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仓库到大宋》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1章 孙家三郎 时值黄昏,夕阳西下,郓城县里做工和务农的百姓都已各自归家,袅袅的炊烟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冒了起来。 这时,一个不那么和谐的巨大拍门声突然就从西街甜水巷中响了起来,又急又重的拍门声吵得周围住户一阵烦躁便有人出来看个究竟。只是在看清楚那个立在孙家院前,穿着破旧衣衫,头顶只有几撮稀疏的毛发,却长满了癞痢的中年男子长相后,大家却又都缩了回去,因为此人正是城西一带有名的无赖破落户,唤作癞头老-胡的,大家可招惹不起。 而在发现众人对自己的畏惧后,癞头老-胡却显得更神气了,拍门的声音也变得更响,直冲里头喊了起来:“孙家小娘子,我知道你在里头,要再不出来,我可就自己想法儿进来了!” 要是摆在半年前,癞头老-胡是绝不敢跑到孙家门前如此放肆的,毕竟那时孙家产业丰厚,不但有出海的买卖,还在县城西街上开了个酒店,更有三四口男丁,他万万招惹不起。可如今嘛……半年前,孙家的商船在海上出了事,不但货物全失,而且跟船出海的父子三人也都没能活着回来。 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孙家为了赔偿同船之人的丧葬费而闹得家底全空,还欠下了张五爷一笔巨债,这正给了癞头老-胡上门搅扰的机会,毕竟他可是张五爷身边得用之人哪。 能让癞头老-胡此时过来当然不只是为了讨债,更因他看上了孙家的养娘,想着能借此机会将这水灵的小娘子给弄到手。至于孙家死剩下的那个三郎,就根本不放在他眼里了,因为谁都知道那是个白生了一身气力,却呆傻胆怯的无用之人。 就在癞头老-胡想着把孙家小娘弄到手后的种种妙处而露出猥琐笑容时,院门呼地就被人打开。只是开门的却不是他想象中的孙家小娘,而是个身体结实,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正是孙家三郎了。 “三郎,你家小娘子呢?”癞头老-胡都没拿正眼看这小子,只是自顾道:“我可有要紧事与她说。” “你有什么事与我说便是,这家自由我这个男人做主。”面前的少年从容地看着他回了一句。这表现让癞头老-胡稍微一愣,怎的这孙三郎突然就转性了,这才落眼打量起对方来,却发现一直目光呆滞躲闪的少年今日却显得落落大方,双眼如两潭深水,让人都不敢与之对视了。 在迟疑了片刻后,癞头老-胡才嘿笑了一声:“你能做得了主?你可知道你家如今欠下了张五爷多少钱?足足有十贯之多!现在张五爷发话了,让你们赶紧把钱还上,若不然,不但要你们拿这院子和酒店来抵债,还要把你们告到县衙去!” 在癞头老-胡看来,这番话足以吓住孙三郎这个不曾经事的少年了,这样他就能进一步提出由自己去为对方关说,然后名正言顺地讨要孙家小娘了,谅这小子也不敢拒绝。可出乎他预料的是,对方在听完这话后只冷笑了一下:“癞头老-胡你可别唬人,那欠条字据我也看过,上头写得分明得到端午节后才是还债的日子,现在才三月,还有两月时间呢,你急得什么?” “你……”这一回癞头老-胡是真个感到惊讶了,他像是首次认识孙三郎般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对方一番,一时却又说不出话来,这小子怎么会如此清醒,居然完全没有被自己的说辞给吓到? 不过很快他又镇定下来,皮笑肉不笑地道:“虽然如此,可你孙家到时依旧还不上钱来……” “到那时我自有法子把钱还上。”不等他把话说完,孙三郎便出言打断,又盯了对方一眼:“要是没什么事,你请便吧。”说完已砰地一声关上了院门,把癞头老-胡给彻底晾在了当场。 直愣了好半晌,癞头老-胡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除了恼怒之外,更多的则是意外,怎的那孙家傻三郎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无论神情言行都与以往截然不同,尤其是那双眼睛,看着好不渗人哪…… 这一回还真让癞头老-胡给误打误撞地猜中了,门内的孙家三郎孙途确实已换了人,只不过换的却是灵魂。更确切的说法是,他被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取而代之了。 孙途本是一个退伍数年,在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型物流仓储中心担任安保主管的现代青年。结果在某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他因为巡视仓库而被雷暴击中,再醒来时,便已变成了眼前这个同名同姓的十六岁少年。 通过这身体的记忆,他才知道这一下居然让自己穿越了千年时光,来到了大宋朝政和七年的山东郓城县。 用了两天时间,孙途才彻底接受了这个荒唐的现实,也知道了自家如今的处境。现在孙家就只剩下了自己和养娘雅儿二人相依为命,之前一直都是年纪更小的她在照料着孙三郎的一切,而现在当然得由孙途来支撑起整个家了。 这时,听得院门关闭,雅儿终于从屋子里探出个头来:“三哥哥,那可恶的癞子走了么?”这是个只有十三四岁,却眉眼如画的娇俏少女,看着实在让人心生怜爱。 孙途闻言已收起了身上的气场,冲小丫头温和一笑:“雅儿放心,我已经把他赶走了,他不敢再来欺侮你了。” “那就好……”雅儿轻轻地舒出了一口气来,但随后又皱起了秀眉来:“可是我们还是欠下了好多钱,今后可怎么办哪?” 孙途走到了她跟前,拿手摸了摸她头顶柔软的头发道:“你放心,这不还有吗?总有办法在端午前把钱给还上的。” “那可是十贯钱哪……”雅儿却依然忧心忡忡地道,哪怕如今的三哥哥看着比以往大有不同,让人倍觉安心,可这笔巨债依然无法解决哪。 孙途也知道对如今一般人家来说,十贯钱就相当于半来年的收入所得了,而现在距离端午节却已不足两月了。不过他并没有把心中的疑虑表露出来,只是道:“我们家不是还有酒店么?只要好好经营,两个月说不定就能把钱还上了。” 雅儿这才应了一声,只是脸色依然不见有多少好转,因为她知道酒店那里的情况也不乐观哪。 对此孙途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在安慰了雅儿几句,回到自己屋子里时,脸上也重新露出了忧虑之色。虽然他知道凭自己的能力可以用不那么正当的手段去弄到钱,但这毕竟是犯法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会做的。 但昨日酒店的掌柜孝伯于孝和便来见了自己,提到如今店中酒水都已卖完,恐怕难以维持,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细想起来自己这个穿越者可真是丢脸,别人一穿越了就能造出香水肥皂玻璃水泥来发家致富,可自己却是什么都不会,现在更因背负债务而一筹莫展。 那似乎只有把这只随自己穿越而来的戒指当了解此燃眉之急了。孙途在低头看了一眼戴在左手上的戒指,便想把它摘下来。可就在他的手握住戒指的瞬间,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他只觉眼前一黑一花,自己便出现在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仓库之中。 “这里是……”就在孙途惊讶地四下张望时,一个声音却从耳边响了起来:“宿主,欢迎来到戒中界仓库系统。本系统仓库里能为你提供各种物品,但因为你现在身份权限不足,所以只能进入一号仓库。” “还有这种东西?”孙途嘀咕了一声,这才走到那一排排摆放整齐的箱子前,这时他已经认出了这里居然就是自己之前供职的物流中心的其中一座仓库。看来那夜的一个雷暴不但把自己给劈得穿越到了宋朝,还把那个大型的物流中心整个都给劈进了所谓的“戒中界”仓库系统中。 明白这点后,孙途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毕竟有了领先千年的仓储物品,自己想要在陌生的大宋朝立足生活可就要简单不少了。 只是当他连续打开几个箱子,看清楚那里头摆放的东西后,兴奋的心情便又重新回落:“这是在玩我呢?这里居然只有连超市都只能被摆在角落底层的调味料和袋装酒?我难道还能靠这个发家致富么?说好的香水肥皂和玻璃呢?” 口中吐槽着这个坑爹的仓库系统,孙途又接连打开了数个箱子,结果那里头所摆放的都是这些货物,其中最多的就是袋装白酒,一般都是拿来烧菜用的,几乎没人会喝它。 好吧,看来这个一号仓库确实是整个系统里最低级的存在,怪不得不需要任何条件就能进入呢。在接受了这一结果后,孙途只能无奈地试着搬动了其中一个装满了袋装白酒的箱子,还真别说,这身体的气力可着实不小,百十斤的东西被他抬起居然也不是太过费力。 不过随后一个问题就生了出来:“我该怎么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呢?” &&&&& 时隔三个半月,几经易稿修改,路人我终于又回来了。。。。求下收藏啊。。。。。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2章 酒香引客来 就在孙途这一想间,他眼前又是一花,人便已重新回到了刚才的屋子里,同时他还发现自己脚边赫然摆着那一箱子袋装白酒。 虽然里头的东西有些上不得台面,但系统本身还是相当靠谱的。而且,这些酒不正好解了自家酒店缺酒的燃眉之急么?虽然这些酒的品质确实不咋滴,但也总比无酒可卖要好吧? 主意既定,孙途便长长地嘘出了口气来。不过这些袋装酒自然是不能直接拿过去的,于是这天夜间,趁着雅儿熟睡后,孙途找来了几个坛子,就这么把袋装酒变成了坛装酒。 好一通忙活,才终于把事情办完,这时整个院子里已经充斥了浓郁的酒香,让人光闻着就有了几许的醉意。 次日一早,孙途便找来一辆板车把五坛酒送去了离家不远,位于县城西街上的孙家酒店,这让正为店中缺酒的掌柜于孝和大感意外:“三郎,这些酒却是你从何处弄来的?” 在决定把酒送来店中出售时孙途便已想好了说辞,便笑着回道:“孝伯有所不知,其实这些酒都是我爹出海之前准备下的。不过后来出了那么多事,所以便把它给忘了,我是昨日才想起后面的地窖里还藏了这么批酒。” “好好!”于孝和闻言大喜,连连点头:“有了这些酒,咱们酒店总算是不用关门了,我也算是没有辜负孙康老兄一直以来的托付。”说着,他又颇为欢喜地看了孙途一眼,本来他还担心这个侄儿没了父兄会活不下去,现在看来经此大难后,孙家傻三郎也是彻底开了窍了。 但即便有了酒,重新把酒旗挑起来,酒店一时却也没什么生意。倒不是如今世道不好,百姓少有下馆子喝酒的,宋朝百姓比许多朝代的人都有钱也肯花钱,奈何孙家酒店的酒一向不怎么好,只卖个便宜而已,唯有一些生活拮据却又好酒之人才会来此喝上几杯。 直到过了中午,才有一名男子走进了店来,冲于孝和打了个招呼:“于掌柜,你家酒店可有整个月未曾有酒了,今日打出酒旗来可是又有了么?快给俺上两角。” 于孝和赶紧答应一声,就去酒坛里打了两角酒,装进酒瓶里给送了过去。只是在把酒取出来时,他明显嗅到那酒味极其浓郁,未尝都让人有了几分醉意了,这让他为之一呆,心里略有些嘀咕。 他还只是闻了一下,当那个叫李四的酒客倒了一杯吃进嘴里后,整个人都突然就呆住了,半晌都未能回过神来。那酒辛辣而醇厚,让人回味无穷,与此相比,他过往所饮的那些就根本算不得酒了。 而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酒顺着喉咙喝下去时,就如一道火线直烧而下,最后甚至都要把个胃都给烧起来了,那感觉真是说不出的畅快,让他不禁心满意足地深深地哈出了一口气来,随后才道了一句:“好酒!好烈的酒!” 于孝和与孙途都在一旁看着呢,看他几番变色还真有些紧张,直到听到他说出的话后,两人脸上才终于露出了笑来。不过孙途心里却有些疑惑,这种后世只能做调味料的低档袋装酒怎么会被人如此称赞了? 这其实就是他忽略了穿越千年的时间跨度了。即便是这种低档白酒,也是后世工业的结晶,要知道此时人们酿酒还是最简单的工艺,根本连蒸馏技术都还没有被发明呢。所以无论是从酒的口感还是度数,后世的低档白酒都要比此时的好酒强得多,更别提孙家一直都只卖此时的低档酒了。 在喝惯了酸涩且没多少酒味的李四口中,这酒简直就跟琼浆玉液差不多了,让他回味无穷,久久没能回过神来。当他定神后,才有些担心地看向了于孝和:“于掌柜,你这酒却是什么价格?还是老价么?” 于孝和看了一眼孙途,见其点头后才道:“老四你放心,这酒还是原价,十文一角,童叟无欺!” 李四一听顿时大喜:“要是真能一直卖这个价钱,俺李四今后一定经常来光顾,这等好酒可是俺这辈子从未喝过的,真是……”一时词穷的他,只能猛喝一杯来表明自己的意思了。 就在李四喝着酒啧啧赞叹时,又有几名酒客进了门来。而当他们全无准备地喝下这等远比以往所饮之酒要强上许多的美酒后,也都发出了由衷的感叹。而这番称赞又传出店去,很快就吸引了打从店外街上走过的行人。 本来没想喝酒的行人在听了这番夸赞酒香的话,又闻到从临街桌上酒瓶里飘出的酒香后,不少人也都被勾起了酒虫,带了好奇就进店买酒。 于是,孙家酒店自开张后从未发生的场景就这样无端端地出现了,店里的十来张桌子居然被前后进来的酒客坐了个满满当当,大家都一面品着美酒,一面感叹不已。 而这一场面又迅速吸引了更多人进到店中,国人好凑热闹的特性在这一刻是得到了完全的呈现。 这是孙途自己都未曾想到的情况,这些在他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的劣酒居然成了他人眼中趋之若鹜的宝贝了。直到天色擦黑,这些一拨拨来的客人才都迈着醉步离开,不少人都因酩酊而醉——这白酒可比此时的酒水要烈得多了,自然也更容易醉人——离开时都是歪歪斜斜的,需要有人搀扶着才不致狼狈跌倒。 于孝和此时则是一脸的兴奋:“三郎,早知道家中有这等好酒,我们也不必如此为难了。不知除了你带来的,可还有么?”说着,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酒坛,五坛酒此时已被喝光了四坛。而明日一旦口碑传出去,只怕来的客人会更多呢。 孙途也明白这一点,便一笑道:“孝伯放心,明日我多拿些酒来便是。”他可记得清楚,那一整个仓库里怕不有好几吨这样的袋装酒呢。此时的他终于安下心来,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卖酒就能把欠下的十贯债务给还清了! &&&&& 新书开启,依然是老时间每日两更(下午一点和晚上九点),请各位书友跟随路人领略这一段不一样的大宋之旅。。。 另外,求下收藏,求下推荐票。。。。反正路人不挑食,啥都要就对了。。。。。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3章 上门寻事 都说古代受交通限制信息传播慢,可在孙途看来却全不是这么一回子事儿,因为只两日工夫,他家店中有着难得美酒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城皆知,就是县城之外的人也有不少特意赶来一尝个中滋味儿。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日里,小小的孙家酒店就一直都宾朋满座,忙得于孝和和孙途两人都抽不出半点空来,最后连雅儿都只能从家里赶来相帮,这才勉强把这些客人给安排好了。 当然,辛苦忙碌也是能换来巨大收获的,虽然孙途没有把酒价提上去,依旧是卖十文钱一角,可架不住薄利多销,除了第一天也就五六百文的利润,之后每天的收入都超过了一贯大钱,这是于孝和他们以往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尤其是雅儿,在看到那一枚枚金灿灿的铜钱被丢进瓦罐里储藏起来时,整个人都感觉不到半点疲惫,整日里都是笑吟吟的,早没有了之前的烦恼忧愁,直到这时她才知道三哥哥所言果然是真,他确实有办法赶在日期到前把欠下的十贯钱给还上。 孙途也不时心生感慨,自己本以为那仓库里的都是些廉价垃圾呢,没想到放到千年前的大宋却价值陡升,他已经有些期待接下来再有仓库时能带出些什么更好的货品来了。 愉悦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十天后,孙家酒店美酒的名声已经传到了周边临近的县城,几乎每一个来此喝酒的客人都对此赞不绝口,而同城的其他酒店酒楼却是受到了不小波及,不但光顾他们的酒客日益减少,就是有去的,再喝他们的酒水时都会皱眉摇头,直言与孙家的美酒相差太远,如今再喝是半点兴趣都没有了。 当这些说法从其他酒客口中说出传入孙途他们耳中时,于孝和便有些担忧起来,但他也知道孙途还得尽快赚钱还债呢,所以并没有急着劝说什么。 可该来的事情却还是来了,这天中午,当店中依然顾客满座,酒菜香气四溢时,五六条壮汉便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了店门前。只见他们来到当中一桌人前,只冲几人一瞪眼,那几位便已吓得直接从位置上起身,赶紧付账离开了。 见此,孙途略微皱了下眉头。但既然别人是自愿的,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笑着迎上去:“几位……”刚想问他们要点些什么酒菜时,他突然发现其中一人正是那头上没几根头发的癞头老-胡,于是后面的话就停了下来。 癞头老-胡趾高气扬地看着孙途:“孙三郎,听说你家酒店最近的买卖着实兴隆哪,看来该赚了不少钱了吧?既如此,你欠我们张五爷的债可就不能再拖了。”说着,还讨好地看了眼坐在上首处的彪形大汉。前日他在孙途跟前碰了钉子,今日有张五爷撑腰自然是要将场子给找回来的。 孙途也随之将目光落到了此人身上,他已经知道这张五爷大名张川,是这县里的厉害人物,据说还和势力不小的纪家庄的人有所关联。但他倒也没有一点惧色,只是笑了下:“原来是张五爷来小店光顾,倒是失敬了。” 张川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两眼,才道:“真是想不到你孙家还能有此运道,居然能出这等好酒。你可知道,就因为这酒,连和顺楼最近都快开不下去了。” 于孝和在旁听了,神色就是一紧,那和顺楼可是纪家庄的其中一处产业哪,当即便把酒菜送了上来赔笑道:“张五爷说笑了,敝小店小本经营怎么敢与和顺楼抢生意呢?这是小店拿手的酒菜,还请五爷品尝。” “不忙,孙三郎,那十贯钱的钱你还是不还了?”张川却不理对方,只是盯着孙途问道,气势咄咄逼人。 孙途低头笑了一下,这才道:“其实不用你们上门,我这两日就打算把钱还上了。”说着,他便转身去了柜台,把里头所放的一个褡裢给取了出来,双手捧着便送到了几人面前:“这里是十贯钱,你们点一下。所欠之帐,如数奉还。”说着便上前一步,将之摆在了那张五爷等人跟前的桌子上。 癞头老-胡面露怀疑,忙抢着把那褡裢给解开了往里观瞧,却发现那里头果然摆了串好的十贯铜钱,这让他显得更为惊讶起来,满脸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孙途,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他本来是认定孙途此时是一定拿不出这么多钱来的。可没想到,对方真就能把钱给还上了。不光是他,其他几人包括张川也愣了片刻,本想找此借口发作的几人竟有些失神了。 在此期间,店中其他客人都因为感觉到张川他们来者不善而匆匆吃喝完了然后付账走人,片刻间,就只剩下边上一桌两名客人还在自顾吃酒,不受此影响。 张川随手取出一串钱来掂了掂份量,这才点头道:“好,孙三郎果然是个信人,这笔帐就此两清了。那接下来我就要与你谈谈另一笔买卖了。” 孙途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等其把话说下去。这态度让张川等人心头一阵恼火,几名汉子脸色已经有些不善了,倒是张川依然从容,只见他把钱丢回到褡裢里,这才道:“说句实话,我是早就看中你家酒店了。这样吧,这些钱你拿回去,就当我跟你买下这酒店了,如何?” 孙途面上顿现讥诮之色:“早前你让癞头老-胡来要挟我家,不还钱就要拿走我孙家酒店。现在我还了钱,你又想只用这点钱买下它?张五爷,你不觉着自己的胃口太大了么?” “小子,五爷这是给你脸了!竟敢如此与五爷说话!”一名壮汉当即恼声喝道,还捋起了袖子,似要动手。 可孙途却根本不受其威胁,只是盯着张川。后者被他那双亮得渗人的眼睛一盯,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寒,随后才反应过来,冷笑道:“看来你这是不想与我做这场买卖了?” “这是我爹传给我的,我再不肖也不敢卖了它。”孙途直截了当地回道。 “嘿,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孝顺儿子。那我可就要与你再算一笔帐了,就因为你这店,让我和顺楼几日里亏了不下五十贯钱。你要是敬酒不吃,那就吃下这杯罚酒,把五十贯钱赔给我吧。” 什么叫蛮不讲理,这就是了。从来没有人会把自家的亏损让竞争对手负责的,但张川却说得理所当然,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 孙途笑了起来,这才是他们今日前来的最终目的了。而看到他这样子后,张川等人也笑得越发的欢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酒店还有你家酒的配方交出来,要么……” “我要是都不选呢?”孙途眯起了眼睛,直接打断了张川的话头。 气氛陡然一僵,张川脸色更是一沉,癞头老-胡已经果断喝道:“好你个孙三郎,真是够胆。在我们郓城县,还没人敢这么回张五爷的话呢!你不是想知道后果了,我来告诉你!”说着猛地一步朝着早被眼前变故吓傻的雅儿冲去,一探手就把小姑娘的手给扣住了,拉到自己跟前狞笑道:“不光是你,就是这女娃儿也得用身子还债!”说着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雅儿的脸庞。 孙途是真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朝雅儿下手,看到雅儿被人挟持后那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心中怒火猛然就升腾了起来,当即一步跨到了癞头老-胡跟前,喝一声:“把你的爪子给我撒开!”手已在其摸到雅儿俏脸前一把捏住了对方的手腕,猛然发力下,竟让癞头老-胡一声痛呼,下意识地便松开了扣着雅儿的手。 孙途趁机把雅儿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后,然后手上发力一推,就将癞头老-胡给推得踉跄后退,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显得狼狈不已。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其他几人直到此时才回过神来,当即腾地站起身来,朝着孙途就围了上来。张五爷的脸上也已露出怒容来,这几年里还真没人敢如此下自己的颜面,看来今日得做点什么,好让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长长记性了!想到这儿,他也慢悠悠地起身,似要动手…… &&&&& 几个月没有发书,差点都把事情给忘了。。。。。 新书开张,经营惨淡,求下各方面的支持哇。。。。。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4章 宋押司(上) 看到张川等一众汉子便欲对孙途孤身一个少年动手,已退出店去的那些酒客们全都发出了一阵惊呼,担心之意溢于言表,可却没一个敢上前阻拦的。 只有刚才被张川他们吓到的于孝和,犹豫了一下后再次走上一步,作揖打躬赔笑道:“五爷还请息怒,三郎他只是年少气盛,这才多有得罪,还望您高抬贵手,不要与他计较……” “给我滚一边去!”一人突然上前,一把就将于孝和推翻倒地,痛呼一声,却是刚才落了下风的癞头老-胡重新过来,先拿于孝和开刀以挽回一些面子。 此番动作也全落到了那边仅剩的两名酒客眼中,其中一个见状似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便也欲起身做些什么,却被另一个年长些的拿眼神给制止住了,他饶有兴趣地看了孙途一眼,这个少年到底会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呢? 孙途在面对这一干壮汉时却无半点惧色,他很清楚自己的这副身板,别看只是个少年郎,但却有着一身远超常人的气力,再加上自己所会的技击手段,对付这几人却还不在话下。本来,他还想以静制动来着,可在瞧见于孝和居然被癞头老-胡推翻后,却是真个恼了,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精芒。 而这时,癞头老-胡又为了讨回颜面再次恶狠狠地扑了过来,手中赫然竟已握了一把尖刀,直往孙途身上刺来。他这动作看似凶狠,其实在孙途看来却慢得很,只略一偏身子,就已轻巧地闪过刀尖,随后左膝突然一抬,向前猛一发力,正顶在了收不住势头的癞头老-胡的小腹处。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癞头老-胡顿时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弓着身子如只虾米般缩在了地上,伴随着一阵抽搐,眼泪鼻涕更是喷涌而出,狼狈不堪。 孙途这一下狠招顿时唬住了张川等几人,他们本欲随着扑前的动作陡然就是一止,这才明白过来,眼前的少年确实是个棘手人物,不是随便就能欺压的。而就在他们迟疑的同时,孙途已主动扑了过去,双拳猛然挥出直夺其中两名汉子的面门,吓得他们赶紧招架闪避。 不想这一下却完全是虚招,就在他们把注意力放到上盘时,下盘处他已两脚急速踢出,正中两人的膝盖,让两人在痛呼声中接连倒地,而他本人却已更近一步,呼地一拳朝着张川胸口轰去。 张川赶紧横臂一挡,但两只手一接触间,他竟感到一阵大力袭来,居然挡之不下,闷哼一声便踉跄着倒退而出。等他站稳身子时,却发现最后两名同伴也已被孙途打翻在地。这些人甚至连随身的兵器都还没来得及亮出来呢,就已被少年郎一阵疾风暴雨般的猛击打倒。 店外众人直看得目瞪口呆,险些都要认为是自己产生幻觉了。要知道张川这一伙人在郓城县也算是少有人敢招惹的凶狠人物了,也就那几个与官府关系密切的人才能让他们感到畏惧,尤其是那张五爷,还有着一身武艺,等闲三五条汉子都不是他的对手呢。 本来,在看到这些人欺凌孙家酒店时,大家都已开始为于孝和与孙三郎担心甚至是默哀了,觉着他们必然会吃大亏,说不定这酒店都会被人抢了去。可没想到只片刻工夫,一切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本该处于绝对劣势的孙途反倒把张川一行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让店外的一些看客忍不住喝起彩来:“孙三郎好手段!” 这番喝彩声传入店中,对张川来说无异于是一记耳光抽在了脸上,让他羞怒异常。要是今日自己收拾不了眼前这小子,恐怕今后在这郓城县都要没立足之地了,这让他把牙一咬,唰地一下抽出一口闪烁着寒光的短刀,叫一声:“小子纳命来!”便欲扑上去对其下手。 看到他如疯虎般扑杀过去,如要吃人,外头的百姓又是一阵惊呼,一旁的雅儿更是吓得身子发木,但嘴里却还是尖叫了起来:“三郎快逃……”她想上前帮孙途挡下这一刀,奈何受惊之下身子早已吓得瘫软,步子都迈不动了,只能站在那儿惶急流泪。 倒是孙途本人,此时却镇定如常,看着作势将要扑杀过来的张川只是把腰稍微弯了弯,目光则紧盯着对方的双眼。对方一旦定下攻击的方位,自己便能看出来,然后趁势反击。 就在这要紧关头,一条身影突然就出现在了酒店门前,冲正欲扑杀过去的张川喝道:“张五,你想在朗朗乾坤下当街行凶么?” 声音虽不甚严厉,可话音落入到张川耳中却让他脸色陡然就是一变,本来已蓄满了势的身体也跟着一松。而这时,外头众人也都回过神来,看清了来人模样,不少人都叫了声:“宋押司到了……这下好了……”明显大家都感到松了口气。 孙途也随之望向了这名突然赶到制止了争斗的男子,发现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皮肤黝黑,身材矮小之人。但他虽然身量比孙途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还矮了一些,可身上透出的气势却很是不小,在进入店内之后,立刻就压住了张川。 张川则是一脸的不甘:“宋押司,这小子……” 宋押司扫了眼店内情形,眼中也迅速闪过了一丝讶异之色来,他发现倒在地上连连呼痛的居然全是张川的同伴,而站在他们对面的,居然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而已,这实在太出乎他的判断了。 不过他很快又将目光转回到了张川的脸上:“我早警告过你不要再惹是生非,怎么却将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么?赶紧带了你的人离开这里,再敢来此闹事,就是有人护着你我也有法子将你治罪!” 本待分说几句的张川被他如此一吓,顿时不敢再解释什么,只能恨恨地瞪了孙途一眼,这才冲自己那些同伴喊了声:“没用的东西,都跟我回去……”说着,已转身就往外而去。显然,这位宋押司是让他很是忌惮的人物,只几句话就能让他灰溜溜地带人离开。 癞头老-胡几人自然更怕宋押司了,所以即便身上有伤,也还是艰难地爬起身来,跟着自家老大跌跌撞撞地往外而去,不敢露出半点不满来,其他几个则赶紧抬起了那还留在桌上装满了钱的褡裢,跟着离开。对此,孙途倒是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而且当了这么多人还了钱,谅他们今后也不敢不认账。 直到这时,于孝和才满脸感激地走上前来:“多谢宋押司前来解救小店,要不然……” 宋押司这时脸色已缓和了下来,笑着说道:“于掌柜不必如此,我既然是本县押司自然有安民之则。他们没伤到你们吧?”说话间,他的一双眼睛却已落到了孙途的身上,其中充满了玩味与兴趣。 孙途也坦然地与之对视,这个宋押司的气势确实不弱,但还不至于让他感到惶恐。两人对视了片刻后,宋押司才笑道:“孙家三郎果然是少年英雄,居然能以寡敌众把张川他们都给打败了,好!我宋江也算是见过不少好汉豪杰了,但如你这般年纪就能有此本事的,却实在不多。” 这番话一出,店里店外的人看向孙途的目光里都多了几分羡慕,因为有宋押司的这番评价,孙途之名必然很快就为许多人所知,而且张川想必是再不敢来此闹事了。 但要说这些人里最感到惊讶的,却还得数孙途了。只见本来一直很是镇定的他此时却已面露惊色,连嘴巴都张得大大的,只看着面前的宋江,略有些干涩地问道:“你说你叫什么?你是……宋江?” &&&&& 名人出场,求收藏,求推荐以壮声色!!!!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5章 宋押司(下) 作为一个标准的八零后,孙途打小就看过多种水浒相关的书籍和影视书籍,对其中的人物、地点和故事自然也是如数家珍。 他早知道了这里是山东郓城县,也知道如今正是大宋政和年间,但却从未将此时此地与水浒中的人物历史硬凑。因为在孙途的观念里,水浒故事只是作者虚构出来的,或者说是架空出来的世界,与真实的大宋历史可有着极大的差别。而自己所处的年代确确实实是历史上的大宋朝,那又怎么可能与水浒中那些主要角色扯上任何关系呢? 可现在,这一观点却被事实所打破了,面前之人居然就是水浒一书中的绝对主角——梁山及时雨,山东呼保义,宋江宋公明!这实在太过出乎他的预料,让他都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了,或许唯一的解释就只有同名同姓。 但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么?就在这郓城县里有个押司叫宋江?而且,其黑矮的长相也与书中描写的差不太多,这让他委实无法说服自己。 “怎么,难道你以为宋某是冒名顶替之人不成?”虽然被人直呼其名,宋江也不见恼的,只是有些玩味地看着孙途笑问了一句。 “不不不,在下只是没想到能在此见到押司真人而已,实在是久仰你之大名……”孙途赶紧摆了下手解释道,这话倒是不假,他确实对宋江是闻名已久了。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宋押司自然是不可能造假,这一点我便可以作证!” 孙途下意识地转头一看,就瞧见刚才没受癞头老-胡影响的那桌客人中的一个已经起身走了过来。此人身量颇高,体型魁梧,气势也自不小,虽只是这么走动过来,已带上了呼呼的风声,让一旁的于孝和下意识地就往边上让去。 而宋江在听到声音,看到来人后,也不禁笑了起来:“原来是晁保正在此,当真是难得。” “呵呵,晁某一向好酒,之前听说这里有美酒,自然是要从东溪村来此一试。说来倒也算是来着了,不但品尝到了这等好酒,还见识了孙三郎这样的少年英雄,当真是不虚此行!”这位说着已坐到了宋江的跟前,完全没有一点把自己当外人的意思。 东溪村,晁保正……孙途脑子里又是轰地一响,要是自己判断的不错,眼前这名大汉的身份也已呼之欲出了,正是梁山第二代首领,被人称作托塔天王的晁盖了! 要是说之前他还有所疑虑的话,现在却是已经可以肯定自己所处的时代确实有水浒人物存在了。只是不知道名气更大,本事更强的那几位到底在不在,而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又会不会真如故事里所描写的那样一一发生。 同时,他也终于闹清楚了自己所处时代的确切时间了。只要确如书中所写,那如今正是宋徽宗的时代——当然,现在还不能称其为徽宗皇帝,因为那是庙号——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个被无数文人墨客所向往的北宋王朝就将迎来毁灭。 虽然心里思绪万千,但孙途还是很快就重新恢复镇定,赶紧向宋晁二人再次行礼:“两位实在太过谬赞了,小子只是受不得气而已,可不敢称什么好汉英雄。真要论英雄,也当是二为才是。” “哈哈,你这人倒也有趣,我晁盖倒也罢了,还真没人这么称宋押司为英雄呢。” “我早听说了宋押司最是急公好义,仗义疏财,要是这样都算不得英雄好汉,那这天下间还有谁敢称英雄呢?”孙途忙又拍了下马屁。 这话也惹得宋江一阵朗笑:“孙三郎,你就不用如此奉承于我了,放心,我刚才所说之话一定作数,你家酒店一定不会再被人打搅。不过……”说到这儿,他又顿了一下,才神色郑重地道:“有一点你却也得明白,这天下的生意不是一家能做完的,冤家还是少结为好。尤其是那张川背后可是有郓城县中富户撑腰的,若真与你为难起来,恐怕就是我也不好帮你了。” 孙途了然地点下头去:“多谢押司提点,小子明白该怎么做了。其实在下之前所以如此,也是因为急于赚钱还账,现在既然把债都还清了,自会留有余地。” “那是最好不过了。”宋江赞许地看了孙途一眼,这比刚才发现他能以一己之力挫败张川等人更叫他感到高兴。 晁盖见此,又是一笑,便把宋江拉到了自己的桌子前:“押司,正事说完了,那就来尝尝这孙家酒店的美酒,我保证这里的酒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于孝和见状,也赶紧为两人重新送上了一瓶酒来。宋江好奇地倒了一碗酒,只呷了一口,便也连连点头称赞了起来:“当真是少有的好酒了,怪不得……”怪不得别家酒店的生意最近会一落千丈,这话他却不好直说了。 孙途又赶紧上前谦虚了几句,还和他二人对干了一碗,说了阵话。这一幕自然是全落到了外头百姓的眼中,这让大家再看向小小的孙家酒店时,眼中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了。 与晁盖对饮了几碗后,宋江便借口县衙里还有事情便起身离开。随后,晁盖也酒足饭饱地带了自己的同伴付了酒钱踱步而去,临走前,他还善意地拍了拍孙途的肩膀,似有与他结交的意思。 孙途目送他二人离开,半晌后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来,喃喃地道:“山东呼保义,宋江之名果然不是侥幸得来。” 从对方的种种言行,他已可以做出判断,宋江是一早知道了今日有张川等欲来此寻事才特意赶来的。而在帮了自己一个忙后,又提点了自己不要再想着垄断城中酒店生意,可谓是面面俱到了。 怪不得宋江之后能赢得偌大名头,能让那么多英雄豪杰都对其敬重钦慕,此人果然非同一般。相比之下,自己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今后可得多多收敛才好。毕竟如今的自己只是个无权无势,也没靠山的少年而已…… &&&&& 继续含泪求推荐,求收藏。。。。。。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6章 二号仓库,生辰纲 经过这场风波,又有宋江出面调停,无论孙途还是张川都没有再让事态进一步的恶化,前者更是很快就做出了让步,当众宣布今后自家的白酒限量出售,每日只卖二十斤,如此其他酒客就只能再去别的酒店吃酒了。 不过出乎众人预料的是,他这一决定反倒让孙家白酒的名头更响,县城内外的人更是趋之若鹜,无不以能喝到他家美酒为念。当然,除了酒水,店中的其他食物还是照常供应的,而孙途也趁机用仓库里的碘盐替换了此时还有些发涩发苦的官盐,这让他店中食物的滋味也比别处强上许多,从而赢得了不少生意。 之后半个多月,孙家酒店日日酒客食客满门,生意很是兴隆,甚至把名声都传到了临近县镇,有不少人特意赶来郓城县就只为一尝他家美酒的滋味儿。虽然因为价格公道的原因酒店做不到日进斗金,但一天下来也有千儿八百钱的利润,收获自然也是极其丰厚了。 但事情其实远没有到消停的地步,至少孙途已几次发现有不怀好意之人在酒店门前徘徊,只因他有所戒备,这些人才不敢生出事端来。好在这并没有影响了他酒店的生意,而最近兴隆的生意除了让他赚取了不少利润之外,却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天因为店里的酒已卖得差不多了,他便再次进入戒中界的仓库里想要拿出些酒来。不想人才一进入,就听到了系统那温和的声音再度响起:“恭喜宿主已升到二级,同时将为你打开第二个仓库,请进入查看。” 这戒中界仓库的进入权限是伴随着宿主声望地位的提升而不断开放的,而经过这些时日的经营,孙途已经从乡野间一默默无闻的少年变成了县城内外都小有名气的酒店主人,再加上有宋江晁盖这样的县城大人物关照着,这让他在系统中的等级也随之提升。 在听了这话后,孙途只稍微愣怔了一下,便精神一振,也不急着拿酒了,只想去新开的仓库里看看能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仓库里那些最不起眼的散装酒和调味料都能让自己在大宋立足,那新的仓库一定不会叫自己失望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孙途只一想去二号仓库,便已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仓库之中。只是刚一进入,他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随后便瞧见了摆在门前角落里的十来个大桶。 只愣了一下,孙途便已想起这些东西为何会出现在仓库里了。他还记得那夜雷电交加,他带了人在仓库间巡视时因为担心放在露天的柴油被雷打中发生火灾,便和同事一起把十多桶柴油都用叉车给送进了最近的仓库里。想不到自己开启的第二个仓库居然就是这儿…… 可是,现在看来他还用不到这些柴油,拿出来更可能带来麻烦,所以只能抛到一旁,往里走去,查看起里面储藏的货物来。 这一看下,孙途却又有些挠头了,因为这里面所藏的,都是些体育器材和运动服什么的。运动服就不提了,千年后的服饰自然是穿不出去的,那就只能看看那些器材里有没有合用的了。 这一翻看下还果然有些收获,里面不但有哑铃之类锻炼身体的平常之物,居然还有好几张制作精良,材质上等的比赛用反曲弓。孙途只试着拉了几下,便心下一喜,这东西可着实不错,用着轻巧不说,无论射程还是精准度都要远超古代弓箭。 而更让他感到意外之喜的,则是放在另一端,看着更加朴实无华,只有二十来公分长的金属棍子。只看了一眼,他就认出这些不起眼的棍子正是后世常见的甩棍。 在那日与张川他们正面交手后,孙途就一直在考虑随身带把武器防身。但这时候的长短刀具虽然能去铁匠那里打造却并不趁手。现在有了这之前曾练过一段时日的甩棍,问题自然就解决了。而且甩棍收起来时才不到二十公分,正好随身收藏不易被人发现,可比一般的刀剑都要方便许多。 挑了一根甩棍,又查看了一下其他各处,确实找不到合用的东西后,孙途才重新回到一号仓库,带上了两箱子酒后,回到自己房中。对于这开启的第二个仓库他还是觉着有些坑爹,几乎没有能立马用到的东西,看来只能等着升级后看第三个仓库能给自己带来些什么东西了。 当孙途来到酒店时,这里的酒客已有不少,于孝和也早忙活开了。在与之招呼时,他发现对方脸上带了一丝异样,似乎是有什么心事。对此,他也没有太往心里去,毕竟谁家里都可能有什么事情,自己还是不过问的好。 但之后,孙途却发现于孝和有好几次想跟自己说什么话,可最终却又因为各种原因作罢了。如此欲言又止的表现,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便在午后店中没什么客人时走到柜台前看着对方问道:“孝伯,你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么?” “这个……”于孝和面露迟疑,最后还是苦着张脸道:“三郎你是有所不知,这两日里,有几人总是跑到我家中闹腾,让我辞去酒店里的掌柜一职,如若不允,便要整治我儿大勇了。” “竟有此事?”孙途闻言面色顿时就是一沉:“可是那张川背后之人所为么?”一段日子的查探下来,他已知道张川背后是股什么样的力量了。 虽然张川被人称作五爷,其实也就吓唬普通百姓罢了,真正叫人畏惧的却是其背后之人——身在城西的纪家庄。那纪家庄主纪阳其势力都在晁盖这等地方保正之上,不但手下有着百十来名庄客,还与县衙里的官吏有着勾结,在郓城县里,他们才是地方一霸,就连宋江都未必敢轻易招惹他们。 所以在看到于孝和点头后,孙途的心里又是一紧,显然对方并没有放弃夺取自家酒店的打算,只是用上了其他手段罢了。而对这个在此植根多年的纪家,他还真有些感到棘手了。 于孝和当下苦了张脸点下了头去:“正是。三郎你是不知道,昨日大勇他就在衙门里挨了板子,据他所说,是因为刘押司怪他办差不力,几日下来未能查到那起劫案的线索所以才受此教训。可那刘押司一向却与纪家庄有着关联,这其中只怕……”说着满是担忧地又叹了口气。 “孝伯你说的可是前几日发生在我郓城县境内的那起杀人越货的劫案么?”孙途当即问道。作为迎来送往的酒店东家,他算是这郓城县里消息很灵通的其中一些人了,如此大案自然是早有所闻。 于孝和脸色变得越发凝重,点头道:“正是此案了!三郎或许还不知道吧,这可不是一般的劫案,那被劫的乃是从大名府送往东京,给当朝蔡太师庆贺生辰的十万贯财货哪,那可是朝廷的钱财哪!” “什么?被劫取的竟是生辰纲?”孙途愕然出口,满心的诧异。在这郓城县里遇见了宋江晁盖两人后,他其实已经接受了自己穿越到有水浒故事发生的大宋朝,但依然没有心理准备会立刻遭遇生辰纲被劫一事。随即,他又想起了一点,那就是刚好在案发那几日里,之前几乎天天来店中光顾的晁盖居然缺席了,那是不是说明他正是去劫夺生辰纲去了呢? 只有两个问题却让孙途感到有些费解,其一就是时间,因为他记得清楚书中提到的智取生辰纲的时节正是六月盛夏,而现在才刚五月中。另一点则是故事里晁盖他们只劫财物却未曾伤人,这次的劫案却是有不少人被杀当场。 但孙途也不敢保证事情就一定会按照水浒故事里所写般发展,再加上晁盖确实有这份本事和胆量来夺取生辰纲,就更坚定他的判断了。 就在孙途不知该如何安慰于孝和时,一条人影突然就出现在了酒店门前,在看到只有孙途二人在其中后,他便赶紧走了进来,冲于孝和叫了声:“爹。” “大勇哥你来了?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么?”孙途见到来人便招呼了一声,还有些关切地看了眼对方有些瘸拐的腿。 于大勇是个二十出头,体形健硕,面相憨厚的男子,见孙途问候自己,便笑了一下:“多谢三郎关心,俺皮糙肉厚的不碍事。”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其眉宇间却还是带了几分愁绪。 于孝和也看出了这一点,赶紧关切地问道:“大勇你今日怎么过来了?可是衙门里又出了什么事么?” “我……”于大勇稍微迟疑了一下,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爹,俺是因为拿不定一件事这才来问问你的。” “却是何事?”于孝和忙问道。 孙途一见,便想稍作避让,可于大勇却是个实性子,当下就道:“爹,俺刚得知这生辰纲被劫一案很可能是那东溪村的晁保正所为……”只一句话,就让孙途不能动了。 &&&&& 电脑出了点问题,耽搁了些时候,搞得俺是满头大汗哪。。。。。所以求安慰。。。。求收藏和推荐的安慰。。。。。。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7章 抉择 于大勇这话一出,孙途和于孝和都齐齐变了脸色,后者更是下意识地看了眼店门口,确信那里没人后,才急声道:“你怎得来的如此消息?” “之前不是刘押司要治俺的罪么?所以俺今日便想去求求他,结果却正好听到了他在与人密谈此事,还打算让人在明日去县衙向县尹告发呢。”他口中的刘押司名叫刘渊,乃是县衙里仅在宋江之下的实权押司,而且还与植根多年的纪家庄主纪阳关系密切。 在了自己老爹一眼后,他又继续道:“俺寻思着是不是可以先一步向县尹告发此事,如此俺就不用再被责打了。”话虽然这么说,但从其神色里却明显露出了犹豫来,显然事关重大,他还下不了如此决定,这才跑来找自己老爹商量。 于孝和虽然有些见识,却也没遇到过如此大事,顿时也陷入到了为难与迟疑之中。不过联想到之前晁盖确有几日不曾到店,他对自己儿子的说法倒是信了七八分的。 这时,孙途终于开了口:“大勇哥,有几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三郎你与俺情同兄弟,有什么只管说便是了。”于大勇率直地道,从他不避孙途直言相告来看,他是真不把对方当外人的。 孙途这才开口道:“其实我以为此事有两桩疑问。其一,此案到底是不是晁保正他们所为。若是还则罢了,若不是,恐怕大勇哥你可得被人反告诬陷了。晁保正在我郓城县一向声名不小,若是诬告了他,恐怕……” 这话果然说得于家父子二人脸色一变,而孙途又打铁趁热道:“其二,便在那刘押司身上。要是他知道你抢了他的功劳,又会如何怪责大勇哥?你纵然这次立了功劳,可却依然只能在其手下听用,他要是记恨在心,恐怕有的是手段来害你!” 这话正说中的于孝和的心事,他当即正色道:“大勇,此事确实不可鲁莽。” “那俺就什么都不做么?”于大勇有些不甘心地问了一句。 “倒也不是。”孙途忙又说道:“其实大勇哥想要功劳也不难,只消等刘押司向县尹揭发案情时在旁协助,如此不但少了隐患,还能交好刘押司呢。” 于孝和一听之下,便大点其头:“三郎说的是,大勇你就照此办。” 见连自己父亲都这么说了,于大勇也不再坚持。直到看他定下主意,孙途才暗自松了口气,只是在目送其离开后心里却多了几分惭愧。 等到天黑打烊后,孙途怀着心事回到家中,这两日已不用去店里帮忙的雅儿已经把饭食准备妥当,送到了他的面前。已经习惯与她相依为命,受她照顾的孙途笑着点头,接过了那一碗汤饼,大口吃了起来。 吃完饭后,他才对正要去锁上院门的雅儿道:“雅儿,待会儿我得出去一趟,你宽心在家,太晚就不用等我回来了。” “啊?三哥哥你这么晚了还要出去?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去办么?”雅儿有些惊讶地问了一句。此时的人,尤其是像郓城县这样小城百姓自然是不习惯深夜外出的。 孙途笑了一下:“这件事必须赶在明日前搞定,你放心,我去去便回。”说着,已起身帮着雅儿把碗筷收拾了。 早在他劝阻于大勇即刻向县令揭发晁盖就是劫取生辰纲的凶犯时,他就已经有了主意,决定赶在明日之前把此事通知晁盖。 毕竟以往读水浒一书时他就挺佩服晁盖这些人的,何况如今对方又与自己关系不错,就更不能眼看着晁盖出事而袖手旁观了。 &&&&& 虽然才刚过二更不久,可县城内外却早已安静下来,原来还算热闹的街道上已看不到半个人影。 千年之前的大宋朝自然不能和后世相比,不可能存在丰富多彩的夜生活,人们早就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而这,对孙途来说却是相当有利,漏液外出的他都不用担心被人看到了行踪,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更让他感到惊喜的是,这郓城县的城门并没有彻底关闭,还留下了可容人进出的通道,如此更省了不少的手脚。他并不知道,相比于其他朝代,宋朝民间还是相当宽松,而且还不断鼓励发展商业。于是除了一些边关要城或是重要的城池,其他城镇都养成了不闭城门的习惯,让商人可以在夜间随时进出。也正是因为推行了这一系列的政策,大宋的经济才会发展到一个其他朝代所难以企及的顶峰。 出了城后,孙途便径直朝东边而去,只用了半个时辰左右,就已来到了五里地外的东溪村前。此时这村子里自然也是一片漆黑静谧,村民们早就安歇下了。 在借着星月的光辉仔细扫看了一下村庄里的布局后,孙途已经认定了位于村子西南方向的那座庄园子便是晁盖的住处了。虽然他从未到过此处,却也知道身为保正的他乃是东溪村里首屈一指的富户,那他家的宅子自然就是最大最显眼的那座了。 当下也不再犹豫,孙途已蹑足而进,顺着小路来到了那座围有土墙,占地足有三亩多的园子前。只一纵身,手向上一探,便翻上了丈许高的围墙,然后很轻巧地便落到了里头,几乎都未曾发出半点声音来。 在站定后,他又分辩了一下宅子里的格局,随后便有些挠头了。他毕竟只是个穿越客,对如今的一些习俗讲究还不是太清楚,眼前几处院子还真让他有些不知该从何下手了。 就在孙途决定一处处探看一番再作决断时,却意外地发现中间某处院子里居然有灯烛的光线透了过来。这让他精神略微就是一振,赶紧就朝那边而去。毕竟这时代蜡烛和灯油价格都不低,一般百姓家中都不用的,现在点灯很可能就意味着那里就是晁盖的住处了。 片刻后,他已来到那座院子前,在发现门前竟还守着两名庄客后,孙途就更确信自己判断无误了。当即便绕到一旁的阴影处,悄没声地翻过半人高的院墙,轻松摸到了那还点着灯的屋子前。 就在他凑到窗台下时,晁盖的声音便打里头响了起来:“……押司这话我可就不明白了,我晁盖一向光明磊落,若是做过什么事,就断没有否认的必要!” 随即,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也随之而起:“晁兄,咱们明人就别说暗话了,小弟能在此深夜前来,可不是为了诓你。我是从刘渊口中得知的这一消息,他似乎已经掌握了线索,可以让刘县尹认定就是你带人劫了那价值十万贯的生辰纲。说不定等天一亮,县衙就会派人前来了。所以无论你肯不肯认,现在都得赶紧离开此地了,不然就晚了!” 是宋江!孙途很快就听出了此人的声音,心惊之余,又不觉有些佩服他的义气。心惊的,是除了自己之外居然还有别人已经查到了相关线索,只是想不到宋江的耳目竟如此灵通,第一时间就跑来告密了。 既然有宋江前来示警,似乎就不用自己再出面了,毕竟在晁盖那里,宋押司的可信度还是要远高过自己的。想到这儿,蹲在窗下的孙途便弓身往后退去,想着就此离开。 不料因为天黑未曾留意,脚下正踩中了一段枯枝,发出了咔吧一声轻响。虽然动静不大,可在这寂静的深夜,却还是显得异常清晰。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8章 偏差 房内,晁盖刚想说什么,突然身子就是一震,口中低喝一声:“什么人?”已一个箭步扑出门来,同时还顺手把斜靠在门边的一根齐眉棍提在了手中。而宋江也是脸色一变,手也搭在了腰畔鼓起的刀柄之上,此事要是为人所知传了出去,自己也必受牵连! 在踩断枯枝发出声响后,孙途就知道要坏事,便急忙长身,便欲往外退去。可这动作刚做出一半,呜的一声响就从身侧传来,一根棍子如毒龙般直刺向自己的前胸,让他只能收步往边上一闪,让过此招。 晁盖见对方轻松闪过自己志在必得的一棍,心下更是一凛,当即猛喝一声,手一提一挥,使棍子化刺为劈,猛击对方的头顶。 孙途本就无心恋战,再加上第一下就处在了被动,此时已被这一棍罩住了退路,连左右闪避的空间都已不存在。当下,他只能苦笑一声,不退反进,头一低,便朝着晁盖的身前冲去,果然一下就找到了对方这一泰山压顶般的棍招的破绽所在。 “好!”见对方轻易破招,晁盖不禁喝了声彩,但手上的动作却不见缓的,再度变招,身子往后一缩的同时,棍子已猛地扫向了孙途的腰间。同时,他的左手也已撒开棍子,握拳呼地一下击向了对手,只要他再上前闪避,就必然会被一拳打中。 孙途见此,本来前冲的脚步便是一顿,随即右手一挥,早已握在手中的甩棍便已迅速展开,再向上一挑一弹,竟抢在棍子扫中自己之前将之挡下,还把对方势大力沉的一招全给化解了。 这一下确实大出晁盖意料,他本以为凭自己的棍棒功夫足可以压下此人,却不想竟是这么个结果。此时他的势头已尽,恐怕是再难留下此人了。 可孙途却没能宽下心来,只因一阵叫嚷声和脚步声已从外头响起,本来黑漆漆的夜空也被不断亮起的火把照得一片通明。就在他二人兔起鹘落地过招时,早已惊动了外头的庄客人等。他们的反应那是相当迅速,许多人已点起火把赶了过来! 此时的孙途除非会飞天遁地,否则根本不可能从这里安然离开了,这让他的动作陡然就是一僵。心下一转间,就已朝晁盖说道:“晁保正,这都是误会!” “嗯?”正打算继续动手的晁盖听到这话,动作便是一顿。直到此时,他才眯眼打量着这个深夜出现的不速之客,随后有些惊讶地叫道:“孙三郎,怎的是你!”说这话时,他已一抬手制止了那些冲进院子想对孙途动手的庄客。 孙途苦笑一声,朝对方抱拳道:“保正容我解释。我今夜前来,实在是出于一片好意。本是因为知道了一件关系到保正身家性命的大事,这才赶来示警。不想却被误会成歹人了。” “是么?”晁盖有些怀疑地盯着他:“那你为何又突然想要离开?” “因为我刚才听到了里面的对话,这才知道我来迟了一步,便打算离去。毕竟在下年轻位卑,说出的话分量是不如别人的。” 听了这一解释,晁盖的脸色略一变幻后终于缓和了些,当下就朝那些庄客一挥手:“都是一场误会,你们且先出去吧。” 等他们退出院子后,晁盖才冲孙途一点头:“既然来了,那就请孙三郎你也进屋说话吧。只要你所言非虚,我晁盖一定会承你之情。”说着便朝屋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孙途没有过多的犹豫,便依言走进了屋去,正与重新坐回去的宋江正面相对,此时的他虽然神色已然恢复镇定,但眼中依然难掩几许惊色,正拿异样而警惕的目光上下不住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宋江自问心性已足够坚韧,等闲之事也难再惊到他,但今日他还是被这个不速之客给惊到了。孙途会在此时此刻突然到这里是其一,能与晁盖战个平手则是其二了,看来这少年身上还有太多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哪。 倒是孙途,在看到宋江后依然有礼地抱了下拳,看不出半点惊怪来,等晁盖进屋后,便是自嘲地一笑:“看来在下确实有些唐突了,早知押司在此,我根本就不用跑这一趟,反倒惊扰了二位。” 晁盖先倒了碗水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这才一指那张椅子道:“三郎你且先坐下说话。若你真是为向我示警而来,这份情晁某倒要承下了。” 孙途依言入座,这才正色道:“在下冒夜而来自然是为了向保正示警了。我是在之前听人提到,说是官府已经开始怀疑保正与前两日发生在县境内的生辰纲被劫一事有关,且他们还掌握了一些线索证据,这才赶来报信的。” “你是听何人提起的此事?”宋江略眯了下眼睛,看着他问道。同时,晁盖也郑重地望向了他,显然这个问题是相当关键了,一个回答不好,就会打破如今这平静的场面。 孙途立刻就回道:“我是听之前来我酒店里喝酒的刘渊刘押司提到的。他在喝醉酒的情况下向在下吹嘘,说是自己很快就能立下功劳,在我好奇追问下,才透露说是查到了此案的相关线索。他还说曾有人见过保正带人出现在案发一带……”自己已经对不住于大勇了,此时自然不好再把他牵涉进来,所以便把透露消息的人落到了刘渊身上。 宋江和晁盖二人听了这解释都不禁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的疑虑却依然存在。刚才孙途可就在窗外,难保这不是他听了自己二人的密谈后的说法,可一时间却又找不出破绽来。 孙途也知道他们依然有所怀疑,便主动出击:“晁保正,事情紧急,现在可不是追究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据那刘渊所言,明日一早他就会向县尹告发,到时候可就晚了。当今之际,在下以为保正还是该想着尽快抽身才是。” “你意思是让我连夜逃离?”晁盖微微一愣。而宋江却深以为然地一点头:“孙兄弟这话倒是在理,我也是这个意思。趁着官府还没派人前来,你赶紧带人离开……” “可是,我并未做过这等大案,为何要走?”晁盖终于把心中最大的问题给道了出来。孙途还想着继续劝说呢,话到嘴边突然听到这一说法,不觉呆在了当场,而宋江也为之一愣:“此话当真?” “我晁盖堂堂男儿岂会骗你?只要是我做过的事情,就没有不认的道理。但那什么生辰纲,我连见都未曾见过,又怎么可能去抢夺呢?” 看他说得郑重其事的样子,孙途是彻底傻了眼了,怎么事情竟会变成这样?本来他是认定那生辰纲乃是晁盖所劫,尤其是在此瞧见宋江后就更确信了自己的判断。可现在,对方看着可不像撒谎,事情就值得玩味了。 难道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其实故事并不是照着水浒情节来的?还是因为自己这个穿越者的出现造成了蝴蝶效应,让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孙途此时是真有些茫然了。 宋江还是挺了解晁盖为人的,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证明此事确实与其无关,这让他不觉略松了口气。说实在,今夜前来报信他其实也是担了天大干系的,甚至心里也觉着有些不对。而现在,既然自己的朋友并未做过此事,那就不用再感到为难了。 &&&&& 么想到吧。。。。案子还有变化。。。。。 各位要是没猜到,就说明路人诈骗成功,请收藏一下本书,要是猜到了会有变化,就说明咱们心有灵犀,请投下推荐票。。。。。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9章 真相 看着晁盖那坦然的样子,孙途都感到有些傻眼了,怎么真相与自己的判断出现了这么大的偏差?那劫取生辰纲的居然不是晁盖等人吗? 随后,他才想起之前的一些与自己熟知的水浒故事不同的地方来,比如时间上的偏差,再比如这里居然没有刘唐吴用等人。如此一想,明显是自己错判了形势,冤枉晁盖了。 但随后,又一个疑问又冒上了心头,孙途当即就看向晁盖正色问道:“既然如此,保正你为何会在案发前后出现在县境西边,案发附近呢?”更关键的是,既然此事非他所为,为何那叫刘渊的押司却也一口咬定这是他所为呢? “那是因为有人请过那里饮宴,毕竟是多年老友,跑一趟也是应该的。” “却是何人?”孙途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急忙又问了一句。他实在无法相信这天下间还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时间地点都如此合拍,而且事后晁盖居然还被人当成了重点嫌犯。 “这个……”晁盖却是面露难色,有些不知该不该作答了。 宋江久在官府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见此忙道:“晁兄,事关重大,你可不要再有所顾虑了。这里也就咱们三人,有什么不能说的?”一句话间,就拉近了自家与孙途间的距离。 晁盖又略作犹豫,这才苦笑道:“实不相瞒,我当日去见的,乃是西山岗上的杜虎。” “林中虎老杜?”宋江稍微变了下脸色,轻声说道。 孙途听了这话后,也吃了一惊。在这郓城县里住了这些天,他也是听过此人名号的。这是城外西山岗上的一伙强人的头领,听闻此人本事不小,立下的山寨极其坚固,县衙曾几次派兵都没能将他打下来。而且因为他一向秉持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并没有劫掠本县百姓,所以这两年官府对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但盗匪终究是盗匪,现在晁盖一个本地保正突然与其有了交集,而且声称双方是朋友,还是让他感到有些吃惊。倒是宋江,对此却是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皱着眉道:“要说起来,那林中虎倒确实有胆子和手段去抢下生辰纲。” “可那几日他一直都与我在一块儿喝酒,根本不可能抽身前去抢夺生辰纲!就是他寨子里的人,那几日离开的也只几人而已。”晁盖摇头道。 孙途这时已重新镇定下来,当下分析道:“晁保正,宋押司,在下总觉着这其中必然有些问题。这两者间在时间和地点上都太过巧合了,就像是有人为了陷害保正而刻意布下的这一局似的。” 宋江略作思忖后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道:“我也觉着此事有些古怪。” 反倒是作为当事人的晁盖有些不以为然地一笑:“既然此事与我无关,我行得端坐得正又怕什么?哪怕之后官府真来了人,我也足以应付。毕竟东西不是我所抢,就算他们要把我当贼看,也得拿出赃物来吧?” “保正,事情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简单哪。”孙途却依然神色肃然地道:“要是一般案子,以保正在本县的声望自然能辩解清楚,可此案却是非同小可,往大了说甚至是通了天的。如今州衙已经派人前来,说不定明日会有更大的官员来此督办,到时候刘县尹身上的压力只会更重。在此情况下,但凡只要有一点可疑,他们都会抓住不放。哪怕你不是犯人,为了交差,官府也照样会把罪名强加到你的头上。宋押司,你久在官场,这等事情应该没少听说吧?” 宋江又有些惊讶地看了孙途一眼,这个少年居然再次让自己感到吃惊了。他一个小小年纪的普通百姓怎么就会懂得这等官场手段?就是自己,刚才都没有生出这方面的担忧和顾虑来呢。 很快地,宋江便点头表示了认同:“保正,此事确实大有可能,你可得三思了。” 听了这话,晁盖的脸色终于有些变了,变得担忧起来:“竟有这等事情?可我要是一走,岂不是更要被人当成犯人了?” 这话说得其他两人也是一阵沉默,竟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了。片刻后,还是由孙途说道:“如今最要紧的还是确认一点,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只要能让刘县尹相信此点,则还有逆转的可能。”他是已经看出来了,晁盖是绝不肯在被冤枉陷害的情况下背负了罪名逃离此地的。 宋江却是面露苦笑:“这却谈何容易。连官府方面几天来多派人手查探都没能找出什么头绪来,我们坐在这儿还能将此事真相给找出来么?” “事在人为嘛。”孙途却不气馁,只是道:“毕竟那林中虎突然邀请保正在那时赴约本身就大有问题,我敢确信他与此劫案一定脱不了干系。” “可是证据呢?空口无凭哪。而且那几日我在他寨子里确实未曾发现有人离开太久,这就更不可能是他的人劫下的生辰纲了。”晁盖依然是满脸迟疑,也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是啊,这事的问题到底在哪儿呢?当然,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确认此事是由杜虎山寨里的人所为,只是证据呢?思忖了一阵后,他突然抬头看向晁盖:“保正,在此期间,那杜虎可有送你什么东西么?” 晁盖稍微愣了一下,这才点头道:“离去时,他确实送了我一套玉壶玉杯,这有什么问题么?” “还请拿来一看。”孙途也不客气,当下要求道。 这时候也不是顾及礼节的时候,晁盖当下吩咐一声,让守在外边的一名心腹去自己的书房里把个锦盒给取了过来。他在一边打开盒子的同时,一边向两人解释道:“据那杜虎所说,这套酒具乃是他从一名商人那里夺来的,价值可是不菲。因知道我喜好饮酒,这才送给了我。”说着,还满是珍惜地摸了摸那光泽沁然的杯子。 孙途并不懂得这些古董宝贝的鉴赏,只能把目光落向了宋江,看他有何发现。而后者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在见到盒中的那把玉壶和几只玉杯后,神色就为之一变,随即还伸手取出那只玉壶,打开壶盖凑到烛光前仔细地查看起来。 一看之下,他的眉头是皱得越发的紧了:“这壶乃是用整块玉石雕琢而成,本身价值已经极高。而且,这里头的落款曾先也是如今的制玉大家,是大名府里为官家制器的供奉!就我所知,此番送去汴京,为蔡太师贺寿的生辰纲里,就有这么一套玉器!” “什么?”晁盖听闻这一说法,脸色顿时大变,差点就从座位上弹将起来。随后又咬牙切齿道:“杜老虎,你竟敢如此害我!” 孙途则面色肃然,轻轻地叹了一声:“这还真是好算计哪,不但将保正诓去了案发地,还把这么一件赃物留在了保正手上。如此一来,只要官府派人前来一搜,到时保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晁盖顿时气得浑身打颤,差点一扬手就把那几只玉杯连着锦盒一块儿砸在地上。好在孙途手脚够快,才及时制止了这一举动,而后道:“保正,现在咱们已经可以肯定这是杜虎他们设计坑害你的奸计了。” “真是没想到,我把杜虎当成朋友,他却如此算计于我!”晁盖心思激荡,猛地一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脸色已变得极其难看。 孙途则神色不变:“所以现在只要解开为何他寨子里的人马不曾离开的谜题,便可确信生辰纲就是杜虎一伙所劫!” “可这一点我还真百思不得其解了。你二人可有什么看法么?”晁盖看了眼孙途和宋江,他二人却也有些茫然地一摇头,毕竟他们当时不在现场,只听其简单的叙述根本就不可能找出破绽来。 “主人……”这时,刚才拿了锦盒来的心腹突然有些迟疑了开口叫了一声。 “嗯?你有什么话说?”孙途反应最快,赶紧问道。随后,宋江二人也把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这位明显有些紧张,迟疑了一下才道:“主人可是提到了几日前咱们去西山岗上的事情?” “正是,你有什么发现么?”晁盖再度急声问道。 “小的曾在那里看到了两个熟人,他们是纪家庄的庄客,当时小的还感到有些奇怪呢,不知那两人怎么就突然落草了……” 听他提到此事竟与纪家庄有关,孙途的心里猛然便是一动。但他面上却未有表露,只是一拍桌子道:“原来如此!这不过是偷梁换柱的把戏罢了,当日在西山岗寨子里的人根本就不是那杜虎手下的盗匪,而是那纪家庄的人。保正不可能记得这些喽啰的长相,所以他们才能轻易就瞒过了你,毕竟当时杜虎在场,任谁都会认定那里的人马就是山寨中的盗匪。可事实上,只怕真正的山寨盗匪已经在实施劫掠生辰纲了!” 这一番推断合情合理,让晁盖二人茅塞顿开,都大点其头:“你说的不错,一定就是这么回事!他们真是处心积虑哪,为了把抢夺生辰纲的罪名栽到我的头上,居然布了这么大一个局!” 宋江随后又补充道:“而且,那刘渊一向与纪家庄的庄主纪阳关系密切,如此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孙途面露冷笑:“夺下生辰纲,嫁祸保正,又让那刘押司在县尹跟前立下揭发贼人的大功劳。如此一石三鸟的计策,还真是滴水不漏哪!” 此时的晁盖已气得面色铁青,咬了牙道:“好好好,那纪阳与我虽有些过节,却没想到他竟如此狠毒,此仇不报,我晁盖誓不为人!”说完,腾地一下就站起身来,似乎是想要叫人了。 孙途赶紧起身拦住:“保正且先息怒,要是这么带人杀去纪家庄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正中其下怀。我们必须从长计议,先把眼下的这一难关过了才是。” “事到如今,我们还有什么法子?”晁盖恨恨地道。 “要是再迟一些,事情自然无可挽救,但现在却另当别论了。”孙途双眼里闪烁着光芒,最终目光落到了那只装了玉酒器的锦盒上头。 &&&&& 新的一周开始了。。。。。各位书有,路人诚求推荐票哇。。。。。收藏也是要的。。。。。。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10章 先发制人(上) 才刚过卯时,县衙押司刘渊便已早早坐在了自己签押房中,看似正翻看着手头公文,其实一双眼睛却不住地往外瞟着,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自昨日在和顺楼中答应了纪阳所求后,他整个人都显得很是亢奋,几乎一晚都未曾入睡,今日天不亮就赶来了县衙。因为他很清楚这是自己出头的大好机会,只要在这次生辰纲劫案里立下功劳,便可稳压同为押司的宋江一头,从而攫取更多的权力。 不过深明官场之道的刘渊倒还没有被此冲昏了头脑,所以并未主动做出头鸟,而是安排了一出好戏。眼下就快到那几个演员上场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两条人影匆匆就自外间奔入,这让本就有所期待的刘渊猛然站起身来便迎了出去,论涵养功夫他到底还是有些欠缺。可就在他来到门前,打算装模作样地问一句出了何事时,却发现那进来的两人居然径直就往一旁属于宋江的签押房而去,这让他的脸色倏然一变,这是对方找错人了么? 此时,头前引路的县衙差役已经停在了半掩的房门前,有些磕绊地冲里头报道:“押司,今有孙家酒店的店主孙途前来举告,说是他有关于生辰纲被劫一案的线索……” “嗯?”刘渊听闻此言,脸色更是一变,他可记得清楚,自己安排举告之人乃是张川,怎么换人了? 就在他生出疑虑的当口,那屋内已传出了宋江的声音:“你们进来说话。” 明显有些紧张的于大勇在看了一眼身旁的孙途后,方才轻轻推门,与孙途一道进入了签押房内。直到此时,于大勇依然有些发懵,完全跟不上孙途的节奏,不知为何突然他会改变指证的劫犯,而且赶在今日一早就来了县衙,还非要让自己引了来见宋押司……种种一切他都完全猜不透,要不是对方一再强调此事对自家大为有利,他都不敢从命的。 不过相比起来,还是刘渊更紧张些,赶紧就凑上前去听里头的宋江会和他们说些什么。 “你说已有劫掠生辰纲凶犯的线索,此话当真?”这是宋江的声音。随后,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便跟着响了起来:“回押司的话,正是如此。在下昨日偶然从一名酒客口中得知他曾在日前见到过生辰纲中的宝物,因事关重大,不敢隐瞒,这才前来举告。” “竟有此事,那人可曾提过他是在何处见到的宝物?”宋江急声问道。 “是在纪家庄主纪阳家中,他曾提到,说那是一套整块宝玉雕琢而成的酒壶酒杯,精美异常。” 正在门外偷听的刘渊听到这儿脸色倏然就变了,怎么事情竟会生出这等变化来?还没等他从这震惊中回过神来呢,跟前的房门已呼地一下被人打开,让他很有些意外地暴露在了宋江跟前,只能尴尬地一笑,招呼道:“宋押司……” “刘押司,想必你也听到此人所举告之事了吧,那纪阳竟敢在光天化日下干出此等恶行,实在罪不可赦!”宋江却没有追究他偷听的意思,只是义正词严地说道。 刘渊此时已经有些慌了神了,当下就道:“宋押司,那纪阳从来都是本分良善之人,怎么敢干出此等事来?我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又或是有人在栽赃嫁祸吧。”说着,着意地盯了孙途一眼,似有威胁之意。 孙途根本没有在意对方那几欲吞了自己的可怖眼神,而宋江更是强硬道:“兹事体大,关系到生辰纲被劫大案,只要有线索,无论是谁都要一查到底!”说着又看了一眼还待再说什么的刘渊,稍微眯了一下眼睛,语带威胁道:“我早听说刘押司你与纪阳过从甚密,莫不是想要维护于他么?” 这话落到刘渊耳中让他的心下陡然就是一凛,立刻就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肃然道:“宋押司言重了,我只是不想冤枉好人罢了……” “哼,是不是好人得审问之后才能确知。来人,快去请雷都头。”宋江趁机发号施令道。 在一旁明显感觉到气氛凝重的于大勇不敢逗留,赶紧答应一声就往外跑去,片刻后,就带了一个身材高大威武的男子赶了回来,正是本县都头插翅虎雷横了。 当孙途好奇地打量这名将来的梁山好汉时,宋江已经神色肃然地吩咐了起来:“雷都头,今有人举告说那纪家庄的纪阳与前日劫掠生辰纲的贼人大有关联,还请你带了人马前去捉拿,而且一定要仔细搜查,不要漏过了什么重要证物。” 还没等雷横回应呢,刘渊已再次急声道:“宋押司,你如此擅作主张是不是太过操切了?此事还是先禀报刘知县再作区处才好吧?” “现在刘知县还在后衙,说不定尚未起来呢,事急从权,当以拿贼为重。”宋江硬梆梆地顶了一声。 一向好说话的宋江突然变得如此强硬,这让刘渊都有些无法应对了,只能虎着脸道:“宋押司,你也该知道纪员外的身份,如此鲁莽行事,一旦所告不实,你可担待不起哪!”这已是他最后的说辞借口了,毕竟官场中人一向先求无过再想立功。 宋江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回了一句:“要是有错我自会向知县请罪,倒是刘押司你如此三番地阻挠,可是心中有鬼么?” “你……”刘渊顿时语塞,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已不好再做阻拦了。而雷横见状,便冲宋江一抱拳,随后大步就往外而去。他作为本县带兵拿贼的都头,只管奉命行事,至于两名押司之间有什么争执就不好搀和了。 看着雷横离去,随后又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往大门而去,刘渊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铁青,同时更是拿怨毒的眼神不住在宋江和孙途身上来回扫动起来。此时他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些内情,恐怕眼前这一切也跟自己的布置一样,是早有预谋! 而宋江压根就没有理会这名神色难看的同僚,只招呼了孙途就往后衙走去。在自作主张地派人去纪家庄拿人后,他还是得向刘县令禀报一声的。 就在刘渊犹豫着是否该跟过去,向县令告宋江一状时,又有几人突然赶到了二堂,当先的张川一见到刘渊,就急声道:“刘押司,小的刚得到一个天大的消息,那在光天化日下劫掠生辰纲的居然是东溪村的晁盖……” 本该对此大为高兴的刘渊此时却是一脸的阴郁,为何自己安排的人会来得这么迟,完全被人占去了先机! 随后,他才盯着有些茫然的张川:“你速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数道来。”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而这时,宋江与孙途已经顺着青石板铺成的道路转过弯去,后者的脸上更是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来。 “三郎在笑什么?”宋江无意中瞥见了那抹笑意,便随口问道。 “在下是在笑那张川到底是个泼皮,只一开口就能叫人看出破绽来。”孙途回答道。 “是么?”宋江意味深长地看了孙途一眼,又点了点头:“那张川论头脑谋略自然是远比不了你孙三郎的。” 只这一眼,就给孙途一种自己的心思完全被其看破的感觉,这让他心下也为之一紧。但宋江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让他也只能不再作声。不过有一点他已心知肚明,眼前这名宋押司可远比自己所想的要精明太多了。 就在两人带了几许异样的气氛来到二堂和后衙的间隔前时,一名身着公服的中年官员正好从前头的月亮门里走出来,见到宋江,他明显愣了一下:“宋押司你怎会来此?” 宋江给孙途打了个眼色,这才上前见礼:“拜见县尹,卑职有要事禀报!”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11章 先发制人(下) 郓城县衙二堂县令公房中,本县知县刘尧臣端然坐于案后,稍皱着眉头听着手下两名押司禀报案情线索,心里却是乱糟糟。 这段日子对他来说可实在不好过,无端端的县境内居然出了生辰纲被劫的大案,这对好容易才在本县做出些成绩,眼看磨勘后就有望升官的刘知县来说打击是相当严重的。案子要是一直没有头绪,别说升迁了,就是头顶的乌纱都未必能保得住哪,要知道这生辰纲可是梁中书送与蔡太师的。 前两日已有州府乃至本路上官派人前来督促查案,吃足分量的刘尧臣只能把压力转嫁到下面衙差们的身上,逼迫着他们四处搜找线索,可数日下来却一无所获。就在他为此心焦,几天几宿没能睡过一个囫囵觉时,刚才宋江突然来报说已有了关于生辰纲被劫一案的线索。 可还没等他高兴太久,细问情由时,刘渊也随后跑来禀报也有此案的相关线索。而更叫刘知县感到头疼的是,这两人所禀的线索凶徒竟完全不同!这让他都不知该信谁才好了,又或者是哪个人的话都不可信。 作为在此任官三载的县令,刘尧臣早已对这两名手下的押司了解很深了。虽然明面上这两人是自己的下属,可其实真论在本县的人望权力,他们是要完全盖过自己的,而且他更知道宋江与晁盖,刘渊与纪阳都交情不浅。现在他二人居然各自咬定对方是生辰纲被劫一案的主谋,怎么看都像是互相攻伐而胜过检举人犯了。 两名押司在刘县令面前你一言我一语谁也占不了上风,这时宋江突然就把话锋一转:“县尹,卑职以为还是该听听举告之人的话才能作准的。” “不错,让那两个举告之人进来回话。”刘县令这才有些明白过来,赶紧发话道,守在一旁的差役便出门叫等在外头的两人进来。 此时,门外的孙途与张川两人正大眼瞪着小眼运气呢。张川全没想到这可恶的小子居然会在此坏自己的好事,眼神里自然是充满了愤怒,要不是知道身在县衙,早就动起手来了,现在却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对方。可孙途却压根不受其威胁,同样拿眼盯着对方,片刻后还小声道:“张川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一旦案情查实,恐怕你都难逃一个劫匪同谋的罪名了。” “你放屁!”听了这满是威胁的话语,张川更为愤怒,当即回道:“等出了衙门,看我不办了你!”现在有刘渊做靠山,他还真不怕得罪宋江了。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命离开县衙了。”孙途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笃定模样,直说得对方一阵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里头的差役传他们进去回话,两人在对视一眼后,便当即进了公房。只是在见到本地县令后,两人的反应就有了天壤之别了——孙途显得镇定从容,虽然跪下行礼,却不亢不卑,而一向目中无人的张川此时却突然有些发起怵来,身子颤抖不说,一句草民拜见县尹都说得磕磕绊绊。 这对比鲜明的表现落到刘宋三人眼中便让刘渊的心下陡然一沉。他这才想起张川毕竟只是街头泼皮,最是惧怕官府了,事情真要糟糕。 刘尧臣当即便对二人道:“你们且把自己所知关于劫匪一事细细说来,不得有半点遗漏!” “是,草民在本县西城开了一家酒店……”孙途在看到张川有些迟疑的表情后,便抢先回起话来,条理清晰地把之前与宋江他们商量定了的说辞给复述了出来——自己是怎么听人酒醉后提到曾见到纪阳家中有疑似生辰纲中宝物的,又是怎么听人提及纪家庄案发前后的庄客出入的,甚至连自家之前心中的担忧与顾虑,以及最后的决心都给表述了出来。 这一番话说下来,直听得刘县令不断点头,心下已很认可孙途的这等公心与表现了。随后,他又把目光落到了张川身上,略有些嫌恶地道:“张川,你又如何得知此事?”对这个在县里挂了名的无赖,他自然没好声气了。 本就紧张的张川此时是越发心慌了,只能结巴地道:“草……草民也是听人说起那晁盖曾在案发时出现……出现在城西一带,而且他一向与江湖中人过从甚密,想来此案必是他所为。” “就这些?”刘知县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追问道:“可有确凿的证据么?” 张川这回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当时安排他来县衙检举时也没准备这么多哪。好在刘渊及时帮他解释道:“县尹,那晁盖乃是本县东溪村人,突然在案发时出现在城西本身就很可疑。而且,还有人曾在案发地见过他。至于说证据,只要派人前去搜查一番,必有收获。所以卑职以为,县尹该当立刻派人前去拿人搜查。”说着,他又看了宋江一眼:“不过宋押司行事倒真是果断,刚才一听有人举告就派雷都头前往纪家庄了!”这是在给宋江上眼药了。 果然,本来开始倾向于宋江他们的刘知县的脸色微微一变,说道:“刘押司所言也有几分道理,既然有嫌疑,自该细查。朱仝可在县衙?” 当下就有人出去传话,不一会儿,一名同样着武官服色,长髯垂胸,容貌雄壮的男子便进了门来,抱拳道:“见过县尹,不知有何吩咐?”此人正是本县另一名步军都头,人称美髯公的朱仝了。 刘县令当即下令:“你这就率本都兵马赶往东溪村将晁盖提来,再让人在其家中细细搜查一番,看有无与生辰纲被劫一案的线索!” “遵令。”朱仝面无表情地拱手应道,随后便赶紧退出门去。直到出了门转过身去,他脸上才露出了一丝不安来,他与晁盖交情不浅,若真发现他是如此大案的幕后元凶却该如何是好?但他也不敢包庇迁延,只能点齐人马,火急火燎地朝着东溪村而去。 而屋内的宋江此时却是一阵后怕。要不是一早就被他们识破了刘渊与纪阳他们的阴谋,这次晁盖真可能被诬陷而万劫不复了。一旁的张川则是心神稍定,纪阳之前曾告诉他自己早在晁盖身边有所准备,只要官府派人前往一查,便能找到铁证。 现在,提拿和搜查嫌犯的人马都派出去了,该问的事情也都问了,一时间刘尧臣也不知该再做什么,便让人把孙途和张川安排在一旁,只等案情有进一步的发展再说。 这时候,两位押司借生辰纲被劫一案在县尹跟前斗法一事已经传得满衙皆知,看到这几人出来,众官吏差役都充满了好奇,尤其是对孙途这个少年郎,他们更是大感兴趣,觉着他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与张川这样的人物正面相抗,一时间私下里议论不断。 在众人的焦虑与期待中,时间来到了正午时分,突然县衙门前就传来了一阵嘈杂声,随后,便有一批官兵押了十多人走了进来,当先一人正是都头雷横。 正在等候消息的宋江一听说是雷横回来了,便赶紧抛下了手中公文赶过来一探究竟:“雷都头可有收获么?” 雷横抱拳应道:“正如宋押司所说,我在纪阳庄子里找到了一些线索,只是那纪阳却不在庄上,只能拿了他两个儿子纪方、纪昌和几名管事之人前来交差。” “那就好,我们这就前去禀报县尹!”宋江闻得此言精神猛然就是一振,赶紧头前引路,带了雷横他们就往里走去。 在听了雷横的禀报,尤其是在看到那只锦盒,以及放在锦盒里的一整套玉制酒器后,刘知县的脸色是唰地就变了:“这……果然就是生辰纲中被劫的其中一件珍宝了!它是从纪家庄里找出来的?” “正是如此。之前卑职要拿纪阳前来问话时,他庄上众人还百般阻挠,直到手下之人在其家中搜出此物,他们才不敢再生事端。只因纪阳如今不在,所以卑职才只拿了这几人前来听候县尹发落。” 刘知县也不再迟疑,当即喝道:“把相关犯人都给我带上堂来!”此时的他已经几乎可以确信此案与纪阳,甚至是整个纪家庄有着莫大关联了,所以连称呼带态度都完全不同。 纪家庄的几人被带上堂后,立刻就叫起了屈来:“县尹冤枉哪,草民等一向本分从未干过违法乱纪之事,更别说做下抢夺生辰纲这样的事情来了……” “哼,证据确凿你等居然还敢在本官面前巧言令色,真当本官糊涂不成?来人,把这几个人犯押出去重重责打,我倒要看他们能嘴硬到什么时候!”刘县令早被这次的劫案给逼得急了,现在有了一个突破口自然是要一查到底,哪怕这纪家在本县一向有些名望也顾不上了。 当下,便有几名衙役从命扑上,把不断喊冤的几人给拖到外头,按倒之后便毫不留情地抽起板子来。如此重案,又是在县令跟前,他们可不敢有任何的留力,只几下狠抽,这些纪家人便已惨叫出声,但打在他们身上的板子却不见停的。 看到这一幕的刘渊却是越发的惶恐起来,对方居然真找到了罪证,如果纪家这几人吃痛不过又承认了罪行,那岂不是……可在如此状况下,他可不敢再加以干涉了,唯一的指望就是能在东溪村找到同样的线索,从而好把这水给搅浑了! 想到这儿,他又焦急地往县衙大门处望去,期待着朱仝赶紧带人回来……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12章 认罪 立于堂下的于大勇听着板子抽打在人身上的啪啪声,看着纪家几人被打得痛呼不断的惨状,对站在不远处的孙途不自觉就生出了敬畏之心来。 本来今日一早他被孙途从家中半强迫地带到县衙里来揭发劫案真凶时还有着七八分的不情愿,只是碍于两家的交情,再加上气力上不是少年郎的对手才不得不就范。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孙途早就有了充足的准备,不但有了确凿证据,还算准了县尹被情势所逼竟敢直接对纪家人动刑迫供! 要知道往日里别说纪家的两位少爷了,就是他们的管事在郓城县里也是横行无忌的主儿,何时吃过这么大的苦头?而这一切全在孙途的算计中,这让于大勇难免对这个从小熟悉的孙三郎生出几分畏惧感来。 唯一让他感到有些不安的就只有刘渊对此会是个什么反应了。要知道之前孙途可说过刘渊与此案的关系,现在完全与他对着干,可就彻底将他给得罪透了,那可是在本县握有实权的押司哪。 不过至少此时的刘渊还没空想着报复搅局的孙途他们,他正满心焦急地看着外头,只想朱仝赶紧就把晁盖给押来打破眼前不利的情势。他很清楚,在如此用刑下,纪家几人可未必能撑得住了。 就仿佛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突然间外头又走来了好几人,当先一人正朱仝,他身后还跟了一脸从容的晁盖。不过在看到堂上的情况后,朱仝却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在此时进来交差了。 刘渊见状可不敢怠慢,当下就上前一步道:“县尹,朱都头已带了另一嫌犯晁盖来到,还请县尹明断,不要冤枉了好人!” 刘尧臣听出他话中之意,虽有些不满,还是开口道:“让朱仝把人带进来回话!” 朱仝听令,这才进了堂来,行礼后便把自己去东溪村把晁盖顺利带来的事情简单地禀报了,而后刘知县便看向了同样进堂的晁盖,一拍惊堂木道:“晁盖,本官问你,前日发生在我县境内的劫案可是你与人所为?若是你所为,就速速招认,以免受皮肉之苦!” 面对本地县令的迫问,晁盖没有一点慌张的样子,只是躬身回话道:“县尹明鉴,草民一向安分守己,如何敢干出此等无法无天之事来,实在是冤枉哪。” “冤枉?那我问你,之前有不止一人曾见你出现在县城西边,距离案发地不远处,而且身边还有不少人,这却该做何解释?你是东溪村保正,为何会无缘无故地跑去西边,天下哪有这等巧合之事?”焦急解围的刘渊当下就急声开了口,这时的他已经顾不上会惹来刘知县的不满了。 早有准备的晁盖自然不会被这话给问住,当下就满脸愤慨地道:“县尹,刘押司,此事说来实在冤枉,草民是被人陷害的。当日我东溪村有人被西山岗虎头寨的匪人劫上山去,随后那些贼人便差人来村上索要钱财。草民作为本村保正只能带了钱去赎人,结果还被人扣在了山寨里数日之久。草民当时还觉着奇怪呢,如今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有人要陷害草民,还请县尹为草民申冤哪!” “竟有此等事情?”刘尧臣微一皱眉,将信将疑道。 晁盖连忙接声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还有我村中人等可以作证。另外,草民身边葛大还发现了一件怪事,当日那虎头寨中的贼人中竟有几个曾是纪家庄的庄客……” 他这话一出,刘渊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得有些青白起来,眼中更是带上了一丝恐慌,知道事情要坏。而刘知县也迅速回过味来,要是晁盖所言属实,恐怕他还真是被人嫁祸的了。 其实早在看到从纪家庄搜出来的玉制酒器后,刘尧臣已经相信纪阳就是此次劫案的元凶,现在有了晁盖这一说,事情就越发的明了。这时,他发现不知何时那边对纪家几人的板子停了下来,当即便怒道:“谁让你们停下用刑的?给我继续打,再敢如此小心本官定你们一个同谋之罪!” 看到县令真个动了怒,本来还想保留几分情面的差役再不敢留情,再次抡起了大棒就朝纪方几人露出的臀背处抽打过去,而且这回用上的力道比之前又重了几分。 如此一来,纪家几人吃的苦头可就更大了,本来就已红肿的皮肤很快就破裂渗出血来,惨叫声也不断传出。作为一落生就是少爷的纪方纪昌两兄弟来说,何曾吃过这等苦头,很快就支撑不住了。 尤其是才刚十八岁的纪昌,他觉着再这么挨打自己怕是要死在这堂上,深深的恐惧感已经让他乱了心智,再也管不了其他,大声就叫喊了起来:“不要打了,我招,我招……” 这话让堂上人等精神都为之一振,一直束手立在下面的孙途也嘴角一翘,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来。他知道,这一次自己冒险终于成功,生辰纲被劫一案已经可以定性了。 在刘尧臣的命令下,纪家几人便被重新带到了跟前,他当下就虎着脸道:“说吧,你们到底是如何劫取生辰纲的?为何竟敢有如此大的胆子?” 纪昌还没开口呢,纪方却先看了一眼刘渊道:“刘押司,我纪家一向对你不薄,每年总有不下百贯的钱财奉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哪……”此时的他还心存侥幸,希望刘渊能出面说话。 可在听了他这话后,刘押司的整张脸都变得铁青,当即一个阴狠的眼神就递给了身旁一名差役,那位的反应也是极快,当即就重重一巴掌甩在了纪方的脸上,喝声道:“大胆人犯,竟还敢在公堂之上胡言乱语!”说话间,正正反反又抽了他六七下,打得他身子一偏,倒了下去,半晌都没能起得了身。 孙途远远地看到这一幕,不觉摇头轻笑:这纪家少爷还真是愚蠢到了极点,这几句话是彻底把自家的生路都给断绝了呀。 其实刚才刘渊的一番表现已经让明眼人都知道了他与纪家一定关系不同寻常,说不定之后他还会帮衬一下。可现在却不同了,当纪方把本该藏于暗处的事情摊上桌面,刘渊就算再与他们交厚也不好再出手了,除非他不怕把自己给牵连进去。 果然,为了撇清自己,此时的刘渊已顾不上之前的态度和多年的交情,当即抢先瞪着纪昌喝道:“纪昌,你纪家到底是如何与城外虎头寨的贼寇勾结的,你父亲纪阳又身在何处,你快招来。若再不肯招,我县衙有的是手段用在你身上!”说着杀气腾腾地又上前一步,仿佛要把面前的年轻人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不知是被刘渊给吓的,还是因为看到自己兄长被打的凄惨模样,纪昌双腿一软,直接就跪了下去,口中喃喃地道:“我招,那劫取生辰纲的确实是城外西山岗虎头寨的杜虎一伙……我纪家只是帮着打探他们的路径而已。我爹他……他现在就在虎头寨中……” “呼……”孙途、宋江和晁盖三人在听到这份供词后,都吐出了一口浊气来。有此招认,此案已成铁案,再也别想被翻过来了。倒是刘尧臣,在听到这一说法后,心下却是猛地一沉,知道对自己来说,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而一双充满的怨恨的眼睛却已盯在了孙途的身上,正是刘渊……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13章 如何善后 眼看纪昌都把罪行给招了出来,其他几名纪家管事自然不会再为主家死守秘密,便也竹筒倒豆子般地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劫掠生辰纲的一切都给交代了出来—— 原来这一切确实都是以虎头寨为主,是因为杜虎等强人觊觎那十万贯的财物,才会大着胆子在郓城县境内对路过的那支押送队伍发起突袭。而这其中纪阳所扮演的角色则是为这些盗匪勘探前路,为他们摸清楚那支押送队伍的行进路线。 不过纪阳虽然胆大却也不敢担这等天大的干系,便求着杜虎想法保全自身,于是才有了杜虎设法把晁盖请到自家山寨的一幕,为的就是在事后好把如此重罪全推到了晁盖身上,让其百口莫辩。 在听完这些人的讲述后,刘知县更是愤怒,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你等贼子当真是无法无天,胆大妄为。来人!” 雷横与朱仝两人赶紧上前听令,只听刘尧臣下令道:“你二人这就带人再去纪家庄,将相关人等全数捉拿归案,尤其是那罪魁纪阳,更是不能让他走脱了!”他那个恨哪,要不是纪阳勾结虎头寨的贼匪,又怎么会闹出这等大事来,让自己不得安生。 朱雷两名都头不敢怠慢,赶紧领命之后便急匆匆而去。而刘知县又温言安慰了晁盖几句,便将其打发离开。随后,他便把目光落到了站在门前的孙途:“孙途,此番正是因你举告,才让本县得破此劫案,本官定会好生赏你,你且先回去吧。” 孙途忙谢了一声,也退出堂去。这时,纪家众人已被带下去看押起来,这堂上就只剩下了刘知县和两名押司,他这才皱起了眉头,从案后绕行到宋江面前:“宋押司,你以为此事该当如何应对?” 宋江二人很清楚他话中的意思,此案既然是西山岗虎头寨的贼人所为,那他作为本地知县的责任可是不小。要是真如实上报朝廷,恐怕一个治境不严的罪名是一定跑不了了。 刘渊此时却不敢开口,因为他也心虚哪。无论是之前的种种言行,还是后来纪方点出他与纪家庄的关系,都让他与此案难脱关系。即便纪家其他几人因为有纪昌前车之鉴没有再把他攀咬出来,他身上的嫌疑也自不小。 所以最终此事却还是得着落到宋江身上,只见他皱眉沉思了一阵后才说道:“县尹,此次劫案早已惊动了济州府,说不定此时连东京都有人知道了。此时要是想大事化小可不容易,即便我们能定下纪家庄众人的罪名,可没能夺回被劫走的生辰纲财物依然是无法向朝廷交代的。” 这句话直接就打破了刘尧臣那点幻想——他本还指望把罪名全推到纪家庄和纪阳身上,拿下他们了事。可现在看来,这么做显然是无法糊弄上司衙门了:“这却如何是好?难道我们真要去攻打虎头寨,把那杜虎等贼寇都捉拿归案么?”说到这儿,他的脸色已变得很是难看。 刘渊依然没有说话,但心下却大不以为然。因为他很清楚以本县所辖的这点乡兵根本打不了虎头寨。要知道杜虎在西山岗早已盘踞多年,之前县里就曾派出兵马剿匪,结果几次出兵都狼狈而回,最后一次更是折损了近百名军卒。 正因知道强攻山寨不可取胜,县里最终才对其睁只眼闭只眼。好在杜虎也是个聪明人,深知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从未滋扰过郓城县境内的百姓,所以官匪双方这几年来倒也相安无事,造成了眼下这个看着有些古怪的局面。 可现在,随着生辰纲被劫一事,这份平静是彻底打破了,可刘知县却依然感到为难,更没有信心可以打下虎头寨。 宋江被上司如此看着,也一阵头疼。他比刘尧臣更早了解虎头寨有多难攻破,即便本县尽起全部兵马都未必能对这些贼匪构成什么威胁。沉吟片刻后,宋江才说道:“县尹,以卑职愚见,如今只有向济州府求助才能把他们被夺走的生辰纲给夺回来,给朝廷一个交代了。” “向济州府求援?”刘知县闻言顿时大皱眉头:“就没有其他法子了么?”这么一来不是告诉上司衙门自己有多么无能么?这可是会大大影响自家仕途的。 宋江沉默了,要是能有其他办法他会不提?要是凭本县之力就能攻破虎头寨,这股盗匪也不可能留到现在了。 “刘押司,你有什么看法?”终于刘知县把目光落到了刘渊的身上,神色可没对宋江时那么和善了。 被自家知县这么一瞪,刘渊心下更是一紧。他深知自己有把柄落在上司手里,若是此番不能帮其度过难关,恐怕他就要追究到底了。这让刘押司的脑子飞速转动起来,情急之下还真想出了一个对策来:“县尹,办法倒还真有一个,只不过……” “却是什么法子,你快说来听听!”刘尧臣赶紧催促道。 “这个……”刘渊看了宋江一眼,随后才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想要给济州府,给朝廷一个交代也不难,只要把生辰纲中被劫之物上交,以及将劫犯押送上去便可。后者有纪家庄众人便足以应付,至于前者,我们可以从虎头寨回购那些宝物嘛!” 这话说得面前两人都是一呆,宋江满是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同僚,实在想不到他会拿出这么个与盗匪交易的主意来。刘尧臣本来刚想斥责其主意荒唐,可转念间,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因为这看起来似乎是最后的一个办法了。 只是他依然有些难处:“那钱该从何出?本县公帑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出来的。”让他自掏腰包是更不可能了。 “卑职以为此事倒也容易,大可用纪家庄的财产购买。”刘渊见县令心动便更是一定,随后又眯了下眼睛道:“要是再不够,还可让那晁盖也出些钱。此事毕竟与他也脱不了干系,他总也得为官府出份力的。想来那虎头寨众人也不会拒绝,本来他们劫取生辰纲也是为了换钱,现在我们直接给他们钱,他们必然求之不得!” “好,这果然是个好主意。就照你的意思办!”刘尧臣说着看了一眼旁边还想说什么的宋江,眼神里的警告意味让其都不敢劝阻了。或许平时他们这些押司还能通过某些手段压知县一头,可一旦真要影响到了自家前程,刘知县是一定不可能退让妥协的。 刘渊也明白这一点,便嘿笑道:“宋押司,我知你素与晁保正关系不错,此事就得交给你了。十万贯中纪家庄应该能凑出个七八万贯来,剩下那两三万贯可就要着落到他晁保正身上了,你可不要让县尹失望哪。” 宋江心下暗叹这算什么世道,明明案情已经明朗,可官府居然不但不思剿匪反倒打起了与贼人做买卖的主意来。但这就是眼下大宋朝的现实,朝廷对外一力媾和,为此每年都要向北方的辽国和西北的西夏交付大量岁币,而地方上官府居然也得向贼寇盗匪求和,这就是典型的上行下效了。 在沉默了好一阵后,宋江终于低头应下了此事:“卑职领命。我这就去与晁保正分说此事。”说着,抬步就往外走去。看着他愤懑却又无奈的样子,刘渊心下大快,这回可算是出了口恶气了。 没想到在自家的算计几乎全数落空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有这等转折来给予宋江重重一击,而且经过此事,有了共同的秘密,刘知县不但不会再追究自己与纪家庄的关联,还会将自己视作心腹……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14章 破局之人(上) 当孙途走出县衙时,立刻就被早一步出来的晁盖给叫住了,后者更是冲他连连抱拳拱手称谢道:“三郎,这次是真亏了有你出手相助,要不然我全家可要遭了难了。”只要想想刚才堂上纪家几人的悲惨境遇,他就是好一阵后怕。 孙途赶紧谦逊地回了一礼:“保正言重了,正所谓清者自清,在下不过是略尽绵力而已。而且要不是保正身边之人得力,也不能将此案彻底翻转过来。” 晁盖闻言只是一笑,知道对方这话指的是什么。早前在确信自己被纪家庄连同虎头寨的人栽赃陷害后,他便立刻采纳了孙途的建议,予以还击——趁着当时天黑,便派出一名擅长摸黑潜行的庄客把整套玉制酒器偷偷放回到了纪阳的大宅中——这才有了之后雷横带人能在纪家庄搜出关键物证,从而让刘知县确认劫夺生辰纲的凶徒正是纪阳等人。 可即便如此,晁盖对孙途还是颇为感激的,说道:“三郎此番救我于危难,我晁盖铭记在心。他日无论你有什么难题,我定会全力相助。” “那我就在此多谢保正了。”孙途又笑了一下,便欲和晁盖一同离开。可就在这时,宋江却满脸凝重地快步走了出来,看到晁盖略作犹豫,方才说道:“保正还请留步,我有一言相告。” “不知押司有何事吩咐?”晁盖闻言便停下了步子,在看到宋江的脸色后,心下也是一紧,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妙。就是孙途,也下意识地留了下来,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 来到两人跟前,又用目光让不远处的几名差役退散后,宋江方才压低了声音道:“就在刚才,县尹拿出了一个解决眼下案子的方法来。” “解决案子?”孙途有些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说法,似乎猜到了什么。而宋江则在看了他一眼后道:“是啊,你们也该知道城外西山岗上的虎头寨不好对付,只凭本县这点乡兵是根本打不下来的。而县尹又不肯向济州府求援,所以……” “所以县尹是不打算派人捉拿相关人犯了么?”晁盖也明白过来急忙问道:“可如此一来,那些被劫的生辰纲又怎么夺回来呢?” “县尹的意思是用钱向虎头寨的贼人赎买。” “什么?”孙途二人听闻此言脸色齐齐一变,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来。他们是真没想到,官府居然会做出向贼匪妥协的决定来,这还有威信可言么? 宋江苦笑一声:“这是刘渊为县尹出的主意,正好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所以他当即就一口应承了下来。而且那刘渊还提出只凭纪家庄是拿不出十万贯钱银的,所以……”说着他便又看了晁盖一眼。 晁盖立刻就明白了他话中之意,眼皮一跳:“他居然还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真是岂有此理!” “保正还请听我把话说完。此事确实于理不合,但如今县尹已无他法可想,所以就只能对你下手了。要是你不肯应允此事,只怕更会趁了刘渊之心,他势必会借机让县尹把与贼人同谋的罪名给栽到你的身上。毕竟早前还有对你不利的说法哪。”宋江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所以保正此番就只能委屈你了。” 孙途在旁听了这番话后,不禁都快要笑出声来了,这黑白颠倒的做法实在太超乎他的想象了。那刘知县还真是敢想敢说哪,为了自身利益,居然完全不顾治下百姓的死活,可在面对匪寇时却又如此缩手缩脚,这样的人居然能成一地县令,也不知这大宋朝还有多少像他这样的糊涂官儿。 晁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一张脸更是涨得发红,双手紧握着拳头:“他们如此冤枉陷害,真当我晁盖不敢反抗么?” 只是这股怒气刚起不久便又熄灭了,他晁盖身为本地保正家大业大,在没有犯下大事前根本不敢做出与官府为敌的事情来。不过孙途却可以猜出,这次的事情一定深深地影响到了晁盖对官府的观感,才会让他在将来干出更加大胆的事情来。 “保正,以我一点愚见此番还是退让一步为好。两三万贯钱银你还是能拿得出来的,要是不够我也可以帮着出一万贯,不然只会让事情越发糟糕,反而让那刘渊的奸计得逞。”宋江继续劝说道。 见他都这么说了,晁盖的态度也不再如之前般强硬抵触,但还是愤愤难平道:“我实在是不甘心被人如此算计!三郎,你说这等恶气如何能忍?” “要换作是在下,怕是肯定拿不出这么多钱来的。”孙途摇了下头道:“而且就我所知,其实此事也不是全无对策。” “还有什么办法?”晁盖赶紧问道,就是宋江也看了过来。孙途正色道:“其实要破解此局也不难,只要把事情宣扬出去,让我郓城县百姓,甚至是外地之人都知道刚才在堂上发生之事,知道生辰纲是被虎头寨的贼人所劫,县尹和刘渊自然不敢再拿此交差了。” 这确实是唯一的破局之道了——一旦所有人都知道是虎头寨的人劫取了生辰纲,那刘知县想要给上头一个交代光交还那些财物自然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把这股贼匪荡平才行。如此,晁盖自然就不用再为此平白拿出几万贯钱财。 可是随即宋江却又提出了一个极其严峻的问题来:“如此一来,可就把县尹给彻底得罪了。恐怕到时候保正的处境可就艰难了!” 是啊,正所谓破家县令,当地方官员真要对付治下百姓时,无论这位有什么背景,有多少财产都只能是任人鱼肉了。这也正是晁盖所顾虑的,只要事情一宣扬了出去,哪怕不是自己所为,刘县令也一定会把帐记到自己头上。 而这一回孙途也没了话说,只能叹息一声不再说话。现在看着,似乎晁盖就只有破财消灾,吃下这个大亏了。 半晌后,他便点头道:“好吧,我这两日就去筹措钱财……”就在他话说到一半时,前方长街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密集如鼓点般的马蹄声,旋即便有数十名骑士如旋风般奔驰而来,惊得长街上的行人和摊贩纷纷闪避,惊呼不断。 在一幕看得三人都是一阵诧异,尤其是宋江,更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来。因为他很清楚大宋朝如今缺马的现状,只有北边和西北边境才有大量战马存在,山东一地就是济州府也就屯了百来匹骏马而已。可现在奔驰而来的,却是不下五十匹雄峻的战马,这是郓城县里从未出现过的情况了。 很快,这支马队便已冲到了县衙跟前,然后在领头的大汉一拉缰绳后,疾驰的骏马就在长嘶一声后猛然高高扬起了前蹄,止住了冲势。当其双足落地的时候,跟在后头的那几十骑也都停下,所有人都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三人,有人问道:“这儿可是郓城县衙么?” “正是,小可乃本县押司宋江,不知几位是……”宋江赶紧上前一步问道。 “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及时雨宋公明了,倒是失敬了。”为首的汉子一听赶紧就从马背上翻下,抱拳道:“我叫索超,从大名府而来。这次是奉了粱相公之命前来追回被劫的生辰纲,捉拿贼人!” 听到他自报家门,宋江脸色更是一变,想不到消息这么快就传回了大名府,梁中书居然还派了手下军将前来,这回事情可就棘手了。 倒是孙途,心中陡然就是一动,刚才还在纠结于不知该如何应对难题,现在破局之人不就到了么? &&&&& 虽然路人有两天没有求过收藏和推荐票了,但这并不代表俺不要这些啊。。。。。。各位,求推荐,求收藏啊!!!!!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15章 破局之人(下) 此番变故从表面上看来似乎只是针对晁盖却和孙途并无多少关联,也不用他出钱,他之前已帮了晁盖许多,此时自然不用再冒着得罪刘知县的后果挺身而出。但只有孙途自己知道,其背后藏着更深的隐患——刘渊。 一旦让刘渊从此次劫案里脱身而出缓过劲来,他或许拿宋江和晁盖没什么办法,但要对孙途和于大勇这两人下手可就轻而易举了。这便是小人物的悲哀了,一旦得罪了比自己更有权力和势力之人,就如过了河的卒子般是无法回头的。而且孙途还清晰地记得之前堂审时刘渊突然望向自己的那阴冷眼神,自己早已被对方视作眼中钉了。 所以绝不能让刘渊从这次的劫案中轻松脱身,想明白这点,孙途当即挺身站了出来,冲正和宋江说话的索超抱拳道:“在下久仰索将军大名,你这次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正为生辰纲被劫一事感到为难呢!” “嗯?”索超有些疑惑地看向眼前这个年轻人,因见其只是普通百姓的打扮,却又和宋江并肩而立,还真有些猜不透其身份了,便随口道:“阁下听说过我?” “索将军可是梁相公帐下最得信用的爱将,作战勇猛无畏,更有急先锋的美称,在下岂能不知?”孙途忙以自己对水浒人物的了解说道。 要没有后面那句,索超只当孙途只是逢迎拍马而已,可见对方连自己在军中的绰号都叫了出来,脸上顿现惊喜之色,口中却道:“那只是同袍看得起我而已,过誉了。敢问阁下是?你刚才所言生辰纲一案却有何难?”后一句就显得格外郑重了,因为他正是因此事而来。 在知道自己辛苦搜罗送去东京为岳父贺寿的生辰纲被贼人劫走梁中书自然大感恼火,当下便命手下最得力的将领索超亲率五十三名亲军铁卫赶赴出事的郓城县,为的自然是给地方官府更大压力了。 “在下孙途。”孙途并没有表露自己只是寻常百姓的身份,立刻把话题往劫案上引:“其实在本县刘县尹及宋押司等人的勘察下,此案真凶身份已被查出,正是城西十多里外西山岗上虎头寨的一伙强人。只是因为那伙强人势大,而本县乡兵又不善攻山,这才尚无法把被劫走的生辰纲给取回来。” “竟有此事?”索超一听之下,脸色顿时一变,随后又把目光落到了宋江身上,想听听他的解释。宋江刚开始时还有些疑惑,后来却已明白了孙途这么做的用意所在,只略一沉吟后,只得点头:“三郎所言确实,卑职和县尹也正为此苦恼呢。” “哼,你且带我去见你家县尹,某有几句话要问问他!”索超脸上露出恼色,当下就往衙门里走去。孙途一见,心下便是一定,知道事情成了,自己几句话就把索超的火气给拱了起来。 一个急先锋索超,一个霹雳火秦明,乃是梁山众头领中脾气最是急躁之人。现在看来书中所写果然不错,自己只起了个头,就已激得索超要直接去找刘知县的麻烦,如此一来他便无法再用刘渊给出的法子了。 就在索超迈过高高的门槛往里走去时,几名官员已急匆匆地迎了出来,当先者正是本地知县刘尧臣,后面跟着的则是县尉时文彬。门前的对话早已被人传了进去,在得知来人乃是梁中书所派后,刘知县自然不敢怠慢了,远远地就已拱手施礼:“将军远来辛苦了,快请去二堂奉茶说话。” 但索超却根本不卖他的帐,只几步就来到其跟前,盛气凌人地盯住了刘知县道:“郓城县,你可知罪?” “下官……”刘尧臣一时竟有些不知该怎么应对才好了。其实照道理来说,在重文轻武的大宋朝他即便只是个八九品的小县令也不会比索超这名普通武官身份要低。可是对方是大名府留守梁中书的人情况却不同了,而且其背后还有蔡太师这尊大神,就更不是刘知县敢得罪的了,所以在一番斗争后,他只能服软:“下官知罪,是下官治下疏忽,这才使得生辰纲被劫。” 索超哼了一声:“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既然你已查知生辰纲是被贼人所劫,为何还不带兵前去剿匪?那虎头寨的匪寇再厉害,难道还会是我堂堂天兵的对手不成?” 正唯唯称是的刘知县在听到这话后,整个人都差点蹦了起来,怎么这位武官才刚到本县就已知道劫案内情,这是什么人告的密?可索超压根就不给他细想的机会,又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刘知县:“刘知县,若你郓城县无能为力,某自会向济州府调兵,如果连济州府的兵马也奈何不了那伙贼人,我还可以向大名府,甚至是开封府请兵。你就给我个准信吧,这伙贼人你能拿下吗?” 索超不愧是急脾气的人,直来直去地就把个问题给抛在了刘知县脸上,让他连半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了。光是向济州府求援兵已经让他很是担心了,更别提把事情捅到朝廷里去,那他的前程也就彻底完了。这让刘知县下意识就叫了一声:“不可……我是说不必,其实本县还是有办法攻下那虎头寨,捉拿杜虎等一干犯人,并夺回生辰纲的!”此时哪怕再是困难,他也只能先把事情给应下来了。 “此话当真?”索超却有些不信道。 这时宋江才走上前来说道:“索将军但请放心,卑职一定会竭尽全力协助县尹尽快把那伙贼匪捉拿归案。而且,如今我县城里不还有索将军和一众边地精锐吗?有你们在,何愁攻不下小小的一座山寨?” 宋江的面子还是要卖的,索超这才缓和了脸色:“若真能如此自然最好不过。刘知县,此事可就交给你了,三日之内必须拿下那什么虎头寨。” 刘知县一听更是满心苦涩,自己在此都已六年了还拿那虎头寨没任何办法,可这位倒好一张口就要在三日内攻破山寨,这怎么可能嘛。但此时他可不敢再与之争辩,只能含糊地先应了下来,想等过后再与之商量。 宋江见此也稍松了口气,忙道:“索将军从大名府赶来一定困顿不堪,今日就请各位在馆驿中歇息一晚,明日再出兵破贼也不迟。” “对对对,宋押司,此事就交由你来做了,一定要让索将军他们歇好了。”刘尧臣也看出了索超对宋江态度的不同,便顺水推舟道,同时还给自己的下属打了个眼色。宋江忙答应下来,然后请了索超他们往一旁的馆驿而去。 直到此时刘知县才算是松了口气,索超给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但气只吐出一半,又哽住了,因为眼下又有难处了。之前好不容易才定下的策略一转眼就被索超的到来全盘破坏,这下似乎只剩下攻打虎头寨这一个法子了。可那虎头寨岂是这么好攻的么? 正当刘知县深感为难时,满脸乌云的刘渊也走了过来。这么一闹,他的计划全被破坏,自己恐怕依然难以脱身哪。刚才,趁着刘知县应付索超时,他叫过了守在门前的差役详加询问,这才知道坏了自己好事的居然又是那个叫孙途的少年,这让他心头大恨。 不过此时的他却不打算自己出手,而想到了借刀杀人,便来到了刘尧臣身旁,小声把孙途在县衙外与索超说的话给复述了出来,这听得刘知县面色铁青,咬牙道:“好个大胆刁民,居然敢如此胡言乱语,你这就把人给本官拿下了投进大牢里去!” “县尹不可,那孙途既然能和索超搭上话自然会被他记在心中,此时拿下他只会多生枝节。”刘渊却赶紧劝阻道。 “那该如何是好?” “卑职以为可以这样……”刘渊凑上前去,把自己的打算给道了出来,听得刘尧臣连连点头。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16章 征调平寇 突如其来的一阵敲门声让孙途从梦中惊醒,随即发现自己怀里居然还缩着一个娇小温软的身体,这才想起昨夜雅儿这小丫头居然就在自己房内睡下了。 自前夜交代一声出去后,孙途是直到昨日午后才回的家,这可把雅儿吓得不轻,以为自家三哥哥出了什么事了呢。当他回来后,小丫头都抽抽搭搭地哭起鼻子来,让孙途好一阵的宽慰安抚,才让她镇定下来。 只是到了晚上,雅儿却是说什么都不肯回自己屋里睡下了,一直就赖在孙途身边。最后孙途拗不过她,再加上之前一昼夜奔波动脑不得歇息,终于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其实孙途早已明白如今的一些风俗,所谓养娘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干女儿(这说法现在看着怎么这么邪恶……),而是童养媳的意思。寻常百姓家娶亲困难,有些条件就会把孤苦无依的少女从小养在家中,待长大了再配于自家儿子,显然孙家之前也是打的这一主意。而现在孙家就只剩下自己这一个男丁,所以雅儿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但孙途毕竟是穿越者,总是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风俗,而且雅儿的年纪也太小了些,所以平日里总会与之保持相应距离。但从昨晚雅儿的表现来看,他又有些心疼,或许在她眼中自己已是唯一了吧。 看到小丫头因为那连续不断的敲门声皱紧了眉头似要被吵醒过来,孙途赶紧轻轻起身,蹑足就往外去。来到外间才发现这天才刚蒙蒙亮呢,怎么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心里带了疑惑,孙途打开了院门,就看到了站在自家门前的差役,这让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不知差爷有何吩咐?” “你就是孙途?”那差役上下打量了孙途几眼,在看到他点头后才道:“那就赶紧准备一下,卯时到西门集合。” “这是何意?”孙途是越发的糊涂了。对方却把眼一瞪:“这是县尹和县尉的命令,今日将要攻打西山岗虎头寨,你被征调了!”说完,便已转身匆匆而去,他还得去通知其他人呢。 孙途则站在那里呆了片刻,本县将出兵攻打虎头寨他自然清楚得很,这还是他一手促成的呢。可他却一直以为此事与自己并无关联,毕竟自己只是个开酒店的,又不是当兵的。但眼下县衙居然征调自己,就让他不好不去了,不然若追究起来罪名可是不小。 “三哥哥,你怎么出来了?”身后突然传来雅儿的声音,她离了孙途的怀抱居然也醒了过来,此时还揉着眼睛一脸困惑呢。 孙途这才把脸上的惊诧之色一敛,笑了下道:“没什么,是有人找我办事,待会儿就要出去。你今日乖乖在家就是,我晚上再回来。” 小丫头明显感觉到了有些不妥,可又不敢反对,只能点头道:“嗯,三哥哥你可一定要早些回来呀。”孙途当即点下了头去,但心里却依然是沉甸甸的,他明显感觉得出来,这是有人在整治自己了。 &&&&& 当孙途赶到西门前时,那里已经聚集了数百名与他一样带了些忐忑和茫然的城中青壮。在互相打听后,大家才明白过来,这是官府征调他们配合官军一起去攻打西山岗的匪寇了,这让不少人都显得有些紧张起来。 随后不久,县衙壮班班头黄四就带了十多名下属赶了过来,按着花名册就点起名来,等人数点到后他才说道:“今有城外虎头寨的贼人胆大包天竟敢劫夺朝廷财货,县尹为保我郓城县一地之平安,今日便要剿平匪寇,你等都要听从号令行事,只要能打破贼巢,个个都有赏赐。” 这话一出却换来了众百姓又是一阵惶恐哗然,城外的虎头寨已存在十来年了,官府一向都拿他们没办法,这次还能成功剿灭不成?想到可能面对的危险,众青壮自然是恐惧不已。 但还没等他们提出异议呢,一队队官军也已从后方的长街奔来,当先数十骑兵更是杀气腾腾,直接就把没见过刀兵阵仗的普通百姓给压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了,只能乖乖地接过发来的棍棒,然后听从号令,排着杂乱的队伍跟在官军身后向着城外而去。 孙途身在队伍中间,看着这全无气势的行军也只一阵挠头,就这么支杂牌军队真能打下在此盘踞多年的虎头寨的贼匪么?他可早听说了,那虎头寨不但防御严密,更有不下两百名悍匪哪。 这时,一个略带疑惑的声音从身旁响起:“三郎你怎么也被征来了?” “宋押司?”孙途闻声转头,冲刚好过来的宋江抱了下拳:“在下一早就接到了调令,不得不来哪。” “你孙家如今算是单丁户,照理不该让你冒险才是,看来是有人在暗地里使了什么手段。”宋江若有所思地说道。孙途一听之下,就想起了昨日刘渊看向自己的阴冷眼神,只有这位积年老吏才有这等手段了。 不过他自信凭自己的本事一定不会出事,所以倒还显得淡然,只是笑道:“既然是官府的号令,又是为了剿灭本地贼寇,在下自然责无旁贷了。” 这话倒是让宋江又高看了他几眼,忍不住道:“三郎果然英雄了得,宋江佩服。” “只是在下实在有一事不明,这剿贼不该是官军职责所在吗,为何还会征调我等百姓同去?”孙途趁机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哎,如今我县里只有不到三百乡兵,再加上衙差也不足五百,无论声势还是战力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征调城中青壮一起出兵也是无奈之举。”宋江说着却发现孙途依然满脸困惑,便又解释道:“想必你还不清楚吧,我大宋官军除了边军外按等阶可分为禁军、厢军和乡兵。禁军乃是抽调的举国精锐用以拱卫东京汴梁,厢军则要弱上一些,却也只留守在各州府要城,只有普通乡兵才分散在全国各县各镇,用以维持地方安定。但论起战力来,乡兵却实在太孱弱了些。” 孙途这一听后,才终于有些明白过来,结合自身掌握的知识作出了更进一步的判断——大宋的这一套强干弱枝的军队安排正是起自太祖皇帝赵匡胤。 而他也是因为接受了唐末五代各地武将节度使不断叛乱颠覆政权的教训,担心大宋立国后也会有武将叛乱才不得已定下了此等对策。只是当初或许对稳定有着突出贡献的策略在多年之后却成了拖累大宋自强的病患。 抽调各地精锐入京,自然会使地方厢军和乡兵的战斗力保持在一个极低的维度,再加上大宋朝廷一向有在天灾后吸纳灾区百姓入伍以防灾民暴乱的传统——有道是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完全是把招兵当成维稳和让人吃饭的手段了——这让地方官军的战斗力更是不断下降,到了立国百多年后的现在,各地厢军、乡兵早已孱弱不堪,甚至连那些占山为王的土匪贼寇都打不过了。 郓城县也是一样,而在被索超一逼之下,刘尧臣只能倾尽全力硬着头皮上,甚至连征调满城青壮共同剿匪的无奈之举都拿了出来。 虽然靠此让出征平寇的军队数量达到了近千,看着倒是浩浩荡荡,可真论战力,这杂乱无章的千把人真能对虎头寨的几百贼寇构成什么威胁吗?至少在孙途看来,着实有些够呛……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17章 攻山(上) 辰牌时分,官军队伍已赶到西山岗下,将这座小山岗给彻底包围了起来,旗帜招展,兵马游走间居然也透出了丝丝杀意来。 见此,一路上只觉队伍行进拖拉缓慢的索超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随即便转头看向与自己同行的县尉时文彬:“时县尉,你打算如何攻山哪?” “这个……”时文彬虽然担着统兵的县尉一职,其本身却只是个文官,对如何用兵作战实在所知有限了。见此,刘渊便趁机进言:“县尉,卑职以为我等既然是前来剿匪的堂堂之师,自当先礼后兵,先派人劝那些贼人下山投降,若他们冥顽不灵,再全力攻山也不迟。” 这话还真对了时文彬的脾气,他立刻就点头道:“正该如此,本官这就让人上山劝降,看那些贼寇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听闻此言索超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讥诮之色,可还没等他说话反对呢,刘渊已抢着下令了,只见他一指不远处的两名青壮:“你们两个持此信去山上劝那些贼人下山投降,交出所劫财物!” 被他拿手指着的,正是孙途。在来到此地扎下营盘后,他便被人支使得到处走动,现在刚把手上的一点事情办完,还没歇口气呢,就被刘渊当众点了名,让他去送什么劝降书,这让他的脸色陡然就是一沉——对方安的是什么心思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可以他现在的身份是万不能拒绝号令的,要知道如今正是战时,一旦不肯从命,等待他的必然是军法从事,那就更给了刘渊杀他的借口了。心下转动间,孙途已经走上前去,伸手就从刘押司那里接过了那封书信,口中应道:“草民遵命!”他特意当了众人之面点出了自己只是寻常百姓的身份。 果然一听这话,时文彬也略有些犹豫,他也知道送这劝降书有些冒险,虎头寨的贼人可不会讲什么不斩来使的规矩,一旦过去惹恼了他们,这两个送信之人可就只能白白丢了性命了。要是官军还可说是为国捐躯,可让两个普通百姓前去送死可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索超也想到了这一点,同时还认出了孙途正是昨日在衙门前与自己说话之人,不觉微感意外:“你是城中百姓?” “回将军的话,正是。”孙途坦然承认,随后也没有向其求助的意思,转身便往西山岗方向走去,一边走着,一边仔细观察着山岗上的情形。 郓城县境内几乎没有什么高山,其中最高的就数这一座西山岗了,但这座山岗也就不过二十来丈,换算成后世,也就五六十米高。但这山岗虽然不甚高,却显得颇为陡峭,而且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以容人上去,其他方向都是悬崖,寻常之人是根本攀不上去的。 杜虎一伙贼人能在郓城县盘踞多年,屡次打退进剿的官军,选在此处立寨是占了很大原因的。即便如今官军上千,可真要强攻上山也只能派出人马一队队地向上仰攻,其间难度可不在攻打一座坚城之下。 而且,山下官军已铺开阵势,声势还闹得这么大自然早就惊动了上头的虎头寨群匪,此时他们也已忙碌一片,不断把各种坚守的兵器搬运到位,只看着那一块块大石头,一根根被削尖了的竹木,孙途便可知强攻必然会让官军付出惨重代价了。 而现在,他将成为第一个上前面对匪徒武器之人,这让孙途的精神也紧绷起来,不敢有丝毫大意。至于另一名被点到的青年,此时却还愣在当地不敢上前呢。 就在孙途快要脱离大队往山道上走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慢着!时县尉,我们这是剿匪,何必多此一举呢?直接向山上喊话便好!”正是索超发了话了。 随后,他不等刘渊做出反应,就冲手下一名军卒一摆手:“你去喊话,看山上的贼人是个什么态度。” 那军士遵令之后,便催马迅速上前,在来到山前后,便高声喊道:“上面的贼寇听明白了,如今大军已包围此地,你们要是识相的就速速自缚下山,那还能有活命的机会,若不然……” 他的喊话清晰地传上山去,却根本没有吓到那些山贼喽啰,立在山寨门前,指挥着手下行事的那名身材魁梧,满脸杂须的大汉更是不屑地呸了一口:“我虎头寨岂是你们能攻得下来的?老七,给他们个教训看看!” 身旁一名白净面皮的男子忙应了一声,便快速往下抢了一段路,然后倏然举起手中长弓,瞄着那名还在发话的军卒就是一箭射出。 这一箭速度极快,准度也相当不低,只嗖地一声便已射到目标面前。这下确实大出对方意料,眼见冷箭射来,他只能匆忙地往边上一闪,但到底还是慢了半拍,被一箭射中左肩,叫了一声便伏低了身子,打马跑了回来。 只此一箭,就已把山上贼匪的态度表达的清清楚楚,时文彬则是脸色一变,当下转头看向一旁的朱仝雷横二人:“两位都头,你们这就带兵攻山!” “喏!”雷横与朱仝对视一眼后,便一齐拱手领命,然后跑上前去,调遣那些乡兵就朝着西山岗发动了攻势。 在呜呜的号角声中,数百名官军高举着刀枪,呐喊着快速朝前冲杀过去,表面看来气势倒也十足,似乎能迅速踏平这座山寨一般。 可是看到这一幕的孙途却猛然皱紧了眉头,这等只凭一鼓作气,却几乎没什么策略的冲锋是几乎不可能成功攻上山去的,甚至会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就在他转念的同时,战局已然展开,看着那散漫地冲杀而来的官兵,山上的匪寇立刻就进行了还击,声声号令下,他们已撬动了早已布置好的石块,把那些足有磨盘大小的大石头轰隆隆地就朝着山下的官军滚去。 在看到那带着轰隆响动,压得地面都有些颤动的大石头朝自己迫压过来,官兵前冲的势头顿时就是一止,许多人就往边上闪去。但此时他们已经来到山道前,这里的地势已经显得有些逼仄起来,竟让头前的百来人无法完全散开,剩下那些就只能扭头往后逃去。 如此一来,他们便与还在往前的同袍迎面撞上,让本来就没多少章法的队伍变得更加的混乱起来。身在其中的朱仝见状脸色气得通红,当即大声喝道:“都不要乱,赶紧拿盾牌上前挡住,不就是几块石头而已吗?” 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的话是错误的,这时山上又传来了一阵嗖嗖声,数十支箭矢已破空射来。这让本就互相挤碰乱作一团的乡兵更难作出正确的反应,当时就有不少人中箭,惨叫着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那些石头也终于砸到,把还留在前头,或是已经中箭的官军直接砸倒在地,一时间惨叫声更是不绝于耳。 这么一来,这些乡兵是越发的惶恐了,再顾不上其他,撒开两脚就往后逃去,生怕走得慢了就会把命都丢在此地,即便朱仝和雷横两人极力阻拦,却依然无法喝止他们逃跑的行为,最后他们也只能狼狈地退了回来。 这第一次对虎头寨发起冲锋结果居然是官军丢了二三十条人命在西山岗下,却连山道口都没能冲进去。这对官军来说打击自然是相当沉重的,而对守寨的那些匪寇来说,却是极大的鼓舞,一阵猖狂的笑声和鼓噪声随之从上头传下,就如一记记耳光抽在了山下众人的脸上。 &&&&& 开书第一战,求推荐票,求收藏以鼓我军士气啊!!!!!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18章 攻山(中) 孙途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到的场景,官军居然就这么败了? 虽然从刚才杂乱无章的冲锋他已经可以断定这支军队完全没有任何战术素养可言,但只在贼匪的一轮反击后就败得如此轻易狼狈也实在太不像样了吧,就这还能称为官军吗?靠他们来保境安民大宋社稷与百姓岂能安全? 直到后来,当孙途开始对如今大宋的军队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后,他才会明白这一切都是有根可查的。在重文轻武的大宋,官兵的地位极其低下,他们的存在并不是为了操练,而是为上司官员服务,他们可以是农民,可以是工匠,也可以是商人,唯独却成不了战士,郓城县的这些乡兵就是普天之下数十万官军的一个缩影而已。 只是现在的孙途还无法接受这样可怕的事实。其实何止是他,索超也被眼前这场突然的溃败惊呆了,随后更是气得浑身发颤,眼中几乎都要喷出火来了:“时县尉,这就是你郓城县的兵马?怪不得区区一群贼寇就敢在此耀武扬威,还敢打劫生辰纲了!”说话间,他愤恨的目光已定在了时文彬的身上。 这让时文彬也着了慌,期期艾艾了半晌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其实也不知道手底下的乡兵居然会如此不堪一击哪。这时那些兵马已经狼狈退回,一个个都显得惊魂不定,有几个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便放声大哭起来,这让本欲惩治他们的时文彬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最后,他只能把心中的恼火发泄到过来请罪的两名都头身上:“雷横朱仝,你们是做什么吃的,为何如此轻易就败了回来?” “卑职知罪!”朱雷二人心中无奈,只能低头认罪。他们二人虽然有着一身武艺,但攻山毕竟不同于与人厮斗,是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打上山去的。 “来人,把他二人绑了,重责三十军棍以儆效尤!”为了给索超一个交代,时文彬只能拿这两人开刀了,当下就发号施令道。 很快就有几名军士走上前来,便欲把他二人绑了用刑。不想索超突然开了口:“慢着,你两个武艺倒还不错,可愿意随我攻山将功赎罪吗?”一面说着,他已眯起眼睛看向了两人。刚才雷横他们的表现还是被他看在眼里的,也知道他们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不退了回来。 “卑职愿意,多谢将军给我们机会。”两人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好,那就随我上前!”索超是再坐不住了,当即拿手一指前方的小山,同时一拍胯下骏马,催动着就朝前冲去。他身旁的那些骑兵也不见有丝毫犹豫的,立刻紧跟了上去,嗷嗷叫着便杀将过去,再后面便是雷横与朱仝两人。 这一下变故委实出乎了时文彬的意料,直到这五十多人冲出去老远,他才猛然醒过神来,惊呼一声:“索将军这可危险得紧哪!”刚才几百人攻山反倒丢了几十条性命在山脚,现在只有区区五十几人杀过去岂不是找死吗? 可索超他们早已离得远了,压根就没有理会时县尉的叫喊,片刻后就已冲到了山脚下。 正因轻松打退官军而沾沾自喜的虎头寨众人在看到又有一支队伍杀奔过来,而且居然多半都是骑兵时,全都警惕起来。尤其是杜虎,更是目光凝重,他很清楚这么一支骑兵意味着什么,那一定是官军中的精锐! 但他并没有感到胆怯,反而露出了贪婪的表情来:“老三,老七,要是能夺下那些战马,我虎头寨的实力可就能大增了。”对自家山寨的防御能力还是很自信的,甚至打起了那些战马的主意来。 沈老七舔了下自己干燥的嘴唇,笑了下道:“老大放心,俺知道该怎么做了。”说着,上前两步对已经拿起弓箭,想要撬动石块阻敌的喽啰道:“都不要动,等他们上山来再对付他们,不要伤了那些好马!” 众喽啰忙答应一声,赶紧收起了动作,只有两支羽箭因故飞出,朝着刚抵达山脚的骑兵队伍射来,却被索超挥起宣花斧就给拦了下来。随后,他便用斧子一指上方的敌人,大喝一声:“弟兄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跟我杀上去!”话音未落,手在马背上一按,身子已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山道扑去,迅速抢了上去。 那些骑兵都是随他多年的精锐了,此时也不见有任何畏惧的,当下便呐喊着,举着手中的刀枪下马后跟了上去,虽只五十几人,但其声势居然比刚才冲锋的几百人更盛。 看到他们竟一鼓作气地冲上了山道,就连忧心忡忡的时文彬都感到一阵欢喜:“原来这些贼寇也就那点本事,此番可平贼矣!”其他那些官兵和百姓更是深受振奋,纷纷大声叫起好来,只是不见有人敢上去支援的。 在这些连连叫好的人中,只有宋江和孙途脸色显得格外凝重,后者更是轻轻说了一句:“事情不妙哪……” “三郎也看出来了?”宋江低声问了一句。 孙途点头:“那些贼寇所以不急着用刚才的手段不是因为弓箭什么的接济不上,而是想要来一招诱敌深入,从而好对索将军他们下手吧。” 他这里刚把话一说,前方山岗上的战斗便已迅速拉开。就在索超带人快速沿着狭窄的山道往前进时,一声号响后,上方已有无数利箭带着破空声嗖嗖而来。 但这一下却显然早在索超的意料之中,只见他立刻双手把那长柄的宣花斧挥舞如轮,将射到跟前的那些箭矢尽数挡下,同时口中喝道:“盾牌兵何在?” 其实都不用他下令,跟在后头的那些军士里就跑上了五六名身材格外魁梧的汉子,他们手里举着足有半人多高的木制盾牌,抢步间便挡在了索超他们的跟前,帮他们抵挡住连续不断射下的箭矢。 这些盾牌兵可是曾与边地的小股辽军交过手的,个个气力过人,拿着盾牌自然能轻松就把前路彻底封死,不让那些乱箭伤到自己的同袍。与此同时,在索超的命令下,他们还顶着箭矢不断向前,几乎不受影响。 眼见如此,杜虎的神色也终于凝重起来,当下便道:“放石,投矛!我就不信杀不死他们!” 当下里,就有人撬动了早布置好的山石,让大大小小的石块沿着山道轰隆隆滚落,砸向下方的官军。同时,一杆杆削尖了的木制长矛也带着呼啸被人投掷而出,誓要将眼前的敌人射穿。 “砰砰砰……”接连不断的石头重重地砸在盾牌上,这让其后的军卒脚下猛然就是一个趔趄。他们的力气虽然极大,但却还无法抗衡携着数百斤力道落下的石头,有两人更是身子一歪,被砸得往边上倒去。 而这时,一支支长矛已呼啸而至,正好射中了失去盾牌保护的几名军卒,将他们直接钉杀在了山道之上。 与此同时,又是一蓬箭雨趁机射将过来,又让众人好一阵的招架,一时间不但不能上前,反而只能略向后退却以求有余地防御。 索超看到已有五六名手下伤在这里,顿时怒气勃发,当即大吼一声,身子已一跃而起,手中长斧舞动如车轮,竟以一人之力就挡下了那接连而来的长矛与箭矢。而受他这一激发,其他人也个个奋勇,雷横更是一跃而上,直接就抢过了之前掉落在地的盾牌,挡在了众人面前,本来已经有些散乱的队形这时居然重新恢复。 杜虎见此,也是心下一凛,他已看出那持斧的军将武艺高强,若是让其真冲杀上来恐怕自己都不是对手,所以赶紧道:“老七,把他给我除掉了!” 沈老七会意答应,已迅速弯弓搭箭,瞄向了还在空中的索超,呜地一箭便直夺其脖颈而去。 身在下方的索超刚把又一蓬箭矢打飞,想要落回到队伍中时,突然听得一声怪啸迎面而来,等看清楚来箭时,已经近在眼前了。这让他也是一惊,赶忙缩头往边上一闪。可终究还是慢了半拍,那支利箭虽未射中其要害,却还是直接贯入了他的右肩,让他在闷哼一声的同时,身子一偏,就踉跄落下,差点摔倒。 但这点小伤还吓不倒索超,只见他随手便折断了箭杆,咬着牙道:“再上,他们技穷了!” 就在众人受其鼓舞而欲继续往前时,一阵急促的鸣金声却突然从下方响起,让众人的动作猛然就是一滞,那点杀敌的气势也为之一消。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19章 攻山(下) 闻鼓则进,闻金则退。这是千百年来作战的规矩,前者可催人奋进,而后者却使人心生退意,无论多么悍勇敢战的军将都无法改变。 所以当山下突然传来急促的鸣金声时,正全力向前冲着,眼看就要翻过半途,即将能对上方的贼寇发起正面袭击的一众军卒的气势便是一馁,就连索超手上的动作也为之一顿,步伐也随之停下,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冲锋夺山就是个不进则退的局势,一旦官军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一停下来,本来被他们杀得有些慌乱的贼寇便迅速作出了回击,大大小小的石头夹杂着投枪羽箭就如同雨点般朝他们劈头盖脸地飞来。而因为双方距离拉近的关系,这回前方的盾牌兵已不能完全挡下这些攻击,竟让身后的袍泽不断中招,惨呼一片。 索超整张脸都气得发青,他是真不甘心辛苦拼杀到此境地居然功亏一篑哪。可是,他也深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既然攻势受阻再想咬牙往上已不现实,那只会徒增伤亡,于是只能满是愤恨地吼了一声:“退!”令手下人等往下退却。 这些将士其实也已心生退意,闻令就赶紧缓慢向下而去,同时他们还不忘带上受伤或战死的兄弟一起离开。 有索超连同朱仝、雷横三人断后,再加上有几名弓手向上放箭吓阻,终于没让已经得势的贼寇反冲下来,从而让他们得以平平安安地退下山来。只是这一次攻山却依然无功而返,同时还白白葬送了八名大名府精兵的性命。 当策马飞奔回官军阵前后,索超便如旋风般冲到了时文彬跟前,一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喝道:“谁让你鸣金的?”他知道,在山下军中也只有作为主将的郓城县尉才有权力让人鸣金收兵。 时文彬被他的这一反应吓得不轻,脸色都白了,赶紧叫道:“索将军息怒,下官也是为了将军你的安全着想哪。”他是真怕对方会在盛怒之下给自己来上一拳。 这时,其他人也都已醒过神来,赶紧上前劝说,宋江更是一把握住了索超的手急声道:“索将军不可,时县尉可是朝廷命官……” 一般人的话索超未必能听得进去,但声名远播的宋江所言他却还是得往心里去的,只一转念,他终于是松开了手,不再对时文彬无礼。他已明白了宋江话中之意,对方可是文官,在大宋朝就是真正的军中大将都不敢对文官不敬,更别提自己了。 不过索超心中的怒火并未因此熄灭,只是盯着时文彬呼呼地喘着粗气。时文彬被他那对冒火的眼睛盯得心里阵阵发毛,只得苦了张脸道:“将军,下官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哪。刚才贼人已用弓箭伤了你和几名将士,若是再这么冲上去,下官担心您要是有个闪失……” 他这倒是实话,看着大名府来的索超带人拼杀,还被贼寇射伤,时文彬是真个害怕了。要是他们死在此地,自家的罪责可就太大了。所以他本着宁可无功也不能有过的官场准则迅速下令鸣金让他们下山以确保其安全。 索超这时候也隐隐明白了对方的心思,这让他心头愤恨难平,盯着时文彬道:“时县尉你可知道就在刚才,我已可率军杀上山岗,到时只要你带兵趁势压上,这虎头寨就可被一战荡平了!可偏偏就因你鸣金收兵,错过了这次绝佳机会!” “啊……”时文彬一听脸色大变,要真如此,他的责任可就太大了。 此时刘渊突然在旁开口:“索将军此话虽然有些道理,可毕竟山上贼人势大,且占了地利之优,县尉担心将军和将士们有个好歹也是在情理之中嘛。” 得了刘渊的帮助,时文彬也迅速定神,连连点头:“对对对,索将军,这剿贼固然要紧,但你们的安全也很重要。要是有个万一,可就得不偿失了,毕竟攻山还有的是办法和机会不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这一下索超是彻底无语了,论斗嘴,他自然远不是文官的对手,再加上事已如此,再说也于事无补,便只能长叹一声,不再多言。宋江见状,赶紧说道:“快来人给索将军治伤,他中了箭了!”以此来缓和眼下有些尴尬的气氛。 远远看着这场闹剧的孙途也是连连摇头叹息,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接连两次攻山受挫,尤其是后一次眼见能攻上山去却还是无功而返后,所有人的士气都已落到了谷底,再想攻山可就越发困难了。 经过这两次攻山作战,孙途算是对如今大宋军事有了个初步认识。宋军自身战斗力的羸弱还在其次,真正要命的还在于指挥权是掌握在不懂军事的文官之手,在让武将和还敢与敌一战的将士们就显得格外难做了。 “三郎在想什么?”不知什么时候,宋江出现在了他的身旁。这让孙途迅速收摄心神,苦笑道:“我在想今日还有机会攻上去吗?” “这怕是难了,现在全军士气低落,即便强行命他们继续攻山结果也该与第一次没什么两样,只是徒增伤亡而已。”宋江也情绪低落地叹道:“其实之前本县几次攻打虎头寨也是这样的结果,往往都是损兵折将,却根本上不得山。” “押司,你说除了这从正面强攻一途外,还有其他上山的法子吗?”孙途突然提出了一个问题。 宋江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少年可着实有些头脑啊。但随后他又无奈地摇头:“这一点其实之前也有人想过,还有人打算从后方和侧方攀山突袭。但这西山岗虽然不高,却实在陡峭,最终还是失败了。” 孙途这才明白,只能陪着叹息一声,随后目光又紧紧地盯着前方山岗,脑子不断地转动着,想着能有什么办法。突然,又一个念头冒了起来:“押司,为何不用或攻?” 远眺前方,他发现那山寨和保护着山寨的高墙都是用竹木搭建而成,如果用火攻,一定能对贼人造成不小的伤害。 宋江却再次摇头:“此计之前也曾用过。奈何贼人也有准备,他寨子里就有一眼活泉——所以封山断其水道也是不成的——足以扑灭一般之火。而且我们的火箭射程也有限得紧,除非能像之前索将军他们那样杀上半山,才有可能造成一定威胁。” 孙途听后也略皱起了眉头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一时间却又有些抓不住关键所在。还没等他想出什么来,一声竹哨突然响起,正是聚拢他们这些普通民壮的号令。 孙途不敢怠慢,赶紧就跑了过去,看官府有个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让自己等人回城去为军队准备吃食么?毕竟现在已近黄昏,天都快要黑了。 很多人都生出了相似的想法,大家在赶过去后都露出了期盼之色。在见识了那两场强攻后,这些民壮依然非常胆怯,生怕自己会有个什么好歹。 可随后站到他们面前的黄四却发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呼出声的命令来:“你们听好了,白日攻山已不可能成功,所以县尉的意思是夜袭。不过官军已经疲惫,所以今晚将从你们中间选出一些来进行夜袭。”说着,便一个个点起人来,很快就把孙途也点在了其中,这一下子就让所有人都吓得叫了起来:“我们哪有本事攻山哪,饶命哪……”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20章 夜袭 在众人的叫苦求饶声里,孙途却显得格外冷静,他的目光已穿过众人落到了边上那双正盯着自己的阴冷眼睛主人身上——刘渊。他在发现被刘渊盯着后便已了然这一切定是其在背后捣鬼,为的恐怕就是针对自己。 之前刘渊派自己上山送什么劝降书就是为了借刀杀人,在一计不成下居然并未死心,居然又拿出了这么个更阴狠的手段来。而且这一回牵扯到的人更多,这让孙途心中也是一阵愤怒,却又无法如其他人那样大叫反对,因为他知道这一定是徒劳的。 果然,这时就听黄四高喝一声:“都给俺住嘴!此乃军令,岂是你等能讨价还价的?若敢违反,定斩不饶!”话语间充满了威胁,让一众百姓齐齐噤声,脸上的惶惑之色是越发浓烈了。 见大家不再叫嚷,黄四才又说道:“而且要你们趁夜攻山也只是为了拖疲贼寇,又不是真让你们去与他们以命相搏。你们只要放机灵些,自然不会有事。现在有力气乱叫还不如多多歇息,养足了精神待会儿好为朝廷立功呢。” 听他这么一说,本来还想上前为民壮说几句话的索超也打消了主意。作为带兵将领他当然能理解这一手的积极作用,如果真能凭着夜袭使山上的贼寇疲倦,那明日再攻山说不定就能简单不少了。那算下来即便有所损伤也是值得的。 但孙途却很不以为然,夜袭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更别提他们只是普通百姓了。在那陡峭复杂的山道上,只要那些匪寇往下砸几块石头,就能造成不小伤亡了。恐怕刘渊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把自己送上这等危险的境地。 但他身份低微,即便有所不满也不能说,只能到时候小心应付了。好在他对自身本事还是很有信心,即便是深夜攻山也足以自保。而更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身边那些被点到名,显得惶惶不安的人中,居然就有那张川。 不过很快他又明白了个中道理,那张川作为城中泼皮能如此嚣张多半是仗了纪家庄的势力。可现在纪阳已被视作贼匪一伙,纪家庄的人更是全被拿下,那他的处境就凄惨了。此时的他已完全成为一枚弃子,甚至刘渊为了自保都想着将其除掉灭口呢。 不过孙途并没有认为他有多可怜,昨日因今日果,这一切都是张川咎由自取! 带着几许感慨,吃下烧饼,又喝了几口水后,天色终于是暗了下去,然后孙途他们便被集中到了一起,只等一声令下就驱使他们对虎头寨发起夜袭。 在让人窒息的等待中,黄四终于把手一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只要破了贼人巢穴你们个个都有功劳!给我上!” 看到那些差役官军亮出兵器逼上来后,民壮们只得硬着头皮,举起手中的棍棒,呐喊着就往前方的西山岗奔去,一下子就把声势造得很不小。 山上的匪寇听到这动静也猛打了个激灵,全都跳起身来,看着下方黑压压冲过来的队伍,只道是官军又发起大举进攻了呢。 杜虎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咬着牙下令:“这些家伙还真是不怕死呢!那就让他们吃更大的苦头,先不要动手,放他们上来,到了半山腰再给他们一个狠的!” 众贼寇连声答应,把已经拉开的弓弦重新松开,只等敌人上前。而山下的民壮在提心吊胆地冲到山道口时,因发现居然没有遇到阻击也都怔了一下,随后便有人叫了声:“一定是那些匪寇没有准备,我们杀上去!” 什么叫乌合之众?这不光体现在不堪一击上,更体现在没有正确判断上。听了这话,众民壮居然觉着不错,然后便振作精神,呼喝着大踏步地朝着山道上方奔去,气势看着还真不弱了。 就连背后的黄四、时文彬等人也看得有些傻了眼了:“怎么如此轻易就杀上去了?难道那些贼寇真全无防范,夜袭反而对了?” 刘渊更是暗自跺足后悔,要是真歪打正着地让他们一气攻上山去,岂不是便宜了那孙三? 不过没多久,事情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就在民壮们争先恐后地向上奔了有十来丈后,一声梆子响传来,随即便是如雨点般的箭矢呼呼射来,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当先几人立刻中箭,惨叫倒下。 其他人等这时才着了慌,忙不迭地就调头要跑,可因为山道狭窄,他们上山又没有章法,这许多人竟直接挤作一团,连头都调不过来了。顿时间,惊呼声,惨叫声便在此爆发开来。 隐隐绰绰瞧见这一幕的山上匪寇也有些发懵,他们也没想到这支敢于夜袭的敌人会如此不堪一击哪。沈老七更是请命道:“老大,就让我带兄弟冲杀下去,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教训,倒还能省些箭矢石头呢。” “好,老七你去,我在此为你掠阵!”杜虎也来了信心,立刻点头道。 随着沈老七一声呼哨,三四十名贼寇便已持刀斧怪叫着飞扑杀向下方的民壮。他们的速度可着实不慢,只眨眼间就已杀到跟前,在看到那些慌乱尖叫,全无还手之力的民壮时,这些人更是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来挥舞着兵器就往百姓头上劈砍过去。 这一下,民壮们是越发的混乱了,再顾不上其他,位于上方之人只拼了命地往下挤,恨不能把下面的人都给推倒了好让自己逃生,却几乎没一个想着返身去和杀来的敌人拼上一拼的。 在如此混乱而溃败的场面里,孙途也只能随波逐流地不断闪避着往下走去。好在他刚才就有所提防落在了后头,这才能确保安全。只是听到背后不断传来的惨叫,他的心也是一阵抽紧,那都是无辜的百姓哪,却因为刘渊的阴谋而惨死在了贼寇刀下! 但他也无法扭转如此败局,唯一能做的就是力所能及地多救几人了。所以在往下走了一段路,站定到一个拐角处时,孙途已横棍在身前,不断挥舞着帮还在往下奔去的众人拨打飞来的箭矢。有他这一出手,还真救下了不少可能命丧箭下的百姓。 只是这一耽搁,却也把自身陷入到了更大的危机中,因为这时那沈老七已经带人追杀过来。此时两名贼人正举起利刃直朝一名男子的身上招呼。这位的反应也自不慢,已经横棍挡住了劈向面门的一刀,但胸前还是露出了大大的破绽,眼看就要中招。 孙途看到后,便赶紧一步跳上,手中长棍呜地一下弹出,正好打在那口刀的侧面,将此夺命招数打歪,同时右手一甩,一直藏着的甩棍呼一下抽出,竟赶在敌人变招前重重地打在其脖子上,打得那人一声惨叫便倒了下去。 正一刀把个民壮砍翻的沈老七看到有人竟敢反抗也是怒喝一声,大步杀来,还有些距离呢,他已高高跃起,合身扑杀过来。 孙途赶紧一拉被自己救下的那名男子:“退!”然后身子一缩,头一低,直接闪到了早看准的一块凸起的山石之后,让沈老七的一刀砍了个空。然后他口中低喝一声,双手猛一使力,就把那根长棍当枪般直戳出去,直奔刚落地还未站稳身形的沈老七面门。 沈老七是真没想到这些不堪一击的百姓中会跑出个如此厉害的练家子来,动作便有些跟不上了,只来得及一偏头,再往后退了一步。但刺来的一棍他终究没能完全躲开,只觉眼前一黑,那棍尖已捅在了左眼上,疼得他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叫,身子便往后倒去。 这一下变故也杀了那些还在对民壮下手的喽啰一个措手不及,等他们发现时,便赶紧跑来救援自家首领,有两个生怕孙途他们再对沈老七下手更是全力扑来,刀斧在空中发出尖啸好不凶狠。 但孙途却并没有与他们纠缠的意思,只一拉早已吓傻的那人,就往山下奔去。也幸亏那些喽啰急着救人没有再继续追杀,他们才得以顺利逃下山来。而直到这时,孙途才有些惊讶地看清楚那个自己被自己冒险救下的男子,居然就是与自己结下过仇怨的张五爷张川!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21章 破贼之策 刚才在山上情势危急,又黑灯瞎火的,孙途根本就没能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只知道对方也是和自己一样被逼攻山的民壮,眼见其陷于险地自然也就救了。可现在一旦知道自己辛苦救下居然是张川后,心里却是一阵不是滋味儿。 而对面惊魂初定的张川这时候也终于认出救自己一命的居然是孙途后,脸色也是几番变化。刚才在山上,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寇时,他是真个害怕了,比起这场战斗,以往在县城里的厮杀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也让他终于明白自己是有多么的无能与懦弱。 想到孙途不但武艺了得,还能不计前嫌地出手相救,更是让他心里惭愧与感激之情混杂一处,面色一阵阴晴后,突然就冲少年拜了下去:“孙三郎,你这次救俺,俺感激不尽。当初是俺对你不住,今后俺一定会报答你的!”说着用力地冲孙途磕了三个响头。 这下着实出乎了孙途的意料,等他回过神来,对方头都已经磕完了,这让孙途都有些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只能一把将人搀扶起来:“见死不救可不是我孙途的为人。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离开再说其他。” 这时,其他那些民壮也已连滚带爬地逃下山来,在被贼匪这么一阵反击之后,他们是彻底怕了,根本不敢在山脚下逗留,一个个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跌跌撞撞地就往回跑。有见于此,孙途也不敢迁延,拉起张川也跟了众人一起往回走。 不过事实上那些贼匪也不敢继续追击,他们也怕这是官军诱他们下山的计谋。而且刚才自家头领沈老七还受了重伤,他们正急着把人带回去医治呢。 当两百多个民壮逃回自家营盘时,哭喊声立刻就在营地里弥漫开来,这回无论是时文彬还是刘渊都没有出面,其他官兵差役更不敢喝止,毕竟要是因此激起民变来,事情就越发棘手了。只是这么一来,本就士气低落的官军一方就越发显得低沉,气得索超破口大骂:“这些文官就知道添乱,如此局势明日还怎么攻山?” 只有宋江,这时候却带了大夫前来,为受伤的众人进行诊治,同时温言劝慰众人,总算是把大家的情绪稍微安抚住了。孙途冷眼看着一切,也不觉佩服的看着宋江,呼保义,及时雨的美称确实不是平白得来,他为人行事果然面面俱到,可比其他那些当官的要好太多了。 这么想着,宋江便带人来到了他跟前,发现其身上有着不少血迹后,宋江赶紧道:“三郎你伤哪儿了?快让叶大夫为你包扎一下。” 孙途却一摆手,笑道:“多谢押司关心,在下并未负伤,这些血多半是别人溅到我身上的。” “哦?”宋江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发现他除了眉眼间略带了一丝疲惫,果然没有其他问题,这才松了口气:“如此是最好不过了。三郎果然了得,居然这都能做到全身而退。” “只是运气而已。”孙途苦笑了下:“只是那些无辜民壮却没我这么好运了。” “哎……”宋江也是一声叹息:“也不知这虎头寨能不能打下来。只一昼夜的强攻已让数十人伤亡,那明日呢?” “是啊,强攻一定是不成的。我刚才也在半山腰处看过,那里竖起的寨墙虽不是太高,但也有一定的坚守之力,何况官军想要攻到寨前都要付出极大代价,早已是强弩之末了。”孙途点头说道。其实他这已是往好听说了,在他看来,以郓城县这些乡兵的能力,根本连山寨门都摸不到。 宋江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只能保持沉默。就在这时,孙途心中猛地闪过一念,却想通了之前自己没能把握住的问题关键,当下道:“宋押司,其实还是有办法破此山寨的!” “却是何法?”宋江闻言也是精神一振,急忙问道。 “还是火攻。”孙途目光灼灼地道。 宋江却皱眉摇头:“这法子之前不是说了不可成吗?山势陡峭,树木不多,而且这些贼寇也多有防范,根本放不起火来。” “若是寻常火攻当然很难成事,但在下却有一法……”孙途说着,凑到对方跟前,小声嘀咕了几句。听完这话,宋江依然有些犹豫:“此法当真可行?” “现在或许也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不过有一点我可保证,只要火起,那些贼寇是绝对无法将之轻易扑灭的。只是要成事还得靠索将军他们,我们县中军卒怕是力有未逮哪。”孙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宋江目光闪烁,在心里做着权衡。终于,他在扫了一眼身边那些还在唉唉唤痛的民壮后,有了决定:“好,那就照你的意思办。我去见索将军他们,你则回家,把那些该用之物带回来。”说着,还把自己腰间的一块木牌解下交了过去:“你持此可以畅通入城。” 孙途也不客套,一把接过了木牌,朝宋江一拱手后,便大踏步地往着县城方向走去。才刚往后走了没两步,就被人给拦了下来,两名差役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去哪儿?”显然是奉命防止那些民壮临阵脱逃的。 孙途立刻就亮出牌子来:“奉宋押司之命回城公干。” 两人验看腰牌后,确认无误,方才让他离开。只是这边的动静已迅速被边上有心人看到,并迅速将之传到了刘渊这里。 在闻得这一消息后,本来就有些心神不定的刘押司更是露出猜疑之色:“那孙途回城去做什么?宋公明又怎么跑去见索超了?”越是想不明白其中关键,他心里就越是不安,最终把牙一咬,便往索超那边走去。 此时,索超脸上也带了一丝不确信:“宋押司,此法当真可成?那山寨我也看过,寻常山火可未必真能有多少作用哪。” 宋江虽然心里也有疑惑,但表面上却显得很有把握:“索将军只管放心,孙三郎一定不会让你我失望的。” 本着对宋江的尊敬与信任,再加上如今除此之外也确实没有攻破虎头寨的办法了,便道:“那我就信宋押司你这一次,希望明日我们就能依那孙三郎所言攻破贼巢!” “索将军,宋押司,你们别是被人哄骗了吧!”刘渊这时正好到来,听到这话立刻就出声道:“那孙三能有什么攻破山寨的法子,他只是为了保全自身而已。现在还逃回县城去了。” 宋江闻言眉头便是一皱:“刘押司,你这却是看轻了孙三郎,他可是个有担当之人,岂会在这等事上欺骗我们?他所以回城乃是去准备明日火攻虎头寨之物,天亮之后自会归来。” “宋押司,你怎么会如此轻信一个小人的话?”刘渊却一摆头表示不信:“他要是明日不来又当如何?” “他若不来,我自当领罪!”宋江当即回看着对方说道:“甘受朝廷严惩!” “索将军,县尉,你们可都听见了,还望二位能做个公证!”刘渊见此赶紧说道,还趁机把刚好闻讯而来的时文彬也给拉下了水。他是早想除掉宋江这眼中钉了,如今可算是逮到机会了,他实在不信孙途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有什么办法攻上山去,也笃定他一去不必不敢回头。 索超和时文彬两人不觉对视了一眼,随后各自有些沉重地点下头去。他们当然希望宋江所言是实,但就眼下局面看来,还是刘渊的判断更靠谱些。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22章 火攻破贼巢(上)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又是崭新的一天降临。 郓城县西,西山岗下的官军们又在两名都头的督促下开始集结,准备进行新一轮的攻击,虽然这些兵卒的士气已极其低落,甚至有人已心生惧意,但战斗却还得继续下去。 刘渊抬头望了望天色,随后便皮笑肉不笑地对宋江道:“宋押司,到如今你还认为那孙三会回来,还能拿出什么攻破贼匪巢穴的法子吗?我看他早就借机逃走,再不敢来了吧!你是被他骗了!” 宋江却目光坚毅地一摇头:“我相信孙三郎,他是个有担当之人,更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在此事上撒谎。”说话间,他转头往县城方向张了一眼,随即面上顿现喜色:“刘押司,你看那来的是什么人?” 刘渊依言也转头望去,一看之下本来还有些得意的神色顿时一敛。因为他赫然发现那里正有一支队伍向这边行来,虽因为有些距离看不真切,但依然可以认出其中有不少板车混杂在人群里,也不知上面摆放了些什么东西。 不过很快地,答案就揭晓了,孙途一马当先地推了一辆板车而来,上头码放了十几二十个瓦罐酒坛,后面还跟了同样装载的三辆车,这么一算便运来了百十个坛坛罐罐。除此之外,其他人则送来了一些木制工具,也不知它们是作何用的。 看到宋江迎出来,孙途赶紧加快了几步,在其跟前停下车后,才抱拳道:“因为一些琐事略有耽搁,还望押司恕罪。” “你来的正是时候,何罪之有!”宋江提着的心终于彻底放回原处,笑着说道,随后又把好奇的目光落到了那些古怪的器具上:“三郎,这些是何物?” 此时索超也好奇地走了过来,只望了两眼就喜道:“竟是投车?想不到你郓城县里还有这等攻城利器?” 宋江这才明白过来,好奇道:“三郎,这些投车你是从哪儿寻来的?” “是从本县库房中找出来的。”孙途立刻回答道。 原来昨夜回城后,他还去见了县令刘尧臣,转告对方攻山受挫的事实后,又寻求起援助来。不过当时刘知县却也拿不出什么办法,还是孙途提出想看看城里还有没有其他攻山的利器,才会被人引去库房里好一阵搜找,结果真让他从堆积的杂物中找出了三架早已解体的投车。 这正是孙途希望得到的好东西,他当下就向刘知县要了这些东西,然后又征发了城中工匠,让他们随自己一道出城,打算就在西山岗下把这三架投车给组装拼凑起来。 本来以这些民间工匠的能力还未必能很快把投车修好,但有了索超等人的指点,事情就变得容易许多了。因为有了这等攻城武器,官军也暂缓了攻山的进度,直到中午前后,才把第一架投车给树了起来。 山上的贼寇自然也看到了下方的举动,在见到那立起的投车时,不少人都露出了惊惧之色来,已瞎了一眼的沈老七更是忧心忡忡:“老大,官军居然用上了如此兵器,我们该如何是好?” 杜虎却并没有多少慌乱,安抚众人道:“你们放心,这投车不大,力道一定也不是很足,大石头根本就丢不上来。至于小石头,我们的寨墙足够坚固,根本就不怕他们!”这话果然让众喽啰心下稍安,底气重新足了起来。 看出投车不足的可不光只有杜虎,刚才还满心欢喜的索超此时也皱眉摇头:“这投车恐怕难起什么作用哪。最多就能把二十来斤重的石头打上去,可这却未必能对贼人构成太大威胁了。” 刘渊听了这话,也在旁说起了风凉话来:“孙三,你虽然有些小聪明,但终究没上过战场,也就纸上谈兵而已!倒是浪费了大家半日时间。” 孙途根本没有理会刘渊,只是冲索超一拱手:“索将军明鉴,其实在下本就没指望用投车轰破贼人山寨,它们另有用处。将军应该知道,在下原定计划是要对虎头寨用火攻的。” “嗯?”这时索超他们才想起孙途还带了几车坛坛罐罐前来。当时大家都以为那是用来犒劳三军的酒水,可现在仔细一想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孙途继续道:“这些投车只是用来把这一罐罐火油打上山去而已。到时各位自能见其功效了。” “你这是火油?”一名兵卒好奇地取出一只瓦罐,揭开上面的封口看了一眼,却立刻就闻到了一股极其古怪的气味来,让他连忙就捂住了口鼻。其他人也随之凑上前来,一看之下,便发现那罐子里装的是满满的棕色液体,散发着虽算不得臭却极为难闻的气味。 索超也上前仔细看了两眼,有些疑惑道:“这是火油?怎么与我以前所见的火油很不一样呢?” “这个……是在下父兄早年间出海带回来的东西,却非我大宋物产。当初只道能取代柴火什么的,结果用着不甚方便就只能存放起来。不过其火性却极烈,点着后很不易灭,在下以为可比一般火油要猛烈得多了。”孙途赶紧解释了一句,这是他早准备好了的说辞。 事实上,这些坛罐里所装的正是他之前在二号仓库里发现的柴油。之前跟宋江说到火攻时,一听那些贼人能取水灭火他心里就闪过了一个模糊的念头。直到昨夜他才想通关键,柴油点上火可不怕水浇,不正好克制虎头寨的防御吗? 众人心中自然难免还有疑虑,水能克火是大家熟知的常识,就是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现在孙途突然说有此火油便能不怕水浇,这实在太过奇怪了。刘渊趁机道:“孙三,你可不要信口开河,这儿可是战场,容不得半点差错!” “这点信心在下还是有的。不过光是把这些火油打上山去恐怕还不成,还得请索将军带将士杀上一段,再用火箭点着了油,如此才能奏效。” 索超的目光在孙途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周围那些乡兵一圈,他也知道此时军心早已涣散低落,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破贼之法了。便在略作沉吟后点头道:“那救依你所言。只要能攻破虎头寨,夺回生辰纲,捉拿贼人归案,那我们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索将军英勇,在下佩服!”孙途当下就拱手称赞道,宋江也适时地抱拳弯腰:“索将军,这一切就全靠你们了。” “时候不早了,那就赶紧开始吧!”索超是个急性子,既然应下此事,就立刻催促起来。 孙途也不再迁延,立刻叫人把那一个个上有封口的坛子罐子从车上搬下,再送上投车后面的网兜里。一些兵卒便在几名大名府军将的指点下生疏地操作起那三架投车,一番校准后,随着一声号令,三个罐子便被猛地抛上半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直奔虎头寨的寨墙而去。 看到山下官军突然有此举动,那些贼匪的心也猛地一提,但几个罐子飞空而来,可不是他们能拦截得了的。只听砰砰连声,那三个罐子正好砸在了竹木所制的寨墙上,一触下便撞得粉碎。 本来还担心寨墙会有什么损伤的贼人见此都不禁哄笑起来:“这些官兵作战没用,连打上来的东西都如此脆弱,还想打我虎头寨的主意,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但随即,就有人察觉出了其中的异样,惊呼道:“那里头装的是什么?怎么有股古怪的味道……” 话音未落,山下的投车又把三只罐子抛射上来,如是者接连不断,只一会儿工夫,虎头寨的寨墙上已经附上了一层柴油,刺鼻气味也在寨子里弥漫开来。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23章 火攻破贼巢(下) 看着官军不断把这些古怪的坛坛罐罐抛射上来,鼻端闻着那刺鼻的气味,杜虎他们已经明显感觉到了情况有些不妙了。可还没等他们想出对策来时,山下鼓声再次咚咚咚地响了起来,一支官军策马飞驰而来,并迅速朝着山道扑来。 看到官军再次展开攻势,杜虎自不敢有所懈怠,立刻下令:“把我们的弓箭都拿出来,让他们把石头都准备好了,这次我要让他们吃够苦头!” 众喽啰立刻大声答应,随即便火速行动,估算着官军前进的路程,好给予对方迎头痛击。而伤了一目的沈老七在看了扑来的官军几眼后,神色变得越发凝重:“都小心了,那是昨日攻上山来的官军精锐,可不能大意了!” 昨日那场被他们强行闯到半山腰的战斗大家都还历历在目呢,这时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就有人开始布防起来,还有人已经撬动山石,向着杀上来的官军砸去,要给对方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杜虎亲自带人往下奔去,虽然他相信以虎头寨的防线足以挡下这些官军精锐的强攻,但心里却依旧有些隐隐的忧心,总觉着官军半日的沉默背后一定隐藏了什么更大的危机。 有了昨日的教训,索超等人上山的经验是更足了,即便面对滚落下来的山石,也能轻松闪避,几乎没有影响到他们往上的速度,只半盏茶工夫,他们已经往上冲了有七八丈,离着昨日被击退的半山腰也就只剩下几步距离。 这时,匪寇们已经展开阻击,一支支箭矢带着呼啸声便迎面朝他们射来,其密集程度更胜昨日。但这却早在众将士的意料中,都不用索超下令,头前的盾牌兵已竖起一面面盾牌,挡在了大家跟前,让那些箭矢只能射在盾牌上,发出一阵笃笃声。 而在盾牌后头,索超已肃然下令:“都把火点起来,准备放箭。都给我瞄准了,只射山寨寨墙!” 随着众将士一阵答应,火把已被点燃,箭头上缠上浸泡过油料的箭矢纷纷就往火上凑去,片刻后,一支支箭矢头上已经冒起了火光。然后,在索超低低地喊了声:“放箭!”后,众将士便猛然扬手拉弓,把一根根火箭射向了前方六七十步外的巨大目标——虎头寨的寨墙! 作为普遍缺马的王朝,大宋军队为了自保尤其注重自身弓箭的威力。所以在选拔将士时,也往往将这一点考虑其中。按照军中规定,真正的精锐禁军应该能开八斗以上的硬弓,且能命中百步以外的目标才算合格。 但是如今大宋军备早已废弛,能做到这一点的军中将士已然不多。哪怕是来自北方重镇大名府的将士,也无法达到如此高的要求,至于郓城县的乡兵就更不用提了,三十步外能射中目标已算了得。 正因现实如此,所以当要用火箭攻击虎头寨时,索超才会带人再次冒险登山,以期能拉近与目标的距离,从而好准确射中。而现在呈现出来的结果,则表明了他的这一决定是相当正确的—— 几十支火箭如流萤般划破天际,在空中留下一道道光线后,便纷纷射在了那堵看似很坚韧的寨墙上。 “不好!”正指挥着喽啰放箭阻敌的杜虎在看到那一支支火箭后,心下猛然一沉,一个可怕的猜想已冒了出来。他赶紧转头回望,然后就瞧见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那些火箭在射中寨墙后,头上的火焰迅速就把附在墙面上,棕色微粘的柴油给点着了。顿时间,火光迸现,并迅速蔓延开来,火头一起,就如发了疯的野兽般四下蹿出,只一转眼间,就把整面寨墙都吞噬进了这一场烈焰之中。 “怎会如此……”杜虎满心诧异地闪过这个念头,随即便听到了山下传来了一阵欢呼和鼓噪声,他的心更是一沉,知道这一下可把官军的士气给激发起来了。 果然,当山下的官军看到虎头寨确实被大火点燃后,心中自然是一阵狂喜,说不定这把火真就能助他们把这贼人巢穴给打下来了! 雷横和朱仝两人的反应也是相当迅速,当下就把刀往前一指,高声喝道:“兄弟们,大破贼人的机会到了,跟我们冲啊!”说着,两人已一马当先地拔步就朝西山岗冲去。 其他那些军卒只略一迟疑,便也有人因受此鼓舞而放开胆子往前跟去。孙途见状,也大喝一声:“乡亲们,我们山东汉子难道是孬种不成?我们也能杀贼保卫家园,杀呀!”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地紧随而上。 他的这一举动果然鼓舞了众人之心,立刻就有不少血性汉子附合着,呐喊着,举起手里的棍棒也风风火火地朝着西山岗奔去。 一时间,山下杀声震天,气势之盛,是之前从所未有,把时文彬和刘渊两个都给看得傻了眼了。 而山上的贼匪这时候却已经陷入到了极大的困境中,当火势蔓延开来后,不但把寨墙彻底吞噬,而且还延伸出来,朝着山寨内烧来。 眼见火势极大,留守寨中的沈老七立刻就下令手下人等取水灭火。为了提防官军用火攻之计,他们在寨子里早存下了几大缸的泉水,此时正好可以用上。 一只只木桶把水迅速打来,然后就有喽啰端起了就用力往前方的火焰处泼去。随即,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一幕出现了,那本该被水浇灭的火头不但没有熄灭,反而在被水一浇后腾地一下就升起了更大的火焰来,更有浓烟滚滚散出,刺鼻的气味迅速就充斥了整个山寨。 喽啰们完全被眼前超越常识的一幕给惊呆了,还有些人不信邪,居然依旧把打来的水往前方的寨墙处泼洒过去。而其结果自然是让火势变得更猛。 片刻后,那两三丈高的木制寨墙终于被大火烧得松散开来,在发出一阵吱呀怪响后,轰然间就朝着山寨方向坍塌下来。 正站在寨墙后的贼寇们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等变故,还没来得及反应呢,就有十多人直接被寨墙压在下面,顿时惨叫声、惊呼声响成一片。 “快救人,救火!”沈老七连声叫道,可一切都已经晚了,这些喽啰已被眼前诡异的大火吓得全不知怎么办才好,看到火焰蔓延过来,只剩下本能地逃跑闪避,早顾不上救治同伴,更别提再去灭火了。 这等水浇后不但不灭反而越烧越烈的怪火,在他们眼中实在太过可怕,逃命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而在听到山上传来的巨响和惨叫,看到那滚滚的浓烟和熊熊火光后,杜虎和那些贼匪的心也是彻底乱了。他们想要回去支援,想要去闹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下方的官军却已经趁机杀来,让他们根本不敢再后退。 杜虎只能嘶哑着喉咙高声喊叫着:“给我放箭,把石头都推下去,他们顶不住的!”但心慌意乱的手下在照令行动时的动作却明显失去了原先的准度,不但箭矢射在了空处,就是那些山石也被他们推得往旁边溜去,并没有直奔趁机奔杀过来索超等人砸去。 索超见状,心下更是大喜,一声大喝,已腾身而起,脚尖在山壁上用力一点后,人已如一只大鸟般高高掠起,直朝前方那些手忙脚乱的贼人就劈下一斧:“大胆贼寇,还不速速跪地投降!” 其他那些将士在受其鼓舞下,也发出一阵呐喊,快步冲上,手中刀枪也朝着敌人攒刺劈砍过去。 虽然他们只不过四十多人,却有一气要把面前一两百名贼寇给吞掉的气势! &&&&& 又有好几天木有求支持了,趁着周一求收藏,求推荐票,求一切啊!!!!!! 第一卷 风起青萍末 第24章 覆灭 “林中虎”老杜可是山东绿林道上响当当的人物,他的名声也不是平白得来,而是靠着一刀一枪,刀头舔血赚来的。所以哪怕如今形势极其危险,官军正凶狠扑来,他也不见有胆怯的,反倒是激发出了他的凶性,看着索超挥斧扑来,他便扬起手中刀,也是一声怒吼,拔身迎了过去。 两个各自队伍中的领头者当先就在山道上撞在一处,刀斧相交,发出当的一声巨响,随即各自弹开,索超是重重地落地,而杜虎则被迎面一斧劈得脚步散乱往后退去,七八步后方才稳住身形,眼神已然起了变化,这个官军将领的本事竟还在自己之上吗? 不过杜虎的这一身先士卒的抢战却给了手底下兄弟以鼓舞,当即就见其他那些喽啰也吼叫着挥刀杀上,朝着刚稳住身形的索超杀来。眼看几把刀枪就要触及他的身体了,索超突然大喝一声,双手持斧,腰上使劲,把杆长斧舞得如旋风一般,不但将近前的兵器打得偏出,还趁势砍中两人,将两名喽啰直接就劈死在跟前。 随着两声惨叫,其他还待上前的喽啰便吓得往后一缩,他们这才知道眼前的官军将领本事惊人,远不是自己能应付的。 发现自己好不容易才鼓舞起来的士气因此受挫,杜虎心下更急,当即就喝了一声:“给我放箭!”同时再度合身扑上,手中刀如泼风般直劈向对手的两肩与胸口要害,同时脚也跟着猛然踢出,直取其下身。 索超横斧一挺,便已把这几刀全数挡了下来,随即又把腰一扭,也闪过了下盘的偷袭,然后再借势反压,再次把力道已然用尽的杜虎给推得狼狈朝后跌去。与此同时,紧随他杀上山来的官军也终于到了,一见之下士气更盛,挥舞着刀枪便加入战团,直接与那一百多名喽啰战作一团。 别看他们在人数人不过对方三成,但却完全无惧,只攻不守,竟压着那些喽啰往上走去,居然还杀死了十多名敢于原地顽抗的贼人。 发现自家正面全然不是官军的对手后,杜虎是个真有些惊了:“这些家伙到底是从何而来?以往郓城县里可没如此厉害的人物哪,难道是为了生辰纲而来?”有那么一刻,他不觉有些后悔之前因为贪心而做下的决定了。 但事到如今他已不可能回头,只能大声喝道:“退上山去,走!”说话间,看准机会连劈三刀,直把正想抢上来的几名军卒杀得往后一退,便带了手下人等火速直往山寨大门处退去。在正面作战远不如对手的情况,只能借助地势来进行有效防御了。 只是这么一来,虎头寨群寇的士气更受打击,有人更是直接扭转身朝山寨跑去,并不是所谓的撤退了。 上方正因寨墙坍塌,寨中火起而焦头烂额的沈老七也看到了下面的不利情况,当下也顾不上救火了,立刻持弓在手,朝着身边那些喽啰喊道:“兄弟们,先随我打退官军再救火不迟,接应大哥!”说话间,人已扑到寨门前,双手挥动间,已把数支利箭如流星赶月般直朝着下面紧追的官军射去。 那些官军此时再没有了之前般严密的防御体系,盾牌军早被落在了后头,再面对这突如其来,既稳且狠的箭矢时,还真有些防不住了,当下就有四人中箭倒地,其他人的脚步也为之一停。如此一来,倒是给了杜虎以拉开距离的机会,三步并作两步地带人冲回山岗,与其他人汇合在了一处。 “点子扎手哪,叫兄弟们把剩下的东西都拿来准备和官军拼了!”杜虎一回到上方就冲沈老七吼了一句。 其实也不用他吩咐,沈老七早就做好了准备,看着官军扑来,他便大声下令:“放石头,把他们砸下去。放箭,射那中间穿甲衣的,那是他们的首领!”不愧是神射手,一眼就认准了目标。 想要冲上来的官军在人数上终究是少了些,面对上头的贼寇不断抛射矢石,他们前进的道路几乎完全被封,居然再难向上。有两人想冒险上冲,结果反倒被箭矢射中,倒下后又被石头生生砸死当场。 如此一来,双方便僵在了当场,虽然官军距离虎头寨寨门只有四十来步,但面对贼寇的严防死守,竟是再难靠近了。 索超看着近在咫尺的敌人却冲不过去,心里是那个急哪,当即喊道:“就没法子了么?你们的箭矢呢?给我回射呀!” “军将,我们的箭矢刚才都用完了……”身旁的军卒无奈回答道。为了能一举摧毁山寨寨墙,他们刚才已一气射完了整壶二十来支箭,所以此时根本没法还击,只能缩在一块凸起的石头后边。 就在索超感到烦躁不已时,身后又传来了一阵呐喊声,回头一望,却见那些乡兵,甚至是不少民壮都赶了过来,只是他们队伍散乱,看着实在没多少杀气。 当这些人兴冲冲地奔上山来后,便瞧见了这等僵持的局面,许多人顿时都停下了脚步,满是期待地看向了索超等人。刚才他们在下面可是亲眼瞧见这些大名府的精兵是如何一鼓作气杀上山的,现在自然希望他们能带着自己杀进山寨了。 有几人更是叫嚷起来:“索将军,贼人巢穴已在眼前,如何还不攻过去?” “贼人死守,如何攻得上去!”雷横一眼就看出了面前的困境,当即把眼一瞪呵斥道。这才让大家不敢多言。 孙途此时已跑到了最前列,也张眼仔细观察着上方敌人的动静,发现那些贼人占据了一个个高点,弓箭石头都已对准了山道,确实不好攻哪。要是真不顾一切,倒也能杀上去,但付出的代价却是太大了。 “其他人倒还好说,但其中一个贼首射术极精,就算是我怕也冲不过去!”索超正与下属小声商量着对策,这话也顺风落到了孙途的耳中。 这让他立刻就拿眼仔细寻找起目标来,很快地,他便把目光落定在了那个不断在寨门内奔走,发号施令的汉子身上,发现此人还缺了一目,正是前夜与自己交过手的贼人。 “原来是他!”孙途认准了目标,随后便把背在身上的那张制作精良的复合弓给取了下来,然后搭上了一支羽箭。昨夜进入戒中界取出柴油的同时,他还顺便把一张看着还算合用的比赛用复合弓给带了出来,只在弓身上缠了些麻绳,使其不那么显眼。 此时,在目测了一下距离后,他觉着自己有七八分把握一箭射中目标,便不再迟疑,立刻就准备动手。 缓缓地作了两个深呼吸后,孙途已拉开了弓弦。那用合金制成的弓身稳稳的,都没有半点颤抖,在定滑轮的协助下,弓弦更是迅速被拉到了最大处,而这居然没让他费什么劲儿。 无论是稳定性,精准度,还是对力量的完美运用,这张千年以后的复合弓都要远超如今宋朝的军中弓箭。此时孙途在人群中拉满了弓,便已瞄准前方目标,在吐出一口浊气的同时,手指一松,嗡的一声间,箭矢已如闪电般笔直飞出,直朝虎头寨的寨门飞去。 眨眼间,数十步距离便一掠而过,正在命手下喽啰随时小心应付的沈老七突然感受到危险,急忙抬眼想要闪躲,却已经迟了。那支羽箭刺入他的咽喉,力道不息,再次前冲,竟从其后脖颈穿出,带着他的身体往后倒去,却使他连一声惨叫都没能来得及喊出,便已丢了性命…… 第25章 覆灭(下) 如天外飞仙般的一箭不但射杀沈老七,让虎头寨众喽啰呆滞当场,也使官军措手不及,一时间难有反应。只有一直盯着前方的索超在看到这惊人的一幕后陡然回头,目光一转间,便落到了身后不远处放下弓来的孙途身上。 虽然觉着孙途手中的弓看起来有些古怪,但此时索超的第一反应还是趁机破敌,当下便大吼一声:“贼酋授首,兄弟们,踏破贼巢在此一举,杀呀!”话一出口,他已率先飞扑向前,手中长斧更是上下翻飞舞动,以护住身体不被敌人的箭矢所伤。 这一声大喝也立刻就惊醒了一干官军将士,他们一个个放开胆来,呐喊着,大踏步地朝前奔杀,就是那些乡兵,在知道贼人首领被杀后,也是信心倍增,紧紧跟随着杀了上去。 与士气大振的官军情况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山寨里那些匪寇喽啰们的表现。当他们亲眼见到自家首领沈老七突然被飞来的一箭射杀,而官军有趁机掩杀过来后,这些凶悍的家伙一下子已如失了魂般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尤其是这时候,大家才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自家大寨主杜虎居然已不见了踪影。这么一来,这些贼匪更是群龙无首,成了一盘散沙,看着官军火速扑杀过来,居然已形成不了任何防御,有人更是在惊惶之下便往后退去。 战场上的形势变化往往发生在转瞬之间,此消彼长,本来还能挡下官军攻势的贼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他们已无心阻敌,只剩下扭头逃命一个念头,两百多人都跟无头苍蝇似地往山寨里边跑去。 这么一来,自然更增加了官军冲杀的底气,腿脚快的转眼就已冲过寨门,杀进了寨子里,挥舞着手中兵器就往那些只拿后背对着他们的贼寇身上招呼过去。索超手中宣花斧挥动间,便已砍翻三名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贼人,然后便高声喊了起来:“跪地受缚可免一死,负隅顽抗格杀勿论!” 随他一道冲进来的那些大名府将士也纷纷有样学样地高声喊了起来,在连杀数人后,已吓得那些早已丧失反抗之心的贼寇纷纷丢下兵器,跪了下去。 其实如果这些人把心一横抱着必死之念再作挣扎,说不定还真能给不顾一切杀进寨子里的官军造成不小的伤亡。奈何此时战场上的小兵喽啰一旦失去统一指挥就彻底丧失斗志,也就只能投降了。 这时候,官军方面的兵力优势就彻底显现了出来。在众人扑上把跪地的贼寇就地捆缚起来的同时,还能分出一部分人手朝着山寨各处突进,以捉拿清除剩下的那些贼人,前方的聚义堂,后面的山寨住处都被他们直接冲进,翻了个底朝天。那些之前心存侥幸躲入其中的贼寇也被纷纷杀死或是驱赶捉拿出来。 一时间,求饶声,惨叫声在虎头寨各处响成一片,还有几名军士最是机灵,迅速就跑到了聚义堂前的空地上,几斧子下去就把树立在那儿的旗杆给砍断了,使绑在上头的那面虎头大旗轰然落地。 随着这面代表虎头寨的旗号落下,这座在郓城县立足十年,为祸极深的山贼匪徒终于彻底覆灭。看到这一幕的军士和民壮都由衷地发出了阵阵欢呼,从而彻底盖过了那些贼匪的惨叫声。 身在其中的孙途虽然也脸带笑容,但眼神却闪烁不断,一个很容易被这时代所有人忽略的问题却已从他心头猛然升了起来—— 当贼人首领中箭倒下后,其实这场战斗就已经有了结果。而这,或许也是如今这时代所有军队,包括大宋官军都有的一个通病,一旦主将出事,无论是被杀还是受伤,只要他不能指挥作战,那纵然有千军万马也会在转眼间变成一团散沙,让敌人轻而易举就摧垮。 所以在孙途看来,此时的战争依然充满了意外性,往往一个不起眼的变数,就能左右战争的胜败,这实在很不可取哪。 但随即,他又自失地一笑,自己一个开酒店的小民想这些做什么?那是当朝者,是那些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们才该去琢磨的事情,自己现在只求能自保便可。 想必经过这场平贼之战,自己又有所表现,那刘渊总不能再寻机会对付自己了吧?而纪家庄什么的,应该也会就此完蛋了吧? 这时,他便听到了几名军卒兴冲冲地跑到索超跟前禀报道:“军将,我们刚从后头的屋子里搜到数十个箱笼,里面所放正是充作生辰纲的财物!” “好!把东西都给我取出来,待会儿就将它们送下山去!”索超一听,最后的一丝不安情绪也终于平息。他此番奉命而来就是为了夺回生辰纲,既然东西找回来了,便能给梁相公一个交代。 众军士领命后,便赶紧回去忙碌起来。但不久后,他们除了带回了那几十个箱笼外,还扛来了一具双眼圆睁,早已没了气息的中年男子的尸体:“军将,这也是在房中找到的,看模样应该刚死不久。” “嗯?”索超很有些奇怪地上前仔细看了那尸体几眼:“他不是你们所杀?可是自尽身亡么?” 众军士都摇起头来:“我们没杀他,发现他时已是一具尸体。而且尸体边上也没有兵器,他是被人所杀。” “你们都来看看,可认得出人吗?”索超更感意外,赶紧招呼一旁正看押着众俘虏的民壮和差役们。 雷横顺势望了过来,一看之下就惊呼一声:“这,这不是纪家庄主纪阳吗?” 孙途闻言也是一愣,不过他很快就已猜到了内情:“他应该是被这里的贼人所杀!”后面半句他没有直接说出,在他看来,尸体看着都有些萎靡,显然在山寨里过得很不好,应该是和杜虎反目了,甚至是早成了阶下囚! 宋江这时也凑了上来,看了几眼尸体后,也得出了相似的判断。而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便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典型的黑吃黑吗?显然,是杜虎在发现纪家庄再无利用价值后,便果断朝纪阳这个曾经的合作者下手了。 可是随即,一个念头又从大家的心中升了起来:“对了,那此地的主犯杜虎呢?他去了哪里?” 索超立刻叫道:“来人,有谁见到主犯杜虎了?把所有人都集中起来,还有尸体,一个都不得遗漏!” 众军士赶紧行动起来,一番忙碌后,所有尸体都被集中起来,再让那些俘虏辨认,但就是没能找到他们寨主。随后,众人更是四处搜找,也没有任何关于杜虎的下落,他仿佛就在落败前一刻便突然失去了踪影。 “这怎么可能!”索超满脸的不信,虎起脸来下令道:“所有人都去给我仔细搜查,任何角落都不能遗漏了,还有后山,也去给我找!” 这一命令很快就得到了结果,有人来报,说在后山悬崖处找到了一条扣在崖边的钩索,显然,这是有人眼看情势不妙,从这儿脱身逃走了。 闻报的索超带人来到这儿,看着那几十丈的悬崖,以及外头那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只能愤愤地吐出一口浊气:“这杂种倒是跑得够快。但天下再大已无他容身之所,官府总有一天会拿住你的!” 虽然跑了劫取生辰纲的主犯,但荡平虎头寨,夺回生辰纲总算是大功一件。现在对索超来说,最要紧的还是赶紧把东西继续送去东京汴梁。 二更之后,官军终于缓慢地从西山岗撤下,临走时,他们还放了把火,把座本来就被火烧得千疮百孔的虎头寨彻底烧了个干净。如此,再有人想要到此落草,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第26章 凯旋受赏 当官军队伍押了贼寇俘虏和夺回的生辰纲返回县城时,虽然已近四更,但却依然有无数百姓涌到城门前迎接归来的将士们,就连县令刘尧臣也亲自率衙门里的其他人等出城相迎。 刘县令出城相迎自然是在情理之中,而百姓所以有此热烈的反应,还是因为大家都苦城外贼寇日久的表现了。虽然虎头寨的贼寇一般不下山打劫本地民众,但身边时刻有一路贼匪窥探的感觉还是让人感觉相当恐惧的,这次官军能一举把虎头寨彻底端掉,无疑是除掉了大家最大的安全隐患。 于是这个夜里,郓城县大街小巷都是灯火辉煌,欢腾一片,百姓们更是簇拥着得胜归来的凯旋之师,欢呼着直把他们送到县衙,然后还在衙门外欢庆不止。 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少人在知道自家丈夫儿子在攻打山寨时牺牲后放声痛哭,但这点伤心混杂在满城人等的欢欣鼓舞中就不那么显眼了。 将索超等人迎入二堂后,刘尧臣兴奋得满脸通红,连连朝其拱手作揖:“索将军真乃我郓城县的大救星啊,要没有你带兵前来,下官实在无法想象我们能攻下虎头寨,把这些为祸多年的贼寇荡平剿灭。” 索超坦然受其拜谢,随后才道:“某也是奉命行事,刘知县不必如此。不过真要论起来,某以为你郓城县里还是有人的功劳不在某与众将士之下的。” “哦?还有如此功臣,却不知是何人哪?”刘尧臣赶紧问道。 “就是那孙途了。此番要不是他想出用火攻的办法来,恐怕现在我们还被留在山下,不知该如何是好呢!而且,在之后的攻山过程中,那孙途也立下大功,只一箭就射杀了贼寇首领,从而彻底摧垮贼寇最后一点反抗之心。刘县令,贵县能有如此少年英雄,可实在是你们的运气哪。”索超满是推崇地说道。 刘尧臣闻言先是一呆,随后便也点头表示赞同:“是啊,本官早就看出那孙途不是等闲之辈,今后我一定会好生栽培于他,让他为朝廷效命。” 宋江见此也出言称赞道:“县尹你是有所不知哪,这孙三郎此番确实显露出了远超他人的能耐,就是卑职也是自愧不如。要不是他一力坚持,并取出了从海外运来的火油,我官军接下来的损失可大了,更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攻破贼巢,把生辰纲给夺回来!” 有见于此,雷横朱仝等人也趁机开始褒奖起孙途来,把他夸得英勇无双,好像此战能胜最大的功劳就在于他一般。这些话落到刘渊耳中,让他心里更感不安,要是让孙途有了出头机会,自家处境可就不妙了。 而刘县令则是频频点头,说道:“如此功臣自该好好褒奖,不知那孙途现在何处?” “他适才还随我们一道来了县衙,应该就在门外吧。小的这就去将他请来。”黄四反应最快,赶紧回了一句就往外走。他和孙途并无太深过节,既然对方现在已得上司看重,他自然是需要好好结交一番了。 在急步出门后,黄四是好一阵的寻找,才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正与雅儿说着话的孙途,此时雅儿的眼睛依然有些发红,但心情总算是平复了许多。 前日一大早孙途就被人叫走,本来她还不知道为的什么。直到后来一打听,才明白居然是被拉了壮丁去攻打城外的虎头寨,这可把小丫头吓得不轻。尤其是之后不断传来消息,说是有不少人死在这场剿匪战中,就更吓得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今日得知官军凯旋后,雅儿赶紧就跑到城门前,但大晚上的人又多,她个小女孩怎么都找不到自家三哥哥,那时的她都快绝望了。只是心里留存的一点希望,才让她跟了队伍来到县衙,然后几经周折,才终于和等在县衙前的孙途见了面。 在见到孙途时,雅儿是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哇地一下便哭了起来,孙途赶紧就上前,半搂着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安慰的话说了许多,才终于让她收泪,然后又道:“雅儿你可别再哭了,你看我身上都被你的眼泪泡湿了。” “哪有那么多的……”雅儿有些带羞地轻打了孙途一下,随后又仔细地看了看面前的人儿,紧张地道:“三哥哥,你没有伤着吧?你可不能有事啊……” “你放心,你三哥哥我自有神灵庇佑,怎么可能轻易伤着呢。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而且还立了些功劳呢。” “当真?”雅儿一脸惊喜地问道。还没等孙途作答呢,正好找到他们的黄四就笑着凑了过来:“自然是真的,这不,县尹正找孙三郎,让我引他去拿赏赐呢。” 孙途看了黄四一眼,又转身对雅儿道:“夜深了,你就别等在这儿,先回家去歇息吧。等领完赏,我自会回家的。” 在外人面前,雅儿还是很乖巧听话的,当即便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不舍地看了孙途几眼,这才踟躇地慢慢离开。然后孙途就和黄四往县衙里走去,走了几步后,他突然问道:“黄班头,这次点我差事是刘押司的主意吧?” “啊,你怎么……”黄四明显是惊讶了一下,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被这少年郎给套了话去,顿时住了嘴。但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孙途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大步入内,朝着依然闹哄哄的二堂行去,却把黄四给丢在原地。直过了片刻后,黄四才赶紧追了上来,神色间已多了几分其他的意味。 刘尧臣在看到孙途后,也好生夸赞了他几句,不过也就是些陈词滥调般的说法,并无太多新意。随后又道一名差役道:“你们取银库里取两锭银子来。” 等人取来两锭铸成元宝模样的官银,他便将之郑重其事地送到孙途手上:“孙途,你此番为本县剿匪有功,本官深感欣慰,就先赏你二十两银子。至于其他的加赏,等本官报上济州府后再说吧。” 孙途也不推辞,赶紧接过了这两锭沉甸甸的银元宝。说实在的,这还是他来到大宋后第一次见到银子呢。 与后世那些胡编乱造的影视剧不同,真实的历史上,至少在明朝以前民间流通的银子其实很少,百姓们多接触的还是铜钱。因为华夏大地一直缺银,官府虽然也把银子作为重要货币,却并不提倡流通,许多百姓终其一生都未必能见到真正的银子。 只有地方官府为了方便向朝廷输送税款,才会储备一些银子,而且也不是散碎银子,多半是将其回炉重铸,然后打造成一个个五两或十两,马蹄形银锞子,也就是俗称的元宝。现在刘知县拿元宝赏赐孙途,也算把态度做足了。 不过这对孙途来说也不是太方便,因为民间多半不收银子,他要花出这二十两银子还得找银号钱庄去兑换成钱。当然,二十两银子的价值可是不低,官价是一两银子一贯钱,但民间很可能达到一两银子换取两三贯钱,五十贯就这样妥妥入手了。 随后,刘尧臣又叫人在县衙边上的馆驿里摆开酒席,庆贺这一场胜利。而作为此番战事里立下不小功劳的孙途,自然也被邀请入席。 这可实在是极大的荣耀了,因为今日能参加庆功会的都是县衙官吏,或是县城里有头有脸之人。只此一点,就可看出孙途在本县的身份地位已经得到了极大提升。 第27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郓城县馆驿中已开了数十席,宾朋满座。 在县令刘尧臣一通简单的致辞后,与会的客人便推杯换盏起来,大家都说着庆贺的吉祥话儿,场面显得喜气而热烈,所有人脸上都堆满了欢喜的笑容。 作为能恭逢此会的唯一一名寻常布衣,孙途也并没有被人冷落,虽然他所在的位置已离大厅出口不远,但周围那些县衙官吏以及本地头面人物还是不断地向他敬酒,祝贺他不日便能有出头的机会。 想来也是如此,此番孙途破贼立下不小功劳,再加上得了县令赏识,即便现在还是一介布衣,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有个体面出身了。而且,他还得了大名府来的索超看重,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被请去北京(大名府在宋时又称北京,当然,这与后世的北京完全是两个地方,此时的北京还称作幽州)任职呢。 正因如此,孙途也很被人敬了不少酒,虽然这里所用的酒寡淡得很,但喝多了一样让人觉着头脑有些发昏,精神远没有之前那么足了。 直到索超端了一盏酒过来相敬,孙途这才打点起精神来笑着回应:“索将军如此客气实在是让在下受宠若惊了。” “你帮某攻下山寨,又使我手下兄弟减少伤亡,这盏酒自然是要好好敬你的。”索超笑着便把盏中酒一饮而尽,还亮了下杯底。孙途见状,也赶紧一口把自己的酒给喝了个精光,顿时惹来身边众人一致赞叹。 随后,索超又上前一步道:“孙三郎你有着一身武艺,可有想过报效朝廷吗?若你有心,某倒是可以向留守相公举荐你,虽未必能有得多高的官位,总也能给你谋一个正经出身。你以为如何?”说着,满是期盼地看向了他。 这话听到旁人耳中自然又是一阵艳羡,要知道索超口中的留守相公可是大名府留守梁中书,那是在朝中都地位极高的重臣了,可算封疆大吏。再加上还有蔡太师这样的岳父作为靠山,其权之重,外朝官员也没几个能与之相比的。要是孙途真能投到其门下,将来的前途就真不可限量了。 倒是孙途此时看着却平静如故,先抱拳相谢,随后才道:“在下毕竟只是一介布衣,虽立些微末功劳,但实在还如不得梁相公的法眼,只怕反倒会叫索将军为难。我不敢有好高骛远之心。” 听他这么一说,索超不禁又高看了孙途几眼。其实他对自己所言也没有太大把握,但人家帮了自己大忙,有些话总还是得说的,不然传出去便容易被同袍非议。现在孙途居然能如此冷静地判断形势,不因功自满,倒让他真心佩服了。 所以便在沉默后道:“孙三郎,不如你随我去东京汴梁交差如何?到时说不定我还可向蔡太师讲述你的功劳呢。”这却是可以做到的,他带人夺回生辰纲,自然是要和蔡京或是其身边人见个面。 孙途心里也猛地一动,在经历了此番波折后,他也深知有官职在身是多么的重要。倘若自己之前有个正经出身,无论刘渊还是其他什么人再想算计陷害自己就得掂量掂量后果了。虽然宋朝总被许多后世文人写成天堂,但其实那只是对官员,对读书人来说的,对普通百姓宋朝与其他朝代也没什么两样,没有身份地位,照样是被人剥削欺侮。 但孙途最终还是婉言拒绝了对方的这一提议:“在下已是家中独子,又有小妹需要看顾,总是不好远离的。更不敢让索将军如此辛苦,那蔡太师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而且,真要说功劳,也是众将士奋勇杀敌,是刘县尹和各位押司坐镇后方指挥的功劳,在下实在不敢贪功。” 见他几次婉拒,索超终于不再坚持,只说自己回去后会将一切如实上报,定不会隐瞒了孙途的功劳,这才端了酒盏离开。 孙途后面几句话落到刘尧臣耳中,更是让他喜笑颜开,本来对孙途的一点成见也早已烟消云散。为此,刘知县都特意端了酒杯过来敬了孙途一杯,让他再次得到了众人的羡慕和夸赞。 在这热闹欢庆的酒席上,只有一人的神情看着很有些失落,那就是刘渊了。这不光是因为看着孙途被人称赞看重所致,还因为他看到宋江也在酒席上出尽了风头。 这次平寇他虽然也到了场,但却几乎没有做任何事情。倒是宋江不但安抚百姓,还在最后关头率军攻上山去,即便没有亲手杀敌,但最后功劳簿上也一定少不了他的首功。如此一来,其在本县的声望将会大增,从而彻底压倒自己。 本来他还能借势与宋江抗衡一番,但从今而后,恐怕只能仰其鼻息了,明白这一点,刘渊心里是那个恨哪。而算来算去,这一切都是因那孙三所起,要不是他把劫案给捅出来,要不是他在索超跟前胡言乱语,又怎么会酿成这等局面呢? 看着孙途那淡定从容的模样,刘押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却又发作不得,只能借酒消愁,一杯杯地把那苦涩的酒水灌进肚子里去。 他的这一反应也落到了旁边一名模样俊俏的书吏眼中,看准时机,此人便凑了上去,小声道:“刘押司为何烦恼?可否说出来让小的为你参详一二。” 已经有了些醉意的刘渊看了对方一眼,便大着舌头道:“原来是张文远哪,我只是有些看不惯那孙三小人得志而已……”要不是有了醉意头脑不清,他是断不会把心里所想真实说出来的。 张文远也望了前面正被人围住的孙途一眼,里面也带了深深的嫉妒之意:“此人看着确实有沐猴而冠的意思。不过他毕竟只是个寻常白丁,押司真想对付他其实也不难。” “哦?你且说来听听!” “小的以为,咱们可以这样……”张文远忙凑了上去,在其耳边说了一番话。 刘渊醉眼微眯,听完后,嘴角便勾起了一抹冷笑来:“此法倒是可行,只是若县尹或是宋公明加以拦阻呢?”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毕竟现在孙途可很得刘尧臣的看重哪。 “此计现在自然是不成的,但过两日,机会就到了。”张文远又是一笑:“这次剿匪成功,县尹一定会向济州府报捷,到时只要押司你说几句话,还怕县尹他不跑这一趟吗?要知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哪。” 沉吟之后,刘渊满意地点下头去:“你说的不错,只要能成事,我定不会亏待了你。”说着,他还拍了拍这个年轻书吏的肩膀,让张文远整个身子都轻了不止三两。 这场庆功宴持续了足有大半日方才停止,此时外头的天色都再次黑下来了,众人方才互相搀扶着,迈着酒步各自回家。 刘渊也在两名仆人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家大宅,然后他却发现居然没有家奴出来迎接,这让他大感恼火:“人呢?都死哪儿去了?”叫嚷间,他已让人推开大门,然后跌撞地走了进去。 可家中居然也不见人影,甚至连一盏灯,一根蜡烛都没有亮起,这让他先是一呆,随即后背生出一层冷汗来,酒意也去了大半,警惕地向四周望去。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两声闷响,随即是大门嘎吱一声关上的动静,等他反应过来,转身看过去时,发现那两名仆人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一条大汉正堵在关闭的院门前,杀气腾腾地盯着自己。 对上这双如野兽般凶戾的眼睛时,刘渊最后一点酒意也变成冷汗流出,猛打着寒颤道:“你……杜虎你居然还敢进城!” 这个突然出现在刘渊家中的凶悍男子赫然就是之前从虎头寨里逃脱的林中虎杜虎! 第28章 苦差临头 雅儿病了。因为接连的担惊受怕,心情的大起大落,终于让本就身子骨有些柔弱的她坚持不住,再加上现在又有了依靠,她便终于病倒。 这让孙途既感内疚又有些心疼,请来城里的叶大夫加以诊治,最终得出个风寒入体,忧思过度的症状来。 不过如今孙家院子里却并没有闻到药香味儿,而躺在床上昏睡着的雅儿身上却摆了个架子,上头还挂着这时代未曾见过的塑料容器,里头的药液正顺着细管慢慢进入她的体内。没错,孙途正在给雅儿打着点滴呢。 就在这场风波了却后,孙途再入戒中界系统内,便发现自己再次提升了等级。这也是在意料中的结果,毕竟他此番确实立下不小功劳,还与官府中人有了交往,地位自然远不是之前能比。 原先的孙途虽然在城里靠着酒店也有了些名声,但在大家看来依然只是个普通店家。但现在的他却完全不同了,成了有背景,深得知县,甚至是朝廷赏识的少年英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得官,如此周围人等看他的态度自然就大不相同。 而在这次升级后,孙途不但得以开启第三号仓库——装满了各种冷冻肉类的大型仓库——还顺带着开启了一个医务室和一个警卫室的使用权限。 警卫室里的许多东西比如监控电脑什么的倒还用不上,唯一可用的就是一根强力照明两用电棍。而医务室里的那些药品这次却帮了孙途大忙了,在得知小丫头的病况,明白只是体虚后的感冒下,他自然不耐烦让她吃汤药拖着,直接就用了见效最快的静脉注射,刚好,医务室里别的药物或许不多,但医治感冒这种常见病的药剂却是充足得很。 孙途凭着之前在军队里学会的一些急救手段,直接就给雅儿打上了点滴。还别说,这等千年后的医疗手段可比如今那些名医国手要有效得多了,只两天工夫,本来还昏沉沉的雅儿已经慢慢好了过来,只是身子依然软弱无力,脸色也依然有些发白。 不过只要孙途陪在她身边,雅儿的兴致就很是不低,此时正抬头看着身边架子上挂着的注射装置满是好奇地问了起来:“三哥哥,这到底是什么呀,为什么这样就能治好我的病,却连药都不用吃了?” “这是海外的一种治病手段,最是灵验不过了。是早前爹爹他们带回来的。”孙途随口回答道。现在只要是无法解释的东西,他都会拿自家曾出过海的父兄搪塞,反正小丫头也不会作深究。 “原来我们家里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吗,要是我早知道就好了。”雅儿满是惊喜地吸了吸鼻子。随后才想起一事:“对了,三哥哥你一直陪着我不会有事吧?店里就不去照应了吗?”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小丫头看着孙途的目光里却充满了依恋,显然是不希望他离开自己了。 看着这个懂事又可怜的小女孩,孙途怜惜地为她整理了下有些乱了的头发:“放心,我已经跟孝伯说了,他可以应付的。等你完全好了,我再过去。”说着又拿出一颗退烧的散利痛交到她手里:“来,把这药吃了,那样身子才能好得更快。” “嗯。”雅儿答应一声,赶紧接过药一口就吞了下去。比起那些味道苦涩怪异的汤药,这小小的一片药丸可太容易吃了。只是吃了后往往会让她感到身子发热,还会出一身的汗,但之后本来虚弱的身体却又能好上许多。 对于从未吃过西药的雅儿来说,是完全不存在任何抗药性的,所以在点滴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她的病情自然好得很快。或许再过上一两日,就能下床走动了。这摆在一场风寒就可能要一个体弱之人性命的年代简直算是神迹了,只是这事却是不好朝外透露的。 就在孙途陪着雅儿直到她睡着,起身准备去为她熬点骨头汤补补身子时,院门突然就被人敲响了。孙途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发现如今才刚过正午,该是店里最忙碌的时候,自然不可能是于孝和过来了,这让他略感奇怪,但还是过去打开了院门。 门外所站却是个县衙差役,看到他后,便是一笑道:“孙三郎果然在家。” “你是王三哥吧,不知有何见教?”孙途倒还记得来人身份,便也笑着问道。 王三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的神色来:“三郎,我这也是奉命行事,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可不要见怪哪。”说着才把一份文书递了过来。 孙途随手接过,落目一看,就瞧见了最下面那方鲜红的印鉴,表明这是县衙的正式公文了。再看那公文上的内容后,他的脸色也倏然变了。 这时,王三还怕孙途看不懂上头的内容解释道:“三郎,刚县里已经定下了这次送税银去东京的衙前人选,便点了你去。”说话间,还有些担心地看了孙途一眼,生怕他一恼之下会对自己怎样。 中国古代普通百姓想要生存其实还是很不容易的,除了要养家糊口外,还得应付官府的税役。这税自然就是缴纳税款了,大大小小,各行各业都少不了,但这还不是最让人感到为难的,真正能压得寻常人家家破人亡的,却还是后一个役。 所谓的役也和税一样,也包含了诸多部分,比如徭役,就是为官府免费干苦力,一干几月不说,连吃饭什么的都得自己想法儿解决,有时候甚至还有生命危险。除此之外,还有去衙门应差,做一些脏活累活,都包括在役这一项当中,而这便被统称为服衙前役了,简称衙前。 其实衙前也有好坏之分,要是上边加个长名二字,便可算作衙门里的公职人员,也就是俗称的衙差。那不但能有些收入,还能靠着手上的权力攫取更多好处。但要只是个衙前,问题却严重了,不但要担负诸般难题,一旦出了差错还得负相关责任。 就以押送税银粮食什么的去京城为例,这一路上的辛苦和付出还在其次,要是到了地方点算发现有所短缺,可就要追究衙前责任了,若是最后都不能补上,倾家荡产都是轻的,很可能闹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所以对这个时代的小老百姓来说,最怕的就是被官府选中当衙前,那就意味着接连不断的噩梦就要向你袭来了。 孙途来到这个时代也有两三月时间了,这些东西也早已有所了解。现在一旦得知自己居然被派了这么个衙前的苦差,心情自然就紧张起来。 在看了对方半晌后,他才冷声道:“这到底是谁的意思?” “自……自然是县尹的意思了。”王三不敢与之对视道。 “可就我所知,县尹早在三日前就已和宋押司一道去了济州府,怎么可能在今日下此令呢?”孙途眯起了眼睛追问道。当日离开时,宋江还跟他告了别,他当然是知道此事的。 “这个……反正衙门已经定下了此事,你必须在两日内往县衙办好一切相关事宜然后出发,今年九月前必须把税银交入转运司。”这位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匆匆而去,显然是不敢再和孙途多作纠缠了。 而孙途,此时拿着那份文书,眼中已有寒光闪过。他如何还不知道这一切是什么人在背后使了力,在县令和宋江都不在的情况下,那刘渊自然是有办法把这等苦役栽到自己头上来的! 第29章 小人手段 屋内的气氛很有些压抑,在得知孙途居然被县衙强加了这么个衙前差事后,于家父子的脸色就显得极为难看,孙途也是脸色阴沉,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沉默许久,于孝和才道:“县衙这么做可算得上是乱命了。你孙家如今可是单丁户,就你这么一个男丁,如何还能应这等苦差?”按照大宋朝律令,单丁或绝户人家会有相应的照顾,比如一些有风险或困难的差事就落不到他们头上。 听了这话,孙途却是苦笑摇头:“其实在孝伯你们来前我就去过一趟县衙问了,结果他们却推说本县簿册上所写我孙家依然是有四丁的,所以……” “这怎么可能?”于孝和急了,连忙反对道。这时,于大勇便恍然道:“我记起来了,好像早前县衙里曾提过,得过了今年秋天才会再重造簿册,现在用的还是两年前的呢。” 孙途点点头,表示认可。别说这时候了,就是千年之后,信息发达的年代里,地方人口普查也是一项大工程,也会过上几年再重新登记,自然就有一定的延后性了。显然,刘渊他们就是抓住了这个漏洞,才敢把这么一份苦差强派到自己头上。 于大勇随后又愤愤道:“只可惜如今县尹和宋押司都去了州里,要不然以三郎在县尹跟前的地位,总能说上话的。” “是啊,现在打理县衙诸事的乃是时县尉,而真正管着事的又是刘押司,他可与三郎一向有着嫌隙……”于孝和也明白过来,脸上的愤怒已转化成了无奈。对方代表的是官府,自然不是他们这些小民能对抗的。 提到刘渊,孙途的眼中又有寒光闪过。当初在物流中心工作时,他就曾听人提过一个说法,做人不但不能得罪小人,更不能被小人给得罪了。前者自然容易被小人报复,而后者也必然会引来小人无休止的针对与算计。 因为在小人的观念里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只要结了仇,就一定会遭遇报复。而他想不被人报复,就一定得连续不断地打压对方,直到将对方打得彻底倒下,再也爬不起来。显然,那刘渊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了。 在几次陷害自己不成,反而让自己有了翻身机会后,他一定会感到寝食难安,一定会想尽办法来针对自己。而这一回刘县令的离开,就给了他一个大好的机会。 在明白这点后,孙途其实已经释然了,眼下刘渊有权有势,自己纵然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受着了。所以即便这衙前差事辛苦,内里更可能充满变数与阴谋,他也只能接下,也只能千里迢迢地去一趟汴京了。 好在,这事对如今时代的大部分人来说是件难事,毕竟大家都安土重迁,不喜奔波,但对孙途来说倒不算太难接受。他唯一的顾虑只在自家,所以在调整了下心态后道:“孝伯,事到如今其实多说也没什么用了。我所以请你们过来,只是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你只管说,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推辞。”于孝和当即正色说道。 “此去东京必然要有数月工夫,酒店里的生意还需要孝伯你多加照看,另外就是雅儿了。她之前得了风寒,虽然现在已有好转,但身子到底还虚着,我也不好带了她一起上路,所以希望孝伯和大勇哥能代为照顾,不要让人欺负了她。”孙途说着正色起来抱拳道。 于孝和连忙起身扶住了他行礼的动作:“三郎不必如此,雅儿这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其实也与女儿无异,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好生照顾,岂会让她受了委屈。你放心吧,这两件事我都应下了。”说着,他又皱了下眉头:“倒是三郎你,此去东京路途遥远,一路之上可要小心才是。还有,我听说这等衙前差事里往往藏有问题,你可一定要仔细了。” 其实他所知道的问题更严重,有时候下面的官吏因为贪心往往会在上缴的税银粮食上做手脚,到时候被追究的就是这些辛苦运送东西过去的衙前,如此一来,他们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孙途自然也明白他话中之意,正色点头:“我明白,我会小心的。” 三人又说了阵子话,于家父子二人才告辞离开。孙途随后又转回到雅儿的房中,却发现她并未睡下,而是眼睛有些发红地看着自己:“三哥哥你又要走吗?”语气里已经带了些哭腔了,显然他们的对话已被雅儿听了去。 孙途拿手测了测对方的体温,又为她掖好了被子,这才柔声道:“雅儿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只要在家里乖乖的,好生养病,等秋收后,我就能从东京回来,还能给你带些从未见过的稀罕东西做礼物呢。” “我不要什么礼物,我只要三哥哥能陪着我。要不,你也带我去吧?”雅儿有些渴盼地望着他,满是乞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孙途的依恋是越来越强了,有一日不见他,心里就空落落的。只是话出口后,她又有些后悔了,此番三哥哥去东京可不是游玩,又怎么可能带上自己这么个累赘呢。 孙途却是有些犹豫了,如今的他就这么一个亲人,确实有些不放心把个十三四岁的丫头留在这儿啊。就在他有些为难的当口,突然外头传来了嗒的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进了院子,这让他神色陡然一紧,转身开门,就一个箭步朝院子里扑去。 此时他正有气呢,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来寻事,他一定会让其后悔。在扑出的同时,孙途已把那根甩棍握在手中,看到拐角处那黑影后,手腕一抖间,合金所制的甩棍已带着风声直抽了过去。 那人发现孙途扑击过来也是一慌,赶紧往旁边躲去,同时口中轻声叫了句:“孙三郎莫要误会,俺来此并无歹意!”话音未落,棍子已经落到了他左侧的脖子上,不过还是及时止住了落下的趋势。 因为孙途已经看清楚了来人模样,正是之前与自己有过节,在攻打虎头寨时却曾被自己救下的张川。听他这么一说,总算是没有打下去,只是警惕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俺……俺是来告诉孙三郎你一些要紧事的。”张川的脸色有些发白,这一棍虽然没有打中,但带起的棍风还是让他一阵胆寒,这才知道眼前少年武艺远在自己之上,也比自己所以为的要高得多。 孙途的目光在其脸上扫动了一阵,这才收回了棍子,说道:“却是什么要紧事?” “你不是被派了衙前差事,将要送税银去东京吗?其实这是刘渊刘押司的主意。”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孙途,见其没有半点意外的样子,便又道:“就在今日早些时候,刘押司突然找到了俺,让俺带人跟上你,好在路途上打劫了你。另外,他还说另有布置,有个厉害人物打算要你性命呢。” “竟还有此事吗?”孙途眯起了眼睛来,在看了对方几眼,从张川的神色里确认其没有对自己撒谎后,他心中顿时怒火升腾。想不到张川居然如此狠毒,不但用了官府手段,甚至还打算用非常手段来除掉自己! 张川迟疑了下,似乎是怕他不信,又道:“而且刘押司他还说了,想要夺了你家的酒店和你家养娘。那日庆功宴上他便看上了你家养娘……” 孙途的呼吸陡然就急促了起来,之前的事情还没法让他生出杀机来,但这话却让他有了一个决断。只是他依然保持着理智,看着对方:“你为何要冒着得罪刘渊的风险来报信?” “俺张五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干出恩将仇报的事情来。你救过俺的命,俺要再对付你就太不是东西了。何况刘渊他是怎么对俺的,俺也不会忘了。”张川抬头直视着孙途道:“所以俺以为你还是赶紧带了丫头走吧,他毕竟是官,你斗不过他的。” “哈,我要一走,恐怕又要落个逃役的罪名,岂不正中了刘渊的下怀?”孙途冷笑一声:“你这份情我记下了。张川,你若信得过我,就不用理会刘渊,更别追出城来。”说着,目光往黑暗的天穹扫了一眼,这才返身回了屋子。 呆站在院子里的张川却被他那阴冷如刀的目光吓得半晌没能回过神来,不知怎的,他就觉着眼前这个少年一定能在这场与刘渊的争斗里笑到最后! 求收藏啊。。。。。。。。。 第30章 逆鳞(上) 两日后,郓城县西门,在于家父子和几名乡邻的送别下,孙途驾着一辆驴车出城而去。 其实这次县衙让他送去东京的税银也就不过百两,放在包裹里带着也不是太费手脚,可他还是多花了笔钱买下了驴车代步,只因这次孙途不是独自上路,还得带上尚未完全康复的雅儿。 对于他的这一决定,于家父子着实有些奇怪,虽然当面没问,但在送他离去后,于大勇还是一脸疑惑道:“爹,你说三郎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带上雅儿?路途迢迢,雅儿的病可还没好呢。” 于孝和倒是有些理解孙途的这一决定:“想来是三郎知道刘押司不会善罢甘休,怕我们会受牵连保护不了雅儿,才会宁可辛苦些带上雅儿吧。”说到这儿,他下意识抬头看向了城头,那儿刘渊正带了两名手下也目送孙途离去呢。 此时的刘押司眼中闪着狠戾而得意的光芒,仿佛是在看着一只猎物踏进了自己布下的陷阱。这个孙途坏了多少自己的好事,当自己对付他时,却有几次都命大地逃过一劫,在其眼中,孙途已成为最大的眼中钉,更胜一直稳压他一头的宋江。 因为宋江好歹也是押司,地位甚至比他更高,刘渊还能接受。但孙途一个黄口小儿,所做一切就严重影响了他的威信,所以此人必死!现在他人已出城,自己准备下的几处杀招一定能将其铲除! 正当刘渊面上终于露出胜利者的微笑时,已走出一段路程的孙途突然就跟有感觉般回过头来,遥遥地与刘渊四目相对。只这一眼,就惊得刘渊脚步往后一退,就仿佛自己才是猎物,被一只可怕野兽盯上的猎物! 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定下心神,而此时孙途他们的驴车已然消失在了视线之外,这让刘渊很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只能看了身边人一眼问道:“杜虎已经出城了吧?” 那手下忙一点头:“回押司的话,早在昨日天黑前,他就已经出城!”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刘渊方才满意点头。那夜杜虎突然出现确实让他吓得不轻,不过对方找上门来却不是为了找他算账报仇,而是为了能借刘渊之力离开当地,毕竟作为漏网之鱼,他已成为官府要犯,早已被人画影图形四处通缉了。 而当时为了逃命杜虎更是抛弃了一切,连逃亡的盘缠都没有一点。胆子够大的他这才混入回城的队伍中,冒险进入郓城县,并趁人不备潜入了刘家,控制了刘家上下,并最终和刘渊谈判。 他二人本就因为各自与纪家庄的关系而打过交道,这次又有了共同敌人孙途,自然是一拍即合。当即刘渊就给与杜虎百两银子作为盘缠,并送他安然离开郓城县地界,而杜虎要做的,就是找到运送税银的孙途将其铲除。 在得知孙途在此番攻打自家山寨中所起的作用,尤其是得知他就是射死沈老七的元凶后,杜虎更是毫不犹豫就应下了此事。在他心里,杀死孙途甚至比自己另谋出路更为重要,因为就是此人坏了自己多年基业,杀了自己的兄弟。 “孙三,用不了两日,你就会成为野外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只是可惜那俊俏的小丫头,真是暴殄天物哪。”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刘渊有些可惜地暗叹一声,这才带了人从城墙处走了下来。 而此时驴车上的雅儿正好奇地观察着身边往来的行人,以及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官道土路,有些不安地问着孙途:“三哥哥,我们要多久才能到东京啊?”才刚离家,她就有些发虚了,这还是小丫头懂事以来第一次离开县城呢。 孙途倒是显得很轻松:“据说汴京离咱们郓城县有近四百里路程,照此推算,该要花上大半个月时间才能赶到吧。” “啊?竟这么远吗?”小丫头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在她看来,百里已是不得了的远方了,现在居然是数百里外,光过去就要大半个月。 这其实是如今这时代普通百姓的真实心理,哪怕是商业发达的大宋朝,寻常人一般也很少远离家乡。但作为穿越者的孙途却只是一笑,几百里算什么,千万里在他眼中也视若等闲。 又行一程,已离县城二十里地,孙途却驱着驴车拐进了一处略显僻静的林子里。就在雅儿感到奇怪想要发问时,两名汉子突然就从大树后转了出来,一看到孙途才拱手道:“孙三郎请了,我家保正在此久候了。” 说话间,又一名雄赳赳的大汉迎了上来,看到孙途便笑道:“三郎来得好快。”居然正是晁盖。 孙途当即下车,冲他一抱拳道:“这次劳动保正来此实在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当日三郎你帮我救我,晁盖一直铭记于心。之后你出了事,我又无力相助,现在能还你一份人情自当相助。”晁盖说着,又有些疑惑地看着孙途:“不知三郎到底有何吩咐,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原来就在县城里传开孙途被县衙派了这么个差事后,晁盖便跑来见了孙途,并询问自己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到他的。他是个恩怨分明的真豪杰,欠了孙途这么大一个人情自然想要报答。 而孙途本来只说没事,但随后又想到了一点,便请晁盖在今日一早来此等候,只是没说真实目的。现在,却该到揭开真相的时候了。 但孙途却并没有顺着对方的话题往下,而是笑着道:“在下其实只是想请保正帮我暂时照看舍妹一阵。” 晁盖微微一愣,雅儿却先慌了起来,忙拉住了孙途的衣袖道:“三哥哥,你要丢下雅儿去哪里?”说话间人都发起了抖来,好不可怜。 孙途忙拍着她的肩头柔声安慰道:“雅儿不要怕,三哥哥只是暂时离开一下而已,等明日一早,我就会回来了。有晁保正在此陪着你,一定不会有事。” “可是……”雅儿还待说什么,可随即就望见了孙途郑重的眼神,让她只能停下了后面的话,她看得出来,对方已经打定了主意。 晁盖则若有所思地看着孙途:“三郎你这是打算……”不等他把话说出来,孙途已经出言打断了:“在下只是去了断一些事情,至于到底是什么事,保正还不知道为好。” 话虽然说得平静,但晁盖还是从其神色间看出了丝丝杀意,再联想到最近县城里风传的一些说法,他便已猜到了孙途的真实目的。这让他不禁略吸了口凉气,这孙三郎还真是敢想敢做哪,而且还思虑周密,先将自己的嫌疑给排除了出去。 孙途看了看天色,日正当空,便冲晁盖一点头道:“还请保正看顾舍妹,我去去便回!”说罢,已从驴车里取过一个斗笠戴在了头上,遮住了自己的面貌后,方才大步而去。 晁盖也没再作阻拦,只是目送其离开,心中更觉叹服。 孙途从来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无论是癞头老胡还是张川,虽然他们曾欺压过自己,但在得势后,他也没打算报复回去。但这一回,他却不会放过刘渊,即便他是县衙押司,此时其名字也已被写上了判官的勾魂簿!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对孙途来说,雅儿这个唯一的亲人就是他的那片逆鳞! 既然刘渊敢将主意打到雅儿的头上,那就是他自己找死,怪不得旁人了! 就在孙途踏出林子的同时,本来还晴好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天色迅速就暗了下来…… 第31章 逆鳞(下) 乌云压城,闷雷阵阵。再加上如瓢泼般从天而降的大雨,让本来就不是太热闹的郓城县的这个傍晚变得静悄悄,只有雨点打在地面上的沙沙声。 那些平时还在奔波忙碌的行人早在雨来时就已各自返家,就连一家沿街的店铺,这时候也都已上了门板,今日怎么看都不可能再有买卖上门,只有县衙门前还有两盏灯笼在随风摇曳,把昏暗的灯光投射在停在那里的一辆驴车身上。 刘渊直到这时才脚步略显沉重地从衙门里走出来,虽然大半日的忙碌让他有些疲惫,但其精神却还是相当亢奋的。眼中钉孙途已经踏上了不归路,现在衙门里又没了与自己争权的宋江,他自然想着能抓紧时间攫取更多的好处了。 尤其是在得知刘知县很可能会因这次剿匪大胜而得到升迁,接下来将由时县尉暂代知县一职后,他便显得越发卖力起来,只求能在时文彬的面前留下个好印象,那等宋江归来谁高谁低可就不好说了。 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给时县尉送些什么礼物才能趁其心意,刘渊已经来到了驴车前——大宋缺马,地方上无论百姓还是商人,又或是他这样的吏员只能以驴子代步——正等在车前的仆从赶紧弯腰上来,一手撑伞,一手搀扶着他就登上了车去。 因为心里想着事情,又早习惯了这样的服侍,再加上天黑大雨完全影响了视线,让刘渊全没察觉那只搀扶自己上车的手比之前的车夫的手要白净许多。进了车厢后,他便吩咐道:“去南城的院子。”除了自己的宅院,他还在南城置了个外宅,养了个十六岁的美人儿,今日兴致正高,便去那温柔乡。 车夫低低地答应一声,帮他放下车帘后,便转去前头,驾着驴子往前缓缓前进。这时一道闪电从天际劈过,正好映照出车顶上赫然绑着一道黑影…… 刘渊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身在车厢里依然思索着接下来该做的事情,直到拿定主意,才发现好像回去的路程有些久了。照道理,车夫早些时候就该停下请自己下车了,怎么现在还在不断往前? 心里疑惑,他便挑开侧边的窗帘往外张去,只是外头黑乎乎的,根本瞧不清环境,这让刘渊大为皱眉,踢了踢前头的挡板问道:“刘福这是到哪儿了,怎么还没到家?” “就快了。”外头传来有些含糊的回应,车则陡然加快了速度,再是突然一拐弯,让全无准备的刘渊身子猛向前一倾,肩膀正撞在车厢壁上,疼得他叫唤一声,同时已发现情况不对,陡然变色:“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就在他惊叫的同时,驴车已突然停下,这让还没坐稳的刘渊再次往前冲倒,就在他狼狈不堪地挣扎着想起身时,车后的帘布已被人唰地一下掀开,随后一人已经蹿进了车厢,一曲腿,就把他重新顶了回去。 直到两人接触,近在咫尺,刘渊才终于看清楚了此人的模样,这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显得英气勃勃,但此时他的双眼却如盯上猎物的豺狼般凶狠,正是他之前认定已经不可能再回来的孙家三郎孙途! 在冒着雷雨赶回县城后,孙途便发现了刘渊家的驴车居然一直都停在县衙前——在打定主意要除掉此人后,他可没少花精力来掌握对方的动向和习惯——这让他大喜过望,趁着车夫毫无准备,四下里又没人时,便猝然下手,将其杀死。然后穿上车夫的衣裳在县衙门前守株待兔,这等敢在官府门前行凶的胆色可是没人能想得到的。 “是你!你想做什么?!”刘渊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身子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恐惧感已经充斥了他整个心脏。 孙途在制住对方后,便是一声冷笑:“刘押司,这些日子你想怎样对付我,我今日就会怎么对付你了。”说话间,他的手已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金属短棍,朝着刘渊身上凑来。 “你别过来,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本县押司,你想造反吗?”刘渊这下是真的怕了,尖声叫了起来:“来人哪,救命啊……” 但此时驴车所停处却是一个周围都没人家的僻静小巷,再加上哗啦啦直落下来的大雨,让他的叫声只能从车厢里透出,却传不了多远。而且,就在他叫了声救命的同时,孙途左手已经拿起一团破布直接塞进了刘渊的嘴里,让他下一句叫喊完全被堵在了喉咙里。 如此行径,让刘渊再无半分侥幸心理,拼力挣扎。可是他只是个文弱书生,如何是天生神力的孙途对手,少年只用一只手就完全将其钳制住,随后那金属感十足的小棍子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手指一按上头的突起按钮,吱的一声怪响就在车厢里荡起。 本来还在抵死反抗的刘渊瞬间身子就是一弹,身子便剧烈地颤抖起来,全身的力道也跟着泄去。他只觉着一股电流已透入身子,让自己的全身都麻痹了,连心跳都开始减慢。 孙途这时已经拉开了与对方的距离,只是把手中电棍紧贴在刘渊的脖子动脉处,看着对方不断因电击而打着摆子,却没有半点罢手的意思。 数千万伏的电流突然涌入身体可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只短短片刻,刘渊已发不出半点叫声,身子抽搐间口鼻中不断涌出白沫,连裤裆都湿透了,一股恶臭迅速在车厢里弥散开来。 孙途微皱了下眉头,但手上却无半点放松,依然将电棍紧贴其脖颈,直到刘渊的脸色彻底青白,直到他彻底没了动静,连呼吸都已断绝,他才收回电棍,拿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 确认其已经死去,孙途方才拿走那块堵过刘渊嘴巴的破布,略整理了下车厢内因为挣扎而东倒西歪的杂物,这才弯腰出了车厢。然后再重新回到前边,驾了驴车掉头出了小巷,朝前方缓慢行去。 本来孙途是打算直接用刀宰了对方的,反正自己之前已经在众目睽睽下出了城,倒也不怕被人怀疑。可在看到今日的这场雷雨后,他突然就改变了主意,他要布置一个更蹊跷的死亡现场,让这里的官吏更难查出真相,那就是用刚得到不久的电棍杀死刘渊,并且伪造成他是被天雷劈中而死! 这一回就连老天都在帮孙途,因为前进不久,他就看到了路旁有一棵大树居然正好被雷劈中而枝桠断裂。他没有过多的迟疑,便趁着有雨声掩护而做起了善后之事,直忙了好一阵,才把一切都布置妥当。 二更天,当雨渐渐小下来时,孙途已经离开了郓城县,谁也不知道他曾经杀回来过。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当刘渊想把主意打到雅儿身上时,孙途已经不可能留其在这个世上! 当雨后的清晨,有县中百姓走出家门打算开始新的一天时,一辆横在一棵半倒大树下的马车迅速就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等大家跑上前去一看究竟后,阵阵惊呼就迅速扩散开来:“天雷打死人啦!” “那不是刘押司和他家的刘福吗?他们怎么就会被天雷打死?”所有人都充满了疑惑,随即才有人想起报官,忙不迭地跑去县衙。 之后几日,县衙里的人仔细验查了刘渊二人的尸体,虽然发现其中确有蹊跷,可是又找不到更多的线索与证据。而且刘渊二人的尸体上确无外伤,也非中毒身亡,确实是被电死的,这就让人更不敢说这是一起谋杀了。 当县城里的人众说纷纭,却没个定主意时,孙途却已经带了雅儿远去百里之外,这里的一切都已与他无关,谁也不会怀疑到这个少年的身上来…… 第32章 青萍之末(上) 天亮后,肆虐了一整晚的雷雨终于彻底停歇下来,而孙途也重新出现在了那僻静的小树林中。这让因为担心与不安而整夜未眠的雅儿终于松了口气:“三哥哥,你可算是回来了。” “三哥哥既然答应过你早上回来自然不会骗你。”孙途宠溺地摸了摸她的秀发,这才冲同样一夜未曾歇息的晁盖等人一抱拳以为感谢。 晁盖笑了下,却没有打听他是否得手。只从孙途能安然归来就可知答案,他只是很有些感慨,眼前这少年胆子大,手段高,确实远超自己所想了。 就在孙途打算与对方就此别过时,晁盖让人送上了一个包裹:“三郎之前救我自然不是这么点小忙就能抵消的,这里是一点心意,还望你不要拒绝。” 孙途也没有惺惺作态,经过这些事情后,自己与晁盖也算有了过命的交情,这点钱财上的往来确实算不得什么,便随手接过,连里头放了多少银钱都没看,就放到了驴车中:“晁保正,那就山水有相逢,在下告辞。” “三郎一路小心,汴京城的水可要比我们这样的小县城深得多了。”晁盖也拱手嘱咐了一声,其实对此他也没有任何的经验。 孙途洒然一笑,便已坐上车辕,拿鞭子轻轻一甩,已驱赶了驴子向前行去。虽然最大的威胁刘渊已死,但既然把雅儿带了出来,就不可能再把她送回去。或许对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来说去一趟几百里外的东京很是困难甚至是凶险,但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一场自驾的旅程而已。 目送孙途的驴车重回官道,汇入到往来的行人中,晁盖眼中闪过了感慨之色:“要不是亲眼所见,我实在无法相信这是个只得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以他的能力,去了汴京说不定还能做出一些别人想不到的事情来呢……” 转眼间,两人一车已向西行了有数日路程,眼看就要出了山东地界,风土人情看着也与郓城县那里有所不同。这一切落到从未离开过县城的雅儿眼中就显得格外新奇,总是不停地问孙途一些东西,整个就是个好奇宝宝。 看着小丫头的身子并没有因为远离家乡而不适,连之前残留的那点病痛都好转了,孙途自然也是满心欢喜,知道自己之前带她出来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心情一好,他便有问必答,为雅儿解释起了各种她听了极为新鲜的东西来,直听得小丫头是惊叹了一路。 但是在来到这座位于山东路与河北路交界的小镇上时,本来还一路有说有笑的孙途脸色突然就变得凝重起来,这让雅儿也跟着紧张,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当然不知道,就在入这东明小镇后不久,孙途就明显感觉到身旁多了一双眼睛总是盯着自己。只是当他回身四下里找寻时,却又无所获。要不是他很相信自己对危险的直觉与预判,甚至都要以为这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了。 虽然刘渊确实已被除掉,但他早前派出的追杀之人可不知道此事,自然不会放弃延路的追杀了。先前一路没有这种感觉让孙途可以确信恐怕对方早就在此等候,估计是想把自己杀死在山东地界之外了。 在镇子上的脚店打尖时,孙途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必须尽快把他们给引出来,不然整日提防太过被动,反而更加危险。”心里想着,他的脑子里已开始盘算起了整体计划。 主意一定,在随便用了碗汤饼,也就是后来的面条后,孙途就再次带了雅儿启程,而他们的这一行止却让脚店里的伙计和其他客人略感意外。 出门在外赶路也是有个章法的,因为古代地广人稀的关系,每日赶多少路程也很有讲究。一般来说,官府为了方便外出之人都会在官道边上设下一个个驿站,如此到了晚上便可让人有个栖身之所,经常是三四十里地就会有个驿站。 但也有例外,比如要是在这三四十里地中间有个城镇,那就无须再设驿站,因为行人可以直接入城找地方投宿。到了明日早些起来,赶路快些自然能在天黑前抵达下一个驿站了。 东明镇便是这样的存在,现在又已过了正午,纵然夏天日长,想赶在天黑前跑出几十里地怕也很难了。所以见孙途他们居然就要离开,店中伙计还好意上前想要劝说。 但孙途却根本没有理会对方的挽留,只把饭钱一结,便带了雅儿出了店,然后驱赶着驴车就再次踏上了西进之路,只留下众人的一阵猜疑。 果然,在天色渐渐暗下来后,路上已经看不到半个行人,他们两个已置身在了荒郊野外。这让本来就有些奇怪的雅儿更觉慌张,忍不住把头从车厢窗户里探了出来:“三哥哥……”巴巴地望着孙途。 孙途回身一笑:“雅儿别慌,待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你只管留在车厢里就是,不会有事的!”说话间,他已把那张曾射杀过沈老七的复合弓放到了手边,同时还有一壶从晁盖那儿要来的羽箭。 在沿着官道又行了一阵后,孙途的耳朵突然就支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极其郑重,一手挽住缰绳,让驴车缓慢地停下来,一手已迅速一探,把弓箭抄在手里,眼中已闪过警惕的光芒。 果然,随即就有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从后面响起,在孙途闻声回头时,正看到有四五汉子持着一把把朴刀正大步而来,个个杀气腾腾,一看就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这些人瞧见孙途停下驴车后,更是一喜,当先一人大喝一声:“孙三,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纳命来!”随着这一声吼,几人已飞扑而上,手中那足有大半人长短,以木为柄,寒光闪闪的朴刀更高举过顶,挟着风声劈来。现在这官道上前后都不见半条人影,他们自然不怕将动静闹得太大了。 车厢里的雅儿看到这一幕后,早已发出了一声尖叫,但她的身子却根本动不了了。而听到小丫头的叫声,更激发了这些人的凶性,让他们的笑容显得越发狰狞起来。 只是他们的目标此时却无半点慌乱恐惧的样子,居然还端然坐在驴车的车辕上,嘴角甚至还挂了一丝不屑的冷笑。看着他们扑来,他都没有下车迎战的意思。 这如何能忍?这些汉子都是郓城县里横行惯了的凶悍角色,如何能受此辱,足下发力,扑得是更急了。 可还是有人比他们更快更急!就在几人已来到车前,就要对孙途展开围杀时,左侧深沉的黑夜里突然传来一声弓弦的嘣响,嗖然间,一支羽箭如霹雳般直朝孙途的脖颈处飞来。 这一箭来得实在太过突然,时机也把握得恰到好处,正是孙途需要应对那几名凶悍扑来的大汉时,几乎不可能再分心他顾!在侧方出了手的弓手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他觉着自己这一箭定能一举中的,将孙途直接射杀当场! 可就在他的笑容刚一浮现的瞬间,本来还端然坐在车辕上的孙途身子突然就是一倾,以一个古怪的姿势从车上落下,居然在千钧一发间闪过了这要命的一箭。就好像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变故般,刚才的不动如山为的就是这一闪! 这怎么可能? 无论是侧方的偷袭者还是作为疑兵,吸引孙途注意力的那些大汉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但眼前的事实已经明确告诉他们,他们的如意算盘已经落了空! 第33章 青萍之末(下) 要知道为了这一次的袭击,这些人可没少花心思。无论是时间地点的选择,还是策略的运用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定下的。 以那些汉子的突然奔袭来吸引孙途的注意力,从而给藏于黑暗中的杜虎创造一击必杀的机会。他也果然做到了,即便是在夜里,依然能一箭直射孙途所在的车辕,可结果这志在必得的一箭居然就落了空! 他们并不知道,孙途不但早有提防,而且在看到那几名大张旗鼓地扑杀过来的汉子时就已心生警惕,觉察到周围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待着自己露出破绽。要知道刘渊是见识过自己武艺的,既然有心杀人,又怎么可能只派这么几个普通无赖来做此事呢? 何况在发现有人在暗中窥伺自己时,他已看到这几人,但真正的威胁却不在他们,所以应该还有人藏于暗处。 结果一切还真就如他预判的那样,这才让早有准备的他在被一箭射中前及时跳车,闪过了这要命的一箭,只让那支羽箭深深地钉进驴车的车辕,箭尾颤抖不休。 见计划落空,几名扑前的汉子明显愣怔了一下,但随即他们还是呼喝着扑杀过来,毕竟他们人多势众,即便偷袭不成,照样能将目标杀死! 可就在最先一人扑到车前,想先把车厢里惊呼不已的雅儿一把拉下来时,一只手已从车下迅速探出,电棍已迅速按在了他腰眼上。那人顿时如遭雷击,怪叫一声,身子一阵抽搐就仰面倒了下去。 原来孙途在落车闪箭时已趁机翻到了车身下方,并攀着来到了车后。这一手再次出乎他们的意料,从而被他一击得手。随即,他便松手一滚,人已翻出车厢之外,同时双腿在地上猛然一蹬,身子已如离弦之箭般扑到了另一名汉子的面前,手中甩棍呼地挥出,正好抽在了他的下颚处,竟把条百十斤的汉子打得凌空跌出,惨叫不止。 这时,剩下那几人已呼喝着提刀劈来,砍向孙途的腰、肩和脖子。同时,边上再次传来一声尖啸,重新镇定下来的杜虎又是一箭射来。这一箭依然算得很准,正好封住了他后撤闪避的角度。林中虎能在山东一地闯出名头自然也有其过人的本领了。 就在利箭就要及身的瞬间,孙途突然一拧腰,闪过砍来的一刀同时,已经一把抓住了连着刀身的那根长长的木杆,然后用力一扯,竟凭着过人的膂力就把对方直接拉到了跟前,再用手一扣一转,竟控制着对方挡在了自家跟前。 噗哧一声间,那支射来的冷箭就被这面“人盾”给挡了个正着,趁着对方的惨叫影响其他人反应的瞬间,孙途再次闪身来到另一人侧方,甩棍啪地一下正好打在其脖子动脉处,他都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咕咚一声倒了下去。 此时,第三支箭再度袭来,而孙途却已有了腾挪的空间,一扭身,闪到了车后,让这一箭射在还算厚实的车厢壁上。看到这一幕的剩下两名汉子眼中已闪过恐慌,他们是真没想到想要对付的少年孙三竟如此厉害,这等布置周密的杀局都能被其轻松击破。 要知道,这一切说来复杂,其实都发生在兔起鹘落的瞬间而已。连那杜虎都只来得及发出三箭,正面攻击的五人已经倒了三个,剩下二人如何不怕,当即转身就跑。刘押司的命令固然要紧,但怎么也比不过自家的小命哪! 可就在这时,再次躲过一箭的孙途已经拾起了刚才被他丢在边上的复合弓,在拔出刚好射在车厢壁上的一支箭矢后,就朝着其中一人的后背射去。 那人听到破空声想要闪避,但动作却根本比不得孙途,当即利箭入背,应声一个趔趄就倒了下去。另一人听到同伴这一声惨叫后,心下越发的慌乱了,撒开两条腿就直往前蹿,根本连头都不敢回。 可孙途却压根没打算放过他,第二支箭也紧追飞出,一下就将对方钉翻在地。 短短片刻工夫,本来打算追杀袭击孙途的一行人除了身在暗处的杜虎外已全部倒下。而孙途因为有驴车作为掩护,居然连一点伤都不曾留下,只是拿目光不断逡巡着四周的黑暗,寻找着最后一人的身影。 此时的杜虎终于把自己最后的看家本领都给使了出来,他已彻底和这夜色融为一体,即便是警觉眼明如孙途,一时居然也找不到他的位置。但他知道,对方一定还在,依然在寻找着自己的破绽。 “雅儿,你没事吧?那些想要伤害我们的贼人已被我杀死了!”孙途这时突然想起车中还有个人呢,就赶紧关切地问道。 “三……三哥哥我没事……”雅儿的声音里明显带了颤意,即便没受到伤害,却也是受惊不轻了。说话间,她甚至都想出来,却被孙途赶紧出言制止:“你暂且留在车里,还有只恶狼在外头呢。” 话音刚落,又一支箭从侧方射来,却被全神防范的孙途轻松闪过,同时手上也回射一箭,直奔箭来的方向。但最终这一箭也落到了空处,显然对方在射出一箭后已然换了位置。 这下情势就有些陷入僵局了,杜虎固然伤不了孙途,但孙途却奈何不了对方,而危险却又一直存在。明白这点,孙途突然开口朗声道:“阁下既然功败垂成何不就此离去?如果这么干耗着,等到天亮吃亏的只会是你。” 这话正好击中了杜虎的要害,作为追杀者,又是被官府通缉的盗匪头子,他自然是见不得光的。可是他实在不甘心就此放弃,今晚已是最好的机会,一旦让孙途脱身,今后再想找他报仇可就难了。 取舍下,他陡然把牙一咬,看准前方孙途的身影,再次一箭射出。而就在羽箭离弦的同时,他整个人也跟着冲了出去,弓箭已被他丢掉,双手已握了一口厚背钢刀朝着孙途扑杀过去。 听到箭风临身,孙途赶紧再次一矮身,从容避过。与此同时,他已看到一条身影如旋风般杀到,当下握着甩棍看准方向就是一挑。 当的一声响间,甩棍居然被这凶悍的一刀砍得向后弹去,孙途也觉着右手虎口就是一麻,差点连棍子都握不住了:“好大的力气!”同时,借着月光,他已看清楚了面前之人的模样,居然是虎头寨主杜虎,怪不得他就是不肯罢休呢。 而杜虎心中的惊讶却比孙途更盛,虽然这个照面他略占上风,但要知道这一刀他可是双手用力挥下,而面前的少年居然只用单手就接了下来,这是何等的力气哪! 就在他准备趁势再跟上一刀时,孙途的左手却已如闪电般挥动着一根短棍打来。杜虎这时已不敢有丝毫大意,赶紧把刀一收,便架住了那根短棍。 随即,他就发现孙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然后刀上突然传来了一阵电流,直接顺着刀柄穿体而入,让他的身子陡然就是一阵麻痹! 这根短棍自然就是电棍了,这才是孙途真正的杀招所在! 高手过招,一个破绽已可分出生死。杜虎失算之下,留给他的只有死亡! 就在他身体被电麻的瞬间,孙途右手的甩棍已毫不留情地抽在他的太阳穴上! 虎头寨主,山东绿林道上有名的林中虎,就这样被个少年郎杀死在这个深夜的荒郊! 刘渊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布下的杀招居然会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而他更不会想到的,就是因为他的这一个陷害算计,让孙途真正踏入了那一方天地。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生于微澜之间…… (本卷终) 今日是六一装嫩节,路人求各位大哥哥(应该木有大姐姐吧)投我一些月票推荐票做礼物呀。。。。。要是连票也木有了的话,就点下收藏吧。。。。 第34章 旅中偶遇(上) 武丘镇虽只是一座人口不过几千的小镇甸,但因地处京畿路与河北、山东各路的交界要冲,平日里显得很是热闹,往来车马行人不休。尤其是镇子里那座由官办的武丘驿,一年到头几乎客人不断,哪怕是如今这酷暑季节里,依然不时有人来此打尖住店。 孙途和雅儿两人在赶了一天路后,眼见时候不早,也就在这驿站里住了下来。有临走时晁盖赠与的路费盘缠,再加上那夜杀死杜虎等人后从他们身上搜出的钱财,让孙途完全不用为银钱烦恼,进了客店就直接要了间上房休息。 这官办驿站的掌柜和伙计那都是有见识的,并没有因为他二人偏小的年纪就轻视他们,更没有多作打听,很是客气就将他们安顿下来,随后更是殷情服务,把当地有名的菜肴直接送到了房间。 经过几日的奔波,身体才刚康复不久的雅儿着实是有些疲乏了,用了些饭后就早早睡下。倒是孙途,此时对着窗外暗沉的天色想起了心事。 他在考虑自己的将来,如果记忆不错,十几二十年后如今看着一派欣欣向荣的大宋朝就将面临灭顶之灾,到时身处北方的山东必然首当其冲,而自己又该如何应付呢?是不是应该早些离开此是非之地,跑到江南去躲避即将到来的兵灾? 可是想了半晌,孙途终究没有个定主意。毕竟现在的他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就算想从山东逃离都不是那么容易。何况此番去汴梁还不知会遭遇多少刁难和变数呢。或许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随波逐流了吧。 就在孙途暗自叹息一声,感到有些无力时,外边突然就传来了一阵吵闹声,这让他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自己包下的上房可不只一个房间,而是一整个跨院,照道理外头应该不会如此纷扰才是,要是吵醒了雅儿可不好哪。 就在他想出去看个究竟时,外面的门居然就被人敲响了。带着疑惑与不满,孙途黑了张脸走出去开了院门,随即就看到驿站伙计正一脸惭愧地站在那儿,连连打躬施礼:“客倌,实在是对不住了,您这上房已被这几位官人要了去,就只能委屈您二位挪个地方。”说话间,他微微向边上一让,使孙途能看到跟在其身后的四五人的模样打扮来。 这是几个衣着华贵的旅人,中间是个模样俊美,但面色却有些发白的青年,他边上则是个小童子,另外几名家奴模样的汉子也正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着孙途。 “这算什么?什么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吧?”孙途不满地说道:“我可是早就把店钱付了。” 抢在那几人说话前,伙计已经赶紧解释了起来:“客倌有所不知,他们可都是有京中驿券的,小人必须听从吩咐,还请客倌海涵。”说着,他又连连弯腰拱手,摆出一副恳求的模样来。 孙途这才明白过来,这后来者居然有着官府的背景,可以凭驿券在全国各驿站里白吃白住不说,还能获得最好的招待,相比起来,自己这个花钱住店的可就落了下乘了。这就是古代森严的等级了,即便钱再多,在官家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既然规矩如此,孙途也不想多生事端,便打算退让一步。可还没等他开口呢,许是见他动作慢了,一名汉子便上前一步喝道:“还磨蹭什么,赶紧走人。要是再敢拖拉着,小心将你当作歹人拿入官府治罪!” 一看对方如此嚣张,孙途心头也是一阵怒起。可在这时,那名青年公子却开了口:“童壮不得无礼,这位小哥也没说不肯相让哪。”说着,他也冲孙途一拱手:“小哥见谅,实在是我身体不适需要静养,所以……” 孙途倒是没想到这位当主人的竟如此好说话,心态倒是平复了下去,便点头道:“既然有此规矩,在下自当出让。不过还请稍候片刻,等我把舍妹叫起来。”说着,又深深看了那青年公子一眼,发现对方脸色确实不好,似乎身上有恙。 眼见双方达成了和解,那伙计总算是放下心来,赶紧赔笑着跟了孙途进屋,帮他整理起随身之物,同时还不住地连声称谢,说今日的店钱一定如数奉还。 当孙途带上包裹,叫起一脸茫然的雅儿往外走时,又与真正入住的那几名官方客人擦肩而过。他随即发现那青年连脚步都有些虚浮无力,要不是边上有人搀扶着,只怕都要倒下去了。 看来这位确实病得不轻,要一间上房好生歇养倒也在情理中了。孙途想到这儿,气也消了一大半,随伙计转到了不远处一间客房中重新安顿下来。 之后,便是一夜无话,直睡到天放大亮,孙途才被外头突然传来的争吵声给吵醒。一听动静,他又不觉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来,因为这动静居然是从自己昨夜出让的上房那边而来。 看了眼兀自熟睡的小丫头,孙途也没有叫醒她,自顾起身走出门去看个究竟。来到外头,就看到其中一个豪奴正揪着驿站掌柜的衣领叫道:“好啊,出了这等事你居然还敢推卸责任!我家少爷昨夜来时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不省人事了?一定是你们店里的吃食大有问题!” 一听这话,那掌柜的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叫起了撞天屈来:“客倌冤枉哪,小的伺候你们还来不及呢,怎敢伤着了贵客。我们驿站里的食物一向干干净净,童叟无欺,又怎会出什么问题?” “居然还敢还嘴,我打你个不开眼的东西!”豪奴见此更怒,当即一巴掌就甩了过去,直接将掌柜的扇倒在地。 而面前的几名伙计此时更是吓得不敢动弹,连自家掌柜的倒地都不上前搀扶一下。眼见这些家伙如此欺人,不但威胁还动起了手来,孙途是再看不下去了,当即挺身上前:“你们这是做什么?你家少爷昨夜来时身子就不好,这我都可以作证,可与这驿站无关!” “嗬,又是你小子,你是也想被我们拿去见官吗?”那豪奴一下就认出了孙途来,当即威胁道。 “我看要去见官的是你才对,这里可是官办驿站,你打了官府中人居然还敢如此放肆!”孙途毫不退让地回了一句,随即又道:“你现在的当务之急不该是想法诊治你家公子吗?在此争吵又能解决什么问题?要是他真有个什么好歹,恐怕你也脱不了干系!” “你……”那豪奴闻言竟是有些语塞了。而这时,那名童子也走到了院子中说道:“壮叔他说的不错,还是赶紧请郎中来为少爷诊治吧。” 眼见连少爷跟前的书童都这么说了,那豪奴再不敢纠缠,当即指着一名伙计道:“你赶紧把镇上的郎中请来为我家少爷治病,要是来得迟了,小心你的皮!” 那伙计忙答应一声,一溜烟就往外奔去。事关自家驿站的名声,他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可是不久后当他回来时,身边却是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什么郎中大夫跟来,这让掌柜的都有些急了起来:“柳大夫呢?” “原来昨日柳大夫就已被人请走了,现在医馆里根本就没人……”伙计一脸的无奈道。 这一下,事情真就有些不可收拾了,就连那为驿站掌柜他们说话的书童都已不知该如何是好。而那几名豪奴更是借题发挥起来:“好哇,你们居然还敢拿这等鬼话搪塞咱们!”说着便欲上前动手…… 第35章 旅中偶遇(下) 孙途携雅儿正欲离开驿站,看到双方越闹越僵,心下却是一动。他总觉着那个叫童壮态度上有些奇怪,自家主子得了病,他最应该做的不是想法儿请人诊治,而不是耽搁在此和几个其实并不相干的无辜者吵闹吗? 哪怕他真凭着身份让官府定了驿站掌柜和伙计的罪,一旦那青年真有个好歹,他不一样吃不了兜着走?如果说之前他还是心急之下考虑不到,那自己刚才可是都把话说明白了,对方怎么可能还在此纠缠? 不过那边的掌柜和伙计可就没他这么镇定,眼见对方摆出一副要拿自己问罪的态度来,吓得身子发软,竟直接跪了下去说道:“小人实在是冤枉哪,贵公子既然有病在身何不赶紧送去前面的韦城县里想法救治……”他说的倒是正理,只奈何那童壮几人压根就不肯听,照旧拉了他们就要绑缚起来。 看着他们如此可怜,雅儿也大感同情,看了眼孙途:“三哥哥,可有办法帮帮他们吗?”在她心里自家三哥哥有的是本事,解救这些人应该也不难吧? 孙途本还有些迟疑,但雅儿这么一说,倒让他拿定了主意,就再次上前劝阻道:“几位且慢,听我一言。” “怎么又是你这小子,你这是也想一起被拿下问官吗?”童壮见又是他,当即把脸一沉呵斥威胁道。 孙途不以为意地一笑:“其实在下倒也粗通岐黄之术,要是找不来郎中,不如就让我帮着诊治一番?” “就凭你?”童壮满是不屑地瞥了眼前这个少年一眼,他比自家少爷还小了几岁,即便真学有医术又顶得什么事?不过就在他打算回绝的时候,心下突然一动,改了想法:“既然如此,你且随我进去看看。要是看不好,可小心了。” 孙途倒也不怕,点了下头,便随其往院子里走去。如此一来,驿站掌柜和几名伙计暂时是安全了,这让他们满是感激和期待地看着入内的孙途,不断向老天祈祷对方真能治好了病人。 孙途在和那书童推门走进屋子时,便闻到了一阵扑鼻的药香。这屋子昨夜他才刚住过,当时可没有这股药味,便看了眼满脸忧色的书童道:“你们居然已经为他诊治过了吗?” 书童小心地看了眼留在屋外的童壮,这才小声道:“其实在两日前少爷他就感到了身子不适,但因急着赶路,只在前面的镇子里找了个郎中看了下。对方只道是受了暑热,还开了药。昨夜少爷身子不爽,我就给他服了药。可没想到今日却……”说着,书童急得都落下泪来。 孙途听了后,方才上前查看青年的状况,发现他的脸色居然是有些发红,忙用手探了探其额头,竟是滚烫的。虽然孙途其实并不懂医术,但一些生活常识还是知道的,这哪是什么中暑,分明就是感染风寒后发高烧了。 “当真是庸医害人,你家少爷根本不是得了暑热之症!”孙途当即说道,但书童却有些怀疑地看着他,对方既没有诊脉,也没有多作检查,张口就作此判断,实在叫他难以信服。 孙途却在略作沉吟后道:“我是有法子治他的,不过却需要你守在外头,不让任何人进来打搅!” “这……”书童顿时就有些迟疑了,毕竟眼前这人他根本不熟,岂能将其单独留在少爷身旁呢? “你放心,我不会害人。何况舍妹还在外头,我总不会不顾她的安全吧?你家少爷的情况很不好,要是再这么拖下去,恐怕真要有个什么好歹了!”孙途忙又说道,语气已变得很是严肃。 不知是被孙途这番言辞打动,还是因为病急乱投医的缘故,书童终于还是应了下来,便走出门去,还把房门帮他们给关上了。 等在门前的童壮还想进来问个究竟,却被他拦了下来:“大夫说了需要关门为少爷诊治,壮叔你还是在这里等候吧!”虽然他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但态度却很强硬,居然就说服了童壮留在门口。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对话时,本该留在房中的孙途却突然失去了踪影。原来就在书童关门后,他就通过戒指进入到了戒中界系统中,直奔医务室。 不一会儿,孙途才重新出现,而此时他手边已多了几样药品——退烧感冒药,以及几袋盐水和清开灵之类的退烧药物。 在把青年扶起,用水给他服下几颗药丸后,孙途又熟门熟路地把注射针扎进了对方手背的静脉处。要不是之前他曾在雅儿身上做过相同的事情,今日还真有些手忙脚乱呢。 等做完这一切,他才把盐水袋挂上床头,然后把床缦一放,即便有人不顾自己的嘱托进来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异状来。至于孙途自己,则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若有所思地想起了今日遇到的这起有些怪异的事情来。 现在再仔细想着,好像那童壮确实有些问题,难道这个豪奴真想造成意外,让自家主子病死在半道上吗?其实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毕竟大家族中的内讧也很是惨烈,有恶奴受人指使暗害自家主人也大有人在。 不过从昨日的一面之缘中,孙途看出青年为人还算不错,确实不该被人害死,所以他尽力相救倒也理所应当了。 不知是那书童确实有些威信,还是因为童壮认定了孙途一个少年没什么真本事,想直接让他承担害死自家少爷的罪过,近一个时辰下来,竟真就没人前来打扰。直到床上的青年突然发出一声呻吟,才让孙途回神,赶紧过去查看。 在发现对方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似有苏醒过来的迹象后,孙途赶紧把针头从对方手上取下,又收走了应该输得差不多的相关袋子和软管——在开启了仓库系统的警卫室后,他发现自己还能把一些小东西通过戒指放到戒中界中,不过系统只能接纳原来就属于它的物品,大宋朝的东西却是再小也放不进去。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已经昏迷了大半日的青年方才慢慢睁开眼睛来。有些发昏的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面前孙途的模样,不禁有些奇怪,低低地说道:“你……” “公子莫惊,在下是来替你治病的,看你气色可比之前要好上许多了。”孙途放下心来,冲其一笑,这才过去开门,把焦急等在那儿的书童和童壮几人给叫了进来。 看到青年醒来,书童自是一阵惊喜,而童壮几人眼中除了惊讶外,更有一丝悔恨,这些人的反应自然全落到了孙途眼中,也印证了他之前的判断——他们对自家主子果然是没安好心! 不过身为外人孙途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只是嘱咐了书童几句,又把几颗退烧感冒药丸交到了他的手里,让他按时给青年服用,这才欲转身离开。 “郎中还请留步,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我们也好报答……”书童赶紧上前问了一句。 孙途却是洒然一笑:“在下孙途,山东人氏。至于报答什么的就免了吧,我出手救人本就不是为了图什么报答。”说完,便迈步出门而去。 他身后,那名青年脸上也满是感激之情,只因身体虚弱发不得声,才没有说什么。但这个人的容貌声音却已被其深深地印到了脑海中。 而一旁的童壮也用满是阴沉的目光盯着扬长而去的孙途,如此一来,自己的全盘计划可就付诸东流了…… 第36章 东京汴梁 进入京畿地界后,风光与前大不相同,不但沿路的村镇大增,就是官道也拓宽了许多,都足以让五六辆大型车马并行,与千年后的城市主干道也相差仿佛了。再加上往来行人日增,孙途他们一路前行甚至都不用担心夜间有野兽出没而可以赶起夜路来。 如此一来,他们的脚程比之前又快了许多,几日工夫就已过了长垣、封丘等地,来到了在大宋历史上有着举足轻重作用的陈桥镇上。 就在百多年前,太祖皇帝赵匡胤就是在此处被手下将士强逼着以黄袍加身,从后周的一个臣子摇身一变成为了大宋朝的开国之君,从而开创了这延绵数百年之久的赵宋一朝。 如今百年转瞬而过,当初在此起事的君臣人等皆已化作一抔黄土,而陈桥驿却依然如故,让许多过往之人都不禁在此驻足缅怀,小声地述说着那段旧事。 孙途他们的驴车也短暂地停驻在了那一座占地数亩的驿站前,他还跟雅儿讲述了这一段故事,让小丫头都听得有些惊讶了:“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吗?可是三哥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些故事?” “这个嘛,自然是听别人说起的。”孙途这才想起原先的孙三郎可不是个博学之人,便随便拿话给敷衍了过去。他们也没有在此留得太久,因为汴京城离此还有大半日的路程,此时天色可不早了。 紧赶慢赶间,总算是在日落之前让他们及时抵达了汴梁城下。此时夕阳照在那座巍峨的城墙上,如给它镀上了一层金光般,耀人眼目。 雅儿好奇地从车里探出头来,在看到那足有五丈多高的城墙时,不禁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来:“京城真是好高好大呀……”是啊,与他们一路经过的那些寻常州县相比,光是这一座高耸的城墙就足够让人为之惊叹了,因为像郓城县这样的小县城的城墙只有一丈多高,两相比较实在是差得太远。 其实差得远的又何止于此,这座大宋的都城绕城便达五十多里,城中军民更是超过百万之众。要知道如今天下人口也就几千万,一座城市居然容纳了百多万人,其繁华自不待言了。也就当初盛唐的长安城可与开封一比了。 不过这一切倒并没有让孙途太过惊讶,毕竟来自千年后的他早见惯了各种高楼大厦,五丈高的城墙,以及前方阔有三十步,水流不断的宽阔护城河都没有让他失态,只稍微抬头看了看天色,就跟着前面的行人队伍往城门行去。 城门底下自然是有军卒把守的,但并没有想象中仔细查验各色人等所带之物的行为,只要不是带了大宗货物的百姓入城,他们都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甚至连城门税都只有二十文。 这就是大宋朝的气魄所在了。后世明清两朝的北京城,除了官员车轿,等闲百姓想要进出城门必然会被仔细搜查以防私藏什么违禁之物。但开封城却根本没有这样繁琐的事情,以开放包容的姿态迎接每一个来此的子民。 这或许也是大宋所以能以远小于后世明清的国土,却能创造出远超两朝的财富的根源所在了——重商、开放! 孙途虽然没有这样深刻的想法,但在进入这座天下第一城池后,还是明显感受到了她那繁华而自由的气息。 穿过城门,便是一条宽阔的长街,延伸到了目所能及的远方。街道之上各色人等迈步其中,脚步或快或慢,但神色里都带了自豪与欢喜。而在街道两边,则林了诸多店铺酒楼,不时有客人从其中进出。 人们并没有因为天色渐暗而赶着往家走,依旧继续着自己一天的生活。这一切落在眼中,都让孙途感觉自己重新穿越回了千年后的时代,又让他觉着自己仿似置身在了那幅《清明上河图》中。 对了,要是自己记得不错的话,那一卷留存千古的名画所描绘的也正是如今这北宋末年,汴京城里的人物风光哪! 此时的雅儿却早已跟旁边不少同样是第一次踏足进入汴京城里的行人一般,完全被眼前这繁华宏伟的都城给震住了,久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在来东京的途中,小丫头不止一次想象过这座帝国都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有多么的华贵繁华。可她那小小的脑袋里是怎么都不可能描摹出眼前汴京城繁华之万一的,光是街道上摩肩继踵走动着的行人,就已让她目瞪口呆了。 而当她再抬头看向远处,望见树立在内城门前的那几座宏大的彩楼时,更是再次惊呼出声:“好高的楼啊。三哥哥,那是什么地方?” 这一回却把孙途也给难住了,作为穿越者的他可不是全知全能的。好在有边上的人迅速帮他解了围:“小姑娘,那就是东京城里有名的去处,唤作樊楼的了。” “原来那就是樊楼。”孙途暗自点头,之前他还真从不少人口中提到过这座天下第一楼的名字,这可是整个汴京城里最大的销金窟了,无论是美酒美人,还是各种杂戏花样,只要是这个时代的人们能想出来的东西,樊楼里都能提供。 在谢过这位热心人的提点后,孙途又跟他打听起一件要紧事来:“敢问这位叔伯,这东京城里哪里投宿最是方便。”找地方住下才是现在的头等大事。 这位倒也好说话,便不厌其烦地指点道:“我汴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客栈驿馆足有数十家之多。若要好的,樊楼和边上那几处正店便可让客人投宿入住。要是想省些钱,那边的脚店也是不错的。”说话间,他便朝着左右指点了一番。 孙途这才知道这汴梁城确实有着后世般的繁华,光是东城一带就有不下十座旅馆客栈,能够满足各种身份的旅人在此住宿了。 虽然他如今的行囊还算丰盛,到了这里还有不下百来两银子和十多贯铜钱,但想着这儿毕竟是天子脚下,物价什么的一定会比别处要贵,孙途就没有选择看着要豪华阔绰的正店,而是直奔一座藏于巷子内的小脚店而去。 虽然这店比不得周围那些正店,可其中的环境和服务倒也很是不错,伙计在见到孙途后,就立刻迎上来询问需求。在知道他们的来历后,便为他们准备了一间还算清静的客房,而且还按孙途的要求,这是间有内外两张床的套间。 在把他们请进客房时,伙计又看了一眼停在门前的驴车道:“客倌,这车和驴子若想停在小店我们自然会帮忙照看,但草料却得另加钱。不过以小的一点愚见,您若是要在京中逗留一段时日却还是去相国寺或东市把它卖出去了。等要离开时,再去买匹新的,如此倒还能省不少钱呢。” 孙途点头谢过了这位的提醒,但一时却还不好拿定主意。毕竟他此来东京是为了把郓城县的税银交上,只要事情办成,再拿到回执,便可回去了。 但他可不知道,看似简单的一件小事往往会变得极其繁难。只要是和官府打交道,就会有各种名目规矩落到自己头上来,是他这样的平头百姓根本无法预料和抵抗的。 不过至少今夜,在顺利赶到汴京城后孙途终于是可以安安心心地歇息上一晚了。 也在这同一个傍晚时分,一名高大粗豪,足有八尺多高,满脸杂须的光头和尚扛了一根禅杖也大踏步地从西边进了东京城。 这一日是大宋政和七年,六月初四! 京城居大不易,各位书友给点票票和收藏当孙途的盘缠吧。。。。。 第37章 碰壁(上) 孙途作为一个穿越者来到千年前这座久负盛名的大宋都城,再加上身边还带了个雅儿,自然是要好好逛逛,领略东京汴梁城的各种美好与特色的。不过在此之前,他觉着还是该先把正事给办了,如此才能彻底地放开心怀。 于是在到了汴京后的第二天,他便把雅儿托付给店中伙计代为照看,自己则在打听了路途之后,安步当车地朝着内城方向行去,身上还背了一个不小的包裹,里头放着该上缴户部的那一百三十四两的税银。 郓城一县一年要上缴朝廷的税银自然是远不止这个数的。其实照道理来说,税银也不是由县衙派人直送汴京,而是交到山东一路的转运使衙门即可。但是,凡事却也有例外,因为各种原因,天下各州县总会拖欠不少的钱粮税款,而且这一拖还会有个几年,直到朝廷户部发文追讨,地方衙门才会上交。只是到了这时候,税款就不可能再送交转运司了,而是得由他们自己派人运送。 今日孙途身上所带的这一百多两税银就是郓城县之前三年累积欠下的,要是不能及时上交,正堂县令到时候的考核——如今称之为磨勘——可就要出问题了,而把事情办砸的孙途也一定会吃挂落。所以今日的他也不敢懈怠,特意一大早就赶了过去。 六月天的清早气候还是挺宜人的,没有炽热阳光直照,还有微风吹拂,让街上的行人更感惬意,往来人流几乎都不见断的。 过不多久,他便转入直通内城的那条阔达两百步的御道天街,这可比城外的官道还要宽上一倍有余了。不过,这御街也不是整条都能任行人车马在上头走的,中间却有一段近五十步的通道是被两条水渠给隔了开来,再加上拦在水渠边上的黑木栅栏,便把其分成了三列,而行人则只能在两边的街上走动,因为里头那条通道正是只能供天子出行所用的御道。 孙途一面浏览着周围环境,一面向前,脚步倒是不慢,一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一座雕栏画栋的巍峨城门前,正是内城北门朱雀门了。虽然这座城门比外城城门要低矮了许多,但依然显得高耸挺拔,让人不敢轻视。 联想到昨日见到的巍峨雄壮的外城城墙,孙途都不禁有些奇怪这座易守难攻的北宋都城怎么就会被金国人轻而易举地给攻下来了。女真一族或许野外作战极为犀利,但攻城应该不是他们所长,而宋军一向以守著称,怎么就会让他们打进了这座坚城而导致灭国呢? 对这段历史不是太过了解的他并不知道,东京城的陷落是整个北宋朝廷上下的一系列错误决策所造成的。甚至可以这么说,金军甚至都没有花什么心思来攻打城池,宋人自己就把这都城拱手让了出来,标准的开门揖盗。 来到城门近前,孙途又有些奇怪地发现,那上头用篆书所题的城门名字居然不是大家所说的“朱雀门”三字,而是多了之字,念作“朱雀之门”,这等叫法看着可实在有些怪异了。 其实汴京城的朱雀门的这一特别命名早在北宋立国之前就已有了,随后朝代更迭,到了太祖赵匡胤的手上,城门上的名字依然写作朱雀之门。对此,赵匡胤也很是费解,还问过自己的宰相赵普,这是因为什么。 而赵普的回答则很简单:“无他,语助尔。”即,这是单纯的语气助词。 赵匡胤闻言却很是不屑地一撇嘴,嘲笑了句:“之乎者也,助得甚事!” 后人以为这其实就是太祖对读书人的不屑表现,其实在他手上,大宋文官的势力确实远不如后来,与武将最多也就分庭抗礼而已。但随着太宗赵光义以及之后赵家子孙的继位,文官却彻底翻身,把武官完全给压在了底下,再难有出头之日了,而大宋军队的战斗力也就此一落千丈,只能自守再无开拓之心。 对于这等历史掌故与渊源,孙途此时可不清楚,他只是一心寻找要去的户部衙门。而在进了内城后,店铺数量是减少了许多,临近皇城时,更是看到了一座座的官府衙门矗立在道旁,这其中便有六部。 所谓朝廷六部,自然就是礼户吏兵刑工了,乃是传自隋唐。而大宋在立国之后,许多政策还是沿用了唐朝的制度,比如如今被称作政事堂的朝廷中枢其实就是中书门下,再比如这六部官衙,它们依然管着各自的一摊事情。 户部作为掌管全国财政的重要衙门,其位置离着皇城可不远,就在皇城正南门宣德门的侧面。而此时虽然天色还早,可衙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此等候了。 孙途见状,就赶紧上前,冲守在那里的一名小吏行礼道:“这位官人请了,在下是从山东郓城县而来缴纳税银的,不知可否通禀一声?也不知该去哪一房交银子?” 这位小吏只把头一抬,用鼻孔看着孙途没好气地道:“本部诸位官人都忙着朝廷要事呢,哪有工夫管你这等小事,你且在外头候着吧。” 孙途看他这一副态度,不禁有些不快,但这是人家的地盘,他当然不好发作,只能有些悻悻地站在了那儿。此时,边上一名同样是百姓装束的男子凑了过来,小声道:“小郎君也是来此办事的?”见孙途默认后,他才苦笑道:“你是不知道此出的规矩哪,要想让他们几个领你进门光说可没用,还得有些门敬才是。” “还有这等事?”孙途猛皱了下眉头,他还真没这方面的经验和准备呢。即便他知道如今官场上人人都贪,却也想不到在如此要紧的衙门前居然就有人敢如此肆无忌惮地索贿。 “小郎君也是第一次来吧?这是当然的事情,这几位吏目在此当差几乎是领不到俸禄的,自然需要在我等身上找补了。”这位倒也是个话痨,胆子也大,居然就敢在户部衙门前把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给道了出来。 就在他说话的当口,又有几名想着进去的人给拦了下来,随后有一个通晓规矩的暗地里给吏目送上了一点银子,他才被获准入内。 孙途见到这一幕,眉头是皱得更紧了。显然对方的胃口还很是不小,没个一二两银子根本就进不了门哪。而这些钱都够自己在汴京城里待上两三天了。 大宋朝传到如今,早已从根子上都已烂了。不但各府州县官员贪墨横行,就是皇城根下的中枢衙门也有的是上下其手之人,只要是寻常百姓与官府擦上边,这些贪婪之徒就会要从中收取好处,不然你就别想把事情给办成了。 据说几年前,就有一名衙前来户部交税银,结果一年时间都没能把差事办成了。因为他要上交的就一两银子,而光是进门的贿银就得要二两了。 对于这样的风气,孙途虽然极其不满,但人在矮墙下也只能低头了。在迟疑了片刻后,他只能再度上前,同时把早取出的一小块银子塞进了那名吏目手里:“还望官人能通融一二,此等事情可耽搁不得哪。” 这位熟练地掂了下银子的重量,神色这才缓和了些笑道:“既然事情要紧,你就进去吧。第一进院落左手边第二间签押房便是左曹陈员外的值房,你找他便是。” “多谢指点。”这二两银子的效果还是有的,孙途总算是摸到了门路,赶紧拱手谢过,便往户部衙门里走去。 一周之际在周一,求个票票有福气。。。。。 第38章 碰壁(下) 与外边有些喧杂的环境不同,户部衙门内却是异常幽静,纵然有几名官吏走动着,也没有多少声响。再加上这衙门占地极广,各间签押房也隔了不短的距离,便让人越发觉得空旷起来。 孙途按照门前吏目的指点来到户部左曹的值房跟前,只见门外也静静地等了几人,显然是跟自己一样来此办理公务的。 其实在大宋朝刚建立时,太祖皇帝为了分地方之权而把朝廷财政大权多集中到了转运使衙门中,倒让户部这个老牌财政部门形同虚设,冷落了好几十年。直到神宗朝元丰改制,也就是后世熟知的王安石变法后,才让户部重新有了出头之日,获取了收揽天下赋税的大权。 而左曹作为户部衙门里最要紧的一处分司,便有着分管天下户籍、税赋和土贡等职权,其权之重,在整个户部也算是首屈一指了。也正因如此,该司里的官吏也是最为忙碌的,孙途站在门外一望,就能瞧见几名官员或伏案疾书,或与身边之人小声商量着什么,都不见有空闲的。 可在外头等了一会儿之后,孙途就觉察到情况有些不对了。显然值房里的那些官吏手头上都忙着自己的事情呢,哪怕有人进出,却连眼尾都没有扫他们几个站在外头半晌之人,要是如此老实等着,恐怕就是站上一整天都不可能把事情给办下来。 看明白这一点后,他便瞧准时机,在一名面相还算和善的官吏打别处走来时,赶紧上前行礼:“这位官人请了,在下想请见本曹陈员外,不知他可在房中吗?能否见上一见?” 那人看了孙途一眼,这才指了指里头一个正在翻看公文的小官道:“那位便是陈员外了,你自去见他便是。”也没有多作留步,就自顾走进了房去。 孙途稍微犹豫了一下,这么随意地闯进值房似乎有些不妥哪,毕竟这儿可是朝廷的财政要地。但随即他又做出了判断,拖拉着一定办不成事,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于是,在其他几名还一直束手立在廊下门前,浑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同行者异样的眼神里,孙途直接就走进了值房,不等其中的官吏作出下一步的反应,就已来到了那位陈员外的书案前抱拳行礼:“见过陈员外。” 正埋头于案牍间的陈员外闻声便抬起头来,面露疑问之色:“你是?” “在下是来缴纳税款的,这是我郓城县的相关文书,还请员外过目。”孙途当下就把自己的来意简单说出,又把早放在袖子里的相关证明取出双手递了过去。 陈员外下意识就伸手接过了这份东西,只是神色间却有些不满的意思,显然是在怪孙途打搅自己的公事了。同时,身边其他几人也都纷纷拿眼看来,显得有些好奇的样子,他们这儿还真少有人敢直接闯进来呢。 外头那些等候着的见到这一幕都不觉有些后悔与跃跃欲试起来,要知道能这么干,他们早就壮了胆子闯进房中去了,现在却让个毛头小子抢了先。 可很快地,陈员外的脸色便已沉了下来,他完全没有去理会孙途取下的那只装了银子的包裹,只是自顾说道:“这等县中所欠税款虽然是我左曹的差事,但却得先由人验证过才能交银,你把这些交给李度支再说吧。”说着,已经把手中文书丢回到了案上。 孙途手上动作为之一僵,但很快还是笑着问了句:“那不知李度支却是哪位?” “喏,就是他了。”陈员外一指另一角落里的官员道。 孙途忙谢了一声,拿起文书包裹,又走到了那边。这位李度支倒是显得有些悠闲,只面前翻开了一本账册看着,见孙途过来只是随口问道:“你来办什么差事?” 孙途忙把自己的来意再说了一遍,又把文书递了上去。这位随手翻了下,便又丢了回来:“你等下月初二再来吧。” “啊?李度支这是怎么说的?”孙途面色一变,赶紧问道。 “本部向有规矩,各县缴纳税款都只定在每季头月的初二,其他日子概不验收。你等下月初二再来。”说罢,他便又低下了头去,看起了账册来。 孙途这下是真傻了眼了,怎么居然还有这等规矩,自己之前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呢?朝廷收税居然还要挑日子吗? 半晌后,他才捺着性子道:“李度支,在下可是从几百里外的山东特意赶来,也是奉了县衙的意思,实在耽搁不起,能否通融一二?”说话间,他甚至都想到了是否该拿点银钱来打点对方一番了,只因这儿还有其他官吏在场,才没有真个付诸行动。 李度支却是已经很有些不耐烦了,当即板起脸来道:“规矩就是规矩,哪能因你而改?每日里到我户部办事的多是从全国各处而来,别说是从山东来的,就是来自江南的,只要不合规矩,本官都不会照准。” 顿了下,他又抬头看了孙途一眼:“还有,你拿来的文书中所些欠下税银的数字也不对。该交上的当是两百五十六两,而非一百三十四两。”说罢,他又低下头去,这才是真不打算在理会孙途了。 孙途则听得愣在了当场,对方如此态度倒还在其次,最关键的却再于该交税银的数字上。要是真按李度支所言,要交的银子可几乎要翻上一倍了,把自己随身的盘缠都算上,或许才差不多。 “这怎么可能?这可是县衙里记录在案的数字了!”孙途很想问对方一句,但最终却归于沉默。因为他很清楚县衙和户部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别说他了,就是刘尧臣这个郓城县令亲身在此,也是无法与之讨价还价的,因为真要算起来的话,一定是由户部的账本为主。 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刘渊对付自己的手段还不止于在半道上的截杀,居然在公事上都已留下了伏笔。显然,这么大一个差距不是他之前就算错了,就是早就存在的潜规则而他没有点破,而孙途更相信应该属于后者。 当日于孝和便曾提到当了衙前多半会使人家破人亡,孙途这一路来还真没有太强烈的感受呢。直到此时,他才真正领教到了其中的厉害。 近百两银子的空缺,换算成铜钱那就是一两百贯了,这对寻常百姓来说可真是一笔天文数字。绝大多数的百姓都不可能补上差额,而一旦如此,官府追究下来,责任自然全在这名衙前的身上,倒是那些从中获利的大小官吏却能置身事外,一点干系都不用担的。 孙途的心情大为激动,不是因为慌乱,而是愤怒!自己辛苦从郓城来到东京,结果差事难办不说,还要担负这么重的缺漏,这实在是岂有此理。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都想闹上一闹,把事情给传出去,也好让天下人评评理。但最终,理智还是让他打消了这一念头,毕竟这里是户部衙门,可不是自己一介草民能放肆的地方。而且对方现在不肯受理此事也是有正当理由的,传了出去理亏的也只能是自己,到时若被官府拿下定了罪,可就赔大了。 所以最终,孙途只能悻悻然地退了出去,到底是没能把事情办成。而外头那几个看到他这副样子后,反倒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来,还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跟这个不知轻重的小子一样也胡乱闯进去打搅那些官员,不然吃瘪的就是自己了。 初次进入户部办事的孙途这回算是彻底碰了壁了…… 一周之初求收藏,大家心里喜洋洋。。。。。现在俺都变成顺口溜大师了。。。。。 第39章 锦袍之下 孙途自户部出来时已是正午,头顶的日头已炽烈如火,街道两边的酒楼食肆里不断有酒菜的香味飘来,勾得他腹中好一阵咕咕作响,却是已然饿了。 自一早在客店里吃了一碗素汤饼后,几个时辰下来他路是走了不少,可却再没吃过什么。而如今的孙途的这副身体正是生长发育的时候,饿得更快,这让他已等不及再走一两个时辰回客店用饭了。 不过内城这里的酒店一看装饰门脸就都是高档去处,可不是他这样的平头百姓能进去消费的,孙途便紧走了几步,直到重回外城,这才就近找了间还算朴素的食肆,却是一家脚店。 大宋朝廷一向就有明令,是禁止民间私自酿酒贩酒的,就是开了酒家饭店的,也得先从官府手里竞买到了许可方能自己酿酒出售,这便是买扑的法令了。当初张川背后的纪家所以会想法儿谋夺孙家酒店,其原因就在于此。 而在汴京城里,大家又把能自家酿酒卖酒的客店称为正店,其他的便是脚店,后者想要卖酒,也只能通过向正店购入才行,其价格自然就要高上许多了。当然,正店也得每年向官府缴纳一笔相当可观的酿酒税银。据传,在开封城中已正店七十二家之多,每一家都是名声在外的高级酒店,摆到后世至少是四星级以上了,而脚店则更是不下百家了。 在一座百万人口的城市里光酒店就不下两百家,只此就可推知汴京城里是有多么的豪华,百姓又是多么富足了。事实上,生活在此的人们也乐得享受生活,下馆子更是家常便饭。比如现在,在这家小小的脚店食肆中,十多张桌子就已被客人坐得差不多了,只有角落里还空了一桌。 孙途进去坐下,便有伙计满脸堆笑地上前招呼。孙途对吃倒是没什么讲究,只让对方给自己上了一碗素汤饼,外加两个小菜,酒是不点的。因为一来如今的酒价可着实不便宜,二来他也喝不惯宋朝的劣酒。 坐下来后,脑子反倒是转得更多了,想到眼前的情况,孙途便有些担心起来,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光是等到下个月初二,这其中的消耗就是不小。自己住着的客店每日都得花费两百多钱,再加上两人的吃喝用度,一月下来至少得好几十两银子。更关键的是,那李度支可说了,要缴纳的欠银可是二百多两,自己怎么可能负担得起? 本来他以为有了仓库有了酒店自家已经不用为银钱发愁,谁料才一到东京,就出了问题。而且这差事他还不能不办,不然回去后的罪过只会更重。 心里烦闷,让孙途连吃东西都没什么胃口了,只是胡乱地把菜和面条往嘴里塞,却根本不顾其滋味如何。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身旁有人叫了句孙三郎,这让他陡然一愣,赶紧回头望去。 结果却只看到两名男子正在对酌,眼光都没有往他这边瞟来,显然对方口中的孙三郎并非他孙途,而是另一个同姓之人。不过这么一来,倒让他听清楚了那二人闲聊的说话—— 只听一人道:“那孙三郎最近可着实倒了大霉了,不但妻子急病去世,连他的小女儿都在两日前失了踪,真是造孽哪。” “你是说那四岁的女娃娃吗?长得很是水灵的那个?” “正是她了,两日前不知怎的,她本在门前玩耍,突然就不见了,把孙三郎给急得哟,到处寻人,却怎么都找寻不到。” “莫不是人被那鬼樊楼里的人给偷了去?” 听到这个说法,孙途不禁有些奇怪,樊楼他是已经知道是个什么去处了,还曾远远地眺望过两眼,可这鬼樊楼又是什么所在? “哎,多半就是那里的人作下的孽了。最近这两年,咱们开封城里走失的妇孺可是越发的多了,想必就是那里头的家伙把人给拐掳走的。” “你说朝廷也不管管,再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 “管?那鬼樊楼里头实在太过复杂,就是官兵下去了也未必能找到那些人,更别说开封府的差役了。早年间包孝肃公任开封府尹时他们还能有所收敛,可即便如此也无法彻底剿灭鬼樊楼,到了今日自然更没人能拿他们如何了。而且我还听说了一件事情……”说着,这位还刻意地压低声音故作神秘起来。 “却是何事?” “听说那鬼樊楼里有人是与朝中某位高官家里人相勾结的。不然那些人家又怎么可能尝到新鲜嘛……” 这位的话说的有些隐晦,但听清楚的孙途却已明白过来。显然是那什么鬼樊楼里的贼人是找了朝中高官作了靠山,这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同时又让开封府等衙门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至于代价嘛,应该就是把掳来的女子什么的挑好的送给高官家享用了。 这等官贼一家戕害百姓的做法,只要听听就会让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同时又一阵义愤。但这两人也都是寻常百姓,私下里借着酒意说说也就罢了,可不敢宣讲出来。 不过两人的这番话落到孙途耳中,却让他的心情更糟糕了。只一天工夫,他对这东京汴梁的看法已然急转直下了。 昨日入城时,看到这繁华似锦的城市他还心向往之,认为这里真不愧是被后世许多人称为穿越首选的热门所在,觉着在此过上一辈子倒也不错。 但现在,他才知道,那不过是后世那些文艺青年的臆想,是戴了滤镜的看法。 说大宋有多么的繁华开放,生活在此的百姓日子是有多么的富足,那不过是指的那些读书有成,甚至是考中进士的人上人而已。至于属于绝大多数的底层百姓,却依然过困苦,甚至是朝不保夕的生活。 这一点只从自己今日的经历就可知端倪了。衙门官员都是不好打交道的,就是进个门也得花上不少钱财,而且还不能帮你把事情给解决了。这要搁在后世,录个视频,一个检举就够某些人喝上一壶了。 而鬼樊楼的存在,更让孙途感到不可思议。堂堂开封汴京城,天子脚下,居然还存在着这么一个可怕的,威胁到百姓安全的组织,而官府居然还对其听之任之,甚至有人还与之沆瀣一气,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哪! 别听那人说什么鬼樊楼地势复杂,什么官兵都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那就是屁话,若是官府真要对付一个地下组织,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说到底,还是因为有人想要利用鬼樊楼以满足自己见不得人的私欲而已。 表面的开放与繁华,与暗处的龌龊与罪恶彻底地交织在了一起,这就是真正的汴京城!甚至于孙途有一种感觉,这也正是如今大宋王朝的最好缩影了。 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的繁华景象下,是无数的内忧外患。此时的大宋朝早已来到了最最危险的时刻,而那些当权执政的君臣们却还对此视而不见,只是活在自己的迷梦之中,直到金人的铁蹄踏过黄河,杀到这东京城下,他们才会惊醒,但到那时一切却已太晚了。 不知是从哪里,孙途曾看过一个说法,道是纸醉金迷的民国就如一件漂亮高贵的旗袍,里面却长满了虱子与跳蚤,早已将内里的一切全数咬穿吃空。而就他看来,如今的大宋朝也是一般,这一领外表光鲜的锦袍之下,藏了多少的污垢与血泪,以及无数虱子与跳蚤…… 第40章 东京一日游 身处异乡,举目无亲,却又面临重重困难,对许多人来说已足够使其茫然失措,身心焦煎了。但偏偏孙途却不是个会轻易低头之人,他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即便官府百般刁难,也总有解决的办法。 所以在回去后,他只跟雅儿说了句事情已办得差不多了,便不再提。而到了次日,孙途索性就放开了心怀,带了雅儿在这千年之前的大宋都城里四处游逛起来,以更真切地去了解和融入到如此年代。 他们的第一站便去了早闻其名的位于东京东南角的大相国寺,因为这儿不光离他们所住的客店最近,而且照那伙计所言还可以把驴子给售卖了出去。毕竟他们还得在此留上至少一月,将驴子寄在店中每日的消耗可是不小。 在去的路上,孙途还有些感到疑惑,为何一座有名的寺院会让人与买卖货物扯上关系,这不是打扰其中僧人的清修了吗?要知道这相国寺还是皇家寺院,其中的住持还是僧官呢。难道大家口中的相国寺只是指代其附近的地名吗? 不过在赶到地方后,他才发现自己还是想错了。相国寺边上倒也有好几条热闹的街市,但却不再范围内,而且其中一条叫小甜水巷的,居然还是条花街柳巷,人在巷子口都能闻到阵阵脂粉香气,大早上还能看到心满意足的男人从里头走出来呢。 雅儿还好奇地往里头看了好几眼,让孙途赶紧就拉了她往前走,直接就来到了更加热闹的相国寺前。然后他就发现,原来寺院的外围还可以是这样热闹的。这哪里是寺院该有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大型集市了。 只见从大门附近开始,一直向内延伸,整个几十亩的广场里居然满是店铺与摊子,卖的东西也是玲琅满目,从家用摆设到笔墨书籍,只要是你能想到的,这里几乎都能看到,甚至还有人在那儿贩卖着花鸟虫兽,一家专卖斗狗的店铺门前笼子里,几只凶悍的猎犬还不时冲行人龇牙吠叫呢。 孙途这下真算是长了见识了,本以为在这等皇家寺院为僧应该青灯古佛,现在倒好,这里看着可比东京城里的其他地方都要热闹得多了,到处都是讨价还价的声音,满满的俗尘铜臭味了。 倒是雅儿,在见到这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后,眼睛都看得花了,看着一些玩具和摆件还有零食,她都想要,但却又不好向孙途开口。 孙途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反应,当下也不节省,便买了些糖糕之类的零嘴儿给她,还专门替她选了几样小玩意儿作为礼物,这让小丫头喜得眉开眼笑,只觉着这是打从家里出来后最开心的一天了。 不过正事还是不能忘了,孙途找了个买卖骡马的铺子,跟人好一番讨价还价,总算把自己带来的这头驴子卖了个还算过得去的价钱。只是这驴价终究不比马价钱高,五贯铜钱也就够他们在东京城里多待几天的。 两人又在相国寺的市集里逛了一阵,孙途突然想到一事:要是郓城县那里确有宋江晁盖等人,那其他的水浒英雄又是否也在呢?比如说林冲、鲁智深他们,又是否在这东京城里? 想到这儿,他就想往边上去找找这相国寺的菜园子。因为就他所知,在一系列的变故发生前,鲁智深就是管着相国寺后边的菜园子的。 奈何这相国寺占地实在太大,他又不好随便跟人打听菜园的所在,所以一圈转下来也没个头绪。最终眼看时近中午,只得作罢,就和雅儿找了个小食肆,要了一大碗的肉羹,以及其他一些小吃填起了肚子。 两人正吃着时,便听到旁边有人说道:“今日那桑家瓦子里有什么好戏看吗?” “听说今日有出斩龙王的戏,还有相扑可看,咱们要不去看看?” 这话倒让孙途也来了兴趣,反正都打算带了雅儿领略这京城里的各种风景了,那桑家瓦子自然是不能错过的。打定主意,他就跟人打听了一下路径,就带了已经把小肚子吃得溜圆的雅儿往北边走去。 如果说相国寺是汴京东城一处大型集市的话,那桑家瓦子就是这里的一处综合型的娱乐会所了。与相国寺一样,瓦子里也由大大小小的诸多楼阁店铺组成,既有不断传来喧闹声的赌档,也有喝彩连连的戏院,更有还算清静,专为人听说话(也就是说书)的场馆。 不过要说人气最最火爆的,却还属位于此地西南角落里的一处馆子,离得还远呢,孙途都能听到里头不断传来的轰然叫好声,那声音都快要把整个屋子的顶棚都给掀起来了。 带着好奇,孙途便上去打听,这才知道里头竟是在相扑赌斗。而且进场观看的价钱也不高,二十文钱就可进去,孙途毫不犹豫就付钱带了雅儿进去。 进到里头后,他便真正领略到了宋人是有多么的奔放了,场子里人挨人,人挤人,根本就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几乎所有人都挥舞着拳头,一面看着台上两名只着短裤的大汉角力相扑,一面大声嘶吼着,为选手加油助威。 在这里,就完全没有尊卑上下之分,无论是寻常走卒,还是贵介公子,都不顾自身形象大声呐喊,甚至把喉咙都给喊破了也感觉不出来。 很快地,孙途就知道了这些人为何竟会如此痴迷投入,因为有人拿了个托盘过来,向新进来的客人兜售起押注的筹码来。原来台上的相扑手间的角力还与台下有着互动,大家都是在选手身上下了注的。 历朝以来,宋人的赌性可算是最强的了,上自天子宰执,下到贩夫走卒都喜欢赌博,时人称其为关扑。无论是乡间,还是城市里,到处都可见有赌馆,而官府还在收税之余保证其合法权益。另外,其他的赌斗手段也是层出不穷,比如斗鸡斗狗,再比如官府把茶叶酒类的运营出售承包,也是个对赌的过程。 眼下的相扑也正如此,因为大家都落了注,让观众更能全身心地投入到一场场的扑斗里去,看得人面红耳赤,尖叫不绝。 不过孙途很快还是看出了些猫腻来,以他的眼光看清楚就能分辨出两个相扑手之间的高下。但偏偏有几场弱者却能胜强,而且是险胜,靠着某些不被人注意的细节来翻转局势。 这在其他人眼中自然是极为精彩又富有戏剧性的战斗,可在孙途眼中,这就是有人在暗中操盘了。显然,是这馆子里的人做了手脚,为的自然是赚取更多的好处了。怪不得进来的门票费这么便宜,关键却是在此哪。 明白了这些后,他对这里看似势均力敌的相扑就失去了兴趣,便又拉了对这等打打杀杀同样没多少兴趣的雅儿出了门,然后转去看了那场斩龙王的大戏。 其实这时代的戏曲远没有发展成熟,别说和后世的影视剧比了,连京剧昆曲都要比它好看百倍。不过这时代的百姓可没有孙途这样的见识,即便看了几个画了脸谱的戏子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也是一阵阵的叫好。 这回雅儿倒是看了进去,高兴得小脸通红。孙途陪着自然也就看了些,这才发现这出戏倒是和西游记里斩泾河龙王的内容有些相似。区别只在于当龙王向李世民求救后,他跟魏征求情,作为臣子的魏征居然直接就拒绝了天子,还说了好一通大义凛然的话来。 孙途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原因。此时的臣子还有着独立人格,对君王也不会事事遵从。但等到吴承恩写出西游记的时代,君权已高度集中,臣下纵然有别的想法,也不敢当面提出了。 其实何止是当臣子的,就是普通百姓,在经历了外族入侵被压迫百年后,其自尊和精气神也伤了大半。这一点最直接就体现在称谓上,其实在宋朝及更早以前,大人一词只是对自己的父祖尊称,是没人会将之用到官场上的。可是后来,这一称谓就彻底泛滥了,好像所有当官的都成了百姓的爹,所有上司都成了下属的爹……最后,甚至还出现了更为荒谬的父母官这一说法! 人心不古,这到底算不算是时代的倒退呢? 此时的孙途当然不可能得出答案,只能留与历史与后人评说。 第41章 见义勇为(上) 当孙途二人听完了戏打桑家瓦子出来时,时间已到了申牌之后,他们打算着回店去。 走了一程后,雅儿突然有些疑惑地道:“三哥哥,我总觉着这条路有些熟悉,我好像以前来过……” “有这等事?”孙途一听也略感奇怪,难道雅儿也被人附身了?但随即,他又想起了昨日在食肆里听到的那番对话来,同时又记起了多年前,雅儿被自家收养时的一些细节来。 那时的孙途也才七八岁,而雅儿却只得四五岁,还是个不怎么记事的小孩子呢。她是被一个打扮寒酸的中年女子卖给自己父母的,走时对方只有喜悦,却不见哀伤。那时的他或许还看不出什么,但现在回想,其中就有问题了,谁家卖儿卖女会如此高兴,唯一的解释就只有雅儿其实非其骨肉了。 再联想到昨日听说的关于拐卖妇孺的种种说法,孙途不禁猜测着认为雅儿就是被人拐卖的受害者了。而要是她的记忆果然不错的话,说不定她还是这东京城中的人,很小的时候曾到过这桑家瓦子游玩,并对此有了深刻印象! “雅儿,要是你真是这东京人氏,还有家人在,你可愿意回去找他们吗?”孙途稍作解释后,便提出了这么个问题来。说完话,他又有些紧张地看向了身边的女孩。 雅儿也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让孙途得出了这么一番结论来,也不禁有些慌乱起来:“三哥哥,你这是要不管雅儿了吗?我可只有你一个亲人,你要是不要我了……”说着话间,她的眼眶都有些发红了。 见此,孙途心下反倒是一松,赶紧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雅儿你说什么胡话呢,我怎么会不要你?我也就是这么一说罢了,说不定你还是出自富贵人家呢。” “再富贵的人家也没有三哥哥对我好,我只要能在三哥哥身边就心满意足了,别的哪里都不去。”雅儿回答的斩钉截铁,又巴巴地看着孙途,等着他的回应。 “好,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无论今日还是将来,你都是我的雅儿。”孙途忙表态道,这才换来了雅儿的笑脸,让她重新高兴了起来。 如此一路行着,两人很快就来到了租住的客店附近。此时天色渐渐暗下,路上的行人脚步也稍微快了些,身旁一个背了个孩子的男子为了躲闪迎面而来的马车时,正好与孙途侧撞了下,使其怀中啪地掉下一物来。 孙途赶紧止住了步子,冲那有些瘦削的男子笑了下道:“阁下没事吧?”说着,便弯腰想替他把地上的东西给捡起来还回去。 “不碍事。”这位的反应很快,口中说着话,人却立刻弯腰探手,抢在孙途前把地上用帕子包着掉落之物给捡了起来,眼神间甚至还闪过了一丝慌张。 孙途当时也没多作细想,见状只是一笑,便直腰欲继续往前。可才走了两步,他的心里就是一动,此人看着有些古怪! 一般来说,大人背了孩子出来与人相撞,第一反应该是查看孩子的情况才是,怎么此人却更在意起掉落在地上的东西呢?而且,此人身上的穿着很是普通陈旧,倒是背上小孩穿着上等的绸衣,身份差别极大! 如果对方是个带家中少爷出来的奴仆,刚才的反应就更不对了,要是真伤到了自家主子,他可担待不起哪! 疑心一起,孙途迅速回头,正看到那人因为急着把东西塞进怀里而完全不顾背上孩子,让人在上头软绵绵地晃动着,怎么看都不像是睡着的样子。另外,那帕子扬起一角,让孙途看清楚了里头居然是一挂金锁。 此人大有古怪,恐怕十有八九便是拐子了!孙途心里已经迅速作出了判断,赶紧拉了一把雅儿,指了指身前的客店:“雅儿你先回去,我稍后即回。” 雅儿看他神色郑重,也不问为什么,乖巧地一点头,就走进了店去。而孙途在瞥见她安全入店后,便已一转身,紧几步朝着刚才那男子追去。 那人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并没有加快速度,被孙途几步间就追上了。当下也不废话,闪身就拦住了他的去路,喝道:“慢着!” 这人见孙途突然拦道,神色间先是一慌,随后又迅速镇定:“你……做什么?” “我看你有些古怪,这孩子……”不等孙途把话说开,这人便已先发制人地叫了起来:“我看你才古怪呢,俺自好好地赶路,只因与你碰擦了一下,你就想要讹人不成?这儿可是东京汴梁,你可别想乱来。” 这话引得周围不少行人都为之驻足,有些好奇地看了过来。这人见状,又赶紧道:“各位乡亲,俺只是急着送少爷去就医,他就如此纠缠,实在是无法无天了。” 正当大家对孙途指指点点的时候,他却一声冷笑:“我看不见得吧,你说你背上的是你家少爷?我看着倒像是被你掳劫的小孩!” “你……你血口喷人!俺一个本分之人,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位被孙途这么一说,顿时更为心虚着急,急吼吼地就叫了起来:“你这小子实在太过无礼,讹人不成还要陷害人吗?” “到底是不是我在陷害你,只要仔细一看就知分晓。各位请看他背上的孩子,分明是昏睡着的,不然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孙途也不与他多作纠缠,立刻就点出了其中疑点,随即又一指其怀里道:“还有,你这里藏了这小孩的金锁,你一个仆人为何要把自家少爷的东西取走私藏?” 本来还有些迷惑的众人一听孙途的说法,再仔细观看其背上孩子那软绵绵没有任何支撑的模样后,也都露出了怀疑之色来:“你这汉子到底是什么人?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你家的?要是不能说明白了,今日就别想走!”说话间,已有不少人挽起袖子就围了上来。 这段日子里,东京城里发生了好几起孩童被人掳走的案件,到现在还无头绪。对此,纵然与自己无关,寻常百姓也是深恶痛绝的。现在既然当街发现居然有人可能就是那掳掠孩童的拐子,大家如何肯善罢甘休。 那人见群情激奋,心下更是发慌,眼中闪过凶光来,大喝一声:“你们这些人少管闲事,不然小心伤到了你们!”说着,他已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刀来,挥舞着便欲伤人。 他这一番表现自然是彻底坐实了其确是拐子的身份,但周围众人见他凶相毕露,那刀还寒光闪闪,竟又有些害怕地往后躲去。 孙途却无任何惧色,只是不屑地一笑,已前进两步,逼到了对方身前:“事到如今,我劝你还是放下孩子束手就擒的好,不然可没你好果子吃。” “小子找死!”这拐子是彻底怒了,再顾不上其他,当下就挥刀往孙途胸前刺来,直让周围人等发出阵阵惊呼,有人甚至都遮上眼睛不忍看一个见义勇为的少年伤在歹人手里了。 可随即,他们便听到了一声惨叫,却不是来自那个手无寸铁的少年,而是那拐子。不知何时,少年手里居然多了根小小的棍子,一下就敲在了拐子持刀的手腕上,竟把他的刀都给打得掉落在地。同时,孙途已经抢到那人怀里,一记膝撞正中其小腹,在对方躬身下来时,火速把还在其背上的小孩给夺到了自己怀里。 这一切来得飞快,众人只觉着眼前一花,刚才那凶狠的拐子就已被打倒在地,小孩也安全被夺。这让围观者先是一愣,随即便爆发出了一阵喝彩声…… 第42章 见义勇为(下) 眼见拐子倒地又没了兵器,刚才还有些畏缩的百姓就有不少冲将上去,对其好一阵的拳打脚踢,直打得他就地打滚惨叫连连,这才算是让众人出了一口恶气。 而孙途此时则正忙于查看那孩子的情况,却发现他依然双目紧闭陷于昏迷,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道儿。当下,他便抱了孩子几步上前,叫停众人后,一脚已踩在了那拐子的腰间喝问道:“说,你到底对这孩子做了什么?他怎么才能醒来?” 那拐子本来还想借此要挟,但一对上孙途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睛后,心下一寒只能老实交代:“我只是用迷药使他昏迷,只要用冷水一浇,药性自减。” 听他这么一说,孙途才放下心来,又再次拦住了想对其继续动手的百姓:“大家还请息怒,此人固然有罪,但还是交由官府治罪为好。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救醒孩子,再把他送去衙门论处!” 众人也是因为一时义愤才会对这拐子下手,既然孙途这么说了,大家也不再作坚持,便有人去边上的店铺取来了一碗冷水,泼洒了些到孩子脸上,也有人帮着把那拐子直接捆绑起来,让其再难逃脱。 一番忙碌后,本来昏沉着的孩子终于是缓缓醒了过来。在发现自己家人都不在身边,旁边却围了一大群全未见过的陌生人后,他立刻就惊得哭了起来:“奶娘,阿福,你们在哪儿……哇……” 孙途赶紧出言宽慰:“孩子别哭,你家在哪里,告诉我,我们送你回去……” 可他只是个三四岁的孩子,话都说不太清楚,再加上受惊之下,更不可能把自己的来历道明白了。虽然在孙途和颜悦色的劝慰下已止住了哭声,但除了说出自己叫童渊外,其他就都有些含糊了。 孙途见此,只能再次看向那拐子:“你是从哪里掳来的这孩子,快给我如实交代!” “我……我也是在桑家瓦子那儿趁乱带他出来的,他来历小的实在不清楚哪……”这位此时也已认命,只是交代出来的东西却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孙途见状,只能道:“既如此,那就只有把孩子和他一起送去开封府,交由官府处置了。各位乡亲可有人愿意随我同去做个见证的吗?”这种事情当然是有几个人作证为好。 好在这些行人里倒也有不少敢于担事的,立刻就有几个站出来道:“我们陪你一道去。你救下孩子,拿住拐子,官府自是要好好赏赐你的。” 就在孙途打算和众人押了拐子去往开封府衙时,一行青衣小帽家奴打扮的人火急火燎地就从前方跑来,一路跑着,还四处查看那些带了孩子的人,只要有人敢于阻挠的,立马就会被打倒在地。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这些豪奴已经奔到了跟前,其中一个眼尖的更是一眼就盯在了那孩子的身上,高叫一声:“小少爷!”便已疾步奔来,人还未到,就已一指孙途等几人喝道:“把这几人都给我拿下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看到几名豪奴恶狠狠地冲自己扑来,孙途赶紧闪身一避,怒声斥责道。 “大胆贼人,居然敢掳劫我童家的小少爷,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知死字怎么写!”那为首之人立刻拿起一根杆棒,呼地一下就朝孙途的面门打来,这一下力道极大,还把孙途向左右闪避的空间都给照顾到了。 孙途不敢怠慢,立刻手一抬,用甩棍一挑,才把这一棍的力道给带到一旁,同时口中则叫道:“你不要误会,我可不是歹人,你若不信可问大家!” 一旁那些已经被其他家奴给拿住的百姓也都纷纷叫了起来:“冤枉哪,我等都是一片好心,帮你救下了孩子,怎么你们反倒认我们为拐子了!” 那人一棍被挡下也略感惊讶,随即又发现周围那些确实只是寻常百姓,而一旁的少爷看着也没受到伤害,这才暂停手上的攻势,有些怀疑地道:“此话当真,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那拐子还在……”孙途刚想说真正的贼人就在一旁被绑着,可一指间,却发现那里居然早没了对方的身影,这让他顿时有些愣神,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众人此时也察觉到了这一变故,也一个个都露出了惊讶之色,怎么只一眨眼的工夫,那被绑住的拐子就不见了? 好在,孙途随机应变的速度也不慢,立刻又改口道:“你们问自家少爷,看我是不是说了谎话!” 那豪奴已经来到童渊身前,一面弯腰行礼,一面询问道:“小少爷,你没受惊,也没伤到哪里吧?” 但这孩子在看到他后,却是吓得往后一缩,嘴一撇又哭将起来,完全是一副认不得他的样子。反倒是对刚才救下自己的孙途,有着一丝依赖,一缩间,居然就到了孙途的怀里。 这下场面就显得有些尴尬了,尤其是那些豪奴,更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因为现在怎么看着都像是自家要抢人家的孩子一般。而周围的百姓,虽然慑于这些人的气势不敢开口,但眼中也流露出了对他们的怀疑。 倒是孙途,此时显得颇为镇定,他相信这些豪奴应该不是那拐子的同伙,也确实是童渊家里的人。毕竟只看他们的穿着和嚣张模样,就知其出身不凡,与这孩子还是相配的。至于这孩子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要么就是受惊过度,要么就是确实与这些家里的奴仆不是太熟,毕竟他年纪尚小,身在内宅是不可能经常接触到这些男丁的。 “我想现在你们应该相信我所言非虚了吧,不然贵少爷也不会这样。”孙途语气从容地道:“倒是你们,还是有些问题的。这样吧,你们随我们一起去开封府,由官府作决断,如何?” “不成,我家主人因为知道小少爷被人掳走已很是着急,再去开封府得等到何时!我们这就要把人带走。要是你们有怀疑的,就随我们一起回去,到时自会见个分晓!”这领头的豪奴却有自己的意见。 孙途略作思忖,觉着他所说的也有些道理。谁家孩子丢了都着急,总是想着尽快见到他平安归来的,此是人之常情。而无论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也好,还是为了负责到底,以保万无一失也罢,他都必须陪着走这一趟。 所以很快孙途就道:“那我就随你们去,各位乡亲可有愿意同去的吗?” 这一回,之前还肯陪同的人却都退缩了,这事和贵人家扯上关系,而且还是那个童家,大家可不敢牵扯太深,纷纷摆手,找了各种借口不肯再去。 最终,也就只有孙途与这些豪奴带了童渊走这一趟。而叫人有些意外的是,这孩子居然只让孙途背着,却不肯亲近那些豪奴,让旁边的众人好一阵的啧啧称奇。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其实孙途所以会这么说,还有自己的另一副心思在里头。虽说施恩莫忘报才是君子当为,但现在自家处境艰难,要是真能和这城里的某权贵人家结下善缘,总能有些帮助的。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偏僻小巷子里,两名之前混在人群里的汉子用刀把那拐子身上的绳索给割开了。原来,这拐子居然另有同伙在旁! “老八,你这次可是闯了大祸了,居然就绑了童家的少爷!”一面走着,其中一人还满是担忧的埋怨道。 那被叫作老八的拐子则是一脸的惊魂不定:“我怎么知道那孩子是童家的,看来得出城避避风头了……”说话间,几人迅速隐没在了黑暗中。 第43章 以退为进 童府大宅,第二进院落的庭院中,阵阵惨叫让周围那些奴仆们好一阵的心惊胆战,连目光都不敢往这边瞟,地上一字排开五名家奴正在挨着家法,光着的脊背处早已血肉模糊,其中两人更是已经没了声息,棍子抽在身上都不见有何反应的。 但即便如此,那几名施刑的家奴也不敢丝毫留手,照样用尽全力往他们身上招呼,而一旁正盯着这一切的童家三管事童瑞则是满脸铁青,寒声说道:“要是今晚小少爷还回不来,不光是你们的狗命留不下来,就是你们的家人也别想活!真是岂有此理,让你们带小少爷出去,居然就把人给丢了!” 眼看这几个家奴就要全被活生生打死了,可周围那些人却没一个敢出来为他们求情的。因为谁都知道三管事所言确实,小少爷真要有个差错,一旦老爷回来,多少人都得跟着陪葬。刚才府上已经撒出上百人去城里各处寻找了,必须赶在自家老爷回来前把人给找到了,至于这几个倒霉鬼的死活早不在大家的关注中。 童瑞心里也急啊,因为此事真追究起来自己的责任也很不小,到时候老爷一怒之下把自己打发到西边去和西夏人作战,那苦头可就吃大发了。 唯有不远处游步廊下的一名青年,此时脸上却挂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似乎不但不为家里丢人而感到着急,反而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可他的笑容也没能维持多久,因为很快地,就有一名家奴满面惊喜地跌撞着跑了进来:“三管事,找到了,小少爷他终于回来!” “真的!”童瑞一听,当即就回身一把拉住了来人,急声问道。直到这位连连点头又说道:“小少爷现在已经入了府门了,小的可不敢撒谎!”后,他才大大地松了口气,道了声:“真是老天保佑哪!”便顾不上那几个已然奄奄一息的家伙,急步就往外冲去。 而后头的青年则在听到这一结果后面色一僵,手上一用力,竟将捏在手里的一柄折扇给掰成了两段。不过很快地,他又迅速调整了心态,换上一副惊喜的笑容,跟了大家一起就往外涌去。 此时在童府照壁后的第一进院落里,孙途与童渊身边已经一派惊喜的童家家奴,许多人都赶上前来查看自家少爷的情况,看他有没有伤到了哪里,还有些人则用猜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孙途,不知他是什么路数。 孙途之前也猜到了这孩子的家门一定非富即贵,可依然没想到这童家竟如此显赫。这一宅邸所在的太平坊本身就是京中达官显贵聚集之地,这里的宅院全都气派开阔,可这童府却又比旁边邻居的宅子要气派得多,光占地看着就不下几十亩,大门前更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着实让他开了回眼界。 就这宅子的富贵样,恐怕在这汴京城里都能排得上号了。而这么一算,这里的主人身份也就显而易见,是朝中位于前列的绝对高官。就孙途所知,如今朝廷里姓童的高官,似乎就只有这么一位了! 正猜测间,童瑞已在一干家奴的簇拥下快步走了出来,先是仔细看了一下还被人围住的自家小公子,确信其并无损伤后,他才算彻底安下心来,随后他的目光也落到了孙途身上,问已经上来见礼的那名豪奴道:“童庆,那人是谁?” “三管事,他说是自己救下的小少爷,而且小少爷似乎也挺信他……”童庆简单地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童瑞这才了然地一点头,换了一副笑脸来到孙途跟前一抱拳道:“多谢壮士出手救下我家小少爷,我童家委实感激不尽。来人哪,去取一百两金子来,赠与这位壮士!” 到底是京城里的权贵人家,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可叫人意外的是,孙途只是看了眼已趴进某个仆妇怀中哭泣的童渊后摆手道:“这却不必了。在下出手救人可不是为了图什么报答,既然这孩子确实是你家的,我也就放心了,告辞!”说着,略一拱手,便转身欲走。 这一手让童瑞微微一愣,随即才叫了声:“且慢!”说着,更走到孙途面前,再次郑重其事地拱手施礼:“壮士高义,是在下失礼了。不知壮士高姓大名,可是汴梁人氏?” “在下孙途,山东郓城县人。”孙途等的就是这一问,便不作犹豫地自报了家门。那一百两金子的谢礼自然是极重的,换了一般人早就高兴地收下走人了。但孙途的目光却没有这么短浅,对方这么做明显是为了把今日的事情彻底了断,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现在通了姓名,双方就算是有了一定交情了,后面的事情也就好说了。 这却不能说孙途心机太深,施恩图报非君子所为。实在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遭遇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了如今大宋朝等级森严的难处,他一个没有靠山没有出身的普通百姓做什么都被人压着,这味道实在是太难受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能与权贵人家相交的机会,他自然是要好生利用了。 “原来是孙壮士,倒是失敬了。”童瑞随后又问道:“不知你是怎么救下的我家小少爷?” “这却说来凑巧了……”孙途便把之前的经过说了一遍,尤其是点出了自己正是在将回客店里时才救的孩子:“虽然费了些手脚,但那拐子也容易对付,在下可不敢受此重礼。” 说完这番话后,他便再次拱手告辞,转身离去。他已经把话都点明了,对方若是懂得人情世故,明日必然会去东城那里打探自己的下落,然后再登门道谢,一来一去间,主动权就落在孙途手上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定的风险,要是童府之人不再深究,那他就是竹篮打水了,不但得不到和童家进一步接触的机会,还把轻巧能得手的百两金子都给丢出去。不过他相信在事情传出去后,以童家人在京中的身份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童瑞愣在了当场,他还真没想到这个少年居然会显得如此随意,难道他看不出自家能给他想象不到的回报吗?这时,那名青年已来到了他的身边,似笑非笑地道:“这家伙所谋不小哪,居然深明以退为进的手段。” “嗯?”童瑞细一想,也品出了个中奥妙,脸色便微微一沉,对孙途的观感自然就差了许多。 已经大步往外走去的孙途可不知道自己有可能弄巧成拙,正急着回店去呢,毕竟把雅儿一人留在那里也不是太放心。可就在他刚踏过童家边门那高高的门槛时,一支车马队伍正好也来到了门前,然后从车内下来的一名童子在看到他后,便惊喜地叫了起来:“少爷,那位救过你的恩人就在这里了!”声音很大,顿时引得守在门前的那几个童家家奴和孙途都把目光往他们这里看来。 一看之下,孙途也是一愣:“怎么竟是他们?”那名童子赫然就是之前在武丘镇馆驿里遇到的病倒青年身边的书童。而随着这一声叫,马车帘子再次掀起,一名脸色有些青白的青年公子也是满面惊喜地探出了头来,一看到孙途,便道:“原来恩人果然在此,真是让童沐好找哪!” 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只几日工夫,他们几个居然就在这童府门前再度相遇了! 第44章 官……宦官之后 孙途也有些意外,这事委实太过巧合了些,怎么自己凑巧两次出手帮人正好帮了是一家呢?不过想到当日遇到的那个豪奴叫作童壮,便也释然了,都是姓童,是一家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这时,那名依然带了些病意的青年已迅速来到了孙途面前,拱手作揖道:“恩人在上,请受童沐一拜。” “童公子太多礼,在下可不敢受此大礼。”孙途也连忙虚扶了一把回礼道。 正说话间,童瑞几人也闻声走了出来,看到这情形都不禁有些诧异:“二公子,你这是为何?” “是三管事啊,你有所不知,这位孙公子乃是我的救命恩人……”童沐随口解释道,随即又拉住了孙途的手:“孙公子,还请入府中坐下说话,我可得好好谢你。” 与此同时,那边几个跟随过来的家奴已有人凑到了童瑞身边,把孙途在武丘镇里治好童沐急病的事情给简单地说了一下,这让童家三管事顿时为之动容,原来对孙途的那点偏见也迅速消散了。 看来还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对方的君子之腹了,刚才他执意离去根本就不是什么以退为进的手段,而是真不想接受自家的回报了,这是何等的胸襟哪,真是叫人肃然起敬了。 想到这儿,童瑞也赶紧走上前去,笑着帮自家少爷劝说道:“是啊,孙公子,你救了我童家两位少爷,要是我童家再不表示谢意而让您就这么离去的话,一旦传扬出去别人可就真要戳我们的脊梁骨了。还请孙公子不要让我等为难。” 童沐闻得此言也是一愣,随后才问明白了原来孙途出现在此居然还有这一段变故,便让他更是心生敬意,连声道:“还请孙公子一定不要推辞,让我好好谢这次的救命之恩。还有,若叔公他老人家知道了你连救我和渊儿,一定会很高兴的。”说着,又冲孙途连打了几个眼色。 如此盛情之下,孙途也不好再故作清高了,毕竟过犹不及。于是便道:“只是舍妹还在店中,她一人在外我实在放心不下。” “这个不是问题。惜墨——”童沐立刻就转头吩咐自己的书童:“你带几人去把孙公子的家眷还有东西都带回来。还请孙公子将投宿的酒店地脚说一下。” 孙途只能把自己投宿的酒店位置和名字报了,然后就由童沐拉了自己的手直往里去。说实在的,突然被这么个男人拉手,他还真有些不适应。不过想想这是此时的男子间为了表示亲近的方式,也只能硬着头皮忍受了下来。 这一番说话自然也引得了童家前院不少奴仆的注意,大家看向孙途的目光里都带着明显的羡慕。是啊,这少年居然连续两次救下了自家少爷,自然是能得到不菲的回报了。 而在这些人中,之前那个曾与童瑞说话的青年的面色却阴沉得都能滴下水来,目光幽幽地盯了孙途他们几个进入后面的院落后,他才又把目光转向了另一边缩着身子不敢与之对视的童壮,眼神里充满了愤怒。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发作,只是深吸了口气,就自顾离开了。 孙途这回算是真正领略到了如今富贵人家里是个什么环境了,只前面几进院落,就让他感叹不已。在那一盏盏宫灯柔和光芒的映照下,入眼的都是精雕细琢出来的假山亭阁和池塘花木,而那些用竹木搭建起来的阁楼点缀其间,又显得很是协调,真有种置身画中一般。 孙途前世也曾去过苏州,游览过那里的不少园林,相比起来,却还是这童府的院落更给他一种清雅却又富贵的感觉来。 几人闲聊着,很快就来到了一座周围种了一大片竹子,前面的还有个数丈见方的荷塘的院落前,童沐此时脸上才露出了放松的笑容来:“孙兄请进,这儿便是在下的住处了,你不必拘礼,只当是在自己家里。”说着,已推门而入。 与外头的富贵环境不同,这里倒更简单清静些,庭中没有那些花草,只有两棵大树参天而立,正对院门的则是两间正房,左右则各两间厢房。 童瑞赶紧先一步进了右侧的正房,帮他们把房中的灯烛给点了起来,孙途站在门前一看,才发现这是一间书房,里头摆着好些个书架,上面放满了各种文章典籍。 在书架跟前,除了一张琴案外,还有两张矮几,两张坐席,却并没有外头常见的桌椅等家具。 自大唐以来,民间已开始吸收西域诸国的一些习惯,这体现在吃穿住行的方方面面,其中最显著的就是家具上头了。原来的汉人都是席地而坐,可现在一般人家都已用上了高桌大椅,只有那些深慕儒家精髓之人,还会坚持用这等古老的家具。 孙途只愣了下,便随童瑞进屋,又在其做了个请的手势后,学了他坐到了右侧客位的几案前。随后,那童瑞便从一旁取来了一个精巧的托盘,放到了童沐跟前,只见这托盘里摆放了许多小罐子,还有一个小火炉。 孙途以往也是见过有人煎茶的,毕竟在穿越前的那个年代,许多有些身份的人都喜欢弄这套,他也喝过功夫茶,所以看到这套东西后,他的第一反应应该就是要烹茶了。 果然,童沐一面把罐子里细碎的东西拿勺子取出来放入小壶中,一面说道:“本来在下不该如此随意的,但因身上还有病根未去,所以只能以茶代酒聊表谢意了,还望孙兄不要见怪。” “岂敢。”孙途此时倒是因为放松下来,看着对方如行云流水般把东西放进壶中,又把童瑞送来的清水注入其中,点燃那放了上等炭火的火炉,中间也没有作任何的打搅,因为对方此时显得格外专注。 壶中的茶水很快就滚了起来,里头的香味也迅速弥漫出来。孙途这一闻下,却是轻轻皱起了眉头来:“这茶……” “这是小弟好容易才学来的烹茶方法,就是叔公他老人家喝了也说好,孙兄且尝尝看。”童沐说着,已经把壶中黑漆漆的液体倒在了杯子里,双手捧了过来。 刚接过来,孙途就闻到了一股浓烈而杂乱的香味扑鼻而来,差点熏得他打出喷嚏来。再看杯中的茶水,里头更是如带了渣滓的中药般,什么茶叶和其他细碎之物都混在了其中。 正当孙途有些不知所措时,童沐却已经吃了一口茶进去,还细细地咀嚼着那杯中的杂质,一副享受的样子:“孙兄,请吧。” 孙途这时只能硬着头皮端杯往嘴里一倒,然后一股香料的味道就迅速把他的整个味蕾都给包围了起来,茴香、花椒、豆蔻……反正就是品尝不出茶叶该有的清香味道来,直让他头脑都有些发昏了。 孙途可不知道,这才是如今这时代有身份之人喝茶的方式了,他们会把各种上好珍贵的配料和茶叶混在一起烹煮,然后把这些东西连带着汤水一起喝下。而后世的清茶此时虽然也有,却是底层之人才会用的,而且很容易被人视作暴殄天物。 在艰难地将这杯谢茶喝下去后,两人才各自正式报了姓名年龄和来历,这童沐今年二十一岁,乃是河北道滑州人氏,之前一直都在自家叔公的府上住着,打算明年去考个进士出来好为官。 只是因为家中母亲突然得了急病,他才会在几月前赶回去照料。直到半个多月前,方才回来,却不想在武丘镇附近得了急病,差点一命呜呼。 孙途顺了对方的话头,似无意地问道:“不知贵叔公是?看此处宅邸的豪绰,他老人家一定是朝中高官了吧?那童兄也该是官宦之后了。” “这个……”童沐稍微迟疑了下,随后才道:“实不相瞒,在下的叔公在他人心中的口碑却不是太好,他便是如今朝中的枢密使,讳贯。” 童贯!果然是他家! 孙途面上假意露出了惊讶之色,心里却道,这么说来你这就不叫官宦之后,而是该称为宦官之后了…… 第45章 童贯 童贯,对这个名字,孙途可算是耳熟能详了。 虽然他对宋史了解得不多,却也早知道了在北宋末年有这么个与蔡京、高俅等齐名的奸臣太监,通过水浒传中的描述,他还知道童贯还是个带兵的武将,虽然屡次都败在了梁山泊一众好汉的手上,反倒衬托了那些英雄们的本事。 但孙途却也知道历史中的童贯一定远比自己所知道的要厉害许多,光是他能以宦官身份成为三军统帅,甚至最终还是由他亲自带兵去夺取的幽云十六州(虽然结果并不值得夸耀),就可知其在朝廷里的地位有多高了。现在得知其居然已是枢密使,就更让他不敢轻视此人了。 要知道大宋朝在建国后就吸取了前唐和五代诸国灭亡的教训,不但压制武将力量,而且还把宦官的权力也压制得死死的,让他们几乎没有出头的机会。终两宋三百多年,真正报得出名号来的宦官,也就只有童贯这一人而已,若说他没有些真才实学是几乎不可能的,不然他恐怕连军权都掌握不住。 见孙途在听到自己报出真实身份后突然沉默下来,童沐神色间也不禁有些紧张了。他很清楚自己的叔公在朝野中一向名声不佳,自己更没因此受人嘲讽,以前那些他倒还能忍受,可要是连自己的救命恩人也因此就看轻自己,那滋味可实在太不好受了。 “对了,孙兄你又为何会来这汴京?”患得患失下,童沐都不敢直接问对方的想法了,而是迅速岔开了话题。 孙途随口就把自己眼下的处境给道了出来,最后道:“所以小弟还得在东京城里盘桓好一阵子呢。另外,户部那里索要的税银也远在我能承受的数字之上。” “竟有这等事情,真是岂有此理!”童沐也愤愤不平地说了句,随后道:“要不然就让我叔公帮你去说说……”话到这儿,他又是一阵犹豫,到底还是把话题绕回到了自家叔公的身上,他不禁小心地看了孙途一眼:“不知孙兄对我叔公可有什么成见吗?” 孙途一呆,在才有些明白过来,原来对方神色犹豫是因为这个啊,便笑着摇了下头:“童太尉虽然总被人说成当朝奸佞,但我倒以为这说法未必是真,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多少人曾与他打过交道,恐怕许多人连他的面都未曾见过,又如何能作此断言呢?那不过是人云亦云而已!”这便是孙途作为穿越者强过如今这时代大多数人的地方所在了,他是有着独立思考能力的人,不会因一些传言与偏见而对某人某事形成固有判断。当然,这也有他此时身在童府,还和童贯侄孙说话的原因在里头。 童沐一听,却是精神一振,脸上更是露出了欣然的笑意来:“孙兄此言当真?不是为了宽慰于我吧?” 他话音刚落,还没等孙途回应呢,门外也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来:“小娃儿你这话真是发自肺腑吗?真认为某不是奸佞?”随即,本来虚掩的房门就被人推开,门前已站了个高大的身影。 孙途有些意外地转头望去,就瞧见了一个脸色黧黑,身形健硕,气概不凡的中年男子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上下打量,唯一有些怪异的,就是他脸上少了些胡子,下巴和嘴唇上都光溜溜的,好不扎眼。 那边的童沐此时已经迅速从坐席间站起身来,赶紧上前行礼:“叔公,你来了怎么不叫人通传一声,我好过去跟您请安啊。” 其实都不用童沐点破,孙途也已猜到了这位的身份,便也赶紧起身上前施礼,同时也有些庆幸,要是自己刚才在背后说了童贯坏话,说不定就要吃苦头了。 童贯这才把目光落到了童沐身上,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听说你在途中突然得了急病,差点……所以叔公才会过来看看你。不过倒是有意外收获嘛,居然让我听到了这么个说法。你就是接连救了某两个侄孙的孙途吗?”说着,他人已经走进了屋子,很自然就坐在了童沐刚才的位置上,后者在长辈面前就只能站在一旁了。 “孙途见过童太尉,在下只是凑巧才救下了贵府两位公子,并不值一提。”孙途再次施礼,倒也显得不卑不亢,对答从容。 “呵呵,这却有些过谦了,你确实帮了我童家大忙,算得上是我童家上下的恩人了,所以不必如此拘礼,坐下说话吧。”童贯笑着指了指客位坐席道。 孙途也没作坚持,抱拳相谢后,便又坐了回去。这一动作落到童贯两人眼中,让他们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来。 童贯是何等身份,在朝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大人物了,平日里就是朝廷官员在其面前都是战战兢兢的,别说当面坐下了,就是站着也不敢直起腰来。可这孙途倒好,居然没有半点惶恐的意思,让坐就坐,这算是初生牛犊吗? 孙途其实也感受到了来自童贯身上的强大气场与压力,那是久居人上者所特有的气质,一般人自然会承受不了。但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可是人人平等,再加上本身就过硬的心理素质,居然就能从容应对,不落下风。 童贯毕竟城府极深,纵然有些意外,也让他迅速按下,随后便重新提起了刚才的问题:“如今朝野间都将某斥作贪婪弄权的小人,你怎么就出此言了呢?”说话间,他的双眼已落定在了面前的少年脸上,想从其表情的变化间看出些什么来。 孙途则无所惧地与之对视了一眼,这才笑了下道:“在下也只是有些浅陋的看法,若是说错了还望童太尉莫要怪罪才好。” 童贯只是点了点头,却未说什么,但压力却是给足了。孙途这才说道:“其实在下以为对童太尉的褒贬多半并不在太尉自己身上,而在朝中其他人。只因太尉天子近侍的身份,再加上手握天下兵马大权,让朝中许多人既嫉妒又忌惮,这才会将太尉视作仇敌。又因为太尉深得官家信任,他们无法离间弹劾,方才会想着从其他方面入手,比如不断强调太尉的出身,又比如说你贪酷,迫害同僚。至于百姓嘛,那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毕竟朝廷的喉舌还是掌握在那些文官手里的,太尉声名不佳自然理所应当了。但只要是个明白人,却不会受其影响。” 童贯本来还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随着孙途的这番话而迅速变了,变得郑重起来,看着他的眼神甚至还多了几分欣赏的意味。半晌后,才笑道:“你这小娃娃倒是真有些想法,好得很。对了,你既是我童家恩人,我童贯一定不会亏待了你,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便是!” 孙途却摇头道:“在下救人只出于本心,可从未想过得到什么回报。” “是吗?”童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便站起了身来,似乎是要离开了。 这让童沐不禁有些急了,忙开口道:“叔公,其实孙兄他确实有个难处……” “你不必说,他若想让某帮忙,总会自己说出来的。”童贯却迅速出言打断了自己侄孙的话头,又看了孙途一眼:“既然沐儿与你合得来,你就在此住上一段时日多陪陪他吧。要是何时想到了要什么,大可与他说,老夫在东京城中还是有些势力的,一般小事都能应付。”说着,已经转身出门而去,只留下两个年轻人在那儿面面相觑。 各位书友端午安康。。。。。。。 端午节又是高考第一天,路人祝可能参加了高考的书友一如本章章节名一样——童贯,通关。。。。。。 第46章 或可一用(上) 童贯走出门来,立刻就有奴仆上前为他掌灯引路,而他却把目光往边上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身上一扫:“良玉对此人怎么看?” 这名文士名叫方谦,字良玉,表面上只是枢密院里的一名参赞机宜,其实却是童贯身边最得信用的幕僚,权力极大,许多事情童贯都要听取他的意见。刚才当童贯入内与孙途见面时,他也在外头听着看着,此时听得这一问题,稍微考虑了下。 等两人离得童沐的小院远了些后,他才斟酌着说道:“卑职以为此子确实不凡,有胆色,更有见识。只是稍嫌锋芒过露了些,是块璞玉,若经栽培雕琢,可以大用。” “唔,你的看法倒也与某相近,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寻常百姓在他这年纪别说在我面前说出这番话来了,能不手足无措已是极少。至于锋芒毕露嘛,他毕竟只是个少年郎,初生牛犊不畏虎嘛,可以理解。”童贯脸上挂了一丝笑容:“何况,他还对我童家有恩,不但救了渊儿,还救了沐儿。尤为可贵的是,他居然还不居功自傲,并没有提出什么非分之想来。” “童帅,有一点卑职不知该不该说。”方谦略带犹豫地说道。只有童贯身边极得亲近之人才知道他最喜欢被人称作童帅,私下里也一直都这么称呼他。 “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卑职总觉着此事有些蹊跷,无论是谁,若是真救了人总想要获些好处的,可那孙途表现得也太正直了些,实在叫人心生疑虑哪。他会不会别有目的?”作为童贯身边的幕僚亲信,有些他注意不到的细节方谦还是得提醒一声。 这一说,还真让童贯也对孙途生出了几许猜疑来:“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毕竟人心难测。” “是啊,所以童帅若真想栽培提携他,就得先好好查查他的根底了。”方谦总算是把自己的意思彻底道了出来。他这么说当然不是因为嫉妒孙途的才能,以他现在的身份根本不会去嫉妒一个没有任何出身的少年,只是为了替主家分忧而已。 “那就好好查查,听他所言乃是山东郓城县人氏,就交给你了。”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第四进院落前,方谦已习惯性地停了步,而童贯在入内前吩咐了一句,在其拱手称是后,方才在几名奴仆的陪同下走进门去。 与此同时,童沐正一脸歉然地看着孙途:“孙兄实在抱歉,刚才我真不知道叔公他老人家就在门外,居然差点害了你。”是啊,要是孙途之前的回答有个差错,惹怒了童贯,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孙途却是从容一笑:“童兄不必挂怀,我相信你绝非故意,何况我不是没事吗?现在你也该安心了吧,我可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因为你的家世出身就对你抱有成见。其实别说童太尉未必真如外头传言那般不堪了,就算真是如此,我交的也是你,也不是他啊。” 这话说得童沐心里一阵暖烘烘的,动容道:“孙兄果然见识不凡,让我钦佩之至。对了,你可有功名在身吗?”在他看来,只有熟读圣贤书的人,才会有如此见识了。 但这回孙途却要让他失望了:“实不相瞒,在下虽然识得些字,但却从未进过学,对儒家经典更是全然不熟。而且我要是有功名在身,也不会应衙前差事而来到东京了。” 童沐这才明白过来,歉然道:“是我一时失言了。不过你只管放心,你那麻烦,我一定会帮你解决。” “其实我在意的并不是自己要多交的税银,而是觉着此事委实有些问题。明明县衙给我的文书上早写明了具体数字,怎么到了户部却翻了倍。” “个中自然是有弊情的,但恐怕却非轻易能够查出来了。”这回童沐是不敢大包大揽说自己有办法解决这一问题了。 正说话间,童瑞又赶了过来,这次却不只他一人,还有几名童家的奴仆,他们手里端了好些个菜蔬食物,全都摆在了两人面前的桌案上。 孙途也确实是饿了,当下也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倒是作为主人的童沐,因为身上的病还没有好利索,吃的并不多,更多只是陪着孙途吃些而已。 直到把肚子填饱,孙途才想起雅儿来,便问一旁伺候的童瑞:“童管事,舍妹可接来了吗?” 正说话间,外头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随后一个娇小的身影就来到了门前,正是雅儿到了。本来她还有些惶恐忐忑,直到看见坐在那里的孙途后,才松了口气,赶紧跑进门来:“三哥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见我,我还以为你不要雅儿了呢……”说着眼眶都有些红了。 当时孙途还说自己很快回去,但过了两个时辰都不见人影,而雅儿又是在人地两生的汴京城里,自然很是害怕。此时再见三哥哥,心里的委屈是怎么都憋不住的。 孙途心下也是一阵愧疚,自己为了将来谋划确实忽略了小丫头。当下就好生地宽慰了她一番,并保证今后一定不会这样了。 而那童瑞倒是挺有眼力见的,赶紧又让人为雅儿上了几道糕点,拿美食来分散她的注意力。果然,很有吃货潜力的小丫头在闻着那诱人的香甜味道,看着以前从未见过的几道糕点后,心里的那点委屈总算消散了,只是她还是有些畏惧,不敢直接就吃。 直到孙途冲她点点头,示意她不必客气后,雅儿才拿起一块嫩绿的酥糕小口地品尝起来,只咬了一口,小脸上就满是惊喜之色,随即便再顾不得其他了,不住把那些糕点往嘴里塞。 “慢点,可别噎着了。”孙途见状也是一阵好笑,赶紧劝了一句,又给她倒了杯水。而童沐则是在旁看得目瞪口呆,他还从未见过有人如此狼吞虎咽地吃东西呢,尤其对方还是个姑娘家。 等几人都吃好后,童沐又对孙途道:“既然我们把令妹都接了过来,孙兄就在我这儿住下吧。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和瑞叔说,他会为你们安排一切的。” 盛情难却,再加上这也是孙途希望看到的结果,他也就没有推辞,便和雅儿留宿在了童沐这里,住在了东边的那两间厢房中。 这里的环境摆设什么的自然远不是那等普通脚店的客房能比的,没见过世面的雅儿在看到那些用上等红木和花梨木雕出来的各式家具,还有其他各种瓷器的装饰品后,简直是花了眼了。 直到其他人都离开,房中只剩自己和孙途后,她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三哥哥,我们今晚就住这儿吗?” “不光是今晚,这两日都住这儿。其实说起来这也有你的功劳啊,当日要不是你劝了我一句,让我救治那位童公子,我们可没机会住在这么好的地方。”孙途笑了下道。 “哦,他就是那天那个病怏怏的公子啊,我都快认不出他来了,只记得那个小哥儿。”雅儿这才明白过来,心下更是欢喜,原来自己也是有些用处的。 笑着看向雅儿的孙途可不知道,此时在这童府之中,已经有人将他视作了眼中钉。在听了童壮的叙述后,那名青年公子的脸色已变得铁青:“居然有这等事?又是那家伙坏了我的好事!他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接连救了童沐和童渊两人!”阴郁的表情,吓得童壮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第47章 或可一用(下) 因为童沐的热情挽留,之后几日孙途和雅儿就一直住在了童府,即便外出游玩,也有童家家奴陪着,日子着实过得不错。 但他不知道的是,几日时间已经足够让人把自己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并且将此报到了方谦这里。 枢密院作为大宋朝与政事堂并立,专管军务的重要机构,自然也位于皇城之内,不是等闲之人能靠近的,所以这里的环境就显得格外幽静,夏日里甚至连一声蝉鸣都听不到。方谦在这个中午来到了属于童贯的官厅前,在看到自己的恩主正在闭目养神后,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小声说了句:“童帅。” 童贯闻言方才缓缓地睁开眼来:“有何事禀报?” “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之前派去山东郓城县查探孙途底细之人已经回来了。” “哦?说来听听。”童贯饶有兴趣地把身子坐得更端正了些说道。 方谦把手里一份文书放到了案上,这才仔细地讲述起来:“这孙途确实并无什么出身,只是一酒肆主人和海商之后,其父兄还在去年遭了海难……” 静静地听着幕僚把孙途的过往一一道来,就是童贯也略微露出了惊异之色来:“这人倒还真是有趣得紧哪。不过照此看来,他确实不像是受人指使才出现在我身边的了。” “这个应该没有问题,而且此子确实有些本事,连梁中书帐下的将领都对他青眼有加,之前报到太师那里的功劳簿中就有孙途的姓名。” “竟还有这等事?”童贯心下更是一动,看来这个少年还真是个可用之材了。 “不过有一点却还是有些疑虑,卑职查出孙途所以会摊上这次的衙前役乃是县衙押司刘渊做下的手脚。可就在他领命离开郓城县后,那刘渊居然突然就暴毙了。虽然当地县衙里的人验看后说是被雷击中而死,可事实究竟如何就不好说了。”方谦补充了一句道。 童贯了然地看了对方一眼:“你是怀疑这事乃是孙途所为?” “以他的胆子还真能干出此等事来,不过事实如何卑职可不敢断言。”有些话只要点到即刻,说多了反而会让童贯对自己生出别的想法来。 童贯只略思忖了下,便笑了起来:“其实这也并不相干,他若真有这胆子,对我们来说未必就是坏事。够胆识,有见解,手段也自不低,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见哪,若能为我所用,倒不失为一大助力。何况他还与梁中书和蔡太师结过善缘,这就更好了。” 方谦答应了一声,他知道童贯已经打算把孙途收到门下了,只要这个少年真有些本事,那用不了几年就一定可以在朝廷里有一席之地! 孙途可不知道好运已经落到了自己头上,只是觉着自己的日子确实过得相当不错,已经不用为吃住所费的银钱犯愁。而且他和童沐的关系也随着相处久了而变得更加亲近,对方已经几次说过会帮自己解决户部那里的麻烦。 今日一大早,休养了好几天的童公子的身体已然大好,所以就决定带了孙途去城里各处逛逛。有他带着,自然要远比孙途他们自己随处乱走要有条理得多了。 可就在他二人来到第二进院落时,一阵呼喝声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只见左侧的那座小校场中,正有十来名汉子在操练角力,颇显热闹。 作为枢密使,曾经又是统率过西军和西夏人大战过几场的人物,童贯确实是好武的。为此,在他这座占地极广的府邸里还特意开辟出了这么一座校场来让手底下人操练。只是之前几日这里都没见人,今日居然就有人练开了,这让路过的孙途他们不觉略感好奇。 他们的经过也迅速引起了校场中几人的注意,这其中就有之前的那名青年。看到孙途和童沐并肩而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但很快却又隐了去,挂了一丝笑容主动过去招呼道:“二公子,你身子是好些了吗?” “是云表哥啊,我的身子已经好许多了,多谢你挂念。”童沐见到他赶紧也笑着回了一礼。说着,又为孙途和他互相介绍了下,原来此人叫作周云,乃是童贯的外侄孙,算是和童沐带着表亲。 孙途心里不禁有些犯起了嘀咕,童贯一个宦官,怎么还有这样属于妻子一族的亲眷?但随后又有些转过弯来,他虽然失去了男人的性征,但可不影响娶妻啊,毕竟像他这样身份的人,就是娶上十个八个妻妾摆家里看也不是问题。 在见过礼后,周云又关心地询问了童沐几句,这才正色道:“二公子,我可就要托大说你几句了,你既然是我童家的嫡孙,怎么也该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总像现在这样文文弱弱的可不成,来,不如随我们一起操练一番,也好强健身子骨。” 童沐本来是打算婉拒的,结果对方却很热情地半请半拉,他推脱不过,就只能和孙途他们一起走到了校场里。 不过那里摆着的一些石锁和刀枪棍棒之类的器械可不是他能摆弄得了的,即便勉强上手,也显得战战兢兢,缩手缩脚,看着实在有些滑稽。 孙途在旁看着,已经隐隐看出了些端倪来,恐怕这位表少爷居心不良哪,这是要让童沐在众目睽睽下献丑丢人了。但他一个外人,这时候总不好站出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看着。不过很快地,他又想到了一点,自己仓库里不是还有些简单的如哑铃、拉力器之类的锻炼器材吗,倒是可以拿出来让童沐私下里用用看。 正思忖间,周云突然就把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孙途,之前你救了渊儿和二公子,我可得替咱们家好好谢你。” “不敢,在下也只是凑巧遇到而已。” “听说你是当街拿住的那名拐子才救下的渊儿?看来你一身武艺必然不俗了?”周云说着,已眯起了眼睛来。 孙途立刻就感觉到了什么,看来这家伙是想找自己的麻烦了。刚才把童沐拉进校场显然只是个由头,其真正的目标却是在自己身上!心里想着,口中却道:“只是些小手段而已,不值一提。” “孙老弟你太过谦了,既然身怀绝技就该让大家开开眼界才是。崔怀中,你来和孙老弟过过招,让我们看看他的本事。”周云却根本不给孙途退让的机会,当即就发号施令道。 声音一落,就有一名八尺多高,身材魁梧得如一座铁塔般的壮汉就大踏步地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了孙途一眼后道:“孙老弟,洒家来与你较量几招!” “云表哥,这……”童沐见状却是一惊,因为孙途和对手身形上的差距实在有些太大了,他只到崔怀中的胸口不说,身子也只有对方的一半。 “二公子放心,只是随便玩玩,伤不到人的。而且以孙老弟的本事,一定不会退缩的,对吧?”周云又逼了一句。 这下,孙途若再退缩就要被人看轻了,所以他便是一笑:“既然只是点到为止当然没问题了。还望崔兄手下留情!”说着,脱去上身的衣裳,双足一开,摆出了个守势来。 “三哥哥……”一见孙途要与这么条大汉过招,雅儿可是紧张得不行,但她心里又很相信自己的三哥哥能取得胜利,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在了这两人的身上。 随着崔怀中一声低喝,他便已先一步扑了上来,就如猛虎捕猎,狮子搏兔般,气势骇人! 第48章 比斗 见到崔怀中那夺人的气势,让童沐等人都为孙途捏了把汗,两人间体形和年龄的差别实在太大,根本连招架都很难吧?雅儿更是紧张得几乎要叫出声来,双手握得紧紧的,满脸的惊慌。 周云等人则是一脸得意的笑容,等着看孙途被狠狠教训。可就在这些人的注视下,少年郎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动作来,面对凶狠扑击过来的壮汉,他不退也不闪,却把身子一躬,脚上再一发力,竟迎面回撞了过去! 这下实在让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怎么就敢正面相抗?此时最明智的选择不该是退缩闪避以求自保吗?如此以硬碰硬他如何能是一身蛮力的崔怀中的对手? “呼……砰!”两人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注视下正撞一起,可出人意料的是,孙途居然并没有如想象中被撞飞,两人的身形陡然就是一顿。随着崔怀中的一声低喝,手已如闪电般探出,按向了孙途的肩头,他要用力量直接就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给压倒在地,再好好地教训他一番! 可就在他的手刚一接触到孙途身体时,后者的身子突然就是一矮,再往前探了一步,竟让崔怀中这势在必中的一招给按在了空处,力道落空后,身子陡然就向前一倾,脚步也是一虚。 而此时孙途已立刻抓住了机会,低喝一声,沉肩发力,猛地就往对方的胸膛处一撞,同时左足又迅速在崔怀中的脚上一勾一带,随即惊人的一幕就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在崔怀中的一声惊呼里,他那如小山般魁梧的身躯居然被眼前单薄的少年给撞得趔趄横飞,身体因无法控制平衡而重重地一头栽在了地上!因为力道失控,体重又大,他这一下摔得极重,竟把个皮糙肉厚的大汉都给摔得晕了过去。 “这……”在场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竟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即便是再看好孙途之人,觉着他能战胜崔怀中也该是用灵巧的身法来与之缠斗,最终才找到破绽一击败敌。可他倒好,居然直接正面硬刚,而且一个照面,就把这条八尺巨汉给放翻晕倒了。 当然,若是有武艺了得之人还是能看出些端倪来的,孙途这一手看似以力相敌其实还是用了巧劲的,尤其是脚上那一勾,更是关键所在。但只凭他刚才能正面与崔怀中对撞的力气,已足够让人惊叹少年神力了。 “孙兄好武艺!”这时,童沐终于从愣怔中回神,连连鼓掌称赞了起来,他身边的几名奴仆也纷纷跟着大声喝彩,雅儿更是兴奋得小脸泛红,举起小拳头来高声叫好。 而周云这边的几名护院武人却一个个面上无光,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更没人敢站出来再向孙途挑战。因为他们都知道这里的所有人里,当数崔怀中的武艺最高,他都不是孙途的一合之敌,其他人再上就真是自取其辱了。 可周云心里却是极其的不忿,本来是打算让孙途连带着童沐出丑的,现在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这让他如何能够甘心。所以很快地,他就又上前一步道:“孙老弟果然武艺高强,既如此,想来你的弓马也很是娴熟了。庄九,你来领教一下他的射术。”为了挽回些面子,他根本就不征求孙途的意见了,直接就自作主张地再次让人与之比弓箭。 庄九是个瘦高个的男子,闻言便上前一步,冲孙途一拱手道:“孙老弟,请了。” “孙兄……”童沐有些担心地看了孙途一眼,有心见好就收。毕竟天下承平多年,民间善射者可不多,孙途又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是庄九这个家中弓马教头的对手? 但孙途却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只是一笑道:“既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已看出对方这是不怀好意的做法,那就索性放开手脚,让他们见识一下自己的能耐。 说话间,已有人迅速在方五十步外竖起了两个靶子来,又有人取来了两张弓,分别交到了孙途和庄九手里。孙途试着拉了下弓弦,这是张硬弓,怕有一石往上——以宋代的计量,一石弓的力量相当于后世百来斤,已是上等禁军将士才能达到的标准了。 不过他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看了庄九一眼:“庄兄先请。” “好。那就献丑了。”庄九说着已经拿出了七枝箭在手,把其中一支搭上弓弦后,其他几支却都衔在了嘴上。只见其站定身子后,便猛吸口气,随即双手飞快而动,只听得嗡嗡的数声弓弦颤响,那七支羽箭竟在眨眼间飞射而出,全都钉在了前方标靶的靶心处。 这一手连珠七箭乃是庄九压箱底的本事,等闲是不会使出来的。但因为刚才孙途的表现让他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一上来就展现出了如此厉害的射术。而这一番表现也立刻赢得了在场众人的一致喝彩,就是孙途也由衷地为其鼓掌:“好射术,当真让人眼花缭乱!” “孙老弟谬赞了,轮到你了。”庄九只咧嘴一笑道。 孙途叹了口气,自己还是有些小瞧这时的武人了。虽说自己有着前世的经验,但论弓箭上的本领却是远比不了这些从小就勤练此道的人哪,那一手连珠快射是自己怎么都学不来的。 既然怎样努力都不可能比过对方,那就按着自己的节奏来。孙途拿定主意,便已端起弓来,慢条斯理地把一支支羽箭朝着前方的靶子处射去。这点距离自然难不倒他,七箭射出,也是箭箭正中红心,而且几支箭都聚成一簇,只在拳头大的一块地方。 不过孙途这一手与崔怀中刚才神乎其技的连环快射还是差了一截,所以周围众人都无法夸赞出口。就在这时,校场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掌声:“好,好武艺!” 众人当即回头,随即那些护院武人就立刻单膝着地行礼道:“见过太尉!”原来鼓掌之人竟是童贯,而他身旁还有个方谦,两人都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孙途。 孙途他们也是一愣,这才一起上前见礼。而童贯却没有理会自己的两个孙辈,而是笑着看向孙途:“孙途,想不到你居然还有这一身的好武艺哪。不但能斗倒了崔怀中,射术竟也不在庄九之下。”原来他一早就在外头看着了,只是因为大家都把注意力投到比斗里,所以才没有察觉。 “太尉谬赞了,论射术,在下可远比不了庄兄。”孙途谦虚了一句,这一下就赢得了庄九的好感,感激地瞥了他一眼。 “他本就精于此道,而且又多年操练,你不能像他般连珠快射也在情理之中。”童贯一摆手道,这下孙途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童贯随后,才又把面色一肃:“孙途,有道是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你既然有这一身过人的本领,可有想过报效朝廷吗?”说着,他便紧盯在了孙途的面上。 这话落到其他人耳中,顿时惹来了这些人的一阵羡慕。他们在童府可有好些年了,还没被自家主人如此重视过呢。而且他们很清楚,一旦这么说了童贯是一定会给孙途一个不错前程的,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哪! 可孙途接下来的反应却再次出乎了大家的意料,只见他面露难色:“多谢太尉抬举,但在下实在有些难以答应……” 端午假期外出吃饭,所以迟了一些。。。。。 第49章 大好机会 孙途此言一出,不光是其他人等,就是城府极深,寻常喜怒不形于色的童贯都不禁有些诧异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接拒绝自己的提携呢。难道对方又在使什么以退为进的把戏不成? 孙途这时也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便又解释道:“太尉恕罪,在下虽然不才,也有心报效朝廷,可实在不想黔面当了个普通军卒。如此还不如回郓城县过那清贫却还算自在的日子呢。” 大宋朝重文抑武表现在了方方面面,其中很严重的一项就是会在官军寻常士卒脸上刺字,就跟那些犯下重罪发配边远的囚徒一般,所以才会有贼配军这一说法。而这刺青就会这样跟人一辈子,成为永远都无法洗脱的侮辱,就连最后做到枢密副使的狄青,纵然为朝廷立下无数大功,可他脸上依然带了这么个记号。 孙途纵然有报国之心,却也是无法接受在脸上留下如此印记的,所以当下就婉拒了童贯的提携。 本来心中还有些不快的童贯听他这么一解释后,便不禁笑了起来,还摇了下头。而方谦则适时笑道:“孙途你也太小瞧童帅用你之心了,既然我们想要用你,自然会给你一个不错的前程,又怎么可能让你只去做一个必须黔面的丘八呢?” “你且随我来,坐下了好好说话。”童贯不想当了太多人商谈此事,便转身往一旁的花厅走去。孙途没有迟疑,便给童沐递了个眼色,这才跟了上去。 童贯落座,自有家奴捧来饮子——一种时下里颇为流行的,用各种或清凉或温补的药物煮出来的汤药——连孙途和方谦都得了一碗。在啜了一口润了下喉咙后,童贯才笑道:“孙途,以你的本事老夫自不会让你从军卒做起,而是想给你弄一个官身,当然只能是武官。但是,只要有了一份合适的差遣,无论文武都能为朝廷效力,也能有个出头的机会。” 在历史中的诸多朝代里,论官制大宋朝确实是一个相当奇葩的存在,与别的朝代有着极大的不同。在朝廷里的官员自身其实都有两到三重的身份,其一就是本官,又或叫寄录官,这一职位代表了官员在朝廷里的等级,以及每年能因此获取的俸禄。但事实上,几乎没有一个官员真是在这个职位上办差的。 而接领的差遣,才是这名官员现在真正所处的官位,所掌的实权,也是他能做出政绩,得以升迁的根本所在。而事实上,朝廷内外拥有官员身份的人可是要远超过有着差遣数量的,这便是大宋朝冗官冗员问题的其中一个原因所在了。 其实大宋朝所以会弄出个这么奇葩复杂的官员制度还是和他本身就立国不正大有关联。因为心虚,所以对臣下官员便不怎么信任,总想着分权,对武将如此,对文官其实也差不多。因为官员的差遣是可以随时更换的,甚至天子都不用找什么理由,直接一道诏书就能替换了他。 而这次童贯还能承诺给孙途谋一份差遣,这可比帮他得一个官职更难,虽然大宋朝能入得品流的官职本身其实也相当难得。 直到明白童贯这番话的份量后,孙途才为之动容,郑重起身,向童贯行礼称谢:“多谢童帅对在下的栽培提携,在下定不负所望。”在来到这个时代数月间,他已了解此时想真入官有多难,此时自然是不会放过了。 童贯见此,方才满意地笑了起来。这小子还是挺聪明的,反应也快,居然连身边人对自己的称呼都迅速抓住,并且顺势这么叫了。但随即,他又把脸色一肃:“不过你也别谢我太早,老夫能做的只是给你一个入官的机会,至于到底能不能鱼跃龙门,却还得看你自身的能耐。” 见孙途有些疑惑,方谦就在一旁代为解释道:“明年二月间,三班院便会有一场射试殿廷来提拔一些曾在边地立过功的军将入官。到时候,童帅自会举荐你也参加。若你能从中脱颖而出,则可谋一个九品武官的职位了。不过,到时候与你争竞者可着实不少,而且多是军中好手,你若比不了他们,那童帅纵然有心照顾于你怕也是不成的。” 所谓的射试殿廷顾名思义就是在天子御前施展自身的射术与武艺了。这是眼下重文轻武的大宋朝中少有的几条能让武人入仕做官的通道之一。而且这还和每三年就有一次的科举考试不同,总是不定期的。 而除了那些出身低微,却又在军中立下过功劳,从而得到边地重臣保举的军将外,朝中大员,比如童贯这样的,便能向朝廷举荐人选。 对此,孙途倒是很有信心,他相信以自身的武艺,以及还算过地去的射术,应该可以通过这场测试。 “对了,听你的谈吐也读过些书吧?”方谦又问了一句。 孙途只能含糊地说道:“在下只是粗通文墨。” “那就好,到时说不定会让你写篇策问出来,只要不是连字都写不全,文理不通就不是问题了。”显然方谦以往也没少接触过这样的事情,对其中门道那是相当清楚的:“还有骑术,你可会吗?” 这下却是问住孙途了。他前世虽然骑过马,但因为时代所限也就玩玩,至于到了大宋朝,缺马的现状让他几乎都没接触过马匹,又怎么可能有良好的骑术呢? “那你接下来可得花些心思多加练习了。射试殿廷可不光只考校步射,骑射也是一关。” 见孙途面露难色,童贯便一笑道:“你待会儿去马厩那里讨要一匹马儿,今后就多抽些时间好好学学骑术,可不要让老夫丢了面子。”既然准备提携孙途,他自然要把好意给足了。这也正是他们这些人的行事风格,只要真想拉拢某人,就一定会给足好处,不然奸党势力也不会那么大了。 孙途赶紧再次谢过,随后才有些犹豫地说道:“不过在下还有一桩难事。” “你说来听听。”方谦代童贯回道。 “在下所以能来东京就是应了县衙的衙前差事。可是到了今日,这差事还没个着落呢。”说着,他就把自己在户部的遭遇简略地说了一遍。 “这不过是小事而已。明日你就拿我的名帖去一趟户部,把事情办了即可。”童贯不以为然地一笑道,这事对他来说确实不值一提,相比起来,还是把孙途的名字加进射试殿廷名单里更难些。 等到这桩心事也得以解决后,孙途终于是安下心来。告退出来的他脸上顿时就露出了振奋之色来,他知道自己翻身的机会终于快到了。毕竟之前的遭遇已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如今这时代阶级差别之大,能不能当上官实在太重要了。 而在花厅里,看到孙途离开后,方谦便笑着说道:“此子终究还是露了心思。看来他也不是真个淡泊名利,还是有所求的嘛。” “人在世上,谁能真正做到无欲无求?真要有,恐怕十有八九也是假的。他这样就很好,只要有所求,老夫便可助他达成所想,到时他自然就能为我所用了。”童贯笑呵呵地道。他显然很满意是这么个结果。 不过很快地,他的笑容又渐渐隐去,目光里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芒来。他所以提携孙途,看重其才能见识还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此人还有一个现在还不能说的用处! 第50章 大闹户部 又是一天上午,艳阳高照下,孙途再次来到了户部衙门前。 一切都没有太大的不同,衙门口依然等了不少人,随着一名吏目出来把规矩一说,便有人掏出钱来买得一个能够顺利入内的机会。孙途也和上次一般,拿钱进门,并没有多少抗拒。 这一回他可是轻车熟路了,立刻就转到了左曹的官厅前,往里张了一眼,发现那位李度支也在场后,又在门外其他人惊讶的目光里昂首挺胸地走进门去,然后站定在了那名李度支的书案前。 李度支发现有人站那儿便又习惯性地皱眉抬头,看清楚来人模样后,他的眉头就锁得更深了:“怎么又是你?之前不是与你说过了吗,让你下月初二再来!”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对这个少年,他还是有些记忆的。 不过这一回的孙途可没那么好打发了,当即笑着道:“在下只是想到了一事,所以才来问问李度支。” “你有什么不明白的,问了快走。” “官人口中所谓的规矩,可有书文条例吗?这到底是你定的规矩,还是户部官长,又或是朝廷定下的规矩?要是后者,还请官人拿出文书来我看。”孙途说着,已伸出一只手来,摊在了对方面前。 “你……”李度支脸上顿时怒色一闪,想要训斥,可一时间却又找不出理由来。他还真没遇到过这等混不吝的主儿呢,以往来此办事的衙前哪个不是战战兢兢,自己说什么他们都得照做的,居然还有人敢当面质疑? 可孙途的话却还没完呢,只见他继续道:“还有,在下来时县衙里明明就交代了只需上缴一百三十四两税银,怎么到了这儿却翻了一倍?若真要上缴这许多税银,也烦请官人拿出凭据来,如此我才好回去有个交代!” “你好大的胆子,这是想在我户部衙门里闹事啊!”被人这么一番质疑抢白,李度支还真就拿不出孙途所要的东西,恼羞成怒下,他自然就只能拿官威压人了。 “在下可不是闹事,而是据理力争而已。若官人可以拿出相关文书凭证,在下自然无有不从,若不然……这天下事可逃不脱一个理字!”孙途依然显得不亢不卑,镇定自若。 这左曹的官厅可不太大,这里起了争执自然就吸引了其他官员的注意,当看到这么个少年郎居然敢与李度支如此针锋相对,其他人等露出了玩味的表情来。而这些人的反应落到李度支眼中,更是让他恼火不已:“好你个大胆刁民,闹事居然闹到我户部衙门来了,来人,把他给我拿下了!” 随着他提高了声音的一声怒喝,门外守着的两名兵卒便立刻进门,朝着孙途就扑了上来。见他们动手,孙途嘴角一翘,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来,只一闪身,就轻松避过两人的扑击,随后双手一探,两拳接连挥出,直取对方的脖颈。 这两个守在官厅前的兵丁平日里只是摆设,就跟衙门口那些石狮子没有差别,自身武艺自然甚是低微,甚至都比不了当初郓城县里的那些混混无赖。所以孙途这突如其来的两拳他们根本就没法招架躲闪,砰砰两声,就全击中目标,两人咕咚一下,就被放翻当场。 “反……反了你了!居然敢在我户部伤人闹事!”李度支一见此,惊得直接就从案后弹起身来,口中叫得凶,身子却已朝后退去,生怕这大胆妄为的少年会对自己动粗。 周围那些官员也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得一阵发怔,他们从未想过居然真有人敢跑到户部这等要紧衙门里闹事,而且他还只是个普通百姓。 孙途在两拳打倒两人后,倒是没有趁势对李度支动手,只是继续上逼一步:“李度支,这事你总得给我个交代,不然就是把官司打到当今官家面前,我也要讨一个说法和公道!” “来人,快来人,把这凶徒给我拿下了!”李度支此时却已慌了神了,完全没有理会孙途的问话,只是扯着喉咙大声叫嚷起来,看他那副气急败坏,惊慌失措的模样,早没了之前的稳重,倒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大公鸡。 其他那些同僚官员这时也没一个上前的,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不敢搀和到这等事情里来。眼前的少年能轻易打翻两名兵卒,打他们可就更简单了。 厅外那些等候着的百姓也被眼前的突变给弄得一阵发昏,甚至都以为这是自己在日头底下晒久了产生幻觉了呢。可随即,七八名闻声奔来的兵卒守卫还是让他们确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然后他们就看到那七八名魁梧的守卫气势汹汹地扑向了孙途。 孙途之前就憋着一口气,只是人在矮檐下,才没有发作。但今日情况却已不同,看他们冲来,索性就发泄一番,当即挺身上迎,手脚并用,指东打西,居然以一己之力轻轻松松就把后来的那些个守卫也打翻在地,哎哟声不断响起。 不过趁此空隙,李度支已经偷偷溜到了一旁,远离了孙途这个危险人物,还有人直接就跑出了官厅去,也不知是去搬救兵了,还是只为了自保。 就在官厅内乱糟糟的一片,惊呼和呼痛声响成一片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颇具威严的低沉声音来:“给我住手,你是何人,竟敢在此胡闹?” 孙途循声望去,发现来人穿了一身朱色官服,腰间还挂了只用银丝线绣成的鱼状小囊,这才一掸有些乱了的衣裳后抱拳道:“见过这位官人,在下只是因为要讨要个说法,这才与他们起了冲突。”他在童贯身上见过模样相似却用金丝线绣成的小鱼囊,知道那是只有朝中高官才能佩戴的银鱼袋,乃是身份的象征,从而可以推断来人在户部里一定地位不低。 “讨要说法?你当我户部衙门是什么地方,岂是能容你放肆的?即便你有什么冤屈,也自该去别处衙门申诉,而不是在此动手伤人!来人,把他给我拿下,再敢反抗的,就地格杀!”这位官员的态度也很是强硬,当即就对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几名军卒下令道。 那几人顿时便低声应命,随后就已把腰间的佩刀给抽了出来,然后散开阵形,朝着孙途迫压过来。 只看这几人整齐划一的动作,以及相互间的配合,就可知他们远比那些兵卒守卫要厉害得多,而且还会合击之术。孙途明白这一点后,心下便是一阵惕然,他可不想真闹出人命来,而一旦这几个好手过招,又不可能有所保留,不然只会让自己陷于险境。如此看来,只能将那东西拿出来,结束这一场闹剧了。 就在他思索间,五名护卫已经迫近到了他八尺之内,随时都有可能发起攻击。而这时,孙途突然叫了声:“且慢,你们先看看这是什么?”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烫金的名刺,亮在了众人眼前。 那几名护卫刚欲出手,看到这张明显来历不凡的名刺后,动作顿时就是一顿,不敢再轻易上前了。而门外的那名官员更是双目一凝,仔细观瞧起那张名刺来,随即脸色就为之一变。 旁边那几名官员也好奇地看了看名刺上所提的官职名字,当即就有人倒吸了口凉气:“他身上居然带了童贯的名刺?这怎么可能?” 大家都无法相信孙途此来是带了童贯的意思,可这张烫金名刺却又做不得假,这让本来还乱哄哄的户部左曹官厅顿时为之一静,所有人都露出了纠结而又异样的神色来。 第51章 先立一功 这名闻讯赶来的高官正是户部衙门里的二把手,侍郎金越年。以他的资历,多年来在朝野间也是遇到过不少挫折与麻烦的,但还从未有一次能如今日般古怪而又棘手,让他在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 要只是寻常百姓来户部大闹,无论其有没有理,金侍郎都会毫不犹豫地命人将之拿下定其重罪,毕竟户部的脸面可不能丢。但现在,这个少年不但有着一身了得的武艺,还有童贯这么一座靠山,这就使他们有些投鼠忌器了。 虽说朝中文官一向看不上童贯这样的宦官加武将,即便对方现在已身居宰执高位,他们照样不会卖其面子。可给不给面子是一回事,敢对童贯的人下手就是另一回事了,金越年还没蠢到拿自己的前程去赌一把的份上呢。 而更让金侍郎感到纠结的是孙途的做法。你说你既然有童贯的名刺,刚才直接亮出来不就得了,怎么就非得把事情闹僵,然后再亮出底牌呢?这让他此时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 而孙途也抓住了眼下众人愣住的机会,又赶紧大声道:“诸位官人,在下只是认为李度支所说大有弊情,欲问个清楚,他却要叫人对我下手。敢问一句,这户部衙门就不能讲理了吗?” 在拿话挤兑之下,金侍郎只能给予回应了,他当即就把目光落到了另一名当事人的身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上司的眼睛一扫,李度支的身子就是一颤,却又说不出话来了。有些事情放在暗处自然不可能被人追究,可一旦摆上桌面,问题可就很大了。 孙途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当即说道:“在下乃是从山东郓城来的衙前役,只是想把本县之前欠缴朝廷的税银补齐。可结果却被这位李度支多番刁难,又说有规矩把交税银的日子定在每月初二,又说我从县衙带来的相关文书上的数字不对,非要我再多缴近一倍的税银!在下心下不服,想看看相关律条,他却百般推诿,最终还让人拿我治罪。诸位官人,我孙途虽只一介草民,却也不能被人如此糊弄吧?” 你算得哪门子草民?有哪个草民能随身带着童贯童枢密名刺的?众官员心下犯着嘀咕,但这话终究没有说出口。而金侍郎的眉头已经深深地锁了起来,恨恨地盯在了李度支的脸上:“李度支,他所言确实吗?” “下……下官……”李度支想要为自己辩解,可事实确实如此,又让他找不出任何借口。 “好你个李现,身为朝廷命官,拿着俸禄居然不思报效圣上,反倒借着手中这点权力干出如此欺压百姓的事情来。看来你这些年里是没少贪赃枉法了!来人,把他给我拿下了!”金越年立刻就把脸一沉,对手下下令道。 这回几名侍卫的动作可比刚才快得多了,李现刚想求饶话还没出口呢,他们已扑到了这位跟前,一下就把他按倒在地,同时已很利落地就卸脱了他的下巴,让其再开不得口。 孙途看着这突然逆转的局势,心里那是相当有数的。这是这位高官在做补救了,为的就是不因李度支的事情而影响到整个户部的名声。 金侍郎心里也苦啊,其实这种下面官吏所做下的勾当他也好,尚书也好那都是心知肚明的,甚至于从中得来的很大一块好处还落入到了他们的腰包里,所以他们平时自然是听之任之,只作不知。 但现在,孙途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居然一脚把问题给踢了出来,而且其背后还有童贯这么座大神,那此弊情就不可能被轻易遮掩过去。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弃卒保车,拿下李现顶罪,从而把危害降到最低,更重要的是,把自己从这等贪弊问题里摘出去。 打定这一主意的金越年很快就把面色放缓和了,只见他来到孙途跟前,拱手道:“你叫孙途是吧?这次可真亏了你,才让我户部能找出有这么一只大硕鼠来。此事本官答应你一定会严查到底,以警示后来者。” 孙途虽然心中对其也有几分疑虑,但对方做到这一步,他总不好再不依不饶,不然就是在给对方机会了,便也满脸敬意地道:“这位官人能如此公私分明,实在让草民佩服之至。” 就此,本来还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场面终于重归平静。金越年这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又让人立刻就为孙途把相关事情给办妥当了。 有了李度支的前车之鉴,左曹这里的其他官吏自然再不敢打什么别的心思。别说孙途上交过去的文书什么的都没有任何问题了,即便真有些漏洞,他们此时也只会当作没有发现,很快就让他把这一桩衙前役给彻底办成了。 直到看着官员把银子收下,又亲手接过了对方递来的一份相关证明,把它揣进自己的怀里后,孙途终于是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笑容。 从被刘渊算计,不得不自郓城县赶来东京,为了这差事他可耗费了近两个月的时间。而且在此期间还几次遭遇极其凶险的处境,即便最终都被他一一克服了,但依然压得他心里沉甸甸的。 现在,一切都终于完满结束了。他也再不用担心被县衙里的人拿此作为由头来对自己下黑手了。虽然现在的他地位已与之前大不相同,但只有把这差事彻底办完,才真让人松快下来。 就在离开前,孙途又看了一眼金越年:“金侍郎,其实这户部衙门可不光只有李度支一处弊情。” 金越年一听这话脸色再变,森然道:“你这是何意?”这小子是蹬鼻子上脸了吗?真当拿了张童贯的名刺就能无所顾忌吗? 孙途却只作不见,自顾说道:“现在衙门外还有许多与我一样等着办事的百姓,可他们却进不得门来。只因守在衙门前的那些吏员守卫只肯放给钱打点他们的人进来。长此以往,恐怕户部衙门在大家心里的口碑就要变得极差了。”说完这话,他便又一拱手,扬长而去。 这话让金越年的脸色又是一阵变幻,看来户部衙门上下确实要好好整顿一番了,不然今后说不定真要捅出什么篓子来。 而在孙途离开后,其他那些等在堂外想要办事的人也都享受到了从所未有的效率接待,几乎没有被刁难的。这让他们不禁对孙途生出了感激之情来,要不是这少年一闹,自己的差事可不知要被拖到什么时候了。 当孙途于傍晚时回到童府时,他在户部的这场闹剧已经不胫而走,迅速在官场上传播开来,并第一时间传进了枢密院中,传到了童贯耳中。 在听完方谦的讲述后,童贯不禁笑了起来:“这孙途倒还真有些手段,居然会把事情闹这么大。这下,御史台里的那些乌鸦可就要聒噪一段时日了,也够户部上下喝上一壶了。”大宋朝的御史台因为门外树上多乌鸦,所以又被称作乌台。而在童贯等总被他们弹劾的人看来,这些御史就跟乌鸦没有太大差别。 方谦也陪着一笑:“是啊,那孙途确实了得,童帅只给了他一张名刺,他就能让户部衙门都大大地吃了个瘪,可算是为童帅你先立了一功。我还真有些期待等他入官后能做些什么了。” “快了,明年二月后,我们就能看到他到底有多少本事了。”童贯也满是期待地说了一句,眼中光芒一闪。 周一啦,求收藏,求推荐啊。。。。。。。 第52章 流芳居 只短短几日工夫,某少年大闹户部衙门,揭开种种贪弊内情的说法就在朝野之间广为流传。相比起朝堂上对此的冷淡反应,民间却开始演绎出了多个版本,甚至还被桑家瓦子等处的说话人给借去改成了一个更为曲折离奇的故事来。 而作为此事的唯一主角,孙途却依然显得很低调,就是童府里知道是他闹的户部的也寥寥无几。依旧住在童沐听风院中的他每日里正忙于习练骑术,从而好应对几个月后的射试殿廷。 当然,除此之外,他依旧会和童沐他们带了雅儿去东京城里到处走走看看,对这座大宋都城也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可让童沐感到有些奇怪的是,已经无事一身轻的孙途有时候依然显得心事重重。 这日当两人喝着冰镇酸梅汤闲聊时,童沐就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三郎,你怎的还是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可是还有什么事情未曾办成吗?还是说是我童家哪里招呼不周?”随着两人关系的加深,称呼上也已有了改变。 孙途轻轻搁下玉制的汤碗摇头道:“自我来到这里,无论是二哥你,还是童帅都对我甚好。我所以如此,只是因为心下不安哪。有道是无功不受禄,我纵然有过些微末功劳,可童帅肯给我一个入官的机会便已足够抵消。现在我却还在此白吃白住,实在受之有愧。” 听他说出理由来,童沐便笑了起来:“你呀!三郎,要不是你就在我跟前坐着,我都要把你当成个老于世故的中年人了。你我相交莫逆,你又救过我的命,在此住着自然理所当然。难道你觉着咱们之间的交情还不够,所以不想留在此处?” “这自然不是,我只是心中不是滋味儿,白吃白住实在非我所愿。”孙途忙摆了下手略作解释。 童沐看了他几眼,随即又笑着摇头:“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个闲不住的人。既如此,我倒真有个法子。” “却是什么,说来听听?” “你之前在郓城县开了一家酒店,而在我名下,这东京城里也有一家叫作流芳居的小酒楼。只是它因某些缘故总比不了周围的其他几家正店,生意一向不好。你若是不嫌弃,可否帮帮我?” 孙途一听这说法,精神便是一振:“此话当真?” 童沐郑重点头:“自然是真的,你若不信,我们这就过去,那酒楼就在离此不远的天汉州桥附近。若你真有办法使我酒店的生意好起来,我必算你几成好处。”说着,他已站起身来。 孙途便点下头去:“可以,咱们这就过去瞧瞧。不过有一样可得说好了,若真想让酒楼买卖变好,可得由我做主。” “那是自然,走!” 两人当下就往外去,在前院马厩牵了两匹骏马,就直奔目的地而去。别看童沐表面上有些文弱,可论骑术居然还在孙途之上,一路行得是又快又稳,只顿饭工夫,两人便已来到了一座两层酒楼前,正是刚才提到的流芳居。 这酒楼所处的位置确实很是不错,左边就临着有名的小甜水巷,周围更是商铺林立,行人如织。但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导致边上还开了好几家大大小小的酒楼,如此激烈的竞争,怪不得让它的生意不是太好了。 正守在门内柜台里的酒楼掌柜一眼就看到了策马而来的童沐,赶紧就笑着小步迎了出来:“二公子,您怎么想着今日来这儿了?”说话间,还对同样凑上来见礼的店内伙计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二公子上酸梅汤,上咱们店里的糕点哪。” “吴掌柜,咱们酒楼的生意怎么还如此冷清吗?”童沐走进店里扫了一圈,就发现此时楼内却是空空如也,居然一个食客都看不见,自然很有些不满。 吴掌柜脸上一紧,赶紧解释道:“二公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流芳居虽然是城内七十二正店之一,但无论酒水还是菜式都远比不了边上的牛楼酒店,所以平日里的客人就少了些。小的也知道这不是办法,所以正在筹谋对策呢。” “三郎,你看看,可有什么好对策吗?”童沐没有理会吴掌柜的解释,而是看了眼孙途问道。 孙途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边上其他几家小酒店,那应该就是不得私自酿酒,只能从其他正店沽酒出售的脚店了。与这儿的情况不同,那些小酒店里此时也坐了不少的酒客,与此处的冷清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下,他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吴掌柜,咱们流芳居比不了牛楼酒店这样的正店也就罢了,可连那些小脚店都比咱们生意更好,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这个……”吴掌柜有些警惕地看了跟了自家二公子进来的少年几眼,猜测着对方身份。本来他以为这位只是个伴当呢,现在看来他可不简单。迟疑了一下后,他才又诉苦似地道:“那还不是这些小脚店卖的酒要比我们流芳居要便宜许多,所以许多客人就去了他们那里。” 孙途点了下头:“是这么回事吗?那可就有些奇怪了,既然这些脚店得从其他正店里沽酒再卖,而我们流芳居却是自酿的酒,怎么还能在价格上被他们比了下去呢?” “这位公子你是有所不知了,正店自有正店的规矩,无论酒价还是菜价自然是要高过脚店的,不然恐怕会被人笑哪。”吴掌柜露出一副你真是什么都不懂的表情来。 这时店里伙计已经把吃食都准备好了,吴掌柜一见赶紧岔开话题,请童沐先去二楼雅间里坐下再回话。童沐便也没有推辞,当即随他往二楼行去,他可没有发现,吴掌柜趁此机会已经给其中一名伙计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在他们上楼后,便已匆匆出门而去。 两人落座,喝了口酸梅汤润了润喉咙后,孙途又开口道:“吴掌柜所言虽然有些道理,可现在流芳居生意如此清淡可就不能再死守着规矩硬撑了。不然只怕更会被同行耻笑哪。身为七十二正店之一,居然连那些脚店的生意都比我们要好得多。” “这……”吴掌柜一时已拿不出说辞来,再看一眼童沐,发现自家东主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只能道:“这确实是小的欠考虑了,今后会有所改进的。” “我也知道你会感到为难,所以这一回就想请个人来帮帮你。”童沐说着一指孙途:“这位孙公子家里本就是开酒店的,听说他在家乡酒店生意极好……” 他话未说完,吴掌柜顿时就急了起来:“二公子,小的一向对您忠心耿耿,任劳任怨,虽然最近酒楼的买卖确实不成,可您也不能这样就开了我啊,我保证今后一定想法子,还请你给我个机会吧。” 童沐皱了下眉头,却并没有因为对方打断自己的说话而发怒,只是耐着性子道:“我不是要夺了你掌柜的位置,只是想让三郎他先帮你打理看看而已。要是他真有良策使流芳居的买卖兴隆,你也是有好处的。” 可无论他怎么说,吴掌柜却总是不肯答应,反倒是苦苦哀求。显然,他是明白自己东家性格的,知道他最是心软,说不定一番苦求下来他就会收回成命了。 此时的孙途则不好开口了,毕竟他还是一个外人,而且是很可能要取代对方位置的外人。但作为旁观者的他,心里已经有了些想法,这个吴掌柜的心思不纯,如此苦求背后一定暗藏了什么玄机。 就这么闹了有一阵后,突然楼下传来了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一名青年在群伴当的簇拥下大步上来,看到童沐就笑了起来:“二公子,你果然在此!”居然是周云突然到了。 第53章 真有猫腻 见周云到来,童沐也赶紧起身相迎,笑道:“表哥你怎么今日想到来这里?” 周云笑了下解释道:“我刚与几个朋友在此附近,因腹中有些饥饿,这才来流芳居用些酒饭。”说着,他又像是才发现一旁的吴掌柜般问道:“老吴,你怎么哭丧着脸,可是有什么为难处吗?” 看着这位蹩脚的演技,孙途眼中闪过了一丝不以为然。但他也不急着把问题挑明,倒想看看这位来此能做些什么。而童沐却似没有看出什么问题般,顺着对方的问题说道:“我也是因为担心流芳居生意清淡,就想着让三郎帮忙出出主意,结果吴掌柜他就……” 周云一听,面色就是一沉,带着敌意的目光就落到了孙途的脸上:“是你怂恿二公子这么做的吧?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面对周云那咄咄逼人的模样,孙途却没有半点紧张的意思,只是与之对视:“周公子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什么叫怂恿?” “哼,你可知道老吴在我童家有多少年了,又帮着打理这流芳居有多少年了?恐怕那时候还没你呢!”周云满是不忿地道:“当初他管着流芳居也让这儿成为京城七十二家正店里数得着的酒店,只是现在出了些难处,你居然就要怂恿二公子把这么个老臣子给开革了吗?要是事情传了出去,会让东京城里的人如何看他,如何看我们童家?” 童沐心说我可从未有过这样的打算,可话还没说呢,就听周云继续道:“二公子,生意买卖哪有包赚不赔的事情,虽然最近这流芳居的生意冷清,让你拿不到太多利钱,可你也不能如此亏待我童家的老人啊。在我看来,最可恨的还是这个孙途,一定是他利欲熏心,才会让你做出这等糊涂决定来的!” 这一顿抢白,竟让童沐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而孙途此时也没有为自己分辩的意思,只是看着周云发挥,心里却已经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这时,跟着周云而来的其中两名公子也上前劝说道:“童二公子,虽然我们都是外人,但有些话却还是得说的。你实在不该为了一个与你相处一两月,说不定还别有用心之人就如此亏待自家的多年老人,要是事情传了出去,你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吴掌柜则适时地表态道:“二公子,要是你真要免了我的差事,小老儿是断然不敢有半句怨言的,怪只怪小的自己办事不力,咎由自取……” 好吧,现在红脸白脸都有人唱了,童沐又明显不是个杀伐决断的性格,此时自然不可能再坚持刚才的想法,只能苦笑道:“表哥说的是,是我有些过于急切了,此事就先放一边吧。” “多谢二公子,小的今后一定想法儿把酒楼打理好了,绝不让你失望。”吴掌柜大松了口气,赶紧连连拜谢,其他几人也纷纷直说童沐有见识。随后,几人便和童沐同桌吃喝起来,席间虽然有说有笑,却刻意冷落孙途,让他看着好生没趣。 童沐自然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所以过不了多久,他便借口还有事,和孙途离开了酒楼。看着他们有些狼狈的离开,周云眼中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来:“早知道你是这等性子了,我自然有的是手段来对付你。” 离了酒楼后,童贯便满是歉意地看着孙途:“三郎,这次要叫你失望了,我确实有些欠缺考虑,再加上表哥他们突然而来,所以……” 孙途和他牵了马缓步走着,一听这话便笑了起来:“怎么,二哥你没看出来吗,周公子可是被吴掌柜特意请来的救兵。” “哦?”童沐一听,眉头便是一皱,似乎是有些明白了过来。 “刚才吴掌柜请我们上楼时,他便曾给一旁的伙计打了眼色,这点我却是看到了。而且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今日我们刚到不久,周公子就突然带人赶去了,他分明就是冲我们而来。” 童沐这才恍然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了。” “更怪的还是那吴掌柜的反应,他为何会想着请周公子来救场?还有,刚才当我问他关于外头那些脚店为何酒价为何会低过我们时,他也闪烁其词,事情可不简单哪。”孙途又把自己的疑虑给道了出来。 “所以你怀疑这是吴掌柜在暗地里动了手脚?可他确实是我童家多年的老人了,在叔公把这酒楼给我前就一直由他代为打理,他怎么会……” 那还不是因为你看着好欺,这句话孙途倒不好直说,只是换了个角度道:“这应该是有人为他撑腰,所以让他的胆子和贪心变大了。毕竟人心不足哪。” “你是说表哥?”童沐有些迟疑地说了句,随后便想到了一点:“要说起来,之前叔公确实曾把流芳居交给表哥打理。只是后来我到了东京,叔公为了让我有些出息,所以就又将酒楼交到了我的名下。” “根源就在于此了,周公子显然是不乐意被人夺了自家一块肉去的,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孙途了然地一点头,这就能解释为何那吴掌柜一遇到麻烦就会想到找周云求助了,原来他们就是一伙的。再加上他们深知童沐的性格,知道他是君子可欺之以方,这才拿什么童家老人,自家名声什么的来挤兑他,从而让他改变了主意。 “可是……他们到底在暗处做了什么手脚?”童沐已经有些相信孙途的推断了,只是心里依然有些疑惑。 孙途看了看路边上几家脚店,思索了片刻后道:“事情真相应该就得着落到这几家脚店身上了。今日他们应该不敢再做什么,过两天我们在暗中看看,应该就能有所发现了。” 童沐略作犹豫后,终于还是认同了他的这一建议,只是脸色却不那么好看。毕竟被人在背后如此算计,换了谁都不会高兴的。 三日后,临近黄昏。 街市依然人来人往,不少行人在感到腹中饥饿后,便就近寻了一处酒店买了酒菜吃喝起来,这让沿街的不少酒店生意都相当不错。 唯一有些不同的,就是流芳居了。这座看着颇为气派的酒楼此时却是酒客寥寥,无论掌柜还是伙计都靠着柜台边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完全没有半点要招揽客人上门的意思。 但就在天色擦黑后,吴掌柜却突然动了起来,一面吩咐一个伙计在前头守着,一面已带了人奔到了后门那里。不一会儿,就有几辆牛车偷偷摸摸地出现在了酒楼后门所在的小巷子里。 看到带了牛车前来的那名大腹便便的商人后,吴掌柜便笑了起来,问道:“这次你要多少?” “要是还是老价钱,就要两百坛。” “我看你还是多要些的好,最近我们酒楼里出了些问题,说不定我这儿得消停个一两月。” “哦?那就要三百坛吧。”这名商人倒也好说话,当即伸出了三根指头道:“不过我身上没带这么多现钱,等过两日再送来给你?” “好说,先把两百坛的钱付了吧。”吴掌柜满意地一点头。 在对方把一个大大的包裹递过去后,吴掌柜就赶紧命人把后门彻底打开,放了那些辆牛车入内。直过了好一阵子,这些牛车才重新出来,只是本来空荡荡的大车上此时已经装满了一只只酒坛。 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一座阁楼里看着的孙途和童沐给看了个清清楚楚,后者的脸色更是一片铁青,身子都明显被气得发抖了:“居然真有猫腻!” 第54章 人赃并获 既然相信了孙途的推断,童沐便索性做了进一步的安排,租下了流芳居后巷附近的一座二层阁楼,并和孙途等在那里来了个守株待兔。 结果,吴掌柜在利欲熏心下居然没有让他们等得太久,只三天后,就让他们亲眼看到了这么一出吃里扒外的大戏,直看得童沐心头怒起:“这吴立竟敢背了我做出这等事来,亏我还对他如此信任!” 孙途在旁倒是显得很冷静:“恐怕只他一人是绝不会有这等胆子的,在其背后一定另有主谋。”然后不等童沐做出下一步的反应,他便已把手放在嘴边,打了声响亮的呼哨。 呼哨声一起,本来冷清平常的小巷两端突然就冒出了十多名高壮的童家家奴,一个个全都手持棍棒,恶狠狠地就围了上去,把正欲离开的那几辆牛车连带着车上众人都给截了下来。 这次要抓内贼,孙途自然不会不作相关部署,一早就请童沐从府中调了这些奴仆在外埋伏了,一旦自己这里传达信号,他们便立刻行动拿人。那商人所带的人手都是些卖力气的寻常百姓而已,一看到来了这么群凶神恶煞般的豪奴,顿时就吓得连跑都不敢跑了。 与此同时,正送他们出来的吴掌柜也已吓得面如土色,竟连关门躲避都忘了做,就这么呆愣愣地站在门前,被众人来了个人赃并获。 当孙途他们从阁楼上走下,来到巷子里时,这一干人等尽皆都被控制。那商人在看到面色不善的童沐一身打扮后,便已猜到了他的身份,当即咕咚一声就跪了下去:“公子饶命哪,小的这次是猪油蒙了心,才干出此等事来,今后再也不敢了……”其他一看,也都跟着跪下求饶,乱糟糟地响成一片。 正感愤怒的童沐见此情形反倒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了,他本身就不是个酷烈之人,纵然是在气头上,也干不出太出格的事情来。只有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孙途,看他是个什么反应。 孙途来到那商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盯了他好一阵,给足其压力后,方才问道:“你是哪家酒店的掌柜或是东家?已经从流芳居买过多少次酒了?” “小人……小人是潘家店的店主潘元,这一年来,已经从贵酒楼里买了五次酒了。”在压力下,这位也不敢隐瞒,当即就把实情给交代了出来。 孙途点了点头,他还记得这潘家店离此也就小半条街而已,平日里生意还真不错。不过他更好奇的还是下两个问题:“你是花什么价钱买下的这些酒水?还有,你可知道边上还有哪些脚店曾从流芳居买酒?” “这个……”潘元有些心虚地看了孙途和童沐一眼,吃不住劲儿只得老实回答:“小的是花三贯一坛的价格从贵店买的酒,其他酒店我只知道老杨家和老孙家最近都是从这儿买的酒……” “三贯吗?”孙途冷笑了一声。据他所知,流芳居的玉壶春每坛的出售价格都在五贯往上,现在如此贱卖,怪不得能让这些小脚店趋之若鹜了。也怪不得流芳居的生意会如此冷清,别家酒店的酒价要比这儿低上许多,客人自然乐得用更少的钱买同样的酒水了。 而这时,听到这一切的吴掌柜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半晌后才回过神来,跪在地上就朝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的童沐叩首求饶:“二公子,小的知错了。小的也是一时糊涂,这才干出了这等事来,二公子饶命哪……” 也不怪他如此惊慌,因为他很清楚,一旦童沐真要追究,自己只怕真可能被生生打死。别看大宋朝被后世吹得有多么的先进美好,其实那只是对读书人和寻常百姓来说,而那些卖身与豪门的家奴,生死却是掌握在主人手中的。只要真惹恼了主家,打杀他都不用经官,官府也根本不会做理会。更别提童家还是京城里名列前茅的豪门大户了。 “你……你怎么就敢做出这等事来!自叔公把酒楼过到我名下后,我一直对你信任有加,连账目都极少过问,而这就是你给我的回报?”稍微平复了些情绪的童沐愤怒指责道:“你对得起我,对得起我们童家吗?” “小……小的也是别无选择哪……”吴掌柜心中发慌,忍不住想把内情说出来。可这时,孙途却突然开了口:“慢着。”打断他的话后,才看向了潘元:“你们走吧。”童府的家事自然是不好让他们听了去的。 潘元一听这话如蒙大赦,忙连连称谢,便欲叫人赶了牛车离开,却被孙途再次阻止:“把酒留下!” “这酒可是小人花了大价钱买来的,那可是我柜上的本钱……”潘元立刻就急了,壮起了胆子反对道。那几百贯钱对他来说确实是笔大数目了。 可孙途却无半点商量的余地:“这酒是我流芳居的,若你不服,我大可将你们这些人都送入开封府,到时看官府会定你个什么罪名。私自买酒,光这一条就够把你发配数百里了。”这几日里,他还真了解了些如今大宋的律条,这些话可不是胡诌出来的。 看到对方已经胆怯,孙途又道:“而且这一年里你没少因此获利,又使我流芳居生意大坏,这些钱就当是你的赔偿,从此你我两清。” 话说到这个份上,潘元已无可反对。毕竟本来理亏的就是自家,再加上这童家可不是自己一个小商人能招惹的,也只能当花钱消灾了。当即,他便肉痛地命那些帮工把几百坛子酒就地卸下,然后灰溜溜地离开。 忙完这些,天已黑尽,孙途他们也从后门进了酒楼中,坐在后院的账房里,听吴掌柜把事情的真相全部交代出来。 果然就跟孙途之前猜测的一样,吴立所以敢做出这等事来确实是受了周云的指使,而且这等从暗地里卖出酒去的钱财也有多半落入到了他周云的手里。 至于个中原因也很简单,一者是因为周云之前就是管的流芳居,早就在吴掌柜心里竖起了威信,几声恐吓下来,他就只能乖乖听话。二来也在于童沐实在过于仁和,又从不过问酒楼生意,给了他们以可趁之机。当然,还有一点是吴掌柜不敢说的,其实他从中也得了不少的实惠,这可比正经经营流芳居要合算得多了。 唯一亏了的就是酒楼和童沐而已。本来一年下来怎么也能有个几千贯收入的东京七十二正店之一此时却已门可罗雀,眼看着就要关门了。而童沐自然更不可能从酒楼里获取多少好处了。 听完这些,童沐气得脸色发青,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话才好了。孙途则是陷入到了沉思中,半晌后才道:“二哥,你想如何解决此事?” “你说呢?”童沐显然是没了主意了,只能由孙途来拿主意。这让吴掌柜心下生出了一丝期望来,满是乞求地看向孙途,希望他能帮自己说句话,好歹保了自己的性命。 “我有两策都可一使,就看二哥你做何选择了。”孙途好整以暇地看了吴立一眼:“这第一策便是把事情如实告诉童帅,由他来为你做主。那周公子纵然身份不一般,但这么做也确实太过分了,必须给他一个教训!” “这个……”童沐虽在气头上,却还是有些犹豫了:“如此一来,不单吴掌柜会被严惩,恐怕连表哥他也……”他终究心软,下不了如此决定:“那第二个办法呢?” “这第二个法子嘛,就是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孙途早猜到对方不会采纳第一个法子,所以也没多劝,只是这么说道。却听得在场几人都是一呆,这算什么对策了? 第55章 孙途失算 此言一出别说那些童家家奴了,就是吴立都露出了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来。他很清楚自己所作所为是多大的错误,只求二公子能从轻发落,从不认为自己真能免受处罚,甚至真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叫他们更感意外的是,童沐在微一怔后竟露出了深思之色:“这倒不是不成。吴立,你可愿改过自新吗?”这是真要给他一个天大的机会了。 吴掌柜只呆了一下,就已再次跪了下来,涕泪交流地回道:“二公子,小的知罪,若你真能给小的改过的机会,小的今后一定尽心竭力经营流芳居,再不敢做出那等事来,不然便叫小的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童沐见状便走到了他的跟前,用力将之搀扶起来,宽慰道:“吴掌柜你也不必如此,我知道你之前只是被人所逼,再加上一时糊涂才干出此等事来。你终归是我童家多年的老人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把流芳居经营好了。” 这番话更是说得吴掌柜感激不已,泪流满面地再次赌咒发誓。孙途在旁看着,便露出了一丝笑容来,童沐只是仁善可不蠢,显然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意图。 其实这次发现流芳居内的弊情对童沐来说只是找到问题,还远没到能解决问题的时候。这一来如何处置吴立便不好办,轻了不足以服众,重了则会留给人一个严酷的印象,这就与他一直的为人相悖了;二来,此事还牵涉到周云,接下来的事情就更棘手了,毕竟他们是名义上的表兄弟,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便反目吧? 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那就是一旦真揭开此事,童贯又会如何看他?他把流芳居交到童沐的手里,结果你居然让人在眼皮底下闹出这等丑闻来,是不是就证明了你的无能? 综合这几点考虑下,孙途便得出了这么个冷处理的方法。只要事情暂时压下去,不但能把迫在眉睫的种种问题给掩盖起来,同时还能借此彻底得到吴立的忠心,那样流芳居自然就在他们的掌控中,周云再想做什么手脚必然失败。最后,这么做还确保了童沐的仁善之名,实在算得上是个一石数鸟的好对策了。 童沐又宽慰了吴立几句后,这才说道:“不过吴掌柜,如今流芳居的生意确实不好,必须要作出些改变了。三郎他确实有能力帮到你,所以……” “小的自然听从二公子的意思,也听孙公子的。”这一回吴立是再不敢反对了,当即就一口应下了此事。在他看来孙途也算是救了自己的恩人,当然得给足对方面子了。 听到这话后,孙途也露出笑来:“说到底论经营流芳居的经验在下还是远比不了吴掌柜的,以后还望我们能好好合作,把生意做兴隆了。”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可比借机拿掉他另立掌柜要好得多了。不然要是换了人来,不光能力未必够,还得担心又让周云找到可趁之机。 但这吴掌柜就不同了,有罪过把柄拿捏在自家手里人今后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的,合作起来自然顺当许多。这便是用人之道了,有时用人未必一定要用那些品格高尚者,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查则无徒。 在安抚住了吴掌柜,又与他定下明日后便由孙途过来整顿酒楼事务后,童沐终于起身离开。在来到外头后,他又特意叮嘱那几名家奴道:“此事你们不得外传,若让我知道有人将今日之事外传,我定不会轻饶了你们!” 一众家奴忙低头应是,虽然他们还没闹明白为何二公子会有此决定,但他们可没胆子提出质疑,更不敢以身犯险。 次日上午,从城外练马归来后,孙途就直接来到了流芳居,这里的生意依然冷清,都看不到有什么客人的。纵然昨日已把酒水给截了回来,但此时外头的酒价依然要远比这里要低上不少哪。 看到孙途来到门前,吴立赶紧就跑出来相迎,脸上则明显带着几许忧色:“孙公子,你说咱们真能把买卖做好吗?”昨夜他是一宿都没有睡,脑子不断盘算着如何将功赎罪,可却没有半点头绪。 作为经营酒楼多年的老掌柜,吴立深知要让一家已经冷清下来的酒店重新获得顾客认可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因为酒客都是有习惯的,一旦习惯了去哪家吃喝便会一直去。再加上人的从众心理,看到自家流芳居如此冷清,所有人都会认定这酒楼的酒食不好,从而连来试一试的想法都没有了。 孙途倒是显得挺有信心的样子:“当然,我自有办法让咱们酒楼的生意好起来。”说着,已挑了张桌子坐下,对几名还站在那儿一脸诧异的伙计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我们店里的拿手酒菜上一些来我尝尝看。” 这几人是真没想到只区区几日工夫吴掌柜的态度就发生了彻底转变,所以才会有些异样地看着孙途。直到见他如此发话,随后吴立也催了一声,他们才赶紧答应,跑去后厨准备酒菜去了。他们身份低微,可不敢过问此事内情。 很快地,几道菜肴和两壶酒就被他们一一送到了孙途的桌上。这几道菜虽然只是用简单的蒸煮等手法做出来的,但却也有其独到之处,孙途只吃了几口,便连连点头:“这几道菜都不错,尤其是这道鱼羹,更是鲜美,可不是一般店里能吃到的。” 吴掌柜在旁连连点头:“孙公子说的是,这几道菜都是我们楼里的拿手菜,只是价格也高了些。你再尝尝这酒,玉露和玉壶春可都是我们楼里的好酒,在东京城里也是有些名气的。” 孙途点了点头,便依言先倒了一杯玉露品尝了一口。 自从穿越以来他都极少饮酒,来到东京后更是滴酒未沾,究其缘由,一者是因为孙途知道自己这身子其实还未完全长开,能不喝酒总是好的;二者则是他对大宋的酒水并不抱什么希望,在他看来这时的酒连后世的散装白酒都比不了,实在没有喝的意义了。 可是,当他品过那杯玉露后,原先的成见顿时就被推翻。只觉这酒入口柔和,滋味甘冽而又香甜,虽然比不了后世蒸馏酒的酒劲儿,但论味道却并不比千年后那些高档酒水要差! 这让孙途大感意外,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连忙又倒了一杯玉壶春品了一口,随即脸色就变得越发难看了,因为他发现这酒比玉露更加醇厚,回味无穷! 自己终究是小瞧了古人,以为千年前的酒水都是酸涩难喝的,连后世最廉价的散装酒都比不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存在了多大的偏见。 在此事上孙途确实有些想当然了,因为之前在郓城县接触到的酒水很差,就以为大宋的酒也就这样了。可事实上,郓城小县和东京的一切都差得极远,京城名店的酒又怎么可能差呢? 可是这么一来,自己原来以为可以轻松做到的事情就难了呀。孙途本来是打算从仓库里取出酒来代替流芳居原来的酒水,从而扭转局面的。可现在嘛,自己那些劣酒可就彻底拿不出手了,这却如何是好? 看到孙途在喝了酒后面色几番变化,吴立不禁有些紧张起来:“孙公子,这酒可有什么问题吗?” 孙途这才回神,苦笑一声:“酒都是好酒,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那不知你有什么好法子可以改变眼下之局呢?” 被他这么一问,孙途的脸上又是一红,最终只能含糊道:“这个,得容我再想想了。”自己太过托大了,如今却成了骑虎难下之局,却该如何是好? 第56章 再开仓库 本以为能轻松搞定的问题突然出了偏差,可话却又一早就放出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孙途的回答是去仓库系统里看看,找找有没有能解决眼下难题的东西。而当他再次进入系统后,便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等级权限居然又一次得到了提升,居然连开了第四和第五两座仓库。 自打离开郓城县来东京后,孙途就没再进过系统,在他看来自己这段时日其实也没做什么能增加名望或地位的事情。可其实他却明显是当局者迷了,无论是之前当众拿住人贩子解救童渊,还是大闹户部,都让他赚取了大量的名望,尤其是后者,直到此时还在东京城里广为流传呢。 他不在意,可系统却不打折扣地将此完全记录了下来,并使他再升一级,同时增开了两个仓库。当孙途进入其中,耳畔就响起了系统提示的声音,这让他顿时一喜,这可实在算是雪中送炭了,也不知那两个新开放的仓库又能为自己提供什么好东西。 只是在进入四号仓库,看清楚里面的货物后,孙途又挠起了头来——这里储存的居然只是些糖果零食和香肠之类的小食品而已。虽然这些食物的数量很是庞大,但孙途却一时想不出对自己有什么用,难道自己还能开个糖果店把这些东西都卖出去不成? 相比于四号仓库,五号仓库里的货物总算是靠谱了些,那里头层层叠叠堆叠起来的,居然又是一箱箱的酒水。不过与之前一号仓库里的酒水不同,这里的都是瓶装的白酒、黄酒,甚至还有好几十箱子的葡萄酒! 即便这些酒水放在后世也不是太高档,但至少已经给了孙途一个尝试和选择的机会。作为酒店,流芳居多备些品种不同的酒类总是好的。 “只是那一号仓库里的东西看来今后都用不到了。”孙途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后,突然心里一动,想到了什么,又赶紧闪念来到了一号仓库,在其中一些货架和箱子里好一阵翻找后,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来:“我怎么这么笨啊,之前就没想到这一层。居然只顾着什么酒水,却把如此好用的手段都给忘到一边了!” 当孙途从仓库系统里出来时,之前的忧虑已然一扫而空,甚至都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了。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他上前打开,便发现雅儿正有些忧愁地站在那儿,看着自己。 “雅儿,你这是怎么了?”孙途一见,赶紧关切地询问道。 雅儿进了门后,便看着孙途道:“三哥哥,我想家了,想孝伯他们了。” “这……”孙途心下有些惭愧,最近这段日子自己忙于练习骑射,再加上一心扑在酒楼的相关之事上,便忽略了小丫头。显然,身在陌生环境的雅儿是已经感到相当不适应了,这才会找上自己说这话。 雅儿看到孙途脸色的变化,又有些担心地问道:“三哥哥,你是不是还要在这里留很久啊?” “其实我已打算在此久住了,当然,不是在童家,而是在这东京城里。”孙途略作犹豫,就把实情道了出来。雅儿是自己身边唯一的亲人,自然不用隐瞒:“说不定等到明年,我就能当上官人了。” “啊?真的?三哥哥你就要当官人了?”这一瞬间,雅儿早将自己那点愁绪丢到了一旁,很是惊喜地问道。 孙途点头:“本来我是打算成功后再给你惊喜的,但现在就只能先把实情告诉你了。所以我们确实还要在东京城里住上一段时日,甚至更久。” 雅儿乖巧而懂事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既然三哥哥有正事要做,那就留在这里吧。” 她的反应让孙途很是感动,便又道:“我知道寄人篱下的味道并不好,所以我答应你,等过段时日,最迟等到明年三月后,我们就从这里搬出去,好不好?” 雅儿这才稍微欢喜了些,用力地点下头去。孙途这才想起一事,赶紧从袖子里取出了几颗巧克力放到了她手里:“来,我给你点糖果吃。”这是刚才在四号仓库时他顺手拿了放在袖子里的。 雅儿有些奇怪地看着手里那几颗带了包装的巧克力,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看着她一副疑惑的模样,孙途便帮她把外头的包装撕开了,又把里头那块巧克力放进了她嘴里。 雅儿只尝了一下,小眉头就皱了起来:“好苦,怎么味道这么怪啊?” “别吐出来了,等下就不苦了,还很甜呢。”孙途说着,为了怕她真吐出来,就也自己吃了一颗。 巧克力到底是后世行销全世界的好东西,纵然是从未尝过它滋味的雅儿,在稍微熟悉了一下它开头的苦味后,也感受到了之后的甜蜜,不但眉头迅速舒展开来,脸上也带上了一丝满足的笑容:“真的好甜,三哥哥,这是你从外头给我买回来的吗?” 这话却让孙途老脸一红,自己最近天天往外跑,却从未买什么东西回来给她过。但现在却只能点头道:“是啊,今日在街市上看到有人卖这糖果,我尝了下味道不错,就给你买回来了。” “谢谢三哥哥。”雅儿幸福地笑了起来,之前的那点愁绪此时早已烟消云散。看到小丫头的笑靥,孙途突然觉着四号仓库里的那些零食居然比其他仓库里的东西都要好,因为它能使雅儿感到欢喜。 就在孙途随后叮嘱雅儿不要吃太多巧克力时,童沐也走到了门前,冲雅儿一笑后,才道:“三郎,对流芳居你可有什么想法了吗?” 见他们有正事要谈,雅儿便很懂事地退了出去。不过此时的她已不再如之前般忧愁,脚步都显得很是轻快,因为她知道三哥哥还是在乎自己,时刻想着自己的,那就足够了。 孙途请对方坐下后,这才说道:“其实二哥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跟你说个事儿。就目前来看,光在酒水上咱们是不可能走出新路来了。毕竟之前那些脚店没以低价出售流芳居的春露和玉壶春,咱们的酒再好也不可能卖出好价钱来。” “那按你的意思又该从何处下手?” “只有从菜式方面入手了,必须拿出更多能吸引客人上门的招牌菜式来。” “这个可不好办哪。”作为童家公子,童沐也是在京城各大正店吃过饭的,也知道各家酒店都有自己的招牌菜品,这可不是他们能弄得到手的。至于开发新菜,就更不是短时间里能做到的事情了。 孙途自然明白他心中疑虑,便道:“其实我早有过想法了,如今我大宋的菜式还是太过单调了些,不是蒸煮就是羹汤,最多就是加上些炙烤出来的菜品,咱们何不用新的方式烹饪,比如用炒的?” “炒菜?”童沐微微有些惊讶:“你居然会这一手吗?就我所知,整个东京城里会炒菜的也就樊楼和状元楼的大厨,而且他们一直对此秘而不宣,你居然懂得这个?”他还记得当初吃到炒菜时,确实大感美味,久久难忘呢。 孙途也略感奇怪,他本以为如今还没炒菜呢,毕竟自己这些日子所看到的都是蒸煮的菜肴,原来竟是有人对出秘而不宣哪。不过这对宋人来说是件绝技的炒菜功夫,对他这个穿越者来说,可就是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他一个未婚男人当初总得自己想法解决一日三餐吧? 所以很快孙途就笑道:“你要不信,我们这就去后厨,我给你露一手?” 第57章 灶前显身手 童府后厨,十多名厨师厨娘和帮厨仆人全都手足无措地看着贸然闯进来的自家二公子,以及抢了他们手上工作的孙途,他们想劝什么,可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有道是君子远庖厨,对那些有身份的富家主人和公子来说,这后厨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进来的。可今日倒好,童沐他们几个居然就直接闯了进来,孙途更是在某处灶台前忙碌开来,这实在太过出乎众人意料了。 只有雅儿这时还在帮忙,帮着孙途把灶台的火给烧得更旺,然后就见他很熟练地抄起一旁的菜刀,就在砧板上把一份青菜给切好了,等锅一热,便麻利地放下之前才熬出来的猪油,片刻后就把青菜给放进锅里快速地翻炒起来。 这一系列的动作对以前总是自己做饭的孙途来说自然是小事一件,可却把周围众人都给看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童沐,两眼发直了一阵后,才有些结巴地问道:“三郎,这……就是你所说的炒菜吗?” “不错,只可惜这里的油太荤,而且锅也太大太厚,恐怕这盘菜的味道不会太好。”孙途随口回了一句,又把一旁钵里的盐取了些放进了菜中,然后又是一阵让人眼花缭乱的翻炒。直到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他才取过一只瓷盘来,把依然碧绿如新的青菜盛出来放到一旁。 看着那色泽鲜嫩,与以往所吃蒸煮出来的已经发黄的青菜全然不同的菜蔬,童沐都有些不确定了:“这就能吃了?我怎么看着它都像是生的啊……”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孙途笑了下,又把前方框子里的一截藕给取了过来,手起刀落间,便把它切成了均匀的藕片,这刀法并不比以前逊色。 童沐在好奇下也顾不了太多,当即就拿筷子夹了些放进口中,随即两眼就是一亮:“这青菜味道可比以前的要清爽了许多,好!”然后他就听到旁边锅里又传来了嗤啦一声响,却是孙途又把藕片放进锅里翻炒起来,随后还取过了盐、糖和陈醋一起放了进去。 那些厨师厨娘看到他这番举动后,忍不住就在心里嘀咕了起来,这算是哪门子烧菜的方法,以前他们拿藕做菜都是整段蒸的,现在切成片就不说了,居然还放了这许多调味料,这还能吃吗? 童沐却根本不懂这些,已经吃了好几筷青菜的他看到孙途又把这份糖醋藕片盛出来后,也赶紧上筷夹了一片,然后赶紧将之放进了口中。光是那青菜就足够让他惊喜,这色作琥珀,看着更美味的藕片一定更不会让自己失望了。 可童沐的第一反应却是痛呼了一声,眼泪都差点下来了:“好烫!”可即便如此,在藕片里的糖醋合着藕中水分在他的嘴中迅速弥散开来后,他就舍不得将其吐出来了。这种鲜嫩与鲜美的滋味儿,是他之前从未尝过的,直叫这位也算见过不少世面的童家二公子眉开眼笑,顾不上什么形象,就又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咀嚼着品尝起来。 又连吃了三块藕片,两筷青菜后,童沐才心满意足地舒出口气来:“这炒菜果然美味得很,比樊楼的菜式更好,色香味俱佳!” 其实看到他那副饕餮的模样,孙途已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了,所以此时只是谦虚地一笑:“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想来凭此应该能给流芳居招徕一些客人吧?” “何止,我相信凭此都能盖过樊楼里的那些名菜了。”童沐赞不绝口地说道。 这话让孙途有些无法确信,毕竟樊楼的名气摆在那里,他们的厨师一定是这天下顶尖的存在,自己的家常小菜怎么可能与只媲美呢? 不过他显然忽略了千年跨度的差距,此时炒菜才刚具雏形,即便是顶尖的厨师依然无法做到后世之人熟极而流的许多事情,比如火候与分寸的把握,再比如油盐酱醋之类的多少的搭配。再加上刚出锅时的菜肴滋味是要远胜过耽搁了良久才能从厨房捧到客人面前,他的这两道炒菜自然就立刻压倒了樊楼名菜了。 童沐可是个孝顺之人,现在既然尝到了如此好菜,自然就想到了自己叔公,所以又让孙途再炒了两份,由他亲自送过去,同时还不忘提携孙途:“三郎不如你也随我一同过去?” “不急,我还准备做一道鸡肉,你且先送过去。”孙途却是一笑说道。 “这鸡肉也能用炒的?”童沐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个,你待会儿就知道了。”孙途却先卖了个关子,然后就取过了一旁早洗净准备好的一只整鸡,几下就把鸡头什么的都给切掉不用,再把鸡腿什么的也都切好,放进了盆中,倒入盐酒什么的略作腌渍。要说起来这童府的后厨还真是个好地方,不但地方够宽敞,而且只要是这个时代有的食材和调味料都能找到。 等做完这一切,他便借口有事先回了自己住处,又去一号仓库里取了包炸鸡调料出来——当初在查看这里的储存物时,他只关注了那些白酒,却把这些不起眼的调味料放到了一旁。直到前日发现卖不了酒后,他才把主意重新打到了这些调味料的身上,并想出了一招真正的杀手锏来。 其实炒菜什么的固然能打出名头来,但见效却太慢。可要是真能在这个时代端出外酥里嫩,香喷喷的炸鸡来,即便远不如某k和某m的正宗美味,也足够吸引无数食客进自家的酒楼了。 回到后厨,孙途就把那些厨师厨娘等人先关在了门外,只留雅儿在旁帮手,在给鸡块鸡腿裹上一层薄薄的面粉糊后,再撒上带来的炸鸡粉,然后便在已经烧开的热油里面炸滚起来。 只一会儿工夫,那鸡肉的香味合着香料的味道就在整个厨房里弥散开来,直让刚才都很镇定的雅儿都开始垂涎欲滴起来:“三哥哥,这鸡肉好香啊。” 孙途笑了下,便把刚炸好的一只鸡腿夹到了她面前:“来尝尝,看味道可还过得去吗。” 雅儿接过只咬了一口,两眼就放出光来,即便被烫得呼呼吹气,依然大口大口地吞吃起来,全然顾不上半点形象了:“真……真好吃,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比刚才我给你的糖果还好吃吗?”孙途随口问了句,却让小丫头陷入到了纠结中,她这才发现,这两样东西自己居然都很喜欢,分不出个高下来了。 孙途见了哈哈一笑,手上却不见停的,很快就炸出了一大盘的鸡肉来,这才开门,端了这份炸鸡往前院走去。 半道上,他就遇到了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童沐,见他手里端了这么份金灿灿,而且不断冒着诱人香味的食物,童沐更感好奇:“三郎,这又是什么?” “这叫炸鸡,是我之前想出来的一道菜式,你可以尝尝味道。” “还是先送去给叔公吧,他刚才吃了你那两道菜后也很是称赞了几句呢。”童沐虽然有些眼馋,但规矩还是要守的。 当下,两人就来到了前厅,看到了正坐在餐桌前的童贯。见到孙途手里端着的那份炸鸡后,童贯也来了兴趣:“孙途,你是从哪儿学来这许多烹饪手段的?” “回童帅,这都是家父当初出海后听说来,在下又自己在家中琢磨出来的。”孙途说着,已经把这份炸鸡也献了上去:“还请童帅品尝一下这鸡肉的滋味。” 童贯吃了一口炸鸡:“鸡你太美。。。。。但收藏和票票更美。。。。。” 第58章 精心准备(上) 看着那色泽金黄,喷香扑鼻的炸鸡块,童贯不禁食指大动,当即用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嘴中慢慢咀嚼起来。片刻后,他脸上便现出了满意的笑容:“好,这鸡肉可比那两道炒菜更加美味,更合老夫胃口了!”说着,在吐出一根骨头后,又把另一块鸡肉送进了嘴中,吃得津津有味,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说法。 他这反应实在有些出乎孙途意料了。在他想来,童贯这等有身份的朝中高官更感兴趣的应该是那两道炒菜才是,怎么会对这等肉食大感兴趣呢? 其实说到底却是他因为童贯如今朝廷重臣的身份而忽略了其本是武人的出身。这位童太尉虽说是天子近前的宦官,可无论模样还是举止其实与寻常武夫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同样是身材魁梧,同样的雷厉风行,唯一的区别就只是他的脸上光溜溜的,不见一把胡须了。 而看着自家叔公大快朵颐地吃着炸鸡,又闻着那阵阵香味儿,童沐在垂涎之余心下也已大定,知道有了这几道从所未见的新鲜菜式,流芳居的情况便能得到扭转。 直吃下了过半炸鸡后,童贯方才拿过布巾擦了擦自己满是油腻的醉和手——吃到最后他都直接用手拿了啃了——这才笑着看向孙途他们两个:“这回你们还真有心了,居然想到拿出这么几道新鲜菜来改变流芳居的情况。不错,老夫倒是没有看错你们。” “叔公,你早知道了?”童沐有些惊讶地问了一句。 童贯扫了他一眼:“你觉着在童家有人感瞒我吗?你不错,有眼光选中了孙途帮你,孙途也不错,不但为你谋划了这条最好走的路,还拿出了这许多菜式来。” 他的话虽然没有完全点明,但孙途却是听清楚了。显然,之前他二人没有揭露吴掌柜,并继续用他一事早已被童贯掌握了。这让他心下惕然,这童家果然一切都在其掌握中哪。 夸了两句后,童贯这才又把脸色一肃:“不过无论酒楼还是其他都只是小道而已,消遣可以,却不能真当正事来做。对你二人来说,准备明年的科举和射试殿廷才是更要紧的,你们可别因小失大。” “孙儿(在下)明白。”孙途二人赶紧拱手应道,这才在童贯的允许后退出了厅去。而童贯在见二人离去后,又不自觉地把手伸向了所剩不多的炸鸡,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两人走了一程,定下神后,童沐才说道:“三郎,叔公他说的是,接下来你我除了酒楼,更应将心力放到正事上。比如你还得把字练好了,不然到时可容易被人挑错。” 这一点确实算是孙途最大的弱点所在了。作为穿越者,他本来就不怎么会用毛笔书写,更别提写的还是宋代的字了。虽然这些日子每晚都有练,可进步却不是太大。好在他并不是个容易退缩之人,当下便点头道:“这个你只管放心,我自会尽力而为。” 等回到自己房中,孙途就让雅儿把笔墨纸砚什么的都取过来。一听这话,本来还笑吟吟的雅儿就苦起了一张小脸来:“三哥哥,今晚又要认字写字啊?” “那是当然,勤学才能有所长进嘛,你跟我一起学字。”孙途不见半点通融地说道。这段时日里,在他学习临摹如今官场里所用的三馆体字的同时,雅儿也被逼着一起学认字写字。 在之前的十多年时光里,雅儿还从没有接触过读书写字,所以在遇到此事时就生了畏难的情绪。但在这事上,孙途却显得很强硬,无论她怎么软磨硬泡地求恳,都一定要她跟了自己学习,因为他很清楚,知识对一个人的改变有多么的重要,他可不希望雅儿长大后成为个目不识丁,全无见识的愚妇。 这一夜,孙途练字直到半夜,方才抱起早已趴在案头睡着的雅儿去了一旁睡下。而待到天亮后,他又一如既往般地牵马出府,去东京城外好好地跑了几圈。纵然是穿越者,纵然有仓库傍身,他也必须苦练本事,好让自己掌握更多能在这个时代立足的资本。 直到接近中午,孙途才又来到了流芳居,这里冷清的环境却不见改善。吴掌柜一见了他,在行礼之余,也露出了忧色。他深知自己这回算是将功赎罪,自然比孙途更迫切想要改变眼下窘迫的处境了。 所以当孙途提出要把几名厨师叫来一见时,他也没有二话,立刻就把三名大厨都给叫了出来,还介绍道:“这几位都是东京城里有名的大厨,也就比樊楼等几家正殿的厨师手段要差些而已。” 孙途却没有考校他们厨艺的意思,只是问道:“几位受雇我流芳居一月有多少收入?” 几人不知他的意图,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报了自家的工钱数。孙途点点头,这才道:“那从今日开始,你们的工钱都将翻倍,要是以往酒楼生意好了,会再增加你们的工钱。” 还有这等好事?几名大厨一听自然喜出望外,连连道谢,而吴掌柜却是一脸的诧异,不明白孙途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很快孙途就揭开了答案:“但我也有个条件,那就是你们必须给我立一份字据,至少三年内,都不得离开我流芳居另谋高就,不然就得赔十万贯钱财。” 几名大厨都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公子,这是为何?” “因为我会教会你们如何炒菜,还有一些新的烹饪手段,至少短时间里,这是我流芳居的不传之秘。”孙途也不隐瞒,就把实情相告。 一听还有这等好事,三名大厨当即就没口子地答应下来。对他们这些手艺人来说,能掌握一项新的技术就多一份保证,尤其是像炒菜这样只听说过却未见过的秘技,就更让他们心动了。别说孙途还加了他们工钱,就是一文不给,只要能学到炒菜的功夫,他们也是心甘情愿在此做工的。 当下,三人就与孙途在此立下了字据,然后满是欢喜地退了下去。直到这时,之前并未出声的吴掌柜才满是惊喜地看着孙途:“孙公子你真能让我流芳居也拿出樊楼那样让人赞不绝口的炒菜来?” 孙途点头:“不错,只要照我的意思办,炒菜只是小道而已。而且我还决定拿出更多吸引客人的菜式来,不过却需要先把这酒楼的格局稍微改变一下。” “改变酒楼格局?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孙途当下就跟对方细细地把自己之前想好的准备工作都给说了一遍,却听得吴掌柜好一阵的迷糊:“这……真能行?小的以前可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正店哪,就是那些乡野脚店怕也少有这么做的吧?”在他看来,这实在有些太落自家流芳居的颜面了。 可孙途却道:“正店不过是个虚名罢了,有了实惠才会被人尊重,要是像这样长久没有客人上门,在旁人眼里还比不了那些脚店呢。” 吴掌柜略作迟疑,最终还是把牙一咬:“一切听凭公子安排。”既然二公子已把酒楼的大权交给了他,自己又是戴罪之身,自然就得听从其吩咐了。 孙途见其应允下来,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所以从明日开始,我流芳居就先关门一段时日,等把里头的一切都准备好了,等我教会了他们炒菜的本事,我们再说其他。” 这一刻,他都有些跃跃欲试地想要知道等全新的流芳居出现时会在东京饮食界造成什么样的反响了…… 第59章 精心准备(下) 流芳居突然关门不再纳客,这很快就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关注和议论。虽说它这大半年来的生意一向很差,几乎都没几个客人上门,但终究是汴京城里七十二正店中的一家,而且还是童家的产业,自然惹人瞩目。 一时间,无论是周围的百姓酒客,还是同行们,都对此猜测纷纷,想着童家到底会怎么处置这座显然叫他们亏了钱的酒楼,是就此关张大吉,还是另外再想法子。甚至还有人开出了赌局来,让人下注到底会是个什么结果。 几日后,便有人听到了酒楼门内传出的叮当声,这就更让不少人心生好奇,想知道流芳居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了。只可惜因为大门紧闭的关系,大家也只能猜测一下具体内容,却无法得到正确答案。 事实上,此时的流芳居内正有不少泥瓦工匠忙得热火朝天,在原先应该放了柜台的地方居然就砌出了一溜规格缩小许多的灶台来。虽然这些匠人对此大有看法,觉着就没有哪家酒楼会把厨房设在前头的,奈何孙途却是拿定了主意让他们这么做,他们只能从命行事。 而酒楼原来的后厨里,也没有闲下来,甚至于比平时还忙碌许多。几名大厨正在孙途的指点下,学着在已经改良过铁锅里翻炒着菜肴。 此时的炒菜所以还没有得到普及,说到底关键却在工具上头。如今的锅大部分都是砌在灶台上,根本不可能移动,如此少了颠炒的手法,想要把菜炒好难度自然更高。再加上现在的铁锅工艺水平也不够,厚薄不均导致受热也有差别,自然更难炒出合人心意的菜肴了。 所以当孙途决定用炒菜来打响酒楼招牌时,便请童沐找来合用的铁匠,让其为流芳居精心打造出了一批铁锅来,从而取代了原先的锅灶。 现在,这些前期准备就发挥出了作用。几名大厨本来就深谙烹饪之术,只是不知炒菜的个中关窍才会对此懵然不知。但现在得了孙途的点拨,再就地实验几日后,便已迅速掌握了炒菜的门道。 等到七八日后,他们已能炒出一盘盘色香味俱佳,甚至要远超过孙途所作的菜肴来。这让抽空过来一看究竟的童沐大为欢喜,好生赞许了他们一番。 这时候,前头那几个灶台也完全砌好,甚至上面还通好了烟囱,孙途便开始教着他们如何掌握油温来炸鸡肉。想要重新吸引客人上门,光靠炒菜显然是远远不够的,毕竟酒香也怕巷子深。但有了这炸鸡后情况就不同了,他相信凭此香味,一定能够吸引过往之人前来一尝滋味儿。 不过这油炸鸡肉可比炒菜更难一些,也是几名大厨更难以理解的东西,这让他们又多花了近半来个月的时间来将之完全掌握。 在此期间,孙途没有半点藏私,可以算得上是将自己所会的一切倾囊相授。这自然赢得了一众大厨的尊敬,也让童沐心生敬佩和感激,当下就决定一旦酒楼生意好转,刨去成本和开销后,剩下的利润要与孙途平分。 对于他的这番好意,孙途倒也没有推辞。因为他深知想在东京生存,想不寄人篱下,就得拥有一条持续的财路,而流芳居显然是很不错的一个选择。他唯一隐瞒下来的,只有炸鸡料的配方,不是他敝帚自珍不肯说出来,实在是那些调味料来自仓库,是最大的秘密,可不能告诉别人。 在流芳居的大厨们不断学习这些新的烹饪手段的过程里,烟囱里不时都有青烟冒出,这自然也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让本来因为时间推移而有些冷却的话题再次热了起来。 而这一热度在八月二十三这天来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因为这天早上,当人们走上街头,来到流芳居前时,发现酒楼正门前居然挂了一张足有数丈长宽,从二楼一直快拖到地上的大红色的绸布。而这块红绸上也没别的什么的东西,只是用墨写了个大大的“十”字。 大红绸布本来就足够惹人眼球,而且还是以这么个古怪的方式挂在流芳居前,自然更惹来大家的议论纷纷,猜测着酒楼挂出这张绸布来的意图所在。 只是无论他们怎么猜测依然是得不到正确答案的,因为酒楼的大门依旧紧闭,也不见人出来说些什么,就这么只挂了张红绸了事。 在众人的猜测中,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等到次日,大家再经过时,却发现那红绸虽然还在,可上头的字却换成了“九”。 随后几日,绸布上的数字不断递减,从八一直往下数。这时候,大家已经全都明白了过来,这分明就是流芳居在向人做出预告,将于几日后做出什么大动作来。如此一来,消息四处传递,惹来更多人的猜测和兴趣,东京城里无数人都在讨论和期盼着最后那一天,也就是九月初三这日的到来。他们都想看看,流芳居搞这么多事情,到底会展露出什么样的新鲜来。 “三郎,我可真是服了你了,只是简单的这么一手,居然就吸引了几乎整个东京城上下人等的注意。想来等到九月初三我们重新开张时,一定会有无数客人前来光顾。”童沐满脸欢喜地冲孙途一拱手道。 他确实感到很惊喜,因为这几日里,连他国子监里的那些同学都不断跟他打听流芳居到底将要做什么,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哪。那些国子监的学生个个都自视清高,以往从不把市井中的事情放在心上,这次能够破例,一定是因为对此太过好奇了。不过童沐早得了孙途的嘱咐,对此自然是三缄其口,只说连自己都不知道其中乾坤。 孙途听后,只是从容一笑:“这算不得什么,不过是一些小把戏罢了。” 他倒不是自谦,因为这等营销手段摆在千年之后实在是太普通了,许多商家都会在搞什么活动时来上一手,为的就是吸引足够多关注。不过这一手段放到此时的大宋,效果就很强了,即便是东京城里的人,也没有这方面的见识,自然很容易就被他调动起了好奇心,被他牵着鼻子走。 顿了一下后,孙途又正色道:“这等手段固然能惹得满城注意,但真正能让流芳居生意好起来的,还得靠我们自身的实力。所以只要我们能拿出足够多的新菜,再加上一些其他手段,自然就能翻过身来,甚至稳压其他正店一头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还有其他手段?”童沐更为惊喜地问道。 “这个嘛,就得看之后的生意来做决定了。”此时的孙途却卖了个关子。他确实有的是能让酒楼生意兴隆的办法,后世那些商家早已用惯了的什么会员制度,什么满多少打折扣……这些他都能在稍作改变后用在流芳居上。 看他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童沐笑得更欢了:“那就太好了。说真的,不光是外头那些人,就是我自己,都很期待九月初三我们流芳居重新开张后会是个什么模样呢。” “是啊,我也很期待那日会是个什么场景。”孙途眼中闪着光芒,满是憧憬地道。 就在众人有些焦急的等待中,九月初三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新店开张,各位客官来点收藏推荐票啥的捧捧场吧。。。。。。 第60章 重新开业 九月初三,汴京东城一带的行人明显要比平时多上许多,尤其是在天汉州桥一带,更是多有人聚集,而大家的注意力则全投在了流芳居酒楼上头。 这十来天的时间里,京城里许多人都在猜想讨论这流芳居到底要做些什么出来,眼见到了正日子,只要是得闲之人都会跑过来一看究竟,看看这家已经关门一月有余的酒楼能弄出个什么花样来。 其实不光是一般的酒客百姓,就是周围酒店中的掌柜店主,此时也都翘首望向这边,心里委实犯着嘀咕,还带了一丝莫名的紧张。 在众人的等待中,时间终于来到了巳时,只见御街尽头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锣鼓声,大家循声望去,便瞧见了有一队鼓手正自边敲边舞而来,直行到流芳居前才停下步子,随即敲起了一段更加欢庆的曲调来,这一来自然吸引了更多人汇聚于此。 又过了有顿饭工夫,这些鼓手方才停下曲子,随即那已经关闭了四十来日的流芳居大门便缓缓地打了开来,向簇拥在门前的一众人等展露出了自己内中的真貌。 众人见状都好奇地往前挤着向内眺望,多少人都踮起了脚尖,擦碰着想再往前看得真切些。而靠在前头的一些人随即就都发出了一阵惊怪的叹声:“那是什么?是灶台吗?怎么灶台被他们搬到了前头来了?” 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流芳居内的情况已完全呈现。只见一楼大厅内的酒桌椅凳已然往后挪了好大一截,而大门前原先用来摆放柜台的位置居然被一排七八个炉灶给顶替了,上头还摆了一口口的铁锅,里头正自咕嘟嘟地烧煮着什么东西。 “我说这流芳居为何会在前头加盖了一根烟囱呢,原来居然把灶台都给搬到前面了,可他们这是为的什么?”众人满腹疑惑地不断猜想着,可一时也摸不清其中关窍。 正在这时,吴立已穿了一身喜庆的服饰满脸堆笑地走出门来,团团地向周围众人抱拳行礼后,他才朗声说道:“鄙人吴立多谢各位乡亲父老今日来捧我流芳居重开之场。因有感于各位新老朋友多年来对我流芳居的照顾,这次本店重新开张将以更便宜的价格为各位提供新鲜美味的炒菜,以及从所未见的油炸鸡肉。而且这鸡肉的油炸过程都在各位眼前,足斤足两,童叟无欺!” 随着他这一句话说完,几名一早就候在柜台边上的厨师就已把早准备妥当的鸡肉放进了油锅中。只听得嗤啦连声,一只只整鸡,一块块鸡肉就在油水中翻滚起来,不一会儿裹了面糊和调味料的鸡肉就已变作金黄色,看着实在诱人。 更诱人的,还是这些炸鸡所散发出来的香味儿。这香味儿从店里飘出,很快就传入到了围在店门前的那些行人的鼻子里,勾得他们嘴中都不自觉地生出大量唾液来。 这是他们从未闻到过的奇异香味,更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鸡肉制作方式。以往的鸡肉只有蒸煮,或是直接拿到火上烧烤,还真没人试过放到油锅里炸。但只看其色泽,闻其香味,就足够让大家跃跃欲试,想要尝尝这等新鲜的鸡肉吃法了。 这时,就有人按捺不住走上前去:“吴掌柜,你家鸡肉怎么个卖法?” “这位客官还请里面坐,本店鸡肉原价三百文,这次重新开张大酬宾便只要一百五十文。”吴立忙将这名客人往里让去,同时口中解释道。 三百文的鸡价确实要比平时所吃到的鸡肉要高上许多,但这毕竟是极新鲜的炸鸡,何况今日还打了个对折。这位食客想都没想,便点头道:“那就给俺先来上一只尝尝鲜。” 见他进门,自有伙计上前招呼。而当大家看到他们果然是把刚新鲜炸出来的鸡肉装在洁白如玉的盘子里放到这人跟前后,更多人已经忍耐不住,也都纷纷走进酒楼里,跟那位一样先点上一只炸鸡。 东京城里的百姓多是有些个闲钱的,今日来此的又多好奇之辈,所以一见这炸鸡新鲜,便有十几二十人先进来尝起鲜来。其他人则还在外头做着观望,想看看这炸鸡到底滋味儿如何。 与一般人被炸鸡吸引不同,那些同行酒店的掌柜店主最关注的还是吴立的另一句话——这流芳居居然也已经掌握了炒菜秘技,这对他们来说威胁可着实不小哪。 可还没等他们从这震惊中回过神来,店中传出的赞叹声已经再次让他们的心跳为之加快了:“这鸡肉……外酥里嫩,滋味儿鲜美无比,当真是从未吃过的美味佳肴哪!” 不少食客在小心地咬了金黄色的鸡肉细细一品后,便迅速发出了惊叹。随即有人便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起来,看得店外众人更是垂涎欲滴。当下,便又有不少人走进店里,点了炸鸡品尝。 而随着吃鸡的人越来越多,赞赏声,哒吧声就不时从酒楼里往外传,更关键的是那摆在门前已经炸好的鸡肉不断散发着扑鼻的香气,更是勾着众人肚子里的馋虫。 于是乎,只半个时辰后,可以坐上百客人的一层大厅就已被客人坐了个满满当当,就是二层那些雅间里,也都已坐了不下二十桌客人。而除了炸鸡外,这些客人也点了流芳居的酒水,还有其他的菜肴。尤其是当他们得知流芳居如今也有炒菜供应,而且今日的价钱要比樊楼等处要便宜过半后,他们也都好奇地点上了几份尝起了鲜。 当初门可罗雀,不见一个客人的流芳居今日顾客盈门,一个个全都吃得满嘴流油却又赞不绝口。当这一幕清晰地呈现到过往行人的眼中后,更多的人被吸引进来,竟让吴立、伙计和那些大厨们都忙得团团转,连想歇上一歇的机会都找不出来。 门前不远处,特意告假从国子监里跑出来的童沐此时是满脸的欢喜,看着身旁的孙途由衷说道:“三郎,这次我流芳居能有如此变化可全是你的功劳啊。” 是啊,无论是拿出炒菜和炸鸡等新式菜肴,还是之前吸引更多人前来围观的炒作手段,孙途这次确实费了不少的心,现在看着如此成果,他心里也是一阵喜悦与欣慰。不过他面上依然显得冷静从容:“今日毕竟只是个开始,到底流芳居接下来的生意能否好起来,还得再看看哪。” “这个我却很有信心。”童沐笑着指了指不断进出酒楼的食客:“你看那些吃过酒菜心满意足而去的客人,我想他们今后一定会成为我流芳居的常客。而且我也对你有信心,一定可以使我流芳居比今日更好。” “哈哈,二哥你实在太抬举我了。”孙途笑着回应了一句,不过看他的神色,确实是一副尽在掌握的笃定模样。 事实证明,孙途的自信果然是有根据的,因为不光是初三重开张这天,在随后的几日里,流芳居的生意不但没有冷淡,反倒又越来越好的趋势。因为不光是之前吃过这里的炸鸡等食物觉着美味的人做了回头客再来,就是那些之前没来的,也因为口耳相传的缘故跑了一尝新鲜。 在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里,流芳居从午至夜几乎是天天爆满,除了一般大人外,许多小孩也央了自家父母来此买炸鸡吃。这也自然是在孙途的算计之中了,因为他很清楚,相对而言,对炸鸡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些孩子啊。 这段时日里,每日里流芳居都要卖出去不下两百只炸鸡,这让市场上的鸡价都翻了倍,也让周围许多酒店的生意冷下去了一大截。 直到九月下旬,流芳居的重开酬宾活动结束,情况才稍微缓和了些,但它的名头已然打了出去。此后来这儿的客人就不光是吃炸鸡了,还有来此品尝比樊楼等处更地道炒菜的,顺带着这里的玉壶春等美酒也重新收获了酒客之心。 直到这时,孙途才能说一句,流芳居终于是在自己的手上被盘活了! 第61章 鲁智深(上) 对于流芳居因为经营策略的改变而使自家生意大好的结果,许多同行是很不以为然的。 在他们看来,流芳居这完全是自降身份的做法,好好的正店现在看着闹哄哄的,哪有一点正店的样子,就跟寻常脚店,甚至是村野小店一般。 若是这些议论被孙途所知,他必然要笑这些人食古不化死脑筋了,开店的最终目的当然是为了赚钱盈利,至于酒店给人的感觉是高雅还是低俗根本无关紧要,这些不过是吸引顾客的手段而已。 正因为吴掌柜他们遵循了孙途的这一理念,流芳居顿时就成了东京七十二正店中最为特殊的存在,虽然来这儿吃酒的少了许多达官显贵,但生意是真的好。而且他们的酒菜也不全只卖与寻常百姓,那些官员虽然不会亲自前来,但也会差自家奴仆来订购炸鸡和炒菜,生意照样做得风生水起。 当酒店的生意彻底迈入正轨后,孙途便不用整日在这里看着了,他也能抽更多的时间放在练武习字上头,毕竟几个月后就将面对一场关系到他前途命运的大考,必须全力以赴才行。可即便如此,每过个两三日,他都会来酒店里转上几圈,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这日已入十月,天气慢慢转寒,这让酒店里的生意越发的红火起来。孙途来时还没到中午呢,里头已经有了不少酒客在那儿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在角落的柜台前,孙途和吴立说了会儿闲话,后者便有些疑问地说道:“孙公子,小老儿实在有些不明白那幅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孙途听他这么一说,才把目光转到了前方墙上裱挂着的字帖上,嘴角微微一翘。只见那上头是八个大字——大吉大利,今日吃鸡! 前两日,当吴立提出要在一楼大厅里张贴些字画时,孙途就让人写了这么几个字挂了上去。至于他这么做的原因嘛,不过是恶趣味而已,也算是缅怀一下自己穿越前的那个时代了吧。 正当孙途不知该如何解释时,酒店门前突然闪过了一道人影,把门外明晃晃的光线都给遮挡住了一大半。这让孙途和吴立都略感好奇,停下话来就往外看去——要知道流芳居的大门可足有一丈多高,够四五人并肩出入了,现在一人居然就把门户给遮挡了大半,实在怪异。 然后他们就瞧见了一条七八尺高,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汉子迈了进来,随后他们又惊讶地发现,来人居然是个头上光光的僧人,不但身上穿了一袭灰布僧衣,粗大的脖子上也还挂了一串硕大的念珠。 见此,本来想要上前问候迎客的伙计的脚步就是一顿,倒是吴立则赶紧迎了过去:“不知大师来敝店是为了化缘还是……” 这名僧人不但身材高大雄壮,长相浓眉大眼,一副凶悍的模样,就是嗓音也颇为粗豪,一听这话便道:“这位店家你可错了,洒家来此只是为了吃酒。听说你家店里有上等的酒菜,还有什么炸鸡的,都给洒家来上几份尝尝味道。”说着,已大踏步地来到一张空桌前坐了下去。 “大师说的是,敝店确实有些拿手的酒菜,这炸鸡更是东京城里的一绝,只是……”说着,吴立便露出了几许为难的表情来。 那僧人此时已经闻到了刚开始放入油锅里鸡肉发出的香味,鼻子猛地就嗦动了两下,吞了口唾沫便道:“怎的,你还怕洒家不给你钱吗?你放心,洒家绝不白吃你的。”说着手在怀里一摸,便把个钱袋扔在了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显然这里头装了不少钱。 吴立忙一摆手:“大师误会了,小人并非这个意思,而是……”迟疑了下,他才道:“大师你乃是相国寺的僧人,敝店可不敢把酒食卖与你破了戒规。”说这话时,他一双眼睛已落到了僧人僧衣下摆处的记号上,那里确实绣着相国寺的标识。 大相国寺作为东京城里最有名的寺庙,其中规矩自然也很森严。为了不使自家僧人做出什么破坏戒律的事情来,他们早就和周围的商铺酒楼什么的打好了招呼,让他们不得卖酒肉什么的给自家僧人,不然就要一并追究。正因有此顾虑,吴立才不敢答应这名僧人的要求。 一听这话,僧人的脸色就是一沉,两道如扫帚般的浓眉也迅速绞在了一起:“这是什么狗屁规矩,洒家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你们居然不肯卖酒肉与我?当初在五台山时,也没人敢如此对我呢!”说话间,还砰地一声拍了下桌面,差点把这张木桌给拍得散了架。 吴立身子跟着就是一颤,还真怕这僧人会对自己动手。就在这时,一人已走到了两人身旁,笑了下道:“这位大师请了。”正是孙途闻声而至。 “你又是什么人?难道也想阻挠洒家吃酒不成?”僧人把眼一瞪看向孙途道。 “在下才是这流芳居的主事之人,烦请大师随在下去后头说话如何?”说着,孙途便递给了对方一个颇有些深意的眼神。 这名僧人看着粗鲁,其实却是粗中有细,若有所思地盯了孙途一眼后,便站起身来:“去就去,难道洒家还会怕了你不成?” 孙途便做了个请的手势,带了他从边门进到了酒楼的后院,并将他引到了其中一间静室中。在请他入座后,吴立也跟了进来,孙途便道:“吴掌柜,这就让人送两只炸鸡和一些酒菜过来。” “唔?”在场两人都是一呆,但吴立很快就应了一声便出去了,倒是那僧人,有些诧异地盯着孙途:“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望大师能够理解敝店难处,若是明目张胆地为大师上了酒菜实在会惹来一些麻烦。不过这么一来确实也委屈到了大师,所以今日这顿酒食就当是在下请的大师吧。”孙途笑着解释了一句。 那僧人却不领情,只是有些狐疑地看着他:“洒家只是觉着有些奇怪,你为何要如此帮我。其实作为僧人吃酒吃肉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嘛,在下不过是看着大师是个英雄人物,觉着你不该被那些清规戒律什么的所束缚,所以才会有此决定,当然也有想和大师交个朋友的意思。”孙途很是坦然地说道。 “你就不怕佛祖怪罪于你我?” “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只要大师心中有佛,又何必在意这些凡夫俗子需要遵守的戒律呢?”孙途早已有了对策,当下毫不犹豫便回了过去。 这话说得僧人又是一呆,继而哈哈地笑了起来:“有趣,你还真是有趣得紧。想俺鲁智深也走过无数地方,见过许多人物,可论有趣却还数你为第一了!” 果然是他!孙途面上看不出多少波澜,心中却已是一喜,自己之前的猜测果然对了。 本来对此事他并没有出面的想法,直到对方报出自己曾在五台山出家的经历后,才让孙途推测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花和尚鲁智深了! 无论是这位的身材模样,脾气秉性,还是那口明显带了关西口音的腔调,都让人很容易就把他和梁山好汉里最有名的鲁智深联想到一起。又有他之前提到的曾在五台山出家,孙途便有七八分把握了,所以才会特意将其请到后头单独说话。 而现在,随着鲁智深直接报出自己的姓名,孙途终于是可以确信其身份了,便笑了一抱拳道:“原来是智深大师,失敬失敬。” 洒家鲁智深前来化缘。。。。各位施主有票的给几票,没票的点下收藏哇,要是连收藏都不点,洒家可要让你切肉了哇。。。。。 第62章 鲁智深(下) “洒家就是个不守清规戒律的酒肉和尚而已,没什么敬不敬的。不知这位小哥你又这么称呼,既然要与洒家结交总不能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报吧。”鲁智深摸了摸自己有些杂乱的胡须笑道。 孙途这才把自己的姓名相告,这时,吴立已把炸鸡连着酒菜都一并送了过来,只是在放下装这些的托盘时,老掌柜的眼中依然带了几许疑惑与担忧。孙途见了却只是一笑:“辛苦吴掌柜了,你且去前面忙着吧。” 鲁智深却没有理会他二人的说话,一双牛眼已然完全落在那两只金灿灿的炸鸡上拔不出来了,口中连连赞叹:“早两日就听人说起你流芳居的鸡肉甚是美味,俺还不信呢,现在只看其与众不同的样子就知不简单了。”说着再不客气,便直接上手取过一只鸡撕出一块肉就往嘴里塞去。 孙途则很是客气地为他倒上了一杯玉壶春,放到了对方面前。鲁智深在咀嚼了几口鸡肉后,便用力地点下头去:“这鸡肉果然美味,外酥里嫩,鲜嫩多汁,是我平生吃过最好的鸡肉了。”说话间,他又拿起酒杯来,咕嘟一口就将整杯子酒都给灌了进去。 孙途见了又为他倒了杯酒,这才一指其他几样炒菜:“大师也尝尝这些菜,也是这东京城别处很难吃的东西。” 鲁智深一面夹菜喝酒,一面说道:“孙兄弟,你既然想交洒家这个朋友,这称呼就得改一改了,什么大师实在听着刺耳,若不嫌弃,你可叫俺一声鲁大哥便是。” “鲁大哥说的是,是小弟太过刻板了,我自罚一杯。”孙途反应极快,当下就改了口,同时还举杯与之碰了一下。在看鲁智深如风卷残云般把一整只炸鸡吃得只剩一堆骨头后,他才问道:“鲁大哥觉着我店里酒菜可还对胃口吗?要是真对胃口,今后你只管过来,我自会让人好生招待于你。” 鲁智深不是个拘小节之人,最近又因为困在相国寺中以素菜为食早已难受得很了,一听这话便欣然道:“如此是最好不过,那洒家就生受你了。”顿一下,才又有些遗憾地道:“你这里的肉菜确实不错,只是这酒水终究有些寡淡,吃着没多大劲头哪。” 孙途一听便道:“鲁大哥当真海量,若你真想要吃烈酒,小弟倒也有。我只怕你吃醉后回去被相国寺监管僧人怪罪哪。” “这个你只管放心,他们还管不到洒家头上来,何况洒家住在后边菜园子里,等闲也不会过去。若真有好酒,你只管上来便是。” “那就请鲁大哥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去就回。”孙途说着便起身往外。等来到外间角落后,他的身影就突然消失了。片刻后,当他再次出现时,手中已多了五瓶二锅头,正是从之前开放的五号仓库里取出来的烈酒。这二锅头在后世虽然算不得什么好酒,但靠着那股子烈劲儿名头却是极大,正好能满足鲁智深这样的粗豪汉子。 又从一旁找了个酒瓶把玻璃瓶装的那些二锅头都倒进去后,孙途才拿着酒重新进了屋子。此时鲁智深已经把第二只炸鸡也啃吃得差不多了,连那玉壶春也被他喝了大半。见孙途进来,便笑道:“你这酒当真够烈吗?” “鲁大哥你一尝便知。”孙途很有信心地道。五十二度的烈性白酒要还不能算烈,那就只能给他上酒精了。 鲁智深有些怀疑地接过酒瓶,为自己满上一杯,在端起来刚欲饮时神色就微微一变:“唔,这酒还真有些意思了。”却是已经嗅到了二锅头的香味。不过他也不见有任何犹豫的,依然跟之前喝玉壶春般将满杯的酒一口干了下去。随后,整个人就怔住了,黑脸竟变得一红,在勉强把酒吞咽下去后,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连眼泪都被他咳了出来。 就在孙途关切地询问他情况后,鲁智深方才止住了咳嗽,然后满脸惊讶地一挑拇指道:“好酒,好烈的酒!洒家从未吃过这等烈酒……”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这酒虽烈,却正对了他的胃口,等喉咙舒服了些,鲁智深又赶紧给自己满了一杯,这回再喝时就小心许多了,只是小口咪着,连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脸享受的样子:“当真是好酒哪,这才是给真汉子喝的酒。对了孙老弟,你这酒是这么酿出来的?” “这可是我孙家家传的秘方,所以……”孙途露出个为难的表情来。 见此,鲁智深便不再追问。之后又喝了几杯烈酒,本来就豪爽的鲁智深的话匣子是被彻底打开了,他询问起了孙途的身份来。对此,孙途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便把自己之前的遭遇简略地叙述了一遍,直听得鲁智深拍案叫绝:“老弟果然非常人也,洒家佩服。不过有一点,俺就有些无法认同了,你有这一身本领,天下哪里去不得,何苦栖身在那童贯家中呢?他的名声有多差,你不会不知吧?”这实在算得上是交浅言深了。 “小弟自然知道个中利害,但我以为这等小节与我所图大事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孙途却有自己的看法。 “什么大事?当官吗?” “当官只是手段而非目的。我想的是为这天下黎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孙途正色说道。其实他之前只想着能有个好的出身,那就不用像之前般总被人欺凌了,但在鲁智深这样的豪杰面前,有些话还是得往高了说的。 “俺却不这么看。当今朝廷奸臣当道,哪有为国为民之人哪,你去当官只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若是常人自然会是这么个结果,但我以为真有心者,却不会为他们所影响。何况真要帮到天下黎民,还有比当官更好的事情吗?如鲁大哥你,若在民间抱打不平,最多也就帮助几十人而已,可若是做了官,手中握有权力,只要有心,则可救成百上千的百姓脱离苦难,甚至更多。” 说到这儿,孙途趁机问了句:“看鲁大哥如此说话,莫非以前也身在官府吗?” “不瞒你说,洒家两年前曾是渭州经略府,小种相公帐下的提辖官。只因后来闹出了人命官司,这才出家做了个僧人。” 孙途自然清楚其生平了,但还是问了一句:“哦,这却是这么一回子事?” 带了酒意的鲁智深也不隐瞒,就把自己如何抱打不平,三拳打死镇关西郑屠,以及之后一路而来的事情给道了出来,而孙途也适时地发出一阵感叹来,称其英雄了得。 最后,鲁智深又哼声道:“其实洒家倒不是因为自身经历才对官府不满,而是因为之前亲眼见到小种相公所遭受的种种事情,才觉着如今大宋朝廷大有问题的。想小种相公,大种相公,以及老种太尉一门皆是我大宋栋梁,与西夏贼子打了多少硬仗,方才保住了我西北之地。可结果呢,却只遭受了朝廷的种种非议与责难。而他们能做的只是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朝廷派个没卵子的家伙去渭州,小种相公还得跟伺候老子似地对他,他们犯了过错,我们还不能追究,俺实在是看不过眼哪!” “原来如此,所以鲁大哥才生出了远离官场之心。”孙途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可你想过没有,这样的逃避能有什么用处?既然事有不平,我辈当想法拨乱反正才是,而只有身在官场中,我们才有机会来改变这一切。” 鲁智深绝不是个头脑简单的莽夫,不然也不会被一方经略使所器重了。此刻虽然带了些醉意,可在听到孙途这几句话后,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如此看来,倒是俺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鲁大哥言重了,这也不过是我的一些浅薄的看法罢了。”孙途忙自谦了一句。 “你这看法可不浅薄,天下能有此眼界和胸怀者,都是有大能耐的。俺今日能交上你这个朋友可是值了。”鲁智深眼中闪着光芒,这回是真把孙途当作是自家朋友看待了! 第63章 拔柳与切磋(上) 进入冬月后,西北风凛冽起来,寒意更浓。 汴京城东崇明坊一户院落里,雅儿正捧了本书照本宣科地念着上头的内容:“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口里念着,脸上却无半点悦色,甚至还有些翘嘴的意思。 这是她和孙途从童府搬出来半月后的一天了,因为有来自流芳居的进项,孙途再不用为生活发愁,便跟童沐提了从那边搬出,并就近在离酒楼不远的崇明坊里找了个小院落租住了下来。 只是单独立户后孙途并没有松懈学字习武的功课,而雅儿也因此被他迫着每日都要花费不少时间认字读书,现在都已经开始学着读起《论语》来了。但很显然,小丫头对这实在不这么感兴趣,一到要读书时,总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直到孙途把手上的几张字帖都临好了,从袖子里摸出几颗巧克力递过去时,小丫头的脸色才由阴转晴,一边吃着,一边笑道:“谢谢三哥哥。” “你呀,小心吃太多会胖。”孙途宠溺地摸了摸雅尔的头发笑道,这小丫头已经展现出了吃货的特质,对他从仓库里取出来的糖果零食那是爱不释手,吃个没够,倒对正经的饭食不这么感兴趣。 正说话间,敞开的院门前突然来了一人,看了看孙途后,便一抱拳:“敢问这儿可是孙三郎家吗?” “你是何人?”孙途一面让雅儿进屋里去,一面打量着来人问道。只看此人身上所穿的锦袍,就可知其非寻常百姓了。 来人听他这么一说心下便是一定,一步跨进院子又行礼道:“孙三郎可让我等好找哪。在下张检,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要与你商量。” “却是何事?”孙途没有半点请他进屋里说话的意思,神色语气也很冷淡。 张检不以为忤,当下就直言道:“在下听说那流芳居的炸鸡乃是孙三郎你想法弄出来的,却不知能否将配方也卖与在下。当然,价格好商量,在下可出黄金百两购入,你以为如何?” 黄金百两放在如今这世道已是极高的代价了,在张检看来孙途一个少年郎如何能够抵受得住其诱惑。可没想到孙途却连犹豫都不带有的,便即回道:“你可知道流芳居里有我的干股,黄金百两虽然不少,可却不长久哪。” “这……我愿意出五百两黄金。”张检便一咬牙,把价格翻了五倍道:“孙三郎,我要的只是配方而已,又不是不准流芳居再卖炸鸡了。如此合算的买卖,想来你不会推辞吧?” 孙途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这些生意人的耳目确实灵通,自己才从童家搬出来半月,他们就已能找上门来了。显然,流芳居推出的炒菜和炸鸡确实抢了不少同行的生意,让其他酒店的人有些坐不住了。 但他并没有与他们合作的意思,因为一来自己和童沐的关系摆在这儿,这么可能为了一些钱财就出卖他们呢?二来嘛,所谓的炸鸡配方就是那些从仓库里取出来的调味粉,又这么可能说得出呢? 所以孙途便只是摇头:“张老板还请回去吧,此事就不用提了。” “孙三郎,万事都好商量嘛,你要觉着钱不够,我们可以再谈。”对方以为他这是坐地起价,便继续耐着性子想要劝说。 就在孙途有些不耐烦,想把人赶走时,又一人来到了院门前,对孙途抱了下拳道:“孙三郎,我家师父请你前往一叙。” “嗯?你家师父是谁?”孙途看着这个长得有些惫懒的汉子,带着疑惑地问道。 “我家师父便是相国寺的鲁智深了。”这位忙解释了一声。 孙途正愁这么找借口把张检赶走呢,一听这话,便点头道:“这敢情好。张老板,我这就要去见朋友,所以……”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检这时也看出对方确实不想与自己做这桩买卖,只能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摇头离开。而孙途则在回屋与雅儿说了几句让她好生在家里读书,自己回来后会抽查后,便关了院门,与那名汉子一道朝着相国寺方向而去。 见他离开,雅儿俏皮地吐了下舌头,便把手中所捧的论语一书放到了一旁,又从自己房中拿出了本话本看了起来。识字对她来说最大的好处还是可以看一些以往看不懂的话本小说了,尤其是这等专写才子佳人故事的,最对她的胃口,让她不自觉地就把自己和三哥哥代入到了故事里的男女主人公身上去…… 这段时日里,孙途与鲁智深的关系确实日益加深,不过多半都是他请对方吃喝,这还是头一次被请去相国寺见面呢。 有了那名汉子头前引路,孙途再不用如数月前那样完全摸不着门路了,很快就在相国寺的西北角上看到了一大片的菜园地,在其中一片空地上,还建了三间瓦房,鲁智深此时正与几名衣着普通的汉子角着力,想来那儿正是他平日的住处了。 在如此冬月里,鲁智深依然只穿了一件单衣,正以一人之力顶得五名汉子节节后退,随着他一声低喝,这些人更是踉跄倒地,显出了双方实力上的差别。 收住力的鲁智深一看孙途到来,便哈哈笑了起来:“三郎,你这还是第一遭来我这儿吧?” “鲁大哥请了,我还真是首次来此呢。”孙途笑着上前见礼,又看了看刚从地上起来的几名汉子,只看他们的面相和结实的身体,就知他们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了。 “你们几个快来见过洒家的兄弟孙三郎。你们可别看他年少,论见识,论胆色可远比你们要强得多了。”鲁智深当下就冲那几名汉子说道。 几人这才有些犯疑地上前见礼,在他们看来,一个少年郎能有多少本事,别是自家师父为了顾全对方面子才刻意吹捧的吧。不过当了鲁智深的面他们也不好多言,便只是各自道了姓名,态度还算过得去。 孙途一一与他们见礼,这才问鲁智深:“鲁大哥特意请我前来所为何事?” “当然是好事了。这段日子洒家生受你的,吃了许多的好酒好肉,心里自然过意不去,今日终于让人找来了一坛子好酒,自然不能忘了兄弟你。”说着,他一个眼神递过去,便有人把边上一只大酒坛子给搬了过来。 在打开泥封后,一股浓烈的酒香味就迅速散了出来,让闻到味道的众人脸上都是一阵陶醉:“真是好酒哪!” “师父,这可是樊楼里藏了有三十年的好酒,你且尝尝滋味儿。”一名汉子巴结地为鲁智深满了一大碗。 鲁智深早已被这酒香所勾,也顾不得其他了,立刻拿起酒碗便一口将那清冽的酒水给灌了下去,末了才叹一声:“好酒!” 直到这时,其他几人也才纷纷倒出酒来,也给孙途倒了一碗。孙途慢慢地品了一口,发现这酒的味道确实很醇,只是论浓烈却依然远不是二锅头能比的,所以就没有太多反应。 可其他人却不同了,难得喝到如此好酒的他们一喝起来就停不住了,几杯酒下肚,脸红了,话也多了起来,整个院子里便显得格外闹腾。 鲁智深也很兴奋,跟众人大声说笑着,讲述着自己过往经历的种种,气氛热烈。 可就在这时,头顶树上突然传来一阵乌鸦的啼叫,居然一下就盖过了大家谈话的声音,让这些汉子的话语为之一顿,而鲁智深的谈性也为之一顿,面露不愉之色:“这甚破鸟,居然又来聒噪了!” 第64章 拔柳与切磋(中) 在众人所站的这片空地上,栽种了一棵柳树,看着已有数十年树龄,光是下方树干都有一人多抱粗细,高更有五六丈,纵然是在这冬季叶子落尽,却依然显得生机勃勃,尤其是当上头还有乌鸦在上作窝后,那叫声实在让人心烦。 一听鲁智深有些动怒,一名叫李二的汉子便起身道:“师父莫恼,俺这就去找把梯子来,上去就将这些贼鸟的窝给拆了,省得他们再来聒噪。” “李二不必如此麻烦,找根竹竿就行,俺捅鸟窝可是熟手。”又一名汉子站出来说道。可他话音一落,第三人也站了起来,往手上啐了两口唾沫道:“不必了,待俺爬上树去便可拆了鸟窝。”显然这几位都想在鲁智深跟前表现一番了。 不过带了酒意的鲁智深却并没有领他们的情,摆手道:“你们今日拆了这贼厮鸟的窝,难保过两日它又在上头搭起窝来,这么拆着实在麻烦得紧。待洒家给它来个绝户计!”说话间已摇摇摆摆地站起身来。 众人都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家师父,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只有孙途心中一动,已明白过来:“莫非他这就要在此来个倒拔垂杨柳了吗?”这让他的精神猛然就是一振,此等好戏可不多见哪。 在众人的注视下,鲁智深业已来到树干底下,先是绕了树走了一圈,又拿肩膀用力撞了撞它,这才点点头,对面露异色的徒弟们道:“看俺这就将树连根拔起,如此便再无鸟雀来这儿聒噪了。” “师父,这……这如何使得……”众汉子闻言齐齐变色,有些无法置信地劝说起来。眼前这棵柳树可实在不小,怎么可能被轻易拔起来呢,哪怕自家师父本领高强,他们也实在无法接受。甚至他们都认为这是鲁智深喝醉后说了大话。 但鲁智深压根没再和他们分辩的意思,当即就将身上的僧袍一解,袒露出了一身虬结的肌肉来,那看着真如铁打铜铸一般。再配上他背上的那一幅花绣,更给人以强大的视觉冲击力,这便是他花和尚名号的来由了。 如今这大宋朝,官场里希望往军人和囚犯脸上刺字,而民间却喜欢把各种花纹往身上纹,并以此为美,也算是一种时尚了。只是孙途有些不好理解,鲁智深这么个粗豪大汉居然也会跟上这等时髦。 在把僧袍往腰间一系后,鲁智深的两手便已攀住了树干的下半部,同时双腿扎紧了马步,又把腰给深深地弯了下去。看到这一幕的其他人都不再作声了,而是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看他到底能不能真如口中所言般把这么大棵柳树给拔出来。 只见鲁智深双足用力往下一蹬,同时双臂猛然发力向上拔去,弓起的腰如拉满了的弓弦般全力往上弹去,口中也吐气开声,发出一声暴喝:“起!” 只见那柳树上头已经枯萎的枝桠因这一拔便是猛一阵的抖动,树上的乌鸦也受此一震后吓得怪叫着往外飞去。只是那扎根多年的老柳树却并没有应声而起,依然稳稳地留在土里。 看到居然是这么个结果,几名汉子都发出了一阵叹息。自家师父的力气确实远超常人,但这柳树扎根入地,又这么粗大,没有个千把斤的气力是根本不可能将其拔出来的,那可是神仙才能办到的事情了。 这时,便有人想着再上前加以劝说了。不料一下未能成功的鲁智深并未放弃,只见他身子紧贴树干,双手也攀得更紧,不但手上肌肉一块块地凸了起来,连上头的血管青筋都完全显露,同时,其双足更因发力的关系已深深地陷入到了泥土里去,没过了脚背去。 就是孙途,这个已经在一早就知道了答案的人,此刻也有些紧张起来,双眼死死地看着前方,等待着他成功一幕的出现。 又一声低沉的呐喊从鲁智深的喉咙里爆发而出,在他这一声喊出的同时,身子已迅速弹直,而借力而起的双手已然把那棵柳树缓缓地从地里拔了出来。 他居然真就将这么棵在此生长多年的大树给拔了出来!直到那带着无数泥块的根须出现在大家面前时,众人才确信这一事实,然后他们就都呆在了当场——这些人是彻底被眼前难以置信的一幕给震住了。 这是何等的神力哪,怕是神仙也不过如此了吧。 只有孙途,在鲁智深拔出树来后便已鼓掌喝彩起来:“好!鲁大哥果然好气力,想来就是项羽在世,霸王重生也不过如此了!” 直到听了他这话,其他人方才如梦初醒,也都纷纷夸赞起来:“师父好武艺,当真是天下少有,我等实在大开眼界!” 鲁智深此时脸色泛红,头上冒汗,看着呼吸也有些急促了。但他依然豪气不减,双手一送,就把那被连根拔起的柳树给抛到了一旁,随后大踏步地回到酒桌前,拿起自己的大碗,把早满上的一大碗酒又咕咚咚地喝了个干净,这才一把抹去嘴边须上的酒渍哈哈笑道:“痛快!这次可算是松了筋骨,出了口气了。” 他那些徒弟自然又是一阵逢迎称赞。他们早就领教过鲁智深的武艺,但依旧没想到他竟能厉害到如此地步。孙途此时也已镇定下来,敬了对方一杯道:“鲁大哥真豪杰也,只是在此做个看管菜园子的头目却实在太屈才了。” “哈哈,洒家倒不认为这有多委屈的,这样才自在嘛。”鲁智深笑了一声:“你当真想要在朝廷里考个武官出来?” “正是,有些事情不去尝试一下总不甘心哪。”孙途正色点头。 “好,那洒家倒要试试你有多少本事了。”鲁智深突然就把酒碗往桌上一顿道:“你我相识也有段时日里,你的头脑胆色我已知道不少,可这身手却还未见识过呢。不如今日就过过招,切磋一番如何?” 孙途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也把那一碗酒干了下去,这才起身道:“那就还请鲁大哥多让着我些了。” 一看鲁智深要与孙途过招,他那些徒弟们是更来劲了,也不用吩咐,就迅速把占了地方的酒桌什么的都给挪进了屋去,把这一片空地全腾给了他二人。而在这些人看来,孙途这个少年郎又这么可能是自家师父的对手呢,所以个个都在为鲁智深打气:“师父,好好露一手,也好让他知道知道你的厉害!” 孙途并没有受他们的影响,在和鲁智深隔了一段距离对峙后,便一拱手:“鲁大哥,待会儿我可不会留力。” “你只管来便是,能打倒洒家就是你的本事!”鲁智深笑了下,又把手一招,示意让孙途先攻过来。 孙途也不推辞,当下就把身子一摇,脚步一错,一个箭步就朝着对方所在压上,同时右拳猛挥,直取对方中宫,用的正是拳击里的招数。 “有点意思。”鲁智深没见过这等打法,口中念了一句后,身子已轻轻一偏,闪避的同时一只脚已向前进了一步,欲图化守为攻。 可没想到孙途的这一拳突然就收了回去,同时在鲁智深踏前一步时,他的一脚也已迅捷踢出,直取其迎面骨脆弱处。这一招还真杀了鲁智深一个猝不及防,赶紧就收招后撤,想着拉开双方距离后再予以回击。 可孙途的变招再出,就是这一踢居然也是虚招,趁着鲁智深收招后撤的机会,他的身子陡然前蹿,直扑向了对方的怀中,同时双拳已呼地直袭其两腋肋下。 接连不断的出招变招不但让杀了鲁智深一个措手不及,旁观者也觉着一阵眼花缭乱。直到这时,他们才知道自家师父所言非虚,眼前少年的本领确实要远高过自己等人,看向孙途的眼神也变了。 第65章 拔柳与切磋(下) 在适才看过鲁智深倒拔柳树的惊人表现后,孙途心里已有了个明确的判断。纵然自己这身体力量也自不小,胜过许多成年人,但和对方相比却还是差得太远。所以与之相搏绝不能与其斗力,更不能让他把身手完全施展开了,所以才会用这接连不断的虚招和变招来近身作战,彻底打乱其节奏。 至少目前看来,他的策略还是成功的,一时不慎下,鲁智深还真被他埋近了身,只要这两拳能击中其软肋,便能掌握更多的优势,从而真正占得上风。可孙途还没来得及高兴呢,鲁智深也已跟着变招,本来紧守门户的双手倏然下沉,竟直接和他的两圈对在了一起。 四手相撞,砰响的同时,孙途只觉一股大力传来,竟打得他双手发麻,身子也为之一顿。鲁智深赶忙抓住这一机会,收拳往后退去。他的拳法讲究的就是个大开大合,只有拉开双方距离了,才能真正发挥出威力来。 可孙途如何能让他如愿了,就在这时,他强忍着手上的酸麻,趁势化拳为爪,一下就扣住了对方的拳头,同时步子紧跟,再度往前贴去。 鲁智深没想到他竟如此执着,当即一声吼:“给我撒开!”手上力道勃发,竟震得孙途的双手就往外弹去。但此时孙途已与他贴得极近,不顾上盘大开,曲膝直撞鲁智深的小腹。这一下要是撞实了,鲁智深必然会岔气,从而给自家重新贴身的机会。 可鲁智深却似早有防备一般,就在同时也屈膝相迎,两腿正面相碰,竟直接把孙途顶得踉跄后撤,脚上都有些瘸拐了。无论是力量还是身体的硬度,尚是少年的孙途的确都是无法和皮糙肉厚的鲁智深相比的。 虽然几招间孙途已落入到了下风,可周围众人看他的眼神里却依旧带着几许敬意。这少年确实武艺不凡,他们还记得当初自己等七八人与师父交手,就没一人能接得住他一拳一脚的,而现在对方却已接下数招,还没有呈现败象呢。 鲁智深可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当下趁着孙途往后退却时,他已大步追上,低喝一声,拳头已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奔孙途的面门而来。这一拳足有开山伐木之势,不愧是三拳就能把条关西大汉生生捶毙的鲁提辖。 但孙途却不是镇关西,他自知无法硬抗这一拳,便已低头一闪,竟在拳头打到自己前避过了这一招,同时脚上步子一偏,又绕到了鲁智深的侧面。鲁智深一拳落空,也已心生警惕,知道他必然又要故技重施,当即也跟着转身,脚步还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一步,以拉开双方距离。 不料孙途竟没有趁势再贴近过来,而是抓住鲁智深身体略有些笨重的弱点再次一转,一下间已绕到了对方的身后。就在鲁智深察觉不妙,还想转身时,他已火速扑上,右手一展一扣,便已扣住了对方咽喉,同时左膝也跟着撞出,直取对方的膝弯处,施展出军中的擒拿术来制这条大汉。 这一手确实效果显著,鲁智深当即中招,身子竟被他带得往后仰去,双手想要攻敌自救一时却又抓不住人。眼看他要被比自己小了一圈,矮上一头的少年生生扳倒,他那些徒弟都不禁发出一声惊呼,这是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的结果,怎么本来还占据着上风的自家师父眼看着就要败了呢。 可就在这时,鲁智深双眼圆瞪,两脚如铁柱般踏在地上,口中一声怒喝,本来被孙途扳得向后倒去的身子突然就如被拉满后松开的弓弦般反向前弹去。这力道之大,实在大大地出乎了孙途的意料,不但完全抵消了他的力量,还带着他的身体向前扑跌过去。 鲁智深能倒拔垂杨柳力气固然是一方面,最关键的还是腰腹上的可怕爆发力。此时眼见要输,他便不再作任何保留,立刻就将腰上力道施展出来,竟扯得孙途失去了平衡。同时,他的双手也已猛然往后一扣,一把就抓住了孙途的两条大腿,借着这股力道,竟带着他高高抛去,却是要将他从身后摔到身前去。 这一手实在太过骇人,旁边观战者都作不出任何反应来,只是看着孙途从鲁智深的头顶掠过,看着就要被硬生生砸在地上了。 但鲁智深可不会真伤了孙途,在一招将其抛起后,两只手已迅速前探,欲作搀扶。不料身在半空,看着已经失去平衡的孙途此时却突然在头下脚上的不利境地里再次出招,一脚蹴出,直取对方的下巴处。 这一脚实在突兀到了极点,再加上鲁智深本就想要扶他,导致更难闪避。当其双手刚稳稳地扶住孙途下沉的身体时,那一脚已到了他的下巴上。 可就在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惊呼的瞬间,孙途这一脚却突然止住,并没有真正踢中,这才让大家长舒了口气。 在帮着孙途正回身子后,鲁智深才一挑拇指道:“孙三郎,果然有你的。要不是你及时收招,洒家这次可就要丢大丑了。” “鲁大哥此言差矣,要不是你刚才留手,恐怕我早被摔在地上了,这么可能还有机会伤你呢?”孙途却知道真相,当即摇头道。确实,要不是鲁智深有心扶他,自己这一脚几乎不可能有如此威胁。 鲁智深没有再作分辩,只是哈哈一笑:“你这身功夫确实有些意思,算是少有能与洒家一战的对手了。” “师父,你和孙公子都是高手,徒弟们真是看得胆战心惊哪。”这时,其他众人才都围了上来,连连赞叹道。 “这下你们知道孙三郎他是有真才实学了吧?洒家的眼光可不会差。”鲁智深扫了他们一眼,这才有些好奇道:“三郎,你这身武艺却是从何处学来的?俺也算见过不少好手,可也从未见过你这样的。” “这个,实不相瞒,小弟这身武艺一半是当初在我家酒店里做工的老人所教,另一半则是自己与人交手时不断琢磨出来的,所以才显得有些特殊。”孙途连忙找了个理由解释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了。只不知那老人是什么来历,要能遇到讨教一番就好了。”鲁智深不疑有他,有些期待地道。 “那老人家早在多年前就已去世,怕是没机会了。”孙途摇头说道。 “你的拳脚功夫确实厉害,却不知枪棒上的造诣又如何?”鲁智深已经来了兴致,当机又提出比比兵器。 这下孙途却犯了难了:“实不相瞒,小弟对枪棒确实生疏得紧,只怕不是鲁大哥你数合之敌哪。” “哪有这样的事情,且试试再说。”鲁智深却不肯罢休。 几名汉子也想再开眼界,立刻就从一旁屋子里取出了两条齐眉棍来,递给了他们二人。孙途拿着棍子心中苦笑,自己几乎没这么练过棍,又这么可能是他对手呢? 就在这时,鲁智深却已一摆棍花,抢步攻了过来:“三郎,看招。” 棍子带了呼呼的风声就直取孙途的面门,逼着他只能提棍招架。在双方棍子啪啪打了数招后,孙途的防御便彻底散乱,中门大开之下,被鲁智深一招拨草寻蛇就一棍刺到了面前,而此时他手上的棍子还被弹在侧方呢。 直到这时,鲁智深才知道他确实不懂棍术,便收了招遗憾道:“原来你果然未曾练过枪棒。不过你若真有心投军,这却是必须要练的。” 孙途点头,随即心下一动:“那莫如由鲁大哥你教我学这枪棒功夫如何?” “这倒也使得,只要你能多给我些酒肉即可。”鲁智深也是个痛快人,当下就点头应了下来。 鲁智深只要酒肉,但路人要的就更少了,只要收藏和票票啊,正好今天周一,不求点推荐票连老天都看不起洒家啊。。。。。 第66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虽说孙途确实未曾练过如今这时代的枪棒功夫,但他资质终究不低,再加上武艺间本就想通,一法通则百法通的关系,所以在鲁智深的指点下,他只用了半日时间就已对此略窥门径。 在与那几名汉子进行了实战较量后,孙途对此又有了进一步的掌握。除了一些精妙的招数暂时还施展不出来,那棍术中的劈扫提点刺圈等等诸般手法却已了然于胸,甚至可以和两三名汉子斗得旗鼓相当。 这让鲁智深大感兴奋,连连称赞了起来:“三郎你果然是个习武的奇才,想我当初在军中学枪棒武艺时可是花了一两个月才扎稳根基,你却只练半日就已有此进步了。” “鲁大哥谬赞了,我也只是略微明白些而已,却还远不是你对手呢。”孙途脸上也带着欣然的笑意,口中则谦虚地说道。 “现在自然不是俺对方,但只要你勤加操练,过上几月,你便可以与我好生对战一番了。”鲁智深很是期待地道。 这时天色渐暗,孙途因挂念独自在家的雅儿就没有受邀在此用饭,告辞离开。虽说今日没有如之前般练字,但收获却更大些,毕竟想在将来进入军中,这枪棒功夫还是要好生掌握的。 随着对这个时代越发深入的了解,孙途知道一名武人想要在军中立足,并有所作为,除了官身外,弓马枪棒和拳脚这三样功夫是一个都不能少的,不然很难让下面的军卒真心服从。而他原来善用的甩棍毕竟有些不好见人,所以在兵器的使用上就更得下工夫了。 就这么一路盘算着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分配时间,孙途很快就回到了崇明坊自家所在的巷子前。但随即,他的眉头就是一皱,因为他瞧见巷子口此时正站了三人,其中一人正是上午曾来见过自己的那个叫张检的商人,想不到被自己直言拒绝后他居然还不死心。 心里想着,孙途人却已来到了他们跟前。那张检也早早就瞧见了他,赶紧笑着上前见礼:“孙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却让我等好等哪。” “你怎又来了?我之前不是因为把话跟你说明白了吗?那炸鸡配方我是不会卖的。”孙途有些不快地说道。 张检却笑道:“孙公子,又道是万事好商量嘛。在下相信天下的东西都是有其价格的,你那配方固然珍贵,可总也有个价吧。我知道,之前我说的数字太少了些,那这次再给高些,除了那五百两黄金外,我还可以给你一座这东京城里的宅子。就在下所知,你与令妹如今只是租住了这里的宅子,这可不方便得紧,哪有有一座自家宅子来的叫人放心哪?另外,黄金我也已带来了,只要孙公子你点头,无论房契还是黄金我都可以现在就交给你。” 这话说得可是相当有诚意了,而且给出的价钱也极高。在这有着百万人口的东京城,一处宅子的价格可着实极高,纵然比不了千年后的那些一线城市,也是寸金寸土了。而且他们还肯立刻就交付一切,足以让许多人都为之心动。 可孙途的心性又岂是常人能比的?别说他确实拿不出所谓的配方来,就是有,此时也得掂量一下对方做这一切背后目的了,为了一份炸鸡配方,他们有必要付出如此之高的代价吗? 不错,这两个月来因为推出炸鸡和其他新鲜菜式的关系,流芳居的生意好得可以用火爆来形容,从而也对其他酒楼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但孙途认为这不过是暂时的,等到过了这股新鲜好奇劲儿,酒楼的生意自然就会回落。到时其他酒店的生意也能重新好起来了,根本就不用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 这一点道理连孙途都能看明白了,那些人精似的酒店店家和商人会看不出来?所以在他看来这人两次前来,一次比一次给出的价码要高的表现本身就显得有些不正常。 心下惕然,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自保的办法就只有一个了:“张老板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我觉着人贵在知足,五百两黄金我实在不敢收下,此事恕难从命。” “孙公子,你还是考虑一下为好,这可是能得富贵的大好机会哪……”张检实在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干脆地回绝,竟让他一时都找不出更有力的说辞来了。 而孙途却根本没有再想,只是冲他一拱手:“在下还急着回家呢,张老板你们也请回去吧,此事就不必再提了。”说着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入了巷子,朝着自己家里而去。 “好个不识抬举的小子,掌柜的,不然我们……”一旁的随从见此当时就有些恼了,捋着袖子就想上前,却被张检用眼神给制止了:“且先回去再说。如何对付他可不是你能做主的。”刚才还笑得一团和气的张老板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厉色,让那两名随从不敢放肆,只能乖乖听话。 牛楼酒店,位于汴京东南,楼高三层,装饰精美,乃是城里七十二正店里排在前十的大酒店。 所以会有这么个古怪名字,只因此酒楼刚建起时只是牛贩行会的会所,之后因为被人重新改建,才成了如今模样,并成七十二正店之一,与牛郎什么的可没有半点关系。 牛楼酒店一向以酒菜闻名,尤其是他能供应客人大量牛肉,深得某些食客之心,生意自然很不错。要知道在如今这时代,牛乃是耕田种地的主要工具,官府是有律条保护耕牛,不准民间私自宰牛和买卖牛肉的。而这酒店能在东京城里卖牛肉出名,已可知其背景之深。 但最近一月来牛楼酒店的生意却是一落千丈,每日来此的客人都不到往日的三成,整个酒楼里都显得冷冷清清。而究其原因嘛,自然是和突然崛起的流芳居脱不了干系了,因为和樊楼等还有其他项目的正店相比,牛楼酒店只靠买卖酒菜维持,受到的影响自然最大。 今日也是一般,黄昏时这酒楼里也没几个客人,雇来的几十名伙计此时都还百无聊赖地候在柜台那儿呢。这让刚从外头进来的张检看得眼皮一跳,心里一阵紧张。 在定了定神后,他才顺着楼梯往上走去,很快就来到了三楼一间装饰典雅精美的雅间门前,轻轻地说了句:“公子……” “进来说话。”一个声音传出,张检这才小心翼翼地进了门去。里头桌上摆满了本店的拿手菜肴和名酒“忘俗”。两名青年正相对而坐,其中一人赫然就是周云! 而坐在周云对面主位上的,是个面目英俊,一身华服的公子哥儿,其背后还站了两个身材魁梧,一看就很不好招惹的汉子。 “怎么样,事情办成了吗?”这名公子品着杯中酒,缓声问道。 “没……没有,那孙途怎么都不肯把配方卖与小的。”回话时,张检不禁缩了下脖子,心下一阵紧张。别看他是这牛楼酒店的掌柜,平日里也颇有威严,可在这名公子面前却是心惊胆战,因为他其实也是对方府上的一个家奴罢了。 周云一听,心下便是一喜:“张兄,我就说吧,那孙途不会这么容易就范,他的胃口可大得很哪。” 张公子被他这么一说,眼中更是透出一丝恼色来:“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还真是有些胆量了。” 这时,身后一名汉子突然开口:“公子,要不然就由小的带人去教训教训他,顺便从他手中把那配方给夺到手?”这话落到周云耳中,让他的精神陡然就是一振,他做这许多事为的不就是能有如此结果吗…… 第67章 釜底抽薪 张检闻言脸色就是有变,刚想出声反对,却被自家公子用眼神给制止了。后者随后又把脸一板,斥道:“我自与周公子谈事,你插的什么嘴?给我出去!” 那名下属这才想起自己身份来,忙低头认错,随后退出门去。而经此一闹,张公子也不再纠缠于眼前这个问题,只是对周云笑道:“倒让周兄见笑了,不过这终究只是小事而已,哪有你我喝酒重要。”说着,已举起杯来。 周云虽然心下不甘,但此时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急切,只能勉强一笑,举杯相应。因为张公子有意岔开话题,之后他们便再没有谈关于流芳居和孙途的事情,周云便在灌了几杯酒后悻悻然地告辞而去。 等他一走,张公子脸上的笑容才倏然收起,眼中更是露出讥诮之色来:“他周云倒是打的好如意算盘,居然想利用我来达成目的。” “公子果然目光如炬,倒是小的太过多虑了。”张检忙凑趣地说道。 “不过那孙途居然敢如此不给我面子,此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酒店的生意这两月来一落千丈,再没起色的话可不好向大人交代了。”张公子皱着眉头说道。他口中的大人可不是指代某位官员,而是指的自己父亲。 其实自古以来,大人都是晚辈对父祖的称呼,官场中压根就没有这样称呼上司或同僚的,不然就跟认人做爹一般,要成笑话的。直到后来这等事关尊严的礼仪偏废,才有了满朝上下皆大人的场面。 张检点头称是,他也知道自家公子最近身上的担子不轻,这牛楼酒店乃是家中老爷为了考验其能力让他做主的,要是真亏了本,本来就只是家中次子的他接下来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所以他很快就道:“公子说的是,此事确实不能就这么算了,但用强是绝对不成的。那流芳居可是童家的产业,如此一来可就把童太尉都给得罪了,到时只会给公子你带来更大的麻烦。而便宜的,却只会是那周云。” “那你说说,我们该如何反击?” “既然那孙途横竖不肯把炸鸡配方卖给我们,那就只能用些其他手段了。小的其实已经有了两策,若是能双管齐下,流芳居一定吃不了兜着走!”说着,张检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把自己的计策给道了出来。 本来脸上阴云密布的张公子脸色果然好看了些:“这倒确实是个好主意。更妙的是,一切都有理有据,即便童太尉事后追究,也只能怪自己人手段不够了。就照你的意思去办,我要在半月内见到成效。” “小的明白,我这两天就让人照计行事。”张检立刻抱拳答应,心下则是略出了口气,至少自家公子还是能听进去良言的,而不是一怒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进入冬月后的孙途可比之前更忙了一些,因为他不但要在白日练骑射,晚上练字,现在还多了枪棒的操练。如此一来,时间上就有些拥挤了,无奈之下,只能跟童沐和吴立告了声罪,减少去流芳居的次数。 对此,童沐还是表示理解与支持的,因为他深知这才是对孙途来说更要紧的事情,关系到他将来前程。而且现在的流芳居也已进入平稳轨道,只要他能及时提供炸鸡用的配料,就不会影响到店中生意,去与不去关系也不大。 这天午后,当孙途在自家院子里练着新从鲁智深那里学来的一套棍术时,院门突然被人敲响,这让他只能暂停动作,过去开门。 在看到门前站的居然是吴立后,孙途不禁有些奇怪了:“吴掌柜,你今日这么跑来了?两天前我不是刚把佐料送过去吗,应该不会就用完了吧?” 吴立进来后却是愁眉深锁:“孙公子,并不是佐料用完了,而是缺了鸡肉。” “此话怎讲?”孙途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很清楚流芳居最近每日都要卖出去两三百只鸡,这在如今这时代确实是个不小的数字,毕竟汴京及周围农家所养的鸡的数量也是有限的。 不过他从不认为这会是个问题,大宋的商业已经相当发达,只要有需求,就会有人供给,尤其是在汴京这样的大都城里,有的是想赚钱的人,既然自家要鸡,就会有人去养,甚至是去外地收购来卖给流芳居。 可今日,怎么就会有这样的难处出现呢? 在坐下后,吴立才苦了张脸解释道:“本来我们店中的鸡肉是有保障的,都是从城外几处庄子里收购,价格也一向公道。可就在两日前,那几个庄子里的农家突然就不再供货了。当时小的以为是他们所养的鸡已都卖了给我们,所以也就没多想,便欲从别处购入。可结果,四面打听,却发现东京周围竟找不到一处还能买到鸡的地方……” “货源突然断了?”孙途眯起了眼睛来,心里已经隐隐有了判断:“这天下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恐怕是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脚吧?” “正是,小的几经打听才终于弄明白了个中情由,原来早在几日前,就有人以高过我们一成的价格打量购入农人手中的鸡,现在东京左近已无鸡可买了。” “好一招釜底抽薪,还真就是冲着我们的炸鸡而来。”孙途冷笑一声,他知道,这一定是城里某些同行在眼看竞争不过的情况下,使用的盘外招了。其实这等招数若是摆在后世根本就不可能做到,毕竟千年后的物流实在太发达了,一地买不到东西,大可以费些周折从外地购入。但如今这时代却不同了,想从京畿以外购买鸡肉不光费时费力,光成本就得翻上一番,实在很不划算。 “孙公子,你说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这两日二公子他又因事被留在了国子监中,小的无奈只能找您商量了。”吴掌柜苦了张脸说道。 孙途这才知道为何对方先来找的自己,但随即,他心里又是一动,此事看着是早有谋算,算准了童沐身在国子监出不来,才会出招了。这么看来,对手应该是对童家的事情相当熟悉了。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点疑问暂时按了下去,笑道:“吴掌柜你不必焦急,此事由我来想办法。不就是没了鸡肉货源吗?最迟明日,我就给你送过去一些。” “孙公子你真能找到鸡肉?”吴立当时就是一喜,却又有些怀疑地问道。因为现在流芳居的招牌就是那炸鸡,光一日不能供应已经让不少客人感到不满了。 “当然,你只管把心放着。我保证能把鸡送到,而且价格公道,绝不会难为你。”孙途拍着胸脯道。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吴立也不好再有怀疑,便点头道:“那我可就放心了。只望孙公子尽快把鸡肉送去店里。”说完,连连拱手这才告辞离开。 而孙途此时则露出了一丝莫测的笑意来。那些对手这一招用在别人身上或许还有些威胁,可到了自己这里,就根本算不得问题了。 之前他还考虑过怎么把戒中界仓库里的冷冻鸡肉给拿出来消化掉呢,现在不正好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吗?这回那些对手反倒是帮了自己的大忙,可以名正言顺地拿仓库里的东西换现钱了。 心里想着,孙途便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在闩好了门后,一摸手上的戒指,他便已进入到了戒中界仓库系统之中,来到了之前一直都没这么用过的三号仓库内。那里头,正堆积着无数冷冻的鸡鸭猪牛肉…… 第68章 一难方解一难生(上) “掌柜的,今日还没有炸鸡出售吗?” 中午时分,流芳居中宾客已有不少,但设在店门前不远处,本来用来吸引顾客的那几只炸鸡灶台上此时却是空空如也,看不到半只炸鸡,这让不少客人都有些不快了:“我们来此可是为了吃你店中炸鸡的,前日没有,昨日也没有,难道今日还没有吗?” 被人如此质问,吴立也是一阵紧张,连连打躬作揖道:“各位客倌还请恕罪,实在是这几日敝店的鸡肉断了货,这才暂时供应不了炸鸡与各位。但请大家放心,我们已然在想法从别处购入肉鸡了,还请各位耐心等候!” “等候,却要等到什么时候?”有人依然不肯相饶,咄咄逼人地问道,直让吴掌柜更加的难以应付。 此时早已坐在一楼大厅中,品着酒菜滋味儿的张检看到这一幕后嘴角一勾,便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来。看来自己这次所使的釜底抽薪之计还是大有成效的,一旦流芳居未能提供客人炸鸡,他们的口碑自然会下落,到时自家酒店的困局也就能得到缓解了。 当然,这么做他们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光是用高过市价两成的价格把周边庄园子里的各种鸡鸭一并买入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纵然有其他几家正店共同出资,也动用了酒店里大半的现钱。要是流芳居再想法儿从别处弄来鸡肉,他们的处境就更难了。 但张检相信这回流芳居一定翻不了身,只需要再等上一阵,让它关门歇业都不是什么难事。 正在这时,酒楼门外突然就来了好几辆大车,上头的东西却用油布遮盖得严密也不知到底藏了些什么。在等车停稳后,当先车上已跳下了一名少年郎,径自走进门来。 看到此人到来,正苦于应付众多不满食客的吴掌柜心下便是一喜,向众人告了声罪后便迎了过去:“孙公子,你可算是来了。你昨日提到的鸡肉……”而那边酒客中间的张检则是眉眼一跳,心下不觉一紧,不知孙途突然到来会给此事带来什么样的变数。 孙途冲吴立一笑:“吴掌柜不必焦急,我这不就带了鸡肉过来了吗?”说着一声招呼,那些个被他雇来的力夫就开始动手将车上的油布掀开,再齐齐用力,把上头装载的几只大箱子一一搬进了店来。 众人的目光全汇聚到了这些并未上盖的箱子上,然后不少人都叫了起来:“是鸡肉……嘿,这些个鸡还挺肥啊,可比我们之前吃过的要肥硕许多。”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才看清楚,那一只只已经去了毛的白鸡确实要比寻常所见到的大上一圈,看着肉质就比以前的要鲜嫩许多。 孙途听了心下却是一阵暗笑,这些肉鸡乃是后世养殖出来吃肉的,自然要远比如今散养的家鸡要肥壮得多,肉质上更是有着不小的区别。不过此事他可不会如实相告,只是对满脸惊喜的吴立道:“吴掌柜,不要再让客人们久等了,这就让人处理的鸡肉炸起来吧。” “对对对。”吴立这才醒过神来,赶紧就差伙计去后头把那几名专门炸鸡的厨师给叫来准备炸鸡。而孙途这时候又转身冲那些客人一抱拳道:“各位客倌请听在下一言,本酒楼之前所以短缺了炸鸡,主要还是因为我们有了更好的鸡肉供给各位。大家也都看到了,这些鸡比以前的要大上许多,肉自然也更多,但敝店不会因此就提高售价,还请各位放心购买。” 本来还有些人心里犯着嘀咕呢,觉着鸡肉大了许多会被酒楼加价,现在一听他如此说来,顿时就松了口气,人群里更是传来一阵叫好声。 这时,吴立又把孙途拉到了一旁,神色肃然道:“孙公子,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这许多肉鸡?今后可还能供应吗?” “这些鸡是我一早就托人从别处购来的,今日才刚入的东京,本来正打算与你商量呢,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孙途早就想好了说辞,随口说道:“至于今后嘛,至少今年之内鸡肉的供应是不成问题的。” “那是再好不过了。”吴立也没有追问的意思,只是关心起另一个问题来:“那这些鸡的价格真与之前一般吗?” “那是自然,我总不能让你们亏了卖吧。”孙途笑了下:“买只鸡还是照之前的价钱来,一百五十文一只。今日送来是两百只,你照价给我便是。”这实在算是意料之外的收入了。 吴立一听心下大定,脸上更是堆满了笑容,连忙道:“这是当然,小老儿这就去给你取钱,只要能提供鸡肉,就是贵些我们也是肯出的。” 当两人说话间,酒楼里的炸鸡香味已再次弥漫开来,人们也开始排队购买。有那性子急的,在拿到鸡肉后便撕了一块放进嘴里品尝起来,一尝之下顿时两眼放光:“美味,这鸡肉比之前的要鲜嫩多汁,当真划算哪!” 此言一出,更多的人开始来了兴趣,有人照样吃了一口,也都纷纷点头称赞起来,直言这次的炸鸡要比以往的更加美味可口,这两日真不算白等了。 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这种养殖的肉鸡都是吃饲料长大,年岁要比家养的少上许多,其肉质自然是远比不了后者厚实的。要是换到千年后,大家嘴已养刁的情况下,还会说什么营养激素问题,但现在的人所重只有口感,对吃惯了肉质柴老的他们来说,这等嫩鸡的滋味自然是更好了。 如此一来,流芳居内的生意再次火爆起来,刚才那等沉闷的气氛早已被一扫而空。看到这一变化的张检脸色却阴沉了下来:“怎么就会这样?他们居然还有这等后招吗?还有,那些人怎么还不来?”现在,他似乎只能指望自己的下一招能对付得了流芳居了,不过对此他还是有相当信心的,这也是他今日乔装前来的目的所在,他可不是为了看这些食客与酒店摩擦而来。 就在他焦急的等待中,在众客人争先恐后地购买更好炸鸡的过程里,一行十多名公人突然就出现在了酒楼门外。在扫过一圈后,当先的一名官员就已大踏步地朝着柜台处走了过去。 这时吴立也已看到了这几个不速之客,眼皮一跳,便赶紧迎上前去,笑着行礼道:“几位官人可是来敝店吃酒的吗?小的这就为你们准备雅间,楼上请。” “酒饭就不忙着吃了。”那名官员哼了一声,“我们来此是为了查案。”他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而为,后一句话说得很响,让周围那些酒客都听了个分明,各自都露出了惊诧之色来。 “啊?”吴立也是一惊:“这位官人说笑了,敝店一向本分经营,怎么可能做什么违法乱纪之事……” “是不是违了律法可不是由你自己说了算的。我盐茶司近日得人举告,说你流芳居一直都在用私盐,可有此事?”那名官员气势逼人地看着吴立,语气森然地说道。 这话一出,吴立和周围那些百姓都齐齐变色,前者更是身子一颤:“冤枉哪官人,敝店怎么敢做出这等事来,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误会。”说话间,他已赶紧就从柜台里取出一只钱囊来,隐蔽地交到了对方手中。 离他们不远的张检看到这一幕后,刚才脸上的忧色终于一扫而空,嘴角又微微上翘,这回看你流芳居还如何翻身! 第69章 一难方解一难生(下) 自汉朝以来,朝廷就对一些重要物资设立了官府专营的律令,比如盐铁等关系到国家命脉和安全的物资就在其列。而这一做法到了大宋朝更是得到了扩展延伸,就连酒水、茶叶等也被朝廷列入民间禁止私下买卖的物资之中,只有通过官府的招标才能得到准许,这便是所谓的关扑。 其实这些物资的收入有很大一部分并没有进入到国库中去,而是由相关衙门送进了宫里,入了皇帝私人的内库。而这一专管盐铁等事官营专卖的,便是盐茶司,它虽挂名在户部之下,但却半游离在外,只向天子负责,其权力自然不小。 事实上,自有官盐一说以来,私盐就盛行于世,官府在许多时候对此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但真要有人作出深究,买卖私盐,甚至是开酒店的使用私盐这罪过可就大了。正是因为明白问题有多严重,吴立才会想着使钱打发对方。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名官员根本就不受其影响,手一挥,就把那钱袋给打落到了柜台上:“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贿赂本官,包庇于你吗?”语气里满是森然。 这让吴立更是一惊,赶紧赔笑解释道:“小人怎敢如此?只是觉着官人带人前来办差辛苦,所以才……” “这却不必了,本官职责所在。来人,给我搜,把店里的食盐都给我找出来,本官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用私盐。”那官员当即下令,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那些公人立刻答应一声,随即便熟门熟路地朝后厨而去,也有几人来到了边上还在炸鸡的灶台前,一番翻找后,就把几个罐子给拿了过来,里头所放自然就是白花花的食盐了。 这时,随着那些公人横冲直撞地往里而去,里头的那些客人都受到了惊扰,纷纷起身走避,甚至有直接离开酒店的。这些人也不是傻子,一看就知道是官府在针对流芳居,他们可不敢留在此等是非之地。 眼见他们如此强横,吴立心下更急,这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可实在担待不起哪。即便难应付,他也只能上了:“这位官人,我流芳居一向本分经营,可从不敢违纪乱法……而且,这里可是童太尉家的产业,又怎么可能犯下此等大错。” “怎么?你这是想拿童太尉压我吗?”对方压根就不理会吴立的暗示,甚至没把童贯放在心上,只是打量着那几罐搜出来的食盐。也只有像盐茶司这样深得宫里信任的衙门,才敢这么做了。 “你……”吴立心下更慌,身上已急出了一片汗来,额头也有些湿了,却又说不出什么更有用的话来。对方却是冷笑一声:“其实这里是童太尉的产业就更可能有问题了。前两年童太尉还在西北,听说党项人的青白盐池所产精盐可要远好过我中原的食盐,说不定这些就是从西夏而来呢。” 正说话间,几名公人又抱了几个罐子出来,里头也装了食盐。而在打开查看后,这名官员脸上的笑容是更冷了:“这些盐明显有不小的区别。这一罐粗砺得很,而这些却精细得多,你还有何话说?还敢说这些盐不是私盐吗?” 这一下,还真就证据确凿了,吓得吴掌柜脸色发白,双腿发软,差点就倒了下去。这一刻,他是真个又悔又怕,自己就不该听孙途的用他提供的食盐哪。 原来,就在酒店重开时,孙途不但提供了炸鸡的配方,还顺手将仓库里压着的食盐也给取了出来。这时代的食盐不但粗砺而且味道还带了苦涩,自然远比不了后世的精盐了。这也是流芳居的菜肴滋味再上层楼的其中一个关键。 不过孙途并没有说出这些食盐的来历,而吴立认为这只是小事,也没深究。结果今日却因此出了大问题,这却如何是好? 看着他在如此寒冷的冬月里都急出了汗来,那官员是越发笃定其心虚了,便冷笑一声:“我看你也是无法自辩了,那就是有罪了。来人,把这里相关人等全都带走,再把这酒楼给我封了!” 他敢如此决绝对童家产业下手自然也有其底气,除了自身衙门乃是天子近臣外,更因为他知道朝中自有人会借机出手,对付童贯。作为与朝中文官完全对立的宦官兼武将,童贯可是有不少政敌的,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这些朝廷官员就会狠狠地咬他一块肉下来。 可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从边上响了起来:“慢着!”随着这一声,一人已两步而出,拦在了他们跟前。 “你是何人?竟敢阻挠官府办差!”见有人拦路,众公人立刻就露出警惕之色,几人更是抽出了腰间佩刀来。 “在下孙途,也算是这流芳居的一个管事之人了。这位官人,你如此草率就要拿我店里的人,还要封店,可是实在让人无法信服了。”孙途不见半点惧意,从容说道。 刚才事情发生后,他一直都在冷眼旁观,同时思忖着对策。此时他敢出面阻挠,自然是因为有办法应付眼下这一局了。 不知是因为被孙途那一身从容的气度所唬,还是忌惮其可能是童家要人的身份,官员并没有强硬地让人将他拿下,而是冷笑道:“现在你们流芳居使用私盐牟利的罪证都已查到,你还敢诡辩?” “官人此言差矣,这些盐这么就一定是私盐了?难道官人认得这些盐的来历,握有相同的私盐吗?”孙途进了一步问道。 “你这小子啰唣什么,这才是官盐,你们所使与它差别巨大,还敢不承认吗?”那官员点着几个罐子说道。 孙途却是一笑:“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谁说官盐就一定得是这般粗砺的模样?难道我们酒店就不能将它变作更精细的样子吗?” “你这话是何意?” “很简单,这些盐本身也是官盐,只因我流芳居为了使客人吃得更好,所以才对其进行了淬炼,这才有了官人口中所谓的私盐。”孙途当即大声道,“各位客倌,这是我流芳居对你们的一点心意,想不到却被官府所误会,更被奸人拿来当成了诋毁我们使用私盐的罪证!” 这时,酒楼里的许多客人都已往外而去,但还没有散掉,毕竟大家也关心流芳居会是个什么结果,今后还能不能吃到这里的酒菜了。一听这话,便有不少人应和起来:“孙公子,你这话可是真的?那又是怎么做到的?” 那官员脸色顿时一沉:“简直是一派胡言,哪有可能把官盐变成这般模样!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强词夺理!” “官人若是不信,在下现在就可以做出示范。”孙途半点不退地回了一句。 这算是将了对方一军,让其短暂地陷入到了纠结中,要是让他示范了,真能弄出精盐来,自己今日可就白跑了,而且之前的计划也会出偏差。可要是不让他示范,众口难堵不说,恐怕童家也会以此为突破口进行反击,到时自己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权衡之下,他只能选择对自己更少威胁的一条路来走:“好,本官就给你这个机会。只要你能用这等粗盐制出精盐来,就不算有罪。若不然,官府定会将你们严惩不贷。” “多谢官人秉公而断。”孙途抱拳称谢,又拍了拍还在惊吓中的吴立:“吴掌柜,请叫几个人帮我做事,让大家知道我流芳居是清白的!” 第70章 机会 在众多并未就此离开的百姓,以及盐茶司官吏的注视下,孙途让几名伙计按自己的意思做事,取来木桶和热水,然后把一小罐官盐倒了进去,并加以搅拌起来。 直过了好一阵后,那盐才完全溶进了水里,只是这盐水里却又沉淀出了不少的杂质来,孙途便随口解释道:“官盐所以尝着苦涩,看着粗砺,究其根源就在于这些杂质。若是能将其除去,则盐的味道便能得到不少的提升。”说着,又让人拿来一匹粗布,折叠后放在了另一只木桶之上。 然后,他便把刚才桶里的盐水缓慢地倒在那布匹上,在其渗入到下方木桶里后,再继续倾倒。虽然这花费了不少工夫,孙途却显得极有耐心,倒是那些官吏和观看的百姓全都有些不耐烦起来:“这却要弄到什么时候?” “孙途,本官公务在身可没太多工夫在此陪你胡闹,你若不能在一刻时辰内给本官一个交代,人还是得带走,包括你!”终于,这名官员不想再等,还下了最后通牒。 孙途这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既如此,那在下这就把精盐制出来给官人看。”说着,把第二个桶的盐水拿起,又倒到了另一只铺有布匹的木桶上,如是者一连倒了三次,最终所得也就一大碗盐水而已。 最后,他端了这一碗盐水走到依然生了火的灶台前,让厨师把锅洗净,便将这碗水倒入其中,煎煮起来。只片刻后,那水便已沸腾,但孙途没有半点反应,只让其不断在锅内翻滚。 而随着锅中盐水慢慢减少,靠在前面的一些人已发出了几声惊叹:“是盐,盐又出来了……而且看着这盐比之前确实要白了许多,也细了许多。” 这一切,那名官员也都看在了眼中,看着附着在锅面上的那层细盐颗粒,他的眉头已迅速皱了起来,怎么事情竟会变成这样?居然真有人能把粗砺的官盐制作成精盐? 一碗水只得几何,在大火的烘烧下很快就已蒸发殆尽,只留下了一层细盐附在锅底。孙途便用小铲把那些精盐取了一部分出来放到碗中,再呈到官员面前:“官人请看,这盐是不是要比之前精细了许多?其实本来可以再做得精细些的,奈何时间有限。而我流芳居为了让来这里的客人吃上更好的菜肴,便用了这等手段来烹煮官盐,所以才会被人误会用了私盐,还请官人明察,还我们一个公道!” 这一刻,这名盐茶司的官员心里着实后悔不已,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他刚才就不该给孙途这么个机会!现在好了,人家确实拿出了实证,使用私盐的罪名可就栽不到他们头上去了。 要是换了个没有背景的酒店,即便对方确有证据,他盐茶司也能强行定罪。但流芳居背后可是童家,是童贯,这可不是他们能冤枉的。所以在神色一阵变幻后,他终于一抖袍袖:“原来如此,看来确实是有人误会了你等。既如此,本官就不再追究。”说完,便灰溜溜地带人离去。 看到官员吃瘪离开,那些酒客纷纷喝起彩,这等事情可是以往所遇不到的,比在此吃上顿好的都更叫他们感到兴奋。 而一直在旁看着这一切发展的张检则面色发灰,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设下的两道计策居然全被流芳居给轻易破了去,这下可不好向自家公子交代了呀。 尤其是后一招,明显事情另有玄机,那孙途煮出来的盐和之前搜出来的盐依然有着不小差别,可在童家身份的加持下,显然已足够应付盐茶司。这就更叫张检感到不忿与心惊了,可他又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他猛地察觉有一道目光已落在了自己身上,抬眼看时,发现是孙途正看向自己,这惊得他身子又是一颤,赶紧往后一缩,借着周围人的掩护就往外走,不敢再做逗留。 吴立此时才定下神来,赶紧上前激动地拉住了孙途的手:“孙公子,今日真亏了有你,不然……” “吴掌柜,现在要紧的是安抚这些酒客,别让他们对我流芳居生出不满来,这却要交给你了。”孙途笑了下道:“你先去忙吧。” “对对对,小老儿这就去做事。”吴立忙点头称是,然后带了酒店里惊魂甫定的伙计一起重新把客人请进店里,好生招待,诚恳道歉。这些对他一个做了二十年掌柜的人来说自然不难,只花了一些口舌,又给了些好处后,这些酒客就不再纠结于刚才的变故,反倒直言流芳居果然厚道,居然不惜多费手脚,也要制出精盐来款待客人了。 还别说,这回流芳居真称得上是因祸得福,此一事很快就传得满城皆知,在知道流芳居如此做法后,更多的客人上门光顾,让他们的生意又凭空好了两成。 事情都解决后,孙途却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留在了店中休息。直到吴立他们稍微空了些后,他才把对方叫到跟前,神色肃然地问道:“吴掌柜,你在这一行多年,一定也认识一些汴京城里的同行吧。不知你可有听过张检这个名字?” “张检,那是牛楼酒店的掌柜,是户部右曹张郎中家的人,你这么问起他来了?”吴立有些奇怪地问道。 “户部右曹郎中家的人吗?这就怪不得了。”孙途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前两日,那张检曾向我求买炸鸡配方,被我严词拒绝了。” “难道孙公子你怀疑这次的事情是他牛楼酒店在背后所为?”吴立有些回过味来,但语气里依然带了些不确信。 “就在刚才,我看到那张检乔装混在了那些客人当中,你说这天下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孙途冷笑着问道。 “他为何要这么做?就因为我流芳居抢了牛楼酒店的生意?” “应该就是了。我说盐茶司为何会来这一出呢,显然是受人指使了。而且他们还有意把此事往童帅身上牵扯,看来所谋更大了。”孙途说着,轻轻一拍其肩膀:“此事你不用理会,到时只要实话实说便好。”他知道,自己博取童贯更进一步信任的机会已经到了。 自从给了自己一个能够入官的机会后,童贯就没再怎么见自己。对此,孙途也能够理解,毕竟对方地位那么高,有的是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要紧的人需要接见,像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至少现在是可有可无的。 但这不是他孙途希望看到的结果,他要有进一步的表现,让童贯知道自己是有真本事帮他对付那些敌人的。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在入官后得其重视,获取更多的好处。 本来,他还苦于没有机会呢,尤其是当他搬出童府,而童沐又因学业一直留在国子监的情况下。可现在,机会已经来了! 今日发生在流芳居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得满城皆知,童贯自然也会在第一时间得知一切。而以他的头脑,一定能看出这背后存在着朝中政敌要对自己下手。到时,只要自己能帮他解决了这一麻烦,童贯自然就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了。 当然,孙途也知道童贯算不得好人,这么做有为虎作伥的感觉。但既然已经选择了靠其进身,那有些想法就只能先放一旁了。何况说到底,这次先动手的还是他牛楼酒店,自己给予还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想到这儿,孙途便站起身来,离开了流芳居,往大相国寺那边而去。不过他这次要找的却不是鲁智深,而是他其中两个徒弟。 第71章 童贯震怒 此番事情的影响比孙途判断的似乎要更严重许多。 只一两日间,盐茶司在流芳居中搜出私盐的说法便已甚嚣尘上,传得满城皆知。虽然其后还有补充说私盐一事并不确实,但许多人却都只选择前一半,把后半给抛到了一边,然后认定这是因为流芳居是朝中要员的产业,所以官府才会手下留情。 这也就罢了,随着事情的进一步发酵,连御史台方面也开始关注起这件事来。而他们随后一出手,目标就直指童贯,先是说他利欲熏心,以如此身份居然还纵容下面之人买卖私盐,随后不久,他们更是把话锋一转,开始针对起这些私盐的来历,提出这些私盐应该就是从西夏弄来,从而把个勾结外敌的罪名给扣到了童贯身上,一份份的弹劾奏疏便如雪片般进了银台司,直递政事堂和天子御前。 这一下的攻讦杀得童贯都有些猝不及防,只能勉强招架,也让他愤怒不已。这日从外归府后,他的整张脸都耷拉着,阴沉的能滴下水来,直吓得府上那些下人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了。 而在来到正厅落座后,他便把主外事的童瑞给叫到了跟前:“你这就去把那孙途给叫来,我倒要问问他,为何会闹出这等事来。我默许他和沐儿一起经营酒楼,可不是让他给我生出这等事端来的。” 童瑞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更不可能为孙途说话,连忙答应后,就出去安排人手去叫孙途过来。在得知这一结果后,周云在心惊之余,却又是一阵窃喜,虽然事情出了些差错,但这一回那孙途一定会被严惩了吧。 唯一还能在童贯面前说话的就只有方谦了,不过此时的他也神色凝重,未曾开口。多疑的他已经对孙途生出几许猜疑来,此人突然出现,刻意接近童二公子,现在又闹出这等风雨来,当真就不是受人指使吗? 孙途就是在这等不利的情况下来到了童府,见到了童贯。不过后者此时居然已经神色平静,看不出半点怒意,甚至脸上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一见面便道:“孙途,你近来可着实辛苦了,不但要准备射试殿廷,还要帮着童沐打理酒楼,我童家可真要多多谢你了。” 只有熟悉童贯性格,比如方谦这样的亲信,才从其神情语气里听出了丝丝杀机。当他真对某人起了疑心或是杀机时,才会如这般和风细雨。 “童帅此言在下愧不敢当。”孙途拱手道:“而且真要说起来,在下还得向童帅请罪呢,要不是我之前有所疏忽,就不至于让人有机可趁了。” “是吗?你且说来听听。”童贯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 孙途却已明显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从对方身上逼来,让他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当即正色道:“在下之前只顾着让流芳居的生意好转,忽略了这会得罪城中同行,更没想到他们为了对付我们,居然会使出卑鄙龌龊的手段来。” “光是这些?那私盐的事情呢?”童贯哼了声道。 “童帅容禀,其实流芳居里的盐虽然不是官盐,却也不是市面上能找到的私盐,而是在下从别处寻来的质量上乘的精盐。本来只考虑了能让酒楼的菜肴滋味更好,却疏忽了会被人利用的问题,这确实是在下思虑不周所致。” “好一个思虑不周,你可知道如此一来会给我童家带来多大的影响?童沐现在还不是官呢,一旦真被人落实了罪名,他的前程说不定就要毁在你手上了!”童贯一拍桌案怒斥道。他终究不是文官,涵养功夫并不到家,这时已经忍不住火气了。 孙途面对怒意勃发的童贯却依然保持着镇定,只见他说道:“童帅责怪得是,但在下已经做足了补救,其实盐茶司最终未能对我流芳居做出任何处罚便是最好的明证。” “孙途,光这样可远远不够哪,你应该也听说外头的传言了吧,还有朝廷里弹劾童帅的奏疏,这些都不是你一个解释能压下去的。”方谦突然开口道。 孙途点头:“方机宜说的是,说到底这一切都因在下而起,我是要负上全部责任的。而在下也已经在想法做出补救了。” “补救?这却谈何容易!”方谦摇头,倒是童贯,看孙途一副镇定的模样,对其的怀疑却已少了许多,便问道:“你想到了什么对策?” “其实此事内情在下已经查得清楚,一切是那牛楼酒店觊觎我所创的炸鸡才在背后设计的一切。而这牛楼酒店背后东家,便是户部右曹郎中张秉苍家……” “张秉苍……”听孙途提到这个名字,童贯眼中闪过一道厉色,而方谦的脸色也随之微变。 别看张秉苍现在只是一个六品朝官,其实却是在两年前被贬职下来的。而他所以会从户部侍郎被贬下两级,就是因为当初阻挠童贯对西夏用兵最终失败,当童贯西征取得一系列的胜利后成了牺牲品。可以说,张秉苍是朝中少有的敢于正面和童贯作对的官员了。 孙途却不知这些内情,只管把自己掌握的一切如实说出,从张检之前以重金求购炸鸡配方不成说到最后其乔装出现在流芳居中,全都没有一点隐瞒。 这番话说下来,倒让童贯对他又信了三分,神情也跟着缓和了一些:“如此说来,一切都因张家而起了?” “其实在下也是难辞其咎的,毕竟是我露了破绽给他们。”孙途说着,又道:“所以在下才会想法儿补救,既然他张家用此旁门左道,我也只能以牙还牙了。” “你这是何意?”方谦好奇地问道。 “既然那张秉苍想拿私盐的事情来诬陷童帅,我们自然也可以以牙还牙。在下一早已经查到了一些消息,其实那牛楼酒店自身也不干净,只要善加利用,张秉苍也必然会受牵连。到时候,再把之前的因由放出风去,一切对童帅的非议就不攻自破了。”孙途道出了自己的对策。 童贯对这一说法还是有些满意的,可方谦却有些顾虑:“此事他们已占了先机,你这么做是不是会被人指为报复?朝野间会有多少人相信?” “这一点方机宜只管放心,因为让张家出事的人可不是别人,而是他张秉苍自己的儿子!”孙途说着,才把自己这几日已在暗地里施行的事情给简单地说了出来。 一番话下来,童贯和方谦先是一呆,继而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来。前者更是抚掌道:“孙途哪孙途,想不到你居然还有这等心思,老夫还真有些小瞧你的本事了。看来那张家已经在你的股掌间了。好,只要这次能成事,让我出了这一口恶气,老夫今后一定会让你有出头的机会。” “在下不敢邀功,只求补过。”孙途显得很是淡然地回了一句:“童帅放心,用不了多少时日,过年前,我一定会让张家自食恶果!” “很好,你去吧。” 当孙途安然无恙地走出厅堂时,故意等在外头想看他是个什么下场的周云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怎么这小子居然又一次过关了?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叔公对其另眼相看? 而在厅内,童贯则看着方谦道:“良玉,此人若真能入官将来可要好好地用了,说不定能帮上我们不少。” 方谦深以为然地点头:“童帅说的是,此子绝非池中物。他不但胆子大,手段还不拘一格,这下咱们就要少一个眼中钉了。”这是直接就宣判了张秉苍结果了! 第72章 布局(上) 孙途从童府出来时已近黄昏,可他却并没有就此回家,而是转而来到了旁边修文坊一座废弃多年的宅子前。 因为朝中变化不定,官员时有来去,汴京城里的宅子自然就有闲置出来的。这一座宅子便是因为之前的主人被贬出京一时未能出售而荒废了下来,如今院中早已杂草丛生,显得有些阴森森的。 孙途看准周围没人留意自己,便翻过了一人来高的院墙进入其中,顺着安静的小径直接就来到了一间还算完整的屋子前,推门而入后,便看到里头有两人,一个坐在地上,另一个则守在其身旁,这坐地之人赫然正是牛楼酒店的掌柜张检。 看到孙途进来,张检立刻就挣扎着想要起身,口中说道:“孙途,你居然敢叫人掳我,你就不怕王法吗!”可他的动作很快就被身边的汉子制止,一把将其重新按倒在地,原来他身上还绑了绳索,所以根本就在对方的控制之下。 孙途淡然地走到张检面前,半蹲下身子看了他片刻才道:“王法?当你们设计来对付我流芳居时,可有想过王法?真以为我孙途是那么好欺的吗?” “你说什么?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你可有什么证据……”张检立刻就矢口否认了起来,却被孙途出言打断了:“你就省省吧,这里又不是在公堂上,我也根本就不用拿什么证据出来,只要你我心知肚明就足够了。” 这话让还想分辩的张检立时无言以对,是啊,对方压根就不需要拿出什么证据来证明,这让他越发的紧张起来:“你……你到底想对我怎样……” “这个嘛,就得看你是否肯合作了。”孙途把玩着手里一根短棍,似笑非笑地道:“为了陷害我们,你之前应该没少费心思吧?不过我这个人也好说话,纵然是我的对头,我也会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只要你能帮我做些事情,前面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你想让我做什么?”张检这回确实是有人认命了,颓然地说道。 孙途当即就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把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这话一出口,不但张检,就是身边那名看守的汉子脸上也露出了惊讶之色,前者更是在愣怔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说的这一切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可不要冤枉我家公子,绝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是吗?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哪。”孙途冷笑一声。 感受到来自孙途的杀意,张检再次挣扎着道:“孙途,你可别忘了,我在这汴京城里也是有些名头的,要是我出了什么事,无论张家还是官府都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不过他们能查得到事情的真相吗?据我所知,在汴京城里一年都会有不下两百人莫名失踪,而开封府最多只能查到其中二三十人的下落而已。何况除了你们自己,根本没人知道你与我流芳居结下仇怨,到时官府在茫无头绪下,又怎么查?你觉着你家主子会为了一个家奴就把之前的阴谋公之于众吗?” 孙途的这番说辞果然让张检越发的紧张起来,但他心中依然有着一丝侥幸,口里也强硬地道:“张家对我不薄,我张检绝不会背叛公子的!” “看来你还真是条忠心护主的好狗了,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根本就不会配合。”孙途摇了下头,随即便把手中的短棍点在了对方的肩膀上,而后便按在了下方的按钮上。 正想再严词表示自己忠心的张检口中的话语突然就变成了一声呜咽,人也跟着如打摆子般地颤抖起来,整张脸更是呈现出了惊恐而痛苦的神色,最后颤抖变作了抽搐,人也完全软倒在了地上。 在旁看着这一切的那名汉子也露出了惊恐和难以置信的神色来。他实在没想到,这一根小小的棍子居然会有如此功效,能让个前一刻还硬气之人转眼就变得如此狼狈,这难道是什么鬼神之术吗? 孙途并没有用电对方太久,只让张检吃了下苦头,便松开了开关,然后盯着对方,在其终于恢复一些后,方才道:“我的耐心可有限得紧,而且也不全靠你才能成事。你若再不肯合作,不光是你,就是你的家人,我也能想法儿弄来,到时候……”说着,又是嘿嘿一笑。 这下,张检是真个惧怕他了,在一番挣扎后,尤其是当孙途手中的电棍再次点在自己身上后,他便如条件反射般地叫了起来:“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只要你不再对我下手,只要你不去对付我的家人……” 直到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孙途方才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来。而一旁的汉子则面露惧色,自己师父的这名兄弟之前看着挺和善的,没想到真干起事来却远比自己这样的街头破落户要心狠手辣得多了。 等到孙途从张检口中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一切后,他才拍了拍那名汉子的肩膀:“高三哥,这两天先辛苦你在此看着人,等事成后,我一定好好谢你。” “孙……孙公子,俺有一事想说,不知今后俺能不能跟着你做事?”高三在迟疑了一下后,突然问道。 孙途闻言了然一笑:“要是你真看得起我孙途的,我自然愿意接纳。不过,这却得等到明年,等我有个正经出身了,才能答应你,不然你跟了我也未必有多少出息不是?” “俺相信孙公子你一定很快就能任官。”高三毫不犹豫地说道,换来的是孙途轻轻一笑,而后便开门走出了屋子。 数日之后,又是一个黄昏时分。孙途在陪着雅儿吃过饭后,便再次离家出门。刚刚他已得到消息,目标已再次出现在了赌场中,这让他觉着此局的关键一步该布下去了。 大宋朝不愧是历史上少有的开放繁华的朝代,即便此时天早已黑下,东京城里也并没有实行宵禁,街上往来的行人络绎不绝,与白天也没多大区别,尤其是在接近桑家瓦子一带,更是能看到不少男女进出这一销金窟。 与白天不同,晚上桑家瓦子里已经少了那些说书、杂技之类的娱乐项目,而一些勾栏和赌馆的生意却比白天要好上许多,离得远远的,就能听到里头的喊叫和欢笑声。 孙途这次的目的地,就是其中一家叫吉祥赌坊的赌馆,这家赌馆门面极大,是一般赌馆的两倍,外头更挂着大大的金钱和元宝标记,让人一看就知道里头经营的是什么勾当。 当孙途来到门前时,一名蹲在那儿的汉子就立刻迎了上来,小声道:“人一早就进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孙途轻轻点头,又满意地拍了拍这位的肩膀:“有劳十五哥了,咱们这就进去吧。”这个守在赌馆门前的汉子也是鲁智深其中一个徒弟,叫作唐十五。 其实他本来家境还算不错,但因打小好赌,最终却把个家业都给败了出去,沦落成了一个破落户。不过他也因此学得了一身的赌技,孙途这次用他也正是因为看重了他这一本领。 走进赌场,嘈杂声比之外头更响了数倍不止,不但有人的吆喝声,叹息声和赢家的欢呼声,还有就是色子在盅内摇动碰撞而发出的哗啦声。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莫名的就会让人产生兴奋的情绪来。 在这里,无论你是什么身份,现在就只有一个称呼赌徒。所有赌徒无论在外头身份贵贱如何,此时都关注着宝官手里的骰盅,等着他揭开盖子的结果。其中一名模样清秀,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也与其他人一样,口中不断嘶吼着,催促着宝官揭盅。 孙途在看到此人后,脸上已浮出一抹猎人看到猎物般的笑容来:“张定峻!” 第73章 布局(中) 高三和唐十五都是鲁智深的徒弟,说是徒弟,其实就是聚在他身边,陪其解解闷,闲来教几招把式的同伴而已,就是鲁智深这个当师父的,也从没有真正重视过他们,因为这些人的出身实在太过低贱了。 他们全是街头厮混的破落户,品行低劣不说,能力也有限得紧,平日里最多就是偷鸡摸狗,欺负欺负孤寡弱小,实在难上台面。可孙途却还是找到了这些人的优点——他们虽是东京城里的底层,但却也是生于此,长于此的地头蛇,能打探到许多别人查不到的消息,做到许多人做不到的事情。 孙途的判断无疑是正确的,城狐社鼠皆有其长,在他请托了高三两人帮自己查探张家内部的一些事情后不久,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内情就都被他们慢慢汇拢,甚至连张家三公子张定峻的喜好和行踪也都被他们轻松掌握。 户部右曹郎中张秉苍生有四子,幼子尚在冲龄暂且不论,长子张定峦已当了官,次子张定峰虽然读书不行,却也有些头脑,便接手了牛楼酒店的生意,只有三子张定峻因为打小得父母溺爱而不学无术,不但文武皆一事无成,而且还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为此没少被父亲责罚,可他却一直如故。 虽然如今他在家中的月钱已经被克扣了许多,但张定峻依然没有改变好赌的性格,每过上两三日总会偷偷从家里拿钱出来在桑家瓦子这里赌个痛快,但每次却又都大败亏输而去。 此时的孙途已换上了一身更为显眼的锦袍,整个人看着跟一般纨绔也没多大差别,就这么带着唐十五挤到了那张押宝的赌桌前,正好与张定峻相邻,在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后,孙途就知道今晚这位张家三公子的赌运又欠佳,整张脸都写满了失落与愤慨,手中的筹码已捏了好久,却又不敢放下去。 见此,孙途嘴角便是一翘,只是随意就把手里的几枚筹码放到了写着大字的方格里。这张桌子上的赌博其实很简单,就是由宝官摇动骰盅,然后由赌客来压大小,三颗骰子最后落定,十点以上便是大,否则便是小,若是摇出了豹子——也就是三粒骰子都成一样——时,便由压了豹子的赌客或是庄家通吃。 这等赌法是最简单直接,也最容易让人入迷的玩法了,可孙途却对此没有半点兴趣。无论前世今生,他都认为自己的一切就该由自己掌握,而不是操于人手,何况赌桌上还有很大几率发生出千呢。 事实也证明孙途他不适合赌博,几把下来,他是把把都输,很快三十贯钱的筹码就被他输了个七七八八。对此,孙途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上一下,只是对一旁的唐十五道:“你再去给我换些筹码来,本少爷就不信了今天能一直输下去。”说着,已取出了只沉重的钱囊丢到了唐十五的手中。 唐十五的表情明显有些肉痛,三十贯钱要是放到别的赌场怎么也能赌上半来月了,可在这吉祥赌坊里,却只够输上几把的。但他并没有提出异议,忙答应一声,便拿了钱囊去那边换取筹码。 而这几句话落到了其他赌客耳中,便让众人对眼前这个少年郎生出了好奇心来,就是张定峻也刻意地打量了孙途几眼:“兄弟好阔绰的手笔哪。”想着自己拿十贯钱来此现在输得有些心惊,他都有些汗颜了。 “这有什么的,就是三百贯本少爷也输得起,不就是钱吗!”孙途不以为意地一笑,随即便把手上最后那两枚筹码也丢在了豹子一格上,口中喊道:“要就通杀!”气势着实不小。 奈何揭盅后却是个二二四小,孙途只是呸了一声,便又接过了唐十五取来的一把筹码,重新兴致勃勃地投入到了新一轮的赌博中去。 因受了孙途的影响,本来还有些畏首畏尾的张定峻终于也把牙一咬,将最后几枚筹码往赌桌上放。而孙途几次都与他投注的位置一样,而且出手明显阔绰得多,往往别人最多一两贯的下注,他倒好直接就是一二十贯地下。 可结果却让他和张定峻都失望了,每一把都和他们所压的相反,甚至还有两次开出了豹子来,这让两人的筹码很快又输了个底掉。 唐十五在旁看着张定峻越发难看的脸色,心下却是暗笑不止。这位一定想不到他所以会输得这么惨,其实是被孙途连累了的。 有道是十赌九输,究其根源还是在于赌桌上有人是会作弊出千的。尤其是这等赌坊里,为了赚取更多的利润,更少地赔钱,负责摇盅的宝官都有着一手精湛的赌技,完全可以操控骰子亮出什么点数来。 而一般情况下,他们却不会在暗地里动手脚,毕竟手脚做多了,很容易被赌客看出破绽来,从而落了口碑失去将来的生意。只有当赌桌上出现羊牯,也就是下注够大,而且对赌技一窍不通的赌客时,他们才会动手宰杀。而显然今日的孙途便是这样一个角色。其实这些道理孙途是心知肚明的,唐十五早就向他介绍过了,所以此时他扮演起羊牯来也不露半点破绽。 对张定峻来说,更可气的是,孙途每次下注都是跟在了他之后,等他落注再跟上,如此便成了把他也一并拖下了水,成了那个一直都在输的人。可张三公子是不可能看出问题来的,一方面他其实也是个羊牯,另一方面,谁能想到有人会花十倍的代价来拉着他一起输呢? 几把下来,张定峻最后的筹码也都输了出去,这让他的脸色一阵发白,只能哼了声转身欲走。这时孙途便叫了声:“这位兄台不多来几把了吗?说不定我们下一把就能翻本了。” “不了,我……我家中还有事呢。”张定峻脸上一红,忙找了个理由便欲离开。 孙途也不再挽留,把手上的筹码一收:“既如此,我也不玩了。”说着在其他人留恋的眼光里赶上了张定峻:“这位兄台,刚才是我累你输了这么多把,不如让我请你喝两杯当是赔罪吧。” 如何能让一个男人对你生出亲近之意来,除了你是个美女外,就是让其对你生出同理心来。刚才孙途和张定峻一起输了这许多钱,自然让他对这个少年感了兴趣,见其相邀,便没再推辞,随之一道往边上的一处酒肆行去。 桑家瓦子里除了各种娱乐项目外,这等出售酒菜吃食的小酒肆也是不少,而且这里的酒都是从城里正店处所购入,滋味倒也不错。 三人挑了张桌子坐下,要了些店里的拿手酒菜后,便吃喝起来,一边吃着,又感叹起了今日的赌运不济,尤其是张定峻,好容易有个同类,喝了两口酒后便诉起了苦来:“许兄你是有所不知哪,我是真羡慕你的一掷千金哪。今日你输了不下百贯,却依然面不改色。可我呢,只输出去十贯钱,却已难以为继了。真是丢人哪。” “十贯也不少了,小的一月也没这许多钱。”唐十五趁机说道。 “哼,你怎能与我比?你们可知道我张定峻是什么人,我家里可是开了酒楼的,家财何止万贯,可我父亲和兄长却总是管束着我,让我不能尽兴。”说着,张定峻满是恼恨地又喝了杯酒。 孙途见状便笑着道:“其实我之前与张兄你的遭遇也差不多,虽然家父早已亡故,但家兄却总是约束着我,让我不得自在。不过现在嘛……”说着便是得意一笑。 听到这儿,张定峻顿时就来了兴趣,一脸认真地道:“许兄,你是如何做到的?不知能否相告,也好让我好过些呢?” 第74章 布局(下) “这个……”孙途面露难色,似乎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他很清楚张定峻的心理,所以来了手以退为进,好让对方在急切下更信了自己所言。 果然,张定峻见他有所迟疑便赶紧为他满上一杯酒道:“许老弟,你我一见如故,又是同道中人,怎能不守望相助呢?若你这次真能助我,我答应你一定重重地谢你,给你五百贯如何?”他倒也是阔气,事情还没有着落呢,一张口便是足够寻常百姓几十年花费的巨款。 孙途却把脸一沉:“张兄你这话我却不爱听了。你我看许世德是这样的人吗?我肯与相交可不是图什么钱财,论钱我有的是!” 张定峻听他这么说来,先是有些惭愧,但随即又心下一动有了定策:“许老弟你这话到底有几分是真我可说不准。说不定你就是想拿这法子来向我要更多好处呢。”他居然用上了激将法:“除非你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法子,我便信你。” 孙途心下暗笑,这纨绔居然还懂得拿言辞来挤兑自己,看来火候也差不多了,便装作有些气愤地说道:“张兄,你如此说可就太看轻我了。好吧,既如此,我就把实言相告,但你可别给我传了出去。” 见他说得郑重,张定峻心下更是一喜,连连点头:“你说,我定不会胡乱外传。” “其实我家中情形与你还是有些差别的,家父早在几年前便已亡故,如今执掌家业的乃是我兄长。本来他们也不肯给我太多钱财,但谁让我偶然知道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呢。”孙途深知谎言若不想被人看穿必须有足够丰富的细节,便索性编起了故事,顺带着吊起了胃口,果然张定峻赶紧问道:“却是何事?” “原来我那兄长表面看着斯文稳重,背地里却也有自己的花花肠子。早在数年前,他便已背了我嫂子在外养了女人,那女人还给他生下了一双子女。我也是在一次偶然中,才发现了他与那外室的关系,所以便旁敲侧击地跟他提了几句,却把他吓得不轻,叫我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尤其是不能让我嫂子知道。” “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的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你兄长为何会如此慌乱?”张定峻有些不解地问了一句。 “这你却是有所不知了,我母亲尚在,一向不主张兄长在外养女人,再加上我嫂子家世显赫,一旦事情泄露只怕……兄长他生怕因此丢了自己家主之位,所以才会求我不要将此事泄露。为此,他还答应每月都给我一千贯的花销,足够我用了。”孙途说着,还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来。 张定峻一听这话,本来满是期待的神情便转冷了:“你这一招固然高明,可对我却未必有用。我虽有两名兄长,但现在家中做主的还是老父,而且他们也早纳了妻妾,就连我也一样,根本就不存在你所谓的外室之说啊。” “所以我早说了我与你有所不同,但是有一点却是相通的。” “是什么?” “那就是身为男人的秉性了。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即便家中有如花美妻,有时候也不如外头那些野女人的。若你真想去找,总能找到的。”孙途如引诱夏娃偷吃禁果的毒蛇般蛊惑着对方。 而张定峻在沉默了一阵后,果然有些意动了:“你说的倒也在理,我大哥在别处为官不好查,可二哥身在汴京城里,又是管了酒店生意的,一定少不了应酬,说不定他在背地里就养了外室。若是真能抓到他的把柄,我的手头就不用如现在般紧巴巴了。” 孙途喝了口酒:“那就祝你好运了。”说着,作势欲告辞离去。 可张定峻却又突然道:“慢着,许老弟,既然你都如此帮我了,不如就帮我到底吧。” “你这是何意?”孙途其实早猜到了他会有此一说,但表面上却装作茫然地问道。 “跟踪查探我兄长的行踪我可做不来,请人去做又怕出事,所以……还请许老弟你出手相助了。你放心,事成之后,我定不会忘了你的。” “这可不成,我又不是你家什么人,若是被你兄长发现了,我可就百口莫辩了。”孙途连忙推辞。 “你可以让人去做嘛,我看你这位伴当就挺机灵的,这事一定难不倒他。”张定峻看了唐十五一眼道。见孙途还要推辞,他又把脸一板道:“许老弟,难道你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帮我吗?若真如此,我也只能对你不起了,到时我会差人去你府上,把一切揭发出来,到时看你还如何应对!”却是直接翻脸威胁上了。 孙途也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手,本以为他只会不断恳求,然后自己推脱不过才答应下来呢。看来这家伙果然性子恶劣,如此算计他倒也少了些内疚。想到这儿,他便顺水推舟地哼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把实情相告。好吧,只要你将你兄长的身份和模样告诉我,我就帮你这一回。不过说好了,就此一次,今后你我各走各路。” 见他应下此事,张定峻顿时大喜过望:“那是自然,我还会好好谢你呢。至于我二哥嘛,他乃是牛楼酒店的东家,模样与我有七分相似……”说着又描述了一遍自己兄长的打扮,末了还把他每日进出家门的时间都给详细说了。 孙途一副认真的样子把一切都听明白了,这才道:“好,那你就等我消息吧。旬日内,总会有个结果的。不过我可把话说前头,要是你那二哥当真没有在外偷养女人,我找不到问题可不负责啊。” “当然。”张定峻点头应了一声,但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可就不好说了。 有了个盼头,张定峻的兴致是更高了,又喝了好几杯后,方才迈着醉步踉跄而去。而他身后,目送其远去的孙途脸上则露出了一抹冷笑。 一旁的唐十五则是看得啧啧称奇:“孙公子果然好手段,只几句话,就把这纨绔给骗得团团转了,他连自己已经入彀都还懵然不知呢。”早年他是读过些书的,此时居然还掉起了书袋来。 孙途只是一笑:“他只是被自己的欲望蒙蔽了双眼而已,骗他自然轻而易举。”随后,他才又把神色一肃:“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才是关键,那事你们已经探查清楚了,没有差错吧?” “孙公子你大可放心,这种事情我们最是拿手不过,张定峰与那婆娘如今正是恋奸情热的时候,每几日都会背人私会,这些咱们都掌握住了。” “好,那就只等鱼儿上钩了。”孙途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来道。 既然那张定峰先用手段来对付自己和流芳居,那就别怪自己下手狠毒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孙途都不认为以德报怨能有什么好结果,只有用比敌人更凶狠,更阴险,才能取得成功。 在郓城县,他能以一个衙前百姓的身份冒险除掉身为押司的刘渊,如今在汴京城里,他自然也敢对整个张家下手。何况在他看来,这个表面看上去忠直孝悌的书香人家其实内里藏污纳垢,他们的下场那完全就是咎由自取! 布局已成,万事俱备,就只差东风了! 求东风,求收藏之东,票票之风,合为东风。。。。。。 第75章 大丑闻(上) 张定峻这两日总是心神不定,有些患得患失的意思。 一方面他很期待许世德能帮他查到自己兄长在外偷养女人的消息,到时自己便可以此要挟,从而再不用为钱财犯愁了。可另一方面,他又担心孙途失了手把自己给供了出来,那自己在家中处境可就越发艰难了。有时候他甚至都后悔当日借酒意强自让许世德帮自己去查此事了。 如此心境下,张定峻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不但几日下来都没出门耍钱,就连自己妻子今日一早说要去庵堂上香祈福他都没放在心里,只把手一摆,就让那女人自己去了。 直到临近中午,家中仆人来禀报说外头有个叫许世德的求见,张三公子才猛然一惊:“快把人叫进来……不,我这就出去见他。”说着,便在家奴有些疑惑的眼神里急匆匆就跑了出去。 果然,在自家门前,他看到了孙途正带了个伴当等在那儿呢,这让他赶紧快走几步,有些急切地问道:“许老弟,可是有什么发现了吗?” 孙途笑着一点头:“看来你我运气都还不差,只花了几日工夫,我们便查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你兄长果然在外与良家女鬼混。而且就在刚才,我们发现他又去了那里……” “此话当真?”一听是这答案,张定峻立刻精神一振。而孙途则点头道:“当然是真,不过你真打算揭破这一事吗?”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翻身的绝好机会!”张定峻很是肯定地道。 孙途则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可不要后悔才好。那你这就随我走一趟,必能如你所愿。” “好,许兄在前引路便可。”张定峻大喜过望,忙做了个请的手势。 当下,三人就在这个冬日的中午顺着御街一路往东边行去,没一会儿就来到了最是热闹的大相国寺一带,这让张定峻略感意外:“我二哥怎么会选择在如此人多眼杂的地方偷养女人?” “这就是他高明的地方了,到了地方一定会让你更感意外的。”孙途随口卖了个关子,带了他继续往前,很快就拐进了一条尚算僻静的小巷子里,再转过几个巷口,来到了一处颇显幽静的院落前。虽然离此一街之隔便是人声鼎沸的相国寺,但这里却是闹中取静,几乎看不到一条人影。 正当张定峻有些疑惑地打量着这附近的环境时,孙途二人已来到了那一人来高的院墙前,指了指里头道:“张兄,想要成事就得翻墙进去,你可得小心着些了。” 这个倒还真难不倒张定峻,他虽然不会武艺,但身手还算敏捷,当下就在孙途他们的帮助下顺利地翻过了那道院墙。而这院子里的环境就显得更加清幽,甚至连寻常点缀的花草都没几棵,只种了几株迎寒而立的梅花,这让他更感意外:“这里怎如此朴素?是我二哥买下的宅子吗?” “当然不是了。”听到他的嘀咕,已跟上来的孙途便只一笑:“这儿是水月庵的后院,清修之地总不能弄得花团锦簇吧。” “啊……”张定峻再次一呆,随即又现出了若有所思的猥琐笑容来:“想不到我二哥居然会有这样的癖好,怪不得不敢把人领回家呢。”对于他的这一判断,孙途并没有多言,只是领了他继续往里走,来到了一排禅房前。 到了这儿,都已经不用再让孙途在前头领路了,因为在这寂静的环境里,张定峻已经听到了从某间屋子里传出的自己二哥说话的声音,这让他心下更是一喜,赶紧躬下身子,蹑手蹑脚地朝着那门窗紧闭的禅房靠去。 或许是因为庵堂里的人早得了吩咐,所以此时处于内院的这里静悄悄的,看不到半条人影。这让张定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门前窗下,然后偷听起里头两人的动静来。 里面之人此时正在吃酒,在喝了两杯下去后,张定峰就突然一把将女子搂进了怀里,惹得她一阵惊呼和娇笑,不依地打了他几下。随后,两人便亲昵地小声调笑起来。 本来,当张定峻听到这些时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容,他觉着自己可以再等一等,直到两头的男女真做起那事儿来,自己再破门而入,来个拿奸拿双,今后便算是彻底握住兄长把柄,不用再为钱财发愁了。 可随着那女子娇媚的声音从里头不断传出,他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消失了,因为他突然发现,那女人的声音自己居然很是熟悉,居然就像是自己妻子玉娘! 这不可能,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张定峻极力地否认着这一切,可里头不断传出的动静却让他越发肯定那女人就是自己的妻子。这时,他又突然想起了早上妻子离开时所说的话,她说她是去庵堂里上香祈福的,而这水月庵不就是庵堂吗? 看着他愣怔的模样,孙途心中一阵好笑,脸上却依旧是紧张的模样:“张兄,差不多了,现在就进去揭穿他们,你就能与我一样了。” 直到听见这提醒,张定峻才如梦初醒。不错,断不能让他们行了那苟且之事,不然自己还如何做人!想到这儿,他已霍地一下站起身来,颤抖着身子就冲到了门前,扬起一脚,重重地踹在了禅房门上。 那禅房的门户本就有些单薄,被他这用力一踹,登时就轰然而开,吓得里头正在宽衣解带,欲行某事的一对男女发出连声惊呼,张定峰更是猛然转头朝门口看来,这一看下,他的脸色也由红转白,失声叫道:“三弟,你怎么来了……”在其身后,已经倒在床榻之上,只着亵衣的娇媚妇人此时更是惊得浑身打颤,却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张定峻的目光只在那妇人身上一扫,人已气得七窍生烟:“好哇,张定峰,李玉娘,你二人居然敢背着我做出此等事情!”如果说刚才还只是怀疑的话,那现在他是彻底确认了,那与自己二哥偷情苟且的女子居然正是自己的结发妻子,这让他如遭五雷轰顶,心中更是一团怒火直冲头顶,恨不能现在就结果了这对奸夫淫妇! “三弟你听我说,我二人……”张定峰无力地想要解释什么,可话说出一半,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而这时,孙途又在后面开了口:“张公子,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你还不向你兄长提出要求来。” 要是没有孙途突然说这话,张定峻因为生性有些懦弱的关系还不至于彻底发作。但现在,他才突然发现自己的遭遇居然还被个外人看在了眼中,自己被亲兄长戴了绿头巾的事情居然被他人所知,恐怕很快这事就要传得满城皆知了吧! 就在这时,在其身后的孙途又似有意似无意地推了他一把,将他直接推进了屋子,这让张定峻再难多想,立刻高喝一声:“张定峰,今日有你无我!”同时,已经拿起了旁边几案上的一只瓷瓶便扑了过去。 心虚的张定峰赶紧往旁边闪去,但因刚解开腰带,裤子松垮落下,居然就绊住了他的双脚,使得其动作陡然就是一顿,身子跟着就往地上倒去。 与此同时,孙途也已抢进了屋来,口中喊一句:“张兄不要乱来……”伸手看似是去阻止,其实却是暗推了对方一把,让其将手中瓷瓶准确无误地正好砸在了扑倒在地的张定峰的后脑上。 只听得砰——哗啦连响,张二公子的脑袋便立刻被开了瓢,鲜血立刻就喷涌出来,而他整个人也跟着软倒在地。 过了好半晌,张定峻才惊觉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呆呆地看着趴在血泊中早已没了声息的兄长,口中只会喃喃地念叨一句:“怎……怎会如此……”却已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而他的话语也终于让同样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的李玉娘回过神来,当即就尖声叫嚷起来:“杀人啦,快来人啊……”尖利的叫声迅速传出屋子,回荡在本来肃静的院子里。 第76章 大丑闻(下) 妻子的叫声让张定峻悚然而醒,赶紧上前一步,一把就捂住了她的嘴巴,口中喝道:“你个贱人,还不给我住口!”同时又扭头问道:“许兄,这可如何是……”好字尚未出口,他整个人就再次定住,因为他发现本该在后头的孙途不知何时竟已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几名穿着灰布僧衣的尼姑已经闻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刚到门前,就看到了眼前这骇人的一幕,地上满是鲜血,还倒了一人,后边的床榻上,还有一陌生男子正按着李玉娘,似也欲将其置于死地。这让几名尼姑更是惊恐不已,立刻也大声地叫了起来:“快来人哪,杀人啦!”不过她们却不敢进屋救人的,她们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能从凶徒手中救出人来呢? 而这一叫间,便迅速带来了回应,只是却不是来自于前头庵堂,而是有几名汉子突然就从后院围墙外翻了进来,然后直奔入房,迅速把早已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打得彻底傻掉的张定峻从李玉娘身上拉下,并按倒在地。 有一人还去试了试躺在血泊中的张定峰的鼻息,随即就把手一收,惊恐道:“他……他果然是死了!” 听得这话,张定峻的脑子里更是轰的一声,彻底变作了一片空白,自己居然在盛怒之下真个亲手打死了二哥……虽然是他先对不起自己,居然背着自己和妻子行苟且之事,可他毕竟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兄长哪! “快,快去报官!”又一人还算镇定,说出了最为准确的一句话来,当下便有两人疾步往外跑去,居然再次翻过了院墙而去,其他几人则守在了屋子内外,连那几名尼姑都被看了起来。因为他们已经发现这杀人现场的诡异处,那被杀男子已脱去衣裤,而床上又有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这里又是佛门之地……所以这里的每一人都别想脱身! 院墙外某处角落里,孙途正躲在暗处看着那两人匆匆而去,脸上随之露出了一丝冷笑来:“看来这下此事是怎么都不可能被人遮掩下来了。咱们这就走吧。” 与他站在一起的唐十五则有些疑惑地道:“孙公子,咱们这就不管了吗?” “事情到这一步,官府必然会一查到底,到时候张家就彻底完了,此时我们该做的就是置身事外。”孙途说着,已抬步转向了另一头的小巷,他已把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接下来只需要等候结果便可。 张定峻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一早就已落进了孙途的算计之中。而孙途所以会选择他作为对付张家的突破口,其原因除了他有弱点容易被利用外,更重要的一点,还在于一早从张检口中问出张定峰与李玉娘勾搭成奸一事。 在孙途连唬带吓,再加上电棍的威胁下,张检便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而作为张定峰身边的亲信,其与自己弟媳的那点破事自然也早已被其所察,他只是一直都藏着而已,结果反倒被孙途给逼问了出来。 正因为掌握了这一关键,孙途才会想到这一计划,通过接触张定峻来引诱他发现两人的奸情。而后者的一切反应也全落入到了孙途的算计中,从最后的结果来看,甚至远比他所期望的更好。 现在张家三公子杀了自己的兄长,而张定峰所以被杀又是因为他与自己的弟媳通奸。如此大丑闻一旦传出去,别说他张家向来以读书人家自诩了,就是寻常百姓人家,怕也要声名扫地了吧。而张秉苍在如此打击下,不但会丢了官职,还会彻底的身败名裂。 这,便是孙途给予他们的报复,最狠毒,也最有效的报复! 事情的发展果然与孙途的判断没有太大出入,开封府的人一到水月庵,就将相关人等全部拿下,带回去细家盘问。 而此事其实并不复杂,只一审间,张定峻和李玉娘便将事情一五一十都给道了出来。在得知是如此人伦惨事,尤其是早已有人先他们一步知道了庵堂里发生的一切后,官府自然不可能为张家遮掩,当下就把供状移交刑部,由其来进一步定夺。 同时,案情的前因后果也迅速在东京城里传播开来。这等带了桃色的杀人事件本身就是群众喜闻乐见的,现在还带了兄夺弟妻的噱头,大家议论起来就更起劲了,只短短一两日里,此事便已传得满城皆知,甚至还有好事者对其添油加醋,说得精彩纷呈,就跟亲眼见到一般。 朝廷方面,也在如此舆论之下难得表现出了效率的一面,只几日工夫,就已经把最终的判决给定了下来—— 张定峻殴杀人命罪证确凿,但因其事出有因,所以不必抵命,只杖五十,发配三千里,去岭南一带喂蚊子去。而其妻李玉娘,不守妇道在前,害得兄弟阋墙,最终落得一人身死的下场在后,其罪尤重,便被定了个秋决。 不过相比起来最惨的却还要数他们的父亲张秉苍了,三儿子杀了二儿子已经足够让身为父亲的他悲痛欲绝,而家中出了如此大丑闻,对他的打击就尤为严重。 当初仁宗朝庆历新政时,有反变法者为了抹黑变法中坚欧阳修曾硬生生地造出个他通奸儿媳的丑闻来。即便是以欧阳修的地位和声名也是疲于应付,几乎辞官,这还是在人们捕风捉影下的结果。而现在张家发生的一切可是实打实的,他张秉苍立刻就成为了百姓非议,同僚疏远弹劾的对象。 如今的读书人讲究个修齐治平,一个人连修身齐家都做不好,又怎么可能为国尽忠,为天子分忧呢?有此论断,别说与张秉苍没什么瓜葛的官员了,就是之前的好友,这时候也只能尽量与其撇清干系,以免自己受到牵连,更不可能有人再为其说话。 于是在张定峻被定罪的同时,弹劾张秉苍的奏疏也开始不断被送入到银台司里,认定了他再不适合在朝中任官。 面对朝野一致的针对和弹劾,张秉苍彻底没了自救之法。哪怕他从儿子口中问到了关于其被人利用,才会做下弑兄之举的线索,可当他将一切报上去时,开封府最终也只给出了一个查无此人的回应。 因为他们照着张定峻所说的前往城西如意坊查访,却发现那里压根就没有一个姓许的富户人家,更别提找到一个叫许世德的年轻人了。 直到这时,张定峻也好,张秉苍也罢,他们才知道自家一早就已被人算计,落入到了某人的阴谋之中。至于是什么人做的这一切,张秉苍也很快就有了结论,一定就是刚被自己算计了的童贯方面的人发起的反击了。 只可惜,这一切都没有确凿证据,空口无凭下,任凭他叫得再冤,京中同僚也不可能为了帮他开脱而去得罪势力不小的童贯。 最后,在几名好友私底下的劝说后,张秉苍只能认命,以自己教子无方,无颜再立足于朝堂之上,以及年老昏聩为理由,向天子请辞。至少这样来说,他总算是有了个体面的收场,朝廷也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当腊月降临时,这位曾经敢在朝堂上与手握实权的枢密使童贯对着干,却只被降了两级,还在户部任郎中的张秉苍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官员生涯,而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造成这一切的,居然只是个无官无职,少有人知的少年郎而已! 第77章 赶尽杀绝(上) 进入腊月后,天气是越发的寒冷起来,北风夹着雪花使东京城的温度降到了冰点以下,这让街上的行人明显比之前少了许多,也连带着让酒店的生意也减了一半不止。 眼见气候如此,孙途便没有再外出,而是陪着雅儿留在家中说话练字。此时的雅儿穿了件孙途从二号仓库里取出来的修身款运动羽绒服,显得格外有青春活力,只是她的小嘴却依然撅得高高的,并没有因为有了这么件新衣服便感到高兴,究其原因,还是在于此刻她正被三哥哥逼着抄《论语》后面的内容呢。 在孙途用工整的小楷抄满了一整张字抬头头,他便瞧见了雅儿那足能挂上油瓶的小嘴,便笑了起来,从袖子里取出颗巧克力剥开外面的包装后放到了她嘴边:“雅儿,你怎的如此不乐意啊?” 雅儿一口就把那巧克力给吃了进去,嘴里则含混不清地道:“三哥哥,你为何老让我学写字呢,我其实都已经能认不少字了,够用了。” “你呀,我这也是为你好,将来你就明白了,有学识是可以让你享用一生的。”孙途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解释了一句。就在他打算再说些道理时,外头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这让孙途先是一愣,随后便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容来:“雅儿,看来今日你又得一人留在家里了。”说着放下笔,一整衣襟便开门走了出去。 外头叫门的果然如他所料般乃是童府的下人,一见了他更是拱手行礼:“孙公子,小的奉主人之命请你过府一叙。” 孙途点头应下,又回去嘱咐了雅儿几句后,方才出门,随后便发现这次对方居然还派了马车来接自己,显然童贯对自己的态度与之前已然有了不同。对于这一安排,孙途也不推辞,便登上了这辆看着颇为阔气的马车,任人带着往前而去。 半来个时辰后,他们便来到了童府侧门,孙途掀起车帘往外一张,便发现那里居然还停了好几辆马车,显然今日童贯邀请的并不止自己一人,这是其真有把自己当心腹看待的意思了呀。 进了童府后,孙途又被下人引到了一处客堂之中,此时里头已坐了数人,正一边品着茶水,一边与坐在上首处的童贯说着话呢。来到堂前,孙途便规规矩矩地抱拳行礼:“在下孙途,见过童帅。” 正与几名宾客说话的童贯闻声便哈哈地笑了一起,随即又冲孙途一招手:“孙三郎来了,你快进来。某正与这几位官人说起你呢,你这回可是让某大大地出了口恶气,功劳可不小呢。” 堂内其他几人也都看了过来,孙途依言进门,发现这厅堂虽然门户大开,可却暖融融的,与外头简直是两个世界。不过里面也不见有生火盆,显然是地下或是墙壁里藏了暖炉了。这也只有像童贯这样的朝中显赫人物才会花巨资建这么一座暖厅了。 他很快就收摄了心神,冲那几名宾客抱拳施礼,那几人在打量了他几眼后,也都露出了欣赏的笑容来。等他坐下后,童贯方才介绍起在场几人来,他们分别是——枢密院的两名主事刘靖和方旭,以及兵部侍郎冯年遥、三班院主事王方年,最后一位则是老相识的方谦。 这几位无论官职是高是低,只看童贯对他们的态度,就可知他们都是童贯的心腹手下了,孙途此时自然不敢懈怠,赶紧再次与他们一一见礼。 一通繁文缛节下来,几人算是都认识了,童贯这才笑道:“孙途,你这次可着实帮某出了口恶气,居然能想出这等妙计来对付那张秉苍。” “是啊三郎,当日你向童帅保证说会在年前除掉张秉苍时我还不信呢,想不到你手段居然如此高明,这才刚入腊月,他就只能主动请辞了。而且这一来他已身败名裂,恐怕今后再难有出头的机会。”方谦也随之出言赞叹道。 在其他人好一阵赞叹后,孙途才谦逊地道:“童帅谬赞了,在下只是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而已,实在当不得你如此称赞。” “什么上不上得台面的。在我看来,只要能达成目的就是好手段。何况当日那张秉苍他们对流芳居下手时就光明正大了吗?还不是用的阴谋诡计?你这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更让人觉得痛快!”童贯却把头一摇,表明自己的立场道。 “童帅说的是,与人相争只要取胜,手段更无高低之分,只有有效无效之别。”冯年遥随之附和了起来。 王方年则道:“那些进士出身的官员一向自诩清高,将自家的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现在可算是让我等大大地出了口气,那张家两子居然如此阋墙,当真是笑死人也,或许这也是他们所谓的风雅了吧。” 这话顿时引得在场其他几人的轰然作笑。显然,在场几人都不是进士出身,之前也没因为身份上的差别而受人挤兑,心中早已充满了怨气。 确实,在重文轻武的大宋朝,是不是进士出身对一个官员来说可是相当要紧的,这直接影响到了他之后的前程。这几位正是因为自知出身远比不了他人,所以才会投靠到童贯门下来的。 笑了一阵后,童贯才再次开口:“孙途,此番你为某立下功劳,某自然是要好好赏你的。你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这个……在下并无所求,这次所以出手,也只是为了将功补过而已。要不是我之前思虑不周,童帅也不会因为流芳居的事情而遭人攻讦了。现在童帅能既往不咎,在下已深为感激。” “哈哈,孙途你能居功而不自傲,真是难得。不过某无论带兵还是用人一向赏罚分明,这次你替我除掉了张秉苍这个眼中钉,我怎能不有所表示呢。”童贯却一摇头,随即看向了王方年:“王主事,你以为孙途如何?” 王方年摸了下胡须,斟酌了下用辞道:“下官看着孙三郎确实英武不凡,乃是少有的国之栋梁。如此人物岂能不被我朝廷所用,下一次的射试殿廷他必然是能高高取中的。” “你所言甚是,孙途,你可有什么擅长的,又或是想如何报国,且说来听听。”童贯又问孙途道。 这下孙途终于是明白童贯这次把自己叫来的真正用意了,这是要给自己吃定心丸,告诉自己明年的选拔一定能中,甚至还让自己选择将来的差遣,这实在是极大的提携了。 这便是童贯这样的人与一向自命正直的官员间的差别了。后者即便欣赏某人,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也会有所遮掩,绝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提拔自己人。但童贯他们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只要是他看重之人,就会大力栽培。这也是如今朝中奸臣能稳稳把持住朝政的其中一个关键原因了。 如此机会摆在面前,孙途自然不会错过,当即起身称谢,随后道:“其实在下在郓城县见过官军攻山后就有一个想法,想要为我大宋操练出一支精锐之师来,只不知这一愿望何时才能实现了。” “哦,你竟有如此雄心壮志吗,那某可要为朝廷做些事情了。”童贯说着又看了一眼刘靖:“刘主事,你以为如何?” “太尉说的是,下官以为孙途确有统兵练兵之才,只要资历够了,外放一任都监也是可以的。”刘靖忙点头附和道。 “不过想要任都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还得多多立功才行哪。”童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孙途心下一转,便顺势道:“童帅,其实在下以为就这样让那张秉苍辞官实在太便宜他了,他还有罪行可待揭发呢!”本来他刚才就要提此事的,只是被童贯转移了话题,这时正好再作表现。 “此话当真?你还有什么发现?”童贯闻言顿时一喜,连忙问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从来都不是他所遵循的准则,对上自己的敌人,他向来秉持能打死就绝不只打残。 孙途当下就把自己所掌握的关于张家的罪状给道了出来,随后又道:“在下本来以为可凭此拿下张秉苍,只是后来有了更好的切入点,这才先利用张定峻来做文章。” 早在拿下张检之前,孙途已通过那些地头蛇探查到了张家的不少问题,这也是他能放开手脚用阴谋算计来对付张家的关键所在。所以此时他说出这番话来那是理直气壮的。 童贯几人都露出了讥讽的笑容来:“表面上道貌岸然,暗地里却男盗女娼,说的就是张秉苍这样的人了吧。好,这次某就要为朝廷和百姓除此祸患!孙途,只要你能办成此事,某必再有重赏!” “谢童帅,在下一定会把此事办得漂漂亮亮,不给他以任何机会。”孙途立刻拱手保证道。 童贯的这一反应惹得在场几名官员都羡慕不已,看来眼前这位少年在不久的将来就能在朝堂上出人头地了。 第78章 赶尽杀绝(中) “咚咚咚咚咚……”突如其来的鼓声击破了开封府衙的肃静,让正伏案疾书的通判薛远朋的手也为之一颤,差点画花了一份文书,在皱眉想了下后,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这鼓声正是来自于衙门口的鸣冤鼓! 这让薛通判脸上更是露出了诧异之色,这么突然就会有人无故击鼓鸣冤了。要知道在现实的历史中,各州府县衙门外头的那面鸣冤鼓可不是任何有冤情的百姓都能去敲的,朝廷自有法度,官府自有规矩,这等能惊动四里的行为只有当出现如凶杀、盗匪出没这样的严重刑事案件时才能被敲响,而不是像后世影视作品里那样,一点小纠纷就要去击鼓鸣冤,那当地官员就根本腾不出手来干其他政务了。 何况,如今已是腊月初十,眼看都快要因年节而封衙了,再加上这里还是帝辇之下的开封府,平日里各种政务多不胜数,又怎么可能去受理百姓的告诉呢。 就在薛远朋搁下手中笔,打算派人去外头打探一下情况时,一名差役已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薛通判,有几名百姓突然在外击鼓,说有天大的冤情要向官府陈告,府尹的意思是由你来审断。” 闻得此言,薛远朋的眉头皱的是越发的紧了,但却又无法违背上司的意思,便点头道:“那就让他们把相关人等带来官厅问话吧。”按照大宋官府条律,一地府尹是不必亲自过问案子的,真正查案办案的却是其下属的通判。所以说,仁宗朝的开封府尹包拯其实并不像故事里提到的那样总能明察秋毫,他所以能被后世称作青天,还是在于他的铁面无私和不惧权贵的犯言直谏。 过不了一会儿,几名百姓就在数名差役的押送下来到了官厅堂前,在看到端坐上方的薛通判,感受到来自这里的强大气场后,这些人呼啦一下就跪倒一片,纷纷叫了起来:“青天大老爷在上,还请为我等伸冤做主哪!” 但薛远朋的目光却没在他们身上有多少停留,反倒落到了跟他们一起进来的另一名少年身上,因为此人进来后并没有如寻常百姓见了官般惊恐万状,反而显得一派轻松,就跟去酒楼吃饭似的。 在看了少年一阵后,他才拿惊堂木轻轻一拍道:“你等是何身份,为何在我开封府外击鼓骚扰?若无重大冤情,胆敢如此,可别怪本官无情!”为了不让后来者有样学样,这些话他还是得说的。 那些百姓被他这一吓,果然全都脸色一变,露出了惊色来,有几个还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依然从容立在后边的少年,显然这位才是他们的主心骨。 少年也没有让他们失望,立刻就踏前一步抱拳施礼道:“薛通判此言差矣,既然有百姓来此鸣冤,你作为朝廷官员最该做的还是问明冤情,而不是用此等言语来吓唬我等。” “你是何人?”少年这番话让薛远朋越发觉着此人不一般,神色肃然地问道。 “在下孙途,只是一个好大不平的普通人而已。”孙途迎着对方审视的目光回了一句道。 “你是讼师?” “不,在下只是想替这些身有冤情的无辜者讨回一个公道。”孙途再次说道:“何况官府从没有明文规定说不是讼师就不能帮人申冤了。” 孙途……薛远朋心里默念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随即便已想了起来,数月前那个在户部衙门大闹的少年不就是叫孙途吗?这让他立刻就把刚到嘴边的申斥给咽了回去,因为作为官场中人,他已知道其背后有着一座什么样的靠山,他可不想步了那位户部官员的后尘。 心念转动间,他便压下了不满情绪,再次开口:“本官问你等,到底有何冤屈竟要击打我开封府衙外的鸣冤鼓?” 在孙途冲那些百姓点头示意后,这些人方才略定下神来,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这位官人,我冤哪,我儿子在两年前就被人害死了……” “官人,我女儿在三年前进入张家后,便一直没了后话,恐怕早就遭了他们的毒手,还请青天为我伸冤哪……” “官人……” 这些人各自说着冤情,让坐在上头的薛远朋都有些听不过来了,他再次一拍惊堂木:“你等不要如此混乱,一个个分别说来!” 孙途看了眼这些明显面带怯意的苦主,暗叹一口气后才道:“薛通判,不如还是由在下来向你解释一下他们所遭遇的冤情吧。”在对方但头后,他便边指着一人,边说道:“这位程老二,其妻子在三年前被张家请去做了针线娘,结果就再没有出来;这位王甲,其女儿在张家为婢女,结果也没能再出来;还有这位葛四,两年前,他家的田产被张家以手段夺走,结果他虽有田契,但官府就是不认,反而打断了他一条腿,险些连小命都没能保住。” 随着孙途指定一人诉说其冤情,那位便面露沉痛之色,再次向薛远朋叩首,以求他能还自己一个公道。转眼间,七八桩或关人命,或关财产的冤情全部说完,孙途这才抱拳躬身道:“还请薛通判能替他们伸冤,还天下人一个公道。” 直到这时,薛远朋方才有些明白过来,眯起了眼睛看向孙途:“孙途,你们所告案犯可只是一人吗?你口中所提到的张家又到底是谁?” “薛通判明鉴,我等所告的张家确实就是一家,便是那新近才向朝廷提出辞呈的户部郎中张秉苍一家,就是他们仗着其乃官宦人家而在外欺男霸女,导致无数无辜百姓家破人亡!”孙途挺起胸膛,回看着对方,一字字清晰地说道。 薛远朋的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果然这个孙途是有目的而来,为的正是对付张秉苍!联想到他依附于童贯的身份,薛通判甚至都要猜测这一切都是童贯在背后主使了,这是他对自己政敌的赶尽杀绝哪! 张秉苍已经因为自己两个儿子的案子而主动辞官,现在童贯居然还不肯罢手,竟想趁此机会将他彻底打死,这是同为文官的薛通判怎么都无法苟同的。可是,对方拿了这么多案子出来,还把苦主都送到了面前,却让他感到很难帮其解围,因为一个不慎,连他自己都会受到牵连。 所以在沉默了一阵后,薛远朋只能寒了张脸说道:“你等所告虽然触目惊心,但终究只是一面之词。本官问你们,这些事情可有确凿的证据吗?”这话虽然是问的那些苦主百姓,可他的目光却依然落定在孙途的身上。 后者的面上却露出了一丝讥诮的笑容来,这些当官的还真是把官官相护做到极点了,找证据不是官府该做的事情吗,怎么却问起他们来了?这不是偏袒,还有什么才叫偏袒? 不过好在,他早有准备,不然也不会带着众人来开封府击鼓鸣冤了! 第79章 赶尽杀绝(下) 冬日暖阳高悬中天,照射着汴京城东郊一座小土丘。此时,这原本少有人迹的土丘上下却围了百十名官兵公差,他们正是开封府下的人马,为首者正是府衙通判薛远朋。 在土丘上,一片泥地已被人挖开,刨出一个两三丈见方的大坑来,而围在坑旁的这些人脸色都有些发白,薛通判更是面沉似水。只因在那土坑里赫然埋了有七八具的尸骸,简直触目惊心。 其实何止是他们,就是因为知道有这一结果的孙途,此时也心情沉重,只要是个正常人,在看到这许多枉死之人的骸骨后,都会感到悲凉与愤恨的。 在后世某些人看来,大宋是文人盛世,是无数人所向往的开明世界,穿越到此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可事实却远非如此,或许大宋确实繁华,文人地位也远比其他几朝要高得多,但这些好处却只是属于士大夫们的,对真正的底层百姓来说,他们的日子照样艰难,甚至可以说是朝不保夕。 当初孙途在郓城县的遭遇就足以说明一切,今日被埋在这荒山上的无辜死难者的尸体则更是血淋淋地展露出了大宋朝真实而丑陋的面目。他相信,这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在汴京城,在整个天下,有多少冤魂被人深埋而不得伸张,可他又能为这些人做什么呢? 在沉默了半晌后,孙途才看向薛远朋:“薛通判,这回可算是罪证确凿了吧?” 就在不久前,开封府衙二堂,当薛远朋抛出可有证据来为被告的张秉苍开脱时,孙途便把一直站在人群后头的张检给推了出去,然后让其将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在一番挣扎后,张检终于还是如实招认:“我家老爷这几年确实处置了一些府中不这么听话的奴仆……” “张检,你身为张家奴仆如此举告家主可知道这是以下犯上的重罪吗?”薛远朋心下一凛,突然出言提醒了对方一句。 可此时的张检早已没有了退路,即便知道这回自己必受牵连,也只能继续道:“小的知道,可此事毕竟关系到数条人命,小人不得不为他们讨还一个公道。” “口说无凭,本官不可能因为你的一面之词就认定张秉苍他确实害了人命。” “小的还有确凿的物证。”张检立刻回话道:“数月前,我家公子曾让我把一个在牛楼酒店醉酒而死的外地客商的尸体给偷偷送出城去掩埋起来。而小的在那里还发现了其他被埋之人的尸骸。” “什么?那是哪里?”这一回薛远朋是不好再维护张秉苍了,当下就正色急声催问道。张检略作迟疑,才涩声道:“在东郊一座荒废多年的小土丘上……” 孙途面色冷峻地听着他二人的对答,心中也自感慨不已。其实他本来只是想借对付张家来获取童贯的重视罢了,从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的意思。可是在随后的暗查中,他却渐渐发掘出了张家背地里所干下的此等草菅人命的勾当。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那道貌岸然的户部郎中完全就是个冷血的衣冠禽兽!这自然就坚定了他欲铲除此獠,为无辜受害者平冤复仇的念头。如此,才有了他之后一系列的布局和算计,不但断送了张秉苍的前程和两个儿子的性命,还欲把他也送入开封府的大牢中去。 既然张检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薛远朋自然不好再维护张秉苍这个旧日同僚了。别说孙途背后还有个童贯,光是刚才那些苦主大张旗鼓地在府衙外头敲击鸣冤鼓的举动,已经足够惹人注意,不是他能掩盖下去的了。 于是,在一番权衡后,薛通判便点了人马,带了孙途和张检直奔东郊,并在后者的指点下,挖到了这一地的尸骸。 此时,听到孙途的询问,薛通判的脸色越发的阴沉起来,但还是点头道:“不错,这回确实是罪证确凿。不但有了人证,还有物证。来人,把这些尸骸请出来,都带回府衙让那些苦主辨认。” 不过这一做法明显是有些多余的,因为这坑中尸骸多半都已成了白骨,就是最新的一具也已腐烂不堪根本辨认不出其容貌来了。当薛远朋带了人把尸骸送到府衙二堂让众苦主辨认时,他们只是哭作一团,声声喊冤,却是这么都认不出哪具尸体是自己的儿女妻子了。 有鉴于此,便有下面的吏员偷偷进言:“通判,此事还有转圜余地,这些人的身份都未定呢,又这么能一口咬定了便是张家家奴?而且,那张检可更为可疑,不如……”这是要让张检当个替罪羊了。 虽然薛远朋也不齿张秉苍所为,但毕竟同朝为官,其又是被童贯的人所针对,让他有了相助之心,便欲接受这一说法。可就在这时,孙途又出来搅局了,似乎是早猜到了对方会有此一说,他又道:“薛通判,事到如今还不快些派人去把主谋凶犯捉拿归案吗?” “此案依然有些疑点需要解决,你如何就能断言这些人一定与张家有关?” “很简单,因为那土丘乃是张家的产业。”孙途迅速回话:“这一点只要薛通判一查便可知道。而张家为何会多年来一直留了这么一座土丘却不作他用,更没有将之卖了的意思,其中缘由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这一回,连最后一点能为张秉苍开脱的后路都被堵死了,薛远朋只能黑了张脸下令:“来人,你们带上人手这就去张家,把张秉苍和家中一众管事全部拿来府衙查问。” 直到听到一声号令,孙途才终于松了口气,只要人被拿进开封府,在如此确凿的人证物证面前,张秉苍一定再难有脱罪的可能。而那些苦主原告们,则是再度大放悲声,同时又全都跪地叩首,直呼薛远朋为青天。 东京城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只两三日间,张秉苍因罪被开封府捉拿的消息便在朝野间传扬开来。 本来张家就因为之前的离奇案件而深受大家的关注,现在又出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人命大案,自然更是被许多人不断议论。一时间,本来还对其有些同情意味的风评立刻就变成了一面倒的唾骂与讨伐,就是朝中同僚,对此也不敢犯了众怒而为其声辩,反倒要上疏弹劾,请天子严惩此等凶徒。 而作为主导这一切,揭开张家丑恶嘴脸的举告者孙途,也再次进入到了许多人的眼帘中,在知道其与童贯间的一些联系后,朝中官员就很容易把这一系列的事情往张秉苍和童贯的矛盾上想,在对这名天子宠臣心生忌惮的同时,也对孙途这个布衣生出了嫌恶之心来。 当然,这些只是朝廷官员对他的看法,在民间,孙途的名声却是大好,因为这次他为百姓主持了公道,在他们看来他就是一个急公好义的真豪杰。 外界的种种看法此时已经影响不到孙途,他在彻底将张家一事解决后,便重新过起了之前有些枯燥的练字习武的生活,毕竟离着关系到自身前程的射试殿廷已经不远,在看到那些百姓的悲惨结果后,他是越发迫切地想要改变白丁的身份了。 不过就在过年前几日,在大家都以为张秉苍一案怎么也得被拖到年后才有定论时,一个消息突然就传了出来,嫌犯张秉苍居然在牢中以自己的腰带悬梁自尽了! 对此结果,许多百姓闻知后只是拍手称快,认为他这是咎由自取,连孙途在刚听说此事时也认为这算善恶有报。但在冷静下来细想后,他又品出了其中更深层次的问题来。 恐怕张秉苍之死另藏玄机哪——因为他死得太快了些,如今案子还没完全审结,他这一死不就是直接把罪名给认下来了吗?此人在官场中多年,心理素质怎么可能这么差,只过了几次堂审就会畏罪自尽? 而且,以如今朝廷对士大夫的优容,即便真查明了一切,他也未必一定要死。毕竟死的只是一些奴仆而已,在那些人上人眼中,他们的性命根本算不得什么,即便碍于民意,最多也就将其发配边远而已,所以张秉苍完全没到必死的绝境呢,他为何要自杀? 唯一的解释,就只有是有人希望他死了。恐怕是这次的案情深查下去会引来其他更加可怕的问题,会牵连到某些人的利益,才会有人在暗中出面,或直接杀掉,或间接逼迫着张秉苍一死了之。 想到这一层的孙途再没有了之前的欣然,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思考。这个大宋朝廷的黑暗可远比他所想的更加可怕,今后行事可得更加小心才行哪! 周一啦,求推荐票票,求收藏,要是有月票就更好啦。。。。。 第80章 辞旧迎新日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神宗朝的宰执王安石所作的这一首诗写的正是两年之交,辞旧迎新时的热闹欢庆场面。而今日,便已是政和七年的除夕,东京城里一派欢腾,除了许多店铺和人家早早都换上对联,挂上红灯外,更时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爆竹声,让这除夕的年味更重了些。 不过如今的爆竹却非后世的鞭炮,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爆竹,只以硝石装进竹竿之中,再放到火盆里烧烤,让其发出噼啪的脆响,图个热闹而已。现在的火药还是军中要紧之物,寻常百姓商人根本就弄不到,更别说造成鞭炮让人随意去放了。 不过即便没有鞭炮轰鸣的喜庆热闹,只要和家人朋友共聚一堂,也是让人感到欢喜欣慰的事情。此时崇明坊中,孙途就和雅儿做了一桌子的菜,款待着特意请来的鲁智深、唐十五和高三,他们几个都已没有亲友在这汴京城里,正好可以一起团聚一堂。 吃着孙途特意准备的各种酒菜,以及从仓库系统里拿出来的各式去了包装的点心零食,高三和唐十五自是眉开眼笑,连说这是自己过过的最丰盛的年节了。 倒是以前好酒的鲁智深,今日却只是浅尝辄止,等两名徒弟都醉倒后,方才看着同样没喝几杯酒的孙途道:“三郎,你与我说实话,那张家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吧?而且你还用上了他们两人。”别看他表面粗豪,其实却是粗中有细,这等事情全瞒不过他的眼睛。 孙途先为鲁智深满上了一杯二锅头,这才笑着点头:“鲁大哥果然目光如炬,这等事情全瞒不了你哪。难道你认为我这么做错了吗?” “本来洒家确实觉着你有些过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却用阴谋害得整个张家鸡犬不宁,实在非好汉所为。”鲁智深端起酒杯喝了一半,放下后才道:“不过后来在知道张秉苍那狗官所做下的事情后,我却要为你叫一声好了,只是这样已经算便宜他了!” 顿了一下后,他才又道:“洒家不满的是,你为何一直把这事瞒着我,难道你不信洒家会为了那些无辜枉死之人出头吗?”说着,鲁智深大睁着一对牛眼,很是不快地盯着孙途。 孙途笑了起来:“鲁大哥误会了,小弟所以瞒着你并不是信不过你的为人,而是因为觉着此事根本就用不到你出手。我知道凭你的本事就是冲进张家,将他一门良贱都给杀了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这样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也不可能真正让那些受害者的冤情得以伸张。只有通过手段,让官府承认这一切,才能让死者瞑目。” “你是怕洒家一时冲动坏了大事?” “是也不是。其实一开始小弟确实是有目的对付他们,只是随着了解深入,我才发现张家在暗地里竟干着如此卑污的勾当,所以才会用上更阴狠的手段。而且我知道鲁大哥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一定不会认同我用此等手段为死者讨还公道,所以才会瞒着你。” 听了孙途的解释,鲁智深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随即把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自嘲地一笑:“嘿,看来洒家确实本事有限哪。”他这时候已经明白过来,自己或可杀了张家那些为恶之人,但却不可能做到定其罪名,那不过是以暴制暴罢了。 “鲁大哥不必妄自菲薄,你有这份侠义心肠已经比这天下大多数人都要了不起了。”说着,孙途又正色道:“这也正是在下之前劝鲁大哥你的意思,当官固然有所约束,但只要凭着本心努力去为这天下黎民做些事情,就一定会比身在江湖时所能发挥的作用更大,你以为呢? “这次要不是我借了童贯之势,恐怕根本不可能让开封府捉拿张秉苍归案,更别提将他所犯下的罪行公之于众了。所以我一直认为一个人是善是恶并不是看他的身份,而是要观其行为。” 鲁智深这回是真个把话听进去了:“是啊,洒家以前看事情确实是偏激了些。因为大种相公和小种相公的遭遇以及那些地方官员的贪酷就认定了天下官员都没一个好东西!认为做了官只会盘剥戕害百姓,看来我确实是错了。” 看出他心中的悔意,孙途便趁机道:“以鲁大哥的一身本事,其实再想做官也非什么难事,何不……” “洒家已经习惯了自由自在地当个和尚,此事再说吧。”不料鲁智深却并没有给他劝说自己的机会,当下就一摆手道:“不过你这个兄弟洒家是认定了的,无论你今后是不是官,都一样。” “好吧,既然如此,那小弟便不再勉强。”孙途看得出来对方其实心里还有难处未解,所以才会这么说。或许与他之前闹出的人命官司有关吧。而孙途自己的前程都还没有彻底定下来呢,一切自然只能留待今后再说了。 解开了心结后,鲁智深再喝酒就不再如之前般含蓄了,开始开怀痛饮起来。这五十多度的二锅头酒劲可大,即便是鲁智深这样的关西大汉,在喝下两斤酒后终于抵受不住,而和两个徒弟一样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而孙途见状只是一笑,便轻轻起身,走出了门去。 此时,外头依然有阵阵欢笑声传来,但天色却早已黑尽,不但无月,几乎连星星都看不到半颗。 在抬头望着那漆黑幽深的天空好一阵后,孙途突然就发出了一声长叹来。 每逢佳节倍思亲,此时的他再次想念起了自己的父母亲人来,不是这躯体已经去世的父母,而是穿越前的亲人。只可惜再多的思念,也无法穿越千年的时光,再回去向他们发出问候了。 这一刻的孙途感到一阵孤寂,这天地虽大,他却只觉着自己是一人而已。 就在这时,一个软软的身体突然靠在了他的腰背之上,让孙途的心跳不觉一紧,随后便很顺手地将后头抱着自己腰部的人儿楼到了身前:“雅儿,你还不困吗?” “三哥哥你是在想念爹娘了吗?”雅儿抬眼看着满脸惆怅的孙途突然问了一句。 孙途点了点头,眼中带了几许孤独的感觉。察觉到这一点的雅儿仰着头,很坚定地说道:“三哥哥,你还有我呢。雅儿一定会陪在你身边的,你不会一个人的。” 是啊,谁说自己是孤身一人了,有雅儿,有鲁智深这样的好朋友,纵然是独在异乡,自己也并不孤独!孙途很快就把心头的那点悲伤情绪给抹除了,更用力地抱了下雅儿:“我知道了,谢谢你雅儿。对了,你有什么新年愿望,说出来三哥哥一定会满足你的。” 本来雅儿很想说希望新的一年不要再被三哥哥逼着写太多字,但最后她还是正色地道:“我只希望三哥哥能陪在我身边,一切都好好的。你呢,三哥哥你有什么愿望?” “我嘛,我只希望新年新气象,让我踏上全新的道路。”孙途说着,眼中已有精芒一闪而过。 爆竹声响,时过子夜,全新的一天降临大地,大宋政和七年终于成为历史,政和八年就在这看似平静的夜晚到来…… (本卷终) 第81章 豹子头林冲(上) 翻过年来是正月,东京汴梁城的欢庆气氛却要比年前更浓重了许多。 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如今的年节其实可不止到除夕,此时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他们都得要等到过完了整个上元佳节才算真正开启全新的一年,而且与除夕前后忙着各种准备和祭祖、酬神不同,正月里才是人们四处走动,走亲访友或到处游玩的时候。 再加上今年的天气还算不错,过了初三便晴空万里,人们更是纷纷走出家门,享受这难得的休闲时光。这让汴京城里的各家酒店生意全都大好,就连刚出了事的牛楼酒店似乎也都已从灾祸中走了出来,重新开门营业。 其实早在张秉苍这个一家之主突然死在大牢中,随后又被冠上确凿罪证后,张家便彻底散了,本来属于他们的牛楼酒店也迅速换了主人。而在过了年后,大家甚至都已经淡忘了这几起耸人听闻的案子,毕竟所有人都要向前看,谁会为了些素不相识的人而花费太大的心思呢? 不光是御街上的那些酒楼生意远胜往常,大相国寺一带的人流也是平日里的两倍不止,男女老幼都蜂拥而至,他们或是为了购买所需物品,或是为了给佛祖上香以求得新一年的全家平安,又或是纯粹为了凑凑热闹,反正如今的相国寺附近真是人潮汹涌,热闹非凡。 也只有远离正门一带,处于偏僻处的菜园子这里才稍微清静一些了。 不过今日菜园子里也没清静多少,在几间瓦房前的空地上,一群汉子围着纷纷叫好,而在他们中间,孙途正持棒与鲁智深过着招,两人身形不断游走,棍棒飞舞,带着风声打得好不激烈。 虽然孙途真正从鲁智深这儿学得枪棒功夫也就短短两个多月时间,但凭着自身对武艺的了解,他已经渐渐摸索出了一些门道来,所以即便与鲁智深正面交锋,也不再如之前般完全被动,而是可以与之打个有来有回了。 不过相比起鲁智深每一棒挥出都能在呜呜作响的同时找到最合适的攻击点,孙途依然明显是守多攻少,只是仗着身法轻灵来做支撑。似乎每一棍打来都可能击中他,但他却依旧能险险地闪避开去,同时看到一处破绽再实施回击。 这等打斗自然是看得边上唐十五等人一阵目眩神迷,他们自知自己下场根本挨不了三五招,而孙途居然硬与鲁智深过了三十多招不落下风,这让他们对孙途更生佩服,甚至都不断在旁喝彩着为他打起气来。 唯有人群中的雅儿小脸却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白了,看着三哥哥每次都险些被鲁大哥用棍扫到,她的心就要跟着猛跳,觉着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去了。小丫头纵然对孙途有再大的信心,在见识了鲁智深那如狂风疾浪般的攻势时,还是为三哥哥很捏了把汗,生怕对方一个不小心真伤了人。 只有孙途自己知道,虽然看似凶险,其实自己已经渐渐摸清了对方的招数,足以自保有余。鲁智深也明显察觉到了这一点,这让他心下也有些发了急,当即低喝一声,手腕一颤,以点字诀逼退孙途的同时,突然收步往后撤了半步,然后双手握紧了棍子,一招泰山压顶,直扑孙途面门就砸了下来。 在这番战斗过程里,鲁智深发现自己很多时候力量都无法用足了,这是孙途在巧妙地运用距离来平衡双方力量差距的战略。本来他并没有以力破敌的念头,但在就战不下后,便不再留手,刻意后撤拉开距离,然后想着一招制敌。 看到鲁智深凶悍的一棍砸来,孙途的面色也变得极其凝重,赶紧双腿摆好了马步,双手托棍朝上迎去。这一棍已罩住了他左右后三路,让他连退路都找不到,只能正面招架。 只眨眼间,两根棍子已重重地撞在一起,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孙途的脚步猛向后一撤的同时,手中棍棒突然就从中间断裂,分作了两截。鲁智深这一棍的力量极大,而且用力极准,居然一下就砸断了坚硬柔韧的哨棒。 这下确实大大出乎了在场众人的意料,那些汉子齐齐发出惊叹,雅儿更是惊得尖叫出声:“三哥哥小心……” 而鲁智深的这一棒居然并没有因为打断了孙途的兵器就有回收的意思,而是顺势继续下落,直取孙途的顶门。 好个孙途,即便突遭变故,也没有乱了分寸,眼见棍棒压顶,身子突然一折,竟只凭腰力来了招铁板桥,让过了头上一棍。而鲁智深的反应也自不慢,在这一招落空后,手腕一抖,再次使棍横掠,直朝孙途的脖子处扫来。 与此同时,本来完全处于被动的孙途脚上一发力,在身子继续弯折着的情况下,呼地一下朝前一扑,同时手中断作两截的棒子被他当成了短剑,唰地一下就直刺对方心坎和小腹两处要害。 看着这等两败俱伤的打法,那些汉子早已没了任何反应,而雅儿更是啊地发出了一声尖叫,闭上双眼都不敢看了。 可就在两人都将各自中招时,他们的动作突然就是一停,在棍棒离对方身体只剩数寸处陡然而止,并没有出现真让人害怕的情况来,这才让众人松了口气,同时不少人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给浸湿了。 就在这一瞬间,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啪啪的掌声,同时还带上了一声喝彩:“两位好武艺,好身手!”谁也没发现,外头什么时候居然已有人在观看这场打斗。 孙途和鲁智深在互相看了眼,露出钦佩的笑容后,方才缓缓收招,重新站定了。随后,鲁智深才转头看向外边说话之人:“这位兄弟却是何人,可否进来说话。” 那人答应一声,手在半人高的院墙上一按,人已如一只鹞子般轻盈地一跃而入,同时抱拳说道:“小可刚才在外看二位身手不凡入了迷,以至打搅了几位,还请恕罪。”说着又团团作了个揖,显得很有礼数。 那几名汉子本欲追究,但看此人如此道歉,却也不好发作了。而孙途则在打量此人的模样,这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身量高大,皮肤略黑,额头突出,有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再配上颔下的一副须髯,倒也显得相貌堂堂,气度不凡。而且只从对方腾身入院的轻松模样,便可知其身手不一般,便开口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看来你也是习武之人了。” “小可林冲,现在禁军中谋得一职,确实也懂些把式。”男子谦和地一笑道。 他的话一出,孙途却是一呆——林冲?豹子头林冲?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 他所以有如此疑惑,说到底还是受了后世影视作品的影响。因为在那些电视剧里,饰演林冲的都看着文质彬彬,像书生多过武夫。可在一愣后,孙途便知道眼前此人应该就是自己认为的那个林冲了,这不光是因为同名同姓,又都在禁军中任职,更因为此人的模样确实担得起豹子头这一说,那略突起的额头,正如猎豹的头颅,再加上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沉稳干练的高手气质,就更足以证明这一点了。 这时,鲁智深的一问就更是完全把答案给敲定了:“林冲?阁下可是当今八十万禁军教头,被人称作豹子头的林冲林教头吗?” 林冲微微一愕,但随即还是笑了下道:“这位大师说的是,小可正是禁军教头林冲,因这副容貌而得了个豹子头的诨号,倒让你们见笑了。” 全新一卷,新角色林冲登场,各位有票的捧个票场,没票的捧个收藏呀。。。。。 第82章 豹子头林冲(下) 孙途这时也赶紧抱拳回礼:“果然是林教头当面,实在是失敬了。我和鲁大哥刚才可是献丑了。” 林冲模样看着不像后世影视剧里那么文质彬彬,但气质却很低调和善,只是笑道:“这位小兄弟太过谦了,你们的武艺着实了得,林某看着也是相当佩服,尤其是你,胆大心细,竟能在败中寻到一丝胜机并果断放手一搏,就是林某怕也没这等胆色哪。” 鲁智深听了这话并没有因为对方夸赞孙途而感到不舒服,反而哈哈笑道:“林教头果然目光如炬,洒家也真没想到孙老弟他能有此一招,才会败在他的手上。” “原来这位小兄弟姓孙吗,不知尊姓大名是?” 孙途和鲁智深这才报出了自家姓名来,而林冲在听到孙途的名字后,稍微愣了下:“可是前日在开封府为那些受难百姓说话,终于拿下真凶的孙途吗?” “正是在下。”孙途也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点头承认了下来。 林冲一听,脸色一变,再次拱手道:“怪不得,孙兄弟果然是真豪杰,林某佩服。相比而言,我这在朝廷里任官的反倒要感到汗颜了。” 孙途看得出他这番话乃出自真心,心下也是一喜,忙又谦逊了几句。因为三人谈得还算投契,便索性一起坐了下来,就着一旁桌上的酒菜边谈边吃起来,林冲也解释了自己为何会突然到此的缘故,却是他陪了自己新婚不久的娘子到附近进香,自己闲着无聊,随意走动才来到了这菜园子左近,听到打斗声,好奇下便过来看到了这场比试。 在一番对话后,鲁智深听出了他话中暗含有可以用其他招数破解自己刚才杀招的方法,便问道:“林教头觉着洒家这一招还有化解之法?不知能否指点一二。” “指点不敢当,但在我看来大师这一招固然凶悍,但胸前依然有个不小的破绽,只要抓住你出棍前那一瞬间的机会,便可先一步将你制住,而不用像刚才孙兄弟那样来个两败俱伤。” 鲁智深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那招前后的情况,果然发现其中确有破绽,虽然那只是一转眼的破绽,但真被抓住自己就败得更快了。虽然这或许只是旁观者的纸上谈兵,但这却已足够让他心生敬意了:“林教头果然厉害,洒家佩服。我还有一请,不知你能否答应。” “但说无妨。” “我想与林教头切磋比试一番,不知你……”鲁智深也算半个武痴,知道对方身份后,便有了较量之心了。林冲稍微犹豫了下,便点头道:“我也想见识下大师的真手段,那咱们就点到为止。” “好,林教头果然是个痛快人。”鲁智深顿时一喜,也不耽搁,立刻就站起身来,走到了前方空地处,拿过两根棍棒,把其中一根抛向了正自起身的林冲。林冲只一抬手,便已将棍子轻巧地提在手中,试了试分量长短,心里便有了计较。 不过在走到对方跟前后,他却并没有摆开架势来,只是笑道:“大师,林某虽然最擅用枪,但棍棒也还趁手,你却不同,若我看得不错,你是另有趁手兵器的,何不拿出来,不然恐怕施展不出全部手段哪。” 鲁智深没想到对方连这一点都能看出来,当即一挑拇指:“林教头果然厉害,一眼就看出了洒家的虚实。只是我那禅杖一旦施展开来可就很难收得住了,只恐会伤到人哪。” “无妨,在下自会应付。”林冲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又做了个请的手势。眼见他都这么说了,鲁智深也不再婆妈,当即就给自己两名徒弟打了个眼色。其中两人赶紧回身进了左边的屋子,片刻后,他二人便抬了一根通体黝黑,足有鹅卵粗细,由镔铁打造的水磨禅杖来。只看这根禅杖要两人抬着,就足见其份量之重了。 但鲁智深一把从他两人手里接过却是毫不费力,只呼呼挥动了两下,便已摆开架势来:“林教头小心了,俺这禅杖足有六十二斤,力道可是不轻。” “大师请。”林冲只把棍子收在身后,自信地请对方先攻,只一个姿势,便已隐隐有了宗师风范。 孙途在旁看着,也暗自心惊,别看林冲站得随意,但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任何可供攻击的破绽,要是自己站其对面,这时候就该紧张了。此人名声如此之大,果然名不虚传! 就在这时,性子耿直的鲁智深已不再推辞,低喝一声,脚步一迈,已挥起禅杖如猛虎出柙般直扑林冲而去,那禅杖更是在空中发出了尖利的呼啸声,看这力道何止千钧,足以开碑裂石了。 直到这一刻,孙途才知道自己和鲁智深间还有着极大的差距,也才知道对方其实一直都在让着自己。要是之前与自己交手时鲁智深用的是趁手的禅杖,恐怕自己连十招都未必接得下了。那力道之大,可不是自己轻易能挡下来的。 可林冲却显得很从容,见人攻来只轻迈一步,棍子已倏然弹出,斜着一挑,迎了上去。他居然要以这么根轻巧的棍子与沉重的禅杖相斗。 就在众人为他捏了把汗的时候,棍与禅杖已首次相交,结果在啪响声里,棍子只点在了禅杖的中段,竟一下就把这力道十足的禅杖给点得往边上飞去,轻松破招。 这让鲁智深明显有些错愕,但其气力着实极大,即便一招被带偏,手上却没失了分寸,低喝声里,一拉间,禅杖再度如蛟龙般一腾身,横扫向了林冲的腰部。而林冲只轻挪一步,同时手中棍子再次快速刺出,又点在了最难发力的禅杖中段,又一次破了对方势大力沉的招数,同时连对方的后续连招都给打断了。 鲁智深这下真被林冲给激得斗性大发,虎吼一声,禅杖挥舞起重重黑影,全力从四面攻向对方,而林冲则依然只是轻巧用棍,见招拆招,每一下都破解了禅杖上的力道,让对方的招数几乎全部如击在棉花上,那一身气力根本就施展不出来。 这时候别说孙途了,就是那些汉子,乃至于雅儿也都看出了两人间实力的差距,看似主攻的鲁智深其实完全落在了下风,这让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林教头的武艺也太过骇人了吧。 鲁智深此时也是焦躁不已,这等被人连连打断的憋屈感让他再难控制自己的心态,当即将全身力气彻底爆发,将禅杖使得如疾风暴雨一般,朝着对方的全身轰扫过去。此时若是站在他跟前的换作其他对手,恐怕下一刻就得被活生生打得筋骨尽断了。 可林冲见此却高喝了声好,随后步子一起,竟迎着对方来势扑前,手中棍子这回没有再去迎击截断禅杖的攻势,而是找到了那重重杖影间的一道空隙,直夺鲁智深的胸口要害。 这一下实在太过突兀,而且居然还后发先至,在那禅杖离他尚有半尺距离时,林冲手中棍子已经但在其气门处,让鲁智深的力道突然就是一散,手中禅杖便忽然下垂,后面的招数不攻自破。 只一下间,胜负已分,直看得其他人都好一阵的发愣,随后才轰然叫好。尤其是孙途,更是连连拍手,直到看了这场比斗,他才知道这时代的枪棒功夫有多厉害,自己离着得窥门径都还有些距离呢。 “林教头好武艺,洒家服了。”在喘了两口气后,鲁智深由衷地说道。 而林冲也已收回了棍子,面上依然是和煦的笑容:“在下不过是取了个巧而已,大师的武艺我还是极为佩服的。” “你就不用替洒家留面子了,你这以守制攻,以轻制重的手段要比洒家这只靠气力的杖法要高明得多了,我远不是你的对手。”鲁智深是个直爽之人,当即就承认道。 见他都这么说了,林冲也不再多言,只是一笑。孙途此时倒是起了心思,想着是否可以好生结交林冲一番,从而好向他讨教一些武艺上的事情,就是拜其为师也不亏啊。 可还没等他想好这么说话呢,外头就传来了一个焦急的女子声音:“官人,官人可在这儿吗?”而听到这声音,林冲神色就是一变,赶紧回身望去,口中应道:“锦儿,我在这儿,出了什么事了?” 第83章 花花太岁 孙途几人跟了林冲来到院外,就瞧见有个与雅儿年岁相当,丫鬟打扮的少女正急匆匆地沿着小路往这边而来,看到自家主人,脸上的焦急之色才稍微褪却了些,喘着气道:“官人,娘子她在五岳楼下被几名泼皮拦住了不肯放走,我怕她出事,这才前来寻你……” 林冲一听这话,眉毛迅速就挑了起来:“当真是岂有此理!”说着,便又向孙途和鲁智深一拱手:“二位林某先行别过,他日再与你们一叙。”即便是在遇到如此急事的情况下,他依然礼数周到,有了交代后方才带了锦儿急步就往外行去。 鲁智深也是一呆,直到目送林冲走得远了些,方才怒道:“朗朗乾坤,居然有人敢在东京城里调戏良家,洒家倒要去看看谁有这等胆子!”说着便招呼手下那些徒弟同往。他本就是个古道热肠之人,就是与自己素不相识之人有了难处也会挺身相助,更别说林冲与他相谈投契,已经有些交情了。 倒是孙途,此时显得有些沉默,脸上也带了几丝疑虑来。要是他记得不差,恐怕今日这场风波将会彻底改变林冲的命运了吧。但既然鲁智深他们要去,他自然不好留在这儿,当下抬腿也向前走,但随即又停了下来,对同样跟来的雅儿道:“你且在此等候,我很快会回来接你。” 如今的雅儿虽然年岁尚小,但因为吃喝不愁模样已然长开,完全已是个美人坯子了。要是这么带了她过去,难保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孙途可不想让她受了伤害或委屈。雅儿倒也听话,轻轻答应一声,便转身回了院子里。 孙途这才迈开大步,追赶林冲他们的脚步而去。好在这附近的道路他已烂熟于胸,只赶了一阵就已来到了五岳楼前,正好瞧见那里远远地围了一圈冷眼旁观的百姓,而在圈中,四五名青年正围住了一名妇人打扮的女子,不让她离开,其跟前更站了个身着锦服,头上簪花的公子哥儿,正自笑嘻嘻地与她说着话儿呢。 虽然因为相隔还有些距离,再加上周围百姓不断议论鼓噪着,孙途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但从其动作来看,一定不是什么好话了。此时入耳的,只有围观百姓的评论:“这小娘子可糟糕了,一旦被这花花太岁给盯上了,就是有夫家怕也……” “若不是如今人多,恐怕这花花太岁都要直接抢人了,可她又走不得,却如何是好?” 虽然大家都对女子的遭遇表以同情,可在知道那花花太岁身份的情况下,却是无人敢于上前阻挠的,甚至有些人还抱着看戏的态度,想看看最终这名良家女会不会被对方给带走了。 周围的议论不但没有让公子哥儿有任何的不适,反倒让他越发的得意起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拦着眼前标致可人的女子说道:“小娘子,你既不肯告诉我姓名,又不肯将住家道出,那我可不能放你离开了,不然我想你时却该去哪里找你?要不然你现在就跟了本公子回去,本公子保证会好好待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说着,已伸手去拉那女子白净的小手,另一只手还直往其腰部揽去。 本来就有些惊慌的女子一看他如此无礼,脸色更加发白,赶紧就往边上闪去,口中则道:“公子还请自重,小女子早已有了夫家……” “那又如何?本公子就喜欢你这样的有妇之夫,那才够滋味儿。有了夫家就让他把你让给我不就成了?”公子哥儿依旧笑嘻嘻地再次伸手想去把女子抱住,但这女子身子倒也轻盈,居然再次闪身避了开去。 连续两次没能得逞,这让花花太岁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当即把脸一沉:“你可不要不知好歹,能让本公子看上是你的福分。给我把她拦住了,我这就带你回府。” 随着他这一声号令,那几名伴当已迅速上前,堵住了女子闪展腾挪的空间,公子哥儿的手已再次伸出,这回女子已无处可避,登时花容变色。 就在这时,一声高喝从人群后响起:“你等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东京城里如此胡作非为!”声音刚响起,人影已一闪而入,一把就将两名围在女子身后的泼皮给推得踉跄跌出,同时手一探间,竟赶在那公子哥儿的手碰到女子前将其一把扣住。 这一下太过突然,那公子哥儿只来得及发出哎哟一声痛呼,人已被带得踉跄往前跌来。而及时现身的林冲更是在盛怒下猛地抬起右手,便欲照着对方的脸庞扇去,想给对方一个教训。 可就在这一掌将要落到公子哥儿脸上时,他的动作陡然就顿住了,因为他已瞧清楚了这名胆敢在此调戏自家娘子纨绔的嘴脸,他居然是自己顶头上司,太尉高俅家的衙内高铎! 虽然大宋朝许多高级武官都被人称作太尉,比如童贯就被下面的人如此称呼,但其实那只是尊称,整个朝堂里真正的太尉只有一人,那就是高俅。而作为文官出身的他,虽然地位上比不得枢密使在身的童贯,却管着东京八十万禁军,其军权反倒要高过童贯了,而林冲作为禁军教头,自然就在其辖下。 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林冲也曾几次去高俅府上拜候,从而与这位高衙内有过数面之缘,此时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而高铎在受惊吃痛之下倒是没有认出林冲来,好在旁边的伴当反应够快,当即点出其身份:“林冲,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吗?” “卑职不敢。”此时的林冲心中固然大怒,但这口气却还是得吞了下去,赶紧就把扣着高衙内的手给松了开来,连连拱手赔罪:“衙内见谅,卑职委实不知是你……” 此时高衙内已经听人禀报了对方身份,心下大定,立刻趾高气扬地说道:“你不在军中待着,跑来此处做甚?居然还敢坏了本公子的好事,你可知罪?”这完全就是一副恶人先告状的态度。 一旁已经赶到的鲁智深见此,两条扫帚般的浓眉已迅速挑了起来,便欲上前教训这个不长眼的东西。可他人才一动,就被及时赶上的孙途给拉住了:“鲁大哥且慢,你看林教头……” 鲁智深再看时,却发现本该愤怒的林冲此时反倒在那儿连连冲高铎赔礼认错,口中解释道:“衙内见谅,委实是……她是贱内……还望你高抬贵手。” 一听这话,高铎也是一呆:“你这模样居然能讨得如此标致的美人儿作娘子?当真是奇怪,当真是可惜了啊!”说着连连摇头。 但既然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又是在众目睽睽下,高衙内也不好再做过分之事,便只哼一声道:“你还真是好福气,小娘子,咱们他日再会。”说着一摆手,已带了手下人等扬长而去,完全没有一点是自己做了错事在先的感觉。 倒是林冲,此时反而长舒了口气,本来忐忑的神色稍微安定了些,拉着自家娘子的手关切地问道:“娘子,你没受什么惊吓吧?” 就在林娘子轻轻摇头说自己没事时,孙途他们几个方才走了过来。鲁智深更是脸色阴沉地道:“林教头,你有着一身过人的武艺,为何不好好教训他们,反而让他们如此离开了?” “大师竟也来了吗?”看到他们几个,林冲心下一阵感动,他们能为自己这个刚认识的朋友赶来助拳,足可见都是侠义之人,便苦笑道:“那人乃是高太尉家的衙内,小可实在不想得罪了他们。” “就算是皇子,做出这等事来也该受些惩处才是。”鲁智深却大不以为然地说道。这话却让林冲有些不知该怎么接才好了。 好在还有孙途在旁,闻言便打起了圆场道:“鲁大哥,如今林家嫂子刚受了惊吓,我们就不要再在此妨碍他们了。林教头,还是赶紧带嫂夫人回家去吧。”在说这话时,孙途偷眼打量了那林娘子几眼,发现她确实是个美人儿,不但模样娇美端庄,身量也比寻常女子要高上一头,看着都和自己差不多了。怪不得会在此被高衙内给拦住了调戏呢,这家伙还是挺有眼光的。 “多谢二位相助,我们他日再细说。”林冲感激地看了孙途一眼,这才拉着依然惊魂未定的自家娘子,匆匆而去。 第84章 一语成谶 在回去后,鲁智深依然是愤愤难平,直言道:“那林教头的武艺俺是相当佩服的,可他的胆子却也太小了些。别说那混账调戏的是他自家娘子,就是不相识的女子被人如此,我辈也当出手教训,绝不能轻易就让他离开了!” 孙途在旁也陪着一声叹息:“鲁大哥果然真豪杰,但你也该体谅一下林教头的难处。那花花太岁正是高太尉家的衙内,他作为其下属,又怎敢真与其反目成仇呢?有道是人在江……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呀。” 鲁智深一听也短暂地陷入到了沉默中,他不是个彻底的粗人,当然能明白个中道理,只是依然有些无法接受而已:“即便如此,也不能这么便宜就放了他离开。要说起来,洒家所以不想再当官,也是看不惯这等事情!” 孙途点头表示认同:“有些事情确实让人觉着憋屈,但小弟以为事情皆有两面。鲁大哥不在官场自然是乐得逍遥,无人管束,可你能做的也就打个抱不平而已,却很难真正解决一些弊病。只有身在官场,懂得运用官场中的力量去斩断这些不公,方能真正解救那些受苦的百姓。” 听他说得郑重,鲁智深也不觉有所动容:“这便是你一心想要当官的原因所在?” “这只是其中一方面,若说没有一点私心当然是不可能的。”孙途笑了一下,便又岔开了话题:“如今我最担心的还是那高衙内。” “此话怎讲?林教头不是连指头都没沾他一下便放了他离去吗?难道他还能恶人先告状不成?” “我观此人之前对嫂夫人的态度可着实挺迷恋的,恐怕未必会因此就放弃啊。若是因此让他再生出什么事端来,林教头那里可就有难了。”孙途皱着眉说道。其实这一点他是可以断言的,毕竟自己所熟知的故事里,那高衙内在后来可是用了不少阴谋算计来对付林冲。 “他敢!要是他再敢对林教头不利,别人怕他,洒家可不怕他什么衙内不衙内的!”鲁智深气得一拍桌子,差点把桌子都给拍散架了。但发泄过后,他又有些颓然,因为他也知道对方的身份摆在那儿,可不是自己说对付就能对付的。 “我当时就该提醒林教头一声,让他有所提防才好哪。”孙途有些后悔地说了一句。之前事发突然,他也没往长远了想,现在再想找林冲可就难了。 因为这一场风波,本来挺高兴的一场聚会也就草草收场,孙途带了雅儿回去。此后几日,因为流芳居里的买卖大好,他也不好再只拿钱不做事,便特意跑去酒楼帮起了忙来。 这一忙,就忙出了正月,也让孙途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给忘到了脑后。直到这日鲁智深拉了林冲前来喝酒,他才知道在短短时日里发生了不小的变故,居然被自己“不幸言中”了。 这日午后,孙途才刚把手头的事情办完,打算回去练练弓马,鲁智深就和林冲两人脸色阴沉地来到了酒店。见他二人突然携手而来,他还略有些奇怪,不过还是把他们引到了楼上一处清静的雅座里上酒菜款待。 等各自落座后,孙途才看向他们:“鲁大哥,林教头,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闷闷不乐?” 鲁智深抓起酒壶便把里头的“玉壶春”一气全灌进了嘴里,随后才哼声道:“三郎,想不到还真让你说着了。”说着便看了一眼旁边同样阴着张脸的林冲。 后者沉默了片刻后,才道:“就在两日前,我好友陆谦请我过府饮酒,我不疑有他,便也过去了。不想,这却是一个圈套,他居然早就串通了高铎那厮,谎称我出了事而将我娘子从家中骗出,竟欲……竟欲……”后面的话已经有些不好出口了。 孙途早猜到了出了何事,便从旁边取过新一壶酒为林冲满上:“可是将嫂子骗去了高铎所在处?” “正是。要不是锦儿及时前来报信,只怕……”说话间,林冲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手上使劲,居然把只瓷杯给生生捏碎,连手上见了血都全然不顾,可见其心中有多么的愤怒了。 孙途见状,赶紧叫人送来干净的布帕为其包扎,同时出声安慰,而一旁的鲁智深却只是拿酒来喝,口中说道:“照洒家的意思,是要找到那高铎好生教训一番的,可林教头却又拦住了俺,当真可恼!”其实他也明白林冲的难处,所以才没有真个付诸行动。 林冲却自顾道:“高铎固然可恶,可最让我恨的是那陆谦,他居然如此对我!要知道我与陆谦打小相识,是多少年的朋友了,可他倒好,居然为了攀附高衙内就出卖了我!”语气里充满了悲凉。 孙途叹了口气:“这世上多的是这等为了自己翻脸无情,落井下石的小人,林教头不必为这等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我已打定主意,只要再见了陆谦,定不饶他!”林冲眼中满是杀机地说了一句,但在孙途听来却心虚得很,因为他只敢针对陆谦,却根本不敢拿那真正的罪魁祸首高衙内如何。 这便是林冲的悲哀了,他虽有一身过人的武艺,奈何身在官场地位又低下,在面对上司家人的欺压时,只能一次次地选择退让。而鲁智深在明白这一点后,更是恼怒不已,实在有些接受不了对方的软弱。 孙途见了,也陪着一声叹息。随后才道:“林教头,即便你有息事宁人之心,只怕那高衙内也未必肯就此罢休哪。” “啊?”林冲顿时有些紧张地看了孙途一眼,前日他救下自家娘子后,以为事情应该已经彻底结束,所以才只想着找陆谦算账,怎么照孙途的说法竟还有后患吗? 孙途正色道:“林教头请想,若只是寻常的街头调戏,其实此事早在当日就过去了,那高铎也不至于再来这么一出。可结果他居然又费尽心机地利用你身边可信之人来布这一局,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依旧觊觎嫂夫人,哪怕用尽手段也想将她夺到手。” 看了一眼林冲那越发忧虑的样子后,孙途又道:“在下这可不是杞人忧天的说法,而是根据人性得出的判断。像高衙内这样的人物,一向以来但有所求都能得到满足,而这一回却在嫂夫人身上失了手,你说他会怎样想?” “他肯定不会甘休,一定会再想法子来夺人。”鲁智深这时倒是冷静下来了。 “不错,佛家有求不得一说,此乃人之私欲,更是他那样的公子哥儿的弱点所在。或许本来他对嫂夫人只是有些想法,可随着一再失手,他的心境就会完全不同,甚至生出不惜一切手段都要将她夺到的念头来。到那时候,林教头你的麻烦才真个开始了。”孙途脸色凝重地分析道。 林冲这时怒意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孙兄弟你说的不错,他这次处心积虑哄骗我娘子……那下一次岂不是……” “现在最大的问题还不在于那高铎,而在其背后的高俅。”孙途连忙纠正他的想法道。 “高太尉?怎么会扯上了他?”林冲有些惊讶地问道。 “高铎乃其子,若是儿子求到了他面前,你说他会怎么做?” 面对孙途的反问,林冲顿时一愣,而鲁智深则迅速给出了自己的看法:“那高俅又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自家儿子,一定会干出更不要脸的事情来。林教头,他们说不定真会因此想法来害你!” 第85章 三策解困境 经他二人这么一说,林冲的神色是越发的难看起来,只是刚才的怒意却已被惶恐不安的情绪所取代,深皱着眉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孙途见此又说道:“所以如今林教头你已身处险境,万不能掉以轻心,甚至都不能心存侥幸,觉着拖上一段时日便能让那高衙内放过了你们。” “那我能怎么做?”林冲此时是完全没了主意,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 孙途沉默片刻后才道:“其实眼下的局面也还没彻底走僵,想要挽回还是有办法的。我这儿有上中下三策,你可愿一听吗?” “愿闻其详。”林冲就跟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立刻就满是期待的看向了孙途,没伤到的手更是一把就抓住了孙途的手。 孙途不着痕迹地把手从对方掌中抽出,这时代的男子间为了表现亲密总来这套,他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不过嘴上却已开说:“这下策其实最是简单,只要你与嫂夫人和离了,一切麻烦自然烟消云散。” 话一出口,他便发现林冲的脸色骤变,就是鲁智深也露出了不快之色来,便又接着道:“当然,我知道凭林教头的为人,别说与嫂子伉俪情深了,就是关系一般,也断不会做出此等卖妻求荣的无耻行径来,所以我才说此乃下策。” “这根本就是下下策,是断不能做的。要真做了,洒家头一个就看不起他。”鲁智深当即就心直口快地说道。 林冲也神色肃然:“我林冲虽然不才,却还干不出这等无情之事来!” “那上策又是什么?”鲁智深忙又问道。 “这上策吗,虽然有些冒险,却能解了眼下的难处。”孙途说着,看向了林冲:“林教头,别看你如今身处下风,其实还是能翻过来的。只要你找个机会将事情闹大了,让东京城里无论官民都知道那高铎有觊觎嫂夫人之心,甚至在背地里干出了许多卑鄙龌龊的事情来,则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此话怎讲?”林冲有些想不明白个中因果了。 孙途耐心解释道:“这便是借势了,借的乃是京中悠悠众人之口的势头。只要大家认可高俅会为了替其子抢夺女人而对你用上阴谋手段,一旦你真出了什么差错,那就有的是人来弹劾非议他。到时候他就得掂量一下这么做的后果了,其中轻重,我想以高俅的精明一定能分辨得出来。” 鲁智深听了后,顿时笑着一拍手道:“这倒确实是道妙策,只要将事情闹大,就足以让其不敢轻举妄动,如此林教头你的麻烦也就能解除了。甚至你还可以借此好生教训那高衙内一番,出了前日的恶气。” 可林冲的脸色却不见缓和的,只是面带犹豫地轻轻摇头:“这么一来我岂不是将高太尉给彻底得罪死了?那我今后在军中的处境可就太难了,这恐怕不成哪。” 虽然早猜到了会是这么个结果,可在听到林冲亲自说出来后,孙途还是暗自叹息,感到有些失望。这林冲看着长相粗豪,可其实性子却太过软弱了些,不但没有放手一搏的勇气,连为自己抗争一下的想法也很难生出来。 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他的性格,这也是如今大宋朝扬文抑武所产生的必然结果。因为武将地位的低下,导致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小,委曲求全倒成了习惯了。也只有当被逼得走投无路,不作反抗就只有死路一条时,林冲才会不顾一切地反击,杀他个血流成河。只是到了那时,一切都已太迟,他早就已经家破人亡了。 鲁智深也有些无法接受林冲的这一反应,便烦躁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林教头,俺觉着此计可行,你不再考虑一下?” 林冲还是摇头:“此法纵然一时能得解脱,可长远来看终究后患无穷,实在不敢从命。” 孙途也不再多言,便又说道:“那就只能用中策了,离开这是非之地,惹不起他们,总躲得起吧?” “啊?你是想让林教头学洒家一样弃官离开吗?”鲁智深有些奇怪地说道。刚才林冲所以会一口回绝了上策就是因为他不肯坏了自家前程,怎么可能再接受这样的说法呢? 林冲虽未急着开口,眼中也露出了疑惑之色来。而孙途紧跟着解释道:“当然不是弃官了,而是请调别处。我想,以林教头的一身武艺,想去外地州县里谋个差事应该不会太难吧?只要你能带了嫂夫人远离汴京,如此一来,那高衙内纵然再有想法也只能罢手了。只是这么一来,林教头在京城里的多年辛苦就要白费了。” 林冲低头沉思了片刻,随后才点头道:“三郎你这一策倒是不错,离开东京确实是保全我与娘子的最好法子了。我在禁军里倒是有些关系,告求一下说不定就能外调。至于多年辛苦什么的,比起留在此处带来的风险便不值一提了。” 这确实是他能够接受,并符合其性子的一个选择。林冲从没有生出过报复反击的想法,他现在所想的,只有保全自家而已。 孙途明白这一点,虽暗自叹息,却也只能认同了:“那我就在此预祝林教头你能尽快脱离险境了。” “这一切还是要多谢三郎你的指点哪,要不是你,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林冲由衷地感激道:“可我却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谢礼来,若是给你钱财,倒是看轻了你。” “林教头这话说的就太见外了,你我兄弟朋友间贵在交心,守望相助也是应该的。”孙途忙摆手道。顿了下后,又道:“如果林教头真想谢我,那就抽几日指点一下我的枪棒功夫,你这一身武艺我可是相当佩服的。” “这个好说,只要是林某能教的,我一定知无不言。”放下心事后,林冲终于恢复了从容,笑着点头应下了此事。 只有鲁智深,此时脸色依然有些阴郁,但终究没有把心中想法给说出来,只能在那儿闷头喝酒。 这顿酒之后喝得还算融洽,直过了有一个多时辰,两人方才都有些醉意地起身告辞。而孙途在把他们送出门去时,又特意拉住了林冲:“林教头,有一事我还需要提醒一声。” “你说。”林冲正色道。 “虽然我们已定下对策,但毕竟需要不少时间,我最担心的就是在此期间会横生枝节,让高俅他们找到借口害了你。” “这……”林冲有些醉意上头,一时竟有些不好理解对方话中的意思了。 孙途只能把话说得更直白些:“林教头,接下来务必提防小心身边每一个人。尤其是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能推就推。比如说要是高俅突然请你私下相见,你就可尽力推辞,不然很可能就落入到他们的陷阱之中。”林教头误闯白虎堂的情节他可是记得很清楚的,所以才会特意再叮嘱两句。 林冲虽然不知他为何会有此一说,但还是郑重地点头:“我记下了,一定会小心再小心。” 目送林冲远去,孙途这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林冲啊林冲,这一回我可是已经尽全力帮你了,只希望你不要再如注定那般走上不归路。”说到底,他还是对这一条中策没有太高的把握,以他的性子,是一定会挑上策来实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反过来掌握主动。 这一回,他能改变林冲的人生轨迹吗? 逆剧本改名救林冲啦。。。。。求收藏、推荐支持啊。。。。。 第86章 射试提前 此后一段时日,林冲的情绪倒是平复了下来,也果然照之前所应承的那样开始指点起孙途枪棒武艺来。有了他这个禁军教头的指点,孙途在枪棒上的进境自然远比由鲁智深来教要高得多,这才算是真正入了门道。 直到这时,孙途才渐渐掌握了个中窍门,比如手眼脚步,甚至是呼吸什么的都可以和手中的枪棒互相配合了施展,并可以通过对手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来更早一步地判断出其下一招的虚实落点,从而可以有的放矢,料敌先机。 至于棍法枪术什么的,此时倒是显得有些下乘了,至少在林冲看来这些都是可以通过之后的苦练来得以长进,现在最关键的却是将破敌的方式尽数掌握为好。 孙途在武学一道上的天分本就不低,再加上这具身体又力大身强,所以一段时日的操练下来已是大有长进。他自信凭自己现在的本事,等闲七八名壮汉已几乎近不得自己的身了。 不过林冲在这几日却又重新变得忧心忡忡起来,因为他想外调离京的请求遇到了麻烦,居然在三班院那里被扣了下来! 别看林冲被称作八十万禁军教头,听着名头着实响亮,可事实他在朝廷里也只属于从八品的低级武官而已。因为在禁军教头其实有数百人之多,他只是其中之一。虽然他论武艺或许是这些人中极出挑的一个,但论身份地位却依然与其他同僚没有什么差别。 而大宋朝中别的或许不多,但官员却实在太多了些,而相对应的差遣却少。立国百年以来,大宋朝早已出现了多种得官的渠道,比如科举,比如立功,比如恩荫,甚至是花钱买官……可官虽然多,但可以让他们施展所长的职位却远远不够,所以一般来说那些没有靠山的人就只能在流内铨(文官)与三班院(武官)这两个衙门中等候出缺再行补上了。 在如此情况下,别说林冲想换个差遣外调出京了,就是想随便谋个差遣之人都得把队伍排到两三年外头去。当从知情者口中获知居然有这等难处后,林冲是真个有些慌了神了——这却如何是好? 在问了林冲,知道个中情由后,孙途也皱起了眉来:“林教头,在下倒真没想到还有这等难处……”听他如此歉然说话,林冲反倒安慰起他来:“三郎你不必如此,你本就不在官场里,自然不清楚其中规矩。倒是我自己,在禁军里厮混多年,居然从没关心过这些,想着当真汗颜哪。” 孙途忙也安慰了他两句,这才又道:“林兄,我倒还有一个法子能助你离开此地,就只怕你未必肯做啊。” “只要能不被高太尉他们所害,保全我家娘子,只要不违背道义,我林冲都会去做。” “不知林教头可愿意投靠到童贯门下吗?”孙途突然抛出了这么个问题来,倒让林冲为之一呆,一时竟不知该这么说话才好。 童贯在京城官场,无论是文官系统还是武官系统里的口碑一向都不是太好。对文官来说,是因为他太监和武官的身份才被这些自命清高的家伙所嫌弃,至于武官方面,则是因为他之前在西北带兵时的所做所为。 当初在西北为了建立军功,童贯可没少逼迫那里的西军宿将冒险出击。结果他确实在与西夏的战斗里立下了不少功劳,从而被天子提拔为枢密使要职,但同时也害死了不少将领,这其中就有西军名将刘法。 如此一来,在许多武将眼里,童贯就不是一个能值得信任的主帅了,即便他现在贵为枢密使,自己的班底依然单薄,就连比他官职更低一些的高俅手里的兵权都要强过他不少,这便是得不得军心的区别了。 现在,孙途突然向林冲提出让他投靠童贯的法子,自然让一向洁身自好的林冲感到有些为难了。虽然他早已知道孙途与童家的关系,也依旧与之相交,但让他投身到童贯门下,依然让他点不下这个头去。 孙途立刻就明白了他的顾虑所在,便也没有逼迫过甚,只在沉吟了一阵后道:“这样吧,等我有了机会先向童贯求个情吧。说不定他看在我的面上,会帮你一把呢。” “这如何使得,童太尉的情面岂是这么好买的?”林冲连连推却,但孙途却笑着坚持道:“林教头,你我既然相交就不必再分彼此。只要你到时不嫌弃在下已打上了童家烙印便好。” “我……我怎会如此没有心肝。”林冲动情地一把握住了孙途的手:“三郎能如此助我,我林冲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我只说一句,今后你我便是兄弟,但有所托,只要你发一句话,我必不会推辞。” “林兄言重了,我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不过你这个兄长我是认下了。”孙途这回倒没有再把手抽回去,而是反握了对方一下,坦然道:“那就请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仿佛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过不了两日,童家就派了人来请孙途过府。这自然正中其下怀,孙途便带着这一想法直奔童府而去。 到了地方,便看到久未见面的童沐居然也神色郑重地在童贯跟前。自从那次对付了张家一事后,孙途就没再见过童沐,只听说他因家中之事而离了东京,应该是刚回来不久。不过当了童贯之面两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互相交换了下眼色,这才向童贯见礼:“见过童帅,不知你今日唤在下前来有何吩咐?” “三日后,便是射试殿廷的正日子,你可要准备好了,到时好好表现,可别让老夫失望哪。”童贯在让他坐下后便直入正题道。 “啊……”这下孙途便是一呆:“不是说射试殿廷的日子是定在三月的吗?怎么这次却提早了?”今日才二月初十,看着可比以往要提早了近一个月哪。 “这武官选拔的射试殿廷本就没有太多的规矩,日子更是照情况而变,也不奇怪。因为今年天子有意开一个恩科,科举的日子定在了三月,所以才会让此事提早举行。”童贯说得轻巧,心里其实也是有些不是滋味儿的。毕竟这证明了文武两道在天子,在朝廷里的差别有多大,为了一界恩科,就能随随便便把武人选拔的日子更改提早,这是他很难接受的事情。 但他的不满只是藏在内心深处,可不会表露出来。随后便又正色道:“这次射试殿廷提早一月,你可有把握吗?” “童帅放心,无论枪棒弓马还是拳脚什么的在下都已大有长进,自信总能过关。”孙途抱拳回道。 “光是过关可不成,老夫希望你能好好表现,能力压群雄。”童贯的要求却是很高:“到了那天,只要你表现得好了,你的差遣自然也就有着落了。” 虽听出他话里有话,似乎这场射试殿廷有些不简单,但孙途并没有追根问底的意思,只能再次拱手答应下来。同时他心里已经有了念头,到时必须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来才行。 “沐儿,这次恩科你也要考出好成绩来,可别让叔公我失望哪。”童贯又把目光看向童沐,满是期待地道。 童沐忙也跟孙途一样的拱手答应下来。孙途这才知道,原来他这时回来居然也是为了参加科考,这还真算得上是一场缘分了。 “你我还真是有缘哪,虽然文武殊途,却赶在了同一年参考,也算是同年了吧。”在走出厅门后,童沐笑着对孙途道。 “我可比不得二哥你,你中了进士此后便是鹏程万里,而我也就是有了个从军的机会。”孙途谦虚地回道。 童沐只是一笑,没有作什么辩驳,片刻后才道:“就让你我携手努力,同堂奋斗,各自达成所愿吧。”说着便伸出了右手来。 “说得好,希望一切皆能如你我所愿!”孙途也伸出手来,与之重重地击了三下,随后两人相顾大笑起来。 因为出了这一变化,孙途居然就把林冲的事情给忘到了一旁,等他再想起时,人都已经出了童府了。最后,他只能暗自决定,等自己真个考出武官身份后再向童贯恳求,想必那时说话的份量还能更足些呢。 第87章 射试殿廷(上) 大宋政和八年二月十三日,辛丑,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天才蒙蒙亮,孙途已在一名童府家奴的陪同下来到了三班院,参加今日的射试殿廷,这将是改变他人生命运的关键大考。 与后世明清定下的文官由吏部所管,武官由兵部所管的规矩不同,大宋的文武官员其实分属政事堂和枢密院管辖,虽然六部依然还在,但吏部和兵部的职权却明显被削减了大半。 不过作为中枢机构的政事堂和枢密院毕竟日理万机公务繁忙不可能连一些小事和小官都给管理了,所以便在其下各自设置了流内铨和三班院来进行对六品及以下文武官员的选拔和任免。由此可知,三班院在整个朝堂里的权力也是相当之大,毕竟天下数百上千的武官里六品以下可是占了绝大多数的。 而武官的选拔此时又分为荫袭、战功、举荐等等方面,这些人在获得一个可能得官的机会后,就会从各处赶到东京,在此进行射试殿廷来做出最后的选拔。 所谓的射试殿廷顾名思义就是在皇帝(以殿廷来指代天子乃是官场中的惯例)跟前施展自己的武艺,尤其是弓箭射术。因为大宋自立国之后就先天不足,不但黄河以北的大量土地被辽国占据,就连河套地区也被西夏所夺,导致宋军严重缺马,如此作战只能以守为攻,从而最重弓弩战术,挑选将士也多选那善射者,久而久之在选拔武官上也就最看重射术了。 不过如今的射试殿廷终究与以往有所不同,射试二字还在,可殿廷却早已不见。自仁宗后,大宋官家就没怎么关注过这等底层武官的选拔,更别提真个移驾来三班院看这一场比试了,毕竟如今可是个轻武重文的年代,你武艺再高,射术再精能比得过饱读诗书的国之栋梁吗? 只是天子虽不来,射试殿廷的规矩还是相当严格的,等孙途来到门前,亮明身份后,照例又是一番搜身,然后还对照了他提交的行状,以确保其是本人无疑。直到一切验看都没有问题后,他们才肯放孙途入内,这时那名奴仆方才行了一礼贺声:“小的祝官人凯旋而归。”然后转身退走。 虽然现在的官人只能称呼得了官身之人,而不是像后来那般连女子都可以称呼自己的丈夫了,但此时这么叫也算是为了讨个口彩,孙途便抱了下拳,谢了声后,方才昂首挺胸地走进了三班院的大门。 这三班院衙门虽然品流不高,但占地却着实不小,比之旁边不远处的六内铨可足足大了三倍不止。而所以会有如此安排,在进门转过一道照壁,穿过一道门户后就有了答案——在本该是二堂的地方,除了一座官告亭外,就是一座占地不小的校场了。 这里就是今日进行射试殿廷的考试场所,此时已有百来名待考武人等在校场边上,一个个神情肃穆地观察着周围环境,考虑着接下来的比试。 孙途在整了下衣衫后,也迈步走了过去,想不到这些位竞争对手居然来得比自己更早。不过众人之间却少有打招呼的,最多就是拿眼互相打量一番,猜测着对方实力,毕竟这可是关系到自身前途的大事,谁也不希望名落孙山。 在此等了一阵,直到天色放亮后,一名绿袍小官方才姗姗来迟,在看了众人一圈后,他便取出了一份名册来,一个个点起名来,一面点名,一面还得观察对方的容貌,做最后一道的检查。 直到一切都确认无误后,这名小官方才离开,又过了片刻后,几名官员才簇拥了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孙途面前,居然正是当日在童贯府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三班院主事王方年,只是他在来到孙途跟前时,也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连眼尾都没有扫他一下,就跟与他全不相识一般。 但孙途心里却很清楚,这位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显然,童贯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这次的射试殿廷自己是一定可以取得一个好成绩,从而拿下一个武官官职的。 正思忖间,一人突然凑到了他跟前,小声道:“你就是郓城县来的孙途?” “正是,阁下是?”孙途略感意外地看了这名强壮的青年一眼,自己可不记得曾与他有过什么交集啊。 对方嘿嘿一笑:“我是从师父那里听说的你。据说你一身武艺着实了得,今日我倒要好好见识讨教一番了。” “尊师是?”孙途依然是一头雾水,他甚至都不记得这位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师父便是大名府的索提辖了,我叫周谨。”他说话间,那边的官员也终于再度开口,向众参考者训起话来,虽然说的是一些让他们今后忠君爱国的套话,但孙途二人已不敢在底下出声了。 直到一番话说完后,王方年这才把重点道了出来:“今日射试以步马射术为主,有出色者可另行加试。接下来就是各位出试的序列,王墙,第一个,封年,第二个……”就这么一路报下去,出乎孙途意料的是,自己居然排到了很后面,直到五十三个才轮到自己。 这让他略有些诧异,照道理来说,这等考试往往是前头一些人最占便宜,越到后面,因为考官也会感到疲惫与不耐烦,虽然射术有个判定高下的标准,但在有人照顾的情况下自己也不该排这么后面哪。 可一切都已定了下来,他一个考生也不敢提出异议,只能满腹疑窦地和其他人一起进到了校场中,分列两边看着排在第一位的王墙上前展现自己的射术。 这次射试先是考的步射,每人七支箭,射八十步外的靶子,用的却是由三班院提供的八斗弓,这已是如今大宋朝选拔禁军精锐的其中一项标准了。 事实上,大宋朝刚立国时标准更高,想被选作禁军就得开一石硬弓,且能七箭全中百步外的靶子才成。但是在经历百年的蹉跎变故后,宋军战力已经大不如前,连这一硬性标准都被打了八折。 不过即便如此,在此番射试中依然有不能合格者,有人步射虽然成绩还可以,但一上了马却彻底失去了准头。这也是如今民间普遍缺马所造成的后果了,许多人连马都没骑过几次,又怎么可能有精湛的骑术和马射功夫呢? 倒是那名周谨,却明显要高过许多人。十多名才出来的他居然还会一手高明的连珠箭,七箭只在短短时间里就全数而出,并全部正中靶子红心。随后在马上也是奔驰往来,不见有丝毫滞碍的,七箭射出,同样箭箭中靶,是前十多人里成绩最好的一个。 王方年等几名监考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便把周谨叫到跟前道:“你气力如何?再试试一石硬弓如何?” 周谨也不客气,当即就取过了一石弓居然拉着也毫不费力,然后七箭再中。随后他又开了两石的硬弩,只在一张足有三石的强弩上方才失了手,但这一表现已经足够亮眼,让众人刮目相看了。 孙途见此也是心中佩服,怪不得这位有此傲气,原来是真有着一身过人的本事哪,论射术自己与他可还有不小的差距呢。 只是周谨的表现却给了后面那些考生以更大压力,接下来几人居然接连失手,连步射都未能合格,看得几名考官不断摇头,看来他们恐怕是拿不到官位了。 就这样一个个亮相表现,等到接近中午时,前头的五十名考生都已试过,就要轮到孙途上场了。 而就在他在一旁不顾别人异样的眼神做着热身运动时,外头突然就传来了一阵特意拖长了的叫声:“陛下驾到……” 第88章 射试殿廷(中) 随着射试的进行,现场的气氛比之前已然热烈了许多,众多武人齐聚一堂自然没有太多的讲究,尤其是看到其他人的表现后,难免有人对此作出点评,甚至还出现了一些争论。 可是,随着突如其来的这一声喊,本来闹哄哄的校场上顿时就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是满脸惊诧地站在原地,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当今皇帝居然突然御驾亲临三班院?这是多少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了,这是真的吗? 别说是那些考生了,就是几名官员也明显有些失神,半晌都没能有下一步的反应,只有王方年却是精神一振,赶紧起身快步往外迎去,随后其他人才都反应过来,紧随其后,呼呼啦啦地就出了校场相迎。 片刻后,一支数十人的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当中间还打着一柄大大的黄罗伞盖,正是天子才能动用的仪仗,这算是彻底坐实了天子驾临的说法,也让众人慌不迭地纷纷跪地迎驾,王方年更是伏身于地,大声喊道:“微臣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孙途跪在人群里,心下却已了然,王方年所以能表现得如此镇定一定是因为他早已知道了今日皇帝会来。其实从之前童贯的一些口风里,就能听出些端倪来,他曾跟自己说过只要今日的射试殿廷能表现出色,则必能得个好差遣,显然这是意有所指哪。 还有就是今日对自己考试位置的安排,照道理越往前越能得个好评,在明明有人的情况下为何会排到五十名开外去,现在也有了答案。原来他们是早算准了天子来此的时间,才会留机会给自己表现哪!童贯他们为了提携自己还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了,至于为何不一早将此事告诉自己,恐怕一来是事情尚未彻底定下,二来也是为了考校自己遇到突发事情后的应变能力吧。 心里转着念头,孙途不禁偷眼往不远处黄伞底下的那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看去,此人便是历史上有名的亡国之君,举凡金石、绘画、书法、诗词等等风雅之事样样皆精,唯一不会的就是当好一国之君的宋徽宗赵佶了! 虽然相隔尚有好一段距离,但以孙途的目力还是能将此人的模样看个清楚,这位当今大宋的官家着一身红色袍服,体型长大,模样雍容而温文,气度更是沉稳富贵,让人都不敢逼视。或许做皇帝久了,身上自会带了一种王者气概吧。 “众卿都请平身吧,朕是因为听说今日在三班院里有我大宋将来武备上的栋梁在此考校武艺,这才前来一看究竟,希望没有打搅到了你们。”赵佶的声音与他的长相一样颇为温和,自有一股亲和力,显示出他是个极有教养之人。 众人听到这话后,却是一阵感激,连忙又是一阵叩首谢恩后,方才带着紧张地站起身来。其实那些三班院里的官员倒还好,毕竟他们每过些日子总能见到天子真容的,可今日来此参加射试殿廷的考生们可就无法淡定了,一个个面色赤红,呼吸都是紊乱的。 这可实在算得上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了,只要一想到自己能在天子面前一展武艺,几乎所有人都会心情激荡,精神紧张。 就是孙途,此时也觉着心脏别别地跳得飞快,纵然他来自那个人人平等的时代,可真当天子从旁走过时,他也无法将之视作普通人。不过他还是从赵佶身旁的人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童贯。 只是今日的童贯却与以往大不相同,不但服饰换成了与边上不少人一样的内宦衣着,身子也是微微佝着,让人完全无法相信他便是几年前率军在西北作战,如今更是枢密使的朝中高官。 如此闹腾了好一阵后,随着天子进入校场,坐在上首处的点将台上,众考官和考生方才重新回到校场里,进行接下来的考校。 只是这时候便显露出这些武人的心理素质来了,紧随而出的五十一号考生在天子的注视下接连三箭射出居然没一下是射中靶子的,这算得上是今日最差的表现了,就是跟在周谨身后出场的人也只有三箭未中靶而已,而且还是间隔着出现的。 这名考生随后虽然竭力稳定情绪,可结果依然有五箭落空,到最后他整张脸都已变得一片惨白,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了。 王方年见状赶紧问道:“董虎,你可是身体不适吗?”这算是为他打圆场了。 这位考生嗫嚅了半晌才点头称是,这才算是把自己的糟糕表现给遮掩过去。 可是随后一人的表现居然也差不太多,步射与骑射皆有三箭未中,这让旁观者全都纷纷摇头叹息,就连赵佶都不禁微微皱了下眉头,看了眼身旁的童贯:“童卿,你前日所说有些言过其实了吧?” 童贯忙欠了下身子,小声回禀道:“圣人明鉴,这些考生里总有些不甚合格的,但臣相信其中定有几个栋梁之材。” 就在他话音刚落时,王方年已经再次点了名:“下一人,山东郓城县人氏孙途,你来试射七箭。” 听得点名,孙途猛吸了口气,便大踏步地走到了前方,从一旁军卒的手中接过了那张八斗弓来。只见他瞄了一眼八十步外的那个靶子后,便搭箭上弦,稳稳地将弓拉开如满月状,随后一松手,只听嗖地一声,箭矢已飞过那段距离,稳稳地钉在了箭靶红心处。 而孙途手上的动作都不见停的,双手不断挥动间,已将身旁箭壶里的羽箭一根连着一根地射出去,然后全把它们钉在了那只有巴掌大小的红心处,七支箭,无一例外! 本来就因为天子驾临而没人谈笑的校场上此时更是针落可闻,不少人看向孙途都露出了惊叹之色来,这个少年当真是好心态,好射术哪。 就连赵佶也赞赏地点了下头:“这人倒是可以,与禁军相比也相差不远了吧。” 王方年喝了声彩,这才让人把马匹牵上来让孙途进行骑射。孙途也不见有丝毫胆怯的,来到那匹五尺来高的骏马身前,只伸手在马鞍上一按,人已一跃而起,轻巧利落地已上了马背,然后双腿一夹马腹,便控着这匹早调教熟了的战马开始在场地里小跑起来。 这时候就显现出他之前数月每日不辍地习练骑术的效果来了,在孙途的操控下,那马儿奔跑自如,人在上头稳稳当当,都不见有任何摇晃的。在习惯了这匹马的速度后,孙途便只以双腿控着它奔走,双手却已松开缰绳,一手取弓,一手抽箭,在跑到校场一端时,奋力一夹马腹,让胯下骏马一个转身,而他也趁着这股力道已陡然开弓,瞄着前方的靶子就是一箭射出。 当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他射出的这一箭去向时,孙途已飞快地又射出三箭。随着一阵轻响,四支羽箭几乎同时中的,再次全部正中红心。而孙途此时已经跑过了前方的界线,赶紧一圈战马,拉了它再次往后奔去,而在此期间,他又突然一个回身,竟在马儿朝后奔跑的同时,将最后三箭连续不断地朝着靶子射去,直让不少人都发出了一阵惊呼。 要知道这等逆着势头的放箭最难控制方向和力道,但同时也是最难提防的。可孙途却轻而易举就做到了,而且三支羽箭依然稳稳地命中红心! 步射连骑射一共十四箭,孙途居然全数命中红心,而且最后三箭还是逆向而发,这一手箭术一出,顿时就惹来了一阵喝彩,众人再顾不得此时还有天子在场了,就是童贯,见此结果后,脸上也猛现惊喜之色,本来有些刻意佝偻着的身子也霍地直了起来——他知道孙途武艺了得,却也没想到他能厉害到这等地步! 第89章 射试殿廷(下) 连童贯这样本来就有些了解孙途武艺的人都因他的表现而感到震惊,其他人自然是更不用说了。就是那些竞争对手们,也都下意识地高声喝彩,而天子赵佶则是频频点头:“这孙途还真是一员虎将,实为我大宋之福!” 不过他毕竟只是个文艺皇帝,对武事提不起太大兴趣来,也分不出高低,所以反应上也就比童贯他们要平淡许多,甚至目光还在童贯身上留了片刻,才突然问道:“童枢密,这便是你今日力请朕来三班院的目的所在了吧?” 正自有些得意的童贯听到这话身子猛然就是一震,不过他并没有否认,只是欠身回道:“圣人圣明,臣这点小心思果然是瞒不过你的。这名孙途正是臣所举荐,不过他也确实武艺出众,当为圣人所用。” 赵佶只是一笑,并没有追究的意思。他对手底下臣子的这些小心思向来纵容,因为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好生为自己办事,人谁没个私欲了? 当君臣二人说话时,孙途已下马回到了王方年面前,静候其下一步的吩咐,同时他心里也是一阵激荡。不光是其他人,就是他自己个儿,都没想到刚才竟会发挥得如此出色。本来他以为凭自己这段时日的射术能把箭全部射中靶心已是极限了,可在在那一瞬间,身体竟不听指挥地冒险回身连射,现在想着都有些后怕呢,万一这几箭射空可就丢脸了。 但从结果看,自己身体的反应是极正确的,也证明了孙途是个在大场面里能有超长发挥的厉害角色。 直到王方年开口,孙途才把心情完全平复下来,只听他说道:“孙途,你射术确实出众,却不知气力如何?一石弓可能开吗?”按照古今比照,宋代的一石就相当于后世的百斤了。 孙途点头应道:“我可以。” 说话间,便有人将一张比刚才的八斗弓还大了不少的长弓送了过来,孙途立刻接过,只呼吸了几下,便已搭箭上弦,轻松将之拉开,一箭飞出,再次命中前方靶心。在没有人喊停的情况下,他又连射五箭,箭箭都是靶心。 直到这时王方年才满意地喊了声停,随后又叫人把一张硬弩送到孙途面前让他试着拉开。这一回孙途是不可能再光凭手上的力气把这两石的硬弩给拉满了,便一脚踏弩,双手握住弓弦,靠着腰背力量将弓弦拉满。 如此表现自然再度引来众人的叫好,只要是稍懂兵事者都知道能开两石弩者都算是军中精锐,就连周谨的脸色也比刚才更加郑重起来:“他在气力上居然也不弱于我吗?” 王方年看了一眼皇帝那里的童贯,见其没有表示后,便又问道:“三石的强弩你能开否?” 如今大宋所用的弓弩其实到了二石已是单兵作战的极限了,至于三石的强弩一般需要有人配合着才能使用,根本就不是单人能拉得开的,也只有在守城战时用上一用。毕竟那是三百斤的力气,而且不是举起三百斤的重物,拉弓可比这个要吃力得多了。 孙途只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道:“在下愿意一试!”他也想看看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今日正好做个试验。 这三石强弩刚才就由周谨试着拉过,但即便是他也未能成功,此时孙途再作挑战,自然是人人都为他捏了把汗。很快这张大半个人高,百来斤重的重弩就被人抬到了孙途面前,看他如何施展。 孙途看着这笨重的家伙心里也有些犯起了嘀咕,但还是在一拱手后,尝试着一脚蹬在踏脚上,双手握紧了弓弦,调整呼吸后,才开始发力向上猛拉。 在一阵叫人牙酸的嘎吱声里,那纹丝不动,足有三指粗细的弓弦便被拉扯地缓慢向上提起。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孙途和那强弩身上,就连赵佶也是一脸的凝重,纵然他不好武事,看到这一幕还是被彻底吸引了心神。 感受到有股力量在不断反向拉扯弓弦以阻挠自己后,孙途心里陡然就生出了一股子不服输的想法来,当下就是一声叱喝,脚上全力下蹬,两手则猛然上拉,竟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道来。 只见那弓弦一下就被他拉得饱满起来,最后随着他吐气开声,彻底拉满,并将弦挂上。这一张需要两人通力合作才能拉开的强弩居然就被孙途以单人之力硬生生给拉了开来! “好!好神力!”众人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叫起好来,就连赵佶也拍手叫好:“真壮士也!” 孙途此时则在那儿呼呼地喘着粗气,好半晌方才恢复过来,冲天子施礼道:“陛下,草民献丑了。”随后又向王方年行礼:“在下幸不辱命。” 王方年抚了下自己的胡须点头道:“孙途,你果然武艺精熟,当得起一个上上等的评价了。”此话一出,就意味着他这次的射试殿廷必然能过,得官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就在孙途拱手再谢,想要退回到人群中时,点将台上却传了话来:“孙途,你近前来说话。”这让在场众人都是一愣,随后许多人都露出了羡慕之色,显然是天子对他生出兴趣来了,这可是天大的好运。 孙途当即就领命上前,站在台下再度拜见皇帝:“草民孙途叩见陛下。” “孙途,你此言差矣。”赵佶打量了这个年轻人几眼后突然开口道,却让边上人等一阵诧异,孙途的动作也是一僵,不知自己错在了哪里。不过很快地,皇帝就揭开了谜底:“你现在该自称臣了。” 这话让孙途大松了口气,再次叩谢。这时赵佶却再度把目光落到了童贯身上:“童枢密,你这次为国荐材确实功劳不小,不过孙途他若真想为我大宋立下功劳只有高强的武艺可是不成的。你可通文字,知兵事吗?”后一句却是问的孙途了。 孙途立刻就知道这是皇帝对自己的考校了,这却是极其难得的机会。要知道天子日理万机,平日里除了朝会外,几乎不可能见几个臣下,自己能以布衣之身与皇帝对答可是多少官员做梦都想有的殊荣哪。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就乱了分寸,只是低调地回话道:“回陛下,臣对这两者都只是略懂而已。” “哦?倒也是难得。”赵佶轻轻点头表示赞许,这才又道:“那朕就考校你一个问题吧。”这话一出,倒让童贯有些紧张起来了,若是孙途未能答得让皇帝满意,说不定连自己都要受些牵连。 本来童贯这次做此安排就是为了让赵佶看到孙途的本事,从而知道自己是如何忠心王事,为国举材的。之前孙途的一切表现都堪称完美,他也很满意,可现在横生出这等枝节来,却非他所乐见了。毕竟在其眼中,孙途无论文才还是见识都是远远不够的,又怎么可能再让天子满意呢? 但赵佶已然开了口,就不是他能制止了,而孙途此时纵然心里也有些紧张,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臣请陛下出题。” “诗词经义什么的你一个学武之人想必很是生疏所以朕也不为难你了,就考考你对兵事的理解吧。你以为如今我大宋与辽国当如何相处?若要北伐,如何才能竞祖宗未成之事?又有几分成算?”赵佶斟酌着用词,问出了这一系列的问题来。 而童贯在听到这几个问题后,脸色顿时就是一变,心下也跟着便是一紧! 第90章 君前奏答 作为赵佶跟前的近臣,童贯自然知道他最近正为辽国的事情伤着脑筋。 自大宋立国以来,北方的辽国就一直是个巨大威胁,尤其是当其占据了燕云十六州等大片城池和土地的情况下,更如一柄快刀抵在了大宋朝的要害上,让每一任赵氏官家都能时刻感到可怕的威胁就在身旁。 可辽国的强大军事力量却又让大宋朝廷对他们无可奈何,特别是从当初太宗真宗两朝北伐都以失败告终后,朝中主和一派的力量便完全掌握了话语权,宁可每年向辽国送上大笔的岁币,也不肯再提兵事。 直到当今天子赵佶继位,情况终于有了些变化——如今的辽国随着进驻中原日久,辽国内部也生出了各种汉人朝廷所特有的弊端,比如权臣当道,比如军备废弛……当这些消息被宋人眼线不断带回朝廷后,朝中自然就有人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其实就连童贯自己也想着有朝一日能提兵北伐,夺回燕云十六州,建不世之功业。 但当这股风头刚一冒起,就被朝中主和的力量无情打压,他们甚至将提出这一想法的人斥为祸国殃民的奸佞。虽然北伐的说法暂时被平息了下去,可赵佶却也被身边如童贯这样的主战派给鼓动得生出北伐的想法来,甚至在暗地里都已经开始着手布置相关策略了。 只是碍于朝臣的普遍反对,赵佶才不好完全表露出来,心中烦闷下,居然不自觉地就想找个朝廷之外的人来询问一番。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居然会把如此重要的问题抛到孙途这么个尚未得官的少年面前。 孙途也是满脸的诧异,不过他的心思却转得很快,权衡起相关利害来。虽然他对宋史所知实在有限,但北宋末年的一些大事还是有所了解的,也深知北宋所以灭亡其实还是因为错走了联金灭辽的那一步棋。而从皇帝的话锋里,他却已经听出了一些想法,如此,一个选择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是为全局考虑劝说赵佶不要北伐呢,还是来个顺水推舟,顺着他所希望听到的结论来说?只片刻间,孙途心下已经有了定计,自己如今身份低微,又这么可能左右朝廷大事呢,所以当然要选最有利于自己的话来说了。 “陛下,臣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却也知道中原故地一向都是我汉人的家园,如今被辽国窃占多年实在让人感到不甘。而且,这还是太祖太宗立国之后一直都希望做到的事情,我等后人自然更该去做到这一切了。 “至于如何北伐,以臣之愚见无非两方面,在内强我军力,丰我粮储,则一旦时机成熟,便可提兵北进,夺回燕云十六州。在外,则当想法削弱辽国国力,比如与他下属的一些小国相勾连,到时来个里应外合,便可一战而定中原!” 此言一出,无论是赵佶还是童贯,都露出了诧异之色。孙途的这番话固然正中他们下怀,可他们也不会太感意外,毕竟身为武人的他主张北伐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可让他们惊讶的是,这少年居然连如何北伐的想法居然也和他们相近——如何能不相近,孙途本来就是参照着历史进程才说的。 赵佶有些异样地看了童贯一眼,他甚至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曾把这等朝廷的头等机密告诉过眼前的少年了。童贯察觉到这一点立刻就出声说道:“圣人明鉴,臣可从未向身边人提过此等大事,孙途虽勇武过人,但毕竟尚未为官,臣断不会拿这等事情与他相商。” 赵佶略点了下头,对此说法倒也认可,这让他对孙途是越发的感兴趣了:“孙途,你怎就会有此等想法?” 孙途此时已经想好了说辞,立刻就作答道:“陛下,臣也是听人分析时局才有的这一想法。当初臣在郓城县时,曾与一名老兵有些交情,他便跟臣分析过我大宋与辽国之间的种种利弊,并提出了这一战略,臣现在也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 “哦?这老兵却是何人,现还在郓城县中吗?”听了这一解释,赵佶总算是可以接受了,不然他实在无法相信一个少年郎能有如此见地。 “他叫文天祥,早两年前就已故去了。”孙途随口拿出个历史人名来道:“不过他的这一说法倒让臣颇为认同,所以才会苦练武艺,以图有朝一日能为国效力。”顿一下,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像确有其事,孙途打算再多加些细节:“而且那老兵还时常咏唱一首叫满江红的词曲,也颇让臣感到振奋。” “哦?他还有词?唱来听听。”赵佶到底是个文艺皇帝,听到这儿立刻就来了兴趣,连忙询问道。 孙途当下就把岳飞的那首满江红给唱了出来:“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直唱到后半阕时,赶紧就把那会露出破绽的靖康耻,犹未雪给改成了:“澶渊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至于这其中的韵律有没有问题,就不是他能理会了。 其实满江红一词在宋词里并不算上乘,但其为国杀敌的那股忠君报国的气势却是十足,纵然是赵佶也是听得心神激荡,半晌后方才击节叫好:“好词,真丈夫所作!若此人尚在,朕定当重用之!” 孙途心里嘀咕了一句,现在岳飞应该已经在了,只是年龄上应该比自己还小几岁,你倒还真能用他。面上却是一片遗憾:“只可惜那位老兵早在三年前就过世了,未能得见陛下圣颜。” “确实有些可惜。”赵佶叹息了一声,这才郑重地看向孙途:“孙途,朕希望你能继承这位老兵的遗志,好生为朝廷效力,朕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臣谢陛下隆恩,定当粉身碎骨以报陛下!”孙途忙再次跪地谢恩。他很清楚,有了皇帝这一句话,自己的官位是彻底有着落了,就是要个差遣也不再有多难。 而童贯也是心中欢喜,孙途今日的表现堪称完美,如此身为举荐者自然也是脸上有光,甚至也算是荐人有功了,这让他再看向孙途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满意和赞许来,此子确有大用哪。 赵佶又让孙途平身,随后再把目光放回到那边的射试比斗上。只是接下来几人的表现实在没什么亮眼的,尤其是在与孙途一比后,就更显得乏善可陈。这让皇帝再提不起兴趣继续逗留在此,便在又等了一阵后,便起驾离开。 众人自然再度放下一切恭送皇帝离驾,同时不少人都用羡慕,甚至是嫉妒的眼神不时偷眼打量着孙途。刚才他被赵佶叫到近前长久对答的事情大家可都看在眼里呢,这等隆遇实在是太叫人眼红了。而更让大家感到嫉妒的是,其实天子来此也就观了他一人的表现而已,其他人的射试他都没有仔细看多久。 感受着其他人略带敌意的目光,孙途心里却是一阵苦笑。说实在,今日这场际遇确实大出他之所料,但却也颇为凶险,无论是武艺上的展示,还是之后的对答,只要有一点出了差错,恐怕自己的前程也就葬送了。可童贯却在完全没有半点提醒的情况下安排了这么一出,这只能说是童贯还在试探自己的本事,同时也说明了对方其实并没有真正地将自己视作亲信之人。 不过无论如何,结果总是好的。 今日之后,他孙途就真正要跻身朝堂之上,成为大宋朝的一名武官了! 第91章 庆功 时已入更,天色早暗,但童府中堂里却是灯火辉煌,聚了十多名宾客,许多家奴正穿梭着将上好的酒菜一一送到他们案上,很快就将一张张酒案摆了个满满当当。 坐在上首的童贯直到此时方才举起酒杯来冲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孙途哈哈笑道:“孙途,你今日可是大大地为老夫长了脸。来,老夫敬你一杯酒,贺你今日得以为官,他日前程万里!” 孙途赶紧举酒起身,连称不敢,方才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边上其他那些宾客对此倒是没有多少意外,因为在短短半日后,发生在三班院里的事情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大家都知道孙途这次确实表现极好,让童帅在皇帝跟前长了脸面。 在放下酒杯后,孙途才又谦虚地道:“在下知道能有今日全拜童帅赏识,要不是你荐我去参加今日的射试殿廷,在下根本就不可能得以授官。” “话虽如此,但还是得看你自身的本事。这次老夫举荐了三人参加射试,可最终能得官的却只有你一人,这就是你的本事。”童贯却直说道:“何况你在圣人面前对答合理,就更难得了。老夫相信,说不定你的名字都能被圣人记在崇政殿偏殿左手边屏风上头,当真是前途无量哪。” 这话孙途还听不出什么来,可其他人却是露出了羡慕之色,这是多少中低层官员所希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隆遇哪。 在东京官场里一直都有个说法,因为日理万机,每天都要接触大量的政务和臣下名字,大宋官家是不可能把这些名字都记住的,所以他会特意将留给自己深刻印象,认为将来可以委以重任的小臣的名字记录下来,写到崇政殿偏殿左边的屏风上。而与之对应的,是在右边的屏风上则会写上皇帝认为棘手的事件与人物——比如宋江和方腊等人就都曾出现在赵佶的屏风之上。 对一个臣子来说,能不能让皇帝记住自己实在是太关键了,一旦让皇帝对自己有了印象,那将来升官立功的机会就会比常人多上许多。而现在,孙途一个才刚通过射试殿廷,甚至连官诰都未拿到的新人居然已经能简在帝心,这份荣遇怎能不叫人羡慕向往呢? 知他前途必然一片光明,又得童贯欣赏,那些官员便凑趣地不断赞赏起他来,其中一人更是啧啧赞叹道:“孙途,别的且不说,光是你今日所唱的那一首满江红,就足以让你声名鹊起了。此词曲就是下官听了也觉热血沸腾,恨不能现在就杀上战场去为我大宋建功立业,若是传到军中,必能大大地振奋军心。你这一词几可当十万雄师!” 孙途没想到这词曲居然会传得这么快,才半日工夫竟已连不在现场的官员都知道了,这让他深感意外。其实这是他小瞧了如今重文的风气了,只要有好诗词现世,即便只是口耳相传,也总能在短时日里传播开来,这才有凡有井水处皆有柳永词的说法。 何况,这首词还深得赵佶的赞许,如此一来朝中官员自然更会去想法儿了解掌握了,因为这样才能拉近自身与天子间的距离嘛。 在孙途谦虚了几句,并再次强调此词曲并非自己所作后,童贯也道:“真要说起来,这一曲满江红所起到的效果要比孙途你之前所说所做都要重得多。所以你也算是在圣人面前立下一功了。” 这话可就更让孙途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怎么一首词曲还能立功?这时方谦便开口解释起来:“孙途你是有所不知,本朝重文事,尤其是对诗词一道更是为朝中百官所喜。在一些政事上,那些当政的文官都会作出诗赋来加以唱诵,从而赢得更多人的支持。 “而陛下所希望实现的北伐夺取燕云十六州的战略却少有人能为之发声。我等纵然有心,可论诗才却是远比不了那些长于文墨的文臣,纵然硬凑些文字出来也很容易被他们指摘错处,不但难出彩,反而会贻笑大方。 “可你今日所唱的这一首满江红无论是韵律格调,还是情意气势都不比那些文人所作要差,虽比不得大小苏,却也足以流传天下了。有此一词必能让我等希图北伐的声音得以声张,说你这一词可当十万兵倒也不算过誉。” 还有这等说法?在听完方谦的解释后,孙途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了。大宋重文他能理解,可一篇诗词就能影响对外国策这一点却是他有些接受不了了。当时唱诵满江红时他只是为了圆自己撒出去的谎话啊,怎么反倒把事情给闹大了呢? “说得好,以老夫看来,我们正好抓住这次的契机,向圣人进言,早作北伐的准备。”童贯也趁势扫了面前这些心腹一眼后说道。 众人会意地赶紧拱手称是,看来这两日里,朝中又将翻起风云来,主战与主和两派人将要好好地争上一争了。 当然,这一切都与此时的孙途没有太大的关联,现在他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官职安排。而这一点童贯自然也不会忽略了:“孙途,你此番入官却有何想法吗?” 这便是童贯这样的权臣与文官间的差别了,后者纵然有心提携某人也只会自做安排,而不是如此直接地问对方的要求。孙途倒也不客气,再次强调道:“下官早在郓城县时就觉着我大宋军队战力堪忧,所以有心去军中操练出一支精锐来。只不知我现在的身份可有这样的机会吗?” “你倒真有些志气,此事由老夫来想办法,到时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童贯大包大揽地应承道。想他身为枢密使,要把孙途安插进某地练兵倒还真不是件太困难的事情。 听到这一保证,孙途顿时一喜,赶紧再次起身相谢。而童贯兴致更高,又问道:“除此之外,你可还有其他要求吗?这次你可是替老夫大大地长了脸,只要有所求,老夫定会满足于你。还有,你即将为官,就不能没了表字,你之前可有过吗?” 所谓名字其实是两重意思,一为名,二为字。前者出生即有,多为父母所起,而后者却是得在读书开蒙,或是有了官身后才能拥有,而且多是由老师所起。后者才是一个男子身份的象征,寻常庸碌之辈是不可能拥有自己表字的。 孙途摇了摇头,作为穿越者他怎么可能去留意这等细节呢。童贯当即道:“那就让老夫来给你起个表字吧。你名途,老子道德经里有云,千里之途,始于足下,老夫送你个字作千里如何?” 众人听到这一说法,都面色微变,相比起读书不求甚解,记得也不够清楚的童贯,其他人可有不少是记得这句话的,但却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虽然意思差不多,可却压根就没有个途字。 不过这些人是不敢直接指出童贯这一疏忽的,而孙途则压根没发现这一点,当下便拱手谢道:“多谢童帅赐字,下官今后便称孙千里了。” “哈哈哈……希望你的志向也能如你这表字般,足有千里。”童贯很是高兴地笑着,随后又再次说道:“千里,你还有何需求没有?” 孙途本来想说自己没有其他要求了,但随后便想起了林冲的事情,便趁机说道:“下官还真有一事希望童帅能出手帮忙。我有一朋友因为之前得罪了高俅高太尉而处境艰难,所以他想着能调离东京去往别处。不知童帅能否帮他这一回?”说着,便简单地将林冲的身份给说了出来。 “禁军教头林冲……老夫确实听说过此人,好像此人武艺颇为不俗。”童贯努力回忆了下后说道。 孙途趁机道:“这位林教头确实武艺了得,下官之前曾多次请教于他,获益良多。也是因为有他指点,我今日才能在射试殿廷有此等发挥。” 只略作思忖后,童贯便点头应下了此事:“好,老夫就如你所愿,把他调出东京去,你让他静候消息便是,用不了半月就能成了。”虽然这可能会引来高俅的不快,但他倒也没放在心上。 孙途得了保证后,心下顿时大定,赶紧再次称谢。而他的这番请求却又获得了在场不少人的好感,因为他所求的不是自己的前程,而是为朋友考虑,这样的人自然更容易获得他人的信任了。 随后,大家又再次推杯换盏,把酒言欢起来,直喝到将近三更,众人方才醉醺醺地向童贯告辞离去。这场为庆贺孙途入官的酒宴终于也落下了帷幕…… 好吧,其实是路人自己记错了,把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给记成了千里之途。。。。。不过童贯背下锅也没什么,对吧? 而且千里这个表字似乎也不错。。。。。。 第92章 上门挑战 从童府饮宴回到家里已是三更之后,可当孙途进了家门后却发现中屋居然还隐隐有灯光从门缝间透出来,轻轻推开门后,便看到雅儿那略显单薄的身影正伏于桌上,睡着。但他这一推门却让警醒的小丫头立刻就醒了过来,转头一望后,脸上便露出了惊喜之色:“三哥哥,你回来啦?” “雅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孙途进屋后有些心疼地责备道,看雅儿这模样就知道她刚才一定是在硬撑,结果还是抵受不了侵袭而来的睡意,所以才会趴睡在桌上。 “三哥哥今日去参加射试一定被取中了,我自然是要在这儿等着你的。你可饿了吗,厨房里还热着吃的呢。”雅儿说着已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却被孙途一把拦了下来:“你这傻丫头,我来得迟了你只管睡就是了,明日再向我道贺也不迟嘛。” “不一样,我就是要第一时间祝贺三哥哥。三哥哥来这么晚,一定是考中了,所以才会和人在外头庆贺吧?”雅儿说着还抽了下小鼻子,立刻就嗅到了对方身上的酒味儿。 “是啊,我确实考上,你三哥哥很快就要做官了。”孙途有些感动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是我欠了考虑,没想到你会一直在家里等着我,还望你不要生我的气才好。” “我才不会呢,三哥哥能做官可是大好事,在外应酬也是应该的。”小丫头忙摇头说道。随后又有些担心地道:“而且从今日开始三哥哥就是官人了,雅儿只怕到时候你不要我了。” “这怎么可能?我们是一家人,我不要了谁也不会不要你的。除非你要嫁人了,否则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我才不嫁人呢,就一直陪在三哥哥身边,照顾你。”雅儿说着俏脸微微一红,又偷眼打量了孙途一眼,却发现对方只是淡然一笑,没有察觉到自己话里的含义,这让她既感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失落。 孙途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太久,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头:“好了,有什么话等明日再说。现在你要做的就是赶紧回房睡觉,不然累坏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有他这一句话,雅儿自然不会再作坚持,又嘱咐了一声厨房里还热着馒头便回房去了。而孙途则站在那儿笑着摇头,这小丫头最近是越发会关心人了,真是让他既感动又有些怜惜哪。 不过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等自己真当了官后,也该去请些奴仆回家了,总不能老让一个小女孩照顾自己操持家务吧。 一夜无话。 天亮后,孙途在为自己和雅儿做了一大锅面条,吃饱后便打算出门去找林冲,将童贯愿意出手相助的好消息告诉对方,顺便也好把自己已经考中武官的消息告诉林冲和鲁智深这两个朋友。 可就在他出得门来,往巷子口走时,便看到巷口的大树底下赫然站了一人,正定定地看着自己。仔细一认后,方才记起这人正是昨日在三班院里曾与自己说过几句话的名叫周谨的考生。 周谨也一眼便看到了孙途,当下便迎面走来,来到近前方才直视着道:“孙途,我今日是来向你挑战的。” “啊?”孙途有些诧异地盯着对方,都有些摸不准这位的心思了。这儿又不是武林,他二人也不是普通的江湖客,怎么就提出挑战来了? 但周谨随后说的话就迅速让他明白过来:“昨日你只是运气好而已,所以才会被皇帝赏识。在我看来,你的武艺并不比我高明,只因我表现时皇帝不在,才让你得了便宜。我要证明这一点,你不会不敢与我比试吧?” “周兄这又何必呢?你我之间即便能分出个胜负来也已改变不了结果,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孙途却摇头不肯应战,他早已过了好勇斗狠的年龄,至少心理年龄是这样。 “不,纵然改变不了什么,我也要证明我比你强!”周谨却坚持道:“除非你现在当着大家的面说自己昨日只是运气更好,其实比不得我,那我可以放你一马。”说着,他还咄咄逼人地上前一步。 话说到这个份上,孙途脾气再好也没法忍让了,当下便道:“好吧,那就让我领教阁下高招。却不知你是想比射术,还是其他?”语气已颇为不善。 周谨早有了计较,当下就道:“射术是不用比了,你我却也相当,就论拳脚功夫便可!”说着已摆开了架势邀战。 此时周围行人并不算多,可一看到这两人要过招,还是迅速聚拢了不少人过来看个热闹。而孙途略一思忖,便打算给对方一个教训——显然周谨在见识了自己弓箭上的造诣后觉着没有胜算才会想凭拳脚取胜,这分明就是处心积虑了。 当下,孙途也不顾周围众人的围观,伸手冲对方一招,示意周谨先攻。他自信以自己的本事,以及这段时日总与鲁智深这样的好手过招所得到的提升,要对付眼前之人并不困难。 周谨可不知道其实拳脚才是孙途最强之处,当下也不客气,低喝一声,已跨步挥拳攻来。这一拳力道极大,交代也相当刁钻,直取孙途的左脖颈处,同时他另一只手也早已蓄势而发,只要对方在退避招架间稍露破绽就施以重击。 可他这点心思却早就被孙途给识破了,见拳头袭来,他只略一侧身,便已让过,同时一只手已火速一格,正打在对方的胳膊上,震得周谨的手臂一麻,这才发现孙途远比自己所判断的要强不少。 可他依然对自己的武艺有着信心,当即把后招施展出来,看准机会,一拳就朝着孙途在起手格挡间露出的破绽处轰去。但这一下却正中了对方下怀,只见孙途一笑,另一只手已经倏然迎上,后发先至地一把就扣住了对方的拳头,与此同时,之前招架的那只手也猛然一勾一翻,也扣住了对方的胳膊。 本来大开大合的拳脚比拼突然就变成了小巧擒拿,这让周谨始料未及,也让他立刻就有些失了分寸,赶紧手上使力想要摆脱开来。他这一身武艺都是军中所习,自然不善于应付此等擒拿术了。 可随机周谨就发现情况不对,自己在全力之下居然挣不开孙途的控制。直到这时,他才猛然想起昨日对方能拉开自己都拉不开的三石强弩,所以论气力自己是完全处于下风的。直到此时,他才惊觉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早知就该与孙途比其他的了。 可现在已经容不得他再行反悔,只能竭尽全力地想要脱身并拉开距离。可就在他全神贯注于双手,想着摆脱孙途控制时,下盘突然一股大力传来,孙途居然趁他光顾手上时一腿扫来,一下便踢在了其脚踝上。 周谨的身子立刻就失去了平衡,惊呼一声,人已朝旁倾去。而这时孙途本来扣着他的双手也猛地发力,顺着其拉扯的方向一推。顿时,周谨的身子便彻底失去控制,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一头栽在了地上,甚至连拿手撑一下都做不到,直接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围观的百姓见到他如此难看的溃败顿时就发出了一阵哄笑,而周谨此时的脸色也变得如同猪肝,也不知是倒地岔了气,还是羞恼所致。当下再不敢逗留,狼狈起身后,便一遮头疾步逃离,却连场面话都不敢说了。 孙途倒也没有再作留难,只是冷笑地目送其离开。这家伙既然是因为面子才找自己的麻烦,那就让他把面子全丢在这儿。 这时,一阵掌声从旁边响起,一人赞道:“三郎你果然了得,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哪!”孙途顺势回头,便瞧见童沐正笑着从边上走了过来。 第93章 转变命运 “二哥你怎么来了?”孙途略感意外地迎前问道。因为他很清楚再过不到一月就是科举考试的日子,照道理童沐此时该当努力温书,做最后的冲刺才是。 “我今日若不来如何能见识到三郎你的本事呢?”童沐呵呵一笑调侃了一句,随后才正色道:“你昨日射试得中,且在天子跟前露了大脸,我身为朋友怎能不来恭贺一番?至于学业,这段时日天天苦读,今日稍微放松一下也是好的。”说着把手一招,便有下人把一车礼物拉了上来,琳琅满目的,孙途一时也分辨不过来,只能道:“二哥你这也太客气了。” “你我间就不用说这些客套话了。”童沐一面让人把礼物往巷子里拉,一面好奇地问道:“你一大早的却是要去哪里?” “我昨日求了童帅一件事,今日正打算把好消息告诉那位朋友呢。”孙途随口回道,又和对方一起转身回家,先把礼物放下再说。 童沐一听便道:“你说的可是那禁军林冲林教头吗?”显然,他已听人说起昨日孙途在宴席上的话语了。后者也不隐瞒,当下便点头道:“正是他了。林教头武艺高强,之前还多次指点我枪棒功夫,既然能帮到他总是要帮的。” “林教头的大名我倒也听说过,去年军中大比,他还拔了个头筹呢。”童沐说着,又有些疑惑道:“可他为何会突然生出离京的念头来?照道理论机会总是汴京城里更多才是。” “这个……说来话长,只因他和高太尉起了些矛盾,担心被人陷害,所以才会想着离京避祸。”孙途一面让人将礼物屯到杂物房里,一面简单地将事情说了一下,却已听得童沐连连皱眉:“居然还有这等事情?可是三郎你想过没有,这么一来,你说不定就要得罪高太尉了。别看此事由叔公出面好像与你没有半点干系,但东京城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说不定什么时候由你出面帮他一事就会传到高太尉耳中了。” “这个暂时是顾不上了,而且我相信凭他也不敢与童帅为敌。”孙途笑了下道,这一层他确实没有往深了想,之前只顾着帮林冲脱难了。 两人一番对答,那些礼物已经都安置妥当,孙途谢过后,便感到有些为难了。对方今日是特意来为自己庆贺的,身为主人总不能离开了吧?童沐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便笑道:“其实我今日前来除了送这些贺礼外,也是为了邀你夜间去樊楼饮宴庆贺一番,此时倒是不会耽搁太久。” “去樊楼?”孙途有些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自己与他相交以来,童沐虽然也曾出入过不少勾栏酒楼,但还真没请自己去过樊楼呢,怎么今日会突然有此决定? “你不知道吗?”童沐也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今晚是李大家三月来头次登台献艺,如今京城里多少人都争着想去一睹其风采呢。又恰逢三郎你这次射试得中,所以我便花了不少钱为我们买了两个座位,你可别说不去啊。” “李大家?那又是什么人?”孙途依然有些发懵。说实在的,他对这等风月之事还真不怎么上心,毕竟每日里光是练武习字已经耗费他太多心力了,再加上其他一些琐事,自然不可能关注其他。 “你居然连李大家都不知道吗,这要说出去,恐怕没人会信你在东京城里待了半年了。”童沐满脸的难以置信,啧啧叹了两声,这才解释道:“李大家的闺名叫作李师师,可是我东京城里有名的花魁。无论琴棋书画,诗词曲艺,那都是顶尖的。尤其是她的歌舞,更是京师一绝,多少达官显贵就是为了看她一眼才千里迢迢来的东京。”说到这儿,他又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就是当今官家,据说也和李大家关系匪浅……”说着,便露出了暧昧的神色来。 这下孙途是完全知道了,原来他说的是李师师啊。这位可是在历史上都留下名字的美人儿了,他在水浒一书里也曾读过和她相关的情节,宋江他们最终能招安成功,便是李师师从中斡旋的功劳。 明白这些,倒让孙途也生出了些兴趣来,他还真想见识见识这位色艺双绝,连皇帝都被迷得神魂颠倒的花魁的真容。所以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今日就随二哥你去长长见识。” “那就这么说定了。走,咱们先去见林教头,省得你心里藏了事情,到了晚上还是心神不定的。”童沐说着,便提议道。 虽然感到他要同去有些奇怪,但孙途并没有反对,因为带了童贯的侄孙去见林冲反倒更有说服力些。当下,两人便再次出门,乘马直奔位于城东南的林冲家。 在他二人身后,一直待在自己屋子里的雅儿此时却是轻咬着嘴唇,面上带着几许异样的表情,个中有忧伤,也有埋怨……刚才孙途他们的对话已一句不落地全被她听了去,似乎是触动了她的某一想法。 本来孙途还担心林冲现在军营里,到时自己只能把话交代给他家里人了。可结果敲门一问,却发现林冲居然就在家中,这倒是意外之喜了。可是在看到对方后,他又有些担忧起来,因为林教头今日的气色很是不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两只眼睛都布满了血丝。 在请孙途他们落座,又让下人把补气的引子端上来待客后,林冲才勉强笑道:“我听说三郎你昨日射试表现极佳,这次一定是能得官了,恭喜恭喜。” 孙途谢了一声,这才关心地看着对方:“林教头你这是身体不适吗?怎如此没精打采的?” “哎……我这是后怕哪。”林冲看了眼童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孙途立刻明白他的 顾虑,当下就把童沐的身份给说了出来,又把自己今日的来意如实相告:“现在有童公子作保,我想林兄你总该放心了吧?” “此话当真?童太尉他当真肯帮我调离京师?”林冲一听之下精神陡然就是一振,连忙问道。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更是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这可是太好了。要不然,林冲实在不知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熬才好。你们是不知道哪,就在前日,高太尉突然就差人请我过去比刀——几日前我才花了一千贯买了一柄宝刀,结果才几日工夫高太尉居然就知道了——我推辞不过便跟了去,结果他们居然就把我往枢密院的白虎堂引。要不是我得了三郎提点有所提防,说不定就要折在那里了……” 说话间,林冲又想起了当时的情况——因为心存警惕,他刻意留意了周围环境。当带他去见高俅的差人欲将他引进一座官厅,自己则打算抽身离开时,林冲及时察觉出情况不对,便不顾对方看法地跟了出去。 结果走到远处才发现那里居然是军机要地白虎节堂,那可是诸位太尉相公商议军情的重地,别说他一个禁军教头了,就是朝中高级武官轻易也是不敢靠近的。而且林冲还带了刀,一旦被人拿住,足够定个图谋不轨,窃取军机的重罪。 也幸亏林冲抽身得快,才没有被人拿下。随后他便借口另外有事,仓皇逃离了枢密院。而在回家后,他是越想越感后怕,甚至怕到连军营都不敢回了,生怕高俅会再用手段来陷害自己。 孙途一听,也是一呆。想不到自己的一番提醒还真起了作用了,居然就改变了林冲的遭遇。这让他心中底气更足,便道:“林教头,这或许就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这次高太尉害不了你,怎么也得消停一些时日。等过两日,童帅便能把你调出京师了。” “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还望童公子多多帮忙。”林冲赶紧起身恳求道。 而对此,童沐则是满口答应:“你放心,只要是我叔公应下事情,就一定做到。” 孙途闻言脸上也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命运的改变或许从这一刻就已开始了! 一月首日又是周一,所以要双倍地卖力求票啊。。。。。保底的月票有木有,来几张啊,推荐票有的吧,也来几张啊。。。。。 第94章 夜之樊楼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 对大宋许多州城来说,这时候举城都已渐渐都进入到了宁静中去,毕竟农耕时代的人们早已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可这一规律显然是不适用于东京汴梁的,当夜开始时,反而展露出了她最吸引人的一面。 无论是御街上的那一家家酒楼,还是相国寺边上的甜水巷中,此时各家店铺都已挂起了一盏盏的彩灯,将片夜空映照得五光十色。相比于那些总是将宵禁贯彻到底的其他朝代,开放的大宋却有着丰富多彩的夜生活,这是一座真正的不夜之城。 如果说满城大大小小的商家店铺是满天的繁星,那位于城东的樊楼就一定是那轮皎洁明亮的月亮了。此时五座阁楼早已点起了无数灯火,将它们点缀得如五名盛装打扮的贵妇一般,临到近前,更能看到那五座楼阁想勾连的虹桥上也是灯火辉煌,更有无数精心装扮,模样可人的艳丽女子正在上面欢笑软语地邀请着各方客人来与自己一聚。 当孙途与童沐二人来到樊楼附近时,所看到的就是如此一副光景,直看得后者连连赞叹:“当真是美不胜收。每次我来这樊楼,总有种不在现实的感觉,这哪里是人间樊楼,分明是天上瑶池了。” 叹完后,他下意识地就想看看孙途这个初来樊楼之人的表现,在他想来对方一定早就被这繁华艳丽的景致所迷醉了吧。可结果却发现孙途面上却是一派淡定从容,就仿佛眼前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口中还说道:“那你就不该在这时候来,今晚一场酒吃下来,说不得会让你无法把心思花到读书正事上去。” “三郎,我都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年岁与我相当,是不是男人了。到了樊楼你居然还能如此镇定,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哪。”童沐很是感慨地连连摇头叹道,随即才拉了孙途的手直往前而去。 樊楼正前方,便是依旧张灯结彩的迎客彩门,不过从其规模来看,或许是另一个说法才更适合些——彩楼欢门。这哪里是什么棚子,分明就是一座楼门了,那足有三丈来高的门户,比之郓城县的城门都高大,上头还用七色绢花缠绕,让整座欢门都充满了香艳旖旎的感觉来。 可即便是如此门户,今日依然被堵了个结结实实,实在有太多客人今夜慕名而来,各种车辆马匹早把门前那条长街给彻底占满,让人想要近前就只能徒步而入。在彩楼门内,二十多名能说会道,八面玲珑的伙计正自笑脸相迎,向一个个客人解释着早已说了不知有多少遍的话:“客官能来我樊楼实在是敝店之幸。今夜您想去其他四楼都请自便,唯有彩舞楼今晚只纳有请柬在手的熟客,还望客官能行个方便。” 这些被人拦着不能进彩舞楼的客人自然有心下不满的,直嚷嚷道:“怎的,俺这次紧赶慢赶来到动静登你樊楼就是为了想见名满天下的花魁李大家一面,你却不肯放行,却是何道理?” 那些伙计只能好言解释,苦口婆心地加以劝说。若是对方好说话倒也罢了,可有那不识相非要胡搅蛮缠的,自有一旁的护院上前把人带走。别看这些护院在旁不怎么起眼,可一动上手来却是个个厉害得很,几乎没人是他们的一合之敌。 在如此闹腾间,孙途二人终于也来到了彩楼欢门之前,自然就有人上前把刚才的话也对他们说了一遍。童沐当下就看了眼孙途:“你看,我说的不错吧,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哪。”说着,便把自己身上早带来的请柬递了过去。 “原来是童公子,两位快快请进。”那伙计一面弯腰延请,一面给身旁的同伴打了个眼色,自有人上前掌灯为他们引路进入樊楼之中。 其实以如今樊楼里到处张灯结彩,比元宵节还要光亮的环境,根本就用不到他来掌灯,但这就是樊楼的待客之道了,一定要把服务做足,真正让客人做到宾至如归。毕竟今日能拿到进入彩舞楼请柬的客人那都是东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必须巴结好了。 在入了欢门后,沿着小道向前便是一座占地极广如广场般的天井。而在天井的边上,就立了五座三层楼阁,其中最高的那一座,便是今夜的主角彩舞楼了。 此时彩舞楼前正不断有客人源源而入,而其他四楼的生意也不比它差,就孙途粗略估算,只自己进来这一段时间里,就有不下五六十名客人分别入这五楼。看来相比起樊楼,之前自以为生意兴隆的流芳居实在是不值一哂,人家这里才是真正的日进斗金。 沿着同样挂满了彩灯的曲尺回廊行了一程后,他们才最终来到了彩舞楼前,直到这时,那领路之人方才在接过童沐打赏的一贯铜钱后笑着谢过离开。这落到孙途眼里不禁为之咋舌,光是打赏都如此阔绰,那在此消费一夜所需要的钱财可就不好算了。 “能来樊楼寻欢,尤其是像今夜这等盛况进彩舞楼的个个都是豪阔之辈,我总不能先丢了面子吧?”童沐似乎是察觉到了孙途的异样,笑着解释了一声。 孙途略一点头,这才随他一同迈进楼内。此时的彩舞楼中灯光比之白日更盛,一张张大大小小的桌子早已遍布三层楼的上下各处,无数客人都身在其中互相敬酒谈笑,更有一个个浓妆艳抹,巧笑嫣然的美人儿如花蝴蝶般穿梭其中,把一道道酒菜送到各位客人的桌前,有时还会与相熟者调笑几句。整座楼内的气氛相当热烈旖旎,让人很容易就沉醉其中而把平时的烦恼全数抛于脑后了。 而就在二人进门后,立刻就有一名姿容艳丽,身着华服的女子笑着迎了过来:“二位公子请问尊姓大名,小女子金婉儿有礼了。” “婉娘,你怎么连本公子都认不得了?”童沐佯怒地拍了对方的翘臀一下道。金婉儿这才仔细看了他几眼,随即轻嗔道:“原来是童公子,你今日可比平时要精神得多了,婉儿居然没有认出你来呢。你的座位已经定下了,就在二楼左手边,就让婉儿领你上去吧。”说着,便拉了童沐直往边上的楼梯行去,同时还不忘给孙途抛了个媚眼:“这位公子又是哪家少爷,可是眼生得紧了。” 能在这彩舞楼里招待客人的都是樊楼里顶尖的人才,不但容貌殊丽,而且能说会道,面面俱到。他们能把今晚要来的上百名有了请柬的客人的姓名模样什么的都记在心里,然后再将人引到准备好的座位那里。刚才问话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在下孙途,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而已,不值一提。”孙途大方地回道。 “孙公子太自谦了,以童公子的人才相交的好友怎么可能是寻常人呢?”金婉儿忙巧笑着说道,却是一句话就捧了两人。 这自然让童沐大感受用,当下便笑道:“婉娘你还真有些眼光,我这位兄弟可不得了,昨日才刚在射试殿廷上拔得头筹,连官家都颇为看重呢,他日位列朝堂也是指日可待。” “那婉儿可要预祝孙公子公侯万代了。”金婉儿忙又笑着说了句吉祥话儿,此时几人已经来到了一张长长的两人桌案前,这里正是他二人的座位。 而他们的这番对话却已被旁边邻桌的一名青年书生给听了去,当其把目光转落到孙童二人身上时,眼中便闪过了一丝蔑视与嫌恶。随后,他又俯身跟边上的朋友小声说起了什么来。 孙途他们可不知道这等事情,因为两拨客人间其实是用屏风挡开来的,此时的他们才刚刚落座,准备度过这一难忘的夜晚呢。 两个一合在一起,所以路人今日就要喊两次求票,求收藏啊啊啊!!!! 第95章 文武相轻 在孙途二人入座后,立刻就有人将杯盘器皿连着果脯等开胃小菜先替他们上了桌。孙途随眼一扫就已暗自咂舌,这些杯盘居然全是用纯银打制,面上还錾刻着一只飞舞的凤凰图案,着实富贵,恐怕光是这一套器具就得花上数百乃至上千贯才能置办下来了。 这樊楼能得天下第一楼之名果然不是别人吹嘘而来,光是用具已经超过流芳居太多,而如此器皿所盛的酒菜自然也得是第一品才成了,这让他不觉有些期待起待会儿所上的菜肴了。 这时金婉儿正记着童沐所报的一大串花样百出的菜品名字,没了才问一句:“童公子今日想喝什么酒?是我们樊楼专酿的和旨、眉寿,亦或是让人去外边买你们中意的酒进来?”此时各酒店的服务那是相当周到,即便客人点了其他正店的名酒,他们也会帮着买来,而不会有半句怨言。随后她还特意替初来的孙途解释了一句:“孙公子,我樊楼的两种名酒俱都上佳,只是眉寿绵长,而和旨清冽些。” 在看了眼童沐,见其做了个主随客便的手势后,孙途便笑道:“今日我们来此是为了一睹李大家风采可不能让酒误了正事,就选淡寡些的和旨吧。” “三郎果然精明,就按你说的上。”童沐也笑着吩咐一句,金婉儿这才巧笑两声答应之后,带了一股香风便离去安排了。 直到见其离开,孙途才不禁赞叹道:“这樊楼果然是名不虚传,光这里的陈设和招呼客人的方式已经要强过咱们的流芳居太多太多了。” “这自然是不好比的,不然它如何能被称作天下第一楼。樊楼能有今日之名所靠的可不光是这里的酒醇菜香人美啊,所有细节他们都做到的极致。” “是啊,确实让人刮目相看。”孙途由衷地点头说道。本来他还有些看低这千年前的娱乐场所,可现在看着,这樊楼可不比后世那些高档会所要差,尤其是服务方面甚至还要超过呢。但随即他又想到了相应的代价:“这一顿酒宴所费不少吧?” “若是寻常酒宴其实也就几百贯便能操办下来。可今日特殊些,光是你我这一桌便花了我五百贯钱钞。不过只要是能看到李大家便不算亏,要是能与她喝上一杯,那就更值了。”童沐说到最后,眼中满是期待,显然他应该就是李师师众多的仰慕者,或者用后世的话来说叫粉丝之一了。 孙途这才有些明白一向循规蹈矩的童沐为何今日会不顾即将要参加科举的压力花大价钱跑来樊楼了,原来这是给偶像捧场来了。粉丝的钱往往都是最好赚的,这一点无论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都一样啊。 就当孙途想要打趣对方几句时,一旁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润洁你可真是打得好算盘,只是李大家可未必会如你所愿哪。”这话让正自我陶醉的童沐为之一呆,因为润洁正是他的表字。 随后,便有一名锦袍青年摇着一把折扇从边上的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童沐微微一愕,说道:“子瑜兄,你怎么也来了?就不怕被教谕们训斥吗?”这位青年公子居然是他国子监里的同学。 “在下朱玉朱子瑜,敢问这位兄台是?”来人先报了自己的姓名,问过孙途后,方才轻松一笑:“连你童润洁都敢在今日跑来樊楼,我为何就不敢?若教谕们知道了真要训斥,恐怕先受责难的也该是你啊。” “你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童沐苦笑地说道。因为他叔公是童贯的关系,他在国子监里一直都不受那些教谕们的待见,虽然未必刁难,但只要犯了错,一定会严加惩治。 孙途听二人如此对答,便知道同学间关系还算不错,当下也笑着道:“我叫孙途,字千里,你直呼我姓名便可,也可叫我三郎。”虽然有了表字后感觉挺高大上的,但孙途依然有些不怎么习惯。 “孙途……”朱玉唰地一下收起了手中折扇,略作思忖后才道:“原来你就是那让流芳居起死回生之人哪,当真是失敬了。” “呵呵,不过是些小手段罢了,不值一提。”孙途谦虚地一摆手。 这时,朱玉和童沐已经做了决定,让人将分隔开两拨客人的屏风给撤走,打通了他们双方的间隔。孙途这才发现那边还坐了四五名青年公子,一个个都身着华服,一看就都是某富贵人家的公子衙内了。 而童沐在扫过这些人后,却是脸色稍微变了下,但随后还是与他们一一点头致意。原来这几位也和朱玉一样是他的同学,只是关系上却不怎么亲近。 “不知千里你现在何处读书啊?”虽然孙途这么说了,但朱玉却还是习惯称呼对方表字。 “在下可与你们不同,并未治学,而只是一介武夫而已。”孙途并没有这个时代许多武人那样在面对读书人时的自卑心态,当即就大大方方地回答道。 “原来如此。”朱玉顿时有些不知该怎么继续说话了,面上略显尴尬。自己早该想到的,童沐身份摆在这儿,又怎么可能与读书人一起来呢? 其他人在听了这话后脸上更是露出了鄙薄之色:“原来不过是武人而已,根本就不是我辈中人嘛。”话虽轻,却还是被孙途二人听到了,被说的还好,童沐脸色却有些变了,当下道:“你们可不要小瞧了三郎,他在昨日刚参加了射试殿廷已经拔得头筹,就连官家都颇为赏识他。” “哦?这么说来我们很快就要同朝为官了,那可要多亲近些了。”朱玉打起了圆场来,赶紧举酒相敬,毕竟这里就他和童沐的关系更亲密些。只是从他话里也可听出他对孙途射试殿廷的成绩也不以为然。 孙途坦然地举起酒杯来喝了口和旨,他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轻视就动气,因为这是如今整个天下的观念,武人总是被文人所看不起的。 好在一谈到将来,这几位就顺势转移了话题,开始有些期待地讨论起即将到来的科举考试来,其中一人更是摇头晃脑地道:“别人想要考中确实不易,但对在座的你我来说应该都如探囊取物了吧。毕竟咱们参加的可是锁厅试,那可是十取其五的机会,而且与我们同堂者都是些外地而来的官员,论才学我们是远超过他们的。” 见孙途有些疑惑,童沐便细心地加以解释:“这锁厅试也是科举考试中的一类,只是参考者却有身份要求,都是有官职在身的。因为大家想要个进士身份,这才由朝廷特开。不过相比起一般科举考试百取二三来,这锁厅试能中的概率就很高了。”说到这儿,他的脸上不觉有些发烫。 孙途这才明白如今居然还有这等开后门的科举手段,显然这锁厅试不光是为那些想谋个更好出身的官员准备的,更是方便让这些官宦子弟能取得一个正经出身。所以说所谓的公平总是相对而言,就如后世高考,北京学生总比外地考生更有优势。 正当几人兴奋地谈论近在眼前的考试时,边上突然就传来了一声冷哼:“当真是厚颜无耻,此等手段居然还能被人津津乐道,真是有辱斯文。怪不得只能与粗鄙的武人为伍了。” 这话说得很是不轻,立刻就被这干国子监的学生给听了个清楚,这让他们的脸色顿时一变,便想要发作质问。 可就在这时,下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切的鼓声,然后本来灯火辉煌的一层前方突然就是一暗。这顿时就吸引了楼上楼下所有人的主意力,连想要争吵的众人都下意识地往下看去,当然也包括孙途了。 第96章 艳压群芳李师师 别看这彩舞楼三层客人的安排表面上有些杂乱,其实却是独具匠心,几乎是照顾到了每一桌客人的视线,让他们能够清晰无碍地看到下方那一片空出来的舞台。 而此时,随着数十上百人几乎同时熄灭了大半的烛火,更是聚集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到舞台上,看着十几名身材健壮的汉子在那儿敲响一面面小鼓,把原来有些散乱的现场气氛都给调动了起来。 孙途等人自然不可能在这时候去追究旁边客人的口出不逊,而是低头凝视起下方的表演来。那些鼓手只击了片刻,便已完成自己的使命向后退去,同时七名身姿窈窕,身着华服的舞姬已如飞天般上了舞台,在一旁那些丝竹管乐的伴奏下开始翩然起舞。 这彩舞楼其中一绝便是舞姬的妙舞,只见她们一个个随着乐曲不断摆动着柔软若无骨的身体,把最好的一面都呈现出来,纵然是对这些声色犬马之类不怎么在意的孙途此时也是看得津津有味,频频点头:“此舞着实精妙。”说着还端起酒杯品了一口,觉着连杯中酒的滋味儿都更香醇了些。 “这才是开始呢。虽然此飞天舞也是李大家所创,但真论精妙却言之过早。”作为李师师的粉丝,童沐对这些自然是如数家珍了,立刻就兴致勃勃地为孙途解说起来。 而孙途更在意的,是这些舞姬对光线的利用,在如今这个不比后世可以用灯光随意配合的年代,她们居然已经活用舞台周围布置妥当的光线,将若隐若现和缠绵绯色之类的感觉全都送到了每个观者的眼中,让人不禁心生感叹,此舞确实天下少有,也很少有人能跳得如此合拍。因为只要有一人踏错一步,整个营造出来的气氛就会被破坏殆尽。 这一刻,三层楼上数百客人都已被这一曲舞蹈所吸引,直到她们一曲舞罢,翩然散去,退入黑暗中后,众人方才回过神来,顿时鼓掌声,喝彩声响成一片。 而这些鼓噪声随着一名白衣女子的出场突然就消停了下来。她只一人,穿着也很简单,只手上捧了张琴,但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场却迅速盖过了之前由七名绝色舞姬。如果说之前舞姬是妖艳的话,这女子便是清冷,如空谷幽兰般的清冷高贵,让人都不敢生出亵渎之心来。 在朝着四周客人弯腰行礼后,女子便拿手一抹琴弦,发出一阵流水般的铮琮琴音来。随后,她便双手挥动,弹奏出一曲让人心旷神怡的乐调来。孙途细听下,就觉着自己竟已被乐曲引领到了高山之上,四周空寂无人,唯有山风鸟语,早无世俗之羁绊。 那乐曲缓缓而动,突然调子又是一变,变得急切起来,就如刀枪齐出,万马奔腾,瞬间就打破了刚才的宁静,让听者猝不及防,所有人都为之变色。而后便是金戈铁马,杀声四起,直至最终归于寂寥…… 等孙途从这惊心动魄的琴曲中回过神来时,便发现舞台之上早已人去台空,不知何时那白衣女子竟已不见了踪影。这让他颇感意外,随口问道:“她又是什么人?”看众人刚才的反应,显然此女并不是李师师了。 童沐此时才呼出一口气来道:“这是琴韵楼的聆韵姑娘了,想不到她居然也会来帮着李大家暖场。” 樊楼五楼,每一楼都有自己的特色,也有各自的花魁,虽然她们比不了李师师的名头,但在城里寻欢客中那也是有不小名声的,如今聆韵作为琴韵楼的台柱子竟肯来此帮着垫场,自然让李师师的身家倍增,也让众客人越发急切想要一暏美人儿真容了。 但幕后策划这一场夜宴的人也是个深谙人心的好手,知道越是出得晚越能调起众人的胃口,所以之后又是好几场的歌舞表演,就是不出李师师。可是众人也并没有因此就感到不满,因为随后上台的,也都是樊楼里一等一的花魁人物,无论是舞蹈还是歌曲,也确属上乘,让人都很容易就沉醉其中。 甚至有人都生出今日花出去的钱实在很值的感叹来,因为往日想看到这些各楼的花魁可得一天天地轮番去各楼捧场,可今日只在这彩舞楼中就能看尽几大绝色花魁了。 当然,大家心里对李师师的期待也随着表演的继续而不断增强,这些人都甘于作她的绿叶,那作为红花的李大家又该是何等的惊艳哪。 就在人们已等得有些心焦时,舞台周围的那些乐师突然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连边上的一圈灯烛都再度被人熄灭,正当所有人感到诧异时,突然就有人叫了声:“看上边!”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就看到一道窈窕婀娜的身影居然从三楼之上飘然落下,在空中旋转着缓慢落下。如果说刚开始的那些舞姬是在跳飞天的话,那这道人影就完全是飞天自身了。 随后,众人中便有目力好的认出了那人的身份,惊呼一声:“居然是李大家!”这时大家才明白过来,这名从数丈高处飘荡下来,宛若仙女的女子居然就是李师师,这让众人在一阵惊叹之余,都在为其捏了把冷汗。这等出场固然技惊四座,可一旦有点差错可就得不偿失了。 尤其是像童沐这样的粉丝,更是惊呼连连:“李大家还请小心哪……”看他如此失措,孙途都不禁摇起头来,这还是自己认识的童家二公子吗? 不过他们显然是白担心了,李师师在空中没有半点问题,在飘荡到离地尚有数尺距离时,娇躯更是转起了圈来,一圈跟着一圈,直看得人眼花缭乱,随后终于稳稳落地,并顺势纤腰一弯,恋足轻移,舞蹈起来。 她这一舞就如一只误入人间的精灵般空灵美妙,看得周围众人都是如痴如醉,全然没有发现这时有长长的绸缎趁机被重新拉了上去。随后,舞台周围的乐曲再起,本来轻盈的舞步也随着乐曲变得热烈起来,就如那精灵因为看上了某个凡人男子而与之陷入到了热恋之中。 但人与精灵毕竟隔阂甚深,他们的爱恋最终不为世人所容,其结果便是棒打鸳鸯,精灵在痛苦中消散而去。这些故事情节,居然都由李师师用自己的舞姿和肢体来一一表现,并完全传达给了观看者,让他们或喜或悲,这就是所谓的感染力了…… 一舞既罢,李师师蹲立台中,四座寂然,数百观者却是久久没能从这一舞中回过神来,半晌后方才掌声雷动,喝彩不绝。只此一舞,便已让人觉着今晚不虚此行了。与这一舞相比,之前的那些表演确实逊色太多。 等掌声稍缓,李师师方才开口:“多谢各位前来捧场,师师着实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只有一曲献于诸位。”光这说话的声音便婉转动听,让人身陷其中。随后,她一张口居然就清唱起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正是苏轼有名的水调歌头。 宋词放到如今就如后世之流行歌曲,所以虽然苏东坡去世才没几年,但他的这首名词早已是传唱天下,几乎每个以唱曲为业的人都谙熟于心。可是没一人能比得过李师师的嗓音,那是真正的天籁,纵然没有任何伴奏,可依然如清泉般潺潺淌进了每一个人的心田,让人再度沉醉。 孙途坐在那儿细细品着,觉着就是后世那两位同样唱过此曲的天后级高手,居然也比不了李师师这一曲。 这一舞一歌已足以让李师师在今夜大放异彩,完全压过了之前所有人,堪称是艳压群芳! 第97章 冲突 在形容某一歌声乐曲美妙动听时总有人拿孔子闻韶乐而三月不知肉味,以及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来形容。本来这些说法多有夸张成分,但现在彩舞楼中的一众听者却是确确实实地生出了相似的感受来,全都一脸陶醉,久久未能从美妙歌声里自拔出来。 直过了良久,才有人还魂过来,随即掌声雷动,喝彩不绝。孙途也加入其中,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这位李师师果然不愧被称作京师第一花魁,其歌其舞都已臻化境,超过了其他歌舞姬太多太多。 而李师师在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热烈掌声与喝彩时,则是一再地屈身行礼拜谢,也把礼节做到了极处,完全没有某些花魁那样高冷自傲的表现。这也正是她最强的地方了,别的花魁还要用些欲拒还迎之类的手段来装点门面吸引男人的主意,可她却已完全不用如此做作,只消做她自己便可。 在一连谢了好几次后,众客人才终于重归平静,等候着欣赏李师师下一项表演。大家都知道她身怀诸多才艺,光是歌舞自然不可能满足众人的需求了。可让大家感到意外的是,李师师今日却并没有让人取琴或琵琶之类的乐器上来,也没有叫人拿出文房四宝来当场作画写字,而是团团地福下一礼:“诸位客官,今日师师想寻一有才识者促膝一谈,共度良宵,所以还请各位能展现自己的才华,作出好的诗词来。只要有好诗词,师师不但会以重金相购,更会当场谱曲,编舞,以飨诸位嘉宾。” 当她婉转的声音将自己的想法传递到每人耳中后,所有人都露出了诧异之色,随后诧异又都变成了狂喜,这可实在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好事了! 李师师的艳名天下谁人不知?可是又有几人能真正亲近于她,更别提与她共度良宵了。这是只有传说中的天子赵佶以及才名满天下的周邦彦才能有的好处哪。而今日,只要能吟出一首好诗词来,便可得美人青睐,如此好事的吸引力可实在太大了。 就算不和李师师真有那男女之事,光是与之同处一室都足够让多少男人趋之若鹜了。而且还连带了另一好处,若是能得入李师师之眼,并让她当众谱曲编舞,且歌且舞地将自己所做的诗词给唱出来,只怕这位的大名很快就能传得天下皆知,就此成为天下闻人。 名声美人可以双收,这是多少男人的梦想!所以当李师师说完这话后,众人便全都低头闭目,冥思苦想起来,看能不能一时灵光一闪就写出一首能入美人之眼的诗词来。 孙途这边几名公子哥儿也都兴奋地讨论起来,有几位还迅速拿出了几首自己旧时所作的诗词,问其他人感觉如何,可得到的答案却是不以为然地摇头:“你这等写来传情的词句根本就上不得台面哪。” 而童沐此时却是好一阵的长吁短叹:“我向来只治经义,却根本不怎么会诗词,当真是可惜了啊。不然说不定此番就能凭一首诗词就能与李大家有亲近的机会了。” “二哥这话就太想当然了,你真觉着这里几百人里能突然就拿出一首堪比苏东坡,柳三变名作的诗句来?”孙途却有自己的看法,并迅速加以点破:“在我看来这不过是楼里人所想出来的炒作手段罢了。而且如此一来,还能增加李师师的格调,她又省了许多心力,实在是太合算没有了。” 虽然不懂炒作是个什么意思,但孙途的话童沐还是听明白了,心中有些不满,可一时又的确拿不出反驳的说法来。倒是一旁几名同学,已经有人在沉吟一阵后大声道:“有了,我有一句——人比花娇夜夜红,昨日春宵立风中……各位以为如何?” “额……”几名同学一听,却不知该如何评价才好,这等以花比美人的写法实在太俗太滥,而且后半句还有剽窃前人诗作的嫌疑。 可就在这些位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时,屏风的另一边却传来了一声嗤笑:“简直是狗屁不通,一文不值,这也叫诗?当真是有辱诗字了!” “什么人?”那个作出此诗的公子一听这话顿时就勃然而怒,呼地一下站起身来,一把就将边上的屏风给扯倒在地,恶狠狠地朝那边看去。同时包括朱玉在内的一众同学也都满脸怒色地盯了过去。 刚才旁边那些人就已对他们多有挑衅,只因下方突然起了鼓乐才转移了大家的心思。可这梁子却没这么好解的,现在对方还敢发声,就让这几位再忍不住了。他们可都是官宦子弟,本来就心高气傲,如何能受得此气? 孙途的目光也随之扫了过去,却发现那里端然而坐的居然也是五六名青年书生,此时一个个都用不屑的目光回望过来,其中一人更是冷声道:“都说纨绔子弟最是无礼,我本还不信,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李兄不必生气,一群井底之蛙而已,若不是他们出身更好些,哪轮得到他们参加此次科举?而且要不是他们能参加锁厅试,我敢保证他们这些人就没一个能中进士的。” 即便面对众人恨恨的目光,边上几名书生依然嘴上不饶人,极尽奚落之能事,却是全不把朱玉他们放在心上了。 “你们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如此奚落我等,真当本公子拿你们没办法吗?”其中一个急脾气的公子哥已经大声呵斥地想要冲过去了,却被朱玉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住:“胡兄且慢,他们都是士子,万不能动手。” 这话就如一盆凉水浇下,让这几名公子哥的怒火陡然就是一熄,还真不好动手了。 宋人重文,尤其是重视那些待考的士子。虽然以这几位公子家里的势力完全有办法让这几名挑衅者吃足苦头,可后果却很难料了。因为他们本来在仕林中就没好名声,再被冠上仗势欺人的说法后将来的前程可就难说了。而且不光是他们,就是他们的家门,也必然会因此受到影响,甚至被朝中某些敌人抓住机会攻击,真正的得不偿失。 所以说大宋确实是读书人的天堂。要是寻常百姓敢如此招惹这些衙内公子,只怕立时就要吃足苦头,到时就是家破人亡都不算意外。可当对象变成士子时,一切就完全不同了。 孙途在旁冷眼旁观,嘴角微扬,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冷笑来。这些家伙口中说得倨傲,可其实内心完全就是赤果果的羡慕嫉妒恨了。再联想到刚才,正是这边有人提到锁厅试的相关话题后,旁边才会阴阳怪气地来上一句。显然,作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中的一员,他们对童沐朱玉这样能靠家世轻松取得功名之人怀着深深的成见和怨念。 这时,边上的伙计也已迅速作出反应,赶紧上前劝说:“诸位客官还请息怒,如今李大家还在等着各位出好诗词呢。” 李师师的影响还是相当不小的,一听这话,双方总算没有再起争端,朱玉他们更是就坡下驴,在狠狠地瞪了那些家伙一眼后重新坐下。而孙途则似笑非笑地端起了酒杯来喝了一大口酒,这等文人相争的事情与自己倒是没有半点干系的。 可就在他以为可以置身事外时,麻烦却反倒找上门来了。那边几人又突然不屑地嗤笑道:“当真是沐猴而冠,一个粗鄙不堪的武人居然也配坐在此处?” “那不过是个阿谀奉承的蠢物而已,许兄不必在意,没得降了咱们的身份。” “有道是臭味相投,沆瀣一气,武夫与他们倒也是般配得很。” 第98章 谁是好男儿 这些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却已表露得相当明白,分明就是在鄙夷孙途这个武人了,在这些士子口中,孙途完全就是个品格低下,根本不值一提的渣滓而已,甚至连多提两句都会脏了自己的嘴,可谓极尽嘲讽之能事。 这些人高高在上的嘴脸孙途可以当看不到,他们与那些公子哥儿互相嘲讽他也可以当听不见,但现在人都欺到自己头上来了,他就不能再当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的涵养还没到唾面自干的份上呢! 突然间,本来安坐案前的孙途便已跃然而起,手一探间,再度将刚被人重新摆好的屏风给推到了一边,一步就跨到了那几名士子所在雅间内,沉声道:“你们这是在辱骂于我吗?”说这话时,目光如电般闪过,扫过了面前众人的面庞。 他的目光如刀似剑犀利异常,甚至还带着浓重的杀意,竟吓得那几人身子往后一缩,差点都要打起颤来。而朱玉等人一见之下却是心头一喜,他们也憋了一肚子的气,若是孙途能代为好好教训这些不开眼的家伙就最好不过了。只有童沐心下一惊,生怕孙途真伤了这些士子,那麻烦可就大了。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呢,其中一名士子已经鼓起勇气站起来直视孙途:“我们这可不是辱骂,而只是说了些事实罢了。你等粗鄙武夫也就做些粗活守守边地罢了,居然敢跑到如此风雅之地与我等平坐,当真是有辱斯文!” 他这话一出,不但那些同伴深以为然地点头表示附和,就连周围几桌客人都露出了赞同之色来。在如今的大宋,尤其是这东京城里,武人地位之低下已远超人之想象,一名普通士子都可以不把朝廷武官放在眼中。而且要是这事传扬出去,不会有人说他挑衅,只会被人称其有胆气,敢说话。 孙途面寒心更冷,直到今时,他才真正领略到了如今武官有多么的卑微,怪不得大宋军队的战斗力会如此孱弱,说到底还是因为武人的精气神已全数被人夺去所致。 要是换了其他人,到了这时候也只能认命,即便要还击也是以后背地里的事情了。但孙途却不肯如此退缩,他的双眼突然就眯了起来:“你说武人无用,在我看来你等才是真正的废物一群!” “你……”这些士子是真没想到孙途他居然就敢还嘴,而且还说得如此直接与刻薄,一时竟有些措手不及了。 而孙途的话才刚开始:“你等自以为读了几本破书就可目空一切?不过就是几个酸儒而已,肩不能抬,手不能提,之乎者也的有甚用处?别说就凭你等心胸才学根本就考不中进士,就算真让你等侥幸得中,也是我大宋朝廷,和天下百姓的晦气! “相比你等只知道浪费纸墨,浪费粮食的无用蠢物,我大宋将士才是国之栋梁。要不是有他们在北方和西北镇守边疆,哪有你等在此狺狺狂吠的机会?恐怕辽人党项人早就率铁骑杀进中原,将你等斩杀殆尽了!你们所以还能安坐于此,就是因为有我等武人抛头颅洒热血地守在边镇之上,可你等却不思感激,反倒口出不逊,当真是让人齿冷!” 这一番话说下来,直让这些士子全都呼吸急促,竟连还嘴都做不到了,他们本就不是雄辩之人,不过是仗着身份高贵才敢大放厥词而已。现在气急之下,他们唯一能说的就只剩下:“岂有此理,有辱斯文……”了。 而孙途的话尚未说完:“有一点我或许还真就说错了,若是辽人党项人的铁蹄当真杀进中原,你等软骨头能做的就只剩下跪地归顺,然后用阿谀奉承之辞来跪舔异族之人,难有一点气节可言。 “你们说我孙途只一介武人根本不配与你们同聚一堂,在我看来我大好男儿与你等共处一室才是真正的自降身份呢!” 一番疾风暴雨般的驳斥终于说完,整座彩舞楼里无数宾客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年轻人居然就敢如此羞辱一干士子,这胆子也太大了,难道他不知道如今乃是文人当政,武人只能蜷缩的时代吗?现在他这一番话说出来,可是几乎把所有文人都给骂了进去,当然也包括朝中那些官员,以及政事堂里的诸位相公。 孙途当然知道这事很严重,但他必须回击。以往感觉到文重武轻,武人被文人彻底鄙薄压制时他还可以置身事外。但现在,他即将成为一名武官,已有了切肤之痛,有些话就必须说出来,立场就必须摆正了,哪怕因此得罪许多人。 “就凭你也敢自称什么好男儿?只有自东华门而入者才是我大宋好男儿!”旁边突然有人冷声反驳道。显然,孙途刚才的那番话已经惹怒了边上其他的读书人,谁也不想看着一个武人如此肆无忌惮地非议同道中人。 孙途当下就转头看了过去:“简直是一派胡言,若我等保家卫国者算不得好男儿,这天下就没一个好男儿了!” “你敢说韩琦相公所说的是胡言?”对方早就挖好了坑等着孙途跳进来了,当下就冷笑着说道。 直到这时,童沐方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拉孙途的衣裳下摆,低声道:“三郎慎言,这话可不能乱说。” 自东华门而入者才是大宋好男儿……这句话可是有出典的,想当初仁宗朝时,时任枢密使的韩琦因一点小事就要处斩一批宋军将士以立自己之威信,而这时名将狄青便出面求情,道了一句他们都是为大宋守边血战之后的将士,是好男儿不可杀。 可结果呢,韩相公根本就不给狄青以任何的情面,不但命人将人全数斩杀,而且还回了一句自东华门入者才是我大宋好男儿!这东华门是每当科举之后,考中进士的队伍入宫面见天子的必经之路。他话里的意思是很清楚了,在其看来,那些将士根本是比不了一众才考中的进士的! 而狄青最终也没敢再开口,他或许善于作战,但无论胆气还是身份都远不够与当时如日中天的韩琦相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与国有功的宋军将士被冤杀。 现在,当孙途提到好男儿时,便有人想到了这一故事,并拿出来一用,果然就把他给诓了进去。 一旦这话坐实,只怕孙途将会遇到极大的麻烦,就算不会因此定罪,其前程也将彻底被毁,就算是童贯也不可能顶着朝中无数文官的非议再用他了。 孙途心思转得飞快,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严重性,目光里更是射出丝丝寒芒来。这些家伙还真是阴险,知道自己对典故所知有限,便在这里挖了个陷阱来害自己。 不过他可不是会坐以待毙的性格,即便处境凶险,依然有办法应对。当下,他就哈哈地笑了起来:“韩琦说过这话又如何?我今日不过是认为这话是一句胡言罢了。而且要是真按你们的意思来,恐怕你等之罪比我更重万倍!你们可不要忘了,本朝太祖可是武将出身,你们居然就敢如此非议,难道是认为太祖皇帝也远比不了你们,只是一介粗鄙之武夫吗?” 此言一出,再无一人敢站出来反驳孙途。有些事情当没人提时便会被天下人所忽略,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大家担心这会犯下忌讳,因为如今天子可都是太宗皇帝的子孙哪。但孙途却根本不管这套,直接就把赵匡胤给拉了出来。你韩琦再牛能比得了赵匡胤,若是有人真要拿自己的一句话定罪,恐怕今后武官就有翻身机会了! 第99章 一词惊四座 局面再次翻转,孙途的气势更盛,当下便趁势上前两步,一探手就从桌案上拿过了一张墨迹未干的纸来,看了看上头所写的诗句后,露出了不屑与调侃之色来:“这就是你们为李大家所作的诗词?倒真是不错,算得上有如狗屁,值得一文了!” 此言一出,周围人等先是一愣,继而便发出了一阵哄笑,这话可实在太损了,朱玉几人更是连连拍手叫好,可算是让自己等出了一口恶气。刚才这些士子为了贬低自家说新作的两句诗狗屁不通一文不值,现在孙途却是变了法儿地还了回去。这让一干公子哥儿对孙途的观感大好,看他的眼神里已多了几分感激。 那几名士子顿时满面羞红,可一时却又拿不出反驳的话来,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急就章所作出来的诗句确实并不比别人的高明多少,被如此奚落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很快地,还是有人恼声道:“你一介武夫识得几字,居然也敢点评我等诗句!” 这话正说到了关键处,确实以孙途武人的身份还真没资格评论这些士子诗词好坏呢。他们找到机会,立刻就跟着道:“不错,你别说作出应景的诗句了,恐怕连前人先贤所作的诗句都吟不出来!” “诗词不过小道而已,与国与家有何益处?也只有你等酸腐之人才会将之当回子事儿。”孙途撇了下嘴道:“我虽不才,但却也明白诗以言志的道理。所以若由我等保家卫国的武人作诗词,自然不会写出你们这等软弱无力,无病呻吟的东西来。相比而言,我之前听一老兵所作都要比你们强上太多。” 说到这儿,孙途拿过了一旁的毛笔,蘸了墨就在这些士子所准备的纸上刷刷点点地写起东西来——本来他是打算再把那首满江红拿来一用的,可就在落笔的瞬间,另一首著名的词作便从其脑中升起,当下也不犹豫,立刻一挥而就。 那几名士子见他如此言行除了恼怒外又带了更多的不屑,立刻就有人一把拿起了那张纸哼道:“一个粗鄙武夫能写出什么东西来!”尤其是看到孙途那一笔虽然力道十足却明显有些僵硬的书法后,更是连连摇头,随后便大声地读起了上头的词作: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只读了几句,这位士子的神色就是一变,他已品出这一首词之绝妙来。而其他人等更是露出倾听之色,就连下方的李师师也面露异色,侧耳仔细地倾听起来。 等到这位将整首词读完,尤其是最后两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的点题升华后,整个彩舞楼里几乎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孙途,有疑惑,有钦佩,谁也想不到如此绝妙好词竟会从一个少年武人笔下写出。 今日来此的客人都身份不低,学识不俗,自然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这一首词有多么的精妙。何况这还是忠君爱国为基调的词句,更是让人心生感慨,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沉默了好一阵后,才有人高声喝道:“好词,果然是好词,就是与东坡居士的词句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了!”然后全部宾客都高声喝彩,为今日能听到这么一首好词而感到兴奋。今天真是来得太值了,不但欣赏到了李师师的歌舞,还看到了这么一首好词的诞生。 童沐、朱玉等人则用看陌生人的目光满是奇怪地看着孙途,实在想不到他还有此等诗才,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了。至于那些士子到了这时候早已羞得无地自容,再不敢与孙途当面分辩,趁着众人讨论此词精妙处时,便都灰溜溜地走了,再留在此就真成笑话了。 孙途见到这些人的反应方才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想不到这时候的人对好诗词居然有如此狂热的态度,如此一来自己必然会造成不小麻烦了,如今只有先抽身离开再说了。 就在他打算就此离开时,李师师突然就在几名侍女的陪同下走上楼,来到了他们跟前,还盈盈下拜道:“师师见过这位公子,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对于李大家的这一作派,周围人等虽然有些羡慕,却没有太大的意外,因为谁都知道这首词确实值得她如此礼遇。 孙途还没开口呢,童沐已经涨红了脸挺身道:“李……李大家,这位是在下的兄弟名叫孙途,你有什么吩咐吗?”完全是一副粉丝近距离与偶像接触的模样。 “原来是孙公子。”李师师轻轻一笑,如娇花盛开,顿时就让周围不少男人的身子都为之一软。倒是孙途,虽然对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还有香风阵阵袭来,却依然表现得很是镇定,只一拱手道:“李大家客气了,不知你有何吩咐?” “小女子确有一事相求,可否请公子割爱,把这一曲词交给我来演唱呢?”李师师眨了眨眼睛,满是期待地问道。 有如此美人软语相求,只要是个正常取向的男人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孙途毫无疑问也是正常男人,当下便点头道:“这自然不是问题。不过在下可要把话说到前头,这词可不是我孙途所写,而是他人所作。”他还没打算做文抄公出名,毕竟所熟悉的诗词也就那么几首,其中一多半还早就已经流传于世了。 “多谢孙公子割爱,师师敬你一杯。”李师师顿时大喜,赶紧取过一杯酒来,玉手轻挪已送到了孙途面前。能得李师师如此敬酒,在汴京城里也是少有的荣遇了,这自然引得众人心中羡慕,但谁让人家确实拿出了如此好词呢? 大家都很清楚一首好词对青楼里的姑娘来说意味着什么,往往有人因一词名满天下。而李师师这样的花魁为了自家的名声能够维持,自然需要更多好诗词了。如今孙途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这点礼遇自在情理之中。 孙途大方地伸手接过,只指头与她的手腕相触,只觉轻柔滑溜如触上等的丝绸。不过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端起酒杯就已将其中美酒一饮而尽。本来李师师还担心他会对自己有什么不轨举动呢,现在看来这人倒真是个君子了。 这让她心下一松,又道:“既如此,那师师这就立刻谱曲编舞,等一切做完后,今晚再陪公子共度良宵……”自己说出去的话总是要兑现的。 孙途却把手一摆:“这却不必了,在下已不胜酒力,就此告辞。至于师师姑娘的歌舞,就等今后再作欣赏吧。”说着,他居然不顾李师师幽怨的眼神,以及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举步就往外走去。 这一下,就是童沐都有些想不明白了,如此机会摆在面前,恐怕天下间的男人没一个会拒绝的,可这么孙途就退让了呢?难道说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这几乎是所有人从心中生出的想法。 孙途确实有难言之隐,但却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而是担心这事的后果。李师师和当今皇帝有着说不清楚的关系,可算是天子的女人了,要是自己今晚和李师师共处一室,那不就是绿了皇帝了?纵然大宋皇帝都以宽厚示人,出了这等事情还不得报复吗? 像周邦彦这样的朝中重臣,天下名人或许皇帝还不敢把他如何,可孙途是什么身份,怎敢冒这样的风险?而且他确实发现自己在面对这么个诱惑十足的美人儿时心动了,毕竟这身体血气方刚,可不那么好控制。所以就得趁着自己还能控制情绪时速速抽身。 于是,他便果断告辞离开,不带半点犹豫与留恋。只是这么一来,今晚发生在樊楼的风波就更增添了几分传奇性,很快孙途的那首词,以及他拒绝李师师邀请的说法便会在京师内外传播开来,甚至都可能传得天下皆知。 一首词或许还无法让孙途天下闻名,但拒绝李师师的做法却足以让他名闻天下了…… 穿越不做几次文抄公就跟清穿不造反一样,是要菊花套电钻的,所以还是得抄一下。。。。。 第100章 “夜袭” 从樊楼出来,已是三更时分。不过后方五座阁楼却依然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显然,对里头的那些欢客们来说,夜生活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呢。 再想到过不了一个时辰在京百官就可能要出门入宫参加朝会了,如此整座汴京城就没有真正安静消停下来的时候。直到这时孙途才算真正了解东京又被人称作不夜城的原因所在,这座城市确实不存在寂静的黑夜。 当孙途回到家里时,雅儿与昨夜一样并没有回房歇息,而是趴在中午边睡边等。直到被他吵醒,方才乖巧地起来迎接:“三哥哥你可回来了。白日里鲁大哥还来找你了呢……”她的话说到这儿,鼻子突然一皱,嗅到了来自孙途身上的那股上品的脂粉香味儿,这让本来还很高兴的小丫头的面容顿时一垮。 不过此时孙途心里还在计较着今日在樊楼一闹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以竟没有留心对方的变化,只随口应了声,便催促着小丫头回房歇息。 雅儿欲言又止地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悻悻然地回房睡觉去了。而孙途也在洗漱后回房躺到了床上,一边想着明日如何与童贯通下气,一面睡意就已袭来。 可就在他将睡未睡,有些迷迷糊糊的当口,突然就听到门外传来了细碎的动静,随后只是虚掩的房门居然就缓缓地被推开了,一条黑影竟蹑手蹑脚地摸了进来。 这让孙途心下一凛,下意识就伸手去摸放于枕边的甩棍,若是真有人欲对自己不利,自当出手攻之。可随即,他手上的动作就是一顿,因为他已明显感觉到这个深夜偷摸进自己屋子里来的人居然极其熟悉,正是雅儿那小丫头。 虽然雅儿屏住了呼吸,行动放得极轻,但她身上的体香还是传了过来。孙途心下大感好奇与意外,实在闹不明白这丫头大晚上的要做什么。而就在他这一愣神间,雅儿已经来到床后,然后居然就窸窸窣窣地脱去衣物后直往孙途的被窝里钻来,并几下就钻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下孙途已不能再当什么都不知道了,当下就一把按住她在自己身上乱摸的小手,沉声道:“雅儿,你做什么?” “三……三哥哥……”雅儿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也不知是因为激动的还是受了冷的缘故,只是她的身子却又有些发烫:“雅儿喜欢你,你就要了雅儿吧。”说着,她娇软的身躯往上贴得更紧,阵阵少女特有的体香不住地往孙途的鼻子里钻来。 两人间呼吸相闻,身体相贴,肌肤相亲,一个是娇媚可人的少女,一个是血气方刚,且刚喝过酒的少年,若说谁能不心动绝对是假的,不然他就算不得真正的男人了。 可是这时候的孙途却没有顺势而为,反而一把就将雅儿从自己身上抱离,放到了一旁:“雅儿你别这样……”他急促的呼吸明显让人知道他在克制来自身体的欲望。 “三哥哥,你是嫌弃雅儿吗?”雅儿的眼中迅速蓄起了泪水来,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她都已经做到如此地步了,怎么三哥哥居然没像人说的那样对自己有所行动啊? “你还小,我不想和你做出什么让人后悔的事情来……”孙途说话间已经迅速往外闪去,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要是再这么贴近相处,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禽兽之举来。 “啊?”雅儿有些意外地愣住了,三哥哥是因为自己年纪太小所以才这样的吗?她是真有些不敢确信了。 “是的,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我也承认我对你除了有兄妹间的感情外,也参杂了一些其他的情意。但是,这一切都不该发生在现在,你才不到十四岁,太小了。”孙途作解释,也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若说他对雅儿没有想法是肯定在自欺欺人了,任何一个男子只要身边有雅儿这样一个美丽懂事又体贴的女子时都会忍不住想彻底占有她——除了她的亲人。而孙途虽然说是她的兄长,可其实也清楚两人间真实的关系到底是什么,那就是童养媳吧。 但孙途却从不会打雅儿的主意,因为她太小了。若是摆在此时人眼中,十四岁的女子嫁人生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落到孙途眼里却另一回事了。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对一个初中女生下手,那当真是禽兽不如了。 不过他也不想因此伤了雅儿的心,所以又赶紧补充道:“雅儿你对我的心意我很清楚,再等两年吧,等你长大一些,若还想嫁与我,我们再成亲也不迟。” 本来已经因为孙途的反应而伤心不已的雅儿听到他最后的话后终于好受了些,只是眼中依然带着泪光:“三哥哥你不是在哄我?” “我怎么会骗你呢?要是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向天起誓,只要我有一字虚言,就叫我……” “不要,三哥哥我相信你。”雅儿赶紧打断了他的誓言,脸上终于露出了欣然的笑意来,看来三哥哥对自己还是有情意的,只是因为自己还小的缘故…… 见她终于有了笑意孙途才松了口气,他是真怕小丫头因为一时想不通做出什么傻事来呀,毕竟中二少女因为感情问题做出什么来还真不好说。 可随即,他又想到了一点,奇怪地看着雅儿:“你怎么会生出这等想法来?是谁教你半夜爬上我床的?” “是……隔壁的潘婶儿教我的……”雅儿俏脸一红,用细小的声音说道:“她说想要让男人娶我就得把身子给他……”到了这时候,她才感到了害羞,想着自己刚才大胆的举动,雅儿差点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潘婶是住在他们边上的一家主妇,孙途与他家并没有什么交情,倒是雅儿,因为总是一人在家,便与同样守在家里的妇人有了些往来。而这位潘婶显然对男女之事放得比较开,居然就教雅儿这么个小姑娘夜袭倒推。 本来雅儿对这说法也是有些抵触和害羞的,可是,谁让三哥哥最近突然就对外面那些女人有了兴趣呢?今晚不但去了那樊楼找坏女人,还带了那些女人的香气回来,这让她明显有了深深的危机感,所以才会在情急之下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来。 在听完这番解释后,孙途不禁苦笑起来,但随后又是一阵感动。虽然雅儿的做法有些欠妥,但她对自己的一片心意却是那么的真实,这是一般女子都做不出来的大胆举动,可她却毫不犹豫地做了,完全没有考虑过自身的尊严什么的。 想到这儿,本来还有些远离雅儿的孙途便又向前靠近了些,再一伸手把她搂进了自己怀里,只是心里却无半点男女之念:“雅儿,你对我的情意我已清楚感受到了,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只等你满了十八岁后,我便把你明媒正娶。” 雅儿一听,顿时大喜。但随即扳着指头一算,又苦起了脸来:“还要这么久啊?” “三四年而已,很快就到了。”孙途拿手摸了摸她柔顺的秀发道。 就这样,二人相拥而眠,但却没有半点男女同床时该有的情欲,有的只是浓浓的亲情…… 第101章 林冲离京 这一夜雅儿睡得格外安心与香甜,直到日上三竿方才悠悠醒来。然后她才发现自己正一人躺在三哥哥的床上,又想起了昨晚大胆的言行,顿时就羞得她满面通红,唰一下就拉过了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蒙在了里头,她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去面对三哥哥了。 不过除了羞怯外,雅儿心里还是充满了欢喜,因为三哥哥昨天可是答应自己了,等过上几年自己长大了,他就会娶自己。长久以来的夙愿终于有了着落,让小丫头心里满满的,很踏实。 这种踏实感直到房门被孙途推开,将一碗鸡蛋面放到床头,柔声对雅儿说一句:“雅儿快些起来吃饭了。”方才被彻底打断,雅儿在迟疑了片刻后,便把头从被窝里探了出来,有些怯怯地看着孙途:“三哥哥,昨天晚上……” “来,先把饭吃了。昨晚的事情我一定会信守承诺的,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那就是别再像昨晚那样了,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孙途向她一笑,拉过一旁的小桌,让雅儿就在床上把早饭给吃了。 “还有,隔壁潘婶或许是出于一片好意,但有些话你可不能完全听了,你可是要读书识字的人。”孙途又在边上提醒道。后一句话让雅儿本来满脸的幸福笑容顿时一收,想到接下来还得读书写字她就一阵头疼,三哥哥别的都对自己很好,就这一点最让她无法接受。 在陪了小丫头有半日后,孙途才再次出门去找鲁智深。这次射试成功后,他都没有和这几名朋友分享过呢,对方昨天还关心地跑来询问,自己自然是要有所回应的。 当鲁智深得知孙途在三班院,尤其是在皇帝面前有所表现后,也不禁为他感到高兴:“三郎果然本领高强,洒家当真佩服得紧。对了,你既然已能得授官职,接下来还打算随俺练武吗?” “当然,在拳脚功夫上我还有太多需要学呢,至于枪棒就更需要你们的提点指教了。”孙途毫不犹豫就点头道。他自己是最有感觉的,在鲁智深他们的提点指教下,自身武艺比起以前要强出了一截,不然前日也无法轻易将周谨击败。 此后几日,孙途除了去流芳居逛了几趟,顺便提供相关材料外,更多的时间却花在了向鲁智深和林冲学习各种武艺上头。他深知自己得要抓紧时间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官职差遣下来,可就再不能如现在般自由逍遥了。 不过先来的却不是官职安排,而是关于林冲的一纸调令——就在二月二十日,三班院终于有了行文,把禁军教头林冲外调山东青州做一名团练。 这团练在大宋武将中地位并不高,手中兵马也就数百而已,而且还多是乡兵。他的职责便是在平日里操练这些军马,一旦地方上有个盗匪贼寇什么的,便听从地方官员的指派前往剿贼。相比于禁军教头,这完全就算得上是官降一级了。 可是在收到这份调令时,林冲却是喜出望外,直对当时就在场的孙途连连拱手称谢,看得前来送相关文书的三班院杂役都有些傻眼了,就没见过有人被降职还能如此开心的。 林冲确实有理由开心,这段时日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煎熬了。在侥幸躲过高俅的那场算计后,他是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对方还会用上什么阴谋诡计。现在能从危机重重的汴京城里逃离,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于官降一级什么的就根本不在话下了。 孙途见他如此欢喜,心下也是一阵宽慰,自己总算是帮到了身边的朋友。只是不知道这事会带来什么样的连锁反应,梁山那些人的命运又会不会有所改变。 不过只要想想林冲自身坎坷悲惨的命运,孙途觉着还是这样最好——在水浒故事里,林冲最终被逼上梁山固然痛快了,可也家破人亡,从此郁郁寡欢,最后甚至连如此深仇都没能报成。他最后的结局,在征方腊后英年早逝,就可能与此心结大有关联。 因为急着想摆脱眼下的困境,林冲在接到调令后只三天就办妥一切,然后就携妻子离去。让他感到心寒的是,自己离开时禁军中的那些袍泽同僚竟无一人前来相送的,最终只有孙途和鲁智深两个朋友送他出城。 在送出十多里地后,几人方才止住了向前的脚步,林冲冲两人拱手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三郎,鲁兄,你我就此别过吧。” “林兄一路顺风,我相信以你的本事在青州一定可以一展所长,为朝廷立下功勋。”孙途也冲其一拱手道。 倒是鲁智深,看似粗豪的他还上前一步语重心长道:“林兄你也不必为那些没义气的人感到不快。在洒家看来,朋友也不用太多,只要能有几个真正知心的便可。”他是看出对方心思来了。 林冲感激点头:“经过这次事情,林某是彻底明白了白首如新倾盖如故的道理了。二位与我才是真正的兄弟,至于其他人,即便是自幼相交的好友也是知人知面难知心。” “咱们间一见如故,又何必说这些呢?”鲁智深洒脱一笑,“你这就启程吧,迟了可别错过了宿头。” 林冲点头,正欲打马而去,突然又想起一事,转身来到了孙途跟前:“三郎,你这次对林冲的恩德我怕是还不了了。” “林兄怎如此见外,你我乃是朋友,自当守望相助。” “话虽如此,但林某受此大恩若什么都不做却实在心中不安。” “林兄你之前不一直都在指点小弟枪棒武艺吗,也算是我半个师傅了,我帮你摆脱高俅迫害也在情理之中嘛。”孙途笑着说道。 林冲却再次摇头:“我能教你的其实也有限得紧,毕竟未得师傅点头,枪棒上真正厉害的招数和精髓我是不能外泄的。”说着,他又看了一眼明显有些诧异的孙途道:“三郎抱歉了,其实我之前指点你的都只是些粗浅的入门手段而已。不过半年后,我师傅便要回汴京,到时你可上门求见,以你资质为人,再加上有我写信举荐,一定可以让师傅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 “啊?不知林兄的师傅是?” “我恩师姓周,讳侗,乃是如今天下少有的武学大家,无论拳脚枪棒,还是刀剑等诸般兵器他都有极高造诣,愚兄随恩师学武十载,也不过得其两三分本事而已。比起大师兄卢俊义,二师兄史文恭来还颇有差距呢。”林冲回道。 而孙途则是彻底傻了,周侗这个名字他以前倒也有些印象,但具体是怎么个人已经记不清了。可是卢俊义和史文恭那都是水浒故事里绝对的高手了,尤其是前者,河北玉麒麟枪棒功夫可算天下第一的存在,居然就是林冲的师兄? 林冲没有太感意外,毕竟在他想来自己师傅天下闻名,孙途听了后感到惊讶也在情理之中。在过了片刻后,他才又道:“我恩师就住在汴京城北的明月坊柳树巷中,大概半年后他便会回来,你可前往拜见。”显然,他是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孙途顿时精神一振,能得如此名师指点,想必自己的武艺一定能得到极大提升了,当下就郑重拱手相谢。 随后,林冲方才带了妻子,和两名家中奴仆一道赶了车辆缓缓远去。 孙途身旁的鲁智深则有些羡慕地看了他一眼道:“三郎当真好机缘,若真能得周侗师傅指点,他日必能胜过洒家许多哪!” 第102章 终得官身 这回孙途总算是领教到如今大宋朝官府办事效率是有多么拖沓了。自己参加射试殿廷后都过去一月,现在连三月都已过半,可想象中的官诰却并没有发到他手上,甚至三班院那里都没有再差人来传递消息,就好像他们早把此事给忘了一般。 为此孙途在半月前还跑了两次三班院打探消息,结果也是一无所获。只是就那里的书吏所说,这是最正常不过的流程了,一般来说参加射试殿廷成绩优异者会在三月内得到官诰,至于差遣嘛,现在留名三班院的相关有官无职的武官还有不下五百呢…… 这样的答案确实大大出乎了孙途意料,可他又对此无能为力。其实照道理来说,既然有童贯帮着打点一切自己应该能很快得到官职差遣才是,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吗?可孙途也明白童贯身份多高,他是不可能想问就能问到的。就连童沐,因为要参加今次恩科的关系,都见不到人了。 那就只能等着了,看等到五月时有没有下文。 事情总算没有让孙途等这么久,在三月十七这天傍晚,童家来了个家奴说是主人有事请他过去一见,这让他心下一喜,赶紧就赶了过去。 照样是前两次相见的花厅里,孙途见到了童贯与方谦,赶紧上前行礼后,便试探着问道:“童帅可是三班院里有消息了?” “不错,你看看这个吧。”童贯也没卖什么关子,当下就让人把个小小的卷轴给递了过去。孙途双手接过打开一看,发现那是一卷由五六张白绫小纸叠合而成,以青木为轴,缠以青带的小卷轴,正是官员诰身,上头明确地写明了孙途的籍贯姓名等特征,后面则写着他的本官——从九品三班奉职。 或许对后世很多人看来七品已是官员中最小的存在了,可其实那只是误会,真正在朝廷里录有名目的是九品官,再下去就是不入品流了。虽然九品官是官品中最低的存在,可他依然是官,远比吏的身份要高得多,哪怕是明清两朝也是一般。 而在宋朝这个本来高品阶的官员就不多的时代,九品官就更是大潮流了,孙途能从一布衣通过一场射试殿廷获得官位说出去只怕立刻就会引得无数人为之眼红,哪怕他这只是小小的九品武官。 不过孙途的性子还算沉稳,只稍微激动了一下,便又看向了最后一处,那里才是最关键的——差遣。有官无职其实除了身份和死俸禄外并不比百姓强多少,只有拥有一份差遣,官才有权。 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那上头所写居然是开封府府衙都头! 怎么会这样?虽然孙途对朝廷官职所知有限,却也知道都头其实都算不得官,只能算是衙门里的差役头目,比如水浒里的武松在打虎后就曾被阳谷县的县令封为都头,这都不需要向朝廷请示备案的。 这心理落差也太大了吧,纵然都头手下也能管辖个三五十名差役,但与掌管操练兵马可就完全是两回子事儿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孙途面露异色地呆在当场,童贯便开口了:“怎么,千里你是对自己的差遣不满吗?” “不,不敢。”话虽然这么说,但孙途的神色依然有些不对。 “是啊,你一个九品官人居然沦落为开封府下的都头确实大有问题,这还是老夫替你安排的呢。”童贯却似笑非笑地说了句。 “这……却是为何?”这回孙途是真有些忍不住了,猛地抬头问道:“童帅之前不是答应过下官让我能统兵练兵吗?” “老夫确实答应过你,可谁能想到你之前居然会干出此等事来呀。”童贯脸上的笑容一敛:“当日你在樊楼里可是把天下读书人都给得罪了,你说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这……” “你可知道这一月间朝中有多少人在非议弹劾于你?就连御史台里一些人都专门上了弹章。你且先看看这两份奏疏。”说着,童贯又让人把两份抄写来的弹章送到了孙途面前。 孙途赶紧接过细看,虽然对上头骈五骊六的文词有些不懂,但其中有几句话他还是能看明白的——狂妄无礼,不尊文道,丧心病狂……反正这两份弹章是把孙途直接批得体无完肤,认为这样的人该刺配边远才是。 “你可真是开创我大宋被弹劾官员的先例了,居然以一个尚未授官者的身份被朝中官员群起而攻。”童贯说着又道:“即便老夫有心要用你,如此多的非议也实难应付哪,所以本来想给你谋取的团练一职就只能作罢。” 孙途默然,他是真没想到那日为图一时痛快的反击居然会带来如此后果,这时他是真有些后悔了。其实这也是可以想到的,毕竟文武间本就存在巨大的鸿沟,自己身为武官打了读书人的脸面,他们自然是要加以报复还击的。而童贯当然不可能为了自己这么个小人物就去与朝中文官争斗了。 果然只听其又道:“就是老夫在对上这些人时都要退避三舍,你倒好,居然就直接冲了过去。所以这次就权当是买个教训吧,今后不要再因一时意气做出让自己后悔不迭的事情来了。” 顿了一下后,童贯又道:“这个都头一职也是老夫好容易才帮你要来的,虽然有些屈才,但却也能磨你的性子。而且东京城里机会不少,只要你够机灵,两三年里立下些功劳,照样可以得授外放的差遣。” 孙途这才明白这也算是童贯的一片苦心了,便苦笑着抱拳谢道:“多谢童帅维护,下官知错了。今后我一定谨慎做事,不敢再给你添麻烦。” “呵呵,既如此,你且去吧。下月初开始,你就去开封府里好生当差,可别再冒失行事了。”童贯说着便一摆手,让孙途可以退下了。看起来随着差遣定下,他在童贯心中的地位也有不小的下降。 孙途带着几许无奈离去,直到他远去后,方谦才笑着摇了下头。童贯随即问道:“良玉,你如何看他?” “骤临变故居然还能有此表现,孙千里倒确实是个人才,看来童帅果然没有看走眼。” “哼,孙千里本来是可以有更大用处的,只可惜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了些。”童贯不快地摇了下头:“而更可恶的是那高俅,他居然因为我把林冲调出东京就对此事横加干预。要不是他从中作梗,即便那些文官弹劾又能奈我和。”原来此事生出变故还有高俅的原因,只是童贯在孙途面前不好说而已,不然岂不是让自己更没面子了? 方谦自然很清楚童贯的心思,所以立刻就转移了话题:“童帅,其实这样也好。本来咱们还要花心思去找个可靠可用之人在东京城里把事情办了呢,现在有孙千里出手,此事又多了几分把握。” “是啊,本来老夫就想用他,只是他后来表现得更好才会想着重用于他,给他个团练的。现在嘛,虽然事情起了些波折,却还是沿着我们既定的方略走了。”童贯说到这儿,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来:“都大半年了,有些事情大家都该忘了,那些人再出什么岔子总不能再说老夫是在假公济私了吧。” “童帅此言差矣,你做这一切也是为了东京百姓,更是为了天子圣明。”方谦赶紧维护道。 显然,为孙途谋得的这个开封府都头的差遣还有别的意图在里头哪! 不容易啊,一百多章了,孙途终于不再是一介布衣了。。。。。。 话说古人都有在某人得官后投献的习惯,这样自家的田产什么的就不用再向朝廷缴税,现在就是各位书友把收藏啊,票票啊什么的投献出来的时候,也不用因此缴税哦,多么的划算啊。。。。。 第103章 新官上任(上) 四月初一清早,开封府府衙前,孙途再一次来到了这里。纵然心里对如此安排多有疑议,他也只能接受现实,先把如今交到手上的差遣给办好了。 今日守在衙门前的两名差役在看到大步而来的孙途时,脸上都现出了警惕之色来:“这小子怎么又来了?可得看好鸣冤鼓,别让他再胡来了!”他们正是去年孙途带人揭发张家罪行时守门之人,为此可没少吃挂落,对这个少年自然是印象深刻了。见其径直而来,两人赶紧满脸提防地就迎了上来:“衙门重地不得胡来!”说话间,更是把他给拦在了外头。 孙途有些疑惑地看了这两人几眼,他还真不记得这两名差役的模样,但还是抱拳笑道:“本官孙途是奉令前来开封府衙履职的。” “你是朝廷官员?”两名差役依旧带着疑心,上下打量着对方,看他的年纪实在不像能得差遣的样子哪。孙途倒也不以为忤,随手就取出了自己的官诰与相关文书在两人面前一亮:“我可是有凭据的。” 这下两人才终于信了他的身份,赶紧拱手作揖连连谢罪:“孙官人恕罪,小的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您请进。” 孙途冲他们一笑,这才继续往里走去,随后便在大堂附近拦住了一名官吏询问起府尹的下落来。这位却一摇头:“府尹如今还在参加朝会呢,而且本衙都头一向都由薛通判署理,你去通判厅便可。” 听到这话,孙途心里就咯噔一下,知道可能要遇到麻烦了。当日他可没少让薛远朋难受,纵然自己没做错什么,但终究会让对方心存芥蒂,现在自己成了薛通判的下属可没好果子吃哪。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照规矩来了,便在谢过这人后,熟门熟路地就转进二堂,直奔通判厅而来。在官厅外,他就被人给拦了下来,表明身份后,才有人先行进去禀报。 此时的薛远朋才刚到衙门不久,正打算处理手上的公务呢,就有人禀报说外头来了个前来履职的都头求见。对此,他倒也没有太作多想,每过一段时日开封府衙都会进出一些官吏手下,他都已经习惯了,便点头道:“叫他进来说话。”说着便继续看着手上文书。 直到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底下说道:“下官孙途参见薛通判。”他才随口说道:“你是从哪里调来我开封府的?以前是做什么的呀?”话出口,才随意抬眼向前望去,随即人便愣住了:“怎么是你?” 在整个开封府里若论谁对孙途的印象最深,自然要数他薛远朋了。毕竟这等敢以民告官且告成的可算凤毛麟角了,而这又是在他手上办事的案子,也让他为此多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薛通判自然忘不了这个搞事的少年。 孙途心中苦笑,但还是如实将自己的官职和身份都说了出来,最后将相关文书双手奉上:“下官也是听调而来,还请薛通判差遣。” 薛远朋看了几眼上头的内容后,又是一阵头痛。这不胡闹吗?从来就没有都头是有官身的,朝廷怎么就会安排如此差遣?这不是要为难自己吗? 一般来说,即便是开封府这样的重要衙门,都头也都是常名衙前里有资历有能力者顶上,如此官员才好差遣他们办事。现在一个九品官当了都头,让衙门里一些官吏都不好吩咐差事了,毕竟九品官再小也是官府颜面。 还有,这等事情衙门里应该早就接到了相关通知才是,怎么自己竟全然不知?只一皱眉,他就想起了一点,十多天前自己曾因病告假两天,难道问题就出在这上头?虽然当时回来后把积压的公务都给处理掉了,可一些不重要的文书公告却被自己丢到了一旁…… 无论如何,眼前这麻烦却只能由薛远朋来应付,他只能道:“既然这是朝廷的调遣,那就只能让孙……孙途你屈就都头一职了。你可有表字吗?”这么一直称呼对方姓名可太没礼貌了,他实在有些不习惯。 “下官字千里。” “好,千里呀,虽然你身份特殊,但有些话本官还是得说在前头,你既为我开封府的都头,一些规制就得遵守,不然本官定不会轻饶了你。至于你的具体差事,等本官仔细与人商议后再作决定。”薛远朋神色严肃地说道。既然已经无法改变这一事实,那就必须把规矩全立起来。 “下官明白。”孙途忙答应道,心里则暗叹一声,看来对方很可能要将自己投闲置散地坐冷板凳了。这也是官场里对付一些有矛盾下属的常规手段,不给人职权就可以防止对方有出头的机会。 “孙符,你先带孙都头下去熟悉我开封府衙门里的环境,再给他安排一处签押房安置下来。”薛远朋忙叫过一名下属吩咐道。 这名与孙途同姓的押司忙答应一声,便热情地将孙途往外引,并一路讲解起府衙里的相关处所来。比如这位于左侧的通判厅,以及与之相对的右侧的府尹官厅,还有其他一些相关的签押房等等,倒是显得颇为耐心。 孙途仔细听着,表面上看着还算听话,这让薛远朋心下略安,不过心中的疙瘩还是存在的。毕竟那次的事情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后果,此时对孙途有所提防也在情理之中。 等过了两个时辰,府尹从朝会回来后,薛远朋便又赶紧过去探个究竟,因为这事怎么看都存在着疑问,这是从未有过的任命哪。 如今的开封府尹姓韩名长洲,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官员,他的性子也与长相有着几分接近,无论做事说话都显得慢吞吞的。 当听到自己下属的一番疑问后,韩府尹便笑了起来:“其实此事本官早就该与你商量的,可因为当时你告了假才耽搁了下来。只是没想到这位孙官人竟如此性急,早早就来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既然有人运作了他进我开封府衙,他就得听从我们的号令行事,遵循衙门里的规矩。若是他真敢仗着身份胡作非为,就是本官也不会轻饶了他。” 有这句话,薛远朋方才轻松了些。随后他又好奇地道:“为何朝廷会有如此安排?即便不给他差遣也在情理中,怎么偏偏将他调到了我开封府衙?” “你应该早听说了之前有人在樊楼大放厥词非议我辈读书人的事情吧?就是这个孙途了。本来他是童枢密所举荐之人,该是要大用的,可就因为樊楼一闹,才让他被众人围攻,最终把到手的差遣给丢了。但童枢密显然不肯放手,所以才有了这一安排。本官虽然曾据理力争,奈何终究是争不过他哪。” 薛远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之前那个在樊楼闹事的武官就是孙途啊!这让他心里越发没底了,这家伙还真是个闹事的好手呢,现在到了自己手下又不知会干出什么来。至于府尹提到的什么据理力争,他根本是不信的,自家上司怎么可能去和童贯正面相争呢? 果然,只听韩长洲又道:“这孙途身份特殊,你可不要随意安置,至少要给他些差事才成,如此才不会有人找我们的不是。” “下官明白,我会安排的。”薛远朋叹了口气应道。最好的应付手段是用不了了,那只能再想其他办法。可是,该怎么安排孙途才能既让自己出口恶气,又不至于影响到自家呢? 第104章 新官上任(下) 在百万人口寸土寸金的汴京城里,开封府衙虽然占地已自不小,可其中的官吏的数量却更多,自然不可能划出太多签押房来安置所有人,照理来说,只有几名主要官员才配有自己单独的签押房,其他人则只能几人合用一间,像都头这样的武职吏员自然更是只能和一干捕快差役们混在一处。 但孙途这个九品官人的待遇显然有些不同,孙符很快就帮他腾出了一间空房来,虽然房间不大,但在衙门里已算是相当难得。对此安排,孙途还是颇感满意的,至少该有的尊重对方已经给了自己,所以在见他已忙完一切,时间又到了中午后,便邀请这位下属押司往边上的酒楼吃酒。 这孙符还真有些贪杯,一听这话,只略作迟疑便应了下来。毕竟人家新官上任,而且还出于一片好意,他总不能拂人面子。当下,两人就直出了府衙,进了边上的春明楼里点了些酒菜边吃边聊起来。 开始时,孙途也就只是与他闲聊,也在无意中提到了自己是靠着童贯的助力才有的今日身份。这让孙符对他是越发的恭敬起来——一般朝廷官员或许会不齿孙途攀附阉人的选择,可像他这样的小吏对此自然就只有羡慕的份了。 而且这也让孙符对孙途越发的恭敬起来,因为他知道别看孙官人如今只是个不起眼的都头,可难保以后就能一飞冲天。现在与他搞好了交情将来自然会有些益处,即便真起不了什么作用,也少了一个可怕的对头不是? 怀着这样的心思,再加上几杯黄汤下肚,孙符嘴上的把门便松了许多,孙途趁机就问起了衙门里的具体情况来。先是对府尹和顶头上司薛通判一些情况的打听,对方自然是一一作答,比如韩府尹性子温和,待人以宽,再比如薛通判则更稳重些,而且再过上一年只要不出差错他们便能再有所升迁等等内情就都被孙符带着酒意地全说了出来。 孙途暗自记在心里,随后才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一点:“如今衙门里有几名都头?他们平日都负责什么差事,为人又如何?” “咱们开封府不是其他州县衙门,需要处置的事情太多,所以衙门里就常设六名都头。几名都头都各管一摊子事情,多半是维持城中治安和缉拿一些作奸犯科的贼人。几名都头一向以薛通判马首是瞻,算是恪尽职守。”孙符随口答道,“只是除了他们外,却还有八名副都头情况却有些微妙了。” “此话怎讲?”孙途立刻来了精神,赶紧为其满上了一杯酒后追问道。 “其实说白了别的几位副都头也没什么,就是沈良沈都头和陆放陆都头二人未必会乐见孙都头你来我开封府衙。因为在都头一职出缺后,他二人本是最有可能顶上这一职位的。可结果……”说着他便是一笑,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沈良和陆放吗?”孙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把这两人的名字记在了心中。确实,无论是谁,一旦本来有可能顺利获取的官职被人空降夺了去,心里一定会感到憋屈,甚至怨上夺了自己机会之人。看来今后自己得要小心些了,别让他们找到什么破绽。 随后,孙途又问了关于都头差事的事情,这回孙符却给不出太明确的答案了。他毕竟只是个押司,而且专门帮着薛远朋处理文书工作,至于都头们具体做些什么就不是他能过问和关心的了。 一顿酒直吃了有个把时辰,孙途才扶着已经醉醺醺的孙押司回到了衙门里。从对方敢在中午喝这么多酒就可看出其实衙门里的规矩并不大,至少薛通判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整治下属。 而就当孙途回到签押房里,有些感到无所事事时,一名差役突然跑来,说是薛通判请他过去有事相商。这让他略感意外,因为在他想来,自己得闲置好一段时间了,怎么对方这么快就找自己商量事了? 但既然是上司相召,孙途也不敢怠慢,立刻就赶了过去。在通名进入官厅后,他还发现那里居然另有两名汉子束手站在下方。两人一个白净面皮,一个黑黑壮壮,此时也都拿眼睛打量着他。 在孙途见礼后,薛远朋便笑着道:“孙都头你这次来得倒也及时,本官之前正为一些事情感到头疼呢。听说你武艺了得,且在郓城县时还与当地的贼匪交过手,建过功?” “通判果然消息灵通,下官确实有练过些武艺,也侥幸帮官府平过贼寇。” “那想来你对安定地方治安一定颇有心得了。如今东京城里着实有不少宵小仗着官府人手有所短缺总是肆意妄为,不少百姓都深受其害。我开封府也曾捉拿过一些人归案,可问题总不得解决,甚至都引来了御史台的弹劾。府尹便曾想过出重拳整治一番,本官也深以为然,可在人手的调度上多有难处。” 说着一顿,他看向孙途一笑道:“既然你有此能力,又正好当了我开封府的都头,就帮我和府尹分忧吧。” 孙途略微一愣,对方还真就在自己到任的当日就安排下如此要紧的差事来了?这实在与他之前的判断相背哪,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此时却根本不可能给他推拒的机会,毕竟人家是顶头上司,这么说话不过是客气而已。 所以只略作沉吟后,孙途便抱拳道:“既然下官已是开封府下属,府尹和通判有令自当遵循。不知通判如何安排?” “很简单,本官拨给你二十名差役捕快,你带他们巡视东城一带,确保那里的太平——你本就是住在东城,想必对那里已颇为熟悉了,此事总难不倒你吧?”薛远朋笑着说道。 孙途略皱了下眉:“只得二十人,恐怕不够吧……”说话间,他发现对方脸色微变,就又补充道:“不知下官能否再请些人来帮手?” “这个由你自行决定,我只要看到结果。”薛远朋倒没有在这一点上难为孙途,随后又道:“因为知道你初来我开封府有些事情和下属人等了解不够,所以本官再让沈良和陆放二人帮你,这下你可放心了吧?” “什么?”孙途满是诧异地看了边上两人几眼,那两人赶紧冲他一拱手:“沈良(陆放)见过孙都头。”那白净面皮的是沈良,黑壮汉子则是陆放。 孙途笑着冲他们抱拳还礼,心下却是一凛,原来薛通判是在这儿给自己挖了个坑哪。这两人明显正不忿于自己抢了职位呢,现在让他们与自己共同办差必然会有许多的问题。 不过此时他也不好拒绝,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便应了下来:“一切听凭通判安排。” “那就好,希望你们三个能通力合作,使我汴京城风气好转。”薛远朋这才满意地一点头,示意几人可以退下了。 孙途心下苦笑,随后便与两名副都头一起退出官厅,并把他们带到了自己的签押房中。既然接下来三人要合作办差,总要互相有个了解才行哪。 不过暂时孙途对此事也没什么头绪,便只与他们两个闲聊了几句,说了些示好亲近的话后,便让他们离开了。 在离得孙途的签押房有段距离后,陆放突然道:“沈一刀,你说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该让孙都头知道这个位置不好坐啊?”沈良有一手不俗的刀法,所以被同僚如此称呼,而在说到孙都头这个称呼时,陆放的语气颇有些生硬和不快。 沈良只是含糊地应道:“这差事本就不好办哪。贺都头之前不也遇到过不少麻烦吗?” “哼,即便是九品官人,也不是能随便就坐稳这位置的。”陆放寒着脸,说的是越发露骨了。 而沈良则没接这话茬,只是似笑非笑地想着什么…… 第105章 棘手难题 孙途并不知道刚被指派到自己下边的两名手下已在背后多有怨言,他心里还在盘算着眼下的差事呢。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回薛远朋虽然没有将自己投闲置散,可其实也并不安好心。光是两名本就对都头一职多有觊觎的下属就不好对付了,再加上只有二十来人是根本不可能把包括十多坊在内的汴京东城治安事宜给照应过来的。 显然薛通判就是想让自己把差事办砸了,然后好找借口发落自己。当然,要是自己真能把事办好,功劳多半却还得被他这个顶头上司所得,反正横竖对方都不会吃亏就是了。 可即便知道其用心,孙途也无法还击,反而还得尽心尽力地将事情给办好了,如此才是对自身最有利的。至于该如何入手,其实他心里也已经有了个初步打算,光靠开封府的那些手下差役是不够的,必须请外援了。 两日后,流芳居二楼雅座里,孙途请了鲁智深及他的一干徒弟赴宴。这对那些泼皮破落户出身的汉子们来说可是少有的好事,七八人早早就赶了过来,对孙途更是心生感激。这些人以往从未被人如此重视过,现在孙途已是官身居然还能把他们当朋友看待,自然很容易就打动了他们。 在互相敬了一番酒后,孙途才笑着道:“此番我请诸位喝酒为的是两件事情。这第一件便是谢过当日你们出手助我扳倒张家一事了,虽然当时出面的只有唐十五和高三两位兄弟,但我知道你们各位在其中都出了不少力。”说着,他还端起酒杯敬了众人一圈。 这些汉子忙也举杯饮尽:“孙官人客气了,我们兄弟一心,既然他们要帮你办事,我们自当从旁协助了。” “这第二件事嘛,就是眼前了。你们应该也知道我已得授官职,就在那开封府衙里当差了吧?”孙途继续说道,还为众人又满了一杯:“衙门里差事繁多,我孤身一人总有应付不过来的,所以就想让你们帮我做些事情。你们放心,只要能帮我做事,一定不会亏待了各位。甚至到时候我还能让你们在衙门里得个差事,不知各位可有兴趣吗?” “这个……”众人面面相觑,没有立刻作答。要说他们不心动显然是不现实的,可是他们却依然有所顾虑,第一是自己的身份,毕竟即便他们表面不承认,也清楚自家的出身实在拿不出手;第二就是鲁智深那里有些不好交代了,他们这些人最讲义气,之前师父可没少关照他们,现在总不能随意攀了高枝吧。 发现这些徒弟都有意无意地偷眼打量自己,鲁智深便没好气地笑了起来:“你们这些惫懒家伙,真当洒家少不得你们吗?你们要是不去菜园子搅扰,洒家日子还能清闲些呢。你们只管去就是了,洒家可不会拦你们!” “多谢师父!”众人顿时一喜,这才对孙途道:“孙官人,俺等自然是想谋份正经差事的,只是不知那衙门能不能容下我等。”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你们只听我的意思行事,其他人也管不到你们头上来。只要你们这次能帮我办好了差事立下功劳,别的不敢说,让你们有个正经出身当不是什么难事。”孙途大包大揽似地保证道。 “我自当听从官人差遣!”唐十五率先表态,随后是高三,而后其他几人也都点头称是。孙途见此心下一喜,又感激地看了眼鲁智深,对方这次确实是帮了自己大忙了。 在互相又敬了几杯后,唐十五他们便有些好奇地问道:“孙官人,到底是什么差事竟让你需要用到我们这些人?” 既然已经将他们收入麾下,孙途自然要待之以诚,便笑道:“就是管着东城一带的治安,确保一些宵小之徒不再生事而已。你们久在东京,应该也知道如今城里乱象丛生,开封府衙早就有意出手整治一番了,而我就被派了这么个管治东城的差遣。” 此话一出,在场人等的神色全都一变,有两人端酒杯的手都颤了一下,把酒水给洒了出来:“竟……竟是这等差事吗?” “怎么,有何难处吗?”孙途敏锐地察觉到了众人生出退缩之意来,便警惕地问了一句。 几人迟疑了一番,最终由唐十五开口道:“孙官人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就因为这事,已经有好几名官员被贬出京,更有两名开封府都头死得不明不白……” “竟有这事?”孙途双眼顿时一眯,这才知道薛远朋把一个多么棘手的差事交到了自己手上。 唐十五整理了下思路后,方才又解释道:“其实东京城里的乱象早在三四年前就已有些不可收拾,虽然是在暗地里的,可百姓照样吃足了苦头。一些帮会势力一早就与显贵勾结,前者用各种手段牟取好处,欺压百姓,而后把自己所得分出大部分给后者,然后那些朝中显贵就保着他们,让他们能更加肆无忌惮,就连官府都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就拿我东城一带来说,就有竹节、顺水两个帮会控制着水陆运输,寻常百姓什么的倒是与他们不相干,但只要是有大宗货物出入汴京的,就必须分润他们两成好处,不然他们的货物就一定会出事。 “这还不算严重,更有粉燕子一伙总会对新入城的年轻女子下手,听说城里的一些私窠子就有八成在他们的控制下,那些女人就是他们赚钱的工具。” 孙途是真没想到在看似太平的汴京城里竟还有这等黑暗面,实在耸人听闻,惊心动魄了,下意识地就问道:“那官府不管管吗?” “开封府确实管了,可没用。那竹节和顺水两帮早就上下打点妥当,根本就抓不到他们的任何把柄,就是那些受他们盘剥的商人也不敢实话相告,所以官府一直拿他们都没有半点办法。至于粉燕子一伙更是耳目灵通,开封府的人还没出衙门呢,他们就已经有所提防,把人手都给转移了,根本无从查起。”唐十五苦笑道:“当然也有例外,听说粉燕子就曾有人落到了两名都头的手上,可结果那几个犯人没过两天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而两名都头的尸体却在半月后从汴河上浮了起来……”说到最后,他眼中都露出了一丝惧意来。 就是鲁智深,此时也听得脸色发黑,眉头深锁:“竟还有这等事情?洒家怎么从来就没听人提过?还有,十五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内情?” “回师父,有不少事其实早在坊间流传了,而且徒弟之前也曾想过加入竹节帮,只是后来被他们给拒绝了,但对个中内情却所知不少。” 高三等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认同:“是啊师父、孙官人,这些帮会不但人手众多,心狠手辣,而且还有人在后面撑腰,就是开封府都一直拿他们没有半点办法,我们就更不可能对付他们了……” “这就是鬼樊楼了吧?”孙途突然想到之前的一个传说,就问道。 “其实鬼樊楼只是个总称,当初仁宗朝时包公任开封府尹便曾横扫过这些帮会势力,将他们赶得只能躲进被作无忧洞的地底下,之后就有了这一说法。可是如今,根本不可能再有这等事情了,所以也无所谓什么鬼樊楼,只有这些帮会势力横行汴京。” “我却不信在这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居然就能让他们无法无天!”孙途突然端起酒杯来猛喝了口酒说道:“这差事既然接下了,我就一定要尽力把他办好。” 他的话顿时就引来了鲁智深的支持:“说得好!洒家最看不惯就是那等胡作非为仗势欺人的混账东西,这次的事情也算洒家一份。” 他两人这一表态,就让一干徒弟有些为难了,本来还想劝孙途不要贸然涉险,结果却起了反作用,这却该如何是好? 第106章 下马威(上) 想要拨乱反正,铲除为祸汴京城多日的几大帮会的决心已下,可孙途却也知道此事并不容易。连开封府一干官员都对这些帮会束手无策,自己一个都头想要成事必然会遇到种种艰难险阻,而想要克服这些难处,只靠自己和鲁智深等人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有官府力量的支持才是。 就目前来说,最要紧的自然就是完全掌握那些衙门差役捕快的控制权,让他们能听从自己的指挥行事了。作为曾经的军人,孙途太了解上下一心,令行禁止才能克敌制胜的道理了。 不过至少眼前看来,他的这一想法还不现实。当孙途在次日让人传话把那已算自己下属的二十人聚集起来时,这些衙门里的老油条一个个都显得没什么精神头,也不把他这个顶头上司放在眼里,甚至还有三人直接就没出现。 这其实也在情理之中,作为空降到开封府的都头,孙途在这些捕快差役心中是没有半点威信可言的,再加上他的年纪摆在这儿,就更让他们生出轻视之心了,所以即便他是九品官人,也无法让这些老油条心服,只是懒洋洋地排了一队,松垮地站在那儿自顾说笑。 站在他们面前的孙途见此表现后,脸色就变得如今日的天色般阴沉,直看了他们好一会儿后,方才冷笑道:“本官之前还奇怪为何我汴京城里百姓有事从不想着告官,为何那些宵小之徒能在城中肆意妄为。现在我总算是懂了,正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混迹在我开封府衙,才会有这等结果!” 面对孙途的这番讽刺,这些人也都不见有丝毫羞愧的,只是懒洋洋地道:“不知孙都头将俺等聚起来有何吩咐?可是有什么差事要交给咱们去办吗?”有几人眼中甚至都露出了贪婪之色来,这可是赚钱的好机会哪。 话说大宋朝冗官冗员一直都是个大问题,哪怕经过了熙宁变法问题也没有真正解决。而更严重的是,除了各级官员外,各衙门里还养了诸多书吏差役,这些人的俸禄却并不从朝廷支取,而是另想方法。 一些还算好说话的官员会从自己的宦囊里拿出一部分来发与手下吏员和差役,可更多的,他们只能通过种种手段来从百姓身上盘剥钱财了。为此,这些胥吏差役往往就会巧立名目,找到任何一个机会或骗或吓地从治下百姓手里弄到钱财,开封府里的这些差役捕快自然也不例外。 孙途只一愣间,就已明白了他们的心思,顿时低哼一声:“差事当然是有的,就只怕你们没胆子去办。” “只要孙都头你下令,就没咱们不敢办的差事。”有人大剌剌地说道。 “本官打算把竹节帮和顺水帮连锅端了,你们可有胆子随我一起去吗?”孙途突然沉声问道。这一问,立刻就让本来有些漫不经心的一众人等猛打了个激灵,跟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这位新任都头,半晌才有人不确信地说道:“都头,你说什么?” 孙途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是薛通判交给本官的职责,你等可都记住了。” 得到确认后,这些人的脸色是彻底变了。这不是找死吗?半年前两名都头暴毙汴河的案子还没查清楚呢,现在这位孙都头就要再去招惹那些家伙了?他疯了不要紧,自己等人可还不想死呢…… “怎么,怕了?”孙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你们刚才不是说没什么事是你们不敢办的吗?怎么一听说竹节帮和顺水帮的名头就吓成了如此模样?” “孙都头,这事可不能乱说,还是该从长计议为好……”一名年纪稍大些的中年捕快忍不住开口劝道:“小的以为薛通判断不会下这样的命令。” “是与不是可不由你们说了算。”孙途可没有与他们讨价还价的意思:“不过你们放心,今日还不是时候。我现在有一个更要紧的差事要交你们去办,就是拿人。” 这一回这些老油条不敢再随意插嘴了,只是静静地听候下文,而孙途却看了那中年捕快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崔略商。” “崔略商,本官问你,今日未曾到场的三人你可熟悉?” “他们是尤老八,黄琦和严环。” “很好。”孙途满意地点头道:“今日本官就带你们去把这三个目无法纪的家伙捉拿问罪!”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呆。可孙途根本就不给他们以思考的时间,当下就把手一挥:“出发!” 他毕竟是官,又是有实权的本衙都头,这些人的顶头上司。随着他这一声号令,众捕快纵然再不情愿,也只能领命后跟着就往外走去。直到出了府衙大门,孙途才又看了崔略商一眼问道:“你可知道他们三人的住处?头前带路。” “都头,黄琦他们三人此时应该不在家中……”崔略商说到后面,声音却是一断,显然是在顾虑着什么。 孙途当即把眉头一皱:“那他们去了何处?你给我从实说来!” “他们应该去了长兴坊的茅家巷拿人,那是陆都头前两日就吩咐下来的差事。”另一人当即帮着回话道。这意思是很明白了,不是那三人不给你孙都头面子,实在是因为有差事在身哪。 “哦?此事本官这么一点都不知道?”孙途却没有半点回去的意思:“那就去长兴坊,看他们到底要拿什么犯人竟比参见我这上司更加要紧。”说着,他再不顾众人为难的反应,大踏步地往前行去。其他人对视了几眼后,只能跟随。 此时,一名刚才就在他们身边盘桓的差役已经急匆匆跑到了一旁的偏厅里,向正在里头坐着闲聊的陆放和沈良禀报道:“两位都头,孙都头突然就带了人出了衙门,说是要去把不在衙门里听差的黄琦他们几个拿回来呢。” 本来一脸轻松的两名副都头的神色都是一变,沈良更是看了这名老对手一眼:“这就是你安排的下马威?”他太清楚对方的手段了,所以一听便猜出了个大概。 “前两日不是查到章四一家下落了吗,我寻思着总该给方押司一个交代,所以就让尤老八他们三个去拿人了,这有什么问题吗?”陆放已经迅速镇定下来,很不以为然地反问道。 “以前也没见你如此上心,而且还是掐准了孙都头要召集众人训话的当口派人出去,你一定是有意而为吧?”顿了一下后,沈良又眯了下眼睛:“而且你这是打算把方押司也拉进此事里来?” “呵呵,沈一刀你果然够精明,要换了是你,我这一手就未必能成。不过那孙都头嘛,他年轻气盛,这回一定吃亏。那方押司可是廖同知的心腹,与之作对的下场可不好说哪。”说话间,陆放已经得意地笑了起来。 一个衙门里个中关系错综复杂,不是孙途这么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就能摸透的。虽然陆放知道凭自己的身份不可能正面斗得过孙都头,但他却有的是办法借力打力,靠着开封府其他那些官员的力量来对付他。 只要这一次能下了孙途的面子,那他就会威风扫地,彻底沦为衙门里的笑柄。如此一来,过些日子自己就能取而代之了。 沈良想明白这一点后却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声:“希望你这算计不要弄巧成拙才好。你真以为孙都头会这么好对付吗?” “是与不是,很快就能见分晓了。”陆放不以为然地一笑说道。 第107章 下马威(下) 长兴坊,茅家巷。许多街坊百姓正满脸忐忑地远远围观着三条壮汉把一户人家的院门直接撞开,随后又把一对头发斑白的男女和一名十多岁的少女都给拖出了门来,喝道:“章老四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欠了一百多贯钱钞不还还敢躲藏起来,是以为咱们不敢把你怎么样吗?” 那男子章老四这时候已经吓得浑身发软,半趴在地只是一个劲地求饶:“几位差爷饶命哪,小的实在是赔不起那么多钱了,我家几十亩地都已经让了出来……” “费什么话,既然你拿不出钱来,就随我们去牢里说话吧。还有你女儿也值几个钱,把她卖了抵债吧。”尤老八说着嘿嘿一笑,还伸手去摸那同样倒在地上的少女脸庞,惹得她也是一阵惊呼缩身。 这三个家伙自然就是孙途要找的下属了,这等欺压百姓的事情他们是早做熟了的,即便有许多街坊看着,也不见他们有丝毫的异样,当即就再次上前,拿出绳索就要将瑟瑟发抖的章老四两夫妇给捆绑起来。 就在这时,旁边一名壮实的青年终于是看不过去了,当即低喝一声:“住手!”便大踏步地上前,赶在黄琦把人拿下前一把就将他给推了个趔趄,随后愤愤不平道:“你们三个大男人欺负人家老弱算什么本事!” “喝,你是什么东西,居然就敢管起咱们的公事来了。看来你也是章老四家的同伙了,一并拿下!”为首的黄琦脸色顿时一沉,当下把手一挥,就带着尤老八和严环朝青年攻来。 青年倒也练过武艺,见他三人扑来也不慌张,当下就灵巧地一闪身,同时沉肩向前一撞,把没有防备的尤老八给撞得趔趄后退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这让他们三个更觉脸上无光,立刻就吼道:“小子,你居然敢袭击公差,这是要造反吗?”说话间,两人已抽出腰间铁尺,凶狠地朝着青年的面门抽来。 青年并不知道三人身份,一听这话心下便是一凛,本欲趁势而上的攻击就是一顿,直到铁尺带了风声袭来他才赶紧错步闪避,却已因此落到了下风处。这时尤老八也重新站定后扑了上来,挥舞着手中铁尺要往青年的脖颈,腰眼等要害处攻来,显然是要出这口恶气了。 三人连环扑击,再加上青年心中有了顾虑居然杀得他节节后退,狼狈不堪。直到退至章老四家门内,他脚下一勾,正踢到了一根之前被几人打倒的晾衣杆子,他才顺势一勾,把根六尺多长的竹竿接在手上,呼呼几下,竟在化解三人的攻势同时,还逼得他们往后一退。 “当真是反了,我看你一定是辽人奸细!”黄琦他们再次受挫自然心中大怒,立刻把对方的罪名往严重了说,然后恶狠狠地扑上。 此时青年有一竿在手再不惧这三名差役,只是顾忌着他们的身份才没有真下重手。而这一切却把包括章老四在内的一众人等都给看呆了,前者一家人更是倒在地上都忘了起身。 突然间,巷子口又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回头一望,脸上就露出了惊惶之色:“官府又有人来了……这下这名仗义出头的好汉可要吃苦头了!” 在发现赶进来的竟足有二十来名公差后,那些街坊更是吓得迅速散去,生怕自己受池鱼之殃,也被官府拿下问罪。 这许多人的到来自然也立刻就吸引了正自交手的四人注意,青年一见人家援兵赶到,心里便是暗暗叫苦:三五人他还能应付,现在一下面对这许多对手,他可就没这本事了。 黄琦几个则是精神一振,只道是陆都头派人前来支援了,便冲后头叫道:“老崔,赶紧帮咱们把这些人犯拿下了,到时我请你吃酒!” 这话让崔略商的表情一僵,孙途则是在扫了眼面前的情况后就已做出了判断,看来这三个家伙并没有轻易如愿哪。他随后也把脸一沉:“还愣着做什么,把他们都给我拿下了!”说着,手已指在了黄琦三人的身上。 黄琦三人正背对着众人与青年缠斗呢,自然不知道孙途的真实意图,闻言反而心下一喜。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背后却听不到半点动静,那些同僚居然都静静地站在后头,没有半点上前帮手的意思,这让他们大感不解,一面闪避着迎面刺来的一竹竿,一面分心往后看去,便惊讶地看到那些同僚都一脸纠结地站在那儿,旁边还有个面色阴沉的少年郎。 这些差役捕快心下也确实为难,孙途是让他们即刻把黄琦三人拿下,可他们实在不想这么做。至于黄琦他们的求助,他们是更不敢听从了,所以便来了个两不相帮。 可他们的这一反应已足够让孙途感到不满了,看来自己在这些人眼中确实没有半点威信可言哪。即便自己乃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可说出去的话却依然没人肯照办:“看来只有本官亲自动手了!”话音未落,孙途已大踏步地朝着正纠缠在一起的四人迎面走去。 这时,尤老八刚因闪避一招而急切地退到孙途跟前。他也不客气,当即一抬手,已按在了他的肩头,随后手上用力一脱一卸,在对方发出一声痛呼的瞬间已经卸脱了尤老八的一条胳膊。同时他脚上也是一挺一别,砰响声里,尤老八已被他轻易放倒,惨呼声里竟根本起不来了。 这下变故惹得众差役寒毛一竖,想不到这位孙都头年纪轻轻的手上功夫却着实扎实厉害,有几人的眼中更闪过了一丝惧意来。而孙途的动作并未因此稍停,脚步继续向前,再次探手,一把将同样没什么准备的严环也给放倒在地。 黄琦这时才惊觉情况不对,立刻腾身往边上跳去,同时警惕地看向孙途:“孙都头,你这是做什么?”他之前是在边上见过几次自家上司的,一口就道破其身份。 孙途却根本没有与之解释的意思,当下再次举步上前,手一探间,已揪住了黄琦的衣襟。黄琦下意识地挥手去阻拦,却不防对方这一下竟是虚招,在他挥手下拦间,已迅速变招,反手上迎,一把就扣住了他的手腕,再一发力,竟把他百多斤的身子拉得往前踉跄扑去。 就在黄琦惊呼的瞬间,孙途的另一只手已同样闪电而出,瞬间就卸掉了他的一条胳膊,再一勾间,这位刚才还张牙舞爪凶神恶煞般的官府恶犬就也只能躺在地上哎哟连声了。 只片刻间,三名开封府的公差就全都失去了站起来的能力,而孙途连脸色都没有变过,似乎对他来说这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哪怕他的攻击带有一定的偷袭性质,却依然看得周围那些下属和青年男子暗自心惊,尤其是后者,更是下意识地退后几步,把竹竿横在胸前,以防孙途也对自己出手。 “孙都头……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可是奉命办差……”黄琦虽然痛得满头冷汗,可口中还是咬牙问道。 孙途却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是一转头,眯着眼睛看向那些吓得脸色发白的下属道:“还愣着做什么?把人给我绑起来,带回衙门再做处置!” 这些差役再度犹豫,他们很清楚一旦真动手绑了黄琦三个自己可就无法回头了。可是在面对孙途那犀利如刀剑般的目光后,他们是真有些怕了,要是孙都头一怒之下也对自己等下手可就要吃苦头了。 这时,崔略商突然就一步跨出,取出随身所带的绳索就熟练地把倒在最前头的尤老八给捆了起来:“老八对不住了,咱也是听命行事哪,你可别怪我。” 周一啦,求票求票,还有收藏各位也都留个哇。。。。。 第108章 我的规矩(上) 崔略商与黄琦几人素有嫌隙,因对方更得副都头陆放器重而使他只能忍气吞声。所以今日当孙途要惩治黄琦几人时他才会突然说出真相,只是话一出口,他就又有些后悔了,生怕新来的孙都头最终斗不过陆放他们从而害了自己。 可是现在,当他亲眼见到孙途轻而易举地将黄琦三人打倒在地后,心中顾虑就为之一消。报复的机会近在眼前,如何能轻易错过?于是崔略商便率先走了出来,依从孙途的号令捆缚起人来。 有第一个站出来的带头,其他那些还在犹豫中的差役终于也不敢再作壁上观,立刻又有几人走出来,帮着崔略商一起将黄琦和严环也给捆缚起来。三人都有一臂脱臼,根本就反抗不了,只是口中喊着冤枉:“孙都头,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几个也是奉命办差而已……” 孙途却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只是看着章老四一家和那名明显还满怀戒惧之心的青年:“你们几人为何会与我开封府的人起此冲突?” 章老四几人还没开口呢,黄琦已大声叫了起来:“章老四欠人一百多贯不但不还,之前还伤人逃跑,我等这才前来拿人。还有他,居然目无王法,帮着章老四一家对抗官府……” “小人冤枉哪,我家之前明明只向方老板借了三十贯钱周转,结果才半年工夫就被他们提到了一百五十贯钱的巨债。小人为此卖了田地都没能还上债,他们还不断相逼,我这才……”章老四见到孙途并不是与黄琦他们一伙的,便壮起胆子叫起屈来。 听着这话,孙途很容易就想到了刚来到大宋朝时的自己,一样的被放印子钱的讹诈,而章老四一家的情况可比自家更为艰难了。黄琦则还在叫道:“孙都头,你都听到了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的也只是照规矩行事罢了。” “规矩?”孙途冷笑一声,突然转头看向了他:“本官问你,他是欠了我开封府的税钱吗?”黄琦当时就有些茫然地一摇头,见此孙途便把脸一沉:“既然如此,你来此凑什么热闹?什么时候你这个开封府公差成了替人收账的狗腿了?” “要说规矩,本官回去后再与你计较!”孙途说着便一挥手:“带上他们,我们回去。”说着,都不看章老四一家半眼,甚至都没有拿下那名敢与黄琦他们动手的青年的意思,径直转身就往外走。 其他那些差役只略作犹豫后,便只能押了兀自不服的黄琦三人跟上脚步而去。直到他们一群人远去后,刚才还各自散去的百姓才纷纷露头,然后用猜疑和后怕的神色讨论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另一边,惊魂未定的章老四一家则是对那青年连声称谢,要不是他当时出手相护,恐怕自家已经被拿下了。那青年只是洒脱一笑:“这也不算什么,其实我也没帮上太多,要不是这位孙都头及时带人赶来,恐怕就是我也得落到他们手上。” “不知壮士尊姓大名,小老儿今后也好铭记在心。” “在下侯健,朋友们都称我通背猿。”他很是磊落地报了自己的姓名,这才不顾章老四一家的挽留,转身即走。 当孙途他们押送着黄琪三人回到开封府时,立刻就引来了许多人诧异的目光。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们去做什么,可黄琦三人如此狼狈的模样还是大大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有两人见此更是赶紧就跑到里头给陆放传递消息去了。 孙途并没有将人带进衙门,而是在衙门口站定后下令道:“把这三人给我绑在外头示众,也好让人知道知道本官的规矩!” “孙都头,我不服!”黄琦虽然因为臂膀脱臼疼得满脸是汗,这时却还是高声喊道:“小的只是奉命行事,纵然有些不妥也不算罪过……” “怎么,到了此时你还不知自己犯了什么过错吗?那就让本官来告诉你吧。”孙途冷笑着来到他跟前:“你们三人早几日就该接到调令,明白自己今后归我统属。可你们倒好,明知今日本官要聚集你等吩咐公事,竟敢不遵号令,还跑去别处帮着那放印子钱的收帐!你真当本官好欺吗?” 这番话直让黄琦三人再难辩解,同时心里也是一阵后悔,早知道这位孙都头行事如此强硬不留余地,自己就不该听信陆都头的游说,干出这等事来哪。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只能寄希望于陆放出来解救自己。 陆放也没想到孙途会把事情闹得如此之大,心下暗惊的同时也颇感恼火,若是今日真让孙途重办了黄琦三人,自己的面子可就挂不住了。所以他一面派人去给里头的方押司传话,一面赶紧就跑出来加以劝阻。 当他来到衙门口时,黄琦三人已经被人绑在了柱子上,一些路过衙门口的百姓都已好奇地围拢过来看起了新鲜。这让他更觉脸上一阵火辣,当即就来到了孙途面前:“孙都头,你这是做什么?大家都是府衙里的兄弟,何必把事情闹得如此僵呢?” 黄琦三人一见陆放出来,也都跟落水者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般地叫了起来:“陆都头,救救我们。我们也是听从你的吩咐才去拿那章老四一家的……” 孙途所以没有立刻进衙门等的就是陆放,闻言只是一哼:“陆都头,他们三个所言是实吗?果然就是你让他们去拿的人?” 听出孙途话中透出的恼意,陆放心头也是一紧。他明显能感觉出来,要是自己真个点头担下责任,对方说不定会趁机发作连自己都要被拿下法办。而且这少年身上此时正散发着慑人的压力,竟让一向胆大的陆都头都有些心惊起来,只能赔笑拱手道:“孙都头还请息怒,我……卑职之前只是让他们尽快去把章老四几个带来衙门,可没敢让他们耽误了正事哪。”好汉不吃眼前亏,人家气势正盛,他可不会一头撞过去的,反正自己还有后招呢。 “听明白了?”孙途这时又转身看向了黄琦三人:“你们三个就因一点小事便不顾衙门规矩,把正事抛于脑后,却让本官如何还敢用你们?今日不过是小惩大诫,将你们示众后,本官便会请薛通判革了你们的职,我手下可不用不肯听话之人!” 此话一出,无论黄琦三人还是崔略商等差役,又或是陆放都顿时大惊失色,这惩治可实在太严重了。要知道像黄琦这样的府衙差役虽然不算朝廷官员,可也是在衙门里登记在册的,身份自然与寻常帮闲不同,手里甚至还有着些权力。现在倒好,就因为不来参见孙都头,就要把他们给开革,这实在算得上是重处了。 这下,黄琦三人是真个怕了,纷纷哭叫着求起饶来:“孙都头饶命哪,小的知错了,我们今后再不敢不听号令了……”其他差役也觉着心头阵阵发紧,杀鸡儆猴的感觉可实在太不好受了。 陆放在错愕了一阵后,再次劝道:“都头,不可啊,这么做会失了兄弟们之心的,今后办差可就难了。” “我宁可让他们怨我,也不要一群不肯听我号令的下属。”孙途若有所指地看了陆放一眼道,没有半点通融的余地。 “孙都头,其实他们也是替咱们衙门里的人办事啊。”眼见自己说情已经无用,陆放只能把后台给搬出来了:“那章老四欠债的正是本衙方押司家,他可是廖同知身边的亲信……” “什么方押司圆押司,又与本官何干?就算是廖同知吩咐下来的差事,他们也该先问了本官再做决定,怎敢如此自作主张?今日本官就是要把规矩给立足了!”孙途丝毫不为所动地说道。 这话听得众人更感心惊,这才知道这位新来的年轻都头脾气有多硬!与此同时,一名刚匆匆从衙门里走出来的书吏在听到这话后,面色已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了…… 第109章 我的规矩(下) 都说流水的官员铁打的胥吏,开封府衙自然也不例外。府尹也好,通判也罢在此任职一般也就三五年而已,可在其中办差的一众书吏却至少在此已有十年以上,押司方博言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在这衙门里都已厮混了十三年时间了。 正因为如此,方押司在衙门里那是相当有威信的存在,就连那些官人都要让他三分。可今日,他居然被一个都头当了众人之面斥责,虽然不是当面被斥,但依然叫他脸上无光,心头火起,当下就阴沉着脸走上一步:“孙都头还请慎言,不要叫外人看了笑话去,丢了咱开封府的体面。” 见他出现,陆放提起的心总算放松了些,而孙途也把目光挪到了他的身上:“你是……” “我就是孙都头口中所提到的方押司了。”方博言神色不善地回望着孙途:“若孙都头觉着他们听从我的意思去拿人有不妥只管怪我就是,何必把气撒到这些差役身上呢?”这话说得着实漂亮,让黄琦他们看到了一丝希望,心里也更是感激。而且方押司相信以自己在衙门里头长久造下的名头足以压制住面前这个年轻的都头了。 不料孙途却没像他所想般做出退让,反而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后道:“原来就是你不顾我开封府的律令随意派人外出做私活啊。本官之前还觉着奇怪呢,什么人竟会如此目无法纪,现在可算是领教了。” “你……”想不到孙途如此不留情面地挖苦讥讽自己,这让方博言神色一变。可还没等他说出什么话来呢,孙途已经寒声道:“你一个区区胥吏见了本官不但不行礼拜见,反而如此大言炎炎,是谁教你的规矩!如此不懂规矩之人居然还能在我开封府中办差,当真是惹人耻笑!” 直到这时,方博言才猛然醒悟过来——眼前的这名都头身份与其他人全然不同,他可是朝廷的九品官人!或许方押司平日里并不怎么把八九品的官员太当回事,尤其是武官更不值一提,但当把事情摆在明面上,他一介胥吏却只能退避三舍了。 见他还有所犹豫,孙途便再踏前一步,盯着对方喝道:“怎么,你还想与本官计较对错吗?”声音如一道雷声突然在其耳边炸响,惊得方博言身子一颤,双腿一软,竟往前一栽。 “不好……”方博言心下一惊,这要是真被孙途吓得跌上一跤自己可就真要成东京城里的笑柄了。就在这时,孙途突然探前一步,双手一伸,口中说道:“方押司你不必行此大礼,我可担待不起!” “嗯?”方博言心里满是疑惑,他这是什么意思?但随即便发现孙途一双手在自己的肩上一搭,便有一股子大力自上传来,竟压得他本就没站稳的双腿一曲,噗通一声,便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孙途面前。 一刹那间,在场所有人等都惊呆了,大家都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衙门里一向权势不小,还有廖同知作为后台靠山的方押司居然对孙都头行如此重的跪拜之礼?这是因为他自知做错了事,所以想求得孙都头的原谅吗? 陆放甚至都拿手揉了下眼睛,以为这是自己看错了呢,可结果放下手来眼前却依然是这惊人的一幕,而方押司此时更是面容扭曲,整个身子都在剧烈的颤抖,就跟后悔惧怕一般。 只有方博言自己知道,他这是又痛又气才做出的反应。他这一跪可是重重砸在了地上,双腿疼痛不已。但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自己居然就在众目睽睽下向一个都头行此跪拜大礼,脸都丢尽了。可更让他感到痛苦的是,孙途双手还搭在肩头,看着好像是要搀扶于他,其实却是使了暗劲,让他动弹不得。 更可气的是,孙途此时口中还大声说道:“方押司你知错便好,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起来说话。”声音远远传了出去,不但衙门前的这些差役捕快全听了去,就连围在外头的那些百姓也都听了个清清楚楚,露出了惊讶之色。 方博言此时恨不能有条地缝给自己钻进去,他想解释,可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说话才好,想要挣扎起身,但身子被孙途按着就如千斤石头压顶,竟让他彻底动弹不得,真正的丢人现眼到了极点。 眼见他面皮白了变红,红了转青,就快要一口气憋得倒下了,孙途才把手上的力道一变,将其一把搀扶起来:“方押司快快请起。虽然你已知错,本官却还是要公事公办。你随意支使我手下差役前去办那私事确实不妥,我自会向薛通判禀明一切。至于如何处置他们,却与你无关了。”说话间,他才松开了手,等着对方做出下一步的反应。 方博言铁青着脸盯了对方片刻,最终只能冷哼一声,一甩袖子便踉跄着转身而去。此时孙途气势正盛,又占着理,自己压根不可能占到任何便宜,只能先行离开,另寻机会找回场子。 方押司气势汹汹而来,结果话没说两句就丢了个大丑,这让在场众人看向孙都头的眼神是完全不同了。陆放心里更是一阵发紧,这个少年郎远比自己所想的更厉害更阴险, 也更加的难以对付啊。看来自己确实打错主意了,就不该如此明目张胆地挑战其权威。 而这时,孙途的目光又重新落回了他的身上:“陆放,你可知罪?” “卑职……”陆放想要分辩,可对上孙途如有实质的目光后,不知怎的心里一凉,竟说不出话来。 “这次念你只是初犯就不作惩治了,但不会再有下次。”孙途寒着张脸说道:“还有,黄琦、尤老八和严环三人不遵号令在前,欺压良善在后,本官自当严惩。先在此示众半日,而后便把他们驱逐出我开封府衙,不得再用!” 这话一出,立刻就赢得了周围百姓的一致叫好。虽然大家并不是太清楚其中的前因后果,但看孙途那义正词严的模样和惩治胥吏的手段,还是让众人大感出气,喝彩自然是难免的。 陆放这时已无话可说,只能黑了张脸低头不语。他的反应落到不远处的沈良眼中,让后者露出了一丝莫测的笑意来:“你光顾着想和孙都头争个短长,却全然忽略了他是九品官人的身份,这不是自找苦吃吗?”而且他相信,以孙途的官员身份来担任府衙都头一职一定是暂时的,其实并不会对自家造成太大的影响,又何必非要与之为敌呢? 这时,孙途已经转身回了衙门里头。这时崔略商等一干手下再没有了迟疑,赶紧就跟了上去。经过这场小风波,他们算是真正领教到了自家都头的铁腕手段,再不敢阳奉阴违,更不敢轻视于他。 在来到里头后,孙途又一次拿眼扫过这些下属:“本官再强调一点,你们既然是我的下属,今后就得按我的规矩来做事。而我的规矩,就是听从号令行事,只要你们能做到这一点,立了功劳我不会亏待了大家,就是犯了什么过错,我也会出头保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卑职遵命!”这一回这些差役再没有了任何犹豫,当即就大声应道。孙都头能如此硬气,对他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了。 只有陆放,以及刚回到二堂的方博言,听得这动静后脸色又是一变,眼中再次闪过了怨毒之色。 第110章 收服人心 孙途这次当众杀鸡儆猴的立威效果立竿见影,在看到黄琦三人的悲惨遭遇,以及连方押司都颜面扫地的下场后,他那些下属差役捕快再不敢轻视他们的新任都头,就连看他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敬畏感来。 不过很快地,相应的后果也迅速显现,就在孙途打算向薛远朋请示开革掉黄琦三人时,对方却先一步派人将他叫了过去。 通判官厅里,薛远朋面色严肃地看着束手立于下边的孙途,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他是真有些头疼哪,实在没想到这家伙才来衙门几天工夫就闹出了这么大场风波来,而且还把廖同知都给得罪了。 刚才在韩府尹那里,廖春芳可没少指桑骂槐,把自己也给编排了进去。虽然最后被自己硬是顶住了,但薛远朋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所以才会把孙途叫到跟前来加以训斥与告诫。可是此时在稍微冷静后,他到嘴边的话却又说不出口了。 孙途毕竟不同于其他都头,而且还有童贯这么一座大靠山,可不是自己区区一个通判就能随意处置的。既然一些常规手段对他完全没用,那又何苦做这个恶人呢? 所以在一番权衡沉默后,薛远朋便开口道:“千里,今日这事你虽然占了个理字,可行事还是太操切了些,尤其是在对付方博言时,可太不讲体面了。” 孙途略微有些意外,怎么薛通判没有如自己所想般大发雷霆呢?不过这对他来说自是好事,便只老实应道:“薛通判说的是,下官确实急了些,行事也过于莽撞了。但是,下官也知道自己年轻资历浅,想要服众自然不能太过软弱。而且今日这事确实也是他们有错在先……” 薛远朋摆了下手,打断了他的解释:“这个本官自然明白,所以刚才在府尹那里我也为你作了辩解,本来那廖同知还想拿此治你的罪呢,也被本官顶了回去。” 顿了一下后,他又正色道:“这一次本官固然能帮你开脱,可却也只是一时罢了。若是你连自己的差事都办不好,到时廖同知借题发作本官可救不了你第二次,你可明白吗?” “多谢通判维护属下。”孙途忙拱手称谢,随后又道:“既然通判将整治东城安定的责任交托给下官,我就必须把差事办好。而要做到这一点,我就必须拢住下面那些人的心,今日之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且就目前来看,效果还是有的,至少其他人已经心服口服,接下来再要让他们听令行事就容易多了。” “唔,如此自是最好不过。”薛远朋满意地一点头。他刚才说这些自然也是为了早做打算,一旦孙途在东城治安一事上有何疏漏,他再问罪也就名正言顺了,甚至还能借廖同知之手把自己给摘出去。 孙途虽不知其真实心意,但却也看出对方有意将这一页翻过去,便趁机道:“通判,下官还有两件事情相求。” “说来听听。”没想到对方居然还会顺杆爬地来这一手,可薛远朋此时只能暂时配合。 “其一就是关于如何发落黄琦三人的。以下官之见,他们三人是留不得了,不然不但有乱我军心之嫌,而且也有损我开封府的声名。他们几个作为开封府公差居然去帮一个放印子钱的收债还伤了人,要是传将出去,不知百姓如何想,御史台的诸多言官也可能借题发挥。”孙途早想好了说辞,此时说来自然顺溜得很。 他不但当众折辱黄琦三人,现在更打算彻底断了他们的后路,这下手可真狠哪。薛通判心里犯着嘀咕,可孙途后面几句话却又让他不得不作深思考虑,虽然事情未必真有那么坏的结果,但只要有一丝可能,他就不能冒这个险。相比起衙门和官员的脸面,几个差役的职位自然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只考虑了片刻,他就点头应道:“这个确实在理,他三人平日里也没少做错事,却又屡教不改,今日就数罪并处,当众将他们开革了!” “是,通判英明。”孙途心下一喜,赶紧拍了个马屁。将此三人彻底踢出衙门最有利的自然还是自己,到时有他们的前车之鉴,下面再不会有人敢违抗自家命令了。 “你想说的第二件事呢?” “这第二件事,却是关于如何管治城东的。下官以为我们想要管好城东光在府衙里是不成的,不光欠缺威慑力,而且一旦出事再过去也恐鞭长莫及。所以在下官看来,该直接就派人驻守城东当地,就跟巡城的兵丁一般以防不测。” “唔?”薛远朋若有所思地看了孙途半晌,对方提出这一想法的意思明显是想把自己调去城东啊,这实在有违官场习惯。 要知道在官场里许多功劳都是由上司说了算的,而只要你在上司面前表现得足够出色,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有什么差错还能推卸一下。现在孙途居然自请调去城东,那责任可就更大了。 这就跟京官与外地官员的区别有些相似,论获取功劳,论升官的便捷,总是前者胜过后者的。不过转念一想,薛远朋又似乎摸到了些什么:“你是担心廖同知会为难你,所以才会自请离开府衙吧?”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更关键的一点。”孙途倒也不作掩饰,上前一步,稍微压低了些声音道:“通判应该也有所耳闻,城里一些贼人所以肆无忌惮乃是有人在暗中帮他们,致使官府屡屡扑空。下官担心到时被人透了风声,所以才会想着离开人多眼杂的府衙……” 薛远朋脸色微变,这家伙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哪,居然怀疑起衙门里的同僚来了。但沉下心来一想,他也得承认孙途的担心不无道理,个中内情其实他也是心知肚明的,只是苦于不好明说,更解决不了罢了。 半晌后,他才郑重地看向孙途:“你认为离开府衙就能把差事办好了?” “至少有个机会。不知通判意下如何?”孙途抬眼望着对方,目光里满是真挚。 “本官就如你所愿,等我禀报府尹后,就安排你带人去城东。不过本官可把话放在这里了,要是你最终不能把差事办成,即便你是九品官人,照样是要严惩的。还有,人手上暂时也给不了你太多,就那二十人,外加沈良和陆放,可有问题吗?”薛通判也是个有些决断和魄力之人,当下就把这一事给应了下来。 “有他们就足够了,若真需要人手,下官会自己想办法。”孙途说着,又正色抱拳:“既然薛通判如此信任,那下官定竭尽所能,还城东百姓一个安定。” 当他从通判厅出来,走到二堂院子里时,崔略商和两名差役就满是紧张地靠了过来:“孙都头,薛通判没有难为你吧?”语气里满是关心。 孙途冲他们微笑道:“你们把心放到肚子里去,薛通判公正得很,岂会如此降罪于我?”说着还瞟了眼不远处偷望着自己的一名杂役,特意加大了音量道:“而且他也照准了本官所请,决定要开革掉黄琦三人。既然他们不肯安心当好差事,那就别在衙门里做事了。” 这话让几人都略微变色,想不到孙途之前说出去的话成了真。这一下,众人对他的敬畏之心是越发的重了,崔略商则是心下一喜,既为出了一口恶气,也为自己之前的选择而感到高兴。 当崔略商他们回头将一切如实告诉其他人后,这些差役在心惊之余是彻底断了其他念想,打定主意要听从孙都头差遣办事了。直到这时,孙途才算真正地将手下降服。 不过此时孙途的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因为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自己接下来所要面临的才是真正的挑战! 第111章 玩具与邀请 黄昏后,孙途从开封府衙回到了自己家中。 他人刚一进院子,就听到了从屋子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电子音,这让在白日里威风八面,似乎任何事情都难不到他的孙途脸上浮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了。 几步来到发出响动的雅儿屋子前,孙途才叹了口气说道:“雅儿,你又忘了做饭了吧?” “哎呀……”里头立刻就传来了雅儿的一声轻呼,随后小丫头就着急忙慌地跑了出来,手上还捧了个巴掌大小的长方形物体,正是后世常见的掌机玩具。 看到小丫头这副模样,孙途有些后悔地抚了下额头,自己就不该在前两天把新开仓库里的这只掌机交给她用以消遣时光,这都让雅儿有些玩物丧志了呀。 没错,在经过之前的一系列事情后,孙途在戒中界仓库系统里的等级再次得到提升,同时也再度开启了两个仓库。只是这回仓库里的东西依然不是太过实用,其中六号仓库里存放的就是以掌机为代表的各类玩具,而七号仓里则堆叠了一些潜水设备,也不知是哪个相关企业请人托运的,反正这些孙途暂时都用不上。 只是因为觉着自己需要在衙门里办事少了陪伴雅儿的时间,怕她一人在家里太过无聊,孙途才找了这么一个还算简单,只带了俄罗斯方块之类基础游戏的掌机交给她玩耍。结果小丫头一玩之下就沉迷其中,成了个标准宅女,甚至连该做的事情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雅儿,你今日的字帖可临了吗?”看着小丫头直往厨房里钻,孙途便在背后追问了一句。这话却让雅儿的动作明显一僵,显然这一整天她都光顾着玩游戏了,居然把孙途早上出门时布置的功课都给忘了。 这让孙途脸色顿时一沉,这可不成,自己可不能害了她,所以便跟进了厨房,朝她把手一摊:“拿来。” “啊……”雅儿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满是不舍地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犹豫着把放在自己袖子里的掌机给交了过去,随后又可怜巴巴地求道:“三哥哥,我错了,今后一定不会再这样了,你不要收走它好不好?” 看着她那可怜模样,孙途心里不觉就是一软。面对外头的对手时,他可以做到毫不留情,但在雅儿面前,他还真硬不起这个心肠来,只是捏着那只小巧的掌机道:“念你只是初犯,就罚你今晚不得再玩它,等你今晚把该写的字都写好了再还你。还有,明天你要是再因为贪玩忘了正事,我可真不再给你了。” “哦。”雅儿心下暗松,低低地应了声,头也垂了下去。 “好了,你先去练字吧,今晚的饭食就由我来安排。”孙途说着摆了下手,打发小丫头离开。雅儿也没坚持,答应一声,就回自己房里练字去了。 孙途今天心情不错,所以做饭也仔细,很快炒了几盘菜,又煮了锅面当主食,端到了中间的客厅,叫了雅儿一起用饭。有了这丰盛的饭菜,雅儿终于是开心了些,当了孙途的面就大口大口地吃将起来。 就在他们两人享受难得的相聚时光时,院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随后童沐的声音也自外头响了起来:“三郎可在家吗?” 孙途忙起身迎出去开门,见了童沐后便笑道:“童官人今日临门当真是稀客哪。”就他所知在上个月的科举考试里童沐果然考中了进士,而且很快就被授了官,所以这称呼倒也不错。 童沐让自己的随从在外等候,这才笑着进门:“三郎你就别如此见外了,难道还让我也称你一声孙官人吗?” “哈哈,不过是为了恭喜二哥你终于成了朝廷官员而已。而且相比起我这个九品武官,你这进士出身的文官可金贵得多了。”孙途把人请进了客厅里,让其坐下后才笑着道:“对了,今日你怎么就有机会能出来了?” 因为樊楼那场争端,不但让孙途失去了本来可得到的差遣,也让童沐等几个国子监学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要不是他们这几人背后都有家族高官支持,恐怕连参加科举考试的机会都被剥夺。 正因如此,童贯这次算是严惩了自己的侄孙,直接就下令禁了他的足,两个月时间里,除了科举考试那几天,其他日子都被圈禁在府门之内,所以说他两人这还是那天后首次再见呢。 听到这话,童沐也露出了苦笑来:“这还真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三郎你把事情闹这么大,我怎么会被罚这么重。”说着,他又叹道:“不过当时之事确实痛快得紧,那些个自以为是的读书人的嘴脸你后来是没看到,那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哪。”说完这话,他又啧啧赞叹起来,似乎还在回味当日。 孙途则只是一笑,并没有接这话。因为他并不认为当日在樊楼里奚落那些酸腐书生是件多么成功的事情,最多也就当时出口恶气罢了。 笑了几声后,童沐也终于恢复过来,又道:“至于我今日来见你,是为了两件事——其一,我其实是来跟你告辞的。” “你要离开东京?”孙途有些诧异地问道。 “是啊,我已是朝廷官员,又得了差遣,过几日就要离开汴京去浙地湖州任官了。”童沐这才神色严肃地道:“此一别也不知何时你我才能相见了。” 他这倒是实话,一般来说如今外放当官的往往几年才会回汴京一次,而孙途也可能在此期间被派了其他差遣而外放,到时候两人就更难遇上了。 孙途一听也是一阵感慨,但随后又安慰道:“咱们两个都还年轻,说不定过上几年就都能跻身朝堂高位,到时还不是能联手报效朝廷吗?” “不错,还是三郎你看得远哪。就让咱们两个共同努力,早日能立到那满朝的公卿之侧吧。”童沐闻言精神也为之一振。随后又道:“这第二件事嘛,就是来邀请三郎你于三日后赴我叔公的寿宴。” “怎么?三日后便是童帅大寿的日子吗?” “不错,正因为此,我才会在此多作盘桓,不然这两天就该动身了。” “可是我的身份……”孙途不禁有些顾虑起来。童贯可是枢密院枢密使,是朝中屈指可数的大人物,而自己现在只是个九品官,真够格去参加他的寿宴吗? “三郎你可是我叔公一直看重之人,又是我童沐的朋友,自然是要参加了。你不必担心到时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贺礼,这个我自会为你安排。”童沐又贴心地说了这么一句。 这让孙途心中不禁有些感动,童沐作为朋友实在是没话说啊,居然连这点细节都帮自己考虑到了。不过他却并没有接受对方的这一番好意:“二哥不必如此费心,既然我去贺寿自然要尽自己的心意才行。寿礼就由我自己来想办法吧。” 童沐也不坚持,便笑着点头:“我知道了,对了,我叔公他虽然已过六旬,但却依然最喜新鲜玩意儿,你可以在此上多想想办法。若是差钱,只管去流芳居账上支取。” 孙途点头应了下来。两人随后又聊了些闲话,童沐还关心地问了问他新入开封府的情况,孙途便简单地说了自己的处境,听得对方又是一阵感慨:“三郎到底手段高明,看来这一回东京城里的宵小之辈很快就要吃苦头了。渊儿之前差点被那些人所害,你可不能轻易放过了他们。” 孙途神色郑重地点头答应,随后心里一动——难道说童贯把自己安排到开封府为的就是查出此事内情吗? 第112章 童贯寿宴(上)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孙途算是再次领教了如今官府办事效率之拖沓。即便薛通判一早就应下了调自己等人去往东城的请求,可直到此时依然没有后文。与此同时,童贯的大寿之日却已经到了,他唯有收拾心情,前往道贺。 又是一天黄昏,童府门前已车水马龙,宾客满门,热闹非凡。在亮如白昼的灯火照耀下,一众或身材魁梧,或气度不凡的客人由府上大大小小的管事迎接送进门去,有那更重要或亲近一些的,还由周云和童沐两个小辈出面接待,道贺声,欢笑声已响成一片。 孙途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场景,看着那不断进去衣着华贵的客人,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普通服饰,他便只有苦笑了。不过既然来了总不能临阵退缩,何况他还特意从仓库里为童贯挑选了寿礼,哪怕不当面道贺,这礼还是要送的,不然就太不知好歹了。 所以孙途便也随了一众人等缓步向前,就在他打算混在一干宾客中间从边门进去时,边上就传来了一个调侃的声音:“哟,这不是孙都头吗?你怎么也来为我叔公贺寿了?可带了请柬吗?”孙途闻声转头,就看到周云正一脸嘲笑地望向自己,同时边上那些宾客的脸上也现出了诧异之色。 要知道今日能到场贺寿并被迎进童家府门的那都是京城里六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就是身份不够的,那也是童贯的心腹之人。可孙途一个都头却实在太过低微了,出现在此也太过违背常理。 “我自然不曾收到请柬,所以也并没有进去向童枢密当面道贺的意思,只打算将这份寿礼送上聊表心意罢了。”孙途早过了与人一言不合就要争吵的心理年纪,听到周云的话后,只是笑着说道。 “那就把贺礼留下吧,我童府今日可没空招呼你。”周云撇了下嘴说道。随着他这句话出口,便有家奴上前,欲从孙途手上拿走他的礼物。 可就在这时,有一人大步走了过来:“慢着!你怎敢如此无礼,三郎可是我请的客人,谁敢将他驱走?”那家奴一见来人,赶紧低头行礼:“二公子……”正是童沐听到这边的动静赶了过来。 “二公子,你也知道他的身份,区区一个开封府都头,凭什么进我童府大门。”周云看到童沐眼中闪过一丝嫉妒来,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已无法与之强争了。 一直以来,周云都深深地嫉恨童沐,这既因为对方的姓氏,作为内侄的童沐在叔公面前自然要比自己这个外侄亲近得多,更因为其才学,如今甚至都考中进士,将要外放为官了,而自己却还一事无成。 这种嫉妒到了最后成了无力,只能藏于心中,等候着机会。而孙途今日出现就给了他一个宣泄的机会,因为周云很清楚孙途和童沐的关系,再加上之前他接连坏了自己的好事,此时自然要报复一番。 可结果,又被童沐给打断了,而且对方如今看上去气势比以前要强盛得多:“孙三郎是我的朋友,我自然能请他前来赴宴。何况就是叔公一向也是看重他的,别看他现在只是个都头,却也已是朝廷的九品官人了。” 周云没想到今日的童沐竟会如此强硬,被他这么一说竟无法反对,只能干笑一声:“原来如此,那当真是误会了。其实我也是出于一片好意,毕竟今日与宴者都是朝中高官,孙都头他的身份实在有些尴尬……”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三郎,我领你进去。”童沐却没有与他多作纠缠的意思,一摆手就带了孙途往里走去。这一不把周云放在眼里的表现直恨得他心里大恨,可却又发作不得。 孙途有些诧异地跟了童沐往里走去,直到来到一处僻静处,他才有些诧异道:“二哥,你今日怎不给他留丝毫颜面了?”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平日的为人哪。 “你是有所不知啊,这段时日他屡次挑衅我都忍了。可今日他居然如此当众贬低于你,我是再不能忍了。”童沐冷了张脸道。 孙途看得出来对方这番话是发自肺腑,心下也是一阵感动,看来自己和童沐间的友情确实极深了。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了门房处,孙途就把自己手上所拿的一只不大不小的锦盒递给了管事,看着对方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帖子上,然后贴在了盒上。 童沐颇有些好奇地看了眼那只闭得严密的锦盒:“三郎,你到底准备了什么寿礼送我叔公?” “这个嘛……”就在孙途打算把里头东西的用处告诉对方,由其到时转告童贯时,一个小小的人影也啪啪地跑了过来,一看到孙途就高兴地叫了声:“孙哥哥,你来啦……”正是童渊。 因为那次曾从人贩子手上救过他的关系,童渊一直都与孙途颇为亲近。尤其是前些日子,孙途偷偷给小娃儿带了些仓库里的零食糖果后,童渊就更把他当成了亲人,所以每次一见了他就显得格外亲热。 小孩的出现打断了两人的话题,孙途便即笑着上前,蹲下身子摸了摸童渊的头发,随后又取出几颗糖果来交到了对方手上:“是啊,今天的渊儿看着也很精神呢。最近有没有听话啊?” “当然,渊儿可听话了,最近都开始学着写字了呢,孙哥哥要不要看看?”童渊熟练地将颗糖果放进嘴里美美地品尝起来,口中含糊地说道。 “等我向童帅贺过了寿再去看你写的字。”孙途笑着又和童渊说了几句话,这才与童沐继续往里走。只是微笑着的他心里却再度转到了之前那个想法上,还有,童渊的出现是偶然,还是童沐为了提醒自己而刻意安排的?如此一来,倒把刚才的话题给岔了开去,而童沐显然也没有深究的意思。 茫无头绪地想了一阵后,两人已来到了第三进院落大堂旁的偏厅前,此时里头已经人头涌动,笑声阵阵,许多宾客正在里头一遍品着茶水,一边闲聊攀着交情等候着待会儿参加寿宴了。 今日能来此参加童贯寿宴的那都是与他关系亲近的朝中文武,尤其以武官居多,所以现场气氛就显得比较热烈,不时就有一阵哈哈的笑声打里头传出来。 把孙途领进门后,童沐就又转身去外头迎接其他要紧客人去了,而他因为对这些童贯党羽所知有限,就只能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站了看戏。 过了一会儿,又有几名宾客被迎进门来,其中一人正是孙途所熟悉的方谦,之前几次拜见童贯时,这位总是陪在身边。 而方谦的到来却惹来了不少人的注意,立刻就有好几个人刻意上前来打招呼,显然大家都知道这位枢密院小官乃是童贯心腹,得多拉拉交情才行。 方谦微笑着与他们寒暄了一番后,便也找了个机会往边角里钻,正好凑到了孙途身边,一见之下,两人就都笑了起来。孙途摇头道:“想不到方官人也会躲着他们啊。” “呵呵,今日我只想贺寿,实在无心与他们多作交涉。”方谦说着,又看了眼孙途:“孙官人最近在开封府可还顺利吗?你可不要怨童帅给你找了这么个差遣,这其中可是另有深意呢。” “哦,恕孙途愚钝,实在看不出童帅的一片苦心,还请方官人指点一二。” 就当方谦还想说什么时,厅外人影一闪,童贯已在几名下人的簇拥下大步迈了进来,这让本来三五成群或坐或站的一干宾客全都起身相迎,方谦和孙途自然也不能例外,只能先把这话题摆到一边。 童公公大寿,各位赶紧上寿礼啊。。。。。。票票收藏点击我全都要。。。。。 第113章 童贯寿宴(中) 随着童贯到来,众宾客便不再谈笑喝茶,而是一齐上前见礼道贺,自然是好一阵的忙碌。随后,童贯便笑着道:“如今时辰也不早了,各位还请随老夫同去吃酒,有什么话席间再说也不迟。” 于是,这百来名客人就簇拥了童贯又去了边上早已灯火辉煌,还有声声丝竹美乐不断传出的大堂落座。 这大堂面积可着实宽广,虽摆下了上百桌席面却依然不见拥挤,同时还有童家奴仆指引着各级官员宾客坐到适合自身身份的位置上去——就算是后世坐了圆桌正式场合都有太多讲究,更别提如今大宋朝的分席饮宴了——但在早有准备的童家奴仆的引领下,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只一会儿工夫大家都已各入其位。 孙途作为一个官场新人,地位有低,此时自然只能敬陪末座,远远地坐在临近大堂门户的位置上。不过他对此倒没有任何不满,反而觉着这样还能更放松些。 随着主客尽皆落座,今日的寿宴便正式开始,不断有人把一盘盘的珍馐美味和美酒佳酿端送上来,这些的安排自然一视同仁,无论是坐在最上边的一名魁梧将领,还是孙途,桌上的酒菜都是一样的。而今日的酒菜可实在有些丰盛,多以大鱼大肉为主,孙途甚至还看到面前盘子里放了一只炸得金黄焦脆的炸鸡,却不知是不是由流芳居那里做好了送过来的。 这席上的客人多半都是武人出身,这等酒肉安排自然是深合他们的口味了,大家也都不怎么拘谨,在吹捧道贺之后,便是好一阵的啃咬,有人更是直接上手,连筷子都丢到了一旁。 对此等表现,童贯不但没有一点怪罪的意思,反而显得很是高兴,连连向身前不远处那几个吃得满嘴流油的将领劝酒,同时还解释着几道菜的做法,听得这些武官不时发出赞叹的声音来。 “童帅,今日这场宴席不觉让末将想起几年前在西北与党项人作战大捷后的庆功宴来了。当初也是一般,兄弟们把酒言欢,多少肉都不够吃的。”一名将领抹了把嘴边的油水很是怀念地提了一句。 这话让童贯也面露怔忡,半晌后才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是啊,当初我等是何等风光哪,就是那西夏国主听了老夫的名头都要退让三分。唯一可惜的就是当日没能把梁乞古的脑袋给砍下来,当真是憾事一件。” “童帅竟还对此贼子念念不忘吗?不瞒大帅,末将这次从西北而来给大帅贺寿就是拿了他的头盔旌旗作为寿礼的。”那名将领顺势就讨好说道。 童贯一听就来了兴趣:“此话当真?韩滔你赶紧就把那贺礼呈上来,让老夫仔细看看。” 也不用韩滔再说什么,边上的童家管事已经赶紧吩咐下面的人去把他一早就放在门房里的寿礼给取过来了。不一会儿,一个硕大的盒子就被三名家奴抬到了堂上,在解开包装,打开锁头盖子后,众人果然看到了一面残破的旗帜和一顶半旧的头盔正躺在里头。 童贯一见之下,脸上顿时露出了兴奋的红晕来,赶紧让人把东西取出送到面前,仔细观瞧后,便连连点头:“不错,就是这头盔和旌旗了,老夫还记得当日龙骨关外一战那梁乞古顶的就是这身盔甲,只因他马快,才让他逃了性命。这一次呢,你可有把他的首级也给带来?” “童帅恕罪,这次还是让他溜了。不过他也身中数箭,就算回去怕也保不住性命。” “哎,可惜了的。”童贯叹息了一声,显然对此敌人依然耿耿于怀。 孙途远远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对童贯此人的看法又加深了一些。看来这位历史上有名的奸臣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只会横征暴敛逢迎拍马,他其实也是有报国杀敌之心哪。 随后,童贯又洒然一笑:“不过眼下一个小小的梁乞古已不在老夫眼中,就是那西夏也早算不得什么了。老夫现在想的是有朝一日能北伐,收复我中原故地——燕云十六州。” 这话自然又惹得众人一致赞叹,都说童贯老当益壮,老骥伏枥,真乃大宋少有的忠臣良将。同时也有人旁敲侧击地想要打探一下个中部署,毕竟这可是关系到众人将来的大事,可童贯对此却是三缄其口,只是含糊其辞。 看出童贯不想多提此事,就有心腹之人迅速转移话题,纷纷把自家准备的寿礼给亮出来,接下来堂上便是好一番的争奇斗艳,各种价值不菲的宝物亮于人前,与烛光灯火交相辉映,当真是流光溢彩,闪瞎了人的眼睛。 这也是如今与会的大多是武人粗人的关系,要是换了自视清高的文官共聚一堂,哪怕为了表现自己对上司的敬重,也不可能如此直接就拿出礼物互相攀比起来。但堂上众人无论童贯还是一众宾客居然都不觉着这样有任何问题,气氛反倒是越发的热烈起来了。 孙途看着这些由各位宾客送上的寿礼心中暗暗咋舌,光是这些礼物加一起就不下一二十万贯了吧,都说大宋官员富裕,这回可算是长了见识了。 好一会儿后,那些价值够高的寿礼终于展示得差不多了,众人也各自回到座位上。这时,周云也上前凑趣道:“叔公,孙儿也准备了一点心意,虽然比不得诸位前辈们的贵重,却也花了我不少心思呢。” “哦?”童贯心情不错,就看了自己的外侄孙一眼:“那你也拿出来给老夫看看。” 周云立刻拍了下手,很快就有一名家奴捧了一张白色的毛皮走上堂来。众人开始时也没怎么在意,可仔细观察后,已有人轻叹一声:“竟是白虎皮!” 如今这时代虎皮其实不少见,尤其是这里的许多人都是军中带兵的将领,平日里也曾猎过老虎,但白色的老虎皮却是只听其名,从未见过的。 就是童贯在看过这张白虎皮后也颇为满意地点头道:“不错,此物贵在难得啊。” “孙儿知道叔公因为当初在塞外带兵得了寒腿之症,又听说这白虎皮有治寒病的奇效,这才辛苦让人找到了这张虎皮以表一片心意。”周云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自己前面两桌的童沐,今日自己可是露了脸了。 童沐看到他挑衅似的眼神后却只是从容一笑,也没任何的表示,这让周云只感到一拳打在了空处,说不出的难受。如此一来,即便有边上那些宾客凑趣的夸赞,童贯也表现得颇为满意,他都觉着有些不是滋味儿了。 这段时日里,因为童沐已考中进士得了官身,让周云更加感到如坐针毡。他总想着在某个时候狠狠踩上对方一脚以解心头之恨,可眼见对方根本没有与自己争竞之心,就让他更是恼火了,当下心下一横,又道:“叔公在朝野间德高望重,别说孙儿了,在座诸位宾客都是极敬重您,为了您的寿礼准备良多的。” 这话说的中听,其他宾客都纷纷点头表示认同。可就在这时,周云突然一转身,看向了早就被他留意到的,坐在最后末座的孙途:“就是孙都头今日来时也说自己精心准备了一份寿礼,那一定是很不错的宝物了。不知孙都头可否拿出来让大家一开眼界哪?” 直接对童沐发难只会让叔公对自己不满,所以周云这次学了乖,从孙途这个童沐的好友下手。反正以孙途的身份和财力几乎拿不出像样的贺礼来,只要他一丢脸,童沐自然也会跟着没面子! 第114章 童贯寿宴(下) 果然,当童沐听到周云这话后脸色顿时一变,再没有了之前的镇定,想出言阻止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急切地看向了位于宴席末尾处的孙途。 倒是孙途这个当事人,此时虽然也略感意外,但很快又恢复过来,当下就起身拱手道:“周公子谬赞了,下官所送的寿礼只是一点心意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孙都头太过谦了,你刚才还说了今日的寿礼必能让我叔公满意呢,我可是很想见识一下呢。”说着,周云不给其他人以反应的时间,立刻转头对边上一名家奴下令道:“赶紧去把孙都头的寿礼拿来。” 那家奴答应一声就匆匆而去,其他宾客则满是疑惑地打量着后边的孙途,不知这个区区都头有什么特别的,竟能让童枢密的侄孙都如此重视。而童贯此时也没开口叫停,只是若有所思地一笑,目光还有意无意地落到了童沐身上。 很快的,那名家奴就已捧了个一尺见方的锦盒走了回来,并将之送到了周云手中。周云只掂量了一下盒子份量心下更是大定,就这点东西哪怕是用黄金所造也值不了几个钱,何况今日家中所收金银器物已太多太多了。 他也不拖延时间,几下就将裹在盒子外的锦缎包装给扯了去,然后便要打开盒盖。这时,童沐突然道:“慢着。”说话间他已迅速起身,冲童贯一拱手道:“叔公,既然表哥把他的寿礼展现出来,孙儿也不能藏着,还是先看孙儿的寿礼吧。” “也好,你却为老夫准备了什么礼物哪?”对这个大有出息的侄孙童贯还是很满意的,当下就顺着话头问道。 童沐当即就拍了下手,便见三管事童瑞拉着童渊小小的身影走了过来,他手上还举着一幅卷轴。童渊在来到堂上,看到这么多宾客时居然也不见惊慌的,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又奶声奶气地道:“孙儿给叔公贺寿了,愿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哈哈,好。”见自己的小侄孙有此等表现,童贯自是老怀大慰。见他高兴,童沐更是趁机道:“其实这份寿礼是侄孙与渊儿一起所制,虽然比不得表哥的白虎皮名贵,却也是我们两人的一份心愿呢。”说着,他便向童瑞点了下头。 后者会意,这才展开手中的卷轴,露出里头的内容来。这只是两幅字帖,上书就是刚才童渊所说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八字,而且这字看着也没什么筋骨,跟小儿涂鸦也没多少区别了。 但在场宾客却没一个因此露出不屑之色的,反倒连连赞叹起来:“两位童公子果然是大孝之人,童帅果然是有福啊。”大家都已心知肚明,这两幅字应该是在童沐的指点下,由童渊所写。 一个才四五岁的孩子能工工整整地写出这八字来已属难得,何况这字帖还颇大,一定是花了许多时间与精力才写成的,甚至于之前应该还失败了好多次。光这点,就足以表现出这两名侄孙的一片孝心了。 童贯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看之下更是欢喜而笑:“好好好,你们两个有心了。今日这么多寿礼中,除了韩滔送来的头盔旌旗,就以这幅字最得老夫之心。” 这话一出就像按动了某个开关般,那些宾客再次纷纷出言夸赞起童沐二人的心意上来,奉承的言辞听得童沐都有些脸红了。而周云却脸色发青,心中更是愤愤难平——自己花费了许多心力手段才弄来的白虎皮居然还比不了这两幅破字,叔公何其不公哪! 越是心中不忿,周云就越不肯放过孙途,当下就打开盒子:“接下来就让我们看看孙都头送的是什么好东西吧。” 童沐暗叹一声,自己出来搅和居然还是没能改变事情的走向吗?唯一能心安些的,就是有了自己这幅字帖打头,孙途送出的贺礼就不会显得太寒酸了。 这时边上宾客们也已看出了其中问题,本着看热闹的心态也好奇地看向了那只盒子,结果却让人为之一呆:“咦……”众人发现那锦盒里放的居然是又一只盒子,一只带着金属光泽,上头雕刻着不少花纹的盒子。 周云下意识地又想去掀开这只盒子,可结果却找不到盒盖位置,竟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这让他为之一愣。孙途见此,便是一笑,走上前来道:“童帅,下官出身贫寒,身份低微,所以拿不出多值钱的东西来。只有家父早年出海时觅得的一件宝物常留身旁,今日便想着献与童帅以为寿礼,还望童帅不要嫌弃。” “哦?这盒子还是个宝物?”童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只做工看着还算考究的盒子,不知上头有什么名堂,至少周云上下端详了一阵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孙途笑了下,这才对周云一伸手:“周公子,且让下官为童帅演示一番吧。” “哼,装神弄鬼。”周云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才把手上的盒子交了过去。 孙途取过盒子,又在锦盒里头一摸,取出了一把同样材质的小巧钥匙来,然后把钥匙插入盒子边上的孔洞里用力地扭动起来。 “居然还有钥匙?我刚才还奇怪为何这盒子上有个孔呢……”在周云和其他宾客人等诧异的注视下,孙途已把手上的动作做完,再一拔钥匙,一阵清脆的乐曲就从盒子里传了出来,然后本来合紧的顶部居然也随之裂开,数尊小巧的铜像从里头升上来,伴着乐声就在盒子顶上慢慢滑动起来…… 没错,今日孙途送与童贯的正是一只后世极其常见的八音盒,这是他从六号玩具仓库里寻出来的。但这摆在后世也就能逗逗三岁小孩的玩具放到千年前却有着超乎想象的魔力,竟让在场众人都一瞬不瞬地盯着盒子看了半天,直到那一曲奏完,铜像重新落下去后,这些人还怔怔地出神。 童贯也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拍手道:“这宝物着实有趣,确是老夫从所未见的。快,拿来让某仔细看看。” 孙途答应一声,就将之交到了过来的家奴手中,然后又解释了下如何拧紧发条的方法。童贯立刻就尝试着再次上好发条,随后又是一阵乐曲传来,而且这次的音乐居然和刚才的又不相同,直看得在场人等又一阵的啧啧称奇。 周云在这一刻是傻了眼了,他是真没想到孙途居然能拿出如此稀罕未见的宝物来。童沐也张了嘴半晌反应不过来,孙三郎竟藏了这么一手,亏得自己还为他感到担心呢。 在把玩了八音盒好一会儿后,童贯方才满意地笑了起来:“好好好,这寿礼深合老夫之心,千里哪,你可真是有心了。” 孙途忙谦逊了几句,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怎么童贯的反应竟会如此强烈,照道理来说即便八音盒再是稀奇也比不了那些真金白银的宝物啊。 他可不知道这东西对童贯来说意味着什么,那可是能讨好皇帝的宝物哪。当今官家一向喜欢新奇玩意儿,所以举凡是奇石异草还是珍禽猛兽他都会刻意去民间搜集,甚至还在江南闹出个花石纲来。而像八音盒这样的宝物若是献与天子,童贯是一定能得到重赏的,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决定天子态度呢。 所以对童贯来说,今日这些贺礼里当数孙途所送的这件寿礼最是贵重,自然大感兴奋了。 周云是全没想到自己竟在无意中让孙途露了大脸,心里那个恨啊,可又只能强颜欢笑,言不由衷地道:“孙都头果然好本事,在下佩服。” 孙途看着他那张发青的笑脸就是一阵好笑,但依然不能缺了礼数,也回礼道:“其实也多赖周公子相助。”这话可就更气人了…… 随后,这场寿宴继续下来,直到三更天左右,方才宾主尽欢而散。孙途随着众人一道向已经醺醺然的童贯告辞,这才出了大堂,随后所有人的目光就被前方天空中的异状给吸引了过去! 第115章 大火长兴坊 时值夜半,外边的天空本该一片漆黑才是。可当一众人等走出堂来时,所看到的却是东南方向红光耀天,那里竟发生了火灾!而且即便是身处童府这等深宅大院里,大家依然能隐隐听到有不断的叫嚷声从远处传来,显然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影响很是不小。 这些宾客都为之动容,纷纷议论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童家的奴仆反应也自不慢,当下就上前来解释道:“各位官人,是离我们如意坊尚有三街之隔的长兴坊突然起火,不过附近的防火铺兵已经全数赶过去了,火情已经很快就会得到控制。” 一听起火的乃是长兴坊,不少人都松了口气,那里住的多是底层百姓,也非他们回家必经之处,倒是不会带来什么影响。所以很快地,众人便在嘀咕一阵后各自散去。倒是孙途,在听到长兴坊这个名字后神色一凝,几天前自己才带人去那里拿了人,竟有这等巧合的事情吗?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自顾出了童府后,便打马向前。可是在行了一程后,他心里却是越发的疑惑起来,终于还是一抖缰绳,控着胯下的马儿转头朝着东南方向的长兴坊而去。他得去现场看看才能安心哪。 结果这一路行来,孙途便看到不少走到家门口遥遥朝着起火处不断探望的百姓,以及和他的目标一致,正急匆匆朝着长兴坊赶的城中兵马和差役。显然在发现起火后,东京城里的几处衙门已经迅速做出反应,派人手前往救火救人了。 可是当孙途策马赶到长兴坊前时,这里的火势不但没有因此就被遏制住,反而还在不断地向外扩散,不少百姓都哭叫着,抱着家中的一些浮财被兵丁从各自的房屋中拉出来,还有不少人更是受了伤,在安置处哎哎呼痛,现场已乱作了一团。 这时,一阵风突然就从东南方吹来,使得原先还不甚烈的火焰刮得向上,向周围猛地一腾,竟又点着了数间民居,吓得正在疏散居民,拿着水龙想要灭火的铺兵人等急忙就往后退去,生怕把自己也给搭进火中。 水火最是无情,而如今大宋都城里的房屋多以木头搭建的结构更是最怕这祝融之祸,一旦火势蔓延开来,其造成的伤害往往是难以估量的。眼见火势比刚才又大了几分,这些铺兵就在上司的指挥下先往后撤,同时放弃了对火焰最猛烈处那一排屋子的抢救,转而把注意力投放到了边上刚被引起火来的民居上。 但这次调集过来的水龙数量却着实有限,一番施为后,水已用尽。当下就有指挥的官员大声叫嚷起来:“坊正在哪里?这长兴坊的坊正呢?你们这儿水井都安置在哪儿,快让人带我等前去打水?” 一名老者衣衫不整地跌撞跑了上来,嘶哑着喉咙道:“官人,左手边第三间院子的王家有井,斜对过去的丘家也有井……”随着他的指点,当下就有不少兵丁已拿着水桶水盆等容器直奔那几家而去。 那些民居的主人早就被叫出门来暂避,所以兵丁进门倒也方便,也很快就打出水来,前往灭火。只是在越烧越烈,不断向着四周扩散开来的大火面前,这点水实在难起作用,即便众兵丁已经尽了全力,不断把一桶桶的水往火焰起处泼去,却依然难遏其势。 要是再这么下去,火势将一发不可收拾,不但长兴坊将彻底被火焰吞没,就连隔壁的几坊也将受到波及。这让正指挥铺兵控制火势的钟裕急得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快,你们都给我快着些。再去边上的济民坊和泰安坊取水,再不行就去汴河取水,一定要将这火势给我控制住了!” 这些兵丁也知道事态严重,赶紧答应了就往外跑。而孙途在看到他们的这一番动作后,却是面色沉重,光是这样打水救火怕是无济于事了,这位为首的官员显然不懂得救火的方法,只知道一味强来。 当下,他便迅速赶了上去,来到钟裕面前大声道:“这位官人,看这火势只用水恐怕是阻挡不了火势了,我们得另想他法才成。” “你是何人?”钟裕正急得跳脚呢,突然来了这么个穿着寻常服色的年轻人如此说话,自然很有些抵触。 “下官孙途,乃是开封府都头。”孙途连忙亮出自己的身份,随后也不顾对方的反应,继续道:“火势已不可收拾,只靠着水已解不了,唯有切断大火的走势来让其自熄了。” “嗯?”钟裕一听后,神色微变,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确实,只要把大火能烧到的地方清空,火势自然就被延阻,到时无论是拿水救火,还是等其熄灭都不算太难。 事态紧急,他当机立断:“李德何在?你赶紧吩咐所有人不要再去打水,全给本官把大火周边的那些民居都给拆了,再掘开地面,阻止火势继续往前蔓延!” 那个叫李德的低阶武官这时整个人已被烟火熏得发黑,但依然精神抖擞地答应一声,连忙就呼喊着,让手底下的铺兵迅速转变救火方略,赶到大火附近去拆民居,挖沟渠去了。 好在之前他们的反应还算够快,早早就把尚未被大火波及到的民居里的百姓全都清理了出来,再加上这长兴坊住的都是寻常百姓,没有什么大宅院,所以拆起来倒还挺快,趁着火势尚未过来前,便已拆出了一片隔火带来。 不过附近被疏散的百姓在看到自己的家园因此被毁后,哭喊声还是响成了一片。钟裕见状,赶紧就和坊正一道过去宽慰他们,拍着胸脯保证火灾后官府一定会帮着大家重建家园,这才让他们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 但孙途依然可以看到这些人的眼中充满了悲伤与慌乱,显然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了。而离着这些人不远处,更有许多的伤者在那儿转辗反侧,还不断有人伤重而死,其中惨状实在让孙途都有些不忍细看了。 更让人感到揪心的是,除了这些及时逃出或疏散出来的百姓外,恐怕在大火中还有不少人被困,此时他们的下场都不用问了。 当然,现在无论谁都不会去在意这些细节,大家都急着控火救火,不断有人来去,无数的水桶水盆进进出出,也有许多的木板家私被人带出来。 终于,在上千人的齐心努力下,这场大火得到了控制。虽然光靠桶盆无法彻底将其浇灭,但因为及时拉出隔离带来,大火并没有彻底蔓延开来,而且随着它把周围的东西都烧得差不多了,火势反倒渐渐小了下去。 等到天色微明时,这场可怕的大火终于被扑灭,只有丝丝缕缕的黑烟不断从废墟中袅袅升起,看得人心惊胆战。 钟裕的神色这才稍微放松了些,忍不住感激地看向了这一夜帮着自己指挥人手扑救大火的孙途:“孙都头,这次可真亏了你出谋划策,不然这火灾造成的损失就更大了。” “这是下官该做的。”孙途此时也是喉咙嘶哑,但精神还算不错。直到这时,他也终于放下心来,随后便问出了自己之前一直都想问的问题:“对了,司正可知道这场火是怎么起的吗?” “这个本官倒还没问清楚呢。唯一知道的,是这火起自长兴坊西边的茅家巷!”他这一句话,就让孙途的神色变得越发凝重起来,这会是巧合吗? 第116章 受命查火情 一夜的辛劳,直到确信这场大火已经构不成威胁后,孙途才有些疲惫地乘马回到了崇明坊自己家中。 一开了院门,就看到雅儿正满是不安地等在那里,一看到他走进门来,她立刻就大呼一声:“三哥哥,随后便如乳燕投林般扑了过来。”孙途赶紧一把将她抱住,用手拍了拍她的背部:“雅儿你这是怎么了?” “三哥哥你一夜没有回来,那边又有大火,我又怕又担心你……”雅儿当下就有些哽咽地说道。小丫头这一晚确实受了不小的惊吓,此时放下心来,眼泪便如决堤的洪水般流淌出来,都快够再灭一次长兴坊的大火了。 孙途心中顿时一阵愧疚,昨夜自己只顾着帮人救火,居然把雅儿给抛到了脑后,倒是让她受委屈了。当下便柔声安慰道:“雅儿是三哥哥不好,我光顾着帮人救火了,早知道就该派人来给你报个平安的,倒是让你担心了。” 听到孙途这么解释,雅儿才稍微止住了哭声,依然有些抽搭地道:“三哥哥你昨晚居然救了一夜的火吗?可有伤到哪里?快让我看看……”说着,赶紧放开抱着孙途的手,把他推离些,然后仔细地上下打量起他来。 孙途大方地任其查看,口中则道:“你放心,我没受伤,这点火还奈何不了我。” 确认他所言非虚后,小丫头方才松了口气,随后又关心地道:“那三哥哥可知道这火烧了多少人家,有多少人遭了难?” “这个我现在可不知道,得等官府来查了。我现在只知道一件事情……” “是什么?”雅儿眨巴着还含着眼泪的大眼睛问道。 “那就是你该歇息了,看你这满眼的血丝,也是一夜没睡吧,赶紧去房里躺下,今天的功课就算了。”孙途说着,便半搂着雅儿往里走去。感觉到来自三哥哥的关心,让雅儿的心里一阵甜蜜,便很听话地被他带进了自己的房中,上床睡下。 孙途帮她盖上被子,又宽慰了几句话后,小丫头终于彻底安下心来,随即疲惫袭来,便沉沉地睡了过去。而孙途却并没有像她那样就睡,而是来到边上的厨房,好一阵忙碌后,蒸了一锅馒头出来,这是他为雅儿准备下的,不然等她醒来肚子饿了可就不好受了。 等忙完这一切,孙途照样没有回房歇息,而是直接在院子里梳洗了一番,便悄悄地出门而去。他很清楚在发生了这场大火灾后,今日的开封府一定会很忙碌。而且这场火灾内藏蹊跷,正是自己插手东城治安的最好切入点,他可不想错过机会了。 所以只在家中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孙途便再次策马赶到了开封府衙。 此时的衙门里果然忙作一团,无论差役还是书吏都各自忙碌着手上的事情,当孙途进门时,刚好遇到了孙符拿着文书走出来,一见他就急声道:“孙都头你可算来了,通判刚才可一直都在找你呢。” 孙途点点头,这才紧走几步,匆匆来到了通判官厅。走到近前,他就听到薛远朋急切的声音:“你们两个这就拿我开封府的帖子去找济民、泰安等几坊的坊正,让他们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腾出屋子来安置那四百多名灾民,不然出了乱子就唯他们是问。” 堂上的两名押司面露难色,但最终还是低声领命,然后退了出来。孙途冲他们一点头,这才赶了过去,来到堂前抱拳道:“下官孙途见过薛通判。” “千里,你今日怎么来得这么迟?”薛远朋有些不快地皱着眉头:“你该知道昨晚长兴坊发生了火灾,我开封府可是责任重大哪。” “下官知道,其实昨夜下官就赶了过去,还帮着当时现场指挥救火的钟司正救了火呢……下官也是刚从火场回家,只略梳洗了下才赶来的。”孙途底声回道。 薛远朋闻言便是一呆,再仔细查看后,发现孙途果然眼有血丝,脸有倦容,脖子处还留着烟熏后的痕迹呢,当下神色就变了:“居然还有这等事?这么说来昨夜千里你一直都在救民水火了?” “这个可不敢当,下官只是尽了些心力而已。” “那倒真是辛苦你了。”薛远朋心下一定,只要孙途真如其说的做了,那便算是开封府的功劳。不过随即,他的神色又郑重起来:“你可知道本官为何急着找你吗?” “可是与这场火灾有关?”孙途猜测地问道。 “不错,这次起火的长兴坊可是位于城东哪,这是前几日本官将治安事宜都交托到你手上的所在,你的责任可是不小。” 听到这话,孙途心下便是一声冷笑:“你还好意思把锅往我身上甩?要不是你们一直把事情拖着,我早带人过去办差,说不定就能避免这场火灾了。”但这话他可不敢当面说出来,只能低头抱拳:“通判说的是,下官确实责无旁贷。” 对于他的这一态度还算满意,薛通判点了点头:“不过你放心,此事本官总能为你说几句话的,就是府尹也不会因此降罪于你。只是,你却得将功赎罪,这次火灾朝中必然有许多人盯着,你得尽快查出来。” “通判的意思,是朝廷把此事交给我们来查处了?”孙途这才明白过来,急忙问道。 “不错,这是一大早刑部差人吩咐下来的,此案可是关系重大哪,你一定要尽快查出起火因由,给朝廷一个交代,让死难者能够瞑目。”薛远朋正色说道:“虽然现在还没有个确凿数字,但据说昨夜有近三十多人葬身火海,至于被烧毁的店铺房屋更是无算,早已震动朝野,恐怕连官家都要被惊动了。” 听到这个死亡数字,孙途心里也是一紧,这要搁到后世也算是场大灾难,足够让不少官员被问责,甚至位置不保了吧?要知道,这场大火可是发生在天子脚下的东京汴梁哪,其影响力更是数倍于别处。 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当即抱拳应道:“下官遵命,我一定竭尽全力查出火灾真相。” “唔,这可是你的一个机会,若能查出真相,接下来你的差事就好办了,本官也会向府尹大力举荐于你。”薛通判又是一番鼓励后,方才挥手示意孙途可以退下了。 但孙途却并没有听话离去,而是突然道:“通判,不知之前提到的关于让下官带人直接驻守东城一事可有了结论吗?现在出了这等事,下官若能在东城还能管束一下地方呢。” “这个……”薛远朋没想到他会趁机重提此事,稍微犹豫了下后,方才道:“那就准你所请。不过你可不要多生事端,东京不比别处,我开封府也不能随意妄为。”此时正是要用他的时候,只能暂且给他这一权力了,不然此一要求他还得拖上段时间呢。 孙途听出他话里隐藏的意思,显然这事府尹那里早就准许了,只不知薛通判这里怎么就卡住了。不过他也没有追问,只再次抱拳大应,这才匆匆地退出堂去。 片刻后,孙途就把崔略商、沈良、陆放等一干下属都叫到了跟前,然后把薛远朋的吩咐简单复述了一遍:“如今我等责任重大,你们可不要懈怠了。待会儿就随本官前往长兴坊,就地调查相关火情,不得有误。” 经历了王琦一事后这些下属已经服帖了许多,就是陆放也不敢再明着反对,当下众人就齐齐应声。在稍作准备后,孙途便带了这二十名下属离开了开封府,直奔长兴坊而去。 第117章 天灾人祸(上) 只隔了不到两个时辰,孙途就再次回到了长兴坊。肆虐整晚的大火虽然已经被灭,但整座本来还算繁华的坊市却也毁于一旦,上千户人家,上百店铺都已变成了一片废墟。唯有处于本坊北边角落里的几处民居得以保全下来,但立在废墟边上也显得格外凄凉。 此时,除了还在坊内各处巡视以防死灰复燃的城中兵马外,还有不少百姓正哭丧着脸,在自己的家园里翻找着东西。这些人生活了一辈子的居所突然就被大火焚毁,他们的心情自然悲痛惶恐,现在能做的就是找到些东西好挽回损失了。 看到这一幕的孙途心情也颇为沉重,但也只能叹息一声了事,他毕竟能力有限,这等天灾只有官府才有能力予以他们帮助了。他们这一行人继续向前,很快就见到了依旧守在此处,两眼布满了血丝的钟裕,他可着实尽责得很。 这钟裕乃是东京城街道司的一名副司正,正是主抓防火一事的,所以当这里起火后,他身上的担子就变得极重,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街道司是朝廷所设用以管制汴京城大小杂务,维持地方整洁、安全之类事务的一个机构,其职责有些像后世的城管部门,但权力却更大些,各坊各街都能见到他们的人,连消防铺兵也都在其管辖之下。而且这街坊司除了表面职责外,还暗藏了另一重身份,他们是隶属皇城司手下的一股力量。 看到孙途带人过来,满脸疲惫与紧张的钟裕脸上总算带上了些笑意来:“孙都头你怎么不去歇息,又跑来这里?”昨夜孙途帮了他许多,他对这个年轻人的观感自然相当不错。 “下官见过钟司正,我这次前来正是奉了开封府薛通判之命前来调查此番大火起因的。”孙途忙见礼解释道。见对方略带疑惑,他就又把自己的官职差事什么的都简单地说了一下:“所以此番东城这里出了如此大灾,下官更是责无旁贷。” “原来如此。”钟裕这才知道孙途为何昨夜会如此尽心了,便点头道:“那你就带人四处转转,不过要小心些,很可能某些角落里还有余烬未熄,一旦再起火可就危险了。” “下官明白。”孙途点头应下,在得到了对方的允许后,他便让手下人等散开四下里查找相关线索,找那些幸存逃出的百姓探问个中内情。至于他自己,则带了崔略商直奔西边,朝着记忆里茅家巷的位置而去。 这里的灾情比别处更加严重,几乎所有建筑都化作了一片焦炭,其中算是街道边一处商铺跟前,一名中年男子正跪伏在地,失声痛哭着:“完了,全完了……我这次足足花了五万贯钱财从蜀地辛苦运来的锦缎就这样被烧光了,还有之前的存货……”显然他的身家全在这一爿店铺之中,现在已化为乌有,其哭声实在让人感到心酸,但周围其他人也都顾着自己的悲惨遭遇,根本就没人上前安慰的。 孙途见了,略作迟疑后还是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老兄,钱没了还能想法儿再赚,人才是最重要的。” 这位怔了下,却依然哀哀痛哭,口中又念念有词:“完了,早知道我当日就该把货物早些出手的……” 孙途不再说什么,转身又往前走去,跟在他身后的崔略商却在用力地嗅了几下后,脸上露出了几许异样的神情来。但他却没有急着说什么,只跟了孙途继续往前,转过弯来就来到了同样彻底被烧毁,变得一片焦黑的茅家巷。 孙途的目光在茅家巷里外都扫视了一遍后,才抬腿走进其中,同时口中问崔略商道:“老崔,你能凭经验看出这火头到底是不是起自这条巷子吗?”他毕竟没在穿越前干过刑侦方面的工作,所以不好随意做出判断。 崔略商闻言立刻就眯起眼睛,仔细地观察起周围的情况来,半晌后才道:“都头这么一说,这里看着确实挺像是起火处。” “哦?你确信?”孙途又问了一句,担心这是对方为了逢迎自己才如此说的。 崔略商正色点头:“小的别的本事也就平平,但二十来年的差当下来,这双招子和鼻子还算凑合能用,一般的凶案现场有什么蛛丝马迹都逃不了我的追查。”说到后面,他的神色间还带着几许自豪的意思来。 孙途一听,顿时就是一喜,要真如他所言,自己还真多了个好帮手呢。当下就道:“那你再仔细看看,在这巷子里又是哪家先起的火。” 崔略商答应一声,便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去,目光不断在高高低低的废墟间扫视着,寻找着其中的线索。这些东西在孙途或其他人看来并没有太多区别,但在其看来,却都有着细微的差别。 这么缓慢地向前行了有一段路后,崔略商的脚步突然就是一顿,随后又转过身来,往边上走了几步,停在了一处废墟前,沉默片刻后道:“要是小的看得不错,这里就是起火的源头。” “哦?有何凭据?”孙途神色一肃,赶紧问道。 崔略商指了指身侧的那墙体道:“都头请看这里,这一段的土墙颜色明显要比左右深得多,证明此处火势最为凶猛,烧的时间也最长。” 孙途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出其中细微的差别,不禁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老崔你当真好眼力,这都能看出端倪来。” “都头谬赞了,小的就这点吃饭本事了。”崔略商呵呵一笑,但随即他又笑不出来了,因为孙途又道:“那你可觉着此处其实挺熟悉的?” “啊?”经这一提醒,崔略商也猛地反应过来:“这里是……”刚才他只顾着寻找线索了,根本没有去仔细分辨所处的方位,现在才发现自己不久前还真来过这个位置:“这是那日黄琦他们几人闹事的章老四家?” “不错,就是这里了。”虽然周围的民居墙壁都已不成模样,但凭着方向感,孙途还是判断出了自己此时所在的位置,这让他的神色变得越发严肃:“想不到才几天工夫,这里就已变作一片焦土。可你不觉着奇怪吗,他家怎么就会突然起火了?真是凑巧吗?” 话说的这个份上,崔略商如何还不明白,他整张脸都变得有些发白:“都头你是在怀疑这起火灾是有人故意而为?而动手放火之人就是……”后面的话他已吓得说不出口了,因为这事可实在太大了。 一把大火不但烧死了许多人,还把整个长兴坊都烧得变成一片废墟,这可是在天子脚下的东京城哪,他们真敢干出如此罪该万死的事情来? 孙途的目光不断在周边的废墟上来回扫动,半晌后才道:“我也希望是我猜错了,但你觉着这章老四一家会如此不小心吗?而且时间还是在深夜,他们全家都该睡着的时候,而火又是起自院子之中,这说得通吗?” 顿了一下后,他又道:“这把火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现在还不好说,但既然有线索,有疑问,本官就该往下追查,不然如何对得起死难的百姓?” 崔略商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吓得愣在了当场,甚至连自己之前的发现都被他忘到了脑后,他的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这火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第118章 天灾人祸(下) “你说什么?”饶是钟裕养气功夫一向不错,也算经过不少风浪,可在听到孙途的密报后,还是浑身一震,惊呼出声。他是真没想到只半个多时辰,孙途就能查出如此要命的东西来。 半晌后,他才略略定神,慎重地问道:“孙都头,这事可开不得玩笑,你可有什么证据吗?”这要是查出长兴坊的大火是有人所放,其性质都快与谋反差不多了,这儿可是东京汴梁城哪。 孙途略摇了下头:“虽然看出些端倪来,可确凿的证据倒还未曾找到。而且这把火将整个长兴坊都给烧成了废墟,纵然有什么手尾留下也早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了。” “那此事……”钟裕很想说那此事还是以天灾意外上报为妙,不然他这个街道司官员固然难辞其咎,作为查处此案之人的孙途也不会好过,毕竟想查明真相可不容易哪。但这话他又说不出口,毕竟这可关系到几十天人命,上千户人家哪。 孙途看了对方一眼,也猜到了这位想要大事化小的想法,心里顿生烦躁。这就是如今大宋朝的官员在遇事后的第一反应了,他们要的不是真相,而是遮掩。但这时却不是与之翻脸的时候,他当下又道:“钟司正,此事上下官确实已有了些眉目,但只凭我却很难将真凶擒下,所以想求得你出手相助。” “此话怎讲?你们开封府难道还拿不了人吗?”钟裕说着眉头皱得更深,心说要是你们开封府拿不了人,我们街道司更不可能成事了。毕竟此时的开封府相当于后世的公安机构,而街道司只是城管部门,哪有让城管来帮公安干警抓犯人的道理? 孙途却一摇头,压低了声音将自己的一些顾虑给道了出来:“钟司正是有所不知啊,下官才刚在开封府任职不久,下面的兄弟可未必会听我的。而下官怀疑的凶手则是在我开封府多年的老人,我若带人去拿他,恐怕会有人早一步通风报信,打草惊蛇。” 钟裕有些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这话真可信吗?孙途随后又道:“而且下官这次还打算用些手段让凶手自己跳出来,这就更需要钟司正带人协助了。”说着,一面抱拳,一面把自己的全盘计划给道了出来。 钟裕在迟疑了片刻后,最后还是把牙一咬:“好,本官就帮你这一回。不过我只借你些人手,此事与我街道司是全不相干的,他们拿人也只是凑巧路过。”这事实在太过凶险,本着宁可无功也不能有过的做官原则,他选择置身事外。 孙途看得出来这已是对方能做的最大让步了,便点头应了下来:“一切就如钟司正所说,我会布置好一切的。” 两人又是一番商量后,那边沈良等人也都赶了回来。这些差役捕快的脸色看着也很难看,在见到孙途后,则显得有些丧气:“都头,我们四处搜查,却并没有查到什么线索,也不知这火到底是从哪里所起。” 陆放也跟着道:“孙都头,这场火实在太大,把整个长兴坊都给烧了,实在无从查起哪。” 孙途听了却是神色凝重:“本官倒是查出了些线索来,不过事关重大,得先回府衙再做定夺。”说着,向钟裕一抱拳,就带了众人离开了长兴坊,在走之前,他又深深地看了钟司正一眼,意思是让对方按之前说好的把一切都布置妥当。 之后一路行着,孙途的神色都显得颇为凝重,让其手下众人更觉压力,几乎所有人都没说什么话。而这时,崔略商突然开口道:“都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都是为朝廷效力的,有什么不能说的?”他这番话自然是孙途一早嘱咐了的。 闻言后,孙途便顺势小声道:“正因为我们都是开封府的人,所以此事才更当慎重。你们可知道本官之前查到了什么吗?那火来自茅家巷,章老四家中。这意味着什么,不用本官多说了吧?” 本来就沉重的气氛在这话后更是一紧,所有人都为之变色,沈良更是张大了嘴巴:“都头的意思是……这是黄琦他们所放?” “这一点还没有确凿证据,但他们的嫌疑却是极大。”孙途毫不客气地说道:“本官回到衙门后便会请薛通判派出人手将他们捉拿到案,你们与他们关系紧密,所以必须避嫌。” 这些差役心下暗凛,全都低低地答应一声,再往前走时,大家的心情是越发的紧张了。 中午时分,城南桂花巷。 今日城中百姓最关注的自然就是发生在昨夜的那场大火了,街头巷尾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此事,猜测着官府会如何安置受灾百姓,庆幸着好在受灾的不是自己,以及推测此事真相为何。 一名身材瘦削,长相机灵的少年从这些人身边走过,还小心地看了看身后,在确信没有人跟踪自己后,方才进了巷子,直奔巷口第三家的院子前,用力地拍了拍门:“黄大哥快开门。” 不一会儿,一名妇人便快步走到了院子里,打开院门后冲少年道:“你这猴头怎么又来我家里搅扰?” 少年本来对这妇人是有些怕的,但此时却顾不上了,口中问了句:“黄大哥可在家吗?”人却已经直往里头闯去,这让妇人越发不满,急忙追上:“你这小厮怎如此无礼,当家的赶紧出来管管他……” 随着这番吵闹,还吊着胳膊的黄琦便已从自己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看到少年也没了平日的热情:“白九你来做什么?” “黄大哥,出事了。昨晚的事情已经被那孙都头查到了线索,怀疑是你们几个所为,有人让我给你报信,让你这就赶紧离开东京躲避一阵……”白九压低了声音解释道。 黄琦一听身子猛烈地一颤,想不到事情居然这么快就被查出来了!他还以为这把火烧得如此之大,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破绽线索呢,那孙途到底是什么人,竟有这等本事? 但此时已不是细想这些的时候,黄琦当下就急吼吼地道:“婆娘,你赶紧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准备下,我们这就离开东京城。” “这好端端地离开东京做什么?我们在这儿还有产业呢……”他浑家刚说了半句,可在对上自己男人那双发红的眼睛后却是一个激灵,不敢再说,赶紧就回了屋子,快速地收拾起来。 “那些笨重的家私什么的就都别动了,只管拿金银细软,别的东西我到时自会找人变卖了带过去。”黄琦随后又催促了一声,这事实在太大,昨晚的那把火他可是在近距离看到的,要是真被定了罪,恐怕多少个头都不够砍的。 两夫妻在家里好一通忙活,打了两包金银细软,黄琦又把一包东西塞进了白九怀里:“多谢你今日前来报信,这算我的一点心意,若能脱得此难,我他日必有所报。”说着,方才拉了自己浑家,和白九一道出门,直奔离此最近的南熏门而去。 可就在他们几个急匆匆地出了桂花巷,转上长街往南投去时,一队官军突然就从斜刺里杀了出来,当先一名武官高喝一声:“大胆贼子竟敢畏罪潜逃,给我拿下了!”随后,十多名兵卒就一股脑地朝着他们包围上来。 黄琦的胳膊还带着伤,白九根本不会武艺,再加上一个女人,三人面对这许多官军顿时就没了半点反抗的能力,转眼间就被对方拿下。而更让黄琦感到惊讶的是,这些人居然都不是开封府的。 与此同时,在城中其他两处,也上演着相似的剧情,严环和尤老八两人也都先后被人拿下…… 第119章 这是一个局 开封府衙门,通判官厅,二堂。 与钟裕的反应相似,薛远朋在听完孙途的禀报后神色也是一变,露出了惊疑不定的模样来:“这怎么可能?孙途,兹事体大,你可不要胡说哪!”心惊之下他都不再称呼孙途的表字千里了。 孙途则是坦然地对视着自家上司,表情严肃:“下官怎敢在此等大事上随口胡说,实在是因为查出了些证据来。”说着,他又把几天前自己带人在茅家巷擒拿黄琦三人,以及之前查出起火点就在章老四家中的事情都给道了出来。 薛远朋的脸色又是几变,但还是道:“即便如此,也还不足以认定这就是黄琦他们三人所为。他们虽已被我开革出了衙门,但也不至于做出此等知法犯法的事情来啊!”这次火灾要是人为,其罪名可就太大了,若真是黄琦他们做下的,就是整个开封府都可能受到牵连。 孙途倒没有强行与上司进行分辩,只是沉默以对。这让薛通判心下稍定:“虽然两者看着有所关联,但想要确定此事可还需要更多的证据与线索。千里,本官知道你急于立功,与他们几个又有嫌隙,但也不该如此莽撞下此断言。”同时他心里快速盘算着,想着如何在不造成太大影响的前提下把黄琦三人给带回衙门细细盘问。 可就在这时,孙符神色紧张地跑了过来:“通判,有街道司的兵马突然押解了黄琦、尤老八和严环等人到了府衙前,说是他们犯了重罪,需要交给通判和孙都头处置。” “什么?”薛远朋差点就从座位上弹将起来,随后又把目光落到了孙途身上,是他安排下的这一切吗?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如此大事居然不与自己这个上司商量请示,就直接与其他衙门勾结了…… 孙途则是从容应对其有些愤怒的眼神,镇定自若地说道:“通判,下官也是因为知道拿不出确凿证据来,才想到了用上手段迫使他们自己露出马脚。现在看来,他们是做贼心虚了!” 原来孙途拜托钟裕的事情就是派人守在黄琦三人住所的附近,一旦发现这三家人有想要逃走的表现,街道司的人就立刻出手将人拿下。而现在看来,一切还真就如他所预判般的发生了。 在听了孙途的解释后,薛远朋是彻底没话说了。沉默了片刻后,只能一声叹息:“把相关人等都带进来,本官要当面问案!”从其用辞已可知道他已接受孙途之前的说法了。 不接受也不成啊,此事已经和街道司的人扯上了关系,而街道司背后又勾连着皇城司,此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大事化小,所以只能公事公办,希望不会牵连到自身吧。 孙途也看出了这一点,嘴角便是一翘,自己的应对果然奏效了。他所以冒着必然得罪薛通判,甚至整个开封府上下的风险来请求钟裕出手拿人,正是因为顾虑到了如今官场上喜欢捂盖子,喜欢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行事风格。只有当案子无法只控制在开封府一衙之内,薛通判才不会有所包庇或隐瞒。 经历了昨夜的大火,看到那些无辜百姓的悲惨遭遇,又知道了三十多人葬身火海的结果后,孙途心里就对这些放火者充满了愤恨,只想将他们拿下,让他们为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为此,哪怕会得罪上司同僚,哪怕会影响到自己的前程也顾不得了。 不一会儿,十多名神色慌张的男女就被差役们给带上了堂来,看到神色阴沉的薛通判,黄琦三人就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口中叫了声:“薛通判,我等冤枉哪……”这次被带上堂来的除了黄琦他们三个外,还有各自准备带了一同离去的家人,以及如白九般三个通风报信的衙门帮闲。 “冤枉?你们居然还敢说出这话来?就不怕昨夜死于大火中的无辜之人的冤魂来找你们索命吗?”孙途森然说道。 这话说得黄琦他们的身子陡然就是一颤,低头垂目,竟不敢有所分辩了。而薛通判见此,心里更是一凉,看来此事还真与他们大有关联了,当即一拍桌案:“你们几个若还有一丝天良未泯,就把自己犯下的罪行老老实实交代出来。要不然,本官定当严刑伺候!”说话间,已有差役哗啦一下把各种大小刑具给摔在了地上,使得众人身子更是一颤,面露惧色。 见他们依旧不肯开口,孙途又道:“说,昨夜长兴坊的大火到底是不是你们所放?你们可知道就因为这一把火,死了多少人,让多少人就此家破人亡!” “小的冤枉哪,通判明鉴,我等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等事来……”黄琦的反应最快,这个官场老油条已隐隐地察觉出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所以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再度喊冤。 在他这一开口后,尤老八和严环两人也都纷纷叫起屈来:“冤枉哪,孙都头,我等虽然与你有些仇怨,但你也不能因此就把如此重罪扣在我们头上啊。”他们深明把水搅浑的道理,索性就点出了双方矛盾。随后,几人连着他们的家人一起又用力地朝薛远朋叩首喊冤,一副抵死不认的模样。 这下倒真让薛远朋有些为难了,因为他手上确实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是他们三个放的火。当然,要是换成其他人有嫌疑,此时薛通判就可对其用刑了,但对上这三人,因为有所顾虑,他反而不好强行问案。 孙途面色一沉,当下就道:“看来你们三人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白九,你们三人为何会被人带来?可是因为去了他三家报信,让他们尽快逃离东京,所以才会被一并拿下?是谁让你们去报的信,他又说了些什么?若有一句虚言,就是他们三人的同谋!”他迅速找到了新的突破口,将压力甩到了白九他们三个帮闲的身上。 作为东京城里大小事务最为繁杂的衙门,开封府内官吏差役等等人手统共加起来也不到两百,尤其是办差的人更不过百来人而已。光这点人手自然不可能做完所有事情,所以就需要找人帮手,这便是衙门前帮闲之人了。他们虽然也算开封府的一员,却不在官吏名册之上,甚至比后世的临时工的身份更低,只能靠着聪明能干来赚几个辛苦钱。 白九三人就是这样的存在,靠着交好差役捕快来让自己有些身份和权力,从而谋取到更多的好处。现在被孙途出言一吓,三名帮闲果然全都露出了惶恐之色,他们本就与本案没什么关系,只是受人所托才去报信而已,现在如何还敢为黄琦等人遮掩。 只犹豫了片刻,白九就已开口了:“通判饶命,都头饶命哪……小的确实是受了徐爷……徐飞的嘱托才去见的黄……黄琦。他让我说的是,昨晚那场火的真相已被孙都头查到,恐怕很快府衙就要将他们捉拿归案了……” 此言一出,黄琦三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得一片惨白,这下可好,本来没有证据的,自己一心虚,倒把罪名给坐实了。 这也正是孙途布下的一招,他料定黄琦等人在衙门里一定还有好友会传递消息,所以刻意让崔略商在半路上询问自己相关结果,再借此来个引蛇出洞,迫使他们自己露出马脚来。 现在,就算是有了确凿证据了。毕竟现在可不是后世,需要完美的证据链才能定人之罪,对如今的官府来说,只要有了一些证据,接下来定人之罪就可以上刑逼问了! 也直到此时,不少人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孙途一早就布下了这一局,只等黄琦他们自己往下跳了! 第120章 扑朔迷离 白九这一招认大有坐实黄琦三人纵火罪名的意思,其他两名帮闲自然也不敢再有所隐瞒,立刻也忙不迭地将相似的话都给招了出来,一样是那徐飞让他们传递的消息,让几人赶紧逃出东京。 三个帮闲把话说完,又再次叩首求饶,而身边的黄琦三人更是吓得面如土色,差点就瘫倒在地。孙途趁机又盯着他们三人:“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何话说?若非做贼心虚,你们为何会举家想走?还有,我已找到人证,昨夜就有人曾见你们于茅家巷一带出没,你们还敢说自己是冤枉的吗?”说到最后已是疾言厉色,气势逼人。 在他连哄带吓之下,几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严环已率先招道:“通判,小的招了……我们昨夜确实曾去过长兴坊茅家巷,也到过章老四家……” 薛远朋一听之下脸色越发的阴沉起来:“所以这把火也是你们所放?你们可知道这一把火造成了多大的伤亡?” “通判冤枉哪,这火其实并非我们所放!”尤老八也随之开口:“小的几个虽然心中不忿,却也不敢干出此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我们只是……只是……”说着却有些支吾起来。 “怎么,到了这时候你们还想抵赖吗?若这把火非你们所放,还能有谁?若这把火非你们所放,你们为何要畏罪潜逃?”孙途上前一步高声迫问道。 面对他咄咄逼人的强大压力,几人再不敢有所保留,几乎同时叫道:“是田先生……是田先生让我们去找章老四一家的麻烦,还说到时会给我们一千贯的好处……” “嗯?这田先生是什么人,你们都把话给本官说清楚了。”一听此事另有内情,薛远朋的神色陡然就是一肃,立刻问道。 “田先生就是方老板身边的大掌柜,小的们之前就是得了他的好处才会去章老四家催帐……”这时三人再无隐瞒,竹筒倒豆子似地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给如实交代了出来。 他们口中的方老板正是方押司的兄长方博光,对方靠着收放印子钱可谓身家丰厚,还在城里开了好几家的店铺。黄琦陆放等人之前就曾在方押司的授意下多次帮他收账,并因此获得了不少的好处。 可没想到的是,前两日他们三个因为听信了陆放的安排为了给孙途一个下马威而不在衙门,导致他们连这份差事都给丢了,这自然让他们感到难以接受。三人不敢找陆放或方博言的麻烦,最终就只能去寻方博光来讨些好处了。 而这一回出面见他们的却换成了方博光身边的掌柜方先生,此人开始时倒也是好说话,承认了这事自家确实有些责任。但是当三人狮子大开口地提出要方博光拿六百贯钱作为赔偿时,他却断然拒绝了这一要求:“一二十贯我倒是可以给你们作为补偿,多了可不成。” “方先生,我们兄弟可是因为方老板才落得如此下场,你们给钱补偿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若是不给我们,我们人虽已不在衙门,但总有办法让你们不好过的!”本就心里憋气的黄琦当下就语气不善地威胁起来。 田先生也是一愣,但随后便笑了起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东家的兄弟就是府衙押司,我谅你们也不敢做出什么来。” “那可难说得紧,我们现在叫无官一身轻,可是光叫不怕穿鞋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田先生还真有些不好招架了,便沉默下来。又思忖了良久后,他才开口:“你们真想要钱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却需要帮我们做点事情。” “他让你们做的就是去章老四家放火?”孙途突然打断他们的话头问道。 “不是放火,是让我们趁夜潜入他家中,给他们一些教训,好逼迫他们将女儿交出来抵债。而且那田先生还说了,只要事成就能给我们一千贯……”顿了下后,黄琦又道:“所以那夜我们就照他说的去了章老四家,也给了他一些教训,逼着他同意次日一早就把女儿交与方老板。可出人意料的是,就在我们离开后不一会儿,茅家巷中就突然起火,随后火势增大,把整个长兴坊都给烧了起来,我们不敢多生事端,所以就赶紧离开了。 “本来今日一早我们就打算去找田先生讨要那笔钱,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通判明鉴哪,小的就算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在这汴京城里放火啊……”说到最后,黄琦又砰砰地磕起头来,其他两人也同时大声喊着自己没有纵火,跟着叩起头来。 “所以照你们的意思,这把火是那田先生让人放的了?”薛通判略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事情又出了这等变数了? 三人只略作犹豫,便纷纷点头:“正是如此,小的敢与他对质!” “孙都头,这事就交给你了,即刻就将相关人等拿来问话。”薛远朋当即就发号施令。 孙途抱拳领命,正当他转身想要出去时,又有两人来到了堂前,却是衙门里的另一位都头何武,在其身边则站了个相貌俊朗,颇显智慧的中年男子。何武上前一步报道:“薛通判,今有商人田宁前来报案,说是他知道昨夜这场大火的嫌犯身份。” “哦?快进来说话。”薛远朋的精神陡然就是一振,赶紧开口说道。 两人随之进了堂内,当那田宁站定后,本来跪在地上的黄琦三人神色突变,差点就从地上弹起身来:“田先生,怎么是你……” 那田宁也满脸惊讶地啊了一声,随后便指了他们三人叫了起来:“薛通判,草民要举告的嫌犯就是他们三个。昨日他们就曾到小的店里滋扰,之后又扬言说要是我东家不肯赔他们钱财,他们就要给我们好看,而且还提到会拿章老四一家开刀,让我们知道他们的手段。结果昨晚长兴坊内就果然起了大火,草民觉着他三人大有可疑,这才赶来举告。” “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让我们去找那章老四的麻烦,现在居然将一切罪行都推到了我们身上……”严环当即出言反驳。 田宁则立刻回道:“这怎么可能?我东家一向本分,怎会干出此等事来?而且那章老四虽然欠了我们的账,但我们也断不敢干出此等事情来。通判明鉴,这天下间哪有债主不想着讨要钱财,却把借债人一家烧死的道理?” 薛远朋一听之下也是深以为然,确实对债主来说讨回欠款才是最要紧的,欠债者的性命根本不是他们想要的东西,更别提干出如此事情来了。 所以他当即就再次猛地一拍桌案:“好你们三个混账东西,不但犯下如此重罪,还敢欺瞒本官,推诿与人,真当本官好欺不成?看来不用大刑伺候是不成了,来人,夹棍伺候!” 随着他这一声号令,立刻就有数名差役走上前来,先把严环按倒在地,把他的双脚套进了以绳索和木棍勾连而成的简单刑具中,两头一拉之下,木棍已迅速收拢,紧紧地夹住了他的双腿,疼得他当时就大声惨叫起来。 看到这一幕,孙途的神色却是几番变化,此事看着越发的扑朔迷离了。原来他还真认定了黄琦三人才是纵火凶手,可现在看来,却是另有内情。倒不是说他们的说辞有多可信,而是这田宁来得太及时了些,正好是他三人被拿到府衙后不久,就仿佛为了应对三人的招供而来。 还有一点也相当关键,仔细想来,黄琦确实没有理由放这把火,纵然迁怒章老四一家,也不至于做出如此事情来啊。只是孙途现在手上并无丝毫可以为他们开脱的证据,而且之前种种又坐实了他们的罪名,竟也让他有些无从下手了。 第121章 案中案(上) 夹棍、板子……诸般刑罚都用在了黄琦三人身上,直痛得他们惨声高呼,几番昏厥,又被冷水泼醒后再吃苦头。如此折腾了足有半个多时辰后,三人终于受刑不过而彻底晕厥,连水泼到脸上也没有半点反应。 可即便如此,这三人居然依旧死咬牙关,不肯招认长兴坊的这一把火乃是自己所放,只肯认昨夜确实去过那里而已。对此,薛远朋也有自己的看法,他很清楚这罪名有多大,一旦定罪必然牵连全家,所以三人才会抵死不认,这让他气极反笑:“都说任你人心似铁,叵耐官法如炉。本官就不信你们不肯招供。来人,先把他们几个全投进大牢,慢慢再撬开他们的嘴巴。” 看着三名昏死过去的嫌犯被人拖走,孙途张了下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虽然他有所猜疑,但这些终究只是猜测没有半点证据,所以只能作罢,暗暗地叹了口气。 “孙都头,这次当真是多亏了有你明察秋毫啊,要不然就让这三个贼子逃走了。此案审结后,本官自会向府尹禀说一切,必不会少了你的功劳。”薛通判这时才换了副笑脸说道。 孙途只能拱手相谢,随后便带了满腹的疑窦走出了大堂。随后便发现堂外居然站了不少衙门里的差役捕快,他那些下属也都在其中,他们所有人都面带兔死狐悲般的不安之色。显然,黄琦三人的遭遇实在是吓到了他们。 这也在情理之中,明明几日前还是和自己称兄道弟的同僚,现在却已沦为阶下囚,而且还遭受了如此酷刑,这换了谁都会感到惊慌了。直到见到孙途出来,其他那些人才向他抱拳施礼,匆匆离开,而他那二十来名直接下属却留了下来,这些人的脸上都现出了犹豫之色来。 孙途看出他们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便道:“你们想说什么就说吧,本官不会因这点小事就怪罪你们的。” 几人又互相看了几眼,最终还是由沈良开口:“都头,卑职等总觉着此事一定另有隐情。那黄琦、严环和尤老八三人虽然平时有些胆大妄为,但也绝不会有胆量干出杀人放火的事情来。而且刚才在堂上受如此重刑他们都不肯认罪,卑职等相信他们一定有冤情,还请都头明鉴。” “是啊都头,他们三个纵然有错也罪不至死,还请你能救他们一救。”其他一些人也都行礼求情,就连陆放都跟了他们一起拱手相求。 孙途的目光从这些人的身上缓缓扫过,心下倒是颇为高兴。本以为人走茶凉乃是衙门里的常态,现在看来这些差役之间倒还真有些情义了,这还真是难得。 不过随后,他又略略皱起了眉头来:“其实我也看出此事内藏蹊跷,奈何眼前的证据却都指向他们三个,即便我有心救他们,怕也力有不逮哪。除非我们能找到其他线索,不然根本无法替他们说话。可长兴坊彻夜大火,即便真有什么相关线索,恐怕也都已被烧毁了吧。”说着,他又是一声叹息,这才是此番纵火案最难处理的地方。 他刚说完这话,崔略商就突然开口道:“都头,其实卑职之前曾在火灾现场发现一些问题,现在仔细想来越发觉着其中大有蹊跷了。” “哦?却是什么?”孙途顿时来了兴趣,赶紧问道。 “在茅家巷外头的那家店铺那里,卑职曾嗅到过一股火油等助燃物焚烧后所留下的气味。虽然那气味并不太明显,但还是瞒不过我的鼻子。”崔略商神色严肃地说道。 孙途皱起了眉头来:“还有这等事?我怎么就没闻到其中问题?” “都头是有所不知,老崔不但有双利眼,鼻子也强过常人许多,常被我等称为狗鼻子。”沈良出言解释道:“若他真闻到了有火油残留的味道,此事就真有些问题了。” 孙途沉吟片刻,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这就再去长兴坊现场勘察一番,看看这其中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线索。” 众人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下就答应一声,随着孙途出了衙门就直奔城东而去。 半个多时辰后,他们再度来到长兴坊中。这里的环境比上午时没有太大的区别,照样有官兵守着,还有受灾的百姓在其中翻找残余的家当。 孙途等人亮明身份后,很顺利就来到了茅家巷,此时仔细分辨下,确实发现这里的店铺房屋是被烧毁得最彻底的,由此可知,这次火灾的源头确实来自于此地。 崔略商则是一指那家被烧成废墟,只与茅家巷隔了一条走道的店铺道:“就是这家了。上午时还有人在此哭泣……”说着他又用力抽了抽鼻子,片刻后才道:“现在这火油焚烧后的味道更轻了,说不定再迟些就会彻底消散。” 孙途也依言仔细嗅了嗅,奈何除了与一路而来所闻到的焦臭味,却是什么都闻不到了。就当孙途感到依旧无从下手时,站在旁边仔细查看了良久的沈良却道:“这里果然有些问题。” “怎么说?”孙途赶紧问道。 “都头,要是真像之前推断的那样,这把火是由茅家巷所起,那火势不可能做到不可收拾,甚至蔓延到整个长兴坊。”沈良说着一指那条巷子:“与民居不同个,这巷子里的矮墙乃是用土夯筑而成,即便遭了火也不可能烧起来,再加上与外头还有一段距离,又怎么可能将临街的店铺都给烧起来呢。” 他这一说还真让在场人等心中一亮,觉着事情确实大有疑问。 要知道这时代的城市安排可与后世大不相同,一坊之内民居与街市是分隔开来的,一般的民居只能深入巷子里,根本不可能与街上的店铺有什么接触。这既是身份的一种体现——只有朝中高官才能将府门临街而开——同时也是为了确保安全安静。 茅家巷这里多为底层百姓,情况自然不会例外。而现在,这把火居然能从茅家巷里蔓延出来,直接就让整条街市都被点燃,这确实太难做到了。 孙途的目光在巷子和店铺之间来回扫动了一阵,这才点头道:“这点确实大为可疑。所以照此推断,就是除了巷子里外,恐怕这店铺也是被人纵火所烧,这才使大火彻底蔓延起来,一发不可收拾了?” “很可能这就是真相了。有人先在巷子里点火,与此同时,又有人在街上店铺周围倒上火油,并趁机再点上一把火。这才是昨夜这场大火为何会来得如此迅猛,短短时间里就能席卷整座长兴坊的原委所在了!”崔略商说到最后,便猛打了个寒颤,真要这样,纵火犯人的胆子也太大了。而且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孙途的心思转得飞快,如果真如他们所猜想的这般,恐怕这次的火灾远比之前的判断更加复杂,这分明就是一起案中案了。 章老四一家与黄琦三人间的矛盾也好,之前查出的报复性纵火也好,不过是一个为了掩盖凶徒真实目的的幌子而已。他们真正的目标,应该就是这间能让他们用上火油的店铺! 想到这儿,孙途的目光再次仔细地打量起眼前这座废墟来:“这店铺到底是什么来头?沈良,你带几人赶紧把它的来历身份,以及最近可有与人结仇都查清楚了,尤其是这家店铺的老板身份,以及现在何处必须尽快查到。”他是真有些后悔啊,上午时,自己还曾近距离与之说过话,要是当时能觉察出其中的问题,就不用绕这许多的弯路了。 沈良忙抱拳答应,点了几名下属就匆匆而去。 周一啦,求票啊,求收藏啊。。。。。。。 第122章 案中案(中) 沈良等人的办事效率还算不错,待到傍晚时分,他们便把相关消息查明——那店铺老板名叫齐轩文,如今正住在城东一家客栈之中。 孙途得报后也不耽搁,当下就带了几人直接找了过去,果然在客栈里找到了已经喝得醉醺醺的齐轩文。看到这些突然上门来的官差,齐老板顿时一阵紧张,酒意也迅速化作冷汗跑了出来:“你位差官来找在下不知所为何事?” 孙途摆手让其他人守在门前,自己则坐到了对方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才问道:“齐老板可还记得我吗?今日上午你我还曾有一面之缘呢。” “你是……”齐轩文仔细辨认了一下后,方才恍然道:“原来官人就是上午时去茅家巷里查案之人,多谢官人之前的宽慰……” 孙途摆了下手,不想与他说太多寒暄的废话,直入主题道:“看来这次齐老板你的损失很大啊。” 提起此事,齐轩文的脸色更显黯淡,垂头道:“官人有所不知,在下这次可是欠下一大笔钱才从蜀地购入大量蜀锦,再加上之前偶然购得的一张白虎皮,本想好好赚上一笔,结果却……”说到后来,更是满眼悲伤,差点再次哭起来。 孙途点了点头:“那你觉着此番之事是天灾还是人祸?你这段时日可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官人此话却是何意?”虽然心情低落,但齐轩文的头脑还算清晰,当下就察觉到了他话中有话:“难道说在下的店铺是刻意被人焚毁的吗?” “这个现在还没有个定论,但却有一定的嫌疑。”孙途看了他一眼:“所以才会想请问齐老板,平日里可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齐轩文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等商人一向讲究个和气生财,平日里是断不敢随意得罪人的。就是同行之间,有所竞争固然难免,却也不至于结下太深的仇怨,更别提此等事关人命的纵火之事了……”顿了一下后,他又想到了一点:“但真要说的话,倒还真有一事。” “却是什么?” “就在近数日前,有人看中了我店中虎皮,便想花大价钱将其买下。可刚好早两日在下已和其他客人谈妥了生意,我等商人信义为先,哪怕对方后来出了更高的价钱,在下也没肯把虎皮卖与他。当时那客人就显得颇为恼火,其伴当还扬言说让我后悔……可在下以为只为这一点小事,他们当不至于干出如此纵火之事来吧。”齐文轩有些不确信地道:“而且那场火还导致了我店中两名伙计丧生,这可就不光是损失财货了。” “嗯?你说你店中伙计也因这场火灾而死?”孙途神色一变,急声问道。 “不……不错。在下在事发后赶去长兴坊,结果从街道司官人那里得知我店中两名伙计都没能逃出来,最后他俩的尸体也被发现倒在废墟之中。”齐轩文说话间更露出了悲伤之色。 孙途则眉毛一挑,这事果然大有蹊跷,已经可以确信有人同时在那绸缎店外纵火了。因为照街道司灾后所说,当时火起后还是有不少茅家巷的居民逃出来的,所以死者才只有三十多人而已,不然光是一条巷子的居民就该不下百人。 可在这等情况下,身在巷子外头的店铺伙计怎么可能被火烧死呢?除非他们是被人算计了,又或者干脆早在起火之前就已经被人控制或遭人毒手! 孙途做出如此推断乃是基于常理。因为一旦附近起火,必然闹出极大动静来,如此守在店铺里的伙计如何还会被人所趁,连外头被人纵火都不加以干涉?要知道他们留在店里的作用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哪。 想通这一点,孙途愈发确信之前的判断,现在想要证明自己的想法,就只有一个办法了:“你那两个伙计的尸体现在何处?” “他们……现在还由街道司守着,只等事情查明后再还与我。可怜我那外甥,他才不过十八岁,就因此丧了性命。”齐轩文又悲伤地哭将起来,让孙途一阵头疼,只能好生劝慰了一阵,方才告辞离开。 等他们离开客栈,这天色已彻底黑尽,孙途已是两天一夜未曾歇息了,但他却并没有回家的意思,而是对沈良几人道:“你们可愿随我再去一次街道司,将最后的一点线索查个明白吗?” 沈良几人自然知道他的情况,不禁有些佩服地看了这位年轻的都头几眼,随后便道:“卑职愿随都头前往,尽快查明事情真相。” “好。”孙途点了下头,随后先借口方便去了个没人的角落,进入了戒中界中,从医务室里取了一副口罩和橡胶手套,这才带了他们直奔街道司衙门。 此时的街道司衙门里依然是灯火通明,还能看到不少官吏在其中忙碌不停。事发才不过一天,作为纵火案的直接接手者,这里的人自然有太多的差事要办。 孙途他们在亮明身份后,便被人迎进了门去,并在二堂一处轩厅里见到了已然满脸疲惫的钟裕。与孙途一样,钟司正这一天一夜里也没有歇息过,整个人的精神已经有些萎靡了。 但在看到孙途后,他还是强行振作,笑着问道:“孙都头此来可是有什么事情相商吗?” “见过钟司正,下官此来确是为了一件要紧之事,关系到这场火灾的真相。”孙途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当即答道:“不过在此之前,下官希望先验看一下其中两具尸体,还望司正可以准许。” “哦?你还会验尸?”钟裕很有些意外地问了句,随后才点头道:“既如此,本官与你同去。”这事和他也大有关系,他自然是要在旁看个清楚了。 孙途也不推辞,报出了齐轩文的绸缎铺名字,让人领自己去验看在那里发现的两具尸体。当下,在两名差役的带领下,几人就一起来到了衙门一处偏僻的厅堂里,那里正摆放了这次遭灾的三十四具尸体。 因为里头摆满了尸体,总给人一众阴森森的感觉,哪怕已经点了好几根蜡烛,依然叫人心中不安,几名街道司的差役更是脚步蹒跚,都不敢进门了。 对此,钟裕自然有些不快,低低地哼了一声,才让他们跟进去照亮。而孙途则没有太多的顾虑,举了一只烛台就走进了略显幽深的厅堂之内。 “孙……孙都头,那齐家绸缎铺的尸体就摆在左手边第二和第三张门板上……”一名差役牙齿都有些打架地指了指角落里的尸体道。 孙途点头,跨过几具尸体,才来到了其中一个目标跟前,蹲下身来,便把蜡烛凑到尸体跟前照看起来。这一下让紧跟他过来的沈良都打了个寒颤,因为这尸体实在太过可怖,已经完全被火烧得焦黑,脸上更是扭曲变形,比之传说中的恶鬼更像恶鬼。而且这尸体上还散发着叫人作呕的焦臭气味,让人都不想靠得太近。 沈良自认为足够大胆了,可在这许多尸体身边依然心里打鼓,相比起来,孙都头可比自己要有胆色得多了,这让他对孙途又多了一分敬意。 而孙途,也在闻到那股子焦臭气味后猛皱了下眉头,随即便把一早准备好的口罩直接戴到了脸上,又顺便戴上手套,这才伸手在尸体上摸索起来。先是捏住尸体两颊,待其张开后查看起嘴巴和鼻孔等处来。 因为就他所知,人是被烧死还是死后被烧可是有明显区别的,只要看其口鼻里有没有烟灰便可区分。只看了几眼,孙途就皱起了眉来,这尸体口鼻里居然存留了不少的烟灰粉末——难道说他们果然是被烧死的? 第123章 案中案(下) 看着孙途居然毫无顾忌地掰开焦尸的嘴,甚至还把手伸进里头掏着,顿时让身后几名差役在感到毛骨悚然的同时又一阵反胃,其中一人再忍受不住,转身就往外跑,而其他人的样子也不好看,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就跟看一个疯子似的。 但孙途却并没有受此影响,依旧仔细观察着尸体嘴里的烟灰,这会是被人刻意灌进去的吗?但随后一个新的想法也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不,应该是在起火后扬起的烟灰自己飘进的尸体口鼻,若想要证明这一点其实也很简单,只要剖开尸体的咽喉,看这里头有没有烟灰便可。 不过他也清楚这是不会被准许的,毕竟即便摆在后世也有太多家属无法接受自己亲人的尸体被人解剖了,更别说如今这个时代。好在,他还有另一个办法来验证自己之前的推断。 想到这儿,孙途又拿起尸体的一只手,仔细观察起来。虽然尸身已经被烧得焦黑变形,皮肉早已渐渐碳化,但有些东西还是能看出来的,比如死前所造成的损伤。结果手上、脚上都没有任何的痕迹,直到他查看到尸体脖颈处时,才终于发现了异样:“不对!” 说话间,孙途的手已在尸体的脖子上轻轻摆动了两下,使其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喀拉声,沈良和钟裕又是一阵皱眉,但还是问道:“哪里有不妥的地方?” “你们来看他们的脖子,居然只要轻轻一动就能转这么大的角度,这说明了什么?”孙途说着拿手一转,尸体的头颅果然向后转了快一百八十度,直接被转到了后背处。 沈良轻呼出声:“这……他的脖子早就断了?” “不错,是被人用重手生生拧断的。只因在火场里烧了良久皮肉都已变僵硬了,才没有被人看出问题来。可事实上,这人早在被火焚烧前就已死去了。”孙途神色严肃地道:“现在可以肯定一点了,这场纵火案是案中有案,绝不是之前判断的一起疏忽大意所造成的灾害。” 说完这话,孙途又来到了另一名尸体面前,这次直接验看其脖颈,果然他也是被人扭断了脖子而死,其手法与前者完全一致。而孙途也可以给出结论了:“恐怕是有人先在齐家绸缎铺里杀了他二人,随后才放的这把火。而且,要是老崔之前的说法不错的话,在此之间,他甚至还刻意在店铺外头淋上了火油一类的助燃物,从而使大火烧得更旺,以至于彻底将周围的那些店铺也都一并点燃了。” 沈良深以为然地点头,看向孙途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钦佩。而钟裕则是一脸的诧异,半晌才回过神来:“这……这怎么可能?谁会有如此深仇大恨,竟干出杀人纵火的事情来?谁又会有如此大的胆子,敢在东京城里杀人放火,就不怕事发被夷三族吗?”他这可不是危言耸听,这等在京城里纵火,最终还酿成如此惨烈的结果,其罪行已相当于图谋不轨了,足以定个谋逆大罪,灭人三族都算是轻的。 而孙途则冷笑一声:“正因为他们有所顾虑,所以才会想到让黄琦等人做了替死鬼。只要官府通过章老四这条线索查到这三人身上,他们就已百口莫辩。而以如今官场中诸位的心思,只怕也就到此为止,不可能再做深查。” 钟裕闻言老脸一红,虽然对方说的不是自己,但想到自己秉持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还真有些惭愧了。 “此事大有文章,看来绝不能让薛通判他们草草地就把案子给结了!”孙途随之已下定决心,随后便朝钟裕抱拳道:“钟司正,此事关系到数十条无辜者性命,还望你能仗义执言,为他们讨还一个公道。” “本官只是一个街道司副司正,只怕是有心无力哪。”钟裕却有些退缩地道。为官日久,他早习惯了明哲保身的处事态度,下意识就回道。而且这一案凶手心思缜密,手段毒辣,恐怕一定不是个普通角色了,他可不敢沾惹。 孙途忙又解释道:“下官只是想请钟司正到时为我作个见证而已,还请看在这些无辜死者的份上……”看着他这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钟裕一阵纠结终于还是点头应了下来:“本官……只要孙都头你需要,我自会去开封府为你作证。” “如此就多谢司正了。”孙途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再次拱手称谢,这才和沈良几人一起告辞离开。这里该查的线索都已查完,就该去做些别的事情了。 来到外头,沈良几人便下意识地看向了他:“都头,接下来咱们该做些什么?”不知不觉间,他们对这位新上司的态度已变得极其恭敬。 孙途呼出了一口浊气:“今日已晚,也做不了什么了,大家都回去歇息吧。明日,我自会去见薛通判,让他暂缓上报,然后我们再去查找和齐家绸缎铺相关的线索。我相信这次蓄谋的杀人纵火案可不光光只是因为生意上的纠葛,一定还藏了什么其他原委。”说到这儿,他脑子里又闪过了那个叫田宁的男子淡定的模样,或许可从此人以及其老板方博光身上入手。 这一晚,孙途总算是踏实地睡了一觉,直到天亮后,就再次赶到了开封府衙求见自己的顶头上司薛远朋。他所以如此急切,除了因为知道案情重大外,更是担心其中再起什么变数。 因为这案子牵涉实在不小,恐怕很快朝中各方势力都会关注过来。要是让他们得知已抓到了黄琦等嫌犯,或许这些官员也会为了快速平息事件影响而直接拿这三人做了替罪羔羊,却让真凶逍遥法外。 他的这一担忧很快就得到了印证—— 听完孙途的禀报后,薛通判的脸色颇为不善:“本官还以为你昨日回去歇息了呢,想不到你竟自作主张地又去查案,真当我开封府没有规矩了吗?” “下官知错,但此案确实有着太多疑点,我实在不想有人因此蒙冤,这才多番查探。而且现在下官已经可以确定一点,此事凶手另有其人,至少真正导致长兴坊大火的元凶还逍遥法外!” “你可知道昨日傍晚,刑部已经差人来查问此事了?本官也已将案情真相如实上报,恐怕此时连政事堂的几位相公都已经知道这一切乃是黄琦三人为了报复章老四一家所为,你竟还闹出这许多事来?”薛远朋寒了张脸喝道:“你可不要忘了,昨日一口认定他们纵火的可就是你孙千里啊!” 孙途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位上司,张大了嘴巴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对方也太立功心切了吧,居然在才有一点眉目的情况下就直接就把案子给定死了,现在居然还想这么草草结案? 这是孙途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结果,他当下就直起了腰来,看向自己的上司:“薛通判,此案不但案中藏案,而且更关系到数十条性命,下官既然已接下了它,就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更不会让无辜者背负罪名,使真正的凶徒逍遥法外!若是通判你真有所顾虑,下官可以去请童帅出面,反正这案子我是要一查到底的!”说着已抬眼直视对方。 “你……”薛远朋顿时勃然色变,他是真没想到孙途竟敢如此顶撞自己。可在听到最后似是威胁的话语后,他斥责对方的话又只能留在喉咙里,对方背后可还有童贯这一座大靠山呢! 而以童贯肆无忌惮和跋扈的性格,显然不可能去在意朝中文官的想法,如果真让其插手进这案子里,事情只会越发的复杂,自己的处境也将越发艰难。 在冷静地做出判断后,薛远朋终于还是控制住了情绪:“好,既然你要查,本官就让你查。但话可说明白了,要是你最后一无所获,本官定会治你的罪,就算因此会得罪童枢密也在所不惜!” “下官明白,我一定查出真相,拿住真凶。若不然,也不用通判治我的罪,我自己就辞去这份差事!”被话这么一逼,孙途当下就给他立下了军令状! 第124章 山穷水复疑无路 在薛通判面前立下军令状出来后,孙途便把自己的处境告诉了手下人等,这让一干衙门老油条在震惊之余对他越发心生感佩。 这些人在开封府里多年,早就看多了各种冤假错案,有时候就是因为各种原因和顾虑,导致一件本来可以查出真相的案子变成冤案,而看出这一切的他们却只能选择沉默。他们本以为这世道就是如此,但孙途的表现却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正因绝无仅有,故而越发显得弥足珍贵。 但在佩服之余,众人也知道这案子依旧棘手,沈良更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来:“都头,现在这起纵火案依旧没有更进一步的线索,我们真能查出真相来吗?我们又该从哪里入手呢?” 其他人也都满是不安地看着孙途,倒是他自己此时依旧镇定自若:“当然就是从齐轩文入手了,那犯人是冲着他的店铺而来,答案自然就在他身上。”说着,他已转身往外走去:“我们再去问问他,看他能提供什么样的线索。” 当下,孙途就领了众人再赴昨日去过的客栈。可才刚到那家客栈附近,就发现周围居然围了不少的百姓,还在那儿指指点点,靠近些时,便听到一些人在议论着死人、暴毙之类的话题。这让孙途的心陡然就是一提,一个极其不好的想法升了起来,立刻三两下就挤过人群,直接冲到了客店之中。 看到这一群身着公服的人来到跟前,正满面愁容的店家就立刻迎了上来:“差爷,这可不干小店的事哪,今日一早我店里的伙计想给那位姓齐的客官送水,结果进去后却发现人已经死在了房中……” “你说什么?是个姓齐的客人死在了你们这儿?他叫什么?可是齐轩文吗?”孙途也是脸色大变,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来。 对方这才认出了孙途,昨天他们是照过面的,当时孙途还亮明过自己身份。这下店家是越发的紧张了:“差爷……你不是接案才赶来的吗?那死的,确实就是那叫齐轩文,昨天还曾与你见过的客官。”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孙途的脸色越发的阴沉,做了个深呼吸后方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随后又仔细地扫视了一下周围人等。那些店中的客人也好,伙计也罢,此时全都一脸的惶恐不安,甚至都不敢与他的目光相接。看了一圈后,他才说道:“他现在何处,带我过去。”身后其他人则早就惊得呆住了,谁也没想到这唯一的线索居然也断了。 那店家忙答应一声,就在前带路,同时口中还不断念叨着自己是无辜的,显然店中出事可把他吓坏了。孙途却沉了张脸没作任何的表示,直到来到那间客房前,他才叫住了正想进门的店家:“这房门之前就开着吗?” “不,不错。我店里小乙过来时,就是因为发现房门没有关紧,所以才会推门而入,结果就发现这位客人死在了房中。” 孙途点头,让众人都留在外头,这才迈步走进了这一间此时略显幽深的屋子里,仔细扫过房内环境,发现这是间相当简陋的客房,除了里头靠墙的床榻外,就一张桌子,两根凳子和一个用来摆放物品的柜子而已。此时房内并没有任何打斗后留下的杂乱痕迹,死者则躺在床上,表面看不到半点伤痕血迹。 孙途在确认没有遗漏后,方才来到尸体跟前,低头仔细查看起齐轩文的身体来。只一夜时间,昨日还能与自己说话的重要证人就已没了气息,整张脸白得有些吓人,头则歪在了一边,只有嘴角依然带了一丝血迹。 孙途的手只在其脖颈处一摸,便发现他的死因与昨夜查看的那两具焦尸一样,也是被人拧断了脖子而死!这让孙途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丝后悔来,其实他早该有所提防的,那凶徒既然敢杀人放火,就难保不会对齐轩文这个关键证人下手。只因昨日事情未定,再加上有些疲惫,才让他忽略了这关键一点,导致齐轩文也被人随后灭口。 “都头,他到底是因何而死?”沈良在门前有些急切地问了句。 孙途叹了口气:“他是被人扭断了脖子而死。你看一下这客房的门闩,有没有什么划痕。” 沈良答应一声,进了屋子仔细一查,然后便道:“果然,是有人趁夜用利器撬开了房门,门闩上还留有新鲜的痕迹呢。” 孙途点了点头:“对方就是为了杀人灭口而来,下手很是干净,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都头如何能作此断言,说不定是被人谋财害命呢?”一直没怎么开口的陆放突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孙途冷笑一声:“若是有蟊贼潜入屋子里被发现才杀人,根本不可能做得这么干净,一点线索都没给我们留。何况,柜子里还有死者的包裹财物,那些东西完全没有被人动过的迹象。” 众人这才发现旁边的柜子里果然还摆着整齐的包裹,便纷纷点头称是。随后众人就更感不安了:“那这凶手到底会是什么人?现在齐轩文一死,不是什么线索都断了吗?” “是啊,他们就是为此而冒险下手,但我相信只要犯了案,就一定会留下破绽。”孙途这时已走出屋子:“店家,这两天你门前可有什么奇怪之人一直盘桓不去吗?”显然对方直到昨夜才对齐轩文下手就是因为自己找了他,对方担心事情泄露,才会冒险杀人。 那店家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但还是摇头:“小的实在记不得了,小店门前每日往来太多人,我们实在不可能多作留意。” 孙途也没有为难他,而是让他把店里的其他几名伙计都叫到了一起,然后抛出了同一个问题。这几人在官府中人面前自然显得战战兢兢,半晌后才一个个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 “果然没有什么特殊之人吗?”孙途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就在这时,又一批公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开封府的另一名都头韩春,他一见孙途等人,明显有些意外:“孙都头怎么也在此地?” 孙途略作解释后,对方更是一脸的震惊:“竟有这等事?那这案子……”当知道此凶案居然与前晚的大火重案相关后,他便有了退却之心。 不想孙途却说道:“我已把该查问的都办了,此案自然还是由韩都头你来处置。”说着招呼一声,便带人离开。 出了客店,沈良等人都有些不解地看着他:“都头,你可是已经查到了可疑之人了吗?”不然为何这么快就出来了? 孙途却一摇头:“没有任何线索,甚至连可疑之人都找不到。” “那……”这下众人是真有些不安了。而孙途却又是一笑:“但偏偏越是这样,就越暴露出了问题所在。你们说,要是有人一直在这客店附近盯着齐轩文,店家伙计会全然不知吗?或许一段时间他们发现不了问题,但一整天时间下来,总会被人看破的。” “这……”沈良突然神色一变:“难道就是店中客人,甚至是店中伙计所为?” “不,刚才我仔细看过,店家和伙计都是普通人,而能干脆利落地杀死齐轩文三个的一定武艺不俗。至于其他客人可能性也不大,毕竟要是昨日投店,今日一早就匆匆离开,是很容易被人怀疑的,刚才店家也会向我们提及了。” “那凶手到底是谁?” 孙途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那些百姓行人,神色凝重道:“只有一种人,即便他们一直在店前盘桓也会被人刻意忽略,因为他们一向如此,极不起眼!”说到这儿,他的目光已呼地落向了不远处的一个角落处,那里正坐着个衣衫褴褛,脏兮兮的乞儿! 第125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上) 东京汴梁百万人口,除了达官显贵、贩夫走卒外,其实还有些人是很容易就被周围人等所忽略掉的,那就是那些遍布各个街头,却没多少存在感的乞丐们。 虽然现实中的乞丐达不到小说中所描述的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规模和势力,但其在东京城里的数量依然不容小视,几乎每一坊,甚至是每一条街巷里都存在几名向行人居民乞讨的乞儿,而且这些人是完全会被人所忽视的,哪怕他一整天就守在你门前,只要他不走上前来乞讨,大家就会当他不存在。 所以要是有人用乞丐来进行盯梢是最隐蔽而又稳妥的手段,试问谁会去刻意关注一个衣衫破烂,而且还散发着恶臭的乞丐呢? 但孙途在确认店中人等没有问题,店家所言非虚后,便想到了这一层,并四下一打量,把目光对准了离这客店没有几步的一名乞丐身上。这自然也立刻提醒了沈良他们,众人的精神也跟着一振,在惭愧和敬佩之余,便想上前把人拿下。 可就在这时,那乞儿就跟有所感应般,也突然从角落里站起身来,有些惶恐地就往边上的小巷子里蹿去。见他大有做贼心虚的意思,沈良等人更笃定其有问题,便拔腿欲追,却被孙途一把拦住:“不必追他,他也未必是我们要找之人。现在追他只会打草惊蛇,让线索再次被断。” 沈良等人已经被孙途折服,虽然心中依然有所疑虑,可脚步却停了下来:“可是都头,就这么放任他离开吗?” “放心,总会有办法的。”孙途成竹在胸地一笑:“今日你们先回衙门,等有进一步的线索后再行动也不迟。”他明显能感觉到,是因为自己等人的这一身公服才吓得那乞儿落荒而逃的,所以必须用些非常手段了。 看出孙途另有打算,这些下属虽然心存疑问,但终究还是没有再提异议,当下抱拳拱手,就告辞而去。而孙途,则在辨认了一下方向后,径直就往相国寺而去,之前招揽的那些人终于是有了用武之地。 在刚入开封府任都头一职时,孙途就曾招揽过高三、唐十五等鲁智深的徒弟来帮自己做事。只是后来想独立出去的打算未能如愿,他才没有真把人拢到手下。而现在,就是用到他们的时候了,也算是一项考验吧。 毕竟作为土生土长的东京人,这些泼皮混混出身的家伙有着差役们所没有的打听、跟踪等等技巧。毕竟如今的百姓畏官如虎,有时为了不惹来麻烦而故意隐瞒一些事情,但遇到同样身份的泼皮时他们可就只能如实相告和配合到底了。 半个多时辰后,孙途就在鲁智深那里见到了正跟着他习武的唐十五几人。有了一个盼头,让本来懒散的几人倒是勤奋起来,此时一见孙途到来,几人精神更是一振:“孙都头可是有什么好提携吗?” “还真让你们说着了,今日我就是来请你们帮忙的。只要将此事办好了,到时我便能名正言顺地将你们带进衙门,以后想谋个正经出身也不是太难。” “都头就请吩咐吧,只要我们能办到的,就一定不会推辞。”几名汉子闻言大喜,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 当下,孙途就把自己的意思告诉了他们。听了他的话后,几人都微微皱眉:“竟是跟踪打探几个乞丐的行踪,并找到他们的窝点吗?” “怎么,这事很难办吗?” “不,只是这事太小,显不出兄弟们的手段来。”高三笑了下道。 孙途却一摇头:“这事可不小,关系着好几十条人命呢,这可是一桩大案的关键。” 众人听他说得郑重,心下便是一阵惕然,赶紧把轻视之心收了起来,然后再度保证一定把事情办好,这才匆匆离开。 直到众人散去,鲁智深才有些好奇地道:“三郎你最近在办什么差事,怎就与乞丐扯上关系了?而且行事竟还要这等隐秘,不用开封府的人手却用上了他们?” 鲁智深面前孙途自然不会有所隐瞒,便面色沉重地道:“前夜发生在长兴坊的那场大火鲁大哥应该有所耳闻了吧?我查的就是这起案子,根据目前查到的线索,这是有人蓄意纵火才导致的人祸。”说着,便跟他讲起了自己这两日所掌握的一切线索。反正接下来他得等高三他们带消息回来,索性就在这里和鲁智深说说话儿了。 在得知那场大火竟是有人所放后,鲁智深就已怒容满面,而当他听孙途提到薛远朋等官员的反应后,更是气得咬牙拍桌:“当真是一群昏官,该死!”随后,他又佩服地看着孙途:“三郎你果然是我辈中人,居然敢和上司顶撞也要查明案情真相!” “鲁大哥谬赞了,小弟只是尽自己的一点心力罢了,而且事情才刚有点头绪,离着把真凶擒拿还很远呢。”说到这儿,他又神色肃然道:“而且就目前对方行事之狠辣胆大来看,这真凶一定不好对付。” “就是再不好对付也不能轻饶了他们!”鲁智深说着正色看着孙途:“到时要是你人手不够,洒家也是可以出把子力的。我就不信这些贼人真能无法无天了!” 两人随后又说了一阵子闲话,眼看着今日的太阳又要下山了。直到这时,唐十五才赶了回来:“孙都头,我们兄弟几个分头打探,终于查到那些乞丐的落脚点了,就在离此不远的城隍庙那里。”不愧是东城这里的地头蛇般的人物,只不到两个时辰,他们居然已经把那些乞丐的窝点找到了。 孙途闻言一喜,当下就起身欲回衙门召集下属人等前往拿人,却被唐十五给拦了下来:“都头不可,这也会打草惊蛇。我们刚查过,那些乞儿此时还都散于城里各处乞讨,根本不在城隍庙,只有当天黑后,他们才会聚集在一块儿。而且,开封府衙门附近说不定也有他们的人盯着呢……” 孙途从善如流地点头:“不错,我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 “依着洒家的意思,此事就不要再惊动官府了。你也曾提过官府里许多人都不想深查此案,你能动用的说不定依然就那几个人,还不如与我联手呢。”鲁智深突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等天黑后,咱们一起过去,直捣那乞丐的窝点,把人揪出来便可!” 孙途略作权衡,便采纳了这一建议。确实,无论是武艺还是可信程度,沈良那些下属都无法和鲁智深相比,他们唯一占优的就是公差的身份了。但孙途自己已能代表开封府,所以即便只带鲁智深师徒前往也没问题。 “好,就依着鲁大哥的意思来,天黑后便去城隍庙!”孙途说着,猛握了下拳头。 半个多时辰后,天就完全暗了下来,同时更多的人也把消息传递了回来,说是城东一带的乞丐已经陆续回到了城隍庙附近的窝点,此时正是上门拿人的好机会。 孙途他们便不再等候,当下就从相国寺出发,直奔只有三街两坊之隔的城隍庙而去…… 第126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中) 一般的州府县城里城隍庙一带都是最热闹的所在,各种商业店铺甚至不在衙前街之下。可作为大宋都城的汴京城却不一样,因为大相国寺等处的繁荣,倒让原来该热闹的城隍庙附近变得有些偏僻冷清了。 这里不但没多少店铺不说,就连住户民居也不是太多,如此倒是方便了无处容身的乞丐流浪儿,让他们将这一角当作了自己的窝点,每日夜里总有二三十名乞儿在此歇宿。 今晚也是一般,当城里各处华灯初上时,城隍庙这边也点起了一丛丛的篝火,乞丐们便把日间讨来的食物放在瓦罐里烧煮起来,不一会儿便已炊烟袅袅,香气四溢。 一名身材高大,脸上带疤的凶悍男子坐在最高处,接过手下乞儿递来的一条羊腿便狠狠地啃咬起来,直看得周围众人垂涎不已,却无一人敢在这时候伸手去拿边上烤得金黄滴油的羊肉。即便是在这乞丐窝里,也照样有三六九等之分,这条大汉正是众乞丐的头儿,最是威风不过。 直到他把整条羊腿啃得干净,满意地打了个饱嗝后,方才一摆手道:“你们也吃吧。”听了他这话后,几名强壮些的乞丐才赶紧上前,争抢间就把那只烤羊给扯了个四分五裂,其他人则只能舀着瓦罐里的粥水充饥。 可就在一名略显瘦弱的少年也端了碗想去舀些粥水时,乞丐头儿却来到了他的跟前,一抬脚就将他连着手里的破陶碗一起踢翻:“你也配吃饭?老子前日是怎么让你盯着客栈的?结果居然就让官差进去了,要不是老子另派人在旁看着,恐怕就让你坏了大事了!”说完这话,他又抬起一脚,狠狠地踩在少年的胸口,带疤的脸孔都有些扭曲了:“这三天你给我饿着,敢吃一点东西,老子扒了你的皮!” 少年被踢得连声惨叫,可周围那些乞丐却没一个敢上前为他说话的,只自顾着吃着食物。对他们来说,少一个人分食物倒是好事一件。 就在这时,本来半掩的庙门突然从外被人推开,一高一矮两条身影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正是孙途和鲁智深两人来到了这处乞丐窝。 “喂,你们这儿谁是当头儿的,出来跟洒家回话。”鲁智深大剌剌地站在门口处,目光从众乞丐身上一扫而过,随口就说道。 这让里头的一众乞丐都为之一呆,而那乞丐头儿在看到对方威风凛凛的模样后,心里陡然就是一紧,当下就把手一挥:“拦住他们!”他已迅速做出判断,这两个上门者是敌非友,必须先下手为强! 随着他这一声吩咐,本来就坐在门前地上的几名乞丐立刻动了起来,手中陶碗劈面就朝孙途二人砸来,同时,他们又迅速腾身,挥舞起手边的打狗棍就往二人身上招呼过去。 “好胆!”鲁智深猝然遇袭不怒反笑,迅速一偏脑袋,就已让过了迎面砸来的陶碗,同时双拳轰出,正迎上了那几条棍子,砰响声中,已将这几条杆棒打得往边上飞去。 那几名乞丐完全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迅速,力道又如此之大,竟被带得往边上踉跄而出。但是随后又有几名乞丐已经凶狠地扑了上来,这次劈刺过来的杆棒要比刚才的有章法得多,四条棍子分击鲁智深的面门胸口等处要害。 鲁智深却根本不作避让,只哈地一声大喝,抢步向前,迎着棍棒探手就捉,竟一把就将这四条棍子给捏在了手里,就仿佛捉了四条虫子一般。随后又喝一声:“给俺撒手!”手上力道一收一放,几条杆棒发出一阵喀拉声的同时,持棍者也是惊呼出声,被这股大力甩得向后飞出,然后重重地砸在随后扑上来的同伴身上,将他们也撞得成了滚地葫芦。 只几招而已,鲁智深已经将十来名乞丐打得狼狈倒地,而这还是他刻意有所保留下的结果。看到他如天神下凡般的表现后,其他还想上前的乞丐已吓得直往后缩,再不敢出头了。 那名乞丐头儿的脸上也露出了惶恐之色,知道来人不是自己所能应付的,当下就一转身,朝着左侧半塌的围墙扑去。可就在他做出这一动作的同时,一人已迅速前蹿,抢在了他的前面拦住其去路,正是孙途也跟着动手了,他可是一直都盯着这位刚才还威风凛凛的乞丐头呢。 一见前路被堵,这位顿时就把心一横,从怀中讨出一口短刀来,低喝声里,凶狠地朝着孙途面门刺来,这是他保命的绝招,不到要紧关头可不敢用。但这只换来孙途的一声冷笑,只见他手一抖间,甩棍忽然变长,后发先至地正抽在了对方持刀的手腕上。啪响声里,乞丐头儿发出一声惨哼,刀也跟着被打飞出去,不知掉到了哪个角落里去了。 与此同时,孙途已再次跟进,双脚迅速踢出,正蹴在了对方的膝盖上头,踢得他双腿一软,便噗通一声砸跪在地。这乞丐头儿心中更慌,此时已无法抵挡,只能顺势在地上一趴,口中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孙途这才没有再对其下手,只是拿甩棍点在他的头上:“我可不是什么好汉强人,而是开封府的都头!今日也不是来难为你们的,只不过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罢了。” 一听这话,乞丐头儿心下却是更感慌张了:“官府是因为那事才找的我吗?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查到我们头上?”心里这么想,口中却道:“原来是官爷,您早说啊……可我们这儿都是乞丐,恐怕帮不到什么忙……” “能不能帮到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孙途说话间已经收起了甩棍,然后道:“你抬起头来说话。” 那乞丐头儿略作犹豫后,还是照令行事,脸上甚至还带了一丝讨好的笑容:“不知官爷到底有什么要问的?”同时他还偷眼往边上看去,却发现自己那几个得力兄弟在鲁智深的盯防下却是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的。 鲁智深刚才那几手已经把这里所有人都给镇住了,他可是能用三拳就把郑屠这样一条关西大汉给生生打死的狠人,这些整天饿肚子都形销骨立的乞丐自然受不了他一两拳了。 眼见如此,乞丐头儿只能断了反抗之心,专心应付孙途。孙途也在等其明白自家处境后,方才继续说道:“现在你可以老实回答本官的问题了吧。我来问你,这两天你派了几人在高家店前盯梢?” “高家店?小人等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啊。”这位赶紧否认道,他可是深知让自己做事之人有多厉害的,自然不敢随意出卖了。虽然今日上门来的两人确实很能打,但却远不如那些人可怕。 孙途咧嘴一笑:“怎么,到了这时候你还想对我撒谎吗?要不是我已掌握了一些内情,会找上门来吗?” 这话的威胁之意还是相当强的,顿时让乞丐头儿的脸色一僵,但他还是嘴硬道:“官爷,小的实在不敢骗您哪。我们只是在东京城里讨口饭吃,怎会去做什么盯梢的活呢?我们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干犯法的事情哪。” “你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我可从没说过盯梢就是违法。说,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你们去高家店盯梢的?”孙途已有些不耐烦了,上前一步,寒着脸问道。 “小人实在是不知道官爷说的什么,您要不信,只管杀了我便是……”这位倒也有些硬气,居然一口咬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索性还把牙一咬,眼一闭,做出一副任打任杀的架势来。 这也正是他高明的地方了,作为一个乞丐,他深知论本事,论心智都远不是对方之敌,唯一的优势就是自己乃贱命一条,只要豁出去,对方还真不好把自己怎样,尤其是对方还有官府背景,就更不能真对自己下死手了。 看他摆出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来,孙途脸上的笑容就更冷了:“想不到你还真是块硬骨头了。” “三郎,让洒家来问他,看他再敢说谎!”鲁智深在旁看得来了气,顿时就欲上前教训。但孙途却一摇头:“不必麻烦鲁大哥,我自有手段让他开口。”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电棍上,他就不信对方能顶得住几百万伏电压的酷刑。 可就在这时,旁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官爷……我知道,他之前就曾派了我去高家店盯着那个齐老板……” 此言一出,乞丐头儿的身子陡然就是一震,随即便用阴狠的目光看向了说话者。那位正是刚才被他夺了饭食,又被狠狠教训了一顿的少年!随着这话一说,他已无法再装傻,毕竟少年连被盯梢之人的身份都给叫破了。 第127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下) 佛家有云:一饮一啄皆成因果。 眼下的情况正印证了这一说法,刚才那乞丐头儿对少年乞丐的凶狠处罚造成了对方的叛变,居然直接就点破了事情关键,让其再难糊弄孙途二人。 发现那乞丐头儿阴狠地盯向揭发者,孙途当即就一脚就将他踢翻在地,口中斥道:“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吗?有此人证,本官就能把你带回衙门细细拷问,你觉着自己能从开封府里囫囵地出来吗?” 这句话彻底将乞丐头儿点醒了,他不过是烂命一条,无论对官府,还是幕后之人来说,杀他都跟拈死一只蚂蚁一般,而且相比起来,似乎还是官府更好说话些。想通这一点头,他立刻就跪地叩头:“官爷饶命哪,小的知道错了,我招……” 孙途这才稍微退开了些,然后道:“那就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交代出来。说,到底是什么人让你们去高家店附近盯梢的?在此期间又有什么变故?” 乞丐头儿略微沉默了一下后,方才开口:“因为前夜长兴坊起了大火,小的昨天一早本打算去那里翻找一下,看能不能得些好处。不想在长兴坊外却被人架了去,然后见到了徐爷……徐铁英。是他让小的派人时刻盯着高家店,并指出那齐老板让我等随时注意他动向,与什么人见过面的……” “徐铁英,他是什么人?”孙途眯了下眼睛,寒声问道。他毕竟在衙门里时日尚浅,对这个名字还相当陌生呢。 乞丐头儿有些异样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回话道:“徐铁英是顺水帮的堂主,一向管着我们这些人……” 孙途心里一动:“顺水帮的人吗?他只让你的人盯住齐老板,没让你们做别的?” “没,没有。”乞丐头儿当即摇头否认:“小的们身份卑贱也干不了别的啊,干点盯梢的事情倒还算顺手。对了,昨晚我的人还见过几位官爷去见了齐老板,所以就把消息给传递过去。” “你可知道就因为你这一传递消息,害死了一条人命。那齐轩和今日一大早就被发现被人杀死在了自己客房之中!”孙途寒着脸说道。 “这……小的实在不知道啊,要是早知道有这样的结果,就是打死小的我也不敢接下这差事……”乞丐头儿这下是真有些慌了,赶紧为自己分辩起来。 孙途却没兴趣听他废话,只继续道:“我来问你,昨夜到今早你的人可有继续守在高家店前吗?他们可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这个……有,有的。”本来还想遮掩一番的乞丐头儿在对上孙途犀利的目光后只能老实回话:“这一夜还是由他盯着高家店,至于有没有异样,就只有他知道了。”说着便一指刚才揭发一切的少年。 孙途点了下头,转身看向了那名少年,态度倒是好了一些:“你可有什么发现吗?” 少年却有些茫然地一摇头:“没有,我妹子得了病,我不放心晚上留她一人,所以趁那时候去照顾她了……”这正是他前一夜不在高家店外盯着目标的原因所在了。 乞丐头儿闻言更感恼火,但在孙途面前自不敢表露,只能暗暗记在心里,打算过后新账旧账一块儿算。 随后,孙途又是好一番的盘问,直到确信对方再没有隐瞒后,方才饶过了他:“这次念你什么都不知道,本官不作深究。但这段时日你们都给我留在这儿不要离开,我自会派人守着,若是敢跑,那你们就是做贼心虚,到时一切罪名都将落到你们头上,明白了吗?” 一听这话,乞丐头儿总算是松了口气,立刻就点头连声答应:“小的明白了,我一定不会跑,多谢官爷饶过小的……” 孙途这才转身欲走,鲁智深却突然朝那少年乞丐一招手:“小子,你也随我们一起走,洒家看你根骨不错,可愿意随洒家回去学武吗?” 在场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一呆,尤其是那少年,更觉着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但随后,他又立刻醒悟过来,当下就跪倒在地,冲鲁智深叩首拜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他的反应着实迅速,这一磕头就算彻底落实双方关系了。 孙途看了眼鲁智深,也立刻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不觉有些惭愧。显然,鲁智深是看出自己二人走后少年会被乞丐头儿打击报复,这才借口带他一起离开。只是对方确实聪明,居然顺水推舟,真认下了鲁智深这个师父。倒是自己,因为心中困扰难解,居然就将这一细节给忽略了。 鲁智深受其这一拜也略感意外,但随即便哈哈一笑:“好,那你就跟洒家走吧。” 就这样,众乞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本来处于底层的少年得脱苦海,心里是既感惊讶,又敢羡慕,只恨自己之前没勇气站出来揭发。至于那乞丐头儿,这时却只能茫然地站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而在这一大群乞丐中,其中一人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事情果然起了变数,看来得赶紧带消息回去了!” 三人出来后,就与守在外头以防乞丐逃脱的唐十五等见了面,随后孙途就让其中两人留在附近盯着这些乞丐的动向,这才看向鲁智深:“这次当真是有劳鲁大哥了。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还是由官府出面为好,所以……” “洒家明白,要与顺水帮的人说话自然不能只靠拳头了。洒家先带这徒弟回去,等你有了消息再来找我也不迟。对了,小子你叫什么?还有你说的妹子又在何处?”鲁智深不愧是粗中有细,连少年的难处都照顾到了。 “我叫成崖余,我妹子正在前边不远处的一座破屋中。她得了寒病一直不好,我钱又不够,所以……” “你放心,洒家手头还算宽裕,总能治好你妹子的。”鲁智深说着,一托少年的手臂,就已带了他大步而去。 孙途见此便是一笑,这才跟了上去,在来到大街上后,方才与鲁智深告别,回家歇息去了。 一夜无话,天亮后,孙途便回到府衙,把昨日的收获告诉了众人。这让沈良他们在振奋之余又是一阵忧心。 本以为随着关键人物齐轩文被杀此案将彻底断了线索,却不料一天之后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线索不但没断,反倒让人可以找准目标方向了。 但是当得知这一切背后居然还有顺水帮的存在时,众人又感到一阵棘手,想与之交涉可不容易哪。 “怎么,这顺水帮竟能让我开封府都对他们束手无策吗?不就是一江湖帮会而已吗,难道还能翻天不成?”孙途看出他们的忧虑后,忍不住说道。 “都头你是有所不知哪,这顺水帮在我东京城里确有着不小作用,因为他们控制着汴河码头的大半生意……”崔略商赶紧小声解释道。 东京汴梁开封城便是因着汴河水运才能通达天下,才能养活这百万人口的。而顺水帮作为依靠汴河而生,并逐步壮大的地方帮会,其手下帮众多是码头一带的苦力出身,随着势力增大,顺水帮更是把码头上的各类人等都吸纳进帮,就连码头上的许多官吏都有顺水帮背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顺水帮完全控制住了东京城的水路命脉,若他们真铁了心要做些什么,只怕这大宋都城转眼间就会瘫痪混乱。 在从崔略商口中听说了这一切后,孙途更是大皱其眉。原先听孙符提到什么竹节帮、顺水帮时他还不怎么放在心上,认为那不过就是小打小闹而已,在官府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江湖帮会在东京城的势力竟大得超乎想象。 其实顺水帮所以能有今日规模也多因官府栽培有关,毕竟有他们在码头一带无偿做事便能省下一大笔的开销,同时很多相关官员还能获取不菲的好处。但是,其弊端也在之后慢慢呈现,等官府发现顺水帮已经尾大不掉,甚至开始彻底掌握汴河码头时,一切都已骑虎难下。 所以现在,当孙途想要把案子查到顺水帮身上时,其难度可着实不小! 第128章 突然结案(上) 事情确实棘手,但孙途却并没有退缩的意思。这不光是因为他之前已在薛远朋面前立下了军令状,更是为了替那些死在火灾里的无辜者讨还一个公道。 所以这天中午,孙途便带了几名下属直奔顺水帮的总堂,但他并没有直接就找那徐铁英,而是提出要见他们的帮主闫淼。只是他区区九品官,开封府都头的身份显然远不够让人感到敬畏,虽然没有被挡在大门外,可在偏厅见他们的却不是帮主闫淼,而是自称花漫天的顺水帮总管。 在笑着打量了孙途一番后,花漫天才笑着开口道:“孙都头的大名在下倒是久仰,果然是少年英雄。不过敝帮闫帮主并不在总堂,你要有什么吩咐,只管与我说便是了。”说着,又一摆手,让人送上一个托盘,里头搁着几个亮闪闪的银锭:“这五十两银子不成敬意,还请孙都头不要嫌弃。” 孙途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轻慢,他是将自己当成来自家地盘打秋风的了。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动怒,只是不动声色地品了下杯中茶汤,这才缓声道:“我只怕花总管未必能担待得起如此大事哪。” “花某虽然不才,一点担当却还是有的。” “哦?那不知三十四条人命,东京城里一坊被火烧毁的大事你能担待得起来吗?”孙途突然就把脸一肃,直接就把问题给抛了出来。这一下还真杀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面色顿变:“孙都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把前两天的那场火灾诬赖在我顺水帮头上吗?我们顺水帮的兄弟一向行事本分守法,是不可能干出此等事来的!”他反应确实不慢,立刻就把事情推了个干净。 但孙途却冷笑摇头:“此事是否与顺水帮有关可不是你们自己说了算的,而是由证据来定。本官已经通过种种线索查到此事与你们城东的堂主徐铁英大有关联,今日就是来向你们帮主要人的。不知花总管可能做得了这个主吗?” “什么?这不可能!”饶是花漫天经历过许多风浪,已锤炼得颇有城府,听闻这话还是差点从椅子上跳将起来,一脸的难以置信。随后方才看着孙途:“孙都头,你可有什么证据吗?可不要在此信口雌黄,冤枉了我顺水帮的兄弟哪。” 顿了一下后,他又眯眼盯着孙途,语带威胁道:“或许孙都头才刚到任上对我顺水帮了解还不够多,我顺水帮这些年来一直带了兄弟在汴河码头上勤勤恳恳,为东京汴梁的百万军民衣食住行费尽心力,就是当今官家对咱们帮中上下也是多有称赞的,怎会干出这等事来?” “你顺水帮为东京做了多少事我并不关心,我今日前来只为了讨要徐铁英。只要你们肯把他交出来,自然就能证明你们顺水帮上下是无辜的。可要是不肯配合,那就不好说了。”孙途却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话里透出的压力却远超过对方。 坐在边上的沈良听了这话,心中不觉大感佩服。别看孙都头年轻,但论行事之老道,却远在自己这个在衙门里当了十多年差的之上。之前他还感到奇怪,为何拿人不直接去徐铁英所在的城东堂口,而是来更难应付的顺水帮总堂,直到这时才算明白过来,这是要给顺水帮施压,然后让他们拿人交人哪。 花漫天感受到压力后脸色终于是变得有些难看了,半晌后才哼声道:“孙都头,你还没说官府掌握了什么证据呢。我相信以徐堂主的为人断不会干出此等丧心病狂,无法无天的事情来……” “前天一早,徐铁英找了一名乞丐头子,让他去盯梢齐轩和。而这个齐轩和就是这次长兴坊大火的关键人物。而且我来前也已经打听过了,就在两三个月前,齐轩和因为不肯把手上的一批蜀锦以低价出让给你们顺水帮而与徐铁英有过争执。只这两点,就足以构成证据,花总管是否可以交人了?”孙途也没隐瞒,直接就把相关证据都给罗列了出来。 花漫天听后却是仰天而笑:“哈哈哈哈……孙都头你还真是会说笑话,一个乞丐的说辞居然就能当成指证本帮堂主纵火杀人的证据了?至于几个月前的一场争执就更是欲加之罪,我帮中兄弟性格粗鲁,几个月下来怕已和不下百人起过争端,难道他们之后死了都要怪到我们头上来吗?孙都头,你如此强行加罪于我们顺水帮是何居心,就不怕冷了码头众兄弟之心吗?”最后一句已是赤果果的威胁了,说完他更是恶狠狠地盯向了孙途。 孙途半点不让地与之对视,随后才道:“所以本官从一开始就没说来拿人问罪,只是想请你们顺水帮把徐铁英交出来,至于他到底有没有纵火,自会查个明白。” “还是那句话,只凭这点证据,我顺水帮是断不会把徐堂主交与你们的。若是你真掌握了实证,大可直接拿人。”花漫天已经笃定对方没有实证,所以这话说得分外硬气:“要是孙都头没有其他事情吩咐,那就请回吧。” 眼看对方下了逐客令,孙途也不急,依旧端坐在那里,问道:“如此说来,你们顺水帮是一定要包庇徐铁英了?还是说此事其实你们帮中上下都清楚,甚至这都是你们帮主让他做的,所以才会保他?” “孙都头!”花漫天勃然变色,再顾不上留有情面了:“你若再在这里胡言乱语,就别怪我顺水帮不客气了。别说你一个都头,就是薛通判来了,也不敢这么说我顺水帮!今日言尽于此,你还是请回吧。” 孙途看了他片刻,最终还是站起了身来。他确实没有更多的线索证据,今日来此就是为了给顺水帮施加压力,若是能让他们交出徐铁英来自然最好,要是不成,那就只能施行第二套方案了。 当几人在顺水帮众充满敌意的目光中走出来后,沈良满是担忧地看了孙途一眼:“都头,接下来可如何是好?看来光凭那几名乞丐的证词确实难以定徐铁英之罪哪。” “这个我早就想到了。”孙途笑了一下:“所以我今日来此的目的只为敲山震虎,以乱其心智。” 沈良立刻就明白过来:“都头的意思是……想借此逼迫他们自走昏招?比如那徐铁英在做贼心虚之下对那些个乞丐下手?” “不错,这已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毕竟那把火已将所有线索付之一炬,而齐轩和一死,更是连最后的希望也被切断,所以只能让他们自乱阵脚,露出破绽才好有机可趁。”孙途叹了口气道:“所以待会儿你们要去给老崔那里带口信,让他们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可别出什么差错。” 原来除了孙途带人来顺水帮总堂要人外,崔略商几人也被他暗中派去顺水帮的城东堂口盯着徐铁英的动向。只要对方有所行动,就会给他们可趁之机。 就在沈良点头应下此事,打算亲自跑过去时,一人突然就急匆匆地赶到了他们面前,正是崔略商。 “你怎么来这儿了?徐铁英那里由谁看着?”孙途一见之下便把脸一沉问道。 崔略商却在急喘了几口大气后,才满是怪异地说道:“都头,就在不久前,突然有人闯入顺水帮城东堂口把徐铁英给拿下了。” “嗯?是哪个衙门的人做的此事?”孙途顿时有些惊讶地问道。 “是我们开封府的兄弟,为首的就是方押司和彭都头。还有,跟他们同时去那里的还有顺水帮主闫淼,正因为有他在场,才能轻易把徐铁英给带了出来。” 这下孙途等人是彻底懵住了,原来那闫淼还真不在总堂这里哪。可是,事情怎么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还有那方博言怎么也牵涉进此事里来了? 在感到千头万绪一片混乱的同时,孙途隐隐生出了一丝强烈的不安来,似乎这案子已经朝着不受他控制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129章 突然结案(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杀了孙途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立刻就返回开封府衙,以了解更多的相关内情。 在进到衙门里后,孙途便听到不少人在谈论着正在二堂被严审的徐铁英一事,不过他并没有向这些人打听相关消息,而是直奔通判官厅,求见薛远朋。这回薛通判倒并没有避见他,很快就让他入内说话。 孙途稍微按压了下心头的烦躁,这才行礼问道:“通判,下官刚得到消息,说是与长兴坊纵火一案大有关联的嫌犯徐铁英突然就被我开封府的人给拿下了,不知此事确实吗?” “不错,本官也才知道这事,正打算派人去通知你呢,你倒是消息灵通得很哪。”薛远朋面带微笑地说道,看他样子显然是早有准备,料定孙途会来找他了。 孙途皱起了眉头来:“可是通判不是一早就把这案子交由下官查处吗?为何才两三日时间就突然变卦了?” “你这话可就有些冤枉本官了,此事并非本官做下的决定,而是韩府尹的意思。而且,就在昨夜,方博言和彭刚二人突然上报,说他们查到了此案关键线索,认定是那徐铁英在背后策划并导致了这一场大火,所以韩府尹才会派他们带人去把嫌犯徐铁英拿捕归案。”说到这儿,薛通判又有些疑惑地道:“怎么,孙都头你也查到了此人身上吗?” 孙途嘴里发苦,虽然看出对方言不由衷有所隐瞒,但却又拿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半晌后才道:“下官还听说这次能顺利拿下徐铁英是多亏了有顺水帮主闫淼出面,可有此事?” “这个本官就没有细问了,你要是感兴趣的,此时可以去府尹那边听审,想必此时还没把案子彻底审结呢。”薛远朋话中已经有了让他退下的意思了。 孙途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这才拱手欲告辞退下。不料这时薛通判又突然道:“孙都头看你样子似乎很不满意这样的结果啊?莫非你是因为觉着被人抢走了功劳所以才会赶来问罪吗?”这话说的可着实有些诛心了。 孙途脸色微变,这才回道:“下官再没出息也不会有这等念头。我只是感到奇怪而已,我和兄弟们几日辛苦奔波才查到的相关消息,怎么方押司他们就能不动声色地轻易有了答案?而且方押司本人与那场火灾怕也脱不了干系……” “孙都头慎言,方押司岂会是这样的人?”薛远朋立刻出言打断道:“只要你不是心有不满就好,至于其中原委,我想你很快就能知道。” 孙途心里确实对此充满了疑惑,在出了通判官厅后,就直奔位于府衙中部的府尹官厅二堂。此时在二堂附近正聚集了不少人,都在好奇地听审,沈良几人也早就到位了,一见孙途就将他让到了前头:“都头来得正好,那徐铁英正要招供一切呢。” 孙途略皱着眉头朝里头看去,却见一身朱色官服的府尹韩长洲正襟危坐,满脸严肃地坐在长案之后,口中喝道:“徐铁英,如今证人都已将你所犯罪行交代清楚,你还不如实将自己是如何纵火一事从实招来?就因你一己之私,居然酿成天大祸事,导致数十人命丧火海,一坊百姓无家可归,你但凡还有一点良知未泯,就该认罪伏法!” 随着韩府尹重重地一拍惊堂木,身材精瘦面有凶色的徐铁英便猛打了个寒颤,随后才嗫嚅着道:“我认罪,这一切确实是我让人做的。只因三月前齐轩文不肯以五贯一匹的价格将蜀锦出让于我,而且还不肯将码头上的相关费用如数交上,导致我无法向帮中交代。于是我一直都怀有报复之心。” “所以你就想到了纵火?可本官就不明白了,既然此事发生在数月之前,你为何直到前两日才施以报复?” “因为我怕报复得太快会导致官府查到我身上来。而且,这儿毕竟是东京汴梁,纵火可是大罪,必须万无一失才能动手。”顿一下后,他才又交代道:“而就在几日前,我有兄弟在某酒肆里听到了黄琦和尤老八三人在私下里议论说要出一口恶气,打算放火少了茅家巷章老四的屋子。得知此事后,我便觉着这是个机会,因为那齐家绸缎店就在茅家巷边上,到时只要控制好时间,等他们点火烧了章家,我便可趁机也少了绸缎店,而官府要查的话,也只会怀疑到他们三人身上。” “你还真是处心积虑哪。却不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既然行此恶事,就总有伏法的一天!”韩长洲恼恨地一拍桌案:“来人,把方琦三人也给我带上堂来。” 伴随着一阵铁链拖地的声音,三个浑身是伤的囚犯就被人半拖着带上了堂来,三人看着是吃足了苦头,身上到处是血痕不说,连站在那儿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趴跪在地,一副可怜模样。 孙途在外看到这一幕后,眉头是皱得更紧了。只几天工夫就把三人折磨成如此样子,显然是有人在牢里对他们下了狠手,可真有这必要么? 堂上韩府尹已经开口:“黄琦、尤八、严环,本官问你们,数日前深夜在章老四家中纵火伤人的可是你们吗?” 三人先是一阵沉默,但随后便叫了起来:“是我们……是我们因为一时糊涂为了泄愤才会纵火烧了章老四家,我们知罪了,还请府尹饶命哪……”说着几人便用力地磕头求饶,砰砰的动静就连外头众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他们的这副可怜模样却没有换来以前同僚的同情,不少人更是不屑地呸出声来:“这几人当真该死,居然如此歹毒,以前怎么就没认出他们来呢!” 孙途却是一脸的意外,明明之前三人怎么都不肯认下有纵火,怎么几日工夫就变了说法了?是因为这几日在牢里吃足了苦头,所以才突然改口吗? 堂上的韩长洲对此倒是颇为满意,随即又看向了徐铁英:“既然已经认罪,那就把自己行凶纵火的过程都给本官细说一遍。” “那天夜里,我带了三名兄弟出来躲在长兴坊茅家巷附近。果然,他们三个在三更不到时偷偷摸摸就进了巷子,又过了一阵,巷子里便起了火光。而在此期间,我便让人在齐家绸缎店外淋上了一早就准备好的火油,结果却被留在店里的两个伙计听到了动静。我们便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先杀了他们。等巷子里起火后,我们也跟着点火,想来等到官府赶来也只会认为店中两人是被火烧死的。然后,便趁着坊内大乱的工夫逃了出来。”徐铁英可算是相当配合了,不但把罪行全招了,连一些细节都照顾到了,几乎没有任何的遗漏。 对此,韩府尹自然是相当满意了,当即给下手处记录口供的书吏打了个眼色,后者随即便将一份写得满满当当的供词取过送到了对方面前:“既然供认不讳,那就签字画押吧!” 徐铁英只略作迟疑,便已用手在供状上按下了手印,却没有细看上头的内容,因为他本身就不识字。 当这最后一道手续都办完后,韩长洲便收上供状一目十行地看过后点头道:“此案到此审结。这一切都是徐铁英幕后主使,黄琦三名案犯共同作案才导致的长兴坊大火。本官到时自会将案情上报刑部与大理寺,由朝廷处断你们。来人,将他们几个全部押回大牢严加看管,在此期间不得让任何人与他们接触。”说到这儿,他又啪地一拍惊堂木:“退堂!” 就此,在众差役威武的低吼声里,这场审讯终于完结,这起关系到数十条性命的纵火案也就此审结,当真是干净利落,实在算得上神速了! 第130章 疑点重重 这一桩牵涉甚广,让自己几经辛苦,耗费了许多心力才终于抓到一点线索的长兴坊纵火案居然在如此迅速的情况下就得到了审结,这让孙途久久都未能回过神来,心中更是充满了疑虑。 倒不是说他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结果,就怕被人抢了功劳,而是因为这案子的发展实在快得有些过头了,也顺得有些过头了。 刚才堂上韩长洲审案竟是出奇的顺利,不但听着合情合理,就连这些主犯从犯也极其配合,就跟早已有了剧本一般在演。而更关键的是,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是孙途之前所掌握的线索,不多也不少,正好是到徐铁英这儿为止,所有罪名他都扛了下来,听着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和破绽。 可正因如此,孙途更觉着此案如此审结实在过于古怪,就跟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一切,让这起纵火案到此为止不得再作深究似的。可这终究只是他心头的一丝疑虑而已,拿不出任何一点可以反驳的证据线索来,这种感觉实在太过难受,如骨鲠在喉,堵得孙途心里一阵阵的发闷。 但堂上众人可不会去在意他的想法,此时众差役已经押解了相关犯人往大牢而去,其他人也都各自散去,就连韩长洲也带了一丝轻松的笑意,踱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出了大堂,想回自己的公房歇息一会儿。 这时孙途突然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府尹,下官有事不明,还请府尹不吝赐教。” “嗯?”韩府尹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敛,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后才认出他来:“你是孙途孙都头?却是有何疑问哪?” 其实就是孙途自己这一时间也找不出与案子相关的问题来,此时只能硬着头皮道:“府尹,下官觉着如此急着审结此案是不是过于草率了?下官之前一直在查这案子,总觉着其中另有隐情……” “孙都头,你这是在质疑本府吗?”韩长洲顿时把脸一沉,有些不快地打断了他的话头。这让孙途心下一凛,赶忙抱拳道:“下官不敢,下官只是觉着此案说不定另有阴谋未解,所以……” “孙都头,本官知道这案子之前是由你来查办的,所以见到有人早你一步将凶犯捉拿归案你心中多有不忿,却不想你竟会说出此等话来。”韩长洲哼了声道:“这次长兴坊纵火案本就只是一起因为报复而酿成的灾祸,何来什么阴谋之说?而且虽然因大火烧去了全部物证,但人证却还是有不少的,他们的证词,以及刚才几名犯人的供词都已说明一切,你还有什么可疑虑的?” 孙途心中飞快地打着转,想着这案子哪有还有所遗漏,突然就有了一个想法:“之前黄琦三人一直不肯承认是他们纵火,而且还提到了方博光在背后诱导他们去章老四家纵火。可结果今日堂上却并不见他,而且方博言身为其兄弟却涉入此案,甚至还捉拿要犯徐铁英,实在多有可疑。” “原来你是在怀疑方博光哪,那就随本官来吧。”韩府尹说着,转身往外走去,孙途略感奇怪,但还是跟了过去。很快,两人就来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里,那里有一座小屋,外头还守了两名差役。 看到府尹突然驾临,两名差役赶紧上前行礼,韩长洲只一摆手,就让他们打开门来放了他们进去。随后孙途就看到屋子正中间的门板上直挺挺躺着一条尸体,这让他心下一紧,已经猜到了对方身份。 随着一名差役帮着把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掀开,尸体的样子也露了出来。虽然孙途并未与方博光照过面,但只看其与方博言有六七分相似的模样和年龄,就已能猜到尸体身份了:“方博光怎么竟死了?” “他是畏罪自尽的,并且还留下了遗属,说明自己所犯下的罪行。那遗书上就写着他是被徐铁英所迫才不得不想着借黄琦三人之手点了这把火。只是后来他心中恐惧再加上害怕我开封府把案子查明,所以才会留下遗属悬梁自尽。方博言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份遗属,才会向本府举告,我们这才派出人手将主犯徐铁英擒拿归案。”韩长洲随口解释道。 孙途又是一阵震惊,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本来很有可疑的方博光居然也死了,而且他这一死竟还让事情变得更加通顺,把方博言摘出去不说,连徐铁英的暴露都顺理成章了。 不对,还有一点矛盾的地方,孙途突然想到了刚才堂审时徐铁英招认说的是自己听了黄琦三人有纵火之意后才顺水推舟犯下大案,怎么到这儿就变了样了? 韩长洲却跟能看透他心思般又道:“本官知道你在疑虑什么,其实很简单,此事涉及到了我开封府属员,本官不欲多生事端。何况方博光已一死赎罪,他又是被逼走到这一步,而且又没有亲手犯案,所以就没把他牵涉进来。不过,到时本官自会以其他罪名严惩方家人等,他们的家产也将全部充公用以为长兴坊受灾百姓重建家园。” 人家把这话都挑明了,倒真让孙途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了。这等官场中欺上瞒下的手段他虽不能苟同却也无法正面反对,毕竟这关系到整个开封府衙门的声誉,而且死者已矣,确实不好多作追究。 沉默良久后,孙途才又想起一点:“那齐轩和被杀一案呢?” “那也是徐铁英叫人于前夜动的手,此事他之前也已有了交代。至于原因嘛……”说着韩府尹意味深长地看了孙途一眼,显然是指因他而起了。 孙途再拿不出其他疑点来,只能叹了口气:“这么说来,此案就是徐铁英他们几人所为,与旁人并不相干了?” “难道你以为还会有谁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吗?本官说了,这里可是东京汴梁,御辇之下,别说这等纵火大案了,就是寻常杀人案子也不多见。好了,你和下面那些人的辛苦本官也早听薛通判提过,虽然这起案子你们未能真正拿住凶手,但功劳也自不小,本官会如实上报朝廷,你就不要因此多生事端了。”最后,韩府尹还相当体贴地安慰了孙途一句。 可听了这话孙途却无半点喜色,怎么说到头对方依然咬定了自己提出疑议是因为想抢夺功劳呢? 带着憋闷的情绪,孙途回到了自己的签押房中。即便到了这时候,他依然觉着此案应该还有更深的问题没被发掘,但府尹那里已经将案子审得相当完满,怎么看都不存在隐情了,而且之前的解释也确实说得通。 “不对……”孙途突然心下一动,想到了一个被自己忽略了的问题:“韩府尹的态度为何会如此?照道理来说我一个下属都头表示疑议他身为府尹该不屑一顾才对,又何必耐心为我解释,甚至还特意陪我去看了方博光的尸体呢?他做的这一切似乎都是有意而为,为的就是安我之心,让我不再纠结此案,可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呢? “是因为担心我背后的童贯吗?可这也不对啊,此案已经办得如此圆满,又怎么可能再有反复?即便是童贯,也不可能为了我一点疑虑就与开封府为难,甚至是与整个大宋朝廷的司法衙门为难。那他到底是为何才有此一举?这案子背后到底还隐藏着什么……”孙途越想之下,越觉着此案蹊跷非常。 这案子不但能让方博光这么个也算有些头脸之人自尽,而且还能让顺水帮都做出如此退让,帮主闫淼亲自出面拿下徐铁英这可是会大损其帮会威名,甚至会影响下面兄弟忠心的哪。到底这些人都在隐藏着什么?他们做这一切又是为了保护什么人吗? 第131章 真相与抉择(上) 要是真如自己所推测的那样此案背后另有元凶,这人的身份得有多么的贵重啊,孙途不自觉地猛打了个寒颤。要知道这起纵火案能以眼下的结果收尾已经牵涉到了诸多方面,光是让顺水帮甘心交出徐铁英顶罪已不是小事,再加上开封府,甚至还有街道司方面的默许,已不是等闲朝中权贵所能轻易办到的事情了。 孙途当然还想查出真相,可是他更清楚事到如今留给自己的时间和机会都已不多,甚至手上已经没有了确切的线索。而且要真还有贵重人物牵涉其中,一旦自己继续追查下去,恐怕背后之人就要对自己下手,这当真值得吗? 孙途终究不是圣人,他有自己的理想,也有自己的亲人需要保护,不可能为了一点理想就将一切都豁出去,只为查一个真相出来。可是每当他想到那被大火烧死的三十多名无辜者时,他心里就是一阵阵的发堵,作为穿越者的他终究无法如此时那些官员般将升斗小民的性命视若无物哪。 就在他不断纠结,同时又对这案子束手无策时,崔略商来到了他的门前:“都头,衙门外有个叫唐十五的说有要事禀报。” 这一声禀报让孙途从自己纠结的情绪地拔出神来,先是一愣,唐十五怎么急着来找自己了?刚想随口吩咐让人将他带进来说话,但转念一想,还是站起了身来:“我去见他。”说着已往外走去,唐十五几人是被自己安排在城隍庙附近盯着那些乞丐的,难道是那里出了什么问题吗? 来到府衙门前,孙途便看到唐十五正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那儿来回走动着,直到看见他出来,方才急忙迎了过来:“孙都头,你可算出来了,城隍庙那里出事了……” “哦?出了何事?”听了这话孙途心下反倒是一喜,这说不定是最后的突破口了。唐十五忙又压低了声音道:“就在之前不久,有一队官兵突然冲到了城隍庙那里,把那些乞丐全给捉拿了去。小的们可不敢与官兵为难,只能赶来报信。” “竟是官兵?”这下孙途是越发笃定自己之前的猜测了,这案子还有元凶逍遥在外:“你们可能认出这些官兵的来历吗?” “应该是兵马司的人。”唐十五不愧是东京本地人,对这里复杂的军队差役机构还是相当熟悉的。 孙途则又是一愣:“怎么又和兵马司扯上关系了?”作为东京城里的巡防衙门,兵马司职权也自不小,而且有一定的独立性,就是兵部都没权调动他们啊,或许只有枢密院下达命令,才能让他们出动拿人。枢密院……一个古怪的想法从他的心头猛然冒起,难道这会与童贯有关吗? 以童贯天子跟前重臣的身份,确实能让开封府就此结案,至于街道司本就在其统辖之下,让其配合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而顺水帮,或许他们确实势力不小,在东京城里就是寻常官员都要让他们三分,可一旦和童贯这个枢密使对上,那就完全不值一提,只能从令行事了。 一切都能说得通了,唯一的问题是,以童贯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和齐轩文这么个普通商人有所交集,甚至还结下仇怨来呢?即便退一万步来说,他们确实有仇,童贯也有的是其他更好的手段来对付他,根本就不用将事情闹得如此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哪。 “都头……”见孙途突然陷入到了沉思中,唐十五不觉有些奇怪,忍不住叫了几声让他回神。孙途这才冲他一笑:“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记住,此事不要往外传,个中内情不是你们所能应付的。” “小人知道。”唐十五点头答应,在汴京城里厮混这么些年,他们当然分得清轻重来,如此才能确保自身安全。 打发对方离开,孙途这才继续紧簇着眉头转身往里走去。要是事情真与童贯有关,自己还能继续追查吗?这下难处可就又增加了一条。 这时,方博言正满脸阴郁地从里头出来,正好和孙途走了个面对面,两人相遇都是一顿,前者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怨毒之色来:“孙都头,你想不到这案子会如此了结吧?”他兄长之死虽然算咎由自取,但其看来,要没有孙途非要将案子一查到底也不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对孙途的怨恨之心是更大了。 孙途看着对方:“是啊,只希望方押司你夜半时不会心虚才好。” “嘿嘿,我自然不会心虚了。倒是孙都头你,自以为有童枢密这座大靠山,可结果还不是什么都做不到?如此结果,就是童枢密都是乐于见到的吧。”说着又盯了孙途一眼,这才昂首而去。 孙途并没有因他这挑衅的话而感到愤怒,反而是听出了其中隐藏的意思来:“连童贯都是乐于见到案子如此结束吗?看来此案确实与他脱不了干系了!”这让他再度陷入到了沉思中:“到底双方有何关联?” 回到签押房中,孙途靠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闭目仔细想起了自从接手此案后所查到的一切大小细节。从火场的异常一直到齐轩和的命案现场,一切都如电影般在他的脑海中纷纷闪过,寻找着之前有可能被自己疏忽掉的细节。 最终这一切还是着落到了齐轩和本人身上,可是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齐轩和确实没有其他隐藏身份,只是个普通绸缎皮毛商人罢了,和童贯间的差距无异于天壤,又怎么可能与之结仇呢? 那就不是童贯,而是其身边某人和童贯结仇了。可谁会与一个商人结下仇怨呢,毕竟商人向来讲究和气生财…… 在想到和气生财这一说法时,孙途脑中一闪,联想到了当日齐轩和跟自己说的那几句话来—— “我等商人一向讲究个和气生财,平日里是断不敢随意得罪人的。就是同行之间,有所竞争固然难免,却也不至于结下太深的仇怨,更别提此等事关人命的纵火之事了……就在近数日前,有人看中了我店中虎皮,便想花大价钱将其买下。可刚好早两日在下已和其他客人谈妥了生意,我等商人信义为先,哪怕对方后来出了更高的价钱,在下也没肯把虎皮卖与他。当时那客人就显得颇为恼火,其伴当还扬言说让我后悔……” 仇怨、虎皮、童贯——当这三样东西结合在一起跳入孙途脑海时,一个大胆的猜测已慢慢成形——是童贯的外侄孙周云因为买不到那白虎皮所以才会怀恨在心,终于借刀杀人,指使顺水帮的徐铁英干出纵火杀人的勾当来! 要是只为了一张普通虎皮周云当然不可能如此疯狂,但要是白虎皮呢?孙途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那天寿宴上,周云呈送的寿礼便是一张能治疗受寒痛症的白虎皮,这是他为了讨好童贯精心准备的…… 原来一切谜底早在大火发生之前就已摆在了自己面前,之后他更是从齐轩文口中问到了相关线索。只是因为他的疏忽,完全把这条重要线索给忽略了过去,也没有细问那张虎皮的具体情况。如果当时能多个心眼问上一句,说不定就没有后面的种种变故,齐轩文也不用死了。 孙途的心开始纠结起来,谜底答案已经彻底解开,可是除了那张虎皮外,似乎已经没有任何的线索,而事情又牵涉到自己的举主童贯,他又该做何抉择呢? 第132章 真相与抉择(下) 夕阳西下,又是一天傍晚,孙途带了满腹的纠结从府衙回到家中,可在推门入院后却看到了童沐正坐在石凳上与雅儿说着话儿,见他回来,才笑着打了声招呼:“三郎回来的可是不早哪,看来这开封府的都头不好做啊。” 孙途略感意外地看了对方一眼,这才笑着上前:“之前都听人说京官难当,本还没太当回子事儿,这次算是真正领教到了。二哥,你我之间就不用兜什么圈子了,你是为了长兴坊大火一事才来见我的吧。”说话间他已坐在了一旁,而雅儿则乖巧地跑去厨房准备晚饭了。 童沐自嘲似地一笑:“看来我这点心思是完全瞒不过三郎你呀。而且你应该已经从种种细节里推敲出本案内情了吧?”只从孙途有所警惕的样子,他便已猜到了什么。 孙途为两人各自倒了杯清茶——这是他吃不惯如今口味极重的茶汤而特意叫雅儿为自己准备的——这才点头道:“不错,若我所料不差,此事应该和周云脱不了干系吧?也正因为他才是本案真正的元凶主谋,开封府才会如此急着就审结案子,顺水帮才会毫不犹豫地将徐铁英这一个堂主抛出来认罪。二哥,我这推测应该不错吧?”说着,他一双眼睛已经盯在了对方脸上。 刚欲端茶喝一口的童沐动作突然就是一顿,随后苦笑摇头:“想不到三郎你知道的比我以为的更多,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了。”只这一句就算是承认孙途的判断无误了。 “所以你此来是为了劝我不要继续追查这案子吗?”孙途面色变得极其凝重,继续问道。 “当知道你开始着手查办此案后,不光是我,就连叔公他老人家也在盯着,随后不久,我们就发现这案子居然就和表哥大有关联,在叔公一问下,他才说出了实情来——他是因为那齐轩文不肯把那张白虎皮出售与他,才会在一怒之下干出这等荒唐之事来的……”童沐并没有急着回答孙途的问题,而是先把案情真相给道了出来:“恐怕你也是因为这张白虎皮才怀疑到表哥身上的吧?” 孙途点头承认,却并没有说什么,等候着对方回答刚才的问题。而童沐则在一声苦笑后道:“其实对此事我也深感恼火,但他毕竟是我表哥,而且事情还很可能牵涉到叔公他老人家——你也该知道叔公虽贵为枢密使,可与他为敌者所在多有,多少人都在想方设法地找他的不是——所以我只能对不住那些受害者了。 “我希望三郎你不要再纠缠于此一案,这既对我童家有利,也对你自身大有好处的事情。我叔公一向最好面子,若是有人非要与他为敌,哪怕是你这样深得他看重之人,他也是不会放过的。三郎,听我一句劝,还是不要强出头为好,不然后果可不是你能承受的。” 孙途沉默着,他自然明白对方说这些确实是为自己着想,以童贯的权力别说他了,就是朝中排在前列的重臣都不敢真个触怒了他。而自己要是非要将案情真相公开,定周云的罪,恐怕就真只有一个结果了。 看他不作表态,童沐又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那些人确实死得冤枉,可你想过没有,即便你真不惜自身去揭露真相当真就能为他们讨回公道吗?怕只怕到了最后搭上你的性命,却根本定不了真凶之罪。而且你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想想雅儿,你要出了事,她可如何是好?” 这几句话全部击中了孙途的要害,让他根本无法解决,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让他心头发沉。是啊,要是没了自己,雅儿在这世道的结果必然会很凄惨,自己也绝不能让她再受任何的委屈! 看出他已经有所动摇,童沐又道:“你我现在位卑言轻,纵然有想为民做主的念头怕也根本不可能做到,所以何不暂时做出退让,等有朝一日真正握有实权后再做出补偿呢?我想这一点三郎你应该比我看得更清楚才是,这不正是你我奋斗向前的目标吗?” 孙途终于开了口:“你说的不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的退让只是为了将来能让那些鱼肉百姓的家伙付出惨重的代价!”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即便是表哥其实叔公也不会一直都护着他的,只要他做下能触怒叔公的事情来,到时照样可以治他之罪,以告慰那些枉死者的在天之灵。”童沐呼出一口气来,似有所指地说道。 听了这话,孙途心里一动,就这几句话来看,童沐对周云怕也是心怀怨恨,甚至是杀意了,只是一直以来他都将这情绪隐藏得极好而已。 童沐却没有察觉到自己一时的失言,继续道:“所以这起案子就让它到此为止吧。其实你这次已经把顺水帮都给得罪了,在他们看来,要不是你非要继续查案,徐铁英都不会被带进案子里来。若非他们知道你是叔公看重之人,只怕就要对你下手了。” 孙途点头:“我明白了。其实和顺水帮结仇并不是什么大事,我既然在开封府里当差,总会与他们为敌。”这让他想起了当日孙符跟自己解释城东势力时的分析,这顺水帮正是他要压制打击的目标。 童沐当然也不会将这么个江湖帮会太当回事,此时只是说一句让他万事小心,这才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起身告辞。他来此就是为了劝孙途收手不再追查长兴坊纵火案的,既然目的达成,便不再逗留。 孙途在他的劝说下,终于还是放弃了继续深查此案。如此一来,这案子自然再无变数,大理寺和刑部方面在看过相关供词卷宗后便迅速结案,认定徐铁英等数名顺水帮众,以及黄琦等人纵火杀人罪名确实,迹近于谋反,全都处以极刑,而且这都不用等到秋后,乃是斩立决! 听说这案子呈报到天子面前时,连赵佶都龙颜大怒,没有任何犹豫就勾决了一干人犯——要知道大宋天子为表示自己的仁德一般来说都会在勾决死刑犯时几番推脱,在臣下的劝谏下才会下笔的。 等到真正处决相关犯人的这天,整个东京城的百姓都跑去了看这一场处刑,许多长兴坊的百姓更是在法场边上摆上香案,一遍痛哭祭奠死去的亲人,一边痛骂不休,恨不能自己成为刽子手上去砍了这些凶犯恶徒。 随着午时三刻一到,监斩官一声令下,刀起处,七颗人头齐刷刷地落地。在众百姓的欢呼和唾骂声中,这起震动朝野的纵火大案终于划上了一个句号,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背后竟还隐藏着一个大秘密。 孙途并没有去凑这热闹,此时的他将自己反锁在了签押房中,直到天色擦黑方才走出门来。 这次的案子让初入官场的孙途真正明白了一些道理,原来这个世道人们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些能让各方都满意的结果而已。原来在朝中那些人眼中,黎民百姓的死活根本算不得什么,最多只是他们攫取权利的工具而已。原来自己是那么的渺小,纵然有心做事,也会困难重重。 在踏出房门的这一刻,孙途已找准了将来的方向,他要尽自己所能地获得权力,以改变这不公的世道,让这样的悲剧和无力感不再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这一刻,初入宦流的孙途真正地觉悟了! (本卷终) 又是一卷告结,孙途也即将面临更大的挑战。而对路人,对本书来说,全新的挑战也将开始,那就是——上架。。。。 希望各位书友到时能一如既往地支持本书,赐予路人更大的力量来继续接下来的故事。。。。 不过明天还不会上架,应该要到后天吧,到时会多更些。。。。 第133章 铁面无情孙都头 春去夏尽,三月时间一晃即过,转眼已是七月时节。 人们总是善忘的,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有新的事件吸引大家关注的目光,三个月后,长兴坊大火一事已少为京中人等提及,哪怕如今重修长兴坊的工程才刚刚开始,许多灾民还居无定所。 能让东京百姓这么快就把如此大案放到一边的是发生在京城之外的一件事情,五月间,黄河上突起大浪,把从江南运来汴京的花石纲船队给打翻了许多,不但致使许多随船人等葬身鱼腹,而且还让无数从江南搜刮到的奇花异石都沉到了河底再难找到。 所有人都知道当今官家最喜好收藏奇花异石,当初为了将一块巨形山石运进东京更不惜让人拆毁京城城门。而为投其所好,派往江南为官的朱勔更是用尽各种巧取豪夺的手段把当地花草异石皆都搜刮出来,再运送京城,直闹得地方天怒人怨也在所不惜,是为“花石纲”。 现在,历经一年才凑出来的十多船花石纲贡品居然在黄河里翻覆,这自然足够让朝中官员感到头疼,也给京中百姓提供了足够多的话题谈资,甚至都有人在私下里偷说这是天意如此,乃是为了警醒当今天子。 除了此事之外,还有一件与京城许多百姓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情也总被大家在茶余饭后提及,那就是四月底,长兴坊纵火案结束后不久,由开封府衙在东城设立了一个名叫治安所的分衙驻所。 本来大家对此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东京城里有着各种背景为非作歹的泼皮宵小甚多,就连开封府也拿他们束手无策,现在新立这么个所谓的治安所能起到什么作用? 可结果这全无品级,只有一个都头率三四十号手下立起来的治安所却硬是在城东打开了局面,不但彻底立稳了脚跟,让当地街面为之一净,而且还定下了数条禁令规矩,使城东二十多坊,近三十万百姓都心服口服,提起那位主持一切治安事务的孙都头,几乎所有人都要竖起大拇指来,道一声实在是个好官儿。 有那新来京城的外乡人在听说此事后总会带些怀疑地问上几句,这时便会有那熟知事情前后之人站出来代为解释一番。今日在城东有名的醉香楼上,又有人提了这一问,迅速就引来了热心人的解答: “这位兄弟一看就是最近才刚到我东京,所以才不知咱们这位铁面无情孙都头的厉害。其实开始时别说你们这些外乡人了,就是我这世代居于东城之人都不敢相信一个治安所就能让我城东的情况大好。 “这些年来因为各种原因,城东街面上的宵小泼皮是越发猖狂,除了强买强卖,更有头蒙拐骗种种事端,可如今呢,自打治安所立下规矩,狠狠惩治了一批泼皮无赖后,这等情况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现在上街可比以前要安全得多了。” 这话立刻就引来了其他人的响应:“谁说不是呢?原先咱还担心那些泼皮背后有竹节帮撑腰,怕治安所的差爷们拿他们没有办法。可结果孙都头是真敢做哪,只要有人举告,他当天就能带人上门拿人,都不打折扣的。” “我其实也不是初来东京,以往可是听说那竹节帮向来与开封府里的一些官吏有些交情,往往人被拿进衙门不多久就能被放出来,难道那孙都头还能让衙门里的人都转了性子不成?” “哈,你这回算是问到关键处了。不错,孙都头确实没法改变这一点,但他懂得变通,只说一句这些泼皮所犯之事并不太重,就将他们关押在了治安所中,并没有如以往般送去开封府衙。” “还有这等手段?可他这是私设公堂哪,难道就没人反对吗?” “孙都头为人英明怎会犯此错误落人口实?他只是将人收押,既不审也不打,如此开封府方面的某些人也没话说了。” “这算哪门子的对策?光是把人关着难道还能让他们改过不成?” “嘿,你是不知道孙都头的厉害,他把人往治安所黑牢里一塞,接下来就不管不问了。不打不审的同时,连吃喝都不给那些犯人送上一点,也不准人探监,就这么把他们关上个三五七天,等将他们饿得只剩一口气了,再把他们丢出门去。” 那外乡人一听后,顿时脸色一变,随后才一挑大拇指:“高,这一招确实厉害,换了任何人只要吃了这苦头短时间里是不敢再触犯王法了。” “所以我等才会打从心里佩服孙都头呢,就因为他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而且就连之前颇为跋扈的竹节帮也因治安所的设立而低调了许多,听说之前曾有几名竹节帮的人上治安所吵闹想要抢人,结果二十多条汉子直着进去,直到七天后横着被人从里头扔了出来,身上更是多了许多内外伤。而且还有人说这些家伙是被孙都头一人打倒的,其他差役都没出手的机会。” 这话说得玄乎,但却也引来了更多人加入到话题中,当下就有人接着道:“孙都头武艺高强我可作证,听人说他在山东时就曾帮着官军剿匪,结果几百官军都奈何不了的山贼却被他一人带兵给剿平了,还夺回了朝廷丢失的十万贯的财物。也正有此本领,孙都头才能从一介布衣被提拔为开封府都头,据说他还有九品官人的身份呢。你说,要不是孙都头确实武艺高强,怎会有此际遇?” 这等传说配合了实际的说法确实挺能唬人的,那外乡人连同其他酒客听后都忍不住点头称是,赞一声孙都头果然好武艺,好厉害! 离这些人还有段距离,用屏风隔开的雅座里,一名模样俊朗,身上自有华贵之气的青年此时也端了酒杯凝神听着他们的这番话语,这时便看了眼身旁那个魁梧身材的壮汉道:“贾平,你觉着如何?” “以一己之力打倒十几二十名泼皮无赖倒也不难,可后面的说法就有些夸大其词了。小的是肯定做不到的,除非那孙都头有着古时项羽般的高强武艺,否则就是他们在胡吹大气了。” 青年闻言一笑,又凝神听起了外头的话题来,只听又一人道:“其实咱们最佩服孙都头的还是他的铁面无私,无论是那些破皮无赖,还是一些官员家中的奴仆,只要是触犯了相关禁令律法的,他都一视同仁,将人拿住严惩不贷。所以如今坊间都在传,叫孙都头为铁面无情。” “要说起此事,前两日便出了一档子事儿,有两个世家衙内居然就在前头御街上纵马疾驰,不但撞翻了不少沿街的摊贩,还踩伤了不少闪避不及的行人。结果当时孙都头正好带人巡视到了附近,一见就果断出手,几下就把马上两人都给打翻下来,并绑了他们带去治安所里看押了起来,到今日都还不肯放人呢。” “这事我是亲眼所见的,而且听说那两名衙内乃是魏国公家的,如今魏国公家的人还在和开封府打着官司,逼着他们交人呢。” 青年听到这儿,脸上更是露出了赞许与好奇之色:“这个孙都头倒还真有些意思了,居然连魏国公家的衙内都敢随意捉拿,好大的气魄。” 说着,他便把杯筷往桌上一放,便站起身来。边上小心陪同的汉子一见也赶紧起身道:“公子,您这是要回去了吗?” “不,我想去那治安所看看,见识一下这位铁面无情孙都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青年说着已经走出雅间,朝着楼梯口走去。 这时身后那名外乡人又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对了,你们说了这么多还没告诉我这位孙都头的确切姓名呢。” “孙都头名叫孙途,看模样今年还没到弱冠呢。”听到这话,青年的脚步便是一顿,随后才低低道了一声:“这就是所谓的初生牛犊不畏虎了吧。孙途……”却已将这名字记在了心中。 第134章 相州韩家 青年出了酒楼同时,已有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来到跟前,他在两名随从的搀扶下坐进去后,便吩咐一句:“去开封府东城治安所。”随后便陷入到了沉思中,并没有在意赶车人等是否知道那治安所的具体位置。 “魏国公府,韩家吗?如此看来,这个孙途可算是选了个极难应付的对手哪!”想到这儿,他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名字便是韩琦。 别说如今大宋朝了,就是后世之人论起北宋诸多名臣来韩琦也绝对是能位列前茅的大牛级人物,他可算是有宋一朝无论机遇、才干、胆识还是手腕都首屈一指的大政治家。 韩琦在历史上留下的可不光是那句能呛得狄青无言以对的“从东华门入者方为好男儿”,还有他如开了挂般的传奇人生——作为相州韩家的庶出子弟,他能以不到弱冠之年便轻松考中进士,然后一路高歌猛进,青云而上,在三十多岁时就当上了大宋宰执,这是当时多少官员穷尽一生都无法看到的人臣顶点,而韩琦却只用了不到二十年时间就做到了。 而在他漫长的官员生涯里,韩琦还经历过了许多次影响深远的大事件——仁宗朝的庆历新政有他,神宗朝的熙宁(王安石)变法里也有他,乃至大宋与西夏的连年战事里也曾有他的身影……可以说无论文武韩琦都能在中间起到关键作用,并深得几朝天子信任,从而做官数十载,为相达十年之久。 虽然因为政见上的不和韩琦也曾几番沉浮,但是当他于六十八岁高龄病逝时,朝廷还是给予了他最高级别的礼遇,不但加谥号忠献,更加封为魏国公,事实上几年前,当年天子更是追封他为魏郡王了,当真是无上尊荣,百官侧目。 只看其一生,就是那些加了主角光环在头顶的穿越者也不过如此了,除非他们谋逆篡位自己当了皇帝,不然人臣的顶点也就如此而已了。 也正因他的存在,导致相州韩家实力大增,门生故吏遍布大宋各道州县不提,韩姓子弟也多有出任朝中要紧官职的,他的几个儿子虽然无法继承魏国公的爵位,但却也个个高官得作,现在东京的其孙韩治便清贵非常,韩府也依然被人称作魏国公府。 而更关键的是,就连如今开封府尹韩长洲仔细说来都是相州韩家的旁支远宗。所以孙途作为开封府的下属官员居然把韩家的衙内逮捕归案,着实算得上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了。 青年在想明白这一切后,在为孙途捏了把汗的同时,又不觉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来。随着对朝中之事的不断了解,他就越发觉着如今朝堂上的别扭与复杂。明明大宋因袭隋唐而大兴科举,但真正把持朝堂大事的却还是那些地方世族豪强,韩家只是其中一个代表罢了。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扭转这已经延续了千年的陈规陋习,少一些党同伐异。 正思忖间,马车已缓缓停了下来,边上的随从又小声地提醒道:“公子,咱们已经到治安所了。不过现在他门前正争吵不休,此时过去可不太合适哪。” “哦?”青年闻言挑起一旁的车帘往外看去,果然发现街对面是一座占地不大的院落,门前则树了两块牌子,一块上头写着“开封府东城治安所”八字,另一块上则字更多些,只是大大的一个禁字和下方特意用朱红色描出的“殴斗、偷盗、纵马、调戏良家、强买强卖”五种行为最惹人注意。 “这孙途居然在此立下五条禁令吗?此人倒是有些手段,也颇有想法嘛。”青年心里做着判断,随后才把注意力投到了正堵在治安所门前,与几名差役争吵不休,推搡着便欲闯进门去十多名豪奴的身上:“他们当就是韩家的人了吧?可是那孙途为何不出面呢?” 此时,门前的一众豪奴已经越发的嚣张起来,一把就将面前两名小心拦着他们的差役推到边上,口中喝道:“我家衙内已被你们关在此地一天一夜了,他们身上还有着伤情未做处理,若是真有个好歹,就是把你们都杀了也赔不起,给我滚开!” 虽然被人推了个踉跄,但这些差役可不敢与面前的韩家豪奴动手,只能苦口婆心地劝道:“各位还请稍候片刻,等我家都头回来,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我们这儿毕竟是官府衙门,可不是能随意闯入的。” “狗屁的官府衙门,一个不知所谓的什么治安所算得了什么?既然你们如此不知好歹不肯将咱们衙内交出来,那就休怪我们动粗了。”随着这话说出,本来只是推搡冲撞的豪奴已突然亮出了随身的棍子,呼呼地就朝一干差役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直打得众人连声痛呼,本来就不甚牢靠的防线瞬间就已崩溃,让一干豪奴得以顺利冲进了门去。 青年这时已经下了车,见此情状不觉有些懊恼地皱起了眉头来:“这孙途怎会如此大意,明知道这里押着要紧人犯,他作为此地主官怎就临阵脱逃了?难道说是刻意而为,好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吗?” 边上围观的百姓里也有与他相似理解之人,并且将心中疑虑说了出来。而这话却立刻就获得了身旁路人的反驳:“孙都头一向不畏强权,岂会做出如此事情来?我听说了这次他是被开封府衙的上司给急召了去的,所以现在才不在治安所中。却不知他还赶得及回来不,只靠沈都头等人可未必拦得下这些豪门恶奴啊。” 青年听了这话方才了然一笑,孙途果然并没有让自己失望啊。但随后,他又明白了其中关窍:“看来这分明就是调虎离山的计策了。应该是之前韩家之人想要强自夺人而被孙途带人给挡了回去,觉着有他难以成事,这才通过开封府来把孙途给叫了过去……” 他的这一判断还是相当准确的,因为此时一早就被叫回开封府衙的孙途还无所事事地坐在自己的签押房里呢。府尹韩长洲派人把他叫到这里,然后就晾了他两个多时辰。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此时的孙途却并没有现实出任何焦躁不安的情绪来,两个多时辰下来,竟一脸悠闲地在那儿或看书,或写字,没有半点担心治安所里会生变故的反应。 当这一切由人报到韩长洲这里时,这位反倒有些不那么淡定了:“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以他的才智应该早就看出本官将他召回是何用意了吧?” 一旁的师爷忙安慰道:“东家不必太过忧心,在小的看来这应该是孙途他就坡下驴的一个手段而已。毕竟之前东家都已发了话了,再加上魏国公府的压力,他只是碍于面子才不得不强顶着不放人。现在有了机会,自然乐得让魏国公府把人给抢回去。” “希望如此吧。”韩府尹长叹了一声,又有些不安地看了那边正闭目坐在客席上的清瘦男子一眼,又在心里加了一句:“希望我这一调虎离山的计策能成功,不然可不好跟书管事交代了。” 这位能让堂堂四品开封知府都心怀忌惮的男子居然只是韩家的一名管事而已,只此便可知道韩家在如今大宋官场里有多大的声势了。只是当他们碰上孙途这个铁面无情,公事公办的都头时,却依旧无计可施。 唯一能做的,就是调虎离山,然后派人强行打进治安所去。 而这时,治安所的大门终于沦陷,那十多名韩家豪奴已经冲进门去,口中叫嚷着衙内,便欲四处搜寻。 可就在他们闯进第一进院落,还没看清楚眼前具体情况时,一条人影已从边上的屋子里疾扑而出,大手一伸间,已揪住了其中一名豪奴的衣领,再一挥间,那人竟被如扔石块似地凌空飞了出去,直接就摔出了大门,而边上一人更是胸口挨了一脚,同样惨叫着被踢得抛飞出门…… 即将上架,心中忐忑,请各位到时多多捧场支持,俺会好好表现的。。。。。 第135章 早有准备(第一更) 直到那两人如滚地葫芦般摔出治安所大门,外头围观人等方才看明白里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居然是一名身量高胖的黑脸和尚动的手。而此时,他已再度冲到了另一名家奴跟前,在其还没做出下一步反应时,已轰出拳头,正中对方胸口,把人打得立翻而倒。 其他韩家家奴这时方才回过神来,高声叫骂后,便已摆开架势,抡起手中棍子就往这僧人的身上打去。出人意料的是,这僧人竟不闪不避,迎面再次冲来,哈哈大笑间虽挨了数棍,可他那对势大力沉的拳头却已接连打中几人。与他挨了棍子连身子都不动下相反的是,那几个中拳的家伙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已如虾子般弯腰倒下,再起不得身。 本来自持身份不愿以多欺少的韩家教头韩勇见状顿时大怒,当即就飞身扑上,在灵巧地闪过一拳的同时,手中棍如蛟龙出海,直接就刺在那僧人的肩头,竟顶得他脚步一错,终于是朝后退了半步。 “哈哈,这才有些意思了!”不想那僧人不但没有心生怯意反倒朗声而笑,同时再度蹂身扑上,又是一拳迎面轰来。只这一拳带起的劲风已让韩勇刮面生疼,他不敢硬接,只能再度侧身让过,可还没等他出棍呢,对方却又一脚蹴出,直取他的下腹处。 好在韩勇的反应尚算迅速,赶紧将攻势化守,横棍就在自己的小腹处一拦,啪地一下正好架住了这一脚,但觉一股大力猛然袭来,竟带得他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踉跄退去,也让他的心跟着猛地一沉,眼前的胖大和尚远比自己要厉害得多,就是府中总教头出面都未必能讨得便宜啊。 眼看对方还欲扑上,他赶紧往后跳开一步,口中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一个出家人为何会在此与我们为敌?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洒家鲁智深,是受了孙三郎之托帮他看顾住这儿的。你们想把人劫走便须问过洒家这对拳头答不答应才行。”和尚这才停下前扑的架势,如山岳般挡在众人跟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那些韩家家奴早被鲁智深一拳一脚就能把人打翻不起的手段吓得慌了神,此时早退到了大门边上,现在见到自家的倚仗韩教头都不是其对手,心里更是打起鼓来,再不敢上前。 韩勇听得这话更感头疼,只能搬出韩家的名头来吓人了:“兀那和尚你可想清楚了,这是我魏国公府与这里的官差之间的事情,你若再作阻拦,那就是想与我魏国公府为敌了,可没好果子吃。” “你们官府里的那套东西对洒家根本没用,洒家只知道已经答应了三郎守在这儿,就不会让你们轻易进来。还有,要打你就上前来,费这么多话做甚?”鲁智深满脸不耐地说着,又猛然向前踏进一步,竟唬得那些韩家家奴再度后退,有一人不防后脚跟绊在高高的门槛上,顿时狼狈地摔倒在地。 鲁智深见此又是高声大笑起来,与此同时,外头的围观者们也都哄笑出声,他们是真没想到之前看似强势无比的韩家人等竟会如此不堪一击,还丑态百出。 那名青年见此也略微一笑:“这叫鲁智深的僧人确实不俗,贾平,你与他比如何?” 那个叫贾平的汉子苦笑摇头:“这僧人天生神力可不是小的能比的,而且他刚才动手还留了力气,不然这些人都得断了筋骨。想不到这位孙都头居然还能找来如此帮手,怪不得他敢在此时离开治安所了。” “是啊,看来这个孙途不但有胆子有担当,还颇有头脑,我倒真想见见他了。”青年说着已转身往马车那里走去:“这里已经不可能再有变数,咱们再去开封府衙那里看看。” 他们是走了,可治安所内的事情还远未结束呢,韩勇眼看拿不下鲁智深,便把主意打到了一直退避在旁的沈良等人身上:“你等竟敢与这贼和尚联手,可知道得罪我魏国公府的下场吗?” 沈良明显缩了下身子,但随后便抱拳道:“我等不过是奉命当差而已,既然孙都头临走时让我们配合鲁大师在此守着,我们只能遵令行事。”有他这句话,其他那些差役胸膛也挺直了些,不再如之前般畏缩。 “三郎倒是有些手段,居然已把这些手下给调教得颇为听话了。”鲁智深心里想着,眼中却透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似乎很期待对方能再过来与他战上几合。只是他越是如此,韩勇等人就越不敢上前,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僧人太浑根本说不通理,真动起手来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这便是鲁智深高明的地方了,他其实也知道不好真伤到了韩家这些人,毕竟打狗也得看主人哪,所以能不动手最好不过。刚才他已先声夺人,现在又摆出一副无所顾忌的样子,自然就能震住面前众人了。别看他长了一副粗豪模样,却是粗中有细,心里跟明镜似的。 “好好好……我看你们能猖狂到什么时候!”打又打不过,吓又吓不住,这时的韩勇除了放句狠话带人退出治安所外已没有其他选择。而沈良等人在看到这一结果后,也各自松了口气,他们是真怕这些人不管不顾地再冲杀过来啊。 “也不知都头他在府衙那里怎么样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直到这时,沈良才有心旁顾,想起了孙途来。 而此时,被他心中念及的孙途却正坐在签押房的案前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而他跟前,孙符正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我的孙都头你就别再如此认死理了,赶紧答应把人放了吧。那可是魏国公府的两位衙内,而且他们纵马虽然有错,可终究没闹出人命嘛,何必把事情搞得这么大呢?” 孙途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一边写着东西,一边说道:“孙押司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难道非要闹出人命我们才能拿人吗?我东京城里本就明令禁止策马狂奔,也就当边关有紧急军报送来时才能破例,我自问并未做错什么。何况今日我们若是开此先例放了他们,只会助涨了这些纨绔们的气焰,今后说不定就真要闹出人命来了。” “理是这么个理,可总不能把人彻底得罪了吧。你也该知道现在韩家管事已到了府尹面前,他也很难做啊,要是真把韩家得罪透了,就是对你的仕途也大有影响,你可不能因小失大啊。” “我只知道规矩是我立下的,既然有人敢违反我就当做出惩治,不然如何服众,如何让东城百姓相信我,服从我定下的禁令行事?”孙途说着终于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拿起写得满满当当的纸来轻轻吹干上头的墨迹。 孙符无奈苦笑,这位还真是油盐不进的主儿,实在让人感到头疼啊。其实要换成其他下属,韩长洲早一道命令下去让他强行放人了。可偏偏孙途背后有童贯这座大佛,就让韩府尹有些投鼠忌器了,因为连他都不敢保证孙途做这一切是不是曾得了童太尉的某种示意。 孙途吹干了那张纸后,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孙押司你也该知道这几月里我为了整顿城东花了多少心思吧?光是要压服竹节帮的人就用了一个多月时间,也拿了不少人,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些效果,要是真按你们说的把人一放,恐怕我立下的威风可就要彻底扫地了。到时,竹节帮的人就有的是借口再在东城一带闹事,那这责任算我的还是你的?” “你……这两件事情根本不相干嘛,何必混为一谈?” “在我眼里这就是同一件事情。”孙途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却让孙符再度苦笑,此时不知道薛通判会不会后悔之前的安排,居然就把孙途这么个混不吝给派去了东城,至少韩府尹现在是后悔不迭了。 孙途也没想要答案,依旧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对了,上头派孙押司到此不光是为了劝服我吧,还有把我拖在这里的意思吧?” “你……”孙符老脸一红,竟不知该这么回应才好了。 “你放心,我既然奉命来此就不会在没见到府尹前就离开。不过有一点你也可以让他们知道,那两个人犯他们也别想带走。” “啊……”正当孙符有些错愕于孙途这话时,一名差役赶了过来:“孙都头,府尹让你过去回话。” “终于还是来了吗?”孙途嘿地一笑,这才顺手拿起那张写满了东西的纸张,将之放进袖子后,便与孙符擦身而过,走出了签押房。 房内的孙符则在一阵愣怔后方才回过神来:“他到底又做了什么准备?看来这事没这么容易收场哪。”有那么一刻,他都有些为府尹感到担心了。 上架第一天第一更,今天会尽量多更的,求下订阅、收藏和票票。。。。路人会好好表现的。。。。 第136章 软硬兼施(上)第二更 “卑职孙途见过府尹。”来到知府公厅大堂前,孙途规规矩矩地行礼参见,看不出半点强硬到敢和韩家一争到底的样子来。 韩长洲见此忙点头道:“千里来了,请进来说话吧。”如今堂上因为韩家管事韩得书的存在而略显衙役,让他这个开封府尹都觉着有些不自在,孙途来的正是时候。 本来闭目坐在客席上的韩得书听到这动静方才缓缓睁开眼,看着进来的孙途问道:“你就是那什么东城治安所里做主的都头孙途?”语气里带着几许不屑。 可孙途压根就没有理会对方,甚至连眼尾都没扫对方一下,自顾走到韩长洲案前抱拳行礼:“不知府尹今日召下官来此有何吩咐?”这等视若无睹的表现自然惹得韩得书面上一僵,随后更是浮出了一丝怒容来。 韩长洲看到这一幕心里也跟着一颤,稳了下心神才道:“本官先为你介绍一下,这位乃是魏国公府的二管事韩得书,因为你前两日无故拿下了韩家的两位衙内,所以本官才将你叫来,想让你尽快把此事揭过去。” “府尹此言差矣。”孙途却板着长脸摇头道:“下官从没有无故拿人,前两日拿下的两名韩家少爷也是因为他们在我东城闹市中策马狂奔,因此伤了不少百姓,这才依律行事罢了。” 韩得书心里那个恨哪,自己作为韩家管事何曾被人如此无视过?以往别说孙途这样的府衙都头了,就是六七品的京官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地称他一声书管事。可他一时却又发作不得,听到他们谈起自家少爷,也只能开口分说:“孙都头这话说的也太重了吧,我家衙内只是一时兴起策马跑了几步而已,怎么就被你说成犯下十恶不赦大罪似的了?纵然他们真有伤人,也不过是小事而已,你为何要死揪着不放?” 直到这时候,孙途才转身看了对方一眼,却不急着回答他的话,而是眯起了眼睛来:“你可是朝廷命官?” “嗯?”韩得书略感奇怪,但还是下意识地摇了下头。孙途又跟着问道:“那可有功名在身?”在对方再次摇头后,他便立刻变色喝道:“那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开封府尹跟前安然端坐,是谁给你的这一权力?” 这话说得对方猛地一愣,便道:“我可是韩家管事……” “你也知道自己是韩家家奴,一个区区贱籍奴仆哪来的资格与我等官员平起平坐?这就是你家主人教你的吗?”孙途冷声继续说道,却让韩得书再坐不住了,毕竟事关韩家声誉,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后患不小。 韩长洲则是一脸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是真没想到孙途会如此不留情面,但又占着理字,让他都不好加以阻止。借着韩家之势,身为家奴管事的韩得书确实有资格与朝中许多官员平起平坐,但这终究只是潜规则,要摆在明面上可就完全不会被人认可了。 直到见其起身,孙途才继续道:“本官从未说过他们犯下了十恶重罪,所以也只是将人拿下看押而已,并未真对他们用刑。但你说此不过小事却大谬不然了,这东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四方重地,官民何止百万。若是人人都不顾官府禁令自行其事,则整个都城不都乱了套了?今日韩家两位衙内纵马伤人若不加以阻止,难保他们明日不会干出更大胆的事情来。韩府尹,既然你之前将城东治安诸事交由卑职管治,卑职自当尽心竭力去办,哪怕因此会得罪了某些人也在所不惜。” “你……”韩长洲张了张嘴,一时竟已无法反驳了,像刚才一样,孙途依然占着理字,他总不能颠倒黑白说韩家两名公子纵马不算触犯律法吧? “我魏国公府可是先帝钦封,难道就因这点小事便要不顾朝廷体面吗?”此时的韩得书已经有些词穷,只能拿出大帽子往孙途身上扣了。 孙途却无半点退缩的意思,看着对方冷笑道:“魏郡王确实对朝廷有大功,但这却不是其子孙能任意妄为的资本。正所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更别提只是两名衙内了。而且,要是天子仁德真有饶恕他们之意,你们只管上奏求情便是,可我开封府需要服众,是断不能因他们身份特殊就赦免其罪的,不然引出后果来可不是谁都能担待得起的!” 这话说得坚决干脆,掷地有声,让韩长洲想出言反对都找不到借口了。而韩得书更是脸色阴沉,正因为韩家知道这事不能拿到明面上,才会让他来此向韩长洲施加压力,甚至不惜用上调虎离山的计策来强行夺人了。 所以在无法反驳的情况下,韩得书只能恨恨地盯着孙途:“好好好,孙都头果然不愧有铁面无情之称,当真是全不把我魏国公府放在眼里了,希望你今后能一直这么强硬便好,告辞了!”事到如今,他已无法和孙途交流,更不想继续在此受人奚落。反正这些时候过去,韩勇等人应该已经得手了。而以韩长洲的胆子,是绝不敢再跑去魏国公府上拿人的。 “慢着。”孙途突然叫住他,又冲韩长洲一拱手道:“府尹,其实下官做这一切并不是真欲为难魏国公府,而只为明律法,正视听。所以本案也是有办法妥善处置的。” “哦?却是什么断法?”韩长洲一听顿时就是一喜,就连本来脸色阴沉的韩得书也稍微好看了些,不过他心中依然有所疑虑,不知孙途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孙途笑了下,从容说道:“其实按我大宋律令,在闹市策马只是小罪,即便确实因此伤人也就打上二三十板枷号数月,再加上赔偿伤者汤药费而已。” “这不成,我家衙内岂能受此刑罚。”韩得书立刻摇头反对道,这不光是会让两位衙内大吃苦头,而且对韩家的名声影响也极大,他可不敢答应。 “韩管事不必心急,听我把话说完。律令中向有以钱赎罪的规定,所以只要拿出两三百贯钱来,两位衙内也不用受这皮肉之苦了。我想以魏国公府之富贵,拿出几百贯钱来应该算不得什么吧?”孙途又继续道。 这话还真就让韩得书心下一动,几百贯对韩家来说确实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哪怕还要赔偿一些钱给受伤百姓,韩家也不会皱下眉头,可是唯一的问题只在若这么断了韩家的脸面却往哪儿搁? 以魏国公韩府今时今日之地位,居然栽在了开封府一个小小的都头手上,这是韩家上下怎都无法接受的结果。这对他们声誉上的打击无疑是相当巨大的,今后自家老爷出门与人相交脸上也无光啊。 何况还有一点也是他所倚仗的关键,想救两位衙内脱身未必需要向孙途低头,说不定此时他们的计划已成,两位衙内都已安然回家了。 见他犹疑未定,孙途便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便轻轻冷笑一声:“韩管事,你可是认为既然我在此处,治安所那里无人镇守你们可以趁机把两位衙内给劫走吗?” 此话一出,其他二人都为之色变,没想到孙途不但猜到了他们的最终意图,而且居然还当面说了出来。而看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早就料到这一着,并做出了相应布置了? “韩管事你觉着我孙途是这么马虎之人,会一点准备都没有就来府衙,并逗留这大半日吗?其实不怕把实话告诉你,除非你韩家大胆到敢动私兵用上弓弩强攻,否则两位衙内别想出我治安所大门一步!” “你……”听到这话,韩得书顿时怒目瞪视着孙途,可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了。而韩长洲也是一脸的惊诧,随后又有些惭愧地苦笑一声,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韩家给他的压力确实大,也让他对孙途颇有怨怼,认为是这个不知好歹的下属让自己在此事上坐了腊。要是换了其他下属做出此等事来还不听吩咐放人,韩府尹早就夺了他的职,甚至将其革职赶出开封府了。奈何孙途身份实在特殊,不但是九品官人,而且还是枢密院安排进来,又是童太尉看重之人,却让他怎敢乱来? 正因左右为难,既不敢得罪韩家,又拿孙途没什么办法,韩府尹才会答应韩得书来这一手调虎离山。可结果此事还是被孙途识破,并告诉了他们此路不通,这就让韩长洲越发尴尬与无奈了。 “你道我会信你的鬼话吗?”虽然心中疑虑重重,韩得书却还在强撑,此时他也确实没了退路。 孙途却再度展颜一笑:“我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我想很快就会有一个结果了。” 就在他话音刚落,好像是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一般,一名差役已急匆匆跑到了堂前,向韩长洲报道:“府尹,现有魏国公府的人在外,说是有要事报与他们的书管事。” 今日第二更。。。。。 第137章 软硬兼施(下)第三更! 只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韩得书脸色已变得比刚才被孙途揭破计谋后更加难看,只一看到他这样子,其他两人就知道他刚得到的是一个什么结果,韩家果然没有成事,两位衙内还在治安所里押着呢。 “孙都头果然手段高明,居然一早就有了应对之策了!”韩得书咬着牙看着孙途道:“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孙途一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对方:“现在韩管事可以考虑一下我刚才的建议,用钱赎罪了吧?” “若我韩家不肯呢?难道你还真敢把我家衙内重判不成?”他这话就有些赌气了,但实在是咽不下被人压制这口气啊。 孙途看了眼韩长洲道:“其实我并无审人定罪之权,最多就是将两位人犯羁押一段时间罢了。不过,我开封府每日里需要处理的案件多如牛毛,我身为下属也不好因一点小事就麻烦到府尹或是薛通判,所以两名人犯就只能被关上一段时日了。当然你可以放心,对别的犯人我治安所不会提供饮食,但两位衙内毕竟身份贵重,我是不会饿着他们的。不过有一点我却无能为力了,他们之前被拿下时曾不慎从马上摔下带了点伤,要是耽搁得久了,留下些隐患,可就不是我们的责任了。” 他这话说得是云淡风轻,可却让韩得书整个人都急了起来,再不敢做什么意气之争:“我家衙内竟还带了伤?你说吧,到底要交多少钱才能赎罪?”要是两位衙内真有个好歹,他的责任可就大了。 “好说,其实给我们开封府的不过区区二百三十贯左右而已,具体数字你可向薛通判询问。不过真想让两位衙内安然出来却还须你们韩家补偿那些被他们撞伤百姓。”孙途继续说道。 “那能值多少,我韩家照给便是。”韩得书立刻答应道,只求能赶紧把人接出来。 “我算了下,也就一千零六十贯钱而已,倒也不算太多。”孙途报出了数字,却让对方立时变色:“你说多少?怎会要赔偿这许多钱财?” “韩管事你道我是在诓你吗?我这儿就有一张之前被两位衙内策马撞伤者的名单,共是五十三人。每一人都要给他们准备汤药费、误工费、养家费等赔偿,零零总总地算起来,一人二十贯已经不算多了。而且只要出了这笔钱,他们也一定不会再多作纠缠,对魏国公府来说也是大有裨益的嘛。”孙途早有准备,立刻就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写满了东西的纸来,展开递了过去。 要是孙符在此一定会认出这正是孙途之前当了他的面写就的那张东西,原来他一早就料定对方只能妥协,所以连相关细节都准备好了。 韩得书却没接这张纸,只是盯着孙途:“看来孙都头你这是吃定我韩家了?” “不敢,我只是把最好的选择拿出来而已。一千两三百贯钱对一般人家或许是天大的数字,但对魏国公府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能因此赎回两位衙内总是合算的。何况如此一来,朝中一些有心人也无法借此事大做文章,甚至韩家还可以此彰显自家公正无私,这等好事可远比一千贯钱要有价值得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韩得书皱起了眉头问道。 孙途笑了下解释道:“既然韩家是拿钱赎罪,到时自然是要向朝廷和天下人说明两名衙内所犯之错的。如此一来,天下人便会知道魏国公府果然秉公持正,不会因为犯错的是自家子弟就做出偏袒之举,此事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对魏国公府来说都是好事嘛。不知韩管事以为如何?” “你……当真是好算盘哪。”好嘛,对方绕了这么大一圈,最终还是把罪名落实到了两位衙内的身上,而自家在付出一千多贯钱后却连名声都没能保住,唯一的收获就是让两位衙内不至真吃苦头。这让韩得书很想断然就拒绝孙途的这一提议,可是话到嘴边,他又不禁有些迟疑了。 因为他忽然有些悲哀地发现,此时主动权皆在孙途手上,他已彻底没有了翻盘的机会,就连韩长洲,这时也已经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来,却是被孙途那句“朝中一些有心人也无法借此事大做文章”给点醒了! 原来韩家也是有所忌惮的,别看韩琦声名远播,福泽后世子孙,其实他也树了许多政敌。这些敌人可都一直都在找机会加以报复呢,一旦韩家真露出了破绽来,有的是落井下石之辈。 而作为韩家的旁支远宗,韩长洲这些年来在得到韩家栽培的同时也没少为他们做事,而且对方仗着身份对他一向都不客气,比如今日一个韩家管事就能在他面前颐指气使,肆意妄为,若说他心里没有点怨怒是不可能的。 此时孙途就把韩家的虚弱给点了出来,却是也点醒了韩长洲,反倒让他占到了主动权,一旦这事谈不拢,接下来出于为自身考虑,韩长洲可就未必会甘心听从他们的摆布了。 韩得书毕竟是个聪明人,在看出自家处境后,便知道这确实是最有利于韩家的选择了,哪怕因此会让韩家丢尽颜面,也比之后生出更多事端来要好许多。 所以在一番踌躇后,他终于点头:“好,就依你所言,我这便让人取钱过来,你把两位衙内放了。” “可以。”孙途笑着一点头:“那咱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你放心,那些钱我全会交到一干受伤百姓手中,我想以他们的为人,在收了钱后自不会再为难你们韩家。” 这话却换来了韩得书的一声冷哼。难道他韩家还会怕一些普通百姓吗?但这话终究没再出口,韩家二管事便已匆匆离开了开封府。随后,孙途也在向韩长洲行礼告了声罪后,也紧随着离开返回治安所安排相关事宜去了。 只有韩长洲,此时却陷入到了沉思中。今日的这场争辩让他对孙途有了个全新的认识,这个年轻人可远比自己之前所想的更加精明与胆大。同时,他也开始思考起今后自己的立场,看来自己也不是一定要在韩家面前唯唯诺诺啊,只要抓住机会,还是可以反客为主的。 此时开封府衙门前不远处,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内那名青年正有些意外地看着韩得书只带了自己的两名随从就匆匆而去,而且脸色看着还不太好,这让他忍不住道:“难道说连韩长洲都没法让孙途放人吗?” 正思索间,身边随从便遥指着走出来的一名少年道:“公子,他就是孙途了。” “哦?他竟如此年轻吗,看着比我都要小上一些呢。”青年看到孙途后,不由得更感惊讶了。 当他正感叹之时,孙途已经跳上马儿,朝着前方而去。青年见此,便吩咐道:“走,跟上他,看看他到底要去哪儿。” “公子,这封信不用递进开封府了吗?”一名随员手里还捧了张墨迹尚新的书信,有些疑惑地问道。 之前青年刚到此时,曾有心帮孙途一把,就写了封东西想让人送进衙门。可是东西才写好,孙途他们就陆续走了出来,这便让手下人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且先放一放吧,这案子似乎并不需要我出手,孙途已能将之解决了。”青年有些满意地说道。要真是如此,这个孙途就更值得被他重视了。 当下,马车再次开动,远远地跟在了孙途身后,却发现他是直接又回了东城,并重回治安所。得,他们居然来回奔波了一趟,算是白跑了。 当他们停下马车时,孙途已经下马走进了治安所大门,在冲守在门前的下属一点头,迈过高高的门槛时,他心里却是颇觉感慨。 这治安所立于两个月前,算是长兴坊纵火一案他唯一的收获了,因为得了薛远朋的应允,孙途终于得以把手底下这二十来人,加上鲁智深那十来名徒弟给拉到了城东设下这一驻所。 而这治安所的位置正在天汉州桥,流芳居边上。事实上,这座两进院落正是当初孙途和童沐为了查明流芳居内情盯梢时所买下的。当童沐两月前要离京前往江南任官时,就把这座院子整个让给了孙途。毕竟京城里寸土寸金,孙途他们想找个好地段设立驻所可不是一笔小开支。 孙途没有拒绝对方的这番好意,便在此驻扎下来。经过这两月的努力,终于是让城东百姓对治安所有了认同感,而他相信,在经过这次的事情后,治安所在百姓们心中的威信将再度得到提高! “都头。”见他回来,沈良等人赶紧迎出来见礼,同时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府尹那里是怎么吩咐的?”就连鲁智深也是一脸的郑重:“三郎,洒家可没少出力气,你别告诉我只能认栽啊。” “鲁大哥放心,我孙途既然要办成一件事情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很快,本案就能告结,我们也能给城东百姓一个满意的交代。”孙途这才把衙门里的事情说了出来,直听得众人在心惊之余,不觉又发出一阵欢呼! 当欢呼声传出来,被马车上的青年听到后,他也笑了:“看来孙途确实没让我失望。既如此,我们这就回去吧。” 第三更。。。。今天还有。。。。。。 第138章 风波定(第四更!) 韩家这次的动作倒是挺快,只不到一个时辰,就再次派人来到了东城治安所前,随行的还有一辆马车,只是这次为首的却不再是韩得书,而换成了个看着更知礼和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的富态管事。 此人一到门前,也没有之前那些人般嚣张的模样,反而朝守在那儿的差役抱拳道:“劳烦小哥进去跟孙都头禀报一声,就说韩家依约带钱来了,请他把我家的两位公子放出来。” 片刻后,闻报的孙途也迎了出来,那位管事赶紧又上前见礼:“小人韩家管事韩得礼见过孙都头。因为一时间筹不出如此多的铜钱,这次只能以银子替代,不知都头可有疑议吗?”说着他又一摆手,便有两名下人从马车上抬下了一只樟木箱子来,看着份量可着实不轻。 孙途也冲他一抱拳,这才笑道:“只要魏国公府肯出钱赔偿赎罪便可,银子与铜钱都一样嘛。” “都头说的是,这里便是一千三百两足银,都是二两一锭的小银锞子,烦请都头点算清楚。”韩得礼又笑着让人打开箱子,露出里头码得整整齐齐,亮晃晃的银子来,直让众人都有些花了眼。 其实他这话并不准确,以如今的市价,铜钱和银子间的比例可不是官方定下的一贯铜钱换一两银子,而是可以用一两银子换上一千三百甚至是一千五百钱,这里的银子的真正价值已在两千贯以上了。 显然,韩家在认栽后索性大方了一把,不再计较出钱多寡,只求孙途不生出什么事端来,痛痛快快地把人给放了。孙途看了一眼依旧笑得挺和善的韩得礼一眼,这才点头道:“既然魏国公府如此有诚意,我自然不好再耽搁了。”说着,转头吩咐了一句:“请两位衙内出来吧。” 直到这一句话出口,韩得礼才算松了口气,在他期盼目光的注视下,两名脸色有些发白,精神萎靡的青年公子被几个差役给带了出来。仔细看来,他二人身上的衣裳确有破损,似乎也带了些伤,但还是被人处理过的,而且看他们的脚步稳实,也不像是饿了两天的样子。显然,孙途之前拿来威胁韩得书的话里还是有些夸大其词的,至少两位韩家衙内的情况没那么差。 可即便如此,两人在看到家中管事等人时还是激动得都快掉下泪来:“礼叔……”似乎是觉着有了靠山,两人再看向孙途的眼神里已带上了怨愤之色,似乎随时就要翻脸发作。 可就在这时,韩得礼却迅速上前,一边行礼一边道:“二位公子在外受苦了,有什么话先回家再说吧,老爷都已在家等着你们了。”一听最后一句,两名衙内的神色陡然就是一变,脸上已露出了惶恐之色,再不敢多作纠缠,蹒跚地走向马车,然后钻了进去。 此时孙途手下之人已经清点了那箱子里的银锭确实无误,他便朝韩得礼一拱手道:“魏国公府能如此识大体,知错能改,实在是我东京百姓之福,还请几位慢走。” “好说。对了孙都头,这些银子你打算何时赔付给那些受伤百姓呢?”韩得礼笑着又问了一句。 “应该就在此时吧。”孙途笑着看了眼前方,只见那里正有不少百姓在差役的陪同下缓步走来,看着人数确有好几十之多。 看到这一幕的韩得礼明显有些诧异,但还是夸了句:“都头办事果然干脆,在下佩服。”却不再久留,转身就上马与其他人一道护了马车便往另一头的街市而去。 直到行出一程,拐过弯去,他才招手叫过一名家奴,在其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什么,对方则在应命后转身就往回跑。 此时,治安所前已经聚满了人,但却没有因为人多而显得闹哄哄的,所有人都安静地听着孙途在那儿讲话:“各位乡亲街坊,本官到此立这治安所也有两月时间,期间多得各位的配合才能让我东城治安有所好转,这让我与下属人等颇为感激。 “但孙途还是很惭愧啊,两日前在这御街上居然发生了有人纵马踩踏伤人事件,这是本官及下属人等未能保护好大家的安全,实在愧对各位的信任。” “孙都头言重了,自您来此后我东城已大不一样,我等都是看在眼里的,对你只有尊敬,绝无半点怨尤。何况前两日的纵马伤人也不是孙都头你们的缘故,你们还一早就抓了人,以免更多百姓受伤,小人等再不晓事也不敢埋怨啊。”当下就有人大着胆子出声辩驳道。 随后,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都说这事的错不在孙途他们。孙途和一干下属心里都是暖烘烘的,人心在此刻是完全向着他们的啊。等大家说了一阵子话后,孙途才伸手一按,让他们静下来后,方才又道:“各位能体谅于我,更让本官深感责任重大。现在事情已经发生,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予各位伤者以补偿。好在,经过本官与开封府向韩家交涉,他们终于答应做出赔偿。今日请你们前来,就是让各位来取银钱的。我已和他们谈好,每位可得二两银子,或许未必能补偿各家损失,但这也是本官的一点心意。” 听到这话,在场人等再控制不住内心的惊讶发出阵阵的惊呼来。他们是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明明伤着自己的是官宦人家的公子衙内——有人甚至已经清楚对方是魏国公府——这是他们这些底层小民怎都高攀不上的对象,被其所伤,他们只能自认倒霉,从未想过还能得到赔偿的。而二两银子可是二三十贯铜钱了,即便是在东京城里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足够支付这点伤所造成的不便,顿时就让大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可随着孙途让人打开箱子,并按照名单上面的名字一一叫伤者或其家属上前领取银子,众人才知道这一切真不是做梦,孙都头果然为大家讨还了公道。一时间,赞叹声,感谢声充斥了整个治安所门前,甚至一些没受伤的百姓都有些眼红了,遗憾自己那天怎么就没被马伤到呢? 无论如何,经此一事,孙途在城东,甚至是整个汴京城里的名声是彻底立了起来。再有人提起这位开封府都头,大家必然会竖起拇指来道一个好字,而东城百姓必然会将他之后颁下的禁令条例奉为圭臬,全力遵守配合,真正做到令行禁止。 一旁的鲁智深迅速就明白了这一点,不觉有些佩服地看着孙途:“三郎,这就是你之前与我提过的身在官场能做到的事情吧?如此看来,有官职在身确实能帮到更多百姓,而且还几乎不会留下什么隐患来。倒真是让洒家心生佩服了。” “鲁大哥过誉了,这次要没有你,此事也没这么顺利,所以论功劳你也不小呀,只要你能放下成见,将来也必能有所作为。”孙途笑着回了一句,但他心里则多加了一句:“这才哪到哪啊,我想帮的可不只有这么一点百姓而已……” 同样的结果落到不同人眼里就是截然不同的感受了。 韩家两名衙内在吃了两天苦头被救回家后却并没有能到自己的住处歇养,而是直接就被带到了自己父亲面前。而此时如今这魏国公府里当家的韩琦之孙韩治正黑了张脸在偏厅里踱着步子,一见两个儿子没什么损伤地回来后,他的脸色是越发的难看起来:“两个孽子给我跪下!” 等二人老实跪地后,他才用幽幽地眼神盯了他们半晌道:“为父以往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我韩家乃是官宦世家当以恪守礼仪为第一要务,切莫做出有辱门楣的事情来,不然绝不轻饶。你们倒好,居然把这些话都当成了耳旁风了?一下就闯出如此大祸来,更让我韩家蒙羞!” 一番训斥下来,直让两名公子既羞且惊,都出了一身的汗,这是在治安所里都没有的事情。 “你们给我老实交代,为何会干出如此胡闹的事情来?”斥责了半天后,韩治才问到了关键处。 “孩儿二人那天是喝醉了酒,受了那高铎一激便与他赛起马来,结果我们倒是胜过了他,却因为一时兴起继续纵马跑进了街市中,控制不住才伤了人……” “哼,你两个当真愚蠢,被人算计了还不自知。”其实这事的前因后果韩治早就查得明白,现在不过是为了点醒两个儿子而已:“你们这就去祠堂里跪着,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三月之内不得离开大门半步,不然打断你们的腿。” 若是别人害得自己两个儿子被官府捉去,韩治自然是要找他算账,可现在却是高太尉家的衙内做的这一切,他却束手无策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魏国公府可不敢与高太尉结仇,所以最后只能换来又一声叮嘱:“还有,从今往后都不得再与那高铎往来,听明白了吗?” “谨遵大人教诲。”两位公子不敢分辩,只能唯唯称是,退了出去。在走到里面一进院子里时,正看到二管事韩得书正被人按在地上施行家法。他们可不知道韩治对韩得书这次办下的差事极其不满,自然是要好好惩治一番的。 而等把两个不肖子打发后,韩治才看向一旁束手而立的韩得礼:“怎么样,那孙途接下一千两银子了吗?” “他全接下了,不过……之后他就把银子全发了给那些受伤百姓,显然没有半点从中渔利的意思。” 这结果让韩治的眉头皱得更紧:“看来这个孙途确实不好对付哪。本来只要他敢伸手,我就有办法治他的罪,至少也能扒了他的官服。现在嘛,只能再找机会了。这样,过两日你去把韩长洲请到府中来,有些事情还得由他来动手最好。”而且,从这次的事情来看,这个韩家远宗似乎也有离心之意,他必须早作绸缪,以防出现不测了。 韩家可不能在他韩治手上生出什么不测与变故来啊…… 今日第四更,一日四更一万二。。。。。求订阅,求收藏,求票……反正就是求一切啊啊啊。。。。 第139章 八月中秋月儿圆(上) 这场纵马伤人所导致的风波平息后,孙途在城东的声名是越发的响亮,百姓对治安所也是越发的信任起来,无论是寻常良民,亦或是街头泼皮都不敢再触犯禁令律条,因为他们已经明白孙都头可不是开玩笑的,不管你是何身份,只要犯了事,他一定会追究到底。 如此,东城一带的风气为之一肃,虽然还称不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却也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连小偷小摸之人都已几乎绝迹。为此,东城这里的街道司和兵马司等相关衙门也受到了不少褒扬,倒让他们对孙途和治安所生出几许感激之意来。 不过对孙途自身来说,好处也就到此为止了,他并没有因此事受到上司的赏识,正相反,无论是薛通判还是韩府尹对他之前强硬的表现那是满怀怨念,要不是他身份特殊,恐怕早就将其开革出开封府了。 正因知道自己是彻底把上司们都给得罪了,孙途之后一段时日就越发的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的差错,无论是治安所这里的差事,还是衙门里点卯等等事宜他都做到最好,不给人以任何的把柄。 这样过了有大半个月,眼看临近中秋佳节。 八月十四这天一大早,孙途就穿戴整齐地来到了开封府衙,因为明日按规矩京官都可休沐一日,所以本来安排在初一十五的排衙应卯日就改在了今天。 就在府衙群官吏听着韩府尹的训示,以及安排下半个月相关差事时,外头突然就传来了一阵哭喊声,这让正说得滔滔不绝的韩长洲的眉头微微一皱:“来人,去看看衙门外出了什么事情,为何会有人在那儿吵闹。” 门外守着的差役答应一声就跑了出去,片刻后,就带回了消息:“府尹,是那关老汉一家又跑到我衙门前来哭叫喊冤了,小的们已经劝过了他们,好容易才把人给劝走。” 韩长洲一听是这么回事便叹了口气:“这关老汉家中生变确实值得同情,但其子是失足落水,其孙女的事情衙门也已经尽力去查了,只是到如今还无半点线索,他也当体谅我府衙才是。这样,叫人给他家带句话,人我们一定会帮着找,但若他们再敢无端来府衙门前闹事,本府就只能公事公办了。” 孙途因为最近来衙门次数不多,所以对什么关老汉一家的事情并不知情,不过听得出来,对方来衙门吵闹也不是一两次了,显然他们的遭遇极其悲惨,不然寻常百姓是不敢一而再跑到开封府门前来的。 不过其他官员却没有像他这样想这么多,只是纷纷称善,说府尹如此处置最是妥善不过。就这样几句话后,这事便被大家给绕了开去,重新说起其他公事来,尤其是接下来关于两月后将有辽国使者到东京的相关事宜,更是被大家所重点讨论。 辽国和宋国自大宋建国以来就是敌人,但自澶渊之盟后双方却已少有大动干戈,即便有些摩擦,也被控制在小范围内。而且每一年里,双方都会派出几批使者互相朝见一番以示友好,这也是一种向对方宣扬自家实力的机会。 不过因为最近两年,朝中多有人提议要重开战端,使两国关系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大宋今年就没再派使者去往辽国。不想辽国这次却主动打了招呼,将在九月派使者前来,预计十月上旬就会抵达汴京了。 对此,朝中君臣自然颇为重视,同时为了确保辽国使臣的安全,无论是沿路各路州县,还是汴京城里的各治安衙门都担了不小的责任,开封府作为东京城一处主要的亲民治安衙门,自然也是责任重大了。 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但韩长洲到底还是对众下属道:“相比于其他三边,汴京东城的治安明显要好过太多,这一切都是孙都头的功劳。本官希望其他人在治安事宜上也能多学孙都头,如此本官可无忧,朝廷亦可无忧矣。” “府尹谬赞了,下官只是尽自己的职责而已。”孙途忙谦虚了一句,换来的却是其他人有些尴尬的笑容,他们看向孙途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其他意味。 “罢了,今日大家就散了吧,过了明日,咱们可就有得忙了。”韩长洲一摆手,率先起身,其他官员这才纷纷跟了起身,然后各自散去,忙自己的差事。 而孙途却和这些同僚没太多的交集,随口敷衍几句,便径直离开回了城东。 因为现在城东的治安已然大好,孙途也不用整日留守治安所中,只安排了些差事,他又去流芳居看了看生意,顺便把刚从仓库里取出来的炸鸡调料送过去。 话说自从彻底扳倒了张家后,流芳居的鸡肉供给终于又不是问题,只是食客们对孙途提供的后世冷冻鸡肉却年年难忘。奈何那仓库里的存肉毕竟有限,在限量供应了几月后,十多吨的鸡肉就已全数告罄。 不单是鸡肉,就连一号仓库里那些本来堆积如山的炸鸡调料和其他调配料现在也都已经快要耗尽了。毕竟东京城有百万人口,每日来流芳居尝鲜的客人也是不断,相关调料的消耗自然极大,一年时间终于是到了要用光的地步。 当孙途把这一情况告诉吴立时,老掌柜便愁得直揪胡须:“这却如何是好?官人你是有所不知啊,如今我流芳居能在京城里享有偌大名声都不在樊楼之下就是因为有炸鸡可以供应,要是断了货,可不好跟客人们交代啊。难道那些调料真送不来了?”这大半年里,老掌柜也曾明里暗里向孙途打听过这些奇异调料的来历,毕竟以他多年的经验居然也没能分辨出那些粉末里到底包藏了多少种香料,它们各自又是什么。 但这一点孙途是不可能给出正确答案的,所以只能推说是经常出海贸易的朋友给自己带来的,到底里头有些什么连他也不是太清楚。现在面对老掌柜的问题,他也只能抱以苦笑:“这一点我也无能为力。因为这次我那朋友未能从海外带来相关香料,说不定今后都来不了了。所以我以为流芳居今后得在其他方面想想办法招徕生意了。” 说这番话时孙途心里也有些歉疚,可那些炸鸡配料里多是些后世的提炼或合成物品,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开发出来的,如今也就只能忍痛放弃了。 在又安慰了对方一番后,孙途方才告辞而去,随后便回了家。 看到孙途早早回来,已经大有向网瘾和宅女方向发展的雅儿自是高兴不已,也不去沉迷掌机游戏了,便陪着孙途说起话来:“三哥哥,你最近真是好忙啊,都有几月没有像今日般早早回家了。对了,明日就是中秋节,你还要去衙门当差吗?”说话间,她有些期盼地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孙途,希望从他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孙途听了这话心里也是一阵内疚,这段时日自己确实冷落了雅儿,把她一人留在家里,每日却是早出晚归,见面都说不了几句话。细想来前一次自己二人外出游玩还是正月十五的上元节,这一晃都过去八个月了。 当下,孙途便笑着摸了摸雅儿的头发:“是三哥哥不好,我不该总是把你一人留在家里的。放心吧,明日我就不去当差了,好好在家陪你一天。到了晚上,我们一起上街逛逛,看看这东京城里的中秋节与郓城县有何不同。” “真的?”小丫头立刻就雀跃起来,一脸惊喜地叫道。 “当然是真的,我骗谁也不会骗雅儿你啊。”孙途正色说道,同时心里也已暗暗决定,今后定要抽更多时间来陪伴雅儿,毕竟她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了。好在,如今治安所已上了正轨,自己身上的责任和担子总算是轻了许多。 这一承诺让雅儿更感欢喜,而孙途则趁机道:“对了,这两日你练的字都在哪里,我还没检查呢。” “啊……”本来的笑脸因为这一句话便又垮了下去:“今天的字我还没练呢。”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雅儿还是乖乖地去把自己这几天练字的成果取了过来交给孙途检查。 黑暗中,一个不带半点感情的声音响起:“那姓关的人家还不肯罢休吗?” “是啊,他们已经在开封府衙前吵闹好几日了,若再这么下去,只怕会惹出更大的事端来啊。” “哼,看来必须来个一劳永逸才行。叫手下人动手利落些,不要让官府发现了什么问题才好。” “这你可以放心,事情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正好明日就是中秋节,大家都忙着过节,谁也不会有多少防备的。我会安排姓关的一家上路,他们再想告状,就只能去找阎王爷了。” “很好。” 随着最后一句话音落下,黑暗重新变得沉寂下来,谁也不会知道一场血腥的杀戮已经悄无声息地展开。 昨天暴更导致思路受困,不过今天还是会加更的,求各位书友多多帮衬支持。。。。订阅、收藏、票票什么的俺都要(红帽子白胡子脸。。。。) 第140章 八月中秋月儿圆(下) 转过天来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孙途果然没有如之前般一早就出门当差,整个上午都在家里陪着雅儿,或是说些闲话,或是陪着她一起玩会儿游戏,今日练字之类的功课自然是可以免了的。 等到将近中午时,孙途便带了雅儿离家到外头去吃饭,同时也顺带着在城里各处逛逛,领略一下中秋节的汴京城里是有多么的繁华热闹。 东京城也果然没有让他们感到失望,虽然离天黑还有着半日工夫,各家店铺已经把一早就准备好的各式花灯都拿出来挂上了,整条御街,乃至于其他一些店铺密集的街市上都已张灯结彩,看着就充满了喜庆,甚至有些花灯的规模还相当不小呢。 比如当他们逛到樊楼附近时,就发现那里已经把原先的欢门彩楼换成了灯楼,整个门堂都是由各式彩灯构成,即便现在还没点上火,但那姹紫嫣红颜色形状各异的花灯已经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至于那五座主楼上,更是布满了各种彩灯,一旦到晚上点亮起来必然不比后世的霓虹灯要迅速多少。 不光是周围的店铺大不相同,路上的行人脸上也都洋溢着节日该有的欢庆笑容,不时有人走进店铺里购买一些绸缎或是食物,只等晚上与家人好好团聚一番了。 桑家瓦子里更是锣鼓不断,各种热闹的百戏都在其中不断上演,吸引着进入其中的人们驻足观瞧,同时边上还时不时有小贩把各种水果、蜜饯、汤水向人们兜售着,此时的人们也不会去刻意省几个钱,往往挑中对意的就会买上些来品尝。 孙途当然也不会亏待了雅儿,今日只要是她想吃的,都会得到满足,直让小丫头两手都握满了糖糕蜜饯,嘴里还一鼓一鼓地吃着零食,却是连正餐都没心思要了。 当二人在瓦子的瓦舍里看了一出还算精彩的戏曲出来时,天已来到傍晚,周围的灯火已逐渐亮起,把整座东京汴梁渲染成了一片灯与光的海洋,真正的成为了一座不夜之城。 其实若论节日的重要性,中秋节是远不能和上元节相比的,那时城里各家店铺才会拿出全部心思来布置各种精心打造出来的花灯,真正做到争奇斗艳。现在的花灯只是为了烘托节日的热烈气氛罢了,其中却没有太多的匠心。 但是若论街上的人流,今夜比之元宵节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似乎整个京城的百万人口都已从家里走出来了,无论男女老幼,都穿着最好的衣裳,欢笑着在城里各处游逛,桑家瓦子更是成了许多人游览的重点所在,实可称得上是摩肩继踵,往来不绝了。 至于其中缘由,据孙途判断可能是跟时间有关。因为元宵节的灯会可足有三天,东京城里更是会开足五日,如此许多人便可选择性地在十五之前或之后出游。可这中秋节却只得一日,人们若想欢庆当然只能选在今夜出门了。 因为人实在太多,孙途便紧紧地拉住了雅儿的手,生怕她与自己走散了,这让本来兴致勃勃的小丫头突然就变得有些乖巧起来,只是贴在孙途身旁,没有再欢呼雀跃,只是一双眼睛却是亮闪闪的,眸子里满是欢喜与甜蜜。 “对了雅儿,你可饿了吗?要不我带你去流芳居附近找些吃的吧。”孙途突然想起今日小丫头出门后只吃了些零食,便关心地问道。 “嗯。”雅儿此时显得特别规矩,只是轻轻地点头。 就在这时,迎面却走来了几个青年,一见着孙途他们,几人便笑着上前见礼:“见过都头,还有雅儿姑娘节日好呀。”却是鲁智深那几个徒弟也结伴出来游逛。 孙途见了他们也不禁笑了起来:“这都能撞见,咱们还真是大有缘分哪。不过既然不在衙门里,你们就不用如此拘谨了。对了高山,你母亲的身子可好些了吗?” 高山,也就是原先的高三——在治安所里当差后,孙途觉着高三这名字实在太俗,便以谐音给他取了个高山的名字,为此高山可着实兴奋了几天,如今太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大名,只能以家中排行来称呼,有了姓名就代表身份不一般了,这让他对孙途是越发的感激——急忙回话道:“多谢都头挂念,家母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要不是都头特准了我几天假在家里照顾着,家母可好不了这么快。” “那也是你的一片孝心,能见你从原先的游手好闲变成今日这般长进,来日说不定还能当个府衙差役,我想你父母也该很是高兴了。”孙途笑着说道。其实论年纪他比这些位还小不少呢,但现在说这番老气横秋的话,高山也罢,唐枫(即唐十五,他的名字却是早就由父母起好了的)也罢,却都觉得理所当然,纷纷点头表示受教。 他们确实要对孙途心怀感激和尊敬,因为正是孙途的出现,才让这些人有了全新的人生。毕竟绝大多数人是不会自甘堕落,总想有份正经出身的。而在治安所里,他们也确实办事得力,比之那些府衙差役还要用心些。 不光是这些人感念孙途之恩,在与他们告别,带了雅儿来到流芳居附近后,孙途又受到了那里诸多商铺老板的好一阵感谢。因为有他和治安所在,如今城东的情况已经大好,以往那些总是找他们麻烦的泼皮无赖都几乎绝迹,他们也不用为了自身安全多拿出些钱来孝敬竹节帮等帮会,所以众人对孙途自然是千恩万谢。 现在见孙途带了女眷出来,众商铺老板立刻就把各自的招牌美食都送了过来,只想向孙途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面对如此盛情,孙途倒也没有拒绝,所以只一会儿工夫,两个人四只手上又都拿满了各种小吃糕饼,却让雅儿都有些吃不过来了。 这么又走了一程后,雅儿看着已经颇为辛苦,孙途这才提出回家去。此时头顶的月光已被不知何时飘来的层层阴云给遮蔽了起来,还有几阵凉风吹来,似乎这天都快要变了。 可就在两人转道要回家去时,前方一座小食肆里却传来了一个嚣张的声音:“我说这饼子里有虫你还不认?是想让爷爷砸了你这破店吗?” 孙途一听这动静,眉头便是一皱,这儿可是治安所管辖下的东城,居然还有人在此放肆吵闹吗?雅儿看出了他的心思,便道:“三哥哥,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孙途点头,带了她就往那起争执的食肆走去,临到跟前时,便见老板连连拱手:“牛二哥,天地良心,俺这儿的东西一向是最干净的,别说虫子了,就连头发都不会有半根。” “那这又怎么说?”那牛二是个身材高大,头上留着癞痢却又满脸横肉的壮汉,此时正一脸挑衅地看着面前瘦弱的老板,还拿筷子指了指盘子,那被吃得精光的盘子里果然趴了条还在蠕动的肉色长虫。 其实只要是个明白人就能看出这分明就是牛二在讹人了,不然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东西吃完了,方才发现里头藏了虫子。但慑于牛二在坊间的凶名,却没一个敢出来主持公道的。 食肆老板也明白这一点,只能自认倒霉:“好吧,要不我再为你上一盘吃的?还有你今日所费就不算了。” “嘿,你当牛二我是要饭的不成,竟如此就想打发了我?你要么就让我把店砸了,要不就乖乖拿十贯钱出来。”牛二满是威胁地道。 “牛二哥,我只是小本经营,怎拿得出这许多钱出来?而且这里离着治安所可不远……”本想息事宁人,结果对方却越发相逼,这让老板只能表现得强硬些了。 “怎么,你是想拿治安所和孙途来吓我吗?我还真不怕他,就算他现在在此,爷爷也得让你把钱给我交出来!”牛二立刻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来,同时把拳头握得嘎巴作响,似乎随时就会动手。 就在众人心惊不已却又无可奈何时,一个声音从店外响了起来:“是吗?我倒要瞧瞧你牛二有没有这胆子?听说你有个诨号叫没毛大虫,我倒要领教一番了。”随着这话,孙途已昂首走进了店来。 无论是店家还是其他食客看到孙途出现时都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神情来:“孙都头……”而那牛二却神色一僵,之前的嚣张气焰立刻就消失不见,连忙拱手道:“孙……孙都头您老人家怎么会在此?” “我若不在不就没人能治得住你了吗?牛二你是又想去我治安所的牢房里住些时日了吧,居然还敢犯我禁令?”孙途目光盯在对方脸上,语气平淡地道。 “不,不敢。这都是小的在和店家开玩笑而已,哈哈,对,就是开玩笑。谁都知道他家店里的东西最干净了,怎么可能有虫子呢?”牛二当即改口,以前自认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毛大虫在被关了五天黑牢,却又滴水粒米未进后,就已对孙途畏之如虎了。 “那就快些把钱付了走吧,念在今日是中秋节我不拿你法办,若再敢生事……” “不敢不敢。”牛二连连摇头,又迅速从袖子里摸出几文钱来放到桌上,这才灰溜溜地跑了。 看着牛二狼狈而去的模样,周围人等都是一阵哄笑,随后那店家才上前拜谢孙途出手。孙途只随口应付了几句,又接过了对方递来的食物后,方才和雅儿继续往家走去。 “三哥哥,今天我才知道你有多得街坊们的尊敬,我好高兴啊。”小丫头的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看着孙途说道。 “呵呵,其实天下大多数人都能做到这一切,只是他们欠缺一些勇气而已。”孙途拉了她一边走着一边说道。突然一滴雨水从天而降,正落在他的头上:“咦,竟下雨了,咱们赶紧回家吧。” 很快一场叫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大雨突然降下,让本来还灯火辉煌的东京中秋夜重新变得安静下去。可是谁也不知道的是,在这场大雨里,一些罪恶正在不断地发生着…… 今日第二更,再求一切啊,待会一定会再上一更的。。。。。。 第141章 接案(三更求支持!) 今年京畿一带的气候着实有些邪性,整个春夏两季雨水奇缺,闹得中原不少州县都有了旱情,朝廷正想着如何应对呢。等到了秋天却把之前欠下的雨水一股脑地还了回来,尤其是这次的中秋后,连续三天大雨连歇都未曾歇上半会儿,竟让本来都快见底的汴河河水迅速充足,甚至都叫人有些担心会闹出秋汛来了。 为此,以开封府为代表的各级衙门这两日里可没少忙于处理相关之事,不少人更是连日跑去河堤上守着,生怕一个不小心真让汴河水给灌进了京城里来,那罪过可就大了。 十九日一大早,孙途穿戴整齐后又外批了一身蓑衣,顶一斗笠便出了门来。本来他是不用去衙门里应卯,但因最近事多,也只能跑去露个面了。好在这东京城不愧是如今天下间第一等的大都会,哪怕大雨三日不止,排水系统却依旧运转良好,道路上竟没积多少水,让孙途能乘马赶过去。 只花了小半个时辰,他便已来到衙门,进门后才发现今日一些同僚的神色都比往常要凝重些,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一般。正当孙途欲跟人打听一下到底出了何事时,薛远朋就已差人把他叫了过去。 来到通判公厅与上司见礼又略作寒暄后,孙途才打听问道:“不知通判今日叫卑职过来有何吩咐?可是城里有可能出现水患,需要卑职带人去做防范吗?” “此事倒是不急,汴河上自有专人看着,无须我等多费心思。本官今日是有一件更为要紧之事交托你去办。”薛远朋正色道。 “哦,却是何事?”孙途忙好奇地问了一声。 “你可知道就在中秋那天我东京城里又出了数起拐带妇孺的案件吗?” “这个……卑职还真不曾听说。至少在我城东,并无百姓上门举告。” 这话说得薛通判略有些尴尬,干笑了一下后才道:“城东自你设立治安所后确实大不一样了,这点就是府尹也是交口称赞的。不过这东京毕竟不止东城一隅,其他三面也在我开封府职责之内嘛,你可不要厚此薄彼啊。” 孙途心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头,无论身份还是职权都担不起如此重任,你这大话可是选错对象了。但这话终究不好当了面说出口,便只能点头称是:“还是通判顾虑周全,卑职不及。” “呵呵,咱们说正题。每当过节时,因为人多而乱的关系,总会有一些宵小之徒想着浑水摸鱼,这次也不例外,只中秋一夜,就有不下五人没了踪影,恐怕多半是被不法之徒给拐带了去。这两日已有相关苦主告到了衙门,府尹不敢轻视,便让本官全权查察,而在本官看来,全衙门这许多人中,就你孙千里最合适办此案了。” “通判何出此言,无论年龄还是在衙门里的资历下官都与其他都头差得太远,怎敢得此称赞。”孙途忙谦逊地推让了一句。 “你就不要妄自菲薄了,当日长兴坊纵火案不正是你努力查办下才有线索的吗?虽说最终拿下犯人的并不是你,但你的功劳我等也是有目共睹的嘛。” “可是下官还担着东城治安所的差事……”孙途总觉着此事有些问题,便下意识地要往外推。但薛远朋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东城最近已经太平许多了,听说一些泼皮都不敢在那儿生事,那都是千里你的功劳啊。现在府尹有意将此治安所的构想在城中别处也推行开来,如此人手上就更不够了,所以要想抽出得力之人来查办此案就更非你孙都头不可了。” 顿了一下后,他又把面色一沉:“孙都头,作为朝廷官员你可不能见难处就退让啊,不然可会寒了百姓之心,更是愧对官家对咱们的提拔重用。”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孙途作为下属如何还能反对,只能抱拳道:“既然薛通判认为下官是查办此案的最佳人选,那我接下此事便是。” “嗳,如此才对嘛……”薛远朋满意点头,而后又道:“不过这案子可有不少人看着,本官只能给你半月时间,到期若是拿不住凶手,救不回被拐带的受害者,你的罪责可是不轻哪。到那时,就是本官想要保你都不容易了。” 原来对方是在这儿等着自己,果然刚才的猜测不错,对方安排这一出没安好心。孙途心里暗自嘀咕,口中则道:“卑职既已接下此案自当竭尽全力。” “对了,此案相关卷宗本官已都交给了孙符,你自可问他调取查看。”薛通判说着,似有让孙途退下的意思了。 不想这位下属却不是太识相,没有趁机告退,而是突然问道:“通判,在此之前卑职有一事想要请教。” “你说。”薛远朋随口应道。 “这次被拐带的人中可有权贵或官宦人家中的妇孺吗?”孙途说着,目光正落在对方的脸上。这让薛通判神色微变,犹豫了下后还是苦笑道:“看来终究还是瞒不过你啊。不错,这次中秋夜里妇孺被人拐带一案的失踪者中,就有一个是余相公的孙女。” 他口中的余相公,乃是如今政事堂里的其中一名重臣余深,这位可是数朝元老,地位虽不如蔡京等人,但也是跺跺脚就能让朝堂震动的大人物。现在他的孙女被人掳走,真要追究责任恐怕连韩长洲这个开封府尹都难辞其咎啊。 孙途了然地一点头,这才似笑非笑地退了出去:“果然,这案子只有和权贵人家有了联系后,才会被衙门里的人如此重视啊。” 随着孙途在开封府里日久,有些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事情他也渐渐了解。对东京这座百万人口的大都会来说,其中的罪恶总是难免的,而拐带人口就是其中无法逃避的一处暗疮。 据说每一年里,全城都有几十名妇孺因各种原因失去踪迹,然后再也没能回来。而对这样的事情,官府经常是睁只眼闭只眼,最多就是加派些人手在城里四处查探一番,然后就不了了之。究其原因还是在于这东京城实在太大,人口太多,想要彻查根本是做不到的,尤其是为了一两个无关痛痒的小民大费周章就更不值得了。 所以当中秋节前,关老头一家屡次上衙门来告求时,一众官吏的态度都是厌恶,甚至恨不能把这一家苦主都给定罪关起来。有句话说得好,这些当官的解决不了问题,但却善于把提出问题的人给解决了。 也只有当一些权贵人家的子女被人掳走后,才会被开封府如此重视了。 看出孙途所表现出来的不屑,薛远朋心里也是一阵苦笑,有些事情他也是无能为力的,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啊。不过很快地,他又调整了心态,开始盘算起此事接下来的发展,以及对自己的影响了。 他所以把如此要案交给孙途自然是得自韩长洲的授意,而就他所料,韩府尹所以做此决定则是来自魏国公府韩家的压力。之前孙途让韩家颜面扫地,之后更是麻烦不断,韩家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因为这事闹大了,若是他们直接对孙途下手只会落人把柄,韩治才会隐忍下来。不过若是能用上借刀杀人的计策除掉孙途,他自然不会放过,所以便说动了韩长洲,让其帮着给孙途定罪。 而作为开封府的属官,没有任何罪名比办事不力,破不了案更容易拿出来了。无论是韩长洲还是薛远朋都很清楚,这等每年都会发生许多起的拐带妇孺案最普通,却也最难查办,更别说他们还限定了期限,半月内想找到犯人救回受害者即便包公在世都未必能办得到,更别提他孙途一个小小的都头了。 至于本案要是没有结果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几位上官自然会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孙途这个办案下属的身上。到那时,余相公那里有了交代,韩家又能出口恶气,着实是两全其美,再好不过了。 当然,若是孙途侥幸真把案子办成了,他们也不会吃亏,功劳终究是他们的,而且只要孙途在衙门里当差,总有机会整治他的。 这便是薛远朋与韩长洲在面临眼下处境时的应对之策,看着是把什么都算了进去,唯一没有在意的就只有案子本身,以及那些受害者的安危了。 他们可以不在乎这些,孙途却必须在乎。既然他接下了案子,就一定要尽力把犯人找出来,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且,早在去年时他就已经对此等拐带案件有过一定的了解,毕竟当初童渊被人拐带时可是他出手救的人啊。 所以当孙符应命把本案相关卷宗送来时,孙途却摇头指着那一叠东西道:“这些可远远不够,我还要你把近两年丢失人口的相关卷宗都整理出来我看。” “啊……”孙符张着嘴半晌没能缓过神来,最后还是点头应了下来,毕竟之前薛通判已经吩咐下来,只要是配合孙途查办此案的,他们都必须尽力去做,不能推脱。不然可就会给孙途在失败后留下些口实。 今日第三更。。。。。。再求一波收藏、订阅、票票,点击。。。。。。 第142章 从何入手 按照孙途的要求,便有人将存放在开封府架格库中近两年关于走失被拐卖人口案件的相关卷宗取来送到了他的面前。只政和七年和八年间,发生在东京城里的相关案件就不下百起,而就目前百姓畏官如虎的心理,恐怕真正发生的拐卖案件更是数倍于此了。 当看到这许多的卷宗被送进来时,孙途的眉头就深深地皱了起来,他也是没想到情况竟会恶劣到如此境地。而更让他感到有些愤怒的是,如此多的拐卖案就发生在眼皮底下,可开封府的相关官吏却根本没作深究,听之任之。 这一点只从这些卷宗里极其简单的记录,以及最终成为死案的结果就能看出端倪。孙途本以为这许多卷宗若是自己一人看的话可得花上不少时间了,甚至都打算叫些书吏来一起翻看,可结果他只用了半日就已把百来份卷宗翻过,足可见上头记录之简陋,而且百宗案子里,就只有七八宗的受害者被找了回来,其他人都再没了音讯。 他算是明白了,为何东京城里此等案件层出不穷,还是因为官府的不作为所导致的。既然拐带人口几乎不会招来官府追查,某些人自然更加放心,为了赚取好处便会不断作案了。可以说这完全就是个恶性循环了。 在闭目一阵,压下了心头怒气后,孙途方才整理起相关思路来。其实此时再查几月,甚至是一年前的案子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收获了,他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寻找其中的一些联系,看看这些拐卖案是否由同一批犯人所为。 而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还真有这一可能。比如从时间上来看,这等案子多发生在青天白日里,甚至是某个重要的节日里,显然对方是算准了人多眼杂才动的手。另外就是受害者被拐的地点,一般也多是人流稠密之处,如此自然增大了风险,也可得出犯人一定对拐人很是熟练,甚至是有配合下才能在不被周围人注意的情况下把人带走的。 “所以这完全就是有组织的犯罪了。”孙途得出结论后,脑子里率先就跳出了三个字来——粉燕子! 当日孙符向自己介绍东京城里帮会势力时,虽只着重说了竹节帮和顺水帮,但也提了一嘴粉燕子的存在。与前两者不同的是,粉燕子行事更加隐秘,只因他们干的就是贩卖人口的勾当,而且还多与一些青楼勾栏有所勾结。不过就目前所掌握的情报来看,粉燕子多是从京城以外弄来女子,然后将其卖入青楼,倒是少有在本地作案,毕竟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另外一个让孙途怀疑此事与粉燕子有所关联的,是这大半年里所失踪的人里有多半都是十六到二十岁间的妙龄女子,这就很值得玩味了。因为照道理来说,拐带孩童要比少女容易许多,而且价格上甚至更高些。可今年以来,却足有二十多名女子不知所踪,其中就包括关老汉家的孙女,以及中秋节时被人拐走的余相公的孙女了。 当把拐人和少女结合在一处想时,很容易就叫人怀疑到粉燕子身上。于是孙途便把孙符给叫了过来,向他打听起这个神秘团体的更多情况来。 可结果孙符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都头恕罪,小的对此也实在所知有限啊。这粉燕子一向行事低调而隐秘,几乎不与外人有太多交集,我们只知道有这么些不怎么安分之人,但他们到底是谁,一般藏身何处却不好查了。” “竟有这等事情?难道我东京城就能任由这等贼人无法无天吗?” “都头您是有所不知啊,平日里衙门里大大小小的差事已经够多了,再加上那粉燕子又有靠山,我们确实不好明查啊。” “靠山?是朝中权贵吗?”孙途眯起了眼睛来,似乎已经明白了些什么。 孙符则压低了声音道:“都头在东京也有段时日了,应该早听说过像樊楼这样的正店都有幕后主人吧?其实不光是正店,就是那些赌馆青楼也是一般,尤其是后者,更是少不了一些权贵的关照。而青楼平时又需要新鲜货色招揽客人,自然就少不了和粉燕子产生瓜葛。一来二去间,粉燕子与朝中某些权贵也就难脱干系了。” 孙途冷笑一声,这分明就是一张官贼勾结,利益相关的大网了。看似海晏河清的大宋都城里,居然就隐藏着如此多的龌龊之事! “所以想查粉燕子绝不容易,而且我们暂时还没有什么线索。”孙符看了眼孙途后苦笑道。顿了下,他又道:“其实都头现在真正要查办的是余相公孙女被拐一案,这到底是不是和粉燕子有关也不好说啊。说不定是东京之外的贼人做下的本案呢?” 这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做法,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孙途对此做法自然是相当不屑的,但此时毕竟还需要对方协助,他就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反倒是耐心地说道:“其实本官就是怀疑余相公孙女并非城外之人所掳,才会想到了粉燕子。” 见对方有些不解,他又解释道:“卷宗里写得明白,她被人掳走时已是天黑之后。当时东京城门早闭,贼人是不可能将其带出去的。而后,余家就报了官,四城各门自然是要严加查问出城人等的,你觉着若是外面的贼人他们能轻松把余家小姐给带出去吗?”幸好关于余家小姐被掳一案开封府极其重视,所以相关记录也详细些,能够看出些端倪来。 “这个……怕是做不到的。”孙符只能摇头。 “既如此,此案十有八九便是城里的贼人所为,因为他们才有办法把人给藏起来。而粉燕子作为经常干这一行的人,本官自然有理由怀疑到他们头上。” 孙途这番推论确实合乎情理,可是即便如此,想查粉燕子却依然困难重重,至少现在是不可能有直接线索的。 这条路暂时走不通,孙途就只能走另一边,他很快就去见了自己的同僚都头马怀邦,因为有一起相关案件是由其负责的。 马怀邦是个略有些胖大,脸上常挂笑容,跟个弥勒佛似的人物。在见孙途来找自己后,他更是笑得颇为谦卑:“不知孙官人有何吩咐?”两人职位虽然一般,但论身份却差上许多,毕竟孙途可是九品官人,而他只是个常名衙前。 孙途也冲他一笑:“当然是和刚接手的掳人一案有关了,还望马都头能助我一臂之力啊。” “这是当然,可是卑职实在不知能在哪里帮到孙官人。”马怀邦忙点头应道,他早从薛通判那里知道了孙途接下的差事,此时可不敢推辞。 “两月之前,关四家孙女被人掳走一事是由马都头你查办的吧?”孙途这才收起笑容,入了正题。 对方脸上也露出郑重之色:“正是。不过这案子卑职却查不出进一步的线索,所以只能耽搁下来了。” “是啊,这等案子每过几天总会发生,我们确实难查。”孙途附和似地说了一句,但随后又把话锋一转:“但这次关家的表现可与其他苦主大不相同,就在前几日,那关四还带了家人到我开封府门前哭告来着,别的苦主可没有这么做的。” “这……他家确实有些不一样,因为这是他关家数代单传的一个孙女,最是宝贝不过了。”马怀邦苦笑道:“为此,卑职也没少被他们怨怪呢。可是这等案子我们确实无能为力,只能对不住他们了。” “在我看来,关家如此做法似乎不光只是这一点原因吧?其中可还有什么隐情吗?”孙途却眯着眼睛看着对方道。 被孙途这么一盯,马怀邦心里就是一阵发虚,顿时就有些支吾起来:“这个……” “马都头,对这等案子我们衙门里的态度一向随意,你这么做也不算罪过。可要是你有意隐瞒了一些内情,事情可就严重了,说不定会被人怀疑有和贼人勾结的嫌疑哪。”孙途见状立刻出言威胁了一句。 这话更让对方猛打了个寒颤,终于说道:“孙都头见谅,实在是事关我开封府的名声……当初我等查不出什么来后,关家却不肯罢休,之后关四的儿子居然真就四处查访起来,而且据他们所说他确实查到了些什么……可是就在这之后,关大,也就是关四儿子居然就被发现淹死在了汴河之中。” “又一条人命吗?都出这等大案了,我开封府竟还不管吗?”孙途面带怒意地问道。 “可是那关大之死查无可疑啊,他是醉酒后失足落水,根本不是被人谋害的。而且此事也未必与他女儿失踪一案有关。”马怀邦赶紧解释道。 孙途深呼了口气:“出了两起大案,加上一条人命,你们居然还能当什么都没发生。怪不得那些贼人会如此猖獗,两年间犯下累累罪案。既然你们不查,那就让我来查个明白吧!” 听他这么说来,马怀邦不禁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去…… 第143章 关家谜案 次日。东京城北,康宁坊。 在跟马怀邦打听到关家住址后,孙途自是要上门来向关四一家打听一下此案相关细节线索,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把拐子的落脚点给找出来了。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马怀邦居然也跟了来,看他样子似乎是有将功补过的意思了。 当一行数人出现在康宁坊,关家所住的巷子里时,周围百姓都用有些畏缩的眼神看着他们,不少人更是直接就跑回了家,并把大门给紧紧关上,好像怕这些公人会对自己怎样一般。 孙途见此眉头微皱,看了马怀邦一眼:“府衙之前曾派人来此滋扰过吗?” “这个……中秋之前因为关老汉总是跑去衙门前叫屈,让一众官人不堪其扰,所以便让小的们来此教训了几句。”马怀邦小声解释了一句,随后又指着前方道:“那最后一处院子便是关家了。” 这城北比之城东可要清贫许多了,几条巷子里的宅子普遍不大,看着关家住处已经比周围人家要大上许多,和邻居间也隔得更开些,显然家境殷实。在孙途的示意下,高山便上前拍了拍门,口中叫道:“关四,开封府前来问案了,可有人在家吗?” 可叫了几声,里头却是没有半点回应,这让几人都略感意外,尤其是马怀邦更是皱着眉头道:“没道理啊,他最近也没去开封府闹,难道是离开此地了吗?” 又让人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后,孙途的脸色也沉了下去,却并未发作,只是给唐枫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当下就退开几步,纵身而起,借力翻过了一人来高的院墙,不一会儿就从里头把门给打了开来。 “孙官人,这不好吧?怎么说这儿也是百姓人家,即便我们是官,也不能未经主人统一就随意闯入啊。”马怀邦见此不觉有些担心地说道。 “我怀疑关家出了事,事急从权嘛。”孙途说着已经带头走进了院子,同时目光在四周扫动,查看有没有存在什么问题。马怀邦却是一呆:“这不可能吧,许是因为怕被我官府责难,所以才避出了城去。” “不,关四有冤情待洗,孙女也没有找到,他怎么可能离开东京?何况,你不觉着我们进来的方式有些不同吗?”孙途查看后却发现四周并无不妥。 “这个还请恕卑职愚钝了。” “我们是让唐枫翻墙进来开的门,也就是说这家大门是从里头锁上,试问天下可有谁离家后会如此锁门吗?难道他还要从院子里再翻墙出来不成?” “这……还真有些古怪了。” 孙途冷笑了一声,这才走到对着大门的堂屋前,用力推开屋门往里张看起来,却发现里头一切都摆得井井有条,看不出有任何异状的。与此同时,之前已经分头往其他屋子里搜查的手下也纷纷走了回来禀报道:“都头,这关家内外看着都没什么异状,好像真是突然离家。” “没有任何打斗痕迹吗?”看到手下摇头后,孙途更是陷入到了沉思中去,半晌才道:“走,去其他屋看看。” 边上和后面就是关家几口人的卧室,也确实跟其他人所禀报的异样,里面的东西无论床榻桌椅,亦或是杯盘花瓶什么的都各在原位,摆放得井然有序,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有人在此动手厮打后的迹象。反正整个院落给人的印象就是整洁得出奇,就跟经常有人洒扫却无人居住的富家别院一般。 可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孙途却越发觉着这里有古怪了:“不对,关家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这里的一切是有人刻意安排下的。” “啊?这怎么可能?”马怀邦有些心惊地说道。而孙途的后一句话却更让人动容了:“而且从这善后的手法来看,对关家不利之人还对官府颇为熟悉,知道我们可能会来此查问,担心露出破绽来,就给我们来了这么一出,让人看不出任何问题来。” “这……难道孙官人你是在怀疑这是我们官府中人所为?这不可能,纵然我们对关家有所不满,也是不会这么做的。”马怀邦说得斩钉截铁。 “是与不是,先问过周围邻居才会有答案。”孙途说着,便给唐枫他们打了个手势,几名下属会意,立刻就出门去边上邻居家打探消息了。 在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名男子被高山强拉了过来,看他神色明显有些慌乱,看到孙途更是把头埋得低低的:“官人饶命啊,小的只是本分良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与官府为难,与这关家也没多少干系……” “你不要怕,本官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罢了,不会加害于你的。”孙途赶紧温言宽慰道,随后又让那人坐下说话,对方这才稍微镇定了些,只是却只敢把半拉屁股放在椅子边上,一副随时要跑的架势。 “我来问你,这巷子里的人见我等前来都一副恐惧的样子可是因为之前有公人来此闹过?” “这……正,正是。当时有些街坊还想替关四家说几句话,结果就被他们训斥了。” “光是因为这样吗?”孙途有所怀疑地问道。 “还有就是……关家自中秋夜后便再没人出来,我等怕是,怕是……”这位说到最后便有些支吾起来。 “怕什么?”孙途忙追问道。 “怕是他家的人已被官府给拿下了,这让我等如何还敢再与官府为难。”说到这儿,对方又站起身来,连连拱手赔罪:“小的多言了,还请官人恕罪……” 孙途忙也起来扶住了他:“你不必慌张,只要说的是实话,我绝不会怪罪于人。所以在你等看来关家是被官府所拿,所以才会如此畏惧了?” “正,正是。”这位总算是有些明白过来了:“难道不是吗?这怎么可能,只一夜工夫,一家人怎么可能突然就全部不见了。” “是啊,这事确实透着古怪,关家数口居然一夜间就不知所踪,本官也深感疑惑哪。”孙途有些困惑地说了一句,随后目光又落向了马怀邦。后者再次开口:“都头,卑职敢保证绝不可能是我开封府的人对他不利,不然卑职不可能一无所知。何况他们其实也不算有罪,我们怎会捉他们做什么?” “是啊,可要不是府衙所为,事情可就更严重了。一夜之间,一家数口居然全数消失得无影无踪,总不可能是被神鬼给捉走的吧?你们真一点动静都未曾听到吗?”后一句问的自然是那个邻居。 对方皱着眉头回忆了下,随后摇头:“中秋夜大家都上了街,所以我等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之后就再没有见过关家开门,也未曾见他家里的任何人出来过。” 孙途又是好一阵的沉吟,这才开口道:“对了,关于关家之前所查自家孙女被人掳走一事,你可听说过些什么吗?”说这话时,他脸上还微微一红,作为官府中人,出了案子居然还要向普通百姓打听线索。 对方又是一愣,随后才有些茫然地一摇头:“此事小的虽然知道,但并未作深究。只知道一点,那关大在死之前曾和某些人起过争执,之后又不了了之了。然后又不多久,他就被人发现浮尸在了汴河之中……”说着便是一声叹息。 “他那是醉酒后失足落水,应该与之前的争执无关吧?”马怀邦随口应付道。对方却瞪大了眼睛,有些诧异地道:“这不对啊,那关大一向滴酒不沾,怎么可能醉酒失足?” “嗯?竟有此事?你确定吗?”孙途听了赶紧问道。 “小的可记得清楚,虽然这关家是做酒水生意起的家,可关大却打小不能饮酒,就是当初成亲时也没喝两杯就倒了,怎么可能在那时醉酒呢?” 孙途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看了眼马怀邦:“所以说关四告不错,不单他孙女被人拐走,就连他儿子也是被人害死的了!再加上现在这里的情况,关家一门都已被贼人所害!” 马怀邦嗫嚅着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却未能出口。而孙途则很快又有了个想法:“你们去厨房里找找,可有醋吗,全取过来。” 虽然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还是有人赶紧出去,去厨房取来了一葫芦的醋。孙途则又对那男子道:“也辛苦你一下,去家里和其他邻居家中要些醋来,我有用处。” 等大家取来了好几斤醋,满是不解地望着孙途时,他便让人把这些醋在关家的堂屋和几处卧室的地面上泼洒起来。这些手下虽有疑问却还是照办了,在一阵忙碌后,醋都泼在地上,弄得满屋子的酸味儿。 随后,孙途便让他们和自己一起照看着各屋,看地面有没有什么变化。一会儿后,便有人来报道:“都头,那边主屋处的地面突然就变了颜色……” 孙途一听忙从堂屋赶了过去,看到地面上被醋浸泡后发生明显改变的颜色后,神色就变了:“这里恐怕真有过凶案,关四一家真可能已经遭人毒手了!” 今天有事缠身所以无法加更,等明天再加更,所以继续厚颜求下收藏订阅和票票。。。。。 第144章 小姐与书生(上) 其他人等听闻此言也皆都变色,只是神色间依然有些犹疑,盯着地上那摊棕褐色的痕迹问道:“都头,难道这是血迹吗?” “准确来说,这是血迹的残留,他们在杀人后已经仔细地打扫过整座院子了,所以这关家内内外外才会显得异常干净整洁。”孙途肃然说道。他虽只略懂刑侦皮毛,对法医法证方面的知识更是缺缺,但毕竟来自那个知识讯息大爆炸的年代,自然知道用醋能让残留血迹显现的原始手法:“只可惜如今已入深秋,少了蝇虫,不然都不用费这番手脚了。” 一干下属对他自然是信服的,而且眼前的痕迹确实作不得假,这让他们越发不安起来,这都出人命大案了,肩上的责任可就更重了:“都头,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这也正是让孙途感到头疼的地方,本来以为找到关家就能从他们口中问出些相关线索来,可结果反而让案子变得越发严重,如此一来就只能重新回到起点了。不过他并不打算就这样放弃这边的线索,对唐枫和高山道:“你二人先留在这边,多在这巷子里走动查访,问问周围邻居可有发现什么异常没有。” 两人先是答应一声,随后唐枫才有些疑惑地道:“都头,案发时很可能就是中秋夜,这巷子里并没留下几人,怎么可能有何发现呢?” “我让你们查问的并非中秋夜的情况,而是更早些时候,看这附近有没有可疑之人出没。那些贼人既然把事情办得如此妥当一定早就做足了准备,踩点也是必然的。”孙途耐心解释了一句后,又强调道:“还有,若是能问出关大出事前到底去过哪些地方就更好了。我相信他一定是查到了什么内情,才会被人灭口。” 两名下属赶紧抱拳答应,也不再作耽搁,便匆匆出门去周围探问消息了。而孙途他们也不再继续留在这儿,纷纷上马而去。直到这时,马怀邦才有些担忧地道:“孙官人,咱们接下来还能去哪儿查案?” “你们按照之前我吩咐的,各自去一些受害者家中查问。”孙途回头吩咐手下人道:“至于我嘛,自然就是去余相公府上拜访一番了。”说着便一提缰绳,快速往前而去。 余府对孙途的态度倒还不错,不但把让进了偏厅上了茶水点心,还由余深的次子余航出面作陪,算是给足了他这个九品官面子。 孙途也没有太过拐弯抹角,直接就入了正题:“下官此来正是为了搜集余小姐被掳一案的相关线索,比如事发前后,随行的丫鬟仆从可发现了什么异状,又或是发现有何可疑之人骚扰过余小姐。” 余航回忆了一下,这才说道:“就当日陪蝶娘出去的下人所交代,当日并未发生什么怪异之事啊,而且她身边一直都有家中奴仆围着,一般登徒子也不敢上前滋扰……唯一算古怪的,就只有他们提到曾有几辆黑色的马车从边上经过,那夜人多,这车实在有些碍眼了。” “那她怎么就会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掳走了呢?”孙途蹙眉说道:“除非是她自愿跟人离去……” “孙都头,你这话是何意?”余航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你是想说蝶娘她不守妇道吗?” “不,下官绝无这个意思,只是觉着此事有些蹊跷而已。就刚才所说,余小姐身边除了丫鬟可还有家奴守护呢,岂是等闲之人能近得了身的?即便是中秋夜人多为患,这点照应他们总能做得过来。”说到这儿,孙途心下便是一动,觉出这件案子与其他拐带人口的案子确实大有区别来了。 其他被人拐走的少女都是一般百姓,所以被人掳劫倒也方便,同时还没多少后患。可余深家的孙女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身边簇拥的婢仆人等都要高人一等,即便是容貌再出众,那些歹人也不敢对其下手才是啊。 余航此时却已有些恼火了:“这是你们开封府当查之事,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孙都头,若是蝶娘真有个什么好歹,我余家可唯你是问!” 孙途苦笑,只能一再保证定竭尽全力去找寻贼人,随后又问道:“不知那日陪着余小姐外出的丫鬟奴仆何在,可否让我问几个问题?” 余航脸上稍微有些异样,只是哼道:“这些人办事不力,早就被惩治赶出家门,现在可见不到了。” 孙途一听脸色也是微变,对方虽说得隐晦,但他还是听出了话中之意,这是说把那些丫鬟家奴什么的都给打死了吧。其实这在如今也很常见,一般卖身权贵家中的奴仆但有行差踏错就会被严惩,即便丢了性命的也自不少,而且官府还不会追究。可就算知道这是如今天下间的规矩使然,孙途心里依然一阵不舒服。 “孙都头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若没有就恕我不能久陪了。”见孙途有些沉默,余航便有些不耐地说道。 孙途这才回神:“还有最后一问,不知余小姐平日里可有什么亲近的朋友吗?” “也没有,蝶娘她还待字闺中,怎可能无端端地与外边的男子相识?” 孙途心中一笑,这不是此地无银吗?自己问的是朋友,对方却直接提到了男子,恐怕这里头有着猫腻哪。不过在余航这儿是肯定问不出答案来了,他只得起身告辞。而后者此时显得有些不满就没有送他出门,只让一名小厮陪了孙途出去。 孙途倒也没将此放在心上,甚至还刻意与对方攀谈起来。因着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几句话就拉拢了关系,他便趁机问道:“小哥儿在此也有些年头了吧?不知对余小姐可还熟悉吗?” “小的只是在外府做事,平日极少见到我家小姐。”这位倒是没什么心机,随口回答道。 可孙途并不气馁,继续问道:“那余小姐平日有何喜好你总是知道的吧?” “这个……小姐她平日里就喜欢些诗词,好像还挺喜欢读话本的,秋萍姐之前还托我去外头买过几次话本呢。” “哦?想不到余小姐竟还是个才女呢,却不知是何人教她识字作诗?” “是金逸,不过他早在半年前就已不再登门了。”这位心直口快,随口就答了一句,直到话说到这儿,才惊觉自己有些多嘴了,眼中露出一丝惶恐之色来。要是让家中主人知道自己将小姐的事情透露出去,恐怕会受重罚。 而孙途则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那就烦请小哥儿将那金逸的住处告诉我吧,放心,我会为你保密的。”这话里头明显带了一丝威胁。 那小厮先是一阵纠结,终于还是抵受不了孙途的眼神,小声地道出了一个地址来。孙途这才满意地一拍他的肩膀,扬长而去。 这金逸的住处离着余府并不远,也就隔了两三条街而已,孙途当即就过去一看究竟,结果却发现那里早已人去屋空,门外的铁锁上都蒙上了层厚灰,都有斑斑锈迹了。 孙途随即便向周围邻居打听了一下金逸的情况,这才知道他是个家道中落的读书人,只是时运不济,几次科举下来都没能考中进士,最后家中田宅变卖得差不多了,就只能去做个西席,教人读书认字了。 “那他半年前为何会离开?”孙途问到了关键处。 “还不是因为得罪了某位大官人。那天中午他被人赶了回来,到了下午就有好些个恶奴打上门来,把他整只手都给打折了,然后还逼他即刻离开东京,不然就活活打死了他。哎,真是造孽啊……”一名曾亲眼见到那一幕的老人不断叹息说道。 “老人家可知道那恶奴究竟是哪位官人家的吗?” “这个小老儿可就不得而知了,这等事情也不是我等小民能管的。” 孙途谢过对方,这才重新回到金逸家门前,只一个纵身,就已轻巧地翻进了院子。这金家的院子其实倒也不小,若是整体出售倒还能卖个好价钱,只是这里头的几间屋子却多已破旧,而且在开门进去后,还发现几间屋子差不多都已被搬空了,只有东厢房里还有几件粗木家具,一张书桌上还搁了半砚早已干涸的墨汁。 孙途也不顾这书桌上满是灰尘蛛网,直接就四处翻找起来。没几下间,他便从书桌的抽屉里的一本书中找到了几张题着字的信笺来。 仔细看了看上头的内容后,孙途便嘴角一翘:“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这纸上题的是几首互相唱和的情诗,而且看笔迹还来自两个不同之人,一个笔力劲道,一个则显得娟秀些,显然是一男一女了。虽然这几首诗水平并不高,看得还让人觉着有些肉麻,但其中感情却是真挚的。而且男子所题的几首诗里还多次含有蝶字,这诗是给谁的自然很明显了。 “当真是意外收获了。”孙途拿着几张信笺,心里已经把事情的前后都给推了出来—— 余家小姐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因为看多了男女爱情方面的话本,所以就对教自己认字的先生金逸生出了感情。只是他二人间毕竟身份悬殊,在被余家人所发现后,便来了出棒打鸳鸯,直接下狠手把金逸从东京赶了出去,从而彻底断了余小姐的念想。 只是谁也没想到,金逸居然在半年后回来了,而且这次胆子更大,手段更高明,居然就趁机会在中秋夜把余小姐从身边人那里给拐了出去。 后面这一点虽然没有实证,但从现在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却是最合理的解释了。毕竟只有让余小姐信任之人才会让她做出离开家人保护的举动来,而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平日里几乎接触不到外人,只有当初那个与她曾发生过感情的金逸有这样的本事了。 “书生与小姐两情相悦然后私定终身吗?”孙途把那几张情诗放进袖子里,又看了看周围确信再无发现方才出门离开:“只可惜这故事的发展却与话本小说里才子佳人的故事大不一样啊!” 今日有多更,这是第一更。。。。。。。 第145章 小姐与书生(下) 孙途回到衙门时已是临近傍晚,之前受他之令前往其他受害人家中询问情况的人已经回来了不少。不过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没有什么收获,毕竟时间有些久远,而且寻常百姓谁会去留心周围的异常呢? 唯有两家人提供了一个值得关注的疑点——就在他们的女儿走失时,曾有人说起边上都路过几辆马车。不过马车的具体样式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知这两者有没有任何关联。 正说话间,高山也匆匆赶了回来,一见着孙途就报道:“都头,卑职刚从关家邻居那里得到一些说法,之前那关大在出事前曾与人提过一句他找到了某个线索,是几辆黑色的马车。还有,另有人也跟我们提到,在中秋前两日,他们巷子口也曾出现过几次黑色的马车……” 这番话一说,在场人等都略微变色。如果刚才得到的结论还让人有所怀疑的话,那现在有了他这番禀报就能坐实那几辆马车确实与贼人相关了,这实在算得上是一条重要线索! 但孙途却没有太过兴奋,虽然事情有了进展,但这点线索还是太少,毕竟东京城里相似的马车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怎么可能查得到呢?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这几起案子是由同一伙人所为,很可能就是他一直都在怀疑的粉燕子。 “都头,咱们接下来就顺着马车来查吗?”高山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孙途不想打击手下人的积极性,便点头道:“这条线自然是要查的,不过另一件事情却更为关键,那就是城中一些青楼勾栏,尤其是那些非官办的青楼,你们直接去问也好,旁敲侧击也罢,想法子从他们嘴里挖出些关于粉燕子的线索出来。” 众差役闻言都显得有些为难:“都头,这事可不好办啊……那些青楼都有靠山,我们开封府的人未必能让他们老实作答。何况那粉燕子向来行踪隐秘,可不好查啊。” “你们只管用手段便是,有什么难处自有我兜着。”孙途却把手一挥:“此事关系到余相公,就是府尹也是极重视的,而且只给了我半月时间。要是到期不能找到人,我固然难辞其咎,你们的罪责也都少不了。” 那二十来名差役听他这一说顿时紧张起来,只能拱手应下这件为难的差事。而后,孙途挥手打发了他们离开,却把高山留了下来,等堂内只剩他二人后,才小声说道:“有一件事情你秘密地带几个兄弟去查,记住,不要和衙门里的人说,只和自己的兄弟去查。” “都头请吩咐。”高山立刻正色道,他知道孙途一定有重要的差事交给自己来办。 五日后,东京城西,某处宅院之中。 这处院子虽然占地不是太大,但环境却相当不错,不但显得清幽安静,而且庭中还种着几棵桂花树,一阵风吹过,便能将那沁人心脾的花香送到房内人的面前,让人即便不饮酒也生出几分醉意来。尤其是当身旁还有相爱之人作陪时,更是容易让人忘记一切忧愁。 不过此时的余蝶语的脸上却还是挂上了一丝愁绪来,哪怕手里捧着之前最爱看的话本小说,此时也全然没有了兴趣,只是随手翻着而已。直到房门被人轻轻推开,熟悉的声音从旁响起,她才稍微露出了一丝有些勉强的笑容来:“郎君今日可辛苦了……” “不辛苦,只是些琐碎小事罢了,蝶儿你可闷坏了吧?”金逸说着走上前来,一手揽住了余蝶语的纤腰,后者顺势便靠在了他的肩头:“让你只能留在这儿,而我又不能总是陪在你身边。” “蝶儿并不是因此埋怨郎君。” “那你为何看着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是……郎君,蝶儿觉着如此偷偷摸摸的实在有些欠妥。既然你我两情相悦,你何不直接向我爹爹提亲呢?” 见她有提及此事,金逸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阴翳,不过很快又被他藏了过去:“我金逸是什么身份,怎敢向余府提亲哪。哪怕蝶儿你确实钟情于我,恐怕余老相公他们也是不可能答应的。这一点半年前就已经印证过了,他们不但将我赶出府门,之后更是打断了我这条胳膊!” 这话让余蝶语更觉愧疚,但随后还是劝道:“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你我已经做了夫妻,爹爹和祖父最是疼我,一定不会再反对我们了。” “这可说不定。你之前不是曾答应过我,只等我们有了一儿半女,再去见他们吗?” “可是……” 见她还想说什么,金逸又神色凝重地道:“而且这一次我将你从家人手中带来也算是拐人之罪了,恐怕这时候你爹爹他们已经报了官。我们这时前往,只会让他们雷霆大怒,我被直接拿进大牢都有可能。你就忍心我落得如此下场吗?” “当……当然不成了。”余蝶语立刻摇头道。金逸见机又道:“所以还是再等些日子,等他们的气都消了,你我又有了自己的骨肉,到那时他们再拆不散我们,我们才好回去。” “好吧,那就依郎君你的。”余蝶语终于还是被他给说服了,谁叫她是那么的爱着这个男人呢? 就在这双男女放下心事,深情款款地说着话儿时,外头突然有人敲门,这让余蝶语一阵羞涩,赶紧坐到了边上,而金逸则有些不快地起身打开条门缝看着来人道:“今日的事情我都不是已经做完了吗?你怎还来此打扰?” “金兄且出来说话,有要事相告。”门外之人却是一脸严肃道。 这让金逸只能从命,看了眼自己妻子,这才出门又随手关上门,随后跟了对方走到一旁的偏厅里才问道:“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这院子你是自己出面买下的?”那人突然问道。 “不错,这有什么问题吗?”金逸有些疑惑地道。 “你可知道这会带来极大的后患。若是有人怀疑到你的头上,只要在牙行里一查,就能找到这儿来!”那人盯着他语气不善地说道。 所谓牙行,就相当于后世的中介机构,不光是房屋买卖,举凡商业往来他们都能搀和上一脚,并从中谋取一些好处。而东京因为是京城要地,买卖房屋地契都要实名登记,所以若官府想查,确实可以从牙行里查到相关线索。 在想明白个中关键后,金逸也是脸色一变:“这……官府应该不可能查到我头上来吧?” “我们的人刚得到消息,这两日里,就有开封府差人在城里几处牙行里打听与金逸相关的房屋买卖,尤其是近半年来的。虽然这京城里与你同名同姓之人不少,可再配上时间可就太巧合了吧?” 这下金逸是真个慌了神了:“这……这可如何是好?”他毕竟不是惯犯,一旦得知被官府盯上,自然会不知所措:“是要我们尽快离开东京吗?” “现在你很可能已经暴露了,依着老大的意思送你出京太过冒险,只能把你和她藏去别处了。你赶紧收拾一下,这就随我离开。” “好,我这就去准备。”金逸不敢耽搁,立刻就回到房中,跟余蝶语解释了几句后,便收拾了些金银细软,拉了她就往外走。 院子里已经等着一辆黑色的马车,没多久,这车便载了两个忧心忡忡的男女从后门驶出,沿着笔直的街道向前而去。 无论是车里的金余二人,还是赶车的汉子,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人从旁给盯上了,几辆马车,几个行人一路跟随着这辆黑色马车向前,直到看着它拐进城西南一座大宅后,才有人悄然退出,急匆匆就跑回了开封府,向孙途禀报事情的进展。 孙途在得报后,便一抚掌:“很好,他们先按捺不住自己动起来了。如此我们能掌握的线索就更多了。到时只要顺藤摸瓜,就能把这背后的粉燕子一举拿下!” 在其他人纷纷称是的时候,只有马怀邦一脸的担心:“孙都头,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冒险了?其实既然一早就已经查到了那余家小姐的所在,我们直接拿人就是,何必费这工夫呢?” 原来,早在两日前,高山已经从城西一处牙行里查到了金逸在一月前曾花钱买下那座宅子的事情。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孙途并没有急着行动,而是又叫衙门里的差役大张旗鼓地去城中各处牙行再查了一遍。 至于其用意,现在是很清楚了,为的就是打草惊蛇,将对方给逼出来,然后顺便找到他们其他的落脚点。 面对马怀邦的担忧,孙途只是一笑:“若只为了寻回余小姐当然可以照你说的来,但这只会让真正的犯人逍遥法外。本官这次要的,可不光是找回余小姐,还要把这些犯人连根拔起。所以,现在也还不是动手的时候,我得等更多的人现身才行!” 今日第二更,继续求支持,晚上还有的嗷。。。。。。。。 第146章 罗网之中(第三更!) 在按照习惯兜了不少圈子,才走进城南万家粮米铺后院的吴克却正对上了一双审视自己的眼睛,这让他颇有些不自在:“十七爷,有什么不妥吗?” “你这一路可有察觉到什么异样?”面前的十七爷高大身材,粗布衣衫下是一块块隆起的肌肉,跟外头那些打杂的店铺伙计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此时的他显得颇为精明,没有半点卖力气为生者该有的憨厚。 吴克下意识就摇头:“这当然没有,我一路留意过身后,一个长时间跟在我身后的人都没有。十七爷,莫不是又要有什么行动了吗?” “不急,今日叫你来只是为了让你和下面那些人稍微安分些而已。我们已得到消息,接下来开封府那里说不定会有所行动,可不能出什么意外。”十七爷目光垂下后吩咐道。 虽然吴克感觉到对方这话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作深究,只道是十七爷有些过于紧张了呢。不过他还是立刻点头应道:“我省得,会让手底下的儿郎们尽量低调,不要惹是生非的。” “唔,去吧。”十七爷点了点头,就在吴克转身离开时,他看向对方背影的眼神里却明显多了些更深的意味。半晌后,他又一拍手,很快就有两名精干的汉子从背后闪了出来听候吩咐。他略作沉吟后道:“今日后,我们的人都从这里撤出去,之后在我没有来找你们前,你们也不要再与其他人接触了。” 两个汉子低声答应后,便又闪身而去。十七爷则又站在原地好一阵,有些感慨地看了看这周围的一切,轻轻叹了声:“三年了,终究无法久留啊。”但为了安全起见,既然此处已很可能被官府查到,那就必须立刻抽身离开。 打定主意,十七爷便来到了仓库前,跟其他人一样扛起了一袋足有百多斤重的粮食,然后缓步而出,送到了前头一辆大车上,再与人打了声招呼,就跟往常一样驱赶着驴车吱吱嘎嘎地往前缓缓走去,看着完全没有什么异样。 直到离开粮米店有半条街的距离后,他才把车往边上的小巷子里转去,而就在他行过一条偏僻的巷口时,一条与他无论体型还是打扮都极其接近的汉子就蹿上了车,与此同时十七爷则一个翻身下了车,两人的交换都不用作任何的沟通,等粮车从巷子的另一端出去时,上头早已换了人了。 而十七爷则迅速在巷子深处换上了一身衣衫,头顶扣上斗笠,再把腰背一佝偻,便完全以另一个形象从旁边的小巷而出,汇入到了人流中去。如此,即便真有人在后头跟着,此时也只能白费力气了。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小心翼翼,往前时不断找机会打量身后左右,又绕了大半个城南后,方才来到了目的地。出人意料的是,这座小酒馆居然与那万家粮米铺只有半条街的距离。 酒馆后院一处屋子里,一名干瘦的男子正等着他呢,一见了他就问道:“十七,怎么样?” “铺子那里确实是被鹰爪子盯上了,我已让他们全部散去。而且问题应该就出在吴克那边,不过我并没有点破这一点,只要切断和他之间的联系,就伤不了我们的根本。”十七爷说着抓过桌上的水壶,直接就咕嘟嘟地大喝起来,这一路别看只是走了一圈却耗费了他不少的精力。 “辛苦了,等今晚我就想法儿先把你送出城去避上一段时日。”干瘦男子点头道。 “九哥,我觉着问题应该就出在老五那边,那金逸做事太草率了,居然拿自己的真实姓名买下了一处宅院,然后还住了进去,这不是在引官府往咱们身上查吗?此人虽然有些用处,可是带来的麻烦实在太大,万不能留了。”十七爷灌了一气水后说道。 “这个我自然知道,只等老大接下来是个什么意思了。”九哥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而后又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只可惜他那家传的手艺了,不然对咱们可有大用处。” 十七爷却依然有些不忿:“我们粉燕子所以能几十年不出事,就因为我们知道轻重,不会对朝廷高官下手,而且我们又足够谨慎。可那金逸却把这两条都给犯了,纵然他有用处也留不得。” “这事老大会安排老五去办的,唯一的问题就在那个女人身上。她可是余深的孙女,若是杀了她,这事情更不好办了。” “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总比被人把我们连根拔起要好。要是你们不方便动手,就由我来。” “你稍安勿躁,今晚自有定论。”虽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但从九哥眼中透出的丝丝杀意,还是可以看出其也是想除掉那对后患无穷的男女。 ¥¥¥¥¥ 傍晚时分,开封府衙门内。 随着不断有人将相关情报送来,孙途的神色是越发的凝重起来:“这粉燕子行事之小心当真是远在我们判断之上啊,怪不得这些年来官府一直都拿他们没多少办法。居然能想到大隐于市的作法,几处窝点全都在大家的眼皮底下呢。” “即便他们再厉害,也还不是被都头您几下就给翻出来了。”沈良随口奉承了一声道。因为此案实在太过重要,而且时间又有限,这次孙途便把治安所那里的人手也全调了过来,再加上从薛远朋那里得来的助力,此时得他调遣的兵马已足有六七十人之多,要是把那些衙门前的帮闲也算上的话,则早破了百人之数。 顿了下后,沈良又正色道:“不过他们在经历了几十年前的清洗,差点被包待制剿灭,只能逃进无忧洞里后,行事确实要比以往周密了许多。” “是啊,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了,要是最后他们又故技重施,接下来的麻烦只会更大。”孙途点了点头,“所以这次必须把他们的要紧人物都一网打尽了才好,不然是无法把粉燕子一伙连根拔起的。” “都头,这是今日在万家粮铺前盯梢兄弟送来的相关情报。”又一名下属送来了消息。孙途这才把话题一搁,接过文书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片刻后,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一名已确认是贼人之一的家伙进了铺子只片刻就出来了……而后不久,铺子里就有不少人离开,难道是被他们察觉到什么了吗?” “这应该不可能吧,兄弟们行事都很小心,而且我们换人也挺勤的。”沈良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粉燕子行事不一样很小心吗,还不是被我们抓到了线索?”孙途却是肃容反问道。这让对方有些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了。 这时,又有一名手下送来了几个消息,而当孙途看过几处城门方面带来的消息后,已彻底变了颜色:“果然是出了纰漏,让他们觉察到了危机。几名一早被我们盯上的家伙居然同时分头出城,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这下连沈良都有些慌了:“竟真被他们看出破绽来了吗?都头,这可如何是好?” 而之前一直没有反应的马怀邦也立刻着了慌:“孙官人,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采取行动,先救余小姐要紧。”在他看来,能不能挖出整个粉燕子,抓到多少相关贼人都还在其次,最关键的还是在于要安全地把余小姐给救回来。 见孙途依然有些沉默,他又大声道:“我的孙都头,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对我们来说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保护余小姐的安全,她要出了什么差错,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虽然这样可能会让粉燕子的人有机可趁,但拿他们今后还有大把的机会呢。” 这道理在场众人都懂,就连沈良等几个亲近下属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孙途,等着他赶紧下令救人。而孙途则心里不住地作着权衡—— 为了能把粉燕子连根拔起这一局他可是布了许久,十天里,他本有许多机会救人拿人的,但都忍了下来。而现在,一旦真让那边的人动手救出余小姐,那就必然会把整个局面彻底打破,到时粉燕子的人可就未必能在掌握中了。 但马怀邦的话也不算错,对自己那几名上司来说,什么京师安定,什么把粉燕子抓捕归案都远比不了救回余相公孙女重要的。自己若是一力坚持,到时的罪责可全落到头上来了。而且,以马怀邦的为人,为了自保他说不定会立刻跑去跟薛通判禀明一切,到时主动权就不在自己手里,而且会让这次的布置彻底乱套。 心中确实不甘,但孙途知道只能妥协了:“好吧,那就救人。同时,把我们的人手全部派出去,我要把尚在我们控制下的人全部拿下。沈良,你带人去救余小姐,马都头,你随我一起去城南。” 马怀邦脸上略作纠结,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而沈良则是有些感激地看了孙途一眼,只要能安全地把余小姐救出来,功劳一定不小,都头居然就把这好处让给了自己。这让他对孙途是越发的钦佩起来…… 今日第三更,求支持啊。。。。。。路人继续去码字了。。。。。总得再暴出一更来的。。。。。 第147章 刀下救人(第四更!) 啊的一声叫后,余蝶语陡然从噩梦中醒来,秀丽的脸上如今满是惊恐不安,呼呼地喘着粗气。外头黑沉沉的,夜还漫长,这些日子里一直未曾间断过的雨声也还在隐约传来。 她这一举动立刻也让枕边人金逸倏然醒来,忙关切地望了过来:“蝶儿,你这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说着,又赶紧伸手把她搂进自己怀里,小声安慰道:“没事的,有我在你身边呢。” 在心上人好一阵温言劝慰后,余蝶语不断轻颤的娇躯方才平静了些,但她口中依然带着惶惑道:“郎君,我刚才做梦,梦见你和我都被野兽撕咬,真是好可怕的……” “只是梦而已,醒来就过去了。现在才二更天,咱们还有大半夜可睡呢。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他们已经答应过我了,只等明日就送我们离开东京,到那时你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金逸一边说着,一边已扶着余蝶语再度躺了下去。 他其实心里也是一阵不安,毕竟之前自己确实犯了错,露出了破绽,差点就被官府的人给追查到。现在和蝶儿躲在此处确实也非长久之计,所以他才会求着那些人把自己二人尽快送出东京。 就在两人互相依偎着,心绪渐渐平静就要再度睡着时,屋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而后咯咯两声,一口尖刀已从门缝间刺入,颇为熟练地一拨间,就把上方的门闩横木给挑了开去。 这动静其实不大,但对将睡未睡者来说却足够让其警觉了,金逸迅速警惕地翻身而起,一边把手探向枕边握住了一口短刀,一边开口喝道:“什么人?”他以为这只是哪个蟊贼突然摸了进来,所以大声呵斥既是为了吓阻对方,迫使其退却,也有向边上其他人示警的意思。 可结果却出乎其预料,门外之人不但没有因此退却,反而呼地一下就把房门用力推了开来,同时火光一亮,照出了来人面目以及他手中所持闪着寒光的尖刀。这让余蝶语是一声尖叫,而金逸则是一愣:“王五叔,你这是做什么?” 王五的眼中闪着凶光:“金逸贤侄,你可不要怪五叔啊,这是老大传下来的命令,我可不敢不从。”说话间,他已一个箭步蹿进屋子,挥刀就往睡在外侧的余蝶语身上砍去。 金逸早看出情况不妙,立刻就往前一扑,正挡在了余蝶语的身上,口中喊道:“五叔你不是答应过我要保蝶儿平安的吗?你要想伤她,就先杀了我!”同时手中短刀也用力地向对方的腰间刺去。 不过他一个寻常书生不懂武艺又怎么可能伤得了王五这么个到头舔血之人呢,对方只一侧身便从容闪过这一刺,同时刚顿住的尖刀便迅速下挥,哧一下就斩在了金逸持刀的手腕上,竟把他右手手腕齐根斩断,那刀也自然应声而落。 两声尖叫顿时再次响起,看到金逸受此重创,余蝶语自然是花容失色惊慌异常,而金逸则是痛得差点就昏倒过去,只是为了保护心上人,才苦忍着继续支撑:“五叔,你不是说要我帮你们配香吗?”只一句话,他头上的汗水已涔涔而下,和鲜血混在了一处,在被褥间浸染开来。 “你犯错太大,必须除掉后患,你别怪我!”王五心里也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挥起刀来,再次往王五胸口扎来,这一回已大量失血的金逸却是连闪避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了,他只能闭目等死。而身下被他死死保护着的余蝶语更是在惊恐和绝望间直接就昏死过去。 “锵——砰!”闭目等死的金逸并没有等来利刃入体的痛苦,反而感到有风声在自己的身侧骤起,待他再张开眼睛时,赫然发现房中居然又多了一人,正与王五纠斗在一处,那人刀起刀落间,居然把之前看似凶狠的王五都给逼得狼狈闪躲。 终于,在一招未能完全避过的情况下,王五的肩头已被对方的钢刀一下劈中,直接就把条六尺多高的汉子给劈得翻倒在地。而这时,房外又呼啦一下涌进了更多人来,见状他们一股脑就扑了过去,七手八脚间不但把他手中刀给夺下,还将其按倒在地,让其无法动弹挣扎。 “老实点!你这粉燕子的贼人害了多少良家女子,今日居然还想害人,真是不知死活!”一名差役恨恨地骂着,正欲将已被绑牢的王五给揪起来,就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嘴巴猛然就是一合。 “不好,他嘴里藏了毒!” 可这一声还是太晚了些,只一合嘴间,王五本来因为重伤而惨白的脸孔就突然发黑,嘴角顿时就有黑血流出,只朝众人露出一丝嘲讽般的惨笑后,他便头一仰,颓然丧命。 这名粉燕子的重要人物在得知自己是被官府所拿,切身份已暴露的情况下,居然毫不犹豫就选择了自尽,甚至连话都没有留下半句来。 这一系列的变数直杀得金逸半晌都没能醒过神来,随后心情稍安的他才看清楚这些人的打扮,居然一个个都是官府公差。这让本来有劫后余生之感的金逸又是一惊:“你们……”心情的大起大落,再加上重伤下的失血过多,让他终于支撑不住,话没说完,便咕咚一声倒下昏了过去。 正想亮明自家身份的沈良见此也不禁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一步探手到两个昏迷者的鼻端,直到感觉到他们的呼吸后,他才松了口气:“还好,总算赶得及救下他们,不然可不好交差了。” 而后,他又上前一步,将金逸先挪到一旁,又用被子把只着小衣的余小姐给裹了起来,这才一边拿手掐着余蝶语的人中让其苏醒,一边吩咐手下人:“速去院子各处寻找可有漏网之鱼,都小心些。” “是!”几名手下答应后,便赶紧出门而去。 也算是金逸他们命不该绝,孙途总算是听取了马怀邦他们的建议,做出先把余小姐给救出来的决定。而受命办事的沈良也选择了在二更天一般人都入睡后翻进院子拿人。 结果,当他们埋伏在院外,还没做出攻击决定时,里头却突然连续传来惨叫。这让沈良顿知出了变数,当机立断便腾身翻墙而入,同时号令其他人跟进。 好在沈良的脚步颇快,武艺又高,在出其不意地打倒了守在院中戒备的两名王五手下后,他便扑进了金逸他们的屋子里,并在其刀下救了两人一命。 只可惜,因为一时的疏忽,终究还是没能拿下王五的活口。 而在沈良这一番施为下,受惊晕厥的余小姐倒是悠悠地醒了过来,她先是叫了声:“郎君……”这才看清楚面前这一干公人,有些惊慌地道:“你……你们是何人?” “余小姐不必惊慌,我等乃是开封府的公差,奉命前来解救于你。”沈良这时已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恭敬地抱拳说道。 “你知道我身份……”余蝶语脸上的惊色更重,随后才发现身边金逸的情况以及自己只着小衣裹在被中的模样,更是一慌:“你们出去,我不要见你们……” “余小姐,如今金逸他已经身受重伤,若不赶紧加以救治只怕命不久矣。难道小姐忍心吗?”沈良多年当差最是会察言观色,迅速已经抓住了对方的弱点开口道。 这话果然立竿见影,余蝶语的脸色再变:“那你们赶紧带郎君他去诊治啊。” “还请余小姐你随我等一同离去,不然我们职责所在,只能先在此守着你了。”沈良欠了下腰回道,虽然恭敬,却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 至此余小姐只能就范:“好吧,你们先出去,待我换了衣衫。” 沈良答应一声,便让人把昏迷的金逸背出带到外头包扎止血,自己则守在房门前,只等余蝶语出来。他很清楚,金逸的死活或许重要,但最要紧的还是这位余家小姐的安危,只要能把她安全带回,功劳就一定少不了。 片刻后,余蝶语已经换衣而出,不过她更关心的还是金逸,直到确认其没有生命危险后,才道:“只要能救回郎君,我随你们回去就是了。” “余小姐请。”沈良躬身示意,然后这十多名差役便护着余蝶语出了院子,再上了早已准备妥当的马车后,快速朝着开封府的方向赶去。 与此同时,在东京城的其他几个方向也正上演着相似的突袭戏码。 上百名开封府公人分头行动,突然翻墙杀进几座店铺和民居中,将正自酣睡的目标人物全数当场拿下。虽然中间也曾爆发过几场战斗,但在有心算无备的情况下,这些贼人根本撑不了几招。 等到四更天,当一些百姓早起出门时,便看到了不断有开封府的官差把五花大绑的汉子押送而过的场景,这让大家都不禁大感疑惑,不知这城里又出了什么大事了。 今日正是九月初三,离孙途接下案子刚好十二天,秋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今日第四更如约送上。。。。。那啥尽人还活着的路人求收藏点击和票票哇。。。。。。 第148章 成与败 雨仍未停,淅淅沥沥地连成丝线从天而降,落到屋顶的瓦片上,又顺着坡度滚滚落下,在檐前汇聚成细流,激起一片水声。 堂内的孙途在听完沈良关于已经救出余小姐的禀报后,脸色却是阴沉沉的。此番他亲身参与的城南之行收效甚微,远比不了沈良这边。不过他倒不是因为觉着手下盖过了自己的风头感到不快,只是为全盘计划的未能成功而感到懊恼与不安。 因为本来按照之前所获取的相关线索,万家粮米铺那里该是粉燕子极重要的一处窝点才是,他才会亲自带队去那里拿人。可结果这次行动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的抵抗,也顺利拿下了留在店铺里的五人,结果这五人却只是寻常伙计,根本就不知道粮米铺居然还与什么粉燕子有所关联。 而在仔细搜找后,孙途还发现那店铺里除了还有几百斤的粮食外,却连半文钱都找不见了。显然,对方是一早就察觉到了情况不妙,所以在自己动手前便已来了个金蝉脱壳,遁走无踪了。 光是这样已经足够让孙途感到懊恼,可回到衙门后审问的一些被拿贼人又更让他深知情况不妙,因为接下来被差役们缉拿归案的居然都是些听令行事的小人物而已,竟没一个能交代出粉燕子主要犯人身份的,更别提他们的其他窝点了。 所以当沈良把一切禀报过来时,孙途也不见任何喜悦,尤其是听说其中一名要紧人物居然在被拿下后服毒自尽,他更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来:“这粉燕子竟如此厉害吗?居然不惜一死也不肯向我们交代内情。” “都头,这次线索是真个全然断了,他们居然就来了手壁虎断尾,把所有已经被我们查到,且可能暴露他们身份的关键处全部斩断,再想继续追查可就千难万难了。”沈良在明白眼下结果后也轻松不起来,苦笑着道。 辛苦了这段时日,本以为即便不能把粉燕子连根拔起也能凭此将其贼首拿个七七八八。可结果却只抓了些小鱼小虾,唯一被擒获的贼首王五居然也自尽了,这让他深深地感到了一阵无可奈何。 “不能就这么算了,审,继续审他们。我就不信这几十人嘴里就不能问出些有用的信息来!”孙途黑了张脸咬牙道。 “孙官人,我等都已经尽心竭力地忙碌了十多日了,兄弟们早已疲惫不堪,如今余小姐也已安全救出,又何必再如此拼命呢?”马怀邦不禁出言劝说道。随后,连陆放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附和起来:“是啊都头,大家都累了,要想审问也不急于一时……” “我是担心夜长梦多,这些人留不太久啊。”孙途却忧心忡忡地道:“这次粉燕子的人能把收尾收拾得这么干净,说不定到了明日连这些外围小角色都已经被他们转移,一定是他们早得了消息之故。” “都头的意思是……”沈良迅速就明白了过来,面露惊色:“我们衙门里有人在向他们通风报信?”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更加合理的解释了。所以必须即刻审问,哪怕是用刑也要把这些人的嘴巴全部撬开来!”孙途斩钉截铁地说道。 “是谁要胡乱用刑啊?”孙途话音刚落,外头突然传来一个颇具威严的声音,随后脸上满是兴奋笑意的薛远朋便已走了进来。这让孙途等人赶紧起身行礼:“见过通判。” 薛远朋昨夜也一直都待在衙门里,不过他并没有参与到这场针对粉燕子的抓捕行动里来,把一切都交到了孙途手上。直到他们把差事办完,沈良将余小姐安全解救带回来后,他才出面将人接到了自己那里,随后又派人去给余府送了信,如此功劳和人情都在他手上了。 不过薛通判对于孙途他们能在短短十几日间就将余蝶语从贼人手中救出的做法他还是相当满意,这才在此刻过来慰劳几句。不想到了堂前,就听到了孙途的话,在得知答案后,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是一收:“孙都头,这案子已然告破,你何必再多生事端呢?” “通判何出此言?如今我们所抓到的只是粉燕子底下的小角色而已,真正的犯人还逍遥法外呢!如何能就这样不再追查了!”孙途当即据理力争道。 薛远朋却摇头道:“孙都头,看来是你搞错了吧。本官之前让你办的只是找到余小姐,并把她救回来而已,至于什么粉燕子,那不过是乡野愚夫的一些臆想而已,根本作不得数,你要追查只会搅乱东京城,闹得人心惶惶!所以本官是绝不容许你继续追查什么粉燕子的!你可听明白了?” 这一刻的薛远朋是完全摆出了上司的架势来,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直视着孙途道。 孙途更是有些惊讶,对方怎会如此决绝?不过他还是强撑了一句:“那要是卑职非要查呢?” “那本官可以夺走你的职权,让你无一人可用!”薛远朋说着又扫了其他人一眼:“你等听好了,若是敢私下里查此事,这开封府衙就没有你等立足之地!” 这下孙途是彻底愣了,同时心里也陡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来,难道粉燕子的势力竟已大到可以控制开封府通判的地步了吗?这几日里到底出了什么状况,能让薛通判做出如此不留余地的决定? “通判……”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孙途只能继续分辩。可他话没出口呢,薛远朋已经抬手打断了他:“这次就算童太尉也不可能为你说话,这一点我开封府还是有些办法的。” 顿了下后,他又把语气放缓:“孙都头,本官知道你一心想要立功,但有些事还是不要过多涉及为好,不然只会过犹不及。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说完这话,他终于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而孙途则呆站在那里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对方连来自童贯的压力都可以无视,显然是有相当底气的。这等底气无非来自两个方面,其一就是背后有人会为他们的决定撑腰,哪怕童贯都奈何不了对方;其二则可能是因为他们握有童贯的把柄,可以此为要挟让其无法出手。 想到童贯的把柄,孙途的脸色就是一变,这说的不就是之前长兴坊的纵火案吗?之前他对于开封府包庇周云草草结案的做法的判断是对方不敢得罪童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才会拉几个替死鬼出来抵罪。现在看来,这些官场中人的用心可就太深了,分明是在为了将来做准备了。 而后,他又想到一点,说不定自己前一项关于他们底气的推测也是存在的,因为怎么看薛远朋和韩长洲都不可能与粉燕子有什么关联,那就只能是有朝中权贵,而且是一个权势不在童贯之下的权贵在暗中让开封府不要继续追查粉燕子相关之事了。 都说官场之上人与人间关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孙途到了这时候总算是领教到了。光是开封府,就已经可以通过手中权力与童贯以及另一名相关权贵结成一体,再加上待会儿赶来的余深,关系网就会变得更加复杂而庞大,从而牵一发动全身,让许多本该能轻松解决的事情变得无法下手。 原先他以为粉燕子所以能在京城作恶多年还不被官府所破是对方的行事周密所致,可现在看来,真相远不止此了,其中内情之肮脏,等揭开时恐怕会极其骇人听闻! 而这,却只是大宋官场弊情的冰山一角而已! “都头……”见孙途站在那儿脸色阴晴不定久久没有反应,沈良都有些担心起来,上前小声地叫了一句。 这才让孙途重新回神,却发现堂上这时只剩下了自己二人,其他人都已离开。显然,在薛通判表明态度后,马怀邦等本就不算自己下属的人便不再听候吩咐,就连本来就对自己不服的陆放也自顾离开了。 这让孙途心情更加低落:“沈良,你说这一回咱们算是成功还是失败?” “这个……”沈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在都头的谋划下咱们总算将余小姐安全救出,也算是给上峰一个交代,总算是成功了吧?” “可在我来说,这样的结果依然是失败的,因为粉燕子一干贼人依旧逍遥法外,纵然这次之后会有所收敛,但过上几月,他们又会作恶,为害东京百姓!”孙途神色阴郁地说道:“我之前已经失败过一次,不想再一次感受这等有心无力的滋味儿了!” 沈良立刻就明白他指的失败是之前长兴坊纵火案的结果,那次迫于形势孙都头只能退让,结果今日似乎同样的结果要再次上演了。 在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后,孙途眼中射出精芒来:“既然你们觉着自家还有退路,那我索性就把这桌子掀了,看你们还能如何做到平衡各方势力!” 决心已下,绝无妥协! 今天继续争取加更,这是第一更。。。。 第149章 峰回路转 就当孙途暗下决心,要把此事一查到底的同时,一辆马车已悄然停在了开封府衙门前,随后护着马车而来的几名随从便上前小心地将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里头搀扶了出来。 其中一名随从在此之前已经过去跟守在衙门口的差役交代了几句,让对方猛吃一惊的同时赶紧就转身往里跑去,迅速来到了二堂府尹公厅前,急切地报道:“府尹,余相公突然驾临……” 正听薛远朋细说接下来安排的韩长洲听到这话也是一惊,随即便迅速反应过来,赶紧起身,一撩官袍的下摆,就火急火燎地往外走去。而薛远朋也赶紧跟上,一脸诧然:“余相公怎么会亲自前来?” “早听说余相公最是疼爱这名孙女,现在看来传言非虚了。”回了一句话后,韩长洲已迅速跑出二堂,绕过大堂和照壁,径直来到大门前,冲已经走过来的余深行礼参见:“下官韩长洲见过余相公,不知相公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而跟在其身后的薛远朋,以及其他闻讯赶出来的开封府属员也都纷纷上前参见这位朝中高官。 余深虽然心中有些焦急,但此时却还是稳着心神上前两步搀住了韩长洲:“韩府尹不必如此多礼,老夫今日只是以一个祖父的身份前来接回我的孙女,还要多谢你们尽力把她从歹人手中救出呢。” “相公言重了,这都是下官等该做的事情。相公请,下官这就让人将余小姐请出来,她虽受了些惊吓,但幸好没有受什么伤害。” “那就好,那就好啊。”余深长出了一口气,来时他还担心自己孙女被人掳走多日,会不会遭遇不测或是吃尽苦头呢,有这话他就放心不少了。 众人当即就簇拥了余深来到二堂偏厅各自落座,也不用韩府尹再作吩咐,立刻就有人去办事,很快余蝶语就在两名仆妇的陪同下有些心神不属地走了进来。在看到自己祖父高坐在上后,她明显是愣了下,随后便叫了声:“阿爷……”眼泪已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余深见状又急忙起身,张手道:“乖孙,这次真让你受苦了。快来阿爷这里,让我看看你……” 见他二人祖孙相聚,一众官吏也不好再待在此处,便纷纷起身避了出去。随后堂内二人又说了些话儿,最后只见里头传来一声:“不可,此事万万不可,你且先随我回去!”而后关上的厅门就被余深拉开,他已一手拉了自己孙女有些气冲冲地就往外走。 余深是真没想到自己孙女被拐一事竟还暗藏了这等玄机啊,此事若真传了出去那真就是天大的丑事了。他身为大宋宰相,自不可能接受孙女与人私奔的事情!现在后续之事还可慢慢安排当务之急却是把孙女给平安地带回去,再让人严加看守才是。 他虽宠爱这个孙女,但这等有辱门风任性妄为的事情,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更是无法答应的。 被余深这么拖着,余蝶语自然颇为不愿,赶紧叫道:“阿爷,郎君他为了我已受重伤,我不能在这时候离开……” 这番拉扯和对话传入一直守在外头的韩长洲等人耳中,让他们好一阵的尴尬。可这时再想退已来不及了,便只能纷纷转身只当什么都听不见,看不到。 “你糊涂啊,此事阿爷自会为你做主,还由不得你来决定。”余深却不欲与之多说,强行拉了孙女便走,连和韩长洲他们说句告辞都顾不上了。 不过他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毕竟气力不济,这一番拉扯下,终究还是让孙女给挣脱出来。好在此时他的那些个随从也都围了上来,有人赶紧上前劝说,这才半拉半架地带了余蝶语往外走去。 “蝶儿她受惊过度,这才举止有些怪异,却让诸位见笑了。”余深这才冲众人一抱拳道。韩长洲以下人等全都又尴尬笑笑,点头称是,这等事情他们自然不便评价深究,更不会把相关之事往外说了。 看着孙女已被带出去,余深便也在叹了口气后跟上。可就在这时,一旁突然闪出一人,冲他抱拳道:“余相公,下官孙途有机密事陈报。” “嗯?”余深不觉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穿一身官差服色的少年,而薛远朋已经脸色一变,出声呵斥道:“孙途你做什么?怎敢如此无礼?” 可孙途压根就没有理会自己上司的问责,而是稍微压低了些声音,用只有自己和余深能听清的声音道:“余相公明鉴,下官要禀报之事可关系到余小姐乃至整个余府的清誉……” 余深两条灰白的眉毛陡然就是一颤,随即便一扬手制止了正欲上前的薛远朋,仔细端详了孙途几眼后道:“孙途……若老夫记得不错,这次案子就是由你主办的吧?” “正是,也正因如此,有些事情下官不得不报与相公知道。”孙途毫不闪避地与之对视,然后又道:“还请相公借一步说话。” 略作思忖后,余深还是点了点头,事关他最重视的孙女和家门声誉,由不得他不慎重应对。 两人当即便回到了之前的偏厅里,孙途还刻意关上了门,把那些上司全都挡在了外头。余深坐下后,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吧,你到底想跟老夫谈什么?” “想必相公已经知道余小姐和那金书生的关系,并且正是因此才会遭人掳劫的吧?”孙途开门见山地说道。 这话却让余深心里一阵不快,他也不点头,只是道:“在老夫看来,以开封府之声名总不会干出胡乱传人隐私的事情来吧?” “我开封府下属人等自然不可能做出此等事来。但有一件事情可能余相公知道的还不是太清楚,那就是此案牵连不小,更与一个叫粉燕子的贼人组织大有关联。” “粉燕子……”在轻轻地念了一遍这个略有些记忆的名字后,余深看着孙途:“你是指他们会将相关之事传扬出去?” “这可就不好说了,那些贼人最是善于拐带妇孺全无操守可言,现在又被官府全力打压,必然会生出鱼死网破般的报复之心来。至于他们会做些什么,下官可就不好说了……”他口中说不好说,可其实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见余深已经听了进去,孙途又道:“这等事情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终究是个不小的隐患。所以下官一力主张除恶务尽,定要将这粉燕子连根拔起。奈何衙门里的其他上官因有顾虑,却不肯再作追查,还望余相公明鉴。” 余深这时总算是明白孙途闹这一出的目的所在了。只见他垂目思忖了半晌,方才抬眼看过来道:“所以你想让老夫出面使韩府尹他们准你继续追查此案,直到把粉燕子全数捉拿吗?” “正是,这既是为了余相公和余小姐的声誉考虑,更是为了我东京城的百万黎民的安全,还望相公成全!”孙途说着,已经正色一拱到地。 眼下他要破局就必须借势,而在童贯方面的门路已经被人封死的情况下,余深便成了最好的选择。他相信以文臣惜名重誉的性格,此事当有七八分的把握。 考虑再三后,余深终于开了口:“孙途啊,你去请韩府尹他们进来说话。” “是。”一听这话,孙途心中便是一定,知道对方已然动心。 看着重新进来,脸带异样的韩长洲等人,余深缓缓开口:“韩府尹,老夫实在惭愧哪,之前只顾着自己孙女是否平安,却把我大宋其他百姓的难处给忘到了脑后,实在愧对官家对我的信重。” “余相公何出此言……”韩长洲刚想说什么,却被对方摆手打断:“方才孙都头一席话才让老夫知道原来那些掳劫我孙女的贼人竟早成气候,还戕害过许多无辜百姓,此等贼子居然就在我大宋都城里横行无忌,真真是岂有此理,是我等为人臣者的过失啊。韩府尹,你既是开封府尹,自当替天子守这一方平安,本相希望你能尽快把粉燕子一伙贼人悉数捉拿归案,不得有误!” 这话让韩长洲等人都唰地一下变了脸色,这责任可就太大了,同时不少人又把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孙途身上,余相公突然说这番话,自然就是受到了他的蛊惑了。 面对众上司愤恨的目光,孙途却无所惧,只是从容笑对。他在开封府里从来就是格格难入,也不怕再得罪众人一次了。 余深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们一眼,虽然不知这些人到底在顾虑什么,但他作为朝中宰相一级的人物是无须为他们考虑,便又加大压力道:“此事本官会与蔡太师提及,说不定到时连官家也会有所耳闻,兹事体大,希望你们不要疏忽才好。” 说完这番半带威胁的话后,余相公是拍拍屁股走人了,却把一群傻了眼的开封府官吏丢在了孙途身边…… 今天第二更。。。。。晚上应该还有一更的,不过要迟些。。。。。 第150章 如愿 在把余相公恭送离开后,几名开封府的主要官员方才重新回到二堂,共聚于府尹的公厅里,并让人将孙途给叫了过来。 面对府尹、推官、通判、同知四名顶头上司如刀剑般刮刺过来的目光,孙途虽然垂手立在下边,可脸上却无半点惶恐之意,甚至脸上还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饶是这些个官员个个都颇有城府,此时也已隐藏不住心头的怒火。本来都已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不用为粉燕子的案子烦心了,不想眼前这个下属却把自己等人的全盘计划都给搅和了,这下是真把他们架到了虎背上,想下来可就不容易了。 终于,还是薛远朋第一个忍不住,砰地一拍茶几喝道:“孙途,你可知罪?”他是孙途的直接上司,对方闹出事来他的责任自然最大。 孙途却一抱拳说道:“请恕下官愚钝,实在不知自己有何罪过!” “你……你居然敢在余相公面前胡言乱语,使我开封府衙身处被动,还说自己没有罪过吗?”薛远朋恨恨地盯着他,心里真想即刻就让人将其拿下治罪。 “下官只是把一些实情禀报余相公罢了,这是我身为都头该尽的职责,就是寻常受害者家属来此,我也该交代一些具体情况的。”孙途的回答却是不卑不亢,有理有据,让人根本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可他这一反应却更让人感到恼火,只是让薛远朋感到无奈的是,自己此时还真没有权力拿他治罪或是开革了他。因为孙途是九品官人,即便是武官身份低微也不是他们能轻易动的,何况其身后还有童贯这尊大神呢。 这便是最让在场众人感到头疼的一件事情了,因为孙途这个手下身份实在太过特殊了,说是下属,可却几乎不受他们的节制。而且在粉燕子一事上他们或许可以借之前长兴坊纵火案对童贯加以牵制,可这不代表他们就能不顾其颜面整治他所用的人,那必然会迎来童太尉的强力反击,这却不是这些人能挡得住了。 “孙途,看来你是铁了心非要把粉燕子一案查到底了?”韩长洲终于开口,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句,声音倒是比薛远朋要柔和不少。 “下官说过,只是想为东京百姓,为我大宋朝廷尽一份力而已。”孙途又抱拳应道,说得是义正词严。 “好吧,那本官就给你这个机会,将此案全权交与你去查……”就在韩长洲说这话时,廖同知的脸色顿时一变,有些急切地道:“府尹,这……” 但韩府尹却用眼神制止了对方的话头,继续看着孙途道:“不过却只能给你半月时间,到时若抓不到人,就拿你抵罪。还有,人手上府衙也拿不出太多来,只能与你五十人,其他的自己想办法。” 这条件可着实有些苛刻了,一个在东京城里作恶数十年,连包公当年都未能彻底将之铲除的隐秘势力居然只给孙途五十人,还限期半月办成,这与刁难也没有任何的差别了。 可孙途却没有退缩的余地,他当下就再度抱拳大声道:“下官定当竭尽所能,去把这些贼人找出来,以正视听!”说完,他又冲几名上司官员拱手为礼,这才退出堂去。 直到他离开后,廖同知才有些不安地道:“府尹,怎能就这样答应让他继续查呢?此事……” 韩长洲没有让他把其中顾虑道出,而是哼了一声:“事到如今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余相公那里总要有个交代不是?还有他又刻意提到了官家和蔡太师,若是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他,这东京城就再没你我立足之地了。” 其他几人听了这话脸色微变,又不觉叹了口气。是啊,余深或许不是太过可怕,但若连蔡太师都知道了此事,并有意插上一手,在场几人被远放他方都算是轻的了。要知道余相公可是蔡太师身边极得信众之人,是政事堂里的得力臂助啊,他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见几名下属再没有异议,韩长洲才又道:“而且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总要找个人替罪以平息余相公和那位的怒火。孙途他既然自己往出跳,当然就选他了。半个月,五十人,他是不可能把已经低调藏起来的粉燕子给找出来了。” 几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才安心下来。只要事情不再生出变数就好,至于孙途在半月后会被如何整治,则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结果了。 ¥¥¥¥¥ “都头……”看到孙途从府尹那里回来,几名下属就都带着关切的眼神围了过来。在一起经历了这些事情后,孙途在沈良等差役心里还是树立了不小的威信,他们是真服了这位年轻都头了。 孙途冲他们一笑:“把你们的心都放到肚子里去,我还是本衙的都头。还有,粉燕子的案子我们也还能继续追查,这是韩府尹亲口吩咐的命令。” “啊?”众人先是一呆,随后便纷纷称赞起来:“都头果然好本事,这回我们定能将这些贼人一网打尽!”这段时日为了办这起案子,大家没日没夜地做事可是相当辛苦,当然不希望就这么半途而废了。 只有沈良心里依然有所疑虑,总觉着事情另有内情,不然府尹他们是不可能如此快就改变心意的。而更让他在意的是,至少目前他们手里所掌握的线索也几乎和粉燕子断了开来,未必就能继续追查啊。 孙途此时却又冲他们一摆手道:“这段时日也辛苦你们了,且都回家歇上一天吧,等明日回来,我们再继续追查。” 众手下没有想太多,全都答应一声便迅速散去,唯有沈良留了下来。孙途冲他一笑:“我知道你看出了些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恶了所有上司,而且也只有半月时间追查此案,若到时未能有个结果,恐怕这官是当不下去了。” 沈良顿时动容:“都头,你这又何必……” “男儿在世有些事情总是要坚持的。”孙途面目刚毅地道:“这粉燕子就是长在我东京城里的一颗烂疮,若不将之挖除只会让更多的悲剧上演。我既在开封府里当差,就该为百姓做些事情。” “都头……你当真是让卑职汗颜了。”沈良说着,郑重其事地弯腰拱手施下礼去:“请受卑职一拜。” “好啦,就别弄这些虚套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抓紧时间查更多的线索。”孙途笑了下,便把他托扶起来。随后又正色道:“你之前说那些被拿的贼人口中全然问不到什么,还是如此吗?” “人都被押进了大牢里,崔略商几人还在一一盘问,不过看情况确实不甚乐观。”沈良也迅速调整心态回话道:“这些被拿来的都是粉燕子里最不起眼的人物,对机密事完全不知,即便用刑怕也拷问不出什么来。” “看来粉燕子一早就已准备自保抽身,所以才来了这么手壁虎断尾。要不是我们正好选在昨夜出手,恐怕连这些人都未必能拿得住了。”孙途也皱起了眉头道:“可这事就有些奇怪了,为何他们竟会如此及时斩断一切?” “都头的意思是……有人在向他们通风报信?”沈良迅速明白过来,说这话时不觉打了个寒噤,要真如此,事情可就要往衙门里头牵连了。 “不错!而且能知道我们即将动手的只有是我们开封府内的人,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从这里抽出身来。好在,这次韩府尹把此案全权交到了我的手上,我自有权带人去城东治安所办差。” 沈良点了点头:“确实,衙门这里人多眼杂,到了治安所就清静许多了。”随后他又有些担忧地道:“只是即便能避免消息外泄,可我们现在依然没有进一步的线索啊……” “那些被拿来的人看来是指望不上了,好在还有一人可以让我们从他口中问问内情。”孙途说着,已经转身往大牢方向走去。 沈良只略一沉吟就明白过来:“都头是指金逸吗?可据他自己交代,其实他从没有加入过粉燕子,看着也不像假话。要是他真是其中重要人物,对方也不会想杀他灭口了。” “他不是粉燕子的成员不假,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但他一定知道些关于粉燕子的要紧之事,不然他们何必多此一举地想法儿杀他灭口呢?”孙途却有自己的理解,边走边说道。 沈良立刻就明白过来:“都头说的是,此人身上应该还有内情可查。说来也怪,他一个落魄书生为何竟能让粉燕子的人如此重视?甚至都不惜帮他掳劫了余相公家的小姐……” “这个嘛,就得问他自己才能知道答案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开封府的大牢前,在亮明身份后,他们便迅速通过了两道厚实的大门,这才沿着狭小的通道进入到了幽暗潮湿的大牢深处。 今天第三更,再求下各种支持啊。。。。。 第151章 重要线索 与专门关押朝廷重犯钦犯的刑部天牢,以及羁押有罪被弹劾官员的御史台大狱相比,开封府大牢的规格确实要低不少,但这里依然是让京中百姓谈虎色变的所在,一旦被投进开封府大牢的犯人再想出来也都得脱上层皮。 此时被关在大牢里的金逸情况也很不好,因为断手重伤的缘故,再加上被锁链缠绑,整个人都萎顿在地,连动都不见动一下,若不是他胸口还有起伏,都要被人看作是一具尸体了。 当孙途来到牢房前看到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时,眉头还是稍微皱了一下:“我不是让人照看着他了吗?他重伤在身,可经不起折腾了。” 沈良在旁苦笑着解释道:“都头这已是优待了,不然这金逸怎能单独关在此处?而且他手上的伤也已被处理过,暂时还不会有问题。” 孙途这才点了下头,挥手让陪同自己二人进来的狱卒打开牢门,又等其退开后,方才踏进牢房,居高临下地看着金逸:“金逸,你可知道自己犯下了何等重罪?居然会想出此等手段来拐带余家之女,一旦让余府之人知道了,恐怕你连想安然死去都难。” 这等威胁的话语却没能让对方有丝毫的反应,他依然躺在那儿,就好像陷于昏迷似的。孙途倒没有因此动怒,只是自失地一笑:“看来你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倒也是,当你铤而走险去和粉燕子的贼人勾结时,就早打算最多就是个死了吧?可你真就甘心吗?明明你们是同伴结盟的关系,可结果他们突然翻脸不认对你下了杀手,要不是我的人及时赶到,恐怕你和余小姐都将命丧他手了吧?” 本来只是静静躺在地上的金逸身体突然就颤动了一下,双眼也跟着缓缓张开,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孙途。但他依然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在等人继续往下说。 孙途也没有让他失望,继续道:“我也不瞒你,我今日来问你就是为了找出那些粉燕子的贼人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不光是为了替你出口恶气,同时也是确保余小姐将来的安全……” “蝶儿她有危险?”金逸终于在这时候开了口,显然对现在的他来说,最看重的还是余蝶语的安危。 孙途心下了然,看着他道:“现在余小姐已被余府之人接了回去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只要粉燕子还在,以后就不好说了。你也该见识了那些人的心狠手辣,若他们有心对付她,除非她一直都躲在府中,否则总有落到他们手里的时候。而粉燕子的人都拿女子做什么,我想也不用多说了吧?” 看金逸依旧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孙途又道:“你觉着我这是在危言耸听?觉着既然此事已了,粉燕子就不会再寻她的麻烦?你可以这样认为,但我要说的是,这些人行事最是小心谨慎,为了自保可以果断抛弃手下之人,可以出手杀你,那一个可能知道他们某些内情的女子他们敢留吗?你敢赌吗? “你想保护余小姐,唯一的选择就是与我们官府合作,助我们把粉燕子的人全数拿捕。这样不但余小姐不用再担心会被算计,说不定你的罪名也能得到减轻,到时还能活着出去见她呢。” “官……官人说的是真话?”这一回,金逸是终于动心了,他挣扎起身子来,仰头看着孙途问道。 “我孙途还不用拿这等话来哄骗于你。当然,你想减轻罪责还得看能提供什么样的线索消息了。”孙途笑着说道,然后静静等候。 在沉吟了片刻后,金逸再次开口:“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虽然五叔……王五他曾提过要将我领进帮会,可结果还没到那一步就出了这等事情。” “本官确实挺好奇这一点的,你只是一个落魄书生而已,为何他们竟会如此看重于你?”孙途趁机问道。 “因为我家传的一项手艺——调香。”金逸苦笑了一声:“我金家本是东京城里有名的调香之家,是先父觉着读书进学才是正道,才让我苦读诗书。结果,我天资不足,不但科举不成,连家传的手艺也未能完全继承下来,以至父母去世后家道败落……” “调香?他们想让你为他们制出什么样的香来?”孙途连忙追问道,似乎已经有了头绪。 金逸稍微犹豫了下后才道:“是一种能在一嗅下便昏晕过去的香粉,当初王五他就曾拜托先父制过,只是当时未能尽全功,而后他就离了东京。而在先父的笔记中,确实曾有相关说法,只是还稍有不足,他们便让我为他们将这款迷魂香给调制出来……” 纵然已有所猜想,在听到答案后孙途的脸色还是一变。要是真让粉燕子得到这等东西,恐怕将有更多无辜女子要遭他们的毒手了。所以他现在最关心的已变成这一点:“这迷魂香你可已完全调出来了吗?” “还没有,他们的要求是气味要淡,见效要快,总有不足。” “可我的人却并没有在你住处里找到与此相关的东西啊。” “我每日都会去别处为他们调香,那里自然不会有异常了。” “却是哪里?”孙途急声追问道,这可是一条线索了。 可金逸却一摇头:“这个我也不知。每次前往我都会被蒙上双眼,坐在车里过去,只知道还是在东京城里。” “当真是小心谨慎啊。”孙途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过从此也能看出那地方应该是粉燕子极为重视的关键巢穴了。所以他又问道:“你就没有一点发现?比如周围环境有何特点?” 金逸仔细回想了下道:“我只记得那里时有丝竹声传进来,其他就实在想不出了。” “丝竹声……”孙途低声重复了一遍,“还有其他线索吗?比如与你接触的都有哪些人。” “只有王五和我接触,不过我听他说起似乎还有个老大什么的才是他们的首脑,但到底是何人却是从未听他提及过。” 孙途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这位金书生确实说不出更多有价值的线索了。可突然,他又想到了一点:“你这段时日调香应该用了不少相关香料吧?” “不错,因为总有所欠缺,他们又催得急,所以我每日都会调配不少次,用去的香料该在数十斤上下了。” 孙途点了点头:“那你把这些香料都说出来。” 守在门前的沈良也迅速明白孙途的用意,赶紧用心去记,等金逸将十几种香料报出后,他已全将之硬记在了脑子里。当孙途朝他看来时,这位手下便抱拳道:“卑职这就让人去城中各家香料铺子里查问,看有哪些人买了这些东西。” “只要是在短时间里大量买入相关香料的都有可疑,还有,最好把那些人的落脚点都给我查清楚了。”孙途又嘱咐了一声,沈良这才领命而去。 孙途又问了金逸一些问题,直到确认其的确不能提供更多线索后,他才道:“那你就在此好生歇着吧。放心,本官已让人看顾你了,他们并不会为难于你。” 就在他打算离开时,金逸又开了口:“官人……蝶儿她……” “她没事,不过你与她之间的缘分怕是尽了。”孙途叹了口气道。他很佩服这对男女为了爱情所做的一切,但在此事上他也无能为力,毕竟双方身份过于悬殊,而且金逸还胆大妄为到干出了这等事来。 孙途走出牢房,却发现前方有人正在等着自己,却是崔略商。后者的身上还沾着不少的血污,精神看着也有些亢奋,显然里头拷问粉燕子的人就有他一个。 见此,孙途心里就是一动:“老崔,可是有什么线索了吗?” “都头果然明鉴。”崔略商奉承了一句,这才道:“这些家伙确实交代不出什么东西来,不过小的还是有所收获。其中一人正好与小的见过一面。” “哦?是之前让你们去查与粉燕子相关事时见过他吗?”孙途立刻猜道。 “正是,此人便是春萱楼的一名伙计。虽然没与小的说过话,但我却还记得他的样子。”崔略商说道。 孙途点了点头:“春萱楼吗?那个在小甜水巷里的青楼?看来该和他们好好谈谈了,想必这一回这些人总不会再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吧。” 之前孙途曾派人去城里大大小小的青楼勾栏打探消息,可结果这些地方的人的回答却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自己是清白的,从没听说过有什么粉燕子的存在。而当衙门里的人再追问时,这些人就都会拿出自己的靠山来说事,让开封府的这些差役都有些难以招架了。 可是这一回,春萱楼的人已落到了孙途手里,而且是证据确凿,就不怕他们再如此敷衍自己了。 “老崔,今晚我就带你去春萱楼喝酒。”孙途说着,脸上已露出了一抹莫测的笑容来。 第152章 查案春萱楼 时过黄昏,天色已暗,但东京城却还是到处灯火辉煌,尤其是城东一带多酒楼、青楼处,更是人车不断,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在这东京城里若论商业繁华当数大相国寺,要想看百戏趁热闹则往桑家瓦子,可如果有人是想一尝温柔滋味儿,除了樊楼等天下有名的销金窟外,小甜水巷也是极好的去处,只这一条街巷之内,就立了大大小小数十家的青楼勾栏,当真是温柔之乡,英雄之冢了。 春萱楼就是这小甜水巷中极为有名的一座青楼,虽然这里不是官办勾栏,但其幕后东家却也与官场里的那些大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此时,迎宾的楼十三正满脸堆笑地将一个个寻欢客往楼中引着,看到又有几名客人过来,他更是半弯着腰笑着上前见礼,只是在看清楚来人的穿着打扮后,他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住了:“几位这是有何贵干哪?”语气也有些警惕起来。 只因来人都穿着公服,而且还是开封府差役的服色,正是孙途带了沈良与崔略商到来。面对楼十三如此惕然的态度,崔略商立刻就上前一步喝道:“我家都头自然是为了正事而来,你速去通禀,让楼中管事出来说话。” “这……”楼十三到底是做这一行的,很快就已调整了心态,目光在孙途二人身上一扫,便赔笑道:“几位官爷还请见谅,今日我春萱楼里生意正忙,齐爷他正忙着招呼几位衙内呢,恐怕抽不出工夫来招待几位,不如你们迟些再来?”说话间,他给人打了个眼色,立刻就有手下伙计把个装了几串铜钱的托盘捧上前来:“劳动几位跑这一趟,这点心意还请不要嫌弃才好。” 孙途似笑非笑地拿目光在托盘和楼十三之间来回扫动,随后才看了眼崔略商:“你们之前来此查问他们也是这态度?” “差不多吧,最后也没能见着他们管事之面,就跟其中几个迎宾的聊了几句。”崔略商有些不快地说道。 孙途点了点头,这才走上前去,用手接过那只托盘,再掂了掂上头的几串铜钱:“东西我就收下了。”就在楼十三笑着松了口气,以为事情就此为止时,他又把脸色一板:“如此一来,你春萱楼就又多了一桩贿赂朝廷官员的罪名了。” 这话让楼十三猛地一呆:“这位官爷却是何意?”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这春萱楼的主人因为在与贼人粉燕子一党勾结一事上心虚,所以便妄图拿钱来收买贿赂朝廷官员,这些便是物证了。”孙途说着,已把那托盘连钱都交到了崔略商手上,然后道:“要是管事之人再不出来,本官就只能自己进去拿人了!” 感受到来自孙途身上的慑人气势,楼十三这一回是真个慌了神了,连声道:“官爷且慢,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小的这就去把齐爷请出来与你说话。”随后他又迅速反应过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位还请到里头坐下说话。” 见已震住了对方,孙途便没有再为难他,当即一点头,带了两名下属往里行去。这一幕落到边上其他那些寻欢客人的眼中,让不少人都感到一阵讶异,同时又都兴趣浓厚,想看看开封府衙的人会如何与这背景身后的春萱楼交涉。 不过这些想看热闹的人终究还是失望了,楼十三直接就把几人请到了二楼的某处雅间里,隔绝了与外头的联系。等有几名姿色尚可的女子为他们送来了酒菜后,房门才被人轻轻敲响,外头传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可是开封府的官人在此吗?奴家可以进来吗?” 在看到孙途点头后,崔略商才上前打开房门,只是在看到门前所站之人后,即便是他,也稍微愣怔了下,这才赶紧赶紧侧身让其进来。 孙途在看到进来之人时,也只觉眼前一亮。这是个二十五六岁年纪,模样艳丽,风情万种的女人。虽然她穿的衣裙很是保守,几乎没有什么地方露出来,但却还是把身边其他女子都给遮了下去,那是一种极能吸引男人注意的女人味儿。或许只有樊楼那几位花魁的艳色才能将这位给比下去了。 不过孙途也只一错愕而已,并没有失神,等来人走到跟前,他便笑了起来:“原以为他们口中的齐爷是个昂藏男子,却不想竟是姑娘般美丽的女子,倒是失敬了。” “齐爷”用手中团扇遮面轻笑了一下:“多谢官爷的夸赞,倒让诸位见笑了。其实奴家名叫齐艳艳,后来因管了这春萱楼就被人传作了齐爷,其实奴家也不喜欢被人这么叫呢……” 这番话她虽然没有刻意撒娇,但还是让几名男子的身子都有些发酥,楼十三则趁机退了出去,并帮着他们把门给关上了。 孙途微笑地看着对方,然后点了下面前的坐席:“原来如此,齐爷还请坐下说话吧。”倒是有些反客为主的味道了。 齐艳艳有些吃惊地看了孙途一眼,以她的经验和自信,觉着要把一名不到二十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迷得晕晕乎乎应该是轻而易举才对,别说二十了,就是四五十的男子见了她都会有所不同。可孙途却完全不受影响,这让她不禁有些失落了,但还是听话地坐了下来。 “本官开封府都头孙途。我想你应该知道本官来此所为何事,我开封府早在几日前就曾派人来你春萱楼询问过有关粉燕子的事情。”孙途没有作任何的拐弯抹角,直接就入了正题道。 齐艳艳这时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当下就有些委屈地道:“孙都头,奴家自然是知道此事的。当时奴家也是因为忙着应酬才没有当面去见那几位差爷,但我们所说的却都是实情,我春萱楼一向本份经营,楼里的姑娘也都是自愿卖身,怎么可能是被人拐卖来的呢?你要不信的话,奴家这就可以让人把姑娘们都叫来,让你一个个地问……” “这却不必了。”孙途摇头,但目光依旧沉稳:“可是这并不能代表你们就与那粉燕子没有任何瓜葛。” “孙都头你真是冤枉死我们春萱楼了,奴家连那粉燕子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与他们有所交集呢?”她说这番话时当真是七情上面,那委屈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了。 就连沈良见了都有些动摇,想说什么,却被孙途抢了先:“你刚才还提到了春萱楼的姑娘绝无一人是被拐卖来的,现在却又说不知粉燕子一伙是做什么勾当的,这可实在有些不通了啊。” “啊……”齐艳艳这才显出几分慌乱来,咬了下艳红的嘴唇,竟有些不知该做何解释才好了。而孙途则趁机把最重的一块筹码给拍了出来:“本官今日所以到此,就是因为掌握了一些重要证据。你楼中有个叫葛十七的,如今就在我开封府大牢里,而且我们已经可以确认,此人便是粉燕子的人。” 这话更是让齐艳艳花容失色,娇躯也轻轻地颤抖起来,但她还是强自坚持道:“孙都头,光此一人总不能指证我一座春萱楼吧?我们确实一向本分……”这模样看着实在是楚楚可怜,让男人恨不能将她搂进怀里好生疼爱宽慰一番。 “本不本分可不是你自己能说了算的。”孙途却表现得铁石心肠,连眼睛都没有眨上一下:“光是粉燕子贼人一直就在你春萱楼里,本官就可断言你们这里便是其中一处贼巢。而且我相信只要派出人马满楼里搜查盘问一番,总能查到一些证据的,你可敢一试吗?” 齐艳艳的花容几番变化,终于轻轻一叹:“不知官人到底想让奴家说些什么?”她能管着这么一座青楼自然是个极其精明之人,立刻就从孙途的话语里听出些意思来了。但随后,她又提醒了一句:“不过孙都头可要知道一点,我春萱楼虽不在教坊司名下,但也得了不少朝中大官人的照拂……”却是想拿后台靠山来压制孙途了。 但这回她还是打错了算盘,孙途面不改色地道:“你可知道本官这次是因谁之命而查粉燕子一案吗?是政事堂的余相公,我想一直照顾你春萱楼的总不会是当今官家或是蔡太师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齐艳艳总算是彻底没了想法,只得苦着张脸道:“孙都头请问吧。” “你们春萱楼可有从粉燕子手上买过女子?” “有的。” “可知道他们有哪些人,现在藏于何处?” “这就不得而知了,他们一向行事隐秘,而且每次都换了人来,连姓名都不曾透露。那些姑娘们是被他们送来的楼里,我们给钱,他们就把人留下。” 孙途点了点头:“那些姑娘现在何处?可否找来对质?” 如此形势下,齐艳艳自然不敢不从,只能点头起身,过不多时,就有几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被带了过来。看她们现在的样子,确实无法让人相信几人之前是被人拐卖送进的春萱楼。 第153章 威胁 看着眼前五名环肥燕瘦各有风情的女子,孙途却依然淡定从容,一副公事公办样子地说道:“你们可还记得当初自己是怎么被人卖进春萱楼的吗?” 本来都巧笑嫣然打算软语讨好的几名莺燕顿时脸上就露出了惶恐之色,有两个更是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的齐艳艳。后者也有些意外地看向孙途,不懂风情,不会怜香惜玉的男人她当然也见过许多,但能像孙途这样直白的还真是首次遇到呢。不过她还是迅速就还过神来,笑着安慰这些女子道:“你们放心,孙都头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只管将自己知道的一切说出来便是。” 得了她的首肯,几女方才稍感安心,便在沉默了一阵后纷纷说道: “奴家是两年前被人用钱从家乡买出来的,后来就被他们送到了东京,进了这春萱楼里。好在有齐爷一直照顾着,才没有吃多少苦头。” “我也一样,是一年多前才被送来的这里……” “奴家是东京人氏,因为家贫活不下去了,才自愿卖身……” 其中四人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遭遇,只有最后一个略显清瘦的女子还在那儿犹豫着。直到孙途把目光落到她身上,开口问道:“这位姑娘你呢?” “我……”她又有些不安地看了齐艳艳一眼,后者冲她一笑:“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只管直说就是。” “我也是东京本地人,却是在三年前被人从家中拐出的……当时我不肯听他们的话,那些人还……还……”说着,她眼中便流下泪来。齐艳艳见状赶紧走过去,拿出自己的帕子来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轻声安慰:“这种事情不说也罢,你也不要再去想了,只管告诉官爷后来的事情。” 抽搭了一阵后,那女子才继续道:“后来我实在受不了,终于认了命。然后他们就把我送到了春萱楼这里,还威胁我,要是敢逃,就把我卖去更不堪的地方。” 孙途点了点头:“这么说你们四人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是被粉燕子的人所卖了?那你们可还记得他们在东京有什么落脚点吗?” 几人有些茫然地摇头,时隔多年,她们自然不可能记得这等细节,而且那时候她们对东京也不熟悉,就更不知具体位置了。孙途倒也不气馁,又看向了最后一人:“你呢?当初的事情你应该记忆更深些吧,可知道当时自己被他们关在何处?” 顿了一下后,他又强调了一句:“本官这次前来就是为了找到那些残害女子的贼人,也可算是为你报仇了。” 这话说得对方心中一动,仔细回忆了下后才道:“我只知道当时身在城东一带,因为他们带我来此并没有花多少时间。还有,那里总能听到丝竹声,只是有些恍惚,不知具体演奏的是什么……” 孙途一听这说法,神色也是一动,又是这一说法。难道说当初关这女子的场所就是安排金逸制造迷魂香的所在吗?要真是如此,那地方应该就是粉燕子一伙极重要的巢穴据点了,若能找到,定能派上大用! 接下来,他又问了几人一些东西,只是收获却几乎没有。这些女子现在也才十六七岁,当初更小,又能记得多少细节呢?最终,只能让她们各自退下,纵然知道有人是被拐卖的,这时的孙途也无法为她们做主,甚至或许连她们自己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待孙途几人也打算起身离开时,齐艳艳突然开口道:“孙都头,奴家有一事相求。” “你说。” “今日之事还望都头莫要外传,尤其是不要告诉旁人我春萱楼与你合作交代了这许多。”说着,齐艳艳冲他盈盈一拜,一双妙目满是期待地望了过来。 孙途了然地一点头:“可以,我会暂时替你们保密的。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既然官府想要拔掉这些贼子,他们就猖狂不了太久了。” “那奴家就在这里祝官人早日功成,也好让这世间少几个像她们这样的可怜女子吧。”齐艳艳口中说着,又冲他一拜。 在走出春萱楼后,沈良才有些感叹地道了一声:“如今才知道那些欢场女子的遭遇竟是如此不堪。都头,你觉着她们的话可信吗?” “总是有些用处的,而且我相信她们应该还有所保留。不光是说的事,还有叫来的人……”孙途说着回头望了眼依旧欢声笑语,灯火明亮的青楼道:“你说这春萱楼既然与粉燕子有此瓜葛,如今手里会没有还未调教成功的可怜人吗?毕竟青楼里的女子新旧交替可不慢啊,而且这里不是官营,是无法从犯了事的犯官家中得到上品女子的。” “都头说的是,在这楼里一定还关了几名被拐卖的女子,是否要我们带人来搜找一番?”崔略商立刻来了精神问道。 “这等事情只怕是做不了的,而且京中光小甜水巷这里的几十家青楼都可能藏有可怜女子,我们根本就救不过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把粉燕子的人给找出来!”说着,他已翻身上马,又冲两名下属一摆手道:“今日已晚,你们各自回去吧。等到了明日再查相关线索也不迟。” 当孙途回到自己家中时,已接近二更天,而雅儿却还在等着他回来。这段时日孙途起早贪黑地查案,倒让小丫头习惯了他的作息,所以此时也无什么怨言,一见他回来,就赶紧去厨房里取过还热着的饭菜端到桌上。 孙途温和地冲她一笑,这才取筷扒拉起今日的粟米饭来。可没吃几口,他就发现雅儿的神色有些不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笑着问道:“咦,今日我家雅儿怎么就变得如此淑女了?却连话都不与三哥哥说几句?” 这让小丫头的嫩脸一红,但随即她有鼓起了勇气来,看着孙途道:“三哥哥,你今日又去了哪里?为何身上有一股脂粉香味儿?” 原来是因为这个,都说女人在这方面是最敏感的,孙途这才算是领教到了。不过在一笑后,孙途还是回答道:“我确实刚才去了青楼,不过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去作乐,而是为了公事。你可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关于拐卖妇孺的粉燕子一事吗?我就是去查和他们相关之事的。”在雅儿面前,他倒没有太多的秘密。 雅儿这才放下心来,不禁有些羞涩了。但随后,她又明白了孙途话里的意思:“三哥哥的意思是……那些人是把无辜女子送进了青楼里去?” “不错。” “他们真是该死,怎么就能干出这等事情来呢?”雅儿的脸又一次红了,这回却是气的。同时她又有些后怕起来,因为她还隐约记得自己好像也是被人拐卖最后卖到山东郓城县,成为孙家养娘的。要是当时那拐子也把自己给卖到了青楼……这结果可不敢想啊。 孙途也从她的神色变化里看出了端倪来,忙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她的小手,温言道:“雅儿,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而且三哥哥答应你,一定会将这些残害女子的家伙绳之以法!” “嗯,雅儿相信三哥哥一定可以做到的。” 就在他二人说这番话时,突然外头传来了笃地一声怪响,这让雅儿猛吃了一惊,发出一声轻呼来,而孙途则是霍地起身,手已按在了桌上的佩刀上,然后把雅儿一把就拉到了自己身后。 以他的经验听得出那是利器刺入所发出的动静,这半夜间自不可能是小孩在外玩闹所致了。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声响后,外头却重新恢复了平静,并没有想象中的攻击出现。 又等了片刻,依旧如故,孙途这才一手拉了雅儿,一手持刀横在胸前,慢慢走出屋子,走到院门前。因为担心有人对自己来一手声东击西,所以他不敢把雅儿留在屋子里。 又凝神片刻,确认外头没有人后,孙途才打开院门。这时他才发现门上果然就钉了一根羽箭,这让雅儿再次发出一声惊呼。不过这自然吓不住孙途,他迅速抬手把深入门板上的箭矢拔出,在看到上头裹了一张丝帛后,便又顺手取下。 此时他已知道这是有人以箭矢传信了,便关门拉了雅儿重新回到屋内,凑近灯烛仔细看起那丝帛上内容来。其实上面只有几行简单的字—— “孙都头当知适可而止,不然后果殊难预料,家人蒙难非我所愿。”最后的落款则是一只展翅待飞的燕子。 看到这封充满了威信意味的书信后,孙途的眼中闪过了异样的光芒来。想不到自己才刚开始继续追查此事,粉燕子的人就已经收到消息,并大胆到上门威胁了。而且这还是拿他所最重视的人来要挟! “三哥哥……”已经识得不少字的雅儿也看明白了帛上内容,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孙途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三哥哥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的。既然他们自己寻死,那我就让他们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说话间,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根羽箭已被一折两断。 在找到并铲除粉燕子前,还有件更迫切需要解决的事情必须先做了! 虽然今天没说要加更,虽然今天周末有事耽搁了不少时间,但还是三更。。。。。所以求下支持应该不算过分吧。。。。。。 第154章 入彀 又是一天中午,潘家娘子进门后的神色看着有些异样,甚至都忘了把手上的瓦罐给放到桌上。直到潘老实叫了她几声后,方才回神看向自己的丈夫,让后者不禁皱起了眉头:“让你去孙都头家借些灯油来,怎变得如此模样了?” 潘娘子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确认自家大门已经关上,这才靠近些压低了声音道:“我这不是瞧见东西了吗?这时候孙都头可在衙门里办差呢,他院子里居然就有站了个陌生的年轻人。你说雅儿她也一向本分啊,怎么就会……” “你可别胡说,尽嚼这等舌根。”潘老实忙制止了她的话头:“这等话要是传了出去我们还怎么做人?孙都头可是好人,要不是他,我们城东这里能如此太平吗?” 顿了下后,他又道:“至于他院子里的男人,我也见过,昨日早上我可是看着孙都头将人让进去的。” “哦,原来是这样……我道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乱子了呢。”潘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并不知道,如今还留在孙家院子里的正是奉孙途之命在此保护雅儿安全的高山,另外唐枫还被他安排在了后院盯着,以防有变。那封充满了威胁的书信孙途自己或许不会太放在心上,可他必须保证雅儿的安全。要不是鲁智深如今忙于菜园子里的事务,他都想请这位高手在家中坐镇了。 而此时的孙途,则正在治安所里带了众人细查着关于粉燕子的线索,以求能尽快把这些家伙给找出来。被动防御不是他的作风,主动出击将敌人彻底铲除才能确保雅儿和自己的安全。 而现在他们重点查的就是城里那些香料铺子,通过他们的账本和口述来寻找到粉燕子某处重要落脚点。 大宋朝因为北方大片土地都被辽国所侵占的关系,不可能像汉唐那样打通河西走廊,走出条丝绸之路来。但凭借着大国气度和开放胸襟,他们却从海上走出了一条全新的道路,并与诸多海外国家有了生意上的往来,致使大宋成为中国历史上首屈一指的富贵王朝。 而与海外诸国的贸易往来中,香料便是极重要的一项进口商品,那些中原没有却各有特色的异域香料很快就得到了大宋富人阶级的喜爱,尤其是在这东京城里,无论是士大夫还是商人,以及诸多女子都喜欢簪花用香,香料供应自然极大。这让整个东京就有不下二三十家大大小小的香料铺子,孙途他们想要通过这条线索追查倒也需要耗费不少的人力与时间。 两天时间过去,终于是让他们查到了一些头绪。一家叫闻记的香料铺账册里就发现在前段时日里总有人购入一些与金逸所说的迷魂香所需香料一样的货物,虽然每次购买的数量都不是太多,但五六次加到一起就足够醒目了。 此时,闻记香料铺的店家也被人带到了孙途跟前,他正低头听着孙途的询问:“你可还记得这些香料是被哪个客人所买吗?” 在看了自家账本片刻后,闻老板便苦笑摇起头来:“都头恕罪,小的每日里要卖出去数十斤香料,实在记不得那些客人的长相了。” “若只是一两次来光顾或许让人无法记住,可这里足有五六次之多,你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孙途继续引导道。 闻老板又仔细地回想了下,却还是摇头:“小的不记得在这短短几日里有同一人买了几次相同香料啊。” 这回答让孙途再次紧紧皱起了眉头来,好不容易才有了些线索,想不到终究还是要断吗? 这时,一直守在边上的陆放突然开口问道:“那这段时日里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吗?比如某些客人明明买了不少香料,却没有让你们送的?” 这句话还真就提醒了闻老板,只见他忽然啊地叫了一声:“还真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在那几日发生。我记得是八月二十三这天吧,有个客人上门来买香料,本来因为天正下雨,小的是打算用店里的车载那位客人一程的,却被他给回绝了,只说不同路。可当小的乘车去往西城送货时,却发现他居然正好进了西城安宁坊的一处宅子里,和小的要去的人家只有半条街的距离,此事着实有些奇怪。” “八月二十三日,你可还记得那人买的是什么香料吗?”孙途眉毛一耸,急忙问道。随后不等闻老板作答,已让人把账本交上来仔细查看上头的内容,只扫了两眼,他已将目光落定到其中一项记录上,上面所写正是那几样迷魂香所需要的香料,而在其上方,除了一条香料出售的记录外,还备注了要送往城西安宁坊。 这一下,孙途已经有七八成把握可以说那里就是粉燕子的一个重要据点了,而且还不是之前被扫灭的据点中的任何一个。这让他精神陡然一振:“你可还记得那人进的是哪家门户吗?” “这个……或许等去了当地小的便能找到。”闻老板只略作犹豫就应道。 “好,那就带路,只要能找到贼人巢穴,就算你一份功劳。”孙途说着已呼地一下站起了身来。显然是要立刻吩咐手下人赶往城西拿人了。 就在这时,陆放再次开口:“都头且慢,卑职以为这时候拿贼有些仓促了,如今正是中午,纵然还下着雨,可城西一带百姓还是不少,若是让他们逃出院子,恐怕会伤及无辜,也不好追拿。” 这话说得倒有些道理,让孙途把到了嘴边的话为之一止:“那依着你的意思该当如何安排?” “卑职以为晚上拿贼才更易些。而且在此期间,我们还可以派人守在那宅子外头,或许能有更多收获。”陆放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看了他两眼后,孙途点下了头去:“说的在理,就按你说的办。找几个机灵的兄弟带了闻老板过去找到贼人巢穴并盯紧了那边,但有异样立刻回报。” “卑职这就自己带人过去,定不会让贼人脱身。”陆放当即就冲孙途抱拳行礼,然后叫上一脸忐忑的闻老板,便急匆匆而去。 见此情状,一旁的崔略商不禁露出了诧异之色来,这位副都头是终于想明白了吗?以往也不见他如此积极做事啊,怎么突然就转了性了? 只有孙途此时却把嘴角一翘,重新坐了回去,而让人有些不解的是,他居然继续翻看起其他香料铺子的账册来。 待过了两个多时辰后,便有人把消息传了回来,陆放他们果然找到了那处宅子,那里四周都没几处民宅,确实很利于对方藏身和及时脱身。另外,就他们盯着的这点时间里,便有四拨人进了其中,之后就再没有出来过,这就更坐实了那处宅子是粉燕子重要据点,甚至就是他们老巢的说法了。 “都头……”沈良、崔略商等人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也都是精神大振,纷纷用急切的眼神看向了他。辛苦这么久,这次总算是可以把为祸东京城多年的粉燕子一网打尽了! 而孙途则在沉吟后开口道:“我们这就出发,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就在众手下轰然应命,退出去时,他又把崔略商给叫住了:“老崔,我还有一事要交给你来办。” 片刻后,众人就看到崔略商神色有些异样地走了出来,也没在治安所里久留,立刻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又过不多时,孙途方才走了出来,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后,便一摆手:“传我之令,这就赶往西城拿贼!” 众差役齐声答应,五六十名汉子就跟在他身后,冒着还在不断下着的秋雨出门沿着早已空荡下来的街道一路往西而去。 直到这几十人快步远去后,黑暗中才突然闪出两道黑影来,其中一人更是轻轻一笑:“还以为这铁面无情孙都头有多厉害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嘛。只要抛出些鱼饵来,就能叫他上钩!” 另一人却要稳重不少:“事情没成前不要过于大意了,我们这些兄弟能有今日就是因为足够谨慎小心。好了,现在该把消息传回去,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 外头天已黑尽,再加上秋雨绵绵,使得温度有些低。 但在这间紧闭门窗的屋子里,却是有些闷热,三个人影正坐在一处,小声地说着话。因为烛台离着他们有些距离,所以三人的面目看不真切,只有三道虚影可见。 “事情都已按照老大的意思去办了,那孙途也已入彀,如今正带人往城西去呢。” “那就让人动手吧,也该让某些人知道我粉燕子的手段了。”一个轻柔的声音缓慢地说道。 “老大,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了,毕竟……” “我已经警告过他,可他不肯听啊。既然如此,那就得为自己之前的决定付出代价。我粉燕子在东京城已有数十年,又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开封府都头就能压制的?” 其他两人听到这话后再不敢劝,全都一点头,便起身离开。 第155章 谁在彀中(上) 时过初更,秋雨不断,无星无月,天黑如浓墨。 与汴京东城方面的热闹与灯火辉煌不同,西城一带却显得有些静谧与昏暗了。这里虽然也有不少店铺酒楼,但到了此时皆已打烊关门,只有零星的店铺门前尚有点了烛光的灯笼在风雨中轻轻摇摆,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尤其是安宁坊这里,因为此处除了部分住户外,其他建筑多为商行仓库的关系,到了夜间就显得越发寂静,整条街上都看不到什么人影。直到一行人马快速穿过坊门,才稍稍打破了夜的宁静。不过在入坊后,这些人也迅速下马放缓了脚步,在一名早已等在那里的差役带领下,直奔本坊东南角的一处巷子而去。 巷子前正守了几名开封府差役,一见到来人,便都上前见礼,为首者正是陆放:“都头,就在半个时辰前,又有几人进了里头,显然是粉燕子的人。” 孙途点了下头,又眯起眼睛看了看四周,开口道:“这里似乎离着汴河支流不远啊,附近应该有直通地下的暗渠吧?” “正是。”陆放稍微愣了下,随后便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可需要卑职派人去那几处沟渠入口处守着,以防那些贼人趁夜遁入其中?” “这却不必了,只要咱们的计划能成,他们就没有半点机会能从宅子里脱身。”孙途摆了下手,这才肃然下令:“叫兄弟们都准备好了,把那宅子前后守住,不让任何一人脱身。” “是。”众人低低地应了一声,立刻就有十来人转身从巷子的另一端出去,绕到了目标宅子的后门处,以防真有人从那里脱身。 而在此期间,陆放则上前禀报道:“都头,那闻老板还留在这儿呢,是不是在动手剿贼前先让他离开,以免误伤了他?” “不急,本官还有话要问一问他呢。”孙途却是轻轻一笑,随后目光又在陆放身边几人的身上一扫而过:“倒是这几位兄弟可着实辛苦了。” “瞧都头说的,这都是卑职等该做的差事。”陆放忙谦虚了一句:“都头,现在一切都布置得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先拿人再论功劳?” “怎么?你很急着攻进去吗?”孙途看着对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这让陆放顿时显得有些不自在了,勉强笑道:“都头这话说的,咱们都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贼人巢穴又在眼前,自然是尽快拿人为好。” “可我怎么总觉着有些不放心呢?”孙途突然盯在了他的脸上:“陆放,自从你被薛通判调到我手下后可一直都不甚服气,一般差事也是能推就推,为何这次竟如此积极为我献计献策,甚至还不辞辛劳地带人来这儿早做准备?” 陆放的面容立刻就是一僵,随后才道:“卑职知错,之前确实有些不服都头。但自从都头连续办成差事,尤其是救出余家小姐后,我已是心服口服,而且这粉燕子为祸东京多年,我自想为民除害!” “是吗?”孙途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随后才低喝一声:“把人给我带上来!” 就在陆放不解的当口,几名差役已把那闻老板给推搡到了孙途身前,再一用力,已把这位明显受惊不小的香料铺老板给按得跪倒在地,让他连连告饶:“孙都头,不知小的犯了什么过错,你竟要如此对我?” “什么过错?自然是勾结贼人与官府为敌了。”孙途轻描淡写地说道:“你真以为本官会被你这点把戏所骗吗?” 听了这话,闻老板的脸色更是一变,但还是强自镇定地叫屈道:“都头这话实在让小的无法理解了,小的一心帮你们找到此处,怎么就勾结贼匪了?” “问题自然是出在你那几本账册上,你以为有那些账册就能让本官相信你所说,确认那些粉燕子的巢穴就在此处吗?”孙途冷笑一声:“我虽非什么读书人,但那一本账册上所记录的东西到底是分几月所写,还是在短时间里一气写成的却还是分得出来的。 “你有几处明明是次日才该记在账册上的内容,可从墨迹来看却完全与前一日最后几字相似,都是用墨将尽后的模样。这等明显的破绽就在账册中,你居然还想拿此来哄骗于我,觉着本官会信了你的鬼话吗?” 这番话一出,闻老板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得煞白,身子也猛然颤抖起来:“孙都头饶命,小的也是被人所逼不得不这么做啊……”他终究只是个普通商人,心理素质并不过关,一旦被人点出破绽,顿时就慌了神,再不敢有所坚持。 而随着他这话一出,陆放的心里也是陡然一沉!没有任何的犹豫,他已唰地一下拔出了腰间佩刀,呼地一下就朝着孙途的面门劈去,同时身子更是一矮,便欲夺路从侧方掠去。他很清楚孙途一身武艺远在自己之上,所以这一刀只求能让其退让几步,为自己的脱身找到机会。 可是就是这等心愿也终究没能实现,孙途看他一刀劈来脸上的笑容都不见少的,手一颤间,一直捏在手里的甩棍已呼地弹出,正好架住了这凶悍的一刀,同时左足也跟着蹴出,直取陆放的右侧膝盖。 一刀被架,已让陆放大惊,身子立刻一收便朝后退去,总算是把孙途的这一脚给闪了过去。可是这一下却让他完全陷入到了被动中,对方已如影随形般直扑而上,手中甩棍已顺着刀身划过,迅疾地抽在了他右手的手腕上,让他的腕骨都差点被打碎掉,当即发出一声惨叫。 而直到这时候,其他众人才如梦方醒,火速扑上,配合着孙途朝着陆放,以及他身后的几名亲信攻去。那几人的反应更慢,而且有些不知所措,顿时就被自己的同袍直接压倒在地,动弹不得。 而陆放则只退了两步,就已被孙途再度缠上,刚闪过带着呼啸而来的甩棍,小腹已被一脚踢中,人跟着就踉跄后倒。这自然就给了其他人以机会,沈良更是一马当先,手中刀一闪间,已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让他再不敢做出下一步的动作来。 这次的猝然发难结束得极快,只数息间,陆放等人皆已被拿下,在被按倒趴在地上的同时,手脚也已被绳索给捆扎起来——本来这些东西都是为粉燕子的人所准备的,想不到现在反倒先用在了开封府自己人身上。 孙途这时才收起甩棍,看着陆放道:“想不到你真是粉燕子安插在我开封府的眼线,怪不得他们屡次能先我们一步逃去无踪呢。” 从一开始,孙途就有一种感觉,那粉燕子所以能屡次脱身一定是因为有人替他们通风报信。而这一点猜测等到那晚被人飞箭警告后就更是确认了下来,明显粉燕子的人是在知道自己将要全力追查他们下落后才会用此手段。而且除了身边人外,也就开封府里的一些官员才知道自己家的确切位置了。 明确这一点的孙途也就有了一个决定,要想剿除粉燕子,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身边的奸细给找出来,不然所有安排都会被对方早一步获悉。 陆放此时满身的泥水,脸色更是灰败。但他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孙途:“你到底是怎么怀疑到我身上的?总不可能只因为我之前的一些做法就让你断定我就是粉燕子的眼线了吧?” “这一点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你的表现固然可疑,但真正让我看出你有问题的,是你配合了闻老板演的这出戏。你与他合作默契,说得也都在理,奈何有一件事情是你们所不知道的,其实我早就对粉燕子用来存放香料的巢穴有些线索了,知道绝不可能是在此处。”孙途冷笑一声道:“而你们所以会把地方选在这儿,恐怕是因为这里地处偏僻,更容易成事吧。” 无论是金逸所说,还是从那名被拐卖的女子口中所知,粉燕子的这处要紧巢穴附近都有丝竹声可闻。但这次目标所在,周围却都是些仓库,连个像样的大户人家的宅邸都没有,那怎么可能让人时不时地听到丝竹声呢? 只此一点,孙途便可以确认闻老板他们提供的是假消息,而与之一唱一和配合无间,同时又一改往常言行的陆放就有极大嫌疑是受粉燕子指使,特意把他们引到此地来的了。 明白自己早在孙途的算计之下,陆放不禁惨然而笑:“原来如此,原来我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孙都头果然好本事,这回我陆放是真个服了你了……” 随后,他又突然抬头,面目狰狞地道:“可你终究还是太自负了。既然到了这里,即便你有所提防也别想安然退走!”说着,他已猛地大声喊叫起来:“你们都不用藏了,他们都到了,杀光人,再无可虑!” 而随着他这一声喝叫,本来黑暗的四周竟忽然亮起了一大片的火光,把这黑夜的一角照得一片通明! 今天是真木有加更了,这几天不断挤压出时间来加更已经让路人脑袋发昏,所以只能恢复正常更新。。。。 第156章 谁在彀中(下) 因为上司们的刻意刁难,孙途手上能调动的开封府差役捕快不过五六十人,再加上一些帮闲人等,今日围住这粉燕子巢穴的人马也就百来人,刚够把这座占地不小的宅子给团团围住的。 但现在突然从四周亮起的火把却足有三五百之数,直接就将整条巷子都给包围了起来,在火光的掩映下,人影憧憧间更不时有寒光闪烁,不知那到底是刀枪还是箭矢了。 在发现自家反倒被人包围后,那些差役捕快们顿时就露出了惶恐之色,有人惊呼出声的同时还互相靠近了些,一个个都把兵器给亮了出来,摆出戒备的架势来。奈何这里头有半数人手中只提了木棍,若真动起手来可吃亏不小。 正倒在地上一副狼狈模样的陆放则在略有错愕后便咧嘴狞笑了起来:“孙途,现在你还敢放那大话吗?你们已全成网中之鱼,识相的就把我放了,或许还能留得一条小命!”说着,挣扎着便欲起身。 他才一动,孙途便已上前一脚就将他再度踢成了滚地葫芦,在场所有人里只有他的脸色未变,依然是一副从容样子:“你仔细看看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你道粉燕子会有这么大胆子吗?” 这话不但让陆放一愣,其他人也都有些诧异,便下意识地仔细往四周那些人影望去,奈何受光线影响,他们竟还是看得不甚分明。而这时,巷子入口处已经有一队人马大步走了进来,直到他们走大近前,众人才明白过来,同时也大松了口气:“是官军……街道司的净街官兵!” 除了这些身着褐色战袄的净街官兵外,当首的则是一名步履沉稳的中年文官,在其身后还跟了崔略商。后者在来到孙途跟前后,便立刻抱拳道:“都头,卑职幸不辱命。” 孙途冲他一点头,这才上前冲那官员拱手道:“今夜有劳钟司正带人前来相助,孙途感激不尽。” “好说,大家都是为东京安全当差,既然有人举告说此处有贼人聚众为乱,本官自然是要一尽职责的。”来人正是钟裕,闻言只是肃然回了这么一句,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这当然是摆在桌面上的话了,他钟裕所以会在此时带着三五百手下兵马赶到这里,正是因为有崔略商代孙途前去求助的结果。 孙途既然已经看破了陆放他们在此设计,当然不可能带了这点人手涉险,所以在出发前已经早一步让崔略商持自己的书信赶去街道司求见钟裕,请他派出兵马前来接应相助。 当初长兴坊的那场大火孙途算是帮了钟裕不小的忙,之后结案钟裕也因此得了些功劳,如此他便算是欠下了孙途一份人情。再加上他深知孙途乃是童贯看重之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此时能帮一把自然不会推辞。 有了这数百官兵把整条巷子都围住后,众人的底气自然就足了起来,即便里头有什么阴谋诡计,怕也没什么威胁了。而心情大起大落的陆放则是整个人都萎顿了下去,口中只喃喃地说道:“怎么就会这样?” 孙途这时已经顾不上他了,当即把手一挥,就下令手下人等攻进那处宅子。虽然边上都是街道司的兵马,但真要拿贼还是得由开封府的人自己来。 已经大受鼓舞的一干差役捕快立刻呐喊一声,便举起兵器冲了上去。有人抬起石头就去破门,也有那性急的直接就从一人多高的院墙上翻了过去,杀进了那直到此刻还黑沉沉不见半点反应的贼人巢穴。 孙途自然不甘人后了,再冲钟裕一抱拳后,便也抽出腰间佩刀几步就来到大门前。此时在众人的轰轰撞击下,那扇本就不怎么牢靠的院门已破损倒下,从而让差役们轻易闯入,高喊着拿贼便涌杀进去。 孙途紧随众人之后大踏步地往里走,同时目光则不断在四周黑暗处扫视着,以防有敌人突然袭击过来。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一路行来不但没有遇到一点抵抗,连一个人影都未曾出现。而且听动静,不少人已经杀进了第二进院落深处,可依然没有听到有任何打斗的声音传出。 怀着几许惊讶与不安,孙途带了人冲过了全部的三进院落,可是除了惊起几只栖息在树上的宿鸟外,竟是连半人敌人都没有遇到。这一座让他们早作提防,做足准备的粉燕子巢穴居然是座空宅! 所以人都愣在了那儿,半晌回不过神来。直到听见孙途从牙齿缝里迸出的一个搜字后,大家才明白过来,赶紧点起更多的火把,一间间屋子,一处处角落地仔细搜起这间大宅院来。 “都头,这是怎么回事?是情报有误,还是那陆放捣鬼骗了我们?”沈良也是一脸的意外表情。 孙途沉吟了一阵后道:“看他刚才的模样不似作伪,他应该也认定了粉燕子的人早有准备,是想在此给我来个了断的。而且,好几批人进入这宅子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他也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说谎。” “那这里怎么就会空了?即便没有其他人,之前被人瞧见进来的人呢?”沈良他们是彻底懵了。 答案很快就被传了过来:“都头,在二进院子的井里发现有条暗道,应该是通往外头的。已经有兄弟下去搜查了!”当有人把这条结果送到孙途他们跟前时,众人方才恍然:“他们居然早就从这条密道偷偷溜出宅子了吗?” 可同时,另一个更大的疑问也浮了出来——粉燕子的人为何要摆这么一出空城计?明明他们的策略相当不错,只要孙途没有察觉到破绽,陆放便能引这些人踩入此处陷阱,到时把这些开封府的人一除,自然少了许多麻烦。这么做不是把陆放等人都给卖了吗? 这一点却连孙途都有些看不透了,只能下令道:“把陆放给我带进来。” 片刻后,面色灰败的陆放已被人拖到了孙途面前,在看到这空荡荡,无半点打斗痕迹,也无一个粉燕子成员的场景后,陆放整个人也是彻底愣住了,依然是那一句话:“这怎么可能?” “陆放,事到如今本官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应该是被粉燕子的人给出卖抛弃了。显然,他们让你将我们引到此处另有用意,而不是跟你说的那样杀光我们。所以本官现在要你从实交代,你们到底还有什么阴谋,以及其他的窝点巢穴都在哪里?” 面对着孙途的盘问,陆放却依然是怔怔地嘟囔着那句这怎么可能,直到被人一脚踢在面上,疼得他一声惨叫,才使其恢复了些精神,当即惨笑道:“我怎么知道他们到底有何想法……他们只说这次定能让你彻底放弃追查此事,而且说会让你付出惨重代价……我只道他们会在此处设下埋伏,杀光你们呢……” “除了这些,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了?”孙途眼中透着丝丝杀意的蹲下身子来看着对方问道。 “我真不知……”陆放先是有些茫然地摇头,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孙都头,我既然落到你手里,便没打算还能脱身。但你也别太得意了,这一把未必谁胜谁败呢……啊——!” 话到最后却突然化作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众人这才发现,孙途居然已把刀直接刺进了对方的脚踝处,把陆放的左脚给钉在了地上。而此时孙途的脸上已充满了杀气,眼睛都已经泛红了:“说,你们除在此地有所布置外,是不是还有其他阴谋?” “都头……”众手下都是一惊,他们还从未见过孙途露出如此凶悍的一面呢,就如一只将择人而噬的凶兽一般。以往孙途虽然顶上司,拿犯人出手无情,但还是有所分寸与保留的,但现在的他看着却是随时有可能出手把陆放这个重要嫌犯给一刀毙命了。 而陆放在惨叫后,脸色更白,但却依然嘴硬:“孙途,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就范吗?你今日加于我身的手段,来日只会……啊——”没等他再把话说完,孙途已果断把刀从其脚踝处拔起,然后再火速挥出,竟一刀就将其左手齐腕斩断,鲜血迸溅到他身上都不见孙途眨一下眼睛的。 这下更是唬了众人一大跳,沈良这才反应过来刚想上前阻拦,就听孙途用冰冷的声音道:“是不是雅儿?你们打算对她下手了?” 陆放早已疼得满头冷汗,几欲昏死过去,但在听到这猜测后,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意来。而只此一笑,都不需要他再作答了,孙途已明白一切。 当即,他就已霍地站起身来,大声喝道:“老崔,你带几个人押他回去,其他人随我走!”没有半句解释,他已黑着张脸如旋风般朝外奔去。 原来,粉燕子的真正的目标不在自己而是家中的雅儿! 想不到他们周密地布下这一局,甚至不惜把陆放这颗留在开封府的重要棋子都弃掉,居然只是为了把自己吸引到城西,然后对雅儿下手! 这一刻的孙途心急如焚,只想尽快赶回家去保护雅儿! 这一局,双方互相出招变招,到底谁才会是那个彀中之人? 谁在彀中俺是不知道了,俺只知道今天又是周一,正是求推荐票的好时候。。。。。另外再顺便求下其他的支持。。。。。 第157章 夜奔 纵马秋风疾,冷雨乱拍面。 在大步冲出空宅后,孙途甚至都没有和过来询问情况的钟裕做什么解释,只道一句事情有变,改日道谢,便已跃身上马,带了手下人等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小巷,跑上朱雀大街,朝着城东方向纵马狂奔起来。 他身下的骏马乃是童家所送,比之开封府里少数的马匹自然是要雄骏许多,只一忽儿工夫,就已把孙途与手下人等拉开了不小的距离,或许再跑一阵,他就会把其他人甩得无影无踪。但此时的孙途却无一点放缓脚步等着和其他人一起赶路的心思,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去。 孙途是真个又怕又悔,自己一开始怎么就没有想到对方会来这一招呢?明明知道粉燕子一伙最无底线可言,而且向来就会对妇孺下手,在他们已经送上威胁后,竟还没想到确保雅儿的万全。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唐枫和高山两人能保护得了雅儿,直到自己赶到了。 “驾——!”心中的急切如火般烧烫着孙途的心,让他猛地一鞭子抽在马臀上,驱赶着骏马以更快的速度冲前,再冲前。 好在时值夜半,路上早没了多少人影,所以这一路却是畅通无阻,从城西到城东二十多里地,让孙途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已冲过,转眼已来到了熟悉的崇明坊前,而身后跟随的开封府下属却早都不见了踪影。 可在进入熟悉的环境后,孙途的心反而越发的揪紧,望着前方的黑暗,都不知等待着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结果。可就在他来到自家巷口不远处时,却听到了阵阵锣鼓声从里头不断响起,还有当地居民的呐喊声,乱糟糟的响作一片。 见此情形,孙途便知道家中果然出了变故,立刻双足脱蹬,不等马儿停下,已经一按马背,腾空翻下,人在半空已抽刀在手,脚一落地,人已如离弦之箭般直蹿进了闹哄哄的巷子。 然后,孙途就看到数十名街坊邻居正拿着各种棍棒门杠或是农具围着五六名黑衣男子,只因为对方手里握着寒光闪闪的尖刀,才让这些百姓不敢靠得太前,但众志成城下,居然也把他们彻底给围困了起来。 看到孙途突然从巷口蹿入,众街坊又是一阵惊呼,有几个青壮男子下意识就已举起了手中简陋的武器想要阻挠攻击,直到他奔到跟前,大声喝道:“我是孙途!”那挥起的武器方才停顿下来,然后就有人大声叫道:“孙都头你可算回来了,咱们巷子里闹了贼,连雅儿姑娘都受了惊吓呢……” “雅儿在哪儿?”孙途一听这话,心脏更是别地一跳,生怕听到某个噩耗从这些人的口中说出。好在随后就有人回答道:“雅儿姑娘就在裴东家里呢,这几个贼子……” “我来对付!”听到这话后,孙途紧绷的神经顿时就松懈了下去,当下身形一展就如鹞鹰般直扑上前,在轻松从人群中穿过后,一刀就往面前某人的颈部劈去,刀在半途已发出了凄厉的呼啸。 那几人正与众百姓对峙着因脱不得身而焦躁不安呢,看到一人挥刀杀来,当即撤步后退,同时那人已挺刀刺向孙途的小腹。其他几人也纷纷挥刀补位,封死了孙途的左右闪避空间,只要把这不知死活的家伙砍倒架住,或许就能从这些百姓的包围里杀出去了。 可就在这时,当先出刀之人就只觉着眼前一花,孙途已骤然收刀出腿,一脚就踢在了他出刀的手腕上,一脚就把他的手腕踢折,短刀脱手飞出,同时孙途的身形都不带半点减缓的,只一闪间已扑到下一人身前,手中刀划过一道弧线,竟把挥刀扑来的两人的手臂直接斩下。断臂抛起,带着鲜血飞上半空,同时这两人也凄厉惨叫起来,直接就滚倒在地,哀号连连。 而孙途的动作还未完呢,就在他右手挥刀连断两人胳膊的同时,左手已向下一抄,握住了第一人被他踢得飞起的短刀,身子一扑间,只见寒光爆闪,最后两名已经被他的凶悍杀法吓得后退的黑衣人也是连声惨叫,随后便砰然倒地。 只一个照面间,五名黑衣人就全数倒下,其中两人手臂被废,两人生死不知,只有头先一人还踉跄地站在那儿,但却已被吓得瑟瑟发抖,再不敢有所动作。 别说是他们了,就是周围的百姓,也被孙途如此惊人的杀气给震慑得目瞪口呆,许多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了,只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彷如从地狱而来的少年,这还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位负责尽职却又彬彬有礼的孙都头,孙三郎吗? 直到将面前敌人全数打败,孙途心中的这口杀气方才得到了一些释放,人也终于重新冷静下来,甩手把短刀往地上一抛后,冲周围还呆愣愣看着自己的众街坊邻居团团一礼道:“各位不必慌张,我开封府的人即刻就到,这些贼人已被我重创,他们已无法伤人。还请哪些位帮忙将他们捆绑起来,孙途感激不尽。”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当下就有那胆大的立刻回家取来了绳索就把几个浑身是血陷入昏迷的家伙给五花大绑起来,至于那个只伤了手腕的贼人,此时也不敢再作反抗,任由百姓把自己捆绑起来,不见半点挣扎。 直到这时,孙途才看向了一旁的邻居裴东:“裴大伯,雅儿就在你家中吗?可否带我过去看看她?” 这名普通中年忙点头答应一声:“对对,雅儿姑娘确在俺家里,由俺浑家陪着呢,她可是受了不少的惊吓。”说着便引了孙途往自家而去。 在进入裴东家,来到正中的堂屋,孙途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正缩在角落里,把头深埋进膝盖间的雅儿,另一个则是半靠在墙边,身上满是血迹的唐枫! 看到这一幕,孙途的心再次一揪:“雅儿,十五……”说着已抢步入内。 屋子里还在瑟瑟发抖的雅儿听到这动静,方才有些犹豫地抬头,在看清楚果然是孙途回来后,她先是一呆,继而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奋力起身,一头就栽进了孙途的怀里:“三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雅儿别哭,三哥哥回来了,你不会再被人伤害了……雅儿,是三哥哥不好,我不该忽视你安全的。”孙途忙拿手轻拍着少女还在不断颤动的背部,口里出声安慰着。 直到这时,将雅儿搂进怀里,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温度,孙途悬起的心才算真正地落到了原处。而雅儿,因为靠进了孙途温暖的怀抱里,原来满心的恐惧才终于渐渐淡去,但却还是止不住地哭泣,不一会儿就把孙途的前襟都给打湿了。 一边拍着雅儿的背部宽慰着她,孙途一边已把注意力放到了唐枫身上,此时的他兀自陷于半昏迷的状态,两眼紧闭,在屋内不甚明亮的油灯光线里,身上多处伤口显得格外狰狞可怖,显然他也伤得不轻哪。 “唐枫他伤得重吗?”孙途轻轻地问了一声。这才让雅儿稍微镇定了些,抽了下鼻子小声道:“十五哥他被那些恶贼砍了好几刀,他都是为了救我才会受伤的。还有高大哥,他也被砍伤了,还在我们家里呢……” 孙途一听,差点就站起身来。对啊,还有高山呢,他也是被自己派到这里近身保护雅儿的,可现在屋子里却只有唐枫和雅儿,那高山的伤势如何? 想到这儿,孙途轻轻地放开了雅儿:“你先留在这儿,我回家去看看。放心吧,那些恶贼已经全被我打倒了,他们再也没法儿伤害你了。” “嗯……”雅儿脸色已稍微好看了些,当下就懂事地点头答应下来。 孙途这才回身走出屋子,冲裴东又一抱拳后,方才回到外头。这时候,已有几骑人马飞赶而来,看到的上已被捆作一团的五名黑衣人,沈良几人都露出了惊讶之色:“都头,他们……” “留下两人守好了他们,其他人随我去家里看看。”孙途面色凝重地说着,便已走到了自家半开的大门前,只往里瞥了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倒了三人。不用他吩咐,几名差役已经举起火把上前仔细观察起来,一人立刻就叫道:“是老高,他……” 孙途也已走上前来,一看到他面无血色,被人搀起却无半点反应的样子,心里就是一沉。再伸手在其鼻端处一探后,他的脸色更是一变——高山已经气绝而亡! 只看高山身上大大小小十几二十来道伤口,就可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样的搏杀。可即便如此,他都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依然和唐枫一起竭尽全力保护着雅儿,并在付出性命为代价后,让其他两人得以脱身逃出门去。 虽然孙途此时还不知道之前在此发生的具体情况,但其中的凶险与惨烈还是能推断出一二来了。 “孙公子,俺今后能跟着你吗?俺也想混出些人模样来……” “都头如此看得起俺,俺自然愿意跟着都头干了,以后都头说东,俺绝不往西挪半步!” “都头放心,有俺和十五在这儿,雅儿姑娘就一定不会受到任何的损伤!” 高山对自己说的话言犹在耳,可他却在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后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看到这样一个结果,孙途更是怒发冲冠,身后那几名兄弟也都个个变了脸色:“高老三他……” “高山他是为了救雅儿,为了帮我而死。”孙途猛吸了口气后方才稳住心神,语气森然地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家人,更会为他报仇雪恨!无论是谁,无论他们身后有什么靠山,都别想逍遥法外!”说到最后几字时,几乎是从他牙齿缝里迸出来的,直让身边那几名下属都是一阵心惊。 第158章 杀夜.怒 时过四更,但因阴雨天气的缘故外头依然是一片暗沉,不过城东治安所大堂内却是灯烛高照,将躺地跪下的二十来人给照了个纤毫毕现,光线蔓延出去,还照在了外头横着的一辆黑色马车和几辆板车上,孙途正是用马车把雅儿从家里接到了此处。 直到手下人等都匆匆赶到后,孙途发现在自己家里的不光只有倒在院子里死去的两名黑衣人,在堂屋里和墙边也倒着两个黑衣人,只是暂时昏迷而已。同时巷子口处,还停了辆黑色马车,显然是粉燕子的人打算用此将雅儿带走,结果却全落到了他的手里。 这些粉燕子的人手以及陆放及其手下都被孙途一声令下押到了治安所,但叫人意外的是他只命人将相关人等留在堂内,却不急着审问,而是先把雅儿安顿在了后头自己的签押房中,这一去居然就是半个时辰。 或许在许多人看来趁热打铁从这些粉燕子的人口中问出些东西来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可是在孙途看来,所有事情都没有雅儿重要。作为一个穿越者他与如今的大宋朝本就有些隔膜,即便做了许多事情,依然无法真正投身其中。能让他真正重视的,只有身边的亲人,比如雅儿,又比如那些一心跟了自己的手足兄弟们。 现在雅儿受了惊吓,更是差点被人掳走,孙途最急迫要做的就是好生安慰她,等她不再害怕后,再处理相关事情也不迟。而在来到治安所,又有三哥哥在旁不断宽慰后,雅儿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些,眼中泪水已收,脸上的惶恐之色也消退了去,只是一双小手依然紧紧地抓着孙途的衣襟,不让他离开自己。 孙途也不急,依旧侧坐在榻边陪着她,半晌后才问道:“雅儿,你可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吗?他们是怎么对你们下手的?” 雅儿眼中再次闪过一丝惊慌,但口中还是轻声道:“当时我在堂屋里等着三哥哥回来……”虽然她说的有些颠倒混乱,但孙途还是很快就明白了发生在自己家里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就在二更天后,见孙途不曾回来,雅儿也不肯回去歇息,便一直守在堂屋里。而唐枫留在门前的院子里保护着他,高山则一直守在后头,以防有人从那里偷摸进来。毕竟他们已从孙途口中知道可能有粉燕子的贼人欲对雅儿不利,必须确保她的安全。 而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就弹进了一颗石子,唐枫立刻就明白这是投石问路的把戏,赶紧就抽刀在手,同时退进屋子,对也被惊动的雅儿道:“雅儿姑娘,你跟在我身后,不要慌张。” 雅儿赶紧答应一声,起身留在了他的身后。同一时间,两条人影突然就从院墙外翻入,见到果然有人来袭,唐枫当即就高声喝道:“三哥,有贼人来了!” 话音刚落,后头居然已传来呼喝与打斗声,对方居然还有人从后院摸进来,正好与留在那儿的高山交上了手。 那两名黑衣人也因唐枫的存在而吃了一惊,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低喝一声:“把这小娘交出可免你一死!”便已凶悍扑上。唐枫毫无所惧,同样挺刀而上,与他们迅速交起手来。 他之前曾得鲁智深的指点,倒也有些武艺,一口刀舞得上下翻飞,将两人的攻击全数挡下的同时还能逼着他们向后退去。但就是这一进击,却把已经受惊动作缓慢的雅儿给暴露了出来,其中一人便看准时机,一刀就朝着雅儿的身上砍去。 这下可把唐枫吓得不轻,让他赶紧收招后撤,帮着已经吓呆的雅儿挡下了致命一刀。可如此一来,刚刚才建立起来的小小优势便荡然无存,忙乱间,他的肩头还中了一刀,鲜血长流。 眼见形势有利,两名黑衣人更是发动猛攻,一刀刀的直往唐枫的要害处招呼,同时还看准机会不断刺向雅儿,迫使其无法真正做到应对自如,只交手十多招,唐枫身上已连中多刀,身子已然有些打颤。 他很清楚继续下去自己必死不说,雅儿也将落入对方手上,便索性大喝一声,不顾劈来的两刀砍在自己身上,却把手中刀狠狠刺出,正中其中一人的胸口。 那人也没想到唐枫突然会用上如此拼命的招数,没能反应过来,便被他一刀穿胸重伤而倒。另一人见状也是一惊,没能抓住机会反倒向后退去,这给了唐枫以机会,赶紧就一把抓着雅儿的手,低头往屋外冲去。 而这时,高山也与两名黑衣人斗到了前院来,他身上已连中数刀,脚步踉跄,看着比唐枫还要狼狈。显然他面对的敌人要比这里的更棘手。可即便如此,在看到唐枫拉了雅儿跑出来后,他还是打起精神,一刀逼开其中一人后,不顾另一刀砍在自己身上而掠身飞扑,帮唐枫挡下了身后追击而来的一刀,同时口中喝道:“十五快出门求救!” 敌人远比自己二人要强,想要保护雅儿唯一的办法就是叫来四周街坊了。 但他这一分心,却再度被身后的敌人一刀砍中背部,同时面前被他架住这一刀的黑衣人也迅速变招,在其因吃痛而稍愣的当口刀身一转,再一挺,直接就刺入了他的小腹,再从后背穿出,让高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可即便如此,高山还是在大吼一声后,把手中刀猛然向前一送,同样切进了对方的胸膛,随即又挣扎着扑向身后那人。他完全是豁出了性命来与这些贼人作战了。 不过他的动作终究因为重伤而变得缓慢,身后之人武艺又在他之上,看他扑来,只一闪身,手中刀一掠,便划破了高山的胸腔,大蓬的鲜血随之喷涌出来,让他终于双腿一软,轰然倒了下去。 那边唐枫得了高山的协助,终于拉了早已麻木的雅儿往门前奔去,可就在他的手已经接触到门闩时,最后一名敌人却已从斜刺里举刀杀来,让他只能一面叫雅儿开门,一面挺刀相迎,只几招间,他身上也开了数道口子,鲜血还飞溅到了雅儿的脸上。 直到热辣辣的鲜血溅上了脸,吓得魂不附体的雅儿才稍稍定神,赶紧颤抖着去拉开门闩,可这一平常极其简单的动作此时做来却是艰难无比,一时竟打不开门来。 一刀劈倒高山的黑衣人见状便是一声狞笑,想要上去与同伴前后夹攻唐枫。可他人才一动,脚上却被人一把抱住,差点摔个倒栽葱。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高山居然还有口气在,此时竟不顾自己的伤势双手用力抱住了他的双腿,双眼则是死死地盯着他。 这让黑衣人怒从心头起,当下手中刀一转,呼的一下就狠狠地朝着身下碍手碍脚的家伙刺去,噗哧一声,就把高山钉在地上。接连重创之下,高山终于气绝,只一声惨叫后,身子一挺便再没有了声息。但即便如此,他的一双手还是死死箍在那家伙的脚上,使其花了不少气力才得脱身。 趁这工夫,雅儿终于把门打开,但唐枫又被那人连中数刀,身子开始摇摆起来,再也无法保护雅儿往外逃去。那人见状便不再去管摇摇欲坠的唐枫,转而伸手去抓雅儿,只要小丫头到手,这家伙自然不敢再动手还击。 对方的速度太快,竟让雅儿无法逃出门去,只能尖叫一声,凭着本能就往后缩去,来到了离门有些距离的院墙根下,同时她手中已亮出了一根一尺来长的棍子,双手拿着指着对方喊道:“你不要过来。” 见此,那人更是得意一笑:“臭丫头,以为这样就能吓到老子吗?”便大剌剌地冲前探手,一把就握住了棍子的上半截,便欲将之夺过来。 可出人预料的事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棍身上突然就发出了一阵噼啪的脆响,随后那条大汉就忽然打起了摆子来,啊啊地惨叫几声,人已突然弹起,再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就跟中了邪似地在地上一面抽搐,一面还吐出了白沫来。 这让唐枫和那名刚从高山的纠缠里脱身出来的贼人都是一呆。随后两人就同时朝着同样呆住的雅儿扑去。就在三人即将接触的瞬间,唐枫高声喊道:“雅儿,打他!”虽然不知她手里的棍子有何特殊,但能帮上一把总是好的。 雅儿下意识地拿棍子往前一戳,对方赶紧挥刀一挡,可随即一道电流还是顺着刀身传进了他的身体里,让这位的身子也是一震,继而猛烈地颤抖起来。而唐枫则趁机一刀捅进了对方的腰眼处,再一转间,直接把敌人的腰子连着内脏都给搅碎,使其惨叫倒下,只能在地上抽搐了。 可这一刀却也让唐枫吃了苦头,那股电流居然也就此传到了他的身上,使他身子一颤,然后重重地倒了下去。好在他头脑还算清醒,立刻大声叫着,让雅儿跑出门去求救,说完方才昏迷。 这番打斗果然惊动了周围邻居,所以当雅儿惊慌失措地跑出门时,已经有好些邻居迎了出来,然后就有了那些黑衣人在外放风的同伙跑进巷子却不能带走雅儿,反被众街坊团团围住的一幕…… 即便只是听雅儿说这一切,即便她此时已经安然在自己身边,可在听了这番讲述后,孙途还是一阵后怕担心。若不是高山和唐枫两人以命相搏,恐怕雅儿早已被这些家伙给抢走了吧? 很快地,后怕已转化成了滔天的怒火与杀意,孙途握着雅儿依旧有些发冷的小手,小声地对她道:“雅儿你放心吧,那些想要伤害你的人一个也别想活。还有他们身后之人,我谁都不会放过!” 杀气直冲云霄,孙途的眼中已燃起了可以焚尽一切的怒火!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无论是谁,无论他们有多少人,只要伤害到了雅儿,那他们的下场就只有一个——毁灭与死亡! 第159章 霹雳雷霆 连惊带吓,说了这许多话,再加上知道有孙途陪在身边自己已绝对安全,放下心来的雅儿终于沉沉睡去。而孙途在她边上又陪了一阵后,方才起身出门,吩咐守在门前的两名手下几句后,便往前边的大堂走去。 此时的他再没有了雅儿面前的温柔,脸上满是杀意,看得等在廊下的一众手下都感到心惊胆战,半晌才上前道:“都头……” 孙途冲他们一点头,方才问道:“那几个贼人的情况清楚了吗?” “闯入都头家的两人被杀,一人重伤,还有一人则一直昏迷未醒,也不知受了什么伤,其他几名贼人都在堂上押着呢。”沈良忙上前报道:“还有,那四人都在嘴里藏了剧毒,要不是两人在我们赶到时都已陷入昏迷,恐怕也跟那王五一般自尽了。”因为有之前的经验,这次他可仔细得多了。 孙途心里还是一阵后怕,好在自己在觉着雅儿可能有危险时把电棍交给了她傍身,不然最终结果究竟如何可就难说了。不过他脸上却无太多显露,脚步不停就径直走进了大堂,目光迅速在这些粉燕子的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到了依然昏迷倒地的那位身上。他被电棍长时间攻击,显然是进入到了休克状态,身体差些的就是这么死了都有可能。 不过现在孙途还不会让他死,便叫人取来了一大桶井水,直接就泼了他满头满身,再上前几脚猛踢其心脏处。一番施为下来,还真让这人从昏迷状态中缓缓苏醒,只是一时间还有些迷糊,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只一个劲的哼哼。 做完这一切,孙途才来到那已经被草草包扎,但依然奄奄一息的黑衣人面前:“你是粉燕子的人,受他们之命来我家中伤人?还使我两个兄弟一死一伤?若是想活命的,就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关于粉燕子的事情都全招出来,无论是他们的身份,还是如今的下落。” 对方虽然气息微弱,但眼光里却依然满是不屑与倔强,对上孙途时也没有退缩的意思,口中小声道:“孙途你要杀就杀,想让我背叛出卖却是做梦!” 孙途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落到了其他五人身上,那几位被他这么一看,身上猛打了个寒噤。他们可是见识过孙途狠辣的,一个照面就废了他们的胳膊,这等煞气实在太过骇人,哪怕现在他未有动手之意,依然叫人感到恐惧。 “你们呢?是不是也只求一死,不肯把一切都招出来啊?”孙途的话里不带半点感情。 “我……”其中一人感受到来自孙途的强大压力后,嗫嚅着便想说句什么。可他刚一张口,地上垂死之人已经奋力叫了起来:“贾八,你敢!别忘了我粉燕子是怎么对付叛徒的……”这话一出口,果然就让贾八面露惊容,到嘴边的话也迅速停了下来。 “好胆!”一名差役见此顿时大怒,低喝一声便欲上前动手,可是人到这位跟前,举起手中的棍子却又停住了。对方重伤将死,根本就受不住自己这一棍,显然他是有恃无恐了。 可就在此时,孙途已一个箭步来到他面前,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匕首,没有任何的废话,手起刀落,已把那重伤者的左手给刺穿钉在了地面之上。 “啊……”这人顿时发出一声惨叫,眼中则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不光是他,其他那些差役下属此时也是一脸的惊诧莫名,纷纷叫了声:“都头……” 孙途手上的动作未曾有丝毫停顿,唰的一下已拔出匕首,然后翻手再刺,转眼间,这人的双手双脚都已被匕首洞穿,鲜血如注,人也跟打起摆子般抖成了这秋天里的一片枯叶。最后,孙途更是把匕首贴在了他的胯下,面色阴沉:“你道我真不敢要你命吗?杀你就跟捻死一只蚂蚁没有区别!不过在你死之前,我会让你吃尽苦头!” 几句话把身后刚欲上前阻拦的手下都给震住了,对方更是面容扭曲,身子拼命往上挪动,不想被刀贴在这要命的位置上。而孙途则依旧盯着他:“我最后问你一句,你们粉燕子的首脑有哪些,他们都在哪里藏着?” 这人倒着实硬气,即便如此依然死咬着牙关不肯开口。孙途更不多言,手腕一抖一送,匕首已直接攮进了对方的下体,直没至柄! “啊啊啊……”这黑衣人顿时弓成了一只虾米,还爆发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一下就把捆住他手脚的绳索给挣脱开来,然后在地上猛地滚动几下,这才抽搐着渐渐不动,彻底断了气。 众人无论敌我都被这一幕给惊得目瞪口呆,而孙途则施施然地站起身来,只把匕首上的血液甩去,这才把目光落回到其他五人身上。被他拿眼睛一扫,几人就只觉着脊背阵阵发凉,就跟被什么可怕的野兽甚至是魔神给盯上了一般,心中最后的坚持已然开始冰消瓦解。 因为孙途刚才已经表现出了自己的决心,只要不肯交代,那他下手就绝不会留情,而且死前他们还会受尽痛苦,这是几人不敢承受的结果。 终于,刚才率先出声者再次开口:“我说……我们确实是粉燕子的人,受四爷之命行事。不过我们除了见过十七爷、九爷和四爷外,就没见过其他几位堂中主事了。至于他们的藏身所在,我确实知道一些,现在就可以说。”说着,便又急急报出了几个地址来。 孙途看了眼身后的手下,自有人赶紧将这些地址全部记下,总算是有了些进展和收获了。 等他把话说完,剩下四人也都忙不迭的补充招出些事情来,不过他们因为身份低微,所以所交代的一切用处都不是太大,尤其是粉燕子的真正老巢,以及其他几名要紧头目的身份依然成谜。 不过收获也有,比如孙途此时已经知道这次确实捕到了两条大鱼,被他亲手杀死的正是九爷燕九,而此时已经恢复过来的另一名黑衣人则是被称为四爷的杜四军。 在几人被孙途的酷烈手段吓破了胆而将所知一切都交代出来时,杜四军已经恢复神志,只是身体还虚弱无力。听完这一切,又看到边上老九的尸体,再发现自己嘴里的毒药早被人取走后,他整个人便极度紧张,奋力欲图挣扎,却已被孙途瞧见,慢步踱了过来。 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后,孙途才开口道:“杜四军,既然你被他们称作四爷,应该就是粉燕子里极要紧的人物了,想必你所知道的粉燕子内幕也是极详细的。” “孙途……”见他来到跟前,杜四军反倒镇定了下来,坦然地躺在地上,迎着孙途的双眼似笑非笑地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觉着我会怕死,然后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吗?” “是啊,王五,燕九……只要是你们粉燕子的核心人物落到我们官府之手他们都会选择一死了之而不肯交代任何内情,你既然被称作四爷身份应该还在他们之上,想让你开口自然更难了。”孙途了然地说道,目光却已慢慢地眯了起来。 “都头……”沈良等人感受到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意,担心他会再对这仅剩的粉燕子关键人物下手,便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劝说。可不等他们把话说出来,孙途已经抬手阻止:“放心,我不会就这么被他一激便轻易杀了他的。你觉着我刚才杀了燕九是为了泄私愤吗?不,那只是为了让他们把知道的一切都吐露出来罢了。” 这话再度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怔,孙途刚才所表现出来的疯狂与狠戾居然是装出来的?就是杜四军也稍稍变色:“你……” “他伤重弥留,即便我不杀他也撑不了多久,所以才会显得如此硬气。我既然看出了这一点,自然是要好好利用一番了。”孙途平静地说道:“我虽然心有杀机,但绝不会浪费到你们这等阶下囚的身上。” “铁面无情,果然名不虚传!”杜四军从牙齿缝里迸出了这一句话来,同时转脸看向其他几名已经背叛了的下属,眼中满是愤恨。 孙途再上一步:“你不怕死我自然知道,可不知你有没有在乎的人,他们又怕不怕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话虽然问了出口,但从杜四军的神色已经看出了一丝慌乱,他显然是知道孙途言下之意了。 “你们既然敢打我家人的主意,自然就该防着被我以牙还牙。何况现在你们几个身份暴露,人还落到了我手上,要查出你的家人身在何处应该不难吧?”孙途不带半点情绪波动地将自己的意图道了出来,终于是让杜四军面现惊惶:“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孙途说着,再度低头,把嘴凑到了对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个字:“钱!” 如果说刚才孙途的酷烈手段如霹雳降落,那这一个字却如一记雷霆直接劈在了杜四军的头顶之上,竟震得他浑身一抖,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第160章 大有收获 刚才还一脸从容淡定,死都不怕的杜四军此时却被孙途说出的一个字给吓得浑身剧颤,想要开口否认,但却又不知该怎么说话才好。 将他的这一表现尽收眼底后,孙途也直起了身来:“你们的底牌已经被我看穿,还有你的身份也已曝光,若是聪明的,就该把一切都老实说出来,不然只要放出一点风声,都不用我的人动手,你全家老小恐怕就会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就跟那些被你们拐卖早已不知所踪的可怜女子一样。你好好想想吧!”说完这话,他轻摆了下手,示意众人把杜四军和几名粉燕子的同伙给带下去关起来。 事实上,孙途一直都心存疑虑,有些闹不明白为什么粉燕子的人会如此决绝,几名要紧人物居然全都口藏毒药,只要一旦失手被擒就会毫不犹豫地服毒自尽,这是比他们势力强得多的顺水帮与竹节帮都无法做到的事情,难道他们只是为了尽可能地确保自身的神秘性和安全吗? 直到前不久,他发现这粉燕子背后的真正主使者后,一切便豁然开朗。原来他们做出这一切不是为了自保,而是为了保护背后的主使者,宁可一死,也不能让人知道他们背后到底站了什么人。 可随后孙途又感到了一阵棘手,如此一来,自己想要把粉燕子彻底铲除可就太难了,一旦涉及到那方势力,可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开封府都头能应付的,恐怕就是整个开封府的官员也不敢查到对方的头上哪。这可如何是好? 沈良等人虽然不知道自家都头到底掌握了什么关键信息,但见他终于不再如之前般疯狂也都松了口气,赶紧上前拉起地上几人便欲将这些人都带到后头关押起来,再慢慢审问。可就在几人一个个从孙途面前走过时,本来正皱眉苦思的他突然目光就定定地落在了某人的脸上,出言道:“慢着!” 几人不敢违背都头的命令,全都停下了脚步,那个被孙途盯着的正是之前只被踢断手腕的粉燕子成员。他只算是粉燕子的外围人员,能力也不足,所以此番只能随同其他几人在巷子外接应。本以为只要自己交代了一切便可保住性命,可现在居然就被那如修罗般凶悍的孙都头个盯上,这让他猛一阵的毛骨悚然,差点就直接跪地求起饶来。 孙途盯着他看了片刻才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的叫姚千……”这位勉强笑着回话道,只是这笑容比哭还难看。 “姚千,你可还记得我吗?”孙途突然抛出了这么一句来,却让对方更是一愣,这才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年轻都头来。无论是之前交手,还是来到这里后的迫问,他都没有真正仔细打量过孙途模样,现在壮起胆子仔细一看后,姚千也露出了异样的神色来:“你……你是……”他也觉着对方的样子有些熟悉,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了。 “去年在城东你我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你正拐了一个孩童欲走!”孙途此时已经确认对方身份,道出了当初之事。 这话让姚千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身子猛烈地颤抖起来:“孙都头,小的……”他总算是认出孙途来了,正是当日揭破自己拐子身份,差点让自己被街坊行人给拿下交官的少年。谁能想到,只一年多点时间,当初抱打不平的少年已成为开封府都头,而且自己又落到了对方手上。 可以说孙途能今日,还真多亏了姚千当日拐带了童渊呢。要不是这一次仗义出手,孙途根本不会与童家产生联系,自然也不可能在今日成为朝廷官员,当上开封府的都头了。 不过在感慨命运巧合之余,孙途心里又迅速做起了盘算,此人倒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突破口了。本来自己还在头疼该如何对付粉燕子及其背后那股势力呢,他相信只要让开封府那些位知道内情后,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往深了查。但若是能趁此机会借到童贯的力量,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把他留下,其他人先押下去。”孙途很快就作出了决定,摆手吩咐道。 听到这话,姚千是越发的紧张起来,双腿一软,就朝孙途跪了下去:“都头,你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小的吧。小的已经把之前知道的一切都如实交代了,不敢有半点隐瞒……而且当初拐骗孩童也是受人指使……” “我知道你们办事多半是受人指使,所以我想知道那个指使你的究竟是谁?是你们粉燕子内部之人吗?”孙途平静地追问道。 “这个……此事已经过去一年,小的也有些记不清了……”姚千下意识便欲推脱,可在对上孙途那双闪烁着异样光芒的眼睛后,他又打了个突,说道:“再让小的想想……是,是十七爷吩咐我去桑家瓦子那里把那孩子给拐出来的。” 孙途心中一动,紧跟着问道:“是他特意让你去那里想法儿把那小孩拐到手的?而不是让你随意在那里拐带小孩?” “正……正是。小的当时也觉着事情有些蹊跷,为何非要小的把这么个孩童从他家奴身边拐出来,不过既然是十七爷的意思,我只能听令行事。” “那他可说过之后让你怎么处置这小孩吗?” “十七爷说让我天黑前把孩子送出城去,到时自有人去把孩子接走。都头,其他的事情小的实在不知道了,之后那孩子又被你所救,我就更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了什么……”姚千再次叩首求饶道。 孙途点了点头:“只要你所言是实,本官不会为难于你。不过到时我还需要你来作证,你可不要说谎骗我啊。” “小的不敢,小的所言句句属实,若不然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姚千立刻就赌咒发誓起来。已经破胆的他此时唯一想到的就只有保住自己的小命,至于其他的都可抛到一边。 在让人把他单独安置到后边的牢房后,孙途才把目光落到了最后剩下的十人身上——陆放以及他那几名手下。 这些人此时也个个脸色煞白,显然是被孙途刚才的疯狂举动给吓得不轻。现在发现孙途看向他们,几人便不安地往后一缩,只有陆放强自抬头回望孙途:“孙途,你要杀便杀,想我跟他们一样向你卑躬屈膝却是妄想!” “陆放,我知道你一向不服我,所以之前不怎么听从调遣吩咐我也不怪你。可你既然身为开封府差役,就不该与粉燕子等贼人勾结,居然还想设计害我,你真当自己能逍遥法外吗?”孙途踱步来到他跟前,语气森然地说道。 陆放脸上闪过一丝愧悔,但很快又抬起头来:“成王败寇而已,再说这些又有何用?” “是啊,成王败寇。但在我看来,你根本算不得寇,而只是一枚弃子,可以被粉燕子随意抛弃的废子而已。你不会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有多么可悲吧?他们完全瞒着你,让你以为城西那里布下了杀局,但其实他们只是让你将我的注意力引到城西,从而好方便他们对我的家人下手而已。至于你的死活,粉燕子的人根本就不会在乎。”孙途说着,轻轻摇头,脸上甚至都露出了一丝怜悯来:“他们如此待你,你居然还想着为他们效死,当真让我刮目相看啊。” 陆放本来就煞白的脸色现在更是没有了半点血色,嘴唇轻轻地颤动起来,这些事情他其实早已想到,只是在作逃避而已。但现在,却被孙途彻底给揭破,这让他的心彻底乱了,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很清楚到了这一步等待自己的会是个什么下场,所以你才会不怕死。又或者你还有一丝侥幸心理,觉着只要自己不开口交代背后之事,就有人会保你救你?”在说到第二种猜测后,孙途明显发现对方的神色有所变化,他便笑了起来:“你觉着那些当初就能将你彻底出卖抛弃的家伙会在你已坐实了罪名的情况下再救你吗?若换作是你,当一枚棋子已经失去用处,反而会成为自己威胁时,你会怎么处置他?” 陆放的身子终于开始颤动,自己一心想要回避的问题已扑面而来,让他的心彻底动摇:“你……想知道什么?” “他们肯如此轻易就抛弃你,就说明你其实和粉燕子交涉不多,自然不可能告诉我关于他们的内情了。不过有一件事情你一定很清楚——如今衙门里还有什么人与粉燕子有所勾结,是谁在暗中吩咐你做这一切的?”孙途突然把脸一沉,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当确认陆放与粉燕子有勾结后,孙途就猜到开封府衙门里还有其他身份更高之人参与其中。不然只一个陆放是不可能掌握太多线索,从而被粉燕子所吸纳的。 在一番挣扎之后,陆放终于开了口,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等到相关人等都被带下去后,沈良几个还是满脸忧虑地上前:“都头,接下来咱们该如何行事?”即便收获不小,可目前所掌握的线索似乎依然不足以找到粉燕子的关键人物啊。 孙途抬头看了眼已经微明的天色:“我想该是时候做个了断了。你们这就准备人手,按他们所招的地点拿人,记住,要把声势做大,好让城中百姓都知道我们的决心和把握。” 顿了下后,他又回身往里走去:“至于我,则会去找援兵,如此才能将粉燕子的人赶尽杀绝!” 虽然不知道自家都头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一众下属还是齐声领命,准备行动去了。 第161章 求助 天色放亮,沉寂了一夜的东京城又重新鲜活了起来。除了要为一日三餐和生存奔忙的普通百姓早早起身出门外,那些豪门大宅也缓缓把中门打开,准备各家在朝中为官的出门事宜。 童府这边自然也不例外,几个家奴已经熟练地将宽达数丈的朱漆大门用力推开,同时把放在门前一尺来高的门槛也搬到一边,然后一个个束手而立,只等恭送自家老爷的马车出来。 就在这时,孙途乘一骑而来,在来到童府门前不远处时便翻身下马,整了整衣衫上前见礼:“几位管事有礼了,还请向童帅禀报一声,就说孙途有要事求见。” 虽说自童沐数月前离开东京后孙途登门的次数便少了许多,但门前这些童家奴仆还是认得他的,也不敢像对其他来访者那样摆起架子来,当下就有门子冲他抱拳还礼道:“原来是孙官人到此。不过我家老爷就要出门了,若有什么事情禀报还是等晚些再来吧。” “事关重大可拖不得啊。”孙途却神色严肃地道:“不知瑞管事可在府中吗?烦请哪位进去向他通传一声,让他做出定夺。”他确实忽略了此时正是童贯要前往枢密院当值的时间,对方确实没工夫见自己啊。 “这个……”几名下人都面露难色。他们在府中可是地位低微,想见童瑞也不容易啊,何况孙途不把自己的来意完全相告他们更不敢随意通传了。 正当此时,一辆华贵宽大,足用四马拉动的马车在百来名随从护卫的伴随下缓缓驶了出来,边上伴着的正是管事童瑞。他一眼就瞧见了孙途立在门前,便生出些疑问来,先一步迎了过去:“孙官人今日怎么想着来此,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瑞管事,下官此来是为了见童帅禀报一件要紧之事,可是眼下……”孙途说着扫了眼已来到近前的马车,露出为难之色。 童瑞却有些不以为然:“孙官人,如今老爷正赶着前往枢密院,即便有再大的事也只能等他下值回来再说。”说着也不待孙途多作解释,便已跟了上去。今日轮到他在童贯身前侍候,自然不敢怠慢了。 孙途见此,知道不兵出奇招已不可能见到童贯,而要是耽搁一整天时间,事情就将彻底脱离他的算计,说不定那些粉燕子的人都已经逃去无踪了。 想到这儿,他便把牙一咬,上前扯着喉咙大声吼了声:“童帅,下官孙途有要事禀报,此事关系到童渊少爷的安危,还望你能拨冗一见。” 见他突然靠近一步,护着马车往前的几名护卫已迅速转身,抽刀挺枪,甚至还有两人端起了弩机瞄了过来,似乎只要他再有任何异动,这些兵器就会毫不犹豫地全数送进孙途的体内,让他只能高举双手,向后退开一步。 就在现场气氛有些凝重的当口,本来低垂的车帘终于是被人掀开了一角,露出童贯那张老脸来:“千里吗?既然有事禀报,那就上来说话吧。” 直到听得自家主人说出这句话来,这些护卫方才收起手中的武器,同时让出路来使孙途能来到车前,还有人已麻利地把个木凳放在了车后,方便孙途能踏着进入车厢里去。 孙途也总算是松了口气,事情总算是有了个不错的开始,随后便在冲面前人等团团一揖后,走上前,进入到了宽大舒适的车厢之内。 这车厢确实算得上奢华二字了,不但地方够宽大,足够十来人团团围坐而尤有余裕,而且无论车厢还是里头的座位都用上等的锦缎所制,正面对着他而坐的童贯跟前还摆着一张几案,上头不但摆着诸多酒器和蜜饯等吃食,还有几本书册甚至是一副象棋盘。至于为何这车厢内的一切都能被孙途看得分明,只因几面车厢壁上还镶嵌了数枚夜明珠,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个空间照得通明一片。只这一辆送童贯来去枢密院的马车怕也得值个数万贯了,其平日里之豪奢足可见一斑。 童贯似笑非笑地看了孙途一眼,这才一点边上的一处坐席道:“千里坐下再说事也不迟。”等后者谢过落座后,他才把脸色一沉:“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老夫为官多年,还从未被人在自己府门前阻拦过行程呢,若是传了出去,必然又会被人笑话弹劾。说吧,你到底为何事而来,若是不能让老夫满意的,定饶不了你!” “童帅恕罪,实在是事关重大又有些急切,下官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孙途忙再次赔罪,这才入了正题:“想必童帅应该知道下官最近正在查粉燕子一案吧?” 见童贯点头后,他才又继续道:“就在昨夜,粉燕子的人突然就设下阴谋将下官及手下人等吸引到了西城一带,却欲对我那妹子下狠手。” “就因为这点事情?”童贯皱了下眉头,粉燕子为祸东京他当然很清楚,可从没有放到心里过。因为在童太尉看来,这只是一桩小事,根本不值得让他去费任何的心思,百姓家中的妇孺被拐卖又与他何干? 孙途赶紧又道:“不过下官还是把这些贼人全数拿下,并从他们口中已问到了一些相关线索,此事涉及到朝中权贵。”说到这儿,他又打量了对方一眼,把最要紧的一点说了出来:“另外,下官还认出那几个贼人之一居然就是去年拐带童渊小公子的人贩子,当初被他趁乱脱身,不想却是粉燕子的人。” 直到听了这话,童贯的神色才倏然而变,眼中也陡然现出了杀气来:“果然如此?”城中百姓被粉燕子所害他不会当回事,可当受害者变成自家时,他的态度却已彻底变了。 “千真万确,下官不敢再此事上哄骗童帅。而且,就那人招认,当初他所以做出此事乃是受人指使,而背后之人便是粉燕子里的某个重要人物。” 童贯的身子稍微往后靠了靠,然后迅速明白了过来:“你因觉着此事棘手,所以想借此事来让老夫出手帮你吗?” “下官以为童帅一定不希望当初想害小公子的贼人逍遥在外吧。而且,这些贼人背后必然另有主使之人,若是放任他们不管,对小公子的威胁就一直存在。童帅这次帮下官为民除害的同时,还能一劳永逸地除一后患,岂不两全其美?”孙途努力游说道。 童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缓缓问道:“你想让老夫如何出手帮你?既然你已拿住粉燕子的要紧人物,此时顺藤摸瓜已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又何必再来借力呢?” “下官手上能用的人手实在不足,即便此时按照他们交代的拿人也未必能成,说不定他们见机不妙便会混出城去。一旦让他们逃出东京,今后再想拿他们可就难了。”孙途脸色郑重地说道:“所以下官希望童帅能出面下令暂时封闭京城各门,让他们无所遁形。” “这不可能,除非天子诏令,否则东京城里无人敢下此命令,老夫也做不到。”童贯当即就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笑话,即便他是堂堂枢密使,即便他深得天子信重,手握京城兵马大权,可也不敢下达如此命令,只要做出此事,他立刻就会被人视为图谋不轨,到时必死无葬身之地。 孙途忙道:“下官并不是让童帅真个下令关闭东京城门,只是找个由头让城门处的检查严格些,让那些贼人不敢轻易出城而已。我想这一点对童帅来说并不太难吧?” 童贯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道:“要只是这样,老夫确实有办法做到。”只要他传令说有可疑的辽国奸细盗走了要紧军机欲逃离东京,就足够让各城门的守军严加盘查相关人等了。 见他点头,孙途心中一定,又道:“另外,下官希望能让街道司的兵马配合我拿贼,必要时听从我的调遣行事。” “这也不难。”童贯这回倒是答应得很快,街道司本就在他的统辖之下,传一道手令就能解决的事情。不过在点头之后,他又眯起眼睛看向孙途:“千里,你还没告诉老夫,到底是哪个权贵牵涉进了粉燕子一案中,此事若不说明白,老夫可不会帮你。” 孙途忙把身子往前凑上了些,即便知道马车内二人的对话不可能再被第三人所知,他还是尽量压低声音,把自己查到的最关键的线索给道了出来。而在听了他这话后,饶是童贯经历过许多风浪,也突然变色,半晌未能恢复过来。 好一阵的愣怔后,童贯才看着孙途:“孙千里,你一个小小的九品官居然就敢和这样的权贵打擂台,就不怕被碾成齑粉吗?”说实在的,就是他也未必有把握正面与那权贵对抗啊。 孙途却把面色一肃,义正词严道:“只从粉燕子平日所为就可知道作为背后主谋者是何居心了。他们有心乱我东京,下官身为大宋之臣自当为国尽忠,哪怕此事绝难,也不后悔,更不后退!”说着,他目光直视童贯,以证明自己的决心。 童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阵,方才说道:“城门那里,街道司那里,老夫都会帮你安排妥当。但除此之外,就由你自己去办了,若是出了什么差池……” “下官自会一力担下,绝不敢连累到童帅!”孙途当即就接话道。他很清楚到了童贯这身份已不可能在与自身无关的情况下涉足如此争斗,能帮到这些已是看在自己之前所立功劳和想知道童渊被拐一事背后真相上了。 见他如此知机,童贯方才满意地一点头。这时,马车缓缓停下,童瑞的声音从外传了进来:“老爷,已到枢密院了!” 第162章 赶狗入穷巷(上) 当孙途与童贯一路同行并使者说服他出手相助时,已经热闹起来的东京汴梁城里正有一幕幕叫百姓们心惊的变故上演着。 开封府城东治安所下的人手几乎全部出动,朝着一些看似平常的店铺与宅院扑去,没有太多的解释,上来就拿人捆绑,但有敢反抗的,立刻就会有刀枪顶在他们的胸口,让这些人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虽然百姓们不知这些官差为何会如此大规模地捉人,但靠着治安所这段时日里所创立下来的良好口碑,居然并没有惹出什么乱子来,也只是引来了不少人在外偷偷观瞧罢了。当然,在事情传开后,朝中官员,尤其是那些言官御史们定然会以此作为突破口,狠狠弹劾孙途以及其背后的开封府衙了。 不过这都是将来的事情,至少现在治安所的行动如秋风扫落叶般,几乎不见半点延缓的,短短两个时辰,就已先后拿下了近五十人,并把他们如数押送到了治安所里关押起来。 当这一消息传到某些人耳中时,他们是真个有些惊慌了:“我早就想说你们之前定下的计策不行,一旦失手必然引来孙途的全力反扑,这下好了,不但人没抓到,还把老四老九他们几个都给搭了进去……” “此事确实是我有些欠考虑了,不过以老四老九的性子应该不会出卖我们才对啊。” “他是不会出卖咱们,可其他人就难说了。如今官府的人都是有的放矢,连续拿下了我们不少手下人等,若是再让他们继续下去,即便我们能脱身,以后也将无人可用。而且你可不要忘了,这些人的身份只要细细追查,总能查到老大,甚至是主人身上。” 屋内的气氛因这几句话而变得越发沉重起来,几人互相看着,却又拿不出个对策来。半晌后,才有人道:“现在咱们必须拿个章程出来应对眼下的困局才是,不如动用官场里的力量,给他施加压力?” “这都太慢了。那孙途既然敢肆无忌惮地拿人,一定掌握了相当证据。而且被拿下的那些人也必然受不住拷打,过了今日,他们的身份就会完全见光,到那时孙途那儿就不是过而成功劳了。” “那还有什么对策可行?总不能继续藏着吧?” “藏是肯定藏不住了,只有离开东京暂避。这就给下面的人下令,让他们即刻抽身离城,只要出了东京城,他孙途的手再长也够不到他们。而只要躲上一段时日,等风头过去了,孙途就无法再威胁到我们。” 其他几人在听完这话后略作思忖,便点头应了下来,这确实是如今最合理的办法了。当下,这些人便纷纷起身离开,前往各自的据点安排手下人等尽快逃离东京城。 可是在过了中午后,他们却发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情况,东京各门今日的盘查居然要比往日严上数倍。平日里除非有大宗货物进出城门,否则守城兵卒连翻看一下的兴趣都没有,可今日城门每进出一人都会被严加盘问,尤其是出城门的,更是会被仔细搜身,确认身上没有违禁之物才准放行。 虽然这些粉燕子的手下身上并没有夹带什么要紧物件,可是城门处的留难却让他们无法在短时间里离开了。而当他们在城门前排队等着离开时,甚至还有街道司的官兵突然赶来,直接就把人给带走。 接连的坏消息不断传入到几名粉燕子主要人物这里,却让他们再次陷入到了不安中。显然,随着被抓之人的数量不断增加,官府掌握到的关于自己成员的线索也更多,再这么下去,只怕整个粉燕子数百人手都会被他们一一拿下,就是他们这些为首之人,也不可能再藏得住。 如此一来,这些人是再坐不住了,全都来到了如今主持一切的堂内二当家所在处,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老二,看起来那孙途是铁了心要把我们围困在这东京城里,最后将我们一网打尽了。若再不拿出对策来,恐怕我们都将成为官府的阶下囚。” “东京城暂时是出不去了,那些官员暂时又无法出手,我们该如何自保?” 一双双眼睛都盯在了这个三十来岁,模样清俊的男子身上,等待着他做出最后的决断。 即便到了这时候,这个粉燕子的二当家依然表现得从容而镇定:“你们都慌什么?不就是被拿下了一些手下兄弟吗?这种事情以前又不是没有遇到过。那孙途不过是得了童贯的助力才会如此肆无忌惮,但我相信只要过了今日,一切就会大不同。” 以往凭他的威信,这番话还是可以让大家安心的,可今日事情实在太过严重,其他人却有些不自信了:“只一个上午就有不下百人被官府拿下,再有半日一夜的话,我粉燕子可就真无人可用了。就连我们这些兄弟,此时都不敢回家,生怕官府早已派人候在了门前等着捉拿我们。” “是啊老二,你和老大固然不怕官府,可我们不同啊。若是能混出成去,我们自然不会如此焦急,可现在……” “好了,我已知道你们的心思。”二当家把手一挥,阻止了其他人的诉苦:“不就是想让我点头,让你们躲进无忧洞里去吗?可以,你们这就去安排一下,让手底下的人全都就近从各处暗渠进入无忧洞,至于里面的用度,我到时会作安排,一定保证你们的吃喝。在里头躲上一两月,孙途也就倒了。” 众人听到这话后,本来紧张的神色终于是松懈下来,纷纷起身抱拳:“还是二哥懂得体恤我等兄弟,那咱们这就去安排一切,接下来就全凭老大和二哥你照应兄弟们了。” 二当家只把手一挥,说道:“去吧,这次我们确实小瞧了那孙途。但之前连包肃孝都奈何不了的无忧洞也一定可以让他功亏一篑。” 等把众人打发离开,他才施施然地离开这处重要据点,然后一路徐徐而行,跟普通百姓异样步行进入到了某座权贵人家的别苑里,见到了那个真正掌握着粉燕子一切大权的老大。 事实上虽然大家都知道在二当家之上还有这么个老大在幕后指挥着一切,但却没几人真正见过他的真面目。平日里的一切行动,其实都是他这个二当家负责露面下令,他们只知道一点,这位老大是京城里极有权势的官宦人家中的一员,只要他想,就能让官场里的人帮他们解决各种麻烦。 不过他们心中神秘而厉害的老大,此时看着却是个低眉顺目,满脸谦卑笑容的奴仆。即便是和二当家见面,脸上的笑容也不见有少的:“看来他们还是让你答应逃进无忧洞里去了?” “是啊,这些人的胆子是越发的小了。当初仁宗朝时,我们的前辈是在被官军围得几乎没有生路的情况下才会想着钻进地下,这才保住了不少兄弟。可他们倒好,官府才刚露了点手段,就已经忙不迭地自己往下面钻了。” “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这些年里我让你找的都是谨小慎微之人。只是没想到啊,就是一子下错,就让局面变得如此不受控制。那孙途确实是个人物,居然只以一个开封府都头,九品武官的身份就敢在东京城里闹出如此大动静来,他就不怕事后被朝廷问罪吗?” “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也小看了他的胆量和手段。早知道孙途会在一怒之下不顾一切地大索全城,我就不该与他硬碰硬,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你也不必过于自责,这样其实也好。”老大轻轻一笑:“这次他是借了童贯之势才能闹出如此声势来,甚至连城门那里都动了手脚。不过如此大阵仗就是童贯也撑不了多久,今日之后,弹劾他们的奏疏就能把孙途活活淹死,只要能借此机会将他除去,我们接下来就不用再担心了。” “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二当家点头应道。以他们与朝中某些人的关系,再加上一些本就找不到攻击目标的言官御史,这次绝对能让孙途丢官罢职,甚至连童贯都会受到牵连。 “底下那些人的吃喝用度是你接下来要格外注意,可不能亏待了他们。这些人将来还有用处,必须笼络住了。”老大又吩咐了一声。 “老大放心,这个我自会妥善安排,绝不让他们心存不满。”二当家说着便欲起身。可随即,他又发现老大的脸色突然有些变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过对方身份特殊,他也不好多问,只能行礼离开。 直到见他离开后,老大的面上依然带了几许忧虑:“我怎么总觉着事情有些蹊跷。好像那孙途是有意在给我们施加压力,从而逼着我们往无忧洞里钻啊……”如果真是这样,对方的用心可就太可怕了,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必须有所准备才好,不然到时可就会乱了分寸了。” 酷热的七月过去,炎热的八月开始。。。。。。一月之初,诚求月票、推荐票、收藏、点击、订阅……这些对路人来说那就是炎炎夏日里的空调、wifi和西瓜。。。。。 第163章 赶狗入穷巷(下) 从童贯那儿讨得首肯后,孙途随后又赶去了街道司和城门司把枢密院的手令交到相关官员的手上。当然,这道手令上盖的可不是童贯的印钤而是下面一名主事的。 可即便如此,只凭枢密院的一道手令也足够让这两处东京治安衙门乖乖听令,迅速做出相应安排了。而这一番忙碌后,等孙途回到治安所时,已是中午前后,这里的环境也已大不一样。 今日一大早,治安所的人马就纷纷出动,按图索骥地将招供出来的城东城南等处的粉燕子相关成员尽数捉拿,只几个时辰,就有不下五十多人被拿了进来。再加上原先就被拿下的一些犯人,如今治安所内已关押了将近百人,犯人的数量都要超过差役数量了。 而且随着他们不断拿人,也将京城各处闹得有些混乱,引来巡城御史等官员的不满,此时更有两名小官正黑着脸在堂上质问,说是要治安所的人给出一个交代呢,这让沈良忙于应付,实在有些吃力了。 直到瞧见孙途进来,沈良方才略松了口气,忙起身施礼:“都头……”那两名官员闻得此言也迅速转身,倨傲地看着走过来的孙途:“你就是治安所的都头孙途?本官正要问你呢,为何无端随意拿人,若是惹来京城百姓不安,你可担待得起吗?” “二位可是街道司的属员?又或是我开封府下的官员?”孙途没有理会他们强硬的态度,在走到上首的座位坐下后,方才问了一句。 “我们是御史台的,刚好闻听有此事这才……”其中一人当即亮明身份想要再行质问,却被孙途出言打断:“既然你非治安衙门里的官员,此事本官就没有任何道理向你们做出解释。本官能说的,就是我治安所今日所为正是为了东京城的安定繁荣,正是为了保百姓不受贼人所害。” “孙都头,本官可看不出你们所做这一切哪里能保境安民了!若是人人都如你一般任意妄为,则我东京城还不乱了套了!”那名御史顿时把眼一瞪威胁道:“你就不信本官向朝廷参你一本吗?” “本官只知照章办事,参不参的无关紧要。可你们要是再继续搅扰,本官就要怀疑你等与贼人有所勾结,欲图乱我法纪了。若真如此,可别怪本官下令拿人!”孙途的态度更是强硬,当即就把脸色一沉说道。 “你……”两个官员刚想再说什么,可随即就看到边上有几名差役居然真有上前拿人的意思,这让他们心下便是一凛。要真被这些粗鲁的差役给拿下和什么贼人关到一起,自己的名声可就毁了。当下,两人再不敢有所纠缠,恨恨起身:“孙都头,今日之事我们一定会奏禀朝廷,定你个搅乱都城扰民之罪!” “是罪是功可不是你二人能说了算的。走好不送。”孙途却把手一挥,就跟赶人似的,完全不把这两名御史当回子事儿。 直到两人有些狼狈地离开,沈良方才上前说道:“都头,这么做是不是太得罪人了。这些御史台的乌鸦最是难惹……” “无妨,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差事办好,把贼人一网打尽。至于其他的,只要立下功劳,还怕他们如妇人般嚼舌根吗?对了,今日成果如何?”孙途却不以为意,并很快转换了话题。 一听这话,沈良才皱起了眉头来:“都头,现在我们已经拿下了将近百人,后边的屋子都被他们塞满了,不少人还叫着冤屈呢。是不是该审问一下,以防有什么错漏?” “不急,即便有些人是无辜的,关他们一两天也不算错。至于审问就更不必了,这些人多半只是粉燕子的边缘手下,根本不可能从他们口中问出更进一步的消息来。我要的就只是这么一个结果而已。” “那接下来我们继续抓人吗?”沈良依然满脸担忧地问道,即便只是关押,他们的负担也自不小,何况之后还要想着如何处置他们呢。 “若我猜得不错,很快就要抓不到人了。”孙途轻轻一笑,“我已把他们逼入绝地,这些人差不多也该想着故技重施,钻回到地下避难去了吧。” 沈良也是开封府的老人了,听到这话就立刻明白过来:“都头是指他们会入无忧洞?这可如何是好?”当年开封府闹出如此大的阵仗都没能把逃进无忧洞里的贼人铲除掉,现在只靠治安所这点人马自然更不可能成事了。 孙途还没开口把自己的意图说出来呢,崔略商便已经急匆匆地从外头跑了进来。他满脸的汗都顾不上擦一下,就抱拳道:“都头,卑职刚才连续去了几处地方拿人都扑了空,而且城门那里也没有消息,恐怕那些贼子已经知道我们在大索全城,去别处躲藏了。” 他话音刚落,又有两名下属神色紧张地跑了进来,一见孙途就急声报道:“都头,有几名贼人突然发难从我们手中脱身,居然就跳到桥下,进入到了暗渠之中,我们几名兄弟试着追赶,可因对其中道路不熟,最终让他们逃脱。而且已有不少贼人都往暗渠里逃了……” “他们竟是进了无忧洞?”崔略商闻言也立刻变了脸色:“这可如何是好。”显然,他和沈良一样,也是知道这一典故的。 “你们不必性急,都坐下说话吧。”孙途却显得颇为镇定,笑着安抚了众人几句。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呢,又有几名下属急匆匆而来,把相似的消息传递过来,都是那些粉燕子相关贼人突然就跑进了无忧洞,再想捉拿却是千难万难了。 见手下人都用不安的眼神看着自己,孙途笑了起来:“你们放心,我要的就是这一结果。只要将他们逼入无忧洞,我的计划便已成了一多半,足以将为祸多年的粉燕子一网打尽了。” 这怎么可能?所有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家上司,要不是了解孙都头的本事和智谋,他们都要认为对方是在说疯话了。 那无忧洞,鬼樊楼是什么地方?那里深处地下,道路极其复杂,就是撒进去一两千人马都未必够用,当初那些贼人所以能逃过包府尹的追拿就是因为在里头躲了数月,使朝廷不得不放弃啊。现在只凭他们,就更不可能成事了。 孙途用目光扫过面前众人,笑道:“怎么?你们不信吗?” 没人说话,虽然大家心里都有疑虑,但看着都头那一脸成竹在胸的样子,再想想他之前的表现,又不禁有了几分期盼来。 “你们觉着想要彻底铲除粉燕子最难的是什么?”孙途突然换了个话题问道。 众下属有些茫然地摇头,在他们看来,什么都难,也就都头才能劈开一条路来,把这些贼人逼得只能钻入地下。好在孙途也没指望他们能给出答案,自己就回答道:“最难的不是捉拿那些属于外围的小人物,这些人即便我们今日能将他们全捉了,过上一段日子照样还会有人为粉燕子的人卖命。此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所以想要彻底拔掉粉燕子,最关键的在于把那些为首贼人拿住定罪。不过他们最是谨慎,往往藏得极深,即便我们都已竭尽全力,可依然收获不大,甚至连他们的重要据点都没找到几个。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能改变策略,不再去找他们的藏身处,而是直接从他们本身入手呢?现在就是机会所在,今日这许多手下之人逃窜钻进地下,你们说那些首脑人物会不会也跟着进去以为安顿安抚?” 沈良已明白过来,连连点头:“都头说的是,恐怕现在那些粉燕子的贼首已然都进入地下了吧。不然若是现在他们不管这些下属,今后就不可能再让人为其卖命。” “不错,与其一个个地辛苦将他们找出来,还不如让他们聚在一起,然后来个一网打尽呢。而本官之前所部署的一切,就是为了让他们生出一个想法来——除了逃入地下,进入他们所谓的无忧洞里,便再无其他生路。” 话说到这儿,大家自然是明白孙途的用意,可是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那些贼人如今都按都头设计的进入了地下,可又该怎么捉拿他们呢? 问题重新绕了回来,所有人都拿眼睛看着孙途,看他有什么妙计解此难题。 孙途却站起了身来:“当初包公拿人是在冬季,所以当这些人逃入地下后便再难捉拿。好在,如今只是秋季,自然大不一样了。而且,这次连老天都在帮着我们呢,定能一战功成!”说着,他抬头望天,大步而出。 其他人依然有些迷茫,跟着走出门后,又都抬头望了望头顶那片依然暗沉的天空,天上的雨水到现在都还没有停歇的意思呢,这都已经下了快有一个月了吧…… 第164章 开闸 东京汴梁因汴河而建,因汴河而兴,也正是因为汴河水利之便,才能养活这满城一百多万的百姓军民,让它成为继前唐长安城后第二座历史上的超级大都会。 但是,凡事皆有其利弊,汴河水能养育万民,同样也会给满城百姓带来灾祸,当大雨不歇,河水暴涨时,自然也会影响到这座都城的安全。尤其是城中还引入河水以为灌溉、饮用、洗涤种种之用,横穿整座汴京,就更让这一隐患变得极其可怕。 好在地处中原腹地的汴京城一向雨水不丰,几十年也遇不到一场足以带来水患的大雨,再加上城中各种排水渠道早在大宋建立前就已安排妥当,所以近百年来倒也太平无事。 可今年的情况却很有些不同了,自八月中秋之后,连绵的秋雨就没有停歇过,或大或小的雨水不断洒落下来,已让汴河水比往年高了数尺之多,眼看着都快要从城内河堤顶部给漫出来了,这让朝中相关官员极其紧张,早早就派了不少官吏守在河旁以防不测,甚至下游处的一些村镇都被清空,一旦汴京城内水满为患,便会放水向下,保住都城。 工部、开封府、街道司等三处衙门也早早就派了官吏人等日夜守在几个河道要紧处,以防出现决口之类的事情来。虽然汴河河堤是由朝廷耗费大量银钱,征发数万民夫辛苦修建,比之东京城墙都要牢靠些,但大家依然不敢有丝毫懈怠,照样得时刻盯着。 街道司的赵司丞就以八品官人的身份守在河道上游堤坝处足有半月时间了,每日看着逐寸抬高的水面,他都会有些心惊胆战,晚上去边上征调的民居里睡觉时都要醒来几次呢。因为他深知一旦真出了什么岔子,别说河水淹了东京城,只要漫过河堤让附近的民居浸泡到了水里,自己就是大罪一条。 好在这些日子在他的严格要求下,河堤上的兵丁民夫不敢有丝毫懈怠,总算是平平安安的。可今日又是一场雨下来,眼看河水都快与堤坝顶部齐平了,这让他又是一阵惊慌,可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让人把装满了沙石的麻袋准备好,一有不妙就先作阻拦。 正当他扯着嘶哑的喉咙指挥手底下的兵丁办事时,一行十来人突然径直就朝他这边走了过来,看他们的装束应该是开封府的人。这让赵司丞心下一紧,只道是下游那里出了什么岔子了呢,便赶忙紧走几步,迎了上去,没看清来人模样就问道:“可是下游有什么嘱咐吗?” 面前的年轻人却恭敬地冲他施了一礼:“下官孙途见过赵司丞,我此来是有要事与你相商。” “嗯?你就是孙途?”赵司丞看着孙途,对此人他自然是有所耳闻的,便又有些不解地道:“就本官所知防护河堤并不在你职责之内啊,你来此却为何事?” “下官虽未接下如此重担,但身为朝中官员,保我汴京城百万生灵之安危也是责无旁贷的。”孙途先说了句好听的,这才转头看了眼侧方水流湍急的汴河河水:“这两日雨势不止,河堤上的压力一定不小吧?” “那是自然。其实本官已经向朝廷禀奏过,希望能尽快同意打开下游缺口把河水放出以减城中负担了。奈何……”说着,他便是无奈一叹。 本来照道理来说,都城都已快成水患了,下游处自当被放弃泄洪才是。可就因为那里的不少庄园乃是皇家及一些权贵所有,导致这一方案迟迟无法被准许,如此压力便完全落到了他们这些守在河堤上的官员头上。只是这话他自然不好直接就跟孙途言明。 孙途也没有在此事上多作纠缠,而是笑了下道:“赵司丞和各位军将确实辛苦,但下官以为你们本不用如此忧虑的,这河水还是有办法引往别处,不对我东京造成威胁。” “此话怎讲?”赵司丞立马就来了兴趣,现在除了放弃下游大片庄园良田,难道还有更好的对策吗? “司丞请看那里!”孙途一指他们的侧前方,那里本是一座跨于汴河之上的虹桥,但因水势过大的缘故,桥身已有半数被漫过。赵司丞看了半晌也没能看出个什么端倪来:“那桥上有什么不妥吗?” “不是桥上,而是桥下。那里不正好有水渠入口吗?只因被闸口所阻拦,河水才无法进入。要是打开闸口,河水自然就往底下灌去,则河堤这里的情况就会得到极大的缓解。赵司丞,以为如何?”孙途耐心地作着解释。 赵司丞若有所思地一愣,心里已迅速盘算起来。其实作为街道司司丞,再加上这次被调来治理河道,他对城内地下暗渠自然是有过一番了解的。 却说东京城地下暗渠四通八达勾连起了整座城池,在寻常百姓眼里那是鬼樊楼,是无忧洞,是那些多行不良的贼人用以逃避藏身的好去处。可其实在当初建此都城时,官府朝廷却是为了排污排水之用。不然这百万生灵住在城里早已脏污不堪了。 不过之后不知是何缘故,朝廷方面就只把这些沟道暗渠当成日常所用,却把排放河水的这一用处给丢到了一旁。这或许也和东京城几十年都未曾遇到过水患有所关联吧,反正谁都没再提要打开下方沟渠的闸门以减轻上方河道的压力。 赵司丞固然是看出了这一点,可他官卑言轻根本说不上话,所以此事就一直拖着。直到今日,孙途在他面前点破这一层,才让他精神为之一振。可随后,他又犹豫起来:“管着沟渠闸口的可是工部,除非工部点头,本官才能下令开闸泄水。” “司丞此言差矣,事急当从权。如今河堤这里已岌岌可危,若是再向工部请批,甚至报上政事堂,让诸位相公商讨出个结果来,只怕河水就要把东京城给淹没了。在我看来,还是赶紧让上下游同时开闸,放水入渠为好。” “你这话虽然有些道理,可是……”赵司丞却依旧是一脸的为难,可随即,他又把脸色一变,满是猜疑地看向了孙途:“不对,你为何会向本官提出此等建议,可是另有他意?我记起来了,之前曾有不少人从那里的闸口跑进沟渠,你想放水淹人!” 早前粉燕子的人慌不迭地翻下河道进入闸口的异常举动也在他们的关注下。只是对方并没有毁坏河堤的意思,而且他们有有其他职责在身,所以便也没有加以阻拦。此时想到孙途开封府都头的身份,赵司丞终于转过了弯来,一脸警惕地盯着对方。 孙途倒也没有否认,当即就点头道:“司丞说的不错,下官正是有此用意。这些贼人作恶多端,如今却跑进了地下暗渠中让人束手无策,只有用水攻之,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而且这么做也能一解河道水患燃眉之急,可谓一举两得。” “不成。”赵司丞立刻摇头反对:“先不提工部那里未必肯应允,到时出了事情本官可担待不起。光是沟渠里那些人命就不是你一句话就能随意决定的。本官断不会答应如此事情!” 看着对方一脸坚决的模样,孙途的眉毛迅速提了起来:“赵司丞当真不肯为我东京百姓做一次决定吗?” “本官虽然有心为民,奈何无权下此命令。” 第165章 水淹破贼 其实早在以前听人提及数十年前的那场让包拯都未能成功的故事时,孙途就觉着其中有些古怪,这位于东京城下的无忧洞实在太过奇特了些,无论这一地下网道是大宋朝廷还是更早之前的人所设下,总不会是为了方便那些作奸犯科的贼人藏身逃命吧。 在之后的一番实地查看后,孙途总算是看出了个中门道,得出它们除了排污外,更有减轻城内汴河水患压力的妙用。只因之后百年东京城未有遇到什么洪水之患,方才一直不得启用。 所以当这一次要对付粉燕子一伙时,他便想到了用这一招。先大张旗鼓地逼迫他们重走多年前的老路,跑入地下,再以今年本就满溢的汴河水灌入其中,便可在不费多少兵力的情况下将这一为祸城中多年的黑暗势力给彻底扫灭了。 现在,随着年年保养修缮的绞盘带动着闸门打开,本就蓄积过满,只被两边堤岸死死挡住的浑浊汴河水终于有了一个宣泄的出口,顿时一股股水流就如一头头脱缰而出的奔马般朝着那些闸口涌去,并顺着早就设计好的路线一路往下。 只短短片刻间,本来已经快到堤坝顶端的河水就已浅下去了一大截,而且还在以肉眼看见的速度不断往下,直看得赵岩以及其他人等都是一阵目瞪口呆,同时心下又有些忐忑,不知这许多水突然涌入会对整座东京城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前人当初设计这地下网道沟渠时就已有了充分的考量,一个足有半座东京城的地下空间怎可能容纳不了这点河水呢?当然,这突如其来的河水对如今正藏身地底的某些人来说却成灭顶之灾了! ¥¥¥¥¥ 在各自分头从暗渠入口遁入地低后,这些粉燕子的各级帮众就迅速按照之前的约定汇拢在了一处。虽然这次匆忙逃遁显得狼狈不堪,但这些人却并没有太过丧气,尤其是看到连三爷、八爷等几位首脑人物也赫然在场时,他们更是底气十足—— “这次不过是被官府杀了个措手不及,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开封府都头就敢不惜一切地满城抓人。不过你们放心,等过了这一段时日,我们便有法子将那孙途赶绝,到时大家就可重新回到上头了。” “在此地的一切吃喝你们也不用担心,每晚我们都会有人送下粮水,就是在此待上一两月都不算难事。” 这里的三百多名粉燕子帮众纷纷叫好,虽然这里的空气差了些,周围还有许多脏污,但相比留在上头可能被官府捉拿,藏于此处已经要好上太多了。 就在这些人各自找了地方坐下歇息,等着天黑时,外头突然就传来了一阵哗啦啦的水声,等众人有些好奇地朝着前方晦暗的沟道望去时,却只看到有些水流正朝着这边涌滚过来。 “这是什么?怎么河水会突然涌进来?”不少人心里犯起了疑惑,忍不住互相打听起来。 “最近连月阴雨,汴河河水早已涨满,或许是有些水从闸道口漫进来了吧。” 就在他们以为这不过是小事一桩的当口,前方哗啦啦的水声却是越来越响,同时那不断涌来的水势也更大起来,只片刻工夫,众人聚集的沟渠甬道里水深已过膝盖,而且河水还在一个劲儿地往着他们这里奔涌过来。 “不好,是官军引水灌了进来!”这时头脑更灵活些的三爷已经迅速明白过来,赶紧叫道:“快,大家都往高处走,不然这里会被河水所淹没!” 一听这话,这三百多人方才慌乱起来,赶紧起身,争先恐后地就跟着几名首领趟了水就顺着沟渠道路朝着前方跑去。 本来这些人挤在一处就显得有些无序,现在大家为了逃命胡乱一争,甬道内更是挤得杂乱不堪,背后的人立刻就把前头的人给撞得人仰马翻,同时还有那手持火把头前带路的人也被撞得跌倒在水里,火把也一下熄灭。 这让甬道里的整个场面变越发混乱,不少人都惊叫着全力往前,甚至都顾不上脚下还有同伴,直接就把人给踩了下去。而被踩到水里的人自然是要奋力挣扎求生的,便又伸手抱摔上头之人,顿时更是跌倒一片,惊叫连连。 “都别乱了分寸,全都靠墙往前摸索着走!”八爷都差点被人拖下水去,此刻刚把一名帮众一脚蹬开,便又大声地呼喝起来。可在这闹哄哄,回声不断的地下环境里,他的这句话根本就传不进多少人的耳朵里,所有人依然拼了命地直往前挤,就好像背后有什么凶恶可怕的野兽正在迫近一般。 事实上,滚滚而来的浊浪河水其威力还真不在凶猛野兽之下,就在这些人纠缠间,地下的河水已逐级抬升,此时已来到了众人的大腿根部,而且水流也变得越发湍急,竟带得不少人都开始东倒西歪,连站稳都有些困难,更别说快跑逃离此低洼处了。 官府当真是好狠的手段,这是要用水淹之策彻底把自己等人困死在无忧洞中啊……三爷心下暗暗叫苦,他们之前曾想过开封府会派出官差追下来,甚至想过还会有大股官军下来追剿,也都有过预案准备,可唯独没想到官府会来这一手,这分明就是绝户计了。面对此等自然之威,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不断喊叫着,让人紧跟了队伍摸着墙往高处走,以求能寻到一处高地避过这场水患。 可还没等他们走出多远,侧方又有大股的水流轰然袭来,竟然与身后的那不断奔涌而来的河水形成了两面夹击之势,把他们的前后两路都给堵住了。原来街道司的官兵听令行事也分先后,上游一段先打开闸门,发现河水果然下降后,便传给了中游的工部衙门。那里的官员一见果然有效也顾不上其他了,当即也下令开闸放水。 正好,这些粉燕子的贼众也是从上游往下走,如此便被中游放下的河水给堵了个正着。在这些人的声声惊叫里,甬道里的河水两面合拢又迅速抬高,把条暗渠给彻底吞没,也把后头还在奋力挣扎的人给彻底吞没到了水下。 一霎时,惨叫声,惊呼声不绝于耳,那些本来就已经气力不继,或是水性不熟的人撑到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被侧面的水流一冲,便有好些足下一软便冲得远去,连呼救都来不及。 其他人此时也个个都是自身难保,根本救不了人,只能拼命划水向着另一边水面尚浅处,淌着及腰深的河水,也顾不上到底是高处还是低处,只想着逃命了。 但是如此一来,这几百人就迅速瓦解,有那头脑冷静的还跟着三爷八爷,其他人则连方向都分不清,完全被困在了这被河水浸满的地下暗渠间…… 而剩下的几十个跟随了三爷八爷朝着最近的闸口游去的人处境也相当危险。要知道这里因为地形狭窄的缘故,水流比之河中更为湍急,就是一般善泳者都只能勉强自保,而一些略通水性的就只能靠人相助了。可是随着水势越来越大,往往一个激浪打来,便能把数人卷走,其他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被这恶魔般的洪水吞噬消失。 可即便是在如此不利的境地里,三爷和八爷依然苦苦支撑,靠着他们对地下暗渠网道的熟悉,居然就带着剩下的手下在一番挣扎后来到了一处高点。虽然此地的河水依然不浅,但至少他们已经可以确保安全,并顺着河道朝最近的一处闸口游去。 等他们抵达闸口处时,原来的三百多人就只剩下了区区二十几人,而且一个个全都浑身是水,瑟瑟发抖,就跟河中水鬼没什么两样了。要知道如今已是深秋季节,又近一月未曾出太阳,走在大街上都有些凉意,更别提长时间泡在水里了。 刚才身处险境大家还不觉着什么,现在出口在望,不少人却都冷得曲身环臂,冻得牙齿都开始打架了。可即便如此,下半身还泡在水里的三爷也没有立刻从这里出去的意思,只伸手在水下好一阵摸索,掏出一块碎石往闸口外扔去。 众人立刻就明白过来,他这是在试探外头的动静,说不定还有官军埋伏着呢。但石头扔出去最终归于沉寂后外头依然静悄悄的,这让其他人终于是松了口气。 当下就在三爷和八爷两人的带领下,艰难地从水中拔出早已冻得有些发僵的身体,小心翼翼地钻出半人多高的闸口,再奋力攀着虹桥的石栏,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才得以重新回到地面上。 可就在他们上了岸,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自家身处位置,发出几声劫后余生的感叹时,突然一声呼哨就从边上响起,随即蓬蓬两声,一根根火把就在周围相继点亮,照得这二十多人眼前一阵昏花。 等他们拿手遮眼,适应了眼前突如其来的光线后,方才绝望地发现,自己等人已经陷入到了上百官军的包围圈中…… 第166章 最后的底牌 时已夜深,东京城重归于寂。可是在开封府衙门的二堂里,不少差役依然束手而立,完全没有散去的意思,尤其是当府尹公厅中传出呵斥声时,更是让他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了。 大家都知道韩府尹向来性子和善,即便下边的人偶有犯错也不会太过严惩,更别提真正当众发怒了。可今日,当孙都头带人押了众多犯人归来时,却惹得府尹雷霆震怒,直到此时还在拍案斥责他呢,这时候外头众当差的自然不敢往枪口上撞,自讨没趣了。 韩长洲确实有理由作此雷霆之怒,因为这次孙途把事情实在闹得太大,而且这一切还是在他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突然发生的。他本以为上次孙途在余相公面前说那番话导致粉燕子一案被迫继续追查已是对方最大胆的表现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孙途的胆子真个大得能把天都给包了,他这次是把整片天都捅出了个大窟窿啊! 话说自从答应让孙途继续追查粉燕子一案,却又只给他几十名下属后,韩长洲便以为他翻不起什么风浪来,说不定到时候自己还能借机免掉孙途的都头一职呢。可这才十来日工夫,一个小小的九品武官就把东京城闹了个天翻地覆,让他听了后都差点昏死过去。 “孙途,你这胆子是包了天了!让人封锁东京城门,大索全城捉拿所谓的粉燕子贼人,最后更是做出开闸泄洪这等事情来,你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儿可是东京汴梁,是天子御辇之下,多少眼睛都在盯着我们,只怕明日天亮,光是御史台弹劾我开封府的奏疏就能把我整个衙门都给淹没了!”好脾气的韩长洲砰砰拍着桌案,面目都有些扭曲了,每说一件这下属在城里干下的事情,他的心就要狠狠地抽搐一下,他都能想到自己将成众矢之的,最终被贬出京城,甚至被免去官职的可怕结局了。 这可不是他杞人忧天,孙途在东京城里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来,朝中官员自然会借机弹劾。而他一个小小的九品武官和都头自然是扛不下这么大责任的,最终一切责任自然就都得落到韩长洲这个正印府尹的头上,由他来顶罪了。 韩长洲这个恨啊,要不是顾忌孙途背后还有童贯这座靠山,他都要直接下令将其拿下,严刑拷问一番以出心中恶气了。 面对顶头上司的熊熊怒火,孙途倒是显得颇为镇定,在其不断斥责的过程中,他也没作任何的分辩,只是垂首听着,直到对方把话说完,喘着粗气盯住了自己,方才拱手开口道:“府尹,可否容下官分说两句。” “讲。本官倒要听听你还能拿出什么借口来自圆其说。整个东京城都被你搅扰得人心惶惶,这等罪过别说你我了,就是朝中那些相公怕也担待不起。”韩长洲终于稍微定了定心神,但脸色依然阴沉,语气森然地道。 孙途上前一步:“下官所以做这一切,并非出于私心,而是为了我东京城的安定,为朝廷除害而已。” 这话立刻就惹来了韩长洲的反驳:“这等说法根本就不会被朝中官员所认同。一个粉燕子对我东京城能有什么威胁,最多就是拐卖些妇孺罢了,只要官府多加注意,他们自然不敢再胡乱行事。” 这正是官府对粉燕子的看法了,即便百姓因此受苦,在他们看来也只是小事一桩。相比起来,孙途今日所为才是让所有人都无法忍受的事情,因为他扰乱了东京城的秩序,侵害了不少官员的权利。 孙途深吸了口气,把心中的不满强行压下,这才继续道:“非是下官危言耸听,这粉燕子背后可是藏有大秘密的。本来,下官也以为他们只是些谋取蝇头小利的贼子而已,可是随着深入追查,下官却发现粉燕子背后却藏着一个大阴谋,一个密谋在我东京城造成动乱的不轨组织已经渐渐成形。” 这话终于让韩府尹的脸色变得郑重起来:“你说什么?此话当真?你可不要在本官面前胡说,妄图拿什么大案来遮掩自己的过错啊。” “下官不敢,要不是下官已经查到了一些端倪,是绝不敢如此大动干戈的。”孙途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早整理好的卷宗就双手捧上前去:“还请府尹先看看此记录。” 韩长洲伸手接过,随意扫了两眼上头的内容,却发现上面罗列了二十来个人名以及他们的籍贯。虽然这些人的姓名年龄什么的都不一样,但却有着相同的籍贯——江南两浙一带! 见他簇起了眉头,孙途便又解释道:“府尹明鉴,这上头所列姓名者,都是下官拿下的粉燕子中的关键人物,让人震惊的是,这些人居然都来自江南一隅。” “那又如何?他们所为本就干犯王法,必然是要保密并寻找同心之人一起干了。而找同乡者一起做事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了。”韩长洲虽然说着这话,但眉头却已深深地锁了起来,显然他也察觉到了个中有些问题。 孙途点头:“若只是如此,自然也不算问题。但就下官最后所查,发现他们居然都与钱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在查案过程中,下官也找到了带有钱王府印记的一辆马车!凡此种种,足以让下官判定,在暗地里组织这些江南人氏在我东京城里搅动风雨残害百姓的罪魁祸首,便是钱王府!” 这一番话说出来后,直接就把韩长洲震得彻底失了神,原先的怒火已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强烈的惶恐与不安:“孙……孙途,你可不要胡言乱语,此事干系重大,若你所告非实,反坐之下是足可以灭你三族的!”他可不是在吓唬孙途,因为这罪名已经接近谋逆了,若查无实据,反坐之下罪名就都落回到孙途的身上。 而更关键的,是他所告之人的身份实在太过特殊。钱王府可是朝中老牌权贵,虽然论地位并不是太高,却是大宋得以收服四藩,聚拢人心的关键所在,可不是一般官员敢去招惹的。 成书于大宋的百家姓里前四字便是赵钱孙李,这赵指的自然就是当今官家的姓氏,而排在第二的钱字,当然不可能指铜钱了,而是一个来自江南的王族大姓钱氏。 五代十国后期,在周世宗柴荣与之后的太祖赵匡胤的努力下,大宋已有扫平中原之志,而当时身处江南富庶之地的吴越王钱氏一族便是第一个主动归顺的国家。一开始,当时的吴越王钱俶还只是向大宋称臣,可随后不久,他便率朝中臣子赶赴东京,主动成为大宋的阶下囚,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对于他的这一做法,赵匡胤是极为赞赏的,随后便是大加封赏,赐府邸王爵,更是将其地位提升到了仅次于皇家。哪怕之后太宗皇帝继位,在钱俶死后,也依然对钱氏一族关照有加,将他们以厚赐养在东京城里,直到如今过去百年,依然是京中数得着的豪门大族。 而现在,孙途一张口就把指使粉燕子在东京城里为非作歹,甚至是图谋不轨的罪名扣到了这么个传承百年的豪门头上,这自然足以让韩长洲感到一阵恐慌,都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了。 但孙途却依然一副从容模样,只是躬身说道:“府尹明鉴,下官所言句句属实。虽然目前所掌握的线索并不足够,但只要朝廷肯继续追查,必能将真相给挖出来。还有,从那些新被捉拿的粉燕子贼首口中,我们也一定可以问出更多与钱王府有所关联的线索来,到时再报与朝廷,则必然能让天下信服。” “你说马车?你怎么会找到钱王府的马车?”直过了良久后,韩长洲才稍微定下心神,想到一处关键问道。 “因为他们欲对下官的家人不利,却因我有所准备而失手被擒。在把他们拿下后,下官又缴获了一辆黑色马车,并从其中发现了来自钱王府的印记。”孙途不再保留,当即就把一切前后因果给道了出来。 昨夜,当他陪着雅儿乘那辆马车返回治安所时,却意外地从车内角落里找到了一枚小小的印记,上头正是钱王府的记号。直到这时候,一切方才豁然开朗,让孙途解开了一切谜底,也终于让他定下了今日这场看似莽撞,其实却能一举把粉燕子彻底铲除的策略来。 如果只是针对粉燕子一个江湖帮会,孙途自然是不敢如此大动干戈,闹得整个东京城都乱作一团的。可现在,当事情与一些怀有谋逆之心的人有所关联后,他做事再激进也不算错了。 说完这话,孙途又递上去了一枚拓印:“还请府尹查看,此事非同小可,下官是绝不敢随意编排的。”这才是他最后的底牌,让他能毫无顾虑地抓人的关键所在! 看着这枚确实只属于钱王府的印记,韩长洲便猛地打了个寒颤,这回事情可比他所想的更加严重了。但同时,他也品咂出个中深意来,或许这还真是个把过错变成功劳的机会呢。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不是他一个开封府尹所能决定了,一切只等明日朝堂上再作定夺,而那时,自己真有机会开这个口吗? 第167章 成败在庙堂(上) 与后世明清两朝几乎每日在京重要官员都要参加规模不小的朝会不同,大宋的大朝会只在每月的朔望也即初一十五才会举行,而平时只要没有什么要紧事务,往往三天才会有一场小规模的廷议,与会者都是政事堂、枢密院及六部等要紧衙门的主官。 今日在崇政殿内的这场廷议规模就不是太大,只有二十来名重要臣子参与,让占地颇广的崇政殿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君臣对话的声音还时不时能回荡在整个空间中。 其实本来前日才刚在大庆殿里举行过在京七品以上官员都能听政的大朝会,今日本不需要如此急切。奈何近日东京城里大雨成患,君臣人等心下不安,才会借机商议一番对策。 可让当今官家赵佶感到意外的是他才刚提了个头呢,已有工部尚书上前陈奏,说城内汴河水位已然大降,即便再下半月大雨都不会生出威胁来。这让他在惊喜之余,又生出疑惑来了:“怎就会突然好转?莫非是已经让下游开闸泄洪了吗?” “回陛下,非是下游泄洪,而是城内暗渠闸口被人下令打开,把蓄积在汴河里的河水给导入了地下。” “哦?竟还有这等事情?”赵佶顿时就来了兴趣,刚想询问细节呢,只见御史中丞杜致远便从臣班里走了出来奏禀道:“陛下,臣要参奏开封府相关人等胡作妄为,扰乱东京安定之大罪。” 在赵佶有些诧异的目光注视下,杜中丞便把御史台诸多御史联名所写的弹劾奏疏也给取出高举过顶,随后才把昨日发生在东京城里的种种变故一一道出,末了神色严峻地道:“开封府的人不顾京城秩序,扰乱百姓生活,委实罪不可恕。尤其可恶的,还在于竟不管京城安危,贸然叫街道司打开闸门,从而使汴河之水进入城内。臣以为,此等做法实属大逆不道,定当严惩以儆效尤!” 赵佶总算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脸色也显得有些阴沉。因为在他看来,这些臣子在完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贸然引水入闸就是对东京城的不负责,就是对自己这个天子的不负责,这罪名着实不小。 这时,正好参与本次廷议的韩治也跟上奏道:“陛下,据臣所知,这次主导并下令险些酿成大祸的乃是开封府一名九品武官,现为该衙都头的孙途。此人所做所为实在是无法无天,目无君上,确当严惩才是。”本就与孙途结下仇怨的他自然不可能放过如此机会了。 有了这两位打头阵,其他几名官员也都纷纷上前参奏起了开封府,顺带把更多的罪名推到孙途身上。说他胡作非为,胆大包天,实在不是为官之人,应当即刻夺其官职,再将其拿入刑部严惩。 赵佶听众臣如此弹劾整个开封府,也颇动了些心思,觉着是该好好整顿一下这个在自己跟前办差的衙门了,不然今后再有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酿成灾祸可就无法补救了。至于他们口中经常提到的孙途此人,他虽然有些印象,却没太仔细考虑,毕竟一个九品官,而且是武官居然敢把东京城闹个天翻地覆确实该重重惩治,以为后来者鉴。 身为枢密使的童贯木然地站在臣班中,冷眼看着那些文官不断攻讦开封府和孙途,心里却是一阵不是滋味儿。 在朝堂多年的他算是看出这些文官嘴脸有多么丑恶了,本来只是一件小事,除了让百姓稍微受了些惊吓外,没有造成任何后果,反倒解了水患之局,可他们倒好,居然就揪着孙途擅自做主这一点就大加攻伐,就快要喊打喊杀了。 而这,就是当今朝堂上身为武官的悲哀处了。因为他们往往要比文官卑微,立了功劳要被文官分去大半,而只要稍微犯下些过错,便会被文官揪住不放,在被参劾打倒之后还将被踏上几脚,直到万劫不复。 其实这点事情若是放到寻常文官身上,别说几乎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了,即便真有后患,最多也就被贬出京城外放为官,是不可能真定其重罪的。可偏偏落到孙途身上,罪名就变得格外沉重,以他的身份,恐怕一旦夺官被投入刑部,这条小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当真是让人心寒哪! 童贯心中冷笑着,知道自己必须出面保住孙途,也是该让这些自高自大的文官们吃点教训了。当下,便趁着众人把话都说得差不多,静候赵佶定夺的节点,迈步而出:“陛下,臣有一事禀奏。”私下里他称赵佶为圣人,自称则是老奴,可到了朝堂上,可不敢如此称呼了。 赵佶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童枢密有何事禀奏啊?不如先把此事定下后再商议却也不迟。” “回陛下,臣要禀奏的也和昨日发生在东京城里的这场变故大有关系。诸位同僚都口口声声的说开封府如何目无纲纪随意妄为,却显然没有提到一点,那就是他们为何会做出这等有失分寸的举动来。” “不是因为拿贼吗?几个蟊贼而已,即便拿到了也算不得什么功劳……”韩治有些不以为然地回道。只是他话刚一出口,就被童贯扫了一眼,只这一眼,就让他后背生寒,脸色也跟着一变,对方的气场是彻底把这位韩琦之孙给压制住了。 只一个眼神就吓退韩治后,童贯方才躬身奏道:“陛下容禀,那孙途本就是由臣向朝廷举荐,所以当其闹出如此大事后,臣也立刻让人将其拿进府中查问,只要他当真是无故做出此事,臣定然第一个上奏弹劾,绝不姑息。” “唔,童枢密向来公忠体国,朕还是相信的。”赵佶点了点头,随后方才有些明白过来:“这么说来,这当中还有什么内情了?” “正是。据那孙途所报,他这些日子以来正全力追查东京城里专门拐带妇孺,被称作粉燕子的一伙贼寇。这一点,余相公也是知道的。”童贯说着便看了一眼对面的余深。 余深被点到了名,便也应声走了出来,行礼奏道:“陛下确有此事,当初臣还责令开封府一定要严查到底,绝不能让贼人逍遥法外。” 他二人向天子解释此事前因时都是点到即止,并没有把余深孙女被粉燕子的人所掳的前情给说出来,如此便显得余深多么关心京城安定了。 赵佶果然冲他满意地一点头:“余卿果然用心,朕心甚慰。那接下来呢?” 童贯这才又道:“这些日子,孙途率衙门差役几经辛苦周折,还真就抓到了不少粉燕子的贼人和主要首领。结果在一番追查下,却让他发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情况,这些粉燕子首脑人物一旦落入官府之手,往往宁死不屈,服毒自尽。陛下,他们所犯之罪固然不轻,但也不至一死啊。” 这下不光是赵佶,连其他一些臣子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来。而童贯则趁机扫了众人一眼后继续道:“所以他们便留了个心眼,对那些被擒拿的贼首身份进行了严查,结果发现他们竟全都出身相近,都是来自江南两浙之地。” 顿了一下,他的语气变得越发凝重:“而且之后,他还发现一些贼人所用的车辆居然还留有原吴越国钱氏一族的印记。正当他查到此处,觉着是有人欲在东京城里行大逆之事,准备大索全城拿贼时,那些粉燕子的贼人居然就提前知悉了开封府的动向,突然逃离匿藏窝点,钻进了地下沟渠之中,试图凭此来逃过朝廷的围剿。 “那孙途也是年轻气盛,再加上立功心切,在察觉到地下沟渠的弱点后,便立刻命人开闸放水,水淹贼众。如此,才有了今日诸位同僚所谓的胡作非为,但他也因此抓获了不少粉燕子的重要贼首。 “而且,据那些人交代,他们的幕后首脑早就和朝中许多官员有所勾结,试图从朝堂上阻止他继续深入追查此案。臣不知这些人到底是谁,也不敢说他们的用心到底何在。但臣认为,孙途及开封府上下此番所为只是事急从权,可算不得目无王法,任意妄为!” 这一番话说下来,天子的脸色顿时大变,本来的怒火已经被几丝猜疑所取代,他的目光更是在刚才弹劾孙途的一众官员身上来回逡巡。而那些官员更是一阵紧张,想说什么,可一时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了。 怎么事情突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还有,此事怎么就和钱王府扯上关系了?童贯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御史中丞杜致远在沉默了一阵后,率先开口:“陛下,童枢密所言到底几分是真还不得而知。钱氏一族自归顺我大宋后也一向循规蹈矩,臣委实不敢相信他们竟敢做出这等大逆之事来,只凭那孙途一个九品官的一面之词,可做不得准哪。” 赵佶还未开口,童贯已接了话:“杜中丞所言也不无道理,所以本官已经派人前往钱氏府上查问了。另外,开封府也已派人去钱氏名下的产业中进行搜查,我想这时候,应该就有结果了吧。” 他话音刚落,一名守在外头的小黄门便走进殿来,跪地启奏道:“陛下,今有开封府尹韩长洲在宫外求见,说有要事禀奏!” 第168章 成败在庙堂(下) 开封府尹韩长洲满心忐忑地立于皇宫宫门之外,等候着天子召见。他其实很清楚自己今日来此求见天子是极不合规矩的举动,毕竟今日的廷议只有宰执或尚书一级的高官才能参与,他一个四品文官,即便得赐银鱼袋也是无法参与的。 但事关自己的前程,韩长洲却是不得不冒险赌这一把。何况,相比于昨夜在孙途点明一切后自己所下的命令及下属人等所做之事,今日莽撞求见天子已经算不得什么大胆举动了。 就在昨晚他斥责孙途胡作非为目无纲纪,孙途却把粉燕子的背后真相给掀了出来,并提出索性一查到底,将钱氏一族给拖下水,如此才能把过错变成功劳,至不济也不会影响了他的官职前程。 在一番权衡考量后,不甘心就此丢官的韩府尹终于是把心一横,做出了到此时都让他自己都感到心惊与不可思议的决定来,下令让手下之人按照之前所查到的线索对钱氏相关的产业进行突击搜查。 当他神色严峻地把这道指令下达给底下众人,数百差役带着疑虑出发后,韩长洲才生出了一丝恐慌来:“孙途,这次本官可是彻底没再给自己留后路了,若是有了什么差池,本官固然官位不保,可你和家人的性命也必然保不住。” 面对如此直白的威胁,孙途倒是显得很是镇定:“下官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人只要犯了罪,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另外,下官觉着只这样还不够,我想先去见见童帅,如此在朝堂上也好有人为我们说几句话。” 事到如今,韩长洲只能与他合作,便点头应下,让孙途去找童贯作为后援,而他自己则静静地守在衙门里,等候着最终结果揭晓。 这一等便是一整夜,直到天光大亮,派出去搜查的人手方才赶了回来,并带回了让他精神为之一振的好消息。然后韩长洲便不再耽搁,梳洗换了一身朝服后,便坐车匆匆赶到了皇宫前,以银鱼袋为凭求见天子。 让他有些煎熬地在宫门外等了好一会儿后,才有内侍出来:“陛下有旨,宣开封府尹韩长洲入宫见驾!” 等听到这句话后,韩长洲方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迈动脚步间还有些踉跄,不过走了两步后,便稳定下来,神完气足地进了宫门,顺着还算熟悉的宫内道路随来人一直走到崇政殿前,然后恭敬地叩拜,等里头传出让他入内对答后,方才得以进入廷议的现场。 虽然他进殿时是低着头的,但一双眼睛还是灵活地扫过在场众人,发现君臣人等都面色凝重,尤其是自家恩主韩治,此时更是面沉似水,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多了些愤怒与敌意。 韩长洲心思一转间就已猜到了个中原委,但这事关系到自己的前程,即便要与韩家作对也顾不上了。在暗暗给自己鼓了下劲后,他又再度跪倒参拜。 赵佶高居御案之后若有所思地盯了他半晌,这才开口:“韩卿今日突然入宫却有何要事禀奏啊?” “启奏陛下,臣是来请罪认罚的。”韩长洲在赶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对策,此时开口虽然还有些打颤,但思路却相当清晰。 这话却让在场其他人的脸色微变,童贯皱起了眉头,要是韩长洲主动认错,甚至把过错都推到孙途身上,在场官司可就对自己很不利了。与此同时,他还有些猜疑地看了眼韩治,莫非是韩家在背后使了力气,迫使韩长洲认罪吗? 韩治则略感惊喜,若韩长洲当真如此知机,那自己待会儿还得保他一保的。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得给韩家的其他人树个榜样啊。 赵佶则有些糊涂了:“你来请罪?可是因为昨日开封府派人在东京城里随意拿人,并胡乱开闸一事吗?” “回陛下,臣昨日为了拿捕为祸京城多年的粉燕子贼人一伙确实有些过于操切,也惊扰到了不少百姓,但臣并不认为这些便是过错。臣今日要认的过错是,昨夜开封府又派出差役人等包围并搜查了顺德侯名下的诸多产业,如此以下犯上,实在于朝廷律令相悖,还请陛下降罪。”说着,韩长洲深深地趴跪在地,一副认罪认罚的模样。 可话却让殿上君臣都呆住了,赵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半晌后才问道:“你说什么?你竟派人私自去查顺德侯名下的产业?”所谓的顺德侯正是钱氏如今的封爵,当初的吴越一国之主到了这时已经沦为几乎没什么实权的侯爵了。 可即便如此,钱氏在朝廷里依然地位崇高,再加上朝廷需要把他们立起来作为表率,大宋几任君王一向都优待他们,朝中官员更不会找他们的麻烦。而现在,开封府居然就自作主张地去搜查钱家产业了?这胆子也太大了! “臣知罪。但臣也是为了东京安定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因为有下属查到那为祸多年的粉燕子一伙贼人早就和顺德侯府有所牵连,后者更是为他们多番打点,连朝中一些官员都因得了好处而包庇贼人。所以下官出于无奈,只能先斩后奏,命人于夜间突击搜查。”韩长洲表面上看着战战兢兢,其实已经镇定下来,说这番话时清晰而条理分明,顺带着给某些官员挖了个坑。 他才不到四十五岁,如今已是四品高官,更兼着开封府尹的差遣。他自然是不甘心就这样毁掉自己前程的,所以哪怕会得罪许多人,这次也必须拼上一把! 童贯这时已经定下心来,看出对方是在为扬先抑,一定是查到了什么证据才敢在此时跑到宫里来面见天子。于是便帮着说道:“那你们可查到什么了吗?” “昨夜确实大有所获,在城东小甜水巷记于顺德侯名下的一处叫妙月阁的青楼中搜到了数名被粉燕子人等所拐骗的京城女子。就她们所言,她们是在中秋节时被人所掳,而且皆是我东京人氏。要不是之后粉燕子被我开封府下属人等查拿,恐怕这些可怜女子已经被卖与他处了。”韩长洲立刻作出了回答,并迅速从袖子里取出相关的供词高举过了头顶。 这番话自然不可能有人会去质疑其真实性,他韩长洲还没有胆子敢在天子和一干重臣面前说谎。顿了一下后,他又略抬了下头道:“另外,臣还从被拿获的贼人口中得知,他们做这一切都是受了顺德侯府重要人物的指使……正因知道事关重大,这才不得不前来求见天子,如实奏禀。” 赵佶的目光幽幽地落定在韩长洲的身上,足足有半晌后,方才转移开来,看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名身量中等,须发皆白的官员:“太师,你怎么看待此事?” 这个看着老态龙钟,眯着眼睛从一开始就没有参与到这场争论中来的老人正是权倾朝野,又深得赵佶信任的当朝太师,大宋宰相蔡京了。 刚才无论下面那些官员说什么话,他都没有半点表示,就仿佛睡着了一般。直到赵佶此时问到他,蔡京方才睁眼扫了韩长洲、童贯以及其他几名官员一眼,这才欠身道:“老臣以为此事不能小视,必须尽快查明真相,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假借顺德侯府的名义戕害百姓。” 蔡京不愧是大宋朝有名的奸相,只一句话,便已把关键处给点了出来——粉燕子及背后主谋自然要查,但绝不能牵涉到顺德侯钱氏。因为朝廷还需要把他们立在那里当牌坊呢,不然要是传出去,只会让周边的那些藩国离心离德。 “那以太师之见此事该由什么人来办为好呢?”赵佶也立刻明白了个中道理,精神一振之下又问了一句。 “既然是开封府查到的这一内情,当然还是由他们继续追查为好。不过顺德侯毕竟地位不低,不是开封府的属员能问的,那就交由童枢密吧。”蔡京说着,又看了一眼童贯。 童贯当即就冲赵佶行礼道:“陛下,臣愿意为君分忧,让顺德侯配合尽快将事情真相给查个水落石出。” 韩治和杜致远脸色都变得很是难看了,这么一来岂不是把开封府,尤其是孙途的罪名给洗刷了吗?可就当他们想出声再说些什么时,蔡京的一双老眼却已瞥了过来,只这一眼,就让这两名朝中高官心中一寒,本欲出来的动作便硬生生停住了。 什么叫权倾朝野,什么叫当世权相?蔡京只用几句话,一个眼神就把这场吵了足有半日的风波给定了基调,使谁都不敢再出声提出不同意见来。 “既如此,那就按照太师所言吧。韩卿,此案开封府一定要尽快查个清楚明白,不得有所偏倚。如此,朕尚能宽宥你们昨日之过。不然,两罪并罚,定不轻饶。你可明白了?”赵佶这才点头,看向韩长洲道。 韩长洲忙磕头遵旨,等他从大殿里出来后,只觉着自己后背衣衫都已经被冷汗给打湿了。 一场起自民间的谜案,终于在庙堂之上做出了了断! 第169章 落幕(上) 天子旨意一下,童贯自然不敢怠慢,廷议一结束,便亲自带了数百禁军精锐直扑顺德侯府,将钱家所在的整条街道都围了个严严实实,吓得周围百姓忙不迭就往外跑,也让已守在侯府门前半日的孙途等人吃了一惊。 事情闹到这一步,孙途深知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更不能有丝毫的疏忽。既然确认一切根源都在顺德侯府,他就不能让其中任何一人闻讯后逃走,所以在昨夜向童贯说明一切,并征得其援助后,便带了一众兄弟守在了侯府外边,时刻盯着那里进出的任何一人,无论是家奴还是管事,只要出门,后头就会有人跟随。 如此熬到中午之后,突然大批禁军四面而来,把他们连着整个侯府都给包围起来。直到瞧见按马缓步而来的童贯,孙途方才松了口气,忙高举着双手迎上前去:“下官开封府都头孙途参见童帅。” 在看到童贯点头后,挡在前进路上的一众官兵才收起刀枪弓箭,放孙途来到近前。童贯眼中掠过一丝赞许,这才开口道:“千里你竟一直守在此处吗?可有兴趣陪老夫一起进去面见顺德侯啊?” 这话让孙途精神更是一振,当即抱拳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那就随我一起进去吧。”童贯说着已经利落地翻身从马上跳下。别看他年过六旬连头发都已经花白一片,可动作却依然矫捷不比壮年时稍差。落地后,手一抖,就把马鞭抛给了身旁的亲随,然后便在十多名亲兵的护卫下来到大门紧闭的侯府前,下令喊门。 侯府之内,早前就已得知自家产业被开封府搜查,并从中搜到不少被拐带女子的确切消息的顺德侯钱默早已吓得脸色发白,满头冷汗,在大堂上团团乱转着,口中只剩下了一句话:“这可如何是好……” 钱氏一族自从在大宋开国后不久就举国来投,随后便显得极其恭顺而低调。哪怕之后在太宗朝发生了钱俶在入宫饮宴归来后突然暴毙的变故,这些钱氏子孙也没一人敢对朝廷有任何抱怨和不满的。 生性的懦弱,以及对自己身份的明确,让堂堂吴越国的王室子弟到如今成了一群只能苟延残喘的存在。他们只求能做个安稳富贵的闲散公侯,再没有了其他想法。而现在一旦知道自家居然和一些图谋不轨的帮会中人有所关联,更是吓得这位一家之主,朝廷侯爷彻底失了分寸。 这时,听到下人禀报说有禁军把整座府邸全数包围后,钱默更是吓得脚下一绊便往地上倒去。好在一旁的管事眼疾手快,方才将他扶住了:“侯爷小心。童枢密正在大门外候着,还请侯爷示下,是否开门请他进来说话。” “当然,你快代本侯,不,本侯亲自去迎他进来。”钱默在略一定神后便赶紧挣脱搀扶,急匆匆地就往外奔去。 很快地,他就来到大门前,吩咐下人开门,并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不知童枢密大驾光临,小侯未曾远迎,还请恕罪。”把姿态放得极低。 面对堂堂一个侯爷如此折节相迎,童贯并没有露出多少惶恐之色来,只是笑上拱了下手算是回礼,这才上前把一直弯着腰的钱默给扶直了:“侯爷不必如此,本官今日虽说是奉上命而来,但你终究也是朝廷侯爵嘛,如此若是被别人看了去,可对你我都没什么好处啊。” “是是是,童枢密还请到堂上说话。”见对方的态度还算和善,钱默才稍微镇定了些,赶紧就把童贯和随在他身后的孙途等人迎了进去。 看着这位明显惊慌失措连尊卑都顾不上的顺德侯,孙途可以确信他应该不知此事内情,因为这位钱侯是没有胆子做出勾结粉燕子的事情来的。 果然,在来到大堂各自落座,童贯把自己奉旨意前来问责的意思一说,钱默便差点跪地叫屈了:“冤枉哪。童枢密,小侯在东京城里一向谨慎低调,除了经营一些产业外,几乎不与外人有过多的交集,又怎敢和什么粉燕子的贼人有所勾结呢?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童贯没有应答,只是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孙途,他所以将对方带进侯府当然不只是因欣赏他的做法,而是要用到他了。 孙途会意,便先施了一礼道:“侯爷恕罪,就下官之前所查,粉燕子一伙贼人确与顺德侯府有着不小的关联。不光粉燕子的贼首多是江南两浙人氏,更且下官还从他们手中得到了一辆带有侯府印记的马车。另外,就之前擒下的几名贼首交代,他们确实是听从侯府中某人之命办事的。最后,昨夜我们更是从侯府名下的妙月阁中找到了数名被掳女子,这一切都可证明此事与顺德侯府有着密切关联。” 说实在的,孙途着实有些佩服那幕后之人的心计了。他居然会把最要紧的一个窝点就设在这么一个人多眼杂的青楼之中,当真是深谙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的道理了。 怪不得自己带人四处搜查都没能把金逸和被拐女子所提到的那处藏匿他们的院子给找出来,原来那地方一直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前段日子为了寻其线索,孙途都派了几拨人去妙月阁询问呢。也怪不得金逸他们总会提到自己之前隐约能听到丝竹声,恐怕那应该就是来自边上的青楼,甚至就是来自妙月阁本身了。 而这番话落到钱默的耳朵里,每一句话都让他的脸色更白上一分,身子更是轻轻地颤抖起来:“这怎么可能?那妙月阁是钱聪所管,他怎么就会让人在其中藏人呢?”说话间,他的目光已落到了身旁那名一直低眉顺目的管事身上,充满了疑惑。 而孙途和童贯也用怀疑的目光盯在了那人身上。这是个三十多岁,模样再普通不过的男子。可在感受到三人冲自己而来的目光后,他却突然把本来略略弯曲的腰杆给挺了起来,同时整个人的精气神也突然一变,从一个不起眼的家奴变成了一个散发着强大气场的危险人物。 他没有半点退避地直视童贯和孙途的目光,口中朗声道:“不错,你们一直在找的粉燕子的首领就是我钱聪。我正是靠着顺德侯府才能把诸多郁郁不得志或对朝廷有不满的江湖中人聚拢在这东京城里,组成了粉燕子! “但是这一切侯爷并不知情,整个侯府之中也没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你们要是想拿人交差,就动手吧,我可以把一切都如实交代出来!” “这……钱聪,你怎么会……”钱默满脸的惊诧和难以置信。自己身边信重了几十年的心腹管事居然背着自己干出了如此大事,这实在太过出人意料了,也让他心中的惶恐越发强烈。 钱聪有些愧疚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随即便跪了下来,用力地叩首道:“侯爷,钱聪所以做这一切也是迫于无奈啊。您是有所不知,早在十多年前,我们侯府就已经入不敷出了,要不是小的铤而走险让粉燕子的人去掳劫妇孺出售,只怕侯府名下的产业都要倒闭了。”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钱默满脸的惊疑,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东京城里做什么买卖不需要上下打点,不需要有个强大的靠山?我们顺德侯府虽然被外人称作侯府,可其实有几个官员把我们放在眼中?无论是街道司,还是开封府,每月里都会有人罗织各种名目上门讨要好处?要是不喂饱了这些人,我们的那些店铺就会麻烦不断,别提开门做买卖了。”钱聪一脸愤恨地说道:“这等事情小的们是不敢让侯爷您知道的,也无法找京中衙门主持公道,所以就只能另想他法,走些旁门左道了。” “所以你就……就在京城里创下了粉燕子,通过他们来赚取不义之财?”钱默盯着面前的管事颤声道。 钱聪点头:“小的一直瞒着侯爷确实不该,更不该为了获取更多的好处而做出许多违法乱纪之事来。”说着,他又把头转向童贯:“童枢密,这一切都是小的所为,与我家侯爷全无干系,他甚至都不知道此事。你想定案,只管把我拿下交差,是杀是剐我都无怨言……” 钱默眼中满是悲伤,却已说不出话来。他本就性子懦弱,现在此案又闹得如此之大,让他完全不敢开口为自己的管家求情了。 童贯盯着钱聪好一阵子,才开口道:“当真是想不到啊,让京城百姓谈之色变的粉燕子首脑居然是你这么个不起眼的侯府家奴,实在是让老夫大开了眼界。来人……” 就在他欲下令拿人时,身后的孙途突然把头凑到了他的耳边,小声地嘀咕了两句什么。听完话后,童贯的脸色就又是一沉:“钱聪,事到如今你竟还有隐瞒,说,你到底还想包庇何人?若再不从实招来,只会害了整个顺德侯府!” 第170章 落幕(下) 听着钱聪招认自己就是粉燕子的首领,并解释了自己为何要铤而走险地做这一切,孙途除了感叹其忠心外,也品咂出了一些问题来。 如果只是为了求财,他何必把粉燕子的组织弄得这么庞大,而且其中核心首领还都是江南道籍贯之人?最关键的是,他一个侯府下人,即便是个管事,也不可能让这许多人为他卖命到如此境地,甚至在被官府捉拿后不惜一死也要保住背后的秘密。能让这些人毫不犹豫一死的,只能是更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而且那些人也绝不可能是为了钱聪一个侯府管事! 所以孙途才会在童贯身后略作提醒,而后者也迅速反应过来,当下就发作威胁起对方来。钱聪本来还有些慷慨激昂的表情在童贯这番话后陡然就是一僵,想要做出分辩,可在与对方的目光相触后,却说不出话来了,眼中甚至还闪过了一丝惶恐。 童贯到了这时候如何还不明白,也不愿与之多言,只把目光落到钱默的身上:“顺德侯,如今看来本案还有隐情,那就只能得罪请你和府上人等都随本官去皇城司走一趟了。” 听到皇城司三字后,钱默本就煞白的脸色变得越发青白起来,身体颤抖着都快要倒下去了,立刻就冲钱聪叫道:“钱聪,你还有什么隐瞒的,快快从实说来。本侯对你一向不薄,你真要看着我钱家满门被杀吗?” “侯爷……”钱聪的神色里更满是纠结,可答案到了嘴边却又不好说出口。 就在这时,堂外突然就闪出一个三十来岁的沉稳男子,不顾守在门前几名护卫的阻拦,伸手拨开他们挡在面前的钢刀,便已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他目光直直地看向童贯道:“童枢密,你不用再逼问钱聪了,粉燕子真正的背后主使便是我了!” 这一回还没等童贯和孙途有所反应呢,钱默却已经失声惊叫起来:“继宗,你怎么会与粉燕子有所关联……” 这位突然闯进来认下罪名的,正是钱默的次子钱继宗。而他的出现着实大大地出乎了钱默的意料,让他都顾不上害怕了,只是大声说道:“这不可能!你一向懂事听话,行事又低调,怎么可能干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童贯虽然心里有所疑虑,可脸上依然一副淡然的模样:“你想担下此罪名以保住家门,可也得拿点证据出来才能叫人信服啊。” 钱继宗微微一笑,探手入怀,然后一块刻着展翅而飞燕子的木牌就被他举在了手上:“童枢密,这块可以号令粉燕子上下人等的腰牌可够让你相信我的身份吗?”说着手一抖,已把这腰牌抛给了童贯,却被孙途抢先一步接住,看过没有问题后,方才交到童贯手上。 童贯眯眼打量了那木牌几眼,方才语气森然地道:“这么说来,你才是粉燕子的真正首脑了?” “不错,但这一切我都是瞒着父亲所为,就连这侯府上下,知道我这一身份的,也就钱聪一人而已。” “公子,你这又何苦……”钱聪这时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满是绝望地说了一句。 “粉燕子已几乎被他们连根拔起,我即便独善其身将来又还能做什么呢?何况我不能因为想保自己就让父亲母亲还有府上其他人受苦。”钱继宗倒是显得颇为淡然,说这话时脸上还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呢。 “逆子,你为何要这么做?你可知道那粉燕子的人在暗地里都做了些什么吗?”钱默这时候已经接受了这一事实,这让他更是惊怒交加,走到儿子跟前,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被父亲当众掌掴钱继宗既不招架也不闪避,坦然而受。啪地一声,他脸上已印上了红红的掌印,嘴角更被打破,淌出一缕血来,可他却不见一点慌张的,只是苦笑道:“父亲,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们这些江南遗民心中想的是什么,你甘心被人轻贱,可我们不行……” 只一句话,就让还欲继续痛骂自己儿子的钱默为之语塞,显然他已经明白了些什么,眼中则露出了一丝恐惧来。 这时的钱继宗已经把一切都豁了出去,平静的神情里却埋着怨毒之意,目光灼灼地盯在童贯身上:“童枢密,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我钱氏一族是怎么过来的吗?谨小慎微,要讨好每一个朝中官员,深怕说错一句话,就会招来灭顶之灾。所以哪怕一个小吏到我家的店铺里张口索贿,我们也得满足他的要求。为此,钱聪他殚精竭虑,想尽了办法筹措银钱,这才能让整个侯府不致衣食无着,才让我顺德侯府像个侯府。 “可是这样的日子终究撑不了多久,我们必须另寻出路。所以当钱聪提出把京城女子拐卖外地的想法后,我便答应了下来。而且我还想到了借用我顺德侯府不多的名头,把这些妇孺放进我们的马车里运出城去,这样还能避免被官军查到。谁能想到,就是这一决定,却导致了最终的暴露。” 孙途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当日他也觉着奇怪,为何粉燕子的人会如此大意会动用带有钱氏印记的马车去掳劫雅儿。现在想来,对方是为了保险起见,想着把人安全送出京城才用上了这车辆,只是他们没料到一干人会彻底失手被擒,连马车也落到了自己手中。 后悔的表情只在钱继宗的脸上一闪即逝:“几年下来,我们果然靠此大有所获,不但是钱财上的,更有人手上的。直到那时我才发现,原来我吴越钱氏虽然已亡国百年,可在江南一地却依然还有人心念故国。当他们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后,就宣誓效忠于我,帮我在这东京城里攫取更多的好处。” “你……当真是疯了!”面对儿子的这番话,钱默已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了,只能拿手指着对方,满脸的痛惜:“你可知道那些被你所掳的女子会有多么悲惨吗?为父从小是怎么教你的?为让在世就当行正途,万不能害人啊……” “父亲,你觉着孩儿做这一切是在戕害百姓,实在罪无可恕。可在孩儿眼中,朝廷里的那些人在我江南故地所做的一切才是真正的祸国殃民!那朱勔为了讨好当今皇帝在两浙之地横征暴敛,搜罗所谓的花石纲,使多少无辜百姓家破人亡,与他们相比,孩儿在东京所做的这点小恶又算得了什么? “父亲你可知道如今江南百姓早已恨朝廷入骨,这才是那些人会心念旧国,肯为我钱继宗所用的关键所在。因为我曾告诉过他们,有朝一日,当我们有了足够强的势力,就能在这东京城里搅动风云,让赵家之人也尝到同样的滋味!为了这一目标,他们甘心冒险拐卖城中妇孺,却把所得的钱财全数留了下来。 “还有,父亲,你难道忘了赵家一开始是怎么对我们钱家的吗?当高祖举国来投之后,哪天不是活在惶恐之中,最后更是被大宋的太宗皇帝一杯毒酒害死。而我等子孙对此却连提都不敢提半个字,还得时刻战战兢兢,唯恐惹祸上门。这样的日子,孩儿早就受够了……” 这番话让堂上的气氛陡然就是一紧,谁也想不到钱继宗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大逆不道,完全就是叛逆的话来。孙途则深以为然地叹了口气,是啊,如今的大宋早已因为各种错误早已遍布内忧外患,只是朝中君臣都不知,或是装作不知而已。今日,钱继宗不过是把被所有人刻意掩盖的矛盾一角给掀开了而已。 “父亲,孩儿不孝。”钱继宗继续沉声道:“但孩儿却知道自己所为并不是错,即便我失败了,总有一日会有人让这赵宋王朝付出代价!”说着,口中低喝一声,身子却已慢慢软了下去。 “不好,他也在嘴里藏了毒!”孙途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刚想上前,却被童贯摆手拦了下来。这位从钱继宗承认自己粉燕子首领身份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大宋枢密使只是用平静地眼神看着钱继宗在抽搐后痛苦死去,这才一指钱聪:“来人,把这元凶给我拿下了!” 在孙途有些异样的神色里,门外的那些护卫已迅速扑上,把同样因为钱继宗的死而魂不守舍的钱聪给按倒在地,让其无法动弹。 随后,童贯方才站起身来,说道:“经本官所查,指使粉燕子贼人一伙在东京城里拐卖妇孺,多次杀人的罪魁祸首正是顺德侯府的管事钱聪。他是借着侯府的名义,才能收拢一批江南贼寇,多行不义。在拿贼期间,钱聪更挟持顺德侯二公子钱继宗欲图脱逃。结果,贼首被官军所拿,而钱继宗也被他失手杀死。顺德侯,这一切事实都是你亲眼所见吧?” 钱默正因儿子的突然自尽而魂飞魄散呢,直到童贯再说一遍,又一掌拍在了他的肩头,这位顺德侯方才回过神来。眼中流露出浓重的悲伤之余,却又松了口气:“童枢密说的是,这一切都是钱聪所为!” 孙途则在刚开始的惊诧后,迅速明白了过来。这应该是对童贯,对朝廷,也是对顺德侯府钱家一脉最好的结果了。对童贯来说,这将是一桩不小的功劳,对朝廷来说,也保住了颜面,不然若是钱家真被认定为谋逆,则必然带来连锁效应。至于钱家,这样不但保住了忠臣之名,更保住了满门性命。 童贯果然不愧是屹立朝中多年不倒的权臣人物,只这一招,就已把本来纷繁复杂的一局给彻底解开。不过在孙途看来,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粉饰太平而已。 但无论如何,随着童贯说完这话,意味着这场铲除粉燕子的风波已到了落幕的时候! 各位周一啦,推荐有木有,给本书来些吧。。。。。 第171章 余音 随着童贯出面,钱聪作为粉燕子首脑被拿下,这起由余深孙女被掳而引发的针对粉燕子的大案终于走到了终结。接下来,就是刑部、大理寺对此重案的详加审理,再把相关相关人犯从重处置了,就连之前经办本案的开封府这时候也已无法再过问相关事宜。 至于孙途这个真正把这起案子彻底掀起来的开封府属员,自然更不可能参与到审案的过程中来。事实上,他也已经没有精神和心力去理会这些早已有了结果的堂审,在从顺德侯府出来后,便回家休息去了。 要知道,自从前日设下一局将陆放引出,直到今日一切大局底定,他已经有三天两夜没有睡过,饶是他年纪轻,身体底子又好,此时也已到了强弩之末。所以在回到家中,和雅儿交代了几句话,又吃了一大碗的汤饼后,孙途便一头倒在了自己床上,彻底睡死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了足有十个时辰左右,直到次日黄昏,孙途方才悠悠醒来,却发现下了一月的秋雨居然已经停了下来,甚至还有一抹夕阳的红光照在院子里。 见他走出门来,雅儿便凑了过来:“三哥哥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真是担心死我了。” “我说怎么肚子这么饿呢,原来我竟睡了这么久吗?”孙途感慨了一声,便接过了下丫头送来的小米粥,大口大口就吃了起来,随后又问起雅儿这段时间可有什么人登门吗。 雅儿道:“有的,今日一早,崔大叔他们几个就曾来过,说是要去高三哥家,还有鲁大哥也来过……因为见你还在睡着,所以便没有打扰了你。”提到高山时,她的脸上也满是忧伤。 孙途的脸色也重新变得凝重起来:“是啊,我们也该去看看高山,要不是他,只怕雅儿你已经……”说话间,他已把那碗小米粥喝得精光,便把碗往桌上一搁:“走,我们这就去高山家,如今粉燕子已被彻底剿灭,也好给他一个交代了。” “嗯。”雅儿点了点头,自己是靠着高山和唐枫两人拼死所救,她自然是心怀感激与愧疚,也的确该上门祭奠道谢。 等孙途二人来到门前早已挂满了白绫,还有和尚不断念着往生咒的高家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这高家算是东京城里底层百姓的代表,住着极其简陋狭小的屋子,真正的家徒四壁。现在一具装殓了高山的棺材在院子里一搁,便把大半个家都给占了去。 在孙途道出自己身份后,一对满是伤心的老人还是有些感激地将他迎进了门。孙途先取过香来,和雅儿一起对棺中的高山拜了几拜,口中轻声道:“高山,你放心去吧,那些杀你之人很快就会付出代价,以命相抵了。而你的家人,我孙途一定会好生照看,绝不让他们再受贫苦。” 等拜过高山,孙途方才来到高山的父母和一个看着比高山更本分些的男子面前,把带在身上的褡裢给送了过去:“二老恕罪,高山他是受我之命才会被人所害。我孙途没法做出其他补偿,只有这些钱财略作弥补,还望二老不要嫌弃。” “这……孙都头,万万不可。”高父忙推辞道:“孙都头的大名小老儿早就听三儿提过多次了,他对你是相当佩服的,直说跟了你才算走了正道,对此小老儿也是极为高兴。现在,他虽然走了,但却是走得堂堂正正,总好过像以往那样在外寻衅滋事最终被人打死。所以这钱,小老儿万不敢受。” “高老伯你听我说,高山他早已痛改前非,本来有着大好前程,却是因为我的疏忽才会落得如此结果,若不能做出补偿,我实在心有不安。而且我曾答应过高山会给他谋一份正当差事,现在他不在了,我的承诺依然有效。不知你可愿意入开封府当差啊?”最后一句却是问的那名青年,也就是高山的弟弟高四。 高四顿时一阵惊喜:“孙都头,俺真有机会吗?” “衙门里的差事一向亲亲相替,此事我会办好。”孙途当下就拍胸保证道,作为这次粉燕子一案的首功之人,孙途自信还是有这点权利的。 “俺愿意。”高四用力点头道。之前当兄长有了这么个正经出身时,他可是相当羡慕啊,这可是改变自家处境的绝好机会了。 “那就把这点银钱收下了,等高山的头七过了后,你便可去开封府见我。”孙途说着,便把褡裢塞到了对方手上。这一回,就是高父也不好再作推辞,只能连声道谢,就差给孙途跪下了。 直到把这事做完,孙途心里才稍微好过了些,又看了看还在灵前不断念经的两个和尚:“他们又是谁请来的?” “是三儿衙门里的一些朋友凑钱请来的。”高父感慨道:“你们都是好人啊,就连这屋子里的丧葬之物,也都是他们出钱置办……” 孙途点了点头,知道这是唐枫等之前就与高山关系不错的兄弟们凑钱办下的这场丧事。别看这些人平时有些不着调,可真遇了事,却还是很讲义气。 又和高家父子说了一些话后,孙途方才告辞出门。刚一走到巷子口,他们就看到了一条高大的身影正挡在那里,见自己出来,便笑了起来:“去了三郎家发现你和雅儿都不在,洒家就猜着你会来此看望高山了。” “鲁大哥。”孙途走上前去,冲特意来见自己的鲁智深抱了下拳。后者则有些歉然地还了一礼:“这次三郎你遇到了如此棘手的麻烦,洒家却因寺里俗事不断而未能帮上手,当真是惭愧啊。” “鲁大哥这话言重了,你本就是相国寺的僧人,那里的差事自然是最要紧的。就如我现在是开封府的人,自然就该听从他们的差遣办事。何来惭愧一说。”孙途说着话,心里却是一阵感动。这鲁智深果然义气深重,居然会因为没在这次的事情上帮到自己就会感到愧疚。 鲁智深性格豁达,倒也没有太过纠结于此,当下就一笑道:“洒家更觉遗憾的是,未能亲自出手对付这些为害多年的宵小。要是早让我知道那粉燕子在背地里干过什么,洒家早找上门去,让他们尝尝厉害了。” 说着,他脸色又是一肃:“不过经此一事,洒家对三郎可是越发的敬重了。你果然就和自己之前说的那样,当了官就是想为百姓做些事情。如此看来,还是洒家的眼皮子有些浅了,只想着做官不得自由,却没想过做官也能帮到人,也能铲奸除恶,而且还能比寻常人做得更好。” “这正是我总跟鲁大哥说起的我为何非要当官了。不知鲁大哥可有兴趣再入官门啊?”孙途见此,就趁机旧事重提。 这一回鲁智深再不像之前那样一提此事就摆手拒绝了,而是皱着眉头道:“洒家确实觉着你说的有些道理,奈何现在我已是僧人,而且之前又犯了事,身家都不再清白,如何还能再入官门呢?除非只是在开封府里当个不起眼的差役,可那又能帮到几人?” “以鲁大哥的本事怎能屈就当一开封府差役?就是我这都头的位置由你做了也是委屈了你啊。”孙途摇头道。他可不是在奉承对方,而是说的实话,毕竟鲁智深之前做的可是渭州府军中的提辖,官职已自不低了。 见对方面露疑问,他又说道:“不过只要鲁大哥有这份心,机会总是有的。尤其是我们身在东京,只要有心,总能让鲁大哥获得一个堂堂正正的出身。” 两人说着话,已经和雅儿一起回到了崇明坊。可才刚到自家巷子口,孙途就看到崔略商竟等在那里,一见自己便迎了上来:“都头,可让小的好等啊。” “你怎么来了?可是衙门里出了什么变故吗?”孙途赶紧问道。 “衙门里倒是没出什么变故,只是廖同知因为曾与粉燕子有所勾结而被拿下,交给了刑部处置。”崔略商说着,面上便露出了一丝愤然之色:“只是我听说这次把功劳报上朝廷时,府尹和通判都没有提到你的名字,倒是其他几名都头却都得了些功劳,这实在让人心中不忿……” 在知道他是因此而来,孙途不禁笑了起来:“此事你不必如此在意,我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了。这一回我虽然捉贼有功,但也犯了诸多忌讳,功过相抵,所以朝廷不会封赏于我。”昨日从侯府出来后,童贯就已经把这一点隐晦地跟他透了底,所以此时孙途显得颇为从容。 “可是……”崔略商还是有些替孙途不值,可没等他开口,孙途已经截住了话头:“我等身为开封府差役自当以保境安民为第一要务。至于做了事后会有个什么结果,倒在其次了。” 这话说得崔略商顿时肃然起敬:“都头教训得是,卑职明白了。”顿了下后,他才压低了声音:“还有一事,之前你让我把那人偷偷扣下送去给童太尉府上,我已经照做了。” 孙途这才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好,记住,此事只有我们几人才知道,绝不能泄露出去。”他刚才虽然口中说得大义凌然,但心里却很清楚,自己的功名并不在开封府几位上司那里,而在童贯的一念间。这次,自己帮了对方,想必对方总是会投桃报李的。 第172章 一代宗师 已入十月天,今年的秋天也快走到尽头,风萧瑟,卷起满城的枯叶。 随着天气好转,之前被大雨给耽搁下来的事情就又被人提上了日程,比如寻常百姓的各种活计,比如官府向民间征收秋税,又比如秋决。 不过今年的秋决场面可比往年要大得多了,以前东京城法场上待斩的犯人不过十多二十来人,可今年却一气排出了四十多个罪大恶极的重犯。而且当百姓知道这一点后,更是奔走相告,人人都说这些家伙该死,只挨一刀都算是便宜他们了。 至于个中缘由就很简单了,因为那多出来的二十多名重犯都是粉燕子的首脑人物。他们在被刑部大理寺等司法衙门几日审问后,已将自己之前所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多少好人家的女子被他们使人拐走,如今已不知去向,自然让满东京城的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许多妻女被掳的受害者更恨不能亲自动手杀了这些贼人。 而随着这些重犯人头落地,本来就在京城里广被传扬的粉燕子覆灭一案就被人说得更多了。虽然朝廷里刻意抹除了孙途在此案中的种种功劳,但民间百姓的眼睛却是雪亮的,所以街头巷尾间多是称孙都头刚正不阿,为民除害的说法,直把他说成了真正的青天转世。 对于这些百姓的称道,孙途听了也只是笑笑而已。不过很快地,他就又有些哭笑不得了,因为此事之后,他之前铁面无情的绰号就突然变了,换成了铁面阎罗,这可不是什么好称呼。 其实也怪不得百姓会给孙途安上这么个称号,实在是因为这次他下手确实够狠。案子还未审结呢,官府已经从地下的沟渠里打捞出了两百多具被河水泡得发胀的粉燕子贼众尸体,而就众人所传,这些被淹死在地下的贼众竟然就是被孙途一句话给定下的生死。 一言间就淹死了两三百人,哪怕死的是该死之人,在百姓心里依然有所惶恐。于是不知不觉间,就有人称孙途为阎罗,最后索性就把铁面阎罗的称号安到了他的头上——铁面无私,杀人无情若阎罗! 不过除了这一称号外,孙途却并未因此案捞到任何好处,自己的上司和下属都或多或少有些封赏,就他这个出力最多,担了最大风险之人,到最后还依然做着九品武官,依然还是那个开封府都头。对此,许多手下为他感到不值,倒是他本人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这一回算是把朝中许多官员都给得罪了,那些人当然不可能把功劳算到自己头上了。 或许是因为觉着有些愧对孙途,自本案结束后,韩长洲也好,薛远朋也罢都没有再把什么差事交给孙途来办,只让他继续守着东城治安所。而孙途也乐得空闲,尤其是在进入十月后,更没有多做事情,只派人在城北明月坊一带守着,只等一个确切消息。 就在三日前,孙途终于等到了消息,今日一大早也没去治安所,准备了一些牛羊肉和几坛子好酒,便雇了一辆板车直奔北城明月坊而来,去拜见周侗,希望对方能收自己为徒,教授自己武艺。 林冲在半年前说的话孙途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此时也已经对周侗此人有了个更加详尽的了解。 周侗在官场和史书中固然是名不见经传,但在民间,尤其是江湖中却大名鼎鼎。只因他有着一身高绝当世的好武艺,无论拳脚枪棒,还是弓术身法,只要是人们平常所使,他都极精极强,多少年来罕逢敌手。 而更让他名噪天下的,是收了几个天下闻名的徒弟——河北玉麒麟卢俊义、一杆大枪压过数山强人的史文恭,以及前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这几个徒弟无论哪个都是技压群雄的高手,可以说周侗就是如今大宋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一般的存在,真正的一代宗师。 天下多少习武之人都想过拜到周侗门下,但因其行踪不定,而且收徒要求极其苛刻,所以直到今日也就有这三名门徒而已。孙途这次也是得了林冲的指点引荐,才能登门求见。 在来到周侗家所在的柳树巷入口处,孙途已经为示恭敬而翻身下马,在整理了一下打扮后,方才牵马引了后头跟随的满载板车顺着小巷而入,最终停在了一间小小的庭院门前。 要不是早从林冲那里知道周侗的住址,他都不敢相信这位一代宗师居然会住在如此普通的小院中。吸了口气,孙途方才抬手拍了下院门,朗声道:“晚辈孙途求见周老前辈,还请前辈开门一见。” 片刻后,院门吱呀一声就被人打开,孙途抬眼一望,就瞧见个身材敦实,模样憨厚的青年男子正冲自己微笑,他也赶紧抱拳施礼:“在下孙途求见周侗周老前辈,不知前辈可在家中吗?”其实他早确认周侗在来到这里后就没出去过,现在不过是问一句罢了。 对方倒也实在,点点头道:“大人就在里面,你随我进来说话吧。”说着还有些好奇地看了眼跟在孙途身后的那辆板车。 孙途忙招呼车夫把东西卸在院子里,这才拱手道:“多谢这位兄台了,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俺叫周雄,俺听大人提过你的名字,听说你在衙门里当差?”他倒也没有阻拦车夫把东西留下,孙途见此心中便是一定,笑道:“不错,在下现在是开封府的一名都头,不值一提。” 周雄只是呵呵一笑,也没多作深究。就在那车夫把东西都放下,冲孙途行礼告辞时,左侧半闭的屋子里就传来了一个略有些苍老的声音:“雄儿,你这是在与谁人说话呢?可是来了什么客人?” “父亲,是林师兄写信介绍的孙途来了。”周雄回头就冲里头回了一声。 “哦?”说话间,房门一开,一人已缓步走了出来。孙途抬头看去,便见到一个身材普通,须发皆白,但却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微笑地看着自己。 虽然老人只着一身布衣,脸上还笑眯眯的,但孙途还是明显能从其身上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场,竟让他的呼吸都微微有些急促起来。直到深吸了口气后,方才恢复过来,赶紧上前行礼:“晚辈孙途见过周老前辈。” 周侗在上下打量了孙途几眼后,便笑道:“孙都头不必多礼,要说起来还是该由老夫登门谢你才是。要不是你之前仗义相助,只怕林冲他要有不小麻烦了。” “前辈言重了,林兄乃是我的朋友,他既有难处,我自当帮上一把。另外,晚辈与林兄平辈相交,还请前辈直呼我姓名,或是三郎即可。” “呵呵,三郎过谦了。还有这些东西……也太破费了吧?”周侗指着堆在面前的那些菜肉和几坛子酒,似笑非笑地道,不过称呼上倒是依从了孙途的意思。 “这不过是晚辈的一点心意而已,还望前辈莫要嫌弃才好。”孙途这时已经完全定下神来,随后便又一拱手:“其实晚辈今日前来还有一请,望前辈能收我为徒,也好让我在武学一道上有所长进。” 周侗笑着摇了摇头:“三郎,你倒还真够直接的。” “晚辈只是一介武人,最不擅长的就是拐弯抹角了。何况林兄早前就与我说过,他会向前辈举荐我,所以……” “唔,林冲之前也确实写信向老夫举荐过你,说你学武颇有天分,希望老夫能好生指点于你。其实看在你之前帮助过我那弟子,老夫也不该推辞。但是,你想拜我为师,却又有些难办了。”周侗稍微皱了下眉头道。 “不知有何难处?”孙途赶紧追问了一句。 周侗请他在院子里的一张石桌前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后,方才回答道:“这一来,老夫年纪已经大了,再不能如以往般教导弟子学武;二来,老夫在这东京也待不了太久,等过了年,祭扫过亡妻后,便该离开,两三月间,确实教不了你太多东西。” 听到这些理由,孙途不禁微微一愣,但很快还是说道:“其实在下也已有些基础,并不需要前辈从头教起。而且以前辈的修为眼力,如果真想教我,两三个月也足以让我受用一生了。” “呵呵,你倒是想得挺通透。”周侗再次笑着摇头。若只是指点孙途武艺,对他这样的高手来说还是很轻松的。但要是真收其为徒,这两三个月就得耗费老人大量心力,找出孙途的不足,扬其长补其短,确实足以让他的武艺得到质的突破了。 老人的笑容突然又都收敛了起来:“老夫如今已六十有四,多年来虽然指点过许多人武艺,可真正收入门下的却只区区几人而已,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等孙途回答,他又自己接上道:“因为老夫收弟子除了看人根骨悟性外,最看重的还是他的品性。之前已经收过一个不肖弟子,老夫实在不想再有第二个了,尤其你还身在官门!”这下,周侗终于是把自己真正的顾虑给道了出来。 第173章 拜师 周侗的话却让孙途微微一愕:“前辈难道认定了身在官门就一定是为虎作伥之人,所以觉着晚辈不堪拜入门下吗?” “你的意思老夫自然明白,确实公门中也多有豪杰之士,远的不说,就说如今江湖中颇有名望的山东及时雨宋江就是一县官吏,我还不会对此身份有所偏见。但老夫也听闻过一句话,在官府中往往就身不由己,你难道真能秉持公义而不出偏差吗?”周侗看着孙途慢声道。 孙途沉默了片刻后才道:“晚辈倒觉着有句话更合适些,那就公门之中好修行。手握权力固然可能为恶,但若有心为善,官府中人也比等闲布衣要做得更多。其实于武道一途来说也是同样道理,武艺高低不是判定一个人是善是恶的根源,还是在心。” “哦?这么说来,你觉着自己身在官场是可以为百姓谋福的了?” “在下不敢断言今后一定不会做错事,但我孙途从来行事只求上不愧天,下不愧己,哪怕官场中多有阻力,我也不会改变这一立场!”说到这儿,孙途的脸色已变得极其郑重,差点就要站起身来了。 就在周侗因他这番话而略感讶异的当口,门口却传来了一个惊诧的叫声:“呀,你就是如今被城里许多人所传,人称铁面阎罗的孙途?” 孙途和周侗闻言都转头望了过去,原来那车夫出门后并没有将院门彻底关上,此时门口处便站了两人,头前是个红脸蛋,梳着长长辫子,模样俊俏充满活力的少女,此刻正眨巴着一对大眼睛正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孙途,在她身后,则跟了个年龄相仿,却显得更文静些的小丫鬟。 直到她感受到桌前两人四只眼睛都有些异样地盯着自己后,才有些羞怯地啊了一声,讪笑着上前蹲身一福:“阿爷,婉儿没有打扰到你们谈话吧?” 本来自有宗师气度的周侗此刻脸上却露出了宠溺和无奈的笑容来,拿手拍了拍少女的肩头道:“你这丫头,出去回来都不跟阿爷说一声,现在还随意开口,当真是好没规矩。” “我这也是听说他叫孙途才感到有些吃惊嘛,所以就说快了些。”少女俏皮地吐了下舌头,这才看向孙途:“你真是那个孙途,你不会生我气吧?” 孙途有些尴尬地一笑:“周小姐言重了,你又没做错或说错什么。” “那你真就是现在东京城里被人传得人尽皆知的铁面阎罗孙都头了。”少女立刻又来了兴趣,围着孙途打了个转,仔细看了看他后道:“你看着也不是很凶嘛,怎么就会得了这么个难听的名号,居然被人称作阎罗。” 孙途却已不知该如何应付这个有些刁蛮的少女了,只能抱以苦笑。周侗见状只能呵斥一声:“婉儿不得如此无礼。”随后又冲孙途一笑道:“这丫头从小就由老夫看着长大,有些宠坏了,不知礼数,还望三郎你不要见怪才好。” “周姑娘只是天真烂漫而已,当然不算失礼。”孙途这时已经从一开始的惊讶中恢复过来,说着还冲少女一笑:“我这名号或许是因为杀了不少坏人才得来的吧。” 这话立刻引来了周侗的注意,可还没等他开口发问呢,自己孙女已经急着说话了:“这我也听说了,你在前些日子带了衙门里的人把那什么粉燕子的人都给抓了或杀了,而且杀的比抓的更多。听他们说,你还放水淹死了好几百人呢,这是真的吗?” 孙途点头:“这倒确有其事,粉燕子一伙贼人在京城作恶多端,将许多无辜少女拐走后卖去他方,这些可怜女子或为奴婢,或为娼妓,多少人因此伤心欲绝,我不过是为民除害而已。何况,那些贼人为了确保自身还杀过不少可能揭发其身份之人,所以哪怕朝中有人多番阻挠,我也没有对他们手下留情。” “你还真杀了这么多人啊?”少女顿时就有些畏缩地往后退了一步,不过眼中却满是好奇:“那你能跟我说说是怎么把他们杀掉的吗?” 孙途的目光在周侗身上一扫,发现老人也在留意自己的回答后,便索性把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拣其关键给说了出来。一番话下来,直听得少女连声惊呼,周侗脸上也露出了几许深思之色来。 少女听完他的讲述后,便点头道:“你这么说来,那粉燕子的有些人确实该死,可是那些逃入地下的人却有许多就死得有些冤枉了。你有觉着后悔吗” “当时形势如此,我别无选择。”孙途面色不改地说道:“而且我不会因此后悔,若再来一次,我依旧会让人放水淹了他们。如今这世道连良善本分之人都未必有个好结果,我自当除恶务尽!” “你好重的杀气!”周侗突然若有所思地开了口:“你想拜老夫为师也是为了这一目的吗?” “不错,我想为这大宋天下和百姓做些事情,所以无论是官位还是武艺我都希望能有所长进。”这时孙途不再藏着掖着,当下就起身抱拳道:“还望前辈能收我为徒,使我有机会在武学一道上再上层楼。” 少女这才有些明白过来,看看孙途,又看看自己阿爷,便上前拉了下周侗的衣襟,凑上去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 周侗霜白的眉毛稍微颤抖了一下,这才突然问道:“三郎若是能解开一个问题,老夫倒是可以答应收你为徒。” “还请前辈赐教。”孙途精神顿时一振,知道有了机会。 “我辈习武之人总说要行侠仗义,你可能告诉老夫何为侠?而你身为官场中人,又当得起这个侠字吗?”周侗正色问道,这是在考校对方的心性了,若能答得让他满意,自会收入门下,然后好生教他武艺。 孙途脑子里转得飞快,只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晚辈虽没读过几本书,却也知道一些道理。所谓侠者在我看来有大小之分。侠之小者,不过是抱打不平,救人危难,这是寻常江湖中人只要有一颗侠义之心都能做到。”说着他便是一顿,等着对方发问。 “那侠之大者呢?”果然,周侗顺着他的话头问出了关键一句。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孙途当即神色严肃地说道,心里则暗道,好在打小看熟了金老的小说,想不到居然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听到这一答案,周侗突然就是一愣,口中更是喃喃自语地重复了几遍这句话,越说脸上的神色就越显得郑重,最后更是点头道:“你这话说得透彻,无论胸襟眼光竟比老夫更高出一大截了。” “前辈谬赞了,晚辈不过是说出自己的一点浅见罢了。”孙途谦逊地一拱手道:“而且在我看来,身在江湖只能行小侠义,少则帮一二人,多则数十,可身在官府若怀侠义之心能做的事情就多了。无论是救民还是救国,只有身在官府,手握权力才能真正办到!不知前辈以为如何?” “呵呵,三郎高见,倒是显得老夫眼皮子太浅了些,以往居然认为官府中少有任侠之辈。当真是白活了这么些年啊……” “前辈不必妄自菲薄,晚辈这点粗浅之见未必真是对的……” “你还叫老夫前辈自称晚辈?” “啊?”孙途微微一愣,却引来了边上少女发出一声嬉笑来:“这时怎么又呆了,阿爷这是答应收你做徒弟了……” 孙途闻言一愣,继而就是一喜,当即把下摆一撩,便跪倒在了周侗跟前叩首行礼:“弟子孙途拜见师父!” 周侗果然没有阻拦他,就这么坐在那儿生受了他三个响头,这才抬手将孙途给搀扶了起来:“好,好哇。想不到老夫到了如此暮年竟还能收下你这么个有见地,根骨又还不错的弟子。” “师父竟早看出我有学武的天分吗?”孙途起身后好奇道。 周侗笑着点了点头:“自你进门,老夫就看出你是块学武的好材料。虽然年纪是大了些,但基础还算扎实,只要多加磨练,他日武艺定不在你几位师兄之下。唯一不如者,或许是早你几月入门的师弟,若他能心无旁骛,一心学武,无论枪棒拳脚都将超过老夫。” 孙途不禁有些好奇起来:“原来师父之前已经收下一名弟子了?” “不错,这也正是老夫打算尽快离开东京的原因,他年纪尚小,又身在河南汤阴,我总有些不放心哪。”周侗笑了下,也没多作介绍,只是道:“既入我门下,孙途你就先把自己所长展示一下吧。雄儿,你与他过过手,看他到底有多少本事。” 一直沉默地陪在旁边的周雄听到吩咐这才答应一声,把袖子一挽,客客气气地冲孙途一抱拳道:“三郎,你和俺切磋一下吧!” 孙途答应一声,便迈步上前。此时的他可不知道,自己竟改变了周侗的人生,本来老人接下来只会悉心调教那远在汤阴的关门弟子,将再不问世事,可如今一切却不同了…… 第174章 因材施教 因材施教是孔圣人一早提出的教学之法。其实这一点不光可以放在读书上,学武也是一般。普通武师教导徒弟自然只会照本宣科,把自己所会的一招一式机械地传授出去。 但作为如今武学一道上的宗师级人物,周侗却深明因材施教的道理,所以便需要在了解孙途的长短处后,方才好教他武艺,这才有了让他与周雄切磋一番的决定。 见周雄摆开架势明显是让自己主攻,孙途也不再客气,低喝一声,已一个箭步冲上,一拳已急轰对方面门。 周雄人看着憨厚,动作却着实不慢,脚步一错,把头一偏,就已让开这一招。可就在他做出这一动作的同时,孙途已挥到他眼前的一拳却突然收了回去,同时下盘掠出一脚,直夺其小腹。 这一下正打在了对方招数用老的寸口上,让周雄无法再闪,只能一手下沉,架住此招。但两人手脚相交的瞬间,周雄只觉着一股大力袭来,竟让他抵受不住,只能有些仓促地向后退却,方才消掉这股大力。 孙途见状,更是抓住机会,扑击而上,双手或成拳,或成爪总是攻向周雄的颈、腰、胸、腹等要紧位置,逼得他忙于招架,只能步步朝后退却,完全处在了下风。 看到这一幕的周侗并没有太多反应,倒是小丫头周绣婉却是看得眉开眼笑,居然为才刚认识的孙途打起了气来:“孙大哥加把劲,快把雄叔打倒了,省得他总是欺负我……”这话落到周侗耳中,直让这位老人不禁摇头叹息起来,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小丫头的叫声并没有影响到正全身心投入到切磋中的两人,孙途攻得固然凶狠,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在经过了一开始的仓促后,周雄居然渐渐稳了下来,虽然他还在后退,却已是化被动为主动,通过后退来削弱自己的攻势,以寻找反击的机会,这让孙途只能全力抢攻,连稍微缓口气的机会都没有了。 如此双方又一攻一守地战了有数合后,周雄突然一声低喝,竟已看到一个破绽反守为攻,一掌切向孙途的肩膀,逼着对方向后退去。而趁这机会,他手上招数更是连绵不绝,如江河之水般朝着后退的孙途涌来,让他抵挡得左支右绌,终于肩头、臂膀等处连续中招,脚步更是踉跄后退,随后胸前更是露出了好大一个破绽,足以让周雄一招而胜。 周雄也不客气,当即吐气开声,一拳直取孙途胸口,气势惊人。可就在这时,异变陡升,孙途本来有些踉跄后退的脚步竟突然一顿,然后身体一矮,竟险险地就避过了当胸一拳,同时他人已如离弦之箭般直扑到了周雄的面前,一手挡住对方挥出的一掌,另一手急扫对方面门,同时双足已连环蹴出,直取周雄的膝盖。 这一招避实击虚确实让周雄措手不及,只能侧身用腿侧硬受了两脚,同时身子则借此一踢之力迅速向后退去,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从而使孙途之后跟上的几招无法施展出来。 而就在这时,周侗也已高喝了一声:“且住!” 随着他这一声出口,本来还待再战的两人这才都停住了动作,周雄冲孙途憨憨一笑:“三郎果然好厉害,我差点就着了你的道了。” “师兄过谦了,再战下去恐怕我就要不是你对手了。”说这话时,孙途的气息都有些紊乱了,这是除了与鲁智深过招外,他唯一一次与一人交手会感到吃力。别看周雄憨厚朴实,可手底下的功夫却着实扎实得很。 在周绣婉眨巴着大眼睛有些猜不透两人到底谁胜谁败时,周侗已经点头做出了总结:“不错,若再斗下去,三郎你必然不是雄儿的对手。不过雄儿,你临敌的经验还是太少,少了机变,明明一开始三郎已经把自身的特点暴露出来,可你到最后居然还会中他之计。不然只要你当时有所提防,此时已经取胜了。” 周雄稍微思索了一下,这才点头道:“大人说的是,孩儿确实有些疏忽了。” “你的长处在于根基够实,所以哪怕暂时被动也能慢慢把不利形势给扭过来。不过要是真碰上高手,恐怕就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了。”周侗又提点了他几句,这才看向孙途:“三郎,若是老夫所看不差,你其实并没有真正习过武吧?你所施展的武艺完全不成章法,只是仗着反应快于常人,又有着极快的机变之能,才能与雄儿战数十合而不分伯仲。” 孙途点了点头:“师父说的是,其实弟子确实打小就没有随人真正学过武艺。”话说孙途这一身武艺多是在穿越前从军队与战场中学来的,那只能称作杀敌擒敌技巧,却还真算不得系统的武艺。 其实放在后世,因为某些观念的盛行,这种各有特色的武学招数套路早被人们看成了花拳绣腿,甚至是跟广播体操相类似般的存在了。所以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军伍里,大家都只重速度爆发力而不讲究什么招数,真与人对战所比拼的无非是经验、反应和速度而已。 孙途也把这一看法带到了大宋朝,以前与人动手他也确实凭着这一身本事少有失败的,唯一不是对手的鲁智深,在他看来也是因为气力不及对方。可现在看周侗的意思,似乎他之前的判断有误了。 周侗摸着自己颔下的胡须叹了一声道:“你在武学一道上的天分确实极高,竟在没有师父指点的情况下就已有今日的造诣。而且论机变、论反应也是一等一的,要胜过雄儿太多。” 这话让周雄都有些惭愧起来,只能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地憨笑两声,却不知该怎么回话才好了。而孙途则连忙谦虚道:“弟子终究比不过师兄……” “你确实比不过他,尤其是在根基上,这才是你远不如他的关键所在。”周侗面色严肃地说道:“学武者,根基最是要紧,若只是仗着身体本能与人交手,你或许能占得一时上风,但到了最后必然难以取胜。尤其是当你遇到真正的高手,在反应速度都与你相同,甚至要超过你时,你想要保命都难。” 顿了一下,他又看着孙途道:“所以老夫接下来会教你基础的拳法棍法,让你真正得窥武道之门径,那将来你才能有所长进,不至浪费了这一身的根骨。” 孙途已经明白过来,周侗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给自己打基础,把之前忽略掉的东西给补上。或许放在以前他不会太过在意,但现在却是心服口服,当即抱拳点头:“弟子明白,我定会勤加苦练,不敢有所懈怠。” “你能明白就好。其实文武殊途而同归,道理都是一样的。学文者当从认字识句开始,那样今后才能写出锦绣文章来。而学武者,也必须从最基本的招数练起,等把这些招式融为己用,再提机变反应便能举一反三,顺手拈来了。”周侗又特意多作了些解释,显然是担心孙途年轻气盛未能理解自己的一番苦心。 可其实他这是完全多虑了,十七八岁的孙途其实有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灵魂,又怎么可能生出抵触的情绪呢?既然已经认定对方乃是名师,他自然就要听从教诲,好生学武了。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孙途每日都会来见周侗,然后由周雄教自己最基础的拳法与棍法,比如传自当朝太祖赵匡胤的太祖长拳和蟠龙棍法。这两套武艺来自军中最是简单,但若想学得精了却也得耗费大量的心血才行。 不过以孙途的领悟能力,再加上有周侗这个宗师在旁偶尔点拨两句,居然就让他在武学一道上有了长足进步。一法通万法通下,就连本来不是太精熟的枪棒武艺居然也有了质的飞跃。 与此同时,孙途还把雅儿也带到了周侗这里,让她与周绣婉互相认识。两个小姑娘年纪相仿,相处下来果然就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倒让周侗老怀大慰。 周绣婉的父母早逝,一直都跟着周侗和其义子周雄生活在一起,除了身边的丫鬟外就没有个真正知心的朋友,现在有了雅儿,小姑娘自然越发高兴起来,两家人间的关系也是越发的紧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平静而过,直到十月下旬的这天,因为衙门里传令下来提到辽国使者已经进入大宋境内,不日就要抵达东京,孙途才无法一直留在周侗跟前习武,而是把更多的精力重新放回到公务中来。 这天中午,孙途又带了几名手下兄弟在城东一带逛了一圈,确认辖区内没什么异样后,便打算去流芳居里吃些东西。可就在他们来到天汉州桥附近时,却发现桥头那里竟围了好大的一圈人,似乎在看什么冲突。 这让孙途几人顿时有些紧张起来,立刻就赶了过去。 而此时,桥上两条大汉正立在那儿,那个衣衫褴褛的家伙更是口中叫嚣着:“现在爷爷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用一百文钱把刀卖给了爷爷,要么你就一刀杀了爷爷,我看你也没这胆子!” 第175章 青面兽杨志 即便隔了一段距离,中间还挡着不少瞧热闹的百姓,孙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站在桥头嚣张放话的大汉便是城东这一带有名的泼皮牛二。这让他的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厌恶之色来。 可以说牛二是如今辖地里最让孙途感到头疼之人了。这家伙仗着破落户的身份总在坊间欺负良善,为此治安所也没少把他拿住关上几天。可偏偏这又是块牛皮糖,无论在牢房里吃了多少苦头,出去后依然惹事,但犯的又多是小错,让孙途他们实在有些不知该如何收拾此人了,总不能真把他给一刀杀了吧? 今日看这情况应该是这泼皮又与人发生了争端,所以才会如此叫嚣。虽然他跟前的那条大汉比他要壮实许多,手里还提了把连鞘刀,可在气势上却被这泼皮彻底压住,竟还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牛二着实太欺负人了,居然想用百来文钱就买下那壮士手中的宝刀。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刀能一下就把十多文钱给劈成两半,头发丝儿落到刀刃上都能被轻松斩开呢。”有人在人群里说着话,落到孙途耳中,却让他的心中一动,这说法听着可有些熟悉啊。 此时,众百姓已经发现孙途带人而来,赶紧纷纷让路:“孙都头来了,还请都头主持公道。”孙途也不客气,立刻就从人群让出的通道里走过,直接走上了虹桥,往正争执不断的两人走去。 牛二眼见对方退怯心中更是得意,咧着大嘴露出一口黄黑相间的牙齿笑道:“原来你真是个没胆之人,连砍爷爷一刀都不敢吗?既如此,这刀留你手上也是多余,还是交给爷爷替你用了吧!”说话间,已猛然探手,直接夺刀。 对方脸色阴沉,动作却自不慢,闪身避过牛二这一抢后,已顺势抽刀出鞘,沉声说道:“你可不要欺人太甚,真当我不敢动你吗?” “那你来啊!今日你若不敢杀了爷爷,你就是我孙子!”牛二却依然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笃定了对方不敢动手,迎着刀就冲了过去,这回却是双手一抓,扣向了那汉子提刀的右手。 那汉子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杀意,他本就心中满是憋屈与悲愤,现在又被这泼皮咄咄相逼,再按捺不住心头怒火,当即挺刀挥起,便朝着对方的脖颈处劈去。这一下出乎了围观百姓和牛二的意料,众人下意识就发出了一声惊呼,而牛二也是一声怪叫,可刚才扑前的动作已然用老,此时再想收势闪避都做不到了。 眼看着,这一刀就要把东城街头被人称作没毛大虫的牛二给砍翻在地,一只手却突然从那汉子身后闪电掠出,一把就扣住了他的手腕,同时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好汉且住,你这样可太不值得了!” 那人猛然挥刀欲伤人也是被逼得没了退路,心中激荡下才做出的动作,等刀挥出心里也有些后悔了。这时被人突然拦下,他便顺势停顿下来,同时好奇地转身朝后看去。刚才当自己与眼前的泼皮放对时,再无一个百姓敢上桥,更别提有人来阻止双方争斗了,这位倒是有些胆色。 入眼的,是个穿着公服的年轻人,眉宇间透着勃勃的英气,此时正冲他而笑:“在下孙途,忝为开封府都头,如今管着这一带治安,还望阁下莫要让我难做才好。” 那牛二此时也吓得脸色有些发白,双腿一软,人已靠在了桥栏上,有些后怕地冲孙途叫了声:“孙都头……” “牛二,你居然还敢在此闹事,真不怕本官将你关上十天半月,活活饿死了你吗?若再让我见你闹事,定不轻饶,滚!”孙途当即转头低喝一声,声威之下,让这混不吝的牛二也不敢强顶,答应一声便抱头而去。 直到这时,孙途才和那汉子正面相见,看清楚这是条七尺多高的魁梧大汉,比自己都还高了半头呢,脸上除了郁郁之色外,左边面皮上还带了一块青记,使本来堂堂的相貌里多出了几分凶悍的意味来。与他印象里的那一位好汉长相倒是十分贴合。 与他有些凶悍长相完全不同,此人随后的表现却是彬彬有礼,眼见牛二逃走,他便立刻回刀入鞘,然后深施一礼:“原来是孙都头当面,小可杨志,多谢都头出手相助,若不然我可就真闯下大祸了!” 果然是他,梁山好汉里有名的青面兽杨志! 孙途心知自己这回又改变了这位的命运,因为要不是自己这一阻挠,杨志刚才已一刀就把牛二给当众杀死了。那接下来等待他的必然就是牢狱之灾以及充军发配,最后沦落到梁山当了一名步军头领。 不过他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点异样来,只是回了一礼道:“原来是杨兄,我身为城中官吏,自然有责任保证百姓安定。对了,看你也是学武之人,怎么就与那牛二起了冲突?” “咳,说来实在惭愧,在下只是想把这口祖传宝刀卖了好凑些盘缠傍身,不想东西没卖出去,反倒惹来了这么个泼皮……”杨志苦笑着叹了一句。 “哦?杨兄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吗?且随我去那边酒楼里坐下边吃边说。”孙途趁机提出邀请,拉了杨志就往桥头不远处的流芳居走去。 杨志本想推辞,可一见对方如此热情,而且刚才确实帮过自己,再加上他从早上开始就没吃过东西此时早已饥肠辘辘,便只能半推半就地随他去了酒楼。 等两人坐在流芳居的酒桌前,有伙计把酒菜摆上桌后,孙途方才敬了对方一杯说道:“杨兄可是有了什么难处,居然连祖传的宝刀都要典卖?” “惭愧啊,在下确实是手边拮据,快要吃不上饭了。再想着有些钱财能打点关系,所以便……”杨志说着,又摸了下手边的那口刀。 孙途见此,便好奇地道:“这刀能否让我一观?” “都头请便。” 得到杨志的认可后,孙途便取过那刀,入手便是一沉,这口看着不到四尺的刀竟足有三十来斤重。再缓缓将之从鞘中抽出,更有一股寒光透出,看得孙途把眼睛都眯了起来:“果然是把好刀!”说话间,他已把刀完全从鞘中拔出,却见刀刃处没有半点缺口,刃口极佳。 随后,他的目光一凝,又落到了刀锷附近,那里赫然镂刻着几个小字——并州杨业! 只略一愣,孙途已抬起头来,看向正大口喝酒吃菜的杨志:“原来杨兄竟是将门之后,当真失敬了。”说着还抱了下拳。 杨志脸上又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来:“杨志不肖,实在羞于提及此出身哪。”说话间,他又连干了数杯,脸色已有些泛红了。 孙途把刀还入鞘中,这才试探地说道:“就我所知杨家一直都被朝廷所用,为何杨兄你却显得有些落魄,甚至要靠卖刀为生?” “呵呵,此事说来惭愧,其实杨某身上还担个不小干系呢。”杨志此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藏在心里多日的一些话便压不住了:“想我之前也是朝中武官,乃是殿帅府制使,只因今年开春时奉命前往江南押运花石纲,不料所乘船只在黄河里翻覆……哎,如此大事,我一个小小武官可担待不起,所以便又在外漂流了数月。直到前两月,得知朝廷并未深究此事,方才返回东京。 “本来,我是打算走高太尉门路,希望他能看在往日情面上为我找条出路。不想太尉他不但不肯帮我,还让人将我从府中赶了出来。可怜我之前为了见太尉一面已将家中产业全数变卖,最后只留下了这一把祖传宝刀。如今不但复官无望,就连在京中活着都有些困难,只能想着先把这刀卖了,好再找其他门路。” 孙途点了点头:“杨兄处境确实艰难。我也听说了,虽然官家没有打算深究花石纲翻覆一事,但相关人等却已不可能再得授官。除非有人肯冒着惹怒天子的风险开口,否则……” 这话让杨志神色越发郁闷,又一口口地灌起酒来,似乎只有喝酒才能消除他心中苦闷。孙途看了他一眼,又道:“不知杨兄打算将这刀卖出多少钱?” “这口刀乃我杨家祖传,多年来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却依然锋利如初,实在是天下间少有的神兵利器。所以我打算以一千贯出售,奈何几日下来,东京城里却没一个识货的。” 孙途听得心中暗笑,这杨志果然对财货经商所知太少,这一千贯即便对如今东京城的人来说也是一笔大数字了,除非是大商贾或是权贵高官,否则谁能轻易拿出来这么多钱只买一把刀呢?怪不得他会连连碰壁,最后反被个泼皮牛二给缠上了。 不过以这口刀的性能和传承来看,还真就值得这许多钱。所以在沉吟后,他便说道:“这样吧,杨兄你这口刀我出钱买下了。” 问:今日七夕牛郎和织女相会之后会做什么? 答:反正不会干那事儿。 问:为什么?难道小两口分别了这么久不该那啥下吗? 答: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其实他们两口子那是日日相见,哪有传说的那么严重。这老夫老妻的又孩子在旁边,怎么可能那啥嘛。。。。。 第176章 日入百贯孙都头 已然带了五分醉意的杨志先是一喜,但很快又摇头:“不可,那可是一千贯,孙都头你……”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了。经过这些日子卖刀不成,他对自己狮子大开口报出的价格已经有些后悔了,知道整个东京城几乎没人肯出这么一大笔钱只买一口刀。 孙途却笑了起来:“杨兄是觉着我拿不出钱来?还是怕我太过勉强?” “你的好意杨某心领了,但你身在官场得钱不易但花钱的时候却多,实在没有必要花重金买下一口刀……”杨志依旧有着自己的坚持。 孙途没有再与他分辩,而是站起身来,走到了柜台那边,和掌柜吴立说了几句话。后者虽然面带讶色但还是按照他的意思,叫过一名伙计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又从柜台底下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木匣交到了孙途手中。 孙途谢过,这才重新回到桌前,打开木匣亮给杨志看清楚:“这里是二百两银子,待会店中伙计还会从旁边钱庄里提出三百两银子送来。如此你该相信我其实并不为银钱犯愁了吧?” 大宋朝民间并不怎么流通银子,但相比于数量更多也更沉重的铜钱,一些商家还是会在进行大笔交易时用上白银。而开在天下各大州城的钱庄就是为这些客人提供银子和铜钱兑换服务以及存储服务的商行。 看着眼前亮晃晃的一匣银子,杨志再次惊诧地看向孙途:“孙都头,你莫非是名门之后?”但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一猜想,若孙途真是官宦子弟,又怎么可能去当一个地位卑下的开封府都头呢? 孙途也果然摇头:“我只是碰巧和一名权贵子弟有了交情,并与他一起经营了这处酒楼而已。不过这半年来我从未来此拿过属于我的那份花红,今日不过是一并领取罢了。” 杨志这才明白过来,但依然很是吃惊,又仔细地打量了孙途好一阵:“看来一千贯对孙都头来说确实不算什么难事了?” 孙途只是一笑,并没有作答,而是在为对方满上一杯后说道:“有一点在下倒是很好奇,若杨兄你当真拿到了这一千贯,却打算如何花用打点?是想再用这笔钱来买好高太尉吗?” 杨志却被他给问住了,他还真没仔细考虑过后面的事情,之前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孙途见他愣住,便又说道:“以在下一点浅见,你若再求到高太尉那里结果不会有什么变化。最后的结果只会是钱全部花掉,可你的罪名却未必会被免除,更别提重新拿回官职了。” 如果是之前孙途这么说话,杨志并不会太当回事。可现在,这个年轻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提高了许多,这让他不觉开始对其说法慎重起来:“此话怎讲?” “一来以高太尉的身份,未必会把这区区一千贯钱财放在心上;二来他之前已经表明了态度,即便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可能再有所反复;三来杨兄这桩官司若是真挑明了也确实有些后患,他是不可能为你冒了会被官家不满的风险的。” “这……这可如何是好?”杨志顿时迷茫了,他不是蠢人,在孙途一剖析后,便发现此路确实已经不通。 孙途夹起一筷菜慢慢咀嚼了片刻咽下,这才说道:“所以必须改换门庭,求其他朝中高官保你才是上策。” “这却谈何容易?”杨志满脸的苦涩。本来他这样的武官在朝中就不受人待见,更别提还现在还犯下大错在逃了。所以求到高俅门前还是因为对方曾是他的老上司,他觉着有份香火情可以利用一下,而其他高官根本不认得他杨志,怎么可能出手相帮呢? 孙途看出了他心中所忧,便道:“若杨兄真信得过我,此事就由我来帮你打点。当然,银钱什么的还由你自己收着,事成之后我们再算也不迟。” “你……真肯帮我?”杨志激动得差点就站起身来,声音都有些带颤了。实在是这半年里他吃了太多苦,心情更是大起大落,实在太希望能有个好结果了。 “我孙途虽非什么大人物,但还是要讲个信字的。既然答应了杨兄,自当做到。”孙途说着,已举起了酒杯。 杨志忙双手捧杯与之一碰:“大恩不言谢,若孙都头真能帮杨某度过此难,我杨志此生不忘!” 就在两人把杯中酒干了后,吴立已经捧了个包袱走了过来,对孙途恭敬地道:“官人,这里是三百两白银。前后加起来五百贯,正好与你存在柜上的钱相当。” “有劳吴掌柜了,你且去忙吧。”孙途谢了接过包袱,又将那十多斤重的一包银子交到了杨志手上:“杨兄且先点点数目。对了,你若不嫌弃,可称我一声三郎即可。” “好。三郎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就不用数了。”杨志说着便把那只装满了银子的木匣也放进了包裹中,然后又将手边的宝刀移了过去:“这刀现在就交给三郎吧。” “先不急,还有一半银钱没有给你呢。”孙途却笑着摇头道:“还请杨兄随我去别处把剩下的五百两银子也取了给你。” “好。”杨志此时反倒放松下来,反正都已经欠下对方一个天大人情了,甚至连如今一两银子其实能换一千两三百文铜钱的差价都没有提出来,只把面前的酒菜一扫而光,就随孙途出了酒楼。 两人顺着街市行了一段路后,孙途便已停步在了一家挂着“沁香斋”牌子的店铺前,等里头几名客人欢欢喜喜地买了东西离开后,方才走进店去:“周老板,最近可是生意兴隆啊!” “原来是孙都头大驾光临,还请快快上座。”正把售得银钱放入柜中的商人见到孙途立刻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细缝了,赶紧上前见礼,又把他和杨志让到了里头,吩咐伙计为他们上茶汤,显得相当热情。 等到寒暄了两句,又喝了口味道复杂的茶汤后,那位周老板方才满是期待地道:“都头你可算是肯来了。你今日要再不过来,小的都想自己冒昧上门求见,求你把那些货品再给小店准备一些了。” “怎么,那些沐浴洗发用的药液还算能卖出去?”孙途淡淡地笑着问道。 “何止如此,如今每日都有人上门询问要买那些药液,您之前给我们准备的那几瓦罐已经都快见底了。”说着,周老板又起身从柜台里取出了一只木匣,推到了孙途跟前:“这里是之前约定的利润,二百三十两银子,还请都头点收。” 杨志看得又是满心的惊讶,孙途在酒楼与人合作能在半年内收获五百两银子他还能理解,毕竟他也知道流芳居的生意一向极好,也算是日进斗金了。可现在一个专卖香粉胭脂的小商铺居然也能让孙途获取二百两银子的利润,这生意也太好做了吧? 他可不知道孙途在此做的是什么买卖,那是他从新开启的戒中界仓库系统八号仓库里取出来的各种日化用品。没错,就是那些后世很常见的洗发水,沐浴露等等清洁用品。 随着这几个月里连续办案,孙途不但得了个铁面阎罗的名号,同时也让他在戒中界系统里的等级再次提高,终于又开启了一个全新的八号仓库。当然,孙途有时候也觉着奇怪,明明论名声自己在东京城已几乎算得上家喻户晓,为何在系统里的等级却只提升了区区一级,本来要是按照之前在郓城县的结果来看的,好歹也该开上十几二十个仓库了吧。 要不是系统越往后升级所需经验成几何倍增长的话,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系统真正计算的还是宿主身份的高低。毕竟这段时日以来孙途一直都只是个九品武官,连差遣都不带变的,还是开封府下的小小都头。 不过孙途也并没有太过纠缠于此,索性就把日化用品给拿了出来,装入如今常见的瓶子和罐子里后,拿到了几家专卖胭脂水粉店铺寄售。 所谓寄售,就是持有货物者因为没有店铺而将自己的东西让出利润后交给店家帮着售卖。而孙途这次开给几家脂粉店的利润着实不低,一小瓶洗发水售价定在两贯,他却肯分对方五百文,这可比店家售卖自己的货物所赚利润更高了。 正因有利可图,这些店家便拼了命地将这些从未见过的“洗沐药液”推荐给各自的熟客。而当那些出身不错的女子在家中试过千年后的洗沐产品后,顿时就爱上了这种顺滑干爽的感觉,再用如今的那些豆蔻什么的就根本看不上眼了。 东京城本来就是集天下财富而成的大宋都城,城中贵妇自然也要赶个新鲜,一经传播,这些洗沐药液立刻就成了今年城中最流行的脂粉——毕竟这些沐浴露洗发水的香味更胜寻常胭脂呢——最后,连城里的各大花魁都用上了它们。 如此一来,几家店铺的存货就被迅速出售,把孙途原来存着的几大罐洗沐药液都抢购一空。周老板现在见了孙途,自然就跟见了财神爷似的。 可以说现在的孙途虽然还是个九品武官,可论起身家来却已极其丰厚,光是出售洗沐产品都能日入百贯了。所以他才敢一口答应买下杨志这把价值千贯的祖传宝刀。 第177章 辽使入京 一路伴随孙途去了几家脂粉店,拿到剩下的五百两银子后,杨志再看身边这个年轻人时的眼神已变得有些怪异起来,既有惊讶,同时还带了几许敬佩来。他是真没想到,一个开封府的都头居然就能轻易拿出这么一大笔的银钱来,而且对方还不是什么名门之后。自己作为杨门后代相比之下可实在太过惭愧了。 在思虑片刻后,他才婉转地说道:“三郎还真是生财有道,实在让我长了见识了。” “不过是一些雕虫小技而已,既不能富国更不能强兵,不值一提。”孙途不以为意地一笑道:“杨兄,现在钱已都交给了你,接下来你打算如何行事?” “既然我已相信三郎能帮到我,那自然不会再白白把这些辛苦得来的银钱花到高太尉身上去。我打算先在城中租屋住下,等着你的好消息。”说到这儿,杨志又好奇地问了句:“不知三郎你到底能请谁帮我?” “如今朝中肯帮你这样落魄武官的,应该只剩下枢密院的童太尉一人了。不过杨兄若真想再有所作为,就得去军中,与西夏或是辽人作战,不知你可愿冒这风险吗?”孙途说着看了对方一眼。 杨志微微一愣,随后便笑了起来:“我杨家数代都以杀敌报国为荣,杨志虽然不肖却也早有此心,只因报国无门方才在殿前司里蹉跎岁月,甚至还被派去了江南押运花石纲……若三郎你真能帮我达成所愿,对杨志便有再造之恩!” “那再好不过了,杨兄等我消息便是。”孙途也笑了起来。 他所以会拿出这么多钱来帮助杨志就是觉着对方是个值得深交的好汉子。就跟林冲一样,他们从来就没有落草为寇的心思,只是为势所迫才会一步步地滑落深渊,最终到死都难伸志向。而他孙途就是要结交这样有抱负又本事,如今却又还处于没落的军中好手,为将来掌握兵权做好准备。 在把深怀感激的杨志安顿下来后,孙途方才拿着他硬是要交与自己的那口宝刀回到了治安所。此时他已经有了一个想法,说不定可以用献刀童贯来为杨志打开一条通往军伍的通道。 可就在他思索着何时找个理由去童府拜见时,外头却传来了一阵躁乱的动静,随后一名手下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都头,辽人使团到了。” “哦?”孙途闻言立刻就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紧赶两步就走出门去,赶到了治安所前。果然他看到前方街市上好一阵的鸡飞狗跳,不少行人和商贩都忙不迭地往边上避去,把一整条街道都给空了出来,然后便有一支骑兵队伍轰隆隆地从东边开来,杀气腾腾。 早在两个月前,孙途就已经从开封府衙门里知道辽国将派出使团来东京的消息,朝廷也一早就做了准备。 宋辽两国自太祖立国开始就兵戎不断,历太宗真宗两朝几十场大战,双方才终于签订下澶渊之盟,终成兄弟之国不再互相攻伐,太平了有数十年之久。 但是,其实两国边境之上的冲突却并没有因此停歇,两国间的明争暗斗也是人所共知。比如这两年间,当今官家赵佶就几次动过北伐之念,要不是被朝中文官集团给阻拦下来,只怕如今战火早已蔓延开来,一力主战的童贯都可能带了军队杀往北方了。 而就孙途所知,在被群臣以各种理由劝阻北伐一事后,赵佶也并没有放弃这一想法,而是开始着手更加隐秘的策略,比如派出特使绕过辽国去和其附庸,身处于白山黑水间的女真人联合,希望能与之联手,形成南北夹攻之势,从而一举灭掉辽国。 这种说法就连民间也有所传闻,当然许多人都以为只是以讹传讹罢了,但作为穿越者的孙途虽然对历史并不熟悉,却知道这是真的。而就在这等节骨眼上,辽国突然就派出使团来到东京,就不禁让人浮想联翩,猜想其中有什么其他用意了。 正思忖间,那支三百多人的马队已经来到了治安所近前,看到这些穿着辽国服色,骑着比宋国马匹足高出一头的骏马,身形高壮粗犷的辽人骑士耀武扬威地踩着地上百姓们奔走逃离时所残留的箩筐水果等物经过时,孙途的眉心陡然就是一跳,不禁拿眼看向他们中间那个如铁塔般高耸的汉子。 那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道目光,便也放眼望了过来,居然就与孙途四目相交。那是两道如恶狼狩猎般的凶悍眼神,直刺得孙途心头一震,但他也并没有回避,只是似笑非笑地与之对视起来,甚至还冲对方颔首示意。 这让那名辽人脸上也现出了一抹怪异的笑容,在扫了孙途所在治安所门前的牌子后,便弯腰问了跟在他们身前的一名大宋官员向导几句,片刻后,方才若有深意地冲孙途咧嘴一笑,猛一抽胯下骏马,率着队伍以更快,也更加嚣张的状态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这次辽国使团可是来者不善哇。”崔略商在一旁有些感叹地小声嘟囔了一句,正好被孙途听了去,便转头看着他:“此话怎讲?” “都头,小的只是随口一说,还望都头恕罪。”崔略商下意识就是先认错,直到发现孙途正用认真的眼神盯着自己,方才苦笑着道:“这也只是卑职的一点浅陋看法而已。其实早几年,也有辽人使团来汴京,可无论是数量还是精锐程度都远比不了这一遭。 “这几年里,辽国已经少派使团来我大宋,我大宋也是一般。而且听说如今辽人尚武之风不如当初,想要凑出这支剽悍精锐的骑兵队伍应该不是什么易事吧。” 孙途这才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辽人察觉到了我大宋对他们有了敌意,这才派出使团来打压我朝锐气的?” “应该就是如此吧。”崔略商搔了下头,有些不确信地道。 孙途却是一笑:“光是这样吗?我怎么觉着他们是另有深意呢?” 无论辽国使团来东京到底怀着什么用心,终究和孙途这么个小官吏没有关联。唯一与他有关的,是身上的担子突然又重了三分,因为就在辽国使团入城后不久,府衙就差人把他召了过去,向他宣布了新的职责。 今日见他的依旧还是直属上司薛远朋。最近薛通判的心情还算不错,之前粉燕子一案也让他得了不少好处,只要今年能平安过去,年终得个上等的考评是少不了了,到时说不定就能得到升迁。而更重要的是,这些日子里,一直让他感到头疼的孙途总算是消停了下来,而且城东一带又治安良好,这无形中又让他多了一些升官的资本。 所以在见到孙途等下属官吏时,薛远朋的态度也颇为和蔼,笑眯眯的:“今日将你们召集到此只为嘱咐一件事情。刚才辽国使团已经来到东京,而照往常惯例,陛下是不可能立刻召见他们的,至少得等上五六日才行。而在此期间,他们自然不可能安分地留在使馆之中,多会出门在我东京各处游逛。 “本官也知道最近我大宋多有对辽国怀有敌意者,现在有辽人出现在我东京城内,说不定就有人会动起心思来。但两国交战都不斩来使,更别提如今我宋辽之间还是友邦,他们的使者更不能在我东京有失了。所以本官要让你们这几日都把精神打起来,务必约束民间,尤其是那些江湖或帮会中人,莫要让他们生出什么事端来,更不能让他们真伤到了辽国使者。” 众都头捕头人等全都精神一振,纷纷叉手应道:“喏!”这可是比等闲抱拳领命更加郑重的表态了。 孙途身在其中自然也不会搞特殊,不过他心中却藏了一个疑问——如果是辽人使者在我东京城里惹是生非,自家又该如何应对呢?不过这一句话他终究没有问出口,因为他很清楚,一旦问了,上司的回答一定是息事宁人。 其实仔细想来,千年前后国人对待他国之人的态度一直都没有变化,总是习惯了屈己从人。比如他早听人提过以前有辽人甚至是西夏来使在大宋境内胡作非为,结果官府却拿他们毫无办法,只申斥几句便被放走。倒是大宋子民,一旦与这些外国人起了冲突则必然受到严惩,因此家破人亡的也所在多有。这也正是如今大宋百姓对辽人和西夏人深怀敌意的原因所在了。 至于千年之后的事情就更不用说了,自近现代中华民族衰落后,国人便饱受欺凌,哪怕是到了新时代,与外国人相比国人依旧俨然二等公民…… 不过自己所辖的城东离着使馆足有十多里地,隔了半座东京城,想必那些辽人即便再胡闹,也不会再跑到东城耀武扬威吧。 领命散去时,孙途心里打的是这一念头,可有时候许多事情却未必能尽如人意,不然也不会有意外这一说了。 第178章 东市风波(上) “果然是把好刀!这几十年来刀口都不带卷的,锋利如初。”童贯手持宝刀仔细端详后啧啧赞叹了一声,随后将刀还于鞘中,对趁着今日休沐特意带了杨志所卖宝刀来见自己的孙途笑道:“不过真是想不到啊,杨家将门子弟如今居然会沦落到要典卖祖上兵器的地步了。” 孙途在座位上微欠了下身方才笑道:“也是他气运不够,才会落到如此境地。”说着,就把发生在杨志身上的遭遇简略说了出来,尤其还提到了他被高俅赶出府门,以至身无长物不得不典卖宝刀的细节更是没有半点遗漏。 童贯笑着点头:“这杨志在花石纲失事后畏罪而逃确实有些不该,高太尉作此决定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有一点却欠妥,既然无法帮其洗脱罪名,就不该把钱财收入囊中。” “是啊,下官也是这么想的。而且那杨志或许稍微欠缺了些担当,但确是一个可用之材,若能收入军中,必能有所建树。他家学渊源,无论是刀枪武艺,还是带兵作战都不弱于等闲将领,下官觉着童帅你或能用他。”孙途又为杨志说了几句好话。 童贯沉思了片刻后道:“若只是将他收入麾下自然不是什么难处。但他当初便已是殿前司武官,虽然职位不高,终究有个正经出身,总不甘心从寻常兵卒做起吧。可要想将一名潜逃在外的罪官重新提拔起来,阻碍可一定不少啊。” “下官明白,但以童帅在军中之声威,提拔杨志为一军将应该不算难事。” “难确实不难,但必须先要有个合适的机会才成。”童贯摇了下头道:“不然就堵不住高俅那张嘴了。”他与高俅素来有嫌隙,所以一听杨志是被高俅赶出来的,确实动了心思,但也必须有个正当的理由才行。 这回孙途还真就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了,其实就连他自己都是因为被高俅压着才无法有所升迁,从这儿也可看出高俅对童贯的制约有多强了。就因为高俅是文官,所以他就能以文制武,让官职品级远高过自己的童贯都无法随心所欲地提拔手下人等。 在脸色几番变化后,童贯再次开口:“你且让他安心在京城里多留下时日,待有了机会,老夫再将他调入军中。只要到了战场上立下了实打实的功勋,就不怕他高俅再从中作梗了。” “下官明白。”孙途答应一声,再不打扰对方休息或是见其他客人,拜辞出门。可就在他走出童府边门,想着是否回治安所里看看时,便瞧见了两名下属差役正满脸焦急地等在角落里,一看到他出来,就赶忙凑了上来:“都头,你可算是出来了……” “嗯?是治安所里出了什么事吗?”孙途皱了下眉头问道。显然这两人是从家里得知自己来了童府方才赶来报信的,看他们急切不安的模样,就可知道麻烦一定小不了。 果然,只听一人急声说道:“就在一个时辰前,有辽国使团的人在东市与商户起了冲突,还把我们几个兄弟都给打伤了。我们出来前,沈都头也已经带了兄弟们赶了过去……” 孙途一听,脸色更是一沉,当即两步就来到了自己的坐骑跟前,翻身而上后,就冲那两人说道:“我这就过去看个究竟,你们随后跟来!”不等他们回应,他已一鞭子抽下,催动马儿小跑着朝着离此只有三坊之隔的东市而去。 大宋朝商业发达,除了像相国寺一带以及各坊街市一类的小型市场外,其实还是继承了隋唐的习惯,在东京城里设下了东西二市。前者只是寻常百姓满足家中用度的小市场,可真要买卖大宗货物,比如大型木料或大批的牛羊马匹时,人们还是会选择去东西市中找人交易。每日里,光东市所成交的货品总额就达数十万贯之巨,可算是城东一带极为要紧的一个所在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无论是顺水帮这样的江湖帮会,还是那些喜好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都不会跑去东市胡闹,治安所平日里也就派两三人去那里转转。可没想到,今日辽人居然就在东市闹出了动静来,这是孙途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只顿饭工夫,孙途已经策马来到了东市,在下马入了市集大门后,他便看到前方不远处正围了好大一圈人,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里头张望着。 孙途再不耽搁,立刻牵马快步就走了过去,这是外围的百姓已看到了他,便纷纷让避,口中喊道:“是孙都头来了,快些让都头进去主持公道!”如今在城东一带,孙途的名气威望早已盖过了许多官员,在百姓眼中就是公正严明的代表了。 孙途穿过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这才进到垓心处,便发现几十名手下差役正满脸愤怒地将三个辽人围住了,地上还有几滩鲜血,着实触目惊心。 等看到围住辽人的差役中居然还有唐枫和高山的弟弟,如今已取了大名为高石的高四后,孙途更感惊讶,这是治安所里的所有人都跑来了啊——唐枫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利索,高石办事又太过生疏,平时这两人都只在治安所里作些清闲杂事的。 这时人群中的崔略商也看到了孙途出现,便激动地叫了声:“孙都头来了,你可得为沈都头他们做主啊,这些辽狗着实可恶,刚才竟突然偷袭伤了沈都头。” “什么?”孙途的脸色又黑了一层,终于迈步来到了自己兄弟们身前,目光迅速从那三名辽人身上扫过。这三人身材魁梧,双腿带着常年骑马而形成的罗圈,面目剽悍,手中还亮着寒光闪闪的马刀,此时看到孙途赶到,脸上依旧是一副有恃无恐的嚣张模样,手指着他们哇哩哇啦地叫嚷几句。 只可惜,在场人等都听不懂他们的契丹话,而应该陪在他们身边的通译此时也不知去向,所以他们的话完全就是鸡同鸭讲了。 “老沈他伤的可重吗?”孙途并没有急着理会面前几人,随口问道。 “只是肩头中了一刀,还有其他两名兄弟,也被这三名辽狗突然暴起所伤。还有,原先与他们做买卖的几名商人也被他们打伤了,都一起送去了边上的医馆进行包扎治疗。要不是这几个家伙阴险偷袭,沈都头根本就不会受伤。” 孙途点了点头,以他对沈良手上本事的了解,若这三人真能在正面交手中伤到他,恐怕其他人也未必能困得住对方三人了。当然,这也不排除沈良有所顾虑,才会被辽人有机可趁。 想到这层,孙途便打消了让其他人随自己一并上前的念头。这些差役看似情绪激动,其实心下还是有所畏怯的,生怕真伤到了这些辽国使团的人给自己带来麻烦。一旦束手束脚地上前作战,反倒容易受伤成了累赘。 所以他只把眼一眯,突然出手夺过身边一名下属的齐眉棍,便已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棍尖急挑最靠前的一名辽人,口中则喝道:“你等竟敢在我东京城里犯事伤人,本官身为开封府都头就有权将你们缉拿归案,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口中说话,手上动作却是不见缓的,这一棍已迎面刺到了那人的鼻梁处。 这一下还真出乎了三名辽人的意料。虽然他们不知孙途身份,但看他到来人人避让,就猜到他地位不低,本以为此人会先平息事端再找通译与自己等交涉呢,没想到他居然二话不说就动起了手来。 那名辽人急忙甩头闪避,同时手中刀已呼地划过一刀弧线直朝着孙途胸腹间劈来,声势着实不小。与此同时,其他两人也跟着挥刀扑上,一人拦腰斩来,一人则挥刀削向孙途的双腿,招式凶狠,几乎不留半点余地。 就在周围人等一片惊呼,大骂辽人阴险无耻居然以多欺少时,孙途的身子突然就是一拧,同时手腕一翻,在闪过当先的一刀同时,直刺出去的一棍已化作下压之势,正好重重地砸在那名因为招数用老不及变化的辽人持刀的右肩上。 砰响和一声惨哼接连而起,那辽人手一松身子一颓,人已栽倒在地。这一棍力道极大,不但打得他肩胛断裂,还将他整个人都给打翻了。 而在一招得手后,孙途手上的动作也不见缓的,棍子在手如怪蟒翻身,突然凌空一转,竟用棍尾那一截挡下了朝自己腰间劈斩而来的一刀,同时足下发力,身子已腾空掠起,又轻巧地避过了来自下盘的攻击。 而就在攻他下盘的辽人打算收招再攻时,孙途腾空的双脚已突然急速蹴出,竟精准地踢在了对方持刀手腕以及因为忙于变招而暴露出来的下巴处,把条八尺来高的辽国大汉给踢得惨叫一声,凌空翻身,又砰一下砸在了地上。 这一下更是吓得最后那名辽人一个寒颤,急忙抽身就往后撤去,不敢再与孙途作正面之斗。 别看孙途只几招就已破敌显得轻松写意,其实这是他全力以赴才造成的结果。要不是这段时日在周侗的指点下他在拳脚枪棒武艺上有了极大精进,懂得棍术不光只有前头可以御敌,中段乃至棍尾都能随心意攻守,是断不敢冒险以一敌三,更不可能打出如此惊人的效果来。 而现在连续打倒两名辽人,孙途心下更是一振,自不会放过最后一人,当即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手中棍子已如毒龙出穴,直夺对方胸口。 可就在这一招将要命中目标胸膛时,一个急切的声音已从人群外响了起来:“不可!快快住手!” 第179章 东市风波(下) 随着这一声叫喊,一群十多人已快步拨开围观的百姓冲了过来,当先一名官员本来应该颇为儒雅的脸上此时却满是汗水,头顶的官帽都已歪斜,他也顾不上正一正,只是抢上来叫停这场争斗。 孙途的棍子在离对方胸口还有两三寸的位置骤然顿住,终究是没有落实了。因为他从这声叫停里听出了几分官府才有的威严,也猜到了来者身份,所以才会应声先止,然后略回眼扫向身后:“这位官人有何见教?” “本官鸿胪寺少卿蒋旭东,这些人都是辽国使者,你万不可伤了他们。”在急急地道出这关键一句后,他才又看向孙途:“你们是开封府的人?” “下官开封府都头孙途见过蒋少卿。”孙途略回过身来,弯腰冲对方抱了下拳:“但这些辽人在我城东闹事,又连伤数人,下官职责所在,必须将他们拿下法办。” 听到孙途的名字,蒋旭东的眉眼不禁一跳,早已听说此人特立独行,连魏国公府都敢硬顶,自己一个礼部鸿胪寺官员真能压住他吗?可即便心里有所犹豫,他还是说道:“还请孙都头高抬贵手,将他们交本官带回去,再由他们的正使加以处置,你看如何?”这也是孙途名声在外,要换了其他人,他早已直接下令让开封府的差役交人了。 “孙都头,可不能让他们走哇,不然我等可就有冤难伸了!”突然旁边百姓中有人高声叫了起来:“他们打伤我父亲,如今还生死不知呢,绝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一人出声,立刻又引来了更多人的声援:“是啊孙都头,你早在我城东立下规矩不得伤人,他们这些辽人不但打伤了人,甚至持刀拒捕,连治安所的公差都伤着了,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东京百姓本就对辽人怀有敌意,现在又见他们当众伤人,自然是群情激奋。若是让他们出手帮着拿人自然是没有胆子的,可现在有孙途在,说几句让他为民做主的话大家还是愿意的。 只是这么一来,却把孙途给架了起来,崔略商等手下人等也都为他一阵为难。鸿胪寺少卿虽然职位不高,却也比孙途这个九品武官要强上许多。何况其背后还有整个礼部衙门呢,要是真与他们起了冲突,自家都头之后可就要吃苦头了。 可要是就这么把三人交给鸿胪寺,恐怕犯下罪行的三名辽人就要逍遥法外了。而且这么一来,孙途好不容易才在城中立下的威信却要打个折扣,以后再想拿人,就会被他们拿此事搪塞,个中滋味可不好受哇。 “孙都头,这些辽人都是使团成员,若是真有个差池,可不是你一人所能承担得起的。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手下人想想。”蒋旭东再度开口,语气比之前可要严重不少。 就当孙途感到有些为难,权衡其中利弊时,身前的几名兄弟突然惊呼出声:“都头小心!”与此同时,他突然感受到脑后利风骤起,竟是遭遇了偷袭。 原来那最后站着的辽人看到情况僵持,又发现自己远不是孙途敌手后,终于把心一横,猝然发动了偷袭。趁着孙途把回身把注意力都放在鸿胪寺众人身上的机会,抢步上前,挥刀就往他的后脖颈处劈来。 他自信这一刀速度极快,对方必然闪避招架不及,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狰狞的笑意来。只要杀了这个敢与自己等人出手的家伙,其他人必然心生恐惧,到时便可安然离开了。 可就在钢刀近身的瞬间,孙途的脖子却猛然往侧方一偏,险险地让过了这要命的一刀,同时本来提在手中的棍子已呼啸着挑了起来,他竟如脑后生眼般用棍尾狠狠地抽在了对方的下体要害处,直打得对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身体顿时就弓成了虾米模样,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 不过孙途肩头还是被他一刀削中,一大片的皮肉连着鲜血飞溅出来,有些甚至都落到了蒋旭东等人的身上,唬得他们惊叫着就往后退,有两名随员更是直接脚下一软,摔倒在地。这些鸿胪寺的人何曾见过此等暴烈的场面啊,可把他们吓得不轻。 而这时孙途的动作尚未停歇,在一棍把人抽得往地上倒去时,他已迅速拧过身来,双脚连环踢出,没有半点留情地重重蹴在了那已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的家伙身上,把他踢得打横飞出,又在地上滚了一段后,方才伏倒不动,不知生死。 这时,崔略商等手下人等再忍不住了,当即轰然冲了上去,用手中的棍棒就把这三个辽人彻底压住,不让他们再有翻身而起的可能。刚才他们因为心中的畏怯犹豫,以及反应上的不足才无法帮到都头,可在出了这等变故后,他们是再无法袖手旁观了。 而孙途的脸色也已变得一片铁青,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怒的,当即就高声喝道:“来人,把他们全部给我带回治安所,再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这些下属立刻答应一声,火速出手把三个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辽人给捆缚起来。这等命令和反应立刻就赢得了周围百姓的一致叫好,大家都有种扬眉吐气般的感觉。 直到欢呼声响起,蒋旭东才从刚才的惊慌中略回过神来,一见辽人被绑,他立刻就急了:“孙都头,你可要考虑后果啊……这些可是辽国使者……” “在我眼里,这些辽人都是作奸犯科的贼人,他们不但伤人拒捕,而且还欲刺杀我这个朝廷命官,所以为保我东京太平,我必须将他们拿去严审!若蒋少卿有什么不明的,自可向朝廷禀报。但今日这里是本官职责所在,断不会将人交给你们!”这一回孙途的态度已变得相当坚决,根本就不给对方以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说完便把手一挥:“把三名人犯带回去!” “是!”众人答应一声,便拖着三个辽人往人群外走。那些百姓见状都下意识地往两旁让去,为他们让出了一条通道来,许多人看向孙途和这些差役们的眼中都充满了崇敬之色,甚至连蒋旭东身边的一些随员,也对此心怀敬意。 直到目送孙途他们押着人扬长而去,之前不敢上前阻挠的几名鸿胪寺的差吏才有些不安地看向蒋旭东:“少卿,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蒋旭东的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半晌后才叹了口气:“走吧,我自会去向朝廷请罪。至于那孙途,他这回可是闯下祸了,那些辽人定然不肯善罢甘休的。” 围观的百姓中,几名大汉却是面色复杂,半晌后才有人叹了一声:“这回老子可算是服了这位孙阎罗了。无论是官府中人,还是最难缠的粉燕子的人,他都无所畏惧,这也就罢了。现在连辽人他都是说抓就抓,如此看来我们竹节帮的弟兄在他手下吃亏倒也不冤。” “帮主,兄弟们都觉着这孙阎罗是条好汉,与其他衙门鹰犬大不一样。” “是啊,这等好汉却身在官场里当真是浪费了。我们走。”说话间,这些竹节帮的人也和其他百姓一样迅速散去。 此时,已经走出东市的开封府人等都有些关切地看向了肩头还带着伤的孙途:“都头你的伤可是不轻啊,得去医馆中包扎用药才行。” 孙途咧了下嘴,摇头道:“时间紧迫,已经来不及去医馆了。我们这就回治安所审案,你们去两人找懂契丹话的人和一名大夫来为我治伤。要是不抓紧时间,我这一刀可就白挨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所以会闪避不及终究被一刀削去肩头皮肉,完全是他自己临时做出的选择。不然以孙途如今的一身武艺,那辽人从后的偷袭根本就沾不得身。 适才的局面已变成两难,就是孙途也不知该做何选择才好。但那辽人突然暴起的一刀,就让他临时闪过了一个破局之策,故意中刀,便可掌握主动,即便朝廷之后要追究,自己也有充分的理由加以搪塞了。 另外从今日所发生的冲突,孙途也明显感觉到了辽人如今势弱的现实,作为一个崇尚武力的少数民族,契丹人应该习惯了正面与人交锋而不齿于偷袭的。可今日这三人却接连出手偷袭,这完全是对自身武力没有信心的表现了。 见微知著,只从这一件小事已可看出今日之辽国早已不同往昔,比之本来就文盛武弱的大宋也强不了多少了。 当孙途押了辽人回到治安所,已经从医馆回来的沈良等人都略感惊讶,可在知道自家都头竟也被辽人所伤后,却又一阵群情激奋,恨不能再出手好好地教训这些家伙。 好在孙途适时地摆了下手:“当务之急是把事情给审明白了,想出气以后有的是机会。”这才让这几个辽人免受新一轮的皮肉之苦。 但很快地,孙途就让人将他们押到了堂前,由刚包扎过的他亲自提审三个都已恢复神志的家伙:“说,你们为何要在东市闹事,可是有什么其他企图吗?” 第180章 辽使请见(上) 辽人使馆位于东京城中间位置,御街之侧,离着皇城也就不过两三里地,算得上是城中最繁华的地段了。虽然这里的环境装饰比不得一些达官显贵们花数年甚至十数年才营建起来的府邸,却也是京城里少有的上等院落,不但占地宽广足有三四亩之广,更有亭台楼榭,各种奇花异石点缀其间,让人身在其中便能感受到大宋之富贵气派。 不过这些大宋的风雅气度落到从北方而来的辽人眼中时却显得半文不值,大有把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意思了,对这些粗犷大条的辽人来说,这等遍布各院落的荷池曲廊反而影响了自家行动,恨不能都将它们给铲平了。至于礼部派来保证使团安全的一众官军更是直接就被辽人给赶了出去,自他们入住使馆开始,这里的安全事宜就全由自己把控,只留下了二三十个下人在此服侍洒扫。 正因如此,眼下的辽国使馆其实已成了辽人自己的地盘,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外人根本不得而知。这让陈襄南在见到面前这位身材高大,气度深沉的武人时也没有再摆出辽国正使的架势来,反而显得颇为拘束,只小心地坐在下首处,望着对方道:“林牙,下官刚得到消息,萧果让他们三人因为在东市里与人争斗而被宋国官府派人给扣下了,这可如何是好?” 表面上,他陈襄南是此番辽国派来出使大宋的正使,可事实上,眼前这位才是真正能拿主意之人,因为对方是辽国北面官中都位列前茅的存在,可比他一个南面汉臣地位要高得多了。 自契丹人建国并逐步统一北方后,为了更好的统治地域辽阔的国土,尤其是为了让数量比本族人还要多得多的北地汉人能听从安排,辽国自太宗耶律德光开始就已经用上了分而治之,以汉治汉的策略,分设南北辽汉两套臣班,甚至还让契丹人也加快汉化的速度,取汉名,习汉字更成了许多地位尊崇的辽国人所必经的道路。 而这一整套政策惯行下来效果还是相当显著的,如今辽国内的汉民早已接受了被契丹族统治的现实,更有许多有学识的汉人愿意通过科举成为辽国臣子,全心全意地为大辽服务,眼前的陈襄南就是个中代表。 不过在身份得到提高后,陈襄南也渐渐懂得了一些潜藏于下的道理,事实上辽人一直都在提防着北地汉人,所以要想安稳地当官,并得到提拔,最好还是听从北面官的意思行事。比如这一次,当他领旨意来大宋出使时,就听从了这位北面高官的意思把他也带上,同时这一路的行止其实都是再对方的指示下才进行的。不过知道这一切的却只寥寥数人,在其他人眼中,跟前这人只是他身边一名护卫队长而已。 可是当他们遇到问题时,陈襄南还是第一时间来找这位高官商议对策。只要想到辽宋之间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而发生摩擦,他就是一阵的心惊胆战。 面前的军汉听闻这话后也略微怔了一怔:“我不是让你告诫卫队上下人等不得在东京生出事端吗?萧果让三人怎么就敢违令乱来?” 陈襄南苦笑一声:“这个下官可不敢说。”他只是个汉臣,纵然官职比那些契丹兵将要高得多,但事实上却根本无法控制他们,是否遵令只全凭这些人的心情。 “罢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作深究也已无济于事。对了,你可知道是宋廷的哪个衙门的人捉拿的他们吗?” “就是你之前让下官派人去查的那个叫孙途的开封府都头带人拿的他们。现在宋国鸿胪寺的官员正在外头等信呢,说只要我们开口,他们就能直接把人给要回来。” 军汉突然咧嘴笑了起来:“这个孙途倒真有些本事,是个人物。之前我听你说起他早几月时在东京城里的种种作为还觉着有些夸大其词,现在看来,这些事情倒真可能是他所为了,居然敢把我辽国使者都给捉去定罪。” 见他这么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陈襄南心里却有些焦躁起来:“林牙,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是否需要给宋廷施加一些压力,让他们即刻把人交回来,再严惩那个叫孙途的宋国小吏?” “严惩他做什么?你不是说了吗,是萧果让三人在东京与人争斗才酿成的如此结果,他不过是照章办事而已。不过让他们受点教训就可以了,你告诉宋廷的人,让他们尽快把人带回来即可。还有,我对这个孙途很有兴趣,你请他来跟我见上一面。” “啊……林牙竟要见这么一个小吏?”陈襄南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对方在辽国朝中可是一呼百诺的存在,怎么会对个小小的宋国小吏生出兴趣来了? “看一个人有没有本事可不是只看他现在的身份,而该看他的所做所为。千里骏马固然难得,但更要紧的还是要有懂得相马之人来提拔栽培他们。在我看来,如今的宋国君臣就全都是昏庸无能之辈,他们如何能识得这个叫孙途的小吏的本事,所以我想见他,告诉他我欣赏他的胆色和手段。” 陈襄南这才明白过来,忙点头应下,同时奉承了一句:“林牙果然独具慧眼,下官佩服之至。我这就去作安排,最迟今晚就让那孙途来见你。” 对方点了点头,一摆手,便打发了陈襄南出了屋子。随后,他眼中便现出了一丝异样的光芒来:“萧果让,只不过在此五天你就忍不住了吗?看来你背后之人也快要做些什么了吧。那我索性就把机会摆在你们面前,看你们够不够胆子一试了。” ¥¥¥¥¥ 城东治安所内,随着一番盘问,事情的经过已经彻底清晰。的确是这三个辽人有错在先,居然想用劣马跟东市商人换取财物,双方谈不拢下才会发生矛盾,最后还动起了手来。 可让孙途感到有些古怪的是,当时自己手下的差役闻讯赶去时只是居中调停,并没有想拿他们的意思,却突然被那个叫萧果让的辽人出手偷袭,这才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下场。 “说,你们为何要无故伤我宋人?到底有何目的?”孙途再次让通译出声质问那三个人犯。可对方这回却只回以一个冷笑,根本就没有解释的意思,反倒有些嚣张地道:“我看你们还是快些放了我们,要不然真让我辽国大使出面,你一个宋国小官可承受不住后果!” 这话翻译出来先是让周围那些兄弟一阵暴躁怒斥,可随后大家又都冷静下来,不无担忧地看向了孙途:“都头,这三名犯人身份特殊,恐怕继续审问确实难有进展了,不如就这样算了吧?”犯人都是辽人,宋国的律法还真不好用在他们身上。 可孙途却把头一摇:“本官一早就在我治安所外立下了规矩,他们这次坏我规矩就该受到惩治,不然如何服众?我可以不计较他们伤我之罪,但违令就必须严惩。把他们三个都拖到外头,当众施以杖刑五十,不得有误。” 众手下稍微迟疑了下,还是大声答应了下来,随后他们便不顾这几个辽人的挣扎,把他们拖到治安所外,扒去他们下身的衣裳,当着不少关心此事而围在外头的百姓之面狠狠地打起了板子来。 一时间,啪啪的打板子的声音,挨打者的惨哼声,以及周围百姓的叫好声便充斥了整条街道。 杖刑才刚过半,就有一队开封府的兵马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看到被当众用刑的这三名辽国使团成员,为首的薛远朋急得眼前一黑,差点就从马背上给掉下来。 他从知道城东发生此事,几名闹事的辽人被孙途拿下后,便立刻去见了韩长洲得到命令后,便即刻赶了过来,中间都没有半点耽搁的,就是因为担心孙途这个愣头青会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来。 而现在,他人是赶到了,可最担心的事情却还是发生了,孙途居然真就公事公办,还当众羞辱责打了这些辽国使臣,如此后果可就太大了。 当下,薛远朋是再顾不得为官者该有的沉稳气度,没从马上下来呢,就大声喝道:“你们都给我住手,让孙途出来见我!”随着他这一声怒吼,跟随而来的府衙官兵就迅速上前,把还在行刑的几名差役都给拉到一边控制起来,同时又有人疾步入内,向孙途传令去了。 片刻后,孙途便迎了出来,只冲薛远朋一抱拳道:“通判恕罪,下官有伤在身,无法行全礼了……” “孙途,你好大的胆子,谁准你随意就对这些辽国使者动刑的?”薛远朋此时已经出离了愤怒,面色铁青地喝道。也不等孙途做出什么解释,他已把手一挥:“来人,将这大胆狂徒给本官拿下了。本官现在就以开封府通判的身份罢免你都头一职,同时,本官还会向朝廷奏禀,革去你的九品官身!”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就连孙途也彻底愣住了,他是真没想到薛远朋在此事上的反应竟会显得如此激烈…… 第181章 辽使请见(下) 薛远朋对孙途可算怀怨极深,自去年孙途第一次到开封府状告张家,就已让他十分下不来台。之后入了衙门,孙途更是变本加厉,通过韩家一案、剿灭粉燕子等事件不断挑战着他作为上司的底线和权威,屡次让他威信扫地,如今背后都已有人在说些闲话了。 只因孙途背后有着童贯这一座大靠山,而且他又是武官的身份,才让薛远朋一直拿他没有太多办法,只能苦苦忍耐。而今日,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恰当的机会,孙途居然大胆到不经开封府批准就擅自对辽国使者动刑,此等做法已经完全触犯了朝廷制度,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收拾这个不开眼的下属了。 而且此番之事牵涉极广,甚至可能影响到宋辽两国之间的邦交,薛远朋相信以童贯之老辣是断然不会轻易涉入其中,如此自能把孙途这眼中钉一举拔除了。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那些官军便齐声答应了,半举着刀枪便欲上前将孙途拿下。而孙途也在脸色一变后,迅速明白了些什么,心中不禁苦笑,他终究还是高估了这些文官的气量,又或是低估了自己以前所为的破坏力,居然已经让薛远朋恨自己入骨了吗,只要一抓到机会,就会毫不犹豫朝自己下死手! 虽然心中略有些后悔,自己以前行事太过强硬操切了,但这时候却断没有束手就擒的可能,孙途当下就稍稍往后退了半步,大声道:“薛通判此言下官委实无法心服。这几名辽人伤我大宋百姓在前,拒捕伤下官及一众下属在后,已然犯下大错,下官身为东城治安官如何就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 “本官可从没有答应让你私设公堂,更别提对这几位辽国使者动刑了!即便他们有错,你也该交给开封府由本官来作处断。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肆意妄为,则法理何存?孙途,难道你也想要拒捕反抗不成?还有你们,难道也想帮着孙途抗拒朝廷吗?”薛远朋当即把眼一瞪,气势十足地喝道,后一句却是对摆出一副迎击架势的崔略商等人所说了。 这让一干差役猛然醒转,有些胆怯地垂下了手去。他们可不比孙都头,自然更不敢与薛通判相抗衡了。就连孙途,此时也只能低头叹息一声:“下官自然不敢反抗。我只是有一事不明,为何辽人在我东京城里肆意妄为伤我百姓,可官府却依然要息事宁人,而且还要把为民做主,秉公而断之人给问罪呢?” 这话他说得并不轻,立刻就传入到了周围那些明显被薛远朋的到来和决定搞得神情慌张的百姓们的耳中,让他们在一阵错愕后,纷纷为孙途抱起不平来:“是啊这位官人,这些辽人在城中胡作非为倒是不见官人带人为民做主,现在孙都头好不容易将他们拿下问罪,你却要替他们说话,难道我等死活朝廷都不管了吗?” 几句话说下来,不少百姓都有些激动起来,纷纷上前欲作理论。若是别处百姓对官府还有所敬畏,但京城中人却都是有些见识的,可不会太把一个开封府通判当回子事儿。 这一下立刻就杀了薛远朋一个措手不及,让他的心也迅速拎了起来,大声喝道:“你们想做什么?这是要造反吗?这些辽人犯了错,朝廷自会处置,还轮不到你等做主!孙途,你如此说话,是想煽动民变吗?”话虽然依然说得强硬,但眼神里已经都出了几分恐惧来。因为他很清楚,一旦真闹出事来,孙途固然罪责难逃,可他自身的结果也将大为不妙。 “我等只想要个公道,孙都头为民做主,还望薛通判不要公报私仇!”人群中突然就有人大声喊了一句,随后便得到了其他人的响应,同样的话语不断响起,逼迫着薛远朋就范。 直到这时候,薛远朋方才清楚孙途在这汴京东城有着多么高的声望,这些百姓为了替孙途鸣冤居然就能自发地形成如此声势,实在让人心惊哇。 “孙……都头,你还不让他们停下来,不然你我都将有大祸临头了。”事到如今薛远朋只能求助孙途,拉下脸来说了这么一句。 孙途也清楚如此事态不能再发展下去了,便团团一揖,喝道:“各位还请稍安勿躁,你们对孙途爱护之情本官深表感激,但此事终究是孙途有些欠考虑了,被薛通判如此责备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你们放心,刚才薛通判那番话也是一时情急,相比朝廷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真革了我的官职,我自去开封府把话说开自能了结。”说着,他看了眼薛远朋,就等他做出反应了。 薛远朋嘴里发苦,自己刚才说出去的话现在居然还要被迫收回,这对他威信的打击可比以往更大。但到了这一步,他也已经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孙都头说的不错,刚才确实是本官一时失言,此事尚要查个清楚,只要孙都头犯错不大,必然不会因此丢了官职。”他到底是当官的,话中依然留了余地。 但百姓们却听不出其中深意,见他如此表态,总算是冷静下来。刚才不断上前,似要与一众官兵发生冲突的人群也都往后退去。 见一场冲突终于平息,薛远朋大大地松了口气,这才看了眼孙途:“孙都头,那就请随本官先回开封府吧。” 孙途知道这一点是无法推辞的,便笑着一点头:“那是当然,下官确实得去向韩府尹禀明此事的来龙去脉,好让朝廷为我东京城的百姓做主!” 就这样,孙途便在一众官兵的环绕下离开治安所,往开封府而去。至于他那些手下差役,以及周围百姓,却被他几句话劝得留了下来,并没有跟了同去。不然这么多人一起跑去开封府衙,事情可真就闹大了。 一路之上,薛远朋阴沉着脸再没有开口说什么话。今日他已颜面扫地,甚至都无脸再以上司的身份斥责孙途了,只能把惩治孙途的希望放到韩府尹的身上。 在回到府衙后,薛远朋把孙途留在庭院中,便直接先去见了韩长洲,把刚才发生在城东的变故道了出来:“府尹,此事可棘手了,却该如何应对?” 韩长洲一脸惊诧地盯着这名下属,半晌才叹了口气:“这孙途的胆子也太大了。事到如今,必须要让他把所有罪名都扛下来。至于童枢密那里,本官自会想法儿应付。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把那几个辽人送回去,不然我们的处境将越发不妙。” “那孙途现在又该如何处置?”薛远朋最关注的还是这一点。 “这个……”韩府尹一时也难下决断,不知是否该见孙途一面。说实在的,就连他都没有把握能压住这个年轻的九品武官,这家伙实在太过强硬,也太不遵守官场规矩了。 正为难间,突然一名下属匆匆来到了厅门前:“府尹,有鸿胪寺的人突然传信过来,说是辽国正使想见拿下他手下的孙都头……” “什么?”门内两个官员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色来,互相对视了一眼,方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随后又生出了一个疑问来——辽国使者为何要见孙途?他们是想为自己手下出气吗?还是为了在东京城里展现自身的强势? 而更让他们感到头疼的是,这事该应下来吗?要是把孙途交给辽人倒是可以省却许多麻烦。可这么一来,不是示弱了吗,这恐怕会让朝野非议,甚至惹来天子怪罪吧? 心思转动间,薛远朋突然就生出了一个对策来:“府尹,下官倒有个想法,或许能两全其美。” “说来听听。” “既然那几名辽人都已挨过了板子,其实我们已经可以给百姓们一个交代了。那何不就让孙途将他们送回使馆呢?如此,若辽人真要报复,仔细说来也与我开封府没有太大关系,是他们用强拿人……”薛远朋轻声说出了自己的策略。他确实恨死了孙途,恨不能他落到辽人手里被折磨而死。 韩长洲思忖之下,也觉着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便点头道:“那就依你所言,让孙途送那些辽人回使馆吧。” 当听完薛远朋的吩咐后,孙途显然有些失神:“这就是府尹对我的发落?” “不错,这已是本官竭力告求才为你讨来的将功补过的机会了。只要你能把人送回去,并使辽国使者不至因此事而在京中闹出什么事端来,这次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孙都头,你可要好自为之啊。”薛远朋此时一脸和善地说道,就仿佛真是在为孙途考虑着想一般。 虽然总觉着对方如此安排不安好心,但到了这时候他也没有了其他选择,孙途只能拱手应道:“既如此,下官领命便是。” 临近傍晚时,孙途带上几名官差,便抬了受杖刑后无法走动的三个辽人朝辽国使馆而去。 第182章 惊刺 感受到来自面前几个辽国护卫因为看到自己袍泽被人打伤而生出的凛然怒意与杀意,就连陪同进来的蒋旭东都面有惊色,就更别提那几个开封府差役了,他们一个个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上半口,只是怯怯地低头拿眼角瞥着那些比自己高出半头的辽国大汉。 倒是做为当事人的孙途,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一点压力,目光与他们一一相会,这才说道:“这三名人犯在我东市胡闹伤人,本官既为开封府都头,便有责任将他们拿下小惩大诫。如今将他们交还贵方,还望贵使能以此为戒,莫要再让人做出相似之事来,坏了两国邦交。” 这番话说出来,边上鸿胪寺的通译脸色都发白了,嘴唇喃动间却是怎么都不敢帮着翻译的。而蒋旭东更是神色紧张,偷着一扯孙途的衣袖:“孙都头慎言,若惹恼了他们,后患无穷!” “下官不过是实话实说,也是出于一片好意。”孙途夷然无惧地一笑:“这儿可是我大宋的东京城,难道还会怕了这几个辽人吗?” 还没等蒋旭东做出反应呢,面前辽人中的一个已经怒吼一声,用有些生硬的汉话叫道:“你们太欺负人了,我要让你付出代价!”话音未落,他已长身扑上,一拳就直捣向了孙途面门。 没想到这些辽人中居然有懂汉话的,蒋旭东顿时大惊失色,忙不迭地就往后退去,口中则叫了起来:“使者息怒,我大宋绝无为难你们的意思……”不过他这话显然是已经迟了,那人一拳既出,就断没有罢手的可能,甚至连其他那几个辽人护卫此时也跟着扑了上来,虽未拔出腰间佩刀,但其凶悍的模样还是让人心惊胆怯。 孙途见这一拳力道十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来,便即挥手挡去,同时右足则趁势往前踏了一步,卡住了对方进击的线路。那辽人一拳被格,刚欲变招,却发现自己前冲的势头被对方所断,便只能收招往后一退,想着拉开双方距离后,再凭借着身体的优势来发动攻击。 可孙途却根本不给他这机会,在占据主动后,人已迅速贴了上去,一矮身便钻到了对方肋下,双手一托,已把急着收招的辽人右臂往横里推去,同时下盘也跟着探出一脚,灵巧地勾在了对方小腿上。 一招被破接下来就是步步受制,那辽人刚欲稳住上身,下盘已遭钩绊,登时惊呼一声,身子再不受其控制,手舞足蹈间就往侧后方倒去,正好打在了欲上前动手的两个同伴的脸上,把他们前冲的势头也为之一阻。 其他几名辽人见状本来急冲而上的动作就是一缓,人人都变得慎重起来,他们已看出孙途武艺不凡,不是随手就能打发的。在互相打了个眼色后,他们竟一起拔出了刀来,这让刚欲开口劝阻的蒋旭东更为慌张,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杀了你!”那个被孙途借巧劲打得丢了大丑的辽人恼羞成怒下已不顾一切,在终于稳住身形后,便也抽刀在手,咆哮一声便再度扑上,手中刀伴随着呼呼风声直劈孙途的脖颈处。 孙途此来可没有佩着刀,见对方凶悍杀来,只能一蹲身,想从靴筒里取出甩棍挡刀。可这却又给了其他人已机会,又有几个辽人已挥刀劈来,直取其头顶和胸口,似欲直接就把他大卸八块了。 这一幕落到蒋旭东他们眼中,更是让他们大惊失色,可是连那些差役也已被辽人的杀气所慑,一个个竟如被施了定身咒般,口中惊叫着不要,身子却根本无法动弹,更别提上前阻拦或帮孙途迎敌了。 几把刀带着厉风劈到身前,孙途只能就地一滚,闪过杀招,同时已把甩棍持在手中,急速一横,把最后跟来的一刀挡住,方才左手在地上一按翻身而起,再连退数步,方才稳住了身子,口中则喝道:“你们真想与我大宋开战吗?” “住手!”就在这几个辽人没把他的威胁当回子事儿,欲再度扑杀过来时,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威严的低喝,当时就让这些剽悍好战的辽人护卫的动作为之一止,孙途顺势看去,就瞧见一名脸上带疤,身材略矮的辽人军将大步赶了出来,先扫了那些悻悻收手的护卫一眼,用契丹话说道:“你们现在是使团护卫不是守边精兵,不要再因为愤怒而胡乱动手。”随后,才看向了孙途和已经吓得面色惨白一片的蒋旭东:“奉陈枢密之命,请那个叫孙途的开封府都头进去说话,他可来了吗?”却是根本没有为之前冲突道歉或解释的意思,其骄矜可见一斑。 蒋旭东也根本没有去在意这些,在从刚才的惊乱中略略定神后,才有些忐忑地说道:“这……就下官所知这一切都是源于误会,还望贵使莫要为了这点小事就影响了我宋辽两国的邦交。哦,对了,这位便是孙都头了……”说着,他又有些奇怪地看了孙途一眼,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呢,为何那辽国大使竟会对孙途一个小小的都头感兴趣。 孙途自己心里也满是疑虑,对方居然连自己的名字和官职都调查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到了这时候,他一个小人物自然没有拒绝的权利,便一笑道:“下官也正想见见贵国大使,向他请教一些事情呢。” “那就请吧。”这位也不多作客套,甚至再没有理会蒋少卿,而是朝里拿手一引,请孙途进内说话。 孙途刚欲迈步,身后的蒋旭东便已上前一步,拉了他一下小声道:“孙都头到里头可要慎言,再不可按着性子乱来了。” 孙途只是冲他笑了下,也没说什么,便已随辽人往里走去,却留下蒋旭东一脸忐忑地留在那里,翘首看着,到底是不敢跟着一起走进辽国使馆。 进入使馆大门,又沿着由青石板铺成的小径往里走了一段后,孙途二人才来到了一座装饰精美的小厅前。此时厅门口正左右站了四名跨刀的护卫,看他们的精气神可比大门前那几人要内敛得多了,看向孙途的眼神里除了警惕之外也没有任何的其他情绪波动,这让孙途心下微微一凛,相比起来,这几人才是真正的高手,自己若对上他们的突然袭击,却不敢说能全身而退了。 这时带他进来的护卫首领已用契丹话向厅内做出了禀报,随后里头就传出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孙都头还请进来说话吧。”这却是字正腔圆的大宋官话了。 孙途这才推开半掩的厅门,迈过高高的门槛踏入小厅。抬眼望去,就瞧见上首主位处坐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看他面相也是一片温文,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冲孙途颔首致意。而其身后,则端然站着个高大的辽国军将,看其跨刀而立的架势,显然就是这位的贴身护卫了。 只是在扫过这名贴身护卫的面孔后,孙途的心就猛地一提,他突然想了起来,五天前自己曾与他对视过一眼。当日辽人使团打从治安所前经过,此人就给了他以强大的压迫力,他甚至还记得对方那如豺狼般凶狠的眼神。 “你就是那个在东市里带人把本官护卫拿下问罪的开封府都头孙途?”直到端坐着的中年文士开口询问,孙途方才把心神收了回来,抱拳应道:“大宋都头孙途见过辽国陈枢密。” “你知道本官身份?”陈襄南略有些意外地问道。 “下官也是刚才在门外听人提起才知道大使身份。”孙途笑了下:“不知陈枢密突然要见我所为何事?” 看着眼前少年那不亢不卑的表现,陈襄南心里倒也有些欣赏,怪不得林牙会对其生出兴趣来呢。但他面上却露出不快的表情来:“当然就是为了你擅自拿我护卫一事了?你不但伤人拿人,还下令当众责打他们,这是全然不顾我大辽颜面了吗?” 见对方动怒,孙途却无半点慌张的意思,回望着说道:“看陈枢密的打扮也该是汉人,自当知道入乡随俗的道理。这次贵国使团来我大宋,朝廷已然以礼相待,但你的护卫却不顾我东京城法度随意胡来,甚至还伤了无辜百姓和我衙门差役,如此已是犯我大宋律令,下官身为都头自然有责任将他们拿捕惩治。” “说得倒是硬气。你就不怕因此惹得本官动怒,向你大宋朝廷告你一状吗?”陈襄南语带威胁地道。 “下官只求尽职尽责把差事办好,至于之后会有什么结果就非我能控制了。而且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孙途依旧表现得颇为镇定,这让陈襄南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本来他就没有因此事而动怒,毕竟在他看来错的确实是那几个不听话的手下啊。 只是他背后那位却是嘴角一翘,对孙途又高看了一眼,便拿脚尖在陈襄南的椅子上轻轻一踢,提醒他该入正题了。 陈襄南会意,轻咳一声,刚欲转换话题,却见一名奴仆端了个托盘小意地走到了厅前,在得到门前护卫的允许后,便走进厅来,把托盘里的茶碗搁到陈襄南手边的茶几上。 对于这些使馆内下人的殷勤服务陈襄南还是很满意的,这里的人可比辽国那些下人要懂事勤快得多了,往往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们就能心领神会地把他所需要的东西送来。 当下,陈襄南便打算先喝口茶汤润润喉咙再换话题。打定主意,他的手已伸向了茶碗,可就在这时,那一直低眉顺目的奴仆却不退反进,一步抢到了陈襄南身前,手一抬,一道寒光已从袖中闪出,唰地一下直刺其咽喉,同时口中则是低喝一声:“辽狗受死!” 第183章 招揽 这下变故实在来得太过突兀,别说厅门前守着的那四名护卫了,就是陈襄南身后的辽人都没能反应过来,而他自己更是只来得及惊叫一声,那刀寒光已经刺到喉前,就要割断其咽喉。 唯一能跟上这突然刺杀的只有孙途,就在那人突然上前一步亮出武器的同时,原来还在数尺外的他便跟着迅捷而动,合身扑上的同时,顺手已抄起了边上一张半人多高的红木茶几,扑到陈襄南面前的时候,他已手起几落,狠狠地抽在了那刺客挥击而出的手臂上。 这一下重击的力量极大,啪响声里,那最是牢固不过的红木茶几居然就应声碎裂,但也把对方的手臂砸得往下一折,那本该刺入陈襄南的短刀也随之脱手飞出,几乎是贴着陈襄南的面颊往后射去,差点就击中他背后的护卫。不过这位的身手也是了得,只一偏头,就已闪过来刀。 这时,守在门前的四名护卫已经迅速反应过来,面容都急得扭曲起来,大吼着抽刀飞扑过来,四口刀几乎是同时挥出,直朝着那刺客的要害劈砍过去,誓要将其碎尸万段。 而在一招破坏了刺客的目的后,孙途却不退避,而是忽然再次出手,一把就拉住了那已经重伤将倒的刺客,用力往后一拖,将其拉出了四人合击的范围,这才手中使劲儿,一把扣住刺客的下巴,猛然发力将之掰脱,再把他重重地掼倒在自己身后。 那边四名护卫见状更是大怒,直接出刀就朝着孙途劈来,在他们看来孙途一到这儿就出现行刺一事,而且他还出手救下刺客那必然就是其同谋了,所以不用多说其他,先将其杀死。 四口刀带着烈风扑面而来,孙途急忙向后退却,口中也喊道:“误会,陈枢密……”他想叫陈襄南出口制止这几人,但这位大辽使者此时却早已吓得面色青白,张着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在这时那名贴身护卫挺身掠了过来,一步挡在了孙途跟前,沉声喝道:“住手,是他救了正使,你们不得无礼!”见他出面阻拦,四人方才止住攻势,随后扑向了那名还在地上挣扎的刺客,这位又及时出声喝道:“留他性命!” 见到护卫们不再乱来,孙途方才松了口气,若有所思地看了帮自己拦下他们的那名贴身护卫一眼:“多谢出手。” “好说,你既然出手救人,自然不可能是刺客同党。”想不到这位开口居然也是纯正的大宋官话,比之陈襄南这个汉人也不遑多让,随后他又赞许地看着孙途:“在这等要紧关头你居然还能想着留下活口,并为此不惜差点被人误会,孙都头果然好本事,好胆魄。” 孙途冲他一笑,还没作出什么解释呢,已经有大批辽国军将闻声赶了过来,一看到这架势,所有人都露出了惊怒之色:“宋人当真是想要与我大辽开战吗?居然安排了刺客在此!” 这时陈襄南也终于刚才的受惊中略略定神,他的手脚却还是有些发软,脸色也依然发白,但条理还是清晰的:“此事真相未明,你们不可乱说。”说着又扫了眼孙途:“要不是宋国的孙都头出手救我,恐怕我已死在刺客手下了。” 那贴身护卫这时也开了口:“你们把刺客带下去细细审问,在他招出主使之前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语气森然间还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意思。 那些个护卫都低声答应了,这才拖起刺客便往外走。而后,他又看了眼脸色难看的陈襄南:“陈枢密受惊过度还是先去歇息吧,其他事交给我处理便是。” “好好,那一切就交你了。”陈襄南没有丝毫犹豫便点头应道,冲孙途点了点头,才在一名护卫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出了门去。 一时间,这厅内就只剩下了孙途二人,两人对视了一眼后,都各自露出了一丝微笑来,然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一句话来:“好本事!” 听到对方居然和自己说了同样的话,两人又都是一愣,而后才由那侍卫先开口道:“我实在有些好奇,孙都头你是如何早一步就有所提防的,居然能赶在刺客下手前便上前阻拦了。” 确实,以刚才刺客行动之突兀,在场几人都不可能有反应的机会,可孙途就跟早有判断般做出了最为正确的反应。面对这一问题,孙途只是一笑:“若阁下是我大宋官员就能看出个中破绽了。他上茶的时机并不合适,一般下人会在主人刚与客人见面时就把茶水送来,要是之前耽搁了,那除非主人有吩咐,否则是断不敢打扰主人见客却端茶进来的。以鸿胪寺中下人的头脑,又怎么可能犯下如此错误呢?” 正是因为觉着此人的出现太过突兀,孙途才会一开始就生出戒心,从而在其动手的瞬间做出最快的反应,出手阻拦其刺杀陈襄南。 对方忍不住拍手赞道:“好细的心思,想不到你们南人的这等繁文缛节里居然也藏了机巧,当真是让某大开眼界啊。” “能得阁下这么个大人物如此赞许,孙途还真是受宠若惊呢。”孙途突然笑了一下,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 这话让那护卫的笑容略微一僵:“你怎看出我身份不一般?就因为刚才我能喝止那几人不再对你出手吗?”虽然这么说了,他却没有半点否认的意思。 孙途摇头:“不,是刚才你的反应让我看出问题。你的身份本该是陈枢密的贴身护卫,那在他遇到刺杀时你的第一反应不该是不顾一切地出手救护吗?可你有那么一刹那却选择了微微后退,等过了一会儿才想着上前。这是你一贯以来就养成的习惯,不是不够勇敢,而是当有变故出现时,你会下意识地想到自保,然后再作出应对,这明显就是身在高位者才会养成的习惯。还有,刚才你让陈枢密下去休息虽然是出于关心,但却依然显得过于霸道了,这不是一个护卫该说的话。 “你一个辽国重臣竟能屈身在汉臣身旁,这份隐忍就已足够让在下感到佩服了。而且你在出现了刺杀后还敢与我单独待在一起,就更是难得。” “哈哈哈,孙途,你果然比我之前所想的更有头脑和胆色,真不枉我对你费出一番心思了。”即便被孙途点破身份,这位也不见有丝毫不快的,反而满意地拍手笑了起来:“不错,我是辽国北面武官,这次随陈襄南前来确实另有目的。不过并不是想对付你们大宋,你不必担心。” “哦?看来似乎连陪你们一起来此的护卫们也多半不知你确切身份吧?那你为何要将实情告诉我?而且为何要查我来历,还特意将我叫到此处来?就因为当日你我对视了一眼,还是因为我拿了你们辽国的人?”孙途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来此乃是绝密,只有寥寥几人才知道我的身份。至于我为何要向你承认这一点,是因为我要待你以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表现我的诚意,好让你肯归顺我大辽!” 都说辽人一向率直,可孙途也没想到对方会直白到如此地步,几句话后,居然就直接向自己提出了招揽之意,要知道现在二人所在可还是大宋都城汴梁呢。这让孙途不禁呆在了当场,半晌才道:“你……不是在说笑吧?” “某向来不懂说笑,何况还是这等大事。我是真心想要招你归我大辽的,因为你有着让我欣赏的胆色判断以及野心。”说着,他眼中闪过了欣赏之色:“你那日看我的一眼,就让我可以确定你不会甘心只做一个小小的官吏,而是想在这天地间有一番大作为。而宋国一向对你们武将多有提防,只有归顺我大辽,你才能一展抱负,尽展自己所长!” 孙途实在是想不到只因为这一眼对视,这个辽人居然就会如此赏识甚至是重视自己,这比男女间的一见钟情听着都更匪夷所思了。 看他有些呆愣,对方又开口道:“这几日里,我已经查到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以一个小小的九品武官,开封府都头的身份就敢与你们宋国的侯爵为敌,就敢顶着上司的压力去剿灭有着强大靠山又行踪隐秘的帮会分子,你孙途的能力确实出众,但你的官位却实在配不上你。这就是宋国对待像你这样有才干的武将的态度了,难道你不想改变这一切吗? “而在我们大辽就不一样了,只要你有本事,只要你立下功劳,我就可以保证让你官运亨通,很快就能掌握一支像样的军队,而不是如你现在般只有几十个手下帮着奔走办差。而且我还可以保证,只要你随我回到大辽,一年内,我就能让你当上五品以上的武官,怎么样,你可愿意吗?你们汉人有句话叫作良禽择木,良臣择主,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应该懂得选择吧?”说着满是诚恳与期待地看着孙途,等候着他做出回应。 第184章 辽人的心思 即便早已知道对方非等闲之辈,可听他这一番话说下来孙途还是略感惊讶。这个身形剽悍,样貌如狼的辽国武将不但精通汉话,就连口才都如此之好,可实在太过出人意料了。要是换了一个心智不够坚定,又有想法却不得伸张的人,恐怕这番话已足够让人心动,甚至是纳头拜倒,投到辽人手下去了。 不过孙途却只在一怔后笑着说道:“在下何德何能,如何能得阁下如此看重。我或许懂些粗浅功夫,但还算不得什么人才。更别提在下性子一向执拗,往往做事不计后果……” “孙都头你也太妄自菲薄了,你这一身武艺已算难得,就是到我大辽也当算个中翘楚。不过某所看重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你口中所说的缺点,正因为你在东京城里敢做出这些事来,才会让我对你刮目相看。我大辽正是缺你这样敢于任事之人!” 看到孙途面带疑色,他又笑着说道:“对了,说了这么多某还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你呢。某的契丹名叫耶律奇尔古,译成汉话便是箭矢的意思,你也可以称我为耶律箭。我在大辽朝中虽然算不得什么高官,却也是辽兴军节度使帐下最得信重之人,只要能得我引荐,你必然能在我大辽得到重要。还有,我知你汉人最重家族,只要你点头答应下来,我这就能想法儿把你的家人送去北边,以免你后顾之忧。” 这番话说下来可算是给足了诚意,不但亮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还为孙途解除了后顾之忧,说实在的,连他都有些感动了。 不过这种感动也只是一瞬间罢了,孙途迅速微笑道:“就在下所知,如今大辽国内也是纷扰不断,不提那些蠢蠢欲动的附属部族,光是朝中君臣间都已有了嫌隙,相比而言倒是我大宋还更太平些。耶律将军这番招揽说辞可未必能让人感到信服啊。” 听他这么说来耶律箭不但不恼反倒跟着笑了起来,因为在他看来这是孙途已经有所心动的表示,不然他何必提出疑虑呢。当下就说道:“我大辽如今看来确实暗藏隐忧,但其实比之宋国却要好上许多,尤其是对孙都头你这样的武人来说,在我大辽才更有前途。而且也正因为国内某些人做得太过分了,我家节度使才会想着招揽人才来压制各方。在我看来,你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顿了一下后,他又把面色一肃:“孙都头,你之前的经历难道还不能让你认清事实吗?你为大宋朝廷费尽心血,可却换来了什么?还有这一次,你明明是为了这东京城的安定才出手拿人,可那些当官的又是如何对的你?他们只想着保证自身利益,可没一个人站出来为你说话啊。要是我们使团派人向宋廷说上几句话,恐怕有的是人会把你拿下定罪吧?” 孙途的眼睛微微一眯,这话听着是在劝说,其实却暗藏威胁——倘若自己真不肯应下此事而不顾离开,都不用他辽人动手,只要打声招呼,就足够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过想这样就迫使孙途真投向辽国却是做梦,且不提身份上的归属感,光是他对历史的粗浅认识,就足以让孙途在宋国和辽国之间做出一个正确选择了。 或许辽国论军事实力还在大宋之上,但接下来他们要面临的情况却比宋国要艰难数倍,因为很快宋和女真建立的金国就会达成协议然后南北夹攻,直到把辽国彻底灭掉。在那等情况下,就是自己是穿越者,身上还有着一些不怎么靠谱的仓库物产,也照样无法抵挡住这等历史大势。 即便是想要改变历史走向,大宋这个更为富饶的汉人国度也比辽国这个只有武力且风雨飘摇的国家要靠谱些。 虽然心中早有了决断,可孙途脸上却还是露出了一丝纠结的表情来:“这个……事关我之一生,一时之间恐怕我是无法做出决定的。” 耶律箭了然地一点头:“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这样吧,这几日你就留在使馆中,那就不用再怕你宋廷官员再找你麻烦了。你也不用担心无法向他们交代,我自会让人跟相关官员提及,就说你刚才救我正使有功,所以我使团在京城这段日子里就由你伴行左右,确保我们的安全。” 他这是要强行把自己留在身边了,但孙途这时却不好拒绝,不然惹恼了他辽人真会追究打伤他手下人的事情,到时自己的官位可就真保不住了。明白这一点的孙途只能点头应了下来:“如此便叨扰了。” “哈哈,好,到时候孙都头你一定能见识到我大辽与宋国之间的区别,做出正确选择的。”耶律箭这才笑了起来,随后叫了人来领孙途到边上空出来的屋子里安顿下来。 随后,耶律箭便带人来到后头,见到了已经从惊慌中镇定下来的陈襄南,把自己留下孙途,并决定招揽对方的意图都给说了出来。陈襄南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林牙竟如此看重此人吗?就因为他那一身武艺?” “当然不光是武艺了,还有他的头脑,以及宋人的身份。”耶律箭眯起了眼睛来,此时的他除了剽悍外,还多了几分莫测高深。 陈襄南与他对视了一眼,心头便是一紧。对方身份特殊,此来也必然有着自己的算计,他不敢多问,只能道:“那要下官如何配合?” “第一,由你出面向宋廷提出对孙途的感谢,他确实救了你不是吗?所以我们要把他留在使馆中好生款待。第二,你再派些人在外宣扬一些孙途与我辽人关系紧密的说法,最好是让城中宋人都相信他已经有弃宋就辽的念头,我要断他后路。”耶律箭平静地道出了自己的意图,却听得陈襄南一阵胆寒,这等做法实在是太过阴险了。 其实若是两国交战为了除掉对方重要将领使上这等反间计也在情理之中,可现在为了一个小小的九品武官就用上此法,怎么看都有些下作了。但既然是耶律箭的意思,他自不敢违背,只能低声应了下来。 在把事情吩咐完后,耶律箭才起身走出屋子,此时外头已经有一名精干的手下等在那里了,一见了他便赶紧靠近报道:“林牙,那刺客终于把实话招了出来。” “他不是宋人所派吧?宋人就是再蠢,也不可能在自己的都城里对我们下手的。”耶律箭早有预判地问道。 “不错,他其实是一直藏身在东京的西夏死间!”没有过多的奉承,手下已经把结果说了出来。 耶律箭的眼睛里闪着幽幽的光芒:“果然如我所想,看似俯首称臣的党项人其实早就不安分了。看来这次回到上京,我该想法儿敲打一下他们了。那三人呢?他们和西夏人又有何关联?” “萧果让也交代了一切,他是在离开上京前被人花重金所收买,这才会在来到东京后闹出这场事端来。不过他并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想做什么,只以为这是我们辽人想看南面官出丑,他并不知道林牙你就在使团之中。” “是啊,好在他和他背后的人不知道我在使团中,不然这次的行刺只会针对我,而且也不光只来这一人了。因为在他们的算计中,只要出现行刺,并且现场还有宋人官员在就可以了,至于成功与否倒是其次。他们要做的,就是挑起宋辽两国的争端,从而好让西夏从中渔利。”耶律箭说着抬起头来,看了眼头顶暗沉的天色,缓缓地吁出了一口气:“等我回到上京,就是这些人覆灭之时。而且我们也正好趁此机会把国内某些心怀不轨的家伙清理一下了。”说话间,他眼中杀气陡现,直惊得身旁的亲信都往后退了一步。 ¥¥¥¥¥ 事情到这一步,孙途只能秉承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安心留在辽人使团中。 其实他也暗暗猜到了对方将自己半强制地软禁在此必然会在外头做些让他百口莫辩的事情,但以他现在的处境,似乎已没有了其他选择。 当真是想不到啊,自己穿越到大宋费尽心机手段只想谋个更好的职位,可在东京一年多下来却依然只是个并无多少实权的九品武官和开封府都头,而且还因此得罪了大量的朝廷官员。倒是辽人,居然只和自己见过一面,便想到了重用自己,哪怕在背后暗藏了一些不可直说的隐情,他对耶律箭依然生出了几分知己的感觉来。至少对方是真正认可自己能力的。 “只可惜你我终究不同路,他日说不定还会成为敌人,所以你这一片好意我只有心领了。”孙途靠在床头,看着窗外那一片阴翳心里默默地道一句,似乎是在说服自己不要被对方的招揽说辞给说动心了。 再一次的,孙途渴望手中能握有属于自己的权力,不然他就永远只能像现在这样随波逐流,成为其他人手中能随意拨弄的棋子。或许,这一次自己能从辽人的身上获取想要的东西? 周一求推荐啊。。。。男人嘛,有时候就得这么的直接。。。。。 第185章 流言满城 城东治安所,孙途这个主心骨才不在两日,一众下属已然心神不宁,别说按之前规定般上街巡视了,就是留在宅子里的这些人都总显得神不守舍,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 这时,一人突然神色紧张地就冲进了二堂,看了眼坐立不定的沈良等人就开口说道:“沈都头,如今城里突然有人在传,说孙都头他……他……”说着却又有些为难,不知该怎么讲才好了。 “在传都头出了什么事?”沈良与崔略商等几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急问道。自他们知道孙途被开封府派去辽人使馆随后便无音讯,心是时刻都提着的,生怕他真被辽人所害。 “他们说孙都头已经被辽人说服,投到辽人手下当官了。”说完这话,此人不禁大大地喘了口气,一副如释重负般的样子,可目光却不敢与在场几人相交。 堂上众人的神色顿时就是一变,个个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来,崔略商率先摇头大声道:“这不可能,孙都头一向正直无私,他怎会背叛朝廷?而且如今他还在东京,怎敢做出这等大逆之举?” 沈良也随后点头表示赞同:“不错,我也相信孙都头他不是这样的人,这一定是辽人所使的离间计,我们绝不能信!” 就在几人都纷纷开口表示相信孙途时,却突然冒出了一个略有些迟疑的声音来:“可是我听说因为打伤辽人使者一事府尹已决定罢免都头之职,你们说都头他会不会一急之下便……” 这话立刻就让大家想起了当日薛通判在治安所外毫无顾忌地说出要革孙途的官,罢孙途的职的表现,难道这是韩府尹做出的决定吗?要真是如此,都头眼见前途尽毁,再加上心中的怨愤,还真可能被辽人几句话给打动了呢。 “可是辽人为何竟会想到招揽孙都头呢?他可不是我大宋高官,更没有任何能让他们感兴趣的东西。”崔略商依然有所怀疑地说道。 这个答案他们当然无法想出来,最终由沈良道:“是与不是我们一看就知。倘若都头真已被他们收服,那雅儿姑娘一定也被辽人接走了,我们这就过去一看究竟。”说着,便已起身往外走去。其他人略一犹豫,也都纷纷跟上。 当这些差役赶到孙途的住处时,看到的却是人去院空的场景。不单孙途与雅儿都已不在,甚至连他们随身的一些衣物都被人带走了。见此一幕,众人脸色更是一阵变幻,即便是再相信孙途不会背叛大宋之人,这时候也都开始怀疑他的决定了。 毕竟作为陪着孙途一路走来的亲近手下,他们是清楚知道朝廷和那些上司们是怎么对待自家都头的。要不是他能力出众,手段高明,还有童贯这座大靠山,恐怕这半年来已经死过许多次了。而孙途在为朝廷立下不少功劳的情况下,却几乎没有得到任何的封赏,就是他们都觉着有些不公,更别提孙途这个当事人了。 难道都头他当真因为寒了心,所以就被辽人给策反了?在面面相觑中,众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了这么个想法来,只是这猜测的话语却是谁也不敢真说出口。 相比于和孙途关系紧密的这些下属,城中百姓就少了许多的顾虑。所以当事情传开后,便有不少人开始大骂孙途忘恩负义,认为这样的大宋叛徒就该被抓起来千刀万剐,才能解心头之恨。 “我早就看出这孙途不是什么好人了。你们想想他那些手段,当真是不留半点余地,不管是对付帮会中人,还是和那些达官显贵作对,都不带半点犹豫的。你们说这样的人会懂得礼义廉耻吗?不会!既然他连这点品格都没有,此时投入辽人帐下谋一个更好的出身也再正常不过了。” “兄台说的不错,其实我也早就看出那孙途不是个好东西了。你们或许都已经忘了吧,就在半年前,孙途才被朝廷选中将要为官时,他已在樊楼中和不少读书人起了冲突。试问要不是他狂妄自大举止过当,又怎么可能和那些读过圣贤书的人起冲突呢?” “此事我也记得,这便叫得志猖狂。像这样的人,此时突然背叛我大宋也在情理之中了!” 茶馆酒肆、街头巷尾,不断有人说着孙途的坏话,同时不断地向人确认孙途已经投靠到了辽人手下,这自然惹来更多人的仇视,要不是孙途此时身在辽人使馆让这些百姓不敢跑去闹事,只怕他们都要想法儿把这罪该万死的叛徒给揪出来生生打死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些人对此事的真伪做出猜疑:“如今朝廷都没证明此事呢,我们怎能如此随便就认定了孙都头已投靠辽人?你们可不要忘了,他在此之前才刚刚拿了辽人,打了辽人。” “此事大损朝廷颜面,他们怎么可能承认呢?而且孙途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头,朝廷根本就不会将他的去留当回子事儿。” “而且谁知道之前那事是不是他为了接近辽人所演的一场戏。说不定他一早就已和辽人有了关系,才会趁此机会进入辽国使馆,以确保自身安全。” 无论这些说法是否合乎常理,反正随着各种说法满城乱飞,大家还是迅速接受了孙途已然背叛大宋的事实,认定了他将成大宋罪人。 当这一说法终于传到最近忙于打理菜园杂事的鲁智深耳中时,他当即就呸了一声:“三郎岂会是这样的人?你们休得胡言,洒家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担保,他一定是因为一些变故才至今还留在辽狗那里的。” “师父,现在外头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怎么可能有错?而且要是孙都头他真有什么苦衷,此时也该出面为自己辩驳一下啊。”一名带消息前来的鲁智深弟子,治安所差役有些不解地说道:“还有,连雅儿姑娘都被他接走了,还不是有心投靠辽人吗?” 鲁智深取过手边的粗陶大碗一口把里头的酒水给喝了个干净,这才张手抹去胡须上的酒渍道:“若是能说出来就不叫苦衷了。而且谁知道雅儿她到底是被三郎接走的还是被辽人刻意藏起来的。要洒家来说,这恐怕就是那些辽狗的一个阴谋,为的就是逼迫三郎就范。” “这……都头虽然本事不小,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辽人会为了他而做出这等安排来?”对面之人很有些不信地道。 “你们不了解三郎,洒家却是和他有过深谈的。这么说吧,他虽算不上经天纬地,但论本事如今汴梁城里的那些所谓的将军就没一个能比得过他的。或许辽狗中就有识货的,一眼看出了这点,才会用这心思,让三郎没有后路!”鲁智深说着面色变得越发凝重起来:“不成,三郎现在有了难处,我这个当哥哥的绝不能袖手旁观,得想办法见他一面才是。” 说着,鲁智深再不理会自己的弟子,就在院子里不断地来回走动起来,可一时间却又拿不出个好主意来,毕竟孙途身在辽人使馆,那里的守卫可不是他说进就能进去的。 这时,在边上一直无声站着马步的新收弟子成崖余突然开口道:“师父,我知道有个办法可以进去那个使馆。” “你一个小娃娃能有什么法子?”鲁智深不以为然道。 “我……我在遇到师父前曾在那边使馆附近要过饭,看到过那里的后门经常有供菜的车进出,要是找个机会……” 鲁智深一听就明白了过来,立刻就有些高兴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这倒是个主意,只是洒家这样子却太扎眼了……” “那就由弟子替您去一趟吧。我年纪小,那些辽人未必会留心我。” “好,明日一早你就去安排,洒家就不信三郎他真会数典忘祖跟了辽狗!”鲁智深当即就做出了决定。心里则留了一句话,他要真敢这么做,洒家就亲手为大宋除害! 同样不信孙途会投靠辽人的除了鲁智深外,还有刚得到消息的童贯,而且他对孙途更有信心,听到方谦的禀报后,便不屑地嗤之以鼻:“以孙千里的头脑即便真要投靠到辽人帐下也不会选择在此时此地。而且以辽人之精明,若事情真成了,他们怎么可能让传言在短短两天里就满城皆是呢?这一定就是他们在背后推动一切,为的就是断孙途的后路。” 方谦也深以为然地附和道:“其实下官也觉着此事太过蹊跷,孙千里明明前程似锦,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不智的选择呢。毕竟即便他真去了辽国,以他叛逃宋人的身份也不可能被辽人重用的。下官只是担心眼下这局他该如何破解,即便辽人不杀他,等他出来,也必将千夫所指。” 童贯这才蹙起了眉来:“是啊,这一点就是老夫也看不破了。但既然他身在局中,想要自保就必须破局。就让你我拭目以待吧。” 第186章 蹴鞠 身在使馆,被耶律箭留着连大门都未曾迈出的孙途并没有听人提起过城中关于自己的流言。当然,他其实也已经猜出了对方会在背地里散播谣言好断了自己的后路,但此时的他却显然无力反抗,只能作暂且的忍耐。 好在辽人一早就把雅儿也给接进了使馆,倒是免了他后顾之忧,如今小丫头还有些惴惴不安地跟着孙途亦步亦趋地走在颇显空旷的使馆院落间,几番犹豫后终究开口问道:“三哥哥你真打算去辽国吗?听说那里很远,而且辽人都很凶的。”没经过战乱的雅儿对辽人也谈不上什么仇恨,只是对于去辽国有着天然的恐慌而已。 孙途揉了下她的秀发笑道:“雅儿不用担心,就算真要离开这儿,有三哥哥在就一定会护你周全,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的。” “嗯!”雅儿用力地点了几下头,对此她自然是毫不怀疑,而且跟三哥哥一起住在这儿可比家里要舒心多了,至少这两日里三哥哥可是一直都陪着自己,不像之前两人只在早晚才能在一起说说话儿。 孙途挽着雅儿顺着小径走了一程,终于是停在了一块空地前,此时这块后世篮球场大小的空地正有十名辽人追逐高叫着,一只碗口大小的皮革制球则在人群脚下往来飞掠,踢得好不热闹。 “三哥哥,他们又在蹴鞠了。”雅儿站在那儿颇有些好奇地说了一句。而孙途也若有深意地盯着场中飞奔的十条人影点了点头:“是啊,想不到辽人竟也会玩蹴鞠,而且还是跑到我大宋来蹴鞠。” 自来到东京后,孙途还真见过不少次当地百姓自发举办的蹴鞠活动。这所谓的蹴鞠其实笼统的说来就是踢球了,虽然他们踢的并不是后世的足球,而是一个比足球更小,内里填充了羽毛碎布等物,使球身略有弹性的圆球。 相比于后世其实很少见到民间的足球比赛,此时的大宋东京城里这项运动却是极其流行,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达官显贵,都有不少是蹴鞠运动的爱好者,据说就连当今官家赵佶在还是端王时便深喜此道,还传出过高俅高太尉便是因为踢得一脚好球才被赵佶所看重,最终成为如今殿帅府太尉的。 当然,这只是一些传言而已,只是衬托如今蹴鞠这项运动在大宋境内有多么流行的点缀而已。而且如今的蹴鞠比之后世可要简单得多了,场地并没有太高的要求,连双方球员的数量也没有硬性规定,只要有一片空地,准备一只蹴鞠球,两队人便能痛痛快快地踢上一场,同时还能吸引不少人在旁围观。 哪怕真的人数过少,只有三两人也不怕,因为宋人的蹴鞠中还有一项更重技巧的比赛,那就是颠球,用身体的各个部位来控制蹴鞠在空中翻飞却不落地,踢出花来,被人称之为“白打”。有时候一个白打高手甚至比普通的蹴鞠好手更受人吹捧和欢迎,因为看起来白打颠球更有观赏性。 当然,眼前场地里追球飞奔的这些辽人进行的却是正式的蹴鞠,因受场地所现无法在两端都立下龙门(也就是球门),所以只在北边立了个一人多高的龙门。 此时在一阵争抢后,终于有人把球从人群中抢了出来,随即大踏步地就朝着龙门处狂奔而去,让他的敌对方急得紧紧跟随,大呼小叫地想要包抄阻止。奈何现在这块场地实在太过狭小了些,只奔了一会儿工夫,那人已经来到龙门前一两丈外,随即身子一停,足尖一挑,那只圆球就已腾空而起,他跟着再用力地踢出一脚,赶在回防者飞扑过来前,将球朝着龙门上方踢去。 这时的球门可不像后世那样是个巨大的网兜,而且也不存在什么守门员。只要球员能突出重围杀到龙门跟前,他就有很大的概率面对空门。不过这空门却也不好进,因为龙门是一整块木板,只有最上边开了一个只比球身略大些的小孔,后头则装了网兜,这还有个说法叫作“风流眼”。只有当进攻方把球高高地踢进这个小小的风流眼里,才能获取分数。 而这位辽人的脚法也确实精妙,即便是在疾奔中猝然停射,球还是划过了一道漂亮的弧线直挂风流眼,唰地一下就射了进去。直看得在旁的孙途和雅儿都是一愣,随后都忍不住拍手叫起了好来。 在待在使馆中的三天时间里,孙途也没什么事情可干,除了练武外,就是陪着雅儿在这里四处闲逛。结果前日就看到了有这么些辽人聚集在此操练着蹴鞠。见对方没有驱赶自己二人的意思,孙途和雅儿就接连几日都跑来看球散心。 在孙途看来,如今这些辽人蹴鞠上的本事已经要胜过自己之前在街头看到的普通人了,当然,他们和后世那些专业球员的水平还差得太远,这不光是体现在各种控球、传球的技巧上,更体现在他们的战术上。唯一让他感到眼前一亮的,就是这个能脱颖而出一球中的的家伙,显然这家伙是辽人中蹴鞠技术最高明的一个。 随着蹴鞠落地,他们再次上前逼抢,想法儿从对方脚下把球给抢过来。即便是和自己的同袍踢球,这些人也是全力以赴,动作凶悍,脚下都不带留情的,直看得雅儿都有些心惊胆战,几次发出了轻呼。 这时,身后传来了耶律箭的声音:“孙老弟当真是好兴致啊,居然来此看蹴鞠,倒是让我好找。” 孙途应声回头,便看到这辽人满面红光地走了过来,便笑着抱拳道:“不知耶律兄有何赐教?” 几日相处下来,孙途和耶律箭之间倒是生出了些友情来,连称呼也亲近了不少,不再是将军和都头之类的生分叫法。不过孙途心里却依然有所提防,毕竟对方可是在算计自己啊。 耶律箭呵呵笑道:“还是那件事情,不知几日下来孙老弟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大辽实在是求贤若渴,只等孙老弟你点头了。” “怎么,难道耶律兄就要离开东京了吗?” “那倒还没到时候,虽然今日大宋皇帝终于肯召见陈枢密了,但我们在此还有件事情需要办妥,怎么也得再留上十天半月的。不过你我都是痛快之人,又何必总是把事情拖着呢?” “毕竟事关我今后几十载的人生,不慎重不行啊。”孙途并没有给出答案的意思,反而有些好奇地回看了眼身后那些还在踢球的辽人,岔开话题道:“我实在很好奇你们还想在东京做什么,还有,就我所知蹴鞠在辽国并没有那么盛行,为何他们这几日里却是如此苦练?”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我提到的还要耽搁些时候正与蹴鞠有关。此番我辽国使团来宋除了做些交涉外,更是想与大宋朝廷的蹴鞠队伍好好地踢上一场,也好叫天下人知道辽宋之间谁更强些。正像你所说的,宋人盛行蹴鞠,而我辽国却不是太在意此道了。” 孙途听得眉毛一挑,对方话中之意是要拿蹴鞠来压大宋一头了。后世所传的体育乃是和平时代的战争这一说法显然也适用于如今宋辽之间。自澶渊之盟后,两国间虽时有摩擦与暗斗,但终究有百来年未曾真正有过大战了,此时用蹴鞠比赛来彰显自家武力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宋廷这些年来不珍惜两国间难得的太平,居然妄想勾连我大辽的附属在背后捅刀子,我大辽总要有所表示才行。孙老弟,你说这还合乎情理吗?”耶律箭似笑非笑地看着孙途问了句。 孙途其实早猜到了辽国这次特意遣使而来的原因所在,可在听他如此直接道出后,还是略有些吃惊。随后又明白过来:“这么说来,今日陈枢密到了天子跟前也是要提这两件事了?” “不错。不过我想宋廷上下是一定会竭力否认与女真人有所联系的。不过没关系,只要在蹴鞠上能胜过宋人,压住了宋人的气焰,我想两国间就又能相安无事地过上数年了吧。”耶律箭面色轻松地说道,似乎在他看来,此番蹴鞠他们是赢定了。 孙途看了看那些还在场地里拼命奔跑争抢的球员,不觉深吸了口气:“看来你们这次是有备而来,这些人应该练了许久蹴鞠了吧?” “不错。”耶律箭老实地点头承认道。 这时,陈襄南也在几名护卫的陪同下匆匆赶了过来,他的脸上也带着明显的红晕,一见着耶律箭就拱手道:“下官幸不辱命,宋廷已经应下了我大辽的挑战,将定在冬月初七日与我们来一场蹴鞠比赛。” “好!”耶律箭说着看了眼孙途:“孙老弟可想到时入场一观啊?我真希望你能因此做出正确的决定呢。” 孙途神色几番变化,最后才笑着点头道:“如此热闹我自然是希望能亲身体验一番的。我想到时候,我就能告诉耶律兄我的答案了吧。” 第187章 比赛开始 辽国使团竟要与我大宋进行一场蹴鞠比赛! 当这一消息迅速在东京城里散播开来时,就如一块大石头被丢进了平静的水面,激起了不小的浪花,让满城的大宋百姓都开始讨论起这场蹴鞠比赛,而把之前关于孙途是否已经卖国投靠到了辽人手下的争论给丢到了一边。 对这个北方的强敌,宋国百姓一向是既恨且畏的,因为这百年来宋辽两国交战大宋就几乎没有赚到过什么大便宜,反倒是几场天子御驾亲征的战事下来让大宋损兵折将,颜面扫地,被迫签下了城下之盟般的澶渊之盟。 正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些结果,所以对辽人的战力还是怀着不小敬畏心的。可现在,他们居然跑到东京城里来向大宋提出了要比赛蹴鞠,这就让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辽人是疯了,因为谁都知道蹴鞠这项运动自唐代以来就在汉人中间风靡,禁军中的蹴鞠高手更是层出不穷,辽人如此做法不是在班门弄斧,正好让大宋趁机出口恶气吗? 就在全城上下都在讨论此事时,朝廷很快就把更进一步的消息也散播了出来,双方的这场蹴鞠比赛就定在数日后的冬月初七,地点则在金明池边的一处禁军校场里,到时连当今官家都会率群臣到场观战。 此消息一经确定,举城都为之沸腾起来,无数有心思的都开始忙碌起来。既有想尽办法去获得能够进入校场观看这场比赛资格的,也有就此开出盘口吸引百姓下注关扑,赌双方到底谁能取得这场蹴鞠赛胜利,又或是最终各自能进几球…… 宋人好赌,东京城的百姓尤甚。所以当几处赌坊或是身家不匪者立下盘口后,短短两三日里,投注的钱财就已达到了数十万贯之巨,不过这其中有近八成是把注下到了宋人自己这边,这既是自身立场所决定,也是对大宋蹴鞠高手的信心所在,哪怕这盘口已经出现了极大的偏差,依然无法改变投注的数量越发偏向宋人自己这一边。 相比于关扑投注这方面的如火如荼,想要入场观看这一事却要艰难得多。那校场虽然占地颇广,足够容纳上万人安坐观赛,但因为到时天子都会御驾降临,所以观赛人数自然得到了极大的控制,最终只允许两千五百人进入赛场。 两千五百这一数字好像听着也不是太少了,奈何这其中却又包含了数百随天子同来的禁军护卫以及朝中那些高官显贵及其家属们,所以七七八八地算下来,当日真能入场的寻常百姓也就不过数百而已。 就这几百个观赛的名额,立刻就让各种有钱有身份的东京人使出了浑身解数,无论是用钱财打点也好,还是借说人情,各显神通之下,倒也让京城百姓多了许多的谈资,也让这蹴鞠赛的热度在几日里不减反增,等到比赛前夕更是人人瞩目,许多人都恨不得连夜都聚集到赛场之外,哪怕无法亲眼看到比赛,也要在第一时间知道场上的赛况与比分。 这时候也就体现出了大宋朝廷亲民的一面了,即便百姓们的这一系列做法让人有些头疼,官府除了派出人手维持秩序外,也没有驱赶人群的意思。甚至于朝廷还特意派人在最热闹的御街附近搭起台子,请来城里有名的说话人关七先生现场向无法亲临现场的城中百姓解说相关赛事细节。为此,他们还特意在赛场里安排了数十名传递消息的斥候,只为能在第一时间把赛况比分给送出来。 这等大手笔的安排,也就更喜欢与民同乐的大宋朝廷才能使出来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都算是世界上最早的现场直播了,虽然大家只能听声却看不到任何现场的画面。 狂热的气氛在初七这天上午时真正达到了顶点,随着官家率后宫及几名成年皇子朝廷重臣出现在校场前时,欢呼声更是响彻云霄,直震得早一步入场的孙途都有种瞠目结舌的感觉,连连在心中赞叹这大宋朝果然是个娱乐业极度发达的时代。 而在他身边坐着的耶律箭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冷笑,轻轻地嘟囔了一句:“要是宋国能把这些奢靡之风所费都投入到军中,恐怕我大辽就真要感到头疼了。”但现在大宋的这一系列的表现,却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随着天子率群臣坐到位置最好的点将台上,现场观众也都入了座。在看看时辰差不多后,便有礼部官员出面先致辞表示说这场蹴鞠赛只是宋辽两国友谊的体现,无论输赢都不伤双方和气云云。 最后,赵佶也站起身来,一脸兴奋地将一只錾金刻银的华贵玉杯亮给了所有人看个清楚,然后说道:“无论任何赌赛都要有个彩头才好让人全力以赴。所以朕今日就把这只最心爱的九龙玉杯拿出来,哪一队取得胜利,朕就将杯子赐予该队的队长。” 这话一出,更是惹来了满场的山呼海啸,连不少臣子都露出了激动的神色来。因为大家都明白其中的深意,要是大宋队伍能够取得这场蹴鞠赛的胜利,那么作为队长的天武军指挥使赵天耀就会得到天子重赏,到时候身份地位自然大不相同。当然,要是输了的话,他的罪责也自不小,不过现在几乎没人相信我大宋的蹴鞠队伍会输给这些远道而来的辽人。 此时已经等在赛场边上的那些即将上场的球员更是个个精神振奋,一个个眼里都快要冒出火来了,只想尽快开始比赛,尽快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相比起他们,另一头那些看着身材更加高壮的辽人球员却显得很是轻松,还不断有人冲着宋人挑衅叫嚷着什么。 随着时间来到巳时正,一阵激烈的鼓声便响了起来,双方球员应声排着队伍就缓缓走进了这处已经重新整理过的,只以黄土铺垫,却和后世足球场差不多大小的蹴鞠场中,先是分列在各自的龙门前,互相摆开了阵势。 这时的蹴鞠比赛出场的人数其实并无固定,正规些的就在十二至十六人间,甚至双方上场人数都没有规定一定要相同。不过这次为了表示公平,宋辽两队却同样上了十二人。 和后世相似,这些上场球员的穿着都是一致的,宋人一边穿的是红色的短打服色,而辽人一边则是黑色衣物,一如他们的国号中所代表的镔铁。 看到双方队伍已经出场,现场许多人都高声地欢呼叫骂起来,前者自然是给自家队伍的,后者则是给辽人的。哪怕是在千年之前,体育比赛的主场优势依然是存在的。 一名礼部官员充作裁判拿了个蹴鞠走到了场中,又申明了一下这场比赛重在友谊以及一些不得蓄意伤人之类的规则后,便把那圆球高高地抛向空中,而他本人则立刻朝着后方退去。 孙途还真没见识过如今的蹴鞠赛是如何开球的,现在自然是饶有兴趣地仔细看着。可是在看到裁判就跟篮球跳球似地把球一扔后,他便惊讶地咧开了嘴来,显然不是后世那种和平的猜枚开球,而是直接用抢的! 果然,就在蹴鞠从空中落下,砸在地面稍微往上一弹的瞬间,两边队伍就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圆球就飞扑了过去,所有人都跟看到猎物的野兽般一往无前。 很快地,双方就几乎同时冲到了蹴鞠之前,然后便迅速出脚去抢那刚刚才停稳的圆球,身体与身体也在这一瞬间重重地撞在了一起,许多人的脚步开始踉跄,但足尖却还是拼了命去够那蹴鞠。 就在比赛一开始,这场蹴鞠赛就已进入到了白热化,这让无数观赛者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阵阵呐喊。这时候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平日里是多么的端架子守礼节,也都放开一切地为自家的主队加起油来。 宋人队伍还真没辜负了主场观众的加油打气,在一番拼抢后,一名队员已经先出一脚把球往对方半场踢去,而作为本队王牌和队长的赵天耀则在这一瞬间就已发力奔跑起来,在一个变向甩开两名盯着自己去路的对手后,就已先一步冲到了蹴鞠跟前,脚尖一带下,那球就如有了生命般跟着他飞快地朝着对方龙门处奔袭过去。 “天耀的速度可是我军中之最,只要让他带上了球,就没人能追上他!”一名武将满脸自信地对身前的几名同僚说道,那几人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而作为安排这次蹴鞠赛相关选手的童贯在看到这一幕后也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这次只要取胜,圣人必然欢喜,那对自己来说可又是一桩不小的功劳了。 在边上数千人期待的目光中,赵天耀一马当先,在连续盘带过人后,终于杀到了龙门跟前,只见他足下一发力,就在两名辽人飞铲而来的瞬间,起脚怒射,让那圆球化作一道虚影,直朝风流眼而去。 唰地一下,圆球应声入网。 才一开场,宋人就已先声夺人,先得一分。 一比零! 第188章 飞龙骑脸怎么输? 当圆球从上方落回到地面后,便有疾步赶来的宋人队员把它捡起后迅速跑向了球场中间,按照如今蹴鞠的规则接下来将由进球一方主动开球发起新一轮的攻势,这可比后世的足球要更崇尚进攻。 这一回辽人却已经迅速退回到了自家的半场,一个个都摆出了防御的架势来,当球被踢出后,这些人已经快速冲向了对手,几乎是一人盯一个,而控球在前的赵天耀更是面对了三名辽人的围堵,显然在见识了他那惊人的速度与精妙的脚法后,辽人是已经把他作为重点关注对象了。 不过赵天耀也不是个只会猛打猛冲的莽夫,一见辽人围堵上来,便赶紧减缓了前冲的速度,拿脚背一拨,就让那蹴鞠旋转着飞向侧前方的一名同伴,那位也早有准备,当下高高跃起,一个漂亮的胸口停球,在其落地后,又是一个转身从容避过面前防守到位的辽人,然后发力朝着对方的龙门就狂奔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刚刚才因进球而欢呼雀跃的观众们又一次发出了阵阵欢呼,喊着那名控球前冲队员的名字:“李四常上啊,再进一球!” 在这助威声里,李四常继续长驱直入,虽然速度上比不了之前的赵天耀,但凭着比常人要灵巧得多的身法居然就轻松晃过了三名围堵过来的辽人球员,并迅速冲到了龙门前,眼看着就要拔足怒射。 可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了赵天耀的一声大叫:“李兄小心侧后!”当他惊觉有异想要作出闪避动作时,两只脚已经分左右从其身后飞铲而来,他虽极力闪躲,可脚下的蹴鞠终究没能保住,被人踢得往前蹿了一段距离,同时一条人影已呼地一下从他身后超过,眨眼间就控住了蹴鞠,正是一名身材高大,面色黧黑的辽人。 对方只冲刚欲扑来的李四常和赵天耀一咧嘴,便一脚抽射,将那蹴鞠朝着宋人龙门的方向踢去。而在那头,居然早有辽人埋伏在前,一看到这情况,便快马加鞭地朝前猛冲,追着球直扑龙门。 看到这一幕,本来还叫好声不断的现场突然就是一静,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那个辽人,同时祈祷着赶紧有自家的球员能挺身出来加以阻拦。 似乎是大家的祈祷起了作用,这时一名宋人球员已经从不断奔跑的两队人中脱颖而出,大步流星地追赶辽人,居然还真就赶在对方起脚的瞬间扑防到位,从侧方一脚破坏了对方的射门机会。 “是岑铁……”有人立刻就认出了这位的身份,知道他是禁军上四军中有名的跑不死,往往与人蹴鞠到最后他都是体力最充沛的那个,顿时一阵叫好。 但是宋人这边的险情却并没有因此得到缓解,因为蹴鞠侧滚的方向正好又有一个辽人正快速冲来,而且还与其他宋人拉来了一段距离,居然就让他轻松地控制住了圆球,然后再度对龙门发起了冲击。 岑铁的反应倒是很快,为了飞铲破坏敌人攻势的身体陡然一挺,就已从地面弹起,然后顾不上跟前的辽人前锋,便已火速朝着控球者扑去,拦截住对方向前的道路。他自信凭着自己的身手,必然可以把球给拦下来。 可就在这时,那辽人突然就停住了球,然后轻轻一挑,把那蹴鞠高高挑起,直接跃过了刚才稳住身形的岑铁,朝着其身后那名前锋的脚下落去,对方居然来了个避实就虚! 等岑铁反应过来,想要再作补救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那辽人没有丝毫的犹豫,抬脚就朝着龙门射出蹴鞠。这时匆匆赶到的赵天耀和李四常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拼命跳起想做干扰,奈何球速实在太快,他们只能在半空中徒劳地看着蹴鞠呼啸着朝风流眼而去。 “啪!”让人意外的是,这一球居然并没有射进风流眼,只是在其侧方的木板上一撞,便迅速弹了回来,这让本来心都已经高高悬起的众人不禁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同时还有人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来:“原来辽人也不过如此嘛,还吓了咱们一大跳。如此大好机会,居然也没能射中,当真是些废物!” 赵天耀他们却没有丝毫轻敌庆幸的意思,一见蹴鞠落下来,便已拍马冲到,足下发力,已把球重新控制在了自己脚下,并带着他再次披荆斩棘地朝着敌方龙门冲去。经过这一次他们已经知道辽人也有些斤两,所以必须尽快把比分拉开,如此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之后宋人全体是真把自身实力发挥到了极致,靠着赵天耀的速度以及李四常的控球,果然连连突破得手,并且赶在第一炷香燃尽前又进了两球,从而将双方的比分定格在了三比零上。 直到拇指粗的长香燃尽,两队人马才在一声锣响后各自退到边上暂作歇息,同时一根线香也被人点了起来,他们只有这一炷香的时间可以喘息歇息。 今日的蹴鞠比赛用的是如今最常见的三节的赛制,每节的时间该在后世差不多二十来分钟,一整场比赛下来就要打足半个时辰有多。在如此激烈的奔跑对抗中,即便是军伍中人也会感到疲惫,所以中间就会给他们少许的时间进行休息,补充些水分之类的。 与此同时,那些早就被安排在现场的斥候也迅速行动起来,将那些书记官记录在案的比赛实况过程的纸张整理后带着就往赛场外跑,在来到场外报了个比分,就飞身上马,狂奔着朝前方不远处的御街而去。那里还有数以万计的百姓在等着知道详尽的比赛过程呢。 看到宋人居然是以传递军情的手段来传送这场蹴鞠赛事的具体进程,耶律箭的嘴角不禁微微一勾,露出了一丝冷冽的笑容来。 孙途在他边上自然看在眼里,心里也是一声叹息。真是不得不佩服大宋朝的娱乐精神,但是把这一切都袒露在辽国这样的大敌眼前当真好吗? 不过百姓们却不可能去在意这等事情,他们更关心的还是这场赛事的过程和结果,所以当沿路的百姓看到斥候策马飞奔而来时,便纷纷闪到道旁,随后又快速跟了上去,更多的人汇拢到了御街中间位置的高台之下。 这时,高台上的说话艺人关七已经迅速看过了那些急送而来的战报内容,便把醒木用力一拍,用清朗分明的男高音大声喝道:“诸位乡亲,今日咱们就来说一段正在发生的蹴鞠大战。却说有辽人使团不知高低,竟敢向我大宋发起蹴鞠挑战,朝廷自然是要让他们尝尝厉害的。 “……却说那赵将军人如利箭横空,竟从三名辽人的堵截中一蹿而过,再分看时,左右已再无敌人,他当下就不再迟疑,足尖微点,人如那射日之强弓,足如拉圆之满弦,便只啪地一声脆响,那球就已如天际的流星般呼啸飞出,直唬得拍马而来的几个辽人都是胆战心惊,汗出如浆啊!” 这位到底是桑家瓦子里有名的说话人,这一场球赛到了他嘴里更是花样百出,各种人的心理活动和动作道理都能道出个一二三来,绘声绘色之下,让听者仿佛置身赛场,亲眼见证了这场关乎大宋颜面的蹴鞠赛,直让这千万人都听得如痴如醉,一连声的叫好不绝于耳。 尤其是在关七的演绎下,大家已然知道才第一节宋人这边已经连中三球,以三比零的大比分遥遥领先辽人后,欢呼声更是响彻云霄。感到扬眉吐气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一多半人都下了注赌大宋必能赢下这场蹴鞠赛,现在看来这次可就能赚到钱了。 而之后的情况发展也越发的让人们感到欢欣鼓舞,因为在进入到第二节后,宋人队伍这边居然再接再厉,又连续进了两球。相比而言,辽人的攻势却要弱得多了,虽然也曾造出过威胁,但到第二节结束时,他们却也只进了一球而已。 比分变成五比一已经是极大的差距了,而且仔细算下来就连打中龙门木板的次数宋人这边都多出对方不少于五次,这么一算,恐怕第三节都不用比了。难道辽人还能在最后一节突然爆发,把之前欠下的四球全部赢回来吗?就算他们真有这本事,以他们之前那蹩脚的命中率,也不可能在短短一节时间里再进四球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大局已定,包括赵佶等人在内的大宋君臣都露出了略带矜持的笑容,这一遭大宋可算是在辽人身上取得了一场大胜了。 可是孙途此时心里却生出了强烈的不安,因为无论他身边的耶律箭,还是陈襄南,又或是其他那些辽人,在此时此刻居然都不见有半点颓丧气馁的,耶律箭的脸上甚至还挂了一丝成竹在胸般的微笑。 难道这一切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他们真有在最后一节里反败为胜的策略吗? 在孙途的猜测中,线香燃尽,场边再次传来了当的一声锣响,第三节比赛就此开始! 第189章 败北 在经历了两节高强度的奔跑与对抗后,再次上场的十二名宋人队员脚步都有些沉缓,呼吸也颇为粗重。不过他们的精神却依然饱满,看向同样迈步上场的辽人时眼中更是充满了必胜的信念,毕竟他们已经领先四球,在仅剩一节的时间里,对方还能翻了天不成? 锣声响起,这次由上一节结束时还控着球的辽人一方先行攻击,只几次传导,那蹴鞠已被他们迅速传过半场,然后五名辽人竟全速朝着宋人的龙门处狂奔而去,可那蹴鞠却还在身后一人的脚下呢。 就在众人有些感到惊讶的时候,最善于防守的岑铁已察觉到了不妙,赶紧高喝一声:“快!盯住这些辽人!”说话的同时,他已以身作则地朝着离自己最近那个辽人队员扑了过去,想要将其拦下。 可对方在看到他略显迟滞的脚步后,脸上突然就现出了一丝不屑的冷笑来,身子左右一晃,在把他的重心晃得摇摆不定的瞬间,已一低头竟从他右侧强行突出。岑铁只觉着眼前一花,对方已到了自己身后,同时他的余光也瞥见了一道黑影已从自己头顶掠过,落向了身后,这让他的心更是一紧:“不好!” 但身体的疲惫让岑铁的动作慢了许多,刚转过身去,对方已经发力前冲,朝着龙门而去。就连这些宋人球员里体力最好的岑铁也跟不上辽人的速度,其他人自然更是无法阻挡对方攻势,只眨眼间,已让三名辽人轻松突破防线,一个传递后,位于龙门正面的辽人起脚便射,蹴鞠去势飞快,唰地一下就已穿入风流眼中,这一脚的准度看着都比之前要强上了许多。 赛场内外所有宋人都瞠目结舌,半晌都没能从这变故中回过神来。这才刚一开球啊,就让辽人迅速扳回一城了?不过在看了眼那边的记分牌后,大家又稍稍安下了些心来,对方应该只是侥幸罢了,咱们还有三球的优势呢。 不过这些人的心理安慰也在不久之后被迅速打破,在接下来的开球后,辽人的攻势居然比刚才更加猛烈,他们的速度和对抗甚至比前两节时更加的迅猛,而宋人队员却明显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即便全力去防,却依然无法把他们前进的线路给挡下来,更别提截下蹴鞠发动反击了。 于是在大家焦急的注视下,辽人竟又迅速连入两球,此时那根长香还没烧过一半呢,可双方的比分却已变成了四比五! “怎么会这样?”许多观众都傻了眼了,大声叫着心中疑问,却没一人能给出解答。而那边高台上的赵佶和群臣也都面色凝重,刚才的欢喜之色早已一扫而空。尤其是童贯,这时再也坐不住了,当即走下台来,冲那边安排此战的官员一招手,等其过来后沉着脸问道:“我们的人怎么会变得如此不济了?要是真这样败在辽人手下你的罪责可是不轻啊。” 这位官员的脸上早已被汗水浸透了,此时一面拿袖子擦汗,一面支吾道:“童太尉恕罪。实在是刚才大家拼得太凶,现在体力都已不支了,所以……” “我不管,这场蹴鞠我们绝不能败,你赶紧想法儿扭转局面。”童贯却把脸一板:“要不换人,换几个有力气的上去!” “好……好吧。”这官员可不敢告诉童贯蹴鞠赛虽然允许换人却有限制,一节里就只能换两人。而且现在场上的十二人可是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蹴鞠好手,留在场边的替补上去能有多少作用可委实难说啊。 而更关键的是,只有当比赛暂停时才能换人,他们总不能叫停辽人的攻势吧?不过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一旦辽人这一轮攻势停下,他就得安排换人了。 宋人这边众人的速率确实已跟不上辽人,哪怕他们已经下意识地全部收缩回防,想要死守这最后一球的领先,却还是被两名辽人用速度穿透防线,然后其中一人抡起一脚,就把球直射龙门。 “不要啊……”许多观众几乎在球被踢起的瞬间就高叫出声,一旦此球射进那比分就变成五比五平了,那之前的努力也将化为泡影。 “啪!”似乎是这么多人的祈祷真起了作用,这一球竟略有偏斜,只打在风流眼的边上,然后被木板弹得往下飞来,这让心都快吊到嗓子眼的众人不觉长长地抒了口气,还好,还有机会! 可就在球落回到地面上的瞬间,没等大家作出下一步的反应呢,又一个辽人已经拔步奔来,没作任何的犹豫与停留,脚上用力一抽,就把蹴鞠再度高高踢起,再射龙门! 而这一回,宋人的龙门可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只唰地一下,那圆球便已迅速入洞,球进得分! 一瞬间,场上数千人的呼吸都似乎凝结住了,所有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龙门方向,脸上除了震惊外,更多的则是茫然,怎么就会变成这样了? 就是场上的宋人队员也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木然地看着球重新落下,看着辽人又把球拿起放回到了中场位置…… “不好,防守,一定要防住这一球!”赵天耀终于从刚才的失落中回过神来,急声吼着,已经不顾一切地朝着辽人扑了过去。其他几人也都迅速回神,是啊,现在比赛还没结束呢,而主攻权又在辽人脚下,一旦他们再攻进一球,那自己等人可就真败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场上那二十四人全力拼杀,看着那只小小的蹴鞠在数十只脚间来回跳跃,或贴地飞蹿,或高高掠起,谁也不知道这球最后的归宿会是在哪里。 突然,全速奔跑的岑铁猛然一个横跃,竟赶在辽人触球前将之踢得又往侧前方滚动了一段距离,而他自身则已经重重地砸落在地。但他却根本顾不上身体的疼痛,看着那个方向大吼一声:“四常兄……” 李四常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这一瞬间突然从两名辽人的近身贴防里闪了出来,一脚就带起了蹴鞠,飞步朝着前方奔去,直插对方空虚的后防线。 可他的体力终究已经所剩不多,在全力奔行了有七八丈后,速度便是一缓,竟让那两个全力飞追的辽人给赶上了。眼看他们两只脚同时飞铲过来,李四常更无半点迟疑,迅速出球朝前挑去:“老赵,看你的了!” 赵天耀哪怕到了这时候速度依然是极快的,竟后发先至,超过三个回防的辽人,来到了蹴鞠之前,再带着它起速飞驰,往还有五丈多远的龙门冲去。 辽人也早领教过他的速度与脚法,赶紧就拼力追赶阻拦,可一旦赵天耀全力奔跑,其速度又岂是这几人能赶得上的?于是眨眼间,双方距离反而拉大了,他也已经来到了龙门前,当即拔脚欲射。 可就在这时,他脚下突然就是一划,一个趔趄间,这一脚竟没能带上力量,只把球往前方一送,却根本没让它能够高高飞起。同时他的身体也因为这一下而失去控制,颇为狼狈地狠狠地就一个嘴啃泥摔在了龙门前的地上。 当赵天耀挣扎着想要再起时,一名辽人已经迅速从他身旁奔过,一个转身,大脚就把蹴鞠朝着后方踢去。宋人在这一节组织起来的唯一一次攻势就这样瓦解冰消,这让赛场边上本来已经高举拳头的观众们都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可比赛却并没有就此结束,那蹴鞠在飞过一长段距离后,竟准确地被一名辽人接下,这位迅速带球前冲,在看到有宋人上前阻挡后,果断横传,使其在另一名队友的控制下继续朝着龙门而去。 而这时候,因为之前想要支援赵天耀他们几个,宋人刚才摆出的防御阵势早已破绽百出,竟让对方轻松就穿过防线,把球带到了龙门前。 “不……”岑铁一瘸一拐地想要扑救,但一切都已来不及了,对方果断施射,那蹴鞠如一道彩虹般掠上天际,然后正正地打入风流眼中。 “啪……”长香突然燃尽断裂,这场比赛的最后一节终于走到了尽头。 “啪!”蹴鞠在网兜里稍微滚动了下,便再次落地。 这两样东西的声音本来极轻,放在这几千人的场地里压根就不可能被人听到。可这一刻,似乎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微小的声响,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作惨白,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大宋居然在自己的主场,在最擅长的蹴鞠一项上输给了辽人! “哐哐……”锣声突起,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宣告这场比赛就此终结了。 这一场蹴鞠比赛最终的结果是,辽人六比五大宋,他们胜了! 场上的十二名宋人队员几乎同时软倒在地,有人茫然,有人哭泣,有人捶胸顿足……但无论他们做何表情,是何心情,都无法改变这一既定事实—— 宋人败了! 第190章 把握机会 几千人的校场之上此时却是鸦雀无声,没有人敢相信自家引以为傲的蹴鞠居然会败在辽人脚下。直过了一阵后,大家方才慢慢接受这一难堪的事实,所有人脸上都现出了失落、颓丧、茫然的表情来。 哪怕是对家国之情不那么在意的雅儿,看到这一结果后小脸也显得有些沉重,严肃而又担心地看着球场上那些个早已气力耗尽而跪倒在地的大宋队员,张了下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现场这许多宋人中,唯一脸色不那么难看的,似乎就只有孙途一人了。因为他早在蹴鞠赛开始后不久便看出了其中有些蹊跷,此时更是在看了看球场上的双方球员后,若有所思地把目光落到了耶律箭的身上:“耶律兄果然好手段,居然把兵法用到了蹴鞠赛场上了。” 耶律箭并没有否认,只是嘿地一笑:“既然没有必胜的把握,自然得要用些非常手段了。” 听他这么说来,孙途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果然不错。今日这场比赛辽人一开始就在有意地保留体力,所以才会在前两节中显得极其被动,甚至被拉开了大比分。可是等到了最后一节,当宋人队员已经把体能消耗殆尽时,辽人才把真正的实力给展现了出来,并凭借着本就要强过宋人许多的体能储备而一举反超,取得最终的胜利。 不过这并不违规,宋人根本就找不出任何理由来为自己辩解。哪怕再是不情愿,此时赵佶也只能按之前宣布的那样,将自己视若珍宝的九龙玉杯送给摆出一副趾高气扬模样的辽人队长了。 “既然是辽使队伍取得了这场蹴鞠赛的胜利,朕这只杯子就赠与你们。还望我宋辽两国的友谊能如这只杯子般坚固长存。”说着套话,赵佶便把杯子交给了身边的内侍,由其捧着送到已经走上前来的辽人队长,那个最后一锤定音的球员手上。 在双手接杯后,这个叫萧失忽的契丹人突然就将此杯高高地举过头顶,然后大声说道:“我就说了,此战我大辽必胜!或许论心思机巧我大辽不是宋国对手,但要比身手,就是再多的宋人也不可能是我大辽的对手,哪怕你们会在背地里寻找所谓的同盟,哪怕是你们最擅长的运动,也一样会败在我们大辽手下!” 这话让本来就颇为兴奋的一众辽人队员呼地高举起手来,然后用右手猛锤自己的胸口,高喝着:“大辽必胜!大辽威武!”雄浑的吼声立时就在校场上空回荡开来,大有气吞山河的气概。 虽然这些辽人说的是自家的契丹话,但在场这许多宋人里还是有许多人能明白他们话中之意的,经他们一翻译,几乎所有人的脸色又黑了三分,尤其是天子赵佶更是气得龙体微颤,可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才好。 不光是他,就是朝中那些往日里以能言善辩著称的文官们,此时也一个个成了锯嘴葫芦,闷不做声。因为失败的事实就在眼前,他们确实没法儿做出反驳来。要知道这次大宋派出的可是禁军中最厉害的蹴鞠高手了,连他们都败在辽人脚下,还能找出什么借口来呢? 孙途也很快就知道了那萧失忽说的是些什么,在略感不满的同时,心中陡然就是一动,这不正是自己摆脱眼下困局的绝好机会吗? 想到这儿,本来端坐着的他突然就一跃起身,放声喝道:“你等辽人当真是头脑简单,竟全然看不出这是我大宋出于礼节而对你们的忍让,故意让你等赢下的这一场比赛吗?想不到你等不但不思投桃报李,反而如此大言不惭,当真是让人贻笑大方!” 此言一出,现场几千双眼睛都齐刷刷地朝着孙途处落来。许多人都满面惊讶的同时还在打听猜测着说话人的身份。因为他是从辽人丛中站起身来的,照道理来说,他该是辽国使团的一员才对,可怎么会向着大宋说话了? 随后不久,就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并迅速传播开来。当大家得知在此窘迫关头出言维护大宋尊严的居然是早被大家认定了已经叛国的孙途时,更是满心疑惑,面面相觑间却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了。 而这其中,最感到惊讶的则要数耶律箭了。他是真没想到孙途会突然跳出来与自家针锋相对,难道说他终究不肯跟自己回辽国吗? 萧失忽被人反驳便是一声冷笑:“你们宋人被我们轻松击败可是有目共睹的,难道你们还不承认吗?这便是我大辽与你宋国间的强弱差距,无论是在沙场上,还是在这赛场上,你们都不可能是我大辽的对手!” 此时孙途已经一步步地从开台上往下走去,一面走着,一面摇头:“你这蛮子为何还不明白呢,你们能取胜除了你们这些人确实是辽国中第一流的蹴鞠高手外,更要紧的还在于我大宋以礼待客故意忍让,所以并没有将最强的阵容派出来而已。 “要是我所料不差,你们这十多人便是辽国用了不少时间从举过千万人中挑选出来的蹴鞠高手,并对你们进行了高强度的训练,才会有今日如此优异的表现吧?可以说,这次向我大宋提出蹴鞠挑战是你们蓄谋已久的策略,为的就是取得这一场胜利。我说的可对吗?” 萧失忽是个耿直的契丹汉子,在面对判断正确的孙途时,竟是无法撒谎否认,只能沉默以对。但光看他不作反驳,在场人等便都知道孙途所言非虚了。 而后,又听他继续说道:“可反观我大宋朝廷呢,我们不过是仓促应对,只从禁军中选拔出了几个平日还算善于蹴鞠的军将来与你们同场较技,再加上他们都早有忍让之心,最后败给你们也在情理之中了。若是我大宋当真要取得这场胜利,以我举国皆精于蹴鞠的现实,难道还会选不出一支可以完胜于你们的蹴鞠队伍来吗?别说去举国搜寻了,只消在这东京城里,让我这个朝廷小吏细细一找,也能组成一支队伍把你们轻松击败!” “哈哈哈……你简直是强词夺理,就凭你,也想战胜我们?”对方受此一激,顿时上当,大声反驳了一句。 “怎么?你是不信吗?可敢与我一赌,给我三五日时间,等我随便找来几名善于蹴鞠者再与你们踢上一场,以定输赢!”孙途说着,目光完全落定在了对方身上,脸上还摆出了一副谅你也不敢的气人表情来。 “有何不敢!”萧失忽激动之下一口就应了下来,直到话一出口,方才惊觉自己落入到了孙途的算计之中,顿时脸色为之一变,紧张地看向了陈襄南那边。 陈襄南此时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孙途跳出来这一番搅和确实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在耶律箭小声吩咐了两句后,他才站起身来,冲同样面带异色的赵佶说道:“宋皇陛下,外臣以为此事可不能因他二人一言而决,毕竟事关宋国荣辱,还望陛下三思之后再作圣裁。” 虽然没有把话说透,但其中威胁的意思还是传递了过去。要是宋人当真接受了孙途的这一说法,那双方必然将再战一场。而一旦接下来一场赛事宋人再输了的话,对大宋的伤害可比今日这场友谊赛要强得多了,其中轻重他们自然要有个权衡。 赵佶脸上也果然露出了极其纠结的表情来,他确实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可再赛一场,朝廷就真有把握取胜吗?尤其是那个跳出来反驳辽人的臣子,虽然他对此人似乎还有些模糊的印象,可也知道其身份低微,真个可信吗? 同时,一干官员也都在私下里小声嘀咕起来,几乎八九成的人都不看好孙途真能带人扳回一城,毕竟大家都知道今日上场已是东京城里的顶尖蹴鞠高手,换人之后只会输得更惨啊。 唯有童贯,此时却是一阵惊喜,心里不断地权衡着利弊,想着是否要顺水推舟,向天子进言再赛一场。毕竟他可是今日这场蹴鞠赛大宋方的主负责人,要是就这样失败收场,他不但脸上无光,在天子面前也会吃些挂落。可是,再赛一场的风险也同样很大,要是再败的话,他可真就有罪了。 就在所有人都在等着赵佶做出决定的时候,他身旁一名皇族子弟突然起身来到其跟前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这让本来还有所犹豫的赵佶终于有了决断,他看向了孙途:“孙途,你当真有把握取得胜利吗?” “臣既为大宋臣子,自当竭尽所能守护我大宋荣耀。若陛下肯让臣再组队伍,臣定能击败辽人,取得胜利!”孙途当即拱手应道,语气肯定。 “那就如你所言,辽使,咱们两国就再赛一场!”赵佶最后拍板道。 而这一回,群臣除了有些担忧外,又不禁惊讶地看了看孙途,这家伙何德何能,居然能让当朝太子开口为他说话? 不错,刚才出言为孙途说话从而让赵佶做出决定的青年正是当今太子赵桓! 而孙途本人,此时则是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如此一来,自己总算是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从眼前的困局中脱身出来了。 第191章 组队 这场蹴鞠赛的失利实在让满东京城的大宋子民难以置信和无法接受。明明前两节我们的球队还掌握了那么大的优势,怎么到了最后一节居然就兵败如山倒,变得如此不堪一击了?我们的蹴鞠不是最强的吗,我们上场的球员不是禁军中最善于蹴鞠的高手吗? 于是各种说法甚嚣尘上,比如辽人在背后做了手脚啊,比如这是大宋有意忍让故意给辽人面子啊,甚至还传出这是某些开赌局的大庄家在背后操控的结果。当然这些说法都是不存在任何实证的,而且事情已经成真,就再也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于是除了少量打算搏一把花钱买了辽人胜出的赌客外,就只有那些开盘的庄家对此结果表示极大的认同,毕竟他们可是从中获取了大把的财富,这种喜悦已经盖过了对本国在球场上失利的不甘了。 而后,又一个更让他们振奋的消息也迅速传了出来——因为孙途当着天子的面表示此败非战之罪,认为自己可以带领一支全新的蹴鞠队伍就能够打败辽人,所以在五日后将有一场新的球赛再次开启。 得到这一确切消息的那些大庄家们顿时大喜过望,立马再次让手底下的人开出盘口,等候着满城百姓下注关扑。 不过一般百姓所关注的却还是在孙途此人的身上,明明前段日子可是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他已经背叛大宋朝廷投靠到辽人手下了,怎么现在又突然跳出来要为大宋去与辽人在赛场上争个胜负了?到底哪个说法才是事实? 随着官府处也传出相应的消息,证明孙途确实将在接下来几日内重新组建蹴鞠队伍后,大家终于相信他确实有一片拳拳的为国之心。既然他都肯这么做了,那自然不可能投靠辽人,之前的说法一定有着什么误会。 普通百姓的想法总是单纯的,往往非此即彼。现在发现孙途有心为国,之前几乎已成过街老鼠的孙都头摇身一变又重新成为了大家心目中的英雄,许多人更是暗自悔恨,自己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居然会相信像孙都头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会做出叛国这样的无耻之举来呢? 不过此时的孙途却已无暇去顾及普通民众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了,他现在正忙于重新组建一支可与辽人一战的蹴鞠队伍。显然再完全从军中选拔出蹴鞠高手已经很不合适了,因为一者之前那支球队已经是禁军里能选拔出来的最强存在,二来在经历了这场大败后,这些人的信念必然会有所动摇。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那就是以他一个九品武官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让那些军中将领服从安排,毕竟只要是从禁军里拉出个将领来官位都只会比他更高。 所以在一番权衡后,孙途决定只留下三人为己所用,其他人则由他从外头另找。 当下一场球赛成为定局后,孙途便和雅儿彻底与辽人分离,然后去见了童贯,从对方手中拿到了枢密院的一份凭证,如此便可在东京的百多万军民中选拔出合适的人才了。 在把这份凭证郑重其事地交到孙途手上时,一向城府极深,都看不出什么喜怒来的他都面色凝重地看了孙途半晌,但终究是什么嘱咐都没有说,只是轻轻道了一声:“你,好自为之!” 孙途也肃然地接过凭证,深深地行下一礼:“下官定竭尽所能取下这一胜!”他也清楚这一战自己没有退路,若胜了自然皆大欢喜,甚至可算为朝廷立下大功一件,可要是败了,这罪名可就大了。不光是之前的种种过错会被敌人彻底翻出来大做文章,而且大家还会把这次大宋失利的种种愤怒都倾泄到他的身上,争功诿过可是朝中官员的必修课啊。甚至连面前这位自己的靠山,到时候恐怕都会落井下石以求自保。 不过孙途并无畏惧,他相信凭自己比这时代的人多了千年的足球知识,身为一个伪球迷的足球素养,一定可以带领队伍走向成功。而且高风险也意味着高回报,立下功劳后,自己一直被人压着的官位也该变动一下了吧。 等孙途离开,童贯看了眼正好凑过来的方谦:“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有野心的人。老夫还真希望他能成功,看看这小子能走出条什么样的道路来呢!” 在得到了这份凭证后,孙途并没有去军中挑人,而是直奔城东,找到了还在苦苦等候的杨志,开口就说了句:“杨兄,你我的机会已在眼前了。” 杨志自然也已知道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变故,看到突然出现的孙途时还略有些惊讶呢,当下就问道:“三郎你是指蹴鞠赛吗?我虽然之前在军中也曾参加过几场蹴鞠,但自认论实力可不是赵天耀等人的对手啊。” “无妨,只要你懂蹴鞠,又多年习武就足够了。其中细节待会儿我再与你解释,我们先去见一人再说。”孙途却是大包大揽地道,叫了杨志随自己出门。 杨志虽然心下依然存有疑虑,但却也知道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便立刻跟了孙途出门,直奔相国寺。孙途接下来要见的,自然就是鲁智深了。 “三郎最近在京中可是大大的有名啊,真算得上是妇孺皆知了。”鲁智深在见到孙途后,便咧嘴笑了起来。作为孙途的朋友,兄弟,自然一直都在关注着他的处境,直到见其安全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方才放下心来。 话说前两日成崖余被他派去辽人使馆想找孙途问个明白,结果却连后者的影子都没能找到,这反而让鲁智深为他担心了良久。 “鲁大哥今日我便不兜什么圈子了,毕竟时间有限,我是来向你求助的。不知你可愿意随我一道出战,在蹴鞠赛场上击败辽人吗?”孙途见面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鲁智深哈哈地笑了起来:“有趣,想不到你居然会请洒家去蹴鞠。洒家虽然踢得不多,倒也会上一些。想我身在渭州时曾与西夏那些贼厮鸟战过几场,以前还想着何时能与辽人过过招呢。现在看来,与他们的第一战却是要放在蹴鞠场上了。” 只听他说出这番话来,孙途便知道对方已经应下了此事,便也笑了起来:“有鲁大哥在,我想此番我们的胜算也高了数分。” 杨志看看一脸粗豪却光了个头的鲁智深,眉头却依然深锁:“三郎,我已听你说起鲁兄武艺超群,可蹴鞠却不比寻常打斗啊,你这么安排人手……” “杨兄不必担心,我这次要选的正是像鲁大哥和你这样未必太过精通蹴鞠,但却体力出众者。放心吧,这次的胜败可关系到我本人的前程,我可不会乱来的。”孙途笑着宽慰了对方一句,随后又道:“而且我相信,自己已经找到了那些辽人的弱点所在,只要这支队伍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此战便足有八九成的胜算了。” “既如此,那愚兄就一切听凭你的吩咐便是。”杨志倒也是个爽快之人,当下就点头应了下来。不过相比起来还是不如鲁智深对孙途的信任,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怀疑过孙途半句,只要对方邀请,他就满口答应。 在辞别了这两人后,孙途又赶去了治安所,找到了沈良和崔略商两人。这两人见到孙途安然归来自然是好一阵的关心,随后又问他关于蹴鞠一事的真假。孙途则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道:“不错,这也正是我今日来找你们的原因所在,你们可愿意随我一道搏场功名富贵吗?” 两名忠心的手下在对视了一眼后,便点头应道:“一切听凭都头吩咐!” “好,那你们明日一早就去校场前集合,到时我自会让你们知道我为何会有信心赢下这一场蹴鞠赛。”孙途满意地点头笑道。 次日,当孙途带了自己新拉起来的蹴鞠队伍进入球场进行操练和讲解时,辽人使馆中耶律箭也正神色严肃地听人禀报刚收集回来的情报。 对于孙途的突然反戈他固然心中恼火,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他此次来东京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在于把那些藏于暗处的不轨者吸引出来,现在目标已经达成,那几个西夏死间已在掌握,只等回国后再行处置后续。 而次一目标打击宋人士气其实也已经完成了大半,他真不信宋人还能在新一轮的蹴鞠赛中胜过自家。至于孙途此人,不过是个添头罢了,有自然最好,即便无法将其收服,也无关大局。 不过一向谨慎的他还是派人查探了孙途自昨日接下此事后的动向,现在听人说完后,便略略皱起了眉头:“一个僧人,一个不得志的前武官,再加上几个开封府的下属,他真觉着只凭这几人就能胜过我大辽用了数年才栽培出来的这支蹴鞠队伍吗?要不是为了稳妥起见我用了些手段,即便是正面与宋人最强的蹴鞠队伍一战他们也不会落了下风啊!” 可事情越是不合常理就越让他感到蹊跷不安:“这孙途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看来不能大意,必须给他们提个醒了!” 第192章 宋辽二番战 大宋政和八年十一月初八,宜:出行、纳采;忌:上梁。 五天时间一晃而过,今日在五天前的校场中将举行新一轮的宋辽间的蹴鞠比赛。不过这次比赛所引起的轰动却是远无法和前次相比,虽然朝廷依旧请来了关七在原来的高台上实时解说,虽然各大赌坊也都开出了盘口,但百姓们却没有了热情,这当然是因为五天前那一败给大家带来的太大的伤害。 不光是民间对此一战的态度有些冷淡,就是朝廷方面,也不再如之前般隆重以对。赵佶这次不再过来,朝中那些高官也都纷纷缺席,也就身有职责的童贯和一众本就与辽人不对付的武官们依然兴致勃勃地赶了过来。另外,出席今日这场蹴鞠赛地位最高者,却是太子赵桓,这也算是他所表露出来的态度了。 当然,说这次比赛的影响小只是相比于五天前那场来看的,事实上这场蹴鞠赛依然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百姓也好,官员也好,都希望大宋能一雪前耻在今日击败辽人,而且这次校场内实实在在的进了有上万观众,把个赛场坐了个满满当当,比赛还未开始呢,场内却已热闹非凡。 随着时间来到巳时之前,两支球队才各自出现,然后大家都把注意力投到了大宋球队的身上,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之色:“这些人身上穿的都是些什么啊?” 也确实让人感到有些诧异,因为这次出来的宋人球员身上所着并非之前那身红色的短打扮球衣,而是换成了一身怪异的服饰——鲜红色的衣服极为贴身,而且没有任何的零碎,他们的下身也穿着同一颜色却只到膝盖部位的短裤,看着又和如今流行的犊鼻裤有着很大差别,一些人的小腿上则套着同样红色的不知名的玩意儿,另外这些人的背后还鬼画符地画了些意义不明的图案,反正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很是古怪就对了。 其实这支队伍所穿的装备正是孙途从二号仓库里取出来的足球运动套装,这可比如今这时代球员所穿的短打扮要轻便得多了。话说自从打开这二号仓库后,孙途一直都不知这里头的东西能有什么作用,直到这次应下重任,他才知道这些运动装备有多么的趁手。 前两天当他拿出这些在别人眼中看着颇为怪异的运动服让其他队员换上时不少人还有所怀疑与抵触呢,可在真穿了这身衣裤并进行了一场操练后,他们是彻底喜欢上了这身轻便的服装,就连赵天耀这样的军中武将都对此赞不绝口。尤其是孙途提供给他们的那些某牌子的足球鞋,那轻灵到几乎感受不到重量,能让人跳得更高,跑得更快的感觉,以及对双脚的保护,让再挑剔的人也只能竖起拇指来说一句佩服了。 所以哪怕此时出场大家都感受到了来自周围看台上观众的奇异目光,这些球员也没有不适的感觉,反而一个个抬首挺胸,显得颇有自信。 等众人渐渐习惯了他们这身怪异装扮后,大家才发现了一个全新的问题:“咦,怎么上场的只有区区八人?” 孙途所率的这支蹴鞠队伍连他在内居然只有八人,这实在大大地出乎了观众和对手的意料。虽然如今蹴鞠赛一般都不限定人数,但既然之前一战用了十二人,照道理今日也该上十二人才对啊。 这让辽人队伍方面迅速就提出了疑议:“你们这是何意?难道堂堂大宋连十二名善于蹴鞠者都找不出来了吗?” 当负责此番比赛的礼部官员把问题抛给孙途他们时,作为队长的他却是一笑:“当然不是。不过既然我们是主,这场比赛又是我们提出再战的,我们自该有所表示。所以今日这场比赛我方只上八人,至于辽国方面,无论你们上十二人还是其他人数都悉听尊便。”话里的意思却是要以寡敌众了。 这话顿时惹得辽人上下一阵不满,作为队长的萧失忽立刻就叫了起来:“宋人可不要太自以为是了,既然你们上八人,我大辽绝不会占你们便宜,我们也……”正当他打算说出也只上八名球员时,却听看台上传来了一个声音:“慢着。”竟是陈襄南突然开口了。 在打断了萧失忽的话头后,他才似笑非笑地说道:“既然你们自动减人,那就有因此败北的觉悟。蹴鞠与沙场对决没有任何的区别,总有兵力上的多寡,我们依然上十二人!” 此言一出不光是萧失忽,就连许多宋人都露出了惊讶的反应来,这还是辽国一贯以来的强硬表现吗?他们一直都标榜自家武力出众,对上文弱的宋人哪怕我寡敌众都有必胜的信念,怎么今日却缩头了?难道是因为做主的是一个汉人,所以胆子比寻常契丹人要小吗? 他们可不知道真正做出这一决定的乃是个地地道道的契丹人,耶律箭。而此时他正用慎重的目光看着孙途及其队伍里的每一个人,心里暗自做着盘算:“他既然敢接下如此重任,就说明一定有奇策,我绝不能掉以轻心。他想用减少我队人手来打破我们的配合,我就不能如他所愿!” 就跟感受到了来自耶律箭的目光般,站在场边的孙途突然就抬眼回望过去,遥遥地与耶律箭对视了一眼,随后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来。 既然辽国大使都发了话了,萧失忽纵然有所不满也只能接受,当下就开始叮嘱手下的队员:“这一战我们占据了极大的优势,所以一定要大胜,如此才不堕我大辽威风!比赛开始,就让他们知道我们有多厉害,我们比他们所知道的更强!” “嗷……”这些辽国球员大声呼喝起来,看着就跟他们所崇拜的狼图腾似的,此时他们所展现出来的精气神可比五天前更盛了。 一段小插曲后,终于时辰已到,随着一阵鼓声骤然停歇,两队人便已纷纷上场,各自站在中线附近等待着开球。 随着锣声响起,蹴鞠高高被人抛起,几乎所有辽人队员都摆开了即将冲锋的架势,只等球落地的瞬间就上去抢攻。在人数已经大占优势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不甘心再如前次那样一开始就陷入到被动了。 在百姓们的欢呼和鼓噪声里,圆球啪地落地,十二名辽人就如十二头捕捉猎物的猎豹般敏捷而又快速地冲了过去,他们要先声夺人,更早地抢到那只圆球。 可就在他们冲上去时,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宋人队伍那八人竟没有如常理般同样冲上来抢夺球权,而是同时朝后急退,直退到了自家龙门附近,方才停下脚步,摆开了防御的姿态。 宋人居然从比赛一开始就让出了主动权,放任辽人来攻击本方龙门! 当明白这一点后,场上的辽人队员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来,他们顿时呼喝着,如潮水般向宋人的龙门扑来,只眨眼工夫,最前方的三人已经冲到对手跟前,后方控球者立刻抬脚就把球送到了他们脚下,让他们立刻就可以射门。 而观众们在看到这怪异的一幕后,则都哗然起来:“这是做什么?难道他们已经彻底放弃了吗?为何不与辽人拼一把,哪怕输了也不会看着如此窝囊……”有那性急的,更是破口大骂起来,甚至都怀疑起孙途的用心了。 辽人使团那边却是一阵欢腾,纷纷大吼着为自家球队鼓劲,让他们赶紧就进一球,好拉开这场大胜的序幕。只有耶律箭身在其中却是面色凝重,皱着眉:“他们到底想做什么?难道打算靠着死守撑过这三节比赛吗?” 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在双方观众的不同反应下,刚把球停住想要射上一脚的辽国队员突然发现面前已多了个样貌朴实的汉子,对方居然早一步封住了自己起脚欲射的角度,同时还抽腿想要破坏自己对球的控制。这位出现补位的正是崔略商。 这让他一阵烦躁,只能赶在对方碰到球前改射为拨,朝着侧方的队友传球。可是那位的面前也很快出现了一名防守者,同样神情沉稳的沈良,在没有射门机会,想突破又颇感困难的情况下,他只能再次传球。 于是,蹴鞠就在辽人的脚下不断地被传来传去,而只要让他们找到了射门角度,身前必然会掠出一个防守者来,使他们根本无法射门,只能继续传导,最后球落到了萧失忽的脚下。 在后方看到这一系列的防守后,他终于有些明白对方的策略了,看来宋人是真打算用铁桶一样的防守来禁锢住自家的攻势。这些人不管球技如何,至少身法确实极快,居然能以八人盯死十二人,而且这还是在其中有三人一直没有怎么上前帮衬的情况下。 孙途一面逼得一名辽人往后稍退,一面看向了最后那名辽人队长:“我这防守大巴可是你们从来没有见识过的新型踢法,你有办法破解吗?” 第193章 防守反击 其实早在五天前,现场看了那场宋辽间的蹴鞠赛后,孙途已经对辽人球队的战术和实力有了清晰的认识。就是不用策略,直接与宋人蹴鞠队作战,他们也是不会落下风的,但同时也存在着和宋人球队一样的大问题——极度消耗体能的全攻全守。 不是后世克鲁伊夫或是全盛时期的巴塞罗那球队所倡导的那种以传切为主要战术的全攻全守,而是字面意义上的全攻全守。在场上的十二人其实都没有固定的位置,只是根据自身当时所处的方位来决定做出进攻还是防御,进则同进,退则同退,根本就没有任何战术策略可言。 当然,这也与如今的蹴鞠比赛远不能与后世发展几百年,同时又加入了许多科技辅助的足球相比,在此时的人眼里,这终究只是一项普通的对抗运动而已。 而既然他们存在这样的不足和弱点,孙途自然是要好生利用了,索性就主动减少上场球员的数量,诱使辽人发起攻击。这么做其实有两个意图,其一就像耶律箭所判断的那样,是为了使辽人为了荣誉也减少上场球员的人数,这么一来他们原先的打法自然会大打折扣,威力也会相应减少;其二就是更容易让辽人急于进攻,以达到消耗他们体能的最终目的。 当然这种就连在后世也被许多球迷所深恶痛绝的大巴式防守也引来了周边观众们的不满,许多宋人都纷纷抱怨起来:“我们是来看蹴鞠比赛,是希望你们能取得一场胜利的,这等龟缩防御算怎么一回子事?” 就是远在高台上,本来对孙途还有些信心的太子赵桓脸色也有些发沉:“他们这是在做什么?童枢密,你觉着他们能守到胜利吗?” 童贯也是心下暗暗叫苦,但脸上却无半点表露,柔声安慰道:“殿下切莫急躁,孙途一定是有了全盘策略才会如此安排。臣以为到第二节他们应该就会改变策略了。” 可事实证明他的说法并不可信,整整一节的死守还真没让辽人因人数上的优势而占到任何的便宜。每次当辽人球员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想要射门时,宋人都会及时卡住他们的路线,甚至有时会有两到三名球员放空自己的防线而联手扑防,让他们根本无法把球踢向龙门,最后只能再次将球往边上传导,寻找新的攻击线路。 辽人虽然在人数上占据着优势,但是此时却根本就体现不出来。因为孙途早就料到了他们的战术,以如今蹴鞠比赛龙门和风流眼的构造,在一定距离和角度之外球员压根就不可能把球射入,这样他就能把有限的兵力都布防在这些要紧的位置上,真正做到固若金汤。 而更叫辽人感到头疼的是哪怕自家有时出了些失误,明明只要面前的宋人抢上两步就能从自家脚下把球截走,对方也根本不为所动,依旧守在前进道路上,真真做到了不贪功冒进,只一个守字而已。 这样敌攻我守,又让观众昏昏欲睡的球赛进行了将近两节时间,无论是球场上的辽人,还是周边那些花重金才得以入场观赛的百姓都已面露疲惫之色,在他们看来,这场比赛最终的结果只能是闷平了,这是以往他们所经历过的任何一场蹴鞠比赛都没有出现过的。 不过这些人中,却还是有人已经看出了其中门道。耶律箭的神色已经从一开始的猜疑变成了凝重:“这孙途果然有些谋略,居然会想到用这一手来拖败我大辽球队,这分明就是当初宋臣范仲淹对付西夏人的策略了。”说着,又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如此人才终究不能为大辽所用。 话说当年大宋一代名臣范仲淹在西北延州守边时,便曾把宋夏边境的道路全数拿水淹没,使原来可一马平川的平原变成沼泽,又遍植树木以挡西夏骑兵。之后更是在有机可趁的情况下依然命各军严守不出,并最终取得胜利。 这样的战略战术辽人方面自然早就知之甚详,现在见孙途摆出这大巴战术,居然就让耶律箭想起了这一段往事来。 而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人也对孙途是刮目相看,那就是童贯。他倒不是因为孙途的战术,而是因为其居然能够让这一队八人全数听从调遣,尤其是这其中还有三人的身份远在孙途之上,他居然就能以九品武官的身份使对方从令行事了。 “看来孙千里之前所提的自己想要统兵练兵的想法倒不是说笑了,只要此番事成而得圣人欢心,某倒是可以给他一个机会。”看着前方依旧僵持的战局,童贯的思绪已飘到了以后。当然,要是孙途今日不能取胜,那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可造之才当成替罪羊给处置了。 很快,第三节比赛也终于开始。在前两节的攻势彻底受阻而无任何领先后,辽人是越发的焦躁起来,就是队长萧失忽也不再如之前般稳重,屡次与人配合着控球往龙门方向闯去。 可是只要他一动,宋人中防守最强的岑铁就会及时落位对他进行贴身盯防。这次也是一样,见其控球杀来,岑铁便毫不犹豫地扑防过来。 可这一回,萧失忽却已有了全新的计划,看他扑来,当即就将球往前一送,同时身体一个转身,急朝着旁边闪去。那球正好落到另一名队员的脚下,对方心领神会,立刻起脚再次一踢,居然就把球往前方因岑铁的扑防而多出来的空档处送去,可是那里此时却是空空如也。 就在岑铁心下一愣,以为敌人忙中出错已经失去对蹴鞠的控制时,刚与他错身而过的萧失忽的身子突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式给重重掰了回来,然后以反方向向前突去,把完全改不过方向来的岑铁给晃停在了当场,而他所冲击的方向,自然就是蹴鞠的落点了。 经过前两节的战斗,萧失忽已然看穿了宋军的战术以及弱点所在。对方全力防御往往是针对的控球者,但是对球本身的压力却不是太大,这也是因为宋人队伍人数不够,让他们无法完全铺开来攻守一体。 所以既然如此,那他索性就抓住这一漏洞,给对方来个人球分过,而且是传球式的人球分过,这足以骗过岑铁这样的防守型球员。 而因为岑铁是宋人队伍里防守最好的一个,所以其他人都不可能太过担心他会出现问题,一旦从他这里突开口子,必然会杀宋人一个措手不及! 事实也正如其所料,在他从岑铁身边突进去后,其他的宋人球员都明显迟疑了一下,只有孙途高举着双手在比划了一个手势后凶狠地扑防过来,想要继续堵住他前进的道路和射门的角度。 但这一回萧失忽是早就有了准备,见孙途扑来,他果断就把球往因为孙途的扑防而空出来的一名队友方向传去,那人也立刻带球前冲,然后再依样画葫芦,把球再往边上传去,几下间蹴鞠已经深入到了宋人腹地,就要找到机会射门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久守必失?本来已经昏沉沉的观众们在看到这一变故后都齐刷刷地惊呼起来,许多人更是直接站起身来,拳头捏紧。虽然他们不喜欢看这样沉闷的攻守战,但他们却更不希望大宋再一次败在辽人的手下啊! 眼见一名辽人就要施射,几名宋人球员赶紧就奔上前来围堵,身材最高大的鲁智深更是一跃而起,显然是打算来个空中拦截了。 但对方却根本没有一点犹豫,当即就已抬腿怒射,打出了今日比赛到现在为止第一次的射门。 就在这时,杨志却也及时出脚,凭着一身过人的武艺快速飞起一脚,竟用足尖擦在了那只刚刚掠起的蹴鞠身上,将其飞射的角度稍微做出了些改变。 “呼——啪!”蹴鞠在所有人目光的追踪下划过弧线,然后打在了风流眼边上的木板处,没有任何的停留,就已被弹了下来,这一次射门终究未能命中。 看到这一幕的辽人队员都露出了失望之色,这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创造的一个机会,居然还是失手了。 可就在他们分心的一瞬间,孙途已经如闪电般飞扑而至,抢在那些已经习惯了宋人不会与自己抢球而行动和反应都慢上半拍的辽人之前将球控制在了自己脚下。 而直到这时候,才有人惊觉不妙,指着前方大声叫了起来:“那里……” 只见刚才还在拼命抵挡他们攻势的鲁智深居然已经拔足朝着前方狂奔起来,以他的身形来看,就跟一头发了疯的壮牛没什么区别了。而孙途也没有给对方出脚抢夺自己球权的机会,二话不说,就已经一个大脚,朝着前方把球送了出去。 鲁智深那颗锃亮的光头此时在阳光下成为了最为醒目的标靶,所以孙途这一脚落点那是相当的精准,居然让蹴鞠稳稳地就落在了他的身前丈许处。 看到这一幕的辽人是真个慌了,要是猛攻了一场结果还输了,他们的脸可就丢大了。于是在一瞬间,所有人都回身朝着大步流星朝前疾驰的鲁智深就狂追了上去。 战局在这一瞬间就发生了倒转,守了大半场的宋人队伍突然就发起反击了! 第194章 兵不厌诈 “且不论久守必失的道理,可即便我们八人真能凭着身手守住辽人的攻势,只凭防御也无法取胜啊。”当孙途在五天前将八名队员聚于一堂并向他们讲述自己这次的比赛策略后,赵天耀便率先提出了自己的疑议。 他的表现已经足够冷静配合,哪怕以自己堂堂四品禁军将领的身份却要听从孙途的调遣,也没有表露出不满来,毕竟他深知这是自己唯一的将功赎罪的机会。不过此时他还是忍不住发表了看法,毕竟让他听令行事的一切前提只在能取得这场蹴鞠赛的胜利。 不光是他,李四常、岑铁,甚至是鲁智深等甘心听从孙途号令的也都面露疑色,觉着他这一安排实在有些不合常理了。孙途迎着他们怀疑的目光笑道:“守自然是无法守出胜利来的,所以我们也得进攻。但这进攻却必须藏匿在守御之中,当前两节我们不作任何进攻而使辽人心生麻痹后,到了第三节,只要有了机会,便是我们反攻之时!找到机会,我自会向你们发出信号!”说着,孙途举起手来,两根食指朝前挑指:“这就是发动反攻的暗号了。” 就算是后世一贯以防守著称于世界的意大利足球也不是只有大巴防守,真正能让他们屡次夺取大力神杯的关键还在于他们防守反击的高效性。孙途既然有心仿效,自然是要把这套防反的招数完全套用到自家队伍上了。 “为何要等到第三节才发动反击?那时我们的体力已然消耗许多,即便想冲击辽人龙门怕也没有几分成算了吧?”赵天耀依然皱着眉头。 “我们的消耗再大也比不了作为进攻方的辽人,所以到那时他们必然很难追上我们进攻的脚步。而且这一攻我们还可以有策略的来,以最引人注意的鲁大哥为饵,但真正的箭头却是……”孙途说着,目光已落到了其中一人的脸上。 ¥¥¥¥¥ 这一刻,球场上的鲁智深在控住蹴鞠后全力朝前奔跑着,凭借着他过人的气力和强壮的身体竟把两个试图拦阻其去路的辽人球员都给撞得踉跄分开,而他前冲的速度却都不见有丝毫变缓的。 眼见他长驱直进,众辽人可就真慌了神了,当下呼喝着全力追击。但很显然,在经过了前两节的全力攻击后,这些人的体能已经大幅度地下降,此时的速度已很难提到最高,想追上抢先一步的鲁智深变得相当困难。 好在他们还有萧失忽,早在第一节的后半段开始,他就隐隐觉察出了一些问题,所以一直都有所保留,此时他的体能是保持得最好的,所以立刻发力狂追。他毕竟之前曾经历了好几年的蹴鞠训练,论奔跑自然要强过体大身重的鲁智深,就当对方冲到离龙门还有十来丈时,他已追到其背后,没有丝毫的迟疑,便是一个飞铲朝着鲁智深脚下的圆球踢去。同时,那些拼了命要作防守的辽人也已从左右包抄上来,誓要赶在鲁智深起脚前把他的球给断下来。 鲁智深听得背后的动静,突然哈地一笑,然后身子居然一顿,再带着球迅速一个转身。这下转身实在是干净利落而且还出人意料,居然就这么让萧失忽势在必得的一铲落到了空处。 但也就这一耽搁间,其他辽人队员已经飞快围了上来,以鲁智深的蹴球技术想从这些人的围攻里继续安稳地带球向前可就有些难了。 可偏偏他却无半点惊慌之色,就这么背对着龙门突然就起脚把球往侧方送去。在看到他做出这一动作后,刚收住铲球动作的萧失忽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口中跟着大喊:“别给其他人机会!断球!” 但却已经晚了,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鲁智深的身上,已经有一条身影紧随在辽人之后跟了上来,并在从容的接过这一传后突然发力斜插着再次冲向龙门,正是让辽人最感头疼的赵天耀。 “拦住他!”萧失忽猛一按地面,身子已呼地弹起,然后快速朝着对方扑去。五天前他就与赵天耀正面交过手,深知此人带球的速度有多快,绝不能有丝毫的大意马虎。 可就在萧失忽与两名球员飞扑过去时,赵天耀的嘴角突然一翘,足尖一点,那球竟被他高高挑起,朝着球场的另一头落去。而那里,早已蓄势待发的杨志在接过蹴鞠后,便如离线利箭般直冲而出。他所在的角度是最适合对龙门施射的,所以只抢进了五丈,感觉着已然进入到了自己的射程,他便赶在那些已经被调动得乱了分寸的辽人补防到位前冷静抽射。 后世质量不错的足球鞋使他能把脚上的力道完全控制好,让整个蹴鞠不至于力量的不均而偏离既定轨道。带着风声,蹴鞠划过天际,然后在赛场中数千人凝神注视下轻松地钻进了龙门顶端的风流眼中! 一比零! 在比赛进行到三节近半时,一直处于被动防御一方的宋人队伍发起了今日比赛中唯一的一次攻势,然后就轻松撕破辽人的防线,并把蹴鞠送进了球门! 轰……整个赛场在这一刻都沸腾了起来,已经被压抑了两节半时间的宋人观众纷纷起身拍手叫好,叫喊声直冲天际,让等在外头的那些百姓都为之一怔,不知球场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 就连一向以稳重示人的太子赵桓和童贯,这时也是满面红光,握紧了拳头,脸上更满是笑容,连连道好。 只有那些辽人,这时脸色却变得有些发青,久久没有反应过来。这怎么可能?明明处于被动的宋人怎么就突然反击成功了? 留在后方以防攻击未成的孙途等人也是面露惊喜之色,李四常他们更是用敬佩的目光看向了孙途,这场蹴鞠走向还真就照着自家队长的安排发展了,尤其是这招虚虚实实的突袭,更是体现出了兵法之妙。 无论双方是何反应,反正比分已经出现了变化,而且接下来还得由宋人方面开球。这让辽人心里更觉窝火,死盯着慢吞吞来到中场处缓缓把球传向自家队员的孙途,恨不能立刻就围上去把球给夺回来。 在他们看来,本来就抱定主意要以守为主的宋人队伍在比分领先后必然会再次故技重施,把球权交出后通过防守来消耗所余不多的时间,直到取得最终的胜利,所以他们已经做好了接下来全力攻击的准备。 可就在十二名辽人球员都想当然地大举往上压,想尽快把球夺到手时,控着蹴鞠的李四常突然一个发力转身,竟从两名防守者的夹缝里突了出来,然后用力一脚抽在球上,把球以最快的速度往着前方辽人的龙门处送去。 而就在他起脚的同一瞬间,看着已经懒洋洋,似乎没有半点进攻之意的所有宋人球员突然一个个全都撒腿往前疾奔起来。这一下实在大大地出乎了辽人的预料,直到几名宋人球员与他们擦身而过,已经领先了他们数个身位,这些人才猛然惊觉,转身呼喊着就急急追去。 但这时候,他们的速度却已经完全跟不上全力奔跑的孙途等人了。 两节半的狂攻早已消耗了他们大量的体力,即便是在这个冬月里,这些人的身上也布满了汗水,把那身短打球衣都给浸透了,粘在身上甚是影响速度。再加上刚才他们刚刚经过了一场最激烈的回防,身体正处于抑制的疲惫状态,所以追击的脚步显得格外沉重。 相反,宋人的情况就要好多了,光是他们身上穿的球衣球裤就因为透气性好而让他们的身体反应不受太大影响,而且之前的消耗虽大到底还有过喘息机会,此时拼尽全力的奔跑居然迅速就和辽人拉开了距离。 孙途一马当先地冲到球前,带着它风驰电掣般地直冲对方龙门。唯一能阻挡其去路的萧失忽再次亮出飞铲,却被孙途轻松闪过,同时脚上一送,已把球踢到了速度不再其下的赵天耀的脚下。 后者面容坚毅,把带球突袭的速度提到了极致,如闪电般飞驰到了龙门之前,只略一调整,便拔脚而射。此时积极回防的辽人最快那个离他还有三丈距离呢,除了不甘的一声怒吼,已无能为力。 “呼……唰——!”小小的蹴鞠应声钻入了风流眼,比分在转眼间就变成了二比零! 而此时,那位于场边的长香已经快燃到尽头,只有一小个红点还在风中闪烁着。发现这一点的一众辽人队员都无力地倒了下去,两球的差距,这点时间是完全不够追赶了。 他们败了,而且败得比五天前的宋人更加难堪,不但输给了人数比自己要少的对手,而且还输出了两球之差。 而周围的宋人们这时已经控制不住心中的狂喜,大声的欢呼起来:“大宋必胜!大宋必胜!” 在这声声的欢呼中,锣声再起,今日这场宋辽二番战终于宣告了终结…… 第195章 胜利之后 比赛终结,在现场数千大宋百姓的阵阵欢呼声里,孙途率一众队员快步来到了太子所在的高台之下,恭敬拜倒,高声说道:“禀太子殿下,臣等幸不辱命,终于击败辽使球队,特来缴令!” 此时的赵桓已经从刚才激动的情绪中平静下来,笑吟吟地摆手道:“孙途,你等与朝廷立下功劳,快快平身说话。”等众人依言起身后,他才又道:“此番你等果然没有让孤失望,这一功劳孤自当如实上奏父皇,到时一定少不了你们的封赏。”说到这儿,他又冲孙途一招手:“孙途,你且近前说话。” 孙途略感惊讶,没想到太子居然对自己青眼有加嘛,但还是走上几步,凑到了高台前仰望着上头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臣恭聆殿下教诲。” “你很好,果然没有让孤失望。你之前在东京城里所做的事情孤都已瞧在眼中,我大宋之将来可就要全靠你这样的栋梁之材了。”太子语带赞赏地说了几句,随后又从腰间解下一块团龙玉佩来交给身边的内侍:“前日父皇曾有彩头,今日你们既然取胜,孤也不能委屈了你,这块玉佩就赏你了。” 孙途倒也没有做推辞,当下就拜谢着从内侍手中接过了那块玉质上乘,雕工一流的团龙佩:“臣叩谢殿下所赐。臣定谨遵太子教诲,为我大宋竭心尽力,以报太子知遇之恩。” 见他如此上道,赵桓脸上的笑容越发盛了几分,当下又好言鼓励了孙途一番。这等表现落到童贯眼中却让他一阵心惊:“这孙途何时居然就得了太子如此重视了?看来此子将来前程当真不可限量了,接下来我可得好好提拔他,将来也好为我所用。” 虽然如今大宋天子赵佶春秋鼎盛,远不到太子能掌握实权的时候,但作为臣子,尤其是口碑不是太好的臣子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只要能和太子搞好关系,哪怕几十年后自己已经死,也能凭这份君臣之情保存家族老小的富贵。 孙途并不知道童贯因为赵桓对自己的态度而重新有了决定,他只是照足了为人臣者的本分向太子谢恩,在说了番闲话后,赵桓突然笑着看了看他和背后那些队友问道:“孤还真有些好奇,你们这一身服饰着实古怪,却是谁人想出来的?” 孙途在拿出这些更利于大家施展球技的球服时就已想好了说辞,当下便再次搬出来道:“回殿下,这是臣一个出海经商的朋友从海外他国中看到学来的,因为觉着穿这一身衣裤更便于蹴鞠,臣等才会换了这副装束。” 在和太子说了好一通话后,孙途方才得其允准带了其他队友如后世那些得胜的球员般绕场向周围那些还未散去,还在冲着他们欢呼的观众们致意称谢,这让球场的氛围再次热烈起来,就差他们上去给那些即将成为他们球迷的百姓们签名留念了。 直到这一切都忙完后,孙途才发现不知何时太子已悄然离场。毕竟对方身份摆在那儿,是不可能与寻常百姓们做过多接触的。而这时,那些失败了的辽人也都垂头丧气地跟着陈襄南他们走了过来。 陈襄南的脸色有些难看,见了孙途他们也不见半点笑容的,只是干巴巴地道了声:“今日一战才让我等知道大宋蹴鞠之强,当真是开了眼界了。” 然后耶律箭也上前一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孙途:“孙都头果然好手段,居然用上了兵法,当真让我等心生佩服啊。”此时他对孙途的称呼已回到了之前。 孙途没有半点回避的意思,同样笑脸相迎:“耶律将军谬赞了,我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正所谓兵不厌诈嘛。” “说的好,无论球场还是战场,只要能取得最终的胜利那就不用顾虑太多。你能有此觉悟,实在是让我更感敬佩了。先示人以弱,再以绝对的防御不断消耗我大辽勇士的体力,最终抓到一个机会便突施冷箭一锤定音,当真是高明得很啊。”耶律箭笑吟吟地点头道。 “其实我不过是遵循大宋与辽夏等国的作战方略而已,我大宋本就善守,那就索性放由你们来攻,只要我们能守得住,胜利迟早是属于我们的。”孙途同样语带深意地笑道。 “希望他日再见时,你我真能见个高低。”耶律箭深深地望了孙途一眼,这才拂袖而去。纵然他心中有些不甘,事到如今也只能接受这一失败的结果了。 等把辽人送走,孙途方才转过头来,看着全都满脸兴奋的一众队员:“各位兄长今日我等取得大胜,小弟有意请各位喝酒,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啊?”话虽然是问的所有人,可其实他的目光却只在赵天耀三人身上。 三人只略作沉吟,便一口答应了下来:“我们与孙老弟一见如故又并肩取胜,他日说不定还能做同袍呢,今日自当痛饮一番以贺此胜!” “那就赶紧走,说起酒字,洒家这肚子里的馋虫可都要爬出来了。”鲁智深一听哈哈而笑,随声附和道。其他杨志、崔略商等人也都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当即八人把臂而行,大踏步地出了校场,直奔流芳居。 这一顿庆功酒宴众人吃的那是相当欢畅痛快,这一来自然是因为得胜之后心中欢喜,二来则是众人对孙途那是打自心眼里的佩服,沈良等下属就不用说了,他们深知经此一战,即便自己出身卑微也必然能得朝廷封赏,从而改变命运。就是赵天耀三人也感念孙途带了他们一雪前耻而对他心怀感激,自然热络得很。 而孙途又有心与他们结交,再加上性子直爽最对他们胃口的鲁智深、同样禁军出身的杨志在旁敬酒,一众身份境遇差别甚大的人居然就在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称兄道弟起来,差点就真当场磕头拜起把子来。 当孙途借此机会结交赵天耀等几个禁军武将时,他们打败辽人的消息已经传遍整座东京城,本来还有些压抑的大宋都城也很快就沸腾了起来。 一时间,关七说话的高台前围听的百姓立刻就翻了两倍不止,所有人都津津有味地听着听他绘声绘色地把这场比赛的经过一次次地重复出来,不断有人高声喝彩叫好,顿感扬眉吐气。 而这支代表大宋出战取胜的蹴鞠队伍也立刻成为了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尤其是作为队长和发起人的孙途,更是被百姓们看成了大宋蹴鞠界的未来之星。 即便在这些赞叹中多了些别的声音,比如旧事重提说他有卖国嫌疑,或是认为这一战赢得不够漂亮,只靠最后侥幸才进两球的说法,也很快被其他兴奋的百姓用你行你上之类的说辞给怼得无言以对了。 等到这场赛事的结果在民间一阵发酵而进入到官场后,即便是那些看孙途他们不怎么顺眼的文官们,这次也只能承认他们确实为国立下功劳,确实该好好封赏一番才是。 就在朝廷上下还在纠结于该如何赏赐这些有功之臣时,民间却又出现了让孙途都始料未及的一幕——就在几日后,当天孙途他们在蹴鞠场上穿了取胜的那些运动服款式居然就被有心人给记在了心里,然后火速就推出了相似的山寨款球衣球裤。 这些更加贴身方便的衣裤一开始还只是用在蹴鞠赛场上,可是后来不知怎的,这种新潮的打扮居然又被许多城中纨绔给看上并加以魔改,所以这个冬季汴京城里就多出了许多穿着古怪运动服的家伙,实在成了一道让人眼瞎的风景。 也是直到这时孙途才发现,原来一直给人以刻板印象的大宋朝居然还有着如此活泼开放的一面,或许这是因为素来善于禁锢人们思想的程朱理学尚未成为统治者主导的缘故吧。 有见于此,孙途趁机就把二号仓库里一直都积压着的大批运动服都用高价给卖了出去,从而大大地赚了一笔,这可比之前卖酒什么的要好赚得多了。 而除了利之外,孙途在名之一道上也因此大有收获。百姓们固然是将他当成英雄,并且把之前那场误会抛到了九霄云外。就连开封府那些上司,如今对待孙途的态度也是彻底变了,不但压根不提当日他擅自捉拿辽人使者,并打他们板子导致衙门被动的事情,就连他顶撞上司,之后又多日不曾到府衙应卯的问题也被他们选择性的遗忘了,所有人在看到他时都是笑眯眯的,说着好话。 这也难怪,毕竟如今孙途已成大宋英雄,而且听说还深得太子赏识,这让开封府的一众官员如何还敢轻视他呢?虽然他现在依旧只是一个九品武官,差遣更只是个没多少实权的都头,但谁都知道过不了多久他就将走上官场坦途。 对于境遇之改变,孙途除了深深松了口气之外,又感到有些苦涩与心寒。想想几月前,自己出生入死殚精竭虑好容易才把为祸多年的粉燕子一窝端了,可结果却根本没有任何功劳落到身上,反倒被人所忌。 现在,自己只是踢赢了一场无关大局的蹴鞠赛,居然就被朝野中人称作英雄,其中轻重区别实在让他有些无法接受。要是自己当真因此仕途顺利,恐怕将来后人再说起自己时,就得给自己改个名字叫孙球了吧? 高俅能坐上太尉高位靠的是蹴鞠博得天子宠信这一说法不过是以讹传讹,但将来自己恐怕就真要成历史之笑话了…… 第196章 出头之机 有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当孙途因此一胜而名利兼收春风得意时,他的对手,辽国使团却有些落寞地告辞离开了东京城。 当然,这些人中固然有不少人因为最后败在宋人手下而感到愤愤难平,但耶律箭却绝不在其中,甚至在离开东京前,他还特意让人给孙途送上了一份礼物和书信,恭祝他早日升官,成为大宋的肱骨栋梁。做为辽国重臣,手握兵权的他是绝不可能因为区区一点小败就郁结在心的。 唯一让他感到不甘的,只是未能将孙途这么个人才招揽到自己手下。所以当率人离开东京,又往前行了有十来里地后,他突然驻马回头,远远地眺了一眼那座雄伟巍峨的大宋都城心中暗暗起誓:“有朝一日,我耶律大石定当再回东京。等到那时,我要让这满城军民都匍匐在我脚下,成为我大辽的顺民!” 所谓的耶律箭只是他掩人耳目的一个假身份而已,他的真实身份赫然是如今辽国朝中文武全才,唯一一个考中进士的契丹人,最得大辽皇帝信重的辽兴军节度使耶律大石,在朝中被人称作大石林牙! 要是孙途一早就揭破其身份,并知道他在几年后的宋辽大战里所扮演的角色,恐怕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杀死以绝后患。只可惜,此时的孙途并不知道这一点,正在周侗面前向师父解释这段时日经历的他,仿佛若有所觉般突然也是一个转身,目光深邃地望向了北方,与耶律大石这个将来对手的目光在空中形成了碰撞。 面前的周侗还没有说什么话呢,一旁同样听得入迷的周绣婉就已经急切地说道:“接下来呢,师兄你怎么说一半停下来了?你可带人把辽人给打败了吗?” “哦……”孙途这才回过头来,冲两人歉意地一笑,继续把该说的话说完:“弟子总算是没有给师父你丢脸,为我大宋赢得一胜。” 这话惹来周绣婉的一阵欢呼,随后又抱了下身边一脸与有荣焉笑意的雅儿:“雅儿,你家三哥哥可真厉害,要是我也有个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雅儿嫩脸一红,连忙说道:“我和婉儿你情同姐妹,我的三哥哥自然就是你的哥哥了。”这话出口在让周绣婉大感高兴的同时,也让周侗有些尴尬,周绣婉是他的孙女,孙途却是他的徒弟,如此相论,众人的辈分可就彻底乱了套了。 好在两个小丫头很快又有了其他想法,跑到一旁去低声谈论了,他这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孙途身上:“这段时日你久不来见为师,不知你在武学一道上可有荒废吗?” “弟子不敢懈怠,每日总会抽出两个时辰习武。” “口说无凭,还是先与为师过两招吧。”周侗说着已振衣而起,来到院子里便摆出了一个让孙途攻击的架势。孙途不敢怠慢,立刻打叠起精神来,一边游走着,一边寻找着对方可能露出的破绽。 等周侗脚步一动,果然在左侧露出一丝破绽,孙途已一个箭步扑上去,左手握拳已如迅雷般直袭师父的肋下破绽处。而就在周侗迅速沉臂招架此招时,他的右手已经后发先至急袭向对方的面门,这才是孙途真正的杀招。 “好!”可这一招依然早在周侗的意料之中,他往斜后方迈出一步,就已轻松闪过,同时口中指点道:“你出招时速度固然快,但在此之前目光所聚还是容易被人看穿,这一习惯却得改一改了。” 孙途低应一声,当即蹂身再上,拳脚带了风声呼呼地就朝师父身上招呼,不留半点情面。可即便他全力以赴,招招凶狠,却依然无法对周侗构成丝毫威胁,最终在连攻了二十来招后,终于气力不继,招式中断。而周侗则立刻就抓住了这个机会,突然出掌轻轻印在孙途的胸口,将他推得趔趄退去,直到丈外方才止住了步伐。 “唔,你刚才所使的这套六丁开山拳倒也有几分火候了,居然能把所有招式全数吃透并化为己用而不囿于招式间的连贯,确实是下过苦功。不过你之拳脚功夫到底还是多了分杀心,如此能放不能收,所以终究落了下乘,你可得好好琢磨琢磨了。”周侗这时慢悠悠地点出了孙途刚才的一些问题。 这话让孙途听得一怔:“武艺不是用来克敌制胜的吗,怎么我带了杀气还不好?” “招有杀意,但心却要如明镜,不可因此就乱了心神。都说为将帅者当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可我们学武若要达到至高境界却正要相反,面如惊雷而心如平湖。如此才能料敌先机,克敌制胜!” 听了周侗的这番点拨,孙途顿时陷入到了沉思之中,半晌才抬头道:“弟子受教了,我以前确实太过着相,确实犯了学武之忌。” 周侗看他确实已经明白了自己话中真意,便满意地抚须笑道:“你之悟性确实极高,往往老夫只要点拨两句就能明白,只可惜……你的心思并不能完全放到武学一道上,不然你真能彻底继承老夫衣钵了。”说着一声叹息,连连摇头。 孙途此时却没有接对方的话,只是有些歉意地冲自己师父笑了下。确实,他并没有把全身心都投入到练武中去,因为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江湖中人。学武只是为了增加自身向上的筹码而已,对他而言谋求更高的权位才是今生之重。 现实毕竟不是武侠小说,不是拥有一身武艺就能逍遥自在无所畏惧的。只有手握大权,成为朝廷重臣,他才能真正的掌握自己的命运。 周侗也明白孙途的志向所在,所以并没有过多的强求,只感叹了几句后,便又让孙途取来棍棒与他对练起来,并加以指点。 这一整天里,孙途都留在周侗这儿勤加苦练,直到天黑后,方才在用了饭后带了雅儿回到自己家里。 而就在他们来到自家巷口时,却发现那里居然停了一辆马车,还有几名豪门家奴打扮之人守在那儿,一见了他们回来,几人便赶紧迎了上来:“孙官人还真是让小的们好等啊。”话虽然是这么说着,语气里却无半点抱怨的意思。 孙途扫了眼车旁灯笼,便瞧见了那大大的一个童字,便有些好奇道:“童帅夤夜召下官不知所为何事?” “我家老爷可是午后就让我等去治安所那里找官人了,可那边却说你有事不在,所以小人们只能来此等候。”为首的家奴苦笑着说道:“不过老爷说了,今日一定要让官人你去府上一见,所以……” 孙途一听连忙拱手致歉,这才先带了雅儿回家,稍作梳洗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后,方才上了他们为他准备的马车,朝着童家而去。要说起来,今日这待遇可着实不一般,以往童贯可没有特意派人用马车来接过他啊。 等到了童府,都不用等候,孙途就被带到了童贯的书房。后者一看到他,便笑着道:“千里,你可真是让老夫好等啊。” “童帅恕罪,下官委实不知你今日会来相召,所以去了城北学武。”孙途赶紧拱手赔罪道。 “哦?千里你武艺已自不俗,居然还要拜师吗?当真是让人感佩啊。”童贯笑了一下,却也没有深究此事,毕竟以他的身份对武学什么的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等下人送上茶汤引子,两人又略作寒暄后,童贯才慢慢把话题引入正轨:“千里啊,这段时日来你也算是为朝廷屡次立功了,无论是破粉燕子一伙也好,还是在蹴鞠场上击败了辽人,再加上之前在辽人使馆里出手救下陈大使,这些事情虽然有人刻意隐瞒,但朝中多数人还是都看在眼中的,官家也都有所了解了。你之功劳可着实不小啊。” “童帅谬赞了,这都是下官该做的,我既为宋臣,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孙途表面看着从容,对答也颇为得体,可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有些激动起来了。 为何童贯会突然召见而且还特意让人守在家门前,现在又说了这番赞扬的话?很明显,这是要提拔自己了。 童贯对孙途的对答那是相当满意的,便点头道:“你这话虽然在理,但朝廷也不能有功不赏冷了天下人的心哪。此番官家就下了旨意让我枢密院斟酌着提拔重用于你,老夫自然要听听你自己的意思了。我可还记得呢,当初你曾向老夫提出想要去统兵练兵?” “正是,下官幼时便有这一志向,之后也曾读过几本兵书,有感于我大宋军队孱弱,所以……”孙途心情顿时就紧张了起来,这正是自己苦苦等候的机会啊。 “从你这次能带着八人就击败辽人球队一事,老夫倒还真有些期待看到你统兵时的表现了。”说到这儿,童贯突然一顿,眼中闪烁着精光道:“不过在此之前,老夫还得问你几个问题。你可要想好了再作回答。” 第197章 如愿以偿(上) 这算是最后的考校吗?孙途的精神陡然就是一振,这些时日里他还真抽空看了些三韬六略和孙子兵法之类的古兵书,再加上他穿越前在军队里学到的理论知识,孙途自信足够应对童贯的提问。当下便起身郑重抱拳道:“下官恭听童帅点拨。” “老夫问你,为朝廷统兵的将帅首重者为何?”出乎孙途意料的是,童贯第一个问题居然没有考他关于兵法或是统兵的方法,而是提出了一个可以有多种答案的开放性问题。 对这个问题,可以给出许多不同的答案,比如重练兵之精,毕竟兵马精强才是体现将领实力的根本;又比如说一句粮草辎重,因为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甚至可以说一句军纪,无论古今,真正的精兵最重军纪了。 但是当这几个答案走马灯般从孙途脑中一一闪过,他想着从中选出最合适的一条时,突然心下一动,他想到了关键处——童贯刚才提问时可是在朝廷二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这不正是在提点自己吗? 朝廷……孙途突然就福至心灵,豁然开朗,不再犹豫地回道:“在下官看来为朝廷将兵者最要紧的还是在于一个忠字,只有对天子,对朝廷忠心耿耿,才能保我大宋天下安定。” 听得这个答案,童贯的脸上浮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来,也让孙途知道自己总算是给出了最让其满意的答案。以如今大宋朝廷对武官又用又防的尿性,判断一个武将是否可用的标准还真就在忠心这一点上,其他什么谋略也好,武艺也罢都只能摆在后面。 掌握了这一点后,再面对童贯的下一问题时,他就显得格外轻松了:“若在州中与朝廷官长有所争执,你当如何?” “下官自当听从州路长官的号令行事,不敢与之相争。毕竟我等将兵也是为了守土安民,配合当地官员行政才是责任所在。” 在问了几个文武之别的问题后,童贯突然抛出了个跳跃性的问题来:“你以为蔡太师如何?” “嗯?”孙途又是一愣,怎么突然问起自己对蔡京的看法了?虽然他从没有和蔡京照过面,但却也从民间听说了不少关于他的评价,多少百姓都称其为当朝奸相,误国误民。 但是,孙途此时自然不可能照此作答了,就一面说道:“下官位卑职低委实不敢评价当朝太师……”一面拿眼睛留意着童贯神色间的变化,在看到对方眼中一抹赞许后,他已立刻领悟过来,继续道:“但真让下官评一句的话,我以为蔡太师于我大宋是有大功劳的,若非有他挺身而出辅佐当今天子,就没有今日之盛世天下。虽然朝中有一些狂孛之徒总是对蔡太师多有怨言,那不过是流言中伤,根本不值一提。” 无论童贯问这些问题的目的何在,现在孙途要做的就是顺着对方的心意给出答案,从而让他感到满意,最后将自己提拔到那个关键的位置上去。因为他很清楚,这样的机会可不易获得,这次也是凑巧遇到了辽人来京才让自己有了立功受封的机会。 “很好,希望千里你能记住自己所说的这番话,好好为我大宋朝廷,为陛下在京城之外做出一番事情来。”童贯笑着点头道。只此一句,便已让孙途心中大喜,知道对方已经认可了自己的回答,接下来就该告诉自己会被升任何职了吧。 可就在童贯似乎想告诉他将做何安排时,书房的门突然就被人敲响,童瑞一脸凝重地出现在了门前:“老爷……您嘱咐的那事已经有了结果。” 本来正想和孙途交个底的童贯居然并没有因为下人的打搅而动怒,反倒在脸色一变后冲孙途一摆手:“你且先回去吧,关于你接下来调任一事年前就能有个结果了。” 孙途心中虽有些疑虑,但还是拱手称是,退出了书房。而童瑞则趁机走了进去,并把门关了起来。而就在孙途转身欲走时,却隐约听到了里头传来一句话:“经过多日追查,他们终于在黄州一带找到那几个贼子,又从他们口中迫出之前那事乃是周……公子所指使……” 话到这儿,只听房中传出了杯子破裂的声音,这让他不敢再作耽搁,疾步就往外走去,同时心里已经猜到童瑞报到童贯这里的是什么事了,应该就是之前自己交给他的粉燕子贼人招供出了当初拐带童渊一事的内情了。 显然,是在一番追查后发现之前要害自己侄孙的居然是周云后,童贯才会愤而失了分寸。不过孙途对此倒不是太过惊讶,以周云之前只为了一张虎皮就不惜让人放火,并最终导致数十百姓身死的狠辣,他为了争夺童贯的信任对自己的表兄弟下手也在情理中了。 这想法一起,就让孙途想到了更多当初的一些细节来——当日自己把童渊送回来时,周云也是在场的,虽然他当时表现得还算得体,但其笑容多少有些僵硬,恐怕心里早已将自己恨之入骨了吧。还有就是更早前童沐在外的遭遇,难道也是这家伙在背后指使的? 就当孙途若有所思地走过两进院落,就要离开童府时,听得身后传来了一阵吵闹声,随后就听一人喝道:“童壮,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吗?我们已经掌握确凿证据了,谁也保不了你!” 听到童壮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孙途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他现在记起来了,当日陪在童沐身边的就是这个童家豪奴,现在一年多前的两件事情是可以完全串联起来了,那都是周云在背后指使,为的自然就是除掉童沐和童渊,好让自己成为童贯身边唯一的后辈亲人,从而获取各种好处了。 只可惜,周云的运气不好,老是被他孙途所克,不但两次算计全数被他破坏,就连最终败露也是完全拜孙途所赐了。想明白这一切,孙途的脸上不觉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在走出童府大门后,朝东南方向望了一眼:“二哥,这次我可又帮了你一回呢,也不知你是否会念我这份情。” 不过对于周云的结果孙途并没有太感兴趣,现在对他来说最关键的还是自己的前程,也不知童贯会为自己安排一个什么样的职位。在京城里束手束脚一年的他实在太希望能被调出汴京,去更广阔的天地里一展所长了。 ¥¥¥¥¥ 作为如今大宋八十万禁军及各级武官的最高统帅,高俅高太尉的地位其实还在童贯这个枢密使之上。而他也不像后世许多人所想的那样是个只知道受贿索贿的无能之辈,至少他是真把军权都拿捏在了自己手里,即便是低级武官调动的三班院也在其掌握之中。 今日午后,高俅一如往常般让人把各种武官调动的文书送到自己的面前,随意地翻看着,以根据他们对自己的利用价值来决定其去留。 而当他从这些卷宗里找到一份关于孙途的调令后,脸色就微微沉了下去:“此人本太尉可还记得呢,他之前就在京中多生事端,如今居然就因一场蹴鞠便得以高升到从七品武功郎,而且还得了个团练江州的实差?这等胡乱提拔如何能成,就不怕为其他将领所怨吗?”说着,便提起笔来,欲在这份调令上画勾不准。 其实以他的身份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有些于制不合,这甚至都不用枢密院决定就能定下的官员升迁,他一个太尉横加干预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传出去只会损了朝廷的名声。 奈何他高太尉就是这样的特立独行,要是寻常武官的升迁也就罢了,但这孙途与他一向有怨,现在落到他手中自然不能让其有出头机会了。 边上那些官吏此时也不敢上前劝阻,只能一个个都当成什么都没听见,反正一个七品武官而已,难道还会有人来保吗? 可就在这时,外头却传来了一个颇显气势的声音:“高太尉还请高抬贵手。”随着这声音,童贯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的出现让高俅的动作立刻一顿,笑吟吟地抬头看着对方:“原来是童枢密想要重用此人吗?不过这个孙途毕竟年轻,纵然偶然立下些功劳,也不能抬得太高啊,不然却让底下的将士们如何心服?在本太尉看来,你这不是在帮他,反倒是在害他了。”这番话还真说得有些冠冕堂皇了,大有堵住对方一切说辞的意思。 童贯倒也没有因此动怒,对方终究是有权这么做的。不过他也没有就坡下驴的意思,而是似笑非笑地道:“高太尉一切以大局为重本官自然是能明白的。不过嘛,这次真正要用他的却不是老夫的意思。” “还能有谁?”高俅皱了下眉头,随后又摇头道:“太子终究年轻,可不能因为其善于蹴鞠就给他统兵练兵之权哪。” “也不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而是……”童贯说着向前一步,盯着对方道:“蔡太师有用他之意!” 此言一出,高俅的脸色顿时就起了极大的变化,手都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第198章 如愿以偿(下) 饶是高俅城府过人,听了童贯的话后也为之变色。 都说历朝以来文武殊途互不干涉,可偏偏如今大宋朝却是以文御武,即便他身为当朝太尉,天下军权在握,连童贯这个枢密使的权力都比他不过,但在蔡京蔡太师面前却依然只有俯首听令的份。 可很快地,高俅又皱起了眉头:“这不可能,蔡太师怎么会对一个小小的七品武官感兴趣了?”是啊,如今天子怠政,多少朝事政务都由太师一言而决,他怎么可能有闲暇来考虑孙途这样一个小人物的官职呢?越想,他越觉得这是童贯在扯蔡京的虎皮做大旗了。 童贯却是冲他一笑:“那你堂堂朝廷太尉又为何非要为难这么个低阶武官呢?去年时你就曾百般阻挠,到了如今居然又一次出手了。” “这……本太尉自然有我自己的考虑!”高俅立刻虎起脸来说道,其中原委他当然不可能当众说出,哪怕其实在场众人早已心知肚明。 童贯轻轻摇了下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难道高太尉你没留意到孙途这次的差遣是江州团练吗?” “江州团练又与此有何相干……”高俅先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心思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九公子如今正在江州任上,难道说蔡太师是想让孙途为其所用?”越想之下,他越觉着这一推论说得通了。 童贯也看出了对方的心思,继续道:“就在数日前,太师派人到了我府上,还一起听孙途回答了自己对到地方州府练兵的一些想法呢,高太尉你可有兴趣细听吗,我倒是可以跟你详细说说。” “不必了。”高俅挥手打断了这一话头,脸上已经重新现出了友善的笑容来:“既然这是你童枢密所要重用之人,我高俅自当卖你这个面子。而且这孙途自任开封府都头以来确实立过几次功劳,按着朝廷规矩,捕盗二十人以上即可授官转升,把他从九品超擢提拔为从七品的武功郎倒也不是没有先例。”说着他已再度拿起笔来,就在那张调令官状上画了个圈,算是认可了三班院的这一任命。 童贯直到见这份调令被放进一旁将要呈递给天子的奏疏里后,方才笑着冲高俅一拱手:“高太尉果然不负天子信重,这天下间能做到外举不避仇者可是不多啊,本官佩服。” “呵呵,只要他确实能力出众,别说区区七品武官,一州团练了,就是都监节度使,朝廷也会封给他的。”此时的高俅则是一脸的正气凌然,就仿佛刚才想要否掉孙途前程的人不是他似的。 两名位于大宋朝廷武官系统顶端的人相视而笑,又说了几句闲话后,童贯方才转身告辞。直到见他远去,边上一名亲信才看着脸色重新阴沉下来的高俅道:“太尉,你怎么就让他得逞了?” “你懂得什么?这分明就是他与蔡太师之间达成了某一共识,他们都希望由那孙途去江州帮帮九公子哇。之前我也听说了,九公子自任江州太守以来处处受人掣肘,又因顾惜声名而不好借蔡太师的力量。这回由孙途去江州搅扰一番,倒是能帮他打开局面呢。我唯一有些想不通的,是蔡太师为何就会给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以机会。”童贯深深地皱着眉头,思考半晌却终究不得要领。 “这么说来小人倒是想起了一件往事。去岁孙途还在山东郓城县时,不是发生了一起生辰纲被劫案吗?据之后送财物到京之人提到,那孙途当初在此事上可是出力不小,还与大名府梁中书帐下的一名武官结下了交情,莫不是因此才让蔡太师对他留下了印象?”作为高俅身边得用之人,这位自然是要将一些平常不被高太尉所顾及到的小事都记在心中了,此时便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恐怕十有八九便是因为此事了。”高俅吐出一口浊气来:“当真是便宜他了。本来本官还打算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将他除掉呢,反正最近得罪的人也多了,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罢了,那就让他先得意一阵吧。” 话虽然这么说着,但高俅却知道其实孙途此去江州的处境一定不会太好,毕竟那里的人连蔡家九公子的面子都不卖,还会在意他一个小小的七品武官吗?而只要孙途在那里有丝毫的行差踏错,下场只会比在京城更加惨淡。 ¥¥¥¥¥ 虽然高俅已经答应了这一安排,并将之报送天子处,但是以如今大宋朝廷办事效率之拖沓,再加上又已进入腊月,孙途想要尽快接到这份官诰及调令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好在过不了几日,童贯就已经把他再次叫到了自己府上,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回再见,童贯的态度比之前更加亲切热络,笑着看着孙途道:“千里啊,你那日的表现确实不错,尤其是对答的那几句话,更是说到了点子上,没有让老夫感到为难啊。” 其实经过这几天,孙途已经隐隐猜到了背后的原委,但此时还是装成一副糊涂的样子:“下官愚钝,试问如今朝中谁还能让你为难……” “老夫虽为枢密使,但论起权势来终究不足啊,要不是有人看中了你的能力,这次怕也不可能让你超擢提拔为七品武功郎,更别提为你安排一个江州团练的差遣了。” 这一回,孙途是真个因吃惊而变了脸色,身子震了一震后,方才回过神来,当下就起身大礼拜谢:“下官多谢童帅栽培,下官……”真要能成为一州团练,掌握当地乡兵,那他一直以来的夙愿就算有了起点了。 “呵呵,你不必急着谢我,先起来说话。”童贯很满意孙途的这一表现,便特意起身来到他跟前,亲手把他搀扶了起来:“只要你到了江州好好把差事办成,为朝廷多练兵马,就是对老夫最大的回报了。” 说着,他的神色又突然变得凝重起来:“还有一点,那日老夫所以问你那些话,其实是让你在蔡太师心腹面前有所表现,你做得不错,所以才有今日这一完满结果,你懂我意思吗?” 孙途微微一愣,已迅速明白过来:“下官知道了,我定不会让童帅和蔡太师失望的。此去江州,下官定竭尽所能,为朝廷,也为蔡太师排忧解难。” “说得好,只要记住这一点,老夫可以向你保证,七品武官只是一个开始,你还年轻,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能青云而上,坐到老夫如今这位置上。”童贯说着,用力地拍了拍孙途的肩头以为鼓励。 孙途当即再次感激地拜倒称谢,一副感激涕零,肝脑涂地的模样。但其实他心里却是一阵冷笑,别看自己年纪轻轻已经一跃从九品官超擢到七品官,但其实这在大宋军伍中根本算不得什么奇迹,到了边地战场上,像这样的超擢那是频频皆是,只要在与辽人或西夏人的战斗里立下功劳,今日还是小卒,明日便可成为六七品,甚至更高的武官。 但是这些人却依旧无权无势,只要一个疏忽犯下小错,就会被重新打倒,变得一无所有。至于想要做上枢密使这样的高位则更是痴心妄想,大宋到如今百多年里,除了开国那几位,也就狄青当上了枢密副使,而且还总是被韩琦所压制奚落,度日如年。 作为一个把武将当成工具,却根本不存在任何信任的朝廷,大宋又怎么可能让他这样的武将真有出头的机会呢?除非是像童贯这样根本算不得男人的存在,无牵无挂,又遇到了赵佶这样不怎么着调的皇帝,才会让其担任枢密使,可即便如此,其头上也依然多了个太尉高俅。 当然,这一切与孙途来说还实在太远,此时的他要做的就是在接受调令后前往江州,然后作为一把被蔡京或童贯握在手里的刀,帮他们铲除异己! 深知自己命运的孙途此时虽然摆出一副感动的模样,心里却早有打算,所以当童贯问他还有没有其他想法时,他便趁机提出了要将鲁智深、杨志等人都带入军中,以帮助自己在江州立住脚跟的要求。 其实对当日击败辽人的这些个队员,童贯也曾有意将他们调入军中一用。奈何之后却被朝中那些清流义正词严地给顶了回去,这让他好不难受。现在既然孙途提出这一想法,他就索性做了个顺水人情,点头应承了下来:“这几人老夫可以帮着安排,就以九品三班奉职的身份作为你麾下军将,随你同去江州吧。不过,那个叫鲁智深的僧人可得还俗了,朝廷总不能用一个僧人当武官吧?” 孙途一听自然大喜过望,赶紧再次拜谢。 他本以为想要为鲁智深他们讨要出身挺难,毕竟自己之前也是通过射试殿廷才得以有了这一武官身份的,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远没有自己所想般艰难。 事实他确实小瞧了如今大宋朝廷里的一些手段,以童贯的身份,想让三班院给出几套官诰还是很容易的,只要人不在东京城,那些文官也没法追究。至于孙途,那是因为童贯想要用他,才会让他一步步地往上走,如此的好处在将来总会有所回报。 随着童贯的这一交底,孙途知道自己终于在这逆流之中劈波而上,如愿以偿,很快就能以全新的身份离开东京,去往江州赴任! (本卷终) 第199章 江州在望 斗转星移,冬去春来。新的一年再临大地,不过却不是大宋的政和九年,已换成了重和元年。 与后来的明清两朝每任天子只用一个年号的习惯不同,这大宋官家却和汉唐君王一般喜欢过上几年就会换上一个全新的年号,只要之前的年景不是太好,他们就会从善如流地改换年号以达到改运的效果。 当今大庆殿内的官家赵佶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虽然在位不过二十来年光景,可这年号却已有建中靖国、崇宁、大观、政和以及今年的重和五个之多。或许是因为去年京中实在出了太多变故,又或是受了深得其宠信的道士林灵素的影响,反正去年腊月时,天子就已下旨天下,定今年为重和元年。 好在大宋朝的官府和百姓也早习惯了这等每隔几年就要更换年号的做法,所以倒也没有掀起什么风波来,大家照旧过着自己还算太平的日子。 暮春四月间,一艘半新不旧的官船正缓缓地行驶在浔阳江上,这官船上所坐的,正是打从东京领取了调令,奉命前往江州任团练一职的孙途,而与他同行者,除了雅儿外,尚有杨志、唐枫以及已经重新改回俗家姓名鲁达的鲁智深了。至于其他几个跟着他在蹴鞠场上为朝廷立下功劳的开封府下属,他们却还是选择留在东京,不过各自也都得了官诰,成了地位不同的朝廷官员。 这一回孙途算是真正领教到了大宋朝廷办事效率是有多么的拖沓了。明明早在年前自己已经从童贯的口中得知将被提拔为从七品的武功郎并实授差遣团练江州,可真等官诰到手时,却已是开年三月之后的事情了,再加上之后又要处理手头上的相关事宜,足足耽搁到了四月方才得以正式启程。 不过这样一来倒让孙途多了更多机会听取师父周侗的教诲,直到二月间才把周侗三人恭送出东京返回汤阴。如今孙途整个人的状态比之前又有所不同,原先锋芒毕露的少年郎此时看着却已平和了许多,只有当他眉眼飞挑的那一瞬间,才有几许锐意散发出来。 不过要论变化最大的,却还是要数鲁达(自现在开始,就不再称其法号鲁智深了),不但换了一身装束,而且原先的光头也重新长出了头发来,让这条关西大汉的身上更多了几分霸道来,这让一路送他们赶赴江州的那些个船夫看了他都有些胆怯的意思。 不变的是他依旧好酒的本性,此时坐在船舱里,也是手不离杯,望着往来不断的大小船只不断把杯中烈酒一口口地灌入嘴中,随后又看了一眼正欣赏着江上风景的孙途道:“三郎,你可知道洒家为何肯受你之邀还俗,还随你同来江州吗?” “难道不是因为鲁大哥你知我有心为天下百姓做些事情,所以才会出手帮我吗?”孙途笑着问道。 “这固然是其中一个原因,但不是全部。”鲁达笑着摇头道。 这时一旁的雅儿便笑了起来:“三哥哥你好笨啊,鲁大哥这么说自然是因为酒了,你没看到他现在有多么的快活吗?” “哈哈哈,还是小雅儿最懂洒家的心思,正是因为这酒了。三郎你这家传的酿酒之法还真是对洒家的心意啊,就是关西一带的烈酒,和你这里的二锅头一比也是寡淡如水了。只要你能给洒家提供好酒,洒家就不怕随你去任何地方。”鲁达说着,又一气把大碗的烈酒都给喝了个干净。 孙途听了不禁一阵好笑:“鲁大哥这话实在叫我难以苟同,难道凭你我的交情,没有酒水你就不肯帮我了?” “那可难说。”鲁达说着,便又和孙途对视了一眼,随后一起笑了起来。 直到这番玩笑话说完,之前没有说话的杨志方才神色严肃地道:“三郎,此去江州你我可得有所准备才好啊,我已从之前的同僚那里打听过了,如今江州城官场中可不是很太平哪,尤其是那位州推袁望可是个厉害角色,不但在京城里就有不少同年可与他守望相助,而且在江州城中更是根深蒂固,就连如今的蔡太守都要让其三分啊。” 大宋朝自太祖立国之后为了巩固皇权就很讲究一个制衡之道。比如在朝廷里便以文制武,在地方上则是用转运使来控制地方财权,而在军政要务上,更是把推官这一佐贰官推到了主政官的对立面,让其掣肘以防那些路州府官员在当地坐大而出现尾大不掉的结果。 江州作为大宋国中一个重要所在,其推官袁望就是有着这样不容小视的实力。而更叫人感到头疼的是,孙途这一次去江州不但是怀了要帮着蔡太守与之一争的目的,而且他本人还算是袁推官的直接下属,如此一来他与之作对的风险就更大了。 杨志这次好不容易靠着孙途重新得入官门自然对此事是相当上心的,眼见江州在望,便把心中的担忧给道了出来。 他这话一出,让本来还算轻松的氛围顿时一紧,就连鲁达都把刚喝了一口的酒碗给放回到了桌面上,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孙途,想听听他是个什么想法。 孙途在扫过众人后,便轻松地笑了起来:“怎么,我等之前在京城面对那些达官显贵和辽人时都没有丝毫的畏怯,反倒会怕了一个地方的推官?而且我这次前往江州的首要目的只在能练出一支可为我大宋保家卫国的精锐来,可从未想过非要搀和到这等上司间的争斗里去啊。” “可是三郎你之前不是已经接下了……”杨志有些疑惑地问了半句,却已被孙途迅速出言给打断了:“我可从没有向他们保证过会不惜一切地帮着蔡太守对付袁推官啊,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有一点,他却不好当众说出来了,他对蔡京可是没有半点好感的,既然如今的江州太守是其子,自然不可能为其卖命了。 在一阵错愕后,杨志率先苦笑起来:“所以我说三郎你比我们更适合在朝中为官,这等心思确非我所能及。”像他们这样的直性子,只要答应了别人,哪怕再难的事情也会尽力去做到,他现在才知道在官场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鲁达也随之明白过来,却只笑笑没有多说什么。他对蔡京之流也确实没有什么好感,反倒对那个敢于和蔡家九公子为敌的袁推官生出了几许敬佩之意来,只是碍于孙途和自己交情才没有多说,现在才算真个放下心来。 可孙途这时候的心情却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从容,因为他知道自己身上已经带上了蔡太守一边的烙印,可难说袁望对自己会是个什么态度了。而就他之前打听到的消息,这次朝廷所以把自己的官诰差遣安排得如此缓慢,除了朝廷本就人浮于事外,也与某些人在从中作梗脱不了干系,而这些人中,就可能有袁望在朝中的同年好友。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人还在东京城,远在江州的袁推官很可能已经把自己当成敌人看待了。所以此番去江州赴任的挑战还真是不小呢。 正说话间,舱外的船夫已经高声喊道:“几位官人,前面就是江州城了!” ¥¥¥¥¥ 江州城内,府衙,推官官厅,一名仆役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属于袁望的公房前,却不敢出声打扰正端然坐在案前奋笔写着些什么的自家上司,直到他终于停笔,伸手取过茶碗喝了一口,方才开口道:“老爷。” 袁望闻声抬头,瘦削的黑脸上有着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给人一种刻薄深沉的压力,此时更是皱起了眉头来:“本官一早就吩咐过了公是公私是私,在官衙里就得有官衙里的样子。” “是,小的知错。”那仆役打了个哆嗦,目光可不敢与自家老爷相交,低头道:“官人。” “有什么事吗?”直到这时,袁望才淡淡地问了一句。 “蔡太守让人送来了请柬,说是明日将在浔阳楼中设宴,想请官人同去一叙,不知官人……” “不过是些附庸风雅的胡闹而已,与民何益,与我江州城又有何用处,替本官回绝了他。”袁望当即就摇头道。 那仆役早猜到自家老爷会有此反应,倒也没有过多的意外,但却也没有退下,只是略有些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这让袁望又皱起了眉头来:“怎么,还有其他事情吗?” “小的刚得到消息,那新近才从东京而来的新任本州团练孙途已经抵达江州码头,不知官人可有何打算?” “区区一介武夫难道还想让本官去迎他不成?”袁望再次摆手:“不必理会他。” “那孙团练要是今日或明日前来拜会,可否将他引来一见?”这位仆从这才把自己真正想知道的答案的问题给问了出来。 可他等来的却是袁望有些冷冽的目光,直看得他心头一寒,最终只能讪讪地退了下去。 直到房中只剩袁望一人,他才嘴角一翘,露出一丝讥诮的冷笑来:“孙途嘛,听说他在东京可是闹出过不少事情来哪,但这江州可不同别处,他既在我手下为官,就得安分些了!” 新一周,新一卷,求全新的推荐和月票啊。。。。。。。 第200章 初入江州 江州,即后世江西九江,因地处水陆要冲,勾连江南路和淮南路,再加上临浔阳江水而直通长江和彭泽、鄱阳而成如今大宋江南西路一带最为繁盛有名的州城。境内更有白鹿洞、庐山等自然历史古迹,吸引着游人书生及商人纷至沓来。 不过要说真正能让江州城名留古今者,就非大唐诗王白居易在此任官时所作的那首琵琶行中一句“江州司马青衫湿”了。只此一句,就让多少文人骚客为凭吊先人而远来江州,一睹此地琵琶女之绝色姿容。 只是当孙途他们的官船终于靠岸,看着码头附近略显冷清,只有区区不过七八艘大小船只漂于水面时,他不禁感到有些意外了:“就我所知江州因地处水陆要冲一向商贸发达,怎么如今看着码头上却冷清至此啊?” 这一问题与他同从东京而来的几人自然是无法解答的,不过因声音有些大,传到了旁边一艘小渔船上一个须发花白的老渔夫的耳中,便听他笑着回道:“几位客人远道而来显然不知如今我江州一带的情势啊,因为浔阳江上出了一股水匪最是凶狠,不但夺人钱财还杀人沉尸,这让许多客商在这半年多里都不敢走水路来我江州了。” “在我大宋境内,朗朗乾坤之下竟有此事事情?”杨志一听眉头也迅速皱了起来:“难道本地官府就不想着剿匪安民吗?” “官府?倒是派出过几路兵马前往剿匪,可结果却在损兵折将之下狼狈地逃了回来。正因如此,商人们不敢再行水路,宁可多绕几十里山路,也选从陆路进出江州。也只有老汉这样身上没钱,只靠着打渔为生的,才敢在这时候到江中去走一遭了。”老渔夫说着已把手中竹篙轻轻一点,驾着小舟就要出发,最后他还有些感叹地道:“几位客人能安然乘舟来我江州已是极幸运的事情,再离开时可不要再犯险了。”说完不等几人回应,已然撑舟远去。 孙途几人听了这番讲述全都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本该富庶热闹的江州城竟会遭遇这样的难题,如此看来此地所以会出现团练一职的空缺也该与那股横行于江上的水匪脱不了干系了。 比他们更感慌张的,是那几名送他们一路从东京而来的官船船夫们,想到自己等人是侥幸才能安然从浔阳江一路而来,他们就是一阵后怕,同时又担心起接下来该怎么回去的问题了:“几位官人,小的们……” “你们只管放心,那老渔夫认不出咱们的身份,可不代表水匪就认不出了。之前江上行舟时洒家就曾发现沿路有些来路不明的小船在周围盘桓不去,刚想查个明白,他们又都散了,显然就是认出我们是官府中人,所以不敢下手。等明日你们回去,那些水匪自也不敢放肆。”鲁达当下便出言宽慰道。 经他这一提醒,几人也都想起了之前江上的那点异样来,不禁对鲁达的小心谨慎心生佩服,船夫们也总算稍感心安,不再纠缠着请孙途他们帮自己脱险了。 在说这番话时,唐枫已经手脚勤快地帮着孙途他们把各自的马匹行李什么的都从船上牵拿下来,其他人除了坐骑也就一只随身的行囊而已,可孙途和雅儿两人却带了好几大箱子的东西,看着可着实不轻。 好在这码头附近的船只虽少却还是有等着卖力气赚钱的,一见几人搬了不少东西下来便有几个汉子笑着迎了上来,操一口明显带有当地口音的官话询问道:“几位客人可是要进城吗?我们有车可以送你们进城,只要你给一百文,就能帮你们把东西都送到住处安顿下来。” 一听价钱如此便宜,孙途立刻就答应了下来。要知道这一百文钱在东京城里几乎都只能请一个闲汉扛些杂物,而这儿却有三人再加两辆大车。而且如今孙途靠着之前在东京寄售运动服洗发水什么的已经大赚了一笔,现在的身家都有数千贯之多了,虽不算大富,却也足够他们几人在江州城里安逸地过上好几年而不用为吃喝发愁。 见孙途点头,几名汉子更为高兴,赶紧手脚麻利地帮着他们把各自的行李全搬上了车,又把不能骑马的雅儿也请到车上坐下,这才驱赶着车前的驴子在头里引路,朝着前方十来里外的江州城进发。 这一路上,孙途总算是看到了不少往来的客商行人,不过多半都由七八人以上结伴而行,这让他不觉好奇问那些汉子道:“怎么,这江州除了水上有贼匪,连陆路也不太平吗?” “其实陆上倒还好,也就发生过两三起拦路抢掠的事情,不过客商们都害怕了,没能凑个十几二十人一同上路都觉着心下不安啊。哎,那些水匪当真可恶,这是把咱们兄弟都往绝路上逼了,要是官府再不能剿匪,过上几月我们这些人可真揽不到买卖了。”其中一名汉子满脸苦涩地说道。 孙途轻轻点头,心里已暗暗有了决定,既然自己当了本地团练,在立稳脚跟,把兵马练出来后,首要任务就是把这股为祸多时的水匪给清剿了。 而一旦打开了话匣子,那汉子就放松了些,随口问道:“几位客人不知从何而来?可是来我江州做买卖的吗?” “不,我们是来投亲的,我有长辈就是这江州官员,不知老哥可听说过他,他乃是本地推官……”孙途心下一动,索性先从侧面打听一下袁望在本地的名声与口碑。 那几名汉子一听他居然是袁望的晚辈脸上顿时就露出了激动之色:“原来是袁推官的子侄,怪不得仪表堂堂,还待我等如此客气呢。” “哦?看来我叔父在各位眼中算得好官了?” “袁推官当然是好官了,他可是真个一心为我等小民做主啊,一些城里横行不法的泼皮无赖都是袁推官下令拿捕的,这让我江州城之风纪可是大有好转。还有,他从不收贿赂,我等小民只要有冤情上告,袁推官一定会悉心审理还我们一个公道……”一提到袁望,这些人就更停不了口了,立马就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他自七年前上任之后为民做主所办下的诸多案件。 最后,还有人提了一嘴:“就是这次浔阳江上水匪横行,也是袁推官几次派出官兵前往清剿。奈何我们这儿的官军实在太不济事,这才闹成这般光景。” 孙途静静地听他们说了这许多话,心里对这袁望又多了几分了解,此人在江州为官多年还真是为百姓办了许多实事,从而口碑极佳,甚至都让百姓们只知江州有他袁推官而不知有蔡太守了。这或许正是蔡京想替儿子把袁望给除掉的原因所在了吧,毕竟如今为官,最重要的还是口碑和名望,没有这些想要升迁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说话间,十来里地便一晃而过,很快众人就来到了江州城下。这座城池比之东京汴梁自然是远远不如的,城墙低矮只得四丈左右,还都是用夯土所筑,城门也就只容两辆马车相向而行,只是城门上头江州二字却是力道遒劲,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手笔。 与大宋其他州县几乎完全免了城门税不同,不知是否因为商道受阻的关系,此时城门口却有官兵把守,不但要对进城之人的随身行李进行检查盘问,还要收取十文一人的入城税钱。 见此,唐枫本欲亮出身份,却被孙途拿眼色给阻止了,并为自己一行人如数交上了百多文的城门税,然后有状似无意地询问起对方为何官府竟要在此设卡。 那官兵却是懒洋洋地冲孙途一撇嘴:“这是上头的命令,我等只管听令守门,其他的可不敢多问。赶紧进你的城,再敢啰噪,小心我等把你当成贼人奸细捉拿了。” 孙途见此只有一笑,这才随众人一起进了江州,直到这时,看着人流稠密的街道,他擦觉着这与自己想象中的江州算是相符了。 随后,孙途让鲁达和杨志先和雅儿就近找个客栈安顿下来,而他自己,则是带了唐枫直接就去了州衙拜见自己的直属上司袁望。 虽然他才刚入江州,但却不想在礼数上被人所诟病,毕竟自己的身份摆在这儿,难说对方会以此为借口找自己的不是。反正作为履职的下属第一时间前往拜见是对上司最大的尊重。 也不用打听方位,只要顺着城中大路往前,在来到州城中间位置时,便看到了一座气派不小的衙门矗立在街市之旁,门口还有几名兵丁持枪而立,倒是颇显威严。 等孙途他们来到近前,表明身份和来意后,一名兵丁就进去通禀,不一会儿,一个书吏打扮的中年人就迎了出来:“原来是孙团练驾临,卑职秦方忝为州衙押司,有失远迎。” “秦押司不必多礼,我此来只为求见袁推官,不知他如今可有空闲吗?”孙途和气地冲对方一笑问道。其实这话他只是客套而已,照道理来说如今天色尚早,作为押司的袁望应该会爽快接见才对。 可结果却让他失算了,秦方当即面露难色道:“孙团练恕罪,今日州推一早就去了牢城营至今未归,所以……不如你明日再来如何?” 第201章 站队(上) “三郎今日又没能见到袁推官吗?”看着孙途带着悻悻然的神色回来,杨志赶紧上前问道。 这已是他们几人来到江州后的第三天了,可孙途却依旧没能见到自己的直属上司推官袁望,往往在州衙前就被人以各种理由挡了驾,连衙门里头都进不去,这让陪他同去的鲁达都已经有了不少的怨言:“这袁望当真是好大的架子,明知道三郎是受朝廷之命而来,居然一直避而不见,也不知是何道理。” 孙途神色虽然不快,但倒还没有因此就失了理智,只是苦笑道:“我已从其他差役口中得到了一些消息,原来那袁推官一向就看不上我等武官,再加上我们又是由蔡太师他们安排来的江州,他自然是要给我们个下马威的。” “这就是洒家不喜为官的道理所在了,那些当官的弯弯绕的心思实在太多,往往说话做事都藏着深意,叫人心中不安。”鲁达哼了一声,随后又道:“三郎,你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难道就这么拖着?这要是传了出去,你在军中的威信可就扫地了。” 这也正是孙途所担忧的所在了,对方摆架子,谅着自己倒也没什么,就怕那袁望还会使人把打压自己的内情散播出去,那问题可就严重了。毕竟军中一向实力为尊,要是让今后的手下之人看轻了自己,再想让他们听从号令行事可就有些困难了。 杨志也深以为然地点头:“三郎,我看不如直接绕过那袁推官,先去见了蔡太守如何?虽然推官确实管着刑狱和兵事,但只要太守点了头,他总不好再作阻拦了吧?” 这话立刻就提醒了鲁达,他也立刻接话道:“既然可以先去拜见蔡太守吗?那你何必非要委屈了自己,拿热脸去贴他袁某人的冷屁股。” 孙途闻言苦笑道:“这么做虽然可行,可终究坏了官场规矩,如此一来可就真与那袁望结仇了,也让我直接打上了蔡太守一党的印记,实非我所愿见啊。”在东京城里他敢于放手一搏是因为有底气,再加上还有童贯这么一座大靠山,可在人地两生的江州,他可还没这等魄力,尤其是因此会被人彻底打成蔡京一党,实在不是他所乐见。 鲁达一听,更觉烦躁,索性拿过酒碗,咕嘟嘟地灌了几口:“当真麻烦,洒家还是听你意思行事为好,就不去多想了。反正咱们现在也租下了这处宅子,至少不用为生计发愁。” 这两天时间里,除了去州衙求见袁望,孙途还找当地牙行租下了这一处足有前后两进,够十来人在其中生活的大院子。别看这宅院要比东京城的屋子要大了一倍不止,可一年的租金却只有东京城那屋子的七成,实实在在的物美价廉,也足以体现出江州这样的商路重镇和东京城之间的差距。 其实孙途此时心里也颇感后悔,要早知道袁望是这么个打算,他就应该早些就去见了蔡太守,这样即便得罪了袁推官也不算太大的问题。可是这两天耽搁下来,就让他不好在此时再去拜见蔡太守了,不然对方心里也会生出看法来,认为自己只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反而把他也给得罪了。 所以此时的孙途已经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耐心等候了。 可就在他们强忍着心中不满,打算准备吃食时,院门突然就被人拍响,随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孙团练可住在此处吗?” 这让几人都略感意外,自己等人租下这宅院可还没与其他人说起过呢,怎么就有人突然登门了? 但既然有人叫门,也不好不应,唐枫立刻走到外头,开门见客,却见一名吏员打扮的男子正站在那儿,扫了眼正在院中说话的几人,又问道:“敢问谁是孙团练?” “我就是了,不知尊驾是?”孙途当即上前一步抱拳问道。 那人明显有些意外,在他想来这个京城来的孙团练应该是年近三旬的威武男子才是,所以之前目光都在杨志和鲁达两人身上扫动,不想正主儿却是年纪最轻那个。不过他也不敢怠慢,忙弯腰抱拳行礼参见:“卑职州衙书吏周沫,今日是奉了太守之命前来请孙团练去衙门一叙的,不知团练可有空闲吗?” 在场几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愣,谁能想到蔡太守居然会自降身份地请孙途这个下属武官去见面呢,这可实在给足了孙途面子,对比起来,可就更衬托出袁望态度之恶劣了。 孙途只略一沉吟,便笑道:“既然太守相召,下官岂敢推辞。我这就随你去拜见太守。”既然对方都递过橄榄枝了,他哪有不接的道理,至于之前的那些顾虑,现在就只能丢到一边了。 周沫高兴地一笑:“如此最好不过。孙团练,请。” 当下孙途就随对方出了门,沿着这几日早已走熟了的街道朝着几条街外的州衙而去,只顿饭工夫,他们已经到了州衙。 此时天色尚早,衙门前还有不少人进出,这几日一直挡着他的秦方也赫然在场,一见到孙途,他便露出了一丝蔑笑来,然后才迎上去道:“孙团练今日可来得有些迟了,刚才袁推官又有要务在身离开了州衙,所以……” 不等这位把打发他的话说完,孙途便笑了起来:“今日就不劳秦押司费心了,本官并不是为见推官而来,而是太守相召,特来拜见。”说着,再不理会已经变了脸色的秦方,随在一脸淡定的周沫身后就进了衙门。 秦方愣在当场有好一阵子,这才突然醒过神来,赶紧就回身往衙门里走去,不过却不是和孙途同路,绕过高高的照壁后,就往右侧的道路往推官公厅而去。 而孙途,则终于在到达江州三天后第一次真正走进了州衙,仔细看来,这里的规制与开封府也无太大差别,同样的大堂之后是二堂,然后又分为数处官厅。不过这处州衙的占地却比开封府要大出了两倍来,可人手又比开封府衙要少,所以显得格外敞亮。 当他还在边走边观察州衙的环境时,那位秦押司已经来到了袁推官的签押房前,后者此时自然就在衙门里,而且刚处理好了手头的一份公文,打算停下来喝杯茶水歇息一下,就看到他有些着慌地赶了过来,当即皱起了眉头来:“怎么如此慌张,可是那孙途在外头做出什么事情来了?” 袁望一直以来都对武官抱有成见,认为他们地位低下,只能供人驱使却不能委以重任,不然天下必然生乱。再加上孙途的出身来历,更让他瞧之不上,所以才会让其吃了多次闭门羹,好让对方认清自己的身份。 若是孙途因此有所不满而在衙门前闹出什么事端来,袁望正好可以抓住机会好好地惩治这个下属一番,将其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这正是他在江州多年治军的心得和经验,认定了只要威信足够,就能控制那些武官不敢造次。 但这回秦方带给他的消息却也让袁望陡然就变了脸色:“州推有所不知,刚才孙途便进了州衙,却是那蔡太守突然派人去把他请来一见的……” “你是说蔡太守他竟不顾身份去请一个新来的团练见面?”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袁望先是一阵沉思,最后才冷笑连声:“好,当真是好心思啊,那孙途也是有些胆子,居然就敢绕过我这个直属上司不顾先去见了太守!他就不怕本官治他的罪吗……”话一出口,他又突然愣住了,因为发现其实孙途并没有做错什么。 如今官场中固然有新任官员要先拜见直属上司再由其引见顶头上司的习惯,但那终究只是潜规则,并没有明文规定必须这么做,更不曾提到因此就要受罚。只是因为这么做会被直属上司所怨怪,以后难免被穿小鞋,这才没认敢坏了规矩,毕竟县官还不如现管呢。 可让袁望真因此事就拿孙途治罪,他可没有这样的底气,现在可还有蔡太守在那儿顶着呢。 “想不到太守竟会如此重视一个武人,看来我也得见见这个孙途了。”事到如今,原定的计划只能做出调整,在经过一番权衡后,袁望当即有了决定,招手让秦方近前,跟他小声地吩咐了几句:“你这就去太守那里盯着,只要那孙途出来了,就把他领到本官这里来。”必须当面敲打这家伙一番,省得他以为有了太守做靠山就忘乎所以了。 就当秦方忙不迭地点头答应,转身走出签押房时,就看到一行人走了过来,为首者正是如今江州城的太守,蔡京第九子蔡得章,而他正要去见的孙途也跟在蔡太守的身后,似笑非笑地与他对了一眼。 来到官厅前,蔡九便笑着朗声道:“听闻袁推官最近忙于公务都腾不出时间来接见新任的孙团练,本官特来问候啊。”直听得秦方一阵发愣,都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了…… 第202章 站队(下) 在知州官厅的公房里见到蔡得章时,孙途的第一反应竟是在心里暗暗地喝了声彩,因为面前这个被水浒故事里蔑称为蔡九的江州太守实在生得相貌堂堂,俊朗的国字脸上五官搭配得极为贴合,再配上颔下的三缕须髯,更是给人一种随和儒雅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要与之亲近。 孙途自问在京城里也是见过不少相貌英俊的男子了,包括他自己在内,以及童沐、方谦、韩长洲等人,个个都有让人眼前一亮的特色,但他们与眼前这位蔡太守一比却又差得太远,竟让他生出一丝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不过随着蔡得章开口说话,终于让他回过神来:“本官早听说孙团练在东京大有作为,却不想你竟如此年轻,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哪。” 孙途这才拱手参见,口称太守谬赞了。蔡太守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把谦谦君子温文如玉的感觉完全展现了出来,这才继续道:“我本该早两日就见你的,但因听说你尚未参见袁推官,所以就耽搁了两日,不知到今日你可有见过自己的直属上司吗?” 孙途苦笑地摇了下头:“下官几日来天天到州衙求见,但袁推官却一直公务繁忙故不得见……” “哦?你身为江州新任团练早有职责在身,如此耽搁可不是办法啊。看来这是袁推官有些疏忽了,又或是他有心磨一磨的性子吧。就本官所知,虽然袁推官对手下武官的态度是严苛了些,但也不会有什么恶意。”顿了一下,他又道:“这样吧,就由本官出面,带你去拜见袁推官,他总不好再避而不见了,你也可以尽快上任,接手相关差事。”说着,他都不等孙途做出回应,就已从案后站起身来,他这身材居然也颇为高大,比孙途都高出了半头。 孙途双眉微微一挑,心中已经明白了对方说这些的真实用心。虽然蔡得章没有正面说一句袁望的坏话,更没有点出孙途是奉了蔡京之意来江州帮自己对付袁望的,但暗中却早藏了要让孙途站到自己这边的意思了,最后这看似热心的决定,更是直接让孙途站队表态了。 因为只要孙途跟了蔡太守去见袁望,他的身上就必然打上其亲信的烙印,接下来无论是为了实现来之前的承诺,还是为了自保,孙途都必须站在袁望的对立面,与这个直属上司打一打擂台了。 蔡得章看似温文君子,态度和蔼,但论手段只怕比那把态度摆在明处的袁望要高明得多。而更让孙途感到心惊的是,此时自己已经没有了选择余地,因为他不敢在尚未在江州立稳脚跟前就把两名主要上司都给得罪了。在只能选择一人投靠的情况下,现在看起来似乎只能倒向蔡得章了。 明白自家处境后,孙途也没有再作犹豫,当下就抱拳道:“下官谢过太守爱护之情。”算是表明了态度,这让蔡太守满意一笑,方才在几名随从的陪同下直接出了官厅,转道来到了袁望的地盘。 袁望在看到蔡得章居然亲自带了孙途前来后,不禁心头一跳,两条法令纹在这一刻都显得更深了。不过一眨眼间,他有些刻薄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谦和的笑容来,赶紧快步迎了上去,远远地就冲蔡得章拱手施礼道:“太守您纡尊来此实在让下官惶恐啊,你有什么吩咐差个人来此召下官过去即刻,何必亲自过来呢?” “哎,本官知道袁推官公务繁忙,生怕手下之人办事不力会打搅了你,才自己过来一趟,这又算得了什么。”蔡得章此时已经快步上前,一把就将弯下腰来行礼的袁望搀扶起来:“州推不必如此多礼。” 要是有个不知内情的人在旁看了,只会认为州衙两位主要官员间关系极其融洽,不存任何芥蒂呢。可落在孙途眼中,却是又一种不同的感受了,这两位上司的养气和演戏本事可实在比自己强得多了,明明早把对方当成了对手,此时居然还能言谈甚欢,叫人看不出任何的问题来。 两人又是一番客套,这才先后进了公房,孙途则在蔡太守的示意下也跟了进去,敬陪末座。直到有仆役把茶汤给三人都准备上后,袁望才看了眼孙途,问蔡得章道:“太守今日就为了这点小事才特意而来?” “军中可没小事,孙团练受朝廷之命而来,却在城里耽搁了好几日了,本官也是怕传出去于州推你的名誉有损,这才贸然带他前来拜见。”蔡得章笑了下后,又把脸一板道:“不过本官今日的真正来意,却是为了向州推你兴师问罪的。” 本来袁望都已经想要做出解释了,可蔡太守的最后一句话却又让他猛吃了一惊,立刻就把注意力放到了这一点上:“太守何出此言?可是下官做错了什么吗?”他还真有些紧张,毕竟两人暗都多时,若真让蔡九掌握了什么证据,自己可未必能顶得住。 看对方突然面色一肃,蔡得章反倒笑了起来:“你当然做错了,两日前本太守在浔阳楼中设宴款待城中士绅大贾,可是专门给州推你也下了请柬的,为的就是安抚众人之心。可你倒好,居然将此事给推辞了,这实在让我很不满意啊。” 一听只是因为这事,袁望总算是松了口气,随后苦笑抱拳道:“下官知罪,可当日实在是因为手头上的公务繁忙,这才抽不出时间来赴宴,还望太守原宥。”顿了一下,又瞥了眼孙途:“其实孙团练到江州时我就该接见的,也是因为事务繁忙,不得不一拖再拖啊。” “哦?州推你到底在忙些什么?为何我这个太守竟是全然不知?”蔡得章稍微眯了下眼睛问了一句。 “还不是一月前清剿江上贼匪落败的善后之事,此等军务实在千头万绪,下官直到现在也还没完全应付过来呢,所以不敢让太守费心。”袁望这话虽然说得客气,其实确实直接把蔡得章屏蔽在了军务之外。 孙途见到蔡得章的眉头因此稍微皱了一下,就知道是该由自己出面表现的时候了,当下就轻咳一声道:“州推,其实下官此来就是来江州整顿军务的,你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吩咐下官来做即可……” “本官与太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地方,当真是好没规矩!”不等他把话说完,袁望已沉下了脸来出言斥责道,身上的官威也立刻朝着孙途压来。 孙途没想到这家伙竟如此不讲情面,不禁微微一呆,但这点压力与他而言只是小意思,便只是起身抱了下拳:“是下官失了礼数,还望州推恕罪。”说完不等对方反应,又坐了回去,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袁望只觉着自己的压力落到了空处,也是微微一愕,这才有些认真地看了孙途一眼,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武官还真有些本事嘛,怪不得会被人特意派到江州来与自己唱对台戏。 冷眼看着这点变故的蔡得章此时方才笑着道:“州推不必动怒,孙团练武人出身,所以在礼数上有所不周也情有可原嘛。孙团练,今后你可得仔细些了,可不能再如此随意,袁州推在军中可是一向以严谨著称的。” 在孙途在地称是后,袁望才点了下头:“本官确实不该与一介武夫置气。至于为何放着他这个新来的团练不用,道理也很简单,此番受挫,军卒多有损伤,连那些乡兵所服膺的周旋周团练都因此被革职拿问,若此时让这位孙团练冒冒失失地过去,只怕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这是本官怎么都不敢做的。我必须先把军心给安抚住了,再让其就任便容易许多了。” 孙途听得出来,对方这话明着是在维护自己,可其实却是在隐晦地点出自己能力有限,是不可能让江州乡兵服气并听从号令的。 “本官不这么看,虽然我并未领过军队,但却也明白同甘共苦的道理。如今这些乡兵正处于忐忑和失落之中,若是孙团练这时候能出面鼓舞士气,那对他掌握统兵之权也是大有好处的。孙途,你以为如何?可敢早日上任吗?”说到最后,蔡得章已把目光看向了孙途。 袁望没想到向来不管兵事的蔡太守居然还有这等见解,顿时为之语塞,迟疑间便也看向了孙途,不知这新下属会做何选择。 孙途当然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态度将决定自己之后在江州的站队立场,而一旦选择和蔡得章联手就将再无反悔的可能,只能作为其手中的一把刀和袁望不断斗下去,直到将之彻底铲除。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早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从受召踏入州衙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其实已经有了答案,所以便在两名上司的注视下站起身来,抱拳正色道:“下官既然受朝廷之命来江州任团练一职,自当尽我所能好好练兵。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还请袁州推允准!” 此话一出,孙途已经明确表明了自己的站队立场,再无翻悔的可能,袁望这个直属上司将成为他在江州最大的对头! 第203章 初入军营 孙途本以为原先就对自己没什么好声气的袁望在听到自己的答案必然会动怒,可结果却发现对方只略一愣后便露出了一丝赞许般的笑容来:“孙团练能如此勇于任事当真是朝廷之幸,也是本官之幸了。既然你主意已定,本官自不会加以阻挠,就如你所请,明日你再来见我,我自会让人带你去军营。” 这就允肯自己所请了?孙途都略有些诧异,迟疑了片刻后,方才笑着拱手谢道:“多谢袁州推信任下官,我定竭尽所能,让部下官军尽快重整旗鼓,卫我江州太平。” “不过有一点本官还是得把话说在前头。”袁望突然又吝啬地把本就不甚明显的笑容一收:“你若是在军中闹出任何差池来,本官可不会看在太守面上就对你网开一面的。太守也知道,下官一向赏罚分明,不然无法叫人心服了。” 蔡得章不以为意地一笑:“那是当然,不过本官倒是相信孙团练有这份能力将手下的乡兵操练起来。” 孙途这才感受到了一丝压力与不安来,显然袁望在接下来一定会吩咐手下做些什么,但他倒也没有太多的顾虑,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便再次正色道:“下官定不会让二位失望,若有差错,甘受惩治!”这无异于是立下军令状了。 直到亲自把蔡得章几人送出官厅,回转身来,袁望的脸色才唰地一下阴沉了下来。片刻后,开口叫道:“来人,去军营把吴焕和朱林他们两个给本官召来,我有事要吩咐他们。” 孙途跟着蔡得章出了推官官厅后,便向后者称谢告辞。而对方也果然没有挽留或是提点他的意思,只是笑吟吟地道:“既然袁推官已经首肯了你去军营,那接下来就看孙团练你自己的本事了,本官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孙途在心中暗道一声虚伪,要不是他推着自己走到这一步,自己还不至于和袁望彻底对立呢。现在蔡九达成所愿,就决定在旁看戏,不再理会自己的处境了。但事到如今,孙途也只能接受这一事实,毕竟在蔡京他们眼中,自己确实只是一把可以被利用的刀而已,若是之后出了问题,他们便会随时抛弃掉,这便是小人物想在官场中立稳脚跟的艰难了。 目送孙途步伐坚定离开的背影,蔡得章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些:“他虽然年轻,但胆子心性都数上成,就看有几分本事可破解袁望接下来的难题了。如果真是个可造之才,我倒可以给他些机会。” 从孙途口中得知他在州衙的遭遇后,杨志三人的脸色都不是那么的好看,尤其是鲁达,更是一掌拍在桌案之上:“这些当官的除了明争暗斗之外,就不会别的了吗?当初在渭州,就有不少文官总是刁难小种相公,洒家是真想给他们来上一拳啊。想不到到了江州居然也是一般。” “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鲁大哥还请息怒。”孙途轻笑了下道:“既然我们已身在官场,在自己没有与他们相抗衡的实力前,就只能暂时忍耐了。” “你竟还笑得出来?如此被人当枪使,末了还要跟人道谢卖好,实在叫洒家心里不得痛快!”鲁达做了两年和尚已经自由惯了,再加上本就性子豪放,确实很不适应官场上的各种阴谋算计。 “其实仔细想来今日我并没有吃什么亏啊,反倒是得了好处,至少不用为连袁望的面都见不到而犯愁了,而且明日之后便可进入军营。”孙途笑着宽慰道。 杨志这时则皱着眉头道出了自己的顾虑:“可是如此一来三郎你就要被天下人认作是蔡氏门下了,于你的声名来说可不大好啊。” “其实仔细想来这又有什么问题呢?如今朝中多少高官都要仰蔡京鼻息当差,他们难道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吗?而且,早在我应下这一差遣时,就已知道会有这么个结果了,只是当时心存侥幸罢了。既然想独善其身无法做到,那就只有和光同尘了。 “以如今朝中蔡京专权在手的情势,其实在身上留下其门下走狗的印记倒也未必不是一件坏事。我等武人本就不用像文官那样为自己的声名多作考虑,只管把差事办好,手里握有兵权,又何惧外头的闲言闲语?” “还是三郎你看事通透,倒是我等有些杞人忧天了。”杨志这才点头表示赞同。至于鲁达和唐枫,一个没心思去想太深,一个干脆以孙途马首是瞻,此时自然不会再提出异议来。 就此,四人终于是达成共识,决定接下来到军中好生做事,用表现来为自己正名。 ¥¥¥¥¥ 只是当四人于次日中午在两名州衙书吏的带领下来到位于城外的乡兵军营时,却都生出了一个念头来——自己昨日是不是过于乐观了,想在此有所作为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呢。 话说大宋自太祖开国之后就已定下了规矩,为防重蹈前唐亡于藩镇割据之覆辙,朝廷除了不断打压武将地位,同时每过几年就会调动驻地将领,已达到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效果外,还对军制做出了创新,那就是禁军、厢军和乡兵的三重分法。 禁军者,乃是每隔几年就由朝廷从除了边关要镇外选拔精锐军士送入东京,以充实京城之防务,以达到强干弱枝的效果。所谓的八十万禁军,便是整个大宋朝除了边军外最有战斗力的存在。 至于厢军,则是地方军队中战力稍显不足者,但这些兵马也不会在一地久驻,往往过上五六年,就会被朝廷就近调动,以避免出现兵变之类的祸事。真正在当地不动的,只有乡兵,但在朝廷眼中,这支相当于后世民兵队伍的存在其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最多也就帮当地官府缉拿些贼匪而已,在地方上也闹不出任何麻烦来。 不过以孙途的亲身经历,他却发现事情其实早已发生了转变。本来该是比乡兵更强的厢军,如今早已因为种种缘故而糜烂不堪,相比而言,倒是乡兵至少在地方上还具有一定的威慑力。这一点早在郓城县剿匪时,他就已经有了亲身的感受,当时跟自己杀上虎头寨的兄弟可比官军要英勇得多了。 至于原因嘛,自然就在于朝廷所定的兵制了,那些厢军无法在一个地方驻守太久,自然就没有认同感,对他们来说当兵吃粮就和做工一般,只是生存的一种方式,能偷懒自然不会放过。可乡兵却因为有乡人之念,为了保卫家园反倒更尽力些。于是便出现了乡兵反而要强过朝廷正规军厢军的吊诡一面。 江州城里自然既有厢军也有乡兵,而孙途作为本地新任团练麾下所率的正是后者,这在他看来反倒比操练一支早已军心涣散的厢军要好得多了。 可是今日来到军营前,看到里头那混乱的环境,有气没力的一众男子在其中出没的样子时,孙途确实无法将此处与军营等同起来,这哪是军营,分明就是一座残破的贫民窟罢了。 看看如今正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等人的那一干所谓的兵卒吧,他们一个个没精打采,面黄肌瘦不说,甚至连一身像样的军服都没有,而且这里头的所谓军卒老老少少的,几乎就没几个正当年的青壮之士。 这便是江州官军?难怪他们会在和浔阳江上的水匪作战时一败涂地,更怪不得几年后,当金人从北方杀来时,整个大宋王朝会崩塌得如此迅速,这些地方官军在面对凶神恶煞般的金人铁骑时确实只有引颈就戮一条路可选了。 正当孙途四人都因眼前这一幕而感到错愕时,陪他们前来的两名书吏已经大摇大摆地进了军营,冲中间那座还算完整的营房喊道:“吴焕、朱林可在营中吗?朝廷新派的孙团练已到了,你们还不出来参见!” 片刻后,营房前的帐帘一阵抖动,两个身材健硕的男子已急步而出,当下就冲两名书吏赔笑行礼:“原来是两位差爷到此,不知有何吩咐?”却根本没有理会已经来到跟前的孙途四人。 好在那两个书吏又说了一遍孙途的身份,神色严肃地道:“从今日起你们这一营人马就受孙团练节制,听他号令行事,这是袁州推的军令,可明白了吗?” “是是……小的明白。”吴朱二人忙跟鸡啄米似地又一阵点头,这才转身向孙途抱拳行礼:“标下江州乡兵甲字营都头吴焕(副都头朱林)参见团练。”只是无论是脸上的笑容,还是弯腰的角度,都远比不了刚才对那两名书吏的殷勤。 然后他们也不等孙途有所反应,就冲周围那些兵卒喊道:“你们都瞎了吗?还不随我们一起参见团练。” “小的们参见孙团练……”百来名乡兵有气无力地抱拳叫道,全无半点军伍中该有的肃杀气氛。 第204章 两难困境 看到这些营中乡兵的精神面貌,孙途四人的眉头全都深深地锁了起来,这些人别说和西军、禁军相比了,就是孙途见过的郓城县乡兵以及东京城里的差役都比他们要强上许多。 吴焕和朱林似乎也觉着这样太过不敬,又走过去大声连连呵斥了一番,才让杂乱而站的那些兵卒好歹是排成了几行队伍,只是这些人的行动依然是慢吞吞的,即便站成几排也是东倒西歪,看得人好不舒服。 孙途也没有因此发恼,只是冷眼看着,任那两人施为,直到他们自认为可以有个交代了,方才冷着张脸扫过这些军卒后问吴焕道:“吴都头,就本官所知一州乡兵当有五百之数,这儿为何却只有区区百来名老弱残兵?朝廷拨付出来的钱饷难道都被你二人吞没了吗?” 一听这话,吴焕二人立刻就大声叫起了屈来:“团练冤枉啊,卑职就是有个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干出吞没钱粮军饷的事情来啊,不然不用团练问罪,光是这些兄弟就能要了我二人的性命。” “那难道是其他兵马都在与浔阳江上的贼匪作战时被杀了吗?”孙途依旧摆出一副不信的样子追问道。 “那倒不是,虽然那战我们确实折损了好些弟兄。”朱林面上有些悲伤地说了一句,这才回答道:“其实我甲字营确有四百二十人,但如今他们并不在营中,而是都去了州城里做工养活自己和家人。现在留在营地里的,都是年老体衰,无法养家糊口的……” “嗯?”孙途倒是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情况,正欲继续追问呢,杨志已经上前一步凑到了他耳边小声将自己所知的军中情况给道了出来—— 原来这乡兵与禁军边军可不一样,他们的身份先是民,后才是兵。这不光是体现在他们的战斗力上,更在于他们平日的表现,他们除了每月固定有几天的操练外,更多就是耕种田地,以养活自己和家人。 大宋朝一贯以来都有习惯当某处发生天灾时,就会在当地竖旗征兵,把那些失去家园的青壮收入军中,这样就能避免让这些人成为流民甚至流寇为祸四方了,这便是所谓的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说法的由来了。 这些每年都新招收的军卒里只有极少数的一些精锐会被挑选入厢军,从而有一份更好的前途,其他那些则都编入乡兵。而到了那时,官府也不可能白白地发给他们钱粮养着,所以耕种田地,为官府应差什么的就成了他们的工作。 本来在熙宁变法后这一情况已经有所好转,至少乡兵们已经从官府手中分到了一小块属于自家的田地,虽然未必能富贵,但靠着田地产出,再加上并不算多的钱饷倒也能让家人混个温饱。 可随着神宗皇帝驾崩,之前的条条法令就再度被人破坏,如今整个天下各路州府就几乎没有一处乡兵真能完整保留自家土地的,甚至连本来微薄的钱饷都未必能按时按数地拿到手,最终只能靠着做工来养活自己了。 在明白这些后,孙途的脸色又是一变:“所以说现在我江州乡兵也同样没有属于自己的耕地了?” “不光是没有耕地,因为浔阳江被贼寇骚扰,使得官府税收锐减,就连之前该有的钱饷也有三月未曾发到我等手上了。为了养活家人,兄弟们这才无奈离营去城里做工,还望团练恕罪啊。”说话间,吴焕和朱林就苦着脸朝孙途连连拱手恳求,然后其他那些兵卒也都呼啦啦地跪了下来,口中说道:“还请孙团练为我等做主啊……”有几人甚至都在朝他们叩头了。 面对这么群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的手下兵卒,孙途当真是有气都无处撒了,他总不能为了立威就真严惩这些老弱吧?甚至于面前明显有所保留,甚至是故意把问题抛到自己面前的吴朱二人,他此时也无法深究他们的罪责。 说实在的,在来军营前,孙途其实是有过心理准备,知道袁望一定不会轻易就让自己掌握乡兵,可他想过有人会给自己来个下马威,甚至有过与军中将士打上一场的想法,却没料到摆在自己面前的竟会是这么个烂摊子。 看他有些茫然,吴焕和朱林眼中便闪过了一丝得意来,果然只要把这问题亮出来,就足够让这个朝廷派来的所谓的团练束手无策了。这人不过是靠着逢迎拍马才年纪轻轻当上了本城团练,但只靠逢迎拍马可无法真正让军士听从号令啊。 不过随着孙途把目光再次落向他们,开口发问,两人又都摆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来:“难道你们就没有去州衙求钱饷吗?就我所知,袁推官一向爱民护兵,总不会看着你们如此困苦吧?” “孙团练你是有所不知啊,其实早些年我们的处境还是可以的。只是自从蔡太守到任后,因为他把供给钱粮的差事交到了齐管勾后,我们的钱饷就屡遭克扣,直到三个月前,就再也未能领取钱粮,他只说城中粮食紧缺,只能先供着厢军,我们乡兵则只能自己想法子了。”朱林满面不忿地说道。 孙途心里咯噔一下,这才知道自己如今面临的问题有多么的严峻了,怪不得今日袁望会如此痛快就让人带自己来到军营,原来早在这儿挖好了坑等着自己往下跳了。 就连鲁达,这时候也露出了忧色来,知道自家麻烦大了。 在来此之前,孙途可是在袁望跟前作了保证的,一定会尽快把乡兵给操练起来,后者更是趁机提出要在两三月内看到一定的成效,这就相当于在自家上司面前立下军令状了。 而要想做到这一点,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提振乡兵军心,至少得让他们拿到钱粮吧。可是偏偏管着钱粮的城中管勾官却是蔡得章的人,显然之前蔡得章为了从袁望手里夺取一定的权力也没少花心思。 但是这些地方小官在有了靠山后首先要做的还是满足自己的私欲,从最不被人重视的乡兵的钱粮处入手自然最合适不过了。只是没想到,现在孙途却成了这乡兵的统帅团练,这就让他和那个素昧谋面的齐管勾,甚至是他背后的其他官员间产生了矛盾。 当真是好一手借力打力,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啊,袁望只一个安排,就让孙途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中。要么就是冒着得罪城中官员,甚至是蔡得章的风险来从他们口中夺取钱粮,这样他固然能在军中树立威信,可却必然成为官场公敌。要么就是索性什么都不做,可他又在袁望面前立下了军令状,三个月后拿不出成绩来,必然会受严惩啊。 在一百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孙途缓缓地吐出了口气来:“本官知道了,你们确实都受苦了。我在这里可以向你们保证,数日内自会为你们拿回该得的钱粮。不过本官也得把丑话说到前边,到了那时你们可都得把精神打起来,好生随我操练,不然定严惩不贷。” 吴焕他们等的就是这话,立刻就说道:“只要团练能如数将欠下的钱粮发下使我等没了后顾之忧,卑职等一定听从吩咐。”其他那些兵卒也都参差不齐地纷纷表态,愿意听从孙途的号令调遣。 不过在听到这些回话时,孙途却无半点喜色,这等两难的处境他该如何应对呢? ¥¥¥¥¥ “孙途此时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样的难题了吧?”袁望面带冷笑地说道:“你说说,他会做何选择?” 在他面前的,是个容貌有些猥琐,尖嘴猴腮三角眼的中年男子,正是袁望身边最得信用的幕僚许宠。此人虽然科举屡试不第,但却有着一肚子的阴谋算计,多年来帮着袁望出了许多主意。 这次袁推官本来是打算让吴焕他们在军营里闹腾些麻烦出来给孙途个下马威的,却是他出言阻止,然后才针对性地设下了如此两难之局,因为他已经从孙途之前在东京的种种表现推断出其身边应该有厉害人物相助,只凭吴焕几个大头兵未必能压得住。 许宠一番沉吟后说道:“以在下对那孙途的了解,这是个有野心,也有手段之人,既然面临难题,他就一定会想法儿解开。而且在他看来,向蔡太守开口要钱粮应该不是太难,此时已经在打这主意了吧。” “呵……这倒正是我所希望看到的。蔡得章这一年来为了拉拢那些地方官可没少花力气,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往往是睁只眼闭只眼,我倒要看看他在孙途和那些官员之间会作何选择。这里头可不光只有一个齐昆,还有太多与他拴在一起的江州官员,甚至是士绅了。” 这一局,即将面临两难处境的可不光只有孙途,当他做出这一选择时,就连蔡得章这个江州太守也会面临同样的两难困境! 这才是许宠这一计能被袁望欣然接受的关键所在! 第205章 亮明态度 在军营里待了一整天,不断与这些自己将来的部下聊天,并从他们口中得到更多关于如今江州官兵处境的消息,拉近双方关系后,直到天色擦黑,孙途方才带了鲁达他们回城。 倒不是孙途没有与军士们同甘共苦的打算,而是因为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去做,至少明天还得去见蔡得章,以求得到他的首肯来迫使官府拨付出钱粮给一众乡兵。 可是在回家才没吃几口饭呢,院门再度被人敲响,唐枫过去把门打开,就瞧见了一个一张肥脸上堆满了谄笑的胖子,见了他后,更是点头哈腰地问道:“敢问这儿可是孙团练的府上吗?下官军中管勾官齐昆前来拜见。” 在正对了院门的堂屋里用饭的孙途听到他自报身份便在里头开了口:“齐管勾请进来说话吧。”他正想着什么时候去见见此人呢,他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齐昆拖动着稍显臃肿的身躯进到屋子里,又冲孙途几人下拜行礼,可算是把礼节做足了,这才在孙途的允许下起身小心地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对于他这等卑微的举动,无论孙途还是杨志都没有太大的反应,毕竟这家伙的身份确实有些过低了。 大宋官员系统除了文武之外,其实还有一部分称之为杂职官,这是只比吏员要稍微高些,手头也握有更多权力的存在,但相比于入了品流的文武官员来说,像管勾官这样的杂职官实在是不值一提。 当然,地位卑微不等于他手上的职权就小了,至少这位齐管勾手里就掌握着江州城数千官军的钱粮袋子,可不是能够随意揉捏的存在。 见其落座后,孙途才似笑非笑地说道:“齐管勾当真是好灵通的消息,居然这么快就查到本官住处了。不过这也好,本官正有事想要请你帮忙呢。” “孙团练说笑了,只要你一句吩咐,下官自当奉令行事,怎敢自称帮忙。”齐昆陪着笑脸道:“至于孙团练这住处,实不相瞒,本就是下官的一处外租的产业,所以才会一早就知道了团练住在这儿。” “哦?原来如此,看来齐管勾果然家底殷实,倒让人失敬了。对了,不知你今日突然造访所为何事啊?”孙途也是一愣,但随后又恢复镇定说道。 “下官在知道这里居然是被孙团练租下后几日里心里是既感荣耀又有些忐忑,思前想后,终于还是决定前来拜见。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还望团练不要嫌弃才好。”说着,齐昆已麻利地从袖子中取出两张薄薄的纸张,双手递了过去。 孙途随手接过,只扫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那居然是一份此处宅子的房契,以及一张可在江州长贵钱庄里见票即兑价值五百贯的存票,这两样东西就是放在东京城里都算不得什么薄礼了。 “齐管勾当真是出手阔绰啊,这等见面礼本官可是从未收过。”孙途说着,又把两张东西往桌上一放:“难怪现在都有人说文有名,武卖命,唯有杂职最得利了,此言果然不虚。” 齐昆有些紧张地干笑两声:“呵呵,孙团练说笑了,这只是下官等为了表示对您的尊敬才特意准备的礼物而已,实在不值一提。”他特意把那个等字加重了语气,告诉孙途这些东西可不是自己一人拿出来的。 顿了下见孙途没有任何反应后,他又继续道:“还有,要是孙团练并不嫌弃的话,其实每月我们都能孝敬你一百贯,不知团练意下如何?” “这出手是越发大方了,你们能给我的居然比朝廷发放的俸禄更多,当真是叫本官大开眼界哪。”孙途说着又扫了眼鲁达他们几人:“只不知你们拿出这许多好处来,却让本官做些什么呢?” 感受到孙途已然心动,齐昆神色也放松了下来,继续笑道:“下官怎敢要求团练做什么,只要一切如常即可,这对团练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唔……也就是说你们拿这一笔钱就是为了买我对你们上下其手,把本该发到乡兵手上的钱粮私下吞没的举动视而不见了?”面对齐昆的沉默,孙途又继续道:“按照朝廷规制,江州城当有乡兵五百,每年从官府拨发下来的钱粮也该在两万贯以上吧。而你们,却只拿出区区一两千贯就想打发了我?齐管勾,你在此当个管勾官却不去当商人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啊。” 这话终于是让齐昆变了脸色,一张胖脸上居然迅速就现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来,急忙分辩道:“孙团练下官可不是这个意思,这只是……” 但孙途此时已经不想与之多说什么,而是把那两张纸甩回到了他的怀里:“实话不怕告诉了你,本官来江州可不是为了发财的,而是想为我大宋操练出一支可用的军队来,你趁早把这腌臜心思给我收了起来。我不管你背后都有哪些人,也不管以前你们做过些什么,但这一回你们就得老老实实地把侵吞下来的钱粮都给我吐出来。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明日我便会去见蔡太守,让他好好查一查你们这些人在背地里的所作所为!齐管勾,你若识相的,就赶紧去把钱粮准备好了,要不然……” “孙……孙团练,此事可没那么简单,你可不要乱来啊,就是蔡太守怕也不会允许你……”齐昆终于是有些怒了,再顾不上装孙子,突然就起身想作威胁。但他话没说完,已被突然上前一步的鲁达给从凳子上揪了起来:“你这贼厮鸟再敢啰噪,洒家这就让你知道俺们当兵的厉害!”说着,已提起了醋钵大的拳头,似乎随时都要一拳打在对方的脸上。 孙途见此也是吓了一跳,要是真让这齐昆挨上鲁达一拳,他可没有镇关西的体魄,可能一下就得丢了性命,便赶紧出言劝阻:“鲁大哥不必与他废话,直接把人丢出去即可,没的脏了你的手。”随后,又看向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身子轻颤的齐昆道:“现在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了吧?本官可不是说笑的,最多给你们三天时间,到时要是看不到之前欠下的三月之粮,自有人找你。” 不等齐昆做出反应,鲁达已跟拎小鸡似的把他带出门去,手上使劲一挥,便把个二百来斤的身子给丢出了院门,外头立刻传来一阵闷响后呼痛声,显然是伤得不轻了。 直到鲁达关了院门回来,孙途才有些后怕地看着他道:“鲁大哥,我还真怕你会对他下手,此人可还有用处呢。” 鲁达闻言只是咧嘴一笑:“三郎放心,这点分寸洒家还是懂的,自不会一怒之下就坏了你的大事。刚才只是心中恼火,想给这厮一点教训而已。”他面粗而心细,自然能明白孙途的一些想法,唯一的顾虑却是:“只是你这么急着把事情挑明了,当真不会出差错吗?” “我要的就是把事情摆到明面上。如今法理都在我们这边,大可不必用什么阴谋诡计,只要堂堂正正地使些阳谋,就能让这些家伙原形毕露自乱阵脚了。”孙途笑着说道。 只是他的这点心思却不是身边这几人真能摸透的,只能苦恼地挠着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了。 ¥¥¥¥¥ “东家,孙途又去见了蔡太守,如今正在他公房里密谈呢。”次日上午,许宠面带微笑地来到袁望身前禀报道。 后者闻言只是一笑:“这个孙途到底还是太过年轻气盛了些,居然连一点城府都没有,不但昨夜把前去示好的齐昆给丢出门去,今日又急着跑来和蔡太守摊牌,这不是在给太守出难题吗?” “是啊,若换了在下坐在他这位置上,哪怕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至少也得先稳住了齐昆等人。现在他把意图亮到了明处,自然有的是人想要收拾他。他以为自己要对付的只有一个齐昆吗?一个小小的齐昆能有胆子吞下一年好几万贯的钱粮?这官场毕竟不同于沙场,他一个武官非要闹腾,最后的结果只会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许宠凑趣地点头道。 不知是哪一句触及到了袁望的内心,让他的脸色稍微一变。不过很快地,他又恢复了过来:“是啊,蔡京居然妄想让这么个莽撞的武人来帮自己儿子来对付我,当真是可笑啊。不过这个孙途还真有些可惜了,他勇于任事,又正直不阿,要是能为我所用,自能有所作为。哎,真是可惜了一个人才啊。”在其看来,孙途这次鲁莽行事必然会撞个头破血流,丢官,甚至丢命都是正常的结果。 与此同时,蔡太守的公房外,几名官吏突然听到里头传来砰的一声响,然后是一向文雅的蔡太守大声喝道:“好,那本官就给你一个机会。可要是你去钱粮仓库里查了依旧无所收获,可别怪本官不讲情面,定你诬告之罪,反坐于你了!”显然,太守是彻底被这个年轻气盛不知好歹的孙团练给激怒了! 第206章 先礼后兵 看到孙途带了几名州衙书吏以及乡兵青壮跑来仓库扬言要细细查清相关账目时,虽然齐昆脸上现出了惶恐之色,可心里却早嘲笑开了。这些武人就是头脑简单,别说这些州衙吏目也是利益相关者,没少从军饷钱粮中得到好处,不可能真心去查账,即便他们真查了,以自己管着粮仓多年的经验与手段,又岂是几个书吏就能查得出破绽来的? 但他表面上还是露出了气愤的模样来:“孙团练,你这么做可是对下官等人极大的侮辱,我等虽非科举官员,但朝廷法度还是不敢违背的,岂会做出贪污官军粮饷的事情来……” “可本官却从众乡兵口中查到了你们之前屡屡克扣他们钱粮,又或是拖着几月不发的事情,这次更是足有三月未曾发放钱粮,导致乡兵只能离开军营谋生。此等事情我身为本州团练自然必须要查个明白了。”孙途却不为所动地板着张脸硬梆梆地回道。 “不可能,下官记得清清楚楚,虽然我们确有因为钱粮尚未到位拖延几日的时候,但这三月却是如数都把钱粮发放给他们的,下官这儿还有相关收据和账目可作证呢。”齐昆等的就是孙途这一说,当即就让人把这半来年的粮仓账本给取了出来,并递到了孙途手中,让他自己去查。 孙途也没与他分辩的意思,当即转头就对那些面无表情的州衙书吏说道:“既然齐管勾都这么说了,就烦劳各位在此细细查账了,我要知道最近两年内这处官军粮仓进出粮食的相关细节,无论是我乡兵的,还是厢军的。” 那些吏目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全都低低地答应一声,这才吩咐仓库里的那些杂役把相关账本全数取来由自己清查。齐昆也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当即就把他们引到了一旁的仓库里,还让人给他们上了茶水,片刻后,里头就传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算盘声,至少看起来这些吏目还是很上心地在查账了。 而孙途却并没有在那里待得太久,只让几名从军营调出来的军卒盯着他们,自己则带了鲁达他们在粮仓里随意地走动起来,这回齐昆也没再装模作样地示好,只派了一个老兵在后跟着,他自己则不知去忙些什么了。 “三郎,我是真想不到你这么做到底有何用处。如此大张旗鼓地跑来粮仓查账恐怕十有八九只会徒劳无功吧,这些人既然敢打军粮的主意,一定会把手尾收拾干净,不可能留下破绽来啊。”杨志一脸疑惑地小声说道。 随后鲁达也深以为然地大点其头:“是啊,就是洒家也觉着你这回有些操之过急了,那些人个个都奸猾得跟泥鳅似的,想抓他们的把柄可不是这么明刀明枪能查出来的。” “二位兄长所虑自然不无道理,我也明白光这么查不是办法,但这点表面工夫却是一定要做的,不然如何能让他们心虚,从而自己把破绽给露出来呢?”孙途咧嘴一笑:“放心吧,我想用不了几天,我就能连本带利地让他把之前侵吞的钱粮全部吐出来。”说话间,他已停在了一座占地不小的谷仓前,指着那里头堆得高高的粮仓问身后那名老兵道:“这些都是军粮?” “回团练的话,正是如此,这些军粮足够我江州官军吃到明年了,所以我们是断不会拖欠乡兵军粮的,还请团练明鉴。”这名老兵倒也机灵,立刻就帮着自家上司说起了好话来。 孙途却没有多作回应,目光只在边上其他几座关着门的谷仓上扫了一圈:“要是所有仓库都装满了粮食倒确实不是问题,可为何只有这一座开着门,其他粮仓就见不得人吗?” “这个……团练有所不知,虽然粮食需要通风存储,但也怕被日头暴晒,所以我们粮仓里都会轮流开仓晒谷,其他几座仓库要轮到下面几日才开门。要是团练有所怀疑,小的这就让人开仓让您验看。” “这倒不必了,我相信以齐管勾的能力,确实能让这些谷仓全都装满粮食。”孙途语带双关地说了一句,又转头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周围环境,这才转身往回走去。 当孙途提出要先行离开时,齐昆不觉有些奇怪:“团练这就要早了?那这里的账目……” “看情况他们至少要用三五日才能把这两年来粮仓的账目查清楚,本官职责在身可不能在此耽搁太久,只等他们有了眉目后再来便是。反正本官对术数一道也是一无所知,在这儿更帮不上什么忙。”孙途给出的理由倒也很是充分,说完就已带人离开了。 直到目送其出门远去,齐昆脸上才露出了冷笑来:“原来也不过是个眼高手低的家伙而已,亏我还做足了准备,他居然连在此待上几天的耐心都没有。对了,他去其他几处仓库查看过存粮了吗?” 那名老兵赶紧上前回话道:“回管勾的话,没有,他只是随口问了几句便作罢了。小的只担心他这是不是在欲擒故纵,故意让我们松懈下来,然后再突然杀个回马枪……” “哼,我只怕他不来,不然我之前的准备就都白费了。而且那些粮食留在此处最是安全不过,难道那些人会急着收回去吗?放心,事情没完之前,我可不会掉以轻心。”齐昆冷笑一声:“既然他不肯与我们合作,那必然无法在江州留得太久,光是那些乡兵的难处就能把他逼走了。” ¥¥¥¥¥ 从军粮仓库出来时已近中午,孙途他们几个便在某处小酒肆中用了饭,然后赶回了军营,这时那里的乡兵比前两日却要多了一些,另外还有几个衣着光鲜的富家翁也正等在那里,满脸的忐忑与疑问。 对孙途来说,想要在军中竖起威信就必须先让手下这几百人生活有了着落,并拿到之前被欠下的钱粮。后者固然重要,可前者也不容忽略,所以早在前两天他就已经让乡兵给一些之前买下乡兵耕地的江州士绅地主给叫到了军营,说是有要事相商。这才是他今日只在粮仓那里待了半天就出来的原因所在。 或许是因为知道他新官上任,不敢往枪口上撞的关系,这些士绅地主倒也没有推辞,八个买下乡兵田地的地主都至少派了家中管事前来。 看到孙途到来,这些人更是打起了精神来,笑着迎过来问好:“孙团练当真是年轻有为,不知今日叫我等前来有何吩咐啊?” “吩咐可不敢当,只是想与诸位谈笔买卖而已。”孙途也是一副笑吟吟地模样,把几人请到了中军营房之中,然后还吩咐人给他们各自准备了一碗水,虽然简陋了些,却也算一份心意。 不过这些地主和管事可没心情喝水,只是紧张地看着孙途,等待着他开口说明用意。孙途也没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道:“本官今日请你们前来乃是为了我乡兵之前出售给你们的田地一事。不过你们不用担心,当初他们将田地售于你等也是出于自愿,官府都认可的事情,我自不会反对了。只是,在本官看来,这些乡兵失了田地终究于我江州不利,所以就打算着从你们手中把田地都买回来,不知各位意下如何?”说着,他一个眼色打过去,朱林便把之前奉命收来的那些买卖田地的凭据给放到了众人面前的长案之上。 孙途目光扫过这些明显带着疑虑的地主,微笑地道:“我这个人做事最是公道了,绝不会让你们吃亏,这些字据上头都写明了当初他们把田地卖与你们时的价格,我便以原价回购,各位可愿意把田地售还于我们吗?” 这话一出,那些地主也好,管事也好全都脸色一变,其中两人更是立刻摇头:“孙团练说笑了,这买卖可不是这么做的。想让我等把田地重新卖与你们倒也不是不成,但这价格却得重新谈了。有道是此一时彼一时,他们是因为要钱粮活命才不得不以低价把田地卖与我等,但我等可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所以这价格自然得变一变了。” 这话立刻引得了其他人的一致赞同,甚至有几人还挑衅似地看着孙途:“孙团练你是武人所以不懂买卖上的事情也情有可原,所以你这一提议我等可无法接受。” 立在孙途身后的鲁达和杨志都皱起了眉头来,很想呵斥他们不得放肆,但孙途却摆了下手,笑道:“诸位这么想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当初你们是趁人之危才能以低于市价一半甚至更多的价钱买下的田地,现在自然不甘心把吃进肚子里的东西给吐出来了。既然如此,各位就请回吧,只要到时候别后悔就行。” 这些人虽然受到了孙途的威胁,但却也没太当回子事儿,毕竟大宋的武人根本不值一提,而他们却又和官府多有交往,难道会被一个团练给吓到不成? 看着他们陆续离开,孙途脸上的笑容都不见少的,回头看了看脸色有些发青的鲁达二人道:“古人都说先礼后兵,我今日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吧?既然他们不肯接受我的好意,那接下来就别怪我了!” @@@@@ 电脑网络出了问题,所以晚发了些 第207章 穷途末路 看着孙途一目十行地扫看着那些州衙书吏花了四日时间才整理出来的近两年内的粮仓进出账目,齐昆眼中不觉闪过了一丝轻蔑来。 从这两天孙途都没来过一次的表现,都叫他以为对方只是在做做样子呢,毕竟这里的账目可是自己花了不少心思才做出来的,又岂是区区几名州衙吏目就能查出问题来的?更何况这些人也一早就得了好处,更不可能真心帮着一个新来的武官查粮仓弊情了。 而且他更不相信一个年纪轻轻的武人能从这些复杂的账目中看出什么东西来,最多就是装装样子罢了,或许这位孙团练就是为了在兵卒面前有所交代才会装模作样地干出这些事来的吧? 他的这些胡思乱想直到孙途放下最后一份账册抬头,方才丢到一边,脸上也重新露出了谦卑的笑容来:“孙团练,这些账目已经可以说明下官等确实未曾以权谋私,贪墨军粮了吧?至于那些乡兵为何会如此,还是因为军纪败坏的缘故,他们只是随口拿这么个理由搪塞于你而已……” 孙途笑着摆了下手,打断了齐昆喋喋不休的说辞,这才拍了拍那一叠新录入的账册问道:“齐管勾,在把这些账目交给本官之前你可有看过其中内容吗?能否确认这里头所记确切无误?” “下官自然是查验过确认并无问题才敢交给团练了。”齐昆连忙点头道:“不光如此,现在团练甚至都可以派人在我粮仓各库房里验看,里头的粮食数量也和最后的记录没有丝毫差错。”说这话时,他还下意识地拍了下自己的胸膛,一副肯打包票的样子。 为了不让孙途抓到任何的把柄,这回他可没少花心思,甚至还动用了多年来的关系,这才能把整本账作得天衣无缝,让人找不出一点错漏来。 孙途点了下头:“既如此,那本官倒还真有几处疑问想要请教于你了。”说着,他已熟练地取过一份账本,将之抛向了对方:“这是去年的一份明细,从三月开始,便见有半库三百石的秕谷留在库中,却一直都未见处理。直到十月,随着需要将五百石军粮发送给厢军,这些秕谷才突然从账面上消失了,不知对此齐管勾你有何解释啊?” 齐昆一愣,急忙翻看起那份账册来,只片刻工夫,额头就现出了汗来,支支吾吾地竟不知该作何解释才好了。他是真没想到孙途会把账目看得如此之细,居然会特意关注起这么一批不起眼的秕谷来。要知道一般人只会关注粮食的进出数目,却不会留意存放在粮仓里的一批干瘪秕谷的去向,因为它是几乎没有任何价值的,就连他自己也早将这一点给忘到脑后了。 孙途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就我所知,秕谷最多就是用来喂马而已,难道你是将这批粮食都送给厢军喂马了?可我江州不是北地,就是厢军营中也不过区区百来匹战马而已,可用不了这许多的马料啊。” “下……下官……”齐昆张了下嘴似乎是想解释什么,可在对上孙途那双似能洞察人心的眼睛时,却是说不出口了。 孙途则继续又取出了一份账本来抛给了他,不过这回齐昆因为心中慌乱的缘故根本反应不及,只能看着账本啪地落下,随后才有些狼狈地弯腰将之捡起,但手已经有些发颤了。 “今年二月,三月,在这份账册上都标明了你们把粮食送与乡兵的记录,上头甚至还有前任徐团练的印记,这应该就是你敢说自己绝没有贪墨军粮的底气所在吧?”孙途没有急着迫问对方前一个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道。 齐昆已没有了刚才的自信,想不到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账目间居然还有如此漏洞,那孙途现在提出这一事,难道也找到了破绽吗?但仔细想了下,却依然不觉有什么问题,只后只能迟疑地道:“下官确实未曾贪墨过军粮,这上头所记录的便是实证……” “是啊,照你这么说来,即便那些乡兵当真收不到军粮问题也应该出在徐团练的身上才是,或许是他欺上瞒下地把军粮据为己有了。”孙途看着下意识点头承认的齐昆,突然就把面色一沉,啪一拍桌案道:“当真可笑,你觉着一个早已战死之人有能力贪下这上百石的粮食吗?还有一点不知你是否清楚,徐团练早在今年二月初就于浔阳江上和贼匪作战时以身殉国了。我来问你,一个早在二月就死之人,是如何把自己的印鉴按在这份账目上去的?是他托梦给你的吗?” 最后一句话孙途是暴喝而出,吓得齐昆差点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同时他脸色发白,整个人都已经开始打起了摆子来:“孙团练,此事……此事……”他是真没想到自己一时的疏忽竟会被孙途抓住如此大的一处破绽来。 其实这也是这些年来军队粮仓里的人久已惯用的手段而已,他们会提早几月就让相关军官把提粮的凭证留下,到时做账便可用上了。这么做的结果,自然是让这些相关获利者包括军官在内分掉本该发放给普通军卒的粮饷,而等到朝廷要查时,则可以拿此进行搪塞。 反正如今大宋朝对贪腐之事大多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只要军队不起什么乱子,谁管你有没有把粮饷真发到兵士们手中呢。而且,这些乡兵也好,厢军也罢,他们其实和普通百姓没有任何的分别,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既然官府不给他们发粮,他们就只会自己想法儿在城中各处做工赚钱,而不是拼着把事情给捅出来。 可谁能想到,眼前这个新来的孙团练居然会下了决心要把此弊情一查到底,而且连这等复杂的账目都能看明白,并迅速找出了个中破绽呢?这让齐昆惊惧异常,面无血色地站在那儿,早已不知该如何回话才好了。 “你们吃空额我可以理解,但我无法接受的,是你们已经贪婪到不给乡兵留下哪怕一丝生存的空间。你们不但侵吞了本该属于他们的粮饷,甚至连他们赖以为生的田地都给剥夺了,你真当本官什么都查不出来吗?”孙途说话间已经缓缓地站起了身来,慢步踱到齐昆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头:“你说本官这两天不来你这儿,又不去军营到底做了什么?有些事情你们自以为做得巧妙,殊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 “你们想法儿断了乡兵们的出路,然后在他们全家嗷嗷待哺时再以一个极低的价格从他们手上将朝廷分与他们的田地收入囊中。当真是好算计啊,这可比对付普通百姓要更容易些,甚至都不用选什么天灾的年份再出手,毕竟他们所拥有的土地毕竟有限,是不可能养活全家数口的。” 每听孙途说一句话,被他在肩头轻拍一下,齐昆的身子就会跟着一阵颤抖,双腿已虚弱无力。等到孙途把话说完,这位军队粮仓管勾官已是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坐到了地上。 本以为藏于暗处的内情居然被孙途三言两语就给揭发了出来,这带给他的冲击可实在太大了。而且他更清楚,一旦事情当真被曝光出去,只怕不用朝廷出手,那些愤怒的军士就能把自己全家给生吞活剥了。 “你可知道本官为何会在未查之前就确信你们大有问题?就因为你前两日想拿一两千贯来贿赂于我。试问要是这粮仓里当真没有任何问题,你又怎么可能拿出这许多钱来呢?”孙途叹了口气道:“不过很可惜,本官来此只想为我大宋操练出一支可用的兵马来,而不是为了得到所谓的好处,倒是辜负你一片好意了。” “此番弊情内里一定有着更多的牵连,本官也无心真把你们一网打尽,但是你犯下的错误总是要做出弥补的。我给你三日时间,想法儿将之前欠下的粮食送去军营,那我就可以当什么都不知道。对了,我说的欠下的可不是三月粮食,而是这三年内你们用各种手段克扣乡兵的粮食,具体数字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孙途说着,再不理会齐昆,大步就走出了这间略显狭小的帐房。 齐昆跪坐在地愣了足有好半天,才终于缓缓地回过神来。他的神情也从刚才的惶恐慢慢变得有些扭曲起来——三年里他们从乡兵嘴里克扣下来的粮食怕不有上千石之多,这是他根本负担不起的数字,不然就只能家破人亡了。 “既然你不给我活路,那我只有与你斗到底了。你以为我一个杂职官就不敢与你为敌了吗?你错了,我背后可还有许多江州官吏呢,只要把他们一起拖下水,就是太守也得退让三分。这是你逼我的!”已然穷途末路的齐昆突然抬头,咬着牙轻轻地说道,为了自家利益,他只能放手一搏,把事情往大了闹了。 第208章 名画与文章 “这是两天里第十七个去向蔡太守求情的本地官员了吧?”在听了许宠的禀报后,袁望暂时把笔搁下,笑着问道:“你说孙途给他闹出来的如此局面,咱们的蔡太守会做何取舍?是继续支持那愣头青闹得满城官员全都人心惶惶呢,还是即刻出面叫停继续深查粮仓里的事情?” 许宠低头沉思了片刻后,还是摇头道:“这个在下真不好判断了,因为无论做何选择都有后患。那些本地官员都是蔡太守近一年时间里好不容易才拉拢到身边的,自然不希望他们出事;可这孙团练又是他能插手江州军务的关键所在,可不容易放弃啊。” “是啊,但他越是拿不定主意,只会让结果更糟。那孙途倒是真有些本事,愣是让他从铁板一块的粮仓那里查出一些端倪来,想必现在与之相关的官员都很担心会受牵连吧。”袁望有些幸灾乐祸地笑着说道:“说实在的,本官倒是越发欣赏他了,要是他肯改换门庭,我倒可以帮他一把。” “东家不可。”许宠立刻就出言劝谏道:“此案牵连甚广,必然得罪满城官员,就是蔡太守都不敢承担相应后果,咱们更不能陷入其中了。而且一旦东家你出了手,反倒会使蔡太守他拿定主意,到那时我们可就被动了。” 袁望点了点头:“本官自然明白其中轻重,也不过是说说而已。真可惜了这么个有胆有能的干吏了,恐怕过不了多久,孙途就要被反攻倒算了。”说完这话,他又有些得意地转头朝着左手边知州官厅的方向望了一眼,似乎是在等待着蔡得章做出最后的决断。 这两天里蔡得章看着确实挺为难的,几名手下得用的官员跟走马灯似地前来关说,而主题也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他赶紧叫停新任团练孙途对军粮仓库的调查,以免使人心不安,甚至惹来厢军军心的动摇。 因为就在派人去粮仓查账后不久,孙途居然就从那些书吏的记录中看出了诸多问题来——比如进出粮仓的粮食数目对不上号,比如本该一早就已被清理的大量秕谷却在仓库里存放了数月之久,直到某次给乡兵发放粮饷时才突然不见踪影…… 这些问题其实是被人隐藏在层层让人眼花缭乱的账目之中,可居然就被孙途只用两日时间就瞧出了破绽,并当了齐昆之面给点了出来。这可实在让他们感到恐慌了,只能请动背后那些同谋者出面去向蔡得章求情,不然要是再这么深挖下去,倒霉的官员可就更多了。 也是直到这时候,江州城的那些官员才真正领教到了这个从东京而来的年轻武官的厉害,再不敢如之前般轻视于他。 在众多官员里,最感到不安的当然还得数齐昆了,毕竟别的官员还有转圜的余地,而他作为粮仓管勾官,一旦真把罪名坐实了,恐怕就真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当他接到蔡得章的传令,让他来见自己时,却是连半点都不敢耽搁,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在来到蔡得章面前时,齐昆更是少有地跪地叩见,同时从怀里取出了一幅卷轴高举过顶,对正打量着自己的蔡九道:“太守,这是下官近日偶得的一幅前朝吴道子所画的神仙图卷,也不知是真是假。听闻太守您家学渊源,最是精于辨别字画真伪,还请您抽空帮着品鉴一番。”说着,还膝行几步,把画卷给放到了书案上头。 天可怜见,当初为了得到这幅吴道子的真迹齐昆可是花费了不少心血,但此时为了能保住自己的官职性命也只能双手送上,甚至还担心对方会不接受呢。 不过出乎他预料的是,听了这话后蔡得章居然真就饶有兴趣地把那古拙的画卷给打开来仔细地端详片刻后点头道:“此画粗看着确有画圣之神韵,不过要论其真伪却得花些工夫才行,就先放在本官这儿吧。” 这等回应自然是让齐昆大喜过望,忙连声称是,随后才小心地抬头询问道:“不知太守今日急召下官前来究竟是所为何事啊?” “你说本官会为了何事把你叫来?到了这时候,你就不用再在本官面前装傻充愣了吧!”蔡得章突然就把面色一沉,盯着对方道:“想当初本官是对你何等信任,才把如此要紧的差事交由你来办,可你又是怎么回报于我的?不但贪婪,而且愚蠢,侵吞军中钱粮也就罢了,居然还留下了这许多的破绽,而且还将之留在了账本中,你这是唯恐没人查出这些弊情吗?” 他这话虽然说得不是太重,但却已吓得齐昆面如土色,汗出如浆了,支吾了片刻方才开口道:“下……下官知罪。但截夺军粮早已是天下各州府官员之常情,在下官之前也早有人在做了,下官接任之后也不敢不做啊……” “哼,即便如此,你也该稍微收敛些,如今倒好,闹出这么大的祸端来,却让本官如何收拾!即便本官有心维护于你,你觉着有证据在手的孙途他会轻饶过你吗?”蔡九继续神色严肃地申斥道。 可这番话传入到齐昆耳中反倒让他稍微安定了些,因为他已经听出了隐藏在太守斥责话语中的另一层深意了——其实贪墨军饷什么的从来不是问题,关键只在于有没有留下证据,被人抓住把柄。而现在,只要能想法儿把罪证抹除掉,蔡太守自然就不会让孙途把事情往深了查,毕竟这等弊案牵连极广,就是蔡太守自己也是得益者啊。 不过齐昆心中依然有着疑问,此时便壮着胆子问了句:“不知下官还能如何弥补犯下的过错……” “这个就得看你自己怎么想了。话说除了画,本官对文章也是颇有兴趣的,尤其是对本朝范文正公所作之《岳阳楼记》最为喜欢,你若有空可以好好读读,或许能有所长进。” 突如其来的一句闲话顿时就让齐昆一愣,他这个杂职官可不是靠科举得来,所以对经义文章什么的还真是颇为陌生,不过倒也知道《岳阳楼记》一文,只是知道这文章却也猜不透其中深意啊。 可蔡得章却没有再作提点的意思,已经取过了案头的一份公文低头批阅起来,显然这其中的奥妙要是齐管勾无法参透的话,就只能为之前的贪墨行为付出代价了。纠结了片刻后,他还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再次叩首之后,有些悻悻地退了出去。 在等其退下后,蔡九才稍微皱了下眉头,心里想着:“也不知我这一提醒他到底能明白没有。但为了不把我自身陷入其中,也只能说这么多了。这个孙途倒是有些急才,居然会为我拿出这么个弥补的策略来,只要事成,这次的贪墨案也就能不了了之了。” 与蔡太守的淡定从容不同,齐昆却是怀着满心的忐忑与疑窦出了州衙,然后一路行着,一路不断猜测着太守话中真意,却依旧没有半点头绪。 直到回了自己家中,他赶紧让下人把他为儿子所请的西席先生给叫了过来。这是个同样科举不顺,只能靠着给官宦人家子弟开蒙的书生在见到自己东家后,自然是极为客气了:“不知东家有何吩咐?这两日小公子正在读论语,再过半月就可读中庸一书了。” “这些小事且放一边,我且问你,可读过范文正的《岳阳楼记》吗?”齐昆也不与他废话,急声问道。 书生略微一愣,但还是点头道:“这个早年自然是读过的,范文正的这篇文章当真是冠绝古今,如今想来都还叫在下拍案叫绝呢,尤其是其中那句先天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更是让人心生敬意。莫非东家想让在下先教小公子读此文章吗?” “那你可知道这文章中还隐藏了什么深意吗?”齐昆却根本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继续追问道。 “这个……此文章除了写有岳阳楼之风光,以及以景言志之外,应该没有其他深意了啊。”说话间,这位还在心里快速地默背了一遍文章,依旧没有半点头绪。 “怎会没有头绪?明明太守就是拿此文来提点我的。你说,这里头又有什么典故?” “这个……本文用典极多,最是深奥不过,且让在下为东家一一道来。”书生不敢怠慢,当下就把自己所知道的文章典故都给说了出来,可即便他说得再清楚,也依然无法给出齐昆想要的答案。 “就这些?可还有遗漏吗?” 面对东家的不断逼问,这位也是一阵冥思苦想,最终只能把岳阳楼的来历也道了出来:“这岳阳楼乃是本朝腾子京在岳州任知州时所建,并请范文正公写下了此篇雄文……而这位腾官人在当时朝中也算是风流人物了……” 也得亏这位书生平日里所学颇杂,即便只是一篇《岳阳楼记》也能让他说出许多东西来,甚至连腾子京生平的一些事情也能有所涉猎。 而在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直到突然点到其中一项轶事时,齐昆才陡然醒悟过来:“原来太守说的是这个……这些读书人就是喜欢绕着圈子说话!”同时,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把罪行给掩盖下来了。 第209章 阎罗手段 夜幕笼罩下的江州城显得格外寂静,大街小巷里除了几个丁点走过报时的更夫外看不到半个人影,尤其是位于城北的军粮仓库附近更是空荡荡的,只有夜风吹过树梢时才会发出一阵树叶的哗啦声。 可突然间,从那漆黑的夜色里冒出了几条人影来,他们不是从边上的街道偷摸靠近过来的,而是直接从粮仓边上的一扇小门里悄没声地钻出来,当先那个身体肥硕臃肿,动作还有些迟缓的家伙正是本仓的管勾官齐昆。 在扫了眼周围环境,确信周围没有人后,他才压低了声音问旁边两名黑影:“事情都办好了?没有任何遗漏差错吧?” 这两人可显得要比他紧张得多了,东张西望了下后,才听一人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道:“那……那些油都被我们泼洒到了那些账册上,可是管勾,这样做真不会有事吗?” “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了,你在江州城里还是少了些见识,咱们大宋百年来像这样的火灾已经出了不下数十起了,只要账本全被大火所毁,朝廷就无法继续追查,之前的事情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随后,他又在心里暗自补充了一句,我这可是受了蔡太守的提点才做的,自然万无一失了。 不错,在经过与自家西席先生的一番探讨后,齐昆终于明白了蔡九提到的《岳阳楼记》一文所包含的真实用意。其实内情不在文章,而在岳阳楼的建造者腾子京的身上,这位老兄在自己任上便曾用过焚毁账本的做法来使朝廷查不到其贪墨公款的种种罪证,话说那名留后世的岳阳楼所以能建起来说不定就与他之前的贪污不无关系呢,不照样因范仲淹的一篇雄文而名满天下了? 所以在齐昆看来,自己今晚放火把存放了各种账本的帐房一烧也能永绝后患了。一旦没了证据,难道孙途一个团练还能对自己逼供或是强自将罪名栽到自己头上不成?即便他敢这么做,恐怕江州城里的其他官员也不肯答应啊。 “你两个点上蜡烛,这就去烧了账房。”说话间,齐昆却已一步踏出了粮仓旁门,只等火起之后迅速离开此地。 两名手下对视了一眼,虽然心下忐忑这时也只能依令而行,毕竟他们早与管勾绑在了一起。当下他们便用颤抖的手点燃了两根拇指粗细的蜡烛,转身便欲再次进入粮仓。 可就在这时,边上突然传来了两声轻响,两道厉风分先后倏然而至,在两人尚未来得及做出下一步反应前,两根羽箭已从两人的后颈处贯入,从咽喉处透出,让他们两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便已当场结果了他们。 两具尸体闷响着倒了下去,地上迅速有鲜血蔓延开来,在其中一根尚未熄灭的蜡烛火光的掩映下显得格外妖异可怖。而直到这时,齐昆才从震惊中还过魂来,当即张嘴便欲发出一声惊呼。 可他的嘴才刚一张开,一条身影已呼地一下从黑暗中窜到了他的跟前,一只有力的大手竟突然捂在了他的嘴上,使那声尖叫只能憋回到喉咙中去,也让齐昆瞪大了恐惧的双眼,看清了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的模样,喉咙里顿时就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双手挥舞着想要挣脱控制。 因为眼前出现的年轻人实在太让他感到惊恐,居然正是这两天让他寝食难安,更是迫使他铤而走险想出用一把火把那些账册连着账房全都一把火烧个干净的根源所在——孙途。 此时的孙途正用冰冷的目光盯着他,片刻后才用不带半点感情的声音道:“齐昆,既然你自寻死路,那就别怪我了!”说着,他已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根羽箭来,反手就刺了过去。 不通武艺的齐昆根本连闪避都做不到,当即就咽喉中箭,双眼圆瞪,四肢好一阵抽搐挣扎,可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从孙途的控制里摆脱出来。片刻后,他终于气绝,身体一僵,便已颓然不动。 等孙途松手将之如破布袋般丢到地上,身后黑暗中才又闪出了两人来,正是唐枫和杨志,前者的脸色此时还有些发白呢,他是真没想到今日孙途下手竟会如此狠辣,真映了他在东京博得的那个铁面阎罗的称号了。 相比起来,杨志倒是显得从容得多了,毕竟之前那两人就是被他在黑暗中放冷箭射杀的,至于鲁达,今日并没有一起前来,吸取了之前教训的孙途可不敢再留雅儿一人在家中了。 见二人过来,孙途咧嘴一笑:“这齐昆的胆子确实够大,居然真就敢为了毁灭证据而放火。不过这也正是我希望看到的,此事该到了结的时候了。”说着,便已大步走进了粮仓,此时里头静悄悄的,显然本来该有的守卫早被齐昆给调走了,再无他人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你们找下油料,把它们泼洒些到其中几处仓房前,好方便我们把火点起来。”孙途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头吩咐道。 “啊……都头,你竟要烧了这里的粮食吗?”唐枫登时就傻了眼,有些恐慌地问了一句。 “放心,我自有分寸。但要不烧些粮食,此事就闹不大,也无法将罪名彻底栽到他们三个头上。”孙途随口解释了一句,便已把手一挥,催促两人即刻行动。 杨志拍了下唐枫的肩膀,他已经隐隐猜出了孙途的用心,所以并未觉得有多奇怪,只是心里又对孙途多了几分敬畏来,这年轻人的胆子可比自己要大太多了,而且做事竟如此之绝…… 无论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此时也只能听从孙途的吩咐行事。这仓库里本就有不少油料,再加上之前刚被齐昆三人用过,此时找着更是顺手,很快地,靠近账房的那两个仓库门前也已被泼上了不少油,然后孙途便打亮了随身的火折子,手腕一抖间,火折子已经被丢到了早被齐昆他们安排妥当的账房之中。 “呼——轰!”本就洒满了不少油料的账房被火一引便迅速生起了火光,随后便快速地朝着四面蔓延起来,烈焰已然腾起。 孙途三人此时已经迅速往外扑去,在出了粮仓,看了眼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后,孙途便已高声喊了起来:“走水啦,走水啦!快救火啊!有人放火!” 与此同时,杨志也高声喊叫了起来:“贼人哪里走!”一面叫着,三人已手脚麻利地把齐昆三人的尸体略微调整了方向,摆出一副要往外逃跑,却被三人用箭射杀当场的模样。 等他们把这一切办好后,便已迅速再度冲回了粮仓,打起储存在仓库里的水就往火上倒去,完全是一副不顾个人安危也要救火的架势。 此时,他们的叫声以及大火烧起的动静也已惊动了周围的许多江州百姓,在当当当的锣声中,无数百姓从本来寂静的巷子里跑了出来,端了水就帮着一起救火,随后连驻守在北门边上的一支官军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幸亏众人来得及时,在差不多半个时辰的集体努力下,这场差点就波及整个军粮仓库的大火总算是被扑灭了。只有一处账房,以及边上的一座半仓库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其他几处库房的粮食却都被保了下来。 也直到这时候,大家才把注意力放到了倒在门前血泊处的三人来,随后便有人惊呼出声:“这……这不是齐管勾吗?” “不错正是本仓的管勾官齐昆,他与同谋者居然丧心病狂地想要放火烧了我江州军粮仓库,好在本官带人及时赶到,这才杀了他们,阻止了这一场灾祸。”因为救火而使得自己灰头土脸的孙途直到这时才亮明了身份,语气冷淡而又笃定地说道:“我乃江州新任团练孙途。” 此言一出,场面更是一静,所有人都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现场,连那些官军都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了。 与此同时,这场大火也已惊动了才刚睡下不久的蔡九。此时的他正披了一件外衣立在自家宅邸的后院里,远远地眺望着北边只剩下缕缕黑烟还在不断升腾的场景,摸着自己的长须笑道:“这个齐昆倒是有些头脑和胆子,总算是听明白了本官给他的提示,没有让我的一番心思白费啊。这样一来,此事就该告一段落了吧。” 尤其让他感到满意的,是这把火看着影响并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显然齐昆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结果,可不敢把事情闹得太大。 不过蔡九欢喜的心情并没有保持太久,当他打算着以太守身份赶去衙门坐镇,好给满城百姓一个好印象时,府上的管家便已一脸惊诧地赶来禀报了:“老爷出事了……刚刚军粮仓库那里有贼人纵火,结果被因为放心不下那里的孙团练带人给堵了个正着。那几个贼人刚欲动手夺路,却被孙团练他们放箭射杀,而且那几个纵火的贼人居然是管勾官齐昆和两名守仓老兵……” “你说什么?”蔡九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难以置信…… 第210章 定罪抄家 天刚亮不久,江州大小文武官员差不多都赶到了州衙,齐聚知州官厅的堂上,一个个神色各异地听着孙途在那儿从容自若地将昨晚发生的前后“真相”给细细道来: “昨夜我本已睡下,却在梦中得遇金甲神人向我示警说有贼人将对军粮仓库不利而突然惊醒。因为心中不安,这才叫上了两名兄弟带了兵刃前往粮仓探查究竟。 “本以为那只是一场怪诞之梦,可结果到了粮仓附近还真让我们看到了有三条人影在仓库里偷摸地不知在做些什么。正当我们几个想上前拿问时,他们居然就放起火来,不但把火折子往账房里丢,甚至还想放火烧了那些粮食。 “我等自不会坐视他们干出此等事来,便赶紧上前阻拦。结果那几人做贼心虚,掉头就跑。我们在叫喊不果后才放箭把他们全部射杀,却不曾想到那为首之人居然就是齐昆齐管勾……”说到这儿,孙途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丝困惑的表情来,真正做到了七情上脸。 其实在场所有官员都可以猜到他这番话多半是假,这天下间哪有什么为人示警的金甲神人啊,一定是他早就料到了齐昆会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放火烧毁证据,才会埋伏在粮仓之外趁机下手。不过这一点包括蔡得章在内,所有人都不可能点破,因为这么一来,事情可就变得越发的复杂了。 这两日里,军粮弊情一事早在江州官场里传得人尽皆知,许多人都是既得利益者,全都心虚着呢,又怎敢在此时跳出来为那已经丧命,并且注定了要背上黑锅的齐昆说话?他们所以立刻赶过来,最要紧的还是想保住自家而已。 蔡得章眼神复杂地看着孙途,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自己还是太低估这年轻人的胆量和手段了,这一回可是连自己都落入到了这个下属武官的算计之中。 他还清楚地记得数日前,当孙途查出粮仓弊情内幕,诸多州城官员来跟自己说情,施加压力后孙途是这么说的:“太守恕罪,其实下官并无追究此事之意,更不敢因这点小事就把满城官员都给得罪了。” “可现在事已至此,你已把所有人都给得罪,难道到了这时候你还能抽身退出不成?”蔡得章满面阴云地说道,这回他的压力也是极大,那些官员都是他在江州任上费尽心思才拉拢结交的,自不希望他们出什么纰漏了。 孙途却并没有因此感到惊慌,继续道:“下官做这一切其实只是为了让那些乡兵相信我有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的决心而已,至于到底能不能将粮食全都取回他们应该不会太过在意的。所以下官以为此事还有补救的余地。” “却是什么余地?” “现在所虑者只是那些账册而已,倘若齐昆放一把火将这些账册全数焚毁,则再无证据可以断定有人贪下军粮。到时他最多也就被定个失察之罪,甚至只要把罪名往底下一些人头上一扣,便再无后顾之忧。” 孙途这个主意立刻就点醒了蔡九,因为这等事情大宋官员还真没少做。仗着大宋朝廷一向遵循不杀士大夫的祖训,百年时间里可没少出贪酷的官员,而当他们贪心越来越大,甚至都要掩盖不住时,这些人往往会在朝廷派钦差专员抵达查案之前自己放火把相关证据焚烧干净,如此死无对证,就是朝廷也只能将他们从轻发落,却无法真正定他们的重罪。 正是因为知道此等手段多有人为,又见孙途说得诚恳可信,蔡九方才采纳了这一提议,并且借《岳阳楼记》一文暗中提点齐昆,教唆其放火毁掉账本等相关证据,永绝后患。 可谁能想到,这居然是孙途一早就设下的陷阱,放火的齐昆居然死在了他的箭下,而且罪名更为严重——不但被当场拿住毁灭证据,而且还多了条烧毁军粮的重罪,这下换了谁都没法儿替他开脱了。 对于孙途这种把自己也蒙在鼓里,甚至是借自己之口将齐昆推入死地的做法蔡九自然大感愤怒,但此时却又发作不得,只是神色不善地看着孙途:“孙团练,你所言的虽然有些道理,但到底真相如何可不是只靠你一家之言就能定下来的。” “下官明白。”孙途并没有因为这句态度不善的话而有丝毫的慌乱,神色肃然道:“但下官以为人或许会说谎,但证据就一定不会。” “你所谓的证据是?” “齐昆为何纵火其实早已清楚,他身为粮仓管勾官以权谋私克扣甚至贪墨军粮之举已被下官通过账目查明,所以才会想到一劳永逸地放火。但是他虽然能烧掉这些账本,却不可能把自己的家财给藏匿起来。所以只要太守派人抄检其家宅,必然能定其罪!” 还没等蔡太守做出反应呢,一旁的袁望已经先一步发话了:“太守,下官以为孙团练所言不无道理,只要查出齐昆确有贪墨之举,那他在罪行将要被揭发的情况下铤而走险放火烧掉账本也在情理之中了。因为如此一来,即便朝廷派人严查,都未必能查出个中弊情……”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还刻意地扫了一眼在场的其他官员。 这些本就提心吊胆的江州官员顿时心领神会,知道袁推官的意思是要把一切罪名都推到一个小小的九品管勾官身上了,当即便有人附合了起来:“太守,下官也以为必须查抄齐昆家宅以明辨是非。” 随后所有人都纷纷点头跟上:“下官附议……” 蔡九如何还不知道这些人打的是什么主意,这让他又审视了孙途一眼,这年轻人的心思当真是深啊,居然想到了如此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把案子查明白了,又能保证不把其他官员都给牵连进来。而他对于只牺牲一个九品管勾官自然不会太放在心上,所以便即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派人这就去齐昆家中细细查抄,本官倒要看看他一个九品管勾在这些年里到底贪墨了多少民脂民膏,军中钱粮!” 直到蔡太守下达这一命令,孙途心中最后的一点疑虑也完全消散,趁机开口道:“下官还有一事要禀报太守,在今年以来粮仓那里就已经欠下了乡兵三月钱粮,所以若是真能查明其罪,还望太守能尽快将欠下的钱粮如数拨付军营以安将士之心,也好让城中军民感念太守之严明与恩德。”其实说到底这才是他孙途这段日子忙前忙后真正想要获得的结果。 蔡九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方才开口道:“只要真能从齐昆家中抄出他所贪墨的钱粮来,本官自会为那些乡兵做主。” “下官代众乡兵谢过太守。”孙途忙再次拜谢,他知道这事已成,自己也终于可以给手底下那几百乡兵一个满意的交代了。 对齐家的查抄迅速展开,这不抄不知道,一抄还真把许多人都给吓了一大跳。 别看齐昆只是个小小的九品管勾官,只管着几座军粮军械的库房而已,似乎权力并不甚大,但靠着他祖孙三辈的共同“努力”居然硬是在这任上贪下了数十万贯的钱财来。 看似不怎么起眼的齐家,一进了大门才发现内里别有洞天,他居然早就把周围几处宅院全给买了下来,然后打通了变成了一座不比蔡九这个太守府邸迅速的巨大宅院,其中光妻妾就达十人之多,奴婢下人更足有四五十人之多,而且都是卖身齐家的家奴。 当奉命查抄齐家的官军强行把几处单独所立的库房打开后,更发现里头光粮食就有数千槲之多,至于金银钱财,以及房契地契什么的,只草草估算了一下,就不下五十万贯,都快赶上江州库房里的钱粮数字了。 看着官兵一车车地把粮食和金银往外拉,满城百姓都看得呆住了,随后便是大骂齐昆贪婪,实在是死有余辜。 就是蔡九,在看到报上来的具体数字后,也足足愣怔了有半晌,方才从牙齿缝里迸出了一句话来:“如此国之巨蠹当真该杀。怪不得在孙途他查出破绽后,他会不顾一切地放火,这等罪行就是将他全家都杀了也不为过!” 随后,盛怒之下的蔡九便下令将齐昆曝尸三日以儆效尤,同时又令人把他家中上下人等全部入罪,男子全被发配充军,女子则直接被送进了当地教坊司中。至于从齐家查抄出来的那些钱财,除了有一部分被送去孙途所在的军营以抵消之前欠下的军粮军饷之外,其他的也都充入了州衙库房之中。至于这些钱粮到底会用到何处,就不是寻常百姓所能知道的了。 当齐家的最终结果传到孙途耳中时,他着实感到了一阵惊讶,倒不是对齐家人如此下场感到惋惜,虽然他们或许是无辜的,但从他们因齐昆而获取了远超常人的富贵享受开始,就已无所谓无辜了,毕竟一切都有代价。 真正让他感到吃惊的是,一个江州城的区区九品杂职官居然只靠祖孙三代的经营就积攒下了数十万贯的家产,由此可见,如今大宋官场是存在了多么严重的问题,道一句病入膏肓都不为过了—— 当天下百姓还有半数陷于饥寒,当多少兵卒都在为自己该得的钱粮而无计可施时,那些握有权利的官员却已经吃得脑满肠肥。一个九品杂职官尚且如此,那朝中那些高官们呢? 不过孙途终究没有在此等事情上多作纠结,因为如今的他有着更为要紧的任务需要去办! 第211章 识时务者 江州城外,乡兵军营。三百多名乡兵们看着眼前堆积得如小山般的一袋袋粮食,以及几口打开盖子露出里头金灿灿的铜钱光芒的柳木箱时,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了。 直到孙途高声冲他们说道:“本官一早就答应过你们会把之前拖欠你们钱粮全部如数发送到你们手上,今日便要兑现这一承诺了。” 在愣了片刻后,队伍里终于爆发出了一阵欢呼,有许多人更是欢喜得掉下泪来,纷纷高叫着:“团练威武……团练英明……”本就词句匮乏的他们已不知该说什么话来表示自己对孙途的感激之情了。 那可是三个月的钱粮啊,自己和家人终于暂时不用再为生存犯难了,许多人也不用再去城里各处田地或是店铺里干着最苦的活计,拿着最少的报酬,而且还总是受人白眼了,这实在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最好结果。 可孙途随后又把手用力往下一压,示意众人全都静下来后,方才继续道:“这些亏欠你们的钱粮本官可以发给你们,不光如此,本官还可以向你们保证,从今日开始,你们的每一分粮饷也再不会遭人克扣,更不会拖欠。不过这一切,却还得用你们的表现来换,朝廷花这么多的钱粮养着你们可不是为了摆了好看的,而是希望你们这些乡兵能起到保家卫国作用的。而且按照我朝军中律令,凡有伤残,年在十四岁以下,六十岁以上者皆不得入军,必须由其家中壮丁顶替,可你们看看自己,这里恐怕有不下半数之人不合此规矩吧?” 本来还满心欢喜的那些乡兵立刻就露出了惶恐之色:“团练,小的们也是迫于无奈才会……”他们的话却再次被孙途挥手打断:“你们自然有自己的苦衷,但本官身负皇命而来也有自己的职责,是断不会因此就将不合格之人留在军营里的。不过你们放心,之前欠你们的钱粮,本官依旧会如数发给你们,另外,只要你们家中有青壮子弟者,也可代你们进入军中。” 他这话却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响应,那些年纪老迈或是身有残疾者都面露难色,显然无法接受这一要求了。 如今大宋扬文抑武,军中将士的地位可是相当低下,不单时有被人克扣粮饷的风险,而且在城里也被人瞧低几分,要不是没有其他出路,谁愿意成为当地乡兵呢? 孙途也看出了他们心中的顾虑,便又说道:“本官知道,光是靠这点钱粮是不足以养家糊口的,所以我还可以向你等保证,只要是能进入我乡兵军中的合格兵士,不光钱粮上不会短缺,而且更会拨给你们该得的田地,如此你等便再无后顾之忧。” 这话却是挠到了这些兵卒们心痒之处了,其实无论地位低下也好,平日里需要操练也罢,对这些老实巴交的大宋百姓来说都不是问题,最关键的还是在于因此获得保障,军中粮饷发放到位是一回事儿,能从官府手中得到土地则更为重要,那才是他们的立足之本。 但这些兵士依然有所怀疑,在犹豫了一阵后,便见一人壮着胆子问道:“孙团练,你说的可是真的?只要能留在军中,我们便能再分得土地?” “那是自然,本官一言既出,就绝没有食言的可能!”孙途的回答铿锵有力:“十日之前,本官曾答应你们一定会尽快将官府欠你们的钱粮如数发下,今日敢这么说,自然也会帮你们达成所愿。” 说着,他又是一顿:“好了,多余的话本官也不再说了,你们在领取钱粮后,再回去好好考虑吧。不过本官还是要把话先说到前头,自明日开始,我会对所有人进行操练,但有不合我要求者,都将被清理出乡兵队伍,宁缺毋滥!”说着,他示意一旁那十多名被他早一步挑选出来的乡兵中的精壮者把粮食一袋袋的取下来,按照之前的规定发放到每一个军卒手中。 当百来斤口粮,十贯铜钱如数发到每一个排着队走上前来的军卒手中时,不少人再次激动得潸然泪下,纷纷拜谢孙途的再造之德,看得一旁的孙途都感到心里不是滋味儿了。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属于他们的,结果自己只是做了一个上司该做的事情,就让他们如此感恩戴德,其实想来如今的百姓实在太善良了。 一路陪同看着这一切的鲁达和杨志也是感慨良多:“三郎,如此看来当兵的其实要求真的不高,你我为官确实该多为他们做点事情才是。” “是啊,相比起来,朝中衮衮诸公确实该感到汗颜了。我大宋有的是肯报效家国的好儿郎,只是因为被这世道所阻,才会无用武之地。而你我在此要做的,就是让这些人有一个可以一展所长的机会!” 正说话间,营门外突然就来了两人,在看到营地里的这番热闹光景后,他们都是一愣,随后才有些迟疑地走了进来,冲已经转头打量着他们的孙途行礼道:“草民黄文炳见过孙团练。” “嗯?”孙途觉着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一时又记不起何时与面前这个中等身材,面色略有青黄,长了对三角眼的中年男子有过交道,便不冷不热地问道:“不知阁下来我营中有何贵干啊?”同时心里已经暗暗做出决定,只等这些乡兵有些样子,就得让人守好了营门,可不能再让外人随随便便就直接闯进来了。 “这个……”黄文炳却似有什么为难的样子,没有立刻就给出答案。 孙途倒也不怕他会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来,便一指边上的中军营房道:“请到里头再说不迟。”这话立刻赢得了对方的赞同,便即点头,然后跟随了孙途的脚步进入营房,只有鲁达和杨志二人还在外头看着,以防发放钱粮时出了什么差错。 等两人入内各自落座后,黄文炳才堆着笑,竖起了拇指道:“孙团练果然大公无私,居然把钱粮全部如数发放到了所有将士手中,真是叫在下心下敬佩哪。” “哈哈,黄先生过誉了,本官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孙途不以为意地摆了下手,这才看着对方:“本官身为武人不喜绕圈子说话,阁下来此到底是何用意就直说了吧。” “是是,其实在下此来是向孙团练你赔罪的。就在数日前,团练曾派人来寒家提到了关于用钱买回之前乡兵们出售给我家的田地一事。当时在下身在他方,一切都由家中管事应对,而他又思虑欠妥居然就回绝了团练,实在是不当人子。”说着,黄文炳又郑重其事地站起身来,连连向孙途拱手赔罪。 孙途坐在那儿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拿眼看着对方的动作,半晌后才问道:“所以今日黄员外来此是为了……” “自然是为了将这些田地完璧归赵了。”黄文炳立刻就从袖子里取出了几份田契,小心地双手捧了过去:“其实当初在下出钱买下这些田地也是为了帮人解困而已,可不敢将军中田土据为己有。还请孙团练不要怪罪才好。” 孙途的目光在那几份田契上一扫而过,那上头所写的亩数可着实不小,足有四十六七亩之多,按现在的田价来算,怎么也得值个两三百贯了,当即便笑了起来:“那本官这就去叫人取来当初的字据,将买田的银钱交付于你?” “不,不敢。”黄文炳连忙摆手道:“在下刚才已经说了,当初买田就是为了替人解困,如今自然不敢再向孙团练收取一文钱。就当在下这是为我江州乡兵出一分力吧,还望孙团练能够成全。”说着,他已拱手行下了礼去,看架势要是孙途不肯应允,他就不敢直起腰来了。 孙途脸上的笑容是越发的盛了:“想不到我江州城中竟还有黄先生这样以大局为重的高义之士,实在是让本官心怀感激哪。好吧,既然你坚持如此,本官自当成人之美,就收下这几份田契了。” 听到这话,黄文炳不觉大松了口气,脸上也轻松了许多,随后便又谦虚了一声:“在下可当不得团练如此盛赞,我不过是尽一商人该做之事罢了。今后孙团练但有吩咐,在下定会尽力配合。” “好说。今日营中事务繁忙,我便不陪你多说了,他日再请黄先生来军营谈话。”孙途说着,便起身送客。对方倒也识趣,也赶紧起身,连道不敢后,已经一起走出了营房。 直到黄文炳离开,鲁达他们才从孙途口中知道了他来此所为何事,都不禁一呆:“这人怎么就肯把田契无偿还回来了?他难道藏了什么图谋吗?” “不,此人并无所求,只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而已。”孙途却是一笑,随即眉毛一挑,他终于记起黄文炳这个名字为何熟悉了,这不是水浒故事里那个差点把宋江害死的江州反派吗? 第212章 操练进行时(上) 江州州衙,太守蔡得章正听着下面的官员跟自己禀报着相关公务,最后一人才略有些奇怪地说道:“两日前下官已奉命将积欠下来的钱粮军饷如数交拨给了乡兵军营,并由孙团练亲自验看收下。就在昨日,那边军营已经把这些钱粮一一发放到了军卒手中,据之后所查,孙团练并没有克扣半点钱粮,足数全部发到了每个军卒的手中……” 这番话惹得堂上好几名官员脸上都现出了怀疑之色来,因为这是他们从未遇到过的情况,以往就算是再清廉自守的武官也会想尽办法从这些军队粮饷中获取好处,更别提这次是补发的钱粮了,照道理孙途该有更多下手的机会才是,他竟会白白放过吗? 蔡得章一眼就看透了这些人的心思,慢悠悠地开口道:“本官早就说过,孙途此人与以往那些武将大不相同,也只有他才能真正地让江州官军折服听令。” 这时,有一名官员却有些不以为然地开口道:“或许只是因为此人比较谨慎而已,毕竟他才刚把齐昆陷于绝地,不想给自己招祸。而且就下官所知,这次州衙交拨给他的可是足额五百乡兵的钱粮,可如今军营里的兵马却不满四百,其中差额数量可也不小啊。” 没等蔡九开口,刚才禀报军营情况的官员又补充道:“另外孙团练还将剩下的那些钱粮都囤积到了营中并派专人看管。今日一早,他又让人去了市集采买了两口肥猪,不知是何用意。” 这话顿时让前者的怀疑不攻自破,再也无法针对孙途,只能讪讪地一笑:“这不年不节地,他孙途买猪入军营却是想让乡兵替他养猪吗?” 这时,蔡九脸上的神色才变得郑重起来:“如今你们都看到了,孙团练虽然才来我江州不久,但确实是一心为朝廷办差绝不会怀有什么私心,所以你们也趁早打消了那些想报复于他的主意。之前的事情就到此为止,这已是对所有人来说都最好的结果了!” 因为孙途出手除掉了齐昆这个在军粮上大作文章的贪官,让江州诸多官员都蒙受了不小的损失——那粮仓里有半数粮食可都是他想法儿从城中官员名下的铺子里借出来用以掩人耳目的,现在随着他被杀定罪,这些粮食可就要不回来了——再加上此事之后他们又少了一条大好财路,使得这些官员对孙途怀恨在心,便不断在蔡太守面前进言,想请他尽快找个由头把这个大胆的武官就地免职甚至是铲除。 可是在拖了几日后,今天蔡太守终于亮明了自己的态度,至少在没有确切把柄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除掉孙途这个得力下属的,同时也委婉地提醒一众下属最好安分些,别再生出什么事端来了。 看着蔡九那张虽然严肃却依然俊美的脸庞,这些官员终于知道是不可为,只能低低答应了一声:“下官遵命。” 直到这些人相继退散,蔡九才松了口气,随口问一旁的亲信:“这两日除了发放军粮孙途在军营还做了什么?可有开始操练兵马吗?这才是他的职责,若是过些时日那些乡兵依然如之前般全无一战之力,恐怕那些人又要不死心了。” “这个……”此名亲信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小的也是刚得到消息,孙团练如今正在选拔可用之人,不过他选人的方式却实在太过古怪了些……” ¥¥¥¥¥ 四月底的日头已经渐渐炽烈起来,尤其是临近中午的时候,只要在太阳底下站上一会儿,就会让人满头大汗。 而此时在江州城外的乡兵军营中,三百五十四名军卒正都笔直地站在这烈日底下,任太阳曝晒着,都纹丝不动。 这已是他们第二天接受这等古怪的操练之法了,不用奔跑,也不用舞刀弄枪或是拉弓什么的,从一开始,孙途让他们做的就只有这么一个动作,那就是排好了方阵队伍,然后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不过这站立却也有极其严苛的要求,随着一名年纪稍显老迈的军汉因为绷不住劲儿身子稍微松垮了些,孙途的声音已迅速在前头响了起来:“挺胸抬头,双手绷直了垂于身子两侧,不得有丝毫松懈,都把精神给我提起来!要是连这点最简单的站队都做不到,你们还有脸每月向朝廷领取钱粮?至少我江州乡兵营中可不养废物!” 这算是哪门子的操练,光让人这么笔直而僵硬地站着能有什么用处,凭这个就能杀敌了吗?许多军卒心中都腹诽不已,在经历了昨日一天,以及今日这半天的枯燥且吃力的站队后,这些人已经满腹牢骚。 孙途同样精神抖擞地站在队伍前方,一眼扫过就已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便继续说道:“要是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你们还凭什么去和敌人厮杀?不怕把实话告诉你们,本官是要将你们练成一支可保我江州太平的精锐,所以只要有不合格者,我一律不留!” 他话刚说完,队伍里突然就砰地一下倒下了一名须发花白的老兵。精神体力都远远不够的老人终于还是承受不住严苛的操练倒了下去。 孙途对此却是连眼睛都没有眨上一下,就一摆手,令身后几名挑选出来的亲兵将倒下的老人直接抬走。这已是两日里倒下的第十二个老兵,直看得方阵里剩下的七八十名老兵一阵心慌,因为他们知道这一倒下便意味着此人已经被排除出了乡兵队伍。 因为孙途前两日的一番保证,让不少乡兵选择了相信,然后这些老弱残兵里的一部分就自请脱离军队,并把家中更年轻力壮的子侄安排顶替自己的位置。只有一些心存侥幸,又或是家中确实没有青壮男丁的人家,才会继续咬牙坚持。 对此,孙途并没有故作刁难,而是直接将他们一视同仁地加以操练,他就是要以严苛的要求来刷掉这些妄想滥竽充数的老弱残兵。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站军姿,却也是需要相当的精力与体力来加以应对的,所以只一天半时间,他已经让其中十多个体力孱弱的老人现了原形,也证明了他们确实是不够资格成为自己部下。 直到站足了半个时辰,几乎所有人全身都被汗水浸透,差不多像是才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孙途才开口道:“暂停歇息一会儿吧。本官还是那句话,如今的乡兵不同以前,你们可以获得更多的钱粮军饷,但同时也必然会被要求更多,所以我希望这里只有青壮男子。现在才只是开始,打明天起,我的操练强度会不断提高,直到将你们打造成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 说完这番话,他也开始活动起略显僵硬的身体和手足。刚才近半个时辰的站军姿可不光只有方阵里的军卒在做,他们对面盯着的孙途,以及其背后的那些亲兵,鲁达杨志,乃至于吴焕朱林两个也都顶着烈日站了这许久,正因如此,众乡兵才会按照吩咐站上一天半的时间。 趁着大家活动手脚的工夫,鲁达有些不解地瞥了孙途一眼后问身边的杨志道:“你说三郎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虽然这站队确实挺磨人的,可洒家是真没觉着光这么站着就能提升将士们的战力了,还不如让他们拿起刀枪什么的在此好好操练上几日来得实在呢。” 杨志其实心里也有所怀疑,但此时还是说道:“这或许是积蓄将士们体力的一种办法吧。要是连这点苦都受不住,就更别提其他了。另外,此法虽然有些怪异,但我总觉着其中另有用处,只是三郎他不说,我们却是无法得知了。” 就连孙途身边之人都对此抱有一定的怀疑,其他人自然更心生不满了,尤其是那两个自认为身份比别人要高,早就懒散逍遥惯了的都头,这时便叫上了几名亲信在那儿嘀嘀咕咕地做起了安排来。 等过了小半个时辰,孙途再度发号施令,让所有人继续排成方阵时,吴焕便开口道:“孙团练卑职有话要说。” “哦?你想说什么?”孙途一眼就看出对方终于忍不住要闹点事情了,却没有一点慌乱的意思,甚至脸上还挂着一丝浅笑。 “卑职等以为这等站队的目的只在考验人的体力以方便把那些不合格者从军营里剔除出去。可其实这样的人却是一目了然,又何必让大家都陪着他们吃苦呢?卑职认为只要把营中年过五旬以上者都拉出来站队即可,其他人就不用了吧?” “是啊,卑职也是这么想的。”朱林立刻跟上,然后其他一些人也都纷纷响应,表示不用所有人都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孙途直等这些人叽叽喳喳地把话说完,方才似笑非笑地道:“看来你们这是误以为本官设此站队只是为了把某些人剔除出去了?你们错了,这便是本官要操练你们的东西,就算你们都是青壮精锐,站队也是少不了的,它才是接下来一切操练的根本所在!” 第213章 操练进行时(中) 许多人都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在他们看来,光这么笔直不动地站上一段时间能有什么用处,难道这样还能吓倒敌人不成? 孙途也没有向他们多作解释的意思,只是看着吴焕和朱林两人道:“本官要用自己的方式练出一支能战的精兵来,你们除非能让我相信你们已是精锐,否则要么就此离开军队,要么就给我乖乖地听从号令行事!” 他说这番话时身上自有一股让人心悸的气势,但吴焕二人在对视了一眼后,又强自问道:“不知我们要怎么做才能使团练相信我们已是精锐?” “哈……两个乡兵里的都头就敢自称精锐?”孙途不屑一笑:“很简单,把你们两个最得意的本事都用出来,看能不能伤到我。只要能伤我分毫,就算你们确是精锐,不用再如其他人般辛苦操练了。你们也是一般。”这后一句,却是对那些军卒们说的。 不过普通军卒可没有胆子跳出来与孙途唱反调,大家都把期待的目光投到了吴焕他们身上,这让两人再没有了后悔的余地,在对视了一眼后,低喝一声,分左右朝着孙途扑来。 吴焕身材高壮,便挥舞着拳头打向孙途面门,朱林身体矮小,在扑到跟前后,便趁势蹲身,一腿掠出,直取孙途的下盘。显然两人合作多时早已相当默契,这一攻势兼顾左右上下,大有一下就将孙途逼退之意。 孙途看到两人的招数也不禁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神色来,但他却并未如他们所愿般后退闪开,而是看准了时机突然拔身而起,人在半空一脚已飞速蹴出,竟直接就重重地踢在了吴焕的拳头上,同时也让攻他下盘的朱林的一脚落到了空处。 吴焕力道不小,这一拳也用上了七八成的力道,本以为孙途若是强行招架必然能将之打得踉跄退出,不料手脚相撞后,他只觉着一股大力从对方脚上传来,不但抵消了自己拳上的力道,反而使自己身子一晃,脚步已然不稳,只能借力往后退去,心中则是暗暗惊叹,想不到孙途年纪轻轻力道却如此之足。 而后,更让他感到震惊的一幕出现了,与他硬拼一招的孙途在没有任何借力可能的半空中突然就一个千斤坠,急速下落,直扑刚欲起身的朱林,吓得对方赶紧抽身就往边上闪去。 可他的动作却远比不过孙途,就在其仓皇往边上闪去时,孙途已落地,然后没有半点迟缓的,就已撮掌成刀,斜斜地朝他胸口劈来。这招来得太快,朱林已没有了闪避的可能,只能低喝一声,双手便往前一架,挡在胸前。 可就在这一瞬间,孙途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来,随即这一劈竟在离目标只有半尺左右时突然变招,化掌为爪,一把就扣住了朱林的双手手腕,然后借其欲抵挡这一劈而生出的向前倾的力道,把他扯得往前踉跄扑跌,而其一直未动的左手已是一拳轰出,直取朱林面门。 光这一拳带起的猎猎劲风已让朱林觉着刮面生疼,要是真被击中,恐怕面骨都要被打折了。就在他忍不住一声惊呼时,拳头却在离他只有两寸距离处突然而停,同时孙途也撒开了扣着他双手手腕的右手,身子一转间,已迎上了再次扑杀过来的吴焕。 朱林此时只觉着后背生寒,却是因刚才的危境而出了一身冷汗,他也不敢再上,因为孙途刚才已是手下留情,那一拳要是打中了,自己早就倒在地上起不得身。 而吴焕此时心里也是一阵发虚,不光是因为看到朱林的失败,更因为在与孙途再次交锋后,两人双手相撞,都让他骨头生疼,胜负早就分明了。而这一心虚,他手上的动作就更变得迟疑而缓慢起来,被孙途抓住机会,劈手就按在了他的胸口要害处,随后掌心力道一发,便把这他这百多斤的身躯给推得再次踉跄而出,差点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这一回,吴焕再不敢冲上去了,他已深知自己和孙途间差距有多大,对方已两次手下留情给了面子,他可不能再不知好歹胡搅蛮缠。所以虽心中有些失落,但还是在站定后低头抱拳:“团练好武艺,卑职输了。” 孙途这才收起架势来,看着两人:“现在你们还敢自称什么精锐吗?” “不……不敢。”两人有些羞愧地摇头道。 “那就听我的号令继续操练。还有你们,谁若认为可以伤到本官的,都可以上来一试!”孙途说着又把目光扫向了面前那些乡兵。 眼见两名都头都无法在孙团练面前走上十招,这些普通兵卒自然不敢再动,纷纷说道:“我等愿意听从团练号令,好生操练!” “好,那就照之前的要求,给我先把队伍军姿给站足半个时辰。”孙途说着便以身作则地立正站直,随后一直在旁看戏的鲁达和杨志,以及挑选出来的十名亲兵也跟着挺胸站队,很快地,整个军营里的人都按要求站起了军姿来,再无一人敢提出异议。 军队里一向都有自己的规矩,那就是强者为尊。如果说之前孙途是靠着自己的官职强行让军卒听从号令操练,那在轻松以一敌二击败两名都头后其威信便足以压服面前所有人了。 半个时辰后,孙途方才下令叫众人稍作休息,然后他的目光又落到了那些个须发花白的老兵身上:“你等可要想清楚了,现在才只是开始而已,接下来要做的动作可比这等轻松站队要困难得多了,再要坚持,有何损伤本官可不会给你们出汤药费。” 如今再重提此事说服力却比之前要强上不少,那些老兵在犹豫后,终于有人开口道:“孙团练,你说只要我家中青壮前来就能得该有的钱粮,还能得到之前官府答应我们的田地可是真的?” 孙途正色点头:“本官岂会在此等事情上欺骗你们?过上几日,我便会把田契取来,到时只要得我认可,你们都能得到属于自己的田地。要是一月之内我做不到这点,便甘愿弃官不做!”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是再没有了疑虑,当下便有几名老兵从队伍中间有些蹒跚地走了出来:“既如此,我等愿意让家中子侄代我们进入军营……”只要真如孙途所言,当兵所得倒也不比在外头做工或是为旁人种地要差了。而且乡兵不比厢军,脸上也不用刺字,最后一点顾虑都不存在。 看终于说通了大部分的老兵,孙途才算是舒了口气,然后又道:“好,那接下来就让本官操练你们听从号令行事的相关动作吧。我们就先从朝左右和后转身开始!” 其实孙途对这些乡兵的操练完全就是照搬的后世新兵,甚至是学校新生的军训前期而来。他也没认为这些常规动作有多难,之所以光一个立正练了一天多,只是为了把那些老兵劝退,同时确立自己在军中的威信而已。 可是随后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大吃一惊——在他向来很是简单的向左向右和向后转的动作,在跟他们演示了几遍,让他们依口令转身时,本来还算整齐的方阵顿时就乱作了一团。 那些年轻力壮的乡兵在听到号令后又呆在当场的,有犹豫不知所措的,也有完全转错了方向……反正只有不到三成之人能准确地做出向左转的标准动作来。 这让孙途在傻眼的同时,又不觉有些恼怒,当即呵斥连声:“你等都在做什么?把精神给我提起来,听我号令再动——向左转!” 可即便他已黑了脸,面前的这些兵卒依然有大半做出的动作是错的,不是朝右就是朝后,也有依旧左顾右盼不知该怎么做才好的。 在连续尝试了数次后,孙途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这个摆在后世就是小学生也能轻易做到的常规动作对如今的大宋乡兵来说却是一道难题。而究其原因,却在于这些人有九成并不识字,从而对左右之分就没有后世那么清晰了。 哪怕孙途几次演示,告诉他们哪边是左,哪边是右,可一旦真动起来,却依然是乱糟糟的。 对乡兵的操练才一开始,孙途就面临了一个极其困难的局面,他只能耐下性子来,对他们细作讲解,然后再挑出几个做对了动作的兵卒让他们在众人面前一一做着演示。 直练到天色暗下来后,众兵卒才总算有些明白左右之分,却让孙途连连摇头叹息,他是早没了脾气了。 但这就是现实,对一群原先只是混吃等死的泥腿子来说,他们是完全没有军事素养基础的,而往往打基础又是最重要,同时最困难的事情,所以孙途只能耐心教授。 而看着这一幕,久在军中的杨志倒是隐隐明白了些什么:“鲁兄,要是我所料不错,只要这些人真能达到三郎提出的标准,这支乡兵说不定还真能成为精锐呢。” 第214章 操练进行时(下) “向左转!向左转!向后转!齐步走!”伴随着一声声简单干脆的号令,一支五十人的小型方队踏着整齐的步伐朝前不断行进,一百只脚交替踏在地上发出了整齐的踏踏声,就如只有一个巨人在朝着前方前进似的。 不过这次在队伍的侧方高声喊口号的却不再是孙途这个团练,而是换成了这支五十人的小队队长,一名身体敦实,皮肤黝黑的青年,而这支本该良莠不齐的队伍如今也已和十天前大不相同。 在经过十天的辛苦操练后,这支之前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的乡兵队伍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这不光是体现在士兵的年龄上——之前剩下的那些须发灰白气力不继的老兵已在一次次的操练中被淘汰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他们的子侄继承者——更体现在他们的精气神上,他们再没有了以往懒散松垮的模样,一个个都显得精神饱满,面容也变得坚毅起来,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利落而有力,每一步踏下,都能让地面扬起一股股的烟尘来。 在清晰的一二一口号的催动下,这支五十人的方队不断向前,眼看着就要撞上前方新建起来的营地木墙了,可是在那名队长没有喊停之前,这五十人居然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哪怕前方是墙,他们也大有将之撞碎的勇气。 就在走在第一排的十名士兵即将撞在墙上时,身后终于传来了一声尖利的竹哨,这时那名队长方才高喝一声:“立定!”队伍突然就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立在木墙前,不动如松! 孙途把竹哨从嘴边取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这十天的严格操练总算是略起成效,至少已从三百多人的乡兵队伍里选拔出了五十名心志坚定,听从号令的精锐来。然后,他便走到队伍跟前,转身盯着他们喝问道:“告诉我,既然眼前是墙,你们为何不停下来?” “报团练,因为我们只遵从号令不知前方到底是什么!”五十名兵卒异口同声地作出了回答,声音在空中回荡,气势惊人。 “很好,今日的操练到此结束,就地解散。”孙途满意地一点头,把手一挥。 这五十人听到这话后,方才稍稍松散下来,各自转身就往旁边同样新建起来的营房跑去,此时里头已经透出了阵阵诱人的肉香,一顿以往都不敢想的大餐正在等候着他们。 孙途所以能在短短十天时间里就能练出这五十名一往无前的战士,除了靠严苛的要求,严明的军纪,还有一条就是丰厚的奖赏。 自从操练队伍的第三天开始,孙途就已让人把从集市上买来的两口肥猪当众给宰杀剥皮,然后就在大锅里炖煮起来,只片刻工夫,那诱人的肉香就在整片军营上空飘散开来,直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阵的垂涎欲滴。 虽然大宋还算富有,但对普通百姓来说也只有在逢年过节时才能吃上一顿肉食。猪肉固然比不得此时流行的牛羊肉那般受人推崇,但对普通人来说,这照样是极大的诱惑,闻着扑鼻的香味儿,让那些本来还听从号令操练的军卒个个心猿意马,都分了心神。 直到操练过午,孙途方才把自己的决定给当众宣布了出来:“自今日开始,我营中每日都会为你们准备两口肥猪。但是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到如此好东西,只有在操练中表现优异者,才有资格享受这等奖赏。你们若想每日都有肉吃,就好好练,让本官看到你们的本事!”说着当即就从三百人中挑出了刚才表现最好的五十人,让他们去往锅边盛肉。 当看着自己的朋友居然能大口吃肉,而自己却只能就着凉水啃干饼充饥,许多军卒心里都生出了不服输的心思来。于是在接下来的几日里,整个军营三百多人操练的气氛就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所有人都开始卯足了劲地操练,努力去按照孙途提出的每一个要求去做,哪怕是在该休息的时候,一些人都在私下里进行着操练,想着能让自己的动作有所改进。也正因如此,原先还想留在军营里的老兵终于打消了继续在此厮混的心思,在退出乡兵队列的同时,把自家子侄给送到了孙途麾下。 而孙途也果然没有食言,此后的十天里每天都让人从市集买来肥猪为那些表现优异者加餐,在让全营军士更加努力操练之余,也得到了这三百多名军士的信任与尊重。 经过这些日子的操练,三百名乡兵已有了令行禁止的精锐模样,尤其是今日一大早所挑选出来的这五十人,更是只知号令而不知其他,这也正是孙途希望看到的结果。只有当一支军队不再各自为战,上下一心,他才真正拥有了战斗力。 这,才是十天里孙途不断让他们重复那些基本军训动作的目的所在。令行禁止,团队合作,这两者正是训练出一支精锐军队的基础所在。 而当这一成果显露出来时,也让杨志和鲁达二人惊叹不已,尤其是后者,看着那些稍显瘦弱的军卒按着号令把一个个规定动作标准地做出来时,不禁在旁轻声赞叹起来:“这下我可是对三郎心服口服了。说句实话,当初洒家随他从东京来此时心里还是有些疑虑的,觉着他小小年纪怎么可能有练兵的本事。可现在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他,三郎练兵的本事可着实高明。虽然他们战力还未成,但光看这些人的样子,假以时日便会成为一支不逊于西军的大宋精锐!” 这话可算得上是极高的赞誉了,要知道如今大宋数十万官军,包括镇守东京汴梁的禁军在内,若论战力却要数常年与西夏人作战的西军为第一。此时在鲁达口中这支江州乡兵竟能与西军相提并论,足可见其对这支队伍有多么认可了。 杨志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道:“是啊,他们的军心军纪都已得到了锤炼。现在所欠缺的,就只剩下教会他们如何厮杀了。” “这正是关键所在,也是我希望二位哥哥能帮我解决的问题。”孙途适时地来到了二人身旁,笑着抱了下拳:“你们都曾在军中历练过,一定知道如何操练他们吧?” 无论是孙途学自后世的技战术动作,还是从周侗那里学来的武艺,很明显都不适用于军中将士,毕竟个人单兵作战与两军对垒还有着极大的差别。 鲁达和杨志互相对视了一眼,便笑了起来:“我们早就想问问三郎你何时才教他们军中作战的本事了,我们自然愿意把所会的一切都教与他们了!” 几句简单的对话,就决定了乡兵接下来的操练项目,不过在此之前,这里透着古怪的操练方式已经被人传得满江州城人尽皆知,甚至都被本地的许多官员当成了一个笑话。 一些本就对孙途不满的官员,也趁此机会对他发起了攻讦,率先动手的,便是江州都监林贺年。因受这次军粮弊案的影响,他为了安抚厢军军心可没少出血,早把孙途恨到了骨子里去,这次便趁机来向袁望进言了:“袁州推,下官可是听说了,那孙团练在乡兵军营里只是让他们做些毫无用处的站立走动之类的事情,如此下去,恐怕这些乡兵可就彻底废了。” “哦?所以按林都监的意思是?”袁望不置可否地笑着问道。 “要是放在平时也就罢了,但如今我江州城外还有大股水匪需要清剿,断不能让他把这支乡兵给练废了。所以下官以为该当削夺其兵权,换人操练乡兵。”林贺年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你这话虽然有几分道理,但光靠这等说辞可未必能服众啊。”袁望并没有答应对方的请求,只是看着林贺年:“想要成事,还得靠你们厢军自己的本事。” “州推的意思是?” “那孙团练可是朝廷特意安排而来,背后还有太守护着,若没有确凿的证据本官也不好拿他们开刀。你若想夺他兵权就必须让人相信他之无能。”顿了下后,袁望正色道:“下个月本官会安排一场军中大比,若你有信心大胜乡兵,本官倒是可以考虑如你所愿。” “下官明白,袁州推只管放心。”林贺年立刻就精神一振,拍着胸脯保证道。 将人打发走后,袁望才看了眼身旁的许宠:“你以为如何?” “在下以为那孙团练不是个胡来之人,不然也不会被朝廷委以重任了,他在乡兵军营里做出这等事来一定有他自己的目的。” “无论如何,都得秤秤他的斤两了,看他是不是只会些阴谋手段,却对练兵一无所知。”袁望说着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要是他真有练兵的本事,本官倒是不介意帮他一把,说不定还能与他化敌为友,让他和我们站在一处呢。” “东家英明。”许宠赞同地点头笑道,官场上敌我之间的转化可是很快的,一切只看利益。 只是,要是让袁望知道孙途接下来将做什么,他可就未必能如此笃定和轻松了…… 第215章 不吃敬酒 看着手中这份署名江州团练孙途的请柬,在考虑权衡了良久后,坐拥五百多亩良田的江州名士张恩东终于还是决定应邀前往。 对一个刚到江州不久,尚无根基的朝廷武官张恩东倒不是太过忌惮,但在想起齐昆一家的下场后,他还是不敢不给孙途这个面子。虽然城中都传言说是齐昆心虚纵火烧粮正好被孙途带人堵个正着才丢了性命,但其实许多聪明人还是看出了个中问题,知道这一切应该都是由这个大胆而又狠辣的年轻武官栽赃陷害,他可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就得罪了孙途。 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后,张家大管事还是小心地提醒了一句:“老爷,半月前我去军营见那孙团练时他就曾向我们提过要用原价收回我们从乡兵手里购得的田地,结果却被我们一体拒绝。这一回他再下请柬,恐怕是为了旧事重提,所以……” “之前他尚未做出什么事来,大家不把一个七品武官放在眼中也在情理之中。可这一回嘛……”张恩东说着思索了一下:“当初我们从乡兵手里购下了多少田地?” “也不算多,也就七八十亩而已。那些乡兵名下的田地本就只有那么点,城里许多人都想分一杯羹,所以我们能得到的也只有这一点。” “那就把田契全部给我带上,有时候退一步也未尝不可。”张恩东说着,看了看外头已经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又苦笑一声:“他请我今晚在浔阳楼饮宴,可请柬却是在午后才命人送来,真是不给一点考虑的余地啊。” 虽然语气里带出了一丝不满,张恩东却还是站起了身来,吩咐道:“叫人备车,再迟些可就有些不恭敬了。”既然决定退让,那就索性给足孙途面子。 当华灯初上时,本城规模最大,临着浔阳江风景最好的浔阳楼前已是车马如流,宾客满门了。哪怕如今浔阳江上多有水匪出没让城中阴云笼罩,但许多有钱人依然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不过让不少客人感到有些不平的是,酒楼最高,风景也最好的第三层今晚却被人一早就整个包了下来,已不纳新客,所有人只能留在一二层吃酒,感觉自然是要差了许多。 本来还有不少人对此表示了不满,想要与那包下整层楼的客人理论一番,可在几名拿了请柬的客人抵达,认出这些人的身份后,不少酒客便不敢再生事端。因为来人都是城中有名的乡绅地主,个个都是家财万贯的主儿,可不是寻常人能随意招惹的,如此推断,能把这些人全请来赴宴之人的身份就更高了。 又过了一阵,当客人都到得七七八八了,孙途方在鲁达和杨志的陪同下,带了十名亲兵来到了浔阳楼。当他们三个走上三楼时,十名亲兵却已分列到了楼梯两边,如门神般守在了那儿。 这些乡兵在十多日的操练下早已与之前大不相同,如标枪般挺直的身躯里竟透着丝丝精干而剽悍的气势来,直看得周围那些酒客都心下打鼓,不敢多作打量,就是送酒菜上楼的伙计过去时都是战战兢兢的,脚步都放缓了许多。 孙途三人的出现,立刻就吸引了三楼所有已经入席坐等的客人们的目光。今日到场的二十多人多半心里都有些不快,此时看向孙途的目光里也带了些提防与敌意,见他上前,只有少数几个起身见礼,更多的却只是坐那儿张口招呼一声孙团练了事。 毕竟如今大宋武官式微,就是他们这些没有官职在身的士绅也未必会惧怕一个七品团练,今日前来只是不想彻底与之撕破了脸,同时想把事情说个清楚而已。 只有坐在最后几位的黄文炳一见孙途过来便赶紧起身笑着说道:“孙团练今日宴请我等实在是让人汗颜,其实该是由我等设宴为团练你接风才是。” “呵呵,黄员外客气了,其实谁请谁喝酒都一样,只要各位肯交孙某这个朋友,就已让我很是感激了。”孙途冲他一点头,这才大步来到最上方的主桌前,从容落座。 在此期间,不少士绅地主都拿异样的目光打量着黄文炳,不知他何时居然就和孙途有了交情。不过此时当了所有人的面,这一问题却不好说了。 直到鲁达杨志二人也在最后两桌处坐下,自顾着斟酒吃菜,孙途才举起杯中酒对那些各怀心思的客人道:“今日本官突然请各位前来确实有些唐突了,而在座各位能给孙途这个面子前来,则让我大感欣慰。我是个武人,客套话说不太好,就只能敬各位三杯以表谢意了。”说着脖子一仰,就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又连续干了两杯,最后才把酒杯底往众人面前一亮,显得豪气十足。 那些士绅虽然猜不透他的心思,但酒桌上的礼节还是要守的,当下就也纷纷举杯共饮,末了口中还连道不敢当。 见众人都干了酒,孙途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来:“好,如此看来,各位也是把我孙途当成朋友看待了。既如此,我也就不和各位兜什么圈子了,今日将你们请来浔阳楼,只是为了想请你们帮我个忙……” “孙团练想说的可是关于当初乡兵卖与我们的田地一事?”早有人按捺不住,此时便借了点酒意跳出来问道。 孙途没有丝毫为难地点下了头去:“不错。本官如今忝为江州团练,正在操练手下儿郎,为让他们无有后顾之忧,就必须想法儿让他们家中有田可耕。本来,朝廷是有相关安排的,但我知道这几年里已经种种变故,他们的田地已都被你们买下,所以我打算出钱帮他们买回来,希望各位能以我江州大局为重。”说着,孙途还特意站起了身来,冲众人抱拳团团地作了个揖,可算是把姿态放得极低了。 但在场众人此时却都没有太大的反应,一个个冷漠地看着孙途,完全没有配合的意思。对这些人来说,田地便是自家在江州立足,开枝散叶的根本,为了多得一些田地,他们可以使出各种阴谋算计,哪怕把某些人害得家破人亡也在所不惜,此时又怎么可能因为孙途的几句话就把田地还回去呢? 黄文炳在哪儿犹豫了一下,也没有站出来帮孙途说什么。虽然早就把田契无偿归还,但却也没胆子彻底站到这些士绅的对立面去为孙途说话,不然他必然会成为这些人的公敌,被群起而攻之,后果可不好说了。 而孙途在看到这些人的反应后,也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在坐下后继续说道:“当然,在此事上本官也不会让你们蒙受损失,所以我会根据你们之前购田时的价钱把田地回购,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一名坐在张恩东对面的中年士绅笑了起来:“孙团练一心为我江州乡兵之举确实让我等深感敬佩。但是你所提的这件事情,却恕我等无法从命了。不错,当初我等的确曾以并不太高的价格从乡兵手中买下了本属于他们的田地,但那是因为当时城中缺粮,他们全家都难以为继才出现的结果。我们也是拿出了相当价钱的粮食才买下的田地。 “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城中粮价尚算稳定,我等也并不缺那些粮食或是银钱买粮,所以这田地价格自然不可能如此低廉了。若孙团练当真有心向我等买田倒也不是不可,但这价格却得重新定了。” “不错,方兄所言甚是,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这田地不是不能卖,但价格却该由我们来定。以如今江州田价,每亩当在二十贯大钱,若孙团练真有心要买,我们还能给你降一些,就算你每亩十八贯如何?” 这分明就是狮子大开口了,即便是城中田地价格也只在八到十贯一亩,而他们这些人当初更是只用了不过三四贯一亩的价钱就买下了乡兵们的田地,现在居然拿出了这么一个天价来。显然,他们根本就无心把这些田地卖出去,只是想用这价格把孙途给吓退而已。 不等孙途表态,其他那些士绅也都一起点头表示赞同:“不错,孙团练若真有心卖地,就按我们的价格来,不知你可能拿出这近两万贯的钱财来吗?”语气里已多了些调侃的意味来了。 别说孙途此时身家还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哪怕他真能拿出这么多钱,买下上千亩田地,也不可能花这冤枉钱,还容易被人参上一本。所以几乎所有人都笃定了孙途不可能答应这样的价钱。 张恩东看着孙途的脸色渐渐往下沉,心中也是一凛,知道这下众人是把他给彻底得罪了,不知这位孙团练会做出什么来。 孙途此时却又为自己满上了一杯酒,然后将将之慢慢喝光,这才缓声道:“本官对你们已经仁至义尽,给过了你们两次机会。可没想到你们竟是不肯受我好意,既然不吃这杯敬酒,那就别怪我灌你们罚酒了!”说着猛然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在了那名姓方的的士绅脸上,直看得他猛打了个寒噤…… 第216章 吃罚酒 眼见孙途突然翻脸,这些士绅地主也是一阵胆寒,当即就有人自以为聪明地突然起身,口中说道:“我家中尚有要紧事处理,恕不奉陪了。”说着便欲往外走去。 可他才一动,之前还在最后一席处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鲁达却已经先他一步拦在了出口前,待其走到跟前,一只手已呼地探出,一下就捏住了他的肩膀,在一声惊呼中把人生生提了起来:“孙团练还没让你们离开呢,你急得什么?” 如此突兀的一幕立刻就震住了蠢蠢欲动的其他众人,所有人眼中都露出了惶恐之色,那明显是为首者的方海更是色厉内荏地冲孙途叫道:“孙团练,你这是打算用武力强逼我等贱卖了田地吗?我等虽然是民,却也不是可以任你胡来的!” “本官只是希望各位在此稍留片刻,好好想想我刚才提出的要求,顺便再听我说几句话而已,难道你们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我孙途吗?”孙途此时重新换上了一副微笑的面孔,又冲鲁达发话道:“鲁大哥还是放了他吧,可别把人给吓到了。” 鲁达这才哼了一声,松手让那已吓得手脚发软,面无血色的士绅落地,这位却根本站不稳了,直接就坐在了地上,还得靠鲁达把他重新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你……你还想说什么?我们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除非你肯拿出二十贯一亩的价钱收地,否则就没得商量!”虽然心下发虚,但方海此时只能硬着头皮表明立场,他还真不信孙途敢对自己等人下狠手。 可就在他这话刚一出口,坐他对面的张恩东却站起了身来。就在众人都以为他还想往外闯一次时,他却冲孙途一拱手道:“草民刚才又仔细想了下,觉着孙团练所言不无道理。乡兵本就是为保我江州安定所设,岂能让这些将士受此等苦楚呢?当日我等出钱买下那些田地也只是为了替他们解困,而不是为了谋利。既然孙团练有心收回这些田地,草民自当配合。”说着,他已从袖子里取出了几张早已准备好的田契,双手送到了孙途面前。 他这一举动别说那些士绅地主了,就是孙途也略感意外。但他还是很快就从张恩东手上接过了那几张田契,仔细看了一下后,脸上的笑容又亲切了几分:“张员外能如此深明大义实在是我江州军民之福,本官代官府和乡兵谢过了。你这儿是七十六亩三分地,按当时的价格当在一百二十贯。明日本官就会命人将钱送到张员外府上。” 见他态度转好,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张恩东也笑了起来:“草民不过是按本心而行,当不得孙团练如此赞许。只是我家中确实尚有事情,不知……” “张员外请便。”孙途没有半点留难的意思,冲鲁达他们一点头,如门神般守在入口处的两人也都侧身让出了路来放其离开。张恩东深深地看了孙途一眼后,方才拱手告辞,快步下楼,离开了这一是非之地。 见此,众人已经明白自己今日想要顺利下楼除非和张恩东一般按孙途的意思把田地贱卖了。可他们却没有张恩东的心胸,这些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田地岂甘心轻易让回去。许多人这时都陷入了沉默,一个个低头不语,只看孙途接下来还能玩出什么花招来。 在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第二人站出来表态后,孙途才叹了口气道:“看来各位终究无法领受孙某这一片好意了。既如此,那你们可就别怪我了。自明日开始,本官会派人收回之前你们从乡兵手中骗取的田地,而且我不会再出一文钱向你们回购!” 这句话一出,让本来已经打算沉默对抗的一干士绅全都惊诧抬头。方海更是直接质问道:“你凭什么如此做?难道我江州城里就没有王法了吗?” 孙途好整以暇地喝了口酒,又夹了片羊肉放在嘴里细细地咀嚼咽下后,才冷笑道:“要论王法,你等为一己私欲借着城中粮价高企时压低乡兵手中田地的价格将之吞并时可有想过王法吗?” “那不过是孙团练你的臆想而已,我们从未强迫过他们出卖田地,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现在我们手中握有田契,便是那些田地的主人,是绝不会让你们夺了去的。哪怕是告到太守那儿,告到东京城里去,我们也绝不会妥协!”方海立刻大声说道。 “不错,我等虽不是官,但却也认识不少朝中官员,我想他们是绝不会容许你一个武官如此胡作非为的,蔡太守必然会为我等做主!” “孙团练你真以为带了几个乡兵就能在江州城为所欲为吗?” 这些士绅此时终于爆发出来,虽然气势依然有些羸弱,但已不再如之前般沉默和畏缩,他们这是打算和孙途正面较量一番。因为他们深知这不光是那几亩田地的事情,还会影响到自己在江州城里的声誉,一旦真被孙途得逞,其他那些之前被自己用手段夺了田地的百姓也会趁机发难,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看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强硬的话,孙途也不见有丝毫动怒的,依旧慢条斯理地吃喝着,好像根本没把他们的这番说辞当回子事儿。这让坐在后方的黄文炳心里越发的糊涂了,不知孙途到底哪来的底气能让这些人就范的。 说实在的,他所以一早就送出那些田契除了觉着孙途之前所为有些厉害让他不敢与之为敌外,也带了想要和这位新任江州团练拉拉交情的意思。可现在他却有些后悔了,这个年轻人真有办法掌控局势吗? 直到众人的叫嚷声讨渐渐平息下来,黄文炳才看到孙途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份花名册来拍在酒案之上,扫了众人一眼道:“这份花名册上所登记的便是如今我江州乡兵甲字营中三百六十二名兵士的姓名身份了。而就我所知,这些人里有七成以上却和当初把田地卖与各位的人姓名不同。” “这又如何?”有人不以为然地问了一句,可是方海此刻却已脸色一变,显然是已经想到了什么关键问题。 黄文炳也在一呆之后,迅速明白了个中关键所在,再看向孙途时,眼中已多了几分敬畏来:“当真是好厉害的手段!怪不得他会如此强硬地想要把田地收回去呢,原来是早有准备。好在我早就做了决定,不然必定麻烦无穷……” 孙途看着那一多半尚未明白过来的士绅道:“你们可知道这些乡兵名下的田地其实是朝廷特意拨付给他们用来将养家中人口的?虽然名义上这些田地都算到了他们名下,可实际上,这些土地却是我乡兵所有,是朝廷的田地。你们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借着粮荒侵吞朝廷的田地,此时被本官查出来,竟还不肯如数归还?既如此,本官就只能代朝廷强行把田地全部收回来了!” “什么?”这一回,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顿时一个个全都变了脸色,知道大事不好。 这些发放到乡兵手中的田地本就不是他们的财产,若是有哪个乡兵因为各种原因脱逃离开,他名下的土地就会由官府交与其他顶替他的乡兵手中。这一条律令从一开始就没被人当回事,甚至是被人刻意隐瞒了下来。 但现在,随着孙途把事情挑明,一切就都不同了。事实上,那些乡兵是根本没有权力出售自己名下的田地的,他们只是靠着乡兵的身份才有耕种田地的权利却无买卖它的权利,如此一来那些士绅买下田地自然就是非法的行为了。 其实要只是如此,事情倒还没有太糟,这些人最多就是被夺回那些巧取豪夺来的乡兵田地,稍有损失而已。但是,一旦官府真个追究起来,可不光只是区区几十亩地的事情了,在得到了正当理由后,他们可以用手段把士绅地主们其他的田地也都划入到这些乡兵田地的范畴中,同时还能借此机会让他们把一年时间里从这些田地里收获的产物全都归还官府,而这时可就得由官府说了算了。 哪怕你田里只产了几十斤高粱,官府也能让人交出几百斤的稻米来,因为这些士绅根本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自己所说是实。反正只要给了官府机会,他们一定会用尽手段从这些富得流油的士绅地主身上榨出油水来的。 别看他们现在一个个在江州城里都有些声望名头,可终究只是些百姓而已,只要有把柄落到官府手里,那些官吏就会如闻到了血腥味儿的鲨鱼般扑杀过来,把他们的家财产业全部吞吃干净,家破人亡都有可能。 这一刻,众士绅终于是慌了,也开始后悔自己之前的决定,一个个恳求地看向孙途:“孙团练,是我等错了,我们愿意接受你刚才提出的以原价收回田地的建议……” 但孙途此时却已经不再理会他们,径自站起了身来,迈步就往外走去:“我已给过你们机会,只可惜,你们实在太过贪心,既然不肯吃我的敬酒,那就等着喝罚酒吧。”说着,举步就往外走去,鲁达和杨志二人也赶紧起身跟随,两人看他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第217章 乡兵自强 一干士绅地主早没有了之前的沉稳,哀鸿一片,想要求饶,可一时间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唯有位于最后的黄文炳此时却是一阵窃喜和痛快,自己之前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这个新任江州团练无论心机还是手段都要比寻常官员厉害得多,只几句话就已要把这许多的江州士绅赶进绝路了。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正要离开的孙途竟冲自己打了个眼色,这让他略微一怔,但很快便迅速明白过来,当即起身高叫一声:“孙团练还请留步给我等一个赔罪的机会……” 黄文炳果然是个聪明,自己只一个眼神就让他心领神会,不然这出戏可就唱不下去了。别看孙途此时态度强横,可其实他也不想真把这些士绅彻底逼入绝路,不然必然给自己留下不小的后患,所以此时必须有人站出来唱个红脸了。 在众人乞求的眼神里,孙途的脚步终于顿住,回过身来看着黄文炳:“你们打算如何赔罪?实话告诉你们,本官之前确实打算花钱买回那些田地,但现在嘛……” 黄文炳立刻会意接话:“我……我等愿意将之前买来的田地全数退还官府,不敢收一文钱。”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感一阵肉痛,但如今人在矮檐下,也只能认了,他们也都点头表示认可:“不,不错,我等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还请孙团练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我们这一遭吧。”说着全都拱手作揖,把姿态放得极低。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孙途却依然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只是这样就能抵消你们之前所犯的过错了吗?”说着又看了黄文炳一眼。 黄文炳心说你还真是胃口不小啊,但已迅速配合着说道:“另外,我黄家愿意再拿出三百斤米面来充作军粮犒劳乡兵上下……”说这番话时,他露出了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来,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忍痛出血。 “看来黄员外确实有改过之心了,你们呢?”孙途这时候脸上才阴转多云,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意来。这反应如何还不能叫其他人明白呢?纵然心中大骂其贪心,如此形势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了,当下他们便陆续提出会给乡兵送上犒劳的钱粮,或几十贯钱,或一两百斤米面什么的。 直到这些人乱糟糟地都说完话后,孙途才笑着道:“既然各位如此关爱我乡兵,本官也不好再因前事多做追究了。不过我希望你们能说话算话,三日之内将田契和钱粮送到军营,若不然,一切后果你们自负。”说着,再不逗留,转身即走。 等孙途三人下楼的脚步声再听不到,众士绅地主方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同时又后悔不已。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他们之前就该答应孙途的条件,那样倒还能得些补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但要白出田地,还得再给乡兵一笔钱粮,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啊。 而在一片痛悔哀叹中,突然又有人满面怀疑地道:“那张恩东倒是见机得快,他居然一早就把田契给交出去了,不但没有损失,反而向孙途卖了好……” “我看此人一定有些问题,恐怕一早就和那孙途有了勾结,所以才能拿捏住我们的把柄!” 人之本性就是习惯于争功诿过,哪怕是自己的错,也会去找客倌借口,此时他们便顺理成章地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到了张恩东的身上。这番话落到黄文炳耳中却让他一阵忧虑,要是这些人知道其实最早不与他们同一阵线的是自己,不知会是个什么下场? 好在这些人并没有往这方面想,说了几句后反倒念起了黄文炳的好来:“黄兄,这次当真是多亏了你反应够快啊,不然我等可就真有大麻烦了。” “呵呵,在下也只是担心自家产业冒险一试而已。”黄文炳有些心虚地摆手道。但其他人可不这么想:“这次我等都欠了黄兄一个人情,他日必有报答。” “不错,黄兄你今后有什么难处只管跟方某说,只要能帮到的,我一定不会推辞。” 这些人又说了一番场面话后,方才散去。而黄文炳在定下心神后,更是一阵窃喜,这么看来自己走那一步确实对了,不但交好孙途,还让这许多人承了自己的人情,显然这是孙途投桃报李之下给予自己的回报了:“看来我确实该与孙团练多多亲近才是……” ¥¥¥¥¥ 当看到往日里趾高气扬,都不拿正眼瞧自己等人的江州士绅地主们突然陆陆续续乖乖地送了钱粮进军营,在见了自家团练后又是好一番逢迎拍马,末了又千恩万谢地离开,实在让正操练着的乡兵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是大家每日里辛苦操练导致眼睛和耳朵都出问题了吗? 还没等这些军士对此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呢,孙途便把他们全都集中在一处,指着身后案头所放的那一叠田契发话了:“本官知道这两日你们都在好奇为何那些士绅地主会特意跑来军营见我。现在我就把实话告诉你们,他们是来将去年时用低价从你们手中买去的田地给退回来的。而且他们不光退还了田契,为了做出弥补,还都送上了钱粮作为我们的军饷粮饷。” 即便这段时日乡兵们的军纪已经得到了整肃,但在听到如此出人意表的说话后,大家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要不是孙团练威信在此,只怕都有人要直接出声质疑这番话的真实性了。 孙途这回倒是没有因为大家的反应就动怒,而是笑着道:“本官知道此事听着确实离奇,但这就是事实。本官在半月前就曾向你等保证一月内会帮你们拿回属于你们的田地,现在就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接下来我便会让人将那些田地平均分到每一个将士手中,只希望你们能吸取这次的教训,可不要再让人将自家赖以为生的土地给夺去了。” 纵然大家心中还有所疑虑,可随着孙途早准备下的人手开始点名,并把相应的两亩多军田田契交到对方手里时,这人终于是惊喜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很快地,整座乡兵军营都被失而复得的狂喜所充斥,欢呼声更是响成一片,要不是怕惹出事端来,恐怕都有人要高呼孙团练万岁了。这时候的孙途在众乡兵心目中的地位已变得极其高大,远远超过了之前被他们所推崇的袁望袁推官。 因为大家还记得很清楚,当初城中缺粮时,孙途袁推官也为他们出了许多力,帮了许多忙,可最终还是没能使他们保住自己的田地,沦落到需要听人使唤才能勉强糊口的地步。可孙团练一出手却把属于他们的田地给拿了回来,更分还给了大家,这份恩情可就太深了。 看到这些部下兵卒对自己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孙途知道这是最好的,提振军心的机会。所以他便再次站到了大家面前,神色严肃地道:“各位再听我一言。” 只一句话,本来还闹哄哄的军营里顿时就变得肃静下来,再没有人出一声,所有人都用崇敬的模样仰视着孙途,等候着他的教诲。 孙途目光从面前一众军卒身前一扫而过,这才说道:“你们可知道那些士绅地主为何这次就肯把田契和钱粮无偿交还给我们吗?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么的忌惮于我,我不过只是个小小的七品武官,还没有到能让他们心生畏惧的地步,其根本原因,只在于你们!” 这话让众乡兵都有些茫然了,完全无法理解,只能继续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团练,等待着他做出进一步的解释。 “我知道你们一向认为我们乡兵地位卑贱,所以从不敢与人据理力争,哪怕被人夺走了自己的钱粮产业也只能忍气吞声。可今日我要说的是,这一切都是错的,我们身为官兵除了有保卫家园的责任外,也有我们自己的骨气和尊严。只要我们努力操练,让百姓,让朝廷知道我们的实力,那今后就再不会有人胆敢欺压我们。 “这一次那些士绅地主所以退让,就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你们平日的辛苦操练,生怕有朝一日待我们成为精锐之师后将会给予回击。所以我们要想改变命运,就当努力操练,使自己变得更强!” 这番话自然有着不小的破绽,根本就经不起深究,但却已足够鼓舞起这些没多少见识,同时又因为拿回田契而满心激动的乡兵军卒的士气。所以很快地,这些人便高声叫了起来:“我等定当努力操练,成为真正的精锐!” “好,那新的操练方法就从明日开始。”孙途满意一笑,他相信今日之后,这支乡兵将彻底变样,真正地变成一支自强自立的军中精锐。 哪怕即将到来的炎热酷暑也不可能再阻挡他们操练的热情…… 第218章 水匪猖獗 在这六月盛夏的季节里,哪怕是早上也一样酷热难当,尤其是在朝阳从东方升起后,那炽热的阳光照在人身上都似乎能把人身上的水份都给烤干了。 可即便是在如此天气里,却依然有一支队伍正绕着江州城进行着匀速而整齐的跑动,他们整齐划一的口号更是让不少城内城外的江州百姓为之侧目:“为国尽忠,保我江州!” 这支队伍自然就是之前一直被城中所有人忽视的江州乡兵了,可是自从五月间他们在新来的孙团练的号令下进行一系列的操练后,却已渐渐获得了许多人的关注。尤其是最近一个月来,他们更是每日早上都会喊着口号整齐划一地绕城跑上一圈,就更显得特别了。 要知道如今大宋各地兵马别说乡兵了,就是厢军甚至是禁军都没有如这支队伍般日日操练的,或许只有随时会与西夏人作战的大宋最后一支精锐西兵才会保持这样的传统。 而更让人为之侧目的,是这支乡兵平日里的操练又与所有人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有人远远看到过这些乡兵在军营里排成一排后蹲地跳跃,看着就跟一只只青蛙似的,委实难看可笑。甚至还有人见过这些乡兵倒卧在地,只靠着手脚在地上发力,支撑着身体起起伏伏,实在是不雅到了极点。 当这些说法在城中到处传播开来后,在许多人眼中乡兵就成了一支极其古怪的军队,大家更是在暗中说那新来的孙团练就是个不懂兵事的疯子,只是靠着朝中后台才能谋取到这一官位。只是这一说法到底是百姓们自发想出来的,还是有人刻意散播的谣言就不好说了。 只有身在乡兵队伍中的人才知道孙途安排的这些看似怪异的操练让整支军队发生了多么巨大的改变。只一个多月时间,原先那支浑浑噩噩的乡兵已经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军卒们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比以前要强壮许多,刚开始跑上一段就会气喘吁吁的人,此时眼看跑了三段城墙却依然留有余力,只有那满头满身的汗水显示出他们正在进行着剧烈的晨间运动。 在从东边的城墙重新转回到北边时,头前的杨志突然开口叫道:“全力冲刺,今日最早回到军营的前一百人有肉吃!” 随着这一句话,那些一直留了余力的军卒立刻就高声喊叫着,突然脚下发力,竭尽全力就朝着前方的军营冲了过去,呼啸间,三百多人竟都如脱缰的野马般狂奔而去,人人不甘落后。 一个多月的操练下来,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孙途所提倡的奖惩制度。每日里他都会准备下一两口肥猪为将士们加菜,但只只有在今日的操练中最出色的那些个才有资格享受肉食。刚开始时是前五十人,后来则是加到了一百人。 有此奖励在前,这些日子将士们的操练那是格外卖力,哪怕前一天已被练得走不动道了,可第二天却还是会及时赶到军营加入到操练的行列中去。而让人感到惊喜的是,随着操练日久,他们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进步,现在晚上都不再如之前般全身酸疼了。 等这些人全都跑到军营,稍作休息后,便有伙头兵为他们送上了水和干饼之类的粮食。吃过饭后,这些军士则会先做几组孙途特意规定的蛙跳和俯卧撑,然后才由杨志和鲁达两人带着他们练起枪棒刀剑的战阵招数来。 虽然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五六招,可一干将士却都练得极其认真,每一招劈刺都会使出全身的力量,直练到中午后,众人才会就地解散在营中歇息,等到日头西斜后再进行新一轮的操练。 今日的操练看着与平时也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就只有孙途此时并没有如往常那样在旁看着,时不时地加以指点。事实上,今日的孙团练压根就没有出现在这军营之中,此时的他,其实却在州衙。 州衙二堂,知州官厅的正堂,此时江州城里十来名重要文武都已悉数在座,看到太守蔡得章阴沉的脸色后,这些人的神色也显得格外凝重。这些人共聚一堂,却是久久没人开口说话,只有当某人端起茶杯来喝上一口时,才会发出些动静来。 在沉默了足有半来个时辰后,蔡太守方才开口道:“想必你们应该早就知道这次我江州将面临何等局面了吧?” 众人互相看了几眼,全都无声地点了点头,只有最近一直身在军营未曾关心其他事情的孙途依然是一脸的茫然:“太守,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了?” 几名同僚都用诧异地眼神看着他,唯有袁望开口解释道:“就在三日前,三艘从东京来的官船遭到了浔阳江上的水匪夜袭,结果不但船上的财物被这些贼人劫掠一空,连满船之人都遭了毒手。这其中,就有刚从工部侍郎位置上致仕下来的江州官员江迁。最后,只有两名船夫跳入江中得以保全性命,并把消息给带回了江州城。” 孙途终于明白为何在场众人都如此紧张了,就是他也因听了这一变故而心头一震,久久未能平复下来。工部侍郎在朝中已算是高官了,哪怕已经致仕,地位也是摆在这儿的。那些水匪居然敢对他下手,那性质就跟杀官造反没什么区别了。 而更麻烦的是,这股水匪在浔阳江上已为祸一年有余,作为本地官员他们居然一直听之任之,没有想法儿剿灭,以至酿成今日之祸,若朝廷真要追究下来,这里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脱不了干系,包括自己这个才来江州几月的团练在内。 “本官之前因为不想妄动兵戈才会对那些水匪多作忍让,可想不到他们不但不思反击反而变本加厉,本官是再不会姑息他们了。这一次,必须赶在朝廷下令申斥之前将这股水匪彻底剿平,各位可有什么想法吗?”蔡九在等了片刻后,才道出了自己的意图来。 众人都微微低头,心里暗道蔡太守这话说得好听,其实只是在为自家开脱而已。早在去年水匪出现在浔阳江后,其实江州城方面已经几次派出兵马进行剿灭,可结果每一次都是铩羽而归,尤其是今年三月间的那一场,更是损失惨重,折了百多名官兵不说,还搭上了数名武官的性命。 也正因官府剿匪不利,才让那些水匪的气焰日益嚣张,彻底把整条浔阳江都给封锁了起来,甚至在这次干出了袭击官船,杀死致仕高官的举动来。 可是以如今江州城内兵马数量,真能将之剿灭吗?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觉着心中没底,所以自不敢接太守的话茬了。 孙途则是在震惊之后陷入了沉思,其实他一直都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何这股被人称作“凶蛟”的水匪会如此猖獗,竟让官府几度出兵都铩羽而归,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内情,他是怎么都无法相信的。 虽然大宋武备孱弱,但那也是相比于前唐或是北方的辽国来说,以官军的战力想要控制地方却未必是什么难事。可偏偏江州这里的官军却接连败在水匪之手,这也太不正常了吧,他们又不是好手众多,又占据了绝对地利的梁山好汉。 想到这一层,孙途不禁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前不远处的都监林贺年,几次剿匪都由他指挥作战,问题难道就出在他的身上? 他的猜度突然被蔡九的点名所打断:“孙途。” 孙途赶紧将精神一振,起身抱拳:“卑职听令。” “本官听说这两月来你操练乡兵可是极其卖力啊,可有想过趁此机会为我江州除害立功吗?”蔡九说话间眼中露出了一丝期许之意来。 孙途当即应道:“下官也早已听说过有凶蛟一路水匪在浔阳江上作恶多时,我愿率乡兵出击,破此贼寇!” 蔡九刚因这回答而面露满意的笑容,本来就有些忐忑不安的林贺年便立刻起身说道:“太守,下官以为如此做法实在太过凶险。这一年里,我官军已几次都在这股水匪的手下吃了大亏,今年三月间我们更是出兵上千都没能在他们手上讨得便宜,只靠区区三百乡兵就更不可能取胜,反而徒增伤亡……” “那依着林都监的意思是?”没等蔡九反应过来,袁望已经抢先一步发问。 林贺年很有默契地接话道:“其实这几月里下官已经痛定思痛,想到了一些破贼之法,只要兵力足够,必能一举破贼。孙团练,你麾下的乡兵经过这段时日的操练确实该以实战历练一番了,你可愿意听从本官号令,共同出兵剿贼啊?” 在他刚把意图表明的同时,袁望又如唱双簧般看向了已然变色的蔡九:“太守,下官以为林都监所言甚是,只靠一支三百多人的乡兵根本不可能破贼,但若让厢军和乡兵合军一处,必能一战而胜!” 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如唱双簧般的表现,孙途知道这回连蔡九都不可能坚持只派自己这一路人马前往剿匪了。 第219章 出征之前 事情果然如孙途预想般发展,蔡九本就不通兵事,袁望和林贺年二人又是这方面的老手,几句话挤兑下来,便让他没了招架之力。而其他官员又都不敢冒着得罪袁推官的风险来替孙途出头说话,终究是让他们将主动权彻底掌握在了手中,决定由林贺年为主,孙途则率乡兵听其号令行事。 这样的结果自然不是蔡九所希望看到的,这让他的脸色比之前越发的难看,甚至在心里都有些埋怨孙途不敢站出来,不然倒还有周旋的余地。可孙途却也有自己的顾虑,如今他对那支名叫“凶蛟”的水匪知之甚少,可不敢一力将如此重任担到肩上,只有先退一步再说了。 不过他的这一退让终究还是有所回报的,至少当他向林贺年提出想要对水匪有更多的请教时,这位上司倒是痛快地点头应承了下来:“既如此,你随我去厢军军营慢慢细说。” 这厢军比之乡兵的待遇可要好上许多,正如后世对民兵和正规军之间的差别。他们的军营并不像乡兵般设在城外一隅,而是就在南城靠近城墙处,开辟出了一大块区域供他们操练生活,辕门之内更是竖立着两座箭楼,让等闲百姓不敢轻易靠近。 而当孙途随林贺年他们进入军营后,更发现里头的营房都修筑一新,数百厢军更是穿着统一的服饰在其中操练武艺,看着可比那些服色杂乱的乡兵要精神整齐得多了。当然,这一切只是体现在表面上,厢军战力究竟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在随林贺年进入他的指挥所后,入眼的便是上好的紫檀木家具,帅案上更是摆着文房四宝而非什么兵器,倒是像书房多过军营重地了。唯一能体现出此地主人身份的,就只有斜挂在一边墙上的一口连鞘刀了,也不知是不是林都监自己的兵刃。 在由一名亲兵端了冰镇过的酸梅汤给他们解渴饮用后,房中就只剩下了孙途和林贺年二人,后者这才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张略显陈旧的羊皮卷轴来,打开后才知道这是张画工简单,甚至算得上简陋的江州一带的地形图。 看着这张手工绘制,就跟后世涂鸦似的地图时,孙途就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不过随着林都监指着其中代表浔阳江的一道黑线开口后,他便不再多想其他: “其实这支水匪从未打出过任何旗号,只因其首领有个诨名叫作翻江蛟,而且他们行事凶狠,在江上抢掠之后几乎不留活口,我等才称其为凶蛟。自去年春夏之交他们突然出现后,便一直在我江州境内的江河中行凶劫掠,尤其是浔阳江上游到下游的这一条五十里的地界,更是他们出没之所,许多商船都被他们袭击,商人也好,船夫也好,死伤可着实不少。” 孙途看着对方拿手指在浔阳江上一阵比划,却是几乎把江州城辖区内的水域全都包括了进去,这让他更是暗暗心惊:“这些贼人还真是肆无忌惮啊。就下官所知,一般贼寇不是都秉持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不会对本地百姓商人下手吗?” “这正是他们凶狠的地方了,这股贼匪对此是全无顾虑,只要被他们撞上了,不管是大船小舟,本地外地,全都照抢不误。正因如此,我江州城一年里的水路已断了大半,商人只能从陆路运送货物,但其开销却增长了不下五成。” “听说官府之前曾屡次进剿,可都以失败告终……”孙途略作犹豫后,还是把最要紧的一点给道了出来。 林贺年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叹了口气道:“刚开始时,本官也没把这股水匪太当回事,所以只派出了少量兵马前去剿匪,结果他们要么是没有能找到敌人踪影,要么就是被人在江上偷袭,损伤不小。不过在此之后,那些水匪倒是收敛了些,直到今年开春,他们又突然死灰复燃,行事越发的没有顾虑,我这才决定带大军剿匪。 “本来,我率一千多厢军,分二十多条大小战船是绝对能一举攻灭他们的。可结果他们却缩进了这一地形不利大军展开的缺口之中,使我官军久攻难下。”说话间,林贺年的手指点在了浔阳江江州上游的一处凹陷,神色里充满了愤恨:“其实要是如此也就罢了,以官军之势,只要困住他们,多费些时日便可将之一网打尽。可偏偏,蔡太守突然下严令让我等尽快破贼,受此影响,我只能号令三军昼夜猛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股水匪彻底歼灭。可结果,这反倒给了贼人以机会。” “却是什么机会?”孙途也听得心中一紧,立刻就问了一句。 “那些水匪里多有水性出众者,他们居然趁着我大军被湾内同伙吸引住的机会,从水下摸出,然后从我后方发起突袭。而且这些贼人竟早有准备,他们竟用上了空船纵火,点着了我后方数艘大船,导致我军心大乱,这才在仓皇之下被那股贼匪反击大败!”林贺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地形图,就仿佛再次从这简陋的地图里看到了当初惨败的场景了。 孙途也是心有戚戚,这才知道明明实力强过许多的官军为何会有此大败,并导致了最终将整条浔阳江的控制权都让了出去。以厢军的军心斗志,遭逢此败后,恐怕短时间里确实是不可能再敢出战了。同时这也让他明白了为何蔡九今日会被他们几句话就给说得哑口无言,原来是他之前的决策错误才酿成了今日之苦果。 或许也正因为他的罪责极大,而他的身份又如此特殊,才让朝廷对此事不作任何追究,并使江州的情况拖延到了今日却依旧不得解决。 在重重地喘息几口,又把一大碗的酸梅汤全灌进嘴里后,林贺年方才长舒一口气来,看着孙途道:“孙团练,正因有此一败,我才会更想戴罪立功。这一回,我希望你能配合我彻底剿灭了这支水匪,好还我江州城一个太平。” 感受到他眼神里的真挚与热切,孙途当即就重重地点下头去:“这是当然,下官自当听从林都监号令行事,辅佐你平定这股水匪。只是,下官依然有个疑问,经之前一战后,厢军还有办法破敌吗?” “当然,你并不知道本官为了洗刷前耻做了什么安排,其实现在那些贼匪的动向一直都在我掌握之中。我已知道他们现在就藏身在江中一座沙洲小岛上,只要找准机会,发起突袭,必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林贺年脸上带出了一丝兴奋来,指着地图某处说道。 孙途一愣,随即就明白了过来:“都监在贼人中安插了眼线?” 林贺年笑着点头:“现在孙团练该相信与我配合必能平息贼乱了吧?” 孙途点头表示认同,随后又与他根据所得到的情报进行了一番探讨和分析,直到日头西斜,方才告辞离开军营。 等孙途回到家中时,这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在营中帮着操练乡兵的鲁达和杨志二人都已经回到了家中。当他二人从孙途口中得知白天的事情后,杨志顿时就兴奋了起来:“练兵多日,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了。” “只是有些可惜了,这次剿贼当以厢军为主,我们最多也就在侧方敲敲边鼓,恐怕很难拿到什么大的功劳。”孙途有些无奈地说道。 这回生性更好战些的鲁达却显得有些犹豫:“洒家并不善水战,此番怕是帮不到三郎你太多了。”作为西北军汉出身的他确实不精于水性,到了江上也就只有自保的本事了。 听到这话,孙途心下陡然就是一动,若论水上本事,这江州城里不就正好有几个高手吗?而且按时间来推算,他们此时尚未归于梁山,要是自己能把他们招揽到军中,此战的胜算将又要增大许多了。 正思忖着明天是不是该去打听一下那几位的踪迹时,院门却被人敲响了。孙途当即过去开门见客,却发现站在门前的是个极其陌生的汉子,白净面皮,中等身材,颔下则是一把还算整齐的胡须,虽然身上透着勃勃英气,可整个人还是挺和气有礼的。 “阁下是?”孙途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穿着普通短衣的男子,猜测着对方身份。 而这位倒也干脆,当即便一拱手:“尊驾可是孙团练的亲友吗?小可姓张名顺,乃是这江州城内一名鱼贩子,今日有要事前来相告。” 张顺?浪里白条?只一愣间,孙途便已想到了对方的身份,不禁大感意外。自己才刚想着能不能将这几位水战好手给拉到军中来呢,居然就心想事成般,这位人称浪里白条,水战武艺排在梁山众人前列的好手便登门了。 犹豫了一下后,孙途赶紧就让开了身子:“张兄还请先进来说话,在下正是孙途。” 第220章 张家兄弟与凶蛟 在与屋内的鲁达等人互通了姓名后,孙途才看着张顺道:“张兄大名在下可是久仰了,不知你今日为何登门?” 张顺只把这话当成了客气,只是笑了下道:“在下一介鱼贩可入不了孙团练尊耳。”随后才神色一肃:“倒是孙团练这段时日在乡兵中极有声望,才让人心生佩服呢,我也是因此才夤夜而来。” “哦?”难道对方也想加入乡兵吗,这倒真是一件大好事了。可还没等孙途动问,张顺又接着道:“今日早些时候城中已有人传,说是团练将率军奉林都监为帅攻打盘踞浔阳江多日的凶蛟一伙贼匪,此事确实吗?” “不错,莫非张兄有意投军报效朝廷吗?” 张顺却摇了下头:“在下此来只为有一事提醒孙团练,凶蛟在官府里有内应,之前官府几次出兵尽皆败北都因于此,还望团练早做准备才好,不然……” “你说什么?”孙途当时就变了脸色,猛然挺直了胸膛看着对方:“此话当真?” “如此大事在下可不敢随口胡说,虽然我到现在都不曾查到那与凶蛟贼伙勾结者的确凿身份,但此事却是千真万确。”张顺说着,又似是怕孙途无法接受般又做了补充:“不然团练觉着为何官府屡次进剿都会被他们所败?因为他们早就知道了官军的部署,所以才能从容应对。另外,这凶蛟贼伙所以能切断浔阳江水域,屡屡劫掠过往船只,也正是因为有官府中人为他们通风报信。” 这番话说得孙途立刻就陷入到了沉思之中。其实关于这两个疑点他也一直都有考虑,却未曾有什么满意答案。而现在看来,若是真有官府中人与他们勾结,这两个疑问倒是可以解释得通了。 可随后新的问题也生了出来——若真是官府里有要紧之人在养寇自重,那他的目的何在?难道就是为了从那些贼匪手中分一些抢掠来的好处吗?另一个问题则是,张顺为何会前来示警,他又是何目的? 前一个问题暂时是找不到答案的,但后一个,却正好当面问问张顺了。在听了孙途的疑问后,张顺只是一笑:“在下虽只一小小鱼贩,却也是我江州百姓,眼看浔阳江被贼人所据,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了。而且我等鱼贩也是靠着浔阳江过活,我们也希望官府能早日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就我所知,其实这些贼匪对江上的渔夫向来宽容,即便偶有侵扰也没有真伤了你们的性命,你们还不至于和他们结下深仇,你一定是另有所图。”孙途却眯起了眼睛来:“张兄,我听说你还有个兄长张横在江上讨生活,不知这与他可有什么关系吗?” 这回轮到张顺面露惊讶之色了,下意识就是一声惊呼:“你怎会知晓此事?”话一出口,才知不妙,身子已呼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似要夺路而走。只是他才一动,两边陪坐的鲁达与杨志却已先一步起身,两只手已同时按在了他的肩头,使其无法动弹:“张兄还是先把话说完了再走不迟。” 张顺只觉着身子如被千斤重担所压,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认命似地苦笑一声:“想不到孙团练竟早盯上我们兄弟了,今日我这也算是自投罗网了吧?就是与我交好的那些兄弟,都少有人知道张某有个在江上横行的兄长呢。” 孙途倒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但仔细一想后,便明白了过来。那绰号叫“船火儿”的张横其实和那些凶蛟的水匪没什么区别,也一样在浔阳江上做着没本钱的买卖,也是个多年杀生的主儿,而自己又是官府中人,一口叫破其身份,这对张顺的冲击自然就大了。 其实说到底这就是个立场和态度问题了,因为照常理来说,孙途作为官府中人自然是要严办张横这样的贼匪的。可偏偏他因为一向对梁山好汉心存好感,还真没把张横他们当贼人看待,所以说话也就随意了些。 明白这点后,孙途心中一声苦笑,随后摆手让鲁达他们放开张顺,诚恳地道:“张兄不要紧张,我绝无对你们不利之意,只是因为兹事体大,才需要将事情弄个明白。不然我可不敢相信你今晚前来的真正意图了,毕竟很难说你兄长会不会与那凶蛟有所勾结,你这是为了乱我军心而来。” “我张顺与那凶蛟早已不共戴天,岂会干出与他们勾结的事情来!”张顺立刻就变了脸色,大声说道,完全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孙途看他不像作伪,便也来了兴趣:“此话怎讲?这么说来,你与那凶蛟一伙早就结下了深仇,不光是因为水上生意被他们侵扰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不错,我张家兄弟早就与他们结下深仇。团练可知道其实我张家本是三兄弟,幺弟张涟便是被凶蛟一伙所害,而我兄长张横本来也只是个本分的鱼贩,就因为官府与水匪勾结,使我幺弟被害,方才一怒之下在江上干起了这没本钱的买卖!” 这却是孙途从不知道的内情了,当时就问道:“竟还有这等变故?那张涟是怎么遇害的?” “团练或许不知,去年这股水匪刚到我浔阳江上时先找的就是我等水上渔家,倒也不是想抢我们那点小钱,而是想拉我们入伙。但我张家兄弟纵然再不肖,也不屑于和这么一股贼匪为伍,自然就拒绝了他们。不料这些贼人却因此怀恨在心,竟趁我等不备,突施偷袭,虽然论水上的本事我们并不怕他们,奈何他们人多势众,又早有埋伏,以至不少弟兄都被他们所伤,就连我兄长张横他也受了重伤。要不是张涟他当时不顾一切以命相搏,恐怕兄长已经沉尸江底了。”说到这儿,张顺脸上也露出了伤感的表情来:“可正因如此,我那幺弟张涟却被凶蛟一伙所杀,到现在还没能找到尸体……” “竟还有这等事情?你们就没有报官吗?”孙途立刻追问道。 “正是因为我们之后报了官,才发现其中另有问题。”张顺眼中的愤恨之色越发的浓重起来:“当时我们就是向州衙报了此事,可结果几日下来,他们却说查无此事,我们再告官,他们就要把个扰乱人心的罪名加到我等头上。显然,是官府里早有人与那些贼人勾结到了一处,才会将如此大案一拖再拖,直到他们在浔阳江上劫掠商船,杀人无数,这才有官府去管。 “可到了这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就聚拢了数百水寇,不但手段凶残,而且狡猾飘忽,官军几次出兵都没能找到他们的踪影,反倒在回城时被其骚扰,小有损伤。 “等到今年三月,州衙起大兵入水进剿时,我本以为可以将这股水匪一举歼灭了,可结果……他们竟再次逃脱,而且还大败官军。就我兄长所查到的线索,官军所以会败,就是因为其中有凶蛟的内应,抓住了官军最松懈的工夫来了个前后夹击。所以,孙团练你这次若想破贼,就必须小心在意,尤其是要小心州衙里的那些同僚。” 这一番话说下来,直听得孙途几人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杨志面带疑虑:“这凶蛟一伙当真如你所说在官府里早有内应,那他们又是图的什么?就是为了那点劫掠来的钱财吗?” 张顺摇头:“这个我可就不得而知了。但我兄长与他们势不两立,绝不可能传递了假消息给我的。而且官军几次铩羽,还不足以证明这一点吗?” 孙途点头:“其实我也对此多有怀疑,看来这其中确实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了。而要是真有这么些人早与凶蛟有所勾结,恐怕这次他们又会故技重施,让我们再败一次。” “三郎,这却如何是好?”论武艺,这几人里鲁达自然是第一位的,但论带兵用计,他却要比孙途和杨志差上不少了,此时他已是彻底没了主意。 孙途在一番思索后,突然抬头看向了张顺:“既然他们可以官匪勾结,我们自然也可以。此事成败恐怕还得着落到你兄长张横的身上了。” 张顺听得这话先是一呆,随后便明白过来:“你想让我兄长带人寻找他们的藏身所在?” “这只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说到这儿,孙途压低了声音,小声地吩咐了张顺几句。后者稍微迟疑了一下后,终于咬牙点头:“此事我就能做,只要能为张涟报仇,我这条命就豁出去了!” 等张顺离开,杨志他们几人才有些疑虑地看向了孙途:“三郎,你真信他这番话吗?” “我相信他们的为人,当不至于在此事上欺骗于我。”孙途正色点头:“何况有所准备总不是坏事,至少不会重蹈覆辙,再败给那些水匪贼人!” 第221章 初战失利 曾经浔阳江上热闹不断,各种大小商船、客船穿梭往返的景象如今是半点都见不到了,尤其是过了黄昏,连最后几艘独木渔舟都不见了踪影,只有滔滔江水平静向东奔流。 可等到天彻底黑下来后,却有三十多艘小型战船突然就从江州水门开出,悄无声息地进入到浔阳江中,逆着水流朝着上游处无声而去。每条船上,都站着二十多名手持弓箭或刀枪的官军,所有人的脸色都显得极其凝重,整支船队向上游进发时除了船桨水江面上划动的哗啦声外,就没有了其他声响。 这支船队正是受江州都监林贺年指挥前往剿灭凶蛟的官军队伍了,除了他麾下的七八百名厢军之外,还有孙途手下选拔出来的百名精锐,这些人如今分坐在四条战船上,全神贯注地盯着漆黑而又平静的四周,把手中的兵器都握得紧紧的。 虽然这些乡兵经过两个月的辛苦操练后所有人的精气神都已大不一样,但终究是从未真正上过战场杀敌的新丁,而且这次要去征伐的还是早已凶名在外的凶蛟一伙,他们自然难免紧张了。 站在最前方那艘小型战船船头的孙途也明显感觉到了身后兵马的压抑,便回头小声冲同船的那些人说道:“不过是一群如乌合之众般的贼寇而已,你们不必担忧。等到了贼人巢穴,只要按之前操练时一样,听号令攻击便能将贼人杀败。” 他的这番话还是有些效果的,本来紧张兮兮的这些乡兵终于是稍微放松了些,握着兵器的手也没有那么用力了。 在逆流向上行了有半夜工夫后,前方充作先锋的船只上才打出了灯号来,却是已经来到目标附近,号令所有船只散开包围那隐约能看清模样的沙洲小岛,以求把凶蛟彻底剿灭困死在他们的巢穴之中。 今日剿匪的战略战术全部由林贺年一人所定,孙途也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一看到号令传来,他也即刻让船上的兵卒点起灯来,传令自己那四艘小船散开之后从小岛的西面对贼人发起攻击。 这些官军都是林都监从数千人马中挑选出来善于操舟和会水者,此时自然很是熟练地就各自散开,然后在夜幕的掩护下包围着慢慢靠近小岛。 当孙途他们几艘小船来到离小岛只剩下不到一里多地时,其他几个方向又有灯号亮了起来,那是他们已各就其位的反馈,孙途也让自己这边迅速做出了回应。 就在这时,并未随众小型战船一起偷摸靠近小岛,体型稍微大上一些的帅船上也已升起了一盏红灯,随后一阵嘹亮的鼓号声就从船上响起,彻底打破了浔阳江深夜的宁静。 伴随着这声声催人奋进的鼓号,早已蓄势待发的官军便也发出了一阵呐喊,所有人一起用力划动,一艘艘小船就如离弦之箭般贴着水面就朝着前方的沙洲小岛飞扑过去,立在船头的那些弓手更是早已熟练地弯弓搭箭瞄向了前方,只等敌人一露面就给他们以迎头痛击。 可就在众人鼓足了劲儿想要一口气冲上岛去时,那本该快速飞进的小船却突然缓了下来。孙途明显感觉到身下的船只此时被什么东西拉扯缠裹住了,竟无法再向前驶去,而此时,他们距离小岛尚有百步之遥,面前还是黑漆漆的一片河水呢。 这下变故着实杀了官军一个措手不及,顿时间惊呼连连,有人高呼着要往后退却,也有人尝试着下水看看下方情况,本来应该发起突袭,势如破竹般的攻势就这么彻底乱掉,而且这动静如此之大,早已让岛上的贼人知道有敌来袭了。 果然,就当那些下水的官军连连惊呼:“是渔网,他们在水下布满了渔网,我们的船底都被渔网缠绕……”时,原先静悄悄的小岛上突然就人声鼎沸,火把也迅速点燃,数十条人影已经朝着孙途他们所在的南边冲杀过来。 那些早已乱了手脚的厢军见到有敌人冲来后,都不用人下令,便已纷纷举弓朝着小岛上的敌人放出箭去,却看得孙途大皱其眉:“我们现在离着敌人尚有百多步呢,这等弓箭怎么可能伤得了他们?” 果然,一切就如孙途所预料的那样,那些破空飞出的箭矢在划过道道弧线后,全都因为力竭而落到了江水中,离着小岛岸边都还有好一段距离呢。 而那几十名水匪则毫无所惧地冲出小岛,纵身一跃便已跳进了江水中,迅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内。这一做法顿时就让被困在渔网之中进退两难的船上厢军一阵紧张,所有人都举起了刀枪,口中叫嚷着什么,盯着下方漆黑的水面却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有水性好的赶紧下水把渔网割开,我们不能再困于此处了!”孙途急声下令道。说话的同时,他已经甩掉了身上略显累赘的皮制甲胄,把一口短刀用嘴衔住,就已毫不犹豫地纵身跳进了水里。 有孙途以身作则,他船上的不少乡兵也终于抛下了心中恐惧,纷纷有样学样地跃身入水,帮着自家团练一起去割底下缠绕船只的渔网。随后,其他三艘船上的乡兵也都遵照号令行动起来,这两月的操练早让他们习惯了听从孙途的号令行事,哪怕如今已心慌意乱,也还是遵令行事。 不过分在其他两艘船上的唐枫和鲁达二人却并没有如孙途般以身作则,他二人水性都不是太好,尤其是鲁达,此时能稳稳地站在船头发号施令已然不容易,让他下水就只能是添乱了。 不过深通军事的他还是在船上大声吩咐着几艘船上的乡兵:“把火把都给我点起来,注意水面下的动静,前方若有贼人露面,都给我用弓箭招呼!”他显然是在提防那些刚从岛上下水的贼人,不知这些家伙会在何时突然冒出来袭击还在想法儿让船只脱困的官军。 其实正在水中用刀切割那些细密渔网的孙途也分了大半的心神在四周,以防有敌人从哪个暗处突然对自家发起攻击。此时这里的官军船只都被渔网所困动弹不得,正是那些贼人最容易打击的靶子了。 可出人意料的是,他们提防了半天,那些水匪居然都没有从旁发起过袭击,就仿佛刚才他们看到的一幕是假的一般。就在众人疑窦丛生的当口,东边却传来了一阵惊呼随即杀声便起,只一愕间,孙途就明白过来,贼人看似从西边下水,其实却来了招声东击西,早绕道去往东边对毫无防范的官军发起了突袭。 这时,岛上再次传来了一阵呐喊,即便在如此环境里,孙途他们还是听到了前方传来了一阵重物落水的声音。还没等他们猜出对方将做什么时,火光突然就从岛那边亮了起来,随后惊呼声更是比之前更烈:“是火船,他们竟然用火攻!” 在一片惊叫声里,数艘着了火的小船便借着风势直朝着东边那本就受到突袭而乱成一团的几艘战船撞去,还没从渔网中挣脱出来的战船别说攻击了,就连闪避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几艘堆满了引火之物,早已熊熊燃烧的小船由远而近,然后砰地一下撞在自家船头,把大火同时引到了自家身上。 这让本就已经失了分寸的厢军更是慌乱不已,他们惊叫着纷纷往船下跳去,却正好落到了那些水匪的手上,惨叫声顿时就在江面上响成一片。 其他几面的官船此时虽然有心救援,奈何自身却还在渔网的包裹缠绕之下,一时却脱不得身,唯一能做的除了拼命想尽办法去把船下如乱麻般缠绕的渔网给切开外,就只剩下冲着那些狡诈的贼人破口大骂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无法给予援助,之前没有随船队发起攻击的那艘旗舰大船便在林贺年的号令下朝着西边靠去。站在船头看着这一切的林都监此时面容都已经因为急怒而扭曲起来:“给我靠过去,那点渔网只能缠住小船,却拦不住我们的大船……” 可就在船只向前挺进了半里多后,突然便顿住不动了,正用力划桨想让船只向前的官军立刻就大声地叫了起来:“都监,这里水浅,我们的船根本就靠不过去了……” 这话传到林贺年的耳中,更是让他身子剧颤,眼中几乎都要喷出火来:“怎会如此!” 还没等他拿出个对策来,四周官军又是一阵惊呼:“火……火船又来了!”却见那边岛上此时再次放下了数艘火船,而这一回无法顺风的他们甚至都让几名贼人亲身驾着船只一往无前地冲向官军,直看得众人更是一阵惊恐。 眼见火船迎面而来,那些厢军是彻底着了慌了,唯有本能地朝着火船疯狂放箭,但因为目标太小,他们又慌了手脚,这些箭矢几乎全落到了空处。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第一艘火船终于重重地撞在了最靠前的那艘兵船上,那船上早已火焰升腾,此时迅速就蔓延了过来,而那名控船的贼人却在两船相撞的瞬间已经纵身跳进了江水之中,不见踪影。 而这时候,东边那些挤作一团的小型战船早已被烈焰包围,官军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响彻夜空! 本以为能一战功成的江州官军刚与敌人有所接触就已吃到苦头,被当头就敲了一记闷棍! 第222章 扭转战局 面对如此不利的境地,大宋厢军再度显露出了他们孱弱的一面,哪怕身后帅船上的林贺年急得连连跳脚,大声叫骂,这些官兵的第一反应还是扭头逃避,完全没有一点与敌人作正面决战的勇气。 而这,更给了小岛上尚未冲出的水匪勇气,眼见官军都已乱作一团,不少人直接就从船上跳进了水中,他们便趁机反攻过来。几声闷响后,又是几艘小船被他们推进水中,不过这回不再是用来纵火的工具,而是载着数十名手持兵器的水匪火速就朝着官军凶狠扑来,他们所选取的目标正是小岛西边尚未被火船波及的一路官军。 离着官军战船还有几十步远呢,水匪们已经纷纷亮出弓箭,把一阵箭雨朝着本就乱了阵脚的官军射来,杀得他们又是一阵惊叫,如没头苍蝇般直接就往水里跳去,再顾不上阻挡这些水匪杀到跟前。 只有孙途为首的几艘战船上的乡兵,虽然心中也是恐慌不已,但在几名主将的声声号令中没有散乱,而是举起了之前还嫌累赘的木盾顶在了船前,挡下了那几波乱箭,随后唐枫便高声叫嚷起来:“放箭,别让他们轻易靠近过来!” 而孙途这时也已经放弃了继续切割那些明显短时间里无法清理干净的渔网,带了手下人等重新翻回到了船内,看着那不过三四十人规模的水匪眼中除了疑虑之外,更是充满了愤怒:“区区几十人就敢对我官军发起反攻,他们真是完全不把我江州官兵放在眼里了!放他们过来,我要夺他们的船只!” 听到他这一声号令,早已习惯了听令行事的那些乡兵立刻就停止了放箭,反倒让周围那些因此稍微松了口气的厢军士兵大惊失色,连声惊问为何要如此。但孙途此时却已经懒得和他们多作解释,借着周围燃烧着的火光死盯着前方不断靠近过来的小船,计算了一下距离后,突然暴喝出声:“跟我冲过去!” 话音刚落,他已猛地在船头处沉身一点,人已高高弹去,直掠过丈许距离后,便已朝着下方一艘贼人的小船扑去。与他同船的那些乡兵虽然武艺远不如他,这时也被自家团练的英勇表现所感染,居然也都高喊着杀啊,便全都朝前跳了出去,不过他们可跳不了孙途这么高这么远,离着敌船还有好一段距离呢,就已纷纷入水。只是这些人也都水性纯熟,入水后便游着就朝敌船而去。 这一下还真杀了那些水匪们一个措手不及,明明眼前这些官军已经自乱阵脚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了,怎么现在居然就有人反攻了过来。尤其是身在空中的孙途,更是让他们感到恐慌,当即就有两名弓手抬起弓箭就朝着落下的身影放出箭来。 孙途身在半空却已经有了相应准备,见箭矢飞来,当即就挥刀一格一拨,把两箭打飞的同时身子以更快的速度朝着下方船头落去,当其他人挥舞着刀枪往他身上劈刺过来时,他脚尖已经点在了船头,人跟着蜷缩着一个跟头就往里翻去,在卸去下落的势头同时,顺带着闪过了这几人的攻击。 随后,不等他翻身而起,孙途手中刀已绽出一片寒光,把刚好凑到跟前的两名水匪给砍翻,惨叫着掉入水中。与此同时,那些紧随孙途跳船的乡兵也都已游到了小船跟前,他们二话不说,已扳着船舷翻身跳了进来,手中兵器往前连连攒刺劈砍,就已把这一船十来名水匪杀得没有还手之力,惨叫声中,连续扑通地掉进了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江水里。 其他几艘本想趁机扩大战果的贼船见状也是一阵心惊,赶紧转进为退,想要远离这些乡兵。但这时,其他几十名乡兵也在受到孙途的鼓舞后全都做出了相同的举动,也都放弃了自家的战船,呐喊着跳水朝着敌人扑杀过去,还没等这些家伙划出几步呢,船舷两边已被乡兵攀住,然后同等数量的乡兵就已对他们发起了凶猛的攻势,让他们再腾不出手来往回退却。 只片刻工夫,这一支想浑水摸鱼的水匪便被乡兵围攻全歼,他们的三艘小船也全都落到了官军手中。孙途见此心里才稍微好受了些,至少自己所带的乡兵还是有勇气与贼人正面交锋的,真不枉自己这两月来的辛苦。 “团练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有一名军卒看着周围依旧乱作一团的官军,心里满是疑惑地问道。 孙途看了眼前方的沙洲小岛,那里虽然还有不少火把,但远远看去却依然是黑黢黢的一片,无法让人看清上头到底有多少水匪。但他心里此时却已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来,当即把手中刀往前一探,高声喝道:“为江州除此大害正在今日,兄弟们,跟我上!会水的就跳水游上岛,不通水性的就撑船过去!”说完这话,他已率先再次跳下水去,身体一展,便如游鱼般朝着小岛而去。 其他那些乡兵稍作迟疑后,也全都高喊着:“杀贼除害!”便在不断的扑通声里跳下了水,紧跟在孙途的身后朝着前方小岛游去。然后其他一些并不太会水的,则在把那边已干看了好久的鲁达等几人接上后,驾船跟了过去。 这些乡兵的选择顿时就把已经吓破胆的厢军们都给看呆,这些自己一向看低的乡兵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英勇敢战了?可惊叹归惊叹,这些厢军却是不敢跟着跳船攻打小岛的,他们本就因为去年以来几次失利而对凶蛟一伙心生恐惧,刚刚又遭遇如此袭击,自然再没有丝毫勇气反击了。 这时,西边战局的扭转也终于影响到了战场全局。那些厢军在绝境里终于是迸发出了一定的战斗力,再加上自身兵力远超水匪,所以在付出几十人被杀的代价后还是抵挡住了小股贼人的反攻,与他们形成了僵持的局面。 而当西边的战局突然变化后,倒是那些水匪有些着了慌,当下就再顾不上与官军作战,转身就往回跑,想要赶回岛上进行支援拦阻。 只可惜这时官军的船只不是被火烧毁,就是依旧还被渔网缠绕着,无法趁机衔尾反击,除了放箭射杀了几个落在最后的贼人外,到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远去。 小岛上,那些留守的水匪也已经看到了西边竟有官军反推了回来,这让他们也是吃惊不已:“何时江州官军竟如此敢战了?快,全部兄弟都去西边守住滩头,绝不能让官军上岛!” 那些贼匪太清楚自己一方在兵力上的劣势了,若不能靠着地利水域的种种便利而取得优势,恐怕这一战这里的所有人都将被官军所灭。所以随着这一声号令,剩在岛上四五十人便已火速朝着岛西方向杀去,迎向了已经来到小岛附近的孙途等人。 百多步距离的快速游水确实消耗了孙途不少的气力,但他在双脚站到了实地后还是迅速迈开了两腿,朝着快速而来的贼匪高喝一声:“大宋江州团练孙途在此,尔等还不速速弃械投降!”便已飞奔迎击。 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乡兵听到这句鼓舞人心的话后,也再不管身体的疲累,同样高声呐喊着,拼命全力冲杀过去。 双方在数息之后便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孙途一马当先地杀到敌人面前,只一刀挥出,便把那冲得最急最快的一名贼人脑袋都给砍得凌空飞了起来,同时他右足撑地,左脚全力蹴出,顺势就把那已经失去头颅的贼人尸体给踹得打横朝后抛去,正好砸在了身后两人身上,将他们的攻势给阻挡了下来。 还没等这两人站稳脚步呢,孙途已经再次扑上,手中刀一闪间,已从他们的喉间一抹而过,然后身子往边上一闪,在闪过迎面刺来的一枪同时,刀已狠狠地捅进了那名因为全力攒刺而露出破绽的持枪贼人的胸口。 只一个照面间,孙途已连杀四人,他们的鲜血溅了他满头满身,再配合着他因为游水而披散的头发以及湿漉漉的身子,在众人眼中就如恶鬼修罗般可怖,竟吓得其他人一时间都不敢再靠过来,下意识便往后退去。 而他们的这一选择,却给了孙途以喘息的机会,其实看似凶狠的他在连杀四人后也已气力不济,无法在短时间里继续爆发了。 但这却已经足够,因为就在这些贼人一愣的当口,跟着孙途脚步杀上岛来的乡兵们已经赶到,跑在最前面的,正是不会水的鲁达。早已憋了一肚子气的他在看到面前这些明显已经胆怯的贼人后,没有丝毫留手的意思,高喝一声,便已抡起了手中的镔铁禅杖,便已直杀而入。 随后更有上百乡兵在唐枫的率领下凶狠扑杀过来,转眼间,这些官军就已经把数量只得一半的凶蛟水匪人等给彻底吞没。 这场战斗终于随着孙途和手下乡兵的突然爆发而彻底扭转过来! 第223章 再生变数 眼见这股贼人就要被全歼,一阵喊杀声却再次从小岛的东边响起,那几十个惊觉情况不妙而舍弃了对官军船只发起攻击的水匪终于也紧跟着孙途他们的脚步而冲回到了岛上,并且毫不犹豫地就对兵力胜过自家不少的乡兵发动了攻击,当先几个还握着弓箭的家伙更是再度开弓,把十来支羽箭朝着乡兵身后射来。 这一下还真有些出乎孙途他们的意料,背对着敌人的一些乡兵才刚想回身迎敌,就已中箭倒下。同时,本已被死死困住,眼见就要失去斗志的那些水匪也在发现有援军赶到后精神一振,有人便高声叫嚷了起来:“兄弟们,江州兵就要抵挡不住了,随我杀啊!” 可他这话才刚一出口,一柄钢刀已从旁边呼地劈来,其速度之快让他根本来不及招架,手中的兵器才刚举起过半,刀已劈进了他的脖颈,随着他临死前的一声惨叫,孙途已顺势将他一脚踹飞,同时口中也喊道:“鲁大哥,你带人回身拦截,让他们知道我江州乡兵可不同于一般官军!” 鲁达当即一声答应,手中那条禅杖舞动间又把两名敌人逼退,然后手一挥:“跟洒家来!”也不管到底有几人跟随自己的脚步,他已回身朝着身后的敌人猛蹿过去。 弓弦响动间,又是数支利箭已带着风声迎面射来,但鲁达却只把手中禅杖在身前一阵挥舞,那条六十十多斤重的镔铁水磨禅杖便已把所有近前的箭矢全数打落在地,却连他的衣角都没能沾到。 沾了他的光,随后跟进的三十来名乡兵根本就不必去担心射来的冷箭,只要紧随着鲁达,便可对敌人发动攻击。双方很快就迎面撞上,杀作一团。而这时,鲁达步战之勇也彻底展现了出来,在他抡开了禅杖,将扫砸刺劈等招数彻底施展出来的情况下,那些贼人压根就没有招架的能力,只要挨上一杖便已骨断筋折,惨叫倒地。至于跟随而上的乡兵所要做的,就是趁机收割这些贼人的性命。 在头前十多人全都被鲁达轻松解决后,剩下那十来人终于是感到了恐惧。而此时,那边留守的水匪也终于被孙途带队全数歼灭,纵然留有活口,也早已被打掉兵器,按倒在地,无法还击了。 眼见大势已去,这些贼人当即转身就往后方的江水跑去,他们依然破胆,此时只剩下了逃跑这一个念头。鲁达见状更是迈开大步急追,他身量够高,脚步也大,转眼间就又打翻了三人,而落到最后的两人在听到这动静后,只能咬牙回身,挺刀朝着他的胸口刺来。 但鲁达却早有准备,不闪不避间只把手中禅杖打横里用力扫出,那两把刀便被他打得断折飞出,而他趁机抬脚前踢,便把这两个已经因为虎口裂开而无心再战的贼人给踢成了滚地葫芦。 只是这么一耽搁间,终究还是让最后三名贼人得以跳进了江水中,等鲁达带人赶到那里时,却连他们的影子都瞧不见了。不通水性的鲁达见此只能恨恨地呸了一口:“这些贼子跑得倒快!” 这时,身后的战斗也已彻底停歇了下来,留守岛上的一干贼匪已全部被肃清,而孙途也已提着那把沾满了鲜血的钢刀走了过来,听到鲁达不忿的说辞后,他便出声安慰了一句:“鲁大哥还请息怒,不过几条漏网之鱼而已,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鲁达嘿地一笑,这才回身看了看这岛上的情况,有些困惑地道:“这就把那被人吹上天的凶蛟一伙贼人全部歼灭了?他们就这点能耐?”最后一点疑问倒是没有说出口,要真是这样,那让他们在浔阳江上为祸近一年的江州官军却得无能到什么地步啊? 孙途脸上却不见喜色,反倒是略略有些蹙眉:“鲁大哥你也看出此地有些不妥了吧?这岛上满打满算也就不过七八十名贼人,而且也没什么厉害人物,这怎么可能是为祸江州多年的凶蛟呢?” 他话刚说完,就见唐枫也已经满脸疑虑地匆匆赶了过来:“团练,兄弟们在岛上搜过了,除了这些被我们歼灭拿下的贼人外,这里已无其他人。而且……岛上的屋子也是空的,不但没有兵器,甚至连粮食都只够百来人三五日用的,根本就不似贼人巢穴。” 鲁达闻言再次一愣:“怎会如此?” 孙途倒显得颇为镇定:“早在我们在岛外遭遇渔网缠绕时,我就察觉到此处情况有些不对了。你且想来,这等安排不单会把我官府船只困在这里,却也同样阻碍了水匪自己的行动,他们怎么可能自断生路呢?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早有准备,专门布置了这一局来对付我江州官军的。” “你是说他们早已料到了官军会来剿灭他们,所以才会布下这里的陷阱?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官军动向?”鲁达顿时变色问道。 孙途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了。凶蛟所以能在江州一带横行并屡次击败官军应该便在于此。而现在,他们既然布下此局,当然不可能只为了将我官军困在这沙洲小岛附近了。” 说到这儿,孙途的目光已经重新落回到了围着小岛的那些官军战船。此时,因为已经没有了贼匪的攻击,原先乱作一团的官军终于重新稳定下来,船上的火焰也已被他们扑灭,还有不少人正在拿刀剑切割着下方渔网,想着尽快从这罗网中解脱出来。 更远一些的地方,那艘帅船虽然依然搁浅在那儿,但已有人在想法儿转向挪移了,或许用不了太久,就能脱困出来。 孙途的心情却在这一刻突然就紧张起来,当机立断地对一名下属道:“用火把给林都监他们打出灯号,警告他们将有敌袭,务必小心!” 这话让众人都是一阵发愣,但这些乡兵早已经习惯了听从孙途的号令行事,此时也就答应一声,便已挥舞起了手中的火把,朝远处的帅船打出了相关信号。 这时,帅船上的林贺年正一面指挥手下想法儿脱困,一面有些感慨地看着前方岛屿上已经平静下来的战局。虽然因为天黑和距离的关系他并没有清晰地看到那场发生在小岛上的战斗。但从如今已经彻底平静下来的结果,却已经让他知道孙途率人已经彻底击败了船上贼匪,取得了最终胜利。 这让身为本次剿贼主将的林都监心里一阵惭愧和不是滋味,想不到今日一战最终还是靠着孙途和乡兵才能取胜,不然恐怕自己所率的上千厢军真要在这小岛上一败涂地了。 正当他心下感慨,不知该如何接受这一结果时,前方岛上却传来了这么一个令让意外的示警灯号,在明白其中意思后,林贺年顿时就愣住了:“贼人不是已经被剿灭了,哪里还有敌人来袭?难道说……” 突然间,他心里就想起了三月时的那场大败来,顿时生出警惕之心来:“来人,把弓弩手都给本官调到外侧,随时准备迎敌。”当日,就曾有贼匪的主力从身后偷袭自家船队,这才导致了三月的那一败,今日难道对方又要故技重施了吗? 就在满船厢军从令而动,把弓弩全部调遣集中到外侧后不久,本来静悄悄的黑夜里突然就传来了一阵吼叫声,随后轰然一声响,平静的江面上便亮起了一丛丛的火光,数十艘小船正顺流而来,对着横在小岛前依旧无法动弹的官军帅船发起了攻击。 “给我放箭!”此时的林贺年脸色铁青,看着不断杀来的数百贼人,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同时又是一阵后怕。要不是孙途及时提醒,恐怕这些贼人偷偷接近后的突袭就能让这一船的军士自乱阵脚了。 但这一回,情况却不同了。别看那些船只数量骇人,但他却早有准备,不然也不敢在这一回再次请命带兵剿匪了。 帅船上的厢军都是林贺年精心挑选,本意就是为了一雪前耻,所以此时纵然心中有些慌乱,但却没有如前方那些小船上的同袍般失了分寸。而且他们手中的弓弩也非寻常只有七八斗的软弓,而全是一石二三的强弓硬弩。 就在敌人冲进到弓弩射程后,那些弓弩手都不用人下令,就已放箭射敌。 此时驾船而来的,才是凶蛟一伙中的精锐,个个都双手染血,最是悍勇好杀。此时纵然看到官军有所提防,他们也没有丝毫畏怯,反而控着身下小船以更快的速度朝着前方冲去。看到官军放箭后,这些人也并没有太当回事,因为他们认定了官军的弓箭射程有限,根本伤不到自己。 可随后的结果,却大大地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当先两艘船上的贼匪还没做出防御的反应呢,大批箭矢已破空而至,直接就把两船十五六人全数钉杀在了江面之上。 两叶小舟骤然失去了人手操控当即就减速打横,正好挡在了后头那几艘船的行进路线上,几艘快船互相撞击,顿时在官军跟前乱作一团。 第224章 江上血战 “翻江蛟”江大龙正是这支被人称作凶蛟的水匪首领,今日这一局也正是他精心所设,为的就是彻底杀败江州官军,从而达到独霸浔阳江的最终目的。 为此他早已做出了诸多布置,甚至不惜把原先藏身的巢穴都完全暴露在了江州官府的眼前,只为诱使官军掉进陷阱。而为了不被官军看出破绽,他更是只在小岛上留下不足百人用以纵火乱其军心,而他自己则率一众水匪藏到数里地外的江湾处,只等此地乱起,再借暗夜的掩护打官军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在经过几次交锋后,江大龙还对官军主将林贺年的用兵手段也有了一定的掌握,知道他习惯于将自身留在队伍的最后,所以只要自己从后方发起突袭,必然能对其造成极大威胁,从而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开始时,一切似乎真就按照他的预想发生了,官军战船被困在小岛四周已经乱了阵脚,而在自家手下以火船攻击后,更是几乎丧失了战斗的能力,似乎随时都可能崩溃逃散。 可就当江大龙大感欣喜,带着手下两三百人撑舟悄然从后方向官军那艘搁浅的帅船不断接近时,前方岛屿上却发生了出乎他意料的一面,居然就有官军冒险弃船冲上了岛屿,并且在短时间里就把他留在岛上的百来名手下给击溃了! 因为距离的关系,他并不知道岛上战事的具体情况,但却也心头一震,赶忙让人尽快对官军帅船发起攻击。可就在他们全力划船发起冲锋时,那本该全无防范的官军竟迅速摆出了防御的架势,并且他们的弓弩居然也强过以往许多,一阵攒射下,已把他打头阵的两艘快船上的兄弟全歼。 这让江大龙顿时惊怒交加,这一年里他与官军数次交锋还从没有吃过这么大亏呢,此时自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当即便大喝一声:“兄弟们,官军不过如此,随我冲过去,只要靠近了,他们的弓弩就没了用处!杀!” 到底是在浔阳江上杀人无算的凶悍水匪,即便面对如此局面,凶蛟一伙竟然也没有半点畏缩的,当即就嗷嗷叫着,高喊着杀啊,便把本来撞在一处的船只迅速调头,一艘艘在江面上划过一道道漂亮的弧线,闪过迎面而来的箭矢同时,继续朝着官船冲去。 论起操控船只的本事,这些人确实要强过官军许多,那些小船就跟听话的马儿般随他们的心意而动,短短片刻间,就已迅速拉近了双方距离,让他们的一些弓手也有了放箭还击的机会。 “咻咻咻……”不用江大龙再下令,二十多艘船上的弓手已经朝着帅船放出一阵箭雨,这立刻就打乱了还欲继续朝他们放箭阻其进路的官军节奏,只能纷纷伏身躲到船帮之后。这却给了水匪们以更快接近官船的机会,声声呐喊里,他们已散开,分三面朝着帅船包围过来。 即便是在如此夜间,船上的官军也能清晰地看到贼人动向,看着这许多贼人叫喊着包上来,不少人已经有些胆怯了。大宋厢军一向疏于操练,又曾经多次在这些水匪手下吃过亏,此时见他们凶狠抢上,许多人脑子里的第一反应竟然就是逃避。 这种无助与恐惧的感觉一旦传染开来,竟让那些弓弩手都变得畏首畏脚起来,只有少数几人还在咬牙朝着不断靠近的敌人放箭,但那稀稀拉拉的箭矢却已失去了对敌人的威胁。 眼见贼人居然轻易就突进到自家大船跟前,林贺年的整张脸都已黑得跟墨似的,除了愤怒之外,还带上了几许恐惧的情绪来。不过这时候他已别无选择,背后那些部下还没从渔网的裹缠里脱身显然是指望不上了,更远的孙途所率乡兵更不可能及时来救,所以只能靠他们自己。 当下里,他就是一声怒吼:“我等今日已无退路,唯有死战一途!是我大宋将士的,就听我号令,杀!放箭!”高声大叫的同时,他已一脚就把身边那个吓得连弓箭都拿不稳的手下给踢倒在地,同时顺手夺过了这人的弓箭,转身抬手就朝着冲在最前方的贼船射去。 这一声怒吼还真起到了效果,把那些弓手给叫醒过神来,尤其是见到都监都亲自放箭了,其他人再没有了顾虑,再次抬手朝着敌人放箭。顿时间,本来绵软无力的箭雨再次朝着前方洒去,直射得那些贼人惨叫连连,不时有人中间落水。 但此时,从两侧迂回绕攻过来的几艘贼船却已经迅速接近靠到了帅船边上,然后在后方弓手不断放箭掩护下,他们已经把绳索高高抛起,套住船上的木柱后,便顺着绳索攀登而上。 官军见状,自然大惊,赶紧挥刀就去劈砍那些绳索阻止敌人登船,只是这么一来,人手分薄,便让正面的大部分贼人得以更轻松地朝他们靠近。并且这些人在行进的同时,还在不断朝着船上放箭,导致官军又是一阵手忙脚乱,顾此失彼下,终于让他们的船头砰砰不断撞击在帅船侧面,使得本就不稳的船只不断震动摇晃,也带得官军好一阵东倒西歪。 早已习惯水上跳帮作战的水匪自然不会放过如此机会,在声声呐喊中,便有人直接拿竹篙在帅船侧面一点,人已借力高高跃起,竟不用绳索就已跃上了官船,然后挥舞着钢刀就朝着没有防备的那些弓弩手劈砍过去。 直到弓弩手接连倒在血泊中,伴随着阵阵惨叫,其他人方才反应过来,怒吼着挥刀上前,与贼人战作一团。但这么一来,官军已经彻底丧失了对这些贼匪的压制,让更多敌人或从水中攀爬,或借绳索竹篙攻上船来。 当大船彻底失守,这场战斗胜利的天平就已经朝着凶蛟一伙倾斜了。本来论凶悍官军就比不过这些水匪,再加上兵力上现在也是这一船人处于劣势,如此正面交锋,他们便很快被打得节节后缩,最后已经退到了船舱之中,只剩下不过五十来人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给我杀,杀光了这些人,今后浔阳江就彻底是我们的天下,以后大把的钱财都是我们的!”江大龙已经彻底杀得兴起,大喝声里,又把一名留在甲板上未及退走的官军砍翻在地,然后趟着满船的鲜血就身先士卒地朝着缩入船舱,作着最后挣扎的官军发起猛攻。 其他那些水匪此时也都狞笑着,不断朝前,似乎随时都能把官军最后的一层防线击溃,从而取得最终胜利。 在凶蛟一伙人眼里,此时只有这艘官军帅船和上面的对手,至于其他那数百官军早已被他们抛到了脑后。因为在他们的意识里,这些动弹不得的官军根本不可能对自家产生威胁。 所以此时整艘帅船内外已经被水匪围了个水泄不通,却没有任何一人去留心身后或身侧的情况。 可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江水里,突然就传来了一声断喝:“放箭!”然后便是一阵嗖嗖的箭矢破空声从下方传来,只转瞬间,一支支利箭已经贯入了全无半点防范,把后背彻底暴露在外的水匪体内,顿时惨叫声响成一片。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就让水匪们都是一愣,他们纷纷惊叫着回身想要迎敌,可这一瞬间,却又有数十支利箭由下射来,钉进了他们的身体,让他们惨叫倒下。只两轮攒射间,就已有不下百名贼人倒在了血泊中,倒在了刚被他们杀死的官军身旁。 这一下确实大大地出乎了江大龙的意料,等他回过神来,急忙返身朝外望去时,便瞧见了下方已多出了四五条小船,船上赫然站着一排排神情冷肃的官军,在其中一艘船上再度低喝一声放箭后,又是一阵箭雨朝他们泼洒过来。 不过这回水匪们已经学了乖,赶紧就屈身往船帮后头躲去,总算没有再造成太大的伤亡。 可就在他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时,船舱内已经传来了林贺年的嘶哑的吼叫声:“兄弟们,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这就与贼人拼了。杀啊!”随后,那些刚才已经被打得固守一角的官军竟趁机怒吼杀出,爆发出了自与凶蛟开战以来最为强大的斗志,竟直接就冲散了守在船舱前的水匪防线,恶狠狠地朝着正在想法儿应对下方官军攻势的贼人冲杀过去。 这一回,他们已经完全红了眼,袍泽兄弟死伤无数,自己更是命悬一线,让这些平日里唯唯诺诺,毫无斗志的厢军士兵在这一刻变成了真正的勇士,他们甚至都没有做出任何防卫的招数,只是疯狂地朝着敌人身上攒刺劈砍,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架势。 看到这些已经疯狂的官军,一向凶悍的凶蛟水匪终于感到了恐惧,本该极快迎上的刀枪竟慢了半拍,居然有不少人被官军砍倒,他们却无法伤到对方。 而下方的官军也抓住了这一机会,顺着水匪刚才设下的绳索就迅速朝着船上攀来,竟是要与船上的同袍来个前后夹攻了。 与此同时,远处的小岛上突然腾起了几道火光,照亮了这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第225章 纵虎有后着 凶蛟终究只是一群凶悍贪婪却缺乏全局观的水匪,纵然靠着地利以及其他一些原因暂时占据了上风,却还是因为目光短浅而遗漏了一些关键问题。比如那些其实离着官军帅船不远,只是被渔网等物缠绕困住而脱不得身的江州数百官军就被他们选择性的无视了。 因为他们之前曾几次击败官军,使江大龙等人脑子里就对江州官军生出了轻视之心,认定他们根本无法从这等陷阱中脱身出来,更不敢放弃船只游水过来支援帅船。而且他们还认为只要能一气灭掉帅船上那一百多官军,杀掉官军主将,则官军必然崩溃,到时再收拾那些被困的船只就越发容易了。 他们的想法其实倒也算合理,但实在不该没有任何的防范,只顾着杀上帅船却无人守在下方以防不测。而江大龙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想到现在官军中还多了一支由孙途亲率的乡兵,他们的战斗力早已远远超过了江州厢军。 当孙途发现果然有大批水匪从后方杀向林贺年所在的帅船时,便当机立断地带着手下那些乡兵离开小岛往回赶去。本来他都做好了一旦船只再次被渔网缠绕难行后便是游水也要赶过去的准备了,结果岛西一带的厢军却在这时候终于割开了水下如乱麻般的渔网,使自家船只得以重获自由,也让夺了水匪船只往回赶的孙途他们能够顺利通过这片水域,直冲帅船。 说到底,这还是孙途他们英勇作战所带来的结果。与包围在小岛周围的其他几面官军相比,因为有孙途率军在前抵挡水匪攻势,之后更是势如破竹地杀到了岛上,这一边的厢军在心安之余也得到了鼓舞与振奋。他们虽然不敢如乡兵般弃船攻岛,但切割水下渔网的动作却越发麻利起来,竟在这关键时刻把朝外的通道给打开了。 当孙途带着几条小船从这些厢军身边划过时,他便高声喊道:“兄弟们,一雪前耻只在今朝,跟我去把那些贼人一网打尽!”这声口号喊出后,先是得到了他那些乡兵的回应,数十人都举起了兵器高喊着:“报仇雪恨!”随后,连那些厢军里也响起了报仇雪恨的叫喊声,随后那些船只也纷纷转身掉头,跟着他们朝后方的帅船处划去。 正所谓将为兵之魂,孙途通过自己无畏而英勇的表现终于赢得了这些厢军的信任,让他们抛开了心头的胆怯与顾虑,义无反顾地追随着他的脚步对敌人发起反击。因为在这些人心目中,孙团练是可以带着大家去取得一场胜利的。 于是,当一众水匪倾尽全力猛攻帅船上剩余的那些厢军精锐时,孙途却带了七八艘小船杀到了他们的身后,然后便毫不犹豫地在下方下达了放箭杀敌的命令。 看到之前凶残嚣张的水匪不断倒在自家箭下,厢军上下最后那点顾虑都已随着箭矢飞出,所以当孙途下令攻船时,这些厢军果然就鼓起了勇气,和一众乡兵一样顺着绳索就往上攀登,并迅速上船,与刚反应过来的水匪们展开了正面的搏斗。 其实即便如此,船上官匪双方的兵力也只能算相当,水匪们也尚未放弃希望。可偏偏这时候,小岛上却有火光突然冒起,然后迅速蔓延开来,让岛上的一切建筑都被火光所吞噬,这正是不善于水上作战的鲁达带了留在那里的乡兵依孙途之令在岛上纵火所致。 而当看到这一幕后,本来还能鼓起余勇一战的水匪的心是彻底乱了:“大头领,我们的岛被烧光了,这可如何是好?我们今后可回不去了……” 江大龙的心也已经乱了,这一战居然连生变故,此时即便真能击败官军自家的伤亡也必然惨重,这实在太不值得了,可就这么离开又实在不甘…… 就当他迟疑不决时,一直在旁掠阵的孙途已看准目标,足下发力一点,人已如苍鹰般高高掠起,然后居高临下飞扑江大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当然是明白的,也不会放过这个一锤定音的机会。 江大龙及身边的那些水匪看到孙途突然扑击杀来,急忙就挥舞起刀枪相迎,前者更是下意识地往后缩去,想让手下的兄弟先挡下这凶悍的攻击然后再想法还击。 可这时,身后还在拼命杀来的林贺年也发现了这一机会,当即不顾一切地冲杀过来,手中短矛如霹雳般刺出,直夺刚好退到离他不远处的江大龙的后心。江大龙听到身后动静,心中大骇,急忙拧身闪避,却终究是慢了半拍,那短矛已从肋下透体而过,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重伤之下,江大龙便是一声惨叫,再顾不上其他,在回手一刀逼退还欲加把力的林都监,同时身子带着那根短矛踉跄着直奔船舷处,腾身跃起,便以一个倒栽葱的架势狼狈地掉进了水中。 孙途被几名水匪拼死一拦,虽然迅速将他们劈翻在地,却还是错过了拿下贼首的机会。而当他再想出手杀敌时,那些水匪也都已放弃了与官军纠缠,全都如下饺子般扑通扑通地跳下水,捞起刚从水下努力浮上来的自家头领,便已爬上几条小船,慌不迭地张帆便往浔阳江上游蹿去。 这时,林贺年才从这连串变故中回过神来,看着那十多艘狼狈逃窜的小船,他下意识就吼了起来:“快给我追,不能让贼人这么跑了!”可是这回他的命令却没有太多的作用,自己的亲兵都已个个带伤,并且都已拼得筋疲力竭,不堪再用。而那些随后登船的乡兵与其他厢军,此时却都把目光看向了孙途,只听从他的号令行事,只此一战,孙途已在这些官军心目中拥有了极高的威信。 而更出乎林都监意料的是,孙途此时也没有半点要追击贼人的意思,只把手中刀往甲板上一丢,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林都监,穷寇莫追,我等都已师老兵疲,再追上去未必会有好结果。” “你……”林贺年心头怒起,刚想呵斥对方,可很快又忍住了。因为他很清楚,论起功劳来孙途可比自己大得多了,自己除了最后那一矛,对今日这一战压根就没有任何贡献,所谓苦战也不过是为求自保而已。 而且他也明白孙途所言确实在理,自己麾下的厢军自然是指望不上的,而乡兵则在连番苦战后,此时也已疲态尽显,应是强弩之末了,此时确实不堪驱驰,再苦苦追击结果真不好说。 所以在一番迟疑后,林贺年终于还是长叹一声,接受了这一事实。只是他心里依然充满了遗恨:“只差这一点而已,不然就能一举将这支水匪给荡平了!这一回纵虎归山,他日我江州必然又要有一番灾劫了。” 同样的神情也迅速出现在了其他兵卒们的脸上,今日这一战他们打得好辛苦,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可结果终究未能剿灭凶蛟一伙,那今后再想找到他们可就更加困难了。 孙途此时脸上却看不出喜怒来,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已然远去,都快要消失在最后的夜色中的那几艘小船,心里则默默地念了一句:“纵虎归山吗?这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只希望张顺他们不会让我失望吧……” 当官军在有些失落地重新集结,在做完救死扶伤的善后事宜后打算重回江州城时,那支因为头领重伤而仓皇逃脱的凶蛟水匪也已经来到了自己全新的藏身窝点——一座外边看着已经完全凋敝,荒无人烟的小小渔村。 因为凶蛟在浔阳江上为祸一年,不但会劫掠过往的商船,而且有时还会顺带对渔船下手,所以导致许多渔夫都另谋出路,也让不少以此为生的小渔村彻底的荒废。不想如今,这些小渔村反倒成为了凶蛟一伙的临时窝点巢穴,其隐蔽性明显是在那座沙洲小岛之上。 当看到这些小船仓皇逃来时,留守村中的那些水匪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来:“如此精心布置的一局居然未能将官军击败吗?” 可那些浑身是水,狼狈回来的同伴此时却压根没有理会这一问题的意思,只是急声叫道:“快,帮我们把大首领抬进去,他被官军所伤……”说话间,已有几人吃力地把已经陷入昏迷的江大龙半拖半架地从船上挪到了岸上,他们也都已筋疲力竭,所以动作极其迟缓。 而在看到江大龙那一副浑身是血,双目紧闭的可怖样子后,几名留守者顿时就惊慌起来,赶紧上前帮着把人架起,然后急匆匆地就往村子里跑去,口中还大叫着:“二头领,大头领他受了重伤,得赶紧医治才行!”其他那些水匪也都在把船只拉到村子前一处看似破败的仓房内后,追随着这些人的脚步就往村子里赶去。 直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一切都已回归平静,前方江水里才略起波澜,一颗脑袋突然从水底探出,正是水性高绝,有着浪里白条称号的张顺! 第226章 凶蛟末日(上) 与外在的凋敝不同,小渔村的内部却是防御严谨,不但那些破损半坍塌的房屋被修葺过,甚至不少屋子的外墙都比以往要高出数尺,各屋间更有水道相通,俨然就是一座四通八达的水上军营。 位于村子最深处的一座院落内,几个体型魁梧的汉子正守在堂屋门前,而其中则正坐着两个读书人装扮的男子,其中一人虽然穿着打扮看着像读书人,可身上却散发着浓重的草莽之气,此时他正把一枚白子下到棋盘上,从而使对方的黑子完全被分割包围,杀劫已成,这让他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来:“成兄,这一局我又赢了。” 坐他对面的中年书生却是一脸的忐忑,见此只是勉强一笑:“二头领果然棋艺高超,布局精妙,在下输得心服口服。”说着,已把手中黑子往棋盘上一投,示意自己投子认负:“想必此番对江州官军一战也当在二头领你的算计之中了。” “我之筹谋固然重要,但要是没有成兄你早一步带来消息,我们也不可能如之前般轻易得胜了。所以若论功劳,成兄才是第一。只等我哥哥凯旋归来,我便礼送成兄离开此地……”凶蛟一伙水匪的二头领江十虎正是江大龙的亲兄弟,但与乃兄之凶悍敢战不同,他却更善于用计,可以说凶蛟一伙能有今日的局面,有一多半还是他在背后筹划的功劳。 可就在江十虎说出这话的当口,外边突然就传来了一阵惊呼,语气里都带了几分惶恐与哭腔了:“二头领大事不好,大头领他被官军重伤,我们败了……”话音未落,几人已经抬着江大龙跌跌撞撞就跑到了门前,然后一头就撞了进来。 “哗啦……”江十虎手一拂间,面前的棋盘就直接落了地。但这时他却已经顾不上这等细节了,急忙冲到了自己兄长跟前,急声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哥哥怎么会受此重伤?”说这话时,他已经看清楚深深透入江大龙体内的那根短矛,看得他冷汗直冒,急声对手下叫道:“还不快帮首领把矛拔出来止血?” 此时,一名有些治伤经验的手下也已被人叫了过来,一见此情形也是唬了一大跳,听到江十虎的话后,便赶紧叫道:“万万不可急着拔出短矛,不然大首领身上的伤只会更重,必须先裹住周围伤口才能拔矛。” 江十虎这才点了下头:“这里交给你来做主。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官军早有防备,破了我们的布置?”后一句自然是对带了江大龙回来的那些手下所说,只是说话的同时,他的目光已经很是不善地落到了那成姓男子的身上。 这位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急声为自己分辩道:“二头领,我敢发誓这一定与我们的合作无关,这一年来,我们都合作无间,不可能这次突然反悔。而且,我不是一直都留在此处吗?” 江十虎深吸了口气,没有理会他的辩解,而是继续盯着已经噤若寒蝉的手下,低低地喝了声:“说!” 表面上这支凶蛟水匪的首领是江大龙,可事实上他们的主心骨,更让手下人等感到敬畏的却是武艺低微,却深谋远虑的二头领江十虎。所以他这一开口,在场众人都身子一震,那被他盯着的几名手下这才如梦初醒,急忙将发生在小岛附近的这场战斗给粗略地道了出来。 一番话说完,江十虎的脸色是越发的难看了:“只几月工夫江州官军居然已经大不一样了,竟已能在如此不利的境地里败中求胜,还能将我哥哥杀伤……”他眼神几番闪烁后,迅速有了判断:“恐怕这不光是因为对方训练有素,更在于有人已经猜到了会遇到如此不利局面,所以才会遇事不乱,从容应对!” “这……这不可能……”成姓男子一直都吊着颗心呢,现在听到这话,立刻就出言反对:“我们是绝不会走漏风声的……是孙途,一定是新任的团练孙途在其中捣鬼。这几月里,他一直都在操练手下的乡兵,而这次他也带了乡兵同去,这是唯一与以往不同的地方……”显然,他是在竭力为自己辩驳了,不然要是真让这些水匪疑心是自己方面设局害了他们,恐怕自己的下场就惨了。 江十虎眉头深锁,却没有理会对方,而是继续追问手下:“既然你们已陷入到了如此绝境,为何还能轻易脱身回来?” “官军依旧被我们布置的陷阱困住,所以追赶不来,这才给我们脱身的机会。” “不对,以当时的情况,他们就算是再无法动弹也会强行追击,这毕竟是他们能将我们一网打尽的大好机会啊。”江十虎却在那儿喃喃自语,片刻后,脸色已然大变:“不好,这是欲擒故纵的策略,恐怕他们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只为了找到这里……不能再等,即刻下令,所有人都上船,立刻离开这里!” “啊?”在场人等全都被他这一句话给说得一呆,因为在所有人看来,这处渔村可是个极其隐秘的所在,怎么可能被官府找到呢? “还不快去传令,再迟恐怕就来不及了,我们最多就只有半日工夫。”江十虎深知此处距离江州城并不太远,一旦官军再次攻来,如今兄长重伤,损兵折将的情况下还真守不住这一巢穴。 见他动了真怒,那些水匪再不敢多言,立刻就有人急匆匆就往外跑,赶去传达撤离此地的命令,而成姓男子却是彻底愣住了:“二头领,你们这是……” “我有两种推测,其一就是你们的人为求自保已经把我们出卖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结果;其二则是那个叫孙途的团练确实够聪明,一早就已察觉到了官府中有人与我们勾结,所以将计就计。但无论是哪一种,我们都不可能再在此处久留,而你,我也不会留你活口!”江十虎说着便一挥手:“把他给我拿下,等我们离开,就将他淹死在这儿,也好让江州官府知道我凶蛟的手段!” 不等对方有所反应呢,几名水匪已经迅速扑上,将他反手擒住,不顾其挣扎叫嚷,便把人往外拖去。与此同时,边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江十虎急忙扭头,正看到那名手下把短矛从江大龙的体内抽出,一股鲜血随之猛喷而出,痛得本已陷入昏迷的江大龙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见此,江十虎的身子也是一个哆嗦,但他还是迅速定神,下令道:“赶紧为大头领止血,我们这就离开此地。” 可就在这时,外头忽然就传来了一阵嘹亮的鼓号声,然后便有两个喽啰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来到门前就叫了起来:“二头领不好啦,官军……官军突然就杀了过来,堵住了我们出村的道路……” “什么?竟来得这么快?”就是江十虎,这一刻也有些傻眼了。他虽然猜到了自己已被官军反算计,却也没想到对方会来得这么快啊。片刻后,他才想到一点:“来了有多少人马?” “十多艘小船,兵力该与我们相当。” “不是官军主力,我们还有机会。”江十虎咬了下牙道:“我们强冲,只要冲破官军防线,便有脱身机会!”说着,他又看了眼还在为兄长作着包扎的几名手下:“带上大头领,我们这就突围!”然后便一马当先地就往外走,显得格外决绝。 可就在这些人才刚集结起来,想要往外冲时,村子前头就突然传来了一阵箭矢破空的咻咻声,等他们下意识地抬头看去时,便看到了漫天的火箭在空中划过道道弧线,朝着这座渔村的一切建筑飞去。 这村落里的屋子多半是由草木搭建而成,虽然是在水边,可因为最近天气炎热干燥,一遇到了明火便迅速腾地一下着起火来,并迅速朝着前后左右地蔓延开来。而那些水匪在看到这一幕后,更是大惊失色,惊呼连连。 “好狠的手段,他们这是要不惜一切将我们全部杀死在此地了!”江十虎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不过很快地,他又抬起了头来:“兄弟们,生死就在此一举了,我们已无退路,跟着我杀出去!”说着,他完全不顾眼前密集飞来的火箭,便往前冲。 其他那些水匪也知道没有了其他选择,当下便跟在了自家二头领的身后,嚎叫着直往村子前方冲去,有些人更是直接跳上了村中小船,驾船向前。 此时,渔村之外,在一字排开的小船上头,甲胄在身的杨志正不断把刀指向前方的渔村,大声喝道:“给我放箭,把所有箭矢都给我射到贼人的巢穴里去!” 伴随着他的嘶吼,更多的火箭一批批地朝着渔村飞去,两百乡兵此时个个都已变成了弓弩手,把他们这两月来所操练的成果完全展现了出来…… 第227章 凶蛟末日(中) 上游处嘹亮的鼓号声,冲天而起的火光立刻就吸引了下游已经打扫完战场,决定返回江州的官军注意力,所有人都惊诧转头,满心惊疑地盯着那里,各种不安的情绪也迅速从军卒间蔓延开来,难道水匪并未就此溃败,他们将卷土重来吗? 看着林贺年都是一脸惶惑难安,身旁的孙途终于开了口:“都监莫慌,这是我乡兵主力正在攻击水匪凶蛟的巢穴,想必此番战后,这一在浔阳江上为祸多时的水匪将被彻底歼灭了。” “你说什么?乡兵主力不是就在这儿吗?”林贺年更感吃惊,急声问道。他可是亲眼看到孙途率这百来名乡兵来回冲杀力挽狂澜的,这等战力远超自己麾下的厢军,难道还不能叫主力吗? “此处乡兵不过百人,但在那里,却有两百多名蓄势以待的乡兵,所以那里才是主力。”孙途神色平静地给出了解释,却让周围人等尽皆骇然,本以为这一百人便是乡兵精锐了,可听他意思,却是那三百多名乡兵皆是精锐之士! 不过此时林都监更关心的还是那边的战事:“他们怎会找到贼人巢穴?”话一出口,他已突然明白过来:“你刚才让本官不必急着追击是早有准备,你早就让人在暗处埋伏,这是欲擒故纵的招数?” 看到孙途点头后,他心里的疑虑不减反增:“你为何会有此安排?你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了?”说着,他双眼已经死死地盯住了对方,心中惊怒喜悲……当真是五味杂陈了。 孙途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回避,坦然地与之四目相对,口中则平静地道:“不瞒都监,其实直到刚才下官才确信你并没有与那凶蛟一伙有所勾结,所以之前才没有把我的全盘计划如实说出。” “你这话是何意?”林贺年的心陡然抽紧,一个可怕的想法却已从他的心底冒了出来,他毕竟不是蠢人,孙途都把话说得这么明了了,自然猜到了什么。果然,只听孙途语气森然道:“其实当知道我官军几次都败在凶蛟一伙手下后,下官就已怀疑是有我官府中人在暗地里与他们勾结,并及时将官军兵力部署早一步送到他们手上,从而让他们能有所针对地进行布置。敌知我而我不知敌,这才是都监你几次三番败于水匪的关键所在。” “这……这怎么可能……”林贺年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发青的脸色,微颤的身躯却都表明了他确实有些认同孙途的这一说法了。 “不然林都监你三月时的一次剿贼怎么就会被敌人早一步脱身,并且转败为胜?你当时说那支从背后对你们发起偷袭的伏兵是从水下绕出去的,可在我看来,他们是一早就藏身在了我官军身后,再找准时机发起偷袭。一如今日这一战,其实他们用的也是同样的招数,难道都监你还未看出个中问题吗?” 林贺年如遭当头棒喝,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了,可心里又不得不承认,按照孙途所说,一切才更加的合理。后者的话还在继续着:“另外,今日贼匪的布置就更证明了下官所料不差,他们在那作为巢穴的岛屿四面设网便是早就知道了我们会在这两日出兵,而能知道这一点的,只有我江州官府中人了。 “我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明着只带百人追随剿贼,暗地里却让我乡兵主力在前方等待,只要贼人真正的巢穴一经暴露,便是我们攻其不备的最佳时刻。”随着孙途这句话说完,似乎是为了印证此言的可信度一般,上游处已经传来了阵阵杀声,显然是那里的乡兵已经和贼人真正地展开交锋了。 看着依旧处于呆滞状态的林贺年,孙途突然弯腰拱手:“林都监,如今正是为我江州除此大害的最佳时机,还请你这就下令,大军前往支援,给予贼人最终一击!” 一句话总算是将林贺年彻底点醒,他当机立断,扭头就对身旁同样因孙途的解释而瞠目结舌的传令官喝道:“时不我待,即刻下令让所有船只掉头朝上游发起攻击,不得有丝毫延误!” 那传令官在一愣后,便即高声答应,然后鼓声一起,旗号一转,便带着那二十多艘船只调转头来,直朝着已经有杀声不断传来的上游处飞赶而去,这是这支厢军自我救赎的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 七八轮的火箭抛射已让小小渔村的前方建筑彻底陷入了熊熊的大火之中,但杨志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依然严令所有兵马严阵以待,只等敌人逃出来后再予以迎头痛击:“都给我把精神打起来,只要贼人露头,就给我用乱箭招呼。盾手也都准备好了,贼人可能会以弓箭开路,可别让他们打乱了我们的防线!” 一声声嘶吼下来,所有兵卒全都各尽其职,没一个敢有所松懈。看到这一幕,小船上的张氏兄弟和一个体型修长,手臂和脸上都有不少水锈的壮实汉子都露出了钦佩之色来:“这才是官军该有的样子,可比以往那些兵马要强盛太多了。” “李兄,待会儿翻江蛟他们出来后我们可不能弱了声势,绝不能让他们有脱身的机会。”满脸横肉,五短身材却提了一口与自己等高长刀的张横满眼杀气地开口说道。 “这是自然,自翻江蛟一伙来这浔阳江上后,我的买卖都被他们抢了去,此番自然不会让他们好过。”当地人称混江龙的李俊说着突然眯起了眼睛来,盯着下方的江水低声说道:“他们来了!” 不愧是在江中厮混多年的水战好手,李俊只通过江水的细微变化就已判断出了敌人的动向,说话的同时,一杆短矛已被他举到胸前,张氏兄弟以及其他那些同伴也都应声举起了兵器,摆出了作战的架势来。 就在这一瞬间,渔村入口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吼声:“杀啊,杀光那些官府爪牙!”然后只听得轰地一声响,不少建筑突然倒下,重重地砸在了水面上,在激起重重浪花的同时,几艘船只竟借着这股力量就从村子里呼地冲出,直插向村外的官军防线。 这一下突击还真就出乎了村外乡兵们的意料,趁他们一愣神的工夫,那些迅速冲出来的贼人已经先一步把箭矢朝着官军泼洒激射而来。 杨志是反应最快的那个,看到箭矢射来,便是一声大喝:“起盾!”喊叫的同时,他已劈手就从身旁一个明显发怔的乡兵手里抢过了一面木盾,身子一蜷,便把盾牌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直到箭矢临身,前方有几名兵卒中箭落水,其他人才如梦方醒,纷纷竖起了盾牌自保,把其余的那些箭矢给挡在了外头。 但这已经足够给后头的凶蛟贼匪创造时机了,江十虎一声大喝,便下令其余十多条船只全速向前冲去,一面放箭阻碍官军对自身的合围,一面寻找空隙,准备一鼓作气地就杀到江心去。 但是这一回他们所面对的却不再是士气低落一触即溃的江州厢军,而是经过数月操练,早已把听从号令视作第一要务的乡兵。眼见敌人冲来,他们并没有手忙脚乱地四散逃避,而是在杨志的声声呵斥里继续坚守岗位,同时还伴随着他的嘶吼,把手中的箭矢朝着敌船射去。 只冲了短短的五十步距离,没有盾牌护身的水匪已经有十多人中箭落水,这让他们前冲的速度陡然就是一缓。而杨志也抓住了这个机会,再次大声下令:“围上去,全歼贼人正在今日!” 随着他这话喊出,其座下的船只已经率先朝着敌船飞撞过去,两船还有不到七八尺距离时,他已一个箭步踩在船头,借力跃起,直扑向了冲在最前头的那艘贼船。 船上的那几名水匪见此已经来不及再放箭了,就赶紧挺起刀枪就往他身上招呼过去,但却被杨志用手中刀轻松挡下,并压得他们连连朝后退却,其势之凶远在任何一名参战者之上。 “当真是好武艺!”位于队伍后方的李俊等人见此都不禁喝了声彩,然后互相看了一眼:“该是我们一显身手的时候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他们却并没有如官军般驾船就往敌人身边冲,而是纷纷转身,轻轻一跃就跳进了江水中,片刻间,这些汉子就全都不见了踪影。 而杨志的英勇表现也迅速鼓舞了其他乡兵将士,让他们从初次作战的紧张感里完全抽离,高声喊叫着便驾船冲上前去,在挡住了贼人外逃的去路后,便高叫着挥舞着兵器攻击过去。 顿时间,在这小小的渔村前的江面上,官贼双方数百人马,几十条船只全都搅作一团,在把一切道路全部封死的同时,已是难分敌我了。 看到这一幕,在最后时刻故意落到后方的江十虎脸色变得一片铁青,看着同船还陷于昏迷的兄长,他知道这已是自己兄弟和凶蛟最为严峻的一场考验…… 好久木有求票了。。。。。趁着新的一个月开始,新的一周开始,郑重求票。。。。。另外,这周应该会有一次爆发,请各位把月票稍微放一放哈。。。。 第228章 凶蛟末日(下) 乡兵在杨志的率领下将这两个多月里所操练得来的一切都给展现了出来,他们互相配合着用长矛钢刀与水匪进行着殊死搏斗,斗志高昂下竟没有半点畏怯的,居然就把这伙横行浔阳江上一年未有敌手的凶蛟水匪的冲击攻势给彻底挡了下来。 可在混战一阵后,乡兵们自身存在的问题还是很快就暴露了出来——平日他们都只是在陆地上进行操练,少有熟悉水战的。所以现在与凶蛟一伙作战他们也是照此而办,在进退上就没有如在岸上那般自如了。 若是放到一般对手眼中,这都不算问题,可偏偏后方还有江十虎在那儿冷眼旁观,在看出破绽后,便当即高声下令:“撞击他们的船只,他们水性不如我们,只要下了水,就不是我们的对手!” 凶蛟众人早就习惯了听从二头领的吩咐作战,此时在乱军中听到这声招呼,便有那久攻不见效果的人转变了战法,在稍稍后退之后再猛地划船前冲,船头重重地拦腰撞在了一艘兵船上,直撞得两艘小船都差点散架,船上双方全都一阵东倒西歪。 可水匪这边的情况却明显要好过乡兵,他们在一番挣扎后便已迅速稳住身形,并趁势跃上了对面的船只。而那些乡兵却是脚下发虚,有两人更是在惊呼声里直接栽进了江水中,顿时一阵手忙脚乱,想要再翻身上船可得花上不少工夫了。 可水匪却不会给他们以这样的机会,跳上敌船后,他们已火速出刀劈向面前的乡兵,将还未稳住下盘的对手也给砍得倒了下去,然后再回头将才刚辛苦攀住船舷想要回来的乡兵也给刺杀在了水中。 此端一开,水匪的气焰大盛,不少船只全都有样学样地朝着乡兵猛攻猛撞,只要上头的兵卒稍有破绽,他们就会以最快的速度登船攻击。虽然这期间乡兵以弓弩进行自卫,也很是射倒了一些贼人,但原先僵持颤抖的局面却已被彻底打破,让官军只能为了自保而稍稍朝后退去,从而使原先密不透风的防线出现了裂口。 江十虎要的就是这一结果,他深知今日这局面已不可能再败中求胜,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有更多官军闻声杀来,现在要做的只是带着兄弟们逃离此地,所以便给船上那些心腹下达开船的命令,同时高声喝道:“兄弟们,跟了我冲出去!”随着他这句话一出口,他身下的船只便以快速前冲,看着就跟要再撞向前方某条船只一般,吓得那船上的乡兵急忙转舵闪避,可不敢与他们作此对撞。 其他那些贼船也都做出了相似的举动,凭借着过人的操舟能力,竟在短短距离里就让小船的速度提到极高,然后全速往前突去。眼看着最前面一艘船就要冲破防线,突然船上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呼:“我们的船漏水了!” 本来这许多小船绞杀碰撞自然是难免会把江水带进船内,大家也没有多在意。可现在,随着双方距离拉开,战斗不再如之前般激烈,船上的贼人就察觉到了不妙,那水竟已漫到了众人的膝盖附近,而且还在一点点往上增高,倒是船只却在缓缓地往下沉! “我们的船底破了!”在惊诧后,终于有人发现问题的根源所在,惊声高呼起来。而随后,其他不少船只上的人也都发出了相同的惊叫:“我们的船也漏了……水底下有古怪!”终于有人想到了什么,立刻就把注意力投到了船下的江水中,然后他们便看到了一道黑影从下方迅速蹿离,等他们反应过来,刀长矛刺过去时,那人影早已远去。 “哗啦——”李俊的上半身突然从远离对方的江水中透了出来,再冲那些面容扭曲的家伙森然一笑后,换过气来的他又迅速钻进水中,再度朝着目标船只靠过去。 他和张家兄弟等人都是在这浔阳江中从小玩到大的,论对浔阳江的熟悉,论水底下本事之精妙,在江州一带就无人能比得过他们。凶蛟之前所以能横行于此,所依仗的也不过是人多势众罢了,但现在有官军依靠,他们却已能把自身的优势完全施展出来了。 不光是李俊,张横、张顺两兄弟也已趁着水匪全力去和官军交锋时偷偷潜入到他们船只的下方,用手中的凿子给他们的座船打了几个眼儿。虽然未防被敌人及时发现那几个眼儿并不甚大,但一段时间下来,那些贼船已全部进水,别说让他们驾船离开此地了,再过一会儿,这些船都会彻底沉到江底去。 此时江十虎船上的亲信也察觉到了水底下有黑影靠近,当即就提起长矛狠狠地朝着那边扎去,但对方却跟游鱼般灵活,只一转身,便轻松闪过这一击。只是这么一来,他却也不好再靠近本船在下方做什么手脚了,只能悻悻然地往后退去,片刻后从水中冒出了张顺的头来,死死盯在这最后一艘未被破坏的船上。 刚才他已经发现这船上的家伙才是凶蛟首脑,只是因为边上敌我船只过多靠不过去。现在纵然被对方识破行踪,他也没有放弃的意思:“张涟,为你报仇就在今日,我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看着不远处随时会再度偷袭的张顺,看看那些已经自身难保的手下人等,江十虎只觉着嘴里一阵发苦,这回却该如何脱身? 就在他陷入绝望的时候,那边的乡兵却已再度攻了上来,如此机会杨志又怎么可能放过呢?这回双方船只再行碰撞,吃亏的就只会是那些本就船只破损的贼人了。 而更让凶蛟一伙绝望的是,这时前方下游处突然有一片帆影闪过,然后是震天的鼓号声再度响起,却是官府的援军也在这个要命的关头赶到了。 当看到凶蛟一伙贼人果然被乡兵死死拦住后,那些厢军在惊叹之余纷纷军心大振,呐喊着更快地划动船桨,快速朝着这边飞赶而来,随着旗号展动,一些船只更是迅速朝着上游而去,把贼人最后的一条退路都给封死。 “二头领,这可如何是好?”身边的手下此时是彻底没了主意了,只能惶惑地看向江十虎,而他这时候也已经陷入了绝望。纵然他智计百出,在这官军的包围圈中,也已无计可施。 “退……退回去!”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从身边响起,江十虎一低头,便看到了重伤的兄长已睁开了眼睛,吃力地说道:“那里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退回村子!”没有任何的犹豫,江十虎便已下达了这一命令,他所在的船只立刻就往回倒去,其他那些贼船刚欲遵令而动,却因船只进水严重速度缓慢而被已经冲到跟前的官船再度缠上,却是脱不得身了,最终只有两艘运气还算不错的小船跟着他们一起重新逃回到了渔村入口处。 可就在江十虎他们的小船要进入渔村时,水面一分,底下突然就跃起一道人影来,人在半空,他手中的鱼叉已经掷出,一下就把小船头前的那人给刺翻落水,而那人则已趁机上船,一脚踢出,面前刚欲反应的一人也被他蹬下水去,同时已抢过了对方手中刀,火速劈进了第三人的脖颈,差点把他的整颗头颅都给劈了下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极快,其他几人还没把武器举起呢,此人已干净利落地连杀三人,然后再虎吼一声,扑向了剩下那几个已经有些胆怯后缩的水匪。 或许论水底下的本事船火儿张横比不过李俊和自己弟弟,但论凶悍劲儿,他却远在这两人之上。偷偷潜伏在此的他一出手就直奔罪魁祸首而来,此时的他眼睛都已经红了:“翻江蛟江大龙,还我兄弟命来!”话音未落,他又把一人劈翻落船,然后手中刀已经直取明显呆住的江十虎。 江十虎虽然也会些拳脚功夫,但却只是些花拳绣腿,如今面对如此凶悍的张横是彻底动弹不得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刀劈来,却连闪避的动作都施展不了出来。 “二弟闪开!”眼看他就要被一刀劈死,本来还萎顿在船上,似乎连动都动不了的江大龙突然就是一声怒喝,身子已突然掠起,抄过边上的一根船桨便挡在了自己兄弟面前。 “噗——”张横的一刀被船桨挡了下来,但江大龙的身子也因此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撞在船舷上,口里顿时就喷出一口血来,同时本来刚包扎过的伤口也崩裂开来,鲜血已经浸染了半身。 “哥哥……”江十虎顿时一声惊呼,可还没等他有进一步的反应呢,张横又是一刀朝他当胸砍来。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看着已经油尽灯枯的江大龙竟再次腾身而起,在以身躯挡在自己兄弟面前,硬受此一刀的同时,手上再一发力,把江十虎往边上的江水里送去,口中喝道:“十虎,走!”然后不顾透体而过的这一刀,双手竟猛然探出,一把就扣住了张横的胳膊,使其难以即刻脱离自己。 此时,几条小船已经迅速从后方冲来,在这一阵纠缠的工夫里,那边船只漏水将沉的凶蛟水匪已经被官军摧枯拉朽地击溃,有不少官军为了功劳迅速追赶了过来。 被兄长打落水下的江十虎只往后方扫了一眼,就看到了那些手下兄弟不是被杀就是被擒,他知道这支由自己兄弟二人辛苦打拼出来的队伍到此彻底完了,就连兄长也…… 再没有一丝迟疑,江十虎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迅速朝着渔村内游去,他武艺虽然极弱,但水性却自不低,竟赶在官军冲过来之前已经遁入渔村。 第229章 贼平意难平(上) 直到看着自己兄弟消失在渔村入口,江大龙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接连遭到重创的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身子一栽,便靠着还在拼命抽身的张横气绝身亡,可即便如此,他的一双手却依然死死扣住对方的胳膊,不肯放其离开。 张横也因他拼死也要保护兄弟的举动动容,动作也不禁有些迟缓下来。而船上的其他几名水匪则在见到自家大头领毙命后彻底傻住了,等他们全都还过神来时,官军已经从左右两侧包抄过来,让他们再难有脱身的机会。 至于后方其他那些水匪,更是在数倍官军的围攻,以及自身船只不断下沉的绝境里彻底失去了反抗和逃跑的机会,不是因为试图反抗被杀,就是在落水后被官军生擒。这支为祸江州一年有余的水匪凶蛟终于随着他们的首领翻江蛟江大龙死去而彻底覆灭。 不过官军对他们的追剿并没有因此就打住,在得知还有人趁乱退回渔村后,林贺年果断下令进村搜找,一定要把所有相关贼匪全数捉拿,不使一人漏网。随着这一声令下,百多名随后才赶来的厢军便浩浩荡荡地杀进了渔村,对这座并不算大的小渔村进行了全方位,地毯式的搜找。 厢军论战力或许不值一提,但此时倒也展现出了他们尽职的一面,即便此时村子里依然烈焰熊熊,他们也没有半点疏忽怠慢,前往每一座尚未倒塌的屋子,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里去寻找可以藏身之所。而他们的这一番努力还真就带来了不小的收获,很快就有两艘船,十多名身上带伤的水匪余孽被绑了后带了出来。他们正是之前趁乱先一步逃进村子的,只是这村子并无后路可让他们脱身,所以一番藏匿后终究是没能躲过官军的搜捕。 最后被带出来的,是一个穿着与这里的水匪全然不同,看着像个读书人的中年男子,不过因为他暂时陷于昏迷,所以军卒们并不知其身份,只能先把人带出来再说了。 可当这人被带到林贺年跟前,并由人拿水擦去其脸上的烟灰污垢后,林都监的脸色陡然一变,不禁失声惊呼:“他怎么会在这儿?” 孙途此时也在一旁叫人辨认被带出来的俘虏中可有那从张横手下脱逃的凶蛟二头领江十虎呢,听到这声惊呼,便也看了过来,关心地询问道:“都监,这到底是什么人?” “此人名叫成季常,乃是江州城里的一个儒商,曾是袁州推的座上客,又身家丰厚,他怎会落到这些水匪手上?”林贺年满脸惊疑地道出此人身份。 而孙途则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来,当即招手叫过几名已然老实就缚的水匪,指着依旧昏迷的成季常,肃然问道:“你们从实招来,他为何会在此处?” 几名水匪喽啰互相看了几眼后,便有一人战战兢兢地开口道:“这是我们头领的贵客,可不是被我等掳劫来的。” “什么?”林贺年顿时变色,满脸的难以置信,倒是孙途,此时却有些想到了什么,继续心平气和地问道:“他可是昨日之前去沙洲小岛上见的你们头领吗?然后再他到后不久,你们才作出了这一系列的布置?” “不……不错,将军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那名喽啰很有些惊讶地看着孙途。后者却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而是看向了同样神色复杂的林贺年:“都监,如此看来下官之前的推测十有八九无误了,此人就是把我官军动向传递给这些贼匪,从而让他们能设下陷阱针对我们的罪魁祸首了!” 此言一出,林贺年还没作出反应呢,其他那些官军已经怒意勃发,有那脾气暴躁的直接抽刀就要往昏迷的成季常的身上砍去,却被孙途眼疾手快地拿刀挡了下来:“都给我住手,此事另有内情,一切都要着落到此人身上,谁也不得动他分毫!” 如今孙途不光是在乡兵里一言九鼎,就是在厢军中也建立了一定的威信,此言一出,那些愤怒的军卒总算没有再出手,只是愤恨地盯着成季常,而更多的人,则把目光落到了依旧有些茫然的林都监的身上,他还没能从这叫人震惊的说法里回过神来呢。 “林都监……”孙途等了片刻不见其反应,便又叫了一声:“此人身上可带着极为关键的真相,我们该如何处置?” “这个……孙团练,你说呢?”林贺年的心已经彻底乱了,要真如孙途所说,成季常背后所牵涉到的问题可就大了。这成季常本身地位就不低,江州城里能支使他干出如此事情来的可没几个,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林某人一个小小的六品武官能得罪得起的,所以下意识地他就把问题给推了回去。 孙途心中一声叹息,大宋武官常年被文官压制着心气早就丧失殆尽,哪怕眼下可能掌握着极其关键的人证,像林贺年这样的地方武官一把手也只想着把自己摘出去,却无半点担当可言。 既然林都监不想趟这浑水,那就由他孙途来把这浑浊恶臭的盖子给揭开吧。孙途想得到这儿,当即表态道:“下官以为该将他带回江州交由太守细细查问。我想昨日之前知道我官军此番布置和动向的整个州衙上下也不过数人而已,只要撬开了他的嘴,那导致江州水匪为患的幕后真凶必然再难狡辩。” “那……那就照孙团练你的意思办吧。”林贺年稍作犹豫后,还是点头应了下来。不过他的脸色却很有些难看,因为已经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不光是他,孙途也已从刚才的说法里推断出了此事背后的真相,只是现在当了众人之面却不好宣诸于口,所以现在只是决定把这关键人证带去江州盘问。 等把成季常的问题解决后,最后几个在渔村里四处搜找的兵卒也撑船回来,他们除了带出了大量水匪的家当外,却没有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了。 孙途见此眉头更是深深地皱了起来:“那个叫江十虎的水匪头目竟还找不到吗?” “回团练的话,小的们已经把整座村子都翻遍了,就是一些犄角旮旯和关着箱子都打开看了,依然找不到那匪首头目。” “孙团练,小的们也在村子里找过,里头并无暗道之类可以逃离的地方……”眼见孙途神色不善,又有一人开口解释道。 “孙团练,一条漏网之鱼罢了,何必太当回事。”林贺年这时已经镇定下来,笑着说道:“今日我等已把凶蛟一伙水匪彻底剿灭,他一人脱身难道还能再掀起什么波澜来不成?若你真不放心,大可以让衙门张贴画影图形通缉于他,即便他这次真脱了身,用不了多久,也会落网。现在全军上下都已疲惫不堪,继续因一人耽搁在此也不是个事啊。” 孙途看了眼周围,果然无论是自己麾下的乡兵还是厢军都已面露疲态,毕竟从昨夜出城后他们便一直都在奔波战斗,个个都已是强弩之末了。他只能轻轻一叹:“罢了,既如此,那咱们这就返回州城,向太守他们报捷吧。” 此言一出,立刻就赢来了众将士们的一阵欢呼,随后在林贺年的命令下,所有人马重新集结,押着那被俘虏的上百名水匪,兴高采烈地转舵,返回下游二十多里地外的江州城。 即便这场剿匪之战官军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光是乡兵就折损了近五十人,厢军更是因为作战不力而伤亡近两百之多,还让一名重要的贼首江十虎下落不明,但这次终究是一改之前连败的局势,剿平了水匪凶蛟,连他们的首领江大龙都已授首,足够让所有参战的将士感到扬眉吐气。 所以当这支船队得胜回到江州码头前,看到等候在那里的一些百姓和同僚时,便有人高声喊了起来:“我军大胜,已将水匪凶蛟一伙尽数剿灭,匪首翻江蛟更是被人当场击杀,浔阳江再无匪患啦!” 这话远远地传到岸上,先是让上面的人都是一愣,随后人群里便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原来的担忧和不安在这一刻彻底消散,有那反应快的,已经急忙转身奔跑回了州城,一路跑着,一路高声宣扬着这一捷报:“官军大胜,水匪凶蛟已被彻底剿灭,首领翻江蛟已然授首!” 当这些人高叫着跑进城去,整座压抑多时的江州城也彻底地沸腾起来,有人欢呼雀跃,也有人拉着身边人高声询问着这一说法的真实性,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狂喜之色,因为这对所有江州人来说都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一直压在众人头顶的乌云终于是要散开了! 当有差役满面狂喜地飞奔到蔡九跟前,向太守禀说捷报时,一向稳重的他手一抖,满满的一杯茶汤竟全都泼在了他的官服上。可他却全然不顾这些,急忙大踏步地就往官厅外走去:“本官这就去城门口迎接大军凯旋!” 码头之上,当船只终于靠岸,将士们满脸兴奋与自豪地下船并与那里的百姓同袍见面时,一条身影却小心而缓慢地从帅船的后方滑落到江水中,正是一脸怨毒之色的江十虎,谁也不会想到,之前看似已逃入渔村的他会在当时就从水下杀个回马枪,然后一直就藏身在由官军严密把守的帅船船尾处,这才是那些官军把整个小渔村都翻了遍却依然未能寻到其踪迹的原因。 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却是最安全的! 第230章 贼平意难平(中) 在闻讯从城里城外赶出来相迎的百姓官吏欢呼簇拥下,林贺年与孙途终于率着这几百官军来到了江州城门下,此时以太守蔡得章和推官袁望为首的一众州城重要官吏也都已满脸堆笑地等候在那里了。 只是当看到排在队伍最前列的居然是一个个躺在板车上,早已断气多时的军卒时,这些官员还是稍微愣了一愣,好在这些人都颇有城府,此时还是面色不变地笑迎上前。而孙途和林贺年也很懂规矩地迅速上前见礼,带了一众出征将士单膝着地朝着蔡九行礼并高声说道:“此番卑职等幸不辱命,终于把为祸我江州水域多日的水匪凶蛟一伙彻底歼灭!” 随着他们这一声话落,便有人把早已捆缚结实,垂头丧气的百来名俘虏给推了出来,亮到了众人面前。在看到这些模样凶悍,一看就是水匪水贼的俘虏后,众人最后的一点疑虑也彻底消散,欢呼声再起,而蔡九和袁望两人也同时上前,一起把还半跪在地的孙途二人搀扶起来,口中则道:“这次当真是辛苦你们了。此番大胜都是你们的功劳,本官定会奏禀朝廷,为你等请功请赏!” “下官身为江州武官自有保境安民的职责,剿匪更是分内之事。只可叹此番却因贼人凶狡而导致了两百多将士伤亡,实在心中有愧。下官不敢有其他想法,只求太守能抚恤阵亡伤残的将士,以安军心。”孙途在起身的同时,又大声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来。 此话一出,立刻就赢得了所有将士的感激与欢呼,或许保境杀敌确实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但能有孙途这样为他们考虑的主将,大家心里就更踏实了。不光是那些乡兵,就是与他关系疏远的厢军将士看向孙途时眼神里都带上了敬意。 对这点事情蔡九此时自然不可能拒绝,当即就没口子地答应了下来:“这是当然,他们都是为我江州才伤亡的,本官自会让府库拨出钱粮来好生安置他们。林都监,此番破贼你当居首功,可有什么要说的吗?”趁此机会,他又想拉拢一下之前一直以袁望马首是瞻的林贺年了。 “孙团练所言便是末将所想。”林贺年此时心里有事,只能勉强应对了一句,却把风头全让给了真正带领军队获取这场胜利的孙途。 见此,袁望终于无法坐视了,便上前道:“我等就不要再继续留在此处说话了,快些带将士们入城歇息。本官已经吩咐人在城中设下庆功宴,可得好好地犒劳一下诸位有功之臣。” “袁推官所言甚是,各位且随本官入城庆功,满城百姓还等着见见诸位灭贼归来的英雄们呢。”蔡九也欣然点头,这才与袁望头前引路,带着这支得胜归来的军队进入江州城。 当他们真正踏入城门后,欢呼声再次响起:“大宋必胜!大宋威武!”声音之大直冲云霄,真正做到了举城欢腾。毕竟这些日子里因为凶蛟的存在导致江州百姓吃了太多苦头,许多人被他们所杀,商路也因此断绝一半,大家的日子可都不好过啊。 可现在,随着官军剿匪大胜,所有人都觉着长出了一口气,今后再不用担心水路上会遇到任何变故,大家又都能自由地乘船来往于浔阳江上。 当然,也有那家中曾有人被凶蛟所害的苦主等在道旁,在看到那些俘虏被捆在一起垂头丧气地走过时,便高声哭叫着将手里的石头瓦片等物狠狠地砸向他们,口中哭骂不休,行了半程而已,这些俘虏都已被砸得满面鲜血狼狈不堪。直到担心他们会被愤怒的百姓生生打死在半道上,才有将士奉命上前干涉,制止了百姓们的直接报复。 当队伍回到州衙前时,这里已与之前大不相同,外头早已张灯结彩,一片喜庆模样,进入衙门后的庭院中也已经摆开了一桌桌的酒席,上百桌席面直接就把本来占地颇广的前衙给占了个满满当当。 只一番谦虚推让后,孙途林贺年才与蔡九袁望等几名州城要紧官员共同坐到了主桌上,然后其他人等则根据各自身份坐到了下方,然后便是各种酒菜源源不绝地送将上来,都是江州当地几座有名的酒楼精心准备。 片刻后,原本肃穆庄严的州衙就被酒香菜香,欢声笑语所侵占,无论是文是物,无论职位高低,所有人都在笑着互相敬酒,说着高兴的话儿,尤其是孙途他们几个重要的将领,更是不断有认识和不认识的官员士绅上前敬酒,庆功宴在一开始就进入到了高潮。 这等可以敞开了肚皮喝酒吃肉的场面自然是最对鲁达的胃口,坐在酒席前边的他几乎做到了酒到杯干,只一会儿工夫就已有两三斤好酒,两只鸡,三只蹄膀被他消灭干净,也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兴奋起来,当下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直接诶拿起满碗的酒,便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孙途面前:“三郎,这是做哥哥的敬你的。你当初告诉洒家当官可以为民办事救更多的人我还有所疑虑,今日一战后,我可是彻底信你了。来,干了!”说着,头一仰就把半来斤酒又一气灌了下去,直看得周围许多人连连叫好。 孙途刚应付了不少来套近乎的官绅,想要单独和蔡太守说个正事呢,不想鲁达却过来打岔,让他只能举杯稍作应付,又给老成些的杨志打了个眼色,又其将人带走后,这才低声对鲁达此举略有不满的蔡九道:“太守见谅,我鲁大哥是个粗人,所以有些失礼了。另外,下官有要事禀报,事关我江州安危。” 蔡九本来还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呢,一听这话顿时就严肃起来:“你且随我去后边说话。”他确实不习惯这等乱哄哄的请功场面,此时正好借机躲个清静。 两人便趁着其他人都忙着敬酒说话的机会悄悄离席去了后衙。这回却没有直接去蔡太守的官厅,而是继续往后,直到来到一座更显清静的小小书房前,前头那觥筹交错的纷乱声音才变得小了许多。 书房前居然早有仆从等候着了,一见蔡九到来,他就赶紧帮着开门,又是递来毛巾让他们擦手,又上酸梅汤为他们醒酒,可谓服侍周到。见孙途有些惊叹地看着这一切,蔡九不以为意地一笑道:“千里不必惊讶。实不相瞒本官其实并不喜饮酒,但身在官场却难免应酬,所以每次回来都由蔡廉他在旁伺候,这都是他早做惯了的事情。” 孙途这才了然一笑,赶紧谢过了这名显然是蔡九身边亲信的服侍,然后把神色一肃:“太守,此番之事果然就与下官之前判断的一样,我官军之前所以屡屡失败正是因为有官府中人与之勾结,早早就把官军动向给泄露了出去,使凶蛟一伙可以早做准备甚至是布下陷阱。” 蔡九并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表情来,只因早在此番出兵前,孙途就已来秘见过他,并把自己的一些推断给道了出来。也正是因为得到了他蔡太守的允准,孙途才敢做出让杨志把剩下的两百乡兵也带到浔阳江上伺机而动的决定,不然他如此自行其是罪责可是不小,真要追究起来,即便有此大胜朝廷也会严惩。 毕竟如今大宋一向对武将防范有加,生怕他们掌握军权后干出什么不轨的事情来,已经到了矫枉过正的疯魔境地了。 不过蔡太守此时的神色依然变得严肃起来:“这么说来你已经找到相关线索了?到底是什么人竟干出了与那些水匪勾结的事情来?” “这个……下官暂时还不得而知,但人证已经有了,正是一个叫成季常的江州大商贾。”孙途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此时却不好明说。 蔡得章在一听到成季常这个名字后,脸色也是突然一变,比当日从孙途口中得知竟有官员可能与水匪勾结时的反应更大,急声道:“此话当真?你确认那就是成季常?”声音都略有些颤抖了,眼中难掩兴奋之意。 “据林都监所言,正是此人无疑了。怎么,难道太守已经猜到此人背后是哪位官人了?”孙途问着,目光则小心地打量着对方。 但蔡九到底城府颇深,很快就把这份激动的情绪给压了下去,只是道:“此事干系重大,本官得先问过那成季常后再做定夺。不过千里啊,这次你确实是为我江州,也为本官立下了一桩大功劳,若是事成,本官一定亏待不了你!” “下官不敢居功,这都是我职责所在……”就当孙途说着自谦的话,打算再推波助澜一下时,门外突然就传来了蔡廉的声音:“小的见过州推,我家老爷……” 可没等他把挡人的话说完,袁望的声音已盖过了他:“太守,下官有事禀报,还请开门一见。” 想不到二人的行止早被袁望瞧在眼里,他居然在这要紧关头跑了过来…… 第231章 隐秘内情 书房里的两人都略微一愣,尤其是孙途,更是皱起了眉头来:“袁望此时跑来是因为心虚吗?”如果说之前他认为与凶蛟一伙有所勾结的幕后之人是袁望的可能只有六七分的话,那现在他却已经有了九成以上的把握了。 可有些出人意料的是,在略作沉吟后,蔡九却还是开口道:“袁州推还请进来说话。”直到他发了话,挡在门前的蔡廉才让开身子,放了袁望进来,此时的他脸上满是谦卑的笑意,与之前完全是判若两人:“下官见过太守,想不到孙团练竟也在此,你这次可真为我江州除一大患了。” 孙途已经迅速调整了心态,闻言赶紧起身行礼客气道:“袁州推过誉了,下官刚刚还和太守说起呢,剿灭江上水匪正是下官等在江州任职的责任所在,可不敢称功劳。”说这番话时,他的目光依然有些猜疑地落在对方脸上,似乎是想将他的心思给彻底看透一般。 不光是他,就是蔡九也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袁望,虽未开口询问,但神色间已经带出了心中疑问。袁望被两人这么打量着居然没有丝毫慌乱的意思,只是讨好似地一笑:“今日下官前来却有两件事情要说,其一就是来跟太守请罪的。” “哦?袁州推在江州为官多年一向勤勉清廉口碑甚好,又何来罪过一说呢?”蔡九笑了下问道,语气颇为平淡,显然是早猜到了对方会这么说话。 “下官知道自己性子执拗,又因为在朝中立场不同的关系,这一年来没少与太守你相争,如今想来之前种种确实大大的不该。我江州地处要冲,乃朝廷税赋重地,却因为下官之前的一些心思而导致钱粮税款屡屡未能及时如数上交,实在罪莫大焉。另外,下官身为太守下属平日里也没少给太守添麻烦,幸亏太守气量宽宏才没有降罪于我,如今想来更是让我无地自容了。如今下官已知今是昨非,还望太守能原谅下官的一时糊涂!”说到这儿,袁望已深深弯腰一拱到地,却已朝蔡九行下官场中仅次于跪拜的大礼,把姿态放得不能再低了。 蔡九神色稍作变化,就赶紧说道:“袁州推何必如此,快快请起。你我同僚之间有所争执总是难免的,本官可从未怪罪过你啊,这等重礼我可承受不起。”话虽然是这么说着,可他身子却依然大剌剌地坐在那儿没有避让或是上前搀扶的意思,只等对方把礼作足,方才给孙途打了个眼色,由后者帮他把人给扶起来。 “太守能如此宽宏待我,实在是让下官感激涕零。”直起身子后,袁望又是一阵感谢,随后才苦了张脸道:“其实有件事情下官早就想告诉太守了,之前几次刁难于你确非我之本愿,而是受人指使不得不这么做。” “哦?却是什么人竟还敢逼迫袁州推做这等事情?”蔡九这才正容以对,知道真正的关键到了。 “实不相瞒这一年来在背后让下官几次为难太守的,正是东京梁太傅,他是下官恩主,我能有今日都得自他的栽培,所以他有所命,袁望只能遵令行事。”袁望的回答倒也痛快,立刻就把自己真正的后台给道了出来。 此言一出孙途的反应倒还稳定,蔡九却是迅速变了脸色:“你竟是梁太傅的人?怪不得……”怪不得袁望一个小小的州衙推官居然就敢和在这个身为蔡京之子的一州太守争个短长,甚至不惜在明处与自己为敌。 本来蔡九只当袁望是想搏个好官声,再加上他在朝中有不少身为御史言官的同年好友才敢不怕得罪自己。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其人背后竟还有这么一尊大神罩着,怪不得自己之前几次让人弹劾袁望结果都不了了之呢。 那梁太傅名叫梁师成,乃是当今天子赵佶身边又一个极得宠信的高官,不但官拜检校太傅而且还遥领着兴德军节度使,其尊荣完全不在身为太师的蔡京之下,而且因为其皇帝近侍的出身,某种意义上比之蔡京更得当今官家的信任。 不错,这梁师成和童贯一样,都是宫中太监出身,而且论起在朝廷里的地位权势来,更是远在童贯之上。虽然同样被民间统称为“六贼”,但其官位却是远超同侪,只在蔡京之下,甚至都被当世称之为“隐相”。 话说大宋立国之后便吸取了前唐覆灭的教训而树立了扬文抑武的国策,同时也把太监这一在唐朝后期兴风作浪的团体给看得死死的,几乎不给他们掌握军权或政权的机会。可在这一传统持续了百来年后,却随着任意妄为的本朝官家赵佶的出现而打破规矩,不但提拔了童贯任枢密使这样的高官手握军权,甚至还把诸多政务大权都移交到了梁师成的手中,并使之来平衡朝中蔡京一党的势力。 或许如今梁师成的权势都远不如在朝中沉浮数十载,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的蔡太师,但梁太傅却依然有底气和胆量在朝廷里,在外部州县与蔡京及其门下人等明争暗斗一番! 蔡九是真没想到自己身边居然就会埋着这么一个强大而可怕的敌人,要不是今日袁望今日自己道出隐藏的身份,直到现在他还蒙在鼓里呢。 脸色几番变化后,蔡九方才恢复镇定:“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之前本官还真有些小瞧袁州推了。可让我好奇的是,如此隐秘之事你为何肯如实相告?” “这便是下官今日前来拜见的第二个缘由了。”看出蔡太守心生顾虑,袁望悬起的心总算是放了些回去,他扫了一眼孙途道:“下官听说此番剿平水匪后,将士们曾从他们巢穴中带出了一人……” 孙途这时如何还不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当下也不作遮掩,点头道:“不错,那人名叫成季常,乃是我江州城里一个商贾,而就那些水匪所说,就是他将我官军剿匪的相关信息传递过去,这才导致了官军几次都剿匪失利。而就下官所知,官军兵力部署皆是军中隐秘,就是我官府中人也没几个人知道,更别提他一个区区商贾了,所以这其中必然另有主使。”说完最后一句,他的目光半点不作避让就直直地看向了袁望,意思已经相当明了了。 袁望脸上略作纠结,最终只能叹了声道:“事到如今下官也不敢再作隐瞒了,不错,这一年来将种种军情泄露给水匪凶蛟的,正是我。” 即便已经有了判断,可在听他承认下这一事后,孙途和蔡九都还是身子一震,半晌没能回过神来。随后,孙途迅速开口:“袁望,你可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罪孽吗?就因为你之所为,害死了不下五百将士,更让无数百姓生活无着,使我江州城百业具颓……枉你还自称为民,还被无数将士百姓称为清官好官!”他越说越激动,人已从席间起身,要不是有蔡九在旁,都要给对方一个耳光泄此心头之愤了。 倒是蔡九,在开始的吃惊后已经重新平静下来,只是略皱着眉头问道:“你为何要做这些?难道只是为了让我治下的江州疲敝,好让朝廷治我之罪吗?可你身为本地推官,真论起来盗匪横行下你的罪名才更重啊。” “回太守的话,下官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让我江州水路断绝,而是另有目的,获取足够的好处。”袁望的态度是越发恭敬了,只是所说的内情却更叫人感到心惊:“表面上看来这一年里浔阳江已被那凶蛟切断,可实际却并非如此,一些商人的船只还是可以顺利通过这段水路而不受水匪侵害的。” “是这些人花钱买平安?而那成季常所扮演的就是中间的掮客?”孙途立刻就明白过来,出声问道。 “不错,这些钱由我和凶蛟七三分成,这才是我布下这一局的真正目的所在。”袁望倒也没有再作隐瞒,点头就把真相给道了出来。 孙途这才明白过来为何凶蛟一伙水匪会在浔阳江上盘踞这么久。要知道自从他们在江上打劫过往船只后,表面上已经少有商人再从水路运送货物了,如此他们便捞不到油水。可现在看来,真正让他们常年留在这儿的竟是因为早与官府勾结在一起了。 “你为何要这么做?”蔡九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若是贪财有的是其他手段,何必非要冒此大险?而且就我所知,你袁州推平日里也是省吃俭用清廉得很,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如果对方真是个贪官,一旦被他查出来恐怕早就将之赶出江州城了。 袁望一声苦笑:“下官确实不贪钱财,但这不代表我不需要钱财。想要让朝中那些同僚为我张目,想要让梁太傅为我说话,我每年所费何止数十万贯……只靠一个小小的牢城营根本不足以解决问题,而我又不想坏了多年名声,所以就只有另想法子……” 第232章 贼平意难平(下) 听完这番解释孙途心里除了鄙夷再无其他想法,当即便讥笑道:“袁州推当真是好手段哪,一面在我江州城里做着清官深得百姓尊崇,可背地里却又做着如此恶事,亏你每日里还能道貌岸然地执法纲纪!”说着,又回头朝蔡九深施一礼:“太守,既然袁州推已将罪行全数招认,下官以为就该将他拿下,并把他的一切罪行全数公之于众以正我大宋律法!”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对这一提议蔡九竟是无动于衷,摆了下手道:“千里还请稍安勿躁,且听他如何说来。”说着,又似笑非笑地看向了神色有些紧张的袁望:“袁州推总不会是因为有所顾虑或是心生愧悔才来向本官和盘托出一切的吧?” “下官自知罪孽深重,但我所为一切也都是迫不得已,还望太守恕罪。”感受到对方并无立刻拿问自己的意思,袁望也总算放心了些,这才做出解释道:“既然成季常已落到孙团练手中,而他又是太守你的人,下官就知道此事隐瞒不了多久,那就还不如将实情相告,或许太守在知我诚意后还会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呢。” “哈,你何以认为本官竟会不作深究,就凭你这一年来与我为敌之种种行径,本官也该借此机会将你铲除!”蔡九冷笑一声反问道。 “因为如今的下官已经对太守构不成任何威胁,我已有如此把柄落到太守手中,今后自当听从太守吩咐行事,再不敢有所违拗。所以留下我这个听话的推官可比除掉我再迎来一个一心与太守为难的下属要对太守有利得多了。”袁望早已想好说辞,当下毫不犹豫地就道出了个中理由。 这话却让蔡九心思一动,眼中的敌意越发的少了:“倒是有些道理,还有其他说法吗?” “其实太守想过没有,真要凭此罪名除掉下官也未必如想象中那般容易。那些贼赃钱财不但涉及到了江州城里诸多商贾,更都已进入了朝中不少官员,尤其是梁太傅的宦囊之中,倒是下官自己只落得个两袖清风。若是太守真要深查此时,必然会把这些江州商贾全给拉进泥潭,到时结果如何可就不好说了。至于朝中就更是变数极多,以梁太傅在官家跟前的身份,必能有所分辩,到时只会把这案子搅得更乱,甚至变成蔡太师与梁太傅之间的党争!我想以太守之高明定不希望因此一事就酿成朝中纷争,江州一地不稳吧?”说到最后,他深深地看向了蔡九:“所以下官还望太守三思而后行,留下我有百利而无一害,个中得失还请太守仔细权衡。” 蔡九脸上这回是真露出了纠结之色来,他是真没想到对方竟会拿出如此充分的理由来为自己开脱。可仔细一想,又觉着这番理由确实在理,如今江州刚把为祸多时的水匪铲除确实不能再生出事端来了。而且京城的父亲应该也不希望因江州的一点小事而让自己与梁师成正面为敌。 看他似乎已经心动,孙途顿时一惊:“太守,此事可关系到官府威严,袁望他勾结水匪乃是重罪,岂能轻轻放过?而且就因为他一己之贪心却让数百官军和无辜百姓枉死,若不能严惩于他,则如何告慰那些受难者?” 说着,他又上前一步:“太守,下官以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哪怕会因此将更多人拖入此案,我们也当秉公而断,还真相于我江州百姓,还请太守明鉴!”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吟,蔡九方才缓缓开口:“袁望,本官要你亲笔写下认罪供状并签字画押你可愿意吗?” “下官一切皆听凭太守发落,我这就写下供状。”袁望没有半点为难推脱的意思,当即就起身从一旁的书案上取过了笔墨和纸张,刷刷点点就将一切罪行都给如实写下,并签字按下了自己的指印,并将之恭敬地捧到蔡九跟前,态度之诚恳恭敬实在与以往那个袁推官完全判若两人。 蔡九满意地将之一收:“既然你有心改过,本官总不能不教而诛,这一回且先饶过了你,但要是你再敢犯事,本官一定会两罪并罚,就是灭你满门都是轻的!” “是,下官定谨遵太守教诲,今后一切皆听从太守之令行事。”直到此时,袁望才真正的放下心来,他知道自己冒险赌的这一把终于是成了。要是不曾主动来见蔡九而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又或是想着去杀人灭口,自己的处境一定会比现在要惨得多,至少现在自己的官职名声什么的都暂时保住了,至于梁师成那里如何交代就只能以后再说了。 孙途则是脸色大变:“太守……”可还没等他把反对的话说出口呢,蔡九已经摆手打断了他:“孙团练,你不必再劝,本官心意已决。我江州这一年来已经内外交困,官疲民乏实在不能再生出更大的乱子来了。至于你所担心的无法给将士及百姓一个交代却也好说,你们这次不是已经把凶蛟一伙水匪全部剿灭并带回了百余俘虏吗?只要将他们当众明正典刑,自然算是给了他们一个不错的交代。至于袁州推,他在民间一向口碑甚佳,乃是我江州城里的清官好官,又何必非要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反让百姓对朝廷生出猜疑来呢?” “可是……”孙途还想说什么,但一时竟不知拿什么理由来反对才好了,他只是觉着一阵心寒,想不到自己带着兵马拼死作战所取得的一场胜利在蔡九眼中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放弃的筹码而已。 这便是如今大宋官场之黑暗了,这便是如今大宋天下之黑白颠倒了! 蔡九看他一副悲愤的样子,却是一笑,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孙团练,你是应家父所托才来的江州任团练一职,如今你的差事办得不错,本官不日便会上表为你请功,你可不要让本官失望啊。” 这几句话听着简单,里头却是暗藏玄机——你孙途所以来江州可是因为蔡京想让你帮着蔡九对付袁望并收拢本地兵政大权,若是因为你自己的一些想法而导致事情出现偏差,那就与蔡京的想法相悖,到时他们就要对你孙途下手了! 在说出这番隐晦的威胁后,蔡九又道:“这次孙团练你和手下的乡兵都立下大功,本官决定重重犒赏你们,必不会让伤亡者心寒。还有,你身为本城团练又有练兵之才,只管着几百乡兵委实有些屈才了,袁州推,你觉着将牢城营大小事务皆交由孙团练做主如何?”这是要用各种好处安抚拉拢孙途了。 袁望的嘴角微微一抽,只觉一阵心疼。这牢城营可是自己能合法合规地弄到钱财的唯一途径了,现在蔡太守一句话就要将之从自己的手里夺了过去。可是事到如今,他在蔡九面前已经没有了丝毫反抗的余地,认罪的供状都还在对方手里拿捏着呢,所以只能苦笑着点头:“太守英明,如此才是人尽其用,以孙团练之才干,必能将牢城营上下打理好,等明日,下官就下文将牢城营交予孙团练。” “千里。”蔡九再次看向了孙途,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其中的威胁之意却是怎么都藏不住。 孙途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后,这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来,拱手应道:“下官代手下兵丁多谢太守抬爱,我必会好好管治牢城营,不负太守所托。” “好。我江州要的就是千里你这样有才干又有担当的官员,本官相信在你我共同努力之下,江州必然会重新繁盛起来。”蔡九满意地一摸自己的长髯哈哈笑道。随后袁望也陪着笑了起来,只是孙途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当他们三个联袂从后衙重新回到前院时,这场庆功宴已然过半,不少将士已经被灌醉当场,在那儿胡言乱语或放声高歌起来,显然对压抑了近一年的厢军来说,这次剿灭水匪实在让他们长出了一口恶气,人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不光是他们,就连一些乡兵将士,以及鲁达都因为喝了太多敬酒而变得醉醺醺的,见了孙途虽然开口说话却是叫人听不明白到底在说些什么,他们自然更不会察觉到孙途心情有变了。 唯有生性谨慎的杨志此时还保持着清醒,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来,便找了个机会询问起孙途到底在后边发生了什么。 孙途神情有些落寞:“我之前还跟鲁大哥说为官可以做更多的事情,现在想想当真是个笑话了。其实在那些官员眼中,什么百姓遭受的苦难,什么案情真相都不过是空谈而已,他们真正重视的只有自己的利益而已。这一回我们虽然平了水匪,但真正的大恶却是无法除掉的。” 这话听得杨志略有些迷糊,但他看得出来,孙途意难平。 是日夜,当全城官民都还在为剿灭水匪而高兴欢庆时,州衙大牢里一个叫成季常的重要却被人忽视的人证却突然暴毙而亡。之后,再无人提起此人,就仿佛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第233章 战后所得 对于蔡太守和袁推官在背地里所做的卑污勾当,江州城里普通百姓和军卒自然并不知情,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这场大捷上,大家都忙着庆贺,无暇顾及其他。 对百姓们来说,这次能顺利剿灭凶蛟一伙水匪已是最好的结果了,从此以后大家又能放心大胆地乘船出入浔阳江,再不用担心在江上遭遇贼人打劫,甚至连性命都保不住。而对那些寻常军士来说,他们更关心的还是官府允诺的那些抚恤与赏赐何时能拨发下来,自己又能从中分到多少。毕竟以如今大宋军中贪婪成风的现实,只怕几千几万贯的赏赐经过层层克扣后落到他们手里就只剩下不到一二十个大钱了吧。 相比于厢军上下的忐忑不安,乡兵对孙途却要有信心得多了。无论是之前帮他们讨还拖欠钱饷,还是拿回被人低价买走的田地,孙团练都表现得大公无私,所以这一次他必然也不会亏待了大家。 孙途果然没有让自己的下属失望,在歇息了几日后,当州衙那里果真从库房中取出价值三万贯的银钱布帛以及数千斤粮食以为犒赏时,他便召集了相关部下,并当众把这些财物按功劳分到了每个人手中。这些军卒里多者可得三十贯的钱财和百来斤粮食,少的也有十来贯收入,这自然是大大地超出了众人的期望,顿时军营里再度传来了感激叩谢之声,久久都未曾平息。 直到忙活了半天,把这些赏赐全发下去后,孙途才把之前的笑脸一收,神情凝重地道:“今日这一仗我官军确实胜了,但本官也看出了我们的诸多不足。要知道水匪不过我大军之三成,却能与我们交锋整夜最终还靠着偷袭取胜,实在胜之不武。由此可知,我江州官军之战力有多么的孱弱,就凭我们可远不能保我一城黎庶之平安。” 顿了一下,拿眼扫过面前这三百来名经历过生死血火的将士,孙途便道出了自己的打算:“所以本官决定从今以后将增加你们的操练强度,务必要在一两年内让你等成为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如此即便本官调离江州,只凭你等也能保卫家园,再不用担心出现凶蛟之类的山匪水寇!” 如果说以前这些乡兵中还有不能理解孙团练苦心,觉着平日的操练太过辛苦,在私下里有所抱怨的,那在经历了这场剿匪大战后,这些想法便已彻底烟消云散了。大家可都是亲眼看到厢军在面对那些水匪时是多么不堪一击的,而当自己将平日操练所养成的好习惯一一发挥出来后,那些看似强大的水匪反倒变得不堪一击了。 所以此时的乡兵上下皆已信服了孙途平日操练多流汗,战场之上少流血的说法,听到他要加重操练强度也没一个提出不满的,反倒是在静了一下后轰然应命:“我等一切听从团练号令,必全力操练,保我江州!” “好,明日开始,本官就会拿出全新的练兵之法,希望你等都能克服接下来的困难。”孙途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来,摆手就让这些手下就地解散。 不过他却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因此回家歇息,而是带上了之前刻意留下的一些钱粮布帛,和鲁达等几个亲近之人一起按着之前登记的住址将这些抚恤财物亲手送到了那三十多名牺牲在战场上的部下兵卒的家人手中。 这等作为确实是开了先河了,以往大宋官军无论是与外族交战还是剿匪平寇战死沙场的,尸体能妥善地带回家去安葬,官府在象征性地给点补偿抚恤已经足以让他们的家人感恩戴德,几乎从没有军中主将,朝廷官员特意上门看望送钱的做法。 所以当孙途这次挨家挨户地送钱粮到每个因家中子嗣丧命而哭哭啼啼的老人手里时,他们除了惊讶外,更是深为感动,连最后的一点怨怼之意都彻底消散了,甚至还拉着孙途的手连连道谢,感恩。 看到这一切的孙途心里反倒不是滋味了,所以他能做的除了说几句干巴巴的安慰人的话外,便是以江州团练的身份做出保证:“老人家还请节哀,你们的儿子是为了保我江州安定才战死沙场,他们都是我江州的英雄。你们今后要有什么难处,只管去军营里找本官,只要我孙途还在江州团练任上,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本官一定会尽力帮助你们。另外,你家中若还有子侄肯入我乡兵甲字营的,只要年龄身体达到要求,本官可以让他们顶替兄弟的位置,一切钱饷也将保持原状。” 此番有担当的话一说,自然又换来了这些家眷的好一阵感谢。由此,孙途在江州军中的口碑越发的高起来,甚至隐隐然有盖过袁望和都监林贺年的意思。因为随着时间推移,一些战场上的细节也被人传播开来,大家也都知道此番所以能一举扫平凶蛟一伙,孙团练所率领的乡兵可是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几场战斗里,要不是有他们冲杀在前,只怕这次剿匪又要沦落到和之前几次出征一样的下场了。 对于这一说法,厢军内部自然有所看法,但却也无力反驳,终究事实摆在那儿。甚至连官职高过孙途许多的林都监,对此说法也没有太多的表示,因为他已知道自己的靠山袁望已经跟蔡太守妥协,连本在厢军名下的牢城营的管治权都要交给孙途这个七品团练了。 其实在刚得知这一事时,林贺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的,身在军中多年的他可太清楚这牢城营的管治权对厢军将领和袁推官来说意味着什么了,这不是一个权限的问题,而是关系到了一年数万贯收入的大事。 对已经烂到根子上的大宋厢军来说,大小官员将领身在其中唯一的目的就是获取足够的利益。而他们疯狂攫取钱财的手段自然就包括吃空额,喝兵血,侵吞本该属于军士的土地,以及把麾下的将士当成杂役驱使,尤有甚者,还会特意把有手艺在身的普通百姓招募进军中,然后再让他们去外头做工,从而抽取他们辛苦劳作所得……当真可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一心只想弄钱了。 但这些勾当手段说到底都是触犯律法经不得朝廷一查,而且能获得的好处也终究有限,他们总不能完全不顾兵卒们的死活,让他们无法生存吧,那样都不用朝廷查办,一起兵变就能让这些贪官们死无葬身之地了。 所以便有人把主意打到了牢城营上,因为牢城营里所关押的多是犯了大案从别处州县发配而来的囚犯,对他们自然不用像对普通兵卒那样客气了。先是从牢城营里的开销上做文章,之后更是公然地索受贿赂,因为这些囚犯被发配到本地后并不是只关押在牢房里就了事,平日里还是要做苦役的,比如疏通河道,修葺城墙,若是被发配到西北或北边边境,这些囚犯还得被驱赶了上战场杀敌,靠着一场场战斗来恕罪立功…… 可除了这些苦活累活之外,其实牢城营里还是有其他一些更轻松的活计,比如记账算账,管理仓库……而这些活计却不是安排给年老体衰的囚犯,而是根据囚犯给官员的孝敬多少来作定夺。只此一项,就能让牢城营相关官员获取大量好处。 另外,牢城营里更有诸多苛刻的规矩,动辄得咎,将受重刑严惩。而只有贿赂了其中官吏者,才能免除这些苦楚,而要是真出钱够多,收买打点了营中上下,那此囚犯除了无法离开本城地界,便可自由出入牢城营,比之寻常百姓也没什么区别了。 江州不在边境,所以一般发配来此的囚犯要么就是犯罪不重者,要么就是钱多路广,能把重罪减轻者,这些人但凡进了牢城营中自然深谙个中规矩,一番上下打点自然免不了,所以像林贺年与袁望这样的主要官员自能从中谋取到远超自己俸禄十倍不止的好处,也算是他们手中少有的一棵摇钱树了。 可现在,袁推官居然就把这么一项肥差都给让了出来给孙途和乡兵管治,在林贺年看来就跟主动割肉没有任何区别了。他也从中看出了袁推官这次做出了多大的退让,虽不知其中原委,却也知道持续了近一年的太守推官间的暗争终于以袁推官的大败而作终结。 既然连自己的靠山都主动退让放手,林贺年一个身份地位都远不如的都监武将自然不敢表露出不满,只能任由孙途的锋芒盖过自己,成为城中百姓人人称道的大英雄,真豪杰了。 倒是孙途本人,对于蔡九从袁望手中夺来送给自己的这一好处并不太放在心上,毕竟现在的他可不缺钱,也无意昧着良心从那些囚犯身上榨出油水来。不过既然太守将差事交拨下来,他作为下属也只能尽力去做,不出差错了。 第234章 牢城营 在得到州衙发出的正式公文后的第二天,孙途便让杨志、鲁达二人留在营中继续操练乡兵,自己则带了几名亲兵下属,以及最近大有投效之意的黄文炳前往江州西门边上的牢城营中了解相关情况。 话说这位黄员外倒也是个妙人,在经历了之前那场田地风波后,便刻意与孙途结交,不时还会免费为军中将士提供些菜蔬肉食什么的。对于他的连番示好,孙途倒也没有拒绝的意思,索性还开诚布公地与他深谈了一番,这才知道黄文炳确实有着一般地主所没有的志向——入朝为官。 其实以大宋如今官场之混乱,黄文炳想要拿钱买个官来当当倒也不难。可他偏偏却不想做那等低三下四被同僚看不起的进纳官儿,而是想堂堂正正地进入朝廷,可这却难了。他虽然有些才学,可几次考试下来却都榜上无名,科举之路是彻底断绝了,而凭他有些单薄的身体想从军得官可比重新寒窗十年更难上百倍。 所以算来算去就只有依附权贵或是博取功劳这两条正途可选了。其实这一年里,黄文炳也确实尝试过讨好太守蔡九,奈何蔡九在城中广结善缘,以他那点身份虽然能见着太守之面,却根本无法让其对自己产生更深的印象,至少目前看来这条路也不好走。 事实上也是因为这一缘故,在原来的故事中,有心立功的黄文炳才会在不久之后刻意向蔡九检举了宋江醉酒后在浔阳楼上题写反诗一事,从而酿成一场风波,并最终把自己的性命都给搭了进去。 而现在,因为有孙途的介入,倒是让黄文炳生出了新的想法来,开始刻意交好孙途这个深得太守赏识,同时还刚为江州立下大功的团练,希望能通过他来达成自己成为朝廷命官的最终愿望。 若是换了个自命清高者,听到他的这一意图后必然大为不屑,甚至将黄文炳从身边驱离也大有可能。可偏偏孙途却有自己的看法,即便黄文炳有着私心动机也不纯,但只要如实说出心中所想,他便乐于给对方一些机会,尤其是在之前的几番接触中他还发现对方确实有着真材实料,故而就有了栽培之意。因为他孙途身边现在倒是不缺武人,却少了能帮着一起出谋划策的幕僚智囊。 今日孙途把黄文炳一起带去牢城营,也是有考校于他,若是满意,便把牢城营的日常事务交托给对方应付的意思。对这一点,其实黄文炳也隐隐有了猜想,所以此时也显得格外兴奋。 以前孙途也曾在牢城营附近经过,但像今日般仔细打量这座江州大牢城却还是首次。远远望去,只见这座城中城的围墙比之江州城墙也矮不了多少,而且居然全体在夯土外垒上的城砖,显得格外牢固。另外,那小小的城门处便站着十多名跨刀提枪的军卒,城墙上也每隔一二十步就站着一名守卒,真真给人一种固若金汤般的感觉来。 当然,今日这番排场很明显是冲着他孙途来的,应该是牢城营里那些管事的管营官吏们猜测他这个新来的顶头上司这两天会到,所以才做出了相应布置。 果然,当孙途带人来到只容两匹马并排而过的营门前,亮明自己身份后,便有数名青衫吏目满脸堆着讨好笑容地迎了出来。在大礼参见后,为首那名阔面方唇,体型瘦长,自称本州两院押牢节级,名叫戴宗的吏目便笑着道:“向日里就总听人提及孙团练之英武过人,奈何小人等身份低微不得亲见。今日有幸得见真容,却是比我等想象的更要让人心生佩服哪。” “哈哈,戴院长过于谬赞了,本官不过是侥幸取得一场胜利而已,可不值得满城官民如此称赞哪。”孙途对这个将来梁山好汉中的一员倒是颇为亲热,笑着回了一句后,又和其他人说了几句闲话,这才由他们引着往牢城营里头走去。 别看这牢城营入口不大,但这只是为了更好防范而已,其实里头的占地却自不小,毕竟这里面连囚犯带狱卒吏目可有着上千人呢。而且除了位于营城内中后段的牢房外,前头还有不少吏目的签押房,总不能让他们也和一般囚犯似的十多人挤住在一处小屋子里吧。 当孙途被他们请到位于正前方的厅堂内落座奉茶后,戴宗他们便把早就准备好的相关书册账本什么的全都送了过来,然后一个个地跟他禀报起牢城营里日常的开支和事务来。他们也知道孙途如今乃是江州功臣,又是太守身边的亲信,所以倒也不敢有欺瞒的行为,便把一切都如实说了。 孙途静静地听着,遇到有什么不明白的,才会稍微开口问上一句。直到他们把公务都交代清楚,他才笑着问了句:“你等除了州衙发下的一笔俸银外,应该也没少从这些囚徒身上获取好处吧?” 此话一出,堂上众人都为之语塞,竟有些不知该做何回答才好了。这位孙团练还真是个武人啊,说话竟是如此直截了当吗?就连一直站在孙途身后的黄文炳听了也是心中苦笑,忍不住凑上去小声道:“团练此事可不好追究啊,至少现在不是深查的时候。” 孙途却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这才继续望着众人笑道:“本官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这牢城营中环境不好,看着也无出头机会,你等在此其实与那些囚徒也无太大分别,若再没有额外的好处,恐怕就没人来此当差了。” 见众人稍微松了口气,他又继续道:“不过本官也有自己的规矩,之前定下的一些条目有些可以继续用,但一些非要把囚犯身上的油水全都榨出来的手段,在我这儿还是免了吧,他们虽然都是有罪之身,却也该留有一些尊严。” “团练说的是,卑职等今后一定照此行事。”戴宗这才有些明白过来,新来的上官只是想立立威信而已,只要自己等不把事情做得太过,他自然不会过于苛责。 在对他们稍作敲打后,孙途便又让他们领了自己去后头的那些牢房处打了个转,看看里头到底都关了些什么样的人犯。 其实像江州这样的富庶之地又怎么可能有十恶不赦的犯人被发配到此呢,最多就是一些犯了大罪却又情有可原,或是家中还算富庶的犯人在此服刑。可即便这里的人犯多有出身不错者,在这牢城营里的日子也不好过,一个个都是神色抑郁,见了一众吏目和狱卒过来更是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连连在那儿行礼问好,规矩得不得了。 前面的一些只囚禁了一两名人犯的牢房倒还可以,看着也挺干净的。但在往深处走后,随着牢房里关押的人数增加,里头的环境就变得恶劣起来,有些更是臭气熏天,人还离着有段距离呢,那股股恶臭已经迎面而来,直让孙途深深地皱起了眉来。 在往里看了几处牢房都没什么改善后,孙途便问戴宗:“戴院长,这样的囚牢可会让犯人得了疫病哪,而一旦真有疫情爆发,恐怕整个牢城营里的人犯都将被传染,甚至扩散到我江州城百姓的身上,你们可有这方面的考虑吗?” “这……卑职确实从未想过这点。”戴宗略有些不安地低头道。 “可是我等总不能为了这一缘故就给他们更好的住处吧?”一名吏目在后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孙途并未因这话而动怒,只是说道:“事情总是可以解决的。本官问你们,平日里这些囚犯都会做些什么苦役?是修葺城墙,还是去疏通浔阳江水路?” “这些都有,只是这些都要等到农闲之后才能去做,毕竟只靠这里的几百囚犯还无法做完所以徭役,必须再征发本地百姓民壮一起才行。而且为了便于管治,我等也不敢让他们全部出去……”戴宗赶紧解释道。 孙途理解地一点头:“那农忙时节这些囚犯岂不是都无事可做了?既然如此,你为何就不能让他们自己将这牢城营中的环境整顿清扫一番呢?本官以为这等于他们自身大有好处的事情,没人会反对吧?” 几名吏目听得都是一呆,他们还真没想过还有这一手,或者说他们从来就没有为囚犯考虑过。现在细细一想,还真觉着孙途的建议不错,不光是后头的这些脏污不堪的囚牢,就是前院等处其实也可以让这些犯人打扫嘛。 戴宗立刻就抱拳道:“孙团练果然英明,只来牢城营一会儿就解决了这一难题,小人佩服。” “呵呵,好说。本官也知道你们还有些担心这么一来会让囚犯有逃脱的机会,这样吧,过两日我会派些乡兵精锐过来帮着看守,如此你们就不用有所顾虑了。只要让他们戴着镣铐做事,便可保万无一失。” 孙途这话的言下之意却是要往牢城营里安插自己的人手了,对此戴宗等人自然不敢不从。 于是就在轻描淡写间,孙途便把这些下属都握在了手中,从而为黄文炳接手相关事宜铺平了道路。如此一来,他也就能把更多的心力放到练兵一事上,而不用再总顾着牢城营了。 直到数月之后,一人的到来,才让孙途重新关注起牢城营来。 第235章 再见宋江(上)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平淡的日子过得总是特别快,数月时间一晃而过,如今已是将近腊月的隆冬季节。 虽然处在南方的江州城不像北方那般一入了冬便会风雪漫天,让人只能窝在家中难以外出,可因为天气寒冷北风凛冽的缘故,最近街面上的行人比之前还是少了许多,也让这天午后从城门而入的一行三人显得格外惹人注意。 倒不是因为这一行人是由两个差拨押送了一个囚犯所以叫人惊讶,如今大宋朝虽然承平日久,但作奸犯科者却自不少,每月里总有几个犯人会被押送来此,人们也早就见惯不怪了。 但偏偏今日来到江州的囚犯却有些不同,虽然这黑矮汉子的身上同样穿着褐色囚衣,脖子上也照例锁着木枷,但此人的精神头却要远远好过平日里被押送而来的人犯,脸色红润不说,连脚步都坚实有力,完全不像是长途跋涉辛苦而来。 而更奇怪的是,那两名差拨对他的态度,他们居然不像押送一般犯人般前后夹着,时不时还要呵斥两句,而是如家奴伴当般随在其身后,落后半个身位跟随着。若真要形容的话,这两名差拨如此行径是更像护送而非押送了。 对于周围百姓看过来的怪异目光,那黑矮犯人倒是有些于心不安了,便笑着道:“两位兄弟其实大可按规矩来,不必对宋某如此恭敬,没得让人看轻了你们。”虽然这话说得在理,却也不像是犯人该和官差说的。 那两人却是一笑:“宋押司这话说的,一路来我们兄弟可没少沾你的光,前两日要不是你出面相保,我们兄弟只怕早已丧命,如今已到江州,我们自当恭送您最后一程才是。” 见他二人坚持,犯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感激地冲他们一笑,这才继续快步向前。好在很快地就看不到其他百姓了,因为他们已经来到了牢城营前,这等要紧地方官府可不许寻常百姓随意靠近。 直来到那小小的营门前,把相关文书送递过去让人验看后,两人才把犯人交送给了前来验明正身的押狱官,随后和那犯人交代了几句后,方才拱手告辞。看到这一幕的不少兵卒都露出了怪异之色来,都在猜测着此番送来的犯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能得如此礼遇,也有人觉着此人应该带了不少钱财,或许能从他身上敲出更多好处来。 可就在他们凑在一旁窃窃私语时,那押狱官却是一声低咳,打量了那犯人几眼后说道:“你叫宋江,自山东郓城县而来?可是那个人称及时雨的郓城县押司吗?” “正是小可,倒是让节级挂心了。”宋江苦笑一声,拱手为礼道。 不错,这位有些奇特的犯人正是在郓城县里犯下官司而被官府锁拿发配到江州来的宋江宋公明。虽然他看着比一般犯人要精神许多,但依然比之前多了几分憔悴,脸上也带着深深的无奈与苦涩。 那押狱官却是啊呀一声:“果然是宋公明,下官纪周有礼了。我早听说宋押司你为人最是仗义疏财,为天下英雄所敬,怎么竟会落得如此地步?” “这个……”宋江当时就有些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好在对方倒也没有一定要弄明白的意思,只是随口一提便又迅速转变了想法:“宋押司远道而来想必是困顿得很了,我这就送你进去安顿下来。来人,快把宋押司身上的枷锁取下来,你们怎么没一点眼力见儿?”后一句却是对那些已经被眼前一幕看呆了的兵卒们说的。 众人又是一愣,这才有些疑惑和不情愿地上前帮着宋江把枷锁打开取下。要知道从这些囚犯踏入牢城营开始就已成为了他们敲诈盘剥的对象,这第一道关口便是开枷锁。 因为每个被发配而来的犯人身上都披枷戴锁,行动不便不说,而且几十斤重的木枷也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时想让牢城营的官兵为他取行啊重担,就得花钱打点了,要是有那脾气硬的不肯给钱,这些官兵狱卒就会把他连着枷锁投入牢房,至少得折腾他十天半月才会饶过他。当然一般来说到了牢城营的犯人也都挺乖觉的,可不敢因一点小钱就得罪了这些看守们。 本来他们还打算借此从宋江身上捞上一笔呢,不料以往挺贪的纪节级居然转了性了,没拿到钱就直接让人解开枷锁了。 但既然是上司的命令,这些人也不敢违拗,只得上前熟练地把套在宋江身上的枷锁一一解开。而就在从束缚中解脱出来后,宋江已笑着冲这些人拱手致谢了:“多谢各位差爷帮忙,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各位莫要嫌弃才好。”说话间,他居然就从怀里取出了一只钱囊送到了身旁一人的手中。 那人拿手一掂份量就知道里头怕不有个五百来钱,这可比平时开枷锁所得还要丰厚,顿时脸上便露出了笑来:“宋押司太客气了,那我等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这一囊钱大家一分每人都能得个百来钱,他们自然不会推辞。 见宋江如此识得大体,纪周也是欣然一笑,自己可以为了宋江行方便,但其他人可还得需要他自己来结交啊:“宋押司还请随我进去安顿,然后再去拜见这儿的戴院长,由他安排相关事宜。” 宋江点头谢过,便又很顺手地把一个钱囊塞到了纪周手中:“多谢纪节级如此照顾提点,这点心意还请不要推辞。” 纪周随手接过钱囊后,心里对宋江有多了几分好感,便又说道:“宋押司真是太多礼了,就是你不给我钱,我也会好好为你安排一切的。只是……这几月里我江州牢城营里的规矩已和以往不同,不然我必能帮你谋份轻省的差事。” “哦,有何不同?”宋江身在官场多年,虽然郓城县和江州相隔千里,但天下牢城的规矩却是大同小异,所以才会早有准备,可现在听他意思,似乎这里又有些变化? “现在我牢城营里做主的孙团练,当家的是黄先生,这两位都不是太贪钱财之人,反而对一些贫苦老弱多有帮助,所以哪怕有钱也未必能让他们点头给你一份轻省的差事。”纪周压低了声音说道。 “哦,竟还有这等事情?”宋江也略微有些诧异地问道。 “其实我等也很奇怪,但奈何孙团练他一向清廉自守,只拿自己该拿的那份,也让我等无处着手啊。而且他又是蔡太守身边亲信,我等小人除了听从号令行事可不敢阳奉阴违。”随口解释了几句后,纪周便已把宋江带到了位于牢房前端的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前,叫守在边上的狱卒把门打开后,便让宋江先住进去:“等下官去见了戴院长,再做其他安排。” 宋江点头答应,又习惯性地看了看牢房四周,却发现这里竟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干净得多,不但没有牢房中该有的熏人臭气,甚至连杂物积水什么的都见不到,甚至比自己一路而来住过的一些乡村野店还要更像样些。这让他大感惊讶,忍不住问了一句:“纪节级,这里当真是牢房吗?为何竟如此干净?” “咳,这也是孙团练的意思了,自他在六月底到任后,每半个月就让犯人们打扫牢房各处,现在大家都已经养成习惯了。别说你这单间牢房了,就是后头合住了十来人的大牢房里,也一样干干净净。不过这也有好处,至少这几月来关押在此的犯人再没多少人犯病,而且几月未曾病死过人了,当真是省了许多手脚。”纪周随口答了后,这才匆匆离开。 宋江则是听得一愣,他还从未想过有人会让人打扫牢城营呢:“这个孙团练却是什么人,当真有些手段,不知何时有幸能见他一面……”虽然已沦落为阶下囚,但他依然有着结交天下英雄之心。 纪周果然没有耽搁,很快就拿着宋江的相关文书来到了牢城营前院的公房,刚想向戴宗禀报此事,就看到了戴院长正垂手立下下边,而原来该属于他的座位前却坐着个相貌英挺的青年,他正翻看着什么呢,居然是孙团练突然驾临在此。 这让纪周不禁有些犯了难,毕竟某些桌面下的事情可不能见光,更不希望孙团练当面知道啊,可人都来了…… 孙途似有所觉地抬起了头来:“纪节级你所为何来?怎一副为难的模样?”说着,又看了眼戴宗,让后者也是一阵紧张。虽然相处才不过几月,但他们对孙途已经养成了敬畏之心,有时都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能压住所有人。 “纪周,可是有什么公务要禀报吗?”戴宗只能随口敷衍道。 心思转动了一下后,纪周只能进来老实作答:“今有郓城县人犯宋江被押送到我江州,小的是前来请戴院长定夺的。”他虽然敬佩宋江想帮他一把,但比起自己的差事来,当然还是后者更要紧些。 而在听到这话后,孙途与戴宗两人却都是一愣,同时轻轻地道了一句:“他怎么来了?” 第236章 再见宋江(下) 见纪周只一会儿工夫便转了回来,而且脸上还带着几丝疑虑,宋江心里也不觉有些发紧,但还是笑着问道:“辛苦纪节级了,不知戴院长准备如何安置在下?” “额,这次是孙团练想请宋押司你过去一见。不过你放心,孙团练也不是那等苛待犯人的贪婪之辈,想必应该是听说过押司大名这才请你过去一见吧。”纪周也勉强一笑说道,只是这话听着却没多少底气。说实在的,他对孙途还真不了解,且带了一些敬畏之心,实在无法看出其心中所想。 宋江也跟着一愣,不过还是很快就点头道:“既然是孙团练有召,在下自不敢怠慢。”说话间,又特意从随身的行李中取出了一封书信和一只看着更小些的钱囊,这才随了纪周有些忐忑地锁门而去。 等把宋江带到那公房前,禀明其身份后,纪周便不敢多留,行礼告退。而宋江此时也显得颇为老实,低着头站在门前,抱拳道:“罪囚山东郓城县人氏宋江见过孙团练,见过戴院长。”说着还欲行下大礼去,却被已经迎出门来的戴宗一把搀扶住:“宋押司不必如此多礼,团练与我请你来此并无歹意。” “是啊宋押司,想不到一别经年你我居然会在这江州城里再度相见,当真是缘分哪。”孙途这时也起身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热络的笑意抱拳说道。 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宋江顿时一愣,这才略壮起胆子地抬眼看向不远处的这位孙团练,一看之下,他整个人是彻底愣在了那儿,半晌后才极其意外地叫了声:“孙……孙三郎,是你……”随后,又想起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来,赶紧再度行礼:“是在下失礼了,还望孙团练勿怪!”不过心中的顾虑倒是消散了许多。 要知道当初在山东郓城县里,自己和眼前这位青年关系还算不错,更曾联手对付过刘渊等人,倒是有段交情,所以倒不怕他会对自己不利。当然,孙途身份的改变还是让他感到一阵震惊,两年前的一个无依无靠的沽酒少年,怎么就成了朝廷官员,而且还成这江州城的团练了?这等际遇可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的。 孙途却是赶紧上前把还待行礼的宋江给搀扶住了,亲热地笑着道:“宋押司不必如此见外,你我本就是朋友,哪怕身份有所变化,这一点却不会变。来,且先坐下,吃口茶汤暖暖身子,再说话也不迟。”说着,已经动手半拉着宋江到了一旁的空座前,请他落座。 宋江倒也没有太多推拒,便从命坐下,这才又冲戴宗点头致意:“见过戴院长,在下这儿还有一封沧州柴大官人的亲笔书信要交与戴院长亲启。”说完便把那封特意带上的书信双手交了过去。 一听是柴进给自己的书信,戴宗也不敢怠慢,赶紧起身过来接下,当了孙途的面拿出迅速看过,方才笑道:“柴大官人确实想得周到,特意写信让我对宋押司你多加照顾。不过他却有些多心了,不提宋押司你在天下间的大名,让多少好汉对你心生佩服,光是你与孙团练的交情,我等也自当与你方便不是?”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孙途一眼,猜测着这二人间到底是什么交情。 孙途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便笑着将两年前在郓城县的经历给道了出来,随后又感慨道:“要说起来宋押司对我也是有恩,要不是他当初几次助我,恐怕我是无法立在此地了。” “呵呵,这都是孙团练你自己有本事,宋江只是恰逢其会罢了,可不敢邀功。”宋江忙摆手谦虚道,随后又正色道:“而且如今我已是一介罪囚,这押司二字就不要提了,不然实在让宋江无颜以对。” “那我便唤你公明哥哥,如此倒也亲近些。”戴宗倒是从善如流,当即就改了口道。可孙途却有些为难了,这动不动就叫年长哥哥的玩法他实在无法接受,就跟人撒娇似的,所以在一番犹豫后道:“既如此,宋兄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我也有一请,私下里你也不要称我为什么团练,依然如当初般叫我三郎即可。” 看孙途说得诚恳,宋江也不作坚持,便即点头应了下来:“如此便有僭了。当真是想不到啊,只两年工夫,三郎你居然就能成为堂堂朝廷团练了,相比起来,真是叫宋江汗颜了。” “我不过是运气好些得了贵人相助而已,以宋兄之才想必他日必能一展抱负,为朝廷所重用。”孙途谦虚了一句后,才把自己在到东京后的遭遇简明扼要地说了出来。 这些事情连戴宗之前都未曾听说,此时听来不禁和宋江一起连声赞叹感慨,既感叹于他际遇之巧,也为他所经历的种种凶险捏了把汗。末了,宋江更是由衷地说道:“听你这么道来,虽只短短两年工夫,三郎你所经历的事情却比许多人一生更多也更险,如此看来,你能有当上这江州团练也在情理之中而非什么运气使然了。” “是啊,以孙团练为朝廷立下的功劳看,只得一个团练还是屈才了。而且团练在我江州虽只半年却又立下了大功一件,他日前途更将不可限量。”戴宗也随声附和了一句。 孙途笑着谦虚了两句,这才看向了宋江,问起了他的遭遇来。其实对宋江的遭遇他倒是颇为熟悉,无非是包庇劫取生辰纲的晁盖一伙从而有了把柄在外——话说就在不久前,他才从蔡九那里得知梁中书送去东京的生辰纲又被人给打劫了,而这一回已经确认是郓城县的晁盖一伙所为,并且他们还大败官军逃入梁山泊中落草为寇去了——然后又因为阎婆惜与人私通而头顶绿油油,从而起了争执,因晁盖送与自己的金子和书信落到那女人手中并以此要挟而情急之下一怒杀妻…… 不过他却不能告诉面前二人自己知道一切,所以只能顺势询问起宋江来。而宋江在略作斟酌后,隐去了自己被绿的内情,而把自己维护晁盖等人,以及书信落入女子之手的事情随口道了出来。末了更是叹道:“当真是想不到啊,只短短两年间,本来被冤枉的晁保正就真去劫夺了生辰纲。不过我倒也不后悔做下此事,毕竟我等为人在世还是义气为重!” 戴宗在旁听得又是一阵目瞪口呆,半晌才赞道:“公明哥哥果然是真豪杰,我这下是真个心服口服了。你放心,此事我戴宗绝不会泄露一言于第四人知晓。” 孙途也跟着作出了保证,然后也跟着感叹了两声。其实他看得出来,宋江最后几句话是有些言不由衷的,他显然是后悔把自己的前程都给搭进去了。 要说宋江仗义疏财讲义气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不曾给他带来严重麻烦的情况下。即便是当初偷偷给晁盖他们示警的做法,也是因为觉着这不会牵连到自己才为,之后也果然如他所料。 只是后来的一系列变故超出了宋江的控制范围,这才造成了他最后的悲催结局,所以若说他现在全无后悔那就是在自欺欺人了。 虽然看出些东西来,孙途却并没有点破的意思,只是随口敷衍了几句,这才把话题转到了此番请宋江过来的真正关键上:“宋兄,虽然你我交情深厚,但在这牢城营里到底有自己的规矩,总不能不给你些活计。我也想过了,你当初在郓城县衙当押司时对账目什么的都极为熟悉,不如就帮着我牢城营管理每月的账目以及与菜农粮商的买卖,你看如何?” 这份差事可算是整个牢城营里最清闲,也最有油水的职位了,等闲就连那些差役都想抢着当这份差呢,而若是由戴宗做主,他可不敢让宋江坐这位置。但既然是孙途开了口,他当然是连声附和:“虽然依旧有些委屈了公明哥哥,但这份差事却是营中最体面的了。而且有了这差事在身,除了早晚点卯,哥哥你在江州也算自由,不会有人过问你之去向。” 宋江闻言自然也是大喜,赶紧起身拱手称谢:“三郎如此照顾于我,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感激才好了。这点小小心意,还请你万勿推辞。”说话间,已经把那只小钱囊也给递了过去。 孙途稍微一愣,却还是接过往里头扫了眼,却发现那里面装的并不是如今市面上流通的铜钱,而是一颗颗金豆子,光这一袋就足有数百贯之多了,这宋江出手还真是阔绰啊。 不过很快地,孙途又想要作推辞,毕竟他帮宋江是出于真心,而不是想贪他的钱。但宋江却不肯收回:“我知道三郎肯定不会要我的钱,但这些却是给你打点手下人的,毕竟这份差事一定让不少人眼红,我不能让你为我与人结怨啊。” 这宋江做人还真是面面俱到,竟让孙途都不知该如何拒绝才好了,只能依言收下这笔巨款,同时与他约定过两日再一起喝酒说话。 传说中的暴更,今天开始,第一更。。。。。。 第237章 张顺与李逵 之后几日,孙途总算是知道了宋江为何会在江湖中有偌大好名声,博得一个及时雨呼保义的名号来,因为他当真是慷慨大方,总是出钱请人喝酒吃饭,而且对每个人都是极客气的样子,哪怕是同样身份的囚徒,他都会倾心结交。 至于孙途、戴宗这样管束着牢城营的官员就更是宋江有意拉拢之人了,几乎每天他都会亲自或请人去军营邀请孙途去城中某处酒楼中饮宴,哪怕孙途于忙于公务没有答应,他都没有半句怨言的,等到次日就再次相邀。而且听说在结交城中朋友的同时,宋江居然也把手上的差事办得妥妥当当,让其他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真真是混得风生水起。 相比起来,孙途这个已在江州为官半年的人倒是远比不了才来半月的宋江了,至少他到现在除了官场里一些同僚上司和张顺等人外还真没与多少人结下交情,甚至还因为某些事情得罪了不少人呢。 正因知道自己的不足,孙途便也尝试着多与宋江他们见面,有时候甚至还把鲁达和杨志他们也一并带去喝酒。只是不知是否鲁杨两人如今身份已有所不同的关系,他们倒是没有像水浒故事里那样在见了宋江后便心生敬意纳头而拜,对他只是略有些好感而已。 这天临近中午,眼见乡兵将士都操练得差不多了,孙途便摆手让他们各自回去歇息,他自己则叫上了鲁达二人:“走,今日宋兄他又在浔阳楼里请了戴院长几人喝酒,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听他这么说来,好酒的鲁达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杨志也顺势答应了下来,只有正好打从牢城营来此禀报一些事情的黄文炳此时却皱了下眉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他话还没出口呢,三人已经结伴离开,最终只能留他在原地有些纠结地一声叹息。 这浔阳楼可算是江州城里最有名的一处酒楼了,这不光是因为此处临江风景绝佳,也不只因这里的酒菜最是合人口味,更因据说此处便是那白居易任江州司马时听女子弹奏琵琶曲后回去写下《琵琶行》的所在了。 正因带了这一层传奇色彩,所以每日里上浔阳楼吃酒的客人总是络绎不绝,而且人在楼外都能经常听到铮琮幽怨的琵琶声不时从里头传出,平添了几分风情。 当然,这只是对那些文人墨客来说,至于寻常酒客,或是像孙途这样的武人,最中意的还是这浔阳楼里的美酒菜肴,尤其是其中几道鱼汤,更因其味道鲜美而最得人赞许。 三人也算是这浔阳楼的老主顾了,一见他们到来,掌柜和伙计便赶紧笑着上前相迎,在问清楚他们是来赴宋江的酒席后,他们又立刻笑道:“不瞒三位官人,那宋老板现在还未曾到席呢……” “哦?怎会如此?”孙途看了眼外头已经到头顶的太阳,如今已是中午时分,请人喝酒怎么会还不到场呢? “因为小店今日的鱼汤不够鲜美,所以宋老板他们几个就亲自去对面的码头处买今日刚捕上来的鲜鱼去了。”说着,掌柜的还往后窗不远处的码头指了一下。 孙途几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便瞧见那码头处此时正聚集了一批渔民远远地看着江水,似乎是被一场什么变故给吸引了注意力。随后一阵惊呼就从那里响起,即便有段距离,也能听出大家有多意外了,却是一艘小船突然翻覆,船上两道人影竟直接落到了一人多深的江水中去了。 孙途见状心下便是一动,也不再耽搁,立刻拔腿就往酒楼外走,匆匆赶了一程后,终于来到码头前,便听到有几个渔人正在那儿议论着什么:“那黑汉子当真是昏了头了,居然赶追上船去和张家主人厮打,这下落了水,再想上来可就难了。” “刚才我也看了,这黑汉子确实有些厉害,只几拳就把张家主人都给打翻在地,差点就伤了人,现在吃些苦头也是他自找的。” 孙途一面听着周围众人的议论,脚下却不见停的,迅速分开那些看热闹的人就往码头出口处走去,等到了跟前,果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在那儿急得直跳脚,正是请他们来此喝酒的宋江与戴宗两人了,后者更是惊呼连连:“铁牛那黑厮可不会水,现在掉进江中可如何是好?” 孙途上前又遥遥地望了眼江水里,只见那里突然水波一分,一条白花花的身影突然升起,而他手中还提了个黑色之人,略一吸气后,便再次带着对方往水下而去,对方虽然有所挣扎,但在其手中此时却根本发不出多少力气来…… “呀,这汉子是要将铁牛生生淹死在江水里啊,这如何使得。各位可知道他是何人吗?”宋江见此也心慌起来,急忙问周围众人道。 “他便是我码头上水性最好的张家鱼摊的主人,人称浪里白条的张顺了。那黑汉子惹了他还敢往水里凑,当真是大胆得很哪。”一旁有人作着解释。 宋江一听,突然就想起一事,可还没等他开口呢,孙途已先一步走上前去,把手拢到嘴边冲着江水里的两人喊道:“张兄还请手下留情,你手上之人可是我孙途的朋友,可别真伤了他。” 直到这时,宋江才发现孙途已然到来,见他与那张顺相识,心下便是一宽,口中则道:“这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这张顺的兄长张横与宋某有些交情,他还让我带了信给他兄弟呢。” 孙途的面子还是足够大的,只片刻间,张顺已经停止了继续在水中折腾陷入半昏迷的那名黑汉子,双脚踩水一起一伏间人已经迅速从深水里回到岸边。也顾不上寒冷,把人一丢,便笑吟吟地大步来到孙途面前拱手道:“孙团练今日怎有闲心来此,怎么,那黑厮是乡兵里的人吗?” 话说当日在剿灭了凶蛟一伙水匪后,孙途便曾起过把李俊和张氏兄弟都收编进乡兵中的想法,毕竟以他们的本事,就算不是在水上照样要比等闲军士强上许多,正是他所需要的人才。 可是三人最终却都婉言谢绝了他的邀请,他们毕竟和鲁达杨志不同,从未有过当兵经验不说,而且一向还对官府抱有成见,这次肯出力相助也是因为与翻江蛟有着私仇,自不肯为官府卖命,受其约束了。 见他们人各有志,孙途也没有多作强求,只能将一些官府的赏赐交与他们作为感谢,同时也算是与他们结下了交情和善缘。其实这几人对孙途也是颇为敬佩的,所以此时听他在岸上一叫,张顺便从命将人给带了回来。 孙途见他便是一笑:“那倒不是,但却是一个朋友。对了,你怎么就与人起了如此争执了,这要出了人命,我这朝廷命官可不能当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孙团练你大可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一定淹不死他。谁叫这黑厮居然蛮横无理地上船夺鱼,还动手伤人,连我都差点被他打伤……”张顺有些恨恨地瞥了眼被人带过来的那名还昏迷着的黑汉子。 宋江听了这话忙开口道歉:“张顺兄弟还请消消气,是我等没把铁牛看好,才让他惹出事来。要说起来,也是我随口说了句想吃新鲜的酸鱼汤,浔阳楼中又没有今日新来的鲜鱼,所以李逵兄弟才会急着去码头上搅扰,还请你莫要见怪,若有什么损失,宋某一力赔偿。”说着又连连拱手赔罪。 张顺这才又把注意力投到了宋江几人身上:“这几位是?” “这位是牢城营的戴宗戴院长,这位则是山东郓城县的宋江宋公明。”孙途帮着介绍道。张顺一听到宋江的名字先是一呆,随后便又上下打量起宋江来:“你……莫非你就是江湖人称呼保义的宋江宋公明哥哥?你怎么来我江州了?” “正是区区了……至于我为何到此,却是说来话长。”宋江下意识地摸了下额头,那里正贴着块膏药,把他刺配所得的金印给挡住了。 “那当真是多有得罪了,要是早知道是孙团练和宋公明哥哥你们想要吃鲜鱼汤,我早把鱼亲自送到浔阳楼里去了。你们且去楼上稍后,我这就让人去挑上好的鱼送过来。”张顺顿时笑了起来,然后转身叫来一名手底下的伙计吩咐起来。 即便早知道宋江在如今江湖中的地位有多高,可在见他只一报出姓名就得如此尊敬,孙途依然有些恍惚。不过很快,他又恢复过来,看着宋江两人道:“咱们先去浔阳楼里坐下来,也让这位李逵兄弟换身衣裳,不然可就要冻坏他了。” 当他说这话时,那因为在水里吃足苦头而昏迷过去的黑汉子李逵终于悠悠然醒了过来,往外吐了两口水后,口中便叫将起来:“你这家伙在水中暗算爷爷算什么本事,有种再与俺打过!”说着竟腾地一下从地上一跃而起。 今日第二更。。。。。。 第238章 人各有志(今日第三更) 要说这李逵的体格也确实足够强壮,如此寒冬里掉进冰冷的江水中吃足苦头喝饱了水昏迷过去居然这么快就迅速醒转,而且醒来身手便如此矫健,高声叫着要再战,那一对如铜铃般大的牛眼已迅速从面前众人的脸上一扫而过,并立刻落定到了刚转回身的张顺身上,合身便扑将过去:“厮鸟贼哪里走!” 张顺也是没料到这家伙竟如此坚韧,再加上他陆地上的拳脚功夫确实有限,此时竟有些闪避不及,眼看这一拳就要挨到,只能把眼一闭强行硬受。可随即,一人却已闪到了他跟前,伸出一掌帮他拦下了李逵含愤攻来的一击,同时口中说道:“李逵兄弟这都是误会,可别伤了自家人!”正是孙途反应迅速,立刻出手挡下了攻击。 这时,宋江和戴宗也都反应过来,赶紧出声制止:“铁牛不得无礼,这可是孙团练……”但他们说得快,李逵手上的动作却更快些,见有人挡下自己,他心中越发恼火,断喝一声,又是一拳朝着孙途的面门轰来,同时又撩起一脚直取其心窝,端的是心狠手辣。 孙途见他出手狠毒毫不留情眉头也自一皱,迅速曲肘拦在面前挡下一拳的同时,身子更是往边上一扭轻松闪过了突兀的飞踢。而他的左脚也适时地弹踢而出,趁着对方全力抢攻的当口直攻其大开的中门。 显然,李逵与人交手并没有多少章法,只是喜欢一力抢攻,对自身的防御并不重视。这一下面对孙途立刻就着了道儿,还没等他反应着闪躲招架呢,孙途的脚尖已经踹在他的前胸,将他那矮壮的身躯踢得仰着就朝后倒去。 而孙途的攻势却并没有就此而止,趁此机会已经迅速欺身而上,双手猛然发力一拨,已把李逵的两手撑开,然后收回左足的同时,右足又猛然蹴出,如闪电般在李逵的胸前连踢三脚,直把他踢得打横抛起,再重重地砸落在地,方才收足立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这段练兵的日子里,孙途也对自身的武艺有了更系统的改进,无论拳脚还是枪棒刀剑他都有了长足的进步,此时一亮出来,就让身边几人都为之一愣,鲁达和杨志二人更是高声叫好:“团练好脚法,当真是其疾如风!” 同样叫好的还有李逵,他的身板确实够硬,哪怕连环中招被踢翻在地居然也只在倒地的瞬间便再度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哪怕这其中有孙途脚下留情只用了五分力的缘故,也足够让众人咋舌了。 就在他叫声好欲待再次扑上时,一旁的戴宗总算是及时出手拉住了他:“铁牛不得无礼!孙团练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你再生事我可要把你这个月的俸银全部收去了!” 这话的效果那是立竿见影的,还欲上前的李逵这才停下了动作,随后才有些反应过来,看了看戴宗,又看了看孙途:“哥哥你说他是什么人?” “你之前不是曾说了想拜见为我江州除一大害的孙团练吗?他就是了。只是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就敢对孙团练出手,要不是他知你是个浑人,恐怕早打得你起不来了!”见其冷静下来,戴宗总算是松了口气,又对孙途抱拳道:“多谢团练手下留情,还请莫要怪这浑人。他只要起了性子,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啊呀,原来是孙团练,铁牛早就想见见你了。”李逵这时已经换了副面孔,很是热络地行礼道:“团练当真是好本事,俺铁牛是真服了。” “好说好说,不过你这脾气当真要改上一改,不然总是在外惹是生非可会给自己招惹麻烦的。”孙途冲李逵一笑道:“如今不在牢城营里,你叫我三郎便可,不必如此多礼。” 孙途其实也看出了这家伙有些不妥,这李逵是个无法控制自己情绪,或是用后世的说法是个患有间歇性躁狂症的精神病人。显然他是在和张顺的争斗里吃了亏后才不顾一切想着出气的,所以之后的行为就全不在其自我控制的范围内了。 直到这时,宋江才走上前来,把张顺与自己等人有交情的一点说了出来,末了还劝说李逵道:“铁牛你是一番好意,但张顺兄弟其实也没做错,什么事都得有个规矩不是?你们之间这场争斗只是误会,就不要再生怨气了。” 冷静下来的李逵还是很好说话的,当即点头:“两位哥哥说的是,铁牛知道错了。喂,那姓张的,俺刚才没伤到你吧?” 张顺苦笑一声,也抱拳回道:“当然伤不了我。虽然在陆上我不是李逵兄弟的对手,但在水里你却无用武之地了。” 李逵一听就想起了刚才在江水中的遭遇,后怕之余便一撇嘴:“那俺今后就在陆上和你动手便是。” “我却要在水里等着你……”张顺说完这句话后,众人便是一阵大笑,之前的一点误会也终于彻底烟消云散。只是这笑声未落,便见李逵猛打了个喷嚏,大家这才想起他还湿着身子,就赶紧招呼着返回浔阳楼。 等李逵换了身干净衣裳来到三楼早订下的雅间时,酒菜也由楼中伙计如流水般地送了过来,他也不作客气,寻了空位就自落座,然后便大口喝酒,大块吃起肉来。 这一群颇具豪气的男子聚在一处,劝酒自然是免不了的。尤其是当那酒楼用张顺让人送来的鲜鱼做了几道鲜美的鱼羹鱼汤后,大家更是胃口大开,推杯换盏地喝了个痛快。 这其中,却又以鲁达和李逵两个最是贪杯,往往别人才喝一杯酒,他们已经连干了三杯。在酒桌上遇到如此脾气相投之人,两人自然大感高兴,于是喝得越发勤快起来,倒是其他几人,在有了酒意后便开始闲聊。 张顺这才知道自己兄长居然早与宋江相识,并有一封书信由其送与自己,便又感慨道:“要是早知道有此交情,我更不会与李逵兄弟起这场冲突了。” “这就叫不打不相识了。其实要不是一场误会,宋江也不会与张横兄弟相识……”宋江带着酒意便把自己在浔阳江边差点被张横所伤的事情给道了出来,又惹来了众人一阵哄笑。 直到笑完,戴宗才想起孙途和自家的身份,有些担心地看了过来。孙途却不以为意地一笑:“无妨,我说了只要不是在官衙或牢城营中咱们就是朋友,我自不会将一些事情随意说出来。何况张横兄也是因为一些缘故才走上今日这条路,只要他没有真个为非作歹,我不会带兵对付他。” 说着,他又皱了下眉头:“不过说实在的,长此在浔阳江上做这没本钱的买卖终究有些不妥,你们兄弟可曾想过其他出路没有?” 张顺自然明白孙途想说什么,却道:“本来我倒是真没想好,但现在却有了点眉目了。我一向敬重公明哥哥为人,若是今后能随他左右,必不敢言弃。” 这话立刻就引来了戴宗和李逵二人的认同,两人也点头道:“不错,若是公明哥哥不嫌弃我等本事低微,我等必以你马首是瞻。” 这番表态却让宋江一阵感动,但随后又苦笑道:“宋江如今自身难保,实在当不得诸位兄弟如此看重啊。其实你们若真有心做番事业,却又不想受那官府之气,我倒有个办法,你们何不去梁山泊投靠晁盖晁天王?他也是在天下间少有的英雄豪杰,定能让你们一展所长。” “这个……”张顺明显有了犹豫,而李逵更是心直口快:“俺铁牛如今只佩服三人,一个就是公明哥哥,一个是戴宗哥哥,还有一个就是孙团练了。那晁天王俺与他没有交情,自不会去投奔于他。” “铁牛休得胡说,那晁天王可是公明哥哥肝胆相照的好朋友,好兄弟。”戴宗赶紧出言训斥道。孙途也趁机岔开话题:“听宋兄话中之意似乎你是无意去梁山了,不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其实你若真有心离开此地去梁山,我倒是可以帮你想想办法……”无论是两人间的关系,还是出于对梁山好汉的好感,孙途都不希望宋江继续留在江州,并遭遇之后的那番变故。 可宋江却不知其一片苦心,只是摇头:“宋江虽不才,却也不想当了贼寇一辈子被官府通缉。而且我早前更向家父保证过,此番一定洗心革面,不敢再触犯王法了。诸位的一片好意我是心领了,但我已决定在江州好好服刑,等日子到了,再返回郓城县老家侍奉老父。” 见他说得郑重,其他人纵然有些无法理解也只能接受,毕竟是人各有志。 孙途则是轻轻一叹,自己虽能改变林冲、鲁达、杨志他们的人生轨迹,但宋江这儿恐怕却无力改变了。唯一的希望或许只在黄文炳的身上,若自己将他留在身边,说不定他就不会去告发宋江了吧? 今日第三更。。。。。求下票啊啊啊。。。。。。 第239章 变在正月中(上) 腊月尽头便是年。 在一场应景的风雪里,年节降临,这让辛勤劳作了一整年的百姓们终于可以安心地歇息上一段时日,陪伴家人过个好年了。尤其是对江州城的百姓来说,今年更是一个值得好好庆贺的年景,今年不但风调雨顺是个丰年,而且连为祸多时的江上水匪也被一剿而空,想必来年大家的日子更会蒸蒸日上了。 相比起来,官府里的人虽然也早早就停罢了公务却依旧不得清闲,无论地位高低,年前年后依然有诸多应酬需要他们费心应对,不然说不定一场酒宴未到,一杯酒水不曾敬过去就在不知不觉中把某位同僚上司给得罪了,后患无穷。 哪怕是孙途这样才来江州半年,与城中许多官员还算不上有多少交情的新任武官,在年后一段时日里也是奔忙不迭,不是在酒席上喝酒,就是在赶向下一场酒宴的路上,使得他都很少有时间多陪陪小丫头雅儿了。 当然,从他如今广受城中官员士绅的邀请也可看出孙途如今在江州的地位已着实不低。不光是因为他在民间已被百姓们奉若英雄,更因大家都知道他已是太守蔡得章身边的亲信,而蔡太守如今又已把推官袁望收服,如此江州就成了他的一言堂,试问那些有心功名者谁不会想方设法地巴结讨好太守,顺带着也对孙途表现出了足够的热情与好意。 虽然疲于应付这样的官场往来,孙途到底还是没有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所以在初三这天还刻意抽空亲自带人把一袋袋的精米精面和布帛什么的送到了麾下那些同样歇息在家的乡兵手中,这让下属们当真是受宠若惊,千恩万谢不止,也越发感激孙途这位团练了。 这时代的武人本就地位低下,普通当兵的就更不被人重视了,自然不可能出现后世逢年过节的劳军行为,也只有当他们对外作战取胜时,才会得到额外的赏赐,其他时候能按时按数地拿到军饷已是最大的幸事。而现在孙途这个上司不但从不克扣他们的军饷,到了年节上还如此想着他们,送来年礼,自然让他们感激不尽。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孙途之所以这么做除了收拢人心外,也有另一番原因,那就是尝试着拿出戒中界仓库系统里的东西,验看其到底质量如何。 要说起来孙途对这仓库系统有些无语了,自从他的官职提升,名声越发大后,系统等级倒是随之提高了不少,仓库也接连开了有五六个之多。可那几个仓库却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因为五个仓库竟全是堆叠得满满当当,如小山般的米面粮食,初步估算下来,怕不得有数百上千吨之多了。 从数量上来说,这五个仓库所存商品倒也挺丰厚的,奈何孙途总不能当官当得好好的就突然改行当起粮商来吧。而且这些粮食又没个正经来路,数量多了必然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到时候只能惹来后患,所以孙途最终只能把它们丢在那儿,只当自己从没有开启过新的仓库。 直到这次过年,想到那些乡兵士卒也辛苦了好几月,他又想看看这些后世粮食的质量如何,这才取出了一批粮食送了过去,并打算过完年后再问他们对这些米面的感觉如何。 而除了赴宴,拜访上司慰问下属外,孙途在新年里还得在家中接见不少来跟自己拜年的下属朋友,尤其是还受他辖制的牢城营里的下属,这些人更是趁此机会上门示好。孙途也不好太过铁面无私,自然是要好生与他们见见面,说说话的。 可以说从年初一开始直到上元节的这一段时日里孙途都忙得不可开交,哪怕宋江曾前来拜见,提出想和他去酒楼里喝杯水酒都被他婉言谢绝了,毕竟他实在是太忙了。 而宋江这个前段时日还颇受人欢迎,每日里都是酒宴不断的大忙人这段时日反倒是彻底冷清了下来。不光是孙途这儿,连戴宗李逵他们也得忙于各种迎来送往的事情而无法与他久聚,至于张顺兄弟等江湖上的朋友,却因家人在江州城外而留在了乡间,宋江又是罪囚之身,虽然比一般犯人要自由得多,却也不能随意离开江州城,对于他们的邀请也只能一并谢绝。 如此一来,宋江可就有些太不习惯了。要知道他的性子就是喜好热闹,广交朋友,在郓城县里当押司时一旦逢年过节家中更是高朋满座就没空闲下来的时候。可如今身在异乡,却使他感到了一阵冷清。 最终初七这天午间,趁着风雪已停,宋江索性独自一人来到了浔阳楼里叫酒买醉,想着一醉解愁。 可偏偏往日几杯下肚就能让人忘忧的美酒今日却不起作用了,反倒在有了些醉意后让他想到了自身处境来:“想我宋江空有一腔抱负,一身才学,可除了搏了个呼保义及时雨的虚名外,却是什么都没有…… “如今我已三十有六,不说报效国家建功立业,却连原先的官职都丢了,还要背井离乡发配到这江州城里苦熬,当真是失败啊。当我服刑日满,只怕都要年近五旬了,又哪里还有什么功业可言……” 越想之下,宋江越觉着心头的一股气堵得慌,抬眼便瞧见雅间墙上有不少之前酒客所题的诗词,便也起了相似的心思,转头就朝外头叫道:“伙计,给某取笔墨伺候了。” 浔阳楼里的伙计早就熟悉了宋江这名老主顾,也知道有些酒客喜欢在醉后舞文弄墨,今日楼内都不见什么客人,便忙答应一声,很快就把笔墨砚台都给端了上来,恭敬地送到宋江面前。 宋江此时醉眼微斜也没有多作表示,当即就取过笔来,蘸饱了墨后,转身就在身后空出来的那大片白墙上刷刷点点地写了起来。虽然他书法不算大家,但刀笔吏出身的功底却足够深,每一字都力有千钧,如长枪大戟刺破在这一面墙上,一首并不算太工整的小令已一蹴而就。 在端起一杯酒一口干尽,转头远远看了这诗几眼后,他又哈哈大笑起来,酒意一上,又再次提笔,跟在那词后又是一首七言绝句也题了上去,最后还留下了自己的名号——山东郓城宋江题。 直到这最后一个题字被他一挥写就,宋江才觉着胸中块垒已随着两首诗词而消散了,便把手中笔往桌上一丢,冲那已经看直了眼的伙计一抱拳,随手取出一串大钱丢到他怀里,这才高笑着大踏步而去。 “宋先生,你已醉了,可需要小的叫辆车来送你回去吗?”直到见他要走,被他如此狂放题字举动所惊住的伙计方才回神,赶紧追过去询问道。 宋江却把手一摆:“不必了,如今天气正好醒酒,我自回去便可。”说话间,已经脚步有些蹒跚地离了浔阳楼。虽然有着酒意在头,但他倒还认得回去的道路,很快就重新进了牢城营自己的牢房中,倒在床上便已呼呼大睡过去。 等到次日一觉睡醒,宋江只记得自己曾在浔阳楼上喝闷酒喝醉了,至于之后题字一事,却早已被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 忙着应酬的孙途可不知道宋江这些天里都做了些什么,直到正月十三这天傍晚把一批自己都不知道具体关系的客人给送走后,他才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认识不认识的客人都接待完了,之后当没有人上门了吧?” 一转头,他就看到雅儿有些委屈地坐在廊下,撅着小嘴偷眼打量着自己,这让孙途心中便是一阵愧疚,赶紧上前笑道:“这是谁惹我家雅儿生气了?你告诉三哥哥,我这就去找他为你出气。” 雅儿这回却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把头一偏,半晌后才轻声道:“谁惹我不高兴了自己知道……明明之前答应人家要在过年时陪我去城外逛逛的,结果,哼……” 小丫头是真有些不开心了,之前三哥哥就总是早出晚归,每天和自己也说不上几句话。想着好不容易过年了,两人总算可以好好处了吧,结果他反倒更是忙碌,不是外出,就是在家里接见客人,却把自己一人撇在家里无所事事。 虽然现在家里什么都不缺,日子比以前要好上许多,可雅儿却并不觉着开心,反倒想念起当初在郓城县时开酒店的平淡日子了。 孙途见状连忙赔笑,拿手揉着小丫头的秀发道:“好啦,三哥哥知道是自己错了,我不该冷落了雅儿的。哎,这就叫身不由己了,其实我也很想陪着你待在家里或是外出走走啊。但你放心,今日之后就再不会有客人上门,明天我就带你去外头走走。而且很快就是元宵节了,我们还能一起去看看城里的花灯呢。” “真的?”雅儿这才稍微高兴了些,脸也转了回来,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雅儿?”孙途点头应道。 正当雅儿重新露出笑容,由孙途拉着要去客堂用饭时,家中雇来的门子便又赶过来禀报道:“老爷,黄员外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四更一万二,求票啊。。。。。。。 第240章 变在正月中(中)第五更 早在初一午后黄文炳就已经带了礼物前来向孙途拜过年了,那既然他既然再来就说明一定另有要事,这让孙途不觉有些犹豫,毕竟自己才刚哄好了雅儿,此时抛下她不管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好在雅儿终究是识得大体的人,见他为难便是一笑道:“既然三哥哥有正事要办就去吧,只要雅儿知道你心里有我就足够了。”孙途很是感动地握了握她柔软的小手,这才起身道:“你放心吧,三哥哥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作数的。” 很快地,黄文炳就被人引到了后院的书房里见到了正笑着看向自己的孙途,他赶紧就上前见礼:“卑职见过团练。”自从孙途把看顾牢城营的差事交给他打理,他就一直兢兢业业,而且在称呼上也变了,不时在表明自己已是孙途手下的身份。 孙途上前把他扶住了,并拉了他落座后,方才笑道:“文炳你这大正月的不在家陪着家里人却来见本官究竟是所为何事啊?应该不是牢城营里出了什么乱子吧?” “这倒是没有。”黄文炳忙摆手道,然后又谢过了给他上茶水的孙家管事。在多来几次后,他便发现孙团练待客的茶汤比之别处可要简单得多了,只是将茶叶用水泡开了喝,但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呢。 在喝了口茶水润了喉咙后,黄文炳才略壮起了胆子看着孙途道:“其实卑职一直有些话想跟团练细说,可又找不到机会,不知该不该讲……” 看他一副为难纠结的样子,孙途又笑了起来:“我又不是那听不见良言的昏聩之人,即便你说的不合我心意,也不会治你之罪,有什么话直说便可。” “那卑职可就放肆了。”黄文炳坐正了身子,严肃地说道:“其实卑职一直对团练你与宋江等人交往过密一事颇有些看法,觉着这对团练的前程可能大有关碍啊。” “哦,此话怎讲?”孙途倒是真没想到对方居然真对宋江抱有成见。 “那宋江虽然过去曾是朝廷官吏,可现在终究是贼囚身份,又在江湖中有着不小的名头,听说他还和那半年前劫夺了生辰纲的晁盖有着极深的交情……这等人要是朝廷不作追究也就罢了,可一旦有人注意到他,只怕必会受到严惩。到那时,就是团练你也会受到他的牵连啊。而且,如今我江州蔡太守还是蔡相之子,他要是听说些什么,也必然会对团练你生出猜忌之心来啊。”黄文炳皱着眉头把自己的顾虑全都一股脑地道了出来。 孙途则是听得一愣,说实在的,他还真没往这深里想过呢。现在经对方这么一提醒,才发现自己刻意去和宋江结交确有些不妥。他终归是受了水浒故事的影响,总把立场摆到宋江一边,却忘了自己如今还是朝廷官员的身份,天然就是与他们对立的。 黄文炳看出孙途已经听进去了,便又继续道:“还有那张顺等人,即便他们把事情藏得很深,但其兄长张横这些日子在浔阳江上劫掠杀人的勾当还是有所外传的。现在团练你与他们如此交好,他日却该如何自处?所以卑职以为还是该与他们划清界限为好。”说着,他又郑重其事地站起了身来,拱手弯腰:“还望团练能及时抽身,以免自误。” 孙途脸上的神色几番变化,心里虽有迟疑,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不错。自己是朝廷命官,而宋江等人最终都将成为贼寇,官贼之间又怎么可能真个成为肝胆相照的朋友呢? 就如之前所想的那样,人各有志,张顺他们无意为朝廷出力,最终将成为梁山贼寇里的一员,可自己的志向却显然并不是和他们一道落草,那又何必非与他们同流交好呢? 有这么一瞬间,孙途甚至感到有种醍醐灌顶般的畅快感来,在一阵沉默后,便起身来到黄文炳跟前,把他重新按回到座位里去,这才抱拳道:“还是黄兄你看事情更加透彻,孙途受教了。如此看来,我之前所为确实不该,今后当与他们划清界限……” “团练英明,如此卑职便放心了。”黄文炳见他不但没有因此发恼反而从善如流也是一阵高兴,同时也觉着大大地松了口气。可就在这时,孙途却看出了些问题来,若有所思地盯着他道:“这等事情其实你放到年后再向我进言也不为迟,怎么会选在今日突然上门,莫非你知道将起什么变故吗?” 黄文炳没想到孙途竟如此敏锐,便是一愣,如此就算是默认了。片刻后,他才苦笑道:“团练果然目光如炬,什么都瞒不过你。不错,原先卑职是打算上元节后再进言的,但就在刚刚发生了一件事,却让卑职不敢再作拖延,不然恐将生出变数来。” “却是何事?”孙途心中一动,隐隐已经猜出了他指的是什么。 “就在今日中午,卑职与几个朋友去浔阳楼中吃酒,结果就在那处雅间的墙上看到了两首反迹昭彰的诗词……当真是想不到啊,竟有人会如此大胆,把这等反诗题到人来人往不断的酒楼墙壁之上。”说着,黄文炳便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了一张纸来交了过去。 孙途急忙接过打开一看,面色便是一沉。即便已知道这上头写的会是什么,可在亲眼见到后,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心惊胆战:“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良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以往读水浒时他还不觉得这诗有多厉害,但现在看来,却让他后背生寒了。毕竟如今的孙途对大宋朝廷的一些禁忌已经相当清楚,这等反迹昭然的诗句放到任何一个官员面前都将要一查到底! 而下面四句诗就更让他紧张了:“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如果说之前那首西江月还能勉强解释为要报仇雪恨而非有造反之意的话,那这四句话却是彻底挑明反意了。毕竟里头所写的黄巢是什么路数已是天下尽知,无论谁敢以黄巢自诩,那就是不打半点折扣的反贼,是朝廷要严格抓捕的对象。 看到孙途的呼吸都有些粗重起来,黄文炳又是一叹:“不敢有瞒团练,这两首诗词的下方正落款了郓城宋江的字样。他不但被楼中伙计亲眼见到题此反诗,而且还亲自留下了姓名,此等反贼,官府岂能容他。还望团练能即刻与之撇清关系,甚至是趁着事情尚未发,而向太守告发其有谋反之心……” 孙途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中,他是真没想到兜兜转转了半天,揭破宋江有反心的居然还是黄文炳,唯一的区别就是这回他是向自己举告了此事,而不是直接就去见了蔡九。 这让他觉着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虽然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和宋江等人划清界限了,但也不想做个告发于他的小人,甚至都还想帮他遮掩一二。毕竟多年建立下来的是非观可不是短短片刻间就能彻底扭转过来的。 所以在沉吟后,他又看向了黄文炳:“黄先生真觉着那宋江有造反的本事?他一个刀笔吏出身只会些花拳绣腿的家伙真能起事吗?” “这个……” “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他因自身遭遇而喝醉酒后一时兴起的胡言乱语罢了。若因这两首诗词就要定其之罪,恐怕有些不妥吧。要是真传了出去,试问天下人将如何看我孙途?而且你也说了,那宋江在江湖中名声不小,我要真举发了他,可是后患无穷哪。” 黄文炳被他这么一说倒也有所犹豫了。毕竟如今的他与水浒故事中的他已大不相同,那时他无半点出头可能,所以只要有个机会就敢于放手一搏。但如今,他已攀上了孙途这棵大树,已不需要再去冒如此大的风险了。 半晌后,黄文炳才看着孙途道:“那依着孙团练的意思是……” “我倒觉着这是个机会,既能与宋江他把话说开了,还能不让他因此就怪罪于我。我们这次索性就帮他将此事给遮掩了过去,毕竟说到底这只是一个穷酸囚徒喝醉后的一番抱怨罢了,又何必惊动太守呢?”孙途说着便站起了身来:“走,我们这就去浔阳楼,想法儿把那些诗词给抹去了。”说不定这么一来,自己还真能改变宋江的人生走向呢,只要他不因此变故而被救上梁山落草,说不定就会一直在江州老老实实地当个囚徒了。 或许有人要问了,既然早知道会有此一变,为何孙途却不早早提醒宋江呢? 这却是有些为难孙途了,毕竟他是不可能跟个神棍似地去和宋江说出他将来的遭遇,并劝他不要题什么反诗,不然别人都得把他当成疯子看待了。 黄文炳在略作迟疑后,终于还是选择听从孙途的意思行事,毕竟他现在已是对方的下属,而且这对策听着其实倒也不差。 当下,两人便先后匆匆出门,跳上马儿,急朝着浔阳楼赶去…… 今日第五更。。。五更一万五千多字,求票啊。。。。。 第241章 变在正月中(下) 等孙途二人一路疾驰来到浔阳楼前时已是日头西沉的黄昏。本来这时该是酒楼里生意最好,宾朋满座的时候,可现在许多来这里喝酒吃饭的客人却只能等在楼外,好奇地翘首朝着门内张望,因为酒楼门前赫然围定了二三十名官兵,一副要封楼搜查的架势。 孙途见此一幕,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因为他已经认出这些包围浔阳楼的兵丁正是州衙护卫,也就是说这行动是由太守等官员所下的命令了。他不敢怠慢,赶紧下马大步上前,朝一名还在驱赶酒客的兵丁一招手。那兵丁自然是认得孙团练的,见他招手,立刻就笑着迎了过来:“孙团练你也是来喝酒的吗?这可不巧的很,我等奉太守之命要在这酒楼中提取有人图谋不轨的证据……” “有人要在我江州图谋不轨?这事本官怎么竟全不知情?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你且细细道来。”孙途心里更是一沉,但面上却是一副严肃的样子问道。 这名兵丁可不会怀疑孙途有什么问题,当即就把他所知道的内情给说了出来。原来就在黄文炳去找孙途进言的同时,与他同桌饮酒的一个朋友也发现了宋江所题的反诗,而后他便声张了开来,正好被来此饮酒的一名州衙书吏给听了去,并迅速跑回了衙门报与推官袁望所知。 袁推官如今可是安分得多了,即便知道有这一回事也不敢自作主张,立刻就去见了蔡九,后者闻言自然一惊,便命衙门里的人立刻去浔阳楼中勘察,只要真有此事,就得想法儿将那题反诗的大胆逆贼给拿下了。 孙途知道自己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如今这世道官府最忌讳的就是谋反之类的举动了,即便没有黄文炳在旁煽风点火,也有人会起到相似的作用。这时,把话都听入耳中的黄文炳也急忙凑了过来,小声道:“团练,事已至此,你可不能因为一时意气用事而再陷入其中啊,不然……” 他虽没把话挑明了,孙途却知道与谋反重罪沾上关系有多严重,尤其是当自己还有武官身份的情况下,就更是一场灾难了。但转念一想,他又实在不好抛下宋江不管,便回转上马,对黄文炳道:“我去州衙相机行事,黄先生你这就去牢城营,把此间之事速速报于戴院长知道。我毕竟与宋公明朋友一场,总不能坐视他因此丧命吧。” 黄文炳还待再劝说什么,可在对上孙途那双凝重的眼神后,终究不敢多言,只能抱拳答应一声,也跟着上了自己的马,然后两人又沿着来时的道路泼剌剌向前,行了一程后,方才各自分开,一往牢城营,一往州衙。 只顿饭工夫,黄文炳就已经来到了牢城营前,也不理会上前行礼的几名兵卒,便把马匹缰绳丢给了他们,自己则迅速进门,直奔戴宗的签押房而去。他虽然心中有些不认可孙途的这一做法,但此时也只能听从命令行事。 “黄执事今日怎么得空前来,下官这儿正好准备了一壶好酒,不如咱们喝上两杯?”戴宗见他突然来到门前先是一愣,随后便笑着招呼起来。 黄文炳却没有和他兜圈子的意思,进屋后就把门给关上了,然后凑到戴宗跟前神色严肃地道:“出事了,那位山东郓城县来的囚徒宋江之前在浔阳楼上大胆写下反诗已被人揭破,如今太守正派人提取证据并打算拿人问罪呢,你还有心思在此吃酒吗?” “什么?黄执事,你不是在说笑吧?公明哥……宋江他怎么会题什么反诗?”戴宗手一颤,刚端起的酒杯就落到了桌案上洒了一片,但他却已完全顾不上这些了,只是满脸难以置信地反问道。 黄文炳却是神色严肃:“那两首诗还是我亲眼所见呢,可不会有假,下面更有他宋江的亲笔题名。”说着,他又把之前重新拿回的那张抄了诗句的纸张递了过去。戴宗下意识地接过一看,这回脸色是真变得极其难看,连身子都轻轻地颤抖起来:“这……这怎么可能?” “宋江的身份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被揭开,你先想想如何应付这一关吧。我也是受孙团练之命提早过来跟你报信的,我们本还打算帮他遮掩抹掉那两首反诗呢,结果还是被人领先了一步。”黄文炳可没有太大的耐心,急声催促道。 “这……这可如何是好?”戴宗这下是彻底信了此事,更让他感到焦急惶恐,整个人就跟热锅上的蚂蚁般在房中转起了圈子来,片刻后才猛的醒悟过来:“对了,我得赶紧去见公明哥哥,与他合计一下该如何应对此事。”说着,他已急匆匆开门往外走去,直到人来到外头,他才想起什么,又急忙转身拱手道:“多谢黄执事前来报信,此份恩情我替公明哥哥记下了。” 见他抛下这句话后急急而走,黄文炳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神色来。自己的本意只想让孙团练与这些人划清界限,甚至都想着借此机会将宋江这样的家伙铲除了呢,可现在居然就成了报信者了……有那么一瞬,他都有些害怕事情会遭败露,到那时自己可能也会被官府打作逆贼同党…… 当戴宗小声将此事告诉宋江时,作为当事人的宋公明也彻底惊呆了,久久都没能回过神来。见他这副样子,戴宗反倒有些疑惑起来:“公明哥哥,这两首反诗到底是不是你所写,难道是有人为了陷害你所以才冒你之名吗?” “我……我只记得几日前曾独自一人在浔阳楼中喝醉了酒,然后好像是提笔写过些什么……可究竟写的是些什么,却是全然没有印象了……”宋江依旧有些茫然地说道。但这句话已经足够说明问题,戴宗有些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后又说出了那句话来:“这却如何是好?” 宋江也知道自己这回闯下了塌天大祸,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如今恐怕官府已经查明我的身份,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前来拿我问罪了吧……我本就是罪囚之身,若是再加上被人定下谋逆大罪,恐怕性命难保……”说到最后,他整个人都瘫软下去,已吓得魂不附体。 相比起来还是戴宗更冷静些,急声道:“哥哥莫要绝望,天无绝人之路,总还有办法的。不如我这就巧巧将你带出牢城营,再把你送出江州逃往别处暂避?” 宋江却摇头道:“这只会连累了戴兄弟你,而且如今官军应该已在赶来的路上,我怎么可能逃得了?即便真能逃走,我这一逃就更坐实了我反贼的身份,到那时天下之大可就再没有我宋江容身之所了。而且我还有老父兄弟在郓城县老家,若官府拿不到我,只怕会对他们不利……” “那难道就让哥哥你蒙此不白之冤吗?这可是谋逆大罪,一旦被抓,很有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啊!”戴宗一脸焦急与不安地说道:“这等罪名就是孙团练有心保你怕也不敢开口的。” 宋江当然也知道这次的事情有多么的危险,也在强自镇定思量着自救之策。突然他心下一动,已经有了个法子:“如今之计唯有一法或可救我,那就是拖下去,然后想法儿通知梁山上的晁天王等人,让他们来江州救我性命……”哪怕他再不想落草,到了这时候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可是该怎么拖呢?”戴宗又费起了思量来,要是寻常囚犯案件他这个牢城营里的官吏还能欺上瞒下地帮着蒙混,可现在事关谋反这样的大罪,即便他敢开口也不起任何作用啊。 “有一法或许可行……”宋江这时脑子的反应却是飞快,立刻就有了办法:“你这就去把一些屎尿脏物取来往我身上和这牢房四处泼洒。等他们到时,就说我已疯癫,如此或还能撑过一段时日……” 在没有其他更好对策的情况下,戴宗虽然感到这法子有些下乘,却还是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并迅速去了边上的茅厕里不顾臭气熏天和恶心感而把好几桶的屎尿全给提了过来,与宋江一起把这些东西往他身上,往这本来颇为干净的牢房四壁和地面上泼洒过去。 好在今日不少狱卒都不在牢城营中,两人这番忙碌才没有被人看了去。等他们把这里变成一片臭气熏天,连猪圈都不如的所在后,几名守在外头的狱卒便已满脸惊慌地赶了过来:“戴院长,州衙突然派人前来说要提拿囚犯宋江……”话刚说一半,他就闻到了那股子令人作呕的臭气,又看到了此时已经躺在地上不断滚动发狂叫喊的宋江,顿时一惊:“这……这是……” “人犯宋江今年初一时就突然得了疯病,以致把囚牢也折腾得不成样子,你们不是早就禀报过本官吗?”戴宗急忙开口道,这让那名狱卒又是一愣,但很快就已经明白过来,便点头道:“不,不错,正是如此。” 当他二人刚把话说完,一阵迅速而杂乱的脚步声已从外间响起,一名武官带了二十来名兵丁杀气腾腾地就冲了过来:“我等奉命前来提拿反贼宋江,他人在何处?” 今天继续。。。。第一更。。。。 第242章 假痴不癫 江州州衙,孙途正向蔡九解释着自己为何会突然匆匆赶来:“下官是听说有人在那浔阳楼中题写反诗,这才前来听候差遣。敢问太守可知道那反贼的确切身份了吗?” 蔡九面色阴沉,在自己的治下出了这等逆贼,要是事情被某些人传到京中可是一桩不小的错处,尤其是事情还是由袁望报来的,他就更不能掉以轻心了,谁知道这家伙有没有想借机重新夺回主动的意思。 话说在上次向蔡九认输后,袁望表现得倒是颇为低调乖巧,不但把手上的一切权力都交了出来,而且有事没事都会向太守禀报请示,着实让蔡九出了口恶气,也认为自己之前的决定不错。可现在,当城里再出问题时,蔡太守又有些心中不安了,毕竟他们和背后靠山可都是对手啊。 但当了袁望的面蔡九可不会将心中疑虑道出来,只是冷着脸道:“那些废物直到现在都未曾把人带来,只说是一个叫宋江的山东人氏……对了,千里你不是山东郓城县人氏吗?可知道那宋江的来历?” 孙途面上很配合地露出一丝惊异之色来:“宋江?下官当然知道他,他曾是郓城县的押司,后来因为杀了一名妾侍案发才被发配到我江州,如今正被看押在牢城营中呢。下官因为之前曾与他有些交情,也曾受他恩惠,所以之前也对他有所照顾。”这些明面上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孙途便直接如实说了出来。 果然一听这话蔡九和袁望两人都变了脸色,前者更是急声道:“你为何不早说?那宋江既有反意,你就该早些报于本官知道才是!” “是啊孙团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袁望也迅速接上道:“莫非你是因为与他关系密切所以想要包庇宋江不成?”正是因为孙途的出现才使自己落入如此不堪的境地,一旦有了机会他当然是要给对方上点眼药了。 孙途急忙分辩道:“太守明鉴,下官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会做出与逆贼勾结的事情来!我之前从不知道那宋江会有如此大的胆子……只是从其言行间发现他因境遇陡变而心绪混乱,说不定得了疯病。所以会不会是那些反诗是他在犯病之下才写下的?” 蔡九闻言一愣,这倒是个好说法,即便牵强些也比把事情如实报上朝廷要好听得多。可还没等他开口呢,袁望已迅速反驳道:“孙团练你这话可很难取信于人啊。这两首反诗不但词句通顺更且韵脚流畅岂是一个疯子能写得出来的?你如此说话莫不是真想要包庇于他吗?” “下官不敢,我也只是猜测而已,究竟实情如何还得看把人带来再说。”孙途连忙摇头,又像是为了表明自己立场般说道:“太守,不如就让卑职带人去将那宋江拿来问话,看他如何解释。” “这却不必了,本官相信下面之人应该已经查明其身份,并把他从牢城营中带过来了。不过千里啊,此人就在你辖下的牢城营中,你的干系可也不轻啊,今后可要把好关才成,不能再让一些居心叵测的囚犯随意出门了。”蔡九严肃地提醒了一句,孙途赶紧再度抱拳称是。 正当他们说着话时,门外就有人来禀报说已将要犯宋江给拿来了,只是面上却带了一丝犹豫,这看在孙途眼中便赶紧问道:“怎么,人犯有何不妥吗?为何还不将他带进来问话?” “那犯人宋江似乎是得了疯病,整个人都滚在屎尿间脏污不堪……即便来时已经被我们拿水冲洗过,可依然臭不可当,我等实在不敢将他带进来见太守。”那名下属一脸嫌弃与为难地回话道。 “竟真疯了?”孙途其实心里早知道了宋江会诈疯以求自保,所以之前才先提了一句,现在却依然露出了惊讶之色来:“年前我见他时还好好的,怎么才半月不到就成这副模样了?” “据那里的戴院长所说宋江确是在年后才突然犯病的,只是前几日还好一些,这两三天里却突然变成了这般模样,竟连屎尿都不忌了……” “太守,何如出去看看此人,下官相信若他是假装的,必逃不过我这双眼睛。”袁望说着,刻意看了孙途一眼。 孙途却是镇定以对,也点头道:“袁州推所言甚是,我们确不能因此就断定他真个疯了,还是去见见他为好。” 既然如此,蔡九即便心里有些不怎么情愿,却还是点头应下,却不肯把人往大堂或二堂里带,只准把宋江带到前边开阔的庭院中受审。 当三人过去时,便看到了一幕怪景——只见庭院中放着一只大竹筐子,一个浑身湿透,只着单衣的男子正坐在筐中指手画脚地叫嚷着什么,周围那些兵丁只围在筐边防他逃离,却没有上前制止的意思,而且不少人还以手掩鼻,全都是嫌恶的模样。 等靠近些,孙途便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源源不绝而来,也听清楚了宋江嘴里到底是在叫嚷着些什么:“我乃玉皇大帝的女婿,太上老君的儿子,我是奉他们之命降世,不久就将称王作帝。你等凡夫俗子竟敢如此对我,我可唤九天之雷殛杀尔等,还不快快叩首归降……” 这宋江也真豁的出去,为了脱罪活命不但不避屎尿等肮脏之物,甚至还真跟个疯子似地说起了这等疯话来。看他那副似哭似笑,疯癫摇摆的模样,若不是心中有数,还真要觉着他是个疯子了。 比如蔡九,在见到这么个东西后便已深深地皱起眉来,并以袖子遮住了口鼻:“你等为何不将他冲洗得干净些?这等腌臜玩意儿也敢带到本官面前来!”说着,又忍住恶心仔细观察了宋江几眼:“此人看着确实是疯得不轻啊,怪不得会如此大胆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写出此等大逆不道的反诗来。” 孙途见状立刻就附和道:“是啊,下官看他也不过是个因为突遭变故而得了疯病,恐怕那些反诗并非出自其本心。而且一个贼囚而已,又能对我大宋江山造成什么威胁,只要将他继续关在牢城营中,任其自生自灭即可。” 就当蔡九要被孙途一番话说动时,一直盯着宋江看的袁望却开口了:“慢着,我怎么看他都像是在装疯。”说着,便上前一步断喝道:“宋江,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官府吗?你既然敢在浔阳楼中题写反诗,就该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此时再装疯卖傻可太迟了些!” 可筐中的宋江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依旧自顾地叫嚷着那些疯话,连目光都没有往他这边瞟上一眼。孙途见状又道:“袁州推,即便有人真想凭装疯脱罪也不会去屎尿相伴,而且到了我等面前也不露半点破绽吧?” “这可就难说了,毕竟这可是杀头,甚至是灭族的大罪过。”袁望却不肯接受这样的解释,当即喝道:“来人,将宋江给我拖出来重重地责打,本官倒要看看他能疯到什么时候。要真是个疯子,想必就不会怕痛了。” 推官开口,太守又没有阻拦的意思,那些州衙的差役自不敢怠慢,只能忍着恶心把依然散发着恶臭的宋江给强行拉出,按在地上后,便拿起棍子狠狠地抽打起来。 只挨了几下,宋江便发出一阵惨叫来,但他口中却依然大声叫道:“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你们竟敢如此对我,明日……明日就会有十万天兵下凡来把你们通通杀光,一个不留……”但这种疯话在说了一阵后,又被声声惨叫所取代。他毕竟不是那等轻视生死,不怕疼痛的真豪杰,之前可从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苦头啊。 庭院中,啪啪的棍棒着肉声不绝于耳,宋江的惨叫也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惨哼。而孙途在这时候却已经无能为力,只能无奈地看着宋江受刑,希望他能咬牙坚持下去了。 可袁望却不肯如此轻松放过宋江,在朝蔡九抱了下拳后,便不避恶臭地上前,绕着正极力扭动身体受刑的宋江道:“宋江,事到如今你还想再装傻卖疯吗?本官告诉你,若你再如此,我可以直接命人就这样将你活活打杀。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要是认罪,不过是受那一刀之刑,可比被棒杀要舒服得多了。” 宋江这时的忍耐已经来到了极限处,又听到这等威胁,心中更是慌乱,这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打算确实有些过于简单了,只装疯是不可能拖到让晁盖他们前来营救自己的。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死在这里,还是在定罪后被明正典刑!”袁望的话就如催命符般打在了他的身上,让宋江在猛地一声惨叫后高呼一声:“我……我是装疯……我是因为一时吃醉了酒,才写下的那两首反诗。可我从未真有过反意,还请诸位官人明鉴哪……” 得,随着此言一出,之前辛苦装出来的假象是彻底烟消云散了,这让孙途一阵无语,宋江此人其实真不能算是个英雄啊! 第二更、、、 第243章 内部冲突(三更,求票) 翻过天来是正月十四,正是天下各州府县元宵节放灯三日的头一天。 即便有昨日这场风波,今天一大早还是有无数商户富家把准备好的各式花灯拿出安放起来,等到黄昏后各色花灯更是在江州城各条街道上大放光彩争奇斗艳,几乎吸引了满城百姓都前往观赏,好不热闹欢庆。 当然这其中也有例外的,此时在孙途家中的堂屋里,就围坐了一圈人,他们一个个全都愁眉不展,哪有半点遇见节日的欢庆心情。 虽然昨天在宋江挨不住刑罚而老实交代自己只是装疯后蔡九并未追究孙途欺瞒之罪,但他的处境依然有些微妙,所以接下来便不好再替宋江分辩,只能眼看着他被人带走投进了州衙大牢,这下宋江是彻底不在其照看下了。 然后不用半日工夫,戴宗就把宋江因题写反诗而被官府锁拿的消息传递给了城里城外一些与他交好的朋友兄弟,让这些本该安心在家中过年节的人全都急匆匆地跑了回来,这其中既有熟悉的张顺张横兄弟,也有之前从未见过面的穆弘穆春兄弟,而过年来一直泡在赌场里耍钱的李逵则是最后一个得知消息,才刚刚赶到孙途这儿,却是表现得最为急切的那个。 在有些压抑的氛围里,李逵第一个来到孙途跟前跳脚叫道:“孙途,你不是管着牢城营吗,怎么就让人把公明哥哥给带走了!你这人好没义气,只顾着自己,却不管公明哥哥的死活,算我李逵看错你了!”情急之下,他连对孙途的称呼都变了,而且态度极其恶劣。 这让边上的鲁达、杨志和唐枫三人大为恼火,刚想出言维护,却被孙途摆手打断了:“铁牛只是关心宋兄安危才如此说话,你们不必太放在心上。” “是啊,铁牛兄弟你也别怪孙兄,他虽然管着牢城营,可终究只是那蔡九的下属,是不可能违抗上司之命来保下公明哥哥的。”张顺也急忙帮着说话道。见他开口,其他几人也都纷纷出言附和,安抚起李逵来。 可李逵这浑人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他一向只服戴宗,只敬宋江,余人都不被他当回子事儿,此时只是瞪着一双牛眼看向孙途:“你说的好听,既然你是公明哥哥的兄弟,就当帮他脱难才是。俺已经打定主意了,这就去大牢里搭救公明哥哥,你若真还把俺们当兄弟的,就一起前去,出把子力气!”说着起身便欲离开。 其他这些人都是一呆,随即穆家兄弟也跟着站起身来:“不错,我们兄弟也极为佩服公明哥哥的为人,这次他犯下事来我们不能见死不救,我们随铁牛你同去救他。” “我也……”张横受他们影响也迅速起身欲作跟随,却被张顺和李俊两人同时拉住,显然这二人的心思要比其他人更细密些。孙途则是脸色铁青,当即大喝道:“你们都在说什么疯话,这是真打算造反了吗?是嫌只有宋兄在大牢里太过寂寞,想多进去几个陪他吗?” “喝……我就知道你会阻拦,看来孙团练果然是朝廷命官,与我们兄弟可不是一路的。”穆弘率先做出反应,满脸猜疑地看了过来。而李逵的反应则更加激烈,一听之下立刻翻脸:“俺就说你这厮大有问题,现在推三阻四地不肯救哥哥,说不定就是你害得公明哥哥被官府所拿,不然他在牢城营里好好的怎会被关进州衙大牢!”说着便猛一个转身,直朝孙途凶狠扑来。 孙途面色越发难看,他是真想不到这些被自己视作朋友的人在这时候竟会如此看待自己,又完全不为自己考虑,只想着如何救宋江。他孙途可是朝廷官员,又有家眷在城中,怎么可能随意冒险救人,并戴上个逆贼的罪名呢? 而李逵还完全不给你讲理的机会,一句话不顺心了,便要动手。眼看对方凶狠扑来,他双手便握了下拳欲回击之,不料一旁的鲁达却比他动作更快,先一步已闪到跟前,低喝一声,直直一拳就迎上去,那醋钵大小的拳头正好撞在了李逵的拳上。 “砰……”只这一拳,李逵前冲的势头就为之一顿,随后身子更是被大力带得朝后跌去,要不是穆春在后方挡了一把,只怕他会被这一拳打得撞到墙面。但受挫之下的李逵却不退反进,再次咆哮一声,口中喝道:“俺就知道你等不安好心了,我先宰了你们再去救哥哥!”话音未落,人已再次如疯虎般扑上,同时他手在腰间一抹,一口短刀已握在手里,朝着鲁达就迅速插去。 这一下孙途已再无法忍受了,他突然就起身迎上,左腿突然高举如长鞭般唰地蹴出,正好一下就踢中了李逵持刀的右手,让其手腕一松,刀已应声落地。同时,孙途的身子却不见停的,已迅速来到对方跟前,在其吃痛一愣神的工夫,右手已如闪电般探出,一把就已扼住了李逵那粗壮的脖子,用力一收间,已让他呼吸困难,黑脸膛都迅速变红了,然后脚步不停,竟直接带着李逵直冲到了墙壁跟前,把他重重顶砸在墙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得如兔起鹘落,眨眼工夫刚才还叫嚣不断的李逵就成了他手上一个随时可能被扭断脖子的可怜人。其他几人都看得傻了眼了,穆家兄弟更是惊得唰地一下就抽出了随身的短刀似欲拼命,却被鲁达和杨志两人率先拿手按住,竟无法出手相帮,甚至连动都动不得了。而李俊和张氏兄弟此时却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了,他们与孙途间的交情也自不浅,现在总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吧? 那边的孙途在扼着李逵的咽喉,将他提着按在墙上,任其挣扎了一阵后,方才把手一松,将那浑人丢在地上。这才居高临下地盯着正大口喘气的家伙道:“你别仗着自己头脑简单就如此放肆,想伤我孙途的兄弟,你还不够资格!”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的脸色都稍稍一变,他们已经听出来了,在孙途心中或许只有杨志、鲁达才算是他的心腹兄弟,其他几人根本排不上号。又或许,就连宋江孙途也从未真将他看得很重。 “还有,我只说一遍——我对宋兄从来就没有歹意,可我是朝廷命官,又有家人在此,你们想让我冒着无穷后患去救宋江那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也不现实。州衙大牢那里恐怕现在早就有所布置,只等着你们自己一头栽进去了。”孙途面色阴沉地扫过这些只以义气为重却没什么头脑的家伙说道:“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有害你们之意。要是宋江真是我害的,只凭你们刚才的言行,我就可以杀光你们,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在我孙途眼中,你们不过是一群草莽而已!” 刚才孙途好声好气地与他们解释,安抚这些人情绪时,穆家兄弟也好,李逵也罢都很不以为然,甚至还连连反驳。可现在,当他突然翻脸动手,显示出了远超这几人的武艺后,几人再不敢出声,只是低头听着。 孙途看着他们这番表现心里越发的不屑起来。原先他对梁山好汉还是挺有好感的,觉着那里的人都是有勇有谋的真英雄。可是在这番接触后,他算是看出来了,其实这里头同样鱼龙混杂,而且一多半人都难称英雄,至少鲁莽的李逵和前倨后恭的穆家兄弟就不配称为英雄。 “你们也不想想,如今宋江已被太守视作逆贼,关押他的大牢怎可能还如以前般松懈?虽然我乡兵未动,但只怕那牢中已经有上百甚至更多兵马守着了,除非你们个个都是万人敌的高手,否则就休想从牢中把他救出来。而且宋江之前还受了严刑拷打,连走路都难,即便真能将人从牢中救出,想把他安全地带离江州也是千难万难。你们也不想想,为何戴院长通知你们只让你们来见我,在此等候而不是就让你们不顾一切地闯大牢救人?就是因为他知道如此救人没有任何成算,必须从长计议才成。”孙途稍稍按捺了下心中怒火后又如此说道。 眼见几人终于被自己这番话说服了,孙途又哼声道:“而且我就把话放在此处,我虽与宋江是朋友,但却不可能为他就抛家舍业。一旦你等胆敢为了救他影响到我,那我只有先下手为强,先解决了你们这些麻烦。现在你们都给我安分地待着,等戴院长回来后再作决定不迟。”对付这些家伙就得跟他们来硬的,至于他们对自己的观感什么的,就不是孙途此时能在意的了。 几人已经彻底被孙途镇住,谁都不敢再有异常举动,就连李逵在起身后也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只是堂上的气氛却显得有些诡异,所有人只是拿眼互相扫看着,却再无人说话。 毕竟孙途这番言辞实在有些超出他们的意料,就连鲁达和杨志都有些接受不了。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约定的敲门声,正是戴宗赶了过来。 第244章 定策(四更求票!) 本来今日早些时候戴宗把消息送去,请一干与宋江关系密切的兄弟齐聚后是打算和大家一起商讨着如何解决眼下这一难题的。可结果午后便有州衙的人带了信让他前去见太守说有要事吩咐,如此他就只能把这些人留在孙途住处,自己则带了满心的疑问而去。 大家原先还有些担心戴宗会因宋江受到牵连,说不定一去不回呢。结果只一个多时辰,他便回来了,虽然脸色比去时越发的凝重,但总算让所有人都放下心来,当然,他们的神情却并没有因此好转多少。 “哥哥,那蔡九找你到底想做什么?”见他进屋,李逵就率先急声问道。 但戴宗却没有急着回答这一问题,而是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在场这些神色各异的朋友:“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何都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等李逵几人出声,孙途已先一步道:“有几个兄弟想不顾一切地去劫狱救出宋兄却被我给拦了下来,所以他们对我多有不满。” “哼,你就没把我们和公明哥哥当过兄弟,只是一心想着自己的前程!”李逵此时有了戴宗在旁又有了些底气,便黑了张脸小声嘟囔了一句。 戴宗一听后顿时就把面色一沉:“铁牛不得无礼!团练的这一决定可是极正确的,我已打听过了,从昨日开始已经有不少厢军和州衙的兵卒被调去了大牢守着了,只等有人前去劫狱救人。我们若是贸然前去,必然正中他们的下怀。” “此话当真?”这下连张顺都变了脸色:“那官府竟早就有所准备了?” “不错,毕竟公明哥哥的名声在外,只要他们用心打听一下就会知道我们这些人的存在。”戴宗肃然点头道:“所以孙团练阻止你们也是为了你们好,可不能怪他。” 顿了一下后,他又说道:“而且就我现在掌握的情况,公明哥哥至少短时间里是安全的,因为蔡九他已经决定先请示朝廷和自己的父亲蔡京后再定如何处置公明哥哥了。” “啊……他一个江州太守还不能做主吗?这说法可信吗?”张顺又皱着眉头问道。 “当然是真,因为被他派去东京送信的正是我。”戴宗拿指头一指自己道:“他亲笔所写的文书和家信都还在我这儿呢。”说话间他便从怀中取出了两份书信来,一份是公文,另一份则是普通书信。 这下众人更是一呆,穆弘诧异道:“为何他竟会让戴兄你送这信?莫不是他们想要试探于你?” “那倒不是,只因我戴宗有个神行太保的匪号,他们深知我送这些书信要比寻常快马更为迅速,来去东京城用不了两三日。”戴宗笑了下回答道。 众人都不禁连连咋舌,江州到东京可有一千多里地呢,打个来回就是快马也得四五天以上,想不到戴宗凭双腿竟能缩短近半的时间,这是何等本事啊。不过大家都看得出来这是戴宗吃饭的本事,所以倒是没有人来作深究,只是看他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敬意来。 其实这说来也是受大宋如今缺马的现实所致,江州这里虽也有马但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不能叫人满意,一般的文书往来倒是够用了,可像这次般需要尽快送往朝廷的急递却得另想他法。身怀异术的戴宗自然就成了蔡九首先想到的人选了。 在惊叹了一阵后,李俊突然又把眉头给皱了起来:“如此一来咱们想救公明哥哥的时间可就越发少了。说不定等戴院长你一回来,他们就会对公明哥哥下手……” 这话立刻就提醒了在场所有人,就是戴宗也是脸色一变:“这……这却如何是好?”他可不希望真出现是由自己害死宋江的结果。 “我倒有个主意,不过却需要戴院长你冒些风险。”孙途突然开口说道。 “团练你说,只要能救出哥哥,冒再大的风险我也不惧。”戴宗急忙表态道。 “之前宋兄就曾与你提过如今能救他者只有梁山众弟兄,你何不趁此机会不去东京而去那里找他们讨主意呢?”孙途扫了众人一眼后说出了自己的对策:“只要他们肯出手,就足够人手救出宋兄了。” “这个……可我的职责却是送信去东京,若转道山东恐怕时间上来不及,反而会让蔡九他们生出疑心来,那可就弄巧反拙了。”戴宗立刻就提出了自己的顾虑,其他众人也都深以为然地点头道。 孙途这时却不好说梁山那里会有办法帮他解决这一问题,只是道:“天下间能人异士多的是,我想以梁山那些人的本事,说不定就能找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而且,现在除了靠他们出手,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只凭我们,根本就不够闯入大牢救人的。” 戴宗在一番权衡后,终于将牙一咬:“那我就听团练你的,不去东京而去梁山求助。时间不多,我这就启程。” “还有一点你可得提醒晁天王等人,事关重大,务必让他们多留个心眼,不要情急下露出什么破绽来,最好是能多做一手准备以防万全。”孙途见他要走,还是下意识地提醒了一句。他实在没法儿把问题说得太明显,只能尽量做到提醒了。 戴宗虽有些不明白孙途为何会有此顾虑却还是抱拳应了下来,随后又拉着李逵低声嘱咐了几句,让他一定忍耐,听从孙途的意思行事等等,这才出门而去。 从孙途这里离开,戴宗的脚步却依然快不起来,因为今日正是元宵灯会开始的时候,条条大街上此时都灯火辉煌人流不息,每上前一步都要挨挤一阵,好容易从人满为患的街市里挤出城门他已经是一身臭汗。 好在出了江州城后前路便已豁然开朗,夜间的官道上几乎都不见有其他人影。戴宗当下就从自己随身的褡裢中取出了两只画满了符箓的甲马贴在自己双腿上,然后双腿一曲一弹间,人已如炮弹般飞掠而起,唰地一下就蹿出去老远,最后更是双腿足不点地就沿着官道飞奔起来,其速度果然还要胜过寻常骏马一筹,这正是他自己的秘法了,也是他神行太保绰号的由来。 戴宗离开后,其他人也不再继续逗留,纷纷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他们与孙途已经产生了嫌隙,对他更是深有看法,自然不会再与他产生什么交集。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张顺,他神色有些复杂地回头看了眼孙途,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却化作了一声叹息。在孙途和宋江间,张顺自然更倾向于跟随宋江,毕竟他从没有想过归顺官府。 等他们都散去后,杨志才有些担忧地说道:“三郎,你刚才的言行可有些太过了,如此却是把这些人全给得罪了。哪怕此番真能平安把宋江救出来,这些人也未必会承你之情。而要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只怕他们更会怨怪到你头上……” 鲁达也深以为然地点头:“是啊三郎,这与你以往的行为大不一样啊,即便不想帮他们,也不必如此翻脸……” “我当然不希望与他们为敌,但他们刚才的态度确实过于恶劣,我孙途可不欠他们什么,就是对宋江一事袖手旁观也不算错。”孙途却面色沉重地道:“如今我算是想明白了,我们与他们早成两路人,如他们这样只讲义气,只想着啸聚成伙,对这大宋天下压根就没有什么好处。只是因为之前宋江与我有恩,我才不想见他落得一个被冤杀的下场,所以才会出手相助。但这次之后,我已打算和他们彻底划清界限。这样也好,今日撇清关系,等他日真成了对头我们就不会有什么顾虑了。” “可是……”杨志还想说什么,却被孙途挥手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只求问心无愧。这一次是我最后尽力保全宋江救他脱难,但我们依然是官兵,而他们或许就要成为贼寇了。” 杨志和鲁达互相望了一眼,他们似乎是明白了孙途这么做的用意所在,但同时又有些看不透他真实的心意,只能叹息一声了事。 ¥¥¥¥¥ “你说那戴宗在离开衙门后先去见了孙途?而且孙途那里居然还多了一些来路不明的家伙?”袁望在听人禀报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来:“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这孙途与宋江关系很不一般,这次一定会想方设法救人的。” 别看袁望已把自己的权力都让给了蔡太守,可事实上他在暗地里还有着不小的势力,毕竟这江州他已经苦心经营多年,白组织中死而不僵啊。 那名下属急忙问道:“那几个家伙还在被我们盯着,可需要将人拿下吗?” 在略作沉吟后,袁望却一摇头:“不急,现在拿下他们无凭无据可对付不了孙途,我倒要看看他们会耍出什么花招来救那宋江。只要有心提防,就不怕他们在关键时刻露出马脚,那时便可来个一网打尽,连着孙途一起入罪,以泄我心头之恨!”此时在他心中最可恨的已是孙途这个团练了。 “卑职明白,我这就让他们按兵不动,只在暗处盯着他们。” “唔,去吧。”袁望满意地一摆手,那人便已迅速退出房去,只剩下他一人留在房中,让那摇曳的烛光照得一张脸忽明忽暗,莫测高深。 今日第四更了,争取今晚再来一更。。。。。。 第245章 掩盖破绽(第五更) 持续三日的元宵灯会那是一晃即过,孙途也终于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在随后的两日里放下一切陪着雅儿在江州城中各处好好地逛了两日,把个小丫头重新哄高兴了,这才在十七一早重回乡兵军营,并把所有下属军卒都给召集了起来。 然后他便一声令下,带着这支刚过完年还有些松懈的军队向北方挺进拉练起来。表面上看着孙途这么做是为了使麾下兵马赶紧从年节的气氛中走出来,但其实他却还有另一层目的,因为这边正是戴宗返回江州的必经之路,他必须先见对方一面,以求万全。 江州虽然还算富庶,但那也只是针对州城附近一带来说,在离开城池二三十里地后,依旧是一片荒郊野外,只有一条还算平整的官道直通前方。所以在此练兵倒也算不错,各种穿插跑动,各种兵器习练都有着足够宽阔的场地,也让将士们全身心的投入了进去。 直到天黑后,大家才钻回到早已支起的军帐中歇息,只留下少数军卒守在营地周围。 到二更天左右,正当万籁俱寂时,一名守夜的哨兵突然耳朵一支,望了眼前方黑咕隆咚的官道问身旁的同伴:“你听到什么怪声没有,就跟有风从前头刮来似的。” 那位精神头也不是太足,毕竟白天操练辛苦,此时还有些瞌睡呢,便打了个呵欠道:“哪有什么动静,我是什么都没听到。你别疑神疑鬼了,这儿又不是边关,不会出现敌军的。” “可是……”前者还想说什么,可突然就张大眼睛定定地看向了前方,嘴巴张大到可以塞进一整个鸡蛋了:“那……那是什么,好快……”身边的同伴刚想说他眼花,可随其手指的方向一看后,也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只见在官道的尽头处正有一道黑影呼啸着飞驰而来,速度之快远胜奔马,可再仔细观瞧时,又发现那似乎只是一人而已。 这是真见了鬼了!两人心里同时生出了这样一个怪异的念头,随后便大声叫嚷起来:“有敌人……快起来啊!”高喊的同时,两人已经掉头就往营地中间跑去,他们是真被这怪异的场景给吓住了。 那来人身后还有滚滚烟尘,就真跟快马打从远方奔驰而来似的。在看到这里无端多出一座军营时,他也是一愣,随后便看清楚了营中高高飘扬着的孙字将旗,这让他心下一动便猜到了什么,赶紧收功减速。直到他身子停下,方才露出真容来,虽然看着一身征尘满脸憔悴,但依然能让人认出他正是神行太保戴宗。 这时,营里的那些早已安睡的将士也被吵醒,不少人都从帐中疾蹿出来,他们手中都已握上了兵器。如果孙途能看到这些人的表现一定会大感欣慰,这几个月的操练果然没有白费,这支乡兵队伍果然有些像样了。 只是等他从中军帐中匆匆而出时,看到的却是一干手下将立于营外的戴宗团团围住,弓弩刀枪齐举相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你是什么东西,为何冒夜赶路,还来我军中捣乱!”似乎只要他有不轨反应,这些兵器就会毫不犹豫地招呼过去。 戴宗也是一阵心惊,他还真没想到这支驻扎在郊外的官军反应竟如此迅猛,当即就高举双手大声道:“本官江州牢城营两院节级戴宗,这儿可是孙团练的军营吗?” “放他进营说话,他正是戴院长。”当其他人还对此有所疑虑时,孙途已经在后头发话了。如今的他在乡兵中间的威望极高,所以只一句话,就让众人全数放下了兵器,让开道路让戴宗进营。 在看到正冲自己微笑的孙途时,戴宗不禁大为敬佩地一抱拳道:“孙团练果然治军有方,下官佩服。” “呵呵,戴院长神行太保之名也果然非虚,本官也深感佩服哪。”孙途笑着回了一句,这才把人请进了自己的中军帐中,并让两名亲信守在帐前,不让任何人靠近。 等到确保二人的对话不会被别人听去后,孙途才压低了声音道:“戴院长可是从水泊而来?” “正是。”戴宗点头道:“果然让团练和公明哥哥说中了,梁山的那些兄弟极重义气,一听说公明哥哥落难,他们都叫着要来江州救人。不过山寨里的军师吴学究却认为强攻难成该当智取,这才让他们没有即刻赶来江州救人。” 孙途点了下头:“想必他们已经定下救出宋兄的妙计了?” “正是。人在江州,以梁山泊上人马实力恐怕很难有十成把握救人,可只要能让官府把公明哥哥送出江州,他们就只需找一合适的地点加以伏击便可顺利将他救出来了。”戴宗说着,又一拍自己随身的褡裢:“梁山泊中果然多能人异士,他们居然找来了两个善于模仿他人笔迹和刻印的高手来,居然就当了我之面把蔡京的回执和书信都给仿写了出来,当真是惟妙惟肖不见半点破绽。”说着,他又有些兴奋地赞叹起来。 在戴宗看来,这一计策确实是再妙不过了。只要自己将这些公文书信交到蔡九手上,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会按自己父亲说的办,然后把宋江押送去东京定罪,到时梁山人等便有救他的机会了。 孙途却没有像他那样乐观,只是正色道:“你可记得当日他们刻了几颗蔡京的公私印章,可有仔细看过上头的内容吗?”他可还记得此事露陷的问题所在呢,便问了一句。 “这个……我记得只有一方印章,上头所刻乃是翰林蔡京四字。据那刻印高手金大坚所言,这蔡京与人往来公文书信都是用的这方印,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吧?”戴宗有些疑惑地问道。 “翰林蔡京,翰林蔡京……”孙途嘴里小声嘟囔了几次,其实他对这些文人的习惯还真知之不多,只是凭着前世看书所得做出的预判,“他无论于公于私都是用的这一方印?那对自己儿子是否也如此生分?要知道你送去的可是蔡九的家书啊。” “这……”经他这一提醒戴宗也有些含糊起来,脸上也迅速布上了一层忧虑之色:“这却如何是好?”此事关系到宋江生死可不能有丝毫破绽哪。 “我想以吴学究的才智即便一开始有所疏忽之后却必然会察觉破绽所在。说不定此时他们已经派人追你而来,只是戴院长你脚程极快,他们才会一时追赶不上。”孙途沉吟后说道:“不如你且先在我营中待上一两日,看有没有办法弥补这一问题。” “可是我已离开江州三日了,以往太守让我送信都会在三日后返回,这次要是迟了可不好交代,更容易被他们怀疑啊。” 戴宗的这一顾虑确实也有些道理,倒让孙途费起了思量。片刻后他才想起一事:“有办法。到时候他若询问为何来迟,你就说是是受了京城上元节的影响,蔡京他一直忙于应酬朝中百官,所以才迟了几日接见于你。反正他一时间也不可能去东京探问消息,等事成后,你已随宋兄离开江州地界了。” 戴宗权衡了一阵后,也点头道:“那我就依着团练的意思来,希望不是我们多虑了吧。” 事实证明孙途的顾虑是相当准确的,只等了一日,到十八这天傍晚,便有数骑快马打从北边疾驰而来,就跟要回家救火去似的。 虽然这几人面上满是尘土,但一直在关注来往之人的戴宗还是迅速认出了其中一人的模样,当即就闪身而出,拦住他们的去路喊道:“前面的可是花荣兄弟吗?” 那几匹马上的汉子本来已因此处居然屯有官兵大营而心生警惕,又见从中突然闪出人来拦阻去路,更是下意识就摸上了腰间暗藏的兵刃,直到听清楚戴宗的话,看清楚其模样后,方才放松下来。当先那模样英俊,蜂腰猿臂的花荣更是猛一拉缰绳停下快马,有些惊疑地道:“戴兄怎会在此?你还没把那些书信送进江州吗?”最后一句却是充满了期望。 戴宗一听这话,便知道孙途所料果然不差了,便点头道:“可是那些书信有问题?”说这话时,几人已经全都下马,然后避到路边小声交流起来。 在听戴宗把孙途看出破绽的前后说出来后,花荣几人皆都面露庆幸之色:“幸亏有孙团练为人精细,总算没有酿成大祸。实不相瞒,我等确实是因此而来,那封给蔡九的家书上的印记却是错的,一旦让其瞧出破绽,不光公明哥哥,就是戴兄你怕也将遭遇不测……”说着,他又从贴身处取出了另一封书信来:“这是事后吴学究让他们重新伪造的一封家书,这上头应该不会再有任何问题,戴兄只管送去,必能让官府将公明哥哥给押送出来。另外,晁盖哥哥他们也已全都从梁山泊往江州赶了,我们只是先行一步,最多不过三两日,其他人也会赶到!” 继续五更一万五。。。。求票啊啊啊。。。。。 第246章 醉翁之意(上) 次日早上,蔡九刚来到州衙落座,就有亲信把那两份书信送到了他手上:“太守,这是今日一早戴宗他亲自送来的,说是蔡太师的回信。” 一听是自己老爹送来的回函和回信,蔡九可不敢怠慢,赶紧接过后先看上头的火漆,确保其无损后,方才取出书信公函,上头的字正是他最为熟悉的父亲的笔迹,依然是那么的老道圆滑,而上边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让他即刻就把逆贼宋江送往京师定罪。 看到竟是这一回应,蔡九的心里先是一动:“大人他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过小题大作了?那宋江虽名为逆贼其实也没干什么谋逆之举,只是题写了几首反诗而已,我江州自可把他处置了。”但在仔细咂摸了一下书信里的内容,又一个想法从他心中冒了出来:“莫非大人他想拿此事做做文章?听说这宋江也算是天下闻人,尤其是在武人中有着不小的名声,难道大人他打算凭此敲打某些人吗?” 越想之下,他就越觉着自己的这一判断在理,当即便深信不疑,将公文书信放到一边,就对亲信道:“你这就传本官之令让大牢那里做好准备,过一两日就把要犯宋江押送去东京问罪。” 就在那名亲信答应退出时,袁望却跟着来到了门前——这段时日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袁推官可没少往这边跑,反正一有什么公务都会来请教蔡九,今日也不例外——他也听到了蔡太守的这一吩咐,眉头就是一皱,一边行礼一边道:“太守何以做此决断?区区一个犯人何苦兴师动众地送去京师呢?” 蔡九拍了下手边的公函:“本官也是刚收到蔡太师的书函,让我们把那宋江即刻解往东京。既然是朝廷的意思,我总不能不听吧?” “咦?这回信才刚送回来吗?”袁望的疑心更盛,“以往戴宗也曾去过东京传递文书可往往只用不到三日便可回转。这次却足足耽搁了五六天,着实有些古怪啊。” 本来蔡九对此事倒没太深究,经他这一提醒,也生出了些疑虑来:“说来也是,那戴宗这次确实回得比以往要晚不少。不过这些书函我都看过,蔡太师的字迹和用印我也是深知的,应该做不得伪。” 对这一点袁望自不会有任何异议,满朝官员中若说谁对蔡京最了解,恐怕非眼前这位太守蔡九莫属了,毕竟知父莫若子嘛。但他还是在沉吟后问了一句:“不知下官可否看一看那些信函,我总觉着此事有些不妥。” 蔡九也没有拒绝,当下就把公文和家书都交到了他手上:“你看就是,但其中却并无任何问题。” 袁望看得可就比蔡九要仔细得多了,不但字斟句酌地体会了这两封公私书信,甚至连上头的用印都没有放过。但这一回因为有孙途及时出手,所以并没有暴露出私信用公章的破绽来,怎么看都不存在问题。 见他看两份书函好一阵子都没有吭声,蔡九反倒有些不耐烦起来:“如何,可有什么问题吗?反正本官看着这书函确实都出自蔡太师之手……” 袁望有些迟疑地抬头,思忖了一下后才道:“若从表面来看,这书函确实没有问题,但下官却有一点好奇。” “你说。” “太师给太守的家书由他亲笔所写确实应该,可是这公函真要他亲笔写下吗?照道理来说,太师身边应该有不少幕僚可作代笔,他又何必这么做呢?”袁望说着已经把那些书函轻轻放回到了案上。 这一句话还真点醒了蔡九,只见他怔了片刻后便一拍书案:“不错,本官怎么就把这一点给疏忽过去了!大人身边一向有四五名代笔的幕僚,一般公函都由大人口述他们书写,这公函确实有些问题!” 顿了一下后,他又疑惑道:“那大人给我的家书又该如何解释,这可是他的亲笔所写,更用上了私印……” 袁望心下一定,反应就更快了:“这就更好解释了。如今天下人谁不知道太师乃是书法大家,流行于世者也不过是苏黄米蔡四家字体而已,若有人想要仿写太师笔迹应该并不甚难。而且,那戴宗迟迟而来必藏有问题,若太守还有疑虑,大可问他几句,必能使其露出马脚来。”说着,他便把自己的主意给道了出来。 蔡九听后连连点头:“就照袁州推你的意思来。说来惭愧,我这个为人子者居然还要靠你一个外人帮着才能窥破他们的阴谋。” “太守言重了,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下官平日里断惯了案件,所以看事情总更仔细些。”袁望连忙自谦了一句,现在他只想低调地讨好蔡九,可不敢让对方对自己生出哪怕一丝忌惮之心来。 当即蔡九就命人去把戴宗速速找来,不过半个时辰,一脸疲惫的戴院长便已出现在了两名江州主官的面前。虽然面上强自镇定,可他心里却已打起鼓来。将这两份伪造的书函交上去后,他就在担心事情败露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蔡九在案后审视了他好一阵后,方才开口道:“戴宗这次可当真辛苦你了。但本官有一事不明,据袁推官所说你以往送信去东京只用不到三日而已,这次怎么就耽搁到了第五日才将书信送回来?” 戴宗忙抱拳认错:“下官办事不力还请太守责罚。实在是因为当小的入京时恰逢元宵灯会,蔡太师府上来客频繁,小的一时见不到太师之面,这才把时间给耽搁了。” “哦?原来如此,这么看来却是本官错怪你了。确实,以前在京师时,逢年过节都有不少朝中官员去拜会大人,你一个地方小吏自然只能往后排了。对了,这次接见你的还是泉叔吗,他一向对人最是和善,只是年纪大了些腿脚不甚灵便,如今可好些了吗?”蔡九笑着说道。 戴宗以为自己已经度过一关,此时总算是松了口气,便顺着蔡九的话头往下道:“当日正是泉管事见的小人,之后也是他为我传的话。不过他老人家的腿脚看着是有些不便……”话说到这儿,他突然发现蔡九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变了,而一旁的袁望更是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来,这让他心里立刻咯噔一下,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这显然是蔡九给自己挖下的陷阱啊。 “来人,把这私通逆贼的家伙给我拿下!”随着蔡九一声令下,一早就候在房外的几名亲兵已火速扑了进来,没等戴宗做出反应呢,已经按住他双肩,再用力往其膝盖处狠狠一踢,让他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砸在地上,整个身子都贴到了青石地砖上头。 戴宗心头大骇,口中却还是叫嚷着冤枉:“太守小人实在不知身犯何罪,你为何要让人拿我……” “怎么,到了这时候你还想要巧言狡辩吗?蔡太师府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泉管事,而且你也压根就没有去过东京传信。说,你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两封书函,又有何阴谋?”袁望当即黑了张脸出声质问道。 戴宗已悔得肠子都青了,想不到自己诸般提防却因这一点小事而露出了破绽来,这下不光把在搭了进去,还使营救宋江的全盘计划都落了空。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要紧牙关,不透露任何细节给他们知道了。 见他沉默不语,蔡九顿时大怒,啪地一拍书案:“戴宗,本官一直对你不薄,又如此信任于你,想不到你居然勾结逆贼,而且还不知悔改。你真当本官不会对你用上手段吗?” 袁望则是阴恻恻的一笑:“戴宗,你若识相的现在就把一切都交代出来,如此还能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若是继续装聋作哑,本官可有的是办法撬开你的嘴。说,那与你勾结了想救出宋江的到底是什么人,是外头的那些逆贼,还是我江州城里的某些人!” 可无论他们怎么逼问,戴宗却依旧是一言不发,他是打定主意了,就是死也不能拖累了其他人。他这一态度立刻就激怒了袁望,便冲蔡九一拱手道:“还请太守把他交给下官,我一定会让他将实情全部招出来。” 蔡九作为重名的文官自然不想沾染到血腥,所以便点头道:“那就交给袁州推你来处置了。” 袁望答应一声,便叫人将戴宗拖到了庭院之中,然后让剥去了他的衣衫,当即就在众目睽睽下对戴宗施以酷刑——从杖责到鞭刑,然后是夹棍,甚至连烙铁都被他们搬了出来。 一时间,惨叫声充盈了整座州衙,直听得许多人都为之侧目。只半个多时辰,戴宗便已鲜血淋漓,全身上下都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肉了。而他的惨叫声也从一开始的高亢凄厉变得微弱,最终只剩下了短促无力的呻吟。 尤其让人感到可怖的是,在对戴宗用刑的这段时间里,袁望居然并没有再问他一句话,似乎只是为了折磨他才做这一切。直到将人折腾得奄奄一息,袁望方才慢悠悠地来到半昏迷的戴宗身旁,小声在他耳边道:“说,那孙途是不是你的同谋?你之前几次见他到底在密谋些什么?”这,才是他费尽心思想真正想要得到的答案! 今天。。。继。。继续。。。。 第247章 醉翁之意(下)第二更 孙途心中总觉着有些不安。虽然他已先一步换了信函不留破绽,而且那个原先坏事的黄文炳也被他特意喊到了军营陪着自己说话,怎么看这一瞒天过海的计策都能成功。可在戴宗离开后,他心里是越发的不安起来,甚至在检阅兵马操练时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黄文炳在旁隐隐瞧出了些不妥,便找了个机会私下里询问起孙途来,对他,孙途此时倒是信任的,小声就把自己这两日里为救宋江而所做之事给道了出来,直听得黄文炳瞠目结舌,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半天后,他才叹了一声:“团练哪,你这险也冒得太大了,要是一旦被太守看出个中蹊跷怀疑到你头上,恐怕……”后头的话他都不敢往下说了。 “我也知道之前所为有些过于意气用事了,但事已至此,后悔也已无用。”孙途也是一声叹息,他也是凭着心中对梁山好汉的敬仰才做出营救宋江的一系列事情来。 黄文炳一番思忖后,给出了自己的想法:“在下倒有上下两策或许可行。其一,就是趁着事情尚未暴露,团练你先一步向太守请罪,如此只要官府将计就计布下罗网,便可把那些梁山贼伙一网打尽,团练自然也就戴罪立功了。” 孙途听后只略一想便大摇其头:“这么做就是把我之生死全交到蔡太守之手,而且如此一来我也就彻底和梁山中人,甚至是江湖中诸多仰慕宋江者结下深仇大恨,到时必然后患无穷。此法断不可行。” “那就只有冒险来一招祸水东引了。”黄文炳也早猜到了以孙途的性格不会接受前一个对策,所以便着重说了后一策:“只是此法却有一定的麻烦与风险,必须找人相助才成。”说着,便把这一法给细细道了出来。 孙途仔细一听,心中便是一动:“此法或许当真可行,但却需要一个契机……” 就在这时,三四个州衙胥吏打扮的人匆匆来到了营前。他们刚想要进入辕门来见孙途,却已被守在那里的几名军卒拿刀枪给拦住了去路。如今的乡兵军营早就与几月前大不相同,别说这样的州衙官员了,就是蔡九亲自前来,若没得孙途的允许也根本进不得辕门。看着这等阵仗,几人自然不敢硬闯,只能亮明身份,说是太守请孙途回城有要事相商。 当消息传到时,孙途的脸色就是微微一变:“这时候太守突然相召恐怕真是事情出了变数了。文炳,你这就持此物去见城中平安客栈里一个叫华容的客人,然后把你我定下的计策让他帮着施行,一定要赶在一两个时辰内把事情办成。”说完,他看了眼已偏西的日头,深吸了口气后,才带着一丝笑容地迎了出去。 见孙途突然跟了几名州衙来人匆匆离开,然后黄文炳也走了,这让营中将士都是一阵猜疑,尤其是鲁达和杨志两个知道内情的,更是心中忐忑。可他们身份所限,在没有得到孙途号令的情况下,也只能留在此处等候消息了。 ¥¥¥¥¥ “下官孙途参见太守,不知太守突然急着召我入城有何要事吩咐?”等孙途见到蔡九时,已是黄昏时分,堂上点着几根蜡烛,烛光摇曳着,照得蔡九的脸明暗难定,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蔡九的目光也很是冷峭,在盯了孙途片刻后才哼声道:“孙团练,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亏本官一直对你信任有加,没想到你竟敢瞒着本官与贼寇勾结,真当我大宋没有王法了吗?”说着,他更是怒得一拍桌案,发出了一声砰响。 这声响显然是一早就约定好了的暗号,声音一起,堂外突然就涌出了数十名军汉,他们一个个佩刀持弩,把箭头都瞄向了孙途,只要他有任何异动,就会将这名朝廷七品团练射杀当场。 不过孙途也没有蠢到在这等情势下做出狗急跳墙的反抗之举来,只是一脸迷茫地举着双手,任由随后冲进来的官兵把他随身的佩刀摘下,甚至拿绳索将他捆绑起来也不作挣扎,口中则是说道:“太守你这是做什么,下官实在不明白啊……” “怎么,到了这时候你还想要欺瞒于我吗?”蔡九见他没有任何反抗心下倒是稍安,便又一拍案:“把人都给我带上来!” 片刻后,几人陆续入堂,有自己走进来的,也有被拖抬进来的,走进来的是一脸冷笑的袁望,拖进来和抬进来的则是戴宗和宋江两人。此时的后二人皆已伤痕累累,气息奄奄,似乎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孙途,你勾结梁山贼众设计假冒蔡太师的书信来诓骗于我,便是为了救出这胆敢在我江州城中公然题写反诗的逆贼宋江。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蔡九这时才满脸愤怒地喝声问道。 孙途则是满脸惶恐和委屈,急声叫了起来:“太守,下官冤枉啊。下官从未做过这等事情,这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于我才会让他们如此攀咬……”说着,目光便转向了袁望。 袁望等的就是这一刻,当即冷笑道:“孙途,到了这时候你居然还想要抵赖?刚才太守已经审问过戴宗和宋江两名逆贼,他们都已承认与你关系密切,而且在宋江入狱后,也是你从中出力奔走筹谋营救策略,你道这一切都查不出来了吗?”说话间,他又拿脚一踢身边的戴宗:“你,还不从实招来,也好叫孙途他再无法抵赖……” 戴宗稍稍抬了下眼,在看向孙途的眼神里带了一丝愧疚,他确实不想招供,可酷刑之下实在忍受不住啊,此时也只能用微弱的声音道:“不……不错,这一切都是孙途他与我们合作而为,我们只想救出宋江……” “说,你们的计划又是什么?”蔡九也阴沉着脸追问道。 “就……就是伪造出蔡太师的亲笔信函来让官府把宋江送去东京,然后让梁山泊的人在半道上设伏劫囚……” “孙团练,你当真是好谋略啊,居然想到了这么一手救人的好办法,就是本官都不得不佩服你的头脑了。奈何你手段再高却也逃不过本官的这对眼睛,他戴宗露出了太多破绽,只要一查一问,自然无所遁形。”袁望得意地盯着孙途,狞笑一声:“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孙途心中对梁山好汉的评价是再次降了一大截。本以为他们都是为了兄弟义气可以忽视生死的真英雄真豪杰,可现在看来,宋江也好,戴宗也罢,其实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只要性命受到威胁,又或是被酷刑加身便会把一切都吐露出来,也不管这样会不会害到其他朋友了。 不过他的情绪却是平静,此时只是冲袁望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袁州推你处心积虑地想要除掉我以泄心头之恨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说着,又猛转头对蔡九说道:“太守,这都是袁望诬陷我的阴谋而已,若下官所料不差,一切都是他提出的吧,戴宗也是他拿去严刑拷问的?” “你……”袁望刚想说什么,蔡九却已出声打断了他:“那又如何?” “太守明鉴,从来就有屈打成招这一说,多少无辜之人就是因为受不得严刑逼供才会认下本不是他所犯之罪……你再看看戴宗身上的这些伤痕,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你这是狡言抵赖!本官虽对他用了刑,但为的是让他招认罪行可不是为了让他诬陷于你!何况,就本官所知,前几日他出城时便曾去见过你,之后也有人在你营中见过戴宗,这你做何解释?”眼见蔡九脸上微露疑色,袁望也有些急了,赶紧又提出一问来。 孙途一听就知道对方为了对付自己是花了大力气了,暗恨之余也越发的谨慎起来:“不错,戴宗去时确曾来见过下官,但他身为牢城营里的两院节级因太守之命离城不该来见见我这个上司稍作禀报吗?至于后者,皆是无稽之谈,下官营中从未有外人进入,太守若是不信,大可去营中查问!”这一点孙途还是有信心的,如今的乡兵大营早已是铁板一块,所有人都以他马首是瞻,谁敢泄露消息呢! 眼见蔡九意动,孙途又继续道:“而且你说我勾结他们,动机呢?就因为我与宋江是同乡,所以我会为了救他就不顾一切?我可是朝廷命官,无论蔡太守还是童太尉,乃至天子都对我信任有加,我怎么会自毁前程地去去与这等贼寇为伍?明明在此之前我还刚为江州城灭了一股贼匪呢……” 说到这儿,孙途突然神色一动,看向了袁望:“我明白了,恐怕真正与他们勾结的是你袁望才对吧!而你这么做的目的,也不是真想帮他们脱困,而是为了将罪名推到我孙途的头上,从而将我铲除。不过对你来说定我之罪也不过是手段而已,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真正的目标该是蔡太守!” 第248章 反击(三更求票求收藏) 这番突如其来的反击还真杀了袁望一个措手不及,是他以往判案时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变数。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孙途可不是以前那些被他审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寻常百姓,而且今日这堂上真正能做得了主的也非他袁州推而是高坐其上,已经明显现出猜疑之色来的蔡太守。 论起清疏远近来,之前与之为敌的袁望自然比不过孙途在蔡九心中的位置,这次只是因为事发突然,对方有掌握了相关证据,才使他对孙途起了疑心,但现在经他这么一番辩解后,不禁又有所犹豫了。 袁望看出这一点后也有些急了,当即喝道:“孙途,到了此时你不但不肯认罪狡辩,居然还想要含血喷人污蔑本官吗?你之动机本官虽然一时不能明白,但犯人的供词……” “我说了,那不过是屈打成招而已。戴宗,你老实交代,到底与你勾结的是我孙途,还是另有其人?”孙途突然抢了一句话,看向了戴宗问道。 戴宗虽然已奄奄一息,但头脑却依旧清楚,他也看出了事情又生转机,便在心中迅速做出了盘算。自己之前出卖孙途也是熬不住酷刑不得以做出的选择,现在有了反口的机会,当然得要抓住了。而且现在又当了孙途和蔡九之面,谅袁望也无法再对自己动刑。 想到这儿,他便吃力地抬起头来看向蔡九:“太……太守,小人确实是被逼才不得不攀咬诬陷的孙团练……”此言一出,堂上几人都为之变色,袁望更是差点冲到他面前动起手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胡言乱语!” 随后,他又连连向蔡九行礼道:“太守明鉴,下官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岂会与贼人勾结?而且我也没有任何动机与这等贼人勾结啊……” “呵呵,看来袁州推你的记性当真很不好啊,几月前的事情你居然都已忘得一干二净了吗?还是你以为太守和我有那么健忘?”孙途只一句话,就让他木愣当场,心里更是一凉,知道要坏。果然,蔡九此时看向袁望的眼神里的猜疑之意是越发的浓重了。 几月前袁望才刚被人揭出曾与江上水匪有所勾结,此时他再与陆地上的梁山贼寇什么的有往来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了。这一推断是那么的顺理成章,蔡九都不用多想,便能得出如此答案。 孙途冷声一笑:“至于说动机吗,其实也很明白,那就是你不甘心。前一遭你因被我们查出曾与翻江蛟一伙水匪勾结所以如今处境极其艰难,但你又是受朝中某位高官之命来此牵制太守,若就此沉寂,恐怕就交代不过去了。所以你这次便铤而走险故技重施,借着宋江一案再次和梁山贼寇有所勾结,然后再想法儿把我给牵扯进本案之中。当然,你的真正目的还不在我这个七品团练,而是在于太守。 “只要一切如你所愿,我孙途一旦被定罪,之后就可再做文章,趁机便能将太守也给拖下水了。你则可趁此机会除掉梁山贼寇,杀我孙途,再拿捏住蔡太守的把柄,如此一来,你之前落到太守手上的把柄也就无法对你构成任何威胁了。袁望,你还真是处心积虑啊,居然想出了这么一个一石三鸟的妙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只可惜,你还是过于操切了,为了迫使戴宗将我供出,居然对他用酷刑,而且你更小看了我孙途和太守之英明!” 说到这儿,孙途已很坦然地看向了蔡九:“太守,袁望此计实在歹毒,还望太守明鉴,还卑职一个清白!” 蔡九这回是真被孙途给说动了,当即就盯住了袁望:“袁望,对此你还有何话说?” “他都是一派胡言,太守切莫被他哄骗!下官从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真是天地可鉴!”袁望这时候也有些慌了神了,连声叫起了冤枉来。 孙途趁机又道:“太守明鉴,事实到底如何其实也不难查,只一个罪囚的证词自然是不够的,何不再去寻那物证呢?下官相信,只要是犯下罪行者必然少不了留下证据!” 这一句话立刻就提醒了蔡九,他当即一拍桌案道:“来人!”当几名亲信来到堂下后,他又吩咐道:“你等各点五十名军士前往孙途和袁望的家中细细搜查,看他们各自有没有和梁山贼寇勾结,或是与宋江一案有关的物证!” “遵命!”几名州衙差役赶紧答应一声,便火速往外奔去。袁望看到孙途此时嘴角露出了一丝冷冽的笑容,心中便是一震,知道事情已经彻底脱离了自己的掌控,甚至对方早已有了相应措施,这让他很是着急,想要再开口提出反对,但嘴一张,却又愣住了。 这时候再反对搜查恐怕只会被孙途反咬为心虚,那只会让自己的嫌疑更大。说不定孙途只是在虚张声势,为的就是让自己跳出来呢?考虑到这点,他终于暂时忍耐了下来,但心下却依然忐忑难安。 与他相比,孙途倒是颇为镇定,哪怕此时依然被绳索捆缚着也没有丝毫慌乱的,心里不断盘算着待会儿如何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很快天已黑尽,更有呼呼的寒风不时从半开的门户中吹刮进来,吹得烛火一阵阵的摇曳,但堂上几人此时却没有多作留意,只是各怀心思地等候着。 好在那些州衙差役倒也没有让他们等候太久,半个时辰后,去孙途那里搜查的人便先赶了回来,径直禀报:“太守,孙团练家中并无任何异状,更没有什么与贼寇有关的证据了。” “唔。”蔡九松了口气,在点头之后才想起一事:“来人,快替孙团练松绑。”这自然表示了他对孙途的怀疑已经差不多都消散了。这让袁望心头更是发沉,想说什么,却又开不了口,既想那些搜查自己府邸的人赶紧回来,又怕他们真带了什么东西归来,当真是纠结矛盾。 无论他是怎么希望的,又过了顿饭工夫,另一队人马也赶了回来,为首者的脸上却透着一丝怪异来:“太守,卑职从袁州推府中书房的一处找到了一封书信……”说着,他便把那封信呈送上去。 蔡九接过一看,神色就变了。那上头的字迹和内容他都很是熟悉,字迹跟父亲蔡京的几乎一样,内容也是刚刚才看过的那封让他把宋江押送东京的内容,唯一略有区别的,是下方的印记,这里用的是“翰林蔡京”的红印,与自己之前所见的私印完全不同。 只一瞬间,蔡九已经明白了一切,怪不得袁望能一眼就看破信函中的破绽,原来这一切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啊。蔡太守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阴沉起来,把信往已经暗道大事不妙的袁望跟前一丢,喝道:“好哇,袁推官你真是心思周密,居然设下了这一局来算计本官,真当本官如此好欺吗?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袁望忙弯腰捡起了那信,只扫了一眼,已惶恐得身子剧颤,连忙叫了起来:“冤枉啊,太守,这信可不是下官所有,我……我知道,这是孙途他栽赃嫁祸于我,我……” “袁推官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你这是见了棺材都不掉泪,到了这时候,都已证据确凿了,你竟还想要诬陷于我!你说我要栽赃陷害于你,可这事明明就是你挑出来的,敢问我怎么可能事先就未卜先知地把东西栽赃到你头上呢?”孙途急忙出言反驳道。 这自然让袁望一时无法给出回答了,只能愣愣地站在那儿。蔡九见他这副样子,心里更是认定了他才是那个贼喊捉贼之人,再次砰地一拍桌子:“来人,把袁望给我拿下了!” 那些差役稍微愣了下后,又迅速扑上来,把他给绑了起来。话说这几位州衙差役今天也算是出了风头了,刚绑完孙途这个团练,现在又把袁望这个州衙推官给绑了起来。 袁望不敢挣扎,只是口中还是喊着冤枉:“太守,下官从未与宋江等人有任何往来,又怎么可能与他们勾结呢……” “表面如此,谁知你背地里又做了什么呢?”孙途哼了一声:“而且我已经看穿了你的歹毒心思。你表面上让梁山贼寇伪造书信,然后让我等相信他们会在半道上劫走宋江。可实际上你们是早有了布置,打算让太守下令就地处决宋江,然后趁机劫法场吧?” 说着,孙途突然一个转身,冲蔡九抱拳道:“太守,以下官愚见,恐怕这才是他们的真实目的。如果袁望他确与贼人有所勾结,则这次在江州处斩宋江他们必然会遇到贼人劫法场。若不曾出现这等变故,下官宁可认下此罪,承认是我与贼人有所勾结!” 得,这句话一出,让蔡九越发相信孙途是清白的,当即拍板道:“传本官号令,告示全城人等,本府决定将逆贼宋江、戴宗二人于三日后当众处决,明正典刑!我倒要看看那些梁山贼寇到底有多大胆子,竟敢跑来我江州城中闹事!” 第249章 劫法场,乱江州(上) 在官府出兵剿平浔阳江上的水匪后,江州城作为水陆便利的南方大城埠早已重新热闹起来,来往的车马人流更是络绎不绝。哪怕如今才刚过元宵节,商人们也都已为了生计奔忙于途,每天进出城门的船只车马和行人更是数以千计。 如此一来,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也多有来江州的,这让乔装而来的梁山人众也得以很轻松地就混进了城来。这其中晁盖等几个主要头领更是装扮成商贩一早就入住了平安客栈,并且和先一步入城的华荣见了面。 在听完他的细细禀报后,晁盖的脸色顿时阴晴不定起来,连连自责道:“都是我等行事不够周密,这才导致事情败露,反倒将戴宗兄弟也给害了。” 花荣随后又皱着眉头道:“之后那位孙团练又叫人来给我等传了口信,说是他有办法帮我们救出公明哥哥,只是让我们帮着把一封书信偷藏进了本城袁推官的府邸之中。虽然小弟确实按他说的做了,但却依然对此有所怀疑,那位孙团练当真可信吗?” 晁盖倒是洒然一笑:“那孙团练孙途与我也有过一段交情,当初更是出手救过我,是个好汉子。既然他一早就有助我们救出宋公明之意,那就不会出尔反尔地害咱们。而就之前的情况来看,戴宗兄弟所以出了差池就是因为那袁望在中间坏事,所以他才会急着把此人先除掉。” 花荣点了点头:“既然哥哥你如此信他,那我等兄弟自然不会有所怀疑。只是,如今官府已经张贴出了告示,将在明日午时三刻就问斩公明哥哥二人,我们却该如何是好?真要是劫法场的话,我们的人手真够吗?想必现在官府应该已经有所防范了吧。” 晁盖稍微愣怔了一下,但还是开口道:“这次除了少数几名兄弟被我留在山寨,其他好手都已随我赶来江州。虽然大家脚程有快有慢,但我相信等到明日中午,大家都将赶到。我们近两百兄弟同心,必然能把宋公明从官府手中救出来。” 随在旁边的刘唐、三阮等人全都深以为然地点头道:“不错,只要我等兄弟齐心合力,这些江州官军根本就不堪一击。” “何况我们还有孙途兄弟这一内应,想必到时候他一定会在暗中帮我们营救宋公明。”晁盖又很有自信地加了一句。他为人最是讲义气,也相信与自己结交之人全都是义气深重之辈:“我们现在要做的,一是更多地掌握法场周围的情况,好让我们在救下宋公明后能顺利脱身;二便是好好歇息,养足了精神,明日才能救出人来。” 众兄弟都深以为然地一抱拳,齐声答应。这才各自散去,回房歇息。 而晁盖却并没有如他们般歇下,而是继续在房中枯坐了半夜,直到三更天后,确认孙途不会再来,他才有些失落地睡下。他本以为孙途今晚应该会偷偷地来见自己一面,这样双方才好更加配合地把宋江救出嘛。 他却不知道此时的孙途差点自身难保,如何还敢冒险去客栈见他。虽然同样没有早早睡下,却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两天里连州衙大门都没有跨出去半步,只是见了特意前来的杨志一面。 “团练你这险也冒得太大了些,何必为了一个宋江差点把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都给搭了进去!”在房中只有他二人时,杨志便压低了声音有些后怕地埋怨了一句。 相比于鲁达的豁达重义,杨志的心思明显是要更重一些的。所以这番话除了对孙途的关心外,也有一丝不满,毕竟他的前程也早和孙途紧密相连,一旦孙途有什么好歹,恐怕他杨志也会受到牵连。 孙途歉然一笑:“此事我确实也有些大意了。本以为一切都在我掌握中,不可能再出什么差错,却不料还是差点被那袁望抓住了破绽。”经过这次的事情,已经让他有所反省,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今后还是不要和梁山泊的人有太多的瓜葛为好。 但是做事总要有始有终,不然只会里外不是人,所以他又道:“但这次我们既然已经决定帮他们救出宋江就必须把事情做完。你明日一早就去平安客栈,让他们……”说着,把自己的计划轻声说出。 却听得杨志脸色一变:“团练,你这么做可太冒险了,一旦他们失手被抓落到官府手中又交代出了一切,你可就……” “你照我说的做便可,其他的不必顾虑。毕竟这次我能摆脱嫌疑他们也是出了大力气的,这份人情总要还给他们。而且我相信以他们的本事,绝对能在我乡兵没有介入战斗的情况下救人后从容离开江州。”孙途却是一摆手,正色说道。 见到孙途这是已经拿定主意了,杨志也不好再多劝,只能叉手答应下来:“卑职领命便是。只希望那些梁山贼寇真能如团练所说的那么厉害。”然后,才带着一丝不安地告辞离开。 这一夜的孙途终究没能安然睡去,翻来覆去了半晚后,等到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便起了身。 今日的州衙上下也因为要处决要犯而早早就赶了过来,所以天才刚蒙蒙亮,衙门里已经有些嘈杂起来,不断有官兵和差役跑动安排着什么,等孙途来到蔡九跟前时,他已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看到他过来,便笑道:“千里看来昨夜也没有歇息好啊。” “虽然下官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但毕竟事关下官的前程,自然无法安心了。”孙途行了一礼后,又有些关切地道:“太守,若下官所料不差,今日法场之上必有惊变,为安全计,太守还是留在衙门里为好,另让他人前往监斩才是万全……” 蔡九却不以为然地一摆手:“区区几个贼寇而已,难道他们真能翻了天不成?本官身为江州太守,要是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今后还如何服众?何况,本官身边不是还有你吗,以孙团练的本事,一定能护我周全!” “下官自当竭尽所能护太守安全!”孙途忙表态道:“另外,只要城中有任何变故,下官麾下的乡兵都会在第一时间赶到,如此自能将梁山贼寇一伙全数拿下!” “不多,这次本官要的不光是那逆贼宋江的人头,更要活捉那些梁山贼寇!”蔡九深以为然地一点头道。他想起了就在去年发生的生辰纲劫案,这些贼人抢了自己父亲的财物竟能一直逍遥到今日,这次必不能再让他们脱身了。 说了几句闲话后,时辰便已不早。做为监斩官的蔡太守总是要早一些到场,从而好教化一下治下百姓的,所以便一声令下,带了孙途等人往离州衙只有两街之隔的十字大街而去,那里正是今日要处斩宋江和戴宗二人的法场所在。 其实相关的正主儿还没露面呢,十字大街法场周围已经聚满了各色人等,将本来甚是宽敞的街道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时的普通百姓可没什么像样的娱乐活动,像这样的当众斩首犯人已经是很难得的一个话题了。而且这次行刑的时间还与往常不同,犯人的身份又这么特殊,自然更容易吸引无数百姓在此观望了。 数以千计的看客把那搭建起来的台子一围,便只有一阵阵嘈杂的交谈声,有人以讹传讹地开始散播关于两个死刑犯的种种罪行了。 “那宋江本就是个贼配军,听说在山东时就因杀人入罪,结果到了我江州又当众题写反诗,实在是胆大包天,目无王法到了极点。还有那戴宗,作为朝廷官员居然就和这样的贼寇勾结,一心想要救他,真是让人难以相信啊。” “听说这次要不是咱们的蔡太守足够英明,都要着了贼人的道了……” 各种说法不一而足,不断传进混入人群里的梁山众人的耳中,让他们心头怒起,神色是越发的阴沉了。 等到蔡九等人来到法场,太守高坐其上开始向百姓们宣讲律法威严时,这些人更是满眼杀气的瞪着他,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模样。 而此时,在法场边上的一座二层酒楼内,临街的一处雅间中正有数名汉子紧张地往下探看着,正是李俊、张顺和李逵等人。这些人身上早已暗藏了各种兵器,此时都已蓄势待发,尤其是李逵,更是将两把大斧紧握在手,身子微微蜷曲着,就如一只即将捕猎的豹子似地盯着台上刚被带出,垂头丧气的宋江与戴宗二人:“张顺兄弟,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等。”回答他的却是李俊,只见他眯着眼睛道:“就目前看来,人群里已经有了不少与我们一样想法之人。所以我们大可以配合了他们行事!” 这时,日头已渐渐爬到了众人的头顶,随着确认已到午时三刻已到,作为监斩官的蔡九终于把手中朱笔一勾,将那枚写有“斩”字的签牌重重地甩了出去,口中也高声喝了声:“验明犯人正身,斩!” 今日第四更。。。。求一切。。。。。 第250章 劫法场,乱江州(中) 围聚在刑台周边的百姓们对蔡太守的那番谆谆教诲是完全没有兴趣的,直到见他把那支斩字签牌丢下,众人方才有些激动起来,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往前挪动起步子来,想要凑到行刑高台更近处,从而好把接下来开刀问斩的全过程看得更清楚些。 这番骚动自然让守在行刑台和监斩台附近的两百多名江州官兵差役也是一阵紧张,赶紧举起了刀枪挥舞着呵斥着,让一干百姓全都安分规矩着些,莫要超过了面前所拦起来的那条粗大的麻绳。好一阵叫嚷后,秩序才重新得到了控制。 但他们并不知道的是,趁此机会,已经有二三十名腰间鼓鼓囊囊的汉子从人群里硬生生挤到了前方,皆都已蓄势待发,其中一人更是在几名同伴的掩护下从包裹里拿出了一张短弓,搁在下方已在弦上搭好了箭矢,正是人称小李广的花荣。 两名袒胸露臂,身材健硕,头包红布,怀抱鬼头刀的刽子手不慌不忙地上前,在看了看面前跪在那儿的两名犯人的模样后,先是高喝一声:“验明正身,正是人犯宋江和戴宗!”然后才从一旁取过一大碗酒,喝下一半后,又把碗凑到了两名死刑犯的嘴边:“来,喝了这碗断头酒,你们便安心上路吧!” 宋江和戴宗两人此时早已绝望,见酒碗送到嘴边,也就机械般地咕嘟嘟喝了下去,然后把眼一闭,打算受那一刀之刑。两名刽子手也没有让他们久等,见他们喝了酒,立刻把碗往台子上一摔,高喝一声,已把那半人来高的鬼头刀高高扬起,寒光闪烁间,就朝着两人的后脖颈脊椎连接处狠狠地劈了下去。 百姓们见状立刻就发出了轰的一声喊,又有人向前挤动起来。而在这人声的遮盖下,两支利箭几乎同时带着咻响飞上了行刑台,射入了两个刽子手的咽喉,将二人沉重的身躯带得直往后仰,手中刀早就失去了分寸,擦着宋江二人的身躯落在了台上。这两个刽子手人没杀成,反倒先把自己的性命给丢在了这儿。 突然的变故让法场的气氛陡然就是一凝,百姓们先是一静,随后一阵阵的惊叫就已从四面八方响成一片,许多人都凭着本能就往外跑,也有人张头探脑地往四下里寻摸着,看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在法场闹事。 而在这一片惊慌中,数十名早有准备的汉子已经唰地一下全都亮出了暗藏的兵器,当首之人更是高声喝了一声:“梁山泊全体好汉在此,公明兄弟,我们来救你了!”正是晁盖亮明了自家身份。 随着他这一句话喊出,其他人等也都已飞快向着行刑台扑去,刚反应过来的那几名兵卒还没来得及把刀枪举起来呢,已被短刀当胸刺中,惨叫着倒了下去,同时他们手中那些趁手的长兵器也就落到了对方的手中。 与此同时,侧方的酒楼里也传来了哇呀呀的大吼声,只见一条黑矮汉子突然就撞碎了窗棂,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人一落地,便已挥舞起两把硕大的板斧劈砍着向着行刑台冲来,一面把挡在他面前的无辜百姓如割草般砍翻在地,一面急吼吼地叫了起来:“公明哥哥莫要慌,铁牛来啦!” 李逵当真是凶悍无匹,直杀得一路上的百姓惨叫连连,见他舞动着两把鲜血淋漓的斧子冲来,众人就已急忙往边上闪去,从而让他竟能做到后发先至,抢先杀到了行刑台边沿,在一斧子把两个壮着胆想要阻拦自己去路的官兵给劈得踉跄摔出去后,他便已一个箭步跳上了高台。 这时,其他那些官兵也完全反应了过来,有人高喊着“保护太守!”往监斩台方向退去,也有许多人冲向了行刑台,想要阻挡住这些贼人劫囚。只是因为双方之间夹杂了太多的江州百姓,竟让他们有些束手束脚,准备下的弓箭是全不能用了,与那些杀法凶悍的梁山头领正面一战又是连连受挫,很快便也让晁盖几人得以抢上了高台,冲到了宋江二人跟前。 这时,李逵已在高叫一声:“哥哥,俺来救你了!”后便是一斧砍下,把紧绑住宋江的绳索给砍成两截,并一把将他扶住。后者直愣愣地看着他,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因为这事情的转折实在来得太快,本以为必死无疑的绝境突然就现了生机,饶是宋江此时也有些恍惚了。 “宋江兄弟,我等来晚让你受苦了。还有戴宗兄弟……”晁盖在跳上台后也赶紧挥刀割开了戴宗身上的束缚,搀扶起受刑之后极其虚弱的对方,然后掉头看了眼还傻愣在宋江跟前的李逵:“这位兄弟如何称呼,我们赶紧带着他们离开此地才是要紧!” 直到这时候,宋江才有些回神,赶紧替依然傻愣着的李逵回话道:“晁天王,这是李逵兄弟,铁牛,这便是梁山寨主晁天王了,你快听从他的号令行事!” 李逵这才应了一声,一哈腰就把宋江给扛上了自己的肩头,然后只持一斧便大踏步地跟在了晁盖他们身后,跳下高台后,迎向了已经喊杀着冲来的官军! 晁盖等人的突然杀出确实有些出乎了蔡九意料,尤其是在看到他们居然能如此轻易就从几百人的包围圈里杀进去,救下将死的宋江,蔡九更是一阵惊怒,当即连声喝道:“都是一群废物,快给本官杀过去,可别让这些贼子跑了!” 见太守动怒,原来守在他周围的那些官兵也着了慌,赶紧答应着举起了兵器就朝着行刑台前的那些贼人冲杀过去,很快就对他们形成了包围圈。 可是别看这边才不过区区三五十人,但在面对近十倍的官军时,这些人却没有一个胆怯的,不但不后退自保,反倒是兴奋地挺起兵器就反冲过来,很快就与官军杀作了一团。尤其是当身后晁盖李逵他们把宋江二人安全地救下来后,这些人更是士气大振,齐齐发狠一阵冲杀后,竟把跟前那百多名官军给杀得连连后退,从而让他们有了往旁边突围的空间。 晁盖的反应也是极快,一见此,就赶紧喝道:“往南边走,那里有人接应!”说着已经一马当先地挥舞着从官军手中夺取来的一把朴刀转身便往南边冲杀过去,又一下砍翻了数名官军,吓得其他人只能往旁边闪去,不敢拦其去路。 刘唐、三阮、王英等梁山兄弟立刻就遵照着他的意思迅速变换方向,扛着戴宗就往这边走,而李逵则在宋江的催促下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一股脑地往这边冲去。 可就在这时,一声锣响,三百多名甲胄在身的官军却已呐喊着从南边掩杀了过来。此时因为见到梁山人等凶悍表现,这边的百姓早已逃往别处,竟把他们彻底暴露在了官军的面前。 没有丝毫的犹豫,带队的将领已是一声令下:“放箭!” 登时间,箭矢如雨点般破空飞来,虽然并不算特别密集,却也杀了众人一个手忙脚乱,只能拼命挥舞着手中兵器遮挡,其中一些武艺不精的,更是惨叫中箭倒了下去。 见此,晁盖只能转变方向:“往那边走!”他手所指的,正是与行刑台相隔并不太远的监斩台,那里虽然也有官军把守着,但兵力看着可要比这边要寡少得多了。 众人立刻转向,疾步就朝着监斩台这边扑杀过来。一见此,守在那里的几十名官军顿时就有些着了慌了,赶紧呐喊一声,便挺起兵器迎了上去。要是让这些贼人近了太守之身,别说伤到了他,就是惊着了他,大家的罪责也都不小啊。 蔡九脸色也有些发了白,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确实有些过于托大了,这些梁山贼寇的本事当真不小,竟然能在官军的围剿中依然行动冷静,他下意识就看了眼守在自己身后的孙途,后悔没有听取对方的建议,应该坐镇在州衙的。 孙途此时也上前一步:“太守,相信此时下官麾下的乡兵应该已经从北门入城了,用不了多久他们便能赶到。且让下官护送您先下去暂避……”话说到这儿,他的脸色陡然就是一变,目光落到了北边方向。 蔡九顺着他的目光往北门方向一看,也是脸色一变,只见那里不知何时竟腾起了一股黑烟来,然后底下更有火光升腾而起,竟是起了一场大火。他当然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了,一定是梁山贼寇一早就做了提防,所以在北门处放起火来,如此一来乡兵再想从那边进城可就难了。 而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里,刚冲出去抵挡贼人的那些州衙官军竟已被梁山人等杀得溃散开去,只剩下十多名亲信还留守在监斩台前了。 孙途见状立刻一把就拉起了蔡九就往另一边的台下冲去,后者却已吓得脸色发白,脚都有些软了,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犯了个多么大的错误。 而梁山人等一看到那明显是衙门高官的家伙忙不迭地往外出溜,自然大为兴奋,急忙呐喊着拔腿就追。在他们身后,则是三百多名官军紧紧追击…… 处斩逆犯的法场这时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第251章 劫法场,乱江州(下) 为了对付可能出现劫囚的梁山贼寇,蔡九一早就在法场周围安排了五百厢军,除了用来维持法场秩序的两百人外,还让本地都监林贺年亲自率三百精锐伏兵于离此最近的西门一带,一旦有贼人作乱,他们便可迅速赶到控制局势。 林贺年自从去年与孙途一起剿匪成功后也彻底倒向了蔡太守,这次有机会立功自然是格外卖力。在发现果然有贼人劫法场后,他便果断率军杀来。可是这些贼人却奸猾得很,一见他势大,居然掉头而跑,而且是直扑向了监斩台的方向,对那里的蔡太守构成了威胁,这可把林都监吓得不轻,急声吼叫着让手下抓紧杀过去,拦住贼人的去路。 但就在他们急急前冲,试图分兵从两边包抄过去时,数辆上头燃着熊熊烈火的板车突然就从斜刺里轰隆隆地朝着他们拦腰撞来。侧方几名兵卒一时不慎,竟被那着火的车狠狠撞翻,身上都被带起了火来,立时惨叫乱滚起来。 而这一下,也使其他那些军卒一阵心慌,赶忙就往另一边闪去。但偏偏那里也同样出现了几辆起火的大车来,不断逼近,吓得众人只能后撤暂避,然后就看到那些着了火的车撞在一处,越烧越旺,彻底拦住了向前救援的通道。 “这是贼人同伙的阴谋,赶紧绕路!”林贺年迅速反应过来,急声下令,便带了人朝着一旁的小巷子里钻去。直通前方的街道已经被火所阻隔,一时半会儿过不去,那就只能从旁边的小巷绕道了。可还没等他们进入小巷,一支冷箭突然就射了出来,当先一名军卒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应声而倒。这让本来还全力往里冲的这些军卒脚步立刻就是一停,迅速往边上闪去,只一支箭,就吓住了急行的三百官军。 “你们怕什么?难道这里头还能是刀山火海不成?给我杀进去,要是因为我们救援不及而使太守有所损伤,你们一个个都要抵罪!”见此,林贺年是真个急了,一脚把跟前一个逡巡不前的官兵给踢翻后,便已横刀在胸前,快步朝着巷子里头冲去。 其他那些官军稍微迟疑了一下后,终于把心一横,发声喊后紧跟着自家上司的脚步就再次朝巷子里冲去。可这一回,里头竟没了动静,只有几名住在这里的百姓在听到动静后有些惶恐地探头张望,一见有大批官军杀气腾腾地扑来,吓得他们赶紧缩头关门,再不敢往外观瞧了。 林贺年见此也是稍微松了口气,但脚上的速度却不见缓,口里更是不断催促着众人快些往前赶。终于在一阵七拐八绕后,他们已从这条有些复杂的巷子里钻出,冲到了监斩台前,但此时这里除了倒了一地的官军和少量贼寇外,却已没有了其他人影。 林贺年立刻走到一名正躺在地上受伤呻吟的兵卒跟前,急声问道:“你可看到太守去哪边了吗?” “太守……被孙团练几人护着往那边去了……”这位倒还清醒,立刻往自己的左手边一指,正是往东门而去的长街方向。 林贺年也顾不上为其疗伤,当即就一马当先拔步朝着东边急追,身后那三百官军也再次呼啦啦地跟着一阵猛跑。 此时的江州,不光是法场这边,整个城池里都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了,各处街巷民宅多有起火的,还时不时有起火的板车把路给堵了个严严实实,百姓们全都满脸惊恐尖叫着跑回家去,更有不少人因为受伤而倒在血泊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看到有官军赶来,这些百姓就急忙上前求助。可此时的林都监岂会在意这些寻常百姓的死活,见了他们也只是抢着问一句可有见到蔡太守,只要得到确切消息,他便带人发力狂追。就这么追赶了好一阵,追出两三里地后,终于在前方一空阔处看到了两方人马正在对峙着,其中一边看穿着正是州衙里的官兵差役。 见此,林都监的心情陡然就是一振,赶紧把手中刀往前一指,高声喝道:“给我围上去,别让贼人跑了!” 就在官军领命之下四散着围过去时,他才看清楚那边与贼人对峙着的正是孙途他们,可让他感到有些不安的是,他们身边竟不见太守蔡得章的身影,而贼人那边,倒是挟持了一人,看情况似乎让孙途他们很是忌惮。 “难道说……”虽然隔着有些距离看不清那个兵卒打扮的人质的模样,但一个极其不祥的预感已经从林贺年的心头冒起,恐怕这次自己真来迟了! 稍早之前,长街之上,已经被贼人赶上的孙途正以一敌三,与刘唐、王英和阮小五杀作一团,手中一条长枪舞得是风雨不透,将三人的攻势全数瓦解的同时,还能时不时地突然反击,杀得三人连连后退。 而另一边的几名州衙官兵则已完全陷入到了劣势中,被李逵、李俊等人压得完全只能苦守,还不时有人中招惨叫,形势岌岌可危。 孙途见状,当即一声大喝,本来收拢的枪势突然一展,重重枪影竟猛然扩展一倍,由守转攻间竟把面前三名对手彻底给圈了进来,只骇得他们在一番全力招架后迅速就往后退去,也让他得以转身直取刚挥起一斧劈向官兵的李逵。 正欲一斧子砍死面前敌人的李逵在听到身侧传来呜呜的长枪刺来的破空声后,也不敢怠慢,赶紧手腕一翻,拧身双斧往那里一架,正好挡住了这一枪,但孙途这一下的力道极大,竟一下就刺得李逵脚步一乱,直往后噔噔噔地连退了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与他并肩作战的其他几人也急忙暂时放弃对那些官军的攻势,转而转身应对孙途的攻击。同时,那边刚被他逼退的王英三人也都再次扑上,从侧方对他发起了猛攻。 但孙途却无半点惧色,一步来到那剩下的七八名军卒跟前,喝一声:“帮我守着身后!”便已舞枪相迎。那一杆白蜡杆长枪此时在他手中几乎已化作了一条活过来的蛟龙,在空中腾飞翻滚,竟抵住了七八名梁山头领的联手围攻,而且那枪影竟还越扩越大,似要把这些人全部笼罩进去一般。 但人力终有尽时,即便孙途本就天生神力,这几年里又苦练不辍,但在全力施为与人拼杀了这么久后也终于难以为继。李俊在看出端倪后立刻就是一棒长撩,把他的长枪给打得往上弹起,从而身前露出了破绽。 而李逵则迅速跟进,斧子急劈他的胸膛,只要被他砍中,那就是剖腹的下场。好在孙途的反应依然还在,一见李逵抢进来,他已急速蹴出一腿,竟赶在对方这一斧临身前一脚就把他踢得踉跄后退。 只是这么一来,却给身材更矮的王英有了欺近自身的机会,只见人影一闪,五短身材的王英已到了孙途面前,双手一翻,已经扣住了孙途的左臂,使他刚欲撤回的长枪陡然就是一滞,而阮小五则趁机近身,一拳重重轰出,正中孙途的胸口,打得他闷哼一声,人已跟着往一侧歪去。 直到这时,他身后那些官军才反应过来,赶紧挥舞起兵器想要助阵,可刘唐和随后扑杀过来的花荣却轻松将他们的攻势化解,后者更是突然伸长了手臂猛地一把就将藏在这些军卒中间的一人给拉了出来,在其一声惊呼里,手腕一翻,一口短刀已经横在了他的咽喉上:“都别动,不然小心我取他性命!” 当看清楚被花荣挟持者的模样后,无论是孙途还是其他人都同时住了手,脸上都露出了紧张的神情来。因为那人正是他们拼死保护的太守蔡得章! 原来之前为了保护蔡九,孙途一面带人往前逃避,一面已当他把身上极其显眼的官服官帽给脱了下来,然后换上了普通兵卒的衣服。可是没想到,这一招鱼目混珠居然还是没能逃过善射的花荣的双眼,竟让他在一招间就把蔡九给控制在了刀下,这下孙途等人可就彻底的投鼠忌器了。 直到见此一幕,之前一直守在宋江和戴宗两个重伤员身边的晁盖等人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放松的微笑来。只要有人质在手,他们就安然地带着宋江他们离开江州了。 而他的笑容才刚一起,后方的街道上已经有大批官军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并且在还有不短距离的情况下,这些人马已经迅速分散,从四面朝着自己这边包围过来。 而更让他们心惊的是,此时不远处的东门方向也传来了一阵喊杀声,随后一支军队也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把他们的退路彻底切断。正是之前受阻于城门失火的孙途麾下乡兵终于绕道从东门进城,正好堵在了梁山一伙人出城的道路上。 一瞬间,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局面就再次翻转,晁盖等梁山人等立马成了笼中虎,网中鱼…… 今天应该还有一更。。。。。 第252章 劫法场,乱江州(终) 带着乡兵从东门而入的正是鲁达和杨志,而在看到眼前这一幕后,两人也不禁有些愣怔了,怎么这些家伙居然还没有逃离江州城吗? 早在今日一早,孙途就让杨志给晁盖他们带了口信,叫他们在救出宋江后打从城西离开,并让他们早一步在北门处纵火,如此便能让驻守城外的乡兵有了足够的借口拖延一段时间,并从东门进城,双方人马南辕北辙,可使他们更加轻易地离开江州。 可谁料到林贺年在奉蔡九之命做出布置时却偏偏选择把主力屯在城西,反倒打乱了晁盖他们的节奏,所以当孙途带了蔡九一路往东跑时,也正好把晁盖他们也引了过来,从而形成了眼下这个略显诡异的局面,晁盖等人突围不成反倒陷入到了官军前后包围中。 只略一愣后,杨志已果断下令:“杀过去,将这些贼人全数拿下,但有反抗,格杀勿论!”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就不能再留任何情面了。 而身后赶到的林贺年也同时下达了相似的命令,两边加起来六百多名官兵已如两堵高墙般朝着处于中间的区区二十多名梁山好汉们压来,头前更有数十名弓弩手已然拉开了弓瞄了过来,只要他们一有反抗的举动,就会以乱箭招呼。 孙途此时也是脸色发白,他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场算计会落到空处,更令他感到担心的是蔡九的安危,所以当即就高声喝道:“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可别伤到了蔡太守!”这话一半是提醒的官军,一半却是跟晁盖他们所说。 本来已打算殊死一战的晁盖等人心里陡然就是一动,尤其是依旧扣着蔡九在手的花荣更是一把将他推到了自己等人跟前,然后拿刀顶在了早已吓得簌簌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的蔡九后心处,高声喝道:“你们若是想让你们的太守给我们陪葬,就只管放箭杀来,我等皱一下眉头就不算好汉!” 直到这时候,林贺年才终于看清楚了那名被他们挟持的,穿着寻常军卒服饰的人质竟然是太守蔡得章,这着实唬了他一大跳,赶紧连连吩咐众人不要再上前,并把弓箭放下,以免有人手一抖真伤到了太守,那罪责他可担待不起。 另一边正欲带人发起冲锋的鲁达和杨志也及时叫停,只是阵势却依旧摆了开来,将晁盖等人的去路彻底堵了个严严实实,同时两人也把目光落向了孙途,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孙途看了眼林贺年,发现对方完全是一副不肯担责任的样子,心里便有了主意,当即上前一步:“你等可不要伤着了太守,不然你等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呵呵,我们不过是江湖草莽,性命值得几个钱,今日能拉上堂堂江州太守,当今太师蔡京的公子一起下黄泉可是不亏。”晁盖此时已经迅速明白过来,半点不让地盯着孙途:“孙途,你倒是有些本事,竟能与我们这许多兄弟战到平手,要不是我们人多,还未必能把人从你身后抢出来呢!现在你们的太守在我们手里,这里就该由我们做主,你速速让他们把路让开放我们离去,同时还不得派人追赶,如此我们才能确保他的安全。不然,大不了一拍两散!” 随着他这话一落,刘唐已经唰地一下抽刀横在了蔡九的颈上,似乎只要孙途这边一个不许,他就要出手杀了蔡九。这自然让蔡九更感惊惶,颤着声音小声道:“孙……团练,你可不要激怒了这些贼人哪,本官,本官可不能有事。”因为担心脖子上的那口刀会伤到自己,他说话时都是小心翼翼的。 “这个……”孙途脸上顿时露出了纠结之色来,看了眼蔡九后,又把目光落到了林贺年的脸上:“林都监,你看……” 林贺年怎么敢担如此大事,赶紧说道:“我等自是一切听凭太守吩咐……” “那你们还不赶紧让路,放……放他们离城?”蔡九只觉着背心和咽喉处阵阵发寒,心中的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当下就有些急切地叫了一声:“这是本官的命令,不得迁延。” “可是……”孙途却再露纠结:“宋江二贼被他们在众目睽睽下救走朝廷一定会做追究,而且他们要是这么离开谁能保证他们一定会信守承诺放太守你安全回来?” “我晁盖一向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了你们就绝不会反悔。只要你们不作阻挠,不追赶出来,我自会在安全后放他离开。”晁盖立刻表态道。 奈何孙途却依然面带不信:“不成,这险我可不敢冒。要是你们离开后还把太守伤了,那我们可更加罪加一等了。不如这样,我们各退一步,我愿为人质跟你们走,你们先把太守放了。”这话一出,立刻就赢得了蔡九的一阵感动,觉着孙途对自己当真是忠心耿耿了,居然肯为自己冒此大险。 “哈哈,你当我们是傻子吗?”只是晁盖的反应却让他失望了:“你孙团练一身武艺我等兄弟可不好控制,而且你身份地位远比不了这位蔡太守,我们凭什么要跟你换?” 这下孙途也没话说了,只能恨恨地哼了一声。而这时,晁盖又想起了一事:“还有,听说我们的朋友袁望袁推官已经被你们拿下,你们这就去把他带来,让我们带他一起离开……” “不成,放你们劫走宋江两人已是我们的底线,罪官袁望是绝不能再交给你们的!”孙途当时就做出拒绝道。 而这一对话落到蔡九以及其他人耳中,便彻底将袁望与梁山贼寇勾结的罪名给坐实了。这也让许多人终于明白为何他们能如此轻易就得手,原来他们早在城里有了内应,掌握官府的一切布置了啊。蔡九更是气得脸色发青,要不是此时还被人挟持着,他都要破口大骂,雷霆大怒了。 晁盖倒也没有在此事上做太多的坚持,只沉吟了片刻后才道:“好,那你快叫他们让开路来,要再敢拖延,我们这就送他先下去等着!”说话间,刘唐已相当配合地突然扬起刀来,作势就要往蔡九的脖子上劈去,吓得他立刻就发出了一声尖叫:“不要,孙途,快让他们让路,一切责任自由本官担待便是!” “是!杨志鲁达,让兄弟们避往一旁,把路让出来!”孙途这才满脸不甘地下令道。 鲁达和杨志二人不敢违抗命令,当即一声号令,就已带着乡兵往旁边闪去,把身后直通东城的道路给让了出来。晁盖等人当即就半拖着蔡九小心翼翼地朝着东门处走去,看他们的架势,只要官军此时有任何异动,便会先拿蔡九开刀了。 不过在没有孙途的号令下,乡兵是不会动的。至于后方的那些厢军,就更不会上前了,毕竟他们的主将早已把自己当成了泥塑木雕般的存在。 直到看着他们退入城门洞,即将离开,孙途才带了那几名州衙差役猛赶了几步,冲正快速朝着浔阳江边退去的晁盖等人喊道:“你们既已出城,还不把太守放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且放心,等我们觉得安全了,自然会把他放回来的。”晁盖遥遥地冲他说了一句后,便继续带人快速朝后赶去。而此时,已有数条小舟从上游处破水而来,不等船只靠岸,这些人已经扛着两名伤员和蔡九淌着水迎了上去,然后由小船接应着迅速往重新沿江向上。 这时,孙途他们也已经赶了出来,看到这一幕,虽然他们的弓箭还能够得着,却不敢攒射,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船远去,连一点影子都看不到了。 林贺年随后也从城里赶了出来,见此便是一阵跌足猛叹:“如今贼人远遁,还把太守给掳走了,这可如何是好?孙……孙团练,要是他们出尔反尔,把太守给……我们可真担待不起啊……” “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如此不留余地吧,不然等待他们的将是朝廷的大军围剿。纵然梁山泊有地利之便,也抵挡不住几十万大军的围攻,毕竟那可是蔡太师的公子啊。”孙途其实心里确信他们即便看在自己面上也不会真要了蔡九性命,口中却有些迟疑地道出了一个说法来。 顿了一下后,他又道:“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沿江追上去,必须早些接回太守。” 林贺年这才反应过来:“不错。这样吧,城中一切由本官看着,你带人马沿江追赶,可一定要将太守平安带回来啊。” 孙途知道他是有些怕梁山贼寇还有帮手,又担心蔡九真有个什么好歹,所以才会挑了更难应付的安抚城中百姓的任务。不过这正合了孙途的心意,他便不作推辞,只带了几十人,便已急匆匆地沿着浔阳江往北赶去。 这一路追赶便是一个多时辰,终于在天黑前,让他们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岸边看到了一个被人绑了手脚,眼上嘴上都绑了布条,只能在地上不断挣扎蠕动的身影,走到跟前一看,此人不是江州太守蔡九蔡得章还有何人! 今日第三更,求票求收藏求订阅,求一切啊。。。。。 第253章 替罪羊 一旦发现蔡九踪迹,孙途他们立刻就飞也似地抢上前去,七手八脚地就帮他把身上的束缚解开取下,口中还满是自责地说道:“下官营救来迟让太守受苦了,还请太守恕罪。” 此时的蔡太守哪里还看得出半点以往的儒雅俊朗,就是用狼狈都不足以形容他眼下的状态了。之前慌乱间换上的军卒战袄半是被水泡湿半是被江边泥土浸染得发黄发黑,满头满身更是被污泥包裹,尤其是脸上黑一道黄一道的,还有涕泪糊在上头,甚至连他的胯下都已湿漉漉的一片,那可不是江水,而是之前在恐惧下不自觉失禁所致。 此时被人从地上扶起好一番拍打安慰,蔡九一时半会儿也没能恢复过来,正个人依然不自觉地哆嗦个不停,眼中更是充满了惊恐之意。打从出生开始就锦衣玉食,从未受过半点委屈的他如何能禁受得住今日这般的惊吓啊,早已三魂不见七魄,大半条命都被吓走了。 见他这番模样,孙途心下便犯起了难来。如今正是正月时的隆冬季节,最是寒冷不过,总不能在这旷野间为他换衣服吧?还有,现在如何将太守带回城去也是个问题,要是就这么回去,百姓看到太守如此模样,恐怕后患无穷啊。 只思忖了一下,他就已有了想法:“来人,先去边上取些干柴来烧火,再回去几个人从城里找几辆车轿来送太守回城。” 这些下属只略一怔,便立刻答应着各自而动。而就在其中几人往回奔着要去时,就瞧见后方一队人马护着辆马车快速而来,走近时便认出他们正是江州官兵,显然是官府里的人在知道太守遭劫后考虑到了回程的问题,所以差人送了马车过来。 当下,孙途也不作迟疑,赶紧与其他几人一起搀扶着身子发软的蔡九迎上前去,并用力将他送上车。这马车表面看着虽没什么,里头却早有了相应准备,不但铺上了柔软的毯子被褥,还生了几个暖炉,甚至还有一些定惊驱寒的汤药也在炉子上温着呢。 孙途见状便索性和蔡九一道上车,吩咐手下人护着马车缓行,然后亲自为他宽去身上早已湿透的衣物,再给他换上车里备着的简单棉衣,最后则取过了那些汤药小心地喂对方喝下。 直到身子重新暖和起来,又有汤药入口,看着面前值得信赖的孙途用关切的眼神看着自己,蔡九这才终于还魂,幽幽地吐出一口浊气,身子随后如筛糠般剧烈地抖动起来,本来麻木的脸上如今已尽是惶恐,嘴里的两排牙齿更是不断碰撞着,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孙途见此也是一阵心惊,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他:“太守莫怕,你已安全了,有下官在,外边更有数十精锐护在车前,再没有人能伤到你了……” 他却不知这是蔡九在感到一阵阵的后怕呀,因为就在之前被人带上船后,便曾有几个鲁莽的家伙亮出刀来欲顺手就结果了他,当时那几把亮晃晃的尖刀离着他的咽喉可只有寸许距离,他还听到有人叫嚣着:“这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官,哥哥不如让我结果了他,也好为江州百姓除一害!” 一听这话,又看到几个粗豪的汉子不怀好意地围拢过来,蔡九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刚想开口求饶,脑袋上就被重重地打了一下,随后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来时,只觉身子冰冷一片,眼前更是漆黑一片,让他甚至都以为自己已经被那些贼人所杀,真正的心丧若死。所以哪怕之后被孙途他们找到救起,蔡九也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直到这时候才稍稍缓了过来。 直到被孙途安慰了良久,蔡九才终于有了些反应,眼神有些发虚地看着他:“孙团练,在次可多亏了你啊……不然本官说不定就算不被他们所杀,也早冻死在浔阳江边了。” “太守莫要这么说,下官惭愧。我未能将贼人拿下,还连累太守你被贼人所拿,受此屈辱又被他们脱身逃离,实在是有罪。”孙途听了这话虽然心下略定,但口中却还自责地说道。 这句话却也让蔡九猛然醒悟过来,是啊,如今宋江戴宗两名逆贼要犯被梁山贼寇所劫,恐怕事情早已传得满城皆知,甚至是州城之外的人也都已知道了此事,那可如何是好? 如今他自身已经安全,自然就更在意起此番事情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了,只要细细一想,蔡九就越发的不安起来——宋江这样当众题写反诗的逆贼从自己治下逃跑已经是大罪过了,再加上那些梁山贼寇为了救他还在城里大开杀戒搅乱全城,此事一旦传出去,必然会成为许多人攻讦自己,甚至是父亲蔡京的借口,到时自家的处境那可就相当不妙了。 越想之下,蔡九心中的不安情绪越重,很快额头就已生出了密密的一层细汗来,只能低声喃喃道:“这……这可如何是好?”随后,又把目光落到了孙途脸上,想让他拿出个对策来。 孙途此时脸上也是一片纠结与茫然:“此番变故实在太过突然,其实我等没有个防备也在情理之中。而且,这次那些贼寇能得手全因有人与他们里应外合,要不是袁望他一早就与他们勾结,又何至于此……” 这一句话立刻就点醒了蔡九,他连忙点头:“不错,说到底今日江州之乱其过错都在袁望身上。要不是他与贼人勾结,他们怎会有如此明确的安排,不但在城里各处纵火引动官军分散兵力,还大胆到劫持本官……还有那林贺年,本官都怀疑他也得了袁望授意才会让贼人从容脱身,差点就害死了本官……”他一说之下,越发觉得罪过只在这两人身上,语气里已经充满了愤恨:“本官回城后就会下令将他们拿下,定他们一个勾结贼匪,欲图不轨的重罪!” “太守不可……”孙途见状赶紧出声劝阻道。 “嗯?你这是何意?”蔡九一听便皱起了眉来,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人来替罪,怎么孙途反倒要帮他们说话吗? “太守,下官相信那袁望一定早与梁山贼寇有所勾结,所以他的罪名没有任何疑问,但林都监却未必是其同党。毕竟今日一战他也已竭尽全力,只是当时法场之上的情况多变,他才无法及时拿贼保护太守安全。”孙途说着看了对方一眼,见蔡九一脸的不以为然,便只能把更关键的一点给道了出来:“而且,此番要把一切罪名都归咎到袁望身上也必须有他作证才行,不然只你我二人的证词怕是无法让朝廷信服哪。” 蔡九又是一愣,随后方才明白过来。确实,自己也好,孙途也好与那袁望本就有矛盾,此时把罪名全推到其头上的说服力就有些不足了,尤其是其背后还有梁师成这样的朝中高官相保,事情就更难办了。可一旦有了本与袁望站在一起的都监林贺年作证,一切就全然不同了。 沉吟片刻后,他终于点头:“好吧,那就依你所言,本官这次就饶过了林贺年,只追究袁望一人的罪过。” “太守英明。下官以为,既然他之前有过与水匪勾结的罪名,这次再与梁山贼寇勾结在一处也在情理之中了。我们已有人证物证,只要报上朝廷,皇上和蔡太师他们一定会还我江州官民一个公道!”孙途心下一定,忙笑着说道。 就此,孙途和蔡九尚未返回江州呢,他们已经决定把袁望这个推官抛出去作为此番城中大乱的替罪羔羊了。而一旦这些罪名真落实的话,等待他的下场可不光是丢官罢职了,就是他的性命,乃至家人的性命都将难保。毕竟勾结贼匪已算得上是谋逆大罪了。 与此同时,江州城中大牢里头,袁望也已听人提起了之前发生在城内的种种变故,这让他的脸色已变得一片煞白。 因为多年来主管州城刑狱的缘故,袁望即便如今身陷囹圄依然在寻常狱卒差役中有着一定威信,外间有什么事情他们也会第一时间禀报于他。此时几人便有些幸灾乐祸地把法场被劫,江州大乱,蔡九被掳,并因此让贼人脱逃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末了还道:“推官,如今太守遭难,正是您借机出狱重新掌握大权的好时候啊,小的们先在这里恭喜您了。” 直愣了半天后,袁望突然就笑了起来,脸上竟起癫狂之意:“呵呵……要真是如此,恐怕本官的劫数就要到了。这一次无论太守他能不能安全回来,为了找一个替罪之人,我袁望都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一回,无论我怎么分辩,他们都不会再采信,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让我死在这大牢之中,并给我定一个畏罪自尽的说法。一步错步步错,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小看了那孙途的心机与本事啊……” 第254章 后悔与觉悟 当孙途带人护送着蔡九回到江州时已是深夜时分。可即便离之前的变故已经过去了半日时间,城中各处却依然能看见那些梁山好汉们在此所留下的种种伤痕,街面上还有大团大团的血迹残留,主要街道和城门附近更有不少建筑物依旧冒着烟,城中守军更还点着火把四处游弋,以确保夜间再没有贼人作乱…… 看到这一幕的孙途心里陡然就是一动,似乎生出了一股别样的情绪来:“我之前的那些看法和决定当真是正确的吗?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只为让他们把宋江救走真个没有问题吗?” 心里转着念头间,众人很快就抵达了依旧守卫森严的州衙,在得知太守总算平安归来后,一直留在衙门里不得安心的一众下属官吏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当先者正是都监林贺年,一看到被人从车上搀扶下来的蔡九,他就赶紧单膝点地,行下了大礼去:“卑职见过太守,卑职知罪,就因我一时不慎,竟让那些贼人差点就伤到了太守……” 其他人也全都呼啦一下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起蔡九的情况来。其实对今日一直留守州衙的这些人来说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再有事情也追究不到他们身上,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讨好太守,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而已。 若是没有孙途的提醒,蔡九一定会在见到林贺年的第一时间就命人将其拿下问罪,但现在嘛,却只是冲他一笑:“倒让林都监和各位同僚挂心了,本官只是受了些风寒和惊吓而已,休息几日便无大碍。林都监你此番虽有小过,但带兵却敌也是有功的,本官又怎会怪罪于你呢?这两日我江州城中的治安可都要拜托于你了。” “下官……下官一定尽心使我江州安定下来,太守只管放心。”林贺年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之前他所以不敢出城去救蔡九除了怕梁山那些人对自己不利外,也有些顾忌太守见了自己后会作严惩,怎么现在却完全是另一副模样了?不过这对他来说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了,激动之下他连忙赌咒发誓地说了一声,心中的担忧终于消散。 “过两日本官再与你等商议善后之事,现在我已困顿不堪,就先回去歇息了,有什么事情你们都可与孙团练商议。”蔡九接连受惊又在江水里泡了良久早已到了自己的极限,在稍作吩咐后,便在几名亲信的搀扶下重新上车,径自回了不远处的府邸歇下。 而在把他送走后,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并没有说什么话的孙途身上,尤其是林贺年,看着这个本该是自己下属的年轻人的眼中更是充满了感激之色。他很清楚,今日太守所以肯放过自己,恐怕是孙途在中间出了大力气的。 孙途也当仁不让地上前一步:“既然太守如此吩咐,那下官只能有僭了,还望各位能把如今城中的情况悉数报与我知,也好让我们尽快拿出安抚民心的种种办法来。” 说话间,几人便来到了一间已经点上了不少灯烛的大堂内,各自落座后,便有官员将各自掌握的城内情形如实道了出来。 “今日那些贼寇这一闹,已导致了七十多名百姓当街被杀,还有四十七名军卒殉职,伤者更是达到百二十人之多。” 听到这一系列数字,孙途的眉头就迅速皱了起来:“怎会有这许多的伤亡?当时在法场上他们的人并不是太多,官军怎会死伤竟达接近两百人?” 林贺年惭愧地叹了口气:“这一来是因为那些贼人确实凶悍,杀了将士们一个措手不及,二来也是因为下面的兄弟有所顾虑,怕伤到了边上的无辜百姓所以放不开手脚,从而让那些贼人找准了机会。而且不光是法场那里,北门一带,以及其他一些关要所在的官军也遭受到了贼人袭击,他们又放火又杀人,官军实在是抵挡不过,所以伤亡就格外严重……” 孙途一听,神色又黯淡了几分。他虽然知道这次的变故会对江州造成不小的伤害,却也没想到这伤害竟会如此之大,光是死伤的军民就达两百人之巨。 “说起放火,他们对我州城的损害尤其严重,城里好几处街巷都被他们纵火焚烧,有三十多名百姓就是因此才葬送的性命。不少店铺和民居也被他们放火彻底烧毁,要不是官军及时赶去救援,只怕那几处火就要烧出一片,伤害就更大了。刚刚所得到的数字是,怕就有不下三十多处屋宅店铺被烧,损失当在十万贯以上。”又一名州衙官员满脸沉痛地说道。 随后,还有人报说因为这次动乱城里的一些宵小之徒也趁机闹事,打砸抢偷什么的恶性案件也在半日里出现了十多起,要不是官军及时出面压制,恐怕情况会更加恶劣。但即便如此,原先还算繁盛太平的江州城,今日也已彻底乱成了一锅粥,百姓已惶惶不可终日,到明天必然有更多的人前来衙门报案……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不断报到孙途这儿,让他的脸色越来越是难看,心里更是后悔不迭。本以为只是救一个朋友,谁知最终却导致了数百人因此伤亡,让整个江州城都陷入到了混乱之中。 这一刻,他终于后悔。若是早知道要那些无辜的百姓付出这么巨大的代价才能救出宋江,他是绝不会因为自己一时的喜好就去与晁盖等人联手的。如此看来,所谓的梁山好汉也不过是某些人的美化而已,他们说到底只是一群以杀戮抢掠破坏为主要手段和目的的贼寇而已,在他们眼中,百姓的生死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只可惜,一切都已太晚,而且他还得把此事深埋起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也是此番动乱的罪魁祸首之一。 半晌后,孙途才黑着脸问道:“那除了之前挟持太守逃出城去的那些人外,他们的同伙可有落网的吗?”如果有什么人被擒,他是绝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林贺年一听老脸又是一红:“我等无能,虽然确实杀了几名贼寇,但却未能真正生擒住哪怕一名贼人。而且,那些贼寇的首领人物更是一早就已在纵火伤人之后逃之夭夭了,根本就没有给我们剿匪的机会。 “另外,就一些将士所说,这次劫法场的人中还有不少是我江州城里的人,一个是州衙大牢里的李逵,一个是城里的鱼贩头子张顺,另有几人也曾有人见过他们在浔阳江边出没……刚才我已派人去他们的住处拿人,结果却扑了个空,不单他们早已离开,就连他们的家人也都已不知去向,恐怕也是跟了那些梁山贼寇逃走了。” 孙途对此倒是没有太大的意外,毕竟那些人既然早已决定营救宋江自然先解决后顾之忧。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和张顺等人都是在暗地里见面,应该不会被人查到自己头上。 而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孙途又神色严肃地道:“即便如此,我们也该继续派人在城里城外四处搜查这些贼人的相关线索,说不定还有人躲藏在哪里,这次我们绝不能再让他们逃脱了。今晚四门既闭,明日开始,就该加派人手查问进出城门的相关人等,绝不能再让某些人蒙混过关。” 林贺年深以为然地点头道:“这一点我会让手下的兵马仔细去办,不会再留任何后患。” “还有那些受到牵连的百姓人家,我们衙门也不能弃他们不顾,明日也该派人上门慰问一番,哪怕拿点钱出来也是好的。对那些民居被烧无家可归者,我们更该妥善安置他们,并帮他们尽快重建家园。”此时的孙途因为有心补偿自己的过错就连本不该由自己做主的安抚百姓的事情也都拿起了主意来。 好在这州衙里的文官因为习惯了听从蔡九或袁望的命令行事,现在他们都不在,而蔡太守之前又有吩咐,便也认可了孙途的这些安排,纷纷拱手称是。 就这样,孙途把自己所能想到一切善后的办法都说了出来,又好生叮嘱了一番,直到过了三更后,众人方才满脸疲惫地散去。 等到孙途也脚步有些蹒跚地走出州衙大门时,四周已彻底归于寂寥,只有三个熟悉的身影还在外头等着自己,正是鲁达、杨志和唐枫。这让孙途的心头为之一暖,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地迎了过去:“没想到你们竟还能赶过来见我。” “三郎(团练)可无恙吗?那些家伙应该没有伤了你吧?”几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孙途摇了下头:“我自然没有受伤,只是这城中百姓却遭了殃……”随后又压低了声音:“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原来我与那些人早已不同路。我是兵,而他们却是贼,非要与他们做朋友,结果只会害人害己……” 这一刻,孙途已然顿悟,也已经有了新的决定,今后再不会感情用事,再不会因为自己穿越前的那些既定认知来影响自己对如今这时代的判断了。 故事终究只是故事,而现在自己所面对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人啊…… 第255章 善后(又是三更) 相比于破坏,建设与修复往往需要花费数倍,甚至是数十倍的心力,晁盖等梁山好汉们在江州只用半日到处纵火破坏,却让孙途等城中官员用了十多天时间才让一切重归原貌。 那些焚毁的店铺民居终于被重新修造起来,街上的血迹也终于被清洗干净……光是这些,不但几乎动用了整个州衙的差役力量,孙途还把乡兵也都调拨过来帮着大家一起和百姓重建家园,倒是真正让大家明白了什么叫军民鱼水情,让乡兵在民间的口碑得到了再一次的提高。 可是街道固然能恢复整洁,烧毁倒塌的建筑也能重新修建起来,死者却已无法复生了。这几日里城中各处都能听到哀哭之声,也能看到许多人家门前都挂起了丧葬用的白布,看得许多人心里都极其沉重,尤其是那些当兵为将的,更是深感惭愧,正是因为他们的无能,才酿成了这么一场祸事。 这其中心中最感到过意不去的当数孙途了。之前他就已经有些后悔自己的选择,现在看到城中百姓的悲惨境遇后,更是确信自己犯下了一个多么巨大的错误,所以为了弥补这一过错,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地去帮助受难百姓重建家园,并不顾身份地去往死难者家中对他们的亲人进行慰问,还拿出了一些钱财来送与他们。 因为太守蔡得章受惊过度又被江水浸泡受凉一病不起,孙途就被他委任主导安抚重建的重任,这让孙途在这十多日的工夫里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快要挤不出来,同时也让他在民间的口碑和声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哪怕是之前声名极佳的推官袁望也与如今的他不能相比。 现在,只要孙途走在外边,都不用周围的军卒上前呵斥,路上的百姓就会自觉地避让一旁,并由衷地向他行礼参见,所有人看向孙团练的眼中都带着深深的敬意,就差给他叩头拜见了。 可众百姓越是如此,孙途心里却越感到惭愧,只可惜有些事情是不能说出去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尽心地为城中百姓做一些事情,好让江州城变得更加繁荣安定。 直到进入二月后,江州城的一切才终于恢复旧貌,人们也已经从之前的伤害中走了出来。而久卧病榻,不怎么处理政务的蔡太守也终于重新回到了州衙,在重新接管一切事务的同时,也顺手把这些功劳也给拿了过去,然后让人将此番事情的前后经过写成奏报,直送朝廷。 当消息传到军营,鲁达杨志他们自然是为孙途大抱不平,尤其是前者更是心直口快,满脸不忿地道:“这蔡九也真是打的好算盘,有事时就自顾躲在家中养病,一旦我们都把差事都办好了,他就出来摘桃子,把一切功劳都据为己有了。我说大宋为何无法兴盛呢,要是天下官员都如他一般,谁甘心好好办差!” 杨志虽然也心下不甘,但还是出言提醒道:“鲁兄还青慎言,要是真传了出去,三郎可就难做人了。本来官场中就是如此,上司领功而我们这等当下属的在办差之余便只能分润些微小功劳了。别说蔡九他是当今蔡太师的公子,光是他一个太守身份,就已足够让我们出让功劳了。” 见鲁达依然哼了一声,孙途便笑着摇头道:“鲁大哥不必如此,其实我们做这一切也不是为了什么功劳,只是想为江州百姓做些实事而已。现在我们做到的,百姓重新安居乐业,这就已经足够。而且,之前一切也是因为我的失误才会出现,与其说是什么功劳,不如说是一次弥补过错。” 鲁达唯有一声叹息,不再多言:“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当然是继续如之前般好好操练麾下兵马了。”孙途笑着回答道:“我们身为武官,最要紧的差事还是在于练兵强兵。还有嘛,我想在空闲下来后多陪陪雅儿,这段日子我总把她一人留在家中实在太对不住她了……” 正说话间,有军卒前来禀报,说是太守派人前来召孙途去州衙有要事相商。听了这话孙途便也不再耽搁,吩咐杨志他们继续在营中照看着操练人马,自己则乘马入城,来到了州衙。 经过这十多日的将养,蔡九已彻底恢复过来,依旧是那副俊朗儒雅的模样,完全没有半点憔悴之意,看到孙途更是笑着招手道:“千里你可算是来了,本官可等你有一阵子了。这次我江州能这么快就从混乱中走出来,你和州衙众僚属可是功不可没啊。” 孙途见礼后落座,这才笑着谦虚道:“下官只是尽自己的职责,可当不起太守如此夸赞。说到底还是太守你指挥有方,才能让我江州在短短时日里便走出阴霾。” 听了这话,蔡九脸上更是露出了欢喜之色来:“千里你太过谦了,你的功劳本官一定会如实报于朝廷,此番能在如此劣势下击退蒙混入城的梁山贼寇,你孙团练的功劳那是极大啊。”既然孙途如此懂事,他当然也要投桃报李了,此时就稍微提点了一句。 孙途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来:“太守这话却是何意?”他还真有些听不太明白了。 蔡九则是把脸色一肃:“今日本官召你前来正是为了商议一下该如何上报朝廷一事。此番梁山贼寇为救宋江而与我江州推官袁望勾结混入城中,数千贼兵在城里大开杀戒导致无数百姓遭难,连江州城都差点失守。幸亏有孙团练带兵及时赶到挡下了他们,这才保我江州不失。这些功劳本官自然是要如实上报朝廷的,你以为呢?”说话间,目光已经灼灼然地盯在了孙途脸上。 孙途脸色几番变化,这才明白了对方的真实用意。这是完全在编瞎话争功诿过了,把梁山贼寇的数量平白增加了数十倍之多,为的自然就是推卸自身过失,让朝廷不至问罪于江州官员。 然后他还很聪明地把一切罪过都推到了袁望的身上,正是因为他与梁山贼寇勾结,才让他们得以混入江州,并闹出了这一场大祸。而蔡九和孙途等人率军将他们打退逃出,反倒成了一桩功劳了。 什么叫欺上瞒下,什么叫颠倒黑白,孙途这回总算是领教到了。在心惊之余,也明白这是自保的最好之策,恐怕满城官员和兵卒就没一个会对此提出异议的,毕竟这样一来大家都不再有过错,只有功劳在身。至于唯一受过的袁望接下来会是个什么下场,就不是他们会去考虑了。 孙途心下一阵发凉,自己虽然也有意让袁望扛下罪责,却也没有想做得这么绝。可以说相比起自己来,眼前儒雅微笑的蔡太守才是更凶残的那一个啊。 但事到如今,大家同在一条船上他也只能选择同流合污了。一阵沉默后,孙途终于点头:“下官惭愧,最终只能将贼人赶跑而无法将他们全数擒住……” “哈哈……千里你不必如此灰心,将来总有机会的。”蔡九看出他已应下此事,便笑着让人把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奏表给送了上来,交到他手中道:“这是我江州上下官员一体通过的奏疏,千里你也签字画押吧。” 看着上头密密麻麻差不多有三十来个签名的壮观画面,孙途就知道这次整个江州官场都已上下一心,和蔡太守一起来隐瞒真相了。他自不会推辞,当即就接过仆从手中的笔,把自己的名字也加到了上头。 直到见他写上了自己名字,蔡九才放松地笑道:“如此,本官还有一件事情想交托千里你去做,只要此事办成,便再不用有任何担心了。” ¥¥¥¥¥ 州衙大牢里,依然光线昏暗,气氛压抑。但之前对袁望毕恭毕敬的那些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几个面色阴沉的军汉守在那儿,不让任何人靠近。 孙途此时已经来到了袁望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箕坐在地的袁望,后者脸上带着一抹讥诮而又苦涩的笑容,轻轻地说道:“看来是我的时辰到了?” “袁望,你勾结水匪在前,交通梁山贼寇在后,给我江州百姓带来极大损伤,死者上百。如今既然已经查明一切,自当严惩不贷,若是报与朝廷,恐怕你还将受酷刑折磨。蔡太守念在与你同僚一场实在不想见你受此折辱,所以才让我给你一个选择,留个体面,自尽于此!”孙途面无表情地轻声说道。 “他想让我自杀,然后好给我栽个畏罪自尽的罪名,真是打得好算盘啊。”袁望面容冷峭,满是挑衅之意:“我要是不肯自尽,你是不是就要亲自动手把我绞杀了,然后再把我的尸体高悬梁上,依旧给朝廷报一个畏罪自尽的说法啊?” 说到这儿,他突然咯咯一笑:“你说,到了这时候我还会让你们如愿吗?我若不自尽,朝廷说不定还能查出些端倪来,到时候我看你,还有那蔡九如何应付接下来的一切……” 今天还是三更。。。。所以再求下票吧。。。。明天就木得了,依旧保持日常两更。。。 第256章 猝然发难 “你当然可以选择不死,只是这么一来,你将要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大。你觉着勾结贼寇会是个什么罪名,只死你一人就够了吗?”孙途却是不骄不躁,面带冷笑地问道。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袁望心头一震,脸上已有些恐慌了。 “以我们现在可以亮出的证据,定你一个谋逆大罪已绰绰有余,到时不光是你,就是你的家人怕也难逃一死。现在蔡太守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肯照我们的意思自尽,那么我们至少可以帮你留下一点血脉,让你袁家不至彻底断根。可要是你到了此时依然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们不讲同僚之情了。”孙途说着,已把一根白绫丢到了他的跟前,转过身去道:“我言尽于此,这样还能留你一个体面,你自己选择吧。” 袁望的整张脸迅速扭曲起来,身子也开始剧烈颤抖,看着面前那条白绫,就跟见到条可怕的毒蛇似的。他不想死,可现在的处境似乎除了一死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 半晌后,袁望终于在长长一叹后伸手取过了白绫,颤抖地将之从上方的房梁处抛过,然后打上了一个环结。在把头往环中送去时,他用颤抖的声音道:“孙途……你可知道自己是在为虎作伥……”然后足下一蹬,便把底下的凳子给踢倒在地,人在空中顿时就挣扎起来。 “我知道,但我如今却无更好的选择!”直到对方没了声息后,孙途才轻轻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 二月过半,天地间的寒气已然消散,暖春降临,万物复苏,就是吹来的风也带着丝丝暖意,叫人好不欢喜。 如今正是新一年里耕种的大好时节,就是朝廷君臣最近谈论最多的也是如何劝课农桑,鼓励汴京城内外的百姓们更努力地去播种农物,想法儿把城外的汴河水更好地利用起来,用以灌溉两岸的诸多农田。 可今日的朝会却又有所不同,在几名臣子向赵佶奏禀了相关事情后,便见枢密使童贯突然一步走出了臣班,神色严肃地说道:“陛下,臣刚接到来自江州的奏表,该府三十六名官员联合上表奏报朝廷,说是有州衙推官袁望与梁山贼寇勾结在城中大闹,杀我百姓近百,将士一百有余,并救走了重要逆犯宋江者。幸赖有当地团练孙途与都监林贺年率军抵抗,苦战一场,终于将这股贼人驱赶出城。” 此言一出,在场群臣尽皆变色。虽然如今大宋国内因为各种缘故山贼寇匪遍地开花,但像这样,贼匪竟敢攻入城池的事情却还没有发生过呢,尤其是那江州还是大宋的商业交通重镇,其地位可着实不低啊。 赵佶的龙颜也迅速变色,开口道:“竟有此事!江州当地的官员是如何办差的,为何竟会让贼子轻易入城,他们可是守土有责啊!” “陛下,此乃因为城中贼人内应,不但掩护他们偷入江州,而且一早就把城中关键处告诉他们,让他们早早就做了布置,使城中守军措手不及。”童贯倒不见慌乱的,依然语气平静地解释道。 “那江州推官袁望竟如此大胆!他现在何处?勾结逆贼犯我州城,迹同谋逆,定不能轻饶了他!”皇帝满面怒容道。 “平息这场逆乱时,那袁望已被当地官军所擒,之后更因知道自己罪责难逃,所以他已在牢中自尽身亡了。”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童贯这才把手上的这份奏表呈送上去。 天子身边一名四十来岁,模样俊朗的内侍上前收下了这份奏表,而当他与童贯的目光相接时,眼中突然就闪过了一抹精光来,对方这一下确实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虽然早在昨日他已知道江州之变,可依然没想到童贯竟会如此决绝地当众把罪名完全扣在袁望的头上,这是要与自己彻底撕破脸的意思了。 不错,眼前这名看着低眉顺目的宫中内侍正是袁望的举主与靠山,深得天子信重又手握大权,被人称为“隐相”的梁师成。自当今皇帝赵佶继位以来,大宋自太祖定下的许多规矩就被纷纷打破,其中被破坏得最严重的一项就是许多天子近侍全都被委以重任,童贯如是,梁师成亦如是。 不过相比于童贯如今已几乎完全成为了大宋臣子,梁师成却还是更多扮演着宫中内侍的角色。这么做来固然在面子上有些不怎么好看,但实惠却是多多,他能够经常伴驾,从而更多地影响天子。 只是今日这情况显然就有些不利于他了,因为在朝会上他只是一个内侍,即便有心为袁望说话,也没有资格开口。而他的那些党羽,也被童贯杀了个措手不及,此时只求自保,可不敢为袁望开脱。 童贯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便趁机要敲定整件事情,随后又道:“陛下,就臣看来那袁望虽然已畏罪自尽,但其罪过却不能因此而消,朝廷当继续严查此事以杜绝再有朝中官员与贼人勾结。另外,谋逆大罪可不是一人身死便可抵消的,臣以为该当夷袁氏三族,以警天下!” 一听这话,梁师成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当即就给自己的一名党羽打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要是天子真在此时允准了童贯所请,那袁望身上的罪名就彻底洗不脱了,而且如此一来,他们还能趁机扩大打击面,以寻找袁望同谋的借口在朝中进行株连,恐怕不少梁师成的人都会受到牵连呢。 所以无论是为了帮自己的主子出力,还是为了自保,他们都不能再继续沉默了。当下,这位工部侍郎萧复便走上一步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实在有些怪异,该当细查之后再作定夺。那袁望虽然只是一名六品推官,但也是进士出身,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又岂会干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怎么?萧侍郎以为本官这是在冤枉袁望吗?”童贯眯起了眼睛来问道,神情可是颇为不善。 “不敢,下官只是觉着如此大事朝廷不该草率定夺而已。”萧复回答得不亢不卑。 “本官或许会冤枉他,但江州三十多名文武官员总不会全都冤枉了他吧?”童贯冷笑一声,又冲赵佶行礼道:“陛下,臣这次还收到了一份极其重要的证据,上头乃是袁望自己亲笔写下的关于勾结江州水匪扰乱地方,给当地百姓带来祸患的罪行。只因江州太守蔡得章念其在当地官声颇佳,不想让百姓对朝廷生出其他想法来,这才对他多有包容。只是没想到,时隔不久,他便又再次和梁山贼匪勾结在了一处。” “什么?他竟早就与贼匪有所勾结了?”这下不单是赵佶变色,殿下群臣也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而蔡京在这时也上前一步,慢悠悠地开了口:“陛下,老臣其实早在数月前就曾接到过蔡得章的书信,他曾询问过老臣该如何处置此事。老臣当时曾提议他当以大局为重,江州位处交通要道,是万不能有什么差错的,所以只要袁望他能痛改前非,我等便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是没想到,他竟……是老臣之错,姑息养奸以至酿成了今日之祸,还请陛下责罚。”说着还一撩袍襟跪了下去。 这下可把在场人等惊得不轻,这都多少年了,蔡太师已经许久没有如此郑重其事地向天子请罪了。就是赵佶也被唬了一跳,赶紧伸手虚扶:“太师快快请起,你也是为了我大宋安定,何罪之有。”说着忙给身边的梁师成打了个眼色。 梁师成心里纵然再不情愿,这时也只能笑上上前,努力把蔡京给搀扶起来,口中说道:“太师不必如此,陛下自然是明白太师苦心的。”说话间,他特意将“苦心”二字加重了语气,明显是在给对方发信号了。 蔡京顺势而起,口中则是淡淡地道:“老臣身为我大宋丞相未能明辨忠奸实在有罪。早知如此,臣就该让得章直接上表弹劾袁望的,而不该因为有所顾虑而放过了他。”说到顾虑二字时,他的一双老眼却在梁师成的脸上一溜。 梁师成立刻会意,这是在威胁自己了,要是自己胆敢继续阻挠保护袁望,说不得接下来他们的矛头就要冲着自己来了。 今日事发突然,又是童贯和蔡京两人联手发难,他梁师成纵然再得圣宠也无法抗拒,如今只能弃车保帅一个选择了。当下口中说道:“太师不必如此自责,为了一个小小的犯官伤了自己实在太不值得了。我想陛下也是明白你一片苦心,不会怪你的。” “不错,朕自然不会怪罪太师和蔡得章了。朕也明白你是担心此事一传出去朝野会有议论说你偏袒自己公子嘛,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多想,朕相信你,也相信蔡得章他都是一心为公。”赵佶连忙又宽慰了对方几句,此时他居然不是急着追究袁望的罪名,而是很在意蔡京的想法,足可见他对蔡京的重视和恩宠了。 “老臣谢过陛下信任,臣实在是感激涕零……”蔡京又是一副激动地样子叩首谢恩,这才缓慢起身。 随着这一拜,袁望一事那是彻底板上钉钉了,纵然是梁师成,也不可能再为其翻案…… 第257章 过河拆桥(上) “哗啦——”一声,价比黄金的钧窑御瓷碗就在地上被摔了个粉身碎骨,让正奉茶于梁师成的府中管家吓得面色一白,赶紧顾不得那地上的碎瓷片和热茶汤就跪了下去,连声称罪。 但梁师成却根本连正眼都没有看这名心腹管家一下,只是目光阴沉地盯着面前几名同样面容深沉的中年人:“今日这事却该如何应对?” 能让一向城府深沉,脸上总是挂着谦和笑容的梁太傅如此暴怒,足可见眼下的事情对他的冲击有多么巨大了。这次蔡京居然和童贯联手在朝堂之上公然发难,把梁师成所重用的一名地方官员打得万劫不复,对他来说无异于是当众被他们狠狠地扇了嘴巴,脸都丢尽了。 而这还不是关键所在,更要命的,是这事之后所带来的影响。朝中都知道袁望是他梁师成的人,现在居然落得如此下场,试问其他那些低级官员会怎么看待此事,他们会不会因此改换门庭,弃他而投其他人;又或者,蔡京他们会不会以此为契机,展开对他的围剿,这都是梁师成目前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其实早在前年被官家封为太傅高位,被人称作隐相后,梁师成就已猜到自己将成为蔡京眼中钉,对方也必然会想尽办法来铲除自己。毕竟一山难容二虎,朝廷里自然更容不得有两个宰相了,哪怕其中一人只是隐于幕后,却依然犯了蔡京的大忌。 他只是没想到蔡京的攻势会来得如此之快,又如此之怪,居然是从远离京师的江州而起,而且一旦出手便不给自己半点机会,袁望人都死了,想要通过他来翻盘都已不可能。 今日朝会上的变故已让梁师成明显看出自己和蔡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这让他更感惶恐,同时心中的怒火也愈发盛了起来,所以才会在自己家中突然爆发。 “梁公不必惊慌,毕竟他们只是针对江州的一名小官,还伤不到我们的根本。此时我们要做的该是镇定应对,而不是自乱阵脚,不然就真要被他们有机可趁了。”坐在他左手边的一个书生神色凝重地说道,不过语气倒是颇为平静。 经这一提醒,梁师成才稍稍定神,冲依旧跪在自己跟前的管家一摆手,示意其退下,这才叹了口气道:“事出突然,我确实有些失了分寸了。贤泽你说的是,此时最要紧的还是要沉住气,毕竟只是一个袁望而已,还伤不了我之根本。” 右手边的那名幕僚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在下以为此事终究不容小觑,务必要做些什么才能稳住人心。” “燕兄此言差矣,如今他们气势正盛,梁公万不可与他们相争,不然只会把局势变得越发不利。”楚贤泽却连忙出声反对道:“至于其他人的看法,只要梁公这几日将朝中官员请到府中交代几句,总能安抚住他们的。毕竟他们都已跟随梁公多年,又怎么可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心生叛离呢?” 几句话一说,终于是让梁师成的心情恢复镇定,是啊,自己被这突然的打击闹得有些乱了分寸,所以才会如此急切。其实冷静下来想想,事情并没有坏到无可挽回的境地,江州也离京师千里,那里一名六品小官的罪愆也不可能真被人拿来利用影响自己啊。 但燕北飞却不这么看,当下就道:“话虽如此,但此事却在朝中开了一道口子,只会助长了某些人的气焰。一旦梁公不做些什么,只怕今后还会有相似的事情发生。到那时,梁公在朝中的名望可就真要面对挑战了。” “那依你的意思却该如何行事?”梁师成当然不希望真出现如此结果,但想到要与蔡京为敌,心里依旧有些打鼓。对方毕竟是当今大宋宰相,执政多年,又深得天子信重,门生故吏更是遍布天下,可不是自己一个才冒起不久的天子近侍所能应付的。 燕北飞也明白他的顾虑,便道:“蔡相那里我们自然是不能得罪的,不光是他,就是如今已彻底掌握江州大权的太守蔡得章我们也不能动他,不然只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麻烦。” “那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做什么?”梁师成有些不耐地问道。 “恕在下直言,其实一直以来蔡相都稳压梁公一头,所以在此事上被他得利也在情理之中,倒是另一人想要借蔡相的东风翻过身来才是不能被允许的。”燕北飞却突然岔开了话题。 不过梁师成却已经迅速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你是说童贯?”提到这个名字他也是一阵牙痒,同行是冤家,与他一样出身内侍的童贯自然一向被他所忌,只是童贯管着武事,与他并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双方这些年来才会一直相安无事。但这次,童贯突然倒向了蔡京,更冲在最前,就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个对手了。 “正是童枢密,他才是梁公需要压制之人,不然后患无穷。”燕北飞点头道。 “这却谈何容易,他也与我一样深得官家信重,而且之前还在西北立过军功,就是在禁军里也多有势力,圣人是不会随意动他的。”梁师成却颓然摇头。 “梁公一人或许难以威胁到他,就如他必须和蔡相合作后才能成今日之局,咱们也可以与人合作嘛。”燕北飞笑了下道。 “唔……”梁师成略一思忖后,便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人:“你是说要我和高俅联手来对付童贯?” “正是。和蔡相对梁公多有忌惮一样,高太尉对童枢密也是多有戒心的,这次他与蔡相合作,必然会让高太尉心生警惕,只要梁公你主动与高太尉有所接触,他必然乐意与我们联手。”燕北飞点头道。 梁师成却再度陷入到了沉思之中。作为赵佶跟前最得信用的几名臣子,他们几个都没有拉帮结伙的意思,这其中既有天子明里暗里的示意,也是因为他们各有利益诉求,又自重身份不肯屈居人下的缘故。 但现在,童贯突然打破了这一规矩和平衡,立刻就让梁师成陷入到了被动,让他似乎就只有选择与同样地位的高俅联手了。 只是以他们的身份,想要联手也不是那么容易,必须要有个契机才行。就比如童贯所以能与蔡京合作,靠的就是孙途这枚棋子,因为他被派到了蔡九身边并起到了协助作用,才有了两名朝中高官的合作无间。但梁师成和高俅之间如今可没有这么一枚可作为枢纽的棋子啊。 在看出他的难处后,燕北飞又道:“其实关于如何打开局面也不是问题,那江州城的团练孙途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在下之前就曾听闻此人在京师时曾与高太尉结下嫌隙,只因有蔡相出面,才让他得以外放任职……既然他与梁公和高太尉都结下了仇怨,何不借着对付他来结成同盟呢?” “唔……倒是有些意思。”梁师成这才点头表示认可。 而此时的楚贤泽也已明白了过来,附和道:“这倒是个一石二鸟的妙招。那孙途本就是让袁望陷入绝地的罪魁祸首之一,既然梁公无法对蔡九下手,那拿他出气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如此也能给诸位官员一个说法。只是,此人刚立下功劳,又无甚过错,想要拿他治罪可不容易啊。” 燕北飞呵呵一笑:“那只是暂时无法治他之罪,但今后就难说了。正好,这一次他立下不小的功劳——那可是蔡九奏表里都写明白的,谁都无法否认——那就趁机让高太尉将他从江州调出,调去一个能让他获罪的地方,明着是升他官,实际上嘛……如此一来,梁公也就能与高太尉搭上话了,公以为如何?” “此计甚妙,这么做下来,就是蔡相或是童太尉也挑不出问题来,甚至在别人眼中看来梁公这么做还是以德报怨呢,对您的声名可是大有好处。”楚贤泽也跟着点头说道。 两名最得他信任的幕僚都认为此计可行,而且自己细想之后也觉着这是唯一能翻转眼下不利形势的办法,梁师成在沉默后终于点头认可:“既如此,那就按你们说的办。我们就先拿孙途开刀,我倒要看看他一个武官没了上司庇佑,还能翻起什么浪花来。你们说,能把他放到何处?” “这个……青州知府慕容彦超一向忠心梁公,而且御下手段也甚是高明,曾有当地武官不遵其号令而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最近听说青州当地又贼寇为患,何不把孙途发往青州,让其在慕容知府手下为官呢?”楚贤泽很快就拿出了个人选来。 梁师成一听之下,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只是却是笑里藏刀:“不错,以慕容彦超之能足以钳制孙途,并最终将他铲除了。那就让高俅帮我把那孙途从江州调去青州吧!” 身在江州的孙途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这枚棋子居然会变成梁师成对童贯发起攻击的关键点…… 第258章 过河拆桥(下) 在好一番犹豫后,方谦终于还是把手上新到的那份调令呈送到了童贯面前:“童帅,这是高太尉联名兵部衙门新做出的关于京外武将的升迁调令,还请您过目。” 大宋一直以来就对武将有着极大的戒备之心,这不光体现在对他们地位权力的压制上,也体现在每过几年就会将他们从一地调往别处任职上,如此才能杜绝他们收买军心,免成尾大不掉之势。也就需要稳定的西北和北方边境上的将领会一直保留,其他各军州路的武将往往在一处地方待不满三年。 童贯作为当朝枢密使对此自然早就习惯了,闻言只是很随意地伸手从方谦那里接过了调令,可是在随后抬眼往前一看时,他才发现对方眼中藏着一丝忧虑,似有难言之隐,这让他的眉头也是一皱:“怎么,那高俅又在背后胡乱做主了吗?” 作为懂兵的武将,童贯很看不上只靠逢迎拍马就能深得天子信重,却无真材实料,最终还能稳压自己一头的高俅。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毕竟摆在这儿,所以哪怕对方真做了什么愚蠢的决定,也已无力改变什么了。 “其他的倒也罢了,可这次高太尉居然动起了孙千里的主意,竟决定将他从江州调离,派往青州任都监一职。”方谦终究还是把问题关键给点了出来。 而在一听这话后,童贯的眉心立刻就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来:“孙千里到江州只一年时间,怎么就要调他往别处去了?这不合规矩啊。” “但文书里说得明白,这是对他在江州几次立功的褒奖,是升迁。”方谦苦笑一声:“武官只要立下战功升官自然是要比文官快上许多的,所以兵部那里有此决定也不算错,而且孙千里这一年来在江州确实剿贼破匪立下了赫赫战功,我们枢密院总不能不准吧。” “哼,他们这是真想升孙千里的官吗?分明是为了把他从江州调走而已,还有这青州……”童贯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方谦。 方谦会意地一点头,早在把这份调令送来之前,他已经想明白了个中关键,开口道:“青州知府慕容彦超手腕强硬,一向都把当地的军政大权握在手中,孙千里若去了他手下当差只怕很难有出头的机会。而且,他还是梁太傅举荐之人……” “你是说此番之事是高俅与梁师成联手所为?”这下童贯的神情是越发凝重了,身子也坐正了些,眼中闪烁着寒光道。 “这应该就是梁太傅对江州一事的反击了,而高太尉自然乐得顺水推舟。”方谦郑重点头:“所以童帅你若想干预此事的话,只怕后患不小。” 童贯拿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面容越发的冷峭起来:“梁师成的报复当真好快啊。我拿掉他一个袁望,他就要反手除掉我的孙千里吗?” “应该就是如此了。下官刚翻看过一些卷宗,发现这三年里已经有五名隶属青州府下的武官因为各种缘故被夺职,甚至是被杀了。虽然个中缘由不一而足,但说到底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不遵慕容彦超的号令行事,让他感觉到了威胁。”方谦又补充了一句话道。 “嘿,这是想把孙千里也送到慕容彦超的刀下吗?真是好算计,好手段啊。”童贯眯了下眼睛:“要是老夫连这么一个可用之才都护不住,那今后还有人肯为我办事吗?” 方谦见状赶紧出言劝阻道:“童帅不可,那只会给他们联手的借口。梁太傅和高太尉已有合作之意,若是在此事上我们加以干预,恐怕就要面对他们双方的攻讦,恐怕得不偿失啊。” 童贯却把手一摆:“这个倒是无妨,你以为我是孤军作战吗?有蔡相在,我谅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何况孙千里这次行事可都是为了帮他家的九公子除去掣肘,他总不能当什么都看不到吧?” 方谦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其实他并不看好这一点,以蔡相的城府,恐怕这事他还真未必会作理会,更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孙途就和高俅、梁师成两个深得天子信重的近臣开战。只是这话他却不好当了童贯的面直说,只有他亲自去试过才有答案了。 事实证明,只有读书人才了解读书人,童贯一个太监加武将是不可能猜中蔡京心思的。当两日后廷议结束时,童贯找到蔡京希望请他出面否掉这一调令时,却被蔡京轻描淡写地给推了出去—— “童太尉啊,文武有别,这等事情老夫就不置喙了吧。那孙途既然有能力在江州平寇剿匪立下大功,那去青州这等寇匪为患的地方任职也是对朝廷和百姓都大有好处的事情,你可不能因为一些成见就有所偏袒啊。” “而且老夫也相信那孙途能在青州大有作为,只要他能青州一带的那些贼寇全都平息了,老夫到时便会亲自向陛下举荐于他,让他去边地大展拳脚,让他去和西夏人,和辽人开战,以扬我大宋国威。此等人才,就该好好历练,你说是不是啊?” 面对蔡京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说法,童贯却是无话可说。他这才知道蔡相是不可能替自己或是孙途出头了,虽然孙途刚刚才替他的儿子除掉一个对手隐患,但其身为政客的本质却可以让蔡京做到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 直到目送蔡京缓步远去,再也看不到其背影后,童贯才轻轻地哼了一声,随后又是一声叹息。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冒险去保孙途了:“只有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老夫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此事稍微往后拖一拖,让他有所准备。”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 当童贯的书信送到江州时,时间已来到了三月,此时的江州百姓早已从之前的那场变故和伤害中走了出来,重新开始了新一年的春耕与忙碌,毕竟无论之前遭遇过什么样的伤害,他们的日子总还要过下去。 而孙途,也一如既往地在操练着手下乡兵,在他看来,这次将袁望铲除之后,自己已经是彻底能在江州官场里立稳脚跟,总算是是可以放开胸怀,在这儿大展拳脚,为大宋操练出一支真正能战的精锐来。 可结果这天中午,从东京来的童家管事就突然来到了军营,并把这封童贯亲笔所写的书信给呈送了过来:“孙官人,这是我家老爷让小的快马送来的急信,说是关系到你的前程。” 孙途一听,心里就是微微一沉,能让童贯如此重视,特意派亲信送信来,此事一定小不了。当即就拆开信封,迅速读了起来。在看完上头的内容后,他的脸色的果然就是一沉,半晌后,才稍稍露出了一丝笑容来道:“多谢童帅关心,还请管家回去禀报童帅,下官知道他一片苦心了。” 等那管家离开,早发现孙途神色不妙的鲁达和杨志二人就凑了过来:“三郎,这是又出了什么变故吗?”然后才发现孙途此时手已攥成了拳头,竟已把那封童贯的亲笔书信给捏作了一团,眼中更满是藏不住的怒意。 直到听到二人这话,孙途才吐出了一口浊气来:“看来我还是高估了那些朝廷官员的为人,童贯也好,蔡京也罢,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过河拆桥了。想不到我在江州这一年的努力,却只换来了这么一个结果!”说着,他便把那封变了形的书信交到了鲁达手中:“你们看看吧。” 这一看下,两人的脸上也顿现怒容:“朝廷居然要把三郎你调去青州?也就是说我们在江州的一年努力全白费了,只是白白便宜了后来者和蔡九?” “不错,想不到我做这许多,依然无法让童贯将我视作自己人,只因有梁师成的威胁,他就毫不犹豫地将我抛弃了。”孙途冷冷一笑:“他信里倒是说得好听,让我小心青州知府慕容彦超,让我早做准备,可除了这些没甚用处的提醒,他又能为我做些什么?” “那三郎你打算如何应对此事?”杨志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而鲁达更是哼了一声:“我早说如今这大宋官府不靠谱吧,果然让我言中了。” “我还能怎么办?枢密院、兵部的调令很快就会送来,我除非是不想再当官了,否则只有听从他们的意思行事,哪怕那青州知府将我视作眼中钉,我也只能去面对。”孙途咬了咬牙道。随后,他又看了眼跟前二人:“不知二位兄长又有何打算?若你们想继续留在此处,我自会做好安排,想必蔡九也乐得有你们在江州帮他统兵练兵……” 没等他把话说完,鲁达已大声道:“洒家可不会如此不讲义气,自然是要随你同去青州了!” 杨志则是稍作犹豫,随后也笑道:“杨志能重新回到军中都是你孙三郎的恩德,这时我怎会弃你不顾?而且我相信凭我们的本事,纵然那青州真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陪你去闯上一闯!” 孙途一听二人如此说话,脸上终于现出了笑容来:“有二位兄长这番话,我就放心了,就让我们共往青州,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说到最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精芒来,某些一直禁锢着他的枷锁在这一刻已然全数碎裂! (本卷终) 各位中秋快乐!!!!多吃月饼,多给俺投几张票啊。。。。。 第259章 小镇酒馆 春夏之交的天气总是那么的出人意表难以捉摸,明明刚还是烈日当空,晒得人头脑发昏呢,突然就有大团的乌云从天边涌过来,很快就把那头顶的太阳遮了个严严实实,更有阵阵带了湿气的风从北边吹来,一场大雨已近在眼前。 突变的天气让官道上的行人当即就加快了脚步,急匆匆便往着前方的青甸小阵赶去,只想尽快找到宿头避开这场豪雨。 正当这时,他们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急切的马蹄声,当众人惊觉马已将要撞上自己时却已闪避不及。好在那马上的骑士骑术极精,就在要撞上人时,突然就是一抖缰绳,控着马儿往边上一避,竟这么擦着几个行人就冲了过去。 还没等这些行人松口气呢,身后又有一人一马飞速追来,这回大家可都学了乖了,见状赶紧就跳步闪到道旁,总算不用再受惊吓,然后才目送两骑一前一后消失在官道尽头。 这两骑人马来得急,去得更快,甚至都没能让这些赶路的行人看清楚马上骑士的具体打扮就不见了踪影,如此他们自然更不可能知道头前以精湛骑术闪避行人的骑士居然只是个青春年少的姑娘家了。 这是个眉眼如画,却又带着勃勃英气的少女,此时她的脸上还挂着一层嗔怒之色,完全就不顾身后那名比她大不了几岁的青年的叫喊,依旧不断打马前冲,直到天穹突然唰地一下降下如瀑般的大雨来,方才在冲进了前头名为青甸镇的小镇集后放缓了马速,并很驾轻就熟地将马稳稳地停驻在了镇中心那家稍显简陋的小酒馆跟前。 当少女一偏修长的双腿从马背上轻跃而下时,身后追赶的青年也终于打马赶到,见状他也赶紧停下马来,急声叫道:“蓉妹子你可别再闹脾气了,我跟你赔罪还不成吗?”说着都不急着下马,就冲少女连连抱拳打躬,一副讨好的样子。 直到见对方不顾雨淋如此迁就自己,少女脸上的嗔色才稍微缓和了些,哼了一声道:“怎么,你还想让我陪你挨雨淋吗?” 青年只一愣就迅速明白过来,赶紧翻身下马,陪着笑道:“是是是,是我做错了,还望蓉妹子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再怪我了。我们这就进去喝杯水酒驱驱身上的寒气,我也正好用酒来向你赔罪。”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待会上了酒可别后悔。”少女一听酒字那对修长的眉眼不自觉地就眯了起来,高挺的鼻子娇俏的一皱,这才拉了马往酒馆前的挡雨棚下走去,此时那棚子底下已经拴了几匹代步的驴马以及一辆马车了。 当二人随手把坐骑也拴到栓马柱上时,那男子的目光突然就落到了那辆马车边上的几匹骏马身上,忍不住就道了声:“好骏马,这可比我们庄子上的马要雄骏得多了!”他本来还想再上前看几眼,却因少女在旁有些不耐地哼了声,才只能有些悻悻地转过身来,跟了对方就走进了酒馆。 这青甸镇本就因官道而兴,这里的酒馆自然更是为了招待南来北往的客人所建,今日这场豪雨更是让馆子客似云来,十来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七八张,只留下了最靠外的两张桌子还空着。 这对青年男女一进来,伙计赶紧就笑着迎了上来,一面关切地问候他们是否被雨淋湿了,一面恭敬地询问他们需要吃些什么酒菜。那青年看了眼少女,便有些趾高气昂地道:“你这小地方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只管把你们酒馆里拿手的酒菜送上来便是,尤其是酒,给我先来上两斤。” 伙计忙答应一声,帮着他们把其中一张桌子擦了几下,这才跑去柜台那边为他们准备酒菜去了。直到坐定后,青年才把注意力投到了其他几桌客人的身上,却发现这里头还真有几个特别的存在。 首先就是离他们两桌之隔,端然坐着的一个披肩的长发把两边面孔都遮住的高大头陀。倒不是因为他作为出家人身前桌上居然摆着酒肉,如今还在大口大口地吃肉喝酒的举动有些违背常理——头陀虽算出家人,在如今却是不用忌口的——而是因为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寒气,竟给人一种不敢逼视的凛冽气势来。 而在更里头一些的桌子边上则坐着三名身形壮硕,满脸杂须,眼如铜铃的粗豪大汉,此时他们正一面喝着酒,一面肆无忌惮地说着些大犯忌讳的话儿: “最近济州一带可是越发穷困了,又多出了一股什么梁山泊的人马跟我们抢食,我们兄弟可是有多日没有开张了。” “谁说不是,要是再这么下去,我们就只能穿州过府地跑去青州那边找找机会了。对了,今日我们还得去给胡老大贺寿,你说咱们就这么只带点金银过去是不是太寒酸了些,怎么也该找点拿得出手的贺礼才是。” “这却容易,我看店外那几匹马儿成色就很不错,不是一般人能弄到手的,不如就它们了。”最后一人说到这儿,突然就站起身来,大剌剌地把目光往店中所有人身上一扫,高声喝道:“你们都听明白了?那外头几匹骏马已经被我们兄弟看上了,那马主人还不出来回话?” 什么叫肆无忌惮,这就是了。这三人不但公然在此说着要去梁山泊落草为寇的话题,而且还如此直接就要从别人那里夺取马匹,还露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嘴脸来。 这番话一出口,已经让那头陀的脸色微微一沉。只是还没等他有所表示,坐在馆子最里边那桌里已经有人搭了话,他们正是那青年所关注的其中一伙客人,这桌上坐了四人,三男一女,最显眼的是个比济州三雄还要高大些的壮汉。 不过此时开口的却不是他,而是坐他对面的一个看着才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只见他脸上既无惊色,也无恼意,只是慢悠悠地道:“你们几个的眼光倒是不错,奈何眼色却差了些。” 济州三雄见他搭话便猜到外头那几匹骏马是他们所有,当下便有一人站起身来,带着些醉意摇摇摆摆地走了过去,站定在桌边后,便居高临下地盯着年轻人道:“怎么,你还敢不从吗?我济州三雄在这一带可是有名的英雄好汉,你若是识相的,我还能交你这个朋友,若嘴里敢迸半个不字,可就别怪我以大欺小了!”说着砰地一拳打在桌上,直震得那些杯碟全都叮当作响。 这时另一名汉子也走了过来,嘿嘿冷笑道:“这就当是我们兄弟教你个好儿吧,行走在外最忌讳的就是钱财露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这么好的骏马留在你们手里那都是浪费了,还不如送给咱们兄弟呢。如何,可想好了吗?”说到最后一句,语气里已经充满了威胁之意。 这番放肆狂妄的做法让酒馆内的气氛陡然就是一僵,众酒客都面露惊色,要不是此时外头大雨如注,只怕都有人要逃离这是非之地了。至于酒馆里的掌柜和伙计,此时也都跟什么都没听到般不敢上前,他们只希望事情不要恶化,要是真闹出大事来,他们的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 “喂,祝三郎,你不是一向自诩是什么侠客吗?现在有人当了你的面想抢他人的马匹,你怎么还无动于衷啊?”少女见此顿时蹙起两条柳眉,问那青年道。 青年祝三郎却是若有所思地看了那边几人一眼后说道:“不急,咱们先看看再说。” “你不是怕了那什么济州三雄吧?要是你怕的话,就由我来动手,在这一带还容不得他们放肆呢!”少女却是个急脾气,一见对方不肯出手,便作势欲起。不料她才一动,就被祝三郎迅速出手给拉住了手:“你不要急,那边几个可不是普通人,我相信他们有办法应付。” 不光是他看出了那桌客人有恃无恐,就连那名刚才已经有所动怒,手都按到桌边长长布包上的头陀,此时也没有再动,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年轻人及其同伴的反应。 只是他们却并没有太多的反应,那大汉也好,被盯着的年轻人也好,全都自顾喝着酒,吃着菜,就跟没听见身边两个强人的威胁似的。倒是同桌的那名少女和另一个稍大些的年轻人,此时脸上有些紧张,不过他们却依然安坐桌前。 眼见这几个家伙居然如此不给自家面子,济州三雄终于是按捺不住心中怒火了,当即开口道:“小子,你可别给脸不要脸!既然你不肯把马送与我们,那我们就只有自己动手拿了!”说话间,留在原位的剩下一人也已起身就要往外而去。 就在这时,那年轻人终于开了口,只见他轻轻一叹:“哎,你们怎么就如此不知好歹呢?本来我还想着放你们一马,毕竟我现在还没到任,这里也不在青州境内,总不好多管闲事。但既然你们非要自己往枪口上撞,那就别怪我拿你们开刀建功了!” 中秋新卷开,票票赶紧来。。。。。你们看看今天头顶的月亮它像不像推荐票和月票? ……外出吃饭才刚回来,居然发现今天本该定时发送的更新没出去。。。。。 第260章 乱战拿贼(上) 济州三雄几年来在济州一带也算是横行无忌,为了抢夺财物手底下可没少添人命,凶名之下,更是能震慑得方圆百里之内的百姓都对他们心存恐惧。只要是被他们看上的东西,一般人家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乖乖的双手奉上。 可是今日,他们却在这青甸镇的小酒馆里碰了壁,对方不但不肯答应将骏马送上,反而还出言不逊。这让他们如何能够忍受,站在年轻人身旁发话的聂万雄立刻低喝一声:“那可是你自找的!”便已猛地一拳朝着年轻人的面门轰去。 可就在他这一拳挥起的同时,刚才还一脸轻松地坐在那儿喝酒的年轻人却已先一步曲起手肘,直撞其肋下弱点,竟比他更快一步动上了手。这下让聂万雄神色立变,怪不得这家伙敢如此说话,原来也是个练家子,心念转动间,他的左手已迅速下沉,拦在了那一肘攻来的进路上,而右拳则又加了几分力道。 “啪!”肘掌先一步相撞,聂万雄只觉着一股大力袭来,竟带得他的身子竟往后微微一缩,心中一惊:“这家伙好大的力道!”这也让他挥出去的右拳速度为之一减,只能再次吐气开声,暴喝声里,踏步向前,继续前轰。 但只这一缓间,对方的身子却已猛然一矮,让他这一拳竟擦着头顶打在了空处。等聂万雄定睛再看时,才发现那年轻人竟借自己一掌之力压得身下长凳往另一端下沉,从而让自己的身体平白就矮了一截,巧妙地躲开了自己全力轰出的一拳。这让他心中对面前的对手又多了数分重视,对方居然能在不起身的情况下就挡下自己的拳头,必然是高手了。 可就在聂万雄心下凛然,想着抽手再攻时,靠近他那一端的长凳突然就弹翘而起,重重地撞在了他右臂手肘关节处。这一下实在太过出人意料,让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硬受攻击,右手既疼且麻,在痛呼一声的同时,身子已急忙就往后退去。 但对方却根本不给他后撤的机会,趁着他因中招而有所迟缓的当口,持筷端杯的双手已如闪电般探出,一把就已扣住了他因中招而缩不回去的右前臂,然后猛一个下压,就听砰一声响,已把他的手臂狠狠地砸在面前的桌面上,也顺带着把他整个人扯得往下一个趔趄。 聂万雄猝然遇袭心中大急,连忙低喝一声,两腿微张就想先把身形给稳住了,但这时下盘处又是一阵风声袭来,然后一物再次撞在了他的膝盖侧面,竟撞得他刚摆出的马步一松,身子已往外侧倒去,却是那根长凳再次被对方用腰力送出,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但因他右臂还被压扣在桌面上,聂万雄往外倒的势头却无法完全成形,手臂吃痛下,他只能全力调整身形,两相抵消下,人已彻底不稳。那年轻人也没有放过这一机会,突然就探手前搂,一把就搂住了他的脖颈,同时底下一足飞踢,再中其已经发软的膝盖,竟把条七尺多高的大汉直接搂得砰地一声砸在了桌面上,再也挣扎不起。 这一切看似复杂,其实只在短短片刻间就已发生,在场多半人是根本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只看到两人争执一起,聂万雄前后摆动了几下身子,拳头才将出未出,人已被极其狼狈与可笑地按在了酒桌面上。 直到见他被年轻人控住,他那名同伴沈定雄才反应过来,当即一声怒吼,手已搭在腰畔的刀柄上,便欲抽刀劈出。奈何他身边的那名壮汉动作比他更快,就在他开口的瞬间,壮汉已突然起身,一只手极快伸出,一把就按在了他抽刀的右手上,竟让他无法把刀亮出来,另一只手已经箕张而出,一下就扣在了他的喉头处,再一发力,竟把个百多斤的大汉跟抓小鸡儿似的给直接提了起来。 沈定雄此时只觉着喉头发紧,呼吸困难,两眼也开始发白,双腿离地后只能无力地往前踢蹬着,却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只能发出咯咯的破碎声响,也不知是在喝骂还是求饶了。 两个看似嚣张的强人居然没能在对方手下走上一两招就被轻松拿下,这让酒馆中的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之色,就是之前还想上前帮手的少女,也微张着樱桃小嘴,一脸的难以置信。至于那祝三郎,虽然有猜到对方有自保的能力,也没想到他们竟如此厉害,人也有些发怔。 只有三雄中的最后那人,也是武艺最为了得的曹信雄在见此变故后反应最快,当即哗啦一下就把手边那口一人来高的朴刀给举了起来,虎吼一声,便一个箭步朝着那边的对手扑去,人在半道,手中刀已猛然抡起,挟着前冲之势,狠狠一刀就朝着那依然把自己兄弟按在桌面上的年轻人的肩膊处劈去。 这一刀要是真被劈中了,只怕年轻人的身体就得被一分两半,其凶性之大可见一斑,也引来了周围那些酒客的一阵惊呼。祝三郎和少女见状也是脸色一变,想要出手帮忙,却已经迟了,他们根本就是鞭长莫及及。 可就在这时,年轻人却依旧稳稳地坐在那儿,只是做了一个动作,便把这看似凶狠的一刀给化解了——他居然把手一提一送,将被他制住的聂万雄推得往前跌撞而出,直接就往曹信雄的刀上撞去。他若不收刀,在砍到年轻人之前,就得先把自己的兄弟砍成两段! 在被人推出来后,聂万雄也看到了自家老大砍来的这霸气十足的一刀,当即就是一声惨叫。好在曹信雄刀法精湛,能放能收,眼见是自己兄弟迎面撞来,居然在一声低喝后手腕一翻,横斩出去的一刀竟再次掠起,避过了扑来的聂万雄,同时脚步一变,身子一拧间,竟与对方来了个擦身而过,再次朝着年轻人劈砍过去,只是这一刀已从横砍变成了直劈。 年轻人见此一招眼中也露出了一丝激赏之色来,神色也终于变得郑重,人已弹地而起,同时足下一勾,那条刚刚建功的长凳已然飞起,被他用手一顶,便直接撞进了雪亮的刀光中。只听一声裂响,那根结实的木凳便已四分五裂,而曹信雄的刀势却不见缓的,依旧如匹练般直斩下来,,似要将面前的年轻人连着桌子一并砍成两片。 但只这一阻却已经让年轻人有了反应的机会,只见他手已搭在一直摆在桌面上,由布包着的一件兵器,也不解布,就直接横在了身前,当地一下挡住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只是他的身躯还是因此稍微摇晃了一下,同时那包着兵器的灰布也因之碎裂,露出了里头那件有些古怪的刀来——竟是一柄僧人所佩的戒刀。 这让祝三郎又是一怔,他明显是个高手,怎么兵器却如此古怪?就连那名头陀见此也是神色一变,下意识就把手按在了自己桌上的长包上,眼中已有跃跃欲试的感觉来了。 但那戒刀终究太过轻便,而且年轻人又是仓促迎敌,与那口重达四十来斤的朴刀一撞下,刀锋竟直接就卷了刃,刀身也微微扭动,看着这口戒刀已经是毁在对方手上了。 “鲁大哥……”年轻人有些歉然地看了眼身旁大汉,而对方则在他这一声音落的同时松手把已陷入半昏迷的沈定雄往地上一丢,然后大手往后一带,已把一直倚靠在身侧的那根粗大禅杖给提了起来,咆哮一声,那禅杖已带着猎猎风声斜砸而出,直接就轰在了曹信雄的刀上。 “当!”一声巨响随之而起,甚至都盖过了外头唰唰的雨声,连那隐约传来的雷声都比不过这两件兵器撞击而生的动静,同时而起的,还有那壮汉的虎喝:“贼厮鸟,且让洒家来会一会你!” 这一杖的力量可比曹信雄的一刀更足,竟打得他身形一晃,随后便连人带刀地直往后退去,在撞翻了两张桌子后,才终于稳住了身形,而他的脸色也终于变了,想不到在此居然会遇到个比自己气力更大的对手。 年轻人也微有些发愣,自己只是有些抱歉毁了兄弟的一件兵器,不料却被对方误认为这是在求救了,这就很有些尴尬了。但到了这时候,也只能将错就错,站定身子挡在同桌的少女身前,同时还关切地问了一句:“雅儿没吓着你吧?” “有三哥哥在,雅儿自然不会被吓到了。”少女回以微微一笑,显然她已经经历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了。而最后一名同伴则是一脸戒备地也把随身的一把短刀抽在手中,盯在了倒地未起的沈定雄身上,以防他突然再起。 曹信雄则在稳住身形后看着已经站在自己跟前的壮汉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以往可从未见过你们呢。” “洒家鲁达,以前还有个法号叫作鲁智深!”说话间,他已一个箭步直冲上前,手中禅杖也彻底抡了开来,直取对方胸膛。 这济州三雄今日抢劫的,正是打从江州往青州赴任的孙途一行! 第261章 乱战拿贼(中) 两月前,孙途终于在收到童贯的书信后不久又接到了朝廷将他遣往青州任都监一职的调令。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在事情确认时他还是满心不快,也让蔡得章对他心生愧疚,这才应允了他所提出的,希望能从乡兵中挑选三十名精锐随自己同赴青州的请求。 其实以孙途如今六品武官的身份,前往别处任职还真有资格带上几十名亲兵护卫。只是这些乡兵终究是江州官军,而且还是比厢军更强的精锐,要不是蔡九首肯,还真不好带走呢。 而与他一同上路的除了之前那几人外,还有一人,那就是早早就投到了孙途手下效力的黄文炳。这倒真是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因为黄文炳可是江州本地人,而且经过之前种种也与官府有了一定的交情,此时只要抱紧了太守蔡九的大腿,想要谋个一官半职倒也不难,完全没有陪他去青州冒险的必要。 但黄文炳却依旧坚持追随孙途一起去青州,在他说来,既是忠心,也是相信孙途将来的前途只会在蔡九之上,这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前程着想。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孙途身边又正好缺了个可以商量主意的智囊师爷,他便一口答应,也把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书生给带了一起上路。 只是在进入山东地界,临近老家郓城县时,孙途却又心血来潮打算回去看上一看。同时为了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又不想太过声张,所以便让杨志和黄文炳先带人赶去青州,他自己则带了雅儿,与鲁达、唐枫一起先转道郓城县,跟于孝和、于大勇父子见了面,在老家逗留了两日,方才继续往东。 而今日,他们几人是打算紧赶些路程,好早些追上先走一步的其他人的,不想却遇到了这么一场大雨,便只能暂时在青甸镇这家酒馆里打尖,只等雨停后继续上路。可谁也没想到,他们从江州军中挑选出来的几匹骏马却惹来了济州三雄的觊觎之心,还与他们起了冲突,动起手来。 此时,眼见那曹信雄刀法精湛,又力大势沉,鲁达也顿时生出了一战之心来。在一杖将其打退后,便再度挥杖扑上,急攻对方的胸口。 曹信雄也从未遇到过如此厉害的对手,虽未曾听过鲁达之名,却也不敢怠慢,赶紧收刀一横,拦在了自己胸前,正好挡住了这一招。而这一回他已有了准备,居然只是身子一晃便把这雄浑的力道卸去,再没有后退半步,而且还趁机手腕一拧,控着朴刀一转间急削向鲁达突在前边的右臂。 “好!”鲁达见此更是一喜,他可是有许久没有遇到过如此厉害的对手了,在叫好的同时,右手已撒手后缩,竟只凭着左手便使那六十斤的水磨禅杖猛然翘起,正好让杖身与刀锋撞在一处,再次发出了一声当响,弹开刀锋,已把对方另辟蹊径的一招给化解了开去。 曹信雄只觉双手虎口一热,刀已被震得往上一跳,便知道对方力道还在自己之上,便再次低喝一声,手腕一翻间,刀再次顺着杖身,往下出溜,直取鲁达左手前臂。既然力道上不是对手,那就用招式来破敌吧! 可鲁达却已有所提防,见状竟是不再闪避,而是突然再度抢步向前,同时双手持杖,猛然全力刺出,直夺对方的咽喉要害——你不是要攻吗,那洒家就以攻对攻,用一双手来换你的一条命! 这才是鲁达所使的疯魔杖法最厉害的地方了,寻常对手自然能被他用气力完全压制,而一旦遇到真正难缠的高手,他却可以用这等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凶悍,甚至称得上是疯狂的战法来逼迫对手退让,从而抢占优势。 果然,这一疯狂的攻势也杀得曹信雄心头一惊,因为就他所料,自己这一刀下去固然能砍下鲁达的手,可那禅杖头上的月牙铲也能在同时削掉自己的脑袋,这可太不划算了。所以他赶紧把势头一止,手上前削的招数一变,让朴刀往身前一压,正好用刀柄挡在了月牙铲前,总算是挡下了这要命一招,同时身体也已朝后退去。 只照面几个回合,曹信雄心里已经做出了准确判断,无论是那个年轻人,还是这个壮汉,武艺恐怕都不在自己之下。而自己兄弟三个也就他武艺出众,沈定雄和聂万雄却要弱上许多,一旦那两人联手,今日真要阴沟里翻船了。 而且,从刚才那年轻人说话的口气里,他也听出了一丝不妥来,似乎对方还有官方背景,那就更不宜纠缠了,所以在借着一杖后退的同时,曹信雄已一声招呼:“老二老三,扯呼!”身为积年的老贼,见机不妙溜之大吉的道理他还是相当清楚的。 一旁刚恢复过来的聂万雄在看到自己老大居然连连被人逼退后就觉察到情况不妙了,所以一听这话,就赶紧扭头往外欲走,倒是那沈定雄,此时却依然昏沉沉的,却连站都站不起来。 鲁达却把双眼一瞪:“想走,可没那么容易!”说话间,已拔步冲上,手中禅杖再度呼地一下直取对方腰间,誓要将对手留下。但这回曹信雄已无意与之纠缠,只把腰一扭就已闪了开去,还让他这一杖落空后扫在一旁的桌子上,惊得周围那些本就因为他们的交手而避往角落的酒客又是一阵尖叫。 听到这动静,曹信雄心中一动,立刻把刀往边上扫去,口中则喊道:“你可别逼我!”话音未落,刀已劈在了其中一名酒客的脖子上,惨叫声中,一颗头颅竟已凌空飞起,鲜血飞溅。 而这一来,酒馆中的场面更乱,所有人都忙不迭地往外跑去。但他们的动作又怎么可能快得过这些练家子,便是那聂万雄都比他们更快,手一伸间已扣住了一名酒客的咽喉,狞笑道:“谁还敢动!” 这一下果然让还欲上前的鲁达的动作为之一顿,怒容满面地大喝道:“卑鄙无耻,竟伤无辜!” 曹信雄却浑不在意地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黄牙来:“你们果然是官兵,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说着,刀一横间,又把两人逼住,只要他手上微加把力,这两个无辜酒客也将与之前那人一般身首异处! 这让鲁达虽然心头震怒,身子却再不敢动了。他虽然为人粗豪,却是古道热肠,可不想再有人因自己而丧命于此了。见此,曹信雄得意而笑,他们兄弟三个能在济州一地横行多年却依然逍遥法外可不光只是靠着一身武艺,更因为他们的手段多变,心狠手辣! 可就在他自鸣得意,以为一切都在掌握时,一个冷冽的声音却从旁边响起:“你是不是把他给忘了?”砰地一下,一人已被孙途按在了一旁的桌面上,一口短刀也已落到了那人的身上,正是之前被鲁达掐昏过去的沈定雄。 刚才孙途也确实被这家伙的手段给吓了一跳,但随即他就看到了沈定雄正摇摇晃晃地起来,想跟着站到自己兄弟身边去,便毫不犹豫地出了手。他本就要强过对方许多,又是突施偷袭,一招间就已将其控制,并夺了刀,横在了咽喉处,反过来要挟起曹信雄二人来:“你若再敢伤害无辜,我便让他抵命!” “你敢!”聂万雄一看之下,顿时大怒,手上一使劲,已把控制在手的那名酒客掐得双眼翻白,身子都有些发僵了:“快把我二哥放了,不然……” “你们才该放人才是!不然济州三雄就要变两雄了!”孙途却是寸步不让,握着刀的手还往前一压,在沈定雄的脖子上割出一道血痕来。 “你们可是官府中人,就不想保住这些无辜的百姓吗?还不把人放了,把手中的武器丢下?”曹信雄当即便点破了孙途他们的身份,高声威胁道。 “我又不是这济州府的官,这里的百姓还不用我来保护。”孙途却是寸步不让,直视对方强硬回话:“反正只要把你们拿下就功劳一件!” 这话终于让曹聂二人心生犹豫,本来自信的动作陡然就是一僵。 这立刻就让一直在他们身后和酒客们一道避让的祝三郎和那名少女找到了机会,他们在互相打了个眼色后,几乎同时飞身上前,虽然手上没有兵器,却还是直取两名握有利器的贼匪。祝三郎一拳直捣曹信雄的后心,少女则是一掌劈向了聂万雄的后脖颈。 聂万雄是真没想到身后还有高手偷袭自己,听到风声想要闪避却已不及,被重重一掌劈中,眼前一黑,便一头往前栽去。而这时,鲁达也已抓住机会疾步扑上,手中禅杖呼地一下扫出,正扫中其肩头,这一下含愤而出,竟把聂万雄直接打得横抛起来,重重地砸在了旁边的墙上,一口鲜血随之和着惨叫喷在了空中。 而曹信雄这边,祝三郎的一拳却终究没能建功,对方在拳头临身的瞬间突然收刀一掠,逼得他只能收拳后撤,但却也已把人从对方刀下拉了出来。 随着这对年轻男女的突然出手,场面再度生出新的变化! 第262章 乱战拿贼(下) 这下变故虽然来得突兀,但孙途的反应却是飞快,只略一怔,便翻手将沈定雄拍倒在桌上,同时身子已飞掠向前,一招直取曹信雄的面门,为的自然是让其无法再出手伤害或挟持旁边无辜的酒客。 与此同时,祝三郎和少女也再度联手逼进,四只手急攻对方持刀的肩肘关节,两人此时并无兵器在身,所以同样都选择了贴身缠斗,居然就莫名和孙途的这一招抢攻完美配合起来,把曹信雄往左右闪躲的空隙都给切断了。 曹信雄的脸色已变得极其凝重,他是真没想到今日这小小青甸镇的酒馆里会出现这么多难缠的对手。平时就是遇到一人他都未必敢言必胜,更别说现在面对四五人了,而且面前打翻自己兄弟的那名壮汉可还没出手攻来。 做出判断后,他已有了决断,双手突然把朴刀往前一推,正好迎住了孙途全力攻来的一招,在两相里一撞间,他竟借势往后凌空倒飞了出去,同时低头缩身,竟险险地又避过了身侧两男女的攻击,然后合自身之力与孙途轰出的这一拳之力全都凝聚到了背上,重重撞在了身后酒馆的土墙之上。 “轰!”酒馆本就不是太牢固的土墙被他全力一撞立刻就破出了一个大洞,而曹信雄也趁机一个翻身就往外掠出,竟是不打算再救自己那两个兄弟,只想先脱身离开了。 孙途因为与曹信雄硬拼了一招而使身子朝后推了两步同时又是一顿,如此便无法在第一时间追赶出去。可祝三郎却未受此影响,口中喝了声:“哪里走!”人已一个转身,就欲从对方破开的墙洞间穿过追击。可就在他将将掠身到洞前时,一道寒光骤然从外闪过,直袭向了他的咽喉,曹信雄居然没有立刻逃离,而是躲在外头突施暗算。 这等心机可着实出乎了祝三郎的意料,他立刻怪叫一声,在迅速止住前扑身形的同时,上半身已如拦腰折断般朝后倒去,竟能在全力冲刺的同时凭着腰腿上的力道作出个铁板桥的功夫来。 总算是他反应够快,武艺够精,让对方偷袭而来的一刀未能砍中咽喉要害,但左侧脸颊却还是被那朴刀的刀锋擦上,被割下一片皮肉,鲜血淋漓。少女见状更是柳眉倒竖,娇叱一声便紧跟着扑上,出手飞快,竟不等曹信雄把刀收回,双手已握在了刀背之上,别看她玉手纤纤,力道却是十足,大有与曹信雄角力一把的意思。 这下也确实大出曹信雄的预判,他本以为这回马一刀已足够吓阻住其他人了,没想到一个女子竟也如此剽悍,现在刀被她扣住,一时间却已无法挣脱了。而且透过墙上破洞,他已瞧见孙途和鲁达已经同时抢来,时间上已容不得他再变招却敌了。 这曹信雄当真是个头脑敏捷而果断之人,一见情势不妙,居然就把手一松,同时还跟着一送,竟把刀送给了里头的少女。少女一个不慎,往后拉扯的力道反而带得她朝后跌去,与此同时,外头突然又响起两声嗤响,两道黑影已从破洞间穿过,直夺其胸口与面门。曹信雄居然还留有后手,在此关头竟放出袖箭来杀伤敌人。 此时少女身形不稳,眼见袖箭袭来,只来得及一扭头把射向自己面门的一箭闪过,但胸前这一箭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了了。就在她一声惊呼,自度必要中招,连一旁的祝三郎也只来得及怒吼一声:“蓉妹子……”却无力救援时,一只手突然就从后扳在了她的肩头,猛然发力往边上一扯,竟把少女扯得往旁边扑去,竟让那一箭擦身而过,只是少女的身子这下是彻底失去了控制,结结实实就投进了救她之人的怀抱,来了个温香满怀。 这个及时出手救人的,正是孙途。他刚欲追击,就看到了曹信雄的连续偷袭,眼见少女就要中招,想也没想就出手相救,不想却换来了这么个结果,两人紧贴着往后退了数步,这才止住了去势,只是这姿势实在有些暧昧了。 这少女身高腿长,看着都与孙途差不多高了,此时虽然缩着身子,却也已把头顶在了他的鼻端处,再加上两人身子紧贴,孙途为了护着她还张开了手放于两侧,这姿势怎么看都像是在搂抱亲热,两人间更是呼吸相闻,有些急促的鼻息都喷到了对方的脸上。 “呀……”片刻后,少女才猛然反应过来,一声惊呼的同时,手已猛地往前一推,身子则跟着往后一退,总算是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只是她的俏脸上已经堆满了红云,自打记事以来,她还从未与一个父亲以外的男子如此亲近过呢。 孙途却显得稳重多了,虽然被推得往后退出两步,却无半点忸怩之色,口中道了句:“得罪!”便已转身掠向了一旁的酒馆大门。他并没有因为刚才的插曲乱了心神,反而迅速回过神来,自己为何非要从那破洞出去,直接从正门追击不是更方便些吗? 而一旁的祝三郎此时却完全愣在了那里,连追赶敌人的心思都没有了,只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同样愣在那里的少女,脸色几番变化,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 唯有鲁达,在孙途救下少女的同时已经一低头矮身扑出了破洞,同时手中禅杖还一阵飞舞,护住了自己周身以防对方再放暗箭。但当他蹿到外头时,只看到前头人影一闪,曹信雄竟在一个转折后掠到了酒馆前的马棚底下,手中短刀一闪间,竟已割断了其中一匹骏马的笼头,然后人已腾身上马,一夹马腹,就策马朝着前方的街道冲去。 他临机应变的反应果然远胜常人,在此危险关头,居然还能想到抢马夺路,从酒店里破墙而出后,竟又转身跑回到了店门前。这一下实在让鲁达有些反应不及,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欲要远遁。 好在还有孙途在此,因为选择了从酒馆正门追击,居然让他正好赶在曹信雄上马的同时赶了出来,看到对方正欲纵马而走,他当即一声大喝,手中短刀已飞掷而出射向对方面门,身子也已果断扑上,想要将其留下。 可曹信雄在马上的身手却也极其灵活,眼见短刀飞来,竟只一个仰身,便轻松躲开,而他脚上的动作都不见缓的,已控马转身朝前冲出。他相信以自己的骑术,只要片刻间,就能与对方拉开一大段距离,从而彻底逃出生天。 这时,祝三郎和少女才先后从酒馆里追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两人都是一声不忿的怒喝,少女更是迈开长腿就直奔自家的马匹,可在跃上马背后,她又傻了眼了,那马还被绑在柱子上呢,可冲不出去,只能恨恨地看着那人越去越远。 此时,孙途也已奔到了马棚底下,但他却并没有像之前两人那样急着上马,而是来到马车前,手在底下一抽,已经取出了一张弓和一袋箭来。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便已持弓拿箭奔出马棚,随后便在风雨中站定了,搭箭上弦,再稳稳地将这张一石五斗的硬弓给拉成了满月状,瞄向了已渐渐远去的身影。 鲁达、祝三郎、少女,以及从酒馆里跑出来一看究竟的其他一些酒客就这么看着他倏然放手,一支羽箭已带着凌厉的风声破开了那接天连地的雨幕直飞向前方的身影。而孙途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这一箭射出就停止,只见他又迅速再次抽箭施放,眨眼间便有三支羽箭被他连环射出。 曹信雄疾驰向前,发现身后并没有传来追赶的马蹄声心下便是一定。他知道这次自己总算是脱身逃出,至于两个落到对方手里的兄弟,那就只能以后再想办法救援了。如果实在救不了他们也无妨,反正…… 可就在他盘算着这次脱身后该如何安排时,身后已传来了咻的破空声响,这声音他可是相当熟悉的,正是箭矢来袭的动静。这使他立刻心生戒备,赶紧转身后观,看到箭矢来势后,便立刻一抖缰绳,控制骏马往左边闪去。 可就在他以为闪过箭矢时,身后却再次传来破空声,让他下意识就赶紧再次变向。这一变向固然是把第二支箭给避了过去,但胯下骏马的动作已经有些偏斜,毕竟此时正大雨瓢泼,街道湿滑,纵然是再雄骏的马儿也吃不消如此折腾啊,登时马蹄一个打滑,只能咴咴叫着想要停下来。 而这时,最后一支箭已暴然飞至,虽然在听到声音后曹信雄已竭力想要控马闪避了,但那马力早已穷尽,再也闪避不开。一声惨嘶下,马股已被这一箭深深钉入,然后这匹骏马便轰然侧翻,竟直接把上头还没来得及抽身的曹信雄也给压在了下头。 曹信雄一声惨叫,却是左腿正好被这两百来斤的马儿压上直接就断了骨头,人已再起不能。而这时,三箭奏效的孙途已和鲁达几人一起火速追赶了上来,将他连马团团围了起来。 这一回,无兵器在手,又断了一条腿的曹信雄是再也无法逃跑或是反抗了…… 第263章 响马盗 夏日的雷雨来得突然去的也快,只不到一个时辰已然云收雨住,一缕阳光更是从破开的墙洞里照进酒馆,照在了三个已被五花大绑的强人身上。此时的他们早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一个个低眉搭眼,任人宰割的模样。 在他三人跟前的除了孙途几个与他们交过手的人外,还有一些闻讯而来的镇上壮丁,为首者更是这青甸镇上的里正王喜。不过这时候他脸上可是没有半点喜色,反而充满了忧惧之色,偷眼打量了孙途他们几眼后,口里却嘟囔了一声:“这……这可如何是好?” 这话虽然说得很轻,却还是被身旁不少人听了去,孙途几个还没发话呢,那少女已经抢先开了口:“你这里正好不讲道理,我们帮着你们把搅扰地方的贼子捉拿了你不但不谢,居然还摆出这副模样来,难道你和他们是同谋不成?”说话间她已俏脸生寒,手都搭在了刚从自己马上取下的鸳鸯长刀之上,煞气凛然。 王喜被她吓得浑身一震,急忙为自己分辩起来:“小人怎会与他们为伍,这几年来我们青甸镇可没少被这些响马盗所骚扰欺侮,我们防他们都来不及呢。” 随着他这话一说,旁边那些同样愁容满面的镇上青壮也全都点头附和起来:“是啊是啊,我们可都是本分之人,怎敢与这等响马为伍……” 直到这时,孙途才缓缓开口:“王里正不必惊慌,我看得出来你们都是良善百姓,是绝不会与贼人勾结的。可是你对此事的反应却由不得人生出猜疑之心来啊。你有什么苦衷只管直说,我虽非本地官员,但只要力所能及,也能帮你们平靖地方。” “敢问阁下是……官府中人吗?”王喜稍微迟疑了下后,有些期待地问道。 “不错,本官乃是前往青州赴任的朝廷六品武官,你有话直说便是,就是这济州知府本官也是能见得着的。” “实不相瞒,这三人与他们的同伙早已是我们济州一地的大患了,人称济州响马盗……”王喜在略作犹豫后,终于把济州三雄的另一个身份给说了出来。 原来在济州一带真正为祸百姓的并不是藏身于梁山泊中的那伙山匪,而是这股人数在三五十间,来去如风的响马盗匪。山东本就民风剽悍,再加上地利之便有不少人家都养了马,所以便出了群不甘老实过日子,又练有武艺骑射的家伙啸聚成伙,在此一带打家劫舍,抢掠成风,人称响马盗。 相比于不吃窝边草,恪守江湖道义的梁山好汉,这些响马盗是完全没有底线的存在。只要是招惹了他们,或是被他们发现谁家有大量财富,他们便会杀奔上门,把目标全家尽皆杀死,甚至有几处村镇都曾被其灭门。 而在听到响马盗的名头后,祝三郎和那少女,以及之前只是冷眼旁观的长发头陀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异样的表情来。孙途此时却没去留意他们的反应,而是有些惊讶地问道:“既然响马为患,为何你们不报去官府,让官军剿灭了他们呢?三五十个盗匪难道还能抗拒官军不成?” “孙兄弟有所不知,那响马盗最是狡猾,又善于看风色,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们便会逃匿散去,潜入到周围的茫茫群山之中,官府几次对他们用兵,都因此让他们脱身逃遁,所以百姓能做的只有自守而已。”祝三郎立刻接话答道。 “咦,祝兄居然知道他们的行事风格,难道也曾与他们打过交道吗?”孙途好奇地看向了对方问道。 “只要是济州之人,谁不知道这两年里冒出来的这股响马盗的种种恶行啊。而且,我祝家庄和周围扈李两庄所以结成同盟攻守一体除了提防梁山群盗之外,更是为了抵御那来去如风的响马盗匪。”说着,祝三郎还着意地看了眼身边的少女,在心中补充了一句,不过能因此和蓉妹子关系亲近倒是意外之喜。 顿了下后,他又说道:“不过自从我祝扈李三庄结成同盟共同抗贼之后,这些响马盗便已知机远遁,再没有去我们那边骚扰过了。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跑到了这边为祸……” 王喜点头道:“是啊,这一年来,这支响马盗可没少祸害咱们这一带的村镇,官军来了又不见他们踪影,总不能一直让他们驻守在镇子上吧。所以……”说完,又是一声叹息。随即,又看了眼那三个萎顿在地的家伙,满面愁容地道:“现在他们三个在我青甸镇上被拿,只要消息一传出去,恐怕那些响马盗同伙很快就会上门报复。而且,之前与他们同桌的一个汉子已先一步离开,他可是知道这三人来过我镇上的,现在他们出了事……这可如何是好……”想到恐惧处,他竟猛打了个寒颤。 不光是他,那些青壮们脸上也满是惊恐之色,连连说道:“是啊,这可如何是好?我们镇子本就没有遮挡,一旦他们杀来,只靠我们这点人手,根本就抵挡不住。那满镇百来口人可就……” 这番话让孙途更是大皱其眉,他是真没想到这济州三雄背后竟还藏了这么大一股势力,自己拿贼居然还给当地百姓带来了如此灾祸。 而这时,受伤最轻的聂万雄突然狞笑着开了口:“这下你们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了吧?要是识相的赶紧把我们兄弟几个放了,把那几匹马交给我们,再拿出五千贯钱买命,或许爷爷们还能放过你们。要再敢不从,用不了多久你们这一镇之人必将死无……啊……”他话还没说完呢,一条修长秀气的长腿已呼地一下飞踢过去,正中其面门,踢得他仰面就倒,鲜血长流,突然出腿的少女扈蓉已是柳眉倒竖,粉面生寒,娇声叱道:“你这阶下囚还敢胡吹大气,我先要了你的命!”说着,已拔出一口刀来,就要上前。 好在孙途反应够快,赶紧一步拦住了她,急声道:“姑娘还请不要性急,此时即便杀了他们三人也于事无补,留他们一命或许还更有作用呢。” 被他这一拦,扈蓉的动作便是一顿,想要出言反驳,可在对上孙途的双眼后,不知怎的心头一跳,俏脸一红,竟听话地住了手,不再多言。这一反应自然就落到了祝三郎和稍远些由唐枫一直守着的雅儿眼中,两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隐隐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倒是孙途,因为心系正事没有太过留意人家姑娘的古怪反应,迅速转身,一脚踏在了聂万雄的身上,沉声道:“你老实交代,你那些同伙都藏身在何处?说出来官府或许还能饶你性命,不然就凭你之前犯下的重罪,我便可当场杀了你!” “哈哈,你道老子怕死吗?只要你不怕拉一镇百姓为我陪葬,只管杀了我,若是皱一下眉头,爷爷就不算好汉!”聂万雄却很不屑地呸了一口,虽然躺在地上很是狼狈,却依然无所畏惧地回视着孙途。 “你……”祝三郎闻言大怒,上前一步说道:“你别得意,我们可有的是手段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显然是想要对其用刑了。 但孙途却立刻摇头否定了这一选择:“不,现在再对他们用刑只怕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刚才他三人就曾提到今晚会去济州城给自己的同伙贺寿,现在已近傍晚,恐怕用不了多久,那些响马盗就会察觉到他们出了什么差错了。” 听了这一判断,王喜等人更是惊慌失措,浑身打颤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放心,既然此事由我等所起,人也是我们所拿,我孙途就断没有弃你们于不顾就离开的道理。”孙途说着,又扫了眼身边几人,鲁达毫不犹豫地就点头道:“不错,不就是三五十名响马盗吗,洒家倒要和他们较量一番,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能搅扰得整个济州府不得安宁!” 扈蓉也立刻跟着说道:“没错,这些响马盗在我济州境内为祸四方,我们自然就要为民除害。这次让他们碰上我们,就是他们的末日。祝三郎,你说是不是?” 祝三郎本来心里还有些嘀咕,毕竟这里能战之人着实有些少,但既然扈蓉都这么说了,他总不好逆了心上人的意思,便跟着点头:“我们自然是要为民除害,只是如何对付他们却得从长计议,好生想个破敌的法子才是。” “祝兄这话深得我心,我们虽然人少了些,但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倒也未必没有机会。而且我相信那些响马盗里也没几个能像他这么厉害,寻常盗匪还不算太大威胁。”孙途说着,又看了眼还昏迷着的曹信雄,心里已经开始迅速制定起了策略来。 这时,又一个声音从旁响起:“既然同在此镇内,杀盗匪一事也算我一个吧。”声音洪亮却陌生,正是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的头陀开了口。 孙途之前就看出此人非同一般,应该是个高手,见他此时主动开口相助,也是一喜:“好,如此我们又多了几分胜算。而在布置一切前,我们先得把老弱人等藏起来才好。王里正,我想这镇子上该有安全的藏身之所吧?” 第264章 夜战青甸镇(上) 天黑之后,济州城里有名的大豪商胡明宗府上却是灯火辉煌,不断有客人登门拜访,只因今日正是他的五十大寿。 虽然城中官员碍于身份不好纡尊降贵地亲来道贺,但也都命手底下人送上了自己的一份心意,至于其他的商人士绅却是悉数到场,胡家前院更是宴开数十席,数百宾客共聚一堂为其贺寿,为此胡家甚至还特意请来了山东一带有名戏班子在此连演三日大戏,当真是好不热闹。 可是在这一派热闹欢腾的贺寿场面之外,在胡家第三进院落的书房里,此时寿星胡明宗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欢喜之色,反倒是深深地皱着眉头,看着跟前几个身材魁梧,满面剽悍之色的汉子说道:“曹兄弟他们几个往日过年过节都不会迟到,今日我五十整寿他们就更不会来迟了,今日怎么到了这时候却还未到?难道是路上遇到了什么变故吗?” 谁也不会想到胡明宗这个济州城里有名的大商人,平日里总喜欢修桥补路做善事,遇到了灾年更会拿出大把钱财来接济本地穷人的大善人居然就是那支为祸济州境内多年,手上少说也有几百条无辜人命的响马盗的首脑人物。而今日跑来为他贺寿的除了那些本分良民之外,居然就有不少他的同伙盗匪。 正当有人想开口宽慰他不要过于担心时,一个脸上带了条疤的汉子开口道:“胡老大,今日早些时候俺还与曹四哥他们三人结伴而行,并在离此只有二十里地的青甸镇里分的手。他们本打算在打过尖后去寻些好东西再来为你拜寿,难道是因此耽搁了?” “就是想找只肥羊也花不了这许多时间,而且都这时辰了,莫非他们真遇到了什么硬点子不成?”一个白面微须的男子也皱起了眉头来说道:“青甸镇那里也有我们的耳目,说不定……” 他话没说完呢,紧闭的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老爷,有个叫陈东的兄弟急着说要见你,说是出大事了。” “老大,陈东就是我们在青甸镇上的耳目,他此时过来恐怕真是曹老四他们几个在那里出了什么差错。”这位立刻做出了猜测,其实也不用他再说什么,胡明宗已经立刻开口:“让他进来说话!”随着房门打开,十多双眼睛立刻就全落到了进门那个看着完全是庄稼汉的黑瘦男子的身上。 这陈东被这些人拿眼一瞪,心头一凛,身子也跟着颤抖了一下,随后才慌忙拜倒:“小的见过胡老大……老大,曹四哥他们几个白天里失了手,竟落到官府中人手上,现在还被囚在青甸镇上,听说明日一早就要把他押送来府城了。” “什么?”纵然已经有所预料,可在听到这一禀报后,这些汉子还是齐齐变了脸色,那白面男子更是急切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可没听说这两日济州府有兵马调动啊,还是从别处来的官军正好碰上了他们?” “回军师的话,曹四哥他们是被几个过路的官府中人给拿下的,他们并不是我们济州府的本地官员。”陈东立刻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经过全都说了出来。虽然他当时并不在酒馆里,但通过打听还是知道了孙途等人捉拿曹信雄三人的经过。 听完他的讲述后,众人又都露出了无法置信的表情来,有那性急的更是大声说道:“这不可能!区区四五个官府鹰爪子,其中还有个娘们儿,他们怎么可能拿得下曹四哥几个?别人也就算了,凭着曹四哥那一身武艺,怎么可能被抓?你给我老实交代,到底现在镇子上有几百官军?” “就……最多也就六七个过路的客人而已,而且这里头官府出身的也就三五人。小的可不敢在此事上有所隐瞒啊。”陈东被他这一逼问顿时便有些紧张起来,赶紧解释道。 见他还要再说什么,那白面军师已经摆了下手:“算了,老七你别急,看来他说的确是实话。老大,这次曹老四他们几个确实是遇到硬点子了,毕竟官府里头也能厉害角色嘛,他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胡明宗这时已经恢复镇定,闻言只黑了张脸点头道:“白老二他说得对,陈东他跟我多年是不会在这等大事上骗我的。老二,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没等作为他们智囊的白老二白宽回话,已经有两个兄弟急吼吼地叫了起来:“老大,这还有什么好想的,我们兄弟落到官府手上自然是要救的。” “我当然知道要救他们,但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救人!”胡明宗没好气地瞪了这两个兄弟一眼,然后又看向了白宽道:“是等他们把人带到府城再动手,还是抢在这前头?要是后者,我们是去青甸镇抢人,还是在半道上设伏?” 作为这支响马盗的首脑人物,胡明宗当然不可能是个鲁莽之辈,其思虑自然要比其他兄弟更细致些。而身为智囊军师看事情就更深远些了,只略作思忖便道:“不能等曹老四他们进城后再救,一者我们不能保证他们一定会来府城,或许他们只是说说呢。毕竟陈东说了他们也有官府背景,拿了我们的人说不定会带着人去自己的州城衙门请功。二来,即便他们真把人押到府城来我们的机会也不大,甚至可能给老大带来后患。” 顿了一下后,他又道:“至于在半道上拦截也有问题,无论是时间还是路线他们都不会按我们的设想来走,而且从青甸镇到府城虽然只有一条官道,但却还有好几条山道呢,一旦他们选择走小路,我们人马分散可不好救人了。所以,趁着他们夜宿青甸镇,杀去那里救人是最好的选择。” 众兄弟立刻就附和了起来:“军师这话最是合理,老大,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这次不但要把四哥他们救出来,还要血洗青甸镇,让官府的人知道我们的厉害!” 胡明宗看了眼白宽,见其点头后,这才砰地一拍茶几道:“就照此办。我们这段时日确实太安分了,居然让官府都敢对我们兄弟下手了,是该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了。”说着便起身欲要带人往外冲。 但随即又被白宽起身拦住了:“大哥且慢。现在府上还有那么多宾客呢,你这么带人出去只会惹人怀疑,不如等到二更天后大家散去,我们再出城也不迟。如此一来,当我们到了青甸镇上正是三四更天时分,也是他们戒备最松散的时候,更容易得手。” “好,就照你的意思办。你们都暂且忍耐一阵,去前头填饱肚子,记得少喝酒,等二更天左右我打发了那些客人离开再出城救人。”胡明宗一摆手下令道。那些汉子最是服他,当即就答应一声,然后全都散去,跑到前院找吃的去了。 只有白宽,在转过身时脸上还是带着一丝异样的神情来,他总有些不安,总觉着陈东能如此轻易从青甸镇跑来府城实在有些过于顺利了,难道对方不知道曹信雄他们的真实身份吗?只是这一层顾虑一时间他却不好跟人细说,只能寄希望于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胡明宗的耐心还是有些不够,只熬过一更天,他就已经找了借口把来此为自己贺寿的府城中人都给打发离开。还没到二更天呢,他与二十多名兄弟一起都换上了更利于作战的劲装,带上了弓箭、刀枪等兵器,拉着一匹匹骏马就从自家的旁门而出,悄然无声地离开了济州府城,然后一路疾驰就冲向了二十里外的青甸镇。 半个时辰后,这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青甸镇前,在淡淡的星月光辉的照耀下,他们看到了那个完全被黑暗所笼罩的小镇甸,所有人的眼中都闪过了丝丝杀意,都不用胡明宗再发号施令,这些人都已经取弓搭箭,再双腿一夹马腹,只凭两条腿便已控制着胯下骏马高速前冲,如一阵风般刮进了这座完全不设防的小镇。 当他们从镇东头踏踏冲进的同时,打头的几名马贼已经毫不犹豫地将弓拉满,把箭矢隔着窗户就射进了两边的民居之中。无论里头是埋伏了官府兵马,还是只有普通百姓,他们都只有一个主意,那就是杀光所有人。 二十多名马贼就这么在胡明宗的带领下一面往前冲着,一面不断把箭矢射入道路两边的民居和店铺中。可让他们有些意外的是,箭矢射进去后,里头却并没有传出意料中的惨叫或是惊叫,更没有人因此吓得往外逃窜,这让本来已经把手按在随身腰刀上的几个马贼竟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来。 白宽见状心头的不安感越发强烈起来,就在他想提醒大家一声注意有变时,冲在最前头的一个兄弟在一个转身后,突然指着右前方转弯处一块空地叫道:“那是什么……是四哥他们!” 众人紧随其后也转过身来,正好瞧见了那里居然点了一丛篝火,火边上赫然有三个被绑住的人在那里挣扎蠕动着,虽然他们嘴上也被绑了布条遮住了大半张脸,可依然还是让人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正是曹信雄三个! 节后第一天,求票票啊。。。。。 第265章 夜战青甸镇(中) 眼见自家兄弟近在跟前,而且还被人如此羞辱似地绑在那儿,冲在前头的三个马贼当下就怒了,没有多作思考,立刻就策马冲了过去。而随在他们身后才转过道来的胡明宗与白宽则在看到这一幕后脸色遽然一变,后者更是急声喝道:“慢着,小心有诈!” 既然是官府中人抓住了自家兄弟,就断不可能无缘无故把他们留在这等空旷之地的道理,这附近一定有什么可怕的陷阱在等着他们,曹信雄他们几人只是诱使他们上当的诱饵! 同时地,被牢牢绑住的曹信雄他们三人此时也都极力挣扎起来,口中更是呜呜连声,一副激动的模样。显然他们是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但却苦于说不出话来,只能是圆瞪着双眼呜叫着想要示警。 可是这两边的提醒终究还是迟了,那几骑人马冲得飞快,眨眼间就已跑到了篝火之前,然后,就只听哗啦一声响,跟前一片地面陡然下陷,竟使那三骑连人带马就往下跌去。先是惊呼,随即就变成了人马的悲嘶惨叫。 当后面几个兄弟反应过来,小心上前观瞧时,他们也都变了脸色,惊怒交加地叫嚷了起来:“好阴险的手段,下面竟还有尖刺!”原来这陷阱不光是个盖有浮土的陷坑,这底下居然还插着人腿粗细,用木头削成的尖刺,三骑一跌入其中,尖刺便已刺穿了他们的身体,无论人马皆已重伤。 一听这话,又有数名马贼急忙上前,并麻利地从马背囊中取出了绳索来,想要帮着将兄弟从陷坑里救出来,可就在他们往前凑的时候,几声尖锐的破空声就突然从侧方接连响起,骑马站在陷坑边的两个马贼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呢,就已被利矢穿颈而过,惨叫一声便从马上摔了下来。 得,他们还没把兄弟救出来呢,自己反倒先走了一步。这一变故更是让其他那些马贼猛然一愣,直到胡明宗大吼一声:“都给我退回来!”他们才醒过神来,赶紧拨马转身。但他们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拍,侧面又是几支利箭飞来,这次射的却是更难闪避的身体躯干,两名马贼再次中招,闷哼一声已伏在了马上。 其他几个马贼刚想帮着他们拉马后退呢,又是两箭射来,马贼们挥起手中兵器却又挡了个空,那两箭竟直接射进了两个伤员坐骑身上,马儿一吃痛便惨嘶一声,突然人立而起,当即就就把受伤趴伏在背上的两个马贼给甩得跌落在地,然后不顾一切地就向前冲去,反把跟前的马贼队伍给冲得一乱。 白宽此时更是面色紧张,见此立刻叫了起来:“快退回来,那篝火就是为了瞄准而设!”他真是不得不佩服设下此一陷阱之人的算计了,居然想到利用自己兄弟救人心切的弱点设伏,他们连面都没照见呢,已经杀伤了自家七八名弟兄。正因知道对手厉害,他只能强行下令:“别管受伤的人了,先退回来!” 总算白宽作为二当家的在兄弟们心中威信不小,此时他一声叱喝终于让其他几人明白过来,赶紧一面舞刀护住周身上下,一面已催马迅速跑离了那边篝火的照明处,而在他们身后,两个同伴还在陷阱边上不断惨叫呻吟,在摇曳不定的火光照耀下显得格外诡异凄惨。 只是这一回他们却是不敢再上前救人了,对方摆明了在边上埋伏着神箭手,再过去就是当靶子挨射,别说救人了,自己都得搭进去,这样的赔本买卖可没人会做。只是一干马贼的脸上却都已扭曲,愤怒的情绪溢于言表,他们在济州一带纵横数载,还从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老大,点子扎手,早有准备,这么救人已不可能,只有先找到他们再想法子了。”白宽已迅速有了定计看了眼胡明宗说道。 胡明宗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目光先是在陷阱边上的两个兄弟身上一扫,闪过一丝愧疚后,便把手往右手边一座民居一指:“他在那里,跟我上!”说着已一拍马股,策马朝着目标急冲而去,人也已顺势往侧方一翻,躲藏到了马腹底下,自然是为了防备那射箭手的冷箭了。 其他那些兄弟也全都呼喝一声,纷纷有样学样地一起控马就往那处民居冲去,有几个更是在前冲的同时已经弯弓搭箭,五六根羽箭立刻破空飞出,先他们一步射进了那间民居。 可就在胡明宗一马当先地冲杀到离那间民居只有七八尺距离时,突然他身下的骏马就是一声长长的悲鸣,随即四蹄一软,整匹马就轰然倒了下去,直到这时胡明宗才一声惊呼:“大家小心地上,他们竟铺了铁蒺藜!”说话间,他一手已在马背上一按,借力人已如大鹏鸟般腾身飞起,同时又顺势把放在马侧的朴刀抽在手中。因怕被铁蒺藜所伤,胡宗明此时不敢轻易落地,斜掠到那民居跟前时,空着左手已经迅速攀住了房前一根柱子,人已再度借力高高跃起,直接就翻上了那只得一层,不过丈许的民居屋顶。 光是这一手遇险之时的及时应变,以及变向飞身的轻身功夫,就已让不少背后紧急停马的兄弟叫出了一声好来。说实在的,这几年里他们已经很少见到自家老大施展武艺了,因为一般的抢掠之事都是由他们这些兄弟出手解决,根本不需要做老大的亲自动手。 可就在他们这一声好刚刚喊出的瞬间,胡宗明刚翻上屋顶,两道寒光就已交叉着突然闪过,直斩向了他的脖颈和腰腹两处要害。居然一早就有人已经埋伏在屋顶上等着他了,而且出击的时机也把握得相当精确,正是他身法用老,新力未生的瞬间偷袭。 “卑鄙!”下方那些马贼立刻就叫骂起来,可一时却又无法冲上去相救,只能焦急地看着自家老大陷入绝地,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别说他们已来不及再放箭支援了,就是来得及,也不敢放箭,毕竟两人离这么近,谁也不敢保证一箭射过去到底会伤到谁啊。 好个胡明宗,在此危险关头竟面不改色,只听他突然低喝一声,身子便猛然一缩,同时手中朴刀打横里一拨,竟这么险险地闪过了上方一刀,同时也挡下了拦腰砍来的第二刀,只是动作上终究稍有些偏差,他的左手手臂还是被刀锋擦中,带出了一溜鲜血来。同时,他的身体也如秤砣般重重地落在屋顶上,只听哗啦一声响,竟硬生生把上头的瓦片砸出个大洞来,人也因此掉了下去。 这一下别说那些马贼同伙了,就是他跟前的对手,手持双刀的扈蓉也没有想到竟有此变,人不觉一愣。她本以为凭着这一招偷袭能要了这个马贼首领的性命呢,可没想到这都能被他以如此古怪的方式给躲过去。 也只有胡明宗自己知道这一下自己吃亏不小,不说手臂中刀不轻,光是狠砸在屋顶就已伤了他的两腿,而落下时又在梁上撞了一下,真是痛彻心扉。但他更明白要是不这么做,自己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对方一击之后必然会有源源不绝的后招,到时自己就更无法在先机全失的情况下招架了,所以冒着受伤的风险落到下方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同时,他也已经吸取了教训,人在半空已经做足了提防,朴刀一舞间已罩住了自身下盘,这次就算底下有人再次偷袭,他也能应付了。可结果,直到他砰然落地也没再受到攻击,这屋里黑乎乎,静悄悄的,竟是空无一人! “不对!刚才那弓手可不在屋顶,他难道已经去了别处?”胡明宗心下一凛,当即不顾腿上带伤,已一个箭步掠向了房门处,砰一脚踢开门来,就往外冲去。他是真怕自己那些兄弟再被人暗算偷袭了呀,甚至连身后头顶再次传来瓦片破裂,有人落下的动静也顾不上回身了。 就在他破顶落入屋内的同时,白宽已经迅速下令:“放箭!”既然老大已经下去,那他们就再没有了顾虑,先把这个敌人射杀再说。 那些马贼这才明白过来,立刻抬手就朝着屋顶上也有些呆愣的扈蓉放箭,眼看着这几箭就要射中她了,旁边一条人影突然掠身而起,手中长枪一抖间,竟已舞出了一大张网来,把那些箭矢全部给拨飞了出去,正是祝三郎及时出手救援。 原来他二人一早就按孙途的布置埋伏在这屋顶之上,只是因为作为武人的骄傲,当扈蓉出手攻击胡明宗时他才没有一起下手。不然即便胡明宗本事再大,被两人偷袭夹击怕就是不死也得重伤了。 但在看到马贼放箭欲伤扈蓉,祝三郎是再忍耐不住了,立刻就从藏身处飞出,帮她挡下了这些乱箭,同时也学胡明宗一样脚下发力,就这么带着扈蓉一起朝底下落去。他很清楚,两人留在屋顶上必然会成活靶子,那还不如下去与那马贼头领正面交锋呢。 一下又失去了目标,让众马贼又是一呆,这时,跟前的房门突然破开,一人大步冲出,当他们下意识举弓欲射时,才看清正是自家老大。 而同一时间,边上那座民居的屋顶处又是一箭倏然飞来,直夺胡明宗的侧颈。 这,才是孙途真正的杀招所在! 第266章 夜战青甸镇(下)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早在半日前欲为民除害布此一局时,孙途就考虑到了如何才能更轻松地将这股响马盗彻底剿灭,那就是抢在最前头就把他们的首领诛杀,如此剩下那些人必然军心大乱,那之后的攻击就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了。 与当世贼寇有过几次交手经验的前提下,孙途也已经对这时的贼首作风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他们八成就是这支盗贼队伍中武艺最高明的那个,而且一旦开战,也是往往表现得最为勇悍,冲在最前的那个。毕竟盗匪团伙不同于军队,身为首领想要服众就必须在人前展现出自己最强的一面。 唯一有些可惜的是因为盗匪们多讲兄弟义气,一见曹信雄三人被绑在那儿,几个性急的先跑了过去,导致他所布置的第一道机关误中副车,而且这反倒让胡明宗有了戒备之心,连势在必得的弓箭都未能对他构成威胁,所以孙途只能退而求其次,把这一机会交到祝三郎和扈蓉手上,而他自己则趁机转移,并在旁边的黑暗中等待下一个必杀的机会。 结果还真让他等到了,胡明宗虽然在那等偷袭中依然得以脱身,但当他心系其他兄弟安危而从屋中冲出时,却再度将自己暴露到了孙途的箭下。没有任何的迟疑,他在三丈之外又是一箭射出,直取其侧颈要害。 在孙途想来,这是必杀的一箭,对方再没有闪避招架的余地。可结果,却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胡明宗就在箭矢及身的一瞬间翻腕抖刀,将朴刀的刀身竖侧,正好挡下了致命一箭,而他的目光也随之迅速转落到了旁边那座民居的廊下,看到了面带诧色,手中长弓都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孙途——他终于彻底暴露! 胡明宗能在济州一地纵横数年却不被官府剿灭,自然有其过人的地方。除了一身高明的武艺外,还有着一颗与他粗豪健硕的身体完全不配的细密之心。 之前孙途的几箭早就让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哪怕之后遇到了接连的偷袭与变故,他心里却依然带着提防,防着从某处角落射来的冷箭,因为在他看来,这才是对自己最大的威胁。 结果他的防备果然起了关键作用,当弓弦绷响的瞬间他就已抓住了冷箭的来势,并迅速竖刀自救,只要有丝毫的迟疑,如此近距离的一箭都能要了他的性命。而在挡下这一箭后,胡明宗也不见一点放松,双足猛地在地上一蹬,人已飞掠而起,把刀在身前舞作一团光幕,身子已如鹞鹰般直扑向了三丈外的孙途,誓要将其斩杀以策万全。 而就在他腾身飞攻向孙途的同时,白宽也已火速下令:“放箭!”只是他让人攻击的目标却是紧随着胡明宗而出的祝三郎和扈蓉二人,他二人一见迎面有箭雨飞来,便立刻顿住身形,然后左右一分,闪到了门后,总算没有被这蓬乱箭所伤。白宽则趁机一提缰绳,转动马儿就朝着孙途藏身的屋子奔去,口中喝道:“老大,我来助你!” 这一回其他人已不用他再作吩咐,迅速再次拉弓,十多支羽箭已再次朝着暴露行藏的孙途射去。他们的目的并不在于射杀对方,而是为了把他留在当地,从而为自家老大和二当家的创造联手攻击的机会。 孙途反应也是极快,一见对方扑来,就知道再不能用之前的策略对敌,当下就已一把将手中长弓扔掉,人则如背后长眼般飞退进了民居之中,同时手在身侧一带,已将之前放在门边的那杆长枪提上,一抖枪花,轻松便把几根射进屋来的箭矢挑落,然后再是一振,呼地一下刺出,直夺已经扑到房门前的胡明宗面门。 这一退一攻还真就让胡明宗略感诧异,忍不住喝了声好,赶紧扭头一闪,同时一刀跟着斜劈出去。在他想来对方既然是个善射之人,那想来在武艺上总有所欠缺,所以只要被自己近了身,杀他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但就如之前孙途低估了他的反应般,胡明宗也同样小瞧了孙途的武艺,一枪在手,便无所惧,甚至还长喝一声,枪身一抖间,啪地一下竟把劈来的这一刀再次弹开,然后再错步迎上,手握枪杆前半段,急撩而上,竟已一个相当怪异的姿势再刺目标的咽喉。 胡明宗被孙途的气势所慑竟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了半步,这才拿刀架住了挑刺来的一枪。而这时,白宽也已跟进了屋子,见状立刻抢步上前,手中铁鞭便呼地一下直拍向了孙途的面门,别看他相貌斯文,真动起手来却是凶悍异常,完全是贴身硬拼的招数。 孙途本想继续抢攻压制住胡明宗,不想对方又有帮手杀来,只能迅速变招横托,先挡下了迎面袭来的一鞭,并迅速后撤,尝试着与之拉开距离后再靠手中枪比对方兵器长上一截的优势来反击来人。 可就在这一退间,却已经给了胡明宗机会。已经从刚才的错愕中回神的响马盗首立刻上前一步,虎吼声中,朴刀已带着厉风横斩而出,直攻孙途的腰间。这一下孙途就只能再度沉枪格挡,同时步子也被带得再次往侧后方退去,刚欲起的反攻招数自然消解无形。 而白宽不愧是与胡明宗搭档多年的好兄弟,都不用对方提醒,他便已抓住了这一机会,再次叱喝一声,人一挨间,再度逼抢上前,手中铁鞭急攻孙途靠上的那条左腿,角度那是相当刁钻。 孙途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见此已赶紧收腿后撤,另一只脚则看准了时机猛然蹴出,直取对方攻来的手腕。能够在如此情况下还想着反攻,让两个对手也不禁对他生出一丝敬意来,面前的年轻人还真是够勇够狠哪。 但心中所念却不会影响到他们接下来的攻势,胡明宗立刻手臂一摇,使朴刀在一吞一吐间迅速由横斩变作直砍,呼地就往孙途踢出的这一脚袭来。他这一下固然能踢中白宽,但代价却是得留下自己的右脚。 孙途自然不会做这等赔本生意,赶紧再次收足后撤。只是这么一来中门却已大开,被突然挺身而起的白宽迅速抢进,铁鞭兜面扫来,让他只能在匆忙间拿枪身再挡,可脚步却已完全乱了。 胡明宗立刻就抓住了这一机会,也大步迈进,吼声一起,朴刀立刻绽出一道白光,如匹练般直取左侧肩颈,这一刀要是真劈实了,只怕孙途就得被他斜斜地劈成两截了。 白宽见此士气大振,虽然刚才全力打出的一鞭被拦下,但他依然前冲两步,大喝一声的同时,本来半伏的身子陡然暴起,双手举鞭过顶,竟已泰山压顶般的气势再次轰下一鞭,直取孙途前胸,配合着胡明宗誓要孙途上下难顾,一招就取了他的性命。 而孙途此时眼中也是精芒一闪,横在胸前的长枪略往上一挺,正好架住了他这势大力沉的一鞭,发出了略带沉闷的一声啪响。虽然这一鞭没能伤敌,但白宽却是一喜,因为这么一来,老大的一刀就能砍中敌人了。 虽然是在全力拼杀的关头,白宽却依然心如明镜,关注着周围的一切。从一开始的照面动手,他们三个已经从这民居的门口处往里杀了三四丈距离,而此时孙途身后已是这屋子的墙壁,所以当他选择挡架自己的铁鞭时,就已失去了最后的保命机会,就算想退都已没有余地,只有硬受胡老大的全力一刀。 可就在他自以为对方必死的瞬间,变故再起,孙途的身体突然就如出膛的炮弹般突然团身而起,倒退飞出,背部重重撞在身后木墙上,在轰然一声间竟生生地撞出了一个大洞来——没有余地躲闪的他居然强行创造出了余地,而这一切居然还是他白宽帮他做到的。 要是只靠孙途一人之力,显然无法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但有了白宽全力攻来的一鞭所蕴藏的爆发和冲击力,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虽然这么一来还是让他因为稍有迟缓而被一刀挂中肩头,带出了一道数寸深,尺许长的刀伤来,但他终究是借机脱困,并与敌人拉开了距离,并迅速再抖枪花,直袭还欲趁胜追击的胡明宗,逼得他只能稍稍停步。 白宽在惊诧间可不知道其实孙途这一手还是学的之前的曹信雄,对方白天正是靠的这一手才能从几人的合围中逃出酒馆。要是知道的话,他一定会越发恼恨这一结果了。 而就在两人还待再攻上去时,突然听到了几下让他们心头剧震的惨叫声,那正是自家兄弟的声音。两人的脸色顿时一变:“中计了!他退进这屋子里就是为了把我们引进来,从而让外头的兄弟群龙无首,好让他的同伙在旁偷袭……” 而在这两人愣怔的瞬间,孙途已火速往后闪去,为了达成这一战术目的,他付出的代价可是相当不小,肩头的伤可着实不轻,再无法与两人纠缠了…… 第267章 小镇灭盗(上)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可要是计划未成却该如何是好? 孙途早已有了后备方案,他料定一旦自己的偷袭未能杀敌就必然会吸引那贼首转而攻向自己,索性就凭此将之引进房内,如此一来也算变相地达成了“除掉”响马盗首领的目的,让留在外头的那些马贼暂时处于群龙无首的境地。 而趁此机会,一直藏身暗处的鲁达和那名头陀就能从旁对他们发起攻击。而且因为这些人的注意力还都落在之前已经现身的祝三郎和扈蓉身上,就使此计划越发容易达成。 在黑暗的掩护下,鲁达二人已迅速接近那些马贼,然后禅杖和两口雪亮的戒刀就已火速掠出,直取全无准备的那些马贼的下盘,顷刻间,四五匹马就被扫断了马腿,惨嘶着带着背上马贼轰然摔倒,顺便还把边上的两名同伴都给撞得一阵手忙脚乱。 而当他们急忙回身迎敌的瞬间,刚刚还被他们用乱箭逼迫得只能缩在屋中的两人也已迅速蹿出,扈蓉更是一冲到最靠近自己的马贼跟前时就已高高跃起,长腿飞踢,正中对方胸口,将条百多斤的汉子直接就给踹下了马去,而她自己则趁势翻身而上,双腿只一夹马腹,竟控着战马陡然一个转身,发力朝着身侧那还没反应过来的敌人冲去,人到跟前,手中早已出鞘的鸳鸯刀已斜斜闪出,正好劈在了他的肩胛骨上,把对方劈得惨叫坠马。她骑术之精竟还远在这些积年的马贼之上。 与扈蓉一起抢出门来的祝三郎虽然动作比她稍缓了半拍,但攻势却更加凌厉,手中长枪只一抖间,就让那名刚举起刀来防御的马贼的一刀挡了空,那枪如摇头摆尾的大龙般避过招架,噗哧一声便已捅进了马贼的胸口,然后他又是一声叱喝,双臂一抡间,竟把那马贼直接从马背上挑飞起来,横贯着就跌了出去。 等到那人惨叫飞出,身旁两名同伙才急忙兜转马头,策马挥刀想要攻来。但祝三郎却已先一步跃身而起,稳稳翻上马背后,一手在缰绳上发力一勒,双腿一夹,已让胯下马匹听话地来了个紧急闪避,使两口砍来的马刀落在了空处。而他则单手挺枪,火速刺出,叮当连响间已挑得对方两刀高扬,中路大开。 然后这两马贼只觉得眼前一花,咽喉便已先后中枪。他们只听到突地一声轻响,那枪尖已从咽喉穿过,自后颈透出,再随着祝三郎发力一抽间,两人的生命也由此被这杆长枪抽离了躯体,摇晃几下就落马倒在了血泊中。 要是孙途在旁看到他二人如此表现,一定会大骂自己多此一举了。要早知道他二人有如此武艺,他就不用设如此复杂的布局,还使自己身陷险境,直接与马贼正面硬拼就是。唯一需要提防的也就敌人开始时的一拨箭雨罢了,但以这几人的骑术和武艺,想来也能轻松应付。 而更让他吃惊的事情还在后头—— 鲁达在与那头陀联手杀出时,心里还有些担心对方会应付不了这许多的人马。可结果,辅一交手他就发现自己多虑了,对方手中戒刀挥舞劈砍间竟比自己更加犀利,生生就把两匹骏马的马腿给斩断飞出,而当马贼落地的瞬间,他又已及时扑上,不等其做出下一个动作呢,那闪烁着寒光的戒刀已兜头砍落,将两名马贼斩首当场。 见识到此人娴熟的杀人技巧后,鲁达都忍不住要说一句你哪是什么头陀,分明就是修罗夜叉了。不过作为步战好手,鲁达也没有让头陀专美于前,禅杖挥舞间也把打翻落地的两个马贼给扫得横飞出去,身在半空却已呕血不止,落地后便再没有了动静。 而当剩下几人中有三人朝他冲来,挥刀劈下时,鲁达也不见丝毫退缩的,当即虎吼一声,足下发力,反倒迎着对方冲了过去。看准一刀砍来,他已猛然举杖一托,正好挡下此刀,而且力量随之爆发,竟硬生生将对方挟着马冲之势劈下的一刀给挡得往后翻去,人也差点从马背上掉下去。 而他的动作竟还没有因此停顿,身子又倏然一个下蹲,在闪开另两骑砍来的马刀同时,禅杖再次打横里扫出,正重重地打在了刚凑到跟前的两马头上。 只听得砰砰两声响,那两匹骏马的头颅就跟被砸中的西瓜似的爆裂开来,甚至都没来得及嘶鸣出声,便已全数了账,也顺带着让马上两人惊叫着,带着满头满脸马血栽出了马背,落地惨叫。 这一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别说那些马贼了,连刚刚才夺马成功的祝三郎和扈蓉也被眼前可怕的一幕吓了一大跳,本待策马杀上的动作都缓了下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家伙是人吗?” 祝三郎心里更是犯起了嘀咕,白天与曹信雄他们交手时也没见他如此厉害啊,怎么这时候却如杀神下凡一般了?其实说白了还是战场不同的关系,之前与曹信雄交手因为身在酒馆里,周边都是无辜百姓,鲁达根本没法儿将自己的疯魔杖法彻底施展开来,十成功力都用不到五成,自然无法让他留下深刻印象了。 但此时没有了顾虑,又有心与那头陀一争短长,鲁达是彻底所学都使了出来,其威力自然是数倍于白天时了。可是当他轻松破敌,转头看向另一边时,又是一愣,因为那头陀居然已趁此时机连斩五人,甚至比他还多杀了两个,已经杀得满身染血,骇人非常了。 此时,他们跟前只剩下了最后三骑马贼还立在那儿,但他们眼中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凶悍好战之意,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惊恐,拿刀的手都已经在不断颤抖着了。他们是真没想到今日在这青甸小镇里会遇到如此厉害的对手,而且一下子就冒出来四五人之多,现在看来他们每一个都不弱于四个当家的啊。 同样被这骇人结果惊住的还有察觉中计急忙放弃追击孙途回身出来的胡明宗、白宽,以及从屋后绕出的孙途。他们也没想到,只这一会儿工夫,外边的战局已彻底翻转,本该占据大优势的一众马贼已死伤惨重,活着的也都已失去了再战的勇气。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胡明宗,他的面颊迅速抖动起来,双眼更是迅速布满了血丝几欲裂开,当即就大吼一声:“狂贼,还我兄弟命来!”喊话的同时,他已迈步前冲,朝着浑身浴血的头陀就杀了过去,人在半途,朴刀已被他高高举起,一招力劈华山的简单刀招就直取对方头顶,显然是恨不能一刀就活劈了这杀害自家兄弟的凶手。 白宽则在随后喊了一声:“老大不可……”他不愧是众人中的智囊,哪怕面对如此情形,心中依然清醒,知道现在局势对自己等人极其不妙,只凭兄弟几个已经不是那几人的对手,现在最正确的选择便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留等以后再报此仇。 可他这一声终究是慢了半拍,胡明宗已经因为怒火而失去理智,大踏步就冲上前去。而白宽则在一愣后也把牙一咬,提鞭跟随着扑将上去。 那头陀眼中杀机一闪,也提刀迎上前来,看准胡明宗势大力沉的这一刀,头微一偏间已横起左手戒刀迎上一架,竟以单手刀去挡格对方含愤而出的双手全力一击。 只听得乒地一声炸响,他手中戒刀已被这一下劈得打横飞出,左手也跟着往后一甩,看这动作显然是伤了筋骨。可就在孙途等几人惊呼出声,欲待上前救护时,他右手却已迅捷斜劈而出,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使戒刀快速斩在胡明宗右手前臂上。 那刀好快,只唰地一下,已透臂而过,随之胡明宗就是一声惨嚎,那条右臂已连着朴刀一起高高飞起,同时一大股鲜血从断臂处喷涌而出,直接就冲打在了头陀的脸上。后者却连一点闪避的意思都没有,身形一矮,右手一翻再是一刀反扫而出,那戒刀竟直接就破开了已全无防范意识的胡明宗的胸腹要害,给他来了个大开膛。 之前头陀如何以寡击众杀死马贼孙途并未看到,可是这一下他却是真真正正地看在了眼中,直看得他目瞪口呆。这武艺,这果决,这算计……眼前这个头陀若只论对阵搏杀可实在要强过自己一大截! 而且,有那么一种特别的感觉,孙途总觉着对方那干净利落的刀招似曾相识,好像和之前师父周侗教授自己的刀法有着五分相似,只是多了七分杀性,少了三分自守。 胡宗明的身子陡然就是一顿,这刀实在太快,直到这时他都还没有太大的痛楚,片刻后才是一声悲嚎,聚起最后一口气,恶狠狠地就朝着头陀扑去。而在他身后,刚举鞭扑来的白宽也是一声悲叫:“老大……”也同样扑杀过去,只是动作终究是慢了一拍,然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大被头陀突然撩起的一腿踢在下颌处,整个人凌空翻身,血溅长空,再砰地一声砸落在地,再没有了半点声息…… 第268章 小镇灭盗(下) 只一个照面就把响马盗首胡明宗开膛破肚斩杀当场,头陀的这一悍勇杀法登时就震住了剩下的敌我人等,尤其是对祝三郎和扈蓉二人的冲击最大,因为他们是和胡明宗打过照面交过手的,知道此人武艺极高,自己就是全力以赴都未必能轻言取胜,可他在这个高大头陀面前却只接下了一招……这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啊。 倒是孙途,在震惊于对方杀手无情的表现之余也看出了些门道来。看似简单的结果其实可包含了太多因素在其中——胡明宗之前就与他全力一战,纵然是以二对一也是消耗不小,而且还得加上从济州府城连夜飞马而来的消耗,纵然算不得强弩之末,也绝非其巅峰状态。 然后就是在看到自己那些兄弟惨死当场后的惊怒交加,让胡明宗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冷静,一心只想杀敌报仇,出招便有进无退,一旦被对方挡下一招,就必然会露出致命的破绽来,而这又被头陀给机敏地把握住了。 最后,就是头陀自身实力和临战判断上高人一筹的表现了。论步战武艺,他本就在胡明宗这个马贼头领之上,而且还在照面的瞬间制定出了单刀格对方全力一击的险招,那也是冒着断臂之险硬造出来的机会啊,而且他还把握住了胡明宗露出的稍纵即逝的破绽,这才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才造成了这极度骇人的结果。只是后果却依然严重,头陀的左臂此时已经软软地垂在了他的身侧,看着是连那口雪花镔铁戒刀都快要拿不住了,与敌硬拼之下胳膊筋骨已然大伤。 而此时,白宽却在痛怒之下愤然出手,合他全身之力的一鞭已朝着旧力去尽,新力未生的头陀的头顶砸来,其声势甚至都不比刚才胡明宗劈来的一刀要小,那尖锐的呼啸声都能刺得人耳膜生痛,也让头陀的脸色一变,不敢逞强,急忙撤步就往后退去。 别看他刚才杀敌时表现得极度疯狂,可其实心里却冷静得很,能清晰地知道自家处境,并迅速做出正确判断。他深知自己此时一臂重伤,只靠一把刀是很难再与这疯了似的敌人纠缠了,而且身边可还有不少同阵线的战友呢。 果然,就在白宽一鞭落空,怒喝一声反手再攻过去时,呜响声里,一根黑色的粗大禅杖已倏然掠至,正好挡在了他前击的道路上,两件沉重的兵刃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反震之力竟带得白宽的脚步往后一挫。却是鲁达迅速反应过来,出杖帮头陀解了围,后者则趁势再退,倒退间垂下的头发和衣衫都往边上掠起,把他的大半张面容都暴露在了人前。 别人倒没仔细去看,孙途却及时看到了他两侧脸颊上隐约可见的两行金印,这让他心中陡然一动,这头陀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怪不得……”本来他还惊叹于头陀高超的武艺,现在倒也释然了。 那边白宽的攻势被阻,而且还在与鲁达接招后发现自己不是对手,这让他愤怒的心情迅速平静下来,知道想为老大和其他兄弟报仇一事已不可为,如今最要紧的已变成如何脱身了,便当机立断,高叫一声:“兄弟们,扯呼!”说话的同时,他人已朝着左后侧没有敌人的角落扑去。 白宽不愧是这些响马盗中的智囊,即便遇到如此变故,依然能保持着头脑清醒,分得出轻重缓急来,一见不是对手,首先想到的就是离开。可在场却还是有人在防着这一手,孙途在重新露面后可是一直在盯着他的举动呢,一见其转身往角落扑去,人也跟着扑跃了过去,并且手一摆间,竟把那杆长枪当投矛般照着对方背门就射了过去:“贼人哪里走!” 白宽身形才刚一展,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呜呜风声,心知自己是快不过这一下的,当即只能减速闪身,同时回手一鞭格去,总算赶在枪尖刺中自己身体之前将之打得一顿,并使方向一变。只是这么一来,他蹿身的动作也就慢了下来,被同样全速扑来的孙途追上,后者手一振间,甩棍呼地攻出,啪一下正中其侧身过来的肩头,打得他立刻一声闷哼,只能生生将冲势给停了下来,然后转身再想往另一个方向扑去。 可这一阻间,已让鲁达有了追击的时间,高喝一声,手中禅杖已然横扫过来,截断了对方再想变向的道路,逼得白宽只能再举鞭相迎,当响声中刚长身而起的动作又是一滞,再也迈不出这一步了,而孙途则趁此机会堵在了他身前的另一方向处,与鲁达成犄角包夹之态,让其再难有脱身的可能。 与此同时,另一边马蹄声起,最后剩下的四名马贼在听到白宽的呼喝后终于从自家老大被杀的惊惶中回神,一抖缰绳便策马奔跑起来,可结果他们才刚一动,两骑却先一步发动,枪起刀光闪,惨叫随之而起,四人几乎是同时中招,扑通连声落马倒地。 祝三郎和扈蓉虽然比孙途他们的反应稍微慢了些,但却已足够阻挡这几名马贼了。而对方又已彻底没了斗志,甚至连闪避招架的动作都没能做出来,便已被他二人轻松杀下马去。 转眼间,这里还能立着的马贼就只剩下了白宽一人,而他也已面临了包围之势,不可能再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了。 此一番,特地从济州府城杀来的二十多个响马盗,不但没能把自家兄弟救出,杀光青甸镇上的相关人等,反倒把自己给搭了进去,真正的全军覆没! 白宽脸上顿现后悔颓然之色,目光只在孙途和鲁达两人面上一扫,手便是一松,将铁鞭丢到了地上:“技不如人,我白宽认输……”却是打算束手就擒,不再做无谓挣扎了。 孙途见状也松了口气,这才在鲁达挥杖将铁鞭扫到一旁后走上前去,拿起随身的绳索来,就把伸出手来的白宽给捆绑起来。 另一边篝火前,曹信雄几人则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和绝望,直到现在他们还无法相信自家老大连带则几十个兄弟居然会败在区区五人手下,而且自家胡老大居然就这么死在了这小小的青甸镇中。 同样不敢相信如此结果的,是藏于下方地窖里的那百多名镇中百姓。当他们听到孙途在上头叫他们,壮着胆子在唐枫的带领下走回地面,看到眼前横七竖八,倒满了马贼尸体的场面时,许多人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之前的连阵的厮杀声他们倒也是听了不少,本来还在担心那些好汉军爷要是不敌马贼该如何是好?甚至都有人在暗地里埋怨起孙途他们白日里的所作所为了,要不是他们与那那济州三雄起了冲突,又怎么可能酿成这样可怕的后果呢。 可结果却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半晌后,里正王喜才结巴道:“这……这些人都是几位好汉所杀,这……这怎么可能……” 面对百多双诧异中又带着一些惶恐的眼睛,孙途只是从容一笑:“响马盗虽然凶悍,但他们终究也只是凡人,也照样是两条胳膊扛颗脑袋,为何我们就不能杀败他们?乡亲们尽管放心,既然本官已决定插手此事,就一定会把这股盗匪彻底解决掉。只等歇息一阵,吃些东西养足了精神,我们就把这些盗匪送去府城,到时顺藤摸瓜,就能为济州彻底除此大患了。”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心中更是一定,王喜则是迅速反应过来,急忙说道:“是是是,孙都监和各位好汉为我镇上百姓杀贼辛苦了,我们这就去为你们准备好酒好肉,吃饱喝足,养好了精神再带着大家一起押送这些贼人交给州府衙门。”随后,他又转头吩咐起那些还有些恍惚的镇民们赶紧去拿酒肉出来招待孙途他们。 很快,众人就各自回家,一通忙活后,一坛坛酒,一些简单的下酒菜就如流水般被大家端了出来。当孙途等人喝了两碗酒后,一盆盆的肉食也都上了桌,这让鲁达和那头陀都大感高兴,也不客气,立马大吃大喝了起来。 而孙途则是再次谢过了祝三郎和扈蓉,这一回,他又刻意问及了对方的来历姓名,祝三郎呵呵一笑:“在下也是这济州府人,就是来自百里之外的祝家庄,我叫祝彪,蓉妹子则是来自旁边的扈家庄。” “要你帮我说啊……”扈蓉有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这才对孙途一抱拳道:“我叫扈蓉,是扈家庄主的三女,孙大哥真是好武艺,还有鲁大哥……” 孙途听到两人如此自报家门,心中便是一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人和自己也算是老相识了。当然,最熟悉的却该是那头陀,想到这儿,他便看向了正大口喝酒的头陀,随口道:“武兄有伤在身还是不要喝太多酒为好,不然对伤势不利……”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有些唐突了,而那头陀脸上的笑容也突然一僵,神色突然就紧绷起来…… 今日九一八。。。莫忘国耻,警钟长鸣。。。。。。。。 第269章 武二郎 水浒故事梁山一百单八将中,真正被人所熟知的也就宋江、鲁智深、林冲等寥寥二十来人,而这其中最广为人所知,经历故事最出彩的自然要数天伤星行者武松。 其实孙途在与头陀稍有接触时就已有些怀疑他就是在大闹孟州城,血溅鸳鸯楼,将城中都监团练全家斩杀,随后又乔装成头陀模样,出逃在外的武松。只是一时尚未找到确切的证据才没有直接点破。 但在见识了对方凶悍的杀法,尤其是一招击杀胡明宗的表现,又在随后露出脸上的金印后,孙途终于确信自己的判断不错。现在一放松下来,再加上喝了些酒,就不假思索地道破了对方身份。 可这么一来却让武松心中顿生警惕,当时就呼地起身,往后退去的同时,未伤的右手已经呛啷一声把戒刀抽了出来,直指着孙途说道:“你到底是谁?”似乎只要他一句话答不好,就要动手。 这一反应也立刻惊得同桌陪饮的那些镇中百姓一阵惊慌,在站起闪躲的同时,身子都直打起颤来。这要再动起手来,自己这些人可就危险了,王喜赶紧就劝了起来:“孙官人,这位好汉,你们这是做什么?可别因为一点小误会就伤了和气啊……” 孙途这时已经醒过神来,知道自己有些太过随意了。他现在可是朝廷官员的身份,难免会让犯了杀人重罪出逃在外的武松存有戒心,所以在未曾起身的同时还一把按住了想要有所反应的鲁达,口中则急声道:“武二哥莫要紧张,在下对你绝无半点恶意,我也是从朋友那里听说了你的长相和武艺,之前见你杀敌才认出了你的身份……”说话间脑子里已经迅速组织出了一通说辞来。 武松见他果然没有起身动手的意思,心头略宽,但刀却并没有因此放下,目光也依然灼灼地盯着孙途:“哦?那我倒要听听,你如何能认出我就是武松。”到了这时候他也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了。 而在听到他自报姓名后,祝三郎和扈蓉两人也都为之变色,他们的手也都悄悄地放到了身边的兵器上。就在数月之前,有人在孟州城里大开杀戒,将张都监满门数十口尽皆屠戮干净,而且还留下了“杀人者打虎武松也!”的题字,自然早已传得天下皆知,在寻常人眼中,武松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徒了。 “在下是从宋江宋公明口中得知的武二郎你的长相模样,我与他同是郓城县人氏,之前又在江州和他有过一段交往。”孙途目光坦然地回望着武松,轻松地道出了自己的理由。 武松听他提到宋江之名,眼中的戒心与杀气总算又少了一些,但刀却依然指着:“就凭宋江哥哥的一番描述你就能认出如此模样的武松?” “武二郎这身装扮确实与宋公明的描述大有不同,但你身上的气势却并没有大改,尤其是与人交手时所散发出来的凛冽杀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孙途在捧了对方一句后,又突然问道:“不知你与我师父周侗有何关系,我看你刚才用刀的招数与他所授倒是有几分相似呢。” 武松果然立刻就被他这话给吸引了过去,神色更缓,急忙道:“你……你是周侗前辈的弟子?”说话的同时,脑子里开始回忆之前孙途与人交手时的表现,越想之下越发觉对方的招式路数有些熟悉,真与周侗一脉相承。 孙途笑了下道:“实不相瞒,在下的授业恩师正周侗,只是我这个弟子不肖,未能得师父真传,倒是让人见笑了。” 武松脸上终于重新现出了笑容来,当即就还刀入鞘,说道:“如此说来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在下虽未能有幸拜于周前辈门下,但却也有幸得他指点了一段日子,使我的武艺有了不小的长进。”既然孙途是周侗弟子,他最后一丝担心也终于放下。 见他放松下来,孙途也总算安心,笑道:“确实是一场误会,之前是我有些冒失了,一时口快道出了你的身份,却忘了你现在的处境。武兄这是从孟州而来?怎么就会来到此地?” 武松重新入座,苦笑一声:“在孟州闯下偌大祸事后,我武松已成官府通缉的要犯,所以才改扮成这副模样。至于我来此的目的,却是和今日剪除的这股响马盗有关。前些日子我在道旁偶遇一个老人,他给了我一口酒喝,并跟我提起了自家的悲惨遭遇,他有三个儿子儿媳,五个孙子都是被这股响马盗所害。 “我武松向来不会白白受人恩惠,既然喝了他的酒,又知道了他如此遭遇,自然是要替他讨还一个公道。所以这些日子便一直在济州府一带打听响马盗的种种消息,本打算找机会为老人报仇,却不料竟遇到了孙兄弟几个,倒是了却了我一桩心事。”说着,他已端起酒碗,冲众人做了个敬酒的姿势。 其实武松还是隐瞒了一个细节,之前因为确认孙途的武官身份后,他本没有出手的意思。直到得知他们几人就要为了保护这青甸镇里的百姓,为他们的义勇所感,才最终决定冒险出手。 而他所以会在对那些马贼出手如此狠辣,刀下绝不留人性命,也是因为之前那些日子里听当地百姓说了太多响马盗为祸的事情,心中早存了杀念,尤其是对那首领胡明宗,更是深恶痛绝,一有机会就全力扑杀。 可光是他的这番解释,已让孙途等人为之动容了,鲁达更是立刻举起了酒碗来与对方隔空碰了一下:“好,武兄弟果然是侠义中人,洒家佩服,且喝一杯。” 当孙途也举碗相应后,祝三郎和扈蓉二人略作迟疑下也都陪着喝了一碗酒。他们的反应被孙途看在眼中,便见他一笑道:“鲁大哥这话说得好,武二郎确实是个顶天立地的真豪杰,所以我相信孟州一事也必然事出有因了。不知你能否与我们说说?” “此事却是说来话长了。”武松这时已经放下戒心,便不作隐瞒地将自己之前的种种遭遇简单地说了出来……这一系列跌宕起伏的遭遇直听得在场人等皆都啧啧称奇,扈蓉更是因一些事情而拍案叫好,最后更是理解地说道:“武……武二哥,原先我还以为你是个无法无天,凶残嗜杀的狂徒呢,看来是我误会你了。虽然孟州那里有些人确实不该死,但人被逼到那个份上,却也已经没有选择了。” “哈哈,能得扈姑娘理解,武松已深感欣慰。其实事后在下也确实有些后悔,但人都已经杀了,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如今我能做的,就是得此有用之身为天下人多做些该做之事吧。”武松笑着说道。 孙途则趁机看着他问道:“不知武二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这个却未曾仔细想过,不过就是浪迹江湖而已。” “你就没想过安定下来,重新谋一个正经出身吗?”孙途此时却有了全新的打算,循循善诱地问道。 武松先是一呆,随后又是一声苦笑:“这却谈何容易。我可是杀官造反的朝廷重犯,除了落草为寇,还能有什么正经出身?” 他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其语气里还是带出了一丝对此的期望。扈蓉一见,便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祝彪在下面轻踢了一下,止住了到嘴边的话。她有些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却见他轻轻摇头。这等重犯干系重大,可不是他们这样的寻常地主豪强能随便收留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自家招来灾祸了。 倒是孙途,此时却看着武松道:“不知武二哥可有意投军吗?” “投军?”武松这时已经明白了过来:“你想让我随你去青州当官兵?这恐怕大有难处吧,毕竟我……” “在下既然是青州都监,想安插一两人入我军中总不是什么难处。至于你身上的罪行,只要今后能立下功劳,总能洗刷掉的。而且,武二哥所忌者应该就是脸颊上的那两行金印吧,所以才会装扮成如今模样,这一点在军中倒不再是问题了。” “此话怎讲?”武松连忙问道,这已经表露出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孙途见此心下更定,笑道:“军中兵卒有一大半都黔首纹面,武二哥身在其中就完全不显眼了。而且以你之身手武艺,想要立下些功勋应该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所以我以为随我同去青州是对你来说最好的选择,总比像现在这样身如浮萍,时时要担心被官府通缉捉拿要好吧?” 武松一听,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心里更是不住地盘算权衡。其实他从来就不是个甘心默默无闻一辈子的人,不然当初打虎后也不会接受县衙都头一职了。而现在,孙途能给他一个翻身脱罪的机会,这总比落草为寇要好得多。 第270章 事了抽身去 在孙途期盼目光的注视下,武松到底没有点头应承下来,因为他终究是有所顾虑。不久前他才在孟州张都监手上吃了大亏,差点连性命都未能得保,此时自很难再完全信任另一个朝廷都监,哪怕对方才刚与他并肩作战。 孙途也看出了这一点,便没有过于急迫地再作劝说,只是笑道:“武二哥乃是当世豪杰,在下也只是希望你这一身武艺能为天下黎民发挥更大的作用。只要你想要投军,而我又还在军中,随时欢迎你来投我。” 这话说得漂亮,也让武松对他的好感又增了几分,便点头应了下来。随后,孙途又把目光落到了祝彪身上:“祝三郎你也是武艺不凡,可有想过报效朝廷啊?” 祝彪却轻轻摇头,婉拒了孙途的招揽:“多谢孙兄抬爱,不过在下守有责,至少短期内是不能离开的。虽然如今这股为祸济州多日的响马盗已被铲除大半,但新近冒起的梁山泊群寇却一直对我祝家庄虎视眈眈,我可不敢轻离啊。” “既如此,我也不好强求。虽然青州距此路途不短,可只要祝兄你有难处只管送信过去,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不会推辞。”孙途又给出了一句承诺,自然就得到了祝彪的一阵感谢。随后,几人便改变话题,说起了该如何处置这些马贼,只是话才开口,一人却已不满地开口打断了,正是面色不愉的扈蓉:“喂,孙……孙大哥,你怎如此厚此薄彼,这是看不上我吗?”话一出口,她又察觉到有些语病,俏脸微微一红,好在大家都喝了酒,脸色本就红润,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孙途则是一愣,随后才笑着一抱拳道:“是在下疏忽了,居然忘了问一声扈姑娘你的意思……非是我看不上姑娘你的一身武艺,实在是军中没有收女子的先例啊。而且,就我所知姑娘所在的扈家庄就在祝家庄边上,以你这身武艺恐怕也和祝三郎一样需要守卫自己家园吧?” 扈蓉听后,目光便是一垂,显得有些不是滋味儿。她确实有些恼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从小不被父亲重视,哪怕长大了一身武艺远胜过自己的两个兄长,可依然被父亲视作与祝家联合的一块筹码,为此还得经常和祝彪待在一起,她是真不甘心哪。 孙途见她心情低落,便又一笑安慰道:“扈姑娘莫要气恼,其实我一直以为女子未必就不如男人,上战场杀敌也是一样。只是如今天下间成见已深,才会将之视作理所当然。但只要有心,凭姑娘的本事,将来一定会让世人改变看法。” “你是说真的?”扈蓉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来,这是她以往从未听过的说法。孙途则点了点头:“这样吧,若是我能在青州真个立稳了脚跟,我会想法儿招揽一些女子入营,要是扈姑娘到那时真肯投军报国,我倒是可以把这支军队交给你来指挥。” “啊……你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要说话不算啊!”扈蓉一听,激动得差点就从座位上跳起来,满脸通红地看着孙途急声说道。 “那是当然,在下虽非什么贵人,却也是说话算话的。” “咱们击掌为盟约。”扈蓉还真是个爽直性子,立刻就伸出手来道,孙途一愣,便也笑着伸掌要与她相击,却被祝彪出声叫停:“孙兄,这可不是说笑的。蓉妹子,这等异想天开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当真了,女子又怎能真个成军杀敌呢?”其实不光是他,在座其他人,就是武松鲁达这样的英雄豪杰此时也被两人的一番对话给惊得不轻,脸上满是惊讶之色,他们是真没想到孙途会有如此古怪的念头。 扈蓉听了这话面上兴奋的表情立刻就消散了去,难道孙途只是为了讨好自己才这么说的吗?可就在这一愣间,孙途的手却已经轻轻与她的一拍:“我却认为女子自有比男子更厉害的地方,只是现在许多人都不肯承认罢了。我既然这么说了,自有我的道理,绝不会更改!” 扈蓉闻言顿时一喜,当即就微微一缩一送,再次与孙途碰了两掌,算是真把此事给约定了下来,也把跟前几人给彻底看呆了。 之后,几人便各怀心思地又喝了些酒,养足了精神后,便决定把那些生擒的响马盗连着尸体一道送去济州府,交给那里的官员进行处置。当然,只靠他们几人是不可能带上和押送几十人的,所以只能让青甸镇上的人帮着一起运送了。 ¥¥¥¥¥ 过午不久,一队三四十人就出现在了济州府城的西门附近,这立刻就引起了守城兵丁的注意。这段时日里因为贼寇为患之故,来往于此的行人商队可是不多。而当他们看到过来的队伍中居然还运送了十几二十具血淋淋的尸体,以及一些人还浑身是伤地被牢牢绑住押送过来时,更是深怀戒心,不等队伍靠近,已经有人举起了手中兵器,高声斥问起来:“你等是什么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走在头前的孙途和青甸镇的里正王喜便先一步迎了上去,各自亮明了身份。寻常守卒并不认得孙途拿出来的官诰,但总算认出了王喜的身份,而当他们得知那些尸体和俘虏居然就是被自己视作洪水猛兽的响马盗匪时,更是目瞪口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这……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你只要让我们去见了本地官员,自有分晓。”孙途这时显露出了他几年为官所养出来的气势,上前一步看着对方下令道。那守卒果然就被他的神情和语调所压,不敢再有耽搁,立刻就乖乖地带了这支队伍进城去见本地知府顾同舟。 而当孙途他们大摇大摆地押着俘虏尸体穿过城门进入济州城后,此事立马就造成了不小的轰动。众多百姓在一番打听后也都知道了这些俘虏的来历,立刻就跟着上来围观起来,也有奔走四处,向城中其他人宣告这一天大好消息的。 所以,当孙途他们抵达府衙跟前时,身后已经跟围上了数百满脸惊喜的百姓,吵吵闹闹的,都把衙门里的上下人等都给吸引了出来。 顾同舟在听报后本来还有些疑虑,此时一见事情闹大了,便只能亲自出面查问。在看到孙途呈送上去的官诰,以及兵部勘合后,他对此事又信了三分,随后,便让人仔细盘问了白宽等一众俘虏。 这时,众俘虏早已认命,都不用官府对他们用刑,便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确切身份给交代了出来,连带着还把自己之前做下的案子的具体细节也给说了出来。如此一来,官府里的人是彻底相信了孙途他们竟帮着自家把响马盗击溃擒拿的事实,顿时就让衙门上下人等好一阵的激动。 就连知府顾同舟,随后也激动地起身来到孙途面前,冲他连连拱手道:“孙都监当真是我济州官民的大恩人哪。你是不知道为了剿灭这股马贼我们花费了多少心血,可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又有多少无辜百姓葬送在他们手上。今日能将他们擒拿,这功劳可真是不小。本官一定要上表朝廷,为孙都监你们请功。” “顾知府言重了,下官这也只是恰逢其会,略尽职责而已。其实下官本就是我济州府人,这就算是为家乡父老除害了。”孙途忙谦虚了一句,随后才又正色道:“而且此番下官带人只是擒杀了一部分马贼而已,还有不少贼人尚逍遥在外,这却需要顾知府派出兵马进行围剿了,我可不敢贪功。” 一听孙途是如此态度,顾同舟是越发的高兴起来,连连点头:“这是自然,本官守土安民有责,既然如今已大有突破,此番必为我济州百姓把这一祸患彻底铲除。”同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这功劳大头当然还是自己的,但怎么着也该为如此知情识趣的同僚弄份辅助的功劳才是。 正当两人说话间,一旁的衙门官吏却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这……这不是城内的大善人胡员外吗?他怎么也死在了各位手上?”却是有人认出了胡明宗在明面上的身份。 孙途之前已经从白宽口中问出了一切,当下便为他们做了一番解释,再次惊住了在场所有人。一些官员更是连连叹道:“怪不得……我道之前怎么查问都找不到这些马贼的确切线索呢,原来他们一直都假借良民的身份藏在我济州府城之中啊。” 顾同舟心下却是一凛,这事一旦宣扬出去,对他可不是很有利啊。好在孙途随后又道:“顾知府,这可正是将马贼余孽一网打尽的好机会啊。我想那胡明宗在城内必然还有不少同伙,这些人也必能从其家中找到线索……” 一语点醒梦中人,顾知府立刻打起了精神来,开口道:“不错,事不宜迟,咱们这就派人大索胡家,我要将这股响马盗全数剿灭!” 很快地,整座济州的官军力量就被调动起来,四处出动捉拿响马余孽,而孙途他们却并没有继续出手,早早就告辞穿城离去,重新踏上了去青州赴任的路途。 数日后,这股横行济州两年余的响马盗彻底被剿灭干净,据说几大头领首脑不是被杀就是被抓,唯有三当家的韩本善因不在济州境内而得以脱身…… 第271章 初抵青州境 在五月中越发炽烈的夏日高照下,两马一车正缓缓行进在更显收缩窄小的官道上,正是孙途一行,此时的他们已然进入到了青州府境内。 不过相比于这一路而来的各州府,青州境内却已显得越发荒凉凋敝,路上行人稀少不少,连官道都显得格外逼仄,有时远远的竟还能看到有野狼在附近出没。别说和东京与江州这样的繁盛之地相比了,就是之前的济州也比这儿要热闹得多,至少那里不至于出现三五十里内都不见人烟的荒芜景象。 这自然是让孙途、唐枫和雅儿三个没见过这等场面的人啧啧称奇了,倒是鲁达却是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这才哪到哪啊,咱洒家之前待过了渭州城,只要出了城门,外头就是一片旷野,往往一两百里不见人都是正常的。” “那可不同,渭州当地已属我大宋西北边境,不时会与西夏人作战交锋,百姓自然不可能出城逗留。可这青州可离辽国边境还有不少州城呢,他们总不能飞来侵扰此地吧。”孙途说到这儿脸色就是一沉:“所以说到底还是多从官府身上找原因,要么就是本地官员横征暴敛使百姓民不聊生,所以都逃往他处;要么就是此地盗匪丛生,同样让百姓们没了活路。” “那如此说来咱们这次去青州身上的担子可着实不轻啊。都监你可想好了该怎么办了吗?”接替了孙途赶车的唐枫一听之下便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来,很是不安地问了一句。 “这个嘛,却不好说了。反正此番被调来青州就是有人不想让我过得太舒坦了,而且据说本州慕容知府一向独断专行,手段强横,我们到了他手下当差可不好过啊。”孙途苦笑着摇了下头,他一早就从蔡得章那里旁敲侧击得了不一些关于自己新上司的信息,知道这主儿可不好伺候。 “别的以后再说,现在咱们最要紧的问题还在于怎么过这一夜,这天可就要黑了,现在还不见哪里有村镇可以落脚呢。之前洒家都已经瞧见有三只狼了,要是天黑后再找不到栖身之所,露面的狼只会更多。”鲁达更关心的却是眼前的困难,说话间还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这都两日未曾好好吃肉喝酒了,早知道这里几十里地都荒无人烟的,洒家在之前打尖时就该多要些酒肉的。” 这话却让本来有些沉重的气氛为之一松,孙途更是打趣地说一句:“鲁大哥你这话我可就无法苟同了,以你的肚量,哪怕咱们一早买了酒肉带上,只怕此时也早让你祭了五脏庙了吧。” 此言一出,鲁达和唐枫都哈哈地笑出声来,就连一直坐在车内安安静静想着女儿心事的雅儿也忍俊不禁地轻笑起来,只是一笑后,她又用略带幽怨的目光深深地望了眼车前不远处的孙途。 此时眼尖的孙途却突然精神一振,指着道路的尽头大声道:“你们看那儿,不就是一座村庄吗?正好,咱们今晚可以在那里借宿一夜,想必再赶上两三天就能抵达青州了。”其他几个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发现那里已露出了个小村轮廓,这让他心情大好,赶紧催马加快速度前进。 只是在又往前赶了一程,已能让人看清楚村子的基本模样时,鲁达却又不安地皱起了眉头来:“不对啊,此时已近黄昏,正是吃饭的时候,怎么此处村落里却不见半缕炊烟啊?” “确实有些古怪,我们小心着些。”孙途也立刻醒过味来,跟鲁达打了个眼色后,两人已一提缰绳,控着胯下骏马迅速朝前冲去,同时打了个手势让唐枫留在原地保护雅儿的安全。 这两匹骏马几日里一路缓行早就养足了精神和力气,此时被他们催动着便飞驰起来,短短工夫里已经冲到了村口处,见里头依旧没有半点动静,也不见人影出没,二人便在各自抽出一口刀后,再次兜马往村子里冲去。而他们没冲两步呢,神色陡然就是一变,因为他们看到村内黄泥小道上赫然留着好几滩干涸的血迹。 两人前后止住了骏马前冲的势头,然后按刀缓慢地往里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还试探地叫了几声:“村子里可有人吗?我们是过路的,想要借宿一宿……”可村子里依然冷冷清清不闻半点动静,连狗叫都没有。 这下他们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鲁达先跳下马来,两步抢到旁边一处略显倾颓的村屋前,伸手一推,就把屋门给推开了,从而露出了里头更显惨烈的场景来—— 只见那小小的庭院里溅了一地发黑的血迹,上有苍蝇还在不断嗡嗡地飞舞着,受到惊扰后轰然四散。农具柴火什么的都已东倒西歪,而正对了门户的屋子也是房门洞开,露出了里头乱糟糟一团的模样,就跟被盗匪洗劫过一样。 不,不是跟被洗劫过一样,这里根本就是刚遭了盗贼劫掠了! 孙途此时也已来到了斜对面的一座村屋里,看到的也是相似的景象,唯一有些古怪的是,这些屋子里有血迹,却不见村民屋主的尸体。 不过在两人快速地搜找后,这一问题也很快有了答案,在村子最后头一座小院内,居然堆放了三四十具男女老少的尸体,此时尸体已经发臭,更有无数苍蝇之类的飞虫在他们上头不断飞舞着,看得人头皮发麻。 即便是孙途和鲁达这样杀过不少人,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看到这一幕后也是心头发寒,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这是附近哪里的盗匪所为吧?当真是好狠的手段,居然把满村几十口人全给杀了……”鲁达面有怒色地咬牙道。 “是啊,这些盗匪实在可恶,抢了东西还如此没有任性地屠灭了整村无辜。怪不得这青州境内一路都不见有什么人影,几十里内荒无人烟呢。”孙途也是一声叹息:“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些盗匪之前还曾在这村子里盘桓过一段时日,不然也不会把尸体都刻意堆放到这儿了。” 手段凶残,毫无人性。这就是孙途在看到如此凄惨一幕后所给出的判断,可他心里除了愤慨之外,又总觉着有些怪异,这些贼匪的手段可与他以往所知道的那些占山为王的盗匪太不相同了。 不过无论如何都好,今日也只能先在这村子里落脚歇上一晚了。当然,孙途心里也已经打定了主意,自己上任后只要有机会,就要为这一村死难的百姓报仇雪恨! ¥¥¥¥¥ 青州府衙,知府公厅二堂。 杨志正单膝跪在本地知府慕容彦超的面前,额头已现出了几颗汗珠来,因为对方施加给他的压力可着实不小啊。 慕容彦超是个四十多岁,方脸浓眉,气势深沉的官员,此时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杨志,直到给足了对方压力,方才沉声道:“杨志,这都已经两日了,为何还不见孙都监他来府衙啊?你们可知道这是对本官的大不敬吗?本官若真要发落于他,只凭此一条就已足够!” 杨志这才开口道:“府台恕罪,孙都监之前就曾提到他有些私事会耽搁上几日,所以才……” “他既然是朝廷官员,就该一心为公,岂能有此私念?而且之前本官也已经给过他机会了,三天时间还不够他及时到此见我吗?还是说他对本官有什么看法,想借此削我面子啊?”慕容知府立刻开口打断道。 “不敢,孙都监他对府台你绝无半点不敬的意思,或者是……是他在路上又遇到什么事情延误了吧。”杨志擦了擦头上的汗又帮着解释了一句。他是真有些后悔非要先一步赶来青州了,早知道对方会拿着这么点甚至都算不上过错的小事大做文章,那还不如跟着孙途一起缓慢而来呢。 本来即便孙途他们再迟个十天半月来青州也不是问题,可偏偏杨志率其他人先到一步却让慕容彦超抓到了说法,从而几次逼问,给足了他压力。而他一个从七品的武官又怎么敢得罪四品文官呢,自然是大处下风。 慕容彦超却是一声冷笑:“本官的耐心可有限得紧,我再给你们一天时间,若明日天黑前孙都监还不能到我跟前,一切就按军中规矩来。”这话一出,顿时就让杨志更感慌张了,他是真没想到对方在还没见过孙途一面时,就已经将之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将之铲除了。 他却不知道,早在数月前,梁师成已经着人将孙途与自己之间的矛盾道了出来,并让他找机会除掉此人。作为梁太傅手下的忠实走狗,慕容彦超自然是要尽心办好这一差事了。而且他还打听到了孙途之前所做种种,更明白要趁其立足未稳的时候先压住对方,使他再无翻身可能。 在把杨志随手打发后,一名下属突然神色凝重地跑了过来,并送上了一份状纸:“府台,这是那罗家村唯一的生还者所告状纸,就在三日前,其村落被一支来历不明的盗匪袭击,全村四十三口皆被害……” 慕容彦超先是有些不耐地随手接过了状纸,但很快地,脸上就露出了一丝冷笑来,这或许又是一个不错的借口呢…… 第272章 下马威?不存在的(上) 感受到来自慕容彦超的压力,杨志心中是越发的不安起来,所以次日天刚亮他就早早地守在西门前等候着,期盼着孙途他们能在最后期限到来前抵达青州城。 可结果却再次让他失望,等到夕阳西沉,城门将闭,他都没能看到孙途几人的身影。直让他在那儿满心忐忑地又等了两天,五月二十这天下午,那几个熟悉的身影才从前方缓缓而来。 在看清楚果然是孙途他们到来后,杨志当即就一催马,飞快迎上前去,老远就叫了声:“三郎,你们可算是来了,怎么就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些时日……” 孙途他们也远远就瞧见了策马飞奔而来的杨志,心下不禁有些奇怪,一边打着招呼回答道:“半道上接连出了些事情,所以就慢了几天。”一边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杨兄你为何不在军营里看顾着,却跑来这儿等着了?” “这个……哎,情况可有些不妙啊。”杨志顿时面露难色,有些担心地看了孙途一眼,小声地把之前慕容彦超的责难给说了出来,没了更是紧皱着眉头道:“今日已比他规定的日子晚了两天时间,你这时去见他可不好交代啊……” “是吗?小弟倒是真没想过他会如此刁难于你,倒是让你受委屈了。”孙途笑着冲杨志一拱手,算是赔罪了。 杨志却一摇头:“我受些委屈倒也算不得什么,我是担心三郎你接下来会吃苦头啊。那慕容知府在青州一向大权独揽,为人又极其刻薄,只要被他拿住了一点错处,必然会受惩处。尤其是我们武官……”说到这儿,他就想起了前两日自己亲眼看到的一名武官因为一点小事而被其当众责打,当真是什么脸面都丢尽了。 孙途却不以为然地轻轻一笑:“只因这么点小事他就想动我?我孙途可是朝廷钦命的六品官员,是这青州府官军都监,可不是寻常武官,能让他随意撒气。”见对方还想再说什么,他已一摆手道:“就不要在此多费口舌了,先进城去见见这位慕容知府才是正办,至于如何应付,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说着便已稍稍提速,来到了城门前。 此时守在城门口的那些兵卒也已经通过杨志的反应猜到了孙途他们的身份,几乎所有人都在用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们,似乎还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对此,孙途却来了个视而不见,只是催马入城,昂首挺胸的模样倒是颇具气势。 等进了城后,孙途才想起一事,看了眼杨志:“杨兄,你早到几日可在城中买下宅子了吗?接下来一两年里除了军营,我们可还得有个住处啊。” “这个我早准备好了,就在离着府衙两条街的西风巷那里,这青州的房价可比别处要便宜得多了,只花了不到三十贯就买下了一套三进多深的大宅子。”杨志见孙途如此沉稳,心下略宽,便随口应道。 “既如此,唐枫,你随他们先过去安顿下来,我则和鲁大哥他们去府衙办事。”孙途扭头对赶着马车的唐枫道,因为在那村子里受了些惊吓,雅儿这两日都不是很好,坐在马车里都是恹恹的,所以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在她。 唐枫忙答应一声,这才赶着马车与一名随杨志一起来迎他们的江州兵在前面一个路口处转弯而去,而孙途他们则继续直行,并很快就看到了那座明显要比周围的民居高大许多,气派不凡的知府衙门。 不用杨志上前引见,孙途已自己策马上前,在两名差役上前拦路后,他才勒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说道:“本官新任青州都监孙途,特来拜会慕容知府。不知他今日可在衙门里吗?” 听到他自报家门,两名差役都是一愣,随后便道:“你在此候着,等我们禀报知府后……”可还没等他们把话说完呢,孙途已经偏身下马,然后就这么径直往衙门里走去,鲁达见状只是微笑相随,杨志却是在迟疑了片刻后才跟了上去。同时他心里更是一阵不安:“三郎他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这一来就要和慕容知府为敌吗?” 那两个差役刚欲阻拦,却被孙途身上的气势所慑,伸出来的手火速又缩了回去,唯一能做的就赶紧调头快速往衙门里边跑去,早一步给慕容彦超报信。 慕容彦超此时正闲适地坐在公房的桌案前,临摹着一张字帖,两个差役急乱的脚步声立刻就打扰到他的心境,让他的手轻轻一抖,本来好好的一笔就有些歪斜了出去,这让他脸色陡然就是一变,抬头怒视:“你们怎如此没有规矩?明日自去刑房领罚!”他在青州向来御下极严,只要是有人犯了错,就一定受罚。 那两个差役一听此话脸色就是一白,但想到自己未能尽责拦人的罪过,也只能硬着头皮禀报道:“府台,那孙都监已经来了,他现在……” “哼,他倒是来得挺早啊。那就让他在外头候着吧,就说本官现在还有事忙着,没空见他。”慕容彦超冷哼一声,截断了两人的说话。可就在这时,他却看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正似笑非笑地朝着自己这边走来,其身后跟随的两人中的一个正是杨志。这让他的脸色顿时一变,怒火更起,把手中笔啪地拍在笔架上,便喝道:“孙途,你好大的胆子!”他是真没想到,孙途居然就敢直闯府衙,以如此模样来见自己。 孙途没有半点避让的意思与之四目相对,走到近前才稍微欠身抱了下拳:“下官青州都监孙途见过慕容知府。我是听说府台你前两日都已急着见我,所以才在入城后便直接来了。我是个不懂礼仪的武夫,所以有什么不周之处还请你多多包涵。” 他如此大剌剌的模样让慕容彦超的怒火更盛,脸色都已经有些发青了。而这时,边上也已过来了几名府衙官吏,一见这情况,立刻就有人大声呵斥了起来:“孙都监你也太无礼了,见了知府竟不下拜行礼!难道你身为朝廷官员连这点礼数都不懂吗?” 孙途此时却已经把腰都直了起来,闻言脸上更现出了讥诮的笑容来:“我在江州,在东京可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规矩,什么时候同殿称臣的官员之间竟还要行此跪拜大礼了?”说话间,目光半点不让地盯向了慕容彦超,显然是在等候着他的回答。 慕容彦超被他问得一愣,愤怒之余却又不好作答了。大宋朝一向文贵武卑,到了他这儿更是彻底压住了手底下的武官,所以以往那些武官在他面前都是老老实实的,跪拜行礼更是家常便饭。如此一来,无论是他还是手底下那些官员也早把这一行为视作了理所当然。可现在,孙途拿朝廷制度说事,却让他无言以对,气势上更是突然就弱了一截。 杨志本来都已经微微曲下了膝去,一听这话,在赶紧停下动作之余老脸也是一红。相比于孙途的强硬,自己可太没有胆色了。但他心里却依然满是担心,孙途如此触怒对方,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见慕容彦超被自己堵得说不出话来,孙途便再次挪步,直接就走进了公房中,并很随意地就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完全就没有把自己当下属和外人的意思。而对方在反应过来,看到他这一系列的举动后,脸色就更为阴沉了:“孙途,其他的事情暂且不论,本官问你,为何在接到朝廷调令后迟迟不来我青州赴任?听杨志所说,你是因为私事才在外耽搁,此事你作何解释?”一时拿捏不住对方,他只能挑其错漏处攻击了。 孙途呵呵一笑,很是不屑地一撇嘴道:“慕容知府此言差矣,本官确实是受了朝廷调令才来的青州就任,但那调令上头可从没有给我限定抵达青州的日期,如此何来耽搁迟到一说呢?你想拿此就说我有罪,恐怕很难叫人心服吧?” “你……”慕容彦超是真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巧言善辩,以往那些武官到了自己面前全都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只有听令的份儿,今日突然来了个敢和他唱对台的,他还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付了。 当然,这也和孙途的突然杀到大有关联,要是给慕容知府以准备的时间,今日占据主导地位的就不可能是他孙途了。这等从未遇到过的下风处境让慕容彦超心头的怒火更盛,尤其是当着许多衙门下属的面被人如此反驳,他更觉着恼羞成怒,几欲发狂。 这一瞬间,他是彻底按捺不住了,当下便砰地一拍桌案:“大胆孙途,你可知自己犯了多项大罪。迁延来迟,擅闯府衙,顶撞上司……哪一件皆是重罪,本官自有权惩办于你。来人,给我把他拿下了!”既然口舌上不是对手,那他就用强权镇压,他还真不信治不了这孙途了! 第273章 下马威?不存在的(下) 此时,堂外已经有七八个府衙差役闻讯而来,听到知府一声令下,他们便欲一拥而上拿下孙途,鲁达和尚有些犹豫的杨志则迅速踏前一步,想要做出阻拦。却听孙途突然把身子一挺,沉声喝道:“谁敢!”说话间,他的目光已突然扫向了那些差役,身上也自散发出了一股慑人的肃杀之气。 自穿越以来,孙途手上可没少添人命,官位越高,那股子叫人不敢轻视的煞气就越浓烈,只一个眼神,一句话,就立刻吓得那些差役心头发寒,往前的动作也硬生生地停了下来,眼中甚至都带上了一丝慌乱来。 别说是他们了,就是慕容彦超也被孙途突然散发出来的杀气所摄,心头猛打了个突,随后才反应过来,高声喝道:“孙途,你敢反抗拒捕,是想罪加一等吗?难道你目中已无我大宋王法了吗?”只是语气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强硬了,他也已明显感受到了这个新任都监的强横,自己恐怕真未必能压得住对方,所以只能搬出大宋王法来撑腰了。 孙途则是好整以暇地靠坐在那儿,嘴角一翘道:“慕容知府,只凭这几点就想拿我,恐怕不顾我大宋王法的是你才对吧!想要拿这等莫须有的罪名来拿我,你还不够资格!” “本官乃青州知府,只要有人犯罪我自要拿他一正视听……” “不,你一个知府只管民政,军中之事与你何干?别说本官乃是朝廷所封的青州都监,六品命官了,就是一个寻常军卒犯了事,也当交由军营处置,你如此越俎代庖才是目无法纪!”孙途毫不犹豫地就打断了对方的说辞,随后又扫了眼那些还没有退下差役,语气森然道:“若他们真敢动手,本官现在就能以图谋不轨的罪名结果了他们。你们要是不信,大可一试!”说到这儿,他已唰地将腰间佩刀抽出,重重拍在了旁边的茶几上。 雪亮的刀光晃得在场众人一阵眼晕心慌,几个胆小的差役已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两步。他们也就狐假虎威地欺负下百姓或是不敢反抗的官员而已,真遇到了杀气腾腾的对手,立马就犯了怵,不敢有所异动了。 慕容彦超的面色已由青转白,他的身子都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微微发颤,却不知是怒的还是怕的。自他在青州知府任上以来,遇到过不少对手,也借各种名义解决过不少与自己不一条心的官员,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遇到这么个混不吝的主儿。他甚至都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有任何强行拿他的意思,孙途真会把刀砍向自己。 大宋朝的武官在百年时间里被压制得太厉害了,他们早已失去了本该有的骄悍之气,在同级甚至是比自己官位更低的文官面前毫无自尊可言,就连生死都可能操于他人之手。久而久之,不光消磨了武将的威信与尊严,也彻底助涨了文官的嚣张气焰,在他们眼中,那些保家卫国的武将已经成为随意打杀的下等人了。 但今日,孙途却要在此告诉所有人一个道理,真正掌握了杀人手段的其实是他这样的武将,就是几十个慕容彦超绑在一块儿,都不够他一个人杀的! 看着对方眼中露出的惊恐之色,孙途又是不屑一笑:“我来青州就职从来就不需要你慕容彦超指手画脚,来迟来早与你何干?至于今日进入府衙,也只是作为同僚来跟你打声招呼罢了,我是你同僚而非什么下属,无须讲太多礼节,何况我只是一介武夫,一个粗人而已,也压根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的繁文缛节。” 顿了下后,又咧嘴一笑:“对了,我今日前来只为与你说一件事情,从今日开始,青州厢军上下皆从我孙途一人之号令,你一个管民的知府就不必再过问军中事了。言尽于此,若是你依然觉着不妥,大可向本路钤辖或是朝廷告我的状。但有一点我却要先告诉你,你有梁师成做靠山,我孙某人也有童枢密护着,就连蔡太师也因江州蔡太守之事对我赏识有加,你想把官司打到朝廷里去,我奉陪到底便是。”说完话,便即起身,在提刀的孙坚,又吓得周围几人一个哆嗦,连慕容彦超都不自觉地把身子往后缩了一下。 在来青州的路上,孙途已经把事情想得很明白了。自己既然已被打上了童贯一党的记号,就不可能再与梁师成手下的慕容彦超交好。既然横竖已经是敌人了,那索性就不用再讲什么官场规则维持着表面上的友善了,那样只会让本来官职就低上几级的自己越发被动,还不如彻底撕破脸皮,把矛盾放到明处呢。 至少如此一来,他在军中夺取权力就变得名正言顺了。而慕容彦超再想对付他就得掂量一下之后可能带来的影响,说不定会让朝廷里的几位大佬提早开战呢。化被动为主动,这正是今日孙途不顾一切与之为敌的目的所在。 直到孙途收刀还鞘,转身都要踏出房门了,慕容彦超才从惊怒羞恼中醒过神来,当即喝道:“慢着,孙途你可知道就因为你来迟一步,便让我青州境内的一村数十口无辜百姓被盗匪所杀,此事本官一定要上表朝廷定你之罪!”为了挽回一些颜面,他已顾不上之后再慢慢筹划了,当即就把对付孙途的最后一张底牌给亮了出来。 孙途闻言脚步略微一停,随后转身看了对方一眼:“我说过,朝廷从没有规定我必须在什么时候赶到青州就任,所以在我赴任之前这里出了任何差错都与我无关。当然,既然现在本官到了青州,此事我一定会还百姓们一个公道。” 随后,他也想到了一点:“另外,你道我为何会来迟数日,乃是因为我在济州为了剿匪而耽搁了数日时间。我想用不了多久,朝廷便会接到济州顾知府送去的奏表捷报,说不定什么时候,还有赏赐送来与我呢。”说完,不再理会一脸诧异的慕容彦超,大步流星地就走出了门去,带了鲁达二人昂首挺胸地直出府衙,一副完全不把这满衙官吏差役放在心上的架势。 这让在场几十人都看得瞠目结舌,多少年来,还从没有人能让自家府台吃这么大一个闷亏呢,何况此人还是一直被大家看低的武将,这等冲击力实在是太过强烈,让所有人都一时见反应不过来。 直到孙途三人出门上马,沿着略显冷清的街道往前行了一程后,脸上带着深深惊异和惭愧之色的杨志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来:“三郎,你今日这番表现可实在太让我感到汗颜了。真想不到,你居然能把慕容知府给辩驳得无言以对,只是如此一来,你可就彻底得罪了他,今后的日子可就不太平了。” “即便我今日对他恭恭敬敬唯唯诺诺的,你觉着他会放过我吗?既然是一样的结果,我怎么就不能为自己争取一个主动?何况这么一来他已心生忌惮,今后我行事也少了顾虑,不是更好吗?”孙途笑了下,眼中却闪过一丝厉芒来:“我算是看出来了,我大宋军队所以羸弱如此,就是因为为将者实在太过憋屈。想要强军,首先就得让为将者有足够的威信,我初到青州如何才能打开局面,当然是先立威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今日之事便会传得满城皆知,等后日我等进入军营时,效果自然可见。” “原来如此。”杨志冲他佩服地一竖大拇指:“你竟考虑得如此深远,杨某算是彻底服了。早知你有如此应对,这两日我也不必跑去求那慕容老儿,受他的闲气了。” “说得好,从今儿开始,我们便什么人的气都不再受,好好地在这青州城里踢打出一副局面来。”鲁达随后哈哈笑着说道,这话也引得孙途一阵爽朗大笑:“不错,就让这天下人知道什么才是武将该有的样子!” 当他三人一路笑着往住处赶时,衙门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慕容彦超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手一挥,把跟前案上的那些东西全推到了地上:“放肆!狂妄!真是该杀!”他已暴怒,从未在武将手上吃过亏的他如何能忍受得了这样的结果。 这让周围人等一阵惊恐,那些差役已迅速跪了下去:“府台息怒……” “你们说,有什么办法帮本官出这一口恶气?”慕容彦超双目通红地看着他们急声问道。但所有人都低着头,没一个能拿出主意来的,若这些下属真有能耐,也不会甘心总被知府呼来喝去当一条条走狗了,何况刚才孙途留给他们的强势印象又过于深刻,直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呢。 看着面前这批饭桶手下,慕容彦超脸色几番变化,终于还是把手一挥,让他们退下了事。而这些人也如蒙大赦,全都在行礼后乖乖退出门去,最后只留下了一个须发微见灰白的男子还在堂上,正是他的亲信师爷与智囊荆一鸣。 第274章 青州困境 在众人退下后,慕容彦超的呼吸渐渐平缓,盛怒之色也终于平息了下来,只是眼中依然透着丝丝怒意与杀机,只在荆一鸣的身上停留片刻才道:“荆师爷,你不是一向自诩足智多谋吗?今日怎么就成锯嘴葫芦了?” “府台恕罪,在下只是在等您冷静下来而已。虽然今日那孙途确实过于放肆,也让您丢了颜面,但此事于您来说其实并无大损,若因此对他用强,才真是最最不智的选择呢。”荆一鸣与其他人不同,面对慕容彦超也能侃侃而谈,不见丝毫紧张的。 这话慕容彦超现在倒是真能听进去了,也知其所言在理,但还是哼声道:“难道本官就吃下这么大亏吗?即便与我无损,可事情一旦宣扬出去,却让这满城官民如何看我,本官的威望必然受损……” “府台在青州境内的威名可不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自然也不可能因这一点小事便受太大影响,只要府台依旧握有大权在手,便不是问题,而且今后也有的是机会除掉孙途。他不过是一介武夫,朝廷向来以文制武,难道还怕他能翻了天不成?”荆一鸣说着面色才终于郑重起来:“在下所担心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他真彻底夺取了青州军权,而且还因此发现了一些内情,那才真可能给府台你造成威胁呢。” 慕容彦超这时脸色已变得凝重起来,深吸了口气道:“我怎么把这点给忽略了。确实不能让他把军权彻底拿捏在手上,这才是如今的当务之急。”说着,看向对方:“你说,这该如何应付?” “自然是用之前的老办法了。府台身份高贵自不能与之来硬的,但军中那几人却不同了。说不定趁此机会,府台还能使一招借刀杀人,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一麻烦呢。”荆一鸣嘿嘿一笑道:“所以在此之前府台要做的就是撇清自己,不要让人最后怀疑到您身上。” “不错不错,正该如此。一介粗鲁狂妄的武夫,本官确实不用太过计较,就让杜恒他们几个来解决他吧!”慕容彦超的怒色终于彻底消散,同时也已拿定了对付孙途的策略。 ¥¥¥¥¥ 看着眼前这座归于自己名下的大宅院,孙途不由得要叹一声青州这里果然地广人稀,物价便宜了。这座只花了几十贯钱就买下的宅子居然足有两三亩的占地,虽然比不了边上几座富商的豪宅,却也比一路看过的那些普通民居要强过太多了。 这宅子说是只分了三进院落,但每一进院落都极为宽阔,都比得上东京那边的两进院落了,而且其中还错落有致地建有抄手游廊和各种厅堂亭阁,除了旧了些,完全就是一座这时代标准的豪宅了。 所以孙途在进门看过这里的环境,就不觉再次有些怀疑地问道:“这里当真只花了我们三四十贯铜钱吗?莫非是有人想结交我等,所以才半卖半送?” “都监你有所不知,如今青州城内不过区区五六千户人口而已,合一起也就两三万人,而且多半百姓都只是勉强糊口,根本就无余财买房置地,更别提像这样的大宅子了。也就一些大商人或是官员才有这等财力买下大宅居住。”跟在他身边的黄文炳笑着解释道:“而这处宅院便是一名打算离开此地的商人急着出手才低价出售的,我等不过是恰巧撞上了而已。” 孙途微微一愣,继而又是一声叹息:“一路来时我就觉着青州这里民生凋敝百业不兴。本以为这只是远离府城的乡野才会如此,现在看来,却是整个青州境内都是如此了。那慕容彦超还真是做得好官啊,居然将治下管成这般模样!” 黄文炳他们早来几日,除了杨志一直在和官府中人打交道,其他人则早受孙途之命在民间多有打探了,所以此时他便顺势禀报道:“确实如都监所言,自那慕容彦超到此任官以来,本就不甚富裕的青州一带百姓的处境就越发艰难了。每年里光是各种税赋就多不胜数,而除了交上朝廷的那一部分外,有一多半都进了府衙官吏的腰包,尤其是慕容知府……听说他一年所得就在二十万贯以上,城里有过半产业都已挂到了他的名下,百姓也好,商人也罢,全都要仰其鼻息过活。” 这番话听得孙途、鲁达他们几个刚来青州之人全都目瞪口呆,他们是真没想到那个嚣张跋扈的慕容知府的胆子和胃口能大到如此地步,都快把个青州治下闹得民不聊生了呀。 黄文炳见他们稍微回过些神来,这才又道:“也正是因为官府倒行逆施,让许多百姓都活不下去了,所以本地才会盗匪横行,境内更是有多股流民贼匪占山为王,尤其是二龙山、白虎山和桃花山这三座山上的贼匪势力极大,使普通百姓的日子越发艰难。” 听他提到流寇盗匪四处为患,孙途就想到了来时路上见到的那座被人屠杀殆尽的村落惨状来,心头便是一怒:“官逼民反,然后真正受苦的却还是那些无辜百姓,这真是岂有此理!对了,难道官府就完全不管这等事情吗?那慕容彦超就不怕事情传到朝廷里被人弹劾问罪吗?” “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了,只要是青州当地的官员已全被他压服,无论是用好处收买,还是用强权镇压,甚至是诬陷斩杀,反正如今青州官场里已都是以慕容知府马首是瞻之人,所以消息根本就传不出去。当然,这也与青州地处偏僻,道路不通大有关联。”黄文炳苦笑地说道。 孙途在皱眉之余,又想到了一点,这恐怕也和慕容彦超背后靠山梁师成脱不了干系吧。甚至于梁师成才是最大的那个受益者,慕容彦超从这里百姓口中夺来的钱粮应该有一半都落进了梁师成的腰包里了,所以他才会帮着在朝廷里遮掩。 而以梁师成太傅的身份,再加上其深得天子宠信,想要把这等“小事”隐瞒住也不是太难,毕竟如今大宋朝廷上下早已贪腐成风,谁都不干净,又怎么可能有人去揭破这些问题呢? 思忖了一阵后,孙途才又问出了最关键的一点:“那青州驻军情况又如何?” “这个……”黄文炳都不敢看孙途了:“就在下所知,这里的厢军战力甚至还比不了我们江州,不然那些盗匪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城外横行了。至于个中原因,应该也和贪腐之事脱不了干系,听说军营里现在不过只有区区五六百人,而且他们平日里也只能受人雇佣打些杂工为生,根本就不曾受什么操练。” 听了这许多坏消息,孙途此时已经是彻底麻木了,甚至都生不起气来,只是冷笑连连:“好,好哇!这青州还真是个好地方!怪不得那些家伙会处心积虑地把我调来此处任都监,怪不得……”怪不得大宋会在短短一两年间就全线崩溃彻底灭国,见微知著,祸根早就已经埋下了——只是这话他却无法当众说出来。 而一旁的鲁达却已听得面色发黑,最后还是忍不住一拍身旁的柱子喝道:“当真是岂有此理!像这样的狗官居然还能在此指手画脚,要是洒家早知道他是这么个混账东西,刚才就该一掌劈了他,也好为青州百姓除一祸患!” 而孙途则明显留意到了另一个问题,他看向了神色同样阴沉的杨志:“这些都只是道听途说,军中之事就没有个确切的说法吗?杨兄,你就没和那些将士聊过些什么吗?” “我……惭愧啊,这几日我压根就未能进入军营。”杨志苦笑着一抱拳道。 “这是为何?”鲁达立刻问道。 “因为军营那里压根就不准我在没有得到慕容知府允许下进营。而慕容知府又一直纠缠于三郎你为何迟来几日,所以便彻底耽搁了下来。”杨志有些愧疚地一抱拳道。 鲁达闻言立刻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来,倒是孙途还是表示理解地冲他一笑。当初他让杨志带兵马先来就是认为他在军中多年,更懂得如何与官府中人交涉。但他还是忽略了一个关键,那就是杨志因此也更容易遇事退缩,尤其是在和慕容彦超这样的朝廷文官对上时,更不敢与之据理力争。 “罢了,青州这里的烂摊子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我们也不用急于一时。既然我们已经来了,就想想法子如何劈开条出路来吧。至于军营那里,有我这个都监在,他们是没法儿再闭门自守了。明日,我们就去里头见识见识这青州的官军已经堕落到了何等地步。”孙途说着,又安慰似地拍了拍杨志的肩头,眼中却是目光坚毅。 因为从这番话里他也发现了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所在,青州因为地理关系对外是半隔绝的,那只要自己能取代了慕容彦超,是不是就能在此做出些不一样的事业来呢? 第275章 久别重逢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当孙途于次日来到青州城北,看到那所谓的军营和厢军官兵时,整个人还是愣怔了良久,才极其艰难地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面前的军营就跟难民营似的,只有寥寥数座营房,除了前方那用木栅栏搭建起来的充作辕门的所在外,就没有其他的围墙门户了,虽然门前确实有几个军卒守在那儿,但只看他们那有气无力的模样就知道只是虚应其事罢了,真有人想要偷入军营应该费不了多少力气——当然,以这军营的情况来看,也没有人会花心思偷进其中。 至于军营里头,此时却是静悄悄的,只有两三个人影在其中走动,别说操练了,就是像江州官军那样的日常活动都看不到。这所谓的青州厢军军营此时看起来完全就是个破败的空营啊。 在连续呼出几口浊气后,孙途才拍马上前,而他们的到来也立刻引起了四个守卒的戒心,他们立刻就举起了手中长矛喝道:“军营重地,闲杂人等还不退下!” 这时自然是不必由孙途亲自应对的,便有一名江州兵上前一步喝道:“大胆,这是新任青州都监孙将军,你等还不速速行礼拜见?”而孙途也已把自己的印信给取了出来,亮给了他们过目。 在五月底炽烈的日光照射下,那颗朝廷颁下的金印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直看得四名守卒的眼睛都发直了,片刻后才明白过来,立时跪地参见:“小的拜见孙都监,不知都监驾临多有不敬,还请将军责罚。” “起来吧,你,带本官入营。”孙途并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指着跟前一个三十来岁,面带饥色的军卒吩咐道。几人不敢怠慢,赶紧手忙脚乱地把身后的木栅栏给搬到了一旁,再由那被点到的军卒头前引了孙途进入这一片其实占地相当不小,足有十多亩的厢军军营。 这许多人大摇大摆地径直入营自然就吸引了营地里所有人的注意,可出人意料的是那几个兵卒都没有上前盘问的意思,只有一个撒腿往后跑去,来到唯一那一间还算像样的营房前才止住了步子,然后便高声禀报了几句什么。片刻后,两人先后而出,头前的是个足有八尺许,如铁塔般壮实的大汉,跟在后头那人与他相比则稍显瘦弱了些,可是当孙途、鲁达两人看到他后,神色先是一呆,继而便激动地一踢战马,迅速朝着对方就迎了上去。 那位落后一步从营房里出来的男子也很快露出了惊喜之色,身形一晃已快步迎了上来,等孙途他们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他也已经冲到二人跟前,抱拳欢喜道:“孙三郎,鲁……兄弟,想不到一别两年,你我再相逢时竟是这青州!” 这位能让孙途二人表现略有失态的,正是他们的老朋友——当初的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 也是直到此时,孙途才想起还有这一节呢——话说在两年前,林冲因为受到了高俅父子的威胁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为其所害。当时就是孙途出手帮他,通过童贯的关系才把他从东京调到了青州任副团练一职。只是时过境迁,之后又遇到了太多变故,孙途便把此一节给彻底忘了个干净,甚至连自己被调来青州后,都没有想到在这儿还有个好朋友呢。 “林兄,真是想不到啊,你我居然会在这等情况下重逢。”孙途忙一把扶住了他:“你我之间就不必多礼了。”有林冲在此,自己想要掌握青州军权可就又多了几分把握了。 鲁达也很高兴地拿手用力地一拍林冲的肩膀:“林教头别来无恙啊?你在这青州军营里没少吃苦吧?” 林冲谦和地一笑:“虽然此地确实不如东京富贵,但我在这儿倒还过得安逸,至少不用担心被人算计陷害了。”他一向是个不争淡薄之人,只要能平平安安地和妻子过日子就比什么都强。 说话间,杨志等几人以及那名军汉也已走了过来,后者更是在打量了孙途几眼后,方才抱拳道:“敢问阁下可是新任都监孙途孙将军?” 孙途一边打量着对方模样,一边点头道:“正是本官,不知你又是……” “末将青州厢军都虞侯齐得胜见过孙都监。”这位倒是个实在人,说着已单膝着地行下了军中大礼。而林冲则在稍微愣了下后,也赶紧跟着拜了下去:“青州厢军左营指挥使林冲见过孙都监。” 孙途见连林冲都行此大礼了也不好太摆架子,就忙上前一手一个将他们给搀扶了起来:“两位不必如此多礼,快起来说话。” 两人应声而起后,林冲又是一阵感慨道:“之前我虽已听说这次新来的都监叫孙途,却只当是同名同姓之人呢,想不到真是三郎……真是都监你来了。”双方地位差距拉开,他明显就有些拘谨了起来。 孙途此时也不好当了其他人的面让林冲不要太客气,便只能谦虚一句:“不过侥幸立下了些功劳,又有朝中高官保举,这才得以升任都监。” 林冲却高兴地道:“孙都监过谦了,凭你的为人本事在几年里升为都监也在情理之中。相比起来,倒叫末将汗颜了,两年下来,却依旧只是个小小的都虞侯。” 说话间,几人已进了他们身后的那所营房。这里头的摆设也相当简单,只有一张大桌子,几条木凳而已,在桌上此时则摊着一张简陋的羊皮地图,外加两只水碗,一把茶壶而已。 见孙途他们打量房中之物,那齐得胜便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倒叫都监见笑了,这营里实在没有像样的地方招待你们。就请不要嫌弃,先坐下喝口水解解乏吧。”说完又跑出去叫人取来了几个粗陶大碗来摆到了桌上。 趁此机会,孙途则问起了林冲在青州的情况,对方便笼统地说了句一切都还过得去,最后才有些喜悦地加了句:“我家娘子在去岁为我添了个麟儿,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哦?那当真是要恭喜林兄了。”孙途一听也不禁高兴地笑了起来,鲁达更是接话道:“如此喜事,洒家是一定要去登门道贺的,到时林教头你可得准备些酒菜款待我们才是啊。” “那是当然,只要鲁兄和孙……都监能去,我一定好酒好肉地款待你们。”林冲忙答应道。 叙了这一番旧,又喝了两口寡淡无味的凉水后,孙途这才看着两个新下属入了正题:“既然我如今已是青州都监,有统率青州官军之权责,那有些事情还是需要问一问你们的。为何这军营竟破败到了如此境地?还有,按朝廷规制这一州厢军当有三千之数,即便再有短缺,也该有上千人吧,为何如今这营里却只有区区十几人而已?其他人都去了哪里?还有,这厢军中的其他官员呢,他们又在哪里?” “这个……”林冲暂时陷入了沉默,反倒是齐得胜少些顾忌,反问道:“难道孙都监你没有听慕容知府把一切事情都交代明白吗?因为朝廷拨饷不足,我们厢军只剩下不到六百人马了,而那些人如今也只是在杜指挥的号令下才会来营中集结,其他时候都在外务农做工养家糊口。至于军中将领,也只剩下了几个都头和都虞侯而已了。一般情况下,就末将与林冲二人在此守着……” 这话听得孙途眉头频皱,他虽然已从黄文炳那里知道了军中大有问题,可依然没想到这问题会严重到如此地步。如今的青州厢军哪里还能称作军队啊,完全就是一盘散沙了。 随后,他又想到了一点什么,看向林冲:“林兄,我记得当初朝廷调你来此是当副团练的,怎么现在却成营指挥了?” 林冲便是一声苦笑:“这些官职只是个差遣而已,倒也没什么相干。因为青州现在并无乡兵,所以我就被调拨到厢军里任一营指挥。这还是多亏了齐将军他帮忙,不然……” “哦?”孙途若有所思地看了齐得胜一眼,后者叹了口气道:“其实末将之前就是这青州团练,之后才被调来厢军中人都虞侯一职,而林将军他一身武艺极其出众,我实在不忍他无用武之地,这才想法儿把他也调进了厢军中,却有些委屈他了。” 林冲忙说自己并不觉着委屈,但孙途却看得出来,两人其实都挺憋屈的。无论是谁,好好的乡兵主将被调到其他人手下听用便已有些无法接受了,何况他们此时手下更几乎无人可用呢? “哼,看来这青州厢军的情况确实已经到了刻不容缓,必须立刻解决的时候了!”孙途眉头深深地锁了起来:“既然本官奉调来此,就该为此做些事情!不然恐怕这青州百姓的日子将更加难过,而有些人也将更加的肆无忌惮!” 就在他说出这番话来的同时,外头突然就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声音来人还着实不少,随即,掩着的营房房门就被人突然用力推开,一个声音就在外头忽然响起:“齐得胜,林冲,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敢随意放人入军营,你们难道忘了本将之前的军令了吗?” 孙途扭头望去,就看到一个五短身材,却很是强壮的军汉正嚣张地站在门前,其背后则立了好些个手持刀枪的壮汉,草草一算,怕是有七八十人之多。 第276章 不是猛龙不过江 看清楚来人模样,林冲和齐得胜两个神色都是一紧,赶紧就起身上前行礼:“标下见过杜将军。孙都监可不是什么外人,他可是……” 可面前这位名叫杜恒的青州厢军指挥使却压根没有听他们介绍孙途身份的意思,更没有拿正眼看过孙途一眼,只是虎着张脸道:“本官一早就已有严令,任何人只要没有得我允准,又无慕容知府的手令而擅闯军营便可视作图谋不轨!你二人竟敢与他勾结,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来人,把这几人全给我拿下了!”他这是连半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孙途三人,直接就要拿人问罪了。 这下可把林冲二人吓得不轻,忍不住看向了身后的孙途,看他是个什么反应。却发现这位新任都监此时却依旧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别说紧张反应了,连眉头都没有皱上半下,居然还若有所思地盯着杜恒看个不停呢。 杜恒也在这时发现了这一点,这让他心头微微一紧,想到了如今已在城里传开的说法,这新来的都监可不好应付啊。但他毕竟已接下了知府严令,而且孙途到来也将影响到他的切身利益,所以哪怕对方身份确实比他要高,此时也只能先拿下再说了。 为了能按知府的要求把人顺利拿下,杜恒今日一早就把这些还可一用的厢军主力给聚集了起来,所以才会来迟了些。可即便如此,这些人在孙途面前依旧不敢太过放肆,显得有些畏首畏尾的,直到他板起脸来,大声喝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上去拿人!”众人才鼓起勇气,举起兵器就要往营房里冲。 林冲见状,顿时就急了,赶紧上前一拦:“你们不得无礼,孙都监可是朝廷所命的青州兵马都监,我等可都在他的节制之下,怎能如此以下犯上……”他在军中多少有些威望,这一拦间还真让那些兵卒再次犹豫了起来。 “我青州官军一直只听从慕容知府的号令行事,今日也是一样。林冲,你再敢阻挠便罪加一等!”这下杜恒真个怒了,斥喝一声,已抽刀在手,呼地一下就朝着林冲身上砍去。 林冲忙闪身躲开,口中还想分辩,可对方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转身跟进,兜头就又是一刀,在他不敢还手的情况下,便只能再次退步闪避,完全落到了下风,直看得旁边的齐得胜一阵紧张,唯有连声叫道:“杜将军息怒,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但却根本没什么用,在几刀将林冲逼退后,杜恒再度下令,让兵卒入内拿人,这下他们再无顾忌,抢步就冲进了营房。 直到见那些兵卒恶狠狠地扑过来,孙途眼中才闪过了一道厉芒,在给鲁达和杨志打了个眼色的同时,人已离凳扑身迎了上去。看准跟前一刀劈来,他只一偏身,就轻松让过,随后肩头发力一撞,已把那因为一刀落空而下盘踉跄的军卒给撞得倒退而出,而他自己则已杀到后头那几人跟前,拳头一摆,便已接连轰在了四人的胸口,一下就将他们全部打翻在地。 鲁达和杨志两人这时也不带有丝毫犹豫的,喝叫声里拳脚齐出直攻那些军卒,即便没有亮出兵器来,但他们的拳脚力道也自不小,片刻间最先冲进屋来的十多人就已全数惨叫倒下,在地上哎哟叫唤着起不得身了。这还是两人都留了力的结果,不然这些人恐怕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而孙途,则更是逆流而上,直扑那已经被眼前变故吓得脸色一白,忙不迭往后退却的杜恒扑去。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对方还没退到门前呢,一拳已轰向了他的面门。吓得杜恒连忙举刀劈去,同时口中喊道:“快来人,拿反贼……啊!”这最后一字却是一声惨叫,孙途这一拳完全是虚招,趁着对方全力招架的契机,下盘已一脚蹴出,正中其小腹,把他踢得惨叫倒下,咕噜噜就滚出了门去。 而后头那些军卒直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全都举起兵器欲掩杀过来,可这时,他们身侧已传来了一声断喝:“谁敢上前,小心你们的脑袋!”当他们闻声扭头看去时,便看到了那边二十几名江州兵正拉弓搭箭,瞄着自己等人,只要有所异动,这些箭矢就能直接贯入他们体内。 当孙途突然扑身动手的瞬间,营房外头那些江州兵也在唐枫无声的号令下迅速行动起来。他们的兵器一直都随身带着,此时一见有人要对孙途不利,便毫不犹豫就亮出了弓箭。 这可让众青州兵卒吓得不轻,本来就有所迟疑的他们再不敢动,只能呆呆地站定在那里,看着孙途在鲁达杨志的陪同下面色深沉地一步步从营房里走出来,最后站定在还没来得及起身的杜恒跟前,然后目光往前一扫,便已吓得这些兵卒不自觉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你们真想要造反不成?本官可是朝廷所命的青州兵马都监,你们身为下属竟敢对我刀兵相向,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现在本官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速速放下兵器给我跪下,我可以只拿首恶,不追究你等胁从者的罪责……”孙途根本没有理会身前想要翻身起来,却被鲁达先一步一脚踢翻的杜恒,只是冲那些军卒说道。 可还没等他把话都说完呢,军卒里就有一人高声道:“大家别信他的鬼话,我青州一向由知府做主,他一个武官凭的什么……” “杀了!”孙途根本不耐烦听这家伙说太多话,当即就是一声号令。那边几名江州兵早已习惯了听从孙途的号令行事,闻声后便毫不犹豫地松手放箭,三支羽箭几乎同时飞至,射穿了这名军卒的咽喉胸口。伴随着一声惨叫,这个还想鼓动其他人负隅顽抗的杜恒心腹就已成了一具尸体,倒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直到鲜血飞溅,尸体落地,那些青州厢军兵卒才终于真正了解了自己是个什么处境,顿时他们的脸上已满是惊恐之意,有许多人都在这大夏天里打起了哆嗦来。而孙途则适时地再次上前一步,提高了嗓音喝道:“还不弃械下跪?本官的耐心可有个限度!” “放下兵器!”那些江州兵也跟着高喝出声,同时齐齐踏出一步,更增孙都监的气势。随着这两声喝叫,这些本就没多少斗志的青州厢军的心防已被彻底摧毁,不知是哪个开了头把兵器丢下,随着第一声当啷响起,其他那些人也全都跟着把刀枪丢下,然后乖乖地跪了下去,看着就跟被镰刀割过的麦苗秸秆似的,瞬间就矮了半截。 倒在地上的杜恒在看到这一幕后,心已彻底沉了下去。他这才知道新来的孙都监为什么就敢在初到青州的当天就在府衙里公然与慕容知府撕破脸皮,不是猛龙不过江,这一切只因他有足够的底气,相信可以控制局势啊! 再想想自己之前的信心满满,当真是可笑到了极点。本以为聚集这七八十人就足以压制他们,完全就是一厢情愿的异想天开了…… 但他更清楚一点,手下那些军卒还有退路,可自己却不可能再改换门庭了,唯一的指望还是在于慕容彦超,毕竟对方在此经营多年,孙途初来乍到,就真是条猛龙也斗不过地头蛇啊。 所以他在这时候挣扎着仰头喝道:“孙途,你这是真要作反吗?我厢军军营里早有规矩,未见知府手令或是兵符则不奉调令,你想夺兵权……” “给我住嘴!”随着孙途一声断喝,杨志已一脚踢出,正中其嘴巴,踢得他满口喷血,再说不出话来。随后,孙途才冷声道:“到了这时候你居然还敢乱我军心,当真是死不悔改!本官今日就把话跟你们说明白了,他慕容彦超只是青州知府,根本就无权过问我厢军中事。无论你们以前是何规矩,从今日开始,厢军上下只遵从一人之令,那就是我孙途!而你杜恒,身为厢军指挥使却使军队荒废如此,明知本官今日到任不但不早早在此等候反而还聚众叛逆,再加上你克扣将士军饷之重罪……本官现在就可以用军法治你的死罪!来人,把他给我叉起来!” 他话音未落,两名江州兵已火速上前,先是挥起连鞘钢刀砰砰两下打在了杜恒的腰肋间,打得他惨叫抽气身子发软,这才将其一把拖了起来,最后一脚踢在他的膝弯处,便使之跪在了孙途跟前。 林冲直到这时候才从这一阵眼花缭乱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见此赶紧上前劝说道:“孙都监,这时治他的罪是不是有些草率了,他毕竟是朝廷官员,而且慕容知府那里也不好交代啊……” “我早说过了,军中就当以军法为尊。杜恒所犯之罪哪一条都足以让他以命相抵,我岂能饶他。”这次孙途根本不给林冲面子,黑着张脸道:“先重责他五十军棍,再传令全军,明日午时,将这图谋不轨的家伙拖出辕门斩首示众!” 今日,孙途就是要用杜恒这颗脑袋来在军中,在青州城里,把自己的威信彻底立起来! 第277章 孙途的用心 青州府衙,知府公厅。 今日的慕容彦超表面上看着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他和平时一样来到衙门,也照常处理着手头上的琐碎公务。但其实那些熟悉他习惯的下属却已从他的一些细微动作,以及不时会往外张上一眼的举动里看出他其实心神不属,是在期待着什么发生。而大家也都知道他在等什么。 昨日慕容知府在孙途面前可算是颜面扫地,随后就把厢军指挥使杜恒特意叫到了跟前,虽然其他人都不曾听二人的对话,却也能猜到他会安排杜恒来对付孙途,将他从军营里排挤出去。 在那些官吏看来,以知府的权势,再加上杜恒手上的人手,要做到这一点绝对不难,说不定这次还能趁机把孙途等人一并拿下,然后找个由头来个一劳永逸呢。即便中间会有所变故,应该也不会翻起太大的风浪来。 可是事情的结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中午之后,便有一人神色慌张地跑进了衙门,心慌意乱下他都已经顾不上密报知府了,冲进衙门就已忙不迭地叫了起来:“府台,府台出事了,军营那里……那里起了冲突,杜将军竟被孙都监的人给生擒了,而且孙都监还传令说要将他斩首示众……”连叫几遍相似的话语后,他已跌跌撞撞地奔到公房前,呼呼地喘气不止。 周围那些府衙官吏听到这话全都跑了过来,一脸惶恐和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和房中同样脸色大变的慕容知府。大家想说什么,可一时却又不敢开这个口了。 在足足愣怔了半天后,慕容彦超才霍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出了房门,弯腰揪住了来人的衣领,咆哮似地吼了起来:“你说什么?杜恒他竟在军营里被孙途给拿下了?那些厢军兵马都是干什么吃的?孙途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这一连串的问题喷薄而出,连带着口水一起全落到了来人的脸上,可这位却根本无法为慕容知府做出解答,只能在迟疑了片刻后低声道:“小的不敢欺瞒府台,此事千真万确,我是在营外亲眼看到杜将军被人拿下的。那些厢军士兵也已放下兵器,不敢对孙都监动手……” 慕容彦超的手缓缓放开,身子已开始颤抖起来:“都是一群饭桶,一群吃里爬外,养不熟的白眼狼!好哇,居然只一天工夫,他就要把军权全部收回去了吗……”这等结果实在让他无法接受,到现在人还是有些发昏的,身子更是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见此,荆一鸣赶紧就上前搀扶住了他,口中叫道:“你们都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来为府台诊治……”说着又扶着慕容彦超回到房中坐下,其他人见此也不敢再触眉头,除了有人跑去请大夫,其他人都一哄而散,只是他们的神色比之先前已有所不同。 其实慕容彦超的身体并没什么问题,只是一时急怒攻心才会有些异常反应,这时在荆一鸣不断帮他抚胸顺气,又是一阵劝解后,他总算是平复了些,但眼中的忧怒之色却不见减的:“怎会如此……我昨日就告诉过杜恒一定要全力以赴,他怎么还会折在孙途手上……” 荆一鸣低头苦笑了一下,现在再追究此事还有什么用处?但他口中还是劝道:“府台,如此看来我们还是小瞧了孙途的胆子和手段,怪不得他昨日一到城里就敢公然与我们为敌……不过这些东西已来不及计较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孙途当众杀了杜恒,不然情况只会越发不妙。到那时,军心,甚至是其他人都会倒向孙途,那再想扳回一城可就难了。” “不……不错!我绝不能让他假借军法之意杀了杜恒!”在冷静下来后,慕容彦超也迅速明白过来,自己所以能在青州城里说一不二就是靠的强压铁腕,现在孙途要是真能几次压倒自己,原先那些对自己马首是瞻的家伙可就要想着改换门庭了。 想到这儿,他是再也坐不住了,当即就站起了身来:“走,这就叫上衙门里的人,随本官去军营把杜恒给要回来!”这已是他绝不能败的一场仗了。 “可是府台你的身子……”荆一鸣有些担心地问了句,对方却把手一摆:“现在已经顾不上了,不然就是你我的末日!”丢下这话,他已大步出门,荆一鸣见状只能赶紧追上,然后给门外的几名知府心腹打了个手势,他们立刻会意,赶紧就跑去外头召集人手去了。 这府衙的差役居然比军营里的厢军更有官军的样子,至少随着慕容彦超一声令下,片刻间就有百多名差役集结在了大堂之前,衙门里的两个都头也已跨刀提枪等在了那儿。在得知是去军营夺人后,这些人都不见有一点担心的,便已火速跟在慕容彦超的马后冲出了府衙。 与此同时,城中百姓间也传开了新来的孙都监要与知府一争短长的说法,和今日早些时候散播开来的孙都监于昨日大闹府衙的消息合在一起,一时就让人猜测不断,众说纷纭。 ¥¥¥¥¥ 厢军军营。 那几十个兵卒忐忑而又茫然地立在营房前的空地上,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刚才孙途拿下杜恒,和让人毫不犹豫就射杀他们袍泽的举动实在太过有震慑力力,竟让他们直到此时依旧感到心惊胆战。 不少人此时都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同样立在营房前的齐得胜,但他这时候也已不敢随意进门,只能把期望放到林冲的身上,毕竟这位与孙途似乎有着不浅的交情。同时,他也在担心,怕事情一旦传出后慕容知府会雷霆大怒,到时双方起了争端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作为青州军营里的老人,齐得胜可是亲眼见过不少上司武将被慕容知府以各种理由借口给陷害而死。虽然今日的孙都监看着与那些人完全不同,他行事果断而狠辣,但说到底在这个以文制武的时代,武将真敢和一府首官为敌,甚至是彻底闹翻吗?他就不怕事后被朝廷追究吗? 有着同样顾虑的,还有被他寄予厚望的林冲。此时林教头正满脸担忧地看着孙途,口中说道:“三郎,你这也太胡来了。如此做法不是要与慕容知府为敌吗?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这可如何是好?” 作为当事人的孙途却是一脸轻松:“林兄你以为我委曲求全就能让他放过我吗?就我所知,在我之前的那些武将可没一个敢与他作对的,可他们中又有多少人折在了慕容彦超的手上?而且有一点你还不知道吧,早在昨日我进城后,就已去知府衙门和他摊牌了。我要的,就是把青州军权完全掌握在手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听孙途说出这句本朝太祖的名言,林冲心跳登时加速,随后看着对方道:“你……早就决定要和慕容知府斗到底了?”这一刻他才发现眼前的孙途已经是那么的陌生,早不是当初东京城里的那个古道热肠的小兄弟了。 在林冲面前孙途也没有隐藏的意思,当即点头:“不错,其实当我被朝廷调来青州开始就已经没有了选择,我和慕容彦超注定就是敌人。既然如此,兵贵神速,我就不能给他以准备的机会,一来此地就杀他个措手不及。” 林冲只能是一声叹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怎么劝呢? 杨志此时却有些疑惑地问道:“三郎,你既然已经有此决定为何还要暂时留那杜恒一命?我只担心慕容彦超在得知此事后会前来夺人哪,到时又是一桩麻烦。” 这一点林冲和鲁达也有些感到不解,此时全都望了过来。孙途则是一笑:“我不现在就杀了他而是打算明日再将他明正典刑是有两个目的。其一便是为了聚拢军心:林兄之前就说了,厢军所以变成这般模样除了慕容彦超的刻意打压和拆散外,杜恒这个指挥使也是‘功不可没’。我想军中将士必然对他怀有恨意,只要消息传出去,明日中午便会有厢军将士赶回营中一看究竟,到时候我便能把城里的厢军重新聚集起来了。”他终归是青州都监,统兵练兵都有责任在身,自然要尽快把这支军队里的人马全汇聚起来了。 “那第二个目的呢?”鲁达问道。 “很简单,我在等慕容彦超来救人。”孙途眼中闪烁着厉芒:“昨日在府衙我虽然让他颜面扫地但终究是在衙门里面,对他的影响并不大。而今日,要是我能在军营这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再让他丢一回脸,我想他多年的积威就要大大地打个折扣了。到那时,我再趁胜追击,必能让他一败涂地!” 林冲三人再度变色,这才知道孙途用心如此之深,只不知那慕容知府会不会中计上门了。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吵闹声,随后唐枫推门报道:“都监,慕容彦超他带人冲进了大营……” 第278章 林冲显威(上) 慕容彦超怒气冲冲地带了百多名府衙差役径直冲进了本就没什么防御的厢军军营,入眼所见就是那些满脸忐忑,束手肃立在空地上的厢军士兵。看到这些全没有半点搏斗过样子的家伙,慕容知府的心头更是火起:“都是一群废物,这么多人居然还摆不平远道而来的二十来人!” 那边的士兵也已看到了这伙气势汹汹冲进来的衙门差役,这让他们心中更是一阵惶恐,有几人下意识就想跪地参见,毕竟这些年来他们早就习惯了对府衙的人卑躬屈膝,甚至说是对知府已生出强烈的畏惧感来。 可就在这时,孙途已在鲁达几个的簇拥下施施然地走出了营房,遥遥就冲慕容彦超大声说道:“慕容知府,你昨日还口口声声说本都监不经通传擅闯府衙是大罪过,怎么今日就这么直接闯进我军营中来了?” 慕容彦超听出他言辞里的调侃与示威之意,更是不满,但此时却没有与他分辩,徒逞口舌之利的意思,只是寒着张脸喝道:“孙途,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在才刚到我青州就已接连闹出许多事情来。昨日你在府衙中对着本官大放厥词也就罢了,本官可因你年轻不懂事稍作原宥。可你倒好,不但不思悔改,今日居然又在军营中闹出祸端来,还把受命于本官的厢军指挥使杜恒给拿下了,你到底是何居心?莫非你真有谋反之意吗?” 随着他这话问出,其身后的那些衙差已同时上前一步,齐齐喝道:“孙途,你想造反吗?”声势可着实逼人,唬得对面那几十名厢军兵卒变色的同时又都往后退了两步。 可是这番威逼却只换来了孙途的一阵不屑的大笑:“慕容知府当真是善于冤枉同僚,这等欲加之罪都被你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实在不得不让人感到佩服了。本官昨日就已把话说得明明白白,自此开始,青州军事已由本官做主,就不劳你们府衙过问了。既然如此,我让人拿下杜恒也好,决定明日将他明正典刑也罢,都不用征得你慕容彦超的首肯,更谈不上什么谋逆造反了。” “放肆,本官多年来管着青州军政民务,岂是你一个小小都监一句话就能免了的?你一没有朝廷公文,二没有天子诏令,凭的什么做此决定?”慕容彦超早就等着孙途再提这一说法了,当即就回了过去。 但孙途却只是一愣,便冷笑道:“我既受朝廷之命担此青州都监一职掌握军政大权本就理所当然。倒是慕容彦超你一个知府却越俎代庖地窃取本地军权却是何用心?你说我没有诏令公文,难道你就能拿出枢密院让你统率约束青州官军的文书吗?” 这话立时便让慕容彦超无言以对,他是真没想到孙途竟有如此利嘴,而且还如此的能言善辩,一下就抓住了关键所在,自己终究还是小瞧了对方。 见他哑口无言,陪同而来的荆一鸣忙帮衬地开口道:“孙都监,即便如此,你也不能随意处决朝廷武官。兹事体大,即便那杜将军当真有罪,你也该和知府商议之后再作决定,而不是如此草草杀人,这如何能让人心服?” 感受到了对方已经理屈,孙途更是哈地一笑:“本官身为青州都监既然查出杜恒有种种罪行为何就不能杀他?实话不怕告诉你们,就本官刚才所知,他与某些人勾结戕害城中军民,导致我青州厢军名存实亡的罪名,别说是杀了他了,就是灭其满门都是轻的。而且这只是开始,本官还要顺藤摸瓜,把相关罪人全数抓出来,还青州军民一个公道呢!” 这是彻底撕破脸,要与慕容彦超开战的意思了,顿时就让荆一鸣神色大变,慕容彦超更是气得面容扭曲。他知道论争辩自己已完全处在了下风,多说只会让自己更加被动,所以便喝声下令:“众人听令,给本官把杜将军给找出来带走,要是有什么人胆敢阻拦的,以谋逆论处!” 那些差役早就习惯了听从他的号令行事,当即就齐声答应,举起枪,拔出刀,甚至还有一些还拉满了弓箭直指前方,就已迈步压上前去。而在队伍最前面的, 则是两个骑在马上,横枪胸前的都头,只看两人那沉稳的气度,坚毅的面容,就可知他们都有不俗的本领。 那些厢军士兵见此一幕,早已吓得往两边散去,不敢与差役有任何的接触。在正面对垒中,官军居然怯懦到不敢和府衙差役一战,这青州厢军也确实是创造了全新历史了。 看到孙途眼中闪过的那抹失望,林冲心里也是一阵不是滋味儿,老脸也是一红。他毕竟也是名义上的厢军指挥,这些士兵如此无用,说到底他的责任也自不小,而后他又看到了那两名府衙都头满脸讥诮和不屑的越众冲来,显然是想要来个先声夺人,从而彻底控制住整个局面了。 就当鲁达和杨志两人想要迎步上前时,林冲却已先他们一步快步冲出,同时还顺手夺过了边上一个士兵手里的长枪,手腕一转,枪已藏于身后,但脚步反而更快了。 这两年里,林冲一直都在委曲求全,他的性格也让他完全可以接受这样被人排挤,毫无用武之地的生活。但是,今日孙途的到来,却把一个关键选择摆在了他的面前,是继续像以前般浑浑噩噩地做个闲散之人,还是趁此机会奋起一搏? 当心中生出羞愧之意的瞬间,林冲已经有了决断。他相信孙途的能力,所以此时便抛开一切,放手一战! 他这一反应自然让在场不少人都大感意外,比如鲁达二人,就因此动作一缓,而齐得胜更是一愣,他从未想过一向随和甚至有些懦弱的林冲会第一个站出来与慕容知府作对……但在愣了片刻后,他也把牙一咬,夺过一口朴刀就大步冲出:“林老弟,我来助你!” 但他终究还是有些慢了,因为在此之前,林冲已和那两个都头迎面撞上。这两人可是骑马冲杀过来,不但速度够快,力量也很大,眼见林冲迎面而来,便是一声狞笑,借着马匹冲势当胸就是一矛刺来,这要是真被他们刺中,林冲身上必然得留下两个透明血窟窿来。 可作为曾经的八十万禁军教头,论枪棒功夫位于天下武人前列的林冲又怎么可能被这两人的简单冲刺伤到呢。就在两杆枪刺到跟前时,他的身子已突然一旋一扭,竟这两枪贴着自己的身躯掠过。 同时,手臂一振,一直藏于身后的长枪便被他抖到了前方,迅速搭在了左边那个都头来不及受回的枪杆之上。就在两枪相触的瞬间,林冲的手臂又是一颤,一个枪花突然炸起,竟一下就兜住了对方的枪杆。 旁人看着这不过是一招花巧而已,只有对手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大力从林冲枪上生起,绵绵不绝地竟要把自己手中枪夺了去。这让他顿时大惊,连忙在夹停马的冲势后,全力回夺,想着尽快摆脱对方的这股怪力。 而一旁的同伴见此也是赶紧收招再刺,直取林冲的面门,这自然是想为同伴解围了。而这时候,齐得胜才刚夺过刀来欲上前助阵,然后胜负就在这瞬间产生了—— 林冲在看到另一人攒枪刺来时,嘴角便是一翘,随后手腕再是一抖,手中枪已迅速与对方的脱离,在口中低喝一声:“撒手!”的同时,那枪已呼地划过一道弧线,又收回到身前,正好挡下了迎面这一刺。 而那名都头在瞬间失去跟前与自己争夺长枪控制权的情况下,力道当即用反,惊呼一声,手中枪竟凭空往后弹出,甚至连他自己的身子也因为全力向后的关系在马背上一歪,扎手扎脚地跌下马去。 这一幕在所有人看来都跟魔法似的,因为林冲此时都已经没有与他争夺了,怎么他反倒狼狈丢枪落马了呢?只有孙途鲁达等少数几人能看出个中奥妙,不觉对林冲的武艺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另一名都头则因此猛然一呆,心中已生出了惧意来。在与林冲这样的高手对战时他还敢分心,结果自然不用多说,就在这一瞬间,林冲手中枪迅速一吞一吐,正好刺中他前胸,再手腕前臂猛一发力,直接就将他从马背上挑了起来,噗通一声便已砸落在地。这下他还是留了情面了,枪尖只破其衣物而未刺入体内,不然当场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只一个照面几招工夫,两名策马冲杀而来的都头就已全被打落下马,这时齐得胜才刚刚举刀奔到林冲身后,见此不禁有些发怔:“这林老弟竟如此厉害吗?看来他以往是大有保留啊……” 这一结果也让那些府衙差役心生怯意,本来呐喊猛冲的他们此时的脚步立刻就停顿了下来,最前面那几个更是有种往后逃的念头。自己以前视作天人般的两位都头居然被对方轻易击败,那自己等人冲上去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一员猛将往往能在瞬间改变整个战局,林冲今日就以自身武艺验证了这一说法。 又是周一啦。。。。。求推荐票啊。。。。。。 第279章 林冲显威(下) 其实何止是那些差役,就是慕容彦超也被林冲那强劲表现所震慑,好一会儿才定下神来,而在看到那些裹足不前的手下后,他的面色更是一沉,当即喝道:“逆贼竟还敢反抗,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快给本官把他拿下了!” 差役们对慕容知府的敬畏终究更深些,听到这话后,这些人再次呐喊一声,硬着头皮举起兵器就朝已经站定横枪在身后的林冲杀来。见此情形,孙途已无法再作壁上观了,也立刻吼了一声:“有人闯我军营,给我把他们全部打倒,不用有所顾虑!” 话音未落,孙途、鲁达和杨志已率先攻了过去,随后唐枫也带着那二十几个江州兵抽刀在手,掩杀而上,虽然在人数上看着居于下风,可论气势却完全不在这些府衙差役之下。 “嗖嗖嗖……”首当其冲的林冲和齐得胜两人面对的却先是一轮十多支的羽箭,在见识了他高明的武艺后,这些差役可不敢轻易近身,所以弓箭就成了他们最为倚仗的兵器。只是这些箭矢的力道却实在有限,而且在如此宽阔的场地里只迎面射来十多箭覆盖面也并不大,林冲只一个滑步,同时手中长枪往前轻松一兜一划,就已轻而易举地将自己跟前的几根箭矢尽数拨飞,而脚上的动作都不见缓的,只几步间就已和冲在最前面的两名差役迎面相遇。 那两人才刚有些哆嗦地举枪欲刺,林冲手中长枪已如毒蛇吐信般迅速而出,一刺一挑间,两人已惨叫着往边上飞去。第三个举枪刺来的差役却被齐得胜用刀挡了下来,他虽然武艺远不如林冲,可气力却自不小,大喝声里,竟硬生生将对方手中枪给挡得高高挥起,然后再抢身过去,调转刀柄打在那人的胸口,将之打翻在地。 而当其他那些人试图仗着人数上的优势将他二人围困起来时,孙途他们已拍马赶到。这三人一动起手来,更是如风卷残云,那些平日里只会狐假虎威欺负欺负城中百姓的家伙又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全都一两招间就被打得惨叫倒下,再起不来。 当唐枫带了江州兵也加入战团后,战况更是彻底变成了一面倒,八九十名府衙差役全无招架之力,在看到前边的同伴不断受伤倒下后,后边那些人彻底不敢上了,几个胆小的更是直接扭头就往回跑。本来就因为两个都头被轻易击败而军心动摇的他们在转眼间就已彻底崩溃。 慕容彦超呆看着这一切,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平日里耀武扬威,口口声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这些手下居然如此不堪一击?这让他除了惊讶外,更多的还是愤怒,当即就高声喊叫了起来:“你们这群废物,给我放箭,杀光他们……” 叫声未落,咻的一声锐响从前方传来,还没等慕容知府反应过来呢,一支长矛已唰地一下凌空掠至,最后噗地扎在了他面前的地面上,直入地半尺有余,而离他的身体也不过尺许而已。也就是说,只要再往前一些,这一矛已能将慕容知府的身体洞穿! 这一下顿时就吓得慕容彦超两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尖叫一声的同时,胯下都是一热……身旁的师爷荆一鸣更是吓得面如土色,赶紧拉了他就往后退去,口中则喊道:“快来人保护府台,快来人啊……” 这一下别说他们了,就是正把枪当棍使,砰砰几下把三个差役打得狼狈倒下的孙途都不觉吓了一大跳,而看到掷枪者居然是林冲时,他更是心生诧异:“林兄何时也能有此胆魄了?” 原来就在刚刚,眼见那些差役如此不知好歹,林冲突然就把眉毛一拧,继而反手就从身边一敌人手中夺过了一杆长矛,手臂一挥,那矛已化作虚影,掠过二十来丈的距离,射到了慕容彦超面前,而在飞矛的同时,他手中长枪居然也不见有丝毫滞碍的,又挑翻了一个试图从旁偷袭的敌人。 直到这时,那些差役才回过神来,赶紧听命地扭身往回跑去,迅速护着已经几乎无法自行走路的慕容彦超就往外逃去。无论是慕容知府还是这些府衙差役,都没有遇到过如此凶悍的对手,此时的他们已然破胆,心里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逃离这危险的地方,甚至连句狠话都没敢留下。 直到目送这些家伙连滚带爬地纷纷逃走,只剩下一些受伤不轻逃不掉的在那儿呻吟后,孙途才哈哈笑了起来,然后在赞许地看了眼林冲后,又把目光落向了边上那一干厢军士兵:“你们可都看清楚了吗?这才是我官军该有的表现,无论来犯我者是什么人,只要是我们的敌人,就该予以迎头痛击,而不是像你们这样只会躲在人后看着,那跟娘们儿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说得那些士兵满面羞红,却又无言以对,不少人都低下了头去。同时也有一些人的心态已在不自觉间发生了转变,似乎跟着这个新来的孙都监真有出头的那一天了…… 孙途知道如今还不是鼓舞军心的时候,他在这里的威信尚未完全树立起来,所以便只点了这么一句就不再多说,只是关切地查看了那些江州兵的情况,在发现只有三人受了些轻伤后,才松了口气。这些人可是他在青州立足夺权的根本,现在可少不了他们啊。 随后,他才又看向了林冲:“林兄果然好身手,不但能以一己之力奠定胜势,而且还能一矛就把敌人的士气彻底摧垮。我想那慕容彦超就是做梦也不会想到你有此一招吧。” 林冲这时也略有些呆愣,片刻后才苦笑道:“当时我只想着能尽快结束这场无谓的战斗,便想到了用这一招把人吓退……”也只有他这等收发自如的身手,才敢掷矛吓退慕容彦超他们。 孙途点了点头,这显然是最好的结果了,在双方其实并没有太多伤亡的情况下已彻底击溃府衙众人的斗志,这为他接下来的计划打下了基础:“我想用不了多久,城里所有人都会知道发生在此的一切。如此到了明日,那些厢军将士就该回来看看了吧。”打压府衙只是手段,他的真正目的还是在于将青州厢军重新组建起来。 ¥¥¥¥¥ 当孙途等人开始筹划明日,甚至更远的打算时,府衙众人却是跟受了惊的兔子般撒丫子直往府衙跑去,即便身后并没有人追赶,他们也不敢有丝毫停留,在满城百姓惊讶的注视下,护着依旧痴愣的慕容彦超一口气就跑进了府衙。 而当那些官吏从他们口中得知竟是这么一个结果后,更是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也只能是惶恐地叫了起来:“反了,那些人当真是要反了,这可如何是好……” 同样的话语最终也从稍微醒过些神来的慕容彦超嘴里说了出来,这次他实在受惊不轻,那一矛离他实在太近,这种距离死亡近在咫尺的恐惧感可不是他一个只会耍弄阴谋手段的文官所能承受的。慌了神的他甚至都感觉不到胯下依旧是湿漉漉的,只是看着同样脸色发白的荆一鸣:“荆师爷,这可如何是好?” 直问了对方好几次后,荆一鸣才缓缓开口:“府台,这些家伙确实胆大包天,若再与他们正面为敌吃亏的只会是我们……所以在下以为,还是退一步的好,就把那军权交出去吧……” “可是……”慕容彦超依然心有不甘,以往那些武官无论官职高低都对自己毕恭毕敬,甚至生死都操于自己之手,还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呢。 “府台,今日的退让只是暂时的,在下相信我们总有反败为胜的那一天。”荆一鸣这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开口分析道:“其实以现在青州厢军的情况,军权什么的并不太过重要,最关键的还是在于府台你掌握了他们的粮饷供应。只要抓牢这一点,今后那孙途依然只能听从您的号令行事。而且现在他们锐气正盛,与之硬拼实在不智,但过些时候,他们便不敢再生起这么大的乱子来了。而且,到时府台还可以向朝廷上表弹劾……” 这一句话终于是点醒了慕容彦超:“不错,本官要弹劾他们!他们在青州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谋逆造反,他一个武将竟敢在此干出这些事情,说他是叛逆都不用找任何证据了。我这就写奏表,等朝廷派人前来,就是他孙途的死期!”说到最后,他终于是重新焕发了精神,眼中再次透出了杀意。 但是对他极其了解的荆一鸣却还是从其眼底深处察觉到了恐惧和不安的情绪。这让他之后的一句提醒都不敢出口了,恐怕那孙途不会愚蠢到给自家向朝廷告状的机会啊,这青州往外现在可只有一条官道可通,要是对方切断道路,这一计划可就彻底落空了。 原先对慕容彦超掌控青州大为有利的环境因素这一次却反了过来…… 第280章 军中我话事 只短短半日工夫,慕容知府在军营吃了大亏,居然被人打得狼狈逃回府衙的消息就已传得满城风雨。这回再联系之前传出的新任都监直闯府衙强压本地官员的说法,百姓们终于确信这位新来的孙都监果然来者不善,是要与慕容知府正面相抗了。 正是有了这一说法,当军营那里再传消息出来,说要在明日正午处决罪将杜恒时,就不再有人提出疑问,几乎所有人都相信这将成真,哪怕杜恒将军在青州也是名声在外,是无数人只能仰视的存在。 百姓尚且如此,那些依然有着厢军身份的士兵就更对此有别的想法了,所以当次日临近中午时,便有上千人跑到了军营前围观这场特殊的死刑过程,以往他们也没少见人被当众处斩,可像今日般由军营将领主导的事情却还是首次呢。 本来,大家还有些担心会有府衙的人出来制止干涉,可是在眼看着日头爬升到头顶却依然不见有任何衙门的人赶来后,大家就知道经过昨天那场争斗,慕容知府已经彻底对孙都监生出畏惧之心来,恐怕今日之后,青州城将多出一股能说了算的势力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恶人自有恶人磨吧,至少在不少百姓和士兵看来,事情就该作如此解释。 当时间来到午时,昨天受了几十军棍伤势不轻的杜恒就被几个之前的部下跟拖死狗般地拖出了军营辕门,在把他按倒在地后,就有一个江州兵拿着一份军令照本宣科地读了起来:“今查有青州厢军指挥使杜恒者于任上欺压下属,侵吞军饷,残害无辜……孙都监为正视听,定军纪,故决定斩其首级悬挂辕门以儆效尤!” 在他把这份简单的军令读完后,又有两个青州士兵走上前来,把已经有些反应,想作挣扎的前上司拉起身来,让他端正地跪在众人跟前,也把他的正脸给彻底暴露在了大家眼前。 “果……果然是杜恒……他也有今天!当真是老天有眼啊!”顿时间,就有不少人在前边满是悲愤地叫嚷了起来。他们可记得很清楚,当初就是杜恒用尽各种手段谋夺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军饷和财产,逼得自己只能在城里到处打零工以求养家糊口。 这还不算,之后以他为首的那些军中官长还会找各种借口来对他们进行各种盘剥,因此已经有上百个厢军士兵家庭因此家破人亡了,这让许多人都心生恐惧,担心哪一天就轮到自己…… 而现在,这个罪魁祸首就要被砍头了,这自然让在场所有人都觉着出了一大口恶气,叫骂声顿时响起,要不是担心会惹来那边的兵马动怒,这些人说不定都要拿起石块什么的砸向杜恒以泄心头之恨了。 也是直到这时候,因为棒疮而有些浑浑噩噩的杜恒方才还过神来,立刻就奋力挣扎并大声求饶起来:“冤枉啊孙都监,卑职做这一切也非出于本心,实在是迫于无奈……卑职再也不敢了,孙都监还请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发誓,今后一定听从你的号令行事,再不敢吞没军饷了……”带着哭腔的叫声听着实在有些可怜,可无论是跟前的围观者,还是身旁的军卒对他的这些话却都是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午时三刻的到来。 当插在地上的那根木棒的影子几乎缩短到看不见时,孙途才在几名下属的陪同下走出辕门。他在扫了一眼兀自求饶的杜恒后,便冲跟前那些围观者大声道:“本官知道如今青州军中有着大弊病,我既奉朝廷之命任此都监一职,就要尽我所能地来重新整顿建立厢军。 “我是个武人,不像那些读书人那样能舌灿莲花地说出太多大道理来,所以便只能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的决心。杜恒只是开始!”说到这儿,他面色就是一肃,大声喝道:“时辰已到,准备行刑!” 这一声令下,站在杜恒身后的一名充当刽子手的江州兵已经一脚踢出,把他踢翻的同时,手中刀已高高举了起来。直到这时候,杜恒才知道自己的末日真个到了,在这一刻,恐惧已化作了怨愤,求饶的话也变成了叫骂与诅咒:“孙途,你公报私仇杀我,知府一定会为我主持公道的,你一定不得好死!还有你们……”叫嚷间,他奋力扭转身子,用怨恨阴森的目光扫过那些倒戈到孙途一边的手下兵马:“你们这群吃里爬外的混账,老子就是死了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要杀光你们全家……” 他那歇斯底里的叫声,配合着狰狞扭曲而又阴森的面容还真有一定的恐吓作用,至少吓得营中那些厢军兵卒都变了脸色。这时代的普通人都是笃信鬼神之说的,想到杜恒竟会变成厉鬼回来报仇,他们的后心就是一阵发凉。 孙途也立刻察觉到了这一点,便冷笑着上前一步:“要说害人,你们害的无辜者何止一两百,真要有厉鬼报复,先要找的也是你们!还有,鬼为极阴,可我军营之地却是极阳,如今午时三刻更是天地间的至阳之时,在此杀你,你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想变成厉鬼?我让你连投胎都做不到。给我斩!” 霸气的一声催促,使得那个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刽子手再没有了丝毫迟疑,低喝一声,手中刀已快速挥落。登时间血光迸现,张嘴还想发出诅咒的杜恒头颅就已和身躯分离,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再咕噜噜地直往前滚出去好一段距离方才停下,然后他那失去头颅的尸体才轰然倒下,大股的鲜血也随之从打开的脖腔里哗啦流出。 只一阵沉默,随后围观者中便响起了一阵叫好声。随着杜恒被一刀断首,大家最后的那一点担心和疑虑也都已消散,不少青州厢军士兵再看向孙途的眼中已经多了些敬畏之意。 而趁着所有人都还在回味眼前这一斩时,几名军卒已迅速上前,把一张大大的告示给贴到了军营前的木墙上,然后还大声地向大家宣讲起上头的内容来:“孙都监有令:如今厢军营中兵马不足,现决定召回之前离营的军中兄弟,不但既往不咎,而且答应会将之前短缺的粮饷全都补足……另外,但有军中兄弟曾受人欺侮者,也可在回营后禀报孙都监,只要查为事实,孙都监定会为尔等做主!” 这告示一出,立刻再次在众人间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如果在此之前孙途命人张贴告示说这样的话,许多人还会对此抱有怀疑。但现在,在看到杜恒都被孙途随手杀死,看到他的首级被人挂上辕门后,这些人是彻底相信了孙都监要重整厢军的决心! 不少本来日子就过得苦巴巴的前厢军士兵立刻就生出了试一试的念头来,现在就只缺一个契机,缺一个带头之人而已。 一阵沉默后,终于有一个略显干瘦的男子壮着胆子走了过去:“小……小人李贵,之前便是厢军士兵,只因前两年一直拿不到钱饷这才不得以在外谋生……孙都监当真能既往不咎,允许我回到军中吗?” “那是当然。”孙途笑着一点头:“本官说了,只要你们肯回来,一切都既往不咎。而且不但今后的钱饷不会再短缺,之前积欠下来的也会一并发还。” “我愿意回军中……”李贵立刻就大声表了态。 有了这第一个,后面的人就更没有压力了,片刻后便有几十个男子涌上前来,纷纷叫嚷着愿意重新回归厢军。面对这一幕,孙途脸上的笑容是更盛了,当即又道:“那就请你们入营找书记官将自己的姓名身份全都登记在册,本官会在几日后给你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今日的一切都按着孙途的计划发展,杀一人而重聚军心,事情只要扩散出去,他相信到时候便能把青州官军队伍重新拉起来。到那时候,自己才真正有了在青州一地掌控一切的根本。 ¥¥¥¥¥ “他真杀了杜恒?”在得到禀报后,纵然已经有了预判,可慕容彦超的脸色还是一白,这才确信自己这次的对手有多果断狠辣了:“那可是朝廷七品官啊,他居然说杀就杀了?” “不光如此,他还张贴告示让厢军重新回到军营,还答应他们会足额把钱饷分发给他们,不但是今后的,还有之前几年积欠下来的……”跟前的下属苦着张脸把自己掌握的一切如实上报道。 这却让慕容知府越发的不安起来:“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想与本官为敌不成?他难道想……” 一旁的荆一鸣的眼底也闪过了深深的忧虑,这个孙途远比自己所想的更加可怕,他的胃口或者叫野心之大,实在骇人,难道他真就敢公然抢夺府衙,甚至是知府的财物吗? 第281章 步步紧逼 之后的七八天下来原先冷清得门可罗雀的厢军军营是彻底变了模样,真正变了门庭若市,每日里进出军营,想要重返厢军序列的前官军数量已达到了千人以上。 这固然有孙途之前一系列的行为给了大家信心的缘故,可更关键的还在于辕门前张贴着的那张告示内容已经传得城里城外人尽皆知。孙都监可已经作出保证了,只要这时重回厢军不但能获取相当可观的军饷,而且甚至还能向官府索取前些年积欠下来的饷银,这对寻常百姓的诱惑力可是太大了。 要知道如今青州百业不兴,除了极少数一些大商人或是官府中人靠着种种手段攫取大量利益外,普通百姓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最多也就是让家人不至于饿死而已。 而这其中,迫于无奈离开军营自力更生的那些士兵的处境又更差些,他们一无自己的田产,论手艺也不如人,唯一有的就是一把子力气,再加上人数还不少,所以这几年里就只能靠着打短工混口吃的,眼看着许多人都要走投无路了。 现在,孙途突然放出榜文来能够解决大家的生存问题,即便这事现在看着还有些不现实,许多人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跑回了军营。 至于榜文中提到的关于可以为军士们讨还公道什么的说法,大家此时却是选择性地抛到了一边。他们都是被那些富户或官府中人所欺凌,官官相护下,孙都监又怎么可能为自己等人主持公道呢?只要他真能践行前一个承诺,让大家在军营里吃饱了饭,不用再为生计发愁,这些人已经足够满意了。 于是这些日子里,军营里的人可是忙碌得很,每天都要面见许多重新归来的厢军士兵,并且还要仔细查问分辨他们的真实身份,以防有人见此机会冒认身份。好在有齐得胜他们几个对军中事务还算熟悉的人帮着把关,否则还真不好辨认呢。 一份份重新登记起来的簿册被送到孙途跟前,看着能入自己麾下的人马越来越众,孙途脸上也多了许多的喜色,只有黄文炳却依然紧皱着眉头。直到那些下面的人交出东西退下后,他才有些担忧地道:“都监,虽然如今看着厢军兵马渐渐多了起来,但终究只是存在于账面上,要是不能拿出钱饷来满足他们,恐怕他们来得快,去得更快啊。” “我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也该是时候实行下一步计划了。”孙途呵呵笑着,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黄文炳的神色却是越发凝重起来:“都监你真打算从府衙要粮要钱?慕容彦超那些人真肯乖乖地把到手的钱粮重新吐出来吗?” “这可就由不得他们了。这些年来他们吃空额,喝兵血也获得足够多好处,现在该是时候让他们偿还一切了。”孙途虽然依然笑着,眼中却已有厉芒一闪而过,这是他早就定好的策略,自然不会有所更改。 “可是……在下只担心你若用强会使事情越发不可收拾,到那时惊动朝廷可就不好交代了。”黄文炳是真怕孙途被朝廷怪罪,最终落得个悲剧收场。 但孙途却是一声冷笑:“那就别让朝廷里的人知道此事便可。等米已成炊,木已成炊,有些事情他们也只能忍了。之前的慕容彦超不就是这么办的吗,我不过是萧规曹随而已。” 这话一出,饶是黄文炳早以孙途的心腹自居,也知道他抱负极大,也是吓得脸色一白,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能一样吗?大宋朝一向优容文官,哪怕犯了再大的过错也不会真要了他们的性命,因为太祖皇帝就有本朝不杀士大夫的祖训。 可是对武官的态度就截然相反了,往往动辄得咎,一旦真越过了某道底线,下场必然凄惨。就连狄青这样与国有大功的武将最终不也落得个郁郁而终的下场吗?他孙途真有胆子触碰朝廷的红线,真不怕后患无穷吗?还是说他的野心已经大到完全可以不顾朝廷,甚至想在青州…… 想到这儿,黄文炳有些忐忑地看了眼孙途,却发现他已经重新翻看起那些簿册来,口中则是念念有词:“按照军中规矩,现在这一千多人每月都该获取五千贯钱,外加五百石以上的粮食才是。该是时候去见见慕容彦超,跟他把帐算清楚了。” ¥¥¥¥¥ 当孙途再带人来到府衙时,衙门口那些人是不敢有丝毫阻拦了,甚至都是一副低眉搭眼的惶恐模样,显然之前在军营里的冲突已当他们心生畏惧。这让他很轻易地就穿堂过院,来到了慕容彦超所在的公房,后者此时也已得了禀报,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孙途,你又来做什么?” “慕容知府莫要惊慌,下官只是来与你算几笔账而已。”孙途一面回答着,一面已经很随意地进屋落座。 “我与你能有什么账可以算?本官现在公务繁忙,可没有时间和你闲扯。”慕容彦超依旧是硬梆梆地回着话,心中却是越发的不安了。 孙途冷笑一声:“慕容知府还真是贵人事忙啊,连这等事情都早忘到了脑后。就本官所知,这些年来我厢军的钱粮供给可一直都是由知府衙门负责,而手下人则说如今已有两年时间未曾见过供给士兵的军粮和饷银了。既然衙门不提,本官只有亲自跑一趟了。” “你这是何意?是想拿此要挟本官吗?本官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其中原委,因为我青州这几年里一直欠收,官府各种赋税都收不上太多,所以才会在军粮一事上有所拖欠,但这也是出于无奈,希望你可以理解。而且,我青州地处中原,不在边关,就是养这么多军马也无甚用处,所以本官的意思就是只留一两百人守城就足够了,其他的就随他们散去便是。”慕容彦超随口敷衍道:“当然,你若是对此有何不满大可上奏朝廷,或是向本路转运使求助,看看他们会是个什么态度。” 他还真不信孙途会向朝廷询问相关之事呢,以如今大宋朝廷的办事效率外加梁太傅的安排,这等奏表只会石沉大海。这等推脱之术一向就是他们文官用来对付武官的不二法门。当然,此时的慕容彦超心中依然满是愤恨,若是放在以前,自己又何必用这等下三滥的招数来应付呢,根本就没人敢追问粮饷之事。 孙途眯起了眼睛,上上下下端详起慕容彦超,直看得对方一阵心慌,忍不住喝问道:“你看什么?”他才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没想到慕容彦超你能如此睁着眼说瞎话,都有些不敢相信你便是我青州知府了。” 不等对方动怒,他又哼声道:“就算是我才到青州半月,也早听说了本府境内盗匪为患的现实情况。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官府残害百姓,又无力平寇。而你倒好,居然还能说出我青州境内一切太平的胡话,真当天下人都是聋子瞎子吗?” “你……” “本官既然接手了青州军务,便有保境安民之责,而其中关键又在于让官军能重新操练起来,粮饷到位便是重中之重。既然此事一直都由府衙负责,本官这次自当问责于你!” “哼,本官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府衙并无多余粮食供给于你,更别提什么银钱了……”这已是他最后的倚仗,慕容彦超自然不可能如孙途之愿。 “有没有钱粮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就在现在,本官已经派人去府衙库房里查看了。还有,我听说慕容知府在青州城内也有数处产业,甚至还有两座粮米铺子,想必那里的粮食和银钱应该不少,要是库房里果真没有太多钱粮,那就只能请你以大局为重,慷慨解囊了。”孙途说着,冷笑看向了已经勃然变色的慕容彦超。 “你……竟敢纵兵抢夺官府粮仓,本官这就上表朝廷……”慕容彦超当真是又气又急,呼地起身,高声喝道。这已是他最后的底线,绝不能再被孙途夺去了。 可孙途却不见有一丝惧意,只是摇头道:“本官不过是拿回本就属于我厢军的东西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过错。哦对了,这里有份奏表似乎是慕容知府所发,只是你的信使在出城后突然遭了难,正巧被本官的人发现,人是带不回来了,只带回了这封奏表。”孙途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到了对方面前。 慕容彦超在一看到那熟悉的奏表后,脸色唰一下就白了,指着孙途的手连连发颤:“你……你竟敢……”这次他是真个怕了,对方居然把自己几天前派人送去京师的奏表给截了下来,那是不是意味着孙途已经完全没有了顾虑?要是自己再强自与之为敌,会不会……后面的事情他都不敢想了。 孙途则施施然地站起身来:“慕容知府,现在我的人还只是守在府衙粮仓前,只等我一句令下便会行事。若你再不肯把东西交出来,后果如何可就真不好说了。莫谓我言之不预也!”抛下这一句满是威胁的话后,孙途不等慕容彦超作出回应就已转身离开。 第282章 各自妥协(上) “莫谓我言之不预也!”这句话一直在慕容彦超的脑海中盘旋着,让他真正领略到了彻骨的寒意与恐惧。 虽然这次孙途并没有如之前两次般恶行恶象或是亮出兵器来,但那份被截下的奏表带给慕容彦超的威胁却更大,让他毫不怀疑对方真会在一怒之下出手就杀掉了自己——一个连官府奏表都敢拦截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所以直到有人轻声唤着他,让慕容彦超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时,他的眼底依旧有着难以掩饰的惧意,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也才看清楚此时站于跟前的那几人,正是心腹师爷荆一鸣,以及两个府衙佐贰官,同知方平、推官申卞,三人这时正用关切地眼神看着他呢:“府台,那孙途又来做什么?”语气里也带着一些不安。 还没等慕容彦超作答呢,一个差役便已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站在门前就急声禀报了起来:“府台出事了,有数十个厢军士兵突然就围住了府衙库房,说是要那里把属于他们的粮食交出来……” 这话立刻就让房中三个手下的脸色一变,倒是慕容彦超此时反倒坦然了,把手一挥道:“本官知道了,你且退下吧。”而后才看向了那三人:“孙途来见本官也是为了此事,他想让府衙将之前两年积欠下来的钱粮全都足额发放给手下的厢军士兵。” “啊?这……他们这是真要反了吗?居然就敢打起府衙粮仓的主意来了……”申卞忍不住失声叫道,眼中的惧色是怎么都藏不住了,其他两人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同样是一脸的不安,都把目光转向了慕容知府,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决定。 “事到如今只有再退一步了。”说出这话时,慕容彦超的心里一阵抽痛,自己多年才在青州创下的根基居然被个孙途在短短不到半月的时间里就给破坏殆尽了。他很清楚这一退让意味着什么,拿出去的不光是钱粮,更要命的是他在州中的名声威信都将随之一落千丈啊。 可是,面对眼下的局势,他还有的选吗?以孙途之胆大妄为,只要自己继续强撑着,恐怕他真就敢叫人动手抢夺粮食,甚至对自己来狠的。事关自己性命安危,纵然再不情愿也只能忍了。 其实他并没有发现,在接连吃亏后,自己已经对孙途生出了畏惧之心来,甚至连与之一斗的底气都快要没有了。这就正如当初他在青州凌压所有人时一样,那些人根本连与他一争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府台,要是真足额发放钱粮的话,这笔数目可是不小,恐怕粮仓库房里的藏粮根本就不够数啊。”方平立刻就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这点本官自然明白,所以除了粮仓里的那些东西外,本官还决定由我等官员,以及城中一些商行凑出些钱粮来补上。草草算来的话,你们每人只要拿出五千贯来就差不多了。”慕容彦超却已经有了定策,当即回答道。 “啊……”两名下属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下官……下官怎么可能拿得出这许多钱来……” “哼,当着明人就别说假话了,你们平日里所得会只有这点?两年里你们少说也能得到不下五万贯钱财,现在不过是叫你们拿出区区五千来,又算得了什么?而且不光是你们,城里那些富商也要拿出钱粮来抵数,本官都决定自己拿出两万贯的钱粮了,不比你等要多吗?”慕容彦超却把面色一沉,斥责似地说道。下面这些人背着他做下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一见他把话都说得这么透了,两个下属登时无言,不敢再作分辩了。但是,他们心里却依旧是一阵肉痛,那可是五千贯钱啊,即便是对他们这些官员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别看他们确实在两年里接着各种机会没少往自己腰包里搂钱,但这数字其实并不太多,毕竟底下有太多人需要打点,再加上青州当地本就不甚富裕,所得就更少了,而且这些也不全来自厢军啊。现在却一下就要拿出三成所得还给厢军,这无异于是在割他们的肉了。 但他们也知道眼下局势有多么危险,孙途也好,那些重新聚集起来的厢军士兵也罢,那都不是他们能随便得罪的。没看到连一向强硬的知府都已经退让了吗,那他们就更不敢与之为敌了,所以只能认栽。 看他们终于认命,慕容彦超总算是有了些笑意,可还没等他发话呢,申卞又开了口:“府台,你想让下官等人拿出些钱来倒也不是太难,可是现在还想让城中那几个大富商也出钱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嗯?他们还敢违背官府的意思不成?”慕容彦超顿时把脸一沉。如今他正在气头上,要是真有那不开眼的家伙敢跟自己作对,那就正好拿人出气了。 “不,府台难道忘了,最近这段日子里那几家大户家里已经出现了多起窃案,不少人家中珍宝和大量钱财被盗。如今他们的损失已经很大,要是再逼着他们拿出钱来,只怕……”申卞有些担心地说道。 孙途固然可怕,但这些本地大户势力也自不小,要是真与这些人都翻了脸,接下来官府要收粮收税怕也困难啊。别看慕容彦超在青州能一手遮天,可其实还是因为与这些大户同坐一条船,利益相通而已,真惹恼了这些人,情况只会更糟。 慕容彦超这才明白过来,因为孙途的出现,他还真把这一事给放到一旁了。自从上个月以来,青州城里就接连发生失窃大案,而且被盗的还多是那些家财万贯的富户,为此不少大户还跑到衙门告状,当时也是闹得满城风雨呢。 沉吟了片刻后,他终于开口道:“申推官,这都过去一个月了,你还没能找到线索,拿下那大盗吗?”此等手笔已不能称之为蟊贼,而叫上大盗了。 申卞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去:“那大盗来去无踪,至今未曾被人看到过,所以……”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荆一鸣开了口:“府台,在下倒有一个办法能解眼下难题。何不如就把这事交给孙途和他手底下的那些厢军去办呢?” “嗯?”在场几人都是一愣,随后便又露出了欣然的笑容来,尤其是慕容彦超,更是一拍桌案道:“不错,他孙途一直都口口声声称自己有保境安民的职责,现在我青州城里出此大盗,正是他们厢军出力的时候。要是他们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有脸向我们要什么钱粮吗?” 越想越是在理的他,随后又看向了申卞:“既然如此,申推官,此事就交给你来处置,这就去见孙途,把我们的要求说出来。只要他能帮着拿住大盗,两年积欠下来的钱粮我们自然不会少了他们的。” “啊?下官……”申卞一听就有些慌了,那孙途可是连慕容知府都要惧之三分的凶人啊,自己又怎么敢去与之交涉谈条件呢? 可不等他出言推脱,慕容知府已经把眼一瞪说道:“这本就是你推官职责所在,若是你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了,那就由你带人去把大盗找出来。找不到就唯你是问!” 别看最近慕容彦超在孙途面前连连吃瘪,可他多年在青州创下的威风还在,压住这些下属是绰绰有余了,所以只一个眼神,就已吓得申卞不敢再说什么,忙不迭就应了下来:“是,下官这就去见孙途,让他接下此事。”说这话时,他都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提这一茬了,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现在只能壮着胆去见孙途了。 直到两个下属满怀心思的退下,荆一鸣才有些担忧和不解地看向自己东家:“府台,你真打算就这么服软?这只会助长了孙途他们的气焰啊,将来……” “本官当然知道这么做无异于饮鸩止渴,一旦让他得势,我在此的多年心血就将毁于一旦。可形势如此,现在也只能忍了。而且,这青州境内的情况也远比他所想的要复杂得多,本官相信还有办法扭转这局面。只要他是武将,就必然逃不了接下来的命运,那才是我翻身的机会所在。”慕容彦超说着,不禁轻轻一叹。 荆一鸣也随之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心里除了多了些底气外,也有些无奈。话说六七年前慕容知府所以能把州中大权彻底揽于一身可不光只是一个知府文官的身份和朝中的梁师成作为靠山,还是借了这青州境内错综复杂的关系。只是让他们想不到的,多年后,一个刚到青州的武官居然就再次把他们逼入到了危险境地,必须再次用上之前的招数来扭转局势了。 这说到底还是让他们觉着有些耻辱,可现实面前却也只能把那些没用的尊严抛到一边了。 第283章 各自妥协(下) 怀着忐忑的心情,青州推官申卞走进了厢军军营。 比起十来天前的冷清与残破,如今的军营已然模样大变,这不但体现在外头那几排新近砍伐竖起的充作营墙的木栏上,也体现在宽阔军营校场中那几列笔直而立,跟他们手中长矛一样挺立的士兵上头。 虽然这人数在两百间的士兵队伍并没有任何的其他动作,更不见有人发出声响的,但那种肃穆的压迫感,还是让申推官的心头感到了一丝别样的压力,连从他们身旁走过时都显得小心翼翼的,再不敢小看这些表面看着面黄肌瘦的军士。 在新搭建起来的一座简陋营房里,申卞见到了正在那儿低头端详着一张羊皮地图的孙途,直到带他进来的亲兵向孙途禀报一声,他才缓缓抬头,看着申卞道:“申推官还请坐下说话,可是慕容知府已经有了决定了吗?” “不错。”申卞因为紧张嘴巴都有些发干,张嘴说出两字后,就愣了片刻。随后才又苦着张脸道:“其实我府衙的难处孙都监你也应该有所耳闻了吧,要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粮来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要是仓库里的粮食都被你们得去,一旦青州境内哪里出了什么灾祸,只怕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哼,当着我的面就别说这等大话了,要是你们真有爱民之心,如今青州也不会是这般模样。”孙途却不给对方任何面子,沉着张脸说道。 这让申卞的脸色越发的苦楚起来,他是真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直接啊,真是一根筋的武夫。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孙途早就已经受够了和这些文官们耍心眼兜圈子,既然如今主动权在自己手里,那就直来直去更简单些,至于对方是怎么想的,就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了。 沉吟了片刻后,申卞才继续道:“不过府台也说了,既然孙都监急于重建我青州官军,我等也自当尽力配合,府库里的钱粮我们可以取出一半来,至于另一半,却须着落在城里那些大户富商身上。” “这却是你们的事情,我只问你们府衙讨要钱粮,谁让这两年就是你们克扣了厢军钱粮呢。”孙途却根本不为所动,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 申卞的脾气倒是不错,即便被人如此顶撞抢白也不见急的,只是苦笑解释道:“孙都监还请听下官一言,府衙虽然可以说服那些富户交出钱粮来,但也难免会让他们心生不满,而且这也不是长久之计。青州本就地贫民寡,要是连这些大户都跑了,今后想要拿到足额的钱粮就更难了,都监你总不能做竭泽而渔的事情吧。” “所以你们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府台是希望孙都监能帮着那些富户做些事情,如此他们才会相信官府确有保证他们安全的能力,到那时候他们拿出钱粮来也痛快些嘛。” “哦?不知你们想让本官帮那些富户做什么?难道是……”孙途说着,目光便落到了面前那张简单的地图之上,在那上头赫然标注了几座为祸当地多年的贼寇山寨的具体位置。 申卞也看到了这地图,忙摇头道:“当然不是指这个,如今官军未成,即便孙都监有心也不可能轻易剿灭这些贼寇。是这样的,就在上个月,我青州城里便连续出现了多次偷盗大案,不少大户人家的宝物被人窃走。要是孙都监能够帮他们拿住盗贼,寻回宝物,下官以为他们肯定愿意拿出一笔钱粮来支持厢军重建的。不知孙都监你意下如何?”说着,他便满是期待与渴望地看向了孙途,等候着对方给出答案。 孙途则是微微皱起了眉头来,对于此事,已在青州有些时日的他也听说过一些,据说那窃贼还是个盗亦有道之人,不取普通百姓家的财物,专门就对那些富户下手,尤其那一干为富不仁者,更是损失惨重。而且此人的手段也极其高明,直到今日,都还没被人发现有任何线索呢,也不知他还在不在这青州城中。 见孙途似乎不想应下此事,申卞就越发的紧张起来,心思转动间,又开口道:“都监,下官有句话多有得罪,却还是要讲的,那些富户虽然日子过得要比寻常百姓要好,但他们终究也是我青州百姓,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而且那窃贼确实犯了我大宋律令,孙都监既然是我青州官员,自有将他缉拿归案的义务。”说完这话,他又把眼一垂,不敢再与之对视了。 孙途则眯了下眼睛,倒没有因此动怒,只是说道:“那要是本官不答应此事,慕容知府他会怎么做呢?是不是就不肯把钱粮乖乖拿出来了?” “下官不敢猜度上司心意,但至少那两年的积欠是不可能全数拨发了。” 又是一阵让人心悸的沉默后,孙途终于抬起头来:“好,本官就应下此事。只要那贼人再敢在我青州城中犯案,我便会带人亲手将之捉拿。但在此之前,我也要你们先表诚意,把答应拿出的钱粮运来军营。” 见他点头答应,申卞心中顿时就是一喜,大大地松了口气后,便立刻应道:“这个下官自会请示府台,不过还是希望都监能让那些依旧围在库房外头的士兵能就此散去,不然我们可不敢轻易开门。”直到现在,孙途手底下有不少人还堵在几处库房前呢,所以军营才只有两百多人在那儿学站军姿。 孙途这回倒是没有多作犹豫就应了下来:“可以,今日本官就能召他们回营。但在明日中午之前我就要看到钱粮入营,不然……还有,从今日开始,青州四门皆由我厢军把守,你们府衙的人可以都叫回去了。” 听到最后一句,申卞心里又打了个突。这算什么?防着我等会向外传递消息,还是拿此来威胁我们府衙上下?不过这疑问他是不敢直接提出来的,只能唯唯诺诺地答应一声,这才起身告辞。 在他离开后,孙途就叫来一个充作他亲兵的江州兵,小声吩咐了两句,这位就赶紧骑马奔出了军营,只半盏茶时间,他已来到离此最近的那座府库粮仓前。 这里早已围上了百来名刚刚才重回军营的厢军士兵,此时还在不断叫骂着让里头的库丁开门呢,当然那里面的人是不可能听话开门的,甚至还在那库门后放上了不少重物顶门,生怕外头众人会直接撞门。 这些厢军早就对克扣他们钱粮兵饷,导致自家只能艰苦度日的府衙中人恨之入骨了,以往只是敢怒不敢言,现在有了孙途这么座大靠山,自然是要好好发泄一番了。要不是有唐枫带了五名江州兵在头前维持着秩序,只怕这些家伙真要一怒之下不管不顾地冲进仓库里去了。 眼见底下人等的情绪越来越是激动,就是唐枫心里也开始有些担心起来,怕自己压不住这些家伙。在看到有江州兵飞马而来,他顿时一喜,赶紧上前询问情况:“怎么样,可是都监有何新的命令吗?” “都监有命,让我们暂时回营。府衙那里已经答应在明日送钱粮过去了。”这位士兵赶紧大声宣布了孙途的命令。这前一句还让许多人多有怨言呢,后一句就让所有人都爆发出了一阵欢呼来。说实在的,他们其实也没有胆子真去袭击库房粮仓,现在能逼迫府衙低头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而且他们也相信孙都监的信誉,毕竟杜恒的首级现在还挂在辕门之上呢,而且这两天大家在军营里也吃上了饱饭,那可都是孙都监自己掏腰包供给的,大家对孙都监自然是满心的感激与尊重。 所以在唐枫几声号令下,这些厢军士卒便有些混乱地组成了几列队伍,然后在库门后头那些守卫不安的注视下踏着杂乱的脚步迅速退却。 随后,那名亲兵又再度上马朝着下一个目标点而去,这次为了把声势造大了,厢军可是把城里四处仓库全给包围了,所以此番就得一个个通知了。 直到天色擦黑,这些人才终于全部散去。而当这一消息传回到府衙时,天已彻底暗了下来,慕容彦超听到最后的禀报后,总算是放下心来:“那孙途总算还有些理智,没有干出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而且他已经答应了会帮着府衙拿下盗贼,如此一来,这回的事情应该能得到圆满解决了。”荆一鸣也略感轻松地说道。但随后,他又有些担忧地道:“只是他现在又把四门掌握在手上,恐怕府台再想送奏表出城可就难了。” 提到此事,慕容彦超脸上刚起的那丝笑意便又荡然无存,他咬了下牙道:“此人胆大包天,狼子野心,绝对是朝廷之心腹大患。我身为庆州知府,定与他势不两立!”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他也知道,在眼下这处境里,自己是根本拿孙途没有半点法子的,只有先作妥协,在降低对方戒备的前提下,寻找机会了。 第284章 鼓上蚤(上) 夜幕笼罩下的青州城显得格外静谧,街巷民居中几乎看不到半点光亮,比之可称为不夜城的东京汴梁,这里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了。 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青州本就地贫民稀,最近更是天灾人祸不绝,百姓们的日子是越发的难过了,白天大街上的往来人数也不多,更别提这半夜时分了,只有几名更夫还在尽职尽责地走街串巷,敲打着手中腰间更鼓。 在这一片黑暗和静谧中,城南一带今日却多了一队十多人组成的人马,几支火把照亮了附近十多丈的范围,也照明了这队人的装束模样,却是一支官军,这可就有些难得了。 原先青州厢军早已废弛数年,夜间巡查这样的苦差自然更不可能有人去做了。但这次孙途接手军务,尤其是在应下捉拿近来在城中屡屡得手的盗贼后,他便派出麾下人马经常在多有大户人家的城南一代巡曳,不光是夜间如此,就是白天也时有官军在此处走动,观察路人的情况与反应。 而这几支被委以重任的队伍自然就是重建起来的厢军中的精锐了,其中每队还配了三名江州兵为首,以起到以老带新的作用。不过除了巡查之外,他们平日间的操练也并未因此减少,即便此刻走在路上,这些青州厢军依然时不时会咝咝地呼上几声痛呢。 但他们并没有怨怪孙途待自己的苛刻,因为做这一切都是自己能力的体现,同时也能获取不少好处,比如每月的钱粮都能因此得到更多,这都是孙途一早就已在营中定下的规矩。 为了排遣身在黑夜中的寂寞与不安,此时几名士兵就在低声交谈着相关之事:“老刘,你今日考核可是得了个二等,想必月底就能多领上三斤粮食,一百文大钱了吧?” “这有什么,比起来还是不如黄老哥,他这三日次次都是一等,要这么下去,月底怕不能多出好几贯钱来,这可比咱们的军饷还丰厚了。”老刘满是羡慕地看了走在队伍前方一个身材结实的汉子一眼:“而且我还听说了,都监他有意从我们军中选出一些精锐来组成斥候营,只要成了斥候营的一员,每月能拿到手的钱粮可就能翻上三倍……” 这话一出,那些青州兵士全都赞叹出声,其实这说法营中早传开了,大家也最是关注。说实在的,像他们这样无田产无恒业的大头兵来说,军饷便是唯一的经济来源,要是能大量提高自然最好不过了。 当下,几人便开始讨论起进入斥候营的种种要求来,就目前来看,光是站队走步表现良好是远远不够的,说不定还得考验他们的身手武艺呢。 直到他们走到这边长街的尽头,就要转弯时,带头的两个江州兵才猛然抬手,制止了他们的说话,然后一脸戒备地突然抽刀在手,高声喝道:“什么人在那儿?”众人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此时的职责是什么,赶紧也都亮出了兵器,有些戒备地盯着前方转角的黑暗处,随着两名首领轻轻挥手,这些兵士便已迅速散开,朝着那边包抄了过去。 结果却是虚惊一场,就当大家小心翼翼地包围上去,拿火把往那边的巷子里照去时,一只黑猫突然喵地一声腾空而起,在墙上一蹬后,就如闪电般再次消失。除此之外,那并不太深的小巷里就再没有任何异样了。 直到这时,众人才松了口气,有人笑道:“这贼猫当真可恶,可把咱们惊得不轻……” 也有人奉承了自家首领两句:“队长果然好眼力,在如此黑夜里居然还能发现那黑猫的踪迹,若是那盗贼在此,一定逃不过二位队长的耳目。” 在一番吹嘘和笑谈中,这队人马就退出小巷,重新沿着笔直的长街往前而去。直到他们去得远了,连火把的光芒都照不到这边,一条人影才从另一端的死巷里钻了出来。这是个身材极其瘦小,还略有些佝偻的家伙,虽看不清长相,但一双三角鼠眼却透着狡黠:“娘的,时爷爷今日差点就栽在你们手上了。好在我早有准备……这次看来官府是真花了大力气了,不过不要紧,我总有办法得手的!”自信地轻轻一笑,这位便在手一摆后嗖地一下消失在了黑夜中,动作之快,更胜那只轻灵的黑猫,怪不得能躲过那十几双眼睛的搜找。 ¥¥¥¥¥ 罗家大宅是孙途这几日里到过的第三家被窃大户,此时罗家之主罗澶正带着谦卑的笑容引着孙途和几名亲兵往里走着,同时口中还大吐着苦水:“孙都监,小的也是真没想到那盗贼居然会把主意打到我家……我罗家在青州虽然薄有钱财,但也都是几辈人辛苦积累起来的,实在算不得为富不仁啊。而且,那被盗走的还是我祖传下来的一只雕凤玉镯,要是真拿不回来,小人可真没面目下去见罗家的列祖列宗了……” 孙途自然明白他说这番话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无非是希望自己能尽全力帮着找到盗贼拿回失物,同时也为自己开脱一番而已。这样的话之前两家的主人也都说过,孙途从来就没当回子事儿。 在入了厅堂,罗澶叫下人上茶待客后,孙途才摆了下手:“要喝茶什么时候都可以,本官今日前来是为了查找窃案相关线索的,可不是为了喝茶。还请罗员外这就带我去那藏了宝物的所在看看吧。” “是是是,都监果然一心为民,小的相信这次有你们出手一定能把盗贼给捉拿归案。”罗澶一听这话心下更是一喜,赶紧就拱手拍马,然后引了他们转到了自家后边的院落,最终来到了一处两层的阁楼前,指着上面那一层道:“都监,那镯子就是在这阁楼上失窃的。这本是小人的一处书房,同时也藏了些值钱的物件儿,下面还有人守着,想着是万无一失的。可结果……” “哦?”孙途看了看这阁楼四周,边上除了有几棵比阁楼还高出一大截的大树之外,也没有其他遮蔽了,贼人要是真在此得的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相比起之前两家失窃的宝物只放在卧房里,这罗家的情况看着可更古怪些。 等进入阁楼,孙途便先仔细观察了大门处的情况,那门闩什么的虽然不算太新,但上头也没有任何被撬动而留下的痕迹,显然对方不可能是从外撬门进来的。而且下面日夜都有仆人书童看着,就更不可能让人随意摸进来了。 在随眼扫过一楼的环境后,孙途便径直上了二楼。 这上头的环境可比一楼要好上许多了,不但有几个大书架子,上头摆着好几百本书籍,而且还放着一些瓷器古玩和几个锦盒,一旁靠墙处,还有一张气派不小的书桌,看材质也是上等的檀木了。 “那镯子就是在此丢失的?是放在架上吗?”孙途的目光在那些东西上一一扫过后问了一句。 “正是,其实丢失的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但相比起来,这对龙凤镯却是我罗家的传家宝……”罗澶一脸的肉痛:“现在只剩下龙镯还在,凑不成一对了。” “哦?居然是一对玉镯吗?”孙途心里一动,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先来到了窗户跟前,仔细查看后又问了一句:“发现失窃后,这里的窗户可是关闭的?” “正是。下人每晚都会把这里的门窗全部锁上,所以此事才越发古怪,真不知那窃贼是如何进出的这里……难道他真能飞天遁地不成。”罗澶一脸的疑惑和懊恼。 孙途看过后眉头又皱紧了几分,这窗户上也不见留有任何撬动过的痕迹,这事还真有些古怪了:“这里可还有其他出入口吗……”孙途说话间,下意识地抬头扫了眼上方,随后目光就落定在了左侧的那方小孔上,那是扇小气窗,应该是起到了通风的作用,粗略估算也就尺许见方吧。 罗澶也发现了他这一举动,便顺势解释道:“除了门窗外,也就这一处气窗算是与外间想通,可是这窗户离着地面可还有两丈多高,外头更是足有四五丈。而且,这气窗才不过一尺左右,就是小孩子都钻不过,那窃贼怎么可能经此出入……” 孙途则微眯了下眼睛:“有些事情看似越不可能,往往越容易成真。你没听说过在江湖中专有一种奇人是精于缩骨之术的吗?只要他们愿意,这一尺的天窗就足够他们轻易钻过了。” 说完这话,孙途已跃身而起,用手在边上的架子处借力一按后,人再次一蹿,便在罗澶几人的惊呼声里掠到了架子上方——这木架子不但够高,而且也够沉,让他这么借了力居然都不见有丝毫摇晃的。 而在轻松攀上架顶后,孙途的目光已火速朝着正对着天窗方向的位置望去,这一望间,他的嘴角就勾了起来——果然有发现! 第285章 鼓上蚤(中) 阁楼书房此时并未点起灯烛,从窗户里透进来的阳光也不甚亮,孙途此时离着那天窗下方的书架顶也依然有段距离,可即便如此,以他的目力却还是轻易就瞧出了上方的端倪来—— 在架顶薄薄的一层浮灰之上居然还有四个圆形的印记,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点上去的一般,而且在正对着天窗位置的架顶处的浮灰似乎更密些,显然这是从上方掉下的灰尘。 “真是个厉害人物啊,竟真能从这小小的一扇天窗而入,而且居然只留下了这几个几乎不怎么显眼的痕迹。”孙途口中轻轻嘀咕了一声,这才松手落回到地面,随后才把自己在上头的发现给道了出来。 而在听完他的讲述后,包括罗澶在内的罗家人等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来:“这天下间竟真有如此诡异的人物吗?而且,他是怎么上的阁楼……” “这个嘛,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孙途一笑,率先下楼出门,目光只在那两棵大树上一转,两名江州兵已经立刻会意,走过去后灵活地攀树而上,一边往上,一边还仔细地寻找着什么。片刻后,就有人开口道:“都监,这里有被人用绳索绑过的擦痕!” 孙途满意地点头:“这就是了。对方是借着这两棵大树比阁楼要高,才用绳索吊向的阁楼顶部。至于他是如何进入贵府,我想以他所展现出来的超卓功夫,几堵院墙应该完全拦不住他。” 罗澶是听得目瞪口呆,这样的行窃手段他是怎么都想不到的。可随后,他又想到了一点:“孙都监,即便现在知道那盗贼是如何盗走的我家玉凤镯,可又该怎么拿人呢?” “这个嘛,就得着落在罗员外你的身上了。”孙途说着,凑近了些,俯首在其耳边小声地嘀咕了几句什么,后者再次呆住,片刻后才有些嗫嚅道:“这……这也太冒险了吧……” “罗员外,你想要拿回自家的祖传之宝总是要冒些风险的,你也该对本官和这些兄弟有信心才是。另外,本官可是刚打听过了,这一个多月来,那窃贼已经连续盗走了青州城里七户富商家中的宝物,你们七家已经是青州城内能被其觊觎的唯一目标了。要是没有足够吸引那窃贼的宝物,说不定他就要远走高飞,到时你家的宝物可就再找不回来了。”孙途正容说道,还拍了拍对方的肩头:“之后几日,我自会在此布置人手,难道他真能飞天遁地不成?” 在好一番挣扎犹豫后,罗澶终于是把牙一咬:“好吧,小人就相信都监的判断,赌这一把!”那对龙凤玉镯可是老罗家传了好几代的宝物,他实在不希望在自己手里缺了一只。 ¥¥¥¥¥ 就在这天下午开始,一个说法就在青州城里传了开来—— “听说了吗,最近城里的那个神偷大盗已经把我们青州七大富商家的宝物都给偷了出来,不过他虽然得了手,却也没能算完全得手。” “此话怎讲?这东西要么得手,要么没被偷,怎么会有这么一说?” “那就是要靠罗员外家了。原来他家失窃的那只雕凤玉镯却是一对,还有只龙镯在罗家手上呢。而且据说这对镯子真正值钱的还是在龙镯,那凤镯根本算不得什么宝物。所以现在虽然东西被盗了,但那个窃贼也算有眼无珠,所以也算不得成功。” 相似的话题很快就在青州四城到处散播开来,对普通百姓来说,这等富商家被盗,江湖神偷失手的消息可比衙门里那些官人们的争斗要有趣得多了,大家更愿意去讨论这些不会带来后果的闲事。 可以说,只用了不到一两天工夫,某神偷在青州失手的消息就已人尽皆知,并成为了许多人笑话的对象。而这些说法也很快就传到了某个尖嘴猴腮,身材瘦小的男子耳中,让他的两撇鼠须都气得无风轻抖。 见他有动怒的意思,一名青年赶紧就把他拉进了自家院中:“时大哥,你别听那些家伙胡乱编排,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可能是官府想把你诱出去捉拿的一个诡计而已,你可千万不能上当啊。” 但这位却依然有些无法忍受,哼声道:“想俺时迁这几年来偷遍了南北东西,可还没有被人如此贬低过呢。我这双招子会错看了那些宝物?不过那玉凤镯确实有些古怪,应该是有一对才是,现在只拿到一只倒也不算完美。我决定了,再去罗家,把那只龙镯也给拿到手。” “时大哥,你可不能意气用事啊,他们这么做一定早就有了布置,你这一去……” “我早就知道城里官军在想法儿拿我了,我要是真怕了他们,也不会继续留在这儿而不是早早离开了。凭我的本事,一些官军就想布局拿我?我这次就让这青州的官军知道我的厉害,我就是要在他们眼皮底下把东西拿走,也好让天下人知道我鼓上蚤时迁的能耐!”时迁嘿嘿笑着,却是已经完全打定了主意。 那青年见他都这么说了,只能是有些担忧地一声叹息,不敢再劝。毕竟对方身手确实极其高明,说不定真能成事呢。 “你放心,我时迁一向重义气,哪怕这次出了什么差多,也不会连累你的。你若还有担心,只管早些出城,等我得手后再回来也不迟。”交代完这句,时迁便走进了那间暂时由他居住的屋子,里头很快想响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来,也不知他在里头忙活些什么。 直到天色又一次彻底黑下,时迁才从房里钻出。此时他身上已经换上了一套黑色且更加贴身的衣物,肩头和腰间还缠了几圈东西,只是因为夜色的关系,却叫人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另外,他背上还背了个小小的包裹,此时居然还在轻轻地做着蠕动,也不知里头都藏了些什么活物。 在稍作等待,直到将近二更天,时迁才越过院墙来到小巷子里,然后脚步轻巧却又飞快地穿过巷子,来到了幽静的长街上。 其实这几天晚上他都有到外头走动的习惯,一者是为了习练自己翻墙过院的轻身功夫,二者也是为了能掌握那些巡夜官军的行进路线与习惯。所以这次他再偷摸向罗家宅院时可谓是轻车熟路,往往能在即将碰上官军时便会迅速停步闪身进入角落阴影里,从而避过他们的搜查。 就这么一路向前,在半来个时辰后,他终于来到了罗家大院的侧方。时迁并不是像寻常盗贼般跃身翻墙,而是紧贴着墙面,如壁虎般慢慢蠕动着向上攀去。这么做固然比直接越墙要慢上许多,但却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动静,那就不怕被院子里可能存在的守卫给发现行踪了。 在悄没声地翻进院子后,时迁又驾轻就熟地找到了一棵大树,只几下间人已上了树,片刻后,呼地一声轻响,一道黑影就从树顶一掠而过,迅速翻上了这处侧院最高的屋顶上,从而让他将这罗家大院的一切尽收眼底。 果然,这院子里有十几二十来人把守着,他们皆是人手一根火把,把个书房阁楼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时别说是时迁了,就是一只飞鸟想要飞进阁楼,怕也会被这些人给发现了。 但时迁停在那偏厅的顶部却不见有丝毫焦虑的,甚至脸上还挂上了一丝不屑的笑容:“就凭这样的笨法子就能防住我了?那也太瞧不起我鼓上蚤的能耐了吧。”想到这儿,他已侧着身子,踩着厅顶的瓦片就一路往另一侧奔去,虽然速度很快,可居然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其轻身功夫可见一斑。 不一会儿,一道火光就从西侧的跨院里升了起来,随后就有人惊慌地大叫起来:“走水啦,走水啦,快来人救火啊……”而后便见有人匆匆往前院跑,去那里的大缸处取水救火。 而西跨院发生的变故也果然吸引了阁楼前那些守卫的注意,他们稍作犹豫后,便分出了一部分人手赶过去帮着救火,最后这儿只剩下了五六人。 只是这么一来,他们之间隔开的距离就有些大了,又要防着四周,还得四处走动一下才能确保安全。而就在其中一人打从一丛花木前走过时,一道人影突然就从中间闪出,砰地一声轻响,这位便已软倒下去,可他并未着地,连手中的火把也被出手偷袭的时迁顺手接过,随后又拖了他来到了这一人来高的花木丛的背后。 时迁的手脚果然够快,片刻间,这位身上的衣裳已经被剥了下来,然后他又迅速蹿到了另一边的角落中去。 过不一阵,又一人举着火把巡视了过来,在发现花木从似乎有些奇怪后,便赶紧凑了上来,拿手中火把往前一照,随后就变色惊呼了一声:“不好,出事了!方老七他居然被人打晕在了这儿,身上的衣裳也都不见了……” 第286章 鼓上蚤(下) 花木丛前,五六名军士围拢在一处脸色都很有些紧张,那贼人居然真就摸进了罗宅,而且还在自己等人的眼皮底下把一个兄弟给打晕过去,这后果可是不轻啊。 随即,为首者又突然变色急声道:“不好,那盗贼拿了方老七的衣裳,岂不是会扮作我们兄弟的模样,他们现在可跑去西跨院救火了,他要是混入其中……”说到这儿,其他人也迅速明白过来,齐齐急声喊了句:“快去那边,别让他浑水摸鱼了……”说完这话后,剩下这几位也全都急匆匆地朝着西跨院跑去。 直到这边的守卫去得干净,一切都已平静下来后,时迁才从不远处的一根柱子旁闪了出来,眼中掠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后,人已火速前扑,到了那阁楼跟前,他手便是一挥…… 一道黑影已敏捷地直蹿而起,在第一层突出的屋檐处一借上了力后,便再度跃起,直接就翻上了这五丈多高的阁楼顶部,而后便顺着那扇小小的气窗直钻了进去。 可就在这时,里头突然就响起了几声呼喝:“小贼哪里走,我们都在这儿等你几晚了……”然后里头就是一阵噼啪乱响,中间还夹杂着人的呼喊声和叽叽喳喳的怪叫。片刻后,本来黑黢黢的二层阁楼才点起了灯来,紧随着的,便是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怎么是只猴子?” 此时二层阁楼里,被几名早已埋伏在此的军士用偷袭逼入角落,并用罗网罩住还在赫然挣扎怪叫的,居然只是一只浑身毛发倒竖,一张脸涨得和自己屁股一样通红的猴子。 它固然因为被困住而惊怒不已,但比它更愤怒的却是这些军卒。他们是真没想到,自己等人准备了这么久,全力一击拿下的竟是一只猴子!直过了好一会儿后,为首那人才叫了一声:“这是那贼人的试探,快去下头……” 听了这话,有人赶紧开窗扑上去看,也有人忙不迭地就冲下楼梯,朝着阁楼外边跑去。只可惜,他们这番打闹早已把自身暴露得干干净净,时迁又怎么可能还留在下面等着他们来捉呢?此时下面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了。 重新遁入暗处的时迁则是面带冷笑,自己差一点还真中了他们的埋伏,好在有所准备,放了小袁进去先作试探。其实他早该察觉到有些不对的,如果这阁楼里没有伏兵,宝物又还在其中,那些守在楼前的兵丁又怎么可能轻易中了自己的调虎离山之计呢?他们所以敢走,就是因为认定了有人能对付自己。 这么一想,时迁就能判断出那镯子不在这儿了,那还会在哪儿呢?时迁心里飞快地转起了念头:“这罗家宅子虽然不小,但真能让罗澶放心藏东西的也就那么几处地方而已。西边我已经看过了,那里几乎没有防御,所以不可能。而东边……刚才起火后那里也跑来了好些人救火,完全没有一点防备的样子,只有最后那进院落一直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反应,恐怕东西就在那儿了。” 想明白这点,时迁再不迟疑,人已再次上了屋顶,然后快速朝着后院行去,只一会儿工夫,就已来到了黑沉沉一片的后院。而这边黑暗的环境反而更有利于他的行动,在屋顶上一点后,他已轻巧落地,滚动间消去下坠之力,人已如灵鼠般直蹿到了那间最大的卧室,这期间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在蹿到卧室门前的同时,时迁手里已经多了一根细小的铁线,看准了在两扇门间的缝隙处一插,然后手指一挑一转间,那门后的木闩就已被轻巧的拨开,这一切都不带有丝毫滞碍和声响,手跟着轻轻按着推出,房门已开。 就在时迁打算潜入其中时,房中突然就亮起了一道烛光,一个声音也随之从里头响起:“阁下果然好算计,好本事,居然这么快就瞒过了我手底下几十名精锐的耳目潜入到此,真是让孙途大开眼界了。”孙途居然一早就等在了这卧室里,此时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身子有些发僵的时迁,语气里不见愤怒,只有诚挚的赞许。 时迁是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自投罗网,房里除了孙途,还有另一个提刀的汉子,两人的目光罩定在自己身上,竟让他心中生寒,连动作都有些迟滞了。但他到底是经验丰富的大盗,一见情况不妙,便已迅速做出决断,没有任何的反应,足上发力一蹬,人已直蹿而起,只在门框上略一借力,身子已经迅速翻上了这不到两丈高的卧室屋顶。 而就在他刚一翻身的同时,外头已经亮起了好些灯笼火把,官兵和罗家家丁已经敲着铜锣,大声呼喝着就包围了上来:“抓贼啊,那盗贼就在这里!”随着这番动静一起,其他院落也都沸腾起来,几十根火把齐刷刷点燃,无数人影高叫着就往这后院跑来。 身在高处的时迁见状脸色是越发的难看了,对方这是完全挖了个陷阱等着自己一头往里头跳了。可笑自己还以为刚才已经看破了对方的布置能从容得手了呢,原来却是计中有计! 不过现在可不是后悔检讨的时候,要作反思也得先安全离开这儿再说。明白这一点的时迁迅速就已沿着有坡度的屋顶向后方奔去,此时的他已不用再隐藏自己,所以踩踏得瓦片哗啦作响,但速度比之前又快了三分,两三个起落间,已来到了这间卧室的后方,前方一棵大树耸立着,再过去一段距离那就是后院的院墙了。 时迁见此大喜,深知只要自己能跳出院墙,这些家伙再想追拿自己可就难了。当即一声轻喝,右足在屋顶上用力一踏,人已高高跃起,迅速就跃出了屋顶的范围。直掠出去一丈有余,他的身形就在一顿间似要落下,但这时他的手却又跟着一挥…… 此时,之前就埋伏在后院这里的众人已经绕过卧室扑到了时迁下方,见此,不少人都是一阵惊喜:“贼人哪里走!”有人更已张开了几张罗网和绳索,只等他掉下来后就将其捆缚活捉起来,也有人举起了手中棍棒,对方若敢反抗,就先让他吃吃苦头。 可是就在大家以为时迁要落下时,他手一振间,身子却突然在空中一个悬停,然后脚步在空中连续几踏后,瘦小的身子竟悬空往前而去。 “这……怎么可能?”登时间,所有人都傻了眼了:“这家伙还是人吗?”在大家的常识里,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居然能在虚空中踏步向前,只有仙人才能做出这等壮举来了吧? 此时,孙途也已和杨志两人走到了屋后,见状只略一眯眼,便喝道:“放箭!把他给我射下来!”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有五六个军卒赶紧就拿出了弓箭来,朝着时迁射去。可让众人再次感到震惊的事情发生了,时迁即便是在此等情况下依然能靠着身体的扭动躲过了前边几支利箭的袭击,最后一根箭更是被他一脚踢飞。而他向前的脚步却是不见停的,几下间就已落到了那棵大树横生出来的枝桠上。 这树的枝桠可不是太粗大,也就胳膊粗细而已,可在他脚下这却已经足够了,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只略一蹲身子,人已再度如投矛般飞掠而起,身在半空手便是一摆,眼看着五六丈的距离就要被他一下掠过。 这一回,众军士是彻底傻了眼了,他们是真没想到这家伙脱身的本事会如此之高,哪怕是在众人的围堵下,依然有办法脱困而去。可谁让他会飞呢?在军卒眼里,时迁在空中的一系列表现跟他能飞的说法也没什么差别了。 而就在大家茫然不知所措的当口,孙途却是一声冷哼,随后便已反手从一名军士手中抢过了弓箭来,没有丝毫的停顿,便朝着不断前蹿的时迁方向射出了四支箭矢。 这手连环快射直看得众人一阵动容,要不是如今还在拿贼,这些军卒都要连声叫好喝彩了。可随后,他们又面带尴尬,因为那四箭居然没一支能对空中的时迁构成威胁,射到他跟前时,离他都还有至少两尺多远呢。自家都监箭上的准头可太没谱了吧? 但出人意料的一幕却再度发生,之前能轻松闪避射向自己箭矢的飞贼在这一刻反倒有些慌乱起来,身子在空中猛地一阵转折,似乎是在避让什么东西。难道是孙都监射出的箭矢上头还带了什么劲风,哪怕不直接击中敌人也能将之震伤吗? 就在众人心里犯着嘀咕,却又得不到确切答案的当口,空中的时迁突然就是一声惊呼,在离围墙还有丈许处身子陡然一顿,随后便扎手扎脚地直落而下。只略一犹豫,那些军士便在狂喜中飞快扑出,罗网绳索和兵器就直往对方的身上招呼过去,这回可不能再让他脱身了。 只有杨志,才在这时候发现在时迁前方,居然有截东西正轻飘飘地落下…… 第287章 擒获 其实在一干军卒扑过去擒拿时迁之前,他们心中还是充满了疑问的,这家伙怎么就会突然掉下来了?难道真是孙都监箭上含有强大的力量能隔空伤人吗? 不过此时已无暇细想,因为就在落地的瞬间,时迁迅速再起,他可不会束手就擒,也相信凭着自己的轻身功夫还有脱逃的可能。但这时,几名军士再次拉弓放箭,直取其后背,情况就又有些不同了,纵然他身法再快,难道还能快得过离弦的箭矢吗?这让他只能急速止步,嗖然一声间,手中黑影闪烁着,就把那几根箭矢给挡了开去,只是这么一来,却已身陷重围。 直到这时候,大家才发现看似空手的窃贼手中竟握有一根长长的软鞭状的兵器,只抖腕挥动间,便能直取六七尺外的目标,两名军卒一时没反应过来,被鞭子抽中面门,惨哼着就往后退去。 “原来这家伙是靠这兵器在空中来去自如的,只因鞭子刻意涂黑与夜色完全融为一体,他的动作又如此隐蔽,才没被人看出却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杨志已经明白过来,随后又有些奇怪地看了眼一旁并没有出手打算的孙途:“三郎,你竟能看见那长鞭吗?”这眼力也太惊人了吧。 孙途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作出进一步的解释。事实上,哪怕他目力再高,如此夜色中也不可能找到那数丈之外一根指头粗细的黑色绳索。只是因为他相信这世上不可能有御空飞行的存在,才猜出对方一定用上了什么手段。再加上白天看到的那树上的绳索勒痕,这才有了一个判断,放箭急射贼人前方几个可能有绳索的位置,这才破了对方招数,将之从空中打落。 见杨志似乎有上前相助的意思,孙途赶紧就拉了他一把:“别,今日正是验看这些人成色的时候,他们可是这青州厢军中的精锐了。要是连这么一个窃贼都拿不下来,那今后也难当大用了!” 其实今日有此布置孙途是怀着两个目的,其一就是试探这个盗贼的本事,并顺便将之擒拿;而更关键的,还是在于练兵,看看这些手下兵马到底能不能用,为此他甚至都把江州兵全留在了军营中,只和杨志两人在场。 而之前这些手下的表现他明显是不满意的。要是他们能在前院就识破贼人行藏,甚至是将其捉拿,那便是优。可现在他们不但让其轻易突入后院,而且看情况是被盗贼一人耍得团团转,还暴露了后院是藏宝之地,这等表现就连及格都难说了。要是最终他们这么多人还拿不下一个窃贼,那想将这些人培养成心目中的精锐,或者叫特战高手可就千难万难了。 不错,在这些军士口中的斥候营正是孙途试图打造的大宋朝的特战队。他是打算在厢军中挑选最强,最机灵的人组成一支小分队用以闪电出击,完成不可能任务的。当然,这一切现在才只是个构想,一切还得通过战斗来进行验证,看他们到底够不够资格成为他孙途手中最尖锐的一把利器。 这些军卒虽然并不知道自家都监的真实目的,但这么多人对上一个窃贼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让他逃走了。即便时迁此时已凭着手中神出鬼没的鞭子连伤五人,这些青州军卒却无一人退缩的。 在声声呼喝呐喊里,刀枪等兵器不断朝着他身上招呼,时迁又不以武力见长,在一阵辛苦支撑后,终于背上挨了一刀,惨叫声中,便已踉跄地朝后退去。众人见此,精神顿时一振,再次从两边包抄,誓要一口气就把他给打趴下了。 可就在这时,时迁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精光来,手臂一甩间,那已经断裂的长鞭再次朝上飞起,然后就带着他的瘦小的身子再度掠空而起,这让众人都是一愣:“怎么又来?”就是孙途也略显惊讶,照道理这家伙手中的鞭子已经断裂,根本就不可能再勾着院墙腾身了呀。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时迁之前为了盗取罗家宝物可是经过多次踩点的,甚至光是进出这院子都不下四五次之多。而这期间,他除了摸清楚了这院子里的一切物品方位外,也为自己的脱身安排了不少后手。身为飞贼,他时刻都处于危险中,总要做些保障性的准备的。 这边后墙便是他为自己准备的一条后路,墙头便暗藏了一根绳索,所以当他的鞭子往上一撩,便能与之相缠,并迅速借力而起。刚才受伤倒退,固然有不敌众人围攻的原因,也有他算准方向硬吃一刀好退到墙边的因素在里头。 此时,他已飞身在起,而且离墙又近,纵然再有人放箭也拦不住他了,这让时迁脸上又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来,纵然对方再有防备又如何,不还是抓不自己鼓上蚤吗? 可就在他笑着欲要掠上墙头的一刻,一声大喝突然就从下方响起:“你给我下来!”伴随着这一声如雷般的怒吼,一条身影已如炮弹般一跃而起,发力在墙上狠狠一蹬,身形则再次拔高,竟在一刹那间高过了正拉绳而起的时迁。 要是背上未曾受伤,要是手中是完整的用惯了的长鞭,时迁的动作只会比对方要快上许多。可是现在嘛,这家伙居然就先一步蹿到了他的头顶,人在空中,如霹雳般的大吼再起,轰然一刀就直取时迁的头顶。只要他敢再往上走,很可能就会被这一刀生生劈成两半。而且因为太快的缘故,甚至连个他闪避的机会都没有了。 时迁顿时一惊,脸上的笑容倏然而没,同时,手一松,人已如石块般再次落下。他可没有胆子硬吃这兜头一劈,只能下落避其锋芒了。而这一回,下方的那些军士却早已有了准备,见他下来,二话不说绳索、网兜就直接往他的脚上缠绑过去。而在仓促下落的过程中,时迁已无力闪躲,闷哼声里,脚上被缠住的同时,人已如破麻袋般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好不狼狈。 “臭贼子,我看你还敢跑!”几个士兵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气,立刻就挥拳打在了时迁的脸上,打得他鼻子开花,再次发出了一声惨哼。另外还有人更是干脆,挥起刀来就欲砍断其双腿,那就再不用怕他逃脱了。 就在时迁闭眼惨叫,以为自己双腿难保时,一条人影已飞掠了过来,手中棍子一挑间,那几把砍向他双腿的钢刀就被弹开,随后孙途的声音响起:“先别伤他,带回去再作处置。”随后,才把目光转向了那名刚刚才重新落地,有些讪然的大个子军卒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要不是此人及时飞身而出,一刀留人,只怕就唯有让孙途出手才能拿下时迁了,这让孙都监对他倒是有了几分重视。只是这位在被孙途这么一盯后,却显得有些紧张起来,半晌后才期期艾艾地开口:“俺叫曹正……都监,俺没用,居然没能把他砍死……” 杨志这时也走了过来,轻声对孙途说道:“这曹正其实并不是厢军中人,但为了混口饭吃也应征入营。因为会几手不俗的刀法,而且身法和力气都还可以,所以我们便有意将他引进斥候营里。对了,他在军中还有个诨号,叫什么操刀鬼的,说的是他刀法凶猛,跟鬼怪似的。” 孙途听了便一点头,想不到在这儿又遇到了个本该去梁山入伙的好汉,这曹正虽然武艺不是太强,但刚才的表现也足够让人记忆深刻了,入斥候营确实绰绰有余。当下,他便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做得不错,本官要的就是生擒此人,你能在那等情况下逼他下来已是大功一件。从现在开始,你已是我斥候营里的正式成员了。” “当……当真?”曹正一听顿时大喜,那可是双倍军饷的好去处啊,他都有些不敢相信了。直到看见孙途似笑非笑的表情后,他才反应过来,忙单膝着地拜谢起来:“多谢都监提拔,俺会好好干的。”却把其他那些同袍看得羡慕不已,只靠这一刀,居然就已换得了斥候营的一个席位…… 孙途并没有在此事上耽搁太多时间,只笑了下,便让人拉起已被五花大绑,全身完全都动弹不了的时迁往外走去。直到此时,一直藏身起来的罗澶才在家奴的陪伴下匆匆而来,一看到被绑住的时迁,他便是一阵大怒:“好贼子,看老子如何收拾你……”正欲上前,却又被孙途身边的人给拦了下来,这让他为之一愕:“孙都监,这是……” 孙途只看了他几眼,便道:“罗员外,既然贼人已经落网,自由本官来处置于他。至于你家的那只镯子,到时我也必会完璧归赵,你就不必太过担心了。”做了这么一个交代后,孙途便把手一挥,带了手下人等押着时迁扬长而去。 半夜动手吵闹后,罗家宅院终于重贵宁静…… 第288章 招揽 青州厢军军营,一座并不甚大的营房里,时迁被五花大绑了倒在地上。表面上看着他全身被束缚又神情萎顿显然是想动都动不了了,可实际上,被反绑在背后的双手此时正发着咯咯的轻响,让本该牢牢将他双手给绑死的绳索竟慢慢变得松脱起来。 缩骨术,这是时迁除了超绝的轻身功夫外的另一项绝技。他身材虽然比常人要矮小许多,但也不可能从小小的尺许见方的天窗里来去自如,而能做到这一点,靠的正是这一身的缩骨奇功。 更关键的是,在把他带到军营丢进这间充作暂时牢房的营房后就没人再管他了,至少这屋子里没人盯着,这就给了他一个脱困的机会。此时的时迁眼中闪烁着精芒,不敢用力太猛,已慢慢让双手恢复了些自由,然后再靠着远比常人要灵活得多的十根手指,把手腕上的几个死结也一点点地解开。 终于,在被投进这儿有个把时辰后,时迁的双手已经获得了自由。而一旦双手脱困,身上的其他束缚对他来说就完全不再是问题。在迅速解开绳索的同时,他心里还是一声冷笑:“你们也太小瞧时爷爷了,要想困住我好歹也得用上镣铐锁链才是,就凭这些绳索……” 在把重重束缚全部解除后,时迁稍微活动了下手脚便已轻轻起身,蹑足来到了关闭着的营房门前,稍稍打开了一道缝隙后便朝外张去。其实他之前就已经听到了外头传来的声声呐喊和操练,知道天色大亮下想要脱身依然困难。可是他更清楚自己时间有限,一旦让官军把自己送去府衙,再想脱身可就更难了,那里的看守一定严过这儿。 可就在他偷眼往外看去时,却对上了两只略带嘲笑之意的眼睛,随即门便呼地一声打开,惊得时迁怪叫一声便掠身后退,拉开与对方的距离。同时他也看到外间的情况——那个为首的年轻武官正带了十几个刀枪出鞘的军卒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呢。 这让他除了惊讶之余又有些愤怒,这算什么?是想像猫儿抓鼠似地玩弄自己吗?居然一早就等在了门前?怪不得他们会如此松懈,却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孙途的目光则是在时迁和其边上那堆被解开的绳索上来回而动,最后才看着他道:“你到底是谁?竟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就从重重捆绑里脱身而出,看来确实有着过人的本领了。” “哼,到了这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爷爷我既然落到了你们手里,认栽就是!”时迁自忖已经无法幸免,索性把胸膛一挺道:“反正我只是个窃贼而已,你们总不能杀了我吧……” “是啊,一个窃贼的罪名确实不大,更罪不至死。”孙途也没生气,依旧笑眯眯地道:“但你下手的目标都是我青州城里的富商大户,可是把人都得罪惨了。若是现在将你交给府衙,你说会是个什么下场?” 这话让时迁猛然一愣,心头随即就生出了一丝不安来。是啊,自己得罪的可都是城里有影响力的大人物,要是真被投入大牢苦头一定会吃不少,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孙途见状又踏上一步:“而且以你偷窃的本事来看恐怕应该是个惯犯了吧?想必之前你也没少在别的州府行窃,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你的下场又将如何?” 时迁的面色再变,身子也跟了一颤,终于是有些怕了:“你……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别吓唬你时爷爷,我可不是吓大的……”口气虽然还硬着,其实质却已经有些虚弱了。 “你姓时?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孙途却把双眉一挑,饶有兴趣地追问了一句。 “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时迁的便是,江湖中人称鼓上蚤。”时迁此时也没有再作隐瞒的意思,当即报出了自己的名号来,而后便瞧见孙途眼中一亮,脸上的笑意又盛了三分:“果然是他。” 其实在昨夜与之交手,看过他卓绝的身法轻功和灵活的战术时,孙途就已经猜测着他就是那个后世闻名的在梁山立功最多,却地位极低的鼓上蚤时迁了。毕竟这天下间虽然窃贼无数,但真正有如此本领的却是少之又少,而同时代或许就时迁这么一个而已。 至于说他是最受梁山那些头领们打压和排挤也是半点都不夸张。要知道自从时迁入归梁山泊后,可是立下过许多大功劳的,甚至可以这么说,要不是有他,说不定梁山没等到招安归顺朝廷呢,就已经被官府大军给剿平了。 呼延灼摆连环马需要将徐宁诓上山来教授钩连枪时就是时迁去盗的宝甲,然后是救卢俊义破大名府,也是他放火烧的翠云楼,就是大破曾头市一役,要不是他侦查得当,恐怕梁山群雄也得在那儿吃下大亏…… 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关系到梁山泊存亡的大功劳。可结果呢,等最后要排座次时,这位鼓上蚤却因为出身实在太过低微而受人轻视排挤,最终只落得个末尾一百零七人的下场,也就比初初上山的金毛犬段景住稍微高那么一点,可论功劳呢?就是天罡星的那三十几人也没几个真能与他相比的。 察觉到孙途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让时迁越发的警惕起来,不觉再次往后退了两步:“你……你待如何?”口中说不怕,其实心还是虚得厉害,他毕竟武艺一般,自知远不是孙途他们的对手。 孙途这才按下了心中的欢喜,口中则道:“其实就在之前便有府衙的人前来想将你提走了,却被本官拒绝。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吗?” 时迁有些茫然摇头,他确实猜不透这比自己小上不少的年轻武官的心思。孙途也不再兜什么圈子,盯着他道:“因为本官想让你为我所用,所以才会想救你一回。” “啊?你是想让俺帮你去哪里偷什么东西吗?”时迁却有些误会了,随口问道。孙途却失笑摇头:“我身为朝廷命官,岂会干这知法犯法的勾当?我只是想将你收入麾下,为我青州军中效力而已。只要你成了我青州厢军中的一员,本官可以保证今后再没人敢追究你之前所犯下的罪过,从今而后你也再不用担心被官府拿捕了。如何,你可愿意投我军中吗?” “这……俺只是一个盗贼而已,在军中能有什么用处?”时迁是真有些迷糊了,他虽然自认有一身本领,却也不认为自己能在军中起到什么作用。 “你当然可以为我官军做出许多贡献了。如今本官正在筹建一支斥候精锐,只要你肯点头,斥候营队长一职便是你的!”孙途诚恳地看着对方说道。 而在听到这话后,就连孙途背后的那些军卒的脸色都有些变了。他们早知道孙途有意在军中选拔出一些精锐组建一支斥候队伍了,许多人甚至也在打这队长的主意,毕竟普通斥候都能拿到双倍的钱粮,那队长的饷银只会更多,而且地位也一定会高过寻常将佐。可现在,孙都监他居然就打算让一个才刚被擒拿的窃贼来当斥候队长,这也太儿戏了吧? 孙途似乎早猜到了他们会有这等反应,便正色道:“我组建斥候营可不光是为了让他们去和敌人正面硬拼的,举凡察敌、探路、偷袭、烧粮……所有能从暗处给敌人带来损伤的事情都在他们的职责之内。这样一来,队长人选除了武艺之外,就更要求有随机应变以及对周围环境的熟悉等等本领,时迁能在青州屡屡得手,便证明了他确实有过人之能。” 说完这话后,他又看向了时迁:“时迁,如今你已在我手中,甚至可以说生死都在我一念之间,希望你能够明白我对你的一片苦心。另外,你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只能当一个见不得光的盗贼?多年以后,当你有了子孙,也让他们去当窃贼?又或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父祖只是个被人唾弃的贼吗?” 时迁的身子再度轻震,这些事情他之前也曾偶尔想过,只是迫于形势如此,最终也只能抛到脑后不作深思。而现在被孙途当面点破,对他的冲击可就太大了。 虽然他也有所顾虑,担心自己自由惯了受不得军中约束,但眼下一旦自己不肯应允别说自由了,就连小命都未必能保得住。如此一来,投效军前,成为孙途新成立的斥候营的一员似乎已经是最后的选择了。 但时迁心里依旧有着一点担心:“你……真能确保我不会受到官府追究?” “本官说了,既然敢收你入军中就会负责到底。哪怕最后朝廷下旨要拿你治罪,本官也会先想法儿放你离开。”孙途郑重回应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时迁已经无路可选,只能抱拳道:“那俺就应下此事,从今儿开始就唯将军你马首是瞻了!” 见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孙途也是心下一喜,点头的同时,脸上也已堆满了笑容。又一员大将入手! 第289章 欺人太甚 青州府推官申卞满脸为难地看着孙途,在嗫嚅了一阵后,终于还是开口道:“孙都监,下官还是请你能照之前的约定能把那盗贼交由我们府衙处置。毕竟我们知府衙门才是本地亲民的衙门,你们厢军总不好越俎代庖吧。” 话说这已是府衙连续三天派来军营里与孙途交涉,希望他们能把时迁交由他们处置的第四拨人了。之前几次来人都是铩羽而归,最后也只能由他这个府推官再度出马。不过就目前来看,形势依然不见乐观,孙途看着还是不肯交人了。 果然在听完他的话后,孙途依旧不以为意地一笑道:“本官之前早已言明,此人与我还有大用,已决定将他留在营中,所以此事恕难从命。” “可是……”申卞还想再说什么,毕竟他此番也是受命而来,再无功而回也不好向慕容知府交代啊。但孙途却根本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当即就把手一挥:“那盗贼既然是被我厢军所拿,本官自然有权决定如何处置于他。至于所谓的约定,我之前只承诺会帮你们把人拿住,并让他将所盗宝物全数交还,可从未答应会把人也一并交还。所谓的越俎代庖更是无稽之谈,我又没有审问于他,不过是打算将他收于麾下罢了。” 见对方苦着张脸,孙途又是一笑:“而且就本官所知此人在青州确实盗窃了不少财物,但终究算不得大奸大恶,更没有杀伤人命。既如此,即便交由府衙处置,恐怕也不能重判于他,最多也不过是将他发配外州于军前效力。如此说来,把他留在我厢军里也就和这一惩治没有太大区别了,你们又何必过于追求这一形式呢?” 他这番话说得还真有着几分道理,直让申卞都有些不知该作何分辩才好了。终于,在一番纠结与犹豫后,他还是壮起了胆子来,说道:“孙都监,你这么实在欠妥,就不怕我府衙报与朝廷……” “这个你们自便就是,本官既然敢做,就不怕担干系。”孙途摆了下手道,显得是那么的轻描淡写。申卞见状却是心中发苦,如今青州四门已入厢军之手,他府衙官吏人等根本就出不得城,更别提送弹劾奏表去京师了,自己之前的那句威胁实在显得太过无力与可笑了,孙途要真有这方面的顾虑,就根本无法以一名六品武官的身份把慕容知府给压住了。 孙途这时耐心也已耗尽,开口送客道:“申推官,要是你没有其他事情要说的话,就还请回吧。本官在营中还有诸多事情需要处理,可没空与你纠缠了。对了,还有一点也烦请你代为转告慕容知府,那些大户若想拿回自家宝物还请他们按数将钱粮送到我军营里来,不然……”后面威胁的话却不必说了。 申卞苦笑一声,最终只能起身告辞。他知道这一回府衙是真输得相当彻底,在钱粮已入军营的情况下,他们连最后一点筹码都已丧失殆尽,别说自己了,就是慕容彦超亲自前来,恐怕也不可能让孙途改变主意。 在目送申推官被官兵送出军营后,黄文炳才有些担心地开了口:“都监,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些欠妥?毕竟那时迁确实犯了王法,交由府衙处置也在情理之中。即便他有些本事可为我所用,可也过于急切了。另外,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也于都监你的声名有碍啊,别人会认为我厢军乃是藏污纳垢之地……” 孙途听他把话说完,这才摇头道:“个中轻重本官自然心知,我认为时迁之能绝对抵得过再得罪一次府衙。至于你所担心的名声,就更是多虑了,时迁他并不是大奸大恶之辈,这点前两日拿他时已可看出。他在有机会杀掉我军中兄弟时都手下留情,说明他做事也有自己的底线,可比那些道貌岸然却满手是血的家伙要强得多了。 “而且我早就已经和慕容彦超他们反目,这次不过是小事而已,他难道还能因此再与我翻脸不成?在我看来,如此做法还能叫他们更清楚我的态度,如今青州做主的只能是我孙途,而不再是府衙中人。” 见黄文炳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孙途又把手一摆道:“好啦,此事我主意已定,你们就不必再劝了。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在于尽力练军,让我厢军尽快有一战之力,同时把斥候营也尽快组织起来,如今可是时不我待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黄文炳不敢再劝。至于鲁达杨志这样的亲近之人,本来心里就没太把此事放在心上,自然更不会进言了,所以这事就算是彻底定了下来。 而在确定了孙途的主意后,无论是慕容彦超,还是那些城中大户最终也只能绝了念头。他们都已见识过了孙途的强硬和实力,也没有胆量豁出一切来和厢军争个短长,所以只能咽下了这口气去。 所以之后几日,府衙再没派人前来,而那些大户却是乖乖地让人将大笔的钱粮给送到了军营。如此一来,一直困扰着孙途的承诺粮饷问题是彻底得到了解决。当之后孙途将这些钱粮按约定地发到每个军卒手上时,整个厢军军营里更是发出了阵阵欢呼,这动静直震得满城皆闻,也让城里不少年轻力壮的百姓都露出了羡慕之色来。 要知道如今青州城里许多人连吃饱饭都困难呢,现在厢军居然一下子能获得近两年的钱粮,这可实在要比绝大多数百姓滋润得多了,甚至都有人生出了是不是该投入军营以求换得个不必为衣食发愁的好结果…… 而当府衙这边听到这阵阵欢呼时,不少人的脸色都有些阴沉。因为那些地位低下的丘八拿到的钱粮里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从他们口中夺去的,这让他们只要一想起就是一阵肉痛,也让他们对慕容知府生出了不满和怀疑来。 这些反应慕容彦超和荆一鸣自然全看在了眼里,前者脸色早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那孙途当真是欺人太甚,这是完全不给本官任何面子了。荆师爷,要是再这么下去,我们的处境只会越来越是不堪哪。而且经此一事,恐怕城里那些大户也能看出我与孙途间的此消彼长,今后可越发难以控制城中局面了。” 荆一鸣也是一脸的苦涩:“在下也没想到这孙途行事竟会如此不留余地,哪怕府台你已连连退让,他还是选择步步紧逼……但事到如今,府台,我们已完全落了下风,此时再强自与之相争只会让我们的处境越发艰难,所以只能继续隐忍,等到有机会时再给他致命一击了。” 其实慕容彦超也知道眼下的情势已无法挽回,在一阵牢骚后,唯有忍气吞声。这一刻他是真后悔自己当初那么痛快就答应梁师成让孙途来青州了。本以为一个小小的六品武官罢了,自己想对付他跟捏死一只蚂蚁都差不多。可谁能想到现在竟成了如此大一个祸患。 当然,这股怨念他也就在心里想想,真要是到了梁师成这样的大人物跟前,慕容彦超是不敢有半句怨言的,不然恐怕死得只会更快更惨。 见他深皱着眉头陷入到了沉默中去,荆一鸣在迟疑了一下后又神色凝重地说道:“府台,有一事我们也不得不防啊,那就是转运使衙门那里每年押送来的军中粮饷……这要是也被孙途给截了去,恐怕他们就更难制得住他了。” 这一提醒立刻就让慕容彦超的脸色也为之一变:“不错,这事确实不能疏忽了。不过说不定这也是我翻身的一个机会……” 话说大宋朝听因为吸取了唐末以来藩镇割据,各地节度使不但不听朝廷调遣,甚至还有威胁皇权的这一系列问题,在太祖立国后就施行了一系列的政策。比如重文艺武,将武将的地位和权利打压到最低谷,又比如每过几年都会调乱各地驻军,以达到将不识兵的目的……而这其中最厉害的一招,就在于将地方财权牢牢掌握在朝廷之手,而不交与地方州府官员来做主,并为此设立的各路转运使,他们完全是听从朝廷调遣行事,差事办完依旧要回归东京,从不揽权。 而且为了更好地遏制地方势力坐大,朝廷甚至不惜增添麻烦,将进出各州府的钱粮分为两路。当地收上来的钱粮税赋就直接运送上交,然后本地所需要的钱粮等物,则由转运使衙门每年定时发送到各地,如此一来地方官员手中能掌握的钱粮资源可就不那么多了,更养不起属于自家的军队。 以前,青州的一切财权都在他慕容彦超的手中,可今年孙途的突然崛起,却让他有些担心起今后的情况来。虽然本路转运使衙门的人与他是老交情了,可谁能保证孙途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会不会在此事上再闹出些幺蛾子来? 霎时间,慕容彦超心中的不安情绪又增了几分,之后一段日子可不好过了呀。 第290章 时不我待当自强 头顶是漆黑的天空,不时闪过的几道闪电撕开了夜空的黑暗,隆隆的雷声更是震得城中百姓心头发颤。当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从上方落下来时,即便按时辰论才刚过黄昏不久,青州城也早已是一片寂静,大街小巷更是不见半个人影。 可是在城北的厢军军营里,此时一千多名军卒却如标枪般直挺挺地站在外头,任头顶雷声不断炸响,任大雨已将他们全身彻底浇透,这些人也没一丝晃动的,依旧目光坚毅地注视着前头,倾听着自家都监孙途的训话。 此时孙途的模样也和其他人一样狼狈,从头到脚都已完全被雨水打湿,但他的声音却依然洪亮,完全盖过了哗哗落下的大雨:“我知道这半个多月来你们练得很辛苦,不少人还都受了伤,流了血。你们一定觉着自己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至少已经算得上是一支真正的军队了。但你们错了,在我看来,你们离军人这一称呼还太远太远,光只会站队齐步走,还有那些简单的战阵杀法只能证明你们有着强健的体魄,但想凭此保家卫国却还远远不够。甚至在我眼里,你们只是一群弱者!” 听着这番明显带有贬低意味的话,众军士虽不敢出声,但眼中皆都露出了不忿之色。但孙途却跟没有看到他们的表情般,依旧大声喝道:“你们或许心里不以为然,认为本官是在危言耸听,可你们错了,我这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你们确实有进步,甚至比我之前带过的江州乡兵要强上一些,但这是因为你们本就身体要强过南方人,而且你们自入军营就不用再操心外事,如此也就只比江州乡兵强上一些,实在不值一提。 “而且你们或许还不知道我青州将士当初有多么强大。汉末三国,曹操所以能一统北方,让天下群雄人人畏惧靠的就是起家时的几千青州雄兵。当年你们的祖先只以最简陋的兵器就能在曹操的率领下横扫天下,差点就一统中原。而你们呢,到现在也只能死死地守在这城池之中,别说去抵御外族了,就是为我青州百姓扫灭四方盗寇都做不到。难道你们就不觉着汗颜,不觉着羞耻吗?” 或许这些人里有不少并不知道曹操到底是什么人,更不清楚他曾在那时候有过多么骄人的成就与战绩,但他们还是明白了自己祖先在千年前有多么的英勇善战,横扫天下,那得是一支多么精锐的百胜之师啊! 发现大家的精气神已经再次提升,孙途再次大声喝道:“就让今日这场雷雨将你们身上的懒惰之气全部冲刷干净,从明日开始给我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全力操练,我要在三月之内就看到一支足以让四方盗寇闻风色变的真正的青州精兵!” 顿了一下后,孙途才大声喝问:“你们都听清楚了吗?回答我?”喊出这句话时,正好又有一声惊雷从头顶炸响,但却还是让所有人都听到了这话。 没有丝毫的迟疑,这千多名军卒也同时齐声吼了起来:“我等谨遵都监之命!”声音甚至已经盖过了隆隆不断的雷声,传向四方,让城中百姓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陪立在旁的几名部将如鲁达等人都是心生佩服,想不到孙途竟能在短短时日里就让这支原先只是乌合之众的青州厢军完全凝聚成一支堪可一战的队伍。其实只有他们心知肚明,如今的青州兵已经要强过天下八成以上的地方厢军了。 说到底,这还是在于孙途能够把钱粮全数发放到位,让这写将士对他感恩戴德的缘故。青州一地本就民风淳朴,这些厢军战士本来都已经堕落到底层,就快连饭都吃不起了,但孙途的出现却改变了他们的命运,这自然会让他们心存感激,同时对孙都监的号令不打半点折扣地去执行。 当然,除了将士们的全身心投入操练外,他们能有如此大的进步也和自身体魄本就要强过南方人,以及有林冲杨志等军中高手的倾心指点有关。自孙途来到青州,进入军营后,这些人就没一天休息的,所有人都在全力按照孙途定下的规矩操练,几乎已经能够做到令行禁止,如臂使指了。 可孙途却对他们抱有更大的期望,正如他刚才所说,青州兵在千年前可是曹操起家的重要班底,凭着他们的强悍战力,前期并无多少实力的他可是平定整个北方中原,甚至都差一点把江南之地都给吞了的。所以在孙途想来,这支青州厢军还有大把的潜力可以挖掘,不说与征战多年的精锐边军相比,至少是能够凭一己之力去把青州境内的那些盗匪贼寇给全数剿平了的。 等到众军在孙途的准许下各自散去回营,几名部将才凑了过来,其中黄文炳脸上还是有些疑虑,想了下后开口道:“都监,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于急进了?其实这些将士们已经足够用心操练,毕竟过犹不及啊。” “你这就是有些小瞧青州兵的潜力了,我发现他们在平日操练里还是少了一股子狠劲儿,所以才会在今日有这番训话。毕竟很快地,我就要让他们去一试锋芒,和附近的山贼盗寇们打上几仗了。若不能在此之前把他们的杀气完全激发出来,真到了战场上只怕伤亡不小。”孙途却是一脸凝重地说道。 “啊?三郎,你真打算只操练一个多月就让这支队伍去和山中贼寇拼杀?”这回就连林冲都有些感到不可思议了。 孙途正色点头:“不错。早前我已经让时迁带了斥候营的一些兄弟前往附近几处山寨探查具体情况,只等他们回来,一旦机会合适,就会出兵。” 这段时间里,孙途已经从青州厢军中挑选出了二十来个精锐加进了斥候营中。这支队伍的训练全由他一人负责,在教会了他们一些后世的特种战法后,他就把这支队伍派出城去了解百里之内几座山寨的各种情况,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种考核与试炼。 “这……是不是太急了些?”就连杨志都有些担心地问了句,要知道一两个月前,这些人里的绝大部分虽然名义上是厢军,其实和普通百姓也没什么区别。 “时不我待啊,必须要立些功劳给朝廷一个交代了。”孙途却摇头叹道。自己的事情自己知,自他来到青州后为了自保也好,为了能达成自己的宏大目标也好,可是把如今大宋官场上的规矩给破坏了个干干净净。 这等事情短时间里凭着自己的强势铁腕还能掩盖住,可再过些时日却难说了。一旦朝廷真知道了自己在青州所做的一切,就难保梁师成等人不会趁机发难。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要用战功来堵住这些人的嘴巴,让皇帝和天下人相信自己的这一系列决定都是为了青州安定。 当然,要是青州军真能有强大战力,甚至强大到让朝廷都有所顾虑,那就更好了。其实他早已听说了,如今西边与西夏接壤的那些军州里,那些武将势力早就盖过了文官,更是自成体系,有了将门一说。朝廷委派在那里的文官根本失去了话语权,只能乖乖地听从武将的号令行事。 这放在以前是完全无法无法想象的,但因为那里关系到大宋边疆安定,再加上那里的将领也手握大军,虽未成为唐末之后的藩镇之势,却也已足够让朝廷心生忌惮,投鼠忌器,而只能对此睁只眼闭只眼了。 现在,他孙途在青州要做的其实也一样,只要自己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只要朝廷稍有顾虑,再加上还有童贯帮着说话,就不怕被人陷害。既然一早就踏出了这一步,那就没有回头的可能,只有一步步地往前走,掌握更大的力量,最后让朝廷只能捏着鼻子承认自己的存在。 当然,这等心思他此时是无法宣诸于口的,唯一能说的,也只有是自保而已。 鲁达和杨志都没有往深了想,林冲虽然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性子内向,此时也不会点破。只有黄文炳,似乎已经看破了什么,再看向孙途时,目光闪烁间已多了一些其他的意味。 不过这等大事对于现在才刚起步的孙途来说依旧离得太远,他现在还是以练兵为主。另外,又有另一件大事需要他来面对—— 就在今日一早,便有一直派在外头巡查的原江州兵带回消息,说是有一支押粮队伍已经朝着青州而来,看他们打出的旗号,正是京东东路的转运使衙门送军粮来了。孙途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这批粮食直接拿到手中,而不是再让那慕容彦超过上一手,如此才能确保再无后顾之忧! 同时,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一消息,孙途才会感到时间紧迫,才会在刚才突然就冒雨召集全军训话。 时不我待,唯有自强! 第291章 夺粮 一夜的大雨把青州城的空气洗刷得格外清新,哪怕如今才刚入七月天气尚未转凉,今日站在城门前的一众人等也都没感到太过酷热。此时,青州西门之外,两拨人马正泾渭分明地列于城门左右,一边是以慕容彦超为首的府衙官吏,而另一边则是孙途带了百来名将士。 双方虽然相隔有着一段距离,但气氛却依然有些紧张,尤其是府衙这边,不少官吏正满是怨愤地怒视着这些军卒,是恨不能扑过来砍他们几刀才好出气。 这不光是因为这段时日在孙途的带领下厢军已把府衙不少权利都抢了去,甚至还让他们把之前私吞的军饷什么的都给吐了出来的缘故,更因为最近孙途更是倡导让手底下的人旧事重提,状告府衙里的一干官吏,为此还把不少人给拿进军营狠狠地整治了一番,让他们是既吃苦头,也丢面子。 本来在接连受到打击后,这些府衙官吏早已认清事实,连慕容知府对上孙途都只能忍气吞声,那他们还能怎样呢?但这次,既然有本路转运使派人前来,就让他们觉着有了翻身的机会,所以今日再和厢军于城门口遇上他们自然是充满了怨恨,只想着能趁此机会报复一把了。 不错,今日这两班人马所以一齐出现在西门这里,等的就是即将到来的转运使派来的运粮队伍。而且双方的目的也很明确,那就是把这些粮食拿到自己手上。 孙途自然是为了不再受制于人,毕竟他实在没兴趣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去衙门要钱要粮,而且拿到的还没有他们贪墨的多——要知道按朝廷规制青州本地当有不下三千厢军,而朝廷也是依此发放的军粮。可之前,孙途从府衙讨到的军粮却只是以如今在营的千人作为基准,所以说到底还有一多半的钱粮被他们得了去。 至于慕容彦超,在不断失利的情况下,要想扳回一城就只能再把军粮掌握在自己手上。而且他还打算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如实报于上官衙门的人,他孙途胆子再大,总不敢把这许多人马官员全部硬留下来吧! 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思,今日慕容彦超的气势相当不低,遥遥与孙途的目光相接时,也带上了挑衅之意,这是自从在军营被吓退后就未曾有过的眼神表现了。 就当双方各自运气地等候了有半来日后,前方的官道上才突然有一股烟尘从远方升起,随后便是一支队伍缓缓而来,只看那头前所打的转运使衙门的旗帜,城门前的两方便立刻抖擞起了精神来,慕容彦超更是赶紧堆着笑就率众快步迎了上去。 见孙途没有上前相迎的意思,站他旁边的唐枫不禁有些急了:“都监……” 孙途从容一笑:“稍安勿躁,此事成败不在于谁先见到上官,何必自降了身份呢?” 这话倒是在理,要是摆在以前,慕容彦超别说这样急匆匆地上前相迎了,恐怕连府衙大门都未必会迎出去。毕竟来的可不是本路的转运使,而只是其手下的一名官员罢了,比起在朝中有靠山,有是一府主官的慕容知府,地位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他今日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才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来。 而那边队伍前头的一名官员在见到慕容彦超这个知府率众迎上来后,也不禁略有些惊讶,也赶紧策马快走了两步,直来到对方跟前,才利落地翻身下马,抱拳问道:“前面的可是青州慕容知府吗?下官来此竟让你出城相迎实在是诚惶诚恐!”说话间都已经欠下了身去。 而慕容彦超则稍微愣了一下,今日来的居然不是之前与自己打过数次交道,关系也还不错的转运副使秦陆?但他还是在转眼间就重新定神,笑着回礼道:“这位官人言重了,你等为我青州不辞辛劳地押送钱粮而来,本官身为青州知府率属下官员出城相迎也是理所应当。不知官人是……” “下官曹转运使帐下提辖官汪平。”这位赶紧自报官职姓名,他居然只是个八品的武官,这让慕容彦超心中更有些不快,自己这回可算是有些太过多礼了。但既然事情都办了,总不能再反悔,便即笑道:“原来是汪提辖,你们远道而来实在辛苦,还请先入城喝杯水酒,本官已在城中设下酒宴。” 两人一边闲聊寒暄着,脚下却是不停,很快就已来到了城门前。这时,孙途才上前一步,冲汪平一抱拳道:“本官青州都监孙途见过上差。” 汪平一听他自报家门,便赶紧也堆笑回礼,报了自己的官职姓名后,又添了一句:“下官就是在京东东路也曾听说过孙都监之前在东京,在江州所立下的种种功劳,当真是如雷贯耳啊。” “好说好说。”当孙途与他笑着寒暄时,慕容彦超的心却猛地一沉,这次押粮的主官是武将已经让他心生忐忑,现在见对方居然还如此熟悉孙途,就更使他紧张了,当下便笑道:“孙都监在操练军马上确实极有本事,就连本官也对他器重有加。不过这些事情在此还是不要细说为好,且让我们进城坐下后慢慢再谈也不迟。而且这些押送粮草的军士们远道而来也必然辛苦了,就让他们先把钱粮解送进府衙库房后再作下一步安排吧。”两个目的,他必须尽快先办成一个。 孙途心中一声冷笑,却已赶在汪平接话之前开了口:“哎,慕容知府此言差矣,既然大家都辛苦,我等又何忍让这些兄弟再继续辛苦送粮入城呢?以我之见,还是把粮食交给我厢军兄弟,其他兄弟这就入城歇息吧。” 得,才和转运使衙门的人一碰上,双方就已争夺起了粮食的控制权来。汪平显然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分歧,微微有些惊讶地扫过面前两个神色郑重的青州文武主官,片刻后就已经明白了什么。 “这孙途果然就跟童帅所说的那样,是个有胆量有能力的年轻人。想不到他才来青州没几日,就已能和在此经营多年的慕容彦超一较短长了。”汪平看着似乎是在犹豫,其实却早已有了决断。 因为他本来就是受童贯之命才来的青州,不然今日来此的就是原来那位转运副使秦陆了。 在过河拆桥似地把孙途送到青州后,童贯心里其实也有些不踏实。孙途固然有些能耐,可青州对他来说毕竟毫无根基可言,又有慕容彦超这样一个强势的知府坐镇,他是真怕这个自己看好的年轻人在这里吃了大亏,甚至连性命都搭在里头。 所以当一两个月下来却再未有那里的消息传递出来后,童贯索性就利用自己的关系把属于自家阵营的汪平给派到了青州来一探究竟。而后者本来也在担心孙途眼下的处境,直到看到眼前这阵仗后,他才有些惊讶地明白过来,原来孙途是真有本事,居然已在青州立稳了脚跟。 既然大家同属童贯阵营,汪平自然是要帮孙途一把了,所以很快就冲孙途一拱手道:“既然孙都监有心让兄弟们轻松些,那下官就先谢过了。只是,这许多钱粮……”说着看看孙途背后那百来名军卒,又回头看看身后数百车粮食,显然数量上不对等啊。 慕容彦超此时脸色已变得铁青,自己之前如此给足对方面子,居然换来了这么个结果吗?可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呢,孙途却已经笑道:“这个不成问题。唐枫——” 后者立刻就明白过来,赶紧转身来到城门前,猛打了个呼哨,随即就有数百名厢军士卒排着整齐的队伍,迈着齐刷刷的步伐从城门轰隆走出,然后直挺挺地立在了众人跟前。 一股子让人心中生寒的肃杀之气陡然间就扑了过来,别说汪平他们了,就是慕容彦超等领教过厢军实力的府衙官员也是一阵不安,有几人甚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才半个多月时间,原先那些乌合之众般的厢军居然已经被孙途操练得像模像样了。这一认识让他们的心中更是一沉,慕容彦超本来还想再分辩几句,此时却已说不出话来。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孙途早就做好了准备,说不定一旦是自己这边得到了汪平允准拿到粮食,他就要让人出手抢夺了。在和孙途几次交锋都吃了大亏后,慕容彦超还真不认为对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汪平的目光则在那些雄赳赳气昂昂的青州军的身上来回扫动,最后不禁感叹了一句:“孙都监果然是练兵高手,下官实在是佩服之至。既如此,这些粮食就烦请都监你带人接收了。”本来他的任务就是把军粮安全送到青州,至于到底是交给知府衙门,又或是本地驻军都没有关系。 孙途满意一笑,只一个眼神,唐枫已会意下令,然后那些军士们全都干劲十足地把一辆辆装满了钱粮补播的独轮车快速推进了青州西门。 今年的军中钱粮已经全部落到了孙途之手,知府衙门连最后一张底牌都已经被他抢了过去! 第292章 不死心 看着数百辆装满了粮食的车被厢军士卒在自己等府衙官员的眼皮地下大摇大摆地推进城去,慕容彦超的脸色是阴沉到了极点,再看向汪平时,眼神里也多了不少敌意。 到了这时候他如何还猜不出对方的身份有问题,恐怕就是孙途背后的靠山童贯等人暗地里支使过来的,自己这次丢的丑,吃的亏可着实不小啊。而更关键的是,这么一来他还如何告状?这两人完全是一丘之貉,哪怕自己将现在青州城内厢军坐大,强压自己这个知府的事情当众说了出来,恐怕汪平也会帮着孙途隐瞒吧? 虽然心中愤怒,但慕容彦超终究城府不浅,脸色也只难看了一小会儿,便再次笑吟吟地凑了上来:“既然汪提辖的差事已经交接,那就更不能拒绝本官的一番心意了,且去城里喝上几杯水酒,歇上几日如何?” 汪平稍微愣了下后,便也笑着抱拳道:“既然慕容知府如此盛情,下官岂能不识抬举,如此就多谢了。” 孙途见此,也忙在边上跟了一句:“不知下官可有幸同列于席?我想慕容知府总不会吝惜那点酒饭吧?” “哈哈,就算孙都监你酒量饭量再大,本官也还是招待得起的。而且当日你来青州时本官也没有设宴为你接风,那就在今日一并补上了。请——”慕容彦超这时已经完全恢复了之前的神采,笑着做了个手势,便率着自己那些下属大步而去,同时心里也已暗暗有了一个决断。 孙途听出对方有暗讽自己是酒囊饭袋的意思,却也不见生气,只是淡淡一笑,又为给汪平做了个请的手势,才落后对方半步往里行去,也算是给足了这位的面子。至于那些转运使衙门的官兵人手,则是随在他们身后入城,到时自有官府和军营的人出面招呼。 在与前面的慕容彦超等人拉开一定距离后,汪平才略回扫了孙途一眼,放低了声音道:“孙都监真是不简单啊,才到青州一个多月就已能与慕容彦超分庭抗礼了。就童枢密信中所提,这位慕容知府在青州可谓一言九鼎,不少来此的官员可都没个好下场啊。”这算是当面就将自己的身份来历给点明了。 孙途也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闻言只是一笑:“不过是有些运气罢了,倒也算不得什么。倒是汪提辖你这次前来是真帮了我一个大忙,不然纵然我能压他一时,可只要军中粮饷还在府衙手中总会受其反制。” “呵呵,好说。另外,童枢密还让我给你传句话,要是你能独揽青州之权,哪怕将慕容彦超除掉了,只要有正当借口,他都能帮你顶住朝廷的压力。”汪平再次把声音一低,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 孙途闻言眉毛陡然一挑,想不到童贯行事居然比自己还急。不过想来也是,他在朝中就没能斗得过高俅,现在高俅还和梁师成联了手,恐怕他情况是越发不妙。这就需要他在地方上的势力做出些回应来鼓舞底下人的士气了。 当然,孙途也不信童贯真能说话算话,当初自己在江州可是将差事办得妥妥当当,而且还是帮蔡九除掉了身边的心腹大患。可结果如何?还不是被梁师成他们找了由头打发到了青州这里,那时童贯可完全没有保自己的意思。既然之前如此,那等自己真除掉了慕容彦超,朝廷怪罪下来童贯也未必真会信守诺言,保护自己。 反正别人是靠不住的,最可信的还是自身的实力。所以把青州军尽快操练成一支精锐之师才是关键,至于除不除掉慕容彦超,那就只能等等再看了。 见孙途听了这话后陷入沉默,汪平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传句话而已,而且论地位,论对童贯的重要性都无法和孙途相比,自然不敢多问了。直到孙途重新回神,他才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过去:“这是童枢密亲笔书信,也是给你的。”说实在的,他是真有些羡慕孙途,一个远在青州的小小都监,居然能让童枢密如此看重,不但派自己过来帮他,还送上亲笔书信。 孙途也有些奇怪,但还是谢了一声便把信收到了袖子里。现在当然不好查看信中内容,只等晚些回了军营再看不迟。 两人随后又边走边聊了些其他的东西,很快就来到了一座三层酒楼前,那正是青州城最大的归雁楼,今日慕容彦超正是把酒宴设在了此处。 此时酒楼里的人一看到官府众人到来,就赶紧由掌柜的领了人出来见礼,然后便一脸巴结笑容地将众人迎进了楼去。今日这三层酒楼已完全被府衙给包了下来,所以也没有其他客人,那些府衙官吏以及部分转运使衙门的吏员也都能在一楼二楼喝酒吃饭,至于三楼,则是用来招待贵客的,只有慕容彦超、方平、申卞等几名府衙要紧官员,以及孙途、汪平能入得了席,所以这儿就显得格外空旷。 入席的人虽然不多,但这三楼上的酒菜却着实不坏,本来慕容彦超就是打算好好款待来人,从而好借其之力来对付孙途的。现在事情没能成,但酒菜早已订下自然是不能退了,而且还便宜了一同而来的孙途。 相比起这些位科举出身自重身份的文官斯文的吃相,孙途和汪平两人一旦坐下后便开始大吃大喝起来。除了与这些府衙官员必要的应酬外,汪平更多的还是和孙途推杯换盏,互相说着些军伍或是武学上的事情,还真有些旁若无人的意思了。 其实别看汪平表现得如此随意好像完全不给慕容彦超他们的面子,事实上这也是他高明的地方。他早看出来这青州城里的争斗已成水火之势,他可不想搀和其中,更不希望慕容彦超在自己面前说孙途的不是,如此一来自己到底该不该如实上报呢?所以还不如索性就把立场给挑明了,这样对方总不好开口了。 当然,他这番表现还是引来了府衙几名官员的诸多不满,所以酒至半酣时,酒宴上的气氛反而是越发冷清,就只剩下他和孙途之间还时不时地互相敬酒了。 眼看着酒席就要不欢而散,慕容彦超突然就举起杯来冲孙途一笑道:“孙都监,本官倒要敬你一杯酒。自你来我青州后,本城军容可比以往要强盛许多,这番功劳可是以往那些将领都无法做到的。” 孙途举杯相应,随后把酒干了后,才笑道:“知府过誉了,下官也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既然身为青州都监,自然是要想法强我厢军实力。” “说得好。”慕容彦超早就有了对策,此时又满上了一杯酒敬道:“既如此,就请孙都监能再满饮此杯,本官还有大事相托呢。” 孙途却不急着再喝了,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知府有何吩咐但说便是,下官可当不得一个托字。”果然慕容彦超是不可能轻易认输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青州这些年来因为军事不兴,导致境内盗匪横行。就在一个多月前,就有一庄百姓被盗匪尽数屠戮的惨案发生,本官心中实在是深感惭愧啊。但现在好了,有了孙都监你重兴我青州兵事,想来扫平境内贼寇也在顷刻之间了,还望孙都监莫要推脱才好。对了,如此要事也还请汪提辖你能做个见证,不知你意下如何?”说到最后,慕容彦超已经把目光落到了汪平身上。 孙途眉头微微一皱,已经有些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了。这分明就是想让自己和手下的兵马去冒险啊。虽然厢军已有些规模,但在旁人看来终究才新立不久,很可能不是那些横行本地多年,又占据了地利的山贼盗寇们的对手。 而只要自己在平贼一事上出了差错,损兵折将,之前的势头就会再次翻转。甚至于,哪怕自己并没有在平贼一事上出什么问题,只要把厢军上下调离青州城,在此植根多年的慕容彦超也可能有机会翻过身来。 只是看出他的用心是一回事,孙途却无法拒绝他的这一要求,因为这本就是他身为青州都监的职责所在,而且边上还有汪平在呢。若是告状什么的,汪平还能帮着隐瞒,但关系到青州境内的安定,他可不好再装什么都不知道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事情传出去,他的责任也不小。 这慕容彦超还是不死心,但这一招自己却已不能闪避,只能接下。孙途在有了主意后,便是一笑道:“慕容知府所言甚是,青州境内几股山贼盗匪确实危害甚大,其实就算你不提,本官也已有将他们一一剿平之意。不过,如今厢军才重新操练起来,一时还无法出征,得再给我些时日练兵才成。” “哦?不知孙都监需要多久?我青州情况已越来越是不堪,可等不了太久了。” “今年之内,本官就会先平他一两处山贼巢穴!”孙途的回答掷地有声! 第293章 承诺与决心 酒席罢散已是黄昏时分,孙途便没有再回军营,而是径直回了家中。此时他正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带着略微的熏意拆看着童贯的亲笔书信。 其实这封书信的绝大部分内容都无关紧要,只是童贯表示对他的关切与问候,并提了一下说只要孙途能在青州建立功勋,则他会在京城想法儿再让他的官职得到提升云云。不过最后写到的一点却让孙途格外看重,信里写到童贯将在明年来山东,到时或将让他前往一见。 “童贯竟要来山东吗?他是为了什么?难道与北方的辽国有关?可是山东与辽国可并不相接,若真要动兵他也不会跑到这边来呀。”孙途捏着信件,口中轻声嘀咕了一句,还真有些猜不透了。 但是有一点他却是明白的,童贯来山东一定将有大事发生。毕竟他可是堂堂朝廷枢密使,手握军权,轻易是不可能离开东京的。只是宋辽之间的大战怎么看都还早了些,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时,房门被人轻轻推开,身着翠绿衣裙的雅儿端了一只托盘轻轻地走进屋来,见孙途抬眼看向自己,便有些歉然地说道:“三哥哥,我看你回来时有些醉了,所以特意去准备了些醒酒汤来,没打扰到你吧?”说话间,绕过桌案,把一碗清香扑鼻的醒酒汤捧到了孙途面前。 孙途冲她一笑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小事罢了。”说着放下手中书信,从雅儿手中接过汤碗,同时手上一带,便把她半搂在了身侧。这亲昵的举动让雅儿俏脸一红,但也没做太多的挣扎,便有些甜蜜地靠在了孙途肩头。 如今的雅儿身子已经长开,如果说几年前还是一个含苞待放的黄毛丫头,那现在的她却已经成了婀娜多姿的小美人儿了。他二人的关系也是越发的亲密起来,有时候私下里也会耳鬓厮磨地温存一番。孙途此时带了些醉意,又闻到了少女独有的诱人体香,心里自然有些痒痒的,一边喝着汤水,一边手就有些不规矩起来。 感受到那大手直往要紧处而去,雅儿心里更是如小鹿乱撞,俏脸是越发的红了。其实她早就将孙途视作自己的丈夫,只是一直以来孙途都认为她年纪还小,才没有真对她下手,但今日情况似乎有些不同。 “三哥哥……”也已经有些情动的雅儿口中呢喃了一声,身子与孙途是越发地贴得紧了。哪怕此时孙途真要了自己,她也不会有反对。可这一声叫反倒让孙途稍微清醒了些,赶紧把已经伸进了少女衣裳里面的手给抽了出来,脸上还有些惭愧之意,自己怎么就连这点定力都没有了? 片刻后,雅儿才发现那作怪的手已经离开,反倒有些失落起来,难道自己真没有一点吸引力吗?孙途继续一手搂着她,深情地说道:“雅儿,现在我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所以暂时还不能与你完婚。但你相信我,等一切彻底安定下来,我就会向所有人宣布你是我的妻子。”顿了下后,他又有些愧疚地问道:“这几年来我总是抽不出多少时间来陪着你,你不会怪我吧?” 雅儿在得到这一保证后,心里顿时就跟喝了蜜似的,此时赶紧就摇头道:“当然不会。我知道三哥哥你是为了正事才不能经常陪着我的,雅儿早就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了,我也是看过不少书的人,知道男儿大丈夫就当以功业为重。” “你能明白就好。最多再等我一年,到时我一定会娶你。”孙途心中也是一阵感动,用力地将少女搂住,闻着鼻端的馨香,他忍不住就在雅儿的脸上啄了一口。 就在两人你侬我侬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声略显尴尬的轻咳,他们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门前竟然多了两人,这让雅儿顿时一声轻呼,脸已如蒙上了一层大红布,赶紧起身,一边收起已被孙途喝光的汤碗,一边理了下有些散乱的秀发,便急急说了句:“三哥哥那我走了……”便低了头匆匆而去。这下被撞破自己与三哥哥亲热,可把雅儿臊得不轻,恐怕几天都不敢见其他人了。 倒是孙途,虽然也略有些尴尬,但他脸皮厚实,也只是微微一红,便对门外两人道:“杨兄,黄兄,你们还真是会挑时候啊。” 杨志和黄文炳两人进门后不自在地干笑了两声,也没在此事上多作纠缠,直接就入了正题:“都监,你居然提出在今年内剿平我青州境内的几座山寨?” “嗯?你们竟这么快就知道了?”孙途立刻也严肃起来,皱了下眉头问道。自己才刚从宴席上回来不到一两个时辰呢,他们居然就知道席间的事情了? “可不光是我们,城里不少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一说,等到明日,恐怕满城百姓都将知道都监你这一承诺了。”黄文炳说着有些担心地道:“都监,咱们真正练兵才不过一个来月,现在就想扫平那些占山为王的贼寇是不是太急了些?” 杨志也跟着附和道:“是啊三郎,虽然我们练兵见效不慢,但在几月后真要扫平贼寇山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然他们也不可能在为祸青州多年了。” 孙途此时最关心的倒不是怎么履行承诺,而是想到了此事传得如此之快的背后用心:“那慕容彦超还真是机关算尽啊,这才一个多时辰光景,他就让人把风给放出去了。这是完全不给我反悔的机会,想要用民意来逼迫我不得不对贼寇用兵了。” 两人点头表示认同:“是啊,现在城中百姓都在欣喜地议论此事,让我们纵然想反悔都不成了。这却如何是好?” “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说不定对我们还大有好处呢。”孙途突然又笑了起来:“本来这些山贼就是我等需要尽快解决的目标,既然有他帮着宣传,那是再好没有了。” “可是……”黄文炳还想说什么,却被孙途摆手制止了:“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是怕我官军打不下那些山头,甚至是吃了败仗吧?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担心,我青州境内的三座山寨,除了二龙山,其他两处并没有那么陡峭难攻,只要官军有斗志,又肯听从号令行事,打下他们并不是太难。而且,这还正好作为我厢军实地练兵的对象,不然只是在城里城外的自己操练,进步也有限得紧。至于你们担心可能存在的伤亡……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顿了下后,他又看着两人道:“而且只要我们真能剿平一两处山寨,则必然会让我厢军的声望再度提升,那时府衙也好,其他上司衙门的人也好,就再无法对我厢军有任何异议了。而青州百姓也必然对我们另眼相看,到那时我们才算真正地在青州立稳了脚跟。” 他这番话说得倒也合乎情理,让本来有些不安的两人也定下了神来:“这么说来,你不是因为被慕容彦超设计了才应下的此事?” “当然不是,他慕容彦超还做不到这一点呢。”孙途不屑地一摇头道。随后才又正色道:“不过正因为我们接下来将要去扫平贼人山寨,接下来的操练就得更用心些,可不能让将士们懈怠了。” 见两人郑重点头,孙途又想起一事:“对了,今日被我们拿下的军粮到底有多少,你们可曾点算过了吗?” 提到此事,黄文炳便高兴地笑了起来:“这次我们可算是发了大财了,那批钱粮数字可是不小,足够我三千厢军一年的开销了。” 孙途一听,也是一喜:“本来我还担心接下来钱粮不够呢,这次倒是解了燃眉之急了。不光如此,我们手里既然有了钱粮,那就可以再在城里征召兵马,想必青州城里不少百姓还是愿意来军中谋一份差事的。”这倒不是他自夸,确实在青州这贫瘠的土地上,寻常百姓日子难过,如果军中真能拿到足额的钱粮还真挺有吸引力的。 “那过两天就征兵吗?” “不错,趁着最近我们气势正盛,就可以着手征兵了。”孙途点头,随后又哼了一声:“如此看来之前我还是太和善了些,只让他们吐出一千多人的钱粮,其实那些贪官还是从我厢军手中拿走了诸多好处。不过不要紧,还有机会的。只要今年我们能剿平几座山寨立下功劳,我就能把慕容彦超彻底赶绝,到那时,他以前吞了多少,我都要让他连本带利地全给我吐出来!” 感受到孙途身上冒出的丝丝杀意,黄文炳心头不禁猛打了个突,到了嘴边的一句劝说也迅速吞了回去。自从来到青州后,孙途的胆子是越来越大,手段也比江州时激烈许多,他都不知道他是本性如此,还是被慕容彦超给激的了。 只有孙途自己知道,他所以有此变化,说到底还是因为对如今的大宋朝廷心冷,决定为自己谋一条全新的出路! 第294章 蓄势而发 接下来的两月时间里,青州厢军动作频频。 每日一大早,城中百姓都能听见从北边军营里传出来的阵阵号子声,然后便是一千多军卒排着整齐的队伍从北门而出,绕着数十里的城池跑上半圈,从南门而入,等到那时,天已大亮。 而这却只是这支本地官军一天操练的开始,在他们返回军营后,阵阵的呼喝声是不断响起,有那好奇的百姓跑那边去看,便会瞧见上千军卒分成几块在宽阔的军营校场中进行着各种不同的操练—— 东边一块便是由鲁达带着打熬气力,习练拳脚功夫的军士。他们一个个全都是身高提壮,气力过人者,即便手中没有提着什么重兵器,此时随着喝叫跟随着鲁达的指点拳脚挥舞也是声势不小,气势惊人。 西边一块,则是由林冲亲自下场指点,三百来名身体稍弱者在那里以棍作枪不断练习着最简单的战场枪术。虽然这些人的动静比不得东边,招数看着也很是简单,无非扎刺挑拨等等,但一旦数百人一同施展起来,依然是长枪如林,让观者心头发寒。 南边一块操练的人数则要少上许多,也就一百出头,而他们则是由杨志带着练习弓箭射术。虽然杨志其实精通多般武艺,最长者也非弓箭,但他却是这几人中射术最精的,所以由他教习众军卒射箭也算合适。每次随着他一声号令,一百多支羽箭就会齐齐射出,直钉入到前方八十步外的箭靶上,让看到这一幕的百姓也有些紧张起来。 而这些还不是军中操练的全部,等到下午时分,才是最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全军军阵操练。在对此颇有研究的齐得胜的指挥下,千多军卒会分成数阵不断变换着各自站位,或为突击冲杀的契型阵,或为气势如虹,掩杀而上的偃月阵,又或为退守如山的圆形阵…… 每一次的变化,都看得外间百姓发出阵阵叫好,他们虽不懂个中奥妙,却也看得出来此等操练有多难,这千人居然能做到同进同退,如臂使指,实在是叫人心生敬佩了。 其实不光是他们,就是作为指挥者的齐得胜也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从未想过手底下的兵马竟会如此听从调遣指挥,只要自己手中令旗挥动,他们便会在片刻之间变化阵形,脚步不乱,阵形稳固,完全不存在丝毫的破绽,这要是放到战场上,敌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呢。 孙途在旁看着千人队伍的进退变化后也深感满意,拍了拍齐得胜的肩膀道:“齐将军,这次可真亏得有你了……”这却不是假客套了,而是完全发自内心感到高兴。 以前他还真不知道如今军队作战还有战阵之类的讲究,而且变化还如此繁复。孙途虽然是穿越者,还是军伍出身,但后世的现代化军队可不是太讲究这些东西,高科技作战、步坦协同又或是单兵作战能力的提升才是后世军队所重视的东西,至于战阵什么的,早已经被新武器给淘汰掉了。 但如今这时代,连火药都还没有真正在军队里起到什么作用呢,两军作战还是以近身搏斗,又或是弓弩对射为主,此时军阵就成了胜败关键。比起乱糟糟的冲锋,进退协作,自成体系的军阵的杀伤力可要强大太多了。 孙途甚至都有一些看法,要是自己当初带了那些江州兵与如今的青州兵交锋,在同等数量和装备的情况下,深谙军阵之道的青州兵完全能在交战开始后就碾压了江州兵,自身的伤亡更不会太大。所以说到底,还是自己小觑了这时代的武将了。 听到夸赞,齐得胜心里总算是安定了些。他身为刚刚投靠到孙途帐下之人,一直都想要有所表现。可是在见识了杨志、鲁达他们远超自己的武艺后,顿时就自惭形秽起来。直到操练起军阵来,他才得以一展所长。 不过他也并没有因此就自鸣得意,立刻就谦虚地道:“都监言重了,末将也只是把自己所知传授大家而已,真正能让将士们在军阵上有此进步的,还是之前的基本操练。所以说到底,还是都监您的功劳。” 这倒不是拍孙途马屁,而是确实如此。别说这支重新建立起来不久的青州军了,就是大宋精锐禁军或是西军,哪怕是北边的辽人军队,想要让那些军队能如青州兵般娴熟干脆地不断变换阵形也是相当困难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全军都要乱了套了。 而究其原因,还是在于之前半个来月的基础训练。那站队、转向、齐步走的枯燥训练已经让这些军卒形成了听从指挥的本能,再放进军阵中,就真正做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一基础正是孙途为大家打下的,所以论功劳他这个都监才是最大的。对此,孙途也没有太多的客气,只是笑了下道:“那也是将士们肯吃苦操练,如今我倒是真看出了几分当初曹孟德率青州军横扫中原的样子了。” 山东人本就体魄强健,再加上吃苦耐劳的性格,以及对孙途这个将他们救苦海的将军的崇敬之情,竟让他们在多日以来的辛苦操练中给咬牙坚持了下来。当然,这也与孙途能为大家提供充足的粮食甚至肉食补充大有关系,在城中百姓还有大半吃不饱的情况下,军营里的一千多人已经能吃上三顿饱饭,还有钱拿了,而且只要操练出众者,每两三日间还能吃到肉,这对寻常将士的吸引力可就太大了,几乎所有人都在怒着劲儿地操练着,不敢有丝毫松懈。 如此上下一心的拼命操练,青州军的整体实力自然是不断提升,虽成军才不过两三个月,却已有精兵的样子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开挂,要知道如今大宋各军平日里那是完全懈怠的,各地厢军往往一整个月都不作操练,禁军好些,也就十来天练上一次,只有西军等边军才能做到三日一操,可现在的青州军却是一日两操甚至三操,这等强度,三月已抵得过其他各军数年甚至十年的操练量了。如此付出,不成精兵可就太对不起他们自己了。 因为钱粮充足,孙途可以放开了手脚操练厢军,也因为如此,他甚至都不满意于只有这区区一千多名军卒,直接就张榜招兵,希望从青州民间再征入五百青壮入营。 对于军营的这一安排,城中百姓当真是应者云集。现在大家谁不知道军营里的伙食最好,而且饷钱都是足额发放不带拖欠的,这可比大家苦哈哈地在地里刨食或做工要强得太多了。 于是榜文一贴,就有不下三千人跑来应征,孙途他们好一番挑选后,才从中选出了五百身体强壮又肯吃苦听令的青壮男子充入营中。如此一来,青州兵的规模再次扩大,从一千人变成了一千五,也让孙途的底气更足,声势更大。 对于这样的结果,青州百姓是乐于看到的,毕竟只有当官军足够强大,大家的安全才能得到保障,才不用担心那些贼寇会跑来打劫威胁。而府衙那边,最近也彻底消停了,无论是慕容彦超,还是其他那些官员,这段日子都跟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就让厢军接管了全城事务,他们只缩在衙门里,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差事,似乎是已经认了命了。 不过孙途并没有因为他们低调的反应就放松警惕,在照样让人守住四门之余,还派人乔装盯住了衙门前后以及那些官吏家附近,以防他们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除此之外,在操练兵马的同时,他又不断让时迁等斥候营的兵卒前往附近那些山贼盗寇们的聚集地打探各种消息,以求能在接下来的一战中取得大胜,从而让自家的声望达到顶峰,也好堵住朝廷的嘴。 九月二十这天傍晚,有些疲惫的时迁再次回到了军营面见孙途。虽然身体疲乏,但他整个人的精气神却相当不错,脸上还满是兴奋的笑容。 以往做贼,他虽然能获得不少钱财,但却见不得光,时刻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被人查出了身份,也无法与人分享喜悦。但现在,自从加入青州军,成为斥候营的队长后,时迁却获得了不少人的尊敬,尤其是当他把某些山寨的重要消息带回来时,更是人人尊敬,这充分地满足了他的自尊心,也让他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而在听他这次把位于青州城东北边八十里地外的白虎山上的情况一一道来后,孙途眼中已渐渐生出了光芒来。最后,更是一拍桌案道:“现在我军队上下也操练得足够多了,该是时候真把他们摆上战场历练一番了。这次,就先挑这白虎山作对手,务必一战而胜!” 营房里的那些将领全都把精神一振,随后齐齐叉手应道:“喏!” 蓄势数月,操练数月,终于到了一试麾下兵马成色的时候。 剿平青州境内一干贼寇正在今日! 十一国庆,祝大家节日快乐。。。。七天假期路人应该不会断更,所以求下月票和推荐票啊。。。。。 第295章 出征上路 旌旗招展,气壮山河。将士出征,至胜方归! 在上万青州百姓期待与崇敬的目光注视下,在万民的壮行欢呼声里,也在青州府衙数十名官吏复杂眼神的目送下,孙途终于带着一千军士浩浩荡荡地从北门出发,沿着官道朝北方开拔而去。 青州百姓苦境内盗匪之患久矣,如今孙都监终于要率军剿平其中一座贼匪山寨,这对百姓们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大家都希望他们能尽快凯旋归来。至于府衙官员们的心思却要复杂一些了,他们固然希望治内平靖,但也担心厢军得胜之后势头更盛,到那时他们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不过当此关系到青州全境安危的时候,官员们也只能抛下往日成见,全部赶来送行。甚至连久未露面的慕容彦超,今日也穿戴整齐地当众说了好一番鼓舞军心士气的话,还敬了孙途一杯壮行酒,这都能让不知之前事情的人以为青州文武上下一心呢。 只是当军队远去,慕容彦超率众返回府衙后,他的脸色又再次变得阴沉起来。当有手下向他提议是不是该趁着孙途出征城中军力空虚的机会猝然发难重新把大权都夺回来时,他更是把脸一板,斥责连声就把人从面前驱赶出去。 “真是蠢货!此时本官要是真敢在背后出手,恐怕满城百姓都不会服我,而且一旦孙途他得胜归来,只凭这一条就能对我下死手!”慕容彦超心里恨恨地说了一句。其实有一点他是不想承认的,那就是他并没有信心真能在看似空虚的青州城里从厢军手里夺取控制权。 因为孙途此番可没有把那一千经过两三个月操练的老兵全部带走,还留下了两百精锐以防不测。而且自从在军营受了惊吓,都当众尿了裤子后,慕容知府早已对军营有了恐惧心理,至少这次是不敢随意出手了。 不过他也确实担心孙途要是真连续攻拔贼寇山寨,挟军功而威名大振,那自己的处境将更加艰难,到那时可就真变成一个摆设,甚至连生死都将完全操于人手。情况当真是越发的不妙了…… ¥¥¥¥¥ 正率军往前而去的孙途可不会去在意府衙那些人到底会是个什么想法,此时的他心里只考虑着如何能以最小的代价将那白虎山的盗匪击破,同时还起到以战代练的效果,让这支从未真正经历过战事的青州厢军快速地成长起来。 这让他一边策马行进着,一边就在脑子里回想起了之前时迁所作的关于白虎山的详尽报告:“白虎山山势并不甚高,但胜在后方靠河故显得更易守些。而山上的白虎寨中几名头领的名声也不是太显,孔明孔亮两兄弟虽然也曾得高人指点有着一身不俗武艺,然而却只是匹夫之勇,带兵作战也只会带头冲杀。另外,白虎山下还有个贼人巢穴白虎庄,那里的庄丁人等看似百姓其实也是孔家兄弟的喽啰,所以要是真到了附近就得要小心了……” 要说起来,时迁确实是查探消息的一把好手,居然能在短短时日里,就把白虎山内外的情况探查得明明白白,不但对周围地形有了清晰认识,甚至连那盗匪首领的武艺习性都了如指掌,显然在这段外出的时间里他是没少下功夫了。 “齐得胜,杨志!”孙途心里已经有了定计,所以便突然点了两人的名字。这次赶路真正负责指挥行军的还是齐杨二人,因为他们两个对军事要比鲁达、林冲更熟一些,至于唐枫和黄文炳二人则被他留在了青州军营,毕竟城里也得有人照看着啊。 听到召唤,正跑在队伍边上不断掌控着速度的两人便赶紧奔了过来:“都监有何吩咐?” “照我们的速度,几日能赶到白虎山下?”孙途看了眼行军速度并不甚快的队伍问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宋除了边军普遍缺马,而青州厢军的情况更是不堪,之前那些军马早已不知去向,现在也就孙途他们来时所带来的几十匹马而已,一千人只靠步行可快不到哪儿去。 齐得胜稍微盘算了一下,这才开口道:“因为需要防备受到偷袭,再加上还要保持将士们的体力,所以我们一天只能行上三十里地。另外,一旦离开官道,速度还会再减,所以三天后才能赶到吧。”一旁的杨志也跟着点头表示了认同。 “那就再缓一些,只要能在五日之内抵达白虎山下即刻。但我也有要求,一旦到地儿,我们就得对敌人发起攻击,哪怕只是小股接触,也比在那里浪费时间和粮食要强。”孙途严肃地看着两人说道。 这一点还真有些考验两人的带兵能力了。毕竟长途跋涉赶上八九十里地对军队的消耗可着实不小,一到了目的地就要出战则更是兵家大忌,必须把握军队的锐气与体力。不过在一番思量后,齐得胜还是点头道:“末将遵命。” 说完这话,他已迅速拨转马头,朝着身边的那些军卒呼喝起来:“都把精神打起来,加快行军速度,今日我们要在日落前赶到前头的野人坡再作歇息!”这野人坡可在离青州城四十里的地方,这可比之前预计的速度要提高了许多。 对于这一安排,孙途并没有插手的意思,正所谓用人不疑,既然相信他能做好带兵一事,就放开手脚让他去干。 于是在声声催促里,一千官军以小跑的速度不断往前,在经过一些村落时,还把不少百姓都给惊得不轻,只道是又有哪路贼人跑来劫掠了呢。直到看清楚队伍身上的官军服色后,大家才稍微安心一些。 一千青州兵方向明确,急速朝着东北而去的行动很快就惊动了沿路的许多百姓,消息也传得飞快,居然比军队的行军更快,只用了不过两天时间,这事就已传到了白虎山下的白虎庄中。 这白虎庄正是孔家的产业,当初孔氏兄弟也是因为与官府结仇,才会一怒杀人逃上了山去。而在他们的经营下,本地官府别说攻打山寨了,就连这守御不怎么样的白虎庄都不敢进攻,这让孔明孔亮大为得意,有时更是只住在庄子里而不上山。 今日也是一般,消息传到庄子里时,孔家兄弟正和一个模样有些古怪,着兽皮服饰,头上几乎没什么毛发,只有后方还拖着根老鼠尾巴似的辫子的粗矮汉子说着话:“你让我们白虎山配合你们行事总要先给些好处吧,不然无缘无故地,我们可不会帮你。” 那汉子说话的腔调也极其生硬,闻言便从身侧取出一只虎皮的行囊来丢在了两人面前:“这里是五百两黄金,只要你们肯出兵帮我们牵制住前方博登县的宋军,一旦我们得手,那么之后还有好处。” 孔亮一听赶紧就伸手把那虎皮囊给拿了起来,打开一看,果然里头就是黄澄澄的金子,这让他双眼一亮:“你们还真是阔气啊,这么多金子居然只为了买一个牵制。成交,这忙我们白虎山帮了!” 作为兄长的孔明只犹豫了一下,也还是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五日之后我们就出兵骚扰博登附近,把那里的官军吸引出来,然后由你的人动手。” “可以。”这位咧嘴一笑。一千两金子虽然很多,但却无法养活几千族人。只有想法儿把汉人的一处县城给拿下,抢了里头那些百姓和官府的粮食,才能让族人安然地度过这个冬天。而且相比起这半年来抢掠的村庄,县城应该更富有吧…… 孔家兄弟可不知道他到底打了什么主意,达成协议后,就把人送了离开。直到对方策马飞奔而去,孔明才把目光落到了身边一名亲信兄弟的身上:“看你好像很急的样子,这是出什么事了?” “大寨主,刚刚有人从南边传来消息,说是青州一支官军正朝着咱们这边而来,好像就是冲我们来的。” “什么?这不可能。”孔亮闻言一脸难以置信:“青州城早被那慕容彦超祸害得没有军队了,他们怎么可能还有兵马来对付咱们?” 孔明则摇头道:“你这消息已经过时了,就我所知三四个月前宋廷曾派了个新都监去青州,而且还重新练起了一支官军来,莫非就是他们?” “应……应该就是了。听说那支官军打出的就是都监孙途的旗号。” “哈哈,一支才刚成不到几月的官军还想对付我们,我看他们是来送死的吧!”孔亮很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大哥,正好我们还愁未必有太多武器和博登的官军交锋呢,不如就先打败了他们,再去博登。而且他们如此招摇而来,我们甚至可以在半道上就截击他们,让他们知道我白虎山的厉害!” 孔明只想了片刻,就点头道:“就这么定了。让兄弟们都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就随我们出发!” 第296章 初战(上) 除了离城的第一天军队疾行四十里地,之后官军前进的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尤其是离开官道后,更是每日只向前不足二十里。这么一来固然是拖慢了时间,但军队的战力却得到了极好的保存,一路上全军还能保持着防御方阵,时刻注意着四周动静。 这也正是两个多月每日不辍的操练军阵所换来的成果,这一千军士早已习惯了服从军令行事,几乎没人喊累,也没人有丝毫松懈的。精兵也不过如此了。 当然,除了主力需要放缓向前的脚步外,孙途还是派出了一支斥候小队领先一步在前方查探消息的,他们往往会走得更快,比后方主力快出十多里地去。 今日率领十多个斥候在前探路的,正是曹正。因为之前的表现,在加上之后在军中的用心操练,让他在斥候营中也迅速脱颖而出,已成了这支十五人小队的队长。而有了经验的他,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狭窄而崎岖的道路,以防有什么变故发生。 部下那十多人此时也不敢有丝毫懈怠,斥候乃是青州兵中的精锐,领的是双饷,地位也更高,那相应的当需要作战时他们的责任自然也更大,像这样的开路查探更是职责所在。 突然,跟在曹正身后的一名斥候的耳朵就突然动了一下,他立刻就麻利地俯身贴耳在地倾听起来。这一举动立刻让其他众人停下脚步,抽刀的同时已摆出了防御的阵形来,曹正更是一脸凝重:“怎么说?” “有大批人马正朝这边快速而来……”这名斥候有着远超常人的听力,此时便发挥出了他的作用,说话间起身:“应该有五六十之多,应该不可能是附近百姓。”这一路而来,他们虽然也经过几处村镇,但里头的人却不多,早就被山贼盗匪给祸害,还有多少人愿意留在这地方等死呢。 怎么办?其他都把目光落到了曹正身上,等着他拿主意。而曹正在稍作思忖后,便开口道:“丁三,你这就回去给都监他们报信,其他人分散两边,先拖住他们!”要只是区区五六十人倒算不上威胁,他只担心后边还有大量敌人杀来,那在敌人占据了地利的情况下此战可不易打,必须先为身后的主力争取时间。 众斥候立刻领命,迅速散开,藏身到了小路边上的树后,而那丁三则早已转身撒腿就往后跑去。 不过顿饭工夫,一队略显杂乱的人马就已快步走来,当先两人正是孔明和孔亮兄弟。与时刻保持警戒姿态的官军不同,他们这些人显得很是随意,也没有往四下里张探的意思,甚至还有人在大声谈论着:“要说这些青州来的官军真是没用,这都过去两天了,居然还没和咱们碰上。两位寨主,这次咱们一定能大获全胜!” 孔亮哈哈笑了起来:“说得不错,那些官军就全是摆设。要我看他们这次出兵也就是虚张声势好给那些当官的一个交代罢了,真要和咱们交战,我们几十个兄弟能杀他几千!”说话间,这些人的脚步都不见缓的,已经进入到了斥候军两边的包围圈中。 曹正眼中闪烁着精芒,在算准对方的脚步后,便已取出了随身的短弓瞄准后,口中便是一声低喝:“杀!”字一出口,手指一松间,箭矢已嗖地一下直朝头前的孔亮而去。 而其他那些斥候也和他一样早就把箭矢搭上了弦,见队长先动了手,他们也没有一点迟疑,纷纷放箭,十多支羽箭在转眼间就从两边射向这伙贼寇。 孔亮突然听到这一声喝,随即便有箭风响起,这让他陡然一惊,急忙偏身举刀,往来箭处一架。当的一声,还真让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箭,但却也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而他身旁的其他几名喽啰可就没这等反应能力了,才刚惊呼举刀,箭矢已射入身体,虽然不是命中要害,也已痛得他们惨叫连声,急忙就往后退去。 孔明的反应也是极快,在几刀劈落射来的箭矢后,口中已大声喊了起来:“是官军的偷袭!我们杀过去,别让他们再放箭了!”说话间,他已举起手中朴刀,身先士卒地就朝着左侧树林冲去。孔亮这时也已红了眼,当即一声暴喝,刀光一起,人已如猎豹般掠起,直扑右边树林。 曹正几人看到这些家伙遇袭后竟如此凶悍,也知道遇到了对手,此时再逃显然不合适了,便也赶紧放出搭上的最后一箭,便全都弃弓抽刀,结阵相迎。虽然他们人少些,但利于自守的圆形军阵还是在转眼间就结了出来。 “杀!”孔明率先扑到了曹正面前,一刀就朝着他的面门劈来,曹正也不避让,跟着一声断喝,挥刀迎击,双刀相交,他竟然稍逊一筹,脚步一顿间,身子就朝后退去。可就在孔明再欲出刀伤他时,边上两杆短枪却已经迅速刺来,只要他不作回救,就将被重创。 无奈之下,孔明只能放弃追击,挥刀格挡。但还没等他回过气来呢,边上又有一刀侧劈而来,让他只能后撤退却。直到这时,他那些手下才赶到,叫喊着冲过去与护着曹正往一侧退去的几名斥候杀在了一起。 这一交锋,军阵的威力也立刻显现了出来。虽然斥候的人数远不如白虎贼匪,但他们却是进退有据,攻守互补,不但没有让那些急吼吼杀过来的贼匪占到便宜,反而趁着他们散乱而连伤数人,让贼寇的攻势为之一缓。 另一边的孔亮处情况也是一般,四五倍的贼寇围着斥候全力拼杀,但愣是没能冲破他们的军阵,反而让两侧人马不断移动接近,随后更合在了一处,结成了一个更大的圆阵。 在此期间,也就两名斥候因为腿上中招行动稍慢而被人围杀,其他十三人却已守在一处。倒是白虎山的人,前后加起来已有十多人倒在了血泊中,以五换一的伤亡比例可就太可怕了。 “这些青州官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啃了。还有这乌龟阵,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孔明见此,心头大震,知道这回不好办了,真想吃掉这支官军队伍还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呢。 “早知道就该带连弩来了。”孔亮恨恨地说了一句。他相信只要有这大杀器在手,如此空阔的地方,足以在转眼间就把面前的十多人全射翻了。不过这也就想想罢了,此时想歼灭这支官军还真挺难的。 “我们慢慢后退,以拖为主。”曹正此时心里也有些后悔了,对方战力其实也自不小,自己这边又人数太少,硬拼下去真撑不了太久,所以只能慢慢后退拖延着,好等后方主力赶来救援。 而他们这一退,反倒提醒了孔家兄弟,孔明立刻就大步前冲,高喝道:“杀光他们,我们就走!”作为寨主的他身先士卒地扑杀过去,其他喽啰也不甘人后,纷纷嚎叫着就扑了上来。多年以来对官军所形成的优势心理,让他们哪怕之前小有吃亏也不见怕的。 而在看到几十名贼寇再度凶狠扑来,曹正心中更是发紧,但此时转身逃跑只会死得更快,那就只有硬拼到底了。他当即就大喝一声,抬步挥刀,迎向了一刀砍来的孔明。而身旁那些斥候则迅速补位帮他防住了来自侧方的攻击,双方迅速杀作了一团。 跟刚才的局势一样,凭借着圆阵的防守稳固,人数更少的斥候队伍居然硬是挡下了贼寇的凶狠冲击,但他们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尤其是在面对无人能做牵制的孔亮时,更是有两人中刀,已经失去了再战之力,只能先缩到圆阵中心。 “要是人再多些就好了,那就可以用空心阵放箭杀敌!”曹正有些苦涩地想着。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又伤了七八名敌人,打退了又一轮攻势,只是全力拼杀下,这些军中精锐也已挂了轻伤,气力不济。 再次后退蓄势的孔明在看到面前这些官军呼呼大喘的模样后,心头一振:“他们快没力气了,跟我上啊,一口气灭了他们!” 孔家兄弟再打头阵,两把刀同时往曹正身上招呼,这下曹正是再招架不住了,刚挡下了孔亮的一刀,肩头就中了孔明一刀,人也跟着踉跄后退。而他这一退,圆阵前方就迅速露出一个缺口破绽来。 孔明的反应极快,立刻就冲步向前,手中刀呼地一下就划过了一道大大的弧线,逼得那些还想补位的斥候急忙闪避。如此一来,这缺口更大,而身后那些盗匪也已明白过来,立刻全力冲杀,噗哧几声,又是三名斥候被杀倒在地。而随着他们这一倒,圆阵终于告破! “跑!”眼见如此,曹正也顾不上自己受伤不轻,高喊了一声,就已转身朝后奔去。其他那些斥候反应也都不慢,顾不上身后还有敌人袭击,便已返身奔跑了起来。拼是拼不过了,逃命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第297章 初战(下) “想走?可没那么容易!”见官军不敌要跑,孔家兄弟二人当即大吼一声,快步急追,挥刀就朝落在最后那个斥候的背部砍去。这次与官军交战白虎山伤亡近半,怎肯轻易放人离开? 就在他们全力攻来时,本来冲在前头的曹正却突然一个急停,猛然转身,手中朴刀已带着厉风斩出,直袭两兄弟的腰腹,只要他们不收招自保,很可能就被这一刀腰斩惨死,这正是他操刀鬼曹正最后的绝招了! 孔家兄弟的反应也算迅速,眼见快刀袭来,两人赶紧停步横刀在前,当当两声大响,总算是挡下了这致命一击,与此同时,两人几乎一起突然飞起一腿,趁着曹正全力挥刀中门大开的瞬间一起踢在了他的胸口。 这两脚的力量可是极大,竟把曹正这条百十斤重的汉子都给腾空而起,然后身子迅速弯曲,惨叫着喷出一大口血来,狠狠地就直摔了出去,还因此撞倒了三个想要接应于他的军中兄弟,着实狼狈。 而在一腿建功后,孔明都不见一点停顿的,就再次腾空挥刀而来。一名斥候见状也大喝一声,挺枪直刺,想要阻挡他这一招。但却因为力不如人,长枪被人一劈而碎,随后刀也跟着狠狠地斫进了他的胸口,生生将他劈杀当场。 而就在这时,其他那些白虎山众也已从两边包抄围杀上来,竟把曹正等人的去路都给堵了个严实!此时,作为队长的曹正已然重创,其他也都挂了伤,圆形军阵一时也聚不起来,剩下那七名斥候已处在了绝境之中。 看到他们眼中终于露出绝望之色,孔亮一声狞笑,当即下令:“给我杀光了他们——!”他自己则在喊出这话后,再次腾身前扑,直取已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的曹正,只要把这头领一杀,其他人就再无反抗之力。 可就在那些喽啰呐喊着想配合自家寨主攻上时,一阵急切的马蹄声如鼓点般敲击在了地面上,只片刻间一人一骑已如旋风般直冲而来,离着这些山贼还有一段距离呢,此人已直身挺枪,高喝一声,闪电刺出。 这一枪的气势好强,竟让那些那些喽啰都有些迟滞住了动作,直到枪尖临身,他们才惊惶地四散躲避,可最靠近前方的一人还是被这一枪刺中胸口,枪尖没有半点凝滞,就已穿透其胸骨,击碎脊椎骨,直接从其后背透出。马上来人只一声冷哼,手一抖间,就把这名死者挑得飞抛而起,撞向后边几名同伴。 血撒长空,惊叫连连。只一枪,就已把之前看似铁桶般的围阵给轻松击破。而来人动作并未就此而止,手中枪再次一摆,直刺向了已经心生惧意的孔亮。虽才刚到,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身为首领的孔家兄弟。 孔亮毕竟武艺不错,虽然感到一股极强的压力袭来,他还是在大喝声后,挥刀相迎。他在这刀法上也是下过苦功夫的,即便不如兄长孔明,一刀劈出的力道也不止百斤。 可就在他一刀横斩想要劈开这一枪时,对方却只把枪身一抖,那看似直取的一枪竟突然就化坐点点枪芒,让他蓄势斩出的一刀彻底落到了空处,同时长枪已趁机袭到他的身前,噗哧一声,枪尖已刺入其左肩,似乎只要再一发力,就能把他也如刚才那名喽啰般挑飞起来。 好在,还有孔明在旁。眼见弟弟受伤,他立刻就压住了心中惊恐,身子一矮间,人已快速突进,挥刀直取对方身下的坐骑。步战对骑兵本就在气力上要差上许多,对方还是居高临下的攻击,所以必须先把他从马上打下来! 可马上之人又岂会让他得逞,见他杀来,手腕一拧一抖,还没完全穿透孔亮身体的枪尖便霍地一下迅速抽出,再一吞一吐间,竟在短距离里发力,直刺欺近身前的孔明,取其面门。 孔明这一刀挥出一半,就惊觉对方出招速度要快过自己太多,恐怕自己还没伤到那战马呢,自己的头颅就先被一枪刺穿了。所以他慌忙变招,扭头拧身,在闪避过迎面一枪的同时,收刀直劈向了枪身,却是想用刀锋劈断了枪杆。 奈何他这一下却还是落了空,那枪在对手那里就如活物一般,只眨眼间,就已擦着他的刀锋偏过,然后再次直刺其胸口。这一下的力道更枪,竟还有呜呜的破空声传来。 孔明心知这一下是不可能再躲得开了,只能把牙一咬,双手使力将刀迅速下落挡在胸前,以刀身护住自身。然后就听得当的一声巨响,一股大力从刀身上迸发传导,沿着朴刀的刀柄直袭入其持刀的双手,直激得他双手虎口猛然裂开。 这还不够,这一枪还推得他整个人都铲地直往后退出去了足有丈许,这才停下,然后孔明突然就一张口,哇一下,大口的鲜血喷了出来,本来红黑色的脸膛迅速变白。这一枪竟直接把他震得内外皆伤,再也无力战斗了。 这一切说来复杂,其实也就在一个照面,几招间。只短短片刻工夫,来人一人一枪就已把孔家兄弟全数杀败杀伤!这让剩下还欲上前的一众山匪都吓得面如土色,连动作都停了下来,所以人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这家伙不是人,我们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士气在一瞬间就已彻底崩溃。 其实何止是这些山贼,就连曹正等斥候也被来人那天外飞仙般的几枪给惊呆了。本以为必死的他们居然得救了,而且来的只是一人,就已彻底扭转了局面! “林……林教头果然厉害……”有人口中喃喃自语,到现在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呢。 来人正是林冲。此时的他,早没有了在之前几年在京师,在慕容彦超压制下时的那种窝囊与无奈,整个人都显得气势如虹,就如他刚才所刺出的那几枪般,透着唯我独尊的感觉来。 自从孙途来到青州,以最强硬的态度把慕容彦超压制得无力反抗后,受影响最大的还是林冲。一直以来,他总以为武将是要低人一等的存在,哪怕被文官欺凌奚落也当以忍为上,这造就了他虽武艺超绝,却一味退让隐忍的性格。 但现在,看到孙途那无惧无畏的表现后,林冲的一些顾虑和心结终于解开。这让他整个人都已脱胎换骨,甚至这还影响到了他武艺上的精进,之前未能达到的境界在摆脱了心中桎梏后已是触手可及,所以才会有此骇人的一枪。 气氛只稍稍一凝,孔亮已迅速回过神来,赶紧大吼一声:“扯呼!”便已迅速弯腰扛起了显然快要倒下的兄长,扭头就撒腿往边上的林子里蹿去。其他那些人也在一呆后,转身四散而走。林冲这几枪已经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与官军交手,尤其是对林冲,更是让他们生出了恐惧之心来。 剩下七名斥候见状刚想追击,但脚步一迈却又一滞,他们人人带伤,又拼杀一场,早已没有气力再追了。至于林冲,此时也没有追赶的意思,只是按枪勒马,护在众人身边。 这时,曹正才被人搀扶着上前见礼:“多谢林教头出手相救,要不然……” 林冲这时身上的杀气已然消散,闻言只是温和一笑:“曹队长不必多礼。你们也干得不错,十多人就能拖住几十贼匪,还杀了不少呢。”说着,他的目光还扫了眼前方倒在血泊中的双方尸体,轻轻地叹了口气:“只可惜这些斥候营的兄弟了……” “兄弟们都是好样的……”曹正脸上惨然,随后才有些奇怪地问道:“林教头你怎么来得这么快?而且只得你一人来救?”照道理来说,此时他派出的兄弟应该才回到中军才是,援军不可能来这么快的。 林冲笑了下:“你们在此战斗已让后面的兄弟听到了,都监不放心,所以才让我带了一些骑兵赶来相助。不过我动作更快些罢了。” 他话刚说完,后方又有嘚嘚的马蹄声不断传来,果然十几骑匆匆而来,正是此番青州军中不多的十多个骑兵。当他们看到眼前的战后场面时,也都变了脸色,急忙上前询问,这才知道了之前已经在此爆发了一场规模虽小,却极其惨烈的战斗。 “接下来怎么办?”有人看着林冲问道。斥候前锋都已带伤,总不能再让他们继续探路了吧。 林冲看了眼前方的道路,说道:“我们就在此等候。看都监最后是个什么想法。如今这股贼人已退入林子里,我等骑兵可不好追。而且林子里还可能设有陷阱埋伏,所以为安全计,一动不如一静。” 林冲虽然只精于个人武艺,对统兵作战不是太精擅,但到底曾是禁军教头,此时所做的选择无疑是最为稳妥,也是最正确的。 就此众人便就地休息,直到半个时辰后,孙途所领大军才从后赶到。看到这里的情况后,众人除了心惊之外,也对白虎山群寇越发痛恨起来。 当青州军再次挺进,杀气比之前更强烈一倍,他们誓平白虎山! 第298章 以战代练(上) 等到初战后的第二天中午,孙途终于率军来到了白虎山前。 这白虎山既然称山自然也自不低,比之当初攻打的郓城县的西山岗还是要高出一倍不止的。不过山上的白虎寨所在的位置倒没有那么高,那山寨只建在半山腰上,山道虽然窄小难上,却也没有陡峭到天险的地步,只是由下而上地对早有准备的敌人发起仰攻却也不是那么的容易。 另外,山脚处的白虎庄此时倒是早被官军轻易占领。本来这庄子里还留了数十上百的山贼人等,但在孔家兄弟带剩余之人仓皇败退回来后,只用了一夜工夫,就把所有人都带上了山去。在没有地利和更多防御手段的情况下,已经在官军手下吃了不小亏的白虎山众可不敢与青州军正面硬拼了。不过人虽然是跑上了山去,但因走得匆忙,庄子里的许多东西却都留了下来,包括一部分粮食和钱财。 孙途在抵达白虎山后也没有让军队就地歇息,而是迅速将手下的几名要紧将领都招到了面前,商议趁势攻打白虎山。这一千多的青州兵如今已被孙途分成了甲乙丙三营外加一个斥候营,除了鲁达杨志他们几个外,他还从军伍中提拔上来了几名稳重敢战的军士作为一营指挥,此时他便在给这几名指挥使下达着自己的命令: “周兴,你率甲字营的三百兄弟即刻就对白虎山发起攻击。记住,我不急着现在就攻下此山,你们只管稳扎稳打,最要紧的还在于让将士们真正明白战场的残酷与杀法。还有,为防万一让盾牌手走在最前。乙字营和丙字营则在后方准备,听从号令轮番攻山!” 几名营指挥使全都抱拳领命,然后甲字营的周兴就先一步兴冲冲地往外赶去,几声吆喝后,甲字营的三百多名军士就迅速集结成队,摆开了阵势就朝着崎岖窄小的山道发起了攻击。 山上的白虎山贼匪看到官军一到就发起攻势也不禁有些惶恐,立刻就有人转身跑去禀报自家头领,很快受伤较轻的孔亮就已满脸怒容地来到了由木头搭建起来的寨墙前,观察了一下后,便果断下令:“放他们上来,再用我们准备下的石头攻击。我要让这些官军知道我白虎山的厉害,可不是能随便招惹的!”哪怕自己兄弟二人在外伤败而回,可他对山寨的防御能力却还有着足够的信心。为了防着这一日,白虎寨可是囤积了许多粗大石块和巨木呢! 见山上贼人暂时按兵不动,甲字营的军士更是大受鼓舞,往上冲去的脚步是越发的快了。他们之前可是清楚斥候营与山贼正面一战经过的,想着斥候营能做到以寡敌众,那自己也不可能有问题,何况光甲字营的兵力就不在白虎山之下。 阵阵的呐喊和叫杀声里,甲字营很快就冲上了数十丈的距离,眼看离着白虎寨门也就只剩下一把山路,不少军士更是已经把随身的短弓都给亮了出来,只等敌人露头,就先以弓箭射杀他们。 可就在这时,山上突然就传来一声断喝:“放!”然后便是刀剑劈砍在绳索树藤上的嚓嚓声,片刻后,轰隆声就从上方响起,一块块磨盘大小的山石已顺着陡峭的山路滚落压砸了下来,虽还有段距离,但那轰然冲下的势头却已让人心惊胆战。 周兴见状脸色立刻就变了,急忙就吼了起来:“所有人后撤,盾牌手上前!” 到了这时候,终于就显现出了这支青州军有别于其他官军的精锐之处了。要是换了其他军队,在遇到这等攻击时,只怕多少人都得乱了阵脚,掉头就跑,如此一来这狭窄陡峭的山道便会被这三百多人挤得满满当当,甚至因为推搡踩踏而死的军士也将不少,更别提后方还有大石滚滚砸来了。 但这些青州兵在听到号令后居然真就没有丝毫混乱的,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往后退去,同时那些身体高大强壮的盾牌兵则在嘶吼声里大步上前,一面面一人来高的盾牌已被他们砸在泥土中,倾斜地挡在了队伍跟前。 等迅速做完这一切,那些山石也已轰隆砸到,正好全砰砰地砸在了那一排排的盾牌上。这等自然之力终究不是人力所能轻易抵抗的,片刻间,最前头那几名盾牌兵已承受不住而倒了下去,只能由后面的同伴帮着抵挡,然后不断有盾牌破碎,兵卒倒下…… 但是也正因为有这些盾牌兵在前挡着,后方那些军士却得以从容往后退避,等来到下方一处开阔点,大家更是迅速散开。如此,那些山石再滚砸下来也造成不了太多伤害。等这一波山石停下后,周兴便一声大喝:“甲字营,冲!”再次率军朝上猛攻。 山上那些山贼见状却是脸色大变,这才知道此番真碰上强敌了。要知道以前他们和官军交锋时,只靠这一招就能杀得官军伤亡惨重,可今日却只砸倒三十多名盾牌兵,对方压根就没伤到筋骨。 而且这些石头都有几十上百斤,要再重新布置一轮也要花上许多工夫,此时敌人杀来,他们是完全没有时间再放石头了。孔亮见状,只能一声大喝:“兄弟们,跟我杀下去,把他们打退!”说着已纵身往下跃去,挥舞着朴刀就上。 其他的山贼也知道此时绝不能退缩,当下就有一百多名山贼嚎叫着紧跟着往下冲去。他们对这里的山道和环境更熟,知道人多了也没太多作用,百来人已足够将这边的道路完全封锁。 于是转眼间,数百人马就在离着山寨还有十来丈远的山道上展开了贴身之战,呼喝声,惨叫声不时响起。虽然官军兵多,但一时却无法全部加入战斗,所以倒也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反而因为被人占据了地势之便而略显下风。 山下,立于军前的孙途微微皱着眉头,对于这样的情况他虽然有所预料,却还是有些不满的:“平时操练是一回事,真到了战场上,还是有很多的不足啊。周兴也太急了些,只是一股脑地带人猛打猛冲,要是能多用些策略,我们的处境不会这么艰难。” 一旁的几名将领都深以为然地点头,杨志更是道:“他要是能将兵马有层次地分布而下,再来一招诈败诱敌,说不定真能建功呢。” 这话被身旁乙字营和丙字营的两个指挥使给听了去,这让他们顿时就生出了信心来,也都把目光落向了孙途:“都监,这么下去甲字营伤亡不小,不如……” 孙途点了点头:“鸣金,让他们先后退下来,换乙字营的弟兄上去。”这次攻打白虎山他本就没有打算一战就能将之打下,而是有意以战代练,让手底下的青州兵都见见血,知道什么才是战场搏杀,所以诸营轮番攻山也是战略所在。 周兴此时刚把一名山贼喽啰劈翻,还想趁势上前呢,山下却突然传来了当当的鸣金退兵的声音,这让他只能恨恨地呸了一口:“便宜了你们,撤!” 虽然已经决定退却,可这支军队却依然没有自乱阵脚,一面不断与敌人进行着纠缠搏杀,一面则缓慢地后撤,甚至还因此杀死了急于追击的数名山贼。见此,孔亮也知道不可能再追击,只能打了声呼哨,带着兄弟们停下了追击的步伐,目送着甲字营人等从容退却。 此一战,甲字营伤亡八十,但却也杀伤了三十多个白虎山贼寇,就这还是因为一开始被山石袭击所致,算是让白虎山的贼寇真正领教到了这支青州官军的战力有多强。 孔亮在撤回到山寨前时,脸色已经有些阴沉,看着山下那上千官军,他第一次生出了恐惧来:“要是山下官军都这么能战,我们真能守得住吗?” 此时,一个声音从他背后响起:“二弟别长他人志气,灭我白虎山威风。我们还有绝招未用,而且只要给我们一晚准备,山石依然能让官军吃足苦头!”却是孔明也带伤来到了寨前。只是他说得好听,可眼睛里也依然藏着深深的忧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这些话来鼓舞军心了。 可随后官军的行动却证明了他们的担忧果然不错。因为就在甲字营退下山后,官军中鼓声再起,乙字营再次对白虎山发起了攻击。而且在有了甲字营的前车之鉴后,他们的行动更加谨慎而有条理,索性就把盾牌兵放在了前方,步履坚定地缓缓向上推进。 孔亮见状,只能把牙一咬,再次率人杀下去阻挡官军。但这回对方的针对性更强,他新率的一百多名兄弟不但没有靠着地利占据优势,反而被他们以退为进地诓入阵中绞杀,死伤惨重。 要不是随后孔明带伤杀下接应,再加上天色渐暗,不利攻山而使官军再度鸣金收兵,只怕孔亮他们可就危险了。可即便如此,此番再战,官军却以三十来人的伤亡换去了对方近五十条人命,算是把之前的亏损给补了回来…… 第299章 以战代练(中) 天黑收兵,白虎山上下双方皆都气氛凝重,此战结果都有些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山上的贼寇这时才知道这支青州官军的战力远在自家之上,若没有地势之优,恐怕连轮猛攻下来他们就已彻底溃败,连山寨都守不住。这让孔家兄弟在退回到山寨后就赶紧号令手下人等赶紧趁着天黑官军不敢再发动进攻而把囤积起来的石块再搬运到寨前,布置起新的陷阱来。 同时,孔明更是神情严肃地道:“明日再战我们不能再有保留,把连弩都拿出来,务必要对官军造成足够大的杀伤,让他们承受不起!” “大哥,那可是我们白虎山最后的保障了,而且连弩消耗箭矢太快……要不还是让我带兄弟们杀一场,说不定能把他们杀退呢!”孔亮却有些不安地道。 孔明摇头:“不动用这一绝招我们已经支撑不住。你可别忘了,那日在外头把我们杀败的枪手今日可未出现,要是明天他杀了上来,你能挡得住?” 这一回就是孔亮也不再坚持,林冲带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只能听从兄长的意思行事,动用镇山之宝了。 而在山下军营中,青州军上下也充满了忧伤与愤怒。他们毕竟没怎么真正上过战场,更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伤亡,看到刚才还与自己有说有笑的袍泽此刻都变成了一具具尸体,这冲击实在是太大了,有些人的两眼都泛红,几欲落泪。 孙途见状便大声喝道:“都哭什么?我们既然身为大宋官军,就该随时都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平日里本官严苛操练你等为的就是能在战时让你们能少有伤亡。但你们未经战事,所以今日攻山总会犯下错误,也只有当你们吸取了这些教训,改正自己的错误,将来才能真正杀敌自保,才不算辜负了之前的辛苦,以及这些弟兄们的死伤! “甲字营和丙字营的将士都回营休息,乙字营今夜分三班轮守,以防贼人趁夜偷袭。”在鼓励了众将士几句,又做出了相应安排后,孙途才带了几名要紧的将领进入到了自己的中军帐中。 那些将士们在互相看了几眼后,终于还是听命散去,只留几十个乙字营的战士或明或暗地守在军营周围。 直到进入中军帐,孙途僵硬的表情才放松下来,轻轻叹息了一声:“虽然算是在预料之中,但伤亡还是太大了些。”今日两轮攻山死者三四十,伤亡近百,这对青州这千余厢军来说损伤还是相当之大。 周兴脸上随之露出自责之色,当即上前一步,单膝跪地道:“都监,是末将指挥失当,这才造成今日之失,还请都监责罚!” 乙字营的指挥使冯雨也在一愣后跟着上前:“卑职也有责任,同领责罚。” 孙途在坐到了上方后,目光在两人面上来回扫动,片刻后脸上反倒露出了一抹笑容来:“你们起来吧。要说责任,我这个都监责任才是最重的。你们初临战事能有今日冷静的表现已属难得,尤其是周兴,你没有因为突然的变故就乱了阵脚,不然甲字营的伤亡只会更大。 “而此番以战代练本就是我的主意,有所伤亡也在所难免。还是那句话,只要是能从此番之战中吸取教训,有所长进,那么兄弟们的牺牲就是有价值的。我今日召集你等也不是为了追究罪责,而是想要安排一下明日攻山的计划。”话到最后,他的目光已经从两名指挥使身上挪开,落到了林冲等人身上。 不过这回鲁达和林冲却沉默不语,他二人虽然也都是军伍出身,一身武艺更是远超他人,但真要论起带兵作战却非所长。倒是齐得胜,在稍作迟疑后开了口:“都监,就今日看来,这白虎山虽然贼寇不是太多,但他们的防御却是极稳,强攻虽然不是不能得手,可伤亡必然极大,殊为不智。所以末将以为,该当用些其他策略,比如诱使他们主动下山,又或是稳扎稳打,慢慢蚕食。” “有过这两次战事再想让他们主动下山恐怕不容易啊。”杨志皱着眉头开口道:“那些贼人既知我官军有多强,哪怕我们此时佯作退兵,恐怕他们也不敢再放胆追击。所以缓慢蚕食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孙途点头表示认可:“其实我也这么想,只不过该怎么个战法?继续轮番攻山吗?” “末将以为,虚张声势,让他们把防御手段全部暴露出来,或是消耗他们的山石箭矢等兵器,如此对我们大有好处。只要让三营将士注意距离自保,不要急于往山走,情况应该就在我们的掌握之中。”齐得胜说出了自己的战术。 孙途深以为然:“这倒是个办法,说到底就是个耗字了。好,那便依你所言,接下来两日,我们便以耗为主,让丙字营明日出战不要急着往山上冲,先消耗他们的山石!甲乙两营接下来也是一样的策略,随时准备调换军队。” “喏!”三营指挥使齐齐上前叉手应声。 白虎山是青州军扫平境内贼寇的第一战,他们绝不能让自己有任何的失误。 ¥¥¥¥¥ 次日一早,天刚放亮,响亮的鼓号声便再次从山下响起。随后,丙字营的军士便已呐喊着列队开始冲着白虎山猛然冲去。 听到这一动静,白虎山上的贼寇也迅速集结起来,不少喽啰更是不用孔家兄弟吩咐就已来到了之前忙了半夜才重新铺设好的山石陷阱前,举刀相候,只等官军冲到山腰处便断绳放石。 同时,随着孔明的一声令下,三十多个寨中箭手也都端起了一架架设计更为精巧的连弩往下方瞄去。一旦山石滚下后官军再杀上来,就得靠他们给予敌人迎头痛击了。 他们刚准备好,官军已扑到了山腰,孔亮一声号令,绳索一断,被网兜挡住的山石就再次滚滚而下,带着轰隆声直压向了那些官军。 可这一回,官军的反应却大有不同,他们居然没有如昨日般竖盾硬挡,而是直接后队变前队,迅速就往下方撤去。而且照他们那迅速的反应来看,显然是早有准备,眨眼间就都到了开阔地四下闪避。那几十块山石几乎就没对他们构成任何威胁…… “好狡猾的官军!”孔亮一看气得脸都发白了,当即就一声怒喝:“兄弟们,他们怕了,跟我杀下去!”话音未落,他人已经高高跃起,跳下了丈许高的崖石,举刀就往下冲。 那些山贼在稍作犹豫后,也都鼓起勇气,举着刀枪直往下冲。可就在他们往下冲了一段后,一阵箭雨却迎面而来,射得当先几人直接翻倒,要不是孔亮反应够快,都要受伤。无奈之下,只能暂时往上撤。 而这回丙字营居然也学了乖,并没有如昨日般稍占上风就一个劲地猛打猛冲,而是重新集结成阵,然后再缓缓往上压来。 孔明一下没能拉住兄弟,心头也是发急,见孔亮败回来,他便赶紧命人端着连弩下去接应,可直到双方汇合撤回寨前,对方离着连弩的射程都还有一段距离呢,这让他们只能静候防守。 而这时,官军却在前方突然就停驻了下来,用大盾挡在前方,布起了防御阵势来,看着并没有继续往上攻的意思。 孔明见状,心头更是惊惧难安:“他们……竟打算围困我们吗?” “围就围,我们还怕了他们?毕竟我们有地利优势,到了晚上还可以主动出击打退他们!”孔亮有些愤愤地道,刚才他差点受伤,心中实在不平。 “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么一来,我们再想布下石阵可就难了。而且,他们兵力远超我们白虎山,干耗的话,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就在孔明说完这番判断后,山下又有一支官军动了起来,他们这回已无须担心,直接以最快的速度奔上了山腰,然后迅速就和丙字营的人换了位置,将刚才费力杀上来的丙字营的人给换了下去。 “这……”孔明脸色发白,他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对方要在这山腰与自家对峙,只要兄弟们露出一丝破绽,官军就会趁机杀上。到那时这么一点距离,他们连补救的机会都将没有了。 “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必须拼一把了!”孔明心中很快就有了决断,咬牙道:“所有兄弟随我杀下去,搅乱他们的阵势。弩手随后下来,只要他们一乱,就给我全力放箭,这次我要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山上的喽啰此时也清楚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当下也都发了狠,纷纷答应着,提兵器准备。在孔明的一声号令下,剩下的两百名白虎山众便呐喊着直往下冲,这势头竟然比刚才下落的山石更大。 守在下方的甲字营的官军见状也都立刻振作起了精神来,虽然这里摆不出防御圆阵,却还是按最利于防守的姿势前后列队,五十名弓箭手更是搭箭上弦瞄了过去。 就在敌人冲到跟前的瞬间,他们的箭矢已嗖然而出,一下就射倒了当先的十多名喽啰。但这却根本阻拦不住白虎山其他人的脚步,孔家兄弟更是一马当先,飞扑而上,砰砰几下就已劈开了最前方的那几面盾牌,然后杀进了军阵之中。 一场硬碰硬的正面交锋再度开启…… 第300章 以战代练(下) 白虎山下,看到孔家兄弟率众正面硬撼甲字营军阵的表现,不少军卒都露出了警惕之色,这白虎山盗确实要比他们想象的更强,要不是自家辛苦操练数月,还真未必能挡得住他们的凶狠进攻呢。 而林冲此时却是眯起了眼睛,开口说道:“都监,这伙贼匪虽然不弱,但所倚仗者也只是那两个首领,不如让末将上山杀败他们,如此攻下山寨便会容易许多。”早前他就能轻易击败他们,此时上山再战必然能一举而胜。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孙途却把头一摇:“不,这次我们都不该出手。” 此言一出,身边杨志鲁达他们也都是一脸的疑惑,其实若林冲不开口,他二人也都要请战了。虽然山上乱糟糟的战作一团,他们还是可以清晰看出孔家兄弟在战斗里所起作用的,他们也早已跃跃欲试,想要出手破敌了。 孙途扫了他们一眼,这才神色严肃地道:“这次攻打白虎山本就不光是为了剿平他们,更是为了练我青州之兵。我等要是此时上山固然能轻易破敌,但对下面的军卒却无太多提升。我就是要让他们经历生死,这样才能取得长足的进步。” “可是……”林冲依旧有所犹豫,因为他已看到在孔家兄弟身先士卒的拼杀下,官军顶在最前方的盾牌兵已经有溃散之象,再这么下去损伤可就大了。 “我青州境内有三山贼寇,其中白虎山兵力最少,山也最低,要是这都攻不下来,那等到我们去攻打二龙山时只会有更大伤亡。所以还不如在此多费些手脚,哪怕多些伤亡也要让将士们明白攻山与杀敌之道!”孙途面色坚毅地说出了自己的用意,随后更是大声喝道:“你们都看清楚了,这白虎山上的贼人已如此厉害,二龙山匪比他们更强上一倍,我们要想平定三山,就必须努力操练,与敌交锋时更该多用头脑!”这番话却是跟周围那些将士们说的。 这些人也都看到了山上苦战的情形,在震惊之余听到这话也是心下戚戚,当即纷纷应诺,所有人的目光也在这一刻变得坚毅起来。 孙途见了,才稍微满意了些,随后看了眼乙字营的指挥使冯雨:“你们准备下,很快就要由你们上去替换甲字营的兄弟了。”他话虽然说得严厉,但终究不希望甲字营伤亡太多,也是时候调换人马继续攻山了。 就当乙字营的军卒开始集结成阵,打算上山时,山上的战况再度生变。 孔家兄弟权力劈斩,劈出一条通路,这让身后的那些喽啰士气大振,立马全都怒吼着挥舞着兵器往前冲。可就在这时,盾牌兵身后却突然掠出数十条长矛,正好刺穿了急着上前的那些个喽啰的胸膛。而就在他们惨叫刚起的瞬间,军阵中间突然分开,一批刀兵也随之扑出,刀光闪处,已把那些重伤的敌人斩翻在地。 随后,那些长矛兵则继续抽矛再刺,把前方几名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住的山匪全给刺倒再地,随即刀手再上……只转瞬间,白虎山盗匪就倒下了四五十人之多,唬得其他人只能迅速就往回撤去,他们的眼中也第一次露出了恐惧之色。 甲字营说到底可是青州军中最精锐的一支,周兴也不是只会死扛到底的笨蛋。当发现敌人气势汹汹,那两个头领又出手凶悍后,他便已在阵中盘算起了败敌之策。而在让盾牌兵在前死扛的同时,他在背后已经做好了变阵的布置,以长矛兵突袭,再以刀兵收割,双方配合,再加上突然的袭击,还真就杀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不光是白虎山的人,就是山下的官军也都有些吃惊,孙途一愣后,便笑着抚掌道:“周兴倒是有些办法,临阵都懂得机变之道了。”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再让甲字营的人冒险之意,回头道:“鸣金让他们下来,乙字营的上去接应!” 当下就有军卒领命敲响了铜钟,当当声立刻传到了山上。 而此时的甲字营上下正士气大振,在周兴的指挥下正欲继续往山上杀呢,听到下方传来的鸣金声,让众军士的前冲的动作陡然就是一顿。 与此同时,因为折损过多而只能不断退却的孔家兄弟也是恼怒不已。刚才他二人还想再如法炮制地猛冲一次呢,结果才冲到官军跟前,自己的刀离着敌人尚有一段距离呢,几杆长矛却已从下方攒刺过来,逼得他们只能回刀自守,同时身子也不由自主地不断后撤,原先的打算彻底落空。 眼看局势大大不妙,两人是真有些着慌了,所以就在官军要鸣金之前,孔明已经大声喝道:“放箭!”随后他们这些人便迅速伏身后撤,把身后早就准备多时的连弩队给露了出来。 下方的甲字营官军才刚一驻足,上头就有一拨箭雨迎面射来,唬得他们急忙竖起盾牌,挥舞着兵器招架格挡。可这次他们面对的却是能连发数矢的连弩,在挡下了一拨后,还没等他们喘息过来,又是一拨箭雨泼洒过来。这下可实在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顿时就有不少军士中箭惨叫。 周兴见此,也是心头巨震,贼人居然还有此等可怕的兵器底牌!他不敢再作纠缠,立刻就下令后撤。可即便是往后撤去,还要面对不断射来的弩箭,这些官军的阵形却依然不见散乱的,稳稳地往后退去。 看到这一幕的白虎山匪也是心惊不已,孔家兄弟也不敢再冒着折损人马的风险再作追击,只是让连弩对再放出一轮箭矢,把他们逼退了事。 这突然的转折让山下的官军短时间里也没能反应过来。乙字营的兵马都还没来得及上山呢,甲字营的人却已经有些狼狈地退了下来,不少人都身上带伤,显然短时间里不可能再组织攻山了。 而且这么一来,之前辛苦占领的那一片山道区域也再次失守,这让冯雨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带人上山了。 好在很快地,孙途就已让人赶来传令,只让乙字营在山脚守御,甲字营的兵马则先退回军营休养疗伤。 周兴身上也中了一箭,可他在进营后却根本顾不上让人为自己拔箭治伤,而是一脸自责地迅速跪到了孙途面前:“都监,卑职有罪。是我贪功冒进,以至又让三十多名兄弟被贼人所害……”这回他是真个心痛了,前后两战,甲字营竟已伤亡近百,要知道这一营也就三百多人啊。 孙途此时倒没有一点责怪他的意思,闻言上前一把就将他扶了起来:“周指挥不必如此,今日之失责任并不在你。真要追究,也是我孙途之责。是我小看了这些贼人,他们居然还有连弩这等攻守利器,不然恐怕我们今日就能攻上山去了。” 其他人也是一脸的惊怒,谁都想不到这等利器居然会出现在一批山贼的手上。要知道连弩可是军中绝密,别说民间了,就是厢军里也找不到,也就正与西夏人作战的大宋西军里会有一些,然后就是禁军里会常备这等神兵。 “都监……”周兴还想说什么,却被孙途制止了:“你们都已尽力,都是有功的。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下去疗伤歇息,其他的交给别人来做。”见他都这么说了,周兴也不再多言,忍着痛抱拳行礼,这才退了下去。 而林冲几人此时脸色也有些难看。刚才要是自己等人在山上,恐怕也会有所损伤了。怪不得这座白虎山能在青州屹立多年不倒,果然还是有些东西的。 “都监,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沉默了半晌后,还是由杨志开口问道。 孙途看了眼齐得胜,说道:“还是用之前的策略,以耗为主。这连弩虽然犀利,但也有它的短处,只要抓住了这一点,威胁倒也不是太大。” “不错,连弩一匣数矢可连续发射,但它单矢的力道却远不如寻常弓弩,只要我们与他们拉开距离,就不是问题。”齐得胜立刻接话道:“还有就是这连弩威力虽大,可消耗也更多。他白虎山一座山寨而已,还能有多少箭矢可用。这次他们不过是杀了我军一个措手不及,下次我们有了准备可就不同了!” “正是如此,下午让乙字营缓慢压前,多用盾牌格挡!”孙途立刻给出了详细的战术,反正就是个耗字罢了。 于是,随着白虎山底牌尽出,新一轮的战斗再度展开,而这一回官军比之前更稳,看似进攻,却比完全是防御式的打法,经过一个下午乙丙二营的轮番攻击,不但消耗了对方的大量防御兵器,还把军队开到了对方山寨之前,眼看都能对白虎寨发起正面袭击了。 到了傍晚,看着近在咫尺的官军军阵,孔家兄弟已心生绝望,甚至都开始生出就此投降的想法来。因为战到这时候,他们已经束手无策,而且寨中能战之兵也所剩无几了。 而就在这天夜里,白虎山下,青州城里,各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第301章 夜来客(上) 青州城,夜色沉沉,万籁俱寂。 自孙途率一千厢军离城讨贼后,青州城里可就安静了许多,没有了军营里的喧嚣,让不少百姓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当然,这只是对百姓们而言,至于府衙那边,是恨不能孙途等人全死在外头才好,如此他们才能将青州重新控制在自己手中。 不过现在他们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哪怕如今城中厢军只剩下了不到五百,还有过半是才招入营的新丁,但在黄文炳和唐枫的安排下,还是守住了城池四门、军营等要紧处,甚至连府衙前都不时有队伍游弋而过,显然是在提防着他们趁机闹事。 对于这样的情况,慕容彦超等官员当真是恨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孙途一定是早有安排,甚至可能都留了话,一旦府衙真有何异动,这些留守的厢军就会毫不犹豫地杀进衙门,到那时可真就万事皆休了。所以他们能做的,只能是继续隐忍。 “只是这却要忍到何时才是个头啊……要是此番孙途真剿平了白虎山,他在青州的声望必能达到顶峰,要是再让他把其他两山都给灭了,就是朝廷也会对他刮目相看,到时即便之前他有所过错,只要有童贯之流为他开脱,朝廷也只会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如此我可就……”在自家后院踱步的慕容彦超此时越想越是不安,忍不住就发出了一声叹息。 就在他这一叹后,一个声音就从暗处突然响起:“慕容知府如此忧心忡忡可是为了那孙途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可真把慕容彦超吓得不轻,他浑身一震急忙后退了半步,喝问道:“什么人?竟敢半夜跑到本官府中来,就不怕王法森严吗?” 一个青衣长身,面有刀疤,双眼间湛然有光的男子缓步从暗处走了出来。没有半点受慕容彦超威胁的意思,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讥讽之意:“有人以下犯上,几次闯入府衙威胁知府都不曾被问罪,在下只是夤夜来见慕容知府又有何罪呢?”说话间他人已来到近前,一股凛冽的杀气也扑面冲来。 慕容彦超更是惊得两股战战,又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这才颤声道:“你……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来见本官?”语气间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威严。 “知府放心,在下来见你绝无恶意。恰恰相反,我还是来帮你的,帮你铲除孙途!”说到孙途二字时,他眼中更是流出了浓重的杀意,但很快又消散开去:“至于我的身份,不过是一介流寇,韩本善!” “韩本善……”发现对方确实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这让慕容彦超心下稍安,同时脑子也清醒了些,隐隐觉着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一时间他又想不起此人确切身份了,便道:“你与孙途有仇?” “不共戴天的大仇。而在下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帮助知府你铲除他的。” “就凭你?你可知道如今他手下有一千精锐,而且青州城也在他部下的掌握中,你觉着本官会信你吗?而且他还有一身极其高明的武艺,就是想刺杀都做不到!”慕容彦超可不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笨蛋,自家和孙途的实力对比可相差得太大了…… 就在他这话说出的瞬间,一刀寒光突然就从对方手中闪过,他都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呢,贴近脸颊的一缕头发已然断开飘落,同时身后也传来了喀嚓一声轻响,却是一根树枝齐齐断裂,一口薄薄的飞刀正插在树干上,还在震颤不休。 这一下实在太过突兀,让慕容彦超半晌才回过神来,然后脸色剧变:“你……” “在下只是想让知府你知道我的手段而已。十步之内,我的飞刀无人能躲。”韩本善冷然一笑:“而且这次出手的也不光只有我一人,还有不少之前的兄弟,济州府那里虽然大索全城,却还是有人得以脱身。另外,我们还在联络二龙山的人,只要他们肯出手相助,即便孙途兵强马壮也未必能讨了好去,何况他还在白虎山作战,根本不知青州城里的变故。” “你……你是之前覆灭的在济州一带为恶多时的响马盗余孽!”直到这时候,慕容彦超终于认出了对方身份,顿时脸色大变地叫了起来,怪不得自己之前觉着韩本善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呢,原来是一早就发文通缉的响马盗要犯!他居然就跑到青州来了,而且还找上了自己? 韩本善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点头道:“不错,当日孙途他杀我兄弟,害我们都成了无主孤魂,我韩本善早就立下誓言,定要杀他祭奠众位兄弟!慕容知府,我知道你与他也是仇深似海,难道你不想除掉他重新掌握青州之权吗?难道你甘心就这么雌伏在他的淫威之下?你就不怕梁师成怪你办事不力吗?” 慕容彦超再度失色,他是真没想到对方居然把自己调查得如此清楚,连这等官场中事也清清楚楚。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要不是对他已经了如指掌,知道他想要什么,韩本善也不敢此时出现在这么个朝廷官员的面前。 在心思转动了好一阵后,慕容彦超终于是抬头问道:“你到底打算怎么做?”他终究是动心了,无论于公于私,他和孙途都已结下深仇,恨不能除之后快,之前是没有机会,现在有人这么说,而且还亮了一手飞刀绝活,便使他忍不住心动了。 韩本善脸上的笑容终于是温和了些:“其实很简单,只要知府你能让人在青州城里发难,将城池的控制权夺到手中,然后再让我们的人全都埋伏在孙途入城处,只要机会一到,便能将他铲除。而只要他一死,剩下之人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到时无论是全部斩杀,还是留以后用,都只在慕容知府你一念之间。” “当真就这么简单?”这话慕容彦超并没有说出口,心里却已经否认了这一点。孙途要真这么好杀,恐怕早就死了多次了。而且他还看得出来,对方话语中多有不尽不实之处,恐怕还有另外的安排呢,甚至对方所图谋的,还是自己的青州城! 不过此时他却无法当面拒绝韩本善的提议,毕竟两人如此之近,一旦激怒了对方,恐怕自己的性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所以他只是稍稍皱着眉头道:“你说的简单,这么做终究太过冒险。你可知道现在城里还有五百厢军,莫说他们一直有所提防了,就是毫无防备,以我手上的这点人马也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不过是区区五百厢军而已,能有什么用处?”韩本善不屑道。他之前也不是没有和官军交过手,每次作战,他们人马再多,只要稍遇挫折便会迅速崩溃,这也是他们这批响马盗能以几十人纵横济州数年的原因所在。 慕容彦超却把头一摇:“你是不知道自孙途来到青州后是如何练兵的,如今的青州军战力恐怕早已不在禁军,甚至我大宋边军之下了。当日他只以二十人就能破我府衙百人,你说五百人有多厉害!”这话明显是有些夸张了,但他是真有些怕了那些大头兵了。 韩本善顿时一愣,他这些日子虽然一直都在关注着青州这里的情况,但还真没仔细了解过孙途部下军队的战力呢。要是真如慕容彦超所言,此事还真有些棘手了。 “所以只靠我府衙里的人是不可能成事的,还得由你们的人一起动手。但时间恐怕也不多了,孙途已离城五六日,说不定这两天就能平了白虎山,你的人赶得及来此先帮着除掉城中人等,再在城门处设伏吗?更重要的是,他们有几成胜算能一举就把城中官军一网打尽?一旦有人漏网带了消息出去,只怕……”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没有万全的计划,他慕容彦超可不敢再轻易与孙途正面开战了。 韩本善的脸色已冷了数分:“你说孙途他竟能在短短数日里就攻陷白虎山?”要是真有这实力,还真不好对付了。 “差不多吧,要不然本官又怎会受制于他?” 看来计划还得完善才行,好在机会还有。而且若是能把二龙山的人拉进来,胜算又能更足一些……韩本善的脑子也是转得飞快,他知道自己想要对付孙途只有一个机会,不然自己处于暗处,有心算无心的优势就会消失,到那时在与手握兵权的孙途交手可就更加困难了。 在一番思索后,他终于猛然抬头:“既然如此,那就再等等看。反正如今青州境内还有两山等着孙途去平,我们还是有机会的。我只希望知府你能保守秘密,莫要让孙途有所防范。” “那是当然,本官也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只要你们的计划够周密,能一举铲除孙途,本官一定会配合!”慕容彦超当即表态道。 而就在他开口说完这话,突然眼前就是一花,韩本善就这么突兀的消失在了夜色中。要不是身后的树干上还钉着一口飞刀,慕容彦超都要以为刚才只是自己做了个诡异的梦了…… 晚上外出吃饭,回来晚了。。。。。 另外,明天可能要出去浪一波,所以可能会停更一天。。。。 第302章 夜来客(中) 同一片夜空下,白虎山上下也没有了白日里的战鼓喧嚣,同样陷入了一片宁静。 不过相比于青州城的彻底归于黑暗,山上山下却还有着点点光亮与天空中的繁星交相辉映。无论是官军还是山上的匪寇都在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夜袭,所以各自都点起了篝火与火把,至少将营地周围那一片区域都照得一片通明。 而此时的白虎寨中,孔家兄弟两人已是一片颓丧,即便他们把压箱底的连弩都使了出来,可战况却依然对自家极其不利,这支青州官军的实力实在太强,而且用兵还老到,孔明已经明显猜到了对方想把自家寨中的箭矢石块全部消耗干净的用心,到那时只凭这点地利优势可就真守不住了。 更要命的还在于全寨上下多半都带了伤,战死者也达到了一百五十多人,再这么下去,寨子里的人可就要彻底崩溃了。而他兄弟二人也都受了不轻的伤,即便想不计一切地咬牙突围都做不到了。 “寨主,这可如何是好?”聚义厅中,几个小头目正巴巴地看着他们,虽然没有明言,但心里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他们已无心再战,生出向官府投降的意思,只看两位首领的决定了。 孔亮的脸色黑得有些可怕,咬牙切齿地盯着这几个胆小的家伙:“你们……”他刚想呵斥,却被孔明拉了把手打断了:“此事我们再想想,你们放心,明日之前我们兄弟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几个小头目也不敢逼迫过甚,当即就唯唯称是地退了出去,把聚义厅全让给了两位头领。而等他们一走,孔亮就有些忍不住了:“大哥,何必对他们如此好声气,这些家伙实在是太不争气,这才刚打了两天,他们就要投降……一旦我们真下山投降官府,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孔明苦笑着一声叹息:“我当然知道一旦主动下山便是将生死皆操于人手,可你想过没有,我们还能撑多久?继续守下去固然能支撑两日,还能杀一些官军,可这有何益处?反倒会让官府对我们更为深恶痛绝,到时的下场可就更不堪了。” 顿了一下后,他又看着兄弟道:“而且现在山寨里可不光只有我们这些兄弟,还有不少庄子里的人,还有父亲和我们的妻儿呢。你有想过他们接下来会是什么下场吗?” 这话还真提醒了孔亮,也让他脸色一变:“那难道就这么降了?”他是真有些不甘心啊…… “也只有如此了,我想大家都能理解我们的难处,已经死了太多人了,不能再有伤亡了。”孔明一声叹息。相比起自己有些激进莽撞的兄弟,他显然是更稳重的那一个。 “可是……我们就这么两手空空地投降他们真能接受吗?听说官府里的人可都贪婪得很。”孔亮在一番挣扎后,还是有所犹豫道,但这话出口已经表明他做出了让步。 “寨子里还有些财物,而且我们多年经营所得也都藏在庄子的密室中,官军未必能找到。到时把这些东西都取出交上去,应该能抵消些罪过了。官军这次伤亡也是极大,把我们收编了对他们也有好处。”孔明迟疑了一下后给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这就去后头收拾些金银细软,四更前派人送下山去,探探他们的口风。” “也只能这样了。”孔亮最终只能向现实低头,实力远不如人,想要保全自身和家人,那就只有妥协投降了。 而就在两兄弟还幻想着能由自己把藏于白虎庄中的财物取出来作为筹码时,山下的官军已经先一步找到了他们自以为稳妥的密室。 这白虎庄虽然占地不小,但终究无法让整支青州军都入驻其中。而且其处于山下,并不利于守住下山出路,所以孙途并没有把军营设于其中,只是把那些伤员送入其中以得到更好的诊治。 而为了以防出什么差错,比如贼人早已挖通了庄子与山上寨子间的密道,从而受到偷袭,孙途更是早早就派了斥候营的人在庄子里进行仔细地搜查,其中带队的便是时迁。 白虎庄中的密室虽然设计隐秘而又巧妙,但在善于偷窃宝物的时迁眼中却依然存有破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四处寻摸后,还真让他在后院的一处花圃的地下发现了一座隐藏的地窖,打开进入,便看到了大量的存粮与银钱,正是孔家兄弟口中提到的那笔财富了。 时迁等人也不拖延,当即就派人将此事禀报孙途,让他在惊喜之余也赶紧跑了过来一看究竟。这次军中有大量伤亡,他自然是要厚加抚恤的,但手头上的钱粮可是留了继续练兵的,一旦动用就会捉襟见肘,现在有此发现,倒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尤其是在看到那些不知白虎山的人从哪里抢夺来的金银时,孙途更是啧啧赞叹:“要说起来恐怕我们当兵的反倒是最穷的了。当官的贪墨剥削,当贼的四处劫掠,只有我们就是想拿到本该属于我们的那一份都要费尽心力,还要担心事后会带来无穷后患。这一包金子都够我一千多兄弟一月之用了!”感慨着,孙途随手就取过了那一大包裹最沉的金子,可就在包裹提起,露出下面的一行小字时,他的神色就是一变:“罗家村……这个地名怎么有些熟悉……” “都监,那会不会是当初我们刚到青州时经过的那个被人屠灭满村的村子的名字。小的还记得那村子口处立有一块石碑,上头写的就是罗家村三字。”一名曾经属于江州兵的亲兵开口说道。 而孙途的眼睛更是迅速眯了起来:“不错,之前我还听慕容彦超他们提过这桩灭村血案呢。难道说,那里的满村老幼都是被白虎山上的人所杀?”说话间,他提着包裹的手已陡然握紧,目光再次在包裹上逡巡一番后,就发现了上头果然沾着几滴血迹! 这一下,身边那些本来因为发现大量财富而感到兴奋的兵丁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这等屠灭满村的行为可不是一般罪行,只要想想就让人义愤填膺,恨不能将之全数斩杀了。 “等攻破白虎山,把他们的头领生擒之后再问也不迟。”孙途吐出一口浊气,同时心里已经暗暗决定这事自己一定要一查到底,无论是谁所为,他都要让对方付出惨重的代价。 ¥¥¥¥¥ 正当孙途还在白虎庄里处理其中财物时,一条黑影突然猫着腰出现在了离军营不远的杂草丛中。此人动作很轻,眼中则透着一丝惊异之色,这才只几天时间,怎么这白虎山下就出现了一支军队了?这回自己奉命前来联络,还上得去吗? “无论进不进得去,我都不能就这么离开,怎么也该查明白这支军队的来历!”这人嘴里嘟囔了一句与宋人官话完全不同的怪异话语,便继续猫腰往前,同时一只手也按在了腰间一把有些残旧简陋的弯刀上,时刻作着提防。 就在他不断往前,打算接近位于中间那座最大的军帐时,前方一条大汉突然迈着有些踉跄的步伐就往这边而来,一边走着,一边嘴里还喃喃道:“娘的,这白虎庄的酒水还真有些劲道,洒家只喝了两坛居然就有些上头了,看着都不比当初三郎给我喝的白酒差多少了……”说话间,他正好站定到了离那黑影不到数尺的地方,然后解开腰带,拿出家伙就放起水来。 这等肆无忌惮的做法,再加上尿水四溅,都有一些直接落到黑影身上脸上,让他大敢愤怒。当下也不再忍耐,突然足下一个发力,人已猛然蹿起,手中弯刀已出,直取对方咽喉。 这突然的袭击让刚撒完了尿收了兄弟回去的汉子骤然就是一惊。但他却并没有因此就彻底慌乱,当即一声低喝,看准刀掠来的角度,粗壮的身子陡然就往后一折,竟把这砍向自己咽喉的一刀给险险地躲了开去。同时,他的一只脚也已经跟着撩起,直取对方的下阴。 一刀未中也确实打乱了对方节奏,感受到下体要害受袭,他赶紧就收刀抽身欲退。但他的动作却明显不如大汉,随着一声断喝:“那里跑!”一双大手已闪电般探出,一把就扣在了他动作稍微慢了半拍的前臂处,然后身子迅速贴近,不等其将手中刀再次挥出,已在大喝的同时,将之高高甩起,狠狠地砸在了面前还湿漉漉的地面上,砸在了他刚尿湿的泥地中。 只砰的一下,这个黑影就已被摔得眼冒金星,全身都要散了架了。别说逃跑或是攻击,连从地上爬起来的力气都已没有。随后,一只大脚已用力地踩在了他拿刀的手上,喀啦一声脆响,他的腕骨立时碎裂,刀也彻底脱离了掌控。 直到这时,后方军营里的兵士才闻声举着火把迅速赶来,照出了地上那满脸尿泥和血污,狼狈不堪的模样,也照出了鲁达那张略显凝重的黑脸…… 第303章 夜来客(下) 听人禀报说鲁达在军营外活捉了一个奸细时,孙途还有些不以为然,想着也许是白虎山上的一些人眼见守不住了打算偷跑。可很快地,他就发现事情有些奇怪了:“你说这人是从我们军营后头被发现的?” “正……正是。”来报信的兵卒咽了口唾沫后道:“而且那家伙看着有些古怪,好像不是山上的贼匪。” “哦?那就去看看。”孙途虽然因为密室中的发现恨不能现在就挥军打上山去,但还是暂作忍耐,决定先看看那奸细再说。只是当他真见到那所谓的奸细时,还是有些愣怔,目光在其身体上下来回扫动了好一阵子,才盯着他的双眼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是个精瘦黝黑,与寻常宋人有着不小差别的凶悍男子,而且他身上穿的也不是汉人衣冠,而是一身简朴的兽皮衣裳,看着就不是大宋子民。可对方此时却只是低着头,没有半点反应,就跟听不懂孙途的话一般。 “三郎,这家伙被拿下后就不曾开口,要不就是哑巴,要不就是真听不懂我们的话语。”鲁达靠近了解释一句。 孙途微微点了下头,这才一声断喝:“把他的头给我抬起来!”一名军卒应声便在早已被捆结实了的家伙的下巴和脖子处猛然发力一抬,迫使他只能抬头,因此其脖颈都发出了咔嗒一声脆响,同时孙途他们也对上了一双视死如归,比之野狼都不逊色的凶悍眼神,让边上两名军卒都惊得稍稍后退了半步。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此做什么?”孙途却回瞪着对方,语气森然地又问了一句。但回应他的却依然是那毫无惧意的目光,这人显然并没有将自己的性命太当回子事儿。 就当众人以为暂时已经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先收押了再说时,孙途却突然沉声下令:“既然是奸细就留他不得。来人,把他给我推出去斩了!” 这命令一下,就是鲁达几个都有些惊了,可孙途如今在军中威望极高,此时一声令下,那些个兵卒都不带犹豫的,立刻就拖了人往外走。在此期间,孙途的双眼却一直盯在对方的脸上,直到看着他将要拖出营帐,边上几名下属将领有些纠结地想要开口劝说,他才突然又道:“慢着!” 说完这话,他慢步来到了那人跟前,脸上带着一抹讥诮的冷笑:“你确实有敢死之心,而且装得也很不错。只可惜,你还是露出了破绽。当听说我要杀你时,你不曾害怕,却在瞬间露出了解脱的表情,虽然只是刹那,却已能说明许多。你,根本就听得懂我们的话,对不对?” 这话一出,其他人都愣住了:“这……都监所言可是真的?” “当然,我相信我的双眼所见。而且他在被拿后不惜一死也要装聋作哑就足够说明问题了,他身上一定藏有什么要紧的秘密。他身上可搜过了吗?有什么发现没有?”孙途一脸自信地说道。 鲁达几个一开始就拿下他的人全都摇头:“这人身上除了一把弯刀和几块干粮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那就说明要紧的东西在他脑子里。”孙途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想装聋作哑可就太小瞧我们的手段了。你放心,我不会轻易让你就这么死去,我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 “你……要杀就杀,就不要白费力气了……”到了这时候,这个家伙终于是忍不住了,突然就开了口。虽然他的口音有些别扭,但到底还是让大家听了个明白,也坐实了他乃外族的判断。 “是不是白费力气可不是由你说了算的。”孙途当即就把脸一沉:“把他的衣裤全给我剥掉了,我倒要看看你的嘴巴能有多硬!”如今正是他率军攻打白虎山的要紧关头,这里突然冒出这么个可疑的外族奸细,自然不能有丝毫懈怠,必须用上最酷烈的手段了。 于是在众人有些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几名兵士还是在那家伙的挣扎和嚎叫中把他身上本就不多的衣裤给扯了去。在看到其胸肩等处留下的狰狞伤疤时,不少人的脸上又露出了一阵不安来,这家伙看着还真不怕死。 就连鲁达和林冲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上前一步道:“三郎(都监),这样对人有些不妥吧?” “事关我青州安危,不得不用些非常手段。”孙途却面容坚毅,随即就让人取来了一把匕首来,放在了旁边的火把上炙烤起来。只片刻工夫,那锻铁的匕首刀身已经开始发红,他这才拿着匕首来到已经明显面露惊色的奸细面前,发红的匕首就在他脸孔、胸口等处缓缓划过,最后落到了他的两腿间的要害处,这让对方整张脸都迅速扭曲起来,哪怕被人按住了,也在拼命地往上缩着:“你……你要做什么?” “不知你们部族里有没有这样的规矩,反正在我中原汉人的皇宫里是有一些服侍天子的男人需要净身的。净身你懂得是什么意思吗?就是把你下面这二两肉给割掉。不过你放心,我没有这么残忍,只是想用这把刀烫去那二两肉,这样你身上的伤口会小一些,说不定还能活下来。”孙途一边说着,手中匕首已经缓慢地往下放去,别说那奸细了,就是帐中其他人,此时都脸色发青,只觉着自己的两胯之间都有些发冷,好像被塞进了一把刀。 第一次,这家伙的眼中出现了恐惧之色,而看他似乎还想要作坚持,孙途的手突然就往下一落,哧的一声轻响传来,随后便有一股皮肉被烫焦气味传出,让这些作战时都不曾有丝毫畏惧的将士的身子都颤抖了一下,这等酷刑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啊。 那奸细更是应声发出了惨叫,整个人都奋力挣扎起来,要不是四名军卒全力按着他,都可能被被他挣脱束缚了。直到听见孙途平静的声音响起:“啧,稍微偏了些,居然只是在你大腿内侧烫出点伤口。不过你下次可没这么好运气了。”他心中的恐惧才稍微退却了些,然后尽力低头往下看,发现那刀果然只是烫在了自己大腿内侧,离着要害还有一两寸呢。 但即便这样,也已吓得他浑身是汗,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了。这次是保住了“兄弟”,可下次呢?而就在这时,孙途又作势举刀要再来上一下,这让他终于是彻底崩溃了:“我说,我是女真人莽古台,我是来见白虎山寨主的……”他或许真不怕死,可这样的折磨却不是他能抵受得住的。 其实当孙途慢条斯理地做这一切时,大家都已经猜到了他的最终目的,所以后面才再没人出面劝阻。而当听到这位终于招供后,大家却已经顾不上佩服自家都监的手段了,而是全都露出了震惊之色,这怎么竟还与女真人扯上关系了? 孙途的心更是砰地一跳,他太清楚女真人对大宋意味着什么了,相比于西夏和辽国,由女真人建立的金国才是大宋最大的敌人,想不到今日自己会在这里抓到一个女真奸细,而且他们居然还和白虎山的人有了勾结? 在稍稍定神后,孙途才盯着对方的双眼喝问道:“你们怎么会与白虎山有所瓜葛?你们有何用心?给我老老实实全部招来!” 既然已经被攻破了心防,莽古台也不再坚持隐瞒,当下就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给交代了出来……而在听完这番交代后,帐中上下人等的脸色都变得一片阴沉,不少人咬牙切齿间,都从嘴里迸出了一个词来:“该死!” “都监,这可如何是好?”在沉默了好一阵后,才有人带着些异样地看向孙途,现在事情有变,他们还该继续留在白虎山上这里剿匪吗? 孙途的心中也有些举棋不定,本来白虎山这里已成必胜之局,只是再耗些日子便能一举平定,现在离开可太不合算了。可是另一边的情况也是相当紧急,他总不能坐视那里真出了惨剧吧,到那时恐怕死的人可就多了。哪怕如今事情已经生变,但以女真人的凶悍劲儿,那里的军民也必然会死伤惨重。 却该如何抉择?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了孙途身上,只等他一言而决。 就在帐中一片肃穆,大家都静候孙途开口时,一个兵卒突然匆匆跑到了帐前:“都监,白虎山寨那里有人下来,说是他们全寨上下愿意投降官府,只求我们不要再追究他们之前所犯的过错。” 这话传进帐来,让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而孙途脸上本来布满的纠结却在这一刻迅速消散,嘴角一翘间,一抹冷冽的笑容已经浮了上来:“哦?那就请山上的使者前来见本官吧,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何诚意。”说着一个眼神下去,自有手下迅速将已经完全没有反抗之心的莽古台给拖出帐去。 不一会儿,一个白虎山的小头目就有些担惊受怕地被带到了孙途跟前…… 第304章 杀双孔 白虎山上聚义厅中,在听到下山沟通的下属回来禀报了官军态度后,孔家兄弟二人全都皱起了眉头来:“他们让我们这就下山归降?” “而且还要我们交给他们五千两黄金作为赔偿?就连连弩都要全数上交……”口中重复了一遍官军所提出的要求,孔亮脸上的怒意是越发的盛了起来:“真是欺人太甚!”这分明就是在趁火打劫了。 “二弟,一切以大局为重!”孔明当即开口道:“到了这时候,我们连生死都操于人手,一旦山寨被破别说这些东西了,所有一切都将归他们所有。而且我以为现在他们提出这些要求反倒是体现了官军的诚意,至少他们也不想再战下去了,如此我们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孔亮哼了两声后,也终于还是接受了眼前的事实。片刻后才道:“那我们现在就带人下山归降?不如再等等,这黑灯瞎火地下山我总觉着不放心。” 孔明却是一声苦笑:“这时候可由不得你我了,官军这么决定一定有他们的道理,我们若不肯遵令行事,恐怕归降一事必然难成。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孔亮纵然再有疑虑与不满也只能接受,微一点头:“既如此,那我们这就带兄弟们下山归降,我想官军总不会出尔反尔地对我们下手吧。” “那倒不至于,不然事情一旦宣扬出去,还有何诚信可言!官府中人最看重的就是这一点了。”孔明对此倒是深信不疑,一声令下,就开始集结起寨中剩下的那些兄弟来。至于其他老幼,官军应该不会强迫他们冒险摸黑下山去的。 只盏茶工夫,一百多白虎山贼寇就已集结完成,其中半数还都挂彩带伤。两人的攻防战不光让官军损伤不小,守山的也伤亡惨重,这时的他们也早没有了继续死守的想法,一听能活命下山,几乎就没有异议的。 很快地,这一群人就在孔家兄弟的带领下举着火把缓慢往山下行去。只是在行了一段路后,就被前方列阵以待,拿弓箭瞄着他们的官军给阻住了去路:“要想下山必须交出身上一切兵器!” 众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了自家首领身上,孔家兄弟都有些犹豫,这要把兵器都交了,一旦官军真有诱杀自己等人的意思,可就连反抗的本钱都没有了。可是,在看到此时山下往来游弋的队伍,以及前方那依然气势惊人的军阵后,孔明终究不敢再做坚持,率先把手中刀扔到了地上:“兄弟们,放下兵器下山!” 大寨主都这么做了,其他人自然不会再有迟疑,便也纷纷弃械,然后高举着双手,在众官军的小心戒备下沿着熟悉的山路缓步往下。这一刻,不少人的脸上都带着悲戚之色,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一下去,恐怕很难再回来了。 下得山,进得军营,见官军果然只是戒备却无对他们动手的意思,这才让孔明稍微安心了些。所以当接下来有人让他们留下其他手下在外,自己单独入帐见孙途时,两人也不见有何抵触的,就这么昂首挺胸地进了中军帐。 此时中军帐里孙途正坐在主位,两旁则各自站着鲁达林冲几人,当看到孔家兄弟果然就这么单独被带进来后,所有人眼中都露出了一丝喜色,本来还有些担心事情有变,现在看来一切都在都监的计划中了。 被众人拿眼一盯,孔家兄弟只能低头见礼:“罪人孔明(孔亮)见过孙都监……”就在他们想说些场面话时,上头的孙途突然就一声暴喝:“拿下他们!” 话一出口,孙途已经率先扑出,一刀出鞘,直劈孔亮。而站在两旁的杨志、林冲和鲁达三人也同时扑上动手,四人联手合击两个全无防备之人,只听得砰砰几声伴随着两声惨叫,孔家兄弟就已身中数招,重伤倒地,脖子更是已经架上了两口利刃。 这一下当真是出乎了他二人的意料,尤其是孔明,更是满脸的难以置信,这些官军将领怎么就会如此不顾颜面的诓骗自己还下手偷袭?孔亮则是血灌瞳仁,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的同时,大声怒喝:“你们……卑鄙!” 但他们也就嘴上发发狠了,此时身受重伤的他们却连动都动不了了,只是眼中依然满是疑问与愤怒,实在不清楚对方为何要这么做? 与此同时,外头营地里也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骚乱。当帐突然传出动手的声音后,那些白虎山的人也都变色想要冲过去救援。可还没等他们有所动作呢,四周呼啦一下就围上了两三倍的官军,刀枪弓箭在一瞬间就全对准了他们,几个声音同时喝道:“有敢妄动者格杀勿论!” 似乎是为了立威,几支利箭突然就从侧方飞出,直接没入了两名冲在最前头的喽啰的咽喉胸口等要害处,让他们惨叫一声便倒了下去。当同伴就这么被杀死在自己面前后,这些人才终于醒悟过来,自己此时可是手无寸铁,顿时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一脸悲愤地看着周围那些随时可以轻易屠杀自己的官军。 随即,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就地蹲下,双手抱头。都监有令,只诛首恶,胁从之罪可免!”在这话连续说了数遍后,一干白虎山盗匪终于听话照做,一百多人都乖乖地抱头蹲了下去,这下是真个彻底没有反抗之力了。 而此时帐中,孙途也收回了自己的刀,目光里充满了鄙夷:“若是寻常盗匪,本官确实可以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你们却不同,你们不但在我青州境内打家劫舍残害百姓,还勾结女真外族,试图对我大宋州县不利。这等投敌叛国的行为,天理不容!” “我们……没有……”孔亮刚想要否认,可一对上孙途的眼睛,这话可就说不下去了。 “哼,人证物证都在本官手上,此时已由不得你们不认!”随着孙途把手一摆,那个叫莽古台的女真奸细就已被带了过来,随后一只依然还有些血迹残留的包裹也被丢到了二人面前,印证了孙途之前的说法。 而在看到莽古台后,孔家兄弟终于是死了心了,脸色也已灰白一片,想不到事情终于还是败露了。 就在刚才,在孙途刁钻而又可怕的酷刑之下,莽古台最终还是把一切都给老实交代了出来。比如他所在的女真莽原部因为今年收获极少为了养活部族两千多人,就把主意打到了数十里外的博登县城。 因为对宋国官军多少还有些顾忌,所以这次女真人便找到了白虎山的人,希望他们能在县城附近出手劫掠把驻守城中的官军给吸引出去,这样一来,先期进入博登的八十多名女真战士就可以劫掠一城财富,满载而归了。 也正是因为知道了女真人的全盘计划,又知道白虎山居然答应帮忙,这才让孙途怒不可遏,决心将之彻底剿灭。尤其是那两个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答应与女真人合作的山寨头领,更成了孙途必杀的对象。 而孔家兄弟突然做出下山投降的决定就让孙途有了轻易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这才有了之前的一系列决定,以及现在的结果。 这一回,孔家兄弟是彻底傻眼了,眼看孙途他们杀气腾腾的样子,孔明更是大惊,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势就叫了起来:“孙都监,我兄弟也只是一时糊涂,我们今后再也不敢了……你要是这样杀了我们,事情传出去,恐怕今后天下英雄就再不敢信官府……” “给我住口!”孙途突然一声断喝,在喊停对方的同时,手中刀已唰然劈出。这一刀实在太快,孔明又有伤在身,根本动弹不了,当即就被这一刀劈在脖颈处,惨叫一声,鲜血喷溅而出,然后他的整颗首级也已脱体飞出,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出去。 “大哥……”孔亮见状立刻就撕心裂肺地一声大叫。可还没等他有下一步举动呢,鲁达手中的禅杖也已轰然挥至,一下就打在了他的胸口,把他的胸口打得粉碎,人也如破麻袋般打横而起,最后颓然落地,七窍流血的同时,却已气绝而亡。 “呸,该死的东西。洒家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等叛卖国家的杂种!”收杖时,鲁达还很不屑地骂了一句。 就此,白虎山的两名首领尽皆殒命,孙途则在稍微怔忡了一下后,大踏步地往外走去。直到这时候,他才突然想到一点,这孔明孔亮兄弟照道理可都是梁山一百单八名头领中的一个啊,现在居然就被自己给杀了。 继改变了林冲鲁达他们的经历,将他们收入麾下后,他孙途再次改变了一些重要人物的经历,而且这次还是第一次把梁山好汉给亲手杀了。 不,他们根本算不得什么好汉,不过就是几个为祸当地的土匪贼寇,勾结女真图谋不轨的奸恶之徒而已! 第305章 平白虎,救博登 当孔家兄弟的头颅被人提着出现在那一干白虎山匪面前时,他们在震惊之余是彻底的绝望了。而孙途也趁此机会肃然大声道:“非是本官出尔反尔欲杀他们后快,实在是你们白虎山试图和女真人勾结戕害我青州百姓,故而才杀他二人以为后来者戒!如今,你等但凡还有一丝悔改之意,就当诚信归顺,以赎己罪!” 这话让那些贼匪先是一阵糊涂,但很快还是有人明白了个中意思,立刻就有人大声叫了起来:“都监饶命啊,我等只是听从两位寨主号令行事,从没有与女真人勾结之意,更不敢有怨怼之心……我等愿意真心归顺官府,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一开始还是几人这么说着,但很快的,剩下的百多人也都反应过来,纷纷附和着叫嚷了起来,都说自己什么都不知情,愿意真心归顺朝廷云云。 孙途其实也没有把这些人全部除掉的意思,不然事情传扬出去确实对自己的名声很不好。现在诛除首恶,也算给了这些人一个大大的警告与教训了,便点头道:“如此自然最好没有。但你们真心如何现在还不好说,所以本官今后还得观你们的言行再作定夺。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去把山上的其他人全部叫下来,本官答应你们,不会再对他们下手!” 到了这时候,这些人如何还敢提出异议,当即就有几个小头目再次上山去把其他那些老幼妇孺都给喊下山来,这一番,白虎山是彻底被剿灭了。 而孙途这时却已不再把注意力摆在白虎山上头,随着孔家兄弟被杀,一山贼匪都成一盘散沙,根本不足为惧,他现在最关心的已经变成了博登那边的安危。因为之前已经从莽古台的口中得知,他们将在明天,不,现在已近四更,该是今天中午就要在博登县城里发动袭击了。 “齐得胜!”孙途突然转身喝道。 早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得有些回不过神来的齐得胜在愣了下后方才急忙上前应道:“末将在。” “白虎山这里就交你善后。天亮后,你再带领全军押送这些白虎山的俘虏前往博登接应支援我等。” “啊?都监你这是打算连夜赶去博登?”齐得胜立刻就紧张地问道。 “事关一县百姓之生死安危,可耽搁不得。”孙途说着,目光已经迅速从杨志、林冲、鲁达等人脸上一扫而过,同时又点过了他们的名字:“你等随我这就骑马赶去博登。现在我军中有多少马匹?” 一名专门负责后勤事务的军官忙上前禀道:“回都监,从青州出发时我们有马二十三匹,之后又在白虎庄中抄出了二十四匹,一共是四十七匹马。” “好。时迁,你从斥候营中选出四十二人随我同去博登,我们必须赶在中午他们发动之前赶到博登,护城杀贼!”孙途当即下令道。 随着这一道道号令下达,手下人等全都大声应命,然后四十多匹战马全被拉出,同时还有从那些山匪手中缴获的连弩也被人送到了孙途他们手中,此时多一件利器就多一分保障。 当山上那些老弱妇孺凄凄惶惶地被带下来时,孙途等四十七骑已飞驰而去,片刻后,就已看不见半点影子。而齐得胜则在稍作怔忡后,便把手一挥:“甲字营再派五十人上山搜寻,以防还有贼子藏匿其中。搜过后,将一切可用之物带回来,再放火把这山寨给我烧了。”要是留着白虎寨不烧,难保什么时候又有强人在此占山为王,到时可就又要费一番工夫了。 虽然天黑又困顿,可青州兵这时候却展现出了遵从号令行事的精锐一面,没有二话,甲字营就已分出一路人马上山,其他人马则继续围拢看守着总数在两百人间的白虎山匪,随后还用绳索将这些人全部捆缚起来。 这一忙,又是一个多时辰,等到白虎山腰突然冒起火光,浓烟滚滚的时候,天色已然放亮,这也让一干白虎山的人痛哭流涕。他们赖以为生的家园终于打从现在开始彻底毁于一旦,但在两名寨主被杀,连首级都正被悬于面前旗杆上时,这些人却已兴不起半点反抗与复仇的心思来。 直到看到这些人的反应后,齐得胜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他知道,从这时候开始,白虎山才算是真正彻底覆灭。这让他都有些恍惚,觉着一切都有些虚假与梦幻了。 要知道就在几个月前,白虎山这路匪寇还让青州境内的百姓们谈虎色变呢,从来没有人能想过可以将他们剿灭。可自打孙都监入了青州,一切就都不同了,不但练出了一支精锐之师,而且还在短短数日内就剿平了白虎山,往日里四处为患,让官府只能听之任之的贼寇如今皆成阶下之囚…… 这时候,他是彻底相信只要大家跟着孙都监,平定整个青州境内的一切山寇贼匪都不是梦。甚至于,说不定自己这些人还能在青州之外建立更大的功业呢。 “都监威武,我军必胜!”不知什么时候,有军卒突然大声呼喊起来。开始还只是几人,但很快的,数百军卒都高声疾呼起来:“都监威武,我军必胜!”这叫声直冲云霄,惊得飞鸟四散,也让那些俘虏一个个全成了瑟瑟发抖的鹌鹑。 望了望天色,齐得胜这才下令让众军用饭,只等吃饱了饭,便追随着孙途他们的脚步往东北方向的博登而去。此时无论是他,还是麾下的数百军卒,都对孙途他们信心满满,认为自家都监率军赶到博登必能将那一小股的女真人击溃杀光,保下博登县城! ¥¥¥¥¥ 同样的想法也在跟随孙途全速疾驰的斥候营军士中间弥漫着。自成军后他们便一直顺风顺水,无论是贼寇还是官府都被他们吃得死死的,所以在这些斥候看来接下来要面对的女真人也没那么可怕的。 但孙途显然没有这么乐观。女真人有多凶悍善战他确实未曾亲见过,但他却知道一句俗话——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是自女真族从白山黑水间崛起后,许多敌人对他们的极高评价。 要知道就是这么一个总兵力不过数万的小部族,居然就在短短数年间迅速崛起,随后屡败辽国,最后更是打得本就以骑射善战著称的契丹大辽国家国破灭,这是何等恐怖的战斗力啊。就更别提他们之后只以区区两三万人就能横渡黄河灭亡北宋,将赵宋王朝逼得只能在东南一隅偏安,苟延残喘了。 可以这么说,对穿越者孙途来说,辽国的威胁只是一般,倒是现在还不曾显山露水的女真金国才是最可怕的存在。哪怕现在他们要去对付的并不是真正的金国女真人,而只是一支不知从哪里突入到山东境内的小股势力,却也依旧不容小觑,依旧要小心应对。 所以在赶了一阵路后,孙途便肃然说道:“我们此去可都要小心了,这些女真人可不好对付。只要有机会,格杀为上,别想着捉拿俘虏。” 这些下属看他说得郑重,这才稍微收敛了一些,纷纷点头应命。而身后的杨志和林冲等骑术精湛者,则还在查看着手中的连弩,之前急着出发,他们还真没仔细打量过这新入手的利器。 “三郎,这连弩确实精巧,不过相比于禁军所用的弩机威力却小了许多,只怕真正的杀伤范围只在三十步左右。这箭匣容量也不是太大,就五箭而已。不过只要能近敌人三十步内,以它的射速倒是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半晌后,杨志终于弄明白了这连弩的特点,随口解释了两句。 孙途点头,又吩咐了众人一句:“到时入城,一旦遇到女真人,就先以连弩杀敌,万不能让他们有任何喘息还手的机会。” 众人再度答应,这下他们是真有些提起心来了,都监之前还从没有如此看重过一个敌人呢。 在策马疾驰了两个多时辰,当胯下马儿都已累得四蹄发软,呼哧带喘时,孙途他们终于在巳时之前赶到了博登附近。可是,在看到县城的那一刻,所有人脸上都没有了及时抵达的喜悦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惊怒! 只见数里外的博登县城里这时已经有大片的火光亮起,即便是在如此白天里,依然能看到那一团团的火焰,就更别提伴随着大火生起的股股黑烟了。 突然,一阵风从县城方向吹来,除了有大片的烟味带过来外,更有一阵隐隐约约的惨叫和哭喊声,这让这支辛苦赶来救城的队伍都短暂地陷入到了沉默中,许多人的手已经捏紧了缰绳和兵器,眼中已充满了愤怒和疑惑——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女真人要等到白虎山的人把城中官兵引走再动手吗?不是说他们要等到中午才动手吗?为何现在才刚辰时,博登县城就已经遭遇袭击了? 难道是那莽古台欺骗了他们? 第306章 战女真(上) 事实上这次孙途他们还真就误会了莽古台,这位老兄骨头虽硬也不怕死但头脑却没那么灵活,这种九分实一分虚的谎话也不是这么个普通女真战士能想出来的。 今日的博登县城所以提早出现大乱还是因为几个变故所致,其中最关键的就在于孙途引军攻打白虎山,使孔家兄弟再无法先一步出兵骚扰博登县附近的村镇,这就导致了县城还是有一定防御力的。 当提早入城的几名女真头领发现这一点后,一面派出莽古台前往白虎山催促,一面则把本来还藏于县城之外的人手都给叫了进来以防不测。 博登县如今也就不过数千人而已,一天里突然冒出了七八十名外族青壮,纵然大宋再是开放也有了防范之心,所以便有几个县衙的差役特意过去盘问情况。 这次前来的女真人多半可不懂汉话,再加上做贼心虚,几句话问下来,更是破绽百出,那到了最后就只能选择先下手为强了。 在当街杀了那几个县衙差役,引起举城惊慌后,这些女真人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放开了手脚在纵火屠杀。而这一来,本地官军孱弱的武力也彻底暴露在了这些女真战士的面前。他们本还有些担心只凭自己这点人手打不下一座宋国县城呢,直到真动上了手他们才发现那些宋人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别说寻常百姓了,就是那些差役官兵,在他们的攻击下也是一触即溃,根本没有多少抵抗之力。 这一来,整座博登县城可真就遭殃了,本来只打算抢上一把就走的女真人贪心和杀心同起,纵掠四方,却是见人就杀,见屋就抢,抢完了东西还放火烧房,只一个时辰不到,就把这一座县城给烧杀成了一处人间地狱…… 孙途他们在发现城中大乱已生后,再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就再度策马狂奔,直冲到了县城西门前,正瞧见门内街上一个浑身是血的女真人正追赶上了一名仓皇逃窜的寻常百姓,不等对方求饶,手中刀已迅速插进了对方的后颈,再一划间,一颗头颅就与身体分了家。 这家伙也没往城门处看上一眼,转身就朝着另一边的小巷处冲去,里头立刻响起了一片尖叫,听着声音却还有不少女人躲在那里呢。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瞬间眼睛都红了,孙途当即喝道:“杀进去,不用废话,先用连弩招呼他们!”说出这话的同时,他已一夹马腹,催马急冲进了西门,身后则紧跟着林冲和杨志二人,再后头才是骑术并不是太好的鲁达、时迁,然后是剩下的四十多名斥候营的军士。 而就在孙途策马冲进西门的瞬间,两边就有四名女真人围杀过来,这些人也都红着眼,一脸的狰狞与贪婪。他们是奉命守在这儿的,这次袭城的女真首领也是个有些头脑之人,所以一早有了防备,让人守在最可能有援军赶到的西门处,只要阻上一阻,再把消息传递过来,他就能带人迅速赶到。而在经历了刚才如入无人之境的屠杀后,女真人早已不把宋人官军放在眼里,认定了四名精锐足以守住西门。 而这四人本来就对自己无法在城中纵抢有所不满,虽然按如今女真族中的规矩抢掠到手的东西都会充公一体分配,但到了分东西时也要按功劳来,他们自然也想杀人立功了。而孙途他们的出现就给了这些人以机会,而且在看到这居然是一支骑兵队伍后,这些女真人就更眼红了,二话不说就拔步迎击,想先把马匹抢到了手。要知道他们所在的莽原部可是穷的叮当响,作为渔猎为生的女真部族可凑不出几匹马来,现在一气来了这么多马,足以让所有人都动心。 孙途见四人围杀过来,脸上也是杀气一现,没有半点犹豫,已迅速亮出了新得的连弩,两指猛一扣悬刀,短短的弩箭已嗖然飞出,直取对方面门。这还不算,在这一箭射出的同时,孙途手腕又接连轻颤,再次连续扣下悬刀,转瞬间就把一整匣的五支弩箭全给放了出去。 对面那名女真人显然也没想到孙途下手如此果决,见一箭袭来赶紧闪身拿刀格挡。这第一箭还真被他及时挡了下来,可他这一偏身却正好迎上了孙途之后射出的两箭,这却让他来不及再挥刀招架了,当即一声惨叫,胸口和肩窝连中两箭,心中一凛间,他已迅速往后撤步。 可就在这一瞬间,孙途便已飞马杀到,此时他已换枪在手,一声喝间,长枪已全力刺出,再加上胯下战马的冲击势头,这一枪势若奔雷,呜响声中,对方压根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已被一枪洞穿了面门。 那女真战士才刚张口发出一声惊呼,枪尖已趁机钻进了他的嘴里,再突地一下从其后脑贯穿,红的白的立刻喷溅出来,骇人已极。 而孙途手上的动作却不见有丝毫放缓的,两臂一较劲间,已将那尸体挑起,再一甩间,正好迎向了左手边扑来的两人,惊得他们急忙闪躲。右边那名敌人则因为刚才孙途射出的两箭正是冲他而来,导致他离着还有丈许远呢,未能构成威胁。 他是没法儿及时加入战团了,可不代表其他人不行。此时,紧随孙途杀进西门的林冲和杨志两人却在他勒马杀敌的瞬间超越过去,两人也没用连弩,直接挺枪挥刀杀向了刚被逼退的两个女真人。 只眨眼间,一人被长枪穿心,一人被朴刀劈成了两截。林冲和杨志这次也没有再作保留,趁着那两个敌人躲闪孙途挑过去的尸体的当口,就已解决了他们。而在他们收回兵器的同时,孙途也已一转马冲到了最后那人跟前,抖腕间,重重枪影已如山般压了过去。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孙途除了练兵外,也没荒废了自己的武艺。每天早晚,他都会与杨志等人切磋武艺,尤其是和本就枪法高明的林冲互相印证学习,更让孙途在使枪一道有了更进一步的精进,此时临场使出来,其威力已比当初要强上许多。 看到与自己同时出手的三人竟在转眼就被宋人的援军所杀,最后的女真人终于有些害怕了,眼看孙途杀来,他再没有了迎战之意,大叫一声便转身往后逃去,一边跑着,一边还大声嚷嚷着什么,显然是在向其他人示警了。 可他跑得再快也就两条腿,如何能比得过四条腿的战马?只跑了两步,身后再次有长枪的破空声袭来,这让他惊得只能全力往旁边扑去,可人才刚刚跃起一点,枪身已呼啸而至,噗哧一声就已从其后背透入,再一抖手,长枪迅速收回,使其身子一僵,然后便扑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孙途这次并没有再将其挑飞,而是迅速转过马头,冲向了边上的那条小巷。因为他已经看到那里头两个女真人正挥刀残杀着十来个手无寸铁的百姓,这其中多半还是女人和小孩。 可在策马冲到巷子口时,孙途却只能停了下来,因为那巷口太小,根本无法让马儿从容穿过。他也没有丝毫的迟疑,双脚一缩已从马镫里脱离开来,一手在马鞍上一按,人已跃马而出,提枪就朝着前方飙射,身在半空,一枪已袭向位于后方的那个女真人。 对方的反应倒也不慢,就在孙途这一枪刺来的同时,他也已拧身挥刀相迎,正好封住了这一枪! 其实刚才孙途杀人冲来时的动静早就让巷子里两人心生警觉,只是因为对宋人的轻视,再加上杀心大起,才没有立刻回头对敌。但他们依然时刻戒备着,甚至都打算诱使孙途近身后两人联手将之格杀。 可是,就在那人及时挥刀挡下了这一枪的瞬间,他脸上有些得意的狞笑就突然变了,变成了恐惧和难以置信。因为这一枪的力道实在太大,他虽然挡下了刺向自己的一枪,但却挡不住跟随而来的滂湃之力,只一瞬间,他持刀右手的虎口已然崩裂,鲜血飞溅的同时,刀也跟着横飞了出去。而孙途手中枪只停滞了片刻后,就再度前刺,噗哧一声便已没入了他的胸口,再从背后透了出来。 身后那个刚回身想要夹攻孙途的女真人在这一瞬间都呆住了。他是真没想到自己的同伴会被人一招强杀,宋人不是很弱吗? 就在他一愣神的工夫里,孙途已落地迈步,强行推着一个将死之人就往对方身上撞去。在那人刚往后退了一步的时候,连人带枪都撞在了他的身上,这让他一声惨叫,挣扎间,一截枪身也从其后背突地穿出。 等孙途从容收枪后,两个之前还在残杀无辜百姓的女真人已成了两具尸体,砰然倒地。 这下,可把身后四五名死里逃生的百姓吓得不轻,顿时尖叫连声。而孙途此时则根本没有心思安抚他们的情绪,只扫了他们一眼后,便已迅速转身往巷外奔去,这城里还有太多女真人等着自己去解决呢…… 突然发现,昨天才是周一,今天都周二了。。。。。。所以还是求下票吧,反正今天才是假期结束的第一天。。。。。 第307章 战女真(中) 当孙途冲入小巷杀人救下剩余那几个无辜百姓的同时,原来跟在他身后的那些青州兵也都已呐喊着沿着长街直冲进了城中。看到许多大宋子民死于异族人之手,这些将士心中的怒火和杀意也都已熊熊燃烧,所以当有一些女真人从旁边的街道处冲杀过来时,他们便毫不犹豫地就迎了过去。 孙途钻出巷子时看到的就是双方开战的场面,前方是杨志和林冲策马突进,将前来拦截的十多名女真人杀得节节后退,甚至有两人更因此丧命。后方的士兵则持续跟进,不断把手中连弩中的箭矢朝着女真队伍里射去。 这些女真强盗还真没防备着会碰上这么一种厉害的武器,仓促间便有三人中箭倒下,顷刻间就被赶上的青州兵砍杀当场,另外几个中箭的也是急忙就朝后退去,之前那种狂妄之气已然收敛。 但这边的动静也迅速吸引了更多散落在城中各处屠杀百姓的女真人的注意,不一会儿工夫,两侧又各自出现了十多人,而且他们再不像之前那些族人般见面就冲杀过来,而是迅速取出弓箭来,遥遥地朝着这边射来。 孙途此时离他们还有些距离,当即大喝一声:“全都下马!”这博登只是个小县城,这条十字长街都不算太过宽阔,要是真乱战一起,坐在马上的青州兵可就在机动性上要吃大亏了,而且人家还可以针对马匹下手,对作战更是不利。 而在他话音未落的当口,几支箭矢已迅速贯入了侧边两匹战马的身上,上头的士兵骑术不精,一颠下便惊叫着落下马来,更有三人身上中箭,刚建立起来的一点气势就此消散。 都监下令在前,自家兄弟受伤在后,这些青州兵此刻再无半点犹豫,立刻就滚落马背,迅速结阵便分出十多人朝着左侧那十多名敌人掩杀过去,而右侧那些人则由并未就此下马的林冲二人应付。只一抖缰绳间,林冲便已一马当先地直冲而出,手中长枪震颤间,竟把射到他跟前的那些箭矢全给打飞拨落,别说伤到他了,就是胯下的战马也不用担心被箭矢所伤。 而在其后面,马上的杨志紧紧跟随,手中刀不断闪动着,把从林冲身侧漏网射来的箭矢全数挡下,在来到距那些女真人五六丈远的时候,更是一夹马腹,高喝一声,控制着战马高高跃起,扬刀就是霹雳一斩。 孙途这时也已大踏步地赶了上来,见状再次喝声下令:“今日我们杀人为先,救人次之,火就先不管了。”说完,他已率着剩下那些人马径直沿着笔直的长街往县城深处冲里。这里才刚入西门,真正的杀戮还在县城内部呢,可不能再有耽搁了。 此时,两边已传来了厮杀和惨叫声,显然是双方已交上了手,但孙途却连回头看一眼战局的心思都没有,只顾着快步前冲,长枪收在胸前,目光不时往两边的小巷里扫动着,以防有冷箭从那边射来。 在冲过了一大段距离后,前方又有十多名女真人闻声迎杀过来,而两侧也同时冒出五六人,他们没有一点犹豫,已迅速扬弓放箭,几根箭矢已带着啸声飞至,其中两根是被人迅速挡下,但另外三根还是射中了侧方的兵卒,让他们的脚步猛然就是一顿。 孙途冲前的脚步都不见停的,口中则喊了一声:“鲁达,时迁,你们带人对付两边,前边的交给我!”鲁时二人因为骑术比不过孙途他们所以在冲进城里后便落在了后边,此时大家都弃了马才追赶上来。听到吩咐,两人都应了一声,各自带了三五人就分头朝着两边巷子里扑去。 而孙途在前冲的同时脑子里迅速计算着:“这次袭城的也就八十来个女真人,西门入口处六七人,随后被迅速击溃十多人,两边又各有十多人,再加上眼前这些,那城中也就不到二十人了。只要杀光面前这些,后面的敌人不足为惧!”盘算间,他人已杀到了那些同样扬刀冲来的女真人跟前,看准了面前两名敌人劈刀来势,便已突然驻足一个后仰铁板桥,在闪过迎面的攻击后,手中枪已暴然刺出,几重枪影迅速贯入对方的咽喉,然后迅速回抽,打横里一扫间,又把跟着劈来的四五把刀给挡了下来。 这时候,紧跟着他上来的最后几名青州军斥候营的精锐也已杀到。他们在赶到的同时,已把手中连弩迅速抬起,将弩匣中最后的几根箭矢全部射了出去。 这等十步之内的距离里,连弩立刻就爆发出了最大的杀伤力来,那几名女真人都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脸上胸口等处已接连中箭,惨叫倒下。而后那些青州兵也都丢下连弩,挥刀杀上,迅速就与剩下那些女真人杀作一团。 孙途见状,也没有继续耽搁在此的意思,突步上前,一枪将跟前的敌人刺了个通透后,人已如利箭飙射般继续往前冲去。城中百姓时刻都在面临被女真人屠戮的危险,他早一步杀过去,就能多救一人! 很快地,孙途已冲到了县衙之前,只扫了一眼,孙途脸色就更加难看,因为此时衙门口已经尸横遍地,而里头还没有半点厮杀的动静,恐怕衙门里的人都已经被屠杀干净了…… 没有在此多作停留,孙途已继续顺着长街往前,这回前方倒是没有大股敌人堵截了,路上只遇到了四名女真人,都被他轻松解决。而后,他更是在边上几处巷子里发现了有几具被人砍杀的女真人尸体…… 这让孙途略感意外,要知道这一路打西门冲进城来,他是光见着女真人屠杀大宋子民了,都不见有人反抗的,更别提反杀对方了。而刚才连县衙那里都已彻底失守,那杀女真的人就不可能是官府中人了。 就在他有些猜疑不定的当口,前方十多步外的转角小巷中传来了兵刃相撞的乒乓声,随后便是一声惨叫。这让孙途心下一动,脚步一跨间,就已迅速朝着那边扑去。可就在他将要转身入巷的瞬间,里头嗖地一声,便有一枝冷箭迎面射来。 好在孙途时刻戒备着,箭矢临面的同时,早已捏在手里的甩棍已迅速劈出,当地一下就把这一箭给挡了开去。而他右手的长枪也随之猛然朝前急刺而出,在穿透了转角处的一块砖头后,便捅进了埋伏在角落里的那名女真人的咽喉里,跟着一脚蹬出,将那连惨叫都漏着风的家伙给踢得横飞入巷,而他人也跟在其背后直蹿进了巷子里。 果然,就跟他预料的那样,就在他们两个同时飞身而起的瞬间,巷子里再次响起了箭声,而且一来还是五响,竟还有五人在这儿等着自己。好在他早准备了肉盾,当下就一手拉住了那横飞的女真人的尸体挡在身前,噗哧连响间,所有箭矢都钉在了那尚未断气的家伙背上,这回他是真个彻底气绝。 而孙途则索性压着他轰然落地,随即手脚同时使力推蹬,再次把那尸体横抛向前方,阻挡对方的攻势的同时,已和身扑了过去。 那几名女真的埋伏者也没想到孙途能如此化解自己的陷阱,便是一愣,直到尸体砸来,他们才慌忙闪避,高声喝骂了一句什么后,几口刀已呼啸着直朝孙途劈来。 孙途也无惧色,立刻出枪拨打,而前冲的势头却已停了下来。自己的枪比他们的刀要比他们长上一截,距离过近只会对自己不利。 但这五人也明显知道这一点,见状当即高喝着全力就往前冲,两人更是突然伏身贴地扫刀袭来,动作之迅速,配合之默契,显然要高过之前遇到的那些女真战士。 孙途也不敢轻敌,立刻就挺枪急刺,在迫使直攻自己正面的三人稍微一顿后,他人便迅速往后掠去,拉开与底下两人间的距离。但那两人的动作却也极快,见状竟就地一滚,再度贴身缠来,而另外五人也在低喝一声后再度扑来,这次他们不再如之前般全部攻向孙途的正面,而是分左中右同时袭来。 面对如此绵绵不绝的攻势,孙途只能再次后退。这小巷本就不利于自己的长枪施展,再加上对方人多势众,他一时间还真就陷入到了被动挨打的困境中了。 好在孙途的身法足够灵活,虽然一时被动,但招架退却还是可以做到的,只是人却是不断被杀得后退,眼看就已退到了巷子入口处,就要回到大街上了。 但这却显然是对他有利的,一旦出了逼仄的小巷,长枪的长处就能完全发挥,他自信能迅速扭转局势。何况,这一段时间过去,手下那些人也该追上来了,到时人多打人少的局面也将颠倒过来。 可就在他将要退出巷子的一瞬间,孙途突然看到其中两个敌人的眼中竟闪过了一丝得意和杀机,这让他心中陡生警兆。而就在这一瞬间,身后就传来了呼的一声响,一道寒光已急速袭来,直取其后颈,而面前的几名女真人也已在同一时间全力扑杀过来。 与此同时,小巷的侧上方,也有一人暴喝而落,两道寒光如雷霆降落,飞斩而下…… 第308章 战女真(下) 前有堵截,后有袭杀,就连上方都有一人扑杀下来,而且此人双刀劈斩下来的声势要远胜过下方那几人。哪怕孙途已在他们出手前一瞬间察觉有异心生警惕,此时看来似也已入必死之境,没有一点退路了。 可就在几人挥刀将要砍中他身体的瞬间,孙途突然双足猛然发力一蹬,身体便已火速蹿起,竟在最后一刻高跃起来,让身前身后的那六把刀都从他的脚下虚劈而过,并未伤到其分毫,同时手中长枪则陡然刺出,却不是迎击自上方斜劈过来的两刀,而是猛然下刺,直取下方位于中间那人的头顶。 他居然就无视了离自己只有咫尺之距,威胁最大的双刀客,而选择了攻击下方几人里的指挥者! 而就在他这一枪向下刺出的同时,那两道本该劈进他体内的雪亮刀光竟也擦着他的身体轰然斩落,正砍在了从后偷袭孙途,此时却已抢到他身下的那个女真人的颈肩之上。顿时间,惨叫声起,血光四溅,那人竟被这两刀直接斜劈成了三截,惨不可言,飞溅出来的鲜血更是淋了其他人一头一脸,只有尚在半空的孙途躲过了一劫。 而这也让底下那名指挥者来不及做出回应,只退了半步,头顶天灵盖就被一枪刺穿,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已殒命。孙途更是趁着其他几人眼睛糊血,仓皇后撤的时机稳稳落回到了地面,与那双刀客背对而立,横枪胸前看着面前满面惊容的四人朗声道:“武二哥,一别数月,想不到你我竟会在此时此地重逢,一向无恙否?” 这名突然从小巷上方加入战团,一招间就把一个女真战士肢解三段的双刀客赫然正是武松武二郎! 当然,在刚才千钧一发的瞬间,头顶又有烈日照下,孙途是不可能一眼就认出其身份的。但他还是在武松出现的那一刻察觉到了来人并非女真人,只因那时候他们的神色突然一紧,显然是他的出现出乎了这些人的意料。所以孙途才敢在生死一瞬间做出最大胆,同时也是最准确的判断,与武松配合无间,瞬杀两个女真战士,其中一人更是几人中的首领。 武松这时也已缓缓转身,虽未看向孙途,口中却道:“孙都监果然艺高人胆大,武松佩服。且让我们先解决了他们几个再叙旧不迟!” “好!”孙途也不拖沓,好字出口间,人已提枪前冲,武松也在同一时间双刀一摆,也跟了上来。对面的四名女真人这时却是一脸的惊怒,本以为自己布下的杀局陷阱天衣无缝,结果却出了大漏洞,现在敌人未伤分毫,反倒丢了三名族人的性命!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怪叫声中,四人也已举刀反冲过来,一个个面容扭曲,却是已经打定了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主意。 可是他们面对的却是两名高手,别说有两人了,到了这时候就是孙途一人也不是他们能轻易应付得了的。现在以二敌四,只一个照面,孙途抖手刺出的几枪,已杀得他们疲于招架,已无力分心旁顾了。 武松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当即在墙上发力一蹬,人横掠在半空就是两刀袭向两名敌人。其中一人反应稍快倒是架住了来刀,可另一人却被一刀入胸,惨叫声中颓然倒地。 这让剩下两人心头更慌,分神间手上动作便是一缓,孙途手中枪立刻就找到了破绽,唰唰两枪,将他们的身体洞穿。而最后一人,则在一怔间也被武松一刀断首。 只片刻工夫,这边巷子里的七名伏击者全数被杀。虽然从孙途闻声进入到杀光他们只有区区盏茶工夫,但其中的变化与凶险却要远远强过外间的战斗了。 孙途此时脑中草草一算,知道还有十来个女真人尚未露面,便说了句:“跟我走!”转身奔出了小巷。武松闻得此言微微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没有说话,果然紧随孙途冲出了小巷。 在孙途冲出巷子后,便看到了后方已有自己手下的人马赶来,其中冲在最前的,正是林冲和杨志两个还在马上的。他见状急忙闪到一旁,口中则喝了声:“去东、北两门!女真人可能要往那里边逃走!” 林冲和杨志两人答应一声,互相打了个眼色,就已迅速分开,各自挑了个方向策马奔驰了起来。而孙途也再次喝道:“分军追击!”自己已挑了北门的方向发力猛追。 这一路行来,他发现城里百姓虽然多有死伤,但却多是老弱妇孺,并未见多少青壮男子的尸体。再联想到女真人重重设防的战术,便使他忽然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恐怕在发现有援军抵达后,他们是打算捞一笔就跑了。而想要把城中钱粮带走,只靠剩下那些女真人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挟持城中青壮男子来为他们搬运粮食。 绝不能让他们的计划得逞,不然不光是粮食被人劫走,那些被劫持的百姓也是性命堪忧。所以此时全力追上他们,将女真人杀光才是最好的选择! 就在孙途转身要踏上直通北门的长街时,一阵厮杀声和惨叫声便已传来,他的选择果然不错,女真人果然是朝着北边退却的。 而当他转过身来,远远朝着北边望去时,就瞧见了林冲一人一马冲入阻挡其去路的五六个女真人中,长枪吞吐间,就已把两个敌人刺翻在地,在他前方,剩下的四五个女真人已满面狰狞地举刀杀向了那些被他们挟持的城中青壮男子,转眼间,就有七八人被他们砍翻在地。 显然,在看到林冲和孙途他们先后从背后赶到时,这些女真人自知不可能再把人和东西带回去了,甚至连自己都逃不了,所以杀心一起,就索性大开杀戒! 看到这一幕的孙途当真是目眦欲裂,一声怒吼:“狗日的女真人给我住手!”人已全速奔腾起来,竟不在奔马之下,百多步的距离竟被他一冲而过,让紧跟着他冲来的武松也为之失神片刻,随后才在大喝一声后飞身扑上。 当然,论速度孙途终究是比不了林冲的,他已先一步突到了女真人身后。心中也已怒火焚烧的他手中枪突然就绽出点点光华,每一点光华都带着极强的劲道,竟在空中发出了哧哧之声,直接就从身后没入了三名女真人的体内,再手腕手臂抖动间,三人竟被他挑得高抛而起,砸到地上便已四分五裂。 这等声势和杀气当时就震住了最后两个女真人,让他们挥起的手中刀稍稍在空中停了片刻。而这时,尚未冲到他们身前的孙途已是一声怒吼,右手单手持枪,猛然后收,然后往前全力一挥,把长枪当成了标枪就往其中一人的背后射去。 “呜——!”一声怪响间,那枪已化作一道流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过最后那十多丈的距离,准确地没入对方的后背。但这一枪的力道却并没有因此消减,在转眼间又从其前胸透出,继续往前飙射,带着被瞬杀的尸体在往前踉跄了数尺后,才砰地一下扎进了前头的城门土墙上,竟达半尺有余,而那具尸体也直到这时才软软地倒了下去。 这一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别说最后那个女真人了,就是林冲也被唬了一大跳。但也就那么片刻而已,趁着最后那人受惊呆愣的工夫,他已再次出枪,将最后一个敌人刺杀当场。 直到这名敌人砰然倒下,孙途才赶到了他们身后,脸色有些发白,身子也在轻微地颤抖着。刚才含愤爆发投出的这一枪所以威力如此巨大,乃是因为他已把全身的力量都用了出来,再加上之前的连番作战,此时已经力竭欲倒。 好在当他将要摇摆着倒下去时,一只手从背后撑住了他,却是武松追上来帮了一把:“你没事吧?”问这句话时,武松脸上还有着一丝苦笑,他是真没想到这些人竟如此厉害,自己全力赶来竟一个敌人都捞不到杀。 孙途轻轻地摇了下头,神色间带着无奈,全无半点将敌人全歼的喜悦。只因就在他们面前,三十多个青壮男子倒在了血泊中,剩下的那五六十人也全都吓得手脚瘫软地坐在那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而后边赶来的那些军卒在看到这里犹如修罗屠场般的场景后,也个个都变了脸色。当与敌人战斗的兴奋感在战斗结束后消失,看到这等凄惨的场面,所有人心里都有些悲痛。 是啊,自己纵然将这些侵入博登县的女真人全数杀了个干净,可这县城却终究被他们毁了一半,更有数百上千的无辜之人被他们所杀,这些人可是无法再活过来了! 远处,还有人不断赶来,而那些被女真人纵火焚烧的民居住宅此时还在冒着滚滚浓烟,直冲云霄。 这一刻,所有人都无声,茫然…… 第309章 武松点头 直天黑后,博登城里的一处处火头才被劫后余生的人们扑灭,此时全城上下的百姓皆都满是悲痛之情,几乎每一家都有人死在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变乱中,有的人家甚至死得只剩下一两人而已,在找到亲人的尸体后,多少人都号啕痛哭…… 这一切落到孙途等人眼中也颇不是滋味儿。其实何止是城中百姓伤亡惨重,就是随他一起连夜赶路救援博登的青州斥候营的精锐,在此番战中也有不小的伤亡——四十多人里有十五人战死,伤者更达二十多,可以说除了他们几个领头之人外,其余兵卒几乎个个带伤。 当听到时迁在战后送来的战果后,孙途的心也是一阵抽痛,那可是他建立的青州军班底里的最强者啊,居然一战就出现了这么大的伤亡。要知道明明他们可是占据了不小的优势,突然的袭击、武器甲胄更是远胜过那些只用简陋的弯刀与弓箭作战的女真人,除了在人数上不如敌人,一切都是压倒性的。可结果,却还是造成了如此巨大的损伤,哪怕把八十多个女真人全数歼灭,也不值得高兴。 从此一战里,孙途就可看出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句话绝非虚言了。光是这八十多人已经爆发出了远超他想象的战斗力,甚至差点把自己都给搭进去。而且要知道这些莽原部的女真人根本算不得女真部族中的强者,金国内部可有着比他们可怕得多,也强得多的大量军队呢。 “怪不得,金国能在崛起后的短短几年时间里就把曾经的霸主辽国迅速灭掉,最后更是将大宋都城都给攻破了!”孙途心中不禁暗自叹息了一声,同时也告诫自己绝不能轻视任何一个女真人。 不过这些想法此时却不好说出来,如今正是该鼓舞军心民心的时候,现在城里的百姓还需要安抚呢。所以很快他又振作起了精神来,寻了个高处站了上去,大声对那些还在亲人尸体前痛哭或发呆的百姓们说道:“博登城的乡亲们,本官青州都监孙途。这次是我来得晚了,这才让大家遭受到了外族的侵袭,我在此向你们赔罪了!”说着,已深深地弯腰拱手拜了下去。 那些百姓先是一阵茫然,随后才有人忙不迭地下拜回礼:“将军不要这么说,要不是将军你带着将士们及时杀到,恐怕我等小民的性命都将不保……” 随后,其他那些人也全都回过神来,跟着下拜行礼,算是认可了孙途他们的功劳。而孙途则趁机道:“我知道你们现在正处于悲痛之中,但死者已矣,既然祸事已经发生,我们活下来的人该做的就是向前看,重新建设我们的家园。 “我也知道如今各家各户都被这些盗匪抢掠了财物,好在这些东西都被我们拦截下来,到时本官会将它们按数重新发还给各位。另外,你们各家的损失,也会由官府出钱赔偿。” 他所以能有如此底气这么说话,只因在那些女真人手中还夺回了他们从官府粮仓和银库里劫取的钱粮财物,现在孙途是打算把这些东西贴补受灾的百姓,剩下一些才分于手底下的将士们。至于说之后朝廷的追查,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现在县衙上下都已被杀绝,纵然有账册什么的又有谁能说得清里头有多少钱粮呢? 而且要不是自己带人及时杀到,歼灭了这股女真盗寇,博登满城的钱粮不还是要被人抢了去,不可能给大宋朝廷留下分毫的。所以作为自己从敌人手中夺来的战利品,孙途自然有权作出安排了。 直到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些,再次纷纷下拜称谢。而这次的感谢声比之前还要强烈一些,直看得周围那些军卒撇嘴不已。 孙途倒是没有在意这些人的反应,当下又从这些百姓中选出了三十多个有些名望的老人作为首领来安抚安顿受灾之人,同时也让人将死者全部聚集在一处,想法儿尽快处理掉。毕竟如今天气还不算太冷,要是因为这许多的死人而爆发瘟疫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这一聚不要紧,真把尸体都拢到一块儿,大家才真正的感到了震惊,以及愤怒。只几个时辰而已,就有七百多人死在了女真人的刀下,其中多半都是没有半点反抗能力的老弱妇孺,更有几个只有三两岁的婴儿居然也被他们残忍地杀害,血肉模糊…… 当看到这一切时,全城上下再次恸哭,而那些青州军卒也都愤怒了起来:“简直就是一群禽兽!终有一日,我们要把这笔血债还给他们的族人!” 孙途在阴沉着脸沉默了有好一阵后,才下令道:“传我之令,尽枭女真人之首及立京观以祭奠遇难的乡亲!”本来他还打算将这些女真人的尸体也和百姓一起埋了,现在却改变了主意,他必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了! 所谓京观便是将大战之后敌方死者的头颅全数堆积起来,以起到震慑敌人的作用。一般来说,往往只有在几千几万人的伤亡后才会出现的举动,也是表明了不死不休的态度,因为这是对敌人的最大侮辱。 虽然这次只杀了区区八十多女真人,即便真堆起京观来规模也很小,但这态度却已表露了出来。孙途就是要让青州内外的所有蠢蠢欲动者,无论是汉人还是外族都收到自己的决心,只要再有人敢杀害无辜百姓,就是这一个下场。 一声令下,本就对女真人深恶痛绝的将士们便立刻扑上,麻利地把他们的首级割下,然后它们全部堆放在了一起。虽然几十颗首级堆在一起并不是太壮观,也就几尺方圆,半人来高,但已足够震慑人心。 而在孙途下此命令时,林冲还显出了一丝不忍来,不过在杨志和鲁达的摇头示意下,他终究没有上前劝阻。 即便做了这一切,孙途心中依旧难平。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一战杀的可不光只有这里的区区八十多人,而是把整个莽原部的一两千人全给拉了陪葬。 莽原部的人这次所以会不顾一切地侵犯大宋州城,烧杀抢掠无所不为,还是因为族中遭遇了严重的粮食危机,都快要活不下去了。现在孤注一掷的行动失败,族中精锐青壮更是一战被扫了个精光,那接下来一族老幼妇女的处境也就可想而知了。 等到这个冬天来临,缺衣少粮的莽原部说不定就会彻底灭族。可以说,此一战,孙途灭掉的不光只有八十女真战士,更有其背后的一整个小部族。 但此时的孙途并不知道这一切,他心中的怒火并没有就此熄灭,只是暂时被他按压了下去。然后他才发现那些将士脸上全都露出了疲惫之色,这才挥手让他们寻地方歇息一晚。 自昨日对白虎山发起进攻以来,军士们就没好好歇息过,他们不但要攻山与白虎山的贼匪交锋,还要奔袭数十里地赶来救援博登,最后更与女真人一场苦战。即便这些人平日里操练不辍,这时也已到了强弩之末,需要好好休息了。 直到把大家都安顿休息,孙途才来到了武松面前,勉强一笑道:“二哥莫怪,实在是诸事繁杂,让我连跟你道谢的机会都找不到。”之前一战要不是武松出手,他还真就危险了。 武松不以为意地一摆手道:“孙都监言重了,这点繁文缛节俺武松可不放在心上。而且真要说起来,应该是你们救了我才对。” “此话怎讲?”孙途好奇地问了一句。武松这才把自己的经历给道了出来—— 原来在和孙途他们从青甸镇分开后,武松就在山东四处行走,抱打不平的同时也算是增广自己的见闻了。结果就在前两日,他发现有不少装束奇特行迹可疑的汉子齐齐往博登这边跑,所以便也尾随其后,进了博登县。 结果,便牵涉进了这场变乱之中。当时孙途一路行来所看到的那些个女真尸体都是被他所杀,而那处巷子里的埋伏其实针对的也是武松。只是却先一步把孙途给引了进去,而武松也在随后发现了这一点,方才从一旁民居的院墙处翻过,自上方袭击了全副身心都在孙途身上的女真伏兵。 在明白这些后,孙途又是一阵感慨,随后才若有所指地看向了武松:“不知二哥接下来有何打算?” “这个……”武松怔忡了片刻,便笑了起来:“要手孙都监真不嫌弃俺曾杀过不少人,俺今后就随你左右,和你一起杀外敌,保百姓太平!”在经历了这场厮杀后,他是真对孙途生出了敬佩之心来,如今天下这么多武官将领,有谁会为了救一县百姓而如此拼尽全力呢?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称之为英雄豪杰,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是他武二郎所愿意跟随效劳的! “那就一言为定!”孙途闻言大喜,立刻就伸出手来,随后两人便连击三掌,做出了男儿之间的承诺与约定! 第310章 野心初露 一直等到次日上午,齐得胜才带了剩下的数百青州兵押送着白虎山的一干俘虏赶到了博登县城。倒不是他有什么异心故意迁延,实在是无法走得太快,因为一者他们这些并无马匹代步只能靠步行,二者之前连续几日作战也已师老兵疲,就是精锐如青州军也不可能连续辗转作战,最后则是他们还需要防着那些白虎山的俘虏会在半路上发难,所以几十里路愣是拖了近一天多才到。 而在看到博登县城里的这副凄惨模样,尤其是那被些被堆积成京观的女真人首级时,刚到地方的青州兵上下都被着着实实地唬了一大跳,直到见到孙途他们,这些人才稍微松了口气。齐得胜更是满脸不安地道:“都监,这里……” “你也看到了,博登县遭遇女真贼人进犯,数以百计的无辜之人被杀,要不是本官率军及时赶到,只怕这县城就要成一座死城了。”孙途眼神里依然有些阴翳,只杀这区区八十多人实在是难消他心头之恨。 齐得胜他们听了这话也是一阵愤慨,尤其是在得知就连赶来营救的那些兄弟居然也有十多人死在女真人之手后,更是让这几百青州兵生出了同仇敌忾之心:“这些女真贼子当真该杀!都监,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些什么?”不少人都巴巴地看着孙途,倒真有些求战的意思了。 孙途却摇了下头,他看出了这些人的心思,但更清楚此时还不是真与女真人开战的时候。时机未到不说,现在手底下这千把人的战力也远远不够,他们还需要更强力的操练和磨砺,几年之后才能与女真人正面一战。 随后,他又说道:“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此驻扎下来,歇息上几日,顺便帮着这里的百姓重建家园。另外,派人回青州城,将我们破白虎山,杀光侵犯博登的女真人的捷报传回去,也好振奋我青州人心。”为防女真人可能存在的报复,把人马继续留在此地是很有必要的,至于传捷报回青州城倒不光是为了夸功,更主要的还是在于让城里某些人不要生出其他想法来。 他们这次离开青州也有十多天了,现在正是孙途在青州的势力最薄弱的时候,难保慕容彦超他们不会想要趁虚夺回控制权。只有把这两场胜利的捷报给传回去,才能让那些人心生忌惮。 当下,官军入城迅速接管了博登四门和衙门、仓库等要紧所同,同时,不少官军和白虎山的俘虏还被孙途安排了进入到城中帮助那些家园被毁的百姓修缮家宅。而当将士们真领命做这些事情后,立刻就赢得了满城百姓的感激之情,孙途在他们心目中顿时就成了万家生佛般的存在。 要知道如今这时代当兵的可不是人民的子弟兵,甚至有贼过如梳,兵过如篦的说法,有时候官军甚至比贼匪更让人痛恨。在许多百姓看来,当兵的能做到对百姓秋毫无犯已是极难得的事情,更别提让他们帮自己做些什么了。 可今日,这些青州兵居然真就热心地帮助大家重建家园,而且态度也很是和蔼,完全没有一点仗势欺人的意思。这让满城百姓都对青州兵感激不尽,而对下达此一号令的孙都监,他们更是心生崇敬,就差给他立长生牌位日夜祭拜了。 对于百姓们的感激之情,孙途自然是知道的,而他并没有谦逊或是阻止大家这么做,因为这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如今他在军中已经有了极大的名望,但青州境内的民心却还不在他身上,或者说许多青州百姓还不曾真正的了解他。而这次援救博登县城,就是一个绝好的把自己的名望迅速上抬的机会,一旦这里的一切传播出去,那不光是青州,就是山东全境,百姓们再提到他孙途时也要称一声英雄和救星了。那样一来,他今后再想招收更多的兵马就要比以往更加容易。 青州,只是他孙途往上迈进的起点而已,山东一地才是他不断强大起来的根基所在! 正因认准了这一点,哪怕这期间林冲和齐得胜几人或直接或婉转地提醒他不要造势太过,孙途也只是笑笑没有接话。或许其他人还会担心孙途声名太好会遭朝廷所忌,但他却根本不当回事儿——只有声望,或者只握有兵权确实会带来麻烦,但当两者结合,还有自己的地盘时,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他可不是那愚忠的岳飞,会因为朝廷的几道圣旨金牌就把自己的性命都交到朝廷手上,只要自己实力足够强,名声足够大,就不怕朝中那些声音。 而身在博登的这些日子里,孙途也不光只是刷声望,他照旧分批次地操练手底下的兵马,同时也开始研究起了离此地不过百里的桃花山附近的情况来,思考是不是该趁胜带兵把那里的一路贼匪也给灭了。 青州三山贼匪,二龙山的势力是最大的,据说山上的人马都已过了千人,相比而言,白虎山和桃花山的实力却要逊色不少。现在既然能在短短几天内就灭掉白虎山,那桃花山一路贼匪也顶不住吧? 这消息一经透露,麾下兵马立刻就来了兴致,像周兴等军官更是壮了胆子几次请战,他们也需要几场胜利来换取升官的机会哪。 现在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后勤补给的问题,比如粮食和弓箭等。其实粮食问题在打下白虎山后倒不再是问题了,他们一开始出兵时只带了十来天的口粮,但后来却缴获了大批存粮,都足够这支军队一月所用了——这也是齐得胜这么迟才带兵赶到博登的另一个原因。而在彻底掌握博登县后,除了送与城中百姓的钱粮外,不少的存粮和库银也进了孙途的腰包,这些才是孙途敢于继续讨伐桃花山的底气所在。 但是粮食虽够用,箭矢却已所剩无几了。几场大战下来,箭矢的消耗可是极大,再想攻打桃花山,要没有充足的箭矢,对方只要龟缩起来,还真有些拿他们没什么办法了。 “或许可以让人回青州调拨一不份箭矢过去,这样应该就没有问题了……”此时的孙途正在县衙的大堂里坐着,看着面前摊开的简陋地图思索着对策,却见一人大步走了进来,正是鲁达。 而与以往不同的是,今日的鲁达脸上却带着一丝少有的纠结之色,看了孙途几眼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让孙途略感意外:“鲁大哥,你这是想说什么吗?可是也想劝我不要收买人心?” “不,你这么做倒也不算错,帮百姓重建家园难道还是罪过了不成?”鲁达把头一摇:“洒家来此是为了另一件事,那个桃花山上的两位头领倒是与洒家有些交情,我实在不想看到他们与白虎山的孔家兄弟一样下场。” 说着,他又看了孙途一眼,又补充道:“当然,洒家既然跟了三郎你,又当了朝廷官员,自然不可能为他们说话了。洒家只是想让你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主动投靠我们的机会。” “鲁大哥的意思是?”孙途这时已经有些明白对方的意图了:“你想劝他们归降于我?” “嗯。洒家与他们也是有些交情的,现在过去见见他们,跟他们把个中利害给说清楚了,让他们知道我青州军的厉害,很有可能他们就会投靠过来。如此,既能全了这份交情,又能让将士们少受损伤,可算两全其美。三郎,你以为如何?”说完这些后,鲁达便一脸期盼地盯在了孙途脸上。 孙途稍微思忖了片刻,这才笑道:“要是真能如鲁大哥所言,自然是再好没有了。我这次出兵也是为了平靖我青州境内的盗寇而已,只要他们肯归降于我,改邪归正,之前一切自然可以既往不咎。不过……我却有些担心鲁大哥你的安危啊。要是你去了之后未能说服他们,反而使他们生出害你之心来,那可就……” 见他有答应之意,鲁达心下顿时一宽,随即便笑了起来:“这个你只管放宽心,洒家这一身本事也不是假的,就凭李忠和周通二人还伤不得我。就是在他们山寨里,我也有把握杀穿下来!” “这个……”孙途又考虑了片刻,这才拿定了主意:“我可以答应鲁大哥的提议,不过你要去却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只管说。”鲁达闻言一喜,忙开口说道。 “那就是让武二哥随你一同去桃花山,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孙途笑着道出了自己的条件。 “武二郎吗?他倒真是个厉害人物,要是能与他同去,确实更有保障。好,洒家就应下了。” 孙途笑着冲他抱了下拳:“如此,桃花山那里就交给鲁大哥二位了。真能事成,对我青州将士来说可是一桩大功劳,到时我自会上报朝廷为你们请功。” “哈哈哈,洒家可不是为了那什么功劳才这么做的!我是为了咱们的义气!”鲁达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困扰他有些日子的心事终于可以放下了。 第311章 上山游说(上) 当孙途还率军驻留博登县时,他青州兵破白虎山盗匪,杀尽入侵女真贼寇的消息便已传得青州府一带人尽皆知,甚至这两大捷报还迅速扩散出去,用不了多久整个山东境内的所有人都将知道他的功绩。 这样难得的战果自然是让寻常百姓大感欢欣鼓舞,他们这些年来可是受够了占山为王四处劫掠的盗匪们的袭扰欺凌,尤其是在得知博登县半城被毁,数百无辜之人丧命女真贼寇刀下后,他们更觉着孙途是所有人的救星,也孙都监的声望在青州一地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别说青州城里的百姓了,附近那些小县城和村镇中的人,一提起孙都监来也都要竖起大拇指,满是崇敬地夸上好久,声名已成。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乐于听到这样的捷报,至少青州城里的慕容彦超,在收到孙途特意派人送来的捷报后,整个人就愣怔了良久,等左右人等都屏退后,他更是浑身打颤,也不知是惊的还是怕的。 如今孙途就连名望也彻底盖过了他这个一地知府,用不了多久,本府之内的百姓就只知道有他孙都监而不知还有自己这个慕容知府了。更可怕的是,一旦孙途得胜归来,其气势将更大,本就已被其挤兑得只能缩在府衙里的自己可就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不光如此,一旦孙途接下来真把青州府境内的其他两座山头上的贼匪也全给扫灭了,恐怕就连朝廷都要对其刮目相看,他慕容彦超就是真能告到东京去,恐怕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了。而一旦确认自己的失败,梁太傅便会彻底放弃自己,那十载寒窗苦读,多年辛苦经营所得来的一切也将被夺走…… “不,我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心中的恐慌让慕容彦超终于鼓起了勇气来:“我不能再让事态如此发展下去了,必须想法自救。那个韩本善,对,就是他,只要他能说服另一股力量来与我联手,我不会再有顾虑,一定要将孙途尽早铲除!” 从没有哪一刻,他慕容彦超如这次般惊恐过,也没有哪一刻,能让他是这么急切地想要铲除一个对头。孙途已经对他的仕途,甚至是性命都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再不下手,用不了多久他就连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可是这一切却又都要着落在那个不知去向的韩本善的身上,慕容彦超现在连他的人影都找不见。稍稍冷静后,他又是一阵悲哀,本该在青州城里一手遮天的自己现在居然沦落到连主动自救都做不到,需要一个如漏网之鱼般的响马盗余孽来解救自己了…… 韩本善也是在盘桓于二龙山脚下时才知道的这一消息。比起白虎山来,二龙山的规模更大,讲究也更多,他一个外来者想要上山见到首领邓龙可不容易,直在山下磨了有好几日后,他们才准许其空手上山。 也是在山下那个全由山上盗匪把控的小镇子里,韩本善听说了孙途拔白虎山,杀女真人的事情,这也让他足足失神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浊气来,跟着那前来传话带路的喽啰上了二龙山。 在山下时,他就已经看出此山不但高峭而且险峻,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觉。可是当真个随在喽啰身后一步步地沿着只容两三人并肩而行的山道往上,看过那三处极险地势和依此而建的几处关卡时,他才知道这二龙山确实算是青州,甚至是山东境内最难攻破的山寨了。 以这里易守难攻的地势,再加上接近两千人的守御力量,恐怕官军不调动个两三万人马是不可能攻下山寨的。而这一路的观感却让韩本善既喜且忧,喜的是如此看来这支队伍的实力确实要远超过其他山匪盗寇,若能说动了他们,成事的把握就要大增;而忧的是如此固若金汤的山寨,这么大一副家业,那人称金眼虎的邓龙真会被自己说动去冒险下山和孙途一战吗? 怀着有些忐忑的心情,韩本善走进了依旧挂着“宝珠寺”匾额,却早已成为山寨聚义厅的大堂之内。此时足够宽大的大堂内,两边各自或坐或站有十几二十来名大汉,都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他,而在最里头,那座慈眉善目的佛陀金像下方的虎皮交椅上,则坐了个身材粗壮,双目如电的大汉,此人便是邓龙了。 话说这二龙山宝珠寺本来只是一座寻常寺庙,以往香火倒也不错。可就是因为几年前当地住持好心把看着是僧人装束的邓龙几人给接进了山门,结果就酿成了一场佛门浩劫——满寺上下几十个僧人全都被屠杀殆尽,然后这佛门清净地也就成了山贼窝巢,几年下来,凭着手腕和武艺,邓龙居然经营出了偌大一份家业,他自己也成为了青州一带人人谈之色变的可怕盗首。 名声在外的邓龙气势果然十足,见韩本善进来后,也不急着开口,更没有请他落座的意思,只把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其脸上身上一顿来回扫动,半晌后才开口道:“鬼刀韩本善,咱也算听说过你的名字,也知道你之前在济州那里也算是一方人物。不过之前你们这一伙翻了船,听说连你们的老大胡明宗都被人所杀,你这次上山来见我,可是想要入伙我二龙山吗?” 话音一落,周围那些个山寨头目都嘿笑了起来,有人更是不屑道:“你鬼刀的名头我们倒是久有所闻,但到底有几斤几两却不曾亲见,我二龙山多是好汉,可不留废物。” “不错,你们能被一伙不知从哪里路过的家伙杀得溃败,足以见你们之前的那些名头都是被人吹捧出来的,看来你鬼刀也不过如此嘛……” 韩本善脸上并未因为他们的冷嘲热讽就露出愤怒之色来,依旧挂着不亢不卑的笑容:“韩某到底有几分本事其实各位大可一试。但在此之前,我要说明的是,我此来除了有心投靠之外,更是来向邓寨主你示警的。你可知道,如今青州早已不同当初,那青州都监已有心出兵剿灭了境内所有山寨,二龙山的各位若再不有所警醒,不想法儿先下手为强,只怕白虎山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榜样了。到时候,你们这些人就算想与韩某一样苟活世上都很难了。” “大胆!” “放肆!” “放你娘的狗臭屁!” 一时间,两边的那些头领全都激烈地喝骂起来,显然他们是无法接受这一说法的。就是邓龙,脸色也呼一下阴沉了下去:“韩本善,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这是在拿官府吓我们兄弟吗?即便青州官军这次确实侥幸灭了白虎山孔家兄弟,他们也别想攻入我二龙山。我二龙山兄弟数千,可比那梁山泊的人马还多,一个青州府可奈何不了我们!” “这可就难说了。”韩本善哂笑一声:“你们可知道那青州都监孙途是个什么人物,以前又都做过些什么吗?”见众人都有些茫然,他便自己答道:“他可不是个寻常人物,他还是普通百姓时,就曾帮着郓城县官军剿灭过当地一座几百人的山寨,等他后来当了官,更是在东京城,在江州城里大开杀戒,多少我绿林中的好汉豪杰都命丧他手,这才让他能从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布衣百姓成为今日的青州都监。而这一回,他又把目标定到了你们三处山寨头上,白虎山已经被他攻破,接下来就是桃花山,最后就轮到你们二龙山了。你们觉着二龙山兵多地险就能守得住?难道官军在兵力上会不如你们吗?而且我还听说了,孙途手底下有好几个高手,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存在,要是真与他正面交战,我敢保证你们一定会吃下败仗,到那时,整个二龙山都得灭在他手上!” 都说最了解你的不是亲近的朋友而是敌人,韩本善可算是把这一说法落到了实处。为了对付孙途,之前那些日子他可没少四处打探对方的经历过往,所以此时才能说出许多话来。 而在听完这些后,邓龙的脸色终于变得凝重起来:“即便如此,你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难道就凭你一人便能与我们合作对付那孙途了吗?” 韩本善见他如此说来,心下便是一定,知道其动心了。笑了下后,他才说道:“韩某就是再狂妄自大也不可能说出这等话来,我今日所以敢上山来,自然是因为已经有人可以与寨主合作,一起对付孙途了。” “却是什么人?”这回邓龙是真有些好奇了:“桃花山的李忠他们吗?” 韩本善立刻摇头:“桃花山才几多兵马,根本就威胁不了孙途。能对付他的,正是如今青州城里的知府慕容彦超,他恨孙途入骨,只要寨主你有合作之意,我们便可内外联手,将孙途一举诛杀!” 此言一出,堂内的气氛陡然就是一紧,所有人的脸色都阴沉了下来,有些人更是把手按到了兵器上…… 第312章 上山游说(中) 二龙山宝珠寺大殿中,邓龙以下所有人都拿猜疑甚至是敌视的目光盯着韩本善,几个性急的眼看就要亮出兵器扑杀上来了,一个心直口快的头目更是冷声道:“真是想不到啊,你鬼刀韩居然成了官府的鹰爪子,这是在消遣我等吗?” 面对这一场面,韩本善却不见半点惊慌的,只是抱臂看着众人道:“邓寨主,这就是你二龙山的待客之道吗?韩某好心上山来为你们出谋划策,你们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要真是朋友,我等自然会以礼相待,可你……哼哼!”邓龙森然地回了一句,手也握在了交椅边上的那根胳膊粗细的铁棍上,似乎随时都能扑杀过去。 “我说与青州知府联手也是为了能更容易地除掉那孙途,不然你们以为就凭二龙山这些人真能在一千多官军的环绕下杀了他吗?那只是合作,而不是谁投靠谁!”终于,韩本善还是打算把话说清楚了,毕竟他还得借二龙山众人之势呢。 但很快就又有人提出了质疑:“你说得好听,官府上下那是一体的,那慕容彦超会听你的去对付孙途?” “当然。要说现在这天下间谁最想孙途死,恐怕你我都远不如那慕容彦超呢。你们难道没听说之前青州城里发生的事情吗?自孙途担了这青州都监后,已把慕容彦超手上的职权夺得差不多了,你们觉着他会善罢甘休?” “可他终究是官府中人,会冒这样的大险与我们合作?而且事情一旦传了出去,我等还如何在这江湖中,在绿林道上做人?”邓龙却还有自己的顾虑,像他们这样的人确实最忌惮沾染官气。 “只要设计巧妙,有谁知道是我们双方合作才除掉的孙途?到时候慕容彦超只会竭尽全力地撇清自己,而你们二龙山便可揽下一切功劳,到时候天下英雄谁不景仰?”韩本善立刻做出了回应。 这话一说,终于是让邓龙有些心动了,若能因此除掉孙途,消除一大隐患是一方面,更要紧的是二龙山确实能凭此声威大振。其实之前他口中说什么二龙山的实力不在梁山泊之下那只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山上所有人其实都清楚,与敢打劫生辰纲,敢去江州大闹法场的梁山泊群雄相比,只困居一隅的二龙山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这次能除掉孙途,倒真是一个机会。 可是,就当邓龙心动地想要一口应下此时,底下有人却发出了一声低咳,邓龙随之把目光往这个看着有些单薄瘦弱的中年身上一扫,就瞧见了他轻轻地摇了下头。见此,到嘴边的话他又咽了回去:“韩兄弟,此事毕竟不小,我等兄弟还得再议一议才能决定,你先下山等消息吧。” 其实韩本善也看到了那位的举动,不觉暗自皱了下眉头,看来这二龙山中还是有聪明人的,自己这次把利害全都点出来了,对方居然还没有决断下来…… 不过很快地,他又挂上了笑容:“既如此,在下就去山下静候寨主佳音。不过有一点我可要说明白了,留给二龙山的时间可不多了。要是等孙途他们再剿平了桃花山,到时官军气势如虹来讨伐你们,再想与官府联手杀孙途可就太难太难。言尽于此,告辞。”说着,他转身便欲离开。 可就在这时,左右两边突然同时闪过两人,挡住了他去路:“姓韩的,听你刚才的话里似有瞧不起我们二龙山诸位兄弟的意思。我们倒想和你过过招,看你到底够不够资格与我们合作。够胆的,就到外头亮亮手段。”说着,两人皆都一副挑衅的目光看着他。 这一回,邓龙却不开口了。刚才这家伙说得自己山寨如此不堪,好像真会怕了孙途和青州兵似的,此时必须给他一些教训,让他知道二龙山的厉害。 见背后没有动静,韩本善就知道邓龙他们的心思了,嘴角立刻就翘起了一抹冷笑:“既如此,也不用去外头,你们看好了!”话音未落,他手一抖,一道乌光就从袖子里直飞而出,射向左边那人,同时身子则反向倒跃,来到了右边那人的身前,手肘快速下沉挥出,砰的一下,就已打在了那人的小腹处,立刻就把他打得闷哼着倒了下去。 而左侧那人,此时却连动都不敢动了,因为一口利刃已搭在了他的咽喉处,刚才只要韩本善手上稍微偏一偏,他就已被这一刀穿喉。 一瞬间,殿上本来还满是不屑的众二龙山头领皆都变色,邓龙也已起身握棍,但之后的动作却怎么都做不出来。刚才韩本善出手时,他们居然都看不清他的动作,只是眼前一花,一人已倒一人生死操于其手……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这个他们眼中的丧家犬般的韩本善居然强悍到这等地步。他若真要发难,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只怕这殿上半数之人都要被杀,连邓龙这个山寨之主能不能自保都难说。 见自己出手震慑全场,邓龙也没有再做更过分的事情,手一抖间,那链子刀已呼地一下重新回到了袖子里不见踪影,然后又冲面前那吓得失神的家伙一抱拳:“承让了。” “韩……韩老弟真是好武艺,我等佩服。”片刻后,邓龙才吞了口唾沫地说道,心头犹有余悸。 “不过是些保命的手段罢了,可就这,我也不敢说有把握伤到那孙途。他一身武艺可是不低……”想到连自己的结义大哥胡明宗都被孙途他们所杀,他心中是没有半点得意之意。虽然这些兄弟里确实以他鬼刀韩本善的本事最高,但大哥二哥和老四他们的武艺也是极强,既然这些人都不是孙途他们的对手,他也无意冒险去刺杀孙途,而是把希望寄托到了外力之上。 想到这儿,他又回头说道:“对了,还有一点在下也想提醒邓寨主。你二龙山虽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要是官军真铁了心要对付你们,你们照样只有死路一条,别以为死守就能保存了。 “或许在同等兵力下官军奈何不了你等,但要是让孙途从周围州府调来兵马呢?有一点你们或许还不知道吧,那孙途可是童贯的门生,而那童贯可是如今大宋朝廷的枢密使,掌管着天下兵马大权呢。所以你们好自为之吧。” 直到说完这些,韩本善终于昂首挺胸大踏步地走了出去,而在殿上的一干脾气暴躁的匪寇头目却没一个再敢上前阻拦的。 等他走后好一阵,众人才回过神来,纷纷把目光落到了邓龙身上:“寨主,这事却该如何是好?” “军师,你看呢?”邓龙却问了刚才制止自己点头的那个中年人一句。这位正是二龙山中坐第二把交椅的军师智囊,人称赛诸葛的陆渊。 见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了自己身上,陆渊又干咳了一声:“之前小弟所以不让寨主立刻应下此事是有两个缘故。其一就是怕韩本善真是在利用我们,故意将问题往严重了说。毕竟他那些兄弟确实是被那孙途所害,他必然一心报仇雪恨,我们与那孙途却无仇怨,总不能无故帮他吧。其二,那孙途实力如何我们也只是道听途说,真有必要和官府中人联手吗?不过现在看来,之前的一些说法倒不算虚言了,以刚才韩本善所展现的武艺,想要偷袭暗杀应该不难。可就是这样他都不敢对孙途下手,恐怕对方真有些棘手了。” “那前一条呢?” “这个却不好说。青州官军剿平白虎山确是事实,可他真敢接连再对桃花山和我二龙山下手吗?要是他无此心,我们做这一切就难免被人利用,到时是个什么结果可就不好说了。当然,我们也可以化被动为主动,未必一定要去和那慕容彦超联手,也可以找桃花山的李忠他们联手嘛。合我两山之力,未必就不能击败官军。” “唔,倒是说的在理,与其和不知深浅的官府合作,还不如与桃花山的兄弟联手呢。”邓龙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道。 其他一些人也全都附和了起来。这让陆渊的精神更是一振:“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先稳住那韩本善,然后派人去桃花山联络,说服李忠周通他们与我们联手对付官军。当然,要是桃花山那里真不肯合作,我们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再与慕容彦超他们合作不迟。如今主动在我们,进退自如,可不能让那韩本善牵了鼻子走。” “军师所言甚是,就照你说的来。嘿,这次我就是要让天下绿林同道都见识见识我二龙山的手段。一个都监,一千多官军而已,难道我二龙山的兄弟们真会怕了他不成?”邓龙立刻点头说道,看着着实豪气万丈,这也赢来了其他那些兄弟的一致叫好,就好像此时孙途和青州兵都已彻底败在了他们的攻势之下…… 第313章 上山游说(下) 桃花山,这里因遍植桃树,到了春天漫山桃花怒放,风光极美而得名。 不过自从人称小霸王的周通在此立下山寨,三四百人啸聚成群,在方圆数十里范围内打家劫舍以来,桃花山一带就几乎看不到人影,空留那一山的桃花向阳而放,却再无人欣赏。 但今日桃花山下却来了两人,哪怕被不少山贼喽啰用刀枪对着,他们两个也夷然无惧,面目平和,脚步从容地直接走到了众人跟前,才由前头那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开口道:“你们谁去山上报个信,告诉你们的两位寨主,就说洒家鲁达又来见他了。” “你……你们认得我家寨主?”几名喽啰有些怀疑地问道。 “洒家还上过山,在你们寨子里和李忠周通喝过酒呢。你这汉子怎如此啰噪,只管上去传话便是,还能骗你不成?”鲁达不耐地把眼一瞪,唬得这些人猛往后退了半步,这才有两人转身就往山上跑去。 这桃花山比之二龙山的山势可要平坦得多了,他们的寨子也和白虎山的一样立于半山腰上,只要没人阻拦,数里山地他们是很快就上去了,并见到了正在聚义堂里喝着酒,说着话的两位寨主,此时他们谈的正是不久前才传出的青州都监孙途破白虎山,杀女真人两战之事。 李忠满脸的不安:“看来在忍了这些年后,官军这回是要拿咱们开刀了,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大哥你怕什么,咱们桃花山可比白虎山难攻,你我兄弟也不是孔家兄弟能比的。咱们手底下的那些兄弟都是一场场硬仗打出来的真汉子,可不是白虎山那些庄丁。”周通倒是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而且,官军连日作战早已疲惫,我想一两个月内他们是不可能再对咱们的山寨下手了。” “话虽如此,可依旧不能不防啊。其实要依着我的意思,还不如出去避避呢。”虽然是此山大寨主,武艺也要强过周通,但早年行走江湖的打虎匠李忠可要比自己兄弟更小心些。 就当周通还想再说什么时,那两个报信的喽啰已到了堂前,这里可没什么规矩,两人直接就跑了进来,张口便把鲁达二人欲图上山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本来愁眉不展的李忠一听这话,顿时就从交椅上站了起来,兴奋地搓着手:“真是鲁大哥他来了?那可太好了,要是他能留在我们山寨,又何惧什么官军呢?你们快请他上山,不,我亲自下山去见他。”说着,已急步就往外走去。 周通则是一脸的疑惑,也起身追了过去,问道:“大哥,那鲁达是什么人?你怎么一听他名号就如此失态?他还能强过你我吗?” “鲁大哥自然是要强过你我许多的,怎么,你忘了?几年前他不是上过山,还差点打伤了你吗?”李忠见周通依旧有些疑惑,这才想起一点,又解释了一句:“他就是当初扮作女子被你掳劫上山的那个和尚鲁智深,鲁达是他的俗家名字,怎么他又突然还俗了……” “是他!”周通一听这话,整张脸顿时就阴沉了下来。当初那事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自己好不容易瞧上了山下小镇上的一户人家的姑娘,结果入了洞房却变成了个胖大和尚,而且武艺还远在自己之上,当初可没少吃苦头。 “他怎么又跑来了?”周通口中嘀咕了一声,但终究还是分得清轻重的,所以在略作犹豫后,也随在李忠身后往山下走。要是那鲁达这次真能入伙山寨,桃花山自保的实力可就又增了一大截了,那当初的那笔恩怨倒是可以一笔勾销。 两人火速下山,很快就看到了正在山脚处坐着闲话的鲁达与武松二人,李忠远远地就上前抱拳见礼:“鲁大哥,你此时能来见小弟当真是义气深重,小弟佩服之至。” 武松听了这话,嘴角便是一撇,小声对鲁达道:“鲁兄,看来他们是误会你这次的来意了,以为你是来帮他们守山的呢。那待会说话可就难开口了。” “顾虑这些做什么,先上山再说。”鲁达却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这才大步迎了上去,哈哈笑道:“李兄弟,周兄弟,想不到咱们又见面了。洒家这次有事要和你们谈,不过这两日赶路累了,现在却只想讨碗水酒吃,你们不会不肯吧?” “鲁大哥说的哪里话,你肯来我这小山寨那是给我李忠的面子,只要山上的酒,你只管喝,不够了我们兄弟再想办法。”说着,又做了个请上山的手势,同时还看了眼跟着上前的武松。 鲁达笑着介绍道:“这位武二郎可是洒家的好兄弟,一身武艺可不在我之下呢。” “原来是武二哥,失敬失敬。”李忠不敢怠慢,忙又抱拳见礼,随后又给脸色有些不善的周通打了个眼色。后者这时才上前一步草草抱了下拳:“有什么话先上山寨再说吧。” 当下,几人便重新上山,在入了寨子后,各自落座,自有下面的喽啰把酒水给送了过来。虽然这里的酒水味道很是寡淡,但鲁达确实是酒瘾上来了,当下也不多说,先咕嘟嘟地连干了四五碗酒。一旁的武松也不让他一人专美,居然在转眼间同样连干了五碗酒,而且脸皮都不见红的。 光是这等好酒量,就已让山寨里的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半晌后才是一阵夸赞,直道他们海量。 等两人终于放下酒碗,李忠才笑着道:“想不到一别经年鲁大哥的酒量比之前竟还大了,还有武二哥也是海量,真是让我等汗颜哪。”说着一顿,试探着说道:“其实二位今日来我桃花山可不是什么好选择,不知你们可曾听说我青州绿林最近出了一件大事,白虎山竟已被官军给剿灭了。而就小弟判断,官军说不定还会对我桃花山用兵,如今我等已危若累卵,哎……” 周通的性子可比李忠要直爽许多,随后又道:“鲁大哥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要是你们这次能帮我桃花山上的兄弟度过此劫,那没说的,今后俺们兄弟就听从你们的差遣,奉你们二位为山寨之主。不知两位兄长意下如何?” “当然,要是两位哥哥有所顾虑,担心不是官军对手,我们兄弟也不会怪你们,这里还有一点心意,还请你们不要推辞才好。”李忠说着又拍了下手,随后便有一名喽啰将一个盛了不少金银的托盘给端了上来。 这两人一唱一和可算是把礼数尽到了极致,也几乎是把鲁达二人的拒绝的后路都给堵死了。只要是个江湖中人,只要他们还顾及自己的颜面有些血性,在听了这番话后必然不会再做推辞,答应留在山上帮着他们度过难关。 武松的目光微垂,露出了一丝讥诮之意来,而鲁达则有些发怔,随后才哈哈一笑:“实不相瞒,洒家二人今日正是为了此事特意前来。我们正是来救你们的。” “啊……鲁大哥高义,小弟实在感激不尽。若大哥不弃,这山寨之主的位子就是你的,我甘愿听从吩咐行事。”李忠顿时大喜,连忙表态道。 鲁达见此眉头略微一皱,便想要拒绝。可他还没开口呢,武松已拉了他的胳膊一把:“鲁兄,李寨主也是一片真心,你又何忍让他失望呢?”说着,还冲对方打了个眼色。 鲁达心中一转,已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当下便道:“你这话是真心的?从今而后肯听从洒家的号令行事?”他问的是李忠,目光却落在了一旁的周通身上。 周通看了连连点头的李忠一眼,有些挣扎地考虑了一下后,便道:“要是鲁大哥你真能保全我桃花山兄弟,我们奉你为寨主也是理所当然。我周通虽然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但说话却向来算话。” “好,那这忙咱们帮定了。”鲁达当即拍板道:“只要你们肯听从洒家的号令行事,我保证全寨上下都会平平安安的。” “此话当真?”李忠和周通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追问了一句。与此同时,堂里堂外几十双眼睛也齐齐落了过来,有期盼,有敬佩,也有不信…… 自从白虎山被官军扫平的消息传来后,桃花山上下人等皆都忐忑难安,尤其是那些喽啰们,因为知道一旦开战自己必然冲锋在前,心里更是惶恐。有些人甚至都生出早些逃离此地保命的想法来。现在,被自家寨主如此尊敬的大英雄居然作出如此保证,实在让他们既怀疑又欢喜。 “那是当然。洒家虽然早已不是僧人,但也不会随便撒谎。”鲁达笑了一下,这才把自己的真实目的给道了出来:“其实要做到这点也很容易,只要你等早早就归顺青州官军,他们自然不会再攻打桃花山,兄弟们便也不会有任何的损伤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寂,所有人的脸上都现出了惊诧之色…… 第314章 归降 李忠眼神惊疑不定,勉强笑道:“鲁大哥,这等事情可开不得玩笑啊……” “洒家早说过了我虽不再是僧人,却不会随意撒谎骗人,更不会拿这等大话来欺骗兄弟朋友了。”鲁达说着,脸色一正:“实不相瞒,洒家早已是青州军中的一名都虞侯,这次便是奉了孙都监之命前来说服你桃花山众归降朝廷的,我这也是出于一片好心!” “狗屁的好心,我等真是瞎了眼,居然会把你这家伙当成好汉看待!”周通这时也已反应过来,顿时大怒,腾身而起的同时已经拿起摆在旁边的长矛,当胸就朝着鲁达刺去。他本就对鲁达怀有旧怨,现在发现自己等被人所欺,更是怒不可遏,再顾不了其他了。 李忠心下一沉,刚想出声喝止周通的鲁莽行为,一旁的武松已先一步动了手。只见他足下猛一发力,身前那张摆了不少杯盘酒菜的长几就已迅速朝前飞去,正好挡在了周通刺出的一枪跟前,而他本人也已弹身扑前,腰间的两口戒刀虽未出鞘,但杀气却已扑面袭来。 周通含愤而出的这一枪势头倒也极大,只砰的一下就把飞到跟前长几给捅破了一个大洞,只是这么一来他前刺的这一矛终究还是为之一缓。而为了躲避从长几上飞溅出来的各种杯碟酒菜,他的身子则更是稍稍往边上一避,之前那股子有我无敌,一往无前的气势顿时就消散得七七八八了。 而这时,武松却已闪身出现在了他跟前,左手一拳击出虽被周通及时闪过,可跟着挥出的右拳却是正中其肩头。这一拳的力道极大,竟把周通打得身形失控,踉跄飞跌了出去。可武松的攻势却并没有因此停下来,身形一晃间,人已再次扑到了对方面前,双拳连绵轰出,直打得周通连招架的能力都没有了,身上又连中数拳,只能连连后退,最终更是砰地一下撞在了大堂的墙上,居然再没有了退路。 可已经打得兴起的武松手上的动作竟没有因此停下,呼地又是一拳轰出,直取其面门,吓得周通一声尖叫,弃了手中长矛,双手回收自守,但在与武松这一拳相撞后,这点防御立马洞开,那只醋钵大小的拳头已然轰到了面门前,他甚至都能感受到前期的劲风已刮面生疼。 “武二哥,手下留情……”李忠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急声叫了起来,也是直到此时,堂上其他那些桃花山的人才全数跳将起来,抽出兵器便欲一同杀上。刚才这一切来得实在太快,这些人的脑子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呢,自家二寨主居然就已被逼入了绝地。 此时堂上这么多人里,只有鲁达依然安坐在那里,全无半点惊慌之意,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似的。事实上,他也不用感到惊慌,因为他相信凭他和武松二人就是在这许多桃花山匪寇的包围中也有能力自保,而且他相信武松不会真让事情变得无法收拾。 果然,就在李忠大喊求饶的瞬间,武松轰过去的右拳已突然张开,化拳为爪,一把就扣住了周通的咽喉,然后旋然回身,对着那些正欲扑上过来的喽啰和小头目大喝一声:“谁敢上前!”凛冽的气势一发,竟把这些也算见过血杀过人的山匪强人给吓得立时止步,满面惶恐。 这便是真正的杀星与寻常贼匪之间的差距所在了。武松自出道以来便伤人不少,尤其是这几年里,更是因为种种变故杀伤了许多性命,连一州都监的满门他都敢杀,连那凶猛的吊睛白额虎都曾死在他的一双铁拳之下,这一身的杀伐之气又岂是这些只敢打家劫舍欺负弱小的山寨鼠辈能抵挡得住的?别说他们了,就是作为寨主的李忠都被他勃然而发的杀气给震得失神,而被他扣住了咽喉提在手上的周通更是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鲁达也没想到武松之声威竟如此之盛,但也就一失神而已,他便恢复了过来,迅速打起了圆场来:“二郎不必如此,都是自家兄弟,喊打喊杀的多有伤和气?快把周兄弟放下了说话。咱们也不是来与他们为敌的,恰恰相反,我们可是为了这桃花山兄弟的性命安全才不辞辛苦,不避危险地上山来的。” 武松闻言迅速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嘿的一笑,手一松,就把周通放回了地面,只是脸上和身上的杀气却并未因此消散。 别看他和鲁达都是一副粗豪的武夫模样,其实他们都是头脑精明之辈,从李忠他们刚才的反应就可推知对方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被说服,想要让他们真心下山归顺可得花些心思。武力威吓只是一方面,以理服人才是根本。所以他二人必须一打一拉,他武松当动手的白脸,鲁达就要当动口的红脸了。 因为被武松刚才的表现所慑,即便此时他已放下了周通,其他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小心翼翼地将他们围在了垓心,不少人则把目光对准了李忠,看自家寨主会是个什么决断。 李忠此时则是一脸的苦笑:“鲁大哥,你们这是……” “李忠,洒家此番前来真不是想要害你,正相反,我做这一切可是为了救你们桃花山上下人等的性命。我是不想看到你等步了白虎山那些人的后尘啊。”鲁达这时一副语重心长,掏心掏肺的模样:“你刚才也说了,自从得知白虎山被扫平的消息后,一直都感到惶恐不安。我也可以把实话告诉了你,如今青州的孙都监其志不小,他可不光只满足于灭掉一山,他是要将青州境内三山匪寇尽数剿平。而在打下白虎山后,他接下来要对付的可就是你们桃花山了。” 李忠的脸色再度一变,果然……而这时已经有些恢复过来的周通则依旧嘴硬地说道:“那又如何,我桃花山的兄弟难道会怕了你们官军不成,我们有的是守山之法……” “就凭你们这点人手就想与我一千多青州兵抗衡?即便你们占了地利之便,也就抵挡个三五日而已。你们可知道白虎山那里他们坚持了几日吗?三日,到了第三日夜间,他们就已乞降归顺。”鲁达神色凝重地说道:“你们认为自己能强过白虎山的人?就算比他们强上一些,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让下面的兄弟白白被杀?” 顿了一下后,他又森然道:“而且你们可知道孙都监是如何对付孔家兄弟的?就因为他们之前誓死抵抗导致我青州军有不小的伤亡,孙都监居然并没有答应他们的乞降,只提出一个条件,只有孔家兄弟以死谢罪,他才能网开一面饶过其他白虎山的人。” “此……此言当真?”这下李忠是个怕了。 “千真万确。最后,孔家兄弟就是被他们手底下的人围杀而死,然后我青州军才准许了他们的投降。现在你桃花山居然也试图死守反抗,要是也让我青州军有所损伤,就是洒家出面为你们求情,下场也不容乐观!” “他……那孙都监真有如此狠辣?”李忠不觉颤声问了一句。此时的他是再不敢怀疑鲁达这番话的真实性了,毕竟孔家兄弟的生死很容易就被人知道,另外鲁达之前一直强调自己绝不会骗人,居然就让他信以为真了。这反应落到武松眼中,也让他心下好笑,看来这鲁达可比自己更有心眼哪,居然能想出这等恐吓他人的说法来。 要知道,一般官府为了招降贼寇山匪往往都会选择许给那些头领多少多少好处,高官厚禄所在多有。可鲁达倒好,居然把孔家兄弟之死给拿出来做了文章,而且还编了这么个似是而非的理由来。但现在看起来,效果还当真不错,本就胆怯的李忠此时是越发的不安起来。 鲁达见状心下大定,又道:“其实此时投靠孙都监也是一件大好事,他如今还不到弱冠便已当上了一州都监,他日前途更是不可限量。我等若能随他左右,别的不说,好处一定比你在这桃花山这样的穷山恶水里当什么贼寇要强得多。一生一死,还望你能明白个中轻重。” 这时,武松又加了最后一块筹码:“其实现在都不用孙都监出兵攻山了,就凭我和鲁大哥二人联手,不敢说能把你山上人等尽皆诛杀,让你等伤亡近半却是做得到的。而且你们两个为首者一定就在死者之列。现在你们还有得选,要是迟了,嘿嘿……”说话间,他的手已摸到了腰畔的戒刀刀柄上,一股杀气再起,竟惊得周通都往后缩了一下。 事情到了这一步,无论是李忠周通,亦或是其他那些山寨大小人等,此时都已经失去了拼死一搏的勇气。拼死一搏的前提是还能不死,但现在看来,拼死就只能一死了,那还是保全性命更为要紧。 李忠在一阵踌躇后,终于艰难地开了口:“我……李忠愿率桃花山一众兄弟归降官府,今后听从孙都监号令行事……” 随着这话出口,鲁达二人的使命达成,青州军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就已把桃花山一寨尽皆收服! 第315章 官匪勾结 “你说……桃花山李忠和周通两个还没等与官军交手就已经下山归顺了?”二龙山上,邓龙抢步来到那两个带回消息的手下面前,差点都要把人给揪起来了,面容扭曲地大声喝问道。 虽然有些惶恐,但那个被他盯上的使者还是点头道:“小的不敢说谎,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我们都是亲眼看到桃花山上的人马走下了山,然后……然后交出兵器,走进了下边的官军军营里……” 另一人也随之附和道:“而且……这次出现在桃花山下的官军人马并不多,也就两三百而已……” 这话一说,邓龙是越发的恼火与惊疑了:“怎会如此?李忠他们好歹也是一山之主,怎么就会如此轻易归顺官府?难道就因为官军剿灭了白虎山,竟把他们吓到了这等地步吗?” 这问题在场可就没人能回答了,一干头领兄弟也全都满脸的惊疑不安,许多人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有一些则在窃窃私语地问着身边人,现在桃花山归顺官府,那接下来二龙山上的他们又该如何是好? 这确实是个问题,因为官军一早就已打正了旗号,将要荡平青州境内的三山匪寇。如今白虎、桃花两山接连被平,那接下来要面对官军之锋就将是他们二龙山的人了。而青州官军在短短时日里连胜三战,早已让二龙山众人心生畏惧,哪怕他们兵力足够,哪怕二龙山远非其他两山可比,他们依然没有必胜的信念。 尤其是在他们看到连寨主邓龙都因此失了分寸,心中自然更为不安。好在还有陆渊在旁,见此赶紧出声道:“你们都慌什么?现在只是一个消息传来,天还没塌下来呢,我们二龙山可比那两山合在一起都要强,就是几万官军来了也未必能威胁到我们,难道还会怕了区区一两千人马吗?” 这话不但止住了众人的慌乱,也点醒了邓龙,让他赶紧镇定下来,也急忙道:“不错,以我二龙山的实力,难道还会怕了区区几千官军?都给我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只要他们敢来,老子就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兄弟的厉害!” 两位首领连续开口,总算安抚住了骤闻噩耗的众人之心。但在把这些兄弟打发出去后,邓龙脸上依然带着忧虑:“军师,如今情势可对我们越发不妙了。本以为可以联合桃花山的人一起与官军一战,现在……” “大哥不必慌张,现在还有补救之法。那韩本善不是还在山下等候消息吗,只要我们采纳了他的建议,与青州知府合作,未必就不能除掉孙途。而只要孙途一死,那青州官军自然不攻自破!”陆渊忙道出了自己的对策。 这段时日,二龙山可不光只派了人去桃花山联络,也派人去青州城里打探了消息,从而把前些日子发生在府城中的种种争端,以及青州军的成立壮大过程都给摸透了。 现在,他们已经确信韩本善所言非虚,同时也知道孙途对这支官军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支千多人的官军所以能迅速崛起,正是因为有他这个灵魂在主导一切,只要将孙途铲除,或者只要能一战击碎他不败的神话,那么青州军将不再是问题。 邓龙这才恍然过来,连连点头道:“不错,我们还有机会。这就让那韩本善上山来谈,看他能拿出什么办法来。” 情况紧迫,二龙山也不敢再作拖延,很快就派人去下面的镇子里把韩本善给请了上来。而这一回韩本善是显得越发自如了,见到邓龙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看来邓寨主是已经打算接受我的提议了?” “这毕竟关系到我青州绿林中人的存亡,我邓龙自然责无旁贷。只是,你说要和青州知府合作,却不知是个怎么样的合作法?”邓龙并未显得太过急切,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询问道。 对此,韩本善倒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是笑了下道:“经过这几日私下里的查探,想必寨主也该相信那孙途确实不好对付了。若我们明刀明枪地与他开战,胜负只在两可之间,要想成事,就必须用奇谋。而慕容彦超,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一枚棋子。我们要做的,就是……” 听他不作任何保留地将全盘计划道出来,邓龙还没什么,陆渊已经有些佩服地看了对方一眼。这家伙不但武艺了得,头脑也足够机敏,怎么之前在济州群盗中就没冒出头来,反而让一个有勇无谋的胡明宗给当了首领? 这话他也不好细问,此时只关心一点:“你这一计固然精妙,可要是孙途一早有所提防呢?要知道慕容彦超与他本就有嫌隙,传过去的话未必能让孙途相信啊。” “这个嘛倒也好办,只要把戏做足就可以了。”韩本善嘿嘿一笑:“这一点交给我,你们只管照计行事,这次便能一举将孙途和他手下的兵马一网打尽。到那时,青州还不是你二龙山的天下?” 最后一句话立刻就引得邓龙双眼冒光,本来青州有数股势力互相牵制,二龙山虽强却也无法做到独霸一府之地。但现在,白虎山和桃花山相继被灭,一旦再把青州官军铲除掉,那这里就再无自己的对手。一股野心突然就从邓龙心中生起,让他不觉兴奋起来:“好,就照你说的做,这次我二龙山就要让天下知道我们的厉害!” 陆渊冷眼旁观着,虽然心中略有不安,但事到如今也已没有其他路可走,只能赌这一把了。而韩本善则只是一笑,很快就拿上了代表二龙山同意合作的信物便告辞离开,他还得赶回青州,以最终说服慕容彦超呢——要知道其实直到现在,慕容彦超还没完全应下此事呢。 当然,他也相信,随着事态不断发展,本就对孙途大为忌惮的慕容彦超只能选择与自己等人合作了。 ¥¥¥¥¥ 四日后,青州城,慕容彦超的宅邸后院,韩本善再次见到了面色越发沉重的本地知府。 就在昨日傍晚,一个让全城军民都感到振奋,却使他惊恐不已的消息也传了回来——孙途居然在攻破白虎山,杀光入侵的女真人后招降了桃花山群盗! 这等接二连三的捷报就如轰在慕容彦超心头的一记记重拳,直让他惊慌失措,甚至连衙门都不想再去了。孙途在青州早已说一不二,一旦真像之前所说的那样扫平三山贼寇,那其声势必然威压全境,就是朝廷也必须承认其有经略一方的才干,到时便能名正言顺地取代自己这个知府了。 此时的他是真有些后悔当日未曾答应与韩本善合作一起对付孙途了,因为那样至少还有一搏的机会,可现在…… 就在他满面纠结不知如何是好时,心中所想之人却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韩本善依旧是那副微笑的模样,只是看在慕容知府眼中却多了几分讥嘲之意:“你是来笑话本官的吗?” “不,在下此来只是为了表明诚意。”韩本善说着已把手中信物给交了过去,却是一块木制令箭,上头还刻有二龙山的印记:“这是二龙山邓寨主答应与知府你合作的凭信。现在白虎桃花二山皆已被平,他们为求自保只能放手一搏了。只因没有必胜把握,所以才希望能与知府合作。” “你……此话当真?”慕容彦超说着已经接过了那枚令箭仔细看了起来,只这一个动作就可知道他的态度。 韩本善点了点头:“千真万确,你我都有同一个敌人,既然他如今羽翼已丰,我们就能联手一心了。慕容知府,到了这时候,你若再有犹豫,恐怕这青州城就再没有你的立锥之地了。当断则断,才能成就大事!” “当断则断,当断则断……”喃喃地重复了几遍这句话后,慕容彦超突然就抬起头来,眼中精光一闪,把牙一咬道:“你说的不错,本官确实已经没有退路了。一旦让孙途带兵平安归来,恐怕……你说,想让本官如何配合你们?” 韩本善笑了,几经辗转,事情终于被敲定了下来。虽然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居然让孙途抢先一步又把桃花山给破了,但总算还不是太晚,至少他们还有翻盘的机会! 当下,他便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全盘计划给说了出来:“知府,此番成败就全在于你了,只要你在城中得手,则孙途必死!”最后一句说得是格外郑重。 而此时的慕容彦超的脸色也是几番变化,这事情可太严重了,一旦事败泄露,自己的罪名可太大了。到时别说孙途不会放过自己,就是朝廷……想到后果,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但再一想若不拼一把其实结果也没太大区别,他的心又再次坚定起来:“横竖都是一死而已,我又有何惧!”拿定主意的他当即抬头:“就按你说的做!” 结盟已成,针对孙途和新建青州军的阴谋终于展开…… 第316章 青州变(上) 青州城,厢军军营辕门处,黄文炳在笑着将几名府衙官员给送走后,脸色陡然就变得严肃起来:“无事献殷勤,今晚这场所谓的庆功宴不会是鸿门宴吧……” 就在刚才,府衙除了慕容彦超这个知府外其他重要官员竟全都联袂前来,邀请黄文炳、唐枫等几个留守青州的军中将佐去衙门里赴宴,说是为了庆贺前方孙途他们接连取得几场大胜。 对方提出的理由倒也恰当,毕竟前不久才又传回了已经招降桃花山群盗的喜讯,如此一来长久压在青州官民身上的三座大山已去其二,民间早已开始欢庆,那官府设宴为厢军庆功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不过黄文炳依旧觉着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本来是打算婉拒的。奈何这次前来的几个官员实在太过热情,也把姿态放得极低,他终究地位不够,被他们连番吹捧和劝说下最终只能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下来。 其实不光是他,今晚受邀的唐枫等几个留守军官也没有多作推辞,全都一口应下了此邀约。而这时,唐枫在旁听到这句话后便有些疑惑地道:“黄先生,你这却有些过于小心了吧?这段时日府衙上下一直都很低调安分,如今都监他们更是接连大捷,他们又怎敢再生异心?他们就不怕都监回来算账吗?” “话是这么说的,但我依然觉着事情有些古怪。”黄文炳皱着眉头道:“你觉着一旦都监真凯旋归来,慕容彦超他们又将是何处境?恐怕今后他在青州就真只能当个泥塑木雕,再无权势可言了。他真会甘心这样一个结果吗?一旦他决定铤而走险,只怕我们便首当其冲地成为他要先行铲除之人。所以不可不防啊。” 唐枫自认头脑比不了黄文炳他们,但却是个谨慎之人,听了这话便道:“那我们就推了此次的宴会?” “推是推不了了,不但你我,恐怕现在营中的不少人都要去一趟。但在此之前,我们也得把营中防务给安排妥当了,绝不能给他们以任何可趁之机。”说到这儿,黄文炳已转头对身边一名营指挥使说道:“岑指挥,今晚我们不在时营中和城中的一切防务都交托给你和老应了,务必要小心在意。” 那岑指挥是青州军丙字营的副指挥使,当下就抱拳应了下来。至于那老应,则是之后才加入的厢军,只因确实有些本事,才得到了提拔,如今职责也自不小。 之后趁着时间尚早,黄文炳又仔细地作了一番布置,让军营里的人今晚尽量小心提防,直到将近黄昏,他才与唐枫等五六名军官出了军营,直奔府衙。 今日的知府衙门确实给足了他们这些丘八们面子,不但之前同知、推官齐齐出面邀请他们赴宴,等到了地方时,几名官员居然也都已等候在了衙门前,满脸堆笑地将他们给迎了进去。一面往里走着,这些个官员还夸赞着军士们的功绩:“这次我青州官军可着实为朝廷立下了大功,只要再把二龙山的贼寇剿灭,则我青州境内将真正做到国泰民安了,到时候,朝廷褒扬,天下闻名,各位将军那都是大大的功臣啊。” 这些出于底层,之前见了府衙官员连大气都不敢透的军官们何曾被他们如此夸赞奉承过,顿时间就已笑逐颜开,虽口称不敢,面上的得意之色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而这也让他们原来绷紧的弦渐渐放松下来,毕竟怎么看对方今日相邀也只是为了示好即将大功大权在手的厢军上下。 不光是这些府衙佐官将姿态放低,就连慕容知府也给足了将士们面子,居然早早就等在了中庭,见他们过来,也笑着迎上来:“黄参赞,唐将军,你们可算是到了,快快里面请。”当真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府衙后堂此时已经摆上了丰盛的酒席,一番推让后,黄文炳、唐枫等人居然被推到了上座,除了慕容彦超外,其他府衙官员居然全都敬陪在后,这又让几名将领大感兴奋,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接下来的酒宴也算热闹和谐,自慕容彦超而下的所有官员都不断拣好话夸赞孙途他们,顺带着也赞扬了一直镇守后方,确保出征军队后顾无忧的唐枫等人。这些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砸过去,让几名军官连自己姓什么都给忘了,几乎是酒到杯干,宴席尚未过半呢,这些人已经全都醉醺醺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也只有唐枫的黄文炳二人这时还保持着警惕与清醒,虽然也喝了几杯酒,但都是适可而止。等到慕容彦超他们又假借功劳什么的劝酒时,黄文炳更是把酒杯往跟前的桌案上一放,笑道:“几位官人实在是太过誉了,这次能扫灭数股贼匪功劳都是孙都监的,我等身在后方无尺寸之功,实在当不得如此夸赞,在酒就更不敢多饮了。毕竟如今我青州大军远离,营中城中还有太多事务要忙,所以……” 唐枫也趁机附和道:“不错,下官等实在不胜酒力,军中又有规矩不得醉酒,今日已然破戒,还望各位能够包涵一二。” “哈哈,好说好说。”慕容彦超微微一笑,知道这两人是不可能被灌醉了。而这时,堂外又闪过一人,冲他点了下头,这让他心下大定,便道:“其实今日本官请诸位前来除了庆功外,还有一事想求你们帮忙。” “知府何出此言,我等都是为朝廷办差,只要有利于青州的事情,但请吩咐便是。”黄文炳虽然心中有着防备,但该回的话却还是得回。 “哈哈,黄参赞果然一心为公。你们身在军营是有所不知啊,今年以来我青州各地都粮食欠收,不少百姓都快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本官也是愁得束手无策。如今只能求到军营这边,希望你们能拿出一部分粮食来接济官府,不知厢军可愿意帮本官这一把吗?” “这个……兹事体大,下官可做不得主。要不,还请府台等孙都监回来后与他商议吧。”黄文炳自然不可能应下这样的要求,就把孙途拉出来顶上了。 而慕容彦超听到这回答,脸色立刻就阴郁了下去:“黄参赞,你这是不把我青州百姓的死活当回事了?还是不把我这个青州知府放在眼里啊?”说话间,身上一股几月未见的气势已陡然而起,惊得周围那些府衙官员都齐齐变了脸色,这是要和他们翻脸吗? “知府何必咄咄相逼,下官也绝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实在是军粮干系重大,不是我等能做得了主的。”黄文炳的回答不亢不卑。 “那要是孙途他们都回不来了呢?”慕容彦超突然喝了一句,同时手一抖,那酒杯已被他掷于前方地上,啪一声摔了个粉碎。 而就在其他众人都吃惊于他的突然翻脸,有些不知所措的当口,堂外竟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十个持棍提刀的大汉已经直接闯了进来,呼啦一下就把唐枫他们这些军中人等全给包围了起来。 这下,后头一干府衙官员更是惊慌失措,急急叫了起来:“府台,你这是……”这一些人居然全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他们都以为今日慕容知府将人请来是为了拉拢关系,顺便想法儿从军营里讨要些粮食呢,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般剑拔弩张的可怕场面了? 慕容彦超这时候已经一把扯掉了自己脸上虚伪的笑容,面目狰狞地喝道:“本官之前得到消息,有青州都监孙途伙同手下人等勾结境内诸多贼寇意欲独霸青州一府,今日本官正是为朝廷除贼。你等真以为他孙途只带千把人出去就能轻易平定了两山贼寇吗?那是他们早就定好的计策,为的就是在回城后彻底控制我青州官民!我等要不再奋起反抗,恐怕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来人——!” 这话听得众人更是目瞪口呆,怎么会有这样的说法,自己之前可是从未听说过半点风声啊。当然,这些人其实也猜到了这可能就是慕容知府出手对付厢军的一个借口而已,所以在震惊后,很快就冷静下来,静等事态发展。 而前头的唐枫和黄文炳却不可能就此认输,当即跳将起来,尤其是唐枫,更是拔出了暗藏的短刀,高喝一声:“慕容彦超,你敢!”便欲上前拿他。可他才一动,四五件兵器已经从几个不同的方向往他身上招呼,逼得他只能收刀回防。而黄文炳却不通武艺,没闪避几下,已被刀剑加颈,动弹不得。 至于其他那些军官这时也都猛然醒悟过来,挣扎着想要反抗,奈何醉酒之下全都头重脚轻,几下间就陆续被人陆续放倒,最后只剩下了唐枫一人还在苦苦作着支撑,同时口中喝道:“慕容彦超你别得意,我军营中还有数百兄弟,只要他们知道了这里的变故,你必死无疑!” “哈哈,是吗?你觉着本官会不做这方面的安排吗?不怕告诉你,如今厢军军营也在我掌握之中!”慕容彦超得意一笑,同时为了给足对方压力,他又把手一挥:“把人给我带上来!” 随着几名差役把两个人推进堂来,还在反抗的唐枫动作陡然就是一顿,当即就被几棍打在了身上要害处,顿时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第317章 青州变(下) 早些时候,青州厢军军营前突然就来了好些辆板车,当有守在辕门前的军卒见状上前阻拦询问时,为首的府衙班头便点头哈腰地笑着回话道:“几位军爷,这是我家府台命我等送进军营犒劳大家的好酒好肉。府衙那边地方小,实在没法招待所有人,只有委屈各位军爷在营中吃些喝些了。” 他说话间,已经有人帮着把车推到了近前,让车上所装的那好几百斤肉和十多坛子酒全给亮到了大家面前。看到这些酒肉,饶是这些厢军平日里伙食还算不错,此刻也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但这里毕竟是军营要地,他一个寻常兵卒可不敢自作主张地让他们将东西送进去,便忙让人回营禀报。 片刻后,岑指挥就走了出来,看着这些东西,他虽然也有些心动,却依然婉拒道:“我等兄弟在此谢过府衙好意了,但无功不受禄,而且我军中自有规矩,我可不敢收下这些东西……” “哎,岑指挥这话可太见外了,你们厢军如今已接连攻破两处山寨,即便营中兄弟未曾出征,也是有功的,哪来的无功不受禄之说呢?而且今日连唐指挥和黄参赞都去了我府衙饮宴,我们知府为表心意送些酒肉来犒赏大家也是应该的嘛。还请岑指挥不要让我等难做啊。”说着又连连拱手,一副恳求的模样。 就当岑指挥还在犹豫的当口,应杰走了过来,见此便笑了起来:“老岑,这你这也太见外了,我们和府衙的兄弟本就是一家,现在你如此拒人可有些不妥啊。而且兄弟们最近守城也确实辛苦了,正该犒劳大家一下。这样,要是唐指挥他们回来有何怪责,你往我身上推便是了。” “这……”见连应杰都如此相劝,再加上看到旁边那些军卒都是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岑指挥终于还是点下了头去:“那就多谢府衙的兄弟如此照顾我等了,等过几日我家都监回来,一定有所回报。” 听到他这话,应杰和那名班头顿时就笑了起来,忙客气了几声,然后就招呼早已迫不及待的军卒们将东西给搬进了营去。而在看到那些手下的兵卒想要立刻开酒坛时,岑指挥还是出言制止:“酒就别动了,如今城中还要我等照应着,不得因酒误事,肉倒是都可以煮了,分与大家一并吃了。” 应杰一听顿时哈哈笑了起来:“岑指挥果然老成谨慎,怪不得黄参赞他们离开时让你看着军营呢。” “职责所在不得不小心着些。你呀,也别挖苦我了,我老岑能有今日都是因孙都监赏识抬举,我自然是要严守自己本分的。” 应杰再次一笑,却没再说话,立刻就让人把这些肉全拿去煮了分与全营上下同吃。这事一经传开,立刻再次赢得了所有军士们的欢呼,即便是他们平日里不会饿肚子,但吃肉也是极奢侈的一件事情。于是在半个多时辰后,几乎全营上下都美美地享用了一顿肉食…… 岑指挥倒是没有急着与大家抢肉吃,而是安排了一些人守夜,同时还安排了几班人马到时按点去城中各处巡夜,这是孙途离开青州时就特意嘱咐的差事,他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直到把这些差事都吩咐下去,他才回到自己的营房,正瞧见应杰端了个盆子笑吟吟地守在门前,见他回来,便笑着道:“老岑你可算是来了,再迟些这肉可都凉了。你是没瞧见那些家伙刚才抢肉有多凶,要不是我下手快,你今晚可就什么都捞不着了。来,赶紧趁热吃了。” 岑指挥一面接过那盆肉往营房里走,一面有些好奇地打量了对方几眼:“老应,你今日可太客气了,居然还能想着为我留肉,要换了以前你早偷吃光了。” “咳,这不是想明白了吗?今后你我兄弟就是一心,自然是要对你好些的。想想老周他们几个,现在都已因扫灭两处山寨立下大功劳了,可你我呢?这才真叫作同病相怜……别说这么多,先吃肉,吃完了咱们再说其他的。” 岑指挥这时也确实饿了,那肉也够香,一阵阵的直往鼻子里钻,当下也不客气,直接拿手就拈起一块来往嘴里塞,几下间就有三四块肉被他吞了下去。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抬眼往应杰处扫了一眼,却发现对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吃肉,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看我糊涂的,这么多肉怎么就光顾自己一个人痛快了,来,你也吃点儿!” 应杰忙推辞道:“不,我刚才吃过了,现在已经饱了……”话刚一出口,他的肚子却突然咕噜响了一下,这让他的神色陡然就是一僵,身子更是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 岑指挥也是一愕,本来他还没有多想,但对方这一有些心虚的反应却使他心中生起了疑窦来,随后他又察觉到有些不妥,此时军营里竟是静悄悄的,附近都看不到什么人影走动。一般来说,即便大家都安歇了,也该有不少人守夜的,何况现在还早,唐指挥他们也都还没回来呢…… 可就在他有所怀疑,把目光看向应杰时,后者突然就发难出手,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低喝一声,一柄短刀已朝他的腹部刺来。岑指挥脸色更变,当即喝道:“应杰,你要造反!”说话的同时忙往边上闪去,手中那盛肉的盆子也劈面朝对方脸上扔去,然后便想抽刀自卫。 可随后,他就察觉到了不妙,自己的身子竟有些酥麻,那刀才刚出一半就有些发不出力来了,眼前也是一阵昏花:“这是……肉里有古怪……”他终于发现自己着了道了! 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应杰在闪身躲开那盆肉后,人已迅速跃前,手中刀再次狠狠刺来。这一回岑指挥是再也无力闪躲了,胸口顿时挨了一刀,仰面就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数十名府衙差役也已大剌剌地冲进了早已无人防守的军营,在之前的那名班头的号令下,分头就冲入了那一处处营房里,很快里头就传来了利刃入体和惨叫的声音…… 应杰在听到这些声响时,身子猛地一哆嗦,这下自己是彻底无法回头了。 孙途怎么也不会想到军营内部会出这么个漏洞,前些时日他在城里招兵时,就让一直心有不甘的慕容彦超抓到了破绽,便让一个没怎么露过面的心腹应杰以普通百姓的身份应征入伍。当初他也没想着怎么用此人,只是一着闲子,可没想到今日这着闲子反倒成了最为关键的胜负手! 随着惨叫声不断响起,意味着军营里的那些青州兵都已被杀。这些人都吃了掺入大量蒙汗药的肉食,此时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一个个都成了待宰羔羊。而这些府衙里的人最近受其压制早已对他们恨之入骨,此时下手可是不留半点余地,只半个多时辰,他们已血洗整个军营…… ¥¥¥¥¥ 府衙之中,唐枫、黄文炳几人也全数倒下,而更让他们感到惊惶的是,此时被那些差役推出来的,赫然正是雅儿与林冲娘子。 话说当初为了表示亲近,也为了大家好有个照应,孙途特意让林冲和他娘子一起搬去了自己新买下的宅子。结果,这却让府衙的人来了个一网打尽! 此时看着唐枫几人一脸愤恨不安的样子,慕容彦超真是说不出的痛快,哈哈笑了好一阵后,才寒声道:“你们都想不到会有今日吧?还有,本官刚刚才得到情报,那孙途已经和三山贼寇勾结在了一处想要带领城中厢军一起造反,本官作为青州知府焉能让他的阴谋得逞,所以今日便把你们这些同谋者尽数拿下。” 他话音一落,已有人迅速上前,七手八脚地就把几人全给五花大绑了,独留下了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黄文炳瘫坐在那儿。这时,那些不知内情的府衙官员也都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奉承慕容彦超乃是青州救星,同时还不断表着忠心。 对此,慕容彦超的反应却很是冷淡,只有摆手,就让人把他们连同唐枫等人一并押了出去。随后,他才来到了黄文炳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黄参赞,现在本官可以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只要你肯答应与我合作,我保证不但不会追究你之前犯下的过错,而且还会向朝廷表你之功,让你继续做官。” “哼,你把我黄文炳当成什么人了?孙都监他一向待我不薄,想让我背叛他……” “看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慕容彦超脸色一沉,语带威胁。 但黄文炳却根本不为所动,甚至还闭上了眼睛,摆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架势来。心中虽然有着一把怒火,但慕容彦超却也知道此人是全盘计划的关键所在,到底还是按下了杀意,冷声道:“你若真不肯与本官合作,那就别怪本官不讲情面了。不光你要死,刚才那两个女人应该和孙途关系密切吧,他们也一样要死!” “你……”这下,黄文炳是再也无法冷静了,神色剧变,知道事情大大的不妙了…… 第318章 苦肉计 兵灾之后半个月,博登县城终于渐渐恢复了些旧观。当日毁于女真人之手,被大火所烧的那些屋子也终于重新被修补新建了起来,不少劫后余生的人们脸上也总算是有了一些笑容。 而这一切自然都是孙途他们的功劳,有官军坐镇县城,才让百姓们能安心地重建家园,更何况这些官军还能经常帮着他们干活,让那些痛丧亲人者再次获得了如亲人般的关怀,县城重新获得了生机。 眼看这里的百姓已经重拾希望,附近也再没有其他外族或是贼寇的踪迹,再加上桃花山那里归顺自家的人也已陆续过来,孙途终于决定这两天里就出发返回青州城。毕竟这次出来剿匪已历时一月有余,也不知青州城里会不会有所改变,是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当这一消息在县城里散开后,城中老少男女都极为不舍,但他们也知道孙都监自有职责在身是不可能一直守在博登这么个小县城中的,所以他们也不敢过多挽留,只是在千恩万谢之余,动员全城百姓为军卒们赶制起了过冬的棉衣等御寒衣物以及路上的干粮。 孙途在得知大家的心意后也没有拒绝,这就让军队又在城里多盘桓了几日。而就在时,一个变故突然而生—— 这天中午,县城内外正是一片宁静祥和,数名守门的军卒也正懒洋洋地拄枪斜倚着城门处的砖墙说着闲话,突然前方的官道处却有一股烟尘漫卷而来。这让几人猛地一凛,赶紧直身提枪仔细往那边望去,片刻后,他们就瞧见了前后十多匹快马正全力朝着这边冲来,前头三骑整个人都已完全趴在了马背上,随着马儿的奔跑不断颠簸着身子,看着都快要散了架了。 而后头追赶的那些人则不断呼喝着什么,突然在发现不远处居然就是一座城池时,他们赶紧就把马速一止,继而取出弓箭来,朝着前方目标开弓就射,嗖嗖的羽箭不断从他们的身侧飞过,真是险到了极处。 城门口的那些军士都有些发怔,但随后一个眼尖者就看出了问题来:“是我们青州军的人在被人追杀!他们穿的是我们的军服!”此时前头几人已是越跑越近,也终于是让他们能模糊地看清楚马背上几人的穿着打扮了。 其他几个军卒定睛一看,也瞧明白了这一情况,顿时脸色凝重,有人迅速拿起随身的梆子就用力的敲打起来,这都是为可能再来的女真贼人准备的,现在却用到了救自己人上头。剩下那几个,则已经迅速抢步迎上去进行营救支援了。 就在双方相距越来越近的时候,两支利箭却从后头射进了稍微落后一截的两名逃跑者的身上,使他们一声惨叫便摔下马去,而最后那人更是拼命鞭策胯下马儿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刺,终于是让他冲到了那些迎出来的军卒跟前,几人在看到这位狼狈而来,满面血迹和风尘的汉子后,也是一惊:“应指挥……” 而这时,又是一箭从后而来,应杰虽然在听到声音后极力往边上闪去,奈何身体已虚弱不堪,动作终究是缓了一拍,让那支箭矢直接没入了他的后背,痛得他惨叫一声,便咕咚一下落下马来。 面前的这些军卒顿时大怒,赶紧上前将应杰护于身后,几人持刀挺枪就要反杀过去——在经历了连场大战后,这些青州兵已经有了极强的斗志,哪怕面前的敌人数量还在他们之上,也不见有丝毫畏缩的。 而且,兵力上的多寡也在片刻后就发生了逆转。随着刚才梆子声一起,城中那些青州兵已迅速行动起来,几队人马已火速朝着西门赶来,冲在最前头的,正是由杨志带领的十多名骑兵。 当他们如旋风般冲到城门前,看到外头那些踌躇而不知进退的追杀者后,便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出击的命令。而对方在看到城中竟源源不绝地杀出许多官军后,早已吓得魂不守舍,当下转身就走。只眨眼间,追杀者就成了猎物。 但是他们这一路追杀而来,无论人力还是马力皆已到了强弩之末,又怎么可能快得过一直在城中养精蓄锐的青州军呢?只赶出了数里路,他们就被杨志等人追上,一场战斗随即爆发。这些人只撑不过数合,就被气势如虹的青州骑兵给全数砍下马来,除了有三个被活捉,其他尽数力战身死。 等孙途等人闻讯赶出城来时,杨志他们已经押送了一干俘虏转了回来。不过大家脸上都没有什么喜悦的表情,因为他们已经知道这是出大事了! 本该留守青州军营的应杰居然带人出现在了百多里外的博登县,而且背后还有人追杀,这是不是就意味着青州城已发生大变呢?孙途他们有太多的话要问应杰这个唯一的活口,可他在被一箭射下马来后却彻底陷入了昏迷,此时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了。 孙途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人将三个俘虏带到面前,沉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竟敢追杀官军?” “要杀就杀,你以为我们会出卖兄弟吗?”几人虽然带了伤,看着也很是狼狈,可气势上却不见减的,给出的回答更是极其硬气。 “你道我们不敢吗?”边上有官军大怒喝道,同时已挺起刀枪顶在了他们的胸前,威胁道:“要是再不从实招来,现在就送你们下去跟阎王回话!” 出人意料的一幕随之而起,几人对视了一眼后,全都哈哈大笑,然后突然齐齐把身子往前一扑,居然就直接往刀枪上栽去。孙途见状脸色陡然就是一变,刚想让人收刀,奈何还是晚了一步,只听噗哧几声,血光迸现,三人胸口全都中招,然后皆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便仰面倒了下去。 这一变故实在太过诡异,竟让在场的一众官军足足怔了半晌,随后那几个拿刀枪威胁他们的军卒便迅速跪了下来:“都监,都是我等大意,这才……” “罢了,也怪不得你们。而且即便他们真死了,也不是问不出东西来,至少应指挥还活着嘛。”孙途摆了下手,随后下令让他们把依旧昏迷未醒的应杰给带进城去诊治。 如今博登城里倒是还有几个大夫,其中有一人尤其善于治疗跌打金创之伤,之前不少青州兵也是靠他给治好的。现在应杰虽然中箭却并不致命,对他来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那位大夫的好一阵忙碌后,箭被取出,而应杰也终于缓缓地醒了过来。在看到面前的孙途后,他更是一阵激动,挣扎着就要起身:“都监……快,快回去救青州城吧……青州正遭受来自二龙山贼寇的攻打,小的是冒死杀出城来求援的。” “什么?”在场人等听到这话后都变了脸色,二龙山的贼寇居然大胆到如此地步,敢对青州城主动发起攻击了? 孙途也眯起了眼睛,盯着应杰:“此话当真?他们有多少人马,就敢攻打我青州城了?”青州虽非边镇要城,但城墙也足够高足够厚,可不是等闲贼寇能打得下来的。 “他们这次出动了足有三千多人,分两面猛攻我青州城。我们的兄弟实在太少,几日下来差点就被他们攻上城头。黄参赞和唐指挥知道难以守住,所以才差卑职率人冒死杀出城来求援。可恨那些贼人在外也有安排,跟我一起出城的十名兄弟尽皆被杀……”说到最后,他真是一脸怨愤,七情上脸。 “二龙山的贼寇虽众却也拿不出三千兵马来……”孙途的眉头是皱得越发紧了。刚才他还有些怀疑这位的说辞呢,觉着青州不可能被二龙山的人威胁,但现在一听居然有三千人攻打城池,而城里却只有不到五百人,其中三百还是未经几次操练的新兵,这么看来情势紧急倒也不错了。只是,二龙山凭空去哪里弄来这许多人马? “是梁山贼寇,二龙山的人请动了梁山贼寇一起攻打我青州城。因为之前都监你连破平两山,而且那被杀的白虎山孔家兄弟还是那梁山二头领宋江的弟子,所以他们才会出兵相助。”顿了一下后,他又道:“对了,卑职这儿还有黄参赞的亲笔书信呢,还请都监过目。”说着,他便忍着疼痛从衣服内层的贴身处取出了一封已经染了不少血迹的书信来。 孙途随手接过,打开一扫,便认出上头的字迹确实是黄文炳的,这让他心中对此事又信了三分,看来青州确实是遭遇大难了。 而其他人这时也都紧张了起来:“那些贼寇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犯我青州城池。都监,刻不容缓,我等必须即刻出兵赶去救援,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孙途此时已经把书信全部看完,也沉着脸点头道:“此事确实非同小可,青州乃我根本,绝不容有失。传我之令,全军准备一下,天黑之前,我们便启程!” 说完,他又拍了拍应杰道:“你身上有伤就且先在博登这里将养一阵吧,你的功劳本官已记在心中。” 应杰低低地应了声,心中却是长舒了口气,他是真怕孙途会看出什么破绽来,现在看来,这苦肉计总算是成功了。好歹这回可是牺牲了不少人呢,总不能让他们白死吧。 第319章 东石硖之战(上) 青州境内,一支千许人的军队正快速朝前奔行着,正是孙途所率之青州军。这已是他们自打离开博登县后的第三日,在当日得知青州遇袭后,他们便不再耽搁,火速连夜出发,朝着西南方向的青州而去。 不过即便他们心急如火,想着尽快赶到青州救援,但因为受环境和道路的影响,军队的速度依然不是太快,每日也就赶上三十来里路,可青州却在一百五十来里之外,而且还有近半是不通官道的山路。 另外,孙途也担心半道上会受到盗匪贼寇的拦截伏击,所以一路行来就更是谨慎,一路都会先把斥候营的精锐散到前头探路,直到确认前方安全,才会挥军继续向前。而这时候,也展现出了这支斥候军队平日辛苦操练的成果来,即便数日奔驰,他们依然能保持着精神与战力,速度也比寻常军卒要快得多。 就这样一路向西,经过一处险要之所在却也没有遇到什么埋伏,别说二龙山或是梁山泊的贼人了,就是以往散落在青州境内的小股盗匪都不曾见到半个,也不知他们是被青州军这次的扫荡给吓到了,还是已经归附两山而跑去青州占便宜了,反正几天走下来,大家的心倒是宽了许多,因为接下来几乎都是坦途,上了官道后,就不用再怕被人利用地形之便伏击了。 等天色黑下来后,孙途这才下令就地驻扎,同时他自己则召了林冲等几个部将商讨起明日的征程。 一张简陋的地图平摊在大家面前,孙途的手指在自己军队的驻地和西边的青州城所在点了一点:“现在我们距离青州应该只剩下不到两日路程,当然,要是赶得急的话,后日天亮前就能抵达。但这却很不智,若那些贼寇有意针对我们来个围城打援,我们必然会吃大亏。” 齐得胜也深以为然附和道:“都监所虑甚是,就如之前我们攻打白虎山一样,为求万全,我们必须在赶到青州城下时留有一战之力。虽然那些盗匪其实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没了地利优势在平原上与我官军正面交锋必然不堪一击,但此战我们却不容有半点差错。” 其他几人对兵事的了解远不如齐得胜,这时自然纷纷点头表示认同,随后又道:“那依着都监的意思是?” “继续那一招,稳步向前。当然,这不是关键,最要紧的是,再往前十多里,那就是此行路上最后一道险隘之地东石硖。明日一旦进入其中,我们全军都将落在硖谷底部,一旦上方伏有人马,对我们的威胁将是致命的。所以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要拿出个对策来以为万全。” 几人互相看了几眼,才由林冲建议道:“不如以稳为主,分批进硖谷。当前队安全出去后,再进第二批。如此虽然会耽搁一些时间,却也能确保大军不会被贼人一网打尽,也给我们以反应的时间。” “唔,这个想法其实我之前也有过,可终究会让人面对险境,我们的兵马可不多了,经不起这样的损伤。”孙途皱眉摇头道。 “都监,就让卑职带几个兄弟从东石硖后山那里翻过去看看吧,要是真有问题,我们再作打算也不迟。”这时一直不在这等会议上开口的时迁突然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你斥候营的人真有这本事?那东石硖前方看着就很是陡峭,后面更是有猿猴难渡的说法。”孙途眯起了眼睛来问道。 时迁笑了下:“斥候营里有五六个兄弟都曾是山中猎户,再难行的山路我们也能上得去。不过那里毕竟要绕路,所以卑职以为该当连夜启程。” 孙途随后便又看了看跟前其他那些将领,他们都没有制止的意思,显然大家已经拿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了。毕竟眼看青州在望,他们可不敢在这临门一脚的地方马失前蹄啊。 “那就依你所言,多带绳索,这就出发绕行到硖谷后头去看个究竟。若真有贼寇藏身在那儿,便以烟火为信,我等自会有所安排。”孙途这才点头,最后更是特意来到时迁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最要紧的还是确保自身安全,我青州可少不了你们这些人才。” 时迁从未被人如此重视和关心过,此刻心头便是一暖,忙把身子一挺:“都监放心,卑职一定把差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等到众人散去,帐中只剩下了他和杨志二人,他才哼声道:“东石硖已是去往青州的最后一道关卡天险,那些人是绝不会轻易让我们过去的。他们以为用上这么一个苦肉计就能使我上当了吗?即便那应杰到死都没有把他们的阴谋说出来,但我想他们的伏兵应该就在这里了。”原来他早已悉破了对方阴谋,只是现在军中知道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杨志脸色也是一肃:“可即便知道了这一点,我们不照样拿他们没有法子吗?他们只需拖住我们前进的步伐,就能让我等束手无策了。而一旦时日拖长,恐怕青州城里的局势更加艰难,将士们的家人,还有……”他眼中难掩浓浓的忧虑,雅儿的名字都有些不忍出口了。 “我想以慕容彦超的稳重当不至于现在就对他们下手,他还在等着最后的消息呢,这样他手里也能多一张筹码。”孙途面色发寒:“不过你说得也不错,我们拖不起,所以必须冒险用一些人了。这样,让周兴他们从甲乙二营中选出老兵各一百,然后循着时迁他们的脚步绕到东石硖后方,就算冒险,也要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还有,明日就让桃花山的人在头前引路,真要遇袭,只能先牺牲他们了。” 应杰的背叛让孙途对之后招入军中的那些人明显有了怀疑,这次除非把后患彻底铲除,否则他可不敢把要紧的任务交给这些人来办。所以这次想要确保安全度过东石硖,就必须动用甲乙二营的老兵了,至少这些人是经过几次考验的。至于新近才归顺的桃花山群寇,就更不可能被他信任。 杨志这时候自然不会纠结于这等细枝末节,忙点头应了下来。随后又轻叹一声:“也不知老鲁和武二郎他们此去时吉是凶,他们真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吗?”早在大军从博登出发前,孙途已秘密让他二人去做一件极隐秘的事情,只有他和杨志二人才知道内情,连林冲和齐得胜都不得而知——相比后二人,杨志才是他一早就建立起来的班底心腹。 “以他二人的身手武艺,必然不会有事。你赶紧去做安排,明日就是见分晓的时候了。”孙途随后又催促了一声,杨志这才抱拳出营,前去安排任务。 ¥¥¥¥¥ 十多里外的东石硖,左右两侧皆是高有十几二十丈的石山,此时两边竟伏有二三百人,正远远地眺看着东边的官军营地。这里,果然早就有人埋伏着,等候官军自己一头栽进陷阱里来了。 一名身材高大,手提巨斧的汉子嘴里咀嚼着一根草,踌躇满志地道:“这一次只要孙途他们敢进入这东石硖,那这里就是他们的丧命所在。”说着,他的目光落到前方,那里赫然堆放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大的如同磨盘,小的也有拳头模样,只要从这高处砸下,其杀伤力足以将下方之人全数毁灭。 旁边众人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是啊,都说那孙途带兵作战厉害,那是没有碰到咱们二龙山的兄弟。咱们这一次就要让山东各方好汉都看看,咱们二龙山的兄弟能轻而易举地就把那什么青州兵一网打尽!” 听着这些人吹嘘的话语,沉默不语的韩本善却是一声冷笑,要是青州军和孙途真这么好对付,他们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里连战连捷,最后还吓得桃花山上的人主动归降了。 不过他也觉着这次歼灭孙途所部的希望极大,只要抓住机会,自己便可亲手杀了孙途为那些兄弟们报仇雪恨了。而且,在峡谷的那一头,还有邓龙所率的上千兵马呢,即便孙途他们真能拼死从东石硖冲出去,也照样要被二龙山的人包了饺子,此番确实已胜券在握!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青州城里,慕容彦超却不在自己的宅院之中,而是登上了东边的城墙,朝着远方遥遥眺望,半晌才缓缓问了一句:“照时间推算,孙途他们应该就要和二龙山的人照面了吧?” 身旁的荆一鸣的眼中闪过一丝纠结来,但很快还是陪着笑道:“回府台,应该差不多了。” “你说,本官要是能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他们被人所杀时的凄惨场景该有多好啊……”慕容彦超满脸的遗憾,但眼中却有刻骨的仇恨与杀气透出:“真希望孙途这次能孤身闯阵,活着来到我青州城。那样,本官就能将之前所受的屈辱百倍千倍地奉还于他了!” 第320章 东石硖之战(中) 时已四更,万籁俱寂。 既然猜到了官军明日就将一头撞进自己布下的陷阱中,即将出现一场大战,二龙山群盗此时也都抓紧时间休息养精蓄锐。所以两边石山上的两三百伏兵除了少数守夜的,其他人都已找地方猫着睡下,而就是那些守夜的,这时其实也和睁眼瞎差不了太多,毕竟这等月黑风高的夜晚,黑咕隆咚的旷野中他们的视线也就能照顾到跟前一段距离罢了。 至于他们的身后,就更不被他们所重视了。要知道这东石硖后头的山崖几乎无路可通,他们都是从硖谷下方费力攀登上来,后方说一句天险都不算过分,又怎么可能被人偷偷地摸上来呢?而且是在这等深夜中,要做到这一点就更难了。 可偏偏有些变故就发生在疏忽之下,此时在距离这些伏兵只有几十丈远的石山后头,五六个身手矫健,肩背绳索的斥候营精锐在时迁的引领下不断靠近。这时,他们已经能隐约听到上方传下来的呼噜声,这让所有人更为警觉,动作也变得更轻:“这上头果然设有伏兵,要不是都监一早有所提防,天亮后大意钻进东石硖的话……”想到可能出现的后果,不少人都打了个寒颤。 时迁扫了他们一眼,摆手叫停了他们的行动,这才把声音压得极低吩咐道:“你们先在这儿等着,等我先上去了会抛下绳索,你们到时上去得就更容易些。” 这些斥候营的兄弟都见识过自家队长的轻身功夫,便全都点头,然后取出连弩来瞄向上方,以防止时迁在上山的过程中遭遇变故。为了提升斥候营的战斗力,孙途已把从白虎山缴获的连弩全部交给他们使用,至少在能批量制造连弩之前,这是斥候营军卒的专用武器。 时迁也不再耽搁,稍稍往后退了两步,急冲起来,在到石山前时,人已一跃而起,同时手往上一搭,身子已凭空再往上升了一大截。这边陡峭且怪石嶙峋的山壁对许多人来说都是天堑,可在手脚并用的时迁眼中,与通天坦途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一会儿工夫,他已提升了四五丈高,要不是此时上头有敌人让人不敢声张,只怕这些手下人等这时都要拍手叫好了。 不过在迅速向上攀了有十来丈后,时迁的动作也终于是慢了下来。因为越往上去,那些可以让他借力的凸出石块就越少,接下来那十来丈距离想要徒手上去可就太难了。 时迁此时也已全神贯注地扫视四周,寻找着任何一处可以借力向上的位置。有时候因为两点之间的距离过大,他还得冒险纵身跃过一丈许的距离才能找到新的落脚点。可在又向上升了有两三丈时,连这样的借力点都没有了,再想往上去看着是几乎不可能了。 虽然因为天色和距离的关系,下方那些人此时已经看不清楚上头时迁的举动,只见到有个模糊的黑点在那儿纵跃来去,但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感到心惊,都为时迁捏了一把冷汗。这要是万一不慎失足,又或是此时被山上的贼人听到了什么动静,那身在如此险境的时迁可真就十死无生了。 而正在这时,已在十七八丈处停留了好一会儿,显然找不到任何攀登点的他突然纵身高高跃起,人已彻底脱离了崖壁的范围,其中凶险,吓得这些以往曾在深山老林里到处冒险的斥候营好手都差点要惊叫出来。 就在大家惊骇莫名,觉着时迁这是在寻死的当口,他已因为跃起势头用尽而将要落下的身子在手臂一挥间突然就顿了一下,随后,人又开始缓慢地向上升去,这次却连借力的点都不需要了。 愣了片刻,众人才抹去了额头冷汗,同时也想到了原因所在——显然,时迁是在那一瞬间把一直藏于袖子里的那条独门绳索给射了出去,钩住了上方某一处。那是当日他在青州城里行窃时所用的看家手段,要不是后来孙途他们几次出手,只怕真能让他借此脱身呢。 事实也正是如此,时迁藏在袖子里的这条黑色的绳索乃是经过秘制而成,虽然只有指头粗细,却极有韧性,再加上他的轻身功夫,能真正让他做到飞檐走壁。刚才,眼见已无路可上,他索性就赌了一把,瞄准了山顶临崖处的一棵小树,甩绳缠住了,这才能借力再上。这也得亏他的绳索足够长,不然这招也未必好用。 只是这么一来,终究闹出了些动静来,不但那棵小树因为受力一阵摇摆发出了哗啦声,刚才被他发力蹬踏的那块石壁上的凸起石块也应声而落,落下一阵啪嗒声,这在如今寂静的夜里可就显得格外刺耳了。 山下的斥候营军卒猛打了个激灵,只是他们实在看不清上方的情况。而上边的贼寇,这时也被惊动了不少,有几人警惕地来到后方查看情况。只是这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他们又不敢点火把什么的把自身给暴露了出来,所以这一查探还真没能发现什么。 甚至有人笑了一声:“高佬,你这能看到什么?要是真有人能从后山翻上来,那就是神仙了,应该是风吹了石子儿下去才有这点动静吧,别疑神疑鬼了。” 这位闻言也知道有人从后山上来是天方夜谭,便笑骂了一声:“老子只是觉着该小心些,要你们多事。”随后又转了回去。 而就在他往后走不久,背后时迁已经悄然从崖壁下升了上来。在偷眼打量了下周围的地形情况后,他便赶紧轻手轻脚地把背在身上的长长绳索拴在了稍微靠里些的一方巨石上,然后再一抖手,就把那足有三十多丈长的绳索给甩下了山去。 此时,山下却已多了一两百人。这些人忽然出现还真吓了斥候们一大跳,直到对方亮明自己是甲乙二营军士的身份,他们才放下心来,但还是询问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我们是奉都监之命前来夺取这边山头。如此一来,占据地利优势的就是我们官军了。而且,有你们在上头接应着,我们应该也能安全上去。” 正说话间,时迁把绳索给扔了下来,斥候们稍作迟疑后,便认可了这一变化,当即吩咐其他人先在山下等候,自己等则一个个沿着绳索便往上攀去。 对这些走惯了山路的斥候来说,只要有绳索在,这点山崖倒真算不得什么问题了。不过那两营中精心选出的军士,在看到那陡峭高耸的崖壁时还是有不少人有些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摸黑上爬可不容易啊。 人一个个往上去,可他们的动作却比不了时迁轻盈熟练,过不了一会儿,便有几颗小石子儿被触碰后掉了下去,虽然动静没有刚才那么大,也足以让上头守夜者有些警觉了:“今晚这是怎么了,竟连续有声响打后面来,莫不是官军真个从后山上来了?” 正当有人打算再去后头看个究竟时,前方却传来了一声惊呼:“看那里……官军竟选在这时出兵了?” 这一声大叫立刻就吸引了山上所有人的注意,也顾不上后头那点小变故了,大家都起身朝着硖谷东头看去,正瞧见,数十上百的火把突然亮起,然后一队队官军已朝着这边迅速而来,看这架势,他竟是打算赶在天亮前就穿过东石硖了! “官军怎会做出如此安排?他们难道不知道夜间行军危险更大,一旦遭遇伏击损伤更重吗?”另一边的山头,韩本善皱紧了眉头,口中喃喃自语着,心里却已很有些不安。 “顾不了这么多了,只要他们敢钻进硖谷,只要他们有大队进入,我们就动手!”那名二龙山在此指挥的头目当即把牙一咬,“大家都把石头搬过去,听我号令行事!” 这次官军行进的速度竟比之前要快得多,天才刚蒙蒙亮,队伍已经来到了硖谷入口处,然后军队突然又止住了去势,派出了一支十几人的骑兵队伍朝着西边出口处奔驰而去。 等这支队伍安然过去,并在三数里之外摇旗示意安全后,大队人马才缓慢地开始往东石硖里头走去。 看到这一幕,两边山头上的二龙山贼寇们的眼中都闪过了兴奋的光芒,敌人已经落入陷阱,接下来就是他们大展身手,将之全数埋葬在东石硖的时候了。 而就在他们全神贯注于这支官军大队时,南侧石山的背后,已经有百多名军卒无声地摸了上来。倒也不是彻底无声,但在硖谷入口处官军人马的躁动下,他们闹出的这点响动早就被人给忽略了过去。 此时,这些军中精锐心里也都清楚下面的兄弟为何要冒这样的风险,他们是在给自己打掩护,这让这些人心里大感不安。在确认上山的人马已不在对方之下,天色也终于放明,为首的周兴便毫不犹豫地挥手下令:“兄弟们,杀!” 同一时间,两边山上的贼寇也在各自首领的一声号令下,搬动跟前的石块就朝着硖谷中的官军狠狠砸了下去。 战斗,在一瞬间爆发…… 第321章 东石硖之战(下) 为了配合冒险绕道山崖之后对上方伏兵发起攻击的那些军中精锐,同时也是为了让敌我双方人等无法准确地看清楚这次进入东石硖谷的青州军到底有多少人,孙途果断在临近天亮时下令全军出发,一头钻进了对方布下的罗网之中。 既然已经猜到这里存在着埋伏,孙途自然不可能全无准备,早早就让手下兵马把所有的盾牌都取出后护在身周,同时还催促着大军以更快的速度往前而去。其实也不用他做这样的安排,在看到此处凶险的地势后,无论是白虎、桃花两山的降卒,亦或是原来的青州兵都不敢在这儿逗留太久,全都迈开了大步朝着西边的出口处奔去。 可就在队伍往前进了有一里多地后,异变陡生。 上方传来了两声号令,而后便是一阵呐喊声,一块块石头被人迅速推下,如冰雹般朝着下方的军队砸来。这突然的变故吓得整支军队顿时一阵大乱,有人掉头就想跑,有人更是惊叫连连,甚至还徒劳地举起手中的兵器想要格挡那些从天而降的石块。 但如今他们已经深陷进了敌人的埋伏圈中,无论做何选择都已改变不了挨打的命运。那些石头带着呼啸落下,轻松就把挥舞在头顶处的刀枪砸断击碎,然后再重重地轰在这些人的身上头上,鲜血飞溅,惨叫四起…… 在这个狭窄逼仄,只能容三五人并肩而过的硖谷之中,两边不断落下的山石就如一道道阎王爷的催命符,不断收割着已然军心大乱的两山贼寇的性命,有那动作快的倒是真往前跑了一段,奈何敌人是等着全军进入一段后才发动的攻击,身后也不断有石头飞落,他们跑过去也是个死。 倒是青州军的人,在孙途迅速下马大喊着:“举盾,往前冲!”后,迅速展现出了前几个月的苦练,以及之前几场战斗打下来的成果,虽然也是人心惶惶,却还是迅速汇聚起来,全力高举着盾牌挡在头顶和身前,以避免更大的伤害,同时脚步不停地一个劲地往前冲去。 但即便如此,当几块磨盘大小的石头轰然落下,正好砸在他们的盾牌上时,后方举盾者还是支撑不住惨叫喷血倒了下去。人力终究有着限制,那挟势而落的石头块块都有几百上千斤的力道,又岂是他们能抵挡得住的? 可在一人倒下的同时,却立即又有一人迅速上去填补空缺,重新举起破碎的盾牌苦苦支撑,直到盾碎人亡,都不见有人退缩的。这,便是青州军的风骨! 山上的韩本善看到这一幕后,也是脸色几番变化:“这孙途还真有些本事,居然能在短短时日里就操练出这么一支军纪严明,敢打逆风之战的军队来。要是假以时日,恐怕就是这等算计都伤不了他了。” 但随后,他又是一声冷笑:“可就算如此,你今日也必死无疑。即便让你们冲出了硖谷去,外头还有上千人马等着你们呢。此战,必杀孙途!”想到这儿,他更是气运丹田,高声喝了起来:“必杀孙途!” 身边的那些二龙山喽啰受其鼓舞,这时也都一边继续卖力将石头往下方砸去,一边高呼着:“必杀孙途!”声势已达到了顶点。 听得那阵阵叫声,以及底下青州官军不断倒下的惨状,韩本善只觉一阵快然,手刃仇人只在今日。但他激动的情绪也就持续了一小会儿,脸色就变了,因为他察觉到了对面山上有些不妥,不但没有应和自己这边的叫喊,甚至有惨叫传来…… 惨叫?脑中闪过这一念头,让他急忙凝目就往对面石山上看去,然后就让他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一幕,一伙官军不知何时竟从那些伏兵的身后杀出,此时正挥舞着锋利的兵器屠杀着那些全无防备的二龙山喽啰。 没错,就是屠杀。因为这次埋伏于两边石山上的伏兵多半都只带了弓箭,却连近身作战用的刀剑都没有带上。因为攀上这陡峭的石山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多一件兵器就多了累赘,还不如空手呢。而且,他们认定了这场伏击战自家位于高处是绝对安全的,官军不可能顶着不断抛下的石头登上几十丈高的山崖,根本不可能发生近战,又何必带兵器呢? 于是,当这一两百名官军在同袍以命掩护下偷偷摸上石山,发动突袭后,这些喽啰压根连反击都做不到,已经有大批人倒在了血泊之中。更有甚者,那些斥候们更是在一开始就把手中的连弩给亮了出来,直接就将持有弓箭尚可一战的敌人先个射杀当场,于是只片刻后,这里就成了一面倒的屠戮。 而随着南侧伏兵遭受收割的同时,这边的落石自然迅速减少。孙途一直都关注着两边的情况呢,一见此立刻就大声下令:“全军靠往南侧,盾牌全集中应付北侧山石。弓箭手,给我射!” 当两边夹攻变成了只需要防着一面,情况就迅速得到了好转,青州军上下顿时精神一振,立刻就按照命令往侧前方退却,同时还有弓手不断朝着北边山上的敌人放箭。虽然大多数箭矢都因力道不够未能射上山去,但还是有几支箭起了效果,将两三个敌人给直接射倒,也引来了那些喽啰的一阵骚乱。 这时,南侧山上的伏兵已被差不多全数歼灭,带队的周兴立刻下令,冲着数丈之外的北侧山头一指道:“给我放箭,杀光他们!” 那些军士也不敢怠慢,立刻就取出或是捡起地上的弓箭,就朝着对面山头的二龙山贼寇放起箭来。这一回,弓箭的杀伤力可就彻底展现出来了,毕竟双方也就隔了一道硖谷,不过七八丈而已。 顿时间,数十上百支箭矢呼啸着朝敌人飞去,吓得那些喽啰急忙找地方躲闪,却连同样拿弓箭反击的胆子都没有了。相比于猝然遇袭都能镇定自卫的青州军,这些山贼匪寇完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一旦稍遇挫折,他们就立刻不知所措,原先的气势也当即土崩瓦解。 韩本善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只一阵箭雨,居然就让这百多人连战斗的勇气都没有了?可就在他挥刀将射到跟前的几根乱箭打飞,想要招呼那名之前看着气势不小的头目重新整顿人马再战时,却发现对方居然也已经躲到了一块大石头背后,一副惊恐不安的样子。 得,连打头的都以自保为主,他还能指望其他喽啰敢拼命再战吗?而且,两边山上的伏兵再无法对下方的官军造成任何阻力,这三五里长的硖谷对官军来说就不再是任何问题,恐怕很快就能穿过去了。 果然,当他随便往下望去,就看到了青州军正全力朝着硖谷出口方向奔去,眼看都已经越过了两边山崖的攻击范围,他们是再难对敌人造成阻碍与伤害了。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韩本善心中的愤怒与不满已经来到了顶点,他甚至都恨不能杀了这些无能胆小的家伙出一口恶气。但最终,却还是忍了下来,急声对还躲藏在石头后面的头目道:“李兄,快些通知谷外的兵马,务必要拦截住他们,不然可就功亏一篑了!” 这话总算是提醒了对方,这位连忙掏出一个竹哨,用尽全力地吹了起来。当下,一声尖锐的哨声就响了起来,居然盖过了战场上的杀声,远远地朝着谷外而去。 而在说完这最后一句后,韩本善却不再犹豫,转身便朝着后山奔去,在其他人的惊叫声里,只见他身子一展,人已直跃而下,通过手中射出的链子刀的不断缠绕借力,他居然迅速下了山去,这一手惊人的身法,立刻引得众人一阵惊叹,就连他为何要从后山离开都没人在意了。 事实上,他所以冒险从后方下山是为了离开这是非之地。眼看到这些伏兵如此不堪一击的表现,韩本善已经可以猜想到接下来的战局走势了。一旦没有了两边的威胁,杀出硖谷的青州军恐怕能迅速就击溃二龙山在谷外的所谓伏兵,这次的全盘计划已经彻底崩溃。 此时再留在这里除了一死之外全无任何好处,他可不想就这么被杀。所以当断即断,他立刻就走! 而在其身后,那些二龙山的伏兵却是一脸的纠结,他能走,他们却是难以脱身。此时对面还有人不断射箭过来,让他们只能躲藏在大石后头,连身子都抬不起来。至于后山那里,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存在道路一说。他们已被彻底困死在这座石山上,唯一的指望,就只有自家寨主能在谷外击败青州军了。 好在,之前的伏击也让青州军大有损伤,看着只有五六百人冲出去,外头的自家兄弟可接近他们的一倍呢。 就在这些人期盼的眼神中,冲出硖谷的青州军终于和闻讯杀来的二龙山贼兵正面相遇。一场兵贼之间的正面对抗随之而起…… 第322章 东石硖之战(终) 孙途率军进入东石硖时,几方人马加起来已然破千,其中两山降卒占了将近一半。可当他们从硖谷西边出口杀出时,人数却已锐减到了七百多人,近半两山之人死伤在了上方的伏击之下,这还是随后有人从背后攻击了南侧伏兵帮他们解了围,不然只怕死伤会越发严重。 但即便如此,已经让全军上下愤怒不已,尤其是白虎、桃花二山的人,近半兄弟死在了硖谷之中,可他们却几乎没能伤到敌人,这让他们憋屈的眼睛都发红了。 而现在,二龙山的另一路伏兵居然从前方杀来,居然还想占这便宜,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当下里,脾气最是暴躁的周通便是一声暴喝:“兄弟们,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杀光他们!”说话间,他已手持长矛,大踏步地朝前冲去。 一旁的李忠等桃花山的人也不再犹豫,全都嗷嗷叫着跟了上去,随后便是白虎山那些人,他们也被刚才的偷袭打得怒火中烧,见了正主哪还忍得住?两三百人就这么脱离了青州军大队,疯狂地奔杀过去。 这反应都看得孙途他们有些发愣了,片刻后,他才轻轻地吐出了四个字来:“乌合之众!”这等战法简直就是瞎胡闹,也就逞一时的血气之勇罢了,只要这股劲头一用完,这些看似凶悍的家伙就将成为一盘散沙,战斗力也将大减。 不过这时他也顾不得约束两山人等按自己的号令行事了,要想改变他们的习惯也非今日所能做到,现在要做的,还是尽快击溃正面之敌。哪怕杀过来的二龙山的兵马足有一千有余,将近自家的两倍,他都信心满满,当即就把长枪往前一指,大声喝道:“全军听令,锋矢阵突进,杀贼!” 与那些乌合之众形成鲜明对比,青州军的五百多人已迅速集结成一个楔形的战阵,以林冲、杨志等人为箭头,呐喊着就朝已经和两山人等展开搏杀的二龙山匪寇队伍杀了过去。 其实不光是两山人等,就是青州军众人也是憋了一口闷气,现在正面与敌人遇上,正是报仇的大好时机。林冲他们几个更是一马当先,虽无战马,可向前奔驰的速度却不逊奔马,只一忽儿工夫已经杀到了刚刚展开的战场跟前。 “杀!”没有过多的废话,林冲已冲到了一名正与李忠交手的二龙山头目跟前,手中长枪如毒蛇吐信般直朝着对方胸口扎去。那位的反应倒也不慢,急忙抽身后撤的同时,还压刀防御。 但当他手中的兵器与林冲这全力刺出的一枪相撞的瞬间,一股大力已迅速袭来,竟让他在闷哼声里刺得他倒飞而出,砰砰两声还撞翻了身后两个同伴,口中也已溢出大量鲜血,双手虎口也已裂开。当初林冲借马冲势刺出的一枪连孔明都抵挡不住,他一个小头目自然更招架不了了。 而就在他受创飞退的当口,李忠已迅速扑上,手中刀猛然劈出,对方在手臂都抬不起来的瞬间就被一刀劈成了两截。林冲倒也没有在意有人捡自己的桃子,见此人既死,便转身朝着另一边杀去。 与此同时,杨志也杀到了那些二龙山贼寇跟前,手中朴刀挥舞间,面前几乎无一合之敌,当真是挨着死,碰着亡,眨眼工夫已砍翻了十多人,直吓得这一边的贼寇连连往后退却,也为刚才已经受阻的两山之人打开了继续攻击的机会。 与他们更习惯于身先士卒的猛攻不同,齐得胜却是不断号令全军以军阵快速向前推进,不断收割着前进路上的敌人性命。 那本就是散漫开来的二龙山群寇何曾见识过这样犀利的突破阵形,在前边一些人纷纷被杀倒后,其他人已吓得赶紧就往两边逃散过去,不敢再撄青州军之锋芒。霎时间,前冲的青州军就如一把烧红了的利刃刺进了牛油里,所到之处,劈波斩浪,惨叫连连,却根本没有任何一股力量能抵挡住他们冲击的势头。 一阵冲杀后,千人的阵线竟被这支不过五百来人的队伍给轻松穿透,眼看前方都快要没有敌人可杀了。而这时,齐得胜便又是一声大喝:“两翼展开,偃月阵,杀!” 随着号令下达,本来如箭头般突进的战阵突然就是一顿,然后队伍就散了开来,数百人如大鹏展翅,分列而出,继续掩杀向了那些早已斗志全消的二龙山贼寇,惨叫和惊叫声瞬间就比刚才响了数倍,这一刻,二龙山贼寇的军心已然彻底崩溃。 他们从未想过自己会遇到这样可怕的攻击,敌人不但个体武力比自己要强,而且还能互相合作,让人左右为难完全不知该如何招架才好。那股子锐气和杀意根本不是他们之前所遇到的对手能比的。尤其是看到不少头领纷纷被人袭杀后,他们更是惊恐万分,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跑!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活命。 其实何止是他们,就是与青州军同一阵线的白虎、桃花两山的人也被眼前如滚汤泼雪般的战局扭转给惊到了,此时的他们早已停下了向前攻击的脚步,最多就是把跟前一些漏网之鱼给杀掉,却是不敢再靠过去了,谁知道这些青州官军杀得性起六亲不认地将自己等也给杀了。 这一刻,李忠和周通他们更是一阵庆幸,幸亏自己听取了鲁达他们的建议早早就归顺了朝廷,不然以这支青州军的强大战力,自己真与之交锋,全山被彻底剿灭都不在话下。 本来坐镇后方的邓龙也是彻底傻了眼了,这战局的变化来得太快,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变化呢,却败局已定。他是真不服啊,也无法理解为何事情竟会变成这般模样。 本来照之前的布置,再加上前方东石硖的绝险地形,是能给予官军重创的,即便他们真能从硖谷里头杀出来,那也是伤亡惨重,强弩之末。到那时,自己率军围杀的话,不说能将他们全部歼灭,也必然可以重创官军。可现在倒好,官军竟从硖谷中冲出大半,而且战力强得惊人,尤其是打头那几个武官更是厉害得很,手下几乎没有一人能挡得住他们,就是自己上去怕也撑不了几招。 想明白了这点,邓龙再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就大声呼喝起来:“兄弟们扯呼!”丢下这话后,他已率先调转马头就往南边的林子里跑去。其他那些人在发现寨主都跑了后,更是再没有了支撑的理由,瞬间全军崩溃,也不作任何的抵抗与招架,扭头就往后方,往侧方撒丫子就跑,甚至许多人都恨不得爹娘给自己多生两条腿,竭尽全力只想跑得更快些。 青州军毕竟需要保持住偃月阵的阵势,此时再想追赶他们却有些困难了,只来得及追杀了几十人,其他人却都已跑到了远处,就是弓箭都未必能伤得了他们。 见手下人等全都蠢蠢欲动,孙途却约束兵马:“罢了,穷寇莫追。他日总要全歼了他们以雪今日之恨!” 军队这才彻底停了下来,但虽然那些四散逃跑的敌人不再是他们的目标,可后方石山上还有不少罪魁祸首留在那儿呢。当下,众人已齐齐转身,看向了那一边。 此时,石山上被留下来的那些伏兵是彻底慌了。他们虽然需要躲避对面官军的弓箭,但依然在关注着硖谷之外的这场大战。同时因为处于高处的缘故,他们能更宏观地看到下方战斗的全景,也更清晰地了解到青州军的强大。这一刻的青州军在他们心中,那就是如神魔般的存在,已让他们连半点反抗之心都提不起来了。 现在,看到军队转身重新往这边而来,无数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那些二龙山的贼寇都已吓得直打哆嗦。终于,有一人再忍受不了这样的压力,迅速把双手高高举了起来,用力地喊道:“我投降……不要杀我,我再不敢了……” 有了第一个,后面的人也不再做任何的坚持,全都纷纷把弓箭等少量兵器丢在了地上,然后再高举着双手走到了石山边,满脸卑微地朝已经重新进入到硖谷中的官军求起饶来:“我等愿意归顺官府,只求饶我一命……” 对面山上的官军依然拿弓箭指着他们,却并没有对他们下手的意思。既然这些人已经选择投降,那就没必要下死手了。 孙途心里也略作权衡,终于还是点头道:“你等若是真心归降,那就下山来。本官可以先不杀你们!” 没有过多的犹豫,这些人便小心翼翼地从上头滑了下来,中间有人跌倒也不敢有丝毫耽搁。此时的贼寇,看着是那么的温顺,就跟一只只羊羔似的。 随着这些人狼狈下山,这场东石硖的战斗终于彻底结束。虽然官军伤亡不小,但一战就击溃二龙山贼寇主力,也足以让军心大振,让山东绿林道为之震惊了。 此时,日头刚来到众人头顶,只半天时间,这场有着深远影响的大战就已结束。 此一战,青州军伤亡近百,两山降卒伤亡两百余,杀敌三百余,俘虏近百,但却击溃一千多敌军,可称大胜…… 第323章 重回青州 青州城。 纵然相隔数十里地,东石硖的激烈厮杀声还是能隐约地传到城中,使百姓们听得心惊胆战,也让身在府衙的不少官员眉飞色舞,心下大定。 那一晚对厢军人等的偷袭只有少数几人才知道内情,其他人尽皆被蒙在鼓里,直到一切成为既定事实后,重新夺回主导权的慕容彦超才让众下属做出选择。 而都到了这个时候,本就被他压服的一干下属官员又怎么可能自寻死路站出来反对呢,自然是个个都说站在知府这边,同时声讨孙途及麾下厢军勾结境内盗匪有不臣之心了。 但是他们心中依然有所疑虑与不安,生怕孙途会突然带兵杀回来,到那时他们可就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毕竟那一晚府衙人等在军营里大开杀戒,把数百毫无反抗之力的厢军屠戮一空,这仇已是彻底结下,他们唯一能企盼的,就是一切真如知府布置的那样,让孙途连同青州军死伤殆尽。 其实不光是他们,就是慕容彦超这几日里也有些心神不宁,许多时候总是怔忡地往东北方向张望着,期待着一切能够尽快发生。 而现在,那隐隐约约的厮杀声传来,便让众人的心都为之一宽。在他们想来,如此精妙的安排,二龙山的人又占据了地利和兵力上的优势,此番是必然能将孙途一干人等一网打尽了。哪怕他们中真有杀出重围的漏网之鱼,一旦跑回青州也必然死路一条。这让不少人都开始弹冠相庆,等候着最后的好消息传递回来。 只有师爷荆一鸣、推官申卞等寥寥几人心中依旧有着顾虑,找了个机会向慕容彦超提了出来:“府台,即便这次我们确实能借二龙山之力除掉孙途等人,可如此一来,我青州城中也必然空虚,一旦二龙山的贼匪趁胜而来,恐怕我们可就抵挡不住了。” “是啊府台,一旦真如荆先生所言,城中百姓可就遭殃了,府台和下官等人也必然要担上不小的责任……” 慕容彦超也是一呆,之前他急于除掉孙途以雪前耻还真把这后果给抛到了脑后。现在青州城几乎无兵可用,光靠那一两百衙门差役是根本守不住城池的,这可真是个难题了。 不过很快的,他就有了决定:“既然守不住,那就不守了。我们索性就敞开了城门让二龙山的人进来抢掠便是。我想他们也不敢真杀伤太多人命,更不敢伤了我等朝廷命官,不然朝廷必发大军围剿了他们!” “可是如此一来……”一听这话,申卞登时就有些急了。可还没等他把话说清楚,慕容彦超已经出言打断:“不就是被抢掠些财物嘛,我青州城还赔得起,至于朝廷怪责,我们大可以把一切罪过都推到孙途身上。是他勾结三山贼匪杀入我青州城中,我等官员虽率众拼死抵抗,但毕竟人手短缺,所以才酿成了这场悲剧。” 两人听完这番话后,全都脸色一变,但在看到对方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后,最终只能叹息一声,不作他言。事情到了这一步,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决之法了,只能让百姓遭一次劫难了。 于是很快地,一道道密令就被人传达了下去,让守在各门的那些差役们都做好不抵抗贼寇的准备,只要他们来犯,就开门纳寇! 这一等就是大半日,直到次日临近天亮时,一支人马雄赳赳地从东边飞赶而来,在抵达东边城门底下后,便有两名大汉大步走上前去,冲着城头那些明显带着惊惶表情的差役们喝道:“兀那城头的人听着,我们是二龙山的好汉,这次帮了你家知府办成大事如今已经疲乏不已,现在想要入城歇息。你等速速打开城门让我等进入,再准备好酒肉吃喝,好好地犒赏我们兄弟。” 声音传到上头,更是吓得上面的人身子一震,这些贼寇还真就来了,而且这支队伍看着杀气腾腾的,显然是刚从厮杀里下来,那股子杀性都还未彻底隐去呢。 随后,又有人拿火把往下面照了一照,正看到了几面属于二龙山的旗帜,这让他们再没有丝毫的怀疑,当即就大声道:“各位好汉莫要心急,我家府台知道你等会来,所以早已叫人准备好了酒肉犒劳大家。只不知孙途一伙人等可曾被全数歼灭吗?” “当然,连孙途那厮的首级都已被我等砍下,待会入城就能让你看个清楚了。”说着,这位又突然有些不耐烦地大喝一声:“你这厮怎这么多废话,还不快快打开城门迎了我等进去,难道想让我们攻城吗?” 感受到来自外头的威胁,这些人再不敢怠慢,赶紧迅速下城,把足有人腰粗细的巨大城门栓给搬开,然后十来人再吃力地把两扇沉重的大门给缓缓推开。 随着一阵让人牙酸的嘎吱声,青州城门彻底洞开,将这座大宋府城完全暴露在了城外这支军队的刀枪铁蹄之下。 为首的那名府衙班头却根本没有一点出卖城中百姓的负罪感,反而很是欢喜地迅速跑了出来,还没看清楚面前这些人的模样呢,就已大声问道:“孙……孙途的首级在哪里?只要交出来,府台愿意出黄金五百两购入!” “想不到孙某人的首级竟只值这么点价值!孙途在此!”随着这一声暴喝,一人一马已突然就从队伍中间直冲而出,在那名班头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时,他手中的长枪已挟冲势猛然刺出,重重地轰在班头的面门,将他的整个头颅都给击碎,鲜血与脑浆顿时朝着后方飙射而出,惹来一片惊叫。 孙途是真没想到这些府衙中人会如此下作而没有底线。之前哪怕知道他们在青州城里闹出了乱子来,他也没有气恼到这般地步,还想着留这些人一条活路。可现在,在看到自己只是让人随口一诈就能使守城之人乖乖开城,这让他心中的怒火已然烧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再也不留任何余地。 而随着他的前冲出手,早已蓄势待发的其他军卒也纷纷呐喊着,如虎狼般扑向了前方的猎物。那二十多个府衙差役甚至都来不及回身,已被涌杀过来的上百愤怒的军士给彻底吞没。然后,这些人的脚步都不见停的,浩浩荡荡地就直杀入城,在孙途等人的带领下杀向知府衙门。 此时天色已然微明,城中百姓也早已受到惊动,但这等杀声震天的样子却吓得他们不敢出门,只能躲在家中瑟瑟发抖。在许多人想来,这应该就是知府所提到的几处盗匪杀进城来了,这下大家可都要遭殃了。 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这声势浩大的队伍居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撞开自家的门户,然后大肆的屠杀和劫掠,甚至这些人连停顿一下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朝着城内奔去。 这一来,倒是激起了一些胆大之人的好奇心,便有人壮着胆藏到门后通过缝隙往外查看,这一看之下,不少人都愣住了——这些从自家门前跑过的家伙中居然有半数都穿着原先厢军的军服,难道真是曾经的厢军勾结了三山贼寇吗?但他们又为何没有抢掠杀人呢? 这些普通百姓可不知道,早在东石硖一战结束,孙途率军火速往青州赶时就已定下了严令,这次进入青州城绝不能伤百姓分毫,但有敢违此令者,无论是什么身份,皆斩不饶! 所以哪怕这支队伍里混杂了过半三山的贼寇,这时的他们也不敢对无辜百姓下手。而且他们也早得了保证,只要杀进府衙,到时那些官员的家产孙途都会分出一部分来赏赐众人,这些人可比那些贫穷的百姓富有得多了。 没有丝毫停留,军队已杀进青州城,然后齐得胜又迅速下令分出几路人马来去抢夺并把守剩余三门,从而将整座青州的控制权彻底掌握在自家手中。而当那些军卒分头朝着其他三门奔去时,孙途所率的先头部队已经冲到了知府衙门前。 此时,衙门口早已无人防守,虽然大门紧闭,却根本挡不住早有准备的军士们。他们很快就拆下了旁边一处酒楼的大柱子,五六人抱着他用力往大门上轰撞了几下,那本就不甚牢固的府衙大门就在轰隆声里轰然洞开,而里头的那些官吏差役更是全都跟没头苍蝇一样的到处乱跑,已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孙途把手中长枪抛给了身边的亲兵,下马按刀大踏步地走进了府衙,随后就大声喝道:“慕容知府,你不是一直都在心心念念地等着孙途回来吗?现在孙途回来了,你怎又躲起来了?还不现身一见?” 随着他这一声吼,众军士已经迅速扑上,抄起刀枪就把跟前一众府衙人等全数打翻在地,喝令他们跪伏下来。而孙途则;连正眼都没有扫他们一下,便已直朝二堂深处走去。 可就在行了一段路后,一旁却传来了一阵喝骂声,继而几条人影也从角落里闪了出来,慕容彦超带着十多名差役正用刀架着五六人遥遥与之对峙:“孙途,想不到你竟还能活着回来,当真是老天没眼啊……但你看看这些人是谁?” 随着这一声叫,本来还想上前拿下他们的一干军卒才陡然一愣,继而纷纷怒骂起来:“卑鄙,无耻!”就是林冲,这时也已变了脸色,更别提孙途了,此时的他早已面如玄坛,呛然一声已抽刀在手,指着对方:“慕容狗贼,你敢!” 只因现在被慕容彦超所控制的,正是雅儿、林娘子、黄文炳、唐枫等人…… 第324章 对峙 当日,慕容彦超在制造青州城变乱成功后虽然也大开杀戒,几乎把军营里留守的厢军上下斩杀殆尽,但终究还是保持了一定的理智,没有把与孙途关系密切的一众人等全数杀死。 这倒不是因为他心慈手软,而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此事失败,至少有人质在手还能有自保的可能。而现在,随着孙途率军重回青州,杀进知府衙门,之前的这一手预防还真就起到了作用。看到他们把雅儿、林娘子、黄文炳等人挟持在身前,只要手中刀用力一划,这些人就会被杀,众人还真不敢强行对他们下手了。 看到他们这一犹豫的神情,慕容彦超更是哈哈大笑,面容扭曲地道:“孙途,我还以为你无所畏惧呢,原来也有你怕的东西啊……你别过来,你只要有任何异动,我就先杀了他们,拉这些人陪我一起下去!” 孙途一面抬手让其他人不得擅动,一面阴沉着脸盯着对方:“慕容彦超,到了这时候你竟还想负隅顽抗?你可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罪过,居然妄图勾结二龙山的贼寇陷害我青州官军,而且还把整座青州城都给献给了那些贼寇。一旦罪名报上朝廷,就是将你千刀万剐,将你九族夷灭都不够抵罪的!现在,你若但凡还有一点良知未泯就赶紧把人放了,叫所有人弃械投降,这样本官还能保你暂时不死。不然,只要我将事情宣告全城,光是这青州城里的百姓就能将你彻底撕碎了!” “哈哈哈哈……”这番威胁换来的却是慕容彦超越发癫狂的笑声:“你说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不,是你,是你造成了青州如今的乱局。要不是你来此夺取兵权,本官根本不可能走到这一步。要不是你咄咄逼人,已想着置我于死地,我又何至于铤而走险,想到如此法子自救?所以说到底,一切的罪过都来自你孙途! “今日我确实力不如人,但我不可能就这么待死。你们也都听清楚了,之前大家杀光了军营中一干人等,早已没有了退路可言,今日与我一拼或许还有一点生路,不然全都得死!”在发现身边一些人似乎有所畏缩后,慕容彦超突然又大声喊道,这话既是跟他们说的,也是跟孙途等人说的。 果然一听说军营里的人竟全被人害死,孙途以下所有人都勃然变色:“慕容彦超,你简直是疯了!那些军士何辜,你竟如此滥杀,就不怕死后也不得安生吗?” “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不就是一些卑贱的武夫军卒吗,死了也就死了。不过这几人却不同,他们可都是你的亲人朋友,一旦他们被杀,我想你一定会痛不欲生。”慕容彦超这时已经彻底豁了出去,语气里满是鄙夷,同时手上又用力一勒,竟在被他控制的雅儿的脖颈处勒出了一道血痕来,让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女也轻轻呼了声痛。 看到雅儿受苦,看到她虽然性命受到威胁却不向自己求一声饶,反而用安慰与坦然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表现,孙途只觉着自己的心脏一阵阵的抽痛,真是愧对这个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好姑娘呀…… 孙途还清楚地记得,当自己刚刚穿越重生来到这个时代,就是雅儿一直在身边陪伴着,帮助着自己,她就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哪怕后来经历了诸多风波险恶,雅儿也依然无怨无悔地跟着自己,对自己的感情从未淡薄过。她要的不多,只是自己的一点关心而已,甚至从没有跟自己提过成亲的事情,一切只看他是怎么打算的。 雅儿是那么的忘我,忘我到了卑微的程度,哪怕如今她处于性命难保的危险中,可从她的眼神里孙途依然能看到对自己关心远超过对自身安危的顾虑,她只担心孙途受此牵累,所以哪怕被割伤了脖颈都不吭一声。 我负雅儿良多,我再不能让她受到一点伤害了! 孙途的心中完全被这一念头所占据,随即便看向了慕容彦超:“你待如何?” 感受到孙途的退让与妥协,慕容彦超当真是大喜过望。其实他把这些人拉出来也是做最后一搏而已,可现在看来,这些个人质确实切中了孙途的要害! 很快地,他便狞笑道:“看来他们对你很是重要,不知要是我想让你一命换一命,只要你在此自尽我就能放了他们,你会不会照做?” 此话一出,在场人等尽皆变色,杨志和齐得胜几乎同时喊了声:“都监……”可不等他们把劝说的话道出来,孙途已摆了下手,继而盯着慕容彦超冷笑道:“你觉着我看起来像傻子吗?人一旦死了便是万事皆休,我不可能干这等蠢事。而且要是我真有个好歹,手下这些兄弟也将再无人能制,到那时,你们只会死得更惨。” 顿了一下后,他又道:“不过你说的以命换命倒是在理,我答应你,只要你肯把这些人都放了,我可以放你安全离开青州城,如何?” “哈哈哈……”一阵嘲弄的笑声从慕容彦超的口中爆发了出来:“孙途,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而且我有人质在手,根本就不怕你敢伤我。我就是这时候押着这些人离开青州,也没人敢阻拦。难打你认为我要的只是脱身离开,不,我要的是清白。你不是说让我提条件吗,好,我要你现在就亲笔写下你青州厢军勾结三山贼寇,试图搅乱我山东全境的罪过,再让人把这份奏表送去转运使处。只要你做到这一点,我可以答应你不会伤害这些人。等到转运使派人前来,我便把人放出,如何?” “慕容彦超,到了这时候你竟还妄图颠倒黑白,真以为你自己占尽了上风吗?”孙途还没开口呢,齐得胜已经大声呵斥起来,不光是他,身后那些将士也全都大声斥骂不断,这是谁也不可能接受的做法,因为一旦如此,关系到的可不光只有孙途一人,那是青州军全体之事,到时候他们可就彻底沦为叛军逆贼了! 慕容彦超也感觉到了那些人的杀意,便赶紧弥补道:“当然,你也可以写这一切都是你瞒着上下人等所为,普通将士只是被你蒙蔽而已。如何,只死你一人,就可换来这许多人的平安,这买卖可划算得很。” “都监……”众人看到孙途那一副犹豫的模样,心里更是发紧。他们都看出来了,面前几人对他来说相当重要,尤其是那个被慕容彦超挟持在身前的雅儿,更是他必须保下来的至亲之人。 林冲在旁也是一阵紧张,自己娘子还在对手手里控制着呢,即便他有着一身超绝的武艺,这时却也救不了她。眼看孙途受到如此要挟,他心里也是一阵阵的纠结,几次想冒险出手,可每当握紧了枪杆时,又是一阵犹豫,要是一招未能得手,只怕这些人就真活不下来了。 孙途脸色几番变化,目光也在四处飘忽不定。突然,他笑了起来:“只以我一人之命换这些人的命确实很值,那就如你所言。” 听得这话,所有人都惊呼出声:“都监……”而慕容彦超则是大喜过望:“孙途,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那就赶紧写认罪书吧。” “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还想问一问你。”孙途盯着对方道:“你可知道这次你为何会一败涂地?就连那埋伏在东石硖处的二龙山贼寇也会被我们轻易击破吗?” 这一点正是慕容彦超百思不得解的关键所在了,他自认为此计已极为巧妙,步步到位,谁能想到最终却还是失败了,到底是哪里出了偏差?所以下意识的,他便急问了一声:“那是为何?”难道是应杰背叛了自己? 孙途就跟猜到了他所想般摇头道:“这与应杰无关,其实当他送信到我手上后,我便知道青州城已落入你手,黄文炳他们已被你控制。至于后面的事情,只要稍作推断,外加对应杰用刑,便可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 “那信有何问题?”慕容彦超急声问着,目光则下意识地落到了黄文炳的身上。 其实不光是他,在场许多人,包括杨志他们都依然对此充满了疑问,因为孙途能看破对方的阴谋确实太过于蹊跷了。 “当然是因为有你亲信之人在那封信上做了手脚了,你仔细想想,谁在你之后接触了那封信……”孙途说话间,目光若有所思地朝着其右边的荆一鸣瞟了一眼。 当此之时,慕容彦超也记不清那日的细节了,一见他目光所示顿时大怒:“荆一鸣你敢背叛我……”同时心中顿生警兆,急忙箍着雅儿就往左侧闪去,与之拉开了距离。而孙途,也在这时候盯着荆一鸣喝了一声:“还不动手!”这第一个还字刚一出口,他人已如闪电般直蹿了过去…… 第325章 青州我为主(上) 林冲、杨志等人见此,也都在稍稍一愣后火速扑上,手中兵器已急速朝着跟前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知府亲信身上劈刺过去,而慕容彦超此时更是惊慌失措,挟持着雅儿往左侧缩去的同时,口中则喊道:“孙途,大不了一拍两散!”高叫间,手中刀已用力地要往雅儿的咽喉处抹去。 可就在这时,左后方一声轻响传来,寒光突闪,一口利刃已经斜劈而下,正好砍在了他持刀的右手上,嗤啦一声,他整条臂膀连着那口刀同时飞出,而慕容彦超整个人都还没从这一突然的变故中回过神来,依旧狰狞着面目,想杀了跟前的雅儿,片刻后才发出一声惨嚎,察觉到自己的右臂竟已齐根而断。 随即,他的后背再遭重击,竟被那偷袭者狠狠地一脚踹在了后腰眼上,身子立刻失去平衡,往前扑去。而这时,几名将士已经冲到跟前,迅速从其手中把雅儿给拉过来的同时,几口刀跟着架上了他的脖子。 而孙途,这时也已一刀背砍在了早已怔住的荆一鸣的胸口,砍得他喷出一口血来,再没能对林娘子造成威胁,软软地就倒了下去。至于其他那些人,也因为之前的那些诡异变化而分了神,从而被紧跟杀上的林冲、杨志等人打翻在地,他们手中的人质也全都获救。除了唐枫运气差些被人在慌乱间捅了一刀,剩下几人都不见有任何的伤势。 本来已陷入僵局的情况在转眼间便峰回路转,这固然有孙途果断出手的缘故,可说到底,最大的功臣却还是来自于从慕容彦超他们身后的屋顶处飞身杀下的时迁。 原来,在发现慕容彦超他们竟以雅儿等人为人质要挟孙途就范时,时迁便已当机立断,退出门去后,便找了条道路绕到了他们背靠的偏厅背后,然后凭借其超人一等的轻身功夫,无声无息地潜伏到了这些人的身后。 孙途正是因为发现了他已落位,这才突然开口扰乱了慕容彦超的注意,让其分心,给时迁创造了一招伤敌救人的机会。而时迁也果然没有辜负他的信任,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时机,果断下跃出刀,并一刀断其肩臂,安全地将雅儿救了出来。 已经被好几把刀架着,软倒在血泊中的慕容彦超虽然已面色惨白,但依然强撑着头颅,怨毒地盯着已经把雅儿搂进怀里好一番宽慰的孙途:“孙途……你好卑鄙……”这时候他已明白过来,刚才所谓的荆一鸣出卖自己的言论根本就是假话,为的就是让自己在分心之余往左侧闪去,从而彻底落入到那个埋伏者的刀下。 孙途不屑地一声冷笑:“若论卑鄙无耻,我无论如何都比不过你慕容彦超。就是江湖中人都讲究个祸不及家人,可你又做了什么?还有那些被你所害的无辜将士……我孙途定要为他们主持公道。” “你别想着这么容易就能杀了我……我可是朝廷命官,是朝廷所封的青州知府,就算有罪,也不是你一个区区六品武官能定我罪的,你要是敢伤我,到时朝中自有公论!”慕容彦超突然龇牙笑道,这是他最后的一道保命符…… 确实,大宋自来就是以文御武,从来只有文官杀低阶甚至是同阶的武官,还从没有武官敢明目张胆地杀过文官呢。而且朝廷自来还优容士大夫,哪怕文官犯了再大的过错,最后也就是流放或削职夺官而已,还真没文官因罪被杀过。像慕容彦超这样有背景靠山的家伙,一旦真走上了程序,恐怕还真死不了。 孙途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啊,你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底气,所以才敢在此肆无忌惮,到了这次更是变本加厉残杀无辜,连整座青州城都可以献于贼寇。你之罪过,就是死上千次万次都难抵赎……你道本官会和别人一样因为有所顾虑而不杀你吗?今日,我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让朝廷知道,让我大宋的官军们知道,我武人不可欺,军人不可辱!但有敢欺辱我厢军将士者,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说话间,他的目光里已有森森杀意毫不掩饰地涌了出来,直惊得慕容彦超一阵胆寒,说话都不再利索了:“你,你想做什么?你……敢……” 就在这时,外头又传来了一阵嘈杂吵闹声,片刻后,就有人进来禀报:“都监,我等已奉命大索全城,将青州府衙上下人等尽皆捉拿到案,还请都监定夺发落!” “这些人为虎作伥,用阴谋杀害我留守营中的诸多兄弟,更勾结二龙山贼寇为祸当地,实在罪不容诛。既然罪大恶极,就留他们不得。”孙途当下就转身下令:“传我之令,将罪官慕容彦超一干人等尽皆拉到城中斩首示众,以报营中兄弟之仇,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此令一出,那些被拿下的府衙人等顿时都跪地叩头急切地求起饶来:“孙都监饶命啊,我等也是为势所迫,不得不这么做。这一切都是那慕容彦超所为,我们再不敢了……” 在一众大大小小官吏的求饶声中,还夹杂着厢军中的一些将领的劝说:“都监,这么做可实在不妥,他们毕竟都是朝廷官员,一旦事情报上朝廷,只怕后患无穷……” 就连之前作为人质,差点性命不保的唐枫也急忙出声劝道:“都监息怒,可不能因为一时之怒而做出此等遗祸无穷的决定啊。这些人纵然有罪,也该交给朝廷来审断,而非就这么随意地杀了他们……” 面对周围人不断的反对声,孙途的脸色都不见变的,依旧是那副冷峭的模样:“我意已决。我这么做非只为我自己,也不光是为了我青州军,更是为了我大宋天下几十上百万的官军士卒。我们已经被人欺压得够久了,也忍得够久了,是该发出我们的声音,好教朝廷,叫天下人知道我等武人不可轻侮,好叫天下官军都重新提振起自己的骨气和精神来。今日之青州以我为主,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就已没有退路,杀不杀他们,都无分别。但对我大宋来说,只有杀了他们,才能让多年孱弱的各路军马重新自强。” 说到最后,他更是把目光往周围人等脸上一扫而过:“众将听令,府衙人等全部斩首,抄没其家中所有家产充入我厢军库房,官员家眷人等也全数斩杀,不留后患,其余人等充入军中为贱役!” 一道道命令传下,惊得在场人等再次大惊失色,这一回却再没有人求饶,也没人劝说了。而在一阵静默后,终于有人迅速反应过来,当下就有好些个军卒快步上前,把那些跪在地上的府衙官吏往外拖去,只要有人胆敢挣扎反抗的,就拿刀枪往他们身上招呼。 这些青州军之前就曾饱受府衙官吏的欺压剥削,怀恨在心。这次的变故,几百同袍被杀,更让他们的怨恨累积到了一个临界点,现在孙都监既然决心已下,他们正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于是,片刻间,那些官吏就哭叫着被人跟拖死狗般拖出了门去。 当有人来到慕容彦超跟前时,他突然就哈哈笑了起来:“疯了……我疯了,孙途你却比我更疯狂。你可知道你这么做会造成什么后果吗?到时你必然会被人视作乱臣贼子,朝廷一定不会饶过你的。我虽死在你手里,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和你的家人也会下来陪我的……” “到底结果如何你反正是看不到了。”孙途却是轻蔑一笑,把手一摆:“带他们出去,就地处决。也不用讲什么时辰和规矩了,我只要结果!” 其他人都有些怔怔地看着孙途,这下,这些跟随着孙途的手下人等是真觉着有些看不透自家的都监了。难道如此明目张胆地杀光一众朝廷官吏真不会带来麻烦吗? 被人救下惊魂甫定的黄文炳在迟疑了片刻后,才终于走上前来,小声对依旧紧搂着雅儿未放的孙途道:“都监,此事也太过操切了些,即便要杀,也当先向全城百姓公布他们的罪行才是啊……” “黄先生,这次可全都亏了你,不然……但此事你不必再说,我意已决。”孙途依旧坚持己见,这才半抱着雅儿往外走去。 之前孙途对慕容彦超所说的破绽几乎都是真的,只有一点他撒了谎,所以能看出那封信中有破绽,是因为黄文炳于暗中做了手脚——早在孙途离开青州时就曾因防着府衙人等做过安排,若城中有变,事情还在控制中,则将信中数字写作之前在闲暇时教过他的阿拉伯数字,若是事情已不在掌握,甚至连黄文炳自身安全都操于人手,则用常规的计数书写。 而这封被应杰送到博登的求援书信中提到的三千官军可没有写作3000。只此一点,孙途便可确认其中有诈,这才能于此危境之中迅速翻盘。 故而他才会说一句,此番之事黄文炳功劳最大! 第326章 青州我为主(下) 大宋重和二年,十月初五日,本府都监孙途重返青州城,再生剧变。 寅末卯初,孙途率军兵不血刃,轻易叩门进城,旋即直冲府衙,擒拿自知府慕容彦超以下官吏二百七十八人。 随后厢军兵马四出,将一干官员府上的家眷全数擒拿,在辰末时分,已有七百多人被拿,并将五百多名官吏及其家属悉数押解绑缚在了青州城十字街头。 这一番作为顿时引得全城瞩目,在发现这些入城的官军并无搅扰普通百姓人家的情况下,已有不少人壮起胆子出门查探消息。而这一出门,他们就见到了一溜官吏及其家属被强行按跪在地,每个人的身后都站了个横眉竖目,手持利刃的官军士兵,接下来要做什么已经不言自明。 随后,便有几名军卒一面从城中各出街巷大踏步地走过,一面大声向四方宣告着这些官吏所犯下的诸般罪行:“今有我青州官吏人等勾结二龙山贼寇,残杀我青州官军,戕害我青州百姓。幸赖有我青州都监孙途及时率军拨乱反正,破其阴谋。今,奉都监之令,为警示天下,为安民心,定军心,告慰死难将士,故处决涉及此事的府衙官员及其家属凡五百二十七人!” 当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入各家各户百姓耳中时,全城皆惊,许多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孙都监的胆子也太大了吧,居然真敢把五百多人一起杀了?而且这其中还有不少是青州府的官员? 但事实告诉他们,孙途还真就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在把这些人的罪名宣告清楚后,随着他一声令下,十字长街一带的几百名军卒已高高地举起了刀来,虽然跟前那些人或哭求,或辱骂,又或是诅咒,这些人却无半点迟疑的。迅速就提刀往下劈去。 无论是厢军将士,还是之后归顺孙途的两山之人,此时心中都对这些差点置自己于死地的府衙人等充满了仇恨。尤其是前者,他们的许多朋友袍泽甚至是亲人都在那一夜死于慕容彦超的算计,以及府衙差役的刺杀之下。如今有了报仇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有丝毫的犹豫,甚至都带着一丝快慰。 顿时间,血光迸现,人头落地。几百人就在这一瞬间同时了账,这其中不但包括了那些看似只是受到牵连的官员家眷,也包括了几个青州府中重要的官员——知府慕容彦超、同知方平、推官申卞…… 其实在人头落地之前,他们心里依然有着一丝侥幸,觉着孙途还没胆子擅自杀了自己等朝廷官员,认为他做这一切也只是做做样子,恐吓一下众人而已。 直到有人传下令来,他们才惊觉孙途这次真是铁了心要置自己于死地了。这让慕容彦超在死之前惊恐大骂:“孙途,你敢擅杀本官,如此无君无父,定当为万世所唾弃。终有一日,朝廷会灭你满门,你一定不得好——” 最后一个死字他未能喊出,因为背后的快刀已唰然落下,将他的头颅平切而下。同一时间里,身边其他人犯也随着头颅落地而身躯轰然倒下,泊泊淌出的鲜血迅速蔓延汇聚在了一起,然后缓缓地朝着前方的低处不断涌去,很快就在一个街道的低洼处汇聚成了一个血池来。 刺鼻的血腥气在整个青州城上空久久未散,也让百姓们在震惊之余,真正知道了官场争斗之惨烈,也明白了这个年轻的孙都监手段之狠辣,他比之曾经以酷烈著称的慕容知府更加心狠手辣啊! 其实自孙途于六七月间来到青州后,这里的争端就从来没有消停过。青州城的控制权也是几番易手,府衙与厢军更是数次交锋,到了最后更是由暗斗变成明争,最终酿成了一连串的惨祸。 夺军粮,闯府衙,杀厢军,直到发展到今日的处决满城官员……这种以往任何一个人都不敢想象的事情,居然就在短短数月的时间里一一上演,直到失败的一方最终家破身死。这带给了满城百姓太多的震撼,也终于让大家明白了一个道理,孙都监这次已真正成为了这青州城的主人。 青州,我为主! 几日后,当那些尸体都被人处理掩埋,城中的血腥味渐渐消散,一些小道消息也在青州百姓中间传播开来——孙都监那是阎罗转世而来,就是来这大宋天下制造杀戮的。不光是在这儿,之前的江州,甚至是东京汴梁,也有许多人因他而死,甚至他还曾有过一个名号,铁面阎罗! 孙阎罗之名由此在民间大盛,虽然没人敢在明面上以此称呼孙途,但暗地里,就是寻常军士都是这么叫他的。当然,这并不代表将士们就对孙途有了什么看法,恰恰相反,这次的行为让孙途彻底得到了全军之心,包括那些新归顺的两山贼寇,他们也都服膺了这位年轻的都监。 军中讲究的一向都是实力为尊,而一旦一个将领不但能力出众,还能想将士所想,急将士所急,那就更容易得到他们的爱戴与拥护了。而孙途,明显这两样都做到了极致。 他敢以区区一个都监的身份就不断与知府抗争,并且每争必胜。他能够率领厢军连续作战取胜,把盘踞青州多年的两处贼匪山寨给平了,最后更能带兵及时回到青州,重新夺回主动权……这几件事情无论谁只要能做到其中一件都已强过天下间八成以上的武将,更别提孙途却在短短数月间将它们全部做到。现在在众将士心目中,孙都监已是天下间少有的名将了。 而更重要的是,孙途更是把将士们的利益摆在了第一位,敢于为了手下兄弟出头。这次更是为了替那些死难的兄弟讨回一个公道悍然杀入府衙,把相关人等尽皆斩杀殆尽,这让众军卒在感激之余,更是对他死心塌地。 所以哪怕许多人都知道这么一来必然后患无穷,可青州军上下却无一人生出背离之心的,他们都相信,只要孙都监在一日,青州军就散不了,就依然能让所有人挺直了胸膛傲然立在这片齐鲁大地之上。 而当这一切迅速扩散传递到青州以外的地界时,那里的官军也对孙途生出了崇敬之心来。多少大宋将士因为朝廷重文抑武的国策而受尽委屈,却又投诉无门。现在有了青州的这场变乱,自然是让大家看到了一丝希望,许多将士都希望自己的上司能如孙都监一般站出来为自己撑腰,夺回本就该属于他们的一切:财产、尊严与名声…… 旬月间,孙途在青州的种种事迹已传遍山东全境,让他成为许多官员眼中的异类和不安定因素之余,也让他成为了许多武人将士心目中的大英雄。至于最后会如何定性,却还得看朝廷方面的意思了。 当然,这一切都要等到数月之后才会显现和见分晓,在把府衙官员全数斩杀,彻底掌握青州大权后,孙途接下来要做的还是稳定青州府境内的军民人等,同时为继续征讨剿平二龙山的贼寇做好充分的准备。 不过,这事在一开始就遭遇了大麻烦。就在孙途杀光了府衙上下人等的这天夜里,一场大火突然就从府衙的粮仓里烧了起来,将之前几日被慕容彦超强行从军营夺去的大批军粮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当孙途于夜间被人叫醒,急匆匆赶去粮仓时,那里早已火光冲天,无论大家用尽任何手段都无法将火扑灭,最终只能遗憾地看着那粮仓连同里头数千石的粮食尽皆化为飞灰。 孙途看着这场红光耀天的大火,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此重要所在,居然没有人严加防守吗?” “末将知罪,还请都监责罚。”负责相关事宜的丙字营指挥使满脸自责地站出来回话道:“因为大军多日来连续作战,又星夜赶回青州早已疲惫不堪。而且之前又已将城中贼党尽皆捉拿处决,所以末将以为青州城已彻底安全。之前末将让人各自回营休息时,只留了五人守在粮仓这儿。可没想到,他们居然全数遇害,连粮仓也被人点着了……” 孙途的目光扫过面前众人:“这么说来,这把火是有人刻意所放了?你们可能猜出到底是何人所为?” “就目前来看,敢做出这等事来的无外乎两方面的人,其一就是慕容彦超一党余孽,其二则是二龙山的贼寇。尤其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毕竟他们也应该很清楚,当我青州事定之后,就要对他们用兵了。这时放火毁我青州军粮,自然能让为他们争取到不少的时间。”黄文炳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时,林冲又补充了一点:“之前听那些归降的二龙山的人说起,当日他们所以会与府衙人等合作乃是因为寨主邓龙受了一个叫韩本善的响马盗余孽的蛊惑。而之前在东石硖一战里,他却先一步脱身逃离,所以会不会就是他趁乱摸进了我青州城,放了这把火?” 孙途板着脸点头道:“这几种说法都有些道理。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戒严全城,无论对方是什么来头,都不能再让他任意妄为了。另外,他们以为放这一把火就能拖慢我剿平二龙山的行动了吗?我已决定,休养半月,再出兵,这回,我们将彻底踏平二龙山!” “都监,可是军粮已被焚尽,接下来的日常所需都恐接济不上,如何还能妄动刀兵?”黄文炳立刻蹙眉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就是他一个不怎么通军事之人都心知肚明。 “这个,本官自有办法。”孙途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有些东西藏了这么久,是到时候拿出来了! 第327章 各有图谋(上) 这次发生在青州的变乱实在太大,其影响更是叫人难以估量,已经掌握青州全境的孙途可不敢再作隐瞒了。 十月初五,他诛杀数百官吏及其家眷,十月初十,一道详述此事前因后果的奏表就以六百里加急的方式直送东京汴梁,同时送出的,还有一封他亲笔写给童贯的书信,这次要想将后果压到最低,就要靠这位枢密使出面斡旋了。 不过孙途相信,童贯在知道青州这边的动静,以及孙途在军中所建立起来的威信后,一定会想法儿帮他开脱的。毕竟慕容彦超本就是梁师成的人,现在将之铲除也算是帮他出了一口恶气,同时孙途取代慕容彦超掌握青州,对童贯来说也是一大助力。 当然,他也知道这次的祸闯得有些大,百年下来还真没出现过有武将敢自作主张,以下犯上地杀掉文官呢,这必然会挑动大宋君臣那根敏感的神经线,说不定真会有不少人对他喊打喊杀,所以除了童贯那里外,他还需要其他势力的协助。 而扫平二龙山,在山东官军中树立起绝对的威信,就是他自保的第二个手段。当朝廷发现动了自己会导致山东军中大乱,甚至发生兵变,那他们可就得考虑对自己下手的后果了。何况他孙途也不是愚忠而肯把自己的性命就这么交出去的人,若真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那就放手一搏,大宋官军是些什么德性,他早已看透,还真不怕朝廷问罪。 当然,现在的当务之急却还是尽快剿平二龙山,以立下更大的功劳,同时也好让山东各路兵马都清楚自己的实力,为将来打好坚实的基础。 于是在十月初十之后,重新归来并整合后的青州军再次投入到了枯燥而又高强度的操练中去,时不我待,只争朝夕,用不了多久,他们将再一次的踏上征途。 青州城内厉兵秣马的场景很快就被人传回了二龙山,本就因为之前事败而做贼心虚的邓龙等人听说此事后更是心慌不已。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能自我安慰一番,觉着官军所以能轻易剿平白虎、桃花两山不是因为对方够强,而是其他两山太弱的话,那在与青州军一战崩溃后,这些狼狈逃回山寨的头目喽啰是真个怕了青州军,得知这一消息后,更是惶惶不可终日,都有人打算悄悄离山逃命了。 邓龙虽然表面上还保持着镇定,不断为手下人等打着气,心里也是紧张不已,脑子里不断思考着该如何是好。如果只靠山寨之险来死守的话,真能守得住吗? 就在这等紧张的氛围下,韩本善再度登山求见。这一回,二龙山上下对他的态度可就越发的恶劣了,几乎所有头目都是持刀在手地盯着他,然后都不是邓龙开口,便有人喝道:“韩本善,你居然还有胆子来我二龙山!要不是你,我们就不会折损那么多弟兄,更不会与青州官军结下如此深仇大恨!” 韩本善倒是依然镇定自若,闻言只是笑了一下:“这位头领的话可就太冤枉韩某了,难道各位以为没有之前那次主动出击,官军就会放过你们吗?这次虽然未能取胜,但好歹还是有了一些成效,至少歼灭了不少官军,同时也试探出了他们的成色,不是吗?” “哼,可我二龙山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邓龙满脸阴郁地说了一句,这才盯着他道:“你今日又来此所为何事?难道你还想怂恿我等下山去与官军决一死战吗?” “当然不是,其实青州军之战力也确实大大地超过了我之预料。”韩本善苦笑摇头,这倒是句实话,本以为他已算尽一切,官军都已经掉入陷阱,可结果却是大败亏输,这让他不得不检讨自我,同时重新审视起这支青州军来。 “其实经过此番战事,在下已经可以断言只凭二龙山一寨之力,甚至哪怕真合我青州境内三山人马,都未必能胜得了青州军。当今之计,想要取胜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联络别处山寨人马前来支援,比如梁山泊的人。” 邓龙众人都听得一愣,陆渊更是皱着眉头道:“梁山泊固然兵强马壮,寨中更是好手如云,但他们又怎会帮我们出兵攻打青州军?” “这个,就得看邓寨主的诚意如何了。只要邓寨主能够答应事成之后携手下人等投奔梁山泊,我想以晁盖等人之气度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好胆,你是要让本寨主屈居人下了?”邓龙顿时变色斥道。 “邓寨主,事到如今你还有更好的对策吗?虽然在下在来此之前一把火将青州城中的粮草尽皆烧了个干净,但只要官军能放开手脚,照样能获取大量的粮草辎重,到时官军压境,二龙山危在旦夕间,你这寨主之位还能坐得了多久。邓寨主,这可不是韩某在此危言耸听,而是事实如此,还望你三思。” 邓龙的目光在其脸上凝视了一阵后,突然狞笑一声:“姓韩的,莫不是从一开始你就打的是这个主意吧!假借官军要剿平我二龙山的说法使我仓促出兵,最终却落得个损兵折将的下场。然后你再让我求到梁山泊那里,从而让他们能名正言顺地吞并了我二龙山……你还真是打得好如意算盘哪!”也不怪他会生出这样的猜疑来,实在是事情太过凑巧,而且他也需要一个诿过于人的说法。 韩本善看到周围那些人都面露不善,似乎有蠢蠢欲动的样子,却也不见紧张的,依旧笑道:“在下从未与梁山泊的人有过交往,更不可能帮他们来坑害邓寨主了。我说过,我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替兄长他们报仇雪恨!今日我来,也只是想弥补之前的一些过错而已,要是邓寨主你不领情,那就算了。你就固执己见地死守着二龙山,看青州军有没有能力踏平山寨了。”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欲离开。可旁边突然就跃出两人,挡住了他的去路:“姓韩的,事到如今话没说清楚前你别想轻易离开!我二龙山更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邓寨主,我实在是出于一片好心才来此劝说。至于你这些兄弟的态度……就凭他们恐怕他留不下我吧?”眼见对方咄咄逼人,韩本善也动了气,手腕一翻间,那柄藏于身上的链子短刀已经落到了掌间。 当日就在这儿,他出手间就已震慑全场,今日他也自信没有人能挡得住。这一点邓龙他们也是心知肚明,眼见他持刀在手,这些人的脸色都是一变,挡在前路上的两名头目更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一看就知道是畏惧了。 气势一上来,韩本善索性再度放话:“邓寨主,若我真有不轨之心,凭我的本事早将你等杀光了,又何必非要算计这么多呢?若你肯信我,派出山寨中得力之人随我同去梁山泊,或许可以求来援军解二龙山之围。若是不信,则就当我从未再来过山寨便是,我也不会与你们为敌。” “你……”邓龙是气得浑身发颤,可又深知这里还真没人能拦得住他,心中实在是一阵憋屈。 就在殿中人等都黑了张脸,似乎只能无奈放其离开时,一个粗豪的声音从殿外响了起来:“你这贼厮鸟当真好大的口气,真以为我二龙山没有好汉了吗?”说话间,一条高大胖硕的身影已出现在了殿门前,将他的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韩本善抬眼看去,就瞧见一个胖大和尚正鼓圆了两眼瞪视着自己,在其身旁则还有个同样身材高大,两颊都刺有金印的壮汉。虽然双方并未交手,可这两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逼人气势还是让他的心头一紧,脱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洒家鲁智深,这是俺兄弟武松武二郎,我们都是这二龙山的人。”和尚毫不退让地与之对视着,报出了两人的姓名。 早在孙途离开博登前就已不见踪影的鲁武二人如今居然出现在了二龙山上,宝珠寺内!而且他们二人居然还成了二龙山入伙的兄弟! 这事看着诡异,其实却是孙途的安排,为的就是在今后攻打二龙山时多几分把握。毕竟这二龙山向来以易守难攻著称,就是孙途有青州军这支精锐之师,也没有太大的把握能轻易攻下此山。 所以,他才会让鲁达二人以逃犯的名义投奔二龙山。其实要不是之前二龙山在青州军手下吃了大亏,损失严重,邓龙他们还真未必会收下这两人呢。 可即便如此,在上山入伙后,两人也未能得到重视,像今日这样的商议大事,他们却是连殿门都进不去,只能守在外头。 一直都在寻找机会的鲁达二人直到刚才才找到了这么个表现自我实力的机会,眼见韩本善势压全场后便欲离开,他们当即就挺身而出,拦住了对方去路! 第328章 各有图谋(中) 感受到压力与威胁的韩本善眯起了双眼:“这么说来,你两人想要阻我下山了?”说话间,他手中刀已横于胸前,一副戒备的模样。即便是刚才身于殿内周围皆是二龙山的大小头目,也比不了面前两人给他的压力。 不想鲁达却把头一摇:“不,洒家一人就足够了。”说话间已猛然踏前一步,气势陡然就压了过去,同时六十多斤的禅杖已被他呼地一下抡了起来,横扫向对方的腰部。 韩本善不敢有丝毫松懈,当下脚步一错就往边上闪去,同时看准时机手一抖下,链子刀已呼啸着直夺鲁达的面门。但这一下也早在鲁达的预判之中,只见他低喝一声,本来已横扫出去的禅杖竟迅速回转,同时上提着正击在了空中那根铁链上,旋转间,竟把铁链给缠到了杖身上,这也让充满威胁的一刀立马失效。 周围那些人,包括已经从殿中抢将出来的邓龙等一干头目直看得眼花缭乱。他们之前可是见识过韩本善链子刀上的本事的,刚才还觉着这一刀不可招架呢,却不想竟被鲁达已如此巧妙的招数给破了去。 不光是他们,就是韩本善也是心下一凛,叫了声好,随即手上发力,便欲趁势将鲁达手中的禅杖给夺取过来。他这一拉却正中鲁达下怀,当时就借力往前扑去,一手握紧了杖身,一手已握拳猛轰向对方的胸口。 感受到这一拳力道之大,韩本善的脸色再次一变,迅速往后撤步的同时,手腕再次急抖。那本已缠死在杖身上的铁链突然就如灵蛇般活了过来,哗啦一声响,竟直接脱开束缚,那本来耷拉往下的那口刀也迅速抬头,再次抹向了鲁达的咽喉。 这一手确实诡异到了极处,让其他人忍不住就发出一声惊呼。直到这时大家才知道韩本善鬼刀之名确实名副其实,当真是手中刀诡诈莫辨,防不慎防,换了任何一人在鲁达的位置上,此时只怕都要重伤甚至是丢命了。 但鲁达却临危不乱,吼叫一声,单手竟把那沉重的禅杖猛然倒旋,一股大力的撕扯下,竟把那即将伤到自己的一刀给带得往旁边掠去,只是这么一来,他向前的冲势便是一顿,挥出的一拳也落在了空处。 “好!”韩本善趁此机会已将链子刀与禅杖迅速脱开,身法极快地就往边上闪去,防着对方再次猛攻过来。这几招隔空较量下来,他已确知鲁达是个走刚猛路线之人,与之硬拼可不占便宜,必须先游斗着消耗其气力,再找寻破绽一击败敌。 而鲁达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见他往边上蹿去居然也没有如刚才般穷追猛打,而是收杖自守,脚步迈动间,正面总是朝向韩本善,使其无法找到破绽偷袭自己的弱点。 当下里,两人一在外,一在内已迅速转了三圈,虽然不再如之前般全力对攻,但这种蓄势未发的对峙却比之前的全力厮杀更让人感到惊心动魄和压力无穷。 韩本善这时也是心中叫苦,他是真没想到这二龙山上突然就多了两个不在自己之下的高手,当真是大意了。即便他现在拼着重伤真能一刀干掉面前的僧人,边上那个叫武二郎的家伙也必然能杀掉自己。可现在,却已成骑虎难下之势,却该如何是好? 心中杂念一生,韩本善的动作自然就稍显僵硬,脚步突然就是一慢。可就这一慢间,鲁达却已抓住机会,当即一声大吼,人已如旋风般直扑而上,手中禅杖更是呼啸着兜头就朝他砸了过去。 已失先机的韩本善此时已来不及再飞出链子刀退敌了,只能握紧了刀柄横挡而上,使手中刀与禅杖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发出当的一声震响。 而这一下,却是以他之短对敌之长了,论气力他自然是远比不了鲁达的,如此短兵互轰,胜负立刻就有了分晓。只听韩本善闷哼一声,身子已急速往后飞去,口中更是喷出了大量鲜血,这一下不但生生震裂了他的虎口,还伤了他的脏腑。 但他到底不是等闲之人,即便人已失控摔出,却还是能做出些反应来的,当即手一抖间,链子刀急速飞出,正好朝着欲图继续杀上的鲁达胸口刺去。这一下也出乎了他的意料,只能急忙收步举杖相架,但终究是慢了一瞬,虽然杖身击在刀上消去了一部分力道,但还是有小半截刀锋刺入他体内。 当然,这点小伤对鲁达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他当即徒手把刀从体内抽出,然后就这么拿着刀扑了上去。这下对方丢了兵器,再想与自己正面交锋可就没有半点胜算了。 韩本善的脸色陡然就是一沉,目光间闪过一丝决然来,似乎想要做些什么。可就在鲁达扑到他跟前,新一轮的战斗将起时,邓龙突然发了话,大声道:“住手!” 随着这一声话落,他也已迅速扑到了两人之间,拦住了鲁达的去路:“智深兄弟,不要真伤了韩兄弟,只要让他知道了我二龙山的厉害就足够了。”直到听了这话,鲁达才停下动作,冷哼一声,甩手就把那口链子刀丢了回去。 而韩本善也在接回兵器后松了口气,左手袖子里的一抹寒光也随之消失不见。这是他最后的杀招,一旦出手,不是敌死就是他亡,不到最后关头,他也不想轻易动用。随即,他又笑着一抱拳道:“适才确实是在下有些孟浪了,想不到二龙山上果然卧虎藏龙,韩某佩服。” 听到他认输服软,邓龙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来:“韩兄弟客气了,只要不伤了你我间的和气便好。刚才我与军师也商量过了,觉着你之前所说也有些道理,所以就依你所言,咱们和梁山泊的人合作一场,至少不能让青州官军继续这么肆无忌惮下去了。至于人选,祁六,你和韩兄弟一起去梁山泊,把我们的诚意转告晁天王他们,让他们尽快出兵与我们共抗官军。” 被点到名的祁六祁文才忙答应一声,又看了眼韩本善道:“韩老弟,那咱们这就启程吧。” 韩本善虽然身上有伤,此时倒也没有耽搁的意思,当即点头道:“那是最好不过了。邓寨主,还有各位寨中兄弟只管放心,在下这回一定会说服梁山泊的人前来营救二龙山。只要合梁山和二龙山之力,我相信定能击败青州官军。” 当下也不逗留,只等祁六拿上了包裹盘缠,两人就迅速下山而去。 而直到这时,邓龙等人才把注意力放回到了鲁达与武松两人身上。对这两个新近才入伙山寨之人,大家之前都有些疏离,毕竟一时不知其根底,可不敢委以重任。 但今日鲁达的表现却明显赢得了全寨上下的信赖,不少人更是上前拍着鲁达的肩头:“智深兄弟果然好武艺,这回可算是为我二龙山争回了面子。” 鲁达却只是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道:“洒家只是看不惯那家伙嚣张的模样,今后只要寨主说一句,就是再多官军到来俺也不会退却半步。” “说得好,我二龙山要的就是这必胜的信念!”这回就是陆渊也满意地点头道。这段时日二龙山众人因为在官军手下吃了大亏早已人心惶惶,此时确实需要有人能站出来给予大家信心了。 在一番赞扬后,众人便簇拥了鲁达和武松去偏厅喝酒庆功,而邓龙和陆渊却留在了最后。半晌后,邓龙才蹙眉道:“军师,你刚才让我阻止鲁智深杀了韩本善,又让我答应此事到底是何考虑?”原来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想明白个中情由呢,只是因为对陆渊的信任才会出面。 陆渊却是一笑:“其实事到如今,我们的确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若是死守在此,也不过是勉强撑上一段时日罢了,那还不如放手一搏呢。” “可是……难道我真要带着兄弟们投奔到梁山泊下头去?”邓龙一脸的迟疑,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结果,毕竟寄人篱下哪有自立门户来得自在。 “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为的只是让梁山泊那些人前来帮我们击败官军。”陆渊呵呵一笑:“寨主觉着青州军强吗?” “当然。” “那你觉着梁山泊的人真能在不付出代价的情况下击败青州军?这明显是不可能的,说不定他们会损兵折将,甚至元气大伤。到了那时候,鹬蚌相争,我们便可当一回渔夫了。” “你是说……”邓龙终于明白了自家军师的真实目的,一愣之后便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你说得不错,这确实是笔包赚不赔的好买卖。” “寨主不是一直想做我山东绿林道上的首领吗?这回就是一个机会了,只要我们能击败连破两山的青州官军,再加上梁山泊因此实力大减,你多年心愿就能成真了。” 随着他把话彻底说透,邓龙已是满面红光,随即便哈哈地大笑起来…… 第329章 各有图谋(下) 数日之后,水泊梁山。 如今的梁山泊比之一年前那是有了极大的变化,已经从原先晁盖等人取白衣秀士王伦而代之时的寻常山寨变成了一座拥有大小头目数十,手下喽啰兄弟更是足有三四千之众的大型山寨,别说是山东境内了,就是放在整个大宋天下,能有如此规模的非官方强大武装团体也是寥寥可数。 而这其中一多半的功劳则都要归于今年初才被晁盖等人救上山来的宋江宋公明。相比于其他人,出身衙门官吏的宋江更懂得如何经营好一座山寨,同时靠着他远播天下的大名,更引来了无数英雄好汉投奔梁山泊,只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已有不下十多个江湖好汉慕名而来,而这也吸引了更多走投无路的当地百姓跑到山寨寻求庇护。 而宋江对梁山泊的贡献还不光在于吸引更多的人才,更在于他有着一整套让整座山寨更成体系的经营之策。虽然因为时日尚短还没有完全办到,但一些东西却已初见其型,比如八百里水泊之中已设有专门的水军人马,比如虽然山上养马不易,但宋江还是特意或抢掠,或花重金从其他各地弄来了两三百匹骏马,并让善于马战的兄弟开始操练起骑兵队伍来。 又比如除了梁山本寨之外,他们还特意派出了不少人手分驻山外各要紧道路,或开设酒馆,或扮作行商,反正就是能让山寨里的人在第一时间里就知道外头所发生的一切,从而做到有备无患…… 除了这些大大小小的布置外,宋江还格外注重对手下人马的操练,虽然不可能如孙途在青州那般日日操练,但每过三五日里,数千人马都会在山寨那极大的演武场上进行大规模的操练,从而保持并不断提升梁山泊的战斗力。 如果说晁盖他们只是一群小打小闹,小富即安却无甚抱负的山匪头子的话,那宋江则是真正把梁山泊当成一支独立于官府之外的武装团体在经营了。也正因为他的悉心培育,如今的梁山泊比之前强了何止一两倍,光是那几千之众操练所带起的凛冽杀气就已足够让外人感到心寒了。 韩本善和祁六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来到了梁山泊,在看到校场中震天的吼声时,就是韩本善的心里也是一阵发紧,怪不得梁山泊之名如今越发的大了起来,如此精锐之师,就是攻打一处州府都不算太难了吧。 至于祁六,则更是脸色发白,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身在二龙山的自家兄弟之前所想实在有些坐井观天的意思了,二龙山的人马论战力是完全无法和这些梁山兵马相提并论的。至于二龙山引以为傲的地势之利,与环绕梁山泊的八百里水泊相比就更算不得什么了。 心中带着敬畏之意,当祁六进入聚义厅见到晁盖和宋江等一干梁山头领时,就显得格外有礼,行礼时腰都弯得比平常要低了许多。 听完他们自报身份后,晁盖哈哈笑道:“其实我等也是久闻二龙山与邓寨主之大名了,怎么今日他居然就想起派人来我梁山了?可是有什么需要我山寨弟兄帮忙的吗?” 见他这么快就直奔主题,宋江和一旁文士打扮的吴用都略皱了下眉头,这要对方顺势相求,自家还真不好推辞了。但晁盖毕竟是山寨之主,话已出口自不好反悔,宋江只能笑着找补道:“不过我等素知二龙山那也是兵强马壮,应该不会遇到太大的麻烦吧?” “倒叫诸位头领笑话了,这次我二人前来正是来求梁山众位豪杰能出手救我二龙山的。过不了多久,青州官军就要全力攻山,而我二龙山之前遭逢变故,恐怕真未必能守得下来。”祁六这时也顾不得自家面子了,当下就实话实说,一脸恳求地道:“还望诸位头领能看在贵我皆是绿林中人的份上能施以援手。”说着,更是团团地朝周围人等作下揖去。 “这……二龙山竟会落到如此不利的境地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二位能细细说来。”吴用也立刻开了口。 这次回答他的却换成了韩本善,他本就不是二龙山的人,所以此番说来也没太大的顾虑,把青州军连破桃花、白虎两山,以及大败出山的二龙山众的事情都给道了出来。 这一大番话说下来,直听得堂上人等尽皆变色。其实凭借着山寨外头那些联络点的通风报信,他们对青州发生的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但所知道的倒是没有这么详细。现在也是第一次得知这支突然而起的青州军竟强大到了如此地步,居然能在短短一月之内就破两山,败一山,甚至都可能再踏平二龙山,这甚至都让人生出一丝不真实的感觉来,觉着有些言过其实了。 而宋江在听他说到白虎山孔家兄弟居然被孙途斩杀后,脸色更是阴郁了几分,只是当时并没有多说什么,倒是吴用已将之看在了眼中,随口问道:“既然青州官军如此厉害,二龙山已不可守,你们为何不想法儿离开那儿呢?” “这个……非是我们寨主舍不得山寨基业,实在是因为此时下山比在山上死守更加危险。之前在东石硖,我们兵力占优,又是伏击战,结果却被官军轻易击败,这要下山一事泄露出去,官军趁机追杀,只怕我等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了。当然,要是梁山诸位头领能率军保下我等,我二龙山的人马那是一定会投奔到此,听从晁天王和宋头领差遣的。”祁六忙作出了解释。 “兹事体大,又是与官军正面作战,还让我们劳师远征去往青州,可不是一下子就能给二位一个明确答复的。要不,二位先去客房里歇息一晚,过上两日我们再做决定?”因为生怕晁盖因一时义气而答应下此事来,吴用便顾不上尊卑之别,急忙说道。 宋江这时也明白过来,跟着道:“是啊,这等事情也不是我们随口就能应下的。若真要出兵,也得有所准备才是。二位还请先放宽心在我寨中留住几日。” 祁六刚想说什么,却被韩本善抢了先:“既然如此,我二人自当从命。不过在此之前,在下还是有几句肺腑之言要说,一旦二龙山真个失守,梁山泊接下来的日子也必不会好过。或许青州官军还威胁不到梁山泊,但如此一来,山东其他州府的官军就得给朝廷一个交代了,他们总不能让青州专美于前吧。到那时,就算明知破不了贵寨,官军也会对梁山泊用兵。这说不上唇亡齿寒,但帮人也是帮己,还望各位头领能够三思。” 而祁六则说不出这许多道理来,只是再次以绿林同道的身份恳求了几句,随后才与韩本善一道离开了聚义厅。 直到二人退出去后,其他一些头领才纷纷开口,既有摩拳擦掌觉着这是个扬梁山之威的好机会,主张出兵的,也有觉着应该留守山寨不冒风险的,反正是各有道理,最后大家还是把目光落到了宋江他们三人身上。 “哥哥,就我所知,那白虎山的孔家兄弟是你之前所收的两个徒弟吧?”吴用开口说出的却是一件让众人都为之一愣的话题来。 宋江叹了口气:“不错,当初我确实曾教过他们一些拳脚功夫。不过,他们能有今日的成就却还在于有其他人教授本领,倒非我之功了。当然,他们与我关系确实不错,之前也还有书信往来,兄弟两个更曾提过想什么时候携众来投奔我梁山呢。” “可恶,那青州的贼兵居然敢杀哥哥的徒弟,那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就该出兵打下青州城,杀了他们为两位孔家兄弟报仇!”李逵率先跳出来叫道,随后便是一些与宋江关系紧密,又脾气暴躁之人说出了相似的话。 宋江见此急忙劝阻道:“各位兄弟一片好意宋江心领了,但公是公,私是私,万不能因为宋江一人之私仇就让众位兄弟去冒大险。” 这时,晁盖也开了口:“其实倒也不光是为了宋兄弟你的私仇,那位韩兄弟所言倒也在理,我们若坐视二龙山被青州官军所平,后果可不好说。另外,自宋兄弟上山以来,我梁山兵强马壮,日子过得蒸蒸日上,也该是时候做出番事业,让天下英雄看看了。” 宋江依然微皱着眉头似乎有所顾虑,吴用见了也道:“天王所言倒也在理,不过出兵救二龙山也不该太过张扬,不然若是真把大宋朝廷给彻底惹恼了,我们的处境也就堪忧了。好在,之前那韩本善说过,他一早就已烧了青州官仓,他们必然缺粮。只要我们能抓住这一破绽,趁青州军断粮时突然杀出,击溃他们,便可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好处。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多派人手去青州一带查探消息,只等双方开战,再化整为零偷偷潜入青州境内,给予官军迎头痛击。不知两位哥哥以为此计可行否?” 晁盖还在那儿皱着眉头呢,宋江却已抚掌笑道:“军师不愧被人称作智多星,如此计策果然是最妥当不过了。若真事不可为,我们也还有机会全身而退。” 眼见连宋江都这么说了,晁盖终究没有再作坚持,只是他心里总觉着这么做实在不够磊落,非好汉所为。 第330章 居然有斗将 当祁六和韩本善还在梁山泊山寨里等候着宋江他们最后做出决定,当梁山泊群雄开始商议如何出兵才能使自家利益最大化,当他们所有人都以为还有时间,青州军不可能在短期内再次征伐二龙山时,孙途却已再度率一千多青州军来到了二龙山下。 山上的邓龙等人看到那支气势强大的官军开始有条不紊地在山下安营扎寨,布置攻山的前期工作,许多面旌旗在秋风吹拂下猎猎作响,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和不安的神色来,同时还有不少人则是深感愤怒:“这孙途还有他手下的兵马当真是好生嚣张,真当我二龙山一两千兄弟都是泥塑木雕的不成?” 还没等邓龙说什么呢,就有那性子刚烈的头目请战道:“寨主,我们不能让他们如此肆无忌惮地就在山下站稳了脚跟,不如就让小弟先下山冲杀一回,哪怕杀不了多少人,也要挫一挫他们的气焰。” 邓龙略皱了下眉头,之前东石硖一战已经让他对青州军深怀忌惮,要是这次派人下山再次惨败,必然对接下来的守山大计极其不利。但他也不好直接回绝这一提议,不然也会挫伤众人锐气。左右为难下,他只能把征询的目光落向了一旁的军师陆渊。 陆渊在一番思忖后点头道:“大家伙能有此斗志倒是件好事。不过之前东石硖一战的经过我也听说了,这支官军在平原作战确实要强过我们太多,若是贸然下山攻击只怕会正中他们下怀。不如这样,消其斗志也不是非要正面率军作战,我们还可以让兄弟们和他们斗将嘛,这样官军的长处就显不出来了。” 邓龙闻言立刻就是一喜:“我怎就把这给忘了……孙廉,赵胜,你二人这就以我二龙山的名义去向山下的青州军邀战,若能胜他几场,便是大大的功劳,也能挫一挫官军的锐气。” 被点到名的两个头目都是山寨里的好手,当即全都抱拳答应,然后立刻就往下赶去。等来到最下方的那道关卡金汤城上,便让人大声朝着下面的官军喊起了话来:“山下的人听着,你们竟敢犯我二龙山当真是不知死活。今日我家两位头领要与你等公平一战,可有人敢接战吗?”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下方,并由守在军营寨门前的军卒听了后报到了里头。此时的孙途正与几名之前归降自家的原二龙山的人商讨着如何攻打此山呢。 “金汤城、一线天、平天关,这便是二龙山上的三处天险关隘了,倘若是正面强攻的话,只要守山的人不犯错误,恐怕没有个万把人马是打不下三座关隘的。尤其是一线天,因为那里地势高陡而狭窄,兵马根本无法展开,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些人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便把自家知道的关于二龙山的情况都给道了出来,直听得帐中不少将领都皱起了眉头来,这山确实不好攻啊。 “那要是从左右两侧或是后山偷偷上去呢?”孙途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也不成,陆军师一向小心,这三边日夜都有人把守着。而且那里的地势比前山更为凶险,一旦被察觉到有什么异样,只要箭石齐下,无论多少人都必死无疑。” 孙途叹了口气:“看来只能从正面强攻一途了,这二龙山不愧是青州境内三座贼山之首,果然是块难啃的骨头啊。” 其他人都默然无言,他们都觉着这次都监强行出兵确实有些乱来了,即便之前靠着抄没城中大批官吏的家产而获取了不少钱粮,但这却远远不够一千多兵马在此消耗的。这二龙山毕竟不同于之前攻下的白虎山,可不是短短三五日就能打下来的。而一旦时间拖长了,情况可就对自家相当不妙了。 就当杨志踌躇着想说什么时,却有一名亲兵掀开帐帘禀报道:“都监,现有二龙山的贼寇在外叫战,要与我们斗将一分胜负。” 孙途听了这话后便是一愣:“如今战场上还真有这等规矩吗?” 明清后的许多小说话本中,只要写到两军对垒的,很多都会花费大量的篇幅描写双方摆开阵势,派出各自的将领在两军阵前捉对厮杀,往往是一战几十上百个回合不分胜负,又或是一方将领被杀后全军溃败……好像这样兵对兵,将对将的厮杀已成为古代军队作战的常规模式了。 可事实上,孙途心里很清楚,这等斗将的战法虽然有,却不常见,因为一军之将很多时候靠的根本不是武艺,而是兵法的运用,审时度势的本领。而且,若真是在两军阵前捉对厮杀,很大概率会让敌方弓箭手找到机会给你来下狠的,到那时主将一死,这一战就立刻败了。 可以这么说,这等斗将的战术更多只是传说,又或是古代文人对战场的理想化描写,而在残酷的真实战场上,却是很难出现这等场面的。 可偏偏今日,二龙山的人居然就给自家下了挑战,这实在让孙途觉着有些好笑,今日自己是带兵来剿灭他们的,可不是绿林道上争夺地盘,还要来个公平决斗什么的。 可帐中其他人却不这么想,很快就有些人大声叫了起来:“这些贼寇当真是好大的口气,居然敢挑衅我青州军。都监,就让末将出去会一会他们,也好让他们知道我青州军之强大。” 孙途又是一愣,这些位居然就真有心出战,难道说这等斗将的战法还真在如今这世上流行吗?但他很快又心思一转,有了个想法,便点头道:“派人出战扬我青州军之威倒也不错,这样,曹正、杨志、周兴,你们三个先出营迎敌。一定要打出我们的威风来!” 三人当即抱拳领命,迅速出帐准备去了,而其他人也在讨论了一番后,跟随着孙途一起出帐,去往营寨前看这一场难得的斗将之战。 这时,因为看着青州军营中没有回应,山上人等叫嚣得是越发厉害了:“本以为官军中有几个英雄人物,现在看来却是我们高估了你们,原来你们只会仗势欺人,真论本事却远不如我们二龙山的兄弟了。” 一声声的奚落和嘲讽随风飘到了下方军营,让不少青州军将士都一阵恼火。要不是孙途一向军纪森严,恐怕都有人要自作主张地冲出去应战了。 正当大家心中不忿,有人都打算去跟都监请战时,杨志三人已经披挂持兵大踏步地走了出来,来到寨门前,杨志立刻就下令道:“给山上那些贼子传话,就说我们接受他们的挑战,让他们的人赶紧洗干净了脖子下来受死!” 话很快就传到了上头,本来还有些担心官军不受激的孙赵二人顿时大喜,也不再耽搁,立刻率着百十名手下冲下山来,然后赵胜抢先一步来到了官军寨前,大声喝道:“俺乃二龙山前山头领赵胜,可有人敢与我一战的吗?” 曹正见他气焰嚣张,便大喝一声:“那就让俺斥候营副将曹正来取你性命!”喊话间,他已从寨门中直冲而出,来到对方跟前,举刀就迎面劈去。 那赵胜的反应倒也颇快,连忙挥枪挡格,虽然因为失了先机被劈得往后退了两步,但很快就又低喝一声挥枪直刺,气势倒是不凡。 曹正与赵胜两个都是步战,如此打得可就比马上作战要快得多了,几个照面过去,就已互相攻守了十多招。虽然两人身上都因此带上了伤,但却都没有一点退意,反而是越打越凶悍,直看得山上山下的兵卒都一阵紧张。 不过寨中的孙途对此却有些不以为然了:“如此拼斗能有什么用处,也别真让曹正伤得太重了,周兴,你出去把他替回来。” 周兴答应一声,便提刀杀了出去,随后那边的孙廉见状也赶紧杀来,替下了已然力竭的赵胜,双方又是好一番厮杀,直打得天色都快暗下来了,依然无法分出个胜负来。 杨志见此,终于按捺不住:“都监,不如让我出去杀他两三人?” “也好,不过你要记住不要太靠近二龙山,不然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下毒手。” 见孙途答应下来,杨志立刻就拍马迎了上去,人一冲出寨门,就高声喝道:“大胆贼人,还不授首!”然后便一刀横劈向了孙廉。 孙廉本就已经战得疲惫,眼见杨志策马冲来,急忙就往后退去,但他速度怎么可能比得过全力冲刺的战马,只片刻间,杨志已杀到他跟前,刀光一闪,直取其脖颈。 这可吓了他一大跳,赶紧就举枪相挡,却只听喀嚓一声,那枪杆竟被一刀砍断,然后刀锋都不见有丝毫停顿的,眨眼间就劈入其肩头,生生地卸下了他一条胳膊。 就在孙廉惨叫间,赵胜已再次迅速冲上前来,口中喊了声:“卑鄙!”手中枪已直取杨志胯下的战马面门,却是想将其逼退。与此同时,那些喽啰也迅速冲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受伤倒地的孙廉给救了回去。 同一时间,山上又传来了两声怒吼,两条人影也如旋风般直冲下来,赫然正是鲁达与武松杀下山来…… 第331章 获取信任 鲁达和武松二人当然不是真个背叛了孙途和青州军,他们所以会入伙二龙山完全就是为了打入山寨内部,配合孙途来一个里应外合,更容易地拿下二龙山群盗。 因为从之前所查探到的二龙山中情况来看,这里确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只凭区区一千多青州军,哪怕他们在是精锐善战也未必能轻易攻下此山,可有了内应后,一切全然不同了。 而孙途所以选择他二人打入二龙山,也是有自己考量的,因为相比于杨志林冲等手下将领,他二人是最容易隐藏真实身份的。武松就不用说了,他是在博登一战后才加入的青州军,除了内部一些人外,就是之前的青州官府都没人知道这事。至于鲁达,虽然他跟随孙途日久,也立过不少功劳,好像很多人都知道他的 存在。可大家真正熟悉的只是还俗的鲁达,而非僧人打扮的鲁智深,所以这次他便重新剃发穿上了僧袍,继续以鲁智深的名号入伙二龙山。 两人入伙二龙山倒也顺利,并没有引起邓龙等人的猜疑来,只是因为才新近入山,所以并不得器重,这让他们也是好生烦恼。虽然有过之前与韩本善交手的表现,但山上人等依然对他们有着几分疏离和不信任来,这让他们急于再为山寨立功,展现自己的实力。 今日的这场斗将厮杀就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机会,在眼看到赵胜和孙廉二人接连失利后,两人连忙向邓龙请战,然后急吼吼地就奔下山来。尤其是在看到孙廉被杨志重创,赵胜也已险象环生后,两人更是表现得颇为急切,如一阵旋风般冲下了二龙山,直朝着杨志杀奔过去。 但二人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等他们冲下山时,赵胜已被杨志一刀劈翻在地,只有出气而无入气了。这一结果实在有些打击到山上山下的一干人等,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官军中竟有如此厉害的人物,居然就能在短短几招间就杀一人伤一人,看他自身都不带半点伤的。 而就在众贼寇都感到有些惶恐的当口,武松已低喝一声:“你休要得意,让俺来会一会你!”便已一个箭步蹿到了杨志身侧,一刀急砍向他的腰间。 杨志反应也是极快,在抖缰带马往边上闪去的同时,已经压刀一挡,正好挡下了这犀利的一刀。而趁此机会,武松已小声说道:“还请杨兄让我一让,好叫孙都监出来与我一战。” 杨志早已认出了他二人的身份,只略一皱眉就猜到了他们的目的所在,当下就低低地应了一声,但手上的动作却不见缓的,猝然发力,已把武松这一刀给带得往上方扬去。但他却也无法立刻反击,因为对方是使的双刀,一刀上扬,第二把刀却已紧跟着劈斩过来,让他只能再次回刀自守。 霎时间,两人便已迅速交手十多合,乒乒乓乓地好不热闹,虽然武松是步战缺了战马借力,但他居然就靠着绵密霸道的双刀一直压着杨志打,让其很快就陷入到了极其被动的局面,最后更是因为要分神应付两把刀而露出破绽来,被武松一刀砍在了肩膊上,只能闷哼一声,趁机兜转马头就往自家寨门跑去。 眼看到武松上来就扭转了颓势,这让二龙山众人尽皆大喜,欢呼鼓噪声不绝于耳,就连邓龙陆渊等山寨头领都露出了欢喜之色,连连点头道:“这鲁智深和武松两人确实是难得的人才,今后可得好好用他们了。” 而在看到杨志被武松杀败退回来后,孙途面上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来。眼看林冲想要出阵,他赶紧按住了他:“林兄且慢,这一战让我来!”说着,不等对方回应,也不骑马,就这么持枪迅速出营,遥指武松道:“兀那汉子,本官之前可未曾在二龙山盗匪的名单里听说过你的名字,想来是刚入伙不久。你若知机的,现在就弃暗投明归顺官府,那本官不但会留你性命,还能封你个官当当。” “你不用说这等废话,我武松顶天立地,岂会当官府的走狗!你是何人,通名来战。”武松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桀骜模样,双刀横于身前,看架势是随时都会发起攻击了。 “不知好歹的家伙,那就让我孙途来领教一下你的本事!”孙途冷笑一声,便已挥枪杀了上去,两人一照了面,就以快打快,刀枪激烈地战作了一团,直看得周围人等一阵眼花缭乱,心惊不已。 确实,这两人所施展出来的招数看着可比之前的打斗更加凶险,似乎每一枪每一刀都能伤到对方,而且每一招都是冲着对方的要害而去,只要某人一个反应不及,就会分出生死。 邓龙他们更是觉着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都希望武松能重创或是杀死面前的对手。因为他们已经知道孙途的身份,他可是青州军的主帅,一旦他真战死当场,青州军便不攻自破,别说守住山寨了,就是反攻杀进青州城都是大有可能的。 但他们却不知道,看似激烈的战斗有一多半却是在演戏而已。两人的每一招杀过去看着凶险,其实都在他们能控制的范围内,从而能让他们在最凶险的情况下化险为夷。同时,他们也借着兵器相撞的乒乓声作为掩饰,已做了交流—— “都监,我与鲁兄暂时还没法得到邓龙的信任,不过今日一战后,情况应该会有所改观。” “我看得出来,其实这次我的计划已有改变,你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配合我行事。在攻山几日后,我会想法儿让他们相信在我后方出了问题,从而撤军,引邓龙他们率军下山追击。到那时,你们最好是留在山上,那样一来,一旦二龙山上守御空虚,你们便可出手夺取控制权了。” “这倒也不是太难,只要我和鲁兄都受了些伤,便可借口养伤留在山上了。”武松虽不知他的全盘计划,但还是一口就应下了此事。随后,孙途便给他打了个眼色,卖了个破绽。 武松当即出刀,劈在了孙途的胸口处,拉开了好大的一条伤口,鲜血也跟着滚滚而出。 而在看到这一幕后,军营里的众人可就急了,顿时间,林冲、周兴等人全都一股脑地冲出了军营前来救援,其中有几人还弯弓搭箭,直取武松。武松则在双刀挥舞地格飞了几支箭矢后,让其中一支射中自己的胸口,这才装作伤势严重的样子不敢再追击孙途,往后退却。 而鲁达也在这时候冲上来接应于他,两人只一个眼神交流,这位才刚加入战团的鲁达也在一禅杖打中一人后也“一时不查”而身中两箭,然后两人赶紧就往后退却。 另一边的官军人等这时也顾不上追杀他们了,赶紧护着面色发白,看着伤势颇重的孙途就退回到了军营中。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些,直到战斗的双方都退回本阵,邓龙和陆渊才有些回过神来,然后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惊喜之色,官军主帅居然真就被武松所伤?这下战局可就对自家大为有利了。 当然,他们心中也略感遗憾,要是武松能一刀斩杀了孙途,那此番战斗就要以他们的胜利告结了。不过这样的结果已经足够让他们对武松二人刮目相看,当即就迎下山来,查问武松的伤势情况。 武松这时表现得有些感激和不甘:“若非那些家伙突然杀出来,我说不定真能阵斩了那个叫孙途的家伙。” “你们已做得很好了。你可知道那孙途是什么人吗?他可是官军主帅,青州都监,要是他真被你阵斩当场,我们便可轻易杀败了官军。” “竟是这样吗?”武松喃喃地说了一句,随后又显得有些懊恼:“真是错过大好机会了。不过寨主,现在他们的主帅已然重伤,想必军心不稳,我们是不是该趁机攻过去,说不定一战便能取胜了。” 这话也正是邓龙所想,可还没等他开口呢,陆渊却反对道:“这却有些过于冒险了,若是官军未曾受到太大影响,我们贸然下山攻击必然损失惨重,还是当以固守为好。” 邓龙对陆渊向来言听计从,既然他这么说了,哪怕心中有些想法,也最终还是默认了这一说法:“那就先守守看再说。而且你们二人也都受了伤,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疗伤要紧。”这两人几次为山寨抵御强敌,不但表现出了远超其他人的武艺,也让邓龙他们感受到了对山寨的忠心,此时已有了重用二人的意思。 武松和鲁达感受到这一点后,心中虽然依然有些失落,却还是很高兴的,这一次总算有所进展了。 而官军那边,在把孙途救回去后,便是一阵慌乱,直乱了有好一阵后,军营才重新安定下来,看情况孙途的伤还是得到了控制,应该不会危及性命了。 这场如今战场上少见的斗将居然就以这么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终结…… 第332章 强攻智取金汤城(上) 十月二十四日,二龙山,清晨日出。 伴随着初升太阳一起出现的,是漫卷的旌旗与震天的鼓声,青州军终于在这个早晨对二龙山发起了第一波的强攻。 昨日的那连场斗将双方皆有损伤,而且就最后的结果来看,显然是青州军更吃亏些,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必要再作这种无用功,索性就强攻山寨,将二龙山这处贼巢彻底踏平。 而一直守在三道险隘上的二龙山人等也及时作出了反应,尤其是位于最下方的金汤城内,更是人声鼎沸,在一干小头目的大声呵斥与号令下,几百喽啰已经打叠起精神,把弓箭和滚石擂木等防御兵器全部推到了前头,死盯着不断上山来的官军准备予以迎头痛击。 虽然因为之前东石硖一战使二龙山一伙大受挫折,甚至对青州军都生出了畏惧之心来,但如今事关自家生死存亡,也只能拼了。而且昨日的连场斗将对山上人等还是不小鼓舞作用的,所以此时倒也有一战的决心。 看到一队队官军沿着山道迅速蹿上来,眼看就要杀到大体以木头搭建而成的城下,此关守将曾涛便是一声大喝:“放箭!” 顿时间,百多支箭矢已呼啸着落向了下方官军,同时一旁的木石也如冰雹般朝着下方砸去,他们要用这最凶悍的防御阵势来打退官军,让官军心生顾虑! 这下确实大大地出乎了攻山队伍的意料,虽然他们的前队急忙支起了一面面盾牌,但还是有不少箭矢从上方掠过,射中了后头的兵马,至于那些轰隆滚落的木石更是借着地势大有碾压一切的力量,将冲在最前方的十几二十人给砸了个头破血流,倒地不起。 在一个冲锋便折损了四五十人后,官军的气势陡然就是一消,没等下方传令呢,已有人停滞不前,甚至是往后撤去。这看在城上那些人眼中,却是让他们精神大振,再次喝令手下不断朝着下方放箭,誓要一气就把官军给打得崩溃了。 而这时,一阵激烈的鼓号声却从山下响起,下方将领不但没有生出退兵的想法,反倒催促起上山的队伍继续强攻。这让首批上山的官军都露出了茫然之色,直到为首的李忠和周通二人咆哮着督促他们再次发起攻击,他们才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冲上去。而这时,他们也学了乖了,离着金汤城的木墙还有一段距离呢,便先放箭往上射去,以起到压制敌人的作用。 不错,这支率先登山,连敌人守道关卡都未能摸到就想撤退的官军队伍并不是真正的青州军,而是由三山降卒临时凑起来组成,为首的正是李忠和周通二人。在他们出营前,就已接到严令,在山下未曾鸣金前不得退缩,不然就要受军法严惩。所以这些人即便面对极其危险的局面,也只能冒险冲击。 因为有了准备,先以箭矢开路,这下他们总算是得以挨近了金汤城的木墙,一些人还很熟练地就要顺着那本来就不甚光滑的墙面往上攀登,想要趁机一口气就完成登城战。可随即,他们的头顶处就落下了一块块石头,砸得他们头破血流,惨叫不断,直接就从墙上摔下,还压到了不少后方的同袍……虽然双方隔了一座木墙,但战斗却从一开始就显得激烈无比,不断有人受伤倒下乃至就此殒命,尤其是攻城的一方,更是在短短小半个时辰里就战死了一两百人,伤者更是无数,看得周通二人的眼睛都泛红了。 何止是他们,就是更高处的邓龙等人也是看得心惊不已:“官军这是疯了吗?才刚一出战就如此全力以赴,他们兵力并不胜过我们多少,要是一直如此强攻,用不了几日他们就再无力攻山了。” “孙途能在短时间里连平两山绝不是如此鲁莽之辈,而且寨主发现没有,这次攻山的队伍论战力远比不了之前东石硖的那些,至少在攻城策略上显得很没有章法。”陆渊却看得更深些,紧皱着眉头说道:“所以恐怕这支军队并非官军主力,他们的目的也只在消耗金汤城的守御力量。” 邓龙这时也反应过来:“应该是白虎、桃花两山的降卒了,想不到孙途他居然如此心狠手辣,驱使这些人送死来达成目的。” “这策略确实够聪明与果断,但如此一来也势必会埋下隐患,一旦之后战事不利,剩下的那些人可就未必会忠心听令了。”陆渊不屑地一笑:“当然,此一法未必是孙途所定,他之前受伤不轻,说不定现在还在帐中躺着呢,如何能指挥作战?给曾涛下令,让他悠着点,不要把囤积下来的箭石都用光了,我们最大威胁还在于山下的官军主力。” 当山上的人开始跑下去给金汤城的曾涛传达命令时,官军营地里,不少将领也都面色阴沉,尤其是齐得胜,这时更是几次张口想说什么,但在看到孙途有些发白的脸色时,又有些不敢说话。如此纠结了半晌后,他才嗫嚅地道:“都监,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如此强攻,伤亡也太大了,而且那些人……” 孙途面容冷肃地看着金汤城前厮杀的场景,声音并不大:“这些降卒才刚编入我青州军中本就疏于操练,这次就当是以战代练了,只要不死,回来之人就能大有长进。至于死伤过多,那也是难免的,不然军中多了这么多不怎么守规矩的人终究是个麻烦,必须先清洗一批。” 在出征二龙山前的那半个来月时间里,孙途可没因为这些降卒而感到头疼。这些贼寇出身的家伙一旦出了军营就会犯起老毛病来,偷抢拐骗的事情可没少做,青州城不少百姓都遭了难。孙途虽然严惩过一些人,但终究是法不责众,这让官军的口碑都低了不少,他甚至还担心这些家伙会带坏了本来淳朴的青州军。 所以这次攻山,他索性就决定抛弃掉一部分人。不过他们的死也不是没有价值的,至少能让青州军接下来攻城更轻松些。至于之后可能让三山降卒怨恨,甚至生出反叛的念头,他是不当回事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些人根本不足为惧。 不过很快地,孙途就发现金汤城的反击也变得聪明起来,不再如之前般跟不要钱似地把箭石往下砸射,而是变得更有针对性,显然是对方也察觉到了自己的用心,不敢太过浪费了。 “传令鸣金,让甲字营的人在他们退下山来后即刻发动攻击,再让他们多引火箭,放火烧城!”孙途当机立断地下令道。 等听到下方传来清脆的鸣金声时,早已经叫苦不迭的三山降卒立刻就转身往下跑去,不少人脸上都挂着恐惧与怨愤,他们还从没有打过如此可怕的战斗呢。 而城上的守军这时也都松了口气,他们的损伤虽然不大,但消耗也自不小,不光是箭矢木石等兵器已经耗去大半,半个多时辰的作战也让他们的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现在只想能好好歇息一阵。 可还没等他们找个地方坐下呢,前方又是一阵喊杀声鼓噪而起,一支军容比之前的兵马要严整得多的军队已经列阵压来。而且与之前只顾埋头前冲的队伍不同,他们的前进显得极有章法,队形井然有序,前方更有一面面大盾遮蔽全军,让城的箭石都很难对全队构成太大的威胁。 随后,在前行到距离金汤城还有一段路的位置,他们又迅速点起了火把,引燃一支支火箭后,就朝着木墙不断放箭。他们居然不急着正面攻打金汤城,而是打算先用火攻之计来烧掉整座关城。 当确认了官军的这一策略后,二龙山上下人等都露出了惊异之色,但随即他们又笑了起来,要是金汤城真那么容易被火攻攻破,就不可能屹立在此多年了。 果然,就在火箭就要点燃城墙的瞬间,上方便有一桶桶水沿着墙面倒下,迅速就把才刚蔓延开来的一点火势给浇灭了,根本没有伤到墙体分毫。 山下众人都因此发出了失望的叹息,孙途也轻轻摇头,这时他有些想念当初从仓库里取出来的那些个柴油了。如果现在他能拿出柴油来引火烧城,那这金汤城能在一两个时辰里就被彻底摧毁。只可惜那些柴油早在几年前就用来攻打虎头寨而全数用光了,如今只能望洋兴叹。 所以接下来,就只有继续强攻一个办法了! 顿时间,孙途一声令下,催人奋进的号角声再度响起。 本来还与金汤城保持距离的甲字营官军没有任何迟疑,便已纷纷朝着城墙扑去,后方的弓手则是配合着不断放箭延阻守军的动作,为他们的登城创造更加有利的环境。 当看到官军的在一轮攻击后,陆渊终于变了脸色:“这下金汤城可真遇到大麻烦了……”而在他说出这句话来的同时,已经有官军杀到城下,抛出绳索,开始往上攀登,速度比之前的三山降卒要快了一倍不止…… 第333章 强攻智取金汤城(中) 倘若是在山外攻城,以青州军的武器装备想要攻破金汤城这样一座不过五丈来高的城头就很是简单了,只要动用投石机压制,再派上云梯队伍就能迅速登上城头。可是今日他们是在上山作战,这些沉重长大的攻城器械一时无法上山,那就只能用最简单的手段强行登城了。 数十名甲字营里的精锐抛绳钩上城,然后在后方弓兵的掩护下不断向上攀登,意图一口气就翻上金汤城。而底下的动静也迅速让守城的二龙山喽啰心中大生惊恐,此时他们也顾不上再躲避不断抛射上来的箭矢了,而是赶紧扑到城墙边上不断砍劈绳索,阻止官军登城。 这下城上的损失就迅速增加,不时有人中箭后惨叫倒下,但其他人却不为所动,因为他们很清楚一旦真被官军登上城头,金汤城必破!他们可是领教过青州军强悍战力的,只要没有了地利优势,他们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不光是金汤城上的几百守军明白这一点,后方的邓龙他们也深知情况紧急,赶紧下令让后面两处关卡的守军火速调派出人马下山支援,更有大量弓箭被他们带了下去,用以压制靠近城头的官军。 金汤城的守卒一旦拼命,下方甲字营的情况就有些不利了,绳索被一一砍断,让他们重新跌落地面,同时石头和箭矢也跟不要钱似地不断砸落下来,在看到不断有人中招倒下后,就是周兴心里也有些犹豫了起来,这么拼下去真的合算吗? 要知道这才是二龙山的第一道关卡防线,也是最容易打下来的一道,在它后头可还有两道难关呢,真要在此损伤过重,接下来的战斗可就更难了。 山下,孙途也是眉头紧皱,他是真没料到这金汤城竟如此难破,自己还是小觑了二龙山这些家伙。只思忖了一阵后,他便已做出了决断:“鸣金让甲字营退下来,乙字营换上去。不过,这次不要再如甲字营般猛攻,只要消耗山上的矢石即可!” 军中再次响起了鸣金声,甲字营上下这才松了口气,立刻有条不紊地朝后方撤去,比起之前乱糟糟只管逃命,还因此丢下了好些个尸体的三山降卒,他们的行动可就规律而干脆得多了。 守城的那些喽啰此时也是一阵心促气短,两场战斗下来让他们疲惫不堪,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想要休息了。可山下的官军却显然不给他们机会,随着甲字营的后撤,乙字营已取而代之,再次对金汤城发起了攻击。 虽然乙字营已经得了孙途之令不用再全力攻城,但他们强大的战力和不断抛射上城的箭矢还是给足了敌人压力,更有不少人因此丧命,这让城上的守军压力更大,许多人都生出了放弃这里,后撤上山的心思了。 这场围绕金汤城的攻防战就这么持续了一整天时间,直到临近天黑,官军才终于真正撤下山去。此一战,官军的伤亡已达三百有余,虽然死伤的多是第一轮攻山的三山降卒,但这等伤亡数字还是那么的触目惊心,毕竟如今青州军加到一起也不过一千四百来人啊。 至于二龙山这边的伤亡倒是要少一些,不到两百人死在这一战上。可是当确切的数字报上去时,众头目还是一阵惊慌,这才正式开战的第一天,要是官军继续如此全力攻城,只怕很快山上的兄弟就要承受不住压力而崩溃了。 二龙山可没有官军那么强的凝聚力,这些人留在山上只是为了能活得好些而已,真要是知道守在山上必死,可不会有多少人把命给豁出去的。邓龙也深知这一点,此时更是忧心忡忡,在不断朝山下观望的陆渊身旁走动了好一阵后,才叹道:“想不到青州官军竟如此凶悍,军师,这可如何是好?” 陆渊看着底下军营里冒起的股股炊烟,神色倒显得颇为平静:“寨主,各位兄弟都不用惊慌,官军今日的损失如此之大也必然大出他们的意料。我料定明日开始他们的攻势就不会这么凶猛了。” 顿了一下,扫看过周围众人后,他又说道:“有道是一鼓作气,他们打的就是能迅速攻下我金汤城的主意,故而才会完全不顾伤亡。可是结果却未能如他所愿,那明日他们还敢放手一搏吗?要知道他们的兵力可并不比我们多多少啊。” “那要是他们改强攻为围困呢?我们山寨里的存粮可只够一月之用的。”有人立刻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那正是我们希望看到的,我们能支撑一月,官军能吗?你们可不要忘了,韩本善来此之前曾纵火烧了青州官仓,别说一月,就是十天半月,我觉着他们都撑不下来。而且,他们所以如此急切攻山,缺粮也是其中关键所在。 “还有梁山泊的援军,应该也会在这一月之内抵达,到时合我双方之力,内外夹攻,还愁杀不败这支青州军吗?” 陆渊的这一番分析,果然让在场人等的情绪一振,因为之前金汤城的紧迫场面而生出的心理压力总算是舒缓了不少。当下,这些人便都各自回去,只留下陆渊还在外头远眺着下方军营,眼中却闪过了一抹疑惑与担心。 这些问题他能轻易看出,孙途等官军将领会不知道吗?那他们为何还敢如此毫无顾忌地攻打二龙山,到底有何倚仗?正是因为看不透这一点,才让陆渊心神不定,但这份担心他却又无法告诉其他人,不然只会扰乱军心。 最终,他只能将自己之前居高临下看到的一切记在心里,这才暗叹了口气,转回寺里吃喝去了。无论即将面对什么样的情况,先吃饱喝足,养好了精神才是最关键的。 之后几日的战斗还真就如陆渊所判断的那样,不知是不是因为第一次攻山付出的代价太过惨重,次日起,官军攻势便弱上了许多。虽然依旧每日都会有军队轮番攻城,但他们对金汤城的威胁却远不如第一天,双方的伤亡不断减少,从强攻猛打渐渐变成了拉锯和消耗战。 似乎从第二天开始,官军就已经改变了战略目的,从强行破关换成了以最小的代价消耗守山的各种兵器,以达到拖垮二龙山的目的。 但陆渊却依然心下有所顾虑,哪怕战斗不再激烈,他依然每天都会在宝珠寺外的高处查看下方动静。而在第五天上,他果然看出了一些蹊跷来,当即就让人去把邓龙等人给请了过来。 “军师,山下又要大举攻山了吗?”邓龙闻讯便急匆匆赶了过来,直到瞧见金汤城前不过百余官军远远地朝城头放箭,才松了口气。 但陆渊的脸色却显得极其凝重:“寨主,看那边山脚到山腰的地方。”说着还拿手往左侧那一片划着指了一圈。 “唔……”邓龙和其他人都有些疑惑地仔细观察着那一片区域。说实在的,他们对那一片地方向来不上心,因为那里除了大片的林木之外真没有值得关注的东西。当然,他们也发现如今那一片已经有所不同,树木比之前可要稀疏了许多。 陆渊见他们都是一脸迷茫,只能耐心解释道:“寨主,各位兄弟,那树木是被官军砍伐掉的,这几日他们应该是花了不少心思在这上头,所以才没有再强行攻打我金汤城。” “那又如何?难道他们还能靠砍树威胁到我二龙山吗?” 陆渊暗叹一声,这些家伙除了打打杀杀真是没有一点战略头脑啊,此时只能继续解释道:“之前我金汤城所以能屹立不倒,就是因为官军用不了重型攻城器械,可一旦他们能用上的话,区区一座小城根本就挡不住官军的攻势……” “他们就算想就地打造攻城器械也要不短的时日吧……” “不是打造,官军应该早就带来了这些武器,只是受地形限制才没有动用。而这几日,他们就是在把阻碍他们前进的道路开辟出来。一旦那一片彻底空出来,让他们把投石车之类的武器送上山,我金汤城就彻底完了!”陆渊这回是真个急了,几乎是面红耳赤地大声道出了自己的忧虑。 而此话一出,其他人也都齐齐变色,邓龙更是急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只有两个办法,其一就是趁他们还没有做好准备,派出兵马夜袭当地,希望能将那些投石车给全部摧毁。但这却有极大的风险,说不定官军早就在那里设下了埋伏,只等我们自己一头撞进去了。” 邓龙一听,果断摇头:“这确实不成,太冒险了。”几场战斗下来,他早就对青州军心生畏惧,怎敢贸然出兵。 陆渊苦笑了一下,又道:“那就只剩下下之策,那就是放弃金汤城,死守一线天了,那还能保存我们兄弟的性命。好在金汤城后方的山道更为陡峭狭窄,官军接下来必然不可能再运重型攻城器械上来了。” “这……”邓龙他们顿时再次陷入到了纠结之中,他们实在不甘心如此放弃一处关隘啊。 第334章 强攻智取金汤城(下) “你们说,山上若是发现了我们的意图,他们会做何选择?”山下军营前,孙途看着那一大片已经被清理出来的山腰位置,以及上百军卒不断把大量木头零件运送上去,突然笑着问了一句。 正如陆渊所判断的那样,这回青州军已经打算对金汤城动用更加强大的攻城兵器投石车了。 早在知道二龙山之易守难攻后,孙途就已把主意打到了这些对一般山寨作用不大的重型武器上。因为许多贼寇山寨都是建于陡峭崎岖而又狭窄的高山上,官军都只能几百几百地车轮战,那些高大笨重的重型武器自然是上不去的。 而且那些山寨多半还建在山头,距离地面足有百丈之遥,就是投石车全力而发,也就把石头打上十来丈高,根本就伤不到敌人的皮毛,所以一般官军攻山都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硬拼。 但孙途这次却打算尝试着用其他手段攻山,他可不想为了剿平一座二龙山就让青州军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尤其是在第一次强攻金汤城无功而返后,就更坚定了他的这一想法,这才有了之后几日只为牵制,却并不猛攻的战斗,同时他们又迅速选定位置,大量砍伐山腰处的树木,为接下来运送投石车上山铲平道路。 几日下来的成果那是相当显著的,现在距离金汤城只有不到二十丈的侧方山腰处已经开辟出了一片足够摆开三五架投石车的空地来,在孙途他们的一声声号令下,军卒已经把那些拆卸下来的投石车零件不断往上输送,只等将之组装完成,就能发石头将整座金汤城给摧毁了。 别看之前官军攻得辛苦,可其实这座所谓的金汤城只是仗着身处陡峭山道上占了地理上的便宜而已,真要论起来,这等城墙连寻常县城都比不过,根本就架不住投石车的几轮轰击。 杨志等人这时也露出了欢喜之色:“要是他们够聪明,这时撤回去还能保命。不然一旦等到我们的投石车发砲,那就一个都别想走了。而要是他们胆敢下山偷袭,只会死得更快。”这点自信官军上下都有,一旦失去了地利优势,这些二龙山的贼寇根本就不堪一击。 “是啊,我还真希望他们能继续死守,多杀伤他们才能让接下来的战斗变得更轻松些。”孙途冷然说道:“今晚连夜把一切都准备妥当,明日一早就发起攻击,明天这座金汤城就是我们的了!” 金汤城中,几名头目也已经收到了来自上方的消息,在得知官军竟已把投石车布置在不远处的山腰后,这些人也都露出了惊惶之色,他们都把目光落到了曾涛的身上,等候着他做出最终决定。 此人如今身上也带着多处损伤,但面容却依然坚毅:“若这样弃守金汤城,兄弟们一定不会甘心,而且必然会大大打击我山寨军心,甚至影响到接下来的战事。所以我决定继续带人守在这儿,我倒要看看他官军到底有多少能耐可以破我金汤城!” “可是……”前来传信之人有些犹豫地想说什么,却被曾涛挥手打断了:“不过我们也不能太过冒险,所以我只要两百人跟我守在这儿,其他人都可先撤回山上去,尤其那些带伤的兄弟,正好让他们可以将养一下。” 此话一出,众人对他那是肃然起敬。这曾涛以往不怎么起眼,没想到关键时刻倒是挺有担当的。在一番交流后,众人一致通过了他们的定策,当即城中人马就动了起来,剩下两百尚可一战的跟他留守,其他百来名受伤的全都趁夜退回到了山上,然后就只等官军明日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当月落日出,新的一天降临时,呜呜的号角声迅速从山下响起,然后城头的那些喽啰便看到了一架架已经竖起的投石车,以及那些忙碌着把无数大小石块放入后方网兜里的官军士卒。今日,号角响起时,并没有官军再如之前般对金汤城发起牵制性的攻击…… 因为受到了曾涛无私表现的鼓舞,今日留在金汤城上的喽啰个个都精神抖擞,只想着大杀一场,也好让山下的官军知道二龙山的厉害。可他们凝聚起来的这股气势此番却无处发泄,直到一阵激烈的鼓声响起,他们看到了三架投石车在人操纵下突然就是一个起伏,本来位于后方下垂的网兜已猛然被高高地弹了起来,然后无数的大小石块木头等物就带着呼啸声,如冰雹般往他们的头顶砸来。 都不用曾涛下令,所有人都自发地缩身藏到了城墙下方,不少人还顶起了一面面并不甚牢靠的盾牌。光这呼啸而来的声势,已经在眨眼间击溃了他们刚蓄积起来的那股敢战的气势。 而更可怕的事情也随之而生,漫天的石头在抵达金汤城头后便已轰然下落,许多大石头重重地砸在了墙体之上,顿时就把那由木头修建起来的城墙砸得破碎不堪,大片大片的墙体因之坍塌粉碎。而那些小石头则是四散开来,覆盖了一大片的城头区域,并全数砸在了那些缩在城后的喽啰身上。 那挟带着冲势落下的石子就算是砸在墙面上都能打出一个个坑洞来,如今命中那些血肉之躯,后果自然不用说了。顿时间,城头之上惨叫一片,就算是拿着盾牌顶在头上的人,也被砸得头破血流,盾牌碎裂,其他人更是凄惨,数十人转眼间就被这疾风暴雨般的攻击打得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而青州军这边的投石车可没打算就这么只使上一轮,在一发石头被打出去后,官军们就麻利地开始行动起来,再次把石头装填进网兜,然后借杠杆之力再次发射。如是者,在短短一个时辰里,他们已朝金汤城发射了五轮次,十多网兜的石块,把之前准备下来的弹药都给耗尽了。 而此时的金汤城,早已变成了一片废墟,前方那座抵挡了官军五六日之久的木墙早已坍塌过半,城头之上更是烟尘遮蔽,都看不到一个活着的人影了。当发现这投石车的可怕杀伤力后,曾涛便已率人火速逃下了城头,但即便如此他们的损失依然严重,两百人只活下来了不足六十人,而且还个个带伤。更要命的是,他们早已破胆,连兵器都在忙着逃命时不知被丢到了哪里。 当山腰处的攻势彻底停下后,一阵号角声再度响起,早已在山脚下等候多时的甲字营精锐已迅速朝上方冲杀过去,这次他们的速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快,五六里的山路让他们一冲而过,转眼间就杀到了已无人防御的金汤城下。 这一回,他们都不用再攀爬城墙,直接拿起搬上来的圆木往那扇已经破损不堪的城门处一撞,便已将大门撞开,然后呐喊着便杀进了城去。 城里还处于浑噩中的二龙山人等看到官军杀进来,立刻就绝望了,没有再与对方拼死一战的勇气,惊叫声中,他们便迅速转身往后逃去,快速穿过后方简陋的木栅门户,几十人就如丧家犬般蹿向了山上,就连之前还颇有胆色的曾涛,此时也没有什么两样,跟着其他人就是一顿乱跑。 他们的斗志已经被投石车的强大杀伤力给彻底摧毁,也清楚一旦没有城池可守自家与官军间有着多么巨大的差距,所以此时所有人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逃命。 见此,甲字营众人自然是气势大盛,当下就紧追其后,快速就朝着山上杀去。不少人心里甚至都有一个念头,说不定这么一路杀上去,就能一鼓作气地将整座二龙山给打下来了。大功近在眼前,自然无人甘于落后,就是周兴也是持刀大步冲在最前方,不断将落在最后面的一两个贼寇喽啰给砍杀在地。 山上山下的双方主将都完整地看到了这一幕,邓龙陆渊他们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他们虽然想过金汤城挡不住投石车的威力,却也没料到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留在那里的两百人几乎是白白地死了。 “快,让人死守一线天,绝不能让官军再进一步。放箭,落石!一定要给他们一个大教训!”陆渊此时也已经慌了,也顾不上和邓龙商量,就已大声下达了阻击的命令。 山上的那些头目喽啰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跑下去传达命令。一线天那里的百多名守卒已全都蓄势以待…… 山下,孙途他们在一阵欢喜之后,也察觉出了周兴他们过于急进了,他立刻就喝道:“赶紧鸣金让甲字营的人停止追击,固守金汤城!” 可是,当他下达这一命令时,一切却已经有些晚了。急于杀敌立功的周兴带人追着敌人在转过一处山道时,上方突然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放箭!” 然后他们便发现眼前的道路突然急剧收缩,只容一两人侧身而过,数十箭矢和石块已从十多丈外的高处呼啸而来…… 第335章 受阻一线天(上) 一线天,地如其名,当真是绝险之地。 就在转过一道山梁的前方,本来还可让五六人一齐奔行的道路突然就收缩变窄,只容一人直行,两人侧身,而山道两侧,皆是万丈悬崖,只要一个不小心,摔落下去就粉身碎骨的下场。 本来,在山道两侧还有木栏护挡,但此时却已全数不见,当人行走其上总会觉着一阵惊慌,似乎什么时候刮来一阵强风就能把人给吹下悬崖。 而这一条小道足有六七里长,再上方还布有数十上百的弓箭手,只要有人胆敢强闯,迎接他们的便是密集的箭雨。什么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一线天便是最好的例证了。 因为距离和山路多变等等关系,青州军上下其实对这一线天的险峻了解并不充分,周兴所率的甲字营数百精锐更是全无准备,居然就这么一头撞了上去。早已等候多时的二龙山守军当下也不废话,数十上百的箭矢已如雨点般激射而至,当先的五六名军卒立刻中箭,身子一倒间,脚下便是一空,惨叫着落下了深渊。 其他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尤其是周兴,更是大喝一声:“所有人后退!退回去!”一面吼着,一面已把手中刀舞作一团,不断格挡着射来的箭矢。可是他这一冲还是太冒进了些,身边又没几人能帮着一起抵挡弓箭,终于是百密一疏,肩头中箭,使他接下来的动作为之一缓。 就是这一缓间,更多的箭矢呼啸而至,只片刻工夫,这位甲字营的指挥使就被乱箭射成了刺猬一般,在一声不甘心的惨叫后,身子一偏,已掉下了悬崖,粉身碎骨。 当然,他在前方的支撑还是起到一些作用的,其他军卒终于趁机后队变前队,赶紧就往山下撤去。此时也体现出了这支青州军精锐的厉害来了,要是换成一般官军,在自家主将突然殒命的瞬间他们就会彻底大乱,这时为了逃命这些人间自相践踏都是常规操作。 可甲字营的人虽然也是心惊不已,却在一干队正等军官的吆喝指挥下迅速恢复镇定,稳稳地列阵往后退去。当看到这一幕时,山上本来蓄势待发,想要趁机杀下去的一干喽啰便被几名头目给按在了原地,这时杀下去只是白白送死而已,实在很不明智。 此时天刚近午,红日当空,照得二龙山一片血红,也不知是被人血所染,还是日光所产生的异状。但这一切落到随后上山的青州军众人眼中,却是一阵唏嘘,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居然以如此憋屈的结果收尾,就算是青州军也是深受打击。 尤其是当甲字营的人回来是把周兴战死一线天的消息禀报上去后,随后上山的孙途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这次他也太莽撞了,不该因一点小胜就忘乎所以的……” 沉吟了半晌后,他才看向了禀报战斗经过的副指挥使田风:“那从现在开始,甲字营就暂由你全权指挥,还望你能吸取周指挥使之前的教训,万事以稳为主。” “……是,末将遵令。”田风稍作迟疑,便已叉手应命。 在迅速解决了甲字营的事情后,孙途才又看向跟前的其他人等:“如今贼人死守前方绝地,再想轻松攻破可不容易了。你们可有什么想法吗?” “都监,不如让末将率斥候营的人从侧方翻上去试一试?”时迁主动请命道,这倒是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可,毕竟斥候营之前就曾凭着从后方翻上东石硖而扭转不利局势,给了大家很大的信心。 但齐得胜却皱眉道:“这是不是太过冒险了?二龙山可是他们经营多年的老巢,可没那么容易让我们的人轻易翻上去啊。而且这里的山势比之东石硖高了何止两三倍,只要中间略有差池,斥候营就难逃一死。” 孙途也深以为然地道:“斥候营是我们青州军的一把利刃,可不能随意就让你们去冒险。现在也没到非要拼命的时候,此事就不用再提了。” “那接下来却该如何是好?”有部下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暂时让军队驻守金汤城上下,把山道给我全数封锁了。只可惜再上边道路越发狭窄崎岖,不然那几架投石车说不定还能再建奇功呢。”孙途呼出了一口浊气:“让大家先都就地歇息,等下午时再去探看一线天的具体情况。” 很快地,官军驻地便有缕缕炊烟升腾起来,看到这一切的二龙山人等尽皆面露愤慨之色。虽然他们凭借一线天的地理优势杀退了官军,可自身的损失实在太大,连金汤城都丢了,这等打击是前所未有的。 别说一般的喽啰头目了,就是邓龙这个一寨之主,此时也是一阵心慌意乱,担心起接下来的情况了,他只想找陆渊好好商量一下如何继续守住山寨。可是找了一圈,宝珠寺内却不见军师下落,直到出了寺门,才在一处高台上看到了那个正居高临下观察着官军动向的陆渊,此时他的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军师……”邓龙走到他身后叫了一声,陆渊立刻回身笑道:“寨主莫要惊慌,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官军必然会主动后撤下山,到那时就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 “嗯?就因为一线天?” “不,还因为他们的粮草就快要接济不上了。这几日小弟一直都在观察他们生火所起的炊烟,只五六日间,炊烟数量已然减少了两三成,看来他们手上能用的粮食越发的少了,只能省着点用。” 这话听得邓龙的精神陡然一振:“要真是如此,当真是天助我也!那就派更多兄弟去一线天守着,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们都要拖到官军的粮草耗尽,到那时他们必然不战自溃!” 山下,官军营地里,捧着手里并不算大的一团食物,不少军卒的脸上都有忧虑之色。要不是他们都知道孙都监不可能在钱粮等事情上克扣大家,都有人要因此提出意见,甚至生出乱子来了。 可即便如此,军营里的气氛依旧有些凝重。本来就因为甲字营在一线天前吃了大亏而军心低落,这时更是雪上加霜,攻下金汤城的喜悦之情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作为后勤官员的杨善在看到这一切后,也是一阵心中惭愧,迟疑半晌后,终于壮着胆子来到驻守在金汤城内的孙途跟前,嗫嚅着说道:“都监,如今我们军中的存粮已只够七八日之用了,而这还是在减少军士供应的情况下,不然只够四五日之用的。都监,这却该如何是好?”他只是个管后勤的,可变不出粮食来。 其实关于青州军粮食的问题,孙途和他部下不少将领都心知肚明,说到底还是那韩本善造下的孽。当日他一把火烧掉了整个官仓,数万石的粮食化作灰飞,对青州军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要不是之后孙途从青州官吏家中抄出了大量钱粮,随后城中那些富户摄于官军之威又拿出了一部分存粮,恐怕连这次征讨二龙山的战斗都不可能如愿打响。毕竟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孙途听了这话,却只皱了下眉头:“只够七八日之用了吗?” “这还是在无法让大家吃饱的前提下,要是吃不饱,将士们作战时可就无法全力以赴了,还请都监你三思啊。” “唔,本官知道了,就先委屈大家几日吧。”孙途很快又笑了起来,也没多说什么,便已挥手打发了对方离开。杨善看了自家都监一眼,最终不敢太过啰嗦,只能是暗自叹了口气后退了出去。 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糟糕一些,也比自己预判的要更快些…… “七八日吗?做戏作全套,至少前面六天里,我得让他们知道我青州军的态度。待会儿,就可以让人强攻一线天试试,在确保不造成太大伤亡的情况下,也好让他们知道我们是急于结束这场战斗的!”孙途心里已有了决断,同时手掌却下意识地摸向了那枚别人看不到的戒指! ¥¥¥¥¥ 二龙山下,离山脚军营还有七八里外的林子里,两条人影正潜伏其中,全都脸色凝重地看着山上的一切,正是从梁山泊回来的祁六和韩本善二人。 如今梁山泊那边已经决定出兵援助二龙山,不过他们却还需要些时间准备。可祁六却不耐烦一直等在那边,就与韩本善先一步返回,打算将这一好消息带回来,也好提振寨中上下人等的信心。可结果…… 此时,祁六已是满脸焦急和难以置信:“官军竟来得如此之快吗?”说着,又看了眼韩本善:“你不是说之前烧尽了官军粮草,他们居然还敢出兵?” 韩本善也是一脸的疑惑,半晌后才道:“就算他们救出了一些粮食,数量也有限得紧。只要拖上一段时日,官军自会不战而退。何况还有梁山的援军呢。”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现在连金汤城都被官军所破,后面两关却能坚持几时?”祁六心中大感紧张,忍不住就想要冒险冲一冲前方的军营,好给山上的兄弟一些帮助。可就在他刚一动间,身子却被韩本善一把按住:“你不要命了?看上头!” 随着他这一提醒,祁六抬头望去,脸色再次一变,动作也骤然而止…… 第336章 受阻一线天(下) 新一轮针对一线天的攻击在午后突然打响。 这一回,孙途没有再只让官军冲杀在前,而是将手下那些军中高手全给派了出去——林冲、杨志、曹正、时迁……这些将领皆都身先士卒地冲在队伍的最前方,带着百多青州军中的精锐怒吼着往一线天方向急冲。 这些人此番的兵器装备也都差不多,皆是一手短兵器,一手圆盾护体,攻守兼顾。当来到那道拐角的山梁处时,林冲几人更是低喝一声,足下猛然发力,身子更如离弦之箭般朝着那道狭窄的山道冲杀过去,只眨眼间,他们已冲过二十多步的距离,快得前后人等尽皆惊呼出声。 可是一线天前头的那些守军虽惊却并未乱,见他们如此冲来,当即就再度放出一阵阵箭雨,还有人把不少石头狠狠砸来,这几里长的一线天他们是绝不会轻易让官军度过的。 林冲走在最前方,见状赶紧就缩身举盾,同时手中短枪更是舞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那些射到他身前的箭矢纵然力量再大,被他的枪一拨一挑,往往都会飞往两侧的悬崖,至于那些带着呼啸飞来的石块,则全打在了那面圆盾上,砰砰作响,却伤不了他分毫。 不但如此,林冲前进的步伐都不见有丝毫迟滞的,继续大步往前,竟一鼓作气地就冲过了近半的山道。不光是他,身后杨志等人因为有林冲在前挡下了大半矢石,倒是轻松了许多,只要略分心招架从边上射来的箭矢即可,从而速度比林冲更快,居然能紧随其后不断向前挺进。 眼看这支官军精锐竟强横到如此地步,守军是真个有些心慌意乱了。当即就有人大声地呼喝起来:“放火箭,射死他们!” 号令既下,箭矢稍顿,随即再射来时,便是带着火焰的火箭。这下,林冲他们的处境就越发艰难了,那些火箭被一打之下就会暴起火星,有几个军卒一时不查居然被点燃了身上的衣甲,顿时一声惊呼,脚步一乱,居然就有人因此踩空一脚而惨叫着掉下悬崖。 与此同时,只听得砰——喀嚓一声,冲在最前方的林冲手中盾牌突然碎裂! 那圆盾一路顶着无数飞石,纵然再坚固,那也只是木头在外包了层铁皮而已,在被撞击了这么多次后,终于禁受不住而破碎。 而一旦盾牌碎裂,更多的石头和箭矢已迎面朝着林冲满头满身的射来,让他的脚步终于停下,随即大喝一声,挥舞着手中短枪全力拨打,可还是百密一疏,被一箭射中左肩,闷哼一声,身子便是一晃。 好在身后的杨志与曹正二人反应足够迅速,在他中箭的瞬间一人拉着他的衣服往后一扯,一人则拔身而起,从林冲头顶跃过,再拿手中盾牌往前一顶,只听得笃笃声不绝于耳,那些本来射向林冲的箭矢都被挡了下来。 这一下实在是险到了极点,饶是林冲艺高人胆大,此时也惊得脸色发白,感激地看了眼扯自己后退的曹正,同时手中短枪再度掠出,帮着杨志把几支箭矢给打飞出去,口中则喝道:“退回去!” 此时他们虽然冲过了一线天近半,但敌人的矢石攻势却比之前更加凶猛,只凭这些圆盾已不可能挡下,再往前实在太过凶险,所以只能先退再说。 杨志心中多有不甘,还想再往前几步试探一番,可就在这时,几块石头飞砸而来,而且这次飞来的石头竟比之前的要大上许多,力道自然更大,他虽然立刻全力那盾牌去挡,但那股大力袭来,还是撞得盾牌破碎,人也跟着踉跄着往后退却,甚至都有一脚踏到了山道之外。 这时,好在林冲眼疾手快,赶紧一把将他扯了回来,随即大喝道:“退!这里强攻不上去的!” 吃了个亏的杨志也已经明白了此地确实难攻,便只能恨恨地跟了一声:“退!后队变前队,退回去!” 本以为这回自家精锐尽出,全力冲击下应该可以杀过一线天的。可结果,却是白费工夫,只冲了一半路程就被守军给打了回来,而且还造成了十多人的伤亡,这让林冲等人心中颇感郁结,见了孙途也是一脸的惭愧。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刚才自己所表现出来的凶悍一面已经足够让二龙山的人感到一阵惊恐了。要知道对二龙山来说,最难逾越的就是这条一线天险关,与此相比,下面的金汤城和上边的平天关都只是普通关隘,这里才是天险。 之前陆渊就曾有断言,只要一线天还在自己山寨手里,哪怕有一两万官军来攻打山寨,在粮食充足的情况下他们也能坚守个一年半载。除非官军彻底不顾一切,拿人命填,不断冲击一线天,否则这里对所有想杀上山来的人来说就是天堑! 可今日,这支百多人的队伍居然一口气冲过了近半山道,要不是之后他们发了疯似地把几块大石头都砸了出去,恐怕一线天真有失守的可能了。这回,是真让二龙山的人感到恐惧了,青州军的战斗力实在太恐怖了。 但林冲他们可不知道这些,退回来后很有些惭愧:“都监,我等无能,还请都监责罚。” “你们都尽力了,在没付出太多代价前撤回来就是最好的选择了。”孙途虽在下方,却也看出了此战之凶险,所以便是一笑道:“时候也不早,大家都先歇息吧。” “那接下来……”杨志依然满心不甘地问道。 “明日再派一队人马冲冲看,说不定一旦他们的弓箭石头用光了,我们就能轻松登山了。”孙途不以为意地一摆手道。 山下,两人已重新伏下了身子,祁六满脸的震惊与惊惧:“这些青州官军果然厉害,就差一点而已……”说着,他又有些后怕地打了个寒颤。 韩本善的脸色也不好看,之前上山时,他也是观察过二龙山地势和关隘的,知道那一线天有多难上,一旦上头有人死守,多少人都不够冲的。可今日,官军展现出了极强的斗志,让他都有些不安起来。 半晌后,他才道:“所以若想正面与他们交锋我们几乎没有任何胜算,你也别惦记着此时杀过去了,那只会白白送命。不过,他们攻得这么急,如此冒险,倒是叫我看出了些东西来,恐怕官军是无法长久留在这里慢慢消耗山上资源了。” “你是说……他们的粮食就快要接济不上了?” “不错,这支官军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此,说不定只要上边的人能再撑上一段日子,都不用梁山泊的援军赶到,官军就要败退了。再耐心等等吧,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韩本善的眼光很准,山上的陆渊也看出了这一点,此时也正在大声地给大家伙儿打着气:“你们都不要气馁,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官军已连续两刺强攻我一线天受挫回去,我想他们接下来应该不可能再如此全力攻山了。而我们只要拖下去,就一定能守住山寨!” 陆渊在寨子里的声望还是极高的,他这么说了,大家也愿意相信,当即所有人都纷纷大喝起来:“我等誓守山寨,绝不让那些朝廷鹰犬得逞!” 他们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在接下来的几场攻防战里,二龙山的人依旧死死守在一线天后,每一次当官军集结猛冲时,他们都全力把弓箭石块往下砸,打退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为此,寨子里甚至把原来属于平天关的那些防御武器也全都搬到了这边,这是打定主意只守这一道天险了。一旦一线天被破,那平天关就彻底失去了阻挡官军的能力。 而这么一来的效果也是相当显著,不但连续五天击退官军的强攻,而且还靠此杀伤了数十上百的官军。虽然看数字还比不过金汤城第一天对官军造成的伤害,但要知道这次他们杀伤的可是青州军中的精锐,只此就可看出这场攻防战有多么的惨烈了。 几日攻防很快就过去,官军就这么被阻在了一线天前。而随着时间的拖长,官军的锐气已渐渐消磨,看着只是虚应其事的攻击,二龙山方面越发笃定胜利的天平已倒向了自己这边,尤其是在陆渊指点他们查看下方的炊烟数量,确知官军生的火头越来越少后,众人更是心下确信,很快,官军就会因粮草告罄而退却,到时就是他们反攻的时候了。 这一天,很快就已到来。 十一月初二,官军再派一支军队杀到一线天前,但他们只稍作试探,都没等守军把矢石射出来,便又迅速后撤。同时,本来驻扎在金汤城内的官军已开始缓缓地往下退去,这一切自然全都落入到了山顶上的陆渊等人眼中,这让他们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官军终于无以为继,就要退兵了。” 这时,一个选择就摆在了他们面前,是趁机杀下去大败官军,还是死守山寨,任其离开呢? 第337章 官军退兵 此时官军只是从山上撤了下来,还没有完全退却的意思,但这一举动已经让二龙山上众人都坚信他们再无法继续留在此地了,现在主动权已经转而落到了他们的手上。 不少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看着邓龙:“寨主,这可是反击的大好机会,我们之前被官军压迫得这么惨,是时候一雪前耻了!” “是啊寨主,兄弟们可都憋了一肚子的气,可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轻易离开,不然我二龙山威名何存!” 一个个主战的声音在殿内不断回荡,听得邓龙脸色也是阵阵发红,但最终他还是谨慎地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渊:“军师,你以为我们可该趁机杀下山去吗?” 陆渊扫了在场人等一圈,这才似笑非笑地道:“小弟当然也想出这口恶气,但却依然有所疑虑,官军当真是粮食耗尽,锐气尽消才退却的吗?这要是他们在眼见难破我一线天的情况下想出来的以退为进的奸计,那我们鲁莽杀下山去可就正中他们的下怀了。” “这……”众人都听得一愣,只有少数几人小声嘀咕道:“官军会想这么多?” “若是等闲官军或许没有这等算计,但那孙途可非常人能比,无论野心手段都要强过他人许多。”陆渊正色说道:“另外,直到现在官军也只是退守山脚,远未到撤军崩溃的境地,此时我们杀下去,可未必能有什么便宜啊。” 这一句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不少人也都露出了犹豫之色来。他们之前可是几次领教过青州军的厉害,一旦失去了地利因素,与官军在平原上正面交锋,他们可没有丝毫胜算。 “难道就这么放他们离开?”就是邓龙此时也很是不甘心,问了一句,换来的却是陆渊的沉默,稳妥起见,按兵不动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 鲁达和武松二人今日也已登堂入室,参与到了这场商议中来,此时见到对方居然不中计,心中也是一阵焦急。突然,武松心里一动,已有了计较,当下开口道:“寨主,军师,各位兄弟,以小弟愚见,大家按兵不动地守在山上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可是这只是对现在来说,那要是着眼将来呢?”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他又急声接着道:“此番官军之强势我们已然尽知,这次是因为他们粮草不继才会无奈退却,一旦等到他们准备了充足的粮草,再起兵杀来时,我们的处境可就真个危险了。说不定到那时,他们都能拿出攻陷我一线天的办法。所以我们绝不能轻易放他们离开,不然最后吃大亏的只会是我们山寨。” 殿内人等皆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来,半晌后,便有人附和了起来:“武二郎说的不错,如今是我二龙山反击取胜的最好机会,可不能白白浪费了。寨主,我二龙山想要在绿林道上扬名立万,就必须抓住这一机会!” “寨主,机会难得,我们拼了。只等官军后撤,便是我等下山追击之时!” “寨主,小弟不才,愿意为先锋,带一百兄弟杀下山去……” 一众大小头目此时都受到了鼓舞,纷纷起身表态,一副要死战到底的模样,就是武松和鲁达二人,这时也跟着起身表态。 这一下,就是陆渊也不好再唱反调了,只能在看了邓龙一眼后说道:“各位兄弟有此杀敌之心自然再好不过。但我山寨为求自保可不能全部下山,就让寨主率七百弟兄到时杀下山去,其他人马则随我留守一线天以为接应。” 邓龙这回倒不再犹豫了,也跟着点头道:“自当如此,这次我二龙山能否兴盛就在此一战了!” “我等誓死追随寨主,杀光那些官府鹰犬!”所有人都大声吆喝了起来,气氛已来到了顶点。武松和鲁达二人也跟着拍案大叫起来:“我兄弟二人上山之后未立过多少功劳,此番愿意作为先锋……哎哟……”话没说完,两人肩头伤口突然因为用力拍案而崩裂开来,鲜血淋漓。 见此,周围那些人全都哈哈笑了起来,邓龙也失笑摇头:“你二人之前已经为我山寨立下过功劳,如今又有伤在身,这次就暂且留守寨子里,听从军师号令行事吧。” “可是……”两人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邓龙挥手打断:“这是军令,你们不得违拗,不然就不是我二龙山的弟兄。” 眼见对方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鲁达二人只能点头应了下来,只是脸上却堆满了不甘和失落。直到众人散去,两人联袂往外走时,互相对视了一眼,才从各自眼中看到了一丝窃喜,一切果然就如孙途所预料的那样,只等他们大队下山,便是自己二人立功夺下山寨的大好时机了。 既然计议已定,陆渊就更加的谨慎起来,看着天色尚未彻底暗下来,他又特意跑到寺外高台处眺看着下方军营,看着那里的炊烟比前几日更加的稀疏,这才让他心中一定:“看来官军确实快要断粮了,恐怕此时军心也已不稳,一旦仓促退兵,正是我们大破于他的大好机会!” “官军要走了,却不知你二龙山的兄弟敢不敢趁势杀下来。这一战哪怕不能彻底击溃他们,只要拖上一阵,想必梁山泊的援军也能到了。到那时,青州官军必然溃败,你我的心愿也就了了。”山下,韩本善眼中闪烁着精光也在观察着前方军营里的动向,完全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至于祁六,此时更是感到一阵急迫,迫切地想要赶紧和山上的兄弟汇合了一起对官军发起最后的攻击。不过他依然有些疑虑:“你说他们会不会选在夜里离开?要是山上的弟兄未能察觉追赶不上……” “不可能。夜间变数太大,他们在军心不稳的情况下可不敢这么做。”韩本善极其笃定地做出了判断:“即便真急着离开,他们也得等到明日天亮前后。机会稍纵即逝,就看你们二龙山的兄弟有没有这个本事和胆子了!” 很快,夜幕便彻底降临。 而这一个看似平静的夜晚对许多人来说都是那么的不一样,那么的让人感到煎熬。山上的人不时站在高处远远眺望着军营动向,生怕他们会趁黑逃离,甚至都有一支百来人的队伍悄悄摸下来,回到了金汤城的旧址处查看情况。只要官军胆敢在此时撤军,他们便会不顾一切地追杀下去。 可这次的军营却显得格外平静,除了几十名守夜的官军外,其他人早早就进了帐中歇息,完全看不出半点会在夜间退却的意思,甚至于看着都不再设防,似乎只要二龙山的人此时下山夜袭,都能一举将整个军营给端了。 但越是到这个时候,山上的人越沉得住气,并没有因此冒险下山,只是关注着下方动静。 长夜就这么一点点地过去,直到黎明将至,军营里才有了一些动静,不少人从帐中钻出,而更出人意料的是,军营两侧的暗处,甚至有良队全副武装的伏兵此时重新归营。 当看到这一切时,韩本善都忍不住轻轻骂了句:“狡猾的家伙!他到了这时候居然还想阴人一把!”要是昨夜二龙山的人真一时急切而下山偷袭,只怕一下来就得被这两支埋伏在外的官军给夹击绞杀了。这也让他对孙途越发的忌惮起来,这次必须趁着对方虚弱赶紧将其铲除! 山上众人这时也看到了重新回营的那两支军队,所有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邓龙更是感慨地看着陆渊:“军师果然神机妙算,知道其中有诈。要不是你昨夜阻止,恐怕我们可就要一头栽进他们的陷阱中去了。” “不过是侥幸猜中而已。”陆渊自谦了一句:“寨主,孙途用兵极其狡诈,此番下山追击务必小心在意。当然,从刚才的布置我倒可以确信他们已有远去之心了,这应该是他们最后的一次尝试。而如今,他们已再无斗志可言,只等其全军撤退,就是我们反守为攻的最佳时机!” 随着他这一句话说完,底下的官军也配合着开始拔寨整装,千把人的营寨开始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不到半个时辰,队伍已经缓缓向后方退却。 “官军退了……”邓龙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来,随即便一把抓起了他那根熟铜棍,大喝一声:“兄弟们,是时候反击了。下山!”说完,一马当先地就已大踏步地往山下冲去。 其他人也都面露兴奋之色,嗷嗷叫着举着兵器跟在自家寨主身后火速下山。只片刻间,本来还有好几百人的山寨就迅速冷清下来,只剩下不到两百来人留守寺中。 目送邓龙率军杀气腾腾地往山下而去,留在上方的陆渊不觉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拳头。而在他身后,武松和鲁达二人也互相打了个眼色,一切皆已按计划进行,现在只等主力离山,二人就可出手了! 第338章 怎会如此? 眼看官军退得飞快,只半个多时辰便已去了有三四里地,在让沿着山道迅速追赶下来的二龙山人等顾虑更少。尤其是在看到官军的旗帜散乱,后方队伍松垮只知道全速退却的表现后,他们更觉着自家又平添了三分胜算。 “快,给我追上去,可别让这些家伙跑了!”随着邓龙大声催促,七八百二龙山头目喽啰脚步飞快,下了山后更是撒开了两条腿就直往前冲,一面跑着,一面更是呐喊起来:“别让官军跑了,杀光他们,为兄弟们报仇!”全军气势大盛,如一条欲吞噬万物的长龙般就往官军身后狂追过去。 而前方的官军这时似乎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嘈杂叫嚷间,全都全速奔跑起来,许多人为了能跑得更快,甚至把一些旗帜、帐篷和锅碗瓢盆等物也全给丢弃在地,却是连分出一军加以阻拦的勇气都没有了。 看到这一幕的二龙山人等更是惊喜万分,官军军心彻底崩溃,此时正是将他们全歼的最好机会。当下,几百人也都跑发了性,再顾不上什么队形阵势,只管死死追赶,证支队伍都散乱成了一堆堆的小团体,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配合了。 这么一路又追了有七八里地后,官军的速度才终于缓了下来。就在冲在最前方那些二龙山的盗寇觉着自己可以大开杀戒时,让他们目瞪口呆的变化就随之而来——只见本来也同样散乱逃亡的官军队伍在一阵号角声后,突然就迅速集结成队,几个方阵竟在转眼间就已成形,然后分左中右三个方向朝着他们就包抄过来,这速度甚至都不比之前奔逃时要慢上不少。 邓龙率着十多名手下刚一愣间,就看到前方孙途已亲自带了数百青州军呐喊着反冲了过来,而在其左右,则分别是由林冲和杨志两人身先士卒带着数百兵马掩杀上来,杀气腾腾,哪里还有半点军心崩溃,逃亡离开的表现! “这怎么可能?他们一定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对一定是这样!他们已缺粮多日,如今军中都已经断了粮食了,一个个全饿着肚子,怎么可能还能再战!”邓龙在心里给自己鼓着劲儿,然后又高声招呼起身边的手下来:“不用怕,他们只是徒有其表,根本就不堪一击!跟我杀过去,击溃他们!”吼完这一句,他也高举着手中熟铜棍,大踏步地朝前冲去,身后众人稍稍愣了片刻后,也紧跟而上。 虽然官军的这一回马枪确实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但之前他们也是都看到了官军越来越弱的表现的。刚开始攻打一线天时官军可显得相当急切与强势,可后来攻势就越来越弱了,这不正是他们内部有问题的表现,不正是官军断粮的结果吗?所以现在只要咬牙杀过去,就能一举将之击溃! 带着如此信念,所有人都吼叫着,跟着邓龙狠狠地与正面的孙途他们迎面相撞。孙途和邓龙这两个各自军中的主将也在一瞬间正面交锋,邓龙一声大吼,手中长棍已呼啸而落,直砸向孙途的头顶:“你之前就受了重伤,即便强打精神又能接我几招!”他可记得清楚,当日山下斗将孙途可是被武松重伤退却的,之后更不曾见其出现在两军阵前,足可看出他的伤有多严重了。 看着对方倾尽全力轰来的一棍,孙途只把嘴一撇,就已闪步轻松地让了过去,而手中枪则看准机会急取对方的胸口,他的长枪比熟铜棍要长上一大截,如此对战自然是要沾不少便宜的。 果然,眼看如此,邓龙也不敢继续抢攻,赶紧收棍回防,往下一压间正好砸中枪身,拦住了这一刺。但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动作呢,孙途双手突然一抖,长枪已倏然回收,然后再次飙射而出,化作重重枪影,分别攻向对方的面门、咽喉和胸口等要害处。这一招正是林冲杀敌的绝招,一般对手根本招架不了这么多虚实难辨的枪影,很可能就被这一招刺杀。 好在邓龙武艺不俗,见此大喝一声,手中棍子已全力旋转起来,护住了自己的上半身,竟险险地挡下了重重枪影。但他脸色也变得郑重起来,眼前的孙途看起来伤势并不像刚才判断的那么严重,或者说他伤已痊愈,这下再想拿下他可不那么容易了。 孙途眼中也闪过一丝异芒来:“有些手段,看招!”绝招被挡下的他也不见慌乱的,迅速抽枪,手腕一压间,已再次朝着对方的小腹和大腿等处扎刺过去,这让邓龙只能稍稍后退,避让的同时棍子往下挡格,总算没有中招。 几招斗下来,孙途可以判断出双方武艺其实相差无几,自己纵然比对方略高一线也不占多大便宜,想击伤对手可没这么容易。不过他也不气馁,长啸一声,再次挥枪杀上,攻势一浪强过一浪,根本就不给对方以任何喘息脱身的机会。 直到这时候,邓龙终于可以确信一点,孙途身上几乎无伤。可既然如此,那他之前怎么看着就像受了重伤?难道只是为了麻痹自己等人吗?以此推断的话,难道说连这次官军的退却都早在他们的计划中吗? 就在他惊觉情况不妙的当口,周围已不断传来了惨叫声。邓龙凭借一身武艺倒是可以和孙途打个旗鼓相当,但那些二龙山的其他人可就没这个本事了,当集结成战阵反推过来的官军杀到他们跟前,那如铜墙铁壁般的战术瞬间就把这些惊讶不已的家伙给碾压吞没。 本来官军实力就要强过这些二龙山盗匪许多,现在一方又是突遇变故,连心理准备都不够充分,再加上兵力上也是官军稍稍占优,二龙山众又无法迅速集结成队,依旧散落在那儿,种种不利因素汇聚在一起,自然就酿成了一场摧枯拉朽般的碾压之局。 惨叫声中,那些二龙山的贼匪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纷纷被杀翻在地。当前方那些同伴一个个倒下后,其他人是彻底慌了神来,刚想四散而逃,两边包抄的官军也已杀气腾腾地围拢杀来,逼得他们只能再度掉头往回跑去。 而这一回官军追击的速度比之前逃跑时更快,不断追上贼人,然后将他们劈翻刺倒。一时间,二龙山下这一片平原地上惨叫漫天,尸横遍地,血流遍野,数百二龙山贼匪全成丧家之犬,只恨爹娘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只顾着全力朝着自家山寨跑去,想着能跑上山去保全性命。 战斗在一开始就已终结,这些二龙山贼匪在青州军的强大攻势之下,根本连半点招架之力都没有便已崩溃,只有挨打的份了。 而在手下人马瞬间崩溃的同时,本来还能与孙途斗个相当的邓龙也慌了神来。尤其是此时的他除了要应对孙途一次次凶狠的攻击外,还得留心有人从身侧后方偷袭自己,使他根本无法专心对敌。终于,在全力闪过侧方的一刀后,他气力一断,就被孙途刺中肩头,闷哼着就往后踉跄退去,口中则大喊道:“卑鄙!” 听到这话,孙途便大声笑了起来:“你我本就是官军剿匪,是在两军对阵,可不是你想的公平切磋。今日我所做一切,皆只为一个目的,那就是剿平二龙山!”说到这儿,他已再度扑上,手中枪攒刺而出,逼得对方只能忍痛继续双手持棍招架,但呼吸已乱,片刻后,胸口更是连中两枪,满身是血。 “放下兵器,跪地投降,我或还可饶你不死!”孙途收回枪来虚指对方大声喝道。 邓龙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直到这时候,他才有机会转头看看身后的战况,这一看之下,整个人都呆愣当场:“这怎么可能?”身后的兄弟早已崩溃逃亡,被官军追杀得如丧家犬般跑向二龙山,这还是他前几日所看到的青州军吗? 明明前两日官军还一副饥饿乏力的模样,怎么到了今日他们全都一个个精神饱满,看不出半点问题来了?难道是韩本善之前就撒了谎,其实官军从来就没有所谓的缺粮问题?这一刻,他的脑子极乱,同时也是一阵绝望,山寨主力一战伤亡过半,哪怕自己能带着其他人逃回山上,恐怕今后也守不住二龙山了。 而这一切归根结底只在于自家的判断出了差错,怎会如此? 同样的疑问也出现在了韩本善的心里,他也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急转直下的战局。如今的官军看着完全没有半点受粮食困扰的样子,一个个全都生龙活虎,他们哪来的这么多备用粮食?这一刻,他都无心理会身旁祁六的愤怒与猜疑了…… 而山上的陆渊,也同样陷入到了惊讶之中:“怎会如此?前两日官军埋锅造饭的炊烟我都看着的,确实数量大减。昨日和今日更是几乎看不到炊烟,他们就算有粮食储备也不可能瞒过我啊……” 说到底,今日所以会有此败,还是因为他们都认定了官军已然断粮,不然二龙山绝不敢冒险追击。可是……现在的情况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怎会如此? 第339章 里应外合平二龙(上) 其实不光是这些敌人,就是孙途麾下的将士们,就在几日前也对于缺粮问题忧心忡忡,全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所以肯跟随孙都监杀到二龙山,只是基于对他的崇敬与信任,至于到底能支撑多久却也心中没谱。 可就在数日前,当断粮危机出现时,孙途却并没有一丝慌乱,反而察觉到了这应该就是一个诱敌下山,从而一举剿平二龙山的绝好机会。因为他其实是拥有大量粮食的,就在他穿越而来时随身携带的“戒中界”仓库系统中! 不错,自从离开东京汴梁后,孙途几乎就没有再动用过戒中界里的任何物资,不是他不再需要这一仓库系统的帮助,实在是这个不靠谱的系统无法提供给他真正需要的好东西。因为自打九号仓库开启,之后开启的每一个仓库里所囤积的都是大批量的粮食,精米、精面、方便面以及各种压缩型的口粮…… 这些东西固然能拿出来换不少钱财,但对此时的孙途来说完全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压根就不需要用粮食来为自己增加财富。至于拿出粮食来供给手底下的兵马,就更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了,倒不是孙途自私小气,实在是随意拿出大量粮食来只会引来别人的猜疑,无论是当初在江州,还是之前在青州,他身边都有官府中人看着,一旦东西露白,难保不会生出什么乱子来。 直到二十多日前一怒杀光青州城里上下官员人等,孙途才真正掌握了自己的命运,一切都由他说了算。也是直到这时,他才生出了动用戒中界里粮食的心思,尤其是官仓被人纵火烧毁后,他觉着这更成了一个契机。 当别人认定青州军最大的弱点就是缺粮,可他孙途却能在关键时刻凭空变出大量粮食供给全军时,胜负自然能在转眼间发生扭转与决定! 这,便是孙途此番确信自己可以一举剿平二龙山的底气所在! 前几日,当杨善将军中即将断粮的情况如实禀报后,孙途已在暗地里开始筹划一切。他很快就从仓库系统里取出了大量压缩食品,然后按数分发到了下面的将士手中。 这些后世普通百姓只为了吃个新鲜却算不得好东西的压缩食品放到千年前却是绝对的美味,至少要比军士们平日里所吃的干饼高粱饭之类的食物要鲜美得多,而且也更扛饥。往往一小块压缩食品拿热水一泡喝了就能顶一餐饱饭。所以当山上众人以为官军缺粮时,其实青州军所有人都吃得饱饱的,至于攻打一线天时虚弱无力的表现,也不过是为了诱敌下山的花招而已。 而陆渊特意在山上观察的炊烟情况,也早在孙途他们的意料之中,他们所看到的更多只是官军烧水时所产生的烟气,所以看着就比平时埋锅造饭要稀薄得多,以至于让他彻底认定官军缺粮。 当二龙山上的贼寇认定青州军已然断粮撤退,又有鲁达二人在旁推波助澜,终于让邓龙等人不再有丝毫顾虑,几乎是倾巢杀下山去,从而在被官军刻意引得远离二龙山后,回头击溃,彻底决定了这场二龙山攻防大战的胜败结果。 眼看邓龙还在纠结于此,孙途立刻抓住机会,大喝一声再次冲前,手中枪笼罩对方的周身要害,直杀得他疲于招架,片刻间身上已又多了几道伤口。还没等他回过气来呢,孙途又是一脚蹬出,正中其胸口,将个八尺来长的大汉踢得横抛起来,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事到如今,邓龙终于知道不拼命只有死路一条,在很是狼狈地就地几滚躲过孙途和两名军卒紧跟着劈刺过来的兵器后,猛地一按地面,人已再度弹起,虎吼一声,全力一棍横扫孙途的腰间。这是他凝聚全身之力的一招,显然是打算要和孙途拼个同归于尽了。 但孙途又岂能如他所愿,就在对方挥起棍子来的瞬间,他人已先一步飞速后撤,这一棍却连他的衣角都未能沾到。而就在邓龙这一棍落空,身子因之往前一个踉跄的当口,孙途却已再度扑身而上,手中枪呜地一声怪响而出,如神龙摆尾般直取对抗已经暴露出来的胸口要害。 这一回,邓龙是再难招架闪避了,只能悲愤地发出一声不甘的大吼,眼睁睁地看着那杆长枪从自己的胸口直贯而入,最后从后背突地一下穿出。跟着,他的身体更是凌空而起,居然就这么被孙途直接给挑了起来! 等他砰然落地时,身子只抽搐了几下,便已圆睁着双眼再没了呼吸。 二龙山宝珠寺寨主,金眼虎邓龙,在与孙途正面厮杀数十合后,终于因为心慌旁顾而被孙途抓住机会,一枪挑起,当场毙命! 在一枪挑杀邓龙后,孙途的呼吸也急促了好一阵子,方才平缓下来。 说实在的,此人是他所遇到的对手中除了林冲等朋友外最强的一个,别看他最后杀敌轻松,却也是已经使尽了浑身解数,几乎是把所有会的绝招都用了出来。而且,要不是最后对方分心于这场大败,他还未必能正面杀死邓龙呢。 但很快地,孙途又重新恢复精神,命人将邓龙的首级割下,提在手里大声冲还在顽抗与奔逃的二龙山人等大喝道:“二龙山的人都给我听着,你们的头领邓龙已然授首。二龙山被踏平已在顷刻之间,快快弃械伏地可保性命,如若不然,杀无赦!” “邓龙伏诛,弃械伏地可活,顽抗者杀无赦!” “邓龙伏诛,弃械伏地可活,顽抗者杀无赦!”…… 很快,所有官军都大声地呐喊起来,声势之大,席卷天地,震慑人心,直吓得那些还在拼命挣扎的二龙山贼寇一阵恐慌。许多人都下意识地停步回头看向孙途那里,虽然有些距离,但还是有很多人看清楚了邓龙的模样,这让他们心中最后的一点坚持也瞬间崩塌。 片刻后,终于有第一个人放下了手中兵器,迅速跪伏于地。随后,更多的人照此而行,瞬间,在二龙山脚下的平原处,已跪倒了一大批二龙山的喽啰头目。他们早已失去了再战的勇气,现在寨主一死,就连回山自守的信心都已彻底消失。 本来还在四面追杀他们的官军这时终于停下了脚步,只是手中兵器依然虚指着这些人,以防他们再次反击。不过从他们所表现出来的茫然与乖顺的模样来看,显然这份顾虑是很有些多余了。 其实就连孙途自己都没想到战斗会胜利得如此容易,自己吼了几声,居然就把全部敌人都给喊投降了,甚至那些已经逃到山下,很快就能重新跑回到山寨里去的人,这时也都放下兵器跪伏在地。 说到底,还是因为如今这时代底层将士太过依赖于主将的缘故,将为兵之魂可不是说说的而已。一旦主将丧命,下面不管还有多少人,都会在转眼间陷入崩溃。别说是这些本就是乌合之众般的山贼草寇了,就是官府军队,也存在着相同的问题,不然也不可能出现被区区几万金军就杀得灭国的可笑之事了。 在定了定神后,孙途才对重新聚集到自己跟前的手下将士下令道:“将所有人都捆缚起来,我们的敌人还没完全剿灭呢,贼匪山寨可还在他们的掌握中呢!”说着,他抬眼看向山上,然后就发现那里已经杀声突起,虽隔着有些远看不真切,但也能看出宝珠寺前已乱作一团了。 只一愣间,孙途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想不到他们真个就在贼巢中动起手来了。林冲,杨志,点两百人随我一起杀上二龙山,平定贼寇就在今日!”号令发下,他已一马当先地挺枪就朝着二龙山大步冲去。 其身后的林冲等人也在一愣后迅速点了人马,然后飞奔追赶,数百官军再度浩浩荡荡,杀气腾腾地直扑二龙山! 距离战场不过两三里外的一片林子里,两个旁观者早已被眼前的战况惊呆,祁六更是看得目眦欲裂,咬牙切齿。要不是一直被韩本善按着,他都要吼叫着杀出去了。 此时,看到邓龙被杀,全军伏地乞降,祁六双眼都要冒出火来,恶狠狠地盯着韩本善:“这就是你所谓的万无一失?你不是官军断粮已不堪一击吗?怎会变成这番模样?”声音里的杀机是怎么都掩盖不住了,显然在他看来,自己和山寨的兄弟是完全被韩本善给利用欺骗了,甚至于,他都要怀疑对方是官军中人了。 韩本善也有些怔忡地看着前方最终的结局,脸上满是苦涩:“这次我确实小觑了孙途,也不知他到底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的粮食。但只要我不死,总有一日会让他拿命来还的。” “死!”祁六却根本没心思去听他的话了,再忍耐不住突然出刀急刺对方的腰眼,但他的动作却早在韩本善的意料中,就在其挥刀的瞬间,韩本善已迅速拧腰后撤,同时,手腕轻抖,一道寒光破空飞出,正钉在了祁六的咽喉处。 祁六一脸的难以置信,而韩本善眼中的杀气则是一起即逝,最后只是笑道:“本来我还想留你一命,说不定以后还有什么用处。但既然你想杀我,就别怪我无情了!”话音未落,他已收回链子刀,然后转身迅速离开:“只可惜,梁山泊那些人太过废物,居然来得这么迟,不然鹿死谁手还不好说呢……” 第340章 里应外合平二龙(下) 二龙山上,宝珠寺前。 当孙途阵斩邓龙,喝降一众贼寇,当韩本善杀死祁六,迅速退走时,山上留守的那一干贼寇已尽皆变色,都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官军居然能在转眼间反杀击溃自家这么多兄弟?这怎么可能? 就是陆渊此时也是满眼惊惶,身子轻颤不止:“怎……怎会如此?难道一切都错了,其实他们早算定了我们会看破其断粮,所以便以此诱我们下山?” 就在他纠缠于此,怔怔而不知所措时,一旁已有人大声喊了起来:“军师,官军已重新攻山,我们必须早作准备啊!” “不错!”直到听了这话,陆渊才么猛然惊醒,现在可不是计较个中根由的时候,山寨都要覆灭了,守住山寨才是最最重要的事情。他当即就喝令道:“贾正,你带人赶紧去一线天处设防,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官军越过防线。他们之前攻不破我一线天,这次也是一样!” 当下,被点到名字的那名头目便答应一声,往后一招手:“所有人跟俺下去守一线天了!” 可就在这时,两声暴喝突然就从侧后方响起,一根粗大的禅杖,两口雪亮的戒刀骤然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掠起,那禅杖重重地轰在了全无防备的贾正后背,把他整个人都打得横飞起来,随后又如破麻袋般砸落在地,吓得周围那些喽啰急忙就往旁边闪去,都没来得及惨叫出声,这位被陆渊委以重任的二龙山头目就已毙命当场。 而那两口戒刀更是瞬间数个起落,并排地劈砍过去,将挡在其主人行进路线上的十多个喽啰全数斩杀,而人也已经出现在了再次怔住的陆渊身侧,不断滴血的戒刀已然横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你们……”直到利刃加颈,陆渊才反应过来,眼中先是惊讶,继而又有些了然了:“你们是官府中人?怪不得……”怪不得这两个武艺了得的家伙会在二龙山遭遇强敌的情况下前来投奔,只恨自己还是不够小心哪…… 鲁达和武松对视了一眼,随后便齐齐喝道:“青州军都监孙途麾下都虞侯鲁达(武松)在此,你等若想保命,速速弃械投降,不然他们便是你们的榜样!”说这话的同时,鲁达手中禅杖再次横扫而出,将两个想从侧方偷袭他的喽啰给打得惨叫倒地,当他再往众人跟前一逼间,那些喽啰更是吓得直往后缩,他们心知,自己连对方的一招都挡不住。 “你,还不让他们丢下兵器。”武松将陆渊挟持在刀下,目光冷冷地扫过面前一干忐忑的山寇喽啰,手上略使了点劲儿,割破他的皮肤后沉声下令道。 陆渊的回应却是一阵凄惨的笑声:“哈哈哈哈……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枉我陆渊自诩智计百出,结果还是被你们给算计了。你们这次攻山原来早就做好了各种安排,可笑我还以为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呢……是我之错,导致寨主被杀,山寨灭在顷刻,一切都是我陆渊的罪过……” 突然,他又把面容一肃:“你们两个卑鄙小人,即便真让你们的阴谋得逞,我陆渊也不会为那黑白不分的朝廷卖命,要杀就杀,不必多言。你们听好了,他们只两个人而已,我们山上有数百兄弟,难道还杀不了他们吗?杀!”陆渊此时已萌死志,根本就不受武松的威胁,利刃加颈也只是催促其他人上前杀敌。 这一反应让武松心头怒火勃发,当即大喝一声:“冥顽不灵,那我就成全于你!”说着,手中戒刀猛然一拖,噗哧一声间,已直接切开了陆渊的喉管,让他的鲜血瞬间喷出,同时一只脚也用力蹬出,将已经进入弥留的陆渊的身体给踢得高高飞起,直扑向周围那些还在犹豫迟疑的喽啰。 “杀!”武松杀心一起就不再有丝毫的留手,跟着陆渊的身体便已扑向了跟前那些喽啰,刀光闪烁间,便有三人被他劈中咽喉,闷嘶着倒在了血泊中。 鲁达见状也不再多言,疯魔杖法顿时舞动起来,六十多斤重的镔铁禅杖如圆轮铁幕般裹着他整个身体便直朝着那些喽啰砸扫而去,只要是挨着这团铁幕的,皆都要筋断骨折,惨叫声不时响起,大片大片的家伙倒了下去。 如果说之前这些二龙山的贼寇还有一点斗志,想着自家可以多胜少的话,在见识了两人爆发出来的强大战斗力后,他们已彻底崩溃。就如刚才山下邓龙被杀后那些手下的反应一样,随着陆渊等头目倒下,他们也再无斗志。 当武松又一刀劈向身前某人时,那位即刻便双膝一软跪了下去:“不要杀我,小的愿意投降官府……”听到这话,武松手中刀才迅速一抬,擦着他的头顶就掠了开去。 其他众人在随后对上武松满是杀意的目光时,也瞬间心慌脚软,没有太多的迟疑,便一个个全都跪了下来:“我等愿意归降官府……” 只片刻间,二龙山上,宝珠寺外的一百多人已彻底放弃了反抗之心,全都乖顺地跪伏一片,甘心听候官军发落。 而直到这时,林冲杨志等人才率军冲过金汤城,杀向一线天。本来他们还以为接下来又将有一番殊死搏杀,甚至未必能一鼓作气地杀过一线天呢,结果这回他们却是轻而易举地过了一线天险隘,至于再后头的平天关,留在那里的几十守军也根本没作任何的抵抗,看到官军杀到跟前,就已开关归降。 他们也只是直到杀上二龙山,看到这里横尸一片,俘虏遍地的情况后,才知道个中原因所在,全都冲守在一旁的武松和鲁达二人抱拳道:“二位兄弟辛苦了,这次能顺利扫平二龙山,你们可是功劳不小啊。” “我二人不过是见机行事,要不是孙都监和各位在山下英勇杀敌,一举破其主力,我们根本无法成功,可不敢居功啊。”鲁达呵呵笑着谦虚了一声。 在看到官军如此轻松就杀上山来后,那些跪伏于地的俘虏这回是彻底没了想法了,他们心中哀叹着,打从这一刻开始,在青州立足数年的二龙山山寨就要被人连根拔起,自己等人也将彻底成为阶下囚了。他们心中或许还有些不忿,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接受这一残酷的事实,只求保命而已了。 直过了好半天后,孙途才带了一部分人马施施然地登上山来,来到宝珠寺前,看着那些已经被捆缚起来,依旧跪倒在地的俘虏,他的嘴角便是轻轻一翘:“从今日开始,我青州地界内不再有匪寇为患,从此境内百姓再不用担心出行安全,商路自可通达四方。将士们都是好样的,传令点查这寨子里的一切财物,带回青州我自会按功劳分发全军。还有之前死难的兄弟,本官也会厚加抚恤,更会将此番战斗的一切呈报朝廷,为各位请赏请功!” 这一番话孙途是大声喝出来的,随后更有一些传令士兵跟着朝山下喊叫,让下面看守俘虏,打扫战场的同袍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当这些话散播开来后,二龙山上下先是一静,继而便是欢呼一片。 大家都知道孙都监一向厚待麾下将士,从来没有克扣过一粒粮食一文钱,这次既然他这么说了,就意味着这二龙山上的一切财物都将分于所有参战的将士,自然让大家欢喜不已。寻常将士其实每年能拿到的钱饷并不甚多,也就够养家糊口而已,现在能夺取一处山寨多年抢掠经营所得,分到每人手上的钱粮可就极其可观了。 “传我之令,全军在此歇息三天,清点完山寨内的财物人口后,再返回青州。另外,即刻派人返回青州传此捷报……”孙途最后又下了一道命令。 这次自己坚持带兵攻打二龙山必然会让留在那里的黄文炳等人心中难安,现在也该让他们安心了。 直到孙途做完种种安排,才见到林冲他们几人有些犹豫地走过来:“都监……我们,还有许多将士都有些奇怪,当初那些古怪的粮食到底是从何而来?” 前些日子孙途取出大量压缩食品时,手下将士都很是惊讶,只因当时正在战时,所以才没有多问。可现在,战斗结束,自家又是凭此取得的胜利,大家好奇之下,便忍不住要问个究竟了。 孙途听了这话,只是微微一笑:“这个嘛,却是神人所授了。那日杨善前来禀报我军中缺粮,我也深感头疼,不想当晚就有神人托梦说已经给我准备好了天上的粮食,帮我拿下二龙山……”在拿不出更好解释的情况下,他只能用怪力乱神的说法来作敷衍了。 可众部下却并不对此有太多的怀疑,当下就连连点头,同时看向孙途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崇敬之意。自家都监竟是得神人出手相助之人,莫不是还有更大的机缘在前头吗? 第341章 不战屈人 率军攻下二龙山,又安顿全军分驻山上山下后,孙途也终于可以放松休息一阵了。不过此时的他倒没有急着倒头大睡,而是在打发身边人等守在屋外后,自己悄没声地又一次进入到了戒中界内。 其实在离开东京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孙途也曾多次进入仓库系统世界,但让他有些失望的是虽然随着他的官职和声望不断提升系统也确实增开了好多个仓库,如今都已经开放到第三十七号仓库,只是这二十多个增开的仓库里的东西却不见有丝毫改变的,全都是满仓的粮食,最多就是增加些品类而已。 孙途又没打算做一个大宋粮商,手上多了二十多仓库,数百吨的粮食确实让他觉着有些无奈,这系统也太坑爹了吧。但是在经过了这次二龙山的战斗,却让他认识到了一些之前被忽略到的要点,其实这些粮食对他这个统兵将领来说可能比得到大量的真金白银更有价值呢。 受如今人口数量,种植技术等等的影响,大宋朝每年的粮食产量其实并不是太充裕,即便是丰年都未必能满足天下无数军民之用,一旦到了荒年情况只会越发的糟糕,饿死人的事情更是所在多有。这对百姓是个问题,对各州府的厢军又何尝不是? 各地官军说是军队,其实也和普通百姓差不多,也有着自己的生存需求,而且因为他们需要操练的关系,粮食的消耗量只会更大。而孙途想要在青州练出一支百战精兵来就更需要大批量的粮食作为后勤保障,只靠朝廷的拨发显然是不够的,仓库内的几百吨粮食如今倒成了他养兵练兵的最大助力和底气所在! 等明白这一切,孙途反倒庆幸起仓库系统能给自己这么多之前看似没什么用的粮食了。今日再入戒中界,一一查看那满仓的粮食,孙途的脸上都乐开了花了:“这次一战也只消耗了几百箱,不到十分之一仓的粮食而已。其他仓库里多半都堆满了精米精面,一旦全拿出来,都足够供给几万大军不少日子的吃用了,如此看来,我想扩军招兵也不是什么难事。” 越想之下,他越觉得兴奋。仓库里的粮食作用还不光在此,更关键的是,它们是完全在敌我双方预料之外的强大补充,就跟这次能诱使二龙山的人主动下山一样,今后与敌交锋一旦他们判断出错,以为孙途所部缺粮而贸然进攻,到时自然会吃下大亏。 另外,如今军队出征时的后勤运输也是个极大的难题,为了确保粮道的安全,军队主力有时根本不敢去得太快,还需要有大量民夫百姓帮着一路送粮。但到了孙途这里,显然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粮食都放在他身上的戒中界系统内,根本不影响军队的行进。 “说不定只靠这一手,我就能率军长途奔袭,杀今后一些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了。只要运用好了,这几百吨粮食足以让我打下几场大大的胜仗。而且,如今仓库还在不断增开,说不定到时我手上能囤积成千上万吨的粮食……” 正当他兴奋地规划着将来的事情时,突然系统声音在整个空间里回荡开来:“宿主声望再升级,增开三个仓库,仓库三十八到四十号已开启!” 孙途一听也来了精神,赶紧心念一动,就让自己传送到了那几个仓库里看个究竟。前两个仓库也如他所想般,那里头依旧是一袋袋的粮食码得整整齐齐,大致和之前那几十个仓库也没什么不同。可是,当他来到四十号仓库时,情况却完全不同了,看着那一个个纸箱,鼻端闻到刺鼻的硫磺味时,孙途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不是吧,居然这么巧?我才刚觉着一直开启装满粮食的仓库也挺好,你就给我换花样了?你这系统也太坑爹了吧!” 心里抱怨着,孙途已上前打开了一只纸箱,里面所放的东西果然如他所猜,正是一只只正方形,海碗大小的大炮仗,还是那种写着“震天雷”的玩意儿。 难道是系统也知道自己这次取得了一场大胜,希望大军回到青州后好好庆贺一番,所以送来这些炮仗吗?孙途有些哭笑不得地盯着这一箱箱的炮仗发了阵呆,半晌后,才突然心思一动,好像这东西还有其他更大的用处才是…… 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呢,就发现有股外力正在将自己往系统外的世界扯去。孙途当时就明白过来,应该是有人在门外叫唤在,所以也不在此逗留,心念一动间,人已回到屋中,果然他听到有人正在拍门:“都监,山下有变,有一支军队正盘桓在下头,似有对我们不利的可能。” 孙途当即就上前开门,定了下神后,说道:“带路,本官倒要看看,谁敢在此时跑到我青州军阵前放肆!”别看如今刚结束一场战斗,可青州军上下士气正盛,可不怕再与人大战一场。 当孙途来到宝珠寺外的高台时,一些部下也都神色凝重地围在了那儿,远远朝下眺望着,口中还说着话:“看这些家伙的旗帜和打扮,十有八九是梁山泊的贼寇,他们居然敢犯我青州!” “他们不是来侵犯我青州的,而是赶来助阵救援二龙山的。”鲁达这时却大声作出了解释,看到孙途到来,更是把之前发生在山上的事情给道了出来。 但这话却让众人越发的恼怒起来:“这些贼寇当真是猖狂,真道我官军不敢拿他们开刀吗?都监,末将请命下山,率军破敌!”这话立刻就赢得了许多人的附和,大家一个个全都摩拳擦掌地想要下山参战。 孙途也眯眼看着下方的梁山军队,来的兵马倒是不少,但从队形上看,其战力也就那样了。虽然比二龙山的乌合之众要强一些,但队伍看着一样的松松垮垮,此时停在山下,也给人一种混乱的感觉。 “不急,再等等。”孙途的目光不时从梁山军队上扫过,心里却做着权衡。自己麾下的青州军自然是还有再战之力的,但到底是久战之身,继续硬拼纵然能取得胜利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这是孙途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另外有一点也是他不想表现出来的,那就是孙途对梁山泊的群雄还带着一丝敬仰与期望,实在不想就这么与他们刀兵相见。所以在一番沉吟后,孙途终于下令道:“派一个信使过去与他们交涉看看,要是他们肯就此退却,本官可以当未曾在此看到过他们。但要是他们不知好歹,还敢在我青州境内耀武扬威,那就别怪我们出兵剿杀了。” 可就在他下达此令的同时,让人惊讶的一幕就发生了——梁山泊的队伍居然缓缓地朝后退却,不但没有攻打二龙山下的官军之意,反而主动撤退了。 “这是……”孙途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迅速退却,半晌后才笑了起来:“倒是拿得起放得下,眼见二龙山已然落入我青州军之手,他们便不再敢作纠缠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这次宋江晁盖同领近两千兄弟从梁山泊一路赶到青州境内,本来确有帮助二龙山的人马打退官军的意图。可结果还没等他们赶到地方呢,就看到山上山下皆是官军驻守,宝珠寺前都插上了青州军的旗帜。 这下,他们便立刻明白过来,二龙山居然在短短时日里就已被青州军彻底攻陷,根本就不存在救援一说了。 当他们停驻前方时,正是在商讨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一些兄弟是主张就这么杀过去,把官军击溃的。但宋江吴用等有头脑之人却立刻否定了这一说法:“如今官军已大获全胜,士气正盛,我们未必是其敌手,此为其一;我们兄弟多日奔波劳师远征,早已疲惫不堪,战力不足,此为其二;二龙山本就易守难攻,如今官军却已把守要冲,我们纵然不惜一切也难有胜算,此为其三。有此三点,我以为不可战,而当退。” “可是二龙山上那些人……”晁盖依然有些不甘道。 “哥哥,事到如今他们早已被杀或成阶下囚,我们若真个杀过去,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还不如就此退却呢。”吴用也急忙出声劝说道:“哥哥,一切当以我梁山大局为重,一旦我们真在此有个差池,只怕梁山泊都危险了。那独龙岗上的祝扈李三庄之前就有意袭我后路,若我们损兵而回,情况只会越发不利。” “罢了,就照你们说的做吧,我们这就退军。哎……”纵然再不情愿,这时跑了数百里地,穿州过府而来的梁山泊军队也只能无奈退却。只是在退兵的时候,晁盖等人心中却也生出了一个明确的念头:“那独龙岗上的三庄留着总是祸患,这次回去,可得想法子将他们一并铲除了!” 看到梁山泊两千人马倏来即退,山上山下严阵以待的青州军却是一阵鼓噪与欢呼:“都监威武,我军百胜!”在大家看来,这分明就是自家的气势直接把一支两千人的队伍给吓退了,而且还是来自梁山泊的贼寇,这等声威可是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 此一番,不战而屈人之兵,孙途之名越发的名扬山东全境,威震天下! 第342章 将军凯旋归,以城聘娇娘 十一月十二日,孙途率军凯旋,前后只半月左右,青州军再平青州境内最后,也是最大的一处贼巢二龙山。 是日,北风呼啸,雪花飘零,但青州城却是万人空巷,阖城男女老幼尽皆出城迎接出征的英雄归来。不错,如今对青州城几万百姓来说,这支厢军队伍就是他们心目值得所有人敬佩感恩的英雄。 中午时分,当军队最前方那面招展的旗帜从地平线的尽头突然出现时,等候在城门内外,夹道站出十多里地去的人群顿时就爆发出了最大的欢呼:“我等恭迎孙都监率军凯旋!孙都监威武,青州军万胜!” 叫喊声远远扩散而出,直入云霄,也让本就精神焕发的一众将士气势再升,开道的那几十名军卒也随之气运丹田,大声喝道:“青州军平定二龙山,斩敌寇七百三十六人,俘虏贼寇六百五十七人,我军大胜!” “万胜!” “威武!” 欢呼声再度爆发,许多百姓更是急切地冲向前方满是激动地拜伏在地,不管孙途此时有没有来到跟前,他们都已大声感谢起来:“我等苦三山贼寇久矣,多得孙都监出兵平贼,还请受我等一拜!”说完,那些人便已深深地拜了下去。 这一动作迅速得到了在场几乎所有百姓的响应,片刻后,城门内外迎候的百姓就齐刷刷地矮下去一大截,所有人都跪拜下来,只有以黄文炳和唐枫等为首的几百名留在此的官军人等依旧有些茫然地立在那里,半晌后才在他们的带领下快步向前迎去。 此时,孙途也已有些怔忡地策马行来,看到这一幕后,就是他也为之动容,赶紧就跳下马背,迅速上前把为首的一名老者给用力搀扶起来:“老人家不必如此,大家也快快请起,我孙途可当不得各位乡亲如此重礼。我等既为青州官军,自有守土安民之责,莫说只是三处贼寇山寨了,就是再多的贼巢,我等也必要为当地百姓清剿干净!” 那老人自然是拗不过孙途的,很快就被他搀正了身子,老眼里却是满含泪花:“都监您是有所不知啊,我青州境内几乎家家百姓都曾吃过那些山贼盗匪的苦头,多少良善人家因他们家破人亡,我们的苦日子多半也由他们而生……如今,都监平定三山,就是救我等脱离苦海,是我等之再生父母。我等小民无以为报,只能叩谢大恩!”说着便再度想要下拜。 只是在孙途的一双铁臂的阻挡下,他一个羸弱的老人又怎么可能拜得下去呢?孙途用力搀住了对方,口中则大声道:“老人家言重了,之前连累百姓受苦乃是官府无能,官军作战不力。我孙途今日不过是尽了自己职责而已,我也相信,在扫平三山贼寇之后,我青州必然会大不一样,大家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了。各位都请起来吧,要欢庆也该回城欢庆,而且我等将士连日回来也都累了,大家总不会想堵着路不让我等回营吧?” 这话惹来了一阵欢笑,这下老人再不敢坚持了,迅速站稳了身子,同时也冲身后那些人喊了一声:“大家也都起来吧,我们心意已经表达,今后就看我们的实际表现了!” “多谢孙都监为民除害,我等今后一定尽力让青州变得更好!”其他人也终于站起身来,满是激动地做着保证,所有人都满是感激地看着孙途,以及他身后那几百上千的将士,片刻后就纷纷避让道旁,请出征的将士们先行通过。 孙途也不客气,当即把手一摆:“大军入城!” 当下,随着一声整齐的应诺,官军便整齐划一地排队进入了青州城,气势之盛再次震慑四周,看得百姓们是既惊且佩,也终于明白为何十来年都未能解决的三山贼寇会随着孙都监的到任,只花了短短半来年工夫就悉数平定了。 因为眼下这支青州军才是真正的精锐之师,与他们相比,以往十多年,甚至是几十年来的朝廷官军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直到孙途大踏步地来到城门前,黄文炳他们才上前见礼,看到众人身上或多或少的伤口,这些留守者也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来:“都监……我等恭贺都监率军凯旋,从此我青州境内必将一片太平。” “说得好,我青州自今日起便将重获太平,百姓更将安居乐业!”孙途高声又喊了一句,再次赢得了满场欢呼,而后他的目光又落到了黄文炳的脸上,还带着笑意地眨了一下。 黄文炳惭愧一笑,但很快又嗫嚅着道:“都监,卑职依然觉着此事有些不妥……如今青州境内悉数平定,恐怕朝廷……” 就在孙途出兵讨伐二龙山之前,黄文炳就提出过反对意见。因为之前孙途不留余地地把当地官吏斩杀殆尽,还把一切奏报朝廷,这后果一定相当严重。在他看来,接下来孙途要做的,就是一面蓄积力量,收买当地人心,一面养寇自重,让朝廷不敢轻易对他下手,这才是最正确的自保之道。 可孙途却根本不采纳他的这一建议,毅然决然地就率军攻打二龙山,而且这一回还真就把二龙山给彻底剿平了。如此一来,青州境内彻底平定,朝廷可就再没有任何顾虑了,若随后一道旨意要治孙途等人之罪,却该如何是好? 孙途当初并未作答,此时却是一笑:“我所以铲除慕容彦超等人就是因为他们自私自利,从不为青州百姓考虑。既如此,我又岂能做出与他们一样的选择?至于朝廷的怪责,我想一旦此番之事呈报上去,天子和朝中衮衮诸公都将知道我只是一心报国了。我既有大功于朝堂,于青州,他们又怎会定我之罪呢?” “可是……”黄文炳心中依旧充满了不安,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已被孙途摆手打断:“好啦,事已至此,这些顾虑就不必再提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经营好整座青州城,再想法征召更多的兵卒入伍,唯有我青州军足够强大,才没有人敢打我和青州城的主意!” 说完这话,他已大步向前,很快就进了城,在两旁夹道欢迎的百姓的欢呼声中,微笑地不断挥手致意,这让他在全体青州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是越发的高大起来。 可就在他走了一程后,大家心目中的伟大英雄却突然顿住了脚步,人也跟着转身看向了侧前方那群欢呼的百姓中的一个小小的人儿——雅儿! 雅儿此时小脸都已经因风雪而冻得发了红,但她却也很是兴奋地不断往前挤着,满是欢喜和依恋地看着不远处的孙途,口里喃喃地念着:“三哥哥……三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虽然两人间还隔着数丈距离,虽然周围百姓还在尖叫欢呼,但孙途却依然能清晰地听清楚她嘴里叫出的声音,同时也感受到了她的欢喜,她的担忧,以及一丝隐藏于心头的失落与不安…… 是啊,孙途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唯一,可随着他的地位不断提升,随着他需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需要对付的敌人越来越强,他已无法再如以往那样总是陪伴在她身旁了。 对于这样的改变,雅儿心里是既骄傲又有些恐惧,她是真怕有一天三哥哥会突然一去不回,自己将彻底地失去自己唯一的依靠和亲人。但这种忧虑她却从未向任何一人吐露过,哪怕是对孙途,她也从未说起。 以往孙途从没有这样的感受,但这一刻,在看到雅儿看向自己的眼神和那兴奋里带着忧伤的神情时,他却已彻底明白了。 突然一个念头就从孙途的心中升起,他再也没有了任何顾虑,当下就快步来到了雅儿跟前,在她,以及周围数万军民都有些诧异目光的注视下,得胜凯旋的英雄就突然单膝冲雅儿跪了下去,然后深情地抬头望着有些失神的少女:“雅儿,今日我以整座青州城为聘礼,你可愿嫁我为妻吗?” 这句话并不甚响,可在孙途把话说出的一瞬间,整座青州城内外陡然无声,只有呼啸的北风还在刮着,几万双眼睛全都落在了这两人的身上,天上的雪在这一刻都似乎彻底静止了下来…… 无数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这惊人的一幕,他们心目中顶天立地的英雄孙都监居然当众向一个小姑娘下跪了?而且居然是以如此直接的方式向人求亲?这是亘古未有的奇怪求亲,也是让满城女子都羡慕嫉妒的爱的宣告! 虽然此时的人们还不知道浪漫这一词,但所有女人,尤其是年轻女子都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词的魔力,多少人都希望那个被孙途如此求爱的人换成自己啊…… 雅儿在这一刻也是彻底懵了,这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她都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直到良久,察觉到全城军民都在看着自己,她才猛然惊醒,俏脸羞得都快要烧起来了,身子也软绵绵的,就跟泡在蜜罐里一样,就快要倒下去了。 “雅儿,你可愿意当我孙途的妻子吗?”孙途依然执着而又温柔地问道。 这一回,雅儿终于有了反应,豆大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但她已经顾不上擦拭,只是用力地点头,哽咽道:“我愿意……三哥哥,我要做你的娘子……”话未说完,她整个人已经被孙途强拥入怀,随后,全城再度欢呼沸腾。 今日之事必将久久流传,成为佳话—— 将军凯旋归,以城聘娇娘! 只不知当这一切传回东京汴梁城,那里的君臣又会作何感想,有何反应…… 第343章 功罪一念间(上) 彤云压城,风雪漫天。 与往年一样,今年进入冬月后的汴梁城也早早就被风雪侵袭,城中高处早已一派银装素裹,长街之上多有积雪,因为天气严寒之故,就连汴河之上都结了一层薄冰。 在如此寒冷的时节里,城中百姓多半都留在了自己家中,曾经繁盛热闹的汴京城也冷清了许多。可与民间的冷清截然不同的是,朝堂之上却因某人某时吵了个热火朝天,多少文官武将,达官显贵身涉其中,就连当今官家都因此头疼不已,直到如今都还没能定下个基调来。 呼啸的北风刮得外头的天气越发寒冷,但在枢密院的公厅内,此时却是温暖如春,几个铜铸火盆里燃烧的乃是价比黄金的无烟兽炭,让人置身其中根本就分不出如今到底是何季节,只需一件单衣便可。 但也正是因为身处如此暖和的环境里,倒让火力旺盛的童贯越发的烦躁起来。在随便翻看了几份文书后,他便啪地一声将手中公文拍在了案头,大声吩咐道:“来人,把火盆撤出去两个,这是要热死本官吗?” 枢密院上下都知道最近童枢密心情不好,所以一直都小心伺候着,一听这吩咐,当下就有几名杂役小心翼翼地开门而入,没有半点犹豫,就把其中三个火盆给抬了出去,这一系列的行动下来,却是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对此,童贯也没太当回事,依旧有些烦躁地端起茶杯灌了几口,这才吐出一口浊气来:“如今御史台那些乌鸦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七八品的小吏都敢随意上疏弹劾,还想把本官都给牵扯进去,是谁给他们的勇气!” “还有那孙途,他的狗胆真是包了天了,连我都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屠戮地方官员,他倒好,居然一口气杀灭了几百青州官吏,他是真以为自己立了点功劳,平了两座山寨就可以无所顾忌了吗!还和女真人作战,他难道不知道本官早就有与女真联手之意,这一旦传了出去,后患无穷!” 童贯真是越想越是来气,又觉着口干舌燥,便把手中已经空掉的杯子用力砸向了门前,口中喝道:“人呢?都死哪去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这是要渴死本官吗?” 最近几月,童贯在朝中的压力那是相当之大。自打孙途命人将他平白虎、桃花两处山寨,杀灭入侵女真贼寇,以及把“串通贼寇,图谋不轨”的慕容彦超等青州官吏尽数铲除的奏报送到汴京城后,本来还算平静的朝廷就像往煮熟的油锅里倒了一瓢水似的,彻底就炸了。 前面那些功劳大家都不当回子事,可后一件事情却完全是捅了所有文官的马蜂窝,一时间各种认定孙途有谋逆不臣之心,不杀必将成大宋祸患的说法就已甚嚣尘上,而请天子诛杀孙途的奏疏更是如雪片般飞入皇宫,那数量都顶得过这几年里弹劾他童贯的总和了。可以说,孙途这一次的行为彻底创造了一个全新的记录,从没有哪个四品以下的官员遭受过如此多的弹劾,就是当初因为变法而被无数人公然针对的王安石之流都比不过他一个小小的六品州府都监更遭人恨了。 而梁师成那边也趁机推波助澜,发动更多朝中势力把打击面彻底放大,却是要将童贯也一并拉入其中,是想把这个朝堂上的对头也给顺手铲除了。 本来,孙途惹出这么大的祸端来童贯这次都不再打算保他了,他就算再有权势,再得天子宠信,再是狂妄也不敢和天下文官为敌啊。可是,当发现一旦退却反而会让自己陷入更加不堪的绝地后,童贯也只能挺身站出来为孙途开脱。 但他终究势单力孤,哪怕蔡京一直都没有开口表态,可光是满朝文官的口诛笔伐就已让他疲于应付。要不是他童贯深得皇帝信任,恐怕此时孙途都已经被钦差捉拿送到汴京城里问罪开斩了,又或者…… 但即便童贯已竭尽全力,不断拿慕容彦超与盗匪勾结,早有不臣之心作为辩护,到了今日也快要顶不住压力了。就是天子,在众口铄金之下,也越来越怀疑孙途的真实意图,觉着此人确有谋逆不轨之心。 这两日里,童贯甚至已经想过要壮士断臂,索性连他自己也弹劾孙途图谋不轨,或许还能保证自身安全。只因担心这么一来会让梁师成有机可趁,他才迟迟没有做出最后的决断。 正因有如此多的麻烦横亘心头,才会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童枢密都失了冷静与分寸,在枢密院中显得如此烦躁,甚至堪称暴躁了。 这时,门再次开启。一人已小心踏入房中,轻轻地将一杯清心解燥的饮子搁到了案头:“童帅还请息怒,事情还有转机呢。” “哦,是良玉啊。”童贯这才发现送茶水进来的不是寻常仆役而是自己的亲信方谦,这才使脸色稍微好看了些,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你来得正好,老夫正有一事难以决断,想听听你的看法呢。” 说着,也不等手下幕僚应答,就紧接着道:“如今朝中上下群起而攻,那些武官却又胆小怕事不敢太过多言,眼看孙途是保不得了。以你之见,老夫是该抽身离开,还是该跟随众人也一起弹劾孙途为好?” 方谦轻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事到如今自家上司已无心再保孙途了,只在考虑如何做才能确保自己的损失最小。当然,这也无可厚非,孙途再有本事,再能立功,对如今的童贯来说也是弊远大于利,也该放弃了。 “童帅,若是今日之前,下官一定会建议您以边事不宁为借口抽身离开汴京朝堂,至少这样一来官家还能保着您。至于反过来弹劾孙途,就大可不必了,那只会让天下人小瞧了童帅,殊为不智。” 因为心烦意乱的缘故,童贯压根就没有留心对方这话中还有个前提条件,闻言便点头道:“这倒容易,便让人在西北边境上挑衅一下西夏人,然后老夫便上表请战,半月之内便可离开朝堂……” 方谦苦笑一声,只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童帅,下官以为今日之后事情将生变数,就不必再如此委屈自己了。至少保住孙途应该不再是什么难事。” “嗯?此话怎讲?”童贯顿时一呆,这才发现方谦此时看着很有种松懈下来的意思:“难道又出了什么变故吗?” “童帅请看,这是半个时辰前,从青州以六百里加急送来的捷报。孙途在十日前又取一胜,把二龙山都给剿平了。如此一来,青州境内再无匪患,他真正做到了保境安民,功在社稷。”方谦说着,已把那份战报用双手呈递了上去。 方谦所以会端茶进来可不是因为想要帮下面的仆役做事,实在是因为凑巧要禀报这一关键情况,这才会接过茶水,单独进入公廨。 童贯有些疑惑地皱了下眉头,接过那份捷报后随手翻了下,也没太当回子事儿:“这有何用?他之前不就已经连战连捷平了两处山寨了吗?可这点功劳又怎么可能抵消得了他擅杀朝廷命官的重罪?哪怕这二龙山听说规模不小,是山东境内诸多匪寇山寨中数一数二的存在,也算不得太大的功劳吧?” 童贯确实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质疑,对于一个曾经率军在西北与西夏人多次交战,还立过不少大功劳的他来说,几场剿灭某地贼寇山匪的战斗真算不得什么。 方谦也明白他的想法,便点头道:“童帅所言甚是,只是剿灭一座山寨当然算不得多大的功劳,但这是青州境内最后一座山寨,就另当别论了。而且,之前那些个山寨也都是由孙途到任后率军所平,就尤其显得难能可贵,足可说一句他孙途是一心为公了,并无半点私心,更别提什么谋逆不轨企图了。” “唔……”童贯也是在朝堂里多番争斗起来之人,刚才只是心中烦躁才没有品咂出个中深意,而现在听了方谦的一番引导后,就慢慢开始醒过神来了:“青州全境既平,就证明了他孙途从未有过其他私心,只是一心想着尽他身为青州都监的职责而已。” “不错,不然但凡有些私心,他此时最该做的就是留着二龙山,以起到养寇自重的作用,那样说不定朝廷还会有所顾虑,需要留他继续镇守青州呢。”方谦附和地说道。 随后,他又嘿地一笑:“既然可以得出结论说孙途是完全没有私心,只是一心为公,乃是我大宋忠臣,那与之相对的慕容彦超之辈就是奸邪有私,甚至是有谋逆之心了。” “不错,如此看来,孙途此番杀光他们不但无功,而且有功!”童贯顿时心头一喜,这才明白为何方谦在拿到这份捷报后会如此急切地赶来禀报了。当下他就再坐不住,霍地起身:“事不宜迟,老夫这就要进宫面见官家,绝不能让忠臣蒙冤,让某些奸邪小人的阴谋给得逞了!” 说话间,他再顾不上外头依旧风雪不断,大踏步地就走到门前,开了门往外走去…… 第344章 功罪一念间(下) 东京汴梁,皇宫重地。 如今的大宋天子,当今官家赵佶算得上是古往今来所有皇帝当中最多才多艺而又兴趣广泛之人了。 他擅丹青书法,遂有诸多书画传世,由其亲创的瘦金体更成后世书法的一大流派;他好奇花异石,便派出朝廷官员满天下地搜寻此等珍奇之物,大兴花石纲,如今御花园里还立有一方巨石名为艮岳,当初为了将之送入宫中,朝廷甚至都砸开了数到城门宫门,糜费之巨实非常人所能想象。 他更欲修道长生,故被人称之为道君皇帝,更在皇宫之内另修万寿仙宫,其中花费何止千万。倾大宋数年之积蓄只为满足赵佶一个人那不切实际的愿望,为此他甚至每日都会花上不少时间入仙宫静修,以期能早日得证仙道。 今日自然也是一样,哪怕如今朝中诸事繁杂,多少臣子都还在纠缠于青州孙途一案,赵佶却照样能万事不萦于怀,心平气和地在此玄修,听那特意从仙山福地请回来的道士林灵素为他讲经说法。 在这两个非君非臣的家伙一番玄之又玄的对答后,赵佶脸上露出了了悟一切的笑容,半晌后欣然道:“照道长所言,朕之福祉,我大宋之国运当兴于东北了?” “此非贫道之见,乃是天道启示。陛下敬道参修已有多年,其诚心业已感动上苍,如今也要到为你指点长生路的时候了。”林灵素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双目似闭似睁,说着些虚实难辨的话:“大宋之运,长生之志只在东北。” 对此,赵佶那是深信不疑,正色点头:“朕明白了。之前朕就有意让童贯在明年出海一趟,应该就应在了此事上头。”说着看了眼外头依旧阴沉的天色,他已缓缓起身:“时候也不早了,朕还有俗务需要处理,就不打扰道长清修了。” 看着天子起身离开,林灵素也没有半点站起来恭送的意思,依旧老神在在地坐那里半闭眼睛,只是稍稍点了下头。赵佶也早习惯了对方如此托大的态度,当即便一甩袖,转身便出了这方殿宇。 等他从暖融融的殿宇中出来时,一股寒风便已扑面而来。好在殿外一直都有贴身内侍守候着,见状赶紧上前为他披上御寒的大氅,随后更是讨好地笑着道:“圣人今日看着洪光焕发,修为上应该又大有长进了吧?” “就你眼睛够亮,多日来的心结一朝得解,我大宋国祚绵延万年,朕长生之愿应该就要达成了。”赵佶此时的心情大好,便笑着说道:“一切都应在了东北方。” 他这一说,却让同样等候在旁的童贯心头一动,趁机上前一步道贺:“那奴婢今日来得还真是时候,要在此恭贺圣人遂长生之志,贺我大宋国运昌隆了。”这也正是他作为宦官出身的最大好处了,其他朝臣,哪怕是贵为宰相的蔡京想要见赵佶一面单独奏禀些什么也需要一些常规手续,可他童贯就不用这么多事了,直接拿出钦赐的金牌入宫便是。 顿了一下,他又跟着道:“而且陛下所提到的东北利我大宋果然已有了先兆,今有青州都监孙途率军平定境内最后一处贼寇山寨二龙山,天下承平克日可期!”说话间,童贯已郑重跪下,双手把那份捷报给高高举过头顶,送到了赵佶跟前。 赵佶先是一愣,童贯突然进宫已让他感到有些奇怪,对方的这番话就更让他感到意外,半晌后才伸手取过了那份捷报,打开随意看了两眼,脸上倒是又多了几分喜色:“不错,此乃吉兆也。”但随后,他又皱了下眉头:“这个孙途朕好像听不少人提起过……对了,最近朝中不是有许多人都在弹劾他,说他有不臣之心吗?”他算是真正的贵人多忘事了,这两月朝中官员为了孙途多有争执,光与之相关的奏疏都囤积了好几百份,作为皇帝的赵佶居然对孙途这个名字依然只是有些熟悉而已。 “圣人明鉴,那不过是被人误解,或是受人诬陷而已。孙途此人忠心圣人,忠心大宋也不是一两天了,之前在汴京,在江州等地都曾屡次立功灭贼,又怎么可能生出什么不臣之心来呢?”童贯当即就为孙途开脱起来。 “你先起来回话。”赵佶看了童贯一眼,这才抬步沿着汉白玉铺成的道路慢慢走着,一面说道:“朕记起来了,那孙途曾是由你举荐入官,他与你关系匪浅吧?” 童贯心里微微一紧,但很快又说道:“臣确实因爱惜孙途之才干而向朝廷举荐,但他既已入朝为官,那就是陛下的臣子,臣岂敢再将他视作自己的私人。而且臣之前所提到的那些功劳,兵部等衙门里都有记录在册,可没有半句虚言。而这一回,他虽然行事过于莽撞,杀了青州城内不少官吏,却也是情有可原,实在是情势紧急,非如此不能震慑当地宵小,至于朝中有些人提到的谋逆不轨之心,那就完全是欲加之罪了。”说到正事,他已变得很是郑重,连称呼也变了。 赵佶沉默了一阵,这才道:“照你这么说来,他在青州所做这一切并不算什么过错,反倒是为朝廷立功了?” “是功是过皆在陛下圣裁。”童贯却来了个顺水推舟:“但臣以为,他要真有那什么不良心思,就不会几次率军冒死平定当地贼寇了。就臣所知,孙途在此番平定二龙山一役中也曾数次身先士卒,甚至因此受伤不轻,这才能激发全军全力而战,以区区一千多人就在两三月内连拔三处山寨,平靖青州一府。” 听他说起孙途在青州征战时的表现,赵佶也不觉为之动容:“他若真如你所言,倒真是本朝难得的一员良将了。只是……如今朝中群臣汹汹,都欲治他之罪,他也确实不顾朝廷规矩大肆杀戮当地官吏,此等行为断不能忍,先河更不可开!太祖皇帝当初就曾立过祖训,终我大宋一朝不得擅杀士大夫,可他一个武官居然就杀害了一府官吏,实在让朕无法向天下臣民,向列祖列宗交代了。” 虽然皇帝最后几句话说得很是严重,可童贯却还是从其语气里听出了犹豫与松动,这便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可不想就此放弃,便又道:“圣人,有一句话不知奴婢当不当讲。” “你我之间就不用如此生分了,有什么只管说便是了,说错了朕也不会怪你。” “奴婢以为太祖皇帝的祖训当然是不会错的。但有时也要分时候,看那些士大夫有没有威胁到我大宋朝廷的长治久安。慕容彦超等辈身在青州多年,却一直未能平定当地匪患,这真是他们的能力不够吗?那为何孙途只到青州不过半载,就能迅速平定三山贼寇了呢?若让奴婢来说,他们分明就是别有居心,想着养寇自重了,甚至是多与贼寇有所勾结。也正是因此,孙途为我大宋,为青州安定,才会用此激烈之法,以达到一劳永逸的效果。 “圣人明鉴,我大宋之国运可在东北,而山东全境,包括青州也在那一方向上,那可是万万不能有丝毫差池的呀。” 这最后一句话可是点在了赵佶的要害处,让他的步子都为之一顿:“利在东北……难道指的就是他了吗?要不然为何上天的启示不是早些到来,当那孙途平定了青州匪患后却有了预兆?”有那么一刻,他还真就疑心上天预示的长生与国运就在孙途一人身上了。 不过赵佶虽然笃信这些说法,但身为天子的他依然还保持着一丝清明:“那朝中那些弹劾他的人又该如何说呢?”即便他是当今皇帝,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得给大家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吧。如今的大宋天子其实皇权并不是太大,远不能与后世那些一言可决天下事的集权皇帝相比。 童贯知其意向后,心中顿时大定。只要赵佶有意,之前没有任何表示的蔡京自然会跟进,而一旦蔡太师表了态,朝中风向自然就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了。 至于说法嘛,他也早有准备:“陛下,如今孙途屡立战功,朝廷不作封赏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因为之前的事情定他之罪,如此做法实在难以让人心服。朝臣也就罢了,可边地各镇的武官呢,他们会作何感想?说一句大胆的话,陛下就不怕寒了天下将士之心吗?若是连孙途这样屡立战功,有大功于天下的官员都能被朝廷随意定罪,按今后西北和北边的那些将士又还有什么动力去为国厮杀? “如今文贵武轻,我大宋已孱弱多年,可接下来我们还要收回幽云十六州,可还需要这些将士效死作战呢,还望圣人能够体谅天下将士之心!” 话说到这儿,赵佶是真个被说动了,沉吟了良久后,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利在东北,朕可还要指望孙途这样的将士为国征战,一扫百年之颓势呢。他确实不该被定罪……” 第345章 功过相抵 童贯突然入宫见驾,以及进言为孙途开脱的种种做法很快就被同样内宦出身的太傅梁师成所知。但这时的他却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制措施了,尤其是在知道赵佶最后的反应后,他更知情况不妙,唯有联络同一阵线的高俅想法应对。 本来以这两大朝中权臣的身份是不可能为了一个区区六品武官而自降身份大动干戈的,但如今两人都已经顾不上了,孙途这眼中钉不能就此铲除,不但让他们难解心头之恨,更是对他们威望的挑衅。所以这天午后,两人手下相关的朝臣就得到了一个命令,要不惜一切地弹劾孙途。 等到次日朝会,又有上百朝臣怀揣着弹章蓄势待发,只等官家允准便一起发难。可是,这一切安排却在朝会开始后不久就彻底粉碎。 因为当赵佶开口让臣子等进言时,童贯便第一个站了出来,把孙途送来的青州捷报公之于众,然后大声道贺:“臣为陛下贺,为我大宋贺!前者数任青州知府与都监,耗费十数年,无数钱粮都未能平定的境内三山贼寇之乱终于被新任青州都监孙途悉数平定,且不费朝廷一兵一粮,实为地方武官之楷模。陛下能得如此卓越能战之将士,更是我大宋之福!” 赵佶此时也一脸欢喜地笑了起来:“童卿所言甚是。自朕即位以来,便知我大宋境内匪患不断,尤其是山东境内更是贼寇遍地,朝廷多次敦促地方官府灭贼安民,却不见成效。此番青州都监孙途能为国除贼,为朕分忧实在功莫大焉。枢密院,兵部,诸司衙门以为如此功勋该如何赏赐才好啊?” 皇帝这话一出,本来蠢蠢欲动的那些官员的动作陡然就凝滞住了。他们是真没想到孙途居然会在短短时日里再次荡平二龙山,使青州境内再无匪患,这功劳确实算不小了。 就是高俅和梁师成,这一会儿也愣在了那里,有些无法理解孙途的这一做法。他居然在明知道朝廷会降罪于自己的情况下还如此卖力作战,难道就没有想过会出现鸟尽弓藏的结果吗?他就没想过可以用养寇自重的手段吗? 童贯一直都在关注梁师成二人的神情变化,见此嘴角略微一扬,这才说道:“陛下明鉴,此事微臣已与兵部商议过了,论此番平贼之功,孙途自然是要重重封赏的。但,因他之前曾任意胡为,为青州安定而大肆杀戮当地官吏,此举确实大大不妥,多被朝野非议。所以臣以为此番可算作他戴罪立功,既不赏也不罚,兵明旨天下,也好让天下臣民知道陛下之公允圣明。” 赵佶笑着看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此时依旧陷于沉默中的群臣:“诸位爱卿,你等以为如此做法可还得当吗?” 说是征询群臣的意见,但只看他那笑吟吟的满意模样,谁都知道皇帝是个什么心思了。到了这时候,又有哪个人敢贸然站出来扫官家的兴呢?毕竟孙途说到底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武官罢了,是断不可能威胁到在场这些朝廷重臣的。 就是梁师成和高俅,此时也有些踟躇不定,一边是自己的颜面,一边是皇帝的圣意,他们可就不好选择了呀。要是换了一般官员,这时倒真敢站出来和皇帝唱唱对台戏,奈何这两人都是靠着圣眷而起,可不敢冒如此风险。 就在这时候,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缓步走出了臣班,用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官家圣明,如此做法确实最为妥当。从这次孙途能迅速平定二龙山便可知他不但是朝廷中难得的良将,也是一个忠君的臣子。如此看来,他之前莽撞行事定有苦衷,或许正如其在奏表中所写的那样,是因为慕容彦超等人已经威胁到了青州安定,他不得不破例而行。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事急从权之下,他这一行为虽然有待商榷,却也情有可原。若是再加上这次所立功劳,功过相抵,就不必再追究其罪责了。” 随着他这一表态,殿上群臣的动作是彻底都收了回去——蔡太师已开口为孙途说话,认为他可功过相抵,谁敢再作质疑,那就是要与太师为敌了。这是满朝文武谁都不敢得罪的大人物,甚至有时候比皇帝的权势更大。 纵然心中再有不甘,梁师成和高俅也只能恨恨作罢。他们这次输了,输得还很难看,不但丢了青州和培养多年的慕容彦超,而且连自己的颜面都彻底扫地。恐怕今后很长一段时日,朝中人都会认为他们弱了童贯一头,会认为那个六品的青州都监孙途是他们两大权臣都无法处置的。 与他们相反,赵佶的心情却是相当不错:“太师果然不愧我朝中元老,看事情就是透彻。那就依你所奏,孙途一案前事不究,功过相抵。另外,青州将士连番破贼的功劳却还是要赏的,着户部斟酌了赏赐些丝帛财物,克日便送过去吧。朕希望我大宋其他各州府的兵马也能如青州一般,早日平定当地贼寇,如此才能使朝廷北伐之时再无后顾之忧,才能尽快地收回幽云十六州!” “陛下圣明,枢密院这便会下文诸州路,以期各地能尽快平定贼寇,还我大宋天下太平!”童贯反应很快,立刻就上前表态道。随后,其他臣子也纷纷跟进,朝会之上顿时君臣一心,气氛融洽。 散朝回到枢密院的童贯终于一扫多日来的阴郁之气,见了方谦后便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良玉果然见识非凡,这次真如你所料,一切都已过去。想必如今某些人在朝中都快要抬不起头来了,只要明年把圣人极需看到的差事办漂亮了,我多年夙愿便可一朝得偿了!”说着便哈哈笑了起来。 “下官可不敢贪功,一切都是童帅你深得陛下信重之功。”方谦忙奉承了一句,这才又提醒道:“既然朝廷已有此意,童帅也该早做打算才是。当尽快把消息传递青州,如此才能让孙途心中感念,今后死心塌地地为童帅效力。从江州和青州的屡次胜利来看,孙途此人论练兵用兵都很不俗,说不定将来会成童帅你身边的一大助力呢。” “唔,你这话倒是不错。西军那里虽然与我关系不错,但终究非我嫡系。若是孙途真有些本事……”思忖了片刻后,童贯点头道:“那就由你以我之名给他去封书信吧。另外,再送他黄金三千两。朝廷是不可能因战功赏赐于他了,那就由老夫来赏吧。也免得他把手伸向军中,拿走本该分于青州官军的赏赐。” “童帅英明,想必孙途一旦知道童帅苦心,定会感激涕零。”方谦也有些佩服地看了对方一眼,这才赶紧去办正事了。 ¥¥¥¥¥ 八日后,青州城。 朝廷的赏赐自然不可能这么快送到,以如今大宋官场的办事效力,只怕这笔赏赐得等到明年开春才能见面了。但童贯派出的信使却以极快的速度把他的书信,以及那三千两黄金送到了孙途手上。 对于这样的结果,别说黄文炳他们了,就是孙途也是略感意外的。其实之前他也没有作太多的考虑,只是咽不下之前被伏击的那口气,再加上不想在此留下遗憾才会不顾一切地出兵攻打二龙山。 本来他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准备与朝廷好好周旋一番了,现在倒是意外之喜。虽然这封信里也多有责怪他胆大妄为的意思,但孙途却也看得出来,自己冒险杀光青州城中官吏一事已是就此了结。 “呼……”感觉大出了一口气的不光只有孙途,更有身前的一干下属人等,其实从二龙山归来后,这些人表面上表现得很是欢喜,心里依旧难免紧张。 “黄兄,这下你可能安心了吧?”孙途从黄文炳手里接过书信后笑着问道。 黄文炳唯有回以苦笑:“话虽如此,但下官依然觉着都监你之前的行为过于莽撞了。其实……” “好了,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接下来我们要将眼光往长远了看,既然朝廷已不再追究此事,那就是认可了我们暂管青州文武诸事,想必短时间里继任者也不会到来……”这倒是句实话,在有慕容彦超等人的前车之鉴下,哪怕朝廷现在任命了新的青州知府以下的相关官员,他们也不敢随意赴任,毕竟孙途太过强势,而且手段也太狠了些。 说着,孙途看着黄文炳道:“我等都是武人,治兵还行,治民却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接下来就由黄兄你暂行青州知府之权,可不能让境内的百姓乱了规矩。” 这话一出,黄文炳便是一怔,随即又有些激动起来。他之前追随孙途时只是想捞个正经出身而已,虽然后来经历了不少艰险,差点连性命都不保,但却也没想到好处来得这么大,这么快。别看只是暂代知府,并未得到朝廷认可,但他相信只要自己把差事办好了,朝廷到时候还真能顺水推舟地把这一职位交给自己呢,这可是多少科举出身的读书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啊。 这一回,黄文炳是真个对孙途心服口服,感激涕零了。 第346章 岁末年终 对于黄文炳这一反应,孙途倒是没有太过在意。在他看来,这只是顺理成章的结果,黄文炳确实有能力,对自己也算忠心,再加上如今青州城里除了他还真没人能更好地担任此职,不让他暂代知府还能选谁呢? 其他人等见状则都笑了起来,纷纷出言恭喜黄文炳。在闹腾了一阵后,孙途才又道:“治理还州府文事是一方面,咱们更关键的还是该强军,这就是我等份内之事了。” 这话立刻就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一致认同,大家都知道能有今日都是因为青州军足够强大,而要想继续保证自身的安全和利益,让青州军更加强大就成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孙途见此也满意地笑了:“所以我打算再次扩军招兵。这次我们虽然捉拿了近千三山俘虏,但他们到底能不能用还不好说,至少在确认他们是与我们一心前,我们不能完全将他们视作同袍。而几番征战下来,我青州军的伤亡也自不小,现在也该想法儿继续从民间征召青壮入军了。这事,可得交给你们去办了。” “都监放心,如今我青州军不但在青州境内威名远播,就是在整个山东,那也是人人敬仰。只要我们把招兵的意思散播出去,多了不敢说,三五千人总是能尽快招募起来的。”齐得胜当即回话道。 其他人也跟着纷纷附和起来:“是啊,其实最近城里都有不少青壮在四下里打听有没有机会入我青州军呢,这次有了机会,他们一定不会错过。” “那当然再好不过了。不过我对青州兵的要求依然不会因人数的增加而下降,首要的一点就是绝对服从军令,然后才是肯吃苦能操练,至于出身什么的倒是可以先摆在一边。宁缺毋滥的原则,希望你们都能贯彻下去。”孙途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希望在年前就能将征兵之事办起来,然后慢慢操练,如此到了明年秋冬季节,我青州军便将更加强大。” 如今孙途已不打算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在把自己的意图和大方向都交托出去后,就把这种文武之事交由黄文炳、齐得胜他们来办理。至于他自己,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等到众人都散去后,他特意叫住了黄文炳:“还有一事,现在需要你以暂代知府的身份来办,那就是给山东境内的几处州府主官去信,让他们能与我青州结成同盟。” “嗯?都监这是何意?”黄文炳有些疑惑道。大家都是朝廷命官,何来同盟一说?真要说同盟,不还有上边的京畿东路的转运使衙门来统领一切吗? “这次我青州剿匪却引来了济州府的梁山泊贼寇。要不是他们来得晚了一些,我军又正好已打下二龙山,恐怕之后的战局会再生波折。这次是运气,那将来呢?我绝不能让这样的变故再生,这就需要我山东各州府官军同心协力了。” 孙途脸色凝重地说道:“这次你要做的就是把此事说得明白些,让周围那些州府官员知道贼寇联合对他们的危害。现在连占山为王的那些贼寇都能互相联合了,我等朝廷官军却还只是自顾自,那也太说不过去了。此事必须尽快达成协议,不然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黄文炳这才明白孙途有此苦心,便抱拳应了下来,随后又有些担心地道:“都监,你如此做法就不怕朝廷疑心吗?毕竟之前杀慕容彦超一事才刚得到解决。” “事关我青州和山东全境之安定,我也就顾不上这些旁枝末节了。”孙途笑了一下道:“你只管去做,我相信总有明白事理之人能明白我的!” 等把这些文武之事都吩咐下去,孙途才彻底地放松下来。接下来他是打算好好陪陪雅儿,并准备自己二人大婚的一切东西,虽然不必像这时许多人成亲时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但该有的喜庆场面还是不少缺少了的。 而在经历了被孙途当众求婚的惊喜后,雅儿再和孙途相处时就显得格外的羞喜,总是俏脸红扑扑的,连说话的声音都比以往轻了些,但她的眉梢眼角间却又透着浓浓的喜悦与期待,虽未真正说出来,但已迫切希望那一日早些到来了。 在十一月剩下的几天时间里,孙途就一直陪伴在雅儿身边,和她一起在自家宅子里看天看雪,说说能让小姑娘更感害羞的情话儿,一切都显得格外放松…… 与孙途的放松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其他人依旧在忙碌着各自的差事,尤其是军营那里,如今更是门庭若市,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人前来应征,除了青州本地的,更有不少是从附近州府闻讯赶来的。 其实在大宋朝廷文贵武轻的思想指引下,民间对投身入军伍是相当抵触的,更传出了好男不当兵一说。也只有犯了罪被发配者,以及遭了灾实在活不下去了,人们才会无奈地进入军营。 入了军营难有出头机会,甚至于会沦为上司苦力,连基本的生活保障都得不到,这已成为如今民间的普遍认识。可是孙途的横空出世,在青州军中所施行的种种变革,却将这一成见彻底打破。 只要进入青州军,钱粮饷银再不会被人拖欠,就是之前被积欠下来的钱饷也会按数发还,而且只要你肯努力操练,军中还会按表现发放奖励。光是这些好处,已经足够让许多日子过得苦巴巴的普通百姓心生向往了。 更别说此番孙途带兵扫平了青州境内三处贼寇山寨,为民除害的同时也彻底打响了青州军的名头,被山东境内的许多百姓看成了英雄队伍。山东一地本就多豪杰之士,现在大家有机会投身这么一支英雄军队,自然是人人心动,哪怕不是青州本地人,只要得到消息,就有不少人会不辞劳苦地跑到青州城应征。 于是一个打破所有人认识的场景就这么在青州城里出现了,当其他州府的厢军只保有不足五成的情况下,青州军的应征者却已超过了朝廷的额定数量,等到腊月过半后,这一数字便定格到了三千七百,比朝廷规定的厢军人数都要多出足足七百人来。 如此惹人瞩目的成果自然让孙途他们大感振奋,但同时,付出的代价也是相当不小的。本来在抄灭慕容彦超等官吏满门后,孙途便获取了大量的钱财,之后连平三处山寨,又缴获了更多的好处,除了分发给立功军卒,以及抚恤伤亡者外,军队仓库里还是有几万贯结余的,大家原先还想着能够用上一两年呢。 可结果,在如此大量的新兵应招入营后,军中消耗就一下子大了许多。尤其是本来就短缺的粮食,接下来更是捉襟见肘。黄文炳只能通过各种渠道从周围的州府购入粮食,甚至都开始把主意打往其他各路了。 孙途见状也不含糊,立马就将自己新得的那三千两黄金也全数拿了出来,交由军中支用。也是在其他兄弟的一番苦劝之下,他才拿回去了三百两黄金作为明年初的大婚之用。 而这事一经传出,孙途在青州军上下心目中的地位就再次得到了提升,所有人都打心眼里地佩服孙都监。要知道其他厢军主将往往都是想方设法地从军中获取好处,克扣军粮,吃空额什么的只为满足自己的贪欲。可孙都监却与他们完全相反,不但不从军中获利,反而不断地往里头投钱,这样的将军不得人心,试问还有哪个将军能得到官兵的拥戴?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认可孙途,当山东民间,军伍中多有崇敬他的时候,一些州府的官员和将领却对他有不少看法了,因为黄文炳的公函已经送到了他们的案头。 “一个小小的六品都监,一个到现在还算不得官员,只是因变故而暂代知府一职的家伙居然就敢对我等发号施令,还妄想统领山东全境的官军了?他们当自己是什么人?谁给他们的胆子敢有这等狂妄的想法!” 这几乎是所有收到书函之人的第一反应。不过他们也知道孙途在朝中有靠山,连梁师成这样的高官都动不了他,杀了慕容彦超等几百人都是不了了之,所以也没有和孙途为敌的意思,只是发了几句牢骚,就把这些书函给丢到了角落里去。大家地位相当,甚至比孙途更高,谁会愿意奉其之令呢? 至于一些有所心动的人,在察觉到大家的心意后,也都不敢逆势而行,除非有一个契机出现,否则孙途整合山东官军的想法只能成为一句笑话。 而契机,却在这个岁末年终的最后关头出现了。任谁也不会想到,在青州连平三山,官府气势正盛的时候,居然还有山贼匪寇会公然有所行动。 除夕夜,当整个大宋天下都沉浸于喜悦中时,一支军队突然从梁山泊出来,直杀向了离他们不远的独龙岗…… 又是新一年。。。。不,是新一周开始了,本书也破了百万,所以求下票票支持啊。。。。。。 第347章 济州求援 大年初七,青州城。 持续了小半月的风雪到了今天终于停歇,久违的阳光也在云层消散后露出了笑脸。这让沉寂了有段时日的青州城也再次热闹起来,大街小巷间行人往来不断,各大小店铺跟前更是张灯结彩,处处都透着节日的喜庆。 本地三山盗匪尽去,百姓们全都有了奔头,再加上又逢年节,大家自然是要好好放松,把这一年来的辛劳和忧虑都暂时摆在一边,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幸福时光。 大家也都知道这来之不易的一切都因谁而得,所以每当有人打从城东那处占地极广的大宅门前经过时,都会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自发地行礼问候孙都监一句过年好。哪怕此时门前无人,也不妨碍大家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们心中对孙途的感激之情。 而此时受满城百姓爱戴的孙途倒是真在家中,并未去军营或是衙门坐镇。毕竟过年嘛,如今府衙和军营里的人也都放了假,就是再有公务要忙也差不了这几日了。而且等到上元节后,正月十八便是孙途与雅儿大婚的日子,他就更需要在家中筹备一切了。 虽然因为不喜拘束而将三媒六证之类的玩意儿都给辞了,但这时候的婚礼还是有太多的讲究需要孙途来参与其中,他总是要多作了解的,毕竟入乡随俗嘛。而这其中最要紧的就是对大婚当日时辰的精确把控,这可是关系到新婚夫妇一生运气的大事,就是孙途也不敢太过马虎了。 此时,他就正和雅儿一起看着黄文炳着人送来的相关时间流程,看得两个对此一窍不通的年轻男女咋舌不已:“这成个亲还真是复杂,比我率军打仗都要辛苦……” 雅儿小脸红扑扑地依偎在孙途怀里,此时也认同地点头道:“是啊,那天我们要从早忙活到晚,雅儿真怕自己会出什么差错呢。” “放心吧,有我在呢,一定不会有事的。”孙途说着,目光往上头一扫,看了眼上方的具体日期时辰,又有些无奈地一笑:“今年又成了宣和元年了,如此几年就换个年号,当今官家就不觉着麻烦吗?” 不错,在重和年过了两年后,不知是不是觉着这两年的年景依旧不够如意的缘故,当今皇帝居然再次改换年号为宣和。其实早在去年七八月间,朝廷就已把相关公文送达天下各州府县了,只是孙途之前并未主政,所以也是直到今日才注意到朝廷又改年号了。 对于习惯了后来的明清两朝皇帝一生只有一个年号,甚至可以用年号来指代当任皇帝的做法的穿越者,孙途对赵佶如此频繁地更换年号一事还是挺不能接受的。 在吐槽了一句年号的改变后,孙途又搂过了雅儿再次钻研起大婚当日的种种细节来,同时心里感叹,相比起来,到底还是后世的现代婚礼更人性化啊。想想后世某几位同事同学当初所谓的复古婚礼,那是完全无法和纷繁复杂的古婚礼相比的,要是真让他们按古代规矩来,恐怕没一对新人肯接受这样的婚礼了。 正胡思乱想间,家中管事来到了书房前,小声禀报道:“老爷,黄知府在外求见。”虽然黄文炳只是暂代知府一职,但一个多月下来,却得到了全城百姓的认可,所以大家也都称其为黄知府了。 孙途倒是略感奇怪,初一那天黄文炳就已和其他人一起来给自己拜过年了,怎么才几天工夫又登门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他不能应付的麻烦吗? 雅儿则很是乖巧地起身回了后院,把这里让给了男人。在孙途点头应允后,管家这才把一脸惊急之色的黄文炳给请进了书房,一看到孙途,他就急声道:“都监,又出大事了。就在除夕当夜,济州府境内突生乱子,有梁山贼寇夜袭独龙岗上的三处庄子,虽然未能破庄,却也杀伤了诸多人命……” “嗯?竟有这等事情,你且坐下了慢慢说。”孙途一听眉毛就迅速挑了起来,等其落座后,才又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事?”如今这时代消息传递可不那么容易,哪怕济州青州只两三百里路程,这等事情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传过来。 “回都监的话,是济州府那里刚刚派人前来求援,卑职才知道的有此变故。”黄文炳喘了口气后道:“除夕夜未能突袭得手,梁山贼寇索性就围困了独龙岗三庄中为首的祝家庄,他们的情势岌岌可危。而当济州府派出兵马前往解救时,又被梁山泊的伏兵杀败,眼见贼人势大,济州府这才向周围几处州府求助。如今已过了四五日,也不知那祝家庄守不守得住。” “你是说梁山泊一伙攻打的是祝家庄?”孙途之前还没当回子事,此时才终于郑重起来——故事里的三打祝家庄还是出现了吗? 作为水浒传奇里极其有名的一段大战故事,孙途自然很是熟悉。他甚至都清楚地记得梁山与祝家庄之间是因为杨雄石秀和时迁三人夜宿祝家庄,时迁偷鸡并自称梁山好汉惹怒庄中人等被捉才引发的这场大战呢。 可现在,时迁还端端地在青州军中担任斥候营队长一职,再没有如之前般偷鸡摸狗,更不可能跑去祝家庄招惹是非,怎么又会出现梁山出兵攻打的祝家庄的事情? 黄文炳看出孙途的疑惑,便解释道:“据说是几月前梁山出兵来救二龙山时,后路曾被独龙岗三庄派人袭扰,所以结下了仇怨。只是没想到他们竟如此胆大,挑在了除夕夜就偷袭祝家庄,还击溃了济州官军……” “竟是这么回事吗?如此看来,祝家庄遭逢此劫倒是因我青州而起了。”孙途面色凝重地说道。其实真要算起来,祝家庄之前还真帮了孙途一个大忙,要不是对方从后袭扰,只怕梁山泊的人马会更早抵达二龙山,那时他尚未率军攻破二龙山,一旦腹背受敌可大大的不妙哪。 黄文炳点了点头:“所以卑职愚见,此事上其他州府可以置之不理,但我青州却必须出手相助。另外,这也与都监你之前推行的山东各州府官兵合作一事相合,虽然暂时无人响应,但此事关系到山东州府之安危,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理。” “说得不错,这一点尤其关键。”孙途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道:“要是连我青州军都不肯出兵救援,那之前所谓的山东官军联合就真成一句空话了。” 黄文炳见孙途已有了决定,便又提醒了一声:“不过那梁山毕竟不是二龙山这样的小山寨可比,他们兵强马壮,又以逸待劳,我们想要击败他们怕也没那么容易啊。” 孙途知道他为何会有此一说,显然是担心自己连破三山后骄傲自大,会在梁山贼寇手上吃亏。便一笑道:“这个我自然省得。如今天下诸多贼寇当中,论实力之强当以梁山泊为首,我可不会托大。对了那来人可提供了如今双方兵力的详情吗?” “据济州府所查,这次梁山泊动用了人马近千,而祝家庄等三庄加一起也不足五百庄丁。虽然因为当地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但情势却依然不容乐观。”黄文炳这时更是郑重地道:“所以都监,真要解救独龙岗之围就得尽快出兵了。只是如今道路被雪所阻,想要尽快赶过去可不容易,尤其是兵马太多的话……” 孙途一听这话,不自觉地起身在屋子里踱步思忖了起来。是啊,想帮祝家庄他们解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一旦自己真个大张旗鼓地带人杀过去,只会把梁山泊的人给吓退了。可这么一来,他们要是不死心,大可以等自己退军再次攻打祝家庄,他青州的兵马总不能一直留在济州吧。 另外就是如今大雪刚止,道路封堵得厉害,少量人还能找道路通过,一旦人马上千,可就不好对付了。 “容我再考虑斟酌,再作定夺吧。不过你可以回他的话,这次我青州军一定会想法解济州之困!”孙途给出了承诺道。 等黄文炳一走,孙途就又叫人将林冲他们一众将领都给叫到了自己家中商议此事。这些人在知道事情前因后果后的态度也相当一致,认为确实该当出兵救祝家庄,只是到底该怎么出兵,却都莫衷一是,甚至都拿不出个能让所有人都信服的策略来。 看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孙途也不作打断,直到最后才开口道:“我以为救祝家庄的兵马在精不在多,所以新招的兵马都不可动,只从甲乙两营中挑选精锐,连同斥候营的人马,有个五百人就足够了。” “五百人……”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有些迟疑。 “又不是野外死战,只要能入了庄子,再有祝家庄的人配合着,还怕无法取胜吗?”孙途却笑道:“另外,如何赶路前往当地我也已经有了眉目,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把城中的木匠都召集起来,帮我做些东西。” 第348章 兵困独龙岗 正月十一,山东济州,独龙岗前。 伴随着一阵鸣金声响起,梁山泊的兵马再次从祝家庄的范围内撤了出来,只是比起刚才杀进去时的兵力,人数却减了不少,还有部分身上带伤,满脸的不忿,尤其是身上溅了大量血迹的李逵更是哇哇怒吼:“早晚有一日俺要杀光你祝家满门!”惊得身后的祝家庄丁脸现惶恐,只能不断放箭以宣泄心头的愤怒。 这是梁山泊攻打独龙岗上三处庄子的第十二天了,从大年夜出兵偷袭独龙岗以来,几方人马已火拼多场,各有损伤,若以伤亡来看,还是以主攻的梁山泊最是严重,已有不下三百人丧命在此。 倒不是说祝家庄的人个个骁勇善战,竟能一次次地杀败梁山贼寇,实在是他们庄子内外的地形太过复杂,不但道路多变,而且还埋设了诸多致命的陷阱机关,刚开始时,梁山泊的人就没少在这些上头吃大亏,有近半人马就是死在陷阱之中。 另外,以祝彪和栾廷玉为首的祝家庄人等也是个个奋勇,在熬过了一开始的措手不及后,居然也把整个庄园守了个稳稳当当,虽然他们可用的人手不过两三百,却凭借着地利优势硬生生守住了自己的家园,到如今都已超过十天了。 当然,这也与同在独龙岗上的另两个庄子——扈家庄和李家庄时常出兵援助有关。在这独龙岗上三庄呈品字形分布,一庄受袭,往往能获得两庄从旁的奥援,如此一来,梁山的人就无法倾尽兵马全力攻打祝家庄,还得分出几百人来抵御牵制两庄援军,这才让祝家庄得以支撑到了此时。 当看到兄弟们再度铩羽而归后,宋江本就黝黑的面庞又黑了几分。不过很快地,他又展现出了热切的笑容:“兄弟们都辛苦了,饭食热汤都准备好了,大家且先用饭歇息吧。” “哥哥,为何这时鸣金收兵,俺都快要杀到祝家庄的大门前了,只要攻破了那破门,就能杀进去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了。”李逵此时却有些不满地大声问道。 “铁牛不得放肆,哥哥如此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戴宗在旁赶紧呵斥道,这可是在军中,不同于以往,若是真要追究,他可是要吃苦头的。 宋江倒是没有和这浑人计较这些,目光扫过同样面带疑惑的一众兄弟,叹了口气解释道:“今日天色已晚,再打下去恐怕对我们更为不利。别看你们已经杀到了祝家庄正门前,但我相信他们绝对能再守上一场,到时伤亡可就更大了。” “可是哥哥,今日我们好不容易才趟过了那些陷阱机关,等明日再战可未必有这么好运气了。”曾是官军将领,对指挥作战也深有心得的黄信蹙眉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这话也获得了其他那些兄弟的认同,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宋江。对梁山人等来说,想破祝家庄最大的难点就是其庄外方圆十多里的迷魂阵,只要一个不慎就会彻底迷路,再想出来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今日他们小心翼翼地杀过去,总算侥幸冲出道路,杀到庄园大门之前,正该全力攻打才是。 眼见众人都表达了不满宋江的情绪,作为其铁杆的花荣赶紧说道:“各位兄弟,哥哥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考虑。若是我们真个强攻祝家庄,恐怕之前一直按兵未动的其他两庄就要拼命了。到那时我们的处境只会越发困难,真想攻破祝家庄也不容易。” 独龙岗上三庄同气连枝,唇亡齿寒,现在虽然因为他们两家兵力不足不敢轻易出战,可一旦等到祝家庄危在旦夕,这两家说不定也会拼命,这正是宋江此刻退兵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则是他担心强攻之下兄弟们的伤亡过大,回山可不好交代啊。 要知道这是他宋江自入梁山后第二次率军出征,前次在二龙山无功而返已让他脸上无光了,这次要是打个独龙岗三庄还是损伤巨大,那他在山寨里的威信必然大跌,这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 “那依着哥哥之见该当如何是好?”性子最急的秦明跟着问了一句。 在众兄弟的注视下,宋江终于道出了自己定下的策略:“这几日攻防下来我已看出这独龙岗确实不好打了。他们三庄难就难在可以互相救援,让我们无法全力以赴。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想法分化三庄,逐一收拾呢。比如那边的李家庄,他们的庄主李应据说就曾与祝家有过嫌隙,我们可以说服他投我梁山,又或是两不相帮,如此我们便不用再担心左侧的威胁了。至于扈家庄,虽然两庄间有结亲之意,但只要李家庄不曾出兵,他们一定不敢孤军出战,到时我们就能全力攻打祝家庄一庄了。” 在经历了这十多日的苦战未果后,宋江已重新检讨思路,不再一味强攻,打算用上策略了。 “李家庄的人会答应吗?” “试试便知。戴宗,此事就交由你来应付了,今晚你就去李家庄拜见李应,务必要说服他,至少要让他守庄不出。还有,最好能从他口中套问出祝家庄内迷魂阵的玄机所在,只要能摸清楚那些道路虚实,破祝家庄就只在旦夕之间了。”宋江神色严肃地说道。 戴宗也不推辞,当即就抱拳应了下来:“小弟一定全力以赴。” 眼见宋江已有了决断,众头领也不再多作质疑,纷纷告退出帐,各自歇息去了,只有戴宗、花荣等少数几人依旧留了下来。等这里只剩下他们几个,花荣才有些担忧地说道:“哥哥,这一策略固然有用,可说不定又要拖延一些时日。小弟只担心到时又有官军前来救援祝家庄啊……” 黄信也附和道:“我也是如此看法,哥哥,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是不利。哪怕济州府的官军之前吃了大亏不敢再来,附近其他州府的官军恐怕也……” “这点倒不是问题,如今山东境内各州府都自顾不暇,怎么可能出兵来救一个小小的祝家庄?唯一可虑者,或许只有青州一路官军,但他们距此数百里,最近又大雪封山,他们就算真接到了求救信赶过来,也得花上半月时间了。”宋江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最近他一直都在观察着附近道路情况,虽然风雪早停,但道路拥堵却并未缓解,至少车马是无法畅快通行的,至于步行,翻山越岭的没有个十天半月根本就过不来,到那时这祝家庄早被自家攻破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兄弟再无疑义,全都表态愿意听从宋江的号令行事,再等上两日。 前方的祝家庄高墙之上,祝家龙虎彪三兄弟和一名黄脸长身的大汉正在远远观察着梁山营寨的动向,此时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些疑惑。 “这次他们都已经杀到我庄园大门前,怎么就突然又撤军了?也没有见到什么变故啊,就连扈李两庄都不见援军出来……” “他们一定是有什么阴谋,不然不会如此轻易就撤军。” “二位兄长,栾教师,依我看咱们也不用想太多,直接派人夜袭梁山贼寇的大营才是最好的对策。”祝彪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这段日子我们庄上多少人被他们所伤,这口气我实在是咽不下去。” “胡闹,如今我祝家庄危机四伏,岂能再冒这等风险!”作为长兄的祝龙当即呵斥道:“你武艺纵然再高,还能以一敌千不成?” “可是……” “三弟,这事你就别再提了。还有你之前说起的什么向青州军求助一事,别说我们的人此时根本杀不出去,就是真能出去,你觉着那与你只有一面之缘的孙都监真肯出兵来救吗?这时候就是与我们一向唇齿相依的扈李两庄更多也只是自保而已,我们如何能指望几百里外的官军?”祝龙为人极其稳重,不可能对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抱有期待。 听他提起其他两庄的表现,栾廷玉也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来:“我们三庄本来约好了共同进退,可现在梁山只以区区百来人便可牵制两庄兵力,实在让人心寒哪。长此以往,我们的处境只会越发不堪。三公子,你看是不是该主动向扈家庄求救,毕竟他们三娘与你还有婚约在身呢。” 心高气傲的祝彪实在不想拿此事来求援,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拒绝才好。就在他纠结于此时,一直未曾开口的祝虎突然急声道:“你们看那边,他们怎么派人往李家庄方向去了……” 墙头几人闻言立刻看向了侧面的李家庄方向,果然,就瞧见有一路火光正快速地朝着李家庄奔去,看这人数和时辰,显然不是想对李家庄发起进攻。 “不好,难道梁山泊的人要与李家庄谈和联手了吗?”一瞬间,在场几人都心下一沉,一个极其不妙的答案已从他们心头冒了起来…… 第349章 游说与背叛 当戴宗率十几人来到李家庄前时,立刻就引起了守卫庄丁的戒心,二三十张弓箭已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同时有人喝道:“你等再敢靠近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话虽然严重,语气里却带着深深的不安。 虽然同在独龙岗上,但李家庄明显是无法和祝家庄相比的,无论是庄园规模,还是周围防御,似乎只要梁山众人倾力一击,此庄必破。故而之前梁山只分出一支百来人的队伍就能牵制住整个李家庄,使其不敢贸然出庄。 戴宗见状却是洒然一笑,随后便高举着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歹意,稍稍走前两步,方才大声说道:“庄上的兄弟还请不必紧张,在下戴宗,今日前来并无丝毫歹意,只是想见见你家李应庄主,有要事相商。烦请哪位兄弟进去通禀一声。” 他和善的态度总算让这些庄丁稍微安心了些,小声嘀咕了两句后,才有人丢下句等着,便匆匆往回跑。过了一阵子,才有一条魁梧的大汉出现在庄园高墙之上,冲外头喝道:“原来是戴首领大驾光临,我家庄主说了有事不能出迎还请见谅。要是戴首领真是善意而来,还请独自一人入庄,俺杜兴自会保你安全。不知戴首领意下如何?” “哥哥,恐防有诈。”戴宗身旁的兄弟这时也有些紧张起来,急忙提醒了一句。但他却是从容一笑:“无妨,今日我等诚心而来自该有所表示,难道会因为担心他们对我下手就不进庄了吗?而且我观那李应也算是个英雄,自不会害我。”说完,摆手让其他人留在当地,自己则继续高举着两手往前行去:“那戴宗可就过来了,烦请开门纳客。” 庄子里的人还真没料到这位有如此胆色,几乎都不见犹豫地便走上前来,对他倒是多了几分佩服。片刻后,便有人依言打开了一线庄园正门,放他进去说话。这时,杜兴也已经从墙头下来,见了戴宗便抱拳道:“神行太保果然名不虚传,我丑脸儿杜兴着实佩服,还请去里间见我家主人。” “好说,杜兄弟请。”戴宗笑吟吟地回了一礼,又仔细观察起对方来,这杜兴身材魁梧,肌肉虬结,手中一口朴刀,再配上他那张坑坑洼洼还有几道疤痕的丑脸,确实给人一种霸道凶悍的感觉,让他不敢轻视。 杜兴也没再多说什么,当即头前引路,带了戴宗就往庄园内部走去。一路行来,他们倒是碰上了不少手持枪棒,一脸忧心的庄中青壮,当他们得知戴宗身份时,全都用提防和敌意的目光盯着他,似乎只要杜兴不在身旁,这些人就敢对其下手。 但戴宗倒并没有被这氛围给吓到了,反倒留意着这庄子里的往来人数,很快就有了个判断,看起来这李家庄上下果然只有百多名青壮可用,确实算不得什么威胁。 等他们来到庄子中间那座大宅院内时,一名气度不凡,身着武士袍服的三旬大汉已经似笑非笑地等在那里了。一见着戴宗,他便哈哈笑着迎了上来:“戴院长竟大驾光临我李家庄,实在是让李应受宠若惊啊。” “见过李庄主,庄主扑天雕的大名在下也是久仰了。”戴宗也立刻笑着上前,随即两人同时见礼,又把臂往内走去,看着就跟多年的老友重逢似的,极为亲热。看得杜兴都有些发怔了,半晌才回身去忙自己的事情。 但事实上这两人今日还是首次相见,直到进入宅院的客厅落座,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李应才看着对方问道:“不知戴兄今日前来到底所为何事啊?莫非是来做说客的吗?”说到说客两字时,他的眼睛已稍稍眯了起来。 “李庄主果然是快人快语,不错,在下确实是为此而来。但更多的,也是为你李家庄上下几百口人考虑啊。”戴宗半点不让地回看着对方:“李庄主你也应该看到我梁山兄弟之兵强马壮了,光是如在下这样的头领就有数十,其他敢战的将士更有数千之众。别说你一个独龙岗上的区区三座庄园了,就是跟前的济州府,要是我们山寨想拿下来,也不是太难。 “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梁山兄弟也决非滥杀之辈,所以才一直没有对扈李两庄下手。我们的诚意其实早已展示出来,却不知李庄主可有回报吗?那祝家庄一直与我梁山兄弟为敌,之前更是主动出兵挑衅,我等也是被迫才会出兵攻打,还望庄主能够理解。” 一番话说下来软硬兼有,让李应心头压力更增,神色也变得越发凝重起来:“所以你此来的目的是?” “以我家哥哥的意思,最好自然就是希望李庄主能弃暗投明了。只要李庄主肯投奔我梁山泊,几大头领之位必然虚位以待。早听说李庄主一杆点钢枪,五口飞刀,神鬼莫测,无双无对,我梁山求贤若渴,自当重用于你。”戴宗一边观察着对方的反应,一边说道:“当然,要是李庄主真个不愿如此,我们也不敢强求,只希望李家庄能够严守中立,莫要再出兵便可。只要李庄主能做到这点,便是我梁山兄弟的朋友,今后但有差遣,我等一定出力相帮。” “这个……”李应顿时陷入到了犹豫之中,“我与祝家庄一向交情深厚,要是这时弃他们于不顾可非好汉所为啊……” “李庄主此言差矣,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那祝家庄在此一向专横霸道,这独龙岗明着说是三庄并立,可济州府内却是人人只知有祝家庄而不知有李家庄……而且,就在下所闻,去年时李庄主的次子便曾伤于那祝彪之手,之后也没见祝家庄有所表示,这也叫有交情吗?” 戴宗这话确实说到了要害上,随着祝家三兄弟的成长强大,再加上又有栾廷玉这么个厉害人物镇守其中,祝家庄的风头是越来越健,这两年里已经彻底压倒了其他两庄。 扈家庄其实还好,因为祝彪看上了扈蓉的关系对他们还算尊重,可是对李家庄,可就不那么和善了。就在去年春天里,因为一些小纠纷,祝彪曾动手打伤了李应的次子李杰,让他一直到今日都未能彻底痊愈,这口气李应也确实憋得够久了。 现在被戴宗揭开旧事,李应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去:“不过是小儿辈之间的矛盾而已,可还影响不了李祝两家几十年的交情。” “是吗?或许李庄主确实大度能不把这等事情放在心上,但你可想过祝家庄的人会如何看待此事?他们只会认为李庄主你软弱可欺,他日只会得寸进尺,到那时,李家庄在独龙岗上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说到这儿,戴宗面色一沉:“所以我梁山兄弟这次出兵攻打祝家庄对李家庄来说也是好事一件,还请庄主三思啊。” 沉吟了半晌后,李应终于开口道:“我当真只要袖手旁观即可?” “那是当然。”戴宗听了这话,心头顿时一喜,赶紧又道:“我等不用李家庄出一兵一卒,攻破祝家庄后也不会伤及李家庄。当然,要是李庄主真认我们梁山为朋友,烦请告知那祝家庄前的迷魂阵的走法,我们已有不少兄弟伤在那里头了。” 李应又是一阵纠结,作为和祝家庄合作数十年的盟友,他当然知道对方庄子外头的虚实情况,可此时道出来,就意味着彻底站到了祝家庄的对立面,这实在非他所愿意看到啊。 “李庄主,只要你肯如实相告,就是我梁山兄弟的大恩人,今后你我有的是相互帮助的时候……” “我……让我告诉你们其中奥妙也不难,却需你先答应我一个要求。”一番挣扎后,李应终于开口。 “李庄主请说,只要不违背道义,我们无有不允。” “只希望你们在攻破祝家庄后能少伤人命,祝家一干人固然有错,但庄子里的老弱人等却是无辜的。还有扈家庄那里……” “哈哈,李庄主果然是真英雄,在下佩服。这点你大可放心,无论是扈家庄还是祝家庄里的普通庄客,我们都不会加害。我梁山虽然被人视作贼寇,可一向行事也秉持正道,可不会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戴宗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我还可以对天发誓,要是我梁山事后伤及无辜,管叫我等皆都不得好死!” 见他说得如此郑重,李应自然再无怀疑,当下就道:“在下相信戴兄所言。其实那祝家庄前的迷魂阵要破解也容易得很,那阵中扰人耳目者皆是树木,而关键也在于此。只要入内遇到岔道,见了白杨树左走便是正道。依此而行,便可直入庄子内部,不用再怕一路上的陷阱。” 戴宗闻言大喜,再度起身拱手称谢:“这次能破祝家庄,李庄主功莫大焉,在下代我梁山兄弟拜谢庄主高义。” 直到戴宗离开后,李应才有些怔怔地后悔起来,不知自己的这一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第350章 危在旦夕 大宋宣和元年元月十二日,山东境,济州府,独龙岗。 天才刚亮,震天的鼓号声已响彻四野,近千梁山兵马在鼓声的催进下,由二十多名大小头目的率领下分三面包抄,直杀向了祝家庄,吼叫声,喊杀声一瞬间就先他们一步包向了整座村庄。 此番出兵攻打祝家庄,为了形成完全的压制,宋江可是带了一千三百多兄弟下山。之前连日攻防下来也有不少的损伤,如今可用者不过千余,这次他除了留了百多人护住中军大帐,却是倾巢而出,完全是一副要毕其功于一役的架势了。 占地数十亩,拦于祝家庄外足有十多里周长的那片迷魂林正是祝家庄最外围,也是最强有力的保障。之前梁山方面无论派出多少兵马都会被困于其中,从而无法对村庄高墙造成太大的威胁。 但这一回,随着他们已经掌握了迷魂林中的秘密,这林子对他们的阻碍便已不复存在,只顿饭工夫,这千把人就已全数突破机关陷阱密布的迷魂林,在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的情况下,真正地杀到了村庄高墙之下,随后便分东西南三面对祝家庄发起了强烈的攻击。 庄内的守军在看到这一幕时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大惊失色下只能拼命地放箭延阻敌人靠前,同时赶紧派人去往里头求援。此时天色刚亮,他们又没防到梁山贼兵竟能轻而易举地穿过迷魂林,所以此时的防御力量相当不足。 其实都不用他们派人求援,当激烈的战事一起,祝家兄弟和栾廷玉,以及其他庄中人等也察觉情况不妙,纷纷赶了过来。在登高扫过庄在情形后,几人更是二话不说,分头带人死守各方,只留下祝龙在庄内照应一切。 顿时间,庄内庄外乱箭如雨,穿空飞掠,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但即便如此,也没能太过拖慢梁山军队不断向前的步伐,他们一面以盾牌固守前沿,一面已经组织起了好几十架木梯,只等靠到庄子前时,便可搭梯强攻。这祝家庄毕竟只是村庄而非城池,哪怕也设有高高的围墙,但那只有三四丈的高墙根本就挡不住倾力来袭的梁山大军。 在付出了百来人伤亡的代价后,东边的一路梁山兵马在郭盛、吕方等几人的带领下已经杀到了墙下,随着他们大喝一声:“搭梯!”十多架木梯已迅速靠了过去,不等梯子站稳,便有二三十个身手敏捷的汉子呐喊着顺着梯子就往上攀去。 他们的动作极其灵活,哪怕是在狭窄的梯子上,在面对上方不断射下的箭矢时也能轻松闪过,然后在几个呼吸间便爬上了几丈高的墙头,抽刀便往墙头那些庄丁身上劈砍过去。 霎时间,庄子东边墙头惨叫迭起,就连往外射的箭矢也稀疏了起来,如此一来,便给了后方的梁山人等以机会,更多人不断涌杀过来,争先恐后地就想顺着梯子往上攀登。 眼见情势岌岌可危,守在这边的祝彪真是目眦欲裂,当即便吼了一声:“老少爷们,跟俺杀敌啊!”便持枪在手,一个箭步就蹿到了高墙之上,抖手间,一片枪影如浪涛般喷薄而出,把刚攀上墙来的几名梁山贼寇给刺杀当场。而后,他更是枪随人走,不断刺击着涌杀上来的敌人。 祝彪的这一表现终于是激励了其他人,让本来都已经绝望的守庄人等重新提振起了士气,也都再顾不上放箭,全都举起兵器,就在高墙之上组成防线,和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杀。 如此一来,倒还真挡下了看似唬人的梁山攻势。 虽然这一边守御的力量只有百多,但却足以照应一整条防线了,尤其是这其中还有祝彪这样机动灵活能随时支援薄弱点的存在,更是把原先差点崩溃的局面给顶住了。 至于梁山方面,虽然他们兵马更多,但因为战场过于狭窄,几百人根本无法一次性全部投入,所以只能是倒下多少人再上多少人,完全就是添油战术了。而且,与墙头死守的祝家庄人相比,他们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那就是转圜余地不够,如此光是在战力上都输了三分。 最后,就是在如此混战的情况下,梁山众人的弓箭也失去了作用。敌我都已杀作一团,放箭可难说会杀伤哪边,所以只能正面厮杀,根本无法把他们兵力方面的优势彻底展露出来。 眼见本来都要攻破的东边庄墙竟然又守住了,而且还不断有兄弟被杀掉下来,郭盛几人的眼睛也都发红,很快他们便看准了那个还在城墙上往来杀人的祝彪,也确认了这应该就是此面庄墙的首领与灵魂人物。 没有太多的考虑,吕方郭盛两人便已持戟冲了过去,几步间就已登上墙头,在迅速杀翻几名阻拦的庄丁后,便和察觉情况不妙而杀奔过来的祝彪撞在了一起。两人呐喊声声,两条长戟便如蟒蛇出洞般联合绞杀过来,而祝彪也无半但退缩之意,虎吼一声,手中长枪已化作点点枪影,把两人彻底笼罩其间,而就在双方兵器相撞的一瞬间,枪影突然合拢,如一条蛟龙般腾空飞掠,直刺抢先一步的吕方。 郭盛他们本来还打算着先消耗对方气力再见机杀敌呢,却不料一上来就是如此凶悍的杀法,一时不慎,吕方只往边上一闪,肩头还是中枪。与此同时,一些庄丁也看准了时机朝他身上劈刺过来,逼得他只能后退自保,随即一脚踏空,身子一沉间,竟直接从墙头摔了下去。 “吕……可恶!”郭盛见此心头更是怒意勃发,再也没有丝毫顾虑和留手,长戟呼地就彻底展开,在扫翻了面前三人后,直刺祝彪面门,迫使本来还想再杀些梁山兵的祝三郎只能回枪防御,然后双方再次交起手来。 这一回,郭盛已经不再托大,一身武艺也彻底施展开来,居然真就和祝彪战了个难解难分,即便确有不如,但撑上三五十招却不成问题。 可如此一来,祝家庄的其他人处境可就相当不妙了。随着郭吕二人身先士卒地上墙,其他几名首领也终于忍耐不住,纷纷大喝着上墙,配合着手底下的兄弟很快就对东墙这边的庄丁形成了压制,或许用不了多久,这里就要被突破了。 其实何止是东边,其他两边的情况此时也相差不大。梁山泊毕竟兵多将广,这次又是全力攻击,纵然祝虎和栾廷玉他们带人拼死延阻,也只是能支撑一时而已,三面防线全都有了不支的迹象。 留在庄内的祝龙此时更是心急如焚,要只是一面危殆他还能主动去救,现在三面皆成了这般模样,只自己和手下区区五六十人又怎么可能救得过来呢? “扈家庄,李家庄为何全无动静?难道说昨晚的那些人真已和两庄达成协议了吗?”祝龙心中大恐,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此时的扈家庄中,三娘扈蓉早已披挂齐整,手持双刀想要上马杀出去,却被自己的父兄给拦了下来:“蓉儿不可!” 扈蓉粉面一片通红,却是急的,大声道:“二哥,爹爹你们拦着我做什么?之前不是说好了我们要支援祝家庄吗?现在祝家庄被梁山贼寇如此猛攻,他们又中军空虚,不正是咱们出兵救援的好时候?” 与祝家人丁旺盛不同,扈家如今却只有这一儿一女,长子早已夭折。如今扈太公年老,管着庄子上下事情的便成了扈成,此时他神色严肃地道:“三娘,我知你与祝彪还有婚约,但事关我扈家庄存亡,你可不能任性胡来。梁山势大,可不是只有不过百来庄丁的扈家庄能匹敌的。而且,不光是我们,就连李家庄也没有半点动静。” “那是他们早和梁山贼寇勾结在一起了。二哥,你昨晚也看到了吧,梁山贼寇竟派人去了李家庄,还逗留了许久……他李应已不顾当初之约,难道我们扈家庄也一样吗?”扈蓉满面焦急,跌足怒喝道。 “正因如此,我们才更不能动。一旦我们出兵,那庄子就彻底空虚了,李家庄说不定便会趁虚而入……三娘,祝家庄连迷魂林都被破了,恐怕已经支撑不到我们去救。”扈成说着,又大声喝道:“把庄门都守好了,绝不能让三小姐出庄!” “你……”扈蓉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独龙岗上三处庄子一向攻守同体,同气连枝,却因为宋江的一着妙棋,同盟之势土崩瓦解。说到底,三庄三姓终究不是一家,谁都有私心,更有龃龉矛盾,一旦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自保。 扈蓉无奈地看着决心已下的自己父兄,只能闷闷地哼了一声,转而再上墙头,远远眺望:“这可如何是好……祝家庄能守得住吗?” 就在她满是惶恐地眺看前方时,突然余光瞄到了另一边,那一片苍茫雪白的群山间竟有许多黑点风驰电掣般朝着独龙岗而来。这让扈蓉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用力揉了揉,才确信不是自己眼花:“那……那是什么?” 第351章 神兵天降 “那……来的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除了扈蓉,独龙岗上下还有许多人也看到了这奇异的一幕,有那么一刻,所有人都要怀疑自己是眼花了,不然如此不切实际的情况怎么就会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呢? 独龙岗这一带周围有着大大小小数十座连为一体的山岭,就是朝廷开辟出来的官道也是沿着山路崎岖盘旋而设,所以最是难行不过。别说是这样的大冬天,皑皑的白雪封路了,就是其他季节,想要快速穿行于各山之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可今日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完全颠覆了他们认知的奇异景象,那连成一大片的黑点在广阔的雪白间是显得那么醒目,他们的速度纵然不如奔马却也慢不了多少,可在起伏之间,都不带有丝毫迟滞的,有时候在冲上一处山头时,他们还会高高跃起,以一个漂亮的跳跃越过好几丈的距离,然后平安地落回到雪地之上…… 这哪里是奔行,分明就是飞驰了!可这些人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是天神下凡吗? 此时山岗上下的人都已经忽略了这批人的来意,反倒关心起对方是如何做到这一点了。直到冲在最前方的那几十人骤然停驻在离梁山大营还有两三里地外,有些怔忡的宋江才骤然变色,醒过神来:“赶紧布阵阻拦他们!这是官军来救援祝家庄了!是青州军……” 因为在站定后,来人已经先一步展开了一面巨大的旗帜,在呼啸的北风吹拂下,旗帜猎猎而动,将绣在其中的两个斗大的青州字样完全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在叫出这话的同时,他心里依然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情绪,就是现在,他们都无法接受如此事实。青州距此数百里,以如今的天候没有半个月时间他们根本就赶不到这儿。可现在,这支青州军却如得天之助般突然就神兵天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时候许多人都已经看清楚了这支不断汇聚的青州军的装束——他们的衣着看着就有些古怪,也不知是用什么布料所制,反正就透着光滑,他们的脸上则蒙着厚厚的围巾,几乎只有一双眼睛还露在外头。而更古怪的则在他们的手上和脚上,所有人双手都提着两根长长的木杆,此时正撑着地面的积雪,而脚下却非靴子之类的东西,而是同样极长的木板,头尾高翘,中间凹陷……反正是在场一两千人全都没有见过的怪异之物…… 他们其实已经隐隐猜到青州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神兵天降赶到这儿应该就是这身古怪装束的功劳,可没有人能明白这到底是从何而来。 正在收束兵马,准备发起冲锋的孙途自然也不可能告诉那些家伙这是自己让人依照从仓库里取出的滑雪板样式所打造的简易滑雪工具了。 当日,在决定援救祝家庄后,一个严峻的问题就摆在了所有人面前——如此天候与道路被大雪堵塞的情况下,青州军怎么可能及时赶到几百里外的济州独龙岗呢?孙途却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早几年,他就在仓库里发现了存有好几十副滑雪板,此时正好用上。既然数量不够,就一面聚集青州境内的所有木匠赶工仿制,一面则从军中选拔出身手敏捷之士去到雪地里操练滑雪技巧。 这滑雪板本就没多少技术含量,即便是木头所制效果也相差不大,至于滑雪技术,对那些本就有功夫底子的精锐将士来说更不是问题,所以只用了两天时间,一切就都安排就绪,三百青州军中的精锐就在孙途等将领的带领下日夜兼程地滑雪赶来。 因为他们并没有走官道,路程得到了大幅度的缩短,再加上滑雪速度飞快,又有孙途提供的仓库里的比这时候更为保暖轻便的羽绒服,他们居然只用了不过区区三天,就已跨越数百里的距离,奇迹般地出现在了独龙岗前,杀到了梁山大营的侧后方。 就当宋江急切地号令留守中军的兵马布防时,青州军已集结完成,并且还掏出了一直背在身上的兵器和早前就开始大量打造的连弩,随着孙途一声令下,三百青州兵在呐喊声里再次冲刺飞驰起来,眨眼间就已杀到了梁山大营前。 这速度,甚至都不逊于一般的骑兵冲锋了。此时的梁山兵马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布下阵势,就已被迎面而来的一阵箭雨射得人仰马翻,惨叫不迭,防线瞬间崩溃,直吓得宋江等人赶紧就往侧方跑去,再不敢阻拦官军的锋芒。 而这时,也不用中军大营发号施令了,在发现居然有一支官军精锐从侧后方对中军大帐发起袭击后,那些本来还在拼力登墙作战的梁山兵马已火速后撤,然后再顾不上身后祝家庄庄丁的全力反击,调转身子就直杀向自家大营。 这时候,梁山贼寇也终于暴露出了他们最大的弱点——太过注重义气,尤其是对宋江更是重视有加,深怕他出了什么差错。 这一点其实本来一直都是梁山的强点所在,因为义气深重,这些人才能团结一致,上下一心,正是因为真心佩服宋江为人,他们这些从三山五岳而来,身份高低不同的人才会聚集一处,凝聚出一支能够与官府朝廷相抗衡的精锐之师来。可是,当宋江真个遇险,那哪怕他们此时已占尽上风,说不定只要再吹口气就能攻陷祝家庄,所有人也都在不带一点犹豫的,第一时间就全都收军回救——祝家庄有的是机会再打,可公明哥哥一旦有个好歹可就完了。 近千梁山兵马经过一轮厮杀后只剩八百左右,这时已全数回转,分三面急急地朝着青州军包抄过去,这速度比之前攻打祝家庄是更快了三分不止。 祝家庄中,所有人都呆立当场,他们到了这时也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刚刚大家都已萌生了拼死一战,能杀一人是一人的念头,就连祝家三兄弟的父亲,庄主祝太公祝承都已经让人取来佩剑,打算最后不敌便拔剑自刎而不愿落入贼人之手受辱了。结果,他剑才刚横到脖子上,就听到前边传来贼兵退却的叫声,让老人激动得手一抖,差点就在自己的脖子上抹出道伤口来。 祝彪也是嗫嚅着双唇,半晌后才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援军到了……我就知道孙都监他一定会信守承诺地前来救我祝家庄的!”他还记得孙途当初在青甸镇上与自己和扈蓉说的话,只要他们求救,青州军就会来援……只是前两日当自己提到这一说时,自己的父兄等人并没有认可,而且信确实送不出去。 但孙途还是来了,带着青州军精锐神兵天降,竟一下就解了祝家庄之危,这让祝彪实在激动不已。 比他更激动的,是远处扈家庄内的扈蓉。女子的双眼此时都有些泛红了,身子轻颤着,口中则喃喃有声:“你果然来了,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你果然就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个大英雄吗?”想到最后,她的俏脸又泛起了红晕,只是从刚才的愤怒变成了此时的羞涩…… 半晌后,扈蓉才迅速跳下高台,对着也同样愣怔住的父兄喊道:“爹爹,二哥,现在我们还不能出兵救援吗?” “这个……”官军的出现确实打破了原来的局面,让扈家两个男人都有些不知该如何选择才好了。 而这时候,梁山军营里的战况再起变故,本来正急速追击宋江,眼看就要赶上他们对他们展开杀戮的青州军突然就在对方打算拼命的瞬间灵巧地划过了一个弧线,竟绕过对手,从几路全力杀来的梁山兵马的缝隙间快速穿过,直冲向了祝家庄。 原来,孙途从来就没有想过真凭此一战就杀掉宋江,刚才这一下只是虚晃一枪而已,一旦等到梁山兵马火急火燎地撤回来,他便已带兵冲向了祝家庄。当然,在与敌人打个照面的瞬间,这些青州兵可不会放过杀敌的机会,几轮弩箭已如暴雨般激射而出,一下就射倒了不下百多个梁山兵卒,而等对方想要出手还击时,他们早已快速划走,不给人以任何伤害自己的机会。 等到他们冲到那迷魂林前时,孙途便是一声大喝:“见白杨树往左,那才是生路!”这一故事里的关键点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于是,再次让所有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青州军这些才来此地的人马居然熟门熟路,毫无损伤地就穿过了祝家庄引以为傲的迷魂林,安然抵达庄子正门前。 本来祝彪还在担心他们会在林子里出事呢,此时都有些惊呆了。直到听见外头有人大喊让他们开庄门,他才急声吩咐:“快快开门,我们也下去迎接孙都监他们入庄……” 随着孙途率军突然杀出,这场本来都要以祝家庄的覆灭作结的战斗终于诡异中止,但这场战斗却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第352章 入庄接管 祝家庄正门打开,孙途率手下人等昂首而入,首先看到的就是浑身是血,脸上却欣喜异常的祝彪,此时已经深深地冲他行下了礼去:“祝彪代我祝家庄数百男女拜谢孙都监此番营救大恩。” 孙途见状忙赶上两步,就把他给搀扶住了:“祝三郎不必如此,我既为朝廷命官,自有保境安民的责任在身,这都是我和将士们的份内之事。” 此时,祝家庄内的其他人也都迎了上来,纷纷与孙途他们见礼道谢,就连之前躲藏在后的祝承,也颤巍巍地赶了出来,激动地连连称谢。这一次祝家庄确实险些就要遭遇灭顶之灾,孙途率军实在对他们有救命大恩,非如此已不能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孙途又是好一番客套,这才看向了跟前几人,刚想询问众人身份,祝彪已会意为他介绍起来:“这是家父,这是长兄祝龙,二哥祝虎,这是我祝家庄的教头栾廷玉……”随着他每介绍一人,孙途再次与之见礼,同时也观察对方的形貌,不觉暗自点头。 等各自道明身份后,孙途又笑着道:“别看祝家庄不大,却真是地灵人杰之所在,怪不得敢在梁山泊贼寇眼皮底下立庄多年,实在让我深感佩服。”这倒不是客套话,他一眼扫过来,就看得出祝家三兄弟个个不凡,祝龙沉稳老练,祝虎霸气凶悍,至于祝彪更是英气逼人…… 而那栾廷玉,虽然看着模样普通,面色还有些发黄,可一身精气内敛,显然在武学上的造诣着实不低。而且,和祝彪几人大战后浑身是血的狼狈模样不同,他身上几乎看不到几丝血迹,显然是一直都留有余力,武艺只在其他几人之上。 在稍微说了几句客气话后,孙途便已迅速进入了角色,出声问道:“如今你祝家庄中还有多少可用之人?之前又有多少伤亡?”才刚一见面,他就很自然地以此地主将的身份问话了。 他那理所当然的表现让祝家人等先是一呆,随后祝彪才开口道:“我庄中共有千把人,但真能战者不过四百,之前伤亡过百。要不是孙都监率军赶到,只怕……” “这么说来现在我们能用的也就区区五百左右的兵力了。”孙途扫了周围一圈,发现那些祝家庄的青壮许多都身上带伤,这战力自然还要再打个折扣,让他的眉头微微就是一皱,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啊。 不过这时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他当下就回头下令道:“林冲,你带一百人去东边,鲁达,你和武松带人去西边,杨志,你带人去南边,把祝家庄的其他人先替下来疗伤休整。” “是!”被他点到名的这些将领也无二话,当即就带着兵马四散,片刻间才入庄的青州军就分散到了三面高墙处,直看得祝家庄的人又是一阵愣怔,但在孙途的气势之下,竟无一人提出质疑的。说到底,还是孙途朝廷都监的身份起到了震慑全场的作用,都不用过多解释与商议,就直接接管了整个祝家庄的防御。 只有祝彪,在犹豫了一下后有些担心地问道:“孙都监,这些兄弟可是从青州辛苦而来,此时刚一入庄就要守城是不是太辛苦他们了?” “无妨,这点辛苦还难不倒我青州军。”孙途不以为意地一摆手,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半年来的卖力操练为的不就是这样的结果吗?何况这次随他而来的还是青州军中最精锐的那一批,自然更不成问题了。 祝龙这时也已经反应过来,出声询问道:“孙都监,敢问你麾下青州军的主力何时能到?我想只要他们一到,我祝家庄之围就彻底得解了。” “没有后续主力了,这三百人就是我救援祝家庄的全部人马。”孙途却给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答案。当日在青州让人打造滑雪板数量也就这么多,不光是时间上可能赶不及,更因为城内囤积的能用的坚木有限,这三百多副滑雪板已经是极限了。 “这……庄外可有一千多梁山贼寇啊,而且他们还可以继续从山寨调兵。”祝龙一脸不安地说道。孙途却是一笑:“兵不在多而在精,我相信只以我三百青州军就足以守住此庄了。而且,在我来此的同时已经派人去了济州城,说不定那里也会派军援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防止贼人再次强攻,还是让大家先歇息疗伤吧。” “孙都监,有一事在下总不得解,还请你解惑。”一直沉默的栾廷玉突然看着他道:“刚才官军进入前边的迷魂林时都不见有丝毫迟碍,这却是如何做到的?” 此话一出,在场人也都露出了猜疑警惕之色。是啊,他们祝家庄所以能在独龙岗上长立不倒,有底气敢于和梁山泊的人为敌,靠的就是庄外这片能挡千军的迷魂林。 今日所以落到如此危险的境地,就是因为梁山泊的人找到了破解之法。而现在,孙途所率的青州军居然也能毫发无伤,轻而易举地穿林而过,这实在太过出乎他们的意料,也太让他们感到威胁了。这一点其他人因为刚从危险中走出来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栾廷玉却早已想到,此时便提了出来。 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孙途也不见紧张的,只是扫了祝彪一眼:“这个倒是多得了祝三郎之前的提醒。当日在青甸镇里,喝醉酒时你曾跟我提过这祝家庄外迷魂林的厉害,也说其中的破解之法,所以我才能率军轻易穿过。” “嗯?”这下众人异样的眼神就又全落到了祝彪那里,祝彪则是一呆,他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自己真跟孙途说过这等关系到整个祝家庄存亡的秘密吗?自己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过他还是相信孙途对自家是没有歹意的,此时为了不生出更多事情来,只能认下了此事,点头道:“不错,当日醉后胡言,想不到孙都监居然真听进去了。”这下疑问自解,其他人暂时也不好当了孙途的面怪责于他,毕竟这次要不是孙途来救,祝家庄都完了。 孙途这时又赶紧岔开话题:“好了,一切都按我说的做,各位若是有心的,就随我上高处看看梁山贼寇的动向,也好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好准备。” 众人再不多言,便陪着孙途登上了前方的高台,朝着林子外的梁山军营望去。此时,那里也已重新收束了兵马,看着却没有再次猛攻的打算了。孙途倒也理解他们做出这一决断,毕竟刚才他们已把锐气消耗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有祝家庄有了强援,再想强攻可比之前要难得多。 事情也果然如此,在全军回援军营后,不少梁山头领依然不忿地想要再攻祝家庄,却被宋江强行按了下来:“今日一战已消耗过多,再拼下去只是徒增损伤罢了,实在太不值得。不如等我们歇养足了精神,明日再与那青州官军一较高下。” “哥哥,小弟们只是担心时间拖得久了,会有更多官军前来救援祝家庄啊……”有人担心地说道。 “其实之前我就猜到青州的孙途可能来援,只是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但其他州府的官军可没青州军这么强的战力,这么大的胆子了。而且,他们所以能这么快赶来,也是靠的那奇怪的行军之法,这应该不是官军所有,故而不用太过担心。明日再试探一番,我也想见识一下能攻灭二龙山的青州军到底有多强!” 宋江既然已拿定了主意,众兄弟只能服从命令。再加上刚才连番作战大家确实消耗不小,许多人更是受伤不轻,此时便各自回去包扎歇息,等候次日再战。只有宋江,在一番犹豫后,叫来一名亲兵,小声吩咐了几句什么,不久后,这名亲兵就已悄然出营,往梁山方向而去。 祝家庄中的孙途等人在看到梁山大营重新恢复平静后,也终于安下心来,至少今日应该是不会再有战事了。倒是孙途,这时却在看过独龙岗上的情况后皱起了眉头来:“西南和西北的那两座庄子应该就是扈家庄和李家庄吧?为何刚才祝家庄陷于绝地却不见他们驰援?” “哼,那李应说不定已经和梁山贼寇结成同盟了。”提起此事,祝彪就是一肚子的火气,今日祝家庄遭逢险境多半就是因李应的出卖所致,便把昨日梁山派人前去的事情给道了出来。 孙途听得也是面色一寒:“李应吗?我记下了。”人心自私他可以理解,但要是真为了自保而不顾盟约和贼寇勾结,甚至把盟友的弱点都说出来,李应此人就实在太卑鄙无耻了。 “至于扈家庄……”祝彪神情有些复杂:“他们本就最弱,可用之人不过百来人,恐怕是不敢轻易出兵吧……” 正说话间,几人却都露出了惊讶之色,因为本来正门紧闭的扈家庄突然就开了一道缝隙,一人一马急冲而出,却是朝着祝家庄而来。虽然隔着好几里地看得不那么真切,但那火红的衣裳,纤细的腰身,却让孙途觉着很是眼熟,赫然正是扈家三娘,扈蓉跑了出来! 第353章 红颜祸水(上) 当看到孙途率军顺利进入祝家庄,梁山兵马也终于平静下来后,扈蓉是再也按捺不住了。她的心在急切地躁动着,想要去往孙途身边,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告诉他自己想要与他并肩作战,去战斗去杀敌,哪怕是死了也无半分怨悔。 扈蓉是个性子直爽,敢爱敢恨的性情女子,既然已经有了决定就不再有丝毫的迟疑,当即就快步来到前院的马厩前,飞身跳上自己的坐骑,二话不说就直冲到了庄门前,大声道:“开门,我要去祝家庄!” 一直守在门前的那些庄丁自然不会听话,所有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家三小姐和庄主和二公子,后两人也有些愣怔,扈成更是急声道:“三娘,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二哥,刚才外头还在交战,你担心我出去会惹来贼寇对我扈家庄下手我可以理解。但现在,战事已了,我不能再等了。何况……他已来了,我必须过去!”扈蓉的目光坚毅而决绝,半点不让地盯着自己的兄长,这次无论如何她都要赶去祝家庄。 扈成依然有些迟疑,这时却是他们的父亲开口了:“开门让蓉儿离开吧。哎,女大不中留啊……”轻叹声中,他这个做父亲的倒是因为瞧出了些端倪来,虽然还猜不出自己女儿中意的到底是哪家男子,但人在祝家庄是一准不错了。 既然女儿决心已定,强留她在庄中只会多生事端,还不如趁现在战斗刚停让她赶紧过去吧。反正两庄之间也不过几里地罢了,梁山贼寇未必能反应得过来。 既然父亲都这么说了,扈成也不好再作阻拦,只能冲前方点了下头。当下,扈家庄正门也开了一线,放了扈蓉出门,然后再砰的一下重新将门关死。而扈蓉则完全没有一点犹豫,长腿一夹,手一抖缰绳,已催促着胯下胭脂马全速冲了起来。 人着红装,马如胭脂。此时的扈蓉就如一朵红云突然就从独龙岗的西北端直奔向中间位置的祝家庄,让本来已经消停下来的战场多了一道美妙的风景。 只是,无论哪方之人此时都没有心情去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动人景致,几乎所有人都因她的这一动作而紧张起来。孙途迅速皱起了眉头:“她这是要来祝家庄吗?她就不怕半道被梁山贼寇截杀?即便她一身武艺不俗,但那边可有许多好手啊……” 而祝彪的反应更是直接:“不成,我们必须赶紧去接应三娘,绝不能让贼寇伤到了她!”说着,他已返身急忙往下冲去。孙途也在一愣后跟着往下走,口中则吩咐道:“其他人继续留守在此,不得擅动。我和祝三郎去接人!”此时已不可能让扈蓉回去,那就只能去接应她了。 与此同时,梁山大营里众人也是恼怒不已。这算什么?之前他们不出兵攻打扈家庄可不是怕了对方,只是不想多事而已。现在这女人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前往援助祝家庄,真当我梁山众兄弟都是吃斋念佛的不成? 本来大家就因为之前攻打祝家庄功亏一篑而心里憋火呢,现在如何还能忍得下来?当即,郭盛、秦明、李逵、王英等头领几乎同时看向宋江请战道:“哥哥,我等必须拿下这女子,不然我们颜面何存?士气也必受打击!” 宋江自然也明白其中轻重,立刻点头:“好,就由你们几个杀过去,记住,要拿活的。只要拿住了她,说不定扈家庄就不攻自破了!” “得令!”四名头领立刻抱拳领命,然后三人上马,一人步行,皆都全速朝着前方的扈蓉扑杀过去。 看到梁山大营里杀出四员将领来,正全速赶路的扈蓉的杏眼中陡然就射出两道精芒来,她不但不惊怕,反而有些兴奋。 打从梁山贼寇杀到独龙岗进犯三庄,她就有心与他们厮杀一番了。只是被父兄极力阻拦,才一直未能如愿。而现在,正好可以让他们见识一下自己这个女子也有不弱于人的一面。 决心既定,扈蓉已有双刀在手,前冲的同时,目光已经锁在了不断靠前的几名敌人的身上,片刻间,冲在最前的王英距她已只剩下半里多地,而她离着祝家庄也就不过两里地了。 王英直到这时候才看清楚扈蓉的模样,顿时身子就是一酥:“好美的雌儿……这要是能抓了去当个压寨夫人,那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了!”色心一起,他前冲的速度更快,眨眼间就已杀到扈蓉跟前,口中也跟着轻佻道:“美人儿,我看你模样俊俏,甚合心意,不如随我同归山寨,给我做个娘子吧!”口中说着话,手中枪却已飞速刺出,却极其龌龊地直指对方的胸口。 扈蓉听了这话,俏脸顿时一青,两条柳眉也已竖起,见他出枪下流,当即就娇叱一声:“滚!”手中一刀急速撩起,正好架住了这一枪,另一刀则顺势飞斩而出,直取其脖颈。 王英被她一招反攻,也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再不敢小觑,赶紧抽枪回防,险险地挡下一刀,口中继续啧啧有声:“小娘子当真好武艺,如此泼辣可就更多我矮脚虎的胃口了!”说着,长枪挥动间,已化守为攻,再次攻了过去。 扈蓉连忙双刀急出,与之乒乓交起手来,虽然并未落下风,可再想往前走可就难了。而就在这一耽搁间,其他两骑也已迅速赶到,秦明冲到跟前,便是一声怒吼,狼牙棍已带着呜呜的破空声朝着她头顶砸来,这要砸中了,却是必死无疑。而郭盛见状倒是没有再继续出手,只是持长戟在边上照应着,以防对方溜走。 “秦老火,你可别下手太狠了,这小娘子我已经看上了,死了你可赔不起!”王英见状大为紧张,赶忙大声招呼着,手中枪却继续急刺扈蓉,只是力道上却减了三分。 扈蓉一刀斜撩,挑架住这一枪,另一刀则急速上举,硬挡这声势不小的一棍。只听得砰地一声响,刀棍相交,那口千锤百炼而得的长刀竟已被打得卷了刃,扈蓉更是一声痛呼,却是整条胳膊都被震上,连身子都在马上一再晃动,差点就被秦明打下马来。 扈蓉虽然武艺不俗,但终究是女子之身,所走的都是轻灵的招数,论气力自然远不如男子,尤其是对上像秦明这等惯以力见长者如此硬拼,更是以己之短,对敌之长,吃亏也是必然了。 而王英见此则是大喜,当即再度收枪再出,这次却是瞄着扈蓉胯下的马儿而去,只要战马一旦受伤,颠簸下把人摔到地上,那就必然能将她生擒了。 扈蓉也看出了他的这一用心,急忙一夹马腹,凭借着卓越的骑术硬生生控着战马往一侧闪去,避过了这要命的一枪。但秦明却在这时又是一棍横扫而来,他的招数其实很简单,但强在速度够快,力道够猛,确实厉害非常。 此时的扈蓉却已无法再作闪避,只能把牙一咬,双刀合架在跟前,再硬吃一棍。“砰——!”棍刀再次狠狠地撞在一起,扈蓉一声惨哼,口中已吐出血来,身子也被扫得失去平衡,以一个很是狼狈的姿势从马上倒了下去。 其实真要是捉对厮杀,扈蓉说不定还胜过秦明半筹呢。可这次她却是以一敌二,根本无法施展自己灵活多变的刀法,几次都是与对方以硬碰硬,这亏可就吃大了。 “小娘子,在就随你家相公回营成亲吧!”王英见状大喜,急忙策马上前,弯腰就要把摔地不起的扈蓉给擒到自己马上来。 就在这时,前方的林子里已传来了一声怒吼:“无耻贼寇,多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得什么好汉,有胆的跟我祝彪一战!”随着这喝声,祝彪已率先从林子里冲了出来,眼睛盯着前方的敌人都快要喷出火来。 他出现得突兀,前冲又很快,几人才一愣间,祝彪已杀到面前,手中长枪愤然猛刺,直取王英头颅,只要他不收招自保,还想拿下扈蓉,便会被这一枪破颅。 王英的反应倒也不慢,一旦察觉到危险,便已赶紧缩身横枪,极其凶险地架住了这一枪,但还是双手一震,惊呼声里策马就往边上退去。祝彪这一枪的力道大得吓人,他双手虎口竟一下就被震裂。 祝彪一枪打退王英,虽然声势不小,可终究需要回气。而一旁的秦明却抓住了这一机会,当下暴喝一声,狼牙棍再次呼啸而起,朝着地上的扈蓉砸去。王英有怜香惜玉之心,他霹雳火可从不为女色所动,这次三四个兄弟同来,要是不能杀了这女人梁山兄弟的颜面何存? 可就在他一棍要砸落的当口,旁边的郭盛突然就高声惊呼起来:“秦老火小心……”随着这一声惊呼,一支冷箭已从林子边缘激射而出,嗖然间已到了他的面门跟前。与此同时,一人一骑以不比飞箭慢多少的速度飞掠而来,人在半途,一声暴喝随着长枪同时而至:“霹雳火秦明,你家人被梁山贼寇所害,你居然还与他们同流合污……” 第354章 红颜祸水(下) 关心则乱。 在看到扈蓉陷于绝境,就要被人所杀时,祝彪是真个急了,所以他是不顾一切地从林子里冲杀而出,哪怕面对数名强敌都不见有丝毫退缩与害怕的。 倒是孙途,此时却是异常冷静,不但顺手带出了弓箭,一箭就扰乱了要对扈蓉下杀手的秦明,口中更是大声喝叫,乱其心神。 霹雳火秦明本来也是朝廷武官,只因之前作战被梁山人等所擒,家人又被官府所杀,这才铁了心跟着造反。孙途的这句话还真就切中了他的要害,让他在挥棍打掉来箭时陡然一怔,竟没有继续对下方的扈蓉动手,而是有些疑惑地看向正冲杀而来的孙途。 可孙途却并没有与他交手的意思,而是一枪直刺同样支援过来的郭盛,长枪大戟顿时就迅速碰撞,锵然作响,一时难分胜负。而孙途口中却是不停:“秦明,你且想想,多少武将都曾剿匪失利甚至被擒,可出现过几次家人受到连累的?要真是如此,朝中将领人人自危,还有人真肯出力吗?” 秦明闻言眉头皱得越发的紧了,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你是说这其中另有内情?” 孙途其实并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但口中却满是理所当然:“那是自然,如今朝廷虽重文轻武,却也不至于做出这等昏聩的举动来,那不是要逼反天下武将吗?所以你家人之死一定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秦老火,可别受他挑唆了,这些官府中人最是狡诈不过,我等兄弟义气为重,怎会害你!”郭盛这时已惊觉不妙,本该杀了还没能起身的扈蓉,过来帮衬自己的秦明居然就这么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别是真被对方几句话给策反了吧,所以赶紧就出言提醒。 “狗屁的义气为重!秦明,你想想看你自己的出身,你与这些草寇出身者真能一体同心,毫无芥蒂?恐怕他们表面上和你做兄弟,背地里却总是提防着你吧。你想想这是为何?只因为你的出身,还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心虚!”孙途手中枪越发的紧密暴烈,直杀得郭盛只能勉强招架,却已开不了口,而他则不断出言撩拨秦明:“若我所料不错,在你家人被杀之前,你其实并无归降梁山之意。而他们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用计害死你家人,断你后路,所以说到底,害死你妻儿老小的并非官府,而是被你视作兄弟的梁山贼寇!” “秦老火,别听他胡说,没这回事!”王英这时也已惊觉情况不妙,一面和祝彪殊死一战,一面也急声提醒道。 这时,前边又传来了一阵怒吼咆哮:“哇呀呀,俺要杀光了你们!”一条黑影如旋风般冲杀而来,却是步行的李逵终于赶到了。 孙途见此,心头更是一紧,现在只是勉强占据点上风,一旦秦明恢复,李逵参战,他和祝彪可未必能挡得住这些人了。当下,他全力出击,长枪上下腾飞舞动,几乎把郭盛给彻底罩入了枪影之中,口中则再度大吼:“秦明,李逵这样残杀无数无辜百姓的狂徒都被宋江看成心腹,你真以为他们是什么英雄豪杰吗?恐怕你当他们是兄弟,他们只当你是个蠢材,只是在利用你罢了!” “秦老火……”王英还想再说,秦明却突然暴吼一声:“不要再说了!”然后陡然就把马头一拨,迅速便朝无人的一侧快速冲去。他居然真就被孙途这些话说得心性大乱,再也不想与人交手,现在的他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冷静一下,想想自己接下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秦老火……”郭盛见状大惊,而就在这一瞬间,他本来就守得有些吃力的动作一缓,顿时就露出了破绽来。孙途自然不可能放过这等机会,手中枪突然化繁为简,重新合为一枪,嗖然一声,已刺入他的右胸,前入后出,将他捅了个通透。 就当孙途打算将他直接挑杀当场时,李逵已经杀到,一声怒吼,两把板斧呼啸着就往刚刚才起身的扈蓉身上砍去。后者此时受伤不轻,脚步都有些踉跄,见状只能举刀相迎,却在两声当响后,再度狼狈地往后摔去,眼看就要被最后赶到的李逵生生劈死了。 “三娘……”祝彪见状大惊,可王英这时却是死缠着他,根本不给他脱身救人的机会。王矮虎虽然好色,但却也知道断不能让此女被人救走,哪怕被李逵杀了也是好的。 孙途在这一瞬间就已有了决断,再没有如之前所想的那样发力把郭盛挑杀,而是松手,脱蹬,人已倒掠而出,如破空利箭般倒飞向扈蓉所在处,人在半空,腰间佩刀已抽在手,怒吼一声,直劈向下方的李逵。 李逵反应倒也极快,立刻举斧相迎,可就在这时,看似全力而发的一刀却被孙途急速收回,倒是他的双脚在此时狠命蹴出,正踢在了中门大开的李逵胸口,砰砰几声间,就把个黑粗汉子给踢得凌空摔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不断喷涌出来。 李逵在梁山众人中武艺其实并不高,他所以名头够大靠的就是杀性与狠劲,此时孙途比他更狠,败他自然轻而易举。 直到将李逵生生踢飞,孙途才有些踉跄地落到地面,伸手就把有些痴愣地看着他的扈蓉给拉了起来:“走!”根本就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他已拉着对方有些纤细的玉手转身就冲到了那匹还处于茫然的胭脂马前,跃身上马的同时,又把扈蓉也给拉扯到了身前。 两人的身体前后相贴,让扈蓉的俏脸瞬间堆满红晕。本来慌乱的心这时已彻底平静下来,还带着丝丝的甜蜜与安全感。这,正是她一直以来期待的事情,她扈蓉自幼练武,心气极高,再加上远胜寻常女子的容貌,就是祝彪这样的青年豪杰都不被她看在眼里……可自从青甸镇一遇,孙途却走进了她的心里,几次出手相救,更是让那个她芳心可可。 这刻,人在孙途怀中,竟让扈蓉整个心,整个身体都快要化了,软软的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只想一切听从身后男子的安排,由他来保护自己,安排自己的一切。 孙途可不知怀中救下的女子竟对自己情根已种,依旧目光湛然看着身边的敌人,口中喝道:“三郎,走!”人既然已经救下,那就没必要再与这些家伙多作纠缠了。 “想走,可没那么容易!”眼见扈蓉被救,秦明离开,李逵和郭盛皆都受伤不轻,王英顿时大怒,一条枪使得风雨不透,紧紧缠住了祝彪,口中更是大叫:“兄弟们,快来助阵,杀了他们!” “找死!”孙途本来还打算就此收手,见他如此不知好歹,立刻就催马冲了过去,二话不说,刀已急劈对方脖颈。 这下,王英的处境可就危险了。他本就不是祝彪对手,能纠缠这么久也是他拼命换来的结果,这时再被孙途这么从旁攻击,当即手忙脚乱,破绽一生间,肩头已被祝彪一枪刺中,如此一来,他的动作更慢,心知不妙的他,赶紧滚身下马,想要往后逃窜。 这时,梁山军营里宋江等人也惊觉情况不妙,都不用人吩咐,已有七八人奔了出来,疾步救援。冲在最前面的,是曾经与王英同在清风寨落草的两个兄弟,锦毛虎燕顺和白面郎君郑天寿。一面前冲,他们一面急声厉呼:“莫伤我王英兄弟!” 可是他们的援救终究是太晚了,离着还有两三百步呢,孙途已催马急追,手中钢刀迅速扬起,呼啸而下。 “噗哧……”钢刀狠狠地斩进了王英的后脖颈,带着马匹冲势的这一刀几乎没有任何的滞碍,就已快速划过,直接就把王英的整颗头颅给斩了下来。 这一刻,王英的身子还在全力奔跑,脑袋却已与之分了家。因为实在太快,他飞上半空的脑袋脸上还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来,随后失去头颅的身子才扑通一声扑倒在地,而他的头颅也随之掉落,鲜血纵横。 周围许多人在此时都呆住了,郭盛和李逵随即更是发出一声懊恼的嘶吼。他们很是自责,因为王英是在他们身前被杀,而两人重伤之下却根本无力救援。 孙途也有些愣怔,他,居然亲手斩杀了又一个梁山好汉!虽然之前他也曾杀过孔家兄弟,但那毕竟不是亲自动手,而且这次还是当了一干梁山兄弟的面杀的他们,这仇怕是彻底结下了。 但这心思也只是一转而已,他已迅速定神,在那些救援者赶到之前,他已兜转马头,冲祝彪高喊一声:“回庄!”已全力踢马,快速冲向了迷魂林。 祝彪忙答应一声,也不再发愣,跟他一起冲进了林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内。 此一番,为救突然跑出来的扈蓉,孙途二人连斗四人,结果一跑两伤,矮脚虎王英更是被孙途阵斩当场。 仇恨彻底结下,红颜祸水,此言诚不我欺…… 第355章 不死不休 眼看着王英身首异处,被孙途杀死在自己面前,燕顺、郑天寿等人全都惊怒交加,见他和祝彪要逃回去,更是一个个目露凶光,吼叫着便要追杀过去。 可就在这些人将要抵达迷魂林前时,后方大营却传来了一阵当当的鸣金声,这让他们的脚步陡然便是一滞。虽然他们有心想要杀人报仇,但军中规矩却不得不守,只能在踌躇了一阵后,恨恨回头,带着王英的尸首和受伤的郭李二人回转军营。 本来在林中做好了再战一场准备的孙途见此才松了口气,看来宋江确实挺谨慎的,哪怕有兄弟被杀当场也依旧遵循着逢林莫入的说法。他也不再耽搁,招呼了脸色有些异样的祝彪一句,便催马跑回了祝家庄。 此番外头的这场混战庄内众人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在为孙途二人大捏了一把汗之余,也是一阵敬佩与振奋。这些日子里祝家庄可没少和梁山众头领正面拼杀,可还没杀过重要人物呢,孙途今日才到就已斩杀敌方头领,足可见他武艺之强。 这一路行来,扈蓉软软地靠在孙途怀中,看着都跟和他依偎在一起似的。之前孙途心系身后敌人倒也没有太过在意,可现在安全归来,终于察觉到了有些不妥,只是一时间却又不好推拒,说不定扈蓉真伤得不轻,支撑不住呢。而且人家一个女子,他也不好把事情说得太明白了。 只是这姿势在进入祝家庄后,还是惹来了不少人的异样眼神,尤其是祝家父子三人,在看看他们,又看看神色有些不对的祝彪后,心中更觉怪异。 片刻后,祝承才满脸堆笑地上前抱拳道:“孙都监果然神勇无比,怪不得能在短短时日里扫灭青州三山贼寇呢,实在叫我等大开眼界啊。” 孙途这才从马背上跳下,又很是绅士地扶扈蓉下马,口中谦虚道:“祝庄主谬赞了,要不是有祝三郎缠住那贼人,我也没法几刀就杀了他。只可惜,未能将他首级带回来,不然悬于大门之上,定能大振我方军心士气。” 祝承呵呵一笑,这才有些关切地看着扈蓉:“贤侄女可伤到哪里了吗?你这也太冒险了些,居然单人匹马就往我祝家庄跑……虽然你要帮我祝家庄的心意很好,可万一要是有个什么差错,却让老夫今后如何跟你父亲交代呀……” 扈蓉直到这时才恢复过来,只是俏脸依旧是红扑扑的,忙道:“多谢祝伯父关心,我没受什么伤。要不是三郎和孙……孙大哥出手相救,我可真就……之前我爹爹和二哥因为担心扈家庄被贼人所趁所以才没有出兵,可现在既然孙大哥都带兵来了,我想击败梁山贼寇也不会太久,自然是要来出一份力的。” “哎,你呀……”祝承叹了口气,目光则在孙途、扈蓉和祝彪身上迅速扫过,又暗自叹息起来,看这情况,似乎扈家三娘对孙都监是情有独钟了,就连她冒险跑来都跟这大有关系。只是这么一来,自家三郎和她的亲事可就…… 不过现在大敌当前,也不是计较这等细枝末节的时候,祝承很快又有些担忧地看了孙途:“孙都监,如此一来,我们与梁山贼寇的仇恨可就更深了。”毕竟这次可有一名梁山重要首领死在了这儿,对方一定会全力报复的。 孙途却是扬眉一笑:“那又如何?难道祝庄主以为到了这时候,此事还能善了不成?”说着,他又看向了一旁的祝龙:“祝龙兄以为如何?”这等兵事自然还是由祝龙来说更合适些。 祝龙也深以为然地点头:“孙都监所言甚是,之前要不是你们及时杀到,我祝家庄早已庄破人亡。我们与梁山贼寇早已不死不休,杀他们的人那是理所当然。今日一战也好叫那些贼寇知道厉害,说不定再战时他们就有所胆怯畏惧了。” 这倒是句实话,之前梁山兵马虽有损伤,但那些领头的却是只伤不死,这对他们军心的打击其实有限得紧,他们也敢撒开了手脚放肆进攻。但今日,王英一战而亡,却已经向他们敲响了警钟,接下来的战斗只会越发的激烈与残酷,就看梁山这些人有没有胆子往下耗了。 孙途要的就是这一态度,当即赞道:“说得好。这些贼寇一贯欺善怕恶,畏威而不怀德,只要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今后便不敢再轻启战端!既然要战,就该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说着,面色一寒:“既然本官率军而来,就该有所不同。先守上两日,到时候我自会让他们付出更大的代价!” 这话立刻就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敬重,尤其是那些对他有着绝对信心和服从的青州军,此时更是大受鼓舞,不知哪个先喊了一声:“杀敌,必胜!” 随后三面青州军全都遥相呼应,最后是整座祝家庄,数百上千人都放声大喝起来:“杀敌,必胜!”吼叫声四散而出,直冲天际,祝家庄的气势再次得到了提升。 一旁的扈蓉此时则满是敬佩与爱慕地盯着孙途,俏脸是越发的红了,这才是她希望能托付终生的真正的大英雄啊! ¥¥¥¥¥ 当祝家庄中欢呼声响彻云霄的同时,独龙岗下的梁山大营里却是愁云一片,甚至还有几下哭声从大帐里传了出来。 宋江正抚着王英的断首尸体大放悲声:“王英兄弟,是宋江害了你啊……想你当初为了救我宋江多次出生入死,谁能想到你今日居然就这么被人所害。要是早知道是如此结果,我就不该让你出战……” 一阵痛哭,让周围人等也是感同身受,二三十名头领皆都红了眼,燕顺和郑天寿在咬了半天牙后,终于忍不住道:“公明哥哥,我等实在有些不明白,既然你深恨那官府爪牙害死王英兄弟,又为何要传令鸣金,让我们回来呢?” 这话是大有追究的意思了,也让帐中气势陡然就是一沉,与宋江关系最紧密的几人刚欲出言呵斥,却被他挥手打断。而他则在一阵抽搭后,才出言道:“宋江也是为了兄弟们的安危考虑啊,毕竟那林子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知,万一你们进去了,有个好歹。我们已经失去了王英兄弟,不能让更多兄弟有所损伤了……” “那我再敢问哥哥一句,王英兄弟的仇还报不报了?”燕顺却不为所动,继续瞪着眼睛追问道。 宋江毫不犹豫地点头道:“那自然是要报的,本来我们就与祝家庄结下深仇,这次王英兄弟又因他们而死,此仇不共戴天!不过现在庄中有青州军坐镇,再想强攻可就要比之前更难了,所以接下来如何用兵还得从长计议。各位兄弟,你们也都见识过青州军的强横,就是正面厮杀我们都未必有胜算,更别提他们可以据守高墙了。所以要报仇,就必须先忍耐。” 这回燕顺他们倒不再说话了,这点轻重他们还是能理解的。而且因为王英之死,现在梁山全军的士气也大受打击,这可比之前最后未能攻破祝家庄仓促退兵的打击要大得多了,恐怕几天内这支军队已不可能再全力出击了。 宋江随后又说了好一番话,安抚住了众兄弟之心,又特意去看望了一下受伤的李逵和郭盛二人,这才召集了花荣、戴宗等心腹之人,商讨起如今面临的种种难题。 “真是想不到,那孙途竟如此厉害,只短短一年有余就已成了青州都监,还练出了一支精锐来。”宋江先是感叹了一声:“不瞒各位兄弟,现在我也对攻破祝家庄没有太大把握了。即便我们现在兵力还在对方之上,可只要他们坚守不出,就破不了庄。” “如今之计,只有一个拖字了。毕竟现在祝家庄的粮草应该不会太多,再加上青州军,支撑个一两月也就最多了。”戴宗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道。 花荣则皱眉道:“话虽这么说,可我们毕竟身份摆在这儿,时间久了,官府必然来援,到那时我们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那就暂时退却,我就不信青州军能一直留在这儿。只可惜二龙山等三山都被他们剿灭了,不然这时让他们在青州闹出动静来,孙途就只能带兵回去。” “退是退不了的。王英兄弟死在孙途之手,这时退兵恐怕其他兄弟会不服,我们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众人一番话说下来,最终也只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继续拖着,就连退兵都不敢。最终,宋江只能无奈地叹息道:“那就这么拖着吧。好在我之前已经让人回去请教军师了,说不定他能有破敌良策。” 众人纷纷点头,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有智多星之称的吴用能拿出一个妥善的策略来了。不过有一点大家是认同的,那就是梁山和孙途所率的青州军已结下深仇大恨,不死不休! 第356章 强援到来(上) 接下来一段时日双方攻防依旧不断,只是规模比之前却要小了许多。梁山方面每天都会派出一部分兵马攻打祝家庄某一方向的高墙,尝试着进行突破,可每一次,他们都会遭遇到来自青州军的强力抵抗,往往都以失败告终,反而因此折损了不少兵马。 在此期间,祝家庄的人也真正地见识到了青州军的强大战力。虽只有百人守在墙头,却能发挥出极大的威力来,哪怕攻上来的有三四百梁山兵马,也能被他们从容击退,这不光是战力的体现,也是战术上的胜利。 每边高墙上的百来名青州军都能按照自己的身份坚守岗位,弓箭兵、刀盾兵、长枪兵,皆都按远中近的各自特点配合,在一些军官的号令下,显得极其默契,哪怕敌人杀到了跟前,也未能让他们的阵形有一丝的变化,就是刀砍到了眼前,那些将士却依然各司其职,完全没有半点退缩。 而其他配合的同袍也往往能在这紧急关头迅速援救攻击,在让同伴化险为夷的情况下再斩杀敌人。 信任和纪律,这是祝家庄众人在亲眼见识到青州军的作战方式后所得出的最重要的两条准则。这两点说来简单,可真要几百人全都遵从,哪怕性命遭到威胁依然不打半点折扣地执行下去,却是极难,至少在祝家几人看来庄上人等,以及济州官军是断不可能做得到的。 这还不算,青州军在几次打退梁山的攻击后,居然还在十六这天上午刻意卖了个破绽,骗了上百梁山贼寇杀进了高墙。可就在对方惊喜于将要攻破祝家庄时,他们却突然爆发出强大的战力,一下就把这些贸然入庄的贼寇尽数斩杀。如此一来,更是吓得贼人立刻退却,到了次日都不敢再提兵来犯,显然是被青州军这凶悍的杀法给吓到了。 自信,因为本身的强大而铸就的自信,这是祝家人等最后得出的结论,再看向青州军,看向造就这支铁血精锐的孙途时,众人的眼睛里已多了敬畏之意。怪不得青州境内三山贼寇会被连续剿灭呢,这可不光是因为孙途麾下林冲等人武艺高强,更因为他已经锻造出了一支真正的精锐强兵! 十七日这天梁山没再进犯,远远看着对方那一副偃旗息鼓的样子,祝家父子和栾廷玉都是一脸敬佩地看着孙途等人:“看来这次我祝家庄再无忧矣。这回真是多亏了孙都监及时出兵来救,不然我祝家庄千把人都将被贼人所杀……” “呵呵,几位说这话却还早了些,毕竟贼人可还没有退却的意思呢。若我所料不差,说不定他们的援军就要到了。一旦如此,祝家庄就依然处于险境之中。”孙途却看着岗下平静的梁山大营,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 “确实,我也察觉到了这几日梁山贼寇的行为有些怪异,这等以骚扰纠缠为主的战法确实与他们之前的目的大为相悖。别说他们每日都要有不小的伤亡了,就是没有,这么拖下去对他们来说也相当不利啊。”祝龙也深以为然地皱眉道:“那依着孙都监之意,我们却该如何应对才好?” “必须要想法儿重创他们,只有让他们损失惨重,再多死些人,才能使贼寇不敢再逗留于此,不敢再轻犯祝家庄。”孙途说着,扫过他们几个问道:“不知如今祝家庄中有多少火油、烈酒之类的引火助燃之物?” “这个……孙都监想拿它们破敌吗?”祝龙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总觉着心中有些不安。 “一直闷守也不是办法,该是主动出击,再将他们引入陷阱了。”孙途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道。哪怕他之前对梁山好汉们还有些好感,但到了这次援助祝家庄,尤其是在之前杀了王英后,双方早已不死不休,那就索性杀怕了他们,也不用再有什么顾虑了。一群贼寇罢了,真当自己是什么英雄豪杰了? 前段时日,孙途就曾仔细想过自己该如何看待梁山上那些所谓的好汉的问题。细想之下,却发现自己是被水浒一书的立场给扰乱了思路,其实对这世道来说,所谓的梁山好汉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英雄。 那一百单八名头领中,固然有一些是迫于无奈才逼上梁山,但他们就真的无辜吗?这些人的手上谁没有沾染过无辜者的鲜血,他们占山为王,不事生产,却要养好几千人,靠的是什么?还不是四处抢掠,残害当地百姓吗? 如果是从这些人的立场去看,在山寨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论秤分金银,确实痛快。可是这些财富却是他们从官府,从百姓身上抢夺来的。为此,说不定他们还杀过许多无辜者。那些百姓就不能讨要个公道吗? 所以无论给他们的抢掠行为添加一个什么样名正言顺的口号,那都无法改变其是强盗的事实。自己作为青州都监,率官军杀贼拿盗不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更别说梁山上的那些首领还有许多阴险凶残之辈,比如本事不大,杀性却重,光是在江州就杀了好几十无辜百姓的李逵;在清风山上抢掠无数,还喜欢生挖人心下酒的王英等人……要说这些人是英雄好汉,真是辱没了英雄这个称号。 也正是因为想通了这一点,孙途之前阵斩王英时才没有任何的迟疑,说杀就杀。因为在如今的他眼中,这些人就是一伙无恶不作的强盗罢了。 当孙途杀气腾腾地道出了自己的全盘计划时,祝家父子人等皆都露出了为难之色:“这么一来,我祝家庄将来可就无险可守了……” “只要能破敌杀怕了梁山贼寇,我以为付出些代价也是理所应当的。何况,经此一战,祝家庄所倚仗的险要真还有用吗?”孙途却有自己的想法。 几人互相看了眼,一时竟陷入到了沉思之中,要下此决心可没这么容易。 ¥¥¥¥¥ 当祝家庄众人皆在筹谋反击事宜时,梁山大营里宋江等人也都商议着接下来的战事。几日的攻防,确实有些杀怕他们了,梁山本就兵马有限,这段时日伤亡已近五百,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一大打击。 “哥哥,再如此僵持下去,只会让我们越发被动,说不定什么时候青州官军就敢直接杀出庄来了。我们得想个妥善之法才是。”戴宗说起这一点时,也获得了其他人的认同,大家都一脸忧愁地看着宋江。 宋江见状也是心中一叹,山寨毕竟不是军队,顺风顺水还好说,一旦情势不妙,便会有许多人心生退意。 但这时他作为军中主将是绝不能退缩的:“各位兄弟不用担心,很快我们的援军就会到来,到时我们再大举攻打祝家庄,这次一定能破庄扬我梁山之威。不然,要是就此收手,那些兄弟不就都白死了吗?” “可是,援军到底何时能到啊?这都过去好些日子了,为何军师还不派人前来?”有人在下面小声嘀咕起来,这让帐中情绪又是一落。 就在宋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此等言论时,帐外传来了一阵欢呼:“援军,是我们梁山兄弟的援军赶到了!” 闻得此言,宋江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尤其是他,更是满面惊喜,当即起身大步就往外走去:“快,快去迎一迎!”这可真是雪中送炭了,要是援军再来晚些,他都快要顶不住下面人的压力了。 当他们出帐后,便看到后方一支千多人的军队正气势昂扬地缓缓而来,头前打出的正是梁山泊的旗号,其后则是智多星吴用的旗帜,却是由他亲自带兵赶来援助了。 等军队来到营前,宋江早已率兄弟们等候在了那里,见到吴用,他便苦笑抱拳:“军师你可算是来了……如今祝家庄有官军援助,我等想要破庄可是难了许多。” “哥哥不必忧心,既然小弟来了,自然会有妙策攻破这祝家庄。”吴用一边下马行礼,一边笑着说道。而在看到军营里兵马少了许多,还有半数之人都带着伤后,他的眼中也闪过了一丝异样来,这次伤亡可比自己所想的更严重啊。 “快,先去帐中慢慢细说。有军师为我等定策,此番定能攻灭祝家庄。”宋江说着,已拉了吴用往里而去,其他人脸上这时也重新露出了振奋之色,看来很快就能一雪前耻,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了。 而这边的动静也在第一时间被庄内的孙途等人看在眼里,本来还有些迟疑要不要有所牺牲的祝家父子这时倒是下定决心了:“孙都监,贼人势大,若是真能一举破贼,便是弃了我整座庄园我等也无半句怨言!” “哦?”孙途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们一眼,心里则暗暗想到了一点,说不定还真可能让他们说中,以付出祝家庄被毁的代价来给予梁山贼寇沉重一击 第357章 强援到来(下) 上千援军的到来明显给了梁山贼寇以必胜的信心,元月十八日,他们再次大举猛攻祝家庄,虽然被青州军联合祝家庄的人强硬阻挡下来,可却酣战至夜,不见半点之前所表露出来的颓势。看这架势,兵力大增的他们是打算用实力碾压,硬破祝家庄了。 这真给了祝家庄中两方守军以不小的压力,只一天下来,青州军都有近五十的伤亡,那庄园高墙也被毁去好几段,要不是林冲、武松等人在关键时刻冲杀往来,起到了定海神针般的作用,恐怕起码有一处高墙要被彻底打破了。 这一夜,祝家庄中人人焦虑,祝龙甚至都叹息着说是自己一时犹豫才错过了可能重创贼人的机会,并在随后特意去见了孙途,提出要按他说的办。 孙途思忖之后,也答应了下来。这天夜里,上百祝家庄的庄丁悄然出门,在黑夜的掩护下,于迷魂林里做好了相应准备。 待到次日天明,孙途他们已早早再登高台,眺看着岗下的梁山大营,只等他们再次发起攻势。果然,辰时左右,又是一阵鼓号声响彻天地,梁山再度派出上千人马整装待发,随时都会听从号令再次冲杀过来。 可就在孙途眯眼,思忖着何时发动反击时,远方却突然出现了一彪人马,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独龙岗滚滚杀来,他们所在,正好位于梁山大营的侧方,其势不小,顿时就对梁山军营构成了威胁。 “这是……我们又有援军赶到了吗?”祝家众人皆都在一愣后大感振奋,欢呼起来。只看对方的衣甲旗号,就可知绝非贼寇之流,那就一定是某路官军在得知祝家庄被梁山贼寇攻打后如青州军般赶来救援了。 就是孙途,在看到这支两三百人的队伍杀奔而来时,也是一愣,随后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来:“想不到我山东境内还有此等有担当的将领,竟能率军前来助阵,如此何愁保不下祝家庄,破不了梁山贼寇!” 说到这儿,他突然就抽刀在手,高喝一声:“将士们,趁此机会,杀出去,搅乱了贼寇大营!杀!” “杀!”本来分守三方高墙的青州军全都大声吼叫着应和了一声,然后纷纷下墙,聚合成队伍后,便已在孙途等将领的率领下冲到了庄子正门前。那边的守门者也是青州军,见状早已迅速打开门户,两百多青州军顿时就如一只只出柙猛虎般怒吼着,杀气腾腾地就往外冲。 这一幕都把祝家庄众人给看得呆在当场,他们是真没想到一支援军的到来会使青州军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气势,甚至都敢以敌军一成的兵力去冲击对方的大营了。 他们可不知道,这几日的死守已让青州军上下憋屈得不行,以往他们都是主攻的一方,何曾被人打得只能防御。今日有了反攻的机会,他们自然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 本来梁山军在见到有一支援军从旁杀来时还想出兵延阻绞杀呢,可他们才刚调拨好人马,还没冲出营寨,前方守了多日的祝家庄却突然大门洞开,数百青州精锐如狼似虎地冲杀而来,这可把他们吓得不轻,他们赶紧再次派出兵马上前阻挡。 如此仓促之下,迎战上前的梁山军气势就有所不如了,那头前阻拦的七八百人只和青州军正面一撞上,就被连续不断的弩箭射翻了好几十人,然后整条防线就在眨眼间被青州军冲破,直逼向中军主寨。 这一下,就是吴用宋江都感到了一阵胆战心惊,赶忙再抽调人马从三面围杀过去,两次加起来,杀过去的梁山军足有一千五百之众,几乎除了留守本寨的兵马外,他们已把所有能用的人马都给用上了。 梁山军确实给足了孙途他们面子,几乎是倾尽全力来围杀两百多青州军。为此,他们甚至都没有再顾上那支快速奔来的官府援军,后者在看到这一变故后,也明显愣怔了一下,片刻后,才果断地朝着祝家庄的方向前进,大有不与梁山军交锋的意思。 而就在梁山全军三面合围而上,想要将青州军围困歼灭时,这支看似杀气腾腾,一往无前的官军队伍却突然在与敌人交锋前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一个急转弯后,竟紧跟在已经靠近迷魂林的援军身后重新回到了林子里。 如此一来,正冲杀包围过去的梁山军就彻底扑了个空,再让他们重新调整方向,重组包围圈可就很难了,最多就是尾衔着官军冲杀过去,再次对祝家庄发起强力攻势! 这一手虚实难辨,明为闯阵,实为接应援军的杀法确实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别说梁山军,以及此时依旧看得目瞪口呆的祝家庄众人了,就是那支官府援军,甚至是青州军的将士们,这时候也有些发懵呢。不是说好了要与贼人正面决战一场吗,怎么就虚晃一枪地回去了呢? 只有孙途此时脸上带着一丝笃定的笑容,不时回头张望一眼身后的梁山军,等着他们追杀过来,那样说不定就能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打击了。事实上,当他率军出庄时,打的就是接应援军,再把敌人往林子里引的主意,至于强行和十倍之敌正面交战,他又没疯,更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干出这等以卵击石的事情来呢? 哪怕青州军再强悍,可毕竟也是血肉之躯,还没到能以一敌十的地步。何况,为了祝家庄他也不可能冒大风险,付出让许多精锐战死在此的巨大代价,刚才所表现出来的决意,不过是为了迷惑敌人而已。 当然,光是这一手就已经能清晰地展现出青州军的强大了,换了其他任何一支军马,都不可能做到如此临阵变招而全军行动无半点滞碍的。这两百多人都是青州军的精锐,只以孙途一人之命是从,所以哪怕在那一瞬间听到孙途改变方向回身撤退的命令,这些将士都不见有丝毫犹豫的,这才能赶在梁山军反应过来前迅速入林。 在愣怔了好一阵后,梁山军才惊觉自己上当了,为首的几名头领纷纷怒喝斥骂着想要率军冲入林子,继续追杀青州军,顺便攻打祝家庄。可就在他们调转了方向,将要发起新一轮攻势时,大营那边却传来了一阵鸣金声,居然是号令他们收兵回营! 这让一心想要报仇的吕方、燕顺等人都很有些不满,可在迟疑了一阵后,终究不敢违抗军令,只能忿忿地逗留片刻,迅速收兵回去。 已经与援军合兵,并指点他们从迷魂林里绕到祝家庄前的孙途在看到这一幕后,眉头便皱了起来:“这些家伙倒是小心谨慎,难道已经被他们看出什么问题来了吗?”说着,又远远地望了一眼那边新立起来的旗帜,其中一面上赫然是智多星吴用的旗号,难道是这个梁山泊第一智囊瞧出了问题,所以才会及时收兵。 “可就算如此又怎样?你们总要来攻打祝家庄的,到时自会让你们吃足苦头。”心里转过这些念头,孙途他们便已安然进入到了祝家庄中。 直到这时,孙途才把注意力放到了这支三百来人的队伍上,这些人看着皆都剽悍得很,尤其是头前几条汉子,个个都魁梧凶悍,而且其中居然还有个五大三粗,脸生横肉的女子,这时正拿一双大眼上下地打量着自己呢。 “你们是哪一处州府的兵马?”半晌后,孙途才开口道。 “下官登州提辖孙立见过孙都监。您应该就是青州孙都监吧?”为首的那个面色发黄,身量高挑的将官笑着抱拳说道。 而在听到此人自报家门后,孙途的眉毛就迅速挑了起来,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笑着抱拳道:“原来是人称病尉迟的孙提下,倒是久仰阁下大名了。” “不敢不敢,论如今在山东的名声,谁能比得过剿灭青州三处贼寇巢穴的孙都监呢。”孙立忙谦虚了一句。这时其他人也都走了过来,于是互相通报了姓名,这新来的官军正是登州厢军,其中更有不少好手,比如孙立之弟孙新,孙新之妻顾芳,一对兄弟解珍解宝,以及叔侄邹渊邹润…… 当众人纷纷见礼时,孙途在旁却是目光连连闪烁,若只有孙立一人率军而来他还不敢确认的话,那现在的他却是可以百分百确认这些人来祝家庄是另怀目的了——他们正是梁山贼寇派来里应外合的! 与此同时,梁山大营内,吴用正轻摇羽扇,一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的模样:“各位兄弟莫要生气,今日我等虽然略吃小亏,但很快地,我们便可让祝家庄内的敌人尝到大败的苦果了。他们一定不会想到,这支冒死杀来援助他们的登州官军会是我们梁山兄弟,有孙立他们在庄中见机下手,不出数日,我们便可轻易攻破这祝家庄了。” 这话一出,本来还怒气冲冲,多有不满的众兄弟立刻欢喜起来,更有人赞叹起来:“军师果然好谋略,真不愧是我梁山智多星!” 第358章 破绽百出 登州援军的到来使祝家庄中的防御兵力达到了将近千人,这也让庄中人等大感振奋与鼓舞。本来眼看着梁山增兵他们还有些担心接下来会守不住呢,可有了这支援军,他们便有把握继续守住家园了。 于是趁着黄昏降临,梁山军又没有攻打的意思,祝家庄中立刻就摆开宴席款待两方官军,以表示自家的感激之情。虽然这里的酒菜倒不是太过丰盛,却也已是如今祝家庄中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食物了。 对于祝家庄的这一番热情招待,孙途倒是没有加以阻拦,除了让林冲和杨志他们守在墙边以防万一外,他甚至都带了鲁达、武松几个将领也欣然赴宴,和众人好好地聚了一聚。 一坛坛的美酒,一盆盆的肉菜端上桌来,立刻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许多将士二话不说便闷头吃喝起来,却把正说着场面话的祝承给抛到了一边,只有孙途、孙立几人还很捧场地与祝家父子交流两句。 直到祝承将感激的话说完,举杯敬酒后,孙途才也跟着举起酒杯来敬起孙立来:“孙提辖此番能率军援助祝家庄实在是让在下深感佩服哪。尤其让我感到是缘分的,还是你我居然还是同宗,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呢。来,就让我这个后进晚辈先敬你三杯,以示敬意。”说话间,孙途已迅速喝了三杯酒下肚。 本来还想推拒一番的孙立见状只能苦笑一声也连干三杯酒。别看孙途说的客气,年龄上也确实远比自己年轻得多,但论起身份,他一个都监可比自己这个提辖要高得多了,如此敬酒岂敢不饮啊。 在放下酒杯后,孙途才笑吟吟地问道:“不知孙提辖是何时出发的,想不到我山东境内居然还有这等英雄人物,肯为了并不相干的祝家庄拔刀相助。” 孙立稍微迟疑了一下,这问题可得仔细回答了,毕竟登州离此可有好几百里地,再加上如今道路受阻,确实难行。不过片刻后,他就回答道:“初五那日我登州府就接到了来自济州府的求救文书,说来惭愧,其实登州当地文武并不想出兵来救,毕竟事不关己,而且还路途迢迢。是末将觉着不能坐视梁山贼寇如此无法无天,这才带了手下一干兄弟前来。实不相瞒,这次随我前来的众将士里有不少本就是我亲族,寻常朝廷将领都不敢与我同来。” “哦?如此说来孙提辖当真是一心救人了,真是让我感到佩服。来,我再敬你一杯……”孙途说着再次喝了杯酒,又说道:“你且放心,若是登州府那里有所怪罪,本官自会为你周旋,我想以我青州都监的身份还是能在那边说上几句话的。” “那就多谢孙都监仗义执言了。”孙立的态度很是淡然,不过酒还是迅速喝了下去。他的这一反应落到孙途眼中,让他心中的猜疑又增了许多,这家伙也表现得太不当回子事儿了,他又不是像自己这样已经掌握了登州军权,居然就没有担心事后回去遭受严惩吗? 一场酒宴下来,倒是宾主尽欢,孙立还好一些,随他一起赴宴的几人这时候都已喝得醉醺醺了,脚步踉跄,大声说笑着便勾肩搭背地往后边的住处而去,看到这一幕的孙途眼中更是闪过异样的光芒。 等众人彻底散去,孙途却把同样踌躇满志的祝彪给叫住了:“祝三郎,有些防御上的事情我还得和你说说呢。” 祝彪这几日似乎在刻意地疏离孙途,这时被他突然叫住,便显得有些别扭。但毕竟关系到自家庄园的安危,他也不敢懈怠,便应了声,陪着孙途就在庄子里随便走动起来。 “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离开此处,去做出一番事业来吗?”孙途开始时也不急着入正题,反而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祝彪有些茫然地沉默了一下,这才摇头道:“我一向以来只想着和父兄一起守好了祝家庄,至于外头如何,却非我能左右了。”顿了下后,他又把目光一垂,说道:“孙兄,你和三娘她……希望你今后能好好待她吧……” 这几日孙途倒是没太过在意扈蓉那里的情况,可祝彪却是借着探望其伤势的机会去做了旁敲侧击。结果,性子直率的扈蓉索性就把自己爱慕孙途的心思给全说了出来,并希望祝彪能成全自己,这自然是让他大受打击,也是他刻意避着孙途的原因所在。 听到这话,孙途也是一愣。因为心中早有了雅儿,再加上如今强敌在外,孙途还真没把心思放在儿女私情上头,哪怕也感觉到了来自扈蓉的心意,他也是装作不知。可没想到,扈蓉还没把这窗户纸给捅破呢,今日祝彪却先开了口。 怔了片刻后,他才有些担心地看了对方一眼:“你和扈姑娘间不是有婚约在身吗?” “那只是少时的一句戏言而已,也是因为我祝家势大,扈家才不得不听从安排。可如今……其实我也知道她从未真正将我当成良人看待,倒是对孙兄你……”说到这儿,祝彪看向孙途,眼中带着浓浓无奈与羡慕。 孙途只能抱以苦笑,这感情的事情还真是没道理可讲呢,自己和扈蓉也就见过两面而已,对方居然就会爱上自己。叹息了一声后,孙途终于还是道:“这等事情现在暂且不说,如今祝家庄正处于内忧外患之中,我们可不能被儿女之情给蒙蔽了双眼啊。” 祝彪终究算个豪杰之辈,感情之事也能做到拿起放下,一下就听出了孙途话中之意,迅速皱起了眉头来:“都监这话是何意?我庄中竟有隐患?难道是指……”一说正事,他连称呼都迅速变了。 孙途扫了眼周围,这才点头道:“不错,你难道不觉着这支登州援军来得太过及时和古怪了吗?登州距此可是不远,看他们的样子像是日夜兼程而来吗?” “这个……”祝彪之前还真没有怀疑过孙立他们的身份,这时依然有些迟疑,还看了眼孙途,心说你们青州距我祝家庄不照样路途遥远,还不是来则能战,还打了场漂亮的胜仗呢,你们那是完全没有半点疲惫之意啊。 孙途看出了他的心思,嘿地一笑:“我青州军那是经过几次大战和半年辛苦操练才锻造出来的精锐,岂是登州兵能比得上的?你就没发现今日酒宴上,那些家伙全无规矩可言吗?他们哪里像官军了?还有那些个所谓的武官,个个都凶神恶煞一般,要我看他们更像是江湖草莽而非军中将领。” 经他这么一说,祝彪心中也立起疑心:“这么想来,他们确实有些不妥,难道是……” “他们很可能就是梁山贼寇安排进庄子的内应,为的就是里应外合,甚至是在我庄中做什么手脚。你可有想过,一旦他们在食物或是水源中做下手脚,再猝然发难,我庄中这几百守军将会是个什么下场?”孙途面色严峻地提出了自己的担忧,直听得祝彪心头更是紧张:“此话当真?可万一不是呢?” “其实我适才询问孙立来此的时间就是为了试探一下了,结果他确实又露出了破绽来。初五那日我也是刚才收到济州的文书不久,登州离着更远,怎么可能这么快收到?而且,以如今官府的效率,这事更得拖上数日,他一个提辖是断不可能在短短数日里就知道有这么回事的。等他真与上司闹翻,再一怒带兵而来,怎么也得等到上元节前后了。今日也才十八,你觉着他们能在短短四五天时间里赶到祝家庄吗?他们可没我青州军的手段。” 越说之下,越是察觉到孙立他们破绽百出,祝彪终于相信了孙途的判断。 其实倒不是吴用的这一安排真有那么不堪,或是孙立等人太过马虎露出了破绽,实在是因为他们遇到的孙途本身就是个bug。别人寻找真相还要搜集证据线索,可他倒好,完全是在已经有了准确答案的情况下回推着找线索,自然要比前者容易许多。所以当孙立他们当着孙途这个先知者的面进入祝家庄,他们的结果已然定下。 祝彪神色又是几番变化:“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如此隐患确实不能留在庄中,可现在他们还缺少确凿的证据啊。 “这个容易,我明日会想法儿让孙立他们去和梁山的人战上一场,看看他们的表现就能知道些内情了。”孙途笑了一声道:“接下来有心算无心,我倒要看他们如何应对。” 等把祝彪说服,孙途回转后,又把时迁给叫到了跟前,小声地嘱咐了几句什么。等到三更时分,时迁便行动起来,半个多时辰后,他回到了孙途身边,把一个小纸包递了过去:“都监,这是从那些人身边搜到的蒙汗药……” “这下证据也有了,明日先消耗他们,然后来个先下手为强!”孙途说着,眼中杀机陡现! 第359章 先下手为强 独龙岗上战鼓再响,呐喊声声,几骑人马再次于两军阵前杀作一团,直战得难解难分。一边是才刚率军来援病尉迟孙立和其弟小尉迟孙新,两人四条钢鞭舞动间呼呼生风,而另一头则是黄信、燕顺和郑天寿三人,加上外围不断游弋寻找着杀敌机会的小李广花荣,以四对二,居然都拿不下孙家兄弟两个。 今日一早,因为孙途提出要提振一下守庄将士的军心,孙立便立刻主动请战,然后就由他带了人出庄邀战。一番言语挑衅下来,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的梁山大营果然就派出了好些个头领与他们展开厮杀。 刚开始出阵的几名头领居然接连被孙立的两条钢鞭打得受伤败退,直到一心为兄弟王英报仇的燕顺、郑天寿连同黄信一起出战,才渐渐将势头给扳了回来。而眼见兄长处于下风,担心他有所损伤的孙新也急忙拍马迎上,那边则又派上了花荣掠阵,结果五人走马灯似地快速而战,竟看得两边将士都紧张万分,鼓声不绝,呐喊不断。 祝家庄内高台上,孙途眯眼看着这场势均力敌的战斗,突然小声道:“三郎可看出什么问题来了吗?” 祝彪这时眼中也已多了些了然,他毕竟武艺高强,双方是否留力可逃不过他的双眼:“虽然那三人看似全力以赴,其实却总留有余地。而且外边游走的花荣据说箭术极高明,就是我都发现了好几次能取孙立性命的机会,他居然没有下手,显然是在作假了。”如果说之前他有七分相信孙立他们是梁山内应,那此时这一判断已达到了九分以上,这也让他的心中对这些家伙充满了愤恨。 “还有这个,是我让人从一些所谓的登州兵随身之物里偷出来的。”孙途把昨夜到手的那小包蒙汗药给递了过去,更让祝彪神色一凝:“你说,一伙官军怎么可能随身带有蒙汗药这样的东西?也只有存心不良的绿林中人才会有此准备了,他们带此入庄的目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好阴险的手段……”祝彪顿时大怒,咬着牙哼声道。 “是啊,确实阴险下作,但也难登大雅之堂,一旦被人看破,这一阴谋也就不值一提了。”孙途不屑地一撇嘴,“若我所料不差,这应该来自梁山智囊,被人称作智多星的吴用之手。不过他的格局也就如此而已了,不过是将前者谋夺生辰纲的手段照样再使出一遍而已。” “等他们一回来,我就让人将他们拿下了!”祝彪愤怒之下,已生出了先下手为强的心思。可他这话却被孙途迅速否定:“三郎不可急躁,这么一来就是正中贼人下怀了。要知道他们可是在我庄内,一旦动起干戈来,内部大乱,就会给外边的敌人以可趁之机。” “那……依着孙都监你的意思是?”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祝彪立刻就知道对方已有定策了。 孙途又扫了眼正交锋的双方,小声地说了些话,祝彪只愣了片刻,就佩服道:“果然好计策,将计就计,此番定能大破贼军!” “那就请三郎快去安排一切吧,记得也和其他人打好了招呼,不要到时乱了手脚。”孙途眼中闪过一道厉芒,说着又给身后的武松等人打了眼色,这些人也立刻开始安排起相应之事来。 外头的战斗还在继续,在看似激烈地斗了有六七十合后,孙立终于又抓住了一个机会,左手鞭架住了燕顺的朴刀,右手鞭已火速而出,狠狠地砸在了对方的右肩肩头,打得燕顺惨叫一声的同时,手一松,那把朴刀立刻落地。 而这一下,本来势均力敌的平衡当即打破,其他几人一分心间,孙新手中两鞭也连续击中郑天寿的胸口,直打得他大口吐血,拨马就往后跑去。 黄信也是一声怒吼,连续出招逼得孙立的后续招数略缓后,便已拉着燕顺就往回撤。正当孙家兄弟还想追击时,花荣已抖手两箭飞射而至,这让他们只能暂缓追击,挥鞭挡住了这两箭,却已和败退的三人拉开了不短的距离。 眼看两人还想再追,高台上的孙途已果断下令:“鸣金收兵。”既然对方做戏,那自己就陪着他们把戏往下唱便是了。 直到孙立兄弟带人返回庄中,他们口中依然是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孙都监,你也太过谨慎了些,要是你不收兵,咱们兄弟说不定就能斩杀几名贼寇了。” 迎到庄门前的孙途听了这话只是淡淡一笑:“孙提辖不必如此急切,想要杀贼寇有的是机会。但要是随意冒进就太过凶险了,毕竟他们那里高手不少。对了,今日一战,我等才知提辖之威,庄中已经设下庆功的酒水为各位壮声色了。” “不错,小弟已让人准备好了美酒,还请各位都过来满饮几杯吧。咱们祝家庄的存亡可就要全靠孙都监和孙提辖了。”祝龙这时已经笑吟吟地走上前来,手里还端了个老大的酒碗,来到跟前后,就把酒碗送到了孙途手中。 与他的目光一对,孙途就已明白对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便伸手取过了酒碗来,一仰头,咕嘟嘟就把杯中酒水给灌了下去。末了,还拿手一抹嘴边酒渍,大声赞道:“好酒!” 本来还想婉拒一下的孙立等人见孙途毫不见外地喝了酒,又见庄丁把一坛坛香气扑鼻的美酒抬过来,便也只能笑着领受,纷纷取碗大口地喝了起来。不光是孙立等领头之人,就是那些之前在庄外为自家首领擂鼓呐喊助威的“登州兵”,这时也有人把一碗碗送到了他们手上。 这些人昨晚就没多喝两杯,此时嗅着酒香那是再也忍耐不住了,全都不作任何推辞地喝下了酒水,随后还纷纷叫起了好来。最后,这三百来人全都喝下了酒水,一个个咧嘴而笑,似乎觉着极其痛快。 “孙提辖,本官是打算明日就合咱们全部兵力猝然杀出庄去,从而彻底将敌人一举击溃,不知你意下如何?”孙途一面看着他们把酒喝下去,一面笑着说道。 孙立一听,脸色微变,不由道:“这……是不是太急了些?咱们兵力终究不如梁山,若无地利优势地强攻,可没有多少胜算哪。” “是吗?孙提辖当真是这么想的?”孙途笑容里多了些其他意味,随口问道。 孙立听出他话里有话,顿时心中一紧:“孙都监这是何意?下官也只是为了稳妥起见而已,毕竟贼人势大……” “是啊,贼人势大,而且还手段阴险,我们不能不防啊。”孙途说着,抬起手来,一拍对方的肩头:“所以我们才必须抢先动手,来个先下手为强才行啊。” 孙立本来是想要躲避这看似亲热的举动,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当孙途一手拍来时,自己的身子竟有些迟钝起来,想要闪避的动作居然就做不出来了。不单如此,随后他更是发现自己的眼前也有些发花,脚步也开始虚浮起来:“这是……” 孙途看到他两眼渐渐失神,嘴角的笑容已渐渐变得讥诮起来:“孙立,你真是因为担心贼人势大才不敢出兵,还是怕自己的使命未能完成啊?我看还是后者为真吧。你们,压根就是梁山贼寇派入我祝家庄的内应!” 这话犹如一声闷雷在孙立耳边炸响,竟震得他瞬间就变了脸色,右手立刻往腰间摸去,张口还想吆喝什么,自己的身份居然突然暴露,这可实在太过危险了,必须立刻出手自保! 可是他随即就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动作竟变得迟缓无比,连一直陪他多年的那根钢鞭都未能抽出来,口中更是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似的,只发出了咯咯的声音,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虽然头脑发昏,但这一瞬间他已立刻知道自己中招了,这酒中被人下了药了! 而孙途在说完这话,看到对方那惊恐的模样,以及下意识的动作后,便不再有丝毫的迟疑,口中暴喝:“动手!”的同时,已迅速抽刀刺出,噗哧一声间,佩刀已全部没入了孙立的胸口,再脚上用力一蹬,已把对方踢得横抛而出。 与此同时,周围那些人也跟着凶狠出手,没有丝毫迟疑地,就把兵器刺进了那些全无防范,同时又受蒙汗药麻痹而动作迟缓的敌人要害。只片刻间,惨叫声已不断响起,这些“登州”援军几乎都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击的动作,就已全数倒在了血泊中,只被留下了孙新夫妇等区区十几个活口…… 孙途在此期间更是刀出如风,转眼间就把挣扎着想要反抗的解家兄弟和邹家叔侄全数杀死,顺带着还杀了十多个站都站不稳的敌人,绝无半点留情的意思! 当初杀孔明孔亮时他还有些犹豫,等杀死王英时这种感觉已经淡了许多,等到今日杀死孙立等人,他脑子里再没有一点其他想法。梁山好汉又如何,此时的他们就是自己的敌人,杀了也就杀了! 先下手为强,这一回他要让外头的梁山贼寇知道自己铁面阎罗孙途的厉害! 第360章 大破梁山寇(上) 又一次与祝家庄斗将失利而归,但今日的梁山大营里众人却不见有丝毫气馁的,宋江等人脸上反倒全是踌躇满志的样子:“今日孙立他们已经展现出了自身本领,再加上入庄的三百援军,想必足够让孙途等人对他们委以重任了吧?” 吴用也在旁捻须笑道:“哥哥说的甚是,要是小弟所料不差,最早今晚他们便可动手。之前我可是给他们准备下了足够麻翻近千人的蒙汗药,只要他们能找机会投入饮食中,再让人吃下,这祝家庄便旦夕可破。” 一听这说法,不单是宋江,其他人也都兴奋地哈哈笑了起来:“军师果然神机妙算,在我等眼中固若金汤的祝家庄这回怕是要轻易得破了。” “只要破了祝家庄,其他人还在其次,那孙途必须要杀,我要亲手挖出他的心肝来祭奠王英兄弟!”燕顺虽然身上带伤,此时却依然一副摩拳擦掌的凶悍模样,满是杀气地说道。其实他的伤看着可怕并不甚重,孙立手上是有所保留的。 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起来,孙途及青州军这次实在给梁山带来了太大的伤害,这些人早已将他视作了最大的敌人。宋江见状虽然有些犹豫地皱了下眉头,但最终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他此时实在不希望和官府结下深仇大恨,而且孙途之前又帮过他许多,救过他性命……可是看着众兄弟那副恨不能将孙途煎皮拆骨的样子,他可不好再作反对与劝说,不然会生出嫌隙,坏了自己在山寨中的立身之本。 接下来,梁山大营便重新安静了下来,上下人等尽皆用饭歇息,看今晚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而他们的这一愿望也在临近二更天时得到了满足—— 二更天,当宋江他们都打算各自回帐睡下时,却有人来报说祝家庄内有异动。他们几个头领赶紧来到营前,远远眺望过去,就瞧见了黑暗中的庄子墙头有道火光在左右来回地转动,正是之前吴用曾嘱咐过孙立他们的接头暗号! “这是……孙立他们已然得手,庄中人等皆已被蒙汗药迷倒,如今祝家庄已在他们的掌握之中!”看到这暗号所表达的含义后,吴用更是大喜过望,一边解释着,一边看向了宋江:“哥哥,我们这就出兵杀过去!” “正该如此!兄弟们,攻破祝家庄,为战死的弟兄报仇正在今日,杀啊!”宋江也是激动不已,抽剑在手,遥指祝家庄后,便下达了全军出击的号令。 很快地,整座梁山大营都沸腾了起来,近一千五百人马迅速集结,呐喊着便以最快的速度冲杀而出,只留下了几百人连同依旧伤重难起的郭盛李逵等人留守,冲在最前面的,正是燕顺、郑天寿等最想杀了孙途报仇的头领。 一千多人很快就浩浩荡荡地杀上独龙岗,杀进了迷魂林中,沿着早已走熟的道路,不带丝毫迟滞就已直扑祝家庄正门。而在众人踏足进入林子后不久,有不少人都微微皱起了眉头,鼻子抽动着怪异道:“这林子里怎么有股子刺鼻气味,之前也没嗅到过啊……” “许是之前兄弟战死于此尸体有些腐烂了吧……”有人随口回了一句,心下也是一阵惨然。在之前未知迷魂林中乾坤的情况下,梁山强攻祝家庄可是有好几百人死在这林子里的,如今他们的尸首都还没能带回去呢。 而这想法一起,许多人更是杀心大起,这回不光孙途及青州军该死,祝家庄上下人等也是该杀!这次他们要用这满庄老幼的首级来祭奠战死兄弟的亡魂! “杀!”如此气氛下,众人冲杀的速度是越发的快了,只顿饭工夫就已冲过林子,奔到了庄子正门前,此时的祝家庄正门已然洞开,里头隐隐绰绰还有许多人影在四下奔走,火头处处,尖叫四起。显然,在把守庄的力量解决掉后,孙立他们已经开始在祝家庄中烧杀抢掠起来,导致大门处都不见有人留守等候的。 “哥哥,我们该小心着些,以防生出什么变故来……”到了庄子前,眼见大胜唾手可得,吴用反倒变得谨慎起来。可是他的话才刚说出口,旁边燕顺等人已经呐喊一声:“兄弟们,杀呀!”便已领了百十人凶狠地扑进了庄子。 有人一旦开了头,场面立马就控制不住了,当即吼叫声不断,几乎所有梁山兵马都吼叫着,争先恐后地就朝着庄子里杀去,就连宋江的话都顾不上了。 说到底,这些梁山军毕竟不是正规官军,他们或许在战时有自己的一套纪律,但身为盗寇抢掠却是他们的天性。尤其是在发现像祝家庄这样一块肥肉已挂在嘴边,还有人先一步抢吃起来后,这些贼寇如何还能忍得住,千多人顿时就如饿死鬼投胎般嚎叫着,兴奋地杀进了庄子。 宋江则在花荣等几名心腹兄弟的环绕下稍微迟疑了一下,这才苦笑摇头:“山寨还得继续整顿才行啊……”心里倒也没有太多的顾虑。 此时,祝家庄这里的变乱也已惊动了不远处的扈李二庄,两边都有人在远远地眺看着祝家庄中火光四起的场景,扈成已是满脸忐忑与惊恐:“怎会如此?之前明明已僵持住了,怎么今晚祝家庄却被贼人攻破了?还有三娘她如今可身在祝家庄啊,她能安全脱身吗?” 扈成虽然心中焦急,可眼见梁山势大,而且祝家庄看着更是已经彻底被破,他是真没胆子前往救援了,只能满是惶恐地看着这一切,心乱如麻。 相比于他,李应的反应则要从容得多了,甚至还带着几许庆幸与窃喜:“想不到一夜之间,战斗便已有了结果。看来我之前的选择果然不错,哪怕有官军援助,这祝家庄依然是守不住的。如今我已与梁山结下善缘,想必他们总不会再犯我李家庄了吧。” 正当两庄之人以不同的心情看着祝家庄落入梁山之手,想象着其中的残杀场面时,突然那零星的火光竟猛地强烈起来,然后喊杀声也随之大起,杀声震天撼地,使数十里地范围皆可有所耳闻,都可以传到更远处的济州府城里去了。 这一变故,再次让两庄之人脸色一变,奈何因为黑夜与距离的关系,他们终究没能看清楚里头的具体变化,只能是站在墙头空自猜测…… 而此时的祝家庄内,突变已生。 正当宋江他们也紧随其后冲进祝家庄的同时,一支鸣镝就被人射上了半空。 在听到这呜呜的怪响骤起的瞬间,吴用已即刻反应过来,厉声大叫起来:“不好,此地有陷阱,快退出去!” 只可惜,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庄子入口处的墙上,侧方一些民居的屋顶上,以及不起眼的黑暗中,突然就冒出了数百弓箭手,把一支支箭矢如雨点般地朝着全无防备,一心只想抢掠庄子的梁山贼寇的身上招呼过去。 随后,一根根火把也被人从屋内抛出,点燃了早放好的草垛木架,顿时火光四起,将这些梁山兵马彻底暴露在了弓箭手的眼前,让每一支箭都能更准确地命中敌人。 这突然的偷袭立刻就让梁山贼寇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在一声声惨叫声中,当下就有百多人倒在了血泊中。而当他们想要组织反击时,却发现敌人居然早就做好了相应的准备,那些弓手的身前都有木板遮挡,梁山军的弓箭几乎都伤不到他们分毫。 同时,庄子深处也传来了阵阵鼓声,似乎有一支大军正火速扑杀上来,更是吓得他们不敢再强行迎上,军心在这一刻已彻底崩溃。 “怎会如此?为何我们的妙计反被对方给利用了……”许多头领都是一脸愤恨地大声道出了自己的不甘与疑问,对此,就是吴用也给不出答案,此时的他只能急速说道:“哥哥,快让大家先退出庄去,不然损伤只会越来越大。在这庄子前边,我们已完全成为了他们的靶子……” “退,快退出庄子!”宋江也明白如今的情势有多么的凶险,赶紧拼命地嘶吼着下令,自己更是拨转马头就赶紧往庄外跑去。身边那些兄弟则纷纷跟上,挥舞着兵器为他拨挡不断飞来的箭矢。 这时全体梁山将士都已经顾不上细想为何会这样了,他们根本想不到孙立会一早就被识破身份,然后被孙途果断杀死。更猜不到孙途会以孙新之妻的生死威胁他将如何联络梁山大营,将他们骗入陷阱的暗号给逼问了出来。毕竟孙新才刚入伙梁山,对宋江他们既无忠诚,也无义气可言。 要不是孙途已经知道了这一点,梁山军还真未必会入彀呢。 而现在,这一切说什么都晚了,梁山军已大败亏输,一败涂地。而对他们来说,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就当他们冒着不断飞来的箭矢,以又倒下百多人的代价冲出庄子的瞬间,鼓声突起,庄外两边的黑暗里突然就杀出了两路兵马,如两把尖刀般狠狠地捅入了梁山军的侧翼薄弱处…… 第361章 大破梁山寇(中) 梁山军若不曾中计杀入祝家庄倒还好,一旦入彀中伏,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孙途一环套着一环的连续杀招了。 刚才惊得宋江等惊惶失措的鼓噪喊杀声其实根本就是庄中普通百姓在虚张声势罢了,真正的守庄精锐却早已埋伏在了庄外暗处。只是因为天黑无备,再加上猝然受袭早已慌了心神的缘故,梁山上下人等竟没一个看出问题来的,为了避免更大的伤亡,他们便一股脑地从本就不大的庄子正门处拥挤而出,在造成了不小的踩踏伤亡的同时,也让自家队伍彻底混乱,成为了一盘散沙。 而这时,左右两侧再遭到来自伏兵的冲杀,情况就变得越发不堪起来。左边是孙途率林冲、鲁达、武松等青州将士凶狠杀到,右边则是祝家三兄弟连同栾廷玉带着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的庄中健儿。两支队伍顿时就杀入贼兵中间,枪挑刀砍之下,跟前几乎就无一合之敌,片刻间就有上百人惨叫着倒了下去。 等这两支军队迅速汇拢成为一支队伍,疯狂斩杀面前已失魂落魄的贼寇兵马时,这支千多人的梁山军在一瞬间就彻底崩溃了。所有人都已提不起半点反抗的勇气来,只是拼了命地往四下里散逃着,千多人的军队居然被不到四百人的队伍给杀得没有了半点还手之力。 看到这一切突然呈现在眼前,让宋江等梁山头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可任他们如何呼喊斥令,那些早已无心作战的手下喽啰也都充耳不闻,闷着头就往四下里奔去。而随着这些人的四散逃命,位于队伍中间,被两三百梁山军精锐保护着的宋江等人就完全暴露在了孙途他们的眼皮底下。 “杀,活捉宋江正在今朝!”祝彪见状气势更盛,大声吼叫着,已策马急速冲杀过来,长枪摇动间,已把前进道路上的那些敌人全数扎翻,眨眼间已杀到对方的队伍跟前。而在他身后,祝家庄其他人也都全速杀来,看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一旦让他们逮到机会,都未必能留宋江活口。 “哥哥,顾不了太多了,我们几个缠住他们,你和军师快走!”几名兄弟的反应也是极快,之前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燕顺等人赶紧也都挥刀迎战过去。而宋江,这时也再没有了什么兄弟义气一说,当即就一催胯下骏马,连同吴用在其他一些兄弟的护卫下闷头就往前方黑乎乎的迷魂林冲去。 可就在他们往前冲了没两步,孙途也已带人堵了过来。此时孙途他们的身上和胯下战马的毛上都已溅满了殷红的血迹,此时显得格外狰狞可怖,一见这股梁山贼寇想要脱身,都不用多想的,武松已大喝一声:“贼人休走!”便已一刀就把走在最前面的一人砍作两截,随即迈步侧身闪过一枪,另一刀迅速刺出,再把一人杀死当场。 而其身旁,鲁达和马上的林冲的冲势更猛,禅杖上下翻飞,长枪如电般吞吐,片刻间就又了结了十多人,直逼已经面色大变的宋江等人。 孙途持枪在旁,看到这一幕都有些恍惚了。因为在他所熟知的水浒故事里,武松、鲁达和林冲那都是梁山好汉里的中坚角色,多少次生死搏杀都由他们冲杀在前,披荆斩棘。可今日,这几人的身份却完全倒转过来,成为了击溃梁山军,擒杀宋江的急先锋。这等起落实在让他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就当他有些迟滞的关头,那边的战斗也已迅速打响,又有几名头领怒吼着挥舞兵器迎击上前,与武松他们展开了正面的交锋,一边打着,一边高喊着:“哥哥快走!” 宋江这回也没有丝毫的犹豫与忸怩,当即就再次在众人的护卫下快速前冲突围,居然真就让他们从两路伏兵的围杀中冲出了一个缺口来,直奔迷魂林。 孙途见状也不急着追击,而是在一枪杀翻从面前跑过的敌人后,突然大声喝道:“祝家兄弟,按计划行事!” 此话一出,这些正与梁山众人生死搏杀的拦路者竟齐齐收招后撤,为这些还在拼死杀着出路的贼寇让出了通道来。虽然这事看着有些诡异,但此时他们已顾不上太多了,当即就迅速前冲,也顾不上敌人随后衔尾追杀,只是一个劲儿地闷头就往前跑。 很快地,这些人就紧随在宋江等人之后闯进了迷魂林中,而那一边的迷魂林外,之前留守的数百人已经匆匆赶来接应。只要两边人马汇合,他们就还有绝对反击的可能,毕竟即便到了这时候,梁山军的兵力都还远在祝家庄与青州军之上呢。 已入林子的他们心情稍微放松了些,甚至宋江都生出了一个念头来:“为何孙途会在那时放我等一马?莫非他还顾念当初的情分?” 可他的这一猜测并未能持续太久,因为正当他们处于林子中间位置的时候,后方竟传来了阵阵利箭破空声,等他们有些不安地回头看时,脸色更是一变,因为漆黑的夜空这时已经被道道火光所点亮,那是一支支火箭朝着林中落下。 而更可怕的事情也在那些火箭落下的瞬间发生——轰地一声响后,本来漆黑一片的林子突然就冒起了大团大团的火光,然后大火又迅速蔓延开来,将周围的树木瞬间点燃,速度比他们前进更快,眨眼间,这上千人就已被大火围困。 “不好,我们中计了。这林子里早已安排下了火油等助燃之物……他们这是要用绝户计灭杀我等啊……”吴用这时顿时露出了惊恐绝望之色,大声嘶吼了起来。而这话也终于破灭了宋江的猜想,孙途压根就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所以放他们逃离,是因为在这儿有一个更大的陷阱在等候着他们。 也是直到这时候,许多人才忽然醒悟过来,原来刚才自己等进入林子时嗅到的那股子刺鼻的气味居然就是这些纵火的油料。只可惜,当时他们自以为一切皆在掌握,放松了警惕,没作深究,更无半点提防。以至于现在落入到如此凄惨的下场。 就跟刚才说的那样,当梁山军一头撞进孙途的陷阱后,他们要面对的将是一环紧扣一环的杀招! 早在数日前,孙途就已有了在迷魂林中安排纵火之计重创梁山军的打算,并且还让祝家庄的人趁夜把油料等物泼洒在了林子的出入要道之上。 只是因为后来梁山增兵,再加上孙立他们的突然到来,才延缓了这一计划。但孙途既然已设下了这一陷阱,自然不可能不用起来。 而刚才所以会放开道路让梁山军离开,除了想迫使他们尽快进入林子外,更重要的一点在于孙途这儿当时并无弓箭手。为了能一战功成,孙途今夜是把两方弓箭手全部放在了祝家庄中,所以刚才的箭雨才会如此凌厉,直射得梁山军陷入崩溃边缘,只能选择逃离庄园。 也是当梁山军狼狈窜入林子后,庄中的弓箭手才得以安全出来,然后按孙途的意愿把数百支特制的火箭给射入林子,彻底点燃了那一大片的树林。 当大火彻底蔓延开来后,林子里的梁山军算是彻底陷入到了火海绝地之中。如此一来,孙途便能以最小的伤亡击溃击杀千余梁山军,他们现在要做的只是守住这边的出路,静等着大火吞噬敌人的性命即可。 惨叫声随即就如孙途所预料的那样不断响起,也有人回身往这边跑来,可迎接他的却是一支支的利箭,没等他们跑出林子呢,就已中箭而倒。 也有人往林子的其他方向逃去,可结果也差不多。迷魂林里倒不是全部都浇上了易于点火的油料,但其他几个方向却还有许多机关陷阱呢,于是这批人跑过去也就是寻思而已。 惨叫不断,甚至都有人体被烤焦后的气味不断随风送来,直让人闻之欲呕,也让一干祝家庄的庄丁变得有些惶恐起来。其实他们之前也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战斗,这次与梁山贼寇作战已让他们心惊胆战。现在,眼看着上千人被困火场,这等恐怖的场景实在让他们无法接受。 就是祝家兄弟和栾廷玉,这时也是脸色发白,张了下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到是孙途,此时脸上依然挂着从容的微笑:“各位,想必今日之后,梁山泊群盗都将消停很久了。你们祝家庄也不用再担心受其侵扰。” “是啊,今日一战,梁山泊贼寇必然元气大伤,纵然有逃得出去的,怕也再不敢轻言出兵了。恐怕他们没个一年半载,是连山寨都不敢轻易出来了吧。”祝龙也有些感叹地说了一句,再看向孙途时,眼中已多了几许敬畏。他之前也曾听人提起过孙途有铁面阎罗的大号,当时还有些不以为然,但现在看来,这叫法确实没有半点夸张的成分,此人手段果然狠辣非常,大有催命阎罗之风! 第362章 大破梁山寇(下) 独龙岗上,祝家庄前。 北风大起,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迷魂林中烈焰冲霄,浓烟四处,已把这一处迷魂之林化作了断魂之林。 困于其中的梁山贼寇不断被火被烟侵袭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有那不顾一切四散而走者,更是再次落入到了林子里机关陷阱之手,片刻后更是惨叫连连。 一千多梁山军这时真如瓮中鱼鳖,没头苍蝇般四处乱窜,被烧死呛死者不计其数,这方圆十多里的林子里都快要被尸体给铺满了。 但设计这一切的孙途到底还是有些小觑了对方求生的意志,在如此绝境之下,梁山众人护着宋江爆发出了极强的斗志,前方不断有人倒下,但随即就有人继续补位而上,用刀用斧去劈砍那已燃烧起来的树木,以求能开辟出一条逃生的道路来。 此时,就连那些首领,也都已纷纷下场,身先士卒地挥舞着刀剑利斧清理道路。本来风度翩翩的吕方、花荣等人此时早已浑身都是灼伤,连白净俊俏的脸上都挂满了刮伤和灼伤,但他们却压根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只是拼命砍伐树木,躲避着四面包裹而来的烟火之气。 “大家伙不要慌张,外头的兄弟一定也赶来相救了,只要我们再往前去上一段,便可与他们汇合,逃出这片林子!”宋江虽未跟其他人一样动手,可也没闲着,不断用嘶哑的声音为兄弟们鼓着劲儿,这时这些人确实需要上下一心鼓足勇气才能死中求活了。 事实上,这把火固然给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但也阻碍了孙途他们的视线和箭矢。不然要是真暴露在孙途他们眼前,此时只消几轮箭雨乱射过去,就能把这些早已失去斗志,一心往前的贼寇给全部收割了。 而看着林子里不断有树木轰然倒下,本来志在必得的孙途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当时就看向了祝龙他们几个:“此地可还有其他道路能绕去外头吗?”既然以使了绝户计,他就是打算把这些梁山盗匪全留在这儿了,尤其是宋江,更是他必杀的对象。 因为孙途很清楚梁山所以能从山东诸多盗寇山寨中脱颖而出靠的就是宋江的名声与才干,若没了他,梁山泊与其他诸多山寨也没多少区别,官府想要剿灭他们也不用花太多的心思。 可是祝龙几人却无奈地摇头:“为确保我祝家庄上下安全,除了前方迷魂林这一条通道外再无其他出路。” 得,这么一来孙途纵然有心追击此时怕也难以成行了。毕竟现在林子里还大火肆虐着呢,进入其中实在是太过凶险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次我已布局一切,能否除掉宋江就只能看天意了。”这一刻的孙途不觉有些理解上方谷诸葛亮的心态了,也是一样将大敌困于绝境,也是一把大火断绝了对方一切生路,可到底还是敌不过天意啊…… 今日虽没有一场大雨浇灭这场火,但那迷魂林终究未能挡住梁山众人的求生本能。在拼死砍伐下,挡在他们前进道路上的起火树木终于为之一空,然后跟前就冒出了黑压压一大片手持利器的人来,当前一名黑汉子正挥舞着两把板斧想要再扑上来呢,随后便是一愣,已经认出了这些突然出现在跟前的众人身份来:“公明哥哥,公明哥哥可无恙吗?”正是李逵带着伤,率留在大营里的兄弟跑来救援接应,此时这些人也都个个都身上带了灼伤,李逵的一张黑脸更是如锅底一般。 “铁牛,宋江在此。”看到这一众兄弟到来,宋江在激动之余也大松了口气,赶紧嘶哑地喊道:“快走,一旦火灭,官军怕是又要追杀上来了。”这次他们是已经被青州军给杀得胆寒,再没有了与之一战的决心。而且这一次的伤亡也实在太大,又个个带伤,再战只怕真要全军覆没了。 也是直到这时候,赶来支援的众人才惊恐地发现面前跑出来的居然只有两三百人,顿时有人就难以置信地喊了起来:“哥哥,其他兄弟呢?” “他们……我们中了那孙途的奸计,其他兄弟只怕都已丧命。快走……”宋江却已经不想多说什么,由人搀扶着就快步往外走去,身后那些人全是满脸的愤恨与惨然,却也都不说什么,紧随其后一瘸一拐地往大营而去。 这一次,宋江他们虽然杀出重围,逃出火场,但付出的代价也极其惨重——之前随其攻打祝家庄的足有一千两三百人,可只一两个时辰后,只剩不到两百来人随其逃出,还有不少头领不知所踪,恐怕多半是死在这儿了。 此一战,梁山军一败涂地,伤亡之数早已超过一半,逃出者也都是个个有伤。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居然还有不包括孙立等人在内的十多个头领死在连场战斗中,再加上他们,这数字怕是要上二十了。这是梁山泊聚义以来前所未有的大败,明白这点的他们此时都已失魂落魄,连大营都不敢久留,只略作收拾,便已趁夜狼狈撤退,许多辎重武器都随便扔下…… 直到天亮后好一阵子,迷魂林中的大火才慢慢熄灭,孙途他们登上高台看到的就是已经空无一人的贼人营地。顿时间,欢呼声终于在祝家庄中响成一片:“我们终于胜利了……” 青州军倒还好,祝家庄的人却是惊喜无限,本来他们都以为家园不保,所有人都可能被梁山贼寇所杀,结果青州军一到,只用了半月不到,就彻底扭转战局,在大败梁山贼寇之余,还杀灭了上千敌人,这是他们之前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而祝家庄除了一些人的伤亡外,也就付出了一座迷魂林被毁的代价而已。 在欢呼了一阵后,以祝家父子为首的所有人都突然转身,郑重其事地拜谢孙途和青州军的救命之恩:“多谢孙都监率军来救,要不是你们,恐怕我全庄上千人口都将性命不保。你们对我等有再生之德,还请受小民等一拜。” 孙途这时倒是没有客气,直挺挺地率众立在那儿,受了这些人的恭敬一拜。而这威风凛凛的一幕落入到伤势都未痊愈的扈蓉眼中,又让她对孙途的爱慕之情增添了数分…… 贼兵败退,此时是不可能再作追杀了,所以孙途他们还有太多的善后事宜需要处理,比如清理打扫战场,收缴贼人留下的兵器辎重,还有处理边上两庄,尤其是一早就与梁山勾结的李家庄…… 而在此之前,孙途要做的,却是安抚人心,尽快把此番大捷破贼的消息传递出去。 ¥¥¥¥¥ 夜间的大火直冲云霄,哪怕是数十里地外的济州城内也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夜,多少人难以成眠,在大家看来,这把火很可能就是祝家庄被贼寇攻破后的下场,这自然是闹得人心惶惶,府衙连夜就派出了不少人手巡防游弋,以防城中再出什么乱子。 哪怕这一夜总算平静地度过,知府顾同舟也是长吁短叹个不停,直到次日中午都还魂不守舍地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一变故才好呢。 因为一旦祝家庄被梁山贼寇攻陷,纵然对府城没有太大的威胁,可影响却是极其恶劣的。如此一来,贼寇声势必然作大,气焰也将比以往更加嚣张。而官府,这次之后恐怕就更不敢出手对抗梁山贼寇了。 要知道之前为了救援祝家庄,济州府还派了一支数百人的军队前往,结果中伏伤亡惨重。后来青州军赶去援救,顾同舟都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再派兵前往支援呢,那里的战斗居然就只转而下,恐怕连那支救援祝家庄的青州军都已被贼人击溃覆灭了吧。 一想到就连战力极强,连灭三山的青州军都被梁山贼寇击溃,顾同舟是越发的胆战心惊起来,那之后这济州府地界官府还能做主吗?朝廷一旦得知此事,追究起来恐怕自己这个一府主官的罪过可就太大了。 越想越是惶恐,已让顾同舟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只能不受控制地在公房中不断地踱步转着圈子,身子也时不时地抖动一下。 而过了中午后,本来还平静的府衙外头竟忽地嘈杂起来,似乎有许多人在大喊大叫着什么,还有人在奔走。这让把自己关于房中的顾知府更是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难道梁山贼寇居然趁机杀入了我济州府城,杀入府衙了吗?”就在他已恐惧到极点的瞬间,房门被人快速推开,一名属下心腹已激动地大声喊了起来:“府台,大捷!祝家庄大捷!青州孙都监率三百精锐在祝家庄大破梁山贼寇过千,剩余贼寇已仓皇逃回了梁山泊中……” 本来都快要软倒在地的顾知府在听到这句禀报后整个人是彻底愣在了当场,满脸难以置信,跟听天方夜谭般地盯着这名心腹,颤抖着声音道:“你……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第363章 威震泰山东 纵然是顾同舟的城府与涵养,这一刻也显得极为激动,几步间抢到那心腹跟前,一把就握住了对方的手,急声问道:“你说什么?此话当真?” 也无怪他如此失态,实在是这一夜半日时间里让他太过煎熬,如今事情大落之后再大起,自然使他惊喜过望,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只能用再一次的迫问来确认这一点。 那心腹人其实也有些恍惚,但还是用力地点头:“府台明鉴,此事千真万确,小的可不敢瞒您……如今青州军前来报捷之人已经进入府衙……” 话未说完,三名满面尘土却精神抖擞的军卒已大步赶到了公房前,单膝点地大声报道:“祝家庄大捷!我青州孙都监率三百将士救援祝家庄已破两千梁山贼寇,杀敌过千!” 再次听到这些将士传来捷报,顾同舟这回是彻底相信了此事,顿时整个人都难以自禁地颤抖起来,半晌后才高声道:“好!孙都监真不愧是我山东境内少有的名将,竟能在短短半月之内大败梁山贼寇,真乃我济州将士之楷模。本官这就差人,不,本官这就亲自准备钱粮等物送往祝家庄犒劳三军。” 他确实是太激动了,想不到半日一夜的煎熬后,等来的却是如此大好消息。梁山贼寇在祝家庄一败涂地,被杀千余,这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元气大伤,今后的济州应该能太平很长一段时日了。而更关键的是,这事报上朝廷后,即便他这个本地知府并未参与到战事中去,也能分得不小的功劳。反正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能从中获取大量好处。 怀着这样的心思,一向不把武将放在眼前的顾知府还特意弯腰亲手将三名兵卒一一搀扶起来,又好生夸赞了一番,末了又大声吩咐道:“来人,快把三位有功将士请去驿馆中好生款待了,本官这就去准备钱粮布匹!”说完后,便匆匆就往外赶。要想从孙途手上分润些功劳,这次他自然是要付出些好处的。 与知府衙门里的惊喜反应有所不同的是,此时的济州城内早已是欢声一片,无数百姓在闻得捷报后走上街头大声欢呼,许多人更是奔走相告,自发地将这捷报内容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想必用不了多久,这一事就能传遍济州全境,让更多的人为之欢庆。 这梁山泊的人虽然明面上打出的是劫富济贫之类的旗号,可实际上平日里干的依旧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因他们而伤亡的百姓也自不少。正因为他们的存在,济州百姓总是惶惶不安,尤其是当之前听说连拥有不少人马的祝家庄都可能被梁山贼寇给攻破后,更是人人自危。 可现在好了,梁山贼寇终于被官军击溃,损伤惨重地逃回山上,这对全济州百姓的鼓舞那是相当之大。同时也让孙途和青州军的名气越发的大了起来,现在别说是那些绿林道上的贼匪知道他孙都监的大名,就是寻常百姓也都知道了原来青州有个能征善战的孙都监,有他在,山东境内的那些贼寇山匪就只能匍匐龟缩,再不用担心他们为祸一方了。 当孙途的大名传于山东境内,成为百姓们心目中的守护神,贼寇山匪眼中的噩梦时,他本人却在祝家庄中见到了另外两庄的庄主。 如今的他完全掌握了主动,只要一句话,无论是扈家庄还是李家庄的人都得乖乖听话前来参见。而且在见了面后,两庄管事者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上半口,一个个低眉敛目的,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在沉默了良久,给足了这些人以压力后,孙途才看向了扈家庄主扈震:“扈庄主,本官实在有一事未明,还请你能指教一番。明明扈家庄和祝家庄交好多年,且在立庄之时就曾有过攻守同盟,可为何这次祝家庄遭逢大敌却不见你扈家庄出兵救援?” 扈震心里这时也是一阵后悔,谁能想到事情到了最后会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啊。嗫嚅了半晌后,只能苦笑道:“孙都监明鉴,我扈家庄实在人少兵寡,自保尚且不足,当时确实分不出兵力来救援祝家庄。” “是吗?”孙途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但只这一下,就已让人胆战心惊,就是一旁的祝承也是心头一紧,不知孙途会作何决定。 就在这时,扈成开了口:“孙都监,其实我扈家庄确实有救祝家庄之意,不然舍妹也不会在那等危险的情况下出庄了。我们实在是走不开才一直死守庄中,但却也一直都在关注着祝家庄内的情况。” “唔,倒也有些道理。”孙途又笑着点了下头,看向他们的眼神倒是柔和了些。毕竟无论怎么说,扈蓉在那危险关头出庄前来是真,还和梁山头领大战了一场呢,哪怕她其实起的作用并不甚大。 扈震却是心头一喜,原先他还有些无法接受自己女儿的那一冲动选择呢,现在看来,这反倒成为扈家庄最后的遮羞布了。他当即就跟着道:“是啊孙都监,小女本就与祝家庄交情深厚,所以哪怕明知危险也敢于出庄相助,这也是我扈家庄上下的意思。” “好吧,扈家庄好歹在本官到来后有所表示,那李家庄呢?李庄主,你又有何话说?”孙途已经决定放过追究扈家庄,但对于李应,他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李应脸色阴沉的都能滴下水来了。他是真认定了祝家庄必然被破,昨晚他都以为梁山已经彻底打下祝家庄了。可结果转眼间,胜负倒转,梁山军仓皇溃退,甚至都不给他李家庄一个反应的机会,最终只能落到孙途手上。 此时面对质问,他唯一的说法就只有和扈家庄一致了:“回孙都监,我李家庄也和扈家庄一般,自保尚且不足,可不敢随意出兵。” “可就本官所知,李家庄的情况可大有不同,前些时日,还有许多人见到梁山贼寇曾入你庄中为客。也就在那日之后,本来还可挡下梁山贼寇的迷魂林也被他们轻易攻破,你敢说这不是你李庄主透露了消息出去?”孙途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脸上已看不到半点笑意,杀气毕露。 “我……”李应本就不是个善于辩驳之人,再加上本就心虚,这一刻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半晌后,才干巴巴地道:“在下也只是迫于形势,为求自保才不得不……” “好一个为求自保,不得不为!”孙途面色一寒,砰地一拍桌案道:“你勾结贼人,出卖盟友,到了此时还不知有错?本官既为朝廷官员,自当不能让你逍遥法外。来人,将他给我拿下了,还有李家庄中相关人等也全数捉拿,交由济州府处置!” “是!”几名军卒闻令当即就扑上来便欲拿人,而李应在这一刻脸色倏变,大喝一声:“谁敢!”身子骤起,一脚已把扑到跟前的一人给蹬飞出去,同时手一翻,已握了一口短刀,转身就往外冲去。今日前来他就猜到可能被人清算,所以自有准备。 这一下倒是真有些出乎了不少人的意料,看他仗刀凶悍地往外突去,边上几人纷纷怒喝着,却也不敢随意上前阻拦。毕竟他扑天雕的大名在外,掌中刀可是着实厉害着呢。 与此同时,站在堂下的杜兴也是一声怒吼,抽出暗藏的刀来配合自家主人就往外杀,两人眨眼间就汇合在了一起,双刀起落着已冲到了厅门前。 堂上祝家庄和扈家庄一干人等都露出了愤怒和惊讶的表情来,李应主仆的反应真是大大地出乎了他们意料啊。 可孙途却依旧冷笑地看着这一切,都不见有丝毫意外的:“垂死挣扎,真当本官没有一点防备吗?” 他话音刚落,正冲到厅门前的两人身前突然就出现了数道寒光,一杆枪,一条禅杖,三口刀已各自从不同的方向袭杀而来。李应的反应还快一些,刀一横间倒是架住了那枪和禅杖,但杜兴可就没他这本事了,猝不及防下,已被三刀砍中了身体,惨叫着已倒了下去。 李应见状,顿时怒吼起来:“你们好歹毒的手段!”吼声一起的同时,他手中寒芒一闪,一把飞刀已之取面前那人的面门,却是将压箱底的本事都施展了出来。 奈何他面对的却是四个武艺不比他弱的高手,虽然林冲这时因为要挡下飞刀而缩回了长枪,但鲁达的禅杖还是重重地砸在了他挥起的刀上,打得他中门大开,而武松和杨志手中刀则不带丝毫犹豫地就劈入了他的身体,将这个济州境内有名的大豪客,大高手给直接格杀当场! 而在此期间,其他人是个个变色,但孙途却依旧似笑非笑地慢悠悠地喝着一口茶水。这一次死在他手下的梁山好汉实在太多,李应杜兴也不可能再让他心生波澜…… 随着这两人被杀,李家庄已确定将被彻底铲除。 而随着李家庄在孙途一念间被彻底铲除,也使他在山东绿林道中真确立了人人畏惧的威势。 短短半年多时日里,孙途平白虎、桃花、二龙三山,大败梁山贼寇,灭李家庄……死在他手下的贼寇数量几乎达到两千有余,铁面阎罗之名果然不虚! 自今之后,孙途之名,威震山东全境,各地贼寇,闻风丧胆! (本卷终) 第364章 捧杀 大宋宣和元年元月二十六日,东京汴梁。 今日小朝,数十重臣齐聚一殿,正与当今天子商议着大小政务,此时开口的正是枢密使童贯:“陛下,前者有辽国使节入我大宋以为邦交,臣以为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大宋乃礼仪之邦,此番自当也派使前往。” 他这话顿时就让不少朝臣略感异样,话说别人提出要和辽人交好也就罢了,你一个积极主战,整天想着联络东北女真人南北夹击辽国的武将居然也说要和辽人往来,莫不是想让人在辽国生出什么事端来? 可他一个枢密使开了口,一般朝臣还真不敢随便出言反驳,不少人都把目光落向了梁师成,只等他出面了,毕竟这两年里,童梁之间可是争斗不休啊。但梁师成这时却是一阵沉默,完全没有插言此事的意思,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架势。 而这时,赵佶却已开了口:“童卿所言甚是在理,其实早在前两年辽使来我东京时朕就已经有此想法了。既如此,那就还请童卿你代朕去一趟辽帝,与辽国君臣好好说说吧。” 得,天子这一开口,其他臣子就真不好出言质疑了。同时,不少人也皱起了眉头来,隐隐觉察到此事远不像眼前看起来那么简单,就好像皇帝早就和童贯商量好了此事,今日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童贯却不给他们以任何反应的时间,当即伏身应下了这一差事。当然,从现在被允许到他真个成行却还需要至少两个月的准备时间,远未到出发的时候呢。 对于这一安排,蔡京也好,梁师成也好都没有任何的反应,直到童贯重新回到臣班中,梁师成才看了眼后方兵部的一个侍郎,后者立刻会意,快速走了出来:“陛下,臣有事启奏。就在昨日,有济州府传来捷报,说是青州都监孙途率军与当地官军一起大破梁山贼寇数千,更杀贼破千,实在是山东境内多年未有之大捷……” 此言一出,不光是那些不知此事的寻常臣子,就是童贯的神色也是一变,随即就有些警惕地看向了梁师成。这名侍郎正是梁师成的人,对方会这么好心为孙途请功吗? 赵佶却是面上一喜:“竟还有此等大捷,实在是我大宋之幸了。童卿,你枢密院为何不早作陈奏?”这等兵事按道理应该由枢密院一早呈报才是啊。 童贯这才赶紧出来回奏道:“陛下,此事枢密院也是在昨日才接到的捷报,但兹事体大,臣不敢不慎重以对。杀贼千人可是近几年里未有之大捷,若是因为底下某些人为了争功而编造出来,朝廷随意采信必生后患。” “童枢密你这也太谨慎了些,陛下,在臣看来,如此大胜是不可能有人造假的。何况此番还是合青济两州之兵大败的当地梁山贼寇,就更不可能有假了。”梁师成这时候也走了出来,笑着说道:“臣还记得那青州都监孙途本就是由童枢密你所举荐,之前也曾多次破贼,还在青州以一军之力扫平三山贼匪,其治军有方,带兵更强,如今大败梁山贼寇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童枢密,别人或许还可能对此有所怀疑,你应该信他才对啊。” 经他这一提醒,赵佶也终于想起了孙途的身份来,跟着点头道:“不错,朕记起来了,就在数月前,孙途就曾率军平定了青州三处贼寇山寨,想不到他竟又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当真是我朝少有的良将哪。” “陛下圣明,臣也以为孙途乃是我朝这些年里难得才出的将才,如此良才可得好生栽培才是。”梁师成忙顺着话附和了起来:“童枢密,你以为呢?” “那孙途虽偶有功劳,但毕竟年轻,任官也不过数年光景,若是因此贸然升他的官,臣只怕有揠苗助长的后果啊。” “哎,童枢密这话就太过小家子气了,孙途少年英雄,有将才,正是我大宋所需要的,这次还立下了大功劳,如何就不能好好封赏了?若如此大功还压着他,只怕会寒了他,也寒了天下将士之心啊。” 这说法之前童贯在保孙途时曾经用过,效果也自不错。想不到今日却被梁师成给拿来用回到了他的身上,竟让童贯都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了。 而这时,赵佶也终于有了决断:“梁卿所言甚是在理,既然孙途有功于社稷自然当赏,众卿以为该当如何封赏他才好啊?” 其他臣子这时候还有些茫然呢,一时间也没准备,怎么可能拿出个方案来。但梁师成这边却早有打算,当即就见刚才那位兵部侍郎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可升孙途本官为五品武官,另外,其差遣也可改为京东路兵马都监,如此才是人尽其才,也可为朝廷镇守山东全境!”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多半都变了颜色,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京东路那是把整个山东的官府兵马之权都交到孙途一人之手了,这可是多少年都未曾有过的大恩荣了,便是那些为朝廷出生入死数十年的宿将老将都未曾能达到的权柄,今日居然要交到孙途一个年轻人的身上? 童贯的眼中满是忧色,身子也跟着轻轻一颤。他已经看出梁师成的真实目的了,对方这是要用捧杀之计来置孙途于死地啊,显然这也是他恨死了孙途,甚至是对其已有了极大的忌惮,才不惜用上如此手段来。 要知道大宋朝因为本来就得国不正的关系,对臣子一向极其提防,就连文官都会被刻意分权,比如一路之地都会将财权和政权分开,还会特意留出个州府推官来制衡主官。那到了武官这里,各种牵制就更多了,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如前朝节度使那样在自己的辖地内彻底掌握一路军马大权。 也是之后外敌实在太强,为防辽人和西夏人入侵,北边和西北几处军州才会冒出一些掌握绝大多数兵权的宿将名将,可即便是对他们,朝廷也会特意派出其他人来加以制衡。至于非边地的一般军路,那就不可能让一人独掌兵权。 现在孙途所在的山东便不是什么边关之地,梁师成居然提出给他全路兵权,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将成众矢之的,一旦有所行差踏错,瞬间就将万劫不复。而且即便他接下来都是谨小慎微,朝中内外也将有的是挑他毛病的人,因为他的存在已经破坏了大宋百多年来的规矩与平衡,哪怕天子不生猜忌,朝中官员也不可能让这样的人物存在于大宋朝堂之上。 “好狠的手段,梁师成这次是真把孙途恨到骨子里去了。哪怕他因此可能会被牵连到,也在所不惜了……”童贯目光阴沉地看着梁师成,心里一阵愤怒。因为一旦孙途真有所差错,他作为此事的主导者,也必然会被追究,影响也自不小。 本以为梁师成今日当场提出此事是为了压制孙途,再来一手之前的明升暗降,想把孙途从青州调离,然后让他消失于朝堂呢。可没想到,他居然来了这么一招捧杀!这却让童贯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反制才好了。 其他朝臣此时是不可能担着得罪自己与梁师成的风险反对的,而自己呢?即便看出了问题所在,这时也不好为孙途拒绝如此封赏——只要自己这么做了,说不定就把孙途给得罪了,那接下来梁师成都可以将之拉到自己的阵营,这可是童贯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这是阳谋,哪怕童贯看穿了其险恶用心,到了这时候似乎也已无力阻止,只能看着孙途被捧得高高的,然后成为所有人欲除之而后快的靶子,在不久的将来彻底被摔个粉碎。 如今,他唯一的期盼就是天子不接受梁师成他们的提议,如此倒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童贯的这一心思才刚起,上方的赵佶已点头笑了起来:“倒是在理。孙途既然在山东屡次破贼,那就证明他确有大将之才,只困其于青州一隅太过屈才了,就让他领山东之兵为朕,也为山东百姓扫平境内乱匪,还天下一个太平。准奏,封孙途为京东路都监,统率境内一切兵马!” 天子开口,一言九鼎,再无更改的可能。 梁师成得意地笑了起来,而童贯这时的脸色已迅速一白,最终只能低头应命。事到如今,他也没话可说了,一切只能看孙途自己的造化了。虽然孙途算是他在朝堂之外不小的一股助力,但还不至于让他冒着得罪天子的风险去救他。 直到朝会结束,童贯的心情依然颇为沉重,脸色阴沉得都能滴下水来。 可是,就在他离开皇宫,按马缓行在御街之上时,一个念头突然就从心中生了出来:“虽然此时不能让天子改变想法,但却可以暂时让孙途离开如此是非之地。而机会,就在眼前,只看我能不能让他听从号令行事了……” 第365章 一路都监 二月初二,龙抬头。济州府城,厢军军营。 在这次率军大破梁山贼寇后,孙途倒是没有立刻就返回青州,而是暂时留在了济州城内。至于原因嘛,一者便是道路难行,之前就连官道都还被大雪覆盖了大半,有时根本就找不到道路,来时或可为了救祝家庄冒险,回去却不必了。 二者则是顾同舟的热情邀请与挽留,口口声声说着希望由孙都监来好好教导操练一番济州城内的厢军人马,也好让这些地方军马也能强上一些,保境安民。 本来孙途就有交好山东境内各路兵马的意思,既然对方都如此盛情相邀了,他自然不会过多的推拒,于是便着人先回去报捷,自己则带着两百多精锐留在了济州,一边看着操练济州军,一边则让将士们在此好生歇养,至少得把征战而生的伤病都给医治好了。 顾同舟为了交好孙途,这次也确实花费了不少心力,不但整日笑脸相迎,大小宴席地不断请孙途前去,对那两百多青州兵也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每日的吃喝用度那都是最好的,还请了城中有名的大夫为伤者诊治,身为文官能对原先完全看不上眼的武官将士如此已经算得上破天荒了。 对此,济州军内部虽然不时有人不满,但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孙途这次确实做到了他们多少年都未能做的事情,只这两三百青州精锐就已抵得过一两千的厢军了。而且他们也确实佩服孙途和青州军,也都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如他们般杀敌建功,被全城百姓所敬。 只可惜,这一愿望至少在短时间里是不可能成真了,因为他们连平日的操练都草草了事,落到孙途和青州军那些将官眼中更是跟玩儿似的。就如此时,看着那松松垮垮地队列,连拿兵器都没什么精神的军卒,孙途的眉头就不禁皱了起来:“周都监,这都有七八日了,将士们看着依然松懈得很,如此操练能有什么长进?” 济州都监周帆心中一阵不快,脸上却带着苦笑道:“孙都监还请息怒,我济州将士确实是因为平日里连饭都吃不到才会有所懈怠啊。而且这几日里大家操练得也太多了些,兄弟们也是累了,所以……” 孙途无奈地叹息一声,大宋厢军羸弱的根源其实都是在明面上的,只是没人去想法儿解决而已。济州如此,江州也是一样,自己毕竟不是当地都监,还真不好管得太多。哪怕这次是顾同舟请自己来操练厢军的,情况似乎也没多少好转。 这一千多厢军平日里被人层层克扣军饷,连吃饱穿暖都是个问题,又怎么可能全情投入到操练中去呢?而且吃不饱饭,压根也没力气好好练啊。这些问题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只是那些当官的,为将的为了一己之私都不愿意去解决而已。 在呼出了一口浊气后,孙途才摇头道:“既如此,这兵不练也罢。我在青州军中能做到令行禁止,无论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能不打半点折扣地进行,可在此处却根本看不到半点军队的精气神,怪不得此地贼寇横行,就连官府都束手无策了。” 丢下这几句话后,孙途便不顾周帆难看的脸色转身即走,随他一同离开的林冲、鲁达几人也都满脸的不屑。以前身在青州军中倒还不觉着什么,直到见识了济州官军的情况后,他们才明白孙途所做的一切是有多么的难得。 不光是让将士们吃饱穿暖而已,更给了他们自尊与荣誉。而且每一次战后,孙途都能做到大公无私,几乎是把所有缴获到的财物,以及朝廷的赏赐全都分发下去,他自身几乎不作半点截留。就拿这次来说,当顾同舟率人将犒赏的财帛食物送去祝家庄时,除了留了一部分给要重建家园的祝家庄,孙途便全分给了下面的将士。 也正因为孙途的这等做法,才让麾下数千青州军将士对他死心塌地,令行禁止,每当与敌人交战都不避生死,场场战斗都能发挥出强大的战斗力来。在鲁达看来,现在青州军的战力都快要赶上大宋边军了。 不过孙途显然是不满意只有自己一军强大的,所以在从军营出来后,他又去了府衙见顾同舟,希望能让他做出些有利于厢军强大的决定来,只是这事显然没那么简单,之前顾知府已经明里暗里地推脱过数回了。 济州毕竟不同于之前被孙途大杀四方的青州,这里的相关利益集团实在太过庞大与盘根错节,别说顾同舟本就是其中一员,就是局外人,也是不敢把全州府上下的数百利益相关者给得罪了的。而且他只是一个文官,厢军强大与否其实与他的关系也不是太大。 可即便如此,孙途也还是想要尽最后一分力,至少使自己不至后悔。所以赶在离开此地之前,他再次来见顾同舟,希望能说通对方。 与前几次一样,顾知府还是很快就在二堂的公房里见了他,只是他的态度和前两日相比却又要客气了一些:“孙都监你可来得正好,本官还真有事要与你商议呢。” “哦?却是何事?”孙途见他这么说来,倒不急着先提自己的事了,不然一旦对方有所推脱,双方又要有所争执不快了。 “都监之前不是曾提过要联合我山东各州府兵马之力吗?本官和与都监联名给各州府送去了邀他们来济州的书信,今日总算是都有了回音了。” “哦?那各州官员又是何回应?”孙途有些不抱希望地道。当初他所以会留在济州还有第三个原因,就是为了能与山东各州府的武将人等好好见个面。 要是把地点定在青州,就显得自己太过于强势,说不定会惹来其他人的不满,所以就定在了更容易让人接受的济州。只是这些公函都送出去有些时日了,也不见那些人有任何回音,他也就死了心了。看来那些地方官员是完全没有与自己合作的意图,所以如今的他也早已心冷,都没再想过此事。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此时顾同舟却是一笑:“刚刚得到消息,登州、莱州、沂州等地官员都将各率一部兵马前来济州,以响应孙都监之前所提出的合我山东境内诸地兵马为一体,共抗境内贼寇的策略。” “嗯?”就算是孙途,这时也有些动容了:“这几州官员真有了这一想法?” “如此大事我可不敢胡言,这是他们今日一早才送到的文书,想必三五日内就会有人赶到了吧。此番孙都监号令诸州兵马,我山东境内天下太平的日子应该不会太远了。”顾同舟有些兴奋地说着,便把几份公文给拿了出来。 孙途忙接过迅速看着,脸上也满是欣喜:“当真是想不到啊,他们居然还能如此深明大义。这么看来,倒是本官有些小人之心了。” “哎,孙都监何出此言,你可是我山东境内的大英雄啊。这可不光是我等这么说,就是朝廷也是认可的。”趁此机会,顾同舟又奉承了一句,随后才笑着道:“另外,还要恭喜孙都监呢,就在几日前,朝廷已经决定大大地封赏你了,你将升官为五品殿前都虞侯,领京东路兵马都监的差遣。孙都监你这次为国征战,杀敌无数,朝廷自然是要好好封赏于你的。” 这话说得孙途顿时一愣,随后便了然地笑了起来。怪不得顾知府今日的态度比之前要好了许多,怪不得那些州府官员会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啊。 因为自己将要升官,成为这山东境内兵权在握的兵马都监了,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听话。因为只要自己到了任,都不用和他们商量就能命诸地武官前来参见自己了。 别看同样是都监的官名,可一路都监比一州都监的权柄可重了不是一点点,只要此事是真,他就有统领境内十来州府兵马的权力,甚至还可以处置那些都监将领,只要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杀了他们都不算大事。 想明白这一切,孙途心中豪气顿生,笑着说道:“如此说来,倒真是一个好消息了。本官之前还为我山东境内各地兵马孱弱不堪而感到无能为力呢,那接下来我可得好好一尽职责,以不辜负朝廷厚恩了。” 一股凝重的气势陡然就从孙途的身上升起,竟使顾同舟心头也是一寒。他这时只能陪着笑道:“孙都监能有如此报国之心,实在是我山东之幸,更是大宋之幸啊。” “好说。对了,济州府的厢军平日里操练太过不上心了,本官觉着也该好好整顿一番才是。还望顾知府能多多帮衬支持。” “那是自然。”顾同舟心里一阵恼火,但面上却不敢有丝毫的表露,同时又冷笑一声:“你真以为这是好事?刚则易折,你如此嚣张,恐怕长久不了啊……” 第366章 孙途的决心 其实孙途如何能不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更深知自己的不断立功崛起必然会被许多人视作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倘若想要确保自身安全,最好的做法就是低调做人,莫要再多生事端,落人口实才好。 可他更清楚留给自己的时间只怕是不会太多了。虽然对宋朝历史所知有限,可孙途也知道或许用不了太久真正的泼天大祸就将降临到这方土地之上。而他要做的,就是在此之前积蓄起足够自保,甚至是救亡图存的力量来。 以往的孙途没有那实力,想的就只有能保住自己和身边人罢了,但随着他在青州立稳脚跟,想法就渐渐发生了转变。那些肯为了他辛苦操练,英勇作战的将士他何忍最后抛弃了他们?还有那些淳朴勤劳的百姓,一旦中原大变,最先遭殃的必然就是最无辜的他们,他又怎么忍心看着他们被人屠戮呢? 如果说以前的孙途只是时空过客,对大宋朝廷,对天下百姓都不存在什么感情,只想着自身安全的话。那如今的他已经和太多的人有了羁绊,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去拯救这些人了,哪怕要做到这一切依然太难太难。 只凭他麾下的两三千的青州军,哪怕被他操练得再是精锐,想要守住一方天地,保护境内百姓怕也是力有不逮。所以他才会想法儿团结山东全境的官军兵马,即便在兵力上依然不够看的,但数万军队只要运用得当,操练得足够精锐,就有了自保本钱了。 所以此时即便明知道这么做后患无穷,孙途也只能昂首挺胸地往前走,无论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样的艰难困阻,他都已无法回头。 孙都监的决心既下,顾同舟自然不敢再做阻碍,之后几日,各州都监、团练等武官便陆续带人赶到了济州,一方面是参见孙途这个新任的本路兵马都监,一方面也是为了响应他之前提出的团结山东境内各州府官军的倡议。 虽然这些人不可能真把麾下的一两千厢军全部拉来,但几日里抵达济州的兵马依然迅速达到了三四千之数,几乎每一位武官都会带上两三百的亲军,那都是各州厢军中的精锐。 只是这些他们自以为的精锐落到孙途和青州军的眼中就根本算不得什么了。这些驻扎在济州城外的几营兵马纵然衣甲鲜明,兵器闪亮,可那股子如同草寇般的松懈劲儿,以及营中乱糟糟的模样,还是让曾站在城头眺看过诸营的孙途连连摇头,也只有一支来自东平府的百人骑兵队伍让孙途觉着眼前一亮,与周围的其他兵营里整日喧哗,不时有人购买了酒菜进入不同,那边营地里却是静悄悄的,不时还有操练声传出来。 不过孙途暂时也没有将自己的不满给展露出来,在那些军官陆续赶来参见自己时,他也很是客气地和他们见了面,说了不少卖好与鼓励的话儿。直到二月初十,眼看着再没有其他州府官军到来,他才将一众武官聚集在了一处,开始正式训话。 这场山东境内多半州府中级军官参与的会议就设在济州厢军的军营中,在宽阔的指挥大厅内,十多名将领排坐两边,孙途则高坐上方,俯看着这些自己的下属,半晌后才笑道:“各位将军此番能受我之邀前来实在是让孙某大感惊喜啊。” “孙都监言重了,我等既为朝廷官员,自然也是希望能为朝廷,为辖区内的百姓尽一分心力的。” “是啊孙都监,我等不才,也就只是守着一些城池而已,无论如何都比不了您能率军屡次攻灭贼寇山寨。这次你提出联合山东境内诸多厢军一起对付境内贼寇,我等自然是要聆听教诲的。” 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显得很是恭敬,话也说得很是好听,但孙途却并没有太当回子事。因为他很清楚众人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身份的改变才不得不接受这一安排,哪怕现在朝廷任命自己的文书尚未送达,却也足以让他们妥协了。 在等他们说了好一番废话后,孙途才肃然道:“你们觉着本官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念头?”他没有为难这些人的意思,立刻就自己给出了答案:“其实这也是受了那些贼寇的影响。想我青州军于去年攻打三山时,二龙山就曾动过与桃花山结盟的心思。而在攻打二龙山时,更有梁山泊的贼兵突然出现在那里,差点就能和二龙山的贼寇合兵一处与我军一战了。 “当时本官就在想,连那些各自为战,全无统属一说的山贼草寇都能想到互相合作,我等朝廷官军为何就不能同心协力,一起征伐境内的贼寇呢?若是我山东各州府的官军全都一心,这些占山为王,实力却有限得紧的贼寇又如何能有今日般尾大不掉的后果? “本官可是早听说了,一些山寨所以能立到今日不倒,就是因为他们身在各州府之间的三不管区域,谁都不愿意在自家有所损伤的情况便宜了周边州县,甚至还有人在暗中与贼寇做起了交易来,为了让贼寇少在自己的州县内为祸,每年还会给他们不少的好处。这等以邻为壑,结交贼匪的做法,不光是我山东,如今天下各地多有人为。而其后果,就是让那些贼匪的实力坐大,胃口变大,危害也变得越来越大!” 这番话说出来,直让在场这些将领如坐针毡,许多人的脸色都阵青阵红,有心辩解两句,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这等与贼寇交易的事情其实早已成为如今大宋许多地方官府的潜规则了,有些地方课以重税有很大一部分就是落到了那些贼寇的手中。只是这种事情大家都欺上瞒下,不肯让之浮于表面而已。可今日孙途倒好,居然把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都给摊到了明面上,这实在太让人吃惊,也太让人感到不安了。 当然,这说到底固然有地方官员不作为的罪过,可根子却还是出在了朝堂之上。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正是因为大宋朝堂上那些位没有进取之心,在和辽人,和西夏人的交战中屡屡吃亏最后选择了媾和,选择了用钱帛去换所谓的太平,才让整个中原的精气神全然一空。 既然连天子,连朝中重臣都能为了所谓的和平把国库财富双手奉送给敌国,那底下当官的为了不生出乱子来将府库中的钱粮拿出一部分买好贼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反正大家都是得过且过,只要不在自己任上出事就好,至于扫平贼寇什么的,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堂上众人被孙途拿眼扫过,全都心虚得不行,一个个皆都低下了头去。至于他们心里到底是羞愧还是不以为然,就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了。 孙途倒也没有拿着此事追究不放的意思,在给足了他们压力后,才又说道:“前面的事情,本官可以全当不知道。但是,接下来我山东境内的一切就都该变上一变了。其实那些贼寇并不像大家想的那么难对付,别说是其他山寨了,梁山泊偌大的名头又如何,还不是被我青州军轻易击溃?所以在本官看来,只要我山东官军上下一心,扫灭境内贼寇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这个……”在场众人都面露难色,其实身为武官谁不希望能建立战功,可出兵破贼可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这些人其实还在各州府文官的节制之下呢。 这时,与孙途总算是有些交情的济州都监周帆代众人先开了口:“孙都监所言自然是在理的。可是想要统合全境厢军毕竟不是小事,我等可未必能做得了主啊。另外,孙都监确实带兵有方,青州军更是我大宋少有的精锐之师,可我等州府兵马可就远远不如了,即便大家真有心杀贼报国,怕也力有未逮啊。” “是啊,我登州兵马自守或许可行,但出征,城池一旦被其他贼寇攻入却该如何是好?” “我沂州厢军平日里虽操练勤恳,但已有半年未曾发放粮饷,兄弟们都饿着肚子,如何肯出兵杀敌呢?” 很快地,这些人都把自己的难处给全说了出来,然后不少人都把目光落向孙途——你想法是不错,可在这重重问题之下,真能让大家归心吗? 孙途默然地听着众人不断诉说着自己的难处,半晌后才说道:“你们说的确实都是问题,但本官以为这些又都不算难处,只要我厢军足够强大,无论是来自官府的掣肘,还是外敌的威胁都能轻易化解。至于如何算得上强大,看看你们带来的各路兵马便可知道一二了。” 说着,他已经站起了身来:“今日正好大家都在,本官倒是想先检验一下诸州厢军的成色,不知各位可愿意在这济州城外操演一番,让城中官民从旁一观哪?” 第367章 何谓精兵 “咚咚咚咚咚……” “呜呜呜呜……” 战鼓如雷,军号嘹亮,顿时就响彻了整片天地,惊得满城官民尽皆出门查看究竟,不少人都以为是又有贼兵来犯,战事将起呢。直到打听之后,大家才是知道是孙都监要检阅各州府兵马,这立刻就让许多人都生出了兴趣来,有那胆大的更是呼朋引伴地赶去城门处看个究竟。 此时,本来四散在济州城各面,一向颇为平静的那些军营也全都热闹了起来,其中的兵卒都穿戴整齐后提着兵器匆匆整队,汇聚在一块,列阵于济州城东门前那一片宽阔的空地处。 将近四五千官军的迅速集结所造成的动静无疑是相当巨大的,也相当之震撼。济州百姓多少年都未曾见过如此多的兵马聚集在此来,看着他们那明亮的衣甲,闪烁着寒光的兵器,以及不时穿梭各营间的少量骑兵,直让不少男子都觉着热血上涌,只想着能成为其中的一员。 但这一切落到早已与一众军官站在城头俯瞰动静的孙途眼中,却让他连连皱眉。半晌后,才对身边几人道:“这都过去快半个时辰了,为何这些兵马竟还未能列阵以待?若是真有敌人进犯,就这等效率只怕我官军早就被击溃,一败涂地了吧?” 今日这些官军的行动实在是太让他感到失望了,哪怕早有那些武官的副手回营安排一切,可当鼓号声响起时,依然能看到各营军卒都有慌乱的景象,而且这队伍也太不齐整了些,直到半个时辰后的现在,还有人不时姗姗来迟地跑入队伍,甚至有那找不到自己军伍的兵卒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转,把个军阵给搅扰得不成模样。 “孙都监,这也怪不得兄弟们哪,毕竟事发突然,大家都没有心理准备。而且,各州府兵马互不相识,配合上自然更为生疏,这才会有些杂乱。”周帆忙出言解释了一句。其他人也都点头表示附和,觉着孙途这要求也太高了,完全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表现嘛。 孙途哼了一声:“这也正是本官希望能统合我山东各州府兵马的原因所在,若是能让各路兵马更多地进行这样的配合操练,情况自然能得到改善。不过周都监你前一句话却让本官难以苟同了,什么叫事出突然?既然身在军中,就当随时做好与敌交战的准备,难道敌人会一早就与你们约定了时间地点,等各位都做好了准备再发起攻击吗?连这等最简单的全军集合都如此拖拉,还能指望他们守土安民?” 这话让众武官又是一阵不满,奈何孙途如今已快要成为他们的上司,此时他们也只能领受,唯唯称是了。至于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却不好说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数千官军才终于彻底列阵完成,至少这时候看着整支军队倒是颇有气势,一个个兵卒皆都挺胸抬头,精神抖擞。 孙途目光扫过这些兵卒,才稍微点了下头,至少表面上看倒有些精锐的意思了。其他人也都露出了自矜的笑容来,这些可都是他们各州府抽调来的厢军中的精锐,今日总算是在孙途跟前给自己露了一脸。 “光站着可看不出些什么来,就让各军都动起来吧。”孙途看了半晌后,突然开口道:“左翼的登州军往左侧行进三里,右翼的沂州军往后退两里地,其他各军向前一里。” 这一命令下达之后,城头那些武官倒也没太当回子事儿,赶紧就让身边的传令官挥舞旗号,让下面的军队照此而动,只是他们并没有发现,这时孙途的嘴角却已轻轻地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来。 当号令传下去,本来还颇为肃穆齐整的整个军阵就突然就变得乱糟糟的一团。左侧的登州军还好,虽然往外扩去时的队列已然变得很是松垮,但好歹还有些军阵的架势,可其他各方军马却开始乱了,居然互相之间迅速搅作了一团。 有想往后去的,却与往前来的队伍撞在了一处,有那聪明的想要往外绕道,结果一动之下反倒把更多的兵马吸引到了外侧,让整支队伍在片刻之间就崩散开来。之前好不容易才聚拢好的军阵居然只在短短盏茶工夫后就彻底成为了一团散沙,根本就不成队列。 当这一切呈现到大家面前时,别说城头的诸多军官了,就是那些在城门附近观看军演的普通百姓也都发出了阵阵叹息,一些泼皮无赖甚至都哈哈地嘲笑起来,觉着这些军队与自家也没什么两样嘛。 孙途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身边那些武官却都一个个臊红了脸,期期艾艾的竟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只一个命令,居然就让整支军队分崩离析,这要是真遇到了敌人攻击,下场不问可知。 “诸位,何谓精兵?不是人人皆有过人武艺便可称之为精兵,而是当一支军队能上下同心,一声令下,千人一行,临敌变阵如臂使指,这才能称得上是一支可战强敌的精兵。你们看看这些厢军的样子,他们真算得上精锐,他们真能与贼寇厮杀吗?纵然我官军再多,如此不堪驱使,也不可能扫平山东各地的贼寇,一旦被其偷袭,只会徒增伤亡而已。”孙途面色严肃地说着自己的看法。 这一回,其他人都不敢再发一言,眼前的事实已经表明这些官军完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了。别说与敌人交锋了,就是最寻常的操练,也得好好地花上一些心思才能成型。 “我等为兵为将者,既然拿着朝廷的俸禄,自当尽我等所能来使兵强马壮。今日本官既然将任京东路兵马都监,接下来自当想法强我一路厢军,今后之操练切不可再有荒废,尤其是军阵军伍之事,更是不得马虎。你们可都记清楚了吗?”孙途突然又加大了声音喝问道,却是把自己接下来的身份都给摆明了。 众人脸色稍作变化,终于齐齐抱拳应了下来:“下官等遵命。”随后,又有人面露难色:“只是……我等各州府实在都有难处,光是军饷就一直被官府拖欠着,将士们根本就无心操练啊。” 如今山东十多处州府除了青州这一特例,哪一处厢军的日子不是过得苦巴巴的,甚至连最基本的吃饱穿暖都还是个问题呢。别看今日到济州的军队好像还都挺精神雄健的,可其实那只是遮羞布而已,除去这各自的几百兵马外,其他厢军几乎都没什么战力可言。 孙途也理解他们的难处,便在沉默后道:“这些本官也有所耳闻,此事我自会想法儿解决。本官可以给你们交个底,半年,最多一年之内,本官会让朝廷改变之前的做法,让军饷更多地掌握在我等自己手上。不过有一点我却要将丑话先说在前头了,以前的事情我可以不作追究,但将来,谁要是敢随意克扣军饷,因此误了大事,我定不会轻饶了他!”话到最后,他的目光已如刀剑般掠过众人的面庞,直让这些武官心头一阵发寒,随后便各自抱拳表态:“我等定不会辜负孙都监的厚望,强我山东官军!” “好,那本官就拭目以待了。”孙途点头。今日做这一场就是为了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现在看来他的目的已经几乎全部达成了。接下来,等自己回到青州后,就该想法儿让童贯出面来改变一下百年来的军中积弊了。 那些军官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一时竟也有些佩服起来。他们可都知道如今大宋军队的日子有多难过的,除了西军和北军,其他厢军,哪怕是禁军都受制于文官,他们京东路的兵马真能自救吗? 正当这时,一阵乌云被风吹到了济州上方,片刻后,冰冷的雨水就已唰唰地落了下来,仿佛是连老天都有些不看好孙途的雄心,想要给他浇上一盆凉水了。 还没等那些武官心下叹息呢,下方的军队却突然变得更乱,许多人在被雨一淋后,全都哇哇地叫了起来,然后让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这几千将士居然在转眼间四散而走,顷刻后,城下就只剩下了两支队伍孤零零地立在那边,半晌后,那支百多人的骑兵才缓缓地退回到了自家军营。 孙途有些愣怔地站在城头,看着那卷堂大散的场面,一时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末了,才看向那些同样讪讪的军官:“这等军纪居然也敢称什么精兵?不过是一场雨而已,就能吓退了数千官军,那要是面对的换成敌人的箭雨呢?是不是一眨眼间就会全军崩溃了?” 此时城下,只有青州军两百多人依然笔直地立在那里,如一杆杆标枪,一根根柱子。哪怕雨越下越大,他们也不见有丝毫动弹的,仿佛这两百多人都是泥塑木雕。 直到这时,城头那些军官才渐渐明白过来,何谓精兵—— 下方这支不动如山,一切只听号令行事的青州军才配得上精兵的称号,怪不得他们能在短短半年时间里迅速崛起,连战连捷,闯出了偌大的名头…… 第368章 回青州 向各州府武官展露了自身实力,又说明了将来的目标与抱负后,孙途便打算返回青州。这次来济州救援祝家庄已有一个多月了,虽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收获也自不小。 大破梁山贼寇,得到朝廷的封赏只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孙途凭此一战彻底在山东各军中博得了极大的名声。别看那些武官对他还有所保留,如今身在城外的那些寻常兵卒早已对孙都监五体投地,说不定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各州兵马都能跑去青州归于他麾下呢。 现在一切都已结束,也该返回自己的根本之地好好地休养生息,同时等候朝廷提拔自己为京东路都监的文书官诰。毕竟现在虽然大家都知道他已成为一路都监,但终究只是传言罢了,只有真正拿到官诰,才能名正言顺地号令诸州府兵马按照他孙途的意愿进行整改与操练。 等到二月十五这天,孙途正式告别济州官民,启程返回青州。 与当初来时大雪塞路,北风凛冽的恶劣环境不同,去时已是春光渐好,万物待兴,道路早已通达,吹拂在人脸上的风也变得柔和起来,这让赶路之人的心情也变得越发的好起来。 尤其是当他们还是得胜凯旋归家,除了夺取了不少物资财富——梁山军溃败时可是丢下了不少好东西的,再加上之后孙途又雷霆扫穴地将整个李家庄都给铲平了,又从其中获取了大量财物——外,还多出了一支由祝扈两庄合并而成的投诚队伍,数量在百人左右。 此番孙途率军帮助祝家庄击破梁山贼寇除了让这两庄之人感恩戴德外,也让他们心生畏惧,开始为自家将来的生存考虑了起来。要知道祝家庄这样的地方豪强其实本质与占山为王的贼寇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对官府来说一样是不安定的因素,只是因为他们并没有为非作歹,同时还照章纳税,显得极其安分守己,官府才没有对他们下手的意思。 但是,这并不代表当地官府会认可他们的存在,只是因为还有各路山贼草寇存在,官军实力又不够强,才会对他们放任不管。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关系存在,前日祝家庄被梁山攻打时济州军才没有全力前往救援。 可现在情况却有所不同,官军在孙途的带领下很可能就此强大崛起,祝扈两家更是亲眼见证了青州军的强悍,自然不敢怠慢,开始未雨绸缪地巴结起孙途来。派出自家庄中之人追随孙都监,成为青州军中的一部分,显然是最为直接而有利的一种做法。再加上祝彪也对孙途大为敬重,所以最后祝家便让他带了八十青壮庄丁投入到孙途麾下。 至于扈家庄,则是扈蓉一心要随孙途去青州,她的父兄实在拗不过她,最终只能点头。只是扈家庄实力到底有限,也就能出二十来人随之同往,两厢一凑,就是一支百来人的队伍。 孙途其实也知道扈蓉对自己的心意,可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才好,只能先把人带回青州再作打算了。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对自己一片真心,当日甚至都肯为他面对诸多强敌了,他孙途可不是没有心肝之人,现在总不能伤了人家之心吧。至于对扈蓉的感情,或许也有吧,但因为双方接触不是太多,还没有浓烈到非要娶她的地步。 另外孙途也知道自己还有雅儿在青州,而且一早就答应了要娶她为妻,这事一拖又是一两月……或许当把扈蓉带回青州,让她知道自己不日将要和雅儿成亲,她便会死心了吧。 怀着有些纠结的心思,他们一路往东。相比于之前冒险滑雪的速度,这次返回却要慢了许多,走了足有七八日,才终于再度看到了那座熟悉的青州城。 而这时候,青州城全城军民却早已得到了孙都监归来的消息,早早就倾城而出,来到东郊一带等候着了。当看到孙字大旗从路的尽头冒起,那支熟悉的军队雄赳赳气昂昂地跨步而来时,万民欢呼,更有无数人突然就跪伏于地,大声喊叫了起来:“青州军万胜,孙都监威武!” 很快地,这呼喊声就传了开来,最后变成数万官民一致的喊声,使数里外的官军人等尽皆听得清清楚楚。这也让才刚到青州的祝扈两庄的人大感震撼,连脸色都有些发白了。他们是真没想到青州军民竟会如此上下一心,竟会对孙途如此之崇敬! 等孙途策马来到这些人跟前时,黄文炳更是在一众耆老的簇拥下大步而出,来到他跟前深施一礼道:“卑职率我青州举城军民恭贺都监破强敌而归。今日之后,我青州军之名必然传响宇内,我等将再不会有贼寇之患!” 孙途见状赶紧下马,一把扶起了他,又虚扶了其他人一把,高声道:“各位不必如此多礼,本官这次虽然大破梁山贼寇,但论功劳却是我青州所有军民的。要不是有大家全力支持,我青州断不会有今日之胜!本官也相信,只要你我继续同心一体,我青州的一切都将蒸蒸日上,大好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此话一出,欢呼声再次响彻四野,随后,这几万军民就簇拥着区区几百人回到了青州城。沿途百姓箪食壶浆,喜迎将士们凯旋归来,其中繁盛都不是言语所能表述的。 置身其中的祝彪等人也是一阵激动,想到今后自家也将要成为这支光荣的青州军中的一员,这些人是越发有了动力,恨不能今日就入军营,明日就开始和青州军一起操练起来。 感受着满城军民对自己的崇敬,孙途也是满心振奋,笑脸盈盈,直到往前走了一段,看到前方一条纤细的身影站在人群中间,满是爱慕地看着自己,他的心才陡然地悸动了一下——是雅儿。 对这个一心爱着自己的少女,孙途心里其实充满了亏欠之情。以前的事情就不用提了,这次明明都答应了她会在正月间就迎娶她过门,可结果因为祝家庄之事又一次食言了。这对一个女子来说伤害却是何其之大啊。 而这次,自己归来还带回了扈蓉,一旦让雅儿知道了个中之情,恐怕她会很失望伤心吧。这一刻,哪怕遇到再强的敌人都不会胆怯退缩的孙都监居然生出了怯意来,甚至都不敢与雅儿的目光相对了。 而本来还满脸堆笑,等着和孙途见面的雅儿也突然察觉到了他的回避,这让少女敏感的心突然就是一颤。很快地,凭借着女儿家独有的第六感,雅儿便发现了让自家三哥哥如此失态的关键所在,那个一直随在他身后,一样用柔情似水的眼神深情注视着他的美丽女子。 “她是……”雅儿的心陡然就已揪紧,不过却还没有彻底乱了,在一番仔细地观瞧后,终于认出了扈蓉的身份来:“她不就是去年时在那个小镇里和三哥哥一起杀敌的姐姐吗?难道他们……”一种极其不安的情绪已经从她的心头升起。 雅儿一直以来都以孙途为天,也以他的不断成功为傲。可是,随着孙途的地位越来越高,她却是越来越是自卑了。这几年下来,三哥哥已经成为了所有人心目中的大英雄,成了朝廷里的大官,可自己呢?她依然只是个小丫头,一个要是离开三哥哥就什么都不是,甚至连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的小丫头。自己真配得上三哥哥,能为他分忧吗? 她可是记得很清楚的,当日那个小镇里有贼人来犯时,这位扈姐姐可是能与三哥哥并肩杀敌的人啊。这次她应该也和三哥哥一起杀敌了吧,所以才会一起回来……相比于自己,或许扈姐姐才是更适合当三哥哥妻子的人选。 自卑的情绪如潮水般扑面而来,让雅儿在伤心之余又感到了阵阵的窒息。自己是要放弃对三哥哥的依恋,成全他们吗?她其实并不介意与人分享三哥哥的爱,可是那位扈姐姐愿意接受自己吗?三哥哥会因此而感到为难吗?她已经帮不到三哥哥了,实在不想再让他感到为难。 在短短的片刻间,雅儿的心已经纠结了许多,甚至都想过了就此退出离开,成全孙途和扈蓉。她的眼中也充满了忧伤和依恋,一时只是痴痴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孙途,完全不知该做何表示才好了。 本来躲着她目光的孙途在这一瞬间也察觉到了少女心中那份忧伤,不用转头后看,他就已经猜到了雅儿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这让他的心也跟着揪紧发疼。 自己绝不能再让雅儿受此委屈,哪怕会伤了另一个爱着自己的女子的心! 打定主意,孙途突然一提缰绳,策马往前小跑了两步,在冲到雅儿跟前时,竟一展长臂,迅速将那轻巧纤细的人儿给搂了上来。然后,就当着全城军民惊诧的眼神,大声喝道:“我孙途以天地为证,将于三日之后迎娶雅儿为妻!” 话音落下,周围众人皆都愣怔了足有半晌,这才再次爆发出了能把这天都掀开的激烈欢呼:“我等恭贺都监大婚……” 而雅儿,在这一刻却已彻底迷失,整个人已彻底软倒在了孙途那宽阔而温暖的怀抱之中。 第369章 孙途大婚(上) 大宋宣和元年二月二十八日,宜,祈福、斋醮;忌,伐木、开仓。 今日,现青州兵马都监,未来的京东路兵马都监孙途大婚。 二月二十五日,孙途率部返回青州,三日之后的今天,一切如他所言,青州城内外已是披红挂彩,比过年还要热闹数倍,只因为这是孙都监迎娶雅儿过门的大日子。 如今的孙都监在青州一地真正做到了一呼百诺,军民心服。现在又是如此重要的日子,自然是要全城一起努力,让这一婚礼办得越隆重越好了。所以几日下来,城中的红布都几乎被用光了,街道上、酒楼店铺前,甚至是临街的许多民居门前,都已挂满了各种以大红色为主的喜庆彩绸,所有人的面上都挂着喜悦与欢庆的笑容,所有人都在恭贺着孙都监这一次的大婚。 就连本该肃杀严谨的军营之中,现在也已变了模样,到处张灯结彩,将士们甚至连兵器都收了起来,一派欢庆的场面。许多将士更是自发出营帮忙,为孙途张罗起一系列繁琐的婚礼必备之事来。 民间与军中都已如此,那作为主角所在地的孙家府邸自然更是陷入到了欢乐的海洋之中,家中奴仆个个换上了簇新的衣衫,不时满脸堆笑地将一个个赶来的贺客迎入送出,又把各种礼物搬入库房。至于这些闻讯前来道贺的客人,也自然有府中管家以及黄文炳负责招待。倒是作为正主的孙途,此时倒显得颇为空闲,除了不断听人唠叨提醒关于婚礼当日的种种礼仪细节,就是任由诸多三姑六婆施为,把各种花哨的服饰往他身上套,让各种以前全然不碰的花粉胭脂往他身上和脸上涂抹了。 这次的孙途倒是很有耐心,并没有任何不快与反抗的意思。他也知道自己对千年前的这个时代的许多繁文缛节所知还是太少,尤其是像结婚这样的大事,更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一切还是入乡随俗,听从他们的意思来为好。这是对这个时代的尊重,也是对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雅儿的最大爱护。不然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就要让人说闲话了,而伤心的只会是雅儿。 所以这三天,孙途就一直留在家中,就跟个木偶似地任由众人摆布,直到二十八号上午,才换上了一身极其耀眼的翠绿色的衣袍,戴着头巾,鬓边还插着一支不知从哪棵树上摘下的鲜花,骑了一匹高头大马在无数人的簇拥下缓缓地行出了孙家大门,前往青州城另一端的某处宅子里去把雅儿给迎娶过来。 是的,自打那天之后,孙途就再没有见过雅儿,她早已被人送去了城市的另一端。至于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古来就有说法,在确定婚期后,男女之间将不能再见面,不然就会有厄运降临。哪怕孙途对这等说法不屑一顾,为了安雅儿之心,也只能听之任之了。反正也就三日而已,很快自己就将与她彻底成为夫妻了。 只是当孙途骑马缓行街市上,听着周围百姓的阵阵欢呼和祝贺,心里却还是一阵的别扭。实在是他的这身行头有些过于扎眼了,不光是鬓边的插花让他觉着太过娘炮,这一身的绿色也委实让人不舒服。虽然他已从人口中得知了这是古时候流传下来的规矩,男女大婚时男子着绿衫,女子着红衫乃是最吉庆的穿着,还流传下了红男绿女的说法。 可作为千年后才来的穿越者,他对绿这个字眼那可是相当之敏感啊,而且居然还是在自己大婚的时候让自己变得绿油油的,这到底是祝福还是诅咒啊……唯一庆幸的是,至少他们没有为自己准备绿色的帽子或头巾,不然的话孙途是打死也不会接受了。 当然,孙途的 脸上是看不出半点这种别扭纠结的心态的,一路行来,他的脸上满是喜悦的笑容,一切都一板一眼地按照身边人的提点来做。直到抵达一处同样披红挂彩的大宅子前,孙途才被人搀扶着从马背上下来,然后一步三摇地来到了紧闭的大门前。 本来照道理的话,作为新郎的孙途是应该前往新娘的娘家接亲才是。可是雅儿却是孤儿,所谓娘家和亲人也就孙途一人,所以只能暂时找了处宅子安置下来,然后再找些人来当她的娘家亲人了。 此时,孙途带来的人把院门一拍,里头就传来了佯装不快的声音:“兀那孙家之子想娶俺家妹子可没那么容易,你可会诗文?若能做得锦绣文章,这门亲事俺们倒是可以认下。”这粗豪的声音,赫然正是鲁达。 听得这话,孙途便是一头的黑线,你这粗鲁不文的家伙居然还敢跟我谈什么诗文?但还是照足了规矩把早准备好的几句酸诗给背了出来,那边院门这才开启,鲁达、杨志等几个充作雅儿娘家人的汉子正都满脸好笑地看着他呢。 等孙途引众人进入,鲁达又当仁不让地上前:“孙三郎,如今俺们都已将雅儿认作了自己的妹子,你今娶了她,从此可要好好待她,不然,俺们这些当舅哥的可不会轻饶了你!” 孙途忙笑着应允,心里也是一阵感激。这几位其实也是知道雅儿出身的,所以才会在今日认下了她,这显然是对她的关爱之情了。毕竟孙途如今地位越来越高,雅儿一个贫家女子与他成亲确实没有保障可言啊。 在这里又是好一番纠缠后,孙途才得以进入后院。但依然未能见到妆扮停当的雅儿,反倒有一个英姿飒爽,模样俊俏的女子挡住了他的去路:“孙三郎,你要娶雅儿可要先过我这一关。”正是扈蓉挡在了雅儿的房门之前。 看着少女脸上淡淡的愁绪,双眼都还有些发红,不知是不是才刚哭过,孙途心里却是一阵愧疚,此时只能柔声道:“不知扈姑娘你打算如何考校于我?” “很简单,你打败了我,就可以进去了。”扈蓉说着,已摆出了一个架势来。 孙途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今日还真跟唱堂会似的精彩啊,不但有文的,居然还有武的。也不知这到底是本来就有的规矩,还是扈蓉有心刁难自己。 但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推辞,便点了下头,上前一步,抱拳道:“那就请姑娘指教。”话音未落,扈蓉已娇叱一声,迅速扑上,拳肘腿脚并施,当真是虎虎生风,犀利非常。 这让周围人等都看得一呆,不少人甚至都惊呼起来,这姑娘也太实在了吧。以往有那会武的人家成亲时也确实有考校新郎的做法,但大多只是装装样子而已,哪有真全力以赴的道理,这要伤到了人可就不好了。 好在扈蓉这点武艺还威胁不到孙途,在一番退避格挡后,孙途终于觑准了机会,一拳击在她的肩头,将她轻盈的身体打得后退数步,便即收招:“扈姑娘承让了,还请让路吧。” 扈蓉眼中闪过了一丝痛楚来,但很快又掩盖了起来,换成了一张笑脸:“姑爷果然好本事,确实是能娶我家雅儿妹子的,那就请进房迎她出来吧。” 虽然她眼中的那抹痛色只是一闪便逝,孙途还是察觉到了这一点,轻轻喟叹了一声,又深深望了她一眼,这才迈步向前。两人错身而过时,扈蓉又轻轻地道:“我也已经将雅儿认作了自己的妹妹,你将来可要好好待她呀。” “这是当然。”孙途低应了一声,稍微一顿后,又道:“你对我的情意我只能是心领了。”说完,不等对方再有所反应,便已大步上前,推开了关闭的房门。身后的扈蓉不觉低下了头去,眼中似有泪光一闪,很快却又被她忍了回去。 直到这时,她才确信孙途是知道自己对他的爱慕之心的,甚至他对自己也有些情意。奈何,早在自己之前他已有了雅儿……但很快地,那痛楚的心绪又被她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轻笑:“我是不会放弃的。哪怕你有了妻子,我也可以让你再娶我……” 而这时的孙途已来到了这两日雅儿的闺房内,看着身穿大红色喜庆礼服的雅儿如个瓷娃娃般坐在宽大的床榻边上,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本来雅儿的姿容就自不俗,如今又得人仔细描画妆扮过,就越发显得艳丽起来。可是落在孙途眼中,那白白的肤色,红艳艳的嘴唇反倒是透着些虚假,真如那用泥捏成,没有灵魂的瓷娃娃般。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孙途在看了她几眼后,终于上前轻声道:“雅儿,我来接你回家了。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这话终于让安静的雅儿身子陡然一颤,然后缓缓地抬起脸来,轻轻地叫了声:“三……郎君……” 孙途嘴角微微抽搐了下,但还是温柔地伸手将她拉了起来,然后牵着雅儿的柔荑,缓步走出了房门。 晚上出去了。。。。所以迟了这么久。。。。 第370章 孙途大婚(下) “恭祝孙都监与夫人大婚之喜,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当孙途拉着雅儿出门,登上院中早就准备好的缠挂了大红色绸布的宽大马车,并亲自驾车走到外头时,早已聚集在这一带的成百上千的百姓便自发高声地唱和起来,声音源源不绝,往后方扩散,随着他们的车马队伍响了一路。 不错,这一切可不是什么人特意安排的,而是完全出自于青州城中百姓们的自愿,因为在他们心目中,孙途便是这里的守护神,而且他还没有因此就征收重税苛待大家。百姓往往是最淳朴的,谁对自己好,他们自然要有所报答,哪怕现在他们在钱财税赋方面出不了什么力,但在其他事上也是要好好回报孙途。 今日孙都监大婚,几乎全城百姓都出门来为他庆贺,沿路走来的恭贺声更是不绝于耳,直听得随行人等都与有荣焉,孙途更是心中感慨不已,握着缰绳的手都紧了几分。 在全城百姓的欢呼声中,迎亲的车队终于在中午前后赶到了成亲的宅子前。只是喜宴却还远没到开始的时候呢,婚者昏也,按古礼,真正最隆重的婚礼还得到了傍晚之后才能开始,不过在此之前,依然有着太多复杂的仪式需要这对新人一一去做。 此时的孙途就再次当起了言听计从的提线木偶来,跟着那些司仪老人的指导把诸多繁琐的礼仪全都一一行过,无论是祭天祭祖,还是感谢四邻,反正人家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虽然这些礼仪行为远不能和上阵与敌人厮杀,带军队出生入死要吃力危险,但对此时的孙途来说,却是最让他感到劳累的。因为这些东西的每一步都有规定的程序,连怎么走路,何时转身都定死了,他必须完全按照既定的章程来执行。这等小心翼翼,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的做法确实太过累人。 可就这等繁重复杂的礼仪一做起来就是半日时光,直到天色昏暗下来,才终于入了最后的重头戏,他和雅儿夫妻二人在天地与高堂的见证下真正结发成婚。 这拜天地倒还好,反正就在那儿,可父母高堂却没了人选。无论孙途还是雅儿,此时都找不到在世的长辈,而青州城里虽然老人不少,却也没一人敢当孙都监的长辈。所以最终只能折衷一下,摆上孙家先人的牌位作为此次婚礼的见证者了。 而这最后一步,却不是如孙途所想般的夫妻交拜,却是由人给他们送上了剪子,让他们各自剪下了一缕头发,再将两缕头发交织编在一起,最后则放进了一只雕花描金的木匣中由他们保管。这才是结发夫妻的真正由来,只有做过这道程序的,才是得天地亲朋所承认的正式夫妻。 直到这时,这场隆重而古老的婚礼才算走完了大半,新娘被丫鬟们搀扶着送去了后头的新房里,而孙途这个新郎则还得留在前头招呼前来参加婚礼的贺客们吃上一顿丰盛的喜宴。 事实上,此时的孙途都感觉到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两眼都发花了。要知道打从今日清晨起来后,他一直忙着都没听过,别说吃东西了,就连水都没有喝上半口。这时终于把一切繁琐的礼节都给尽到,也确实该吃点东西填填早已空虚的五脏庙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过于乐观了,因为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是那些下属兄弟的全力攻击——敬酒!这一点古代和千年后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越是关系好的朋友,到了这一天就越是要想方设法地把新郎给灌醉了事。 于是,一杯杯的酒水递到了孙途面前,鲁达、武松、杨志、林冲……这些位可都是真正“酒精沙场”的高手人物,而孙途要应付这些位的疯狂敬酒,还得应付着其他一些青州城里头面人物的恭贺,这喝起酒来就跟喝水也差不了多少了。 纵然孙途酒量也算不错,这时候的水酒也远不如后世浓烈,可架不住一杯杯不停地往下灌啊。于是只不过一个时辰左右,他就已醉得连身子都站不稳了,嘴里也含糊起来,眼看是快站不住了。 眼见如此,其他人也不好再灌他酒,最后便在几个家中奴仆小厮的搀扶下,迈着踉跄的醉步回到后院洞房花烛。至于乱作一团的前院和宴席什么的,自然由其他人来帮他收拾了。 只是没人察觉到的是,看似醉眼都快睁不开的孙途在来到后院后,双眼却重新恢复了清明,脚步也重新变得稳重起来:“小样,想这么闹着坏了我大婚之夜的好事,我可不会让你们的奸计得逞的!” 后院此时早已红艳艳一片,到处都点着红色的灯笼,尤其是那间婚房跟前,更是喜庆得很,不但门上窗上都是大红喜字,门前还有四名穿着大红色喜服的丫鬟等候着新郎到来。 一见孙途来到,她们便满是笑容地上前见礼,想要服侍孙途入内宽衣。却被孙途摆手阻止了:“你们在此也累了一天了,就都退下歇息去吧。我自己进去便是。” 四女自然知道自家老爷的意思所在,便各自轻笑一声,忙又行了礼后迅速散去。老爷洞房花烛夜,她们自然是不敢打搅的,更不敢在外头听墙根了。 孙途这才满意一笑,稍微整理了一下有些乱了的喜服,看到眼色却又一撇嘴,这才推门悄然进入。当他随手把门闩上时,正俏生生坐在喜床上,并未用喜帕蒙头,只在头上戴了顶垂有流苏能半掩面目的冠帽的雅儿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不禁有些僵硬起来。 孙途没有在意她的这一反应,只是笑着上前两步,凝神看了雅儿有好一会儿后才道:“雅儿,多少年了,你我终于成为了正式夫妻。从此,你我将一体同心,再无隔阂。”说着,已走上前去,一把便拉住了对方的小手。 雅儿的身体这回没再颤抖,即便是那些流苏也未能挡住她眼中的柔情与喜悦来:“三……夫君,雅儿今日真是好高兴啊……” 孙途听了又皱了下眉头:“雅儿,你还是喊我三哥哥吧,就别叫什么夫君了,这样才更亲近些。而且,你不觉着老在夫君前头加个三字很是不好听吗?”就像你还有大夫君,二夫君,而我只排在第三位一般……这最后一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 雅儿微微一愣,其实她也对于改称呼一事略显别扭,只是觉着如今两人身份已变,改换称呼了。可既然孙途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不会再作坚持,便又轻轻地道了声:“三哥哥,雅儿今日也好高兴啊。” “这只是开始,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孙途笑了起来,随后就转身来到了一旁的长案边,把一只扎了红绸的水瓢给拿了起来,又往里头倒了些酒水,这才回到雅儿跟前,慢慢掀起她面前遮挡的流苏,仔细端详了一下依旧如瓷娃娃般的新婚妻子,再与她并排而坐,两人共饮一瓢酒,是为合卺酒。 直到这时候,这次婚礼的所有步骤才算全部完成,孙途再度满是柔情地看着雅儿,目光里更是充满了某种难言的欲望:“雅儿,时辰也不早了,你我就早些安歇了吧。” 雅儿轻咬了一下自己红艳艳的嘴唇,心中竟是有些羞怯,又有些欣喜与期待,最后还是低低应了一声,身子与孙途是靠得更近了些。 在红通通的大蜡烛的光线映照下,两个新婚的男女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是接近,最后完全合在了一处,身上的喜服也一件件地被他们脱掉,最后…… 直到这时,孙途才发现雅儿是那么的羞怯,不觉又有些笑了起来:“雅儿,你可还记得当初在汴京城里,你那晚突然跑来爬上我床的事情吗?那时的你可要比今日大胆百倍啊……”是啊,那时的黄毛丫头居然都敢要逆推他了,可今日的雅儿却完全是处于被动的。 “三哥哥……不要再说了。”雅儿轻轻娇吟,想到那时啥事不懂的自己居然有勇气夜闯三哥哥的屋子,还想与他……雅儿就更是羞红了脸,就差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孙途见状不觉大笑起来,随后又道:“从今开始,你我都已如愿……” 顿时间,婚房中的气氛越发的旖旎起来,烛光摇曳着,似乎都有些不好意思再看着这对新婚夫妻间的种种行为了。果然,片刻后,那烛光居然一一熄灭,只留下了屋内的一对男女有些激烈的喘息声。 今夜,孙途大婚,无数人都为他感到高兴,都在祝福着他和雅儿。 但在离此不远的一处小小的院落里,一个本来英气勃勃的女子此刻却满面伤心,最后只能将悲伤化作喝酒的动力,把一大坛子的酒水都倒进了自己的口中。片刻后,她的脸上满是水痕,却不知这到底是酒,还是刚从眼中流出的泪水…… 昨晚发迟了路人也没脸提一句,但今天准时了就得厚颜说了—— 之前过年各位不给票票也就算了,毕竟很快又有下一次,但孙途成亲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不给点票票就太说不过去了。。。。。本书有没有下次可就不好说了。。。。 第371章 心态的转变 春宵苦短,红日早升。 当孙途自梦中醒来时,只觉鼻端生香,胸口微尘。等他稍稍低头看去时,才发现却是雅儿正蜷曲了身子缩在自己怀中,散着秀发的整个头都枕在了自己胸前,此时的她双目紧闭,鼻息平稳,但脸上却还挂着两道清晰可见的泪痕。 这让孙途心中又是一荡,想起了昨晚与她共效于飞时的畅然,以及少女初承雨露时的娇羞与痛楚,那小声的轻吟到现在他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呢。心头发热的孙途此时忍不住又把雅儿紧搂入怀,而这一动作也迅速让她从梦中醒来,先是一呆,继而又是俏脸一红,糯声道:“三哥哥……”这一声里既有甜蜜更带着难掩的娇羞情绪。 “你醒了?身子可还好吗?”孙途关切地问了一声,却让雅儿更是羞不可抑,半晌后才轻嗯了一声,却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随后她又往窗外张了一眼,这才轻呼了一声:“呀,这都日上三竿了……”这几年来除了生病,她都未睡得这么迟过呢,便挣扎着想要起来。 不料却被孙途迅速按住了:“雅儿,不急。昨日我们辛苦了一整天,今日又不用去拜见什么重要人物,只管多歇息会儿。” 他这话其实并没什么毛病,可落到雅儿耳朵里,却让她听出了一些其他的意味,也叫她想起了昨夜的荒唐来,脸上顿时如蒙上了一层红布。但心里又是一阵甜蜜,这终究是三哥哥对自己的关切啊。 如此一来,两人也不再说起床,就这么依偎地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闲话。虽然没有甜言蜜语,但其中的情意却并不少,笑的也是叫人心醉。 为了逗雅儿开心,孙途便说起了后世哪里听说来的笑话来:“雅儿你可听说过人生有四大喜吗?” 雅儿有些茫然地一摇头,也不知是她没听过,还是这时还没有这一说法。孙途见状便耐心地解释了起来:“所谓四大喜事,便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了。想来你我昨夜洞房花烛,也算是人生一大喜事了。” 雅儿仔细想了想,也认可道:“这确实是四大喜事,尤其是后两个……” “那你知道还有四大悲吗?” “啊?那又是什么?” 见雅儿来了兴趣,孙途便嘿嘿一笑:“其实这世间万事都是相通的,有时候搞不好喜事就会变成悲事。” 雅儿这下是越发的迷糊了,眨巴着两眼问道:“还有这说法?” “你且听我说来。所谓四大悲,便是久旱逢甘霖——成涝,他乡遇故知——债主,金榜题名时——重名……”说着,他又卖了个关子,还有些促狭地看了怀里的人儿一眼。 雅儿又想了想,随后才发现他只说了三件,便问道:“那最后一件悲事呢?” “这个嘛,就是洞房花烛夜——隔壁了。你想,别人家洞房花烛,与你无干,却又能听得声音,岂不是一大悲事?” 雅儿先是有些错愕,但很快就明白了其中意思,顿时大为羞恼,猛打了孙途几拳:“三哥哥你好坏啊,居然说这样的轻薄话儿……”却是惹来了孙途的一阵畅快大笑。有时候逗弄下单纯的小妻子,对孙途来说倒是一件轻松乐事。 ¥¥¥¥¥ 此后几日,孙途也没有急着返回军营处理公务。毕竟他和雅儿新婚燕尔,总是要多聚聚的,而且军中如今也有齐得胜等人帮他看着,又刚打了好几场的胜仗,这时该做的是休养生息,以及平日里的操练而已,倒不用他老是露面了。 就这么一直歇了十多天,都到了三月中旬,朝廷那里终于派来了兵部官员把孙途新身份的官诰给送了过来。从这一刻开始,他才真正成为了五品殿前都虞侯,实授京东路兵马都监一职,同时还加有一条——赐带御器械,银鱼袋。 前一个都虞侯官职只是孙途的本官,其实与他的职权并无任何关联,只负责凭此收取俸禄钱粮,后一个都监差遣才是他能在山东一呼百诺的关键所在。从今日起,他孙途也终于成为如今大宋天下间少有的手握数万兵权的地方大员了。 至于最后的两项,则是天子的加恩,是身份的一种体现。如今朝中许多重臣都佩有象征身份的金银鱼袋,有时把这鱼袋亮出来可比官诰或是腰牌什么的更加有用,尤其是那些外臣,只有极少数深得天子看重的人才能得到鱼袋,哪怕只是那一只用银丝线绣成的小鱼囊。 而带御器械则是天子所赐的一柄宝刀,今后孙途就是入朝见驾时都可以佩戴,实在是荣宠不小。如果非要做个比较的话,其实就跟后世所谓的御前带刀侍卫相当,都是可以在皇帝跟前佩戴兵器的。 当然,对此时的孙途来说,自然还是那京东路兵马都监的差遣更要紧了,因为有了这一官职在手,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按照自己的意图插手山东各州府的厢军兵事,想法儿将这里的几万兵马操练成一支可战之军。 虽然这期间必然会受到来自各方官员的抵制阻挠,但他相信以自己如今在军中的威望地位,必然能取得最后的成功。 也正是随着孙途正式获取这一差遣,本路各州府的官员便陆续派了人前来恭贺他的新婚之喜。事实上,这都距离他大婚过去了足有半来个月了。 不过无论如何,众人的态度一出,孙途心里是越发的有底了,这也让他的心情大好,觉着很快就是自己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可以说,自打去年平了三山贼寇之后,孙途做什么都是一帆风顺,无论在公在私,都有了长足的进步,现在眼看着都能将山东军权都逐步收拢到自己掌握中了。唯一有些让他觉着不舒服的,就是某些官员的阳奉阴违的做法,以及来自黄文炳的劝谏。 对于他想要尽快在山东各州府军中效仿青州推行军饷军粮自足的做法,黄文炳却是一力反对。哪怕到了今日,他还是神色严肃地看着孙途,言辞诚恳地道:“都监,此事万万不能操之过急啊。你的想法固然是好,也确实能让山东各路兵马能够迅速强大起来,可这却是虎口夺食,必然会受到所有地方官员的反对。我青州是因为都监你用了雷霆手段一举除掉了慕容彦超才能成事,可是其他州府的官员可没有犯错啊。而且,一旦真惹恼了他们,使他们上表弹劾,都监你的处境也必然危险。毕竟我大宋之前从未有过如都监般的非边关武官能独掌一路兵权,恐怕朝廷见疑啊……” 这番话说的是情真意切,可孙途却听得眉头紧皱,面有怒容:“你这番话可大有危言耸听之嫌啊。朝廷为何肯将如此重任交托于我,还不是因为我为朝廷屡立功勋,天子知道我有为大宋再铸一支精兵的本事。要是我在得官之后什么都不做,碌碌无为,才会被人弹劾呢。” “都监,有些事情实在急不得啊。你这几年里锋芒毕露,早已成朝中许多人眼中钉,他们此时只是寻不到借口而已,这才没有对你不利。可一旦真叫他们找到了借口,比如这次非要从地方官府那里夺取军队控制权,就难免会授人以柄,让人说你别有居心了。我大宋一向压制武官,不可能因你而改变的。还望都监能够三思啊。”黄文炳可算是苦口婆心,把一切利弊都说得清楚了。 奈何最近的一帆风顺却让孙途有些过于自大和膨胀,对此依然是不屑一顾:“那又如何?我当初来青州时不过区区几十人,照样敢和慕容彦超这个本地知府一争短长,最后更是诛杀他满门,不照样没人敢说一句废话吗?朝中那些人也就逞逞口舌之利,我武将只要够强,就有出头的机会!” 眼见他如此说来,黄文炳心中更急,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说才好了。他是真怕孙途一意孤行之下,会被某些人抓住把柄,然后走上不归路啊。毕竟他黄文炳如今早已和孙途绑定到了一起,一旦出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正当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紧张的当口,一个亲兵突然有些畏缩地出现在了门前,迟疑地禀报道:“禀报都监,有一个从东京来的商人说是您的旧时朋友,这次特来拜见恭贺,不知都监可要一见吗?” 孙途正头疼于怎么应付黄文炳呢,见此正好找了个台阶,便点头道:“那就请人进来吧。”随后又看了眼黄文炳,后者心中明白,只能是暗叹一声,有些讪然地退了下去。 片刻后,三人在几个军卒的护送下走到了院子前。孙途一开始还以为真是曾经在东京打过交道的某个商人正巧来此所以见自己呢,倒也没太当回事。可在看到为首那个花白头发,面黑无须的男子时,他还是愣住了,随即才赶紧起身,迅速迎了出去:“童……您怎么突然驾临我青州了?” 第372章 当头棒喝 待到孙途将来客迎入房中,屏退左右人等,还留了两名随从中的一人守在关上的房门前后,那老者才很自然地坐到了最上首的主位上,而孙途对此也未有半点异议,立在下头很是恭敬地行礼道:“下官见过童帅。实不知您今日到访,不然下官该率人出城相迎才是。” 这个突然而来的老人,正是孙途恩主,如今大宋朝廷中有数的重臣,枢密使童贯!也只有他,才能让孙途如此重视与多礼,毕竟他能有今日这番成就,很大一部分还是靠的童贯的提携与保护。 童贯此时冲他淡淡一笑,便把手一指下方的座位:“千里不必多礼,有什么话先坐下慢慢说。”等孙途依言落座,他才看着对方道:“老夫听闻你最近又做了好大事,还成了大婚,真真是事事顺心,春风得意了。我也是在来此路上才知道你已成婚的,不然就该为你备下一份厚礼才是。” “童帅言重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哎,成婚也是大事,更是好事,老夫既然知道了,又怎能不为你贺上一贺呢?”童贯呵呵笑着,对身后那人一摆手,这位贴身护卫便从怀中取出一只木匣,捧到了孙途面前。 孙途倒也没有推辞,赶紧双手接过,一面道谢,一面打开了盖子,随即便脸色一变。这匣子中所放的,居然是满满一盒拇指粗细的上品珍珠,恐怕每一颗都要达几百上千贯了,这一匣怎么也有二三十颗,那就是数万贯的重礼,这让他都不敢收下了。虽然这段时日他从各方官员手里也得了许多好处,但加在一起,怕也没有这一匣珍珠贵重。 童贯看出他欲推辞,便摆手道:“老夫给你的,你只管收下便是。区区几万贯的东西还算不得什么。” “那下官就多谢童帅之赐了。”孙途也很是果断,重新合上了盖子。这时有下人送来了茶水,孙途便亲自去门前接过,并送到了童贯面前。童贯这时倒也有些渴了,便伸手取过茶杯来喝了一口。片刻后,他就略有些异样地看了眼杯中茶汤,却非自己所喝习惯了的深褐色,滋味浓重的茶汤,而是碧绿的一片清茶,这让他有些奇怪地看了孙途一眼:“千里在此只饮这等清茶而非茶汤吗?” 孙途经他这一问,才想起了如今这时代所流行的茶汤与自己习惯喝的茶水间大有区别来。以往无论是在东京,还是在江州等地,他所喝到的茶汤多是掺杂了诸多调味料而成,透着古怪滋味的茶汤,只有一般的小民因为家贫之故才会喝清茶。可自打孙途在青州做了主,因为受其影响,如今各衙门里所喝的也换成了清茶,这一点还真就被他给忽略了。 现在童贯到来,下面的人也按习惯送上了清茶,而看到对方似有不满的意思,孙途便赶紧赔罪道:“这是下官习惯饮用的茶水,所以就在此立了新的规矩。我这就让人送茶汤来……” “不必了,这茶水虽然滋味寡淡些,却多了些回味,甚是解渴,倒也合老夫心意。”童贯却摆了下手道:“说不定等到回去时,老夫也会让下面的人在府中多用这等简单的法子烹茶呢。”顿了一下后,他才意味深长地看着孙途:“有些小事上标新立异倒也罢了,但在一些大事上若是也全由着性子来,那就是不知轻重了!” 此言一出,童贯的脸色已沉了下去,孙途也是心下一凛,知道对方终于是要入正题了。毕竟童贯身为大宋枢密使,可是朝中排得上数的重臣,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跑来青州这样的小地方和自己闲扯呢。他来此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千里,老夫在到山东后就听说你欲帮着厢军收回军饷军粮的调度之权,可有此事吗?”童贯放下杯子,目光定定地落在孙途脸上问道。 孙途略迟疑了一下,随后便点头道:“下官确有这一想法,因为非如此,我山东官军怕是无法真正强大起来……” “糊涂!”不等孙途把话说完,童贯已把脸色唰地一沉,沉声呵斥道:“你怎敢有如此想法?你可知道这会给你自己招来多大的祸事,一旦真要做了,恐怕不出数月,你就将成众矢之的,到时别说官位难保,就是你的性命,都未必能得保全!” 这突然的怒斥让孙途猛地一愣,他还真没想到童贯会因此大动肝火,而且从对方这一表现来看,很可能就是为此事才到的青州…… 童贯的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口中继续说道:“你入朝为官也有些年月了,难道还不知道我大宋对武将有多严苛吗?为防各地武将专权坐大,朝廷用尽了各种手段来分夺他们手上的职权,这其中最要紧的一条就是军粮军饷的分割,几乎所有将领不在战时都无统管粮饷之权,你居然想在山东搞特殊,你以为朝中百官都是瞎子聋子,会任你胡来吗?” “可下官做这一切并不其他意思,只是希望强我山东厢军,不然何以镇守地方,平靖贼乱?而且,这半年里,下官在青州行的就是此法,一切都很顺利……” “哼,青州一州之地,区区数千军马能与数万大军的山东全境相比吗?若真让你成了事,只怕对朝廷来说,你的威胁只会比那些贼寇更大,到时他们才真该要担心此地有变了。”童贯没好气地盯着他道:“若是此例一开,恐怕天下其他各路武官也将效仿,到那时,难说会不会出现前朝藩镇割据的场面,你以为朝廷会任由这等亡国之祸再现于世吗?” 这话一出,孙途是真个愣住了。他还真没把事情考虑得这么详细,只是凭着本心来做,却不想这是完全犯了大宋朝的忌讳。 大宋为何要压制武将?还不是因为有前车之鉴,强盛的唐朝就是亡于武将势力藩镇割据,最后以下克上。而宋太祖也是以武将的身份夺取的天下,亲眼见证,亲身经历了武将对皇权的威胁后,他又怎么可能再让自己的臣子势力不断变大呢? 所以哪怕他是马上天子,在坐稳了皇帝位后还是会想方设法地削夺武将之权,并把看起来更加牢靠的文官势力给捧起来打压武将,哪怕因此会使大宋国力日弱也在所不惜。到今日,这股风气已彻底压倒了一切,只要有任何苗头出现,无论君臣都会果断出手将之早早掐灭。 直到这时候,孙途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差点就走上了绝路。这让他的后背一阵生凉,竟在这早春三月里生出了大片冷汗来。 见他面露惊容,童贯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就怕这小子因为最近诸事顺利而盲目自大,最终干出更大的错事来。因为一旦如此,别说孙途,就是他这个举主都可能受到不小的牵连,而那时朝中许多人可不会放过他的。 沉默了一阵后,童贯才又说道:“而且你别以为自己在青州所做所为就得到了朝堂认可,老夫也不怕告诉你实情,早在去年时,你居然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杀光一州官员,就已被无数人给弹劾了。要不是老夫在朝中帮你斡旋,恐怕捉拿你的诏书早就送到青州了。” 孙途又是一呆,赶紧起身再次称谢。童贯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摆手让他坐下后,又道:“还有一事你或许还没想明白吧,其实这次朝廷提拔你为京东路兵马都监也是有人想要除掉你的一个手段而已,是梁师成在朝堂上为你谋得的这一官职,你觉着他有这么好心吗?” “啊?竟有此事?”孙途一脸的意外,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如此顺利升官是童贯在朝中帮着运作呢。现在一听背后居然是梁师成这个对头所为,心中自生警惕,越发后悔自己之前的决定了。 “他为的就是把你高高架起,成为朝中文官的眼中钉。只要你在这一路都监位置上做出任何的差错来,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你铲除了。别说你这次犯下大忌地妄想将山东官军的粮饷尽皆掌控于手了,就是你接下来什么都不做,也会被他们盯上,然后给你冠上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最后将你罢官了事。”童贯脸色严肃地道:“老夫这绝非危言耸听,自打你被任以京东路兵马都监这一差遣后,你就已进退无路,等待你的就只剩下丢官了。” 这番话如同当头棒喝,直接就把志得意满的孙途从自己的迷梦中给打醒了过来。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自以为的一切尽在掌握完全是假的,自己如今的处境是有多么的危险。除非他真敢不顾一切地起兵作乱,否则等待他的必然是丢官罢职,甚至是连性命都保不住! 直愣了有好半晌后,孙途才看向了童贯:“下官知错……还请童帅救我!”他知道如今能帮他的只有童贯,而且童贯今日突然来青州必然不可能只为了提醒或是敲打于他,一定还有着其他目的! 第373章 将欲远行 童贯脸上这时再次露出了笑容来:“千里果然是个聪明人,如今天下间能救得了你的,也就只有老夫了。不过,你想摆脱眼下的困局却也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你可愿意哪?” “童帅但有吩咐,孙途无不遵从。”知道自己处境有多危险,孙途自不敢再与对方讨价还价,当即就没口子地应了下来。 可童贯的条件一出,却还是让他大感意外:“老夫要你做的只有一点,与我一起离开青州,离开山东。”孙途迅速就皱起了眉头来:“童帅的意思,是让下官就此辞去一切官职吗?这只怕不容易吧……”这也是他无法接受的,眼下他在军中刚站稳脚跟,青州军也刚有起色,如何甘心就此放手呢? 童贯却笑着摇头:“老夫知道这里是你心血所在,我也不希望你丢下如此基业,不过是让你暂时离开此地,避过朝中某些人的明枪暗箭罢了。” “童帅的意思是……” “你若留在此地,无论做不做事都将是错,倒是离开此地才能让他们找不到目标与机会。当然,你现为京东路都监也不是想走就能走的,所以就需要有个能堵住所有人嘴的理由了。正好,老夫这儿就有一个,再过些日子,我将要出使辽国,使节队伍中正需要有一个护卫统领,你就很合适。” 直到这时候,孙途才明白童贯这次突然到青州来的真实目的,不禁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来。随后仔细想想,又觉着他的话确实在理,自己和青州已成许多朝中官员的目标,此时离开倒确是个自保的好办法。 而更关键的是,随童贯去辽国出使并不算什么正经差遣,如此一来自己的职权都能得以保留,过几月后再回来,军权自然还在掌握中。而那时候许多人都会淡忘这一切,那自己再行事就方便得多了。 所以很快地,他便抱拳应道:“既然童帅有此吩咐,下官定当听从调遣。不知童帅是否需要下官从青州军中挑选出一些精锐来随队护卫?”一口应下此事,孙途便迅速进入了角色。 “老夫正有此意,这次出外正需要你我信得过的人马护卫,也不用多了,五百人足矣。”童贯说着,便站起了身来:“只要此事办妥,你的功劳必然不小,到时便能少了许多麻烦。你这几日就好好准备一下,十日后,去莱州与老夫汇合便是。记住,带去之人一定要忠诚可靠,不得有半点马虎。” 孙途神色一动,觉着其中有些古怪。因为辽国可是在大宋北边,与位于东北方向的莱州可有不小的偏差呢,那边靠着海,莫非童贯是打算出海吗?可这路线也不对啊,辽国虽然也有靠海的区域,可出使当地不该直往其南京幽州才是吗,怎么就跑去海上了? 这么一想,孙途甚至都觉着童贯出现在山东地界都有些问题了。他若真想帮自己,此时该做的是派人来把自己传召过去,又何必亲自跑这一趟呢? 不过心中虽有疑虑,孙途却也没有当面问出,只略作迟疑后,便拱手应下了此事。童贯也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只是嘱咐了他一句,莫要将他曾到此一事外传,便匆匆而去。 自童贯到来到他离开,前后不过个把时辰,除了孙途这处官衙的上下人等外,都没人留意。孙途在把他送出大门时,还有些惊讶地发现这次陪他而来的人手居然也就四五十,这低调得都有些发指了。 他童贯可是如今大宋军中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出了京城不说有万人相护,为他安全考虑总要有个几百精锐陪同左右才是吧。这几十人的车马队伍,怎么看都跟普通行商差不多了,要不是如今山东各地的山匪贼寇人人自危,说不定都有人要抢上他们一把了。 可越是如此,孙途就越觉着童贯出现在山东一定另有深意。但现在还不是揭晓答案的时候,只等到时去莱州见了童贯出发后,应该就能彻底了解内情了。 送走童贯后,孙途便立刻着人将黄文炳等一干心腹都给叫到了官衙,等人都到齐后,他便先郑重其事地起身冲黄文炳抱拳行礼:“黄兄,这段时日我孙途被猪油蒙了心多有得罪,还望你不要见怪才好。” 他这一举动可把黄文炳给惊得不轻,赶紧就避让还礼道:“都监何出此言,下官怎敢怪都监呢……”其他人也都是一脸的意外,不知他为何会突然道歉。 孙途对自己人向来没有隐瞒,便神色凝重地将自己的处境给说了出来,这下,众手下的神色也都变了,鲁达更是急得骂娘:“直娘贼,这可如何是好?” “所幸现在尚有自救之策,只是我却需要带人先离开青州一段时日。所以接下来这里的一切就要全部交托各位了。”孙途的目光从几人脸上一扫而过:“另外,我打算把鲁大哥和武二哥一起带去,这边的民事有黄兄,军务有林师兄几个照看着,想必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都监这是打算离开山东地面吗?这当真可行?”黄文炳有些不安地问了一句。 孙途笑了一下:“这个我自有计较,也有人帮我,所以倒不是问题。至于其中细节,现在还不好说。反正这回我会从军中抽调五百精锐随行,其他一切都交由你等负责,可不要让青州闹出什么乱子来。而且,只要我离开了这里,想必那些欲除我后快者也将消停,你们也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见他主意已定,又暗藏了什么秘密,众人也不再多劝,当即便纷纷表态,保证自己一定会在孙途离开的时候看顾好青州一切的。孙途这才满意一笑:“还有一点,雅儿那里,你们也帮我照顾一二,可别让她受了什么委屈。” “都监放心,我等一定看顾好夫人。” 在嘱托完这些后,孙途让众人散去,并嘱咐鲁达武松二人回去准备远行,这才带着些心事的返回家去。 其实和这些兄弟下属倒还好说,他们也能理解,反倒是如何与雅儿道出自己将要离开她一段不短的时日才叫孙途感到为难呢。毕竟他和雅儿成亲才不过半个多月,摆在后世说不定还在蜜月期间呢,这就要分离,实在让他心中惭愧。 但为了将来,为了确保自己和雅儿的安全,孙途这次也只能辜负自己的新婚妻子了。 好在雅儿一向善解人意,哪怕如今已成孙途妻子,也并无太多的改变。听了他的一番解释后,虽然脸上堆满了愁绪,可还是勉强笑着点头道:“既然三哥哥你有公事不得不走,雅儿自然不会拦你。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因为我一个小女子就困在这儿呢……” “雅儿……”孙途心下感动,忍不住就将她搂进了怀里。在他看来,自己从千年后穿越到此,最大的收获还是有雅儿相陪在侧啊。 “三哥哥,你就放心去吧,雅儿会在这儿乖乖等你回来的。”雅儿靠在他的怀里,嘴里轻轻地呢喃着,只是眼眶却有些发红了,终究还是有些不舍啊。 两人温存了半晌后,雅儿又想起了一事,小声道:“三哥哥,你待会儿能不能去旁边的院子见见扈姐姐,也和她说说话儿……” “嗯?”孙途一愣,显然她是知道扈蓉对自己的感情的。 “三哥哥,扈姐姐对你也是一往情深,雅儿不敢说自己有多大度,但我也不希望她因此伤心。要是……要是你和扈姐姐真个有意,也……也是可以的。” 孙途心中不禁一声叹息,雅儿实在是太贤惠贴心了,就连这等事情居然也能为自己着想。但最终他也不敢做出保证,毕竟在这个有身份,有本事的男子个个都三妻四妾的时代,自己确实很难独善其身,做到一辈子只有雅儿一个女人啊。而且,扈蓉对自己的感情又是这么深,他都不忍心拒绝与伤害她。 孙途终究还是按雅儿说的来到了离他家只有一墙之隔的扈家,很快就见到了明显要比前些日子消瘦了许多的扈蓉。只看她那尖尖的下巴,都快和后世的网红脸有得一拼了。 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了半晌,扈蓉才轻声道:“你……怎么今日想到来见我?”她都不再像她,再见不到曾经在青甸镇时的娇蛮和直率,却是越发的楚楚可怜。 孙途暗叹了一声:“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你要走?去哪里?”扈蓉一听不觉有些急了,赶紧问道。 “应该是去北边辽国,有公务。我不希望你胡思乱想,所以才……另外,我会离开一段时日,雅儿那里还望你能帮着照顾一下。” “嗯,我会的。雅儿她很好,一直都把我当作姐姐,我也把她当妹妹看待。”虽然心中有些失落,但扈蓉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孙途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才好,最终还是决定离开。只是在走到门前的瞬间,他却又突然停步,也不回头,轻轻地道了一声:“要是当我回来你还没改变心思,说不定我们可以……” 只这一句,便让扈蓉心花怒放,脸上都见了光了。而这时的孙途,却已逃也似的快步离开…… 最难辜负美人恩,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是一定要辜负其中一个,说不定两人都会被他辜负了。 第374章 出海 四月初五日,孙途率部来到莱州海仓镇,见到了在此等候的童贯等人,也终于确认对方这次是真要出海了。 大宋朝所以能在北方半壁江山差不多都沦落于外族之手的情况下依然富庶,甚至在经济实力上远超汉唐明清,究其根源便再于朝廷重商开海的政策。因为重商,百姓和物品流通远比其他朝代要活跃得多,而且官府和民间的眼界也足够开阔,知道只在陆地上还不足以赚取更多的钱财,便大开海上商路,由此还开辟出了一条流传后世的海上丝绸之路,可与汉时所开的丝绸之路相媲美。 作为自身土地并不是太肥沃,却又靠着大海的所在,山东当地对海上贸易一事也颇为支持与重视,只要是从事相关职业者,官府甚至都能在一些地方做出让步。当初孙途他家所以能在一直在郓城县中开着小酒馆,正是靠着父兄出海经商所得来的好处。 虽然海上风急浪高风险极大,但因为可能给人带来大量的财富,所以山东当地自然就形成了数股大海商势力,即便无法和南方一些海商相比,在当地也是跺跺脚就能让地皮发颤的存在。而海仓镇作为莱州府下一个极重要的出海码头,这里的热闹繁华自然也是不用说了。 这一处小镇比一般县城的人口还要多,城内更是店铺、赌馆、青楼林立。每日里从早到晚,镇子上都是热热闹闹的,一旦有海船出海靠岸,更会吸引大批靠海谋生者聚集码头,其场面之盛都不在大州府的庙会之下。 今日的镇外码头处,就停歇了足有十多艘大大小小的海船,其中有三艘大海船甚至都足有二三十丈长,立有五根桅杆,只一艘就已经超过了这些年从这儿进出的所有商船。按照以往的惯例,今日这码头一带将彻底人满为患,可偏偏现在海仓镇内外却都是安安静静,几乎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不是因为这里的百姓突然就转了性了,实在是因为打从三日前开始,这海仓镇就被官军所围,闲杂人等全都被赶了出去,就是这里的居民,也被限制留在家中不得外出。这么一闹,谁都知道将有大人物要借此出海,连当地官府都要乖乖配合,一般百姓自然不敢有任何异议。 所以当孙途他们抵达海仓镇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略显冷清的场面,只有那二三十艘大小海船靠在码头,等候着出发。见此,其他人倒也没太多想法,毕竟大家都知道这次将出海的是童贯,以他身份如此做事倒也在情理之中,可孙途却有些疑虑,如此大张旗鼓地出海,若真是为了自己所想那事,会不会太过招摇了? 但童贯却并不给他以太多思考寻求答案的时间,只到了半日,他们便在童贯的吩咐下迅速登船,然后整支船队便缓缓离开了码头,驶入了对如今的许多人来说充满了神秘与危险的大海。 在船队出海行驶了有半日后,孙途又发现自己所乘的最大的海船居然就与其他船只渐渐分开,最终只有三艘略小些的船只还追随左右,朝着北边而去。而直到这时候,童贯才终于让人将满腹疑窦的孙途给叫到了自己跟前,在上层甲板上喝酒看景,同时说说此行的最终目的。 之前孙途上船后就一直呆在舱房里,倒也没觉着什么,现在得以来到上层甲板,方才真正领略到了如今大宋造船业有多么的发达。在这个只有靠手工和木板造船的时代,他们居然就建造出了这么一艘巨舰,虽然这大船无法与后世相比,却也足够让人震撼了——从头到尾,这船足有十七八丈长,左右两边也达到了五丈宽,上头安有五根桅杆,此时五张风帆同时鼓足了劲,使船速飞快,真正做到了乘风破浪。 原先在听说大宋多海上贸易时,孙途还在想着要是遇到了海盗可如何是好。尤其是在江州城时曾和翻江蛟一伙交过手,让他知道这些水上的贼匪只怕不比陆地上的好对付。 可在看到这巨大的舰船后,孙途就觉着自己的顾虑实在是有些杞人忧天了。这等大船,甚至都不用上面的守卫动手,光是拿撞的,就能把海上的大半敌人全给了结了。与这船相比,之前浔阳江上的敌我双方的船只和玩具就没什么差别,擦着一下就得粉身碎骨。 而更可怕的是,这大船两边船舷处此时还安放了十架弩炮,那可是用来攻城作战的利器,几丈厚,砖石垒成的坚墙都能被它打破,光那箭矢都有碗口粗细,恐怕一般船只挨上一箭,就得粉碎了吧。 此时的这艘大船在孙途眼中就是一座移动的海上堡垒,除非后世的蒸汽铁甲船出现,否则就不可能出现对手。而这,便是童贯此次出海的主力船只,再配上他从青州带来的五百精兵,以及童贯自己的数百亲兵,这战斗力都可以覆灭一些海上小国了。如此就更让孙途好奇童贯出海的真正目的。 看到孙途如此重视地仔细打量着船上的一切,童贯笑了起来:“千里以往可曾出过海?可知道海上那是危险重重,所以老夫此番才会多做几手准备。” 孙途也跟着笑道:“下官虽然未曾出海,却也听我父兄曾说过一些海上的凶险往事。但是,恕我斗胆说一句,童帅做此安排应该不是为了应付海上的风浪或是盗匪什么的吧。” “哈哈,千里果然心思敏捷,那你再猜猜,老夫此番出海到底是为的什么?”童贯也不以为忤,笑着品了口酒后,又问了一句。 孙途看了看守在童贯背后如雕塑般的两人,这才斟酌着开口道:“童帅之前曾告诉下官说你将出使辽国,可若真是如此,就根本不会出现在山东地界,更不可能在此时出海了。毕竟辽国虽也通海,但其四京却都在内陆,如此走法可是南辕北辙啊。而童帅做这一切,怕是另有深意,下官虽不敢细猜,但以为此行当也与辽国大有干系,却不是为了与他们交好,而是想要避其耳目……” 这番分析再次惹来了童贯的一阵大笑:“说得好,千里你果然思维敏捷,远超他人哪。不错,老夫此番出海正是为了对付辽人,从而好尽快收回幽云十六州!”说话间,他看向孙途,却发现后者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了然之色:“怎么,你已经猜到答案了?” “数年前下官就曾提出过一个想法,联合女真人南北夹击辽国,如此我大宋就很有可能夺回幽云十六州,莫非童帅此番便是为此而出海?”孙途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倒是没有藏拙的意思。 童贯再笑,随后点头:“你所言不错,老夫这次正为此而来!女真与我大宋多年来便有接触,不过他们一直都是辽国附庸,所以这等接触多半都是藏于暗地里的。这次兹事体大,为表明我大宋朝廷的诚意,官家便让老夫这个枢密使前来和女真要人一见。 “另外,为了掩人耳目,尤其是不能让辽国眼线,以及我大宋朝中某些昏庸胆怯之辈知道有此会盟,所以我等才会选择在海上相会。无论哪方面的人,都不会想到我们与女真人竟会在此茫茫大海上见面。” 孙途点头表示明白,同时也知道对方话中应该还有没说清楚的。比如为何会到海上见面,而不是让女真人偷偷来宋,恐怕应该是双方间依然存在着猜疑,谁都不放心谁的表现。 只有选在大海上这个两不统属的所在才会让双方放心。 另外,童贯此番使辽的说法怕也是为了让他与女真人会面打掩护吧。毕竟他一个朝中重臣枢密使突然离开东京必然惹人瞩目,只有借口出使大辽,才能显得名正言顺。而且谁能想到,他这个去辽国的使节居然会偷偷跑到海上与女真人结盟一起对付辽国呢? 想明白了这一切,就是孙途也不得不打心眼里地说一句佩服了,这等安排确实巧妙,足以瞒过天下间绝大多数人,无论是辽人还是宋人。 童贯的话还在继续着:“而老夫所以会让你带兵同来也有两层目的,其一便是震慑女真人,他们毕竟也是异族,他日说不定将成大敌,不得不慎重啊。其二,之后我们将再去辽国,为防万一,也总要有所准备的。” 孙途了然,随后又纠结了一阵道:“童帅,我们就不怕与虎谋皮,到最后反而让女真人得了最大的好处吗?”要不是知道北宋最后的结果,他还真觉着如此做法不错呢,但现在嘛……不过话他却不敢说得太过明白了。 “女真再强也比不上辽国,而且一旦开战,他们必有损伤,那就更会让他们无法与我大宋争锋。一旦让我大宋夺回幽云十六州,那我们就有了守住中原的门户,还能获取大量战马,到那时以我大宋之富有,几年间就足以恢复大唐之威仪,区区女真一族又算得了什么呢?”童贯却有自己的看法。 孙途无言,他知道现在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是虚的,童贯也好,皇帝也罢都不可能采信。只有他这个穿越者知道,随着宋金结盟,北宋的灭亡已进入了倒计时,而他却成了这历史时刻的直接参与者…… 第375章 海上之盟(上) 对于宋金结盟一事,其实孙途心里是有些担心的,但此时的他人微言轻,自然不可能改变如此大事,别说他了,就是这次之事的全权主导者童贯都不敢违背天子诏令。可这么一来,却也让他觉得心里堵得慌,只想找人倾诉一番,但此时却找不到了合适的对象。 因为与他关系最为密切,同时也是他最信任的鲁达和武松二人如今居然全部因为晕船而倒了下去,连床榻都下不了,更别提费心地和他讨论接下来的家国大事了。 大海的景色固然壮阔美丽,但也充满了危险与挑战。起伏的波涛,多变的天候,哪怕是在近海地区照样对出海者有着极大的影响,他们的船只座驾再大,在风浪的作用下也是起伏颠簸不断,于是便让诸多从未出过海的将士都得了晕吐之症,其中便有鲁达和武松。 别看他二人在陆地上都是堂堂的好汉子,就是面对千军万马都不带怕的。可这一出海,却露了怯,两个连水性都不怎么通的好汉居然不到半日就吐得一塌糊涂,最后只能是躺在了舱房里直哼哼,连酒菜都吃不下去了。 不光是他们两个,随行的大宋精兵里足有半数以上都患上了相似的病症,即便那些没有倒下的,脸上看着也有些发白,这情况显然也出乎了童贯的意料,之后更是忍不住跟孙途提了一句:“早知如此,老夫就该带水军来才是,如此可就要在女真人面前丢丑了。” 说曹操曹操便到,在往北行驶了两三日后,一直空荡荡的碧蓝海面上就蓦地出现了五艘单桅单帆的渔船,这顿时就惹来了各船守卫的警戒,毕竟他们此行干系重大,要是被辽国或大宋的渔船发现行踪,后果可就难说了。 不过很快地,当先一艘渔船上就打出了一面画有海东青的旗号,这才让众军士稍微安心了些,本来已经提起来的弓弩也重新垂了下去。童贯更是笑道:“老夫本以为还要过上几日才能与他们碰上呢,想不到他们竟来得如此之快。靠过去,请金国使者上船说话。” 随着这一声吩咐,大宋船队已陆续降帆减速,很快双方便已靠在了一起。这几艘金国渔船与眼前的大宋船只一比实在是太过渺小,靠近后,对方船上那些汉子都只能抬头仰望着船上宋人,一个不满二十岁的青年更是小声嘟囔了一句:“大宋果然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强大,这等大船我是连做梦都未曾想见过啊。” 他身前那个满脸剽悍,眼中却又闪烁着睿智光芒的中年汉子则呵呵笑道:“宋国之富确实天下闻名,至于有多强,可就不好说了。不然他们也不会特意与我等在此相会了。” “侄儿明白,此一番我等一定要从宋国得到足够的好处。”青年低声应了一句。这时,前头的巨舰上已经有人大声招呼着请他们上船,还有人抛下了长长的绳梯。这对叔侄也不见有丝毫犹豫的,只带了少量几个护卫,便敏捷地顺着绳索飞快地登上了巨舰。 等到他们上船看到上面守卫森严的景象时,几人的脸色又是微微一变,这才笑着上前,与迎上前来的童贯见礼:“下邦小臣完颜吴乞买见过大宋童枢密。” 本来还等着一旁女真通译帮着翻译的童贯见对方居然能说出一口流利的汉话时,不禁稍稍一愣,但很快又恢复过来,笑道:“原来是谙班勃极烈亲自前来,倒是真让老夫受宠若惊了。来,外头风大,还请快快入舱中说话不迟。” 此话一出,也让吴乞买眼闪异光,想不到对方居然会对金国也有不浅的认知,连自己的官职都能随口道来。这谙班勃极烈的官职乃是金国朝中只在皇帝之下的最高职位,比之宋朝的丞相还要高上许多,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这吴乞买除了谙班勃极烈的官职外,更有皇储的身份,一旦金主阿骨打死去,他便是接班人。 不过吴乞买也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便又笑着行礼答应,这才随在童贯身后,进入到了早已摆下了酒宴的巨型船舱。 这说是船舱,其实也和寻常的大厅堂没有什么区别了,十多张桌案摆在里头还显得空荡荡的。在童贯的示意下,两方人迅速按宾主入座,然后各种酒菜便如流水般地送将上来。 童贯虽是武人,此时为了体现大宋泱泱大国的风范,自然是要显得大气些的,所以也不忙着入正题,而是由酒席上的诸多酒菜入手,向吴乞买叔侄介绍起了中原的诸多繁华和美好来,直听得这两个土包子连连赞叹。而在吃过喝过北国从所未有的美酒佳肴后,两人更是没口子地称赞,几乎把桌上的一切都席卷一空。 见此,童贯脸上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来,趁机笑道:“其实这等酒菜在我中原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因为这次出海带不了太多好东西,才只能委屈了两位。” 那青年听了,更是动容道:“原先在北方时还不信那些人的说法,但现在见识了南国风物,才知我大金确实远不如大宋富庶啊。” “所以若金国这次能与我大宋联手,必然能有极大的收获。”童贯呵呵笑道:“老夫可是早就听说你金国百年来受尽了辽人欺压,如今好不容易建国成功,有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却还受其盘剥。每年光是要上缴的海东青与东珠都数字不小,充足奴役者更是数以万计,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摆脱辽国的压制吗?现在机会已近在眼前,只要贵我双方能够合兵,南北夹击辽国,何愁灭不了那辽国呢?” 青年闻言眼中又闪过一丝异样之色,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忍了下来。而吴乞买则一脸严肃地点头应道:“童枢密所言甚是,别看我大金是辽国的附庸,可多年来却也结下了深仇,若真有机会,我等自不怕起兵与他们战过一场。不过……枢密也该知道我大金国力弱小,要是真个出了兵,那就是倾国之战,一旦失败,必然是国破族灭的下场。想必,这也不是你大宋朝廷所希望看到的结果吧?” “那按谙班勃极烈的意思是?”童贯神色微变地问道。 吴乞买看着对方的双眼说道:“要我大金出兵配合也不是不成,但是大宋却得支援我们一些钱粮财物还有兵器。不然只靠我大金这点家底,可未必能顺利灭辽啊。” “哦?你且报个数字我来听听。” “要我们出兵,就得有钱三百万贯,粮食五十万石,箭矢二十万……至于其他兵器甲胄我们倒是可以自足。”吴乞买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要求,这是他在出发前就与兄长阿骨打商议好的,当然,在他们看来这已经有些狮子大开口了,其实是留有余地,等着宋人往下压价。 可事情却出乎了他们的意料,面对这一在他们看来很过分的要求,童贯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上半下,便点头道:“这个老夫现在就可以代朝廷应下。这些财物兵器还是可以从海路运送,到时你们派人来接收便是。” 这回答的那叫一个痛快,都让完颜家叔侄两个都愣了好一阵子。在他们想来,这么多东西已经抵得过大金半国之力了,可在童贯眼里却显然根本算不得什么,这让他们都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把价钱再往高了定了。 直到这时,他们才真正知道大宋是个多么富庶的国度,那是远远要超过自己想象的存在,也是远远要超过大辽的存在,至少在经济上是如此。明白这一点的两人忍不住便一低头,眼中都闪过了难掩的贪婪。 金国穷啊,哪怕如今已经开始崛起,逐渐摆脱了辽人的控制与压迫,可几十万国民依然挣扎在温饱线上,往往为了一口吃的,族人之间都能拔刀相向。 可是南边的宋国呢?对他们来说能够接济自己半数国人的钱财粮食根本就算不得什么,那些足够让他们与辽人大战多少场的几十万根箭矢也不被其重视,这是何等的阔气富饶,真希望有朝一日能策马踏入南国的花花江山,看看那里的风光,甚至是把那一切都据为己有! 两人的这一反应童贯并没有留心到,他还以为这对叔侄是被自己的大气给惊到了呢,还有些洋洋自得。这些山沟沟里出来的土包子果然就没什么见识,这点好处就能把他们给打发了,枉自己还准备了更多说辞呢。 可一旁作陪的孙途却不这么看,两人虽然低头,但那一抹贪婪之色还是落入到了他的眼中,让他心里陡然就是一紧:“都说财不露白,童贯倒好,居然从见面开始就一直在向两个金人显摆大宋之富庶,这可太容易勾起他们的贪念了。”虽然心中担忧,可他一时却也不好当了他们的面直言劝谏,只能作罢。 童贯则在这时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来:“一旦等我双方合力灭辽,辽国北边的那片国土可以都给你们,但是我大宋也有规矩,那就是希望到时你金国能成我大宋之臣属,以君臣之礼相待,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啊?”这,才是这次他来见金人的关键目的! ¥¥¥¥¥ 今天各位有没有被商家又一次骗瘪了荷包啊?反正路人这次是中招了。。。。一拍大腿一咬牙居然就买了个机械键盘。。。。真是膨胀了,薄膜键盘都不能承载我码字的双手了。。。。 第376章 海上之盟(下) 汉人朝廷自古以来都极其看重君臣名分,正所谓名正则言顺,与外邦相交只要对方肯尊其为君主则一切好说,哪怕因此会让别国沾上不少便宜也只作不见。如今大宋在与金人结盟时的态度也是如此,只要女真人能臣服朝廷,那其他的都不再是问题。 童贯受命出海秘密与金人结盟,便曾从赵佶那边领受了这一底线,此时当了吴乞买二人之面道出来后,他都有些紧张,生怕对方会一口回绝。所以话一出口,便盯住了二人。 吴乞买与侄子只稍作愣怔,便在对视一眼后笑将起来:“宋国本就要强盛过我大金,若这次真能助我们除掉大仇辽国,更是对我等有再造之德,我等尊宋为主也不是太难。” “好,痛快!”童贯听了话后顿时大喜,当即拍板道:“那就赶紧立盟约吧。从此之后我宋金两国同心一体,合力灭辽!” 看着他那兴奋的样子,孙途却在旁暗自叹息。他是真无法理解这等虚假的主臣之称对大宋有什么好处。别说金人不可能将之当真了,就是真把大宋当成宗主国,又能给大宋带来什么好处?这时他又不禁从自己浅薄的历史知识里想到了一些东西,好像在多少年后金国灭了北宋,压迫南宋时可是让宋国以臣礼对待自己的,或许根子就出在此处,人家这是明知道你的喜好,故意拿此寒碜你呢。 一听立马就要订立盟约,吴乞买却又开了口:“且慢。童枢密,你我两国如何灭辽的相关细节都还没说完呢,岂能这么快就订立盟约。辽有五京,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东京辽阳府,南京析津府,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幽州城,西京大同府,也就是你们口中的云州城。既然你大宋想要重新夺回幽云十六州,那这五京之中你们总得攻下南京和西京两处才是吧?至于其他三京,可由我大金勇士来攻打,不知童枢密以为如何?” 童贯是真没想到对方会有如此信心,一张口就把辽国给彻底肢解了,口气可真是不小。要知道,其实在大宋君臣看来,此番即便与金国联手,想要灭辽也是几乎不可能成功的,毕竟辽国太强了,而且立国比大宋都要久,根基牢固,岂是一两场战斗就能覆灭的。 这次大宋的意图只是想让金国从北边牵制住辽国大部分兵力,然后自己则突然出兵夺取幽云之地。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也不会反对,稍作沉吟后便道:“这是当然,辽国南西二京便由我大宋来拿!” “如此再好不过。对了,不知大宋又打算何时出兵呢?” “这个……”童贯又有些犹豫了,半晌后才道:“兵道无常,现在可不好定具体时间。你也当知道,我大宋与你等小国不同,想要出兵伐国光是动员准备都要半年以上的时间。再加上朝中还多有掣肘,需要一些时日安排。所以怎都要等到两三年后才能真正对辽国用兵。” 听到如此答案,吴乞买还好,他身边的青年却忍不住撇了下嘴,露出了轻蔑的表情来。这宋国还真是麻烦得很,不就是出兵打仗吗,居然要如此拖拉,怪不得这么长时间里总是被辽国压制呢。 吴乞买则在沉默后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大金会在这几年间不断消耗辽国国力,也请大宋可以为我们做出一些补偿。” “这个好说,只要你们肯认我大宋为主,些许钱财粮食我朝都不会吝啬。”童贯一口就答应下来。这时,一旁起草盟约的官员已经把一份还算详尽的书稿给写好了,迅速送到了双方面前。 童贯拿过一扫,便满意地点了点头,接下来就看这两个金人使节的了。而吴乞买他们也没让宋人等太久,在草草读了一遍盟约内容后,他们就点头表示认可。 本来嘛,他们此番的目的就是在与宋联手的前提下尽量获取足够的好处,而现在两项目标都已达成,还有是好反对的?至于说认宋为宗主国,那根本就是小事一件,我若比你弱,认你为主理所当然,一旦我比你强了,那就再说。 于是很快地,两份加盖了两国印玺的正式盟约便迅速而成,双方使者各得一份以为凭证。谁也不会想到,这场关系到宋金辽接下来命运的会盟会如此顺利,居然只用了不过半日时间就达成共识。 盟约既成,童贯总算是放下心来,再次大笑着让人将酒菜重新再上,好生款待这两个友好的金国使者。这一顿宴席直喝到了傍晚时份才终于散去,而已经醉眼朦胧的吴乞买叔侄居然没有领受童贯的好意留在宋国大船上过夜,而是坚持下船,趁夜就赶回去。 童贯虽担心这些家伙会在海上出什么差错,毕竟这等夜间,他们又只有几条经不起折腾的小船,可最终还是放任他们离开。反正金人的底线已知,只要给给足他们好处,哪怕这船使节都死在了海上,也会有第二波使者来与自家订盟的。 不过出于礼节,他还是很是客气地亲自将吴乞买几人送下船去,最后还看着他们所乘坐的小船在风浪的颠簸中渐渐远去,这才心满意足地呼出了一口气来:“大事定矣。接下来再去一趟辽国,将他们稳住,过上三年左右,便是我等夺回幽云十六州的日子了!” 想到这儿,他又看了眼陪站在身后的孙途,笑道:“千里,此番事成,你也有功。到时老夫说不定会把你抽调去北边戍守,由你来率军夺取幽州城,立不世之功勋,你可愿意哪?” 孙途此时却是神色凝重,想着心事——宋金盟约既定,那就意味着三国间的征战很快就要开启了。而就他所知,这场战争会大大地出乎宋国意料,看似强大无比的辽国将会在短短的时日里就被金人彻底摧毁,而宋军也将在这战斗里暴露出自己虚弱的本质,最终引发灭顶之灾! 之前不做细想也就罢了,现在想想不久的将来会发生的一切,孙途便是一阵惶惑,自己却该做何选择呢?如此,便没有听见童贯的问话,直到后者又叫了两声,他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出来:“童帅……” “你怎如此心事重重?”童贯不禁有些奇怪地问道。 孙途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提醒了一句:“下官总觉着这是在与虎谋皮。看似驱虎吞狼,可一旦养虎遗患呢?要是金人比辽人更为凶残霸道,没有了辽人在北方阻挡,我大宋处境可就危险了。” “哈哈哈……”这话却换来了童贯的一阵大笑:“你这也太过杞人忧天了,真把女真人当回子事了。他们要是真有这么强,怎么可能被辽人压制百年之久?在老夫看来,只要开战,最后元气大伤的只会是金国,他们说不定会就此灭国呢。而我大宋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夺取幽云十六州,重开大唐盛世!”说到这儿,他眼中精光一闪,那股子野心和抱负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 孙途只能默然,这应该是如今大宋朝中主战一派的普遍心理了,自己一个小小五品武官,自然不可能改变这些人的想法啊。只是接下来,他又该如何做呢? 当孙途满心疑虑,不知前路如何时,那艘破浪而去的渔船上,两个本该醉倒的家伙却已精神焕发,看不出一点喝醉的样子。事实上,女真地处北方寒冷之地,族中男女老幼都好酒如命,而且喝的还是最烈的酒,相比起来,宋国的美酒对他们来说就跟水似的,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喝醉呢? 他们不过是在假装而已,就如今日会盟时的一些表现般。此时的吴乞买看着比之前要更加的沉稳精明,他的侄子也没了愣头青的模样,两人相视一笑,后者道:“二叔,我刚才仔细看了,那船上的宋兵虽多,却个个精神萎靡,显然他们连海上这点风浪都经受不起,果然就与传说中一样,南朝早已羸弱不堪,一旦开战,只要万把人,就能杀到他们的都城开封城下。” “哈哈,说得好。宋人确实弱小,但更可贵的在于他们也是真的富有。几十万石的粮食,在他们看来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这要是我们能打下南朝花花江山,今后的日子可就跟神仙没什么两样了。兀术,你虽不能继大金皇帝之位,但只要立下功劳,说不定就能在南方当个小皇帝了。” “是啊,总有一日,我完颜兀术会亲自率军杀入这南国天下,把他们的财物子女全部带回北边!”完颜兀术,这个金国史上难得的大将已然横空出世,只是此时的他却还如宝剑在匣,锋芒未显。 虽然他宿命中的对手岳鹏举还未在宋国朝堂出现,但命运却已经将一个全新的对手一早就摆到了他的面前…… 大宋宣和元年四月十一日,金收国五年,宋金结海上之盟。 宋辽金之间的争端由此即将拉开了帷幕…… 第377章 北进赴辽 既然已与金人顺利订立盟约,童贯也不再海上再作逗留,一声令下,几艘船便迅速调转方向,朝着西边近海处而去。 如此行了两日,他们才终于再度靠岸。而这边也早有安排接应,不单将周围的百姓全部控制以防走漏消息,而且还驻扎了一支军队,正是打从东京而来的禁军,也是此番护卫童贯北入辽国的队伍。显然,在出海之前,童贯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来去都没有被外人察觉到什么异样,至少能在短时间里保证这一关键消息不作外泄。 而在重归使节队伍后,童贯又派出一队亲信军马秘密将那份两国订立的盟约给送去汴京。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命人打出了自己的旗号,大摇大摆地率了两千多禁军与青州军精锐一路往西,再往北地朝着辽宋间的边境地带而去。 而孙途他们也在这一路的随行中看到了与之前到过的地方完全不同的景象。在渡过黄河,跨入到河北境内后,他们所看到的百姓生活已比之前任何一处都要困苦贫穷,许多百姓的房屋都破旧低矮,更有一些甚至是以泥坯加上草木搭建,一场雨都能将他们的住处给冲毁了。可光是如此,却还有大量百姓流落街头,连个遮头的地方都没有,也不知他们的冬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光是只有片瓦遮头,连吃住也是大问题。一路看来,大半的百姓都饿得瘦骨嶙峋皮包骨头,哪怕看到这么一大队官军过来,他们也只是避在官道旁呆愣愣地看着。身上则穿得破破烂烂,多半都光着脚,恐怕是连一双草鞋都买不起。 这等场景直看得孙途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怎么可能是在大宋朝呢?因为就他的印象,如今的大宋可是富庶得很,哪怕是像青州这样的偏远之地,郓城县这样的小县城,百姓至少也不用为吃饱穿暖发愁。而这边一路行来,他都已经看到有十多具尸体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路边,显然都已暴毙,很快就被当地官府中人给拖去掩埋。 “怎会如此?以我大宋之富有,难道还拿不出一些钱粮来接济这边的百姓吗?朝廷里那些人就不怕把人逼上绝路后,此地百姓起兵造反吗?”孙途当真是满心的困惑。终于在之后一场接风宴上,问了当地一名小官这一问题。 那位看得出孙途乃是童贯身边的得力亲信,对此也不敢太过敷衍隐瞒,只能叹息着小声道:“孙将军你是有所不知啊,这也是被逼无奈之举。谁让这河北之地处于两国交界处呢?虽然我大宋与辽国已百年未曾大动干戈了,但小范围的摩擦却从未曾停歇过。每个月,辽国军队都会从某处杀入我大宋境内烧杀抢掠一番,这一举动还被其称之为打草谷。 “其实早年间,百姓受灾之后官府也会给予补偿,尽快让他们安居乐业。可往往我们才刚为他们重建家园,辽人就又出兵来犯,如此一来,官府所费之钱粮倒有多半全落入到了辽国之手。久而久之,我们也不敢再浪费钱财粮食了。而且哪里百姓过得好了,他们就抢哪里,如此一算,给他们钱粮反倒是在害他们了。” 孙途听了这话,眉头便更是深深地锁了起来。原先他对兵灾的概念还不是太清晰,直到这时候才能明白百姓在这等情况下是有多么的艰苦,那真是随时都有可能连命都保不住啊。 可在理解的同时,他还是说道:“即便有这等理由,当地官府也不能看着百姓就这么饥寒而死啊。” “其实我等也已尽了力了。早在多年前,朝廷就有意坚壁清野,将河北靠北一带都清出来,引水灌淤以抵御辽人铁骑。可是,当地百姓却是故土难离,怎么都不肯搬走,之前甚至都和官府起过几次冲突。我等实在是出于无奈,才只能听之任之,希望他们活不下去了,便会主动离开此地。” 这下孙途是真没话说了,国人一向安土重迁,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肯背井离乡。只是他没想到这边的百姓竟会执拗到如此地步,都快到了绝境了,居然还不肯搬离此地。或许,只有当宋辽两国正式开战,这些人最后一丝侥幸退却,才会死心离开吧。 等到那人转身离去,一旁听着的鲁达和武松二人方才连声叹息。 他二人之前也曾经历过许多,更不是什么心软之辈,可在见了此处百姓的遭遇后,还是心中惨然。这时便趁机道:“三郎,本来我们还觉着童贯想着与金人联手攻打辽国殊为不智,可现在看来,倒也有些道理了。要是我们能收回幽云十六州,此地百姓就不用连年受那兵灾之苦,都可以在此安居乐业了。” “是啊,要是大宋真能重夺北方大片土地,能有属于自己的养马之地,无论是契丹人,亦或是其他外族之人,也必然对我们更为忌惮,不可能出现像如今这般随时都能有兵马入境抢掠的情况。”孙途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道。 如此一想,其实赵佶和童贯所定下的策略也并不算错。他们唯一的过错就是高估了自身实力,低估了辽人,尤其是女真人的凶悍能战。 而只要一想到不久的将来这等可怕的场面将从黄河以北地区转移到人口更家稠密的长江一带,孙途就越发觉着后果严重了。只可惜,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根本不足以引导改变大宋国策,最终只能看着整个北宋王朝一步步迈入死亡的深渊。 正因为怀着如此沉重的情绪,此后一路行来孙途的兴致都不太高,就连对这北方的山河风貌他都无心多作留意。好在,之后总算是有了几座坚城,才重新让他们看到了一些本就该有的百姓生活。 这些城里的百姓虽然比不得南方富足,却也还算安居乐业,不用担心时刻会有辽人骑兵偷袭杀戮,也能住上屋子,一日两餐不会饿肚。 童贯到了这时候也低调起来,不再频繁地与当地官员饮宴,反倒是抽出不少时间来与沿路的边军将领见面。此时,孙途也总算是看出童贯在边军中有多大的威望了,别看他只是个太监,还被文官与后世称之为六贼之一,可却深受边军将士的爱戴,每到一营,都会赢得阵阵欢呼,他们还会特意派人一路护送童贯往北,直到进入下一处军镇辖地,这些兵马才会告辞离开。 孙途等人看在眼里,对童贯的看法也多少有了些改变。本来他们都以为童贯能有今日地位只是因为常年陪伴天子深受宠信才得来的,可看边军将士那发自真心的表现,就可知道他确实有自己的一套本事,想必也没少为将士们说话办事。 在陆续穿过了数道边镇关卡后,这支使者队伍终于在四月底时抵达了真正的宋辽边境所在,大宋北边的最后一道要关——雁门关。 这是一座位于两山之间的高大雄关,光是关墙就足有十多丈之高,北边的石墙更是厚达五六丈,莫说是这时代的普通攻城兵器了,就是后世的一般火炮来轰,短时间里都未必能轰得开这座坚关。 而且,此关内还屯守了上万边军精锐,虽然这些兵卒看着好像远比不了禁军和青州军强壮剽悍,但孙途却能从这些将士的身上感受到不一样的杀气,那是真正经历过生死锤炼,多少次从死人堆里爬起来才能铸就的可怕气质。 可以说,正因为有这支军队驻守雁门关,辽国才不敢大举进犯中原,唯一能做的,就是派出小股部队对后方进行袭扰,却也无法对大宋造成太大的损伤。 察觉到这一点的孙途对这里的守军自然是肃然起敬,留在此地时,他们的态度也是格外不同,这也让他赢得了此地不少将士的好感,也让他们记住了这个打从南方而来的京东路兵马都监。 在抵达雁门关后,童贯并没有急着继续向前,而是派人先和北方的辽人接触,将自己出使辽国的身份给传递了过去,等候那边的反应。 然后,他们便在雁门关一带暂时留住了下来,孙途也趁机到关外之地走了走,凭吊了一下在此处作战而死的大宋英雄,以及那个其实并不存在,却为两国和平而不惜自尽身亡的大英雄——没错,那就是辽国南院大王,宋国丐帮前帮主,萧峰萧大侠。 虽然这里不可能存在什么乱石林,也没有萧远山跳崖前徒手所刻的石壁绝字留下,但立在雁门关外,感受这里的风起云涌,就难免让孙途想到了这一故事中的英雄人物。 在此逗留了有好几日,直到过了端午节,辽国那边才终于有了回话,准许大宋使节人境。不过他们也提出了要求,此番入境的宋人队伍不得超过一千! 对此,虽然有人不满,但童贯倒是没放在心上,很快就应了下来。 于是五月初七日,使团队伍再度北上,真正踏入到了辽国境内。而作为护卫之一的青州军则在雁门关留下了大半,只有两百人随行。 第378章 宋使在路上 辽国南京,宋人口中的幽州城,辽人则称之为析津府。 既然宋国使者北上,这南京自然是接待他们的最佳选择,而此时南京方面的主要官员在得知先一步传递而来的消息后齐聚一堂,商议着该如何招待或是应付这些宋国来使。 辽国自太宗朝开始就已为了更好地统治全国而制定出了如同后世“一国两制”般的策略来,即以辽人治辽,汉人治汉,让汉人官员在南京等地为官管治治下的百姓,从而不使两民族之间产生太多的仇恨,同时还能拉拢大批有学识,有才干的汉人精英。由此,便有了南面官和北面官之别。 这一举措对整个大辽的发展和兴盛来说无疑是有着极大推动作用的,正因如此,汉人与契丹人之间的摩擦日益减少,能安居乐业的汉族百姓也不再理会到底是活在哪一族的治下,依旧勤勤恳恳地劳作生产,为辽国的不断壮大尽着自己的一份职责。 当然,这一切也只是表象而已,事实上处于南京的南院诸官中,真正握有绝对实权的依旧还是那些契丹高官,至于所谓的南面官不过是受他们驱使,地位比寻常百姓要高而已,真正能得辽国朝廷信任和重用者那是凤毛麟角。 比如执掌南京大权的南院大王便是契丹人,就连其帐下掌握实权的诸多部司的主官也有多半是契丹族人,今日会面的十多名要紧官员中,汉人出身者不过区区三人,而且他们在这场会议中也显得极其低调,几乎什么话都不敢说。 辽人剽悍的作风在这场南面高官的会面中也表现得极其明显,这些高官全都席地而坐,跟前矮几上放的金银容器里所装的也不是茶水,而是最烈的酒,有几人口中干渴都不把酒倒入杯碗里,直接就抓过酒壶来往嘴里直倒,这事情还没说多少呢,已经有两人喝得面红耳赤了。 这场面直看得三名汉官眉头略皱,但他们却不敢开口。倒是坐在上首的那名模样凶悍,却又举止儒雅的男子有些不满地开口道:“耶律挝达,你们几个也太不像样了,如今有正事要谈,想喝酒不会等一等吗?” “大石林牙你是有所不知,我们几个都是在接到消息后从城外快马赶回来的,实在口渴得很,难道还要忍着不成?何况,我等本就不懂什么礼法,宋人要是来犯,我们自会与他们一战,可现在只是来了使者,自然有林牙你和耶律雄格来应付,我们听着便是。”辽人,尤其是契丹族人间的尊卑之分并不像汉人那般讲究,所以此时被点到名的耶律挝达的回应显得格外不当回事,同时也引来了在场其他几人的附和与嬉笑:“是啊,有大石林牙几位在,这等事情也根本不用我们操心,你们说着拿定主意便可。” 耶律大石只能一声苦笑,真拿这些人没什么办法。随后便看向了最上首的耶律雄格,也就是如今南京真正的话事人,南院大王。这位倒是显得颇为沉稳,见状也只是微微一笑:“其实宋人派来使者也不算什么,不过我与林牙之前商议着却发现这次又有所不同。那宋使之首居然就是童贯,那可是宋国军中数得着的人物了,这就有些奇怪了。” “有何奇怪的地方?”几个契丹武将依旧有些懵懂,又不是太当回子事儿地随口问道。 “自古哪有武将带人去别国为使的?又不是立刻就要对我大辽用兵。” “大石林牙你不就是我朝难得一见的将才,还不是之前去使宋国?” “那不同,我当初是隐藏了身份而去,至少明面上是陈襄南作为正使。”耶律大石说着看了眼同样身处堂中的陈襄南,对方忙点头笑了下。随后,他又继续道:“而且那一次,我主要的目的也是为了将西夏的暗子给挖出来,那次也算是小有收获。但这回童贯到来,就值得细思了,恐怕是别有用心哪。” “那不如就让人在半道上把他们给全部铲除了。反正他们入我大辽不过千把人而已,杀他们也不费多少手脚。”坐在耶律大石对面的一个北面官懒洋洋地开口道。这位身量高大,坐着都和一般人站着差不多了,蜡黄脸上的一对三角眼,让人看了都心头生寒,正是南京这里地位只在耶律雄格之下的南院宣徽使耶律思不达。 他这话一说,耶律大石几人还没开口呢,陈襄南等几个汉臣已失声惊呼了起来:“宣徽使不可,这就是授人以柄了,恐为天下人唾弃。” 这让耶律思不达脸色一沉,哼了一声想要呵斥,不过耶律大石也跟着道:“宣徽使,这只会挑起我大辽与宋人之间的全面大战,如今我国中是什么形势你难道不知道吗,怎能生出这等想法来?” “那依着你的意思却该如何是好?那童贯来我大辽一定别有居心,说不定就是想以使者身份来窃取我大辽诸般隐秘,难道我们就要坐视他们得逞吗?”耶律思不达倒也不敢和辽国朝中声名显赫的耶律大石为难,只是嘴上却不肯相饶。 “我也只是说有可疑,在他们没有做出什么举动前,怎能动手。当然,必要的防范还是要的,今日来和你们商议,就是为了让你们各部司帮着一起配合,看住了这支宋使队伍。还有,之前宋国那里还有消息传回来,说是童贯在离开汴京后还在外逗留了一段时日,我们要做的,就是从他手下人口中套问出其中原委。” 本来,耶律大石他们是打算和这些人好好商议,而不是直接下达命令,不然会惹来对方的不快。但现在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就不再有太多顾虑,转眼就把自己和耶律雄格定下的对策给吩咐了下去:“至于接待宋使的人选,还是由陈襄南等几个汉臣来,再由我出面安抚一番,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雄格暂时不用见他们,先放他们在此几日再说。” 对此,这些都没什么异议,于是这场会议终于在很快的时间里结束,这些辽国高官也即刻起身散去。一边往外走着,还有人口中嘟囔着:“这点小事也要特意将我等叫进南京,这大石林牙是越来越像汉人了。” “呵呵,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大石林牙乃是我大辽百年来第一个能与汉人在诗书上一争短长的奇才嘛。说不定要是由他来主政,我大辽将有一番新气象呢。”耶律思不达似是帮着解释了一句,只是其眼中却有道异芒一闪即逝,周围人都没几个发现了的。 堂上的耶律大石听了后,只能抱以苦笑,看着同样无奈的耶律雄格:“雄格,我们接下来还是得小心着些才好哇。” “我知道,你办事我放心。”耶律雄格温和一笑。他虽然没有如耶律大石那般有学识涵养,但作为辽国真正的重臣,在这等大事上也表现得极其沉稳,可不像其他人那么的张扬。 “再过上几日,宋使队伍就到了,我们可得好好准备一番。”耶律大石转身看了看外头空荡荡的院子,轻轻地吐出了口气来。 ¥¥¥¥¥ 此时,被耶律大石所惦记的宋国使节队伍确实已经离着南京越来越近了,而在这一千人的队伍旁边,如今还多了一支两千人的辽国军队。他们明为保护,其实却有监视的意思在里头,毕竟一支敌国精锐深入本国腹地总是叫人不敢放心的。 而在进入到辽国境内后,孙途也发现自己之前的一些想当然的常识是错误的。比如他一直都以为两国摩擦不断吃亏的必然是宋人,可在入辽境后才发现其实辽人百姓的日子也是苦不堪言,几乎和宋人没什么两样。显然,在辽国派出队伍去宋国打草谷时,宋军也没客气,照样骚扰辽地,也在他们的土地上肆意抢掠烧杀。 而这么一来,也让辽人对宋人充满了仇恨,在见到打着宋国旗号的使者队伍经过时,村镇中的百姓都是一副随时可能杀过来的架势,要知道这还是在他们边上有辽国边军的“保护”下呢。 而且,更让孙途,以及许多宋国将士感到吃惊的是,这些辽国百姓绝大多数都是汉人。本来嘛,辽国分南北治民,安置在南边的也都是汉人百姓了。 在孙途原来的概念里,辽地汉民应该是对契丹人充满了仇恨的,随时都会爆发起义,而对宋国大军则充满了期盼。正所谓“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嘛,但现实中却压根是颠倒过来的…… 其实只要仔细想想也就能理解了,寻常百姓哪来的家国之念,对他们来说最要紧的就是生存和吃饱穿暖,只要统治者能做到这点,管他统治自己的是外族还是汉人呢。 而现在,辽人至少还能让他们吃上饭,倒是宋人总是侵扰他们的安宁,如何还会有盼着敌人来的人呢? 怀着有些复杂的心思,孙途一行终于在入辽地十日后抵达了南京! 第379章 抵达幽州 大宋宣和元年,大辽天庆九年,五月十八日,宋使团终于抵达辽国南京城下。 仰头观望着这座古老的城池,孙途心中的感慨可比随行任何一人更多,因为他想到的不光是过去,更有未来千年的时光。 有谁能想到,这座如今汉人眼中充满了遗憾与耻辱的古老城池在数百年后会成为天下的中心,哪怕是千年之后,已经改名为北京的城市依旧会是整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那几座城市之一呢? 当然,对其他人来说,眼前这座已经有不少辽国官员迎候在外的城池依然是宋人的心腹之患,是所有宋国臣子乃至百姓都希望能尽快收回来的战略要地。 不错,战略要地,作为从春秋战国,甚至更早之前就已屹立于北方大地上的古老城池,它拥有过太多的名称——燕都、燕京、幽州……但不变的,是它在北方之地所占据的重要位置,无论哪方势力想要控制北方之地,都要先一步将它收入囊中,由此,一场场的战斗在此展开,一段段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也在此上演。 可谁又能想到,在百多年前的那场动乱中,一个叫石敬塘的家伙会为了得到契丹人的援助而将幽州城在内的大片土地全数割让给了他们。由此,中原王朝彻底失去了北方最强有力的屏障,也失去了大片可以用来养马自强的土地,让之后建国的大宋一直在军事上就处在了极度被动的地步。 可以说,要不是石敬塘的这一举措,大宋将比现在强盛得多,破辽国,吞西夏或许也不只是一个口号和幻想而已。也正因如此,无论当时还是后世,多少汉家男儿都把石敬塘视作历史上最大的毒瘤,最大的汉奸,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但事实上,他们的仇恨虽然不错,但依然有着一些疏漏。比如石敬塘根本就算不得汉奸,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汉人,而只是沙陀人;而更有趣的是,当时被他割让的所谓幽云十六州其实大多数地盘甚至都不在其控制之下,他所谓的割让土地不过是慷他人之慨,真正的空手套白狼而已。 当然,他的过错依然无法弥补。因为正是有他的这一承认,导致辽人能名正言顺地霸占了整个幽云十六州,使汉家之幽州成为今日之辽南京,析津府。 缓缓来到城门前,抬眼看着那上方石刻的析津府字样后,孙途的脸颊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同时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日,他会带着汉家儿郎将这座城池从契丹人手中夺取过来! 而这时候,对面的辽国一众官员已经爽朗大笑地迎了上来,当先之人正是老熟人陈襄南,他一边笑着,一边冲同样满脸堆笑的童贯抱拳道:“童枢密此番能出使我大辽实在是出乎咱们所有人的意料,当真是稀客啊。本官现代表我南院诸多官员前来迎迓,还望童枢密莫要见怪才好。” “好说好说,本官也是一直待在汴京城里身子都快锈了,这才向官家讨了这份差事来大辽走走,也算是先一步来认认路吧。”童贯语带深意地嘿笑道。 这话一开始周围其他官员并没有太听进去,直到一些南面官稍作指点,他们才变了脸色,纷纷冷哼出声。要不是此时不好翻脸,他们就要教训童贯了,居然敢跑到自家地头上来如此嚣张。 陈襄南也是一阵变色,但很快还是笑着道:“童枢密说笑了,要这么说的话,下官之前可也去过你大宋汴京。”轻飘飘一句话,就给出了不小的回击,也让其他人怒火稍平,还有些挑衅地瞪着童贯和他身旁的孙途等人。 童贯也没太在意这些,只是笑笑,便跟着这些迎候的辽国官员队伍正式走进了幽州城。孙途跟随在队伍中,不时扫看着城中往来的百姓人等,发现这里的汉人穿着和大宋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而且他们看向自己队伍的眼神里更是充满了冷漠与敌视,就和沿路而来的辽国汉民一样,他们早已将自己视作辽国百姓,至于什么汉人身份已被抛到了脑后。 另外,这幽州既为辽国南京,这里确实要比之前经过的诸多城镇繁华热闹得多,一路行来,街上行人络绎不绝,街道两边也照样开着诸般店铺,其中有贩卖皮毛马匹的,也有出售宋国境内各种如茶叶、瓷器等商品的。虽然这城池比不得汴京繁华,却也已远远超过了江州、济州等地。 辽人能在幽州盘踞多年,显然也是有他们一套治理地方的手段的,哪怕不如汉人王朝,却也可以让一城百姓安居乐业地生活。 前边,陈襄南正满面自豪地跟童贯介绍着幽州城的风土人情,同时也带上了此处兵甲之盛,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很明显了,那就是你宋人别再打我南京主意,不然只会崩掉你满嘴的牙。 在有些诡异的情绪里,众人来到了一处占地极其宽广,看着住进几千人都绰绰有余的大型馆驿。陈襄南这时才笑着道:“童枢密,这里便是我家大王为你们安排的住处了,一切吃喝用度都已安排妥当,里头更准备了上百仆役,你但有吩咐,他们都会照办。下官尚有事情要忙,就暂且告辞了。” “陈侍郎且慢,本官此番前来乃是代我大宋天子来见大辽皇帝的,却不知你等何时能安排此事?还有,我既到了南京,也总是要见一见你家南院大王的吧,不知……”童贯却不忙着与他分别,当即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个……我朝皇帝远在临潢府,想要见到可有些困难。至于我家大王,最近因有些政务需要处理刚出了城,不过想来过上几日自会召见童枢密。你且先在此宽候几日。”陈襄南有些为难地给出了答案,便正式告辞离开。 童贯这回倒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在目送其离开时,脸上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来,这自然是没有逃过孙途的眼睛了。 等他们进入馆驿,下面的人开始安顿一切时,孙途便好奇地跟童贯打听起刚才陈襄南的反应来。见此,童贯便笑道:“他所以如此,乃是因为觉着有些不好启齿。你是不知道如今这辽国皇帝耶律延禧可是个不安分的主,他最钟爱的便是率着自己的亲军四处狩猎,捺钵四方,别说幽州这里的辽国臣子了,就是他们上京的那些朝中重臣,想要找到自己的皇帝也得花费不少时日呢。所以当老夫提出要见他们皇帝时,他才会感到为难。恐怕此时我等来使的消息才送到上京,等找到耶律延禧,怎么也得等到一两月后了。” 孙途不觉听得有些发愣,这天下间竟还有如此不靠谱的皇帝吗,居然游猎四方,让臣子们都不好找他的下落了。怪不得如此强大的辽国会在短短时日里就被女真金国迅速覆灭,这都是自己作死的呀。 与此同时,他又想到了大宋国内那位道君皇帝。其实赵佶的情况也不比耶律延禧好多少,他倒是一直待在汴京城里,可对政务也不并上心,倒是对其他许多艺术类的玩意儿花费了大量心思。 可以说这一南一北,一文一武两大亡国之君确实登对,也确实给金人的崛起创造了最为有利的外部条件。 心思转动了一番后,孙途便又问道:“既如此,那咱们接下来却该在此做什么?难道就等着他们做出安排吗?”事实上,直到现在他都还没彻底明白童贯来辽国的目的所在呢。 虽然其中有一点是为了给与金人结盟打掩护,毕竟谁能想到童贯会大胆到在出使辽国的半道上和金人达成夹攻辽国的盟约呢?可是现在这一主要目的都已达成了,那他们再赴辽国,深入辽之南京又是为了什么呢? “其实老夫此来还有两件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见不见他们的皇帝倒在其次。”童贯这时脸色也郑重起来,转头看了看屋外,发现有自己的两名贴身亲卫守着,并无任何外人靠近,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其一便是尝试着接触辽国汉臣,希望能与他们达成某些协议,为将来的攻辽做好准备。一旦两国开战,只要这些人在后方做些手脚,我们便可一举而胜了。” 孙途听后不禁略皱了下眉头,这真能成吗? 一路而来的辽国汉民都无故国之念,这些已经当了官的汉人官员会冒着杀头抄家的风险帮助宋国? 童贯并没有在此事上多作解释,只是道:“当然,此事与你无太大关系,老夫自会处理。不过第二件事却要由你在暗中去办了。” “不知童帅有何吩咐?”孙途心中一凛,赶紧问道。 “很简单,那就是去城里找我大宋安插在幽州城里的暗探,从他们那里拿取辽人在两国边境上的兵力布防图!”童贯说出的答案让孙途的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 第380章 各逞心机 虽说宋辽自澶渊之盟以来百多年间未曾有过大战,但两国间的敌对关系却并未因之稍减,不但边境驻军多有突入对方国界烧杀掳掠者,各种间谍暗战也是所在多有。 因为宋国开放商路,就连东京汴梁都潜藏着辽夏等敌国密谍,不少情报就是被他们以各种方式送递出去。相应的,宋国也没少往这些敌国派遣人马,只是因为辽国北边各京更为排外,所以他们便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到了南京幽州,以及与宋接壤的边关地带。 在明白了这些后,孙途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如此说来,我大宋在幽州城里一直都藏有人手探查相关信息了?” “不错,但他们之前也只能探查到一些并不算太机密的消息,可这一回却大有所获,去年他们南院有个负责边军布防的官员因为贪心而被我们的人所收买,从而获取了一份完整的辽国边防布军图。”童贯点头道。 孙途听得精神更是一振,这可是极其罕见的大收获了。要是宋军真能对辽国边军的布防了若指掌,那一旦开战便可有的放矢,以最小的代价攻破防线,在战斗中占据绝对的先机了。 “不过辽人事后似乎也收到了一些风声,所以便加紧了对南下之人的搜查。为防万一,我们的人也没有急着将此信息传递回去,东西就一直藏在了幽州城里。”童贯看着孙途道:“老夫这次赴辽就是为了能拿到这份布防图!不过我为正使太过惹人注意了,此事还得交由千里你去办,你可不要坏了大事啊。” 孙途神色一紧,当即就肃然拱手应道:“下官敢不尽力!”他也没问对方辽人若是知道布防图外泄为何没有赶紧重新调整兵马,因为带兵有段时日的孙途早已清楚此时兵马布防的调动有多繁杂,消耗大量的时间与物资不说,而且这段日子还相当的危险,一旦被宋军抓住机会,损失可就大了。所以辽人在知道如此重要的布防图可能外泄后,能做的就是想尽办法地阻止其往南而去。 但在应允后,孙途又道:“童帅,既然他们如此重视这份布防图,想必也会防着我们。即便我们真拿到了手,想带它回去怕也不容易吧?” “这个老夫自有办法,你只管在避开他们的监察下将东西拿回来便可。”童贯没有把一切都说出来,毕竟关系到全盘大局,哪怕是他所信任重视的孙途,也不能和盘托出。 明白自己的职责后,孙途就再不敢有所放松了。他很清楚,如今这馆驿内外应该都遍布了辽人的眼线,说不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而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找出漏洞和破绽来。 于是在进入幽州城只两日后,孙途便和武松他们几个开始频繁地走出馆驿,就在城里四处闲逛起来,往往都是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外带买上一些有着辽人特色的物品。 而每次当他们离开馆驿,孙途都能清晰地发现身后多了几双眼睛一直盯着他们几个。虽未明言,其中意图却已经相当明显了。 至于童贯这边,也已经忙活了起来,每日里都会拿着各式礼物去拜见城中的大小汉人官员,与他们攀交情,说着些看似毫无营养的废话。这时候,也终于体现出了童贯他八面玲珑的一面,真正做到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真与好些个南面官中的汉人交上了朋友。 对于宋使团的这一系列举动,辽人虽然未做阻拦,但却也都看在了眼里,并且半点不漏地全都上报给了其实一直都在城中的耶律雄格和耶律大石,对此,不少人还都有些担忧,曾进言是不是该禁了这些宋使的足,让他们就好好地待在馆驿之中。对此,耶律雄格并没有任何的表态,此时却看着微笑的耶律大石道:“林牙以为此事该如何应对为好?” “大石以为禁足他们只会让事情越发的复杂。以那些宋人的本事,夜间偷摸着出去也不是太难,何况不让他们出去,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 “哦?好处?此话怎讲?” “雄格你应该也早就有过对策了吧,那就是借此机会把某些人给引出来。无论是依旧心向汉人的那些南面汉官,还是一直潜藏在我南京城里,我们怎都寻不到其踪迹的宋人密谍,本来我们都不好将他们挖出来,但现在却不同了,只要顺着宋使的轨迹去找,他们便将无所遁形。”耶律大石微笑地道出了自己的猜测,也相信耶律雄格也是这么想的。 后者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当即点头笑道:“知我者林牙也,真不愧是我朝几十年来少有的文武全才之英豪啊。不错,这也正是我一直避不见他们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希望他们在我南京城里多做些事情。如今我大辽内忧外患不断,再不能让这些毒瘤一直藏在我南京腹心之地了,哪怕会冒些风险,我也要放手一搏!”说到最后,他眼中的杀气已是怎么都掩盖不住了。 耶律大石暗自一声叹息,他很清楚耶律雄格对大辽有多么的忠心耿耿,奈何因为朝中有奸佞作祟,使皇帝对他起了疑心,才会将他丢到南京去和宋人周旋。不然以他的才干和身份,是绝对能在朝中有一番大作为的,说不定还能劝阻皇帝不要再四处狩猎呢。 “那宋国密谍的事情就交给大石来应付吧,我相信在南京城里,他们的一切举动还逃不过我的眼睛。”耶律大石突然请缨道,他知道自己必须出手为雄格分担一部分压力了。 “如此最好不过。密谍那里就全拜托于你了。”耶律雄格笑了起来,本来深皱的眉头也因之舒展了不少。 接下来几日里,宋辽间居然就出现了一种诡异的默契,童贯、孙途等人依旧找着各种蹩脚地理由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而辽人方面却也不见阻拦,只是在他们身后,多半会跟上一些眼线。而对于身后的尾巴,宋人也没有任何驱赶或甩开的意思,依旧是按着自己的节奏来,尤其是孙途这边,每日上午出门,直到傍晚才回来,都成为雷打不动的日常了,几天下来,整座幽州城都要被他们给逛遍了。 这等做法倒是没有惹来辽人的不满,反倒让一直与他同行的武松和鲁达实在有些吃不消了。 这天在一处酒楼中吃饭时,鲁达是真忍不住了,小声道:“三郎,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每天就在这幽州城里四处乱逛,背后还多了几双眼睛盯着,可实在太不自在了。”说着,他还刻意扫了一眼身边一张桌子,那里四五个平民打扮的汉子正一点不作掩饰地盯着他们呢。 武松也在猛灌下了一杯酒后附和道:“是啊三郎,这等斗心眼的事情实在不适合我等啊。要不是你压着,俺都想和这些辽人战上一场了,这也实在太过憋屈了。关键是这几日我们还一无所获,时间都浪费了。” 孙途笑呵呵地为他二人又倒满了酒,随后才道:“我们有什么憋屈的,就当官家给钱让我们在幽州城里游览吃喝了。倒是这些辽人才真憋屈呢,行止都不得自由,全得按着我们的意思来,还不能对我们怎样。” 顿了下后,他也扫了眼那边盯梢之人,压低了声音道:“而且你们如何就知道这几日我就一无所获呢?” “啊?难道你已经拿到东西了?”武松诧异道。他们虽不知到底要拿到的是什么东西,却也知道那东西一定极其重要,关系到了两国战斗,所以一听之下不觉有些兴奋起来。 “那倒没有。你我每次回馆驿都会被人搜身,拿到东西怎么可能瞒过他们呢?”孙途笑着摇头:“我所指的收获,是已经与我大宋的密谍有过接触,并且还确认他们依旧是安全的,东西也还在掌握中。” “啊?这……你是如何做到的?我们怎就一无所知?”两人更感惊讶,要知道这几天他们三个几乎同进同出,都没怎么分开过啊。 “很简单,在这几天四处闲逛时,我就已经借买卖物品而和他们接触过了。现在只等一个机会,就能从他们手中拿到东西。至于你们为何会全然不知,却是因为我与人交谈时用了隐语,别人是听不出异样来的。”孙途说着也不觉有些佩服宋国所创的密谍机构,这个叫随风的机构真正做到了那句诗中所写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一切都是在别人不知不觉间发生,连自己身边之人都没有丝毫的察觉,更别提盯梢的辽人了。 不过,问题却依然存在,最关键的,就是自己如何瞒天过海地从人家眼皮底下把布防图给拿到手,同时还能顺利地将之送入馆驿中,交到童贯的手上。 好在几日下来,他已经有了计划,只等一个机会了! 第381章 羊马市 孙途的一席话总算是让武松二人放下心来,吃喝也就痛快了许多,酒足饭饱,三人都微带着熏意出了酒楼。那几个盯梢者见此,也不敢怠慢,赶紧付钱跟上,哪怕这些日子以来跟着孙途他们并无任何收获,但职责所在他们也不敢马虎。 出得酒楼时刚过中午,长街之上人马牲口皆往来不绝。这便是辽国要强过大宋许多的地方了,他们的马匹可要比宋国多太多了,别说军中官府不缺马,就是民间也有太多人养着骏马,此时道路上往来的马匹数量都要抵得上汴京最热闹的街市一天能见到的马匹之数了。 当看到这一幕时,孙途和鲁达都是面露向往之色,对视了一眼后又都各自叹息。倘若大宋能掌握如此数量的战马,又何愁不能在与他国的交战中总是要被动挨打呢? “走,咱们今日就去西城那边的羊马市看看,听说那里总有人能慧眼挑中几匹千里马,我们之前去看了也没什么特别的,今日再去碰碰运气。”孙途说了一句,便已在一个十字路口转身往西,再往前两三里地就是幽州城里有名的羊马市了。 这羊马市顾名思义自然就是出售牛羊马匹的集市,契丹人作为曾经的游牧民族——其实现在也有一半契丹人还在过着游牧的生活,包括他们的皇帝——自然就能养出上好的牲口牛马来,尤其是骏马,更是天下一绝。但是因为和宋人之间的紧张关系,让他们不敢将自家所产的战马贩售南方,所以马匹最远就卖到南京,价钱自然也不是太高。 孙途他们虽然也是宋人,可是因为有使者的身份,辽人还真不好阻拦他们去购买马匹,只要不是太过分,一下买了好几匹马,他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当然,等闲的马也入不了孙途的法眼,所以几次去羊马市他都没有真个出手购马,也就在那里逛逛问问罢了。 今日他又来了兴致再去,却让盯梢那几位颇为难受,身为辽人的他们实在有些无法明白这些宋国使者怎么就这么喜欢去看那些牲口呢?可即便心里懊恼,他们的脚步却不见缓的,依旧紧紧着孙途他们往西,很快就进入了只用木栅栏隔开的羊马市中。 羊马市相比于幽州其他市场的环境可要差得多了,不但因为各种牲口的叫唤而显得很是吵闹,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子臊臭味儿,便是辽人都要皱眉,更别提从南边来的武松和鲁达他们了。倒是孙途,这时却是兴致勃勃,不断跟路边的商贩进行着简单的交涉,询问马匹的情况和价格,看着好像真打算要买上几匹马回去似的。 往往这时候,盯梢的几人就会格外留心他的言辞举动,生怕他在自己等眼皮底下与宋人密谍有了交流。但是无论当面,还是事后去查,他们都发现与孙途交涉的商人都没什么问题,不但不是宋人密谍,甚至还多是契丹族人。 在这么问了几家后,孙途的两眼突然发亮,一瞬不瞬地盯在了侧前方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身上,低低地说了句:“当真是好马啊!” 其实不光是他,身后那些辽人也都面露赞叹,甚至是贪婪之色,这等体型雄骏,毛色极纯,每一下动作都显得格外有力量美感的骏马还真是惹人瞩目,叫人想将之据为己有。 此时,那边的马摊子前已经围了不少对这匹骏马有意之人,有汉人也有契丹人,此时他们都在和那须发黄中带紫的主人家进行着讨价还价呢。当孙途他们凑过去时,正听到那汉子张开了手大声道:“咱已经说过了,这可是草原上难得的龙驹马种,就是古时候的汗血宝马也不比它强,所以作价五千贯是一点都不贵的。这马儿不是咱皇甫端自夸,日行千里虽然做不到,但日跑五六百里是绝对不成问题的。你们买了去,一定不会后悔!” 马确实是好马,可他开口叫价却实在是太高了。五千贯就是在大宋都不是一笔小数目,到了辽国对寻常人来说更成了天文数字般的存在。即便周围人等再想要获得这匹宝马,一听这数字,也全都打起了退堂鼓来。 这时,便有人叫嚷了起来:“皇甫端,你这马价格太高了,别说在南京了,就是上京都未必能卖得出去,还是把价格降了,五百贯咱就买下了它。” “不错,那样我能出五百五十贯。”有人跟着加价道:“皇甫端,你也该知道这马实在值不了如此高价,要是被城里的那些位霸王们看到了,恐怕他们就要抢了你了,到时你可连一文钱都拿不到。” 这些人一番起哄,倒是将整个场面给弄得越发热闹,还有人叫道:“皇甫端,你也是首次才来我南京,我们可不放心你。你说这马能日行数百里,可得让我们亲眼看了才成啊。不如这样,你且让我试试,要是真能日行五百里以上,我就花五千贯买下这马。” 皇甫端顿时把脸一摆:“你这是在欺负咱是外乡人吗?要是真把马给了你,你一溜烟跑了,咱可没马能追上你了。”被他一语点破对方的狡猾用心,顿时惹来了众人的一阵哄笑,确实这位是把皇甫端当傻子了。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却从人群外响了起来:“这果然是一匹千中挑一的好马,五千贯也是卖亏了的。就这么说定了,我千贯,我买下它了!” 此言一出,本来还有些吵闹的人群顿时就是一静,所有人急忙回头看向身后,想看看这如此豪气之人是个什么模样。然后他们就瞧见了孙途三人微笑地立在那里,正满是欢喜地上下打量着那匹白色骏马。 皇甫端也有些诧异,想不到真有人肯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买马。其实他确实把这匹马的价格喊得超过了自身价值,就是不想将马随意卖出,同时又能吸引更多人的注意,因为这匹骏马对他来说分明就是一块活招牌。 就两天下来,因为受它吸引而来的客人中已经从他手上买走了七八匹马,他这边的生意都比周围几家加一起都要好了。别看皇甫端一副五大三粗的豪客模样,可其实他除了相马养马的本事外,做买卖的心思也是相当缜密的。 可现在有人开了这口,他也只能接着了,便笑道:“这位客人真要出五千贯买此马?咱可先把话说在前头,咱这马可不会降价……” “那是当然,如此好马若是再降价就太对不起它的高贵出身了。”孙途说着,已然排众而上,来到那白马跟前又仔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随后再度点头:“果然是天下少有的骏马。就这么说定了,五千贯,我一文都不会少你的。” 皇甫端闻言也是大喜,再想拿这马做招牌,五千贯卖出去也是很值得的。而且,要是这笔买卖真成了,自己在南京城里也将成名,到时还怕没客人上门光顾吗?所以他立刻就点头哈腰道:“那就多谢客人了,这钱……”说着,他又有些疑惑地看着孙途几人,看他们打扮可不像能随时拿出几千贯钱的人物啊。 “我出来时也没准备,所以现在身上没这么多现钱。不过你放心,我虽是宋人,却也最讲诚信,答应你的事绝不反悔。这样吧,你待会儿就把马送去城南的宋使馆驿,到时一手交钱一手交马,如何?”孙途笑着做着解释。 一听他是宋人,周围那些人都露出了异样的神色来,既有敌视之意,也有些释然。因为谁都知道宋人有钱,就跟后世许多国家都知道中国外出旅游的大妈们最能花钱是一个道理。 皇甫端此时是再无疑问,忙欣然应道:“如此便说定了,等市场封门后,小的就把马送去馆驿。” “唔。”孙途满意地点头,口中还嘟囔了一句:“以我大宋之富,他年就是想买下整个辽国的马匹都不是什么难事!”此言一出,周围人等再度变色,而这时,不远处便传来了几声冷哼,一个森然的声音随之响起:“慢着。谁让你们随意将我大辽骏马出售给宋人的?这马多少钱,本公子要了!” 话音未落,已有十多个满脸横肉的恶仆装扮的家伙挥舞着钢刀,虚劈几下就把围拢的人群给赶了开去,然后就露出了外头两个身着富贵艳丽轻袍的青年公子,两人脸色都有些难看,举止又很是嚣张,手中马鞭轻甩,差点就把跟前两个走避不及的百姓都给打着了。 可在看清楚这两人的模样后,众人却不敢发作,反而更朝后退去,再看向孙途他们时,眼中已多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了:“这些宋人如此嚣张,这回可要吃亏了。两位小爷眼里可揉不得沙子,而且最是憎恨宋人,夺走他们的马还算好的,说不定他们还得吃更大的苦头呢……” 第382章 小冲突 两个锦袍青年带了十多个恶奴很快就已来到了人群中间,旁若无人地看着皇甫端,抬着脖子傲然道:“这马我们要了,多少钱你开价吧。”说这话时,他们根本连眼角都没有往孙途几人身上落,好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皇甫端此时心中暗暗叫苦,脸上却依然陪着笑道:“两位萧公子还请见谅,这马小的都已经答应卖与几位客人了……”说着忙看向孙途他们,显然是希望由他们出面说项了。 可还没等孙途说话呢,年纪稍大些那位便已把脸一沉:“好胆,你到了此时竟还想将我大辽的骏马卖与宋人,难道你是想叛我大辽吗?” “不……不敢……”皇甫端立马大惊,这罪名可太重了,不是他一个寻常马贩子所能承受得起的,赶紧摆手否认。随后,便把牙一咬,道:“两位公子,刚才小的已经和他们把价钱都谈好了,这马得值五千贯!”如今只有用这一天价来吓退两人了。 果然,一听如此高的价格才能买下骏马,两个青年的脸色也倏然而变,他们虽是这南京城里的贵公子,可一时也拿不出这许多的钱财来啊。但很快地,他们又有了办法,当即沉声道:“马我们先带走,钱你自去我家府上讨要便是!”说着,一个眼神过去,自有奴仆上前拉马欲走,至于最后能给皇甫端多少钱可就难说了。 皇甫端也知道他们的心思,自然大为不甘,可他胆子可还没大到敢出手阻止他们的地步,顿时急得满头大汗,口中轻声道:“两位公子,这怕是不妥吧……”本以为这次能把马卖个天价,不料最后竟是这般光景,恐怕到时连五百贯都拿不到啊,可那些豪奴根本没理会他的意思,推开骏马身边几个伙计,便欲牵马而走。 就在他不知所措,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将成定局时,刚才一直没怎么反应的孙途开口了:“慢着。几位是不是忘了问一问在下是个什么意思了?这天下间做什么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吧,既然是我先看中并买下的此马,那它就已是我的了,你这是想从我手里抢马吗?”虽然他说这话时脸上依然带着浅浅的微笑,但一双眼中早已没有了半点笑意,反而带着些森然,目光直刺而出,落到了那年长些的青年脸上,竟让其心头也是一紧。 不过很快地,这位便有些恼怒起来,手中鞭子呼地一下甩出,直奔孙途面门:“给我滚开,我可不和宋国懦夫说话!” 孙途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合就动了手,眉毛一挑间,反应却是极快,头略一偏就已闪过了鞭子,同时手已迅速抬起,一把就抓住了鞭梢。这一下也出乎了对方意料,连忙回拉想把鞭子给重新夺回去,可论气力他又怎会是孙途的对手,鞭子绷直,脸都挣红了,却还是无法从孙途手中抽回来。这让他更为恼火,立时骂道:“混账,你敢……” 孙途一面拉着鞭梢,一面嘲弄似地笑道:“混账骂谁?”对方果然中计,压根没作多想,就已回道:“混账骂你!” “你果然是个混账。”孙途哈哈大笑起来,而这时周围一些人也终于相继转过了弯来,武松鲁达二人顿时肆无忌惮地大声笑了起来,而其他人则都面露尴尬,想笑又不敢,只能硬憋着。 作为幽州城里的辽国子民,他们对孙途这样的宋人当然没有丝毫好感可言。但是,对面前两个萧家公子,他们也照样不待见,所以此时这些围观者倒真有些两不相帮的看戏心理了。 眼见自己兄长不但动手吃亏,还被人在言辞上如此辱骂奚落,另一个青年终于是勃然大怒,当即喝声道:“你们都瞎了吗?还不给我上,狠狠教训这些大胆的宋人!” 那些豪奴之前还有些顾忌孙途他们使者的身份,可现在自家主子一发了话,便不再犹豫,吼叫着挥舞着刀枪就往孙途三人身上招呼过来,立马就吓得周边百姓商人惊叫着迅速往远处退去。 孙途见状嘿地一笑,口中说道:“我就知道你们契丹人最是蛮不讲理,今日总算是领教了。”而手上却再次发力,直接就把那位拉到了跟前,正挡在了那些豪奴攻击的路线上,吓得他们赶紧收招,然后又是怒骂连声。 到了这时候,这位也知道自己比力气远不如孙途,再不敢与之争夺马鞭,迅速松手,随即已经抽出腰畔的弯刀,怒吼一声,快刀已直劈孙途的脖颈,完全是拼命的招式了。 孙途见此急忙撤步后退,手中鞭子则迅速飞出,前端象牙的握柄带着风声就直取其胸口,逼迫着对方只能停步自守。毕竟这鞭子要比弯刀长了老大一截,自然是能后发先至了。 可他虽然阻住了青年的一刀,却还要面对剩下那些恶奴的攻击,所以在逼停对方的同时,身子只能不断往后退却,总算是他的速度够快,虽然危险,还是让过了所有刀枪,人也已经从皇甫端的贩马铺子前来到了一户卖羊的铺子前,眼看着就要撞破栅栏,进入羊圈。这可吓到了那里的主人,赶紧一面叫着让他小心些,一面急匆匆地就想把羊往一头赶。 与此同时,周围其他那些贩卖牲口的商人也都因为担心受到波及而赶紧驱赶了牛羊马匹就往远处避去。这让本来就有些杂乱的羊马市里更是乱作一团,人和牲口身影乱晃,叫声不绝,让几个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劝阻的盯梢者都只能望旁边闪去,暂时是靠不过去了。 此时这几位也是头大如斗,他们是真没想到好好的情况下,孙途他们居然就会与萧家两位公子起了冲突。要知道这两人的父亲可是南京城里屈指可数的大人物,别说他们了,就是雄格大王对其都要礼敬三分,这才有了两人在南京街头如霸王般的存在。 之前他们觉着让孙途几人在萧家两位公子手下吃些苦头也不错,那样接下来他们就能消停了。可没想到这宋人居然也自不弱,还把个羊马市给搅乱了。这要真有所损伤,自己几人的责任可就大了。 就在他们几个想着上前劝阻的时候,那里变故再生,只见一直后退闪避的孙途突然一声断喝:“娘的,你们这是欺人太甚,真当老子不敢还手吗?”话音未落,本来不断后退闪避的身子竟陡然一顿,然后唰地一下就反冲过去,拧身避过一口袭来的钢刀同时,右手已快速切下,正砸在对方持刀手腕上,手中刀应声而落,被孙途一把就抢在手里,然后呼地反卷劈出,又将两个杀到跟前的豪奴给直接劈翻在地。同时脚上发力蹴出,把面前失刀之人也给踢翻。 这一下来得太快太突然,众人只觉着眼前一花,孙途已接连放翻了三人,杀气腾腾,顿时就吓得其他人惊叫着往后缩去。同时,边上也传来了砰砰两声,却是鲁达也已反守为攻,一对醋钵大小的拳头带着呼啸轰出,将正围攻他的三四个家伙给打得横飞而出,都撞倒了不少木栏长杆,当真是威风凛凛。 “这些宋人竟如此厉害……”周围辽人此时完全看得目瞪口呆,本以为萧家恶奴人多势众他们一定会吃下大亏,不料眨眼间情况就彻底翻转,孙途更是得势不饶人,提刀一个箭步就朝着前方已经变色的两个公子哥儿扑去,吓得他们尖叫着就让身边的豪奴上前抵挡,自己则立刻往后跑去。他们是真个怕了,对方太强,而且看着还没有丝毫顾虑,真可能被其所伤。 “快,不能让他们真伤到了两位公子,不然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盯梢者的头目见状再顾不上其他,赶紧招呼一声,迅速追赶过去,口中则大声喊道:“几位宋使还请息怒,这都是一场误会!” 这时,年长的青年也看到了他们,赶紧叫了起来:“萧盛你来的正好,快帮我把他们拿下了。这两人竟敢伤我家的人,这是完全不把我大辽放在眼里,杀了他们!” 这话却让为首的萧盛心里一凛,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目光在往周围一看间,脸色更是大变:“不好……还有一个宋人去哪了?”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本来三个一起的宋使居然只剩下两个还在与恶奴们周旋了,另一个居然不知何时早已消失。这一发现,让他身上顿时生出了冷汗来,让自己盯着的人居然不见了,一旦对方和宋国密谍联系,后果可就太严重了…… 而就在他惊恐间,旁边一队军马已火速冲了过来。这里到底是辽国南京,羊马市也是受官府看重的要紧所在,冲突一起,外边的军队就得到了禀报,火速赶来平息事端。 两个萧家公子见到后,立马再度叫了起来:“快来人,这两个宋人竟敢在此闹事,还想杀我们……”局面是越发的混乱了…… 第383章 闹大了 !go 一队三十人的辽国巡兵冲入混乱的羊马市中,本来还想着先将乱局控制住了再说其他呢,听得萧家公子的这一句话后,为首的武官立刻脸色就变了,南京城中谁不认得萧家这两个少爷,见他们发了话,又是对付宋人哪有一丝犹豫的,当即叱喝一声:“宋猪还不束手就擒!”便已带着所有人火速扑来,当先几人的刀枪直接就朝着孙途和鲁达身上招呼过去。显然只要他们胆敢反抗,格杀了他们也在所不惜。 孙途的脸色也是骤然一寒,他是真没想到此处的辽兵会如此肆无忌惮,自己好歹也顶着个宋国使者的名头呢,这就要下杀手了?不过自然不可能束手,当即回身挥刀,全力出击,当啷连声间,已把刺到自己跟前的几杆长矛给劈得四散,然后身形一动,竟气势凌人地直扑了过去。 这下可真大大地出乎了这些辽兵的意料,尤其是最前面长矛被格开的几个,更是中门大开,被孙途抢到面前,手中刀爆闪间,噗哧连声,已将他们砍得惨叫而倒,而其他人再出招时,又被他轻易闪避开去,脚步不停,再次前冲,直逼向了那名队长。 那个辽兵队长顿时就感受到了可怕的压力和杀气,面带惊容地急忙叫了起来:“后退,弓手准备!”他这一行队伍中可还配备了七八名弓手,只要让他们拉开了距离,别说只有两人,就是二十人也得交代在这儿。 周围的寻常商人和百姓早已逃得远远的,满是惊恐地看着这越发严重的场面,此地只剩下孙途两人,萧家主仆,那些辽兵,以及彻底懵住的盯梢的四伙人。 这其中,盯梢的几人最是纠结,他们固然对宋人毫无好感可言,却也不希望他们就这么死在了此处,眼见那些辽兵弓手已搭箭上弦,为首者也立刻急声叫了起来:“铁斡,这是宋使,你可不能真伤了他们。” 那边叫铁斡的队长听到这话后眉头顿时一皱,本来都已经抬起的手也为之一僵,到底没有果断下挥,所以那些弓手也没有即刻放箭,只是弓弦都已绷紧,随时都能松开。 而孙途,就在他们有所犹豫的当口突然一声清啸:“鲁大哥,射人先射马!”话出口的同时,人已经斜掠而起,直扑向了侧方萧家主仆,在他们还没能反应过来前,手中刀再次快速挥斩,将挡在两个青年跟前的恶仆全数砍翻。而后身子一闪之下,已出现在了面色惨白的其中一个青年面前,在侧身让过他当胸袭来的一刀后,左手火速抬起,一把攫住了对方的前臂,发力一拉下,已将之扯到了自己怀中,右手跟着一扬,已然将刀横在了他的咽喉处。 而鲁达作为与孙途结交数年,多次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这时也完全展现出了与他之间的强大默契。就在孙途冲过去的同时,他那魁梧高大的身体也以让人惊叹的速度呼地出现在那些豪奴跟前,两只拳头挥舞间荡起重重拳影,竟把剩下那些人全数打倒或是打退,然后暴喝一声,探手就把早吓得动弹不得的另一个青年也给拎在手里,然后学着孙途那样将他挡在了自己胸前。 这两人的动作实在太快,其他人都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呢,两个身份尊贵的青年公子就已经成为了他们挟持的对象和肉盾。直到孙途暴喝一声:“谁敢动手?敢放箭就一起死!”那些辽兵才慌忙垂下了下意识瞄过去的弓箭,这要有个差错一箭伤到了某位公子,他们可就必死无疑了! 铁斡和那盯梢者的头目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两个宋人也太厉害了吧,居然能在眨眼间就把两个有不少人护着的萧家公子给挟持住,而且还是在自己等几十人的眼皮底下…… 尤其是那盯梢者的头目,心中更是大感惊异——之前孙途他们看着虽然凶悍也没到如此份上啊,还和这些豪奴打得有来有回的,怎么这一眨眼间,却厉害了这么多? 不过现在却顾不上这等旁枝末节了,他立刻就叫道:“孙将军,你可不要乱来。一切好说,我们不会伤了你们的,也还请你不要伤了两位公子,他们可是我南京城萧枢密的公子……” 辽国的南面官里有许多都和宋国一样,比如除了南院大王耶律雄格外,这里地位最高的便是枢密使萧尽德,这也是辽国朝中一贯以来的规矩,往往在帝姓的耶律身旁都会配上一个后姓的萧氏,以起到平衡的作用。 大辽自立国以来就有一个传承,那就是帝后两族互相制衡。一开始是耶律氏与述律氏,后来述律氏一族失败被灭,就由萧氏顶上。从此,这两家就彻底把持住了大辽从上到下的各个重要衙门的大权,将制衡与分权之道使到了极致。 摆到这南京城里也是一样,枢密使萧尽德握有此地兵权,是可以和耶律雄格分庭抗礼的存在。而他又是个极其护短,溺爱儿子的人,这就让他这两个儿子在南京城里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却是没人敢招惹。 可是没想到今日,这两位南京小霸王却一脚踢在了铁板上,和孙途二人起了冲突后不但没占到任何便宜,反而被人扣拿成了人质。也让周围那些人心惊胆战,束手束脚,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而面对他们的威吓,孙途却只是回以冷冷一笑:“这就是你们辽国的待客之道?我大宋一向以礼待人,可你们呢?不但做买卖不讲诚信,起了冲突还喊打喊杀的,真道我们不敢反抗吗?我今日就把话放这儿,要是你们敢动手,这两个纨绔得死,你们也有多半将陪葬!还有,我身为宋使团成员一旦被杀,只怕两国之间也将再起战端,到时谁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一边说着话,手上的刀又贴紧了几分,都在人质的脖子上切出条细细的伤口来,吓得对方脸白身软,要不是被孙途强架着,都要直接出溜到地上去了。而且他还一脸的恐惧,要不是咽喉有刀不敢说话,都要直接开口求饶了。 “孙将军不要误会,我等绝没有伤害你们的意思,这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还请你不要乱来……”对面之人也是慌得满头大汗,连连劝说道:“我可以我们契丹的祖先发誓,我们对你们绝无恶意,只要你们放了两位公子,我们绝不敢伤你们分毫……”说着,他又忙看了铁斡一眼,示意对方也跟着表态。 铁斡也不含糊,当下就挥手让手下人把兵器都收起来,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脸道:“孙将军,你我辽宋之间百年友好,你总不希望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再起战事,导致民不聊生吧?之前一切都是误会,只要说开了便好。我也可以起誓,只要你放了两位公子,此事绝不再作追究……”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先把人给救下来,其他的再另说不迟。 孙途脸上却依然满是警惕之色:“你辽人说的话我可未必会信。不过你们既然这么说了,人,我可以放,但却得先等我安全再说。” “你……你待如何?”他们只能强压着心中愤怒问道。 “很简单,我先带着他们回去,只要我们能安全返回馆驿,自然就会放了他们。”孙途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这话倒真让他们无法反驳,在迟疑后,两个为首之人只能点头应了下来:“但还请你不要再伤到两位公子了。”此时孙途挟持的人质倒还好,只是多了条刀伤在咽喉上,可被鲁达箍在身前的那位却是已经脸色发青,都快被他用强健的臂膀给箍晕过去了。 孙途这才发现了身边的情况,忙提醒了一句:“鲁大哥还请留他性命。”然后挟持着两人缓缓就往羊马市外退去。 周围那些商人和百姓满是惊惧与好奇地看着两个宋人就这么挟持了萧家公子退来,也不敢多待,再次四散,其中就有那个牵了白马,满面惊容与后悔的皇甫端。 可以说这次的冲突都因他的马而起,这要是待会官府追究起来,他可就要遭殃了。而孙途却没多想这些,在从其边上路过时,还特意停了下步,冲他叫道:“卖马的,咱们之间的交易还作数,待会儿你送马去馆驿那里,还是能拿到五千贯大钱的。”这话落到皇甫端耳中,他是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看着他们往后退,辽兵便在铁斡的带领下追了上来,此时他还和碐干,也就是那些盯梢者的头领说着话,后者此时极其恼火地道:“还有一个宋人刚才居然趁乱跑了,我们正是奉命盯紧了他们一切举动的。我不能再在这里耗着了,铁斡此处交给你来应付,如何?” “可以。”铁斡也知道对方身上责任重大,忙点头答应。 随后,在孙途他们退出羊马市的同时,碐干已经带人火速往另一边赶去,询问起周围众人关于消失的武松的相关线索去了。 !over 第384章 安然退返 大辽南京,幽州城,今日已起了不小的乱子。长街之上,普通百姓纷纷走避躲进了巷子深处,而空阔的街道上,则有上千辽兵正四面围裹着两个挟持了人质的宋国使者,无数箭矢刀枪闪烁着寒芒对准了他们,却无一人真敢动手。 孙途和鲁达挟持了萧家两个公子退出羊马市后果然吸引了更多兵马的注意,现在甚至都被一支千人的辽国精锐给围在了垓心。可即便如此,他二人也不见有丝毫畏惧的,继续拖着两个早已连下身都已湿透的家伙不断朝馆驿方向退去,而挡在他们前进路上的辽兵此时却也不敢真出手阻拦,只能是随着他们的脚步一点点地往后挪动。 孙途一边走着,一边还哈哈笑着问身边的鲁达:“鲁大哥可后悔跟我冒如此风险吗?” 鲁达也跟着大声笑道:“有什么后悔的?要不是跟三郎走这一遭,洒家还没想过有如此威风的一天呢!咱们两人居然就能让这许多辽兵如临大敌,就是死了也算得上是英雄了!而且这不还有两位出身高贵的衙内陪着一起下去吗?” 这番表现落到周围辽兵和百姓眼中,让他们的情绪越发的复杂起来。尤其是那些百姓,此时都不知该恨这搅乱南京的宋人好,还是该佩服他们了。不过不少人还是觉着颇为解气,萧家两个公子在南京城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的事情可没少做,多少人都恨不能看着他们去死,现在有人帮着出手自然再好不过了。 但有人显然是不能让这等变故真个出现的,就当孙途他们退到一处街口想要拐弯时,一人已匆匆疾驰而来,见了他们后便大声叫道:“孙将军,你可不要自误误国啊,若是真伤到了两位公子,我辽宋之间必将一战!”却是陈襄南这个南面官中的礼部侍郎终于闻讯赶来了。 礼部侍郎的官职听着好像不小,可其实陈襄南在南京也没什么地位和权势可言,也得仰辽人的鼻息过活,唯一能说上话的,就是和宋国使者沟通了。所以当孙途他们在羊马市中大闹一场,还挟持了两名萧家公子的消息传到他那里后,陈襄南没有半点耽搁,急急忙忙就打马飞奔而来。 顿了一下后,他又继续道:“孙将军,我相信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只要把话说开就好。还请你先放了两位公子,本官保证我大辽不会在查清楚事情之前对你们下手。还请孙将军以两国大局为重啊……” 面对他略带威胁的劝说,孙途却回以一声冷笑:“你觉着我会信你的这等说辞吗?陈侍郎,恐怕就连你自己都没信心能让这些辽国兵卒听从号令行事吧?我今日只求能安然返回馆驿,至于其他的事情就不在我考虑之中了。倘若你们真敢动手,就把我们四个一齐格杀!”说话间,他的脚步也不见停的,继续拖着人往后退。 陈襄南满脸的忧愁,只能继续道:“孙将军,这两位公子可是我南京枢密使的公子,他们但有损伤,惹恼了萧枢密之间必起战端,你真忍心看着两国百年的太平毁于你手吗?难道你真想成为两国生灵涂炭的罪人吗?” 他这是想用大义来压孙途了,换了一般宋臣,在如此压力下很可能就动摇了。可偏偏孙途却不吃这一套,闻言又是一笑:“真要如此,我孙途早就死在了这儿,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你就别废话了,要想保住他们的性命也容易,只要确保我们能安全返回即可。” 眼见他软硬不吃,陈襄南是彻底没辙了,只能大声吩咐周围那些军卒:“都小心些,不要动手,更别伤到了两位公子……”至于这话旁边那些兵卒听没听进去,就不是他能左右了。 一旁的巷子里,此时正有几个百姓打扮的汉子正密切关注着眼前的变故,其中有两人手微微抬起,袖底竟有寒光闪烁,正瞄在了孙途他们几人身上。这几人一边计算着双方间的距离,一边轻声说着话: “本还发愁如何让宋辽反目开战呢,想不到宋使居然给我们创造了如此机会……只要杀了他们四人,萧尽德必然愤怒,到时再推上一把,就能让两国彻底开战了!” 就在孙途他们即将踏入射程内,他们就要动手的瞬间,身后突然闪过一人,冷冷地开口道:“有命令,此事我们不参与。” “为何?”正瞄向孙途几人的刺客有些不满地问了一句,但手还是垂了下去。 “因为一旦我们动手,谁都知道另有内情,萧尽德再鲁莽也能看出问题来,只会适得其反。反而现在这等变数才是最有利的,自有人会借此事让宋辽开战。”来人丢下这话后,便已转身离开,其他人见状只能悻悻收手,他们只是一群见不得光的密谍,一切还得服从上面的意思来办。 远处街上的孙途他们可不知道自己刚才刚从鬼门关前走过,依旧神情坚定地拖着两个人质继续往前,还不时与陈襄南等人作言辞上的交锋。如此又走了有半个多时辰后,他们终于回到了外头也已经围了有上千辽兵的宋国使团主驻地前。 显然,辽人在知道出了事后,为防宋国使团的人会过去援助孙途他们,已经一早就派兵围了这儿。不过他们也不敢真对宋使团下手,不然就真要引发战争了。可即便如此,他们的举动还是让里头的诸多宋人感到惶恐不安,其中作为副使的大宋礼部刘侍郎都几次特意出来澄清自家绝不知道孙途他们所为,姿态那是放得极低。 在孙途他们终于在馆驿外站定后,陈襄南再次开口:“孙将军,本官可还记得当初你也是东京城里的治安官员……当初我大辽使者有人在东京犯了事,你也曾带人围捕并定他们之罪。怎么等你到了我南京,却干出了相同的事情来?不但掳劫我大辽公子,还杀伤多人……” “我掳人不过是为了自保,至于杀人……我根本就没杀一人,不信你们自己去羊马市中一看便知。”孙途却是一副坦然的模样,这让陈襄南顿时一呆。而这时候,便有人上前一步,在他耳畔小声地嘀咕了几句:“那边确实未曾闹出什么人命来。萧家的那些奴仆只是被人劈倒而已,之前动手时,他们是用的刀背劈人,只伤不杀。” 得,这下连最后一点说辞都拿不出来了。陈襄南苦笑一声,如此一来,似乎只能让孙途他们安然退入馆驿中了。而孙途这时也在朝挡在面前的辽兵喝道:“快让路放我们进去,不然我们能撑得住,这两人可撑不了太久了。” 确实,大家闻言仔细看时,发现两个娇生惯养的萧家公子这时候都已面无人色,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这一路来受够了惊吓,又被孙途二人一直用手箍着脖项处,他们早已抵受不住。要不是孙途二人一直有所保留,只怕现在他二人都成两具尸体了。 “让路,放行!”开口的不是陈襄南,而是一名辽国将领。 那些辽兵虽心中不甘,这时也只能乖乖地让出路来,放着孙途二人退到门前。大门随之而开,就在孙途他们想要进去时,旁边一人突然叫道:“慢着!” “你还想如何?”孙途警惕地看着对方问道。就是刚才下令的辽国将领,以及陈襄南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此人身份并不高,虽然之前一直由其守在这门前,可现在却没他发话做主的余地。 此人急忙解释道:“之前大王就有令宋使外出进入馆驿都要搜身,这次也不能例外!这是末将职责所在,不敢有失。” 孙途眼中闪过一丝异芒来,这位还真是尽心尽责啊,怪不得那耶律雄格会把如此重要的一件差事交给他来负责。而其他人这时倒也不好反对,只是看着孙途,看他是个什么态度。 孙途只略作沉吟,便道:“可以。不过要一个个来,你们若是真想趁机对我们下手,那这里只会多四具尸体。”说着,给鲁达一个眼色,两人迅速凑在了一起,先由鲁达两手掐住了两个昏迷的人质,然后孙途上前任辽兵搜身。等确认他身上没有问题后,再换过来。 在有些紧张的氛围中,居然就出现了如此诡异的一幕,孙途竟很配合地让辽兵搜身,然后才再次分别押着两个人质退入到了馆驿大门。陈襄南见状,忙上前一步:“孙将军,现在你已安全,可以交人了吧?” 孙途在站定后,嘿地一笑:“当然,我宋人最是说话算话。接好了!”说着,他与鲁达齐齐用力在两个人质的腰间一按,便把两位公子如绣球般送出了门去。门口一众辽兵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将他们接住了。直到查看他们并无损伤后,才真正松了口气,而孙途他们早已趁此机会退到了里头,大门也随之砰地一声迅速关闭…… 一番风波后,孙途他们到底是安然退回到了宋使馆驿! 第385章 瞒天过海 辽国南京城,宋国使团馆驿。 门外数千挺矛执刀的辽兵让门内一众使团护卫心中的弦也绷到了极点,那些禁军早已吓得脸色发白,再不复之前的森严气度,倒是那几百青州军看着还算沉稳,尤其是在见到孙途他们安然回来后,更是士气一振,上前见礼:“都监,那些辽狗……” “无妨,只是一些小摩擦罢了,出不了事。”孙途摆了下手,轻松笑道:“你们自管把门户守好便是。既然我们在此,这儿便是我大宋的国土,绝不能让辽兵随意杀入!” 就在众将士低声应是,本来有些沉重的气氛因之稍缓时,一个声音就从后头突然响起:“孙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辽国境内闹出这等事来。本官绝不能容忍你一再生事,破坏两国太平!来人,把孙途给我拿下了!” 孙途循声回头望去,就瞧见副使礼部刘侍郎正满面怒色地大步走来,一手还狠狠地指着孙途,看这架势都快要扑上来咬他一口了。刘侍郎确实有理由感到惊怒,因为刚才就他在馆驿中,那些辽兵差点就杀进馆驿,把他都给抓起来带走了,这是他大半辈子都未经历过的可怕情况。 而造成这一切的居然只是孙途这几个一直不被他放在眼里的五六品武官,恼火之下,他自然是想要好好惩治这几个家伙,甚至还可以把人交出去,给辽国处置,以避免出现更大的麻烦。 可是当他发话要周围的军卒捉拿孙途时,让刘侍郎感到越发愤怒和尴尬的一幕发生了——周围两三百名军卒居然没一个动弹的,就好像他没开口说过这话一般。而孙途,此时更是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扫了他一眼,满脸的不屑,这位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以为这使团是由他当家作主吗? 在边上的青州军自不用说了,就是那些禁军,一路来也对孙途颇为敬重,现在更觉着他能让辽人低头乃是英雄般的人物,又怎么可能听从一个副使的号令捉拿他呢?除非这话是由童贯这个正使说的还有些作用,否则大家都当他放了个屁。 当刘侍郎愣怔当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都不知该如何下台时,孙途已熟视无睹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他都懒得跟这家伙多说什么,一个自以为是,读圣贤书读傻了的书呆子,何必与他计较呢? 把颜面扫地的刘侍郎丢在那里,孙途很快就回到了后头的院落,这时,童贯身边贴身护卫之一正好走了出来,看到孙途便笑着抱拳道:“孙都监果然英雄了得,在下佩服。童帅正在里头等着见你呢。”说着,他还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前方,发现刘侍郎居然愣站在那里。 孙途回了一礼,也没多作解释,便已跟着对方往童贯居住的院落行去。他看得出来,童贯派此人出来除了招呼自己进去外,也有帮着解围的意思,应该是猜到了刘侍郎会发难。只是显然孙途在此事上压根就不要有人出手相助,轻松就能化解这一麻烦。 在进入充作书房的屋子,见到童贯后,他开口也是一句:“千里,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这辽人的地盘上与他们发生如此冲突!你可知道,这险些就酿成了两国之战!”说着,老眼中闪出犀利的目光,死盯在孙途脸上。 孙途却无半点惧色,只是笑着说道:“童帅言重了,这事虽然看似闹得不小,其实也没伤到什么人,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而且,此番还有不小的收获……” “哈哈哈……”童贯突然面色一改,转怒为笑,刚才压迫上去的气场也迅速消失:“老夫早就说了,你孙千里可不是莽撞之辈,岂会无缘无故地在幽州城里生出事端来?说吧,你是不是已经拿到那份布防图了?”说到最后,他眼中也已露出了渴盼之色。 孙途再度抱拳:“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童帅。”一边说着,他已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了一卷羊皮图纸,双手送到了童贯面前:“童帅,下官幸不辱命。” 童贯赶紧接过后打开一扫,脸上的笑容是越发的盛了:“果然是辽国边境的布防图。千里,这次你可真为我大宋立下了奇功一件啊!”顿了下后,他才有些好奇地问道:“老夫听说最近你们身边总有人盯梢,而且每次回来都会被仔细搜身,你怎么还能如此容易就把这东西带回来?” 孙途自矜一笑:“这便是下官今日在幽州城里闹出一场的原因所在了。其实之前出门我就一直都在观察与思考如何行事,直到两日前,才让我找到了一个契机……” 这一切都是孙途布下的一个局—— 在幽州城的十来天日子里,孙途几乎天天外出,为的就是寻找机会去和大宋密谍接触,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拿到布防图再顺利地带回来。不过以辽人对他们的全方位盯梢和搜查,这一点看着似乎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但就在两天前,当他们在幽州街头看到萧家两个纨绔横行无忌的表现后,孙途就有了一个计较。而更妙的是,他随后还听他们提到将于今日前往羊马市,于是整个计划就迅速制定与实施。 因为大宋密谍就藏身在羊马市中,这也是孙途之前曾两次前往那里的原因所在。只是之前未有全盘计划,又被人盯着,他才只是与他们用隐语交谈了两句,确认身份后,并没有接下布防图。直到今日,他才将一切付诸行动。 密谍自然不是皇甫端他们,这不过是他为达成目的所找的一个幌子而已,为的就是将萧家两个公子给吸引过来,造成摩擦与争端。果然,因为这马的价格,再加上孙途最后的嚣张言语,立马就惹怒了两位城中小霸王,于是顺理成章地就可以动手开打了。 而开始动手时孙途又刻意有所保留,为的就是在瞒过所有人耳目的情况下接触到大宋密谍——当时他把几个萧家豪奴打得撞入羊贩所在的羊圈中,就是为了与他们进行交接,那些羊贩正是大宋密谍! 而那时候,现场一度极其混乱,他手脚又快,还在不断打人,所以只在眨眼间就把东西收入袖中,真正做到了瞒天过海。至于突然离开的武松,那不过是他用来掩人耳目的疑兵而已。 等布防图到手,辽兵杀到后,孙途也就不用再作掩饰,所以才会突然爆发,连伤多人后,迅速将萧家公子生擒,挟持为人质! 童贯在听完他的这番讲述后,也不禁抚掌赞道:“好,千里你果然头脑机敏,智勇双全。任谁也不会想到你会用如此大张旗鼓的方式拿到布防图!”确实,按一般人的思路,在如此要紧的事情上,宋人只会极其稳妥与隐蔽的手段才是。可偏偏孙途却反其道而行,几乎是当着数百上千人的面拿到了图。 不过,他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那你又是如何瞒过外头的搜检,将图给带进来的呢?”他可是听说了,刚才孙途他们进门时也曾被辽人仔细搜身,结果也是没有任何发现。 孙途微微一笑:“童帅,刚才我和鲁达确实都被他们搜了身,但事实上进入馆驿的却并不止我们两人啊。” “嗯?”童贯稍微皱了下眉头,随后笑道:“你就别卖这关子了,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当时下官和鲁达可是挟持了萧家两位公子一起进的馆驿大门。门外那些辽兵虽然搜了我们的身,却不敢随意搜他们的。所以早在挟持住他二人时,我就把布防图放在了其中一人身上。等到我们安全进门,再把他们送出去时,我才顺手把图给取了回来。”孙途终于是揭晓了答案,这也是他为何要挑选萧家两个公子做为全盘计划关键的重要因素! 因为只有和他们动起手来,才能让羊马市彻底乱作一团,他好浑水摸鱼。同时,也因为这两人身份高贵,寻常辽兵根本不敢得罪搜身,所以带着他们便能确保布防图能瞒过所有人的搜查安全送入馆驿之中。 童贯再次忍不住拍案赞叹:“好!千里,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短短十天时间你就能想出如此妙计,并顺利将布防图拿回来,你之功劳老夫一定会如实上报朝廷!” “童帅谬赞了,下官也只是冒险一试罢了。而且,现在任务也只完成了一半,这布防图不到我大宋,此事就未算成功!” “这个你大可放心,它在老夫这里,除非辽人翻脸硬夺,否则谁也别想再将它拿回去。何况,就辽人自己此时也不知道我们是否真拿到了这张布防图呢。”童贯却很有信心地说道。 确实,孙途此番行事极其巧妙,说不定真能瞒住南京城里的所有人,辽人或许还在满世界地寻找布防图的下落呢。 反正无论怎么说,这次孙途都漂亮地完成了这一不可能的任务,拿回了极其关键的一张布防图! 第386章 暗流涌动(上) 今日南京城里的一场风波早已闹得人尽皆知,那留守于此的辽国上下官员自然也是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禀报,个个惊怒,更有不少人即刻就跑去见耶律雄格,希望由他出面对付不守规矩的宋国使者,以出这一口恶气。 说实在的,哪怕耶律雄格不是气量狭小之人,在得知之前城里发生的事情后,也是震怒不已。要知道打从澶渊之盟以来在与宋人的明争暗斗中辽国一直都占据着上风,几乎都没吃过这么大亏呢,居然就让几个宋人在南京城里如此胡作妄为,到了最后竟还能全身而退,这让他们的脸面往哪里搁? 在一干下属官员的进言怂恿下,耶律雄格当场就要派人去宋使馆驿捉拿相关人等。可就当他话到嘴边时,最后才匆匆赶来的耶律大石急声阻止了起来:“大王且慢,此事万不能如此草率就做定夺!”一面说着,他已经进得堂来,冲所有稍微欠身行了下礼后,才坐到了上首的位置上。 要是换了其他人迟到后还敢说这话,即便耶律雄格不追究,旁边的同僚也会立刻加以呵斥反驳。但是既然来的是耶律大石,这些人都是没有立刻驳斥,只是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这位虽非南京要员,却是朝中重臣,更深得皇帝宠信,可不是他们这些被打发到南京边远的辽臣能比的。 不错,这耶律大石虽然身在幽州城里,却并不是耶律雄格的下属官员,而是另有要务才会于此逗留,其身份几乎都是和耶律雄格相当的。再加上他和耶律雄格自幼相交,关系密切,就更不是其他人能比了。所以哪怕此时他说的话与众人相背,大家也不敢即刻出言反驳。 耶律雄格也是在稍作迟疑后问道:“林牙这话却是何意?我们怎就不能追究此事了?宋使在我南京伤了不少人,还挟持萧家两子,其罪行可是实打实的。” “下官所以来迟一步就是在得报后去了羊马市,仔细问过那里的人。其实这此的事情错并不在宋人,而是萧家那两子为争一时之气先对他们动的手。所以真要论起来,过错到底属谁还真不好说呢。一旦宋使真紧抓了这点不放,我们也无可奈何,只会平白丢了颜面。”耶律大石神色严肃地说道。 “即便如此,伤人总是他们的过错!”有人不满道。 “若是寻常汉人自然不用说了,但他们乃是宋使团中人,若童贯一力要保他们,我们难道还真要对他们动强吗?你们就不怕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导致辽宋再起纷争,甚至是开启战端吗?”耶律大石直接就抛出了一个大问题来。 众人为之一愕,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他们可承受不起。只有耶律思不达皮笑肉不笑地道:“大石林牙何必长他宋人的志气,灭我大辽威风!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我们承受不起轻启战端的后果,那宋人就敢再与我大辽开战吗?他们有胆子为了这点小事就兴兵作战?”他身份并不比耶律大石低多少,所以底气也足,几乎不给对方留什么情面。 耶律大石眉头稍微皱了一下,随即就看了耶律雄格一眼,示意由他出面压制对方。耶律雄格看出他其实另有想法,只是当了众人之面不好细说,便在略作沉吟后道:“宣徽使不必如此性急,此事暂时先放一放,等我去和宋使交涉之后再作处置也不迟。” “可是……”思不达明显感觉到他想推脱,可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呢,耶律雄格已经正色道:“就这么定了。你等都听好了,此事就先这样,不得再去寻宋使的麻烦,不然就别怪本王处置你等。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 耶律雄格作为南京城里地位最高之人,此时都这么发话了,其他人也不敢再作反对,就是耶律思不达哪怕心里再是不满,此时也只能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随着众人一起离开,只是他的脸色却黑如锅底,转身出门时,眼中甚至还闪过了一丝厉芒来。 等这些人都离开后,耶律雄格才看着耶律大石:“说说吧,你到底还有什么发现与看法?” 耶律大石此时也显得格外郑重,走到对方身前,小声道:“可还记得前几日我提到的宋人可能是冲着我大辽边军布防图而来吗?若我所料不差,今日这场乱就是他们为此为而动!” “什么?”这下耶律雄格的脸色是真个变了,这可是关系到整个大辽南边边境安危的要事,就是他也不得不慎重以对啊:“此话当真?你……可有什么证据吗?”事关重大,他也不敢轻信耶律大石。 “我已经查问过了,今日主导一切的,是个叫孙途的宋国武官。此人几年前我也曾在宋都与他打过交道,这可是个厉害人物……” “孙途……我好像听你提过此人,他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厉害吗?” “原先我有将他收为己用之意,结果却被他拒绝了。他还深得童贯的重视,哪怕当初只是一个小小的不入流的武官,都能在宋都搅动风云。还有,之后我也一直都在关注着他,几年下来,他不但已经成为了宋国的中层武官,成了一路都监,而且还练出了一支极其精锐的军队来。这些成果别说是在宋国了,就是在我大辽,怕也很难做到吧?” 这一番介绍,果然让耶律雄格对孙途又高看了几分。而耶律大石则趁机又道:“这人虽然年轻,但无论头脑还是手腕都极其厉害,你觉着他会为了一点小矛盾就在南京城里与我辽国贵介大动干戈,甚至还敢与一两千兵马正面相抗吗?恐怕他做这一切都是有更深目的的,而从之前的情报来看,他所要做的,很可能就是趁乱把布防图拿到手了。” 耶律雄格醒悟过来,脸色凝重地点头道:“不错,当时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乱事上,谁也不会想到他会趁机行事。” “我来此前还新得了一个消息,之前乱起,他有一个同伴突然消失,直到不久前才重新回去。虽然我们并没有在其身上搜到任何东西,但欲盖弥彰,那孙途一定已经将东西带进了使馆,说不定都已经交到童贯手上了。” “这可不能让他们得逞了,必须把图拿回来!”耶律雄格此时完全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踱步说道。一旦真让他们把布防图带去宋国,大辽边境可就危险了。虽然他们也能靠及时抽调变换驻军来做弥补,但那却需要大量的时间,而且这么一来也会给宋人以出兵的机会。 可耶律大石却不看好这一法,苦笑道:“这么做恐怕很难成事。东西已落到宋使之手,我们难道还能搜童贯等人的身吗?即便我们真不顾两国邦交去搜他的身,怕也难有所获。我若是童贯,会一早就准备过目不忘之人在身边,一旦布防图到手,即刻就让他们记熟在胸,然后再把图一把火烧了。如此一来,任我们再怎么搜,也别想搜到物证,反而会被他们找到借口。” “那难道就没有弥补的办法了?”耶律雄格闷声道,一脸的焦急与愤怒。 “办法还是有的,只是却需要冒些风险。”耶律大石脸色一沉道:“此计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恐怕真会惹来两国交战。不过此时也顾不上太多了……” 顿了一下,他才在对方期待的眼神里道出了自己的全盘策略:“其实关键只在童贯,只要能想法儿将他控制住,则不怕拿不回布防图——无论他是收藏了图纸,还是让人记熟了图纸,都不会让图纸离他太远。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将童贯从那些护卫身边调离,至少要让他身边没多少人守着。而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雄格你出面了,你可以大辽南院大王的身份出面邀请童贯去城外狩猎,然后趁此机会控制软禁了他,便可从其手里夺回图纸了。那童贯的为人我还是有所了解的,虽然有些豪气,也懂些兵事,但说到底却还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只要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不交出图纸就是死路一条,我想他必然会做出对自己最为有利的选择。” “此计当真可用?那要是东西留在馆驿中呢?”耶律雄格依旧有些含糊。 耶律大石迅速道:“雄格你在外,而我则在城内行事。他们的副使性子软弱,只要我略加逼迫,就不怕他不肯就范。只要童贯不在,那使馆就形同虚设了。” 在好一阵的思忖后,耶律雄格终于点头答应了他的这一计划:“好,就照你的意思来办。明日,就以本王的名义邀请宋使出城狩猎,还要把那孙途也一并叫上了,我倒要看看那家伙到底有没有如你说的那般厉害!” 孙途怎么也想不到,他自以为高明的手段居然已被耶律大石轻松看破,而且还因此将自己和童贯都陷入到了极其危险的境地中。 而南京城内的变数还不光于此…… 第387章 暗流涌动(下) 耶律思不达满脸不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府上,家中亲信管事便赶紧上前来禀报道:“主人,李勋辛适才到访,如今正在内厅等着呢。” “他怎么来了?”耶律思不达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因为李勋辛是汉官,而且是个地位并不高,只知道攀附自己等人的家伙,他最是看不上就是这等没有骨气的家伙。不过虽然心中鄙夷此人,但李勋辛头脑还算聪明,在一些事情上也确实帮过他不少,所以他还是打算见一见对方。 等他来到内厅前时,正端然坐在那里的李勋辛便立刻起身笑着见礼:“见过宣徽使。”那点头哈腰的模样,那是一点官员和读书人的尊严都没有了。 思不达再次皱了下眉头,却不急着理会于他,而是走到了前面的主位坐定后,才看了对方半晌后问道:“你这时来见本官到底为的什么?不用跟我绕什么圈子,直说便是。”他是很不耐烦和多心思的汉人打交道的。 李勋辛苦笑了一声,忙说道:“下官此来是为宣徽使的大计做打算的。我听说今日南京城里出了不小的乱子,而雄格大王那边似乎有息事宁人的意思,这便是宣徽使你一偿所愿的大好机会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即便是思不达,在听到对方这几句话后,也是神色一紧,身子前倾,眼中已冒出了警惕之意。 “宣徽使的一些心思下官还是能看出来的,你其实一早就有取耶律雄格而代之的想法了吧。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才一直隐忍到了今日。”既然对方要自己明说,李勋辛索性也不再多作掩饰,直接就把关键的隐秘给说了出来。 此言一出,耶律思不达的手已按在了腰间刀柄之上:“李勋辛,这等事情可不是你一个汉官能随意说的。我与雄格一向交好……” 可这一回他却没能吓到李勋辛,只见其微笑地看着他道:“下官可不这么看。这几年来,宣徽使一向主张主动对宋国用兵,可雄格大王他却总是将事情给压下来,不准动兵,你早已因此心生不满了吧?下官虽没有进入南京中枢,但有些事情作为旁观者反倒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一回,思不达没有再做否认。作为一个典型的契丹武将,他也确实有敢作敢当的性格,哪怕此事传出去会有不小的麻烦,他也不想再作否认了。在沉默了一阵后,他才说道:“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以往宣徽使你因为忌惮雄格大王手下兵马众多,而且事后不好向朝廷交代所以才隐忍不发。但这一次,却不一样了。宋国使者在此,就是最好的推卸对象,事后只要将雄格等人连着宋使全部杀死,到时我大辽的怒火就只会发泄到宋国头上。而如此一来,就连宣徽使多年以来的夙愿都能得偿了。”李勋辛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一句落到耶律思不达的耳中却不啻于声声惊雷,竟让他愣怔当场,有些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了。 直到见他稍微回过些神来,李勋辛又道:“至于宣徽使所担心的兵力上不足以控制全局,如今也有了办法。萧枢密一向重视自己的两位公子,而今日他们居然被宋人如此折辱,差点还因此丢了性命,可雄格大王那里却不想为他们出头,这自然会惹怒萧枢密。只要宣徽使去一封信,与之联手,则南京便可在你二人的掌握之中,纵然雄格大王还在,也难有翻身的机会。” 他的这番进言确实为耶律思不达解开了两个难题,竟让他真有些蠢蠢欲动起来。这确实是个取耶律雄格而代之的大好时机,只要把握得当,自己不但不会受到朝廷怪罪,反而能趁机出兵攻打宋国,到那时,扫平南方,成大辽英雄……想到这儿,他整个人都有些激动起来来了。 大辽虽已立国百多年,也在全力地进行着汉化以求加强统治,可是作为游牧民族的特色却一直没有完全消退。比如北面官及上京等地依然保留着自己民族的特色;再比如他们朝中的争斗有时更加的直接与血腥…… 两个部族之间,两方势力之间,有时候往往会因为一些矛盾而大动干戈,到那时就连辽国皇帝都没办法让他们停手罢斗。而按照契丹族传承下来的规矩,胜者便可获得一切,事后朝廷也不会多作追究。这也正是大辽百年来明明强过宋朝许多,却依旧无法真正灭宋的原因之一,他们内部终究没有完成真正的大一统。 现在南京这里的情况也有些相似,一旦耶律思不达真能找准机会联合萧尽德除掉了耶律雄格,又有宋人背锅,大辽朝廷还真只有承认一切,顺势让他成为新的南院大王呢。 不过很快地,思不达还是稍微冷静了些,有些异样地盯着李勋辛:“你可是汉人出身,为何要怂恿本官去做这些?而且听你的意思,还希望本官率大军去攻打宋国了?” “终究是瞒不过宣徽使的法眼啊。”李勋辛苦笑一声:“实不相瞒,下官所以做这一切,不过是想为我祖父报仇而已。我李家虽是汉人出身,但早在百年前就已归于大辽,而所以会有这等结果,却也是被宋国所逼迫。所以我虽为汉人,却从未将南方宋国视作母国,只有大辽才是我的家国,所以我希望有朝一日大辽能出兵彻底灭掉宋国……这不也正是宣徽使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 耶律思不达第一次真正仔细地开始审视起面前这个汉官来,想不到对方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和野心。不过更让他感到有兴趣的,是这一策略确实有着不小的把握让自己成为新一任的南院大王,从而一偿所愿。 又是好一阵的沉默后,他才开口道:“此事太过重大,本官现在还不好下决心,你先回去吧。记住,今日所言不得有一字外泄,不然……” “下官知道,下官怎敢泄露此事呢。”李勋辛忙笑着答应一句,也不再多言,缓步退出了内厅。这等事情还是得把握个度,只要把对方心中的野心和欲望撩拨起来即可,说太多了反而会适得其反。他相信以耶律思不达的莽撞性子,以及一贯以来的野心与对耶律雄格的敌意,这次有七八成的机会能让他铤而走险。 等他离开宣徽使的府邸,登上总被人奚落的宽大马车后,李勋辛脸上的谦卑的笑意已全然不见,换上的是一副智珠在握的阴狠模样。而在他车内,此时居然还等着一人,一个白天阻止了某些人对孙途他们下手的中年人。 这位见他上车,就小声问道:“如何?” “成了大半了,只要机会合适,耶律思不达就会动手。而且想必今晚,他就会暗中派人去联络萧尽德。只要这两人一旦联手,无论耶律雄格还是那些宋国使者都难逃一死!”李勋辛神色深沉地说道:“现在唯一需要在意的,就只有那耶律大石了。他身份特殊,一旦在此出事,恐怕辽国朝廷会深查。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能让他被牵连到啊。” “无论如何,只要宋辽真因此撕破脸,彻底开战,则我大白高国就有机可趁了。这不正是我们在辽国潜伏多年的目的所在吗?”对面那人也是一脸兴奋地说道。 大白高国,党项人所建的西夏国的自称,因其族民尚白,才有了这一称谓。谁也不会想到,李勋辛这个表面上是汉人的辽国官员其真实身份居然是西夏密谍,而且还是早在百年前就已用汉人遗民的身份打入到辽国内部的密谍! 原本只是宋辽两国间的矛盾与争斗,随着这一方势力的从中拨弄,一切都将朝着越发不可知的境地奔驰而去。 就在他们的马车离开宣徽使府邸后不久,耶律雄格已派人将明日邀请宋使出城狩猎的消息传给了耶律思不达,却是想让他到时也能作陪。 而当看到这份命令后,本来还有着几许迟疑的思不达终于迅速下定了决心:“雄格,这可是你自己把刀递到了我的手上。如此一来,你不在南京城中,想要杀你可就要简单得多了!来人……” 一名心腹迅速出现在了他的跟前,思不达也不作丝毫迟疑,立刻就把一件信物交了过去:“你这就出城,去找到萧枢密,告诉他,雄格不肯为他两个儿子出头,我愿意。我要他帮我一起出兵,把宋国使臣,还有耶律雄格全部铲除!” 那名心腹只稍微愣怔了一下后,便已接过信物,郑重行礼后,快速退出。片刻后,一骑快马离开府邸,踏破了夜的宁静。 无论是幽州城里的辽国官民,还是宋国使馆中的众人都不会想到,孙途今日的这番举动居然会酿成一场足以改变南京城,甚至是整个大辽国内势力的大变! 这一夜,暗流涌动,要变天了…… 第388章 出城狩猎 “贵国南院大王想邀老夫去城外相见狩猎?”童贯在听到陈襄南的邀约后,先是眉头一锁,但很快还是舒展开来,笑着点头道:“既然大王如此盛情,老夫自然不好推辞了。” 陈襄南听他应下此事,本来有些紧张的神情也平复了下来,忙笑着道:“既如此,那烦请童枢密早做准备,两日后我们便会出城去和大王汇合,然后一同去往北边一代狩猎。” 童贯再次点头应允,然后颇为客气地将陈襄南给送出门去。直到对方离开,看到使馆门前的辽兵守卫已比昨日松懈了许多,从当时的一两千人里外数层的包围变成了现在只有区区两三百人,他脸上的笑意却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猜疑与顾虑。 其实在昨日孙途在幽州城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并把布防图拿回来后,童贯就已经做好了和辽人好生周旋一番的心思。可没想到这一夜居然平平静静地就过去了,压根没有人上门闹事,而且今日陈襄南竟还跟没事人一样地跑来邀请他们去城外狩猎,如此反应实在太诡异,反倒让他越发的不安起来。 这时孙途也神色凝重地走了过来:“童帅,他们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是,只提了一句说昨日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另外,辽国南院大王已在返回的路上,他还邀请老夫带人去参加一场狩猎呢。” “这其中恐怕有诈吧?”孙途立马警惕地说道。 童贯冷笑点头:“那是自然,而且就是为昨日变故做出的应对,只是还看不透他们的真实目的。不过,此事却推脱不了,身在辽国,有些事情还是得照他们的意思来啊。”说到最后,他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下官明白了,那到时候由下官率部下人等随童帅出城。”孙途当个人不让地请命道。对此,童贯倒是立马就一口应了下来。 昨日事发后使馆中禁军的反应还是让他颇为不满的,倒是青州军,那时候展现出了冷静勇敢的一面,所以既然这次不能带所有护卫外出,就得挑最精锐敢战的同去了。童贯这时甚至都有些后悔之前入辽国时只带了区区两百青州军了,要是早知道禁军如此不堪,他当时就该把五百青州军全部带在身边的。 两人也没说太多,孙途随即就跑去了外边几进院落,将布防在各处的手下军官都叫齐了,把过两日将护着童贯出城狩猎的安排给道了出来。随后又郑重提醒道:“此番虽明为狩猎,暗地里辽人一定会做些手脚,我们要做的就确保童帅的安全,你们可不能有丝毫的懈怠。还有,把连弩等兵器都准备好了,只要苗头不对,看我眼色行事,不必有太多顾虑。” 众军官都只觉着心头一阵激动和紧张,这可是和辽军交手,是和以前所遇到的任何敌人都不同的存在。不过他们还是迅速表态:“卑职等定当竭尽全力确保童帅和都监的安全,也不会丢了我大宋军人的颜面!” “好,这两日你们多在房中歇息,都把精神给我养足了。我有一种预感,此番出城,必将有一场不小的战事!”孙途又叮嘱了两声,这才让他们各自散去,而他自己也开始做起了相应准备来。 时间过得很快,两天一忽儿便已过去,转眼就是随辽人一起出城狩猎的日子。 虽然契丹人在立国后不断吸收着汉人的经验和文化用以巩固自己的统治,但他们的一些民族传统却并没有因此就被遗忘,比如四时狩猎就被一直保留到了今日。尤其是在有一个极喜欢四方狩猎的皇帝的情况下,臣子们更是精于此道,哪怕是在与宋国交接,随时都可能发生战事的南京这里,文武官员也个个都对狩猎有着天然的兴趣,耶律雄格知会一声,便有不下百来名大小文武官员加入其中。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这次狩猎的队伍自然不会小,他们身后多者二三十,少者三四人,总是有护卫仆役跟从的。而且这次连宋国大使和南京官员里位于第三的宣徽使耶律思不达都参加狩猎,出城队伍就更加庞大了,足有两三千人之众。 各方人马在出了城后,便迅速打出了各自的旗号,然后有那性急的更是直接策马朝前奔驰而去,于是很快地,幽州城北那一大片的平原地带就已变得混乱而热闹,尘土漫天。 直到这时,孙途才真正仔细观察了幽州以北,后世可称之为华北平原一带在如今的具体地貌与情况。相比于千年后之繁华与寸土寸金,如今幽州城内外其实都有些荒凉,城里还好,人口尚算稠密,可一出城后,却完全是一片荒郊野地,在那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别说城镇了,就是像样的村落也没几处,只有一条并不算太宽阔的道路延伸向了北边地平线的尽头。 而在这等环境里,野兽确实极易繁殖,只离城两三里,便能在一些草木丛中看到一些小鹿和獐子之类的中体型的野兽,至于野兔之类的小兽更是所在多有,只要是箭术上过得去的,此时出手总能有些收获。 不光是辽人大部分已经开始四处出动,射杀周围的猎物,就是护着童贯出来的三百宋人军卒,在不断向前的同时也捕杀了好多,这让童贯也来了兴致,竟在孙途等几人的护卫下亲自策马前冲,追赶起了一头拼命逃窜的牡鹿来。 这只鹿能从不少辽人的追杀箭下几次逃生,其动作也确实够快够敏捷,而且它居然还深谙保命之道,逃窜时并不是如一般动物那样只会以一条直线全力冲刺,靠速度躲箭,而会在危险来临时突然就左右腾挪跳跃,从而然让辽人的几次飞箭都落在了空处。 童贯也是见猎心喜,此时紧追不舍,已连发三箭,却还是未能命中那鹿,反倒因此让它拉开了一段更大的距离。 而这时,边上也有一支队伍看中了这只足够敏捷的牡鹿,当先的几个辽人也是纷纷放箭,但因为距离的关系,却根本对它构不成任何威胁。但童贯见状却有些急了:“老夫要拿下这鹿,快些追上去!”他看中的猎物岂能被辽人夺去? 孙途见状也赶紧催马急冲,身体随着马儿的颠簸上下起伏着,手中弓箭终究无法出手。他箭术虽然不错,但那只是步射,马射终究稍微欠缺了些,所以此番也不急着出手。 可就是因为如此,孙途反倒比别人看事情要更清晰些,在一番追逐下,他已渐渐瞧出了些门道来。这鹿听觉和身体反应要远胜过其他同类,所以每每能听出身后箭矢飞来的方向,在那瞬间从容闪避,是武道中后发制人的手段了。 这让他在感叹此鹿厉害之余,也有了对付它的办法,当即拉满了弓,往其左侧猛射一箭,随后又跟着快速再将一箭直取其后背,同时口中则冲童贯大喊:“童帅,射鹿身右!” 侧方不远处的童贯几箭落空后也有些含糊起来,这要老是未能命中目标,他这个大宋重臣的脸面也有些不知该往哪里放了。现在听到孙途这一句后,童贯也没太作犹豫,更没有如之前般瞄着那鹿出箭,而是射向了牡鹿的右边。 然后,一幕让不少人叫好惊诧的场景便出现了。就在童贯这一箭射到时,那鹿却跟傻了似的竟真就腾身往右侧一跃,正好撞向来箭,就跟自杀似的。 只噗哧一声,那箭已贯入牡鹿的脖子处,使其一声悲鸣,再往前蹿了两步,就身子一软,缓缓地倒了下去。 童贯一箭射倒了逃过好些人追击的牡鹿,让在场众人先是一怔,继而不少人都发出了一阵赞叹和欢呼,尤其是跟在后面的宋军护卫更是高声大呼:“太尉威武!”而已经冲到跟前的那些辽人则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兜转马头就冲向了其他的猎物。 童贯这时也是满面红光,兴奋地大笑几声:“好,这当真是个好兆头啊。”说着又看了眼已经退回来的孙途:“这次又多亏了千里啊。”他也看出来了,要不是孙途之前那两箭逼迫得牡鹿只能往右闪避,只怕自己还真未能轻松猎杀它呢。 孙途则谦逊地说了句:“还是童帅弓马犀利,下官只是出了点小力而已。” 这回童贯是越发觉着满意了,孙途不但有本事有胆色,为人还足够聪明,自己今后是不是该好好重用一下对方了?而不是只将其丢在山东那一块做一些无关大局的事情…… 正思忖间,前方突然有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传来,竟是猛虎的啸声!这一声吓得众人胯下的战马都是四蹄一软,有几名军卒一时不慎更是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 这下,孙途和童贯的脸色都跟着一变:“前面竟已开始猎虎了吗?” 这猛虎一出,他们猎鹿的行为就算不得什么了。没有太多的犹豫,童贯便号令一声,带了队伍火速朝着那虎啸处奔去…… 第389章 思不达与雄格 千年时光,沧海桑田。 此时的幽州城外如同蛮荒之地,山林密布,野兽杂居,正是绝佳的狩猎场,而作为百兽之王的猛虎便是这方圆数百里内最强的王者,多少兽类因为它的怒吼而筋骨酥麻引颈就戮,成为了它腹中食物,它在此几乎就是统治一切的存在。 可今日,一切都不同了,当南京城内数千人马呼啸而出后,这方圆几百里地皆成灵长类的领地,包括那猛虎在内,所有一切动物都将成为他们追逐捕猎的对象。 躲藏于茂林深处的那只百兽之王也被人迅速找到,不断传来的阵阵咆哮也说明了它正遭遇着极其强大的敌人,或许是一支超过百人的辽国精兵呢。孙途他们一路催马急赶,一边在心里做着推断。可是当他们与其他各方之人循声赶到那猎虎之地时,却都愣在了当场,一幕惊人的画面正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此地确实围了有两三百人,他们都用弓箭刀枪对准了处于垓心的猛虎,以防其暴起逃脱。但此刻真正与之一战者,却只得一人,一个上身精赤,未着片甲,只提一口钢刀的壮汉正半蹲着身子,与那猛虎对峙着,时不时还拿手中刀虚引迫使猛虎退缩,那虎也明显感受到了强大的危机,所以才会不住地大声咆哮,却并不敢即刻发起攻击。 “单人搏虎,此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好强的武艺!”就是童贯此时也为之变色,轻叹一句后,便也和其他人一样静静地看起了这场难得一见的人兽间的交锋。 而孙途此时却看向了身旁的武松,对方也迅速会意,轻声道:“此人胆魄我不如也。”他当初在景阳冈打虎那是出于被动,要不是为了保命,谁敢孤身与如此猛虎周旋搏命呢? 可面前这汉子却在己方有数百人的情况下选择与猛虎单独一战,其霸道已可见一斑,也可推知这位一定对自己的武艺有着极强的信心,才会冒如此大险。 这时,更多的狩猎队伍闻声赶来,现场的气氛是越发的热烈了,不过开口说话的人却都把声音压到了极低,深怕对面前这场战斗造成影响:“都说宣徽使乃我大辽少有的勇将,今日总算能一见他风采了。” “据说当日他以一人便格杀了七八个宋国将领,不知这头猛虎能比得过那些宋将吗?”说这句话的人还刻意扫了眼不远处的孙途等人,其挑衅之意已经相当明显了。但这时孙途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人虎之斗上,还真没太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更没人出言反诘。 就在众人的议论声里,那虎已经不耐烦了,陡然一声咆哮,便已猛蹿而起,直扑向了对面的家伙。而耶律思不达则早有准备,见状急速就往边上闪去。即便他自认气力过人,可也不敢直面猛虎的全力一扑。 但在闪避的同时,其手中刀却横掠而出,看准了角度,直袭向猛虎露出的下腹柔软部位。只这一寓攻于守的刀法就足以显露其过人的武艺与判断,看得孙途都眼中一亮,低声赞了句好。 可这极其精妙的一刀居然就没能奏效,那虎也颇为聪明,这看似凶狠的一扑竟是虚晃一枪,就在思不达闪身出刀的瞬间,它居然后腿再度蹬地发力,前腿则急速下落,趁势猛然一掀身子,庞大的身躯竟带着呼啸的风声打横里攻向思不达的身躯,同时最后边的那条长尾也在呼地一声间如铁棒般劈面扫向了敌人。 从起扑到变招,再到虎尾扫面,说着复杂,却只在眨眼间就已出现,周围人等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那尾巴已经来到了思不达的面门前,堪堪就要打他个满脸花了。 好个大辽宣徽使,当此危急关头,他也是一声怒吼,身子迅速一定,拼命往边上一让,终于是让这一尾扫在了空处,但他的身躯终究还是迟滞了一下,被猛虎掀来的后肢直接撞上,砰的一声间,身子已踉跄地直往后退去。 “嗷呜……”猛虎一击得手之下气势更盛,一声咆哮后,巨大的腰肢再度一扭,竟迅速回身,张开了血盆大口便已朝着后退不止的思不达咬了过来。这一下若是被其咬中了,思不达半个身体都得入其口,那就真个十死无生了。 可就在众人再度惊叫,一些后来者甚至忙不迭地弯弓搭箭想要救援时,思不达却突然怒吼出声:“看刀!”他后退的脚步竟硬生生停了下来,然后借腰劲迅速就是一刀斩出,正迎向了猛扑过来的虎头。 噗哧一声间,那刀正中虎头,直没过背,顿时就痛得猛虎再度发出了一声震天的大吼,只是扑食的动作却陡然顿住。它是停顿住了,可思不达却并没有停手的意思,这时再是一声怒喝,双手已松开了刀柄,足下发力,人已直蹿而起,看准了那镶嵌在虎头上的刀身,右足已果断蹬落。 那本来卡在坚硬颅骨处的钢刀被他这全力一蹬,顿时就彻底陷入进去,伴随着猛虎又一声咆哮,它的身体也终于在一阵颤抖后缓缓地倒了下去。 无论是哪种凶恶的动物,在被利刃彻底打入脑部要害后,也是瞬间毙命,这只猛虎自然也不会例外了。而直到这时,思不达才随之砰然落地,昂然四顾,杀气腾腾。 在片刻的沉寂后,现场顿时响起了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众辽人士兵都大声疾呼起来:“思不达!思不达!思不达!”呼声直入云霄,传出去数十里地,把周围的那些野兽都吓得四处奔逃,但这时却已无人在意这些小猎物的去留了。 孙途猛吸了一口凉气,在与武松、鲁达他们对视几眼后,都从各自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惊讶与忌惮。这家伙无论是武艺还是反应都比他们想象的更厉害,尤其是抓住战机的反应能力,更是叫人心生佩服,三人自问以他们的实力怕也做不到。 “想不到大辽竟有如此猛将,他年到了沙场之上,此人可将成为我军之强敌了。”童贯更是一脸凝重,心里暗暗有了判断。 不过很快地,他脸上又换成了一副欣然与钦佩的笑容,迅速和其他人一道上前,冲顾盼自雄的思不达抱拳道:“宣徽使果然是当今天下少有的勇士,大辽有你在此,定能保南京太平。” “哈哈哈……各位不必如此,不过是杀了一只蠢虎而已,算不得什么。待来日某去到沙场之上斩杀数十敌国将领,再为我贺也不迟嘛。”思不达仰天大笑了一阵后,却不理会上前示好的童贯,而是意有所指地对其他人放话道。处于宋辽边境的南京,要说开战,对象似乎只剩下一个了。 而这,再度迎来了周围那些人的一阵逢迎。本来他今日的表现就足够耀眼了,再加上此处他官职地位最高,大家自然更要捧场。 而童贯在面对如此冷落与针对后,却并没有任何怒意,反而是在眼光一转后,少了些之前的顾虑。这家伙虽然武力惊人,可论头脑却太过简单,好应付得很。 就在这一片奉承声里,前方又传来了一阵急切的马蹄声,随后一个声音迅速响起:“思不达今日猎虎确实扬我大辽军威。但在本王看来,在这山林之中真正厉害的却未必是这等凶悍的猛虎,而是其他一些更加凶狡的野兽才是。” 这话一出,人一至,竟迅速让现场的气氛得到了冷却,不少人都转头看向了那边出现的数十骑,尤其是当先那个身姿挺拔,相貌堂堂的大汉。只片刻间,已有大批辽兵跪了下来:“拜见大王!”就是思不达,在稍微迟疑了一下后,也迅速接过衣物穿戴起来,然后才上前见礼:“大王来得好快。” 这位来者,正是如今大辽南边一带权势最大,地位最高的南院大王耶律雄格了。不过他却并没有一般辽人的骄傲自大,此时只把手一举:“大家都不必多礼。”然后又策马来到了童贯等人身前,笑着道:“各位应该就是大宋使节了?本王前段时日不在南京,倒是多有怠慢了,还望各位莫要见怪才好。” “大王言重了,我等岂敢怪罪。”童贯看着这个彬彬有礼,却能在一出现就压制全场的辽国重臣,心头已是一阵警惕。相比起霸道凶悍的耶律思不达,倒是这位南院大王才是真正的厉害人物啊。 而这时候,思不达却又突然凑上来,皮笑肉不笑地道:“大王刚才说这山林里居然还有比猛虎还可怕的野兽,却是什么啊?” “自然就是知进退,懂保身的狼了。”耶律雄格似有所指地说道:“猛虎固然凶猛可怕,但它们皆是暴露在我们面前的。但那恶狼却不一样了,我们一到它们便早早遁逃藏匿,等到我等回城,它们又出来捕猎伤人。所以相比起虎,狼才是这山林间更为可怕的存在。而如今,我几国间的情势也是一般道理。”说到最后,他的目光已经落回到了童贯的身上:“童枢密以为如何?” 第390章 图穷匕见 日落月升,天地昏暗。到了这时候,四处狩猎的队伍也终于是消停了下来,很快黑暗的旷野中就亮起了丛丛篝火,闪烁的火光与天上的繁星交相辉映,倒是颇有些自然之美。 这已是他们出幽州城后的第五日了,两三千人马也早已四散各处,追捕猎物,只有童贯等宋使队伍和耶律雄格方面的人马依然还在一起行动,此时也正是靠着雄格部下的契丹人,才能在短短时间里就把今晚的吃住全部安排妥当。 在那熊熊燃烧的篝火之上,此时已经架上了一只只新捕杀而来的猎物,有野兔,有獐鹿,甚至还有一些被人特意去寻来的狼,所有的肉被仔细洗切后正被火烤得滋滋作响,不断有油脂滴落,香气四溢的同时,肉也变得焦黄诱人起来。 孙途和鲁达武松几个便凑在一头即将烤熟的獐鹿跟前,一面喝酒说话,一面等着肉彻底烤熟。看着与他们相距不过数步外,同样欢笑饮酒,甚至还有人在大声放歌,踏歌起舞的契丹人,这些宋国士兵的脸上也都没有了之前的警惕与敌意,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欣然笑容。 就是好斗如鲁达,这时在灌下了一大口酒后叹声道:“这几日相处下来洒家才知道其实辽人也并不像以往认为的那么凶恶,其实他们也作战啊。” 孙途喝了口酒,嘿笑一声:“这才是人之常情,无论汉人还是契丹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所求者也不过是生存温饱,又或是让自己和家人的日子更好过些而已。所谓战争,不过是少数人为了自己的野心与利益驱使绝大多数人去厮杀拼命而已,而最后真正获利的,又只能是他们。” “如此想来,这老天当真是不公啊!”武松有些恨恨不平地道了一句。 “确实不公,但这就是现实,你我既在这世上,有些东西就不是你我想避就能避得了的。除非有一日我们也能成为掌握多数人命运之人,或许才能改变这不公的世道。”孙途说着,发现面前的鹿肉已经烤熟,便用小刀切下一块,撒了些盐巴在上头,咀嚼着吞下后才道:“其实这世道还是有规矩可循的,那就是弱肉强食!” “好一句弱肉强食,孙都监当真是一语就道破了个中真谛。”一个温和的声音适时从一旁响起,众人扭头望去,就瞧见童贯正与耶律雄格并肩行来,在他们身后,则跟了十多个护卫,其中就有一直与童贯寸步不离的那两名侍卫。而开口说这话的,正是耶律雄格,此时他正满是欣赏地看着孙途。 孙途几人这时赶紧就起身见礼。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耶律雄格自与他们相见后就一直伴随左右,每日天黑,他都会盛情款待这些宋国使者,比他们之前在幽州城里的招待更好。而童贯倒也没有拒绝他的亲近,两人几日来居然相处的还颇为融洽。 在将这两人让到篝火边上坐下后,孙途才笑着道:“下官也只是偶发怪想,随口一说罢了。不过我也认同本朝太祖之前曾说过的一句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大辽百年来占据着幽云十六州之地,其实时刻都对我大宋有着威胁,纵然我宋人再喜好和平,也得为自保做好一战的准备。” “是啊,辽宋之间百年来摩擦不断,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一条。”耶律雄格颇有些感慨地道:“宋国朝廷为此可没少花心思,不知童枢密此番来辽可也是有此打算哪?比如说寻我边防之漏洞,好找个机会突然出兵夺回十六州之地……”话说到这儿,他脸上虽然还挂着淡淡的笑意,但一股慑人的气势还是扑面而来。 童贯的眉头深深一锁,他是真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说起这事来,刚才两人还有说有笑呢,怎么就有了翻脸的意思了?不过作为大宋重臣,他童贯也是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的,岂能被这话给吓到了,便笑道:“大王此话老夫可就听不懂了。老夫早就说过,此番赴辽乃是为了觐见辽帝,使贵我两国共享太平,岂会有什么别的心思。” “是吗?那本王就要问上一句了,你等之前在南京城里闹出事来又是为的什么?孙都监,以你的身份,会为了一匹马就不顾自身安危地与我族中少年起争端吗?”耶律雄格突然就把目光落到了孙途脸上,压力也瞬间落到了他的身上。 孙途只略一愕,随即就笑了起来:“雄格大王你也太看得起我孙途了。下官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二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之前一时情急有些顾前不顾后倒是让您见笑了……”说着,他还特意起身拱手致歉。 这话说得倒是没什么毛病,孙途确实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和萧家两位公子比也大不了几岁,所以他有此激烈反应也算正常。这让耶律雄格不禁有些发怔,无论是他还是耶律大石,都很自然地就忽略掉了孙途的真实岁数,竟有些不知该作何反驳才好了。 不过很快地,他又笑了起来:“孙都监你太自谦了,若你也是这等鲁莽之人,恐怕童枢密和宋国朝廷也不会将数万军队交由你来统率吧。童枢密,当了真人之面就别说假话了,本王今日能心平气和地与你们说这些,已经足够表达我的诚意。只要你们肯合作,将东西交还我大辽,之前种种我都可以既往不咎,更不会影响到两国之间的关系。” 话到最后,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其凝重。虽然他没有拿出什么威胁的话语来,说什么否则如何如何,但给出的压力却比说了更重,让童贯他们可以想见一旦事情谈不拢,很快就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不过孙途他们的反应却依然平静,根本就不受其威胁。耶律雄格见此,眉头皱得是更紧了:“童枢密你以为本王真不敢铤而走险吗?你觉着若你等消失在此,宋国真就敢兴兵为你等报仇吗?” 顿了一下后,他又收敛了杀意道:“本王所以如此苦劝,并不是怕了你大宋会出兵攻辽,只是不希望再看到你我两国生灵涂炭而已,而且我更不希望你我相争,倒便宜了某些潜藏起来的对头。你可还记得几日前初相遇时本王说的那话吗?猛虎固然可怕,但真正有威胁的却未必是它,而是那潜藏在暗处的恶狼。对你我两国来说,各自都是猛虎般的敌人,可在我们的身侧,却还藏着最为狡猾的恶狼呢,你难道真要遂了他们的心意吗?” 童贯的脸色终于变得郑重起来:“雄格大王你所说的恶狼指的是……” “西边的党项夏国,你大宋多年来不是都曾与他们交锋吗?难道还不知道他们的狼子野心?一旦辽宋大战,两败俱伤,恐怕最后得利的只会是他们。” 孙途有些异样地看了耶律雄格一眼,这位确实眼光长远,要比许多人都要明智,虽然他事实上还是找错了敌人。辽宋交战确实最后被人渔翁得利了,但却不是一直盘踞西北的夏国,而是如今几乎被所有人都忽视了的女真金国。 这话固然有些道理,也让童贯为之动容,但很快却又被他丢到了一边。他童贯作为如今大宋国中最大的主战派,只有继续倾国外战才能巩固与扩大自己的权势,当西夏人现在已经龟缩防御,宋军再难有所成效的情况下,往北夺取幽云十六州已是他唯一的选择。 所以哪怕他深知一旦与辽开战会带来不小的后患,这时却也顾不上了。说到底,他就是孙途之前所提到的那一小撮能从战争里获取大量好处的人,至于宋辽军队和平民死伤多少,压根就不在他的考虑中。 所以在一阵沉默后,童贯便看着对方笑道:“雄格大王所言自然不错,这也是老夫此番赴辽的目的所在。可是就因如此你要老夫交出什么东西来,却实在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却是给他来了个一推六二五的抵赖。 耶律雄格的脸色终于是彻底阴沉了下来:“想不到童枢密如此人物居然也会用这等无赖的招数。既然你不肯吃这敬酒,那本王也只能得罪了!”说到这儿,他已骤然起身,而离他们不远处的那些护卫已迅速冲上前来,一口口雪亮的钢刀已组成刀阵,围杀上来。 同一时间,一声呼哨陡然就在这营地里响起,本来还热情地与宋人欢饮吃肉的辽国军卒便猝然而动,那些切肉的刀在眨眼间就架上了宋军的脖子。有一些还想反抗的,当场就被刀抹开咽喉,呜咽着倒了下去。 孙途他们是真没想到对方下手竟会如此果决,手中只有一把切肉的小刀,甚至都没来得及抽出随身的佩刀,就已被四面杀来的辽兵重重围困,除了面色煞白的童贯,几乎所有人都被人用刀架上了脖子,不敢随意反抗…… 第391章 内讧兵变 当身边那些刚刚还与你开怀畅饮,言笑无忌的同伴突然翻脸动手,就是再身经百战的大宋将士也是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所以只在片刻之间,篝火旁的数百宋军就已全数被制,连拔刀迎战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是恨恨地盯着那些卑鄙的辽人士兵。 不光是这些寻常军卒就是孙途他们几个,此刻也有利刃加颈,生死操于人手。他和鲁达、武松三个倒不是躲避不及,以他们的身手即便猝然受袭那也是能及时自保的,奈何身边还有童贯,于是他们便也和那两个脸色铁青的贴身护卫一样,受制于人,无法反抗。 直到局势被彻底控制住,耶律雄格才再次笑吟吟地道:“童枢密,想必现在你可以和本王好好谈谈这事了吧?” 童贯虽然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脸色发白,但倒也没有真个慌了心神,坦然回望对方:“看来大王这次是早有预谋,说是请我等共同狩猎,其实完全是为了逼迫老夫照你说的做了?” “不错,本王也不瞒你,被你等拿走的东西事关我大辽边境安危,所以我们必须用些非常手段。我也不怕实话相告,若是你到了此时还不肯合作,我为保万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将你等全数留在此地了。”耶律雄格的眼中此刻已闪过了叫人心悸的杀意来,似乎只要童贯不肯照他说的做,他们就将伏尸于此。 孙途当即开口:“雄格大王就不怕因此惹来宋辽全面开战吗?童帅可是我大宋使臣,更是当今天子极其宠信的重臣,一旦被你等所害,那就是与我大宋为敌了!” “呵呵,孙都监也不必拿这话来吓我,本王可不是胆小怕事之人。相比于让你们将东西带回宋国,然后再寻找合适的机会犯我边境,那还不如此时就撕破脸大战一场呢。至少这样我大辽还有些优势。何况,就本王所知,如今你宋国朝中真正主张与我大辽为敌者也以童枢密为首,要是你真在此丧命,说不定反而能消弭一场大战呢。”耶律雄格根本不为此言所动,笑着给出了自己的分析。 这一下,孙途他们是彻底没话说了。而童贯脸上更是一阵阴晴不定,他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他可从没有为国捐躯的想法,所以一次次率军出征,为的其实还是自己的前途和地位,把布防图带回去可以在天子跟前领功,可以为今后的伐辽做好充分的准备,堵住更多人的嘴,但要是连命都保不住,哪怕最后真把图送回去了,对他也是完全没用的。 所以没有太多的挣扎,童贯终于妥协:“罢了,雄格大王果然了得,老夫认输便是。”说着,他便探手入怀,在周围不少辽兵警惕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将一份羊皮图纸给取了出来,然后拿着送到了雄格面前。 耶律雄格伸手去接,心里并没有什么怀疑。毕竟这图可是由童贯贴身所藏,正说明了他对此物的重视。同时其口中还多问了一句:“童枢密没有让人临摹或是记熟这份图纸吧?” 就当耶律雄格的手接触到那图纸,童贯随口答着:“这却尚为准备!”时,侧方突然一声尖利的鸣镝声就刺破了夜空的宁静,然后数十支箭矢呼啸而来,直接就没入了那些全无防备的宋辽双方军卒的体内,惊呼声,惨叫声瞬间就响作了一片,刚要接过图纸的耶律雄格竟也被一箭射中,闷哼着便往一侧倒去。 而就在箭矢破空而来的瞬间,童贯身后那两个贴身护卫已然不顾一切地扑身而上,立刻就将他扑倒在地,使他极其惊险地躲过了另一支冷箭的偷袭。而孙途三人的反应也自不慢,几乎同时蹲身前滚,闪开了不断飞来的乱箭,倒是那些刚刚还控制了局势的辽兵,在眨眼间就倒下了二三十人。 “有敌袭!”直到这时候,才有辽兵惊恐地大声呼喊起来,也有那反应够快的,迅速挥刀取弓迎击来敌,零星的箭矢也迅速朝着黑暗处射去。 但他们此时还没找到敌人的具体位置呢,这些箭矢的威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反倒是他们因为周边那点点篝火的映照,却成了侧方偷袭者的活靶子,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快,护着童帅入帐中躲避!”孙途此时根本顾不上理会那些辽人的死活了,当即大声下令道,与鲁达他们几个一起挥舞着手中兵器,帮着童贯起身后,就迅速往不远处用来过夜的帐篷扑去。 而随着他的号令下达,那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的青州军将士也迅速回神,迅速集结成队后,也朝着他们这边而来。这时候,就显出青州军精锐的一面来了,哪怕在如此突然的情况下,他们也依旧不见有混乱的,许多军卒在小队长的命令下火速汇拢,然后各小队有迅速聚成大队,一百多人竟在两阵箭雨后便已自成阵势,迅速退到了帐前据守。 反倒是那些辽兵,在猝然受袭下是彻底乱了分寸,有人就地反击,有人怒吼着举刀猛冲上去,也有茫然不知所措……当这对比强烈的一幕落到已经被人从地上搀扶起来护住的耶律雄格眼中时,他忍不住心头一沉,要是宋军都有如此表现,恐怕大辽真个危险了。 不过这时众人遇到强敌袭击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当即就大声呼喝了起来:“快灭火,往后方撤。找盾牌,弓手还击!” 当他这个南院大王开始发号施令后,本来还有些慌乱的辽兵终于渐渐恢复了镇定。在付出了百多人被袭杀的代价后,这些剩下的人马终于稳住了阵脚,而侧方的偷袭者这时也不再继续放箭,而是有几声号令从百步外的暗处传来:“骑兵上马,准备冲锋!” “不好!”听到这动静的耶律雄格也是脸色剧变,同时大家这才明白过来,这支突然出现在他们身旁发起偷袭的敌军居然也是辽兵!因为对方开口说的话正是契丹话,而且地上散落的那些箭矢也能证明这一推断。 “快退,往西北方向撤出三十里,那里是西峰谷,可以守住!”耶律雄格在沉吟片刻后,便已迅速下达了一个明确的命令。作为大辽南院大王,他无论是治政还是统兵都是一把好手,对南京周围数百里的地形更是了如指掌,深知此刻离自己等最佳的位置是哪里。 无论是辽兵还是宋人,这时都只能选择相信他,当即所有人都快速翻上了马背,急忙就往西北方撤去。在如此夜间,不知敌人的身份兵力,而且他们还有骑兵能发起突击的情况下,先撤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而就在他们才刚往西北方移动的时候,一声声苍凉的号角声便已响起,随后一根根火把在夜里点亮,数百穿着皮甲,手持弯刀的骑兵已如风暴般冲袭而来。 “放箭!”耶律雄格当即大声下令,被他刻意留在后方的百来名辽兵立刻就把早已上弦的弓箭全数射向敌人,然后其他人则狠狠地一抽马臀,以最快的速度奔驰着朝西北方逃去。 这一阵箭雨还真就阻了那批骑兵一阵,直到他们用刀把箭矢格挡开去,冲势也就稍微缓了一缓。但很快地,在为首那名魁梧剽悍的将领的大声催促下,这支五百来人的骑兵就已火速追赶了上去。 此时要是耶律雄格他们敢放缓马速回头仔细看看的话,就会发现率队追杀他们的,正是之前独力搏虎的大辽南京宣徽使耶律思不达。本就长相凶悍的他这时更是满面狰狞,大声叫喊着:“追上去,这次不得放走了任何一人!杀!”一面叫着,他还不断放箭射杀前方拼命逃窜的辽兵,完全没有顾及到那些人是自己的同族。 现在的他其实都有些后悔自己过于急切了,不该选在刚才突然对雄格他们发起偷袭的。刚才带兵悄然靠近,并把外边巡视的兵马都暗杀后,思不达本来是打算到了深夜,他们入睡后再行动的。 可结果,随后就发生了辽宋间的突然翻脸,这让他觉着这是一个极好的将双方一网打尽的机会,便毫不犹豫地让人放箭。但只差了一点点,终究是没能将耶律雄格射杀当场,从而没让辽兵彻底混乱。 而且,因为事出突然,他们之前为了悄悄靠上去便把马匹放到了后方,所以在箭矢被人挡下后,就只能返回上马,这就给了雄格等人以反应和撤退的时间。所以哪怕此番偷袭开始时占了大便宜,此刻他依然极其不满,扭曲着黑脸让所有人全速追击。 于是,在这个深夜的北方大地上,就出现了极其少见的一幕,一支宋辽混杂的骑兵队伍被一支辽军死死追赶。双方都竭尽全力飞驰着,距离并没有因此增大或缩短,只是那西峰谷却已渐渐在望…… 察觉到耶律雄格心思的思不达脸色越发难看,也更加的急切了。 第392章 失算的思不达 与多半时候处于稳定的中原汉人政权不同,北方的游牧民族所建立起来的政权内部往往矛盾丛生,各部之间的争斗经常发生,为了各自的利益,诸部之间生死相斗更是家常便饭。尤其是当争夺那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宝座时,各大部落更会倾尽全力,不死不休。 辽国虽然在百多年的历史进程里已经在学习汉人那一套巩固统治的手段,但深融于他们血脉中的那股子野性却没那么容易被消磨掉,所以每当辽国皇位出现更迭时,国内就会有内乱发生。而除了皇位的争夺外,有时候一些理念,和权势的争夺也很容易引发内乱,毕竟国内的契丹贵族几乎人人都掌握着只忠于自己的一部兵力,只要这些人一声令下,下面的族人战士就会无条件地执行命令。 这次耶律思不达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底气,才敢对地位远高过自己的南院大王耶律雄格发起偷袭。而且因为他本身就是南京城里三把手的关系,自然就对自家军队的一些习性了若指掌,想要趁夜偷袭就变得越发的简单了。 但因为一时的急躁,终究还是让思不达的计划出现了偏差,目标居然在他率军发起全面攻击前就跑了,这让他在恼恨之余只能率人紧追不放,不断让人在后方放箭阻挠。虽然因之射杀了不少落于后边的辽宋军卒,但终究还是让耶律雄格他们有惊无险地冲到了西峰谷前。 这西峰谷虽然并不甚深,也就两三里地而已,但因为两边夹山,地势险要,最是易守难攻。当耶律思不达在发现他们的这一定策后,就已有些担心起来,所以一面追击,一面叫喊着让人分队从两侧包抄拦截,想要在敌人冲进山谷之前把他们给拦截下来。 但此时亡命而逃的辽宋双方兵马也都已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在多半人受伤,兵力还在对方之下的不利境地下,进山谷据守已是他们唯一保命的办法,所以也是全力前冲,哪怕边上确实有敌人不断放箭袭扰,他们也顾不上了,只是一个劲地往前冲,伤亡什么的就先不管了。 三十多里地对快马奔驰来说确实算不得太远,只半来个时辰,他们就已经抵达西峰谷前,没有二话,辽兵就已火速入谷,而那些骑术比他们要差上不少,拖在后头的宋军则在孙途的指挥下突然回身,亮出了一直揣着没用的连弩,朝着急追而来的敌人就是一阵猛射。 一弩五矢的连弩一旦彻底爆发出来,其威力还是相当骇人的。密密麻麻的箭矢真就在他们的后方织起了一张箭网,将追赶在最前头,全无准备的一众辽兵杀得人仰马翻,惨叫不断,也迅速遏制了他们继续追击的势头。 直到这时,孙途才率军缓步退入到了山谷之中。而这时,先他们一步入谷的辽兵已经很快地找到了最适合防守的位置,上下左右全部屯好了兵马,以防敌人跟着杀进来,而受伤不轻的耶律雄格,以及童贯等人则去到了山谷的更深处暂避。 这两支来自不同国度的精锐在这一刻竟出奇的配合默契,也体现出了他们平日里的训练有素,让已经暂时安全的孙途与耶律雄格都是心生警惕,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不过很快地,他们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山谷外不断聚集起来的追兵。 此时刚过子时,天色最黑的时候,但他们依然能瞧见不断有骑兵在做着聚集,显然对方会在短时间里发起新一轮的攻势了。 “雄格大王可看出他们到底是什么路数了吗?”孙途走到了耶律雄格身前,随口问道。 耶律雄格这时正由亲兵处理着刚拔去箭矢的肩头伤口,眉头稍微皱了几下,声音也略显颤抖:“如此天色,本王只能看出他们是我辽国兵马,而且应该就是我南京驻军,其他的却不好说了。” “真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猜不出吗?”孙途却有些不信地追问了一声。 耶律雄格有些异样地看了他一眼,这宋国武将的心思还真是不浅啊。在思忖了片刻后才道:“之前射中我的箭矢有着南京虎字库的标记,那边一般都由宣徽院的人马调用……所以若是没有差错的话,恐怕外头就是耶律思不达的兵马了。”说到这儿,他便想起了以往思不达在与自己相处时所表现出来的敌意和想取代自己的野心,就越发觉着这一推断不错了。 孙途则是暗暗咋舌,这些辽人行事当真是肆无忌惮啊,这等造反杀朝廷重臣的大事不但如此大张旗鼓,还直接就动用了自己手头的武器,这要是事后辽国朝廷追究起来,他连推卸责任都办不到吧。 这就是孙途对契丹一些习性不够了解的体现了。事实上以如今大辽内部争斗不断,皇帝又放权不管的情况来看,只要思不达这次能顺利干掉耶律雄格,并找到一个合适的替罪羊,比如他们宋人,那最后辽国内部就不会作深究。而他作为胜利者,便可以趁机夺取南院大权,成为新的南院大王了。 比起汉人还要讲什么礼义廉耻之类的大道理,辽人行人可要直接爽快得多。 不过这时的孙途倒也没有在此事上多作纠结,而是迅速针对已经猜到敌人身份道:“不知雄格大王可熟悉其用兵的习惯吗?” “你也见过他之前杀虎时的悍勇了,此人用兵也是如此风格,率军冲锋,一往无前!”耶律雄格有些忌惮地道。耶律思不达可算是南京这边最为骁勇的一员战将,无论对面的是什么强敌,他都会带队冲杀。 “那就好办了。只要我们守住第一波进攻,后面就要轻松多了。”孙途立刻有了定策,看着周围那些惊魂甫定的宋辽兵卒:“所有还可一战的人都随我去谷口,集中全部弓箭,我们与他们正面一战!” “遵令!”那一百多名青州军自然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大声答应,而已经有些破胆的几十名禁军却迟疑了一阵,最后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声,他们跟着已迅速汇集,往谷口处而去。 这次童贯带了三百人出城狩猎,一场偷袭就有一百多人战死,其中百名禁军只剩下不到三十人,倒是数量更多的青州军只有三四十人的伤亡。 而辽人那里的伤亡显然更大,现在能战者也不过两百左右,因为思不达的兵马一开始盯着的正是他们。可此时他们却没有跟着往前,而是留在原地,孙途毕竟只是宋人,他们可不会听从此人的指挥。 雄格稍微沉吟了一下后,便对一名亲兵队长道:“我受了伤,这里先由孙都监指挥作战,你们都听他的安排行事。” 直到他发了话,众人才答应下来,然后也快速来到了前方谷口处,并在孙途的指派下,在后方高处占据了更好的放箭位置。谷口处,两百宋军已然持刀枪成阵,前方更有好几面盾牌竖起,这已是他们带过来的最后几面可以抵挡箭矢的防具了。 看着孙途有条不紊地做着相应安排,就是耶律雄格也忍不住露出赞许之色:“此人确有大将之风,怪不得大石他之前会想着将他招揽回来呢。只可惜,他非我大辽将领,说不定今后将成我大辽大患哪……” 孙途的这番安排的精妙不但体现在防御阵势上,更体现在人尽其用上。论射术,此时的辽兵自然是远在宋人之上,而论对他的信任,则是宋兵更胜一筹。所以他把最危险的谷口留给了宋军而不是让辽军来冒此风险,换了任何一个有些私心的家伙,都不会做此安排。 就当谷内的防御彻底成型的同时,谷外号角声再起,耶律思不达终于率军对他们发起了正面攻击。 冲在队伍最前头的思不达口中大喝着:“杀!”心中却是愤恨不已,怎么事情居然就会急转直下到了如此境地呢,他居然犯下了一个接一个的错误。 本来这会是一场极其简单的偷袭战,只要自己有足够的耐心,等他们睡下便可轻易杀光所有人。可就是因为按捺不住性子,才会让他们有机会逃脱,从而变成了一场追逐战。 而当猎物逃到西峰谷后,他又接受了一名手下的建议,决定先暂缓攻击,说不定对方在惊恐下会直接穿谷而过,那就不用强攻山谷这等险要之地了。而且,他们之前还闹过矛盾,又是宋辽混杂的队伍,说不定一安全下来就会再起纷争,自己先打起来了,如此便可更轻易地破敌。 可结果呢?结果却是对方既没内乱也没逃出山谷,反倒在谷口摆出了防御的阵势来。当看到这一切时,思不达就知道自己的决策又一次错了,这回追逐战又变成了攻坚战! 可即便如此,思不达也没有一点退缩之意,反倒是激起了他的好胜心,当即就身先士卒地率军杀向了谷口的守军。 军马奔腾间,上百利箭欲漫天而起,直落向守于谷口的那两百来名宋军,似乎只一下就能将他们给彻底淹没了…… 第393章 死守谷口 “咻咻咻……”百多箭矢如飞蝗般当面扑来,就是后方山谷里的那些伤者都是面露忧色,担心谷口死守的那两百来人会抵挡不住。毕竟这里并没有多少盾牌,大家以血肉之躯来硬扛利箭可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果然,不少禁军已在箭矢临身前有了退意,悄然拔腿就往后撤去,可这时,身在阵中的孙途却已大喝出声:“临阵脱逃者,定斩不饶!”语气坚定无比,更有浓重的杀意带出,竟让这些禁军的动作陡然就是一顿。而只这一耽搁间,乱箭已到,他们只能硬着头皮顶盾挥兵自保。但刚才的一丝混乱还是让他们中间出现了许多空隙,顿时间惨叫连声,不少人已中箭倒下。 与这些斗志涣散的禁军相比,青州军所组成的防线却是牢不可破,完全不受这阵箭雨的影响。随着孙途一声低喝:“起盾!”前方的十多人已齐刷刷地迎着箭雨举起了盾牌,将自身和后方的同袍努力遮挡到盾牌底下。同时,在他们身侧身后的军卒也没有闲着,全都竭力挥舞着兵器拨打临身的箭矢,纵然有人中箭,也没一个后撤退让的,依然咬紧了牙关苦苦支撑。 这阵箭雨也只持续了片刻而已,虽然射倒了二十多人,但也就此为止了,根本未能让谷口前的军阵出现溃散的迹象,反倒是在孙途的呼喝下,他们还踏前一步,位于盾牌手之后的刀手与长矛手都已蓄势待发。 看到这一幕的童贯自是眼前一亮,作为曾率军多次与西夏人交战的老将,他的眼力自然不低,一下就瞧出这支青州军完全上下一心,战力极强了。原先他虽也知道孙途练兵有一手,麾下的青州军更被人称作大宋官军中最精锐的一批,可今日他才真正领略到了这支青州军有多么的强大:“若是我大宋西北两军都能有如此战力,则何愁天下不平啊。这孙途确实是个难得的将才,该当重用才是!” 和他一样震惊于青州军之强大的,还有耶律雄格。不过此时这位的眼神看着却有些阴沉:“此人说不定将来真会成为我大辽的心腹大患。而且他还如此年轻,还有的是机会成长……”要不是现在身处险地,他都想为辽国除掉孙途了。 最后一个对次感到震撼的则是耶律思不达,他是对青州军的强大最有切身感受的那一个。但此时已由不得他再多做考虑了,在这拨乱箭被宋军硬生生挡下后,全力冲刺的骑兵已经来不及再发第二箭,呼号声里,当先的百来名骑兵已经杀到了宋军跟前,借着冲势,他们已俯身向前,举起了手中弯刀,就要收割面前敌人的性命。 可对面集结成阵的青州军却早已有所准备,看到他们冲杀过来,所有人依旧是面色坚毅,没一个后退半步的,随着一声号令:“出枪!”数十杆长矛已由兵卒们全力刺出,直取那些骑兵下方的战马。 长矛突然袭来确实出乎了这些辽兵的意料,但此时他们却已来不及再作反应,只能在惊叫声里看着长矛刺入坐骑体内,然后马匹在一阵惨嘶中轰然摔倒,把上方的骑士也给狠狠地甩了出去。 这时候,早已半蹲在前方的刀手也迅速动了起来,低喝声里,钢刀速起速落,全力劈向刚摔在地上伤筋动骨眼冒金星的敌人,将这些人迅速砍杀当场。 这一轮寓攻于守的战法立刻就让冲杀过来的辽兵势头一泄,骑兵冲击的速度便是一缓。这既有看着敌人阵势坚固心寒的原因,也在于那些倒下的战马和同袍阻挡住了他们前进道路的因素。反正就在首批冲到谷前的几十人突然落马被杀后,辽兵冲杀的势头就为之一滞。 “放箭,射杀他们!”耶律思不达两眼都快要冒出火来了,他是真没想到这才刚接战就已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不过他也终究是常年作战的老将,此时并没有首战受挫就心生气馁,而是立刻拿出了破敌的对策来。 可是还没等那些辽兵听令行事呢,谷口处的孙途也已大声喊了相同的命令:“放箭!” 这边守着山谷入口的可不光只有他们宋军,还有百多辽兵呢,而且这些人还全是弓手,此时敌人已入射程,还都停在了那儿,不正好是他们的活靶子吗? 其实都不用孙途再下这一命令,早已占据高处的耶律雄格亲兵便已拉弓放箭,将数百支箭矢连绵不断地朝着下方的敌人射去,覆盖了谷口前那一大片的人马。 于是惨叫声再次从谷口前响起,又是一批人马倒了下去,后方的辽兵再也顾不得听令放箭杀敌了,迅速兜转马头就往后撤去。就连耶律思不达这个主将,在急速挡开了三支射来的箭矢后,也只能暂时后撤,因为之前只作防御的宋军居然又配合着这阵箭雨突杀上来,刀枪配合间,又把不少人杀翻在地。 直到往外追了有二三十步,宋军才重新回收守在了谷口处,再次摆出了之前那固若金汤的阵势。此时别说那些本就无所畏惧的青州军了,就是剩下的那二十来个禁军士卒也都提振起了士气,随时都敢和敌人作正面之战。 两军交锋拼的就是战力与勇气,而且两者更是可以互相转换与增长,显然这一场战斗下来,已让守山谷的一方赢得了士气,连本来怯战的禁军将士都已经有了显著的改变。这就是一个高明的将领能给军队带来的好处了。 在丢下了近百具尸体后,耶律思不达率军后撤,脸上虽然满是愤怒,一时却已不敢再强行攻杀过来了。他虽然一向鲁莽,却也是知道强攻如此易守难攻之地只会白白消耗兵力,而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 毕竟这次兵变杀死耶律雄格只是个开始,当将他铲除后,他还要凭借着手上的力量来夺取南院大王的宝座呢。一旦自己手下人马折损过多,后面的计划可就不好继续了,反倒可能白白便宜了其他人。 而且他还有援兵未到,现在自身兵力只比耶律雄格那边强出一些而已,所以强攻并不可取。但等到援军一到,情势便会彻底扭转,到时数千人马倾力猛攻,必可一战破敌! 想明白这些后,耶律思不达便率军只在谷前屯守,不时派出几骑人马进行袭扰观察,以防敌人借夜色往后逃窜或是孤注一掷地杀出来。不过目前看起来,同样伤亡不小且精疲力竭的他们也无意做这一切了。 这回他的判断倒是正确的,在看到敌人后退屯守后,谷内的人马也暂作歇息,孙途一面将此战受伤不轻的人送往后方进行简单的救治,一面则不断鼓舞军心:“大家放心,这里离着南京不过两三百里,想必用不了两三日,便会有援军赶到。所以我们只要死守这两天便可保无虞。” 这话还是相当必要的,之前猝然受袭,将士们还没空细想,可一旦战斗暂停,一些问题也就会浮出水面了——比如敌人的数量,自家的处境……以及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后勤的短缺。 之前他们是突然受袭逃命,所以几乎没带什么后勤物品,也得亏这次大家是出来狩猎的,所以随身都多备了好几壶箭,现在还不用为箭矢的短缺头疼。可是吃的喝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大问题,恐怕这几百人放到一起都凑不出多少食物来。一旦敌人真横下条心来要困死他们的话,真就是死路一条了。 当然,他们此时身后的道路还在,倒是可以继续往后跑。但如此一来,他们就丢掉了这西峰谷最有利的地形,再加上不知道敌人还有没有援军等问题,穿谷退却只会更加的危险,所以最后他们的选择就只剩下死守在这儿了。 童贯和耶律雄格其实也是一样的心思,而在听了孙途此时鼓舞军心的一番话后,两人又再次赞许地冲他点了点头。耶律雄格勉强一笑道:“童枢密,看来大宋这次又多了一员能战的将领了。” “呵呵,他还年轻。不过只要能从这一场变乱中安全回去,我大宋军中就该有他一席之地了。”童贯的笑容也有些苦涩。其实他也看得出来,这次的局势极其危险,那些辽人既然敢在这时候发动兵变,就一定有着万全的准备! 所以随即,童贯就问出了最要紧的一个问题:“雄格大王,要是外头真是耶律思不达,你觉着他能调来多少兵马?” “如果只是他一家,最多也不会超过一千人马。多了就会让南京那边有所察觉,他的计划就会出现问题。但是,要是还有其他人也参与了进来,可就不好说了。”到了这时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耶律雄格痛快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时,夜已过尽,天色渐渐放亮。谷内谷外对峙的双方也已能看清楚敌人的模样…… 第394章 绝境(上) 天光大亮,谷内谷外的两方兵马相隔只在两百多步,所以都已能清晰地看到敌人的模样。正如耶律雄格所推断的那样,在夜间对他们发起突袭,迫使宋辽两军退守西峰谷的正是耶律思不达部下的兵马,这让一干雄格的亲军既惊且怒,全都破口大骂起来。 骂声远远传到谷外,便让那些辽兵也都有些踌躇不安起来。之前天黑,双方就是迎面交战也不知道对方确切身份倒也罢了,可现在身份全都暴露,他们杀人的决心可就没那么足了,毕竟之前还是同在南京守卫的袍泽呢,一转眼居然就要生死相搏了…… 直到思不达看出情况有异,赶紧大声呵斥了一番,本来有些动摇的军心才重新振作起来,不过短时间里他们是不可能再对谷内的人马发起攻击了。 但即便如此,谷内辽宋双方也依旧面色严峻,因为他们发现外头果然已围了不下千人,他们想要强行突围所冒的风险可就太大了。童贯的眉头已经深深地锁了起来:“雄格大王,如今这情势该当如何应对?是要趁此机会从后方退走吗?” 歇息了半夜的耶律雄格的精神重新提振起来,此时也是一脸愁容:“这是最坏的选择。不过,我们倒是可以派人从后方离开去找人救援,只是此地距离南京可有两三百里,一去一回恐怕就得数日时间,我们未必撑得过这么久啊。” 一旁正靠着山石养神的孙途闻言也睁眼开口:“雄格大王所言甚是,我们几乎彻底断粮,酒水也所余不多,一两天还能支撑过去,再多怕是难了。而一旦断绝粮水,将士们的斗志就会彻底崩溃,到时他们只要冲杀过来就可将我们一网打尽。” “这却如何是好?”童贯和耶律雄格在这一刻都彻底没辙了,退也不成,攻又不是对手,死守更是死路一条,他们发现自己此番是真入绝境了。 其实这等绝境孙途是有办法化解的,他戒中界仓库中还屯有大量的粮食呢,别说这里几百人了,就是再多十倍,只要将粮食都取出来也足够让大军用上一两月的。但是,这却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不到最后关头他可不会轻易亮出来。而且一旦真这么做了,后面也会有极大的麻烦,更不是孙途希望看到的了。 这时,童贯又道:“雄格大王,你既为南院大王总要与南京那里联络的,现在我们的营地受袭,你又失去下落,南京那里会及时派兵来救吗?” 耶律雄格苦笑摇头:“我大辽与你宋国不同,我等出外狩猎往往一去数月,即便与南京短了联系数日他们也不会太过当回事。哪怕这次在南京坐镇的是大石林牙也是一样,他不会生疑的。” 这下,连最后一点寻找外援的指望都没有了,童贯脸上的不安是越发的明显起来:“这可如何是好?真要冒险冲出去吗?”如今看来似乎只剩下这么一个办法可行了。 而就在这时,孙途突然开口:“如果真要冒险,或许还有一个办法可行,我们可以出其不意地杀过去,只要将耶律思不达这个敌军主将给拿下了,就不愁杀不出去!” “这可比直接突围要难得多了。思不达本就武艺了得,而且他还在千军之中,就是千里你勇冠三军也不可能做到。去了只会白白送死……”童贯当即摇头反对道。 “这么直接杀过去自然难成,但要是有人能分其心神呢?”孙途看了眼耶律雄格:“雄格大王应该可以做到这一点。” 耶律雄格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是想让本王出面与他交涉,然后趁此机会杀过去?” “不错,敌我相距本就不远,只要马够快,就有成事的把握。至于他的勇武,我自信在偷袭下当可在数招间就制住了他!”孙途眼中闪烁着精芒说道。 童贯和耶律雄格互相对视了一阵,终于还是由后者先表态道:“事到如今,这已是最好的对策了,就搏这一把!本王出面与他说话,你扮作我的侍从见机行事!”作为辽国南院大王,他倒是挺有胆色和魄力的,居然敢以身犯险。 既然他这个需要出头冒险的都应下了,童贯自然不好再作反对,只能是拉过孙途来好生鼓励了几句,又许了些好处,然后就让孙途去后头换行头准备接下来的行动了。 不过孙途并没有打算这时候动手,此时日头在东边,正好照着他们,视线都受影响,必须等到下午日光转向后再行动,那时天时在己方,便可一击成功。 整个上午就在双方各有提防却又各自忍耐的情况下一点点过去。待到中午,前方辽兵那里已有炊烟升起,他们早有准备,自然能有吃的。而山谷里守着的宋辽双方却只能饿着肚皮,最多喝上一小口酒水算作充饥了。 当知道孙途要冒险去拿耶律思不达时,武松和鲁达二人都有些不放心地道:“三郎,不如我们和你一起行动?” 孙途看了眼他们身上的伤,没有太多的犹豫就摇头否决了:“你们伤势不轻,还是不要冒这险了。”这二人步战确实厉害,寻常辽人都没一人是他们的一合之敌,但是骑术却实在太差。 昨夜众人逃亡时,他们两个就几次落到了后方,要不是两人武艺高强,拼死厮杀,只怕就已经死在出逃的路上了。可即便如此,他们也都受了多处创伤,光是流矢一个中了四箭,一个中了六箭,还有一些刀枪伤……得亏二人身子足够强壮,这才保住了性命。但此时孙途是不可能再让他们冒险杀敌了。 两人见他说得坚决,而且确实伤势不轻,也担心自己去了会帮倒忙,最终还是接受了安排。同时,两人在经历了这场变故后也知道了骑术在军中的作用,决定只要这次能安然回去,今后一定要好好把骑术给练出来。 不去理会二人是怎么想的,孙途此时已抓紧时间休息起来。直到日头偏西,照在了对方那边后,他才冲耶律雄格一点头,然后装作其贴身侍从,随之策马来到了山谷之外。 本来对峙的双方随着耶律雄格的这一举动而略有动荡,在对面辽兵诧异的目光里,耶律雄格又往前行了几步,这才拉住了战马喝声道:“思不达,你可敢出来与我说话?”雄健的声音远远传过去,气势十足。 此时他离着敌军还有百五十步,正在辽军弓手的射程之外。而在其身后,除了孙途这个假扮的侍卫外,还有三四十名亲兵跟着。只要一有什么异样,这些人便会在第一时间护着他退回山谷。 思不达是没想到雄格居然敢在这时出面找自己,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他还是没有回避,很快就也乘马从阵中走了出来,眯着两眼端详着耶律雄格:“雄格,看样子你也受了伤了?” “哼,不过是雄鹰一时不查被麻雀啄了一口,没什么关系。”耶律雄格见他出来心头便是一喜,但嘴上却不饶人:“思不达,你身为我南院官员居然犯上作乱,就不怕到时死无葬身之地吗?还有你们,本都是我大辽的勇士,现在却跟着思不达造反,你们不光会死,死后也必会连累家人族人,你们可想过那后果会有多重吗?” 耶律雄格为南院大王多年,在南京这里的威名还是相当大的,开口一说之下,这些寻常辽兵果然就露出了纠结与惶恐之色。因为在他们眼中,他就是极其高贵的存在,平时只能仰望,如何敢对其下手呢? 思不达见状脸色便是一沉,当即大声喝道:“雄格你别想用这种话来乱我军心,更别想拿这话来为自己狡辩。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过错,不知道我思不达是为何要出兵杀你吗?” 顿了一下,他便回头环顾了一下左右兵马,大声道:“你当你与宋人勾结,试图将我南京城整个出卖给他们的阴谋就没人发现了吗?”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本来还有些愧疚的辽兵立刻就对雄格露出了敌视之意。 “你胡言乱语,含血喷人!”耶律雄格顿时就恼了起来,大声驳斥道。 思不达此时却是挺直了腰杆,迅速回道:“哈哈,你慌了,你一定想不到自己的阴谋会被我发现吧?你让人私下里去和宋人勾结的事情真当能瞒过所有人吗?而且这次你不光想把南京城卖给宋人,还把我大辽南边的大军布防细节也全透露给了宋人。你敢说他们没有拿到布防图?” 这话一说,不光思不达身边的下属,就是雄格的亲兵都有些含糊起来,而耶律雄格更是面色一变,怎么此事这家伙居然也有所耳闻了? 思不达却是抓住了机会继续攻心道:“你说自己是冤枉的,光说可没用,除非你能用行动表明自己确实不曾与宋人有勾结。只要你现在回去把山谷里的宋人全部斩杀,我思不达不但就此收兵,还会立马向大王你赔罪,恭送你们返回南京!” 第395章 绝境(中) 耶律思不达这番话不可谓不用心险恶,分明就是在挑唆宋辽双方火并一场,即便未能成功,也会让对方生出嫌隙来,到时再想稳守山谷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耶律雄格如何能看不出他的歹毒心思,双眼立刻就眯了起来,若有所思地仔细打量了思不达几眼后,突然说道:“思不达,你竟突然变得如此能言会道了,我看是有人在身后指点吧!是谁,可敢出来一见!” 他对思不达还是相当了解的,此人作战勇猛,但性子却颇为莽撞,想到什么都敢去干,可心思就这么缜密了。而在说出这句话后,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到了思不达身后一个略显单薄的家伙身上:“你是何人?思不达,你可不要被人当枪使了,却还蒙在鼓里。” 那人也感受到了来自耶律雄格的压力,稍作踌躇后便从思不达的身上缓缓走了出来:“雄格大王,下官一向对我大辽忠心耿耿,这次也是为了我南京城的万无一失才会向宣徽使进言铲除宋人,你可不能随意就污蔑于我啊。” “是你……”雄格这才认出此人身份来,脸色更是一寒:“李勋辛,本王还真就小瞧了你。一直把你当成寻常汉官,想不到你竟有此等心计与口才,竟能说动思不达反我?” 面前这位正是西夏藏在南京城里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也是南京城里所有西夏暗探之首的李勋辛。以往在城中,他总是显得低调而又谨慎,可今日,却并没有一点惶恐退缩的意思,面对雄格的指责,只是从容笑道:“大王此言差矣,今日之事并不是宣徽使要反你,而是为了拨乱反正,防患于未然! “你与宋人勾结一事真当我们一无所知吗?要不是你将我边防布军图交于他们,他们能那么容易就拿到?还有,之前受袭,你们还能配合默契,到了这儿宋人更是舍生忘死地为保你作战,这一切不正说明了你们关系紧密吗? “想不到到了这时候大王竟还想着巧言狡辩,真当我等都是傻子吗?”顿了一下后,他又突然冲山谷里大声喊道:“谷中的契丹兄弟们,你们可别被再被他骗了,最后白白送了性命。此人已经背叛我大辽,要将南京及以南大片国土都拱手送与宋国,你们再继续跟着他负隅顽抗就是我大辽最大的罪人!” 这些话随风送入山谷之中,顿时引起了一阵骚乱。虽然那些辽兵还不至于因此动手,但许多人下意识地还是与宋军拉开了一些距离。而宋兵这边也是心生警惕,连忙后退地将童贯等人护在身上,生怕辽人真被说动了猝然发难。 虽未回头去看,耶律雄格却也知道谷内已有些军心动摇了,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场景。若宋辽双方真个离心离德,本就处于绝对劣势的他们将不攻自破!想不到自己提出与思不达说话的决定居然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这都让他有些后悔,想着退回去再说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孙途开口了:“还请大王再与他们多说些话,可以稍微再往前去些。”与耶律雄格的关注点不同,孙途一直盯着思不达的位置,计算着猛然攻出能有几分把握可以拿下这敌军主将。 如今双方相距在百二十步左右,只要再上前一些,到了百步之内,以马匹的冲速,孙途就有六七成的把握在敌人有反应之前扑杀到思不达跟前,顺利的话便能在几招间将其拿下。 耶律雄格心头微震,再次高看了孙途一眼,此人在这时候竟还能保持着平常心,倒真难得了。随后,他便按照孙途的意思继续道:“你们这是欲加之罪,看似在理,其实根本不值一驳。本王在大辽早已位极人臣,难道与宋国勾结还能有更大的好处不成?你们觉着本王卖了南京等地,宋国皇帝会让位于我吗?当真是笑话!倒是你,思不达你才是狼子野心,一旦你的阴谋得逞才会成为我大辽最大的罪人。 “你道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所在吗?你生性好武,嗜杀成性,所以一直都在想着挑起宋辽两国的战事。这几年来为何辽宋边境多有摩擦,导致两国百姓死伤无数,不就是因为你一力主张派人去南边打草谷吗? “你以为你在背地里干的事情本王真就一无所知?你们都想过没有,这些年我大辽虽然从南边抢了些财物回来,但同时边境之地百姓伤亡极重,多少人因此逃散他处,换下来的损失只会比抢来的更多!这也正是我南京日渐贫乏的原因所在,你们难道不想想这一切都是谁导致的吗?是他,耶律思不达,是他的野心和私利,才导致了南京百姓日子贫困,而他还不肯罢休,还想着杀死宋使来挑起两国大战。一旦真要如此,你们都将死于战乱,这就是你们跟随着他与本王为敌的后果,你们都想过没有?” 不就是攻心吗?难道我耶律雄格就不会了? 雄格一面痛陈利害,一面已按着孙途所说的让马儿缓缓向前,不断拉近与思不达他们的距离。对面那些人因为被他这番话说得心头剧震,再加上此时阳光斜射在脸上,双眼都有些发花,居然都没察觉到这一变化。 思不达脸色已然铁青,他的城府远比不了雄格,在察觉到军心受其蛊惑后,便忍不住大喝道:“雄格,事到如今也别说这么多了,既然你不肯杀了宋人,那就别怪我不顾多年交情,今日就为国杀了你这反贼!”激动之下,他又让胯下的马儿往前进了几步,双方在这一刻已相距不过九十步! 九十步,远比孙途之前预想的更加理想! 早已蓄足了势的孙途不再有丝毫的迟疑,双腿猛一夹马腹,再一抖缰绳,控着战马已如离弦之箭般直冲而出,杀向了思不达这一目标。 这一下确实大大地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对面那些人,皆都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孙途单人匹马地冲来,在他们眼中,这人要么是疯了前来送死,要么就是来投降的…… 就是思不达,此时也没有要退缩的意思,只是愣愣地看着孙途策马冲来。他敢于离阵上前与雄格说话,除了要压对方一头外,也是对自身武艺有着绝对的信心。他相信在两军阵前,大辽国中还真没人能威胁到自己的安全。 而就在众人错愕愣怔的工夫里,孙途已策马冲到了思不达跟前。直到这时,其身后数名护卫才急吼吼地控马杀出,还有几人忙不迭地拉弓搭箭,数支利箭立马迎面呼啸而来。 孙途在前冲时就已有了这方面的预判,见状身子陡然就是一斜,直接就挂在了马侧,竟只靠一手一脚继续控着战马前冲,让那几支箭矢都射在了空处。这些日子里,孙途除了寻常武艺外,也在骑术上很是下了一番工夫,所以此时临阵施展出来倒是没有半点迟滞的。 在躲过这几支箭的同时,他已和思不达迎面撞上。这位不但不惧,反而暴喝一声,抽刀就朝着刚要弹起身子的孙途身上劈去。这一刀气势骇人,刀光反映着西边的日光就如一匹红色的绸缎在空中炸开。 思不达不愧是大辽国内少有的猛将,光是气力和对时间的把握就是第一流的。这一刀莫说是人了,就是当日的那只猛虎,一旦中刀怕也只有死路一条。 而这一刀也果然见血,噗哧一声,血光迸溅! 只是被他砍中的却不是孙途,而是他的那匹坐骑骏马。这一匹正当盛年的好马就这么被一刀劈断了马首,连惨嘶都未能发出,便在顺势又冲了几步后扑通一声倒了下去,然后大量的马血已喷涌出来。 可是思不达却无半点欢喜之意,因为他这全力劈出的一刀算是彻底落在了空处。就在他一刀落下的瞬间,孙途将起未起的身子已突然下缩,然后果断钻过马腹,借马躲过了这骇人的一刀。 而这却只是开始,在躲开一刀的同时,孙途已从马的左侧钻到了右侧,然后再度掠起,趁着思不达一刀劈出来不及收招的空档已扑到了他的身前。都没有一点停顿的,孙途竟已翻身到了他的马背上,与之身体相贴,四肢相缠。 倘若是正面交锋,以硬碰硬,耶律思不达并不在孙途之下。可现在,当他上了思不达的马背,施展出贴身缠斗的小巧功夫时,只善于军前厮杀的大辽宣徽使可就彻底陷入被动了。他刚欲抬肘后击,孙途便已出招按架,同时一手在其后脖颈处猛然一砍,另一手已把一口短刀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思不达只觉着眼前一黑,再反应过来时,咽喉处已是一凉,一个声音在后头大声响起:“都别动,不然我可就割下去了!” 这话却不是跟已经被他制住的思不达说的,而是对那些已经反应过来的辽兵所言。此时的他们已经端起了弓箭,举起了刀枪想要围杀过来,可动作又因为这一声喝而顿在了那里…… 第396章 绝境(下) 眼见孙途动如疾风般于兔起鹘落之间就把耶律思不达挟持在手,谷口处和谷内的辽宋军将们都兴奋地大声叫起了好来。谁能想到在如此绝境里他居然还能再杀出一条生路来? 可随后,不少宋人就又突然喝骂起来:“无耻……”却是因为他们看到在此时,耶律雄格他们居然没有接应孙途的意思,反倒是迅速转身退了回来,倒把孙途一人给扔在了外头。 其实耶律雄格的这一选择无疑是相当明智的,因为既然孙途能突然前冲拿下思不达,那自己也并不安全,一旦让对面的兵马抓到机会扣住了自己,全盘计划将会功亏一篑。不过这做法确实很不地道,完全是将孙途给抛弃了。 此时,那些思不达手下的兵马终于是回过神来,即便不敢在此时下手,却也有将孙途二人包围起来的意思,有几人更是跃跃欲试,似乎随时都可能扑杀过来。孙途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一手扣住思不达的肩颈处使其不能轻易挣脱,一手持刀抵在他的咽喉,只靠双腿控马转向缓行,口中则继续高声道:“你们要是想看着他死,就只管阻拦就是。我一命换他一命,不亏!让开!” 说话间,他已从两个挡道的辽兵身边穿过,这两人虽然都举着刀,此时到底是不敢劈刺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孙途他们擦身而过。身后的李勋辛气得两眼冒火,眼看大事将成,居然又生出了这等变数来,所以便再忍不住,大声道:“放箭,射死了他!”在他看来,即便射死了思不达也不算什么,反而更好,会把南京这里的局面搅得更乱。 “怎么,你这是想害死自己的主子吗?”孙途眼中闪过一丝厉芒,陡然高声喝道,声音立马就盖过了对方。而本来下意识抬弓欲射的那些位也终究是没有真个出手,脸上满是纠结之色。 这时候也就体现出李勋辛这些年来为人低调的弊端来了。因为低调,他可以不被耶律雄格这样精明之人察觉到蹊跷,从而在更好地保护自身秘密的同时把一些有用的辽人机密送去西夏;但是也正因为低调,让他在辽军中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和威信可言,他此时开口根本跟没说一样。 至于思不达,他虽然作战悍勇,也希望能凭借着与宋人的大战来获取功勋好处,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怕死。恰恰相反,看似英勇无畏的大辽南院宣徽使要比耶律雄格更惜命,因为他只有活着才能实现自己的野心。所以此时的他不敢开口说什么,更不敢出言激怒了孙途。 于是,孙途就这么在千余辽军面前带着思不达缓缓退回到了山谷之内,直到这时,他和那些大宋将士们才终于是松了口气。武松鲁达他们本来都要不顾伤势地扑杀过去接应了,此时也放松下来:“孙都监,好本事!” “千里此番能从敌军丛中生擒主将,此事定当成为后世之美谈!”童贯这时也难得地迎到了谷口,称赞了一声。至于耶律雄格,则只是赞许地点头,在又对孙途多了几分重视和警惕的同时,开口问道:“孙将军,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利用他来破困?” 孙途在进谷后才一把将思不达掀下马背,低喝一声:“绑了!”随后下马道:“既然有这么一枚筹码在手,外头那些家伙便不再是威胁。雄格大王大可出面收编了他们,又或是直接让他们后退二十里,便可让咱们从容离开,返回幽州了。” 听到这话,众人又是一喜,看来大家离脱困已是不远。而已被五花大绑起来的思不达则是在脸色一阵变幻后突然说道:“你们都别高兴得太早了,真以为绑了我就能平安回去?” “能不能走,一试便知!”随着孙途说出这话,一旁某个辽兵将领突然就冲上来,先是一脚狠狠踢在了思不达的胸口,让他狼狈地在地上一滚,然后再度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之提起来喝道:“思不达,到了这时候你还敢废话,我这就拉了你出去让他们退兵,不然就生割了你!” 孙途认出此人乃是耶律雄格亲军中的一名主将,看得出来昨夜的一战必有他亲近之人被杀,所以此时他对耶律思不达是最为仇恨的。耶律雄格见此也只是略张了下嘴,到底没有出言制止。其实他对思不达也是恨之入骨,只要这次能平安回南京,他便会将与思不达亲近之人全数杀光,所以此时手下对其动手他也不会有任何的不满。 这位也是个实干派,话说完,就已拖着思不达就往外走,来到谷口处,便冲还在迟疑间的那些辽兵大声喝道:“如今思不达已被拿下,你们要是知错的就放下兵器投降,要不然,就给我滚出三十里外。再敢在这里待着,我就生切了他!”随着他这话出口,一口短刀已然落下,唰地一声就刺入了思不达的肩膊处,让他发出一声惨嚎,也使对面那些将士心中大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数步。 但到底是没有人选择此时归顺的。因为作为辽人,他们太清楚本国对叛逆者有多残酷了,即便是中间倒戈的,之后也会遭遇清算。而他们作为思不达本帐亲军,一旦失败下场不问可知。 谷口处的这番举动也惹来了不少宋人的不满,有人忍不住小声抱怨了起来:“这些辽人当真好厚的脸皮。人都是都监冒险抓来的,现在反倒被他们拿去了逞威风……” 孙途闻言却是不在意地一笑,随后才道:“这本就是辽国内部的纷争,与我大宋无关。此事由他们出面也好,不然只怕给大宋带来后患。” 童贯再次赞许地看了孙途一眼:“千里果然目光长远,他日前途必不可限量。” 当他们说话的时候,对面的辽人果然在威胁下开始萌生起了退意来。本来他们就没有必胜的把握,现在主将被人所拿,他们群龙无首就更不敢战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就此后撤,或许去别处找人投靠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眼见他们缓缓后退,谷内辽宋双方都大大地松了口气,危机终于解除,待会等他们退远了,大家就可绕路返回南京了。 可就在这时,地面突然一阵震颤,然后远远地便有隆隆的马蹄声传来。众人惊讶地扭头往另一侧望去时,赫然发现有一支骑兵队伍正风驰电掣般朝着这边飞赶而来。 这下不光是谷口的辽宋人等,就是想要退兵的那些辽军叛逆也都愣住,并露出了惶恐不安的表情来。谁也不知道这支突然而来的军队到底是哪方面的,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只有狼狈倒在地上的思不达此时露出了狰狞的笑容,轻轻地说了句:“终于还是来了,我看你们这下怎么走……” 这支骑兵来得极快,只顿饭工夫就已从二十里地外冲到了西峰谷前,这时他们队伍中间最大的那面旗帜也彻底展开,露出了斗大的一个萧字。而在看清楚这面旗帜后,本来还脸带笑容的耶律雄格顿时就紧张了起来:“不好,是萧尽德带兵来了……” “辽国南院枢密使萧尽德?”童贯微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地说了句,这难道不是救兵到了吗? 事实即刻证明耶律雄格的担忧是相当有道理的,因为就在这支骑兵冲到跟前,发现思不达被擒,其麾下兵马已生出退缩之意后,其军中当先一个魁梧的汉子就已大声喝道:“虎字营听令,随本将斩杀叛逆,杀光宋人!” 命令下达间,他身后的骑兵已再度提速冲杀过来,竟完全不受思不达被人扣为人质的影响。 耶律雄格这时也急声下令:“快派军守住谷口!”顿了一下后,又跟了一句:“萧尽德与我向有嫌隙,思不达这次敢突然起兵,必然是一早就与他合谋了!” 辽国帝后两族一向互相制衡,而到了南京这里,因为耶律雄格一贯以来的强势,更是压得萧尽德无法掌握实权,最终只能在外带兵以为牵制。 雄格早知道萧尽德对自己怀有怨恨之心,但因为他手握绝对优势,倒也不惧其在外做出什么来。不想这一回变生肘腋,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萧尽德竟率军杀到,那对方又怎么可能放过这大好机会呢? 此言一出,孙途童贯等人皆都大惊失色,什么叫绝望,什么叫绝境,这才是了!如今谷外已汇集了两三千的叛军,而他们却依旧只得这点人手。而且一天下来他们几乎没吃喝什么东西,早已筋疲力竭,如何还能守得住? 更要命的是,明明之前他们都已经有了脱困离开的希望,可随着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切又都被打回原形。 一开始的绝望不叫绝望,只有给你希望,再将之彻底打破,才真正让人感到绝望! 这时候,似乎连老天都要为这支陷入绝境的辽宋联军感到绝望和伤心了,原本还带着亮的天空迅速乌云汇聚,隆隆的雷声由远而近,一场大雨在几乎不作酝酿的情况下就已唰唰地落了下来,瞬间就把即将交锋的两方兵马给浇得浑身湿透…… 第397章 血战到底 眼见新一波敌人敌人冲杀而来,孙途当即一声大喝:“列阵!” 麾下青州军这时也把心头的绝望与不安暂时抛到脑后,迅速在谷口再度摆开防御阵形来抵挡这一轮冲锋,至于那些辽兵也在耶律雄格的号令下按之前的布置再上高处作为侧方的接应。 事到如今,既无法退,更不想死,那就只能继续靠着这里还算有利的地形与敌人周旋到底了,哪怕这次敌军数量已增加了一倍有余,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撑下去。 而之前拖着思不达在谷外逼迫其部下退兵的亲兵队长这时也是惊怒交加,冲着已不过五六十步远的敌人疯狂大吼:“你们不要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在他看来,耶律思不达毕竟是大辽南院宣徽使,那边更有他的上千部下,即便是萧尽德这时候也得有所顾虑,不敢真让他死在此处。 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彻底错了。就在前冲的队伍里,萧尽德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意,陡然高喝道:“平儿!” 一名冲在他前面的青年听到这声招呼后已立刻会意,当即就已弯弓搭箭,嗖地一箭就朝那两个贴在一起的家伙身上射去,同时口中也跟着大喝下令:“放箭!” 在看到他这个首领人物都射出箭矢后,那些萧尽德的亲兵部下便毫不犹豫地跟着把早已上弦的箭矢如跟前的雨点般朝着前方谷口处的守军,以及那两个孤零零站在那里的家伙飞射而去。 思不达与那名亲兵队长先是不甘与愤怒地咆哮出声:“你们敢……”但只三个字后,便已化做了两声惨叫。这两人呢前方全无遮挡,眨眼间就被这几百乱箭射成了刺猬一般,死状极其惨烈。 倒是他们身后山谷里的那些兵卒,虽然也有所损伤,但靠着盾牌抵挡,再加上这场大雨的影响,总算没有被这一轮乱箭给打乱阵形,但这时敌人却已冲杀到了跟前,雪亮的弯刀已在昏暗的天色中高高扬起。 “杀!”长矛兵全体暴喝出声,手中枪矛如怒龙腾空,全力刺向了面前敌人的坐骑,杀得那些战马希律律一阵惨嘶,又颠下了不少骑兵。早已准备好的刀手们都不用任何人下令的,便已迅速出刀收割起倒在地上挣扎难起的敌军性命来。 两边高处,辽兵弓箭手把剩下的所有箭矢都像不要钱似地朝着下方的敌人射去,不断有骑兵中箭落马,再加上被守军配合着杀死的人,谷口居然在短短片刻间就囤积起了上百具尸体。 不过死守谷口的宋军付出的代价也极其惨烈,他们的兵力终究过于单薄,再加上饿了一天气力难继,还是有人被骑兵冲到跟前,刀光闪烁处,不少将士倒了下去,甚至都露出了一个缺口来。 好在留在后方指挥的孙途反应够快,一发现防守军阵将要被敌人撕开缺口,他便亲自带了剩下二十来人,连同武松鲁达他们一起补了上去,与堪堪冲入缺口的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杀。 此时的宋军方面已是倾尽所有,除了两名一直不曾离开童贯左右的贴身侍卫没有上前,其他人已全部投入到了战斗里去。至于辽人这边也差不多,只剩两三个亲兵还在耶律雄格跟前守着,其他人也都杀上前去。 两个都快成光杆司令的宋辽两国的高官此时也都是面色青白,身子微微发颤。不过他们却依然直挺挺地站在军队的后方没有退缩的意思。他们麾下的兵马正在为保护他们做着最后的拼杀,他们自然只能死撑到底了。 好在因为双方已经完全绞杀作一团,再加上大雨不断落下已让周围空气彻底变得湿漉漉,使弓弦都已变软难用,总算是不用再担心他们两个会被人冷箭所伤,不然只怕在这混战的情况下,两个主将早就被射杀了。 无心上前的童贯这时突然开口:“他为何竟毫不犹豫地下令杀了思不达?” 耶律雄格咯咯一笑:“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在除掉我之后可以将南京大权独揽在手了。萧尽德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又怎么可能把这等好处分与思不达这个蠢货呢?思不达居然想到与他合作,那就是与虎谋皮,自己找死!” 耶律雄格太了解萧尽德的手段和野心了,自己若一直占据着优势还好,不然这家伙一定会有所行动。至于有勇无谋的思不达,根本就不是萧尽德的对手。 显然,这次萧尽德所以来迟一天就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他是打算等到思不达和雄格斗个两败俱伤后自己再来收拾残局。当然,他的这一计划在耶律雄格看来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南京还有耶律大石,那个连他雄格都自认要逊色许多的可怕人物! 而且,眼前的战事也确实大大地出乎了萧尽德的判断预料—— 大雨倾盆而落,在地上迅速就汇成了一条条的溪流,但这些溪流早已化作红色。此时的谷中守军已是在做最后的挣扎,所有人都咬着牙,拼命将兵器往不断靠上来的敌人身上劈刺过去,纵然自己会死,他们也要让敌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这股子死拼到底的决意终于在拼掉对方两百人后,让萧尽德有些心寒后悔了,稍作犹豫后,他到底还是选择了暂时收兵。 就算是他,一时也无法承受这些自己真正的亲信精锐出现大量的伤亡,他还需要这些人回到南京后帮自己镇压一切呢。还有,边上思不达的部下一直都沉默地站在那里,并没有任何的举动,谁也不知道他们会是个什么心思。 萧尽德刚才可是让人当面将他们的主将射杀了,哪怕看着好像是出于无奈,但耶律思不达是因他而死却是铁打的事实,这自然会引来那些人的不满。 何况,耶律雄格和宋人早已成瓮中之鳖,哪怕他们身后其实还有退路也无济于事,自己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在想通了这一切后,萧尽德果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随着有些沉缓的号角声从后方响起,本就已经有退缩之意的辽兵在稍作纠缠后便缓缓后撤。面前的守军此时也不敢也无力再作追击,只能是目送敌人退走。 战事再次告一段落,谷口未破,只是留下了数百具尸体堆积在了山谷跟前。这其中有两百多人是攻击的一方,守军也折损了一百多,本来接近两百的宋军此时只剩下不到八十人还能继续挺立在那里,其他人都已倒了下去。 孙途他们几个更是浑身浴血,也不知哪里是自己流出的,哪里是敌人的血溅上去的。此时被大雨一浇,又在脚下汇成了一条条红色的溪流。所有人都在那儿弯着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哪怕是他们三个这样的高手,也只觉着身子疲惫不堪…… 这等两军对垒的交战可不比寻常打斗,个人的武艺在这等混乱的厮杀里根本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只能是配合着身边的袍泽一起动手才能有杀敌自保的机会。所以即便是他们,这一战也打得极其辛苦,甚至是痛苦。 直到确认辽军确实退却,不少人才终于松了劲,然后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看起来似乎他们都再没有了一战之力。只有孙途,此时依然强撑着身子转回到后面,看着童贯和耶律雄格:“童帅,雄格大王,如今情势危殆,死守怕是不成了。即便今夜他们不再攻来,到了明日,一旦等敌人缓过劲来,养足精神,我们怕是再也守不住了!” 童贯和耶律雄格也是面色沉重,齐齐点头:“是啊,事到如今我们还能怎么办?” 听到这话,不光是他们几个,就是边上的将士们,无论辽宋都把目光落到了孙途的身上,等着他给出一个对策来。 不知不觉间,孙途都快成这支宋辽联军的主心骨了。因为他之前的表现实在太过亮眼,从一开始的率军守住谷口,到后来的奇兵突出擒拿思不达。要不是萧尽德突然带兵杀到,只怕他们都已经安然离开,走在返回南京的路上了。 这几次表现,让孙途已经赢得了几乎所有人的尊重与信任。此时他们都在等待着孙途再拿出一个能够让大家逃出生天的办法来。 “守已不可能,至于后退更是死路一条。那唯一的办法就只有突围,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孙途目光闪烁地大声给出了自己的想法,却让童贯他们为之一愣——退出山谷和突围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吗? 都是放弃这里易守难攻的地势去直面十倍之敌的威胁,相比起来说不定还是后撤更保险些呢。 而孙途这时却大声道:“后退与突围虽然看着没有任何分别,但从我军心上来看却是截然不同的。后退是逃跑,那时我军心早已溃散,一旦被追上恐怕连反抗都做不到了。但突围就不同了,那是和他们拼命,我们能鼓足最后一口勇气,说不定就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听到这话,在场的将士先都是一呆,但很快地,宋军就大喊起来:“我等愿意追随都监再杀一场!” 然后,就连辽军也跟着叫嚷了起来:“不退,杀!” 已在绝境中,那就索性豁尽一切拼上一把。能杀出去固然好,即便不成,也要拉上敌人垫背! 第398章 突围(上) 雨还在下着,只是比之前要小了不少。 山谷内的士气却比刚才要激昂了许多,孙途的几话便已让辽宋两军都重新振奋起来,哪怕他们只有外边敌军一成的兵力,哪怕他们已经一整天粒米未进,但他们依然敢于主动出击,为求生而杀出一条血路来! 看到这一幕的童贯与耶律雄格也是感慨不已,这世上果然是有天生的将领,孙途就是了。当别的将领要费尽口舌才能鼓舞起全军士气时,他却只需要简单的几句话就能如愿,甚至连本该属于敌对阵营的辽兵居然也被他说动了。 “大家先就地歇息,养足了精神,等三更天后,再予以敌人迎头痛击!”在作出安排后,孙途才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走到了后方,来到了童贯他们面前。这两人此刻再度端详了他一阵,这才异口同声地道:“真有把握杀出去?” “很难,而且即便真能杀出血路来,只怕伤亡也会极大。童帅和雄格大王要是身在其中更会成众矢之的,只会更加的危险。”孙途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直接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这也正是他们两个所想到的问题,当下就有些异样地看着他。既然风险如此之大,你还打算拼这一把? 孙途也明白他们的意思,苦笑道:“等到明日天亮,即便思不达的人不出手,以萧尽德麾下的兵马也足以攻破山谷入口,横竖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搏一把呢,那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且……”说到这儿,他先看了看四周,确认辽宋兵马都离此有段距离,又有雨声掩盖后,便压低了声音道:“下官并没有让二位冒险的打算。” 两人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他话中之意,皆都脸色一变。孙途却没太在意,继续快速轻声道:“待会儿我会率人杀出去,那自然可以吸引敌军注意力。到那时,二位便可带着少量亲随从后方离开。只要敌人想不到这一点,半夜时间足够你们脱离他们的追击,安全回去了。” 不等两人提出看法,孙途又接着道:“这是如今局势下最好的结果,希望二位能明白下官的一片苦心。当然,要想瞒过外边的敌军你们也得做出一些牺牲,换去身上的服饰衣冠,由其他人乔装。”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最终都接受了这一安排。童贯本就贪生,当然可以接受这样的安排。至于耶律雄格,在知道萧尽德的阴谋后,自然更不想死在此地从而挑起辽宋间的战争了。 二人都是果决之辈,当下就找了个角落,在几名亲信的帮助下迅速换去了身上的衣物佩饰。如此一来,两人混在宋辽联军里再也不起眼。而趁此机会,孙途将鲁达和武松叫到了身前,肃然道:“鲁大哥,武二哥,今日有一桩大事我要交托给你们去办,你们切不可推辞。” 两人见他说的如此郑重也都肃然等候,只是当听了他的吩咐后,两人还是齐齐变色:“待会突围你们留在谷中。趁着外头敌军被我们吸引了所有注意力,你们就护送童帅和耶律雄格从后方谷道离开此地。” “三郎,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我们撇下了你自己逃生吗?”鲁达率先提出了疑议。 “不,是为了大局着想,你们去执行更为艰难的任务。” “那你为何不这么做,却要冒死率军在前面厮杀?”武松反问了一句。 孙途笑了一下:“青州军只有在我的带领下才能发挥出绝对的战力,才有希望杀出去,所以我绝不能留在后面。而你们却不同,以你二人的武艺,保护童帅他们离开应该不会太难。”说着,不等他们再出言辩驳,就把脸一板:“这是我的军令!鲁达武松听令,待会出战,你们的责任就是保护童帅等人从后方离开,不得有误!” 在孙途软硬兼施之下,即便鲁达他们心中还有着疑虑,终究只能接受安排:“末将接令!” 等他安排好这里,那边童贯二人已经把替身都安排后了,都是绝对忠于他们的身边亲信。然后童贯又把孙途拉到一边,看着好像要做最后的叮嘱,可其实却在暗中间一卷东西塞进了他的手里:“布防图你拿好了。” 这却让孙途稍稍一愣,之前在雄格的逼迫下童贯都要把图交出去了,结果却遇到了偷袭,然后事情就拖了下来。可是怎么这时候童贯却要把图交到自己这个将冒更大风险的人身上? 童贯也没有卖关子,小声道:“老夫将与雄格一起回去,到时他们必然还会旧事重提。可你就不同了,只要有机会,你可用各种方法离开辽国,到那时就能将图纸带回大宋了。” 孙途了然地一点头,自己确实要比童贯不显眼得多了,杀出重围后,还真有可能低调逃离辽国。所以他也不作推辞,迅速接下布防图后,将之贴身收藏。如此,除非自己战死,否则总能想法儿将这关系到今后两国战争格局的图纸带回大宋。 等这边安排好,时间已经来到了二更天。孙途却依旧没有歇息,而是走到了一名青州士兵跟前,看着他受伤的肩膊道:“你怪本官让你们陷入此等绝境吗?” 那军卒本来还有些迷糊呢,此刻听到孙途的话精神陡然就是一振,迅速站起了身来,立正道:“小人纵死不悔。要不是都监您把我们从之前的困境中拉出来,小人说不定早就被那些当官的欺压而死,哪有今日这般痛快!” 孙途鼓励般地拍了拍他的肩头:“那就放开手脚再杀一场,活着离开这里,回青州继续过那痛快的日子!”说话间,手下摆与之一握,在对方异样的神色里,他已收回了手,又冲其一点头,随后走向了边上另一个青州兵。 这一幕落到其他人眼中心里更是一阵感慨,孙途能得全军拥戴,能练出一支大宋少有的精兵来果然不是侥幸,光是这等肯与麾下将士一一说话,鼓励他们的做法就不是一般将领能做得到的。 但其实,只有孙途和那些青州兵知道,他说话鼓励大家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趁着这照面的工夫,他已将一个手掌大小的硬饼塞进了将士手中——压缩饼干! 戒中界仓库系统的几次升级让孙途此时可以在自身不入仓库的情况下将存放在警卫室里的物品给凭空取出来。而之前他就已经把不少压缩饼干放到了警卫室中,此时用此能力将它们一一拿出送到将士手中倒是神不知鬼不觉。 孙途此时还不想暴露自己拥有仓库的这一异能,所以即便被围断粮也没拿出粮食来。但现在,为了让麾下的兵士能更容易杀出去,他还是取出了饼干来。好在这时天黑,这些兵士又都没有声张,所以一切都在悄悄地进行。 虽然只是一块手掌大小的饼干,但在就着雨水吃下后却足以填饱这些军士的肚子了,为他们接下来的厮杀打下基础。至于那些辽人,孙途是不可能给他们提供帮助的,说到底双方依然是敌对的,哪怕现在暂时合作,一旦真脱险后难说对方会是个什么态度呢,自然是死的越多越好了。 得亏如今谷中只剩七八十名青州兵,不然这事情做着可太费时间了。可即便如此,也花了孙途近半个时辰,这时二更过半,眼看着就是三更子夜,谷外的辽军也已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准备突围!”在孙途小声的号令下,青州军和辽兵悄悄地集结起来,拉着马匹就来到了谷口处。 这时,童贯又让人牵来了一匹青骢马,交到了孙途手上:“孙都监,这是陛下之前赐予童帅的御马,速度与耐力皆是上等,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 孙途也不推辞,这等突围战里一匹好马确实能让人多几分胜算。在最后扫了眼留在后方的那十多条人影后,孙途也大踏步地牵马向前,来到谷口处,都不带半点迟疑的,就已翻身上马,掌中长枪猛地朝前方敌人的营地一指,他已发出一声低吼:“是生是死在此一搏,全军突击!杀!” 吼完这一声,孙途一催胯下青骢马已率先朝前冲了过去。而身后的辽宋联军也齐齐呐喊一声,同时上马,高举着手中兵器,奋力打马,全速就朝着前方的敌营杀去。 顿时间,喊杀声震碎了夜的宁静,两百多辽宋联军骑兵便如两百头红了眼的野兽般咆哮着杀向了前方的敌营。 就在他们冲出山谷后不久,前方就有一支百来人的队伍反应过来上前阻挡。这支乃是萧尽德早早布置了用来监视谷内情况,以防他们偷偷开溜的。可结果,这支军队在全无准备的情况下迎头就被杀出来的骑兵撞上,几乎在一个照面间,百人的队伍就被切割撕碎,半数人倒在了敌人刀下,半数则慌不迭地转身往后跑去。 片刻后,逃跑者和追击者就前后脚地冲进了辽军营地,惨烈的厮杀随之爆发…… 第399章 突围(中) 萧尽德是真没料到谷中被困的宋辽联军居然会在如此绝境里不退反进,孤注一掷地冲击自家营地。 要知道无论天时人和其实都不在这支被困绝地的联军这边,他们兵力只是外间军队的一半,且又饿了一整天,几乎个个身上带伤,一旦主动出击就连最后一点地利上的优势都消失殆尽,又怎么会主动找死般地杀出来呢? 在萧尽德的判断里,他们只会死守山谷,又或是趁夜后退,尝试着逃离此地,为此他甚至都已经派出百人队伍在山谷外围游弋巡视,一旦对方有撤离逃跑的动向,便会及时通知,从而衔尾追杀,一举将这支敌军彻底歼灭。 而即便他们不退,只等明日萧尽德把耶律思不达的部下压服收拢后,也会全军突击,以泰山压顶之势将谷中兵马一举围歼。他甚至都想好了该如何处置童贯和耶律雄格,让辽国上下相信是童贯这个宋人猝然发难杀害了耶律雄格和耶律思不达,而自己则是力挽狂澜,诛杀卑鄙的宋军,然后便可趁机夺取南京大权,再率军南下与宋军展开大战…… 一切剧本都已准备妥当,可没想到的是孙途这个演员却偏偏没有照剧本往下演的意思,选择了一条看上去更加疯狂与凶险的道路,他居然主动率区区几百人杀向了军营,他居然想就此突围! 而更叫人头疼的是,为了好及时追击敌人,萧尽德的大营离着谷口只有两三里地,这对全速冲锋的战马来说那只是眨眼间的事情罢了。事情也也确实如此发展了,在一举击溃没有丝毫准备的那百人队伍后,孙途率军不带半点迟疑的就杀入了大营,而此时营中的辽兵才刚刚惊醒,许多人连兵器都未曾拿起就已闻声赶出了营来。 那些守夜的军卒倒是反应不慢,即刻就举起刀枪迎杀上去。但他们却是以步战对上全力冲刺而来的骑兵,那就完全是一面倒的碾压了。当先那些个辽军骑兵此时根本就顾不上面对的是自家同族了,怒吼着已挥刀冲杀,对面的敌人压根连招架之力都没有,就被他们一刀刀地全部劈杀当场,而他们则连马速都不掉减的,继续往前突进,当真是气势如虹。 但萧尽德毕竟也是辽国南京这里数得着的厉害将领,即便如此,在愤怒之余还是迅速就反应过来,一道道命令随之下达:“左军即刻出兵延阻,弓手放箭射杀他们。他们兵力有限,只是一鼓作气罢了,只要挡住了他们的第一轮攻势,便能将他们聚歼在此!另,即刻传信思不达所部,让他们即刻从侧方出击,阻挡敌军!” 将为兵魂。一支军队能否临危不乱很大程度上考验的就是主将临阵的应变与心性。萧尽德明显是个合格的将领,此时并没有乱了心神,一番指挥之下,手下兵马很快就从混乱中走出来,开始不惜一切地阻挡孙途他们冲击的脚步。 纵然此时联军已使出了浑身解数,以最为凶悍的杀法在往前突进,可在杀翻了百多敌人后,随着一阵阵箭矢不断飞来,他们前进的速度也终归是缓了下来。 孙途见状心头也是一阵无奈,他们毕竟是连续作战后的疲惫之师,纵然一时鼓起了余勇,可在面对十倍之敌的全力阻截后还是成了强弩之末,再想从敌人的正面突杀出去已不可能。 而更可怕的是,不但眼前这些辽兵已经渐渐开始在气势上压住自家,旁边另一处本来很是安静的营地里也有兵马迅速集结,显然很快就会有另一支军队从侧面对自家发起侧击,到时全军都将被困杀在这营地之中。 此时,随着厮杀的深入,已有不少人后继乏力,在周边敌人的不断攻击下落马被杀,出击时的接近三百人就剩下不到两百人了。 孙途当即就已做出了判断,继续往前已不可能,在无法后退,东边又有大股敌人即将围杀过来的情况下,往西边突围便成了唯一正确的选择。所以身在队伍中间的他即刻大声下令:“变阵左侧锋矢,杀过去!”说话的同时,他已经先一步调转马头,持枪就往西边冲杀过去。 这时也终于再次体现出了青州军极强的纪律性与战力来。那些共同冲杀的辽军还没闹明白孙途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呢,那几十青州军却已经迅速拨马转身,紧跟着孙途的步伐,在变成锋矢阵的同时如尖刀般朝着西边突杀过去。 锋矢阵乃是诸多阵形里最利于突进破围的一种,尤其是当孙途这个军中高手身先士卒地冲在最前面,将手中长枪挥舞出道道枪影开道后,他们更是如一支离弦的利箭般不断朝着前方杀去。 此地辽军本来还在防着他们继续往南边冲击呢,所以便在这个方向上布下了重兵。不想孙途居然突然改变了突进方向,率军猛冲最薄弱的西侧,顿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被生生撕开了一道裂口来。 孙途更不敢有丝毫的迟缓,当下就已一马当先地杀出包围圈,继续往前冲去。两名辽兵拍马挥刀想作阻拦,却被孙途迅速挥枪瞬杀当场,而这都没能让他前冲的势头有丝毫的减缓。 此刻,这场大雨的好处也再次体现了出来。辽人的弓箭本就因为受潮而绵软无力,现在又连续急射,早已不堪再用,几拨箭雨从后袭来竟无法再对全力冲刺的青州军构成什么威胁。 只一阵冲杀,他们终于是杀破敌军包围,来到了前方的空旷处。而其身后,那些反应稍慢的辽人情况可就极其危险了,在敌人已经反应过来后,他们已被迅速围裹,只有三四十人护着那假扮耶律雄格之人冲了出来。 孙途也没有回身再救他们的意思,宋军也没有这份能力了,所以便当机立断地率军继续往前奔去。 后方的萧尽德见此变故,更是急得两眼冒火,恼火地大叫起来:“给我继续追击,哪怕追到天边,也别让他们跑了!” 随着他这一声号令,这支千多人的辽军便再顾不上其他,在将被困住的百多辽兵迅速杀死后,已全部朝着西边追杀过去。而刚刚才动起来的思不达所部此时也不敢再有懈怠,千把人也随之紧跟了上去。 在这黑夜中,空旷的平原地带出现了极其罕见的一幕,一支百多人的队伍在前奔逃着,后方则有两千多人死死追杀,只要有落到后头的,便会被当场杀死,这让跑在前头的兵马数量不断减少,在奔出去十多里地后,就只剩下不到百人…… 这一次突围的行动看着好像是失败了,宋辽联军不但没有摆脱敌人的围杀,反而将自己陷入到了新的险境之中。但孙途在看到身后紧追不放的两千敌人时,脸上反倒露出了欣然的笑意来。至少他的另一重谋算是成功了,在把这些敌人全部吸引到自己这边后,山谷那边已经安全。童贯他们别说是从后方离开了,此时甚至都可以直接从前方大摇大摆地离开西峰谷。 事实也正如孙途所预想的那样,在两千辽军一股脑地都追杀孙途他们而去后,之前躲藏于山谷深处的童贯等人终于是行动起来。不过他们可不敢冒险从正面出谷,而是选择悄然无声地从另一边钻出山谷,然后另寻道路折返南京。 虽然这么一来会让他们绕上大大的一圈冤枉路,但至少这样能更安全些,谁能保证敌人就没有在谷前安排个几百人守着呢? 在你追我赶地又追出了好几里地后,情况越发的朝着有利于孙途他们脱身的一边发展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虽然不断有人落后被杀,但双方之间的真实距离反倒是越来越大了,论马力追击者居然还不如逃跑者。 其实,这也正是被双方忽略掉的一个关键因素——作为南院大王,耶律雄格麾下的骏马本就要优于萧尽德与耶律思不达,而且自昨日受袭退到西峰谷后,他们的坐骑就一直留在山谷深处并未继续作战。倒是萧尽德的骑兵,是今日才刚刚赶到,本就有些疲惫,现在又全力追击,居然真就到了强弩之末。 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孙途他们反倒和敌人拉开了距离,倘若继续这么跑下去,他们说不定真能甩开敌人,逃出生天。 眼见情况越发不妙,萧尽德已是目眦欲裂,当即怒吼连连:“给我追上去,别让他们跑了!平儿,给我射杀他们!” 之前就曾在两军阵前果断射杀了耶律思不达的那名青年在听到他的这声命令后,立刻高声应喝,然后已把一张极其巨大的长弓在马上竖起,以双腿控着战马,双手已稳稳地搭箭拉弓,按照萧尽德的意思瞄向了前方奔逃者中最醒目的那一个——“耶律雄格”。 一般弓箭因为天气潮湿的原因此时都已失去了用处,但这张硬弓却不同,随着青年突然松手,上头的箭矢已带着破空的呼啸向前掠出,只眨眼间就已追上“耶律雄格”,在所有人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的瞬间,箭矢已从其后背贯入,带着一蓬鲜血从前胸穿出,使其在一声惨叫后,直接从马上栽了下去…… 第400章 突围(下) 南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南院枢密使萧尽德有四亲子一义子,但要论勇武敢战,就算将他四个亲子绑到一块儿都比不了他的义子萧延平。 此时,紧追在宋辽联军之后的萧延平就展现出了他强大的一面,只一箭就飞过百五十步以上的距离,直接射穿了身着坚硬皮甲的“耶律雄格”,将他直接射落坠马,惊得本留于其周围护卫的一干辽兵动作陡然就是一顿。 就是孙途,在听到那羽箭尖锐的破空声,回头看到替身被杀落马时,心头也是一震。此一箭的力道怕是快要满三石之力了,换算一下就是三百斤左右的硬弓,大宋引以为傲的神臂弓的力道也就如此了,那还是借了机括之力才能做到,背后之人却完全是凭着一己臂力射出的箭矢。 这一箭甚至都射穿等闲锁子甲,甚至是重铠,孙途相信要是自己在全无提防的情况下被人从后方射上一箭,只怕下场也会和那替身一样,至少是重伤落马!这让他心里陡然就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的小心,但催马前冲的速度却不敢有丝毫的放缓。 剩下的那些青州军虽然也感到一阵恐惧,但因为孙途未有表示便也继续闷头催马前冲,倒是那些辽兵,在发现自家大王被射落下马后,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过去救援。他们可不知道此人乃是替身,真正的耶律雄格早趁着机会从山谷后方撤走了。 而就在他们这一缓间,后方弓弦不断嘣响,七八根特别粗大的羽箭就已连珠似地追射而来,眨眼间又洞穿了数名辽兵的躯干,让他们惨叫着落马。与此同时,刚刚收弓的萧延平已执刀追到了他们身后,就在剩下几人怒吼着举起兵器想要为“大王”报仇时,他手中刀已绽出了一片寒芒来,这些还算精锐的辽兵就没一个能挡住他一刀的,惨叫间就已全数被屠戮干净。 只片刻工夫,后面的那些辽兵都还没来得及赶到呢,追在最前方的萧延平已经杀光了最后那十多个辽兵,然后马速都不见缓的,再次追击前方的宋军,他手中大弓又一次亮了起来。 直到他奔出去好一程,后面的兵马才堪堪赶到“耶律雄格”落马之地,萧尽德此时满脸的狂喜,赶紧停马叫人查看“耶律雄格”的情况,他要亲眼见证这个可怕对手的死亡。相比于亡命出逃的宋人,他更关注耶律雄格的生死,只要他一死,自己的计划就算成功一大半了。 可就在众手下过去把尸体翻过来,借着刚点起的火把一看后,萧尽德脸上的笑容便瞬间消失不见:“假的……”在失望之余,他心里已经立刻生出了一丝疑心来,要是这人是假的,那这支明面上突围出逃的队伍里真可能有耶律雄格在其中吗?他也不是蠢人,之前被野心蒙蔽了心智还好,现在一旦察觉其中有诈,就开始后悔自己这次鲁莽的行为了,应该留下一部分人马在西峰谷守着,甚至派人进谷继续搜查的。 可现在,大战加追击已经过去了个把时辰,再回头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但很快地,萧尽德又突然把牙一咬,一指身旁那两百来名骑兵:“你们继续跟着平儿往前追击,一定要将他们全部铲除,其他人,随我回去!”说完这话,他已猛然兜转马头,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了马臀处,带着其他几百人火急火燎地就往回赶去。 他这一举动让还远远追随在后方的思不达所部更感疑惑,本来就因为失去主心骨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他们这下是彻底停了下来,有些迟疑地看着不断接近的萧枢密。 萧尽德在来到他们跟前后,便大声喝道:“你们随本将往回走,这就去往通往南京的要道上,无论遇到什么人,全都给我格杀勿论!” 他这命令下达得杀气腾腾,直接就震住了这些无主辽兵,只一愣间,这上千兵马就按照他的意图继续追随往回赶去,速度不比刚才追击时要慢多少。 身后追击的辽军数量骤然减少,让还在继续往前逃命的宋军心头略略一宽。可还没等他们真放松下来呢,后方再度有利箭破空而来,当即就连续将位于最后方的三名兵士给射下马去。直到这时候,他们与萧延平的距离也只在两百步之内,完全就在其弓箭的射程中,几乎是箭无虚发。 孙途听得身后不断传来的惨叫与落马声,心头也是一阵滴血与愤怒。这些青州军都是这一两年里他精心训练而成,与他们的关系更是紧密。现在听着他们不断被杀,这让他心头无名火起,难道就要这么一直被动挨打下去吗? “不对,刚才敌人是我十倍我们才会亡命奔逃。可现在,追击的辽军不过两百,我们却还有……”孙途左右一看,心中更是一紧:“四五十人,未必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既然逃跑只是徒增伤亡,那还不如放手一搏呢!孙途心里已迅速做出了决断,当即便大声喝道:“将士们,我青州军还没有怕过什么敌人,跟着我杀回去!”说话间,握着缰绳的双手猛一抖,双腿也是一夹马腹,竟控着战马突然就往侧方转身,然后高叱一声间,人马竟在短距离里划过了一道诡异的弧线,反过头来冲向了追杀的辽兵。 其他那些青州军论骑术自然是比不了孙途的,但他们却也都高声应和,很快就让坐骑掉头,跟随着一马当先的孙途就反冲紧追不舍的辽兵,所有人都扭曲了面容,杀气腾腾地直扑上去。这两日憋了一肚子火的青州军此时只想与敌人痛痛快快地杀上一场,纵然战死也无所惧! 他们这突如其来的回马枪确实让追击他们的辽兵为之一愣,不少人下意识就停下了马来,急忙抽刀迎战。而萧延平,在看到这一幕后脸上反倒是露出了兴奋的光芒来,口中暴喝一声,竟也不再用弓,直接扬起了一口大刀,就猛夹战马,全速朝前杀来。 只片刻后,本就相距不过百五十步的孙途与萧延平就迎面撞在了一起,前者枪如出海怒龙,后者刀如下山猛虎,瞬间就刀枪相交,叮当乱响地交手了十多招。 孙途的枪法虽然刁钻迅速,却未能在这位的刀下占到任何便宜,这让他心头顿时一紧。他本来还以为凭自己的一身武艺绝对能斩杀敌军主将,然后再率军冲乱这支两百来人的辽兵,从而一举扭转局势呢,可结果却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而这时,跟随着他的脚步反攻回来的青州军也与跟杀过来的辽军撞在了一处,叱喝声,兵器交碰声,惨叫声顿时就响作一片。青州军确实足够英勇,即便到了这时候他们依然保持着最利于冲锋作战的锋矢阵,但是面前的辽兵却也个个精锐,而且人数是他们的数倍,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却还是把他们的这一冲势给迅速瓦解,然后切割包围,让青州兵很快也出现了伤亡。 当孙途与萧延平两个以快打快,错马回身再战数合后,宋辽双方已各自倒下了二十多人。这对辽兵来说虽然伤亡不小却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可青州军却已元气大伤,居然在一照面间就已损失了半数人马。 孙途在瞥见这等结果后,就知道自己之前的计划完全是错误的,辽兵精锐毕竟不同于以往碰到的敌人,而且他们的主将武艺竟也丝毫不比自己迅速,再战下去兵力不足的他们恐怕就得全军覆没在此了。 不能再作纠缠……孙途心念一动,手中长枪猛然一抖,化作了点点寒芒,直罩向了萧延平。这一招声势极大,就是萧延平也不敢大意,赶紧拉马后退数步,再挥刀格挡。 可就在这时,孙途却陡然收招,在一抖缰绳下,策马就往斜刺里杀去,长枪挥动间,已把几个困住自己部下的辽兵给刺杀,然后大声喝道:“走!连弩给我招呼他们!” 这些剩余的十多名青州军立刻答应一声,亮出了一直藏着未曾动用的连弩,就朝面前全无防备的辽人头面处射去。之前遇袭后,他们虽然使过一两次连弩,但终究有所保留,只等将其作为保命的杀手锏。而且,这弩机要比弓箭复杂些,雨水并没有对弩弦造成太大的影响,居然就在此刻发挥出了极大的杀伤力。 这下,那些辽人可就遭了殃了,当面对急速的五矢连发时,就算是再精妙的骑术也难以抵挡闪避,顿时间挡在孙途他们身前的几十名辽兵惨叫声此起彼伏,几乎全数落马,也让他们得以又一次杀出血路,继续奔驰往西蹿逃出去。 萧延平此时也是大怒不已,刚想举弓对孙途出手,后者却如脑后长眼般突然回身,举起了他手中一直未用的连弩,对着这个强大的敌人就是五矢连发。 三十步内,连弩的威力那是相当骇人的,就是萧延平也只能闪身拿着长弓躲避招架,但肩头却还是中了一箭。而趁此机会,孙途却已迅速与之拉开了距离,而且这回他策马奔逃时还刻意走起了之字路线来,不让对方能轻易瞄准。 再一次,孙途率部突围成功,只是身边的追随者却也只剩下了寥寥十二人而已…… 第401章 生死之间(上) 眼见孙途等人居然再度突围而出,而且还杀伤了不少部下,萧延平更是恼火异常,连声怒喝,催促着剩下兵士紧跟自己继续往前追击,同时,他还用并不熟练的汉话朝前吼道:“宋将通名!”他很想知道这个能与自己战个旗鼓相当的宋军将领的确切身份。 正不断策马猛冲的孙途听到这吼声后稍稍一呆,随后便也大声回道:“青州孙途,你呢?” “南京萧延平!”在报出自己名字的同时,萧延平再次猛地一鞭子抽在了马臀处,使胯下赤红色的骏马在希律律一声嘶鸣后骤然加速,竟在眨眼间拉近了二十来步的距离,距孙途他们只得百五十步,然后便咬着牙,忍着疼再度弯弓搭箭,瞄向了人群中的孙途。 随着一声闷哼,箭矢再度离弦飞出,但萧延平的肩头也跟着有大量鲜血流淌出来,本就来不及处理的箭伤已然更重,但此刻的他却完全顾不上这些了,只想着能尽快追上并杀掉这一强敌,所以第二箭又跟着搭上,居然又是连珠快射。 孙途在听到脑后尖锐的破空声后便已即刻翻身伏低,同时手中枪也迅然后挑。也得亏他的动作足够快速,在长枪往后一挑的瞬间,那支利箭就正好到来,当的一声震响,改变了这势大力沉的一箭,使其自己的头上飞掠而过。 但就因为这一回手挡箭让孙途马速瞬间慢了数拍,也让他和萧延平的距离又拉近了一截,而后头声响更大的连续两箭却已紧追而至。在领教过对方箭上附带的强大力道后,孙途更不敢有一丝懈怠,一面闪躲,一面挥枪拨打,总算是将这连珠而来的三支箭矢全数打飞,可就这么一耽搁间,敌人已追到了他的身后。 其实萧延平也知道自己的连珠箭伤不到孙途,刚才所以发箭只为了拖延孙途逃窜的速度,现在追上,便即再度一声暴吼,大刀已呼啸着横斩而来,直取孙途的肩膊上身。 孙途却无心在与之纠缠,毕竟敌人势大,再拖下去只会白白被杀,所以竟没有任何挡架的意思,只猛一夹马腹,清喝一声,催马便急速前冲。直到这时候,他才将胯下这匹御赐青骢马的速度彻底利用起来,本来还与他追了个前后相接的萧延平居然在转瞬间就被他拉开了两丈许的距离,如此那全力挥出的一刀便落在了空处。 不但如此,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居然让萧延平这个高手都猛地一怔,刀挥出后一时都忘了回收继续策马追赶了。这让孙途把握到了机会,再次打马飞驰,追上了刚才听从他的意思未曾停步助战的部下。 其实这一路的逃亡里,孙途并没有让这匹青骢马全速奔行,不然恐怕这时都已经甩开敌人好几里地了。所以如此,还是从大局考虑,毕竟他可不是只顾一人逃生的自私之人。只是没想到这一藏拙居然在这关键时刻还真起到了一些作用。 在这等大好机会居然再次失手后,萧延平是越发的怒火中烧,连声暴喝,催马猛追,而他手下那些辽兵此时反倒被落在了最后面,都快要拉出一两里地去了。显然这些寻常骑兵的马匹还是无法和萧延平的相比,不过他的马也已经疲惫不堪,所以才会让孙途他们几次从刀下脱身。 就在任他无论如何追赶,双方距离都无法拉近,再放箭也未必能对孙途构成太大威胁时,萧延平突然心中一动,眼里已闪过了一丝凶狠的杀意。刚才孙途的选择已经给了他一个极其关键的提示——想要拖慢其逃亡的速度未必要从他身上下手,完全可以从别处入手嘛。 主意转动间,他已再度拉弓,只是这一回箭矢却是朝着前方一名宋军兵士的身上飞去。那人的身手自然是远比不了孙途的,当即就应声中箭,惨叫着便摔下马去。 而就在众人心头一震,脸色剧变的瞬间,后方弓弦已连续响起,数支利箭接连破空袭来,即便那些兵卒极力闪避,却还是被利箭射中,纷纷落马。 这么一来,却让孙途心脏陡然抽紧,马速跟着也缓了下来。他知道,对方已经看破了自己的弱点所在——那些陪着自己厮杀到现在的下属兄弟! 适才孙途冒着可能被萧延平拖住,然后面对几百辽兵围杀的风险都不肯让其他与自己一起稍留片刻,就是为了让这剩余不多的兄弟能保住性命。而现在,萧延平却将他们当成了拖住孙途的筹码——只要你们继续逃跑,这些人将成为他的靶子,直到将他们全部射杀! 到了此时,孙途似乎已经没的选择了,要么就是不顾手下人的伤亡自顾逃跑,要么就是和他们一起对付身后的索命利箭。而他,当然只会选择后者,当即就把马速放缓,双手握枪,做好了与敌人殊死一战的决心。 可就在这时,身旁那七八个依然存活的部下却先一步停下了战马,迅速叫道:“都监,卑职们再不能随你杀敌了。还请你保重,一定要活着回大宋,回青州!”在丢下这句话的瞬间,这些青州军将士几乎不带一丝犹豫的,便已急速拨转马头,毅然决然地就朝着萧延平猛冲过去。 他们在知道自己已成孙途的拖累,知道只要自己还在孙途就不可能逃出生天的情况下,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孙都监的平安逃离。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对青州,对大宋,多少个像他们这样的将士都抵不过一个孙都监来得重要;而且,他们更是对孙途充满了感激和崇敬,不希望他就这样被辽人杀死在此! 以我等之命换都监平安离开,值得了! 怀着这样的决绝之心,他们英勇地迎向了杀气腾腾的萧延平,片刻后,双方已撞在了一处,噗嗤声中,鲜血漫天。这些青州军中的精锐根本就不是这辽国悍将的一合之敌,只一个照面,就有三人身首异处。其他人才刚与之错身而过,后方追赶而来的百多名辽国骑兵也到了,当即就将他们吞没在了骑兵的洪流之中…… 但他们的牺牲终究还是有价值的,就是这一阻拦间,孙途已再次往前冲到了百步之外。他的身子在发抖,他的眼眶在发红,似有液体将要夺眶而出。但孙途到底还是没有让这马尿流出来,他很清楚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更不是因此就乱了自己心神的时候。 当这些部下不惜一死来成全自己时,孙途就已经在瞬间做出了决断——为了将来,为了他们的这一番情意,他决定求生,不顾一切地活下去! 所以哪怕后方不断传来那些这两年来并肩战斗的部下的惨叫声,孙途也没有再回头看上一眼,反儿全力打马,催使青骢马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前方奔驰,驮着自己尽快逃离对方的追击。 这一回,孙途是彻底没了负担了,已是孤身一人的他已能让胯下骏马彻底撒踢狂奔,这也让他与敌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哪怕此时天色已彻底大亮,追在最前面的萧延平也都快看不到他的身影。御赐骏马果然非同凡响! 萧延平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阴沉,要是真让孙途从眼前逃脱,他的颜面扫地还在其次,更关键的是,此人他日必将成大患!从刚才的交手,尤其是他最后的选择,萧延平已能清晰地感受到孙途是个极其可怕的对手,武艺高强,智谋百出,而且心也足够果断狠辣,竟能在那瞬间选择离开,而不是转身与同袍一起拼死一战。 一个将领拿得起虽然可怕,但放得下才是更大的威胁。 所以哪怕孙途越跑越远,萧延平也没有半点放弃追击的意思,继续全力追赶。而在又一路追击了一程后,他本来阴沉的脸色突然就浮现出了一抹阴冷的笑意来:“孙途,这次却是天要亡你了!” 与此同时,正不断打马飞驰的孙途也已脸色一变,随后更是猛地一拉缰绳,把前冲的速度彻底降了下来。只因为他面前再不是平原大道,而是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前路居然突然中断! 怎么办?孙途驻马面露纠结之色。可还没等他有个主意呢,背后追击的马蹄声已再度如催命符般杀到,萧延平远远瞧见孙途停在了河边,就是一声大笑:“孙途,看你还往哪里跑?”说话间,他再次弯弓搭箭,三箭连珠直取孙途胯下的骏马。 而这时,孙途脸上也有了一丝决然,就在箭矢射到前的瞬间,他已双足脱镫,手在马鞍上猛地一按,人已如离弦之箭般直蹿向了前方的大河。既然前路被阻,后有追兵,那就只能选择入水逃生了。 而在看到他这一举动后,萧延平也是一急,赶紧再次催马冲来,人在半途,又是数支利箭连珠射来,分上下覆盖住了孙途所在的一切空间。 身在半空的孙途则是一声暴喝,掣刀在手,在落向水中的同时不断出刀拨打,终于是把临身的箭矢几乎全数打飞。只有一支角度刁钻的利箭还是从斜刺里射入了他的肩窝,让他闷哼一声,重重地砸进了水中。 而此时,萧延平已飞马赶到,完全不顾肩头伤口崩裂血流如注,竟再次连珠三箭直追着入水的孙途射去。眨眼间,利箭入水,随即便有大团的鲜血浮上水面…… 第402章 生死之间(下) 大宋境内,青州城,孙府。 正与扈蓉说着话的雅儿突然没了声音,脸色惨白的同时,娇躯也猛烈地颤抖起来,吓得扈蓉也是一阵紧张,赶紧过来扶住了她,急声问道:“妹子,你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雅儿眼里止不住地突然有泪流下,半晌后才轻轻地吐出一句来:“三哥哥……蓉姐姐,我的心好痛好空……”是的,心空。就在这一瞬间,她只觉着自己的心突然就跟被人拿刀狠狠地剜了一下,剧痛的同时还空了一大块去,就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将要离她而去。 这种空痛的感觉其实数年前也曾有过,那时她还和三哥哥身在郓城县里,他突然就得了急病,眼看已药石无救……只是那时的痛苦却远比不了现在,所以这更让雅儿感到惊惧,身子便如打摆子般剧烈地颤抖起来,哪怕扈蓉已经用力将她搂入怀中也难以让她镇定,而且她的身子也变得一片冰冷。 这时,扈蓉也猜到了什么,眼中也充满了惶忧,还有几许失落和埋怨。倘若雅儿的感应是真的,那为何自己没有?明明自己对那家伙也是情根深种,为何他要如此厚此薄彼? 不过很快地,她又将这等心思给放到了一旁,拿手轻拍着雅儿的后背,连声安慰了起来:“雅儿你别自己吓自己了,不会有事的。他这次是以大宋使者的身份去的辽国,就算有在多的艰难也不可能真危及到他的性命。你只是太过于关心他了,所以才会突然心生悸动。相信我,很快就会没事了,再过上一段日子,他就会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在扈蓉温言安慰了好半晌后,雅儿才终于安下心来,只是眼中依然带着深深的惶恐:“蓉姐姐,我总觉着三哥哥他遇到了极大的危险,我……” “孙三哥他不会有事的,他武艺这么高,人又如此聪明,怎么可能有性命之忧呢?哪怕跟他一起去的人都被杀了,他也能安然归来。你一定要相信这一点,可别自己吓唬自己,到时候得了病可就要让他伤心了。”扈蓉依旧出言安慰着,同时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而且就算真有什么万一,我们此时也帮不了他,只能祈求上天能保佑他化险为夷了。 在她好一阵的劝慰之下,雅儿终于彻底平静下来,只是俏脸依然没有多少血色,两道泪痕更是清晰可见。当真是我见犹怜,让扈蓉都对她生不出半点嫉妒之心来,只想她能得到想要的幸福…… ¥¥¥¥¥ 数千里外,辽国境内。 当孙途重伤落水,生死未卜的当口,因他们的牺牲才得以逃出绝地的童贯等人却已再度陷入到了绝境之中。而且,这一回的绝境要比之前更加的可怕,因为他们这二十多人已经被四五百怒火中烧的辽兵团团围困,连死守的地利优势都已荡然无存! 昨夜,孙途率军正面突围之后,童贯他们到底还是为了稳妥起见,选择了穿过西峰谷后绕道返回幽州,如此一来,便浪费了孙途他们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了短暂时光。 然后等他们终于踏上正途往幽州方向赶时,因为发现被杀的“耶律雄格”乃是替身所扮,回过味来的萧尽德便已率军回追,居然就抄近路堵在了他们赶去幽州的必经之路上。 虽然因为急着赶路,这次堵路的只有区区一两百人,但不到二十人的队伍却也无法突破他们的封锁。而当战斗展开后不久,更多的敌军援兵不断赶到,几番厮杀下来,剩下不到十人还保护着童贯和耶律雄格,但却也被辽兵重重围困,已成瓮中之鳖。 纵然是以武松和鲁达的悍勇,在面对几百精锐的辽军时,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几番冲杀下来,未能破开缺口,反倒两人皆已伤痕累累,现在连马都骑不了,只能站在队伍的前方,满是愤恨地盯着越来越多的敌人。 “鲁兄,你可后悔吗?”武松眯着眼睛,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洒家有什么好后悔的?自从跟了三郎不但吃喝不愁,还做了好多大事,这次更是杀了几十个辽狗了,哪怕死在这里也是值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最后没能与三郎并肩作战,但能与你武二郎死战到底也是不枉此生了!”鲁达豪迈地回答道。 武松闻言也是哈哈一笑:“说得好,你我英雄一世,今日就是战死在此,也得多拉些辽狗陪葬!”说着,手中双刀一摆,似有再度杀上的意思,顿时就吓得离得最近的几名辽军骑兵迅速向后缩去,竟是不敢与他们正面硬拼了。 之前几场战斗下来,正是这两人死战不退,才能确保后方两个重要人物的安全,还顺带着杀死了三四十人。此时鲁达他们在辽兵眼中那也是修罗死神般的人物,不到最后关头,竟没人敢正面冲杀,实在是怕了! 而在看到敌人被吓退后,武松和鲁达都再度放声狂笑起来,这等威风天下能有几人?今日就是死了也是痛快之事! “这两个当真是少有的狂人……”即便已身入绝境,随时都可能被围杀,童贯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声:“也不知孙途他是从哪里招揽来的如此人物。而他能让这等狂人归心听令,也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其实说到底两人还是占了天气的便宜。要不是昨晚的大雨让辽军弓箭失去了用处,哪怕他们再是凶悍敢战,此时也早已变成两只刺猬横死当场了。 不过,这等能以两人吓住几百人的场面也没能拖延多久,因为此时萧尽德终于赶到,在看见这边几百人围定了最后十来人却不敢动手时,他的脸色是越发的阴沉起来。但很快地,他又想到了一点:“这也未必是坏事,童贯宋国枢密使的身份或许还能在今后派上些用处呢!” 想到这儿,他便按马缓步向前,远远地看着被围在中间的十人道:“童枢密,你们确实了得,居然能想出如此金蝉脱壳的妙计来。只可惜,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不但你们被我所围,那些作为诱饵先跑出去的,现在怕也已经被全歼了。” 听到他笃定地说出这番话,童贯等人的身子又是一震,孙途他们到底还是没能杀出生路吗?对方看着确实不像作伪,到了这时候,萧尽德也确实没有说谎欺骗他们的必要了。 萧尽德看出他们的不安,便又是一笑:“上天好生,本官也不想做那赶尽杀绝之事。所以童贯,只要你此时束手就签走出来,本官可保证不杀你。” 童贯默然,心中立刻做起了挣扎。他看得出来对方所言非虚,只要自己不作反抗,以自己身份还真能保得一命,当然其他人对方是不可能留下了。他本就贪生,这时自然大为心动。 耶律雄格面色惨白地看着这一切,突然冷笑道:“萧尽德你的话真可信吗?” “可不可信与你无关。耶律雄格,今日此地你是必死!”此时的萧尽德也没有任何的顾虑了,满眼杀气地盯着这个之前自己最忌惮的对手冷笑道:“当然你也可以拉了童贯与你一起去死,其实这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反正今日之后,我大辽必然会与宋国交战,我也将执掌南京大权!” 把自己的野心半点不作隐藏地道出后,萧尽德再次将目光落到了童贯身上:“我数到三,童枢密要是再不肯过来,那就和他一起死吧。一——!” 童贯的心彻底乱了,忍不住抬足往前挪了一步,身边两名同样浴血奋战到此时的护卫则迅速跟进。 “二!”见他已经意动,萧尽德心中更是一喜,连忙报数给对方以更大的压力。 “太尉……”武松和鲁达两人都看出其中大有问题,忍不住想要劝说什么,可童贯却压根没有在意这些,依旧迈步想要走过去。 生死之间,往往是最能看出一个人本性的时候,此时的童贯已经彻底暴露出了自己贪生怕死的一面,哪怕这可能带来更大的祸端,为了保命他也顾不上了。 耶律雄格满面苦涩,却也不作阻拦,只是盯着萧尽德:“你真觉着只要将我杀死便可掌握一切?就能挑起辽宋之间的战事吗?你以为如今南京已没人能对付你了吗?” “不是如此吗?”萧尽德自信一笑:“皇帝在北,其他朝臣都没这个资历与实力,唯一能与我一争的思不达更是早早被杀,你觉着还有谁能与我匹敌? “耶律雄格,你虽然有些本事,但还是太过软弱,在南京多年却从未想过向南夺取更多的好处。就让我来让你知道我大辽想要中兴崛起到底该做些什么吧!”萧尽德说着已高高地举起了手来,只等他手一落下,周围辽兵就会一拥而上,将除了童贯之外的所有敌人全数歼灭! 生死,只在这一瞬间。可耶律雄格却依然没有绝望。 谁,还能扭转乾坤? 第403章 耶律大石(上) 就在萧尽德大手挥落,数百骑兵提缰欲冲杀过去的瞬间,侧后方,一阵激昂而又苍凉的号角声骤然响起。与号角声同时传过来的,还有那一片急如鼓点般的密集马蹄声,大地在这一刻都已开始震颤,有骑兵正以最快的速度飞驰而来。 什么人会在此时突然出现在这里?本将要冲杀上去的辽兵动作突然一缓,好奇地转头望去,就连萧尽德也未能例外,心里犯着嘀咕,思不达和自己麾下的两千军队还在后头,这时还能有谁会如此及时地出现在此? 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里,后方的骑兵已经不断接近,叫人可以看清楚整支队伍的轮廓了,那是一支不过一两百的骑兵队伍,头前之人身子彻底前倾地紧贴在马背上,将胯下骏马的速度提到了极限,竟在短短片刻间就已冲到了三百步外。 耶律雄格的脸上此时却露出了莫测的笑容,轻轻地道了一声:“你果然没有叫我失望,真来了!” 这话别人没有注意,童贯倒是听得清楚,心中陡然就是一动,这一切竟早已在其算计之中吗?想到这儿,本来已经完全踏出去的步子便是一收,或许还有变故,可不忙着投降。 萧尽德这时也终于看清楚了那为首者的模样,眼中顿时射出精光来:“大石林牙,你怎来了?”来的,赫然正是耶律大石,不过他心中的顾忌倒也不是太多。纵然耶律大石突然出现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可那又如何?不过区区两百骑兵而已,难道还能翻天不成? 就像是为了印证萧尽德的想法似的,此时另一边又有大量兵马赶到,正是之前因为行军速度过慢而被他暂时留在后方的亲信精锐与思不达所部,两边合一起将近两千,依旧对敌人有着碾压式的优势。 似乎也是因为感觉到了来自萧尽德大军的压力,急匆匆而来的耶律大石此时也已止住了冲势,只是远远地往着这边张望,在看到被围于垓心却还活着的耶律雄格时,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大声道:“萧枢密,你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是想起兵谋害我大辽南院大王吗?” 萧尽德此时觉着自己已然胜券在握,倒也不急着立刻对耶律雄格他们下杀手了,便回头看着耶律大石道:“大石林牙这是前来救驾了?怎么就只领了这么点人马?” 耶律大石无奈苦笑:“我非南京官员,更无调兵令牌,闻讯后就只能带着自己的亲兵前来了。不过如今南京城内辽汉官员皆已知道你萧枢密图谋不轨,所以还请你不要执迷不悟,速速让手下人等放下兵器,如此我还能在皇帝面前为你求情,不使你萧尽德一门被杀!” “哈哈哈……”这番话却惹来了萧尽德的一阵仰天大笑,随后才满是讥诮地回他道:“听说大石林牙你最擅舞文弄墨,才学是我辽人中拔尖的,想不到你居然真就信了汉人的那一套东西,到了此时还妄想让本官收手?你可不要忘了,这里是大辽,我契丹人从来只问结果,不问过程。只要我今日杀光了这里的所有反对者,又有谁敢说我谋逆?一切只是因为思不达与宋人勾结,谋害了雄格大王,而我,才是有功之人,诛杀了宋人和思不达,为雄格大王报了大仇!” 这位是真的毫无顾忌了,直接就把自己的全盘计划都给说了出来,直听得童贯等宋人都震撼不已。这辽国说到底终究是蛮夷之地啊,就连造反都是如此随意,恐怕以往内部的倾轧杀戮也与今日并无多少分别吧。正因为如此,今日的萧尽德才会如此的肆无忌惮。 就连耶律大石都似乎被他这等直接的说话给弄得有些愣怔了,久久没能做出反应来。半晌后,他才缓声道:“这么说来,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你是非要杀了雄格了?” “不错,不光是他和这几个宋人,就是你,今日也别想活着离开。”既然已经把话说开,萧尽德再无任何保留,杀气腾腾地盯着前方的耶律大石森然道:“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如此无知地撞上来了,我可不想留下后患。而如此一来,这些宋人的罪名又将多加一条,害我大辽栋梁耶律大石!”说着,他忽地又想起了一点来:“对了,你是如何知道此事居然在此时赶来送死?” 耶律大石脸上却不见惊怕之色,反倒现出了一抹笑容来:“这个嘛,我自然早有安排,所以才能及时赶到。不过,你真有把握连我的人都能杀光?” “之前或许还不行,但现在却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萧尽德呵呵笑道,目光随之暼向了左右。原来他所以会与耶律大石说这么多,就是为了替刚刚赶到的手下兵马争取从两翼包围耶律大石这两百人的时间,这时包围圈已经渐渐收缩,只等着他一声令下,就可三面出击,将敌人围歼在此。 看到这一幕的童贯连声叹息,这耶律大石虽然名声不小,就连他这个大宋官员都有所耳闻。但说到底,此人终究只是一介文官,根本就不懂军事啊,怎么就能让敌人如此在眼前进军包抄呢。要是童贯在对面,早在赶到这里的时候就会立刻率军发起突击,那还说不定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从而有机会将人救走。可现在,却是一切都晚了。 林牙者,翰林也。这位大辽百多年来唯一一个翰林出身的契丹官员这次怕是因为纸上谈兵而要丧命在此了。 当童贯因为眼前的情况绝望哀叹时,耶律雄格却是眼露异色,若有所思地看着依然镇定自若的耶律大石,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与之前自度必死的心情相比,此时的他却已经有了生的希望。只因为,耶律大石就在前方。 耶律大石放眼望了望不断包抄上来的敌军,叹了口气道:“萧枢密,你我皆是大辽臣子,又何必非要弄得如此生死相向呢?有什么问题就不能坐下来慢慢谈的?我早知你有意挑起辽宋之间的战事,可你想过没有,这会给我大辽带来多大的损伤,又会给其他敌国带来什么样的机会?北方的女真金国,西边的党项夏国,那可都是藏在我们身边的恶狼啊。你真就为了一己之私便要将我大辽拖进那无底深渊中去吗?” 萧尽德再度不屑冷笑:“到了这时候,你就别再费唇舌之力了。就算你能说个天花乱坠,本官这次也要杀光你等所有人。至于我大辽的危机,只要能夺下南边宋地,那一切就都是值得的!你也别再妄想拖延时间了,不会再有人来救你们!” 说到这儿,他迅速把脸一沉,手再度高高举起:“三军听令,全力攻击!” 所有的骑兵都已举起了长刀,在勒动缰绳的动作下,准备就此发动猛冲。 “那可是你逼我的!”耶律大石叹息一声,随后突然喝声:“把人给我带上来!” 一声令下间,几名骑兵速度上前,众人这才发现他们居然还挟持了两个俘虏,在将他们口中塞着的布团取出后,两个俘虏立刻就大声叫嚷了起来:“父亲,救我……” 这下,刚想挥手下令出击的萧尽德终于脸色大变,手也停在了半空中,勃然怒道:“耶律大石,你竟敢……”对方居然将他留在南京的两个儿子给绑了来! 萧尽德有四亲子一义子,两个年长的亲子现在上京任官,两个年幼的则被他留在了身边,最是宠爱不过。这次他也没想到留在南京的两个幼子居然会成为耶律大石对付自己的一枚筹码。 要说起来,这两位萧家公子也确实够倒霉的,前两日才刚被孙途挟持过一次,这还没从那场惊吓里还神呢,今日又被耶律大石给绑到了两军阵前,而且看起来情况比之前更为凶险,只要一个不对,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们了。 耶律大石则是冷声一笑:“要是没有点准备,我怎敢只带两百人前来救人呢?萧尽德,还是那句话,你现在放弃投降便还有机会,不然,后果可就难说了!” 两个最受其宠爱的儿子被耶律大石扣在手中,还真就让萧尽德有了投鼠忌器的无奈感。 而就在这时,另一边又有一阵马蹄声飞速传来,一支两百来人的骑兵正飞赶而来,这让众人的脸色再度一变——难道耶律大石居然还有后手安排?尤其是童贯等人,更是精神一振,看来自己真个有些小瞧这位大辽名臣了,他既然敢来,就一定有着周密的部署。哪怕这次来的依然只有区区几百骑兵,但情况已经大为好转,说不定再过一会儿,便会有数千大军反包围萧尽德他们了。 可是很快地,他们的脸色就再次变了,因为随着来人靠近,他们终于认出了这为首者的身份——他正是之前射杀思不达,又奉命带兵追杀孙途的萧尽德义子,萧延平! 号外……明天路人会再次多更,乃至于暴更。。。。还望各位多多关注,多多投票啊。。。。。。。。。。。 第404章 耶律大石(中) 本想着会再有援军出现,结果来的反而是萧延平,这让童贯他们再起的一点希望又一次破灭。不过这回他们倒也坦然了,这两日大起大落的事情接连不断,他们都已经有些麻木,无论再有任何变数都不会让他们真个绝望。 倒是萧尽德,见到突然到来的自己义子后,脸色也是微微一变,心生警惕。他可是相当清楚自己两个亲子一向与萧延平有着嫌隙,之前还没少奚落甚至是侮辱这个有些寡言的义子。现在两子被耶律大石控制着,若萧延平真起了害他们之心,只要率军直杀过去,便能让一切都无可挽回。 想到这儿,他便立刻叫道:“平儿,过来!”必须把人拉到自己跟前才放心,至少萧延平还不敢违背自己的号令。果然,本来作势欲一口气直杀过去的萧延平在听到这话后终于是把缰绳一勒,放缓马速后靠了过来:“父亲有何吩咐?” 一面说着,他已让麾下骑兵停驻在了外围,自己则按辔来到了萧尽德的身侧稍后处,就如以往每一次两人出征时的站位一样。以往父子二人出征作战,萧延平只要不是带军冲锋,就会选择跟在他义父半个马头的身后,似有保护和听令的意思。 见他如此听话,萧尽德也总算是安下心来,只是道:“叫你追杀的那些人可都除掉了吗?” 萧延平只稍作迟疑,这才答道:“回父亲,除了一人落水生死不知,其他人都已被我率人杀光。因为担心父亲这里的战况,我才没有继续追踪那个叫孙途的家伙的生死,先赶了回来。” 他这番话没有刻意压低了声音,所有周围人等都听了个清清楚楚。童贯眉头略皱,武松和鲁达则是既担心又有些不安,居然连孙途都在其追杀下生死难料,此人确实太过悍勇,而且他们也越发关心起孙途的情况来。 耶律大石则眼露异色,轻轻地念叨了一句什么,不过就是身边之人都未能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倒是萧尽德,对此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笑了一声道:“一人而已,即便真能逃得性命又能翻起什么浪花来?现在我们要除掉的是这些人,你可有把握救出你两个义弟吗?” “我可以一试!”萧延平稍稍眯了下眼睛,望了眼前方还被人挟持着的两个萧家公子,手已按在了长刀的刀柄之上,似乎随时都可能策马冲出。 萧尽德却没有让他即刻出手,而是继续看着耶律大石:“大石,想不到你竟如此卑鄙,真以为拿下我二子就能让我退缩了吗?实话告诉你,我萧尽德有四子,哪怕死了两个,却还有两子可继香火。倒是你,一旦此番事败,就是我大辽罪人,不光你要死,与你相关的亲族人等的生死也将由我一言而决!你若是此时放了我两个儿子,我萧尽德可以答应饶你亲族之命,如何?” 见他反过来威胁起了自己,耶律大石不觉大笑摇头:“萧尽德,你以为我会信你这等鬼话?我大辽一两百年来发生了多少次叛乱,哪一次会饶过败者的家人?既然你不肯放弃野心,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大不了一拍两散,同归于尽!” 这话一出,手下便已会意地高举起了马刀,似乎随时都将有利刃加于两名公子的脖颈之上,直吓得他们吱哇惨叫,身子极力扭动挣扎,涕泪交流的同时,连下身都已经有些潮湿了。 见此,萧尽德当真是急怒不已,目眦欲裂地大声喝令:“平儿,杀过去,救人,杀了耶律大石,一个不留!” 萧延平低应一声,双手举刀,就要冲出。而这时,耶律大石却冲他喊道:“你不要自误,更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只是这话听着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他是什么身份?萧尽德的义子,大辽的一名武官,你耶律大石又不是大辽皇帝,还能让他改投门庭不成? 萧尽德露出了一抹不屑的冷笑,口中已然大喊喝道:“全军出击,杀光他们!” 身后,萧延平也是一声暴喝:“父亲放心,我以性命保证两个弟弟不会死在你前面!” 这话落到萧尽德耳中顿时让他为之一呆,好像对方是想要全力救下自己二子的意思,可是怎么又听着如此别扭,甚至是有些诡异呢?而就在他有些发愣的时候,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将再度爆发一场混战的时候,异变陡生—— 看似要冲杀过去的萧延平身子突然顿住,手中刀迅速向前挥落! 寒光一闪间,刀已没有半点阻碍地劈进了全无防范的萧尽德的后脖颈,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又凄厉的惨叫,整颗头颅已被这一刀砍得飞上半空。直到此刻,他的脸上才露出了惊恐和难以置信的神色,若是能说话,此时一定会问出一句:“为什么?”可他却已做不到这一点,片刻后,首级和无头的尸体几乎同时落地,那头颅更是咕噜噜滚出去老远,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其实何止是萧尽德,在场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见了鬼般的惊恐表情来,尤其是在萧尽德周围的那些心腹将领,这一刻更是有种自己身在梦里的感觉——这怎么可能?最得枢密使信任,还是他多年义子的萧延平怎么会突然临阵倒戈,在众人面前将他的义父一刀枭首? 就连自以为再不会被变故给惊到的童贯等人,此刻也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心里也只剩下一个念头:“为什么?怎会如此?” 只有萧延平和耶律大石没有丝毫的迟疑,趁着所有人都愣神的工夫,前者已经再度挥刀迅速劈斩而出,寒光闪烁间,身边那些依旧不设防的萧尽德的亲信部将几乎全被他从侧方砍中,惨叫着落马,不死也已重伤。 而后者,则在大喝一声:“杀了他们!”后,便一夹马腹,率先冲杀上前,片刻间就已冲到了萧尽德军的阵前,手中长矛化作道道黑光,眨眼间就已捅杀了数名敌将。而在其身后,那些部下也迅速回神,手起刀落杀掉两个已连挣扎都做不出来的萧家公子,然后怒吼着紧跟杀出,扑向了眼前的敌人。 萧延平之前说的话还真就应验了,萧尽德的两个儿子确实没有死在他之前,他们是在他突然被袭杀后才被处死的。而此时的萧延平更是凶性大发,片刻工夫就已屠杀了七八个将官,最后一人才刚举刀招架,就被他全力一刀劈中,连人带刀被砍成了两截。 如此一来,萧尽德军中已再没有了可以指挥作战的将领,萧延平则趁机喊道:“萧尽德叛我大辽,罪大恶极。你等还不速速弃械投降?” “杀!”耶律大石已率几百骑兵杀进了这两千来人的队伍之中,却是如虎入羊群,转眼间已杀死了四五十人,更是让其他人吓得魂飞魄散,再无半点抵抗之力,只能是本能地朝后方逃去。 趁此机会,耶律大石也大声喝道:“本官为国除贼,今日只诛首恶,弃械伏地者可免一死!” 麾下人等也纷纷大吼起来:“首恶已除,你等还不速速投降?弃械伏地可免死!” 如此,喊了多声,又杀了几十人后,剩下那些人终于彻底崩溃,毫不犹豫地就放下了兵器,跪伏一片。耶律大石,居然就只靠这两百来人,就已将这两千许的叛军兵马彻底压服! 这其中自然有他把握机会的原因,但最关键的,却在于萧延平的突然倒戈。正因为此人偷袭杀死了萧尽德等一干将领,让这两千人马瞬间群龙无首,失去顽抗的意识,才能在如此小的代价下镇压全军。 童贯他们只觉着眼花缭乱,惊心动魄。不过作为旁观者的他们,此时也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来,显然,那萧延平早就已和耶律大石勾结在了一起,所以两方才会配合得如此默契! 可这也实在太过超乎常理了,萧延平可是萧尽德的义子,他怎么就会突然背叛,并在阵前倒戈呢?要他做到这一点,耶律大石得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得在多久之前就开始布局啊? 而且从此番变故一路看下来,恐怕一早耶律大石就已经有了相应的谋划,甚至于他所以能如此及时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有萧延平早早就与他通风报信。可怜萧尽德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握,谁能想到到了最后他却是死得最惨,最糊涂的那一个呢。 这一刻,童贯再看向昂然立马众人中间的耶律大石时,心里已充满了忌惮之意来:“大石林牙……本以为你只是个忠心辽国朝廷的文才之臣,如今看来,你之心性谋略已当得起枭雄之称。此人若是真掌握了大辽兵权,将来必成我大宋最大的敌人……”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之后,大辽国内将有一颗新星冉冉升起。耶律大石,他将踏着前人的尸体与鲜血,成为这风雨飘摇中的大辽国的擎天之柱! 今日第一更。。。。。。。。。 第405章 耶律大石(下) 局势尽在掌握,耶律大石脸上的肃杀之气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谦和的笑容。哪怕他的容貌看上去依旧如狼般凶恶,面颊处甚至还沾染了几点血迹,可此时笑意盈盈的他还是让人觉着心安。 很快,他就已策马来到了之前被围于垓心的众人面前,迅速翻身下马,冲同样已经镇定冷静下来的耶律雄格行礼道:“雄格大王,大石来迟一步,让你受惊了。好在叛贼首脑已被我悉数铲除,南京再无内忧。” 耶律雄格忙上前把他扶正,连声道:“大石请起,本王就知道只要有你在此这些叛逆就成不了气候,你果真没有让我失望。”说话间,他又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同样走上前来的萧延平,此人身上脸上满是血迹,看着可比耶律大石要可怕得多了,不过此时的萧延平也重新变得低调起来,不复之前的凶悍嗜杀。 耶律大石明白雄格的意思,也不作隐瞒,转身看了眼萧延平,笑道:“八年了,砚,你终于可以恢复原来的身份,我会向朝廷为你请功。” “这都是卑职该做的事情,一切听凭主人安排。”萧延平此时显得格外听话温顺,哪里还有一点刚才杀人无数,心狠手辣的模样。 而在听到这话后,童贯等人,包括耶律雄格都是一惊——八年,耶律大石居然早在八年前就已在萧尽德的身边埋下了这一颗棋子,这得是多么深沉且可怕的心性才能做出这等安排来啊?而雄格更是心头一跳,砚,这难道就是耶律大石曾经提过的手下四大助手,笔墨纸砚中的一个? 作为与耶律大石私交甚笃的朋友,耶律雄格还是知道他一些底细的,此人文武双全,智谋百出,手段更是果敢狠辣,但又对大辽朝廷忠心耿耿,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匡扶社稷,希望有朝一日能让大辽中兴再起。 怀着这样的远大抱负,耶律大石自科举中试进入朝廷便已不断努力,也栽培了不少得力手下。而这其中,最得其信任的,就是被称作笔墨纸砚的四大亲信。纸笔二人主管文事,也是他处理朝中复杂局势的左右手,以往耶律雄格也曾与他们打过几次交道,确实都是朝中少有的干臣。但另两个主攻伐武事的墨砚二人却连他都未曾见过,也不知他们的确切身份与现在何处。 想不到,今日其中一人居然是在如此情况下暴露出了身份,而且一出手就把一场塌天祸事消弭于无形,这现在叫作萧延平的砚真是合隐忍与忠诚于一体,纵然是耶律雄格看着他依然心有余悸。 八年时间,他以萧延平的身份活着,为萧尽德立下诸多功劳,也获得了他的绝对信任,甚至被收作义子。萧尽德真是到死都绝不会想到这个自己最信任的义子居然是别人安插到自己身边的伏子…… 光一个砚已如此厉害,那依旧身份不明,行踪不明的墨呢?那个能让他们俯首听令,八年来都未改其志的耶律大石又是一个多么厉害的人物! 此时的耶律雄格在震撼之余,都觉着自己已经不再熟悉眼前这个多年朋友了。而耶律大石却没有太过在意身边几人的异样目光,只是看着萧延平道:“你果然没能杀死那个叫孙途的宋人吗?” 此言一出,童贯他们脸色再变,武松和鲁达甚至都想要上前斥问,却被童贯立刻拿眼神制止了。对方能如此不作遮掩地说出来,就说明他确有趁机除掉孙途的意思,而且他还不怕宋方不满,毕竟现在他们的生死还在他手里拿捏着呢。 萧延平低声道:“卑职本来已经追上了他,结果他却跳进了河水之中,不过在入水前后,他中了我几箭,伤势绝对不轻。随后,我还带人往上下游进行了搜寻,结果各去十多里,依旧没见他浮出水面。所以我以为他已经死在了水下,再加上担心这边的事情,所以就先带人回来了。” 耶律大石沉吟了一下,这才点头道:“你的判断并不算错,既然上下游皆已搜查都不见其露头,那他很可能真已死在了水下。不过为防万一,我还是要看到他的尸体,你现在就再带人前往搜查,绝不能有任何遗漏。” 萧延平虽不知耶律大石为何会对孙途如此重视,却绝无一点疑问,忙大声答应后,便再次转身上马,一声号令,已带了他部下的那些兵马迅速离去。一如八年前,他奉命接触投靠萧尽德时的表现…… 直到目送其离开,耶律大石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孙途,也算是当世少有的人杰了。不过可惜了,他不能为我大辽所用,那我就只能将他铲除!” 这话落到几个宋人耳中,他们是既愤怒又惊诧,为何他一个辽国重臣竟会对孙途这样一个在大宋都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年轻人重视到如此地步?但显然他没有做出解释的打算,只是笑着对童贯道:“童枢密,这次真叫你等受惊了。不过你也看到了,此番之乱乃是我大辽内部有人图谋不轨,实非朝廷之意,希望不要影响了我两国邦交。” 童贯定了下神,才道:“这是当然,本官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一切都是萧尽德等辽国叛逆试图挑起我宋辽两国的战事所致,他们既然已经授首,我回去后大宋也不会过多责怪。” “童枢密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耶律大石再度一笑,又看了眼雄格,后者会意地一摇头,他便再次笑道:“既然这里已然平定,那就该回南京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望童枢密能把我大辽的东西先还回来。”说着,他伸出了手来,示意童贯将东西交出来。 童贯眉头一皱,他立刻就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了,虽然中间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但辽人还是要拿回那份边军布防图的。耶律雄格也在旁说道:“童枢密,本王可记得清清楚楚,当日你正要将东西交出来,就发生了叛乱,如今事情已过,就请你把未做完的事情做了吧。” 童贯却是一声苦笑:“实不相瞒,当日乱起,老夫就因为急着逃命而将那图纸丢了,也不知现在去了哪里……” “什么?”耶律雄格脸色顿时一变,而大石却有些猜疑地盯着他:“童枢密,事关重大,你会如此疏忽大意?你可不要拿这等借口来搪塞于我们啊。” “岂敢,老夫所言千真万确。当时事发突然,性命都差点难保,我怎会一直留意着一张图纸呢?”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你若不信,大可让人来搜我的身,若我等身上果真藏有图纸,甘愿受死!”童贯说着坦然地张开双臂,只等他们动手搜身。他之前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一旦危机过去,这些辽人果然又旧事重提了。不过现在图纸已随孙途一起不知所踪,所以他反倒是坦然了。 耶律雄格还有些迟疑,毕竟童贯说到底也是大宋使臣,他总得顾些体面。可耶律大石却直接走上前去,道了声得罪,便伸手在童贯的身上仔细地搜查起来。 不光是童贯,其他几个宋人也在随即面对了同样的待遇,几人虽然满心不愿,但此时人在矮檐下,这口气也只能忍了,唯有张手任这些辽人在自己身上放肆搜查。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这些人身上此时除了伤口和鲜血外,再无任何东西。毕竟就是再有东西,这几场生死大战下来也都被丢弃遗失了。 看到竟是这么一个结果,耶律大石又一次皱起了眉头来,这么一来,自己之前的计划岂不是落空了?本来安排这场狩猎就是为了方便从宋人手里拿回布防图,不想却是这么一个结果。 当然,也不能说全无收获,至少这一次把两个怀有二心的家伙给吊出来后解决了,倒是让南京少了隐患,可终究是不够圆满啊。同时,他心中依然有所狐疑,童贯他们真是丢了图纸,还是把图纸藏到了某处? 但到了这一步,他也没有了更好的办法,只能暂时接受这样的结果,便笑道:“既然如此,我等自会派人搜寻图纸,至于童枢密各位此番接连受惊,还请先回南京,本官这就上报朝廷,看我大辽皇帝是否能召见你们。” 童贯等人忙点头应了下来,当即众人便上前,想要骑马离开这里。而就在所有人以为一切都已过去时,耶律大石突然又转身看向了混在那些投诚的叛军中间的一人,冷笑道:“把李勋辛给我拿下了!” 正庆幸自己得以活下来的李勋辛完全没有一点防备,就被人直接从队伍里粗暴地拉了出来,他立刻就叫起屈来:“大王,林牙,下官也是迫于无奈,这才参与叛乱,我……” “巍明凉阼,到了这时候你也别再说这种话了,你以为你是夏人奸细的事情能瞒过我吗?你在南京城的家人已全被我拿下,他们早已交代了一切。”耶律大石突然说出一句来,顿时就让李勋辛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自己的党项名字居然都被人一声叫破。 童贯他们再次震撼,耶律大石果然厉害! 今日第二更。。。。。 第406章 险死得生 辽国相比于大宋更加的地广人稀,哪怕是在南京附近,照样看不到多少城镇,官道也是时断时续,商队什么的想要赶往一地若是不想迷路的话,最好的做法那就是找到江河后溯流上下。 在幽州往西而去的官道不远处就有着这么一条还算宽阔的河流,今日便有一支贩马的商队正在缓缓沿河前行。如今天下三强辽宋夏并立,虽然时有纷争,但商路却并未断绝,宋人的各种精美货物如茶叶丝绸瓷器等,辽人的马匹皮毛,夏人的青盐等皆是各国商人眼中最紧俏的货物,也是许多有能力,有眼光和野心的商人们得以赚取大量钱财的主要方式。 不过因为辽夏两国深知宋之弊端在马匹稀缺,所以在三方贸易时便刻意将马匹列为对宋贸易的禁物,就如宋也是禁绝将铁器等战略物资售与这两国的。不过辽夏之间倒是没有这方面的禁令,所以许多辽国的贩马商人也最喜欢把马卖去西边,再从西夏换来大量的青盐,如此便能大大地赚上一笔了。 这支往西而去的马商队伍显然也是打的这一主意,队伍里有着上百匹的骏马,只要到了西夏,足够让他们成为当地商人与豪族竞相拉拢的目标,毕竟就是西夏的马匹也是比不了大辽雄骏的。 天色渐暗,随着前方首领的一声吆喝,队伍终于是停了下来,在一番忙碌后,人们生起了篝火开始准备夜间的吃食,同时还有不少善于养马牧马的汉子则把之前牢牢拴住的马儿的笼头解开,放它们在四下里吃草喝水。毕竟长久的禁锢只会让马儿疲惫衰弱,还是需要让它们放松一下的。 几匹大小各异的马儿便在此时摇头摆尾地边吃草边往前去,很快就来到了河边,有几匹在岸边喝水,两匹小的则直接下到了水中撒起了欢来。 就在这时,正撒欢的其中一匹小马驹的动作突然就是一停,发现不远处有件东西正载沉载浮地朝着自己而来,好奇之下便凑上去看了看。随后,它便拿嘴咬住了那东西,吃力地往岸边拖去。 因为之前才刚下过一场大雨的关系,如今这河水有些湍急,这小马的力道不够,竟无法把那东西拖上岸,只能上前两步挡住了那东西继续往下而去,同时口中则咴咴地鸣叫起来。 它这一叫,身边几匹同伴也都受到了影响,全都跟着一起嘶鸣,十来匹马叫出的动静可着实不小,顿时就引来了那边营地里的人注意,很快就有两三名汉子拿着刀弓一脸警惕地跑了过来。 这些远行在外的商人除了路途艰险外,还得克服各种突发变故,比如剪径的强盗,游荡在外的凶兽,这让他们随身都会携带上自保的兵器,弓箭刀枪等物那都是必备的。 这几人一开始还以为是河边的马儿遇到了虎狼之类的野兽呢,直到跑过去才发现那是一匹小马在河里找到了什么古怪东西。几人稍作商量后,便迅速赶了过去,趟着没过腰间的河水,很快就来到了那有些古怪的黑色“东西”跟前。 “这……这是人?”在仔细端详了那古怪的东西好半晌后,才有人略感惊讶地念叨了一声。因为天黑,“东西”在水里半沉半浮着的关系,所以一时间他们竟也没能看出来,现在终于有了判断。 其实也怪不得他们,因为这人的装束实在太过不合常理了,身上黑黑的一层也不知是皮肤还是衣物,背上还背了个更为古怪的黑色长筒,筒口有根管子朝外延伸,直通到扣在这人脸上的一个面罩上,这面罩都把那人的面部给完全罩住了,这要是陡然打个照面,对他来说此人像鬼怪还真多过像人了。 但在一番仔细的端详下,他们还是确认了这是个落水之人,而且身上好像还有几处严重的伤口,此时他是彻底昏迷,就吊着一口气罢了。 “怎么办?”有人问了一句,其他几人稍作犹豫后,还是建议道:“毕竟是条性命,先带回岸去看看吧。”说着,几人便一同努力,总算是把这个颇为沉重且古怪的家伙给搬上了岸,再将他带到了营地里。 此时营地里的其他人也都在关注着这一情况,见他们救上来这么个装束古怪的家伙,不少人都一阵心下不安,有人更是直接提议:“这人来路不明,还是丢了吧……” “这不好吧,应该是远行遇难之人,我们既然遇到了怎能见死不救?”也有出言反对:“出门在外谁没个三灾六劫的,互相帮衬着才能保障大家的安全……” 后面那人的话倒是更得人心,所以众人终于答应把人带进营地,并在一处帐房里救治起这人来。在火光照耀下,众人终于确认这家伙只是穿着怪异而已,等把他身上那一层黑色的比水靠更为贴身的衣物剥下后,他的躯体就和常人没任何区别了,而且其后背肩头等处竟还插着完全没入肉里的箭头,直看得众人更是一阵惊呼,此人身上的伤还真是不轻哪。 等要拿下扣在他面部的面罩时才真个麻烦了,这东西扣得实在太过严丝合缝,众人费了不少的手脚才将面罩给拿开了,这才露出了一张几乎不见半点血色的年轻面庞来。对此大家倒是没有太大的意外,无论是谁身上中了几箭又在河水里泡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后,能不死都算是命大了。 同时这些人也不禁啧啧赞叹此人的强悍,看得出来那些箭头原来是有箭杆的,居然都被他徒手连根给折断了,为的自然是能穿上那套古怪的衣服了。这等对自己下狠手的做法,在场众人自问是绝对做不到的。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帮人把身上的箭头取出来,而就在这些人互相推让了一番后,有人提议道:“让皇甫来吧,他相马养马医马都是好手,想必医人也差不多。” 其他人一听也觉得有些道理,当即就有人跑出帐去,把还在外头照料马匹的一名黄赤须髯的壮汉给叫进了帐中,此人正是之前在幽州城羊马市里和孙途他们有过一番交易的皇甫端! 原来那日孙途在城中闹出那一场后,皇甫端就知道自己会受到牵连。所以当时他就立刻做出了决定,迅速出钱买通了守门的兵丁,逃出了南京城。随后,又在城外的一处不起眼的镇甸里停留了一段日子。 直到确信官府没有再找自己麻烦的意思,他才重新露面。不过皇甫端这回是不敢再回南京了,毕竟那日得罪了太多人,谁知道别人会不会把自己当成那个宋人的同谋给抓起来呢?哪怕自己真不是,也难说那些当官的会不会为了敲诈钱财而把通宋的罪名强加到自己头上。 所以在一番思量后,皇甫端便打算离开这是非之地。而凭着他相马等手艺,再加上那匹尚未卖出去的白马,还真就让他和一支将要西往夏国的马商队伍结成了同伴,与之一道同行。 刻意低调的皇甫端今日哪怕知道河边打捞起了一人,也没有跟其他人一样过去看个究竟。直到有人出去请他前来,才有些不怎么情愿地进了帐。和众人客气了两句后,他便凑到了那昏迷者跟前,还没看这位身上的伤口呢,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对方的脸上,然后身子陡然就是一震:“怎会……竟是他!”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双方话也没说多少,但毕竟相隔时间不长,而且自己落到今日这般地步也全拜这人所赐,皇甫端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的身份——宋国使团里的那个位孙将军! 孙途!这个被一群马贩子从河水里打捞救下的,正是之前几次拼杀突围,最终被萧延平紧紧追杀,中箭后跳水不知踪迹的孙途! 此地距离他落水的河岸已往西数十里,却不知他是用什么办法居然能以如此重伤待死之身给顺流而至。 周围那些商人见皇甫端突然愣怔变色,就都好奇地问道:“怎么,皇甫你认得此人吗?” 皇甫端心中迅速一转,权衡了一番利弊后,当即摇头道:“自然是不认得的。我只是吃惊于他身上伤得好重,而这还能活下来,此人体魄当真极强,求生之念也比常人要强烈得多了。” 众人这才释然,想想也是,这里所有人在看到此人的伤势后都吓了一大跳,作为懂些医术的皇甫端有此反应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那就赶紧为他医治吧,先想法把他身上的箭头给取下来。”又有人提议道。这回皇甫端也没再多说,点头答应后,就让人取来小刀准备为孙途取箭头了…… 此时,在这条河的上游百里处,一支人马还在仔细地搜寻打捞着孙途的下落。可任他们如何寻找,却依然是一无所获,这让萧延平更是皱紧了眉头:“这家伙应该连中我数箭,哪怕不死也不可能逃得太远,怎会一直没有下落?” 他怎么都想不到,孙途会以远超这个时代的手段逃离这一带…… 第三更,求票,求支持。。。。。。 第407章 苏醒(第四更,求票!) 不知过了多久,孙途才渐渐地挣脱了黑暗的束缚,一点点地恢复了神志。虽然暂时无力睁开眼睛,但身体却已有了些感觉,他发现自己平躺着有所起伏颠簸。 又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记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自己中箭落水,然后为了能逃过那一两百人的沿河追杀,还使了手极限操作,将插在自己身上的箭杆折断,并在水下换上了全副的潜水设备,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才顺流潜泳去到了十多里外。 没错,那一身让救他的商人感到奇怪的服装,正是他从仓库里及时取出的后世潜水服。至于那个面罩和圆筒自然就是水下的供氧设备了。也正是因为有这等远超时代的工具相助,孙途才能在那等重伤的危险境地下还能瞒天过海地脱身保命。 萧延平等人之前做的并不算错,上下游加到一起总共二十里地,不管水性多好之人,在水下潜泳一段距离都得透出水面来换气,那便能被他们活捉或杀死了。可偏偏孙途却靠着一整套的潜水设备愣是游出去二十里地才力竭上浮,这时那些辽人还在远处寻找其踪影呢。 至于这一套潜水设备的来历也很简单,早在当初刚开几个仓库时,他的二号仓库里就收藏着诸多运动和潜水装备,这些年来运动装备倒是曾用过,比如之前的滑雪板就来自于此,再比如早前与辽国使团的蹴鞠战,他也提供了全队运动服,倒是这些潜水设备,直到此番生死危难关头才被他利用了起来。 只是本就重伤的他在这么一番全力以赴的潜泳后也终于是筋疲力尽,再加上确认自己已脱离险境后的精神一松,孙途都没来得及上岸,也没来得及把氧气面罩什么的摘除,就这么直接晕倒在了河水之中。 要不是这身潜水服有着一定的浮力托举着他,再加上他正好随流被商队发现,恐怕真就要死在这一场上了。 当然,此时的孙途还不知道自己已然被人救起,发现身子起伏颠簸的,只道还身在水中,便努力地想要保持平衡,同时又想着睁开双眼,好看清楚周围的情况。而就在这时,一个略带喜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可算是醒来了。” “嗯……”孙途这才陡然惊觉自己居然已被人所救,本来紧绷的身体也终于松了一松,至少是不用担心随时会沉下水里了。但很快地,他又担心起自己是不是被辽人生擒,不过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一想法,以那日拼杀之凶悍,若自己真落到了那些辽人手里,只怕早被人一刀杀死了,谁会大费周章地救自己呢? 心情平复后,身体的意识也越发的清晰起来,力量慢慢回归,终于能让他缓缓地张开眼皮,随即就觉着烈日当空,光线刺眼,让他下意识地再度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后,才再度睁眼,这回总算是能适应眼前的光线了,随后孙途也终于看到了跟前一张带着笑意与关切的脸庞,依稀觉着对方还有些熟悉。 看出他眼神里的疑惑,正巧过来为他换药的皇甫端便笑着小声道:“孙将军可还记得南京城里羊马市内你欲出五千贯买一匹马吗?” 这句话终于是提醒了孙途,只是喉咙干涩,双唇难张,几乎发不出半点声音来,只能是用眼神示意自己已经认出了对方来。除了了然之外,还带着一丝感激之情。 对方倒也没与他多说什么,只嘱咐道:“孙将军你身上的伤可着实不轻啊,还请好好歇养,有什么话今后再说不迟。”说完,喂他喝了点汤药后,便下车而去。直到这时孙途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了一辆木板车上,头顶正是一轮炽烈的红日,怪不得刚才会觉着如此刺眼呢。 虽然还没闹清楚具体情况,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有一点他却已知道,那就是自己暂时是安全了。于是本就虚弱刚醒的他在放下心来后便再度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又不知过了多久,等再醒来时,孙途已经能明显感觉到腹中有了饥饿感,肩背等处伤口的疼痛也是阵阵袭来。不过这却让他更感振奋与欢喜,这说明身体机能已经逐步正常,说不定再过上些时候自己就能有力气坐起来了。 这次他的精神已明显好过之前,所以醒了有好一阵,只是这回却没能遇到皇甫端过来换药,最终依旧是带着满腹的疑问重新睡过去。 等第三次醒来时,孙途发现自己是在一处小小的帐篷里,外头还点着一丛篝火。正当他想试着支撑起身子时,皇甫端再次出现,见状赶紧上前:“孙将军可感觉好些了吗?” “多谢救命之恩,孙途没齿难忘……”他终于是能开口说话了,虽然依然有些吃力和含糊,但至少已能与对方正常交流,这让他心中也是一宽。 “孙将军果然体魄远超常人,受了如此重伤,竟只用了十几日就已渐渐恢复。”皇甫端也有些欢喜地赞了他一声。 “我……竟昏迷了这么久了吗?你是在哪里救的我,这又是哪里?”孙途此时恨不能把心中所有的疑问都抛出去,所以问得挺急。 皇甫端则是一面上前解开他身上的布带查看伤口情况,一面小声说道:“从河中救下将军算起来,该有十二天了吧,至于救你的具体位置,却不好说,应该是南京以西六七十里的河水中吧。现在我们正在去往夏国的路上,如今离着西京还有七八日的行程。” 孙途陡然愣住,照他所说,自己此时离着幽州城怕是有好几百里地了,他是真没想到会去得这么远,都已经越过半个大辽了。不过转念一想,又觉着这倒未必是坏事,至少如此一来,自己算是彻底安全了。 心事略定后,孙途才又想起一点:“皇甫兄当真古道热肠,你我只一面之缘,我甚至都差点害你遭殃,你居然还肯救我。” 皇甫端爽快地笑了一声:“当日之事其实错并不在你,我怎会怪到孙将军头上呢?而且见死不救也不是我辈所为,我即便不敢自称英雄,也绝不做那等有违良心道义之事。何况,真正救你的也不是我,而是与我同行的其他马商,又或者可以说是一匹小马驹,因为是它第一个在水中发现了你,还拦住你不被河水冲走,发声叫来了其他人。” “竟还有此等事情!看来我的救命恩人可真是不少了。”孙途有些惊讶地轻叹了一声,随后才想起一点说道:“可我的身份……” “孙将军但请放心,你是宋人将领的事情此处除了在下外并无人知晓。而且这队伍里也有不少是辽国汉民,所以并没有太多人会在意此点。”说着,好像是为了让孙途更放宽心,他又补充道:“而且在下母族也是汉人,虽看着有异族血统,却有一半也是汉人。” 孙途点头,其实他倒不是因为自己宋人的身份感到担忧,而是因为之前幽州的动乱,担心辽国方面会因此与大宋开战,然后导致自己的处境危险,甚至还可能牵连到这些马商,那他可就真要负罪不已了。 沉默了片刻后,孙途到底不忍心欺骗利用对方,便把之前幽州方面的变故给简单地说了出来,然后也期盼地问道:“时日过去半月左右,不知你们可曾收到什么消息了吗?幽州……南京那里如今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说实在的,既然自己暂时安全,那孙途最关切的就是童贯他们的安危,以及此事会不会造成两国大战了。虽然大宋已和金国结下盟约,但毕竟还需要一些时间部署才能展开大战,此时一旦真启战端可不是好事啊。 皇甫端却被他这番话说得彻底呆住,面露惊惶:“南京竟出了这么大事吗?我等还真就一无所知呢。”如今这时代通信本就落后,就是大宋哪个地方出了变故也得十天半月才能被朝廷所知,大辽这里的情况自然更加不如了。而且那还是对官府来说,民间想要知道一些事情的结果怎么也得过上几月。 孙途在想明白这些后,也终于释然了,既然人都到了这里,时间也过去了这么久,无论那边最终会是个什么结果,他也只能接受。现在自己身上伤势不轻,看来只能暂时栖身这支商队,与他们同往西夏,看看到了那里,等自己伤好之后有没有机会从那里绕道返回大宋了。 拿定主意后,孙途又想起了入水后被自己藏入戒中界系统内的那张布防图。现在看来,自己来到这儿反倒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这么一来,便有机会成功把这份关系到两国战局的图纸给安全带去大宋了。 当孙途真正恢复神志时,萧延平也终于放弃搜索回到了幽州城。他这次都带人往上下游各找了百里,还让人放船拉网,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如此一来,他也就有了答案了——恐怕孙途真就死里逃生,不知躲去了哪里。 今日第四更。。。。。。求票啊,求收藏啊。。。。。。。。。 应该还有一更的今晚。。。。 第408章 西进赴夏(五更求支持) 在又往西行了数日后,商队抵达辽国西京大同府,在那里,孙途终于知道了一些关于幽州变故的最终结果——起兵谋反的耶律思不达和萧尽德皆已兵败被杀,而平定此番之乱的耶律大石则被许多辽人视作力挽狂澜的大英雄。 本来以如今这时代消息传递的速度,西京这边是不可能在一月之内就收到南京那里的确切消息的。但这事毕竟太大,还涉及到了辽国内部的稳定,消息自然传得要比平时快上许多。 另外,耶律思不达和萧尽德二人倒是早早被杀了,可却有不少人受了他们的牵连。契丹人对付起叛逆来的手段也不比汉人仁慈,只要是与这两人关系密切者,无论是亲族还是故交,这次都没有个好结果,连西京这里的一些官员也因此被直接夺官捉拿,然后被押送上京,交由朝廷处置。 孙途他们入城时,便看到了有不少官员被辽兵锁拿押送,口里不时叫着冤枉,却又无可奈何。对于这些受池鱼之殃的辽国官员,他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怜悯之心,倒是在听说宋国正使并未被害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是真担心童贯被萧尽德他们所杀,那样宋辽之间可就很可能即刻开战了,那可不是大宋之福。另外,关于这个平乱耶律大石,也让他生出了一丝忧虑与忌惮来—— 对耶律大石此人,孙途穿越前虽然对历史所知不多,却也听说过这个名字,知道他是辽国末期少有的厉害人物,正因为有他,才让大辽又苟延残喘了一段时日,并挡下了大宋势在必得的几次进攻。可以说,要不是他的坚守,宋国军力虚弱的一面还未必会暴露到金国面前,说不定也就没有后来的迅速亡国了。 而现在此人居然借着这次的叛乱走上前台,自然让孙途心生警惕。同时,他也生起了一丝疑虑来,那耶律大石是不是一直都在幽州城内,要真如此,说不定连这场叛乱都是在其关注甚至是纵容之下发生的,那此人的城府和手段就真有些可怕了。 其实孙途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所忌惮的这位大辽栋梁耶律大石居然就是曾与他在东京相处过几日的耶律箭,不然他一定会更后悔的,后悔自己早前为何没有趁机将这辽国重臣给除掉了。 当然,现在再提这些早已没用,对此时的孙途来说,尽快把伤养好了,然后寻找机会平安地离开辽国返回大宋才是最好的结果。至于如今大辽内部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故,又有哪些个英雄人物就此崛起,就不是他能左右了。 在此事上,皇甫端倒是颇为仗义,孙途如今身无分文,所以这一路上还真就由他出钱出力帮着治伤,等入了西京后,他还刻意帮孙途找来了大夫诊治,又买了些草药什么的,这让孙途对他的感激之心是更重了,由此两人的关系也越发的紧密了一些,虽算不得生死之交,却也是兄弟相称。 商队在西京逗留的时日倒是很不短,因为再往前去,接下来的路可不好走。除了要翻过一些难行的山道险路外,更主要的是出西京再往西便是更加空旷荒凉的无人地带,甚至还有大片的戈壁荒野。 在千年前的时代,就算是人口最多,最为富庶的宋国境内都还有大片荒野无人地带,更别提更为地广人稀的辽夏了,至于两国间的交界处,那就更可能出现几百里不见人烟的情况了。所以此时的商人将货物转卖远方其实都是在拿命搏,路上的艰难险阻一重接着一重,食物饮水的配备只是基础,还得有对抗野兽、强盗,甚至是突发的自然灾害的实力,这些都得在出行前做好准备,尤其是离开西京前,商队更得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绝不能有一点疏忽。 商队是在六月初入的西京城,直到中旬才安排好了一切,整装待发。而经过这段日子的歇养治疗,孙途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不过他倒也没有提出就此离开,反倒成为了商队中的一员。 这除了因为他想借这支商队的身份更容易地离开辽国外,也有报答这些救命恩人的意思。毕竟此一路西进必然困难重重,他自问还有些本事,说不定在遇到危险时能帮着解困呢。而在孙途当众显露了几手功夫后,商队上下都满是欢喜地一口应下聘他为队伍保镖,然后连同从西京这里雇来的一队二十人的护卫,这才真正踏上了向西而去的道路。 而另一个让孙途随众人一道前往西夏的重要原因,还在于恢复过来的他渐渐地从之前南京的乱事里又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当日思不达的突然作乱本身就有些可疑,他一个辽国官员为什么非要挑起宋辽之间的战事?这里头的风险和收获其实是完全不成正比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受了某些人的蛊惑,被人给利用了。 再联想到他死后居然还有一个看似汉官的家伙跳出来妄图让麾下兵马再战,就更有问题了。说不定就是此人被背后拨弄一切,是此人唯恐天下不乱地想引发宋辽反目开战。 至于此人背后还隐藏着什么……孙途不自觉地就想起了当日耶律雄格在狩猎时所说的话——两虎相争最后得利的往往是藏于不远处的恶狼! 如果说辽宋两国算是猛虎的话,那谁又是恶狼?金国当然算一头,甚至在孙途看来那才是更强大的猛虎,但此时无论宋辽都不知其真正的实力,而能让耶律雄格都心生忌惮者,如今只有一方——西夏! 对这个才立过几十年,国力也不是太强的国家,孙途的首先印象就是墙头草。打从西夏立国之后,就一直在宋辽两大国之间摇摆不定,宋强投宋,辽墙则向辽称臣,真正的两面三刀,朝秦暮楚。可偏偏因为这两国互相有了牵制的关系,总是无法倾全力来对付西夏,所以几十年后,西夏的国势倒是蒸蒸日上。 虽然之前大宋也有几次出兵对夏取得胜利,但直到今日对着他们依然有种有力施不出的憋闷感。现在看来,恐怕连辽国对着西夏也是一样的感觉,既想灭了它,又担心这会让宋国有机可趁。 而西夏那边也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嫌,所以一直以来都在想方设法地促使宋辽大打一场,如此他们才能火中取栗,浑水摸鱼。之前在东京,他们曾对辽国使团的人下手,那这次宋使团到了南京后的变故,很可能也因他们而起。 越想之下,孙途越觉着自己的判断不错,西夏才是之前南京叛乱的真正幕后黑手。而这也提醒了他,不能只把目光汇聚在辽国和金国上头,西北的夏人才是最阴险的那个,正所谓咬人的狗从来不叫啊。 所以大宋真想要放开手脚与辽国开战,压制住西夏是必要的前提条件,要知道一旦两国交战,作为宋军精锐的西军是必然要被抽调出来的,而如此一来,大宋西陲可就空虚了,说不定夏人便会趁虚而入。 如何压制西夏,朝中到时自然会有人拿住方案来,无论是许以好处,还是先出兵打疼了他们都可一用,但在孙途看来,这些都不如自己想到的一个办法——搅乱西夏内部,让他们生出内乱。 所以此番孙途随商队赴西夏还带着能否将那里搅乱的主意。至于如何做到这一点,他暂时是不可能有头绪的,但只要让他找到一丝机会,他就能让西夏人也尝尝自相残杀的滋味儿! 带着这些目的,孙途与商队一起踏上了西行赴夏的道路。 在出了西京,又往前行了数日后,周围的环境才彻底的荒凉而又凋敝起来。别说村庄镇子什么的了,有时候连树木都看不到几棵,有的只是一眼望不到的边的大漠戈壁。 本来队伍还能循着河流向前,可是在进入戈壁不久,河流也迅速消失不见,这让众人的行程就变得越发的艰难和危险起来。要知道如今可是盛夏时节,人在外头的新陈代谢本来就快,再加上烈日的炙烤,水分流失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所以在行了几日后,队伍只能选择在早上和傍晚时抓紧赶路,而白天则寻一处背阴的地方扎营休息,有时连晚上也得借着星月之光来赶路。 别人在论起商人来都是什么重利轻离别,语气里多着几分嫉妒与不屑,可孙途此时却终于明白了他们的艰辛与困苦。商人固然能通过低买高卖来获取丰厚的利益,但对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商人来说,他们的每一笔赚来的钱那也是注入了无数血汗,甚至是性命才换来的。 而此番西去,这一路上所遇到的危险可不光只有天气和环境的恶劣而已,在进入到辽夏边境之地,那一片真正没人管束的荒凉之地后,真正的威胁才浮现了出来…… 今日第五更。。。。。。。求下支持,票、收藏、订阅啊。。。。。。。。 第409章 行路艰难 傍晚日落,一队百多人的人马正缓缓行进在荒凉的戈壁荒漠之中,正是孙途他们一行由辽西行入夏的商队队伍。 如今虽是六月盛夏的天气,可是这里随着日落气温却依然降得飞快,等天色彻底黑下后,不少人都需要披上一些厚衣服来抵挡寒意了。毕竟他们一路走来地势是越来越高,而且此处散热也快,这大夏天的都给人一种秋天的凉意了。 不过这等天候比起白天的烈日炙烤可要舒服得多了,所以商队并没有因为天色昏暗就停下歇息,反倒是加快了速度,继续前行。不一会儿,队伍中更是亮起了一根根的火把,照亮了前方道路。 孙途看着前头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荒凉戈壁,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到此处是真想不到此处竟有如此风光啊。怪不得这么多年过去辽夏之间少有战事,有这几百里的无人地带作为缓冲,换了谁也不想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来打一场未必能胜的战争啊。” 他身边一名脸上有道刀疤,看着颇显凶狠的汉子也笑着点头:“是啊,两国交战其实比拼的还是后勤供给,这边两三百里的无人区无论是对哪一方来说都是极大的负担。而且夏人对辽倒是一向恭敬,所以这些年来倒真没什么战事。当然,这对我等来说却是好事,要真起了战乱,商人也不敢随意再往来,我等也就失去这份优厚的差事了。” “夏对辽一向恭敬……”孙途语带深意地轻叹了一声,从他所知的某些事来看可未必哪。不过此等事情他也不好明说,只能是顺着对方道:“封兄说的是,只有这等太平日子才能让你我有口饭吃。” 身边这位疤脸汉子正是之前商队从西京雇佣的护卫队伍的首领,姓封名平,使得一手好刀法,被人称作快刀。之前孙途也曾见过他出手,出刀极快,一般人很可能连反应都做不出来就被其一刀断喉了。 前两日,他们趁夜而行时还曾遇到过一场狼袭,当时几十只恶狼包围扑杀,就是封平带了一众兄弟左遮右挡,守住了整支商队,没有让人因此受伤遇害,只此一战就可看出他和手底下那些兄弟确实是挺有本事的。当然,这一战里孙途也展露出了自己的高超武艺,那只头狼还是被他一枪刺穿的,所以打那以后,封平等人对他也是敬重有加,行止驻营什么的也会征询一下他的意见。 其实如今队伍里几乎所有人都在找人聊着天,用以排遣寂寞。在这等荒凉得眼前只有沙石的地方,人很容易就感到恐慌,只有不断与身边的人说话,才能让他们暂时忽略掉身边的恶劣环境。 这么走了大半夜,直到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后,封平才打了声招呼,与两个兄弟一起抽了胯下骏马一鞭子,催使它们快速往前,去往前往寻找可以让这支商队舒服地度过白天日晒的好地方。 孙途这时便很自然地顶上了前方戒备和统领的位置,一面警觉地看着左右黑暗的环境,一面给已经大显疲惫的众人打着气:“大家都再提提精神,很快我们就能好好歇歇了。” “那敢情好,要是我看得不差,再过上五六天,我们就能穿出这戈壁,真正进入夏国境内了。”皇甫端也是有过几次来往辽夏经验的,此时强提着精神说道:“说真的,每次走在这鸟不拉屎的戈壁上,我都打着主意今后再不冒这等风险了。可是每当我从夏国满载而归,便又开始想着下一次能赚多少钱了。” 这话顿时引来了众人的一阵哄笑,就是孙途也笑着摇头。看来人类的本质无论千年前后都一样嘛,依然逃不过真香定律。 这么说笑了一阵后,众人的精神倒是振奋了不少,尤其是当随后看到封平他们又快马回赶后,众人更是露出了舒心的微笑,待会儿就能好生躺下歇歇了,这一夜的马骑下来,大腿内侧都快磨红了,腰也快坐断了…… 可是,孙途脸上的笑容却随着封平三人的回转而迅速消失,他发现此时三人脸上满是戒备之意,尤其是封平,右手更是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似乎随时都要拔刀出手,眉宇间甚至都带了一丝忧惧。 “怎么,前方有什么危险吗?”孙途急忙出言问道。 封平看了众人一眼,稍作犹豫才道:“各位,要是大家还撑得住,就请继续赶路,今日就不要歇息了。” “啊?这是什么道理?”他此话一出口,顿时就惹来了众人的不满与反问,怎么就去前面转了圈,回头就提出了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如今所有人都已累得腰酸背疼,白天太阳炽烈,无论人马都吃不消啊。 孙途也盯住了他,这到底有何不妥?封平稍微迟疑了一下后,这才又道:“前面不远就是一处上好的背阴歇息之地,不过那里不久前有人待过……” “那又如何?我等能去夏国贩马,其他人自然也一样。” “那些人在走时刻意将自己留下的痕迹给掩埋了起来,不过并没有瞒过我的眼睛。而且从他们的手法,我看出对方很可能就是灰狼一伙……”说到最后,封平的脸色已变得极其严肃,而身边一众手下,以及不少商人也都齐齐变色,眼中流露出了惊恐之意。 见孙途一副疑惑的模样,皇甫端便轻声解释了几句:“这灰狼乃是辽夏这片三不管地带里凶名最盛的马匪,他们不但来去如风,而且手段凶残,是来往两国商人最怕的外患。据说只要是遇到他们的商队,就没一个活口。” 孙途听后,眉头也是深深地皱了起来:“竟有这等人物?就没人治得了他们吗?” “说来也怪,他们为祸此处多年,可无论辽国还是夏国,都未曾真正派出兵马清剿他们。而且,他们行事也有分寸,往往几月才在此地劫掠一次,倒也没有断绝商路的意思。” 孙途点头,这支马匪确实要比想象的中有头脑,但这样的对手往往也更加难以应付。不过很快地,他又想到了一点,既然这支马匪手下从未有过活口,那封平又是怎么知道的他们驻营习惯的?此人身上说不定还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身份很不简单啊。 但这一疑问他现在却并没有当众提出来,不然只会让现场的气氛越发的不安,一旦队伍分裂,那就更危险了。但是对于封平提出的继续赶路的说法,他也无法认可,便道:“封兄为何会认为我们继续赶路才最安全?按你所说,他们应该已经离开此地了,我们在此逗留一段时间不是能离危险更远些吗?” 这话立刻就获得了不少人的赞同,封平却摇头道:“各位是不知灰狼的手段啊,他们行事都有习惯,会早些日子派人寻找目标,此地很可能就是他们为了寻找目标而落的脚。而且他们也深知此时戈壁上赶路的商队多选择昼伏夜行,所以也会挑选在夜间出动。我们要是能选在白天赶路,说不定就能逃过他们的劫掠了。” 孙途细想了下,才道:“倘若我等真已成其目标,无论夜行还是昼行其实都一样。而且如今整支队伍都已疲惫不堪,不光是这些商人老板了,就是你们诸位,也都已精神不济,这时要是强撑着赶路,只会给那未见的强盗以可趁之机。所以要我说,在尚未确认有没有灰狼在侧盯着我等,又或是他们会在何时对我等下手之前,我们可不能先乱了自己的阵脚,该怎么赶路就怎么赶路。最多接下来大家都仔细着些,提防着些就是了。” 本就有领兵作战经验的孙途在这方面自然要比封平看得透彻,一番话也说得有理有据,顿时就让他无法反驳。而其他人,虽然心中不安,这时也确实支撑不住了,也全都支持孙途的说法。 于是很快地,队伍便继续前行,随后就在那一处石壁耸立的背阴地里驻扎了下来。而在到了那里后,孙途也特意留心看了下周围的情况,这才看出了一些端倪来,地上果然有生火后的残留,只是那些灰烬什么的几乎都被人刻意掩盖起来,要不是之前封平提及,就是他也未必能看出些什么端倪来呢。 如此一来,孙途心中的猜疑就越发的重了。稍作犹豫后,他终于还是找了个机会,把封平叫到了一个无人处,神色凝重地看着对方:“封兄真是了得啊,居然一眼就能找到那些马匪刻意掩埋的灰烬……”说这话时,他的手已经按到了腰间的佩刀刀柄上。 后者稍稍一愣后,两眼也眯了起来:“孙老弟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在怀疑我撒谎了吗?” 一股肃杀、凝重的气氛陡然就在两人之间升腾起来…… 与此同时,往南数十里外,一支马队也正在某处背阴地里歇息着,几名模样凶悍的家伙正远远眺看着北方,似乎能一眼看到那支目标商队一般! 今天继续。。。。。。。。第一更。。。。。。。。。。。 第410章 灰狼捕猎 与孙途对视了半晌后,封平的脸上慢慢生出了一抹苦涩来:“三年之前,我有兄弟五十七人,当时也如今日一般,我等兄弟护送了一支商队前往夏国。结果就在这戈壁之上,遭遇了一群凶悍马匪的突袭……” 说到这儿,似乎是勾起了他心中的恐惧和恨意,封平脸上的肌肉也快速的震颤起来,那道刀疤跟着有些扭曲:“我本以为凭着手底下的兄弟除非是碰上了辽夏官军,否则一般匪寇根本不成威胁。可结果那一战……五十七个兄弟全数被杀,商队上下也无一活口。只有我命够大,脸上中刀,心口中箭,就连那些马匪都认为我已死去,结果偏偏让我活了下来。我或许是这些年里从灰狼刀下活下来的唯一一人了。”说完这些,他突然解开了上身的衣襟,袒露身体。 就是孙途,在看到他身上满布的伤疤,尤其是心坎处那道触目惊心的箭伤后,神色也为之一变。此一箭是正对着心脏而入,一般人恐怕早就死了吧,可眼前的封平居然到现在依然是活蹦乱跳的,与之相比,他脸上的这道伤疤都算不得什么了。 片刻后,孙途才说道:“你应该是天生异体,心脏生得偏右才躲过这一劫吧?” 封平微微一愕,随后才点头:“孙老弟果然见多识广,我确实与人不同,这才没有被那灰狼一伙所杀。但经那一战后,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无所畏惧的快刀封平了,至少在面对他们时,我不敢说有把握取胜,甚至连自保都不敢说。现在我那些兄弟还比不了当初,这次要是真被灰狼盯上,恐怕……” 对方把话说开,孙途倒也坦然了,至少不用担心此人乃是马贼在队伍里的内应。不过他还是不信那股马贼能强到如其所言,要真如此,他们会甘心一直在这戈壁上流窜,早就该去投靠辽夏等国,获取更多的好处了。 稍作沉吟后,孙途又正色道:“你既然与他们交过手,就该知道一些他们的底细,他们真那么强?杀你兄弟上下人等不费吹灰之力?自身连一点损伤都没有?” “当然不是,其实灰狼的凶悍还在其次,他们的狡诈才是最可怕的。当日我们所以会被全歼,其实也有几方面的原因,一是被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二是灰狼一伙有两百多人,是我兄弟的数倍,三则是当时我们队伍有不少人丧失了反抗之力,他们不知怎的居然都中了毒……” 因为对灰狼的恐惧,封平这三年来都没有仔细回想过当日的具体细节,今日被孙途这么追问着,他才说出了一些关键点。孙途听后,则是略略皱起了眉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三年前的三个不利因素里的前两个都不再是问题,现在大家都已经有所防范,而人马数量上,其实这支商队也不比马匪少多少——那些商人既然敢跑上千里去贩马,又怎么可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呢,真到了绝处,他们也是有一拼之力的。而且只要自己指挥得当,这百多人还能抵得上几百人呢。 现在最关键的,还在于最后这一点——中毒!那些马匪是如何能做到或是知道这一点的,就孙途看来,这应该就是灰狼在暗中所为。他们是趁着商队松懈的时候突然下毒,还是用了其他手段?比如说这队伍里就有灰狼的内线。 最后一点才是最要命的,要是队伍里真有马匪内应,大家伙的处境才是真个危险了。这不光体现在可能被其暗算上,重点在于如此一来队伍就会互相猜疑,无法团结一心了。在有外敌的情况下内部还分裂的话,才是真正的危险。 所以很快地,他就提出了极其关键的一点:“既然你当日活了下来,可有查过那支商队里有无失踪之人?” 封平只一愣间就明白了孙途的意思,很快就摇头:“那日我醒过来后也想着救回几人,结果一队几百人都死在了那里,没有一个缺失的。所以队伍中不可能存在灰狼同伙。” 孙途点头,这点其实也好理解,毕竟要让大半人中毒可不是一两人能轻易做到的。如此一来,马匪的手段就很好猜了:“在遇袭之前你们是否找到了活水?你们受袭就是在那里取水之后?” “这……”封平低头回忆了好一阵子,本来三年前的这等细节还真未必能想得起来,可毕竟这次变故改变了他的一生,所以在一阵细想后,他终于还是想了起来:“不错,我记得前一天我们刚在一条断头河里灌满了水,次夜就受到了灰狼的偷袭……” “问题就在水里。”孙途断言道:“显然这支马匪早就对戈壁里的地形水源了若指掌,只要找到商队踪迹,他们便能猜出你们的行进路线,并早一步在必经的水源地投放毒药。然后,只等你们饮下带毒之水,他们便能轻易收割。这才给人造成了一种他们不可战胜的强大印象。其实说到底,灰狼也不过就是一支寻常的马匪而已!” 封平脸色几番变幻,虽然孙途说的只是推测,可细细想来,又觉着他所言很是在理。当时自己所以不敌那马匪首领,就是因为突然力竭,然后再有人从侧方施放冷箭射中了自己的心口,这才差点死在他们手下。要是他们真强大到可以随意斩杀自己,又何必耍这么多花样呢? 另外,封平也有些明白了为何灰狼手底下从未有活口的原因了,因为他们担心自己的那点手段被人识破。只要他们在水源下毒的手段一旦被破,灰狼的威胁自然将小上大半,商队再不是没有还手之力了。 与此同时,他也察觉到了孙途似乎有了什么打算:“孙老弟你的意思是?” “既然已经清楚了他们的那点手段,而且我们还知道他们就在边上窥探着我们,甚至连他们何时动手都已经能够掌握,那形势就完全不同了。”孙途眯起了眼睛来:“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里本就不好走,我们更不能再花太多心思提防这支马匪,所以还不如把这麻烦先解决了再上路呢。” 顿了一下,他又问道:“以封兄对戈壁的熟悉,你认为离我们最近的水源地还有多少路程?” “这个……如果照正常行程来算,今晚到明晨就能抵达一处小湖泊了。” “那我们连马匪何时会对我们发起偷袭都能算得出来,有心算无心之下,任他们再是厉害,也非我等对手!”孙途胸有成竹地说道:“封兄,可愿意随我一起杀这一场,也好为你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仇?” 封平又是一阵变色,但最终还是把牙一咬:“好,就如你所说,这次我们便和灰狼好好杀上一场,以祭奠三年前被害的那些兄弟的在天之灵!”不过在话出口后,他又有些含糊道:“可其他人那里……”他的兄弟还好说,其他商人可未必有这等胆子和决心了。 孙途却是一笑:“眼下除了放手一搏还有其他更好的自保之法吗?我相信他们是懂得取舍的。何况,只要听我的安排行事,他们也未必会有多少危险……”说着,他已转身往营地里走去,这是要直接与众人把话说开了。 ¥¥¥¥¥ 黑暗而带着丝丝寒意的戈壁之上,两条人影飞快地奔行着,他们并没有骑马,但速度依然极快,而且还没有多少动静。不过当他们来到一座被风化了的陡崖前时,还是迅速被人围住:“灰狼啸月——” “血正当空!”在说出切口后,边上几人才闪出了道路,然后笑着问道:“怎么样,那些肥羊可中计了吗?” “当然,一切都在大当家的计划之中,他们今日就是在才玛湖边宿营的,我们甚至还看到了他们从湖里取水烧煮……”两人也笑着回答道,只是这笑容里却有着丝丝的杀意。 听到这对话,靠着山壁养神的一名汉子也陡然睁眼,那人目光幽幽,真如一只凶悍狡诈的恶狼一般,随即便嘶哑着喉咙道:“那我们就该行动了,下一个夜晚到来,就是他们的末日!” 这话立刻就引来了周围同伙一阵兴奋的怪笑,所有人都露出了贪婪与嗜血的神色来。这些家伙能聚在一起,本就是因为这些特质,几月未曾出手,这次自然是要好好过把瘾了。 可是次日天黑后,有人却带来了让他们略感意外的消息——那支商队竟没有如他们所预测的那样于今夜继续上路,而是就在那才玛湖边驻扎了下来。 怎会如此?众人都有些奇怪了,对这些商队来说,每一天都是相当宝贵的,这样他们才能尽早走出戈壁,更快地抵达夏国。可这回,他们居然在戈壁上逗留了下来,这是为什么? 难道说是对方察觉到了什么危险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到了自家首领身上,等候着他做出判断与决定! 第二更。。。。。。。。。。 第411章 谁是猎物(第三更!) 深黑的夜幕底下,一支将近两百人的骑兵队伍正在飞速朝着东南方赶去,正是这联通辽夏两国的戈壁大漠中让人闻风丧胆的马匪灰狼一伙。不过与以往将要对猎物发起致命一击时的兴奋不同,此番这些人脸上都没有喜色,反倒是带着几许愤怒和猜疑。 只因为这次被他们盯上的猎物的行为实在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了,对方居然就在那才玛湖边留了下来,竟没有继续趁着夜凉往西而去的意思,这反倒让他们之前布下的罗网成了摆设。 不错,其实当那支商队进驻才玛湖后,他们的动向已尽在灰狼一伙的掌握,至少本该如此。可结果,对方这一停下来,却让他们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甚至都叫人怀疑起是不是自家的行踪已经被商队给察觉到了。 可即便如此,在深思权衡后,灰狼头领却还是决定在今夜对商队发起攻击,因为早在之前,他们就已在湖水中下了毒药,若不赶在他们毒发时得手,一旦那毒性减弱,再想杀他们可就要付出不小代价了。而且他们也相信凭着这两百来人的精悍马匪,足以将只有百多人的商队彻底歼灭。 就这么一路疾驰了一个多时辰,在来到距离才玛湖还有十多里地处,他们才止住了战马,然后全都下马步行,悄然摸向了那湖边静谧的商队营地。在靠近了一些后,他们甚至还能隐约看到点在那里的几丛篝火,以及守在帐边的几条身影。 这才玛湖算是这戈壁之上难得的好地方了,不但有着一个占地数亩的大湖泊,就连湖泊两边的矮丘上都有些苍葱的绿意,大大小小的树木生长其上,一阵风吹来都会哗啦作响,显得周围的环境越发的幽深安静起来。 见到这里安静的样子,众马匪脸上终于再次显露了狰狞而残忍的笑容来,此时距离营地只剩不到三里,只要策马狂奔,眨眼间就能杀到那些肥羊的跟前,在他们从睡梦中惊醒的同时斩杀他们! 早已做惯了这一切的马匪都不用首领发号施令,便在最合适的地点同时翻身上马,然后在猛抽了一鞭子后,驾着骏马急掠而出,杀向那处营地。 数百只强有力的马蹄踏在地上轰隆作响,如天雷阵阵,直踏得地面都已开始上下颤动,平静的湖面都已泛起了层层涟漪。一口口雪亮的钢刀也随着奔马的前行而出鞘高举,所有人都发出如狼嚎般的呼喝,想着在杀入营地的瞬间就摧垮商队上下所有人的意志,哪怕其中有人并未中毒,也休想从他们手中逃离! 就在众马匪如恶狼扑食般冲到营地跟前时,身为首领的凶狼的脸上突然就现出了一丝惊异狐疑之色来:“不对,这太不对劲了!”直到这时候,整个营地居然还是静悄悄的,不见一点动静,这实在太过违背常理了。 他们冲击杀来的速度固然布慢,但三里地也要花上一些时间。哪怕那些商人都睡死了过去,这时也该有些人跑出帐篷来看个究竟,或是逃命才是啊。可现在呢?整个营地居然依旧是一片宁静,就仿佛里头压根就没人似的。 营地里其实没人……一瞬间,凶狼已经明白过来,当即高声招呼了起来:“这里有诈,退出去!”这回他终于可以确定自己是遇到真正的对手了,商队的反常行为居然就是为了反过来算计他们! 一支商队在这戈壁之上得知自家被凶名在外的灰狼盯上后想的居然不是赶紧逃命,反而是将计就计地反过头来算计他们!只此一点,就可让凶狼心头发寒,大感情势不妙了。 可那些马匪早已跑发了性,纵然听到了头领的招呼,此时又怎么可能即刻停下马来呢,只有一部分人全力勒马,可依然还是因为惯性冲出来了一段距离,然后变故就在后面众人惊恐目光的注视下发生了—— 前方,那些冲在最前面的同伴突然就是一声惊叫,地面陡然陷落,竟把十几二十匹马连着人一同带下。伴随着地面下陷的轰隆声的,是连声的惨叫,显然下去的人伤亡很是不小。 然后其他地方也同样发生了地面下陷的可怕事情,不断有冲得太快的马匪掉落下去。就在凶狼喊出有诈的片刻间,就有近五十人掉入到了陷坑之中,惨叫声随即就充满了整个营地。 直到这时,他们才真正地醒悟过来,这个商人营地分明就是一个大陷阱,是为了引他们入彀的巨大陷阱!随后,便有那险些同样掉进坑里的马匪发出了一阵惊呼:“坑里有倒刺,他们好歹毒!” 不错,这陷坑明显不足以对马匪造成太大的杀伤,所以在此基础上,下方居然还栽着一根根手臂粗细的倒刺。此时那些落入坑里的人马多半都被倒刺贯穿了身体,在底下挣扎惨叫,血流不止,看着实在是凄惨到了极点,也让那些一向残忍好杀的家伙首次生出了恐惧之心来。 怎么办?该怎么救他们?这是几乎所有人在这一刻生出的想法,他们虽然对无辜的商人没有半点怜悯,但对自家兄弟还是很讲义气的,这时首先想到的就是救人,所以便有不少开始下马上前。 而这时,凶狼却再度变色,大吼起来:“不要再管他们,快回头离开这里!”对方既然在此挖下陷阱欲置自己等于死地就断不可能只有这么一招。现在他们还未露面就已让自家伤亡惨重,那等他们露面情况不就更危险了吗? 只可惜,他这句提醒还是晚了一些,就在众人愕然地不知该不该再救人的当口,一支箭矢已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从侧方的矮丘处飞射而来,噗哧一声间,就已钉进了一名全无准备的马匪的侧颈,带得他直接一头就摔下马去。 这一箭,让凶狼等人的脸色再次一变,对方居然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那矮丘离此大概在八十步左右,居然能一箭命中脖子,这箭术已堪称精准了!但噩梦也在这一刻骤然降临,这一箭不但射杀了一名马匪,也向其他人传达了命令,顿时间,两边矮丘上便有上百支利箭如雨点般射来。 只眨眼间,那密集的箭矢就已呼啸而来。虽然这些箭矢的准头比第一箭要差得远了,但如此大面积的覆盖打击对马匪们的杀伤也是极其可怕的,只眨眼工夫,就有三四十人中箭,惨叫声不绝于耳。 而那边放箭之人手上的速度可并没有因此稍缓,一蓬蓬的箭雨如不要钱似地拼命就往这边飞来,不断收割着那些已经惶恐到了极点,只会私下乱窜的马匪的性命。他们毕竟只是贼匪而非军队,打顺风仗时倒还能看出些英勇来,可一旦处于被动,就彻底乱套了。尤其是这些年来这支马匪一向顺风顺水,从没有吃过亏,就更不可能有打逆风仗的经验了。 于是,任那凶狼喊破了喉咙,身边的兄弟也全跟无头苍蝇般四处乱跑,有些个为了躲避飞来的箭矢甚至直接一头栽进了陷坑里,那死的就更凄惨了。 见败局已定,凶狼是彻底没话说了,当即就把心一横,率着区区二十来个还算冷静的同伙,一边挥舞着兵器格挡乱飞的箭矢,一边往外头冲去。这次他们已不可能翻身,所以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赶紧逃离此地,也别想着报仇什么的了。、 可他们想走,有人却不肯放过。就在他们拍马往外冲的同时,矮丘那里突然也响起了一阵马蹄声,然后二十多名骑士就已从黑暗中杀了出来,高声喊杀着,就追截过来。 凶狼一伙此时已无斗志,本来只想着即刻离开。奈何他们胯下的战马因为之前疾驰而来的缘故已经慢了许多,再加上对方一遍追击着一边还不断放箭射来,竟又射杀了三人。眼看再这么下去只会死得更快更憋屈,凶狼终于是咆哮一声,一转马头,不再逃命,反倒朝敌人杀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此时,同样杀奔而来的二十多人脸上皆是兴奋与快意,同时许多人都对布置了这一切的孙途大生敬意。 谁能想到他们在遭遇灰狼这伙马匪时居然会选择反过头来坑杀对方呢?当那些恶狼自以为是在捕猎猎物的时候,其实他们早已变成了这支马贩商队的猎物。谁说商人就一定得和气生财?这些敢于远走千里于两国间卖马的商人哪个不是有胆色,有手段,心够狠的家伙?不单如此,他们随身还带着大量用作自卫的刀枪弓箭等武器,所以今日才能反过头来杀马匪们一个措手不及! 而这些人中,当属与孙途一起冲在最前方的封平此时最是杀气腾腾。在前冲的同时,他已经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是一眼就认出了凶狼这个几乎杀掉自己,又杀了自己多名兄弟的罪魁祸首,所以在与敌人相接的瞬间,就已挥刀直取凶狼的咽喉:“狗贼,三年前的血债该是时候还了!” 今日第三更,求票求收藏。。。。。。话说天气突然转凉,有点感冒了。。。。。 第412章 一网打尽 为了说服商队上下在才玛湖这里埋伏反击马匪,孙途可是着实费了好一番的唇舌。好在这些商人全都是聪明人,而且胆子也确实够大,尤其是在知道灰狼一伙既然盯上了自己等人就很难脱身后,他们终于是接受了这一定策。 其实当灰狼一伙冲杀到来时,埋伏在两侧矮丘上的大多数人心里还是有些犯怵打鼓的,不过在看到那些马匪居然接连中计,惨叫连连后,众人的信心陡然就是一振,而后便在孙途的号令下以乱箭杀敌。 孙途的这一策略果然极为稳妥,若是真与马匪正面厮杀,恐怕一百多商人及仆从还没与人接战呢就已迅速溃散了。但现在,只是在远处放放箭,而且还能看到那些看事凶恶的马匪被射得人仰马翻的惨状,便让众人再无顾虑,反倒是将惶恐化作了愤恨,所有人都不知疲劳地拼命把箭矢倾泄到了那些马匪身上。 短短盏茶工夫,就有接近百来名马匪中箭,再加上一早就掉入陷坑的那些人,马匪大部已被击溃,只剩下少数心性坚定者,还能在他们的首领统率下试图逃出生天。 但孙途既然布下了这一局,又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如此轻易就离开呢?所以在见到这一幕后,他便立马带着封平等商队护卫迅速杀出拦截,封平此时更是两眼冒火,吼声连连就直奔那马匪首领杀去,哪还有半点之前表现出来的恐惧与畏缩之情! 眼看着封平面目狰狞地喝骂杀来,凶狼也是不敢有所怠慢,赶紧挥刀相迎,两人迅速接近,两口刀几乎同时掠出,叮当声响作一片。这时候,封平终于是展现出了他快刀的风采,手中钢刀往往会在与敌人相交的瞬间就突然抽撤换了角度再斩,竟逼得凶狼只能疲于招架,再也无法主动发起进攻,也让他的脸色变得越发的难看起来,想不到这支被他们视作到口肥羊的商队里竟会有如此厉害的人物,这下真是踢中铁板了。 这时更叫他感到心惊的事情还在不断上演,后方营地里的惨叫依旧不绝于耳,而身旁跟着自己好不容易杀出来的那些兄弟此时竟也不断悲号落马,二十来人在短短时间里就倒了近半,其他人也在势如疯虎的商队护卫的劈斩下左支右绌,然后被专门挑着破绽下手的孙途一一斩杀。 这些封平几年新收拢的兄弟本就对灰狼这伙马匪深恶痛绝,深知他们的存在对自己等人有多大的威胁,再加上从自家大哥那里知道了他三年前的悲惨遭遇,更是有心为他报仇雪恨,所以此番有了机会,自然没有一丝保留,几乎刀刀都是拼命的杀法。 而孙途则一直策马游走在这片战场之上,只要觑准了空档就是一刀劈出,然后便可收下一条性命。随着惨叫不断响起,凶狼也终于慌了,他再不敢与对方继续纠缠,拼着硬吃封平一刀,让他找到了一个空隙后,也顾不上其他兄弟了,他当即就一夹马腹,急速就往侧前方蹿去。 他这一下的方位选择得相当精妙,正是封平手中刀难以施展的角度,居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与自己擦身错镫而过,却是无法加以劈斩阻拦,只能是发出一声愤恨而又徒劳的怒吼。 不过他身边却还有两个兄弟在这一刻反应过来,低喝一声:“狗贼哪里走!”两人已迅速挥刀横斩过去。只是这两人的武艺比之封平却差得太多了,居然被凶狼一个翻马侧身就给闪了过去,连胯下马儿前冲的速度都不带减的。同时,他手中刀也跟着突然闪烁而出,在他人从两人间穿过后,两名护卫便在马上一阵摇摆,随后先后落马。直到他们落地,才有大量的鲜血从喉管里喷涌出来,竟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被其断喉斩杀。 为了能尽快逃离此地,凶狼已经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都给施展了出来。而这一幕则更是让封平怒火中烧,他怒吼一声:“狗贼,今日有你无我!”已全力拨转马头,策马追击。只是这一拖间,他与对方的距离可是着实有些远了。 “想杀我,等下辈子吧!”凶狼低低地回吼了一声,然后左手掏出一柄匕首来刺在了马臀上,激发胯下骏马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奔去。他这匹马本就是天下少有的宝马良驹,此时被激发潜能后,速度更是快得吓人,竟在眨眼间就冲出去了七八丈远,和拼命追赶的封平拉开了足有三十来步距离,而且这距离还在不断的拉大。 眼看仇人就要遁入黑暗,到时再想杀他可就难了,封平更是急得吼声不断,却又无可奈何。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了弓弦嘣响,在他一错愕间,三支利箭已先后飞出,几乎是擦着他的身子射向了前方那不断逃窜的人影。 直到此时,孙途依然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审度着战场上不断变化的情况,从而做到了最有效率的杀敌。那些被护卫纠缠住的马匪就是这样被他轻松斩杀的,而突然不顾一切逃窜的凶狼自然也不可能逃过他的追杀了。 像封平那样继续催马追击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所以在这一刻,孙途就选择了一个最为便利,同时也是最有杀伤力的阻拦敌人的方法——弓箭。 当听到身后传来的破空声时,凶狼已经极力控马躲闪。奈何这三箭却是从左中右三向同时飞掠而来,任他如何躲闪,都不可能闪过所有的箭矢。于是在一番挣扎后,他胯下的骏马到底还是被一箭射中,惨嘶着脚下一个趔趄,轰地一声就往前方倾倒出去。 而此时,封平已然迅速追赶上来,见他连人带马摔出去,也不见有丝毫犹豫的,微一弯腰,已挥刀直劈凶狼的后背。凶狼的反应倒也不慢,即便双腿还在马镫里卡着,身子却硬生生地回了过来,挥刀迎击,竟再次让他挡下了封平的快刀。 只是这时的他也早已成强弩之末。之前身上就已被封平快刀连续切伤,此时又摔得不轻,全力挡架之下,伤口裂开,大股的鲜血涌出,让他的身子也跟着剧烈地颤抖起来。 而这时,孙途也已从后追上,见状更无二话,手中刀呼地一下直劈而出,慌得凶狼只能咬牙举刀再架。但这一下正中了孙途下怀,被他拿刀一绞,就已将对方手中刀给困住,同时口中喊道:“封兄,三年前的大仇就报在今日了!” “好!”封平也无任何的迟疑,见对方破绽大露,手中刀唰地一下斩落,正砍在了凶狼的脖颈处! “啊……卑鄙……”凶狼闪躲不及,只能是在一声不甘心的惨叫后,彻底摔落战马。不过他的生命力确实够强,哪怕如此重伤,居然也未立刻毙命,还在血泊中不断抽搐挣扎,两眼更是瞪得大大的,透着满满的怨毒与不甘。 他是真不甘心啊,今日本来又是一场大屠杀,结果却是全军覆没的下场。而且这些家伙明明全都是高手,却又行事卑鄙,竟喜欢偷袭联手,不然他说不定还能逃出这一劫的。 “对卑鄙之徒自当还以卑鄙。”孙途冷冷地看了他两眼后,终于收刀。而封平,则愣怔了半晌,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来:“我终于为自己,也为当年那些兄弟们报仇雪恨了!” 此时,身后的惨叫也渐渐停歇。在发现连头领被人斩杀当场后,这些马匪是彻底失去了斗志,再加上不断射来的乱箭,他们终于全数被歼。 直到这时,矮丘那里的商人队伍才赶了过来,看到这边的战果后,许多人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来:“这……这些家伙真就是为祸戈壁多年的马匪灰狼一伙?他们,真就这样被咱们给围歼了?” “事实就在眼前,各位就不用如此了。”孙途笑了一下道:“马匪所以难除,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强,主要在于他们的行踪难定,行事凶狡。但这次,真正掌握了主动的是咱们,所以杀光他们也并不是难事。” 众人却依然有些怔忡,片刻后,才有人大声地欢呼起来。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灭掉这支马匪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今后这条连接两国的商路将变得越发安全,哪怕再有马匪出现,也不可能像灰狼这么可怕了。 当然,今日一战的代价还是不小的,封平那二十几个弟兄战死六人,其他人更是个个带伤。倒是商人那边,却是没有任何伤亡,毕竟他们只是躲在远处放箭而已。 这时,又有人开口:“那些贼人该如何处置?他们在戈壁上的危害可着实不小,我们是否可以将他们的尸体带去夏国请赏?”说这话时,众人都看向了孙途,等着他来拿这个主意。 今日这一场大胜后,孙途已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与信任,而且此番能杀光马匪他是首功之人,所以在如何处置马匪一事上自然要征询其意见了。 第四更。。。。。。再求下票。。。。明天继续。。。。。。。。。。 第413章 招揽与隐秘 听到这话,就是孙途都不得不佩服这些商人的精明了。一般人在经过这场战斗后,恐怕心情都还远没有平复下来呢,他们倒好,居然已经开始想着能如何利用马贼的尸体换取更多好处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觉着这些商人的说法不错,这股马匪在戈壁上为祸多年,想必辽夏两国都恨不能将他们剿灭吧。现在自己等人出手做到,应该能从夏国官府手里拿到一笔不小的赏金。虽然他未必会把这点东西放在眼里,但对一般商人来说还真是一笔意外之财,说不定他们之前肯答应冒险杀敌也有了这方面的打算呢。 所以只略作沉吟,孙途就笑道:“各位既然有此心思自然没有问题。反正咱们还有些车马空着,倒是能带着他们去往夏国。” 见他没有与众人分尸体的意思,那些商人更是欢喜,便不再耽搁,纷纷叫人搬运尸体,同时将马贼身上值钱的东西先都取下来。而孙途这时则来到了已愣愣站在那儿好半晌的封平身边,这位的脸上似喜似悲,显然大仇得报给他心理冲击还是相当大的。 “恭喜封兄今日终于报了大仇,你已足够能给当年的兄弟一个交代,就不要想太多了。”等了片刻见他依旧没有反应后,孙途轻声宽慰道。 封平这才略略回神,感激地冲孙途抱拳:“此番能报仇,实在是多亏了孙老弟你啊,不然我别说报仇了,恐怕连自己的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我封平欠你良多,只怕这辈子是还不上了。” “封兄言重了,你我同舟共济,何来谁欠谁一说?而且真要论起来,我也是被他们所救,要不是皇甫兄当日救我,只怕我也早成一具尸体了。” “孙老弟这话我可不敢当,以你的本事即便我们不出手相救,也总能化险为夷的。”皇甫端这时也笑着走了过来。相比于做买卖,他对相马养马更感兴趣些,所以并没有搀和到如何分割尸体上去。待走到跟前,他又把脸色一肃,轻声问道:“孙老弟,恕我大胆问一句,你到了夏国之后又有什么打算?” “怎么,孙老弟不打算与我等同行吗?”封平还真不知道这一点,有些奇怪地追问了一句。 “我确实打算入夏后就与各位分道扬镳,至于我会做些什么,各位还是不知道为好。毕竟我乃宋人,而你们虽也为汉人出身,却毕竟是辽国人。”孙途有些含糊地回答了一句,却让封平脸色越发凝重起来,不过一时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 倒是皇甫端,却笑了一下道:“你这话为兄可不爱听了,我可不是纯正的汉人,也不是辽人。哎……要不是我有着一手还算过得去的养马手段,只怕早在多年前就被辽国官府的人给害死了。” “哦?皇甫兄竟还有这等过往吗?”孙途略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就又明白了过来。对方的模样就是问题所在,非汉非辽,哪怕是在辽国土地上,也不会受人待见,被人排挤迫害也是常有的事情。 随即,他便心中一动,皇甫端在养马等事上可是少有的人才,要是能将他招揽到自己手下,对青州军说不定真是个极大的增强呢!想到这儿,他便试探着道:“皇甫兄可有过离开辽国,去往大宋的意思吗?” “去大宋?你可知道我在进入辽国之前,本就是大宋的人。可是因为当地官吏想谋夺我的家产,才给我安了个里通外敌的罪名。要不是我当时足够果断,即刻带着几个兄弟出逃,只怕……”在共同经历了这场大战后,皇甫端也不再见外,便把自己的经历也给说了出来。 孙途一听也是一声叹息,大宋地方上有的是胡作非为的官吏,其实之前他在郓城县时也曾遇到过,只是自己运气够好,才有了今日。不过在顿了一下后,他还是道:“其他地方我不敢说,但只要我能平安归宋,皇甫兄你们来青州,我还是可以好生安置你们的。实不相瞒,我是那里的兵马都监,麾下将士正为缺战马发愁呢。” “怪不得……”皇甫端知道他的身份倒没什么反应,封平此时却是发出一声赞叹来。怪不得在此事上孙途会表现得如此冷静优秀,几乎是将这股马匪玩弄于股掌之间,原来他是宋国武将,这就可以理解了。 孙途冲他们一笑,又招揽道:“我看二位都是当世之杰,若真有心,他日可来青州寻我,那里的大门我会一直为你们打开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暂时都没说什么。毕竟现在前路未明,二人又都是精明之辈,自然不可能随便就做出承诺了。 就在三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后方突然就传来了一声惊呼,这让他们三个迅速回头,封平更是直接就已拔刀在手,以为还有马匪装死被人发现了呢。直到看清楚只是有人捏着块东西在那儿发怔,他才松了口气,然后一起上前询问出了什么状况。 孙途已经看清楚了那人拿着的是一块黑黝黝的铁制牌子,也好奇地伸手从他手里接了过来,只是看了之后,却依旧没有头绪,因为那铁牌上只刻了一只展翅的雄鹰,另一面上扭曲的文字他压根就不认得。 “这是……”孙途好奇地问了对方一句,随即目光一垂才发现牌子居然是从凶狼的身上搜出来的,除了这个外,他身上还有一把装饰精美的短刀刀鞘,以及一些干粮和水囊,都被人搜出摆在了一边。 对面之人这时才有些回神,声音打颤道:“他……他身上有夏国铁鹞子的腰牌……” “嗯?”孙途脸色顿时一凝,而周围其他人也都神色一僵,有几人更是再次惊呼起来,这一发现对他们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铁鹞子,那可是西夏国中最精锐的一支骑兵的统称,数量大概在五万左右,直属于夏国皇帝。西夏所以能在短短几十年里迅速崛起,让辽宋这样的强国都不敢对他们的随意下手,正是靠的骑兵铁鹞子和步卒步跋子的作战凶狠。 而现在,他们居然从刚被消灭的马匪头领的身上发现了这么一枚令牌,这说明了什么?难道这支马匪是由西夏铁鹞子的骑兵假扮的?那他们这回闯下的祸可就有些大了,一旦被夏国知道了,只怕这里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而更让他们感到惊恐的是,之前他们居然还准备着将这些马匪尸体给运去西夏请赏,这分明就是在自寻死路了,如何能不叫人感到心寒后怕啊。 而孙途心里则想得要更多些,恐怕这腰牌应该不是对方抢来的,凶狼确实就是铁鹞子里的一个!而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恐怕也和西夏边军的某些见不得光的贪心有关吧。 无论哪个国家的军人中,边军都是最苦的存在,他们的条件最差,风险却又最大,时刻都得担心会受到敌国的袭击。而在这等情况下,最好的缓解他们压力的办法就是给予他们更多的好处了。 只是在朝廷不可能拨出更多军饷的前提下又该如何办呢?宋辽和宋夏边境的双方将士们用的就是最直接的打草谷的方式。通过一次次入侵敌国边地,烧杀抢掠来发泄和获利,这也是这些边境地区民不聊生的原因所在。 可是在辽夏的边境这里,情况就大为不同了。因为这里实在太过荒凉,而且西夏又一直不敢得罪辽国,所以他们的边军是不可能公然跑到辽国抢掠烧杀的。所以为了解决这一问题,西夏边军就刻意制造出了这么一支马匪队伍来,专门抢掠过往商人的财物,用以稳定边军军心。 只是这做法实在太过卑鄙,让孙途大感不齿:“都说与辽金相比,这西夏就是个奸险小人,此话果然不错。辽国和金国与宋交战都是大大方方而来,只有西夏往往做出那等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之前在东京,这次在幽州,他们一次次试图挑起宋辽大战。而在与辽国的交往中,居然也是如此阴险,竟把军队伪装成马匪到戈壁中劫掠商队……” 虽然心下不屑,可孙途却也知道这是个大麻烦,所以便道:“既然他们的身份大有古怪,我们就不能再冒险了。各位,还是将他们彻底掩埋了吧,此事就不好再提了。” 众人在震惊后,也都缓过神来,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现在这些马匪尸体已成天大的祸事,谁还敢把他们带去夏国啊。 于是大家伙又是好一阵的忙活,终于赶在天亮前把这一百多具尸体就地掩埋在了才玛湖边,就连这些人的坐骑大家也不敢留,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些马匹是不是会被西夏边军给一眼认出来。 不过唯一的例外,就是孙途将那块铁鹞子的腰牌给收了起来,说不定这东西在将来能派上一些用场呢。 忙完这一切,天彻底放亮,趁着天气还不太热,商队再次踏上了赴夏的前路,只是众人心中已多了几许忐忑…… 今天继续。。。。。。第一更!!! 第414章 兀剌海城 大宋宣和元年,辽天庆九年,夏雍宁五年,七月初四日,孙途所在的辽国商队在经历了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后终于抵达了西夏国内。 在历经几番艰险,穿过茫茫的戈壁大漠,越过就是这六七月份还有着积雪的牟那山后,他们终于得以从荒无人烟的地带走出,渐渐看到了一些人影,再往前行了一程后,一座占地极广的城寨也已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让本已疲惫不堪的众人的精神陡然就是一振。 这是一座周长近二十里的城池,城墙皆由黄土夯筑而成,高达七八丈,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足以让人感受到此城的肃杀与威严。事实上,这等城池摆到大宋也就比寻常县城规模大些,连青州城都比它要高大许多,但是因为它所处的环境——四周除了高山就是荒漠,唯有一城孤立其中——此时在众商人眼中就显得格外气势逼人,也让人有种依靠与安全的感觉生出。至少在入此城后就不必再担心露宿野外会被野兽或马匪什么的偷袭了。 不过在想到马匪一词时,已经临近那座有数十兵卒守卫的高大城门前的众人心里还是有些发紧。要真如他们所猜想的那样,那伙化名灰狼的马匪乃是西夏军队假扮,一旦此事泄露,他们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了。 但既然都已经到了这儿,就断没有胆怯回头的可能,当先的几名商人在互相打了几个眼色后,便都怀着忐忑的心情大踏步地走上前去。 守城的西夏便军对他们倒是颇为热情,为首的军官只是询问并查看了一下众人随身的货物马匹,以及相关过所后,便在收下一笔不菲的入城费后放了众人入城。其实像这等边城和里头的百姓守军最乐于见到的就是商队的到来,因为他们的到来就意味着大量的货物与商机,能让整座边城变得越发的鲜活热闹起来。 而在看到为首的商人付钱给军卒时,孙途还稍微愣怔一下,这付出去的铜钱居然是大宋的宝钱,而非他想象中的金银等贵重金属,或是辽国自制的钱币。 事实上,如今中原三国,包括吐蕃、南诏等小国虽然都各自铸钱,可是因为工艺等方面的不足,他们铜钱的质量都很不稳定,远比不了大宋的宝钱。这在各自国内还不是问题,可一旦进行跨国贸易就无法让别国信服了,所以几十年下来无论辽夏还是其他各国全都形成了默契,跨国交易只用宋人的宝钱! 可以说如今的大宋在经济、文化、科技等等方面都是整个时代最为先进的存在,甚至论起影响力来都比千年后的灯塔国更大,但奈何如今的大宋偏偏在军事上显得有些弱势,于是纵然其他方面远超别国,也只能自保而无法真像那灯塔国般当起了所谓的世界警察,其实就是天下最大的搅屎棍子。 此时的孙途可不知道这等大势,虽感奇怪也没太往心里去,很快就随着队伍一起进入了这座名叫兀剌海的关城。 与大宋那些城池,以及辽国的西南两京相比,这座外部看着还有些规模的城池的内部则显得很是凋敝,除了连绵一片的军营外,只有几百处稀稀拉拉的民居散落在城池的西南方向。 从城门这里直通向城内的大街上,此时也没见多少人,少有的那些位身上穿得也都是残旧的衣物。不过这里就是普通百姓的身材都要比宋人军卒还要健壮些,红黑色的脸膛,古铜色的皮肤,以及露在外头的肌肉,迎面就给人一种粗犷豪迈的气息。 当孙途还在四下里领略西夏国的民风特色时,其他商人却已经开始为下一步的行动做准备了。他们很快就在城中找到了那唯一一间的客栈。这客栈占地虽然极大,但客人却是少得可怜,一见今日来了一支百多人的商队,店老板早已喜得两眼都快瞧不见了,急忙点头哈腰地就亲自上前招呼,而一旁的伙计则都不用人吩咐的, 就帮着那些商队伙计把马匹等牲口带去后边圈养起来。 商人们这一个多月餐风露宿的早已疲惫不堪,现在入了城池自然放松下来,赶紧就让客栈老板把好酒好菜送将上来。对方一听更是大喜,急忙又跑去后边吩咐厨房的人把最上等的酒菜给尽快做出来。 等到他把这些东西都安排好后,几个商人才和他聊起了这兀剌海城的具体情况和商机来。这也是他们一到店里就大把花钱的其中一个目的,只有这样的客栈老板才是这城内最好的眼线耳目。 这位拿着商人们递过来的一袋子铜钱,更是笑开了花,当下就用有些生硬的汉话为他们做着本城的介绍(与几国间贸易多用宋宝钱一样,几国人间对话也习惯了用大宋官话,这也是宋国文化经济软实力强过别国太多的表现):“我们这兀剌海城只是一座边关军城,除了驻军之外,其他人口不过三五千。本来因为靠近大辽的关系,还能时常有商队前来,从而吸引一部分本国商人也来这里碰碰运气。可是自从五年前,前方戈壁里出了马匪后,商队是来得越来越少喽,于是渐渐的,商人也来得更少,连西南那边开了有好几十年的榷场都要彻底关闭了。”说着,很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想想当年,我这店里每月也能接待好几百人的,可现在,一年都难接到几百人。” 众人一听这话,又各自生出了一丝不安来。好在对方也没有在马匪这事上多作纠缠,随后又笑了起来:“不过各位这几天到来倒是好运气,因为再过五六日,就是我国内半年一度的大集市日,到时附近许多人都会来城里购买换取一些东西,你们要是不急着走,说不定还能换上一些好东西呢。” 虽然货币早在几千年前就已流行开来,但西夏国内一些偏僻的百姓依然不可能随便拿出钱币来,所以这等集市上也就保留了以物易物的传统。而在得知此事后,几名商人都露出了一丝喜色,这可是个发财捡漏的好机会啊。 论起见识、心机和口才等等方面,这些商人都是要远超过寻常百姓的存在,这还是指的那些身在城市,见过吃过的主儿。而那些接下来会赶来兀剌海城进行交易的夏国偏远牧民就完全是一群头脑简单的家伙了,在商人眼中,他们分明就是一群待宰的肥羊。倘若把握住机会,他们都能以极低的代价从那些百姓手里换取到大量的好东西,就是用一张毛皮换一大块宝石什么的都大有可能,更别说其他了。 孙途在旁听着,也看到了那些商人眼中闪过了贪婪之色,不觉有些好笑。本来看他们这架势似乎是打算尽快离开兀剌海这是非之地,尽早赶去后方更大的城池做买卖的。可现在看来,这些人是得在此逗留一段时日了。 另外,他也看出这位客栈老板也是带着自己的目的才说这些的,毕竟这一百多人的商队入住客栈,人吃马喂的每日的消耗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他自然就能从中赚取相当丰厚的利润了。可以说他才是暴赚不赔的那个,至少别人还没换到好东西呢,他已经有大笔的钱财入袋了。 不过孙途对此的兴趣倒不是太大,他来西夏也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怀着要搅乱夏国,让其至少在几年内腾不出手来搅事。而要做到这一点,兀剌海这等边境小城根本没有任何价值,必须去夏国的重地,比如银州、灵州之类的地方。 正思索着如何开口跟他们告辞,同时向皇甫端借些钱财傍身呢,那边的客栈伙计已经将一坛坛的本地好酒,以及一道道原汁原味的当地美食给端了上来。 早已饥肠辘辘的众人当下也不再多说,便围坐在了一起喝酒吃肉起来。这里的酒论滋味当然不好,不但酸涩,甚至还带着些苦味儿,但好在它足够烈足够劲,只要习惯了它的味道后倒也别有一番风味。至于菜嘛,其实就是肉了,而且几乎都是用烤炙而成的,几乎看不到烹煮出来的食物。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因为此处的海拔已经比辽宋等地高了许多,想把肉食彻底煮熟耗费的时间可比直接炙烤要长得多了。当然,这还不是最关键的一点,更主要的是,就是这兀剌海唯一的客栈里,也就两口锅而已,根本来不及为他们准备大量的食物。大宋可是一直都把铁器作为绝对的禁售品的,辽国还好,在西夏,尤其是这等边远城市里,铁锅什么的完全就是奢侈品一般的存在了。 可即便菜式简单,众人依然吃得津津有味,风卷残云间,就把刚杀的三只羊都给吃了个干净,然后才各自回客房歇息。 就是孙途,此时也没有急着提出离开,而是先好好地睡上一觉再说。毕竟这一路而来,他们都没有真正踏实地睡过一觉啊…… 第二更 第415章 意外纠纷 孙途终究没有急着离开兀剌海城,这既是因为有皇甫端和封平的挽留,也是因为此时离开看着有些怪异和扎眼了,毕竟大好的赚钱机会视而不见,只会惹人怀疑,对他接下来的计划和行动自然有所不利。 好在耽搁的时间也不算太长,这五六天就当是好好歇养,为之后的打算做准备了。只是留在这边城里也确实有些无所事事,城里几乎没有像样的娱乐场所,唯一的赌馆和妓院也不是孙途感兴趣的,那里头当真是鱼龙混杂,多有西夏守军出入,寻常百姓去了绝没有好果子吃。 而城里其他地方更是贫乏得不像一座城,不到日落,整座兀剌海城就会陷入绝对的黑暗与宁静,街上那是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的。所以孙途他们这几日也就只能是待在客栈里养足精神,等候那传统的大集能尽快开始了。 好在到底没让他们等太久,到了三日后,便有附近的百姓陆续赶来,他们或骑马,或乘骆驼,全都衣着寒酸,风尘仆仆,一看就知道没多少油水。而在见到这些人的装扮,以及跟他们打听了所带来的那点不起眼的货物后,就是那几个商人都开始后悔起自己留在这里的决定来了。在这等穷困潦倒的夏国百姓手里真能获取自己想要的好东西吗?显然,他们都被客栈老板给套路了。 不过此时的客栈老板已经顾不上安抚他们这些大主顾了,虽然来到这里的赶集百姓多半都住不起客栈,但总归是有一些人能拿出些钱来的,而且还有不少人要在店里吃喝,顿时就让原先冷清的客栈变得一派生意兴隆。就孙途他们看来,集市上有没有人会因此发财还不好说,但这客栈老板倒是先一步赚了个盆满钵满。 而随着赶集的百姓越来越多,西南边的榷场也终于变得热闹起来。这里也没有中原城镇那么多的臭规矩,百姓们只要交上五枚铜钱,就能领到一块能随时出入榷场的木牌,在大集期间便可出入无阻。 五枚铜钱对这里的百姓来说也算不少了,但对商队众人却根本不值一提,所以当规矩一立,他们这一百多人便已人手拿了一块通行木牌,然后各自到占地足有好几十亩的榷场里逛了起来。 正如那些商人所得出的结论一样,此时榷场里几乎没有能让他们看得上眼的东西,多是些原始的毛皮、简单的手工艺品,以及大量的牲口,就连一些生活必须品都极其少见,而且一旦出现也立马会成为许多人争相抢购的热门物品。 当然,这里指的不被人看好的牲口只是牛羊骆驼等,骏马还是很让人眼馋的,尤其是像商队里带来的那些个骏马,更是让许多来集市的人动了心。不过来此的百姓都没多少钱,商人们定的价钱也高,所以几日下来也就卖出去了两三匹马,被他们特意带来的大量马匹至少是不可能在兀剌海城销售出去了。 等到初十这天,集市总算来了个有钱的主儿,这位一出手就花大价钱买下了将近二十匹骏马,这才让几个商人稍稍高兴了些。不过他们几天里走遍了整个榷场也没能看中值得入手的好货色,这都让他们生出就此离开的心思了。 孙途见此自然是顺水推舟,建议众人尽快启程向西,毕竟这么待在此地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而且要是把这些马儿带去银灵之地,说不定还能赚取更多的好处呢。 而就在大家商议着就此罢手的这天中午,一支衣甲鲜明,队形齐整的骑兵队伍突然来到了榷场,在迅速占领了几处出入口后,几名衣着华贵的汉子就在守门兵卒哈腰赔笑下走进了榷场。 这一幕的动静实在有些大,顿时就让本来还闹哄哄的榷场为之一静,当这几位走来时,经过处的商贩百姓赶紧就往边上让去,根本就不敢与他们有所接触,足见其气场之强。 孙途他们本就离着这边的入口不远,自然一早就看到了这支气势凌人的骑兵队伍,全都微微咋舌。要知道就是守着兀剌海城的夏国边军都没有这支骑兵的慑人气势,更比不了他们鲜亮的衣甲和兵器,只此就可看出来人身份很不一般,应该算是西夏国中当权的贵族人物了。 而在猜测出这些人的身份后,孙途又皱起了眉头来,此等人物怎么就会跑到如此偏僻贫穷的地方来?哪怕这里有集市,按那客栈老板所说,此时别处更大的城池也有集会,他大可以去那里才是啊。 就在他感到有些无法理解时,那一行人在来到他们所在的铺子前突然止步,为首那个高高壮壮,满脸络腮胡须的汉子更是一脸兴趣地打量着他们的骏马,连连点头。随后,只一个眼神,就有手下上前询问道:“你们这里有多少马?我们全都要了。” 这位是当真豪气,都不问马匹价格的,就要将马全部买走,让几名商人顿时一喜,赶紧便上前与他们交涉起来:“我等这次带来了一百二十多匹好马,那都是可以直接加入军中冲锋陷阵的,就是放在大辽也是顶级的战马了……” “你们是从辽国来的商人?”为首之人一听更来了兴趣,自己出言问了一句,只是他的声音却有些稚嫩,听得孙途一愣,仔细一瞧下才发现这位看着有三四十岁的壮汉居然比自己还小着些,只是被那满脸的胡须给掩盖了年龄。 “正是。我等是刚从辽国而来的马贩,若这位公子真想买下所有马匹的话,我们一定会出一个最公道的价格。”为首的那名商人忙笑着回道。此时,身后其他几个商人已经开始嘀嘀咕咕地商议起该定个什么价钱了。 很快地,他们就已议定了总体价格,当下就有人报数道:“这里一共有一百二十七匹骏马,我等也不敢多要你的,每匹马要价三十贯铜钱,一共就是三千八百贯。当然,我们要的是大宋的制钱,若是折成等价的金银也是可以的。” 这一价钱确实很公道了,甚至可以说是极其便宜,听得孙途都动心不已。要知道如今大宋国内的马匹价格就没有低于八十贯的,那还是最普通的驽马,若是骏马怕是要几百贯起步。像这里的辽国骏马,每一匹都在两百贯左右,如今以三千八百贯出售,完全就是白菜价了。 当然,这也与几国之间的国情不同有关,大宋缺马,所以价格才会出奇的高,就跟这里的铁器要比宋国贵了十倍不止是一个道理。 虽然这些人身份不低,倒也没有仗势欺人的意思,在看了看这些骏马的品相后,为首的青年很痛快地就一点头:“成交!”便有手下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大包金子给递了过去,看这重量怕是远在三千八百贯以上了。这下可让众商人欢喜不已,连声称谢接过金子,便让人与他们交割马匹。 本来这场交易很顺利就要完成,可就在他们就要离开的当口,皇甫端却把当日作价五千贯要卖给孙途的那匹白马给牵了出来,打算带着它回去。其实这也是他们惯常招揽客人的一种手段,将最好的骏马摆在前面吸引大家的目光,但在卖马时,这匹价格远在其他马匹之上的宝马自然不可能算在其中了。 但就这一举动,却让那边的青年脸色陡然一沉:“慢着!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想反悔吗?还是觉着我好欺负,居然想把已经卖与我的马匹带回去?”随着他这一声质问,随行的那些个手下已面色不善地上前围拢,手全都搭在了腰间弯刀的刀柄上,气势越发的凝重起来。 皇甫端心头一凛,脸上却还是挂着笑容解释道:“贵客有所不知,这匹马并不在那一百二十七匹马中间,你若不信,大可仔细数数。这马价格可高,远在它们之上呢。” “你这可就不讲理了,我家主人既然出钱买下你们的马匹,这里的所有马匹就都是我们的。怎么,你们辽国人就是如此出尔反尔吗?”一名护卫顿时把牛眼狠狠地一瞪,高声斥问道。 而那青年则满是兴趣地盯着这匹最为神骏的宝马:“我就是因为看中了它才会想要买下所有马匹。刚才我也说了,我要买下这里的所有马匹,你们只管开价。可现在,买卖都做成了你们居然又想反悔,真当我大白高国好欺吗?” 这下,众人可就彻底愣住了,谁能想到对方是这么个想法,而且看着还是个认死理的,这可不好办了。皇甫端他们有心解释几句,可一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毕竟仔细想来确实是他们理亏,刚才人家都直接问了这里的所有马匹作价多少,自己也报了数,人家更是出了钱,现在反悔确实不地道啊。 而随着这边稍起矛盾,榷场外的那些夏国精兵也察觉到了不妥,很快就又有好些个军卒大步走了过来…… 第三更。。。。。。。求票求收藏。。。。。。应该还有! 第416章 邀请(四更求订阅!) 眼见又是好几十个剽悍的夏国骑兵带刀过来,不但众商人一阵惶恐,就连孙途和封平等护卫之人也有些紧张起来,真要在此与夏国贵人起了冲突,他们全都得折在此处。 这时,几名商人已经连连向皇甫端打起了眼色来,让他赶紧认错,将骏马留下,如此才能确保大家的安全。这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家不好说太多,不然这些商人为了自身的安全都要直接劝说了。 而皇甫端的脸色也是几番变化,终于在权衡着认清眼前事实后,他只能叹了口气道:“既然贵客如此说,此事确实是我等有些欠考虑了,这马也算是一并卖与你的。”虽然已经改了口,但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带着深深的不甘与无奈,毕竟这马之前可是能卖出天价来的,现在却要以白菜价拱手让人了。 更让皇甫端感到揪心的是这么一来他这次由辽赴夏可就几乎算是没什么赚头了。因为之前他手头的马匹已有大半都在辽国南京时就出了手,这匹白马才是他此来夏国的目的,本还想在这里卖出个天价来呢。不过相比于自己的性命,钱财等身外物该舍还是得舍啊。 那夏国青年见他终于让步,这才没有继续发怒,还抬手制止了手下人拔刀威胁,笑道:“这样才算是做买卖嘛,不然要是辽人都跟你们一样说了不算,我们今后可不敢再与你们做买卖了。” 众商人看到那些拔刀欲上的护卫都退了下去,也全都松了口气,同时已经打算着回去后分了钱就分道扬镳。反正这次吃亏的只是皇甫端,其他人都赚了不少,接下来就得想法儿去别处购买夏国特产的青盐带去辽国再赚一笔了。 可就在大家以为事情将告一段落的时候,一人却忽地一步走出,朗声道:“慢着!”这让本来都打算转身离开的青年脚步就是一顿,其他那些护卫也都警惕回身,刀都从鞘中抽出了一截,盯向了发话之人。至于那些商人,更是恨不能直接就把说这话的孙途给直接拉到后头把嘴都给堵起来,事情都要解决了,你还跳出来横生枝节是几个意思? “这位客人,做买卖讲究个公道二字,你如此做法和那强盗有何区别?”孙途却并不理会其他人有些惶急与愤怒的眼神,只是看着那青年侃侃而谈道:“其实阁下应该也早看出来此马非同一般了,所以才会想着出重金将它买下来。之前所谓的买下这里所有马匹,不过是顺带而已。既然如此,你只出这点钱就想买下这匹宝马和其他所有骏马就太不地道了。” 孙途之前一直沉默不语,就是在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动向,从而发现他和身边几人的目光其实一早就在那匹白色宝马身上打转了,所以说到底买下其他马只是幌子,他的目的还是在于此马。 这位说皇甫端他们做买卖不够诚实,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其他人或是没看出来或是不敢点破,但孙途既然与皇甫端结交为朋友,就断没有看着他吃下如此大亏而不出言相助的可能。此时,他的一双眼睛依旧盯着已经转回身来的青年,咧嘴笑道:“阁下身份比我等贵重得多了,用此手段不太好吧?若你强行将这些马匹全带回去,事情一旦外传,恐怕也会影响到辽夏之间的贸易,还望三思啊。” “大胆!”眼见孙途出言不逊,一旁的护卫顿时就恼了,发声斥责的同时终于抽出刀来,似要对他出手。可这时,那个青年却摆了下手,让其退下,然后脸色一变,由刚才的愤怒变成了哈哈大笑:“好!想不到这兀剌海城里居然能让遇到你这么个胆大心细之人,你是……辽国汉人?叫什么名字?” 孙途略有些意外地看了对方一眼,这位居然没有半点窘迫之意,但还是回答道:“在下孙千里,确是汉人。我也不是故意要与阁下为难,实在是义气所在,不能让皇甫兄吃这么大的亏而不作声。” 这话让皇甫端大为感动,嗫嚅了下嘴唇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了,至于其他商人则略有愧疚,他们之前的做法确实有些不够义气。 青年点了下头,也没有怀疑孙途所说是不是真的,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居然会有一个宋人,还是宋人将领冒险潜入到夏国,而且是从辽国,与辽国商人一起潜入的夏国,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啊。他只是若有深意地看着孙途:“那你想如何?是打算留下这马吗?” “在下当然知道做不到这一点,但贵人既然想要这马,总也得给我的朋友一些报酬才是吧?刚才咱们也把账算清楚了,一百二十七匹骏马作价三千八百贯,此马神骏非常,怎么也值得一两千贯吧?”孙途很快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皇甫端自然不会有意见,虽说之前在幽州孙途曾说过想用五千贯买此马,但那毕竟只是一说罢了,谁都知道这马值不了这许多。哪怕一两千贯那都是远超此马价值了,只要对方肯给五百贯以上的价钱他就会感到满意。 不想那青年居然都不带一点犹豫的就点头应道:“可以,价钱好说。不过……”说到这儿,他回头看了眼身后那些随从:“我这次只带了那一包金子来兀剌海,刚才已买下了所有马匹,所以这笔钱只有请你们随我去顺军城拿,如何?”问这话时,他看的并不是皇甫端而是孙途,却是有点邀他同去的意思了。 而在听到他提到顺军城的地名后,包括皇甫端在内的几名商人都为之动容,他们已经隐隐猜出了这位的真实身份,如今镇守夏国东边,手握东方近十万大军兵权的细封野畅的亲信,甚至是他的子侄一类。因为这位西夏重臣如今就驻守在离此三百里外的顺军城中! 这细封一部可是党项一族最古老的八个姓氏之一,当初夏国还未建立时,就是由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辞氏、房当氏、米擒氏、拓跋氏这八大部族统领的党项一族,使整个民族在几百年的内忧外患中得以延续,最终到了李元昊手中才建立了这个可以和辽宋并立的西夏国。 而李元昊其实也是八姓中拓跋氏的后代,若论身份的高贵,细封氏其实都不在如今夏国王室之下。只是如今过去数百年时光,当初的党项八姓早已凋零消亡,就只剩下少数几人还在国中任要职,而这细封野畅则算是其中地位最高,能力最强的那一个了。 当一群商人突然就和这么个夏国权贵重臣扯上关系,而且还是经济纠纷时,这些人自然是心中忐忑。就是皇甫端,此时也犯起了踌躇,不知该不该应允这一邀请,毕竟要是去了顺军城出了事却如何是好? 可他还在迟疑着呢,孙途却先一步表了态:“如此自然最好不过,不知阁下打算何时启程?” “我自然是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的。我刚才也看了,在这兀剌海城里也没什么值得我注意的宝物,就这匹骏马还堪入眼。不如我们这就回顺军城?”青年笑了下道。 眼见孙途居然一口应下了这一邀请,众商人的脸色那是一变再变,半晌后终于有人道:“我……我等另有其他事情要办,就不去了吧。” “对对对,我等已然与客人把买卖都做成了,只需和皇甫兄把账算明白了即可,至于顺军城就不去了。” 这些人的推脱青年也没放在心上,而皇甫端虽然也有所挣扎,但既然孙途都点了头,而且此事还是因自己而起,他自然不好拒绝,只能来个默认。 于是,一场少见的效率分账就在众人面前展开,都没有几声争论,其他商人已经把该到手的利润给算了个清楚,然后分了两百贯给皇甫端。这既有他那些普通马匹出售时该得的,也有这一路来他照料马匹的收入,仔细算算他还是占了不小的便宜。 但其他人已顾不上这等细节了,只想着尽快与皇甫端他们划清界限,等钱一分完,他们便收拾收拾逃也似地离开了此地。只有封平他们还稍有迟疑,担心地看了孙途他们几眼,直到见孙途冲他们点头,让他自可离去后,方才随着众商人的脚步而走。毕竟封平等兄弟是受雇而来,责任还在,而且之前谈定的钱还没给呢。 等把这一切都忙活完后,孙途才和依然有些怔忡的皇甫端一起随着青年一起出了榷场,然后在客栈拿回了行李后,便径直出城,奔向西南。 在此期间,皇甫端趁两人独处的机会问了句:“孙老弟真打算随他去顺军城?你就不怕去了那里出不来吗?” “我觉着此人倒不会干出这等事来。何况他若真要对付我们,之前在榷场里就可以动手了,何必多此一举呢?”孙途笑着回答道,同时心里还补充了一句,这不正是他来西夏的目的所在吗? 反正无论如何,终于是踏上了前往顺军城的道路,也真正踏入了西夏的复杂官场。 又是四更。。。。三天十三更。。。。将近四万字,带着感冒码字的路人求订阅,求收藏,求票,求一切啊啊啊!!!!! 第417章 引狼入室 兀剌海与顺军城相距三四百里,若是按之前商队的行进速度,这一番又得历经十天以上才能抵达终点。可是这次孙途二人随夏国精骑一路往西南而去却是速度极快,一日便可跑出去百来里,只三日工夫,一座远比兀剌海要气派高大得多的城池便已在望。 这几日同行,孙途与青年的接触也多了,这才知道对方确实就是细封氏后人,而且还是如今顺军城守将细封野畅的其中一个儿子,名叫细封常。而在一路的交谈中,孙途也展露了一些自己的精明与武艺上的造诣,让细封家的这位公子对他又高看了一眼,言语间甚至都带了招揽拉拢之意。 此时,眼看顺军城近在眼前,细封常更是豪气勃发,长喝一声便策马疾奔起来,一边跑着,一边还冲跟在自己身后孙途道:“孙兄你无论头脑身手还是胆色都是难得的人才,可为何居然未在辽国为官,却栖身商队之中,这也太委屈自己了吧?” 他这话问得虽然有些随意,孙途却不敢糊弄,为何之前有的是机会没有询问,现在到了顺军城才突然提出,显然是另有深意啊。说不定这位就是在试探孙途,看他会不会说出实话来。 孙途当然不可能真把实话道出来, 但还是迅速拿出了一番更能让其相信的说辞来:“实不相瞒,在下之前在大辽任有官职,乃是南院宣徽使耶律思不达帐下的一名将佐,也曾受他信重。奈何,就在不久前,我主被耶律雄格所害,还给他栽了个图谋不轨的罪名,手下人等尽皆问罪。要不是我见机得快,及时逃出了南京城,恐怕现在已是一具尸体了。” “嗯?”细封常闻言陡然拉住了缰绳,停马后回头仔细打量起了孙途来:“这么说来你是从辽国逃出来的待罪之人?”话中似乎尚有疑虑。 “不错,我本就因为是汉人的关系在南京不得重用,幸有宣徽使赏识才谋得一份差事。但此番……我已与辽国势不两立。只可惜我虽练有一身武艺,到底只是孤身一人,要不是有皇甫兄当日出手相救,只怕在逃出南京时就已丧命了。”说到这儿,孙途猛地拉开了衣襟,将那几道还在愈合中的箭伤都给亮了出来。 正如他所判断的那样,细封常在对孙途有了招揽之心后,也生出了几许疑心来,毕竟像他这样一个人才,在辽国怎么都能混个一官半职才对,怎会和之前那些商人厮混在一处呢?要是这点不能解释得通,细封常说不定就要将他当成辽国奸细来处理了。 可现在孙途这么一说,尤其是露出上身那几处一看就不是作伪的箭伤后,细封常的疑心便消除了大半。身在辽夏边境地带,又有一个当将军的父亲,他自然早早地就知道辽国南京的那场变故,一切也就都能说通了。 所以他很快就回身帮着孙途把衣服穿好,口中笑道:“孙兄不必如此,你的话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从南京这场变故,其实就可看出辽国如今已是日薄西山,不但皇帝昏庸,下面的臣子也都各怀居心,实在比我大白高国要差得远了!”党项人自来崇尚白色,所以在自称上,他们极少称夏,而是代以大白高国的尊称。 顿了一下后,他的目光又灼灼然地落到了孙途脸上:“孙兄一身文武之才总不希望就此荒置了吧?在我看来,宋辽皆已腐朽不堪,只有我大白高国才能让兄这样的大才一展抱负与所长,不知你可愿意吗?” 孙途心里自然是很愿意的,这正是他与对方接触,肯与他来顺军城的原因所在,但此时面上却露出了迟疑之色:“这个……在下毕竟曾是辽人,而且还是汉人出身,夏国朝廷真能见容?” “孙兄你这就太瞧不起我党项人的胸怀了,你是不知道,我朝中可不光只有党项族人,蕃人、汉人,甚至是契丹人,只要有才学够忠诚,那都是可以在朝中为官,甚至是担任要职的。别的且不说,就说我父亲身边,就有好几个将领是契丹族人,两名心腹军师更是汉人出身,与你也没什么差别嘛。” 孙途这才露出意动之色来,抱拳道:“若真能得到公子如此看重,在下自当效力夏国,效力细封氏一族。” “好。那就随我入城,我父若你了你,定然是会很欢喜的。”细封常顿时大笑起来,这才又一催马,带了手下人等冲向了前方的顺军城。而离他们不远处的皇甫端则是看得一阵心虚,看起来孙途是打算在此做出些事情来了。这甚至都让他生出一丝猜测来,莫不是连辽国南京的那场乱子也是由孙途一手促成吧?要真是如此,自己可得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才好。 顺军城作为夏国东北方向最大的一处屯兵坚城,以及细封氏的根据地所在,城池规模自然极大。不但占地极广,绕城一周都快超过四十里地了,而且城墙高耸将近十丈,内里是夯土,外层还包裹了砖石,这防御能力比之兀剌海城又高了一个档次。 当孙途乘马来到城下,抬头仰望这面高墙时,也不禁要赞一声固若金汤了。而等他入城后,又领略到了一番不同的景象,这里可比兀剌海要繁华得多了,不但有着有着诸多店铺,而且人流车马不息,就是比之辽国南京也差不到哪儿去。 见孙途有些感慨地环视四周,细封常便又笑道:“我细封氏在此已经营数十年之久,这里的百姓虽不敢说丰衣足食,却也不用担心因饥寒而死。我想辽国境内除了那几座京城之外,就没有如此好的地方了吧?” 孙途心说这我哪知道,但嘴里还是连连附和,顺便又夸了细封氏一族人的大公无私。不过很快地,他就发现对方倒没有太过夸大自家在此的功绩,因为一路行来,那些百姓对细封常都极其尊敬,不但迅速让路,大家还都在路旁抚胸朝他行礼,这等做法那都是发自真心的。 如此一来行来,所见所闻倒是让孙途对细封野畅高看了几眼,就算是大宋的对手,如此人物也当得起一声夸赞了。不过他现在还见不到这位细封氏的当家人,而是被人先安顿到了细封常名下的一处宅子里,皇甫端也是一样,暂时先去那里住下,等细封常见了自己父亲,拿到钱后,再来给他们回答。 直到两人进了这处装饰华贵,占地不小的宅院,周围没有了其他人后,皇甫端才有些不安地看着孙途:“孙老弟,你既为宋臣,为何竟会答应投靠细封氏?莫非你想在夏国做出些什么事来吗?” “皇甫兄不必紧张,我这不也是没了选择才只能与他虚与委蛇吗?”孙途坦然笑着道:“不然要是让他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恐怕当时就能斩杀了你我。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连累到你,他只想将我收入麾下,是不会为难你的。等你拿到卖马的钱后,自可离去,不必管我。” “话虽如此,可是……” “我既为宋臣,来了夏国总是要做些什么的,不然就太过遗憾了。但你放心,我暂时不会有所举动,至少得等到你安全离开,才好做些什么。” 见他如此一说,皇甫端不觉有些感动,嗫嚅了一下后,才道:“孙老弟,你的心思我也能猜到些,既然心意已定,我也不好多劝。不过有一点我可要跟你说明白了,这夏国的情况也是相当复杂,别看细封氏在此有人有城,可其实他们在朝中处境也是相当不妙啊。” “哦?此话怎讲?”孙途一听之下,顿时就来了兴趣。他也是因为一连串的变故才来到的西夏,所以到现在对该国的情况,尤其是朝中形势依然有些含糊呢。 皇甫端当下就将自己知道的都道了出来:“其实我所知的也是听一些朋友所说,未必就一定是对的。如今夏国皇帝李乾顺乃是中兴之主,在位多年最是强势不过。也正是在他手下,当初的党项八姓更是日渐凋零,只剩下细封、赫连两姓还有人在朝中为官,而这其中,也只有细封氏还有这么一处属于自己的地盘。” 孙途顿时就品出了滋味来:“这么说,夏国内部君臣见疑了?” “正是如此。还有,那赫连氏似乎对细封氏也抱有相当的敌意,所以朝中总是争斗不休,那细封野畅远在此地还好,一旦去了都城兴庆府,处境就有些危险了。另外,据说如今李乾顺膝下数子正是为皇储之位明争暗斗,这细封一族似乎也卷入其中……”有感于孙途对自己的维护之情,皇甫端是一股脑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虽然他说的这些东西很多都是道听途说,但总算有些影子,孙途也暗暗都将之记在了心里,如此看来,这西夏国完全不像细封常所说般太平,同样的水深且浑哪。 但这对孙途来说却是再好不过了,因为只有浑水,他才好摸鱼啊。 第418章 细封氏 在把孙途二人安顿在自己的别苑后,细封常便带了那些新到手的骏马来到了细封氏真正的家,一座占地极广,巍峨如皇宫般的府邸跟前。 此处的守卫堪称严密,隔着大门还有一两里地呢,就已有数十精锐的夏兵在游弋拱卫了,不过细封常却能旁若无人地直穿而入,很快就来到了左侧的边门,在与那里的护卫首领交代了几句后,便将百多匹骏马都托了过去,他自己则牵了那匹最为神骏的白马继续往府内走去。 这细封氏的府邸在外头看来已足够奢华,而入内之后更是叫人惊叹,不但房屋众多,而且还修建了一条宽阔的跑马长道,而这等怪异的建筑风格此时看着却又颇为贴合,让人觉着理所当然。 此时,正当细封常欲上马往里头而去时,前方却突然跑来了一匹快马,马上是一个身着白色袍服的英俊青年,在看到细封常后,他便即刻勒住了奔马,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八弟,你怎么才几日就从兀剌海回来了?”说着,目光才落到了旁边那匹白马身上,神色顿时就是一凝。 细封常眼中的愤色也是一闪而逝,随后便笑吟吟地道:“这还是多亏了老六你让父亲派我去兀剌海看看,不然我还真找不到如此宝马呢。别说,这等龙驹就是辽国那边都是极少见的,若是将此马交上去,我想父亲一定会深感满意。” “呵呵,我就说了,八弟你去这些年少有人关注的兀剌海一定会大有收获,这不就成了?所以说起来,你还得多谢我才是。”这位笑得很是勉强,觉着自己失算之下也没有在此多待的意思,当下就再次一提缰绳,控马与细封常擦身而过。 细封常粗犷的脸上闪过一抹阴翳之色,愣了片刻才上得马背,然后猛地一提缰绳,催使着这匹骏马如箭般往前射去,直看得周围人等一阵喝彩,此马光是论速度就已超过府上那几百匹骏马了。 不过对于这两位细封野畅的儿子那番含有敌意的对话,周围人等却又都选择性地无视了。因为这已经是顺军城内公开的秘密,谁都知道城主家中几个儿子不和已久,平日里各种明争暗斗,连当爹的自己都睁只眼闭只眼,他们这些下属人等自然更不敢多说了,当然有时候站队还是免不了的。 细封野畅现年四十二岁,膝下共有十二个儿子,七个女儿。女儿和尚未成年的三个儿子倒也罢了,剩下的那九个儿子却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长子细封云、三子细封遥、六子细封建以及八子细封常,因为能力出众,还有野心想要接任为族长之位,四人间的关系一向如同水火,争斗更是免不了的。在细封野畅这个父亲跟前时他们还有所收敛,可一旦私下里遇到,那真是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 细封野畅其实也知道四个出色儿子都是因为什么才会闹到如此地步,但他可没有汉人那套兄友弟恭的想法,细封氏想要一直强盛下去,那接班人就必须足够优秀,所以这几年他也是在有意地让四个儿子争斗,从中选出最好的那一个。 这次细封常所以会去往兀剌海城,其实就是一次相当关键的考验,看他们有没有眼光和运气找到民间的宝物。而因为之前被细封建算计的关系,细封常居然得去兀剌海这样的小城寻宝,要不是运气好遇到了孙途他们,恐怕他这次真得空手而回了。所以他对自己的六哥可是充满了愤恨,要不是在府中,说不定就得翻脸动手了。 在调整了一下心态后,他才终于进入了自己父亲的书房——说是书房,其实里头根本就没几本书,有的只是一些弓弩弯刀之类的兵器,以及一张羊皮制成的硕大地图,赫然正是如今天下最强大的三个国家——辽宋夏的形势地理图。 身材魁梧,双腿因为多年骑马而有些罗圈的细封野畅已站在这张图前良久了,即便听到有人进来,也没有回身的意思,依旧若有所思地看着地图,半晌后才道:“八儿,你说要是辽宋一旦开战,我西朝会作何选择?” 细封常并不奇怪自己父亲不回身就能听出是自己来了,只略作沉吟后便道:“以我看来,该当严守中立,直到哪一家不支后,再趁势发兵,从而谋夺足够的好处。” “是啊,这也正是我西朝能在短短几十年里就有今日之盛的关键所在。可我们终究国力远不如辽宋,所以有时候就得听从大国的指使做出位违背我们意图的事情来。当初几次大举攻宋,说到底就是被辽国给逼迫的。哪怕那几场大战下来我们胜了,也得了好处,但国力和兵力的损耗却也是实打实的。”细封野畅说着才转过身来。 要不是知道这位是夏国重臣,还是党项八部中的一位族长,只怕很多人在第一眼看到他时会认为这就是个汉人儒生了。因为无论是模样还是气质,他都显得很是温润儒雅,与粗犷的党项人完全是两个概念,就是细封常这个儿子都比他要更有气势些。 细封常见父亲转身,这才弯腰行礼,却不急着开口,只是等着对方继续说话。刚才这番话绝非随意一说,应该另有深意的。果然,细封野畅很快又道:“这次皇帝大寿,辽宋皆有使者道贺,这可是多少年都未曾有过的盛景啊。不过他们的来意到底是什么,可就很费人思量了……” “父亲是指他们是为了让我国在那时出兵才派的使者?”细封常略皱起了眉头来:“那皇帝的意思是?” “现在当然还没有定论,但从兴庆府那里传来的消息看,恐怕皇帝这次不可能再忍着不动了。哼,李乾顺当年也是我西朝一代英主,奈何如今年岁渐高,人却已开始糊涂。他根本就不知道辽宋之战便是由我等在暗中策动,我西朝最好的做法便是静观其变,居然还打算涉入其中,当真是荒唐得紧!”语气里对自家皇帝那是充满了不屑,没有半点敬畏之意。 细封常没有劝说自己老子的意思,夏人与汉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们对皇权并不是太过敬畏,尤其是像细封氏这样自领一族的存在,背地里算计自家皇帝的事情也没少做,更别提父子间说话了。 不过他还是皱起了眉头来:“那父亲是打算上表谏言吗?” “我的话他李乾顺会听吗?只怕到时候他又要认为我有图谋不轨之心了,所以此事还得着落到其他人的身上,一些能得他信任的人身上。这次你们去兴庆府,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此。” “我明白了。”细封常心里顿时一喜,看起来这等要事父亲是要交给自己了,一旦事情做好了,他在父亲心中的份量自然大不一样。但很快地,他又有些疑惑道:“大哥三哥不在顺军城还好说,为何父亲不把此事交给细封建来办?” “他?哼,他与你我的看法完全不同,居然认为该在这场战事里倒向辽国以谋取更大的好处。” 听出父亲话语中明显的不满情绪,细封常心下是越发的高兴起来,当下就再次应道:“我这次一定不会让父亲失望的,无论是朝中官员,还是那些皇子,总有明白事理之人站到我们这边,到时候由他们进言,情势便可稳住了。” “唔,此事我细封氏不能出面,就交由别人去做吧。”细封野畅这才满意点头,随后又问了一句:“对了,你这次收获如何?” “正是来禀报父亲的,我在兀剌海城购入了一百多匹辽国骏马,另外,还有一匹天下少有的神骏,当可为皇帝作寿礼。”说着,便拍了下手,门外便有人将那匹白色骏马给牵了出来。 就是细封野畅在看到这匹马后也是双眼一亮,当下就走出门去,上上下下地打量端详了好一阵子,才极其满意地连连点头:“此马确实神骏非常,就是与其他人寻来的宝物相比也不差分毫。好,这次你去兀剌海果然有了大收获啊。” “我确实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大收获,可不是因为这匹骏马,而是因为得了一人,一个从辽国叛逃而来的人才。”细封常当下就把自己遇到孙途,并与之深谈的细节都给道了出来,末了更是赞许道:“这个孙千里当真是少见的人才,无论文武都是上上之选,胆子也大,要是能用好了,便是一大强助。” “以你的眼光既然都这么说了,此人确实有些本事。不过……你说他是从辽国而来,随便用他终究有些不妥。”细封野畅有所顾虑地道:“他终究不是我们族人,说不定还是辽人特意安排的。” “可是……”不等细封常辩解什么,细封野畅已经摆手道:“人还是可以用一用的,但在此之前,也得先试试他才行……” 第419章 试探(上) 孙途他们是午后便已入住别院,却是直到入更后才再次得见细封常,其脸上还带着几许不快,片刻后才露出些笑容来:“今日出了点事所以有些怠慢二位了,还望不要见怪。” 孙途二人忙笑着说不敢,随后才又看着他好奇道:“公子都已回家,为何还是如此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知在下可否帮着分忧?” “哼,还不是我那兄长在父亲面前搬弄是非。”细封常恨恨地道:“本来我打算在城里先为孙兄你谋个官职,可他却几次出言反对,说你是辽国汉人不足以信,便让父亲都起了些疑心,所以此事就只能暂行搁置了。” “原来如此,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倒是在下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我终究非夏国之人,你们有所疑心也不算错。”孙途倒是显得颇为大度,反过头安慰起对方来:“其实只要公子肯信我用我,让我在夏国有一立足之地,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我与你虽相处只有短短时日,却知道你绝不可能是辽国细作。你放心,父亲那里我自会帮你争取,不过却得先委屈你在此逗留几日……”细封常说着,又想到一点:“其实要让父亲完全信你也不是没有办法,到时我自会安排一切。” “如此就多谢公子费心了。”孙途再次称谢,细封常则把手一摆:“今日就不谈这些了,之前几日大家餐风露宿的也辛苦了,既然到了这里,就该好好享受才是。”说着,他便一拍手,当即就有下人流水般地将上好的酒菜一一端入厅来,虽然同样多是肉食,但那色香味却远比兀剌海那里的要强上许多,只闻着香味就已叫人食指大动了。 细封常当即就亲手为孙途他们倒酒割肉,然后举杯相敬,很是说了一番客套话。随后三人就放开怀抱好一阵的吃喝,直到三更左右才都酒足饭饱,各自迈着有些踉跄的脚步回房歇下。 之后两天,细封常依旧热情款待两人,吃喝都是上品不说,还任由他们出入自己的别院,看着是对他们完全的信任,连个盯梢的都没有。至于皇甫端那里,他不但把之前说好的两千贯的铜钱给兑现了,而且在知道他有意从夏国购入青盐再卖去辽国后,还亲自出面帮着张罗这笔买卖,倒是让对方省了许多的手脚与心思,真正做到了热情周到。 就这么逍遥自在地过来五天,这日中午孙途又和皇甫端一起外出逛起了顺军城来。其实之前几天他们也没少像这样在城里四处闲逛,今日其实也是一样,算是领略夏国的风貌,顺带着熟悉此地的风俗而已。 “都是夏国兴庆府所在的河套之地有着塞上江南的美称,这里虽然不在其范围,在我看来也差不了多少了。”孙途看着从边走过的行人,不禁轻轻地感慨了一声。虽然他们的穿着看着还是有些朴素简单,远比不了宋地百姓丰富花哨,但这种丰衣足食的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 “河套之地?此话怎讲?”皇甫端先是认同地点头,但随即又提出了一个疑问来,他还是首次听说这一说法呢。 “嗯?你竟不知河套一说?”孙途也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难道不是人们的常识?其实他还真就有些想当然了,这等知识放在千年之后自然是小学生都懂的地理常识,但摆在如今,却没几人知道了,毕竟现在可没有那么准确的地理地形图啊。 反正也是闲着无事,孙途就索性拐进了一家小酒馆中,点了壶酒要了两碟子下酒菜,然后就以手指蘸酒在桌面上画了个几字,点着它道:“这便是流经吐蕃、夏国与大宋的大河了。”此时黄河还没有因为上游大量的水土流失而变黄变浊,所以还没有黄河之名。 皇甫端有些惊讶地看看那个几字,又看看孙途,片刻后才点头:“原来大河竟是这般模样吗?这我还真就第一次知道呢,想不到宋人眼界已如此开阔,当真让在下汗颜啊。” 孙途这才想起此时寻常人地理知识的短缺,但也没有多作解释的意思,只是继续指着几字上方那个弯结的部位道:“这里便是夏国的领地了,你看它像不像一个口袋或是套子?为了方便称呼,所以我才叫它河套之地。正所谓黄河百害,唯利一套,说的就是这里了。而所谓的塞上江南,也是指的此处。” 皇甫端这才了然点头:“原来如此,仔细想来,夏国所以能迅速崛起,确实跟这河套一带的富饶大有关系。” “是啊,党项人因此地而崛起,可宋人却也因此更加窘迫了。若是当年宋军可以夺取此河套之地,则不必再为缺马而头疼了,至少能与辽人公平一战。可现在呢……不但战马稀缺,而且还平白多了一个强敌在侧,想想都感不值啊。”孙途说着,又郑重看向皇甫端:“皇甫兄你有着一身过人的养马相马的本事,这在辽国与夏国还算不得什么,但要是去了大宋,便能起到大作用了。” 皇甫端自然明白他的招揽之意,但一时却又不好应下。他毕竟只是一个商人,只想本本分分地赚钱,实在不想冒险啊。 孙途也没有多劝,只是和对方吃了几杯酒后,便会账离开,至少现在就算对方应下了他的邀请,也不可能将他带回大宋,还不如静等以后再说呢。 两人又在城里逛了一逛,直到将近黄昏,方才兴尽而归。而就在两人来到别院前不远处时,孙途却与一个行人撞了一下,还没等他出言斥问,对方却已疾步离开,这让孙途略感意外,随后才突然发现自己的怀里竟多了一张纸条。在从怀中摸出纸条时,孙途的目光陡然就是一缩,自己还是有些太放松了,若那人不是送纸条而是一刀刺来,这下说不定就要受伤了。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拿出纸条来看个明白,只是跟没这回事似的继续与皇甫端回到别院,进入他二人的单独院落后,方才取出那纸张来,一看之下,却发现那上头写的文字自己是一个都不认识。 皇甫端这时也有些惊讶地明白过来:“孙老弟,这是刚才外头与你相撞之人偷偷塞给你的?” “正是,不过上头写的什么我却认不得,你来看看?”孙途说着将纸条递了过去。皇甫端接过只扫了一眼,脸色就唰地一变:“这是辽国文字!上头的意思,是让你于今夜三更到东大街往北的第三处巷子内见面……这是,辽国细作想与你密会吗?”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因为此事实在有些大了。 孙途却露出了一抹冷笑:“皇甫兄,你觉着真会有辽人暗地里与我联系吗?” 本来还想劝孙途不要冒险的皇甫端在听了这话后才猛然反应过来:“是啊,孙老弟你压根就不是辽人,怎么可能有辽人细作来与你联络呢?这……” “恐怕是有人想要试探我的确切身份吧。”孙途嘴角一翘,当即就给出了答案。倘若他真是辽国密谍,这份东西还真有些用处,至少能让他半信半疑一阵。但他明明是大宋之人,那这份送到他手里的辽国密书就显得很是可笑了。 “你是说……这是细封常他们为了试探你才让人做的?”皇甫端已经理顺了思路,有些不安地问道。见其点头,他又道:“那你何不赶紧将东西交给他们,如此便可取信于人了。” “把东西交上去固然能免去不少麻烦,但想让他们完全信我怕还不够。”孙途却摇头道:“本来我还犯愁该如何让他们进一步相信我,再用我呢。现在机会不就来了?” “你是打算……” “晚上去会一会这所谓的辽国细作,然后顺便帮夏人解决这些麻烦。”孙途嘿地一笑,随后就将这纸条先收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细封常又一次看了眼自己敞开的院门,依然不见孙途他们到来,这让他的脸色变得越发的阴沉起来:“这孙千里莫非真有问题?”他今日早早回来就是想等着孙途把约他见面的密信送来,这样他就能确信对方确无问题了。可现在倒好,那两人都回来好一阵子了,居然也不见他们过来交代,莫非是真信了上头所言,打算晚上过去一会吗? “主人……”身边的亲信看出他的不悦,便出言试探道:“不如现在就让我带人将他们拿下了!既然是辽国细作,就绝不能留他们在此。不然要是被六公子的人知道了此事,对主人可就很不利了。” “不急,再等等。”细封常有着这个年纪的人少有的稳重,闻言只是摇头道:“等过了今天再对他们下手也不迟。孙千里,此人确实是个人才,若真是辽国细作就太可惜了……”话虽然是这么说,他眼中已有杀意掩都掩不住了。 说话间,天已黑尽,已入初更! 第420章 试探(下) 夜半时分,白日里热闹繁华的顺军城已彻底被黑暗和寂静所笼罩,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只有巡夜的兵卒会按照既定的路线在大街上机械地走过。 千年前的时代,世上也只有一座城市能被称之为不夜城,那就是大宋的东京汴梁。顺军城自然也不可能例外,哪怕这里在细封氏的治理下百姓富足,到了夜间也还是重归宁静。 所以当孙途于二更之后悄然翻出别院后墙,前往约定的东大街而去时,倒也不用太过担心会被人撞上,顺顺利利地就出现在了那条此时看着略显幽深的小巷跟前。他的目光只在巷子内外等处扫视了一番后,便已挂着一丝从容的笑意踏步走了进去。 就在他才一进入巷子,本来寂静的黑暗中就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孙千里?”说的居然是汉话,而非孙途想象中的契丹语,这让孙途略微一怔,口中却是轻轻应了一声:“正是!” “你可知道自己的职责?既已成功打入细封氏身边,为何不立刻与我等见面禀报?”黑暗中的这位继续说着话,却没有露面的意思,看着好像想要隐藏自己的身份似的。 而孙途却冷声一笑:“职责?我怎么就不知道我有何职责在身?”在说话间,他的耳朵轻动,正在黑暗中搜寻着那人的具体位置,当对方再开口时,他的目光已锁定在了前方十多步外一个角落,人就在那里。 “怎么,你还真想背叛我大辽吗?你……”就在此人声色俱厉地斥责孙途的瞬间,他已突然而动,身形一展间,直扑那道躲藏黑暗中的人影,人在半道,腰间的短刀已被他抽在手中,寒光闪烁下,便已直取其前胸,都不带有一点迟疑的。 那人顿时一声惊呼:“你……”但后面的话却已经来不及出口了,只能急忙缩身直往后撤去,同时腰间的佩刀都来不及从鞘中抽出,就这么连鞘挡在身前,当地一声就被孙途劈得倒铲出去好一段路,方才稳住身形,但呼吸已彻底乱了,握刀的手还在微微发颤。 “你什么你!老子在离开南京那一刻就不再把自己当辽人了!”孙途却是一声怒喝,再度迈步抢上,手中刀连续不断地朝着对方脖颈、胸口和面门等处全力劈砍,声势可着实骇人。其实这也只是表面上看着凶狠,他最多也就施展出了五成本事而已,不然面前此人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他全力偷袭只怕早就横尸当场了。 但即便是五成实力,也不是这位能抵挡得住的,只片刻间,其肩头手臂已多处中刀,后退的脚步也已踉跄不断,看着就快要守不住了。而孙途见此则又是一声冷喝:“你还真来的是时候,我本来还不知该如何让细封常相信我的诚意呢。现在把你的首级带回去,想必他们就不会再怀疑我了吧!”说完这话,他出刀时又加了份劲,刀速更快,呼地直落向对方的咽喉,而这回那人却发现自己已退入死角,再也无处可避了,只能怒吼一声,挺刀再架。 “当!”两刀相交,竟把那刀外的皮鞘都给生生劈碎,他更是惨叫一声,持刀手的虎口彻底崩裂,刀也跟着脱手落下。而孙途手中刀却只是缓了稍许,便再度劈下,眼看就要将他一刀断喉。 这让此人大生惊恐,忍不住尖声叫道:“不要……我不是……” 与此同时,侧方黑暗中也响起了一个声音:“住手,都是误会!”随着这一声断喝,本来黑黢黢的巷子里陡然就亮起了一点火光,随后便是数支火把陆续放光,将这条小巷照得一片通明,照得孙途两眼也是一阵发花,本来将要斫进对方咽喉的一刀已迅速回收自守,同时左手则已将人一把扯到了他的身前,大有将其当成盾牌的意思。 “啪啪啪……”一阵掌声响起,细封常满是赞叹的声音也随之从火光下方传来:“孙兄当真是好本事,这回我可算是真开了眼界了!” “你……”孙途脸上的惊疑之色一闪之后,就迅速化成了怒意:“这是你安排的?你在试探我?”在火光的照耀下,孙途脸色铁青,一双眼睛里似乎都随时有火要喷射出来,此时依然将那人扣在胸前,刀则横在了对方咽喉处,一副随时都可能要暴起伤人的架势。无论是哪个来看到这一幕,都会认定孙途这是因为被人戏弄而愤怒到了极点的表现。 细封常左右此时有百来名护卫,见他如此模样也是心头发紧,全都很自然地就抽出了刀来护在他的跟前,以防孙途突然发难。到是他,此时显得很是从容淡定,直视着孙途的怒火道:“不错,这一切都是我为了试探孙兄才布下的局。不过孙兄你今日的表现却相当不错,我很满意,至少可以让我相信你并不是辽国细作了……” “哈……我把你当朋友,想不到你却如此算计我!”孙途完全无视周围那些拔刀相向的护卫,突然收刀,一把就将被挟持的那个中年人给推了出去:“既然你不肯信我,那我也必要留在这里,我走便是了。”说着都不带有半点犹豫的,转身就往后方巷子的入口处行去。 “孙兄且慢!”在见识过孙途的“真正实力”后,细封常如何肯让这么一个高手就此离开,赶紧跑上前去连连赔礼道:“孙兄,还请听我一言。我自然是信得过孙兄的,可我父亲和六哥却对你抱有怀疑,若不做此试探,他们压根就不会信你,自然不可能让你在此为官了。所以说到底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你着想啊……” “为我着想?你还真能说啊。”孙途依然冷着张脸,只是态度比之前似乎要好一些了:“你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直说便是,又何必来这一套?亏我之前还想着该怎么给你个交代呢!我只道自己的身份真被此地辽国密探给查到了,所以今夜还打算全力一搏,帮你铲除一些隐患呢。谁知道……呵呵,看来完全是我想多了。” “原来孙兄是怀了这样的心思才赴的约,确实是在下小看了你……其实此事本来也很好解决,只要你在拿到那封密信后将它交与我处置,那就足以证明你是清白的了。”细封常苦笑着做着解释。 “哼,你觉着我孙某连这么一点小小的担当都没有吗?既然是我惹出来的辽人,我自然想要亲自解决,不然还有何脸面说投靠于你,帮你做事?”孙途的态度似乎又软化了些,已经开始为对方考虑了。 细封常这才松了口气:“孙兄说的是,说到底还是我以小人之心错估了你的胆色和能力。我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只要孙兄今后肯为我细封氏 出力,你就是我们自己人。” “此话当真?”孙途看着他正色问道:“我可不希望再有人把我当傻子耍弄。” “当真!”细封常回望着他,一脸的诚恳。直到听他如此郑重地回了这两个字后,孙途脸上的阴翳之色才慢慢消散:“我本就已无处可去,既如此,就再信你一次。” 说着,他又哼了一声道:“细封兄,其实你只要好好想想就可知道我绝不可能是辽国奸细了。你与我在兀剌海城的相遇本就是一场偶然,若非你突然去了那等偏僻之所,我根本就近不了你的身,如何还能有什么筹谋呢?除非是有人能未卜先知,料定了你的行止,才会做此安排。” 细封常低头细想了一下,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促成自己去往兀剌海的是细封建,虽然他与这个兄长一向不和,却也相信对方绝不可能与辽人勾结。这让他在又高看了孙途一眼后,又有些惭愧起来,这些细节还真没想到啊。 这一场误会解释清楚后,孙途再次随他返回别院,如今看来,似乎离他成为细封氏族中亲信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可事情却在次日再起反复,当细封常把昨天的事情如实报于自己父亲,并直言孙途绝对可靠时,刚好在边上的细封建却提出了疑问来:“我看未必吧。要是此人当真有大居心,说不定就不会理会你所布置的辽国细作。而且,要是他足够精明,一早就看出这是你所设的套呢?这么一来,他反倒能借此博取你的信任了。” “你……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孙千里绝非你说的那样是辽国的细作,我看你就是怕我得了他之助后实力大增。”细封常愤而反驳道。 “老八,你还是太随性了,有些事情不得不防。”此时的细封建却显得极其沉稳,笑着说道:“不然你看父亲是个什么意思。” 细封常的目光一直在两个不断争辩的儿子身上扫动着,此时才微笑地看着细封常道:“既然想要有所作为,就要学会识人用人。那孙千里若是人才能为你所用自然是一件好事,可要是他有什么问题,出了什么差错,你也要承担后果。” “儿子明白,孙千里既是我看中的人,就无须旁人多说什么!”细封常当即应允道,扫向细封建的目光里却都是不满与挑衅。 第421章 兄弟阋墙,池鱼遭殃 同时走出门来的细封常兄弟的脸色都很不好看,一路上两人不但没有谈话,连目光都没有交汇的意思,直到来到外头的街道之上,便各自在护卫的簇拥下迅速分开,策马沿着不同的方向飞驰而去。 这一回两人算是彻底把脸皮都给扯破了,而他们的父亲细封野畅却并没有出言安抚,让兄弟二人不可争斗的意思。如此放任的态度要是摆在汉地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因为汉人一向讲究个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哪怕兄弟之间真因为某些原因恨对方入骨,至少在表面上还得保持着和睦共处的模样。 但是作为身上流淌着剽悍霸道血液的党项人,如今的夏人可就没那么多的讲究了。事实上对西夏朝廷来说,为了自身权力父子兄弟相残早成了家常便饭,就连开国之君元昊都死在了自己儿子手里,其他人自然更无力反抗这等命运,所以最终反倒习惯了这等同室操戈,胜者通吃的残酷规则。 所以哪怕细封常兄弟几个各种明争暗斗,作为父亲的细封野畅也没有太过阻止。只要他们不真个拔刀相向,他完全就是睁只眼闭只眼了。 父亲的默许,细封常的挑衅,让细封建心头更感愤怒。所以在回到自己的住处后,他便立刻将自己手下的几名亲信之人给叫到了跟前,脸色阴沉道:“老八最近是越发的嚣张了,要是那孙千里真能帮到他,对我必然更为不利。你们说说,可有办法除掉他吗?”现在他还不敢对细封常下手,但杀一个新近投靠的辽国叛臣问题应该不大。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壮汉立刻就拍胸道:“只要六公子你一句话,我这就带手下人去宰了那个辽国叛徒。” 还没等细封建回应呢,另一个汉人模样的中年人就开口道:“梁鄂达不可鲁莽!若是真在顺军城里随意杀人,闹出什么乱子来,只怕族长也不会饶过我等,就是六公子也必然会受到牵连。” “哼,胆小怕事,一个辽国叛徒而已,杀了就杀了……”梁鄂达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但随后一人的开口,却让他自不敢反驳,那是个四十多岁,面容瘦削,看着就一脸精干的党项男子:“何思常所言不错,现在还不是如此行事的时候。要是真这么做了,哪怕八公子那里不能把我们怎样,但其他两位公子回来可就会抓着这点不放了,这可太不划算了。” 能让胆大嚣张的梁鄂达不敢随意反驳之人,正是细封建身边最得信重,关系也最近的细封氏同族叔父细封蛮。虽然这位名字里有个蛮字,却绝不蛮干,相反还总能拿出些让细封建满意的计策来达成目的。 之前细封建就是因为接纳了他的建议才会有办法把细封常支去了兀剌海那等穷困之地。当然,从最后的结果来看这反倒帮了细封常一把,但细封建也不能因此就认为这位族中叔叔给出的建议就是错误的。 所以此时听他这么一说,哪怕细封建有些急着想要铲除孙途,这时也只能按捺住杀意道:“这么说来,就只能放任他留在这里了?” “不,人总是要除掉的,不然六公子如何能让人相信可以压制八公子呢?”细封蛮笑了下道:“只要让他离开顺军城,然后我们再动手就不再是问题了。” “这却谈何容易?”不光细封建闻言皱起了眉头,其他两人也都一脸的疑惑。那孙千里既然已被细封常收为己用,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离开顺军城呢?就是他们的父亲此时都不可能下达这样的命令。 细封蛮却胸有成竹地道:“早在六公子说起此人之事后,我就在考虑着如何对付他了。他自身自然是不存在什么破绽的,但他身边之人就不同了。据我所知,这次随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辽国商人,此人虽没有被八公子招揽,却也一直住在他的别院里,应该是和那孙千里关系极为紧密。” “你想由他入手?”何思常立刻明白过来问道。 “不错,因为此人是有把柄在外的。就在前几日里,八公子就在为他四处筹措青盐,现在这些青盐正在陆续往顺军城而来呢。只要我们从这些青盐入手,必然能将他引出城去。而只要他一出事,孙千里会放任不管吗?” 这么一说,其他三人的脸上顿时由怒转喜,尤其是细封建,更是兴奋地笑了起来:“此计甚好!那就照你的意思办!让梁鄂达和细封烈强带人去做,我要在十天之内就看到孙千里的人头!”他所以如此兴奋,是因为想到了很关键的一点,说不定这么一来还能把细封常都给拖出城去一并解决了,那就真个一劳永逸了。 手下几人自然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但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纷纷正色领命,然后就下去做相应的安排。这事对他们来说确实不难,顺军城虽然治安良好,但那只是对城内,以及周边一二十里范围来说,只要出了方圆二十里的辖区,西夏的马贼势力可是不小,只要能说动他们出手,自然能轻易就把那些青盐什么的都顺利拿下了。 此时重新见到细封常,从他口中得知自己已被细封野畅接受的孙途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被人盯上,列上了必杀的名单。 他现在依然表现得很是从容,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多谢细封兄……不,接下来我该称你一声公子了,多谢公子肯信我用我!” “呵呵不必如此,只要你确有才干,我自会好生用你,荣华富贵也断不会少了你的。我夏国与辽国不同,没有太多的族别之见,哪怕你是汉人,只要有真才实学,肯为我大白高国做事的,我们都会给予你们足够的回报。” 孙途立刻露出一副感激与兴奋的模样来:“不知公子有什么让我做的,只管吩咐便是。” “现在还不急,我在顺军城里也只是挂了一个闲职,并无什么军政之权。”既然已将孙途收为己用,细封常也就没有必要多作隐瞒,实话说道。 孙途其实也看得出来细封常在城里确实没有自己的势力,甚至连真正肯与他站在一起的官员都没有几个,更别提亲信之人了。这或许就是他在见到孙途后就极力招揽,根本没有顾及到他辽国汉人的身份,因为实在是没人可用啊。 不过这也正是孙途所希望看到的,不然他还真不好出头呢。至少细封常身份在这儿,而且细封野畅似乎对这个儿子也颇为喜爱,所以只要抓住机会,就能迅速打入细封氏,甚至是西夏朝廷核心,从而搅动风云。 见孙途垂目不语,细封常却只道对方有所担忧,便又道:“不过你放心,很快我就可崭露头角了。因为之前父亲已有意让我去兴庆府为皇帝贺寿,同时联络朝中与我们交好的官员。只要事情办成,我便可以在朝中有一席之地,这是连三哥去兴庆府三年都未曾做到的事情!” 孙途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便是一动,联络都城官员,他有何目的?但这终究只是对方为了安抚孙途才泄露出来的一些说法,他也不好多问,只能暂时将之记在心里,然后脸上则露出了一丝激动之色来:“公子可是打算让我随行?” “那是当然。此去兴庆府你自然是要与我同行的,到了那里,说不定还要用到你呢。所以你只要忠心于我,必然少不了你的好处。”细封常拍着他的肩头保证道。随后,他又说了一番收买人心的话,这才志得意满地离开。 至少对此时的他来说,一切都很是顺利,只等半月之后启程赶往兴庆府了。 ¥¥¥¥¥ 当孙途在西夏顺军城里真正站稳了脚跟,开始为前往其都城兴庆府做准备时,另一些身在异国他乡的人也已整装待发,将要踏上回家之路了。 在辽国南京又逗留了一个多月后,童贯这个宋使终究没能见到辽国皇帝耶律延禧。这个不着调的皇帝只顾着四处狩猎,对国事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更不会给一个使南京生出不小动乱的宋国使臣任何面子了。 最终,童贯只能在耶律大石和耶律雄格有些愧疚的赔罪下打道回国。 其实对他来说,见不见辽国皇帝都没关系,他此番来辽只有两个目的,一是掩盖与金国结盟一事,二则是顺便把关系到将来的辽国边防图给带回去。只是这第一件目的虽然达成了,可第二件……孙途的失踪确实让他心神难定,这甚至都要超过在此损失了这么一员得力属下了。 但即便如此,童贯也没有太过伤感,他虽然看重孙途,但此人有时候也确实会做一些脱离其掌控的事情,所以孙途被杀也算不得太大的打击。只要他在回到东京后尽快将孙途空出来的青州都监一职的缺给补上即可。 不过其他人就不是这么想了,鲁达和武松他们在走出幽州城后,忍不住四下张望,总希望他能突然出现。但任他们如何盼望,孙途终究踪迹全无,徒留一声叹息…… 第422章 难题 “你说什么?我细封氏的车队竟在南边被人给劫了?”细封常面带惊怒与难以置信的表情喝声问道,而他跟前的那名手下则忐忑地点头“正……正是如此。主子,那伙马贼自称是南山盗,说他们也是日子艰难才动的手,若是主子想要拿回那些货物,就得用黄金五百两去交换!” 这话就是孙途也听得皱眉不已,五百两黄金就是对细封常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对方这完全就是在是在狮子大开口,是完全不把细封氏放在眼中的表现! 果然,听了这话后,细封常更是勃然动怒,砰地一拍桌子喝骂道:“这些马贼真是好大的贼胆,真当我细封氏好欺不成?”这不光是一个颜面问题,更关乎实际,要是这次他真被一股马匪夺了东西还要花钱去赎,那将来相似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要知道他细封常所以能以第八子的身份被父亲所重视,正是靠的他能为细封氏赚到不少的钱财。 面前的手下见他动怒更感慌张,但有些话他却还是得说出来:“主子,他们说了这五百两黄金不光是为了赎货,还为了赎人,我们押伙的几十个伙计都被他们扣下可,还有……”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孙途:“孙将军的那位商人朋友也在其中。” 这下孙途才真正的变了脸色:“你是说这次被劫的货就是皇甫兄前几日出城去安排的那批青盐?”就在几日前,眼见孙途已在顺军城里安稳下来,皇甫端便把心思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批青盐上,在得知青盐已经从别处陆续运来后,他还特意赶去查看,想不到这一去就被马贼给连货一起拿住了。 “不光是青盐,还有布匹和粮食等物,都一并被那些马贼给夺了去,这批货若加在一起,当有千两黄金以上,是我顺军城用来过冬的各项储备。”细封常咬着牙道:“什么南山盗,居然真就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与我细封氏公然为敌!” 孙途则略略地从刚才的震惊中定下神来,面色凝重地思索着什么,他总觉着这事有些蹊跷,在细封氏的领地之内,真有贼寇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行事吗? 细封常却已经按捺不住,当即起身道:“我细封氏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这就去见父亲,让他发兵端掉这个马贼团伙,我倒要看看今后还有谁敢劫夺我细封氏的财货!”说着,匆匆就要往外去。这时,身后却传来了孙途的一声招呼:“公子且慢。” “嗯?你可是担心皇甫端会因此出事?放心,谅那些家伙胆子再大,也不敢真伤了我细封氏的人,不然他们就准备拿全家的性命来偿还吧!”细封常此时看着杀气腾腾,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孙途却上前一步,正色道:“卑职只是想问公子一句,以往可有出现过同样的事情吗?” “这自然没有,这还是首次有我细封氏的货物被人劫夺呢!” “那就奇怪了,为何恰好是皇甫兄在时出了这档子事儿……”孙途神色越发的凝重起来,似有所指地点了一句。细封常刚才只是被怒火一时蒙蔽,为人还是相当精明的,被这么一提醒后,便也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来:“你的意思是有人在从中作梗?那些马贼所以如此大胆,是受人指使的缘故?” “卑职虽不敢断言如此,但恐怕也是差不离了。不然无缘无故的,为何会出现这么一股胆大妄为的马贼呢?” “细封建!”细封常几乎是在瞬间就确定了那个幕后之人的身份,从牙齿缝里迸出了自己兄长的名字。这确实都不用多想的,如今顺军城里有胆子,有能力,有必要如此针对他的,就只有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六哥了! 孙途倒是显得很平静:“所以要真是如此,公子此去求助族长只怕未必能解决问题啊。我们必须在此之外,另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才行。” “父亲不可能在如此大事上维护细封建!”细封常却有些不接受道,毕竟那些货物里有一大半可是为顺军城准备的,一旦真出了差错,后果可是不小。 孙途摇头笑了一下:“到底如何现在还不好说,但我以为既然他敢让人做这些,就一定有把握让你我借不到族长的势。又或者,这也正是族长希望看到的,说不定他还会因此考校公子在处理此等意外之事时的表现呢。” 他的话虽然有些道理,但细封常依然只是半信半疑,没有再作耽搁,就匆匆离开了别院,跑去细封野畅的官署求助,这回孙途倒是没有跟了去,而是跟别院这里的一名管事聊了起来。 “成伯跟了公子也有些时日了吧?”孙途之前就看出眼前这个五十来岁的党项汉子很受细封常的信任和尊重,所以平日里对他也颇为恭敬,此刻出了事,首先就想到向他打听一些内情。 细封成微微佝偻着身子,小声答道:“是啊,自打公子出生,我就已奉先主母之命跟着他了。仔细算下来,都快有二十年了。” 此话一出,更是让孙途神色郑重了几分:“那成伯必然是极其了解公子与他兄弟之间关系的吧?你觉着他们真会为了族中大权就做出兄弟阋墙的举动来吗?” 成伯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却并没有给出答案:“我只是一个服侍主子的奴仆而已,这等事情可不是我能随意评说猜测的。” 孙途看了他几眼后,很快就笑了,因为他已经得到了问题的答案。倘若没有这回事,成伯必然会立刻摇头否认,现在他拒绝回答,其实就说明确有其事了。 孙途也没有在此事上多作纠缠,随后又问道:“有一点想必成伯你是必然知道的,那就是现在公子真正能调动的有多少人?” “只有两百亲随护卫,那是族长在公子十六岁后交与他的兵马。”成伯这回倒是回答得颇为痛快,这等事在顺军城里本就不算什么秘密。 “那六公子呢?他若想有所行动,可以调多少兵马?” “五百到一千……”成伯沉吟了一下后回答道:“公子他毕竟尚未担任什么要职,所以一直都没有自己的班底。但六公子就不同了,哪怕他也不涉兵事,但因为两年前就得了职位,所以就有人投到了他的门下。城中兵马起码有两支骑兵会听从他的号令行事……” “三到五倍的兵力对比吗?而且说不定还有一股已经被其收买的马贼,保守来说也是一千四五百人之数。”孙途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来:“事情可不好办了呀!” “所以老朽以为,公子最好的选择还是出钱把人和货都给赎回来,这才是最保险的。”成伯说着,嘴角却带着丝无奈的苦笑。因为他很了解细封常的性格,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他怎么可能乖乖低头认输呢? 孙途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他也猜到了这位不可能忍下这口恶气,一旦在自己父亲那里碰了壁回来,就要叫嚣着派人去救人夺货了。而自己既然要当细封常的亲信臂膀,这便是最好的取得其重视和信任的机会,毕竟现在细封常正处于弱小阶段,雪中送炭总是要强过锦上添花的。而且孙途还看出来一点,恐怕这次细封建所做的这一切真正要对付的却是自己! 接下来的事情也果然就跟孙途之前所预测的那样,半个多时辰后,细封常就已带着满心的怨怒回来了,他并没能从父亲那里获取支持。至于原因嘛也很简单,那就是早在今日一大早,细封野畅就已离开了顺军城,去往边境关塞巡视去了。 细封野畅乃是西夏朝廷派在此地镇守的边将之首,所以每过一段日子总会去一些边关要塞巡视。显然,细封建就是因为一早就知道了父亲的这一动向,才会大胆地行此一招。而一旦细封野畅不在城中,以细封常的身份,是根本不可能调动城中守军的,如此他能用的,就只有自己手底下那两百来名护卫了。 “细封建是把一切都算到了……我是绝不会向他低头的,哪怕兵马再少,我也决定出城救人夺货。孙千里,你可敢与我同去吗?”细封常面色阴沉地喝问道。 “公子还请稍安勿躁,此事暗藏蹊跷,绝不能轻易就中了他们的圈套,不然……”孙途还待再说什么,却被细封常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孙千里,我是因为看中你这一身武艺和胆量才想给你机会的。想不到你竟然如此胆小怕事,看来我真看错你了!”盛怒之下,他的本性暴露了出来,这位党项贵族子弟根本不像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么和蔼明智。 孙途却并没有因此而心慌,只是笑着说道:“公子还请听我把话说完,我并没有说放弃救人夺货,而是说该用些策略来对付他们!” “嗯?”细封常这才有些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 第423章 取舍 顺军城往西百里,是一座规模虽不甚大,却驻扎着数千夏军精锐的小城,名为摊粮。这里不光是西夏朝廷往顺军城运送粮草物资的必经之路,也是细封氏储存军用粮草的重地。 如果说善于经商的细封常管着顺军城数万百姓的吃穿用度的话,那这摊粮城则是关系到细封氏全族,甚至是整个西夏东线的稳定了。正因为此地有着如此关键的作用,所以每过一两个月,细封野畅便会亲自跑来查看一番。 今日也是一样,一大早,细封野畅就在上百亲卫的簇拥下在这个小城的几十处粮仓里转悠起来,一边还听着此地守将跟他禀报着这段时日以来的粮草出入用度,脸上凝重,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直到下属将一切禀报完毕,确认无误后,细封野畅才笑着道:“你做得不错,有此丰足的准备,今年冬天我们就不必发愁了。到时候我自会重重地赏赐你。”这名守着如此要紧城池的将领自是他细封氏的亲信族人,所以也不用说什么奏请朝廷封赏了。 直到他将这边的正事处理完毕,才有一名近身的亲卫上前来,小声地禀报道:“族长,顺军城刚传回消息,八公子手下的所有人都出了城……” 听到这话的细封野畅的眉眼微微一挑:“到底是沉不住气啊,他也离城了吗?” “八公子应该不在城内,但我们也未发现他与孙千里等人同行。” “哼,这个孙千里也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真就敢带了人去和马贼交锋,就因为想救他的那个朋友吗?”细封野畅顿时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头来:“要是细封常真因此有所损伤,我扒了他的皮!”话说到这儿,本来看着颇为儒雅温和的细封野畅身上顿时就有股森然的杀意涌出,唬得周围众人一阵心惊胆战,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作为西夏国镇守东线边地多年的统兵将领,作为能让细封氏一族在夏国皇权不断膨胀的情况下依然不倒的一族之长,细封野畅当然不可能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随和了。曾经的他也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物,因他之令而死之人何止千万,哪怕如今已经低调温和了许多,可一旦怒起,依然是能让手下人等惊惧不已。 另外,身为顺军城的主将,这城里发生的大小事情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耳目呢?细封建自以为高明的手段其实早在实施之前就已被他查知,他这次所以离城来到摊粮城,其实就是为了促成这两个儿子间的这场争斗,他要看看细封建与细封常两人谁更为优秀。 但现在两个儿子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却让他很不满意,等回到自己的别院时,细封野畅的脸上依旧是阴沉沉的:“这两人还是太嫩,问题太多。细封建自以为实力高过弟弟,就可以肆无忌惮,居然还和马贼勾结在了一起,要是真有个差错,我看他如何收场!还有细封常,既然明知道不是细封建的对手,这时候该做的就是隐忍,要么放弃这批货物,又或是乖乖认输拿金子换回人和货,那至少还是个明智的选择。 “可他都做了什么?居然试图以自己手底下那点兵力去和数倍之敌死磕到底,他以为自己真强大到可以以一敌百吗?还有那孙千里,居然怂恿他做出这样的决定,真是该杀!” 细封野畅愤怒的表现让跟前那些心腹一个个全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声。只有一人在他发泄了一阵后开口道:“族长,其实这事真怪不得细封常。他手下本就没什么可用之人,又一直被细封建压着,再有那孙千里一怂恿,自然是想着要出口恶气了。” “哼,这才是我认为他做得最错的地方。孙千里说到底只是一个新近来投的下属,而且还是辽国汉人,怎能如此信他?要是我等都像他这样,我细封氏一族早在几十年前就和其他几族一样被人吞得连骨头都没有了,还有今日这般光景吗?” 顿了一下,他还是叹了声道:“叫那边的人照看着,死些人倒算不得什么,但细封常还是要保的,他毕竟是我儿子。” “族长放心,我已经一早就让顺军城外的西关军过去接应了,出不了事。” 听到这话,细封野畅脸色才好看了些:“还是野利你办事妥当,看来这次回去,这两个儿子都要暂时压一压他们了。本来我还想着让细封常这次代我去兴庆府为皇帝贺寿,现在可得换人了,要不就由你去这一趟?” 细封野利却立刻推辞:“皇帝寿诞在十一月,这一去恐怕今年我就回不来了,如今三国之间情势多变,我可不想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呵呵,你呀,还不是想帮我。罢了,你不想去就不去吧,人选再说,反正还有一些时间来选呢。”细封野畅并不因为对方的婉拒而不满,反倒是笑吟吟地说道,对于细封野利的忠心那还是相当满意的。 直到这时,他因为两个儿子而生出的怒火才慢慢消散,周围那些人也终于松了口气。 ¥¥¥¥¥ 与此同时,一支两百来人的骑兵队伍已经出现在了顺军城以南百五十里外的南山盗的巢穴之外。 那是一处喇叭形的山谷,远远的,孙途他们就能看到有几面破旧的旗帜在谷地上空迎风飘扬,谷前早有人马看到了他们的到来,所以很快地,就有数百骑兵轰隆隆地出谷迎了上来。 与大宋一样,西夏国内此时也有不少横行四里的盗匪贼寇,不过与占山为王的宋国盗匪不同的是,这里的贼寇多是马贼,而且他们的巢穴也经常变动,这处山谷只是他们暂时的落脚点而已。 虽然隔了些距离,但山谷那边的情况还是完全落入到了孙途眼中,直看得他连连摇头。这等贼寇巢穴根本就没有防御可言,而且人马也不多,也就在五百人左右。就这样一点人马,而且还无险可守,要是换在大宋境内,恐怕早就被地方官府给剿平肃清了。可这里倒好,听同来之人提及,这支南山盗在顺军城境内已为祸多年,也不知是因为找不到他们,还是因为其他缘故,居然就让细封氏对此睁只眼闭只眼。 这些东西孙途也就随意那么一想,等对方接近上来后,他也催马迎上,不待对方开口,他已先一步喝问道:“我细封氏的人可有损伤?” 那名模样凶蛮的壮汉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口道:“人都还活着……”而后才有些醒过味来,把眼一瞪,喝道:“今日这里做主的可不是你们,金子呢?” 孙途这才轻轻一笑,摆了下手,便有一个骑兵上前两步,将背在身上的一个皮囊解开亮了出来,那里头金灿灿的,正是满囊的金锭,看这数量确实有好几百两之多。 此时一抹阳光正好照在那囊中金子上,反射出道道金光,直晃得对面几名马匪两眼发花,同时也让他们都露出了贪婪的表情来。当下,为首者便急声叫道:“快把金子拿过来,不然我们这就把人都给杀了!” “那可不成。金子你们已经看到了,可我们要的人和货却还不曾见到呢,此时我怎敢把金子就这么交给你们?”孙途却把头一摇,随着他手一摆间,那骑兵已迅速提着皮囊勒马往后撤去。 “你……”众马匪顿时恼火起来,一个个全都恨恨地盯着他,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来抢夺一般。但这时,孙途身后那些护卫已经迅速亮出了弓箭和弯刀来,这让对方不敢立刻发难,只能由那为首者恨声道:“好,我这就把货物和人给你送来,你可别耍花样,不然……”说着,他一个手势打出,便有人抬手射出了一支响箭。 片刻后,前方山谷里又是一阵人马乱动,随即孙途他们就看到有数十辆车和百来人在两百来名手持兵器的马贼押送下走上前来。等他们走近一些,众人终于可以看清楚那车上确实装满了各种布匹、盐包等货物,至于那些俘虏,则个个都神色凄惶,眼尖的孙途更是一眼就找到了身处其中的皇甫端。 直到见其安然无恙,孙途才稍稍松了口气,只要人没事就好。 很快,这些人和货物就都来到了跟前,然后被马贼给拦停下来,为首之人这才盯着孙途他们道:“你们把金子交出来,货物和人都可以带走!” 孙途却不忙着照做,只是看着这些马贼道:“你们可知道这次抢的是顺军城的货物吗?你们就不怕事后被军队围剿?我以为此时你们收手还来得及……” “废什么话!快把金子交过来!要是我们会怕顺军城的人,就不会在这里劫掠数年了!”为首者很不耐烦地又喝了一声。 此时,孙途的目光突然就越过了这些被黄金迷了眼的马贼,望向他们身后的那处看似平静的山谷,嘴角微微一翘才道:“那你可不要后悔!”然后才示意那名骑兵将那装满了金子的皮囊送过去。这让对面的那些马贼顿时露出兴奋与贪婪的表情来,混不知剧变将至…… 第424章 变故连连(上) 马贼后方那处作为巢穴的山谷里,梁鄂达与一名同样身材高大健硕,满脸横肉的壮汉正各自骑马看着几里外正在交易的双方,两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杀意。 “梁鄂达,要我说趁着机会我们这就率军冲杀过去,索性把那两伙人全给宰了干净!”那壮汉目露凶光,颇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烈强不必如此急躁,乌木尔一伙人将来还能帮到六公子,现在可不是对付他们的时候。这次就让他们拿些好处,我们这次的目标只有细封常手下的那些人,尤其是那个叫孙千里的,这次我们要提了他的脑袋回去!”梁鄂达却把头一摇,早在他出发之前就已受了严令不得胡来,所以此刻只能照令行事。 这让细封烈强暗自有些不快,但在哼了声后,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道:“所有人都准备出击,不留任何活口!” 随着这一声号令下达,他们身后一直静悄悄立于骏马身侧的那些夏国骑兵精锐便已无声地翻上了骏马,随时都能策马冲出山谷。这里足有五百精骑,正是细封建如今手中掌握着的心腹兵马,为了能一战除掉孙途等祸患,打击自己的弟弟细封常,他可是将所有筹码都拿出来了。 而就在谷内人等做好了出击准备的当口,前方正和平交易的双方惊变陡生—— 就在那些马贼从对面手里接过那只装满了金子的皮囊,满脸兴奋地想要查看一下时,正笑吟吟看着他们的孙途突然脸色就是一沉,暴喝出声:“动手!” 话音未落,其身后便有百多人几乎同时抬手拉弓,嗡地一声间,百多支箭矢就如飞蝗般破空掠出,直取跟前全无任何准备的那些贼人。双方此时只相隔不过二三十步,箭矢离弦后真是眨眼就到了他们的面门前,这些马贼根本连反应都没能做到,就已纷纷中箭,惨叫落马! 刚才与这些马贼尚未达成交易之前,孙途曾命人举起弓箭作震慑之用。当时倒是让众马贼有所警觉,但是后来因为他们已经接受了条件,还验看过了俘虏与货物,让马贼以为对方再不可能与自己为敌,所以就松懈了下来。却没想到那些骑兵虽然在之后放下了弓箭,却并没有就此收起,并在此刻趁势放箭,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而就在箭矢射倒了一片马贼的同时,孙途也已猛一催马,火速朝前冲去,人马一动的同时,手往马侧一摸,一杆藏在那里的长枪已握在手,然后人、马、枪三者合一,转瞬间已杀到了那名马贼首领跟前,呼地一枪直取其胸口要害。 那贼首才刚闪过当面射来的两箭,还没来得及抽刀呢,就有长枪刺来,顿时惊得怪叫一声,再不敢有所耽搁,身子一偏,已迅速下马闪去。可孙途既然盯准了他又怎么可能给他逃脱,眼见其侧身想要下马,急刺而出的这一枪就在半途突然一顿,手腕一转间,竟让长枪改刺为抽,发出呜的一声怪响,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重重地砸在了对方的腰肋上,让其带着一声惨叫便打横里越过战马,撞落倒地。 孙途一招重创贼人首领,让其身后那些骑兵的士气更是为之一振,怒吼声里,他们一个个全如野兽般嘶吼着催马冲杀上去。哪怕他们只得两百来人,面前的敌人却是他们的两倍有余,都不见有一丝胆怯的。 嗷嗷叫喊着,弯刀就是好一阵的起落,顿时就把那些刚从箭矢下逃得性命的敌人杀得人仰马翻,惨叫连连。只一阵冷箭,一个冲锋,这支细封常麾下的精锐骑兵就已杀得两三倍的敌人心惊胆寒,再无招架之力,只能四散着往后逃去,再顾不上什么货物和俘虏了,就连那装满了金子的皮囊,这时候也被人扔在了地上,一块块金子在地上被马蹄来回踢动,却无人敢分心看上一眼。 皇甫端等百来名俘虏都被眼前的变故给惊呆了,直到看见那些贼人四散逃跑,才各自反应过来,也全都惊叫着往没人处躲去。这要是死在这里,可就太不合算了。 山谷内的众人却比他们更感吃惊,半晌后,才陡然反应过来,想不到细封常竟如此果决,居然来了招先下手为强。这下不少人心里都有些犹豫了,是要杀出去吗? “杀!”细封烈强却在此时低喝一声,抽刀拍马已身先士卒地朝着谷外冲去。而梁鄂达也即刻下令:“冲出去,杀光他们!”对方已经借此机会扭转了局势,所以必须压住他们的气焰,不然情况只会越发的糟糕。 顿时间,蹄声大起,五百夏国精骑就在呼喝间踏着满地的烟尘如一条长龙般夺谷而出,快速杀向前方还在追杀崩溃的马贼的细封常的亲卫骑兵,三四里地的距离,只在片刻间就已被他们冲过,双方即将展开正面之战! 这,显然就是细封野畅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了,毕竟这两支骑兵说是分属于敌对的双方,可其实他们都是细封氏一族中的精锐。一旦自相残杀起来,无论伤亡多少,对细封氏来说都是极大的削弱。 所以细封野利才会在知道有此变故后早早就准备了后手,派出西关军去往那边镇压这场动乱。此时,在离此十多里的一处山头高地,并没有打出旗号的顺军城西关军主将梁衮厣正率军远远地眺望着那处乱哄哄的战场,但却并没有如细封野利所期望的那样即刻出兵干涉制止,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双方爆发战斗。 “真是没想到啊,细封常和细封建手底下的亲卫战力竟已强到如此地步了吗?居然能在瞬间就把南山盗一伙彻底击溃,这两百精骑若能为三公子所用,我们可就要省很多心了。”说话的是站在梁衮厣身边,一个看似普通,只着寻常皮甲的男子。但此人的身份却并不像装扮所透露出来的那么简单,他正是细封野畅的三子细封遥的心腹智囊坷达东。 虽然细封遥早在两三年前就已和兄长细封云一起去了兴庆府名为入朝为官,实为作为细封氏在朝中的人质。可他在自己的老巢也不是全无准备,至少他把一文一武两个重要人物留了下来。 文的自然就是坷达东,武的则是梁衮厣,后者庶出的女儿早在几年前就已被细封遥收入房中,双方可算是姻亲关系。只是因为此事他们做得极其隐秘,饶是细封野利都不知根底,所以才会在这次的突发事件里将梁衮厣给派来平息乱事。 而现在,他二人自然乐得让细封常和细封建的两拨人马在此战个两败俱伤了。在他们看来,最好是双方都死光了,就连细封常和细封建两人都死在这里,如此细封遥就能一下少了两个竞争对手了。 “梁将军,以你的眼光来看,这双方谁更强一些?”此时的他们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还说着风凉话。 “细封常的这支骑兵确实战力不俗,只可惜细封建的人马要远超过他们,而且还是以逸待劳,所以只要纠缠片刻,细封常的人马就将溃败……”就当梁衮厣道出自己的判断时,正看着前方战事的他脸色陡然微变:“咦,他们竟直接败退了吗?倒是个懂得取舍之人,有意思……” 果然,就跟他说的那样,前方山谷前的平原上,在与杀奔而来的敌军只作接触后,那支刚才还杀得五百马贼狼狈四散的细封常所部就已迅速后撤,摆出了一副无心恋战的架势来。 “这倒是个自保的办法,只要他们能脱身离开此地,便可保住兵力不损。”梁衮厣说着又是一声冷笑:“只可惜他们还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了,对方既然在此安排好了一切,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此轻易就脱身离去呢?” 话音刚落,另一侧就传来了一阵号角声,随即又一支三百来人的队伍从右侧方包抄袭来,迅速就截断了他们的退路,逼着他们只剩下了两个选择,要么回头去和五百名嗷嗷叫着杀来的骑兵死拼到底,要么就是逃进左侧地形复杂难明,说不定还有兵马埋伏的,此时看着黑压压一片的茂密山林里去。 “还真是不留任何余地,非要置这支骑兵于死地了。如此看来,那细封建倒也是个有些手腕之人,为了斩断细封常的臂膀,这次是把所有能用上的人马都拿出来了!”坷达东啧啧赞叹道。 而梁衮厣则脸色凝重,轻轻地道:“想不到这才一两年工夫,细封建就已建下了如此班底,上千人能为他所用,就是我在西关军中怕也没有如此大的号召力啊。”发出如此感慨间,他甚至都生出了趁机把这两股力量一并剿灭的心思。但在回头看了看自己带来的区区三百心腹后,他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对方实力还在自家之上,实在不敢冒险啊。 此时,孙途已率军做出了选择,两百精骑已急速转向,朝着那可能隐藏着未知危险的山林退去…… 日子都过忘了,这才发现已是新一月的月初和一周周一了,所以连在一起求下月票和推荐票啊!!!! 第425章 变故连连(下) 顺军城。 当孙途等人于南面的山谷遭遇险境,被两路人马逼得走投无路的同时,此事的始作俑者细封建正满面得意地与几名城中将领策马同行在长街之上,时不时还说笑几句:“几位将军,前两日我那不争气的弟弟曾请你们去前头的鸿雁楼饮酒,今日我也做一回东,请你们去那里喝酒如何?”说着,他便一指前方数里外矗立着的城内最大的那家酒楼。 与他同行的那几名将领脸色略变,显然他是在提醒自己等前几日的事情他都了如指掌,是在给他们施加压力啊。这让几人都有些恼火,可谁叫对方是细封野畅的儿子呢,此时也只能忍气笑上两声了事了。 当然,也有人心中暗自警惕,今日细封建突然强邀众人出来饮酒,态度还有些张扬,就让他们猜到应该与这两兄弟之间的争斗大有关系。当日他们也确实没有应下细封常让他们出兵相助的请求——这一来是城中兵马未得细封野畅的应允不得乱动,二来也与忌惮细封建有关,毕竟论地位他是要高过未及弱冠的儿子的——只是没想到,就算如此,今日也被细封建给惦记上了。 看到这些细封氏的下属将领如此反应,细封建是越发的得意起来。如今父亲在城里就自己和老八两个儿子,只要这回能将之彻底铲除或是压倒,那想要获取这些人的投诚也未必真不可能! 众人各怀心思地往前走着,很快就来到了那鸿雁楼前,随即,细封建的脸色就是一变,只因那酒楼此时居然大门紧闭,竟不做生意了。这让他觉着自己有些被人扫了颜面,当即吩咐道:“去给我叫门,不管今日是谁包下了这鸿雁楼,都得把酒楼给我让出来。”在他看来只有这里被人包下才会关门,否则酒楼打开门做生意怎么可能在这个时间点不纳客呢? 结果却再度出乎的他的意料,两名手下上前拍门叫了半晌,那酒楼内居然还是静悄悄的,显然是里头确实无人……这可就真有些古怪了,以往就是年节,甚至遇到有敌人来袭城,这鸿雁楼都不见关门的啊,怎么今日就突然如此了? 不过很快地细封建又镇定下来,笑着道:“既然鸿雁楼不纳客,本公子就请你们去别处喝酒。我顺军城有四座大酒楼,今日还能都关门不成?” 事情还真就让他不幸言中了,当他们几个再来到附近的其他两处大酒楼时,那里居然也是一般模样,楼门紧闭,却是连个人影都不见。这下细封建是真有些傻眼和恼火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他那些将领也有些发懵,他们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呢。 随在细封建身边的何思常这时赶紧就拉住了路旁一个行人,跟他打听起几家酒楼全都关门的原因来。这位倒是真知道些内情,此时不敢隐瞒,连忙解释道:“鸿雁楼几家早在几日前就已关了门了,听说是他们的酒食什么的在城外出了状况,他们要出城处理。所以这几日酒楼不开张,酒楼上下人等也都出城去了。” “嗯……”何思常刚皱起眉头,听到这话的细封蛮却已经迅速变色,心中直呼不好。随即,便跟细封建连打眼色,口中则道:“既然这些酒楼都不做生意,那就罢了。他日得空,我家公子再请各位喝酒。” 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的亲信为何会有此一说,但因为对他的信任,细封建也没有提出异议,只是倨傲地略施一礼,就把这些同样满心疑窦的将领给打发离开,然后才看向细封蛮,看他是个什么说法。 细封蛮则没急着解释,而是轻声道:“公子,且回去再说。” 等他们急匆匆地回到细封建的宅邸,这位终于是忍耐不住了,急声喝问道:“你到底看出了什么不妥,为何会有此反应?” “公子,这次恐怕真要失手了。”细封蛮也不再隐瞒,道出了自己的猜测:“恐怕这次八公子真找到了后援,不是那些将军和守城兵马,而是城里那些商户及其下属!” “你说什么?”细封建心里也是一阵紧张,但还没把问题想清楚,倒是何思常,这时已经明白过来,神色也变得异常难看:“这回确实小瞧八公子的手段了。之前他邀请那些将军赴宴完全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他早知道无法说动这些人出兵帮忙,所以他真正想要拉拢的,是城中那些商户。” “不错,我们把这些人都忽略了!八公子这两年虽然只做买卖不涉军政,但这不代表他在城里就没有可用之人——那些需要从他手中拿到各种货物的商户就是他能用到的力量,只是被我们一直忽视了。”细封蛮满脸懊恼地道:“而这一回,我们为了设计让那孙千里落进陷阱,让南山盗的人劫夺了大批货物,这些货物里固然有属于那个叫皇甫端的辽国商人的青盐,但更多的,却属于城里的诸多商人。倘若只是一两家他们还不敢如何,可现在……而且还有八公子从中牵线,这些人必然不惜一搏!” 这下,细封建终于是明白了过来,也是脸色大变,但还是心存侥幸地道:“就凭那些商户能有几人?他们还能改变局势不成?” “鸿雁楼等几处酒楼的东家皆是城中富户,手底下的奴仆合在一起当有三四百人,再加上其他商家,怕不在六七百人之下。”何思常对此还是很熟悉的,当即报出了一个让人心惊的数字来。 而细封蛮又加了一句:“而且这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倘若是摆在明面上,我们的人还不惧他们,可这次他们处心积虑之下,必然会把人藏于暗处,在某个关键时刻突然出动,到那时只怕……”说到这儿,连他都猛打了个寒噤,这回十有八九真要以失败,不,是惨败而告终了。 此时细封建的脸色也开始变得有些青白起来:“老八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阴险了……” “这恐怕是来自于孙千里的设计,此人果然心思缜密,手段毒辣!现在,恐怕一切都已成定局了……”何思常无能为力地叹了一声,而这回细封蛮却没再说什么,只是脸色更显难看,有句话他实在不敢说了,要是对方不光只是想坑杀那几百人,还想借机对自家公子下手的话,恐怕六公子这回真要输得一败涂地了。 因为这次一旦事败,一个天大的把柄就会落到细封常的手上——细封建居然与马贼南山盗勾结到了一处,这是多大的罪过啊?倘若这一切只是谣传,或许谁都奈何不了细封建,可一旦被人来个人赃并获,拿了细封建的手下兵马与那些马贼活口回城,这罪名可就太大了,会被全城军民群起而攻,就是细封野畅都不好再维护自己这个儿子了。 这一招连消带打当真是狠辣到了极点,着实让细封蛮心惊不已,自愧不如,也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孙千里生出了畏惧之心来。要知道这一次一开始占据主导地位的可不是细封常他们啊,他们只是被动之下才想出的对策,只这一点,那孙千里就已比他强过太多太多。 ¥¥¥¥¥ 百里之外,站在十里开外高处的梁衮厣和坷达东两人此时也是一脸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因为就在片刻间,原先一面倒的战局就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本来在他二人看来,细封常的部下已然必败无疑,甚至连脱身的机会都没有了。可突然间,他们面前的那片幽静的山林里就冲出了一彪军马来。而这支军马却不是为了合围他们,恰恰相反,这支埋伏于山林中的军马竟迅速开弓,让无数箭矢越过冲到跟前的那一百多败兵,把紧追而来的细封建所部射了个人仰马翻。 然后在声声的怒吼声里,本来一心逃命的骑兵队伍就陡然转身,与同样冲杀上前的伏兵合在一处,直杀向了早已被这变故杀得心神大乱的追击者。 转眼之间,胜负追逃之势就彻底地扭转了过来,之前的逃跑者成为了追击者,不断收割着落在后方的敌人的性命,一如之前敌人对待他们一般,没有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同族就有任何的保留。 顿时间,惨叫声响彻天地,竟让远处观望的这些夏国将士都是一阵胆寒。梁衮厣见状更是一声叹息:“细封建败了……”久历兵事的他哪怕隔得再远,也能清晰地感受到细封建部下兵马在这一刻军心崩溃的反应。无论是谁,在自以为必胜的情况下被敌人突然逆转,都会彻底崩溃,就是他在那支军队里也不能改变什么。 随后,他又看了一眼同样愣怔的坷达东:“我们可要出面救援吗?” “不必。今日无论谁胜谁败,都对三公子只有好处,又何必非要出这个头呢?至于族长那里,只说我们来迟一步即可。”坷达东这时已经镇定下来,似笑非笑地说道。 第426章 赶尽杀绝(上) 若说远处的梁衮厣和坷达东只是震惊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与逆转的话,那对下方平原上正被人逆转追杀的西风烈强、梁鄂达等人来说就是彻底的恐惧与惊惶了。 因为此时在他们身后,便有数百人咬牙切齿紧追不舍,一支支箭矢带着破空声不断射来,身边更是不时传来惨叫连声,他们随时都可能就此殒命。他们能做的就是拼命鞭马前冲,寄希望于尽快摆脱敌人的追击,逃出生天。 可是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的孙途等人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放他们逃走呢?尤其是冲在最前方,几乎与孙途并驾齐驱的细封常,此时更是咬牙切齿,面容扭曲,不断嘶吼着:“杀!杀光他们!一个都别放走了!” 不错,这次将计就计地对付细封建麾下人马,连细封常都已下场。事实上,那些城中商户所以敢赌这一把,肯率手下人等到此地山林里冒险设伏,就是因为有细封常和他们一起! 细封常对细封建这个兄弟的恨意果然远比孙途所想的更深,所以当他听了孙途的建言,觉着如此一来确有五六成把握以上重创细封建后,便毫不犹豫地就一口答应了下来。不但由自己在暗中出面联络城中商户,说服他们带手下人等分散出城,摸黑埋伏到这片临近南山盗巢穴的山林中来。连他自身,都一早就冒险出城,与这些商户人等同吃同住,等到出击时,更是一马当先地杀在了最前头。 也正是因为受到了他的鼓舞,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商户兵马此刻也彻底放开了手脚,不断收割劈杀着前方逃窜的敌人,下手绝不留情! 这些商户也都曾经历过刀头舔血的日子,以前在没有得到细封氏庇护前,他们也曾一次次与各地的贼寇厮杀,如此才能创下不小的家业。今日居然有人要夺他们赖以为生的货物,还要杀他们的人,这些人心中的怒火与杀意也被彻底激发,所以追杀起敌人来竟也不比夏国精骑要弱多少,就是孙途看到这一幕时都是心惊不已,这才确信西夏可比自己以往判断的更加的难缠,那是真能做到举国皆兵的存在啊! 在听到身后不断有人惨叫落马,感受到跟着逃跑的人越来越少后,梁鄂达的心已沉到了谷底,他已清楚地知道一点,这回对方是再不会有丝毫留情,不把自己等人杀干净了不会罢休!而这里离着顺军城可还有上百里呢,此时根本就不可能有人阻止救援,再这么逃下去,只会死得更惨! “烈强!再逃下去只是死路一条,我们想活,只有一个办法!”梁鄂达突然高声对侧方不远处的细封烈强高声叫道。后者也即刻跟着道:“不错,逃不了了!兄弟们,要想保命,就只能拼命,杀回去!”说到这儿,本来还在策马疾奔的他猛地就一拉缰绳,胯下战马当即就是希律律一声人立而起。 身旁的梁鄂达也在同时勒马,口中则是暴喝道:“我们兵力不在他们之下,拼一场还有胜算!杀!”话音未落,他已果断拨转了马头,掣刀在手,率先就朝着身后紧追而来的敌人反杀过去。 其他那些已然破胆的骑兵在略作挣扎后,也纷纷停马。刚才变故之下他们确实失去了斗志,但现在,看到许多袍泽在逃跑过程里不断被杀,发现敌人居然不死不休地紧追不舍,这让他们被迫地抛开了侥幸心理,生出了拼死一战以求生存的念头来。既然你们非要杀我们,那就与你们血战到底! 党项人血液里流淌的好武与剽悍精神在这一刻彻底在他们的身上觉醒,几百个本来已经慌乱逃窜的骑兵突然就停马转身,迎着不断射来的乱箭,就全都咆哮着反冲了回去:“杀!” 他们的这一转变还真杀了那些商户们一个措手不及,不少人被其气势一压,竟下意识地就放缓了马速。可是这么一来,反倒让敌人的气势更盛,喊杀声里,第一个冲上来的梁鄂达已然来到了跑在最前面的两人跟前,刀一挥,寒光闪处,两颗人头已然飞上半空。 鲜红的血液从脖腔里喷薄而出,洒了他满头满脸,但梁鄂达却没有半点闪避的意思,就这么迎着鲜血直冲而上,如一头从地狱里冲出来的恶鬼修罗般杀向了后方的敌人,直唬得他们惊叫连连,全都转过马头就想往边上逃去。 就在梁鄂达将要大发凶威,杀溃当面之敌的瞬间,一人一马已火速朝他扑来,孙途一面策马疾驰,一面已高声喝道:“杀你不过等闲事,今日你们必死无疑!想留命的,弃械下马伏地!”话音落,人已来到对方跟前,长枪一抖间,已化作团团黑影直扑向梁鄂达的面门胸口等要害处。 梁鄂达手中刀当即横劈竖斩地加以格挡,口中也喝道:“今日死的只会是你们!”就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这一说法似的,其身后,数百骑兵已卷土再来,在细封烈强的带领下和同样重新鼓起勇气的敌人杀作了一团。 真正的火拼厮杀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虽然这两方兵马数量并不太多,合在一起也就堪堪不过一千五百来人,但此时依旧打得激烈无比,呼喝声,人马的嘶叫声,惨嚎声,兵刃交碰的叮当声彻底混杂糅合在一起,直冲云霄,往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看到这一幕后,那些早已无人理会的俘虏们是彻底愣住了,他们是真没想到为了自己等人会爆发出如此激烈的大战,而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那支之前已经四散逃窜的南山盗此时也是一脸的恐慌与后怕。 想不到这场他们自以为尽在掌握的要挟勒索到最后竟会发展成这般田地,这完全就不是他们这些马贼盗匪所能理解与想象了。想到要是自己面对如此局面,如此强敌,只怕转眼间就会被两支军队中的任何一支吃得连骨头都不带剩的吧? 那名贼首脸色几番变化,突然把牙一咬:“快,把这些人和货都重新夺到手里!”之前金子没能拿到反而葬送了不少兄弟的性命,他可不想接受这样的败局,所以不如拼一把,趁着那边双方还在苦战的机会,重新把人和货再次控制在手上,这样还能再做一把买卖呢。 那些手下的马贼虽然心下有些打鼓,但很快也都达成了共识,齐齐应喝之后,便随着自家首领蜂拥杀上,再度包围住了依旧不知所措的皇甫端等人! 而在十多里外的高处,梁衮厣二人也是一脸惊叹地看着这场愈演愈烈的战局。半晌后,坷达东满是感慨地念叨了一声:“今日死战的可都是我细封氏的精锐啊……要是两败俱伤的话,损失可就太大了。”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再让梁衮厣出兵阻止这场战斗继续的意思,之前他是觉着没这个必要,而现在则是认为他们已经没这个能力了。 那边战场上的一千几百人已杀得不死不休,即便自己这里派过去几百人,怕也只是杯水车薪,到时候只会让局势更乱,死的人更多而已。 “你说这次谁能得胜?”坷达东在叹息了一句后,突然又问了一声。 “难说。现在细封建的人也都拼命了,双方实力本就相当,说不定真会出现两败俱伤的结果。到时一旦族长追究起来……”想到细封野畅愤怒的模样,他不觉猛打了一个寒颤。到了这时候,他是真有些后悔刚才的袖手旁观了。 可就在马贼和他们都以为战斗将这么持续许久,会有更多人战死当场的时候,战局却再一次地发生了变化—— 与孙途正面交锋的梁鄂达在疯狂地攻击一轮后,手中刀却始终未能破开对方的防线,反倒被长枪接连刺中肩头与臂膀处,鲜血淋漓。这让他心中一寒,知道自己并非对方敌手,便把趁着一个空档回马就往侧方而去。 孙途如何能让其在自己眼皮底下逃脱,当即也是一声喝,拍马急追。可这一下却正中了梁鄂达的算计,察觉到孙途追杀过来,他陡然就是回身一刀急劈,迫使其横枪守护的同时,另一只手却是一挥,一道寒光便已呼啸着直朝孙途的胸口而来。 别看梁鄂达长相粗豪,却是粗中有细,与敌交战的经验更是丰富无比,一直都藏着一手飞刀绝技不怎么使用。却在这等要命的关头突然使出来,足够在一瞬间取敌性命,从而扭转整个战局了。 因为他已经认出了孙途的身份,深知今日所以会有这一连串的变故就在于这个孙千里帮着细封常出谋划策,冲杀在前。一旦将之杀死,敌人士气顿落,自家便可转败为胜! 后边正与人一起围攻细封烈强的细封常这时也正好看到了如此惊人的一幕,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来,再顾不上攻敌,而是急声大叫起来:“孙兄小心!”但显然,当他这么叫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那道寒光已在眨眼间飞到孙途胸前…… 第427章 赶尽杀绝(中) 当此绝险之境,孙途脸上竟不见半点慌乱之意,甚至眼眸中还透出了一丝果然如此的光芒来。就在那飞刀临身的瞬间,他陡然就是一声轻喝,双脚一分间,人竟已脱离马背,直蹿向了上空,那致命的一刀就这么从他脚下一掠而过,惨叫声里射中了一名倒霉的骑兵,却未能伤孙途分毫。 志在必得的杀招居然被人轻易避过,梁鄂达顿然失神,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了。要知道多少年来凭此一招他已经杀死过不下十名强敌,却不料今日居然在这个年轻对手的身上失了手,落了空。 梁鄂达可不知道孙途与人交战的经验并不在他之下,就在刚才两人正面交锋的时候,孙途已瞧出了一些问题来。在如此事关大局成败的生死战里,这位居然还有所保留,出刀时竟未尽全力,这实在太过有违常理了。这就只有两个解释,其一就是梁鄂达乃是他们的人,此时在刻意放水,其二便是他另有算计,留力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杀他个措手不及! 孙途相信对方绝不可能是细封常的人,更不可能放水,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另有谋算,所以一直都在防着呢。待见其飞刀出手,反倒让孙途松了口气,当下便掠身闪避,同时在空中一个滑翔,直扑跟前有些怔忡的梁鄂达,化闪为攻! 生死相搏的瞬间一旦分神其后果必然是极其惨重的。梁鄂达这一愣神间,便使孙途轻易掠到了他的马前,等他反应过来,急忙挥刀前斩欲逼退对手的时候却已经晚了半拍。掠空而至的孙途此时已经看定了马头位置,右足足尖蓄力之下猛然踏落,如一柄尖刀般重重地钉在了梁鄂达坐骑的脑门处,直让那骏马当场发出一声惨嘶,继而歪身就往侧面倒去,也带得端坐马背的梁鄂达同样侧倒,身形既乱,那劈出的一刀自然就落在了空处。 而就在他惊觉不妙,大喝一声,还待挣脱马镫以求稳住自身时,一招得手的孙途却不可能再给他机会了。吐气开声,大喝一声间,手中长枪已被他当成了棍子重重轰下,然后暴雷声响,砰地一声,正砸在了躲闪不及的敌将右肩肩头,只听得喀拉一声脆响,他持刀的右肩肩胛骨立马粉碎,跟随着的是他的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刀也因此脱手而出,不知飞去了哪里。 而孙途的攻势并未就此而止,就在这一枪打碎对方肩胛骨的同时,他已双手一松,放开了枪身,然后手在腰间一抹,佩刀已锵然出鞘,寒光跟着斜掠而出,不带半点凝滞的,就这么划过了梁鄂达的咽喉与胸口,斜斜地直劈至下腹处才收刀掠身后退。 梁鄂达整个人瞬间定住,脸上似痛苦,似错愕,又似茫然……片刻后,才是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从其口中喷薄而出,然后让周围许多人都为之惊恐的一幕出现了——他的上身处陡然裂开,鲜血连着五脏六腑一起喷出,然后身子才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一头栽了下去…… 梁鄂达,这个细封建身边最得信重的族中高手,居然被孙途一刀开膛,以极其凄惨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当这一幕呈现出来时,周围无论敌我都有一阵愕然,手上拼斗的动作也为之一顿,不少人眼中都露出了恐惧之色。 这么一个以往大家只能仰视的族中勇士今日居然在眨眼间惨死当场,这等冲击实在太大,任谁一时间都无法吸收,就是细封常这时候都愣了片刻,这才知道眼前的孙千里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可怕! 而就在众人愣怔的时候,已安然落地的孙途却再次而动,一个箭步,人已掠过七八丈的距离,从敌我双方骑兵身边冲过,却无一人敢出手阻挠的,就这么看着他瞬间出现在了正被人围攻,却依然守得滴水不漏的细封烈强跟前。 后者这时也悚然而惊,急忙勒马就往后撤去。孙途刚才所展露出来的可怕杀伤力就连他这等久经沙场的老将都感到了恐惧,此时已生出了逃离此地的心思,同时手中刀护紧了自己的周身,生怕自己会步了梁鄂达的后尘。 但他这一选择却明显犯下了大错,要知道如今他可是骑兵,对上步战的孙途本该主动攻击,靠着马的冲势与速度斩杀对手才是,现在居然因为胆怯而后退,那就真将自己陷于真正的险地了。 孙途也没有丝毫迟疑,见其后撤,便大步冲上,随即身子一矮,掌中刀已直取对方坐骑的两只前蹄,这才是他此时的目标所在。而因为心慌而勒马后撤的细封烈强也直到这时候才惊觉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急忙抖动缰绳想要策马躲闪,但此时一切都已太晚了。 寒光闪烁间,骏马惨嘶再起,虽然因为细封烈强的极力躲闪让马儿的右前腿闪了开去,但左前腿却还是被刀光劈中,断裂,与身体彻底分离……而后那匹跟随细封烈强多年,多次征战都未曾有伤的骏马就这么惨嘶着一头往前栽倒,也带得上头的主人以一个极其狼狈慌张的姿势头前脚后地朝着下方栽去。 这一回,都不用孙途再出手了,早已有所准备的细封常抓住机会便是一声低喝,催马急冲上来,手中刀不见半点犹豫的就已劈出。 “八公子饶命……”因为瞬间失去平衡连闪避都做不到的西风烈起那个此时已然破胆,唯一能做的就是尖声求饶。毕竟他也是细封氏的族人,哪怕一直与细封常为敌,却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啊! 可是,他却小瞧了细封常这次的决心,刀既出,就断没有在半途收回去的道理,在他喊出这句话的同时,雪亮锋利的弯刀已劈入了他前倾的脖颈处!噗哧一声间,快刀直接就斩断了他的脖子,使其头颅高高抛起,而失去头颅的躯体则噗通一声落地,鲜血不断从脖腔处喷涌出来…… 就此,在短短的片刻间,细封建部下的两名将领就先后毙命,只留下了手下那些骑兵愣怔当场,瞬间就跟被人点了穴似的,一动都不会动了。所有人的眼中都露出了恐惧之色,这一回,他们是真个怕了! 哪怕是最精锐的军队,在主将被杀,而且是接连被人阵斩当场的情况下,军心士气也会在瞬间崩溃。毕竟如今的军队还没有接受后世那一套更为完善的建制学习,他们的一切都是围绕着主将进行的,主心骨一倒,就算是千军万马也将成为一盘散沙。 孙途也在瞬间就感受到了这一点,当即旋身,一刀把边上某个倒霉的敌兵斩杀后,跃身上马,然后大吼道:“下马弃械伏地者可免一死!”虽然他很想让这里的人火拼到全部死光,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此时索性劝降。 这时,其他人也都纷纷反应过来,自细封常而下,所有人都大声叱喝起来:“下马弃械伏地,不然,死!” 细封建所部此时已然再无心作战,听到这话后,没有多作犹豫,便见他们已迅速翻落马背,丢下手中兵器后,齐刷刷地跪伏于地:“我等愿降,还请八公子饶命!” 倘若是真与外敌交战,落到了这般地步,这些人还是会拼死挣扎一番,或是四散逃命的。但现在,这场战斗完全就是细封氏内部的争斗,那他们实在没有把命都给拼出去的必要了。无论是投靠六公子还是八公子,其本质并没什么区别,不一样是为细封氏卖命吗? 而看到这一幕的细封常心里却是一阵恍惚,他也没想到这次斗下来居然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自己不但没有遭受什么损失,反而因此杀死两大强敌,还收编了细封建的人马…… 半晌后,他才回过神来,深呼吸了一下后才道:“很好,只要你等肯奉我细封常为主,那不但之前种种可一笔勾销,我也不会亏待了大家。从此你们就是我细封常的人了!” “我等愿追随八公子!”众人再度开口表着忠心,这一幕落到那些商户眼中,则让他们也是心中一喜。自家本就与八公子关系紧密,这次又守望相助,那将来八公子得势,自己等也必然能获取更多的好处。 所以在片刻后,这些人也领了手底下的家奴人等纷纷在马上欠身行礼:“我等也愿追随八公子强我细封氏一族,细封氏昌隆,大白高国万年!” “细封氏昌隆,大白高国万年!”随即这一口号再度响起,声震云霄,所有人在这一刻竟完全团结在了一起。这让细封常大为欢喜,再看向帮自己做到这一切的孙途时,眼中已充满了感激与惊喜。 本来他只是因为身边没个可靠的帮手所以才会在兀剌海见到有些本事和胆色的孙途时才会极力招揽。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收获了一个多么厉害的帮手,这个从辽国逃来的孙千里完全就是个智勇双全,当世无双的国士级的人物啊。 我一定要好好重用和留住他,得此人相助,我必能一偿抱负,大展所长!这是细封常此刻心中做出的决断! 第428章 赶尽杀绝(下) 眼见众人归心,孙途便把已然抖去血迹的弯刀还于鞘中,然后才利落下马,冲细封常行礼说道:“公子,现在是时候回去救回被掳人等,夺回货物,平定这股为祸我顺军城多时的南山盗了!” 这句话立刻就提醒了细封常,让他从眼前的兴奋中定下神来,当即大声喝令道:“回去,平了南山盗,到时我自会为你等请功!” “杀!”无论是士气大升的细封常所部与那些商户联军,还是刚投降归顺的原细封建部下,这时全都高声应和,继而全军迅速集结,火速就朝着南边十多里外的那处谷口平原杀去。刚才的这场追逐战双方愣是杀出了十数里,此时回头,一路上陈尸处处,鲜血满途,此时看了让不少人都不觉有些后怕。 而不少人在想到导致如此结果的原因皆因那南山盗的贪婪后,顿时对这股马贼的恨意更甚,杀气更浓,所有人都想着即刻就把这几百贼匪剿杀干净。 细封氏所部突然杀过一个回马枪来着实出乎了那些马贼的意料,他们本以为这两支军马好歹也得战上半日,死伤过半后才能见分晓呢,而到了那时候,自家早已带走所有人货逃离了。可现在倒好,他们还在威胁逼迫着那些刚得自由的俘虏帮着推车离开此地呢,那边的战事就陡然而止。 随后便是震天的呼喊声不断传来,还没等他们有所取舍地做出决断呢,合兵一处的细封氏所部已冲杀而来,离得老远,就有人大声喊杀起来:“杀光这些马贼,为我们的族人兄弟报仇雪恨!”然后便是一轮箭矢激射而至,竟把不少马贼射翻,许多人急忙就往后缩去。 刚才这些马贼就在细封常手底下兵马的突袭中伤亡不小,心里也早有了怯战之意,现在一见对方兵力更多,气势更足后,他们更是胆战心惊,再不敢多作抵抗与纠缠,全都急吼吼地转身便欲逃离此地。 可这时的细封氏的人马和那些商户手下又怎么可能再放这些罪魁祸首离开呢,随着几声号角响起,整支队伍已迅速散开,从两侧往后包抄,竟是要将这支马贼彻底困死在此。 这时候,夏国官军远胜过寻常马贼的一面也就清晰展现了出来,哪怕他们刚才苦战过一场,可此时的人马速度却还是要快过马贼许多,只一阵冲杀,他们便已抢在了马贼之前形成合围,然后弓箭齐射,将慢一步冲到跟前的马贼直接射杀,吓得其他人急忙就是一个转身,又往侧方绕去。 奈何这时他们已完全陷入到了上千人的包围圈中,纵然再改变方向也是徒劳。而且论起战力来,这些马贼也就欺负普通百姓罢了,可不敢与夏国边军精锐正面相抗,所以很快地,他们便只能选择重新回退收缩。而夏军这里包围既成,便不断压缩上前,只顿饭工夫,就把这几百马贼彻底困死在了这片方圆数里的平原之上,让他们插翅难逃。 “放下兵器,伏地而降者可免一死!”随着孙途一声大喝,众夏兵再次发出通牒,逼迫马贼弃械投降。 而已经被围于绝境的众马贼此时依然做着最后的挣扎,他们中不少人将之前被擒的商队人等拉到跟前,用刀枪指着他们的要害,疯狂地喊叫着:“你们放开生路,不然我们就拉他们一起死!” 另外一些没有能拉到人质的家伙则果断点起了火把,将之凑到那一车车的货物跟前,作势就要纵火焚烧,口中也是叫嚣不断:“快把路让出来,不然我让你们什么都得不到。就是杀了我们,你们也别想好过!” 这一威胁的效果还是相当大的,本来都快要四面合击的夏兵此时只能暂且停下进击的步伐,而几名商人更是一脸忐忑地来到脸色阴沉的细封常跟前,小声道:“八公子,可不能让他们真杀人烧货啊,不然我等的损失可就太大了。而且就快要入冬了,要是损失了这批货物,我们顺军城内的百姓接下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细封常满脸懊恼地看着眼前的僵局,后悔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有先一步派人留守在此,看住这些人和货物呢,这回可就真不好办了。人他真不想放走,可这些商队成员和货物他也损失不起啊,而且在那一众被挟为人质的商人中间,可还有个孙千里的朋友皇甫端呢,他若有个好歹,自己就不好跟人交代了。 想到这儿,他便忍不住看向了同样双眉紧锁的孙途,想看他是个什么主意。这目光也立刻引来了孙途的注意,他当即策马靠了过去,小声道:“公子,不如让我上去和他们分说,尝试着让他们放弃人质和货物自动投降?” “你……有把握吗?”细封常有些含糊地问了一句。 “总是要试一试的,不然难道真放他们离开吗?这些马贼还有用处,我还想要生擒了他们回去呢。”孙途说着,又和他打了个眼色,这才纵马上前,从一名骑兵手里拿过弓箭后,直指面前某个正拿着火把悬于一整车布匹上方的马贼首脑,然后大声喝道:“如今你们已陷于绝境,若是还想活命的,此时便乖乖弃械归降,如此细封常公子还能留你们性命。若是到了此时还如此冥顽不灵,那此时此地就是你们的葬身之所!”说着话的同时,他已将弓弦慢慢拉开,一股杀气已直冲对方而去。 随着他这一举动,身后身旁的那些夏兵也都跟着拉开了弓,举起了刀来,似乎只要他这一箭射出,上千人就会毫不犹豫地扑杀过来,将这些敌人斩杀殆尽! 这下,对面的那些马贼可就受到了极大的压力,本就动摇的军心更是接近崩溃,有些人的手已然微微下垂,架在那些人质脖子上的刀枪也开始往后缩去。 马贼首领见状更是心中发寒,这时的他也已经接受了这样的败局,只是依然有所犹豫,不知自己这一降到底能不能保住性命。倒是那个被孙途拿箭指着的小头目,此时反倒硬气得很,依然大声喝道:“要么让路,要么就让我们带着这些人和货一起死!”话出口的同时,手中的火把还往下凑了些,却是真打算引燃了一车布匹来证明自己的决心。 孙途眼中陡然就闪过一道精光,就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一点东西,当即就把牙一咬,口中喊道:“你找死!”随后,拉扯着弓弦的手指便是一松。 “咻——!”那支早已蓄势待发的羽箭当即破空飞出,在往前掠过一道虚影后,直接就没入了那名小头目的心口! 那小头目是真没想到孙途竟会如此果决地放箭,只来得及叫出一个“你……”字,身体已彻底失去了控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松开握持着火把的右手,让那正自哔啵作响的火把垂直落在了那满满的一车布匹之上,随即轰地一下,满车的布立刻就被火焰引燃,熊熊燃烧了起来。 这一下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愣,谁能想到孙途他居然就会如此悍然下手,连犹豫都不带有的啊。别说那些商人了,就是细封常也愣在了当场,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但有人却在这一瞬间快速反应过来——那些同样持弓瞄向一干马贼的夏兵。这些人心里的弦本来就绷得极紧,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便会放手,何况这还是孙途这个为首的将领率先放箭呢?于是,就在其他人愣怔的瞬间,上百支箭矢也紧随着孙途的这一动作怒射而出,呼啸着钉入了那些或挟持人质,或握火把悬于货物之上的马贼身上,直射得他们惨叫一片,纷纷倒下。 “杀!”孙途此时已一把丢掉了手上的空弓,再度抽刀策马急驰而上,眨眼间就扑到了那名挟持着皇甫端的马贼身前,刀光斜闪而过,便已将其持刀的胳膊齐根斩断,另一只手忙往前一拉,已将有些怔忡的皇甫端迅速提起,再一转马头,便带着他往后退去。 这时,那些马贼才纷纷反应过来,有人怒吼着挥刀劈落,将人质当场斩杀,有人果断放手,让火把落到车上货物中间,点燃了整车价值不菲的货物……既然已无路可走,那就索性拼个鱼死网破吧! 又是一场混战就此打响,不光是夏兵悍然杀上,那些商户手下之人更是怒发冲冠,一个个全红了双眼,大骂着挥刀就往那些马贼身上招呼,恨不能将他们大卸八块才能消此心头之恨。要知道这里的多半货物可都是他们所有,现在付之一炬,他们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反倒是孙途这个导致大乱突起的始作俑者,此时却已护着皇甫端退到了后方,回到了依旧满脸惊讶,久久未能回神的细封常身边。 远处,正看着这一切的梁衮厣和坷达东也是一脸的诧异,他们是真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本来细封常他们都已经控制局势了,只要再拖上一拖,施加一些压力,就能和平收场,再无损伤,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可在错愕了半晌后,坷达东却突然叹了一声:“赶尽杀绝,这个被八公子收到手下的孙千里竟狠辣到这般地步吗?”旁观者清,他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来! 第429章 父子兄弟(上) 梁衮厣闻言却是一愕:“你这是什么意思?” 坷达东面色凝重地看着远处的杀戮,口中轻轻道:“你觉着今日之后八公子与六公子之间可还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吗?”见对方摇头,他又接着道:“既然如此,八公子这次就该把六公子彻底打倒,虽不能真个要了他的性命,却也得让他成为顺军城里最大罪人,连族长难以再保他才好。” “所以说……才会让马贼点火,烧掉这些关系到全城百姓生存的货物?”梁衮厣这时候终于也醒过了味来,心有余悸地叹了一声:“真是好歹毒的手段啊!” “是啊,这把火虽然是因他才起,可真要算账的话,只能落到六公子的头上。这一点就是这里的那些商户都是认定了的,只要他们一回顺军城,将事情上报,六公子的罪名将彻底坐实。勾结马贼,劫掠货物,杀伤同袍,最后还导致大批货物被焚毁……这哪一项罪名都足以让族长大义灭亲了。而这一切,居然是在被动的情况下由孙千里一手促成,此人之可怕,已远超过六公子身边的所有人,他要是真有心辅佐八公子,将成为我们公子最大的对手……”坷达东脸色凝重地道出了自己的推测,最后更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似在可惜为何这等人才竟不能为自家所用。 远处的两人已经看出了事情的真相,倒是这边的细封常依然是一脸的茫然和慌张,这次损失可就太大了,这可是顺军城中百姓赖以过冬的物资啊,居然就这么一把火被焚烧干净,这让他回去后如何跟其他人,跟自己的父亲交代啊? 这时孙途却已大声喊了起来:“擒拿活口,今日之事皆因这些马贼勾结细封建而起,我等定要将一切如实禀报族长,由他定夺!” 这话一传入细封常耳中,顿时让他身子一震,本就不笨的他也迅速反应过来,这不正是自己一直希望的能彻底扳倒细封建的确凿证据与把柄吗?相比于此,这些被烧的货物就根本不值一提了! 这让他的精神也陡然一振,随后也大声下令:“捉拿活口,我要带他们回城向全城百姓请罪发落!” 两次命令一下,眼前一面倒的杀戮终于消停了许多,除了少数还负隅顽抗的马贼被迅速格毙外,剩下那一百多人则被打倒之后刀枪加颈,只能是乖乖地束手就缚。 而此番乱战下来,之前被马贼所擒的商队人等也是伤亡惨重,两百来人活着的只剩下不到五十,看到这一幕的皇甫端更是面色惨白,久久未能开口说话,想想都是后怕不已啊。要不是刚才孙途及时冲上相救,只怕他已成为那些尸体中的一具了吧。 孙途则是冷眼旁观地看着这一切,虽然因为他的一个决定导致了百多人枉死,可他心中却并无愧疚。因为在他眼中,夏国之人皆是敌,直接与间接杀死他们并无任何的区别。 就此,一场乱事终于平息。也直到这时,梁衮厣和坷达东才带兵姗姗而至,看着满地的尸体与灰烬,还有那些被俘后早不见往日气焰的马贼后,两人再度心下惕然,而后上前拜见细封常:“六公子,末将奉命前来接应,不想却因事耽搁,来得迟了,还请公子降罪!不过末将也要恭喜公子今日得除大敌,想必他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细封常目光幽幽地落定在二人身上,其实之前他已经发现了那边高处的军马,当时还担心他们会对自己构成威胁呢。直到后来迅速击败写封建所部,将之吞并,发现对方依然无所动静后,他才隐隐猜到了这支作壁上观的军队背后必然有自己其他兄弟的身影。 这让细封常颇感恼火,可在听完对方表面恭贺,暗藏深意的话后,却又把到嘴的话给收了回去,只是淡然道:“我也不过是为势所迫才不得不冒此风险,算不得什么功劳。至于你们,迟来一步更算不得什么罪过,只要父亲不予追究我自然不会怪罪你们。”说完,也懒得与这两个家伙多客套,把手一挥,就率军往回而去。 看到他率军不顾而去,梁衮厣二人的脸色又是一阵阴晴不定,半晌后,才是一声叹息,带兵跟了上去。这次他们确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未能见到细封建与细封常两败俱伤,却眼睁睁看着细封常势力大增,同时也把自己给暴露了出来,那接下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 四日后,顺军城。 细封建这两天一直心神不安,在得知细封常居然另有后手安排后,他就隐隐猜到了事情要糟。可是现在一切都已做下,人更是早早就派了出去,再想收手都不可能了,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城中苦等,同时祈求细封烈强他们能争气些,至少别败得太惨了。 为了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细封建更是派人守在了南边入城的要道上。所以当细封常率军进入顺军城的时候,焦躁不安地在府中等候的六公子便已得到了禀报,这让他整个人都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几乎瘫软在座位上:“完了,这次全完了!”自己苦心设计的一局竟被细封常完美破局,这对他的打击当真极大。 细封蛮也是脸色发白,但此时还是强打着精神,肃然说道:“八公子,现在还不是绝望的时候,我们还能做点事情的,至少要保住您自身。” “保……保我自身做什么?一切都已经完了……”细封建却是无精打采地说了一句。从来都是顺风顺水的他一旦失败早已失去了所有锐气,连翻盘的念头都生不出来了。 “公子,只要这事连累不到你头上将来便还有翻盘的机会,纵然一时被六公子压制,也算不得什么。”细封蛮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着。这话也立刻得到了一旁同样脸色灰白的何思常的认同:“是啊公子,我们汉人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未被定罪,只要族长还认你是他的儿子,我们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细封蛮随即来到细封建跟前,盯着他道:“公子,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您。只要把一切罪过都推到细封烈强他二人身上,是他们为了一己私仇才率军出城攻击八公子的人,只要让人相信是这么回事,你就只是识人不明,这就算不得什么大过错。” 顿了一下后,他更是直接伸手去拉瘫软在那里的细封建:“所以公子,当务之急就是立刻赶去城门处,向所有人说明这一切,也让细封烈强和梁鄂达主动把这罪名给承担下来。” 这番劝说终于是起到了作用,细封建被他顺利地从座位里拉了起来,也振作了一下精神道:“不错,我不能就这么认输,哪怕抛弃掉细封烈强两人,我也要保住自己。走,我们这就去迎他们!” 三人再不耽搁,当即就匆匆往外而去,在门外翻身上马一路疾驰的过程里,细封蛮又火速编出了一套说辞来教给细封建,让他见到细封常等人后就这么说。 他们的速度确实够快,再加上细封常的队伍押着一干马贼俘虏,入城时与百姓有所接触,还要夸功什么的,居然真就让细封建在其在进入顺军城南门没行太远时便匆匆迎上。 正满面沉痛愤慨地向周围百姓诉说着马贼恶行的细封常很快就看到了那个与自己势同水火的兄弟有些狼狈赶来,当即就面色冷峭地望了过去。同时,细封建也正好望将过来,只是在兄弟二人的目光相撞的瞬间,以往一向强势的细封建却把目光一垂,不敢再与弟弟对视。 只犹豫了片刻后,他更是翻身落马,徒步走上前去。与他同来的细封蛮等人也跟着纷纷下马,十多人随在其身后大步上前,这让细封常身前周遭的护卫顿时生出警惕之心来,呼啦一下就已个个抽刀举枪,全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倒是孙途,在看到这几位的突然出现后却是嘴角一翘,并未有太大的反应。他看得出来,这些人此时已不可能再对细封常构成威胁,因为作为失败者的他们已然没有胆量和能力再出手了。 果然,在走到细封常身前不远处后,细封建便站定了身子,然后弯腰行礼:“八弟,为兄对不起你啊……想不到我手下细封烈强和梁鄂达两人居然瞒着我想对你不利。好在八弟你有神佛护体,总算是平安归来了。若不然,却让我这个做哥哥的如何做人,我就是一死都难恕己过啊!” 孙途看着七情上脸的细封建,心中不禁要夸一句这位真是好演技,放到后世都能去当影帝了。要不是自己早知道了他的一切阴谋,说不定还真要信了他这番鬼话了呢。 倘若这是在中原王朝,事情到了这一步为了某些目的,此时无论细封常有多恨自己的兄长,都该下马上迎,然后在表示自己相信兄长不会害自己之后,两兄弟抱头痛哭一番,从而谱写出一曲兄友弟恭的好戏来。但很可惜,这里并不是中原,而是父子兄弟相残都如家常便饭般的党项西夏,细封常又怎么可能如其所愿呢? 与此同时,不远处,又有一支军队正自打西边沿长街而来,却是细封野畅回来了! 第430章 父子兄弟(中) 细封野畅之前出城时的打算是要对与辽国相接的东边防线一带的几十处城池关隘都要进行一次巡查,为即将到来的冬天作好相应的准备。如此算下来,他耽搁在外的时日起码就得有一两月之多。 可是在几日前得知两个儿子间的争斗已趋于表面化后,哪怕细封野利已经有了一些准备,细封野畅却依然心绪不宁,总觉着有什么不可知的变故将在顺军城内发生,所以最终他只是查看了摊粮城一切无误后,便已率军返回。 今日刚一入城就听说细封常也刚带兵归来,于是他索性也不先急着回府,而是直接往南门而来。结果在来到南门附近时,却让他看到了极其怪异的一幕——细封建带了一些下属神色紧张地站在地上,而其对面,作为弟弟的细封常却端然坐于马背之上,气势凌人地盯着自己的兄长,之前兄弟间的强弱态势在这一刻已彻底颠倒了过来! 就在刚才,当细封建说出一番自以为得体的话语,打算着将一切罪过都推到细封烈强和梁鄂达二人身上后,细封常却并没有如他所希望的那样下马搀扶,然后说些场面话,而是继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随后冷声道:“细封建,你真有把我当成你的兄弟,细封烈强他们果然是自作主张带兵杀我而非受你之命吗?” 这毫不留情的问题和语气顿时杀了细封建一个措手不及,但他还是迅速按捺住怒火,涩然开口道:“八弟你何出此言……你我毕竟是血亲兄弟,即便以往有所矛盾也只是小摩擦而已,我怎可能真有心害你?我也是刚刚才得知细封烈强他们竟然瞒着我带兵去谋害于你,本还打算赶去搭救呢……你若不信,大可让他们出来与我对质!” “哈哈,细封建你还真敢说啊。细封烈强和梁鄂达早在数日前就已被我麾下勇士所杀,你是让他们的鬼魂出来与你分说吗?死无对证,你让我,让这满城军民如何能信你的鬼话?”细封常一脸不屑与愤恨地回了一句,却让细封建的脸色骤然发白:“你……你杀了他们?” 顿了一下后,他更是难以置信地大声喝问起来:“你竟敢杀了细封烈强和梁鄂达?你可知道他们都是我细封氏一族的勇士?是父亲手下得力之人,你竟敢……”他是真有些惊怒了,细封常的反击实在太过出乎他的意料,猝不及防下甚至都有些忘了自己眼下的处境了。 “他们既然敢以下犯上妄图杀我,我杀他们自是理所当然。而且就他们所说,这一切都是由你指使,是你为了害我才会派他们去与南山盗一伙马贼勾结,夺我顺军城的货物,引我出城。然后以赎买货物和人质的名义骗我前往马贼巢穴,并在那里设下埋伏……要不是这次有城中诸位商户鼎力相助,只怕我细封常真就要被你这个好兄长给害死在那里了!”此时的细封常怒意勃发,压根就没有在意周围聚集着无数百姓,就把自家兄弟阋墙的内幕给暴了出来。 此言一出,顿时引发了一阵哗然。众百姓本来还真不知道其中有这么多曲折,居然有人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赖以为生的生活物资上,现在一听之下,喝骂声顿时四起。党项人可不比柔顺的汉人百姓,一旦发现自己的生存被人侵害,他们是不怕与官府一争的。这也正是那些商户会在细封常的说服下悍然动用手底下的人马帮着杀敌的原因。 被千夫所指的细封建身子已开始轻轻地颤抖起来,他是真没想到今日的细封常口舌竟如此犀利,而且还会如此不顾大局,不怕城中百姓暴乱就把内情给道了出来,这让他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反驳才好了,只能反复地说着一句话:“此事我确实被细封烈强二人所瞒,所有一切我都不知……” 就在细封建陷于极其被动的局面里,他们的父亲细封野畅终于赶到。随着开道的骑兵一声断喝:“族长驾临!”本来围堵在路上的那些愤怒的百姓才回过神来,纷纷闪身让出道来,又有不少人则大声叫嚷着,想请族长为大家主持公道。 细封常兄弟二人也没料到父亲会突然回来,都是一愣。随即,细封常便已迅速翻身下马,抚胸行礼:“儿子见过父亲,还请父亲还儿子和满城百姓一个公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有什么话就不能回去再说吗?”细封野畅面如玄坛地看着周边那些满脸愤愤的百姓,知道这次自己真回来得对了,要是再迟些时候回来,恐怕顺军城内真要生出大乱子了。 “儿子本打算回去后再禀报父亲一切,但六哥他却堵住了我的去路,让我不得不在此地与他把话说明白了。”细封常此时也是七情上脸,恨恨地将之前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更是让在场人等大惊失色的话来:“而且因为那些马贼最后还试图反抗,结果导致那几十车粮食布匹尽皆被焚烧殆尽!” 饶是细封野畅再是镇定,这时也是猛吸了一口凉气,脸色都白了几分。这事实在是太过严重了,这可不光是那些货物价钱的事情,几千两黄金的货物他还赔得起,关键是这些物资都是百姓用来过冬的。一旦短缺,就意味着今年城里的百姓将会缺衣少粮,到时冻死饿死了人责任可就都在于他这个一族之长了。而且一旦问题扩散,顺军城因之动荡也是大有可能的。 而在惊慌之后,细封野畅又是感到一阵愤怒!他刚刚还提醒细封常有什么话不要当众胡说,可自己儿子倒好,此时居然把这一切都当着百姓说了出来,这要是引起百姓恐慌,城中生变,却该如何是好? 他这是无意的还是有心的?若是后者,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有人指使?一系列的问题不断生出,让细封野畅陡然就把敌视和怀疑的目光落向了离着细封常不远的那个汉家青年的身上——孙千里!很可能这一切都是出自他手,为的就是迫使自己严惩细封建以平息众怒! 在被细封野畅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盯上后,孙途的心里也是陡然一紧,随后便在心里一声苦笑。他觉着自己这次确实挺冤的,虽然这等结果是他希望看到的,因为一旦解决不了物资短缺的问题,这顺军城必生内乱,说不定以此为契机,整个西夏国内都将要起什么乱子了,如此就达成了他此番冒险入夏的目的。 但孙途要说的是,他还真就没有让细封常在入城后当了所有人的面点破这一切,他只是让对方在遇到细封建的辩驳时拿这些说辞出来让其再难脱罪。可谁能料到细封建居然会如此急切地拦在了他们入城的道路上,再加上细封野畅的出现,让事情变得越发复杂,使细封常都没作深思,就不顾后果地将真相全盘当众托出! 又或者,这完全就是细封常刻意而为,他就是想以此汹汹之民意来迫使父亲彻底定罪细封建。要真是如此,孙途觉着自己可得重新审视一下这位看似直爽的新“主子”了。 当然,这时候的细封野畅已经顾不上追究孙途的问题了,因为此时周围那些百姓已经慌乱起来,许多人都大声叫喊着,要族长城主给自己等一个保障和交代了:“族长,还请你为我等做主啊。我细封氏一族多少年来都未曾遇到过如此境况,一旦到了冬天断粮的话……” 七嘴八舌的声音不断涌来,让细封野畅头疼不已,但他又必须出面解决,当下便大声喝道:“各位不必担心,如今才刚入八月,离着冬季可还有一两月时间呢。虽然物资被毁,但我自会想法儿去别处筹措,一定会赶在大雪封城之前将所有事情都办妥的。” 顿了一下后,他又森然道:“还有那些致使我城中不安的罪魁祸首们,本族长也一定会秉公处置,定会给满城人等一个满意的交代!” 细封野畅在城中的威望那是相当之高,细封氏一族在此经营数十年的基业可不是开玩笑的,所以哪怕大家惊闻此噩耗后已经慌乱不堪,可在他几句话后还是迅速恢复了平静,不少人更是纷纷叫嚷着:“我等相信族长一定能带着大家度过难关,严惩犯人……” 只是当这声音响起时,一旁的细封建却已开始簌簌发抖,他是真没想到这次闯出的祸事会如此之大,一旦真导致城中乱起,恐怕父亲就真会杀了自己以平民愤了。 这让他越发的恐惧,急忙拉着细封蛮,急声求助道:“这可如何是好?” 细封蛮这时也是一脸的惶惑,但还是安慰道:“公子莫慌,既然死无对证,那我们只要一口咬定细封烈强他们是自作主张,瞒着公子出兵即可!”现在看着似乎也只剩下这么一个自保的办法了! 第431章 父子兄弟(下) 父亲的突然到来,一直被自己压制的细封常的悍然反击,再加上周围百姓的不断指点怨骂,已让细封建彻底乱了心神。细封蛮的提点已成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此时自然是牢牢抓住了不肯放开,趁着众人因为父亲开口总算消停了些,他便赶紧再度出声为自己分辩道:“父亲,此事……此事儿子确实是被他们所蒙蔽,儿子是清白的啊……” 他这话一说,细封野畅真恨不得一脚踢死了这个愚蠢的儿子,自己好不容易才把事情稍稍压下去些,你就不能等回去后再作辩解,非要在这时候添乱吗? 而就在细封野畅还未有所表示的当口,已经沉默了一阵的细封常却紧跟着大声道:“父亲,细封建说他不知情却不可信,西风烈强和梁鄂达两个皆已被杀,死无对证,怎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细封野畅心中越发的恼火,这俩儿子就没一个能让他省心的,而且两人这番说法,已经算是将兄弟之间势同水火,互相为敌的内情都给暴露在了满城百姓的眼前,这让他今后如何服众? 可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强行带走所有人,此时只能阴沉着脸看向细封常:“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真认为你六哥想要害你吗?”语气森然间,特意将“六哥”二字加重音调,为的就是让自己这儿子能明白家丑不可外传。 其实细封野畅之前倒真把自己这儿子看得过于阴险了,他所以会当众说出一切也是被细封建堵在此处,一时气愤所致,倒没有往深了多想。直到现在,稍稍冷静下来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然骑虎难下,这时要是退缩不作追究,打蛇不死,后患无穷。所以哪怕知道父亲有保细封建之意,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死扛到底了。 所以在面对细封野畅颇为不快的质问时,细封常也没有退缩,就这么抬头直视着父亲:“六哥他以往对我如何父亲你一定早有所耳闻,至于这次他手下的西风烈强等人对我下手是不是出于他的授意其实只要问问与他们勾结的南山盗一伙马贼便可知端倪!”这时的他头脑也颇为清醒,立马就拿出了一个指证细封建的办法来。 孙途也赶紧配合着吩咐身边人将几名绑缚在队伍后头的马贼头领给推了出去。这几人刚跌撞而出,细封常已厉声喝问:“你们老实交代,这次西风烈强和梁鄂达到底有没有提到自己是奉了细封建之命行事?” 这一举动顿时就让细封建心头一凛,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反对才好。别说是他了,就是他们的父亲,此时也是满心无奈,他总不能不让这些人开口招供吧? 几名马贼头领早已吓破了胆,此时完全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嗫嚅了半晌后,才期期艾艾地道:“我……我们记得前几日两位将军带兵来见我们时曾提过……提过……” “提过什么?”细封常极其不满地又催促了一声,还满是威胁地瞪了他们一眼。几人身子一震,再不敢迟疑,当即利落说道:“两位将军说只要我等配合行事,事成之后细封氏六公子必有厚报。而且,他们为表诚意还先给了我们二百两黄金!” 这证词一出口,细封建只觉着脑子里轰然一声炸响,整个人都浑噩起来,差点就一头栽倒下去。这一回,恐怕他是真要被坐实勾结马贼,谋害同胞兄弟的重罪了!好在细封蛮与何思常两人的反应够快,在其倒下前上前左右搀扶住了他,才使他没有再出大丑,但情况却也无法挽救了。 边上的百姓此时更是一阵哗然,纵然大家已有判断,可在确认这事后,依然让人感到难以接受。细封常和细封建可是族长亲出的同胞兄弟啊,居然就要相残到如此地步了吗?即便是剽悍野性的党项人,在遇到这等变故时也是无法很快就坦然接受的。 随后,众人又把异样而复杂的目光看向了细封野畅。他这个族长,城主,又是两人父亲的角色在此事上又该如何处置呢?细封建犯下的可是大罪,光是勾结城外马贼这一点就够砍他的头了,再加上意图谋害兄弟,那就更是该死! 可是他们毕竟是父子一家人,他真忍心秉公而断,定细封建的死罪吗?还有细封常那里,他又该如何安抚?无数猜疑的目光都落了过去,只等他做出最后的决断。 在怔忡了片刻后,细封野畅才缓缓抬头,看了眼面无人色的细封建,又看了眼脸色有些青白的细封常,然后朗声道:“此事要真如他们所言,是细封建勾结马贼所致,我自不会包庇细封建。但是,他们这番说辞也只是一面之辞,而且马贼的话真能当真吗?所以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否则我还得继续细查!细封常,这次你做得很好,既然细封建已然管束不住自己的手下,那他之前的官职就交由你来担任吧。” 这表态已经很清楚了,那就是和稀泥,以证词不够说服力来保下细封建。不过为了安抚细封常,所以细封建的一切都得交出去,恐怕接下来等待这位六公子的就是软禁家中,至少一两年内是不可能再有任何作为了。 对于父亲这样的决定,虽然细封常心中还是有所不满,但也只能认了。毕竟他总不能真逼迫着父亲亲自下令处斩兄长吧?哪怕他此时也恨不能置细封建于死地,也不好真把话说绝了。 见细封常再无反对,细封野畅总算是松了口气,事情这才算是被压了下去。可就在他刚想下令押人回去时,一人却突然大步上前,弯腰抚胸,行礼说道:“且慢,族长,孙千里还有话说。” “嗯?”细封野畅的眉毛顿时就拧了起来,本来他对孙途倒是没有太多想法,但经过这次后,却对此人颇为不满,想不到他到了这时竟还敢跳出来闹事! 被细封野畅拿眼睛死死盯着,孙途也不见有一丝惧怕的,只是昂首大声道:“小人只是想代众商户问一句,他们之前的损失该如何算,族中是否能给予补偿?另外,我等之后还从马贼巢穴之内搜出了不少钱粮财物,以及三四百两黄金,按照八公子的意思,这些黄金也是可以交与商户补偿他们损失的。” 见他并不是想与自己纠缠细封建的罪名,这让细封野畅稍稍松了口气,当下便道:“你们能有此心那是再好不过了。至于之前被烧毁的粮食布匹等物,我自会想法儿补上,不会让我顺军城的百姓挨饿受冻。” “族长英明!”孙途忙大声赞扬了一句,然后在场人等也都纷纷开口赞颂起来。这让细封野畅阴沉的脸终于缓和了一些,甚至都挂上了几许笑意,这次终于是要将这次的闹剧结束掉了。 孙途这时也很光棍地将放到一旁马背上的一大包金子给取了过来,双手捧着就往前走去,看样子是要亲手送到细封野畅手里了。对于他的这一做法,细封常虽觉着有些过于刻意了,却也没有出声阻止,毕竟这也是自己人出头的好机会嘛。说不定如此一来,父亲对孙千里留下好印象,今后就能赐他一个官职了。 细封野畅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便也端坐马上,等着孙途上前。可就在所有人都看着孙途上前的时候,本来还挺稳当的他突然脚下就是一个拌蒜,身子往前就是一个跌撞。虽然很快就被他稳住了身形,可手上沉重的包裹却再不稳当,吧嗒一声掉落在地,然后一方方闪烁着耀眼金光的金锭就有不少滚了出来。 见此一幕,不少人都为之失笑,在他们看来,孙途这是因为见到了细封野畅过于激动才会如此失态。只有远处的皇甫端心头一动,他所认识的孙途绝不可能有此等拙劣的表现,那可是能与辽人大战数日夜都不言败的勇士啊,怎么可能有此失误?唯一的解释,这是他刻意而为! “难道他这是打算……”皇甫端的脸色陡然就是一变,他想到孙途的真实身份,以及曾提过的来西夏的目的,莫非这位竟打算趁此机会当众刺杀了细封野畅这个西夏重臣名将吗?这念头一起,顿时就让他大感惊恐,孙途这是不要命了吗? 孙途这时也显得颇为窘迫与慌张,一面连声赔罪,一面急忙弯腰去捡那些滚落在地的金子。细封野畅见状只是一笑,便示意身边护卫上前帮着一起收拾金子,就连后头的细封常这时都挥手让身边几人过去帮忙。 可就在这时,正弯腰拾着金子的孙途忽地疑惑轻呼:“这……这是什么?”说话间,便把拿在手里的一方金锭给举了起来,放到光线下细看,同时也将之亮到众人面前。 跟前不少人顺着他的动作眯眼细看,便发现那金锭上正刻着几道简单而又特别的凹纹。而在看清楚这纹饰后,许多人的脸色就变了,这其中就包括细封野畅和细封建、细封常三父子! 第432章 曲终人散 “这是……六公子府上的记号!”一名帮着孙途捡拾地上黄金的夏兵在端详了几眼手中黄金上头的痕迹后,当即就大声叫嚷了起来,一脸的诧异。而随着他这一句话出口,本来都打算就此散去的人群顿时再度轰然聚拢,所有人都惊呼出声,然后大家都把目光重新落回到了细封野畅三父子那里,让细封野畅和细封建的脸色再次剧变。后者的双腿更是一软,差点再度瘫软下去,他最担心的事情真个发生了,这便是无可辩驳的确凿物证! 党项人立国之后虽然也创制出了独属于自家的文字,但其实民间用得最多的还是汉字与一些简单的记号。对一些家族和有身份的人来说,他们更是会将属于自己的财产上铭刻上独属于自己的记号,比如细封氏就以一只简单的虎头作为本族徽号,而细封建则在此基础上更作简化,创造出了只属于他个人的一个记号。 他所用的兵器、衣裳,甚至是箭杆上都会为了区别其他人的而打上相应记号,这些被他拿出来以收买南山盗的黄金上头居然也刻了这一众人皆知的记号。本来这批带了记号的金子落到南山盗手里,或是被他们流通出去也算不得什么,可现在,当被人展现在众人眼前时,便成了毋庸置疑,无可辩驳的铁证了! 这一回,在感受到众人充满了愤怒、鄙夷的眼神后,细封建却是连一声冤枉都叫不出来了。因为在如此证据面前,他总不能说是细封烈强他们从自己库房里拿的金子吧?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一切都是他所安排,细封烈强和梁鄂达两个只是在执行他的命令而已。 孙途手里捏着那块金子,心里却是冷笑不已。对方竟想这么轻易就将此事揭过去,那也得问问自己肯不肯了。既然已经出手,就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你们刚才不是说没有确凿的物证,只有那些马贼的一面之词不够吗?那我就把如此铁证摆到你们面前,再看你细封野畅如何定夺! 早在数日前彻底击溃南山盗一伙后,孙途他们便又进入对方的巢穴好好地搜查了一番,这些金子就是从那里得来,这也是他们耽搁了几日才返回顺军城的原因所在。而在此期间,孙途就发现了金子上印刻着有些奇怪的记号,在问过几名夏兵后才确认这是独属于细封建的记号,他便将之记在了心中。 这等细节他甚至都没有和细封常提及,毕竟他们都知道一切皆出自细封建的指使,有没有这一件物证都无关紧要。可谁想在回来后,细封野畅为了保下儿子竟打算颠倒黑白,如此一来孙途便不能忍了,当下就以一个意外的方式将金子上的记号暴露,从而彻底将勾结马贼,谋害兄弟的主谋罪名给钉死在了细封建的头上。 细封野畅在因错愕而沉默了一阵后,又深深地看了眼此时看似有些茫然的孙途,这才森然下令:“来人,把细封建给我拿下!等我查明一切,定当将他处斩!” 身边那些兵卒也在稍作迟疑后,便呼啦一下围了上去,冲已经失魂落魄的细封建告了声罪后,立马动手将之反剪双手地捆绑起来。不光是他,连细封蛮、何思常在内的几名亲近下属也被一起拿下。这一回几人再不敢说自己是冤枉的了,只能无奈地乖乖就缚。 直到这时,细封常才有些反应过来,略带诧异地看了眼促成这一切的孙途后,他才上前一步道:“父亲……”似乎是想为细封建求情。刚才他在气头上确实恨不能让细封建就此被杀,但现在,一切真成定局后,他反倒有些犹豫了。虽然兄弟二人早成水火,对方还一直压制算计着自己,但真到了这一刻,他还是有所不忍。 细封野畅却是一声冷哼,没好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道:“你很好,此事错在细封建,为父自会还你一个公道!”说完这话,也不再理会其他人等,只把手一摆,就已率人押着细封建等人转身离去。 细封常有些忐忑与茫然地目送父亲离开,又看到百姓散去后,便也有些怔忡地招呼了一声“我们也回去吧。”随后,他便率众返回自己的别院。 直到回到家里,吃了几口酒,彻底定下了心神后,细封常才有些感慨地道:“细封建这次真完了?”话说直到此时他都觉着这一切太不真实,一直被自己视作大敌,怎么看都不是对手的细封建居然就如此轻易地完蛋了? 其实何止是他,如今堂上那些人也都有些恍惚呢,只有孙途坦然应道:“人证物证皆已齐全,他的罪名已被坐实。哪怕这次族长极力保下了他,今后也只能低调做人,再也别想触碰到城中事务,自然也不可能再对公子生出任何威胁了。” 听了这话后,细封常的脸上终于恢复了笑容:“是啊,也终于让我出了多年来的一口恶气!”顿了一下后,他又看着孙途道:“这次我能安然回来,除掉细封建这一强敌,孙千里你居功至伟。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我有的,都不会吝惜!” 这话一出,周围人等皆都露出了羡慕之色,大家都觉着孙途将要飞黄腾达了,毕竟细封建一旦被定罪,那细封常就是如今留在城里唯一的公子,他的权势必然大涨,孙途得其如此赏识器重,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 孙途却显得颇为淡定,只是低头想了下后道:“在下做这一切也不是为了什么封赏,如今只一个想法,那就是希望能一直追随公子左右,以一展所长。另外,这次皇甫兄因我受惊不小,还损失了大量财物,所以……” 不等他把话说完,细封常便呵呵笑道:“这个你只管放心,皇甫兄的损失我自会帮他补上。另外,你的功劳如何能够不赏,要这都不重重赏赐于你,其他人还肯为我效力吗?这样,我赐你黄金五百两,宅院一座,你可不要推辞了。”孙途这次已经展现出了自己强大的能力,真正的智勇双全,细封常这时自然是要大加笼络,以让对方死心塌地的。 孙途倒也没作推辞,立刻感激地行礼称谢。此时的他表现出来的是让人更生敬意的淡泊名利,也只有知其根底的皇甫端能明白个中缘由了,孙途从未打算在西夏久留,所以宅子也好,黄金也好与他而言那是真正的身外物,根本不值一提了。 但这些财物对孙途来说或许真不值一提,可对他皇甫端来说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当他在从细封常那里拿到补偿的七百两黄金,转头又见孙途将千两黄金推到自己面前时,他整个人都彻底愣住了:“孙老弟,你这是……如此重礼,我可不敢领受啊。” “皇甫兄不必推辞,你也该知道我的心思不在这等钱财外物上。这千两黄金到时我带不走反倒便宜了别人,还不如给你呢。这次我确实有些对你不住,这些金子就当是赔罪,外加感谢你之前的救命之恩了。”孙途却坚持地说道。 不等对方再说什么,他又接着道:“另外,我也希望你在拿到这些金子后暂时先离开此地。青盐生意看起来已无法再做了,而且我也不知道接下来夏国又会生出什么样的变故来,所以你尽快离开此地才是最安全的。” 听到这话,皇甫端也是一声苦笑,孙途还真有些自知之明啊,在他看来,这个比自己小了不少的年轻人确实有着搅乱地方的超强能力。之前在辽国南京他便已闹得满城风雨,之后的那场变乱虽非其主导,但也是因为他们的到来才会发生兵变。然后就是他受伤来到西夏,结果就在这顺军城里再度惹出一场动乱来! 在亲眼见识到了如此多的变故,数以千计的人因他而死后,若说皇甫端不心生忌惮是不可能的。甚至他都有想过尽快离开孙途,才能确保自身的安全。 而现在,既然孙途都把话说开了,他也就不再坚持:“孙老弟你说的在理,我一个商人确实帮不了你什么,甚至很可能如这次般成为你的累赘。既如此,我便尽快离开此地。至于这些金子,我就先帮你保管,他日再还你。” “也好。只要我这次能顺利返回大宋,你自可去青州找我。”孙途也是呵呵一笑道。这位若真要还金子那是最好不过了,到时候便可将他连人一并留下,这么一个懂得相马养马的好手可正是大宋官军所需要的! 于是只过了两日,皇甫端就带着接近两千两黄金满载而去,这可比他之前所希望的卖马所得要多得多了。而这时,细封常也终于正式接手了细封建空出来的那些职务。不过这些事务他都还没怎么弄熟呢,却又不得不先放到一边了,因为时间进入九月,该是时候离开顺军城,以进贡使者的身份前往夏国都城兴庆府为皇帝贺寿去了。 而孙途作为细封常如今最为看重的手下,此番自然是要跟随左右了! 第433章 贺寿路上 虽才刚入九月,地处西北之地的夏国境内却已寒意萧瑟,给人一种进入冬天的感觉。尤其是当一阵猎猎的秋风从西北猛烈吹来时,更是让天地骤寒,草木低伏,有如帝王降临,万民跪拜一般。 而这一阵寒风送来的可不光只有彻骨的冰冷,更有无数野兽的嘶鸣呐喊,让本来平静的旷野顿时显得极为混乱。片刻后,南北两边竟同时出现了一支混杂了诸多大小野兽的队伍,亡命奔逃,这其中既有兔鹿之类的胆小兽类,同时也有野狼野猪等以捕猎为生的凶兽。但此刻的它们皆已顾不得身边同行的是猎物还是敌人了,只是闷头快速前冲,只想着赶紧逃离这危险的区域。 所以能让这许多野兽如此仓皇而逃,都是因为在它们身后正各有一支剽悍的骑兵队伍在驱赶追逐,近了刀劈矛刺,稍远一些则是弓弩攒射,直逼得这些本该养秋膘等着熬过寒冷冬天的诸多野兽只能抛弃家园,不顾一切地朝着留出来的西边一路狂奔。 就这么追逐了好一阵后,正当野兽们皆已累得气喘吁吁,连最善于奔跑的鹿群都开始放慢速度时,斜刺里突然就又冲出了一支骑兵队伍,随着阵阵呼喝,箭矢如雨点般就朝着兽群飞去,片刻间惨嘶不断,诸多野兽都已倒在了血泊中,然后被随后赶上来的骑兵伸手抓起,欢呼连连。 身在队伍中间的孙途这次算是真正领教到如今这时代大规模人马狩猎的风采,一千多骑兵分为三路,两边包抄驱赶,然后中间的精锐则养足精神突然袭出,便可将原来极难捕杀的猎物如探囊取物般地猎杀捉拿,只在短短半日里,就几乎把方圆数十里地的大小野兽都给一网打尽了。 不过对于这种仗势欺兽的做法,孙途并不是太感兴趣,除了一开始放了两箭射中了两只慌忙逃窜的野兽后,他便再没有出手。倒是不远处的细封常这时格外来劲,眨眼间就已射出三四箭,不断把眼前的野兔、野鹿射翻在地,同时他口中还欢叫连连,端的是杀气腾腾。 直到日头西沉,天色渐暗,众人才终于放过了其他早已跑得筋疲力竭,只是为了保命才拼出最后一点力气往前逃去的兽群。然后一座座帐篷就在有些荒凉的旷野中支了起来,同时生起的还有一堆堆的篝火,火上已经烤起了新到手的猎物。奔走了一整日的一千多人终于可以在此好生地歇息一晚了。 这支打从顺军城出来的骑兵队伍当然不是为了狩猎而来,事实上已经离城两百多里的他们是为了去往夏都兴庆府。因为再过不到两月就是西夏当今的皇帝李乾顺的寿诞之日,作为朝中重臣,又常年镇守东边边疆的细封氏族长细封野畅自然是要有所表示的,所以就派了如今唯一还留在顺军城,又能自由行走的儿子细封常代自己前往祝寿。 当今的夏国皇帝李乾顺可谓是党项一族中少有的英主,更是西夏的中兴明君。早在他幼年登基之时,西夏国内可谓内忧外患不断,既有母党梁氏一族专政为祸,朝中更是贪腐成风,党项各族更是离心离德,再加上来自宋国的威胁,随时都可能让立国才几十年的西夏政权就此走上分崩离析的灭亡之路。 好在当时尚有辽国出手帮着压制宋人,这才让西夏得以苟延残喘。及至李乾顺长大成人,终于凭借其远超同龄人的手腕与胆魄将这些内忧尽皆铲平。梁氏一族包括其母亲在内皆被镇杀,再以铁腕手段镇压全国,使国内各部族全都归服朝廷,再示弱交好,使大宋暂不兴兵,于是才给了西夏一段休养生息的机会,使国力得以中兴,由危转安。 也正是在这等情况下,本来还掌握了相当一部分兵力的原党项八族旧部一个个被朝廷以各种手段拔除,如今朝中也只剩下一向忠心可靠的赫连部与远离纷争的细封氏还保留了本族兵马,就连之前为夏国崛起立下赫赫战功的巍明部此时在朝中为官的族人都已寥寥可数了。 正是因为李乾顺是夏国少有的中兴明君,还是手握绝对皇权,镇压举国上下的强主英主,所以哪怕如今距离当初的那一场场血腥之变已过去了数十年时间,可细封野畅还是对皇帝恭敬有加,不但早早为表忠心把两个儿子送去兴庆府作为人质,这次又把细封常也给派了去贺寿。 而且,为了准备送与皇帝的寿礼,早在数月之前细封野畅就已在辖地内大开集市,让治内百姓将各自拥有的宝物拿出来交易了。话说当日让孙途他们与细封常在兀剌海城相遇的当地集市就是为此而设,而细封常那次也确实大有收获,不但买到了一匹国中罕见的宝马,还收获了孙途这么个文武兼备的人才——至少在他看来就是如此。 这次前往兴庆府为皇帝贺寿细封氏当然不可能只准备一匹骏马了,除了这份主要的寿礼外,细封野畅还拿出了不少的金珠宝贝和特产毛皮之类,如今都在后方的驼队里装载着呢,只是这些都算陪衬,真正的寿礼还是这匹打理之后更显精神奕奕,全身上下,从头到尾都不见一根杂色的白马。 能代表整个细封氏前往兴庆府贺寿自然是极大的荣耀,但能让细封常显得如此兴奋,甚至一路追猎的根本原因还在于如今他的地位已有了明显的提高,同时作为对手的细封建还彻底完蛋,让他取代了一切职权。 虽然到最后细封野畅还是没有真个处死了自己的这个儿子——虽然明面上是因为有诸多官员族人不断告求才让他免了细封建的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最终细封建被剥夺了一切身份,将被永久幽禁在自己的住处,连大门都不得再出。而且,与他关系紧密的不少手下也因此获罪,如细封蛮、何思常等更是被处斩,代他而死。如今的细封建在细封常看来已经和死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可以说一句生不如死,继续活着只是徒增人笑罢了。 而细封常自己,虽然在之前的事情上让父亲生出了几许忌惮,但他们到底是父子,而且细封氏也确实需要出现一个有才干有胆识的年轻人来给人以希望,所以最终细封野畅到底还是给了他以机会,让他去兴庆府这个更为广阔的天地里去展现自己的才能与抱负。 至于对孙途的看法,目前就有些暧昧未明了。但至少细封野畅还是让他跟随细封常同往而不是选择将之铲除,就足可看出对方是有用他之意的。只是在出发临行之前,细封常与父亲密谈一晚到底说了些什么,孙途却不得而知了。 但至少此时,细封常对孙途还是颇为信任与重视的,哪怕如今其手下已多了数名得力之人,他表现得最亲近的却依然是一力帮他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孙千里。 “千里,你对狩猎的兴致不该嘛,今日我都不曾见你射杀几只猎物呢。”一面举杯向孙途示意,细封常笑着问了一句。 孙途还没开口呢,另一个长了张马脸的细封褐便跟着道:“难道千里你在辽国极少狩猎吗?这可实在是太难得了。”话中却似乎暗藏了什么深意。 孙途端杯饮了一口酸涩的奶酒后,方才说道:“我其实很喜欢狩猎,尤其是猎杀虎豹之类的凶猛野兽。但是像今日般驱赶野兽落荒而逃,如探囊取物般的射杀就非我所喜了。男人征战在外,不正是要与势均力敌的对手厮杀一场吗?” “说得好,想不到孙千里你竟还有这等豪情,我敬你一杯!”这话立刻就引来了旁边另一个铁塔般高大的汉子的共鸣,说着便举杯相敬。此人名叫诘讹哲,本是细封野畅身边的亲兵队长,这次却被派来确保细封常的安全,乃是个悍勇忠诚之辈。 细封常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道:“千里所言倒也有些道理,如此看来接下来我们就不必再如此大张旗鼓地沿途狩猎了。想必这两日狩猎所得也足够我们之后一路上的消耗,哪怕有所不够,也可再捕猎嘛。” “在下倒没有劝阻公子的意思,我只是自己不喜如此铺张而已。”孙途忙解释了一句,这才转换话题道:“对了,却不知此处离着兴庆府还有多少路程?看这天气似乎越发寒冷了,不知会不会突然降雪……” “若是全速前进,七八日便可赶抵兴庆府。不过我们也不必如此心急,再往前三百里便是定州城,我们得先去见了镇手当地的越王再同去兴庆府。”细封常笑呵呵地说道,提到越王时,眼中还有几许的喜悦和向往之情。这让孙途略感疑惑,却忽略了细封常此番带人去兴庆府除了贺寿之外,其实还有另一个更为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寻找让皇帝信任的臣子帮着一起游说不要轻易在宋辽之争里表露态度。 而这个越王,便是细封常想着能做到这一点的底气所在! 第435章 被识破了? 在千年前那个医学尚属简陋的年代里,就是大宋这等科技文明都远在外族之上的国家都会因为一场瘟疫而使成百上千的患者丧命,就更别提西夏这边了。细封常早几年时就曾见识过顺军城辖区内数村百姓感染瘟疫后只能被隔绝自生自灭的可怕景象,所以此时就显得格外凝重。 倒是孙途在此事上就显得有些孤陋寡闻了,反应上要滞后许多不提,甚至都还有心思想着之前进城时压根看不出城内百姓有受疫病困扰的模样啊,莫非只是天冷受寒之下百姓们相继病倒而已吗? 但随后越王的话却让他知道自己还是有些过于乐观了:“虽然这次的病灾算不得瘟疫,但还是让城外南郊一带数座村落多半人都倒了下去,为此本王不但将城中郎中大夫都派去了那边,还请来了宝轮寺的结桑上师来为百姓祛病消灾,只希望佛祖有灵能护我定州百姓周全。”说着,他还颇为虔诚地合什祝祷了两句。 其实何止是他,就连同在厅内的其他人等,包括细封常都做出了同样双手合什的动作来,神色上也显得格外庄重肃穆,使得孙途在犹豫之后只能入乡随俗地跟着合什。 事实上早在顺军城里时孙途就见识过夏国上下对佛教的尊崇敬重,无论是寻常百姓,亦或是达官显贵,几乎每个人都会在有难处时向佛祖祷告,而僧侣在当地也是深得众人尊敬,他就曾亲眼见过细封常对从路边经过的衣衫破烂的苦行僧行礼避让,那可是在顺军城中啊。 现在看来这等礼佛敬佛的思想已经在西夏国内遍地开花了,就连之前看着精明睿智的李仁友居然也会在城中出了疫病之后不想着多请大夫而去请什么寺院的上师来施法拯救百姓,实在让他生出了一种荒诞的感觉来。 可偏偏在场众人却把如此行为视作理所当然,细封常更满是惊喜地道:“可是被皇帝钦封为国之上师的结桑蜡伬上师吗?”在看到越王点头后,便见他长长地舒了口气道:“如此定州百姓必然有救了。当年我顺军城里生出疫病时便是有结桑上师的弟子前往救下的数百患者,现在由上师亲自到来,还怕疫病横行吗?” “是啊,也是我定州之福。本来上师这些年一直都在国内四处云游,正好这次父皇圣寿他也奉旨去兴庆府,这才会从我定州路过。眼看百姓遭劫,上师慈悲为怀自然不会不顾,当日就去了南郊的村落为百姓祈福诊治去了。”越王一脸敬重地说道:“所以我身为定州之主,此时自然更不能轻易离开了。” “越王叔说的是,那小侄就先在定州等上几日,待城中疫病清除之后再与你同往兴庆府。”细封常忙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对此越王自然是一口应允了下来,随后细封常又突然神色凝重地道:“越王叔,其实小侄此番前来除了为皇帝贺寿之外,更有一件要紧的事情需要与王叔你商议一二。不知你可否与我单独一叙?” “哦?那你我去书房说话。”越王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随即还是点头应道。可就在两人相继起身想去后边的书房密谈时,一名手下却来到了厅前:“王爷,结桑上师在外求见。” 孙途一听之下,都要说一句说曹操曹操到了,这位上师还真有些神通了,这边几人正说起他呢,他本人居然就不请自来了。其他人倒是没有这样的想法,越王更是立刻起身道:“本王这就亲往迎接上师入府!”说着已大步往外走去。只这一表现就足以看出这位结桑蜡伬在夏国的地位有多么的尊崇了,居然能让一位皇子亲王亲自出门迎接,要知道连细封常到访他也只是在院中相迎而已啊。 而细封常倒是没有任何不快的意思,反而有些激动地跟着起身:“小侄也是久闻上师之名,今日正好拜见,我与王叔一同迎他。” 既然这二位都这么表态了,其他人当然不可能大模大样地在厅内坐着,于是所有人都一脸敬意地起身出迎,越王府甚至还特意打开了久未开启的中门,这等礼节之重,直看得孙途都暗自咋舌不已了。 而在看到被众人敬重与推崇的结桑蜡伬后,孙途又有些恍惚了。这位怎么看都不像是他心目中得道高僧该有的模样,其实他确实和中原的僧侣分属两个流派,乃是西北这边所流传的喇嘛打扮,只是那一身暗红色的僧衣佩着他枯瘦矮小的身躯怎么都不见一点气势,再加上其头顶还长着数寸短发,就更与孙途想象中的形象相去甚远了。 不过其他人就不是这么想了,在众人眼中,这位便是最得人敬重的国中上师。不但能让越王和细封常等贵人主动出门相迎,而且附近街道上的百姓此时也都已齐刷刷地跪倒一片,正都在向上师磕头见礼呢。 此时,更有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子抱了个孩子凑到上师面前砰砰磕头说着些什么,好像是在求对方救治自己的孩子。而上师也没有一点嫌弃对方衣着破烂,身份低贱的模样,面带和善地笑容正为那半昏迷的孩子号脉诊治,半晌后方才轻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便从宽大的僧袍袖子里取出几枚铜钱来递与女子:“你就照我说的去那边的药店买药吧,三日之后,定见成效。” 在上师为那穷苦人家的孩子诊治时,就连越王都没有上前打扰的意思,只是规规矩矩地等在一旁,直到事了,他才走上前去,一边向上师见礼,一边给手下人打了个眼色,当即就有人跟着那女子而去,显然是要帮她出钱买药了。而这一切落到周围百姓眼中,更是惹得众人一阵称颂,既有对结桑上师的,也有对爱民如子的越王殿下的。 孙途在一旁则是再度看得有些傻眼了,甚至都没有跟其他人一样上前向结桑上师见礼。因为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之前的判断确实有误,这位被西夏举国推崇的结桑上师居然并不是一个招摇撞骗,只会跳大神的家伙,至少他的医术是真的,如此看来所谓的他在南郊村中治疗病患还真是字面上的意思了。 其实孙途确实不了解夏国的这等风俗习性,他们确实崇佛信佛,但却也不是盲信,但凡一个能让举国尊崇的僧侣那都是真能为百姓和国家带来帮助的得道之士。若只会一些欺骗人的小手段的家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为贵族与皇帝的座上客的。 另外,佛教在传入西北之地所以能如此兴旺,也是因为和他们劝人向善,同时还能帮助诊治受苦百姓大有关联。正所谓巫医不分家,这在千年前的西夏是完全合理的存在,而为了广招信徒的僧侣们所做的一切其实倒也和几百年后从西方跑到中国传教的传教士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将佛经换成了圣经,用念珠木鱼经轮什么的取代了十字架而已。 正自发怔间,结桑上师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正好与抬起头来的孙途对上了一眼。而在与对方那双温润平和的目光一对后,不知怎的,孙途的心跳居然就漏了一拍,有种自己的一切都被人看破的感觉。 而结桑蜡伬在看到孙途后,脚步也是一顿,随即又合什轻声道:“这位施主,你非此处之人,缘何竟会到此啊?” 这话看似平常,却让孙途的心跳猛然一快,难道对方真一眼就识破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吗?这等秘密连身边最可信的雅儿都不曾知晓,难道今日竟要被这长相普通的中年喇嘛给一眼识破了吗?有那么一刻,孙途都生出杀人灭口,以及尽快逃离此地的想法来。但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这两种行为恐怕都不现实啊。 好在这时细封常开口为他解了围:“上师果然是慧眼如炬,竟一眼就看出千里他非定州人氏了,实在让在下佩服之至。” “是啊,在下非但不是定州人氏,甚至还不是夏国之人,而是来自北边的辽国。”孙途这时终于略定了下神,勉强笑着附和道。 结桑上师又深深地看了孙途一眼,这回倒是没有再点破什么,只是淡淡地一笑:“是焉非焉,过去未来,不过都是过眼云烟,不提也罢。既然阁下说自己是辽人,那就是辽人。” 前两句话其他人还听不太懂,可落在孙途耳中却不啻于两声惊雷震响,一时间竟让他再度失神,自己是真已经被人看透了? 恍惚间,孙途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着众人一起返回的厅堂和落的座,等他回神,正听见越王有些期待地问着结桑上师:“上师此番来见本王可是因为有办法解决城外的病灾了吗?” “这个……还请恕小僧能力低微,此番病症实在有些棘手,几日下来依旧难有成效。”结桑上师坦诚地说道,这让众人脸色都是一变,越王更是叹道:“居然连上师你也束手无策了吗?难道那里的百姓真是难逃此劫?” “那倒未必,其实这里还是有人能救他们脱离苦海。”结桑蜡伬说着已转头看向了孙途,也让在场其他人都同时朝他看了过来…… 第436章 夺之命格 耳中听得结桑蜡伬说出这么句话,又被许多双眼睛如此看着,纵然镇定冷静如孙途,此刻心头也是一阵发虚,难道这僧人真要一语道破自己转世穿越者的身份了吗,自己又是否该先下手为强…… 就在他有些纠结沉默的当口,细封常却突然疑惑开口:“上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千里他虽然智勇皆佳,但应该也不通医术吧?” “是啊上师,在下只会杀人,这救人……”孙途这时也赶紧加以否认,甚至都想着怎么找个借口能即刻离开此地,总觉着在结桑蜡伬面前自己就跟脱光了似的一点秘密都不存在。 结桑上师却没多作辩解,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孙途道:“施主还请与小僧去外头说几句话。”说着都不等其他人反应,便已起身往外走去,孙途只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起身跟随,毕竟相比于在众人面前点破自己的身份,还是单独说话更方便些。至于其他人此时是个什么想法,他暂时是顾不上了。 等来到厅外,他便瞧见结桑蜡伬正站在一处僻静的廊步拐角处,本该守在那里的护卫都已远远退了开去,所以也便上前,有所警惕地看着对方道:“上师之前所言实在是叫人心生困扰啊,我虽非夏人,但此来也只是想谋求一个出身,能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罢了……” “孙施主你来夏国究竟是为的什么小僧其实并不在意,你也不必与我细说。”结桑蜡伬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却让孙途刚想好的那些说辞顿时被堵在了喉咙里再说不出口。而后,他才又轻声道:“孙施主的来历小僧也不在意,既然天道让你出现在此,就自有其道理。我教之中素来就有转世一说,所以施主与我本就有缘,小僧自然是不会害你的。” 当听他提到转世一词时,孙途是再也无法否认什么了,只能是苦笑一声,含糊不清地道:“纵然在下有所不同,但我终究只是一介武夫,治病救人确非我所长……” “我教中素有传说转世之人皆有大能大智慧,能普度天下苍生。孙施主你身上便有能救治这城中百姓的良药,何以还要有所隐瞒呢?小僧对其他之事并不在意,只想多救治些无辜百姓而已。而这些人的生死其实与施主的雄心壮志也并不相悖,还望你能出手一救。”结桑蜡伬说着竟郑重其事地向孙途合什行礼,显得极为尊敬,这一幕落到周围那些王府侍卫仆从眼中,顿时就让他们大惊失色,差点都有人要惊叫出声了。 直到这时候,孙途才猛然明白过来,原来对方所说的是自己仓库系统里所藏的那些后世药物啊!说实在的,因为自身就足够健壮,平日里练武又勤,孙途还真没怎么得过病,所以早就把仓库里还有不少药品的事情给忘到脑后了。可没想到他不在意,居然就被眼前这个似乎具备了天眼通之能,能看穿一切的僧人给发现了这些好东西。 其实真论起来,孙途还真不想救这些夏国百姓,毕竟站在他的立场,这些人都算是敌人,说不定哪一天这些被救活的人里就有提刀杀去宋国的。但眼前这局面却让他不可能再行拒绝,对方都已经看穿自己的所有秘密了,一旦真把这僧人给惹恼了,自己的性命就得留在此处了。 所以在一番沉默后,他终于点头:“在下确实能拿出些药物来,但到底能否对症却还得去见了病人后再作判断。” “这个容易,你这就随小僧同往南郊,去看看那里的病人。只要能救活这些病人,对施主来说也是一件大功德。”结桑蜡伬见他终于松口心中也是一喜,当下点头说道。 “也好,那在下就随上师走这一趟,希望真能救人吧。”孙途口里这么说着,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谁知道救治敌国之人算不算什么功德啊。 结桑蜡伬再次看穿了他的心思,又道:“在佛眼中众生平等,无论宋夏辽人都是一条性命。今日孙施主出手救人,他日自有福报。” 说完,两人转回厅中,此时厅内众人还有些奇怪呢,一见他们回来,细封常就急声问道:“千里,你真有办法医治那些得了疫病的百姓?”其他人也都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尤其是越王,更是一双眼睛不住在孙途的身上打着转儿,似乎是想看穿他的心一般。 孙途勉强笑了下,迅速给出了自己新编的说辞:“王爷,公子,实不相瞒,其实在下祖上在辽国确曾学有医术,只是传到我这里时,因我顽劣便只学了一身武艺,反倒将医术扔到了一旁。但即便如此,在耳濡目染下我还是学到了些偏方的,只是因为时日久远,所以记不太清了。刚才上师就是以无上神通助我将这些方子都给想了起来,在下这是打算与上师一道去往城外为患者诊治。” “竟是如此嘛,真想不到啊……”细封常倒是没有太多的猜疑,只是感慨地叹息了一声:“这还真是定州之福了。” 而越王则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孙途,随后又看向结桑蜡伬:“上师此话当真?他果有救人之方?” “小僧应该不会看错。”结桑蜡伬平和一笑,又冲众人合什行了一礼:“那小僧这就与孙施主去了。想必数日之内就会有好消息带回来了。”说着,与孙途打了个眼色,便带了他一同出厅,往王府外走去。 有结桑上师如此作保,其他人再不敢有所怀疑,只能起身相送,在来到王府大门前后,才止步目送他二人离开。在此期间,细封常都表示想跟着一起过去了,但最终却被越王给拦了下来——这可不是说笑的,要是细封常去了那村子染上了病症,又出个好歹,他可担待不起。 孙途在与结桑蜡伬走出王府,走上行人不断的街道后,便再次感受到了夏国百姓对僧侣的崇敬之情——只要是他们经过,行人不但立马闪避两旁,很多人还跪地叩首参拜,真是将结桑蜡伬当神佛来崇拜了。 见孙途在看到这些举动后有些惊异的眼神,结桑上师便笑道:“孙施主不必奇怪,夏国境内人人崇佛,而小僧又名头在外,所以他们恭敬些也算常理。” “人人崇佛吗?可他们真个向善了吗?”孙途低低地念叨了一句。其实自入夏国以来他确实见过不少的寺庙,也见过对僧侣极其恭敬的官民,但却不认为这些人就真被佛家向善的说法给教化了。至少那些当政者,那些当兵的,他们可没有向善之心,不然西夏也不可能多年与宋国交战,使两国死伤无数了。 当然,这崇佛的一面也是真实表现,只是这展露于内的另一面却和他所熟悉的夏人并不相关就是了。 见孙途沉默着,眉宇间似有一股杀意跳动,结桑蜡伬便又低低地宣了一声佛号,而后道:“孙施主你好强的煞气,好大的杀性啊……” 孙途闻言赶紧收敛心神,笑了一下道:“我只是觉着夏人未必如你所见。在上师眼中他们是卑微而又善良的,可在他国人眼中,这些夏人就成了修罗魔鬼般的存在了……” “孙施主此言虽有些偏激却也有一定的道理,所以小僧从不过问国中政事,只想着能度化救治一些百姓而已。”结桑蜡伬说着又仔细端详了孙途一阵,这才正色道:“不过施主你之杀性确实要远超过我所见的所有人,而且你命格中还有一特殊之处!” “哦,却是什么?”孙途顿时就来了兴趣,下意识地就问道。说实在的,在此之前他对神鬼佛道之类的玄学不说完全不信,至少是不敢兴趣的,哪怕他的转世穿越已不是后世科学所能解释,但作为一个接受了十多年唯物论教育的新时代青年,孙途对这些东西还是会有抵触与排斥的。 但结桑蜡伬的出现却彻底改变了他的观念,至少眼前此人是着具备神通的,不然他何以能一眼就看穿自己的真正来历,甚至连自己仓库系统里所存放的药品都能看到? 结桑蜡伬迟疑了片刻后才轻声道:“都说转世之人命格奇特,你之命格便是如此,一字曰之为夺。你能通过攫夺他人的一切来使自己不断强大,以人之寿增己之禄,实在是霸道到了极点!”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轻颤。 孙途则是一愣,这话虽不多,却正中关键!仔细想来,他自郓城县出头,一步步走下来还真就是靠着不断将敌人一一铲除杀死才有的今时今日的地位。 结桑蜡伬随后又轻声道:“如此霸道的命格虽然可以助你成大事,但终究有干天和。小僧之意,还是请孙施主能多种善因,多行善事,不然恐怕有朝一日这天下将再度腥风血雨,遭殃的还是无辜百姓啊。” “是啊,我也希望我不用做那一切……可是,这时代却根本不给我选择退让的机会啊。”孙途口中未作回答,心里却嘟囔了一句。因为他很清楚用不了几年后的大宋将是什么光景,那时就不是修罗地狱了吗? 第437章 治病救人(上) 出定州南门五里许有两座村落隔水而望,正是今日孙途二人的目标所在。 只是这两座本该恬淡宁静的小村落如今却是被一片肃杀和哀伤的氛围所笼罩。一支甲胄齐全,刀枪在手的夏兵正守在进出村子的要道之上,不准任何一人随意进出,村子里则时不时有几下哀哀的哭泣声传出,实在让人闻之心酸。 走到入口处的结桑蜡伬也露出了一副悲悯之色:“小僧来此也不过五日,却已亲眼见到八人因病而逝了。纵然我用尽了各种办法,也用了不少药物,却始终难以让患者痊愈,而且这疫病在此还有扩散之势,若再这么下去,恐怕……”后面的话他实在不忍说出口,只能再宣了一句佛号了事。 孙途此时的脸色也变得郑重起来:“在下也不敢保证定能治好他们,只能是尽我所有了。”说话间,他已随着僧人一起就往村子里走去。 本来还想阻拦一下的那些夏兵在看到领了孙途过来的是结桑上师后,便赶紧将动作一变,换成了合什行礼,同时口中关切地问道:“上师,这病能治好吗?” “小僧定当尽力而为,你们也要多加注意,莫要被疫病给感染了。”结桑蜡伬回了一礼后,便继续带了孙途往村子里而去。等他们正式入村,孙途便立刻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在空气弥漫着,村中小道只有少数几人还在走动,位于村正中的空地处则架了口大锅,下面生着火,正烧煮着汤药,显然那浓郁的药味正来自于此。 结桑上师一面与走前行礼求助的百姓说了几句安慰人心的话,一面也跟孙途讲解起此地的情况来:“如今这两边村子里还有一百三十二人,其中确诊得病者共有四十七,至于其他人,暂时还没有出现症状。不过,因为此疫病扩散感染得太快,所以王爷一早就命人封村以策万全了。” 孙途点了下头,心中则是一声叹息。他很清楚这其实是如今时代里最明智的选择了,当某地确实爆发了疫病后,为了保护更多的人不受传染,将这一小撮人隔离便是最有效的手段了,至于最后这些人的生死,那就真只能听天由命了。像越王这样还能为村人请来城中郎中的做法已经算是极难得,就是摆在宋国怕也没几个官员能够做到。 正说话间,几个气色与打扮与村民全然不同的男子也相继从前方大屋里走了出来,一见了结桑蜡伬后,便有人急声道:“上师,王爷如何说?我等是否可以回城了?这疫病实在古怪,我等这些日子里用尽药物也无法治愈他们,而且连李郎中也一病不起,再不走可就……” 显然这次结桑蜡伬回城是找了为这些郎中求情的借口而去,只是他并没有在越王面前提及此事罢了。当被众人如此眼巴巴地看着时,结桑上师依然显得极其镇定,一副高僧作派:“诸位不必惊慌,这次小僧去见王爷,正好遇到了一名精于诊治疫病的高手,这位孙先生必能治好两村百姓身上的病症。所以还请各位再等上两日,也好帮着孙先生一起出力救人。” 众郎中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我等在此已忙活了十多日都不曾有什么头绪,连上师你都对此束手无策,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家伙能有什么办法手段,敢夸下如此海口?”这些人因为回不去而心中失望郁结,这口气不敢撒到结桑上师身上,那就只能找一个自以为能压住的人发泄了。 面对众人的质疑与奚落,孙途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略欠了下身道:“在下年幼才疏在医道确实比不过各位,但我也是受命而来,如今也只能尽我一分力了。还请哪位先带我去病人处走走看看,再问问他们的病况如何?” 本来这些人还想要挑衅两句的,可结果在对上孙途那双带着熠熠光辉的眼眸后,不知怎的就是突然心下一寒,居然就客气地点头,然后转身把他往里头引去,来到了那间他们刚出来的大屋子跟前:“这里就安置着二十一名患者。” 听到这话,孙途便不由得蹙起眉头来,这等安排也太随意了吧,居然就把这许多人,还是病人全放到一起,这是怕他们得病不够重,怕他们不死啊。 没急着开口的孙途在走进屋门后,更是脸色一变,立马屏住了呼吸。而在其身边的那些个郎中们此时也都纷纷拿衣袖遮掩口鼻,只因为这屋子里的味道实在太重太怪,既有汤药残留,也有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臭味儿,中间还夹杂着阵阵咳嗽声,直让人听得头皮发麻,心跳加速。 在里头幽暗的油灯照耀下,孙途终于看清楚了那些病患的情况。这二十多人都被人排列在几张褥子之上,一个个都是有气无力的,面色或灰白或潮红,低低的咳嗽声不时从他们口中传出,有时还有人一偏头就把痰给吐了出来。 只扫了几眼后,孙途就有些看不下去了,没说什么话就立马退了出去。这一行径落到那些郎中眼里更对他生出不屑之意来,还当他真有什么过人的医术呢,居然连这点阵仗都经受不起。 可等他们随后出来,还没来得及出言嘲讽两句呢,孙途已把脸一沉,说道:“你们就这么治病救人的?要真是如此,我倒要说一句这段时日只死去几十人都算是运气好了!” “放肆,竟敢狂妄无礼!”听得这话,众郎中立马也都动了怒,纷纷呵斥起来。而这边的动静立马就吸引了村中其他人的注意,本来还在安抚人心的结桑上师也都赶了过来,询问出了什么变故。 孙途却根本没有在乎这些郎中的怒火,只是冷笑道:“这些患者本就咳嗽连连,呼吸不畅。你们倒好,居然就把他们一股脑地全塞在了一间屋子里,哪怕只是寻常小病,这么下去也必然会变成不治重症!这是什么人作下的规矩,和草菅人命有何区别?” “好哇,你竟敢说越王殿下草菅人命,真是好大的胆子!”一名郎中立马抓住了机会,大声呵斥道。其他人也都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冷笑来,这等集中安置病人避免传染,同时也方便大夫诊治的主意还真就得自于越王的意思。 他们本以为孙途会因此大生惊恐,主动认错。不想他却根本没当回子事儿,依旧冷笑道:“我看你等才是真正的居心不良,这是要陷越王于不义啊!越王英明,体恤治下百姓,所以才会特意作此安排。可他终究不懂医道,所以有此乱命错也不在他身上。可你们呢?你们可都是定州城里有名的大夫,难道会不知道病人需要住处环境通风,保持呼吸顺畅的道理吗?你们就没发现那里头连好人都待不住,居然就让他们一住十多日,这分明就是嫌他们死得不够快了!” 一番话出口,说得众郎中一阵惊异无言,就连结桑蜡伬都是脸上一红,因为此事他也早已见到,却从未提出过异议。如此一来,孙途教训众郎中的话也就是在教训他了! 事实上这点上孙途还真有些错怪这些郎中了,他们或许有着明哲保身的想法,但既然在这里就自然希望能治好这些患者了。只是双方之间的见识毕竟相差千年,在孙途看来最为简单,堪称常识的护理知识,对如今的人来说,尤其是对文化更为落后的党项人来说,那就完全是全新的见识了。 但有些事情就是如此,明明就摆在眼前,只要没人点破就没人会去在意。现在孙途这么一说,众人才猛然惊觉自己之前犯了多大的错误。所以当听完这话后,众郎中居然都没有再回嘴,反倒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去。甚至连结桑蜡伬此时也走上前来,郑重其事地向孙途合什行礼,由衷地说道:“孙施主果然高见非凡,小僧这次真是请对人了。我们之前确实疏忽了这等大事,真是惭愧啊。快,赶紧叫人腾出些屋子来,打扫干净后把病人分散了安置。” “可是……”有人不禁担忧地问道:“如此一来就又有不少人要和患者接触了,若是让病症就此扩散开来……” “哪有那么容易传染的道理,就让扶人抬人的村民以布蒙住了口鼻,莫要直接与病人近距离对话即可。”孙途说着,又想起了一点来:“要是再不放心,可以先把布在食醋中浸泡一番再用,还有若醋有多的,可以在每家每户中都放上一些,也能起到防护的作用。”只从刚才进屋后看到的情况,孙途已经有几分猜想,认为这所谓的疫病不过是一场因为天气骤凉所引起的流感而已,倘若真如他所预判的那样,用醋确实能解决不少防治的问题,而且他也真能从仓库系统里拿出不少对症的药物来。 只是让孙途感到奇怪的是,难道真是因为这点小病就能让定州官民人心惶惶,让越王和结桑蜡伬这样的大人物都束手无策吗? 常规操作,周一求票票,推荐票来几张诸位。。。。 第438章 治病救人(中) 虽说孙途不通医术,但这回还真让他判断对了,定州城外这两座村落中人所患疫病还真就是后世被人们看作寻常小病的流感而已。 对千年后的人来说,这点流行性感冒当然不在话下,身体好的吃点药扛一扛也就过去了,老人孩子体质弱的,也只需去医院挂个吊瓶什么的,三五日内,最多不超过一周也能完全痊愈。所以在做出这一判断时孙途当真有些无法理解为何这点小病竟会让越王、结桑蜡伬都变得束手无策。 他却明显忽略了千年时光的跨度下许多东西的差别,这在医学上更是可以道一句天渊之别了。在千年后的人看来最普通不过的小病,对千年前的人来说却是灭顶之灾般的绝症了。 比如这流感,因为此时的医学还无法将之迅速治愈,再加上其传播速度极快,一直是让人们头疼的疑难杂症。尤其是当这病毒再发生变异,使小小的感冒变成气管、支气管炎时,情况就变得越发严重起来。而一旦病毒再加重,从而演变成肺结核这样的重症的话,那患者就只能等死了,因为以此时的医疗条件是根本不可能治好此等症状的。 其实何止是千年前,就是千年后的二十世纪中叶左右,对国人来说肺结核也就是等同于绝症了…… 在按照孙途的意思将那些病人分散安置到各处屋子里,又稍开门窗保持通风,其他村民和郎中才再度把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看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安排。在众人期盼目光下,孙途只能硬着头皮来到一名病人边上,询问起对方的病情来,同时还与自己匮乏的医疗知识做着一一映照,以作最后的对比,确认其是不是真得了流感之类的风寒之症。 等问完一切后,孙途心里已稍微有了些底,然后便道:“我知道了,我先去准备些药物,待会儿让人服下看看效果吧。” “孙郎中,你这么做是不是过于草率了?我等行医讲究个望闻问切,你既不诊脉,又不仔细查看病人的身体表征,若是所断有误却当如何?”其中一名郎中立马就有些猜疑地质问道。 的确,孙途看诊的手段与别的郎中太不一样了,这不光让几名郎中心存疑虑,就是那名病人都有些含糊。但此时孙途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说法来驳倒这些人的,便只能板着脸道:“我所学之医道与你等大有不同,自然不会如你们这般望闻问切了。至于我到底能不能医好这些病人只以结果来看,若我没这等本事,越王和结桑上师怎么会请我前来呢?” 这话顿时就让众人哑口无言,立马就去询问同样忙于照看其他病人的结桑蜡伬。对此,结桑上师倒是对孙途很是信任:“孙施主既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我们就该信他,若真出了差错,自由小僧负责便是。” 有结桑上师做了担保,众人再不敢质疑反对,而孙途也趁机以药方乃是祖传不好外泄为理由把所有人都关在了那间放满了各种草药的屋子外头,然后便迅速进入到了戒中界的系统世界之中。 多日未入系统的他再次踏入便又一次听到了熟悉的增开不少仓库的提示音。如今随着地位日益提高,甚至连在西夏都有了一定名头后,他能进入的仓库数量也在不断地增加,都已经来到了五六十座之多。不过里头的东西花样却不见增加的,依旧是以粮食与大量的烟花爆竹为主,甚至连今日想要用到的药品什么的都不曾开出来,这让孙途越发觉着系统坑爹,却又无可奈何。 今日他也没有再去新开仓库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惊喜,直接就来到了那间医务室里,一番搜找后,还真让他寻到了不少感冒药和消炎药,最后,在某个药柜的底层,他居然还找到了一小盒的雷米封,也就是异烟肼! 这可是后世用来医治肺结核的特效药了,当此药物问世后,曾经被世人视作绝症的肺结核再也不是洪水猛兽,想不到在这小小的医务室里居然还藏了这种药物。孙途也不见客气的,立刻将这些药物全部搜刮带走,一转念间就回到了那间满是浓重草药味儿的屋子里。 只是看着这些感冒药花花绿绿的包装,孙途还是感到有些头疼,只能将它们一一拆包,然后取过瓷瓶把药分别装入其中。等忙完这一切后,天色却早已暗了下来。 那些郎中不知孙途到底在屋子里鼓捣什么药物,都不见有什么动静的,也没有闻到煎药的香味儿,这让他们心中越发疑惑,要不是碍于孙途是结桑上师所举荐带来,这些人都要直接闯门进来看个究竟了。 就在众人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房门终于开启,孙途也是一脸仔细地捧了一堆瓶子走了出来:“药我已经都准备好了,接下来就先让病人都服下一些看看效果吧。” 说着,也不理会众人看着自己的疑惑目光,就先去了那名刚看过的病人那里,将一粒白色的感冒药连着消炎药交他吞下,然后嘱咐他好生歇息一晚,便即离开。 而在见到孙途给病人服用的竟只是药丸,而且是形状颜色都有些奇怪的药丸时,那些郎中又在背后说了些怪话。但孙途此时根本顾不上与他们多作解释了,他也不是来这里普及医学知识的,所以当即就往下一名病人的住处而去。 直到见他给连续五六个病人用的都是一样的药丸后,有郎中终于是忍不住了:“孙郎中,你如此用药我等真是从所未见啊!照常理来说,我等不是应该根据病人的病情再酌情增减药物吗?为何你居然是用同样的药物医人?你就不怕出什么差错吗?” “这个我自有分寸。我说了,这是我祖传的药物,自有其功效。”孙途只能用强硬的方式做着解释。但这一回,几名郎中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了,拦住其去路道:“不成,我等绝不能让你如此胡来!若是治死了人,不光你要抵罪,我等罪责也自不轻!上师,至少在让我等确信他所用之药有效之前,其他人是不能再服他的药物了!” 这一回几名郎中的态度极其坚决,就是结桑蜡伬的面子都不好使了。虽然上师说了要是出事他自会一力承担,但这些人也很清楚那只是说说罢了,即便两村病人真都死了,以他结桑上师的身份也是无人敢责难的。倒是他们这些没有根底的小郎中,立马就能成为替罪羔羊,到时下场可就惨了。这与自身生死相关,他们自然不会再有退让! 孙途看了眼结桑蜡伬,见其面有难色,便也知道了他的心思,于是点头道:“既你们坚持,那就先看看这几位明日的情况再作定夺吧。不过我这儿还有一种药可医治得了绝症将死之人,你们可愿让我去试一试啊?” 这话让众郎中又有些心动起来,如今这边村子里还真有个看着已经药石无救,两三日内必然身死的重病之人。所以在一番踌躇后,他们终于点下了头去:“好,你再让那名病人吃下药去。若是他能因此好转,那今后这两个村里医人之事就全由你做主!” 他们所以答应得如此痛快只因认定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些郎中也是见识丰富之辈,看到过许多有着相似病症的病人痛苦死去,哪怕他们用尽了各种方法和药物,也于事无补。那自然不相信孙途能拿出一种药来能救活对方了,除非那是仙丹,不然就只能求阎罗王高抬贵手了。 孙途只是一笑,便随他们去到了前边最偏僻的一处屋子前,还没进门呢,就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不断从里头传出。待走到屋内,便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汉子正恹恹地躺在炕上,虽然身子或因感到寒冷的缘故还在阵阵颤抖,可双颊却是一片潮红,额头甚至都有些细密的汗水。 看到众郎中过来,这位张嘴就想说些什么,可是结果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的喉咙里不时有呼噜声传出,看着呼吸都很有些困难…… 见到这位如此症状,结桑上师又悲悯地宣了声佛号,然后看向孙途:“孙施主你真有把握治好他吗?” “这个……我也只能是尽力而为。”孙途这次倒是不敢说大话了,毕竟异烟肼虽是特效药,却只能医治初中期的肺结核,若是到了晚期,又或是多出了一些并发症来,那就真没法可医了。 话虽然这么说着,孙途还是上前取出药片让那位和着水艰难地吞了下去,然后又让他吃下感冒和消炎药物。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关系,在服下药后,病人的情况居然真就稳定了不少,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见此,那几名郎中脸色也是一阵变化,终于开始对孙途的药物生出了一些信心来。当然,这些药到底有没有效果,却还得等明日,甚至再过几日才能找到答案了! 第439章 治病救人(下) 天才蒙蒙亮,孙途就被一阵低沉的梵唱声所吵醒。他随即翻身起床走出屋外,便看到不少村民都已起来开始跟着结桑上师作早课了,看他们那副虔诚认真的模样,显然完全是发自真心的。 没有出声打扰这些人,孙途便信步来到了昨夜给过感冒药的其中一名患者住处,悄悄推开房门,就看到那病人正沉沉地睡着,呼吸平稳,看着病情确实是有所好转了。这让孙途心头便是一喜,虽然从他的立场来说这等做法有所不妥,但到底是自己出手搭救之人,总是希望他们的病情能好转过来的。 不光是孙途在关注这些病人的情况,随后起来的几名郎中首先做的也是去查看那些病人的状况,这一看下,几人的脸色都有些变了,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那五六个吃了药的病人看起来已经大有好转,连以往总能听到的咳嗽声都少了许多,虽然看着依然是恹恹的毫无生气,但比之前可要好得太多了。 “对了,那病入膏肓之人……”有人随即又想到了那个在他们看来已无药可救的病人,便即纷纷往最远那头的屋子而去。他们的举动随之也吸引了其他村民的注意,当下便有好些没有参加早课的人也凑了过去,倒是孙途,此时却不急了,只是淡然笑着,等在那里。反正答案已经注定,自己过不过去都一样。 那些人门外围了一圈,片刻后,一名郎中还特意进去了一阵,等他出来时,脸色又是几番变化,终于在踌躇了一阵后,他率先走到了孙途跟前,郑重行礼道:“孙大夫果然好医术,我等真是心服口服!” 而后,其他几个郎中也都脸带愧色地过来道歉:“还请孙大夫多多包涵我等之前的不竟,是我等目光短浅,自以为是,才会将你的医术视若无睹……” “各位不必如此,我之前就曾说过其实并不通什么医道,只是因为祖上曾有过一份专治此等疫病的药方才能救治这里的病人。这一点其实上师就可以为我作证。”孙途说着,看了眼已经做完早课,起身往这里走来的结桑蜡伬,如今这名僧人的脸上还挂着满满的欣然笑容,显然他已经知道结果了。 还没等上师说什么呢,边上的那些村民早已按捺不住,呼啦一声就全朝着孙途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恳求道:“还请孙大夫出手救救我们的亲人吧……”这倒是杀了孙途一个措手不及,赶忙上前搀起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这才诚恳地道:“各位放心,我既已答应了上师来此治病,只要我能力所及,就定会把所有人都治好的。” “多谢孙大夫救命之恩……”众人一听大为激动,再度叩首连连。孙途忙连称不敢,随后又道:“你们真要感谢还是要谢结桑上师,若非有他极力相请,我也不会来此一试了。所以说到底还是佛法可度你等过此劫关!” 他这番话一出,众郎中在惊讶之余对孙途的敬重之意又加了几分,就连一向淡然从容的结桑蜡伬这时也露出了意外之色,他有些摸不透孙途的心思了。这本是邀买人心,获取好处的最佳时机,他居然就把功劳全推给自己了? 村民们倒是没有往深了想,一听这话就赶紧再度回头冲上师跪拜,不少原先还没有皈依的人也已在心里暗暗有了决定,只要自家亲人能度过此番劫难,那今后举家都将信佛拜佛。 虽然将功劳都让了出去,但孙途此刻在村子里的威信却已立了起来,所以接下来他再去给那些病人派发药物时就再无人会作阻拦。而且不单是这一边的村子,连河对岸的村落也由他们过去派发了感冒消炎药,而那边还有三个状况近似的肺结核病人,孙途便再让他们也服下了异烟肼慢慢调理着。 等给两个村子的病人都服了药,天已过午,这时城里也已把还算丰盛的饭菜给送了过来,腹中空空的孙途自然不会推辞,便与结桑蜡伬他们一起用起饭来。 出乎他意料的是,作为夏国皇帝御封上师的结桑竟不禁酒肉,他们一样都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直看得孙途都要怀疑这位到底是不是僧人了。 等到吃喝完毕,本来几名郎中还打算在熬出一锅草药来以备不时之需呢——毕竟这两个村子里还有不少可能被感染了的村民尚未发病——却被孙途出言制止了。随后,他便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板蓝根冲剂,让他们冲开后分与两村尚未得病的村民喝下。在他看来,那些不知效果如何的草药还是板蓝根更靠谱些。 倘若这是他昨日做下的决定,恐怕早就有人要跳出来横家干涉和指责了。但今日,情况就彻底不同了,不光村民争相喝了药,连那些大夫也都不带怀疑地把药给喝了。喝完后,都还咂摸了下嘴巴,觉着这药汤可比自己以前弄出来的滋味儿好太多了,甚至对许多普通村民来说这药汤比他们平日食物都要更好吃一些。 村中有几个孩子甚至都小心翼翼地跟孙途讨要起更多的汤药来吃,着实让他感到一阵哭笑不得,好一阵说才把他们给打发了去。 直到做完这一切,孙途才得以歇息一会儿,这时结桑却又走了过来,笑看着他道:“孙施主,小僧之前一直都在想你为何会当众说出那样的话来,可总是不得正解,不知你可否为我解惑呢?” “哦?上师是指我将功劳都归于你吗?我本就无心在夏国留多久,所以百姓的感激于我而言自然算不得什么了。而且我说的也确是实情,我所以会来此,正是上师你一力促成啊。”孙途回望对方,很是坦然地说道。 面前的僧人虽其貌不扬却是有着大智慧的,而且还早已看透了一切,所以孙途自然也不用多作隐瞒。但结桑依然有些不能接受似地摇头道:“应该不光只是如此吧?施主你还有其他不可说的目的!” “上师真是慧眼如炬……”孙途苦笑一声,自己的这点心思居然还是没能瞒过对方。不过这也不算是什么阴谋,所以他也不怕直言相告:“其实在下的意图已经在那一番话中了,我就是希望上师,以及你所在的佛门能让更多夏国百姓信奉皈依,如此而已。” “嗯?”结桑仔细看着孙途,发现对方的确没有在欺骗自己,这让他再度皱起了眉头来:“只是如此?这对孙施主能有什么好处吗?” “目前看来未必会有什么好处,但将来就难说了。”孙途笑了下道:“我希望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夏国全民都信奉佛门,从而让他们一心为善,以此来消磨党项族人的好战强掠之心。如此他年我的国家将少一大敌,而对夏国来说也将减少太多的伤亡,岂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结桑再度愣住,他是真没想到孙途竟怀了这么大一个目的在行事。半晌之后,他才喟然一叹道“孙施主之胸怀与雄心确实远非小僧所能揣度。不过这也正是小僧毕生的愿望所在,只想这天下再无兵戈之事,百姓人人向善……”说着,又宣了一句佛号,再向孙途郑重合什行了一礼,便退了开去。 此后几日,孙途一直就在定州城外的这两个村子里和那些郎中一起忙着救治病人。在孙途拿出的药物,以及郎中们的配合下,这场本来可能带来极大伤害的疫病终于在五六日后得以完全控制,哪怕一些病人并未彻底痊愈,但看情况也不可能再有反复了。 直到这时,孙途才功成身退,重新回到的定州城。而这一回,他已成为城中名人,不但百姓对他交口称赞,就连越王都对他另眼相看,特意跑到二门处相迎,真是给足了面子。 收下越王所赐的千两黄金的谢礼,又和细封常解释了一通自己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家中传下药方正好能治此病,而且还是被结桑上师慧眼看穿后,这一次的事情也总算是过去了。 而在解决了城外疫病的这一棘手难题后,越王也终于再没有了顾虑,当下便决定和他们一起前往京城兴庆府。只是他作为一城之主,手上的军政要事极多,自然不可能说走就走,于是又是好一阵的耽搁。 直到十月下旬,孙途他们才正式得以启程,与他们一起上路的,这次还有结桑蜡伬,此时距离李乾顺的大寿之日已经不满一月时间了。 虽然以夏国快马的速度这点路程其实也用不了几天时间,但是随着真正的冬季降临,一场大雪也适时地从天而降。于是,他们的队伍行程便又减缓了许多,直到十一月初五,在距离皇帝大寿还有十天时,他们才终于抵达了夏都兴庆府。 其实这时候赶到也不算迟,只是他们都未曾料到的是,就因为这番耽搁,却让某些人已经盯上了他们! 第440章 兄弟阋墙PLUS 夏都兴庆府,地处河套之内,贺兰山东部,古时称为灵州,而在千年之后,这里便是宁夏的省会银川了。 这座随着西夏的崛起而不断兴盛起来的都城虽无法与宋之汴京,辽之南京相比,但其规模也是极大,不但绕城一州足有十八里之长,而且城墙之外更引有阔达十丈以上的护城河。而那城墙更是既高且厚,近十丈的高度足以让许多云梯都有望洋兴叹之感,其七八丈的墙体厚度对此时的攻城手段来说也算得上是天堑一般的存在了。 也正是因为有此等城高池深的守御条件,夏国才会在历史上挡住了蒙古大军一次接着一次的攻击,直到把铁木真都生生耗死在此,又让蒙古铁骑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后,城池才被攻破…… 只是这么一来,却也给整个西夏国带来了真正意义上的灭顶之灾。蒙古人灭其国后,便进行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以至于后世数百年都难觅党项族人的踪迹,直到二十世纪时才被人发掘出属于这个国家的种种文献与后裔所在。 当然,那是百年之后才会发生的灾祸,此时的夏国一切还在蒸蒸日上,京城附近的百姓日子更是富足,只看那城外田连阡陌的场景,若是有人突然到此甚至都要怀疑自己是来到江南之地了,塞上江南的说法果然是名不虚传! 不过这得在忽略了如今风雪漫天的气候才能得出的感慨,毕竟兴庆府处于西北之地,随着冬季到来,这里的天气已变得严寒不已,远没有江南之地温暖,几日大雪下来,已让城里城外一片银装素裹,屋顶街边更是积起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只有沿着城门直通向内部的长街之上还依旧是干干净净的,可任由人马经过。 或许是因为身在此地多年,早已习惯了漫长寒冷冬天的缘故,哪怕今日大雪不断,街上行人车马依旧不少,一些沿街的酒楼店铺也是照常开张,不时便有客人上门买些东西,看着可要比辽国南京城热闹得多了。 此时已临近中午,所以城中不少酒楼内生意便是极好,其中处于南门附近的一座三层酒楼便是宾客满座,热闹非凡,至少一二曾楼便是如此。只有设了雅间的三层楼上,今日却被人给全部包了下来,只有区区二三十名客人在此饮宴,显得有些冷清。 但无论是酒客还是酒楼老板对三楼的客人都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因为刚才有个喝醉了的家伙想要上去看看时就被人直接扔下了楼,不是扔回二楼,而是被直接扔到了楼外街上,当时就重伤昏死。然后便有人下楼亮了下随身的令牌,当时就把所有人都给震住了。 因为那人亮出的正是宫中行走的铁鹞令,那可是只有朝中最得皇帝信任的重臣或是皇子贵族才能掌握的令牌,这等人物别说是在有人招惹的情况下丢人下楼了,就是当街随意杀人都没人敢说句不是的。 也正是从那时候起,至少二楼的酒客已低调了许多,连醉酒后的吆喝声都比以往要轻上许多,生怕惹怒了头顶的贵人将自己等人也给扔出街去。 此刻三楼一间独立的雅座内,桌上正摆着各种酒楼拿手的酒菜,但坐在桌前的四人却好像没有太多的兴趣,只是随意喝上一口温酒,只把注意力放到他们间的谈话之上。 坐在上首尊位上的,是个三十来岁,相貌英俊的青年,若是孙途在此,定会觉着此人模样看着有些熟悉,居然和越王李仁友有着六七分相似。而事实上,这位还真就和越王有着极深的关系,他便是越王的兄长,如今夏国的太子李仁爱。 夏国民间或许依旧保持着党项人的诸多游牧之风,但皇家受汉人的影响已经相当深远,这从几名皇子的穿着打扮,以及名字上都可看出端倪来——太子和越王都习惯穿着汉人的宽袍锦服,而且李仁友、李仁爱,再加上同为兄弟的李仁孝,一听就知道是受了儒学影响而来(话说现在听着反倒有种棒子国起名的特色……)。 当然,夏国终究不是宋国这样的汉人国度,有些东西就没那么讲究。比如身为太子的李仁爱要是换成赵宋太子,是很难才出宫一次的,更不可能就这么明着与臣子在私下里见面。 此时坐于太子下首处那名年岁相当的青年正是细封常的三哥细封遥,也是如今朝中的一名臣子,不过看他的模样倒是与细封常不是太像了,虽然他长得也比较刚毅,但胡子却远没有自己弟弟那么茂密,二十五岁的他只留了显得霸气的八字须而已。 在太子面前,他细封遥自然是霸气不起来的,甚至还显得有些拘谨,只有当太子问他话时,才会开口回答。此刻,李仁爱就道:“你说你家老八真出息了,居然能轻易就把细封建给斗倒,还和越王攀扯上了关系?” 细封遥眼中的忌色一闪即逝,随后才低头道:“正如太子所说,我家老六这次还真就阴沟里翻了船。之前我还将他视作厉害的对手呢,没想到这回竟败得如此彻底,看来今后是再不可能与我一争族长之位了。” “所以你现在更看重你家老八……一个乳臭未干的家伙真能对本太子构成什么威胁吗?”太子依然是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倘若换成来的是细封野畅,他或许还会有所戒备,但今日要来的只是细封常,就是另一回事了。 “太子恕罪,若只是我家老八,对太子自然是构不成任何威胁的,他也没这个胆子敢与太子为难。但是他和越王的关系如此亲密,就不好说了。听说他这一次前来兴庆府居然就在定州城里盘桓了十多日之久,所以臣以为此事不得不防啊。都说越王都是贤王,在定州更是深得当地百姓爱戴,一旦让他回了京城,让皇帝对他有所赏识的话,只怕……再加上我家老八说不定会代表我细封氏一族加以支持,这对太子来说又是一桩难题。”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夏人朝中也渐渐学会了汉人那一套互相攻讦的手段。只是身为党项人的他们在这上面毕竟只是新手,尤其是像细封遥这样的年轻人,更是做不到如政坛老手般举重若轻,点到即止,而是几句话一说,就把真实意图给透了个底掉。 不过太子倒也没有因此生出不快来,此时反倒脸色也跟着一肃:“越王,他真会有这样的心思吗?” “皇帝的位置几位皇子谁不想坐上一坐呢?”细封遥又说了句要是摆在汉人朝廷早被人打死的浑话,但却让太子深以为然地点头道:“是啊,不可不防。如今父皇年事渐高,对我的态度也是越发的微妙起来了。若越王他真得了细封氏的支持,今后可真不好对付了。” 细封遥抓住机会赶紧道:“所以臣的意思就是得趁着现在就出手打压他们,同时想法儿让他们生出嫌隙来。” “这就是你今日请我来此的目的所在?”太子瞥了他一眼,笑着问道:“只是在此饮酒与此又有何相关呢?” “太子有所不知,据臣昨日得到的消息,他们会在今日中午前后就由南门入城,我们大可以趁着他们初来乍到就先让他们吃个下马威!”细封遥笑着回话道。 “你让太子出面针对细封常一个连官职都未曾得授的臣子?这万万不可!”坐在最下首的其中一人之前一直保持着充耳不闻的状态,直到此时才忍不住出言反对道:“太子,若真做了此事传扬出去,只怕会被朝野人等所笑,他们不会说细封常越王胆小,只会说太子你行为孟浪,有失德行啊!”作为太子心腹,这位此时是不可能再让细封遥蛊惑主子了。 太子一听后眼睛也眯了起来,有些不快地盯住了细封遥:“你这是何意?” 这让细封遥陡然一惊,身子都颤抖了一下,这才赶紧起身下拜道:“太子恕罪,臣确实没有害您之意……”说着,他心思一动,便已有了说法,又急声道:“其实臣并没有让太子真个出面的意思,只要太子准许臣以您的名义出面即可。” “唔,这倒是可以,但本太子只给你这一次机会,成与不成就看你的造化与本事了。”在看了眼自己的心腹,见对方点头后,太子才应下了此事。 即便如此,还是让细封遥惊出了一头冷汗来。而就在他刚起身欲回座位上时,紧闭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太子,公子,人到了!”正是在外盯着城门处的人传回了消息来! 这让细封遥精神陡然一振,随即便冲太子行礼道:“太子,那臣这就去了。” 直到太子应允,他才退出门去。等到了这时候,本来一脸谦卑的细封遥的模样才突然一变,一股慑人的气势已然生出,把手一挥,便带了三名随从火速下楼,直奔城门处而去! 孙途怎么都不会想到,才到夏都,新一轮的兄弟阋墙就要开始了,而且这次还是双倍的! 第441章 入城受阻 雄伟巍峨的兴庆府已然在望,孙途忍不住稍稍放缓了马速,抬起头仔细观瞧起来。虽然这夏国都城比之大宋汴京多有不如,但也有着自己独特的粗犷豪迈的一面,光是那面只以夯土修筑而成,几乎不作任何装饰的高墙就让人过目难忘了。 “千里,你这是首次来到我大夏都城,不知在你看来比之南京如何啊?”细封常此时也顺势来到了他的身边,笑着询问道。 孙途略想了一下,这才随口道:“兴庆府要比南京更为壮观,城池也比南京要大得多,而且从城池的坚固来看,这里也比南京更加的难以攻陷啊。”说着他还着意地抬头望了眼城头冒雪巡弋的兵马,这里的气象比之武备松弛的汴京城可要强得太多了。 听他如此赞许兴庆府,不光细封常,就连越王也笑了起来:“是啊,我夏都自然是要强过辽国南京城的。不过我等也不能自满,毕竟辽有五京,而且据闻其上京临潢府可比南京更为雄伟,也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啊!” 说了几句话后,众人再度振动缰绳,催促着马儿更快地向前而去,很快就来到了南门前。这兴庆府的南门与别的城池又有所不同,不是只有一座,而是在相隔不到里许的距离里并排开设了两道城门。 如此安排当然不是为了方便百姓出入的,而是为了将寻常百姓和官员贵族的队伍分隔开来,如此那些地位尊贵者就不必再与商人走卒们一起挤碰了。只此安排,就可看出夏国内部等级那是相当森严,而孙途他们走的自然就是位于右侧更为宽阔的那道城门了。 当他们这支足有两千多人马,还有上百辆大车组成的队伍来到城门前时,守在那里的兵丁早已见机上前见礼了。等得知竟是越王殿下等人前来后,他们更是一个劲地点头哈腰,谄笑卖好,甚至当某几辆大车因为路面高低不平而有些磕绊时,这些兵丁都立马上前帮着推拽起来,这自然也就让越王大感满意,因之赏了他们一袋铜钱。 正当这些兵丁千恩万谢地说着恭敬话儿恭送队伍穿过城门,沿着长长的街道往城内走去时,前头却突然迎上了一支七八人的马队。这支队伍纵然看到了打出来的越王的旗号都不见闪避的,直接就挡住了队伍的去路,然后当先那名壮汉更是拍马上前,高声喝道:“细封家八公子可在队伍里吗?” 本来头前开道的几名军卒都已抽出刀来要做些什么了,等听到这声招呼后,才犹豫着喝问道:“你等何人,找细封公子所为何事?” 这时,稍慢一步穿过城门的细封常等人也看到了他们,脸上还带着笑意的细封家八公子的眉头倏然就是一皱,先向越王解释了一句:“那是我三哥手底下的人,好像他也在那里,应该就是来找小侄的。”在见其点头后,方才催马迎上前去。而孙途这时反倒慢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对时隔才在此重逢的兄弟。 早在顺军城时,孙途就已看出细封氏那几兄弟间的感情都不是太好,这不光是因为当时细封常与细封建之间的势如水火,更体现在细封常平日与他闲聊时也几乎不曾提到自己与几个兄弟之间的过往,更没有说过想念远在都城的两名兄长。 而现在,当他们刚到兴庆府,才入城门细封遥就突然出现,孙途可不认为他是出于兄弟之情前来接人的。正相反,他的出现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事实证明孙途的判断果然不错,因为就在细封常上前和细封遥相见后,场面就迅速冷了下来,前者甚至连马都未曾下,就直接问道:“三哥今日来此等我却是所为何事啊?如若有什么事,难道就不能等我回家后再说吗?”作为朝中重臣,细封氏在京城自然是有府邸宅院的,而如今就由在此为官的细封云和细封遥两兄弟当家作主。 “我来此接你一方面当然是因为想念八弟你,所以等不得你回家了。另一方面嘛,也是为了一件大事,一件关系到我细封氏的大事需要你配合。”细封遥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到底没有发作起来,面带微笑地说道。 “哦?却是什么大事竟能让三哥你如此迫不及待就在城门口等着我了?”细封常则是更生警惕,目光盯着对方问道。这不光是因为他口中所说的什么大事的关系,更因为此时的细封常已经想到了一个问题——细封遥是怎么能如此精准地掌握自己会在今日抵达兴庆府? 这可不是后世的接机接车啊,早定下了到站时间,所以能及时等候。如今这时代从几百里外赶往某地路上的变数实在太多,迟早个三五日抵达实在太普遍了,细封常可不认为自家三哥会提早数日就一直等在南门附近,直到自己出现。所以唯一的解释,就只有自己队伍里有人在向他通风报信,并且就在这一两天内还传递过消息!换句话说,就是他的队伍里有细封遥的暗子存在! 这显然是细封常所无法接受的事情,所以此刻的他显得越发警惕,甚至都想着不理会三哥的任何要求,直接先过去了再说!但细封遥可不会让他就这么走了,所以很快就道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我听说这次八弟你从北边弄来了一匹宝马,想以此作为我细封氏进献皇帝的寿礼,不知那马现在何处,可否让我一观啊?” “就为这个?”细封常心中有些疑惑,可还没等他有所决定呢,后方两名手下已牵了那匹通体雪白,高大健壮,远比周围那些马儿要威风得多的骏马走了上来:“见过三公子,这便是八公子花重金购来的宝马了!” 这下就连孙途的脸色也猛地变了,这几个就是细封遥能掌握队伍行止的内线了吧?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就把明面上是他们主子的细封常给卖了,要知道细封常都还没吩咐他们拉马出来呢! 细封遥压根就不理会细封常那一脸的阴郁,满是欣赏的目光就在那匹骏马上来回扫动着,随后忍不住赞许道:“当真是一匹难得的宝马啊,八弟果然是好眼光。不过这马我先要了,至于贺礼一事,我们到时再想办法解决!”说着,把手一挥,就让人上前牵马。 其实都不用他手下之人过去牵马,那两个主动跳反的家伙已经牵马就要过去了,而这已让细封常气得脸色铁青,身子都开始打起摆子来,顿时大声怒喝:“给我住手!”说着,已猛一催马,手中马鞭已呼地甩出,重重地抽在了那两名内线的身上脸上,同时身边几名护卫也已果断上前,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细封遥眼中也有一抹怒意一闪而过,他是没想到细封常竟会如此直接而激烈地进行反抗。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几年前的八弟根本就不起眼,又怎么敢与自己争马呢?可结果今日情况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但此时面对好几千人,他还真不敢直接动手抢,他也抢不过这么多人,所以只能是大喝一声道:“老八,你好放肆,竟敢在三哥面前逞起威风来了!” 细封常手中鞭子发泄似地狠狠地抽打在两个内应的脸上,直打得他们滚地求饶,方才稍稍停手,脸若寒冰地看向细封遥:“三哥,这马是我买来,父亲答应了由我进献皇帝为寿礼的,你这一来就要拿了去,是何道理?真当我好欺负吗?” “我不是说了吗,此马我有大用!”细封遥也黑了张脸道:“你可知道这匹马的事已经被太子所知,如今他正在那边的酒楼里等着我将此宝马送过去呢!”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又为之一冷,就连本来还想上前调停一番的越王的动作也止住了,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前方那座门脸不小的酒楼,而后便看到了那辆停在酒楼不远处的熟悉的华贵马车——那正是自己兄长,太子李仁爱的座驾! 西夏国中其实一直都保持着自己游牧民族的本色,哪怕是达官显贵一般出门都是骑马,比如越王就是如此。但太子却因从小就受汉人儒学的影响居然更喜欢乘坐更显气派的马车,为此皇帝还专门让人去宋国找来最好的工匠为他打造了数辆华贵马车,这就是其中之一。 只这一辆车就抵得过国内近十匹好马了,也正是太子到此的象征所在,至少像越王这样的人是能一眼就认出来的。而在确认细封遥所言非虚后,越王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不想牵涉过深。 而那边的细封常,这时也再度变色:“太子竟看上了我细封氏要进献皇帝的宝马?” “正是,因为太子如今也正愁于找不到合心意的宝物作为寿礼,所以当他得知有此马后,便让我向你讨要。”细封遥说着,语带威胁地道:“八弟,你不会想抗命吧?” 第442章 斩马 酒楼内,夏国太子正站在窗前含笑往下俯看着前方细封氏兄弟间的争执,眼神复杂地扫过站于后方并未出头的越王后,他的目光最终落到了那匹雄骏异常的白马之上,口中也轻轻赞了一声:“确是好马啊!” 虽然刚才细封遥并未明说自己的图谋,但只从眼下所发生的一切,太子已经可以确认这家伙是在打着自己的旗号劫夺那匹明显会有大用的宝马了。于是在略作沉吟后,他便回头吩咐道:“待会儿就让细封遥把马送来这里。”既然他借了自己的名头,好处自然就是自己的了。 细封遥这时可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已被太子看穿,如今正狐假虎威般威胁着细封常:“八弟,太子可是我夏国未来的君王,你想与他结仇,害我细封氏全族吗?” 细封常此时的呼吸也变得极其粗重,死死地盯住了对方:“三哥,你要知道这是我细封氏此次贺皇帝圣寿的主要寿礼,一旦交了出去,寿礼的份量大减,皇帝必然怪罪!到时我如何向父亲和族人交代?” 那却是你的事情了,也正是我所希望看到的结果!细封遥心里想着这个,口中却一副义正词严:“这个问题我们兄弟回去后再作商议也不迟嘛。反正这马到了最后都是要送给皇帝的,由你来送还是由太子进贡有何区别吗?快些将马交出来,不然惹恼了太子,罪名可是不小!” 细封常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等逼迫了,下意识地就回头想找孙途帮忙。之前孙途几次都帮他度过难关,让他很自然就对这名手下生出了些依赖心理,此时再遇难题,首先想到的就是看他有什么对策。 可此时的孙途却要让他失望了,居然只是皱眉站在那儿没有太多反应。随后,细封常的目光又扫到了同样立在那里的越王,心中猛地一动,便有了计较:“三哥,非是我不肯把交给你,实在是这马其实也有一半算是越王叔的,太子若真想要,让他自来与越王叔商量便是!” 急中生智下,他竟把越王推出来抵挡来自太子的压力。因为在细封常看来,越王同样是皇子身份,纵然有些不如太子尊贵也差得不多,至少太子是可能为了这点小事而与越王生出嫌隙来的。 只是他并不知道今日太子所以会出现在此,并肯让细封遥借自己的势说到底还是因为想要打压越王。所以他不把越王拉出来还好,这一说,细封遥是越发来劲了,当下又催马上前两步,稍稍朝越王一欠身,这才大声道:“越王叔,我八弟说马也有你一半,不知你肯出让于太子吗?” 越王苦笑地看了眼细封常,这小子真把自己当成说一不二的存在了吗?别说这里是兴庆府,就是在定州城,自己也没嚣张到敢与太子争锋的地步啊!但此时退让又有些不妥,只能含糊地说道:“一匹马而已,实在没必要因它生出争端来。”这是变相地要退让了,毕竟这马确实与他无关,何必去趟这浑水,正面与太子为敌呢?至少现在的他还没有与太子一斗的能力。 细封常却是心头一凉,这才发现自己是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意思了,这回在越王都点头的情况下,他都不好再坚持不交出马去。可是他又不甘心如此,这不光是气势上的事情,更关乎自己的将来! 此时身后随自己而来的那些细封氏的族人可还都看着呢,一旦自己真交出了马去,那之前在顺军城里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威信可就要大打折扣了。等回到府邸,让细封遥和大哥细封云一番拉拢打压,只怕今后自己在族人当中就再没有任何权威可言了。 可以说这匹宝马不光是一匹马的事情,更关乎到了他的颜面与底气。 而且真交出去后,一旦到了皇帝大寿时拿不出任何相当的寿礼来,细封氏在朝中必然会被人看轻,甚至惹来皇帝的不满。那样一来,他细封常作为此番贺寿的主使也必然会被怪罪,回去之后的下场都不好想象了。 可是……此时他又没有顶着压力,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拒绝交马的勇气,实在是让细封常完全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里了。 细封遥倒也不急着逼其表态,就这么好整以暇,面带微笑地等待着。因为他知道,自己八弟是不敢拒绝太子的,所以拖得越久,只会让他的脸丢得越大! 被细封常寄以希望的孙途此时也已经看明白了一切,心中不觉感慨着还是党项人的兄弟阋墙更为简单粗暴啊。这要是摆到宋人那里,如此明目张胆的互相刁难早就被所有人不齿,不光细封常,就是细封遥和太子都没好果子吃了。 其实此事上孙途早就有了对策——那就是由细封常很直白地告诉细封遥,还有太子的人,自己既是身负使命而来,就断没有把马交出去的可能,他们想要夺马,就先取了自己性命。只要态度足够强硬,谅太子也不敢出面,如此不但保住了马,而且还能博得一个不畏强权的好名声,只是这名声不知在夏国有没有用。 另外,他也可以直接把皇帝拉出来当挡箭牌,直言这马是细封氏送与皇帝的而不是给太子的,在其心目中皇帝远重要过太子!如此也能堵住对方之口。 反正说到底,只要态度够硬,就不怕对方不作让步。但偏偏细封常实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才会陷入到这看似进退两难的困境之中。而孙途,当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帮他平息掉事端了,因为他已经看出了个中端倪,这哪是抢夺宝马,分明就是两对兄弟之间在暗斗角力了。 有此机会,本就唯恐天下不乱的孙途又怎么可能让事态迅速得以平息呢?既然你们想搞事,那就让我将事情闹得更大些,让所有人都把面子都给扯碎了吧! 打定主意后,孙途便动了,他一抖缰绳,便控马而上,迅速来到了正对峙着的细封兄弟身旁,目光幽幽地看了细封遥一眼:“公子,他欲抢马?” “大胆!我兄弟说话有你开口的余地吗?”细封遥顿时恼火呵斥道,其身后那些手下也都下意识地走上前来,似乎是要对孙途进行合围。倒是细封常身后那些人,此刻倒是犯起了迟疑,毕竟细封遥在族中早已建立威信,这次还打着太子的旗号而来,实在不敢得罪啊。 细封常见此脸色越发的难看,但又有些宽慰,至少孙千里是向着自己,真正忠于自己的人啊!倒是孙途,即便面对七八名好手,也不见有丝毫慌乱的,只是把目光扫过那匹白马道:“这马乃是我家公子花费了大量心血和金钱才买到手,是代表我细封氏进献皇帝的,岂能如此轻易就交出去?” 然后,他不等其他人出言反驳,就陡然高声喝道:“公子,交出马去就是对你和细封氏最大的侮辱!小人不忍看你受辱,只有冒死得罪了!”话音未落,腰间佩刀已被他唰地一下抽出——! “大胆,你想刺杀……”细封遥身后的护卫一看之下也是大惊失色,赶紧就拉着自家主子的缰绳就往后退去,细封遥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自己八弟手下竟真有如此不要命的存在? 其实何止是他,后方的那些细封氏与越王的手下,包括越王本人,也是一脸的惊诧,想叫着让他住手,可显然已经迟了,因为孙途的刀已然迅速劈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随着这一声断喝,孙途的刀已斩中目标——却不是细封遥或是其身旁任何一个如临大敌般的护卫,而是那匹一直矗立在原地,有些茫然的白马! 这匹由皇甫端不知从哪里捕获来的上等骏马自从到了辽国南京后就引发了不少变故——孙途曾借它把布防图带回去,也是因为它的存在才让孙途与细封常有了今日的关系,再加上今日这场夏国都城内的争端——可任谁都没想到有人会朝这么匹其实完全是无辜的宝马下手! 于是,在一阵惊呼声里,孙途的刀已直接就把这匹雄壮的骏马给劈翻在地。那马就这么倒在自己的血泊中,不断挣扎着,嘶叫着,睁大了茫然而无辜的大眼,不知自己怎么就会遭来如此横祸,但它的死却已经无法更改! 在众人震惊莫名的目光注视下,孙途从容收刀,然后冷笑着道:“三公子,你不是想要这马吗?现在只管拿去便是!” “你……”细封遥气得面色铁青,可在孙途散发着浓重杀意的情况下,他竟不敢再出言斥骂了,甚至其身子都还在不断地轻轻颤抖着,他,是真有些感到恐惧了。 细封常这时也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虽然脸色也很不好看,但神色比之刚才已经坚毅了许多。他已经明白过来,这一做法确实能保住自己的颜面与威信,也彻底落了自己三哥的面子,当然,这时的他已经不去计较这些了。 唯一的后遗症,就只有一点,那就是过些日子该去哪里找能替代这宝马的寿礼啊? 第443章 暂住越王府 孙途一刀斩杀已成众人焦点的白马,震慑全场,目光轻轻一扫间,便已唬得细封遥身边那些护卫都忍不住心生寒意。他们也是有些眼力的,自然能看出这一刀无论是力量还是角度都极其可怕,自己众人几乎无一人能是眼前的年轻人的对手。所以哪怕这一下让自家主子大大地丢了面子,他们这时也不敢上前,只能是恨恨地盯着孙途不放。 在一番愣怔后,细封常倒是很快恢复过来,稍微有些可惜地看了眼还在地上抽搐的可怜马儿,便寒声道:“三哥,现在马交给你了!我们走!”说着只把手一挥,再不理会脸色青白难定的自己兄长,便已策马往前。 手下人等这次是再没有任何的迟疑,当即就紧跟而上,不光如此,还把之前就被打倒在地,挨了不少鞭子的那几个细封遥的眼线也给一并带了去。而在此期间,细封遥的人愣是没一个敢上前阻拦的,只凭孙途这一刀已威压全场! 越王的表现倒是要平和许多,只是冲细封遥笑了下,轻叹一声:“你呀……”说着便摇头策马,擦着他的身子往前,至于其手下人等则一个个都拿愤恨的眼神瞪着依旧愣在那里的细封遥,之前这位仗着有太子撑腰可是把越王也给得罪了,众手下自然恨恨难平,只因自家王爷没有发话,他们才未敢轻动。 于是很快地,本来还挤满了相关人等,连附近的兵马都不敢靠过来干涉的南门这边就迅速冷清了下来,只剩下细封遥几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匹已然断气的骏马旁边,半晌无言。 等到他终于从震惊中稍稍定神,再回头看向那边的酒楼时,却发现太子的座驾早已不见踪影。显然,就连太子都觉着他这次办事不力丢了自己的面子,连声解释都不肯听了,这让细封遥心中更是一寒,知道自己这次确实是将事情给彻底办砸了。 半晌后,细封遥才从牙齿缝里迸出几个字来:“细封常……我真是小瞧你了!”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八弟确实早不再是当初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了,再加上那个可怕的下属相助,真已成为自己的大敌! 细封遥的想法细封常自然是不可能再去理会,他此时脸色已经稍微好看了些,在命人缓行的同时,又冲没事人一样的孙途道:“千里,这次真多亏有你了,不然我在家中怕是颜面不保,就算回去顺军城也不会有人为我说话。” “公子言重了,在下也只是一时忍不了他们如此欺凌公子而已,我还怕因此给公子惹来什么麻烦呢,毕竟那边可是太子。要是公子真觉着会有后患,在下可以现在就孤身离开此地,绝不会拖累到公子。”孙途则摆出一副忠心的模样来说道。 “太子又如何,我细封氏可不会怕了他!别说他只是太子,就是真有一日成了我大白高国的皇帝,也不敢轻易对我们下手!”心里本就堵着口气的细封常立刻回答道,此时的他对太子确实有着太大的成见,一些本不该当面说的话都给说了出来。 正说话间,因为他们放慢脚步而赶上来的越王众人也终于到了,这才让细封常不再放肆,回身冲已经近前的越王行礼道:“越王叔,刚才是小侄过于莽撞了,没有让你为难吧?”说的正是他之前居然想把越王拉出来当挡箭牌这事。 越王苦笑一声,摆了下手道:“你呀,终究还是年轻气盛了些。不过无妨,大家都知道你年轻,所以有此举动也不会真就见怪了。不过杀了那马终究有些可惜了,那可是千金难买的宝马啊,若是献于父皇,必然会得他重赏。” “实在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细封常帮孙途解释了一声,这才道出了自己刻意放慢速度的另一个原因:“越王叔,就今日这情况来看我这次是不好再回自家府上了,所以不知王叔你可有宅子能让我先凑合一晚的吗?等到了明日我再去买宅子入住。” 虽然今日他大哥细封云并没有露面,但细封常还是觉察出两位兄长对自己的敌意。此时再这么回到细封氏的宅邸,只怕处境会相当艰难。所以果断的他立刻就做出了不回家的决定。 越王看了他一眼,沉吟了片刻后点头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多劝。宅子你也不用买了,我那越王府里空置的院落还有许多,足够安置你们所有人了。你若不嫌弃,就随我同住吧。” “小侄怎敢嫌弃,正是求之不得呢,那就打扰王叔你一段时日了。”细封常忙笑呵呵地说道。随后,两支队伍就再次合为一支,继续往前。 而在又行了一阵后,便有四五人从队伍里分离了出来,正是一路伴随他们同来,却显得极其低调,几乎都没有存在感的结桑蜡伬一行几个僧人,因为再往前不远就是城中有名的承天寺,那可是由西夏皇室特意修建起来的皇家寺院,也是结桑上师这次落脚所在。 见他要离开,越王和细封常自然上前道别,而结桑在与他们话别之后,又刻意来到了孙途身边,与他道别。只是这位上师此时的脸色却显得有些凝重:“孙施主,你这次又杀生了!” 孙途冲其一声苦笑:“上师你也看到了,在下确实是别无选择啊。要是当时由您出面进行交涉的话,或许就不会闹到如此地步了。”得,他这一句话就把罪过给推给了对方。 不想结桑居然还真就一脸肃然地点头道:“小僧确实未曾想到有此一变,不然当时就该出面说和。所以这杀业小僧也的确要分去一半……”随后,他又正色看着孙途:“其实小僧想说的是还望施主此番在我夏国都城少造杀孽,若是真有了什么难处,自可来找小僧,只要帮得到的,我绝不会推辞。” “那在下就先谢过上师了!”孙途闻言心下也是一阵感动,不过他现在觉着自己应该不会麻烦到这位得道高僧才是。 两人说了几句后,终于互相行礼告别,却看得越王和细封常都有些惊讶和羡慕起来。刚才结桑上师与他们话别时也就三言两语罢了,可到了孙途这里却是说了好多,可当真是对其刮目相看啊。 直到几名僧人离去,细封常才有些好奇地看向回来的孙途:“上师都与你说了些什么?难道你竟身具佛根,让上师都有收你为徒的意思了吗?” “在下可没这等福分,只是上师因念我之前救下定州百姓一事才刻意多嘱咐了几句罢了。他还说了,若是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去承天寺向他求助。” “那可太难得了。”越王闻言这时也忍不住插话道:“上师不光深得我夏国官民尊敬,就是父皇对他也是礼敬有加,有他关照着你,想必在这京城再没人能伤到你了。” 孙途听出他这话里所藏之意,显然是指之前自己出手杀马得罪了太子和细封遥,担心自己受到报复了。他当即一笑道:“王爷说的是。不过在下以为人想要活得好就得自强,而不是靠得到什么人的庇护!” “你倒是有几分志气,希望他日真能有一番作为吧。”越王笑了一下,也没再多纠缠这一问题。 一行人边说边走,在行了有半个多时辰后,终于来到了一座气势恢宏,占地极广的府邸跟前,这里就是越王在兴庆府里的宅邸了,真正的王府规格,甚至比在定州的王府更为气派。 孙途只极目往四下里扫了一眼,就测出这府邸足足占了有上百亩方圆,比之汴京城里的那些高官宅邸都要宽阔得多了。当然这也与西夏都城的人口远比无法与汴京相比有关,地广人稀才能让权贵们将宅子建造得足够宽阔。 此时,留在王府里的上下人等早已得知王爷到来的消息,所以全都等在了大门之外迎接。在看到越王到来后,他们更是齐刷刷地跪倒一片,恭声迎接主子回家。 越王这时候却显得极有威严,再没有了定州与一路上的亲民作派,就这么肃然按马缓缓地从两边跪倒的人群间穿过,直到进入大门、二门,才在亲信的搀扶下下马,然后说道:“让人将东西两边的院落全收拾出来,细封公子等人这段时日将留在王府之中,其他人都去准备吧。” 到了越王的府邸,细封常和孙途也没再那么的随便,只和脸色严肃的越王又见了礼后便一起离开。而在等到他们去后,踏入自己后院书房的越王才招手叫来了身边一名亲信,嘱咐道:“有两件事情要你去办。一,给我查明白我抵达定州的时间是由什么人泄露出去的!二,那个孙千里的来历身份也给我一并查明白了。” 等那心腹领命退出去后,越王才有些玩味地看向了前方的重重院落。之前有外人在时他还不好多作表示,可其实他的内心可远不想表现出来的那么平和啊。 怒火与杀意早已在心中沸腾! 第444章 吹皱一池水 孙途他们是午后入的城,随之便有了那一场冲突。而等不到天黑,这事就已被城里诸多有心人所知,毕竟这可牵涉到了太子与越王,足以惹来许多人的遐想了。 此时在一座不逊于越王府的豪宅大院深处,某间装饰了许多精美兽皮与刀弓兵器的房间内,一个身材硕大臃肿的五旬男子正听着手底下人的禀报,眉头或皱或舒,半晌后才轻轻笑道:“有趣,我正愁找不到对付李仁爱的途径呢,越王倒是真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这个敢于在私下里直呼太子本名的男子,其身份地位并不在皇储之下,而且论起手中掌握的权势,其更在太子之上,因为他便是如今夏国朝中的中书令兼宁令摩侈赫,真正的夏国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西夏立国之后其实是选择了和辽国相近的官员设置,那就是汉制官与本族官相并行。不过与辽国百年来都能保持着自身特色不同,因为几场大规模的变故,使得汉制官反而占据了主导位置,官场中通用的反倒变成了中书令、枢密使之类的官职。与此相对应的党项族自身设置的官职诸如宁令、吕则、枢铭等反倒被人弃之不用,有时候甚至只成为一个加衔或是荣誉称号。 这么一来的结果自然是让党项一族加快了汉化的过程,如今朝中汉人官员都快要占据三四成以上的比例了,而这便惹来了诸多党项族首领人物的警惕与不满,这其中的首脑人物,便是眼前的这位权重位高的中书令摩侈赫。 其实摩侈赫也是当年李乾顺在铲除了梁氏一族等党项权贵的最坚定支持者与受益者。当年正因为有他的鼎力相助,才能让李乾顺以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敢于发动政变,将所有敌人全部铲除,而作为回报,他也就顺势成为了夏国朝中权柄只在皇帝之下的大人物。 但时移势易,随着皇帝的权势日重,摩侈赫这个中书令的日子就渐渐有些不好过了。尤其是最近两年间,皇帝为了集中皇权而大肆打压党项各族后,身为党项贵族的他就越发感觉到了危机近在眼前,必须要做好自保反击的准备了。 当然,面对李乾顺这个中兴夏国的英主时,就是把个天给摩侈赫做胆子他也是不敢有所异动的,但是对于那个看起来比自己父亲更心慕汉人文化,有心在继位后继续深入,甚至彻底汉化整个夏国的太子李仁爱,他可就没有太多顾虑了。 事实上这几年里,摩侈赫在朝中没明里暗里地给太子上眼药使绊子,不过效果终究有限,远做不到让皇帝与太子间父子见疑,从而生出废立之心来。唯一的收获就是这几年下来,让他成为了朝中那些党项贵族与高官的主心骨,使其地位更为稳固,权势也更大,但同时他也更迫切地想要换掉这个一旦登基就必然会对自己下手的夏国皇储! 原先他还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但现在,听完手下关于今日南门附近的变故后,他顿时就来了兴趣:“太子竟已开始想对越王下手了吗?看来我之前的心思果然没有白费,他们兄弟之间终于是有了嫌隙了。” “宁令,咱们是不是该和越王见上一面,让他知道我要助他夺取皇位,从而将他彻底拉到我们这边来?”一名黑黑壮壮的汉子立马就摩拳擦掌地急声问道。此人也是夏国朝中重臣,官拜统军司司正,党项官职枢铭的孛查达,不过因为是武人的关系,所以表现得就有些欠稳重。 摩侈赫目光闪烁,却摇头道:“现在去见越王还为时过早,他这些年来一直在定州我们与他也少有接触,更不知其为人到底如何,且再看看再说吧。”毕竟越王也是皇子,打小也深受汉化教育,谁知道会不会是第二个太子呢?要是除掉个李仁爱,来个李仁友,那不是白费力气吗? 顿了一下后,他又扫了眼其他几名心腹人等道:“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借此做些事情的。比如在京城里将太子与越王不合的传闻加重之后扩散出去,最好是能让他们兄弟彻底反目,还有,再让人去和细封氏的人也接触看看。那细封野畅一直以来都置身朝堂之外,想的只是自保,那可不行。以往与他无关倒也罢了,但这一回,他两个儿子都掺合了进来,就得让细封氏也站站队了。” “宁令,那细封云向来稳重谨慎,只怕很难让他真做出什么决定啊。”磨勘司司正呼野查有些不确信地说了一句。虽然摩侈赫也有中书令的官职,但在这等聚会上,众人却只称其党项官职,不然只怕会惹来他的怒火。 “细封云确实一向胆小怕事,所以此事不必与他多言。倒是那个才到京城的细封常有几分胆色,老夫以为该从他身上入手。只要说得他点头,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摩侈赫心中早有盘算,当下就给出了自己的意思。 几人沉吟片刻,皆都点头称是,只是还有一点难处:“那细封常如今已住进了越王府中,我们若要找他岂不是也一样要和越王接触?如此一来,只怕就会引起太子的人注意了。” “这却不必在意,以老夫看来那细封常不可能在越王府上住太久的。他的身份太过敏感,就是越王也不敢留他在自己府上,不出三五日,他自会离开。到时我们再去找他说话也不迟。” 既然宁令说得如此有把握,众人便不再质疑,当下又深入地谈了谈接下来该如何做后,众人方才散去。 ¥¥¥¥¥ 同一片夜空下,同一座城市中,太子这里也已聚集了不少心腹之人。 此刻的太子脸色依旧很不好看,今日南门的那场变故他虽然不在现场,但孙途那一刀却如一记巴掌般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让他直到现在依然怒火难消。 深受汉人影响的他早把君君臣臣那一套视作了圭臬,现在细封氏的人竟如此不给自己面子,确实大大地伤到了他的自尊心。所以今日回府之后,他便已果断将手下之人召来商议起了反击之策来。 但是,即便他的面色已阴沉得都要滴下水来了,那些手底下的人也只会唯唯诺诺地应声,纵然开口也就是数落细封常或越王几句,却拿不出什么正经主意来。 其实也怪不得这些人无能,实在是因为太子身边这些位都只是朝廷里的边缘角色,手中没掌握多少权力不说,身份还都挺尴尬的,因为他们都是汉臣! 虽说如今夏国朝中有三四成人都是汉人出身,但其实这些官员手中掌握的权力实在有限得紧,平日里还要受到党项人的压迫猜疑,这日子自然很不好过。身在他族国中的这些汉官们是根本不敢像党项人那样闹出事情来的,哪怕他们有太子撑腰也是一样。 所以在面对太子的怒火时,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随声附和,至于对策什么的,就算有也不敢当众说出来,谁能保证事情不会泄露呢?而一旦自己算计党项贵族的事情泄露出去,那就是死全家的节奏了。 “怎么,你们平日里口口声声说着忠君,说着什么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到了这时候全都哑巴了?难道这就是你们汉人所谓的忠诚吗?”眼见这些家伙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太子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连言辞都变得越发犀利起来。 “太子息怒,以臣之见想要处置那些大胆狂徒也不是太难,只要太子你去一封书信,让越王把人绑来即可。太子可是越王之兄,更是越王之君,他是断然不敢拒绝的。”眼见太子动怒,终于有人硬着头皮给出了自己的对策来。 可换来的,却是太子的一声冷笑:“那要是他不照做呢?孤不是又在他面前丢了次脸吗?还有,我堂堂大夏太子居然要去和一个不知来历的小人物计较,传了出去只怕也会被天下人所笑吧?” “这个……”这一下众人是真个没了说法了。这些汉官虽说饱读诗书,但对阴谋诡计什么的还真不擅长,李乾顺也不可能把一些居心叵测之辈放到自己的接班人身边来,所以此时的讨论自然是没什么用处的。 而殿内的讨论声也隐约传到了外头,传到了一个虎背蜂腰,身量高挺,相貌英挺的青年耳中,这让他本来挺英俊的一张脸上迅速布满了杀气。 或许对那些汉官来说主忧臣辱什么的只是说说而已,但对他来说却是事实。作为打小就与太子一起,从小就被教授要忠于太子的赫连忠义来说,太子便是他的天,他的一切。 这次太子受辱他不在南门那边所以未能帮太子解忧,可现在眼见那些官员都束手无策,他却不能不有所行动了。在沉吟了片刻后,赫连忠义便来到了前边的偏殿,一招手,就把一名手下给叫到了跟前,小声嘱咐了起来:“今夜开始,你就带人盯着越王府。另外,查明今日在南门杀马之人的确凿身份,只要有机会……”后面的话都不用说,只一个阴狠的眼神,就已让这名手下明白了上司的决定! 第445章 细封云 待到次日后,不光是夏国官场上许多人关注着此番之事,就是民间对此也是多有议论者。当然,对寻常百姓来说最值得他们谈论的,还是孙途那一刀斩马的英姿,以及其为主上出面不惜与太子等权贵为敌的英雄表现。说到底,党项人依然保持着游牧民族该有的尚武精神,最推崇的到底还是那些英雄人物。 而在这满城人中最为此感到头疼的,当然要数细封野畅的长子,细封常他们的大哥细封云了。他也是直到当日晚间才得知的这一消息,却已来不及做出什么应对了,等次日后,京城街上已多有这方面的传言,一向低调的细封氏顿时成为了人们提到最多的存在,这让他越听越是不安,不等中午放衙,便先一步赶去了越王府,在求见越王的同时,也提出了要把自家弟弟带回家去的意思。 听了他的来意后,越王倒是显得颇为随意,依旧是笑吟吟地道:“看来昨日在南门发生的一切对细封氏的影响可着实不小啊。” 细封云也陪着笑了两声,只是这笑容却满是苦涩之意:“下官惭愧啊,真想不到三弟与八弟之间竟会生出如此矛盾来。但现在八弟住在王爷这里终究会落人口实,所以下官才会急着想把他接回去,还望王爷莫要怪罪啊。”说着又起身郑重行礼。在京中数年下来,他身上的剽悍之气已然尽去,看着倒与那些汉臣有些相似了。 越王笑看了他一眼:“本王自不会因这点小事就怪罪于你。不过,细封常也算是我的晚辈,他想留在此处本王也不会赶他离开,所以一切皆听凭他自己的意思便可。” “那是当然。但下官以为八弟他也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当不会如此不懂事的。”细封云见他允准,总算是略松了口气,忙又说了一句。可他话才刚说完,外头却传来了细封常有些不快的回话:“大哥这话是何意?难道你也认为这次是我做错了,而那故意寻衅的细封遥倒是对的吗?”说话间,细封常已然黑了张脸大步而入,跟他一起来的孙途则留在了厅外,仔细打量了细封云这个细封氏的长子几眼。 这细封云的长相算是孙途所认识的细封氏几父子中最普通的了。细封野畅、细封遥和细封建那都是斯文儒雅的模样,在党项人中显得格外扎眼,再加上他们又足够英俊,所以很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尤其是细封野畅更是气势非凡,让人一见难忘。 相比而言细封常就要显得有些平常了,但他高大的身材,健壮的体魄,再加上那一把与年龄并不相称的大胡子,也能给初见者极深的印象。倒是面前的这位细封云,看着就很普通,眉眼间虽有几分乃父的模样,但却没有任何霸气可言,整体给人的感觉与寻常的党项人都没什么区别,属于扔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 他的脾气也和或阴险或耿直的父亲与弟弟们不同,哪怕被细封常如此顶撞,也只是苦笑一声,随后才稍微严厉地呵斥道:“八弟,在王爷面前不得如此放肆!我知道你这次确实受了些委屈,但你也不能因此就不顾大局啊!三弟此番做的确实不对,尤其是不该因为我们细封氏内部之事而牵连到越王,但你也不该因为一时之气就不回家啊,这让其他人如何看待我们细封氏?” “大哥,我这么做其实也是出于大局考虑,正是因为不想再与细封遥闹出事情来,我才没有回去的。不然,说不定昨日我与他就要斗上一斗了!你是不知道他昨日有多欺人太甚,竟拿太子来压我……还有越王叔!”细封常一脸忿忿地道:“要不是顾念大局,我早就让人把他给斩杀了!” “不要胡说!”细封云赶紧再度呵斥,又冲越王赔礼道:“八弟性子太急了些,还望王爷不要当真,我细封氏一向忠心皇帝和朝廷,对太子和王爷那也是恭敬有加的。” 听了这话,越王只是淡笑点头,细封常则有些奇怪,怎么自己说这气话能让兄长如此紧张,还要向越王做出解释了?倒是外头的孙途此刻却着意地看了模样普通的细封云一眼,暗自点头,细封云确实不愧是能让细封野畅放心把朝中之事交托于他之人,果然足够谨慎啊。 细封常的这句气话听着好像只是细封氏内部的矛盾,但其实完全可以被有心人利用拿来大作文章。要知道如今细封遥可是靠向太子的,也算是太子的人,细封常说要杀他那就是要与太子为敌了。这等话可不是随便就能说出口的。 细封常没有想到这一层,但他也没有因为兄长的呵斥就住嘴,继续说着自己的理由:“反正我如今与细封遥已经结仇,这时候回去安全没有保障,所以还不如留在越王叔这里呢。当然,要是大哥你能把他先打发了,那我回去倒也可以。” “你……”细封云再度叹息了一声:“兄弟之间何来如此深的仇怨呢?你也是的,之前听说你在顺军城居然就和六弟他起了冲突,现在跑到京城又和三弟有了矛盾……” “这可不怪我,每一次都是他们想要对我下手,我迫于无奈才反击的。你要不信大可以向父亲打听内情,还有千里也是都经历了的,你也可以问他。”细封常说着回头冲一直站在外头的孙途一招手,示意其进来说话。 孙途见状,只能走进厅来,先规规矩矩地冲越王和细封云见了礼,这才在细封云的注视下点头道:“正如公子所说,之前种种皆是别人欺辱过甚,我们也只是为求自保才不得不予以回击。” “哎……这等事情容待回去后再说吧。”细封云苦笑着叹了口气:“八弟,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你确实不该在此打扰王爷啊。你可知道你这一做法会让王爷也陷入困扰与麻烦的。” “嗯?”细封常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些呢,便下意识地看了眼孙途,显然在他的心目中,孙途比自己大哥还值得信赖。 孙途则看了眼他们三个,最后只能点头道:“这一点其实在下也曾想到过。毕竟这次我们得罪的可是太子,现在又入住越王府,势必会让某些人认为越王要与太子为敌所以才会把我们留在府上……” “这……真是如此吗?越王叔,既然如此,你昨日为何不与我说明啊?”细封常这才恍然过来,有些歉然地问道。 越王却是淡然一笑:“些许小事而已,太子也不会因此就怪罪于我的,所以你要是想住,只管住下去便是,不必在意。” 他话是这么说,但细封常在明白过来后当然不可能再个自己尊敬的越王添麻烦了,当即道:“这事本就与越王叔你干系不大,既然如此,我们离开就是了。不过回家我也不想,说不定回去了又要和人起了争执……” 细封云这时忙又说道:“要是你真觉着回家有什么不妥,我在城东那边还有一处庄子足够让你们安顿下来了,你就先去那里委屈两天吧。”只要细封常是住在自家的产业里,其他人也不好再挑毛病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细封常既要给大哥面子,又不想连累到越王,所以在一番思虑后便点头道:“那我就依大哥说的,搬去那边住。” “如此便好。等我过两日见了三弟与他把话说明白了,再接你回去便是。”细封云这才放心地笑了起来,又再次拜谢越王的体谅。 既然事情说定,细封云衙门里还有事情要办,也不再逗留,急匆匆便走,并和细封常约定了傍晚时派人来将他们接去城东的庄子里安置下来。 细封常也再度向越王道歉感谢,然后才和孙途一起回了另一边的院落安排离开事宜。当然,这等活计是不需要两人动手的,自有下面的人去忙活。 此时的孙途倒是颇有兴趣地说道:“大公子看着倒是颇有气量,可与其他几位公子大不相同啊。” “是啊,大哥是几个兄长中最照顾我的。”细封常也有些感叹地说道,随后又道:“不过他也有些变了,以前不是这样的。” “此话怎讲?” “以前大哥虽然很照顾我们,但也没有像如今这样胆小怕事瞻前顾后的。当初在顺军城时,他可是曾亲自带人把想要与人勾结对我们细封氏不利的两员战将全家都给杀光了呢……虽然当时我还小,但却还记得他杀完人后,满脸是血回来时的可怕模样!”细封常想到了那一幕,此时都不觉颤抖了一下:“这也是我一心想要成为的榜样!” “哦?这么看来,夏都这里果然是个磨砺人心性的好地方啊。”孙途感叹了一声,只是心里却生出了些念头来,这个细封云真会在短短几年间就转变得如此巨大吗? 而在他们离开后,越王也略有玩味地站在厅前看着那依旧阴沉的天色:“细封云……这倒真是个人物!细封野畅八子中或许他才是能继承其衣钵的那一个!” 第446章 如何是好 许是因为担心夜长梦多,事情再出什么变故,才申时左右,细封云就派人再来越王府请细封常带人去城东的庄子入住。 对此,细封常倒也没有太大的意见,既然都答应兄长要回去了,早些走也不是问题,而手下人等也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所以他便再次去见越王,向其告辞。 越王听后表现得倒是极为宽宏,只是笑笑道:“你们兄弟间能把话说开了自然是好事,本王当然不会因此不满。不过你去后也别忘了与我的交情才好,何时有空都可来王府见我,此处大门会一直为你打开。” 这话让细封常更是一阵感动,连忙再度行礼称是:“越王叔放心,等我安顿下来,总是要来打扰你的。要说起来对京城我还很是陌生呢,正想什么时候由您带了我四处走走看看呢。” “哈哈,那是自然,不管是城里城外,本王都是极熟悉的,这兴州城里的好去处可是不少。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过两日你再来寻我!”越王笑着送了细封常出门,态度可谓是亲切到了极点。 直到含笑看着队伍出了大门,然后一名亲信之人上前禀事,他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只因为这名下属禀报的事情可不算小:“王爷,小的查过了,这次可能是有三人向外泄露了咱们的行程,可一时间还看不出是谁做下的……” “那就不用查了,把那三人都解决了吧。”越王不带半点感情地说道,他可没兴趣让人对那三个可疑的下属盘问根由,说不定那三人都有问题呢。 这名下属倒也没有感到惊讶,立刻就低应一声,随后又道:“至于那个孙千里的来历,应该确如之前所说,来自辽国。据查,他是随着一支辽国商队来的西朝,然后便在兀剌海城与细封常相遇,被其看中后收入麾下。” “辽国有此人物居然不受重用?就因为他是汉人的关系吗?”越王略皱了下眉头。孙途之前的种种表现就是在他看来也颇为优秀了,他真不觉着辽国竟会没人识得如此人才。 但对此疑问手下却是无法给出答案的,只能是沉默以对。越王也不在意这点,点头道:“此人若能为我所用便再好不过了,你们多看顾着些。对了,你之前禀报的昨日就在府门外出没的可疑之人还在吗?” 昨天自他们入住之后,外头街头巷尾间就多了不少形迹可疑之人,显然是京中某些人的眼线了。对此,越王只是记在心中,倒是没有因此动怒,此刻却突然问出话来,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果然只听那下属道:“刚才有不少人已跟了细封常他们一道离开了,只留下三五人还在外头看着,不知他们到底怀了什么目的。” “不必理会他们,本王并无什么秘密不可对人言,就让他们盯着就是。不过你让人将他们都给盯住了,说不定他们会有些用处。”越王吩咐了一声,见再没有什么事要禀报,便挥手将人打发离开。 就跟细封常一样,越王此番入京也不只是为了替皇帝贺寿,几年的韬晦养望,让他觉着也是时候为自己的将来做些什么了。尤其是昨日南门那一场变故,更让他心生警惕,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做就不存在,既然身在其位,享受了身份带来的便利与好处,自当承受与之相应的压力与难题了。 ¥¥¥¥¥ 天上还飘着小雪,但街上的行人却依然不见有少的,城中百姓穿着厚实的皮袄在街头的店铺摊子前询问着价格,让整座夏国都城显得格外生气勃勃。 行走在如此街道之上,细封常也很是高兴,不时左顾右盼,赞叹连连:“之前在定州就已觉着我顺军城地方有些小,人口也少了些。直到今日看了京中之盛,我才知道自己以往的见识确实过少了。” 孙途闻言作出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来:“是啊,无论定州还是这儿,可都比辽国南京要热闹得多了。要论起来,南京也就东西二市堪比此地繁华,但那毕竟只是一隅而已。”可其实这点人流对孙途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无论是东京汴梁还是后世那些城市,论繁华都可以甩这夏国都城七八条街了。 正因为没有将心思放到这上头,所以孙途就很快察觉到了一些异常,趁着细封常感叹的空档,他稍稍压低了些声音道:“公子,这里人多固然代表了繁华,却也给了某些人以可趁之机,比如此刻便有好几拨人在暗中跟着咱们的队伍呢。” “嗯?”细封常闻言一呆,随后在孙途目光的指引下往左右一扫,他也就瞧出了些端倪来,这让他脸上的笑容迅速一凝:“什么人,竟敢跟踪我们?是想对我们不利吗?” “看起来应该不至于真对我们下手,只是为了盯住咱们吧。”孙途说着发现细封常似有动手的意思,便又赶紧加了一句:“他们很可能是太子方面的人,不然城中也没人会对咱们感兴趣,公子切莫乱来。” 细封常的动作立马一顿,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并不是在细封氏的地头顺军城,在那里他可以随心而为,纵然杀错了人也没关系。现在身处京城,各方势力盘根纠结可不是他所能招惹的。所以在脸色一阵变幻后,他终于是吐出一口气来:“那就便宜了他们,总有一日我要叫他们知道我细封氏的厉害!” 孙途答应了一声,心里却暗道一句,恐怕这些盯梢者中也有你们细封氏自己人。他相信以细封遥的为人,在吃过亏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找人盯着自己等,寻找机会出口恶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一路说着话,队伍在行了有个把时辰后终于再次抵达了目的地——一座虽比不过越王府,却也极尽豪阔与气派的大庄园子。只扫了一眼,孙途就看出这园子竟也达二三十亩方圆,目光越过高墙看进去,更是各种院落层次分明,显然也是这夏国都城里数得着的豪宅了。 “真是想不到啊,细封氏在夏国朝中地位竟自不低,光是一处别院就已强过大宋许多高官的宅邸了。”孙途忍不住对比了两国间的住房条件,不觉在心中一阵感叹。 而随着这支队伍的靠近,庄子里早已得了消息的下人们便已迅速出来迎接,待确认细封常的身份后,下人们更是迅速跪倒一片,在为首的那个中年管事的带领下齐声说道:“小人等恭迎八公子入京。” 本来心里还有些不快的细封常在看到这些人如此恭敬的表现后,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你们都起来吧,里头饭菜沐浴什么的都有准备吗?本公子可是有些饿了呢。” “公子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酒菜都是公子你平日里最爱吃的,热水也早已烧着了。”那管事忙带着笑上前,一边帮拉着细封常的马儿,引了他往门内行去,一边说着各种安排,直听得细封常连连点头,显然对这里是相当满意了。 而跟随其后的孙途在听完这番介绍后又不觉对细封云多了几分佩服,这位细封氏长子果然办事周到,这才半日不到,就已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也总算是能让细封常安心地留在自己家中了。 事实也正如孙途所判断的那样,在进了庄子,发现一切都按着自己的喜好而来,让细封常是彻底抛开了之前的郁闷,放松地沐浴吃起了酒饭来。 其实之前在越王府中他还是有所拘谨的,毕竟那里不是自己家,昨日甚至都没有去往浴室洗去身上的风雪尘土遗留。这也是今日兄长上门来一番劝说他便动心答应的原因之一。 直到洗去一身疲惫,又喝了几口热酒后,细封常才吐出一口浊气,眯眼笑了起来:“这样的日子才惬意嘛。” 但此时孙途却又来扫兴了,同样刚洗过澡的他头发还有些湿意,就这么随便挽在后头,脸上也带着笑容,只是说的东西就不那么轻松了:“公子,既然到了这儿,咱们也该想想怎么弥补之前的损失了。” “什么损失?”细封常有些奇怪地问道。而孙途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当然是那匹被杀的宝马所造成的损失了。公子不会忘了这一节吧?” 细封常一听之下,刚舒展开来的眉头便迅速皱了起来。他还真就把这一事给忘到脑后了。此时经孙途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之前以杀马的方式让细封遥下不来台固然痛快,但没了这匹宝马作为主要贺礼,自己依旧不好办啊。 在一番思忖,却还是没有任何办法后,他只能是再度看向了孙途,苦了张脸道:“这可如何是好?千里,你可有什么好办法,找东西替代了这匹宝马吗?”不知不觉间,他对孙途的依赖是越来越强了。人终究是有惰性的,当有个可信之人总能帮你解决问题时,再遇到问题,便不再习惯自己去思考,细封常显然就陷入到了如此境地…… 第447章 一切顺利 昨日在南门一刀杀马固然能逞一时之快,但遗留下来的问题也是相当不小,孙途既然还在细封常身边,自然是没有办法无视或逃避的。 好在,与粗心的细封常不同,早在昨日夜间,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孙途还是想出了对策来,他其实还真就能拿出显然是更好的东西来取代那匹宝马,好在细封氏的贺寿礼单尚未送进宫去,所以此时还能换上别的东西。 此时就只见他笑道:“在下确实想到了一法儿,或许可以弥补昨日的损失。不过到底能不能成,就还得看运气站不站在咱们这边了。” 看着孙途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细封常心事稍定,但还是有些急切地说道:“千里,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有何妙策?” “其实这段时日在下已看得明白,夏国境内对崇佛拜佛之人,却不知官场中这一风气如何?还有,当今皇帝又是否信佛?” “那是当然,正是因为皇帝笃信佛门之说,所以我夏国上下才会信佛崇佛!”细封常说着,已经有些明白过来:“莫非你想用佛门之宝来进献皇帝?这可不容易啊,想必这次朝中必然会有不少打着相似的主意,到时要是我们进献之物太过普通,只怕皇帝会不喜……” “这一点公子但请放心,因为此物我曾在结桑上师那儿见过,绝对是绝无仅有的宝物,只要能送上去,必能让皇帝满意!”孙途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 “此话当真?”惊喜地问出这句话后,细封常又醒过味来:“宝物竟是上师所有?那我们怎么可能拿得到手呢?” “公子忘了我之前曾帮过上师吗?当时他就曾答应会帮我一个忙,这回便到了他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孙途笑了下道:“想必以上师之修为,当不会在意这等身外之物!” 这回细封常是越发的兴奋起来,连连搓手道:“若真是如此,千里你可就真帮了我,还有我细封氏一个大忙了!” “公子言重了,在下只不过是尽一些微薄之力加弥补之前的过错罢了。而且此物到底能不能作为寿礼还得公子说了算。” “哎,你办事我放心,既然是上师的宝物,自然是极好的。你明日就去取来……”说到这儿,他突然就想起了一点,神色又凝重起来:“对了,现在外头还有人在盯着咱们,你这时出去不会有危险吧?要不我带人陪你一起走这一趟?” 孙途当即摇头:“公子不必如此担忧,些许宵小之徒还奈何不了我。而且人要是多了只会让事情越发复杂,我一人想要避过他们也方便些。”其实他此番出门只是找个借口而已,东西一直都在系统仓库里放着,又怎么可能真让细封常陪着去呢,所以立马就拒绝了。 “这……那你可要小心了。”细封常觉着他所言也在理,而且这几日里他自己事情也自不少,还真未必能抽出太多时间一同去拜见结桑蜡伬呢。 孙途再次点头应允,就此便把事情给敲定了下来。他会在明日一早出门,前往承天寺拜见结桑上师要来那件宝物。当然,这也就一说而已,不然他骤然拿出那东西来也不好跟人解释啊。 一夜无话。 次日早上在用过相当丰盛的一顿早饭后,孙途便只带了一名府上的下人作为向导便出门而去。其实这次除了去承天寺转上一转外,他还想过找找大宋安插在此的密谍随风的人,想在与他们有所联络后,便可在这夏国京城里闹出些大动静来了。 而就在他二人策马出了府门时,周围不少装扮成寻常商贩和行人的家伙就立刻盯了上来。在几个动作和眼神的交流后,有三人竟缀在了他们身后,不疾不徐地盯梢跟踪,完全是一副不怕孙途发现的架势。 见此,孙途只是不屑地一笑,也没有理会这干人,自顾一面看着附近的街边景致,一面和那向导说着话儿:“这东城看着倒是颇为热闹,不但酒楼林立,高门大院也自不少啊,看来应该有不少权贵人家在此吧?” 那向导也是个汉人名叫林东,此时表现得却有些拘谨,闻言忙赔笑道:“孙将军好眼力,这里所住确实非富即贵。不过多是些家财丰厚的商贾以及像咱们那里般的别院罢了。真要论富贵,还是得去城里西南一带,那里才是真正权贵们的宅邸!” “原来如此。”孙途点头,想起越王府就在那一带,也就得到了印证。不过他们这次要去的却是西北方向的承天寺,那里可就要比城东这里冷清许多了,在行了一程后,路上的行人是越发的少了,也就一些虔诚的信徒会在如此风雪寒冷的早上跑去寺庙上香。而如此一来,跟着他们一路盯梢的那三个家伙就显得越发明显了。 在看到孙途他们居然径直进到了承天寺后,这些家伙反倒不敢放肆了,那里可是夏国皇家寺院,别说是他们,就是他们的主子来了也是万不敢放肆的。但趁着孙途入寺的机会,跟踪者也迅速离去,显然是去禀报消息,听候下一步的指示了。 进入寺中的孙途在说明来意后不久,还真就很快就见到了结桑蜡伬,这让随行的林东大感意外。要知道结桑上师在夏国可是人人尊敬的人物,等闲之人想见他可太不容易了,可孙途居然只一报姓名就能见了上师本人,这可是一般权贵都难以做到的。当然,当孙途与上师会面时,他是没资格在场的。 而孙途在感叹此行顺利之余,又迅速想到了什么,所以在见到结桑时便笑道:“看来在下今日会来此也早在上师的预料中了?” “小僧就说孙施主你有慧根,竟一下就看破了个中因由。”结桑笑吟吟地道:“不错,小僧在昨日就已知道你今日会来,所以才会刻意传话等候。你可是为了那被杀之马的善后事而来?” “上师果然神算,在下佩服!”孙途由衷地赞叹了一声,随后便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件东西取出来地了过去:“上师以为在下以此物替代那被杀的马匹作为贺寿之礼如何?”当着这位似能看透一切的高僧,他也就没必要再拐弯抹角了。 结桑伸手接过那只造型别致的铜制小盒子,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阵后,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能将它放回到两人间的矮几上:“此盒应该另有玄机,还请孙施主解释一二。” 见终于有事是对方所不明白的,孙途也笑了起来,至少这时候才能让他确信这位高僧毕竟不是神仙,也不是和自己一样的穿越者。当下他便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枚同样是黄铜质地的小巧钥匙,将之插入盒子侧方的小孔后拧动了一阵,然后才咔嗒一声打开盒盖。 随之,让结桑这样的稳重之人都为之惊讶的神奇一幕出现了——只见本来实心的盒子内竟突然裂开,然后伴随着一阵低低的梵声吟唱,一尊法相尊严的佛像便缓缓升了起来…… 孙途从仓库里取出来的这件贺礼正是又一个八音盒! 不过与当初作为寿礼送与童贯的八音盒不同,这八音盒却是带着明显佛教意味的东西。之前当孙途在仓库里找到它时还觉着有些怪异,甚至都觉着不知该如何处理,毕竟寻常百姓是不可能对这样的八音盒感兴趣的。 但是自打来到西夏,发现这里佛教盛行后,他就知道这只八音盒有了用武之地了。这盒子不但结构精巧,世所罕见,而且还和当地的宗教信仰联系在了一起,这自然投其所好的最高境界了。 而就结桑的反应来看,就证明了孙途的想法不错。因为直到那一曲心经唱完,盒子恢复原状,结桑蜡伬竟还愣怔地盯着铜合没有丝毫反应,等孙途叫了他两声后,方才回神,叹道:“此物当真神奇,难道真是由佛祖所制吗?”但随即又自失一笑:“看来应该是和那些药物一样,非此世之物了,小僧倒是失态了,惭愧!” “上师言重了。对了,你以为此物若进献上去可还能入贵国皇帝之眼吗?” “皇帝若是见了此盒必然大喜,这可比寻常马匹更得他欢心。”结桑当即就点头道。随后,他又问道:“你来此就是为了问我这一句吗?” “当然不是。此物毕竟和佛有关,所以在下的意思是希望由上师揽下是此盒的获得者,而我不过是因为曾帮助过上师,才被您准许赐予此盒。不知上师肯否帮我这一个忙呢?” “如此就先请孙施主将此物送与小僧,然后我再赠还于你。”说着,结桑又探手取过了盒子,亲手拧动了侧方的发条,再次看着佛像升起,梵音声响。 孙途稍稍一愣,但随后便明白了过来。作为僧人不得打诳语,所以若是别人问起他就有些不好说了。但现在有这么一转赠的关系在,他再说东西是由自己送与孙途的就不再是谎话了。 这看似多此一举的行为其实还真不可少!没有太多的迟疑,孙途便一口应了下来:“既如此,那在下就把这佛盒送与上师吧。” 直到目前为止,今日的一切看着都是那么的顺利。 第448章 战长街(上) 结桑用一个古拙的檀香盒子将八音盒装了起来,这才郑重地再将之交还到了孙途手中:“那此宝物就请孙施主到时上呈皇帝,以弘我佛法尊严了。” 孙途忙也用双手恭敬地接过了盒子,还别说,这么装进檀香盒后,这只本来只算玩具一类的八音盒顿时就显得高大上起来,然后又肃然答应。而就在孙途拿着盒子打算就此告辞时,结桑却又突然看着他道:“施主,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你就在敝寺歇上一晚如何?” 这话却让孙途为之一愣,看了下外头的天色。虽然这天确实有些昏暗,但论时辰的现在也才临近中午罢了,何来天晚留客这一说?但他也瞧得出来,结桑是真有心留自己在此住下,这就让他觉着有些玩味了:“上师这是何意?还请明示。” “这承天寺别的或许寻常,但有一点却是城中仅次于皇宫的,那就是绝无宵小之徒敢在我寺中胡来。”结桑正色说道,又一脸期待地看向了孙途。而这一来,孙途已迅速明白了过来,显然是他看出了有人会对自己不利,想要保护自己才有此一邀约! 但孙途又岂会被这点威胁给吓到,当即便笑道:“上师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既然是麻烦,就算我躲得了今日,那明日呢?我总不能一直留在寺中不走吧?”说着,他已正式起身,由衷地再度弯腰相谢:“不过在下还是要多谢上师帮我这一遭,他日得空再来聆听上师教诲!” 说完这话,孙途便不再逗留,缓步就退出了房去。而在看到孙途那决然的模样后,结桑再没有开口挽留,只是目送其离开,随后又轻叹一声:“有些事情终究无可避免,兴州城里又将有一番风雨了……” 见孙途捧了个檀香盒出来,等在外头的林东顿时一喜:“孙将军当真向结桑上师求得宝物了?” “正是,这可是佛门至宝啊,足以让细封氏在今年的寿宴上大放异彩了。”孙途点头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包袱皮,然后把盒子包裹后系背在了自己身上。既然外边可能有威胁,他可得做好充分的准备。 做完这一切,他又看向了林东:“你武艺如何?” 这话问得林东一愣,随后才苦了张脸道:“小人只在别院洒扫听用,骑马只是勉强,还从未与人动过手呢……” “那你且先留在寺中,等安全之后再回去不迟。”孙途说着,再不理会这位惊惶莫名的反应,便已大步走到了寺庙门前,冲一旁的僧人弯腰致意后,便已翻身上马,而后目光已迅速扫向了依旧逗留在寺外的那几个盯梢者,看他们会有何举动。 在孙途想来,既然结桑看出自己将要遭遇袭击,那很可能就是这几个盯梢者会找机会朝自己下手。既如此,那他也没必要如此被动,直接先下手为强即可。至于这些家伙的身份来历,无论他们是细封遥的人还是太子的人他都没放在心上,杀了他们的后果总比自己受伤要好得多。 打定主意,孙途便已拨马朝着那几个明目张胆地盯着自己的家伙缓缓靠去,同时右手也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随时都能拔刀出招! 那几人本来还一脸嚣张挑衅地看着孙途,在发现这位竟带着杀意接近过来时,他们才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同时也各自摸向了随身的兵器。在孙途又接近了些后,一人终于顶不住这肃杀之气大声喝道:“你……你想做什么?” “这该是我问你们才对吧?打从早上开始,你们就跟了我从城东来到此处,你们又是何目的?”孙途口中问着话,前进的速度却不带半点变缓的,甚至双腿已经内收夹住了马腹,隐隐有了控马前冲之意。 “姓孙的,这里可是我夏国都城,可不是你随意放肆的!”感受到压力的几人脸色再变,呛啷连声间,他们已把随身的佩刀都接连抽了出来,因为不这么做的话他们就要顶不住那可怕的杀气了。 孙途眯眼,嘴角上翘,脸上的不屑已再明显不过了:“所以说到底你们是想凭身份吃定我了?那我可要让你们失望了!”话音一落,他右手一翻,佩刀已无声出鞘,同时左手猛一振缰绳,胯下骏马当即一声长嘶,前行的速度顿时加快,变成了小步快跑,直朝那几人就冲了过去。 “你……大胆!我们可是……”就在几人不知该不该表露身份以吓退孙途的时候,前方寂静的长街尽头处,竟然又传来了一阵马蹄敲打在青石板路面上的嘚嘚声,其声甚急,如鼓点骤响。 不知是因为雨雪天气,还是时近中午的缘故,此刻承天寺外这条本来就很是清静的长街上除了孙途他们几个竟再无旁人。 但这时候,终于是有人来了,而且来的还不止一两人,一支二十人的骑兵队伍就这么突兀地从前方石制牌坊后直穿而入。黑色劲装,皮甲护胸,再加上那一口口已然提在手中的雪亮战刀,哪怕与他们相隔还有一大段距离呢,却已让包括孙途在内的几人脸色一变,握刀的手是越发的紧了起来。 原来真正的威胁并不是来自这些盯梢者啊!孙途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结桑会想留自己在寺中呢,这支骑兵队伍确实给了他不小的压力! 而他面对的那几人虽然也感到了压力,此时反倒是一松,援军既到,谅孙途也不敢再朝自己动手了!虽然他们也看不出这支黑衣骑兵的归属来历,但只要知道这是来对付孙途的即可。 可就在这几人略松了口气,打算狐假虎威地呵斥孙途让其弃械受缚时,孙途却发出了一声轻喝:“杀!”手振缰绳,竟控着战马全速冲前,手中刀也跟着果断挥出,直杀向了跟前那几个盯梢者。 “你……”到嘴的呵斥迅速变成了惊呼与惨叫,这几人压根就没想到孙途会如此决绝,前边两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呢,已被他快速斩杀,最后一人刚举刀挡住劈来的钢刀,却因为力量上的悬殊而被劈得虎口迸裂,钢刀脱手,然后在一声惨叫里,被孙途一刀枭首。片刻后,尸体才扑通一声倒在了早已汇聚起来的一大滩血泊之中。 这一下顿时让正不疾不徐地策马而来的黑衣骑兵们也是一惊,让他们本来还井然的队伍竟出现了一丝错乱。他们是真没想到在如此情况下孙途竟会做出这样一个凶悍的选择。 因为在他们看来,哪怕孙途已知晓了他们是来对付自己的,这时也该只有两个选择而已——要么就是逃跑,无论是想法儿逃回承天寺中寻求庇护,还是往长街的另一边跑,他们都有后手应对;要么就是索性把心一横冲杀上来,而这也正中了他们的下怀,他们相信以自己这支队伍的战斗力,足以围杀一人了。 可孙途他居然选择了对他们视而不见,而且还把面前几人全数斩杀了!这就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也让他们心头一寒,隐隐察觉到面前之人远比自己判断的更加凶残可怕! 其实孙途这么做也有自己的考量,在他看来身边这几个盯梢者的威胁也自不小。本来他就是以一敌众,如何还敢有所保留,所以就趁着敌人放松的瞬间先把能杀的杀了,然后再与这支骑兵周旋也不迟! 而在果断斩杀三人,回马看到那支队伍竟稍显混乱后,孙途心头更是一喜,当即再无犹豫,再度振缰绳,夹马腹,拧身就朝着那二十名黑衣骑兵迅速扑杀过去。 那支骑兵也是千锤百炼而成,哪怕稍有失神,也在孙途转身扑来时迅速恢复,随着首领一声号令,他们便已迅速散开,如罗网般罩向了目标。哪怕此时,他们依然还在提防着孙途会找到空档突围逃跑,所以立马就展开队形,将长街围了起来,同时一些人更是利落地将放在马侧的黑色短弓给端了起来,一支支冒着寒光的箭矢也已对准了孙途。 正控马前冲的孙途在看到这些弓箭后,心下陡然就是一惊,这才知道自己的处境比想象中的更加凶险。在如此无有遮挡的情况下,一旦被他们四面攒射,自己就是武艺再高也难以保命了! 心里想着,他前冲的势头却不见有丝毫减慢的,目光已凝聚到了刚才发号施令的那个首领身上。 对奔马来说,七八十步的距离根本算不得什么,只眨眼间,双方已只剩下了不足二十步。而就在这时七八名弓手已然撒手放箭,几道寒光带着呼啸从各个方向射来,让孙途连闪避的角度都寻不出来。 而孙途的选择却再度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他竟然没有丝毫躲避箭矢的意思,竟继续催马前冲,迎着箭矢,举着钢刀,就扑向了那名黑衣骑兵的首领! “找死!”那人见状也是大为恼怒,暴喝一声,手中镔铁长枪已然随着冲势刺出,直取孙途的前胸,誓要将其一枪挑落马下! 第449章 战长街(中) 侧方有箭矢袭来,更有数名骑兵已突进包抄,挥刀杀到,而正前方那刺来的一枪更是凶猛异常,似能一枪就能将他彻底穿透!此等境况,孙途该如何应对? 他无惧,不退,反进!依旧策马疾驰,就在侧方那几支利箭将将要射中他的瞬间,随着一声轻啸,双腿已然脱镫,空着的左手猛然就在马鞍处用力一按,人已窜天而起,竟让那几支利箭从其脚底擦过,未能伤他分毫! 而在跃上半空躲过左右箭矢的同时,孙途借着马前冲的惯性身体却还在向前扑去,就这么如恶鹰扑兔般袭向对方,手中刀带着尖厉的破空声斩下,声势委实惊人。 纵然那黑骑首领历经百战,此时竟也不敢小觑了这等如泰山压顶般袭来的攻击,当即就是一声低喝,那本来前刺已落在空处的一枪被他迅速抽回,手腕一抬一抖间,便已斜刺而上,再夺孙途的胸口。 在他看来,孙途身在半空本就不好闪躲避让与借力,自己手中枪比之刀可要长得多了,一寸长一寸强,足以在那一刀砍中自己之前便洞穿对手的胸口,所以这番攻击是为了逼迫孙途变招。 孙途也果然在看到其刺出这一枪后改下劈为横扫,当地一下拨开了刺到跟前的这一枪,而身子已沉得更低,眼看就要落到马前,而他借马冲击和落下的那点声势也已要消耗殆尽。 这让那首领心头更喜,镔铁枪一转之下,以再度攒刺而出,枪尖在空中发出呜呜怪响,如影随形般继续追踪孙途的身影,誓要将其格杀当场。而这时,两边那些骑士也都认定孙途已入绝境,便没有急着回马杀来相助,只想等着自家头领以一己之力格杀目标。 那头领眼中已闪过了兴奋的噬血光芒来,因为他已发现正自全力闪避的孙途的身子竟在空中只能稍稍一偏,随即自己的长枪已到,径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威武!”众骑士在看到这一幕后几乎下意识地发出了一阵喝彩,他们相信以首领铁枪上的力道,中者不死也得重伤,今日这一战已然轻易而胜! 可就在他们出声喝彩的同时,首领的脸色陡然就变了,刚刚的喜色已瞬间化作惊容,急忙抽枪。原来就在枪穿过对手身体后,他才忽地察觉到了情况有异,因为枪身上竟没有穿过敌人躯体的反馈传来,就似这一枪只是刺在了空处! 也就在激灵一下察觉有异后,他才看清楚了那叫人难以置信的真相——孙途在半空中竟是用左胁夹住了他的枪身!刚才那看似透体而过的一枪居然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竟是他抬臂让长枪从胁下穿过,然后再夹臂而下所造成的假象。 只因为这一下实在太快,在电光石火间便已发生,居然就骗过了在场众人,也让那首领白白欢喜了一场,并在那一瞬间放松了警惕! 这是何等的判断与胆量,又是多强的身手啊! 这一瞬间,那首领已惊觉要糟,所以极力抽枪想要夺回兵器。但这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就在他抽枪的瞬间,孙途已斜落而下,左臂夹住了长枪,右手刀已火速下落,沿着枪身便直削向了对手持枪的十根手指,正是以单刀破长枪的最经典的一招! 这一招正是找准了长枪在被人贴身近距离攻击后的欠缺灵活,一旦到了这时候,枪手能做的或是迅速弃枪保手,或是挪移闪躲,以反弹之劲来弹开贴枪身而下的这一刀。其实本来以那首领在枪术上几十年的造诣是有能力做到后者的,但这一刻,他却无法这么做了。 因为他手中枪此刻还在孙途胁下夹着呢,任何招数都施展不出来。眼看这一刀已近在咫尺,他只能是一声怒喝,弃枪脱镫,以一个相当狼狈的姿势朝后方掠去,总算是闪过了孙途这极其刁钻的一刀。 这一切说来复杂,其实却几乎是在几个眨眼间就已胜负倒转,见了分晓。甚至那些骑士到了此时还没能反应过来,怎么自家首领在一个照面间就败得如此狼狈与彻底,连多年的兵器都被人给夺了去,还落下了马去? 而就在众人惊诧愣神的瞬间,孙途已轻巧地一个转身落到了对方坐骑的马背之上,同时还刀入鞘,双手持枪一声低喝,已拨马直取侧后方惊魂未定的骑士首领。有此更利于马上交战的长枪在手,他的胆气比之前可是有增了数分啊! 那首领的反应倒也不慢,在看到孙途拨马之下,便已将随身的佩刀抽出,看准长枪来势立马挥刀迎架,虽然被一枪杀得往后连退不止,但口中依然怒吼连声:“所有人围困住他,弓手,放箭!” 直到这几声号令接连发出,那些手下才恍然回神,当即一个个愤怒咆哮着或发箭,或挥刀冲杀过来。而这时的孙途却突然一声长笑,脚跟猛地一磕战马小腹,竟凭借着足上之力就已操控着这匹骏马陡然一个转身,放弃了对那首领的追击,反而冲向了另一侧的几名放箭的弓手,同时手中长枪舞得如同团团圆轮,罩住了身前丈许范围,竟把那些激射而来的箭矢全都拨打得四散乱飞,有几支箭矢更是斜飞向了那些杀来的骑士,逼得他们只能暂缓冲击,挥刀防御。 要是放在以前,孙途在马上的本事还没有这么高超。可之前数月他可是与皇甫端同行同住,虽未学到相马养马的本事,但对马的习性已然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从而对控马骑马也有了极大的精进,如今实战之下果然与往常大不相同,完全能只用双脚控马而不必再借助于缰绳。 看到孙途竟轻易挡下箭矢杀至,那些个骑士终于有些慌了,赶紧丢下手中弓箭,抽刀欲迎。但他们的武艺比之为首之人终究有着不小的差距,又是仓促迎战,只挡下了孙途刺出的两枪,第三枪就已洞穿了其中一人的咽喉,而孙途手中枪都不带缓的,在倏然回收后,又再度飞刺而出,没入了另一人的胸口。 他下手实在太快太狠,居然在其他骑士还没来得及赶过来支援前便已连杀数人,将这边的弓手杀得七零八落,然后才抖缰回马,迎向了怒吼举刀杀来的那几名骑士。 这时,那首领终于抓住机会翻上了一名手下的战马,而在看到这般结果后,他的脸色已黑得如同锅底一般。他是真没想到本以为能轻易解决的目标竟如此厉害棘手,居然只凭一人之力就让他们二十人疲于应付,损失惨重。当下,他便再是一声怒吼,策马急冲而来,手中刀更是带着呼啸全力朝着孙途身上劈斩过去:“给我死!” 这下倒不是他恼羞成怒的拼命之击,而是在看到孙途被几名手下纠缠住已露出破绽后的顺势而为。孙途虽然武艺了得,长枪在手更是如虎添翼,但这些骑兵终究是夏国军中精锐里的精锐,将近十人围攻他一人,也不是他轻易能够应付的,至少一时间只能呈现收势。 而那首领正是抓住了这一机会,看准了破绽所在一刀杀来,直取孙途的右边肩头。孙途在觉察到这一点后,心头也是一凛,他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了——刚才应该趁着以骑对步的优势先将这个最大的威胁给杀死的,而不是先忙着去对付那些弓手。 但现在想这些已经无用,孙途便即收摄心神,横枪一扫,在把劈到跟前的那几把刀全给扫开后再全力往前一架,正好挡住了对方含愤劈来的全力一刀。 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刀枪之间甚至都爆出了点点火光来,就是孙途都觉着虎口一麻,差点连枪都要脱手飞出。只此一刀,就可看出对方气力之大,至少挟着快马冲势而来的这一刀不是等闲之人能招架得住的。 好在孙途终究不是寻常之人,纵然是在如此情况下依然能迅速做出反应,趁着那首领杀入而使围困自己的阵形稍有破绽之际再次一磕马腹,催马朝着侧前方冲去。 正守在那位置上的一名骑士见状刚欲挥刀阻挠,但速度却跟不上孙途,只呜的一声,长枪已如闪电般掠空而至,竟在其做出反应之前刺中其肩头,将他刺翻落马。而这一空档既出,孙途更是全力催马,倏然间便已冲出了这刚刚才成形的包围圈。 眼看孙途竟突围而出,那首领更是大怒,再顾不上其他,怒喝一声,已飞马追杀上来。其他人也随即拨马紧跟,这次他们受命而来,此时更是损伤不小,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 可让那首领感到焦心的是,他很清楚自己那匹被孙途夺去的战马要远强过手底下人的坐骑,刚才交战还看不出差别来,可一旦冲刺奔跑起来可就很快能分出强弱了,这让他当机立断,挥刀就刺在了身下坐骑的侧身处,引得马儿发出一声惨嘶,但速度却比之前快了三分,只有用这等方式才能在对方全速奔驰之前追赶上去! 而就这一番举动之下,他果然就和孙途拉近了一大段的距离,眼看已追近到了两三丈间,而他和手下骑兵之间却也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来…… 第450章 战长街(下) 寒风凛冽,细雪绵绵地自天穹落下,让这本就银装素裹下的夏国都城内的寒意又增了数分。 在此等恶劣的环境里,寻常百姓或许还需要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四处奔忙,但对那些权贵人家来说,留在家中,或烤火饮酒,或在生满了火盆的暖阁中欣赏雪景才是最为惬意的享受,应该很少有人会选择在此时外出。 但今日的兴州城内的不少权贵却做出了有违常理的选择,比如细封遥,这个细封氏的三公子,贵为朝中三品大员的他居然就这么顶着不断落下的细雪立在了一扇紧闭的门户前,久久都没有动弹。 他已在此站里足有半个多时辰,终于,似乎是有感于他的诚意,那扇气派的门户缓缓而开,一名下人谦恭上前:“细封公子,太子有命让您现在就入府说话。” 能让细封遥在外喝风吃雪这么久,也只有如今夏国的太子能做到了。而在听到这话后,都快冻僵的细封遥精神顿时就是一振,忙抖去身上已融化开来的雪水,便应了一声,急步跟了那下人进门。 在沿着曲折巧妙的廊步走了有好一会儿后,他们才终于来到了一座构思巧妙,三面临湖的亭阁之前。此时那亭阁的左右两面都用厚厚的毛毡覆盖着,只有对着湖面深处的那一面是放开的,能让人坐在亭中既不会太受风寒,又能欣赏到这等静雪风光。 太子李仁爱此时便身在其中,边上生着数个火盆,面前的桌案上还摆着不少酒菜,正自怡然自得地与身边两名文士打扮之人说笑着饮酒赏景。已来到亭前的细封遥在见到这一幕后眼中闪过了一丝羞恼,但很快又被他隐藏了起来,换作一副乖顺的样子,低头报道:“罪臣细封遥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却并不急着回应于他,而是继续着自己眼下的话题:“你们说,我们这里的安排比之宋人王公的享受如何?” 两名心腹听了这话自然是一阵赔笑道:“宋人纵然再有钱,但论起富贵来也是比不得太子您的,想来他们在如此雪地里也是不可能如太子般临湖赏雪景而不必担心受了风寒影响的。” “哈哈,想来应该就是如此了。”太子很是高兴地点头道:“听说这次有宋国来使贺父皇圣寿,孤倒是真想与他们见上一面,问问他们对此的看法呢。”说到这儿,他才转头看了已等了好一会儿的细封遥一眼:“进来说话吧。你有何罪过,居然要特意跑来见孤请罪?” 细封遥赶紧微弓着身子走进亭中,直到这时才感到身上一暖,这里比之外头可要舒坦太多了。但他的表情却依然拘谨:“臣知道前日所为有欠思量,本想着为太子夺来一匹难得的好马,结果却……还望太子恕臣妄为之罪!” 自前日南门那一闹之后,细封遥当真是不安到了极点,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让太子在众人面前丢了大脸。为此,他这几日已连续前来请罪,也直到刚刚才被允准入内。 “哼,自作主张,办事不力,连自己家里的人都看不住,你让孤今后如何重用于你?”太子脸色一沉,数落起来。但这话落到细封遥耳中却是让他心中再是一宽,太子能这么说便是依然将自己视作心腹了,当然这也得看他接下来的弥补与表现才行。 所以在又一次低头认错后,他便小声道:“太子恕罪,臣知道自己所犯之错不是轻易能弥补的,所以这次先欲为太子出一口恶气,将前日杀马的人犯处决了!” “哦?你派人动手了?”太子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孙途前日所为让他丢脸是真,但最被打脸的却还是细封遥,所以对方有此做法也在情理之中。 “今日一早,那个叫孙千里的罪人便已独自出门,臣前不久便已派了手下精锐前往诛杀,想必用不了多久,此人的首级就能被呈送到太子面前,作为今日赏雪的佐酒之物了。” “那就在此等上片刻吧,希望细封遥你不要再让我失望了。”太子脸上终于有了些满意的笑容。杀掉孙途自然是一个挽回颜面的好办法,好叫其他人知道与自己为敌是个什么下场,而且动手的还不是自己手下之人,哪怕真出了什么差错,也是细封氏内部的争斗,与他这个太子是全然无关的。 见太子露出笑容来,细封遥才终于彻底放下心来,这次自己的弥补总算正确而及时。现在就只看孙千里的首级何时能被手下人带过来了! ¥¥¥¥¥ 强健的马蹄因全速奔跑而重重地踩踏在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之上,踏得上头刚凝聚起来的一层白色雪沫飞溅。 在那十多名黑骑的紧追之下,孙途看着已如丧家犬一般。本来,靠着胯下战马之雄骏他应该已经可以和敌人拉开一大段距离了,但因为后方不断有箭矢射来,让他不得不分心闪避格挡,使他无法全力催马,于是终究给了那黑骑首领以追上的机会。此刻双方相距只有半个马身,对方几次挥刀劈来,都被他急速转向才闪了过去,可情况却已相当危险。 其实何止是孙途感到焦急,追赶者也是一样,尤其是那名黑骑首领,因为他发现自己胯下的坐骑追击的速度已然越来越慢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刚才为了不被孙途甩开距离,他可是猛刺了马儿一刀的,受伤流血之下,战马自无法持久,这时的速度已然有所下滑,不然以现在孙途需要分心躲避箭矢的速度,他都能赶上发起攻击了。 眼见如此,心中大急的他终于再度将心一横,又是一刀刺在了马臀处,让马儿在希律律一声悲鸣的同时,激发出了最后的那一点潜能,速度再次提升,竟再度接近,都快与孙途的战马来个首尾相接了。 感受到胯下战马已到了最后时刻,他也不再有丝毫的犹豫,当即双腿离镫,做好了随时飞身扑上的准备,同时刀已高举而起,一声暴喝,便朝着前方孙途的后背狠劈过去。 这一刀他已酝酿了许久,无论是角度还是力道都极其精到,根本不给孙途以闪避的空间。而且后方这时又有几支箭矢破空而至,正好将左右两侧都给封锁了起来,让孙途根本无法再变幻方向。 而就在他这一刀劈出的同时,一件让人感到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孙途身下本来还在全速冲刺的战马突然就是一声长嘶,四蹄一收,竟在转眼间便来了个紧急刹车,停驻下来。 这一下的冲势惯性实在太大,但孙途竟硬是凭借着日益精湛的骑术控制着战马没有倒下,而是在此期间陡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弯。只见那马儿后蹄狠狠地一蹬地面,前蹄却已高高仰起,马身几乎与地面构成了一个直角。然后身子就趁此猛地一个拧转,等马的前蹄再度落下时,身子已在瞬间转了过来! 这一下变故实在太过突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那首领在内的所有人不但攻击落在了空处,动作也为之一缓!谁能想到,一心逃命的孙途竟会突然来个回马枪呢? 孙途这一次确实施展出了真正的回马枪,不但人回,马也回,而枪,也借着这拧转身时所爆发出来的强大力量轰然刺出。 那杆镔铁枪此刻与空气急速摩擦,发出了呜呜的怪啸,几乎掩盖了还在肆虐呼啸的寒冷北风,闪烁着寒芒的枪尖竟映得四周雪地更显寒意,也让一刀落空,身子却因战马趔趄而往前倾去的那名黑骑首领心头大恐,一股前所未有的惊恐感已然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下意识地就发出了一声尖叫! 出于自保的本能,他一按马背,一如刚才孙途对他发起攻击般离鞍而起,但因为过于仓促的关系,腾上半空的身子却有些失衡,手中刀也才刚收回到胸前,却把小腹要害给暴露了出来。 而孙途的这一叠加了骏马前冲与回头之力的一枪却已暴然而至,其目标正是他所露出来的空门小腹所在。 只听得噗哧一声,铁枪已没有半点阻碍地扎进了他柔软的小腹处,随着他发出一声惨嚎,长枪几乎不带半点凝滞的就已透体而过,突地一下,从其后背处穿出了半截枪身来。 而孙途这一枪尚未结束,就在刺穿敌人的瞬间,双手便是一震一舞,又是半声凄厉的惨叫从对方口中响起,随后戛然而止,已将其狠狠地挑上了半空,下体被这一枪彻底撕裂,大量的鲜血连着肠子在空中四散飞溅…… 这一枪所造成的杀伤和暴戾实在太过惊人,竟吓得后方那些紧追上来的黑骑动作陡然就是一顿,几乎是同时拉住了缰绳,停下了前冲的势头,然后所有人都用看到魔鬼般的眼神盯着前方收枪而立的孙途。 此一刻,这些家伙是真个感到怕了! 第451章 默契 不知什么时候那小雪已停,只是这呼呼的北风却是刮得越发的紧了,直吹得那些骑士的心里更加发凉,不少人的身子都在微微打颤,首领的惨死对他们的打击相当之大,之前的勇气与杀意竟已随着那不断流淌的鲜血而慢慢散去。 孙途此时已趁机收枪调整了呼吸,那在疾驰过程里的突然回马一枪对他的消耗也是极大,再加上之前的战斗,以及不为对方所知的他背上所中的那一箭,让他也生出了难以为继的感觉。 就在回马的同时,孙途终究还是因为一个不慎而被骑兵一箭射中肩背,适才全力一枪刺出更是让伤口彻底撕裂,此时他的背后已被泊泊的鲜血浸染。但那些围站于他身前的骑士却并不知道这一点,此时已完全被其杀死首领的气势所慑,竟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但孙途也知道这么拖下去只会对自己不利,所以哪怕背痛难忍,他也必须再杀一场,只有彻底击溃了他们的斗志,才能做到全身而退! 主意既定,孙途把手中长枪呼地一摆,双腿再一夹马腹,再度催动胯下战马向着前方冲去——生死成败在此一举! 眼看着孙途又一次杀来,而且这一回最强的首领已战死,众骑士心里已不住打鼓,一时间甚至都不敢主动上迎,反倒下意识地策马就往后退去。而见到他们的这一表现,孙途心中更是大定,咬牙忍痛,便欲再杀死几人。 而就在双方即将展开新一轮战斗的瞬间,又一阵激烈的蹄声自长街那头的石制牌坊外响起,这回的马蹄声当真是如擂鼓般密集,数百人马鱼贯通过牌坊,更有人大声呵斥起来:“何人胆大放肆,竟敢在兴州城中私斗杀人!奉宁令之命,全数拿下,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嗖嗖的箭矢破空声也自那边响起,越过百余步的距离,直接落到了正要交锋的双方身前,吓得孙途和那些骑兵的动作当时就停了下来。双方脸色皆是一变,随后孙途则脸露笑容,迅速回枪作防,口中则叫道:“细封氏部下孙千里被人袭击,为求自保不得不与人厮杀……”虽然他还不知道对方口中的宁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大人物,但从一来就足有数百骑之多便可推知来者地位不低,足以让眼前这些家伙不敢再对自己下手了。 而对面那些骑士在这一瞬间的脸色已变得极其难看。本来为了除掉孙途他们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所以他们交战好一阵子也没有惊动城中巡弋的军队,可没想到此时摩侈赫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如此不但没能杀掉孙千里,连自己等人怕也要落到他人手中,后果可就极其严重了! 心思转动间,有两名骑士突然眼中闪过了一丝决然,没有去回应正不断上前的那些骑兵,各自一声断喝,已再度催马杀向了孙途,即便到了这时候,他们依然想要将任务完成,杀死孙途。 孙途见状也不敢放松,连忙提枪欲迎。可就在这时,脑后再次有箭风响起,让孙途下意识地缩头闪身欲避。不过那射来的十七八支箭矢却不是冲他而来,在越过他的头顶后,直袭向已策马冲来的那两个骑士。 那两人只来得及挡下三四箭,就已被之后射至的七八支箭矢钉入身体,惨叫着落下马去。与此同时,后方那肃杀的声音再起:“再敢动手,以图谋不轨之罪论处!” 此话一出,让剩下那几人最后一点勇气都迅速消散,再不敢有丝毫异动,而孙途直到这时也终于放下了心来,却只觉着后背已然彻底湿透,却不知是汗水还是雪水,亦或是还在不断渗出的鲜血…… 只片刻后,两百多名身着铁制甲衣,手提长长的铁矛,腰悬长刀的骑兵就已从后包围上来,将孙途连着那几名骑士一道团团围住,然后一人更是一声断喝:“宁令到此,还不速速下马拜见!” “下马!”两百骑兵几乎同时举矛低喝,煞气惊人,就是孙途也是心头一颤,这才将手中长枪往地上一抛,利落地翻身下马,这才转身往后看去。正瞧见后方一名身材高大壮硕,须发灰白却面色红润的老将正以审视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他虽未见过摩侈赫,却也立马认出这位乃是此番来人之首,也就是他们口中所称的宁令! 没有太多的迟疑,孙途已向前两步,随后单膝点地,一手抚胸行礼道:“细封氏部下孙千里见过宁令!” 摩侈赫端坐马背之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他片刻后才开口道:“你被人数十人围杀竟只受小伤,果然有些本事!”他说这番话时看似平静而随意,其实心里还是颇为惊讶的。 要知道以他在朝中的权势与地位,这兴州城内就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今日二十骑来此袭杀孙途,自然早就被他所知,而所以来得如此之迟,其实正是他为了想让事情变得越发严峻,更加难以收拾。他的本意是想让孙途就此被杀,然后便可借机生事,让细封氏与太子一党正面交锋,来个不死不休。 可结果孙途的表现还是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哪怕他迟了好一阵才赶到,竟也是活蹦乱跳的,看样子只是受了些轻伤而已。倒是那些以众凌寡的袭击者却是伤亡不轻,地上的那具尸体就是摩侈赫都看得有些皱眉。 不过这些心思他却无半点表露,只是眯起眼睛扫了眼已下马被捉拿过来的那几名骑士,又问孙途道:“你可知道他们的来历,又为何要在此袭杀于你?” 孙途若真是有心在夏国官场立足,为了细封氏一族的安全考虑,此时当然是不能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的,因为这样一来就会细封氏,至少是细封常给拖进下西夏朝中的争斗里去。 但另有目的的他显然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别说有人找到头上,就是没事,他都想制造出些乱子来好让夏国朝中争斗不休呢。所以在面对这一问题时,孙途几乎是不带丝毫犹豫地就大声说道:“在下不知他们的身份来历,只知道他们是冲着我细封氏而来,是为了抢夺我细封氏欲进献皇帝的贺礼才在此劫杀于我!”说着,他便把背上的那只包裹给取了下来。 刚才那一箭差点就射中包裹,但外边的包袱皮还是被撕破了一道口子,露出了里头黑色的檀木匣,甚至还有一些鲜血因此渗入其中,如今拿出来还真有些触目惊心的意思。 “你胡说,我们从没有想过抢你的东西……”那几名骑士直到这时候才有些反应过来,赶紧出言反驳道。奈何摩侈赫根本不在意他们的说法,只摆了下手,便有人果断上前将他们按倒,喝道:“宁令面前谁准你们开口了?”然后迅速拿出布条来将他们的嘴给勒住了,让其再难发声。 孙途见此,心下更是一动,隐隐猜到了这位的出现绝非偶然,应该是为了针对欲向自己下手的幕后之人才于此时率众来到这儿的。 摩侈赫在听到这个回答后心头更是一喜,目光也随之落到了那匣子上,只是口中依旧问道:“你可不要信口雌黄,既然是如此贵重之物,你为何竟会带着它出现在此?” “回宁令,因为在下之前正是从前方承天寺出来,刚从结桑上师那里求得了这件世所罕见的宝物。结果我才刚一出寺门,就被人围杀,然后他们便也到了!”孙途说着,又想起了什么,继续补充道:“而我细封氏所以会到了京城才想着求取宝物作为贺礼,乃是因为前日入城时的一场变故有关……”当下他也毫不避讳地将前日在南门的那场变故给道了出来。 听着孙途的这番讲述,摩侈赫的眼睛已眯作了一条细缝,虽看不见笑容,但只要是熟悉他的人便立刻能知道这是宁令极其满意与高兴的表现。他确实有理由感到高兴,本来只以为抓住太子一个小把柄而已,派人伏杀孙途这样的小人物其实放在夏国也算不得大事,报与皇帝也就让其申斥太子两句。 但现在,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对方不光是想杀孙途,居然还是为了夺取宝物才对他下的手!而这宝物居然还是细封氏拿来献于皇帝作为寿礼的!如此一来,这等罪过可就突然变得很大了,甚至道一声有图谋不轨之心都不为过! 如果说之前的想法是想给太子上点眼药,让他吃点苦头的吧,现在看来,是能给予太子狠狠一击,甚至都能动摇其地位了! 思虑到这一点的摩侈赫再看向孙途时眼神又柔和了许多,他都没想到这个初来京城的年轻人会给自己带来这么一份大礼,甚至都不用自己逼问诱导,就已将一把好刀递到了自己手中。 而孙途也从其变幻的眼神里看出了些其他意味,心头也是一动。 两个地位相差悬殊,又素未谋面之人居然就生出了某种默契来! 第452章 简单粗暴 一个多时辰后,孙途已从风雪交加的长街换到了一座温暖如春的厅堂内坐着,背上的箭伤和身上的一些其他伤口也已被人做了处理,整个人的精神头比之前更为充沛,甚至面前的小几上还摆着一大碗香气浓郁的奶茶。 也是在进入这座看着比越王府更为气派奢华的府邸后,孙途才终于知道了摩侈赫的确切身份,对方居然是夏国朝中真正一人之下的存在,这让他更觉惊喜,想不到前日南门这一刀不但拖出了太子,还吊出了这么大一条鱼来。 不过当摩侈赫更衣出现在他面前时孙途却不敢将这点心思有丝毫的表露,脸上只有感激和稍带的一点畏怯之意,当即就上前再度大礼参见:“见过宁令,这次多得宁令带人赶到,才没让小人被那些家伙所害。” “起来坐下说话。”摩侈赫虽换了一身宽大的家居服饰,但身上的气势却并没有因此稍减,举止言辞都有股让人不敢违拗的霸气,只将手往边上的座位一指,便已自顾上前,坐在了上首的主位处。 然后便有一大帮的奴仆陆续进入厅内,有在他和孙途跟前的矮几上摆放奶茶和食物的,也有轻轻绕到摩侈赫身后,为其捶打揉捏肩背的,而他则是半眯着眼睛啜了两口奶茶,方才看着孙途说道:“今日我本是想去承天寺拜见结桑上师的,结果就遇到了这等变故。想我兴州城内一向太平,不料今日竟生出此等当街杀人的恶行来,你且放心,本官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孙途听了后心下暗笑,这些党项人还真是直白得很,哪怕是这等阴谋阳谋看起来都有着太多破绽。你一个朝中重臣居然就会这么巧带人出现在那里,这说出去都会惹来怀疑吧? 不过他脸上却是一副感激的模样,连忙再次起身相谢:“多谢宁令为小人做主。我也是真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大胆到敢打我细封氏将进献皇帝的寿礼,甚至还不惜当街就对我下手。” 对于他的这一回答,摩侈赫那是相当的满意,笑着道:“是啊,此事连本官听了后也感到极其愤怒与不可思议。不过后来一想,也就释然了,毕竟这事刚刚就有人做过,他们自然不怕再做一次,因为他们压根就没把皇帝当回子事儿!” 孙途先是一愣,随后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神色陡然就变了:“宁令是指前日有人在南门问我家公子要马一事?” 摩侈赫点了点头:“你前日和今日的表现都很不错,不畏强权一心为主,一身武艺也算不俗,很好。” “可前日是太子的人欲夺宝马,可与今日不同……”话还没说完呢,孙途就想到了什么,再度变色:“难道今日指使那些骑兵对我下手的也是太子?” 看着他一脸惊诧的表现,摩侈赫哈哈地笑了起来:“除了太子之外,试问这兴州城中还有谁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所以老夫才要赞你一声足够忠心,足够有胆子了,居然敢一连两次与太子为敌,这次甚至还杀了他派出的人马,你当真是让老夫刮目相看啊。” 孙途的身子随着他这番话轻轻颤动了起来,脸上的惊诧已化作了惊恐:“这……小人是真不知道他们是太子之人。当时只一心保住宝物不失,所以才会不顾一切,血战到底。这要是惹恼了太子,甚至让皇帝降罪我细封氏,那我可就真成了大罪人了!”说着,他又抬眼,带着乞求地看向了摩侈赫,只是求助的话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出口才好。 摩侈赫希望看到的就是他的这一反应,此时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重了:“现在你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了吧?两次冒犯太子,罪过可是不小啊,恐怕连细封云都未必能保得了你。”说着,话锋突然就是一转:“不过老夫倒是很欣赏像你这样有本事又够忠心的人,也有心帮你一把。不过,前提却是这次错不在你。” 孙途先是又愣怔了片刻,而后才像是想明白了他话中之意般,小声说道:“宁令的意思是……让小的把罪名推到那些人身上?可事实不正是如此吗?” “不错,事实确是如此,但这还不够!老夫要你在接下来朝中查问时依然一口咬定他们是受太子指使来抢夺你细封氏将进贡皇帝的寿礼,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摩侈赫神色陡然一肃,强调了一句。 孙途则是略显犹豫地道:“这么一来,不就是要小的去与太子为敌吗?这……我只是细封氏的下属,太子却是我家主之君,我……” 摩侈赫不耐烦地出言打断了他的说法:“老夫说了,你若想要自保与保住细封氏不被定罪,就需要站出来指证这一点。若是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那老夫也没必要救你了。你大可现在就离开此处,然后等着官府拿下了你吧。而且到时候你必然会因为一个意外而暴毙在牢狱之中,而细封氏全族也将成为太子必除之而后快的目标!” 这等赤果果的威胁拍人脸上,让孙途更显惶恐,只纠结了片刻后,他终于点头:“宁令,为了细封氏不受牵连,小人愿意一力指证他们是受太子指使!” “好!”摩侈赫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来人,将那几个大胆狂徒给我带进来,我倒要问问他们哪来的胆子竟敢在京城要地如此肆无忌惮!” 顿饭工夫后,一阵阵惨叫就从厅外的院落处响了起来。这几个被生擒的骑士并不肯如实交代一切,只说是与孙途起了冲突才会和他大打出手。对于这样的答案摩侈赫当然不肯接受,立马就下令动刑。 半个时辰的折腾下来,竟直接就弄死了三人,最后那五六人终于熬不住刑罚,只能老实地交代出了自家来历和指使者的身份——细封遥! 当得知从他们口中撬出来的是这么一个答案后,摩侈赫脸色却更显阴沉了:“简直是胡言乱语,细封遥也是细封氏的人,怎么可能派人去抢夺自家的东西?给我继续用刑,告诉他们,要是不肯把是太子派他们夺宝一事交代清楚,老夫就要他们全部死在这儿!” 什么叫简单粗暴的栽赃嫁祸,孙途算是真正领教到了。相比于大宋官场里那等阴谋算计,夏国这里的手段可就要直接得多了。当然,这也或许与摩侈赫的性子有关,这就是个直爽暴躁的老将,既然觉着这是个让太子获罪的机会,他就断不会轻易放过。 而在如此严刑逼供之下,剩下那些骑兵如何还能抵受得住,当下就纷纷照着他说的意思进行了新一轮的招供,纷纷承认自己是受了太子之命,才会在今日袭击孙途,抢夺那本该进献皇帝的寿礼宝物。 直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摩侈赫才满意而笑,冲孙途道:“如此一来证词和你这个人证都齐全了,老夫也是时候入宫去见皇帝,请皇帝还你细封氏一个公道了!”说着,都不顾外头天色将暗,便又一次匆匆出门,还把孙途也给一并带了出去。 ¥¥¥¥¥ 此时的太子可不知道将有大麻烦降临到自己头上,他依然颇为闲适地坐在亭中,一面赏雪,一面还与几名手下文士谈论着唐时写雪的诗句。 作为心慕汉家文化之人,太子对唐诗还是有些研究的,此时便有些感慨地说道:“要说孤最喜欢的写雪的诗句,当数那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了。此一句中虽无半字霜雪寒风,但却将雪之景致半点不漏地全都呈现在了你我眼前,当真是难得得紧,尽显风流啊。” 其他几名文士当即便纷纷点头表示认同,而细封遥见状则更是奉承笑道:“太子果然学识渊博,非小臣可比。若非太子您说起此诗是写的雪,小臣都以为这写的是春日花景了,实在是让臣获益匪浅啊。” “所以你还得好好读书才是,汉人的诗作文章中可有太多这等巧妙处了,就是孤也是读书日多后才能分辩得出来。”太子对于这样的吹捧还是相当受用的,对他的态度也又柔和了一些,甚至还端起酒杯来敬了细封遥一杯,喜得他差点失态到拿不住酒杯,把酒都洒了出来。 在这么闲话了一阵后,太子才终于想到了正事:“细封遥,这都将近黄昏了,为何还不见你的人将那贼子的首级给带回来啊?他们不会办事不力,未能把人除掉吧?” 细封遥这时好不容易才重获太子赏识,当下就急声分辩道:“臣派去的都是我手下最得力的二十骑,个个骁勇,尤其是队长梁坤炎有着万夫不当之勇,怎么可能拿不下区区一人?想来他们是因为要找个更合适下手的地方,才会有所耽搁吧。若太子等得急了,臣这就出去问问情况。”说着,便搁下酒杯,起身欲往外而去。 而就在这时,后方曲折的廊步处已有一名太子府中的管事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第453章 太子自救 在听完来人的一番禀报后,原本还笑意盈盈的亭内气氛顿时就冷了下去,包括太子在内所有人都在瞬间变色,尤其是细封遥,更是面无人色,连身子都开始轻轻发颤,不自觉地重复着一句话:“这……这怎么可能?”他是真不敢相信事情会生出此等变故来啊! 太子在脸色几番变化后终于死死地盯住了细封遥:“你不是说今日一切万无一失的吗?还是说这分明就是你细封氏与人早有勾结,想将孤置于死地啊?”突如其来的变故已让他惊怒交加,说话已变得直白无比。 听得此言,细封遥是更加惶恐了,赶忙就为自己分辩道:“太子明鉴,下官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算计于您啊,这事一定另有蹊跷,我……”可太子显然已经不打算再给他解释的机会了,当即叫道:“来人,把细封遥给我拿下了!” 一声号令既出,亭外之前都没什么存在感的十多名亲卫已如猎豹般扑了进来,不等细封遥有所反应,就已将之迅速按倒在地,反剪双手给捆绑了起来。而细封遥此刻也不敢有丝毫的反抗挣扎,只是口中不住地叫着屈:“太子冤枉啊,下官对您可是一向忠心耿耿,此事一定另有缘故……”但却已无人在意,因为太子已将目光落到了那两名心腹幕僚的身上:“现在那摩侈赫已去了宫中,显然是向父皇告状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太子莫要惊慌,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一名幕僚心思转动得倒也不慢,此刻已有了计较,在看了眼被按在地上的细封遥后说道:“此事说到底皆是细封遥擅作主张,只要太子即刻入宫向皇帝说明一切,谅那摩侈赫还奈何不了太子。” “不错,我得即刻进宫才是!”太子这时也明白了过来,当即起身就往亭外走去,被外头的寒风一吹,顿时就打了个喷嚏,这才发现自己在这暖意融融的亭内只着薄衫,可受不了这等寒风。 好在一旁早有人将厚实的锦袄大氅给取了过来为他迅速披上,正是在其身边最得信任的贴身护卫赫连金世。他一面为太子将大氅在胸前系好,一面又沉声道:“太子,此事光去见皇帝已不足以扭转不利局势,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让皇帝相信您与此事无关,必须让细封氏的人站出来说话。就说这一切只是他们自家人之间的争端,尤其是那个孙千里,绝不能让他在皇帝面前胡言乱语。”说到这儿,他又看了眼细封遥,显然这一切后果都得由他来背了。 太子一听也是深以为然,点头道:“还是你更仔细些,此事确实该由细封氏的人出面解决。好在细封遥在此,倒不怕他们不肯答应。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这就去见细封云,让他把事情办妥了。”说完这些,他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就已急速往外走去。如今已被摩侈赫领先了一步,他可不敢去得太晚,不然一旦让皇帝相信了摩侈赫的说辞,自己的处境可就相当不利了。 当太子的车驾快速出门后,又有几骑人马在这个黄昏时分迅速上街,沿着如今已冷清下来的街道就朝着细封氏的府邸快速而去,只顿饭工夫,赫连金世几人已抵达了细封府邸,这时刚从衙门回家的细封云都还没来得及换上家居的便服呢。 当他听人禀报说是赫连金世前来拜访时,还稍稍愣了一下:“他怎么在这时候来了?” 同样作为原来的党项八姓之一,赫连氏如今在西夏国中的权势可比细封氏要差得远了。虽然看起来赫连一族在朝中当官的要比细封氏更多,但其实那只是代表了他们更忠心朝廷而已,但赫连氏已经失去了自己族群的地盘,只能像其他官员那样依附皇权而生。 而随着这样的日子不断下去,赫连氏对夏国皇室的忠心日益增加,这让细封氏在背地里对此是有相当看法的。为此,细封野畅甚至还特意来信嘱咐过自己的长子,莫要与赫连氏有着太深的牵扯,以免重蹈其覆辙。 但今日,既然赫连金世这个赫连氏中年轻一代最杰出的人才,又是太子身边的红人突然上门,细封云也不好避而不见,所以在略作迟疑后,还是命人将他请进来说话。 “赫连兄今日还真来得是时候,我前两日刚从城内流云居购得一坛好酒,正愁无好友对酌呢。今日你我那是不醉无归,可得好好喝上几杯。”细封云一见着对方,便笑呵呵地说道,表现得破为亲热友好。 要是摆在以前,细封云作此邀约赫连金世当然不会拒绝,但今日却不同了,闻言他只把头一摇:“细封兄,这酒就先寄下留待他日再喝吧,今日我是有要事才会冒昧登门的。”说着,他又着意地扫了眼房中那些正摆放着酒菜杯碟的下人,意思已表露无疑。 看他这一脸郑重的模样,细封云脸上的笑容也是稍稍一敛,随后把手一摆,便让众下人退了下去。直到房只剩下他们两个,他才正色道:“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竟让赫连兄你如此急着前来见我?” “是为了太子……你或许还不知道吧,就在今日午后……”既然此事只有细封云能帮着摆平,赫连金世也不作隐瞒,迅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道了出来,当然,站于他的立场,自然是把一切过错都推到了细封遥身上,认定了是他擅作主张,才给太子带来了如此大的后患。 哪怕细封云一向沉稳,曾被人称作有乃父之风,在听完对方的讲述后也是惊得脸色骤变,半晌未能回过神来。等他定神,脸上也已现出了愤怒之色,很难得地猛地一拍桌案:“荒唐!他怎么就敢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除了愤怒之外,其实他心里更多的是怀疑与不安——自家三弟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干出在京城公然杀人的勾当来?还是说他分明就是受太子指使而为,现在事情败露,才被太子方面的人拉出来当了替死鬼?而一旦真要让他将罪名都给顶了下来,对细封氏的影响可就太大了…… “细封兄,事情紧急,那些虚套的话我也就不说了,如今细封遥已然被太子拿下,他也认了罪。但事情远没有那么轻易就能解决,因为中书令已经知道了此事,并且刚刚还因此进了宫。若是真让皇帝相信了这一切皆是太子指使,那后果可就严重了。太子乃我夏国根本所在,万不能有失啊……”见细封云在怒后陷入到了沉吟,赫连金世便赶紧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细封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的心意所在呢?事实上,对方这一来,他就猜到必然与太子有关了,只是没想到事情竟复杂危险到这般地步而已。此时,他的脸色也有些冷了下来:“所以赫连兄你今日前来的目的是为了让我说服细封遥认下一切罪状,并且再让我八弟也将罪名归于他身上了?” “如今那孙千里还在摩侈赫的手上,能让他不被人利用的,就只有细封常了。而能让细封常这么做的,也只有细封兄一人了。”赫连金世点头道。 在看到对方脸色越发阴沉后,他又说道:“而且此事若是与太子相关当然是一件大事,可要是由细封遥认下罪名,那就只是细封氏内部的纷争,便只算是一件小事了。到时,不光太子可保无虞,就是细封遥,我们也会交还你们自己处置。细封兄,我夏国朝中安定与否就只在你一念之间了!” 细封云似笑非笑地看了对方一眼,这番说辞固然有些道理,但其实还是有所隐藏的。因为这么一来,细封遥依旧是犯下了重罪,哪怕只是氏族内部的纷争,皇帝与朝廷也不会不过问。毕竟,现在夏国皇权日重,早不是几十年前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保住了细封遥的性命,不然要是真让他被定罪为协同太子抢夺进献皇帝的宝物,恐怕就真只有死路一条了。而且太子那边为了让他不至于乱说话,恐怕今晚就会让他永远都开不了口! 如此一来,罪过都是细封氏的,太子一党则置身事外,而且他们还彻底得罪了权势更大的摩侈赫……这么算下来,细封氏的赔本买卖可就做得太大了。 赫连金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有些过分,所以在随后又道:“我知道这么一来你们细封氏必然损伤不小,但今日的付出必然能换得他日的回报。这份恩情太子必然会记下,这对你们可是大有好处的! “另外,我也听说了最近你们细封氏正在朝中游说一些官员向皇帝进言莫要掺合进宋辽之间的纷争。只要你在此事上帮我们一把,太子必会帮你达成所愿。细封兄,时间紧迫,还望你快做决定!” 细封云心里迅速做着权衡取舍,半晌后终于道:“我既为臣,太子有难自当出力。好吧,我这就去见八弟,希望能说服他让那孙千里不要胡乱开口!”看起来,他终究是被对方的这一番说辞和许愿给说服了。 第454章 煽风点火(上) 当太子在得知事情有变而想尽办法自救时,摩侈赫已先他一步入了皇宫,而作为重要人证被他一并带来的孙途此刻自然是无法跟随入宫的,只能与一众护卫一道立于宫门外,等候着下一步的命令。 此时天色已然渐黑,孙途抬眼看着这座黑魆魆的皇宫不觉在心里连声叹息这西夏果然还是有些穷啊。这里的皇宫别说和后世明清两朝的紫禁城相比了,就是大宋那并不是太气派的皇宫与这里一比也要堂皇富贵得多了。 这不光只体现在皇宫的整体布局以及各种装饰上,这所谓的西夏皇宫其实也就占地更大些,但却并无贵气可言,反而会给人一种肃杀威严的感觉来,就仿佛这里是一座守卫严密的军营而非皇帝居所。 同时也体现在这里有些随意的规矩上头,孙途相信若是在大宋,到了这时候哪怕真有重臣有要事禀奏,怕也是很难轻易进入皇宫的,毕竟这天都彻底黑了,宫门早该落锁,若非京城出了谋反大事,不然一切只等明日再说。可刚才摩侈赫到了后只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就得以入宫,算得上是没有任何规矩可言了。 “或许这也是李乾顺他不断想着让夏国汉化的原因之一吧,作为一国之君,他的权势和威严终究还是不够啊。”孙途心里做着揣测,突然耳朵微微一动,扭头看去,就瞧见了又一支队伍正火速沿着御道疾驰而来,当中间那辆华贵的马车更是显得尤其扎眼。 身边那些护卫在看到这一行车马后,神色顿时就是一变,有几个下意识地就把手按在了腰间刀柄处。太子的座驾实在太过特殊,以至于京城上下几乎无人不知,一见这马车,他们就知道是太子到了。 从身边之人口中得知竟是太子赶来,孙途的眉毛便是一挑:“来得好快,看来摩侈赫府中也不是铁板一块,竟这么快就让消息外泄了,这下可有些意思了。”正思忖间,他便瞧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锦裘男子在几名护卫的搀扶下走下车来,只把眼尾往他们这边一扫,便急匆匆就往宫门走去。 宫门那里也没有太作阻拦,只说了几句话后,便让太子顺利通过,直入皇宫。而随他前来的那一干手下则退到了一边,正好与孙途他们来了个面对面,双方顿时怒目相向,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因为摩侈赫与太子之间多有纷争,使得双方手底下的人也是矛盾重重。若是身在城中别处,这些人间就算不动手也得互相挑衅一番,可如今在皇宫之前,大家还是不敢太过放肆,只能运气瞪人了。 孙途当然不会干这种无聊的事情,也不管面前有好几双眼睛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自顾低头思忖着太子出现意味着什么。很快地,他心中就有了计较,嘴角微微一扬,看来事情正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夏国朝堂真要因此乱上一乱了。 当孙途有了一些打算后,那边黑暗的皇宫中又有几道火光缓缓朝着宫门这边移动过来,不一会儿,太子和摩侈赫就一先一后地通过宫门走了出来。两人的脸色都有些严肃,太子更是面色略显青白,不知是因为受寒还是紧张的缘故。不过两人这一路出来不但没有互相说什么,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不曾有,直到来到各自队伍前,才同时止步,互相对望了一眼。 顿时间,就是孙途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起了一股寒意来,随后太子一声冷哼,便重新钻进了马车,而摩侈赫也随之利落地翻身上马,低喝一声:“我们回去!纵然今日难有结果,但老夫相信此事拖不了太久就会见分晓!” 众护卫忙答应一声,迅速上马,紧跟在他身后一路疾驰,速度却是要比太子他们的车队快得多了。直到行了一阵后,孙途才开口问道:“宁令,可是因为太子出现使事情有变?” 摩侈赫又低低地哼了一声,没有做出正面的回答。其实今日就算太子不到,皇帝也没有听信他所告,甚至都没有见孙途这个重要人证的意思。当然,太子也没能得了好,赶到后反被斥责了几句,然后两人就都被打发出来,皇帝只说一切留待下一个朝会再作处置。 皇帝的这一反应意味着什么摩侈赫是心知肚明的,显然这是不想让太子完全被动,所以给了些时间让他去想法儿自救了。而从今日太子的突然出现便可知道他会尽快想出办法来解决这一问题。 “皇帝将在三日后的朝会上亲自审理此事,孙千里,到时你可别叫老夫失望啊。”在闷声行了好一段后,摩侈赫终于开口,语带深意地说道。 孙途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告诫与威胁,忙点头道:“宁令放心,在下既然已经答应下此事,自不会反悔。不过……”他顿了一下,这才道出了自己的顾虑:“恐怕太子这回会从我家公子身上入手,一旦如此,在下的证词可就未必有用了。” “细封常吗?”摩侈赫老眼一眯,也迅速明白了过来:“不错,恐怕这时候他的人已经赶去见细封云,再由其出面说服细封常了……” “所以在下以为当务之急还是要先争取到我家公子。若宁令信得过我,便让我回去,说服公子站到宁令这一边。”孙途趁势又道。 “嗯?老夫可以信你吗?”摩侈赫略有些犹豫地说了一句。本来以他的想法是要将孙途一直留在自己身边的,毕竟他可是整件事情的直接人证,干系重大。一旦他落到太子手中,或是最终变卦,那自己的全盘筹谋必然竹篮打水。 可孙途的提议倒也有些道理,因为要论起与细封常的关系来,整个京城恐怕都没有人能比得过与之一路走来的孙途了,这位在细封常心目中的份量恐怕都在其兄细封云之上,由他出面,说服细封常的把握必然大增。 孙途苦笑一声道:“自从前日在下杀马,今日又在城中斩杀数人后,我其实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难道太子还会因为我的突然倒戈就容下我吗?哪怕他真这么说了,在下只要不是真糊涂到了极点,也不会信的。” “唔……”摩侈赫有些认可地轻轻点头,孙途此时确实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只有跟着自己一条道走到黑,将太子给斗倒了。他也是个果断之人,既然有了判断,便立刻回头道:“你们几个随孙千里返回细封常那里。记住,一定要确保他的安全,不得让任何人伤他分毫!”说着,他又在怀里一摸,掏出一块金牌来抛给了孙途:“持我这块令牌,你可在兴州城内随意走动,没有人敢动你分毫。” “多谢宁令庇护。”孙途接过那面真正以纯金打造的令牌后,连忙称谢。这令牌既然到了他手上,自然不可能再轻易交还出去了! 当下,孙途几个便从队伍中分了出来,沿着另一条街道就往城东方向疾驰而去,在顶风跑了半个多时辰后,终于来到了细封常所在的别院前。而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此刻拴在门前的那一溜马匹,显然正如孙途所预料的那样,太子方面的说客已经来找细封常了。 此时,别院正厅内,细封常正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家兄长细封云和赫连金世两个,一时竟有些不知该怎么决断才好了。 当细封云将事情简单地跟他一说后,之前全然被蒙在鼓里的细封常直听得目瞪口呆。他是真没想到孙途这一日未归居然会闹出这么大的事端来,而更让他感到恼火的是,那细封遥居然还不肯收手,这次竟派人袭击自己手下。 当然,现在他已经顾不上再追究细封遥了,事情一旦牵涉到太子与摩侈赫这样的大人物,显然就不是他一个都算不上官场中人的年轻人能应对得过来了。 “八弟,此事关系到我细封氏一族之兴衰,你可不能因为一时之气就任性妄为啊。而且此事也确实只是三弟他一时糊涂才会做下,并非太子授意,你总不能因此就怨怪太子吧!”见他久久无语,细封云忙又劝了几句。 赫连金世也跟着道:“细封老弟,其实说到底之前种种不过是一场误会,太子从未想过与你们细封氏为敌,而我赫连氏更是一向与细封氏交情深厚,是绝不会害你们的。只要此番你能让手底下的人收手改口,便是有恩于太子,这对你们细封氏的将来可是大有好处的。” 两人这一大番话说下来,果然就让细封常有些心动了。他毕竟还嫩了些,又顾虑重重,此时便下意识地想要点头:“既然如此,我自然是不敢与太子为敌的。不过……此事还得先找到千里啊,他现在还在摩侈赫的手上……” “只要你出面向他要人,再有太子陪同,就不信他摩侈赫不肯交人!”赫连金世口中虽这么说着,心里却是巴不得因为细封常的立场而让摩侈赫一怒之下杀了孙途这个关键人证呢。 可就在他转到这个念头时,厅外传来了一人的声音:“多谢公子挂心,在下已平安归来了!”正是孙途进来了! 第455章 煽风点火(中) 孙途的突然归来登时就是厅内三人惊喜不已。当然,惊的是细封云和赫连金世,喜的只有细封常。 细封常在欢喜之下更是忙起身迎了上去,上上下下看了孙途好一阵后,才关切地问道:“千里你可算是回来了,可有被人刻意针对吗?” 见他是发自真心的关心自己,这让孙途心中是既暖又有些惭愧,但很快他又笑了下道:“多谢公子挂念,在下并未吃什么苦头,正相反,宁令对我还是颇为礼敬的。而且要不是他及时出现,恐怕我已丧命在承天寺外,早回不来了。”说到后面几句话后,他的目光已落向了另外二人,尤其是那明显该是太子说客的赫连金世身上,自身态度都不带半点掩饰的。 这让细封云和赫连金世两人心里不由得一紧,前者当即干咳了一声道:“孙千里,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八弟正有事要嘱咐你呢。”说着,他便给自己弟弟打了个眼色。细封常这才想起刚才的事来,当下就看着孙途道:“你说自己在承天寺外被人袭击,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可是细封遥所派?” 孙途轻轻点头:“据他们刚开始交代,确实提到是细封遥指派他们前去杀我,不过……”说到这儿,他又有些玩味地扫了其他二人一眼:“后来经过宁令的审问,他们方才招认这一切其实乃是太子之令,为的便是再夺我细封氏将要进献皇帝的寿礼。” 说话间,孙途又把一直随身所带的包裹给取了下来双手捧了过去:“公子,这就是在下今日从结桑上师那儿求取来的佛门宝物了。” 听到他这番说法,赫连金世的脸色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当即就哼了一声道:“孙千里,你在此如此信口雌黄地污蔑太子,可知道这是大罪吗?太子贤德,怎么可能干出此等事来?细封兄,你们细封氏一族就是这么管教手下的吗?” 细封云脸色也是一沉,跟着斥责道:“孙千里,不得胡说!此事真相到底如何可不是你能说了算的!”就连细封常见二人有些动怒,也不禁出言道:“千里,这当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太子怎么会干出此等事情来……” 面对三人的质问,孙途却无任何惧意,只是一声冷笑:“真相如何确实不是我说了算,可也不是你们说了算的,而该由证人和证据定夺!现在当街杀我者已全数被拿,这包裹上的血迹,我身上的伤口都是证据,难道还不足以为证吗?”说着,他更是直接褪去衣服,转身朝他们现出了自己后背的伤口:“这就是被他们用弓箭所伤,还有前面这几道,也都是在与那些搏杀时留下的伤口……” “即便如此,你也无法一口咬定这是太子指使他们所为!这本就只是细封遥因为心生嫉妒才自作主张做下的事情,与太子可无半分关系!”赫连金世当即反驳道。顿了一下后,他才想到了什么:“细封兄,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细封云点了下头,神色肃然道:“孙千里,在我看来此事确与太子无关,你可不要被别人给利用了,到时不但是你,就是我整个细封氏一族都将受到牵连!所以在我看来,此事就到此为止,你即刻就离开京城,返回顺军城!”竟是要立刻做主把孙途打发离开了。 孙途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决绝,眉头便是一皱,随后看向了细封常:“公子……”后者虽然是一脸的纠结,但在迟疑了片刻后还是点头道:“千里,我也觉着此事还是不好涉入过深,毕竟太子乃是我夏国储君,得罪太甚的话只会给我们带来无穷的麻烦!” 当细封常说这些时,随着细封云手上几个隐蔽的动作,守在厅前的几名护卫已快步走了进来,隐隐对孙途有了包夹之势。显然,一旦他不肯听令行事,这些人就要对他动手了。 孙途看到这一动静后,心里更是一紧。虽然他自信凭眼前这几人根本留不下自己,但真动起手来,后果可就不好说了。说不定这些人就要怀疑自己的动机,要是让夏国君臣都生出疑虑来,那自己想借机搅乱兴庆府的计划就要彻底失败了。 这样的险冒不得,所以还得从细封常身上入手!在迅速拿定主意后,孙途便看向了细封常:“公子,我有几句话想与你单独一说,不知……” “不成,时间紧迫你要立刻离开京城!”细封云可不想再出什么变数了,所以立马就很强硬地下令道,说着,还把手一摆,示意手下上前拿下孙途。 这下孙途是真有些恼了,当即喝道:“细封云,我非你下属,而是公子的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公子,切莫中了某些人的计啊!” 细封常见此也是大为不满,看着几个想要动手之人便大声呵斥道:“给我滚出去。这里还容不得你们放肆!大哥,既然千里有话要和我说,让他说了又如何?”随着他这几声厉喝,之前没什么动静的另外几名手下也迅速入厅,挡下了细封云带来之人的去路,顿时厅内情势变得越发紧张起来。 “你……”细封云心头大怒,可一时又不好发作,只能哼声道:“有什么话只管在此说便是了,难道我会害八弟不成?” 孙途沉默了片刻,回道:“大公子在下自然是信得过的,但这里还有非我细封氏一族之人,所以……” 细封云一阵头疼,终于还是对脸色已经很难看的赫连金世道:“赫连兄还请去偏厅稍候,我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如今看来只能先满足孙途的要求,看他跟自己二人说些什么了。 赫连金世看了他半晌,最终只能是哼了一声,起身就往外走:“希望细封兄能言而有信,也希望你能知道太子身份贵重,可不是你细封氏能轻易得罪的。” 随着赫连金世退出,一众手下出去关门守在外头,这厅内就只剩下了孙途和细封云、细封常兄弟三人。这时,细封云才没好气地道:“现在你可以说出自己的想法了吧?不过我可要把话说在前头,我细封氏是不会因为你一人就去和太子为敌的!” “大公子,我看得出来,你在来此之前就已被那位给说动了吧?”孙途却是一副从容的模样,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细封常神色一紧。而细封云则在一怔后又是一哼,算是给他来了个默认。 孙途一笑:“那就让我来猜猜他是用的什么理由说服的大公子。只因为太子身份贵重?这恐怕是不够的,我虽到夏国没半年时间,却也知道太子在朝中地位并不算高,至少还威胁不到细封氏,所以你应该是有另外的顾虑,比如说细封遥此时是在太子的掌握之中?” 细封常此时配合地应了一声:“你说的不错,细封遥真就一早便已落在太子手上了,他就是拿这个威胁的大哥!” “不光是细封遥,还有整个细封氏。你可知道一旦真让罪名落实,对我细封氏来说意味着什么吗?”细封云黑着脸道:“与太子合谋派人劫杀进献寿礼之人,光是这条罪状就够我细封氏无数人人头落地了,也会给皇帝以削减我细封氏权利的机会。但要是事情只是细封遥因一时之气而抢夺自己弟弟的东西,那就只是我细封氏内部的纷争,就是皇帝也不好随意处置我们了。”这正是赫连金世用来说服他的关键所在,也是他最重视的地方。 孙途听后只稍稍想了下,便摇头道:“大公子你这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如今事情已经报到了皇帝那儿,哪怕真是细封氏内部的纷争,难道就不算对皇帝的大不敬吗?难道皇帝就不能因此插手细封氏内部事宜?恐怕如此一来,反而更给了皇帝以机会呢,毕竟谁敢说细封遥做此决定没有更深的用意?而到时候,没有了太子顶下主使大罪,细封氏的处境只会越发危险!” 这番分析直听得细封云兄弟皆是一愣,事发突然,他们二人还真没往深了想过呢,现在仔细想来,还真有这样的可能。 孙途见状又继续道:“另外,你们只说太子,是不是把摩侈赫给忘到脑后了?若我们在此时收手固然不再得罪太子,可却也把他给得罪了,如今朝中太子的势力怕还不如这位宁令中书令吧?” “大哥……”细封常这时脸色一变,有些猜疑地看了眼自家兄长,显然是被孙途给说动了。就是细封云,这一刻也陷入到了沉思之中,他也得承认自己之前确实有些欠考虑,把来自摩侈赫的威胁给直接抛到了脑后,而现在想来,自己等一旦阻止孙途作证,恐怕就把摩侈赫给得罪死了,到时候细封氏在京城的处境可就堪忧了。 孙途看出他们已然意动,所以就道出了更有分量的一个说辞来:“公子,早在前日我们就已和太子结仇,你觉着他会因为这次之事就与我们冰释前嫌吗?既然已经把太子给得罪了,又为何还要与之交好,然后再把摩侈赫也给一并得罪了?如此首鼠两端,下场如何,总不用我说了吧?” 第456章 煽风点火(下) 孙途这最后几句话才是真正地切中了要害,不光是细封常,就是细封云听完后也是脸色瞬变,知道自己在情急之下竟然把这关键的一点给忽略了,若真按之前所想去办,只怕又要将摩侈赫这个朝中权臣也给彻底得罪了! 而摩侈赫背后的势力可远比太子要强大得多了,一旦与他为敌,就意味着将和过半朝中官员,与大半党项族在朝中的势力为敌,这可不是他细封氏一族能够抗衡的存在,甚至就是细封氏本身也属于这个势力集团。 细封常愣怔了半晌后,才有些吃吃地道:“千里,照你的意思是,咱们就不该帮着太子……” “太子早已就对我们怀有敌意,又岂是这么容易修好的?所以在下以为如今就该顺势而为,帮助摩侈赫来对付太子,哪怕大公子你无意陷入他们之间的纷争,也不能阻止我站出来作证!”孙途说话间再度望向了细封云,索性就将自己的态度给摆在了明面上。 细封云凝视了他片刻后,才突然笑了下道:“想不到你孙千里不但武艺了得,就连头脑都如此精明,更可贵的是连口才都是不错,看来之前我还真小瞧了你。”顿了下后,他又有些疑虑地眯眼道:“不过有一点我一直都不曾能够想通,你为何竟会如此活跃,总是要挑起我细封氏与太子间的纷争呢?你到底是何居心?” 显然,在孙途如此优秀的表现下,终于让细封云对他的用心生出了怀疑来。毕竟若是一般下属,在出现这等变故,尤其是当事情还与太子紧密相关时,最明智的选择不应该是听从主子的号令行事吗? 孙途却是直视着对方的目光,一副坦然的模样:“大公子此言差矣,若在下没有这点头脑和口才,也无法在顺军城时帮公子克服艰险,更无法得到公子的如此信重了!”这话立刻就得到了细封常的认可:“不错,我正是知道千里文武兼备有胆有识,才会将他留于身边的!” 孙途展颜一笑,随即又把面容一板:“至于我为何非要与太子为敌,这话大公子却是说错了,非是我想这么做,而是太子,或是细封遥的人不肯放过公子和我才对!我们前日刚一入城,就被细封遥如此对待,逼得我们不得不杀马自保。今日,我好不容易想到了从结桑上师那儿求取佛宝,结果又遭到了太子派出之人的劫杀。难道我就只能被动挨打,就不能奋起反抗吗?纵然他是太子,但在我眼中只有公子才是我效忠的对象,至于太子什么的,他既然对公子有害,自当给予反击,这有什么错吗?”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毫无避忌,竟让细封云都不知该如何反驳才好了。夏国毕竟不同于大宋这样的汉家王朝,尤其是像细封氏这样有一定独立自主权的势力,其实对皇权还真未必能说有多忠心,更别提只是一个太子了。就是细封云看似在朝中当官,可他做的每一件事真正的出发点还是落在细封氏自身的利益上。 见他一时无言,孙途又打铁趁热地继续道:“至于大公子担心此事会因为细封遥而使整个细封氏也卷入进来的问题,倒也不难办,只消将一切罪过都推到细封遥身上即可。我想摩侈赫的目标也不在细封氏,到时必然会配合着咱们说话,所谓的威胁也就不复存在了!” “哼,你可知道细封遥也是我弟弟,你敢当了我的面如此算计于他,就不怕我治你的罪吗?”细封云很有些不快地问了一句。 “我说过了,我效忠的只是公子,细封遥既然屡次想对公子下手,就是我的敌人。何况,只要让皇帝相信这一切都是太子在背后主使,那么就是细封遥的罪名也会轻上许多,再加上摩侈赫的配合,我相信保下他来并不算太难。” “八弟,他既然是你的人,到底该如何还是由你来决定吧。”细封云知道自己已不可能说服孙途,此时又无法用强,所以最终只能将决定权推到了细封常这里:“你可要想明白了,一旦做出选择就没有反悔的可能。若是这次得罪了太子,那就意味着我们将要与他一斗到底了!”说完这话,他已迈步走出了厅堂,看起来应该是无法接受自己竟不能做主的这一现实。 细封常在其离开后又是愣怔了半晌,满脸的纠结。说实在的,他还真没想过自己会面临这么一个重要选择。这可不是在顺军城里和细封建争斗,而是关系到了细封氏一族将来的兴衰荣辱了。这一切只在他一念间,这让他压力陡增,一时自然是难下决断了。 孙途也不急着问他是什么决断,就这么含笑立在那儿等候着。半晌后,他才终于幽幽开口:“千里,这次因此交恶太子真没关系吗?” “要说影响总是有的,但有一失必有一得,如此一来我们也会与摩侈赫成为盟友,至于这两者谁对公子更有利,至少现在还不好说。”说着,孙途又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有一点在下倒是可以确信,这么做对公子在细封氏中地位的提升却是大有帮助……” “你是说借此机会除掉细封遥?”提到这个名字时,细封常也是咬牙切齿。以前在顺军城时细封遥和细封建就一直凭借着手上的势力打压自己。想不到自己好不容易斗垮了细封建,在来到京城后又被细封遥针对,尤其是在知道自己最信任的孙途竟被细封遥派人截杀后,他对这个兄长是越发的切恨起来! 孙途点头又摇头:“这只是一方面,更关键的在于大公子。” “嗯?” “公子你想过没有,你成为细封氏一族继承者最大的阻碍是谁?”孙途没有等对方回答,便跟着道:“不是细封建,因为他已经完了,也不是细封遥,其实他就算没有这次的变故,也不够资格。真正能与公子相争者,只有大公子一人而已。他既是长子,而且又一向帮着族长做事,在族中早就地位超凡。这次要是真依他所言站在太子那边,办成了事后,那他的地位将越发巩固,公子再想胜过他以获取族长信任与赏识可就太难了。 “但若是反过来与摩侈赫合作对付太子,那主导权就在公子手上,事成之后细封氏所获取的一切好处也都归功于公子,那就是你的光芒掩盖过大公子了。所以在我看来,如此选择有百利而无一害,纵然有些后患,也是可以克服解决的。” 这番话又说得细封常一阵发呆,随即便有些感动地看着孙途:“千里看事情还真比我要远得多了,这么做确实对我来说更为有利,而且还能出一口恶气!既然如此,那一切就依你所言,这次便让太子付出代价!”说到最后,他神色已然坚定,也证明他已彻底拿定了主意。 当细封常来到兄长面前,将自己的决定道出时,细封云倒是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只是又深深地看了孙途一眼,这才道:“既然你决心已定,我自然会支持你。至于太子那里,就顾不上了。来人,送赫连护卫出门,就说我细封云这次愧对他了,希望他不要介怀。”已然决定翻脸,那就没有必要再弄什么表面上的客套了,甚至连见赫连金世一面的意思都不再有。 “既然你决定作证,那今夜是回去摩侈赫那里吗?”等让人打发走赫连金世后,细封云又看着孙途问道。 孙途随意点头道:“想让摩侈赫放心的话,我回去倒是不错。正好,之前送我过来的那些位还在外头等着呢,现在正好随他们一起回去。”说着,孙途便冲细封常略施一礼,便欲告辞离开。 不想细封常却突然出口挽留:“慢着,如今都近夜半了,天寒地冻的你回去做什么?至于摩侈赫那里,我明日与你同去便是,就让他手下的人自顾回去便是。我还想听你说说那佛宝的妙处呢!” 对于是否留在这儿这一点,孙途其实是不怎么在意的,既然细封常都这么说了,他当然不好坚持,便又点头应了下来。 至于细封云,见此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稍稍叹了口气道:“既如此,你们一切小心,我也先回去做些安排。恐怕这一回朝中将要起些乱子了……”说着,又看了一眼孙途,便匆匆而去。 孙途和细封常一起陪着他一起出门,然后在与等在外头的摩侈赫的人说几句话,让他们带消息回去后,方才目送着这两方人马渐渐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之中。 “走吧,先回去看看你从结桑上师那儿求得的佛宝,然后再好好歇息一晚,明日去见摩侈赫。”细封常定了定神后笑着说道。 孙途却没有立刻做出回应,看着前面已经分道扬镳的两方人马,不知怎的心里生出了一丝异样来,总觉着今晚的变故好像还没有结束! 第457章 再生变故 房中,伴随着一阵庄严柔和的梵唱声响起,一具小小的佛像缓慢地从盒中升起,直看得细封常目瞪口呆,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哪怕眼下出了这等关乎到整个细封氏兴衰的大事,此刻的细封常也把全副心思都投到了这只从所未见的八音盒上。良久之后,他才怔怔开口:“这……果然是佛法加持下的神物啊!” 这等后世颇为常见的小玩意儿放到千年之前确实太过超乎人们的认识与想象,就是一向对奇技淫巧更为熟悉的宋人在见到八音盒时也会感叹莫名,更别提在此道上几乎一窍不通的党项人了。何况,这只八音盒还披上了一层神秘的佛宝外衣,自然更让人相信此乃佛力而非外力所致了。 只看对方那惊叹的表情,孙途就已能猜到这对细封常有多大的冲击。但他还是开口道:“公子,你觉着此物能顶替那被杀的宝马进献皇帝吗?” “那是当然!”细封常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别说那马儿已死,就算还在,有了此物我也会以它为最主要的寿礼进献皇帝!这一佛宝可抵得过十匹宝马了!” 孙途心下好笑,这位说话也太夸张了,但从其反应来看,确实在他眼中这八音盒要比那匹数千贯买来的宝马要珍贵得多了。所以在沉默了片刻后,孙途又道:“既然公子这么说了,那我也就放心了,总算是幸不辱命!” “你何止是不辱使命,简直就是帮了我细封氏一个大忙,立下大功一件了!”细封常颇为兴奋地一搓手,都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就在房中走动了几步:“而且一旦让皇帝知道他们是为了抢夺此宝才对你下的手,只怕那些人的罪名又要加重几分了。只可惜,现在还不能将宝物进献皇帝,否则……” 对此孙途倒不是太过在意,只是笑了下也没接这话茬。 既然事情都已说完,再加上今日他又是动手又是动脑动口的确实有些疲惫了,便跟细封常告了声罪,然后返回自己的偏院歇下。至于细封常,兴奋他却是一时毫无睡意,就在那儿摆弄着那只八音盒,直到天色将明。 看似平静的一夜终于过去…… 孙途是在沉睡中被人敲门才惊醒过来,本以为是细封常打算要去见摩侈赫了才会让人来招呼自己,不想在见到对方后,却发现两眼还着血丝的细封常却是神色紧张,甚至带着一些后怕,看他到来就急声道:“千里,出事了!得亏你昨日你未曾与他们一起回去,不然,恐怕连你都要被杀!” 头脑还有些发昏的孙途一开始并未听明白他话中之意,片刻后,才醒悟过来,陡然变色道:“公子是说昨夜送我来此又回去的摩侈赫的人被杀了?”说到这儿时,他也是猛一个激灵,神志已彻底清醒了过来。 “是啊,他们昨夜压根就没有回去。将近五更天时,才被人发现这十多人竟已陈尸在离宁令府不过一里之外的小巷之中。所有人都是被乱箭射杀,但射在他们身上的箭矢已全被拔走,所以根本无法通过凶器来追查行凶者的身份!”细封常犹有余悸地说道。 这下不光是他,就是孙途也猛打了个寒噤。想想那黑夜里,猝然遇到乱箭袭击,就是自己,只怕也很难自保吧。正如细封常所言,幸亏自己昨日决定留在这边,不然那些尸体里就得多上自己一具了。 细封常这时又冷笑一声:“但即便如此,其实谁都知道敢做出这等事来的人会是谁,一定是太子的人为了杀人灭口才派出了大量弓手,他们还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啊,这里可是我夏国都城,他们居然也敢如此杀戮。看来这次真是将他们给逼急了……” 这一回孙途却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稍稍皱起了眉头来。真是如此吗,真会是太子在情急之下不顾后果地派人袭杀了摩侈赫的手下,而为的其实是将自己这个重要证人给铲除了? 这说法看上去好像有些道理,可再仔细想想,其实又大有问题!太子为了脱罪才这么做,可是一旦证人被杀,那首先被怀疑的必然是他,他真会惶急到连这一点都想不明白了?就算他会如此,那身边的人就没一个清醒的加以劝阻? 而更关键的是,这事的后果甚至要比昨日杀自己抢宝物要严重得多!昨日那场他还能找出个借口来说是为了报复,还可以把黑锅甩到细封遥的身上,可出动弓手本身就很是敏感,往大了说就是有谋逆之心了,就算他是太子的身份,恐怕也会被自己的老爹怀疑,从而对他行霹雳手段吧! 在迅速转过这些念头后,孙途已然有了判断,恐怕此事还真有很大可能并非太子所为,而是另有一股想要把太子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家伙所为。 那会是什么人?他首先怀疑的是摩侈赫。以此人心性与手段之老辣,还真有可能来这么一手贼喊捉贼般的策略。又或者是……越王? 因为到兴庆府时日尚短,对夏国内部的权力划分更是所知甚少,所以孙途此时熟悉的也就这么几方势力而已。而现在他是对任何一个有可能和太子为敌的人都生出了疑虑来了。 “千里……”直到细封常连叫了他好几声,孙途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忙歉然一笑:“公子恕罪,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我有些乱了心神了。” “这也怪不得你,别说是你,就是我现在想着也是有些后怕啊。”细封常又叹了一声,而后才道:“出了这等变故,咱们接下来却该如何是好?” 孙途这时已经摆正了心态,其实这到底是何人所为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他的目的只在把夏国太子拖入泥沼之中,并借此机会让整个夏国官场乱上一乱,所以便道:“咱们当然是去见摩侈赫,表明我们与他站在同一阵线的态度了。” “嗯?这时候还去见他……” “正是因为出了这等事,我们再去见他才能显出我们的诚意来。而且这么一来,也可以让他相信此事与我细封氏无关。毕竟,那些人可是因为送我回到这儿才出的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算是杀他们的嫌犯。”孙途已经完全恢复过来,说话分析得是越发有条理了。 细封常听了这话才明白过来,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那用过饭后我们就去见摩侈赫!” ¥¥¥¥¥ 一个多时辰后,当孙途他们来到摩侈赫的府邸前时,便发现这里的防御要比昨日严得多。不但门前的护卫队伍由昨日的二三十人变成了上百人之多,甚至连延伸出去的半条街道上也站满了手持兵刃的夏国兵卒,这让寻常百姓压根就不敢往这边凑了。 要不是孙途亮出了他昨日拿到手的那块金牌,恐怕他们这一行也很难靠近宁令府大门。不过有了令牌就不同了,只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与来意后,他们便得以顺利入内,当然,随身的各种武器还是被人全数拿走。如今的宁令府大有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的意思了。 因为昨夜的这场变故,今日来府上拜见摩侈赫的朝中人等那是格外的多,哪怕孙途有令牌开道,也只能在偏厅等候。直过了有近一个时辰,才有人请他和细封常过去见自家主人。 此时的摩侈赫已经没有了昨日的自如随意,脸上的怒意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哪怕对上孙途他们,依然是阴沉沉的。没有丝毫的客套,他便直入主题:“孙千里,你们细封氏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今日可有决定了吗?” “宁令,既然我与我家公子今日来此,自然已说明了我们的态度。”孙途见细封常被摩侈赫的气势所慑一时说不出话来,便代为回话道。 “昨夜的事情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吧?老夫手下之人竟被人袭杀在外,真是岂有此理!还有,你昨夜竟没有随他们一起回来吗?”说着,摩侈赫又用有些怀疑的目光看向了孙途。 孙途却不见有惊慌的:“在下确实足够幸运,因为我家公子体恤,所以才会暂时留了下来。但他们遇袭与我细封氏是全无半点关系的,无论我家公子还是大公子都已做出了与宁令合作的决定,此时又怎么可能出尔反尔呢?” 直到这时,细封常才略定下了心神,也跟着道:“宁令,小侄早听说您与我父亲一向交情深厚,你还颇为照顾我两位兄长,所以这次之事我细封氏自然是要站在你这边,让千里作证指证太子那番大胆所为的。” 听完两人的这番言辞后,摩侈赫的神色也终于缓和了一些:“你们能这么决定,老夫甚感欣慰啊。本来嘛,你我皆是党项族人,就该同心一致才对。既如此,你们待会儿就随老夫入宫,把实情禀奏皇帝!” 本来皇帝的意思是留待两日后的朝会再作处置,但在又出了这等变故后,摩侈赫自然是无法再忍了。而且他相信,在知道出了这事后,皇帝也不敢再跟他打马虎眼了,毕竟摩侈赫在夏国朝中的地位和权势也是极大的! 第458章 夏帝李乾顺 下午时分,几日来的风雪彻底停歇,就连久违的日头都在云后偷偷露了一小脸。这让再一次等候在皇宫之外的孙途觉着要比昨日黄昏的等候要舒服得多了,但细封常却显然不适应这样的等候,身子不时都要轻轻扭动两下。 这既是因为对自己即将见到皇帝的兴奋与紧张,也和如今这寒冷的气候有关。要摆在后世,眼下兴庆府的室外温度应该能测出是有零下十多度了,哪怕身上的御寒衣物再厚,这么站上一会儿也让人觉着身子发僵,手脚冰凉。尤其是对细封常这样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来说,这等苦头还真没怎么吃过呢。 “千里,你说这次能成事吗?”心中的不安让细封常只想和人说说话来消除一下紧张的情绪。孙途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既然摩侈赫敢在此时入宫,就一定有些把握。当然,我以为想就此彻底扳倒太子是不现实的,皇家也是要体面的。” 顿了一下后,他又提醒道:“不过公子,无论事情成与不成,对咱们来说都有利无害。我以为一旦摩侈赫的目的达成,你正好可以借机向他提出族长要你来京后所做之事,让夏国在宋辽纷争中严守中立。” “对啊,我差点就把这要事给忘了,得亏有你提醒。”细封常深以为然地点头道。这次变故接连而来,他还真就把细封野畅之前嘱咐他的正事给忘到脑后了。现在他们既然已经和摩侈赫同一阵线,自然是可以寻求他的支持与帮助了。 两人正说话间,后方又有一阵马蹄声隆隆而至。这回孙途都不用回头看一眼的,就能猜到这是太子闻讯之后又赶来了。果然,片刻后,太子就已面色铁青地大步而来,在经过他们这一行人时,眼光扫来更是杀气毕露,让人相信要不是如今在宫门外,他都会即刻下令杀死他们。 这眼神让细封常悚然一惊,身子都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稳住了心神。而孙途则不受任何影响,反而心中一喜,太子越是怨愤,他就越是有机可趁,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结果。不过今日太子来得也太迟了些,摩侈赫都已入宫快半个时辰了,恐怕该告的刁状都告完了,这时再见皇帝只怕是正往枪口上撞啊。 刚想到这儿,孙途便瞧见本来挺冷清的皇宫内走出了一名脚步匆匆的宫人,在朝已经入内的太子稍行一礼后,他才走出宫门,来到了孙途他们几个跟前:“皇帝有旨意,宣细封常与孙途入宫奏对。” 孙途听后,忙拉了下还有些愣怔的细封常,双双上前低应了声:“臣领旨!”然后就跟着此人往这座看起来略显寒酸的皇宫内走去。 一面行着,孙途心里还有些感慨,这夏国在规矩上确实有些随意了。若是摆在大宋,就是一般朝臣想见皇帝一面都很是困难,更别提他和细封常这样的小人物了。可这里倒好,就因为这件案子,在摩侈赫的一番告状后,皇帝居然要亲自接见他们了,这么做可真有些随意了。 夏国皇宫的前朝确实并不是太大,也就两百多亩的占地而已,行了一程后,他们便已来到了一座偏殿前,这里正是李乾顺召见重要臣子商议大小事务的所在,刚刚之前,太子就已通禀入内,现在则轮到了他们两个。 不过这时倒不用孙途和细封常开这个口,自有领他们进来的内侍去往殿门外小声禀报,片刻后,里头才准许他们入内。直到这时,那名内侍才板着张脸低声吩咐道:“进去后不得失礼,皇帝不问你话不得开口,不然可没人能保得了你们。”说完这话,才示意他们两个推门入内。 推开略显笨重的殿门,两人迎面就感受到了一股热浪,显然这殿内生了不少炭盆,保持了内部的温暖。两人未有丝毫怠慢,就已迅速进入,而殿门则已被守在门口的内侍给迅速关闭,隔绝了外头的寒冷。 进入殿内,孙途也没急着抬头查看情况,便先跟着细封常一道跪地叩首,拜见皇帝。等他们把大礼都作完了,一个浑厚威严的声音方才从上头响了起来:“摩侈赫,这就是你口中的人证吗?” 侧方端然安坐的摩侈赫微欠了下身,这才说道:“回皇帝的话,正是他们。这孙途昨天日夜间两次险些被人所害,却都保住了性命,更是这次之事的人证与亲历者!” “起来回话吧。”皇帝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喜怒来。孙途则是应声而起,随后抬头迅速扫过这位西夏的中兴之君,这位让宋辽两国君臣都感到有些威胁的可怕对手。 只见李乾顺长得身量高大挺拔,哪怕只是坐着亦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而算着应该有五十多岁的他就孙途看来却显得颇年轻,须发浓黑,脸上都没几根皱纹,看着就跟四十来岁的壮年男子差不多。 而最让人记忆深刻的是他的那双闪烁有光的眼睛,只与之对了一眼,就让孙途的心里别地一跳,就仿佛对方能一眼就能洞悉自己的心思。直作了个深呼吸后,孙途才定下心神,然后与有些忐忑的细封常一道稍稍往边上退了两步,可不敢与皇帝正面对峙。 “孙千里,你就先当着朕的面把昨日的一切都说上一遍。”也在看了两人的模样后,李乾顺终于开了口。 孙途抬头扫了眼摩侈赫与面色依然发青的太子,这才应了声是,然后将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给道了出来。他是从自己随细封常来京开始说起,提到了自己与结桑蜡伬之间的交情,然后再说到刚入城时的纠纷,以及自己杀马的举动……这一直说到了他昨日遇袭,被摩侈赫带人救下为止。虽然这中间有些细节被他作了修饰,但整体发展却与真相没有任何的出入。 其实关于杀马一事细封常觉着还是不说为好,毕竟这也算是对皇帝的冒犯,但孙途坚持认为这事早已闹得满城皆知,皇帝不可能还被蒙在鼓里,所以为了取信皇帝,还是直说为好。 他的这番话说下来,果然让太子的脸色又白了三分,而李乾顺则依旧是看不出喜怒的莫测高深。半晌后,才幽幽道:“你是说那些人在承天寺外对你下手时就曾提过自己是受太子之命而来?”听到他问这么一句,太子的身子又轻轻地颤了一下,都不敢抬头了。 孙途稍作沉吟后,方才回道:“当时臣与他们交战正酣,所以也不敢保证是不是真听清楚了。但确实听他们喊了这么两句,说是要为太子给细封氏一个大大的教训。” “皇帝,臣之后曾问过那些刺客,他们也都招认了,自己是受细封遥所命,但细封遥也曾提到,此事与太子有关,所以他们才敢在京城里干出此等事来!”摩侈赫趁机说道。随后又寒声道:“其实白日之事臣还有所怀疑呢,结果到了夜间,就连臣府上的人居然也被人所杀,而凶手的目标显然是在作为人证的孙千里身上,有此需求者,除了太子臣实在想不出有第二个人了!” “你……你含血喷人!”听他如此言之凿凿地指自己为两起事件的幕后主使,太子是真有些慌了,当下便也大声替自己分辩道:“父皇,儿子绝未做过这样的事情,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李乾顺把手一摆,制止了这两人的争辩,然后把脸色一沉,再次看向了孙途:“孙千里,你可知罪?”这话虽然声音不算大,但那股子肃杀之气却极其浓重,竟让细封常都快有些抵挡不住,双腿发软了。 而孙途在见到他的这一反应后,便也双膝一屈跪了下去:“臣知罪,臣不该在此等事上怀疑太子。但臣还是要说一句,臣入兴州只短短一天时间,期间除了太子外从未得罪过任何人,我实在想不出还会有什么人会对我连下杀手……要说白日还可能是细封遥他假托太子之名行事,可晚上那一场就绝不可能是他所为了!” 孙途这话明着是认罪,可其实哪有半点承认错误的意思,反而言辞变得越发直白与犀利起来。这让摩侈赫看向他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欣赏之意,认为这年轻人果然是个人才,说不定自己可以收为己用呢。 而太子则是心头大恨,要不是皇帝刚发了话,他都要再度起身呵斥了。相比起来,细封常自入殿后就一直战战兢兢的,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出口,完全是被皇帝的气势给压住了。 李乾顺却是轻轻哼了一声:“朕说的并非你指证太子与本案有关一事,既然你为人证,当然是要如实奏对的。朕说你的罪过是前日南门的那场变故!既然你当时已经知道是太子要向你们讨要马匹,为何竟还敢杀马?如此目无君主,其罪当诛!” 本来挺暖和的殿内随着这一句话出口,竟让人生出了一阵寒意来。就是孙途的身子也稍稍震了一下,想不到这李乾顺他居然就不按套路出牌啊! 第459章 人老成精摩侈赫 倘若没有后面的一连串变故,那孙途在南门杀马一事被人盯上也在情理之中。但如今都有人在兴州城里动起刀兵,甚至连弓箭都用上了,那皇帝再把他杀马的罪过拿出来追究可就有些小题大做的意思了。 难道说皇帝这是想来一招围魏救赵,借此为太子脱罪吗?孙途心里陡然生出了这么个念头来,但这等话却是不敢真说出来的,甚至还表现得有些惊慌地低头道:“臣知罪,臣确实不该如此违逆太子之意。但臣有一言还是想说。” “说。”李乾顺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随口应道。 “前日在南门处实在是因为关系我家公子的荣辱,臣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而且太子虽为君,但臣毕竟不是朝廷官员……臣以为我之身份先是细封氏的家臣,然后才是夏国臣子,既然有人要辱我之主,那臣纵然知道后果严重也必须挺身护主,还望皇帝明鉴!”孙途说着,不再低头,反而抬首回望向了李乾顺,摆出了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来。 这番话说完,太子与摩侈赫的脸色都各有变化,后者看孙途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欣赏之意。至于细封常,此时更是身子微微颤抖,却不是惊吓所致,而是激动的表现,他的脸色都有些发红,之前初见皇帝的惶恐不安在这一刻竟神奇般地彻底消失了! 趁着皇帝也惊诧于孙途的说话而有些愣怔的当口,他已鼓起勇气上前几步,跪地高声道:“皇帝,千里所言句句发自肺腑,他确实是为了替臣解围才冒犯了太子之威。若皇帝真要怪罪于他,臣愿以身替之!” 皇帝的脸色稍稍变了几下,随后便呵呵地笑了起来:“好,好一出主仆同心的表现啊,真是难得啊。这么说来,朕要是想定他的罪,你细封氏是一定要加以阻拦了?”他刻意不叫细封常的名字而代之细封氏,显然是暗藏了某种警告的。 但细封常此时已然血气上头,早把一切都豁出去了,当即接话道:“臣只愿与孙千里同罪,还望皇帝恩准!” 这下,事情还真就僵在这儿了。皇帝纵然心中恼火,可真不好因为这点事情就对细封常下手,因为其背后的细封野畅以及整个细封氏一族在西夏国中可是不容忽视的巨大力量,就是他这个皇帝也要忌惮三分啊。 见皇帝脸色阴沉下来,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摩侈赫终于开口了:“皇帝息怒。以臣看来孙千里之前所为虽然有缺礼数,但到底事出有因,也算是情有可原。何况他之后也遭受了后果,差点就被人所杀。如此忠心为主之人若是杀了,恐怕会让朝野人等皆感心寒啊!” 李乾顺正觉着有些为难的,现在摩侈赫给了他一个台阶,他便顺势而下,哼了声道:“你们起来吧,此事就暂且放到一边。但孙千里,你真敢当了朕的面指认太子就是之前袭击你的幕后主使吗?”说着,双目已再度罩住了刚起身的孙途,皇威如大山般压将过去。 孙途刚想要硬顶住这股压力,突然心中就是一动,忙将头一垂,摆出不敢与之对视的模样来,然后语带犹豫地道:“臣自然不敢确认,我只是听他们说起而已。而且这也是根据之前发生之事所得出的推断……”他想到自己的身份毕竟只是个流落到夏国的辽国汉人,自然是没有勇气去和一国之君对峙的,所以立刻就做出了示弱的举动来。 “哼,好一个推断,这就是你辽国之人的胆子吗?”果然皇帝突然就提到了他“辽国人”的身份,显然是意有所指了。 孙途这时候自然不好再与他进行分辩,只是略有些委屈地站在那儿,不再作声,而将应对皇帝言辞的机会让给了摩侈赫。 而摩侈赫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当下开口道:“皇帝,孙千里虽之前非我夏人,但早前却已归于细封氏,而且一向忠心,所以拿此质疑于他可就有些吹毛求疵了!在臣看来,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指证这一切就是太子所为,但太子也依然难辞其咎!要不是他在早前纵容手下刁难细封常他们,又何来后面的种种变故呢?” 孙途看了正侃侃而谈的摩侈赫几眼,这人除了胆子够大,或者说权势够重,足以和夏国皇帝掰掰手腕外,其攻敌的策略也是相当高明了。他居然在这时故意示弱似地往后退了半步,但同时又继续攻讦太子,而且这回的罪名可就真不好洗脱了! 皇帝果然沉默了下去,目光还转向了太子,里头包含了一些恨铁不成钢的不满。太子之前所为在他看来确实太过孟浪,真不是一国储君该做出来的,所以这次他因此吃些苦头倒也是皇帝希望看到的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皇帝的失望,太子也有些慌张起来,当即开口道:“父皇,儿子之前确实有些放纵了……但那是因为受了细封遥的蛊惑才……” “太子,你一向自诩精熟汉人之学,岂不闻亲贤臣远小人才是为君者之根本吗?”摩侈赫立刻抓住了机会,突然诘问了一声,这让太子再次语塞,讪讪地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 孙途这时在边上冷眼旁观,已然渐渐品出了个中滋味儿来了,也终于看出了摩侈赫的真正目的所在。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告太子刁状遇挫让他看明白了一些东西,觉着现在皇帝还没有因为这等事情而动太子的意思,所以就来了这么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他看似来势汹汹,好像是想把太子给彻底斗垮,可其实却只是为了搞坏太子的名声,动摇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而且因为有了之前看似要将太子一把推倒的行为,所以当他突然收兵时,反而更容易让皇帝接受,就是太子此时怕也本着自保之心而选择息事宁人! 果然,在一番挣扎后,太子还是起身行礼道:“父皇,儿子知罪,我确实被人蒙蔽,行事放浪了些,这才导致了今日之失!” 而李乾顺在听完太子的这话后,脸色却是陡然一沉,随后狠狠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太子没觉察出摩侈赫的用心来,可他却已经品出味道了,正思忖着该如何应付呢,可没想到儿子居然就在这时候自己放弃了。 正所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此时在李乾顺的眼里,自己儿子就是一个猪队友了!这么一来,他已不可能再为其开脱,只能是板起脸来道:“你能知错证明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纵然此事应该不是你所指使,但也当接受严惩!摩侈赫,你说说,该当如何处置太子为好啊?” 摩侈赫听到这问题,心头就是一震,知道这是皇帝在表达自己的不满,想借此来敲打自己了。要是他真顺着这个问题说出些该怎么惩治太子的话来,就会被反过头来套个以臣谤君的罪名了。虽然这点小事伤不到他分毫,可也会让他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气势为之一弱了。 所以人老成精的他立马就打起了太极,轻轻一推:“太子是储君,臣不敢轻言其罪,一切听凭皇帝定夺!” 这话听得太子都想打死他了,如果打得过的话。你特么刚才还一直在想着法儿地定我的罪呢,怎么这会儿就又推脱起来了,你可太会装了! 皇帝心下也是暗暗一叹,摩侈赫这老东西还是谨慎啊,今日终究是要让他得利了。所以便板着脸道:“既如此,朕就以太子失德先将他禁足在府中半月,并罚俸一年,并诏告天下。摩侈赫,你可还满意吗?” “皇帝圣明。”摩侈赫又一次避过了一个坑,只是高声称颂,随后孙途和细封常也跟着大声称赞了一句。 就在众人都以为今日之事就要到此为止时,摩侈赫却又说道:“皇帝,臣以为这次之事还让某些官员暴露出了他能力不足的问题。比如京城巡检司在这两次的变故里竟都未能及时出现,实在是罪不容赦!其司正李阚更是该去职严惩,不然何以服众?” 此言一出,太子脸色又是一白,顿知大事不妙,或许这才是摩侈赫这次进宫的最大目标,他是冲着巡检司司正的位置而来! 西夏官衙有许多都是学自唐或宋,这巡检司正是巡防京城治安的主要衙门,也算是京城里极其重要的一处官衙了。而太子为了让自己掌握更多的权力,可是花了许多心血才把自己人扶持上巡检司司正之位的,想不到摩侈赫居然趁着这个机会对其下手了! 而可怕的是,现在他已是有罪之身,还真不好为李阚说话,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有些恳求地看向皇帝。 皇帝的眉头也是一皱,但当他与摩侈赫的眼睛对上后,便知道在此事上对方是不可能让步的!为什么他肯轻易放过太子,只损其名声,说到底还是为了这巡检司司正的位置啊,若自己再加以干预,恐怕摩侈赫就要反弹了,到时恐怕真个得不偿失了…… 第460章 矛盾重重 明白摩侈赫心思的李乾顺倒也算痛快,立马就开口道:“一日之内京城里连续生乱,巡检司确实责无旁贷,李阚他更是昏聩无能,着即革去他巡检司司正一职,并详加查问,以儆效尤!摩侈赫,如此安排你可满意了吗?”最后几句话的语气已颇为森然。 摩侈赫稍稍震了下,便再度赞道:“皇帝圣明,臣等拜服。” 皇帝没有接这话茬,只是盯着他继续道:“处置李阚不是问题,可他空出来的位置又该由什么人补上呢?对此,摩侈赫你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吗?” 孙途在旁也看出了皇帝心中的不满,同时还觉察出了他这一问题里恐怕还藏了陷阱,若是摩侈赫因为一时大意真说出了自己想举荐的人选,恐怕那一位接下来的处境将不会太好了。 因为摩侈赫刚才所为就是在拿太子的罪过来要挟皇帝作出让步了,纵然他是夏国一人之下的权臣,可毕竟是臣子,如此作法自然会皇帝心生忌惮,甚至就此生出杀心来也是大有可能的。或许现在还不能真把他如何,但皇帝却有的是手段来对付摩侈赫手底下的官员。 但摩侈赫又怎么可能犯这么明显的错误呢?只略微愣了下后,他便又一次恭声道:“这人选自然由皇帝定夺。不过以臣之见,可把昨晚的凶案作为挑选合适巡检司司正的标准,几名司副中谁能抓获凶手,便可代之。” 既然摩侈赫并不上当,皇帝也没有再在此事上多作纠缠,便点头道:“就按你的意思来,巡检司里的三名佐官,还有兴庆府衙的几名主官,只要有人能破获此案,抓住凶徒,这巡检司司正之位就由他代之!” 这君臣二人很快就把巡检司这么个要紧衙门的主官人选更换之事给定了下来,而这中间却压根没有问过太子半句话,这让太子失落之余又有些忐忑起来,不知自己父亲会不会因为这次的事情就对生出别的心思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摩侈赫今日入宫的目的也就算是达到了,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很快就起身告退。可以说这一回他是真个大获全胜,不但让太子背上了不小的罪名,还拔除了巡检司中的一枚钉子,这可比让太子禁足府中的效果更好。 别看这巡检司只是西夏朝中十六司中之一,只有巡防京城安危的职权,更多是份苦差,反倒没多少实际好处。就算是换了太子的人,对其势力的削弱也不算太大,但其实其象征意义却是无比之大。 这些年来太子一党一直都显得有些边缘化,太子也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今年来才会用尽办法把自己的亲信安插入各要紧衙门里去。而这其中,身为巡检司司正的李阚便是招牌一样的存在,让众人相信跟着太子总能有出头的时候。 但这一回把李阚一撤职,太子的如意算盘就彻底打不响了,其党羽必将人心惶惶,说不定还会离心离德呢。这才是摩侈赫打击太子势力的根本所在,经此一败,太子没个一年半载怕是恢复不了元气了。 太子此时已是满心苦涩,却又不敢叫屈,见摩侈赫告退,也下意识地起身想要离开。可就在这时,皇帝却突然开了口:“太子留下,朕还有事讲。摩侈赫,你先退下吧。” 只这一句话,顿时就让本来满心欢喜的摩侈赫脸色一变,正往后退的脚步都因此僵了一下。片刻后,他才和已看出问题来的孙途一道退出了殿去。 自己还是有些过于急进了,虽然这次大败太子,但也让皇帝心生不满与忌惮,恐怕接下来皇帝也会有意来打压自己了吧。直到这时候的摩侈赫才明白了一些东西,只是一切都已经迟了,再也无法回头。 这一刻的摩侈赫竟突然显得有些无力与苍老,虽只一瞬,但却也被跟在其身后的孙途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让他脸上闪过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之前身在外围还感觉不出来,但今日进入其中才发现其实看似中兴将起,蒸蒸日上的夏国朝中也是矛盾重重,隐患不断啊。 君权与相权这一对汉人朝廷古来就未能解决的矛盾在西夏国中竟也以另一种方式出现了。而且摩侈赫因为身份更为贵重,背后还有诸多党项贵族的支持,让他更有底气来制衡李乾顺这个一国之君! 其实要是坐在皇位上的一直是李乾顺也就罢了,毕竟他的威信摆在那里,可不是摩侈赫这么个权臣能抗衡的,但若是他老死之后换成了太子继位呢? 而且更关键的是,太子居然比他更倾慕汉人的那一套。李乾顺重视朝中汉化乃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压制像摩侈赫这样的存在。可太子呢?恐怕他是真被那些汉人书生给带偏了,只是因为倾慕汉人文化才想着汉化,这显然是不可能被党项贵族们所接受的,这也是他与摩侈赫之间矛盾严重的根子所在! 今日摩侈赫借机打压太子看着好像是双方矛盾的延续,可其实却也暗藏了党项贵族集团与皇权之间的争斗。这显然是李乾顺这个中兴之君所无法忍受的,恐怕接下来他就要做些什么来压制党项贵族,以使朝中势力均衡了。 “这里看似太平中兴,其实早已矛盾不断,就一只装满了火药的大桶,只要一个火星子落下,就能让这局面彻底崩碎!”孙途心里已暗暗有了计较:“之前两场变故毕竟只是小事,还破不了眼前的平衡,但若是真有什么要紧人物突然被杀,这平衡还能再保持下去吗?” 也该是时候在这兴庆府里闹出些大动作,让西夏的京城乱上一乱了! 无论是走在他身前的摩侈赫,还是依旧留在殿内的李乾顺父子,都不知道真正的危险已然迫在眉睫。对这对皇家父子来说,眼前最大的威胁依然只有摩侈赫为代表的党项贵族。 眼见殿内再无他人,太子忍不住嘀咕了一声:“乱臣贼子!” “你上前来说话。”皇帝却突然开口道,这让太子稍稍一呆,然后才有些忐忑地走上前去——自成年后,两父子间就生疏了不少,一般对答都离着不短的距离呢。 “再靠近些。”见太子离着自己还有些距离,皇帝又面无表情地招了下手道。 这让太子心中一动,看父皇对自己如此亲切的表现,应该是要在今后好好扶植自己了吧……想着,他又赶紧走上前几步,此时两人已相距只有尺许。 而就在这时,皇帝突然直身抬手,啪的一下,重重一耳光就扇在了太子的面颊上,直打得他整个人都为之一蒙,白净的面皮上也迅速浮出了一个通红的掌痕来。半晌后,他才惊恐地双膝一软跪了下来:“父皇……” “这一巴掌就是要教会你不要再如这次般轻率孟浪了!你是我夏国储君,居然就被一个臣下给打压得全无还手之力,你觉着此事传出去,天下臣民会如何看待你,又如何看待我李家?嗯?”皇帝阴沉着脸俯看着自己一脸惊惧的儿子,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你可知道我花了多少年月,多少心血才把原来的党项八部羽翼一一剪除,这才有了今日局面!可你呢?志大才疏不说,居然还一心想着让我夏国全盘汉化,你可知道这么做的下场是什么吗?恐怕只要我一死,就会有大量党项族人跳出来以清君侧的由头把你也一并干掉了!你可知道摩侈赫这几年里为何势力大涨,甚至都快可以和我这个皇帝抗衡了吗?就因为你在几年前就表露出了要汉化的决心! “你若是真有本事,想强我夏国也就罢了。可看看你这几年都做了些什么,如今又是个什么结果?哼,几年时间,只让一个李阚堪堪坐上要职,而现在他的官位也丢了。你真以为我夏国能凭着那些酸腐不堪的汉人书生就能强大,简直是荒谬到了极点!今日我若再不打醒了你,恐怕他日你会犯下更多更大的错误,到那时候,我李家的江山就要旁落了!” 多年来对太子所作所为的不满在这一刻终于是彻底爆发了出来。在一番疾言厉色的呵斥之下,太子早已惊得面如土色,浑身汗出如浆,却是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了。 看着儿子这一副如受惊后兔子般的表现,李乾顺眼中更是恼火:“这次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若是不能将事情给我想明白了,那你的太子位也不用继续做下去了。成王和越王说不定比你更适合当我夏国之君!” 这话已是相当严重了,也让太子更为惶恐,连连叩首认错,并保证自己一定改过后,方才失魂落魄地离开。 而在目送其走出偏殿后,李乾顺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其他人不知道他为何非要再次掺合到宋辽之间的争斗里去,只有他心知肚明,非是他好大喜功,而是想借此来让夏国内部的纷争平息,转而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对外上头去呀! 第461章 难题有解 为了夏国强盛昌隆李乾顺确实是煞费苦心,但显然他的臣子们是无法理解这份苦心的,比如说细封常现在最在意的还是能顺利完成父亲交与他的任务,阻止皇帝想对外用兵的野心,转而选择维持中立。 本来他是想借着越王来进言的,但现在看来,与他同行的摩侈赫却是更为理想的人选。所以在行了一程,几经犹豫后,他终于开了口:“不知宁令对于这次辽宋皆派使者来为皇帝贺寿是个什么看法?” 细封常想婉转地找准话题,但这点心思自然是瞒不过摩侈赫这只老狐狸的,他立马就笑将起来:“你是想问老夫对辽宋之争的态度吧?这是你父亲细封野畅的意思?他不希望我朝对这两国有所动作吧?” 这几个问题一下就问住了细封常,让他愣怔了片刻不知该作何回答才好。但只这一反应,就已然让摩侈赫知道了答案,便又笑了一下道:“其实老夫也不看好此时贸然对外用兵。我朝一向以来的对外策略就是以暗为主,能不用兵就不用。毕竟论钱多粮广我不如宋人,论兵精将勇,我不如辽人,若是真与他们动起了刀兵,最后吃苦头的只会是我们自己。” 听到他这一回答细封常的精神立马为之一振,忙惊喜道:“这么说来宁令你也不赞成对外用兵,不知可否出面向皇帝进言,让他打消欲对辽宋用兵的心思呢?” “哼,这个可不容易。”摩侈赫对此却是一摇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孙途道:“我也不瞒你们,其实这次辽宋所以又起纷争说到底还是因为我朝安插在辽国的内应一手促成。而早在皇帝除掉梁氏一族,将朝政揽于己手之后,他便已筹谋着要挑起两国之战,从而让我朝火中取栗了。如今一切正照着他所预定的计划进行,你说皇帝会在此时听从我的劝谏收手吗?” 细封常和孙途听了这番话后几乎同时变了脸色,前者自然是因为知道此事有多难的缘故,而后者则是直到现在才确认幽州果然是南京那场变故的幕后黑手,这让他心中大恨。 若没有那些夏国内应挑起那场变故,他们说不定早已安然返回大宋了,而不是让几乎所有人都丧命在幽州城外!这让孙途更决心要狠狠地报复夏人,让他们也知道自家腹地被人渗透并引发大乱会是个什么下场! 见二人各自变色,摩侈赫只以为他们是在担心事情难以阻止,心里也是一阵好笑。其实他早看出来了,细封氏所以想要一力阻止皇帝对外用兵根本就不是从夏国的大局出发考虑的,而是完全以自身的立场为考量。 因为他细封氏一族的根本在东边边境处,一旦真要与辽国开战,他们必将首当其冲,到时的损失可就大了。摩侈赫可以确信,倘若夏国这次只是决定对宋用兵,那细封野畅是绝不会提出任何反对意见的。 在往前走了两步后,摩侈赫又想到了一层,如今自己和细封氏也因为这次的事情有结成联盟共同对抗太子一党的意思,这时还真不好直接拒绝了他们的请求,至少表面上的面子还是要卖的。不然传出去就要被人说一句他过河拆桥了。 所以很快他又开口道:“不过朝中也有不少人并不看好皇帝这次冒进的打算,所以你们若是能多联络一些朝臣,一起上表反对,应该能让皇帝收回成命。其实在此等对外战事上,真正能影响到皇帝的,只有枢密使乌古鲁牙,你们若是能说服了他,就是皇帝也得三思了。” 西夏其实在许多官府制度上是学习了宋人的那一套,比如在中书之外又设了统领全国兵权的枢密院,用以制衡大权在握的中书令。只不过本朝因为摩侈赫资格够老,权势够大的关系,枢密使乌古鲁牙才不怎么受人重视,但其在军事上的地位依然是无法被人忽视的。 细封常忙点头称是,但随即又苦着脸道:“可是我细封氏与枢密使一向无有来往,这时贸然前往拜见,只怕有些不妥,而且他也未必会听我的啊。” “这个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摩侈赫当然明白他话中向自己求助的意思,他其实确实可以出面来说服乌古鲁牙,但压根不想这么做。因为这是违逆皇帝之意的作法,他刚刚已经因为太子之事让皇帝大为不满了,要是再掺和到此事中去,恐怕就真要惹来麻烦了。 就在细封常满脸无奈的当口,摩侈赫又道:“不过有一人却是可以帮到你们的。” “却是何人?” “越王。当年越王还未去定州时,便与乌古鲁牙的长子乌古博齐交情匪浅,你完全可以让他出面领你们前去拜见嘛。”摩侈赫很快就给出了答案,也让细封常脸上顿现喜色,他是真没想到越王那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呢。 所以他当即就喜滋滋地说道:“要真是如此,越王叔定然不会拒绝我的请求。有他出面,事情应该能好说许多了。” “呵呵。”摩侈赫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越王与细封氏的关系看来相当紧密啊,那是不是说他其实也有某种心思?想到这几年越王在夏国境内的贤名,再对比太子的所作所为,摩侈赫心里竟生出了某种让他自己都有些害怕的心思来。 半晌后,他才按下了这股悸动,又说道:“你们若真能争取到枢密使的支持,再有朝臣配合,老夫也必然会出面。到时朝中重臣齐齐反对,纵然皇帝再是坚决也只能收回成命了。” 这番推导听得细封常又是一阵欢喜,连声感谢对方指点迷津。而孙途虽然这一路并没有插话,却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出了些其他东西来。很显然,那个叫乌古鲁牙的枢密使与摩侈赫并不是一路的,但双方关系也不算敌对。而摩侈赫所以说这些,除了还细封氏一点人情外,怕还有借机与对方交好的意思吧。 几人边走边说,这时已然回到了摩侈赫的府邸门前,此时这里的防御依然严密,但其主人的心情已大不相同。昨日的怒火其实有一多半是演出来的,为的除了向皇帝表明决心外,也有收买人心的意思。而今日,既然他已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死几个手下就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当然,接下来摩侈赫还得想办法把昨夜凶案的凶手给抓出来,如此才能让巡检司司正的官职真正落到自己人手里。所以,在到了家门前时,他再没有了与细封常闲聊的意思,只是最后叮嘱了一声:“不过你们去见乌古鲁牙时也得有些准备,听说这两日宋辽使者曾多次上门求见。至于他们的目的,就不用老夫再说了吧?” 在出言邀请孙途去自己府上盘桓几日而被婉拒后,摩侈赫终于回府,而孙途他们一行人则再次上路。 此时天近黄昏,在孙途想来,他们应该回别院歇息才对。不料在走了两步之后,细封常却突然提议道:“不如我们这就去见越王叔,请他帮忙如何?” “这今日天色已晚,此时登门求助怕是有些不妥吧?”孙途忙出言劝阻道。这要是摆在大宋,如此事先没有照会地突然登门,只怕人家都未必肯让他们进门呢。 但细封常却很有把握地笑道:“越王叔一向视我为子侄,就算这时登门也不算施礼。何况事情紧急,我实在是等不了了。”在知道宋辽两国的使者都在频频接触乌古鲁牙后,他是真担心事情会早早有了结果,所以必须抓紧一切时间说服对方。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孙途当然不好再劝,便点头应是,随后他们便迅速转头,直奔离此并不是太远的越王府邸而去。 对于他们的突然造访,越王确实稍感意外。见了面后,更是看着孙途感叹道:“孙千里你这回可算是在我兴庆府中闯下名头来了。居然与太子为敌,还两次逃过了追杀,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越王谬赞了,在下只是一时侥幸而已。也幸亏太子宽宏并未因这点小事真要对我下手,不然我早已小命不保。”孙途忙谦虚了一句。 说了两句闲话后,细封常才在越王的询问下说出了自己今日的来意。而在听完他的讲述后,越王不觉也皱起了眉头来:“本王与乌古博奇确实交情不浅,但与枢密使却有些生分了。所以在此事上,我可未必能说上什么话。” “这个不用越王叔出面,小侄也知道你的难处。我只是希望借越王叔你的面能见到枢密使即可。当然,要是那乌古博奇真能帮我们说几句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眼见这事不好推脱,越王终于点头道:“那就再帮你这一回吧。正好,昨日乌古博奇便曾派人来邀我过府一叙,那这两日里你们就随我同去吧!” 第462章 乌古氏的立场(上) 越王果然是说到做到,两日后的下午时分,他便带了细封常与孙途来到了乌古家的府邸,以与乌古博奇相见的名义拜见乌古鲁牙。 而在此之前,孙途其实已经从细封常那里打听到了不少关于这位夏国枢密使的具体情况,对他也有了一些侧面的了解。虽然乌古鲁牙和摩侈赫一文一武乃是西夏朝中首屈一指的重臣,但他的作派却比后者要谦逊和低调得多了。 除了军政要务,或是皇帝垂询,乌古鲁牙才会在朝中发表自己的看法,否则都不见其在朝廷里有什么动静的。另外,与摩侈赫早已拉拢了诸多党项贵族高官的做法完全不同,乌古鲁牙几乎不曾有什么盟友,身为夏国军中最高统帅,除了一些当年的下属将领外,几乎是不党不群,真正做到了独善其身。 对于这样一个低调内敛的重臣,就是细封常在说起时也是连连感叹,认为这真是难得的存在。倒是孙途,却觉着这或许才是乌古鲁牙聪明的地方,因为他已经找准了自己的定位,那就是纯臣,只以忠心皇帝为要,其他一切都可放到一边。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避免被摩侈赫这个权势远在自己之上的中书令给斗倒。 摩侈赫是夏国的数朝老臣,无论威望人脉都不是乌古鲁牙这个近几年才得李乾顺提拔起来的新贵能抗衡的,尤其是他还曾在几十年前的那场政变中为皇帝出了大力,这让李乾顺都不好因为一些小事就对这么个老臣下手。所以一旦乌古鲁牙真要是与摩侈赫起了冲突,他的败亡将是必然的。 既然如此,想要坐稳枢密使的位置就只能由皇帝来庇护于他,同时不与摩侈赫发生任何摩擦了。低调为官,不党不群就是自我保护的最好手段,能让皇帝和摩侈赫都对他放心。而只要他在枢密使的位置上坐得够久,等有朝一日摩侈赫或老死,或因为惹怒了皇帝而出了事,乌古鲁牙便能迅速崛起,取其位而代之! 虽然孙途从未与这位枢密使有过什么接触,但已隐隐猜到了他的全盘计划。至于为何说他其实是有野心的,只从他能允许自己的儿子和越王过从甚密就可看出些端倪来了。同时,孙途还想到了一点,越王与乌古博奇结交就真只是因为两人秉性相合,而不是怀了什么别的目的吗? 带着这等猜疑的心思,孙途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眼前方正与笑着迎出来的乌古博奇亲切拥抱的越王,此人心思看着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单纯啊。 在乌古博奇的带领下,三人进入其府邸自然是畅通无阻。一路走来,孙途便看出这宅子倒也和乌古鲁牙的性子相当贴合,虽然占地依然不小,可内中布置却极为简单朴素,既没有园子亭阁什么的点缀,就是那一进进的院落房屋都只是寻常砖房,看不出有任何特殊的意思。唯一有些不一样的,就是在进院后的左手边还开辟出了一大块黄沙铺就的校场来,显然是乌古鲁牙平日里有在此习武练兵的习惯了。 而此时,这校场上倒是没有兵马陈列,却是停着一支车队和十来匹骏马骑士。孙途的目光只在他们身上一扫,眉毛就是一挑,时隔数月之久,终于再度让他看到了亲切的汉人装扮! 那支车队边上所站的,皆是宋人宽袍大袖的打扮,而在其身旁不远处正用挑衅的眼神盯着他们的,则是一副辽人装束的骑兵。只看到这一幕,孙途心里就已猜到了这些人的身份,应该就是宋辽两国来此的使者今日又跑来见乌古鲁牙作说客了! 其实不光孙途在关注那边的情况,就是越王和细封常在看到这两拨人后也都露出了好奇的神情来。乌古博奇见状便小声解释道:“这半月来宋辽使团总会派人想见我父亲。之前父亲也总是避而不见,但今日不知怎的,他突然就肯见他们的人了。那边校场里的都是使者的扈从,我还真怕他们会在这里动起手来呢。” 本来还只觉着有些奇怪的细封常在听说乌古鲁牙竟已接见了宋辽使者,顿时脸色就是一变,面露急切之色,看了越王一眼想说什么。 越王当即会意,低咳了一声后说道:“博奇,本王今日前来除了想与你一起叙叙旧之外,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王爷但请吩咐,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定不会推辞。” “这位细封常乃是细封氏的人,他这次想见枢密使,谈一谈关于应对辽宋争端之事,不知你可否帮我们引荐一下吗?”越王道出了请求,细封常则是满脸希冀地看向了乌古博奇,等着他点头。 乌古博奇的神色顿时一僵:“这个……父亲从来不让我理会他的公务,我要是这么做了,恐怕会被他责备啊……”顿了一下后,又看看越王与细封常,终于还是将牙一咬,用力点头道:“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拼着被父亲训斥一番我也会帮你们这一把的。如今父亲应在侧厅见客,我带你们过去。” 细封常闻言又是一喜,连忙行礼相谢:“多谢乌古叔帮我这一次。” “你不必谢我,我也是瞧在越王的面子上。何况,此事关系到我夏国国运,你能想着以稳妥为主使我朝不掺合到辽宋之争里去,我自然是要帮你的。”乌古博奇说着已转身带着他们往另一边走去。 细封常听了又是一阵感谢,对乌古博奇的好感增了不少。可孙途听了后却略感有些奇怪,这位是怎么知道细封氏在此事上是个什么态度的?想到这儿,他又把目光往越王和乌古博奇身上来回一扫,是双方早通了声气吗,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比想象中的更为密切了? 带着疑问,孙途随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一座在这府邸中最显气派的厅堂之前。因为天气寒冷的关系,此刻厅堂前后的门窗都紧紧闭着,门前更站了七八个佩刀的卫士,显然当乌古鲁牙与两国使者谈话时是不准下人随意靠近的。 但乌古博奇显然就不是他们敢阻拦的对象了,在其带领下,他们竟很顺利地就靠近到了门前,只因为此时里头正大声说着话,所以他倒没有急着敲门进入。只是这么一来,里面对话的声音就隔着门户清晰地传了出来—— “……你宋国之前做了些什么背信弃义的事情别当我们不知道,哼,以为偷偷和女真人有所联络就能对我大辽产生威胁吗?那也太看得起你们自己了!” “我大宋从未与女真人有过任何联络,你可不要含血喷人!而且今日我们说的也不是之前,而是现在。如今你辽国境内不断出着乱子,刚不久前连南京城都差点起了叛乱,此时你们若真敢与我大宋为敌,恐怕破国之祸已不远了吧!” “简直胡言乱语,我大辽正国势鼎盛,岂是你宋人可比的?倒是你宋国如今国内才是多处生乱,你们连扑灭南北两面的叛乱都做不到,竟还妄想与我大辽为敌?就我所知,那方腊的义兵已经将你江南的半数城池都给打下来了吧?而江南之地又是你宋国的钱粮要地,如此大乱之下,你们还能拿出多少实力来与我大辽抗衡?所以在我看来,你们这是想拉了夏国做马前卒啊!” 两方人这么一番互揭老底的说法顿时就让厅内的火药味变得越发浓重,也让站在外头的几人听得一愣,这其中最感到惊讶的当数孙途了。 辽国南京的那场变乱他便是亲历者自然不会在意,他真正在意的是对方提到到底关于宋国南北皆有叛乱的事情。 自己离开大宋境内也就不过半年多时间而已,想不到国内竟已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起义,或者叫造反的兵马更是接二连三地出现了! 方腊的名头他自然是熟悉的,那可是北宋末年的起义军中势力最大的一支,远不是对后世来说名气更大的梁山贼匪能比的。正如那辽使所言,方腊在江南的造反势必会影响到大宋的钱粮税收,其破坏力是相当惊人的,也不知此时朝廷可有办法迅速平叛吗? 另外,虽然对方并没有提到大宋北边的叛乱是哪路叛军,但只要结合自己对历史的了解与对时事的把握,就能猜到很可能便是梁山一伙人在搞事了! 梁山和方腊同时于南北举事,这对大宋朝廷的打击无疑是极其严重的,想必已经返回宋国的童贯也会因此而焦头烂额吧。而他之前所定下的花一年时间准备兵器粮秣,然后联合金国对辽国南北夹击的事宜怕是要暂时搁置下来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朝廷这次才会派出使者来与西夏商谈,以合三方之力来对付辽国吧? 正当孙途因为这些爆炸性的内幕而心思发散时,听到里头暂时没了动静的乌古博奇已上前敲门:“父亲,越王有要事与您相商!” 第463章 乌古氏的立场(下) 厅门很快就被打开,露出了分坐厅内的几人,他们脸上明显都带着不愉之色,显然乌古博奇的突然打搅让他们深感不快,尤其是分坐于下首左右两边的辽宋使者,眼中更有恼意。 想来也怪不得他们有此表现,之前关起门来互相揭破对方老底,哪怕话说得难听些也无所谓,但现在被其他人听了去,他们的面子可就有些挂不住了,毕竟他们好歹可是各自代表了宋辽两国啊。 乌古鲁牙这时也有些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博奇,你怎如此不懂礼数,不知为父正在与两位贵客说话吗,居然就径直闯进来了?” “儿子知错,儿子鲁莽了。但因为此事也和他们有关,所以我才……”乌古博奇低头认了声错,随后又看了眼身边的越王,显然是想由其出面解释。 越王这时也急忙上前一步开口道:“枢密使莫要怪罪博奇兄,实在是本王想请他引荐,所以才会贸然闯来,你要怪就怪我便是。” “岂敢,王爷此时来见本官自然是有要事相商。”乌古鲁牙这时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还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几位想说的事情与此有关,就请进来说话吧。” 于是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孙途三人便得以进入了厅内,坐到了两名使者后方的位置上,这让两人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因为这实在太不合礼法规矩了。其实不光是他们,就是孙途也觉着如此草率的行为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请他们进来的理由更是牵强无比。 “难道说这其实是乌古鲁牙希望看到的,所以才会在表面不满的情况下依然坚持让我们进来说话?还有,他看着全无半点惊讶之色,应该是早就知道了这一点,难道说是有人先一步给了他相关消息……”孙途落座后迅速转动了心思,随即目光就又落到了越王身上,能做到这些的,也就只有越王了。 再联系到乌古博奇之前提到他父亲前段日子对两国使者都是避而不见的态度,今日却在他们到来之前突然肯见使者,这就更值得让人玩味了!只是对方到底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做这一切孙途还看不透。 眼见他们坐下,厅内反倒是冷清了下来,再没有了之前的针锋相对。其实在这一打断冷静后,两个使者也觉察到自己之前言辞多有不妥,此时也不敢随意开口了。 既然客人都不开口,乌古鲁牙这个主人就只能打破冷场了:“越王你说的与两国使者有关之要事究竟为何啊?” “这个嘛,就得由细封常来说了。”越王看了眼自己边上的细封常。后者此时稍显拘谨,但还是在沉吟了一下后道:“枢密使,我细封氏一向主张与辽宋两国和平共处,此番也是一样。可皇帝这些时日却有妄动刀兵之意,所以我此来便是希望枢密使能进言劝说皇帝,少动干戈……” 这位说话也确实足够直接,就这么当了两国使者之面把全盘意思都给完整地道了出来,直听得在场几人都是一呆,乌古鲁牙更是紧皱起了眉头来:“皇帝既有圣裁,我等为臣子者岂能质疑干预?” “枢密使此言差矣,我等为人臣者所谓的忠心并不只是一切听从旨意行事,更应该在皇帝做出错误的决定是加以阻拦,如此才能使我夏国昌盛繁荣。”孙途见细封常有些不知该如何说好,便急忙帮着解释道:“宋辽若起争端本就非天下人之福,若我夏国再贸然参与进去就更为不妥了。如此一来,枢密使固然能获取不少的功劳,但前线的将士伤亡却该由谁来负责?何况,正如两位使者刚才所言,他们各自国中皆隐忧不断,此时若真开战,后果可就不好说了。二位以为如何?” “哼,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你懂得什么?竟也敢在我等面前大言炎炎地说什么家国利弊!”那宋使本就心中有气,此时便忍不住出言斥责了一声。反倒是那辽使这时却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来,目光只在越王与乌古鲁牙两人身上来回而动,显然是在怀疑细封常和孙途这番话完全是由他们授意才说出来的。 眼前的一切确实看着太叫人心生疑虑了,纵然夏国不比汉人那么讲礼数,可也不至于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啊,居然就在客人与主人商谈事情时强行闯入,而且还说出这么番话来。 眼见今日这话是说不下去了,辽使索性就站起了身来:“既然今日枢密使另有客人要招待,那本使就不再打扰,告辞!”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而一旁的宋使见状也在皱了下眉头,一番权衡后也告辞离开。显然今日的变故太过出乎他们的意料,让他们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解决之法来,只能先回去与下面的人商量之后再说了。 在同样起身将两位使者送出二门回转后,乌古鲁牙才苦笑地看着越王和细封常:“二位今日真来的不是时候啊,这可就让我不好交差了。” “嗯?”细封常有些不解地问道:“枢密使何处此言?” “你们可知道为何我之前一直对他们避而不见,却在今日又改变了主意吗?实不相瞒,这是皇帝的意思。”乌古鲁牙苦笑地说道,却让众人脸色又是一变。越王更是急忙道:“父皇这是让枢密使你与他们谈条件吗?” “不错,所以才会将两国使者一并叫来商谈。只是他们一见了面就在互相指摘拆台,还没谈到两国都能给我朝什么好处呢,你们就突然进来了……”乌古鲁牙叹了口气道:“如此一来,今日我是无法去向皇帝交差了。” “枢密使,本王以为刚才孙千里所言甚是在理,父皇在此事上的决定确实有些欠妥,宋辽开战对我夏国来说只该中立自守而不好轻言参战啊。而且,若是我们真以此为要挟,想要从辽宋两国手中获取好处,若他们真个开战倒还好说,可万一他们最终没有打起来呢?如此一来,岂不是不但没能得着好处,反倒平白地得罪了一大强敌吗? “虽然我知道父皇多年前就已在辽宋布局,想着挑起双方战事,但这又谈何容易。若是真让他们查出一切真相,到时反倒两国联手,对我夏国可就是灭顶之灾了。此中轻重还望枢密使能详加考虑,若是觉着有些道理,还请转奏父皇!”说到这儿,越王更是郑重起身,朝着乌古鲁牙行礼。 乌古鲁牙见状也急忙起身避让,连称不敢。随后才叹道:“其实臣如何不知个中凶险,但这毕竟是皇帝的意思啊……” “其实朝中多有反对掺合到宋辽争端里去者,若枢密使能带这个头,我想朝中响应者必然不少。至少我细封氏是一定会参与其中的!”细封常见此忙也开口说道。 “是啊,其实在下听中书令也说过并不看好皇帝的这一打算,所以若枢密使当真上表劝谏,则连中书令也会附和。到那时,满朝官员十有七八都会跟从,纵然皇帝心意已决也会收回成命了。”孙途也跟着说道。 “父亲,儿子也以为此事我夏国不参与其中更为有利!”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乌古博奇这时也跟着表示赞同,然后一脸期盼地看向了自家老爹,等着他点头应允。 乌古鲁牙的脸色几番变化,最终终于长叹一声:“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便担一次责任,想法儿劝谏皇帝吧……不过今日才刚有过朝会,再过五日便是皇帝圣寿,在此期间怕是上不了表了。” “那就等圣寿之后再进言也不迟。反正两国使者得等到寿诞之后再离开,我们还有的是机会和时间。”越王不以为意地说道。 乌古鲁牙点头表示认同。就这样,本来看着好像挺难办的一件事情,居然就被他们一番言辞给做到了,细封常见此自然是欢喜不已,但孙途却总觉着事情太过轻巧,好像一切都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 再联想到之前自己的猜测,孙途越发觉着乌古鲁牙和越王之间的关系不简单了。而这一回,一旦他们真在此事上帮着细封氏阻止了李乾顺掺合进宋辽之战的打算,那么今后细封氏恐怕也将与他们绑在一块儿了。 不,不是将来,而是现在他们就已成为同坐一条船的存在! 事情一旦成真,无论是李乾顺还是朝中其他臣子,再看这三方时,都会把他们当成一体——一个素有贤名的亲王皇子,一个手握举国兵权,朝臣中二把手般存在的枢密使,再加上一个身处边疆,握有重兵的部族势力,当这三方力量突然合在一起时,这股力量就是皇帝都要退避三分了吧? 孙途的目光扫过在场几人,心中暗自感叹,恐怕这一切早已在几方势力主要人物的安排中,唯一到现在还懵然不知的,就只有细封常了吧。 而这位被皇帝视作纯臣的乌古鲁牙才是这次事中能谋求到最多好处的那一个吧,因为这么一来,他必然能迅速崛起,成为能与摩侈赫一争的一股势力! 第464章 随风 眼见再过三日就是夏国皇帝李乾顺的寿诞之日,又天公作美,多日的风雪彻底停歇,冬日里的暖阳高照,这让夏都兴庆府内的百姓们全如过节般走出家门,上街入市,采购起了心仪的商品来。 要论这两日人流最密集的所在,当数西市,这里有着琳琅满目的各种货品,从本国的牲畜兽皮,奶酪制品到辽国的骏马铁器,以至于大宋的绸布瓷器,几乎是无所不包,无论是家产雄厚的富家贵族,还是寻常斗升小民,都能在西市里购买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所以当午后开市,这里的行人就已可用摩肩继踵来形容,孙途随着人流行于其中倒也有几分重回汴京的感觉来。虽然这里的繁华程度还远不能与东京的相国寺或是几大集市相比,却也足够热闹了。 不过孙途这次进入西市倒不是真想要购买什么当地货品,而是另有目的——寻找潜藏在兴州城内的宋国密谍! 宋辽夏三国之间纵然明面上不可能连年交锋,可暗地里的争斗却是从没有停歇过。这其中尤以夏人的密谍最为可怕,已经几次在宋辽国内造成动荡,尤其是幽州城那一场变故,更是差点就颠覆了辽国的南京政权。 而相比于西夏密谍的胆大敢为,宋国在夏都的密谍就要低调得多了,他们更多的职责只是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来查出西夏对宋的种种策略,并在敌人可能对宋用兵前将消息尽快地传送回去。 更主要的是,这批密谍隐藏得极深,就是孙途在兴州多日寻找,也才在昨日找到了一些线索,得知他们身在西市,所以才会在今日入西市。当然这也与直到这两日孙途才能真正单独行动有关,之前他或是跟着细封常四处走动,或是需要一个向导跟着,最近两日才告了假,又以熟悉城中街道坊市的名义一人出来,这才敢与宋国密谍在暗中接触。 但即便如此,孙途在走出住所大门后还是很快就被人给跟踪上了。虽然暂时不知跟踪者的身份,但有不可告人目的的他这回可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了。再加上今日街上行人稠密,这让他只使了几个花招就把那几名眼线都给甩了开去,等他进入西市时,已确信不可能再有人知道自己的行踪。 跟着嘈杂的人群往市场深处走了好一程,看了不少南北货物后,孙途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侧手方一家铁器铺门前土墙之上。那墙上此时正刻着潦草而不起眼的涂鸦,若是一般人看到了,只会以为那是哪个淘气的孩童拿石子随手划出来。但这落在孙途眼中就完全不同,因为那看似寻常的涂鸦便是大宋密谍随风组织的联络记号,眼前的这家铁器铺赫然正是宋国密谍的据点所在! 谁能想到一向把对外贸易中的铁器一项管控严格,不肯往外流出任何一件铁器的宋人居然会让密谍以铁器商人的身份潜伏在西夏都城呢? 孙途再度扫视四周,确认没有人跟踪偷看自己后,方才径直走进了铺子。 因为宋人禁绝铁器流通,再加上自身技术也不是太过关的缘故,夏国的铁器一向价格高昂。而黑黝黝的铁器除了实用又没有装饰作用,所以这家铺子的生意看着可实在清淡得很,哪怕今日西市人来人往不绝,几乎每家店铺都客满为患,但铁器铺中却几乎看不到人,只有个壮硕的汉子正半趴在柜台上打着瞌睡,见孙途进来,也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 孙途的目光只在那靠在墙边的锄头、镰刀等商品上一扫而过,这才上前道:“掌柜的,我想请你帮着打造一样物件。” “哦,不知客官想打造什么?可有什么要求吗?”见果然是客人上门,这位才打起了精神来,笑着问道。 “一匹马,铁马。三尺七寸高,四尺长的铁马!”孙途道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说法来。而本来还一脸笑意的掌柜在听到这一连串古怪的说法后眼睛就迅速眯了起来,口里却回道:“这可不便宜啊,得等量的黄金才能抵过。” “黄金我是没有的,但我有一文钱,一枚缺了口的大钱!”孙途说话间,已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枚制钱顺着柜台推到了对方面前。那掌柜只看了眼制钱后,便笑了起来:“客人还请到后头说话,你提出的要求还得跟我们这里的铁匠细说才好。”说着,他还冲里边用厚实的布帘隔开的院子大喊道:“小五你出来帮我看着些,今日有贵客到了。” 等另一个青年出来换他从柜台里出来,这位壮汉才引了孙途进入店铺后头的院落。与前头的冷清不同的是,后院却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几只火炉都生得旺旺的,几条大汉此时更是挥汗如雨地捶打着一件件器物,当当声更是不绝于耳。 孙途与那人从这些铁匠身边穿过,却没一个停下来看他的,两人的脚步也不见停,很快就进到了一间账房模样的屋子里。直到关上门后,这位才用警惕的眼神审视着孙途:“你从东边而来?是随李侍郎一起来的吗?可有凭证吗?” “我并非随李侍郎出使而来,但我确是宋人!”孙途坦然地望着对方,他知道对方口中的李侍郎正是这次出使夏国为李乾顺贺寿的大宋正使,礼部侍郎李清:“至于凭证嘛,那枚钱还不够证明我身份的吗?” 刚才他推过去的那枚制钱别看普通,甚至还缺了一角,却是大宋密谍组织随风的关键信物。有了这东西,再加上刚才那番听着全无逻辑的切口,才能让身在他国的大宋密谍相信他是自己人的身份。而那枚制钱更是因为普通,所以哪怕被人搜到了也不会察觉出有什么异样来。 这一套联络随风的切口与信物,都是当日在南京城时童贯让人教给孙途的,为的自然是让他在当地联络随风的密谍,取到那份布防图。只是童贯也想不到孙途在来到西夏后,居然又用这一套手段和这里的密谍拉上了关系。 但面前这位此时却皱起了眉头来:“你……不是我随风的人吧?我们之前还另有准备,只要是我随风中人,此时还会有所证明!” “嗯?”孙途稍稍一呆,想不到这里与辽国密谍不同,竟还有别的信物,此时也只能承认道:“我这一套本是用来联络安插在辽国的密谍所用,他们那里可没有这等说法。不过因为事关重大,我只能冒昧来寻你帮我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在这里做什么?”对方听了话后脸色更为凝重,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孙途问道。 “我叫孙途,官在京东东路兵马都监,这次也是因缘巧合才来到的夏国。但我已经取得了夏国重臣的信任,所以便想趁着这个机会在此闹出些动静来,好让西夏大乱,使我大宋在近几年的时间里不用分心西顾!”孙途简单地道出了自己的来意:“但只靠我一人之力很难做到,所以才会想到寻求你们的帮助。” “孙途……”那壮汉念叨了一遍这名字:“我好像听说过你的大名,你在大宋国中很有名吗?” “这个……可与我们要谈的事情并不相干。我只想问你可愿意跟我冒险在兴州城里干一票大的吗?”孙途却只在意对方的态度,继续追问道。 “你可知道我随风的职责所在和行事准则吗?”壮汉却没急着回答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道。在看到孙途摇头后,他便自己作答:“我随风之名便得自那一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我等在别国潜伏除了打探消息很少有所行动,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大家的安全,同时也能长久钉在这里,获取到更有价值的情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辽国的随风密谍所以能获取那份边境布防图也是靠的几十年的渗透才能做到,而你们所谋求的也自不小。”孙途点头表示理解,但随即话锋又是一转:“但是事也有轻重缓急,若是冒一次险能让大宋获得更多的好处,甚至强过让你们在此安然潜伏数十年,你们可愿意跟我冒险吗?你们放心,若没有一些成事的把握,我是不会让你们白白冒险的!” 那壮汉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来,半晌后才有些犹豫道:“可我们一向的职责是潜伏收拢消息,如此便是抗命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别提你等身在他国形势瞬息万变了。这是你等为大宋立下不世之功的大好机会,你真愿意白白错过吗?”孙途脸色肃然地看着他问道:“当然,你若真不敢冒险,我也不会勉强!今日就当我没来过吧。” “你也不用激我,既然我等抛家弃姓地来到这里,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说吧,你到底想在此做些什么!”这位到底还是有些心动了,毕竟要不是因为爱大宋,他怎么可能来此潜伏呢? 可饶是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等孙途说出自己的目的后,还是把这位吓得脸色一变,差点叫出了声来:“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第465章 正中下怀 孙途的计划让面前的随风首领倒吸了一口凉气,满是惊诧地看着他,心中更是感叹连连。确实,若这次计划真如预想中那样成功的话,他们这些人的作用与功劳可就比在此潜伏几十年,把更多的夏国消息传递回去要强得多了。 但是,更大的成果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这事一旦失败所导致的后果也是他们这些密谍所无力承受的,这也让他陷入到了纠结之中。半晌后,方才开口:“非是我信不过阁下,实在是事关重大,你到底能有几分把握?而且,一旦事败,我等死了也就死了,可要是因此影响大局的话,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还有,若是成事之后被夏人查出内情又当如何应付?到时他们真就要将我大宋视作最大的仇寇了……” 听得他的顾虑,孙途倒是越发肃然起敬了,这些人果然忠心大宋,最看重的并不是一己之生死而是宋国的大局。所以他也正色说道:“既然我敢做此事,当然是有些把握的。虽然不敢说有十成把握,但七八分还是有的。当然,这也得是在你们能全力配合的情况下,否则只以我一人之力,怕是连五成胜算都未必能有。 “至于你担心的后果,只要事成就根本不用考虑了。因为到那时夏国必然大乱,起码要乱个三五年,即便不因此元气大伤,怕也威胁不到我大宋了。” 孙途这番话确实在理,这让对方一时也寻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来。所以在一阵踌躇后,他终于点头:“好,我应下此事。到时自会配合你行事,希望此番我等真能为我大宋立下不世之功,而非成为千古罪人!” “我相信等着我们的是天大的功劳!”孙途笑了下,随后才正色道:“此事毕竟凶险,说不定就会……你和那些随风的兄弟都叫什么名字,我想能让我大宋子民能知道并记住你们!” 这位却是一愣,说实在的,像他们这样的密谍一向见不得光,在被派到夏国之后就早把自己原先的一切都给抛弃干净了,纵然真死在了这儿,大宋朝廷也不可能承认他们的存在,更别提让民众记住他们了。可今日孙途却想知道他们的姓名,这让他感到了真正被人重视的意思。 在深吸口气,按下心头异样的感觉后,他才缓声道:“我叫吴阿生,渭州城人氏。如今在我手下听用的随风一系兄弟有秦州王沧,渭州李宾,汴梁孙艾……”他一连串报出了十多个人的姓名,每个名字他都吐得很是困难,毕竟他们已太久没有以真实身份为人所知了。 孙途则很是耐心地听他把这些人的名字全部报完,记在心中。末了又一一进行复述:“渭州吴阿生、礼宾、陈观,秦州王苍、包汉,汴梁孙艾……你们的名字我都记下了,只要事成,我又能回到大宋,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被我大宋子民永远铭记!” 两人随后各自伸手,重重地连击三掌,算是将这一诺言给彻底定了下来。做完这一切,孙途便决定告辞,在离开前,他又想起了一点来问道:“对了,你们店铺中可有打造好的铁制挠钩吗?” “有的,为了有时方便行事,我曾在暗中打造了几个藏了起来。孙都监若是想要,我这就取来给你。” “好,除了挠钩,再给我一口上好的刀。”孙途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了一锭金子放到了对方手上:“这几日你们都好生准备着,到时要让这些夏人知道被人渗入京城后会是个什么下场。” 吴阿生倒也没有推辞,点头后,便带了孙途走出屋子,很快就让人取来了一口上好的钢刀,以及一只黑黝黝,沉甸甸的挠钩。那挠钩状若紧扣起来的人爪,不过只有四指,看着做工倒也精巧,让孙途连连点头,再将之收入怀中,这才提了刀走出了后院,再通过店铺走到了外头。 这一耽搁便是个把时辰,此时日头已微微偏西,但西市中的百姓人流依然不见有少的,大家依然都兴高采烈地逛街购买着自己用得着的东西,人人脸上都带着欢欣的笑容,憧憬着即将到来的皇帝圣寿之日。 孙途看着这一切,不觉想到了一旦自己事成后将导致许多人伤亡,心下又是一阵愧疚。但很快又把心一硬,既然两国敌对,多年来更是征战不断,那就没什么仁慈可讲了。他这一次只求成功,至于死伤多少,他们是否无辜就完全不在考虑中了。 就在他一面想着,一面来到西市出口,待要离开这里时,突然两人一横身就挡住了他的去路:“姓孙的,你可真让我们好找啊!” “嗯?”孙途心头先是一惊,只以为自己的图谋已被夏人察觉了。不过很快他又强自镇定了下来,抬眼看着这两人:“你们是什么人?我可不记得曾得罪过你们啊。” 听了这话,两人的脸色更是一沉,当即其中一人便是一声呼哨:“公子,找到人了!” 随着这一声招呼,很快又有不少人从边上的一座酒楼里冲了出来,等最后一个锦裘男子踱步出来时,孙途才了然过来:“原来是你!”对方赫然正是之前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子心腹,赫连金世! 同时,他也已经明白过来,今日自己出门时一直跟踪又被甩掉的正是赫连氏方面的人。显然,他们是为了替太子出头报复而找上的自己。 此时走到近前的赫连金世正用阴鸷的目光审视着孙途:“你胆子还真是不小,到了这时候居然还敢随意外出,真以为我夏人好欺,不敢对你下手吗?” “赫连公子这话可就让在下有些听不懂了,我既没有干犯夏国律法,更不是你们的敌人,又为何不敢外出呢?”孙途迎着对方的目光,笑吟吟地回道:“就因为我之前在皇帝面前说了几句实话,以及为我家公子出了些小力吗?” 顿了一下后,他又挑衅似地看着对方道:“赫连公子你是太子身边之人,自然应该知道如今太子的处境。你若是在此报复于我,一旦事情闹大了,只怕太子就又要受到牵连了!” “大胆!”那些汉子见孙途竟如此放肆地挑衅自家主子,顿时大怒,几人当即就抽出了刀来,一副要与孙途拼命的架势。但他们的举动压根就吓不到孙途分毫,反而让他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些人来:“当日数十骑兵都伏杀不了我,就这区区七八人还向伤我吗?”说到这儿,他的手也已搭在了刚买来的那口钢刀刀柄处,目光顿时也变得犀利起来。 “哈哈哈……孙千里,你果然巧舌如簧,怪不得那细封常会带了你去见皇帝呢,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赫连金世笑着拍了下手,随后又一摆手:“把刀都收起来,没的让他这个辽人小瞧了我大白高国的勇士,以为我们只会以多欺少呢!” 随着这话一出,周围百姓顿时就是一阵哗然,不少人都拿敌视的目光看向了孙途。刚刚赫连金世他们挡下孙途后,便已吸引了周围许多进出西市的百姓注意,本来大家有些向着势单力孤的孙途呢,可在得知他居然是辽人后,所有人的态度立马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虽然辽夏之间并没有什么战事,但双方对立的情绪在民间还是相当大的,纵然不可能出现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情况,但人们也习惯了站在自己人这边。 赫连金世似乎还担心孙途会为自己辩解几句,便又道:“哪怕你如今口中说着已归服我夏国,我依然不会接受你!想我赫连氏一族曾为夏国出生入死多年,也曾与辽人几番生死大战,今日你既然撞到了我手上,我就断不能让你轻松离开!” “你待如何?”孙途已隐隐猜到了这位的心思,不但不因此感到惊慌,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之感。他原先还担心自己的全盘计划会受到些阻碍呢,想不到今日就来了个解决的机会了,这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赫连金世可不知道他的心思,依然是一副吃定了他的模样,对一名手下道:“你把腿张开了……”待其照做后,才嘿笑道:“孙千里,别说我不给你选择的机会,今日你要么选择从我这位兄弟的胯下钻过去,如此我可以当没遇到过你,若不然,就与我一战!你放心,我绝不仗势欺人,这是你我之间一人对一人的公平对决,你之前不是自吹能以一人对抗我夏国二十精骑吗,那我今日就要让大家知道你这个辽国叛徒到底有多少本事!” 此话一出,顿时就让现场的气氛更为热烈起来,许多人纷纷叫好,还有人高声喊道:“赫连公子,这次可要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个辽国叛徒啊!” 孙途的目光先是一扫那满脸得意笑容,张开了两腿的家伙,随后脸上也露出了冷峭的笑容来:“这么说来我是真没选择余地了?既然赫连公子你非要一试我的身手,那就——来吧!” 话音刚落,随着他脚步往前一迈,现场的气氛立马就变得肃杀起来! 第467章 越王的招揽 何为高手? 在常人看来只要武艺足够高就能称得上是高手了。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真正的高手不光自身武学上的修为要高过寻常武者,更要紧的还是心性与头脑方面也要强过他人许多才行。 赫连金世自幼习武,练刀二十年不辍确实已可算得上是好手,但离真正的高手却任有不短的距离,只因为他的经验、定力和应变方面终究还有欠缺。 孙途只用一招虚晃就已试出了他的弱点,所以之后才会有针对性地迫使他急着抢攻,在消磨其锐气与力气的同时,更是让其在不知不觉间放松了警惕。并且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孙途还在战斗里将各种环境因素都给考虑了进去,周围百姓的态度与议论足以让赫连金世心浮气躁,而西射的阳光更是成为了他克敌制胜,一刀重创强敌的最佳助力! 结果,正是靠着那一道反光,孙途就创造出了这么个让所有人都惊叹连连的战果。要不是他怕兜不住后果,这一刀甚至能轻易就结果了赫连金世。当然,被一刀砍下惯用右臂的赫连金世如今看着可比死更为痛苦。 脸色已然煞白的他身子颤抖得犹如一片风中的枯叶,眼中充满了各种强烈的情绪——愤怒、怨恨、绝望……他甚至到了这时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自己真个惨败在了孙途手上,而且还身负重伤。但右边身体不断传来的剧痛却告诉着他,这一切都是真实,而非梦境! “公子……”直过了好半晌后,赫连氏的那些手下才如梦方醒,惊呼着大步上前,所有人都举起兵器对准了已还刀入鞘的孙途,只要自家主子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扑杀过去,将这个重伤公子的凶徒砍成肉酱! 不过他们的举动却惹来了周围百姓的一阵非议,明明之前是赫连金世非逼着孙途与他一战的,现在倒好,一旦受伤败北,这些家伙居然又要群起而攻,这实在是太过不要脸了。纵然孙途算是辽人,可对性子耿直,崇尚强者英雄的党项人来说赫连氏的这一做法也是叫人无法接受的。 与他们气急败坏的反应相反,孙途这时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毫无所惧地回看着他们:“你们真要动手我也不怕,不过到时我一旦做不到手下留情,你们可都不要怨我!”说完这话,手已重新按在了刀柄处,一股杀气已再次勃发,竟唬得那些家伙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些人其实也心知肚明,自己与公子比都相差极远,又怎么会是数招就可击败他的孙途的对手呢?天可怜见,就是他们也认定了自家公子与孙途有着极大的差距,却不知内中藏了太多的机巧与变数。 “你们退下……”赫连金世终于开口,只是声音也不断颤抖着“我技不如人已经够丢脸了,再如此死缠烂打,只会丢尽我赫连氏的脸面。今日就暂且作罢,等以后再加倍奉还便是!”说着,他又冷冷地盯了孙途一眼,忍着疼痛,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转身就往回走去。 那些下属也不敢再作迟疑,有人捡回了赫连金世的断臂和佩刀后,便跟了他落寞离开。此时,周围那些百姓也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这一切,却不知自己该有什么反应才好。直到一队兵马闻讯而来,众人才都一哄而散,不过孙途作为当事人,暂时是走不了了。 事实上当赫连金世找到孙途,双方对峙起来时,掌管西市治安的兵马人等就已得知消息了。但在发现一方竟是太子身边的护卫后,这些巡检司下的人马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不想就这一犹豫间,那边就出了这等变故,这让巡检司的头目一阵惶恐,此时只能露面先将孙途给控制住了。 “大胆狂徒,竟敢在京城之内持刀行凶伤人,还不速速束手就擒!”随着一声断喝,三十多名兵卒已把孙途团团围定,要将他就地擒拿。 孙途看了眼施施然离开的赫连氏众人,面上便是一声冷笑。他自然是不可能去质问对方为何不把赫连金世他们也一并拿下了,无论何时何地,特权阶层总是存在的。不过他其实也算和特权阶层搭上些边了,此时便已报出了自身身份来:“我叫孙千里,乃是细封氏公子细封常手下,今日在此因与赫连氏的人有所误会才会动手,还望几位能够明察!” “细封氏的人……”果然,听到这名头后,众兵卒的脸色就有些变了,而那为首者更是诧异地看着他:“你就是孙千里,那个在承天寺外被人袭击的孙千里?”作为巡检司中层军官,他自然知道这起使得司正引咎罢官的变故,以及那个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可怕之人了! 孙途可不知道自己如今在兴州的官场和民间都有不小的名头,便点头应道:“正是!” 这却让围定了他的那些兵卒都倒吸了口凉气,有几个甚至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少许。他们可是听说过前几日在承天寺外这个孙千里以一敌众,杀死数十骑兵的可怕战绩的,他们这些寻常兵卒可不敢与这等杀神正面一战。 事情到这一步,还真就让巡检司的人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孙途的身份虽比不了赫连金世,可毕竟也是细封氏的人,那也不是他们这样的小角色能招惹的,何况他还如此厉害,让他们更是忌惮不已。再加上之前他们又故意放走了赫连金世等人,一旦真打起官司来,就更不好应付了。 可此时却是有种羞刀难入鞘的意思了,他们总不能赶到这儿一听说对方的身份后,就不再追究,任其离开吧?如此一来,巡检司的颜面何存,今后还凭什么让百姓在此遵纪守法? 正当他们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时,一行人马施施然地从后方缓缓而来,看到孙途被人围住后,便见一人靠了上来:“孙千里,你这是又在此惹出事端来了?” 孙途抬眼望去,就瞧见了越王正似笑非笑地在马上看着自己,这让他只能是一声苦笑:“王爷说笑了……”其实仔细想起来这段日子以来他确实惹出了许多事情来,从南门的杀马得罪太子,到承天寺外的大战,然后又和摩侈赫这样的权臣都扯上了关系……所以越王如此调侃于他倒也不算说错。 “下官见过越王!”巡检司的官员在见到越王后,心下便是一动,没等对方询问,就主动将发生在此的那场战斗给说了出来。 越王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笑着道:“原来如此,看来这只是一场误会,而非孙千里他有意在此生事了。既如此,本王做主就让他随我回去,到时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你看如何?” 本就有把这烫手山芋给丢出去的巡检司官员自然乐得如此,当下就应允了下来。随后,便迅速离开。 孙途见着他们急急离开的模样,不觉心中感慨不已:这京官,尤其是管着治安的京官不但在大宋朝难做,在夏国其实也是一样道理啊!而在见他沉默的模样,越王却是一笑:“孙千里,咱们边走边说吧。你怎么就想起独自一人来西市了?” “在下也是想要领略一下兴庆府的繁华这才来此转上一转,顺便买把好刀。当日一战我的佩刀劈砍过多已然卷刃,再用不了了。”孙途说着,还亮了下手中新买的钢刀。 “嘿,这刀才刚入手就见了血,当真凶煞得很啊。就如你孙千里一样,这才到我夏国几月时间,就已闹出了如此多的变故,细封氏更因你而连折两个儿子,如今又把赫连氏的人给彻底得罪了……”说到这儿,越王忍不住啧啧连声,感叹不已。 孙途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这位今日的突然出现绝非偶然,恐怕之前出门后跟踪自己的人中也有越王派出的人吧,不然他不会出现得如此及时。而且此时已近黄昏,西市都要闭市了,他怎么可能来这一趟呢? 似乎是看穿了孙途的心思,越王又是一笑道:“本王也不想瞒你,其实我今日还真就是刻意想找你说说话的,所以一早就让人在细封常门前守着。不过你实在机警,居然在我的人靠近前就甩脱了他们……” “王爷想要见我还不简单,只消传句话即可,我自会登门,何必亲自前来呢?”孙途有些奇怪地问道。 “那不同。既然本王想好生重用于你,自然要表现出诚意来!古时有周文王渭水寻姜太公,刘玄德三顾茅庐的佳话,本王纵然比不了他们,也不能让千里你太过委屈啊。” 纵然孙途其实隐隐已经有了些猜想,可在听他把自己招揽的意图直白的道出来后,还是忍不住愣怔了一下:“王爷竟如此看得起在下吗,当真是让孙千里受宠若惊了。只不过我已归于细封氏,而且公子对我一向极好,让我背离于他实在是做不到啊。另外我想王爷也不会重用一个随时会背弃主公之人吧?” 第468章 各怀心机 其实之前越王虽然欣赏孙途的胆魄与能力,却还真没这么急着便想他招揽过去。但他在承天寺外以一敌众,今日又轻松击败并重创赫连金世的表现倒真让越王大感兴趣,这才有了眼前如此直接的招揽。 在听到孙途委婉的拒绝后,越王不但没有怪罪,反而笑了起来:“千里果然没有让我看错,你的确是个值得信赖之人。不过有句话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相比留在细封常身边,总是跟着本王更能让你一展所长啊。何况,你真觉着自己在细封氏手下做事是安全的吗?” “王爷这话却是何意?”孙途皱了下眉头问道。 “细封氏在我夏国确实势力不小,你若真能得其重用本王也不会坏你前程了。但是细封常可不代表细封氏一族啊,如今细封氏的族长可是细封野畅而非他细封常。更重要的是,你这段日子以来接连使细封建与细封遥前程尽毁,或许细封常对你颇为感激,但细封野畅会不怨怪于你吗?那可都是他的儿子啊,现在却因为你的缘故最多只能保住性命,他真会宽宏大量到不作任何追究吗?” 这几句话还真就让孙途不好作答了,只能是沉默以对。越王见状又笑着道:“听说千里你虽得细封常看重,可事实上在细封氏里依然只是个客卿的身份,并无官职在朝,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千里,本王确实看重你的本事,也想让你能帮我做些事情,但你也只管放心,我与细封氏一向关系不错,是断不会去和他们为敌的,更不会让你为难。所以说到底,你帮我与帮他们并无太大差别,对你则只有好处。如何,你可愿改投到本王这里来吗?” 孙途面上迅速露出了权衡与纠结之色,半晌后才有些心动地说道:“只是在下却该如何与公子说呢?我毕竟是因为他才能有今日,此时贸然离开,实在有些不妥啊……” “千里真乃信人,本王佩服。这样吧,既然你一时不想作背信之人我也不强求你即刻离开,你可以依旧待在细封常身边,但当本王需要你出手时,你再帮我做些事情即可。当然,我可以保证这些事情绝不会针对细封氏,而且事后也必然会给你足够的报酬,你以为如何?”很快,越王就提出了一个折衷的方案来。 孙途这回倒是答应得颇为痛快:“既然王爷如此看重在下,我若再不答应就太不识抬举了。若王爷真有什么吩咐,在下自当尽力相助!” “好!”越王当即抚掌笑道:“那本王这儿还真有一桩难事希望千里你能帮着做到呢。本来此事看着还颇为凶险,但你今日这一闹,倒是机会不小了。” 孙途早看出对方来找自己必有其他所图,此时果然露出了真正的目的。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点头应道:“请王爷吩咐便是。” 越王却没有立刻说正事,而是突然发问道:“你以为太子如何?” 这个问题实在有些宽泛了,竟让孙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沉吟了片刻后才道:“太子虽然英明,但有时又有些过于想当然了,比如他一力提倡的让夏国全盘汉化的举措,恐怕就很不得人心……” 越王没想到自己想说的话居然就被孙途抢先说了出来,便赞了一声道:“千里果然有些见识。我夏国立国之本还在党项人的种种风骨,岂能彻底抛弃?这一点不光是我,其实朝中官员多半是对此大有看法的。你可知道这两年里为何没多少人敢于正面和太子一争吗?” 见孙途摇头,他又自己答道:“这不光是因为他太子的身份高贵让我等臣下不敢顶撞,更因为他手中掌握了不少官员的把柄。一旦有人逆他之意,与他为敌,这些把柄就会成为太子对付那人的利器!哎,太子以此为要挟,种种做法实在是让人感到不妥啊。” “竟有这等事情?”孙途顿时就有些惊讶地叹了一声,而后便隐隐猜到了对方想让自己做什么了。 果然,就见越王面色严肃地道:“本王就是希望你能从太子手中拿走这些把柄证据,让他不至于泥足深陷!如今父皇在位,臣子们或还敢怒不敢言,可是将来呢?当太子继位后,臣下却因此怀有怨念,对我夏国就绝非好事了!” 孙途扫了这位一脸义正言辞说话的越王一眼,心下却是冷笑连连,他口里说的好听,其实真正的图谋一定很不简单。要么就是想将这些东西据为己用,再凭此要挟群臣以为抗衡太子的凭仗,要么就是拿这些来收买人心。 因为倘若他所言是实,那些被太子握了把柄的官员必然心怀怨怼,此时越王突然出面把这些东西还与对方,自然就能争取到这些人的感激,甚至对他死心塌地了。 不过既然他没有明说,孙途倒也没有点破的意思,只是有些犹豫地道:“这等要紧之物太子必然保管极为周密,在下又怎么可能拿到手呢?就算我真能偷入太子府中,怕也找不到此物吧。更别提太子府内防御严密,绝不是我能轻易摸得进去的。” “其实早在半年多前,本王就已从某人身上得知了太子藏下这些证据的所在,就在其书房西面书架的夹墙之内。只是因为一时找不到机会和可信的得力人手,才一直未曾动手。但如今,孙千里你便是一个极其合适的人选,而时机也已近在眼前了。” “王爷的意思是?” “三日后父皇大寿,到时太子必然要入宫相贺,这时太子府上的防御必然松懈下来,再加上你刚才又重创了赫连金世,他可是太子府上一切防御事宜的主管之人,所以只要你足够小心,必可顺利入内。”顿了一下后,他又看着孙途:“以千里你能与数十精骑周旋甚至反杀他们多人,又能轻易重创赫连金世,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你!”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孙途很清楚自己已无法推辞。因为这可是极其机密的一件事情,现在越王都向他和盘托出了,此时再推辞的话,恐怕他就要被越王当成必要除之的对象了。 而且事实上,就算没有越王这一次的要求,孙途也打算在三日后李乾顺的寿诞夜里做些什么。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应下此事,甚至还能因此从越王这边获得一些帮助呢。 所以在表面踌躇了良久后,孙途终于是“艰难”地点头道:“既然王爷你如此信得过我,我定不负所托!不过……在下对太子府邸一无所知,不知王爷可有相关准备吗?” 见他应下此事,越王脸上立刻浮现出了笑容来,欣然道:“这个本王自会为你准备妥当。只要你能帮我做到此事,便是大功一件。别的我不敢说,事成后一个四品武官是定不会少了你的。” 孙途听后,更是迅速露出了惊喜之色来,连忙行礼谢道:“那在下……下官就先谢过王爷的抬举了!”说着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后便同时发出了一阵笑,显然各自对这样的结果都很是满意。 在说定明日派人把太子府内部的地图送到孙途手上,并又一次封官许愿地保证了一番后,越王方才与孙途分开。而在满面恭敬地将之送走后,孙途的目光就迅速冷了下来:“果然就如我之前所预料的那样,越王此人心机极深,看来这次他是已经忍不了了,所以才会想到利用我来做些事情。 “本来我还担心在这里闹出大事后会让细封常受到牵连呢,但现在看来,有了越王在头前顶着,细封常倒是不用再怕了。既然你想取代太子,那我就索性帮你一步达成所愿,接下来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了!”在缓缓地呼出一口浊气后,孙途便已兜转马头,朝着细封氏的别院而去。 另一边,越王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莫测高深起来,旁边一名心腹这时却是有些不确定地小声道:“王爷,此人真能成功吗?太子府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 “他若能把事办成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这些年来太子就是凭那事压住了我,若没有了那东西,我就可以与之正面一争!”越王眼中陡然闪过怨毒之色来,这几句话让他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一些让他成为低调贤王的往事。 “那他要是失败被擒呢?”心腹连忙又问了一句。 “那对我来说也并无太大损失,因为他可是细封氏的人。何况,此人还有辽国降人的身份,说不定这一切都是辽人的阴谋呢?”越王呵呵一笑,他早就把后路给寻好了,所以才会做出如此冒险的决定来。而这,却已让周围几个亲信连声赞叹了。 两个刚才看上去和同心信任的家伙,其实内心都包藏着各自的秘密与用心。只是不知道三日后到底谁能成为真正的赢家…… 第469章 风暴前夕 当细封常得知孙途在西市与赫连金世起了冲突,最终击败并砍下了对方一条手臂之后,在震惊之余,又颇为担心地埋怨起他来:“千里你这也太过胡来了,那赫连金世可是太子跟前的亲信,更是赫连氏年轻一辈中最有希望继承族长之位者,你重伤了他,就是把太子和赫连氏给全部得罪了……” 在责备与叹息了几句后,他又道:“不成,我得赶紧去找大哥商量一些,说明这是一场公平决斗,让他们不得随意找你的麻烦!再不行,我就去找越王叔,或是安排你这就离开兴庆府……” 看着他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心神不定的反应,孙途心里既感一阵温暖,又有些惭愧的意思。细封常确实是将他当作了朋友和兄弟,哪怕这次自己又闯了祸,他首先想到的还是如何保下自己。可他孙途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可能会给他和细封氏带来不小的麻烦…… 唯一能解释一句的,那就是孙途他毕竟是宋人,与夏国从来都是敌对的双方,所以此时做出任何事来都是理所应当的。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尽量不伤害到对方了。心里有了想法后,孙途便宽慰道:“公子不必太过担心,此事越王已然介入,正是他当时出现在西市,才使我能平安归来,而不是落到巡检司的手上。” “哦?越王叔他帮了你?那还好,不过赫连氏与太子那里可依然不能放松啊!”细封常稍稍松了口气,随后又正色道:“我还是先帮你准备些回去的东西吧,真没办法就先送你离开这里!” 对此孙途倒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因为他相信真要出了事,越王绝不会坐视不理,毕竟对方还等着他帮自己去盗取那些东西呢。所以在他看来细封常的这手安排应该不会成真。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果然不错,本来照着此事的严重程度,哪怕当晚没人上门算账,那到了次日也该有相关人等前来拿人了。可结果呢,不知是越王从中出力,又或是太子因为被皇帝禁足后不想再多生事端的缘故,反正事情居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除了民间多了些谈资外,夏国官场之上几乎是波澜不兴,就跟没这回事一般。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不见有任何人上门计较的细封常反倒有些奇怪起来,但同时又大感庆幸,忍不住跟孙途念叨道:“你这回可是运气不错啊,此事居然就这么过去了。不过今后你还是得小心些才是,在这兴州城里就是我都得谨慎行事,你就更不该处处生事了。”这老成的话语佩着他那一大把的胡须,怎么看都比孙途要年长和成熟许多的意思。 而孙途此时也只能是唯唯称是,心里却嘀咕了一声,这次怕是不能听从你的意思了。因为不久之后,我不但要做出些大胆妄为的事情来,而且还会将这夏都兴庆府搅个天翻地覆! 暂时低调下来的孙途就这么在别院里呆了两日,转眼间时间就来到了十一月二十三日,这正是西夏皇帝李乾顺大寿的正日子,也是西夏国中一年里难得的几日举国欢庆的好日子。 千年前的人们虽然也会过不少节日,但真正值得大家好好庆祝的日子却不多,一般汉人只会在年节、上元节这两个传统节日里才会大肆庆祝,而另一个能让天下百姓欢庆一番的,就是那个时间不定的天子寿诞了,因此这节日还有个名字唤作万寿节。但是因为每个皇帝的生辰都不相同,所以这万寿节的日子也完全不同。 西夏国在这方面也承袭了汉人的制度,尤其是李乾顺这个提倡汉化的皇帝这里,更是将万寿节看得挺重,多年下来,国中百姓,尤其是兴庆府这里的人们早已习惯了这一点,每年这时候热闹得甚至要比过年更甚。 所以今日一大早,城中各处都已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从百姓们发自真心的欢喜笑容里,孙途其实也可看出李乾顺对夏国来说确是多年难得一见的英主明君,至少在其带领下,整个国家是蒸蒸日上的,百姓的日子也是越发的富足充裕起来。 事实上,李乾顺对西夏的功绩可远不止于此。自其继位掌权之后,不但将擅权好战,穷兵黩武的梁氏一族连根拔起,而且还努力汉化,劝课农桑,这才有了今日夏国民生富足的底子。 另外,其多年来的对外策略也是正确而又富有成效的,对辽国多以恭顺交好为主,从而确保了东边的绝对太平。对宋虽然有过几场战斗,但多半时候还是以和为主,而且几场战斗下来,夏国也并未吃什么亏。 更关键的是,他还深谋远虑,早在十几二十年前就开始筹谋着挑起宋辽两国之间的纷争与敌对。虽然有时会被对方识破,但长久下来的效果还是相当不小的,至少两国已生嫌隙,如今更是很可能爆发大战,这才让西夏有了待价而沽的机会。 可以说,正是因为有这位雄主的出现,才会让西夏真正迈入强盛,成为能与辽宋两国鼎足而立的一方势力。称李乾顺为西夏国的中兴之君那是半点都不会错的,甚至他的功劳只会更大。 当然,这一切只是对夏国来说,对孙途这个大宋武官来讲,李乾顺就是最大的敌人了。毕竟夏国的不断崛起对宋的威胁自然是最大的,若非被他们羁绊住,使大宋最精锐的西军只能留在宋夏边境处,北方与了之间的局势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了。 更别提党项人这些年来在背地里干下的那些挑拨两国关系的事情了,若真有机会,孙途是会毫不犹豫杀死这位西夏英主的! 只可惜他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哪怕之前确实近距离见过李乾顺,孙途也不敢冒着自身必死的风险去行刺西夏皇帝。而今日的万寿节宫中庆典,就更不是他一个连官职和身份都没有的小人物进入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跟许多城中自发的百姓那样跑去皇宫之外欢呼歌颂,然后在二更时分等着与民同乐的皇帝在宫墙高处露上一面,远远地瞻仰一下这位雄主的英姿圣容。而他所站的位置距离皇帝必然有着好几里之遥,除非能拿出狙击枪或是迫击炮来,否则就别想能对有无数禁军护卫的夏国皇帝造成任何威胁。 与孙途只能在宫外远远看上一眼不同,细封常今日却是能以细封氏一族代表的身份进入皇宫的,他还能亲手将本族精心准备的寿礼送到皇帝手上呢。这对每一个夏国人来说都是极大的荣耀,所以今日一大早,细封常就显得格外兴奋,光是节庆衣服饰品就换了不下四五套,直到最后挑了这一款由纯白的驼绒制成的礼服,看着着实贵气不凡。 只不过配上他那把浓密的黑胡子,落到孙途眼里就显得有些好笑了,这让他在忍了一阵后,最后还是呵呵笑将起来。察觉到他笑的是什么的细封常立马就把脸一沉,颇有些不满地说道:“今日可是本公子的大日子,是我首次以细封氏一族要人的身份去参加朝中大事,你就不能庄重着些?” 这倒不算大话,确实这对细封常来说是难得的荣耀,虽然今日他兄长细封云也会列席,但那只是因为他是京官的缘故,而且座位还很靠后,远比不了自己的弟弟。甚至在一些人看来,这还是细封野畅将要把细封常当作接班人培养的安排呢,自然值得让他感到兴奋了。 孙途见状,也忙收摄了心神,肃然应道:“公子教训得是,是在下有些过于轻浮了。那就让我预祝你今日一切顺利,能在众人面前有个好表现吧。” “那是当然,有了你从结桑上师那里求来的神奇佛宝,我相信今日万寿节上我必然能成为最使皇帝满意的那一个。”细封常很有信心地摸了摸手边的那只檀木盒子,随即又笑了起来:“你的功劳我也不会忘了的。这次之后,我就能在父亲面前说上话了,到时一定让你成为朝中正式官员。” “多谢公子的提携与照顾。”孙途忙又谢了一声,事实上他相信等到细封常再回来时,自己怕是已经要离开此地了。换句话说,现在已是自己和他相处的最后时光。 细封常可不知道这点,此时依然笑着道:“你也不必谢我,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你对我的好,为我做的事情我都记在心中,他日我总会回报于你。” “公子……言重了。”孙途心头再次一暖,要真说起来,宋国那些官员对自己的态度都比不上细封常这个党项人啊。只可惜,两人的一切关系都是建立在虚假的说法之上,正如那沙子堆砌成的堡垒,根本就经不起风浪…… 说话间,已是申牌时分,也到了细封常出门进宫的时候了。在目送其带人策马而去后,孙途则在长叹一声后,返回自己的房中,开始准备天黑之后的行动。 他相信这个万寿节定然能让李乾顺和他的臣民们永生难忘! 圣诞前夕,风暴前夕。。。。 第470章 乱之序曲 天黑之后,往日里本该沉寂下来的兴州城今日反倒是越发的热闹起来。街道上,坊市内,不断有灯火亮起,人们也纷纷自家中走出,欢声笑语,载歌载舞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皇宫。 本来为了体现皇家威严,皇宫附近自然是不准人随意靠近的,别说这些寻常百姓了,就是朝中文武官员,未得召唤或是有要事禀奏随意前往也是罪过。但今日却显然很不一样,许是承袭了当初大唐君王在盛大节日里亲民的作派,李乾顺这些年来也养成了习惯,会在今日登上宫墙,让京中百姓瞻仰其圣容。 虽然他露面要等到将近三更夜半,得先与朝中官员欢宴之后再出来,但这并不影响百姓们早早就聚集到皇宫之外那一片足够宽广的广场之上,欢度这一年里仅有的几次大节日。 欢笑声歌唱声不断从街上传入院中,让已经准备好一切的孙途都生出了不小的兴趣来,所以很快他就借口要去观瞻皇帝圣容而带了林东出了门。不过今日街上的人潮实在太多,再加上孙途刻意而为,所以只一会儿工夫,便把林东甩得不知所踪,而他则跟着人群继续往前,直过了有一个多时辰后,这浩荡的队伍才终于来到了皇宫之前。 不过此时孙途距离皇宫还有相当距离,中间更是隔了成千上万的夏国百姓,草草扫过判断,就可得出这座有着十多万人口的城市里已有半数以上的人都已涌汇到了此地的结果,真算得上是举城共庆了。 而当这么多难知根底的百姓都齐聚在此后,皇宫的守卫工作也变得异常紧张起来,不光是禁军已全员出动,就是巡检司等兴庆府的治安衙门里的人马也已被抽调一空,用以结成队形阻挡住可能冲破防线的人流。远远望去,人们还能看到一架架床弩设在宫墙之上,上头一根根胳膊粗细的枪矢还在周围的灯光下闪烁着幽幽的寒光呢。 但百姓们却并没有被这等森严的防御所吓到,依然故我的欢歌笑语,时不时还有那善舞者当众舞上一曲,从而引得周围众人的掌声雷动,喝彩连连。 孙途混杂在这些人群里,看着这一切也不禁感慨党项人的热情奔放,如此情绪下,就是这寒冬天气都让人不觉其冷了,反而让人生出一种热血上涌,只想载歌载舞表现一番的冲动来。 同时,这也再次证明了西夏国内的团结与自信。毕竟如今可是有好几万人聚集在皇宫门前啊,一旦有个好歹,被人煽动之下发生暴动的话,恐怕就是一场暴动了。为何真正继承唐人正统的大宋朝廷从没有这样的安排,皇帝更是从未想过要什么与民同乐,说到底还是担心场面不受控制啊。 可李乾顺却有这个底气,他坚信自己的国民是真心拥戴自己的,所以才敢让京中百姓如此近距离地出现在皇宫之外。只这一点,这位夏国的中兴之主就已要强过大宋的历代官家了…… 孙途在感慨之余,眼中却又闪过了诡谲的寒芒,但这也正是西夏走向混乱的根源所在!正因为多年来这样的庆典都不曾有事发生,所以当变故真个出现时,才会让他们不知所措,从而酿成更大的灾祸来。 而他要做的,就是等待着那最佳时机的到来。就让这些家伙再高兴一会儿吧! 周围的夏国百姓浑然不知灾祸已迫在眉睫,人们依然在那儿歌舞不断,随着一个身着华服的瘦长身材的男子一开口,周围的声浪也因之低沉了下来: “汗王啊,你是我们的太阳,照亮了我族前进的方向。汗王啊,你是那展翅的雄鹰,带领我族飞上那高高的天穹;汗王啊,你是天下最强,让我族从此席卷八荒……我只愿汗王万寿无疆,使我族永立在这天地中央!”雄浑而苍凉的歌声高高而起,听得周围人等屏息沉醉,就是孙途虽听不懂歌中意思,也在心中赞叹这位的歌声确实有着极强的感染力,比之后世那所谓的世界三大男高音,什么帕瓦罗蒂之类的都是不遑多让了。 这歌声不但让广场上的百姓如痴如醉,就是宫门前和宫墙上的守卫也是面露倾听之色,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已被歌声吸引了一切注意力,浑不知已有人悄然往前走了一段,离着那边的宫墙都不算太远了。 宫外固然热闹非凡,皇宫之内也是一派歌舞升平,群臣举杯的欢庆场面。 李乾顺今日的兴致极高,频频饮酒之下本就有些黑红的脸膛已然透着光亮,只见他不时举杯与摩侈赫等重臣虚碰几下,哈哈笑着道:“今日是朕五十七岁的寿诞,想我当年初登皇位时的如履薄冰,一切都好像是近在眼前啊。再看看今日之夏国,早已不用像当初那样日夜担心会被辽宋侵扰,反而可以在辽宋之间左右逢源,从获取到足够的好处了。而这一切,皆有赖于诸位臣工多年勤勉出力啊,就让朕再敬诸位一杯!”说着又一仰头,便把一大杯的马奶酒给灌了下去。 群臣见状自然不敢怠慢,也纷纷举杯喝尽了杯中酒,随后再是一番吹捧皇帝英明的奉承之辞。等到大家都把好听的话说得差不多后,摩侈赫才率先起身上前,恭声道:“皇帝今日大寿,臣已备下一份薄礼还望皇帝不要嫌弃才好。”随着他这一开口,今日寿宴上的重头戏终于上演,该是群臣向皇帝进献寿礼以表忠心的时候了。 不过他的这一举动却惹来了太子的几许不满。因为以往说这番的话都是他这个太子,只是今年情况却生了变化,皇帝居然让摩侈赫来起这个头,显然这也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了。 不过这时候太子的反应大家却不怎么放在心上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到了即将献上的寿礼上头,首先拿上来的自然就是摩侈赫精心准备的寿礼,却是一尊完全由黄金打造而成的,足有五尺来高的佛像。只这一尊佛像的原料黄金就不下四五百斤之数了,顿时就让在场人等啧啧赞叹,不少人想想自己准备的那点寿礼,只怕今日要被中书令拔去头筹了。而后便是太子进献的寿礼,却是一卷长画:“父皇,这乃是几百年前唐朝画圣吴道子所绘之百佛图,儿子特意从中原寻购而来,还望父皇莫要嫌弃啊。” 在得知此画竟是吴道子这样的大画家所画,而且又是深得本国所敬的百佛图后,众人又是一阵赞叹不已。纵然从实际价值上比不了摩侈赫进献的那尊金佛,却也已是价值极高的存在了。 随后,又有官员一一进献寿礼,多是价值不菲的宝物,直看得皇帝更为欢喜,也看得细封常暗暗心惊。要是自家依旧是进献那匹宝马,今日这场寿宴几乎都不能在皇帝心目中留下任何印象了。好在这次因祸得福,让孙千里从结桑上师那里求得了如此佛宝,总算不会弱过其他人了。 于是当轮到细封常代价细封氏一族进献寿礼时,他也迈着稳定的步伐上前,举着手中的檀木盒道:“臣细封氏所进献的乃是一件佛门至宝,还请皇帝准许臣当场演示,以显示佛宝之妙。” 听到他的这番话后,皇帝就立马想到了之前发生的种种,顿时就生出了兴趣来,点头道:“准请,你试了我等一观。”而太子的脸色则又黑了三分,要不是细封氏这一闹,自己又何至于今日这般田地啊…… 其他官员也想到了前几日里在京城里所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所以再看向那只小小的檀木盒时也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来,都想着知道这所谓的佛宝有何妙处,竟能让太子都对其有觊觎之心来。 而随着细封常取出那八音盒,上了发条,使其放出阵阵佛经梵音,又有一尊佛像缓缓从盒内升起后,在场所有人包括皇帝和太子都呆在了当场,愣愣看了半晌后,才有人赞叹出声:“这可真是从未见过的佛门至宝啊!” “这应该就是佛祖感受到了皇帝和我等之虔诚,所以才会赐下如此宝物……” 皇帝这时都有些失态了,居然直接道:“快,呈上来让朕仔细一观!”这是刚才太子进献的那卷百佛图都不能让他生出的反应。细封常自然不敢怠慢,赶紧就把八音盒连着檀木盒一道呈送上去,皇帝在接过之后,仔细端详了良久,才笑道:“好,细封氏今日所献之寿礼最合朕之心意……”说着,他还有意地瞟了太子一眼,让后者心头一紧。 有了这件寿礼珠玉在前,之后那些官员所献的寿礼就显得有些俗套和普通了,也再没有了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好东西。 如此一来,今日的寿宴也很快进入到了尾声,眼看时间已经来到了二更三刻,李乾顺便带着酒意站起身来“走吧,你等都随朕去宫墙处与民同乐!细封常,你随在朕身边!”这安排显然是为了奖赏细封常之前所献之寿礼了,也让他再度引来了许多人的羡慕眼神。 小半个时辰后,皇帝终于在群臣的陪同下来到了宫墙之上,今日最盛大的欢庆场面即将开启。但谁也不会想到,大乱将起! 第471章 万寿节,混乱夜(上) 李乾顺出现在宫墙之上顿时就让皇宫前的氛围瞬间就达到了最高点。百姓们在一怔之后便已发出了阵阵欢呼,随后大批大批的人已自动跪倒下去,朝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叩拜不止,口中还大声喊叫着:“我等祝皇帝圣寿无疆,我夏国江山万年永固……” 纵然这些百姓因为无人领导的缘故喊话声很不整齐,此起彼伏,而且声音也不可能完整地传到上方,但只看他们那一副虔诚与激动的模样便可让人知道他们对李乾顺是有多么的崇敬与热爱了,这一景象落到宫墙上许多臣子眼中也让他们心中大定,我夏国国势正如日中天,在皇帝的统领下必能以更快的速度崛起,超越宋辽两国。 至于随同而来的宋辽两国使者此时则是另一番感想了——如今的夏国有着他们两国所没有的上下同心,所以若能拉拢夏国对自家来说大有裨益,哪怕要因此付出一些代价或许也是值得的。当然,夏国这次提出的要求实在太过苛刻却不是他们所能做主的,就得等回去后将这里的所见所闻如实报于朝廷,再由本国的君王做出最后的决定了。 而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往后退出了好长一段距离的孙途在仰望着矗立于宫墙之上的李乾顺时眼中亦有光芒不断闪过:“如此广得民心的帝王对一个国家来说确实太关键了,只是不知道当大乱将起时,你又有什么应对之策呢?”想到这儿,他的目光已突然下垂,扫向了前方人潮汹涌的那一片所在,照之前约定,一场变乱将起。 李乾顺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随后又踏上一步,用雄浑的声音开始说着一些鼓舞人心的话:“朕继位数十年来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懈怠,如今看我夏国之繁荣昌盛,证明朕之苦心皆是正确的!朕相信只要我夏国君臣百姓上下一心,则必能得偿先祖曾经的宏愿,成为这天下真正的主人,让我党项一族立于万族之巅!” 这番话立刻就再度引起了百姓们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而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就有人将手一抖,一大把黄澄澄的铜钱就被他洒向了空中:“皇帝万岁,夏国万岁!” 周围那些百姓在看到这一举动后先是一呆,随后便有人迅速反应了过来,立马就不顾一切地弯下腰去捡拾起刚落到地面四处乱滚的铜钱来。这边的动作也迅速吸引了边上其他人的注意,随后更多的人往着这一边迅速拥挤过来,口中叫喊着便要去抢那些铜钱。 这些兴州城内的百姓对皇帝的尊崇自然不假,但与近在手边的可得好处比起来,皇帝就可以先摆到一旁了。要知道那可是宋国所铸的铜钱啊,在西夏国中最硬的硬通货,足以晃花许多人的眼睛,让他们不管不顾了。而更关键的是,那人还在全力扬撒着手中铜钱,片刻间就已把数百枚铜钱洒向四周,如何能让众人不大起贪念呢?皇帝再得人心能比得过那黄澄澄的铜钱吗? 不光是这正对皇宫正门的一片,另外几处方向,居然也在之后有人大把地将铜钱抛洒出来,如此一来,可就让在场的百姓们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了,无数人开始弯腰努力寻找捡拾着满地到处都是铜钱,有人甚至都趴在了地上去拿手划拉附近的铜钱。 与此同时,稍远一些的人也都急了眼了,纷纷叫嚷着就往这边凑来,而他们的这一举动也迅速让更远处的人发现了这一情况。贪心一起,成千上万的人都开始不再淡定,纷纷争抢着往抛洒铜钱的那几个方位蜂拥过去,想着从地上拾取哪怕一枚铜钱。 顿时间,本来还挺有秩序的广场百姓就乱作了一团!片刻后,惨叫声便不断响起,随之而来的则是惊呼声。 要知道如今这广场上可容纳了足有数万的兴州百姓,完全可以说是人挤着人,肩碰着肩。倘若只是站立跪拜虽然拥挤些倒也没什么,可现在无数人开始争抢上前,有刻意往前挤的,有被人推拉着跌撞向前的,还有许多依然跪趴在地,想要捡取更多的铜钱……于是,悲剧就在这一刻爆发了开来! 不受控制的人们不断朝着一处拥挤过去,再难顾及到自己脚下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存在,当即就有好几只脚狠狠地踩踏在了那几个被铜钱迷了眼的家伙身上,将他们彻底踩倒在地。如此一来,这些人可就太凄惨了,还没等他们惊叫出声呢,另一边又有几只大脚,甚至是几十只脚纷至沓来,顷刻间惊呼已成惨叫! 那些贪财之人竟在转眼间被生生踩踏而死,有些个人在死前奋力挣扎,手舞足蹈之下又把跟前一些人给拉着倒下,于是这些人也都步了他们的后尘。而在发现这突如其来的惨剧之后,周围的百姓更是惊慌不已,顿时大喊大叫地就要往边上让去。奈何人同此心之下,拥挤的情况反倒变得越发严重起来,一些身子瘦弱,脚步虚浮者当时就被人撞倒带翻,于是又是一批人成为了慌乱百姓脚下的一条条冤魂。 当四周不断响起惨叫声后,广场上的百姓是彻底慌了,他们开始四处乱跑,只想着尽快离开这危险的地方,有人甚至不管不顾地就朝着宫门方向奔去。 此时,宫墙上下所有人等也都被这等变故给惊得目瞪口呆,李乾顺整张脸已变得煞白,他是真没想到在自己大寿的当日,就在自己的皇宫跟前,当着自己的面,居然会发生如此惨祸,不断有人被踩踏而死,这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直过了好一阵后,他才猛然从震惊中回神,迅速吼道:“快派人去救护百姓,维持下方秩序!”众臣子这才反应过来,摩侈赫更是大声叱喝道:“派兵马上前,让百姓速速散去……” 而就在这时,趁着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都放到下方那一连串惨剧的当口,一条黑影却已不断靠近宫墙,直到前方已进入到禁军的防御范围,他才停步,然后迅速取出弓箭来,朝着上方灯烛辉映下的李乾顺放出了一支利箭。 箭矢的破空声突然响起时,墙上的众人才陡然惊觉过来,纷纷大叫起来:“有刺客!”随后一干禁军亲卫已迅速扑到了李乾顺的身前,挥刀挡下了这支越过几十步后已然力竭的冷箭。虽然这一箭并没有对皇帝构成任何威胁,但已吓得墙头众人大惊失色,禁军主将赫连跋更是即刻拉着皇帝就往下方奔去,同时还下令道:“不准任何人靠近宫门,违令者杀无赦!”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事情能比保住皇帝不受伤害惊吓更重要了。 而随着群臣簇拥着皇帝迅速下去,这声命令又传达出去后,外头的情况就变得越发恶劣起来。因为此时,正好有数十个受惊下犹如没头苍蝇般乱跑的百姓径直就朝着宫门前奔来。 已然得令的禁军先是连声大喝,让他们速速退下。但一时间,这些百姓如何能反应得过来,依然盲目向前,于是,禁军将士便毫不犹豫地执行了上边的命令,将他们视作了图谋不轨者,一阵乱箭射出,立马就倒下了一片。 此时,人群中立马就有人大声喊叫了起来:“皇帝要杀我们了!快跑啊!” 这话就如往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上又添了瓢油,顿时就让本来就已乱作一团的场面变得越发不受控制,人们开始争先恐后地往外冲跑着,不断推倒,踩踏着前面阻碍自己前进的人,老弱者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瞬间就成为了许多人脚下的一滩烂泥…… “放开我,都给我闪开,区区一个刺客而已,看把你们都给吓的。如今宫外已乱作一团,朕岂能在此时躲入宫内不做些什么?”李乾顺在终于定下心神后,猛地甩开了周围那些拉着他想把他往宫内避去的亲信人等,大声呵斥道。随后又迅速转身,便要重新回到宫墙处想法儿制止眼前的乱局进一步恶化。 “皇帝不可啊,现在外头已完全乱了套了,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摩侈赫急忙上前劝谏起来,太子在一犹豫后,也再度上来道“父皇,儿臣以为还是先保重龙体为要,事情已经不可控……” “荒谬,他们都是朕的子民,岂能让他们受苦而我却不管不问的?”李乾顺再也顾不上他们,当即大踏步地就往回走去。眼见他龙颜大怒,众人再不敢劝,只能满脸惊慌地跟着他重新回到墙头。 而此时宫墙之外的广场上早已变作了一片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受惊之下的百姓们早已顾不上其他,一心只想着往前跑,逃出这可怕的地方。有些人甚至都拔出了随身的刀来就往前方挡路者身上劈刺过去,于是惨叫声更是不绝于耳,不断有人倒下…… “怎……怎会这样?”李乾顺也算是经历过诸多风浪之人,可眼前所呈现的一切却还是让他手足无措,他是怎么都想不到事情会演变得如此不可收拾! 在他周围的群臣这时也是满脸的焦急与诧然,可一时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现在才只是这场混乱的开端而已…… 圣诞节的夜晚路人不但继续更新,而且还让故事里也过起了节日来,各位书友是不是该投几票以资鼓励呢…… 第472章 万寿节,混乱夜(中) 这场西夏皇宫前的动乱在李乾顺等君臣眼里那是相当突兀的,他们甚至直到现在还没闹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发生,只有孙途这个策划一切的人才知道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自己只不过是将隐患给直接诱导了出来。 让几万人齐聚在一小块区域内本身就有着不小的危险,有时只要出现一个小小的骚动,就能造成现场无数人的恐慌。而一旦恐慌的心思蔓延开来,人人争先恐后地想要逃离就会酿成一场灾祸。 这等情况就是千年后科学知识发达,人民素质更高的人们都无法避免,就更别提此时这些大字都未必识得一箩筐的夏国党项人了。所以只需要往人群中抛洒下几把铜钱,就足以让人心大乱,酿成眼下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哪怕此时禁军已在皇帝的旨意下迅速上前弹压阻止乱冲乱撞的百姓,可情况却依然不见有太大的改变,三千多禁军融入到数万慌了心神的百姓中间就显得不那么起眼了,甚至有一些禁军还被人挤碰着倒了下去,也步了那些冤魂的后尘。 “所有人都出宫去弹压百姓,不能再乱下去了!”李乾顺的身子已经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那个愤怒啊,怎么就会变成这般模样呢?今日明明是自己的寿诞之日,本来是打算与民同乐的,结果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出现了如此乱象,这对整个夏国的打击无疑是相当巨大的,甚至他都已经开始考虑今后的寿诞低调从事,不再如以往般铺张显摆了。 随后,李乾顺又把目光落到了不远处辽宋两国的使者身上,思索着他们在见到如此情景后会是个什么反应。落入眼中的,却是一抹难言的冷然笑意,显然在这两个使者眼中,夏国的这番乱象更像是一场大戏,一场让夏国朝廷丢尽颜面的大戏! 心中更感恼火的李乾顺立马再次开口:“让巡检司的人即刻全员出动,尽快平息动乱。太子,你府上的人马也都出来,别让他们只会闭门守着了!” 太子急忙应了一声,转身下楼,就去和手下之人说话吩咐。而就在这时,上方又传来了几声惊呼:“那里……那边起火了……” 太子闻言急忙回身往上跑了几步,又朝着远处观望过去,果然发现离皇宫只有一街之隔,也是自己的府邸所在的泰庆坊附近居然已亮起了数处火头,随后,离那边不过一坊之隔的其他位置也冒起了一处处的火光,这让他的心别地一跳,知道大事不妙了! 这世上就没有这么凑巧的事情,皇宫这里刚起乱子,不远处就跟着起火。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一切都是在某些人的预谋之下发生的,换句话说,就是有人在暗中进行着破坏,想要让今晚这场万寿街庆典变成一团乱麻! 而让太子感到心惊的,是一旦自己的猜测不错,那负责今日城中治安事宜的巡检司官员的罪过可就太大了。而负责相关事宜的,赫然正是已经被夺去巡检司司正一职的李阚,也就是太子的亲信之一! 虽然就在前两日里皇帝就已下旨夺去了李阚巡检司司正一职,但因为尚未有确切的继任人选,所以早已交到他手上的差事一时并没有移交出去。尤其是关于这次万寿节的安全事宜,因为事关重大的缘故,自也不好随便换人负责,所以一切就还在他的职责之下。 现在接连闹出事来,一旦追究起来李阚自然是罪责难逃。不光是他一人,整个巡检司,甚至是举荐其任此职的太子也难辞其咎。太子很清楚以摩侈赫的老辣,是断不会放过如此打击自己的机会的。 必须补救一番,至不济也得抓住一些纵火之人才能给父皇一些交代!在转过这个念头后,太子再度回身往下,冲刚领命欲去作安排的手下道:“你让我府上的所有卫兵全出动了,在附近仔细搜找,只要有形迹可疑者就全给我拿下了!” “遵命!只是太子,一旦如此,太子府可就守卫空虚了……要是有贼人趁此机会偷偷进入……” “没人会有这等胆子,他们做这一切不过就是想搅乱我兴州城而已。”太子并不担心这一点,当即就板着脸下令道:“你让他们不得有所敷衍,所有人都给我出去抓人,不然等我回去必不会轻饶了他们!” “是!”眼见太子已然发了狠,对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应下后,便已匆匆往下而去,去宫门那里传递消息去了。 而此时上方的李乾顺已然气得面如玄坛,盯着那不远处的点点火光,牙齿都被他咬得咯吱作响“好哇,想不到居然真有人敢在我兴庆府内闹出这等动乱来。要是让朕知道是何人所为,定灭其三族!” “呵呵,这不过是报应轮回罢了。”就当群臣因为皇帝盛怒而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时,突然一句话就传了出来,虽然这话并不太响,但在这等安静的情况下,依然落到了每个人的耳中,顿时就让在场所有夏国君臣脸色剧变,随即目光就全往出声者身上看去,充满了愤怒与杀气。 说这话的,赫然是那名辽国使者,此时的他脸上还带着讥诮的冷笑,哪怕被这么多人盯着,也无半点退缩之意,居然还转头看向了李乾顺,冲他微微点头致意,算是承认了话是自己所说。 摩侈赫等人尽皆大怒,这是当面打夏国君臣的脸面啊!可是待要出言呵斥,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只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位使者所言倒也不错,这些年来夏国在辽宋两国安插了太多密谍死间,闹出过不少事端来。远的不提,就在几月前,辽国南京的那场动乱就是因他们的人而起,只是辽国一时找不到确凿证据,才没有追究到底罢了。 而今日,看到夏国也出了大乱子,辽国使者自然会感到幸灾乐祸了。而且这段日子以来辽使在兴州城内也是处处被人掣肘,心里正憋着满肚子气呢,此时发泄着说两句风凉话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甚至在某些人往深处想了一下后,还猜想着这一切幕后之人会不会就是宋辽两国的使者或其身边之人呢? 别说,这还是大有可能的。因为敢在兴庆府纵火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寻常夏国百姓自然是不可能干出这等事情来,他们没有这个胆子,没有这个能力,更没有这个必要做这一切。如今的夏国正处于难得的盛世,国中百姓对朝廷只有好感,又岂会冒着全家被杀的风险在京城干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呢? 至于少数一些盗寇贼匪之流,以这段时日兴州城进出城门查问之严密,也几乎不可能轻易进得来。所以唯一的解释就只有是一直藏于城内的某国势力在暗地里布局所为了! 摩侈赫等臣子能想到的,李乾顺自然也迅速品过味来,当即目光就变得更加犀利起来:“辽使看来是有些瞧不上我夏国了?” “呵呵,臣看不上的是那些只会使些阴谋诡计的小人而已。我本以为只有我大辽会遭遇此等鬼蜮伎俩,想不到夏国也会受到如此侵扰啊!”不软不硬地回了皇帝一句后,他便不再挑衅,转头继续“欣赏”起了外头的景况来。 离他不远的宋使见此也是无声一笑,最近接连碰壁的他也是乐于见到夏人吃瘪的。当然,要是让他知道点这把火,造成这场动荡的居然不是辽人而是大宋的密谍的话,恐怕就再笑不出来了。 此时的宋辽两国使臣难得有了一致的想法,他们都希望那点点火头能迅速蔓延开来,最好是能将整座兴庆府都卷入到大火中去。 但半个时辰后,他们的这一希望就彻底破灭了。 兴庆府毕竟是夏国都城,这里的军队和官府力量可是极强的,在皇帝动怒的情况下,无论是禁军、城防军,还是巡检司的兵马和太子府与其他府邸的人马全都通力合作,不再有任何的隔阂。在他们的全力弹压和扑救之下,这场动乱终于在天亮之前得以彻底平息。 只是这场动乱到底造成了多少的伤亡与损失,至少短时间里是无法查明白的。也是直到这时候,在场人等才算是大大地松了口气,李乾顺有些疲惫地一摆手道:“都出宫回去吧,午后再都来宫中回话。”他也感到了阵阵疲乏,只想先回后宫歇息一阵,年近六旬的夏国皇帝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老态来。 太子和摩侈赫这两个最靠近他的臣子明显感觉到了这一点,这让他们的心里都是一动,难道说那个机会就已要到了吗? 无论众人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此时的他们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回去歇息一阵,养足了精神再来应付稍晚的问责。 在所有人看来,这场动乱已经就此结束。可事情真能如他们所愿吗? 第473章 万寿节,混乱夜(下) 当太子从宫里回到自己府上时天已蒙蒙发亮。不过他府上如今看着却比平时要冷清许多,不但前院的守卫因救火拿贼尚未回归,就连一些奴仆也被支派出去四处帮忙,使得大门前悬挂的灯笼灭了一盏都未有人及时重新点燃。 若是摆在平时,太子见此是自然要动怒而发落一些人的,但今日已困顿疲惫不已的他却没这心思了,只把手一摆,就让扈从各自散去,然后在两名贴身奴婢的陪同下直入内堂卧室,打算就此安寝。 当两名奴婢为他点上安神的熏香,宽去外头的裘袍,行了礼无声告退下去后,太子才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到了铺着锦绣厚被的床榻前便欲睡下。 虽然此时他已极其困乏,但脑子里却还在转着接下来的对策。从今日的情况来看,李阚是彻底完了,而他要做的就是尽量与之拉开距离不受其牵连,只是如何做到这一点却还得琢磨思忖才行。 而就在他心思转动地掀开床前的帐幔的瞬间,本来昏沉沉的头脑突然就是一个激灵,一股寒气陡然就从他脑门直落而下,瞬间就通到了脚底板处,让他整个人都呆立在了那儿,目光则直勾勾地盯着床上正正摆着那只带锁的锦盒之上。 太子的床上自然不可能随意摆着这等东西,这么个盒子出现在此已足够令人震惊了。而更让他感到心慌的是,那盒子他还极其熟悉,正是他用来收藏一些机密物件,并密藏在书房暗格里的东西,怎么就突然出现在此了! 片刻后,太子才霍然惊醒,转身便欲高喊来人。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却已先他一步捂在了他刚张开的大嘴之上——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竟多出一人来,其手中还握了一口雪亮的钢刀,此时这位正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太子,想不到你我竟这么快就见面了吧?” 虽然来人拿黑布蒙面,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露在外边,但他这一开口,却还是让太子立马就听出了他的身份,当即就是脸色剧变,嘴中呜呜作响,却因为嘴被死死捂着,竟无法清晰道出那三个字来——孙千里! 太子是真没想到这家伙竟会大胆到深夜潜入自己府中,还出现在了自己的卧室里……他要做什么?又是什么人让他做的这一切? 他自信孙千里胆子再大也是不敢自作主张地干出这等必死之事来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让他这么做!却是什么人,竟还知道自己书房暗格里所藏之物!还有,他会对自己怎么样?是杀了自己,还是只吓唬两句了事? 孙途看着太子那惊恐而迷茫的眼神后,便笑了起来。他也没想到今日的一切竟会如此顺利,当皇宫外骤起变故后,他便没有多作耽搁,靠着之前就已后退到人群边缘的便利悄然离开了那混乱之所在,然后径直来到了太子府邸附近。 然后就发生了附近几处街坊的大火,吸引出了太子府上的诸多护卫。在看到这一幕后,孙途便再不迟疑,用早已准备好的钩索迅速翻过了将近四丈许高的围墙,轻松进入到了这处对别人来说是禁地的府邸之中。 因为有越王之前暗中交给他的太子府格局图,孙途很轻易地就摸到了后宅,顺利地从别人看着没有任何破绽,在他看来却一目了然的暗格里找到了越王一心想拿到手的锦盒。但在拿到这件东西后,他却并没有如越王布置的那般趁着眼下太子府守卫空虚的机会离开此地,而是继续往前,潜伏进了太子的卧室之中。 虽然夏国太子的卧室还算不上寝宫这样的规模,但也是颇为宽敞,尤其是上方的房梁更是粗大得很,这让孙途能轻易躲藏在上而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果然,哪怕之后太子回来,房中都点了不少的烛火,那些奴婢也未曾察觉里头多了一人。 直到房中只剩下了太子一人,孙途方才轻巧落地,悄然掩到其身后,在对方惊觉有变,想要大声叫喊之前将之控制在了自己手上! 看出对方眼中的恐惧与疑惑后,孙途便笑了起来,很是体贴地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越王让我问候太子,你之前做下的一切事情他都已知晓,今日就是你偿还一切的时候了!”在说完这话后,他毫不犹豫地就把手中刀噗哧一声刺进了太子的胸口,而后将他往床上一推,探手拿过那只盒子,便已转身来到门前,没有任何停留,在将门打开一道缝隙后,闪身而出。 此时外头已有些见亮,但孙途的动作也不见缓的,双足发力,已腾身朝着之前就已看准的一棵大树扑去,落到上头后,只一借力,便再度往前,几个起落后,他已来到了一道高高的围墙前。 直到这时,他的身影才被一名正欲来此洒扫的奴仆看到,随即一声惊呼就响了起来,彻底打破了这太子府的清静:“快来人呐,有刺客!” 孙途却根本没有受此影响,身形一展间,人已高高跃起,双手极力往上一攀,便已按在了一处突起的墙壁之上,再一借力后,他便又往上升起了一大截,然后干脆利落地就翻过了这道院墙,再发力朝着前方狂奔。事实上,这道高墙之后并非外边的街道,依旧还在太子府中,但这并不影响他撤走的计划,因为这里的一切道路地理已全在其脑海中,他知道只要再往前走上一段,往右一拐,便有一道可以轻松离开这里的小门。 而此时,整座太子府已经因为那一声惊叫而彻底乱了起来。无数人衣衫不整地跑出门来,还有好些人更是惊慌失措地直往后宅太子的卧室奔去。片刻后,惊叫更是此起彼伏:“不好啦,太子……太子被刺客刺杀了!” 倘若此时府上还有赫连金世坐镇,那即便开始时乱上一乱,可很快就会重新变得秩序井然防御森严,他也会想到如何布防来捉拿这个大胆的刺客。奈何赫连金世因为前两日与孙途一战而重伤断臂,此时还在家中养伤呢,此时自然是不可能出面主持大局的。再加上今日府上可用之人实在太少,捉襟见肘之下,他们只能是徒劳地四处跑动,却根本无法找到留住孙途,从而让他极为轻松地在翻过又一道高墙后迅速逃离。 “快找御医……”有那关心太子情况的人疯狂大叫。 “快入宫禀奏皇帝太子遇刺!”也有那头脑清醒者第一时间想到了此事的严重性,然后急忙就往外走,差人即刻入宫去向李乾顺禀报这一噩耗。 刚刚才平静下来的兴州城在这一刻重新乱了起来,数匹快马急冲上了街道,直往附近的太医院和皇宫奔去,把这一可怕的消息散播而出,也让城中百姓越发的人心惶惶…… ¥¥¥¥¥ 此时,皇宫里的李乾顺却并未就寝,而是面色阴沉得可怕地坐在自己的寝宫之中,面前服侍的太监已跪了一地,全都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心中皆已恐慌到了极点。 这当然不是因为之前的变故所致了,一切的根源只在已被他狠狠掼于地上的那份奏表上——事实上,皇帝在回来后并没有想过看什么奏表,只是打算看几份庆贺自己生辰的贺表以调节一下情绪的,可结果却有一份贺表变成了奏表,而且正一击就打在了他最大的忌讳处——关于对宋辽之战的看法上,这份奏表竟直言他该选中立而非联合某一方。 倘若在其他时候看到这么份奏表李乾顺还不会如此愤怒,可偏偏今日出了这等变故,他是打算看些贺表高兴一下的,结果却冒出来这么份东西,而且还是被混在贺表中的,这就让他再难忍受了。 “细封氏,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还勾结了越王与乌古鲁牙,真以为朕就不敢发落了你们吗?”森冷的言辞从他的口中吐出,直听得在场那些内侍更是惊惶到了极点,一个个紧紧贴着地面,恨不能地上长出条缝隙来让自己钻进去。 不错,这道让皇帝大怒的奏表正是来自细封氏。本来他是因为细封氏所送寿礼最合心意才挑的他的贺表来看,结果一看之下,却如兜头被人浇了一盆凉水,外加打了一巴掌,这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盛怒之下的李乾顺当然不会去细想为何细封氏会大胆到如此地步,会不会是有人暗中偷梁换柱。此时的他只想立马就把细封氏那几个在京的子嗣全给捉拿问罪。 而就在他刚欲下令拿人的当口,一名内侍又屁滚尿流地跑到了寝宫门前,用哭丧的声音大声奏道:“皇帝,大事不好了……太子……太子他被人行刺,生死不知……” “你说什么?”在听到这一噩耗后,李乾顺只觉着脑袋嗡地一下就炸裂开来,耳边似乎有隆隆的雷声不断响起,整个人霍地起身,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身子一个趔趄便往后倒去…… 第474章 变生肘腋乱未休(上) 在这个万寿节后的清晨,夏国兴州城内所有衙门中最为慌乱的衙门当数太医院了。就在天刚亮时,他们就得知太子竟在自己府上遇刺,几名医术最高明的医官就急急忙忙跑去救治。 可就在他们出门后不一会儿,一个更为惊心与紧急的消息也传了过来,宫中的皇帝竟因突闻噩耗而倒地不醒。这让剩下那些医官也不敢有丝毫耽搁,急忙就又赶去了皇宫。 同时,因为这两个消息并未封锁的关系,只一忽儿工夫,太子皇帝接连出事的事情便已传到了外头,让本就因昨日之乱而人心惶惶的兴庆府变得越发混乱起来,百姓们甚至都闭门不出,生怕城中再起什么大乱子。 而朝中的那些官员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安抚人心了,几乎所有人都匆忙往皇宫赶,想要探问一下皇帝的病情。谁都知道李乾顺对夏国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要是真有个好歹,那如今的大好局面真可能就此轰然坍塌。如此一来,太子遇刺一事反倒暂时被人放到一边,没多少人关心了。 不过皇帝病倒后的皇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最终只有摩侈赫与两位皇子得以进入,其他臣子依然只能是焦急而忐忑地等候在外。 当这三位一脸担忧地进到宫中时,李乾顺倒是已经被救醒了过来,只是整个人却似突然苍老了十岁般,完全看不出昨日精神焕发的模样。直到这时,大家才突然意识到这位夏国皇帝其实已经是个老人了。 要是放在千年之后,刚过五十七岁生日的男人根本就不能称一个老字,寻常人连退休年龄都未到,至于从政者更是大有作为的时候呢。但对千年前的人来说,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要知道苏轼在三十几岁时就已自称老夫,写下了“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词句,将近六十岁高龄的李乾顺是确确实实的老人了。只是因为他以往太过强势的关系,所以年龄问题才被臣子们忽略而已,而现在因这一病倒而彻底呈现在了大家面前。 摩侈赫与两名皇子见状后赶紧叩见问候:“皇帝,你可要保重龙体啊,即便如今京城里真出了些差错,也算不得什么……” 越王也跟着道:“是啊父皇,有什么事都比不了您的龙体重要,你可是我夏国的天……”口里说着话,他心里却是无比的忐忑,来此路上他已经知道了皇帝为何突然病倒,而刺杀太子的是什么人,他心里也已然隐隐有了猜测,除了被自己几句话诓去太子府盗取密文的孙千里外,这城中怕也没人能轻易潜入太子府邸中了吧? 可他实在想不明白孙千里怎么就会干出刺杀太子这样的事情来,自己不是只让他去盗取藏在书房中的密文等物吗?难道是太子回去后刚好撞上了他,所以才被他发难刺杀? 当然,这其中的原委越王已不太在意,他更关心的是孙千里有没有被太子府上的人给捉拿,要是他真被人所拿,是不是已经把自己给供诉了出来?真要如此,那自己的处境可就相当危险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虚的关系,越王此时总觉着自己父皇看过来的目光里带着深意,但皇帝久不开口,他们几个一时也不好继续追问,只能将目光落向一旁神色紧张的几名医官“皇帝这是怎么了?” “回中书令、两位王爷的话,皇帝这是因为突然的惊怒之下得了风疾,虽然臣等已及时用药施针,但一时还无法根治病情。”太医院正有些忐忑地道出了个中问题,脸上还带着深深的忧愁,这病可真是不轻,说不定皇帝接下来就要在病榻之上多年了…… 在场三人虽然不通医术,可在听到这话后,还是惊得目瞪口呆,再度拜倒惊呼道:“皇帝(父皇)你可一定要保重龙体啊……” 李乾顺的目光幽幽地落定在他们几个身上,好半天后,方才有些口齿不清地缓慢道:“京……中一切你等都要看顾住了,万不能让城中再生乱子。还有,太子被刺一事定要抓到凶手,哪怕把兴庆府翻过来,也不能让刺客逃了……”简单的几句话让他断断续续地说了好一会儿,甚至嘴角处还因此流下了涎水来,直看得周围人等惊心不已,这才知道皇帝的病情有多重,这下是真麻烦了! 事实上李乾顺所得之病正是后世所谓的中风,乃是老年人最容易突然患下的可怕疾病。往往一个原先还很强壮的老人因为操劳过度或是突然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便会因为血管堵塞而使脑部供血不足而突然倒下,严重者甚至会出现全身或半身瘫痪,说不了话等等症状。 而这病在很大程度上又是只有生活条件优渥者才会患上,尤其是喜食肉食者发病率更高。所以千年前的寻常百姓是很难得这等“富贵病”的,只有像李乾顺这样贵不可言的一国之君,再加上平日里多吃牛羊等肉食,又喜喝酒,这才会落下病根,并因为突如其来的连番打击而突然病倒。 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才是让人中风倒下的真正诱因。而就在昨夜到天亮前的短短时间里,李乾顺确实经历了太多的情绪波动,可谓是大起大落了—— 从万寿节上被群臣相贺的欢喜与志得意满,到亲眼看到宫外百姓大乱,死伤无数的急怒已让他心绪不稳。而之后好不容易平复了怒气,却再度因为那份奏表而动怒,然后便是太子遇刺生死不知的消息传来,更是让他急怒攻心……连番打击之下,饶是李乾顺原来的身体再是健壮也终于彻底支撑不住,中风昏迷。要不是太医们来得及时,施救也还算得当,恐怕他就真要一倒不起了! 看到皇帝是这番模样,摩侈赫心头也是一惨,纵然这几年君臣之间多有斗法,但想到当初君臣相得,一起联手把国中敌对势力一一铲平的种种,这位老人也感到了一阵唏嘘,此时便出声说道:“皇帝只管放心在宫中将养,老臣定会竭尽全力安抚兴州城上下人等,并把行刺太子的凶手捉拿归案,把幕后主使之人一网打尽!” 李乾顺在听到他的这番话后,脸色明显好看了些,点了点头。随后又看了眼越王与曹王李仁孝:“你二人……就先各自留于府中不要外出,可别再给人伤害你们的机会了……” 这话听着好像是担心他们也会步太子后尘,可其实却有将他们软禁在自己府中的意思,显然对于太子被刺一事,皇帝首先怀疑的就是这两个儿子了。毕竟太子一旦出了事,最大的受益者便是越王与曹王二人! 李仁友和李仁孝两个对视了一眼,到底没有为自己开脱,齐齐答应了一声。 就在几人不敢再打搅皇帝歇养而欲退出去时,一名医官已在内侍的带领下满脸惊恐地赶了进来:“皇帝,太子醒了……” 本来已经无力再说什么的李乾顺听得这话身子猛然就坐了起来,目光死盯着对方:“太子可无恙吗?” “太子已暂时脱离了危险,还有……太子醒来后说他知道刺杀他的是什么人……”那医官在说出这句话后,才陡然发现身边还有那么几位在,随即目光扫过越王,脸色唰地就是一白! “是什么人?”这回开口的却不是皇帝,而是摩侈赫,越王则是脸色一白,一个极其不好的感觉已从他心中腾地升起。 “是……”话到嘴边,那医官却又吞吞吐吐起来,本以为这是一桩功劳他才急急忙忙赶到皇宫来,可没想到正主儿居然就在皇帝跟前,这让他怎么说啊? “快说!”李乾顺急不可耐地猛拍了下身上的锦被,涎水再次流淌下来。 “是一个叫孙千里的人,太子说他认得那人的模样……还有,太子说那凶手曾亲口承认,他是奉了……奉了越王之命去刺杀的!”被皇帝这一催逼,医官再也不敢有所隐瞒,立马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如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 此言一出,宫内气氛陡然就沉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齐齐落在了面色青白一阵的越王身上。只片刻后,他已立刻跪了下去:“父皇,儿臣冤枉啊!我纵然是得了失心疯也不敢干出此等有悖人伦的事情来……” 他声泪俱下地为自己辩驳着,可换来的却是死般的寂静,没有一个人开口说什么,皇帝更是拿眼死死地盯着他,半晌后才喃喃地道:“好哇,都是皇家无亲情,真是想不到啊,你竟然会下此毒手……” 倒是那边的摩侈赫在愣怔之余,心头猛然一动,他总觉着事情有些古怪。以孙千里的武艺既然都动手了,竟能让太子活下来?而且他居然还会在动手之前把幕后主使道出来,怎么想都觉着此事透着股阴谋的味道啊! 但此时看情况他是无法为越王说话了,而更关键的是,如此一来,夏国朝中想不乱都不成了! 第475章 变生肘腋乱未休(中) 李乾顺本就已然心乱,再加上如今也算是证据确凿,这让他越发确信就是越王派人刺杀的太子,所以在寒心地说出那句话后,跟着又喝道:“来人,把这逆子给我拿下了……”本来因为身子虚弱而颇为微弱的声音在这一刻竟也变得中气十足了。 越王则在身子一颤后迅速跪倒大声叫起了屈来:“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从没有生出过这等念头,这一切定是有人栽赃嫁祸!” “难道太子会以自己的性命来嫁祸你吗?那孙千里本就是和你一起进的城,之后你与他更是多有接触,非受你之命,还会有谁?”皇帝只觉着此刻自己的脑袋一片清明,许多事情也跟着想通了:“你勾结细封氏,勾结乌古鲁牙,现在又想把太子害死,你到底想做什么?” 当听到皇帝连乌古鲁牙都给点出来后,越王的神色顿时就是一紧,还想分辩的话语一时竟也说不出口了。怎么会这样?突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已从心底深处滋生出来——是那孙千里,是他想要害自己,不光是因为能进太子府的只有他,更因为他还是知道自己和细封氏,和乌古鲁牙有所往来之人! 还有,以他能在数十人的围攻下杀敌脱身,连赫连金世都惨败在其手下的本事会杀不死一个文弱无力的太子,居然还会让他苟延残喘地揭破身份?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一切都是孙千里为了陷害自己所为! 在明白了这点后,越王再度大声喊冤:“父皇,儿臣是被人陷害的,是那孙千里,他背后一定还有人指使,我只是……只是一时糊涂被他利用了!” 但这番话皇帝已然明显不信,同时门外的几名禁军侍卫也终于火速冲了进来,迅速把越王按倒捆绑了起来。眼见情势已如此不妙,越王是真个急了:“二哥,你还不为我说几句吗?你应该知道我是被人陷害的……” 这话落到周围人等耳中让大家都是一愣,摩侈赫随即眉头一皱,也把目光落定到了那个最不起眼的二皇子,曹王李仁孝的身上,隐隐觉察出了此人的不简单。 曹王堪称是李乾顺三个儿子里最为不起眼的那一个了,太子自不必说,本就是夏国储君,而且多年参政,是所有人的焦点。而越王在定州也是尽心做事,凭着自己的才干赢得了一个贤王的称号,甚至因此还在朝中有了不少的党羽,虽未与太子有过正面冲突,但显然是有所图谋的。 倒是这曹王,虽也一样被封往别处,但却并没有太被人当回事,他治下的城池不好也不坏,在朝中也没有特别的表现,很容易就被所有人给忽略了。哪怕今日随他们一道入宫见皇帝,他的表现也一如既往的低调,甚至都没说几句话。 或许在一般人看来曹王的如此表现只证明了他的平庸,证明他与太子和越王相比有着极大的差距。但阅人无数,老谋深算的摩侈赫在这一刻却看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来,这个曹王只怕也不像表面所见那般简单啊。 他是想让太子和越王鹬蚌相争,最后自己来个渔翁得利吗?还有在这一次的变故中,他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莫非那孙千里其实是他的人?毕竟太子重伤,越王入罪,那接下来最大的受益者就非曹王莫属了! 曹王没有太子的俊美,也没有越王的雍容与英气,长得很是普通。此时这张普通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三弟,我实在不知该怎么为你说话啊……你这次确实做得有些过分了,怎能对太子下手,他可是我们的兄长,是我夏国的储君啊!” “哼哼,你就别在我面前再装腔作势了,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在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吗?你以为你与朝中某些人勾结在一处的事情就真没人察觉到了吗?”越王这时也是完全豁出去了,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本来皇帝都不打算再听他胡言乱语,想要让人将他带下去关押起来。可在听到这番话后,却又忍了下来,同时目光也审视般地落到了自己这个最不起眼的二儿子的身上,他到底背着自己做了些什么? “三弟,你可别胡说冤枉人,我就没有做过这种事!而且朝中真正掌握大权的也就这么几人而已,除了中书令,不是与你勾结,就是听从太子吩咐行事,难道你想说我和中书令是一道的吗?”曹王并没有太过急切,反驳得也是条理分明,甚至还扫了眼摩侈赫。 见皇帝的目光朝自己看来,摩侈赫便忙上前一步,沉声道:“皇帝明鉴,老臣还不会干出此等事来。”他也有自己的骄傲,以他一人之下的身份怎么可能去和一个手中没什么权利的曹王勾结在一起呢? 李乾顺点了下头,也认为这不可能:“中书令的为人朕还是了解的,曹王还不够资格让他投靠!李仁友,你就别再胡说了!” 越王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来,事到如今,就只能将事情全盘托出了。既然要死,那就一起死:“父皇,你可知道前几日夜间中书令府中护卫是被谁所杀吗?” “你想说是曹王所为?”皇帝顿时疑心大起,这案子的真相到现在都还没有查明白呢。 摩侈赫也大感兴趣:“这不对啊,当日知道此事的只有区区几人而已,曹王怎能做出如此安排来?” “曹王当然是没有这等本事的,但与他勾结之人却有这本事,因为他就是涉事者之一!” “你又想把一切推到孙千里头上吗?现在他人不知所踪,自然可任你推卸!” “不,不是孙千里,也不是太子的人!”越王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又怨毒地看了眼已然有些发慌的曹王:“是细封云,他才是此案的幕后真凶,也是与曹王勾结在一起的朝中势力!”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就是摩侈赫也变了脸色,随即就想明白了个中关键。确实,在此事上他们都把细封云这个关键人物给遗漏掉了,他是参与此事,却又置身事外的一人,而且很清楚摩侈赫手下人等离开别院的时间。只要在那时做些准备,就可派人于半道伏击他们。 更关键的是,作为细封常的兄长,摩侈赫手底下的人对他的人是不会抱有任何戒心的,所以那场伏击才会如此干脆利落,那些护卫几乎连反击都未能做出就被他们全数灭口了! 只要想想这条一石数鸟的计策算计了多少人,就可知道细封云有多么可怕,而能与之联合在一起的曹王又岂会真如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平庸? 曹王惊觉情况不妙,张嘴想要为自己分辩几句,可一时间却又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他所擅长的是低调隐忍,是深思熟虑后的步步为营,这等临急应变却显然远比不了越王了。此时被人揭破真相,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而当这一切被公开后,皇帝的脸色是越发的难看起来,身子再度颤抖起来,半晌后才惨然道:“好……好哇,都是朕的好儿子,竟一个个都早有准备,看来你们是早就打算要取代太子,不,是取代朕这个夏国皇帝了吧?” 谁能想到,在这看似中兴太平的夏国朝中竟是早已潜藏了这么多的矛盾与忧患。而本来这一切或许还会继续隐藏着,说不定随着政权的平稳过度而最终烟消云散,可就是因为太子被刺一事而使一切都暴露在了表面,这下对夏国朝局的影响可就太大了! 当然,这一切的影响还在后头,最直接影响到的,还是皇帝的龙体。寒心、愤怒、无奈、自责……种种负面情绪如浪涛般不断冲击着李乾顺的心脏,让他的病情再度恶化,在一声惨笑后,本来强撑起的身子就陡然倒了下去。 这下可真把众人给惊得不轻,两个儿子赶紧就凑上前去:“父皇,你可要保重龙体啊,儿臣该死,儿臣不该做出这些事来惹你生气的……” 看到这一幕的摩侈赫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直到这时他才真正了解这些位皇子有多大的野心,多强的手段。与之一比,一切都摆在明面的太子反倒显得格外率直了,甚至让他生出从此不与太子再争,一力扶保他登基的心思来。毕竟相比起来,还是太子更仁厚一些啊。 而就在他生出这等有些古怪的念头的当口,又有人急匆匆赶到了殿外,虽然有些犹豫地看了看里头的情形,但最终他还是大声道:“皇帝,大事不好了。城内突然有人张贴出了数十份朝中官员与越王、曹王等过从甚密的书信,二位皇子与外臣勾结一事已然传得满城皆知。而且,还有人说这些东西都是从太子府上盗取出来的!” 得,此话一出,太子忠厚的形象就迅速在摩侈赫的心中坍塌,而本就已急怒攻心的皇帝则在听了这话后大吼一声:“逆子啊……”一口老血喷出,霎时便晕了过去! 第476章 变生肘腋乱未休(下) 李乾顺的突然呕血倒下可把在场众人都惊得不轻,他们立马在惊呼一声后围将上去,就是被禁军拿住的越王这时也是奋力一挣,脱出了他们的控制赶上前去,口中叫道“父皇……” 倒是那几名医官因为身份地位的原因反被几人挤到了外围,急得他们连声叫喊,才有人反应过来,赶紧让开放了两个面色焦急的太医来到皇帝跟前诊视。在看着他们忙活了好一阵后,摩侈赫才黑着脸问道:“几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病情为何竟会突然加重?” 几名太医对视了一眼后,皆都满脸苦涩,片刻后才有人道:“中书令和两位皇子有所不知啊,皇帝他所患之风疾最受不得刺激,一旦情绪起伏过大,便容易使病情加重,刚才……”刚才他们其实早有心劝说众人不要再聚集在此说那些容易使皇帝气愤的话语,奈何他们人微言轻,在场根本就没有说话的资格,只能在旁干着急,看着皇帝因为几个儿子间各种手段的明争暗斗而气急倒下。 越王几人这才明白其中原委,脸上一阵讪讪,也不好再怪罪这几个太医了。而摩侈赫此时更是脸色凝重,眼下宫里宫外都问题重重,他作为朝中元老此时自当站出来主持大局。而最要紧的,就是关于如何处置越王一事了,刚才皇帝可是刚下旨把他拿下问罪的,虽未说出如何处置这个儿子,但意图已然相当明显了。 趁着其他人还有些愣怔的工夫,摩侈赫已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大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越王拿下看押起来,等皇帝醒来之后再作定夺!”这话自然是对边上几名有些不知所措的禁军说的了。 而在听到他的这声命令后,本来还在李乾顺身边扮演孝子角色的两名皇子也立刻转过身来,曹王眼中闪过喜色,现在太子生死难料,一旦越王也被拿下问罪的话,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出头的机会就到了? 当他情难自禁地偏头看向越王时,却发现这位脸上竟没有一点惊慌之色,神色间甚至还带了一丝冷峭与讥嘲,就这么挑衅似地回望着摩侈赫。随即,摩侈赫与曹王两人的面色也变了,因为那几个本该领命上前的禁军此时竟一动不动,就像是从未听到过那命令一般。 “你们……这可是父皇刚才下的旨意,你们想要抗旨谋反吗?”曹王大声喝道,但却依然徒劳无功,几人就跟泥塑木雕般未有任何动作。摩侈赫的脸色迅速黯淡了下来,刚才他就觉着有些奇怪,越王摆脱这几位的擒拿也太容易了些,现在看来,这分明就是他们故意放开的他了! “你……早已和宫中禁军勾结在了一起?”摩侈赫在半晌后终于有些吃力地问道,心中对此依然充满了疑惑,这怎么可能,禁军可是皇帝身边的亲信,越王怎么可能轻易收买他们? “中书令你这话也太难听了些,越王可是皇帝亲子,我等听从他的意思行事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宫外突然再度出现一人,却不再是之前那样的内侍,而是个身材魁梧,顶盔贯甲,腰悬佩剑,威风凛凛的中年将军。 在看到此人时,摩侈赫眼中更是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比刚才看到禁军不拿越王时的反应更大:“赫连明堂!你怎么会与越王勾结在了一起?”这变故来得实在太过突兀,纵然是他都有些接受不过来了。 就摩侈赫以前所掌握的信息来看,赫连氏对皇家那是绝对的忠诚,赫连明堂是宫中禁卫首领,几十年如一日地守护着皇宫和皇帝的安全,而其子赫连金世则是太子身边最得信重的贴身之人。哪怕他与太子早已势如水火,也从未想过去策反收买赫连氏为己所用。 可今日,赫连明堂居然表露出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他竟是越王的人?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也太让人感到恐惧了,这是不是意味着皇帝的生死其实一早就已握在了越王手上? 要是孙途在此,必然也能恍然过来,怪不得越王能轻易拿出太子府的格局地形图来,显然这也是赫连氏的人暗地里交与他的!事实上在与赫连氏结盟后,皇帝和太子其实早就在其掌握之中了! “王爷,宫门已全部关闭,如今内外隔绝,这里一切都在咱们的掌握之中。”赫连明堂却没有理会一脸诧异质问自己的摩侈赫,而是先冲越王行礼禀报道。 越王点头:“一切有劳赫连叔叔了。”随后,他才扫过摩侈赫与曹王,至于那些个早已僵在旁边的太医和内侍们则早被他自动忽略掉了。 笑了一下后,越王才开口道:“中书令的话有些欠妥,我与赫连叔叔不叫勾结,而叫合作,互惠互利的合作。因为我们都有着相同的理想,希望有朝一日能振兴我党项一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平衡国内各方势力而将我们党项人的根都给丢了! “父皇当年确也有雄心壮志,也确实让我夏国中兴繁荣,但在此期间他也做错了许多事情,比如因为担心尾大不掉,就把党项八部一一铲除,现在只剩下细封一部还有兵权在手,连对我们最是忠心的赫连氏一族都只能做宫中守卫了。这样下去,今后还有人肯为我夏国尽忠吗? “反正我以为父皇此举欠妥,所以才会在暗中与赫连叔叔见面,说服他与我合作,一起去改正父皇犯下的过错。只是没想到此事居然就被太子的人在暗中察觉了,这才是我这几年一直留在定州不敢与他相争的原因所在。 “其实这一次孙千里确实是我派去太子府上的,但我只让他偷走那些相关的证据,可没让他真对太子下手。可此人竟不受我控制,刺杀了太子。之后还把那些机密之事泄露了出来,事到如今我已没有选择……” 一个个谜底由他亲手揭开,直让曹王和摩侈赫再度震惊不已。尤其是前者,他自以为与细封云暗中合作已是极其高明的手段了,却不料自家三弟的手段要高明的多,竟早已将太子和皇帝都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摩侈赫则是一声苦笑,长叹一声后说道:“老了,我真是老了。本以为你们不过是小打小闹,没想到越王你竟如此深谋远虑,看来这皇位你是志在必得了……只不知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我这把老骨头?” “中书令你可知道为何会有今日这般结果吗?不是我李仁友有多大的本事,而是形势所至。是父皇和太子一意孤行妄想让我西朝尽快汉化,才给了我逆转一切的机会。要不是太子一心想着汉化我党项族人,彻底寒了赫连氏的心,赫连叔叔也不会与我站在一起了。”越王温和地看着摩侈赫:“其实中书令你所想的不也与我一样吗?难道你我就不能联手,拨乱反正,使我夏国真正走上自强之路吗?” 摩侈赫先是一呆,对方居然会在已掌握一切的情况下与自己合作,越王真有如此肚量与雄心?但随即,他又明白了过来,这显然是越王为了大局做出的让步。 虽然现在皇帝昏迷,太子重伤,皇宫更是在其掌握之中。但以他越王的身份真想控制整座兴庆府怕是依然力有不逮,要知道如今朝中百官多半还是忠于皇帝的,还有太子的人,还有自己的人,说不定还有曹王的人……有这么多隐患在外,越王又怎敢任意胡来呢? 但只要和自己结成同盟,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他摩侈赫在朝中地位高,势力大,只要自己站在他那边,越王就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轻易掌握朝中政权,到时别说皇帝病情如何了,就是醒过来,怕也是政令难出宫门半步了。 而作为同盟者,摩侈赫至少是能保证自己的性命无虞,也能确保自家权势不倒的。再加上双方此时的理念确实一致,没有思忖太多,他便已笑着点下头去:“越王所言甚是,如今当务之急就是稳定朝野。皇帝病倒,太子遇刺,如今朝中正需要有一个能力出众,有担当的皇子站出来主持大局呢,老臣以为越王便是最理想的人选!” 此言一出,就意味着他已投向了越王。而曹王李仁孝在听到这话后,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很是不安地看着越王,不知对方会如何处置自己…… “既然二哥你如此关心父皇龙体,那这段时日就有劳你在宫中看顾了。”越王察觉到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后,轻轻一笑发话道,他倒还真没想过为了皇位要与兄弟手足相残。事实上要不是李乾顺突然中风倒下,他也没有胆子真走出这一步来。 而现在,随着赫连明堂表明立场,摩侈赫又作出表态之后,越王潜藏多年的野心终于得以实现。 一场由孙途引发的变乱之后,夏国政权竟也出现了动荡!这显然是他所无法预料的。只是接下来这场乱局又会走向何方呢? 第477章 尽在掌握有一失(上) 随着越王与摩侈赫达成共识,现场本还有些紧张的气氛终于是平静了下来,一干太医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至少自身的安全是有了保障了。至于曹王李仁孝,此时更显低调,自然是不可能在这等时候与二人争锋的。 越王在扫了他一眼后便理所当然地吩咐道:“二哥你就留在宫中好好照顾父皇吧。还有你们,一定要照顾好父皇,若有什么闪失,小心本王拿你们抵命!”在众太医忙不迭的答应声里,他这才与摩侈赫联袂走出门去,自有赫连明堂手下的亲信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离开。 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并结成同盟,越王他们便立马显露出了雷厉风行的一面,当即就走出宫门,向一直等候在外的群臣宣布了皇帝病重不能理政的事实以及将一切托付于越王和摩侈赫的假话全都宣布了出来。 此时宫外群臣早已得到风声,知道太子遇袭一事与越王脱不了干系,并且还知道了越王竟与赫连氏、细封氏有所勾结的事情,见他如此说话,立刻就有人跳出来加以质疑与反对:“事关重大,臣等不能因你二人的一面之辞就信以为真。我们要见皇帝,由皇帝下旨……” “不错,还请二位让禁军打开宫门让我等进宫面见皇帝!”很快又有不少臣子出声附和,虽然声音并不甚大,人却有不少,等候在此的百余人中竟有三十多人站了出来。 越王眯着眼睛扫过这些位,不屑之意溢于言表,只因为这些站出来的皆是太子一党,而且多半都是汉人官员。对于这些人,他根本就没有理会的意思,只是哼声道:“本王所说本就是父皇旨意,怎么,你们这是想抗旨吗?父皇重病在身现在要的就是好好歇息静养,调理龙体,岂能受尔等搅扰。给我都散了,要是再敢多嘴胡闹,就已图谋不轨的罪名拿下严惩!” “越王此言差矣,皇帝身系我夏国安危,岂能如此草率……”一名官员还想上前分辩几句什么,却已被不耐烦的越王挥手打断:“来人,把他给我拿下,以图谋不轨论罪!”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禁军将士已火速上前,一把就把这位还待分辩的臣子给拿住按倒在地,登时唬得其他一些还想说话的官员猛地一凛,直到这时候他们才惊觉情况已大为不妙,看起来越王似已有掌控全局的意思了! 摩侈赫这时则显得很没有存在感,只是静静地看着越王施为发威,只是当前方有些个官员蠢蠢欲动地看向他时,方才轻轻摇头,示意他们不得妄动。从越王今日的表现来看,他倒真觉着这是个相当理想的夏国君王人选,反正他是没有更大野心的,只要能一切如旧,党项族和自己人的利益不受损就足够了。 越王这一杀鸡儆猴,果然就吓住了在场所有人,摩侈赫的沉默更是给出了足够的信号,于是百多名守在宫门前的官员再不敢多言质疑,很快就都纷纷领命应是,然后散去。 直到这时,越王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刚才他其实也是相当紧张的。一旦面前百官全部出声反对的话,哪怕是他也承受不住压力,他总不能真把外头这些官员全给拿下定罪了吧? 定了定神,他才感激地看向一旁的摩侈赫:“多谢宁令助我!”虽然对方未发一言,但沉默也算是一种支持,不然一旦由其领头,结果可就不好说了。随后,为了表示尊重与感谢,他又询问对方:“宁令以为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朝中之事老夫还是可以帮王爷些许的,至少可以镇住那些官员们。不过如今最关键的还是城中百姓,王爷可得尽快让人安抚百姓了,还有之前已传出去的那些谣言,也必须尽快平息。”摩侈赫看着他道:“想必此事应该难不住王爷吧,毕竟乌古鲁牙可与你交情深厚啊。” 事实上摩侈赫最终选择与越王合作其中有很关键的一点就在于知道了乌古鲁牙与越王之间已然结盟。这位在朝中颇显低调的枢密使其实在兴州城军中地位极高,只要他传下话去,城中十万大军多半会听令行事,再加上禁军在手,越王是真能做到掌握全城官民之生死了。 越王这时也不再示弱,当下就点头道:“就照宁令所言,本王这就去与枢密使见面,让他尽快派兵弹压全城,安抚人心。另外,有些别有居心者该抓的还是得抓!” “这是当然,那就在天黑之前再见面吧。”摩侈赫也是果断之辈,当下就冲对方一点头,然后带着自己的手下人等火速离开皇宫。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门生故吏什么的都召集到一起,团结所有可以团结的人一起为越王掌权造势了。至于这场风波之后会死多少人,皇帝醒来后又会有何反应,就不是现在的他所能在意了。 这场因变故而起的风波确实来得极快极猛,午前二人才从宫中出来,中午之后,本来守在城头和军营里的兵马就火速调动起来,那些被人张贴在街道上的密文迅速被他们收缴一空,那些胆敢随意传谣的家伙也已图谋不轨之类的罪名接连拿下,然后本就紧闭的京城各门更是加派人手,非持有特定手令者根本无法靠近城门半步的。 与此同步进行的,还有对城中诸多汉人官员的清洗捉拿,各种莫须有,似是而非的罪名往他们身上一套,他们就被迅速锁拿。只短短半天时间,就有将近百名汉人大小官员被捉拿投入了大牢之中,直闹得人心惶惶,城中汉民更是缩在家中连大门都不敢开了。 这场风波直闹到天色擦黑后方才渐渐平息下来,随后便有人沿街过坊地敲锣宣传起来:“百姓们听真切了,昨日城中遭逢大变,有人在宫外纵火杀人。如今朝廷已经查得明白,这一切皆是宋人奸细勾结城中汉官作祟,为保我兴州城安定,官府已捉拿大量可疑人等……另有一主要凶犯孙千里者,年二十有余,面方微须,身量高大,如今还脱逃在外,有见其下落者报于官府可得赏金万两!” 已经控制住了全局的越王此时终于是明白过来,也能腾出手来让人满城搜捕孙途了。对这个把自己坑得不轻,逼着自己不得不铤而走险的家伙,越王是恨之入骨,所以这次是必要将人给找出来杀死的。 今晚因为时间紧迫,再加上为了安抚人心还不好大索全城,等到明日,要是还找不到其下落,越王就要让城中兵马挨家挨户地寻找孙途所在了。这么做除了报复泄愤之外,他也很想知道孙途做这些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到底是谁的人,真如之前所猜想的那样这是辽国派来扰乱夏国的奸细吗? 想要查明白这一点,越王首先要找的自然就是与孙途接触最深的细封常了。此时的细封常,正满脸忐忑的站在越王跟前,再没有了之前的亲热劲儿,甚至还带着几许畏惧之意:“越王……你把我大哥拿下做什么?”原来就在不久前,他已接到家中传来的消息,说是自己大哥细封云竟已被越王派人给拿下了,这让本就因为孙途消失以及城中变故连连而坐立不安的他越发惶恐起来。 幽幽的目光落在这个年轻人身上,越王轻轻地叹了口气,细封野畅四个有出息的儿子中就数面前的细封常最是耿直。但正是因为他的这一性格,自己才会对他另眼相看吧。 片刻后,越王才笑了下道:“你不必紧张,本王知道你的为人,虽然细封云犯下了大罪,但我相信你是无辜的。先坐下说话吧。” “我大哥犯下了大罪,这怎么可能?”细封常并没有依言落座,而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追问道。 “你可知道细封云其实早就与曹王有所勾结了吗?你可知道数日前中书令府上那些护卫在从你的住处离开后就是被他派人于半道截击的吗?难道这些还不算重罪吗?” “啊?这……这怎么可能……”细封常再度惊呼出声,显然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说法。 “你好好想想吧,那日知道那些护卫行程的也就区区几人而已,既然不是太子派的人,还会有谁有这个本事和胆子做出此等事来?” 细封常皱眉仔细回想了一下,很快脸色就变了。他毕竟不是笨蛋,此时已经想到了之前的一些破绽来,比如说大哥曾有意让孙千里也随那些护卫回去,恐怕那时他就有了将其一并铲除之意!要不是自己后来挽留孙千里,只怕连他都已经遭了毒手了…… 在艰难地接受了这么个可怕的真相后,细封常又不安问道:“越王叔,那你叫我前来又是所为何事?难道是为了千里吗?他……他真做了那些事情?”直到这时候,他依然无法相信孙途竟会背着自己干出那些个事情来! 第478章 尽在掌握有一失(下) 哪怕越王将孙途刺杀太子的事实以及自己的一些推测道出来,细封常依然是将信将疑:“这……这怎可能……他为何要这么做?”想到孙途之前帮自己所做的种种,实在叫他无法相信对方会背着自己干出这许多罪在不赦的事情来。 越王此时的耐心也快消耗殆尽了,见他依旧愣怔,便把脸一板:“事到如今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本王今日叫你来只为一事,你可知道那孙千里现在何处?” 被越王那眼一盯后,细封常才猛然惊醒,如今京城已几乎在其掌握中,自己的生死都在其一念间,自保才是最关键的。所以很快他就立马和孙途撇清了关系:“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自昨日我入宫贺寿,就再没见过孙千里了,听人说他是晚上出去的,之后就再没回来。” 越王点了点头:“那你觉着他会藏在哪里?还有,那孙千里在京城除了与你关系紧密外,可还有其他交好之人吗?若我所料不差,昨晚皇宫前和城里的几次变故怕也与他脱不了干系了!”结合之后的变故来看,越王很容易就怀疑起昨夜的连番事故皆是孙途为了能顺利进入太子府所为。 “这个……”细封常蹙眉思考了有好半晌,这才开口道:“除了我,就只有越王叔与摩侈赫与他走动多一些了,其他人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他也知道事关重大,所以这次倒是颇为配合,说到这儿又想起一点来:“对了,还有结桑上师,之前那佛宝他还是他从结桑上师那里求取来的呢!” 越王心思迅速转动着作起了思考,自己当然不是,细封常看着也不可能,难道是结桑上师……不,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怪异的想法,结桑蜡伬一向超脱在外,怎么可能涉及到这等争端里来?那唯一的选择就只有摩侈赫了! “难道这一切其实都是他在背后布局?可是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太子与他本就矛盾极深,一旦太子继位,他的处境势必极其危险,所以他就铤而走险,索性派人杀了太子?”一个个疑问从其心头冒出,一时却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与答案,竟让越王都有些不知自己的想法对是不对了。 本来他并不是个多疑之人,但这次的事情实在太诡异也太复杂,让他无法完全信任摩侈赫。至少在拿住孙途,撬开对方的嘴,问出真相之前他是无法相信任何人的。 在一番踌躇后,越王终于回神,看着满脸忐忑的细封常道:“这两日你好生在家里待着,不得去见任何人。若是那孙千里与你联系,你必须第一时间报与我知。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细封氏的安全着想,你可记住了吗?” “我记下了,一定不敢胡来!”细封常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到了这时候,他最重要的还是确保自家安全,孙千里的事情就只能留待以后再说了。 在让人将细封常送走后不久,外头便来传话,说是摩侈赫到了。越王对这个新结的盟友可不敢怠慢,赶忙亲自起身外出相迎,很快就把一脸严肃的西夏中书令给接进了厅堂之内。两人落座后都没作什么寒暄,就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随后,两人又是对视一笑,才由越王先开口道:“城中兵马已全数在我掌握之中,也派出人马守住各门,不准任何人进出了。另外,还有大量人马在城中各处搜寻可疑之人,如今已拿住了不下百人,不过并没有那个孙千里!” 摩侈赫满意地一笑,越王办事果然足够果断迅速,只半日工夫就已将最关键的军队指挥权完全掌握在自家手中,如此暂时已无后顾之忧。当下,他也道出了自己的成果:“老夫已把朝中官员全都安抚住了,他们暂时不会再生事端。至于城中百姓,巡检司和兴庆府的官员也已出面弹压,想必也出不了什么乱子。不过,说来也怪,那孙千里竟不知所踪,官府已四下通缉于他,不知这两日能不能将他搜找出来。” 越王在听到他提及孙途时,着意地仔细打量起摩侈赫的神情来,可最终还是没能看出什么端倪,只能道:“就目前看来,此人应该另有同谋,宁令以为会是什么人?” “同谋吗?”摩侈赫也皱起了眉头来:“要说那孙千里在城中关系最紧密的也就细封常他们了,可他们显然是没这等胆子和必要做出此等事来的,剩下的就不好说了。尤其是昨晚在宫外的骚乱以及纵火等事,那都是大罪,谁会为了他冒此大险?相比而言,窝藏他倒是不算大事了。” “还是得大索全城才能找到答案!”越王目光一闪道:“不光是寻常百姓家中,就是那些官员府上也不能放过了。还有承天寺那里,也要一并搜查,我就不信他能飞天遁地不成!” “官员府邸和承天寺……那可有些不妥啊。” “没什么不妥,此人刺杀太子罪大恶极,又干系重大绝不能让他逍遥在外。这样,就让人从本王府中搜起,这样他们总没话说了吧?”越王说着,又看向了摩侈赫,让后者陡然一呆,随即便明白了他这话的真实意图,面色一沉,这是怀疑自己窝藏了孙千里,所以拿话来堵自己的嘴了呀。 不过他没有做过自然不会心虚,当下便道:“既然王爷你都以身作则了,老夫自然也该做个表率。明日开始,就从你我府邸开始搜查,然后再去其他官员家中搜找!这一回除非他能飞天遁地,否则别想脱身!” 顿了一下后,他又想起了一点:“还有辽国使团那里也得派人去搜查一番,那孙千里可是从辽国来的!” 这话立刻就提醒了越王:“你说的不错,其实我夏国生乱最得利的还是辽宋两国,说不定他就是那两国派入我朝的细作。这次哪怕会得罪他们,也要仔细搜查,绝不能放过了他!若是能从他们那里找到其下落,那就更好不过了!” 于是,在经过一夜的平静后,次日一早,兴州城内再度出现了让人心惶惶的一幕,大量兵马四处搜查,连那些当官的府邸都没有放过的意思。但因为这次居然是从越王府和摩侈赫家中开始搜查的,所以那些官员也不敢出言反对,只能是任由兵卒在自家院子里进进出出,把举家骚扰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可数日下来,官府却依然是一无所获,他们想要捉拿的孙千里似乎真有飞天遁地之能似的,居然就凭空从这兴州城里消失了——不光百姓和官员家里找不到他,就是硬着头皮去承天寺内仔细找了一圈,也照样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当然,在这等佛门要地,搜查的军卒是不敢太过放肆的,也就在各院落里转了两圈,又让人将寺中僧侣集中起来一一查看过便算了了。至于结桑蜡伬这里更是只客客气气地问了几个问题,在得知他在来到兴庆府后就再未踏出寺门半步后,他们就不敢太过为难了。 就这样,虽然城中情势已全在越王和摩侈赫的掌握之中,连之前孙途刻意张贴出来的那些越王等人与人勾结的证据都没能闹出任何动静来,但对他二人来说终究存在着疏漏,那作为关键人物的孙千里竟怎么都寻找不到。 “这怎么可能?”在听到又一批人的禀报后,越王的脸色又变得阴沉起来。这几日里,他都快把整座兴州城给翻过来了,可依然没能寻到任何线索,这实在让他有些无法接受了。 “王爷,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他早在我们大索全城之前便已离开了兴州!”一名手下在几经迟疑后,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越王略皱了下眉头,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吗?可是,这中间也就一天之隔,而且当时城门也已因为那夜的乱象而封锁起来,寻常之人根本出不去啊。 沉吟了半晌后,他才说道:“让人去各处城门细查,看在事发后到我们大索全城,可有人出过城!”当排除一切不可能后,这似乎已成为了唯一的答案了。 而很快的,他的这一担忧也得到了应验,问题果然是出现在了那一天的时差之中!就在当日天明时分,北门曾出过一支十多人的马队,这也是这段时间里唯一出过城的队伍! 在得知这一确切情报后,越王顿时神色一变,而更让他感到惊心的是,这支队伍所以能在那时候轻松出城,乃是因为亮出了中书令摩侈赫所持有的金牌! 当越王把这一消息告诉摩侈赫时,这位也是吃惊不小:“老夫当时从未派人出过城,他们哪来的金牌……”话说到这儿,他突然就想起了之前一事,当日为了招揽孙途为己所用,同时表现自己的诚意,他可是给过孙途一面金牌傍身的。而之后,他却因为事情太多,把此事给忘到脑后了…… 第479章 鸿飞冥冥 在听完摩侈赫懊恼后悔地将事情的原委道出后,越王暂时陷入到了沉默之中。他还真有些看不透对方这番表现是否出自真心了,到底是他故意放走的孙千里,还是真因为一时疏忽给了机会。 不过事到如今再计较这些也已无济于事,毕竟如今双方已然合作结盟,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也没必要再在这等细节上追究了。一阵沉吟后,越王终于说道:“事已至此,城中搜查一事就只能停下了。想必那孙千里早在数日前就已逃出兴州城,这可不好找了啊!” “此人背后定有主使之人,不过应该不是京城的某方势力。”摩侈赫这时也恢复过来,道出了自己的猜测:“如此说来,此人对我们的大计其实影响并不太大。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稳住朝中局势,同时准备应付接下来的反对即可,至于他,大可以派出几队兵马出城搜索其踪迹,毕竟如今城外大雪封道,他一行人想要轻易离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越王也点头表示认可,如今他们才刚夺取大权,要做的事情还有太多,自然不可能把注意力放到一个明显已然出城的家伙身上了。于是两人便当场定下主意,派五百骑兵分五队沿途搜找这支数日前出城的队伍下落,一旦找到目标,便格杀勿论! 他们的决定无疑是相当准确的,因为就在几日之后,真正的挑战和变数也到了。虽然他二人几乎控制了整座兴庆府,但却无法把整个西夏国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们也无法做到长期封锁京城内的消息,一旦开城让人进出,这两人发生在此的种种变故也就迅速散播出去。 曹王的人、太子的人,以及其他认定了越王和摩侈赫发动政变夺取政权的夏国各方势力便纷纷发文声讨起他们来,甚至一些地方已聚集其兵马来,似乎随时都可能对兴州用兵,来一场名正言顺的勤王之战。 而与此同时,一直被他们滞留住的宋辽两国使团也终于不再配合,纷纷提出要离开夏国。显然,他们已觉察到了西夏国内将起变数,再不关心夏国会站到哪一边,只想着把这一重要消息带回去立功了。 面对此等内忧外患,越王和摩侈赫也是好一阵的焦头烂额。他们或以皇帝的名义发旨安抚,或出兵陈于某个方向以为威吓,以求拖延时间,避免真出现了国中大乱的可怕场面。对于宋辽两国的使者,这回他们是真没办法了。 这些使者杀是绝不敢杀的,不然就是公然与两大强国开战,到时夏国必亡。可放他们离开又实在不甘心,最后只能继续以各种理由拖着,至于他们有没有在暗地里派出人手将此间变数带回国中就不是如今的二人能应付得过来了。 这个冬天对夏国来说当真是风雨飘摇人心惶惶了,尤其是普通百姓,每当一个消息传出来时,都能让他们惊恐好一阵子,生怕国内真个爆发战乱,并因此引来辽宋两国的大举入侵。 就在这要命的关头,细封氏一族终于站了出来。当其他各方势力还在犹豫着是否要出兵勤王时,细封野畅已亲率大军疾驰京城,并且摆出了旗号支持越王摄政。 以如今细封氏在夏国的实力,再加上本就属于京城的铁鹞子等精锐骑兵,顿时就压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各方人马。直到这时候,大家才确信越王确实早就和细封氏联合在了一起,同时也死了作乱之心。 不过这并不代表夏国就会重新走向安定,如今在外的各方势力只是暂时蛰伏,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再作反扑。所以西夏在接下来的数年里怕是不敢有任何的动作了,别说想在宋辽之争中来个渔翁得利,他们甚至连守住自己国家的防线都有些含糊了。 可以说,孙途此番从辽国冒险进入西夏,做了这许多事情终于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他所给予西夏的破坏是十万宋军在两国边境战上几场都无法相比的。 当然,这等功劳只怕大宋朝廷是不可能承认的,就是夏国之中,也没人知道导致这一切的居然是一个名叫孙途的大宋武官,在他们看来这个罪魁祸首的名字叫作孙千里,很有可能是辽国奸细! 无论别人知不知道这一切是自己所为,对孙途来说这时候最要紧的还是想法儿安全返回大宋。但是,在诸多通缉和搜捕之下,他真能顺利逃离吗? 事实上,谁也不知道的是,这几个月里,孙途其实一直都留在兴州城内。当越王和摩侈赫派出大量人马出城寻找其下落时,他却安然地躲在城内承天寺的一处地窖中! 事实上,他也知道自己在做出那些事情后必然会暴露在众人面前,所以一早就想好了自保和脱身的办法。一方面他把金牌留给了吴阿生他们,让他们在乱起之时凭此逃离兴州——这既是给他们活命的机会,同时也算是吸引夏国官府的目光,不让他们在城中搜查过深了——另一方面,孙途则在离开太子府,沿街贴上他完全看不懂的密文之后,便趁着事情未发时,偷偷潜入承天寺中,见到了刚从宫中回来的结桑蜡伬。 在看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孙途时,结桑蜡伬便已立刻明白了一切:“孙施主,你又在我夏国造下不小杀孽了……” “上师此言对也不对。其实在下不过是顺势而为,夏国朝中本就已经矛盾重重,哪怕我不曾出手,该起的乱子还是得起,说不定到时候死的人比这次更多。”孙途却有着一番自己的说法:“我今日前来只想请上师看在之前帮过你这一点上出手救我,使我能躲过那些人的追查。” 结桑蜡伬在沉默了良久之后,终于点头应下了他的请求,并把孙途藏在了自己所在禅院的某处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的地窖之中。 正是因为有结桑蜡伬的庇护,孙途终于是避过了越王他们一次次的搜查。而为了安全起见,他也不急着就此离开,索性暂居寺中,这一留便是两三个月,直到冬去春来,连夏国的这场内乱眼看都要平息了,他才起了动身离开的念头。 这时的夏国都城兴庆府早已恢复到了往日光景,虽然城门处还张贴着捉拿要犯孙千里的画像,但几乎所有人都已对此不抱任何希望。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去年派出四处搜找追踪孙千里等人的骑兵已带回了数名在雪地里迷失了方向的可疑之人的尸体——那些人在发现被夏兵所围断无脱身可能后,全都纷纷以死相拼,最终连一个活口都没能带回来。但从他们身上所带的物品,还是查出这支人马正是之前凭着摩侈赫的金牌出城之人,只是孙途却并不在其中。 只是他们的身份却依旧成迷。虽然他们都是汉人模样,但如今三国都有不少汉人面孔,谁也说不好这些汉人到底是宋人还是辽人,亦或是来自其他别有居心的国家的,比如吐蕃或是南边的大理…… 事到如今,一切线索皆已断去,越王他们也就绝了继续追寻孙千里之心。 正是得知了这些消息后,孙途才决定在此时离开兴州。 大宋宣和二年,夏雍宁六年二月二十七日中午,在兴庆府住了有数月之久的结桑蜡伬终于再度启程,将往别处弘扬佛法。 此时,城门处的查问却并没有因为时过境迁就荒废下来,寻常百姓想要离开京城不但要被仔细验明正身,还得搜身,可算极严。 当然,这只是对一般百姓来说,真要是有权势的人想要出城并没有这么麻烦。可随着结桑蜡伬他们想要出去时,情况却又出现了变数,当他带着几名弟子来到南门处可让贵族人等通过的那扇大门时,竟被守军给拦了下来。 “结桑上师还请恕罪,我等早前就曾接过命令,只要是您想出城,就得仔细查看相关人等!”那名守门将领颇为抱歉地行了礼后,便挥手让身边的手下上前查看跟随在结桑蜡伬身后的一干弟子,连他们戴在头上的兜帽都要取下来,然后挨个仔细查看。 这等做法让结桑蜡伬大皱其眉,想不到越王他们到了这时候竟还如此谨慎,而且居然还盯上了自己,这是真怀疑自己和孙千里有了勾结吗? 不过这回守军的搜查却是徒劳的,因为结桑上师背后跟随的那些位皆是货真价实的僧侣弟子,孙途根本就没有混入其中。 当守军的注意力都放在这边时,另一边可由普通百姓通过的城门处,一名戴了斗笠的男子正快步想要通过城门。就当守城兵卒想拦住其去路,并要求他取下斗笠查看模样时,他却从手中亮出了一枚铁制令牌来:“铁鹞子奉命出城,你敢拦我?” 只这一句话,就把这位吓得不轻,忙不迭地就让出了路来。 倘若此时那名守将得空,必会出面阻挠,但此时他却已被结桑蜡伬等人吸引了注意力,自然不可能去留意一个寻常百姓了。 于是,就在这些人的眼皮底下,被他们通缉的孙途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兴州城。他也是没想到,自己来西夏路上所获取的这枚铁鹞子的令牌会在这最后关头帮上自己一个大忙! 而随着踏出兴州城门,望着已然见绿的天地后,孙途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此一去,龙入沧海虎归山,鸿飞冥冥再无踪! (本卷终) 第480章 我回来(上) 不知是否天意使然,自大宋宣和元年以来,位处于华夏大地之上的三大强国就先后遭逢了连番大变。 先是实力最强的辽国北方出现了女真金国的叛乱,几月下来小规模的战事就不曾停过,随后连南京都生出了以萧尽德与耶律思不达为首的叛乱,要不是有耶律大石和耶律雄格及时出兵平乱,恐怕大辽就要陷入到分裂的境地了。 可即便叛乱最终被人扑灭,辽国内部也是动荡不休,受此叛乱牵连而死者更是数以万计,堪称大伤元气了。 本来,这会是南边大宋一个北伐的机会,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就在此时,大宋境内竟也爆发了两场大乱。先是山东境内的梁山泊盗匪突然冒起,不但连续攻打了数座州城,杀官造反,最后更是连大宋的北京大名府都被其纵火掳掠,死伤者无数,致使朝野震动。 而就在朝廷正筹措兵马打算大举平定这股贼匪时,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江南地区的百姓因为忍受不住贪官酷吏的盘剥,以及无止无休的花石纲重担,终于在宣和元年的秋天爆发了以方腊为首的大规模起义! 之前论在天下人眼中的地位,方腊是远不能和梁山宋江等头领相比的。但是当其造反的大旗一举之后,引发的乱子却要比梁山盗匪大得多,只短短数月间,江南州府便接连落入乱军之手,方腊麾下更是迅速聚集了近十万人的大军,只此一点,就可看出江南百姓苦大宋之苛政久矣。 南北两地同时出现两股势力庞大的叛军,使得大宋朝廷只能暂时搁置了原定的对辽国的出兵计划,转而全力派兵平定内乱。不过至少到目前为止,朝廷平叛的效果并不显著,几路官军更是屡次败北,更是助涨了两路叛军的嚣张气焰! 辽宋出现内乱,这本该是西边的夏国趁机崛起的大好机会。奈何就在是年冬天,西夏京城居然也爆发了一场动乱。虽然这次的乱子比不了辽宋那里的规模,但其影响却显然更大,据说夏国各方势力都已掺合其中,至少在几年内是不可能再对外用兵了。 三国尽皆变故频发,对那些朝堂上的人来说这既是危险却也是机会,因为只有出现这样接连不断的乱局时,才能有人趁机而起,从一文不名的小官小吏而一跃成为能拯救天下,扶大厦于将倾的盖世英雄。 但对寻常百姓们来说,这无疑就是一场真正的灾难了。接连的动乱让三国百姓苦不堪言,朝不保夕,尤其是对叛乱久久未平的大宋百姓来说,日子更是过得艰难无比。 本来到这五月间正是大家忙碌劳作于田地间的时刻,可今年山东境内许多州县的田地都已因为梁山盗匪的出没而荒芜了许多。这其中既有梁山贼匪四处劫掠扰民的缘故,可更关键的还是在于官府不断征召壮丁入伍,使得村野男子大减,那些剩下的老弱妇孺自然是不可能把留下的田地都给种好了。 当然,即便日子难过,人们却还是得挣扎求存,有田者努力耕种,而无地者,就只能另想别法了。 比如在通往青州的官道边上,便有座新支起来的茶寮,一名颤巍巍的老人正为过往的客人准备着一壶壶清冽苦涩的野茶解渴。 原先这等只拿水冲泡着茶叶就喝的方式在大宋境内是不受人待见的,但是自从孙都监在自己的官厅里经常以此待客之后,至少山东境内的百姓们却是渐渐接受了这一极为简单的烹茶方式。再加上如今已入初夏,天气炎热的缘故,使得这座小茶寮内的生意倒还不错,至少能让那位卖茶水的白发老翁能以此为生。 今日也是一样,临近中午时,茶寮里便已坐了五六个打从官道上走过的行人,在一时口渴之下,他们便会拿出三五文钱买上一壶茶水,一边歇脚一边喝茶。 这时又有一人一马打从官道的尽头处缓缓行来,在看到这座设置在路边的茶寮时,马上略显憔悴,眼中还带着郁郁之色的青年终于露出了一丝欣然的笑意来,当下便翻身落马,随手把马儿绑在路旁树干处,便走入其中,冲老翁叫了声:“老人家给我来壶茶解渴。” 茶寮里也就摆着三张木桌,十来根凳子,此时每张桌子上都已坐了客人,青年也就只能和其中的两名客人拼坐在一起,一边喝着送上来的苦涩茶水,一边又打量着周围那几亩荒芜掉的田地,忍不住问道:“老人家可知道那边的田地怎么就没人种了吗?就这么让它们荒着实在是可惜得紧啊。” 老人闻言也是一声苦笑:“客官你是不知道啊,其实这几亩地就是老朽家里的。奈何如今我们这儿青壮男子都被官府强征入军中,我那几个儿子更是一去再没了音讯,而老朽又年老体衰,再种不得地了,所以只能任其荒着。唯有靠着采摘些野茶,在此卖茶聊以度日了。” “竟有此事?如今连青州境内也是盗匪横行了吗?”青州皱起了眉头来,一脸的担忧与疑惑。 边上的几个客人打量了这位青年几眼,虽然他是罕有的骑马赶路之人,但这一身穿着却着实有些寒酸,只是一件有些破旧的麻布衣衫,脸上须髯已有多日未曾打理,满面的风尘,一看就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这让他们略感放心,便有人出口解释道:“这位小哥你是刚来我青州地界吧,所以对这里的情况有所不知。其实我青州境内虽然当初确有贼匪横行,但早在两年前就被刚上任不久的孙都监给平定了,如今也没听说有什么贼匪再敢在我青州境内作乱。” 当听他提到孙都监的名号时,在场众人无论卖茶的老翁还是那些个茶客都露出了尊敬之色来。青年闻言目中光芒略微一闪,随即就问道:“既如此,那官府又为何会不断强征青壮入伍呢?” “哎,还不是新任的青州知府与都监给闹的……”这位说着,脸上的愤郁之色更甚,但声音却又下意识地低了一些:“本来我青州地界有孙都监在,咱们百姓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可就在去年年初,不知怎的孙都监就不在任上了。听说是被朝廷派去了哪里公干,可谁料到了入秋之后,就传来了他遇害的消息……” “当真是好人不长命啊……像孙都监这样既不贪财,还能为我等百姓做实事的好官可实在是太少了。想他在时,我们青州百姓已能靠种粮养活自己,更不用再担心那些山贼盗匪在此横行抢掠。可他这一走,朝廷很快就派来了新的知府与都监,这下我等的日子就难过了。不但各种税项要比之前两年多了许多,而且他们还派人挨家挨户地要粮,说是要去打梁山贼寇。”又一人忍不住道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一些内情来。 而他的这番话也引来了另一人的话头:“其实要是他们真能跟孙都监那样带着咱们青州的子弟兵打上几场胜仗也就算了。可结果呢,却是在梁山泊那里连吃了数次败仗,最后损兵折将之下,他们就只好强行在境内征兵,我那两个侄儿就是这么被他们给征了去的……听说为了防止他们逃跑,还都在脸上刺了字,当真是造孽啊!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些当官的为了他们自己个儿的前程,又要将这些新召进军中的将士们送到梁山贼寇的刀枪底下去了。” “想我青州的官军在前两年刚杀出了赫赫威名,不料才半年工夫,就几乎全败在了那两位新来的官人手中。若是孙都监在天有灵知道了他们的所做所为,只怕都要生生气活过来了!” 青年在听了这些人的话语后,本来就不是太好看的脸色顿时显得越发阴沉起来:“就我所知孙都监手下其实还是有不少能带兵打仗的武将的,难道连他们都未能带大家取得几场胜利吗?” 众人这时候也没在意这位新来的客人为何会知道这种事情,随口就解释道:“本来我青州确实还有好几名将军能带兵作战,奈何他们都是孙都监的嫡系啊,那新来的知府和都监怎么可能重用他们呢?所以这半年来,这些位早已被夺去了一切职权,甚至有两位还因为一些事情被投入了大牢之中。” “何止是被投入大牢,听说他们还被定了勾结贼匪的重罪,今年秋后就要问斩了。哎……其实大家都知道他们是被冤枉的,是那两位新来的官人为了立威又遭到了他们的反抗才会下此杀手……”这位话还没有说完呢,就听得喀拉一声脆响,随即就惊讶地发现,跟前的青年手中的粗陶茶碗居然被他捏成了两半,茶水流了满桌,对方都不见有丝毫在意的,而他的眼中已有炽烈如火的光芒喷薄欲出! “好哇,想不到我孙途才离开一年时间,你们就已将我的青州折腾成了这般模样!”这个看着憔悴疲惫的青年,正是好容易才从夏国辗转返回青州的孙途! 新的一周,新的一卷开启。。。。。求票票支持啊。。。。。。 第481章 我回来(中) 自二月底偷偷潜离兴庆府,孙途也是经过了一番周折后才终于安全返回大宋境内。好在距离年前的那场变故已过去多时,再加上夏国朝中也是纷争不断,他们也顾不上全力搜找追踪他的下落,这才让他得以真正逃出生天。 而在回到大宋后,经过一番权衡,孙途并没有急着亮明身份或是赶去汴京与童贯相见,而是直接就返回了山东青州。因为他很清楚这儿才是他的根本所在,若真进了京被朝中某些人告了刁状或是一算计,再想回青州可就千难万难了。 只是如此一来,孙途在路上所消耗的时间就更长了,也是直到这五月中才抵达了青州境内,但却一路看到了许多他所不希望看到的变化。而此时在茶寮中的一番对话更是让他怒火升腾,情绪都有些失控了。 孙途那是何等人物,手下的人命数以千百计,此时一怒,又岂是跟前这些个寻常人能禁受得住的,当下几人便都惊呼出声,一脸惶恐地看向了他。也直到这时,他才陡然回过神来,赶忙收摄气势,放下已被他捏破的茶碗,冲众人歉然一笑:“在下刚才气急有些放肆了,还望诸位莫要见怪啊。老人家,这碗就一并算在茶钱里吧!”说着,他已端起面前的茶壶,咕嘟嘟把里头的茶水一气喝干,拿出二三十文大钱放在桌上,起身便欲离开。 本来孙途就急着赶回青州,现在听说那里的种种变故后,更是归心似箭,不想再多作耽搁。那卖茶老者一见他居然留下这么多钱来,忙摆手道:“客官给得太多了,就是算上茶碗的钱,也不用十文……” “你这茶水最合我意,剩下的就算谢过老人家今日的招待了。”孙途笑了下,已大步走到了那匹马前,刚解开缰绳欲上马继续赶路,就看到前方道路上突然就来了一队皂衣官差。茶寮中的那些客人和老人见他们到来都露出了惊慌之色,几个本来还在慢悠悠喝茶说话之人更是立马会账起身,急匆匆就往另一头走去。 而那老人却是走不了的,只能是满脸忐忑地呆在那儿,瑟缩的目光甚至都不敢与已然径直走向茶寮的官差对视。这几个官差旁若无人,大剌剌地走进了茶寮,用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问道:“姜老儿,今日你总该把粮税,还有你开茶摊的税钱都一并缴纳了吧!” “还请几位差爷通融一二,小老儿确实拿不出那么多粮食和税钱来啊……我那几个儿子都被征召入伍,家中田亩都无人耕种,又哪来的粮食交税?还有这茶摊每日也就三五十文,各位开口就要十贯,这……” “大胆!你这老儿当真好不晓事,我等之前已然因看你老迈给你时间去筹措钱粮了。想不到你竟不但不知感恩,到了今日还想推诿拖延,真当我大宋律令不能处置了你吗?”一名官差登时就把眼一瞪,满是威胁的呵斥道。同时身边另一个同伴的目光则迅速落到了孙途留在桌子上的那二三十枚铜钱上,立马上前一步将之一把抓在手里,看着脸色越发苍白的老人嘿嘿阴笑道:“你这老东西真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到了这时候竟还敢骗我等!你这茶摊一日才得几十文?今日才刚过午,你这钱又是从哪儿来的?看来不把你拿回城里重重惩治,你是不肯交钱了!” 随着这话一说,几名官差便捋起袖子便欲将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老人当场拿下。茶寮里的其他两个客人这时也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言,更别提挺身出来为老人解释一二了。 就在老人低声说着自己冤枉,却又不敢躲闪的当口,一个声音却从他们身后响了起来:“那钱是我给这位老人家的,难道这也要问过你们几个吗?” 冷冽的声音让那几个官差心头略微一惊,赶紧回身看过去,就瞧见了一个远行打扮的冷肃青年正用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等人。为首的钟乙隐隐觉着这位的模样似曾相识,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了,只是与对方的目光一撞,一股寒意还是猛然升起。 倒是其他几个官差此时依然是一副嚣张的模样,盯着重新回来的孙途说道:“这是哪个家伙没把裤子穿好,倒把你给露了出来?小子,官府收税这等事情是你能管的吗?”说着,瞥了眼他牵着马儿,眼中又露出了贪婪之色:“对了,前两日我州府衙门刚好丢了一匹好马,别就是你偷的吧!今日算你倒霉,既然露了面,就随我等回城定罪吧!”说话间,他一个眼神传达,其他那几名官差立马会意,举着手中棍棒就要将人拿下。 孙途是真没想到这些官差竟如此无赖,随便就能给人定罪,脸色立马就又阴沉了几分,眼看一人挥棒打来,只把身子稍稍一闪已避过了这一棍,随后探手一把就抓在了棍头处,再一抖一震,就让那官差在惊呼声里棍子脱手,人也跟着踉跄往后退去。 见他轻巧一招就夺了兄弟的棍子,这些官差终于有些紧张起来,当即纷纷喝道:“好个贼子不但盗马还敢拒捕,就不怕王法吗?”说话间,几人全都呼呼舞起了手中棍子,朝着孙途的头脸脖颈等要害处扫打而来。 这些家伙的气势固然不小,但在孙途眼里就跟几个小孩没什么区别,只听一声冷哼,他手中棍子已呜呜怪响地点出,居然后发先至,抢在这些人打中他之前,用棍尖接连点在了这些人的手腕处,在几声痛呼声后,他们手中的棍子全都噼啪落地,而孙途从始至终却是连步子都没有挪动过半下。 “你……造反啦,有梁山贼寇下山杀官啦!”一名官差突然放声大喊,扭头就往直通向青州的官道跑去,其他人也在随后做出了相同的选择,只有那为首的钟乙依然有些怔忡的看着孙途,眼中已闪过了惊恐之色,却并没有跟其他人一样逃命。 孙途见状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些家伙是真个把无赖二字表现到了极致啊。而他此时当然不可能放他们逃走,当即一个箭步就追上前去,手中长棍随意挥舞间,就迅速把这些个官差全部打倒在地。 直到这时候,这些人才真正的服了软,纷纷跪地求饶:“好汉饶命,我等知错了。可怜我等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要养,还望好汉饶了我等性命啊!” 孙途目光幽幽地盯着他们:“现在你们也知道怕了?既然如此,为何刚才要对这位老人家如此苦苦相逼?他不过就是开个茶摊赖以为生罢了,你们居然就要拿他见官?” “我……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啊,他可是短了官府的税未交呢,我们总是要来催收复命的。”官差急忙出言解释道。 “一个茶摊而已,你们就要收他十贯重税?这哪是收税,分明就是要人命了!我可从未听说青州府有过这样的规矩,就是当初慕容彦超在任时,也没这么重的税!”孙途又上前逼问了一句:“说,是不是你等假借官府之名,想在中间收取大量好处啊?” “好汉冤枉啊,小人们怎敢有此等心思?我们真是奉命而为,不过也不是为了将他逼死,而是为了把他带回去后能充入军中……”面对孙途那慑人的气势,这位终于是把实话给道了出来。 孙途听得这话,心头便是一怔,这算哪门子的目的啊?居然想把这么个六十几岁的老人都强拉进军队里去,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用处? 见他犹豫不定,众人还以为他怕了呢,有人便壮着胆子道:“这位好汉,我等可都是按章程办事,你若不是梁山下来的,此事便与你无关,官府的事情也不是你这样的人能管得了的!你若识相就此离开,我等也不会与你为难。可若你非要纠缠,到时我青州大军一到,任你武艺再高明,怕也别想讨得好处!” “哈哈哈……”孙途闻言顿时发出一阵不屑的大笑来:“你等应该不是正经官差出身,之前曾是街头泼皮混混吧?”见几人神色一愣,他就知道自己的判断不错了,这些位的言行实在和无赖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那一身衣服了。 随后,他又把眼一瞪:“谁说这青州官府干出的此等荒唐之事我就管不得了?不怕告诉你等,只要是这青州境内的事情,就都是我能管,我该管的!”说到这儿,他身上的气势陡然勃发,竟压得这些个官差不敢再发一言,也没人再出声质疑反问。 而就在这时,一直立于茶寮边上的钟乙终于是明白了过来,发出一声惊呼,双眼紧盯孙途,身子更如打摆子般迅速发抖,口中惊恐说道:“你……你是……你是孙都监……你这是还阳回来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尽皆面色大变,目瞪口呆! 第482章 我回来(下) 孙途孙都监在青州地界那真正是如雷贯耳,叫人打从心底里生出敬畏之情来的英雄人物了。哪怕他已离开这儿足有一年有余,哪怕在大家眼中他早已为国捐躯了,但光这个名号还是能震慑住所有人的,尤其是那些为非作歹之人,听到他的名字,更是惊得魂不附体。 几个本来就已跪地求饶的官差此刻早已浑身直打颤,抬眼偷看着面前的青年,越看越觉着他与记忆中的孙都监是那么的相似,口中便不受控制地叫了起来:“孙、孙、孙……孙都监饶命啊,我等也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这么做的啊……”他们是真个感到了恐惧,甚至都以为这是孙途因为心系本地百姓所以显灵了呢。 见到他们这一副如见鬼后的恐怖表情,孙途却是又好气又好笑,自己真有那么可怕吗?早知道有此功效,刚才直接亮明身份即可,何必费那工夫与他们厮斗一场?不过他的脸上却依然是一副肃然的模样:“你等为虎作伥,戕害百姓,直到现在才知道有错,是不是晚了些?” “我……我等真是迫于无奈啊,要不这么做,恐怕被充入军中去与梁山贼寇作战的就成我们和我们的家人了。还求孙都监你饶命啊!”这些人是真已吓得魂不附体,这时一面说着,一面还不断用力磕头,只几下间,额头便已见血。 钟乙这时也已走上前来,跟着他们一起跪下:“孙都监,我等所言并无一句虚言,实在是形势所迫,才不得不照上面的意思行事啊。而且我们也给了他们机会,只要他们见机得快,逃离青州,就还有脱罪的机会。” 这话孙途倒是认同的,刚才他就听了双方对话,他们确实曾给过卖茶老人一些宽限的时间,不过让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背井离乡的逃走可就太不现实了。但也正因为他们有着这一丝善念,他才没有真对这些人下狠手,不然这几人早就陈尸当场了。 沉吟了片刻后,孙途才摆了下手道:“都起来回话吧……”说着,他又看了眼其他那些同样表现得战战兢兢的茶客们,笑了下道:“你们也不必太害怕,我孙途还是活生生的人,可不像外头传言的那样已经死了。” “啊……”众人再度一呆,但心中的疑虑却并没有因此解开,只是不安地上下打量着他。孙途苦笑摇头:“不是说鬼没有影子吗?你们看我脚下的又是什么?还有,你们谁见过有鬼怪是在大中午的日头底下出来的?” 这几句话总算是让众人开始信服,尤其是看到孙途脚下清晰的影子后,那些百姓都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但随即,几人又迅速上前跪倒在了孙途跟前,满心委屈地道:“孙都监你可算是回来了……自你走后,我们可是过得苦哇……我青州百姓无人无刻不是在想念着都监您在时的种种好……”说到动情处,有两位甚至还流下了泪来。 孙途忙伸手将人一一搀扶起来,口中道歉道:“是本官辜负了各位对我的信赖,当时因为朝廷有要务交与我去办,所以才会一去经年。不过好在我又回来了,大家放心,只要我回来了,咱们青州就能回到过去,不,能比过去更好!” 那几名百姓自然大受鼓舞,纷纷叫好。可钟乙却是一脸的纠结:“都监,如今青州已经有了新任的知府与兵马都监,你真能让一切恢复旧观吗?” 孙途闻言眼中陡然闪过精芒来,拍了下他的肩头,把他顺势拉起后,说道:“看来你之前也是官府中人了,这倒与那几人有所不同。既如此,那你就跟我说说这段时日青州的一些变化吧。” 钟乙稍微踌躇了一下,到底还是按孙途的要求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前因后果给道了出来:“小人之前确是在府衙当差,也曾近距离见过都监几面,所以才会认出您来。只是您这变化有些过大,再加上我等都以为您已战死,所以才没往这上头想……其实去年都监您离开青州后数月,一切都是没有任何变化的,在黄知府他们的治理下,我青州更是蒸蒸日上。 “可没想到七八月间,突然就传出了都监您在外战死的消息。当时咱们大家都是不信的,您在我们心中那是神一般的人物,怎么可能被人所害呢?可结果又过了两月,朝廷就突然派来了新任青州兵马贺都监与新任高知府,小人等这才惊觉那说法可能是真的。” 在这位的讲述下,孙途才知道之后的半年时间里青州发生了多少的变故——知府高翔与都监贺默在初到青州时还有所收敛,不敢做出什么举动来。可是在经过两月的接触与了解后,他们便发现了黄文炳、林冲等人并没有与自己为敌的勇气,再加上他们背后的靠山也在那时下了令,于是一场改变青州原有情势的风暴就此产生。 先是贺默以各种借口开始把自己的亲信之人安插进军营,并通过打压和拉拢把军中大权慢慢收拢到了自己手上。这期间其实林冲等人是有不少机会制止一切的,但他性格软弱的缺点却在此时暴露无疑,最终导致对方的势力迅速坐大,彻底控制了整支青州军。等到林冲等人在武松鲁达他们回来后再想反击时,一切皆已来不及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武松、鲁达、唐枫等完全忠于孙途,想为他守住军中大权之人相继被贺默以各种借口捉拿下狱,如今还被关押在大牢之中。据说他们甚至已经上报朝廷,将在今年秋后以图谋不轨的罪名将这些人全部处斩!至于林冲、杨志与齐得胜等人虽然未曾被定罪,但也被剥夺了几乎所有军权,已然投闲置散,再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而在贺默把城中军权夺到手后,高翔这个知府也果断出击,一举就把再无靠山的黄文炳给拿下治罪,罪名很简单,就是贪污。可怜黄文炳自随孙途到了青州后做事兢兢业业,全无半点私心,结果到头来却被人冠上了贪污渎职的罪名,随后便被投入大牢,至今还未有下一步的消息。 由此,青州军政大权皆入这两人之手,他们也终于露出本性獠牙,开始大肆侵吞孙途他们好不容易才积攒下来的那点家底,使原来官仓军仓中的粮食消失大半,也让青州军的情况大坏,还出现了不少逃兵。 随后不久,朝廷就下令让青州军也加入到平定梁山贼寇的战斗中去。结果原先能轻易在正面战场上大破梁山军的青州军这一回却是斗志全消,几场仗打下来更是伤亡惨重。贺默还认定了这是军中将领不肯用心所致,因此又杀了好些个原来的军官,以至青州军元气一伤再伤,早已不复旧日模样。 此时,随着各种内外因素纠结在一起,原来孙途一手一脚打造出来的足有七八千之众的青州军已只剩下了不到两千人,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减少。眼看朝廷又将派人前来催战,还要检视这支之前给了许多人以希望的精锐之师,为了能给前来的官员一个交代,贺默与高翔便联手想出了抓壮丁的做法来,在不断增加苛捐杂税的情况下,逼迫那些无钱无粮的百姓加入军中充数。至于他们最后会不会被迫上战场,结果又是如何,就不在这两位官员的考虑中了。 在听完这一番讲述后,饶是孙途自诩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时也已满眼怒火,按在刀柄上的右手更是青筋暴起,滔天的杀意是完全压不住了:“好,好哇!他们还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竟在短短几月间就把我辛苦创下的这点家底给败了个干干净净!他们就没想过等老子回来,会让他们把吃下去的一切都给吐出来吗?” 钟乙苦了张脸有些担忧地看着孙途:“孙都监,如今青州早已在他们这些人的掌握之中,就算你回来了怕也难以改变什么了。连军营现在都由他们的亲信把持着,您难道还能夺回来吗?” 这话立刻就赢得了其他人的一致认同:“是啊孙都监,如今您只是孤身一人,纵然回去了只怕也会被他们所害,到那时可就真半点指望都没有了。以我等愚见,您还是赶紧去汴京找朝廷里的人为您主持公道吧。” 孙途闻言却是一声冷笑,朝廷里那些人要真会帮自己,又岂会让青州变成这般模样?甚至一向与自己关系紧密的童贯在此事上怕也是那些人的帮凶——武松鲁达既然早在七八月间就已回到大宋,为何竟要等到十月,贺默都已掌握了兵权后再放他们归来?这要不是童贯在背后使了招,孙途都能把头输给对方。 但他也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情况就丧失信心,只见孙途陡然一笑,霍地起身说道:“纵然他们掌握了兵权又如何?这里是青州,是我孙途的地盘。莫说是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了,就是蔡京童贯来了,也别想在老子这儿捡得便宜。我这就入城,把那些土鸡瓦狗全数打碎给大家看看!” 话说完,人已来到战马跟前,一个腾身已上得马背,再一鞭子抽下,马儿便已拨喇喇地疾驰朝着青州城而去。 大宋宣和二年五月二十七日,孙途重回青州! 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