻意的少带人了,可是还是跟来了这一院子的人。 迟迟赶在阿如开口之前率先说,“其实说起来,你们都是伺候我的,但是其实我也未能一一认识你们,这想着倒是也还挺奇怪的。虽说你们是后面再被分过来给我的,但是既是入了我的锦阳宫,那么就是我锦阳宫的人了。我平日里少有和大家相处,却也不是说不想相处的缘故,今天既是有这个机会,那不如就先都介绍介绍自己,好叫我也认识认识?” 阿如歪了歪嘴,拦了拦,“殿下,您这话说的,她们到底也不过就是伺候您的丫鬟罢了,哪里值得让您废这样的时间耽搁在她们身上呢?” 她语气急促,“还是速速的将事儿查清楚了才好,一会儿殿下不是还要午歇么,可不要耽误了殿下的休息呀。” 迟迟语气天真,叫人丝毫看不出来她的不对劲,“这有什么干系的,一日不午歇也没什么。再说了,人都到这儿了,难不成还能跑走了不成,阿如姐姐你何必担心。” 阿如想不出旁的词来争辩,只是抿着唇,一脸不快的站在边上。 可迟迟只当是没瞧见,如今是有这么好天大的好机会放在她面前,她如何也是不能错失的,若是丢了,那下一次还不知道是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呢。 就算这一次未必可以和她所想的那样,直接完成,但只要是对她有点损伤,迟迟也觉得是足够了。 她让人搬来一个圈椅,就坐在圈椅里面,然后撑了下巴,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们,似乎她们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会牢牢记住,一脸的认真。 “你们便说说,你们今年几岁,入宫几年了,曾经伺候了哪个宫,可是有犯什么错或者是领了什么赏的,又为什么会被分到我这儿来吧。” 阿韦给她倒了盏茶,迟迟慢条斯理的喝着,“你们只管是记得多少说多少也就罢了,我也就随意听听,只管是当彼此了解了罢。” 阿如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嘉和宫。 二皇子在前厅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他表情并不好看。毕竟一个做妹妹的竟然让兄长在外厅等了这么长的时间,不管是说到哪儿去,也是她没有规矩,没有分寸。 就在二皇子几乎是要失去所有耐心的时候,嘉和才慢悠悠的从里间出来。 她倒是给二皇子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然后才说,“这样炎热的晌午,二皇兄怎么会上妹妹这儿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儿要说吗?” 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刚才妹妹在午歇,怠慢了皇兄,还请皇兄不要生气。” 二皇子脸色顿时更加的不好了,“你乃天家皇女,如何这般惺惺作态,是个什么规矩,我看母后就是太惯着你了,才把你养成了如今这个无法无天的样子!” 嘉和皱了皱眉,端正着脸去看二皇子,“二皇兄这话我不明白,如何就是惯着我了。我堂堂嫡公主,却也是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竟是说禁足就禁足,好叫后宫的兄弟姊妹看我笑话。我也没有一句怨言,关着也就关着了。皇兄是我的亲兄长,一进门未曾想着关怀我,不曾想过问问我可是吃好睡好了,噼里啪啦的就是一顿斥责!” 嘉和假意的抹了抹眼泪,“我实在是不知道我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了,叫母后也厌恶我,如今皇兄也要厌恶了我不成?” 二皇子一甩袖子站起来,看她嘤嘤的在哭,心更是烦了起来,“你哭,你竟是还有脸哭,若我是你,必不用等母后来关我禁足,自己都不再有脸出去见人了,你竟还哭!” 嘉和便嚷,“究竟我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要自此无脸见人了?” “你自己做错了什么你不知道吗?”二皇子越发恼怒,“你左右就是要嫁给那北阴人,你可知他底细,你可知北阴山高路远,这一路上还未知有多少的困难,你是父皇母后金尊玉贵的养大的,如今不过就是禁足而已,就叫你如此为此,那若是真的去了北阴,你可知道这其中还有得是苦你要吃呢!” 嘉和这一瞬间顿时就忘记了之前郑良和她说的所有话,只是不管不顾的嚷了起来,“即便是苦,再糟心的苦,也是我自己要受的。母后父皇,还有皇兄你,都说了爱我,怜我,依我,可真是到了这个时候,却也是无一人真的听我说,只管把我当个孩子罢了。” “你若不是孩子,都不会说出这样的戏言来!” 嘉和落下泪来,“我是不是孩子,不该是我自己知道的分明吗?父皇如此,母后如此,就是皇兄你也是如此吗?你们只管是看自己觉得好赖,未曾想过我的心意吗?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他啊。” 这下是真哭了,连日和皇后之间的争吵已经叫嘉和疲惫到了极点,其实即便是旁人不说她也是知道个清楚,皇后如此反对,一脸的不欲商量的样子,即便是她怎样哭闹,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可若是就叫她这般的撒开手,她又是如何都是不愿意的。 嘉和还记得那天在竹林之中,有一片竹叶突然就落了下来,到了她的肩膀之上。 而那位北阴王子,是那样的有理守节,他捏了一方锦帕,隔着锦帕去把她肩膀上的竹叶给摘走,末了还对她微微一笑,“瞧这竹叶,可真真是唐突佳人了。” 她越想着,心里就越是酸,越是难受,凭什么,凭什么她求都求不来的东西,竟是就那样被锦阳弃之如敝屐! 二皇子见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可见是真的伤心了,到底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心里难免就有点难受,忍不住去抚了抚她的脑袋,“嘉和,哥哥不会骗你的,母后也是,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嘉和不说话了,只是一味的哭。 二皇子便又说,“我知道,如今你定是觉得那北阴王子人长得俊秀又巧舌如簧,我也是见识过两次,的确没有几个姑娘家可以抵抗的主的。哥哥都理解你,那你也听哥哥说些话,不要再哭了好吗?” 两人嫡亲兄妹,关系自然是旁人谁都比不上的,如今一声哥哥,几乎就要把嘉和给说动了。 二皇子叹了口气,便说,“若你真的要嫁去北阴,你可有想过,北阴王子想要娶你吗?他是王子,想娶谁就是北阴王都要依着他,想来也不会接受父皇的强塞的。” 嘉和愣住,“他……连锦阳都要,那不成,还不要我不成?” “你怎么一样,你是嫡公主,过去就是尊贵非常的,而锦阳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公主,他可以怠慢她,却是不敢怠慢你。” 二皇子见这个妹妹天真的样子,也是觉得好笑,“再有,你告诉皇兄,你可以接受你这么喜欢的这个北阴王子,他的后院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吗?” 这个嘉和之前就被皇后劝说过,可是郑良是这样说的,“公主难道不相信自己吗?您是陈国的嫡公主,又哪里是哪些个杂碎可以轻易攀比的,到时候真的进府了,她们也不过都是昨日黄花罢了。” 但这样的话嘉和不敢和二皇子说,若是二皇子知道她有这种念头,指不定又是要斥责她没有嫡公主的自我坚持了。 她只是抿抿唇,一脸不欲答话的样子。 ——护国寺。 “奴婢今年十七,进宫已是五年了,原本是在裕太妃的宫里伺候,后来太妃移驾了皇陵,未能跟着去,便闲了下来,再由管事公公指派到了殿下这儿。原本在裕太妃的宫里也不过就是做些洒扫的粗活罢了,并没有什么训斥或者奖赏的。” 迟迟点了点头,她余光看了眼阿如,见她眼睛等下,唇角微微上扬。 她顿时便明白了——怎么,是打算好了推这个小宫女下水,是吧? 第三十五章 争闹 迟迟点了点这个小丫鬟,她鬓边有一块偌大的黑色胎记,看去就是个十分好认的人。 迟迟朝她微笑,“那你到了我院子里也是负责洒扫这一块吗?” 当然是这样,如这样样貌上有点残缺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会贴身伺候的,不然若是脏了主子的眼,可是谁负责了。 小宫女点点头,“是的,一直都是在外院洒扫。” “可有什么机会进到内院去吗?” 小宫女一愣,似乎是没想到迟迟会这样问,连忙是跪下说不敢的,又说,“奴婢这个样子,别说是进到殿下的内院了,就是离了这前院一分半刻的,也是立刻就会被姐姐们发现了,哪里敢轻易的离开呢。”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才让这么多人都到这儿来等着,阿如没机会说,这院子里自然也就都不知道的。 还以为这公主殿下是要突然找茬的,但公主和她们自然都不是一派的,她们自然是下意识的帮身边的人,“殿下,她的确是不敢随意走动的,她这脸好认,想来也不敢出这些幺蛾子。” 蠢货! 阿如在心里喊了一声,就没见过和她们这般蠢笨的东西! 如今倒是好了,她听了这样一圈都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就这样生生的被拽走了。 她看了一眼迟迟,见五公主殿下了然的点点头,一脸赞同的样子,就知道这步棋已经是废了。 只是如今,她已经有点看不出来,这到底是五公主的无意之举呢,还是—— 但她看五公主,撑着自己的下巴,一脸懵懂无知的样子,很快就打消了自己的念头,一个在深宫之中不受重视,被养废了的公主,能有什么聪明的脑子。 迟迟转头看了她一眼,“阿如姐姐,既是如此,她应该是不可能的了,对吧?” 阿如咬了咬牙,勉强的笑了笑,“是呢,奴婢也这样觉得。” 迟迟又往后一点,“好了,你们继续吧。”她拍拍手,“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早知道就早早这样了,可以多多的了解你们一些,往后若是有什么用得着你们的地方,也就不必再让阿如一个个的去问谁擅长了。” 阿如眼皮子一跳,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还想架空自己不成?就凭她?这么个什么也算不上的公主? 又有几个人说了之后,阿如却始终再找不到有如刚才那个那样合适的人选了,因为好几个都是皇后那边的嬷嬷直接拨过来的,这些是绝对不行。 还有一些看去和皇后无关,而实际就是皇后娘娘那边埋得很深的线,这种若是动了,就更伤筋骨了。 可若是这样一排除,这次带来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根本就是无从选起了。 迟迟听完了一轮,然后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好了,我也是了解的差不多了,阿如姐姐,这一会儿你可以查了,我也来听听到底是谁这么不像话,竟然是想偷盗主子的东西!” “什么?偷盗?” “什么偷盗?我们吗?” “怎么可能!” 一石激起千层浪,周边议论的声音是此起彼伏的,阿如连是训斥了好几声,“噤声!都给我噤声!” 才略微的安静了下来,迟迟笑了笑,还是一脸清纯的样子,就像是小孩子无意说出来的话一样,“没什么事儿,只是我屋子里丢了件重要的东西,但也未说是什么之前的物什,只是阿如姐姐说,这事儿不单单是偷盗了,只怕还涉及了卖主,所以便是要仔仔细细的查一查。” 她叹了口气,一脸“我也不想的”的样子,“阿如姐姐说,这样的事儿,定是内鬼做的。我也不明白,但许是阿如姐姐知道要怎么查出来吧,我也就只管等个答案就好了。” 这下好了,下面的人更是你看我我看你。 彼此严重的意思瞬间就了然了。 阿如这是什么意思?她来查?五公主殿下素来就是个懵的,能知道个什么,一切还不都是听身边人的。 这也就是说,如今阿如要怎样就怎样?想推谁出去就推谁出去? 底下原本就是有眼热,也看阿如不顺眼的几人,如今更是心惊肉跳,只怕是阿如是要打上她们来了。 “殿下,奴婢们平日里都是最老实本分的了,更不必说都是伺候在外间的,却不知道是丢了什么涉及卖主的东西,竟是要查到了外院来。” 说话是打头的几个宫女,她们皆是从皇后娘娘那儿出来的,之前在坤宁宫的时候,和阿如也是差不离的身份,可到了这锦阳宫之后,阿如直接就到里头去了,而她们还是外间的粗使宫女,这放谁那儿,也是轻易不肯妥协的。 背后也不知道是念了阿如多少的坏话,眼下说出的话自然也就不阴不阳起来。 迟迟却是坐正了身子,似乎是觉得她们这话还有两分道理的,便说,“那你们说,这事儿又是如何呢?” 这几日平日素来是和阿如关系不好的,阿如哪里不知道,她们早早就是惦记了她的位子了,当下便着急的开口,“殿下,你听她们的做什么,到底就是在外间洒扫的罢了,能知道什么?” 这话她们便是更不爱听了,一个个便嚷了起来,“奴婢们虽是在外间洒扫的,可也是知道规矩,尽到自己的义务的。您倒是在里间伺候殿下了,一会儿是对殿下这样的不恭不敬的,一会儿还把殿下的东西都给看丢了,却想着,也是没什么资格大声说话吧。” 闹了起来,却是正中迟迟的下怀了。 阿如气的脸红,她素来牙尖嘴利,此刻又如何能轻易的放过她们,更是开口,“你们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是也敢到我面前吆五喝六了,我对殿下如何,自有殿下做主,由得你们在这儿从中挑拨。我难道还能不知道你们的心思,感情是想着把我给赶下去了,好自己上来伺候呗。也不知道去找盆水照照自己,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配么?” “如何是不配?你可别忘记了,之前在坤宁宫的时候,你给我端洗脚水的时候,还不就是姐姐姐姐的奉承,如今一朝得势,倒是忘记了之前的样子?” 迟迟突然就咦了一声,打断了她们,“原来几位姐姐都是从坤宁宫出来的呀?我原还以为只有阿如姐姐和陈嬷嬷是呢。”她眨了眨眼,一脸不解的样子,“那既然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怎么如今关系这般不好呢。” 那粗使丫鬟便开口了,“殿下,您是不知道。这阿如惯以为自己有张巧嘴,在主子还有嬷嬷们面前巧言令色,但实际能做的事儿也不过尔尔罢了,如今殿下得她伺候多日,想来也是能分辨一二了。” 阿如暴走,“你个小蹄子,在主子面前胡说个什么玩意儿,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你惯会想着来撕我的嘴,看来是被我说中了,才这样气急的吧!”阿如扑了过去,陷入了人群堆里面。 但她以为边上的小宫女们都会来帮她,却是没想到要么就是隔岸观火假模假样的推搡几下,甚至还有直接就站到她的对面去和她打起来的。 “都是你个贱蹄子!” “你个贱人,你说谁呢你!” 阿韦颇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她们,又转头来看迟迟,“殿下,不要紧吗?就——任由她们这样打吗?” 阿韦声音小小的,说是怕惊动旁人,可是就在这已经是喧闹开了的地方,她即便是嚷起来,只怕外面的人也是听不清的了,“一会儿若是引来了护国寺的人,可怎么是好?” 迟迟喝了口茶,“我只怕她们不来呢,若是他们来了才好。” 阿韦歪了歪头,一脸不明白的样子。 迟迟笑了笑,并没有准备解释。 这底下在打起来的人,全部都是来自坤宁宫的人,是皇后和她的嬷嬷千挑万选来的人,说是最是有规矩的,到了锦阳宫里一定是可以好好伺候五公主殿下,也是绝对不会带坏五公主殿下的。 可是如今,尚且不是在自家院子里,而是在这护国寺当中,就这样没有规矩的大打出手了。 嘴里还是这样的脏,如何能叫公主殿下听见。 所以即便是闹大了,丢人了,也不该是迟迟的锅。 毕竟在这番事里,她也是算得上个受害者,而皇后娘娘就是将为这所有的事,负责。 即便是不能伤及筋骨,但只要有些许流言蜚语,让这个颇爱面子的皇后娘娘有些许不愉快,那么迟迟的目的,也就算是达到了。 更别说,这一次,就可以一次性的处理掉好些人,正是双管齐下了。 两方正是打的热火朝天的,突然门口有了动静,但里头声音又是尖叫又是骂人的,根本就是听不清。 门被狠狠的推开,里头的人都顿了一瞬。 然后一转头就见着了,是那去而复返的大皇子,他身后还带了不少的护卫和和尚。 他紧紧皱着眉,看着瑟缩在椅子上的迟迟,冷声斥道,“这都是在做什么?” 第三十六章 大皇子出头 会引来大皇子这件事,迟迟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毕竟他目标在东厂,或者说是在曹汀愈的话,那他既然是清晨就上了护国寺,想来这就是他能找到的唯一线索了。 他既然敢直接杀上护国寺,自然也就不是一个知道会要守规矩,懂分寸的人。 那么有第二次,有第三次,也就是显得很正常了。 而就在这安安静静的护国寺里头,在她的这个院子出了这样的大动静,他作为皇亲,过来看一眼,也就不会显得奇怪了。 迟迟这一路,觉得自己就是这样赌过来的,她赌大皇子会再次过来,才能够不辜负她的这一番作为了。 毕竟如果是靠她自己的话,就算是阿如她们出了再大的幺蛾子,也只怕是不够能轻易的把她打出去的,因为这到底是皇后的人,而她如今,似乎是并没有这方面的资格和权利。 那如果是大皇子,就不一样了。 他如今冷着脸看着站在他跟前的迟迟,冷哼一声,“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就和哑巴一样,刚才不是很能嚷嚷么,这会儿都说不出话来了?” 自然是没人敢说的,他便又朝着迟迟说,“你也不说?你这到底是哪里学来的规矩,竟然是任由底下人这般胡来,难不成是要打死在你眼前,你才算罢休?” 迟迟抿了抿唇,“皇兄莫气,是,是我错了。” “可不就是你错了吗?你说还有哪个皇女如你这样怯弱的,真的是要打到你头上了,只怕你也是不会训斥一声的了!” 迟迟微微歪头看了一眼阿韦,阿韦并不算是聪明的人,可是就是这会儿,她竟然是如福临心上一般,顿时就悟了,她猛地跪了下来,“大皇子容禀,求大皇子不要再苛责殿下了,殿下,殿下她实在是无可奈何啊。” 迟迟适当的抖了抖自己的肩膀。 大皇子让人搬来了椅子,大刀阔斧的坐下,“是吗?那么你倒是来说说,你们殿下究竟是怎么一个无可奈何了,竟然是让奴才都打到她跟前来了。” 阿韦低着头,声音一颤一颤的,“殿下……殿下自幼无依,临到今年,年岁大了些,皇后娘娘才说要找人来照顾殿下,这底下的,刚才大皇子您瞧见的那些个打架的,都是皇后娘娘分过来的。” 迟迟猛地开口,“阿韦,你不要胡说。” 她哀哀的抬头去看大皇子,“母后都是为我好的,分来的人平日里也都是尽守规矩的,从未有过这样的事儿。这次,这次不过就是意外罢了,皇兄还请不要再问责了……” 大皇子冷笑一声,又点了点阿韦,“你继续说,本王倒要听听,你们还能有个什么话来。” 阿韦硬着头皮说下去,“今天,今天实际上是殿下屋子里丢了一样东西……” 这个大皇子倒是也清楚,毕竟他二次上山的时候就瞧见了有个宫女在带着人四处找东西,这倒是没有扯谎的。 “然后阿如姐姐便说,既是护国寺里头搜不见,准准便是屋子里的人偷的,然后又找来了人一个个盘问。这几个姐姐也说是,说不定是贼喊捉贼也未必不可能,两方便这样打了起来。” 阿韦似乎是怕极了,不敢不说,“可,可都是皇后娘娘吩咐来照顾殿下的,平日里嬷嬷管得严,殿下也是少有要开口的时候,若是开口了,阿如姐姐只怕还要不乐意。殿下素来敬重皇后娘娘,自然也就高看娘娘身边的人一眼,所以眼下是即便出了这样的事儿,殿下也都是下意识的想着,想着替她们遮掩。” 大皇子垂了眼,又哼了一声,问迟迟,“是这样吗?” 他跟着皇后长大,和皇后或许是真的有两分情意在的,说不定会把她当做亲生母亲也说不定。 但迟迟却觉得不是这样。 一个潜邸出来的庶长子,在嫡母眼前是怎样的碍眼啊,只怕是把他生吞活剥了都尚且不足够呢。 最凑巧的是,如果大皇子身边还有昔日他母妃留下来的旧人,哪怕一个,皇后这么些年的伪善都会付诸东流。 她恐怕是会养了条狼在自己身边,而且虽是都有可能朝她下嘴的那种。 但迟迟在这一点上不敢赌,这个巧合太高了,她未必就有这样好的运气。 迟迟摇摇头,“不是的,这小丫鬟胡乱说的。平日里各位姐姐都对我关照有加,我心里对皇后娘娘也是没有半点不满,尽是感激的。如今也不过就是姐姐们的争吵,女孩子家,拌嘴两句也是有的,到底是我没有管好底下的人,若说是错,只是都在我罢了。” 大皇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就拍了椅子站起来,“你却也知道都是错在你身上了?我还以为你尽数不知呢?” 他点了点迟迟,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此事与皇后娘娘有何干系?既然是皇后娘娘给你的人了,那今后要如何处理,要怎么收拾,都该是你的问题。你这一日日的敢怒不敢言,只敢躲在后头畏畏缩缩,拿到前面来却说是因为是皇后娘娘给你的人你不敢如何?” 他气的直笑,“锦阳,我记得你是叫做锦阳,你说你,害臊不害臊。你还是皇女呢。” 他扯了扯自己的外袍,似乎是气的热了起来,“口口声声的姐姐、姐姐,那是你哪门子姐姐。你是皇女,你流的龙血,要被父皇知道,只恐怕是打死你都尚且不够。” 迟迟吓得顿时就流下泪来,“我,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是……我,我……” 阿韦扑过来,护住迟迟,“大皇子殿下,我们殿下自小便是如此,谨小慎微惯了,却也是从未想过要做轻自己,也是不敢啊。还请大皇子殿下开恩!” 大皇子鼻子出气,又点了点阿如并刚才几个闹得最凶的人,然后转头看了眼自己的亲兵,“尽数给本王把她们都拖出去。” 拖出去,这还是在国外,那是什么意思,已经是非常的分明了。 阿如尖叫一声,“殿下救我!殿下救我!” 她还以为迟迟是真的把她当成什么姐姐呢。 迟迟眼下是埋在阿韦的怀里,身子一颤一颤的,似乎是受尽了惊吓,一句也不敢多言的。 阿如无法,又朝着大皇子殿下嚷嚷,“大皇子殿下!奴婢们都是皇后娘娘亲自吩咐过,安排过的人,都是皇后娘娘的人!” 她不管不顾的叫出声来,“大皇子殿下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也放过奴婢一条生路吧!” 大皇子朝他的亲兵看了一眼,那亲兵俯下身子就是一巴掌,到底是男人的力量,竟是抽的阿如眼冒金星,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大皇子低头看她,“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还让本王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你死了,你烂了,你被野狗都给啃完了,皇后娘娘只怕也是不会记起有你这么个人的。” 他站了起来,松了松肩膀,“都给本王拖出去,谁再敢嚷嚷,直接卸了下巴。” 迟迟在阿韦怀中不敢抬头,等那些凄厉的叫声都渐渐远去了,她才慢慢的抬头。 她一眼就看见了大皇子严重的嫌弃和厌恶。 大皇子帮她出头,自然不是因为他喜欢她,或者说是什么亲情。 而是他看不过眼,他可能看不过眼的是天家尊严这样被践踏,但他却也是不能如同处理了那些宫女一样处理了迟迟,所以他只能用这种厌恶到顶点的眼神去看迟迟。 “这一次,就当给你长个记性,若是还有下次。” 迟迟满眼是泪的看着他,又是胆怯,又是害怕,总归是多一句话都不敢说。 大皇子看她这个样子,更是厌烦,实在是不想到皇子皇女里面竟然还有藏着这种货色的。 “你已是到护国寺来祈福了,若是再往里去,你能去的也不过就是皇陵的。你一个孙女儿,是没什么资格去给先皇守陵的,你该清楚。” 迟迟抖了抖身子,声音小的不得了,“是,是,我知道的。” 大皇子便说,“想来父皇和皇后娘娘都不会对你又什么期许,你到底是流淌着父皇的血,糊弄着也能过一辈子。” 迟迟不敢言了,只是低着头。 大皇子深觉烦躁,便大步朝着门外去了。 迟迟让底下的人都下去休息,大皇子来的这一遭,所有人都是吓了个半死。 而迟迟被阿韦扶着进了自己的里间。 一进去,迟迟就隔开阿韦,自己大步流星的走到桌前,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呼噜噜的一口气就喝完了。 演戏演的人也太累了吧。 阿韦目瞪口呆的看着迟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殿……殿下。” 迟迟抬眼看她,如今这眉眼之间,哪儿还有刚才的怯弱和无助啊。 她满目风情,其中的光彩叫人甚至不敢直视。 她朝着阿韦扬了扬唇,然后微微偏了偏头,露出点笑意来,“阿韦,今天你做的非常的好。” 她似乎是高兴极了,“你想要什么赏赐?来和我说,都给你。” 第三十七章 二皇子妃 ——嘉和宫 二皇子说了半晌,却是看嘉和虽是低着头看着乖乖巧巧的样子,但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应的。 似乎就是在无声的抗议。 二皇子叹了口气,“嘉和,你不必不说话,你有什么想法你尽管就说。” 他皱了皱眉,语气也是恼了起来,“我知你素来都是自己有想法的人,这会儿看着安安静静的听皇兄说话,肚子里还不知道要怎样编排我呢” 嘉和声音闷闷的,“妹妹不敢。” 二皇子语重心长的说了许久,可是嘉和已经是认了死理,就是谁说,也是不管用了。 嘉和便说,“皇兄,其实我也是知道你和母后都是为我好的,我能不知道吗?我也不是傻瓜。” 二皇子便说,“你还不是傻瓜?就你想的这事儿,全天底下,哪儿还有比你还傻的人啊。” 嘉和低着头,又不吭声了,她素来是个能说会道的性子,如今这般样子,反而是叫二皇子颇有些不习惯了。 妹妹到底也大了,若是一味的斥责,传了出去,即便是在宫女太监中也是不好听的,这二皇子还是清楚得很的,他低声咳了一声,“皇兄的话也已是尽数说的清楚了,你若是还有点分寸,就不该再去气母后了。” 嘉和微微点头,二皇子便也就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长叹一声,就走了出去。 二皇子走后,嘉和就让人都出去了,只自己坐在圈椅上发呆。 其实二皇子说的话、皇后说的话她又何尝不懂呢,北阴山高路远,一路过去她自是就失了依仗,如果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陈国的势力也是鞭长莫及。 她知道母后和皇兄的意思,不外乎就是让她嫁一个京里头的闲散人家,自此有他们俩护着,就可以安然的度过这一生。 对于嘉和来说,这原本也是她的选择,她生性跋扈狂妄,渴望自由,根本就不想有任何的拘束,而若是嫁在京城,自然也就没有任何人敢给她脸色看,这点嘉和也是很清楚的。 可是,有很多东西,你觉得自己不想要,是因为你还没有遇上。 若是你遇上了,那就不是说自己想不想要的问题了,而是自己能不能撒开手的问题了。 郑良蹲下来给她垂了垂腿,见嘉和眼圈红了,便知道她内心已是动摇了。 她虽纨绔,可对皇兄的话也素来是听的很多的,如今这样轮番来劝,只怕是再硬的心也是要软化了的。 郑良神色不变,只是耐心的劝道,“殿下,不如就算了吧。其实真的就是留在皇后和二皇子身边,也是好的。” 嘉和看他,“连你也叫本宫算了吗?” 郑良摇了摇头,“是奴才心疼殿下罢了。” 嘉和抿了抿唇,又听郑良继续说下去,“殿下自小都是要什么有什么的,如今这番,或许只是求而不得使然?或许对那位王子殿下,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呢?” 嘉和撇开眼,“你明明知道不是的。” 郑良当然知道不是。 嘉和又说,“这么多人里面,应是只有你是最知道我的心思的,你如何能说,我只是一时兴起?” 郑良告了句罪,然后又说,“可殿下,在王子和皇后娘娘跟前,您势必是要做出选择的,奴才知道,您哪个都不想放弃,可是这世上哪儿有双全的法啊。不如听奴才一句劝,在事儿还没有彻底闹腾大的时候,先收手吧。” 嘉和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她觉得自己格外的心软难受,“怎么样,才算闹腾大呢?” 郑良的嘴角微微上扬,他低着头。 嘉和宫里头一片寂静,连外头的蝉都被宫女太监们尽数沾走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 二皇子府。 二皇子妃看二皇子脸色差的很,忍不住是看了他一会儿,“殿下进宫可是遇着什么事儿了,怎么脸色这样不好?” 二皇子摆摆手,又叹了口气,这到底是嘉和的事儿,他却是也有点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了。 二皇子妃便是又说,“难不成殿下还有什么是不能和我说的吗?是朝上的事儿吗?” 二皇子摇头,听皇子妃这样说了,他再不说的话,夫妻之间,倒是生分了,“是嘉和的事儿。” 二皇子妃眼神闪了闪,亲自给二皇子把外袍脱了,然后关切的问,“四公主殿下?好端端的,四公主殿下能出什么事儿呢?” 二皇子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她也不知道就是怎么中了邪了,竟是看上了那北阴的王子,闹到了母后面前,非说是要嫁到北阴去,可给母后气的够呛。” 二皇子妃挑眉,语气惊讶,“这……这怎么会呢?这四公主殿下,怎么能有什么机会遇上北阴的王子呢?” “这几日北阴王子都在宫里头,或许胡乱逛逛就碰见了也是常见的,可是我气我这妹妹眼皮子竟然就会这样浅,人随便说个两句,她就这样被哄骗,巴巴的就想跟着去了。” 二皇子妃笑起来,“殿下就为了这个生气?妾身倒是觉得,不必如此。” 二皇子看她,“如何不气?” “殿下细想,这事儿啊不过就是平日里娘娘太过于宠爱公主殿下才有的缘故。叫公主殿下以为,只要是自己想要的东西,总是都能得到的。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若是公主殿下清楚了,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包括说锦衣玉食,珍馐万千,还有那些权利,都是来自母后娘娘的宠爱,若是她失了这个,便什么都么有了……” 二皇子妃拍了拍二皇子,“举个例子来说,咱们的公主殿下难道愿意让自己和五公主殿下那般?在后宫里头如此的水深火热?她一定是忍不了的,到时候可不就是乖乖就范了。” 二皇子听了进去,甚至还觉得似乎是有些道理的。 可是,这到底是他的妹妹,可以的情况下,他就自然是想要让她懂这其中的道理,而不是这样的威逼利诱她。这也不符合二皇子做人的操守。 可是二皇子妃又说,“若是殿下真的就打定主意不要叫公主殿下嫁出去的话,不管公主殿下怎么闹,也只管装看不见就罢了。” 二皇子摇头,“嘉和素来就是轴的厉害,就是母后也被她气的卧床,若是你只管当看不到她,她或许就还有更厉害的招数在等着你呢。” 二皇子妃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能有什么招数?女人的这些事儿,大家心里都清楚。 所谓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对待这些爱她的人,她能做出的招数,不外乎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滥情戏码。 可往往就是这种女人看起来最是无趣的招数,对待极为亲近的人,那总是无往而不胜的。 二皇子妃换了种想法,其实她和四公主殿下并不算是和谐,甚至她嫁给二皇子之后的初次进宫,四公主殿下还说了不好听的话,“本宫也是没想到呢,最后皇兄竟然是会娶了你。” 她这话说来是童言无忌,可是听在二皇子妃的耳朵里就是刺耳的厉害,这么些年了,都是记得清清楚楚。 有时候夜里都会梦到,可是说话的人就换成了皇后娘娘,换成了二皇子。 她心里不可能是不怨嘉和的,眼下,她突然就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所谓小姑子难处,公主小姑子,那更是难上加难。 但如今若是真的可以把她送到北阴去,那往后可真真就是不必再见面了,也就不会再碍眼了。 打定心思了之后,她笑了笑,“其实殿下不想公主嫁过去也只是怕公主受苦罢了,若是公主能明白这其中的许多,想来也就不会执着了。” 二皇子摇摇头,“我今日去和她说,可不就也是将这些话都掰碎了说给她听了么?可是她又何尝肯听,就只说是不怕受苦。” “公主执着,若是用在旁的事儿上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儿。” 二皇子说着就觉得头痛,有些不想再说了。 二皇子妃又说,“若是母后卧床了,媳妇儿该是去侍疾才是的,不如明日就递了牌子进宫去伺候母后娘娘?” 二皇子沉吟一会儿,还是拒绝了,“想来母后就是被嘉和给气的,不是真的有什么毛病了。若是你这着急的进宫去侍疾,不就叫人都知道了,坤宁宫有恙了吗?” 他安抚的拍了拍二皇子妃的手,“本王知道你的心思是好的,只是恐怕母后也并不能如意,索性就也别去了。如今啊,只要是嘉和肯打消这个念头,母后肯定就是立刻痊愈了,旁的是什么都不必挂怀了。” 二皇子笑了笑,“四公主殿下平日里虽然是任性了些,可是也是最知道体恤皇后娘娘还有殿下的,想来今日殿下和她说过许多了,不日她自己定是能够想通的。” 二皇子长叹一声,“但愿如此吧。” 二皇子妃看二皇子要进去休息了,自己就到了外间来,又亲自的写了一张信笺,然后找来了最贴心的丫鬟,让她送回到母家去。 ——嘉和公主,不是想要嫁去北阴么,做嫂嫂的,当然是要帮帮你的了。 第三十八章 阿韦的考验 迟迟一朝直接赶走了半数皇后娘娘的人,还是在外面,那她不管是要做什么事儿,都简单了许多。 虽然说回到宫里之后,或许皇后会再次塞人过来,但是这都不要紧,毕竟,能在护国寺这里有一日的清静,这可是这么些年,迟迟都是不敢奢求的了。 宫里头嘉和和北阴王子的事儿,也不知道是到什么地步了,她没有什么所谓的眼线,办起事儿来也就都是束手束脚的,根本没有章法。 不过这次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倒是叫她省力了不少。 借了大皇子的手,去惩处了皇后的人,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儿吗? 《厂公攻略手札》第三十八章 阿韦的考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九章 要来护国寺 身边没有了皇后的人,迟迟在护国寺总算是过上了几日平静又闲适的日子。 这种日子对于曾经的迟迟的来说,可真的是可望而不可求的。这一会儿竟然是凭借了大皇子的手做到了,这可真的是一箭双雕了。 但既然是让她有这么一个机会,自然就不能不做事。 但其实这个时候迟迟不知道,皇后早就已是就嘉和的事儿晕头转向了,根本就没有闲工夫搭理她的事儿。 不然的话大皇子在护国寺对皇后的人下手的第一时间,就其实有人和皇后回禀了。 可是当时皇后的反应也不过就是,“这样的事就莫要 《厂公攻略手札》第三十九章 要来护国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章 护国寺之行 “什么?你说母后答应了?答应让本宫一道去护国寺了?”嘉和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三两步的走到了李嬷嬷的身边,瞧那兴奋的样子,甚至是想要握住李嬷嬷的手去。 “李嬷嬷,你说的可是真的?没有哄本宫?” 李嬷嬷笑起来,眼角都多了几道深深的褶子,“殿下,瞧您这话说的,嬷嬷好端端的,怎么还用骗您呢?” “可……可母后原本不是好生气吗?”嘉和不敢相信的看着她,“怎么……怎么突然竟是又会改了主意呢?” “还不是娘娘心疼殿下的缘故呀。”李嬷嬷去拍了拍嘉和的手,“殿下可要 《厂公攻略手札》第四十章 护国寺之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 操之过急 对于去护国寺的事儿,嘉和十分的期待,可以说是她觉得只要她去了,之前一直徘徊不前的事儿或许就是有了转机了。 毕竟皇后之前的态度是那样的坚决和坚定,可这一会儿究竟还是软化了。 便是郑良也是多加劝她,“即便是如今皇后娘娘缓了情绪,殿下也不该是操之过急才好。” 嘉和有点没明白,“如何算是操之过急?” 郑良便问,“如若是到了护国寺,殿下可是想要和那王子多加亲近?” 嘉和理所当然的点头,“这是自然,我多日未见王子……”嘉和说着说着,还有点害羞起来,但她却 《厂公攻略手札》第四十一章 操之过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二章 生病 这却就是阿韦最是想不通的地方了,好端端的,为何要生病呢?再说了,这还是在护国寺里头,虽然也是有些略通医术的和尚,倒又如何比得上那些个太医。 虽然迟迟在宫里是不受重视的,可在阿韦心里,她便是金枝玉叶,怎能受这样的风霜呢。 阿韦抿了抿唇,有心要劝,可她也知道,迟迟素来就是特别有心思的人,即便是自己要劝她,估计也不能有什么结果。于是也就不多嘴了,退出去偷鸡摸狗一般的去取了两桶水来,倒是还知道要掩人耳目。 毕竟虽然是盛夏时节,可是好端端的往屋子里取这么多凉水,似乎是去哪 《厂公攻略手札》第四十二章 生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三章 生病的目的 迟迟的手指发烫,整个人都被烧的迷迷糊糊的,但是她却觉得,自己的意识到是前所未有的清醒,脑袋很烫,眼神也是灼灼的。 “第一件事,你去把我生病的事儿和主持方丈说了,然后让他给两个大夫过来替我看病,只说只我身子不好,生病什么的也是惯常的事儿,让方丈不必担忧。” 阿韦连连点头,见迟迟又晃了晃脑袋,然后闭了闭眼,似乎是太累了。 “第二件事,等大夫走之后,你就去和几个熟识的小和尚哭诉,却也不要太大张旗鼓了。” “奴婢,奴婢应该要说些什么呢?”阿韦有点不明白。 《厂公攻略手札》第四十三章 生病的目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四章 求见五公主 北阴王子到了护国寺,自然是要先去见过主持方丈的。 他知道这一定是陈国的规矩,但他入乡随俗,这样的小事儿自然也就不会计较,总归他原本就是有个事儿想要去见方丈了才好说的。 这老和尚和他想的倒是差不多,刘楚琛笑着行了礼,又说,“本王从北阴而来,虽说也有些还不错的寺庙,但护国寺到底就是陈国第一大寺,本王既是已经来了陈国,若是不到此一趟,似乎就说不过去了。” 方丈主持说了句阿弥陀佛,“佛在的地方就有佛心,而凡事都是心诚则灵,不会因为佛是不是穿了金衣有所改变,也不会因为寺庙 《厂公攻略手札》第四十四章 求见五公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五章 王子的心意 刘楚琛看了阿哲一眼,心里想着却是,哪里仅仅是不喜欢啊,那似乎就是排斥到了极点了。 陈国皇帝原本有意要送她和亲,也就是把她许配给他。刘楚琛早早调查过这个五公主殿下,原本还觉得她这样的身份,如何能配得上自己。 可是那一日在水榭之上相遇,她却比自己想的要特别很多,和那些人所说的根本就是不一样。 再加上后来在皇帝面前的判若两人,他几乎就是可以判定,之前那些流言蜚语里面的她,恐怕都不是真的她。 这才对她产生了兴趣。 对于刘楚琛来说,从陈国娶个什么人回去 《厂公攻略手札》第四十五章 王子的心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六章 阿钦阿慈 “阿韦姐姐,有人上门来了,说是北阴王子那边的人。” 阿韦刚从房里头退出来,就听到底下的小丫鬟回报了这样一句,她睫毛颤了颤,心没由来的慌了,“你没有和他说,殿下病了,如今是见不得人的吗?” 小宫女连忙就说,“说了,如何没说,但人家说,也没有想见殿下,只是他们王子吩咐了送点东西过来而已。但奴婢实在是不敢做主,所以就先来回禀一句姐姐,看看是不是让他进来……” 阿韦抿了抿唇,这会儿迟迟刚吃了药,已经是沉沉睡过去了,如果就这么点小事儿她还要闹醒她的话,只怕是会让殿下觉得她 《厂公攻略手札》第四十六章 阿钦阿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七章 嘉和示好 郑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他很快就笑了,“殿下,若是您为了锦阳公主生气,这才是最最不值当的了。” 嘉和皱眉,转头看他,“这是什么意思?” 郑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人,眼底尽是讽刺的意味,“殿下难不成是忘记了,从一开始陛下和娘娘的打算?” 嘉和似乎是陷入了回忆,“父皇和母后的打算……你是指?” 郑良便说,“一开始,陛下和娘娘是打算将五公主殿下许给北阴王子和亲的。”他看嘉和的脸色顿时就差了下来,又说,“殿下不必不悦,毕竟这事儿其实一开始您就清楚。” 《厂公攻略手札》第四十七章 嘉和示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八章 抓住把柄 阿钦虽说是心里不服,但到底还是带了两个小宫女去给迟迟送东西去了。 那嘉和在她这里强调的事儿,也不过是瞬息就都抛之脑后了,毕竟——这么些年来,她什么时候需要给那所谓的五公主殿下什么好脸色了。 素来都是那五公主殿下要看她脸色的,她在四公主殿下哪里已经是受了这么多的气的,这会儿若是再叫她去五公主那儿受气,这绝对不可能。 料想是阿钦之前在嘉和身边也是顺风顺水的活了这么多年的,如今被郑良压在底下已经是不服到了极点了,这会儿前往迟迟院子的时候,脸色也是臭的厉害。 《厂公攻略手札》第四十八章 抓住把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九章 两方同心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阿钦在锦阳那里大闹了一番,最后还被王子给瞧见了?”嘉和一拍桌子,她气的脸色涨红,但语气里还有点不敢相信,“可她去之前,本宫不是交代了,不要被拿住什么话茬吗?” 郑良便说,“殿下熄火,这事儿已经发生,像是即便是殿下生气也是无可奈何了。” 嘉和把茶几上的茶盏都摔了个粉碎,“不生气?都出了这事儿了能叫本宫怎么不生气?她是没脑还是怎么样?就这样一点都不把本宫的话放在耳里?” 郑良的人自然是把所有的情况都一五一十的传到了郑良这里,而郑良嘛,这次甚至是 《厂公攻略手札》第四十九章 两方同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章 处理阿钦(一) “可对于一个丫鬟对于殿下来说,又有什么用处呢?”阿韦看迟迟在榻上躺下,闭了闭眼,似乎下一秒就要睡着的样子。 迟迟摇了摇头,“对付一个小宫女,自然不是我的想法,我不过是想借由此事来断定一下我那位五皇姐的心思罢了。” 阿韦似懂非懂,“殿下的意思是,即便是殿下心里觉得是五公主殿下……” 即便是她觉得,这会儿在追逐的就是嘉和,但她也不过就是通过自己的猜测在判断而已,并不能有十足的把握,或者说,并不一定十分的肯定,而这个犹豫和不确定性,就会让她在今后布局的时候没有那么简单 《厂公攻略手札》第五十章 处理阿钦(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一章 处理阿钦(二) “殿下容禀……”现在就是已经来不及去考虑阿慈说的话了,即便她说让自己不要过多的解释,虽说定是有她的道理的,但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她没有办法了。 “奴婢奉了殿下的吩咐,就送东西去了五公主的院子里,刚是敲开了门,谁成想到那院子的宫女竟然就对奴婢的态度十分恶劣。若也就是对着奴婢自己也就罢了,可奴婢是代表着殿下的,如何能叫人轻易的诋毁了殿下去。” 嘉和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喝了一口茶,语气凉了下来,“哦?那么你暂且先说说,她们是怎么对你态度恶劣?又是怎么对本宫不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