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古代权臣奋斗录》 第1章 客自远方来 清霞门建在齐国与大历国、南方楚国三国交界的连绵山脉里,自是物产丰富,宝物频出,地理位置也是极其重要的,山下就是一条沟通三国往来的大道,叫做青函甬,受清霞门的庇护,自是安全无虞,所以就成了一条很是繁华忙碌的道路,三国商业往来密切,却是在这群山里造出了一座小城,就在清霞门所在的清霞山下。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小城里提供的服务还是很多的,很多外出的商人们都歇在小城里,在这里补足货物,甚至这里有供交易的场所,在这里几乎可以买到天南地北所有的东西。因为这小城距离清霞门很近,干脆很多人就叫它清霞城。 小城的外面有一些小村,村民们开辟了很多土地,眼下田地里满是绿油油的水稻,田埂上种着桑树,田间小道边零星地种着桃树、杏树和梨树,现在开了花,粉的特别粉嫩,白的格外洁白,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一名农人躺在一棵枝干遒劲的老杏树上睡觉,脸上盖着一个斗笠,还有一壶酒挂在树枝上。 一行人骑马从树旁经过,荡起尘埃阵阵,树上农人不耐地动动调整睡姿继续睡,过会儿又有人从树下经过,见有农人倚树而睡,微笑着道一句“民风淳朴”就继续往前赶路,不久又来了两人,白衣皑皑,青衣飘飘,这两人见了树上的农人却露出两个微笑,相互点头然后走近老杏树。 走近就闻到一阵酒香,原来是那农人的酒壶斜了正在往外流,白衣的公子连忙上前将酒壶扶正,一手接过青衣公子在地上找到的酒塞给酒壶盖上。 而后那白衣公子伸手推树上的农人,口中轻轻地呼喊,“农家,农家,醒醒!” 树上的农人本来就睡的不大安稳,被人轻推很快就醒来,从树上坐起身,拿下脸上盖着的斗笠,露出一张干净的脸,正是来这里小憩的摇光。 树下的两人倒是被吓到了,没料到这农人竟是一位年轻的小公子。 “打扰这位小公子了,我们是来问路的。” 那白衣公子连忙作揖赔不是,脸上挂着微笑。 摇光听言扭头就看到了一张美丽的脸庞。 来人站在杏树下,微微仰头看她,脸庞干净温润,五官精致,眉宇间像是涵有远处山岚间的云雾那样,偏他又一身白衣,束发戴玉扣,这样就像一只飞鸟了,嗯,具体点就是像一只优雅的鹤,通身笼在云雾里,这可真是个妙人了! 摇光错开目光,看他旁边的人,青衣加身,目光总是在那白衣公子身上,手不离佩剑,脚步虚立轻盈,轻功不错,剑术不差,应该是那白衣公子的护卫了。 摇光将目光移回来,微微一笑,从树上跳下来,弹弹自己身上的灰屑,抬手将挂着的酒壶拿下来,看了一眼,再度露出一个笑脸,清脆的声音传出来,“真是感谢小公子的举手之劳了。” 她扬了扬手中的酒壶,表达感谢之情。 那白衣公子只得展现出一个更加和善的笑容,表示没事。 “你们要问去哪里的路?” “清霞门” 身边的青衣公子先一步开口。 “清霞门啊,离这里还是有些距离的,虽然这里已经是清霞门的势力范围内了。”摇光仰头喝了一口酒,“你们是来参加清谈会的吗?” 青衣公子继续回答,“是的。” 摇光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白衣公子,爽朗地笑笑,“好说,我现在正要回山上,不如我带你们去吧,我知道一条近道哦。” 这次是那白衣公子回答了,“如此有劳了。” “无妨,顺道而已。”摇光满意地微笑,眉眼弯弯,明媚的很。 “不知二位如何称呼啊?”摇光问。 此话一出二人稍有迟疑,摇光心下了然,面上一派和气,“我先自报家门吧。” 摇光微笑着冲两人说,“在下清霞门弟子,姓魏名摇光。” “魏兄,在下姜氏子弟,家排十七,叫我十七即可。”自称姜十七的白衣公子在摇光自报家门后从善如流,青衣公子在自己主子报出假名后也开口,“毕若。” 闻言,摇光笑的更加厉害了,蒋七看见她磊落潇洒的笑容,眼眸中闪过奇异的光彩,就像是一个好主意在瞬间诞生了。 摇光当然没有看到这个细节,她只是好笑地问了一句:“你名什么?” 蒋七也回以微笑,“姜十七” “这名字一听就是信口胡编的,咱就不能诚实点吗?” “姜十七就是姓名。” 看着特别镇定的姜十七,魏摇光表示接受。 摇光继续笑着与二人寒暄一番,带着两人回清霞门,心里则暗暗吐槽:世道艰险,都是骗子。 摇光带他们走的是一条近道,只不过这是对她来说。 这根本就不是路,摇光一向都是靠轻功上去下来的,全当是在练轻功了,事实上她的轻功很好,鲜少有人能比的上。 但是,现在她身后的两人也不差,她原本就有意为难他们两个,没想到这两个轻功也是不坏的啊,尤其是那个明显锦衣玉食的姜十七。 摇光心下一番考量,知道自己今天遇上的不是普通人。 她一边用轻功快速地在树林枝叶间连续轻点,一边在心里盘算,姜氏子弟,是那个家里出了一个皇后的姜家吗? 自称姜氏子弟,看来就是那个特别有钱的姜家了,那个叫毕若的青衣男子铁定是随他一起长大的护卫了,不,不是单纯的护卫,应该是那个姜十七极为信任的人了。 姜家出了一个皇后不假,但是在永安八年,这位皇后就被废了死了,皇后的娘家姜家也受到重创,据说现在姜家已经成了齐国西北的富豪了,正阳姜氏,啧啧,很厉害的家族啊。 摇光在想事,那边的两人也没闲着,毕若给姜十七打手势。 “主子,这魏摇光武功不弱,轻功更是厉害。” “你能追上吗?” “据我推测全力应该能够勉强追上。” “不,你追不上。” “我能打过他。” “不一定,他也擅用剑。” “主子,他有那么厉害吗?” “有,他应该不是清霞门的普通弟子。” “主子,要我去试试他吗?” “先不,静观其变。” 两人在手势中慢慢对话着,很快,前面的摇光停了下来,姜十七也赶紧停步。 “魏兄,这是怎么了?” 摇光不言,举手示意不要讲话,她则一脸谨慎地四处打量,右手中悄悄滑落三根银针。 毕若连忙禁言,与姜十七交换一个眼色。 摇光现在鼻腔里都是血腥味,有人在这里交手了。 摇光收起手中的银针,转身抛给姜十七两颗药,然后轻轻交代:“跟紧我。” 话音刚落摇光就越上了一棵树,脚步在枝叶上轻轻一点就能越起,转瞬间身影已在几米之外,真真是身形如燕呐。 姜十七感叹完低头看了一眼手中躺着的药丸,毫不迟疑地吞下其中一颗,另一颗抛给毕若,“破障丹。” 毕若伸手接下填入口中,“主子,说了多少次,有什么东西我要先吃!” “无妨,我知道。”姜十七提步跟上前面的摇光,“不要老这么死板。” “你知道,又是你知道!”毕若小抱怨着跟上姜十七。 “毕若,有血腥味。”姜十七打断毕若的抱怨。 毕若停下口中的不满,回了自家主子一句,“我知道,刚才那魏摇光忽然停下就是因为闻见了血腥味。”并附带一个白眼。 收到自家护卫白眼的姜十七,微微一笑,道:“我知道。” 毕若:“……” “主子,咱们暂时不要说那三个字了,我牙疼。” “好啊” 前面的摇光不仅轻功好耳力也好,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听完了。 然后,姜十七就听到了一声轻笑声,轻轻地,带着好心情的,自己不禁也露出一个微笑,心里想,这算是一个好日子。 过了十几息后,摇光就带着姜十七他们进了清霞山的迷雾。 这迷雾据说乃是清霞游人当年得道升仙时挥手划下的雾,终年缭绕在山腰处,雾气极浓。不过摇光对这个传说嗤之以鼻,雾嘛,不就是那回事,因为地理条件、气候条件什么的形成的,清霞山这里究其根底就是地理条件特殊,气候湿润,还有这一带都是树木,才让雾一年四季都不能散净。 可能啊,这雾里还有瘴气,所以啊,师父给的破障丹还是有用的,对自己的呼吸道很友好。 啊,摇光经常郁闷的想,自己到底是穿越呢还是投胎忘记喝孟婆汤了呢?自己是从一个婴儿慢慢成长到十四岁半的,学习这里的文化礼仪,但是脑袋有从前在现代生活的记忆,这……? 唉,还是不想了吧,没什么实际意义。 摇光边往前赶路边在脑袋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是这些想法也只是一瞬,还是要专注于脚下与身后的两人。 这一路倒是很顺利,摇光一盏茶的时间就从浓雾里闪身出来了,两息之后出现在眼前的就是密林掩藏下的清霞门大门,同时还有那个著名的千步阶。 摇光在大门前的空地上停住脚步,姜十七与毕若紧跟着也停下来。 “姜兄,清霞门到了。”摇光转身对着姜十七稍一拱手,接着道,“姜兄自带着名帖上清霞门就是,会有门人相接待的,魏某还有职责在身,不便再陪同姜兄递名贴了,还望海涵。” 姜十七赶忙回一个礼,微笑着回摇光,“有劳魏兄带路了,在下感激不尽。”然后,他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枚玉佩,之后就双手微托着那枚玉佩,对摇光说道,“这是在下常年戴在身边的玉佩,作为谢礼,还望魏兄不嫌弃,日后在下再备下厚礼感谢魏兄今日的带路之恩。” 摇光一脸哑然地看着那玉佩,“姜兄,我知你好意,但是这礼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下。还有日后也不必再来感谢了,都是小事,何足挂齿。” “魏兄不必自谦,今日在下二人前来清霞门,没有魏兄的带路,怕是得明天才能到了。”姜十七认真地说着理由,坚持己见,且风度翩翩,礼仪周到,让摇光很头疼。 “真的,姜兄,我给你们带路是顺便的事,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呢!”摇光真的很头疼,哪里有人硬要给你礼物呢? “那这样吧。”姜十七打算退一步,“魏兄今日先收下这玉佩,作为信物,日后在下再另备下一份薄礼,魏兄到时将此玉佩归还于我可好?” 摇光怀疑地看着姜十七,还在犹豫。 姜十七只得继续讲,“我们来参加清谈会,会停留上一段时间,魏兄既然是清霞门的弟子,那么日后我们肯定会再见的,不如再见面时在下答应帮你办一件事,魏兄彼时将玉佩归还于我?” 摇光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好,那我就先收下了。” 姜十七微微抬高双手,满面微笑地看着摇光从他手中将玉佩拿走。 而摇光总觉得自己似乎上了一个什么圈套,奈何现在没有什么头绪,就先忽略了,与姜十七两人互相道别后,就脚步轻点,从别的方向回了清竹殿。 姜十七与毕若则沿着千步阶,慢慢地往上走。 第2章 追不上 摇光没有走千步阶,另寻了个方向回了清竹殿,一路点叶拈花,潇洒的很,反正他们清竹殿偏僻,摇光显然是不怕的。 清竹殿很安静,殿内有零星的门人在忙碌着,不过都静悄悄的,且行事从容有度,这些门人都是清竹殿的弟子,一看见摇光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个都低声打招呼,“摇光师叔好!” 摇光也一个个点头回礼,快要走出大殿前厅时,摇光随手拉过来一个弟子,压低声音询问道:“师父睡了?” 被突然拉过来的弟子淡定的点点头,显然是对摇光这个样子很熟悉了。 “嗯,谢谢你啊。”摇光得到消息后笑着放开那名殿内弟子,道了声谢就跨步走出了前厅,穿过一个院子,又走过一个厢房,到达一个安静又很大的院子,摇光一路分花拂柳,终于找到了躺在摇椅上小憩的青文笔。 此时已经是一天中的傍晚了,天边霞光灿烂,金色铺在下面,大片的火红色漫延在天空的更高处,这些红色的霞光透过院子里栽种的竹子洒在青文笔的脸上,而青文笔躺在这样的霞光里合着眼睛睡觉。 摇光突然叹口气,静静地走过去,轻轻地晃着摇椅,果然躺着的青文笔露出满意又舒服的表情。 摇光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晃着摇椅,目光却投放在沐浴在霞光里的竹叶上。 青文笔舒服地躺了一会儿,开口问摇光:“又下山了?” 摇光收回目光,轻轻地回答,“嗯。” “你可是遇见了什么?” “遇见了两个人。” “哦?”青文笔睁开眼睛,侧首看着摇光,“什么样的人?” “正阳姜氏的子弟。”摇光想了想,“应该是。” “应该?”青文笔忽然来了兴致,他右手将折扇打开扇了两下,又停下,右手执扇在左手手心敲了几下。 “摇光,你如何猜测他们应该是正阳姜氏的子弟?” 摇光继续轻轻地晃着摇椅,口中答道:“那男子气质礼仪一看就是出自世家的训练,衣物饰品也是上上品,身边还有一个家族训练出来的影卫,武功轻功上乘,那男子自称姓姜,行十七,约十七八岁,而正阳姜氏子嗣众多,最小一辈族中二十三数,男子十八个,女子五个,小辈中最小者方五岁,最长者不过而立之年,如此便可对的上。” “但,”摇光顿了顿,“姜十七来参加清谈会,并未与姜氏同行,且,姜十七有暗卫,数量在十人以上。” “这么多暗卫?”青文笔皱起了眉,“他一个世家子弟,非嫡系非族中重要子弟,怎会有暗卫呢?还是数量如此多的?这姜十七怕不是普通人。” “嗯。”对于师父的结论,摇光没有反对。 “师父,姜十七给了我一个玉佩。”摇光摸出那枚看起来成色极好的玉佩递给青文笔。 青文笔缓缓摩挲着玉佩,立刻就感觉到玉佩的温润,凑近看那玉佩,青文笔眯起眼睛,思索了一会儿,道:“这玉不错。” “玉是产自西北的,应该是他们正阳姜氏自己家族的玉矿,青白色,触手温凉,应该是被人佩戴很久了,不过,这流苏应该是新换的……我猜测这玉佩应该是那人从家里长辈那里收到的。” “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摇光之前已经仔细观察过这玉佩,“不过,师父,这玉佩上雕松鹤与流云纹,难不成这人于寿命上有难?” “不一定,应该是家族里的人对那孩子的祝福罢了。”青文笔将玉佩还给摇光,“既然给了你玉佩,他应该还会要回去的,你且收藏好就是了。” “师父你怎么知道他还会要回去呢?”摇光表示疑惑。 “蠢!这玉佩明显寓意不一般,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肯定有所求,你候着就是了,再说了,是机遇还是危险,都是你的造化。”青文笔这话说的就很高深莫测了。 摇光想了想,觉得暂时也只能这样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掉,那就慢慢等着了,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摇光抬头看看天,时候已经不早了,就在两人谈话的时候,天色变暗,青竹殿里已经点上了灯,摇光想起自己今天晚上还要去清云殿,就赶紧告辞。 得了师父准许后,摇光一路飞速赶往清云殿。 清竹殿在西,清云殿在东北,两殿之间距离还是挺远的,中间有清虹殿,还有客舍流云苑,摇光赶时间,将“引云纵”用到极致,在黑色的夜空中留下一道残影,像一只在夜里迅速划过的猫头鹰。 已经安置下来的姜十七推开窗户,观赏着清霞门的夜色,正好看到一道残影略过,凭着过人的眼力与记忆力,姜十七猜测那是摇光的身影,对此姜十七在心里默道一句:果然,毕若是追不上的。 莫名被吐槽的毕若,正提着食盒走在回来的路上,忽然感觉心里有点凉凉的,他不适地摸摸自己的心口,暗道:莫非是冷了吗?回去要给主子加厚被子了,山里冷。 时刻惦记自家主子的好侍卫毕若加快脚步回到房中,一边把食盒中的饭菜拿出来摆放到桌子上,一边和姜十七抱怨,“主子,这流云苑连个仆人都没有,什么都要靠自己来,清霞门很穷吗?” 姜十七从窗边转身,为他的侍卫做解释:“清霞门不是世俗门派,也不是客栈,门人弟子三千个,学治世经国之法,文能理国,武可定国,这样的人给你端茶递水可能吗?” 毕若闻言,想了想,道出两个字:“也是。” 毕若接着忙自己手中的事。 先是将领来的饭菜一一摆在桌子上,看着卖相不错的饭菜,毕若热情邀请自家主子用餐。 姜十七自行净手然后慢悠悠地坐在桌旁,执筷而食。 这算得上一顿不错的晚餐。 姜十七一直都慢悠悠的,加上他温润的气质,总让人觉得特别有君子之风。 特别有君子之风的姜十七在毕若即将离开屋子时慢悠悠说:“你真的追不上魏摇光。” 毕若:“……” 毕若一个错不及防差点当场以下犯上。 “主子,我没有想追上魏摇光,不是,主子,您能忘掉这件事吗?” “不能。”姜十七一点都不识时务,但是依然是俊杰,“我已经好久没有遇见过这么有趣的人了。” “那,主子,需要我帮您调查他的资料吗?” “我以为我表达的意思够明确了。”姜十七拿“你是智障吗”的眼神看毕若。 毕若:“……” 毕若用力按捺着自己想谋反的愿望,恭恭敬敬地道了声是就离开了姜十七的房间。 姜十七悠悠的叹了口气,自行歇下了。 另一边,魏摇光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最后时刻跑到了清云殿。 一进门,摇光就接收到了来自大师兄的目光,摇光赶紧悄悄挪过去,讨好地对着大师兄玄清逸笑笑,“大师兄啊,我今天有事这才耽误了一点时间,您看,这也没算迟到不是?” 玄清逸身上总是带着一点药香,穿一身青衫,长发随意束着,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带着一点无奈,“摇光,以后不可以这么晚了,端木师叔已经来了。” “啊?端木师叔一向不是来得都特别晚吗?他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勤奋?” “臭小子!你说谁呢?!” “……”听出是谁的声音后,摇光迅速整理表情转身笑盈盈地对端木青说,“端木师叔,勤奋谦虚的端木师叔,我们是在讨论您上次讲给我们的知识呢。”摇光偷偷地戳一下玄清逸,示意他配合自己。 接到信号的玄清逸,依旧温温柔柔的,用春风般的声音对端木青讲:“师叔,我刚才的确正在和摇光师弟讨论有关药学方面的事情。” “哦,那你们讨论出什么了吗?”端木青捋着自己的胡子,好整以暇地询问颇有前科的摇光。 “这,这医学一道哪里是那么容易说的,我们也正在苦恼着呢,这不正等着师叔您的解惑嘛。”摇光依旧笑盈盈的,表情特别诚恳。 端木青看着,决定放她一马,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摇光忽的长舒一口气,“终于应付过去了。” 摇光扭头对玄清逸继续讲,“大师兄,这些天我一直在忙着我那山下的一亩三分地,趁着清明,我种了一堆凤仙花还有薄荷。” “你种些东西做什么?” “唔,就是我那师父要用,他年纪大了,需要活血,尤其是指甲,都灰了两个。” “你倒是有心了。” “大师兄,不知今夜端木师叔叫我们过来做什么啊?” “应该是有关清谈会的事情。” 清霞门只设三殿,三殿掌不同的事,例如这清云殿就是专掌门内杂事,对内对外都是清云殿在处理,清竹殿是掌门内医药学识之处,掌门所在的清虹殿是掌刑罚的,门内弟子也是分为三殿,每殿在武功心法上侧重点不同,好比清竹殿武功侧重于轻巧,轻功功法是门内最好的,剑法也是极为轻巧的。他们这一殿的弟子一个个都十分衣袂飘飘,性子也和他们殿主青文笔很像,冷冷淡淡的,只除了魏摇光这个异类。 “听说,这次清谈会会来很多朝廷的人。” “嗯。”玄清逸找了一个软塌,轻轻坐下,似是疲累了,“其实……”玄清逸扶了扶眉心,似是有些难受,“其实,我听师父的意思是要我们下山。” “要我们下山?!”摇光表示惊讶,“可是,清霞门不是只能‘逢乱必出’?这……” “朝廷这次派人过来就是个信号,还有很多其他的地方势力,其他几个国家的应该也会派人过来,清霞门这次不会平静了。” 这一番话显然信息量巨大,摇光不禁陷入沉思,她忽然想起不久前青文笔与她在清源谷内的谈话,下山吗? 摇光嘴角勾起一个略微苦涩的笑容,又很快压下去,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参与到端木师叔的小型会议中。 端木青开了一个很详细的会议,将七日后举行的清谈会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讲了一遍,并且希望他们这些各殿的大弟子们回去好好传达下去,务必保证清谈会的顺利进行云云。 在摇光快将面前垂着的流苏数完时,端木青结束了会议,放他们回去。 第3章 知恩图报 魏摇光与师兄弟们告别后,脚步轻点,准备快点回清竹殿,但是在路过流云苑时,她忽然想到了玉佩,当即就转弯拐向流云苑。 她要偷偷摸摸地做点事。 先是溜到流云苑的掌事房里,借着月色找到今日的入住登记信息,确认好姜十七的房间,然后就直接悄悄地跑到姜十七的房间门口。 这不行,不像贼会走的路。 魏摇光在门口停留了一小会儿,还是决定不走寻常路。 她四处瞅瞅,姜十七的房间在二楼,苑中有棵特别高大的老榕树,而老榕树旁有个窗户。 行了,走窗户吧。 魏摇光脚尖点地,轻飘飘地就到了树上,再动作敏捷地窜到一树枝的梢头,正所谓“独立梢头,好撬窗”。 摇光谨慎地伸手,试探下窗户。 不错,没有锁窗。 然后就非常熟练地开窗,翻窗而入。 屋内摆放简单,流云苑内的客房都长这个样子,但是魏摇光就是觉得这间尤其不一样。 她借着窗外的月光,小心地靠近床榻。 床榻之上姜十七正在酣睡,微弱的月光透过窗纸再撒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庞显得有些无害,但是五官精致,眉眼舒朗,气质卓然,让摇光觉得就算他此刻睡着也绝不简单。 感叹了一会儿美色,摇光开始干正事,她小心翼翼地查找屋内的东西,希望能够找到一点有关姜十七的个人信息,让她心里有个底。 但是,显然姜十七一点也不想让她魏摇光心里有数。 摇光什么有用的都没有找到,有些气闷地回到姜十七的床榻旁,看着他那张漂亮的脸蛋。 其实,摇光一向对外貌这种东西不太感冒,因为她深知美人蛇蝎的可怕。 但是,姜十七似乎有些例外,这人看着特别无害,还文质彬彬的,气质温和,不过清霞门已经有了一个特别温柔的大师兄了,说实话姜十七这样的走温柔路线的,还真不能特别引起她魏摇光的注意。 至于为什么觉得奇怪,摇光想,应该是这人努力想隐藏的疏离感吧。 短短半日的接触,就让摇光觉察到了他身上种种的神秘与违和感。 摇光想了会儿,不做点什么似乎有点无趣,不如…… 兀自奸笑着,摇光转身找到一支毛笔,蘸了墨汁,轻轻拉出一截衣袖,当然是姜十七的衣袖了。 看着手中雪白雪白的衣袖,摇光笑的很不怀好意,提笔唰唰地作了一幅画,外加一句现代诗。 做好一切后,摇光直起身,脚步轻巧地离开了姜十七的房间,顺便好心地将来时的窗户关好。 心血来潮地做完坏事,摇光有点心虚,头都不回地快速离开了流云苑,一路飞奔回清竹殿,活像后面有炸药追着她。 追人的炸药没有,装睡的谦谦君子有一个。 姜十七在摇光完全离开房间后,慢悠悠地睁开了双眼。 房间内气流一变,毕若从屋外闪身进来,低声向姜十七汇报:“主子,是魏摇光。” 姜十七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袖,上面画着一幅特别写意的山水画,画的很有特色,简笔勾勒,将主人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旁边还有题字。 “皑雪墨迹,松鹤流云,念行路难,望玉质兰心。” “呵”姜十七低笑出声,似乎这很有意思。 “主子,这?” 毕若觉得最近主子魔幻了,被人夜探,还笑得出来,没毛病吧。 “毕若,他这是在警告我不要打什么坏主意呢,要我知恩图报。”姜十七低低的声音响在寂静的房间里,“还真的是很有意思。” 不,没有意思,特幼稚。 毕若在心里默默评价。 “主子,魏摇光的信息已经查出来了。”毕若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交给姜十七。 姜十七抬手接过,毕若转身去点灯,灯光将屋内照亮,姜十七慢悠悠地从床榻上坐直。 “查的挺快。” 睡之前才交代过的,醒了就拿过来了,快的不真实。 “下午问路之后,下属就已经通知顾命去查他的资料了。”毕若恭顺地回答姜十七的疑惑,“不过,魏摇光的资料简单,很容易查。” “是挺简单。”姜十七抖了抖手中只有一页的纸,就着灯光,慢慢地看起来。 半晌后,姜十七将手中的一页纸递给毕若,“既然是青文笔的大弟子,那么清谈会是一定能再见到他了。” 毕若应了一声,但是总觉得主子是话里有话,似乎有个人要被报复了。 算了,这不关他啥事。 “主子,关于这次的清谈会,来的人不少。”毕若又拿出一沓子纸交给姜十七。 姜十七再次接过来,一张一张地看了起来。 “现在都来了谁?” “大历的燕白,还有禅邦高原上的莲镜。这两人都是今日到的,就在咱们之前。” “嗯” 过了一会儿,姜十七看完了手中的纸,毕若接过来,用灯里的火将它们全部点燃了。 明灭的火光映着姜十七的脸,他在火光里安安静静地想着事情。 “这次清谈会之后,清霞门应该会有人下山。” 毕若忽然想起来一句流传了很久的谚语:天下乱,清霞出,扫尘平国,百安民强。 意思就是说,清霞门只在天下大乱的时候出来,扫除奸佞,拔除祸乱,平定天下,还百年安宁与百姓富强。 这么说,天下要大乱了呢。 毕若愉快的想着,他看着主子有些安静的脸,心里难受,主子已经不是从前的主子了,天下大乱又关主子何事,是君主不仁,臣子何慈? “小十九最近怎么样了?”沉默的姜十七忽然询问出声,把毕若惊了一下,连忙整理下思绪回答姜十七。 “主子,十九爷最近好的很。” “嗯”姜十七揉了揉眉心,困倦似地慢慢躺下,“熄灯吧,明日再议。” 毕若依言熄灭灯火,关好窗子,静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屋内,姜十七静静地躺在床榻上,皱着眉头想事情。 忽然,他坐起来,将身上忘记脱掉的外衫脱下,看着那幅恣意的山水画,还有蝇头小字,他轻轻地勾起嘴角,似乎,蛮开心的。 让大佬蛮开心的魏摇光刚刚一溜烟地呲溜进自己的屋里,拍着小胸脯,惊魂未定。 妈耶,我最近有点皮啊。 魏摇光深刻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不行,最近要勤加练功,在清谈会之前要做好准备,顺便远离那奇怪的姜十七。 摇光还在想着这事,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她家师父沉沉的目光。 为什么说沉沉的目光? 青文笔似乎是在这里坐了有一会儿了,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了。 “摇光。” “……”魏摇光从头到尾一激灵,赶紧向发声地看去,然后就瞅见她师父老人家了。 摇光脸上的戒备之色渐渐褪去,换上笑容,“师父,您怎么在这里?” “摇光,你端木师叔给你们说什么了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这么点事我怎么会忘记呢?明天就吩咐给师弟们准备干活。” 青文笔沉默了,摇光察觉到空气中似乎弥漫有一种未知的危险。 等了一会儿,青文笔叹了一口气,低声讲话:“摇光,你端木师叔与掌门师叔的意思是让你与清逸一起下山。” “为什么?”摇光很是诧异,“就算是为了所谓的‘逢乱必出’,那也不该是我啊,清逸师兄与云椋师兄不是更好吗?” “摇光,你莫要忘了清明时为师在清源谷内对你的交代。”青文笔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厉色,这是他少有的。 摇光眨了眨眼睛,压下心中的慌乱,“摇光自是不敢忘怀。” “摇光,你是我清竹殿的首徒,我教你了十四年,我想着给你办了十五岁的及笄礼再想个法子让你下山,可是现在来不及了,你不能错过这次机会,这次光明正大下山的机会。”青文笔皱着眉,语气中已经没了厉色却带着一点痛苦,摇光在一片光暗交错里用力眨眼,似乎想挽救下自己的泪水。 “摇光都明白的,师父,弟子会努力表现的,争取这下山的名额。” 清霞山每十年举办一次清谈会,会比试很多内容,就像“华山论剑”那样,这是一个可以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与大人物都会参加,还有朝廷的势力也会参加。 这也是外界各路势力唯一正面了解清霞门实力的机会,作为主办方的清霞门会举行一场比试,每次比赛内容都不一样,其他势力可以派人参加,最后会排出一个实力榜,这也就是之后十年的江湖前百名高手名录了。 所以,清谈会很重要,摇光之前并不在意这些虚名,可是如今情况大不相同了,她背负着师父的期望,她就必须要与这些名利打交道了。 青文笔带着颇为沉重的心情离开了大弟子的房间,摇光默默地将勤练武功真正地提上日程,不仅仅再是之前的玩笑想法了。 摇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点燃屋内的灯,就着一地的月色疲倦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钻进被窝里休息。 第4章 诬陷 摇光一夜颇为难受,她做了个不美好的梦。 梦中很是混乱,妖魔鬼怪轮番上阵,这一夜算是白睡了。 摇光捂着额头,难受地坐在床榻上,独自清醒着。 过了一会儿,摇光整理好自己,推门而出,正好看见清晨的阳光透过云层,穿过万里山河,照耀在清竹殿里。 院里有一棵非常老的桃树,现在还没有开花,只有一点点嫩绿显在枝头,要等到五六月这里的桃花才会开。 山寺桃花始盛开。 这里只是一个独立于世俗之外的江湖门派罢了。 摇光感叹会儿美景就开始招呼师弟们,吩咐他们要为清谈会做准备,自己找了一个清净的地方闭关去了。 摇光说要闭关,就真的老老实实地自己待了五天。 这五天里,各路人马纷至沓来,流云苑里差不多住满了人。 姜十七这五天里也没有出门,窝在屋里慢慢看毕若拿过来的消息。 “主子,江东郡的李家您还有印象吗?”毕若从外面走进来,低声询问了这么一句话。 “嗯?”姜十七还是慢悠悠的,“他们怎么了?” “就他们家那个祖宗,李大小姐这次跟着一块过来了,这祖宗哪是能呆得住的人,这几日里一直带着人四处溜达,今天恰巧遇见了一个了不得人,非赶着往上贴,就出事了。”毕若对这位李大小姐怨念颇深,吐槽起来绝不手软。 姜十七静静的听完,想了一下,才悠悠地开口,“她碰见的是莲镜吧。” “主子,您怎么知道的!”毕若双眼放光,莫非主子也有一颗八卦的心? 很显然姜十七是没有八卦之心的。 “路过我窗外的人说的,我恰好听见了一点。” “莲镜出身江东郡李家,天下都知晓,李华莹怕是能安静不少日子。”姜十七平静地说完,就继续低头看手中未完的消息。 毕若看热闹不成就继续出去办事了。 但是这事却有了一个始料未及的发展。 李华莹的确是找了莲镜大师的麻烦,但是她在受到拒绝以及李家家主的警告之后,一怒之下,这位小祖宗闹事了。 而她闹事的地方就是清竹殿。 又正好青文笔不在殿里,摇光在闭关,剩下的清竹殿弟子就遭了秧。 碍于李华莹的身份,众弟子打不能下重手,骂又骂不过这小祖宗。 真正的处处受限。 清竹殿的小弟子们偷偷溜到清源谷内找到闭关的摇光,禀报了这事,摇光二话不说紧随那小弟子回到清竹殿。 刚走到清竹殿的大门口,就听见层层人群之后传来一个特别嚣张的声音。 “本姑娘最喜欢的玲珑玉镯就是在你们这殿里不见的,若不是你们谁私藏了,本姑娘又岂会找不到?” 这话光听着就觉得说话的人很找事,而且这女声真的很嚣张很嚣张,摇光别的不敢断定,找事是很确定的。 当下,勾勾唇角,大佬般的走进去。 人未至,声先至。 “一听这声音就是位漂亮的姑娘!” 中气十足,还很清脆。 李华莹诧异地跟着声音找人。 摇光这几天为了练功方便,穿的是一身黑,窄袖,贴身,头发全部都束了起来,这都是为了方便行动。 但是看在李华莹眼里就不一样了。 她只觉得说话的小公子长得粉雕玉琢的,一身黑衣衬得小公子皮肤更加白皙,乌发高束,显得小公子精神,再看那小公子,眉目舒朗,脸上带着笑意,怎么看怎么能牵动小姑娘的心跳。 所以,当摇光一步一步走近的时候就看到李华莹诡异的脸红了。 摇光很是无语,这莫非是个战五渣?不能吧。 是不能。 李华莹很快就恢复过来了,盛气凌人地瞪着魏摇光。 “油嘴滑舌!” “这位漂亮的小姑娘,请问我哪里油嘴滑舌了?” “你哪里都是!” 哟,还是琼瑶体的? 摇光挑眉微笑,“实在是冤枉呐,小人只是远远的听到声音,下意识地就认为是个极为漂亮的姑娘在说话,小人只是在纯粹地夸奖罢了,姑娘你这样说小人,莫非是觉得小人说的不对?你不是个美人?” “你!” 李华莹急的面红耳赤的。 摇光脸上绽放出一个更大的微笑,用她清脆的嗓音继续说,“姑娘真是谦虚,品质也好啊。” 李华莹终于反应了过来,愤怒了,“你休要胡搅蛮缠!” 摇光整理着自己的袖口,面上特别无辜,“没有,小人没有。” 李华莹似乎是觉得与摇光沟通无望,转而与一直在摇光身后的其他弟子讲话。 “本姑娘的玲珑玉镯可不是凡物,那是盛元皇后生前所赠之物,皇家的东西你们也敢私藏?” 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嚣张,不可侵犯。 摇光一直都在微笑,好像她这笑就是挂在脸上的面具一样。 “皇家?” 李华莹扭头看她。 “清霞门是做什么的?姑娘可知道?” 也不待李华莹回答她,摇光就接着说,“清霞门培治世经国之材,养国之栋梁天之骄子,古往今来,出自清霞门的能人异士不断五朝。姑娘,来清竹殿找丢失的东西可以,清霞门是讲道理的,但是,诬陷找事就是不可以。” “姑娘丢失的玲珑玉镯是盛元皇后所赠之物,清霞门不会坐视不管的,盛元皇后是齐国的仁后,清霞门会给姑娘一个满意的结果。还请李姑娘先消气,待魏某与众师兄弟们搜寻一番后,再予姑娘作答如何?” 说到最后,魏摇光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变化过,温润如春风,让人找不出一丝不妥。 周围围着看戏的其它门派与各地势力,很会见风驶舵,见摇光一番话说的恩威并施,连忙迅速掂量下清霞门的价值,顺着摇光的话开始释放出散场的信号。 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摇光扩大脸上的笑容,袖手等李华莹的反应。 李华莹此时的表情可以说很难看了。 这当众让自己下不来台的仇,她记住了。 李华莹整理好自己纷乱的思绪,保持住自己的盛气凌人,对摇光愤愤地讲:“那我就恭候公子的佳音了。” “我们走!” 李华莹带着仆从哗哗啦啦的走了个干净。 魏摇光伸出双手,揉揉自己的脸。 唉,脸都要笑僵了。 “师兄,你真厉害。” 摇光的小师弟们愉悦地拍着自家嘴皮子利索的大师兄的马屁。 “好了,好了,赶紧忙自己的去吧。”摇光毫不客气地板着脸将围在自己身边的小师弟们赶走。 摇光则要去寻找青文笔,今日之事绝不会就此结束,这江东郡李家是想搞事吗? 摇光有趣地想着,这么低劣的手段真是很令人讨厌呢。 转弯遇盆,呃,不是,是秃驴,也不是,是和尚。 这和尚,穿着经纬分明的白色僧袍,系带上绣着粉色的莲花,就是那种佛教宣传手册中画着的莲花,特别神圣。 不过这和尚现在的做法可不怎么神圣。 摇光双手做了一个佛礼,对方也不紧不慢地回了一个佛礼,附带一句佛偈。 “莲镜大师”摇光直起身,微笑着看着和尚,有点来气,“佛家讲因果缘分,对吧?” 莲镜虽然被人叫做大师,但是本人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公子,他是江东郡李家的嫡长子,一出生就被禅邦高原上的春夏寺得道高僧虚无大师给抱走了,莲镜自小长在春夏寺中,后随虚无大师四处修炼,走遍大江南北,名气也传播了出去。 此时这位年轻的高僧,对着摇光无奈地露出一个笑容,“魏施主,是贫僧的错。” “哦?”摇光闻言一脸的不信,这和尚她认识很长时间了,什么德行再清楚不过了。 “大师代表春夏寺来我清霞门参加清谈会,我清霞门是很欢迎的,但是,有些麻烦还望高僧能够及时解决掉,不要给别人和自己平添因果。” “魏施主此言有理,是贫僧的疏忽。” 莲镜的话实在是太模棱两可了,听的摇光想照着他亮亮的脑门拍两下,以泄心头不快。 “大师尽快解决此事吧,总归是你亲妹妹,也算是家事了,魏某并不想直接插手,但也绝不意味着可以忍受清霞门成为牺牲品,一点点也不行。” 摇光肃着小脸,笑意转化为警告。 莲镜依然是无奈地说话,“贫僧已经出家,还望魏施主不要再说李施主是贫僧的妹妹。” “怎么?莲镜大师是要耍赖,不打算解决这事吗?想让我们清霞门替你解决?”摇光挑衅道。 “不,是贫僧的因果,贫僧自是会解决,今日有劳魏施主了,贫僧今后会报答魏施主的。” “报答就算了,莲镜大师好好处理这件事就当是对魏某的报答了。” 摇光怕自己与这和尚继续聊下去会血压高的,“莲镜大师无什么事的话就回流云苑吧,魏某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清谈会结束后我们可以再聊,大师,再见。” 摇光行了一个佛礼就离开了此处,前往清竹殿内,寻找青文笔去了。 莲镜回了一个佛礼,再抬头时摇光已经没了踪迹,四下无人,莲镜轻捻手中的佛珠,动作敏捷地离开了清竹殿。 第5章 血迹 青文笔的确是不在清竹殿,摇光回到殿内四处找了一圈,就放弃了,等师父晚点回来再详说吧。 此时已经是傍晚了,明日清谈会就开始了。 清谈会要举行上小半个月,有了今日之事,难保不会有其他人滋事生非。 这都是能够想象得到的,毕竟群体性与健忘症是人类的通症。 当你发现一件坏事时往往就会发现更多的坏事,这就像你偶然间发现墙壁上有裂痕时接下来就会发现更多,因为这都是积久形成的,非一日之功,非一人之力,这同样说明了清霞门它的存在已经出现了问题,才会被卷入各种各样的麻烦中。 摇光从不觉得这世间有什么能够永远存在,百年世家能够存在,但是已经有了衰败之像,千年世家已是寥寥,且多为隐世,不在中心,能减少被潮流冲击的机会,寻一丝发展的机会,并保存底蕴。 摇光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回到自己的房间。 随意用了点餐,摇光准备去清源谷内的温泉池里泡会儿,毕竟她已经苦过了五天,再不洗就臭了。 摇光拿了套干净的衣服,与殿里忙着的师弟们交代一声就走了。 清源谷就在清竹殿的西面,谷内流淌着一条河流,名为无源溪,溪水两岸是肥沃的草地,再往上就是清霞山的山体,上面有郁郁葱葱的林木。 只不过现在是初春,谷内还是萧瑟的很。 在靠近山体的地方两年前发现了热泉,摇光就给师父出主意,给建成了一个温泉屋。 得庆幸清霞门没有太多的仆人,都是弟子们自己动手,所以温泉屋这边就没有留有人看守,弟子们都是自己过来自己收拾,随性的很。 又因为清源谷距离其它两殿较远,平日里也只有清竹殿的人会经常过来,但是这几日大家都在忙清谈会的事,自是没有这等闲情逸趣来泡温泉,都是在自己屋里草草洗漱。 摇光比较放心地前往温泉屋,美滋滋地滑进池子里,开始了人生三大喜事之一——洗澡。 在摇光的心目中人生三大喜事就是:吃饭、睡觉、洗澡。 正在放松之际,忽然一道闷哼声传进摇光耳中,摇光动作一顿。 心中MMP上线,洗个澡都能这么狗血吗? 好在洗的差不多了,摇光换上干净的衣服,内心怀着要见男主的心情,愤怒地走出屋子。 屋外的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带着寒意的春风吹进来,两旁亮着的地灯忽明忽暗。 摇光收起刚才的胡思乱想,谨慎地探身,顿了一下,返回屋里,拿了一把短匕,轻轻地出了屋子,压着步子走在空寂的走廊里,小心地四处望着。 一墙之外就是寂静的荒野,月亮隐在摇晃的树枝后,一阵风刮过,月光从没有关好的窗户里洒下来,摇光顺着月光随意一瞄就看到了一滩暗色的血迹。 一滩不算大的血迹蜿蜒在木质地板上,往上看还能看到窗棂上也有几道血迹。 摇光皱眉。 刚才真的有人来过,那人还受了伤。 那么,他有没有看到了什么?为什么又不见了? 摇光一双好看的眉高高挑起,心情不好。 二话不说,穿好身上的衣服,摇光从敞开着的窗户跳出去,轻轻落在窗外的草地上,不出意外地看到一双清晰的脚印,压弯了刚长出来的嫩草。 摇光蹲下来伸出手摸那双脚印旁边的嫩草。 太黑了,看不清。 摇光很快就确定了,有一个轻功上乘的人在这里看了很久,只有这一个脚印,别的地方没有压痕,看来是在刺探消息。 摇光凑近白墙,借着微弱的月光,想看看墙上有没有脚印,但是天色太暗了,旁边的常青灌木丛遮挡了部分月光,根本就看不清。 摇光决定去屋顶看看。 轻轻地跃起,借着旁边的树丛,摇光借力跃上屋顶。 但是屋顶什么也没有,甚至连凌乱的瓦片都没有,整整齐齐的。 这么说,没有人来过屋顶吗? 摇光四处打量,依然没有什么有用的发现。 回到屋内,摇光又四处搜查了一遍,但是屋内没有任何血迹,这屋里刚才只有她一个人在洗漱,她今年才十四岁,刚开始发育,倒不大担心有人能一下子认出她女扮男装。 可是,这终究是会露馅的,等今晚的人反应过来,自己还是有可能会暴露。 难道她魏摇光就只能离开这里了吗? 不行,要回去找师父。 摇光将屋里收拾好,马不停蹄地赶回清竹殿。 今夜注定是不会平静了。 摇光刚出了清源谷,就在大门口撞到了一个人。 摇光连忙道歉,伸出手自然地扶住要被自己撞倒的人,一抬头就看见了微笑着说无妨的姜十七。 摇光的手一下子就僵硬了,连带着脸一起僵硬了。 我今日出门是不是没有看黄历,是不是!怎么一波一波的过来扰人清净呢? “姜施主,不是,姜公子。” 摇光的脑子很明显地打结了,真是不能干缺德事啊,良心饶过谁? 摇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姜十七的袖子。 姜十七自然是注意到了,温吞地笑着,对摇光说,“我是来拜见清竹殿殿主青文笔前辈的,正巧在这里遇见魏兄了,不知魏兄来这边是做什么呢?” 摇光看着姜十七的笑眼,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后悔,她咳了一声,手上回暖,顺带扶着姜十七走进大门。 老杵在门口算啥,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姜十七顺从地跟着摇光走进清竹殿。 殿内遍植翠竹,灯火从四四方方的石头里透出来,零零散散地分布在院内,与月光交融在一起,像一幅意境突出的水墨画。 姜十七随意看了一眼院子里的风景,就立刻收回目光,落在摇光搀扶他的双手上,漆黑的眼睛里滑过几许不甚明显的笑意,继而又将目光投注在摇光的脸上。 摇光正在笑眯眯地搀扶着姜十七,脑海里翻腾热闹,面上镇静。 “其实吧,姜公子,我,唉。”摇光欲言又止。 “魏兄但说无妨。”姜十七好笑地鼓励着。 “唉,姜公子真是个好人呐。”摇光得到鼓励后说出这么一句话。 姜十七:“……” 莫名其妙被发好人卡。 “姜公子,你不知道啊,我今日遇见的都没一个好人,一个个心肠歹毒呐。” 姜十七暗想着,是没什么好人。 摇光还在唠叨着,“这么一对比,还是姜公子心肠好,怎能不叫我感动呢?” “我师父他老人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今天找了他多少次了,次次都不在,真叫人寒心。”摇光继续巴拉巴拉地讲话,装作不小心地泄露,“听说你要来拜访我师父?那可能要等等了,我这个大弟子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此时在哪里啊。” 摇光一副特别头疼的样子,姜十七倒是有些微惊讶。 他不动声色地询问摇光:“大弟子?” “嗯,有什么不对吗?”摇光面上一派无辜,眨巴着大眼睛,其实吧,魏摇光眼睛一点都不大,还是个内双。 姜十七微微低头看摇光,摇光换的干净衣服还是黑色,不同的是在衣襟处用红线绣了竹叶,窄袖,身上什么饰物都没有,包括他送出去的玉佩。 姜十七目光隐晦地调回摇光的脸上,看到摇光束起的墨发,以及用来束发的红色发带,看到年轻的小公子脸颊上的单酒窝,黝黑的双眸,细腻的皮肤上毛茸茸的细小汗毛。 哈,真是个有趣的人。 “是我愚钝了,竟不知魏兄是清竹殿的大弟子。”姜十七停下脚步,左手放在右手上,竟是行了个拱手礼,笑眯眯地冲魏摇光说,“姜某在此再次感谢魏兄当日的带路之恩。” “哎哎,使不得,使不得,都说了不足挂齿,不足挂齿的。”摇光假情假意地接住姜十七行礼的双手,从两人紧握的双手后笑哈哈地说话,“姜公子总是这么客气,我还等着你来收回玉佩呢,要不然我心里总是难安。” “魏兄不必难安,玉佩既是姜某送出去的,就请放心收着,姜某还能害了魏公子?” 还真能,赶紧把玉佩给拿走。 这两人现下双手紧握,面上笑嘻嘻,心里已经是九曲十八弯了。 加起来能绕地球一圈。 摇光眨着眼松开握着姜十七双手的手,她站在姜十七的右边,右臂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引着姜十七往青文笔的住处走去。 “姜公子,还是随我一起去见师父吧,他老人家现在应该回到殿里了,至于玉佩的事我们可以边走边说,可还行?” 姜十七点点头跟着摇光一起往前走。 “姜兄,魏某人寻思着那玉佩放在我那里终究是不妥的,倒不是魏某人客气,而是师父自幼教导我不可携恩求财,我这自从收了姜公子的玉佩后就心神难安,日日怕师父发现后,叫他心里难受,觉得自己教出来一个不听话的徒弟,一个品行不端的徒弟,唉!” 说到最后,摇光重重地叹口气,似乎是特别让她煎熬。 姜十七闻言,也叹了口气,“魏兄真是难得的好徒弟啊,姜某自叹不如啊。” “话不能这么讲,我瞧着姜公子就是个极好的人,怎会不及他人呢?” 摇光准备了一波彩虹屁。 “魏兄有所不知,姜某人虽没有一个如贵师父那样好的师父,但是却有一个德高望重的恩师,只是由于姜某的年少轻狂而丢了性命,这之后,我就发誓要对自己有点滴恩情的人报以最大的善良,还望魏兄体谅姜某的一番好意。” 收回是不可能收回的。 “姜兄原来也是性情中人啊,魏某就佩服这样的人。”摇光咬牙,“我们这也算是相识一场,不知姜公子愿不愿意交下我这个朋友啊?” “自然是愿意的。”姜十七爽朗道,“姜某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哟,看不出来还是个很会撩的小哥哥。 “既然这样,以后我就不再叫你姜公子了,不如直接叫十七吧,你可以称呼我为摇光。”摇光拍着姜十七的肩膀,笑的阳光又磊落。 “好啊,摇光。” 姜十七笑的温吞又诚恳。 第6章 拜访 青文笔的出现,结束了两人的尬笑。 摇光从来没有觉得她师父这么有用过。 连忙溜溜地跑到青文笔旁边,伸手扶住她师父,一脸的讨好,还带了点不自觉的撒娇。 姜十七盯着摇光此时扶着青文笔的手若有所思。 “师父,你今天去哪里了?徒儿找了你好久。” 青文笔是刚从清虹殿回来,远远地瞅见摇光正跟一男子拉拉扯扯,怀着老父亲的心情主动出声。 “为师去你步师叔那里了,今日的事我已经有所耳闻了,先不必着急。” 青文笔没有留胡子,手中常年拿着一把折扇,现在就敲着那把扇子,笑的和睦。 “摇光,这位年轻的小公子是?” 姜十七俯身地行了一礼,“晚辈姜十七拜见青前辈。” “免礼。”青文笔虚扶了一下,“天色已晚,不知姜公子来清竹殿是找我这逆徒呢?还是找老夫啊?” “晚辈久仰前辈大名,一直未曾有机会拜访,特地在此次参加贵派的清谈会时拜访,还望前辈海涵。”姜十七说的有板有眼。 摇光在旁边暗暗咋舌,都是千年的狐狸。 青文笔保持着自己的风度,闻言也只是一脸淡然的微笑,似乎对姜十七这番话很满意。 他一边轻轻敲着手中的折扇,一边看着姜十七,语带笑意地开口:“小公子倒是有心,既然来了我这清竹殿,不妨进来喝杯茶吧。” “晚辈乐意至极。” “师父,姜公子,这边请。”摇光适时出声,并在一旁带路。 此处离青文笔的住处还有些距离,摇光在一旁引路,三人都没有说话。 绿竹成丛,灯火夹杂在竹影间,伴着月色,产生一种朦胧的美。 姜十七轻轻将目光落到摇光的身上,见她步伐轻盈,行走间只见洒脱,虽着乌衣压红线,却显得少年稚嫩而阳光。 姜十七幽幽地想,他压一步棋在魏摇光身上,本是临时起意,本能反应罢了,但就目前来看,这步棋会有出人意料的收获呢。 姜十七目光流转,内心已是思绪万千。 很快,就到了青文笔的居所,摇光推开门将他们二人引进屋内,转身道一句“师父,徒儿去煮茶”就离开了屋内。 屋里只剩下姜十七与青文笔二人,倒也不见姜十七拘谨,腼腆地笑着,道:“青前辈请上座。” 青文笔嗯了一声也不客套随意坐下了,姜十七随后寻了个下方首座稳稳当当地坐下了。 “青前辈好福气,有一个十分优秀的徒弟。”姜十七夸奖了一句魏摇光。 “小公子,莫要取笑老夫,摇光比之姜公子可是差太远了。” “青前辈谦虚了,晚辈前几日初上清霞门时,差点迷了路,多亏了魏兄这才顺利地上了清霞山。” “此等小事,我这逆徒若是做不好,这逆徒就该被罚去屠木阁抄十天的书了。” “青前辈教徒果然严厉,晚辈心生佩服。” “哈哈哈,小公子不必如此客套,老夫是个随性之人,小公子可当随意些,老夫不会不快的。” 没说几句话青文笔就受不了这年轻人的客气了,心里想着:还是自家徒弟好。 “是晚辈愚钝了。”姜十七微笑着接话,没有半点被长辈揭穿的尴尬,“晚辈与魏兄也算是朋友了,前辈不妨直称晚辈的小字吧。” 这话就说的很亲密了。 “晚辈字述,前辈可称晚辈为子述。” “哈哈哈,甚好,摇光能交到子述这样的朋友是不错的。” “子述能有魏兄这样的朋友实是子述的幸运。” 两人的商业互吹与套近乎终于告了一段落。 这时,摇光端着三杯茶从外面进来。 将煮好的茶一杯杯放在各自的右手边,自己也寻了个地方坐下。 “师父与姜兄聊的很投机啊,弟子在外间煮茶都听见这屋内传出来的笑声了。” 姜十七端起茶杯揭开盖子,俯首低嗅了一下茶香,耳朵里听着青文笔笑呵呵地回答摇光。 “摇光,你这朋友有趣的很,为师已经很久碰见这样有意思的年轻人了。” “师父,姜兄的确是个妙人,能够做姜兄的朋友应该就是这次清谈会徒儿最大的收获了。” 姜十七在两人说话之际,轻轻啜了一口茶,满足地咪咪眼,“摇光,你这茶煮的真是不错。” “十七喝的满意就行,我这煮茶功夫其实一般,重点是茶叶好,十七喜欢的话,不妨待会儿走的时候带些回去。” 姜十七已经直呼她名了,摇光也不再客气,顺着改口。 “那就多谢摇光的馈赠了,十七就收下了。”姜十七放下一直端在手中的茶杯,向摇光略微拱了拱手,以示谢意。 摇光回一个微笑,“十七客气了。” 其实这次谈话于三人而言实在是不够愉快,就像是谁都没有准备好那样,彼此试探着,口中却说着幼稚的客套话。 摇光只希望赶紧结束这尴尬的谈话。 索性姜十七很快就提出了告辞,摇光亲自包了一包茶叶交给姜十七,并将姜十七送到清竹殿的外面。 在一片支离破碎的月光中,摇光对姜十七说:“今日招待不周,还望十七多多包涵,改日我亲自去流云苑拜访十七,以抵今日之简陋招待。还有,茶叶是我自己种的,又请了山下茶农教我炒的,十七不要嫌弃,喝的开心就好。” “摇光不必客气,今日是我唐突了,这么晚来拜访青前辈,是我思虑不周。”姜十七站在树影与月光里,面带微笑,抬手提了提手中的茶叶,“原来是摇光炒的茶,怪不得茶味幽长,我很喜欢。” “天色渐深,我就先告辞了。” “十七,慢走,天黑路远当是小心。” 姜十七转身慢慢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不远处毕若提了一盏灯笼在等着他。 摇光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姜十七与他的侍卫毕若汇合,两人一起慢慢走远,直到看不见。 摇光没有立即回去与师父讲今日所发生的事,她只是有些呆滞地站在原地,看着地上被竹影划破的月光,就像刚才支离破碎的谈话。 她不想思考没有归还回去的玉佩,也不想推测今天晚上在温泉屋的血迹是怎么回事,她就是忽然觉得有点上头,吵吵嚷嚷的热闹结束了,她在寂静里忽然忆起心底的丑陋。 摇光重重地叹了口气,挪动着脚回了清竹殿。 另一边,姜十七也在暗自懊悔。 他今晚之所以会出现在清竹殿那里,不是他要拜访青文笔,而是去接应顾命的。 顾命一直在追查令牌的事,今天他突然接到了顾命的求助信号,寻着信号姜十七追到了清源谷附近,在即将要进去的时候,姜十七发现了魏摇光。 这才有了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姜十七已经恢复了冷淡的模样,脸上的笑容被收敛掉,留下冷静与温吞。 “主子,顾命已经回来了。” 毕若低声向姜十七汇报。 “嗯。”姜十七低着头看手中包好的茶叶,“可受了伤?” “顾命与另一波人交上手了,左臂被剑划伤了。” “不要留痕迹。”姜十七轻声交代。 “主子放心,顾命做任务时易了容,线索已经擦干净了,保证查不到我们这里。” “清谈会就要开始了,这几日看紧李家。” “是。” 主仆二人慢悠悠地走着,低声处理着事情,以防隔墙有耳。 摇光回了清竹殿,青文笔还在椅子上等着她。 “师父。” “摇光,陪师父下盘棋。” “好。” 摇光随青文笔坐在棋盘两侧。 摇光执白子,青文笔执黑子,师徒二人开始厮杀。 “说说吧,你惊惊慌慌地跑回来是出什么事了?” “师父,我在温泉屋那边发现了两滩血迹。” “哦?” 青文笔似乎来了兴趣,问摇光:“那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弟子先是听到了一声闷哼声,出去查看时已经没有人影了,只在廊道里发现了一滩血迹,似乎是有人受伤吐了一口血,然后窗棂上也有几道血渍,窗外有明显的脚印,但是屋顶没有打斗的痕迹,甚至不能明显察觉到有没有走动的迹象。” 摇光一口气说出自己的观察与猜测,皱着眉看青文笔,补充道:“前几日我回山上时在林子里就闻见了血腥味,我当时没太注意,以为是寻常的交手,看来与今日之事应该是有联系的。” 青文笔轻声嗯了一下,手中执着黑子落棋,脑中想着这件事。 “还有李华莹之事,摇光你需要将她与这事联系起来,如果是平时倒是可以放过,如今清谈会要开始了,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青文笔不放心地交代摇光,他总觉得这次会出什么事情,看来,明日他需要找掌门师兄商量下了。 “师父,李华莹的事情,徒儿已经威胁过莲镜,让他处理好家事。”摇光对莲镜那是不客气的,这秃驴的春夏寺离清霞山很近,他们自小就相识了。 青文笔闻言倒是惊讶了一下,“莲镜也来参加清谈会?” “嗯,虚无大师近日已经回归春夏寺,据说不久就要坐化了,莲镜是他唯一的弟子,继承春夏寺是板上钉钉的事。” 摇光给青文笔解释,其实她自己也很惊讶,因为莲镜已经和她师父云游四海好几年了,突然回来了,让人连连惊奇。 “虚无大师也算是为师的老友,摇光改日陪为师去看看他吧。” “徒儿遵命。” 摇光师徒二人下完一盘棋,已是深夜,互道一句辛苦就草草收拾收拾进了被窝。 这凌乱的一天便结束了,明日清谈会就要开始了。 第7章 清谈会 不管昨日有多凌乱,今日都会更加慌乱。 清谈会终于开始了。 大清早的,摇光就被师弟叫醒。 今日清霞门所有的弟子都很忙碌,因为清霞门的仆人少,弟子们需要做的事情就增加了很多,尽管清谈会期间山下的村民们会上来帮忙,但是任务依然是艰巨的。 所以一向悠闲的大师兄摇光就被师弟师妹们毫不客气地给叫醒了。 摇光也没抱怨,揉着惺忪的眼睛,慢腾腾地起床穿衣洗漱。 之后才彻底清醒过来,立刻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 今日是清谈会的第一天,搁现代得有个开幕式啥的,清霞门也不例外。 第一天就是各个势力与门派集中见面的时间,主办方清霞门的掌门步青云站在主位上说一段场面话,介绍接下来几天的安排,然后大家吃吃喝喝,第一天就过去了。 今天的安排看着挺简单的,但是只有参加的人才知道,开幕式是个漫长又无趣的事情。 整个清霞门的弟子就是今天的保安人员,各殿都有负责的区域与工作,清竹殿被端木师叔给安排到了审云台,这里是清谈会举办的核心地。 摇光早几日就给清竹殿的弟子们安排好了,师弟们分为三拨,一队与人数比较少的师妹们一起负责今日的接引服务工作,端茶递水什么的,剩下两队轮流驻守在审云台的内外,维持秩序什么的。 所以,尽管摇光还没有到审云台那里,但是师弟与师妹们已经有序开始工作起来。 再说审云台,是整个清霞门比较在前的建筑了,连接着千步阶,是举行门内大典、收徒大典、清谈会等重要事情的地方,也是处罚门内犯了大错的弟子们的地方。 审云台由两部分组成,高高的楼阁,修建在中间大大的广场周围。楼阁最高处有五层高,名唤醒云楼。 醒云楼处在正北的中轴线上,底层是宽阔的大厅,前后双开门,这个大厅就是今天举行开幕式的地方。 此刻大厅里已经布置好了座位,一横桌一软垫,从中间四四方方的台子向两侧排列,最北方修了一个较高的长形平台,上放一张梅兰竹菊六扇屏风,屏风前放了三张乌木横桌,这正是清霞门三殿主的位置。 清谈会其实大有讲究,每十年一举行,每个行程都有名字,比如今天的开幕式叫做“集清”,往后十天的门派大比拼叫做“试清”,最后四天的收尾叫做“慰清”。 清谈会结束后会产生一份江湖百名高手榜单,这份榜单基本上都是年轻的高手,能上此份名单基本上都会成为各国各地方势力的座上宾,所以想要成名的各派年轻弟子一个个都铆足了力气,同样的也有许多势力来清谈会探查或是暗杀敌人。 总之,这几日摇光都会很刺激,不仅仅要参加比试,还要面对各种或明或暗的刺探和暗杀。 摇光满面冰冷地走在去审云台的路上,可以说是愁云满面了。 搞得一路遇见的各殿师弟师妹们都不敢上前来打招呼,一个个内心怀疑,摇光师兄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摇光也不管他们,浑身散发着很丧的气息一路走到审云台。 奇特的是一进审云台,摇光浑身那种很丧的气息就没了,似乎摇身一变,摇光又变成了平日里那个阳光潇洒的清竹殿大弟子。 “摇光师叔。”一个年纪小小的弟子笑着和摇光打了个招呼,在那小弟子要过去的时候,摇光一把揪住人袖子,“你师父呢?” 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那小弟子也不惧怕她,恭敬地告诉摇光,“师父在五谷院,安排要用的餐点。” “嗯,辛苦你了。”摇光点点头,放开她小师侄。 是的,她小师侄。 她的某几个师弟已经收了徒弟。 摇光现在要找的就是她亲爱的二师弟,林佐。 摇光闭关前将准备清谈会的事扔给了她师弟林佐,现在她要去请教一下林佐,今天需要她干什么。 摇光是个谦虚懂事的好孩子,而且她二师弟林佐年纪可比她大几岁,这种类似于管家的杂事她请教二师弟绝对比她自己单干强多了。 摇光没有丝毫大师兄的包袱跑去五谷院找林佐了。 五谷院是清霞门的厨房,就在审云台的后面。 摇光到时,林佐正在检查今天晚上要用的酒水。 “师弟!”摇光喊了一声。 林佐是个五官端正浑身透着书生味的年轻人,闻言扭头回了一声,“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是来请教师弟你的。”摇光迈进屋内,鼻尖弥漫着浓郁的酒香。 “大师兄又在说笑了。”林佐抬手揭开一坛酒,酒香四溢。 “哇!是端木师叔酿的杏花酒!”摇光眼睛一亮,激动的很。 林佐见状好笑地点点头,伸手取了一个木勺,伸进酒坛中舀了一勺装进一个木制的酒葫芦里,直到酒葫芦装满,林佐将酒葫芦递给摇光,“我知道大师兄好酒,这壶酒就当是师弟送给大师兄的了,今日的事情也基本做完了,就不必劳烦大师兄了,大师兄只管坐镇就好。” “还是二师弟最好!”摇光欢喜地接过酒,揭开盖子又深深地闻了一口,“有劳二师弟了,改日我请你去山下吃顿好吃的。” 林佐应了声嗯就继续忙手里的事,摇光四下看看发现真没自己能插的上手的地方,就提溜着一壶酒出了五谷院。 寻了个能看见审云台的地方,摇光爬上一棵树,卧在一棵常绿香樟树上,揭开盖子美美的喝了一口。 酒液柔滑,齿颊留香。 “好酒!” 摇光又敦敦地喝了几口。 盖上盖子把酒壶挂在树枝上,舒舒服服地倚躺在粗壮的树枝上,闭目养神。 四月的阳光并不热烈,暖黄色的阳光透过树丫落在摇光闭着眼的脸上,密密的睫毛在眼睛下投下一圈阴影,从这棵树的更高处往下看就会看到一张稚嫩阳光的脸庞,尤其是摇光经常穿黑色衣服,就显得她特别的有朝气。 很奇特,明明是低沉的黑色,但是摇光穿着就会显得朝气蓬勃。 姜十七好不容易爬次树…… 他蹲在这棵树更高一点的地方,低着头看下面闭目睡觉的摇光,觉得有点无奈。 自从上前问路之后,他们的交集是不是有点密集? 尤其是昨天晚上才见完面,今天居然还爬了同一棵树。 毕若其实也在这棵树上,他在树梢。 想到这里姜十七忍不住低叹一口气。 “谁?!”闭着眼睛的摇光忽然低喝一声,锐利的眼神毫不迟疑地看向头顶。 “白色的衣服,不难猜出你是谁。”摇光勾勾唇角,轻轻坐起来,拨开树叶,露出姜十七完美的脸庞。 “十七,好巧呐。” 摇光绽放出一个微笑,笑的见眼不见牙。 “摇光。”姜十七也回一个微笑,同样的见眼不见牙。 “十七果然和我是朋友,无事的时候都喜欢爬树。” “摇光果然喜欢酒,每次在树上遇见你的时候都有酒。” “那可不一定,我有时还会躺在大石头上呢。” “巧了,我有时也会躺在大石头上。” 姜十七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春日的时候。” “十七,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摇光右手一勾将挂在树枝上的酒壶捞在手中,打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 有酒液沿着摇光的衣领滑下来,姜十七眸光也顺着看了下去。 “还要请摇光讲给十七听了。”姜十七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在粗壮的树枝上坐下,侧面对着摇光,一缕阳光穿过层层树叶洒在姜十七的鼻尖上,摇光见状笑了笑。 她重新把酒壶挂在树枝上,自己也在树枝上坐下,只不过是正面朝向姜十七。 树梢的毕若早在他们二人搭上话时就静悄悄地离开了这棵多灾多难的香樟树。 初春的风还带着凉意,暖煦的阳光笼罩着这片山清水秀的宝地。 摇光的声音伴着山间乍暖还寒的风,悠悠地飘进姜十七的耳中。 “从前有一个地方在春天的时候有一个习俗,读书人四月四晒书,但是有一个书生却敞衣坦腹躺在家门口的石头上,邻人好奇的问他,‘你怎么不晒书呢?’,书生回答:‘书都在我肚子里,所以晒我就行了。’” “还真是有意思的故事。”听完了故事,姜十七随口称赞道。 摇光想到接下来的话,笑的狡猾,“十七刚才说自己也会躺在大石头上,只是不知十七也是为了晒书呢?” 姜十七一愣,摇光看到了想看的表情,自是乐的很。 “其实,十七躺在大石头上纯粹是为了晒暖罢了。”姜十七回过神来,“那不知摇光躺在石头上又是为了何事?” “笨!我自然是换个地方喝酒喽。” 摇光笑出声,清脆的少年嗓音还没有变音,听着都可以感觉到好心情。 姜十七不禁也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容可是真情实感多了。 “清谈会今天就要开始了,十七看起来很悠闲。” “摇光也是很悠闲。” “哈哈哈,十七可真是有意思。” 姜十七正要说上一句,一阵悠远的钟声响起,打断了姜十七的话。 摇光拿起酒壶,理了理压皱的衣角,从树上站起来。 “十七,不能聊了,清谈会要开始了,我要先回去了,我们待会儿见。” 姜十七点头,摇光提步离开了香樟树。 姜十七看着摇光远去的背影渐渐被审云台的楼阁挡住,脸上的笑意收敛,脚步轻点树枝从香樟树上下来,落在草地上。 远处,已经有人三三两两地走进审云台。 清谈会真的要开始了。 第8章 集清 摇光到达审云台时,玄清逸已经在醒云楼的大厅了。 摇光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趴在玄清逸的背后喊了一声,“大师兄!” 玄清逸被惊了一下,却也没有生气,他只是温柔地揉揉摇光的头顶,“摇光,你又喝酒了。” 摇光将头顶作怪的手打开,不满意极了,“大师兄,你别把我头发揉乱了。” 玄清逸收回手掌,顺手将摇光肩膀上的一枚树叶拿下来。 “大师兄,掌门师叔已经来了吗?” “还没,师父他们最后才会来,不要着急。”玄清逸的声音十分轻柔,用摇光的话来说,就像春日里从竹林里吹出来的暖风一样,充满了温润君子的宽容。 其实,摇光与玄清逸还有云椋都是三殿的大弟子,是没有什么先后之分的,平时直呼其名即可。 但是摇光幼年时玄清逸经常带着她,对于她来说,玄清逸就相当于她的哥哥,所以后来就经常叫玄清逸大师兄,这么叫着就一直叫到了现在。 摇光比较黏玄清逸,偏她还认为玄清逸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男子,幼时为这事还与新进门的小师弟打过架。 在摇光的认知里,玄清逸就是陌上公子的代言人,什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这些句子都是为了描写玄清逸诞生的。 不是摇光夸张,玄清逸自小学四书五经,一路读着各种经史子集长大的,是标准的君子。 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说的就是玄清逸这样的。 摇光脑袋里正在天马行空,忽然感觉到一股炙热的视线凝聚在自己的头皮。 顺着目光看过去,发现是昨天来找事的李华莹。 哦,不是炙热,是怨恨。 摇光露出一个微笑,李华莹愤恨地扭头。 摇光无奈的摊手。 一旁的玄清逸又揉了一把摇光的头发,“李华莹的事情,师父已经与李家主沟通过了,李华莹的玲珑玉镯后来在流云苑找到了。” 摇光是真没想到这事还有这样的发展。 她欣喜地抱住玄清逸的手臂,“谢谢大师兄帮忙。” 玄清逸的目光在摇光抱住他小手臂时闪烁了一下,然后用他温润的声音说,“不是我的帮忙,是师父。” “师叔我会感谢他的,大师兄我还是要谢的。”摇光眼睛闪闪的,目光里盛着显而易见的开心。 倒是让玄清逸看的有些发笑。 “都十四了,摇光还这么幼稚。” “我乐意。” 这边一派师兄弟和乐融融的场面,另一边就比较有意思了。 李华莹在自己父亲的威压下什么也不敢表现出来,可是她对昨日那个让自己下不来台的小公子的怨恨是消除不掉了。 李华莹将手里的手帕都快揉烂了,她身边的丫鬟才从外面匆匆走进来,俯身在李华莹耳边说了几句话,李华莹的脸色忽然变好了,并且看向魏摇光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快意。 姜十七甫一进来,就看见这么一个有意思的画面。 他勾勾唇角,脸上挂上和煦的笑容,慢悠悠的走近站在角落的摇光与玄清逸。 “摇光。”姜十七轻声唤了一声,目光落在魏摇光抱着玄清逸手臂的地方,眼神有轻微的变化,面上却保持微笑。 摇光闻声转身看见姜十七,脸上自然而然戴上与姜十七相近的微笑,手放开玄清逸。 “十七。”摇光走近几步,戳了一下姜十七,“你的位置在哪里?” 姜十七低头看了一眼摇光戳他的手指,摇光讪讪地收回指头。 “我自然是随着姜家一起坐了。”姜十七目光掠过宽阔的大厅,在一张桌子处略微停留下,又迅速地移开。 摇光自然也注意到了,不动声色地记住那人的长相。 此时大厅里人员渐多,参加今日“集清”的各个门派按着事先排好的座位坐下,忙碌的门人弟子和仆人们来回穿梭着,忽然哗啦一声,紧接着就是清脆的瓷器摔落的声音,人群开始嘈杂起来。 “你做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 隐约传来这样的对话。 摇光皱着眉头对着姜十七道一句“失陪一下”,就快速走近事发地。 摇光他们原本是站在靠近大门的角落处,距离出事的地方不算远,摇光走路也快,但是等摇光拨开人群走近时,还是有流血事件发生了。 只见一名穿着粉色衣服的小丫鬟跌倒在地,裙摆上面沾着洒落的糕点屑还有酒水,小丫头的手掌被尖锐的瓷器划伤,殷红的鲜血吓得小丫头不停的哭泣。 旁边是一名清霞门的弟子,正在无措地看着小丫头,一个劲儿地道歉。 摇光笑着走过去,蹲下来,取出自己的手帕温柔地给小丫头擦掉眼泪,放柔声音对小丫头说,“莫要哭了。” 那小丫头停下哭泣,抽噎着愣愣地看着摇光。 摇光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你是谁家的小丫鬟啊?” “奴婢,奴婢是江东郡李家的。” 小丫鬟被吓的不轻,说话声音都是细小的。 “这样啊,姑娘别害怕,我着一个师妹带你下去包扎下伤口,再随你回去换身衣服,可以吧?” 小丫鬟瞧着摇光的微笑,又被温柔地对待,脸庞悄悄地红了,低着头点点头。 摇光见状随手招来一名师妹,嘱咐她将受伤的小丫鬟待下去,那小师妹得了嘱托回了句是就走过来伸手拉还在地上的小丫鬟。 摇光保持男女授受不亲,只是绅士地扶住小丫鬟的胳膊, 可能是小丫头摔倒时压住了腿,在摇光与小师妹一起拉着她站起来时,那小丫鬟忽然一个不稳一头栽进了摇光的怀里。 摇光:“……” 投怀送抱? 幸亏我一向裹胸裹得严实。 摇光在心里悠悠地想着,面上一脸微笑地重新扶起小丫头。 小丫鬟的脸简直要红透了,小声的说道“对不起”,垂着头被小师妹扶出去。 摇光则回身对着撞到人的师弟说了几句话,就让他忙自己的事去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摇光笑着与几个人打招呼,安抚他们似乎很脆弱的心脏。 做完一切后才脱离人群走回玄清逸那里。 一过去,就接收到了姜十七的调笑,“摇光,果然很受小姑娘的欢迎。” 摇光不在乎地怼回去,“十七也不差劲。” 说完就转头笑着对玄清逸说:“大师兄,那小丫鬟说她是李家的。” 玄清逸一直都是温柔地看着摇光,闻言凝眉想了一下,道:“摇光是好奇为什么李家的人没有趁机过来大闹吗?” “大师兄果然聪慧。”摇光在面对玄清逸时是放松的,笑容也真实。 这让旁边的姜十七感觉有趣,他好整以暇地斜倚着墙,看着摇光与玄清逸互动,一点也不在乎摇光刻意地泄露信息。 试探嘛,小事。 “李家不会找我麻烦,但是李华莹会。”摇光对于小姑娘家的心思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不是她信奉“人性本恶”,而是多年的宫斗剧观看史告诉她,女人若是撂下了狠话却一直没找你,那就是还在憋大招。 李华莹明显是被她气到了,又被掌门师叔威胁她爹收拾她,这仇李华莹不报简直就对不起她的身份。 所以今天,她家一个小丫鬟摔倒了,这究竟是有意呢还是有意呢? 摇光摸着下巴想自己被诬陷与被迫害的可能性。 玄清逸看她这样就知道摇光在想什么了。 他好笑地揉摇光的脑袋,“摇光不要想太多,还有大师兄在。” “谢谢大师兄!”摇光也不管头顶揉头发的手了,冲玄清逸这话她可以贡献出自己的发型。 “不过,大师兄,人还是要有居安思危的意识的。”摇光还是不放心。 “嗯。”玄清逸放过摇光的头发,余光瞥到走进来的云椋。 “清逸,摇光。”云椋走过来打了个招呼,“我们要去师父身边了。” “好。”玄清逸回答道。 一旁的姜十七直起身子,对摇光说:“我就先入座了。” “好啊,十七。”摇光在面对玄清逸的好心情似乎有点漫延到了姜十七这里,以至于姜十七看见摇光的笑容后有点受宠若惊。 他摸摸鼻子,心想着什么时候魏摇光这小子会真把他当做朋友呢?那应该值得期待下。 摇光三人出了大厅,前往他们各自师父所在的地方。 姜十七则是与毕若一起慢慢走进席位间,走近姜家所在的席位时,他与一名中年男子点了一下头,轻道了一声“九叔”。 被唤作九叔的男子笑着回了一句“子述”。 之后两人就没有什么交集了,姜十七往旁边走去,寻了一个安静的位子坐下来,毕若恭敬地站在他身后。 过了片刻,大厅里席位已经基本坐完了,一名清霞门的弟子站在门口,气沉丹田,“清霞门三殿殿主到!” 大厅里熙攘的人群安静下来,人们都向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三名皆着宽袖衣衫的男子走进大厅,各自身后还跟着一名弟子。 正是摇光三人。 按照惯例,三殿殿主出席重要典礼时需有各自大弟子随身跟着。 直接理解就是,需要装逼和撑场面。 摇光跟在自己师父后面,一起穿过中间的四方台子,再走下阶梯,最后站在北面的长形台子旁,准确点说是不显眼的地方。 青文笔三人走上高台,转身看着满屋的人。 掌门步青云先开口,话语中夹带了内力,“欢迎各位来参加清霞门的清谈会!在下不才,正是掌门清虹殿殿主步青云。” 青文笔上前一步紧接着开口,“在下清竹殿殿主青文笔。” 旁边的端木青也跟着开口,“在下清云殿殿主端木青。” 步青云在师弟介绍完自己后,接着说:“接下来在‘试清’期间,诸位如遇见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和两位师弟,我清霞门一定会尽力解决。” “今日是清谈会的第一日,诸位可以趁机相互结识下,或者有想小比试的可以上中间的台子上小试身手,就当是为各位高手助乐。” 话说完,步青云就带着两位师弟坐回各自的席位上,‘集清’就算是开始了。 第9章 中药 外面天色渐暗,暮色四合。 醒云楼内灯火通明。 人群开始沸腾,开始与自己临近的、认识的、想要打探消息的攀谈,怀着各种各种的心思,在这样的场合下活跃起来。 这样的清谈会更像是提供了一个平台,将天下有头有脸的人物召集到一起,让他们互相试探,进行合作,也能处理私仇,约到擂台上打一架,打死也没有问题,只能怪实力差。 当然也能拒绝,不过就是面子问题。 参加清谈会不需要请柬,想来即可,所以有不少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怀揣着成名的梦想,来到清霞门,希望可以闻名天下,或者找到一个好的势力和门派。 第一天的‘集清’是最为祥和的,几乎没有人愿意在今天就上台,一是不想提前暴露实力,二是不想提前消耗体力,除非有人本来就不是过来比试出名的,而是想要一个公道,想搞垮一个自己得罪不起的势力。 摇光无聊地站在一旁,看着欢乐场。 一脸的无动于衷。 她的目光从几个席位上滑过,穿越人群,渐渐落在姜十七的席位上。 他一个人闲闲的坐在乌木横桌后,以左手支撑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里端着一只墨蓝色的瓷杯,杯子里盛着摇光下午喝过的杏花酒。 酒液在酒杯里随着手掌慢慢旋转,屋顶的灯火投进酒杯中,酒水变得极为诱人,酒香四溢。 姜十七似乎是感觉到了摇光的目光,他抬眼看向摇光。 在半空中与摇光的目光撞上,姜十七微微一笑将杯中酒饮尽。 姜十七穿着月白色的宽衫,从摇光的角度能够看见他露出来的素青色中衣,而他执酒杯的手指修长好看,层层叠叠的宽袖滑落露出一小截儿手臂。 摇光忽然觉得这一刻的姜十七瞬间就有了几分魏晋风流,单手执杯,墨发随意束着,几缕垂落在衣襟处,显得清俊通俗。 自信风流潇洒,不滞于物,不拘于礼。 脑袋里涌现这些词句时,摇光有点诧异。 她与姜十七结识还没有超过十天,而且二人之间一直都是在互相试探,连尬聊都经历过,实在是算不得多愉快的经历。 但是不能否认的是,姜十七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不同于魏摇光的后天养成,他的心性更加与生俱来。 是摇光在这个世界上遇见的性情与她极为相近的人。 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疏离冷淡地生活着。 摇光收回目光,盯着脚边的地板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世界里。 另一边,姜十七喝完一杯酒,看到摇光错开目光,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酒液纯净,在墨蓝色的瓷杯里缓缓流淌,清雅的酒香沿着杯壁轻轻往上爬。 “果然是好酒。” 他低声说道。 余光瞥见一个樱红色的身影正在往他桌前走来。 是姜家的某位姑娘。 姜十七懒懒地眨眼,一手拿起酒壶一手端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立在旁边的毕若赶紧上前扶住他。 姜十七似是喝醉了一般,挥开搀扶着他的毕若,酒杯晃动酒水洒在他的衣服上。 毕若着急地在后面扶住要被自己衣服绊倒的姜十七,口中忧心地说,“主子,您慢点,您喝醉了。” “我没醉,我要去找摇光。”姜十七还在摇晃,右手中的酒洒的一干二净。 毕若无奈地拉住姜十七,不让他随时倒在别的客人身上。 姜十七则挣开毕若,一步三晃地走向魏摇光站着的地方,毕若紧张地跟在他身后。 那位还没有到姜十七桌前的姑娘,气恼地跺脚。 “回来!”姜家的九叔一声冷喝,“他是你能攀附的人吗?” 樱红色的身影愤恨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听到声音的姜十七,勾勾嘴角,继续摇晃着走近魏摇光。 摇光在还胡思乱想,心里正觉得有点莫名浮躁时,听见一道十分轻柔慵懒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摇光,我来找你喝酒。” 摇光惊诧地抬头,看见姜十七正衣衫不整地站在自己跟前,偏他还像个醉汉一样,摇摇晃晃的。 摇摇晃晃的倒在了魏摇光身上。 今天第二次! 她今天已经被人非常巧合地投怀送抱两次了。 魏摇光赶紧把姜十七从怀里扒拉出来,但是,姜十七手里的酒已经洒了大半,还洒在了她的衣服上。 黑色的衣服上顿时暗了一片。 摇光的脸也黑了。 毕若见状,暗道一声不好,赶紧把姜十七从摇光手中夺回。 摇光强压怒气,迅速扫了一眼大厅,她现在才发现玄清逸豫云椋已经走开了,正在与一些人说话。 摇光收回目光,看向姜十七。 毕若不好意思地给摇光道歉,“得罪了,得罪了,魏公子,我家主子喝醉了。” 摇光才不相信姜十七喝醉了。 明明刚才看他的时候还精神奕奕的,不过是一会儿就成醉汉了,逗谁呢? 偏偏,姜十七还不老实,挣扎着脱离毕若,颤抖着手倒了一杯酒,又摇摇晃晃地递到摇光唇边,“摇光,我请你喝酒。” 喝你个鬼!! 摇光真是想拍晕姜十七的心都有了。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所以,眼前这个装醉的人是叫不醒了。 摇光劈手夺过姜十七手中的酒杯,仰头一口将酒喝完。 动作之豪迈,透漏着主人的心情之差。 摇光将酒杯交给姜十七,“喝完了,十七,还有什么事吗?” “没。”姜十七攥着酒杯,慵懒又飘忽地扭头走了。 毕若赶紧跟在他身后,追上姜十七把他拉出了醒云楼。 耳边终于清静了,摇光低头看看被洒湿的衣服,叹了口气,从醒云楼的后门溜出去准备回清竹殿换衣服。 外面灯火正好,月光比昨夜还要明亮。 夜空中没有一颗星子,月光皎洁,照亮了摇光的路。 摇光准备用轻功回清竹殿。 但是当她运转内力后,却觉得心底十分浮躁不适。 她不得不停下脚步,落在一棵树上。 安静下来时,摇光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燥热烦闷变得十分明显,心跳也变得快速起来,甚至几息间她就已经不耐地在扯自己的衣领了。 摇光知道自己这是被人下药了,还是那传说中的春天里的药。 只是不知道这药是不是什么变态品种,是不是非得那啥才能过去,或者会武功尽失什么的。 摇光危险地眯起眼睛,她今天晚上有肌肤接触的就两个人,姜十七一定不屑于这种手段,那么最有可能就是那个摔倒的小丫鬟了。 李家? 摇光眸子暗了暗。 先解了身上的药吧。 摇光正准备快速赶回清竹殿,这时她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在说话。 “那魏摇光怎么还没有过来?难道是小桃没有成功?” “不会,我亲眼看见小桃摔倒在那小子的怀里的,药已经洒在他身上了,那小子绝对逃不掉。” “大小姐给小桃的是合欢散吧?能成不?听说那个魏摇光武功高强。” “武功高强又怎么样?中了合欢散,不还是要找女人嘛。” “你说得对。” 说话的两人发出一阵猥琐的笑。 摇光躲在不远处的树上,冷着脸听完他们的对话。 果然是李华莹。 摇光咬紧牙关,抵抗着体内的燥热感。 不能回清竹殿,现在的她不能确保自己全身而退,而且,李华莹胆敢阴她,她就要还回去。 摇光另择了一个方向,轻轻地从树上抽身离开,强撑着迅速向清虹殿后面的云脚湖掠去。 合欢散这种东西,是最低级的药,但是效果也最简单粗暴。 李华莹给她下的这种药,连吃都不用吃,只是被涂到身上,就能让人中毒。 这毒也不一般了。 而且随着内力的运转,还加快了药效的发作,摇光这会儿就已经感觉要爆炸了。 好不容易撑到了清虹殿后面。 摇光站在清虹殿后面的悬崖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妈耶,中了这毒还能呼吸不顺?啥原理? 摇光苦中作乐地想着,一面看自己脚下的云脚湖。 清虹殿后面是悬崖这是全清霞门都知道的事,悬崖不高,下面是一个很大的湖泊,叫做云脚湖,是一瀑布汇聚而成的。 这瀑布就挂在悬崖的对面,从高高的山上往下流,这瀑布也有名字,叫做飞云瀑。 此刻,摇光就站在悬崖边,耳边是飞云瀑的轰鸣声,溅起的水雾铺在摇光的脸上,凉凉的。 摇光深吸一口,纵身一跃,就跳崖了。 很快,传来落水声,摇光犹如一尾鲤鱼,熟练地钻入水中,又熟练地钻出水面。 吐出一口水,摇光伸手抹了一把脸。 真冷。 现在是四月,初春,清霞门在山上,就现在的海拔怎么也有一千米了。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现在这里的温度比山下至少低了六度。 六度啊,能冻死一条好汉了。 况且摇光还不是真汉子。 不过冷是有用的,摇光体内的那股燥热总算被压制住了。 摇光喘口气,往瀑布的方向游过去,那里的水温会高一点。 等摇光游到瀑布下面时都快聋了,也不知道清虹殿的人都是怎么过的。 摇光现在真是槽糕透了。 头发全湿了,散了,一缕一缕的粘在脸上,摇光不得不伸手把碎发扒拉到后面去。 衣服不用说,肯定湿透了。 问题是她的裹胸是要完蛋了,勒得她难受。 摇光解开自己的衣服,艰难地把裹胸用的白布条解开。 “我的妈耶,总算能顺利呼吸了。” “阿嚏!” 忍不住,摇光打了个喷嚏。 “完了,希望不要感冒发烧。” 摇光在水中裹紧单薄的衣服。 更要命的是,那该死的春天里的药居然又隐隐发作起来。 摇光只能泡在水中,打起精神一点点抵抗药力。 事实证明这药真的不是凡品,摇光整整在水里泡了一个时辰才觉得没事了,没有那种一波波涌上来的欲望感了。 摇光头昏脑涨地仰头看高高的悬崖。 唉,上不去。 这崖壁光溜溜的,搁平时摇光轻轻松松就上去了。 但是今天是她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再说了,就算上的去,能保证自己可以安全地回到清竹殿吗? 不能。 摇光像个垂死的鸭子那样,要死不活地游着,顺着湖岸寻找有没有可以避风御寒的山洞。 无果。 “不是说,英雄跳崖都会发现山洞,获得绝世秘籍的吗?我又不寻求绝世武功,我只是想找个地方睡觉,要这么残忍吗?” 没有人会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摇光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瀑布。 也许,瀑布后面会有惊喜。 半晌,摇光决定试试运气。 她爬上岸,那岸真的很狭窄,仅供一人侧身通过。 摇光用着自己最后的力气,侧着身子挪到瀑布的后面。 后面,后面还真有惊喜。 是一个山洞。 第10章 密室 摇光发现的山洞,正在瀑布的后面。 里面十分黑暗,也没有任何声音。 摇光身上没有任何能够照明的东西,就算有被湖水一泡,还是要报废。 她忧伤地想着,自己难不成要被冻死在这里吗? 摇光缓缓蹲下来,从靴子里摸出来一把匕首,然后手持匕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往山洞里走。 黑暗中眼睛看不清,嗅觉与听觉就变得十分灵敏。 她极慢地往里面走去。 脚踩上一些柔软的东西,似乎是一些稻草。 稻草? 怎么会有这玩意?突然觉得好诡异。 摇光壮着胆子继续往里面摸索。 渐渐地她的鼻子里萦绕着一股清淡的香味。 好像更加诡异了。 摇光小心的屏住呼吸,决定不走了,先在这里过一晚,等到天亮了继续往里面看。 一片黑暗中,摇光慢慢退回刚才有稻草的地方,小心的坐下。 身上的衣服还是湿哒哒的,摇光也不敢乱动,怕招来不好的东西。 她盘腿坐在稻草的边缘,缓缓地呼吸,运气一周,确定不会有滞留的情况,就继续调理内息,顺便用内力把身上的衣服弄干,要不然这一夜过去一定要感冒的。 夜色阑珊,清谈会的集清很快就结束了,虽然到底是有人上了擂台打了几场不痛不痒的架,但是根本就激不起任何水花。 玄清逸在散场后找到了青文笔。 “师叔,您可知摇光去了何处?” 青文笔和摇光一样喜好饮酒,此刻正喝的尽兴呢,见玄清逸略带着急地询问摇光去了哪里,心里竟开始感叹他们师兄弟情深了。 他勾了勾酒杯,有点醉酒,“摇光的衣服被洒上酒了,她回殿里换衣服,这会儿可能都直接洗洗睡了,这逆徒懒着呢,你不必着急她,明日自能在审云台上见着她。” “是,师叔。” 玄清逸得了消息,只能自己无奈地替师弟安排审云台的事情了。 刚才有清竹殿的小弟子跑过来找他,说他们找不到摇光了,有事情还要征求摇光这个清竹殿大弟子的意见,那些小弟子们又不敢直接去找青文笔,只能来麻烦他这个平日与摇光关系比较好的清虹殿大师兄了。 玄清逸自己也好奇,因为他在宴会开始之后就没有见过摇光了,所以就去找了青文笔。 而现在他只能先帮摇光先解决审云台的事情,待到明日再找摇光吧。 玄清逸跟着清竹殿的小弟子离开了大厅,投入到繁琐的事务中去。 姜十七装醉一回,占了摇光一点小便宜,被毕若拉出去后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他在想自己刚才故意摔倒在摇光身上时所感受到的柔软触感以及闻到的清新的药香味。 柔软的不像个男子。 姜十七忽然伸手捏了一下毕若的胳膊。 硬邦邦的。 “主子?你,不是,您干什么呢这是?”毕若一脸的蒙蔽。 姜十七也没有给他解答,自顾自地又陷入了沉思中。 毕若自小习武所以身上都是硬邦邦的,但是魏摇光应该也是自小习武,但是为什么他就很,不一样呢? 一向被誉为聪慧过人的姜十七碰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 他就这样深思着一路慢悠悠地回了流云苑。 夜色深沉,清霞门热闹了许久,现在陷入了一片安静中。 异常明亮的圆月渐渐从天空的东北方移到夜空的西北方,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上,给一切都披上了一层银装。 飞云瀑后面的隐藏山洞里缓缓地照进些微弱的月光,山洞内安安静静的,洞口的月光经过瀑布的折射已经变得微弱了。 但是这微弱的月光还是惊动了正在闭目调理内息的摇光。 她轻轻地睁开双眼,看着照进洞口的月光,眨了眨眼睛,缓解因突然出现的光线而产生的不适感。 摇光坐在黑暗中,敛目静思。 此时应是夜半,有些秘密只在深夜绽放,不如? 她向更加幽深的山洞里面望去。 当视线已经适应了黑暗,在并不是全黑的环境里,努力一下总会看见一些东西的。 萦绕在鼻尖的香味在变浓,那是一种很是清新的味道,像是一种花。 摇光看看外面的月光,还有永不停息的飞流瀑。 不能再等了。 从稻草上缓缓站起来,摇光把短匕握在手中,以防卫的姿势轻轻地往山洞里走。 脚下似乎是连绵的干稻草,摇光放轻脚步,不发出一点声响。 黑暗中只能模糊的看清轮廓,摇光朝着一个平台走过去,就在可视范围内的尽头。 走到跟前,摇光伸出左手去摸索,右手持匕首时刻准备着。 平台应该是一个用来睡觉的地方,上面都是干枯的稻草,杂乱无章。 摇光用匕首拨开稻草,展开地毯式搜索,从这边慢慢的摸索向另一边。 最终在犄角旮旯里收获一支扔弃的火折子。 不错。 摇光终于感觉到一点安心了。 她拿近火折子,双手摸了摸,方拔开上面的盖子,靠近嘴边,用力吹了一口气,便有微弱的火苗亮起。 摇光举着火折子大致将洞内的情况看了一遍。 空荡,到处都是干枯的稻草,洞内有其它的通道连接,不知通向何方。 摇光决定做出一个简易的火把。 她借着微弱的火光,找到一截不甚粗壮的树枝在顶端用匕首劈开一个浅浅的十字裂痕,又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拿匕首给划成布条,随手抓了一把稻草,用布条密密实实的绑在树枝上,一圈稻草一圈布条,再重复几次,一个简易的火把就做好了。 摇光跳上石台,将上面的稻草清理下去大部分,剩下的用火折子点燃。 干枯的稻草燃点很低,很快就成燎原之势,摇光赶紧熄灭火折子,将其放入怀中,同时把制作好的火把放到燃烧的火堆上,点燃粗制滥造的火把。 由于没有浸泡油脂,火把上的衣物被燃烧后很快就往下滴落,露出里面的稻草,稻草易燃,再露出里面的密实的衣物。 这个火把很不牢固,寿命很短。 摇光眉皱的高高的。 苦于条件艰苦,速战速决吧。 摇光踩灭火堆,跳下石台,选择了一条刚才香味最浓的通道,举着火把就走进去了。 通道内没有凌乱的稻草,积久的灰尘在走过时被轻微的荡起又落下,摇光举着火把快速的走过去,拐了一个弯后出现了一截向下走的阶梯。 摇光手持匕首,稍作停留就走了下去。 阶梯一直往下通,两旁挂着油灯,摇光伸手取下来一个,用手中的火把点燃。 舍弃快要燃尽的火把,摇光举着灯往下走。 在经过几个转弯后,摇光被一扇石门拦住了脚步。 举着灯凑近石门,摇光看见上面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朱雀吗?” 她轻声说道。 伸手摸上凤凰,感受到冰凉的纹路,凤凰引颈向上,双翅舒展,周围还刻有火焰的纹路,是一幅凤凰浴火的景象。 道路在这里阻断,香味却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浓郁了。 就在这扇门后面。 摇光举着灯上上下下的看,伸手摸索着,希望可以找到机关打开石门。 没有。 “难道是用蛮力打开吗?” 摇光把灯放在身后的石阶上,右手拿着匕首沿着石门的边沿敲了一遍,然后收回匕首,摇光撸起袖子,伸手推门。 门丝毫不动。 摇光再把手伸到门的最下面,双手扣住门,努力往上抬。 门依旧丝毫都不动。 摇光累的气喘吁吁的,仰面坐在地上,抬头看石门。 石门上凤凰的纹路一直往上延伸,凤凰的翎羽已经刻到了门的最上面,与边沿齐平。 那些刻痕很深,就像沟壑一样。 等等。 “我似乎找到办法了。” 摇光迅速起身,回到阶梯上取下一个灯,里面有少量的灯油,摇光把那些灯油沿着凤凰的翎羽往下慢慢的倒。 然后神奇的一幕就发生了,倒下去的灯油没有想像中受万有引力影响滑落,反而像是受到吸引一样,慢慢地流淌在凤凰的纹路里,很快灯油就流完了,摇光又回去取了一个灯,再次倾倒。 灯油将上面的刻痕都填满,上面的图腾就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一只凤凰了,变成了一个神秘的图腾。 “这操作我也是服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盗墓呢。” 摇光托着下巴看着面前的石门,发出感叹。 转身拿起地上的灯,凑近石门,从下面点燃油脂,瞬间火焰沿着刻痕燃烧,那个神秘的图腾在火焰中越发显得诡异,凤凰浴火,还真是需要火。 然后,吱呀一声,石门缓慢的开了。 尽管这开门的原理十分不科学,甚至十分玄幻,但是魏摇光能怎么办?只能感叹一句:古人的智慧是我等后人不能想像的,反正坚决不能归类到灵异上面去。 在一面石门还在燃烧的诡异氛围中,摇光一手持匕首一手端油灯,谨慎地走进了石门后面的密室。 密室里静悄悄的,那种奇异的香味愈来愈浓郁,就像有一密室的百合花那样,清香的过分。 黑暗中,密室里有一缕光,光柱笼罩着一棵白色的花,香味就是由它散发出来的。 门两边有两盏油灯,摇光上前将它们点燃,灯火照亮一室黑暗,摇光也终于看清密室内的陈设。 一桌一凳一床,皆为石制。 曾经有人依着石头的纹理,精心雕琢了这些物品,密室内其他地方堆满了书籍,在书堆上随意扔着一把剑。 摇光把手中的灯放在石桌上,走近书堆,拿起上面的剑。 剑鞘落满了灰尘,摇光用自己的袖子擦干净,露出它原本的模样。 漆黑一片,剑鞘上没有任何装饰,通身流畅简约,剑柄也是黑色的,制作成圆形的,中间有一圈凸起,让剑柄的茎像一截黑色的竹子,手握上去很合适,剑镗上细细地雕刻着云纹,剑首上也雕刻着同样的云纹。 抽出剑,剑身用的传统的花纹钢打制,硬度与韧度都不错,在剑身的上面靠近剑镗的地方,刻了两个字:培风。 “而后乃今培风,逍遥游。”摇光轻轻地念,“此剑名为培风吗?还挺不错的。” 摇光爱不释手地拿着剑,顺手做了几个削、刺、挡的动作,一气呵成地收剑入鞘。 “好剑!” 摇光一直都缺一把趁手的武器,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居然遇见了一把好剑。 只是不知道这里曾经是属于谁的,自己若是擅自拿了别人的东西会不会不太好啊。 可是,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了,密室里的灰尘都堆了一层又一层。 应该,没事吧。 摇光不确定的想着,眼睛又看到了原本在剑下面放着的一本书,上面有三个字吸引到了摇光的目光,摇光伸手拿过来,拂去上面的灰尘,“逍遥游”三个字引入眼帘。 “呃,别让我瞅见庄子两个字,要不然就太狗血了。”摇光觉得好笑,翻开封面,首页的两个字,吓了摇光一大跳。 沈予。 这是清霞门的老祖宗。 我的妈耶! 摇光在心里呐喊:真的是无意间拿了龙傲天的剧本,不好意思啊。 怀着激动的心情,摇光再翻开一页,上面写了一行话: 凡自古习武者无不求上乘,何为?经史子集,皆能化而学之;吾辈研学,于大开大合之境,寻其心一品,其乐永昌。 第11章 历劫 这一行字写的甚为飘逸,就像沈予这个人一样,怎么形容呢?这个人有用狂草写成的风骨,楷体练就的庄严,行书落成的放浪与逍遥。从骨子里就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 在这样的时代能有这样一个人,真的很难得。 这样的怪才正是摇光最为敬佩的。 摇光秉持着一种对前辈的尊敬继续看后面的文字。 这本书应该是沈予从庄子的《逍遥游》中得到了灵感,从中悟出来的一本心法,书中把整部心法分为两部分,“鲲”篇与“鹏”篇,前一篇讲剑法,后一篇讲轻功,是一本特别适合走轻巧路线的心法。 看完这本书,摇光忽然觉得自己这番罪受的值了。 “多谢沈前辈的馈赠,清霞门后辈魏摇光在此叩谢。” 魏摇光恭恭敬敬地对着书堆行了一个大礼。 她拿起培风剑与《逍遥游》心法,把它们放到石桌上,转身去看着密室内唯一的一缕光线。 仰头往上面看,才发现这密室正在云脚湖下面,屋顶上有一个直径十厘米的洞,露出了一块玉石,那玉石没有经过任何打磨,应该本身就是在那里镶嵌着的,造密室的人也许是偶然间才发现的这块玉石,索性就顺势而为,为这漆黑的密室引进了温润的光线。 摇光心中暗暗惊叹,低头看那光束下的花。 是一朵莹莹盛开的莲花,花瓣在光的照耀下显得冰清玉洁,花蕊是明亮的黄色,花瓣也染上一点黄色,在水中盛放着,扑鼻的清香迎面而来。 养莲花的器皿是一个黑色的水缸,有一截泛黑的竹节架在水缸上面,正有泠泠的细小水流往水缸里流着,水缸下面则是一个暗渠,多余的水都流进暗渠再流出密室。 这密室里虽然十分简陋,但是主人将其布置的很有品味。 摇光仔细看了一会儿莲花,就又起身回到书堆旁,目光从一本本书上面掠过,这些书本虽然久没有人打理,落满了灰尘,但是被主人保存的很好,随意翻开一本书上面都有主人写下的批注,这对于摇光来说,就像忽然获得了一堆来自学霸的读书笔记一样,简直就是一笔横财,让人动容。 书本全部都堆在密室的地上,下面铺有一张竹席,摇光搬开一摞书,空出一些位置,又拿来油灯,小心地放在旁边,自己席地而坐,拿起刚才的那本《逍遥游》,开始投入到心法中。 待到一本书都看完,把书中的文字记在脑袋里,摇光就把书收起来,自己盘腿坐在地上,慢慢按照书中所言,运转内力,调理内息,练习“鹏”篇中的内功心法。 一室静谧,灯盏上的火苗照亮一片空间,把黑暗染上暖黄。 外面的世界,沉静中暗流汹涌,月光无情而宽容地洒满大地,渐渐地,东方渐露鱼肚白,一轮红日喷薄而出,远方红霞漫布,金光袭上绿树,雀鸟争鸣,新的一天在热闹声中拉开序幕。 清霞门里弟子身穿素青色的袍服穿梭在各处,审云台处人最多。 他们在忙碌着准备今日的‘试清’。 玄清逸站在醒云楼前,才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妙。 魏摇光还没有出现,他刚才去了清竹殿,摇光的房间里空荡荡。 也许,魏摇光昨天晚上就没有回清竹殿。 想到这里,玄清逸不免担心起摇光的安危来。 摇光能去哪里呢? 虽然说摇光性子跳脱了一些,但是在大事上他还是比较靠谱的,摇光聪敏,如今他突然不见了,这其中必然是出了一些事,让摇光没有机会留下信号就消失了。 喊住一名经过的弟子,玄清逸交代他去一趟流云苑,找一名姓姜的公子。 那弟子领命走开了。 玄清逸则想了片刻,去了青竹殿。 “师叔,清逸认为摇光可能出了点意外。” 清竹殿内,青文笔还在给他那株已经全部凋零的梅花浇水,闻言他只是略微抬下眼,等到浇完水,拿帕子擦干净水手,才对玄清逸说,“我知道,昨夜我就去了摇光的房间。” “别着急,摇光的武功不低,不会出什么事的。” “师叔,摇光毕竟还小,他……”玄清逸则是有点着急。 青文笔打断玄清逸的话,“但是,该做的事还是要做,你去吧。” 青文笔的眼神带着厉色,玄清逸未说完的话已经没有了继续要说的必要。 摇光是师叔的徒弟,他不见了,师叔怎么会坐视不管呢? 玄清逸道了一声是,转身离开了青竹殿。 流云苑里,进驻了一队清霞门的弟子。 各家的仆从第一时间回到主子面前,汇报这一情况,并告诉各位主子们,这是清霞门为了在清谈会期间保护各方势力与门派。 一时间,众人屋内议论纷纷,低言着不寻常,猜测着真实意图。 如果在一个高位待久了,人就会变得患得患失,不在相信表面上的善良,想要自以为聪明地追寻真实。但是,这时候还分的清真实吗? 这一队门人的入驻,让流云苑里的氛围变得诡异起来。 “主子,您说,这魏摇光去了哪里?”屋里,毕若好奇地询问姜十七。 姜十七手执一卷书在慢慢看,没有被外面的声音打扰,也没有被刚才上门的弟子打扰,他笼着衣袖,目光稍作停顿,“李家惹上了清霞门,你去查查李家最近都与谁联系过。” “是,主子。”毕若立刻领命,不过他还是好奇的很,“主子,您莫非知道魏摇光在哪里吗?” 他得到了姜十七的沉默,他家主子依然在安静看书。 行吧,主子的话少。 可是,主子在面对魏摇光时明明话不少的呀。 毕若也碰上了难题,先放心里,出去吩咐人调查李家的情况了。 试清的前五天都没有太大的看头,后五日各大高手上台出手,那才叫热闹,一饱眼福。但是这也不会减少大家的热情,每日里依然有不少的人围坐在审云台,观看比试。 一晃眼过去了五日,到了试清的第六日,擂台上终于出现了几个有名的人,大家的热情渐渐被点燃,来审云台的人也愈来愈多。 这五日里,江东郡的李家被人查了个底朝天,偏他们还不知道到底是谁查的他们,更加想不出得罪了谁。 派出去的人,传回来的消息都是有好几拨人在查李家,但是就是抓不到线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产业遭受重创,而他们被困在流云苑里,外面有清霞门的弟子每日看守,家里的年轻子弟还在等着五日之后的比试。 李家的家主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精明男子,他这几日里熬夜处理家里的事情,已经十分憔悴了,今日早上扔到他房间里的信更是将他气得更加不堪了。 他名唤李百京,精明了半辈子,自然明白这信里带的一瓶药是什么意思。 趁着脸吩咐下人:“把李华莹那个孽女给我带过来!” 李华莹被带过来时还在传言不逊,李百京一巴掌呼过去,出接把李华莹打蒙了,她错愕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满脸的不可置信。 “孽女!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你这个孽女!” 李百京气的脸上的肉都在抖动,目露凶光。 李华莹被她父亲这样给吓得泪流满面,颤抖着声音回答:“女儿,女儿不知,还,还请,还请父亲明鉴。” 李百京听了,更加生气了,他愤怒地又给了李华莹一巴掌,“你不知道!要等到把整个李家都赔进去你才知道吗?!” “父亲,到底怎么了?女儿真的不知道啊。”听了她父亲的话,李华莹慌了,她着急地拉住李百京的衣服袖子,哭的极为难看。 李百京一把挥开李华莹,指着她骂道:“你当初去招惹莲镜不成,就在清竹殿诬陷的事,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要打清霞门的主意,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这个逆女,你知不知道清霞门是什么地方?我都不敢得罪,你竟敢给人家大弟子下春|药,还绑了清竹殿的大弟子,你真是愚蠢!还不赶紧把人给我放了!!” “不不!不是的!我没有!我根本就没有见到魏摇光!”李华莹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拉住李百京的袖子,努力地给自己辩解,“父亲,我承认我让小桃给魏摇光下毒了,但是女儿,女儿根本就没有见到魏摇光!没有啊!” “你说这话我信吗?” “我,我真的没有绑到他魏摇光,不信,不信您去问家仆,我那天晚上派了两个人守在他回清竹殿的路上,但是根本就没有见到魏摇光啊。” 看着李华莹痛哭流涕的模样,李百京抽出自己的衣袖,招手唤来一名下人,“将那天小姐派出去的人给我带进来。” “是。”下人领命下去,很快就带进来两人。 那两人一进来就跪下行礼,“奴才见过老爷。” 李百京坐回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说说吧,那一晚,你们被小姐派出去都做了什么。” “回老爷的话,奴才五日前听从大小姐的吩咐,守在回清竹殿的路上,准备将中了春|药的魏公子绑回去教训一顿,但是小的那天晚上守了一夜,都没有见到魏公子,所以,所以就没有绑成。” “对,就是这样的,奴才们并没有见到魏公子,还请老爷明查。” 跪在地上的两人迅速地交代了实情,他们是李家的家仆,生死掌握在李家家主手中,自然是效忠于家主。 “狗奴才!这样的命令你们也敢接!”李百京冷冷地训斥。 跪着的两人吓的额角冷汗连连,口中求饶道:“求老爷饶命,奴才们只是听命行事,不敢不从啊。” “哼!”李百京冷哼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冷声说,“把小桃给我压上来!” 小桃就在隔壁,下人们很快就把她带进了屋里。 李百京对跪在地上的李华莹厉声说道,“现在魏摇光不见了,你就是没有绑也是绑了,况且你给他下药这事你抵不掉,咱们李家一定要给清霞门一个交代,要不然,等我们下了清霞山,江东郡就可以换一个姓当家了。” 李华莹吓得脸色惨白,“女儿一切但凭父亲吩咐。” “你明白就好。”李百京抬手,几个下人过来,把李华莹绑了。 “去清竹殿。” 李百京带着被绑着的四个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清竹殿。 另一边,毕若得了消息回到屋里给姜十七汇报,“主子,李百京带着李华莹去了清竹殿。” 姜十七翻看着手中的信,低声嗯了一声。 “主子,这次我把消息递给清霞门,清霞门又转手把消息递给李家的对家,没想到啊,这清霞门看着挺君子的,怎么行事这么不拘一格啊。”毕若还在感叹着清霞门的这一招。 姜十七则是继续沉默地看手中的信,“毕若,顾命的伤如何了? “早好了,顾命的体质好着呢。” “换他过来,你去盯着燕白。”姜十七沉声吩咐。 “是,主子。”毕若迅速领命。 再说摇光那边,一连在那密室里待了几日,摇光练的废寝忘食。 屋里的灯火早已熄灭,摇光在一片静谧的漆黑中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到内里有种无法形容的轻盈,就连耳聪目明这种能力都变好了许多,在黑暗中不再是一片纯黑,耳朵里听见飞云瀑落下的声音,摇光站起来,看了一眼密室内,只拿起培风剑,摇光抬步离开密室。 身后的石门自动关闭。 摇光缓步走在石阶上,一路悠悠,很快到了洞口,摇光隔着瀑布看外面的天空。 明亮的光在瀑布后面,似乎是个蓝天白云的好天气。 摇光笑了一下,提步从瀑布后面出去,看到外面碧青色的云脚湖,摇光脑海里自动播放几天前自己狼狈地跳下来的画面。 这可真不好。 没有整理自己的仪表,摇光运气提步,轻轻松松地借着崖壁的力跃上了悬崖,一路不停歇地回了青竹殿。 刚巧,青文笔在摇光的屋里,一进去,两人就面面相觑。 青文笔看着自己的徒弟,全身上下都写着狼狈两个字。 头发乱糟糟的,外杉不知道丢去了哪里,黑色的中衣上都是土,还沾着几根稻草,鞋子上是碎碎的稻草屑,徒弟的脸上十分憔悴,眼底下一片漆黑。 想到徒弟是个女孩子,青文笔就觉得刚才自己罚李家罚的轻了。 “摇光,你这是经历了什么?”青文笔仿佛丧失了语言功能,这一句话问的挺艰难的。 摇光吸吸鼻子,委屈。 “徒弟历了一个劫。” 第12章 夜谈 摇光的回答让青文笔一阵无语,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他抬手摸了摸摇光的额头,顺手将她发中的稻草摘下,“去洗洗吧,等你休息好了,再告诉为师发生了什么事。” “好。”摇光丝毫不在意自己此时的狼狈,微笑着看青文笔,“师父不要担心,徒儿这几天虽然过得辛苦了点,但是却是有收获的。” “好好,摇光是为师最好的徒弟。”青文笔柔声哄摇光,口气很老父亲。 摇光无奈地出去洗漱。 每次摇光出去受了委屈,青文笔都会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摇光,他养育了摇光并且教会摇光很多东西,但是在青文笔的心里依然觉得自己亏欠了摇光很多,不仅仅是因为摇光是挚友的孩子,更是因为摇光自小极为懂事,从小女扮男装,练功读书都特别努力,就为了不输其他的男孩子,不让别人看出她身为女孩子的脆弱。 别看这孩子面上嘻嘻哈哈的,似乎很糙,但是摇光心思细密,又喜欢自己硬抗,懂事的让青文笔这个师父都不禁在夜里偷偷地叹气。 眼看摇光已经长到了十四岁,明年就及笄了,可是青文笔却不能继续留她在身边了,前些日子里带她去扫墓,说了那些事,这孩子肯定又默默地记在心里了。 唉。 青文笔坐在摇光的房间里重重地叹气。 不去温泉屋,青竹殿后面就有一个汤池,是门人弟子平时用来洗漱的地方,里面有隔间,隐私性还是有保障的,再加上摇光的大弟子身份威压,没有哪个小弟子敢调皮地去偷看大师兄洗澡。 摇光拿着干净的衣服走进汤池,这个时间点里面人很少,只有零星的三五个人,摇光快速寻了一间自己经常用的房间走了进去关上门。 脱下身上已经要臭掉的衣服,散开头发,摇光钻进池子内。 温暖的水包围着摇光,缓解多日来练功的疲劳,她发出满意的喟叹,墨色的头发在水中荡漾开,热腾腾的水汽熏红了脸庞,更显双眼明亮,光彩夺目。 等到摇光收拾好自己回到房间时,青文笔已经离开了。 屋内静悄悄地,桌子上已经摆上了热腾腾的饭菜,是一碗软糯的浓粥,还有几样清淡的小菜。 摇光放好手中的东西,寻了一根绳子绑起还未全干的头发,坐在桌旁,安静地用餐。 这是青文笔吩咐的,让人掐着点送进去的。 摇光很感恩自己这师父,虽说是平日里有点毒舌,还有点冷淡,但是对摇光是真的好,就像对自己的女儿那样。 愉快地用完餐,摇光打开门,就有一人立刻走进来将桌上的碗碟收走,并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摇光则回到屏风后面,拿起一块干净的毛巾擦干头发,舒舒服服地进被窝睡觉了。 这一睡就从晌午睡到了夜色深沉。 所幸,青文笔还没有睡下,他还在屋里画画,穿着竹青色长衫立在宽大的书桌前,右手执一支毛笔,就着暖黄色的灯火,挥毫泼墨。 摇光推开门走近屋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同样轻轻地开门关门,再轻轻地走过去,站在旁边看青文笔画画。 屋内寂静无声,屋外缺了一个角的月亮才刚刚走到夜空中间的位置,窗外虫鸣阵阵,有风送进窗口,带来一些植物的清香。 初春就要离开了。 带了一点暖意的夜风吹起宣纸的一角,又被摇光按住。 青文笔的画也到了末尾,他描完竹叶的最后一笔,收手,置笔。 摇光的目光落在纸上,看全了画。 是一幅夜景图。 冷月,挂铃的屋角,凌然的竹影。 “师父的技艺又精进了。”摇光看完就毫不吝啬地夸奖青文笔,眉眼弯弯。 青文笔没有说话,淡淡地看了一眼摇光,又把目光落到一支毛笔上。 摇光了然地笑笑,走上前拿起一支笔,青文笔让了位置,摇光凝眉想了一下,提笔写字。 青竹清影会缺月,泠然凌风宣山河。 写完后,摇光放下笔,拿起一枚印章,盖在纸上。 一旁的青文笔,看了摇光写的字,道了一声:“好意境。” 这是师徒二人的习惯,青文笔善画,每每有了佳作,摇光都会题上几句话,不在乎是否高明,表达心境才是重点,若是合了画的意境,那就是好诗。 摇光听了师父的话,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摸摸鼻尖,局促地说,“师父,莫要夸张,徒儿哪里会写什么好诗。” “寂夜配上少年豪情,这意境很好嘛。”一旁的青文笔又拿出自己的扇子,磕着掌心,“这画明日为师就将它裱装起来,好好收藏起来。” 听着自己师父的想法,摇光无语,她拿起手中的培风剑,递到青文笔的鼻子下面,“大难不死必有厚福,这是福。” 青文笔低头,看向剑,然后就激动地抛弃手中的扇子,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培风剑,跟看宝贝一样的看着,拔出剑,剑锋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手指轻敲,剑身发出清鸣声。 不用试,这是一把好剑。 “摇光,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把剑?” 青文笔询问摇光,而摇光的脸色在灯光下变得复杂起来,“师父不急,徒儿舞剑您先看一遍。” “嗯” 摇光接过培风剑,抽出剑身,站在宽敞处,右手握剑柄,竖立在身前,微合双眼,周身气势已变,像风一样不可琢磨。 她按照这几日学出来的功法,简简单单地耍了一遍剑,最后一剑横于眼前,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收剑,合剑归鞘,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利落洒脱。 青文笔默默看完,心中充满了惊疑,他开口再度询问,“现在可以说了吧。” “师父,您可知沈予?” “沈予?为师自然知道。” “那师父可知清虹殿后面的飞云瀑?” 青文笔用扇子撑着下巴想了下,才道,“所以说,摇光你被李华莹逼的跳了云脚湖?她好大的胆子!” 对于师父这奇怪的关注点,摇光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一下子就破坏掉了摇光营造起来的神秘氛围,她揉着额头,颇为头疼地对青文笔说,“师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发现了什么,师父,您先听我说。” “嗯,你说。” 摇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噜噜地灌下,清清嗓子准备讲一个漫长的故事,“飞云瀑后面其实大有玄机,我半夜循着香味找到了一间密室,密室应该就是沈予的,里面已经荒废了许久,但是书籍什么的保存的很好,你徒儿我就是在里面找到了培风剑,还有一本适合我的内功心法《逍遥游》,所以就在密室里苦心练这本心法,直到卓有成效才出了密室,回了清竹殿。” 摇光简明扼要地说完重点,又端起茶杯,给自己灌下去,“听师父的意思,您已经知道李华莹给我下药的事了?想必您已经处理好这事了吧?” 睡了一觉起来,又渴又饿,摇光捏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师父,徒儿不管您怎么解决的,但是她李华莹敢给我下药,还让我跳崖,这事我不会轻饶她的,徒儿要阴回去。” 青文笔还在回想刚才摇光说的话,摇光走到师父面前,伸手晃了晃,“师父,师父!回神了!” “哦。”青文笔从神游中醒来,摇光被他这样给萌到了,哈哈地笑起来。 青文笔因为飞云瀑后面有沈予遗迹的事,心神有点恍惚,一时不察,倒也没有搭理摇光对他的嘲笑,只是脸色严肃地对摇光交代道:“这件事我会禀报掌门师兄,此事万不可让其他人知道,还有,在之后的试清中,你最好不要使用这套心法,以防有人之人心生歹意。” 摇光敛了笑意,正色答,“是,徒儿谨记。” “嗯,时候不早了,你早早休息,明日就着手参加试清吧。” “是,师父您也早点休息。” “嗯。” 摇光提着培风剑走出青文笔的房间,踏进满地银辉中。 仰头看夜空,月亮已经不知不觉挪到了夜空的西北方向,万里无云,只有一轮不再圆满的月亮。 已经是下半夜了。 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身边的竹枝晃荡,发出沙沙的声音。 摇光边走边低头看地上的影子,看见摇晃的竹叶在地上投落出一片片暗影,随风招摇,颇有趣。 勾勾嘴角,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摇光快步回屋里补觉。 时间如飞梭,不留情面地过去,新的一日已经开始。 今日是试清的第七日,真正的重头戏刚刚开始。 摇光一脸倦容地从屋里出来,穿着黑色的袍服,手里提着一把同样漆黑的剑,慢吞吞地往审云台走,一路遇见不少清霞门的弟子,一个个小心翼翼地给摇光行礼,走开后小声地议论。 摇光浑不在意,自己潇洒地走着,边走边揉眉心,黑色的衣角被风吹起来,清早的阳光照亮上面的红色云纹,一头墨发全部束起来,用一条红色的发带绑着,发尾随着走动跳跃着。 她迎着阳光行走,眼睛被照得眯起来,看起来整个人都很慵懒。 姜十七站在前边扭头的时候看见摇光在后面远远缀着,他脸上挂上营业微笑,站在原地等着摇光走过来。 “摇光。”他喊住即将要走过去的魏摇光,走到她面前,借用身高优势挡住阳光,摇光终于能够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姜十七,打了一个哈欠。 “十七啊,早上好。”说完就想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姜十七伸手拉住她的袖子,摇光疑惑地扭头,用眼神询问,姜十七则保持住微笑,“摇光一连消失数日,我可是很担心的。” 姜十七的声音很好听,变声后的男子嗓音清朗,清而不脆,沉而不闷,正符合他这个年龄。 可是这样好听的声音却让摇光觉得好笑,都是什么样的人,不清楚吗? 摇光停住脚步,困倦地揉眼睛,逆着光回答姜十七的话,“让十七担心了,不如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看着摇光明亮的双眼,姜十七笑着应下。 “一起走吧。”摇光邀请姜十七一起走去审云台。 姜十七没有带毕若在身边,摇光扫过他身边一圈,没有挑明,转而问他,“十七今天要上擂台吗?” “摇光今天要上擂台吗?”姜十七不答反问。 摇光点点头,姜十七就笑着说,“我今天也上擂台。” “万一在擂台上遇见了,还望摇光手下留情。”姜十七紧接着说道。 摇光挑眉,“应该是我要拜托十七对我手下留情才是。” “那就都手下留情吧。” 在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对话中,一起到了审云台。 审云台内已经来了不少人,不过擂台上倒是没有人。 摇光与姜十七一起踏进场内,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这个时候还早,来参加试清的多为年纪较轻的人,像摇光这样的有很多,毕竟英雄出少年,年轻人总是血气方刚,有万丈豪情。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坐着或站着,或在沉思,或在闲谈。 看着这些少年人,摇光不仅沾染上几分活力,没睡足的困倦感似乎消散了不少。 她收回目光,问身边的姜十七,“十七这几日可有来审云台?” “不曾。” “哦。”摇光有点失望,他原本想询问下姜十七这几日审云台的消息,谁知这家伙根本就没有来过。 “十七,你今天也是第一次来参加?” “清谈会后几天才是重点。”姜十七的脸上似乎永远都有笑意,他温和给摇光说话,“来之前家里人告诉我的。” “嗯,这是事实。” 似乎明白摇光在想什么事情,姜十七接着说,“前几日的试清,大多数人都是在观望,昨日起才有少数的武功高强之人上台比试,今日应该会更多,我们可以在充分的了解后,再上擂台比试,我想凭你我的实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听完姜十七的话,摇光点点头,与姜十七一直坐在看台上。 等待着第一场擂台赛的开始。 第13章 试清 试清采用的是擂台赛的形式,审云台的广场上,安排了十个擂台,沿着广场的周围布置了一圈较高的看台,暂时不参赛的人坐在看台上休息或者观看别人的比赛。 擂台赛的规则就是连续守擂十场,成功的人参加下一轮的比赛,擂台赛一共比试八天,最后两天是决定前百名高手的比赛,形式为小组赛,每组的第一名参加决赛,产生前十名。 试清的规则极其简单粗暴,信奉实力,有实力就能走到最后。 但是也不否认运气的重要性。 摇光与姜十七安静地坐在看台处,目光投向擂台,很快就有人跳上擂台,开始了今天第一场的比试。 两人看了几场比赛,发现的确是有许多实力比较高的人出现在了擂台上,但是暂时还没有人成功守擂十场。 摇光默默想着自己的实力,与台上的人进行比较,为自己今天的比赛做出一个安排,最好能今天结束擂台赛,明天就主要观察参赛人员的招式与水平。 她有要进入百强的必要性与好胜心,拿到清霞门下山的名额,她去做一些事情会更加顺利些。 能有一层保护总比自己单干好多了。 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玄清逸与云椋一起走了过来,云椋坐在了稍远的地方,玄清逸则在摇光的身边坐下。 玄清逸伸手敲了一下摇光的脑袋,有点小抱怨,他对摇光说,“摇光回来了,也不知道与我说一下。” “大师兄,是摇光的错,我今天晚上请大师兄吃饭吧,就当是摇光的赔礼。”摇光捂着被敲的脑袋,从心地认错。 还不等玄清逸说摇光一句顽皮,坐在另一边的姜十七就先出声了,“摇光,你今天晚上不是要请我吃饭的吗?” “没错,是要请你吃饭的。”摇光一句话说完,就收到了两道杀伤力不一样但是内容一样的目光,她很无辜地继续说,“大师兄与十七都是我的朋友,因为我前些日子的事情,让你们担心了,我请你们一起吃顿饭没有错的吧?就是山下的那家,我经常去的那家,我可以保证饭菜很好吃。” 她还煞有其事地举手做发誓状。 身边的两人颇有些无语,同时叹口气。 玄清逸说:“好,我也很久没有去过那家吃饭了,我叫上云椋吧,咱们也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姜十七听到又增加了一个人,黑色的眼睛眨了眨,对摇光说:“能与摇光一起吃饭,无论怎样我都很开心。” 这话说的很亲密,玄清逸隔着摇光看向姜十七。 他们也算是认识,之前在醒云楼里,摇光去处理李家那个摔倒的小丫鬟时,两人有过一段短暂的交谈,私下里,肯定也都有悄悄调查过彼此的身份,不管真假,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玄清逸的目光中带着一点疑惑,姜十七回以微笑。 这两个人,一个周身气质如云如风,懒懒散散的,但是却自有一番睿智与气度,另一个气质温润,像暖玉像春风,举止投足自有一种君子风范,隔着中间的摇光互相用眼神交流时,就有种风云流动的感觉。 很快他们就互相移开目光,都看向摇光。 魏摇光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动作,只是这些都不是她能插手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也有自己的秘密,胡乱揭穿并不明智。 所以,摇光就自动忽略这番暗涌,她拍拍姜十七的胳膊,略微有点抱歉地说,“十七,我们清霞门山下的小镇可是很有名的,正所谓‘高手在民间’,在小镇的街上有一家酒楼,不仅环境清雅而且酒菜好,那里的酒菜可是把我们所有清霞门的弟子都征服了的,十七就放心去吃,而且,我的两个师兄脾气都很好的。” “果真如此?那十七一定要去尝尝。”姜十七也微笑着回答摇光。 “嗯嗯,不会让十七你失望的,放心好了。” 摇光说完就扭头冲玄清逸说,“我去邀请云椋师兄吧,前几天云椋师兄肯定也是劳累不已。” 玄清逸笑了笑,又揉了一把摇光的头发,低声说,“那你去吧。” 得了话,摇光留下一句去去就来,起身溜到云椋的身边,拉住他的袖子笑着和他讲晚上吃饭的事情,应该是摇光说了什么有趣的话,性格有点内向的云椋也露出笑意,点头应下摇光的话。 玄清逸看着那两人,与姜十七说话,“姜公子可是正阳姜氏的子弟?” “正是正阳姜氏。” “常听人们说,正阳姜氏虽为天下首富,但是家中子弟却不重商学,反而重诗文学问,如今见了姜公子,才知所言不虚。” “不敢担此言,姜某家中学诗文经史只不过是教导子弟不汲汲于富贵罢了,更好地传承祖宗家业罢了。” 姜十七与玄清逸脸上都带着笑容,一举一动都彰显着自己良好的素养,玄清逸不问敏感的问题,闭口不提姜皇后被废自杀的事情,姜十七也不问玄清逸究竟怀着什么心思问这些问题,两人用这种不痛不痒地方式互相试探着。 很快话题就歪到了魏摇光身上,两人的话就自在了许多。 姜十七对魏摇光的兴趣超过了以往所有的人,他静静听着玄清逸给他讲魏摇光的事情,虽然这些事情他已经很早就在纸上看过了,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继续听。 看台都是用木头搭建起来的,上面摆放着一列列的椅子,姜十七就歪坐在椅子上,一手支在扶手上托着下巴,一手轻轻敲着扶手,整个人都懒懒散散的,宽大的衣衫松松散散地堆在身上,感觉他整个人就是一团柔软的云。 摇光从云椋师兄那里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姜十七这个懒洋洋的姿势,还凑巧听见自家大师兄用温柔似水的声音讲她自己的囧事。 摇光心想,这么快这两人就成朋友了吗?都能讲我的傻事了。 不过,把我的糗事说给姜十七,这样真的很过分啊。 摇光咳了一下,坐回位置上,不满地冲玄清逸说,“大师兄,我听见你说什么了。” 玄清逸嗅到危险的味道,结束了话题,冲摇光温和一笑,岔开话题,“摇光,你今天要上擂台的吧?” “嗯,自然要上去。” “那我们先一起看看别人的比赛吧,积累点经验。” 话题转的生硬,摇光也不打算计较,转动目光重新看台上的比赛。 这个时候,台上的比赛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产生了今天第一位成功连续守擂十场的人,那是一个穿着玄色衣服的男子,身材极瘦,他站在台上,像被吹动的纸片,感觉随意一个人都能一拳打倒他,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居然连续守擂十场,真是不可思议。 摇光看着他,看见那人的肌肤是不正常的白,是一种病态的白,脸前有两缕碎发遮住了摇光打量的目光,他站在擂台上,手垂在身侧,阳光照耀着,摇光恍然间看见有红色的东西闪烁在那个人的手指上,那个人这时要走下擂台,步伐看似平常但是有点诡异。 “他擅长使毒,而且还练了某种能快速增长内力的邪功。”摇光笃定地说出自己的判断。,“后天,比赛时如果不幸遇上了,大家要小心。” 姜十七与玄清逸点点头,没有说话。 三人继续看台上的比赛。 接下来就继续产生了几位成功连续守擂十场的人,这些人里面很大部分是出自各个世家和江湖门派的人,还有一些没有名声的素人。 他们看了一上午,中午去用了午餐,回来后就各自挑选一个擂台准备上场了。 摇光提着剑慢悠悠地走过九个擂台,停在最后一个擂台前,她走进人群,看着台上正在比试的两人。 一名年轻的红衣少年手握一把宽刀进退有容地与一名同样用刀的长髯大汉对打,那少年挥着一把与他极其不符的宽刀,姿态轻松地将那个看起来很有江湖经验的大汉轻轻松松打退,赢了本场的胜利。 少年站在擂台上侧首看台下,狂妄地宣战,“还有谁想上来,小爷定打的他爹妈都不认识!” 语气之嚣张,姿态之狂妄,一下子就消磨完摇光对他的好印象。 破小孩,傲什么傲?不知道真香定律吗? 果然不出所料,一个略微年长的青年人持剑跃上擂台,对着少年端端正正行了一个礼,口中道,“在下风云山庄苏敏慎。” “我管你是谁呢!” 红衣少年不客气地呛回去,一点礼貌都没有,提刀就开始攻击,不打招呼就开始打,这叫做偷袭,无耻! 不知道该说他年少无知,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风云山庄苏敏慎,这几个字你真以为是客气地报名吗? 或许是吧,但是这臭小子居然不知道风云山庄的少主是谁吗? 等着被虐吧。 果然不出摇光所料,那红衣少年在苏敏慎手里撑不过十招就败下阵来,宽刀都被挑落在地。 红衣少年十分气愤,拾起自己的刀就跳下擂台,看都不看苏敏慎一眼,而苏敏慎对着少年略一弓腰客气地说,“得罪了。” “好!好!”台下的人高声给苏敏慎喝彩,台上的苏敏慎直起身,朗声道,“请各位赐教。” 不得不说,苏敏慎的涵养是真的好,身为风云山庄的少庄主,武功与风度一点不堕风云山庄的威名。 摇光赞许的点点头,然后一跃翻上擂台,拱手行礼,“在下清霞门魏摇光。” 摇光的出现让台下骚乱一阵,苏敏慎也有微微惊讶,不过良好的修养让他没有表现出无礼,很快地就反应过来,回一个礼,“还请赐教。” “赐教不敢,应该是切磋。”摇光笑着纠正他的说法,“苏兄,开始吧。” “嗯。” 两人都用剑,摇光抽出培风剑,运招起势,对面的苏敏慎也握剑起势,两人都立刻没有动手,拿眼睛静静地看着对方。 台下观看的人也都屏气静看。 忽然,台上的苏敏慎先动了,他手握剑柄挽出一个简单的剑花,脚踩轻盈的步伐,携带着凌厉的剑风扫向摇光,摇光则连剑花都没有挽,只是简简单单地抬手,脚下走出“涟漪小步”,这是摇光的轻功,及其适合近距离打斗用。 只见摇光一步踏出就轻飘飘地避开苏敏慎的攻击,人已经飘到他的背后,右手执剑横在胸前,手腕一转剑锋就要到达苏敏慎的后颈,苏敏慎反应也很快,提剑转身,左脚提起迅速变换步法,身子已经转过去,后退两步,剑锋与摇光的剑锋对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两人又迅速撤开。 摇光笑着对苏敏慎说,“苏兄,剑法不错。” 苏敏慎则客气地微笑,道了一句,“魏小兄弟的剑法也很好。” 说完,摇光就提剑攻击过来,苏敏慎也不怯场,持剑迎击。 摇光步伐轻盈,出剑利落快速,没有花哨的姿势,每一剑都有目的,都是要攻击一处地方的,而且剑法走轻巧路线,角度刁钻,往往能出其不意,很快苏敏慎身上的衣服就被摇光的剑划开了一道小小的裂口。 而苏敏慎的剑法承袭自风云山庄,剑意凌然,剑招多变,其人反应能力很好,轻功步法也不错,面对摇光快速的攻击也能够游刃有余地回击,虽然被摇光划破衣衫,但是也没有见输势。 台上的两人打的如火如荼,台下的人则看的津津有味,不住地赞叹着两人少年英雄啊,被吸引来的人也愈来愈多。 无论台下怎么变化,台上的两个人都在认真打。 只见苏敏慎一剑打开摇光的剑风,直直的逼向摇光的脖颈,摇光运气迅速偏头,踩着涟漪小步,轻轻地绕开苏敏慎的攻击,整个过程快的众人只能看见一个残影,等摇光立定时她的剑已经横在了苏敏慎的咽喉处,而她在苏敏慎的身后,另一只手抵在苏敏慎的后穴要害处,手中还有一根银针。 苏敏慎不仅输了剑法,还腹背受敌。 “得罪了,苏兄。” 摇光收了剑,缩回手中的银针。 苏敏慎则不在意地笑笑,询问摇光,“魏小兄弟不必客气,是苏某技不如人,但是苏某不明白,你是怎么避开我的攻击并且绕到的背后还能用银针攻击我的呢?” “不难,我能赢你,只是轻功好步伐快罢了。”摇光笑着给苏敏慎解释,“苏兄的剑法多变,剑意凛然,但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剑法好如果有上乘的轻功配合,就能够做到快,快就有能力避开攻击并且反击。” “多谢魏小兄弟的指点。”苏敏慎俯身行了一礼,洒脱地走下擂台。 摇光冲着他的背影喊道,“苏兄的剑法高明,我相信以你的实力拿下十场擂台赛不是难事,我们后日小组赛见。” “多谢魏小兄弟的肯定,苏某定不负期望,我们后日小组赛见。” 说完这话,苏敏慎就跃下擂台,去了别的擂台,继续比赛。 摇光则留在台上继续接下来的比赛。 第14章 清平坊 摇光刚才与苏敏慎的一战,让许多人都见识到摇光的剑法,一时间都不敢上台了。 摇光站在台上有些好笑,她笑着说,“还请各位赐教。” 你赐教我们还差不多。 台下的人默默吐槽。 半晌,有人嚷嚷,“我来!”说着就跃上擂台,他拿着一把黑刀,两手交叠对着摇光行了一个礼,口中直白道,“我武功没有小兄弟你高,还请小兄弟手下留情啊。” 台下的人被他逗笑了,一个个都哈哈笑着说他怂,这男子还咧着一口白牙怼回去,“有本事你们上来!” 摇光也被逗笑了,她微笑着回了一礼,对那男子说道,“魏某年纪尚小,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好说好说。” 那男子爽朗答道。 两人互相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就打到一处了。 别看这男子个大身壮的,性格也挺有趣的,刀法也是出人意料的不错,一把黑刀耍的嚯嚯生风,摇光拿着剑跟他对打,虽说不至于落于下风,但也没有想象中的一招解决。 摇光打的认真,台下的观众则认为自己被骗了。 “这大汉刀法不错嘛,还说自己武功不好,唉,我武功也不好。” “这小子不义气啊。” 众人取笑着台上的男子,当个乐子,边说边看的津津有味。 台上的两人正沉迷于对打,倒不曾听清台下的议论,否则那男子定要叫屈。 他武功没有摇光好,这是真的,别看他一把黑刀舞的嚯嚯,但是从一开始他就被摇光压着打好不好! 要不是摇光武德好,与他对打还注意着如何激发他的潜力,一直换着招式让他出刀,虽然有种自己在喂招的可能,但是不丢人啊。 然后,摇光一剑挑开他手上的黑刀,刀落地,剑指他咽喉。 他输了。 台下又是一阵欢呼,虽然两人武功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但是这场打的漂亮啊,尤其是摇光又是一剑指喉,很帅的好不好。 摇光收剑,弯腰把脚边的黑刀捡起来交给那男子,轻道一声,“得罪了。” “没事,魏小兄弟果然厉害。”那男子很是洒脱,接过自己的刀,走到边缘跳下了擂台。 就这样,摇光又胜了一场。 同样的,一场结束,还是没有人立刻上来,片刻后有个女孩子跳上来,红着脸说了一句自己的名字,摇光也微笑着回礼,然后就开打了。 摇光面对女孩子就很温柔,不想让女孩子输的不好看,还压着自己的剑法,踩着涟漪小步像跳舞一样在台上来回蹿,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恰到好处的避开,不过摇光动作太快,人们只能瞅见一连串的残影,最后就是那姑娘的剑被挑飞,摇光一剑指喉。 摇光又赢了,那小姑娘的脸更加红了,飞快地离开了擂台,摇光连一句“得罪了”还没有说完。 提着自己的剑,她直身看擂台下面,人群骚乱了一会儿,就有一个青年人跳上擂台,两人行礼后,没有什么废话的开打。 不出意外,还是摇光赢了,接下来又连赢五场,剩下最后一场,来挑战摇光的擂台的是一名沉默寡言的男子,二十岁出头,穿着有点外邦风格的衣服,头发一丝一丝地编起来在脑后用一枚银质的发扣束起来,耳朵上带着一枚银色的耳饰,那男子手持双刀,刀是弯刀,刀尖泛着冰冷的光芒。 摇光看着他,依然微笑着行了礼,对面的男子只是粗略的点头,开口,“东云国赫连措。” 他这一句话就让台下的人群激动起来,摇光也认真起来,“原来是赫连家的人,失敬。” “不必,要打吗?” 赫连措话少的可怜,每句话都是简明扼要,一时把摇光咽了一下。 摇光收拾心情,点了点头,然后对面的赫连措就手持弯刀袭向摇光,没有虚招,没有花哨的招式,出招速度快,刀法纯熟,带着霸道的气息向摇光攻击过来。 摇光心道一声厉害,就飞快地错身提剑挡下赫连措的攻击,然后摇光迅速退开,手腕轻转,剑随手走,绕着赫连措的弯刀走了一圈,又被他左手中的弯刀拦住,摇光也不恋战,快速改变攻击的方向,握剑护在身前,脚步不停,转身到赫连措的身后,右手持剑轻飘飘地刺出一剑,攻向赫连措的后颈,赫连措迅速俯身同时一把弯刀脱手,那弯刀笔直地向摇光飞去,摇光招式已老,连忙半路改变剑的方向,培风剑与带着加速度的弯刀撞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这时赫连措已经直身手握上那柄弯刀,凭借深厚的内力逼得摇光后退两步,摇光迅速地撤剑,与赫连措拉开距离。 这几招非常的连贯,两人的速度又很快,台下的人只听见一阵阵的刀剑相碰撞的声音,然后摇光被逼退,站在稍远的地方,抹了一把手腕,笑着对赫连措说,“不愧是赫连家的人,武功不错!” 赫连措没有吭声,只是握着双刀的刀柄,沉静而冷漠地看着摇光。 摇光见他不说话,无所谓地笑笑,右手提着培风剑挽了一个剑花,拯救下刚才被赫连措的内力震到的胳膊。 她的眼睛里明明灭灭地闪烁着光芒,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东西。 对面的赫连措见她似乎休息好了,一声不吭地提刀劈去,这次还是简单地招式,但是摇光却不着急躲避,反而立在原地不动,台下看的人都惊呆了。 摇光眸子微合,感受着赫连措的动作,在他的弯刀即将要到达面门的时候,摇光忽然动了,她脚还在原地,身子后仰,因为极速的动作,被束起的头发在反向力的作用下向前方飞去,被赫连措凌厉的刀锋削掉一缕,摇光不甚在意地右手勾剑,身子姿势保持不动原地旋转了九十度,一剑出其不意地攻向赫连措的腿,同时左手中的银针射出,赫连措为了抵挡摇光的剑而向前弯身,一根银针就这样刺进他右胳膊上,摇光见机果断弃剑,左手接住从袖子中滑出来的短匕,不待丝毫停留地迅速攻击向稍有停顿的赫连措,匕首如愿划破了赫连措的衣袖,摇光抽身,一脚踩在培风剑的剑柄处,将培风剑踢起来,右手在空中接住剑,行云流水地一剑刺出,逼向赫连措的咽喉,赫连措惊慌下用左手的刀去挡剑,摇光一剑拍在他的左手腕处,赫连措失去弯刀,与此同时,摇光右手拿剑向下,压住赫连措的攻击,左手握着短匕欺身向前,匕首一路毫无阻碍地放在了赫连措的脖颈上。 “赫连兄,得罪了。” 而台下的人早已经被摇光的一连串出招给整懵了。 “我没看错吧,他还有一把匕首!” “这魏小兄弟厉害了,先是出剑诱惑,然后用银针阻碍赫连公子的行动,最后匕首才是重头戏啊,真是妙啊。” “何止一个妙字,这小兄弟,轻功真是好,出招速度比赫连公子都快,我甚至都没有看清他们是怎么打的,就没了。” “唉,真是英雄出少年呀!” 台下的人议论纷纷,台上的赫连措还是沉默着,他低头看看还横在脖子上的匕首,以及压制住自己双手的剑,又把目光落到摇光的脸上。 这个时候的摇光脸上没有笑容,肃着一张小脸,目光冷静而沉着。 有下午金黄的阳光洒在她白皙的脸庞上,脸上的细小茸毛似乎都可以看见。 赫连措忽的耳朵尖变红了,他一下子推开摇光,自己后退好几步,站着收刀。 抿了抿嘴唇,似是有点紧张,“我输了。” 摇光被推开后,脸上又带上笑容,她一面收了培风剑和匕首,一面不好意思地对赫连措说,“真是对不住,赫连公子,你的右臂被我的银针伤到了,虽然上面没有毒,但是还请赫连公子下场后,涂点药,休息会儿,再参加下一场的比赛。” “我会的,告辞。”说完,赫连措就拿着两把弯刀跳下了擂台。 而摇光成功连续守擂十场,也跳下擂台,找旁边的师弟去登记姓名了。 在第十个擂台旁负责登记事宜的是几个年纪比摇光略大的清霞门弟子,他们一脸激动地恭喜摇光获胜,摇光则是迅速地写完,摆脱了他们,去别的擂台处找姜十七他们。 其他几个人动作也挺快的,等摇光慢悠悠地找到他们时,他们已经打完了擂台,正在登记信息。 四个人聚到一起的时候,姜十七他们已经听说了摇光的战况,一个个用不同的眼神看摇光。 姜十七上上下下看了她一遍,凑近她轻声说,“摇光,真是想不到,你看着娇小柔弱的,武力倒是不错。” 玄清逸左左右右地打量了她一圈,松了口气地说道,“只是被划破了一点衣服,头发也被割去一截,还好还好。” 云椋只是粗略看了一眼,保守地夸奖一句,“摇光师弟的武功真是愈来愈好了。” 摇光:“……” 绝交吧,各位。 整理整理自己的心情,摇光拍拍自己被划烂的袖子,“我先回去换个衣服,傍晚咱们在千步阶那里集合,都莫要忘记了。” 说完就施施然地离开了,还是用轻功走的,剩下三人作鸟兽散。 傍晚,等摇光到达千步阶的时候,姜十七他们三人已经到了,而且姜十七身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的人。 摇光换了一套衣服,少见地不再穿黑色衣服了,她穿着一件烟红色的外衫,里面是一件乳白色的中衣,用了一个朱红色的宽腰带,腰带上系着一个银质的铃铛,走起路来泠泠作响,头发这次没有全部束起来,而是随意用红色的发绳绑起来两缕头发。 随意散漫,这就与平日她总是穿黑色袍服的感觉很不一样,就像一个顽皮的小孩子忽然变成了精致的小公子。 姜十七倚靠在一个柱子上,远远地看着摇光从小道上悠悠走过来,他双手环胸,依旧穿着惯常的月白色衣衫,宽袖敞领,头发欲束未束的,姿态极其散漫。 摇光走近他,问:“毕若呢?” 姜十七看了一眼身边的顾命,顾命穿着一身黑,神色冷淡,沉默不言。 他笑了笑,给摇光说,“毕若话太多,我换了一个安静的,他叫顾命。” 摇光看向顾命,那是个年轻人,气息内敛,面容没有任何特色,就是那种扔进人群里都能与人群完美融合的长相。 看来此人非常善于易容,藏匿气息。 玄清逸走过来,伸手揉摇光的头发,看了一眼她的头发,不太满意,“摇光,不可如此散漫。” “哦。”摇光乖乖拆开头发,自己用发带束了一个半束发,“这样行了吧?大师兄。” “你啊,等你弱冠之后就好,把头发全束起来,省的你老不耐烦这些事。”玄清逸看着摇光的样子,颇有些无奈。 “该走了。”云椋在一旁提醒道。 “对,走吧。” 几个少年人沿着千步阶慢慢往下走,然后用轻功走捷径,向着美食飞奔而去。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开在山下小镇上的清平坊,坊主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子,大家都叫她桃娘,厨艺精湛,为人泼辣豪爽。 清平坊是一个两层的小楼,小楼的位置在小镇的边缘,周围是成片的桃林,不同于山上的桃树,这里的桃花已经开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在清平坊的最外面种了两丛翠竹,翠竹旁是一个木门,挂着两个灯笼,照亮了三个字:“清平坊”。 摇光指着那三个字对姜十七说,“这是我师父写的。” 姜十七认真了看了两眼,笑着说,“青前辈的字在外面那是千金难求的。” 摇光嗤之以鼻,“我师父的字还没有大师兄写的好呢。” “哦?是吗?还没有见过玄兄的字呢。” “摇光在开玩笑,姜公子不要当真。”玄清逸温和地给姜十七解释,“师弟,总是喜欢与师叔对着干。” “哈哈哈,改日还请玄兄赐字一幅。” “嗯,玄某人就献丑了。” 几人一路聊一路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向里面走。 还没有走进小楼,就听见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小摇光,你终于来了!我想死你了!” 第15章 醉酒 这一道声音不仅大还魅,让人闻之内心一动,心被勾的痒痒的,想立刻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不是一位美人。 小楼一层还有其他的客人,他们一个个勾着头看帘子的后面。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双朱红色的鞋子,然后是一水红色的裙摆,随着来人在行走间荡漾,在往上看是一件绣着并蒂莲的绯红色夹衣,袖子被人用一根红线绑着,那人的头发梳着一个精致的发髻,上面插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兰簪。 只见那人步履匆忙地绕过姜十七几人,直接走到摇光面前,一把抱住摇光,口中欢喜地说,“小摇光你都几天没来姐姐的店里了,都不想姐姐吗?” 那语气,那神态,活像这里是个青楼似的,摇光就是那个抛弃了姑娘的负心汉。 “桃娘,你手上有面,蹭我衣服上了。” 闻言,桃娘立刻放开了摇光,口中还笑骂摇光,“你个小没良心的,还嫌弃我了?” 摇光拍拍自己身上的白面粉,讨好地对桃娘说,“没有没有,怎么能嫌弃您呢,这不,你看我这一有空就来你这里吃饭了嘛。” “哼!” “好了好了,桃娘,我这几位朋友还在门口站着呢,先让我们进去呗。” “你小子!”桃娘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转头对着姜十七几人道,“几位小公子随我走吧。” 玄清逸礼貌地拱手行礼,温和地对桃娘说,“有劳了。” 而桃娘则是摆摆手,“你们这群山上的公子哥们,哪里都好,就是礼太多,烦的很。” 玄清逸依旧是礼貌地微笑,丝毫不在意桃娘的话。 几个人在桃娘的带领下上了二楼,进了一间雅室,入门一面水墨竹林的屏风,绕过屏风后面是一张长桌,上面放了一些切好的水果和糕点,长桌正好对着一扇开着的窗户,从窗户往外面看去,能看见外面成片的桃林,还有一轮皎月,自有一番意境。 房间挺大的,还配有一张煮茶的条形桌,上面放有一盏铜炉,正燃烧着清淡的香料,房间的四角里放着兰花,屋顶悬挂着一盏八角灯,上面也是绘着兰花,还题有字。 整个房间布置的清雅舒服,进来的姜十七倒是有些诧异,他是真没有想到在清霞山这可以说是穷乡僻壤的地方还有这样一个环境清雅的地方,倒是让人有意外的惊喜了。 一行六人进入房间,各自寻了一个位置坐下,桃娘笑盈盈地对摇光交代,“小摇光,你先煮茶,我去一楼做菜,待会儿给你们上菜。” “好好,桃姐姐你去吧,这里交给我,不用特殊照顾,给我们上了酒菜就行,其他的我们自己来,倒是桃姐姐,你待会儿来喝几杯酒哦。” “这个好说,我待会儿再过来。” 说完,桃娘就走出去并关上雅间的门。 摇光的左右两边分别坐着姜十七与玄清逸,她笑着对姜十七说,“十七,这里的茶叶不错,我先给你们煮茶尝尝吧。” 姜十七正坐在窗边,他索性就依靠在窗边,用手撑着下巴,懒洋洋的,听见摇光的话,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对摇光说,“应该是摇光的煮茶技艺不错。” 玄清逸也在旁边搭话,“摇光煮的茶就连我师父都征服了,前些天还在念叨着什么时候能够再喝到摇光煮的茶。” “大师兄,你就少调笑我了,改日步师叔来青竹殿,我给他老人家煮十碗茶。” 摇光起身去旁边的桌子后面,挑选茶叶。 一直不说话的云椋忽然也开口了,“我师父也喜欢摇光师弟煮的茶。” 摇光无语地看向云椋,“连云师兄都开始了,你们这帮人果然不是好家伙。” 姜十七不乐意了,“这话说的可太牵强了,说的我就像坏人了。” 听听这语气,多委屈。 摇光一面用茶匙盛起茶叶放入茶炉的中间,一面回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若是觉得自己是坏人,那你就是,我可没有加以判断。” 这茶炉里面大有玄机,里面分为两部分,最里面是一个半径较小的圆环,与外面区分开来,水从外面慢慢渗透进里面,这样煮出来的茶叶,能保证茶叶的鲜香。 炉火是没有烟的炭火,摇光提起手边的水壶,沿着外围缓缓加水,水不是冰水,是只有八十度左右的热水慢慢浸润茶叶,随着炉火的燃烧,茶炉内的水渐渐沸腾起。 摇光的动作连续而优雅,姜十七在她停下手时张口反驳摇光的歪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是这样理解的,明明是你先说在下带坏了你师兄的,这可真叫人难受。” 旁边安静又沉默的顾命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虽然不明显,摇光又恰好瞅见,顿时乐不可支。 看来,姜十七这样子,他影卫都看不下去了,哈哈哈。 摇光拿了一个竹制的勺子轻轻地搅了一下茶水,口中懒懒地回驳姜十七的话,“我刚才说的是‘你们这帮人’,又不是专指你,我大师兄还没有说话,你着什么急?莫非?” 摇光停顿一下,漆黑的眼睛里波光流转,“莫非你心虚?” “心虚倒不是,着急是真。” “哦?你着急什么?” “自然是……”姜十七也停顿下,似笑非笑地瞧着摇光,“怕摇光误会十七。” 炉中已经出现几个鱼眼似的水泡,正是最好的鱼眼水,摇光取出五个茶杯,用竹勺舀出茶水,缓缓地注入茶杯中,再给茶炉中续上温水。 然后用一个竹制的托盘端至长桌上,把茶杯分至每人的面前,然后自己也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浓浓的茶香漫布口中,温热的茶水沿着咽喉慢慢滑下去,片刻后,就有甜甜的味道涌上喉。 摇光放下茶杯,轻叹一声,“珍藏十年的茶果然名副其实。” 其他几人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赞许地点头。 摇光拿起桌子上的茶点递给姜十七,“这样的茶最好配着这炒熟的香瓜子,会激发茶水的清香,茶会变得更加好喝。” 姜十七低头看摇光的手,修长的手指,莹白的手掌上躺着一小堆瓜子,他伸出手,碰到了摇光的手。 摇光又伸出一只手,抓住姜十七的手,把他的手倒过来,手掌朝上,自己一把将瓜子扣在他的掌心,收回手,对他说,“误会谈不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误会呢?你且放宽心,我交朋友一向是看重有趣,其他的都不在意。” 这算是回答了姜十七刚才的话,姜十七低声一句,“嗯。” 恰好,这时桃娘推开雅间的门,带着一溜的店小二走进房间内。 “摇光,你们的菜是我亲自做的,一次给你们端上来完,汤也给你们端过来了,酒是我珍藏的杏花酒,保证好喝。” 桃娘的声音总是豪气中带点魅惑,让人每次听的时候都能聚精会神。 摇光连忙撤掉桌上的茶点与水果,招呼着将酒菜放到桌子上。 桃娘在开酒封,摇光笑眯眯地走过去帮忙,对桃娘甜甜地撒娇,“还是桃姐姐知道我喜欢喝汤。” “哈哈哈,小摇光你在我这里吃了几年的饭?自己还不清楚?你桃姐姐我想记不住都难。” 桃娘拆开了酒坛上的封泥,摇光拿起旁边很长的竹勺舀起一勺倒入酒壶中,“桃姐姐你待会忙吗?不忙的话,来这里喝几杯酒呗。” 这会儿桃娘已经脱去了外面的夹衣,柔软的水红色外衫衬的她像个双十年华的少女,她笑骂一声,心情愉悦,“算你小摇光心疼我,等我忙完了就过来,可得给我留酒,要不然你就完了!” “好好,给桃姐姐留。” “说好了啊,我先去一楼了。” 摇光把桃娘送出去,回到屋内拿着酒壶坐到了位置上。 “吃啊,你们还愣着干嘛,桃姐姐做的菜可是一绝,超级好吃的。” 在吃货的世界里,美食最重要,一坐下就招呼几人动筷子。 “不要客气,这里就我们几个人,君子仪态什么的可以暂时丢一丢,出去再带上,放开吃!”摇光大声鼓励几个翩翩君子尽情享用美食,自己已经兴奋地给自己盛了一碗鸡汤,陶醉地喝了一口,完了还满足地感叹一句,“真是太好喝了。” 显然玄清逸与云椋不是第一次与摇光一起来这里吃饭了,没什么意外地就拿起筷子吃饭了,姜十七笑了笑,也拿起筷子开始吃饭,旁边的顾命是最后拿起筷子吃饭的。 摇光喝了一小碗汤,从座位上起来,走到条桌那里,将茶炉里的茶取出来放进一个瓷器里,端下茶炉,放了一个水壶在炉子上。 之后,走回长桌那里,给每人面前的茶杯蓄满了茶水,等到了顾命身边时,摇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感觉到了那瞬间的僵硬和防备,她依旧装作不知道,对他说,“既然一起来吃饭,就放心吃,你主子同意你坐在这里了,你就不必跟我客气,我请客,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 说完给他添满茶水,摇光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而顾命的一声谢谢,她听到了或者没有听到都无所谓。 摇光的小碟子里已经堆了一座山,是她两个师兄给夹的。 她对两人说了一声谢谢,就拿起筷子愉快地吃了起来。 五个人安静的吃饭,夹杂着摇光的说笑声,雅间里的氛围倒也没有僵。 在大家一顿饭用的差不多的时候,桃娘推门走了进来,摇光等人给她让了一个位置,她顺利地坐在了摇光的身边,而摇光则与姜十七坐在了一侧,背朝窗子。 桌子上的碟子被撤去了一部分,桃娘拉着摇光兴奋地斗酒,其他几个人或喝茶,或吃水果,或在小酌。 姜十七撑在窗棂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端着酒杯,慢慢旋转杯子,却不看杯中的酒,他看着在喝酒的摇光。 少年不过十四岁,却有好酒量,双颊因为饮酒变得粉红,脸上带着恣意的笑容,仰头喝酒的时候,发梢随着动作摇摆,因为做的有些近了,那发梢会掠过自己的衣袖,带来些微的痒意。 姜十七心想,也许自己也有点喝醉了吧。 摇光与桃娘一连喝完了一坛的酒,桃娘又让店里的伙计送进来一坛,玄清逸拦下摇光,让她少喝一点,摇光捏着玄清逸的袖子请求,“就再喝半坛,一壶!一壶行了吧。” 玄清逸无奈,让摇光再喝一壶,自己在一边监督她。 很快一壶酒喝完了,桃娘还不尽兴,摇光已经是醉眼朦胧了,她撑着桌子,笑着看玄清逸从桌子上拿走酒坛,也不说话,就是在傻笑,然后没撑好,向桌子磕过去,身边的姜十七连忙捞住她,摇光又一下子倒在姜十七的怀里。 迎面而来的是浓浓的酒香,没有难闻只是有点浓烈,姜十七一时有点怔愣,摇光却知道这是姜十七,一个对她而言还不知道好坏的人,她挣扎着起来,重新趴在桌子上。 一边的桃娘并没有醉,只是有点晕,她看着摇光这样,提议道,“今日太晚了,我这里有房间,你们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玄清逸想想明天还有一天的擂台赛,后天才有小组赛,就同意了在清平坊留宿一晚。 桃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出去吩咐人收拾出几间屋子。 随后云椋扶着桃娘,玄清逸扶着摇光,姜十七与顾命跟在后面,六人一起出了小楼,走向后院。 后院里矗立着另一座二层的小楼,房间够多的,每人一间。 已经醉眼朦胧的摇光挺满意的,虽然她已经站不稳了,但是意识还是清醒的,她一点也不想遇见什么只能两个人一间的狗血设定。 如今,正好。 摇光由玄清逸扶着走进一楼的房间,里面已经点上了蜡烛,一室暖黄,摇光舒服的躺在床上迅速沉入梦乡。 其他人也各自进了各自的房间。 喧闹了一天的清平坊,安静了下来,清冷的月光柔和地洒在清平坊,成片的桃花林在月光下更显美丽。 一个能反光的脑袋总会暴露主人的位置,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在桃花林里其实不是很容易藏身。 月色下,花香里,暗流涌动。 第16章 初见 有些缘分就是毫无道理的,遇见的早了可能会擦肩而过,遇见的太晚可能会血溅三尺,只有恰逢时机,才能成就一段流芳百世的友情。 燕白之于摇光就是这样的人。 当摇光在桃花树上遇见一身黑衣的燕白时,她虽已经在酒精的作用下不知今夕何夕,但是对危险的感知是潜意识的。 当她爬上桃花树用一朵一朵的桃花试图挡住自己的时候,当燕白面无表情地揪住她的衣领时,又在燕白看清她的脸庞时忽然松手时,她在那一刻似乎就触到了一点悲伤。 命运将一个人推到你面前的时候,就是命运最奇妙的时候。 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让摇光不知所措地呆在桃花树上,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她听见一句短促地指责才回神。 她拨开花枝,问燕白,“你说什么?” 树上的人头发散乱,双颊粉红,眼睛漆黑而有神采,穿着烟红色衣服,推开花枝的手白皙而柔软,燕白的目光躲闪了一下,复重复了一句:“有伤风化。” 树上的人好像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睁大了眼睛,里面写满了不可置信。 燕白觉得自己应该是伤害到了人,又面无表情地解释了一句,“一个姑娘家,不梳鬓发,不系衣服,半夜上树,难道不是有伤风化吗?” “你说什么?!” 摇光又问了一句,语气惊讶并且不可思议。 燕白觉得这姑娘虽然长得挺漂亮,但是耳朵有问题,真是可惜了。 他想到自己身上还有事情,转身就要走了。 “你站住!”树上的摇光怒喝一声,从树上跳下来,扶住树,一根手指头指着燕白,怒不可遏。 “我是个男子!货真价实的男人。” 轮到燕白诧异了,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盯着摇光认真地看了一圈,目露怀疑。 摇光正扶着树一手抚着胸口,一看到他的眼神,更加来气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燕白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他虽然感觉到了摇光的生气,但是依旧坚持自己的问题,“你是个男子?” 摇光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她放下指着燕白的手指,快速往前走几步,抓住燕白的衣领,让燕白低头,自己看着燕白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是、男、子。” 气死了。 燕白就着这个姿势认真地看了摇光的脸,她的手指,又在她的喉结处停顿几秒,才继续说,“你没有喉结,你怎么会是男子呢?” “我才十四岁,十四岁明白吗?”摇光简直想掐死燕白。 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专业拆台吗? “哦。”燕白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把自己的怀疑压在心底,没有说出来,他还有事,不可以久留。 “你先放开我。”燕白看着还抓着自己衣领的人。 摇光听话地放开,自己却因为醉酒踉跄了一下,燕白看了她一眼,然后果断出手,点了摇光的穴,摇光当即就往地上倒,一道白色的身影迅速地滑过来,及时地接住了摇光。 是莲镜。 他一手揽住摇光,一手还作了个佛礼,轻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得罪了,魏施主。” 莲镜又对还没有走掉的燕白说,“燕施主,此人是贫僧的朋友,还请燕施主放过他。” 燕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点点头,说了一句,“我并没有想伤害他。”然后就走了,隐入锦簇的花枝里,不见踪影。 莲镜对着空气,行了一个佛礼,不再言语,低头看被点了睡穴的摇光,他屈身抱起摇光,走进了清平坊。 次日清晨,太阳还在地平线上挣扎,弯月在天空的西边,清凉的风送来桃花的香气。 摇光睁开双眼,印入眼帘的是清平坊里她熟悉的青色纱帐,松了一口气,扭头看到了在一旁软塌上打坐的莲镜。 挣扎着做起来,揉了揉宿醉后头疼不已的脑袋,摇光开口,声音嘶哑的厉害,她立刻闭上嘴,捏着自己的喉咙,试图清清嗓子。 莲镜已经递过来一杯茶水,摇光接过捧在手心里喝了一杯水。 温热的茶水缓解了喉咙的疼痛感,她试探着问莲镜,“昨晚是你把我送回来的?” 莲镜坐在凳子上,接住摇光递回来的茶杯,转手放在桌子上,这才双手合十做了一个佛礼后,回答摇光,“昨晚魏施主喝醉了。” “那谢谢你了,莲镜。”摇光掀开被子,走到窗前,看看还没有亮起来的天空,准备自己出去找水洗漱。 走到门口时,想起来一件事,扭头冲莲镜说,“你应该一夜都没有睡觉了,现在还早,你去补个觉吧。” 摇光手指着自己睡过的床榻,“别嫌弃,我出去看看。”说完推门出去,踏进雾气稀薄的清晨里。 清平坊的后院里已经有早起的伙计在忙碌,摇光走到厨房里,熟练地捏起一块糕点放进口中,“唔,好凉。” 旁边的一个伙计显然是认识魏摇光,开玩笑地说,“魏小公子,那是昨天的,今日的还没有做好,小公子稍等等。” “嗯,不急,你们忙你们的,我随便看看。” 摇光在厨房里晃了一圈,去了桃娘的房间里。 就在她隔壁,摇光敲门,“桃姐姐,你起了没有?” 里面没有声音,摇光好奇地将耳朵贴在门上,静静地听里面的动静。 谁知门忽然开了,摇光尴尬地站好,干笑几声,正准备和桃娘笑说几句,她却眼尖地看见屋内闪过一个眼熟的身影。 “谁?”摇光快速踏进屋内,但是那道影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后面的桃娘走进来,疑惑地询问摇光,“小摇光,怎么了?我屋里只有我一个人啊。” 摇光扭头看桃娘的脸,没有惊慌,没有惊吓,一派疑惑。 摇光眼睛略暗了暗,她把这事压下来,亲昵地蹭过去,抱住桃娘的胳膊,“没什么,我看错了,桃姐姐我还没有洗脸呢,你这里有洗脸水吗?” “好小子,你吃我的,住我的,如今我还得给你准备洗脸水,我是你的丫鬟吗?”桃娘好笑地戳摇光的脑袋,一脸的嫌弃。 “好姐姐,我哪里敢把您当丫鬟啊,我这不是没有洗脸水嘛,不得找您这当家的才行嘛。”摇光可真是厚脸皮,抱着桃娘的胳膊,嬉皮笑脸。 桃娘还就吃她这一套,当下就妥协了,笑着拍了下摇光的胳膊,“还不放开姐姐我,回你房间里等着,我让人给你送水。” “不嘛,就在桃姐姐这里洗好了,要不我用你洗剩下的水,我不嫌弃的。”摇光更加厚脸皮了,连这种要求都提得出来。 “那你也要等着啊,我去厨房里看看。”桃娘对摇光就跟对待她儿子似的,尽量满足摇光的要求。 摇光放开了桃娘的胳膊,笑嘻嘻地对她说,“那桃姐姐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哦。” 桃娘拉好衣服,瞪了摇光一眼就出去了。 她一出去,摇光脸上的笑容就没了,一把匕首从袖子里滑出来,拿在手中,摇光小心翼翼地走向内室。 桃娘住的这间房子,和摇光他们的不一样,这是桃娘自己的房间,分有内外室,她刚才明明看到有一道黑色的影子溜进了内室,而且那个身影和昨天晚上点了她穴位的那位可太像了。 她非得抓住他才行。 摇光沉着一张小脸,步履轻轻地靠近帘幕,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然后突然冲进去并且把手中的匕首投郑出去,匕首插在敞开的窗棂上,而屋内空无一人。 摇光快步走过去,拔出窗户上的匕首,拿在手中,看向窗外。 窗外是一堵矮墙,一支桃花伸进墙内,花开的妖艳。 矮墙是白色的,顶上覆盖着乌瓦,墙面干净,瓦片整齐,看不出有什么痕迹。 摇光手里把玩着匕首,一手敲在窗棂上,默默地想事情。 昨天晚上遇见那个黑衣人时,她为什么会有那样复杂的感受?无法言说,却不明所以。他为什么又会在桃姐姐的房间里出现?而她之前还不觉得,桃姐姐对她的态度让人有些费解,好的过分了些。 如果桃姐姐与那个人相识呢?那会不会桃姐姐对她的好是有目的的呢? 她以前认识那个人吗?凭空产生的熟悉感到底来自哪里? 摇光眉头皱的紧紧的,这短短几日里出现了太多不寻常的事情,温泉屋里的血迹还没有头绪,这里就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还有姜十七身边忽然出现的顾命,毕若去了哪里?他又在这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姜十七,她之前忽视了他,也许换个角度来想这些事会有意外收获。 这时,桃娘推门进来,摇光关上窗户走出内室,笑着对桃娘说,“桃姐姐,你屋里的窗户开了,你都不知道关上吗?可太粗心了。” 桃娘的身后跟着两个店里的伙计,他们端着两盆水白色的毛巾搭在铜盆的边沿,她一边招呼着人把铜盆放到屋里,一边对摇光说,“我粗心?还不是你个小没良心的,催着我给你弄洗脸水?” “好姐姐,我错了,您最辛苦了,关窗这种小事,交给我就好。”摇光讨好地笑着,走过去,拉着桃娘坐在桌子旁的凳子上,殷勤地给她捏肩捶背,口中捡着好听的话说给桃娘听,“来来,您辛苦了,让小的给您捶捶肩。” 桃娘一把挥开摇光的小爪子,口中嫌恶道,“走开,少恶心你姐姐我,我还没老呢。乖乖给我洗脸去,滚回你房间里去。” “好嘞,小人得令。”摇光去洗脸。 桃娘坐在凳子上笑骂,“油嘴滑舌。”看到一旁的两个伙计,她摆摆手,“你们出去吧。” 另一边,摇光洗完了脸,用毛巾擦干净脸,又舔着脸走过来,讨好地对桃娘说,“好姐姐,你看我这槽糕的皮肤,赏小人一点润肤膏呗。” 桃娘真是被气的无语,她起身走进内室,拿了一盒润肤膏,交到摇光的手上,“拿了东西赶紧走人!你个臭小子!” 摇光赶忙接过,笑嘻嘻地冲桃娘说,“谢谢桃姐姐,小的走了。” 说完就飞快地溜掉了。 桃娘看着走出去不见踪影的摇光,脸上的笑收敛,走过去关上门,回到内室里,看了一眼已经关上的窗户,在窗户上发现了一道痕迹,她叹了口气,之后就若无其事地去洗漱,给自己上妆。 回到房间的摇光,关上门,找出一面镜子,准备细心地给自己涂上那盒润肤膏。 盒子是雕花的瓷器,打开盒子,里面是满满一盒粉红色的膏状物,应该是桃娘今年新做出来的,反正她以前用的东西都是桃娘给她的,用的心安理得。 摇光用手指挖出来一点,涂到脸上,晃动镜子,摇光在镜子里看见了还在打坐的莲镜。 莲镜的眼睛是闭着的,摇光觉得他应该没有睡觉,这和尚可不是什么随性的人。 摇光很快就涂好了,收起镜子,盖上盖子,起身走到床榻边,坐在莲镜刚才坐的凳子上。 床榻上的被子已经被莲镜叠好放到了一边,他穿着万年不变的有着分明的经纬线的月白色僧袍,脑袋光可鉴人,面容倒是难得美丽,这么形容一名得道高僧不是很合适,但是莲镜的确是长的很好。 他是李家的嫡长子,面容姣好,气质出众,现如今又是天下皆知的得道高僧,谁也不知道哪天他就坐化成了一颗舍利子,成了那满天神佛中的一位,让世人供奉。 摇光看着他此刻安安静静地在一床榻上打坐参禅,仿佛什么都入不了眼,什么都触不了心,冷漠又无情的做一名慈悲的僧人。 渡人不渡己。 衣间一点粉色的莲花,合十的手掌,捻动的佛珠,袅袅的檀香。 摇光看着他,他沉默不语,摇光脑海里思绪纷飞,他虔诚如一,摇光感伤无常,他终会永恒。 屋外霞光灿烂,雾霭散去,鸟鸣入耳,桃花上挂满晶莹的露珠,一天中最美丽的时刻到了。 外面已经渐渐起人声,杂声不断,带着浓厚的烟火味,拉着人进入红尘中。 第17章 试探 摇光在一阵有节奏的轻敲门声中回过神来,思想如同潮汐那样迅速退去,她站起身,给门外的人开门。 是玄清逸,他来提醒摇光尽快用完早餐返回清霞门。 摇光笑着回答了他,关上门回到屋内,莲镜已经睁开了眼睛,但是还是保持着姿势不变。 他一双仿佛可以洞察人心的眼睛,从摇光的身影上掠过,又回到自己手中的佛珠上。 “魏施主,尽快回清霞门吧。” 听到莲镜的声音,摇光奇怪地问他,“怎么你也提醒我尽快回去呢?”摇光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就像抓住了什么,睁大眼睛看向莲镜,肯定地说,“你知道点什么,对吗?” 莲镜没有回答她,只是沉默地转动手中的佛珠,越是这样,越是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侵上心头,摇光闭了闭眼睛,把这些都压在心底,再睁开眼睛时就又恢复成她平时笑容满面的样子。 摇光抬手束好自己的头发,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拿上那盒桃花味的润肤膏,走向门口,“先吃饭吧,莲镜大师要与我们一起回山上吗?” “嗯,贫僧今日也要回清霞门。”莲镜从床榻上起身,一手持佛珠,一手竖在胸前,不紧不慢地跟在摇光的身后走出了房间。 外面阳光大盛,金色的阳光给万物披上金辉,清平坊沐浴在阳光里,小院平静而安宁。 摇光伸了一个懒腰,刚从二楼下来的姜十七带着顾命走下来,刚好看到莲镜在关摇光身后的房门,他眼中暗色流动,微笑着和摇光打招呼,“摇光。” 摇光逆着光,声音清脆,“十七,早上好啊。” 姜十七说话间已经走近,他看着莲镜,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对着莲镜行了一个佛礼,“久闻莲镜大师的名声,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名与誉都是虚妄,贫僧不敢担,施主,还是以平常心待贫僧为好。”莲镜回一个佛礼,平静地回答姜十七的客套话。 “十七受教了。”姜十七依旧笑着回了一句。 摇光浑身沐浴在光芒里,听着两人没有什么意义地对话,她甚至还有点想笑。 莲镜被奉为高僧,平常人总觉得他神圣不可侵犯,做梦都想与高僧说几句话,但是真说话了,这位高僧能让人永永远远地放弃与其交谈的想法。 一开口就毒舌,还犀利,偏偏嘴特严,什么都问不出,只能看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如今姜十七与莲镜搭话,这下场也没有比自己好到哪里去,心理平衡总是来的比较阴险。 去了前面又回来的玄清逸与云椋一块儿走了过来,两人看到莲镜,连惊讶都没有,一齐行了一个佛礼,道一声“莲镜大师。” 莲镜也回了一个佛礼,与两人打招呼,“玄施主,云施主。” 玄清逸问莲镜,“莲镜大师,你已经很久没有来清霞门了,这次清谈会还请多留几日。” “多谢玄施主的好意,贫僧就多叨扰几日。” “无妨。” 玄清逸又对着摇光说,“摇光,今日是擂台赛的最后一日,虽说你我已经成功守擂十场了,但是还是要回去看看对手的情况,切不可掉以轻心。” “是,大师兄。” “好,桃娘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我们一起去用过之后就尽快回清霞门吧。” 一行人的队伍扩大,迎着朝霞走去前面的小楼里。 桃娘已经给莲镜准备好了素斋,其他几人是几样精致的小菜配稀粥。 愉快地用完早饭,摇光辞别桃娘要回清霞门,桃娘一脸的不舍得,再三强调,“小摇光,有空就来山下找姐姐哦。” “好好,我有空就下山。”摇光亲昵地回答桃娘,摆摆手,与玄清逸一行人回了清霞门。 山上阳光更加灿烂,树林间的薄雾还飘在空中,叶子上沾满了露水,几个人一路轻功,片叶不沾身,匆匆在林间起起落落,两盏茶的时间就到了千步阶。 停在白色平台上,再往前走就是审云台了。 玄清逸身为掌门的首徒,担当起大师兄的责任,让几人回去换换衣服,休息会儿再来审云台,大家欣然应允,当下就四散回屋。 摇光走在栽种着竹子夹杂着几颗老香樟树的路上,身后跟着姜十七。 她倒回去,凑近姜十七,脸上一派和气,“十七,你的侍卫武功应该不差吧。” 她说的是肯定语气,姜十七只是微笑着回,“倒是还可以,不知摇光你问这个做什么呢?” 得到回答后,摇光托着下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我只是好奇他们为什么不参加擂台赛,清谈会又没有身份限制,莫非?” 摇光拿眼睛扫了姜十七一眼,接着说,“是你不准他们参加?” “哈哈哈,摇光你可是冤枉我了,他们不参加是他们自己选择的,我可没有强加干预。” 摇光用不信的眼光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遍,摸索着下巴,缓缓开口,“是吗?” 闻言,姜十七无奈地笑了一下,伸手揉了一下摇光毛茸茸的脑袋,他心中感叹一句:手感不错。 摇光则是惊呆了,眼睛都睁大了,黑色瞳仁占了很大的部分,让摇光的眼睛显的很有灵气,姜十七低头看到她的眼睛,能清晰地看清细长的睫毛根根分明,而眼睛里写满不敢置信。 他低低地笑起来,声音从胸腔里发出,带着几分愉悦,不同于他往日里客套般的笑容。 这样的笑声从摇光的脑袋上方传进耳朵,惊醒了摇光,她烦躁地摸摸自己的头发,因为自己的小身板比姜十七低了半头,她不得不仰头看姜十七,腮帮子鼓鼓的。 “不要摸我的头发!” “抱歉,没有忍住。”姜十七看着她的发旋,细碎的鬓发因为太短而无法束上去,散在耳边,“而且,你头发本身就挺乱的。” 摇光伸手扒拉了几下头发,“乱吗?太关注于外表,岂非治学之态?” “君子重礼,仪表堂堂,是基本要求吧?” “但是,我不是君子,我是小人,小人明白吗?我还小。”摇光伸手比了比自己的身高,又踮脚比了比姜十七的身高,“明白了吗?” “君子慎独,我想这不仅仅是指广度上吧,应该还有长度吧?若以身高之限,则不成君子,就是枉学,终究会走上歧路。” “君子有求,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碰,你不仅看,还碰了,如今你的行为能算得上君子之行吗?” “十七是违背了君子之行,十七改之则可,但是摇光你却是于心有错,这问题可比姜某的严重多了。” “没想到十七还有善辩之才,倒是让我佩服。”摇光转变话题,想要终止了这场之乎者也的“洋气”争论。 “摇光也不错,让十七心生佩服。”姜十七抻着自己的袖子,慢悠悠地回摇光对他的称赞。 “善辩之才先放下,我对十七你的侍卫很感兴趣,不知十七你能否让他们也参加擂台赛呢?”摇光重新绕回自己原先的话题,“凭他们的实力轻松守擂十场不是问题的。” 姜十七似笑非笑地看着摇光,静默半晌,才说,“摇光,你这么积极撺掇我的两个侍卫参加比赛,是有什么居心吗?” “好说,这个嘛,就是确保明天的小组赛有咱们熟悉的人,广撒网多捞鱼。” “你说的倒是有点道理。”姜十七的目光落到她干净的脸上,能看见她笑靥如花,眼神清澈,浑身透漏出磊落和洒脱,但是她说的话却不那么纯粹,总会往别有用心上想。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呢? “顾命应该会参加,毕若被我换掉了,他心中有气,我的话可能就不大管用了。” “你这主子当的,好生辛苦。”摇光取笑他,“虽说明日的小组赛是抽签组队,但是若是与我那些个小师弟交代一声,加个人进去也是可以的。” “君子是不会这么做事的,摇光。”姜十七听完她的话,冷不丁地抛出这么一句话。 “那行,不这样做,看运气,你家顾命明天无论与谁组队都不会输就是了,而且后天的决赛上,顾命会有一席之地,以后带出去那也是倍儿有面子的。” “摇光,你对我的侍卫这么有信心,可真是让我难过。”姜十七微微低头,看向摇光的眼睛,“摇光就不担心我吗?” 摇光看着他低下来的脑袋,灿然一笑,机不可失,伸手就摸了他脑袋一下,还故意把他的头发也揉乱些。 收手,肃着脸正经回答,“不,我对十七特别有信心,比我自己都有信心。” “承你吉言。”姜十七在摇光收手后,直起腰,缓缓地说出四个字。 摇光可不管他脸上的一言难尽,心情愉悦,眉眼弯弯,“就这么说定了,希望待会儿在审云台上可以见到你家顾命打擂台哦。” 说完就又趁机在他肩膀上拍拍,“我先走了,十七你也赶快回流云苑吧。” 言毕转身就走,丝毫没有停留。 摇光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留下越来越灿烂的阳光,从巨大的树冠缝隙里洒下来,姜十七在斑斑点点的光里,保持沉静。 眼前的路径上已经空无一人,清霞门里到处可见的绿色植物,枝叶飘摇地站在路的两旁,上午渐渐炽烈的阳光,蒸发了上面的露水,空气里满是好闻的香樟树的味道。 姜十七静静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风景,踏出一步,思绪纷飞地回了流云苑。 顾命一直都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自然将摇光刚才说的话都听见了。 等进了房间,顾命就开口,“主子,属下参加擂台赛。” “嗯。”姜十七寻了一软垫,脱去鞋履,掀衣坐下。 顾命话特别少,他得到姜十七的回答后,就不在说话,安静地出去泡茶。 姜十七坐在桌前,目光看到一桌子的书也没有动手去看,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抻着自己的袖口,这代表着他在想事情。 顾命端着一杯茶回来的时候,姜十七依然特别安静,姿势都没有变过。 顾命把茶盏轻轻放在桌上,他低头想了想,低声说,“主子,属下曾经在温泉屋见过魏公子。” 姜十七也低声说,“你受伤回来后说过的。” “属下想,魏公子突然要让您的侍卫参加擂台赛,怕是在试探。” 这是顾命能说的最长的话了。 姜十七不说话,还在想。 顾命见状就默默地退了出去,把安静留给姜十七。 摇光再出现在审云台时,姜十七已经带着顾命坐在了看台上,摇光遥遥地看了一眼,笑眯眯地走过去。 “十七,你来的挺早嘛。” “顾命要参加比赛,我早点带他过来熟悉熟悉。”姜十七一碰到椅子就变得软若无骨,整个人都懒洋洋地窝在椅子上。 摇光在心里计较,就这还跟我争辩君子仪表。 她坐在姜十七旁边的椅子上,伸着头隔着姜十七与顾命说话,“顾命,待会儿找个刚打完一场或者人家刚上去的擂台,要不然人家辛辛苦苦打了九场却输在你手上,岂不是要被气死啊。” 顾命没有说话,看了姜十七一眼。 摇光接着说,“我知道你的武功高强,随便什么时候上去稳赢,但是有的人却不行,撑着打完九场,如果输了就再没有精力去继续打十场擂台了,这不是在同情弱者什么的,这叫做基本的高手风范。” 她一点点地给顾命讲道理,也不管顾命有多冷淡,自顾自地热情。 说完了,姜十七才吭声,“摇光,你说的话甚是有理啊,顾命你听清楚了吗?” “属下明白。”顾命恭敬地回话。 摇光也不在意他对自己的忽视,满意地坐好,看着场上的十个擂台。 今日是擂台赛的最后一天,来参加的人武力水平都很高,还能见到不少江湖上有实力的年轻人,他们拿的武器各种各样,千奇百怪。 摇光一点一点地看过去,在比较精彩的擂台上停留一会儿,末了还能拍手夸奖几句别人的打法。 旁边的姜十七也跟着看了一会儿,对顾命说,“顾命,你去吧,记着摇光刚才说的话。” “是。” 顾命走下看台,向着一个擂台走过去。 第18章 阴险 顾命走近的擂台正好有人刚刚走上擂台打了一场,顾命在三层人群之外飞上擂台。 进场姿势充满了大佬的气息。 当然他的打擂也是十分有逼格的,守擂十场,场场打的人满地找牙,招式凌厉并且霸道,轻功好,出手迅速。 可能因为顾命的职业特点,他的每一招都是为了杀人,所以动作干净,讲究出手一定要有所收获,少则划破衣服削掉头发,重则眨眼间收取人命,完全区别于其他人炫技式的出招。 没有什么意外,顾命很快就打完了十场擂台赛。 他走下擂台,去登记了名字,又很快返回看台上,微微向姜十七行礼,路过摇光时身上还带有一种肃杀的气息。 摇光总觉得自己是被无声警告了。 不过,无所谓了,顾命已经成功上了小船,他的武功也看到了一点,摇光所求的东西也有了初步的进展,一切还是边走边看。 她友好地冲顾命笑笑,也不管他的反应自顾自地友好。 还有半天就结束了所有的擂台赛,先前观望的人基本都下了场,志在进百强高手名列的人,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摇光摒弃其它的念头,细心地看着擂台上的比赛,既能了解这次比赛选手的实力,也能从别人的实战里吸收到一些有用的经验。 擂台上的人来自各门各派,所用招式千奇百怪,其中也有一些出手比较阴狠的人,其对手往往是被打的差点断气,甚至有的用毒,直接就把人毒晕在台上,然后因为违反擂台赛规则被清门的弟子给扔出擂台。 清谈会期间所有的比赛都不可以用毒,暗器上一律不准许涂毒药,所有的比赛都是点到为止,不可以伤害无辜人的性命,比的就是纯粹的实力,把一切能帮助自己的旁门外道都摒弃,所以,通过清谈会产生的百强名单会被很多人传播,并且成为衡量一个江湖人是否是高手的基本标准。 太阳已经渐渐走近地平线,红色的晚霞飘在天空上,一线深蓝色铺在红霞的远。 擂台赛已经结束,清霞门的弟子正在拆去十个擂台与看台,打开除醒云楼以外的其他阁楼清扫干净,三个殿的弟子被派过来一半以上,这批将来会成为各国栋梁之才的弟子,一个个都穿着素青色的宽衫,扎着端端正正的书生发髻,挽起袖子,清理着审云台。 摇光作为大师兄肯定是走不掉的,她带着清竹殿的弟子们进了一座阁楼,从一楼开始迅速地清理起来。 摇光走上顶楼,推开木门,外面是一条相对宽敞的走廊,这里将要摆上一列的椅子与方桌,供明日的小组赛使用。 现在的走廊空荡无人,夜晚的风带着一点冰凉吹上来,摇光凭栏而立,目光向远处眺望。 审云台比较在前,连接着千步阶,四周遍植绿树,常绿阔叶林与落叶林相交杂,清明过后已有半个多月,绿树正直发出嫩芽之际,从高处眺望时看着连片的树海,心情都会变得轻松起来。 摇光又是一个对绿树清水有着天然喜爱的人,她站在楼阁的高处,嗅着绿植清雅的味道,嘴边绽放出一个舒心的笑容。 月亮还没有升起来,成片的绿树带出一种浓墨重彩的漆黑,按理来说这样的漆黑不应该看到身影的,但是如有有人自作聪明地穿了一身玄色袍服,用着不算好的轻功在树顶做跳跃运动的话。 “一大片黑色,就你会蹦。”摇光低声嘲讽那人一句,冲里面的同门们交代一声就撑着栏杆跳了下去。 一路尾随那个会蹦会跳的黑色,摇光发现自己渐渐出了清霞门,估摸了一下方向,是旁边的山,还在清霞山的范围里,但是已经离开了清霞门的主要范围。 这是有什么阴谋吗? 摇光心里充满了好奇。 继续悄悄地跟着,从连绵不绝的森林树海里进入另一个山头。 前天的黑影也不弱,他似乎感觉到了后面有人跟着,带着摇光在山里兜圈子,摇光想了一下,还是假意失手一下吧。 她在又一次兜圈子时落下一截,停在一棵树上,屏住呼吸,隐匿自己的气息,前面的黑影果然停了下来,小心的往后面看看,又绕回来看了一圈,手中丢下来一些东西,布置了一番才放心地走开了。 摇光窝在树叶间,等那人在布置东西时才看清那人居然是昨天第一个赢了十场擂台赛人,就是那个瘦的像个纸片的男子。 善毒。 他就在摇光藏身的树下布置了一圈的毒,以此来阻止一段时间。 摇光静静地看着他布置完一圈凶狠的毒,又看着他施施然地走开。 心中也渐渐有了一个想法。 清谈会禁止用毒,但是你若是有本事把毒用的出神入化,在比赛时有效地阻碍了对手的行动,又能够控制对手不到在擂台上,清霞门就不会出手,对参赛人员的保护仅仅只存在于比赛的现场,其他时刻,清霞门没有义务保护你不受仇杀。 这是一条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规则。 所以,明日如果有人对上这个人,很有可能会被阴,最严重的是很有可能会被他的毒药直接杀死。 想到这里,摇光的眉毛已经蹙的很高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倒霉催的事情一定会落到她头上。 好想爆粗口啊。 坐在树枝上,心里已经翻过数十个念头。 敢下毒就敢弄死他! 摇光从树上跃下,轻巧地落到旁边稍矮一点的树上,取下几片树叶,灌入内力,轻飘飘的树叶顿时化成一片片利刃,飞向刚才的树下。 然后就是暗箭与毒药齐飞。 妈耶,这就是个什么正经的都不学,就学邪门歪道的人。 头好疼啊。 摇光早已经在飞出树叶时后就迅速地换了一棵树潜着,等着那个阴险的狠人出现。 果不其然,狠人出现了。 刚一露头就直奔摇光刚才扔出树叶的树,自然是无果。 那狠人也是个聪明的。 锐利的眼睛像毒蛇一样,立刻向四周扫过去。 摇光害怕的屏住呼吸,蹲在枝头充当一只猴子。 唉。 都是走轻巧路线的,何必互相为难呢? 摇光的轻功学的是顶级的心法,除了一身不错的剑法外,她也是个喜欢学乱七八糟武功的人。 这闭脉一法就是幼时学会的,用来躲避她师父的惩罚的,可以说是一个绝好的装死功法。 摇光后来把它发展成刺探情报的良好功法。 就像此时,她与大树融为一体,习武之人凭气辨人,但是她没有呼吸,除非走过来,否则谁都发现不了她。 但是,那个狠人是没有勇气去找摇光的。 他有人要幽会,轻功不比摇光好,又不知摇光深浅,哪里敢冒然前去找人。 所以,那像毒蛇一样的阴狠的眼神就收了回去,随手甩出一把淬着毒的暗器。 摇光保持不动,手快地拽下几片树叶,迅速地灌入一点内力,准确地当下几根银针。 树叶带着银针飘飘摇摇地坠落,染上银针上的毒药,树叶渐渐变焦黄,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 摇光没有动。 她刚才已经动手了,那个人只要不跟就一定会知道自己藏身在这课树上,此时动了才会被射成筛子。 她不动,那个人就不会走过来。 双方在隔空对峙,沉默拉开在两人之间。 摇光蹲在树枝上,屏气一段时间,快要眼冒金星时,外头的那个狠人终于行动了。 刷刷的针雨朝着大树射过来,摇光伸手拽下一大把树叶,灌入内力,树叶成了飞翔的利刃,撞上银针一起坠落,其余的继续飞向那个人,然后一阵轻微的衣衫破裂声传来。 那人似乎是没有料到树上的人内力如此厉害,仅凭几片树叶就伤到了他,躲过剩下的几片树叶,抬眼看去,树上什么声音都没有,这说明他的毒针对别人没有丝毫用处。 这人也比较能屈能伸,见此立刻抱拳躬身,口中大声道,“前辈何人?不知有什么是小辈可以帮忙的?” 树上的摇光听见这话,心中一亮。 她恰巧会变声说话,天助她也。 “你小子!连我都敢动手?胆子不小嘛!” 这道声音,浑厚,响亮,带着不怒自威的特点。 这说明着,说话的人内力深厚,武功高强,常年身居高位。 果然,树下的人,姿态变得更加恭敬。 “在下不知是前辈,所谓无知者无罪,还望前辈饶恕在下。” 还挺会说。 “混小子,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老夫凭什么要放过你?” “这个……前辈可知在下是谁?” “老夫应该知道你是何人吗?” “不不,在下的意思是,前辈不熟悉在下,所以会对在下产生一些误会。” “误会?老夫可什么都没有说,混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鬼鬼祟祟的,老夫今晚就了结了你!” 说着,摇光就将蓄势已久的一掌打出去,八成的内力有大风,卷起树叶,呼啸着劈向树下那个阴险的人。 劈出去那一掌几乎耗尽了摇光的所有内力,同时她拼着所剩不多的内力踩着“引云纵”迅速而悄无声息地跃到刚才的那棵树上,利用浓密的树叶遮挡住自己的身影。 应该庆幸此刻月亮还未出来,否则树上可就不安全了。 被突袭的狠人也早有准备,甩出一大把比刚才还多的针,自己也从原地离开,上了一棵树。 一棵树。 我去! 摇光无语地看了一眼蹲着的树杈下的黑色影子。 妈耶,要暴露了。 与此同时下面的黑色影子迅速抬头,看到了绿叶乱颤的树枝。 随手就是几枚毒针扔过去。 当然是没有人了。 摇光已经飞速逃开,踩过一棵又一棵的树,后面那个黑色的影子紧追不舍。 一路凌乱,摇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选了一个什么方向,等看见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流云苑,立即眼中一亮。 她有一个好主意。 头都不回地奔向姜十七的房间。 身后紧跟不舍的狠人也一起进了流云苑,外面守卫的清霞门弟子们闻声而动,出手拦截他,不得已只能退出流云苑。 苦于不可以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人示弱般地退回树林里,片刻后拿着清霞门统一发的令牌光明正大地进了流云苑。 流云苑面积很大,此刻还亮着一些灯火,摇光熟门熟路地找到姜十七住的院落,还是从大榕树旁边的窗户翻进去。 姜十七的屋内还点着烛火,他在慢慢看书,摇光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背后,刚伸出手,姜十七就笑着开口了,“摇光,这么晚了你来我房间里做什么?” 伸出的手就僵硬着收回去了。 绽放出一个讨好的微笑,摇光把收回去的手放到一起,搓了搓,笑答姜十七的问题,“路过,过来瞧瞧。” “哦?”姜十七放下手中的书卷,揉揉太阳穴,修长的手指向自己旁边的位置,摇光顺着坐下,特别有眼色。 姜十七见她这样,又笑了起来,“摇光可是遇见了什么事情?” 魏摇光正在偷瞄他刚刚放下的书卷,听到他问自己,笑的贼兮兮,“我无意中撞见一件有趣的事情。” “说来听听。”姜十七也很配合她。 “还记得前天我们去看擂台赛时那天的事情吗?”摇光询问他。 姜十七想了一下,答曰,“还记得。” “那天有一个人,特征特别明显,他……”姜十七打断了一下摇光的话。 “瘦。” “嗯?”被打断了话,她有点懵,“啊,是的,就是他,我当时说过他善用毒,对吧。” 摇光顿了一下继续讲,“我今晚在楼上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审云台下面的树林里来回跳,那个人就是他。” 姜十七起身倒了一杯水端回来,放到摇光的手边,摇光被追了一句,简直累成狗,直接端起来喝了一口。 “啊,谢谢你,十七。”摇光咕噜噜一口,茶水见底,“不好意思,见谅见谅,我被追了一路。” “没事,然后呢?”姜十七坐回软垫上。 “我跟踪他,然后我们就交手了,他那一身毒真是棘手,所以我见好就收,最后就被追了一路。” “原来如此。”听摇光说完,姜十七慢慢说出这四个字。 伸手翻了一下刚才的书,他接着说,“路过就是在被追杀的路上路过啊。” 正在一旁自己倒水喝的摇光,“……” 赶紧喝下一口水,放下水杯,蹭到姜十七的身边,挂上讨好的笑容,声音软软的说话,“十七,你不能这样想,这样就悲观了。” “那摇光说我应该怎么想呢?” 求生欲上线,摇光向来习惯胡说八道,点亮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技能,在此刻就显得很有用了。 她眼神真挚,认真地瞧着姜十七,掰着手指头给他讲道理,企图修正一下自己的形象。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今晚跟踪了他一路也不是没有收获的,十七你想听吗?” “这样想果然不是那么伤心了。”姜十七用手撑着下巴,看着摇光,“摇光说说看。” “十七应该知道的吧,清谈会禁止用毒,但是这仅仅限于比赛时,如果有人用毒但是不是在比赛现场死了人,我们清霞门是不会管的,所以,禁用毒药其实是禁止了那些手段不高的人,那些能够出神入化地耍阴险手段的人,这也是一种实力,清霞门不会理的。正巧,今晚我遇见的就是这样一位,明日如果不幸遇见了心里要有个数,别把自己玩死了。” 摇光说完这么长一段话,又感到口渴了,自己跑过去倒了一杯水,顺便瞄了一眼外面,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那个阴魂不散的狠人,正在爬对面的屋顶。 一杯水入口,摇光回身吹灭桌上唯一的一盏灯,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姜十七的声音在黑暗中成了摇光找地方藏身的指路明灯。 他说,“摇光,你为什么要吹灭灯火?” 她顺着声音摸过去,口中回答,“那个狠人在爬墙。” 姜十七:“……” 摇光的手摸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手下微微用力并且扩大触摸范围。 姜十七:“!” “不好意思啊,我看不清。” 口中虽然这样说,但是依然十分大胆地揉了一把姜十七的头发。 “十七,你发质不错嘛。”所以就又顺手揉了一下。 “……” 姜十七轻笑一声,正要说什么,摇光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在他耳边轻轻的说话,“先别说话,他在屋顶。” 有温热的呼吸扑在耳边一侧的脸颊上,姜十七的耳朵尖不受控制地红了,所幸屋内漆黑一片,不至于失了面子。 其实有这想法的还有摇光,她根本就没有经过思考直接用手捂住了姜十七的口鼻,他呼吸间的气息通通扑在手掌上,摇光觉得不仅仅手热,脸也热了。 感谢黑暗。 头顶上响起轻微的声音,是人小心放轻步子的声音,听声辩位,此人停在了屋顶。 摇光在黑暗中不得已又趴在姜十七的耳边说话,“去床榻上。” 姜十七虽然惊讶,但是转瞬就明白了她的打算,伸手拔下还捂住自己的手,拽着摇光迅速而轻巧地偷渡到床上,掀开被褥,摇光把姜十七推上去,自己披着被子像一只展翅的大鹏鸟一样盖下去。 她窝在被子里,姜十七平躺在身边,拉过他的手,在手心写字。 闭眼装睡。 姜十七了然,在黑暗中勾出一个微笑,闭上了眼睛。 摇光平趴在他身边,默默沉思,自己究竟是怎么把剧本走成这个样子的。 待会儿怎么脱身啊。 好发愁。 第19章 好巧 魏摇光越发觉得自从今年清明过后就一不小心触发了什么剧情,如若不然穿越十三载年年平安无事,偏偏在第十四个年头,走剧情走的如此频繁还不讲理。 她默默地趴在姜十七身边,鼻子里呼吸到的全都是姜十七身上的味道,是什么不好说,但是很好闻,衣服上还有被子上都有这个?味道。 摇光的思绪又成功的歪掉了。 她在想这被子明明都是清霞门统一配置的,怎么他这被子上就有这个味道,还有这个人,自从在山下见过他,似乎就一直见啊见的,虽说当初一直在试探,但是这见得时间久了,似乎总会有松懈的时候。 想着想着她又想起来最初送的那枚玉佩,那枚怎么送都没有送回去的玉佩。 玉佩啊。 摇光在心里叹口气。 小幅度地挪了挪压麻的胳膊,换个姿势。 又开始感叹屋顶上的人怎么还没有走呢? 倒不是怕出去怼不过他,而是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会给清霞门带来麻烦。 平躺在旁边的姜十七同样是思绪翻飞,他活了十七年,头一次有人和他躺在一张床上,这种感觉很神奇,不同于他从前生活中的逢迎与暗算,没有不舒服的想法,没有令人厌恶的胭脂水粉的味道。 姜十七知道她涂着山下桃娘给的桃花润肤膏,这种味道其实是很淡雅的,不说明一般不会有人可以闻出来的,但是此刻就像有了心理暗示一样,他却觉得这桃花的味道十分香甜,甜到了心口。 馥郁花香,带着一丝不同于以往任何生命时刻中的颤动,飞入姜十七沾染上灰色的生命里,带去不多并且不明显的彩色。 屋顶上的人掀起一片瓦,小心地放视线进去,看到一室安静。 眼神扫到床榻之时,看到床榻的人翻了一个身,然后整间屋子里又恢复安静。 他凝神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合上了被揭开的瓦片,脚步轻点,离开这片屋脊。 屋内,忽然被搂住的摇光一脑袋的感叹号,虽有小幅度地挣扎,却都被姜十七按下。 白色的宽衫特别柔软,抓到手心里才会有具体的感知,秀着云纹的宽袖笼罩在脑袋上,整张脸都笼在姜十七身上那种清淡的味道里。 现在才能做出一些分辨,里面含有一点松香,还有一点木香,混合在一起刚好构成摇光前世今生念念不忘的味道。 她陷入一片神游中,不爱花香,只爱木香,这是她从前用香水的选择。 闻相识女人,味道是一种神秘的触感,闻香识人不是没有道理的,摇光十四年来杂学颇多,加上她前世二十多年的知识,足够她形成一种独特的坚持。 有人说,一个正好符合自己某些选择的人,会有可能成为你的朋友,或者更加亲密的关系。 别的先不说,姜十七这个人的确值得结交成为朋友。 摇光还在为姜十七做一个重新的定位,她就已经被掀开了被子,露出一张很是懵懂的脸。 姜十七低声轻笑一声,清澈的声音响在耳边,“你在想什么呢?” 这谁受得了! 摇光磕磕巴巴地从床榻上爬起来,揉揉脸,也不说话不点灯,更不犹豫,径直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翻出去,没后续了。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看的姜十七哑然失笑,心道这小孩子脸皮还挺薄的。 他从床榻上起身,重新点燃灯火,顾命出现在房间里,随之而来的还有毕若。 二人行礼,毕若先开口,“主子,刚刚那是魏小公子?” 整理好衣服坐在软垫上的姜十七凉凉看了他一眼,“知道了还问,派你出去几天过得还不错?” 毕若张扬的神色顿时一萎,忙正色道,“不好,过得特辛苦,属下这几天为了您的消息那可是殚精竭虑,风餐露宿呐,我……” “不要贫嘴。”姜十七打断毕若的滔滔不绝,“说正事吧,顾命先说。” “是。”一旁安静的顾命走上前一步,用没有起伏的声音给姜十七汇报自己的消息,“此人来自岑寂大峡谷,擅长用的不仅仅是毒,还有巫蛊之术。” “嗯,我知道了,毕若你说你那边的情况。” 毕若往前走一步,挤走前面的顾命,自己用很有感情的语气汇报情况,“主子啊,您可知昨天晚上燕白去了哪里?您一定猜不到,他也去了清平坊,并且是半夜三更过去的,还遇见魏小公子了,那个混人居然把魏小公子当成了女孩子,哈哈哈,笑死我了,虽然魏小公子年纪小长得挺好看的,但是人家是个男人啊,他燕白最后还无情地点了魏小公子的睡穴,这个时候莲镜又窜出来了,接住了魏小公子,有趣的是,这莲镜大师似乎与燕白是熟人。” 毕若一番话说的屋里安静下来,姜十七敲着桌子沉默不语,顾命本来就沉默的很,毕若扫视一圈,决定也沉默吧。 良久之后,姜十七对毕若说,“在我身边辛苦你了。” 毕若:“??” “天色已晚,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姜十七提着袖子站起来,走至窗前,向外面看去。 毕若与顾命一起离开,到了顾命的门口,毕若拉住顾命,疑惑地问他,“主子的话什么意思?” 顾命抬眼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毕若一惊,催促道,“你快说!” “每次外出回来时你给主子汇报时都是什么语气?一直在身边时汇报时又是什么语气?”说完,顾命就推门进去,木门“咣”地一声关上,差点碰上毕若的鼻子。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队长?!” 从屋里传来一声平静的“无”,毕若气恼地带着一脑袋的省略号回了自己的屋里。 而姜十七则是站在摇光翻出去的窗户旁,心里想着毕若的话。 女孩子? 姜十七想起刚才两人共处一个被窝时的感觉,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了起来。 转念又想起莲镜与燕白,手掌握了起来,半晌后他悠悠地叹一口气,回身熄灭灯火睡觉。 一夜有梦,并且凌乱不堪。 摇光睁开眼睛躺在床上兀自清醒,慢慢消化刚从噩梦中醒过来的惊吓感,半晌后,她起床穿衣,推门而出。 时间尚早,太阳刚刚升起来,院里老桃花树上还挂着露水。 摇光伸了一个懒腰,这时玄清逸走进她的小院,带着一身温文尔雅。 “大师兄!”摇光喊道。 “嗯。”玄清逸答应一声走近摇光,“我和你一起去审云台。” “好啊,不过大师兄你需要等我下,我还没有洗脸。”摇光揉着自己的脸,边说边往后面走去,“大师兄,你先自己坐啊,我很快的。” 玄清逸嗯了一声,看着摇光走远,随后他招招手,云椋带着一个食盒从外面走进来。 “师兄,我已经把早饭带过来了。”云椋走过来。 “摇光去洗脸了,我们先把早饭摆好吧。” 两人一起将饭菜从食盒中取出放到院中的石桌上,待摇光整理完自己回来时就看到一桌精致的饭菜,两位师兄都穿着深色的袍服坐在桌边,她看了一眼,充满了疑惑,一边用手扒拉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走过去,口中询问他们。 “你们怎么都来我这小院子里来吃饭了?搞得我很害怕啊。” “梳好头发再过来。”玄清逸驱赶摇光,表情很平淡,似乎来这里一起吃个饭很正常。 摇光却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走的远了点,站在那里也不用梳子,直接用手把头发都梳上去然后用红色的发带绑好头发,然后快速走回去,坐在桌边给她空出来的位置,看着玄清逸,等他回答自己。 玄清逸看了一眼摇光,又看了一眼云椋,之后才开口,“李华莹死了。” 摇光差点被一口粥给噎死。 她拍着自己的小胸脯,惊讶极了,“你说什么?!” 玄清逸没有为她再重复一遍,而是又说了一句话,“昨晚有人见到你从流云苑里出来,且神色惊慌。” 这话说的就很明显了。 摇光顾不上想昨天晚上自己因为一句话落荒而逃的窘迫,她心中满是因为一个猜测而来的愤怒,“有人怀疑李华莹的死与我有关?” 玄清逸看向魏摇光的眼睛,他还是一贯的温柔,语气温和带着安慰,“摇光,我相信你。” 听见这句话,摇光眼中氤氲出泪水,她清了一下嗓子,“大师兄,我只想知道这事有谁知道?” “这事被我师父压下去了,但是从今日起你去哪里都要与我们两个在一起。”玄清逸指了一下自己和云椋。 “好,我知道了。”摇光低头默默吃饭,玄清逸看着她这样,突然低叹一声,空出一只手去揉了揉她的头顶。 他没有说话,云椋也没有说话,摇光埋头吃饭,只是在刚才略有停顿,其他时间一概无言。 师兄弟三人用了一个格外沉重的早饭,然后收拾好东西,各自提着一把剑往审云台走去。 走至审云台时迎面遇见了姜十七,他今日还是一身宽衫,不变的月白色,只是上面的云纹换成了水纹,什么兵器都没有带,只在手中捏了一把扇子,没有展开,仅是拿在手中,面带笑容地走过来。 “摇光。”他开口喊魏摇光。 摇光抬头看向他,微笑着回他,“十七,早上好。” 偏了偏头,看见身后的顾命,摇光也打了一个招呼,“顾命。” 顾命听见后,抬眼看了摇光一眼,点了一下头,便不再言语。 摇光也不在乎,她与两人说完有后就闭嘴不言,慢慢走向里面,玄清逸与云椋全程只是简单地与姜十七打个招呼,注意力都在魏摇光身上。 姜十七自然是注意到了他们二人的异样,想到早上接到的消息,他也把目光移到前面的摇光身上。 三个人怀着两种不同的想法,看着走在前面平静的摇光。 脑后红色的发带随着行走飘摇,虽然看不到摇光的脸,但是不难想象她一定是安安静静的,黑色的眼睛眨动着,心中在思考着什么。 姜十七不认为这件事能击倒魏摇光,风云刚起,以后会有更多难以预料的事情。 他捏着折扇的手指很白,不自觉地在扇骨上摸索着。 摇光的确不是在垂头丧气,她把这些天发生的事连在一起想了一遍,一一细数,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想。 等到魏摇光顺利抽签并且找到组员后,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句:好巧。 一组十个人,只有一个人能赢,能参加明日的决赛。 摇光这十个人里面,就有一个熟人,昨夜的那位狠人先生。 李游光。 这是狠人先生的名字。 魏摇光嘀咕着这三个字,一路蹭过去,站在这位李游光的面前,认认真真地打量他。 李游光皱眉,眼神阴狠,不耐烦地看着面前的摇光。 摇光不在意,她看她的,他瞪他的。 仔细看的话,李游光依然不像是个好人。 瘦,像个纸片人,五官倒是挺清秀的,但是眼神实在是不好,透漏着阴险与凶狠,嘴唇永远紧紧抿着,面色苍白,这些都将原有的几分清秀冲淡了,让人只留有眼神阴狠的印象。 再往下看,手指尖泛着红色,指甲修的很短很整齐,手掌微蜷,穿着一成不变的玄色衣袍,袖口紧扣在手腕上,边缘秀着一圈神秘的花纹。 整个人都透漏着不详的气息。 摇光笑了一下,她看着李游光的眼睛,轻笑出声,“你叫李游光,我叫魏摇光,好巧。” “不巧。” 声音倒是如摇光所料的那样,低沉嘶哑。 像一堆破铜烂铁在共同震动。 摇光低叹一声,似是在惋惜。 “不巧就不巧,不过,李兄倒是害得我很惨,这事你认吗?”摇光问李游光。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李游光冷声对摇光说话。 摇光听了他的话,没有惊慌,还在笑,甚至笑容在加大,她轻轻地说话,但是话语却掷地有声,“我不怕,如果你想,待会儿在比赛时可以凭本事杀了我,同样,我也想杀了你!” 李游光看着摇光,她嘴角的笑容已经凝结成浓重的杀意,眼神里的温度渐渐褪去,面前的小少年正在暴露出他不常有的肃杀。 面对摇光不加掩饰的杀意,他也只是依旧冰冷地回了一句,“我会杀了你。” 第20章 游光 经过抽签产生了二十个小组,每组十人,第一轮会产生二十人参加明日的决赛,剩下的人进行第二轮抽签,同样组成十人的小组进行比赛,直到产生了剩余的八十人,但是后八十人不可以参加明日的决赛,这样第一轮的二十人加上后来的八十人就是今后十年的百强名列。 这样的比赛特别残酷,实力呈梯形排列,没有一点的侥幸,名次只能靠自己打出来。 而对于摇光他们来说,最好的事情就是全都不在一个组内。 所幸,三殿大弟子全都不在一个组内,但是姜十七与顾命一组。 当姜十七与顾命一起过来的时候,摇光微笑着问他,“十七,你和谁一组?” “我与顾命一组。”姜十七浑不在意这些,他似乎没有把这些比赛放在心上,总是漫不经心的。 玄清逸在这时问摇光,“你那一组中可有你认识的人?” “有。”摇光承认,“李游光。” “他?”玄清逸凝眉。 “嗯,不过此事说来话长。”摇光并不打算详说他们之间的瓜葛,省的他们担心,等这两日过完吧。 姜十七站在一旁听他们二人的对话,在说起李游光时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仅仅是用一种说不清楚的目光看着摇光。 无论是否有提前的准备,这场比赛很快就开始了,几人告别,去了自己的队伍。 审云台今日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周围的几个楼阁都被打开了,众多门派与世家坐在高楼处观看今日的比试。 空旷的广场上搭建了两个大型高台,旁边各有一张桌子,门人弟子用来记录获胜情况,解决纠纷的地方。 两个高台,可以满足同时两支队伍的比试,上场的顺序就是抽签时拿到的号码,摇光拿到的数字是九。 她需要等四轮,现在她一个人站在广场上,手里提着培风剑,看着身旁越来越多的人。 没有人来打扰她,她终于有时间去想想李游光这个人了。 抽签时她与李游光之间还隔着一个人,她听见前面复杂记录的师弟念了他的名字,也听到了他手中的号码。 轮到她抽签时,抽到九之后,摇光就直接去找李游光了。 说了一番话,别的不知道,心狠手辣倒是不假。 一会儿的比试可能不仅仅有毒吧,一些意外总会特别的合理。 摇光慢悠悠地想着,比试已经开始,主持开场的掌门师叔简单说几句就开始了,前两个顺位的人上了台子,摇光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安安静静地想自己的事情。 越是在乎的越不能投入过多注意力,紧张感会随着这种关注愈发浓重,摇光不想那样,索性不看了,不如静静心,放松一下。 很快前面四轮已经过去,轮到了摇光。 魏摇光走上高台,台子大而平坦,十个人陆续走上去,互相行礼,然后一个个静默着,准备着。 这是一场混战,只有把九个人都打下去才会赢,考验的是群战中的个人能力。 摇光握着剑,站在台上,眼睛冷淡着看向李游光,面无表情,其眼神像古井,不起波澜,嘴唇微抿,动作悠然。 整个人显得深不可测。 这是魏摇光鲜少展现出来的一面,冷静而强大。 李游光依旧冰冷而危险,他身边没有一人,似乎是被空出来的。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上,没有言语,目光中的狠厉谁也不比谁差。 这一场比试其实就是他们二人的生死决斗。 一开始,两人并没有直接对上,都选择了先清理掉其他人,不合作,不沟通,碰上了迅速避开,倒是有点玄妙的默契。 其他人就不那么开心了,一会儿遇毒,一会儿被凌然的剑意搞得不知道东南西北,还没有被打下去的几人迅速地结盟,联合起来对抗二人。 培风剑握在掌中,摇光冷眼看联合起来的几人。 五个人,用长剑的有两个人,一人用刀,剩下两人用长戟和斧钺。 李游光纸片一样的身板停在对面,隔着五人看魏摇光。 忽的,李游光有了动作,他从黑色的腰带里抽出一把软剑,冷光闪过,他将一个人打到魏摇光的面前,摇光抬剑把那人打下去,李游光继续把人打过来,魏摇光就继续把那人打下去。 二人隔着人对打,很快台上剩下的五个人都清理干净了,只剩下李游光与魏摇光。 摇光扔了剑鞘,冲着李游光笑了一下,她轻笑出声,“你这把剑不错,不过,待会儿它可能就要失去主人了。” 李游光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培风剑,眼中流露出贪婪,对摇光的话表示不屑,他开口,嘶哑的声音一如既往,“游光剑,有本事你就拿走,倒是你。” 他停顿一下,“我可以在杀死你之后,拿走你所有的东西。” 他的话让摇光心惊,她长在清霞门,不知外面江湖的凶险,杀人夺财,这是多么残忍又正常的事情。 “你尽可以试试!”说完,摇光就先攻击了,一剑刺出去,划破空气,一往无前。 李游光轻蔑一笑,抬手挡住摇光的攻击,游光剑是一把软剑,可它偏偏极其适合李游光这样的人用,因为剑并不是用来攻击的,而是虚假的花招,他扔出一把毒针,摇光避闪不及,就地屈身,以后仰近乎九十度的姿势躲过一波毒针,但这并不是结束,尽管摇光反应快速,但是依然没有完全躲过他的第二次毒针。 一枚针扎进了手腕上,凉而麻的感觉迅速地从手上传到大脑,培风剑从手中脱落,摇光半跪在台上,这片刻里她右手手腕处就已经完全无力。 但是表面上依旧看不出来,像是突然脱臼了一样。 摇光眼睛里只冒金星,她感觉到了眩晕,头疼渐渐来临,意识在脱离清醒,慢慢落到一种幻想中。 半跪换成全跪,她咬破下唇,血液流进口中,疼痛感拉回一些理智。 她听见一句话,嘶哑难听,就出现在自己的耳边,“这只是雕虫小技,你就受不了了吗?” 她摇摇头,左手在地上摸到培风剑,拿在手中,撑着剑缓缓地站起来。 “你还没有杀死我。” 左手拔掉右手上毒针,又摸出一把丹药喂进口中。 李游光看着她,讥笑出声,“大名鼎鼎的清霞门教出来的弟子连我一把毒针都挡不住。” 摇光胡乱吃下一把丹药,慢慢地才感觉到清醒,右手腕处凉而麻的感觉褪去,剩下肌肉疼痛之感。 这是一种麻痹神经的毒素。 摇光能听见他对自己的嘲讽,可是那又如何,口头之快罢了。 右手握住剑柄,转出一个漂亮的剑花,速度比不上之前了,略有停滞。 摇光垂首想了一下,换成左手拿剑,右手一把银针出其不意地扫出去。 她冷笑着抬头,看见被扎中的李游光。 “我与你不同,我的针上没有毒。” 话与人一齐到达,左手用剑不比右手差,凌厉的剑风吹起李游光的头发,他被网在密不透风的剑雨里,拿软剑游光与之对抗,始终处在下风,摇光抓住时机一剑打落他的游光剑,同时右手上前,手握匕首想要割破他的咽喉。 但是游光剑并没有如愿落在地上,李游光不顾那把匕首,左手打出一掌,淡红色的烟雾无声无息地钻进摇光的鼻息里,毛孔里,无处可藏。 烟雾一瞬间消散,游光剑重新落到李游光的手中,他的衣领与衣袖被匕首划破,他看都不看一眼,眼睛盯着摇光,嘴角勾出阴冷的弧度,用嘶哑的声音说话,“水月虫尸体磨成的粉,你好好享受。” 魏摇光的匕首掉落在地上,没有听见李游光的话,可她却突然泪流满面。 培风剑支撑的身体再度半跪在台上,摇光低垂着头,眼睛里光芒明明灭灭,她看见了。 看见了那十四年来都不敢入梦的场景。 在一棵栽种着银杏树的小院里,银杏树已经枝繁叶茂,树下两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女正在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一对老人,老人已经白发苍苍,双双坐在藤编的摇椅上,精神矍铄,笑眯眯地夸奖着面前的一对孙儿。 这是她的父母和侄子与侄女啊。 十四年了,都已经长大了吗? 院中银杏树是当年她上初中时退休的父亲亲手种下的,今已亭亭如盖也。 春光明媚,垂垂老矣,我已不在,今昔隔云隔雾,如同一场水月镜花。 不该让她看见这些的。 摇光抬手拭泪,眼睛已经恢复清明。 还是半跪在地上,摇光抬头,看向李游光,眼神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仇恨,左手在自己的胸前点了几个大穴,吐出一口血,又用左手擦去嘴角的鲜血。 “你原本可以杀了我的,现在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呵!你拿什么来杀我?”李游光嗤笑一声,他不相信摇光还有能力反杀了他,中了水月虫的毒,只有乖乖等着被杀的份。 “就凭这个!”摇光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清脆,富有杀机。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以为你把我调查的够清楚了是吗?”这句话伴随着剑一块儿向李游光袭击而去。 “不自量力。”李游光拿游光剑对上培风剑,“游光剑可不仅仅是一把软剑。” 柔软的游光剑的确不是用来打架的,这是一把毒剑,剑身在毒液里浸泡过,也可以说就是在毒药里打造出来的。 本身就有剧毒,配合别的毒药巫蛊则可以放大效力。 李游光举剑准备对抗摇光的培风剑,并且打算再下一种毒,可是他的算盘落空了。 摇光这时要赢,就不能用固有的方法,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速度要比他快,才能有效避开毒,对方已经知晓自己的剑法,那就用些他不知道的,做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逍遥游》鲲篇剑法奥妙,走势霸道,剑意泠然,与摇光之前所学武功心法有相似之处,但是又更显霸道,还有一个最大的不同,摇光之前所学武功是先有招式,以有限的招式去对别人的攻击,逍遥游中则是追求以不变应万变,从万物中学功法,化万物为自己的武器,捏叶飞花皆可伤人,甚至不借用外物,一身内力凝聚成气刃,割破他人的动脉与咽喉,真真正正的杀人于无形。 摇光还记得师父交代自己的话,可是今日情况紧急,顾不了那么多了。 培风剑划出一道道明亮的弧线,剑意泠然,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地道义,变化万千。 游光剑的轨迹被压制住,在他以为能轻松接住的时候,培风剑却错开了,留下一道道残影,剑锋已至其左手处。 冰凉的,锋利的,敏捷的,刺破肌肤,饮血。 随后,培风剑再起,像荡开的涟漪,悠然而势不可挡,刺向李游光的心脏。 他反应也算快,游光剑回挡,同时,手上的左手还是甩出了淬着毒药的短箭。 摇光剑势不退,依旧往前压去,左手打出一掌,绵绵掌风带着毒剑箭走偏,落入地上。 这样左右手同时出不同的招,一心二用的本领是少年时罚抄练出来的,这些在平时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东西如今却是惊艳了众人。 摇光打出一掌后,并不停歇,培风剑换到左手中,右手握住匕首,压住李游光的手腕,游光剑刺破他的手臂,流出来的血是黑色的。 魏摇光嗤笑一声,左手握住培风剑,走出一个八卦图,内力与剑刃一齐割破李游光的衣袍,全身都是细碎的裂口,摇光看也没有看一眼,连续出招。 涟漪小步加上鹏篇里的心法,轻功的速度已经比李游光快了太多,他的毒与虫落不到摇光的身上,又被自己的剑所伤,剑法比不过摇光,一身的毒也被摇光的剑刺破,现在完全处在不利的地位。 摇光没有丝毫的心慈手软,培风剑在李游光的身上划出更多的伤口,最后横剑在前,在与李游光错身时,用剑柄狠狠地撞击他的胸口,李游光被打出高台,狼狈地落在地上,浑身是血,眼神阴狠,已经红了眼。 魏摇光持剑站在台上,模样却比李游光更加狠厉,红了的眼睛里都是冰冷与仇恨。 “我一定会荡平岑寂裂谷的。” 这是她方才与李游光错身而过时贴在他耳边说的话。 第21章 怀疑 李游光被清霞门的弟子们抬走治伤,摇光终于撑不住地吐出一口黑血倒在了台上,又被师弟们七手八脚地抬回清竹殿。 后面姜十七等人的比试摇光没有看,她沉在梦里醒不过来。 梦里光影明灭,她似乎看到了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到。 现代的父母亲人与古时的战场残酷地交织在一起,她一会儿看见银杏树下灿烂的阳光,一会儿又听见不绝的厮杀声,朱红色的鲜血将大地染成黑色,残破的旗帜在尸体堆中飘摇,在一瞬间摇光似乎闻见了咸咸的海风带来鲜血的腥味,画面一转她闻见了医院里的消毒水的味道,年轻的男女依偎在病床前,老人露出慈祥的微笑,想要看清时,却又看见一名绝色而又温婉的女子自绝在江边,再远些,一位穿着黑色披风的男子被万箭穿身,长戟扎在地上,上面挂着一颗头颅,鲜血,大片的鲜血,分不清谁的,一齐涌上来,淹没了摇光。 魏摇光挣扎着醒过来,额头上冷汗连连,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喘气。 “摇光?”轻轻冷冷的声音饱含担忧之情,是坐在床榻边的青文笔。 他拿起一个湿毛巾轻轻擦去摇光额头上的冷汗,口中柔声问摇光,“可是做了噩梦?” 摇光听见声音微微扭头,看着青文笔,但是她的眼睛的焦点却不在青文笔身上,似乎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那样。 青文笔低叹一声,念道,“水月虫的效力还有遗留,你梦见的都是虚妄,不要在意。” 摇光极慢极慢地闭上了眼睛,半晌后她低低地叫青文笔,“师父。” 这声师父喊的极为委屈又无助,青文笔心疼地坐的更近一些,托住摇光的脑袋放在自己的怀里,大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虽一句未言,摇光却已经抱住青文笔低声痛哭起来。 摇光很少哭泣,这次却要把前十四年的眼泪都流出来,伏在师父的怀里,想起了刚才看到的画面,明知道是假的,却更加能勾起内心深处的哀伤。 那些回不去的、触不到的温暖已经恍如隔世,那些残留的鲜血般悲痛的记忆却又如同枷锁一样牢牢地禁锢住她的心脏,每一个呼吸都带着说不清的痛与苦。 让魏摇光分不清今世和往昔,灿烂的春光与阴暗的战场一起构成了她最沉重的痛苦。 青文笔虽然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却感受到了自己徒儿身上传出来的浓重哀伤,他没有自己的儿女,也不太会安慰人,只能无言地一下一下地拍着摇光的背,就像从前他哄小摇光睡觉那样,温柔而又笨拙。 摇光又渐渐睡着,青文笔抱着她,沉默的坐在床头。 四月已经走到末尾,阳光日益炽盛,当灿烂的光芒一点点收敛时,玄清逸带着一身的凉意快步走进了清竹殿。 还没有换下的袍服上沾着点点灰尘,整齐的头发末尾有了凌乱,路过院中那一丛兰草时卷起的风吹乱了兰草细嫩的长叶。 老桃花树已经抽出了一个个细小的花苞,不出几日就能见到满树粉嫩。 这些玄清逸平时能看到的东西,今日却看都没有看一眼,他疾步走近摇光的房间,推门而入,里面没有掌灯,暗沉沉一片,缓步踏进,他听见了青文笔的声音: “是清逸吗?帮师叔点上灯。” “是。”他摸出火折子,站到灯盏旁,点燃。 暖黄色的光芒驱散一室黑暗,玄清逸也看到了抱着摇光坐在床头的青文笔。 他走上前,屈身一礼,“师叔。” 青文笔点头,询问道,“你来这里可是有事?” “师侄听闻摇光师弟出事了,他可还好?”玄清逸恭顺地回答青文笔。 “如你所见。”青文笔将一缕垂落在摇光脸上的头发拨到耳后,伸手摸了一下额头,还在发烧。 他轻轻把摇光抱起来,放在床榻上,给她盖好被子,自己走出了房间,玄清逸跟在他后面关上房门走出房间。 两人停在外面的走廊上,相顾无言。 青文笔看着院子中的老桃花树,突然发现上面已经有了花苞,快要开花了。 他心中喟叹一声,这是摇光喜欢的老桃花树,又想到屋里躺着的人,他一向清冷的心涌上一些不舍得。 玄清逸先开口说话了,“师叔,现在李家的人已经开始怀疑起摇光师弟了,他们终究是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当了第一个人。” 青文笔听完他说的话,长叹一口气,“只有摇光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怎样的,可是我也只能先骗着她。” “师弟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今天看到她趴在我怀里痛哭时我真的很难受,如果有可能我不想她受到一点委屈。” “师叔,清霞门该出去了,不是我们想避就能避开的。” “但是,这个人是摇光,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就像我的孩子一样,让她以那样的身份下山,我终是难舍。” “我的心情和您是一样的,尤其是今时已经是风云再起,人心难测,其欲滔滔,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会竭尽全力地保护好摇光。” “你不必如此,摇光下山之后,她就有自己的责任,不能再像在山上一样任性。” “清逸待摇光如自己兄弟,万万不会不顾他的。” 对话到此结束,他二人立在廊下,看暮色四合,听虫鸣四起。 直到屋内传出一声低微的声音,青文笔立刻推门走进去。 “摇光?” “师父。” 摇光的声音嘶哑的厉害,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虚弱,头重脚轻,这是发烧了。 青文笔疾步走过去,坐在床头,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还是很烫。 “师父,我想喝水。” 玄清逸已经倒好一杯温水端了过来,青文笔扶着摇光缓缓坐起来,接过茶杯,小口小口地喝下。 干涩的嗓子终于得到缓解,摇光把茶杯交给玄清逸,小心翼翼地对她师父说,“师父,您能不能给我开一个药方出来,我明日还有比试。” 灯光下,摇光的眼睛里有光芒,青文笔突然一哽,他开口,“摇光放心,就算不是为了明日的比试,为师也要你快点好起来。” “嗯。” “你想吃点什么?”玄清逸问她,“待会儿云椋就过来了。” “想要吃师父煮的面条,一定要有放姜还有醋哦。” 这是摇光小时候每次发烧生病后都会要求青文笔给她做的饭,其实,这是很久很久以前,妈妈做给她吃的饭,是记忆里最不能忘记的味道。 “好,为师去小厨房里给你做。”青文笔欣然同意。 青文笔起身去桌前快速写下一张药方,交给玄清逸,让他快点去清云殿领药。 青文笔与玄清逸都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摇光一个人,她躺在床上静静地感受此刻的温暖。 从来没有像这时一样,充分地感觉到分离的滋味。 从前她没有这么矫情,拎起行李说走就走,可能是这些年她以为自己会平凡地在山上待一辈子吧,突如其来地离开居然让人如此难以忍受。 自从清明过后,再愚笨的人都能感觉到,有些东西变了,短短几日里发生的事情,哪一件不是有所图谋呢?事到如今她再也不敢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在这场变革中自己无论会扮演什么角色,此刻都应该有所准备了。 摇光想到了飞云瀑后面的密室,那些还没有看完的书,想到了清霞山以外的世界,多国林立,互相吞噬,战乱将起,想到了清明时节雨纷纷,司马氏墓前的冷酒残花,此姓不是吾姓,此名非吾名,徒留哀伤在清风淅雨里。 我心底有一个平凡的梦想,来日再回清霞白发已苍苍,门人弟子三千个不问来处,不笑归处,飞云清水中有丛树,矮屋木桌一人伴。 事先知晓离散相聚有时,可减心痛。 摇光闭眼,眼泪默默地流出。 打湿了发丝,红了眼眶,堵了鼻腔。 等云椋提着一盒小菜过来时,摇光已平复掉那种难言的悲伤,晕沉沉地躺在床榻上。 云椋轻轻放下食盒,去了小厨房找到青文笔和玄清逸,帮忙一起给摇光熬药。 这时候,有一个弟子急匆匆的跑进来,冲着青文笔行一礼说道,“师尊,李家家主在前殿等候求见。” 屋内三人听了这话具是眉头一皱,青文笔将手上的活忙完,盛了一碗细面放在托盘上,给玄清逸交代道,“我去前殿见他,你把这碗面条端给摇光,云椋你守在这里熬药,千万不要假手他人。” “是。”两人沉声应答。 青文笔带着小弟子去了前殿,玄清逸端着面去了摇光的房间里,云椋则守在了小厨房慢慢熬药。 前殿的大厅里,布置的简洁而文雅,李百京站在一幅画前,听见脚步声,回身对着青文笔行礼,那礼还算恭敬。 口中先说道,“先生挂的这幅画不错。” 他的说的正是之前青文笔画的月夜图,上面有摇光题的字。 青文笔闻言,手中折扇一展,也不着急了,慢悠悠走过去。 “是不错,意境与字都好,李家主你觉得呢?” 李百京只是商人一个,耍手段玩阴谋是个中翘楚,这些文雅的东西他还真不懂,刚才说那话也仅仅是在寻一个说话的由头罢了,毕竟眼下还不能与清霞门撕破脸面。 他仔细地看了看那副画,又看看了那字,才笑眯眯地对青文笔说,“我是个粗人,实在看不懂画,不过这字嘛,倒是写的颇有些少年义气,不知是何人所题?” “正是我那大徒弟,魏摇光。” 李百京的表情有些微妙,他接着说,“魏公子果然少年英雄,不仅武功好,诗词书法也不错,还是先生教的好,不像我家的孩子。” 青文笔拿着折扇随意扇着,等着李百京呛声逼人,结果这李百京倒没有直接上来就挑明,反而保持着客气。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李百京又说,“我今日听闻魏公子夺得了明日参加决赛的名额,真是恭喜先生了。” “这事不值得一提,我的徒儿若没有这本事就枉费我多年培养了。”青文笔不跟他客气,爽快地承认自己徒弟的优秀。 “哈哈哈,先生果然为清霞门一殿之主啊,气魄惊人。”李百京依旧在恭维着青文笔。 他话锋一转,问道,“不知魏公子现在在哪里?可否让我见见他?” 青文笔挑眉,他是真不知道摇光今天受伤了吗? “李家主可能见不了摇光了,她今日遭小人暗算受伤了,目前还在养伤。”青文笔又问他,“难道李家主你不知道这事吗?” “呃,哈哈哈哈。”李百京笑了几声,“李某人今日在处理家中之事,并没有去审云台,先生想必也知道了我那不孝女的事情了吧。” 听见这句话,青文笔才示意两人坐下,慢慢说话。 “李大小姐的事情我的确听说了,李家主还请节哀顺变。”青文笔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馥郁的茶香化开在口中,他又想起了摇光,不知道她有没有吃饭。 李百京也端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叹了一口气,“先生有所不知,我那逆女虽说被养的娇蛮了些,但是到底是我的大女儿,如今突然逝去,让我这个当爹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难受啊。”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先生,我看您对魏公子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让我知道您一定懂得这种感受的,若是魏公子突然有一天离开了您,您一定也会像我这样茶饭不思的。” 说完话,他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乎真的心中难受。 青文笔缓缓合上折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李家主这是在警告我,一定要看好自己的徒弟吗?” “没有,并没有,是李某人不会说话,还请先生不要跟我这个粗人计较。”李百京连忙说话,神色慌张,看着像是真的无意一样。 青文笔瞧着他那个样子,只觉得恶心,世人皆虚妄,说句话都拐弯抹角的,不肯直接说出真实意图,非要互相试探,显得自以为很聪明一般。 这时有一名穿着褐色短打衣服的仆人走进来,附在李百京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他李百京就抱歉地笑笑,站起来,对青文笔说“先生,李某怕是要先告辞了,待明日比赛结束后我再来清竹殿看望魏公子,哦,对了,给魏公子的补品我已经差人吩咐下去了,一会儿送过来,还请先生收下。” 说完这番话,他便拱手告辞。 青文笔冷淡地应了一下,站在厅里看他带着仆人走远。 这时候的天色,其实已经十分黑暗了,清竹殿里点着的灯火是温暖的颜色,青文笔在这里住了快一辈子,此时却觉得十分寒冷,他抬头看了一眼有无数星子的夜空,月亮还没有爬上来。 他看了许久,等到把心中的事情都理了一遍,才迈动双腿去了后面摇光的院子里。 第22章 抽签 等青文笔到了摇光的屋里时,她已经吃完了饭,正在喝药,整个人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有了一点精神气。 青文笔欣慰地微笑,走过去,坐在床头,揉了一下摇光的头发,温和地问她,“摇光,感觉怎么样了?” “师父,我好多了,待会儿睡一觉,明天参加比赛还打的动。” 她说的搞笑,几人都露出一个微笑,有些微的紧张担忧的氛围渐渐消散,玄清逸在旁边接过她喝完的药碗放在桌子上,又拿了一个温热的毛巾温柔的给她擦嘴角的药渣。 摇光有些不习惯这样的亲近,抢下他手中的毛巾,自己胡乱擦了一下,递给玄清逸,“大师兄,我自己可以的,你不要把我当成重度废人啊。” 玄清逸笑了一笑,没说什么接过毛巾放回了热水中。 旁边的云椋沉默地收拾桌子上的杯盏与碗碟,青文笔坐在床头轻声给摇光说话。 “摇光,明日的比试你不可再像今日这样拼命,如今的情况,你拥有保命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摇光低垂着头,从枕边摸出来一瓶润肤膏,就是那瓶桃花做成的,桃娘送给她的。 她拧开盖子,用手指挑出来一点,揉在手心里,再涂到脸上。 在这个过程中完成了一段思考。 她说,“师父,我会尽力的,也会护住自己的,您放心。” 说完,她露出一个微笑。 用笑容加深这句话的说服力。 青文笔听见她的回答,不赞同地摇头,一息后又叹气点头,交代她道,“一切小心为上。” “嗯。” 青文笔站起来,走出房间。 玄清逸留下一句,“明日我与云椋一起来寻你。”之后就与云椋一道离开了清竹殿。 房间里再度剩下一室寂静,摇光抱膝坐在床榻上,隔着一层白色的窗纸看外面的夜色。 其实什么也看不见的,外面没有月光,没有灯火,窗纸糊在雕着精致花纹的窗户上,她双目放空地盯着一个点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屋内的几盏灯火不时跳出一点烛花,轻微地摇曳着,摇光就着温暖的烛火慢慢躺下陷入沉睡。 虽害怕再度沉入心惊胆战地梦境中,却也害怕精力不够导致明日失手,摇光逼迫自己什么都不想地躺下休息。 但是,铁马冰河入梦来,这种状况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 凌乱的梦似乎想告诉她一些记忆,或者想唤醒一些她许久不曾动过的念头。 当清晨的阳光穿过树叶枝丫经过白色的窗纸照耀在摇光的眼睛上时,她才一头冷汗地清醒。 黑色的眼睛里在刚刚睁开时里面盛满了惊慌还有一点点的空白,随后她连续眨了几下眼睛,眼眸里就恢复了平静。 抬手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发觉自己已经不再发热,撑手从床榻上缓缓起身。 认真地进行一番洗漱,换上干净的衣服,摇光推门而出正巧看到在院子中摆放餐具的云椋与玄清逸。 她笑着走过去,“感觉最近见到你们时,总会伴随着食物。” “也不想想,这都是为什么?”玄清逸笑骂她一句,却忽视了摇光眼底的暗影,那些被一句无心之话伤到的神色藏在最深处,像一只在暗处舔舐伤口的猫,无声而坚定。 摇光还是微笑着的,她落座在一旁,拿起碗筷安静的用餐。 玄清逸这才意识到魏摇光的不发一语,心中一紧,害怕她出什么问题,去瞧魏摇光时她还面上带着一分笑意,可是他也知道这人脸上总会有一点笑,再去细看她的眼睛时,魏摇光已经看过来了,笑问,“大师兄你不吃饭,看我做什么?” “哦,没什么,就是看你今天有没有再发热了。” 摇光喝了一口粥,缓缓咽下,才忽然一笑,说,“已经无碍了,师父的药总是很有效果的,大师兄不必担忧。” “那便好。” 玄清逸心中更加担忧了,小师弟的这种性格在担心他的人眼中就是非常令人头疼了,问是问不出来的,看也不让细看,口中说着一切安好的话,实际上谁也不知道有多糟糕呢。 他暗自忖度着,需要告诉青文笔师叔了,或者自己的师父。 清霞门的人万没有让外人平白委屈了去。 这一顿早饭吃的很是心绪发散,三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早早的开始,草草地结束。 云椋收拾好石桌上的东西,叫过来一个弟子拜托他把盒子送回五谷院,而玄清逸抽空去了一趟青文笔的院子,留下摇光一个人坐在石凳上,仰头看头顶的老桃花树。 树枝上面已经抽出了密实的粉色花苞,也许明日起床就能看见一树桃花压枝头。 想着那个场景,摇光不禁露出一个向往的笑容,眼神温柔地望着一枝枝的娇嫩的花苞,心中有不关外物的暖意流过。 也许,花开之时就是要离开的时候,这也并非不能接受的。 与花期约定,离别在暮春五月,甚好啊,甚好。 想完这些事,竟然能如释重负了,摇光自嘲地想,勾勾唇角,看着走近的一个人,是姜十七。 他怎么来了? 摇光没有起身,倚靠在身后的石桌上,挥动右手,脸上有像春光融融的笑容,声音依旧清脆,“十七,好久不见。” “昨天还见过的。”姜十七走近,自寻了一个位置坐下,口中的话倒是不给摇光面子,直白的很。 摇光放下扬起的胳膊,扭头看着姜十七,脸上的笑带着一点点的思考,然后作出恍然之色,笑说,“也是哦,昨天才见过呢。”她略扬起脸看看天空,又说,“可能我昨天做的梦有点多,竟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唉!” 说完,她还低叹一声,尾音带着一丝丝的哀伤。 姜十七诧异地转头看她。 少年喜欢穿重色的衣服,黑色配上红色的纹路,衬得肤色过分白皙,仰起的脸庞能让他看见微红的眼角,长长的睫毛轻悄悄地眨动着,像蝴蝶扇动翅膀,吹起温柔的风,却卷起万里风云。 他想,此时如果是午后就好了,那样的阳光落在眼睛上会更加合适。 收起这些想法,他问摇光,“听闻你昨日发热了,今日感觉如何?” “已经好了,不用担心。” “那就好。”姜十七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他看着远处的树与山,轻声说话,“清谈会快结束了,我家养的鸟儿而还没有飞上来。” “明日还有‘慰清’,离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呢。”摇光闭上了眼睛,感受清晨的微风吹过脸颊的感觉,“还有,你家养的鸟儿?什么品种的?” “两只丹顶鹤罢了。” “哦。”一个字后摇光突然睁开眼睛,看向姜十七,“丹顶鹤?” “是的。” 摇光扶额,“我没有记错的话,这种鸟类是生活在水边的吧,呃,或者是其他,我没有说全,但是,重点是你在等你家养的两只丹顶鹤飞上清霞山?” 或许是摇光的惊讶感染到了姜十七的情绪,他疑惑地问,“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对?你!”摇光忽然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迟疑地说,“莫非你用那两只丹顶鹤送信?” 姜十七点头。 魏摇光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就接受了这个说法,用丹顶鹤送信,中吧,管不了。 “好吧,丹顶鹤也不是不可以。”半晌后,她说,“不过,你可要好好对待它们哦,这么好看的鸟类。”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姜十七眼睛中划过惊讶之色,他看看摇光,点点头,口中说,“当然,丹顶鹤是我母亲留下的,我一定会好好珍视的。” “嗯,时间不早了,一起去审云台吧,决赛比试完,我就可以休息了。”摇光看到了相继回来的玄清逸与云椋二人,从石凳上站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培风剑,迎着二人走过去,姜十七跟在她身后。 “大师兄,云椋师兄,我们走吧。” “好。” 玄清逸应一声,云椋点点头,一行人走向审云台。 今日的审云台比昨日还热闹,刚走到门口就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嘈杂而纷乱。 几个人对视一眼,安静走进去寻到空位坐下。 中间巨大的广场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在最中间的地方有一个圆形的高台,那是原本就有的,是清霞门用来举行门内比试与审理犯错弟子的地方。 上面铺着白色的石头,石头被磨的很平整,南北各有修建的阶梯,这就是今天的最后比试场地了。 摇光看着那个白色的高台,心中默默地想,上面也不知道沾染过多少的鲜血与眼泪呢? 又回首看看自己身边的几人,有一种傲然之情产生。 挺好的,都进了前二十名的名单。 她的师兄,她认识的人。 朝阳灿烂,春日融融,微风和煦,这些就够了。 至于心底的那些不安就静待来临吧,一定会结果的。 她幽幽地叹一口气,倚靠在椅子上,等待着开始的到来。 最后的比试采用的是抽签的方式,五个人一组,胜出的四个人,两两对决,排出一至四的名次,其他的人再参加抽签,四人一组,然后胜出四个人进行比试,名次为五到八,剩下的十二人按照三人一组抽签,也能产生四个人,名次就是九到十二名,其余的八个人两人一组比试,产生十三到十六名,最后的四个人两两比试,产生最后的四名。 这个规则也是很残酷的,越到后面越疲倦,对自己越不利。 但是,很多人也明白,一共二十个人,都不是普通人,只要不是最后四名,怎样都算不错的排名了。 而摇光则犯愁地思考,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第一轮胜利还真不大可能,排除掉最后四个名次,第十名这个位置不错。 想好了,摇光就准备制作自己的计划了,保留力量,才能确保第三轮时能一举成功。 在她计划时,第一轮抽签就已经开始了,摇光几人一起过去。 拿到纸条后,摇光看来看上面的字,是一个土字,翻译一下,就是第五组。 摇光又问问玄清逸几人的情况,得知几人又都不在同一个组内,各自松口气,准备接下来的比试了。 很快,比试就开始了,摇光支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感叹连连,高手间过招,真是精彩,迅速还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一会儿就比试完了四场,轮到了摇光。 已经胜出的玄清逸给她加油,摇光笑笑提着剑上了高台。 比赛开始,摇光非常利落地直接跳下高台,看其余人继续打。 她这波操作可惊呆了一大堆人,都在那里议论纷纷。 “这小公子应该一招都没有出吧,直接跳下来的吧?” “我没有看错吧,他在干嘛?打都不打直接跳下来?!” “厉害了。” 众人的议论声摇光有听见,她没有回头,就站在那里,等台上的比试差不多结尾时,潇洒地抱着剑回到抽签处,等着第二轮的抽签。 抽签处的弟子纳闷地看了一眼摇光,目光怪复杂的。 摇光好笑地摇头,伸手敲了一下离她最近的弟子的脑袋,笑着问他,“咱清霞门没有规定不允许跳下比试高台的吧?” 被敲了脑门的弟子捂着头,小声地回答,“没,没有。” 摇光继续笑,“那不就好了嘛,眼看打不过,还浪费什么体力呢?” 她一番歪理说的几个负责抽签的弟子头晕脑胀地点头,让她抽了签。 这次是一个金字,第一组啊。 那边四个人的比试结束后,就轮到了摇光,她再次走上去,然后又在比试开始后痛快地跳了下去。 人群比第一次更加纷乱了。 台上的对招也不看了,七嘴八舌地讨论魏摇光为什么又跳了下来,显然他们是看热闹的,并且有人打赌第三次她还会直接跳下去,只有少部分人猜出了摇光的真实想法。 赢了第二轮的姜十七与云椋找到站在抽签处的摇光,问她是怎么回事,摇光笑眯眯地把两人送走参加第二轮的两两对决,她则是抽了第三次的签。 第三次她拿到了一个木子,第二组。 因为前两次的操作,摇光俨然成了一个香饽饽,大家还是挺想与她在一个组的。 看着其余拿着木字的两个人的目光,摇光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人类的本质是什么呢?真香。 第23章 第十 第三轮的比试台下的氛围明显不一样了,大家不再讨论谁谁能赢,而是在讨论魏摇光什么时候上场,会不会又直接跳下去。 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他上场了!” 大家急忙把目光放到台上,果然看见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少年,怀里抱着一把通体黑色的剑一脸微笑地站在台子上。 上午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她束起的乌发与脸庞上,许多人竟意外地发觉这少年长的还挺好看的。 再仔细一看,有的人已经认出了这是清竹殿的大弟子,进而想起昨日的事情,有些心思通透的人,已经猜到了这少年的打算了,脸上的笑容淡去不少,转而换上一种打量的目光看台子上的年轻人,或赞许,或忌惮,或欣赏,或嘲讽,一时众生百态。 摇光可不管这些人的心思,她站在台子上看对面的两个少年,这两个少年应该是某一个宗室或者门派的年轻弟子,年纪轻轻的,心思与阅历都比较浅,否则也就不会直接把摇光当成不存在的,互生敌意,完全不顾另一边的魏摇光。 摇光轻勾唇角,脸上带着一贯的微笑,十四岁多的少年总是面带微笑是很讨人喜欢的,再加上摇光本身就养的精致,朝气蓬勃,一些小姑娘难免不会脸红。 台下的目光都汇聚到台上,这场比试有了空前的热度。 那两个年轻人用眼神进行一番激烈对抗,然后一致看了一眼摇光,目露不屑之意。 摇光回一个微笑。 比试开始。 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魏摇光的身上,等着她有所动作。 这样的万众期待怎么能辜负呢? 摇光确实行动了。 她脚尖轻点,一步逸出,残影连连,两个人影相继落下台子。 场面一度很安静。 大家眨眼,再眨眼,然后一片惊呼。 “他居然没有跳下去?!” “他把那两个人打下去了?!” “我都没有看清楚这小子的出招!” 惊讶的话语淹没了台下的人群,摇光依旧面带微笑地立在台上,就连培风剑都没有拔出,红色的发带在身后飘扬,带着几分少年的张扬。 而被打下台子的两个少年,则是不可置信地看着摇光,一脸的“你不该这样啊”的表情。 难以置信。 这时,摇光才慢声道:“得罪了,两位。” 一口白牙,寥寥话语,落在那两位的眼中就显得气人的很,但是,愿打服输,他们拍拍衣服,扭头走了。 摇光见了,收起笑容自己也跳下圆台,等着待会儿的两两比试。 她静静地站立着,漫不经心地看接下来的比试,眼眸中清清淡淡的,却蕴含着一种特别坚定的气息。 姜十七悄悄走到她身边,低声问她,“你打算得到第几名?” 摇光扭头看了他一眼,唇边带有笑意地告诉他,“第十。” 听到这两个字,姜十七也笑了,他的声音其实有点软绵绵的感觉,以往清冽的音线总会遮掩几分,也或许是她自己从前没有认真听出来,此刻听起来竟然有几分柔软,摇光笑了,眯着眼看他。 他说,“果然如此。” 她眯着眼看他,正好一缕阳光穿过拥挤的人群,穿过谁也不知道的未来和不能总结的过去,落在年轻的面容上,渲染成眼前最特殊的美丽。 姜十七心想,一个十四岁的小少年为何会有如此矛盾的样子呢? 眼神那么清澈干净,但是周身气息却有一股不符合年龄的沧桑潇洒,更加奇妙的是,在那流转的眼睛里总能发现一点不同的意思,脸上总带笑容,却能表达千种意思万种态度。 就他这个人而讲,像是一篇诡谲瑰丽的文章,其变化愈无穷愈能惹人注意。 两个衣服颜色对比鲜明的年轻人站在一处,吸引到别人的目光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大概率的事情,总会有其他大概率的事情伴随。 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到一起的小姑娘们,悄然围在周围。 摇光抬眼看过去,收获一片脸红与手帕鲜花。 年纪小总会有优势的,魏摇光带着常有的笑容,声音甜甜糯糯的,“各位,我要上台了。” 人群无声息地让出一个通道,摇光回首。 姜十七看见一个明朗的笑容。 再眨眼,那黑衣佩戴红色发带的少年已经站上圆台,抱着同样漆黑的剑,微笑着看其余三个人。 他也展露一个微笑,抻着自己的月白色宽袖慢慢走出人群。 而在次站到圆台上的魏摇光,受到的关注更加多了,挤在台下看比试的人也更加多了。 对于一反常态的事情,无论古今,人们总是会抱以最大的好奇。 魏摇光看着其余的三个人,盘算着怎样拿下第十的名次。 九到十二。 所以,不能第一个赢。 三个人,两个已过弱冠,一个十七八岁,看他们的衣物服饰与行为,能基本推测出有两个人出自名门望势,一个看不出门路,不是她所熟悉的,也许会是一个变数。 目光流转间,已经做出了大概的计划,摇光抽出培风剑,右手挽出一个简单的剑花,最后,一剑横在眼前。 她看着自己的眼睛,缓缓逝去,嘴角形成的笑容是背水一战的意思,她选择了主动出手。 其余三个人,也快速拿出武器,迎击而上。 摇光的剑法一改昨日的轻巧,显得特别凌厉。 脚步逸出,一剑指喉,同时一掌拍出,那名十七八岁的少年落下圆台。 人群惊呼一声:“漂亮!” 摇光攻击不停,转手一把银针扫出,那两人迅速避开,与摇光拉开距离,而摇光则是趁机连续移到一人身后,其速度之快只见一道残影,培风剑在手,剑柄指在那人的后背上,靠一股巧力将其一把推下圆台,摇光回身收剑,冲着剩下的另一个人一笑,自己也跟着利落地跳下去。 到此,名次已出。 但是人群沸腾了。 “我没看错吧!他!他又自己跳下去了!” “这少年不简单啊,似乎早已经决定好了自己的名次。” “这小子是谁!” “靠一人之力决定了自己与别人的名次,厉害了。” “我觉着,这小子要是能认真比赛进前五都不是问题的。” …… 什么样的话语都有,人们猜测着她的目的与武功。 就她刚才展现出来的剑法与轻功,已经让许多有心人记住了,日后调查起来自然会有消息,而且她目的明确地拿下第十的名次,在此之后的十年里都会是一段奇谈,也许会被人在茶馆酒楼谈起,在茶余饭后,小儿和老百姓会把这当成一段有趣的江湖故事与人说起,发表自己的感叹,也许会被后辈们效仿或者抨击。 但是,这都与现在的魏摇光没有关系。 她跳下圆台,远远地看了一眼自己师父坐着的地方,笑容不变,眉宇清明,却平白有伤悲流动。 没有回到看台上,她提着自己的剑,快速走出了审云台,然后慢悠悠地游荡在清霞门里。 没有明确的方向,随意的走,随意地看,一路绿树相迎,未见繁花。 没有言语,也没有了微笑,她似乎有些贪婪地看着这些熟悉的一花一树。 等走到清虹殿后面的悬崖时,下午的阳光已经十分炽热了。 摇光把培风剑放在地上,自己也席地而坐,看着下面的云脚湖还有飞流不息的飞云瀑布,抱膝而坐,放任伤感流淌在身边。 一直到傍晚,摇光回到清竹殿时,那些所预料到的事情已经在迫不及待地发生了。 李百京带着仆从坐在大厅里,还有其他的几名家主与门派负责人,自己的师父青文笔坐在高位上满面冷淡,旁边有步青云师叔与端木青师叔。 摇光暗道一句,人来的挺齐。 从她踏进清竹殿的时候,就写好了结局。 被师弟带到大厅,看着他一脸愤懑的表情,摇光笑笑,宽慰道,“好好修炼,莫要乱了心道。” 师弟恼怒地瞪了一眼李百京等人,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离开了大厅。 摇光转身扫视一圈,方躬身给三殿殿主行礼。 青文笔没有说话,不过眼睛能说的话比嘴巴有用多了,摇光冲他微笑,带着安慰。 步青云等他们师徒互动完,才开口说话;“魏摇光,你前夜可曾见过李家大小姐?” “不曾。” “那你前夜出行时可曾携带佩剑?” “不曾。” “那你可曾有以杀害他人来泄私愤的想法?” “不曾。” 一连三个问题,摇光都铿锵有力地回答了。 有些面孔上隐隐有了松动,步青云满意地看来一圈,喝了一口茶,欲再说些话时,李百京却抢问了。 “魏公子,老夫就问你一个问题,前夜你是不是去了流云苑?” 摇光看着他,目光泠然,“是。” 这时有一个江湖门派的负责人开口说,“我记得魏小公子的剑法卓然,轻功也极好。” 一语既出,立刻有三两人附和,说是的。 那些人的目光已经昭然若揭了,摇光心中冷笑一声,也不拿眼去看他们。 她看着步青云,朗声说道,“掌门师叔,可还记得昨日那个与师侄对抗的那个擅用毒的李游光?” “自然记得,此人来自岑寂裂谷,手段阴狠,师侄昨日与他对战就十分凶险。” 步青云点出李游光其人的凶险。 摇光点点头,接着说,“前夜,师侄带着师弟们洒扫审云台广场周围的阁楼,在顶楼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师侄就追了上去,一路跟踪到清霞门以外却被发现了,师侄不得已与其交手,却意外发觉此人正是李游光,当时师侄没有带佩剑,短暂交手之后一路逃跑回清霞门,在路过流云苑时,想到了师侄的好友在此处,就去了他处避开了李游光的追踪。”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李百京,继续说,“而师侄的好友正是姜十七,想必,师侄后来离开流云苑时恰好被人看见了,这是师侄的不对,发现了不对劲的事情,没有第一时间禀报给师叔,而是自己擅自行动,才给师叔招来这样的麻烦,摇光愿意受罚。” 说完,摇光拱手一礼,屈膝半跪,垂首待评。 步青云是个严厉的人,而他的声音总是相匹配的有着威严感,可是毕竟是一个熟读经史子集的文人,最是讲君子礼德,却也有一个掌门人应该有的护短之心。 他呵斥一句:“胡闹!起来!” 摇光应声而起。 步青云接着说,“你的确有错,但是用不着现在就讨罚!” 摇光沉声回答,“是,弟子知道了。” 换成谦称,暗示步青云此刻的掌门身份。 要说,摇光也是一个精明的人,该有的人情世故她都懂,还很会看眼色说话,与别人配合打口舌之战,往往能占尽上风。 此刻,明显就是她与步青云一起来了出暗藏玄机的口舌之战。 该懂的人自然能听懂,当然也不排除有人铁了心要找事,装作听不懂。 装作听不懂的人,开口说话了,“魏小公子果然是清竹殿最受宠爱的弟子啊,德行可堪君子之风,老夫虽没有见过小公子的比试,但是刚才所见,的确称的上清竹殿的大弟子之名呐。” 末了,他还捋捋自己的胡子,一派前辈看后辈可成的慈祥。 被提到名字的青文笔自然要说话了,他手里还拿着折扇,敲着自己的手掌心,幽幽地问说话的那人,“比之您的大徒弟可还行?” 果然是师父,一招致命。 说话的那人摇光不熟悉,但是不妨碍她理解动自家师父的意思。 看来,那人的大徒弟一定有问题啊。 摇光所料不错,那个人叹一口气,不说话,却足够让人理解了。 这时候,李百京作为把他们请过来的人,要所有帮衬了。 他对青文笔说,“先生真是不改当年风采啊,严兄大徒弟之事是他的遗憾,还望先生放过呐。” 青文笔摇着折扇,看着他,问,“那你,想让我的大徒弟也成为我的遗憾吗?” 大厅里首次陷入了安静。 这句话终于触动了众人心中最隐秘的心思。 第24章 交锋 浮动的想法渐渐沉落,李百京僵硬了一瞬的脸恢复了,他干笑两声,不甚动听的声音传进大厅所有人的耳朵里。 “那倒不曾有这个想法。” 青文笔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又问,“李家主,令爱的意外逝去的确是令人痛苦的,但是你可还曾记得昨日来我清竹殿说过的话?” 李百京仔细想了一遍,回了一句不大相关的话,“先生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呐。” “李家主说,如果我的大徒弟有一日突然离开了我,我会不会茶饭不思。” 青文笔直接说出了昨日他二人的对话,没有客气,又扔出一个令人窒息的消息。 偏偏他还继续回答了这句话,“李家主,可能是我昨天没有表达清楚,我希望你明白,不管是威胁还是诬陷,魏摇光是我的徒弟,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离开了,我会有和你一样的感受,但是我也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站在所有人目光里的摇光听见青文笔的这一番话,一时间酸了鼻腔,涩了眼角。 她努力地抽了抽鼻子,忍下那种生理上的感动,继续听师父与李百京交锋。 李百京的目的现在已经是路人皆知了,他认定魏摇光杀害了李华莹,不管后来有多少证据能够证明魏摇光的无辜,此时此刻他都会咬紧魏摇光,保住自己李家在江东郡的威严。 面对青文笔如此犀利的问题,已经有人坐不住了,这些都是李百京邀请过来的人,而这些人里面又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抱着分一点利益的想法,坐在大厅里。 “素闻青先生作为清竹殿的殿主,是整个清霞门里最有君子之风的人,不过,百闻不如一见,倒是叫我等开了眼界。” 说话的人,穿着华丽的衣物,像一笔拙劣的色彩,堆砌而成的不过是失败后的无视,是画作人用来衬托他处的功能性色彩。 他的话说的并不怎么客气,步青云已经皱起了眉,一双凌厉的双目看过去,说话的人却不在意,继续自己的想法,“我们也不想为难先生与您的大弟子,只不过要给我们一个说法吧,不能来了清霞门,却要我们忍气吞声,有苦不敢言?” 端木青看看两位师兄的脸色,自己捋着精心养起来的胡子,笑呵呵地接过话头,“哈哈哈,有苦自然是可以说的,不光李家主可以说,我们摇光也应该说,张家主,您说是不是啊?” 端木青有个绰号叫做,端木通。 是说他什么都知道,天下人天下事,他基本都能说出一个来处与去处,就连人名那也是张口就来,不管那人是不是著名或者低微。 这样的本事在当下就显得很有用处,被准确叫出名字的张家主面子上很全,因为他就是江东郡的一个三等家族的家主,来帮李百京不过是图一个利益罢了。 摸摸自己穿的华服,他坐在清竹殿木质的椅子上,假意笑几声,回答端木青的话。 “自然是可以。” 等的就是这一句话,端木青拱手朝步青云说,“掌门师兄,师弟已经事先了解过这事了,现在有一个请求希望掌门师兄能准许。” “你讲。” “师弟想请几人到厅上一叙。” “准。” 端木青招手叫来一名弟子,低声交代几句,那个小弟子点点头,迅速跑出去,一盏茶的时间后,那个小弟子推开门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先是两个弟子抬进来一张木制的轮椅,上面坐着的就是受伤的李游光。 他身上当初被摇光用培风剑割出了几百个伤口,虽说是皮外伤,但是一天的时间还是恢复不了的,尤其是他的右臂,被伤的最重,现在被白色的麻布吊着。 只不过,不变的依旧是那双阴鹜的眼睛。 见到魏摇光,他把充满阴狠和怨恨的眼神放在摇光的身上。 而魏摇光见他这个样子,心中觉得有点畅快,她勾唇相视而笑,带着很多的复杂心思。 随后走近来的是两名清竹殿的弟子,摇光认出来了,是那天晚上自己追出去之前交代的弟子。 她看着端木青,笑笑。 未说一语。 最后走进来的是姜十七。 魏耀光有点惊讶和回避。 心理上并不愿意让姜十七知道这些事情,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个时候的样子,希望他能远离自己的生活一点。 这些能够归属到小姑娘家的自我保护与完美印象的保留上吧。 只是,隐藏在这些不愿意的想法下的信息,现在的魏摇光还没有准确读取出来,也可能是她并不想发觉。 姜十七看见了魏摇光,露出一个可以称的上安慰的笑容。 在摇光微微惊讶的目光里走过,立在一侧。 他今日还是穿着白色的宽杉博袖,里面是天青色的中衣,交领的衣襟处绣着精细的流云纹,袖口上也是同样的流云纹,腰间挂着一枚玉佩。 那玉佩上并未雕刻任何花纹,仅仅是打磨成一个圆环,上下用一条红色的绳子牵引,垂下的红色流苏隐在宽松的衣衫里。 摇光想起了还躺在自己屋子里的那枚玉佩,又想想他出现在这里的意图,觉得那玉佩似乎应该可以归还回去了。 人来齐了,端木青环视一圈屋内。 端起茶杯喝一口茶,润润嗓子,端木青放下那盏茶。 瓷器与木质的桌子相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 让人心里一顿。 该开始了。 “诸位,我请来的这几位都是在前夜里出现过的人,接下来就听听他们怎么说的吧。” 端木青自己不多说,让直接与摇光有过接触的人自己说,看看他们这群人还有什么说法。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两个清竹殿的弟子,他们中一个拱手行一个弟子礼,对端木青说,“端木师叔,前天傍晚,我们在大师兄的带领下去打扫审云台广场周围的阁楼,后来在顶楼大师兄发现了有人鬼鬼祟祟的,就与弟子两个交代了一声,大师兄就从阁楼上越下一路追踪过去。” 他说完了,另一个弟子也行礼接着说,“弟子两人亲眼看见大师兄从阁楼上跳下去的,去的方向是清霞门之外的地方。” 听完两个人的话,端木青点点头,两个弟子后退一步,垂首不言。 其实,这段话完全能够找出可以攻击的地方,端木青自然明白,他直接开口,“我知道各位一定有许多问题要说,但是,请容许我说说,先让剩下的两位小友说完,各位以为如何?” “当然可以。” 可是,李游光怎么会如愿配合呢? 摇光几乎可以想到,李游光矢口否认后,自己将受到的质疑和嘲讽。 奈何,李游光似乎也有自己的坚持。 他说,“没错!魏摇光这个自诩优秀子弟的清竹殿首徒追踪我,却被我发现,最后被我追杀了一路!昨天的比试是赢过了我,但是,你魏摇光是我迟早要杀掉的人!” 此人说话,狠辣无比,破铜烂嗓,嘶哑难听。 眼神不良,被看一眼都能感受到他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魏摇光与他对视,一瞬间又闪过那些幻境中的景象,她破天荒的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嘴角上扬,眉眼弯弯,似乎很开心。 “我总有一天也一定会荡平岑寂裂谷。” 她,魏摇光,少年英气,张扬坚定,杀意内敛。 你瞧,一个要杀了你的人都不屑于说谎。 嘲讽的话是在心底说给自己听的。 端木青是整个大厅里最冷静的人了,他对李游光会说什么话也没有表示惊讶,只是在摇光说完后,照例笑哈哈地调节气氛。 “只剩下一位小友了。”他看着姜十七,目光精明,眼含欣赏,“姜公子,有请。” “端木先生,您客气了。”姜十七先作了一礼,之后才捏着手中的折扇,慢慢讲述。 “诸位家主和前辈,晚辈是正阳姜氏的子弟,与摇光结识于大概半个月前,对摇光的人品虽说认识的不全,但是也还是有所了解的。摇光作为青前辈的大弟子,其品行自然是万里挑一的,晚辈来清霞山能够认识摇光也是幸事一桩了。” “前夜,摇光忽然闯入晚辈的房间,一番交谈后才知道,他被人追杀,晚辈立刻吹灭屋中灯火,帮助摇光避开追杀,后来在那人离开之后,摇光也离开了流云苑。” “摇光在流云苑时都在晚辈的屋内,后来摇光离开之时,是晚辈目送着他离开流云苑的,晚辈可以证明摇光并没有再去往流云苑的其他地方,更不可能去杀害李大小姐。还望诸位家主与前辈明鉴。” 姜十七一番话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他说完话,李百京等人就已经按奈不住了,端茶饮水,互相递眼色。 李百京喝了一口茶,已经在心里掂量好正阳姜氏的分量了,他放下茶杯,说:“常常听闻,正阳姜氏的子弟不仅天生就会经商而且自小熟读经史子集,个个都是君子贵女的典范,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李家主廖赞了,晚辈家中仅仅只是会读书的商人罢了。”姜十七客气回答。 “哈哈哈,刚才听闻姜公子一番话,倒是有理有据,不过,老夫有一点不明,还请小友为老夫解惑。” “李家主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小友方才说,魏公子没有去过流云苑的其他地方,你如何能确定呢?” 李游光能回答这个问题,他冷笑一声,对着李百京说,“我亲眼看见他进去的流云苑,老头,魏摇光这样的名门正派怎么可能会用暗杀这一招呢?你未免也太蠢了点。” “放肆!”李百京还没有说话,他身边的仆从已经先一步开口了。 李百京抬手示意仆从安静,他自己面色也不好,却能继续撑着面子说话,“这位小友听说来自大历国的岑寂裂谷,那里可是毒物的天下啊,不知道小友的巫蛊之毒如何?” “毒死你不成问题。”李游光冷冷地回答。 李百京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继续说自己的话,“这么说来小友的巫蛊之毒已经是高水平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魏小公子能打败你,自然也能从你的眼皮子底下脱离,你能确定他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你的追踪吗?” 这个问题很致命,因为魏摇光确实脱离过他的追踪一段时间,就是他被守在流云苑的清霞门弟子拦下的时间里,这段时间里,魏摇光去了哪里,他并不知道,甚至到最后他都没有找到。 李游光看了一眼魏摇光,说,“不能确定。” 李百京终于露出一个得意的笑,他站了起来,走到大厅中间,双手作揖,逼迫步青云,“步掌门,您都听见了吧,就是在这一段时间里,魏摇光因为之前的事情杀害了我的大女儿!还请掌门给我李家一个交代!” “还请掌门给一个交代!” 其余的人也都跟着喊道。 大厅里的气氛第二次陷入寂静。 步青云看着摇光,看着她平静地站立,没有愤懑,没有争辩。 他又扭头看青文笔。 气愤,不舍,这样的情绪充盈在青文笔的眼睛里。 他叹口气,环视一圈,看看一屋子的不同神情,捏碎了手中的茶杯,不苟言笑的步青云冷笑一声,厉声说话,“好一个给交代!那谁给我们清霞门一个公道呢?” “李家主自行断案,一言不合就想要了我清霞门弟子的性命,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这下,两边彻底撕开了面子,清霞门强硬的反应,让一干想浑水摸鱼的人冷了想法。 李百京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势要魏摇光付出代价。 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清竹殿的大厅里推门而进了四个人。 摇光扭头看清来人,吃惊地瞪大眼睛,脸上的表情特别复杂。 站在她身边不远处的姜十七在门响时就已经看了过去,看到来人时,表情未变,却注意到了魏摇光的变化,他微微侧身,看清了摇光脸上的诧异和生气。 生气? 摇光认识他? 更加有趣了。 第25章 转折 来的人有四个。 玄清逸与云椋。 莲镜,还有燕白。 其实,摇光一直不知道,这次清谈会中,试清的第一名是谁。 就是燕白。 命运的神奇是没有办法解释的,除了那天在清平坊摇光喝醉酒后无意间遇见了燕白,除此之外她竟然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不仅仅是因为燕白本身的沉默寡言和神秘,也是因为魏摇光最近诸事缠身,让她无暇去关注除去自身之外的事物与人。 否则,摇光一定会有惊讶地发现,那么后来发生的事情就不会如此痛彻心扉,如此措手不及。 可惜,没有如果。 燕白踏进大厅一眼就看到了中间站着的少年。 黑衣窄袖,乌发高束,红色发带垂在身后,面容白净,身骨苗条而流畅,有不错的武功。 他想,还是太像一个女孩子了。 皱皱眉,移开目光,去看李百京。 显然对于燕白,大厅里的人很少有人认识,李百京也不认识,否则他一定会在燕白踏进这个屋子时就转变自己的态度。 还是那句话,很可惜,没有人能换回一句早知道。 李百京对已经快有结果的事情抱有很大的期待,突然被打断,自是不爽的。 他问步青云,“不知掌门这是何意?” 步青云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看向玄清逸。 玄清逸带着后面的三个人走近摇光,他略一挥手,手掌从三个人面前划过,他说,“师父,这是燕白,来自大历。” 手掌最后停留在燕百身前,只给步青云介绍了燕白的身份。 步青云点头。 玄清逸收手,沉默地站在一旁。 李百京已经坐回了位置上,端茶喝水,掩饰自己的烦躁。 莲镜就站在摇光的身侧,他还是穿着一成不变的僧衣,经纬分明的白色僧衣,衣角几乎成透明的颜色,衣襟上绣着粉色的莲花,手里轻捻一串沉香木的佛珠,慈悲而又无情。 光秃秃的脑袋,妖冶的面容。 莲镜一手轻捻佛珠,一手做十字佛礼,轻道一句佛偈,他对着李百京说,“李施主,魏施主之事可否听贫僧说几句?” 面对莲镜,李百京总是不能掩饰住自己的烦躁,这个出自李家的嫡长子既是他们的骄傲,又是他李百京最除而不得的存在,像一根扎在心上的刺,留着或者除去都不是完美的选择。 他不停地喝茶,就算听见莲镜的话,他也仅仅只是略微放下茶杯,顺着意思回答,“自然可以,大师。” 说完,就又重新端起茶杯饮茶。 杯中的茶叶已经冲泡过十次,茶叶的香味早就淡去,李百京不知其味地灌入肚中。 莲镜眉目仁慈,他念一句佛偈,慢慢说,“众位施主,贫僧想告诉大家一件事,有关这位李施主的来历。” 他朝燕白看去,燕白点头,他也缓缓地点头,继续说,“岑寂裂谷是大历国西南原野上最吸引人的地方,那里的巫蛊和毒药在整个天下都有名声,而岑寂裂谷内有一个家族在十多年前被仇家灭族,在这场灭族的屠杀里有一个小男孩活了下来,后来长大学会了最狠毒的巫蛊之毒,开始寻找机会杀掉当年那个屠戮他全族的仇人,这一番调查与追踪就让那个男孩来到了清霞山,找到了机会杀掉了那个仇人的女儿。” 说到这里,莲镜停了下来,但是大厅里的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大厅里的气氛一时竟然凝固了。 就连面面相觑都做不到了,李百京喝掉杯中最后一口茶水,随意将茶杯放回桌子上。 茶杯坠落在地的声音打破了一室宁静。 李百京诧异地看着碎落在脚边的茶盏,眼睛里的光芒消散,刹那间无数个念头闪过,他终究是是失手了。 坐在轮椅上的李游光冷笑一声,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人过烟留,李百京已经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了无声息。 变故来的突然,当摇光的目光落到李百京失去声息的脸上时,李游光已经与莲镜交手了。 他们两个人在不算大的厅堂里迅速出手,其他人在慌忙躲避,想要退出这个大厅,可是却无法成功离开。 燕白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交手的二人。 姜十七趁乱靠近摇光,附在她的耳边说话,“摇光,玉佩是不是该还给了我?” 连个语气词都没有,却依然能说出尾音上挑的感觉。 摇光收回看莲镜和李游光的目光,稍微转头看姜十七,“会还的,什么时候要?” “如果在慰清的五天里你能安全脱身,就去我向你问路的那棵杏树下,我在那里等你。” “好。” 姜十七满意地笑笑,与魏摇光拉开距离,站着看还在打斗的李游光和莲镜。 魏摇光不知道姜十七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成长的,通身的气质独一无二,无害的笑容,总是穿宽松的衣衫,漫不经心地坐或者站,但是却能做到心思通透,谋略不俗。 她也不曾料到,李游光与江东郡李家有这样的血海深仇。 该感叹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 李游光杀了李华莹,这个结果既是意料之内又在意料之外。 这个转折真是出乎意料,可是却不能完全解去她身上的麻烦。 燕白像一尊没有表情的泥塑站在不远处,也穿着黑色的衣服,银冠束发,眉目凌厉。 相比那日在清平坊的相遇,燕白今天的表现更加像一名年少有为的沙场将军,紧抿的双唇与锐利的目光,展现着他的判断力。 沉默不言却时刻在准备着出手。 大厅里有些吵闹的声音让他略微皱眉,忽然他就出手了。 扣住被莲镜打败的李游光,燕白快速地封住了他的几大穴道,又从身上摸出一根绳子利索地绑了李游光,把他丢在地上。 至此,这场闹剧才终场了。 步青云三人一直都坐在高位上,沉稳地看着厅中的打闹,在燕百绑了李游光后,端木青摸摸自己的胡子,站出来给这场闹剧收尾。 “诸位,现在能坐下来听听清霞门说话了吗?” 李百京的尸体还在地上躺着,其他的人敢怒不敢言,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喝茶,配合的很。 端木青看来一圈厅中场景,摸着胡子笑眯眯地说话,“莲镜大师与燕将军还请坐下,今日多谢二位的相助。” 转而又对着姜十七三人说,“姜公子,清逸,云椋也坐下吧。” 几人道一声多谢,各自寻到椅子坐下。 见他们都已经坐下,端木青满意地笑笑,看着厅中唯一站着的摇光,忽然厉声道,“魏摇光,你还不跪下!” 摇光没有任何的反抗,迅速地双膝跪地,垂首听端木青说话。 “魏摇光,说说吧,你可知错?” 跪在地上的摇光抬头,朗声回答,“弟子知错。” “那你说说自己错在何处?” “弟子有三错,一为鲁莽,不该擅自行动,二为自大,不该知情不报,以为自己武功高强,却被别人抓住机会加以利用,三为愚钝,不该以良善之心度人,让真正的恶人逃脱。” 这三条错误摇光总结的很艰难,说的冠冕堂皇。 她的目光是平视着的,故而错过了一个眼神交换的过程。 端木青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步青云,后者轻微地摇头,他无声的叹口气,又看了一眼垂头不语的青文笔,端木青咬牙做了那个恶人。 他听了摇光的话,不仅没有表现出欣慰,反而一拍桌子,冷笑着问,“魏摇光,你读了十几年的书就学出来一个说谎吗?” 摇光惊讶地看过去,看着端木青怒不可遏的脸,又看看板着脸的步青云和没有表情的师父,她忽然心中一慌,口中回答,“弟子没有说谎,还请师叔明鉴。” 端木青摔了一个茶杯,怒骂,“荒唐!” “请师叔明鉴!” 魏摇光跪在地上,双手交叠,行标准的弟子礼,态度坚定而恭敬。 端木青对上魏摇光黑黝黝的眼睛,看清楚里面的坚定和疑惑,他咬牙移开目光,为了掩饰住不忍他只得伸手指着摇光,怒问她,“我问你,你昨日与今日在比试时用的招式是从哪里学来的?” 魏摇光第一反应就是看向青文笔,但是青文笔却依旧没有表情,一双眼睛看着她,却又像透过她看别人。 摇光忽然感觉到了自己手脚的冰凉,心脏停顿一息,然后狂跳不止。 她的喉咙有些发紧,舔了舔嘴唇,张口说话,声音里有因为不敢置信而产生的轻微颤抖,她努力压住嗓音,尽量沉稳地说话,“师叔此话何意?我的武功是师父所教,出自哪里师叔不知道吗?” “清霞门的招式我会不熟悉吗?魏摇光,你的招式根本就不是我清霞门所教授给弟子的,你虽出招不多,但是依然能看出来,那是我清霞门早已经禁止的邪门武功,你胆敢偷学禁功,你还不知罪吗?” 此话一出,厅内一片哗然,几个因为李百京死了而安静下来的家主和门派负责人,在莫名其妙地看了一段戏后,得知这么一个惊天消息,不禁忘了之前的不快,一个个低声讨论着,猜测着清霞门当着他们的面处理这件事的目的,一时倒是热闹几分。 端木青扫视一周,嘲讽的笑隐在眼中,用愤怒掩盖真情。 而魏摇光则是在一片低语中,冰冷下来。 练了禁功? 邪门歪道? 呵。 她抬头,看着青文笔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极其坚定:“弟子没有练!” “你说没有就没有?”端木青也不怕她说出什么,迅速定罪就是了,“你或许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练的是本门禁止的邪功吧,不过错已经犯了,不管你是故意还有无心,都要接受处罚,魏摇光你可愿意接受?” 魏摇光还是看着自己的师父,她问,“不知,我可以和我师父单独说几句话吗?” “不可以。”端木青拒绝了摇光的请求,直接招手引过来四个人。 “私自偷学本门禁止的邪功,触犯了本门门规,加之魏摇光在清谈会期间鲁莽行事知情不报,给本门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数罪并罚,先压去省竹洞面壁,取消接下来的慰清参加资格,待清谈会结束后,审云台审理定罚!” “师父!” “师叔!” 云椋与玄清逸同时出声,叫住了端木青。 而端木青显然知道他们要说什么,根本就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直接挥手让人带走。 “押下去!” 四名弟子走上前来,用绳子绑住了摇光的双手,把她拉起来,扣住胳膊带出了大厅。 全程魏摇光都没有再说话了,顺从地跟着四名清霞门弟子出了门往山上的省竹洞走去。 用来会客的大厅就在前院,门外也栽种了一棵桃树,只不过是一株新桃树,已经抽了芽,上面有一些欲开未开的花。 摇光在路过时认真看了一眼,在心中想,老桃花树的花果然看不到了。 真是遗憾啊。 还没有走出清竹殿的大门,后面屋子里传出来的一声“谁也不准求情!”飘忽着进了摇光的耳朵。 她勾唇一笑,又很快变成自嘲的笑。 不发一言地跟随着四名被迫看押她的清霞门弟子一起走去白雪覆盖着的省竹洞。 再说厅内,摇光被压走了,玄清逸和云椋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要求三为殿主彻查,法外开恩。 步青云在这时起身了,他站起来走到玄清逸的面前,说:“摇光该罚。” 四个字,不容置疑,玄清逸站起来,没有说话,扭头走出大厅。 他身后走出去的是云椋。 两师兄弟准备去追上摇光,看看她怎么样了。 大厅里还躺着一具家主的尸体,跪着一个杀了别人的凶手。 步青云说了几句场面话,连威胁带恐吓的,李百京带过来的乌合之众一个个告退离开。 清虹殿的弟子们走进来,用担架抬走了李百京的尸体,李游光被押回了清虹殿看管起来。 燕白站起来找到步青云说话,“掌门燕某有个不情之请。” “燕将军请说。” “李游光是大历人,我想在清谈会结束后带他回大历。” 步青云略做思考,方答应了他的请求。 燕白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后,与莲镜一道离开了清竹殿。 只剩下了姜十七,他一直都懒懒散散地坐在椅子上,看完这场转折不断的交谈。 原先来找事的人已经躺在地上最后别人抬走,原本被怀疑杀害别人的摇光,洗脱了杀人的嫌疑却又因为暴露了偷学禁术要被处罚。 这可真是有意思啊。 他微笑着辞别三殿殿主,一路琢磨着事情一路慢悠悠走回流云苑。 第26章 因果 人群散尽时已经是深夜了。 这场原本是李百京迫不及待要图谋清霞门利益的大戏开始在傍晚,结束在深夜。 李百京意外被李游光下毒毒死,李游光欲为自己家族报仇,却在杀死两个人后被莲镜打败,现在被关押在清虹殿的牢房里。 魏摇光,清竹殿的大弟子,清谈会里崭露头角,却被卷入到江东郡李家大小姐被杀害的事情里,后来洗脱了嫌疑,却又被三殿殿主发现偷学清霞门禁术,被关在省竹洞里面壁思过,等待慰清过后,于审云台审理定罚。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过奇怪了,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飞进了流云苑的各个势力手中,再传出去,五国大地上渐渐都知道了此事。 事情的发展充满了戏剧性,前后差距太大,这不仅仅是说书的好素材,也会是各个家族势力或者江湖上的名门望派所关注的地方。 三件前后不一的事情,三个前后结局不同的人,这未免太巧合了。 过于巧合的事情,让这片大陆上林立着的五个国家对清霞门这个本来就神秘的地方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纷纷派出了更加多的探子去获取相关的消息。 风起云涌,局势更加诡谲。 省竹洞外面是成片的红梅,皑皑白雪终年不化。 这里在清霞门的上面,海拔更加高,常年冰雪覆盖,只在四五月份的时候,栽种的梅花才会开放,但是因为在省竹洞的外面,平时根本没有人欣赏。 现在算是便宜了魏摇光。 省竹洞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山洞,洞口前面有一个往外延伸的牙形平台,最前端略微往上翘起,形成了一个美丽而危险的弧度。 这是一个寒冷而静默的地方,空荡荡的山洞对着一个孤崖,火红的腊梅簇拥着惩罚。 四名清霞门的弟子给摇光松了绑,交代一声,“大师兄,请在这里待上五日,辛苦了。” 摇光揉着自己的手腕,闻言也只是不在意地笑笑,道,“不辛苦,你们下去吧,记得给我送饭啊。” “那是一定的,大师兄想吃什么,给我们说一声,我们给你送上来。” “有一壶杏花酒就行,其他的你们随意。” “好,我们先下山了。” “嗯,谢谢,有劳诸位了,天黑路峭你们小心些!” 这四名弟子都是清虹殿的,平日里与摇光交情还不错,如今虽说是押送摇光上来关禁闭,但是对待摇光依然十分友好。 摇光的心也是柔软的,回应别人对自己的友好是一种修养,是即使身处困境也能坚持风度的本能。 即便现在只能说一句谢谢,但是会把这些微小的恩情记在心里,待来日有机会还上。 此之谓因果报应。 给之我因,彼时还你一份果。 摇光一面想着这些玄妙的事情,一面缓缓踱步观察省竹洞里面的情况。 她之前就算再不老实,也从来没有来过省竹洞,主要原因就是这里实在是地理位置太高,还特别冷,摇光就算走遍整个山下,都没有兴趣上来瞧瞧。 如今终于有机会上来看看了。她一点也不开心。 省竹洞真的就是一个山洞,里面黑黝黝的,山崖上的风灌进敞开的山洞里,冷的格外真切。 站在洞口处,切身体会一把穿堂风的寒冷,摇光运转内力一周,温暖了身体,慢慢走进去。 山洞里有很多岔道,摇光摸黑走进去,也没有挑什么方向,就是随便走。 转个弯,寒冷的风总算被挡在了外面,摇光从身上摸出一个火折子,揭开上面的盖子,轻吹一口气,暖黄色的光芒亮起来,摇光这才看清里面的样子。 空荡,阴冷,灰尘覆盖在地上。 旁边的岩石壁上挂着一些火把和油灯,摇光走过去点燃一个火把,熄灭火折子,举着火把,她准备往里面看看,试着寻找一个能住人的地方。 顺着弯弯曲曲的通道往里面走,摇光想起了在飞云瀑布后面的那个夜晚,以及最后发现的那个密室还有里面的书,心忽然就难受了起来。 她想起了那个夜晚,青文笔看见她拿培风剑用出那一套心法后,告诉自己的话:不可以在比试时使用出这套心法,怕有心之人心生歹意。 但是,如今这算什么? 端木青师叔是那个心生歹意的人?还是说,这是要抛弃掉自己了吗? 她心中荒凉一片,在这没有人的山洞里,她不用时刻挂着和善的微笑,她能够露出嘲讽的微笑,既笑自己的倒霉,又笑自己的愚蠢。 再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像自己一样,被信任的人不信任。 在她胡思乱想间,眼前的视线开阔起来,她走进一间很大的石屋里,里面的一切都是用石头做出来的,石床,石桌,用石头做出来的书架,上面还摆满了书籍。 这样的摆设何其熟悉啊,与飞云瀑布后面的密室里摆设基本一致。 摇光惊讶地站在原地,眨眨眼睛,她连忙走近书架,拿出一本书,就着火把看上面的文字。 是一本修身养性的书。 摇光放回去,又拿出一本书,是一本讲奇门遁甲的书,摇光又接连拿起几本书翻看,发现这些书涉猎面很广,天文地理,医术毒药,机关机械,经商治世治学,特别杂,摇光最后还在书架的最下面找到几本话本。 看着这古朴的封面,摇光抽抽嘴角,翻开粗略看了一眼,赶紧合上,塞回最下面的书架上,站起来,退回几步。 一脸玩味的笑容,看着面前很大的书架,她忽然就觉得很荒诞了。 什么偷学本门禁止的武功?什么押到山上省竹洞面壁思过?什么五日之后审云台审理定罚? 狗屁! 请原谅她的无礼和粗俗,只是因为这个世界太疯狂罢了。 清霞门三殿殿主想法很大胆嘛。 从前竟然看不出来,是她魏摇光眼界小了。 省竹洞里一堆禁书,面壁思过?好啊。 五日后在审云台审理定罚?一定不会逃跑的。 摇光都要被气笑了,今天一连串的事情,打的她自己都措手不及,却没有想到,这里面竟然有这样的隐情。 师父为什么不给她一个剧本呢? 搞得她真的很难受,以为…… 唉! 摇光叹一口气,笑着走出山洞。 没有月亮的夜晚漆黑一片,白色的雪映出一点点的光,摇光踩着咯吱咯吱的雪,笼着衣领慢慢往外走去。 已经是深夜了。 其实清霞门的作息是很规律的,如今半夜还有灯火残留的情况很少见。 她穿过火红的梅林,鼻子里嗅着清雅的梅花冷香,悠然悠然地走出去,来到悬崖边上。 站在边上,风从崖底吹上来,冷冰冰的。 魏摇光穿的单薄,在冷风里瑟瑟发抖,只能靠内力来温暖自己。 看了会儿,她席地而坐。 安静下来,就会想到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 她要把事情捋一捋。 最早的时候,在带姜十七上山的时候就在林子里闻见了血腥味,后来在温泉屋里看到了血迹,之后这些不正常的事情消失了一段时间,但是不代表着这些从没有发生过。 而由李华莹产生的事情算是告了一段落,明面上的事情这样就算一种了解了,但是暗地里的事情却始终没有结束,并且愈来愈强大。 还有一股力量活跃在清霞山,对此她没有任何头绪,也许她师父知道一点,可是,她师父一定不会告诉她的。 自己先想想吧。 首先,姜十七,他作为正阳姜氏的子弟,却处处透着不寻常。与这次正阳姜氏的带头人并未有太多的相处,还有他身边的影卫,个个武功高强,侦查能力与收集信息的能力也是很强大的,就她观察到的,已经是冰山一角了,不知道还隐藏着什么。 会不会与那股隐藏着的力量有联系呢? 还有莲镜与燕白。 她今天才看出来,莲镜居然认识燕白,这个秃驴从来就没有一句实话! 听师叔对他的称呼,燕白应该是大历的一个将军,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军队。她与燕白的交集并不多,清平坊那天晚上她喝醉了,还险些被认出来女身,后来的事情她不大记得了,但是绝对不会是好印象。 唉,喝酒误事啊。 今天晚上,燕白突然与莲镜一起到了清竹殿,这真的是出乎意料的,猜测是因为李游光的事情,难不成燕白与李游光有什么交情? 真的很想探查一下这些事情,可是她现在被困在山上,哪里也不能去,真是发愁。 把这些事情都大致想了一遍,估摸着得是夜里两三点了,摇光起身拍拍身上的雪花,哆哆嗦嗦地回了山洞,借着火把的光,摇光找到一些木柴,堆在山洞里点燃了,自己随便窝在石床上的稻草堆里沉沉睡下。 清谈会开始的第十日终于在摇光困倦地入睡中结束,迎来了不知道未来的新一天。 慰清开始了,要比试诗词书画,君子六艺,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大家的参与度没有了之前的高涨。 比试的地点也换了。 屠木阁是清霞门占地面积最大的地方,也是最重要的地方。 屠木阁是一座书楼,最中间的阁楼有九层高,收藏了这片大陆上几乎全部的书籍,周围的阁楼围绕它而建,每一个阁楼都有一个长老看守,里面收藏着许多珍稀的器物。 这就是今后五日举行慰清的地方。 魏摇光没有参加这次的慰清,她一个人醒在寂静的省竹洞,出来用一个瓷器收集了一些积雪,化成水,洗脸净手。 没有早饭,只有到中午,才会有人上来送三份饭菜,因为这里实在是太高了,地势也不怎么友好,加之今天门里应该比较忙碌吧,还有比试。 摇光一边束发一边慢悠悠走出来,绕道走梅林里,呼吸里都是好闻的梅花冷香,她闭上眼睛陶醉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欣然的微笑。 馥郁的花香的确很好,但是于她而言还是冷香袭人的味道更加讨喜。 这样的话,她总会想起来一些记忆,有关味道的记忆。 姜十七身上的木香。 摇光摇摇头,暗自好笑,真是幼稚了啊,居然想念一个男子了。 不想了不想了。 她举步走出梅林,来到昨天晚上不能看清楚的悬崖边上。 崖边还弥漫着未散尽的白雾,缭绕在那个延伸出去的牙形平台上,像是一根伸出去的鱼竿,在云海里钓鱼。 摇光感叹一下大自然造物的神奇。 现在还不能看清山下的风景,摇光拉紧身上的衣服,她从山洞里找到的棉披风已经披在了身上,无事可做,摇光打坐在崖边,感受着风与云的变化,摇光开始练之前没有完全练好的《逍遥游》。 这部心法立意高远,带着书写人沈予在晚年时悟出来的豁然之情,是在历经人生兴衰荣辱后的平淡,有超然物外玄之又玄的潇洒。 摇光练习这部心法,并不打算用它来练成什么绝世武功,成为绝世高手,仅仅是她喜欢这本心法,又正好适合自己。 魏摇光并不认为自己是独特的,是超越这些古人的存在,也不认为作为穿越人士就一定要有开了外挂般的传奇人生,得到一些独一无二的东西,取得权势与名誉,走上人生巅峰。 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四载,目前最像主角的经历就是这几日的意外连连:被下药,跳下山崖,寻找到一个密室,得到了一本心法和一把培风剑,被诬陷,洗脱嫌疑,到山上面壁思过。 听听,多么像一本励志小说的开头啊。 摇光自嘲地想着。 心不静,索性不练功了,起身准备回洞里,看看书架上的书。 一抹浓重的玄色滑进眼睛,摇光转身看见一道身影。 就立在那个牙形的平台上,玄色的衣角飘扬在乳白色的晨雾里,黑色的发尾被向上吹的风拉高,凌乱在身后,来人抱着两把剑沉默不语。 是燕白。 魏摇光拉紧身上的披风,站稳了,隔着稀薄的云雾望向燕白,唇边勾起了意味不明的微笑。 来的正好。 第27章 熟识 接住燕白抛过来的培风剑时魏摇光差点认为,燕白让她自刎。 燕白说,“接住。” 摇光把培风剑拿在手里,摸了一下黑色的剑鞘,愉快地道,“谢了。” 风向随着天亮而渐渐发生改变,挺寒冷的。 燕白立在那头,看被风吹乱鬓发的摇光,看见少年如玉面容,眼睛亮亮的,像星光,却比星光明亮。 他还是认为,魏摇光太像一个女孩子了。 “你甘心待在这里面壁思过吗?” 燕白忍不住,他问眼前这个明显还是单纯无暇的少年,带着很复杂的暗示在问题里。 摇光眨眼,还是笑着的,她先是说,“不要站在那里了,危险。” 燕白犹豫一下,一步跃起落到了悬崖上,站在距离摇光不远的地方。 魏摇光见状,则是继续讲刚才没有说完的话,“不在这里,我应该在哪里?” “甘心?听你的意思这里面还有什么不甘心的地方吗?” “最后,你我并不是很熟悉吧,你这样说话,似乎会让我怀疑你别有用心。” 一连三句话,摇光问的不留情。 只有燕白知道,那句“你我并不熟”有多伤人。 他轻声说,“你我是熟识的。” 话语很轻,融化在冷风中,飘散再寻不见,可是摇光听见了。 她惊讶地看着燕白,看到了燕白眼中的凝重与悲伤。 那种悲伤就像是那夜她在桃花树上一瞬间感受到的一样,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与纠葛。 她伸出手,然后又握紧手掌快速收回来,压着心中的疑惑冷声问,“你到底是谁?!” 燕白看完她的一连串动作,在心里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并没有忘记那些岁月里的相守,哪怕她当时年纪是那样的幼小,可是记忆是深刻在心中的,不会忘记。 他闭上眼睛,轻念一个名字,“瑶光。” “你?” “你是谁?!说啊!” 魏摇光心中大惊,为何他会知道那个名字? 摇光与瑶光听着是一样的发音,但是燕白的眼神却明明白白地表明,他喊的就是“瑶光”! 这是一个不应该被记起来的名字,要不然的话,她会死的! “燕白!说!你到底是谁?” 摇光快速逼近他,双手用力抓住他的衣领,凶狠地问他。 厚厚的披风落在地上,摇光感觉不到很冷,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想要杀人灭口的色彩,像一头被逼急了的小兽,露出自己的獠牙要把敌人咬死,哪怕自己也会丧命。 燕白看着她,眼眸中一片温柔,摇光见不得这样的神情,让人摸不着头路,放佛自己就是一个傻瓜,别人都知道结局,就她一个人不知道,仍然傻傻地挣扎。 “你不要这样子看我!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燕白伸出手,握住摇光紧紧抓住他衣领的双手,握紧了,在摇光的愤怒中贴近她的耳边轻声说话,“我来自野火与旗帜被鲜血沾染的地方,年轻的司马将军驭马而过,徒留香火与鲜花,却不见子孙泣。” 然后,燕白丢开摇光的双手,拂袖而去,遁入弥漫的云雾中,不知踪影。 而摇光,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空气,不知所措。 半晌后,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眼泪挣脱眼眶,漫布脸庞,她后知后觉地腾出一只手去摸脸上的泪水,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写满了不知名的哀伤。 她想,原来是这样啊,不再是只有她一个人背负着这样的仇恨了。 像大山一样的沉重。 除去师父,这世间还有一个人,或许会有更加多的人还在心中记着这件事,抱着很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希望的信念,缓慢而沉默地行走着。 她已经跪在了地上,面朝着清源谷的方向,叩首于地。 额头碰触到雪花,她轻轻地叫出一个称呼,“父亲。” 两个字消散在脸庞与大地相接的寸许之地,不肯让天下知道。 过去了很长时间,等到清霞门的两个弟子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拿着御寒厚衣物上来的时候,看到的摇光依然是跪在地上的。 两个弟子的年纪要比摇光大一点,平时对待摇光这个讨人喜欢的大师兄就跟对自己家中小弟一样,猛地一见到摇光跪在冰天雪地里,顿时惊慌地跑过去,扶住她关心地询问,“大师兄!大师兄,摇光!” 听见熟悉的称呼,摇光从怔愣中回神,看见两张焦急的面孔,她牵动嘴角勾出一个微笑来,说,“师弟啊,你们来了。” 面色苍白,嘴唇都被冻成了深紫色,偏偏还要微笑,真是让人心疼。 两个弟子想要把她扶起来,奈何,摇光跪的时间有点长了,腿麻脚痛的。 不待站起来,就因为体力不支晕了过去,两个弟子赶紧把人抬进山洞里。 省竹洞其实已经荒废了很久,两个弟子也是第一次进到山洞里面,甫一进来就觉得十分愤怒,怎么能让大师兄住在这样的地方! 两人对视一眼,轻轻把摇光放到石床上,抖开拿上来的披风盖在她身上,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离开省竹洞去清虹殿汇报情况了。 而摇光则是又陷入了一片混沌的梦境中。 在一座江南小院里,雨水沿着黛青色的瓦片流下来,最后破碎在屋檐下栽种着的芭蕉叶上,一名温婉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身边还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穿着黑色的衣服,梳着可爱的羊角辫,但是小孩子脸上的表情却十分严肃,同样,那个抱着婴儿的女子脸上也是如临大敌的表情,他们低声交谈着,摇光却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声,她着急地想凑近去听,画面一转,却看见了滔滔逝去的江河,那个气质温婉的女子怀中已经没有了婴儿,她一个人面对着身后的千军万马,绝决地一剑横在颈前,自刎在江边。 喷溅出来的鲜血似乎流在了摇光的眼睛上,她如同窒息了一般,难受地说不出话,心中盛满了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却无能无力。 她想大声呐喊,嘴巴就像被捂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手脚也似乎被按住了,挣扎消散在别人的手掌里,泪水早已经淌湿了发丝。 只是,有一种分外熟悉的味道通过口鼻留在记忆的深处。 是的,很熟悉。 画面又一转,黑色的夜空,繁花锦簇中的一转身。 摇光睁大眼睛想要看清他的脸,却在这时忽然醒过来。 温和的光芒投进眼睛里,她迷茫地眨眨眼睛,方把眼前的青文笔看清,之后收敛自己的表情,乖巧地唤一声,“师父。” 一转眼,又看见了后面的步青云,摇光也唤了一声,“掌门师叔。” 两人低声嗯一句。 步青云坐在石桌旁,看着青文笔给魏摇光把脉。 摇光这才发现,青文笔的手正搭在自己的手腕上,给自己把脉,她又乖乖的躺好,等着师父的结果。 这一躺就又发现了不同之处。 石床上已经铺上了厚厚的褥子,脑袋后是软软的枕头,身上是暖和的棉被。 摇光悄悄地把头扭向床里面,吸吸鼻子,压下鼻子里的酸意。 青文笔静静地看着摇光的小动作,在摇光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睛里满是心疼与自责,保养不错的手指搭在摇光的手腕上,有了稍微的颤抖,他赶紧收回手,又摸了摸摇光的额头,柔声说,“是水月虫的余毒还没有消尽,你又受了寒。” 他抬头看了一眼山洞里面的简陋陈列,接着说,“是师父不好。” 这句“是师父不好”他说的很轻声,仿佛是自己的喃喃自语一样,摇光不肯扭头,面朝石壁努力压抑着眼泪。 “为师给你开了药方,你按时吃药,养好身体,不可胡闹,不要再受寒了。” 话说完,青文笔站起身,走到石桌前,坐下来快速写了一张药方,交给身边的弟子,“按照这个药方,去清云殿取好十副的量,然后送一套熬药的器具上来,记住,多送一些炭火上来。” “是,弟子领命。”小弟子拿着药方下山去清云殿。 一边静坐的步青云等青文笔交代完,才起身走到摇光的床边,弯腰摸了一下摇光的额头,干燥的手掌感受到了热度。 摇光还在发烧。 步青云收回手,一只手朝后挥了一下,屋内的弟子们通通离开,去往山洞外,留出空间给步青云。 “孩子,委屈你了。” 步青云作为整个清霞门的掌门,从来都是严厉的,他柔和的样子很少见,就连他的大弟子玄清逸都很少见到。 现在这么柔和地对一个孩子说话,尤其是他的声音里所包含的抱歉让摇光觉得难受。 摇光沉默着,步青云低叹一声,“摇光,我和你师父还有你端木师叔都对不起你,这样做了,虽然能在未来给清霞门留一个生机,但是却苦了你,你不要生你师父的气,一切都是我这个掌门人决定的,你怨我恨我都行,我没有任何怨言,只是。” 步青云停顿一下,他轻轻地坐在了床边,伸手给摇光掖了掖被子,看着棉被中的小小身形,压着心中的情绪继续说下去,“只是,你要明白我们这一番苦心,下山之后,清霞山不再能成为你的靠山,你小小年纪出门在外要小心些,江湖凶险,朝堂同样诡谲,师叔希望你能记住在山上学到的东西,任何时候不要失了心智,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好好休养,离开时,师叔不便送你了。” 步青云学着青文笔平时的样子,揉了揉摇光的头发,然后收手起身离开。 山洞里只剩下了青文笔和魏摇光。 青文笔在步青云说话时一直背对着他们沉默地坐在凳子上,现在他师兄走了,他满腹话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师父。” 摇光喊他,声音还是带着听了十四年的清脆,只是柔弱了很多,青文笔赶紧站起来走到床边坐下,看着摇光,问,“怎么了,师父在。” “师父,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摇光,你说,师父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好。” 摇光撑着床想坐起来,青文笔赶忙扶住她,顺手为其披上一件披风。 坐好后,摇光想了想,询问道,“师父,我母亲身边是否经常跟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青文笔听到这个问题,凝神细想了一会儿,才回答她,“那是你母亲妹妹的孩子,为师并不熟悉,也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孩子,只是听你父亲对我说过,那个孩子的生母难产,刚生完就去了,他的父亲也是一名将军,正是征战的时候,就把孩子养在了你母亲身边,那时的你还是个婴儿。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事情了?” “天下事情总会有迹可循的,我只是恰巧找到了些蛛丝马迹,又弄不明白,这才要问问师父的。” “嗯,那摇光可还有什么要问为师的?” “有的,我父亲生前是否与大历国有联系?” “这个是有的,当初你父亲平定南边楚国之乱时,靠得就是与大历那边的合作,至于具体是什么势力,别说为师我了,后来很多的人都没有查出来,这支神秘的势力随着你父亲的死亡彻底消失不见,不过为师能确定的是,司马军有残余部如今正流亡在大历,你之后一定要找到他们,带他们回家!记住了吗?” 摇光郑重地点头,“我会的。” “师父,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大历的燕家吗?能给我说说他们的情况吗?” “这个不难,很多人都知道,燕家军已经是如今这个大陆上最厉害的军队了,他们兴起在你父亲身亡之后,在大历打了几场漂亮的仗,与周围三国划定界线,这才有了近几年的平静,不过,燕家军有一个致命的麻烦,正是这个麻烦导致了燕家军不能代表大历国扫平其它四国一统天下。” “是什么呢?” “大历皇室。皇室与燕家军不和,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在大历,百姓可能不知道谁是皇帝,但是一定会知道谁是燕家军的元帅,所谓功高盖主,皇帝想打压燕家军,却不想几年放纵,朝堂上早已经是燕家的天下了,倒不是燕家要谋反,而是谁都明白靠着燕家,他们大历才不会被吞噬掉,才有机会一统天下,继续荣华富贵,这些绝不能被皇帝的帝王心术给毁掉,所以,皇室就与燕家军对上了,明枪暗箭不知道用了多少,也没有什么作用,燕家军这个庞然大物还是存在在大历。” 摇光听完这番话,心中哗然,想不到燕白居然来自这样的家族。 “谢谢师父解惑,不过,我累了,我想休息会儿。” 摇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而面对着青文笔,她又害怕他说出一些像刚才步青云那样的话,便下了逐客令。 青文笔扶着她慢慢躺下,给她盖好被子,看见摇光闭上眼睛睡觉,心中了然,可是还是忍不住再交代几句。 “一会儿为师给你熬药,之后的就自己熬,不是为师苛待你,而是怕熬好的药端上来就凉了,不如自己动手煎药,这样你的屋里也能有一些碳火,暖和些,还有,好好养病,不要再糟蹋自己的身子了,一定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摇光闭着眼睛点头,青文笔见状无奈地揉揉她的头发,走出了省竹洞。 本来不想睡觉的摇光却在发热的折磨下被周公拉进了梦乡,进入了另一个凌乱的梦境中。 难以安眠。 第28章 玉佩 等摇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她躺在省竹洞里面的石床上,并不知道时间,也不用知道。 青文笔还在这里,拿着一本书慢慢看。 摇光自己慢慢起身,掀开被子想下去,青文笔听见声响,搁下手中的书本,走过去扶着她。 “师父,你不用这样的,我就是睡的时间长了,想起来走走。”摇光有点无奈,她不大想挣开眼睛就看见从前敬爱的师父小心翼翼地对待自己,显得他们之间太客气了,太客气又会让摇光觉得陌生,会胡思乱想。 可是,这些想法青文笔不会知道,他一手拿过来衣服让摇光穿上,“我知道,为师已经把药熬好了,你趁热喝掉。” “好呀。” 摇光穿好衣服,坐在桌子旁,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抬手擦拭干净嘴边的药迹,抬头看青文笔,“我喝完了,师父。” 青文笔点点头,又拿过来一个食盒,打开盖子,从里面取出几碟小菜,一碗小粥,一一放在桌子上,“那把这些饭菜吃掉,你一天都没有吃饭了。” 摇光笑了,说,“好,师父也吃一点吧。” 青文笔拿出两副碗筷,坐下来,和摇光用了一顿没有言语的晚饭。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执筷夹菜。 明明不是要分别的日子,摇光却觉得这比分离都难受,像一把钝刀在切割自己的神经,如同凌迟般那样痛苦。 待到青文笔放下手中的筷子后,摇光开口对他说,“时候不早了,下山的路不好走,师父还是早点下去比较好。” 句末,她还附赠一个如同往日开朗的笑容。 青文笔看她一眼,没有说话,起身把桌上的碗筷收进食盒,合上盖子,右手拎起来,“好好休养,师父回去了。” 言毕,就抬步走出了省竹洞。 摇光坐在原处没有动,看着师父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里,她紧握的拳头才慢慢松开,环视这个山洞,能看见许多新添的东西。 她缓缓勾出一个笑容,双手掩目,呵呵地笑出声,然后笑的更加大声了,笑声里有嘲笑的意思。 一不小心被自己呛到了,摇光一边咳嗽一边用手拍自己的胸口,试图缓解这种难受感。 抬头时,看见了姜十七。 摇光惊讶地呆住了,睁大眼睛看他,直到听见姜十七的笑声才回神,摇光问他,“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我怎么不能来了?” “来要玉佩?” 摇光有点不确定地问他。 谁知道姜十七听见后,哈哈哈大笑起来,摇光一脸的纳闷。 “你笑什么?” “没有,不是,哈哈哈哈!”姜十七止住笑,接着刚才的话说,“玉佩先不急,你不用紧张。” “紧张倒是没有的,只是你若是现在向我索要,我还真拿不出来。”摇光摊手,“我现在的状况你也看见了,玉佩还在清竹殿,我没法儿给你。” 姜十七右手支着下巴,笑着看她,这个动作让他的头发从后背滑落到前面,发丝柔顺漆黑,有种迤逦的美扑面而来。 摇光不适应地眨眨眼,心道,上一秒还难受想哭,下一秒就开始心花荡漾了,不好不好。 “我知道,我不是说了嘛,等清谈会结束后,你能安全脱身了,就来山下的杏花树下,把玉佩还给我。”姜十七的声音很好听,摇光却觉得自己能听出来更多软绵绵的感觉了,这可真荒诞。 姜十七还在说话,他接着自己方才的话语,“毕竟那枚玉佩对我而言可是很重要的。” “既然很重要又为什么要给我呢?”这个问题她一直都想问了。 “我那时也告诉你了,感谢你给我们两个人带路,就这样。” “我应该当时也告诉过你了,十七,带路之事不足挂齿。” “并不。”姜十七摇头,支着的右手连带着右小臂跟着一起摇晃,“我觉得是很值得感谢的事情,所以我把那枚玉佩赠送给你了。” “赠送?” “可是,你后来不是不肯要嘛,我就换了一个说辞,等日后再备下厚礼去换回那枚玉佩,并且答应你一件事。” “所以,厚礼呢?”摇光伸手,挑眉问他。 “我还没有想好。”姜十七转动着好看的眼睛,带着笑意的脸庞在灯火的映照下是很美丽的。 “你是在耍我吗?”两个人聊了几句,摇光忽然发现自己的心情变好了,所以也没有太计较他还没有想好的事情,只是好笑地问他,看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拭目以待。 姜十七也没有让她失望,他说,“等你拿着玉佩来找我时你就知道是什么厚礼了,绝对不会亏待你就是了。” “我持怀疑的态度,真的。”摇光依靠在石桌的边沿,右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姿态放松,“万一你诓我呢?除非,你有什么信物能做个保证。” “信物啊,我想想。” 姜十七还真想了一下,而后姿态不变,把插在腰间的折扇拿了出来,放到桌子上,推到摇光面前,修长好看的手指轻敲桌面,口中说道,“这可是我给你的第二件物件了,摇光,这个作为信物可以吧?” 摇光伸手拿起折扇,打开,两面看了看,发现上面既没有作画也没有题字,好奇地问他,“我见你经常拿着这扇子,怎么上面什么都没有啊。” 姜十七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听见摇光的问题,他瞟了一眼扇子,提了一个建议,“不妨你在上面作一副画顺便再提几个字吧,听说你书法还不错。” “听说?”摇光抓住重点,斜目看他,“你从哪里听说的?” 姜十七放下手中的茶杯,口中随意道,“你们清霞门的弟子私下里谈论时,我恰巧听到了。” 摇光了然,“好吧,他们有时候的确是很喜欢说些闲话的,不妨事。” 她看着手中的扇子,认可了姜十七的提议,“反正我现在也无事可做,就帮帮你吧。” “谢谢摇光了。”姜十七随口说一句。 魏摇光闻言突然笑了起来,还边笑边说,“十七,你很不乐意啊。” “也没有,就是总觉得自己做了亏本买卖。”姜十七扶额,认真地说话。 “不会亏本的,相信我。”魏摇光拍着胸脯豪言壮语道,“一定还给你一个漂亮又独一无二的扇子。” “嗯。” 姜十七的目光被山洞里那个很大的石制书架吸引了目光,他问摇光,“你这待遇不错,还有书可以看。” “不错吗?”摇光诧异。 “嗯,我以前犯错了,都是直接被关在小黑屋里,没有饭菜没有床榻,更别说有书可以看了。” 姜十七随口说出来自己的经历,却让摇光惊讶了。 “你以前还犯过错误?!”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也是,是我局限了。”摇光迅速换了一个话题,她想起来一件事情,“先不说这个了,惩罚这种事情不值得谈论,我们说些别的呗。” “摇光想知道什么呢?”姜十七没有多做纠缠,顺着摇光的话询问。 “我能问一下吗?如果你觉得冒犯了,就不要回答这个问题,我给你道歉。” 摇光先说了这么一段话,反而让姜十七多看了她两眼,半信半疑地说,“你问。” “就是,就是那枚玉佩是否是你一个重要的亲人赠送给你的?” 说实话,这个问题,摇光问的很忐忑,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看姜十七的脸色,怕他忽然变了脸色,自己小命不保。 魏摇光的小动作姜十七尽收眼底,他把两只手都放在桌子上,托着自己的下巴,似乎是在回忆。 摇光坐在凳子上,等他回答这个问题,心里也有点后悔,后悔自己干嘛要问这个问题,不试探会死吗? 答案自然是,不会。 她懊悔地趴在桌子上,侧首看姜十七。 “玉佩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短短一句话,却隐含了很大的信息,摇光立马坐直了,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的,是我冒昧了,你不要难过。” “玉佩我一定会完完整整地还给你,扇子也会画好画题好字归还给你,我也不需要你给什么大礼,之前的都是玩笑话,切莫当真。” “无妨,摇光。”姜十七还是没有直起身子,支在桌子上,双手托腮,懒懒散散地样子。 他说,“摇光,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来看望你这个落难的朋友,不要胡思乱想哦。” “嗯。”摇光牵动嘴角,形成一个标准的微笑,眉眼弯弯的,看得出来她心情变好了。 摇光提议道,“省竹洞里也就这样,外面有一片梅林,你来的时候注意到了吗?我们出去看看吧。” “好啊。” 姜十七闻言终于站了起来,看了看摇光,似乎不是很放心,问她,“你穿这个出去应该没事吧?” 他指了指摇光的衣服。 年纪小受了寒发热,似乎就会很容易加重病情。 姜十七头疼地想起这个经验,他有个弟弟就是这样,反反复复不会好利索。 摇光拉紧衣服,笑答,“没事,我有分寸的。” 姜十七点头,“那就行,出去吧。” 魏摇光把折扇放到床头,出去前看了一下屋内的灯火,确定没有问题了才跟在姜十七身后走出省竹洞。 外面的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 因为地势很高,能够看见天边还未散去的红霞,太阳的余晖在地平线上染红山河。 空气里冷香袭人,摇光满足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自己此刻才像是活了过来。 她指着天边的红霞对姜十七说,“十七,你看那边的红霞,是不是很漂亮啊?” 姜十七顺着摇光的手望过去,看见了红霞漫天的风景,这种场景是震撼人心的。 “确实很漂亮。”姜十七赞叹道。 摇光在一旁轻声笑,姜十七疑惑的转头。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一件有意思的事。”摇光笑着说话,声音里有明显的笑意,还有因为想起别人而产生的愉快感。 姜十七能感受到,他盯着摇光看,等她解释是什么有趣的事。 “有一首歌就叫做《红霞》,很好听,我突然就想起这首歌了,还有。”她突然不说了,眼睛里的色彩沉闷一下,然后接着说,“还有唱这首歌的五个人,我最喜欢的五个人。” 后面一句话她说的略有沉重与珍重。 姜十七在夕阳里隐约看见了魏摇光眼睛里有晶莹的泪水,待细看时已经没了。 他心里忽然就觉得不舒服了。 “最喜欢的五个人?”他问。 摇光点头,迎着灿烂的夕阳回忆,“我把他们当做我的好朋友,支持着他们,为他们的得失荣辱而欢喜悲伤,对我而言他们是很珍贵的。”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我能见见他们吗?” 姜十七觉得自己这一句话问的没有问题啊,很正常的,但是为什么摇光的眼里会有光彩全灭的迹象? 两人沉默了。 很久以后,摇光说,“恐怕不能了,他们很早就离开这里了,云游四方,可能我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他们了。” 姜十七现在觉得自己这问题问的一点都不好了,正想安慰她几句,摇光就先笑了。 “不说这个了,十七,火红的梅花在那里,我们去那里吧。”摇光拉着姜十七的袖口往一旁的梅花林里走去。 这一拉她才意识到姜十七还是穿着他惯常的宽衣博衫。 “十七,你不冷吗?”摇光忽然问他。 “不冷啊,你忘了吗?我有内力,而且,我又没有受伤。”姜十七看着开的十分茂盛的梅花,扭头回答摇光,末了还伸手揉了揉摇光的头发,“不用担心我,小鬼,别忘了我比你年长几岁的。” “小鬼?!”摇光挥开他的手,自己用手整理着自己的头发,不满地抗议,“谦谦君子,怎么能这样说别人呢?” “我可不是谦谦君子。”姜十七纠正摇光的说法。 “这片梅林不错,是谁种下的呢?” “我也不知道,就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洞要叫做省竹洞一样。” 姜十七走到一棵梅树下,倚靠着树,说,“我记得似乎有个人的号是省竹。” 摇光也寻了一棵梅花树,倚靠着树干,问他,“是谁?” 姜十七没有立刻回答摇光,停顿了一会儿他才说,“不大记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哦。” 摇光敷衍。 清谈会的第十一天,摇光又是兵荒马乱的一天,只是在一天的末尾才有一点愉悦。 果然,与朋友相处,闲聊也会是愉快的。 但是,山上平静不代表着山下会有同等的平静。 暗潮涌动,才是常态。 第29章 定罚 清谈会还剩下四天,不过有一些势力和门派不愿意掺和接下去的事情,已经提前离开了。 留下来的人无非是希望“富贵险中求”,就算不落井下石,也要亲眼看看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丝毫没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意识。 步青云也不把他们刚在眼里,他需要考虑的是将来清霞门万一陷入了困境,该把生路放到哪里。 这四天的时间里,清霞门上上下下都很忙碌,门里每个弟子仿佛都蒙上了一层不安的情绪,时常会不经意地向山上看看,然后低叹一口气,也不会像往常那样三五聚到一处低声讨论了,弟子们很快就散开,步履匆匆。 最大的不寻常就是,三殿的殿主都不参加慰清的比试了,就连走个过场都不去了,全部让玄清逸与云椋处理。 清霞门的众多弟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过他们了,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了清谈会结束,三位殿主终于出现在了审云台,他们今日要在这里审理魏摇光,并且决定最终的处罚结果。 这是一件让全清霞门弟子都不开心的一天。 清霞门作为天下清贵之处,被奉为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圣地,也能被天下武学尊称为第一,从这里走出去的人,文武都是顶尖的,成为一国栋梁之材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可是,魏摇光就成了数百年来清霞门中第一个在审云台被审理的弟子,这无异于给这一届的学子们脸上蒙羞了。 最重要的是,魏摇光在他们的心目中并不是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会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所以,来到审云台的学子们,心中憋着一股气。 一个个脸色不是很好地站在广场上的队伍里,外罩素青色的外衫里面穿雪白色的中衣,梳着标准的书生发髻,远远看去,就像盛开的梨花那样,挺能让人们侧目的。 魏摇光从山上下来,走近广场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突然笑了一下,暗自吐槽,“原来以前排队站在里面时是这样的。” 她身后还跟着四个弟子,那是负责押送她的。 不过,她用不上。 自己收拾好东西,施施然地领着他们下山了。 摇光一步一步走过去,走上最中间的白色圆台。 这个白色的圆台曾经用来做过祭祀,曾静用来做过庆典活动,也被用来当做比试的擂台,如今,终于发挥了它最原本的作用,当众审理犯了错误的清霞门弟子。 四个清霞门的弟子自觉地站在圆台的四角,留下摇光一个人站在圆台中间,正午的阳光炽热地洒下来,青睐了独自一身黑色的魏摇光。 三殿殿主从最北方的醒云楼走出来,路过排队站好的学子们,又路过站在圆台旁的玄清逸与云椋,抬步走上去,面对着魏摇光。 “掌门师叔,端木师叔,还有,师父,好久不见了。” 摇光站在阳光里,语带笑意地打招呼,就像是平常那样,她还是那个开朗聪明的弟子,总会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主意,说话时神采飞扬,小动作不停,没有一个正行。 步青云看着她,沉声说话,“跪下!” 用了内力的声音能从这里传到后面的醒云楼里,能让每一个弟子们听见,能让他们抬起脸紧张地看着最中间的四个人。 魏摇光敛去笑容,掀开黑色的衣袍没有丝毫犹豫地双膝跪地。 这一跪,轻轻松松的,却让下面的弟子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乱,很快又被压下去,全场恢复寂静。 在这样的寂静中,步青云捏紧了拳头,穿着宽大的朱红色衣衫有很长的袖子,遮住了他暴露在手心里的不忍。 他说,“清竹殿大弟子魏摇光,你偷学本门严令禁止的心法武功,并且盲目自大,品行不端,让师门险些蒙羞,这些你可承认?” “弟子魏摇光承认。” 魏摇光跪在地上,抬头朗声回答。 台下一众弟子哗然一片,不相信的有,落井下石的有,毫不关心的有。 步青云抬手挥袖,“安静!” 三千弟子闭嘴不言了,步青云准备宣布最后的结果,“我清霞门只会教出正人君子,邪门歪道者不收!心术不正者不收!魏摇光你两条都犯了,那么我清霞门也留你不得了,从此天高海阔,你自行闯荡,但是,再不是我清霞门的弟子了,作为掌门人,我只希望你以后再惹了事,切莫说曾在我清霞门学过,清霞门丢不起这个人!” 一番话说的毫不留情,让人唏嘘。 作为这一辈里最年轻、最有希望的弟子,魏摇光就这样迅速地陨落了,连她在清谈会里的崭露头角都失去了色彩,只会让人嗤笑一声,笑说一句“哦,就是那个被逐出了清霞门的弟子啊”。 她的光彩都将不在了,将要背负着这样的名声一辈子不能翻身。 清霞门的弟子把目光都投在了魏摇光身上。 以为她会哭,或者不满意地反抗。 可是,魏摇光也仅仅是又笑了一下,双手相叠,行完了她这一生里最后一次的弟子礼,而后,抬头,双目依旧有神采,清脆的声音不曾改变过。 摇光说,“魏摇光感谢三位殿主多年的教育之恩,摇光承诺,从今往后绝不再提清霞门。” “嗯,如此甚好。”步青云点头,“收拾好行李,今早离开清霞门吧。” 说完话,步青云就甩袖离开了。 青文笔是最后一个转身离开的,他一直都没有看魏摇光,只是在最后时递出去一个隐晦的眼神,捏着折扇离开审云台。 三殿的弟子也依次离开广场,摇光跪在地上,背上炽热一片,低垂着头,不能猜出她在想写什么。 清虹殿的四个弟子走上前,轻拍她的肩膀。 摇光抬头看他。 “魏,大师兄,我们该去青竹殿了。”纠结了一下,那个弟子还是按照惯常的称呼来呼唤摇光。 摇光笑着轻摇头,“叫我什么都行,不用紧张。”说着她慢慢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尘,拉好衣服,率先走下了圆台。 四名清虹殿的弟子跟在她身后往清竹殿走去。 摇光走路的速度并不快,后面跟着的四名弟子也没有恼怒,他们一致觉得应该陪陪摇光的,这应该是最后一段路程了,慢慢走,挺好的。 慢悠悠地,摇光一行五个人走到了清竹殿。 其中一个人对摇光说,“大师兄去收拾行李吧,我们就不跟着了。” 摇光点头,没有说话往前走。 忽然又被叫住,“大师兄。” 她转身看见另一个弟子挠着头,神情略有局促,她微微一笑,鼓励他继续说。 “大师兄,你多多保重,我们会想你的。” 终于说完了,摇光听见后,哈哈哈一笑,对他说,“谢谢,不过,不用想我,你应该想你真正的大师兄哦。” 摇光留下的笑还是一成不变的洒脱,她渐渐走远了,四个人带着不尽相同的失落回了清虹殿。 并没有什么行李值得收拾,回到清竹殿时,院子里的那棵老桃花树已经开出了满树的繁花,锦簇着分外热闹。 正所谓花月不知人心苦,摇光此刻内心的荒凉这满院子里的花木不会懂,也没有必要懂。 她轻嗅花香,脚下的是再熟悉不过的路,推门而入,不出意料,青文笔在她的房间里。 摇光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他,索性就不说话了,关上门,自己走进去开始拿出几件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 姜十七的玉佩还有扇子,桃娘送的润肤膏,一把用了很长时间的短匕首,一包银针,最后是早已经被送回来的培风剑。 就这么多东西,她连多余的衣物和银钱都没有带。 青文笔坐在屋里的凳子上,全程看着摇光拿东西,最后他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 “你果然是这样的。”青文笔走过去,把手中的包袱交到摇光的手中,“里面有一套衣物,还有一些银钱,别赌气,收下,你用的上。” 摇光没有说话,接过包袱转身就想走了。 青文笔在身后叫住她,她没有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 “金元鱼,去看看吧。” “嗯。” 魏摇光推开门迎着中午的阳光一步踏出去,再也不能回头。 青文笔站在屋里,阴凉里,看着那个女孩子一步一步走远,她用背影告诉他,永不相见。 忽然就落泪了,青文笔连送她下山都不能,那个孩子就这样带着仇恨与希望远离了他的生命。 一生都不大有可能再相见了。 提上一壶酒,青文笔踩着竹枝去了清源谷,对着故人的衣冠冢饮下冰凉的酒水。 从前无数次下山,只有今日才觉得这条路是如此的美丽。 绿树成荫,野花丛生,鸟鸣不断,潺潺流水穿过树林,树叶把阳光折成七彩的颜色,让仰头观看的人内心欢喜。 摇光仰头看头顶枝繁叶茂的绿树,透过树叶看见了外面湛蓝的天空。 现在还能怎么办? 出去看看呗,世界那么大。 一路踩叶踏枝,到了山下的村子里,摇光忽然想起来自己种的一亩三分地。 担心自己种的薄荷还有凤仙花有没有死掉,赶紧跑过去。 呃。 摇光扶额。 薄荷长的太好,完全把刚发出小芽的凤仙花给压住了。 好吧。 转身就看见了,姜十七正躺在她躺过的树枝上,宽大的衣衫遮住了脸。 摇光悄悄走过去,瞧了瞧已经没有花朵的杏树,她折下一根树枝,轻轻挑起姜十七的袖子。 “十七?” “嗯。”姜十七伸出左手,看都没有看,夺下了摇光手中的树枝,右胳膊从额头上放下,露出一张容貌昳丽的脸。 “扇子上的画画好了吗?”没有问起玉佩,反而很关心自己的扇子。 摇光从身后的包袱里拿出一把折扇和一枚玉佩交给姜十七。 “已经画好了,希望你会喜欢。” 姜十七从树上跳下来,展开折扇细细地看了起来。 摇光在一面上画了一副流云松鹤图,正好与他的玉佩凑成一对,另一面用草书题了字,草书线条流畅,带着一股洒脱感,落笔迅速,收笔利索,笔锋中蕴含英气,是一手很有特色的字。 “朗日松间栖,白鹤流云飞。昳丽笑颜展,计谋心中藏。” 姜十七念出了摇光写的字。 之后,他笑了起来,“摇光,你这是写的我吗?” 被公开处刑的摇光觉得很不好意思,明明写的时候还没什么,今天正主一念就觉得莫名羞耻,尤其是她写的前两句还是改的别人的诗。 摇光一边在心底疯狂地对诗歌的原作者道歉,一面厚着脸皮回答姜十七说,“我瞎写的,你不要多想。” “真的,我就是想夸你智谋过人,不过,似乎弄巧成拙了。” “你要是不喜欢,我再给你改改,成不?” 摇光说了一连串的话,姜十七拿着扇子浅笑,待摇光说完,他才合上扇子拿在手中,说,“我很满意,摇光画的很好,字题的也很好,我很喜欢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摇光突然就跟感激姜十七的风度,不会让人感觉很尴尬,至于她是否真的喜欢,这个摇光就不计较了,有时候太较真也不好。 “摇光把玉佩保存的很好呀。”姜十七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红色的绳子与流苏从他修长的手指间漏出去,衬得他手掌分外白皙。 “那摇光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助你的?” 摇光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他帮忙。 “十七我可能要麻烦你一件事情了,本来是没有的。” “无妨,你且说来听听。” “我想麻烦你,帮我在江东郡的怀柔城买下一座宅子,待到明年清明节前后我会到怀柔城,这期间,宅子里还需要你帮我找人打理一下了。”摇光从怀里拿出一只竹笛交给姜十七,“这只竹笛是一对儿的,到时候凭此认人。” 竹笛的末尾用刀细细地刻着几个符号,很奇特,像是一种少见的文字。 姜十七接下那支竹笛,“好,我答应你。” 这时,飞来两只白色的丹顶鹤,姿态优雅地噙着竹筒。 姜十七走过去取下竹筒,随手摸了一下两只鹤的羽毛,两只鹤展翅飞走了。 摇光无语地看着姜十七,等到鹤都飞走了,摇光开口告辞,“十七,要就此别过了,我们有缘再见。” 姜十七拿着细细地竹筒,里面装着毕若送过来的信,他还没有打开看。 “好,保重。” 魏摇光笑笑,转身往村子里走去,她要起拜托村民们把她的一亩三分地收了,省的荒废了。 姜十七目送着摇光走远,直到看不见身影了,他才打开竹筒,看里面的信,随后销毁信纸,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清霞山下的小村落。 第30章 阑珊 被逐出清霞门的那一天傍晚,魏摇光沿着无源溪往上走,走向清霞山的背面,在群山相连与绿树成林的地方找到了一间木屋。 木屋建在溪边,背靠群山。 群山里有一个十分隐蔽的山洞,洞口被藤蔓所遮掩,走进去,顺着通道一直走,大约一炷香之后,就能走到飞云瀑布后面的密室。 这就是青文笔最后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自此魏摇光就住在了深山里,偶尔能听见从前面的山上传来的钟鸣声,那是清霞门晨钟暮鼓的声音。 她游离在清霞门之外,穿梭在密林里,流连在木屋与密室之间,把密室里面的书都看完,把《逍遥游》鲲、鹏两篇都练好,把青文笔从前教的与现在学会的融合在一起。 既要练好武功与轻功,又要熟读经史子集,知晓杂文野谈,学习辩思之才,通晓药理毒经和八卦机关。 在她不停歇的努力中,春天过去了,炽热的夏天过去了,萧瑟的秋天逝去了,冷寂的冬天最终也缓缓走过,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时。 放下手中的最后一本书,搁下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毛笔,收起培风剑划过的剑势,停下行云流水般的步伐,摇光拿上自己的东西,最后去了一次密室。 密室的石桌上放着一个竹制的方形托盘,里面盛着几样东西:一支玉簪,一把梳子,一套红色的衣衫。 摇光走过去,拿起玉簪。 玉簪是一支白玉梅花簪,五瓣的花朵连着细密的流苏,样式精美而典雅。 木梳是沉香木制成的,上面细细地刻着梅花纹,秀美而简洁。 摇光最后拿起了那一套红色的衣衫。 那是一套美丽的女子华服。 烟红色的外衫是用上好的云锦绸缎裁制而成,衣领与袖口有白线绣成的五瓣梅花,看起来十分清雅。 中衣是朱红色的锦缎,无任何装饰, 还有一条烟红色的宽腰带与一条红色的发带。 摇光许久都没有笑过了,看着这样艳丽的红色,摇光终于能够露出来一个笑容了。 曾经她问青文笔:师父,你认为女子穿什么样子的衣服最好看? 她的师父回答她说:红色的衣服最好看,等你及笄了,为师做一套送给你,到时候你就穿着为师做的衣服,为师给你画一幅画,永远收藏起来。 滚烫的眼泪从脸庞上滑过,落到摇光破旧的衣服上。 摇光走出密室,走过那绵长的通道,站在飞云瀑布后面,隔着飞流不止的瀑布望着悬崖上的清霞门。 相遇时月色愈满,离散时夜色伤人。 飞云瀑布水声不绝,悬崖上灯火疏离,绿竹成海,片片芳菲,悬崖下夜色浓重,寂静如沉水,曲水不流深。 她站在瀑布的后面,泪流满面。 夜色深沉,没有月亮的夜晚,星子缀满了夜空。 在这样的夜晚里,魏摇光离开了她生活了十五年的清霞山,踏上新的征程。 朝阳守约地来到了天空的东边,不久后,一轮火红的太阳跃出云海,金色的光芒洒满了大地,树叶披上了金色的外衣,瞬间美艳绝伦。 青文笔站在木屋里,看人去屋空,又去了密室,石桌上留着一张纸。 走过去,拿起纸,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 山下有种薄荷与凤仙花,待到初夏之时,采之倒碎,覆麻叶在甲,可褪灰色。 这是一个她曾经说过的土方子,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还能记得此事。 青文笔收紧了纸,而后封了密室与木屋,拂袖离去。 就让这些痕迹就此消失吧,再见时愿隔一墓碑,他在里面她在外面。 无缘溪日夜不停地向前奔走,终于小溪汇成大河,入江流,汇成海。 正如摇光之后的生命,愈走愈远,心智愈行愈坚定。 随着她的离开,清霞山发生了一些悄无声息的变化。 清平坊的的主人桃娘把酒楼卖给了别人后不知所踪,清霞门的门禁变得更加严格了起来,晨钟暮鼓依旧,但是缺少了很多欢乐,弟子们忠于书本心法,整日多习。 玄清逸与云椋一年前就下山了。 但是,云椋却在一个春风和煦的日子里重伤归来,带回来一个噩耗。 玄清逸死了。 三殿震惊,一时间门内人心惶惶,清霞门的门规越发严格,禁止弟子们弟子下山,规范弟子们作息时间,长老们合令召唤了清霞门的守护队,加强了清霞门的防卫。 云椋再没有下山,养好伤后,他就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对玄清逸的死亡也闭口不言,只是比以前更加努力地练功读书。 对清霞门而言,一下子失去了两位杰出弟子,而且都是三殿的首徒,这无疑是令门人丧气的,让他人有机可乘的。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之前关于所谓“清霞出”的谣言迅速减少,大家也不再说这件事情,清霞门关上了大门,彻底隐士而居,不曾过问天下事。 这个大陆上的五个国家似乎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状态,可以称之为风暴前的宁静。 且不管这些家事国事,单说这江东郡的怀柔城。 清明节前一天,怀柔城东南方向的横笛巷子里有一个李府,就在巷子的最里面,迎来了一名拿着竹笛的红衣女子。 白墙黛瓦,墨色木门,丛竹栽种在两旁,院子挺大,有前院后院还带有一个小花园,李府装扮的不差,看起来很有书卷气。 木门打开,一名穿着湖青色衣服的男子走出来,他仔细看了摇光手中的竹笛,特别是末尾刻着的特殊文字,最后才小心地将她迎进去。 至此,这座宅子的真正主人回来了。 摇光穿着红色的衣衫,就是青文笔送给她的那套,头发简单地梳了一个发髻,红色的发带编缠在黑色的发丝里,只余一截飘在身后,发髻上插着一直白玉梅花簪,垂着的流苏在行走间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被管家恭敬地迎接进李府,摇光随意打量了一遍里面的布局。 庭院深深,绿树碧池楼阁香榭,假山奇石,一应具有。 这是一座典型的园林式庭院。 摇光满意地点头,赞许地欣赏着周遭的风景,一路跟着管家走过曲径通幽处,进入一间花厅。 管家请摇光落座,又挥手唤来一名仆人,吩咐他去煮茶。 处理好之后,他方对摇光说,“主子,您回来了,庸枝已等候多时。” 第31章 入住 面对眼前的管家,摇光放下手中的包袱与培风剑,凝神看了一会儿管家,她才笑着说话,“不必紧张,我叫燕玉琅,是你一直等的那个人的妹妹,他暂时还来不了,我先过来处理一些事情。” 说到这里,她停顿一下,笑着问,“你说你叫做庸枝?” “是,在下名唤作庸枝。”管家回的恭敬而不显卑微。 摇光见他自称在下,而不是奴才或者小的,观其通身的气质也是清朗坦荡的,举手投足间自有一些特质。 心下了然,知晓此人怕是姜十七的人,不简单。 “庸枝?倒是个好名字。”她赞赏一句,似乎又有些好奇,“庸枝?你是姓庸吗?” “非也,在下姓何。”管家否认了她的话,“是在下的错,没有说全姓与名,还请燕小姐责罚。” 摇光摆手,“无妨。” “我只是有个友人姓庸,以为你和她同姓呢。”她笑着解释了一句,不过有个姓庸的朋友是她胡扯的,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有庸这个姓氏呢。 “原来如此。”管家恭敬而不失卑微地看着摇光,询问她道,“燕小姐,不知您来这里要做些什么呢?我也好尽快给您安排下去。” “哦,需要解释一下,我是你真正要等的那个人的义妹,我来这里,是要在清明那天,借宝地一用,祭拜我的父母。”摇光告诉他自己的打算,“我的母亲是这里的人,我希望可以回到她的家乡,替她看看故乡的风景。庸枝尽管放心,我来之前已经与他说好了,他不会怪罪你的。” “在下已经确认过竹笛了,您手持竹笛,我就不会怀疑您。”管家说话显得不喜不悲,声调平静但是好听,却让摇光皱眉了。 “燕小姐您是希望简单办呢?还是办的隆重一点?” “简单办一下就行,毕竟这里是我义兄的宅子,他还没有住过一次呢,我不好办的太麻烦。”摇光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能太隆重,要不然很容易暴露的。 还有,这管家难不成是只认竹笛吗?可真是够职业的! 不认人,只认竹笛,这以后被人冒充了,岂不是要坏事了。 这不行啊,得想个办法解决一下。 摇光默默地想着这事,管家已经回她一句,“好的,燕小姐,我马上安排下去。” “嗯,麻烦你了。” “不,这是在下的分内之事。”管家略一俯身,说道,“燕小姐一路舟车劳顿,我已经给您安排好房间了,您可要稍作休息?” “嗯,有劳了。” 管家转身,伸出手轻轻一指,“这边请。” 摇光站起来,拿上东西,跟在管家的身后,缓缓往后面走。 走出花厅,迎面是一条曲折的走廊,木质的栏杆隔离出一个可以容两人并行的通道,走廊的下面是一个池子,池子里养着荷花,荷花还没有盛开,只有一些绿油油的荷叶在婷婷生长。 通道的尽头连接着一条由白色的石头组成的道路,那些石头被切割成不规则的方形,每隔一步的距离放一个,旁边与石头的中间都是绿色的草坪。 这条路的尽头是一个圆形的月洞门,用黛青色的石砖砌出了周围的一圈,与周边白色的墙壁连接在一起,圆形的门上面用一个扇形的木牌做了匾额,上书楷体幽簧二字。 在未经过圆形的月洞门时,目光从门里穿过,入目的是一片粉紫的花海,夹杂着绿叶,显现出春日里的热闹与生机。 那是一架漂亮的紫藤萝花,粉色与紫色掺杂在一起,刚刚绽放就热热闹闹地挤在一处,分外喜人。 走过月洞门,踏上的是一条用细碎的鹅卵石铺成的路,两旁栽种着绿竹,夹杂着一些景观树,一棵棵修剪的很漂亮,看着倒是有“曲径通幽”的意味。 沿着弯弯曲曲的路走过去,驻足在栽种着一棵重瓣白色海棠树的门前,管家伸手拉开了木质的栅栏门。 摇光却盯着看那一棵十分美丽的海棠花,重瓣白色海棠花眼下正开的茂盛,白色的花瓣拥挤在一起,簇拥着一个繁华的春天。 她笑了。 管家扭头看时,正看到一个身穿朱衣的女子,站在繁密的海棠花树下,仰首看花,面容如同花朵,带着微笑时又比花朵娇嫩柔美。 他的眼睛里有一下子闪烁过一道光芒,抬手扶了一下鼻梁,他轻声呼唤摇光,“燕小姐,这间屋子就是您今后要住的地方了。” 魏摇光从树下看过去,见到他身后的屋子,低叹一声,果然是姜十七靠谱。 “嗯,辛苦你了。”她走过去,管家侧身站在门外。 “您先休息,我待会儿会派一个小丫鬟来服侍您,在下先告退了。”管家说完就退下了。 摇光随手拉上身先的那扇在她看来很有日式风格的木门。 转身细细打量起这间屋子。 白墙,黑色的地板,姜黄色的木质家具,白色与青色的窗帘,卷起来的竹帘上垂下了白色的珠串,悬挂着清雅的书画,摆放了简约古朴的瓷器,书架上书籍众多,笔墨纸砚整整齐齐摆在书桌上。 有一阵春风从敞开的窗户里溜进来,卷起了室内的帘子,白色的近乎透明,青色的像一汪清泉,风儿扬起它们,交缠在一起,看着特别的诗意,别有艺术感。 魏摇光从帘布里走过,来到窗边,看见了一株芭蕉树,而从芭蕉树里能看见那条繁花绿树相映的来时路。 魏摇光对这座园林式的宅子很满意。 将手中的行李与培风剑放下,摇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饮下,便躺下稍作休息。 待到傍晚时,摇光醒了。 昏黄的光照亮了一室的安静,她慢悠悠地爬起来,正坐着揉自己的额头时,从屏风后走进来一名娇俏可爱的小丫鬟,穿着鹅黄色的衣裙,系着一条白色的腰带,腰带上垂着一个银色的铃铛,伴随着走路泠泠作响,清脆而好听。 摇光抬头看她,那个小丫鬟走近床榻,半屈膝行李,开口唤她,声音像黄鹂鸟那样,脆而亮,“小姐,您醒了,奴婢是雀儿,管家派奴婢来服侍您。” “雀儿。”摇光继续揉额头,一边揉一边说,“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小姐的夸奖。”雀儿又行了一礼,然后她把手中拿着的一个盒子放到矮榻上,打开盖子,从中间拿出来一套白色的衣衫,展开给摇光看。 “小姐,这是之前备下的,您今日沐浴后先穿着这个可好?待明日给您量体裁衣。”雀儿小心而恭敬地给摇光做解释。 见她这样子,摇光温柔一笑,柔声对小丫头说,“好呀,没问题。还有,不用紧张,我又不会打人骂人。” “是的,小姐。”雀儿还是很拘谨。 摇光也没有办法强求她一下子改过来,况且她也不会在这里待很久,一切还是不介入的好。 摇光在雀儿的帮助下沐浴更衣,等到用完膳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时,才觉得终于成功入住了自己买的这个宅子了,心里算是有了一点踏实,接下去的计划也要慢慢开展了。 夜色落下来,就着烛光,摇光慢慢地想明日的祭拜之事。 又是一年清明。 第32章 故人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诗歌里是这样说的,诚不欺我也。 魏摇光推开窗户时就看见了漫天飘扬雨丝的场景。 细密的雨丝被风轻飘飘地吹进敞开的窗户里,打湿了摇光白色的袖口。 屋檐下已经连成了一串串的水线,落在地上,落在芭蕉树上,倒也是一幅雨打芭蕉的美景了。 摇光心情愉悦地倚着窗户往外看去,看见了园子里的花草树木在春雨里变得娇嫩起来,好一幅美好的春雨图。 一只黑色的燕子低空飞过,又很快飞走,摇光的视线跟着它移动,然后就看到了撑着伞往这里走来的何庸枝。 管家先生换了一套衣服,以湖绿色为底上面织出了细密的黑色花纹,袖口是窄的,衣领紧贴在颈部,腰带是黑色的,上面挂着一个香囊,素青色的流苏垂在衣摆下面。 撑着伞缓慢而有节奏的走着,也不刻意避开地上的水坑,飞溅起来的水打湿了最下面的衣摆。 从摇光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管家那张无悲无喜的脸,他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径朝着自己住的屋子走过来,摇光却在心里暗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经历过什么,怎么会在这里做一名管家呢? 明明看起来就有一身不俗的本领,心智也比较成熟稳定,就能在这里等上一年,安心做一名管家。 此人是姜十七的人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这样其实还好,如果不是,那么就会有麻烦了。 在摇光想这些事的时候,管家已经走到了门口,他抬手轻敲门。 摇光趴在窗户上冲他喊,“进来吧。” 管家应声看了过来,目光隔着芭蕉叶与门口的海棠花树,摇光朝他笑了笑,管家扭头拉开门走进了屋内。 魏摇光还是依靠在窗户上,双腿跪在矮榻上,白色的层层叠叠的衣裙凌乱地散了一圈,她扭头看着进来的管家,“庸枝一大早就来这里,可是有事?” 他略微俯首行礼,回话,“燕小姐,您昨日吩咐的,祭拜您父母所需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这是清单,您过目一下,如果有不妥的地方,在下也好立刻更改。” 他双手托着一本厚厚的册子,摇光还散着头发,她也不在乎,但是管家先生却把目光移走了。 摇光轻笑,“递过来吧。” 管家走近几步把册子递给她,然后就又很快退回去,站在离她稍远的地方,摇光摇着头轻笑一下,然后低头看手中的册子。 这本册子上应该都是记录着这座宅子里面的日常支出,不过摇光现在没有兴趣看,她也不适宜看,粗略看了翻开的一页上面写着的内容。 上面详细地记录了所需要的东西,没有什么要更改或者弥补的。 她把册子合上递给何庸枝,“就按照这个来办,不用更改。” “是,那在下就按照这个来安排了,晚上会有人带您去的,您尽可放宽心。”管家说完话就告退了。 魏摇光在他快要走出去时叫住了他,“庸枝以前应该没有侍候过女主人吧,不知道汇报事情时一般不会在女子居住的闺房吗?” 何庸枝转身,俯身低头,说话,声调没有变化,“是在下的不妥,请严小姐责罚。” 也就只有他说“请责罚”时才有一点仆人该有的样子,其他时候总是那么不像一个管家该有的样子。 摇光勾唇而笑,目光明灭不定,“责罚倒不必了,庸枝以后记住就是了,不过,你安排过来的小丫头雀儿,好像也不是很懂得如何照顾姑娘呢,我都自己起来很久了,也不见雀儿来帮我梳洗呢?” 门口的何庸枝依然低着头,“是在下教管不利,在下给您再换一个丫鬟,您稍等。” “不必了,再换一个我还要等很长时间呢,你去把雀儿叫过来吧,我还想出去看看呢。”魏摇光拦住了他。 “是,您稍等。” 何庸枝转身离开了,不久以后,雀儿进来了。 “小姐!饶命啊!奴婢在路上被小锦拦住了,这才来晚了,还请小姐饶恕奴婢啊!”雀儿一进来就给摇光跪下了,巴掌大的一张小脸上全是害怕的表情。 魏摇光坐在软塌上,背靠在身后的墙上,一只胳膊支在窗棂上,正好可以拖着她的头,而她脸上带着笑,眼睛在笑的时候很好看。 她说,“小锦?” “是,是的,她拦住奴婢要奴婢帮她送一份食材到厨房,奴婢实在拗不过她,就帮她送到了厨房了,刚回到屋里,就听见何管家来找我来侍候您,奴婢真的不是有意不侍候您的,还请燕小姐饶恕奴婢啊!”雀儿激动地把经过说了出来,吓得快要哭泣了。 魏摇光轻笑出声,她看着小丫头说,“你起来吧,不要总是给我下跪,我不喜欢,明白了吗?” “是,是的。”雀儿抽抽搭搭地回了一句,然后低着头从地上站起来。 “去端热水,帮我洗漱吧,我一会还要你陪我出去呢。”魏摇光吩咐她做事,小丫头点点头,回一句“是”就飞快地跑出去了。 摇光扭头看窗外,雨已经小了很多,但是看样子今天应该是不会停了的。 她想,撑一把油纸伞出去走走,也不错。 怀柔城是一座非常典型的江南小城,这里虽然不是她母亲从小长大的地方,但是却是她母亲李氏与她父亲相遇的地方。 他们也曾漫布在这座小城里,在没有点燃起战火的空隙里,携手走过一条条青石板路,经过一座座石桥,或许他们曾经也想过定居在这座小城里,安安静静地度过一生。 可是,战争在召唤她的父亲,没有拒绝的余地,去打了那一场没有归途的战争,最终身陨战场,她的母亲也自刎在江边,留下她一个婴儿被抱到清霞门,长到如今。 时光不急不缓地流过,这座小城里更是有许多时间的痕迹,很适合用作回忆。 她手掌相叠地趴在窗台上,看春雨如何润物细无声。 雀儿端回来一个铜盆,盆沿上搭着一个白色的毛巾。 “小姐,来洗漱吧。”雀儿轻声唤回了摇光的纷乱思绪。 “嗯。” 摇光其实是赤着脚的,她一直都把脚遮掩在白色的裙摆下,现在提着裙子走下来时,被雀儿看到了,她吓得立刻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请罪,“燕小姐,奴婢错了,求您不要杀了奴婢,求您了!” 被这一嗓子吓得一个激灵的摇光,正轻抚着自己的胸口,纳闷地瞅着又跪在地上的雀儿。 她简直就是要到了忍耐的极限了,伸手把一缕头发顺到耳后,赤着脚踩在地上,无奈地说话,“先别急着下跪请罪了,还不赶紧给我拿一双干净的鞋袜过来!” “是!你稍等。”雀儿一骨碌爬起来,小跑着去外间拿回来一双干净的鞋袜,伺候着魏摇光穿上鞋子。 而被伺候着穿鞋的摇光很不适应,挥手让雀儿一边候着,她自己来。 终于搞定了鞋子,摇光站起来,去洗脸。 今天她穿着的是一套白色的裙装,上年用浅青色的丝线绣了很多绽放的海棠花,袖口是宽袖的,不过不算大,至少比起姜十七穿的衣服,这套实在是温婉了很多。 只不过有点麻烦的是,她不会自己梳头啊,显然她平常随便挽的发誓不大行的。 坐在镜子前,捏着手中的梳子,摇光问雀儿,“雀儿,你会梳发吗?” 这次雀儿终于上道了一次,走过去,接过摇光的梳子,给摇光梳发,“我帮您梳吧。” “嗯嗯,要简单一点哦,不要太复杂了。”摇光欢喜地告诉她自己的要求。 雀儿还是有点用的,她给摇光挽了一个很简洁的发髻,黑色的头发柔顺地散在身后,摇光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夸奖道,“谢谢雀儿,你梳的这个头发很不错,有机会教教我呗。” 雀儿有点不敢置信,她受宠若惊地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话,“可,可以,奴,奴婢一定会教您的。” “嗯,多谢哦。”摇光拿起那支白玉梅花簪插在了发髻里,细细的银质链条下连着晶莹剔透的玉石,随着摇光的转头,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雀儿看了一眼,赞叹道,“小姐您这支簪子很漂亮。” “的确,雀儿好眼光。”摇光随口夸奖她,只有她知道自己眼睛中肯定会有一些灰暗伤感的色彩,遮掩不住。 魏摇光低头,整理好自己的衣领与袖口,从软垫上站起来,对雀儿说,“应该有早饭的吧?你带我去,然后我们出去看看。” “是,小姐这边请。”雀儿拿了一把油纸伞撑开,要给摇光撑伞。 魏摇光夺过她手中的纸伞,自己举着,对惊讶的雀儿说,“我自己撑,你也拿一把撑着,走去前面吧,快点!别愣着哦。” 说完话,魏摇光就转身撑着纸伞走进了雨幕中,雀儿赶紧另拿一把伞打开,跟上摇光。 摇光提着裙角慢慢地走去前面,绕过曲曲折折的小径,能看到很多美丽的景色,乌木雕成的窗户有许多不一样的造型,把满园景色框成一幅幅意境超然的画。 等到走进花厅时,里面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 收了伞,摇光扭头看一眼雀儿,想了一下,她还是对雀儿说,“我吃饭的时候,你也去把饭吃了,然后跟庸枝说一声,你带着我去逛逛怀柔城,明白了吗?” “好的,小姐。” “我就在花厅里等你。”摇光又说了一句,雀儿点点头,转身去了别的地方。 魏摇光这才走过去,坐下吃饭。 饭菜比较清淡,味道还不错,这一顿饭倒也是用的较为顺心。 等到魏摇光用晚餐,坐着喝茶时,雀儿带着两个侍卫出现在了花厅。 “小姐,何管家说让我们带两个侍卫一起出去,要他们保护小姐您。” 摇光打量一遍后面的两个侍卫,然后笑着对雀儿说,“辛苦你了,我们走吧。” “嗯。” 摇光撑开伞,率先走出了花厅,站在青石板砌成的台阶上,她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两个侍卫,说,“都带上伞。” “是。” 雀儿拿了两把油纸伞交给他们,自己打开伞跟上摇光,慢慢地往外面走去。 走出这座挂了一个李府的宅子,就是一条被称为横笛巷的巷子。 摇光走在青石板砌成的道路上,心想:也许姜十七是因为拿了自己的竹笛,才把宅子买在了这里吧,倒也有趣。 她勾勾唇角,形成一个好看的微笑。 看的出心情不错。 一行人走出了巷子,摇光自己是不认识路的,她对这里也不熟悉,并且也不像来旅游的那样,她只是想来寻找一些记忆罢了,随意走走就行。 漫无目的地行走着,身后跟着一个笨丫头,两个不知道深浅的侍卫,摇光也不担心,一路走一路看两旁的风景。 看到有意思的事情还会露出好看的笑容。 雀儿跟在摇光的身后,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小姐一件事。 等到一个男子撞到魏摇光后,雀儿立刻跑上前,挡住摇光,恶狠狠地隔开摇光与那名男子,自己还扭头低声对摇光说,“小姐,你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好看,会有登徒子的。” 闻言,摇光愣了一下,然后笑逐颜开,笑哈哈地对那个撞了自己的男子说,“我就说你这样的,一定会被当做登徒子的。” 雀儿诧异地转头,看清了面前的人,她惊讶地出声,“你是一个和尚!” 此和尚正是神出鬼没的莲镜。 莲镜光溜溜的脑袋上有雨珠垂挂着,看起来略好笑。 他双手合十,行一个佛礼,口中念道,“阿弥陀佛,贫僧正是一名出家人。” 他十分正经地回答了雀儿的惊讶,摇光把伞柄斜倚在肩膀上,好笑地看着他,“说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位女施主能在这里,贫僧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莲镜反问。 摇光看着他,笑容不变,拉开前面的雀儿,靠近一步,低声说话,“大师,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故人有请,这是贫僧的因果,贫僧自然不避。” “甚好,旁边就是茶楼了,大师这边请。”摇光指着旁边的一座二层茶楼对莲镜说。 莲镜点头,二人便一同走进了茶楼。 第33章 过节 魏摇光与莲镜一起走上二楼,茶馆里的小二一路跟着,茶馆里吃茶的人挺多的,猛的一见到一名漂亮的姑娘和一名僧人走到一起的场面,很是惊讶,一个个都伸着脖子跟着瞧他们。 雀儿跟在摇光的身后,害怕的缩手缩脚走在后面,摇光用余光看到了她,扭头冲着她,轻声笑说,“你前面的这位可是五国中最著名的最年轻的得道高僧,莲镜大师,雀儿你应该求着他,让他给你写几张符,保证你今后半生都会顺顺利利的。” “真的吗?”雀儿睁大了眼睛看着摇光。 摇光点头。 旁边的莲镜听见了二人的谈话,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可真是开玩笑了,贫僧是出家人,修的是佛法,不会画符。” 摇光看着他,眼睛明亮,嘴角含笑,“这位得道高僧,我姓燕,大师的记性可真不怎么样呢。” 莲镜也看了她一眼,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带着各自要传达的信息,而后迅速错开,此时也走完了楼梯,选了一个角落里的房间,几人走进去,两个侍卫守在门口。 摇光站在门口对店里的小二说着自己的要求,“沏一壶茶送上来,再随意拿一点点心上来,记住点心要素的,毕竟里面有一位大师。” 小二得了话道一声“客官,您稍等”就快速跑下去了。 摇光又对门口的两位说,“辛苦二位了,我们说一些事情,两位若是无聊,就选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喝点小茶,放心,帐都记在我账上。” “谢谢小姐的美意,我等不敢造次,您放心喝茶,我们会守好的。”一名侍卫恭恭敬敬地回答摇光的话。 摇光无奈的一笑,说,“那好吧,只是要辛苦两位了。” “这是奴才应该做的。”他们一同回答了摇光的客气。 魏摇光走进房间里,随手关上了门。 屋里面,陈设简单略显粗糙,不过却自有一番民风,摇光寻到一个凳子坐下,看着对面的莲镜,她有点好奇,“实话说,在这里遇见大师,我还真是很惊讶。” 雀儿已经进入了呆愣状态,自从她知道屋里的这个僧人就是那个传说里的莲镜是,就兴奋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呆呆地瞅着她新跟随着的小姐与大师相谈甚欢,她也听不懂二人在说什么,只是一直在看莲镜,边看边想:莲镜大师长得可真俊俏。 莲镜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虽没有说什么,但摇光就是感觉到了他的厌烦,所以摇光脸上的笑容就更加大了一些,并且也没有阻止小丫头的痴迷。 能让莲镜不舒服,她就开心。 十五年了,她一直都是默默地享受着这种秘密性的快乐。 莲镜显然是熟识她的,她有一些秘密莲镜也是知道的,比如她是个女孩子这事,莲镜小时候就知道了。 “阿弥陀佛,在遇见燕姑娘是贫僧推算的结果。”莲镜手里多了一串沉香木的佛珠,正轻轻捻动着。 摇光看着他手中的佛珠,一边看一边说,“那大师千里迢迢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 莲镜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稍微加快了捻动佛珠的速度,这让一直看的摇光注意到了,她转动目光去看莲镜。 “贫僧要与燕姑娘一起过今年这个清明节。” 莲镜的话说完,摇光脸上的笑就消失了,她盯着莲镜。 “莲镜,你还是回春夏寺吧。”要不然我一定忍不住想打死你。 摇光默默地补完后半句话。 莲镜知晓她的想法,不过当着外人的面,他只能说的很似是而非,摇光的反对,他也预料到了,不过,他必须去。 正要说些什么,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摇光冲外面喊,“进来吧。” 店小二提着一壶茶走进来,手里还有一个托盘,上面有几碟点心。 不过,这店小二也是厉害,一人就把所有东西都拿上来了,果然,高手都在人间。 摇光道了一声谢,店小二放好东西,快速退出了房间,并且给摇光关上门。 抬手敲了一下雀儿的头,“不要发呆了,起来倒茶哦。” “是是,奴婢错了,小姐别生气,奴婢马上给您和大师倒茶。”小丫头总是胆小又不诚恳,手脚麻利地站起来,给两人倒茶,又顺手把桌上的点心摆好。 摇光看着她,只觉得特别好笑,“好了,辛苦你了,坐下吃点心吧。”说着把点心推给她。 雀儿吓得坐都不敢坐了,嘴里忙道,“不不不,奴婢不敢的,小姐,您吃吧。” “在大师面前就不要讲这些虚礼了,让你坐下吃就坐下,我还要与大师说一会儿话呢,你吃点东西占住嘴,不要乱插话,明白了吗?”摇光训斥小丫头。 雀儿忙点头,乖乖坐下,吃着递过来的点心。 摇光满意的笑笑,扭头和莲镜说话。 “你这次来这里究竟所为何事呢?” 莲镜放下手里的佛珠,端起茶喝了一口,略带涩味的茶萦绕在口腔里,是今年的新茶,味道虽不好,却有一种粗糙的质感,他把茶杯刚回去,重新拿起佛珠挂在左手上,轻轻转动。 “燕姑娘,贫僧其实是受人所托,并不是为了什么事,还请燕姑娘不要加以阻拦。” “那你是受何人所托呢?” 问完这句话,摇光就看到了莲镜的眼神了,她忽然感觉到了不详的预感。 莲镜说,“贫僧是受燕姑娘的义兄所托。” 摇光怒了。 这和尚果然不是什么好和尚。 她什么时候拜托他来帮助自己了! 她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这秃驴都会说谎了,这样好吗? 摇光一掌拍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把雀儿吓了一跳,她抬眼就看到了燕姑娘正笑着与莲镜大师说话,只不过笑的有点虚假。 小丫头觉得自己是看错了,并且想多了,以她的智商不该看出来的,还是继续低头吃点心喝茶吧。 摇光慢慢贴近莲镜,笑的咬牙切齿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说的可是实话?” 莲镜双手合十,低念一句“阿弥陀佛”,“燕姑娘,贫僧是出家人,从不口出诳语。” “那就好,我信你了。”摇光忽然就笑了,她坐回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麻烦大师了,千里迢迢来看望我,带您回去后,替我向我义兄道一句感谢,是我这个义妹让他担心了。” “贫僧一定会如实转告给燕姑娘的义兄。”莲镜客气而疏远地答应下来。 这两人一手暗语打的顺顺利利,明明都互相知道各自的身份,还要顺着假身份说下去,简直就是戏精了。 摇光边喝茶边想,真是难为莲镜这个出家人了,还要和自己合起伙来唱这么一出戏,不过幸亏他反应能力好,这才没有破洞地进行下去。 这和尚有时候还是挺靠谱的。 这世界上,现在知道燕玉琅就是魏摇光的,除了她自己以外就只有莲镜了。 她与莲镜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了,青文笔与春夏寺的虚无大师是旧识,摇光五岁时与青文笔一起去禅帮高原的春夏寺拜访虚无大师,在那个寺庙里她见到了七岁的莲镜。 从此两个人就成了这种似近似远的朋友关系。 一个月前,摇光从清霞门离开时,正好遇见了莲镜,对于穿着女装的摇光,莲镜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劝她最好穿着男装出行,到地方了再换回女装办事。 毕竟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独自出行是不安全的。 摇光听从了莲镜的建议,换回男装,一路风餐露宿赶到了怀柔城,让她意外的是,莲镜居然也来了这里,刚才听他说要自己一起过这个清明节,他究竟是受谁所托,简直就是明面上的事情。 魏摇光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在心里轻轻的说:谢谢你,师父。 半晌后,摇光对莲镜说,“大师是放在怀柔城吧,不嫌弃的话,请大师随我住到我义兄的宅子里吧,也好省了大师的一些麻烦了。” 莲镜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单手作了一个佛礼,口中道,“那就麻烦燕姑娘了。” “无妨,大师是我义兄的朋友,我这只是借花献佛罢了。”魏摇光提着裙摆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右手往前略一伸,接着说,“那大师就这边请吧,我晚上还有事要做,就请大师先迁就一下我的时间了,改日有空再邀大师看看怀柔城了。” 莲镜还是穿着一成不变的经纬分明的白色僧袍,交领上的粉色莲花衬得他十分庄衍与慈悲。 他站起来,脸上是疏离的表情,眸光微瞌,“燕姑娘客气了。” 魏摇光回身看雀儿,小丫头已经站起来了,战战兢兢地跟在莲镜后面,如此,摇光只能笑一笑了。 “雀儿,带上雨伞。”她交代一句,率先向前走几步,打开了房间的木门,踏步走了出去,门口的两个侍卫尽职尽责地跟在三人的后面走出了茶楼。 临近中午了,春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要魏摇光打开油纸伞,撑着慢慢地走回横笛巷。 今天是清明节,最适合喝杏花酒。 路过酒铺时,摇光上前打了一壶杏花酒提在手里,摇摇晃晃地回了李府。 站在李府的大门口,摇光抬头看着那两个大字,觉得这两个字实在是不大配得上里面的美景。 每一个著名的园林都会有一个美丽的名字。 魏摇光寻思着要不要换个名字。 何庸枝这时刚好经过大门,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摇光,他改变原本的方向,折回去,走近摇光,拱手低头说,“燕小姐,您回来了。” “嗯。” 摇光应一声,垂下仰起来的头,看着何庸枝,对他说,“庸枝,这是我义兄的好友,莲镜大师,你安排一个安静的房间让大师住下,可好?” 她还是不习惯命令他人为自己办事,总会加一句“可好”或者“多谢”来表达对别人的尊重。 何庸枝看了一眼摇光身边的莲镜,略微惊讶于这位名满天下的高僧过于年轻,以及他那张特别俊俏的脸。 收敛了眼睛里的光芒,何庸枝恭敬地向摇光回话,“自然是可以的,燕小姐与莲镜大师先请进来吧,在下马上安排人清扫一下房间。” “好,有劳了。”摇光转身走进院子里,莲镜跟在后面。 “对了,庸枝,昨天让你准备好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走在前面的摇光忽然扭头问何庸枝。 何庸枝回答她,“已经准备好了,燕小姐今天晚上就可以用了。” “嗯,多谢你了,庸枝。”魏摇光得到答案后,就扭头继续往前走了。 细如牛毛的春雨下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也没有要停的意思,摇光穿着白色的裙装踩过深浅不一的水坑走过了宅子里的小祠堂里。 小祠堂里没有供奉任何排位,毕竟这里还是一个新的宅子。 魏摇光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供台上已经放好了贡品,两支白色的蜡烛燃烧在长桌的两边,中间有一个香炉,香炉的旁边放着一些零碎的香,还有一些纸钱与黄表纸放在一旁。 没有排位,没有画像,没有人知道她到底要祭拜谁。 摇光关上门走进去,伸手拿起香就着烛火点燃了它们,然后摇光双手拿着香跪在地上的蒲团上,十分虔诚地磕了三个头,而后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把香插在香炉里。 又拿起一叠纸钱,熟练地璇纸,把黄色的黄表纸用手指璇出漂亮的角度,折在一起用智烛火点燃了它们。 明黄色的火花燃烧在地上的火盆里,映红了魏摇光的脸。 她用一支木棍挑动着纸,让其充分的燃烧,黑色的灰烬飞上了屋顶,又落下来。 摇光放下手里的木棍,跪在蒲团上又磕了三个响头。 她跪在蒲团上,没有起身,双手合十,微闭双眼,口中轻念几道:“父亲,母亲,我是瑶光。” 脸上的神情是一片肃穆与沉痛,她在追思那些不曾见过的记忆。 莲镜推门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她这样,他轻轻关上门。 双手合十,念一句“阿弥陀佛”,莲镜在摇光的身边,盘腿打坐,他口中开始轻轻念起佛经,为逝者祈福。 第34章 寄信 雨滴落在芭蕉叶上面的清响,伴随着莲镜低声吟诵佛经的声音,让摇光的心慢慢变的平静下来,她安静地闭上眼睛,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脸上带着一抹平淡的笑容,整个人都平和了起来。 在这个雨夜里她有了难得的片刻的平静,什么都不用去想,脑海里放空一切,轻松的像幼童那样,无忧无虑。 聆听自然之声,轻声吟诵佛经的声音,声声入耳。 其实这样也挺好。 她张口,没有发出声音,无声地说,谢谢你,莲镜。 谢谢你来为我逝去多年的父母诵经祈福,也谢谢你愿意在我一无所有一文不值的时候还能够帮助我。 此情此缘,我魏摇光必会回报的。 窗外的雨还在下,屋内的人心各一方,烛火莹莹,不曾共剪西窗烛。 一只漂亮的鹤在雨夜里飞入庭院里,停在一棵松树上,何庸枝打开窗户,取下了它腿上的竹筒,关上窗户,迅速打开竹筒,展开信纸看了一眼,然后就把它点燃了,随手把灰烬扔在地上,何庸枝回到书桌后面,拿出两张已经写好的信,想了想复提笔在末尾添上了几句话,最后卷好塞进了竹筒里,打开窗户,绑在了松枝上那只鹤纤细的腿上。 白色的丹顶鹤悄无声息地拍拍翅膀飞走了。 何庸枝站在二楼的窗户前,能闻到雨水掺杂着松香的味道。 他看着小祠堂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不悲不喜,就连眼睛里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就像是平常的发呆一样,定定地瞧着小祠堂,许久还后看到那里的灯火变暗了,他才轻轻关上窗户,坐回书桌后面。 小祠堂的门口,廊下,摇光对着莲镜满怀感激地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多谢你了,莲镜。” 没有再叫他大师,也没有加上其它什么奇怪的语气。 莲镜笑了一下,这笑容说的俗气一点,就像是冬雪初融、万物复苏一样,罕见并且十分惊艳,他略弯腰,合十的双手,手指根根修长白皙,上面挂着一串漆黑的沉香佛珠,透明似的宽大外衫上绣着经纬分明的白色丝线,领口的粉色的莲花仿佛有了慈悲的根,一齐随着他的动作,划过手掌,划近摇光的眼里,莲镜的声音冰凉凉的,一向都没有起伏,但是现在摇光却听到了他声音里隐含着的欢喜。 他说,“子雅,帮你是我自愿的,你不要心生负担,佛渡有缘人,你我羁绊那么深,可能你就是我要渡的有缘人吧,这也是我一直参不透地迷津。” 子雅是虚无大师给她取的字,在她第一次去春夏寺时,虚无大师看到她,感叹她的命运之线,随后就取了这个字。 当然,莲镜也有一个字,只是他是出家人,很少用罢了。 “子仁!”魏摇光抬头叫他。 小姑娘穿着白衣,纯净如同一朵盛开的重瓣白色海棠花,目光中漆黑一片,贝齿藏在嫣红色的嘴唇后面,想必一定是在咬牙了吧。 莲镜看着她,已经恢复平静的脸上微微掀起一个浅浅的笑,仿佛他们还是许多年前在春夏寺里刚刚见面时那样,不知未来的悲苦,不想去路的荣辱。 “以后,需要我帮忙的话,就叫我的字。”莲镜的目光出现了罕见的温柔,这个被誉为佛一样的少年,在此时沾染上了一点点的烟火气。 虽然转瞬即逝,可是却足够魏摇光心里燃烧起新的斗志了。 “多谢!”她笑着回了莲镜。 “贫僧告辞了。”莲镜作了最后的一个佛礼,佛珠在手掌里轻轻转动着,他转身踏进淅淅沥沥地春雨里,离开了这方天地,走出了横笛巷,不知道下次见面时又会是何种景象了。 摇光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眼底,回身看一眼身后的小祠堂,然后走进春雨里回了暂住的房间里。 燕玉琅这个身份也该消失了。 她撑着伞,慢悠悠地经过两旁栽种着绿树青竹的小径,路过一个小院时,在地上捡起了一根白色的羽毛。 捏在手上,缓缓地转动着,忽然魏摇光就笑了,她侧首看了一下旁边的小院,两层的小楼旁栽种着一棵苍劲的老松树,正面对着一扇窗户,透过窗纸还能看见里面闪烁的灯火。 收回目光,玩味一笑,魏摇光把羽毛收进袖子里,撑好伞继续往前走。 回到她暂居的小屋时,雀儿正焦急的等在屋门前的走廊里。 摇光看见了她,收了伞,把伞靠在廊下,走过去拍了一下雀儿的肩膀,把小丫头吓了一大跳。 “小姐!你干嘛?吓死奴婢了!” 瞧着她拍自己胸脯的样子,摇光就不客气地笑了,哈哈哈大笑的那种。等笑够了,她才扶着旁边的竹子对雀儿说,“大半夜的你不睡觉,等在这里做什么?” 雀儿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敢怒不敢言,“奴婢当然在等小姐回来啊。” 摇光揉揉她的头发,笑着说,“真是辛苦雀儿,进去吧,我已经回来了。” 边说边带着雀儿拉开外面的木质栅栏门走进屋内。 雀儿赶紧把里面的烛火都给点上,摇光在暖黄的烛光里说话,“不用点太多,都快睡觉了,要不然一会儿还要吹灭,多麻烦啊。” 这其实是一个缓冲的空间,像一个室内的小庭院,进入房间还需要一道门。 雀儿停下手中的工作,乖乖地推开门走进屋内,把里面的蜡烛也点上,摇光跟在她身后走进去,“屋里也不用点太多哦,只需要把书桌上的蜡烛点好,我一会儿给我义兄写一封信,做好之后,你就回去睡觉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雀儿依言把书桌那里的烛火都点上了,然后端来了一盆温水,服侍着摇光净手洗脸,之后就告退了。 摇光把头上的簪子拔出来小心地收到桌子上,然后散开了头发,随意拿出一条发带把头发绑起来,坐到书桌后面,研磨提笔写信。 这是一封家书,里面详细地写了自己这个义妹来到这个宅子里的所见所闻,表达了自己对小丫头雀儿的喜欢,以及对暂居的这间房间的喜爱,希望等义兄归来后可以也住在这里,最后,她给这个宅子起了一个名字“理正苑”,也给自己暂居的这个房间起了一个名字“九白居”,正好适合义兄居住。 洋洋洒洒写看三页的信,摇光拿起来看了一遍,然后吹干墨汁,折好放进信封里,等到明日交给雀儿寄出去。 这样,燕玉衡这个名字就会有一个有血有肉的背景,他有妹妹,出身虽平凡,却会有不平凡的才华,有一座格调幽雅的宅子,他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正是摇光要走着一遭的意义所在,只有让大家都见过了燕玉琅,让她像正常人一样写信,离开,然后燕玉衡回到这里,手里拿着她写的信,继续居住在这里,一段时间后,离开这里前往盛京,参加科举,进入朝堂。 这个计划的实施,在她意识到自己要离开清霞门就已经初具规模了,所以一年前她归还玉佩时才会要求姜十七以他的名义在怀柔城购买一座宅子,等的就是在一年后建立燕玉衡的身份背景。 她需要舍弃魏摇光这个名字了,在户籍制度不严格的古代,凭空制造一个有着完全不同背景的身份出来有很大的成功率。 现在她赶在清明节回来一为祭祖,二为及时创造一个让燕玉衡合理出现的时间,这个时间不能太早,不能太晚,要非常合适地让大家认识他,让他成为这里的一个成员,掩盖住她身上的疑点,用一个干净的背景参加科举开始,会更加容易进入朝堂,她才有机会查清楚当年她父母当年究竟是怎么死亡的。 做了这么多,她也仅仅只是一个背负着家族仇恨,肩负着门派希望的平凡人罢了,为了渺茫的希望不停地努力。 她吹灭了烛火,平躺在床榻上,把未来要走的路都细致地想了一遍,只觉得充满了不确定性,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疲惫得合上双眼,拉进被子听着滴滴答答的雨滴声渐渐沉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终于停了,虽然还没有太晚,甚至这场雨还会下,但是摇光的心情不错,她起床后,就坐在矮榻上,斜倚靠着窗棂,趴在窗棂上,睁大眼睛,愉悦地欣赏外面的景色。 看到了外面小径上走过的何庸枝,摇光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招手喊他,“庸枝!庸枝!” 何庸枝听到声音寻哲声音看到了魏摇光,他停下看脚步,对着摇光恭敬而疏离地施了一个礼。 摇光笑着对他喊,“庸枝,你过来!” 何庸枝直起身子,加快脚步走过去,正好拉开门走进去,他却忽然停下了,改拉为轻扣门扉。 摇光在屋里冲他说话,“进来吧,庸枝。” 何庸枝拉开门走进去,走近摇光,有礼而淡漠地站着。 摇光走下矮榻去书桌上拿起一封信递到他的手中,“庸枝,麻烦你帮我寄一封信给我义兄,地址就在信封上。” 摇光的手指在信封上轻敲几下,何庸枝应声低头看去,待看清上面的字,他不变的脸上终于当众出现了一地裂痕,一直观察他的摇光见状在眼里笑出一点涟漪,又很快消失不见。 禅邦高原春夏寺。 信封上这样写了。 第35章 离开与归来 最后,何庸枝还是拿着信下去了。 魏摇光等着雀儿端来温水洗漱,顺便收拾收拾行李。 衣服不用带,穿着自己来时的衣服就好,其他的就是一把剑,剑身外面被她用黑色的布包了起来,她也没有机会拔出剑来打架,拿在手里,自然不担心被别人敲出来什么名堂。 有句话不是这样说嘛,越是你不在乎的东西,别人就不会投注太多精力在上面。 一个穿红衣的女子漫不经心地拿着一把破剑,有谁又能够想到这是那把曾经大放光彩的培风剑呢? 不过,说句实话,除了拿一套衣服首饰和一把佩剑外,她还真没有什么值得关心的东西了。 真简单啊。 摇光暗自嘲笑一下自己。 收拾好了,单薄的一个包袱,被放在桌子上。 雀儿端着一盆温水走进来时,一眼就看见了桌子上的行李,小丫头立刻就变了脸色,开开心心的表情变得很惊讶,最后固定在难过。 她放好水,连忙走到摇光身边,指了一下桌子上的包袱,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小姐,您这是要离开了吗?” 摇光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准备梳头,听见雀儿的话,一边跟头发斗争一边回答她,“是啊,雀儿,事情办完了,我还要赶紧去盛京呢。” “小姐你要去盛京吗?” “对啊,我有一个朋友在盛京住着,我与他约定了要去那里见面。”头发还是没有梳好,摇光准备休息一下手臂再梳,雀儿看到后,主动走过来捞起她的头发帮她束发。 “谢谢啊,雀儿。”摇光感激地对她说话。 雀儿反而没有说话,沉默地为魏摇光梳好头发。 是一个简单的发髻,清清朗朗的,正适合魏摇光。 拿起那枚摇光一直佩戴着的白玉梅花簪,雀儿第一次为摇光簪发。 “哇,多谢雀儿,雀儿果然心灵手巧呐。”魏摇光从模糊的铜镜里大体看了看自己的头发,满意地对雀儿表达了喜欢之情。 雀儿站在她身后,还是很难过,一想到燕小姐要走了,她就不开心。 燕小姐聪明,人还很和善,对她真的特别好,还会对她说谢谢,当然小姐也会对其他侍卫说谢谢,有劳之类的话,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觉得照顾燕小姐挺好的。 如今燕小姐居然要走了,虽然她们相处时间很短,但是她这个小丫头就是难受啊,不舍得。 小丫头越想越难受,竟然悄悄红了眼眶。 魏摇光早就感觉到了小姑娘的情绪,看到这个笨丫头居然一副要哭了的样子,她想想,还是站了起来,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揉揉雀儿的头发,她笑着安慰她,“小丫头,不要难过哦,我虽然要走了,但是我的义兄不久之后就要回到这里了,我跟你讲啊,我义兄人超级好的,不仅武功高强还熟读经史子集,最重要的是,我的义兄长得玉树临风,对人也很温柔,小丫头啊,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替我照顾好我义兄,等到将来见面时,我一定会感谢你哦。” 听了这一席话,小丫头不仅没有变好,居然还哭了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啪嗒啪嗒地往下流。 摇光慌了。 急忙用自己的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眼泪,口中接着说,“乖啊,别哭了,我又不是什么好人,你看我来第一天还责怪了你呢,你看,一点都不好呢。” 雀儿哭的更加厉害了,都有了呜咽的声音,还边哭边说,“不!小姐最好了,小姐对我最好。” “好好,小姐很好,比庸枝都好,行了吧?”摇光轻轻搂住小丫头,无奈地哄她,奈何小丫头的哭势依旧不减,摇光无奈仰天低叹,“雀儿啊,我还没有洗脸啊,你再哭下去,我就不仅要洗脸了,还要洗衣服了。” “啊,对不起,奴婢,奴婢,小姐,您先洗漱。”小丫头着急地从摇光怀里退出来,抽抽搭搭地回答摇光的话,一张小脸皱巴巴的,眼眶都红了。 摇光轻笑出声,“雀儿,你眼睛都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快去把自己也收拾收拾吧。” 雀儿脸都红了,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奴婢先服侍您洗漱完了再去收拾自己。” “不不,我自己洗脸就好了,你回自己屋里也去洗个脸,听话,去吧。”摇光挥挥手,态度不容置疑。 雀儿唯唯诺诺地回一个“是”字,转身出了屋子。 留下魏摇光一个人,满脸复杂地站在屋里,她只能无奈的摊摊手,耸耸肩,嘲弄一笑。 一边挽起宽大的袖子,一边往水盆的方向走去。 “唉,早知道就对这小丫头差一点了,哭唧唧的,唉!”她自言自语。 可是又想想,对这小丫头差一点?还真不大可能。毕竟她有个致命的缺点啊。 对不起啊,我心太软。 她掬起一捧水浇在自己的脸上,水的温度正正好,用来洗脸正适合。 慢慢洗完脸,拿起手边的白色毛巾擦干净水珠。 魏摇光走回铜镜前,她跪坐在软垫上,打开她从桃娘那里拿来的润肤膏,挖出来一点涂到脸上。 她一边涂一边看着镜子里模糊的脸,不禁又有些感伤了。 这张脸以后多数时候都会被掩盖在易容药物的下面,也不知道时间久了它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情不自禁地趴近镜子,她用手揪起一点脸上的肉,镜子里的自己龇牙咧嘴,又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坐回去。 她哈哈哈笑几声。 怕什么呢? 真是越活越倒数了吗? 她坐在软垫上,姿态很不淑女,甚至很吊了郎当。 魏摇光不介意,但是把雀儿吓了一大跳,小丫头已经洗好了,一走进屋内就赶紧小跑过来,忧心地对摇光说,“燕小姐,你以后去了盛京可千万不要这样坐了,奴婢听说,盛京的姑娘都是名门淑女,特别讲究礼仪,小姐这样坐被她们看着了,一定会嘲笑小姐的,这一定不行的。” 小丫头鼓着腮帮子,认认真真地告诫着魏摇光。 摇光看着她,点点头,一骨碌站起来,拍怕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好好,我记住了,咱们去花厅吧。” 雀儿见到了她刚才从软垫上起来的姿态,更加不放心了,却也说不出别的话,只能张张嘴,快步跟上已经走出去的摇光。 路过拿一架开的特别繁盛的紫藤萝花时,摇光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等到小丫头跟上来,她才拿着剑转身继续往花厅走去。 花厅里的圆桌上已经摆好了可口的早饭,何庸枝正在桌子旁检查着餐具,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正看见摇光将一个包袱放到会客用的方桌上,随后就是她随身拿着的剑了。 他惊讶了一瞬,然后直起身子,询问魏摇光,“燕小姐这是要走了吗?” “对啊,庸枝,我来这里本身就是顺路而已,现在事情已经办完了,我还要赶紧去盛京呢。”摇光放好东西,走过来,看来一眼桌子上的饭菜,夸赞一番:“看着就很可口的样子,辛苦庸枝了。” 何庸枝后退几步,站在距离桌子稍远的地方,接着说话,“多谢燕小姐夸奖,不过,燕小姐要走,为何昨日不说呢?” 摇光已经找到凳子坐了下去,她拿起筷子边看桌子上的菜,边给他解释,“这个啊,我今天才打算要走的,并没有不告诉你的意思。” “怎么?我的来去庸枝也要干涉吗?”魏摇光看着何庸枝,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但是何庸枝却感受到了她笑容下面的锐利。 他立刻略微低垂下头,口中恭敬地辩解,“那倒不是,是在下越矩了,还请燕小姐责罚。” “我是不会责罚你们的,我没有这个权利,哦,对了,我义兄今天或者明天应该就可以到这里了,我刚才才收到的消息。”魏摇光看了一眼何庸枝,裂开嘴露出一个矜持的笑容,接着说,“今天早上让你寄出去的信,不必再往递了,待我义兄到了,你亲手把信交给他就好。” 想了一下,摇光接着补充道,“信封上面我做了特殊的标记,你放心,我义兄看了,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不会为难你的。” 说完了,她才想起来最重要的问题,连忙问何庸枝,“庸枝,你没有把信寄出去吧?” 何庸枝握紧了拳头,又放开,他恭敬地回,“还没有,信还在在下的房间里。” 摇光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要不然麻烦到庸枝,我会自责的。” “燕小姐不必如此,这都是在下的职责所在。”何庸枝站在圆桌的不远处,微微低垂的头似乎就是他能做出来的最大恭敬了。 这人目光冷淡,步履稳健,气息沉稳有规律,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他也不加掩盖。 摇光看了一眼,转头拿着筷子开始吃饭。 何庸枝站在那里,说着他自己的话:“燕小姐一会儿就离开吗?” “嗯。” “那我安排几个人送燕小姐离开怀柔城。” “不必。”魏摇光放下手中的筷子,等把口中的食物完全咽下去,她才接着说话,“不必劳烦府里的人了,我自己来的,就自己走。” 何庸枝看着她,她也看着何庸枝,雀儿在一边担心地看看两边的人。 半晌后,何庸枝拱手弯腰,“好,在下一切听燕小姐的。” “嗯,好好准备啊,我义兄也快要到了,要不是我有急事,一定会渐渐他再走的。” 摇光说完,就继续拿起筷子吃饭了。 一顿早饭就这样在魏摇光的扫荡中结束了,她满意地放下筷子,单方面地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早上,勾起自己单薄的包袱,拿上培风剑,转身冲雀儿笑笑,“雀儿,我走了。” 小丫头的眼睛又红了。 魏摇光无奈地笑了,走过去抱了一下雀儿,然后揉着她的头发说,“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女子罢了,雀儿,不要记住我啊,不值得。” “小姐!”雀儿仰头看她,摇光最后揉了一下她的头发,笑几声,“走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 就像她突然到的那天一样,一身朱红色的衣服,一支白玉梅花簪,一把缠着黑色布条的剑,爽朗的笑和潇洒的身姿。 一切又回到了开始,她就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就连留下的痕迹都很少。 魏摇光走后,何庸枝吩咐雀儿把她之前住的房间清扫一遍。 可是当雀儿去清扫时,才意识到魏摇光在这间屋子里留下的痕迹是如此的少,仿佛这里就是一个暂时停留的客栈一样。 从没有离开过怀柔城的雀儿,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是这一刻却开始向往小城以外的生活了。 魏摇光离开的第一天,府里没有人拜访,第二天也没有。 就在大家以为燕小姐的义兄不会来了的时候,梨花木大门被人轻轻扣响。 何庸枝带着两个人打开了大门。 迎面而来的是春雨里的清新味道,一名穿着白色衣衫的少年站在门口,梳着端端正正的少年半束发,散开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膀上,被风吹起来,扬起又落下。 少年手里也拿着一把剑,用青色的布抱着,看不出里面的样子。 没有拿行李。 少年站在门口,看见开门的人,脸上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率先朝着几人行了一个书生的礼,张口是清脆中夹带着沉稳的声音。 他道,“在下燕玉衡,燕玉琅的义兄,敢问,这里可是李府啊?” 何庸枝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目光凉凉如冷月。 魏摇光,是了,这还是魏摇光。 她一个人扮演很多角色,难为她了。 此时行了一个周正的书生礼仪,她自认为现在的她与此前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易容也不错的,眉眼与燕玉琅有些相似,但是细看之下又绝对不会一样。 还有她的举止行为,都了不一样的改变。 应该,不会被何庸枝认出来吧? 凉风从敞开的门里吹进来,带起魏摇光的一片衣角,月白色的衣角上有暗色的竹枝纹。 何庸枝看到了,他眨动双眼看了一眼那片衣角,终于张嘴说话了,“小公子的可有竹笛?” “竹笛?有啊。”她从腰间解下来一根竹笛,双手拿着递给何庸枝,“玉琅已经把它给我了,你看一下。” 何庸枝没有接,拿眼睛扫了一眼竹笛末尾的奇特文字,点点头。 伸手往里面一请,侧过身子,“在下已经久等您很久了,燕公子里面请。” 第36章 旧景与新屋 魏摇光坦然地迈步走进这个她才离开两天的宅子。 “有劳。”她对何庸枝拱手。 “您客气了。”何庸枝跟在她身后,礼貌而疏离地与魏摇光客气道。 一路走进去,前面有仆人领路,走至熟悉的花厅里,魏摇光四处打量一番,赞赏道,“姜兄的眼光果然不错。” 后面走进来的何庸枝在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的表情其实有了些微的变化,似乎是惊讶,也有可能是其他的表情。 不过,魏摇光没有看见,她也不在乎。 把竹笛与培风剑放到桌子上,摇光掀衣而坐,姿态倒是显得温文尔雅,知书达礼,少年人有君子风范,厅里几个小丫鬟的心思已经活络了起来。 魏摇光坐在椅子上,何庸枝挥手低声交代让丫鬟们送茶上来。 从摇光的角度能看见外面小园里栽种的海棠树开出的艳色花朵,还有几丛绿色的嫩竹,不得不说,入眼的景色很是不错,自有一番意境。 她微微理一理自己的衣袖,笑着询问情况,“不知这宅子里可有管家啊?能否让在下一见呢?” 她问的有礼而从容,何庸枝瞧了她一眼,俯身行礼,“小人不才,正是府里的管家,何庸枝。” 他自称小人,还真是第一次见呢? 魏摇光噙着一抹亲切的笑在嘴角,眼睛明亮有神采,伸手虚扶一把他,口中客气地说话,“果然,何管家一派不凡之气,燕某人没有猜错。” 她笑几声,显露出几分活泼与潇洒,“这一年里,真是辛苦何管家了,燕某人定要重谢您一番才好。” 读书人的酸腐被摇光拿来对付这城府挺深的管家,心里在暗自好笑,面上是一派迂腐的诚恳。 何庸枝没有多余的变化,他看到有丫鬟端着茶盏走了过来,倒是自己上前接过托盘,稳稳地端着把茶杯放在了魏摇光的手侧。 他拿着一个托盘,把托盘礼貌地放在胸前,客气又疏离地说话,“燕公子请先喝茶。” 摇光点头,端起茶盏揭盖闻了闻,刮去上面的茶末,浅饮一口,馥郁的茶香顿时萦绕在口。 “好茶!”称赞一声。 何庸枝把托盘交给了身后的仆人,他侧身站在摇光的右手边,开始简单汇报这一年来的事情:“燕公子,这一切都是小人的职责所在,不需要公子重谢,还有小人只是一个家仆罢了,当不起您的一声‘您’,还请公子不要再为难小人了。” 魏摇光把手里的茶盏放回桌子上,笑着开口,“这倒是在下的错了,何管家不要在意。” “多谢公子的体谅。”他俯身又行了一礼。 摇光觉得自己有些承受不来这人的行礼,摆摆手,表示不用如此多礼。 这时一个家仆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些东西,摇光瞟了一眼,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继续喝茶。 何庸枝接过那些东西,让家仆下去,他整理了一下那些东西,双手往前递,“公子,这是您未到的时候,姜公子给您的信,以及前些天您的义妹给您的信,都在这里了,您可以过目一下。” “哦?十七与玉琅给我留信了?”魏摇光把诧异表现的恰到好处,期待的表情出现在脸上,她赶紧双手接过那一沓子信,拿在手里,慎重地看了看,却没有当着他的面打开,反而很珍重地把信都放进桌子上。 想必是要等回房间了再慢慢看。 何庸枝看着她,没有说话,等她放好了,他才接着开口,“天色已晚,小人已经命人备好了晚饭,公子先用餐吧,您的房间正在收拾,等您用晚餐后,小人带您去房间。” “好,有劳了。”魏摇光点点头。 转身就看到了身后的圆桌上已经摆好了还算丰盛的饭菜,她冲着何庸枝笑笑,“孩子很是丰盛呢,辛苦你们了。” “公子不必说谢谢,小人与这些家仆们都是您的下人,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真是无趣的管家。 魏摇光转身走向圆桌。 明明年纪不算大,偏偏说话滴水不漏,特别让人想撬开他的嘴啊。 落座,何庸枝给她拿来了筷子,摇光看了他一眼,说,“我自己来就好,何管家先忙自己的事情吧。” “是。”何庸枝撤下去一些人,走出了花厅,应该是给她收拾房间了吧。 摇光一边吃饭,一边推测着。 这宅子里房间不多,占地面积也不大,虽说这里面被人设计成精巧的园林,除却前院的花厅用来会客与用餐,还有下人们居住的地方外,就是后院的几个院子了,何庸枝自己用了一个两层楼的小院,还有上次她住过的小院外,这座宅子里还会有其它的院子吧,就看何庸枝会把她安排到哪里了。 勾出一个笑,清冷又孤绝。 等等看吧,不急。 何庸枝的速度果然不慢,在摇光用完餐后,他就回到了花厅里带着摇光去她的房间了。 拿上一沓子信,竹笛与培风剑,摇光跟在何庸枝的身后慢慢往后院走去。 两个家丁在最前面打着两个灯笼,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一小片的天地。 摇光举目望过去,看见了熟悉的景色,曲折的木质走廊,没有菡萏只有莲叶的池塘,圆形的月洞门,上面写了“幽篁”二字,那一架繁盛的紫藤萝花在夜色里隐隐约约,细碎的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曲折蜿蜒。 到这里是熟悉的,不同的是,这次走的方向不同了。 摇光这次走向了另一条小径,两旁栽种着芭蕉树,巨大的芭蕉叶不时能碰到肩膀,沿着小径继续往里面走,就看到了一座两层高的小楼,白色的墙壁,黛色的瓦片,乌木制成的门与窗,小院里种着一棵巨大又古老的桂花树,小院低矮的院墙外栽种了一圈绿竹,正好挡住了里面大部分的景色。 摇光脚下的曲折小径终止的地方就是这个小院的大门,那是一个乌色的实木门,上面只有两个门环,门上面是屋檐,两盏竹制的灯笼正挂在上面,此时发出了摇曳的光芒,虽微弱却也能够让摇光看清上面写的字。 驳樨园。 这是这个小院的名字。 看到这里,摇光心里暗自纳罕,为什么这个小院会有名字呢?明明这个宅子其他的地方并没有名字啊。 何庸枝已经上前推开了木门,吱吱呀呀的声音唤回了魏摇光的心思,她抬眼向里面看去。 敞开的门渐渐露出里面的景色。 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路笔直地通到小楼一层的正门前,而院子里除了那棵巨大的老桂花树以外,还栽种着几颗小巧的丁香树,眼下上面正挂着一个个小小的花苞,在一个窗户的前面,还栽种着一棵芭蕉树。 摇光一下子就涌上来几句诗,“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雁啼红叶天,人醉黄花地,芭蕉雨声秋梦里。” 真是一番好意境啊,不仅有“雨打芭蕉”,还有“丁香结”。 果然比之前居住的院子好上许多,更加显得主人有诗意与品位。 摇光对幕后的设计者顿时涌起了强烈的好奇感,有机会一定要见见。 抬步走进去,沿着斑驳的青石板路走至正门前,她自己主动伸手推开门,里面的陈列缓缓地呈现在眼里。 简单,淡雅,舒适。 摇光脑海里立刻翻出来这几个形容词。 她扭头看了一眼何庸枝,后者脸上的表情还是那样,不悲不喜,冷淡地走到摇光前面,伸手作出“里面请”的姿势,摇光不发一言地跟着走进去。 看了一圈,寻了一个椅子坐下,她把竹笛培风剑还有信纸全部都放到桌子上,看着屋里的陈列,赞赏地对和庸枝说,“有劳了,何管家,这个小院我很满意。” 她脸上有着明显的喜欢与感激之情,何庸枝瞧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低垂着眼睛,他恭敬地回摇光的话,“公子喜欢就好,我已经安排了雀儿来照顾公子,她之前照顾过燕小姐,想来会对您有所了解。” 雀儿啊。 摇光眨眼,“好啊,何管家安排就是。” “拿小人就先退下了,明日小人会给您详细汇报这一年来宅子里的情况。” “嗯,有劳。” 何庸枝俯身行礼,带着仆人离开了小院。 魏摇光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知道他已经完全走出了这个小院,摇光才收回目光,侧过头看桌子上的一沓子信。 姜十七居然还给她留有信?她很好奇会写些什么啊。 她摸着信封的边缘慢慢地想着。 放下信封,她站了起来,逛了一圈小楼。 一楼是用来居住的,里面的摆设简洁而舒适,二楼一整层都是书房,里面放着不少的书籍,最意外的是还有一个茶炉在角落里。 摇光走过去,摸了一下茶炉,细致地看着周围的茶叶与茶具,心里忽然有一个想法钻了出来。 这,这里会不会是姜十七吩咐的。 魏摇光看着这一屋子的书与身边的茶叶,渐渐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毕竟这个宅子是他买的,并且这一年来她都在清霞山藏着,而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其它人了解自己的喜好了,除了姜十七,她想不出来会有谁有这个心思与能力,打造出来这样一个宅子。 可是,这样……她就又欠了他很大一个人情了,本来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的交集了,但是这似乎不大可能了。 “呵。”摇光扶额低笑。 她应该继续与姜十七纠缠下去吗?若是把这个公子哥拉进了自己的漩涡里是不是太不好了呢?真是……唉! 就在魏摇光暗自懊悔与纠结时,雀儿端着一盆温水拿着毛巾走进了小楼的一层,小丫头放好水后,紧张地不行,但是又没有在屋里站到魏摇光人,心里更加慌了。 她看着二楼,想起管家告诫她的话,绝对不可以擅自上二楼。 小丫头吞下一口唾沫,慌乱地看着去往二楼的木质阶梯,心里想着,公子快点下楼吧。 在雀儿快要崩溃时,魏摇光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上。 穿着白色衣衫的少年洁净又温和,一步步走下阶梯的样子美好得很容易成为少女的梦。 雀儿惊呆了。 目光呆滞地看着少年公子从楼梯上走下来。 而摇光则是暗自好笑,一步步走下楼梯,施施然地行至雀儿面前,温和地开口询问她,“你就是雀儿吗?” 小丫头还在发呆,摇光好笑地拿手在她眼前晃晃。 雀儿终于惊醒,红透了脸颊,不好意思地连忙后退几步跪下,结结巴巴地说话,“,公,公子,奴婢,奴婢错了!请公子责罚。” 哦,还是那个胆小还不诚恳的小丫头。 魏摇光保持着温和无害的笑容,柔声说话,“你别害怕,我不会责罚你的,先起来吧。” “奴婢,奴婢不敢。” 看着雀儿的发顶,魏摇光偷偷露出一丝窃笑,没有声音,她握拳虚咳一下,继续说话,“快起来吧,你以后也不要再随便给我下跪了,我不喜欢。” “听说,你之前曾经照顾过我妹妹几天,想必我妹妹也应该告诉过你,不要随意给她下跪吧,我也是哦,很不喜欢别人随意给我下跪!” 跪在地上的雀儿害怕地抖了一下,又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不过还是把头垂的低低的,丝毫不敢看摇光一眼。 魏摇光也不强求她,她现在是男儿身,不能与一个小丫头太亲近,会对人家小姑娘的名声造成不好的影响。 “水端过来了吗?”摇光问她。 “回公子的话,奴婢已经把温水端来了,请您洗漱吧。”雀儿恭恭敬敬地回话。 魏摇光闻言,也只是勾起唇角略微笑笑,又迅速恢复成应该有的温和笑容,“有劳了,你先下去吧,我去洗漱,待会儿你再过来把水端走。” “是,奴婢先退下了。” “嗯。” 雀儿后退几步,踩着小碎步快速出了屋子。 摇光看了几眼,自己挽起袖子,去洗了脸,用白色的毛巾擦拭干净水珠,然后给自己涂上润肤膏,解开发带,散开了一头乌发。 做完这些之后,雀儿刚好轻步走进来端走了水盆,似乎她一直都等在外面,掐着点进来的。 摇光低叹一声,就不再管她了。 屋里已经被何庸枝派人收拾好了,她拿起桌子上的信还有竹笛与培风剑,绕过一扇屏风走到床榻前,把培风剑与竹笛都放在枕头边,然后脱去外衫,只着中衣,掀开被子坐在床榻上,开始看那一封封的信。 外面夜凉如水,春风带着些许寒意吹过芭蕉叶,似乎又在酝酿新的一场春雨。 第37章 汇报与赐名 姜十七的信有三封,第一封是宅子买好后,他想询问如何处理的;第二封是在宅子里面的建设全部完善建好后,他写信想告诉她是否会喜欢,什么时候回来云云;第三封是不久前寄过来的,他写信问她,快要清明节了,是否能够如约到达怀柔城。 就这么多,摇光一个字一个字看完了。 信上的字不多,寥寥数语,但是看着这些飘逸的字,摇光会觉得心里有了一些温度。 这个朋友算是没有白认识。 大恩不言谢,以后有能帮得上一定会帮。 摇光把信纸收起来,放好。 最后拆开了她自己写给自己的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把之后要做的事情又做出调整。 信上的字是娟娟小楷,字体文弱端秀,一看就是出自女孩子的手,但是以后她再写字就不能这样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点想感谢幼时青文笔总是罚她抄书了,不仅练出了她左右手同时写不同的字,并且还练出了很多种字体。 这可真是意外的才能了。 哈哈哈哈,摇光失笑。 她笑了几声,起身把信收起来装到信封里,准备明日吩咐何庸枝做事时,拿出来用。 起身时看到了窗外的芭蕉叶子,摇光就顺手把信放到小几上,自己穿上鞋子披上外衫走至窗前,把将开未开的窗户完全推开,乌木的窗扇打到了外面的芭蕉树,硕大的枝叶摇摇晃晃,发出沙沙的声音,摇光看它几眼,小声地说一句,“抱歉。”然后抬头看夜空。 夜空中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天气阴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雨了,伸出手感受了一下空气中的潮湿与凉意,凉风拂过手掌时,摇光感受到的是一往无前的决心,不能回头啊。 她想,这样拼过的人生应该会很意思的吧。 收回手,合上窗户,摇光熄灭灯火,脱衣入睡。 拥着柔软的棉被,摇光把自己沉进去,露出一个舒适的笑容。 希望能够有一个没有梦的夜晚吧,不要做梦了,真的好累啊。 她这样对着空空如也的夜空说道。 可是,天不遂人愿,这一夜还是会有铁马冰河入梦来。 当早晨的第一滴春雨落到芭蕉叶上时,摇光一头冷汗地从梦中醒来,她的眼睛里满是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从薄被中抽出手臂,抬手擦去额上的冷汗,微微侧头,从雕花的窗户里看见外面的灰色天空。 下雨了啊。 她想。 雨渐渐大了起来,密集地砸在芭蕉叶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很是动听。 原来雨打芭蕉的声音是这样的。 摇光躺在床榻上,一手搭在额头上,静静地听雨声。 现在天色还早,约摸着也就是早上的六点吧,这个点还没有多少人起来,就再躺着发一会儿呆吧。 魏摇光就这样躺着,渐渐又睡了过去,被拉入一个急促的梦境里,那是旋转不停的一个空间里,色彩在眼前来回快速的飞过,能看见刀剑的冰冷光点,却看不清楚人脸,绝望又压抑的气息压在她心口,快要窒息了。 她一下子睁开眼睛,摆脱了噩梦,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等到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的时候,她从床上坐起身来,双手抱着头,低叹一口气,顺手把散乱的头发捋到耳后,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还是不太明亮,可是她不想再睡了,累。 掀开被子穿上衣服与鞋子,第一件事就是把窗户打开,她快受不了,房间里没有光没有风,就像是溺水的鱼一样,摇光觉得难受。 趴在窗棂上,拉低芭蕉叶,摇光透过树叶看小院里的风景。 昨晚没有看清楚,早上才发现,这个小院里居然有一道人造的小溪,曲曲折折地从她窗前流过,又流出小院。小溪的两边栽种着稀疏的丁香花树,各色的丁香花正结了花苞挂在枝丫上,一个个含苞待放的。 摇光的目光随着小溪看出去,原来小院的围墙在溪水那里修了一个小型的月洞门,最妙的是上面也有一个扇形的木制匾额,写了名字,曰“去灾处”。 摇光莞尔,真是有趣,这样算是全了风水吗?造园的人心思可真是精巧啊。 小院的外面有一圈的丛竹,挺拔的竹节傲立在风雨中,倒是有一番风骨。 正打算收回目光,摇光却瞥见雀儿撑着一把伞从下楼的后面绕出来,她手里还提着一个木盒,正快速往这边走来。 摇光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个小院里还有后院吗? 另一边,雀儿已经收了伞,推门走进了屋里。 “公子?公子您起了吗?”小丫头站在最外面不敢进来,也不敢大声说话,轻轻又小心地喊。 摇光转身依靠在窗台上,冲外面喊,“进来吧,我已经起了。” “是。”小丫头提着木盒从外间走进来,绕过屏风就看到了站在窗口的摇光,把小丫头吓了一跳,忙道,“春雨湿寒,还请公子注意身子。” “无妨。”摇光站在窗口没有动,微风吹起了她的一缕头发遮住了眼睛,她抬手把头发顺到后面,好奇地问雀儿,“雀儿带来了什么吗?” 雀儿连忙把木盒打开,从里面拿出衣物,“回公子的话,是一套衣物,姜公子吩咐给您备下的。” 姜十七? 摇光走过去,接过那一叠整齐的衣物,看了看,问雀儿,“十七吩咐的?他何时吩咐的?” “姜公子只在年前来过宅子里一次,在那时吩咐下来的,让奴婢们准备好衣物,等您到了,好有换洗的衣物。”雀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魏摇光。 而魏摇光听完话后就笑了,声音明朗地说,“原来如此,倒是有劳十七费心了。” “不仅如此,这个小院也是姜公子特意安排给您住的,这里面的一切陈列都是由姜公子安排的。”雀儿接着说。 魏摇光扭头看雀儿,她展颜一笑,说,“雀儿,你还知道些什么吗?” 雀儿想了想,说,“会公子的话,奴婢是年前才被买进来府里的,只比姜公子早来几天罢了,奴婢知道的东西也不多,还请公子见谅。”雀儿一边想一边说,最后她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加了一句,“这府里的丫头与仆人都是在年前才买来的额,在这之前府里似乎只有何管家一个人在,,公子有疑问不妨问问何管家。” 魏摇光捏捏自己的手指,道,“好,我知道了。” 然后看看手里的衣服,她又对雀儿说,“这衣服我自己换就行,你去帮我准备洗漱用的水吧。” “是。”雀儿屈膝一礼,就准备出去了,摇光对着她又强调了一遍,“以后你进我的屋子尤其是这里,一定要先请示我,也不要伺候我洗澡更衣这类的事,明白了吗?” 面对魏摇光的严肃提醒,雀儿害怕地低头回“是”,战战栗栗地出了屋子。 屋里的魏摇光把衣服展开,盯着它,心里一时有许多想法。 这是一件玄色的宽杉博衣,袖口与衣领处绣着精致的红色竹枝,摇光用手指挑着衣袖,看着上面的竹枝,面上露出一个微笑。 果然,这是姜十七才做得出来的事情。 这件衣服与她在清霞山时常穿的那件几乎是一样的,只不过把窄袖改成了现在的宽袖,成了一件时兴的公子常服。 总是会让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感到温暖啊。 摇光心想,如果姜十七是敌人怕会是很难对付的。 心思细密而谨慎,整个就是一个笑面虎啊。 摇光褪去自己身上的衣服,缓缓地穿上这件玄色的衣衫,系好腰带,摇光抽出木盒里一块送来的发带,把头发束起来,红色的流苏垂在后面,随着行走飘扬,衬出几分少年英气。 显然,魏摇光更加适合穿玄色的衣服,能有效帮她遮住几分女子的纤细。 整理好衣装,魏摇光抬步绕着走过屏风,到了外间,这时雀儿正带着两个小丫头走向屋里。 她们三个人,缓步走进屋内,一人把铜盆放好,一人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毛巾与漱口的盐。 雀儿向摇光行礼,请她过去洗漱。 魏摇光点点头,走过去仔细地洗干净脸,用毛巾擦去水珠,就让她们都下去了。 “雀儿,你去寻一下何管家,就说我待会儿在花厅等他。”摇光吩咐雀儿去找何庸枝,说完她就抬步走回里间。 身后的雀儿屈膝行礼,道,“是。” 小丫头们端着东西快步离开了屋里,摇光也不管她们,自己回到里面,找出来润肤膏给自己涂上,涂的时候,摸到了脸上的易容药物,手指略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小心地继续涂抹。 这张假脸,半个月一换,上面的药物能防住雨水,不过,掉进河里的话就会慢慢褪去。 合上盖子,摇光把盒子放回去,站在原地看铜镜里的自己。 半晌后,叹口气,去小几旁拿上那封信,转身离开小院,准备去花厅用早饭。 走出门到了院子里,摇光停在了青石板铺成的那条小径上,低着头看脚下的小溪。 小溪从小径穿过,流出院子,往东边看过去,看见了小溪的来源处,墙壁下面也修了一个小型的月洞门,上面写的字是“来福处”。 潺潺的溪流欢快地向西边流去,流出了小院,魏摇光撑着伞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继续迈步往前走。 一路风景秀丽且多样,经过紫藤花架时,摇光蹲下捡起来一支粉色的海棠花,拿在手里慢慢走进花厅,她寻了一个空的花瓶,把海棠花枝插进花瓶里。 圆桌上已经摆上了早饭,摇光坐下慢慢用餐。 在她喝着餐后的茶水时,何庸枝到了花厅。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仆人,手里都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几本书册。 何庸枝走进来,挥手意识仆人把册子放到桌子上,他则是弓腰行礼,“公子,小人来晚了,” “无妨。”摇光放下手里的茶盏,笑着说话。 “小人已经把府里一年的情况与支出收入都登记在册了,公子先过目吧。”何庸枝站在她面前,等待着摇光翻阅册子。 魏摇光扭头扫了一眼那一堆册子,倒是没有翻阅,反而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何庸枝,“庸枝?我妹妹是这样称呼你的吧?不错,你先看看这封信。” 何庸枝双手接过去,展开信快速地看一遍。 魏摇光坐着看他读信,手指摩挲着桌边,等到何庸枝看完了信,她换了一个姿势,手指轻敲桌面,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对他说话,“庸枝,我以后也这样叫你了,不介意吧?” “公子喜欢就好。”何庸枝这样回答。 “嗯,庸枝,信上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魏摇光问他。 何庸枝略作思索,就回答摇光,“小人觉得燕小姐的提议甚好。” “哦?我也觉着不错,那就这样决定了,庸枝今天就着人去制作匾额了。”魏摇光心情颇好地拍板定下了。 何庸枝对此没有异议,应下此事。 魏摇光这时才拿起桌上的册子,翻开看了起来。 她看的很快,一会儿就把册子都看完了,放下最后一本册子,摇光揉揉后颈,对还在一旁站着的何庸枝说,“庸枝能陪我出去逛逛这座宅子吗?” 何庸枝抬眼看了一下魏摇光,然后快速移开眼睛,低垂着目光同意了摇光的提议,“公子只要想的,小人都会同意。” “那真是有劳庸枝了。”魏摇光站起来,“那走吧,雨天出去走走也是蛮不错的。” 她拒绝了想要为她撑伞的家仆,自己拿过伞撑着走出了花厅。 外面的春雨还在淅淅沥沥地落,摇光站在廊下看园子里的花花草草,鼻子里能闻见一些木香,淡雅清新。 她笑笑,抬步走出风雨廊,踩着水洼随意走着。 “庸枝,你给我讲讲这个宅子吧,耳听不如一见,刚才只是看了而已,我对这里还是不熟悉啊,要麻烦庸枝讲讲了。”魏摇光笑呵呵地对何庸枝讲话。 管家先生其实很年轻,有一身好功夫,气息内敛,一看就是姜十七的人,还总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 真是…… 魏摇光微微摇头,嘴角是转瞬即逝的嘲弄般的笑容。 “是,公子不嫌弃的话,小人就给您讲讲。”何庸枝还是那样,不悲不喜的表情,没有什么感情色彩的声音。 仿佛是最谦卑恭敬的仆人,可事实上绝对不是这样的。 摇光点头,“庸枝大胆讲就是。” 第38章 闲时读书 眼下二人身后没有跟任何仆从,走在宅子里,何庸枝开始慢慢讲述这个宅子的事情。 摇光漫不经心地听着,慢慢走在园子里,间而问何庸枝几个问题,一圈走下来,基本已经把宅子里全部熟悉了。 站在一棵树下,摇光摩挲着伞柄对何庸枝说,“今天辛苦庸枝了,我已经了解了,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是,少爷。”何庸枝转身离开了。 留下的摇光站在原地,听淅沥的雨声,她伸出手去接住雨水,感觉到了凉意,反手将雨水倒出去,垂下手指,摇光盯着一棵栽种在路旁的丁香树,眼睛已经飘忽了起来,她又想起来了一些记忆。 在阳光明媚的午后,似乎有人指着书本默默地说,以后一定去江南园林看看,亲眼看看雨打芭蕉、丁香结。 呵。 摇光轻蔑地嘲笑起曾经的那个自己。 不知道人间疾苦与人生艰难的少女啊,还是太年轻。 她拂袖离去。 这场雨下了一天,第二天也没有停止的意思。 雀儿对摇光说,在怀柔城每年春天的时候都会这样,春雨会连续下很多天。 摇光表示明白,在下雨的日子里,摇光所幸就待在了自己的小院里。 她整日待在二楼,翻阅里面的书,一直到这场连绵的春雨停了为止。 久违了的阳光穿过云层降落在大地上,把地上的湿气蒸发走,树叶也变得更加清脆了。 魏摇光放下手里的书,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子,让阳光照进屋里,她倚靠在窗台上,用一只手臂支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窗外的风景。 经过雨水的洗礼,天空湛蓝无比,像透明的糖纸,看着都会让人心情变好,在天空的最尽头隐隐约约还挂着彩虹,摇光盯着那里瞧了一会儿,就把目光移到大地上,看远处的屋檐与树冠,由远及近,看见了端着茶和糕点走过来的雀儿。 小丫头年纪与摇光差不多,走路时脸上总会带一些笑,无论经过多少次的训练,她似乎都做不到面无表情啊。 摇光无声地笑了一下,她念道,跟在她身边的人,不会笑是不行的。 无论遇见什么,保持住微笑,就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嘲讽。 一张笑意盎然的脸自然而然地浮现在魏摇光的脑海里,是姜十七。 “哦,十七也是这样的人呢。”她轻声地对着空气说出这句话。 转身离开窗前,她坐回书桌后面,把上面已经写好的信收起来,装进信封里,而后提笔在信封上写上“姜兄亲启”四个字。 摇光看了一遍信封,确保没有问题后,把信封放回桌上。 这时,雀儿在楼下喊,“公子,您要喝茶吗?” 摇光回一句“我马上下去。”她拿上那封信起身下楼。 “雀儿,把这封信交给庸枝,让他寄给十七。”摇光把写好的信交给雀儿。 “好的,公子。”雀儿接过信,小心地放好。 “嗯,你去吧。”摇光已经坐在凳子上了,端起茶盏揭开盖子轻轻地闻了闻茶香。 雀儿已经领命拿着信去找何庸枝了,摇光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照进屋里的阳光,若有所思。 此时已经是午后了,正是人们容易犯春困的时候,整个宅子里安安静静的,仿佛都进入了浅眠。 鸟类扑腾翅膀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就会很清楚。 听到声音的下一瞬,摇光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她脚尖点点,用轻功上了二楼,看见了落在窗户上的鸽子。 是一只灰色的鸽子。 摇光走近它,从它的腿上取下一张纸条,一手把鸽子抱进屋里,放到桌子上,然后是打开纸条快速看了一遍,然后把纸条销毁,想了想,提笔写下几个字,卷起来绑到鸽子的腿上,拍拍鸽子的头,榻转动着眼睛瞧了瞧摇光,然后张开翅膀从屋里飞出去了。 飞走时产生的气流,刮乱了桌上的纸张和书本。 摇光好笑地整理好,就继续坐在椅子上,看起了书。 待到霞光漫上书页时,摇光才意识到已经是傍晚了,这一天又过去了,她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走至床边照例看外面的风景时,却看见了何庸枝正在往这里走来。 有事? 魏摇光皱眉。 “有点烦人了,你。”她隔着空气对何庸枝评价。 何庸枝没有听到,他走近小楼,站在敞开门口轻叩门扉,礼貌地询问,“少爷?您在吗?” “直接上来吧,庸枝。”魏摇光趴在窗台上冲他说话。 何庸枝闻言抬头瞧见了魏摇光,他收回目光,沉默地走进屋内,上了二楼,站在书桌前给魏摇光回话。 “公子,您前些天交代的要定制一批匾额,已经做好了,今日他们送来了,您要先过目吗?” “挺快啊。”魏摇光感叹了一下,“等到挂好后再看也不迟,庸枝办事,我该放心才是。” “公子厚爱了,小人也会有疏漏的。”何庸枝俯首恭敬推辞。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魏摇光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准备打发他回去了,“我是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去责罚你的,庸枝以后不要这么拘谨了。” 何庸枝低声说,“是。” 摇光笑着点点头,“还有别的事情了吗?庸枝。” “回公子,的确是还有一事。” “请讲。” “这些匾额是明日就装上呢?还是改日挑选一个黄道吉日呢?还请公子定夺。” 对于这个问题,摇光略做思考,给出了答案,“那就劳烦庸枝寻人算一算,选一个黄道吉日,用来装上那些匾额吧。” 古人都比较注重风水的问题,摇光觉得这也不错,就欣然顺应了他们的习俗。 效果是挺好的,何庸枝没有什么异议地退下了,并且在之后算好了日子,请摇光看后就准备让家仆把匾额都给装上。 最后,就是魏摇光作为主人,需要出来看看这场不大但是也算隆重的活动了。 瞧着宅子大门上面挂上的“理正苑”三个大字,摇光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想通过走科举这条路进入齐国的朝堂,何不多结识一些本地的文人呢? 正好可以借着这次挂额的机会,给城中的一些学子与文人发出邀请,不管出身和等级,只要有才华就都可以来参加,大家以文会友,相互结识,沟通消息。 摇光认为此计可行,她需要名声打入盛京,她需要一个干净的有迹可循的背景,她也需要很多关于如今齐国朝堂上的信息。 这些仅凭她自己是不行的,如果有很多人,就不一样了。 魏摇光因为想到这里,她的眼睛里忽然划过光彩,脸上的笑有了几分别的味道。 站在她身边的何庸枝立刻就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去仔细分辨时,这些感觉又消失不见了。 果然,这个人深不可测。 何庸枝在心里对魏摇光的评价又加深了一点。 第39章 邀请 当魏摇光说出要邀请怀柔城里的文人学子时,何庸枝那不悲不喜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可以称之为呆滞的表情了。 为此,摇光竟然有了一丝诡异的成就感。 她在心里摇摇头。 “庸枝,这可有不妥?”她状似疑惑地询问何庸枝。 “没有。”何庸枝站在魏摇光的一侧,略微低头地回话,“只是有一个疑问。” “庸枝但说无妨。” “公子为何要邀请怀柔城里的文人?”何庸枝觉得他刚到这里没几天,对这里一点都不熟悉,就冒然邀请一帮文人书生来府里做客,这做法实在是不怎么明智,他怕是不知道这那些文人有多清高吧? 摇光没有想那么多,她笑着说,“我自己就是一个读书人,邀请一些读书人来府里做客,这个说法可以吧?” 瞧着魏摇光云淡风轻的样子,何庸枝忽然就打消了自己的疑虑,他内敛地笑了一下,道,“是,小人知道怎么做了。” “哈哈哈,有劳庸枝了,有什么事再来问我,我就先回去看书了。”摇光轻拍他的肩膀,绕过他走进大门,自己回了驳樨园。 何庸枝则是等在门外,确保定制的匾额挂好了,才回屋里安排邀请怀柔城文人学子的事情了。 他拟写了一份邀请函,上面委婉地写了邀请的意图,又详细地写上了宴会举行的时间与地点,随后把这份邀请函拿到了驳樨园让摇光过目。 摇光在上面改了一笔,把地址更改成“横笛巷尽头理正苑”,搁下毛笔,她对何庸枝说,“文人嘛,喜好风花雪月,追求诗情画意,自诩不把世俗权利放在眼里,心高气傲是常有的事,你写一个‘横笛巷李府’他们可是不会买账的,换一个名字就好了。” “是。”何庸枝只回了一个字。 他以为这个还未及冠的少年是不会懂的,却没有想到,其实他一直都看得明白。 这倒是他自己的失误了,主子派他守在这里一年多,他远离那些血腥之后,居然开始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了。 轻视任何一人,可能都会给自居带来麻烦的。 何庸枝在心里检讨一遍自己,拿着邀请函准备离开了,而魏摇光却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急忙叫住了他。 “等等,回来,庸枝。” 何庸枝停住脚步,重新走至书桌旁,等候着摇光的吩咐。 “邀请这事不急,毕竟我们这里也要做很多准备呢,比如我,得多读点书,以防到时候说不出来话。”摇光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变成了半开玩笑,她毫不在乎自己的虚荣,也不回避,直接说出了别人不敢说的,活的明明白白。 “你明日去刻一个章回来,然后邀请函上统一印上此章,以后凡是我们府里发出去的邀请函或者别的通通要印上此章,我要人们居住这个符号,记住理正苑。” 摇光从桌子上的纸堆里抽出来一张交给何庸枝,“图样在纸上,你看看。” 何庸枝接过去,展开看。 图样是一个奇异的图案,他只能分辨出有祥云和竹枝的图案,其他的文字与图案则是完全看不懂了。 魏摇光指着那张纸给他略做解释,“这是印章刻好后,盖在纸上的样子,是一个很古老的字与一些象征图案组合到一起的,我自己瞎想出来的,庸枝你去刻章时,给师傅讲一下,可以让师傅做一些适当的修改。” 何庸枝收好图样,道“好的,公子。” “嗯,这里暂时没事了,呢还有别的事情吗?”魏摇光拿起看了一半的书,准备继续看下去了。 何庸枝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管家,他立刻告退,给摇光留出安静的时间。 至于摇光,她完全不担心,确定了何庸枝是姜十七的人后,她就把大部分的事都交给他去办了,毕竟姜十七身边的人没有太笨的。 而且,眼下的她真的有些急事要做,她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就是院试,这个考试每三年举行两次,错过了可就得再等一年半了,她可没有这个时间等下去了,在她的计划里,要连续参加院试、乡试、会试和殿试的,最好三年之内就可以通过此道走进齐国的朝堂。 不是她着急,而是她没有太多时间了,清霞门最多能撑过五年,五年后战乱必起,而那时她手里必须要有一些势力,否则凭什么成为这样的生门呢? 况且,她完全不知道大师兄的消息,更加不能主动联系他,无论如何,她要做的就是努力走上权利的巅峰。 魏摇光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书页,心里已经是波涛汹涌了。 一份国恨加上一份家仇,如今又有一份希望在身,她的每一步都不容许出错,都需要全面准备,力求一击必中。 有压力吗?压力是有的,但是这又算什么?人本来就没有几个是痛快的,负重前行又如何?没在怕的! 摇光低头强迫自己看书,书是读不完的,却是极其有用的。 时光又悄然而逝,在魏摇光整日读书的时光里何庸枝已经刻好了张,写好了邀请函,并且派人送到了怀柔城的一些文人才子手里。 当那些精美的邀请函到了文人才子的手里时,他们都对“理正苑”这个名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对四月里的月圆之约产生了期待。 怀柔城里渐渐传言渐起,人们在茶余饭后,在茶馆酒楼,好奇地谈论着关于横笛巷尽头的那家理正苑的主人,有人说,那是一个博学的主人,这天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也有人说他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长得玉树临风,又极有才华;还有人说他是一个年轻的公子,来自一个落魄的家族,那个家族是世代的书香世家,不幸家道中落,但是小公子有本事,自小熟读经史子集,学问渊博。 这些消息不知真加,人们不在乎这个,人们喜欢的是这事情的传奇度,足够吸引到他们的好奇心。 且不论这些话的真假如何,单说这邀请函,理正苑发出的邀请函给了城中的每一个学子文人才子一个机会,因为他们不计门第高低,不顾年纪,不算才识深浅,只要感兴趣就都拿着请帖去参加宴会。 这样的举动无疑就是一个催化剂,一下子就把气氛吵热了,大家都在讨论这事,都在期待着宴会的开始,也都想见一见理正苑的主人。 外面的情况每一天都在变化,理正苑里面的人却都不怎么关心,他们在为月圆之夜的宴会而忙碌着。 宴会将会在宅子的最东面的一个叫做“镜花亭”的水榭里举行,那里本身就是宅子里的花园,里面池塘水池相互交落,假山叠泉瀑布到处都是,还栽种着许多花草树木,廊桥栈道修建在水面上,雕花的窗与月洞门完美诠释着造景与借景的园林造林手法。 总之,镜花亭所在的花园是一个很美丽很典型的园林花园,也是一个很适合举行这样宴会的地方。 到了宴会开始的这天,理正苑打开了乌木大门,何庸枝站在大门口处,迎接宾客,府里的家仆们则是要带领这宾客把他们领到镜花亭,小丫头们守在镜花亭,负责端茶递水。 进入带理正苑的文人才子们一个个带着惊叹的目光观赏着这座美丽而又精巧的园林建筑。 已经有人开始不安分地,在侍者离开后,就开始在园子里随处走动,观赏里面的景色。 眼下还不到开宴的时候,魏摇光又窝在二楼看书。 温暖的春风从敞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带来了清淡的丁香花香,也吹起了摇光手里的书页和鬓角的碎发,她伸手按住书角,又把碎发顺手拨到而后,眼睛都不离开书本,聚精会神地看着。 这时驳樨园外面走过来一个人,似乎是迷路了,也似乎就是在随意乱走。 他一边走一边看着眼前的小院,在门口停了下来,仰头看见了门上挂着的匾额。 看着上面的字,朗声念出来“驳樨园”,他敲了敲手心里的折扇,赞一句,“好奇怪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呢?” 四下瞧瞧,见到矮墙的周围栽种了一排的丛竹,从虚掩的木门里看去,能看见里面清幽的风景,心里猜测着这里会是谁的地方,迟疑了一会儿,他抬手轻叩门扉。 “在下怀柔城清风社沈惊鸿。” 只有清风拂过脸颊,没有声音回他的话。 他趴在门扉上往里面瞧了瞧,决定伸手推开门,去里面看看。 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沈惊鸿有点进张,轻手轻脚地抬步走了进去,沿着青石板铺成的路一直走到一楼的正门处,他都没有见到任何人。 “在下怀柔城清风社沈惊鸿!” 他大声地又喊了一遍。 正打算泄气走了,忽然听见了声音从头顶传出来,他诧异地仰头,正看见一张明媚又文雅的脸庞。 少年人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书,书被春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也被吹乱了,那人倚在窗棂上,疑惑地问他:“沈惊鸿?” 他正待再说话时,少年已经笑着又开口了:“倒是一个好名字,我是燕玉衡。” 第40章 以文会友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清脆里带一丝沙哑,正是在变音的时候啊。 沈惊鸿感叹一句,后退两步,抬手朝着摇光拱手行礼,头上包着青色的书生用的方巾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他礼貌地对人说话,“在下无意走到这里了,不是故意要打扰燕小公子看书,沈某这就离开,还请见谅。” 说完,他便要转身离开了。 “慢着。”他听见了少年叫住他的声音,“来都来了,进来喝杯茶吧。” 仰头,看见的是少年好看的笑容,沈惊鸿忽然就没有了拒绝的理由,他道一句,“那就打扰了。”,然后推开门走进小楼。 楼上的摇光放下书,准备下楼。 沈惊鸿走进去,拘谨地站在门口处,秉持着自己的君子风范,不敢乱看,把目光局限在自己的足下。 听到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还未来得及抬头,一双黑色的鞋子首先映入眼帘,接着是那清脆又带着沙哑的声音,“沈公子,里面请。” 他抬头,看清了少年人的面容。 有些人,见过一次就会有一种相识多年的感觉,觉得此刻相识实在太晚,会恨时光太捉弄人。 在他看到眼前的燕玉衡时,他心里只剩下这么一个想法了。 他应该早点认识他的。 这样的想法让他更加激动了起来,以至于说话时都有些出错。 “燕,燕公子。”他生平第一次在说话时结巴了。 有点尴尬地住了嘴,低头,遮掩自己的尴尬之色。 魏摇光哈哈哈的笑起来,笑声爽朗,就像春日和煦的风一样,能够缓解人们心上的烦躁。 沈惊鸿听见他说话了,“沈公子真是有趣。” 他有趣吗? 被魏摇光夸奖的沈惊鸿奇迹般的觉得很开心。 诡异地微微红了脸。 这样子,他的头就低垂的更加厉害了。 魏摇光走在他身侧,带着他上了楼,引着他在茶室里坐下,“沈公子,请坐。” “哦,好的。”沈惊鸿依言坐下。 这时候他才恍然惊醒,先是看了一眼正在挑选茶叶的魏摇光,然后又快速移开目光,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才发现这件茶室里布置清雅。 两侧用两扇屏风与外面隔开,从屏风的间隙能看见外面应该是一个书房,放满了书架与书本。剩下的两侧是小楼的墙壁,有一面墙壁上开另一个很大的窗,现在正有温和的春风从那里送进茶室里。 “沈公子,你可喜欢喝绿茶?我这里有一些今年新收的茶叶,味道还不错的。”魏摇光手里拿着一小罐茶叶,扭头冲沈惊鸿询问道。 沈惊鸿停住打量的目光,转而回答摇光的问题,“嗯,在下很喜欢绿茶的,平时也收藏了不少茶叶的。” “哦?”摇光开始泡茶,“想不到沈公子也爱茶啊,真不错。” 她随口夸赞着,手里也不停动作,有条不紊地泡着茶叶。 她的动作简单而又优雅,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让看得人觉得赏心悦目。 沈惊鸿在一旁看着,冷静下来后,他觉得今日在这个理正苑还是有点收获的,能够结交这样一个有意思的人,不过,他是何人呢?能够住在这里,该不会就是理正苑的主人吧? 忽然意识到这个可能性,沈惊鸿有点怀疑自己的推测,毕竟魏摇光看着也就十五岁左右,这么小,应该不会有那个本事吧。 猜测不如直接试探,沈惊鸿决定问问摇光,他想好措辞后,迟疑着开了口,“燕公子,在下有一个问题。” 摇光已经把茶泡好了,正在用茶滤往公道杯里倒,听到问题后就随口回答,“请讲。” 沈惊鸿看着她将茶水倒入公道杯内,又将茶水倒入品茗杯里,看着递到面前的茶,他问,“请问这理正苑的主人是否也姓燕?” 魏摇光对这个问题表现出了疑惑,她想了一下道,“是,是姓燕。” 沈惊鸿又问,“那,敢问他可是你的父亲啊?” “这倒不是,我的父亲不在这里。”魏摇光回答了他的问题。 “这样啊,哈哈哈哈,没事了。”沈惊鸿端起茶喝了一口,转移了话题,“这茶不错,只是喝着不像是我以往喝过的茶。” 他回味着味道,有点疑惑。 魏摇光掩饰下所有的精光,抬手又给他续满了茶水,“沈兄果然是遍识绿茶啊,我都有些佩服沈兄你了。” “我这茶泡的器皿不对,原本是不应该用茶碗来泡的,会损失它很多味道的,不过,我这茶叶倒也耐的住,因为啊,这是我今年从茶农手里收来的,是他们最早一波摘下来的茶叶,原本也不是用来卖的,因缘际会下,我就收到了这一罐茶叶,喝着也是别有味道的。” 说到这里,摇光停了一下,她笑了一下,说,“还请见谅,早知道沈兄是茶中好手,就不用这个茶叶来招待你了,如今怪不好意思的。” “无妨,无妨。”沈惊鸿摆手,“燕公子真是廖赞了,我哪里会是茶中好手呢?就是喝过一点茶叶罢了,实在担不得这个称呼。” “哈哈哈,沈兄果然有趣,旁人一般都会高兴地应下这种称赞,沈兄倒是一个劲儿地推脱,果真有意思啊。”魏摇光靠在后面的墙壁上,开怀而笑,任身后的风吹乱了她的乌发。 沈惊鸿看着她,惊讶之情再次产生,尤其是他感受到眼前人的洒脱与爽朗后,越发觉得他就像是浑身发着光的人,与常人是如此的不一样,一言一行都不一样,在人群里,你会一眼就看到他,从此以后记住他。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往常里他学到的与一直坚持的君子道德礼仪,此时都会显得无趣起来,他不想用语言来扼杀这种难得的氛围。 他从魏摇光身后的窗户里看见了来寻找自己的友人,知晓自己应该离开了。 “燕公子,在下要告辞了,我的朋友来寻我了。”他坐在舒服的软垫上向魏摇光告辞。 魏摇光往窗外看了一眼,看见了两个正在四处寻找着什么的人,知道那是来寻他的人,她笑一下,“好,就不久留沈兄了,我们一会儿见吧。” “一会儿?”沈惊鸿诧异。 “沈兄不是来参加今日的宴会的吗?” “是这样没错,但是……” 魏摇光打断他的话,“我也参加了的啊。” 看见少年人干净纯净的笑容,沈惊鸿所有的话都只能吞进肚子里,他又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说一句“再会”,他辞别魏摇光,下了楼梯走出小院,与他的友人汇合,一起离开了这里返回镜花亭。 摇光倚在窗台上,看着沈惊鸿与另外两个人渐渐走远,他端着茶杯朝着他遥遥一敬,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我也该走了呢。” 她的话语消散在春风里,起身时发带上的红色流苏顺着风飘出了窗外,又随着主人的离去,而离开窗户,失去了风,发带自然地垂落在身后,趴在黑色的衣服上一路走下楼梯。 楼下,雀儿已经等候在了屏风前,手里还拿着一个托盘,摇光瞥了一眼上面的东西,他伸手从里面拿出来一把折扇,“唰”的一声打开扇子,随意扇了两下,摇光不太满意地看着手中的扇子,“雀儿,改日你陪我出去走走,我想买一把扇子。” 这把扇子没有意思。 摇光决定先凑合着用用。 “其他的不用更换了,雀儿咱们走吧。”摇光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学着青文笔的样子,一手握着扇子在另一个手心里轻轻地敲击着,发现这真是一个良好的想主意时的助攻动作。 怪不得以前,他师父还有姜十七都喜欢这样做。 这还真是,存在即合理啊。 摇光感叹一句,带着雀儿走出驳樨园,从另一条小径走去东边的镜花亭。 镜花亭里此时,已经都是人影了,穿着各色各式衣服的青年人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或是聚在水榭里,或是站在花树下,谈论政事,谈论诗歌古文,园子里满是人生与笑声,伴着花香与潺潺水声,倒也是一幅难得一见的盛景了。 魏摇光带着雀儿站在园子外面看着里面的场景,她脸上还是一贯的微笑,温柔而淡雅。 何庸枝从一边走过来,远远地看见含笑不语的魏摇光,他只觉得这少年实在是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非池中之物,会有一天能够一飞冲天的。 而他,按照主人的吩咐做事就行。 他走近魏摇光,俯首行一礼,“公子,都已经办妥了。” 魏摇光点头,笑着说:“来的人看起来要比我预想的要多啊。” 何庸枝早已经统计好了来的人数,“发出去的邀请函有一百整份,来的人有四十六人。” “唔,这个数已经很好了,我原本想的是不会超过十人,好多了。”魏摇光在手里敲着折扇,“这么说来,又辛苦到你了,等今天忙完后,你好好休息下。” “是。”何庸枝第一次听见摇光这样说时,还能客气着说这是他的职责不辛苦什么的额,奈何多次以后,他已经习惯了,燕小公子是个很固执的人。 还是顺着说比较好,毕竟他一点都不想废话。 “好了,庸枝,我们过去吧。”魏摇光准备进去园子了,“庸枝前面带路吧。” “是,公子这边请。”何庸枝侧身带领着魏摇光走进镜花亭外面的花园。 穿着一袭玄色衣衫的魏摇光在人群里还是比较突出的,毕竟很少有人会穿这样浓重的颜色,而且是红色与黑色这两种特别浓重的颜色。 路过人群时,人群纷纷投过去好奇与疑惑的目光,细看之下发现管家正带着他往里面走时,大家的心思一下子就活络了起来,猜测着这个精雕玉镯的小公子会是何种身份。 等到魏摇光在何庸枝的带领下走进水榭内,走到了主位时,人群才有了些微的安静。 魏摇光在心里好笑地想起一句话:“就怕人群突然安静”。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就这么突然闯进了她的脑海中,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她本质上还是一个合格的吃瓜群众与网瘾少女啊。 忽然有点忧伤。 在这一转身一站定的瞬息,魏摇光的脑袋里已经刷过了几万条的弹幕,还是自导自演的那种。 魏摇光站在主位上,看下面的人头,呃,不是,是众多优秀的青年才子们,看到了他们眼睛里的疑惑与不可置信。 对此,她也只是展颜一笑,开口朗声说话,清脆中带一点沙哑的声音传进水榭内外的人们耳朵中。 “诸位中午好,我是燕玉衡。” 老实讲,她这次说话又夹带了内力,在场如果有识货的人,一定能辨认出来,那么,这些人就是她的猎物了。 从人群里扫过一遍,魏摇光不期而然地对上了沈惊鸿意外的眼神,她坦然地冲着他笑了笑。 沈惊鸿面对着少年的坦荡一笑,又诡异地觉得是自己有问题,毕竟他之前问的问题人家回答了,并且也没有欺骗他了啊。 是自己没有想清楚。 是的就是这样,沈惊鸿奇迹般地说服了自己,并且决定一会儿要去找摇光好好聊聊。 魏摇光,她根本就不把这当一回事,如果有人来找她询问时,她自然也能够处理好,毕竟她不是来这里浪费时间的。 “想必,诸位有许多疑问吧,那么在下就为诸位解疑一下吧。”魏摇光抬手,“大家坐着谈吧。” “首先第一个问题,我就是理正苑的主人,大家之前对突然出现的理正苑有许多猜测,我也是知道和能够理解的。不过,我还是解释一下它的历史吧,理正苑先前是一个名字叫做‘李府’的地方,这是我母亲的旧宅,一年前我才来到这里,把握母亲的宅子买回来,至于为什么要买回来,这是因为家母已经逝世多年,这个宅子也被转手卖出去了,经过一年的修缮这里才有了如今的样子,而我前些日子才从春夏寺回来,并给它改了名字。” “其次嘛,我邀请大家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以文会友。”魏摇光说出这句话后,水榭里渐起议论,摇光笑了笑接着说,“大家之前有听过传言吧,说我来自一个书香世家。这个传言有那么几分真实性,我的家族里,只有家母是真正的来自书香世家,家父是仕途之人,做了个小官,但是真要往上数几辈的话,还真算不上什么书香世家。不过,我个人继承父愿,喜爱读书,以前在故乡居住时,也爱与友人一起谈诗论文,所以,才想邀请各位来寒舍一聚。” “最后,以文会友,对于真正喜爱的人,这就是一个良好的机会,希望今日大家在这里能交到志同道合的好友。”说完这句话,摇光端起桌上的一杯酒,站起来,“谈诗论文,谈古论今,诸位尽可畅所欲言,请!” 言罢,她举杯一饮而尽。 第41章 加入清风社 在听了摇光的一席话后,人群开始热闹起来,大家开始寻找合适的人攀谈起来,或许是为了真正的爱好,或许是为了攀上一个势力,满足自己的愿望。 无论怎样,这都是可以的,只要你能够。 魏摇光坐在主位上,看下面的人群以及水榭外面的花园里,她默默地观察着这些人。 桌前有一壶酒,有一只酒杯,里面盛着的是杏花酒,酒香正顺着青瓷做成的酒壶往外面溢散,飘进摇光的鼻中,试图唤醒一些沉睡在她心底的记忆。 她除了刚开始喝了一杯酒以外,没有再碰一下酒,坐着看人时,有人却归来寻她了。 是沈惊鸿。 魏摇光笑了,道,“沈兄,我们又见面了。” 沈惊鸿只能笑了,魏摇光不主动提关于她身份的事情,他也只能把这事搁下,举酒言欢。 “还真是,燕兄的话果然是没错的。” 魏摇光站起来,走下主位,站在沈惊鸿地身侧说话,“对于我是理正苑的主人这事,沈兄一定很惊讶吧,很抱歉,没有提早过去你。” 原本决定不再提这事的沈惊鸿听见魏摇光这样说话,心里忽的落下一块石头,他爽快地对摇光说,“这事不算什么,我已经忘了,燕兄你就不要再记着了。” “好。”魏摇光展颜一笑,带着一分的率性,“来!沈兄喝酒!” “好!喝酒。” 魏摇光从桌上拿起酒壶与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沈惊鸿倒了一杯。 “喝!”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然后相视一笑。 “看来,沈兄也是有一个好酒量啊。”魏摇光比沈惊鸿略低一点,她微仰着头对沈惊鸿说话,这样的话,下颌线与颈部就会连出一条优雅漂亮的线条。 人不自知,偏有他人能窥见这一瞬即逝的美丽。 在魏摇光与沈惊鸿说话的时候,一个人站在外面的一棵丁香树后面默默地看他,眼睛里是低劣的玩味之意,以及势在必得的色彩。 魏摇光还在与沈惊鸿说话,一番交谈后,沈惊鸿决定邀请摇光加入他的清风社。 “清风社?”魏摇光疑惑地歪头思考这个名字,“我好像听你说过两次。” “是的,我的确说过,这是我与好友一起创建的诗社,平时大家聚在一处,聊聊诗文,也是很有趣的,你愿意加入我们吗?”沈惊鸿谈起清风社脸上绽放出明亮的光彩,仿佛在说自己的所爱一般,很能吸引住他人的关注。 魏摇光瞧着他,侧头询问,“我当然很乐意加入,不过,你的朋友他们愿意吗?” 沈惊鸿拍拍自己的胸脯,高兴地说,“我是社长,他们还是听我话的。” “哈哈哈,沈兄还是挺厉害的嘛。”魏摇光开他的玩笑,“社长哦,以后小生可全要仰仗沈兄照顾了。” 摇光拱手配上敬佩的表情,成功地逗笑了沈惊鸿,他哈哈哈大笑几声,抬手拍了一下摇光的肩膀,而摇光一个趔趄,装作很疼的样子,向他指责,“哇!沈兄这是要提前灭口吗?” 逗的沈惊鸿又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好了,跟我出去见见我的好友吧,他可是对你充满了好奇呢。” 沈惊鸿拉着摇光的胳膊,将人带出去,在花园里找到两个与他人说的正兴高采烈的年轻书生。 只见沈惊鸿走上前,给了两个人的肩膀鸽各自一个巴掌,把正说话的人吓了一跳,回头要怒问是谁时,看见了沈惊鸿的脸,立刻记就变了脸色,嘻嘻地笑起来。 让摇光看的叹为观止。 原来,书生堆里还有这样奇特的画风啊。 真是太识时务了点吧。 原本正在扶额窃笑的摇光瞥见三人看过来的目光,也立刻放下手,调整出温和的笑容。 三人走过来,站在摇光的身侧,沈惊鸿给他们各自介绍一下,“燕兄,这是苏文杰。” 他指向一名穿着素蓝色衣衫的男子,摇光冲他颔首微笑,然后顺着沈惊鸿的手看向另一位男子,“这是柳长青。”摇光也冲他颔首微笑。 然后,沈惊鸿又对两人说,“这是燕玉衡,我新认识的朋友。” “文杰兄,长青兄,在下燕玉衡,承蒙惊鸿兄照顾,才能认识两位了。”魏摇光弯腰拱手,行了一个书生之间用的礼仪。 原谅她忽然改了称呼,不是她故意要亲昵的,而是这二人有一位姓苏,她是在念不出来那两个字。 好在,几人都不在乎这些细节。 对面两人也还了一个礼。 沈惊鸿见他们三人已经见过了,就接着说,“文杰,长青,我刚才邀请玉衡兄加入我们清风社了,你们不反对吧?” 他二人闻言对视一眼,又打量了一遍魏摇光,稍微思索后,其中一人开口了,“惊鸿主动邀请的人,我们二人自然不会反对。” “那就好。”沈惊鸿朗声而道,听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他也确实比较高兴。 “玉衡兄,这二人都是我清风社的成员,而且正是与我一道创办的人,他们同意了就行,其他人不会反对的。”沈惊鸿最后总结一句,然后就开始约定下次聚会的时间了,“我们每月都会聚两次,地点是随机的,等今日回去后,我写一个请帖给你,下次你可以拿着请帖前往。” “如此就有劳惊鸿兄了。”魏摇光笑道,手里的折扇随着拱手礼而顺握在手里,显得少年公子风流倜傥。 “玉衡,你太客气了。”沈惊鸿觉得魏摇光礼数齐全的太客气,让他有点受不住。 魏摇光还是微笑,眼睛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温柔地说话,“既然惊鸿兄如此说了,那我以后就不对你施礼了,如何?” 话说的很狡黠。 沈惊鸿笑骂她,“那就等着讨打吧。” “唔,你们瞧见了,惊鸿兄要求可真多,叫我疼头啊。”魏摇光朝着苏文杰二人摊手,无奈地抱怨,惹得几人一起笑起来。 一时气氛倒是不错。 辞别沈惊鸿三人后,摇光又陆陆续续地与来参加宴会的人进行几段不长的谈话。 时间转瞬即逝,暮色渐四合,红霞挂上天边,花园里、镜花亭内已经点上烛火,身着粉白色衣服的侍女们鱼贯而入,摆上可口而精致的菜肴,换上浓郁芳香的杏花酒,然后又依次有序地退离花园。 魏摇光站在主位上,面对着几十个人,朗声说话,“非常感谢诸位今日能够赏脸来寒舍一聚,天色渐晚,还请大家在寒舍用过简餐后再离去,燕某在这里就祝大家吃好喝好,请!” 众人用餐,人声嘈杂,倒算不上喧闹,不过也不怎么安静。 毕竟,有抱怨的声音,或者有质疑之声的,摇光只当没有看到,并且不打算去与其交谈,只是把他们从能结交的名单里删去,把有用的消息留下。 只要不在明面上闹开,她就给几分颜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等到宴会散尽的时候,摇光已经走回了驳樨园,坐在书桌前,看消息。 这些都是由何庸枝派人散落在亭里与花园内,听到的别人的交谈,并且由他记录下来,送到魏摇光的书桌上,供其查阅。 摇光一张张看下来,心里对如今的怀柔城与齐国的局势有了一点了解。 又想着,以后应该建立起一个属于自己的情报网才行,拥有许多一手的资料才能够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翻阅着手里的各种信息,特别琐碎,就连东家长西家短,这种芝麻小事都有,不过,这些小事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先记下来,以后万一用的上呢。 摇光拿出一张干净的纸张,开始梳理这些繁杂的信息,把它们整理好写在纸上,装订起来,以后再渐渐补充这上面的信息,倒不嫌麻烦,反正眼下的她也只能做这么多了,要一步步往上走时,才是最艰难的。 她想,自己一个人的战斗其实也是能苦中作乐的,没有了在清霞门时的门规束缚,也没有了作为一名大师兄的压力,多好啊。 想到这里,她就又会想到玄清逸,也不知道大师兄有没有下山,应该下山了吧,那样的话,大师兄现在是不是在盛京?等她明年参加会试时进京,再去偷偷地看看他吧。 大师兄一定会过得比我好的。 魏摇光想起了这些事,心里总算有了一点慰藉,收好桌上的纸张,熄灭蜡烛,她准备回楼下睡觉了。 在路过书架时,她撞到了书架的木框,一本书从上面掉下来,摇光一边揉自己的胳膊,一边弯腰捡起书本,本来打算放回去,又想到什么,转势把书拿在手心里,准备带去一楼,再看一会儿。 一楼已经点上了蜡烛,想必是雀儿点上的,她站在屏风前,喊了一声,“雀儿?” 没有人应答,摇光屏息凝神,感知了一下小院的情况,没有异常的情况出现,她松一口气,拿着书绕进卧室里,解衣欲睡。 只着洁白里衣坐在床榻上,就着烛光看手里的书,摇光却被惊讶到了。 看着手里的书,她心里有一瞬间的荒芜,口中喃喃地道,“十七? 第42章 书与折扇 这是一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书。 烛火点亮的暖黄色的光芒在溜进来的春风的吹拂下颤抖,她视线里的书本古朴又饱含记忆。 记忆被拉回上一个春天里,她坐在一棵古老又巨大的香樟树上看书时,非常意外地偶遇了姜十七,那已经是清谈会之后了,他没有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 但是,姜十七就那样没有任何征兆地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当时,她仰头问他,“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是充满戒备与愤怒的发问。 姜十七坐在更高一点的树枝上,低头温柔微笑,脸上漾起的笑能够抚慰人心,他看着魏摇光,笑着说话,“何必这样问呢?谁知道你在这里难道你心里没有数吗?我来寻你,只是因为一本书。” 原来他手里还拿着一本书,之前被他宽大的月白色袖子掩盖住了,魏摇光没有看清。 接住扔过来的书时,魏摇光忽然就笑了,柔和了先前的凌厉,她说,“我知道了,收你一本书,我也还你一本书吧。” 她将手里的书本扔给姜十七,“此书可不简单,我已经看了一个月了,希望你能打破我的记录。” 姜十七抬手准确地接到了书本,抬头看见少年眉眼弯弯的样子,他回一个同款的笑容,拂袖离去。 而那时,姜十七送过来的书是一本心经,不用想都知道是青文笔的主意,而她回赠的书也不是一本简单的书,那是一本很古老的地理风情志,记载着这个大陆上曾经的历史与地理生物资源以及风情礼俗,是她在密室里拿到的书,她说看一个月,不是在开玩笑,因为那本书距离如今的时间实在是太久远了,上面书写的文字在如今发生了演变,理解起来就增加了难度,所以她磕磕绊绊地看了一个月才读完。 当时会送给姜十七,非一时兴起,而是考虑到此书的作用。如今五国分裂,这种状况持续了有两百年,所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必然的事情,如有一个推进者,那么就是有益的。 这本书详细地记载了这片大地上的植物与动物,还记载着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们的不同习俗,就连一些凶险的地方都有记载,最重要的是,这本书书写的背景是一个和平的繁荣昌盛的统一国家,这才是最有价值的。 如果此书落入一个有抱负的人手里,就会是一个启蒙,是一个钥匙,打开这个关于统一的梦之门。 所以,她把书送给了姜十七。 可是,在一年后,却在这里遇见了这本被送出去的书。 魏摇光一时有点思绪纷飞,她翻开书册,一张纸条从书里飘出来,落在锦被上,摇晃伸手拿起来,展开纸看起来。 上面写了一行话。 十九日,奇书异志,非天方夜谭,善。 字是熟悉的行楷,飘逸而有风骨。 这是姜十七的字。 虽然上面的话,写的断续而跳跃,但是魏摇光却看懂了意思。 “原来只用了十九天就看完了,果真厉害。”魏摇光捏着手里的纸喃喃自语,“他认为统一是有可能?” “哈哈哈哈哈!十七,我还真是没有交错朋友!”魏摇光大声笑几下,肩头随着笑声而颤动,发尾因为大幅度的动作也飘扬了起来又落下,散乱在背上。 魏摇光下床榻趿拉着鞋子,凑到烛火旁,把手里的纸张焚毁。 燃烧的火光照亮了魏摇光的眉眼,眼睛里有黑白分明的愉快,由于经常微笑,她的嘴角已经形成了好看而又自然的弧度,这让她脸上总是含有笑意,极具亲和力。 无论做任何事情,她都会下意识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现在就是这样,面带微笑地将燃尽的纸扔在痰盂里,黑色的灰烬在空荡荡的铜色痰盂里发出柴木的味道,魏摇光看一眼,就吹灭蜡烛,回床榻上睡觉了。 又是一夜凌乱梦境。 当清晨的阳光穿过雕花的窗户落到床榻前的地板上,并且形成好看的图案时;当清晨微凉的春风从一切能春风而过的空隙里来到房间里,并且拉起床榻旁的素青色帷幔时;当窗外的雀鸟在芭蕉树上略做停留并发出清脆的鸣声时。 魏摇光从睡梦中惊醒。 她伸出胳膊搭在脸上,阴影覆盖下,她叹了一个长长气,而后,手掌上移停在头顶,露出来眼睛,她歪头看屋里的光。 金色的光柱里灰尘飞舞,床边素青色的帷幔在轻轻的飘扬,鸟鸣声枝叶声声声入耳。 真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啊。 魏摇光笑了一笑,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她起身穿衣洗漱用早饭。 坐在花厅里喝餐后清茶的时候,她想起来一件事,招手叫来了雀儿,她笑着对小丫头说,“雀儿,你对怀柔城熟悉吗?” 小丫头想了想,说,“公子,奴婢就是在怀柔城里长大的,当然熟悉了。” 这小丫头与自己混熟了之后,胆子都慢慢变大了,说话也不那么客气拘谨了。 魏摇光心里舒一口气,终于不那么客气了。 她面上保持着微笑,继续说,“既然如此,甚好。” 魏摇光手里还端着茶盏,一手拿着杯盖轻轻地敲击着背身,瓷器相撞的声音,清脆又让人害怕。 “雀儿,我想麻烦你一件事情。” “公子有什么需要奴婢去做的,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做好,公子您请吩咐。” “好!你带我出去逛逛吧。” 魏摇光把茶盏放到桌子上,发出的声音又把雀儿吓了一小下,小丫头悄悄地平复自己的心口。 “公子,奴婢当然可以带您出去,不过,这事好需要请示何管家的,因为为了您的安全,府里是需要派两个十侍卫保护您的。”雀儿很害怕,她怕摇光生气了。 不过,魏摇光岂不不知这府里的规定,她爽快的说,“那你还快去与庸枝说一下,去吧,蠢丫头。” “好的,公子您稍等。” 雀儿快步离开了花厅去寻找何庸枝了,魏摇光独自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喝茶。 她身边并未安排贴身侍女,因为用不上,只有一个雀儿负责她平时的生活,这就够了,毕竟她并不喜欢有人经常出现在她的房间里,还有,她事少,好照顾。 像传话这种事,雀儿还真没有权力去吩咐别的丫头帮她传话,她就只能自己去。同时,魏摇光也没有必要把雀儿经常留在身边,喝茶与坐着慢慢等,也挺不错。 雀儿的速度很快,一盏茶喝完,她就带着两名侍卫回来了。 魏摇光起身,带着他们走出了理正苑。 在雀儿的带路下,魏摇光到了一条专门卖笔墨纸砚、书册书画和纸扇的地方,她在一堆书画折扇里找到一把很独特的折扇。 折扇的扇骨用的是百年香樟木,凑近时能闻见淡雅的木香,扇面上用细笔勾勒的图案竟然是带了一点东瀛画风的奇物异志图。 用香樟木做折扇的少之又少,而且上面的画非山水画,亦非四君子,而是非常奇怪的异闻录。 摇光一眼就看上了这把折扇,拿在手里把玩着,微笑着询问店家,“此扇从何处得来?” 店主人是一个年纪挺大的老人,边顺着胡子边笑呵呵地说,“此扇来自和风岛。” 和风岛? 魏摇光眸光一暗,奇异的色彩在眼底炸开,她笑言,“这扇子我要了。” 第43章 不意外的重逢 最终,魏摇光买下了那把奇怪的折扇。 但是,她并没有直接离开这家店,而是继续翻着店铺里的物件。里面的东西有很多,魏摇光希望能找到更多关于和风岛的东西,奈何,没有。 她手里拿着那把折扇,决定问问店家。 “不知,这把扇子是否有名字?”魏摇光向正在看书的老人询问。 老人从书本上移开目光,看向魏摇光,虽已老矣,但是依然有神采的眼睛里是似是而非的凝视,老人哈哈哈笑起来,捋着胡子,说,“老朽也不知道,小公子不妨自己取一个名字。” “问题就在这里,在下觉得我取得名字似乎都会不符合这把折扇的意境,既然老伯说没有名字,那就没有名字吧,只不过有些遗憾,毕竟这把折扇很独特,在下甚是喜欢。”魏摇光打开折扇,仔细地看着扇面上的图案与文字,眼露惋惜之意。 店家放下了手里的书,看着魏摇光,半晌后,起身从柜台后面的一个角落里抽出一本破旧的书,放到了柜台上,“这是与扇子一块收过来的,你有兴趣就拿走看看吧,算老朽我送你的。” 魏摇光拿起书册,看了一眼封面,非常高兴地感谢了一番店主人,“真是万分感谢老伯,在下正巧很喜欢收集旧书与奇文异志。” “在下还有一个问题想询问一下老伯。”魏摇光打蛇随棍上,厚脸皮地接着问。 老人不理她,她也没有泄气,说出自己的问题,“不知老伯您的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收来的?在下一直都在收集这些物件,奈何总是收不到有价值的,唉!恳请老伯告诉在下吧。”魏摇光说的可怜兮兮,情真意切。 老人家斜着瞄她一眼,说出的话很不客气,“那是你傻!被骗了,年轻人!” “是是,的确是被骗了呢。”魏摇光顺着他说话,“所以,还请老伯告诉我您都是从哪里收来的这些东西吧。” 她眯眼笑,讨好地说话,利用自己年纪小的优势,倒是不显刻意,反而有几分单纯的孩子气。 这一招对年纪大的人来说一般是有用的,果然,老人家捋着胡子,口是心非的开口了,“老朽的东西是从一个将死之人的手里得到的,老朽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老朽年纪大了,惜命。” 魏摇光拱手,“如此就够了,多谢老伯愿意告诉在下,在下以后可以试试做好事,遇见将死之人就救一下,也许会有奇遇的,就像老伯这样的。” 看店的老人拿看傻子的眼光看着魏摇光,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这就足够雀儿看清楚了,她欲张嘴说话,魏摇光却拉住了她的衣袖。 “老伯,在下告辞了,多谢您送的书与折扇。”她扬扬手里的书与折扇,有礼貌地告辞,离去。 雀儿跟着魏摇光走出了那家小店铺,憋着话知道拐了一个弯后,魏摇光放开了她的衣袖,她才愤怒地问魏摇光,“公子,您刚才为何不让我说话?” 魏摇光站在街角的屋檐下,抬头看了一眼灿烂的阳光,侧首与雀儿说话,屋檐的阴影投在她的脸上,把眼睛与鼻子遮住了,她的表情就不清楚了。 “雀儿,是我愿意让老人家那样做的。” “为什么?公子您都没有看见吗?您不过是问他从哪里收来的书罢了,他就敢那样看您,真是太气人了!”小丫头很生气,看出来了。 魏摇光低笑起来,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雀儿啊,要沉住气,不要生气,,会变丑的。” “公子!” “哈哈哈,走了。”魏摇光转身就离开了街角,抬步往前走。 街上行人如水,叫卖声与谈论声交杂在一起,小吃摊上升起烟雾,香气四散,冰糖葫芦的红艳与糖人的焦糖色在一起构成这条街的烟火味。 魏摇光摇着折扇慢慢地走在街上,随意地看着身边卖的东西,雀儿跟在她身后,还有两名侍卫远远的跟在最后面。 魏摇光边走边看,看到好玩的就停下脚步细看一会儿,等到了中午时分,魏摇光决定不回去了,要在外面的酒楼里吃饭。 “麻烦你回去一趟了,与庸枝说一声,我中午不回了。”魏摇光招手唤来后面的两人,劳烦他们其中的一位回理正苑交代一下,省的府里的人着急。 “你回去后不用再过来了,我逛一会儿就回去了。”魏摇光吩咐那人。 “是,公子。”侍卫中的一个准身离开了。 魏摇光带着雀儿与仅剩的唯一一个侍卫走进了酒楼里。 这家酒楼名字叫做:晓味楼。 倒是个简单又有趣的名字。 魏摇光嘴角含笑地走进去,迎面就遇见了热情的店小二。 “三位客官里面请!” 声音洪亮。 真是一个标准的古代服务生啊。 魏摇光的思想有点跑偏,又很快拉回来,她问小二,“可还有雅间?” “呦!不巧了,最后一间雅间刚好被一位爷给要了,要不,小的再给您找一个僻静点的位置?”此小二的声音与说话时的语调活像个说相声的,抑扬顿挫有了,脸上的表情也称得上多彩。 瞧着一张脸,魏摇光微微一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好嘞!客官这边请!”小二带着他们往里面走,上了二楼,引到了一处靠窗的位置。 这张桌子是一张方桌,紧邻着窗户,现在正有徐徐微风从窗外吹进来。 魏摇光先坐了过去,从窗子里能看见外面的街道,这倒是也不错。 “就这里了,小二,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上几道就行,我虽第一来,小二可不要亏待我们呀。”魏摇光笑着与店小二说话,“记得上一壶杏花酒。” “得嘞!客官,本店老字号了,绝不会欺客的,您就放心吧。”店小二也爽快,几句漂亮话一说,就转身下楼去做事了。 魏摇光但笑不语,她看了看窗外的景色,扭头时发现雀儿与那个侍卫还站着,她稍微想了一下,好笑地对那两个人说,“坐吧,一起吃饭。唔,我的话你们应该听的吧,不要计较主仆之分什么的,在我这里,只要你不背叛我,我是不会计较这些无聊的阶级之分,快坐下吧。” “我可不想说第二次哦。” 魏摇光也没有说重话,语气里连生气都没有,更别提颐气指使了但是,雀儿已经对魏摇光的脾气有看一定的了解,知晓魏摇光人虽然看着和气温柔,但是却很坚持的自己的想法。 所以,她拉拉身后的侍卫的袖子,意示他跟着坐下来。 “多谢公子。”雀儿坐在了魏摇光的对面,那个侍卫也跟着坐在了摇光的斜对面。 摇光满意地点点头,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手托下巴,懒洋洋地看下面的街景,微风吹起她的鬓发,风里还有一丝的甜味,应该是花香吧。 摇光慢悠悠地想着会是什么话,口中悠悠地开口问那个侍卫叫什么名字。 跟着一起出来了,总不能一直都不知道人家加什么名字吧。 魏摇光侧首迎面看着那个侍卫,等待着他的回答。 也是魏摇光有运气吧,留下的侍卫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并且应有绝对的忠诚度以及执行能力。 他微微垂首看着桌面,拘谨而又沉稳地告诉了魏摇光自己的名字,“回公子的话,小的叫做夏侯明。” “夏侯明?可是复姓夏侯?倒是一个极好的名字了。”魏摇光一下子来了精神,询问夏侯明。 夏侯明点了一下头,说,“多谢公子夸赞,小的的确是复姓夏侯。” “据说复姓的人一般都不是凡人,身怀绝技或者绝顶聪明,不知夏侯明你会什么呢?”魏摇光期待地看着他。 而夏侯明因为这句话拘谨得更加明显了,他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咽下一口唾沫,想着如何回答,一会儿后他回答摇光说,“小的会用刀,以前也读过一点兵法书,但是小的从没有上过战场。” 懂兵法? 魏摇光直接这样翻译了。 她忽然就发现了这个宅子里还真是奇人云居啊,还让她一挑一个准。 “不错,夏侯明你以后跟在我身边吧,如何?若是同意了,我回去与庸枝说一声若是不同意也没有关系,不强求。”魏摇光身边的确缺一个能跑腿的人,并且此人要话少,执行力高就好。 夏侯明瞧着还不差,先试试看。 夏侯明同意了,他其实是没有拒绝的权利的,不过,魏摇光征求他的意见了,他同意地更加心甘情愿一点。 对于意外获得一个助力,魏摇光还是很开心的,她愉快地笑了笑,扭头重新看窗外的街景时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眨眨眼睛,再细看时那个身影又消失了,正待她觉得是自己眼花时,那个熟悉的人已经出现在了楼下,并且正在仰头看着楼上。 魏摇光惊讶了一下,而后伸出手,冲着楼下的人招手。 白皙的手掌上略微有薄茧,五根手指修长,修的整齐的指甲在阳光的照耀下透露出健康的粉色。 楼下之人看着她微微而笑,端的是清贵公子之态,魏摇光瞧着他,无奈地冲他说,“上来吧,十七。” 没错,此人正是应该在西北正阳郡的姜十七。 魏摇光的心情有点复杂,她坐在凳子上,支着脑袋盯着二楼的楼梯入口处,很快,那里走上来一位穿着月白色宽衣博袖衣衫的俊美公子,手里捏着一把折扇,正轻轻地摇晃着,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过来。 魏摇光站了起来,去迎接他。 “十七,好久不见了。” 第一句话,魏摇光是这样说的。 姜十七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笑眯眯地也对摇光说,“是好久不见了。”他停顿一下,笑容加深几分,“玉衡。” 魏摇光拍下他的手,伸手指了一下靠窗的位置,“要委屈你了,来吧,一起吃饭吧。” “无妨,我一路走过来正好饿了。”姜十七不在意这些,跟随摇光走过去。 “你坐里面吧。” 魏摇光知晓此人的懒有多严重,逢墙必靠,能瘫着绝不好好坐着。 果然,姜十七对着摇光赞赏一笑,坐到最里面,顺理成章地依靠在墙壁与桌子上,懒散的很。 魏摇光坐在了外侧,她给雀儿两人介绍一下姜十七。 “雀儿,夏侯明,这是我的好朋友,姜十七。”她没有多说其他的,因为没有必要。 姜十七懒散的倚靠在那里,闻言就微笑着与雀儿他们两个打了招呼。 “十七,这两人是我的小丫头雀儿以及刚找到的侍卫夏侯明。”魏摇光也给姜十七说了一下对面二人的身份。 “侍卫?嗯,玉衡的确是需要,毕竟体弱,哈哈哈。”低沉的笑声听起来像是胸腔在共鸣,当然这个形容不太合适,不过,他的笑声的确是少有的悦耳。 魏摇光知晓他是在嘲笑自己,不过也无所谓了,就任他开玩笑去吧。 这时候,小二把酒菜端上来了,摇光帮忙着摆好,又叫住小二吩咐道:“劳烦小二再给我们上一份笋瓜上来吧,清炒一下的那种,做的清淡些,我朋友不是很能吃辣的。” “得嘞!客官您稍等。”小二爽快地答应了,转身下了楼。 魏摇光开始招呼几人用餐。 原本以为就只有他们三人,点菜比较随意,只是让小二把店里的招牌菜送几样上来,所以这些菜摇光也不清楚,但是看着还是不错的,她尝了几道菜,眼露赞许之色。 但是,姜十七吃的就比较少了,摇光对他的喜好还是有一点了解的,他们当初在清平坊一起吃饭时,摇光粗略记住了姜十七的一些喜好,比如他不能吃辣,一点都不行,还有就是饮食清淡。 过得特别养生。 魏摇光当时在点菜时,还默默吐槽了一下他。 如今想来竟是有点羞愧。 一碗鱼汤出现在了视线里,她把目光从眼前的盘子里挪开,顺着手去看主人。 “你喜欢喝汤,我还记得。” “唔,十七竟然还知道这个,忽然感动。”摇光笑道,捧着碗愉快地开始喝汤。 姜十七依旧懒散,他的声音也和他的气质一样,沉而稳,“你记得我喜欢吃什么,我当然也能记住你喜欢喝汤,毕竟以前,你在清平坊时对汤的热爱,一般人是忘不了的。” 有鱼汤在口,摇光不和他计较。 小二把清炒的笋瓜也端了上来,四人还算愉快地用完午餐结账走人。 大街上,摇光慢悠悠地准备回理正苑。 “十七,你这次会住在理正苑吗?” 姜十七侧首看她,揉她头发,“当然,我已经无处可归了。” 第44章 九白居 当摇光带着姜十七一起回到理正苑时,府里没有一个人惊讶。 而这一切都多亏了好影卫毕若。 面对毕若的友好打招呼,摇光却诡异地觉得此人越发愚蠢了。 她打算带着姜十七去九白居,何庸枝没有说话,安静地处理自己手里的事情。 摇光表示正合她意。 “十七,走吧,你的房间我就擅自安排了。”魏摇光转身对姜十七说话,又侧身对后面的雀儿和夏侯明交代,“雀儿你把我买的东西送到驳樨园放我二楼的桌子上就行,还有,夏侯明。” 魏摇光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又转过身子去和何庸枝说话,“庸枝,我想让夏侯明做驳樨园的侍卫,不知大管家可同意呢?” 何庸枝写完手里的字,放下毛笔,直起身子,回摇光的话,“公子您做主就行,不询问小人。” “哈哈哈,我知道了。”魏摇光不在意这些,她笑几声,接着吩咐夏侯明,“庸枝已经同意了,夏侯明你就跟着雀儿一起去驳樨园吧,让雀儿在后院给你安排一个房间就行。” “雀儿,你要把此时做好哦。”魏摇光最后又对雀儿交代一句。 雀儿点头,“公子请放心,奴婢一定会做好的。” “好。”摇光笑着。 “好了,十七我们走吧。”魏摇光处理好他们的事情后,准给带着姜十七走了,一路给他讲这里的景色,后来又想到这里就是她设计的,觉得有点多余,不过又转念一想,他设计了没错,但是她讲给他听一遍,也不多余啊。 于是,魏摇光走在姜十七的身侧,随手给他讲沿路的风景。 春风和煦,阳光灿烂,所有的绿树都在展露青色,花朵吐露芳香,雀鸟争鸣,好不热闹。 小径上几乎一步一景,而且小径的设计也是一段一变,有时是曲折的水上廊桥,有时是青色的石板路,有时又会是细碎的鹅卵石,穿过紫藤萝花架时,紫色的花朵落在肩头,姜十七伸手将它拂去,继续满脸微笑地听着魏摇光说话,身后跟着毕若,一路四处乱看。 九白居的门上已经挂上了匾额,三个行楷的字被刻在上面,门口的重瓣白色海棠花树已经是一树繁花了,树下面的草地上落了很多白色的花瓣,风衣吹就会飘起来又落在不远出的小溪里,渐渐随着溪水流过整个理正苑再流出去。 魏摇光上前一步拉开了外面的木门,产生的风刮起了台阶上的花瓣,白色的花瓣飘飘摇摇地落在了她的鞋子上面一些,摇光低头看一眼,温柔的笑笑,轻轻的拂去上面的花瓣。 站直身子,看身后的姜十七,“理正苑虽然是你设计与修缮的,但是这个名字是我取的,怎么样?九白居可还喜欢?” 姜十七站在海棠花树下,仰起头看一眼木门上方的三个字,懒散地笑着低下头,“玉衡好文采,我很喜欢。” “十七喜欢就好,进来吧。”魏摇光侧身站门口,等待着姜十七两人走进去。 入门的地方是一个空荡的空间,有点类似日式的房屋,在这里脱下鞋子,赤脚走进屋子里。 魏摇光之前的时候做了一个风铃,现在给挂到了九白居朝向小溪的窗户上了,刚一进去的三人就听见了清脆的铃铃声。 像是夏季里的薄荷绿色的梦境一样,清澈又美好。 姜十七好奇地问摇光,“你挂了一个什么东西在窗户上?” 魏摇光给他解释道,“是一个风铃,一起去看看吧。” 摇光拉开面前的门,三人一起走进里屋,直接走向窗户。 摇光指着敞开的窗户上的风铃说,“就是这个,前些天我自己做的,是不是很好听?它的声音。” 那是一个很漂亮也很简单的风铃,一根黑色的粗线贯穿了全部,连接着一个小小的青花瓷蛊,紧接着的是一截纤细的银色金属管,最下面的是两小条穿着小珠子的流苏。 现在,在微风的吹拂下,金属管与瓷蛊轻轻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倒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物件。 姜十七瞧着它,看的很认真,嘴角噙着愉快地笑容。 “风铃可是承载着美好的寓意的,相传在一个地方,那里的居民十分喜欢自然,也十分敬奉神与精灵,甚至相信有妖怪的存在,他们在路边或者山上修建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神祠,也会在自己居住的房屋里的窗户上挂上一个风铃,他们认为这个可以寄托神和妖怪的信念。” 魏摇光站在姜十七的身旁,开口给他讲有关风铃的故事,她的眼睛里神采飞扬,光芒流动。 是回忆故乡与旧事的样子。 “风铃很好呐,希望十七你会喜欢。” “嗯,我很喜欢。”姜十七看着摇光说,“我很喜欢九白居,也很喜欢理正苑,玉衡做的事情,我都很喜欢。” 魏摇光:“……” 突如其来的暧昧,魏摇光觉得好好的气氛就这样被毁了。 她尬笑加上摆手说话,“哈哈哈,你喜欢就好,我其实没干什么事情,不要放在心上,不足挂齿。” “对,不足挂齿。”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 魏摇光自我肯定了自己的话。 姜十七低笑几声,抻着袖口,对摇光说,“今日,我突然造访,玉衡想必也累了,我就不多留你了,早些回去休息休息,我与毕若也要收拾收拾休息了。” 这是自认识姜十七以来,他第一次下逐客令,魏摇光也不是那种不知趣的人,当下就告辞离去。 出了九白居,魏摇光站在海棠花树下,仰面看盛开的话。 海棠花的花季其实不长开了有些日子了,也许哪天起了大风,一夜就能褪去洁白,披上碧绿。 念花期易逝,感世事难料。 魏摇光皱吧着一张脸,慢慢走回驳樨园。 九白居在北,驳樨园在西北,两个地方其实相距不远,是同一条道路分出来的两条小径,又延伸向不同的结果。 当路旁的海棠花树转换成芭蕉树与丁香花树时,摇光已经能看见驳樨园的乌木小门了。 走近后推门而入,雀儿刚好在小楼的门口处,看样子是正准备推门进去。 “雀儿还有事吗?” 雀儿回身,把手里的信递给摇光,“公子,刚刚有人送了一封信过来,说是沈公子的邀约。” 沈惊鸿? 魏摇光接过信,拆开看了一遍。 还真是沈惊鸿的邀约。 明天嘛? “我知道了,雀儿。”摇光一手拿信一手推开门走进屋里。 第45章 少年与花 晚上照例是看书,摇光没有吃晚餐,但是她吩咐了府里的人给姜十七两人送去晚餐。 书桌上放着邀请信,摇光拿书时不小心把它给摔到地上去了,她看着地上的信,弯腰把信捡起来。 凝目看信封,魏摇光脸上没有笑容,特别平静地瞧着它,就连眨眼睛的速度都变慢了。 信上说,本月的二十六日在闻芳楼一聚。 闻芳楼?没猜错的话,那似乎是一个桃色之地吧。 这群书生也是有意思了。 摇光把信放回桌子上,背着手走至窗边,遥望外面的夜色。 小楼外面夜色深沉,零星的灯火点缀在树丛间,清风拂面,鬓发与袖袍一起飞扬,花朵的清香随着风飘进口鼻中,天空上能看见很多星子,月亮还没有升起来,需要等到下半夜了。 摇光双手撑子窗棂上,伸出身子往东面看。 不能看见九白居呢,真遗憾。 姜十七的忽然出现固然让摇光觉得很开心,毕竟是好朋友。可是,一旦安静下来,又觉得很奇怪。 他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出来,就突然出现在怀柔城。 魏摇光第一个排出的可能性就是他是来看望自己的,这是最不可能的事情。 魏摇光已经把姜十七划入了自己好朋友的圈子里,但是理智还在,她很清楚姜十七的性格,表面上看着很随和与懒散,可是事实上他的身份与心思都是复杂的,他的每一次行动都是有目的的,而他是最不可能因为看望朋友而专程来到这里,并且事前没有写信通知她。 这些很突兀的事情都显示着他的到来是不寻常的。 魏摇光猜不出他要做什么,同样的,姜十七也不会知道她要做什么。 魏摇光想,他在怀柔城做的事,只要不与自己的事情起冲突,她就可以完全不管,并且可以帮助他做遮掩。 而她的事情也在朝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事在人为,就走着瞧喽。 魏摇光关上窗户,吹灭烛火,下楼休息。 第二天一早,雀儿在门外敲门。 “公子,公子,您醒了吗?” 魏摇光早已经醒了,听到敲门声,她起身穿上衣服与鞋子,披头散发地去开门。 “怎么了?雀儿。” 门外的雀儿甫一抬头,就看见了正打着哈欠的魏摇光,看她披头散发的,竟然呆住了。 魏摇光因为打哈欠而眼睛里含着一点泪花,看见雀儿又呆住了,她伸手在雀儿的眼前晃晃,“雀儿,雀儿。” 雀儿从呆滞中回神,磕磕巴巴地说出自己的来意,“回,回公子的话,何管家让奴婢来告诉您一件事情。” “什么事?庸枝人呢?他去哪里了?算了,你先说是什么事情吧。”魏摇光微皱眉毛,心里预感肯定不是好事。 果然,雀儿带来的的确不是一件好事。 “何管家正在前院呢,他过不来,所以才让奴婢来的。”雀儿先替何庸枝解释一句,而后才说出了事情,“是,是一个我们都不认识的公子,眼下正在府里闹事,他非说,自己认识您,还说您欠他一个说法,何管家怎么劝他都不走,他还打伤了咱们府里的家丁,现在何管家正在花厅里安抚他,奴婢就赶紧回来找您了。” 听完话的摇光也很惊讶。 欠他一个说法?谁?认识她? 好迷茫。 “我知道了,雀儿你先回去,告诉庸枝一声,我马上就到,让他先托住那人一会儿,快去!”魏摇光虽然猜不出是谁,但是不妨碍她去会会他。 雀儿领了话,快步走回前院的花厅里,给何庸枝传话。 而魏摇光则是转身回屋里,洗漱束发,整理好衣服,手里拿着新买的折扇就出了驳樨园走去花厅。 到了花厅一眼就看见了里面坐着的陌生人,此人年纪不大,二十岁左右,已经及冠了,带着银冠,穿蛟青色加银线绣出花朵的图案的衣袍,佩戴着银白色的腰带,凭着魏摇光不怎么高的见识,也意识到了此人衣物的衣料之上乘。 况且此人态度傲气,举止之间带着一分矜贵,目光轻蔑而又犀利,气息内敛,呼吸有节奏,露出来的肌肤紧实,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 魏摇光肯定自己不认识这样的一个人,她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扬起笑脸,走过去,边笑边说,“听说我欠了说法,不知是什么的说法呢?” 没有委婉,没有试探,以进为退,魏摇光直接笑眯眯地问他。 那个人放下手中的茶盏,慢条斯理地看魏摇光,眼神像毒蛇一样,在打量着眼前的食物能否直接攻击。 打量许久,魏摇光以为自己的笑都要僵掉了,他才开口说话,“我还以为他能看上一个什么样的人?原来不过是一个蠢货罢了!” “?!” 不能忍!说谁蠢呢? 魏摇光收敛笑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他,后退两步,端端正正的坐在了他的对面,牵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知兄台怎么称呼?一大早就光临寒舍,可是有何贵干?” “呵!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我来这里是替我那个白痴三弟给你带个话,跟我去一趟锦绣街的赵家,我那白痴三弟想见你。”推测是姓赵的人特别生气地说出这番话,看着魏摇光的目光里有嫌恶与憎恨。 魏摇光打开了手里的折扇,轻轻地摇晃着,一缕头发垂在胸前,被折扇的风带起来又落下。 她看着对面的人,脸上的笑渐渐扩大,眼睛里的寒意也在见见扩大。 花厅里安静如此,屋外的鸟鸣声变得吵闹。 “赵家吗?不知您的三弟可是赵白意?” “你知道就好,时候也不早了,你跟我现在就去赵府吧。”赵白霏傲然又愤怒地继续这样说,并且要魏摇光现在就跟他走。 走是不可能的。 因为那个赵白意是个什么样的人,全怀柔城没有一个人不知道,魏摇光早就在被人的谈论里知晓了。 好男风,并且喜好折虐他人。 这就是一个垃圾。 可是他有一个一母的大哥,赵白霏。 赵白霏护着他,如若不然,赵白意早就被人杀掉了。 也就说,赵白意那个蠢货看上了她,他大哥来府里要人。 还真是抢到逻辑哇。 魏摇光看着对面的赵白霏,嘴角带冷笑,端坐在椅子上,拿起雀儿送过来的茶慢慢喝,她不着急,她要让这些家伙们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恕我不能如您心愿了,我还有事情要做完,就不多招待您了,好走不送!” 放下手里的茶杯,魏摇光平时着赵白霏的眼睛,不退让分毫,亦不改面色。 “好大的胆子!”赵白霏怒拍桌子,呵斥魏摇光。 而魏摇光稳坐在椅子上,直视他的眼睛,笑着说话,“不大,刚好能够拒绝您罢了。” “庸枝,送客!”魏摇光下了逐客令。 赵白霏自觉落了面子,恼怒异常,握紧拳头想打魏摇光,但是终究没有下得去手,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魏摇光,留下一句狠话方拂袖而去。 “你最好能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胆子而不被杀死!” “我会的,只希望您也能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脾气,而不被杀死。” 魏摇光冲着他的背影这样说。 漫不经心,平淡无奇,话语中却有杀意。 魏摇光站起来,看向何庸枝,“庸枝,帮我准备早饭吧。” “是,公子,您稍等,小人马上就给您准备好。”何庸枝站姿如松,微微俯首,恭敬答话。 “嗯,有劳了。” 魏摇光转身出了花厅,站在廊下看栏杆外正盛开的粉色海棠花。 一朵绯色的海棠花从枝头坠落,正落在魏摇光的头上。 穿玄色衣衫的少年,面容精致,皮肤白皙,博学多才,微微仰面看花枝的样子,的确是适合收进画册与诗歌里的。 花与少年,前者美得艳丽,后者美得含蓄蕴藉。 第46章 绑架 对于姜十七而言,他总会突然看见魏摇光独自美丽的样子。 孤独,悲伤,沉思,这些内心里的情绪萦绕在他的身边,衬托出更加出挑的美丽。 用美丽来描述一个少年是不合适的,可是却会适合魏摇光,如今的燕玉衡。 一年了,他有十五岁了吧,真是成长了很多。 武功不用问,一定比一年前在清霞门有很多增进,学识与心智似乎也有了增加,也不枉他当初心血来潮的下注。 一年前从清霞门离开时,少年背负了常人不能想象的重担,永远不能用魏摇光这个名字出现在世人的面前,永远的失去了清霞门这个强大的靠山,伴随着的是,被剥夺走十四年来的亲情。 他,应该还不知道玄清逸已经在一年前身亡了的事实吧。 清霞门封锁了该消息,外界没有几个人知道,但是,魏摇光以后一定会知道的吧,所以,还是不先告诉他好了。 姜十七站在紫萝藤花架下,隔着绿树丛竹与走廊,遥看站在花厅廊下仰面看花的魏摇光。 少年人与鲜花。 多么美好的画面,这个世界的确也应该如此,赏花喝酒,饮茶谈天,可惜了,世道会逼着你认识到这些追求是难得的,是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他低叹一口气,拂了拂衣袖,毕若跟在他身后,抬步走向花厅。 “唔,是十七啊,早上好!”魏摇光发现了姜十七与毕若两人,扭头冲两人打招呼,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眉眼弯弯,微露白齿,显现出少年人的阳光与爽朗。 这个笑容看不出有一丝的不愉快,也没有一点点的担忧烦恼,似乎刚才赵白霏的一番威胁没有对他产生任何的影响。 是他太过自信了呢?还是压根就是心大,不把这事放在心里? 姜十七想了一些可能性,最后选择了他足够自信,已经有了对付赵家的方法。 听闻,他之前举行过一场宴会,邀请了怀柔城里几乎所有的文人才子学者,联系一下今天的事情,如果向深的方面想一下,或许会推测出这也许就是魏摇光希望的局面,他是在计划着什么吗? 因为陡然间想到这个可能性,姜十七自己都惊讶了一下,他略带惊讶的眼神投向魏摇光。 而摇光一直在看他,所以当收到姜十七的惊讶后,她思索了一瞬,也就释然了,粲然一笑。 笑容能传达的东西有很多,她这一笑,对姜十七而言,就是在主动肯定他心里的猜想。 姜十七也笑了,这样才对嘛,这才是他一年后出现该有的样子。 “玉衡早上好,可有早饭呀?在下都饿了。”姜氏回答了魏摇光的问候,笑着走向魏摇光,与她站在一处,仰头看绯色的一树海棠花。 “哈哈哈哈,自然是有的,庸枝已经去准备了,相信我,庸枝准备的饭一定会很合你的胃口的,毕竟他可是很了解你的。”魏摇光侧身笑着讲话。 话里的深意两个人都明白。 相视一笑,也不点破,就这样保持原样吧。 都是想博弈天下的人,手里有各种各样隐藏的势力与人才,这不奇怪,也不必惊讶。 有句话说的客观: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他们已经是朋友了,以后如果因为立场不同而对上了,那就痛快地过招,现在还没有明确的划分阵营,就这样愉快地相处吧。 魏摇光加深嘴角的笑容,眼角勾出了自信从容的弧度。 “多谢玉衡的招待,在下可能要在此多叨扰几日了。”姜十七的声音还是熟悉的样子,像春天里吹起的一阵风,轻轻柔柔的,又饱含沉稳与从容。 是适合当主子的人,是能让部下信赖的人啊。 魏摇光感叹一句,颇为自豪。 两人一起站在海棠花树下看花聊天,毕若则是站在两人身后,一脸的无奈与无聊。 他似乎是姜十七的影卫队里表情最多的人了,有传言说这小子就是那支影卫队的队长,如果传闻是真的话,那么其他队员的忍耐力一定很强了。 有这样一个特别像傻子的队长真的是特别想让人心疼他们一下啊。 何庸枝布置好早餐的消息解救了毕若一个人的无聊,他跟在姜十七的身后一起走到餐桌旁,随后坐在了他的右侧,又抢在魏摇光两人的前面拿起了筷子,快速地在每一盘菜里都夹了一筷子,非常理所当然地填进了自己的嘴里,完了之后才拍着自己的胸口,打了一个小嗝,对姜十七说,“主子,饭菜很可口的,您赶紧也用餐吧。” 姜十七微微一笑,温柔有礼,“好。”他执筷而食。 魏摇光也没有不满的表情,习以为常地拿起筷子开始用餐。 花厅里除了何庸枝,其他的婢女与家丁都是一幅见了鬼的样子,顺道把毕若的地位往上提了提,以后不可怠慢。 三人安静地用完餐,喝了清茶,魏摇光就准备出去一趟,想再去淘一些古书或者有意思的旧物。 “我打算出府一趟,十七要出去吗?”魏摇光询问旁边的姜十七。 他喝下一口清茶,把茶杯放回桌子上,“一起吧,我也要出去。” “好。”魏摇光转头对何庸枝说,“庸枝,今天就不要安排人了,我带着夏侯明就行了。” “是,公子。”何庸枝俯首答话,之后又安排一人去驳樨园将夏侯明传到前院花厅。 “公子您且稍等,小的已经派人去叫他了。”安排好事情后,何庸枝给魏摇光回话。 魏摇光把一杯茶喝完,放到桌子上,口中道,“嗯,有劳庸枝了。” 片刻后,夏侯明到了,魏摇光与姜十七一起出了理正苑,后在街上分开,姜十七去做自己的事情,魏摇光带着夏侯明走向另一个方向去老店里淘古书与旧东西了。 这原本应该是一次平凡的出行,何庸枝在理正苑从容地处理着府里以及外面几间店铺的事务,是的,就是店铺。 这几间店铺都是他用修缮宅院的余钱购买的,这也是理正苑的收入,维持着府里几十个人的生活。 当他坐在他的屋里翻看账册的时候,坏消息随着夏侯明闯进门而一起到来。 “不好了!何管家,公子被抓走了!” 何庸枝手里的账本哗啦啦地合上了,一向平静的脸上出现了几分慌乱。 “怎么回事?”他问夏侯明。 夏侯明跪在地上,迅速地说出药要点,“小的与公子在经过一条小巷时,被人用迷药迷晕了,等小的醒过来,就发现公子不见了,何管家,是小的没保护好公子,还请您责罚小的!” “罚是罚的,不过要先把公子找回来,你跟我走。”何庸枝已经恢复了冷静,带上人去了魏摇光消失的小巷。 而魏摇光却被迷晕带到了一间装饰华丽奢靡的房间。 危险在靠近。 第47章 算计回去 这间房间里的装饰十分奢靡,却又很简单。 有一张长桌,一张黄花梨大床,四周有嫣红色的窗幔与轻纱,魏摇光被绑着手脚放到了大床上,而床的后面是一面六扇的仕女屏风,屏风上的画极为大胆,甚至称得上淫乱不堪,屏风后面接着一个汤池,白色的水雾笼罩着的是不堪的画面。 美酒与葡萄被放在了汤池的边上,金色的酒杯或直立或躺倒,酒液洒在地上,水里一片混乱。妙龄少女未着寸缕地在水里嬉戏,细看之下还会发现水池里竟然还有几名少年,他们一个个欢笑着,轻声漫语,讨好倚靠在水池边的男子。 该男子不过十八九岁,年纪轻轻,就已经面呈苍色,眼窝下一片青黑,袒露的胸膛瘦削而苍白。 任何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此人是长期纵欲后的精力不济。 这个人就是赵家三子,赵白意。 张口饮下一名少年送至口边的酒,他侧耳聆听下属们的汇报。 “主子,小的们已经把燕玉衡送到了您的床上。” 赵白意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挥手让他下去,而后自己从水池里站起来,一名仕女走上前来为他穿上衣服。 丝质的衣服因着他身上的水珠未干而沾湿几处,贴在肌肤上,披散的头发发尾是湿的,滑落的水珠浸湿更多的衣料,他不大满意这个样子,随手捏住仕女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你是第一次到我屋里吗?不知道该怎么做吗?!” “是,是,奴婢知道,求公子放过奴婢。”仕女都快要吓哭了,胆小地求饶。 赵白意一甩手松开了她的下巴,仕女顺着力道摔倒了,又赶紧爬起来,转身拿起一个大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干赵白意的头发,重新给赵白意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哼!今儿爷我心情好,不跟你计较,自己下去找兰儿领罚。”赵白意不知道从哪里拉出来一根细细的腰带,绑住了宽松的衣服,也遮住了他丑陋的身体。 仕女屈身,怯懦地下去了。赵白意回身,朝着汤池挥手,“都出去!” 顿时一片水声哗然,男男女女起身穿衣迅速离开屋子,赵白意端起一杯酒,自认为俊美潇洒地摇晃着酒杯走出屏风,穿过飘扬的嫣红色纱幔,看见了躺在床榻上的魏摇光。 少年面容精致,皮肤白皙而细腻,乌发铺在身侧,在深红色被褥的衬托下,发丝都充满了魅惑,当然这只是赵白意这个蠢人的自我想象。 在他的眼里,魏摇光穿着一身玄衣,在衣领与袖口的地方压着细致的红色竹纹,这衣服与他在镜花亭外的花园里见到魏摇光时是一样的。 赵白意觉得这就是缘分,魏摇光穿着与他初见时一模一样的衣服躺在了他的床上,只是想想就觉得很兴奋。 抬手挥开最后一个飘扬的纱幔,赵白意终于走到了床边,他松手金酒杯坠落在地,倒在红色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酒液散发出香味,馥郁清雅。 赵白意抬起一条腿,半跪在床榻上,低头仔细地看魏摇光的脸,半晌后他伸手摸上那张精致的脸庞。 触手的确是细腻的。 赵白意迅速地收回手,看着躺在他面前的魏摇光,终于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我终于把你弄到手了,燕玉衡,你可真是一个妙人啊,不枉我跟踪你了那么多天,才找到机会把你弄回来了。” “今天晚上,爷就要好好享受了,哈哈哈。”最后的笑已经歪曲成了不适合入耳的淫*笑。 他伸手解开了绑住魏摇光的绳子,以及她脚上的绳子。 看着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静美的魏摇光,赵白意伸出了自己的手要解开她的衣服。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一阵风吹过,所有的烛火都熄灭了,赵白意一声未坑地倒在了床榻上。 黑暗中,魏摇光随手把赵白意扔在一边,她活动着手腕与脚腕,站起来,把地上的绳子拿起来,将赵白意绑好。 想了想,摇光觉得还是不能放过这家伙,她迅速地出了一趟屋子,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一个男子。 那是她在下人的屋里随意拎出来的,拎进屋里扔到床上,魏摇光弯腰,把两个人扒光塞进一个被窝里。 完事,祝君好运哦。 魏摇光冷笑着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来都来了,不做点什么真是对不住牺牲的脸蛋。 魏摇光踩在树杈上,看着下面的赵府书房,愤恨地想,回去后一定要用消毒水洗干净自己的脸!太恶心了。 转念一想,没有消毒水,真遗憾。 魏摇光想骂人了。 树旁是一个小楼,正是赵府的书房,魏摇光蹲在树杈上,等时机。 一盏茶后,里面的人出来了,熄灭了灯火,锁上了门窗,而后又确认一圈后离开了书房慢慢走远。 还挺谨慎,不过这都是无用功,她当年撬窗开锁的时候,这帮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干嘛呢。 虽然她年纪也不大。 魏摇光摘了一枚树叶捏在手里,凝一丝内力于此,而后轻轻甩出,树叶成功的钻进了窗缝里,而后轻微的“咔嚓”一声,里面的锁断了。 魏摇光拉开窗户,一跃而入,然后把窗户轻轻的关上。 里面漆黑一片,魏摇光站在原地闭目听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快速地走向书桌后面。 搬开椅子,掀开地毯,双手在地上摸索一会儿,揭开了一块木板,露出一个暗格。 摇光不客气地将里面的东西都拿走了。 复原,离去。 魏摇光脚步轻点,消失在夜色里。 理正苑,九白居。 姜十七还坐着看手里的信,忽然窗外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窗声,他把手里的信折起来压在书本下面,莞尔一笑对外面说,“进来吧,玉衡。” “好。” 魏摇光拉开窗户跳进屋里。 “十七还没有睡?” “还早。”姜十七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魏摇光接过凑到嘴边就喝了起来。 “听说你被绑走了?怎么样了?”趁她喝水时,姜十七问她白日的事情。 魏摇光喝完一杯水,把水杯放回去,她用袖子擦擦嘴角的水渍,从怀里掏出来一叠纸扔给姜十七。 “看看对你有用没?没用的话我就把它送走了。” 姜十七拿起那些纸,一张张地粗略看了一遍,最后把纸都收好,又递给魏摇光。 “我就知道,小小一个赵府哪里能让你放在眼里了。”摇光接过来,又塞进怀里,她挑眉,“我送给有需要的人了啊。” “嗯。”姜十七点头。 “告诉何庸枝,让他明天去赵府领我。”魏摇光走到窗户前,回头冲姜十七交代,俏皮一笑,坏主意上脸了,“我去送礼了,再见了,十七,早点睡哦,我走了。” 说完,就踏上窗棂,脚尖一点,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姜十七无奈地一笑,把窗户关上,继续看未看完的信,最后销毁一切信件,吹灭灯火入睡。 明日一定会有好戏,还是养足精神吧。 第48章 好戏连台 当早晨的阳光落在怀柔城的街巷里时,喧嚣渐起,又将会是热闹的一天。 锦绣街里住着几家势大的,因着他们几家,锦绣街比旁处宽敞很多,早上的时候,正是各府里出来采买物件的时候,府里的小斯带着一两个人走出来,外面的人推着小车把货物送进去,倒是一派繁忙的景象。 忽然一声尖叫打破这种和谐的气氛,人们纷纷停下脚步四处观望,希望能看到一点热闹。 再说这叫声,那可真是够惊吓的,一听就是有哪位小姐被贼人破了清白的尖叫声。 这个热闹有的看。 来往的人们驻足查看,奈何这一声尖叫之后再无继续,人群重新不甘地流动起来。 有消息灵通的,或者家族里养的有能力者,纷纷派出人去声源地查看。 赵府。 小花园紧邻的一座小楼外围了一圈带刀的侍卫,把这仅有两层的小楼围的像是丢了至宝一样。外面一圈,里面有一圈,所有的侍卫都面朝外侧,各个冷面肃容,简直就是侍卫生涯的最高水准。 只听里面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求饶声掺杂着呵斥声与瓷器摔碎的声音,让人闻之色变,只觉得心惊胆战,害怕地想离开这里,又好奇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一行人从前院走过来,围着小楼的侍卫们迅速地让出一个整齐的通道,让这些人走进去。 领头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有发了福的身材,散发出让人不喜欢的气场,唯有肚子独自膨胀。他风风火火地走进小楼,脚下生风,真是一个灵活的胖子。 一进去就直接走向屋里正在摔东西的男子,抬手一巴掌扇在其脸上,还不解气,又抬腿给了其一脚,打的那人一声不敢吭地倒在地上捂住了脸,又捂住肚子。 后面冲过来一个穿着冷青色衣服的年轻人拉住打人的那人,着急地喊,“爹!这又不是三弟的错,您打他做什么?” 这是赵白霏,他的父亲正是打了赵白意的人,名唤作赵文浩。 “白霏,你让开,今天我要打死这个废物!”赵文浩人不如其名,学识不好,做官也不是好官,贪赃枉法全干了,干坏事的胆子与魄力也算厉害,可是却有一个赵白意这样的废物儿子,谁也不像,天天坑爹。 “爹!”赵白霏只有这一个亲弟弟,他只能护住他。 “霏儿!早上的信你看到了吧?这事全都是他惹出来的,我绝对不会绕过他!”赵文浩气的肚子都小了一圈,抖着胡子,瞪着眼睛看地上的赵白意。 赵白意吓地一次又一次,他连忙爬起来跪在地上,委屈地说,“爹!我惹什么事了?我什么也没有干啊。” 赵文浩更气了,指着他说,“你平常绑了谁我都不会管,但是!你昨天绑了不该绑的人了!人呢?快给我放了!” “爹,不是我不放,而是我也不知道人在哪里?”赵白意一听他爹的话,非常痛快地全招了,正所谓一点骨气都没有。 赵文浩真是不知道该气他没有骨气,还是该其他惹出了这么一个麻烦。 “人肯定还在府里,都给我去找!”赵文浩大声地说,身侧的赵白霏赶紧安排人去找人。 “爹,怎么了?您生这么大的气,能告诉儿子吗?”赵白意见他爹已经不打他了,不怕死地尝试着问。 这还真不怪他,原来以为能有一个美好的夜晚,结果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与一个奇丑无比的男人光着躺在一个被窝里,把他给吓的直接尖叫了。 补充一点,所谓奇丑无比那只是赵白意自己认为,魏摇光随手拎来的人,五官是端正的,能看。 在他还没有处理完那个胆敢爬上他床的下人时,他爹就气势汹汹地走进来直接给他一巴掌又一脚,直接就蒙掉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然赵文浩是没有那个闲心和时间给他解释的,他又被跑进来的仆人叫走了,去前院处理事情。 留下的赵白霏挥挥手,屋里的人把打的半死的下人拖下去,屋里只剩下了他们兄弟二人。 赵白霏走近赵白意,也打了他一巴掌,不重。 “大哥,你干嘛也打我?!” 赵白霏拍拍手坐在了身后的软榻上,瞧着他弟弟说,“我打你的原因与爹打你的原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嘛,挨打的都是我。”赵白意也起来坐到了软榻上,饿的不行,开始吃小几上的点心。 “白意,你昨天是把燕玉衡给绑了吧。” “说起来这个,我就生气,我以为是他,可是今天早上一睁眼居然是一个该死的家仆!白浪费了爷准备的东西了。”赵白意提起这个就生气,他完全想不通人怎么会变了呢?是他绑错人了吗? “燕玉衡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你把他绑了是有点草率了,现在他给爹带来了麻烦,爹也无暇顾及他了,真是个心眼多的人啊,三弟你不是他的对手。”赵白霏说出了这番话,却让赵白意吃惊了。 “怎么会?他不就一文弱的书生嘛,长得还挺好看。”最后几个字他又说的十分猥琐了,看来还是难改本色了。 “三弟!”赵白霏不得不提醒他,要不然他一定会死在燕玉衡的手里的,“听着!那个燕玉衡你不要再动他了,交给我和爹就行,我一定会让因为今天的事付出代价的。” “说到底,他到底干了些什么事啊?让爹那么生气,都打我了。”赵白意白痴一样地问。 “他把爹书房里的密信给偷了出来送给了沈家。”赵白霏说这番话时挺咬牙切齿的,“燕玉衡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书生,他出现在怀柔城里就莫名其妙的,做的事也让人摸不着头脑,总之他不是你能对付的了的,听我话还有爹的话,知道了吗?!” 赵白霏不放心赵白意这个头脑简单的,也不在乎他会干出什么大事,只希望他不死,令人不齿就令人不齿吧。 想到今天早上,沈家送过来的信就让人背后一凉,掀开书房椅子下面的盖子时,只看见了几片叶子时,他心里的凉意就更加浓了,等下人来汇报说赵白意这里出事了的时候,赵白霏只觉得心里极其愤怒与不可思议。 明明昨天他去理正苑示威时,那还只是一个文文弱弱的少年,长得的确很好看,他也对自家三弟要绑他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谁也想不到事情最后会有这样的发展,这少年来了这么一手,看得出来他很随意,就跟玩的一样,不在乎,如若不然,他设下一个圈套,那赵家可能就完了。 真是令人不容小觑。 赵白霏皱起了眉毛,脸色凝重,赵白意见他大哥这样,纵然心中不以为然,依旧表示了,自己不会再招惹燕玉衡了,全都挺赵白霏与赵文浩的。 “这就对了,你这几日先不要出去,在府里先玩着,等沈家的事处理好了你再出去。”赵白霏最后叮嘱一遍。 “好,我不出去。”赵白意心里不大痛快,却没有当面反驳他大哥的话,闷闷地接下话。 这时,一名下人跑进屋里跪下说话,“大公子,燕玉衡已经找到了,老爷让您去前院。” “好,我这去,你先下去。” 下人低头出了小楼。 赵白霏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衣衫,“三弟,你先待在这里,我去前面了。” 赵白意看着他大哥,想说话,但是话未出口,赵白霏就打断了他的想法,“不,你不能去前面,给我待在这里,哪儿都不能去!” “大哥!”赵白意不服气地叫道。 “白意!听话!”赵白霏软了声音劝他,“你是我唯一的亲弟弟,我不能让你有事。” 赵白意最吃这一招,他撇撇嘴,道,“那好吧,我听大哥的,你去前面吧。” “好,我走了。”赵白霏揉揉他的头发,转身就走出了小楼。 “看好我三弟,若是我回来时他不在这里,你们就全都要处罚,明白了吗?” “是,小的一定会看好三公子的。” 赵白霏点点头,抬步走去前院。 赵家接待客人用的大厅叫做迎泽堂,大概意思就是接受一切能给赵家带来润泽的人吧。 可惜了,她不是。 魏摇光坐在椅子上,喝着手里的茶,在眼睛的余光里关注着大厅里的状况。何庸枝与夏侯明都站在她身后,斜对面是沈家的家主沈近义,主位上是赵家家主赵文浩。 果然,还是太弱了,如果她身后有明显的势力,就有了起码能说话的资格。 发愁。 魏摇光咽下口中的一口茶,抬头正巧看到走进来的赵白霏。 不能不打呼,因为都已经互相看见眼睛了。 确认过眼神,是要假笑的人。 魏摇光露出一个微笑,眉眼弯弯,唇角上翘,倒是很讨喜的。 可是,赵白霏已经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也回一个笑,实实在在的客气。 还好,没有了傲气与不屑,这就是进步。 魏摇光对于赵白霏的要求特低。 “父亲。”赵白霏向赵文浩行礼。 “嗯,白霏来了,坐吧。” 赵白霏坐在了她旁边 魏摇光接着喝茶,“没有水了,劳烦续杯。”她指着空了的茶杯对后面的仕女小声地说话。 那仕女看了一眼,回身取了一杯新茶端过来给摇光换了茶水。 “多谢了。”魏摇光向仕女道谢,惊的仕女看了她一眼,奈何摇光的笑与神情都很理所当然,端茶的仕女一脸的复杂退了下去。 摇光不管她,道谢是自己的涵养,她是要做到的,而别人的惊讶与观念她改变不了,也没有心思去改。 “委屈燕小公子了,赵某给您陪个不是,绑了你的小厮老夫已经出发过他了,打了二十大板。”赵文浩说出了这番话,算是给这件事定了一个结果。 魏摇光是没有异议的,因为这就是她说给赵文浩的说辞,如今他顺着说了,那正好。 摇光放下茶盏,站起来躬身一礼,口中清脆地说,“在下还是相信赵家主的,如此就多谢您的体谅与关心了,在下对这件事的结果很满意。” 她看了一眼沈近义,“赵家主,沈家主,在下已经一夜未归了,还请两位能原谅在下的无礼,要先行告辞了。” “哈哈哈,无妨,小友先回去吧,老夫与文浩再说会儿话。”沈近义捋着胡子笑哈哈地说话。 摇光再度躬身行礼,“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管家,送燕公子出府。”赵文浩叫了管家带魏摇光出去。 “有劳了。”魏摇光对走过来的一位老人有礼道。 “小的不敢当,燕公子,您这边请。” 就这样,被抬进来的魏摇光最后以最正经的姿态走出了赵府。 第49章 沈家的态度 魏摇光带着何庸枝与夏侯明走进理正苑时,守在门口的雀儿都快哭了。 “公子,您总算回来了。”说话都带着哭腔,看来是被吓得很厉害了。 摇光走下门口的楼梯,上前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柔声说话,“好了,没事了,一起回去吧。” “嗯嗯,公子一定饿了吧,奴婢给您准备饭菜去。” 摇光笑了笑,“还真是饿了呢,要麻烦雀儿给我准备了。” “公子稍等哦,奴婢马上给你准备好。”说完,小丫头就已经屈膝行礼,先走一步了。 瞧着雀儿走远的身影,摇光站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儿,而后扭头看了一眼夏侯明,“你跟我去一趟驳樨园。” “是,公子。”夏侯明恭敬地回答。 “还有,庸枝,我这里还有一封信,劳烦你再跑一趟,递到沈家家主的桌子上。”魏摇光摸出来一封信交给何庸枝。 何庸枝收下信,出府去了沈家,魏摇光带着夏侯明走回驳樨园。 “去书房。”魏摇光站在楼梯的第一层回答对有些迟疑的夏侯明说,“怎么?我的话你不打算听了吗?” 夏侯明没有说一句话,跟在魏摇光身后上了楼梯。 等到摇光慢慢坐在椅子上后,夏侯明就跪了下去。 魏摇光没有说话,更没有制止他的做法,这很不符合她平时的作风,她承受了夏侯明这一跪,却不说话,目光在书桌上的一本书停留。 窗外阳光灿烂,飞鸟相鸣,绿树繁花相映成趣,微风卷起书角,送来花香,在这一室的春意里,魏摇光缓缓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夏侯明。 对于夏侯明来说,他眼前的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撕去了身上和善的伪装,露出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威压与审视,他背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心脏就像被捏住了一样,害怕的情绪席卷了他所有的神经,他说不出话,更加恭顺地跪在了地上。 书桌后面的魏摇光,一手按着被风吹起的书角,冷笑着开了口,“我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 一句话打破了书房里的寂静,夏侯明诧异地抬头与魏摇光对视。 魏摇光看着他的眼睛,微微前倾身子,慢条斯理地说话,“我身边不要任何不忠诚的人,你应该知道吧。” “你可以武功不高强,也可以心智不成熟,甚至你可以有一点愚笨,但是!你一定不可以不勇敢!” 夏侯明的瞳孔在颤抖,他移开了目光,无力地跪在了地上,为自己辩驳,“是我的错,我没有勇气对抗赵家的威胁,更加不应该因为这些威胁而生了背叛主子的心。是我的错,不!是小的的错。” “跟在我身边,你学会的第一件事就应该是相信我,相信我能解救你,倘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你又谈何保护我呢?”魏摇光的这番话带着她自己奇怪的逻辑,并且在说话时一字一句的说,咬字清晰,更加能使她的气势上升一个台阶。 “夏侯明,你听明白了,我选你做我的侍卫,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你也不要觉得我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就觉得不可信。”魏摇光看着他的头顶,“抬起头看着我。” 夏侯明抬头。 “你继续留在我身边,但是我不会再给你下一次的机会了,还有你的威胁以后将不再是你的威胁了,我会妥善处理好的。” 跪在地上的夏侯明闻言,难以置信,他抱拳郑重的对摇光说,“公子,属下会记住的!以后属下就是您最忠诚的助力。” “不用现在就许下豪言壮语,比起语言,我更加喜欢看行动。”魏摇光站起来,走到书桌的前面,“起来吧,往后还有很多事要做。” “是。”夏侯明俯身叩首一次,然后站起来,站在摇光的身后,收敛起身上的所有锋芒,变得沉稳而可靠。 魏摇光勾唇轻笑一声,她道,“好了,去前面吃饭。” 抬步离开小楼,走出驳樨园,前往花厅。 沈家。 沈近义在快中午的时候回了沈府,管家准时出现,低声说了一件事,“老爷,理正苑送来了一封信,老奴把它放您书桌上了。” “哦?”沈近义捋捋胡子,笑了几声,“看来是他送来的小礼物了。” 说完,他就改变了方向走去书房。 沈近义很快将信上的内容看完,随手就把信给烧了,看着已经化成灰烬的信,他独自一人对着空气轻声感叹,“真是后生可畏啊!” “赵文浩也是越活越不像回事了,瞧瞧他那三儿子成天什么样儿!这回碰到了不能招惹的人了,赵家怕是要完呀。” 沈近义对这事的态度倒是挺好的。江东郡的李家去了一趟清霞门,李家主因为仇杀死在了清霞门,这之后,江东郡就变了天,偏偏他赵家在这个时候做出这些事,是认不清局势了吗? 沈近义有野心,他想让江东郡姓沈,他可以与燕玉衡这个小公子联手,反正这小公子看起来背后有势力,人又聪明,应该会有不错的收获的。 在沈近义想这些事的时候,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谁?” “是我,父亲。” “进来。” 推门而进的人是一个年轻人,如果摇光在的话一定会发现这居然是沈惊鸿。 沈惊鸿穿着藕色的衣衫,挂着玉佩与香袋,行走间脸上有微笑,倒也是一个君子之姿。 他朝着沈近义行礼,“父亲,听说您已经去过赵家了,怎么样了?” “赵家不过如此罢了。”沈近义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沈惊鸿听懂了,他喜道,“赵家欺压我们多年,如今终于有机会了,咱们一定要他赵家付出代价!” “哈哈哈!惊鸿,这个不急,说起来,这还要感谢一个小友呢,就是你刚邀请进你那清风社的小友,绑了我大忙呢。”沈近义坐在矮榻上休息,心情愉悦,笑的胡子都在抖。 倒是沈惊鸿惊讶了,他看着自己的父亲,有点不敢相信的问,“父亲您指的任可是一个叫做燕玉衡的小少年?” “哈哈哈,对,就是他。”沈近义喝了一口茶,接着道,“燕小友是个不错的人,惊鸿可以跟着他多学学。我听闻你们又要举行清风社的活动了,到时候可与他好好聊聊。” “是,是!”沈惊鸿第一次听到自己父亲这样夸奖一个人,他越发好奇燕玉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燕玉衡,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会是敌人吗? 第50章 坦诚的交谈 且不说他处的看法与心思,魏摇光这里没有任何意外地等到了姜十七的到访。 她坐在书桌后面抬头看他,手里还握着一本书,似乎很忙的样子。 “十七,我们去茶室里坐坐吧,正巧我看了半晌的书无聊的很。” “好啊。”姜十七笑着答她,很好说话的样子。 魏摇光摇摇头,才不是呢。 起身放下手里的书,走去角落里的茶室。 茶室里静谧一片,风从敞开的窗口里吹进来,养在窗台上的兰花扭动叶子,看起来有几分可爱。 魏摇光取出一些茶叶放进茶炉里开始煮茶,姜十七坐在她对面看外面夕阳。 “魏摇光。” 忽然,姜十七叫出了这个名字,摇光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他说,“叫错名字了,我是燕玉衡。” 姜十七低头抻自己的袖口,他觉得有些问题还是当面说出来比较好,“你来到这怀柔城里之后,买了一把有关和风岛的折扇,这把折扇似乎激起了你更多的兴趣,你想打听更多关于和风岛的事情,可是线索却很少,我说的对吗?” 姜十七看着魏摇光惊异的眼神,继续说,“后来,你以理正苑挂牌的名义邀请了几乎全城的文人与学子,这之后赵家三子就把你绑走了,你又顺势偷走了赵家的机密,那些信你是送给了沈家吧?” 随着姜十七说出越多的话,摇光的惊讶也越来越大,可是姜十七却不打算就此住嘴,他还有一些话没有说。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加入了清风社,并且认识了沈家的嫡长子沈惊鸿。” “让我猜一猜,赵家,沈家,还有李家,李百京死在了清霞门,李家也因为在清霞门的事情而渐渐势微,想把李家拉下宝座的人有不少,而有这个能力的就有赵家与沈家。” 姜十七盯着魏摇光的眼睛,收敛了笑容,认真地问她,“你是要扶持沈家登上这个宝座呢?还是要搅乱江东郡好达成你自己的一些目的呢?” 这一席话说的直接又透彻,也差不多说中了魏摇光的一些打算。 在姜十七少有的强烈注视下,魏摇光选择了移开目光,低头看茶水,缓慢而优雅地煮茶,嘴角勾起一丝笑,那笑偷着一股嘲讽。 把煮好的茶水倒入小小的瓷杯中,袅袅的烟雾升起,魏摇光把茶炉放在桌子上,发出“噔”的一声。 “先喝一杯茶吧,十七。” 魏摇光的声音里带着永远的少年音,清脆又响亮,不过终究是在成长,嗓音里已经有了明显的沙哑。 “我的确是有目的,要不然我来这里做什么?我应该去盛京找大师兄的。”魏摇光看着眼前的杯子,盯着里面的茶水,看里面因微风而起的涟漪,就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强硬下来的心起了波澜一样。 她不是个坏蛋,可是为了做成那些事她选择了步步为营,勾心斗角与阴谋诡计。 她说不出口的秘密有太多了,面对姜十七的诘问她能选择的就是,一往无前,哪怕只有一个人。 “姜十七。”摇光开口叫他,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是一个被清霞门除名了的人,我很感谢你依旧记得我是魏摇光。可是!这三个字不能再出现了,以后请叫我,燕玉衡。” “我搜集和风岛的东西与消息是真的,因为我有一天是一定要去和风岛的,提前了解一下这个地方,这有问题吗?毕竟,和风岛一向以神秘而闻名。” “至于赵家的事情,的确是我设的局,赵白意派人跟踪我,我怎么可能会不察觉呢?所以我就顺着他的计划被他抓走,然后潜进去偷走了那份机密,送给了沈家。” “扶持沈家原本不在计划之内,我原本只是想搅浑这滩水罢了。在见过沈近义之后,我就改变了计划,也许换一个有头脑有胸怀的人当江东郡的主人也还不错。” 最后,魏摇光直视着姜十七的眼睛道出了自己的一个目的,“我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铺出一条路来,科举之路。” “旁人走这条路不用这么麻烦,但是我不行,考生需要一个好看的来历与经历,我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想要不被人查个底朝天,还真需要这些光环的庇护。” 终于说完了这些话,魏摇光心里依旧没有任何的轻松。 对不起,我还是不能说出全部的实话。 “燕玉衡。”姜十七这样叫她,杯中水早已经凉去,他也瞧着里面的水纹对魏摇光说话,“我明白了,我不会阻拦你的,你继续做你的事情。” 不会阻拦?那说明他之前准备出手了? 魏摇光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姜十七这个人了。 “十七能明白真的很好,我原以为你听完我的一番话后会阻止我,甚至会揭发我,没想到……”魏摇光露出一个笑脸来,笑着对他讲道,“多谢十七了,玉衡会好好成长的。” “哈哈哈!没有人会这样说话的,‘好好成长’?玉衡你果然总会有一些奇怪的想法。”姜十七低笑几声,僵硬的气氛终于又活跃起来,“茶水已经冷了,劳烦玉衡给在下换杯茶水,如何?” “甚好。”魏摇光也笑几声,侧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无取出两个漂亮的天青色被子,用开水消毒后,注入煮好的茶水。 宝石红一样地澄澈的茶汤在天青色的瓷杯里衬托的更加馥郁芳香。 “好茶配好杯,这是我收藏许久的两只杯子,漂亮吧?” 姜十七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感受到了手指下的细腻,裂纹自然分布,被茶水一浸泡立刻凸显出来。 “果然是好杯子,是前些年烧出来的那一窑吧,听说那一窑成品不多啊。” “对!十七果然在行,既然十七喜欢,就送给你了,算是在下给的封口费好了,哈哈哈。”在说开以后,魏摇光反而少了很多顾虑,能够开玩笑了,她果然还是一个乐天派的人啊。 “哦?封口费?那我就收下了,多谢玉衡相赠。”姜十七瞧着对面的魏摇光,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收住了心底的其它怀疑与探究,低头轻啜一口浓茶。 茶香在口腔里四溢,糯米香味的回甘,倒是难得一见的好茶。 “在下觉得,在下可能还要再送一点茶叶了。”魏摇光推过来一罐茶叶,笑眯眯的说话,“这是我去年收的红茶,送给你一罐,慢慢喝哦。” 姜十七已经不是第一次收到魏摇光送的茶叶了,他瞧着桌上放的茶叶罐,心里顿时有点五味杂陈。 “如此就多谢了,在下却之不恭。”他双手相握朝着摇光作揖,表示感谢。 当暮色四合,繁星渐露之时,姜十七与魏摇光二人一起走出了小楼。 站在驳樨园的门口,魏摇光冲姜十七作揖,“我就不多送你了,晚间正适合读书呢。” “哈哈哈,玉衡不必客气,读书才是最要紧,在下就先告辞了。”姜十七亦拱手作揖,淡笑着告辞。 魏摇光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眸光沉寂又闪烁。 姜十七,你又背负着什么呢?能猜透我,又如何确保我不会猜测你呢? 就把这当做一个宝藏吧,慢慢接近真相才会有趣嘛。 魏摇光转身回楼上挑灯读书。 姜十七独自一人走在回九白居的小径上,心里默默地说: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玄清逸已经身亡的事。 魏摇光,你可要好好的成长起来啊,要不然我就失约了。 那个老头子,哼。 第51章 清风社聚会 时间不留人,从翻过的书页间匆匆而逝,转眼就已经到了要去参加清风社聚会的日子了。 魏摇光在书房里坐了一整天,傍晚的时候,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起身走到窗边看远方的红霞,极目望去,尽是火红的晚霞,灿烂又热烈。 夕阳无限好呀。 她感叹一句,回身从书堆下抽出那封信,收紧衣袖里,下楼出了驳樨园。 “是庸枝啊,我出去一趟。”在前面紫藤花架那里遇见了正在浇花的何庸枝,摇光笑着与他说话,“今日怎么有闲情逸致来浇花了?” 何庸枝放下手里的水壶,朝摇光略微一躬身,回道,“小的今日事情都做完了。公子您要出去?可要我派人跟着您?” “啊,这个,不必了,夏侯明在前面等着我,让他跟着我就行,你继续浇花吧。”魏摇光手里拿了一把折扇,正是她前些日子淘到的来自和风岛的扇子。 “我先走了。” 何庸枝在一旁道,“让小的送您出去吧。” “也好,一起走吧。”魏摇光爽快地答应了。 “是。” 出了理正苑的黑色大门,果然看到夏侯明等在了门口。 他上前来拱手行礼,“公子。” “嗯,走吧。”魏摇光点点头准备走了。 她身后的何庸枝叫住夏侯明,“你这次一定要保护好公子,万万不可像上次那样了。” “何管家,属下一定会保护好公子的。”夏侯明立定转身抱拳向何庸枝保证道。 魏摇光也停下了脚步,玩着扇子,催促夏侯明,“好了,走吧。” 两人一起走出了横笛巷,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何庸枝一直看着他们走出横笛巷从转身回了理正苑。 他抬头看看东边九白居的方向,微微摇了摇头,沉默地回去继续浇花。 而九白居里此刻空无一人,毕若与姜十七都不在,徒留微风吹起里面的窗幔。 再说,魏摇光与夏侯明二人一路慢悠悠地行至闻芳楼,他二人站在了楼下仰头看眼前的三层小楼,红色的烛火从窗口里透露出来,彩色的纱幔从敞开的窗户里飘出来,迎风招展,随风飘摇,很是婀娜多姿。 不仅仅如此,一楼的门口,有三四个穿着很漂亮的女孩子在嬉笑,她们站在门口,两侧各有一棵盛开的桃花树,是栽种在花盆里的。 说实话,魏摇光现在心里有点踌躇,她相信旁边的夏侯明也是这样的。 她扭头看夏侯明,扯出来一个微笑,“你说,若是我爹和我娘知道我十五岁就要进这种地方的话,他们会不会气死啊?” 白痴一样的问题,真的。 魏摇光问完就后悔了。 夏侯明倒是深有同感地点了头,而后略微思索一下,他斟酌着词语回答魏摇光,“公子是来赴约的,属下私认为您的父母应该不会责怪您的。” 瞅着夏侯明努力找说辞安慰她的神色,魏摇光忽而一笑,道,“的确不会责怪我,因为我的父母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说完她抬步走进闻芳楼,自然而然地被门口的姑娘缠住了,她就客气而疏离地与她们说话,显然她是不怕生的,一会儿就搞定了小姑娘们,哄得小姑娘一个个都愿意带她去找沈惊鸿他们。 她站门口回身叫还愣在原地的夏侯明,“走了!不要发呆。” “啊!是,公子。”夏侯明忙跟上来,眼里还有未褪去的同情与惭愧。 魏摇光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笑呵呵地与身边的小姑娘们说话,彬彬有礼,像是一只初出森林的麋鹿,眸光清澈外表纯净。 事实上,她心黑手狠,且不想要别人对她的同情。 在姑娘们的带领下魏摇光到了三楼的雅间,她笑着对几个小姑娘说,“所下几位姑娘为在下带路。”旁边的夏侯明递给几人一些碎银子。 几个小姑娘欢喜地收起来,喜笑颜开地冲魏摇光道谢,嬉笑着离开了这里。 她们走后,魏摇光抬手敲门,门很快被打开,露出沈惊鸿的笑脸,“玉衡兄,你终于来了!我们可是等你很久了。” 魏摇光惭愧一笑,“让你们久等了,是在下的错。” “咳!瞎说什么呢?我就是随便一说,你还当真了,快进来吧。”沈惊鸿笑着拍了一下魏摇光的肩膀,大笑着邀请她进屋。 “唉,在下总是容易当真啊。”魏摇光低叹一句,看起来很是苦恼的样子,“要不,惊鸿兄待会儿自罚三杯吧,算是开我玩笑的赔礼了,怎么样?惊鸿兄可敢?” 沈惊鸿笑地更大声了,“玉衡兄,你可太狠了,一照面就被你骗去了三杯酒,我可真是太惨了。” “哈哈哈哈!还好,还好。”魏摇光也大笑,一边说一边走进屋内。 屋里还有八九个人,粗略看一圈,都是年纪在弱冠左右的年轻公子,这就是清风社的成员了。 沈惊鸿把魏摇光安排在自己身边,她的对面刚好是已经见过面的苏文杰与柳长青,三人互相点头问候。 沈惊鸿这时候站起来,准备给大家介绍魏摇光了,“大家静静,我们清风社又加入一名成员,相信大家也看到了,就是站在我身边的这位。” 他伸手指向魏摇光,“来,玉衡兄给大家介绍你一下你自己。” 魏摇光看了一圈屋里的人,微微一笑,抬手抱拳作揖朗声道,“我是燕玉衡,来自理正苑,喜欢读书与收集旧物,受惊鸿兄的邀请加入清风社是在下的幸事,诸位,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哈哈哈!说的好!玉衡兄,你以后就是我们清风社的一员了。”沈惊鸿是满屋里表现的最热情的一个,其他人就比较含蓄了,但也都表示了欢迎。 在进行了一轮的交流之后,魏摇光已经知晓了他们的名字与出身,而她也赢得了这些人的初步好感,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印象。 加注在理正苑这个名字上面的神秘色彩也莫名其妙地的多了起来,这不在摇光的预料之内,不过也不是坏事,就不强行解释了,反正世人总是容易被一些神秘的事物所吸引。 这场聚会虽然地点是在桃色之地,但是这群文人公子哥们还是有点节气的,没有叫姑娘们进来陪,倒是举行了一些有意思的比试,例如作诗、对对子、作画、下棋等等这类的,还有一些对着夜色与星空谈政事与国事。 摇光的文采其实算不上拔尖,好在她还算喜欢这些东西,平时读书看书,记住了不少东西,而且她颇为博学,无论与别人谈起什么话题,她都能说出几句关键的,不至于冷场或者无话可说。 跟着他们自己也写了几首诗,对了几个对子,观摩了别人的棋局与画技,反而是收获颇多了。 结束后与夏侯明一起回理正苑时,她难得感动了一丝轻松与满足。 本是因为算计才加入的清风社,结果却给了意外的收获,真是很难叫人硬起心肠啊。 魏摇光心里一时间有点很不是滋味,她踩着稀稀拉拉的烛火慢慢地走回了理正苑。 第52章 再起波澜 时间过得真的很快,四月已经要结束了,五月就要来了。 魏摇光的生活依旧是一成不变地读书,说实话,这番努力简直比她当年高考时都辛苦。 这样说吧,那时候有很多人一起加油努力,知道题目的类型,练习了无数次;而科举,一个人的奋斗,还不知道会考什么,没有练习资料,准备着简直让人抓狂。 况且她还不能失败,因为这样连续两年能全部考完的机会真不多,错过了就要拉长时间线了,她没有时间去浪费了。 所以,这一年里她都是这种状态,把那几件事做好,无非必要,她就都在这里看书,写文章了。 畅想一下未来,真是无比充实的一年啊。 也不知道古时的秀才状元都是怎么考出来的,佩服,真心佩服! 看了一天的书了,眼睛都酸了,摇光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活动活动老胳膊老腿,最后还是觉得外面的风景比较吸引人,她趴在窗户上,懒散散地看外头的树叶。 正当她十分放松时,忽然瞥见楼下有人推门慌张地走进来了。 是夏侯明。 出事了吗? 魏摇光立正身子,严肃起来,脑子里已经开始猜测会是什么事情。 一一排除完,她把目光放在了赵家的事情上。 所以,赵家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吗? 还不待她想出什么,夏侯明已经上了楼,半跪在地上,急促地说话,“公子,赵白意死了。” “死了?”魏摇光惊讶地问他,“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 这是谁要插手了吗? 书房里的气氛凝重起来。 “就在刚才,赵白意被人发现死在了闻芳楼。” 闻芳楼?他个白痴!这个时候死了,还真是会给她找麻烦啊,本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赵白意一死,沈家与赵家之间的平衡就破了,赵家岂不是要破釜沉舟了? 坏了! “夏侯明,你现在去一趟沈府,传一句话给沈惊鸿。”魏摇光想到一个可能性,迅速让夏侯明去见沈惊鸿,“就说,昨夜闻芳楼一聚甚是愉快,在下送一罐红茶以表感谢之意。” “你去吧。” 夏侯明站起来,“是,公子。” 夏侯明转身走了,魏摇光站在窗口想这件事,她拍了一下窗户,恼怒的神色浮在脸上,又很快褪去。 “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我以为赵家就这样了呢?”魏摇光冷笑一声,看着天边的晚霞对空气轻言,“不过,我是一定要扳倒你的,赵文浩。” 攥紧了拳头,魏摇光咬牙,“赵白意死了,还真是心狠啊。” 她站在窗口了想了很久,等到夏侯明从沈府回来时,她才转身坐回椅子上。 “公子,属下没有见到沈公子,沈府的家丁说,沈公子今天早上就出去了,一直都没有回来。”夏侯明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沈府家丁告诉属下的话,不过,属下瞧着沈府下人的表情却有些异样,在属下提出要见沈公子的时候,他们似乎十分抗拒。” 夏侯明看了一眼魏摇光,最后总结道,“这只是属下的个人看法,希望能帮到公子您。” “好,谢谢你,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晚上跟我出去一趟。”魏摇光手指轻巧桌面,慢慢思考着事情。 夏侯明见状就轻轻地退出了房间,回去休息了,养精蓄神。 屋里,魏摇光坐在椅子上,在心里忖度着这事,她虽早已经预料到赵家还会有后手的,但是沈家的态度却出乎了她的意料,做一个最坏的假设:沈家倒戈了,或者有第四个人加入了这个游戏,那么就棘手了。 无论如何,今天晚上她都需要夜探沈府。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之时,摇光搁下手里的书卷,起身看一眼窗外,走过去站在窗口处,四处看了看,然后一挥手熄灭屋里的灯火,她则是一手撑在窗棂上从二楼一跃而下。 轻缓地落在草地上,魏摇光转身走向小楼的后面,遇见早已经等在那里的夏侯明,二人互相点头,之后一跃而起,踩着墙头与屋脊出了横笛巷,去往锦绣街。 锦绣街上一共住了三户人家,正是李、赵、沈这三家,因为李百京在清霞山上意外身亡,内部争权夺利导致李家渐渐式微,而剩下的赵家与沈家是不会错过这次机会的,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拉李家下马,当上整个江东郡的一把手。 是了,一个世家又有何资本成为一郡之主呢?这要探源的话,就需要往齐国建国的跟上找了,齐国实行了一郡“一世家一知州”的制度,朝廷依靠世家的力量夺取了天下,建国后与世家联盟,就形成了今日的局面。 往往是世家一家独大,朝廷的官员反而屈居第二。 正是因为这样的制度,才导致了赵家与沈家的争斗,而魏摇光搅和进来,目的也很简单,她要浑水摸鱼。 江东郡这潭水搅的越混越好,这片土地上十四年前发生的事情堆砌出她如今需要负重前行的人生,这就是她出了清霞山后一定要来这里的原因。 夜晚的风凉意渐浓,吹在脸上会让人清醒几分,此夜无月有星,她在屋脊上轻点脚尖,不发出一丝的声音,速度极快,在风里留下残影,甩开了夏侯明很远的距离。 两息后摇光轻轻地落在了沈家的屋脊上,脚下的瓦片是细石与泥土掺在一起烧出来的,一踩就会有声音,十分不利于行动。 不过,魏摇光的轻功不是白练的,她是轻功排在第一位,武功剑法排第二位的人。 站在屋脊上往四周看一圈,摇光找到一处还亮着光的屋子,在夜色里悄悄地掠过去,然后翻下屋檐,落在窗户下面,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惊鸿怎么样了?” “还是不行,已经昏迷一天了。” “怎么会这样?惊鸿他,唉!” “赵文浩!我宰了他!他竟敢,竟敢……” 其中一个声音正是沈家家主沈近义的声音,另一个她分辨不出来。 但是这些信息已经够了。 沈惊鸿果然出事了,与赵家有关。 这两家已经交手了吗? 魏摇光轻勾唇角,这就有办法了。 继续听下去,里面的对话断断续续的。 “赵白意真死了吗?” “对,我亲眼看见他中毒而亡了。” “可恶,仅是这样他赵文浩就敢把我鸿儿给打的半死不活,我绝饶不了他!” “你可还要与理正苑那个小友合作?” “要,燕玉衡也不是简单角色。” 听到这里,魏摇光基本就明白事情的经过了,她也不打断继续听里面的两个老头说自己的坏话了,小心地起身,一跃而出,去见沈惊鸿。 第53章 她的行动 这是魏摇光第一次来沈府,能摸到书房纯粹是运气,要找到沈惊鸿的房间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她站在墙上看整个沈府,思考着沈惊鸿会住在哪里,而夏侯明终于在这个时候赶到了,他站在摇光旁边,气息不稳。 “你对沈府了解吗?沈惊鸿会住在哪里呢?”摇光问他。 夏侯明平稳一下呼吸,也跟着放眼看了一圈沈府,最后他指着一处地方,对摇光说,“公子,属下白天的时候见到有沈家的仆人端着药往那个地方去了,属下猜测着应该是那里了。” 魏摇光顺着看过去,只看到了模糊的黑色屋脊与屋檐,屋里黑漆漆的,想必是已经入睡了。 “去看看吧。”摇光轻点脚尖飞跃出去,身影在夜色里快速闪过,一息后就停在了屋脊上。 夏侯明在亲眼见识到魏摇光的轻功后,心里的惊讶越来越大,对魏摇光的来历也愈发好奇了,他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教出一个像魏摇光这样的人,年纪轻轻却又高深的武功,心智与能力都比一般人强出太多。 夏侯明觉得自己能够跟随公子,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更加坚定了要跟随魏摇光的心,夏侯明握住佩剑,运气轻功跟着过去了。 魏摇光蹲在屋脊上,伸手向揭开一片瓦片看看下面的情况,又想到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就停住了动作,准备换个方法进去瞧瞧。 在她犹豫时,夏侯明也过来了,摇光抬头看了一眼夏侯明,忽然就有了灵感。 “你在这里守着,我进去一趟,有人时就敲三下瓦片。”魏摇光压低嗓音对夏侯明交代道。 然后她就飘飘然落了下去,然后随手摘下来一片树叶,把树叶从窗缝里塞进去,而后将内力输到树叶上,利用瞬间爆发力,把窗户上的细木栓打断,听到清脆的一声响后,摇光轻勾唇角。 成了。 她慢慢的轻轻地推开窗户,往四下看了看,之后迅速地跳进屋里,准身缓缓地把窗户合上。 她站在原地,适应了一下屋里的光线,然后睁开眼睛,寻找到床榻的位置,抬步挪过去。 揭开床帘,摇光接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沈惊鸿。她伸出手指轻轻的搭在了沈惊鸿的腕上,听脉搏的确是受了重伤。 摇光收手,合上了帘子。 赵文浩打了沈惊鸿?一家之主会在闻芳楼那样的地方动手打另一个世家的嫡长子吗?这太奇怪了点,赵文浩没有理由这样做,赵白意的事情应该没有理由让他失去理智做出这样有失颜面的事情,除非……赵白意的死亡牵扯出来的事情是关乎这几家兴亡的! 那这会事什么事情呢? 可恶!手里的势力是在太少了。 摇光后退一步,在屋里摸了一圈并未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念及此处不可久留,就从来时的窗户跳出去,转身关上窗户,带着夏侯明回了理正苑。 到驳樨园的时候都已经是午夜了,摇光点燃了二楼书房里的烛火,坐在书桌后面,拿毛笔在写着什么东西。 她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列了出来,包括她做的和别人做的,看着纸上的字,摇光支着额头想它们之间的其它关系,希望能找到一个突破点,让她成功扳倒赵家。 她设下的理正苑邀约,认识沈惊鸿,加入清风社,被赵白意绑走,趁机窃出赵家的密信送到沈家,沈家与赵家正式对立起来,到如今赵白意突然身亡,沈惊鸿重伤。 这些事情后导向哪里呢?虽说她已经做好了计划,也开始实施了,可变化总能破坏掉计划,这里面有些变化她是无法掌控的,当发生变故时,她要做的就是更正方向或者顺势而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今天在闻芳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赵白意又是因为什么死掉的?沈惊鸿在场吗?沈惊鸿被打得重伤是谁打的?出于什么原因这些问题就是如今不在她手里控制的变化,一定要搞清楚这些事情。 摇光坐在书房里一直坐到了天亮,第二天一早,雀儿来屋里伺候魏摇光洗漱后,摇光在她耳边低语一阵,然后雀儿就端着水盆出了小楼,找到夏侯明把摇光的话说给他听,夏侯明点点头,悄悄地出了理正苑。 夏侯明避开视线来到城郊的破庙,拿出一个钱袋交给几个叫花子,教他们去街上说句话。 办妥之后,夏侯明就悄悄地跟在那几个叫花子身后,观察着他们。 这几个叫花子还算是有本领,一个上午的功夫,怀柔城里就已经流传起谣言,谣言有很多个版本,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赵家与沈家的恩怨,把昨日发生在闻芳楼的事情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 这些话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怀柔城,成功地点燃起了人们的吃瓜热情,一传十,十传百,这些本来被世家压制下去的消息就这样迅速地发酵,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赵家与沈家的事情又被推上一个新的高度,受到了万众瞩目。 一时间怀柔城里热闹非凡,锦绣街里多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魏摇光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书慢慢看,旁边雀儿在兴奋地给她说这件事,小丫头第一次干这种事,激动的不能行了,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 摇光静静地听她说完,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微笑,右手翻过一页,她轻笑着给小丫头捧场,“雀儿很开心嘛,小丫头你这可是在做坏事哦,怎么还一脸兴奋呢?小心被别人听见以为你就是这背后的主谋,到时候我可不救你。” “公子不要吓唬我,奴婢不怕的,奴婢不会出去说的,奴婢只给公子您说,还有啊,这明明就是公子您的妙计,可不是奴婢的。”雀儿的胆子出乎意料地大了起来,甩锅也十分顺手。 魏摇光笑话她,“雀儿可真聪明,主意是我想的没错,但是执行的是你还有夏侯明,你们俩谁都跑不了。” “公子少吓唬奴婢了,奴婢不怕的。”雀儿说的斩钉截铁,不过她握紧的拳头出卖了她。 摇光低笑起来,“哈哈哈,雀儿最厉害了。” “公子!”雀儿快要跺脚了 “好了,你去找夏侯明聊聊的,你们两个应该能聊得来,让他给你讲讲今天在外面都见到了什么,去吧。”魏摇光准备继续看书了,把吵闹的小丫头派出去。 雀儿点点头,回一句“是”就转身下楼出了小楼去后面找夏侯明了。 脚步声消失后,摇光把书搁在桌子上,用手指着自己的下巴,看向窗外。 她的行动把赵家与沈家都推上了舞台,这样有些事就能漏出破绽了。 闻芳楼里发生了什么事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就静待下一步谁先出手吧。 收回目光,摇光继续看手里的书。 九白居。 姜十七坐在窗下的软垫上,一手撑在窗棂上,姿态惬意地晒着太阳,旁边是毕若。 毕若正在给他说外面发生的事情,最后指出了夏侯明做的小动作。 听完后,姜十七揉着额头笑出了声,他道,“毕若,玉衡如今已经是一个阴谋家了,好可怕。” 毕若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可怕?主子你确定吗?你会怕吗?可笑。 姜十七管不着他的影卫在心里怎么想他,他现在只是倚靠在窗口,感受着身后的微风,心里开始思索关于魏摇光的这件事。 谣言一出,就能把自己从这场争斗里脱身出来,倒是一招好棋。 一开始,她把密信送到沈家就已经摆出了要旁观的态度,如今又让人放出去谣言,就彻底地旁观了,坐收渔利。 魏摇光,你这样做了,不知道沈家与赵家会作何种反应,不过,李家的反应可不要忽略了。 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能掉以轻心。 江东郡这滩水他到底想要搅和到什么程度呢?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只要莲镜与李家的关系一天不断,李家就不会彻底地倒下,希望你能明白吧。 姜十七叹口气,十五岁啊,果然还是太小了,需要历练。 他微微侧头,看外面的绿树与蓝天白云,目光从门口的海棠话树上掠过,眸光一闪。 抬手轻揉眉心,果然还是心软啊。看在青文笔的面子上,他去驳樨园看看吧。 姜十七起身理理衣服,对毕若说,“去驳樨园看看,走吧。” 毕若凑过来,站眨巴着眼睛说,“主子,你是不是要去提醒他?” “是啊,去提醒一下他,受人所托,没办法啊。”姜十七一点都没有被下属戳破心思的窘迫,坦荡荡的很,走在前面拉开门走出了九白居,慢悠悠地往驳樨园走,毕若跟在身后,嬉皮笑脸地说话,这也一对不正常的主仆了。 春光融融的午后虽然比不上夏日午后的宁静,却也有一番生机盎然的美丽,似乎每一个安静里包含了抽芽拔长的努力,就像这座园子的主人那样,靠着一股信念顽强地生长着。 第54章 暗示与提醒 当姜十七被雀儿领到二楼书房时,摇光依旧在孜孜不倦地看书,旁边还堆了很多书。 瞧着甚是有压力,姜十七都开始佩服她的努力了。 “玉衡。”姜十七叫她一声,魏摇光应声抬头,看见是姜十七就笑了一下,把书放在桌子上,站起来,绕过桌子朝姜十七走过去。 边走边说,“是十七啊,我这这里有点乱,去茶室里说话吧。” “好。”姜十七跟着魏摇光一起走去茶室,后面的雀儿见状就很有颜色地默默下了楼,留出空间给魏摇光说话。 茶室里还是老样子,姜十七进去直接就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倚靠上去,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魏摇光跪坐在软垫上,慢悠悠地泡茶,动作流畅又赏心悦目。 光看着摇光泡茶什么都不用做,也不会无聊。 姜十七看着她,心里一时感叹良多。 明明一年前刚认识时,还是一个有点莽撞的小孩子,虽然武功不差心智也挺好,但是那时候的他身上总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才一年的修炼,十五岁的少年就像是做好了挑起一切重担的样子,单枪匹马地杀到江东郡怀柔城,又迫不及待地设下阴谋,想要把江东郡搅浑。 这可真是年少轻狂哇。 姜十七低叹一声,脸上却露出一个微笑,这笑容不同于以往,具体分析就是,带有七分嘲讽,剩下三分是一种期待与感叹。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魏摇光自然会有所察觉,人都是敏感的,就算没有直视他的眼睛,魏摇光也感受到了他传达出来的意思。 她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茶夹,略有停顿,咬了一口牙,摇光把这些负面情绪都压在心底的角落里,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沏茶递茶。 把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杯放到姜十七的面前,摇光隔着袅袅升腾的烟雾笑着询问姜十七,“十七大驾光临寒舍,可是有事要我帮忙呢?” 听着魏摇光的声音,清脆的少年音中掺杂着一丝沙哑,姜十七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慢地把茶水饮下,茶水有清雅的香气,沿着咽喉往下流淌,带回来几分回甘。 也许待他这次离开后,再见面时魏摇光会有更大的变化,声音会变得沉稳,五官会变得凌厉,做事也会变得利索老道,那他是否还会有如此清澈的笑容,是否会坚持着自己的善良与目标呢? 放下茶杯,姜十七看着魏摇光,缓缓勾起一个笑来,他道:“玉衡,你看可还记得春夏寺的莲镜大师?” 听到这个名字,摇光一下子就明白姜十七要说什么了,她惊诧地看着姜十七,而看到魏摇光的反应后,姜十七也明白了她已经知晓自己的意思了,但是他还是轻笑着补充了一句,“李家能立起来最大的倚仗就是莲镜,即使莲镜是的出家人,所以,赵家与沈家的争斗一不小心到最后还是一场空梦。” 魏摇光把这些话都听见耳朵里,虽然他说的这些话她已经想过了,不过,旁观者清,听听别人的 话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多谢十七的提醒,有次良友是吾之幸了。”魏摇光给姜十七添满茶水,笑着冲他说,“我会多加注意的。” “嗯,还有一件事,玉衡,我三日后就要离开这里了。”姜十七又说出一个让人惊讶的消息。 魏摇光瞅着他,“有时候我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特别想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总是忽然出现在这里或者突然出现在别处,好像很忙的样子,但是我瞧着你又很悠闲的样子,所以,恕我冒昧问一句,十七你到底在干嘛啊?” 这真的是她的好奇,不掺杂任何阴谋与利用。 姜十七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就笑了起来,还用手揉着自己的额头,仿佛她问了一个很让人头疼的问题。 魏摇光不说话,就看着他,等他笑够了,总会说的。 “我啊,之所以来回跑,原因很简单,我是一个商人。”姜十七笑够了,端起茶杯一口饮尽里面的茶水,“正阳姜氏想必你不陌生吧,我们家被人们称作齐国第一富豪,而要保持住这样的地位可是很忙的。你瞧,我一个不受宠的子弟都要把手里负责的生意做好,被派了任务,所以就来回跑喽。” 姜十七抻抻衣袖往后一靠,把一只胳膊放到身后的窗棂上,支着自己的下巴,侧着脸看摇光,“我也不想这样的,来回奔波真的很累,我也想留在怀柔城,毕竟这里有玉衡,肯定会很有意思的。” 呃…… 魏摇光拿起茶壶给姜十七添满茶水,然后把目光投向窗户,逡巡了一圈后,她突然叹口气,“人果然都是生活在各种枷锁里的。” “怎么突然这样说?”姜十七问她。 “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深究不得的。”魏摇光这样回了,明显不想多说什么。 “这样啊,你还真的越来越像一个文人了,伤春悲秋。”姜十七支着脑袋看外面的春景,阳光普照 ,百花盛开,蝶蜂嗡鸣,倒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春日景色。 魏摇光站起身走到他旁边坐了下去,也趴在窗户上看外面的风景,“就算我不是一个文人,我也会伤春悲秋的,毕竟读了那么多的书,思想已经变质了,好惨。” “哈哈哈哈!玉衡你是在说文人好惨吗?”姜十七微微侧首,看旁边的魏摇光笑着说话。 摇光也微微侧首,抬手拍了一下姜十七的脑袋,在姜十七惊讶的目光里迅速解释:“原谅我的无礼,还有,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哈哈哈哈!十七不要这么小气,你都要走了,就不要计较这个了。最后,我没有嘲讽文人的意思,我说的是老实话,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歪理啊歪理!我以为一年过去了,你该长大了,结果……唉!”姜十七被魏摇光的话给气笑了,无奈地拍拍摇光的肩膀,算是把她拍自己脑袋的仇还回去了。 长这么大,还真没有几个人敢拍自己的头的。 这可真是破例了。 在魏摇光的一番胡闹下,两人都开始愉快地说笑起来,就像是一对相识多年的老友一样,偶尔聚在一起插诨打科不失为一种乐趣。 最后,姜十七辞别魏摇光回九白居时感受到的是久违了的轻松与快乐,他回身看着驳樨园里的两层小楼,心里想,自己果然还是很喜欢魏摇光这个朋友的,他有能够让人开心的力量。 转身继续往回走的时候,他问身边的毕若,“你觉得魏摇光怎么样?” 毕若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主子,属下私认为他是一个能成大事的人,终有一天会大放异彩的。” “哦?为何会这样说呢?” “主子,也许您没有发现,其实燕公子与您在某些方面有些相似吗?属下一年前在清霞山见到他时就已经感觉到了,这次见面这种感觉又更加强烈了。” 毕若虽然平时比较毛糙,看似粗心大意,但是身为姜十七影卫队的队长,他的能力其实很强,当他说出这番话后,姜十七也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仔细想想,似乎是有点像,这应该也是他愿意与魏摇光做朋友的原因了,而不仅仅是因为青文笔的拜托与面子。 想通之后,姜十七反而有点放心了,赵家与沈家的事情他不会插手,单看魏摇光怎么打好这第一场仗吧。 第55章 沈家来人 经过一天的舆论发酵,闻芳楼事件已经扩充成许多不同版本和不同结局的故事了。 人类本质上的群体性心理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无论放在哪里都是适用的。 当有很多人都在传播同一件事情的时候,就会有更多的人出来跟风迎合,无论它是否是真实的或者正确的,人们都会下意识地选择相信多数人的说法。 闻芳楼的事情发展成如今的样子,的确是出乎了锦绣街三家的意料,原本是多么不起眼的一桩小事,是多么常见的世家夺权的手法,可是当它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时,才会让人觉得棘手。 普通的老百姓在看完热闹后顶多感叹一句生活不易,世道艰险;当事人的三家却觉得出乎预料,并且十分愤怒,想找出幕后之人报复回去,以彰显自己不容侵犯的威严。 如果锦绣街的三家这样做了的话,就是该她魏摇光出手的时刻了。 摇光坐在书桌的后面,支着下巴看手中展开的书,因为想起来今日城中的谣言四起而翘起的嘴角勾出了愉悦的心情弧度。 这几天过的是刺激了一点不假,但是也有收获的,剩下的就是等待鱼儿上够了,不急的。 事实证明,魏摇光的预测是不假的,当天晚上就有人踩着夜色登门拜访了。 来的人是沈家。 而魏摇光预想的会是赵家的人,结果换成了沈家,这可就好玩起来了。 摇光收拾一下自己,走去前院的花厅见沈家的人。 沈家来的人是沈惊鸿,摇光走进去时就看清楚是他来了,惊讶地走过去轻拍其肩膀,关心地道:“惊鸿,你不是病了吗?怎么能拖着病体来我这寒舍呢?” 摇光连上位都不坐了,就顺势坐在沈惊鸿的旁边,关心地看着他,脸上带着微笑。 沈惊鸿扭头就看见了魏摇光,看着她脸上没有变过的微笑,听到了她语气里带的关心之情,沈惊鸿心里就放弃了那个荒唐的想法。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那些事情呢? 他露出一个笑来,因为脸上比较苍白并无什么血色,所以这个笑容就显得很牵强与脆弱。 “玉衡,请原谅我的鲁莽,拖着这病体来你这里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惊鸿兄你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可否告诉在下呢?” 瞧着魏摇光疑惑的表情,沈惊鸿低叹一口气,似乎是在为难着,魏摇光也不催促他,刚好看到仕女端着茶水走过来,她就站起来主动接过茶水,轻轻地把茶盏放到沈惊鸿的面前,“喝一点茶吧,暖暖身子,你还病着呢。” 沈惊鸿把目光凝聚在手边的茶盏上,都已经数清楚了上面有几瓣花朵了,他抬头收敛了笑容试探地问了摇光一句话:“玉衡,你今日可有出府?或者有听见一些话?” 魏摇光托腮佯装想了一下才回答他,“今日倒是还不曾出去,至于听见一些话,是有关惊鸿的吗?这个倒有一点,但是是一些只言片语,不是太清楚。”忽的,摇光面色一变惊疑地问沈惊鸿,“莫非有人说了不好听的话还传到你的耳朵里了?” “哈哈哈哈!玉衡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他笑着感叹一句,显得摇光很十恶不赦一样。 “到底怎么了?我一天都在书房里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请惊鸿兄告诉在下,看在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摇光抱拳作揖冲着沈惊鸿说话,脸上是诚挚的表情。 沈惊鸿伸手握住摇光的手,把她的手压下去,“玉衡不要这样子,你我之间哪里用的上如此客气,我那样问你可不是在责怪你,只是想推测一下这件事现在究竟恶劣到什么地步了?” “推测?恶劣?”摇光抽回手,更加疑惑了,询问道:“到底怎么了?” “玉衡可知道锦绣街?” “这个我还是知道的,与它有关系吗?” “嗯,我家就住在锦绣街,我是沈家的嫡长子。”沈惊鸿说到这里带着歉意地看着摇光,“很抱歉,我现在才告诉你我的身份。” 摇光表情未变,依旧是笑着的,她摆摆手道:“无妨的,身份这种事情我不介意的,倒是惊鸿兄可不要嫌弃在下的平凡才好。” 她说话的时候眉眼弯弯,嘴角扬起,说的话又很俏皮,一下子就让沈惊鸿笑了出来。 沈惊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让茶香充满口腔,他觉得有些事情说出来也挺好的。 “玉衡刚到怀柔不久,还不清楚这里的情况,我慢慢讲给你听。”沈惊鸿的声音其实很好听的,有磁性并且低沉,说一大串话时感觉他就像是在你耳边低语一样,引人入胜。 摇光配合地点点头,“还请惊鸿兄解惑。” “玉衡知道江东郡有三世家吗?这三世家就是住在锦绣街的三家:李家、赵家和沈家,很不幸,我就是这三世家之一的沈家嫡长子,听着是不是很了不起的样子?”沈惊鸿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嘲讽又厌恶,完全不同于他平日里的君子风度。 看来是人都有至少两个面容啊。 “我自小就被投注了太多的关注与期望,我也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将来的一切都是能够触手可及的,但是这一切都被一个人打断了。” “这个人就是李家的嫡长子,仅比我小三岁的李知许,他还有一个身份天下皆知,春夏寺莲镜大师!” 竟然是他! 魏摇光吃了一惊,诧异地看向沈惊鸿。 而沈惊鸿只是淡笑一声继续说下去:“一出生就被春夏寺的得道高僧抱走,年少闻名,天下皆知,从此以后我做什么都比不过他,李家也因为他顺利地成为了这江东郡的主人,赵家与沈家无论用了多少的阴谋手段都夺不走这个位置。” “去年李百京带人去清霞门,却因为仇杀死在了清霞山,莲镜对这件事无动于衷,所以赵家与沈家再度蠢蠢欲动,而我就是这场争斗的其中一个牺牲品。” 沈惊鸿直视着魏摇光的眼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已经死去的赵白意是最惨的牺牲者。” “玉衡,我知道他之前与你之间的恩怨,可是你看他最后也不过落了一个那样的下场罢了。”沈惊鸿的神色十分低落,他也说出了最惊人的事实,“我就看着他慢慢地倒在了我的面前,倒在了一向宠爱他的父亲手里,赵文浩!” “赵文浩!!” 痛苦的声音来自沈惊鸿,而摇光却忽然推测出了事实,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怎么会呢?! 第56章 惊人的事实 “赵文浩亲手杀死了他的孩子赵白意?” 说出这样话的时候摇光的声音都变了,不敢置信。 沈惊鸿无力地点头。 温暖的春风穿堂而过,携带了花香与远处的欢声笑语,但是,花厅里却像是窒息了一般,寂静地落针可闻。 空气都像是停滞了一样。 就像魏摇光停跳了一瞬的心脏一样。 猜到是一回事,亲耳听见就又是一回事了。 魏摇光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冷脸面对这些事情了,可事实上她还是做不到绝对的冷硬。 “这样啊,那惊鸿兄你的一身伤是怎么回事?”许久以后摇光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沈惊鸿忽的伸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呵呵的笑了起来,虽说是在笑可他的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愤怒与痛苦,“我?是赵家的人。” “赵文浩?”魏摇光低喃一句,“方便详细告知我那天下午在闻芳楼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明明我们前一晚才在那里见过面,第二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实在是让人心里难受。” 沈惊鸿还在用手捂住脸庞,摇光说完话不见他应声,侧首细看之下竟然发现了沈惊鸿在哭泣! 这倒让魏摇光惊讶极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让他当着别人的面哭出来。 江东郡这滩水果真很深啊。 摇光抬手搭在沈惊鸿的肩膀上,安慰地轻拍几下,“惊鸿兄,我那里还有一些好茶,你难得来我这里一次,一起去尝尝吧。” 这是在给他台阶下了,花厅里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更何况让沈惊鸿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也不好,思来想去还是去驳樨园吧,至少清净。 沈惊鸿抹去眼中的泪水,站了起来没有看摇光,盯着脚下的地板说:“甚好,就去尝尝玉衡的好茶吧。” 魏摇光跟着站起来,与他肩并肩一起走去驳樨园。 一路上二人没有说一句话,摇光安安静静地走在沈惊鸿身侧,留出空间让沈惊鸿平复自己的心绪。 理正苑里面的景色随着春意渐浓而变得愈发多彩和浓郁起来,一路走来小径与回廊相映,叠泉澈溪,花草树木掩映亭台水榭,群鸟争鸣,多么热闹有生机的景象啊。 摇光为了转移注意力而去看园子里的景象,结果却越发觉得伤春悲秋,尤其是最近她主动掺和江东郡的事,发生了很多事,她原本觉得只是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其他的都不重要,可是她认识了沈惊鸿等人,沈惊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计划,他却直接面对了这些对他来说有些残忍的事实,也许他以后的人生都会因此而发生改变,这些她魏摇光无法预料到,也无法阻止。 都是洪流里的一片叶子罢了,却忍不住怜惜别人的不幸。 魏摇光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很快就走到了驳樨园摇光上前一步推开了木门,让沈惊鸿走进去而后关门。 沈惊鸿抬头看了一圈里面的景象,有些唏嘘地对摇光说:“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了,你这里还真是个好地方啊。” 摇光走在前面带着他走去二楼的茶室,一边走一边说:“是啊,我还记得第一次在这个院子里看见你的样子呢,果然人生处处都是缘分呐。” “缘分?我所有的缘分应该都花在了遇见玉衡了吧。”沈惊鸿却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语气十分的丧。 魏摇光哈哈哈笑几声,拍着他的肩膀道,“我可不会耗尽你的好运气的,你以后还会有更加美好的遇见的,不要自暴自弃。” “进来吧,上次你来这里都没有好好招待你,这次要补回来的。”摇光推开一楼的门,引着沈惊鸿往二楼走去。 沈惊鸿跟在她身后,慢慢地看小楼里面的样子,一路走上二楼,映入眼帘的是成排成列的书架,地上也放了不少书,书架的最里面面对窗户的地方放着一张桌子,上面也堆满了书,整个二楼都是书,只在东南角的地方用两面屏风围出来一个空间,那里就是他去过了的茶室。 屏风上画的不是山水也不是四君子,是一些奇怪的画与一些奇特的字,他多看了两眼却没有直接问摇光,走进去后他坐在了面对窗户的软垫上,摇光坐在他对面开始泡茶。 眼里瞧着魏摇光泡茶的动作,他酝酿了一下开始讲述在闻芳楼发生的事情。 “那天下午我去闻芳楼是一个意外,我原本是要找苏文杰的,但是在路过闻芳楼时遇见了赵白意,他当时又在胡作非为,我应该直接走掉的,可是我却他听见了他对你出言不逊,所以我走近了他,与他发生了口角,后被闻芳楼的姑娘劝进楼里进了一间屋子。” 听见沈惊鸿的那句“对你出言不逊”时摇光捏紧了手里的茶壶柄,心里一紧。 沈惊鸿还在讲那天发生的事情,“赵白意知道我与你是朋友,他当时居然恬不知耻地要求我把你交给他,说的话十分下流无耻,我一怒之下伸手打了他一拳,后面的事情就不受控制了。” “赵白意忽然倒地不起,我停下动作就看到了他胸口插着的一把匕首,他身后正是赵文浩,还有……”沈惊鸿忽然抱住了自己的头,似是万分痛苦,“还有我的父亲。” “什么?!”轮到魏摇光诧异了,茶水都倒洒了一点,她连忙那抹布擦拭干净桌面上的水渍,疑惑的问道:“惊鸿兄的父亲与赵文浩一起出现在了闻芳楼?为什么?” “为什么?还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那个位置嘛。”沈惊鸿显然是厌恶极了。 “我真的没有料到老头会和赵文浩合作,赵文浩让他身边的人打了我一顿,而我的父亲就站在一旁看着,一边看一边商议着如何把这一切都推到李家身上去!” “玉衡!我知道是你把赵家的密信偷出来交给我父亲的,可是你不知道我的父亲沈近义也不是一个多好的人,他当时能够为了利益与赵家对上就你出来,他自然也能够背叛你转身与赵家联手!” “玉衡,我不希望你被卷进这件事情里,我们三家历来都是这样,斗得你死我活,不择手段,平日里端着世家风范学君子风度,实际上丑恶的很。” “我有时候都想学莲镜去出家好了,这样的生活不要也罢!” 他说完了,魏摇光把一杯茶水放在了他手边,抬头看着沈惊鸿说:“多谢惊鸿兄对我的维护和劝告,同时这件事我也会做到守口如瓶的。” 魏摇光的身影在窗外的夜色里虚化成一个闪烁着光芒的影子,她的声音飘在风里,“惊鸿兄是惊鸿兄,沈家是沈家,不要为他们的肮脏而负责,做好自己就行。” 第57章 朋友与反应 摇光的这句话说的就很特立独行了,可是沈惊鸿却记住了这句话。 失去了希望的人就这样一下子找到了活下去的支点,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这就是真实的。 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只能端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口饮尽,温润的茶水瞬间就滋润了他有些干涩的喉咙。 摇光看着他,手指摩挲着茶杯的杯沿,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关于莲镜的事。 “惊鸿兄,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闻言沈惊鸿抬头看向摇光,温和一笑道,“洗耳恭听,玉衡但说无妨。” 摇光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定的说,“莲镜是我的朋友,至交好友。” 屋里再度陷入了如同在花厅那时的寂静。 能听见风声与鸟鸣。 沈惊鸿惊讶地僵住了动作,就连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而后慢慢地坍塌,转换成复杂的样子。 瞧着他这样子,魏摇光心里也不好受,可是,这件事他迟早都会知道,与其到了那个时候造成难看的局面,还不如现在就挑明了,反正她不会插手莲镜的事,但是这件事沈惊鸿有必要知道,她不想总是撒谎。 “对不住啊,惊鸿兄在这个时候告诉你这个事,我想告诉你的是,虽然我与莲镜是朋友,但是他的事情我不会主动插手的,当然他也用不上我出手,你与他无论有什么样的纠葛,我都不会为了愚蠢的朋友义气而对你改变态度。还是那句话,我是我,莲镜是莲镜,你是你,我们都是独立和自由的。” 说完这一番话后,摇光心里还是紧张,毕竟他对莲镜的态度可绝算不上好,万一没想通,那岂不是就尴尬了。 好在沈惊鸿十几年的书没有白读,他听了摇光的一席话后就低下了头,在摇光又给他倒了一杯茶后,他才抬头笑着对摇光说,“玉衡,哈哈哈,你说得对!我是我,管那么多做什么。” “只是没有想到,莲镜那样的人还会有朋友,倒是让我惊讶了。” 能听到他这么说,摇光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真好,好不容易交上的朋友不用绝交了。 她轻啜一口茶水,滋润了一下有些干哑的嗓子,而后也笑着与沈惊鸿说话,“哈哈哈,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他说话特别不中听,往往与他说一话我能被气三天。” “恶劣的家伙,偏偏还被人尊称为得道高僧,什么天下第一大师,我真想让这群愚民与他们敬奉的大师接触一下,看他们会不会被气死,哈哈哈!想想都觉得好笑!哈哈哈!”魏摇光还真的脑补过这种情况,每想一次都会觉得好笑。 沈惊鸿看着对面在笑的摇光,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起来,心里的隔绝有所松动了呢。 “玉衡,时候已经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等笑够了,沈惊鸿就向摇光提出告辞了。 摇光扭头看看窗外的夜色,的确是很晚了,回去晚了怕路上不安全,这个时候的治安还真是无法做到百分之百的放心。 “是挺晚的了,那就不多留惊鸿兄了,还请改日再来我这里小聚。”摇光从软垫上站起来,要送沈惊鸿出府。 摇光把人送出了理正苑,站门口与沈惊鸿告别:“惊鸿兄请慢走,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哦。” “好,玉衡你先回去吧,外面凉。”沈惊鸿与沈府的下人一起离开了理正苑,摇光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一行人走出了横笛巷才转身回府。 一走回驳樨园,夏侯明就出现在了摇光的面前,摇光看了一眼脚步未停,边走边说,“出事了吗?去楼上说吧。” 夏侯明略微一点头,跟在摇光的身后走进了书房。 “怎么了?” 刚一坐下摇光就开口问道。 夏侯明站在书桌的前面,拱手行礼,“公子,刚刚收到消息,李家有反应了。” 他递给摇光一张纸,纸的上面写了李家的事情,摇光仔细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就这书桌上的蜡烛把信纸给烧了。 火焰明灭的光照亮了摇光的眼睛,她对夏侯明交代道:“派人盯紧赵文浩还有沈近义,李家已经有反应了,那么他们两个老家伙也会有动作的,就在这两天了,快有结果了。” “是,公子。” 想了想魏摇光摸出来一枚玉佩交给夏侯明,“拿着这枚玉佩去建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队伍,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的,仅凭我们两个人肯定是不够的。” 夏侯明接下了玉佩,低头细看了一番玉佩,发现上面只是简单地刻着竹枝的图案,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公子这玉佩?” “怎么了?” “这玉佩上为何只有竹枝?很少有人会戴这样的玉佩吧。”夏侯明不解。 “的确是很少有人佩戴这样的玉佩,但是这是我师父的标志,此玉佩是用来联络的,你找到合适的人以后就用这个玉佩来互相联络。” 魏摇光解释完,夏侯明依旧有些疑惑,他道:“公子,您让属下找的人是什么样的?” 摇光笑了一下道,“你看着合眼缘的,并且有潜力的,品行不坏的,可以慢慢找不要着急。” 夏侯名把玉佩收进袖口中,郑重地冲着摇光抱拳,“公子,属下一定会好好完成任务。” “好,我相信你。”魏摇光随手翻开一本书,“事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日还有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 “是!公子。”夏侯明担忧地看着摇光,“公子您也早点休息吧,您已经看了一天的书了。” “哈哈哈!”摇光低笑几声,“我会休息的,不用担心我,你先下去吧,别让我说第三遍了哦。” 劝说无效,夏侯明叹口气,只能听话地下楼回去后院休息了。 摇光真的没有去休息,她慢慢地把白天剩下的半本书给看完了。 夜色深沉,他处也亮有灯火,应该又是一个个的苦心人在谋划着触手可及的明天。 江东郡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就连要大乱的前兆都是如此的寂静,因为一个少年的突然出现,怀柔城的三大世家正在慢慢地进入了早已经布置好了的网里,历史的车轮时刻在转动着,下一瞬间会发生什么样的历史无人知晓。 第58章 摇光的对策 今天是五月的第一天。 风和日丽,天空湛蓝,云朵洁白柔软,园子里的树叶已经由嫩请变为碧绿,姹紫嫣红的花朵大多已经凋零了,那些娇嫩的话已经孕育出了青色的果实挂在枝头,还在开花的是数不尽的月季花,这些花朵开的繁硕又肆意,叫人看了之后心中充满喜悦。 在这些绿色的树木与绯色的花朵里穿行而过的人是摇光身边的夏侯明。 只见他穿着万年不变的黑色衣袍腰间带着佩剑,步履匆忙地走向驳樨园。 驳樨园里丁香花还在盛开着,清雅的味道汇合在一起就变得浓郁了,夏侯明推门走进去的时候习惯性地抬头看二楼窗边,果然他看见了正趴在窗口看园子里景色的魏摇光。 魏摇光懒洋洋地倚在窗边,疲倦似地揉着手腕,漫不经心地看了过去,正巧与夏侯明的视线撞上,她露出一个微笑。 夏侯明加快脚步走上去,要把刚刚得到的消息说给她听。 “公子,刚刚收到消息,姜公子已经离开怀柔城了,属下刚去了九白居在桌子上拿到了这封信。”他把手里的信交给魏摇光。 摇光接过来展开快速看了一遍,信上写明了他们不告而别的原因,是正阳姜氏突然出了问题,他收到消息必须要迅速赶回去。 这样啊。 摇光勾唇一笑,把信烧了。 “我知道了,你一会儿让庸枝派几个人把九白居清扫一遍,以后也要定期搭理,顺便告诉他,九白居永远给十七留着,维护好那里。” “是!公子。”夏侯明爽快领命,但是他并没有马上转身走,继续说他得到的消息,“还有一件事,公子,锦绣街那里有动静了。” 闻言,摇光停下了翻书的动作,抬头认真地看着夏侯明,眼神示意他说的具体一点。 “是这样的,公子,昨天晚上李家到了一个人,然后今天早上赵家与沈家就都接到了来自李家的邀请函,说是要在明天晚上李府一聚,现在外面已经都在讨论这事了,大街小巷里都有人再说,情况就是这样。” 听完了夏侯明的话,摇光把书反过来扣在了桌面上,而后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关于昨天晚上去李家的人是谁,你可有收集到消息?” 夏侯明难为地说:“这个倒不曾。” “那外面都是怎么传的,说来让我听听。” “属下觉得应该是李家的人故意放出来的消息,因为他们在传的话都是:莲镜昨天晚上回了李家。”夏侯明挑出了重点并且把这些都告诉了摇光。 而摇光却想到了姜十七前几天提醒自己的话:要注意李家,只要莲镜还在李家就不会倒。 还真让他说中了。 “呵呵!”摇光嘲讽地低声笑了两声,“明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莲镜已经是出家人了,不再是他们李家的人了,还如此不耻地贴着莲镜,世家!真是好样的!” 最后一句话,几乎就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夏侯明被摇光的样子吓到了,他跟着摇光的这些天里,摇光一直都是胜券在握,从容,淡定的样子,很少见到他发脾气和露出真是情绪的一面。 他不禁有些奇怪,公子到底怎么了?生了这么大的气。 没有人会回答他的,当然他以后可能会明白的。 “你上次让散布谣言的那几个乞丐可还能用?”冷静下来的摇光迅速想好了对策。 “属下还能联系的上他们。” “那就好,再麻烦他们去散布一些话。”摇光看着夏侯明慢慢的说,“就说,莲镜大师是真正的得道高僧,自小离家长在春夏寺,斩断一切红尘,大师是要渡天下众生,活佛在世,感谢李家诞生了莲镜大师,更加感谢虚无大师对莲镜大师的养育。” “把莲镜大师的来历编成传说散布出去,注意把莲镜的关系与李家摘清楚,我倒要看看李家能有多厚的脸皮!” “是,公子,属下这就去办。”夏侯明抱拳行礼欲转身下楼。 摇光看着他的背影又加了一句,“有劳你了,夏侯明。” 夏侯明的身影顿住,他转过身站在楼梯的入口处,目光投注在摇光的身上,郑重地说:“还请公子以后不要再对属下如此客气了,属下是您的侍卫,为您做事都是应该的,您不必觉得心里过不去,从上一件事过后,属下就懂了,都懂了,您不用活的如此疲累的,在属下的面前您可以放松的,属下永远不会背叛您。” 他的目光即使远却真挚而强烈,语气坚定而包容,让摇光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他,细看之下才陡然间发现,夏侯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发生变化了,变得可靠和平和。 摇光笑了,“我也知道了,夏侯明,你去吧,我在驳樨园里等你的好消息。” “是!”夏侯明转身走了。 他走后的驳樨园里显得格外安静,甚至理正苑都特别寂静。 姜十七与毕若离开了这里,他带过来的十名影卫也从暗处里消失了,往日里从感受到的气息如今都不在了,理正苑里安安静静的。 魏摇光忽然就看不下去书了,她有些迷茫地看向了窗外,支着头看那湛蓝的天空与洁白的云朵,心里不期然地响起了刚才夏侯明说的话。 他说,在他面前自己可以放松,他还说他能懂自己的想法。 啊,真好。 有一个不错的下属。 之前,她总觉得自己在怀柔城就只是一个过客,理正苑不属于她,何庸枝是姜十七的人,这府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孤单地战斗着,孤独地谋划着,可是如今有一个偶然间救过的人跑过来对她说,他永远不会背叛自己,让她放松。 真的,有些可笑,又有些动容呢。 以前曾听别人说过,这世间的事情都是不可测的缘。 因着这些缘分终会组成各色各式的人生。 玄之又玄的道理,她从前思考的够多了,以后就把简单点地活着当做一个目标吧。 等她报完了仇,等她确保了清霞门的安全后,她就辞官归隐吧,就算什么都没有了,心还在就挺好。 魏摇光想通了这些事,长舒一口气,对自己笑笑,拿起手边的书继续看了起来。 片刻后她忽的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从茶室里摸出来一截香点燃了。 白色的烟顺着风爬出了屋子,飘散在空气里,片刻后她听到翅膀拍打的声音,扭头一看,一只全身雪白的鸟正落在窗户上,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可爱的紧。 摇光开心地冲着鸟儿笑了,招招手,那只鸟就飞到了她的手心里,乖巧而可爱。 “哈哈哈!皑雪,你果然在这里。”摇光叫出了鸟儿的名字,她挠挠鸟的颈部,惹得鸟儿的小脑袋在她的手心里乱拱,“哈哈哈,皑雪替我送一张字条给莲镜吧,辛苦你了哦。” 她把写好的纸条卷好绑到鸟儿的腿上,拍拍鸟儿的小脑袋,“皑雪去吧。” 雪白的鸟儿鸣叫一声,煽动翅膀飞出了窗子,飞向了远处。 摇光瞅着鸟儿飞走的方向有些呆呆地发笑。 第59章 交锋前夕 皑雪回来的速度有点快,摇光揉着它的小脑袋,在心里慢慢想莲镜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 她给莲镜写的纸条上问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怀柔城。 莲镜很快回了消息,不过回了和没有回简直是没有区别的。 可恶! 摇光把纸条扔了。 机缘。 皑雪带回来的纸条上,是莲镜用小楷写出的端端正正的两个字。 如上所示,可真是要气死摇光了。 果然不能指望他给一个有用的消息。 到现在为止,于摇光有利的就是,锦绣街上的三家还没有把炮火转移到她这里,她目前还可以进行暗地里的小活动,并且早上已经让夏侯明找人把消息散布出去,现在已经有了一些作用。 大大减低了莲镜突然回来对目前局势的影响力。 李家失去了李百京,现在群龙无首,各房各院的人为了家主之位争的头破血流,摇光敢动手的原因就是知道了李家现在的情况,一旦李家反应过来,往后的情势就会非常不利于摇光的行动。 明天晚上邀请赵文浩与沈近义?李家是真的要依靠莲镜再次站起来吗? 这绝对不可以。 当初在清霞门,李百京与李华莹的做法有多棘手现在想想就觉得厌恶,后来两个人阴差阳错地死在了清霞门,虽然这一切都归结到了李游光身上,可是还是因为他们而导致了自己的被迫离开,清霞门已经成了一个回不去的记忆。 魏摇光攥紧了拳头。 不能再输了,如果第一步都走不好以后就难了。 江东郡一定要换一个姓氏了,对比完赵家,现在合适的只有沈家了。 而前几天沈惊鸿带来的消息是可以加以利用的,赵文浩痴人说梦,狠心杀死自己的孩子想要嫁祸到沈惊鸿的头上,这个做法可真是够狠毒的。 说实话,她还蛮期待赵文浩收到李家给他送的邀请函时的表情的。 一定很精彩吧。 还有沈近义,此人虽算不上多正义,但是还算有一些良心,看在沈惊鸿的面子送你一个高位好了。 不要太谢谢我。 魏摇光勾唇一笑,准备改变一下计划,把这三家的争斗推上一个新的高度。 今天的怀柔城又是十分热闹的一天,人们在茶余饭后讨论最多的就是关于莲镜的事情。 有些好事的人聚在一起,哈哈哈大笑着肆意地谈论自己的猜想。 莲镜刚出生时被路过的春夏寺和尚虚无大师给抱走的事情一直都在怀柔城李流传着,作为莲镜的故乡,这里的人对他会更加尊敬。 在大部分人的心里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作为整个江东郡的统治者李家是一个标准的世家豪族,百姓不喜欢作为世家豪族的李家,更是把李家与莲镜区分开,早已经不认为莲镜是李家的人了,再加上莲镜在全天下的出名程度,这里的人们在津津乐道的同时,也会多多少少低叹一句,李家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孩子? 一年前李家家主与大小姐被仇家杀死在清霞门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百姓们心里松了一口气,为自己也为了闻名在外的莲镜大师。 所以,当今天有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是惊讶的。 “哎!你听说了吗?莲镜大师昨天回了李家。” “这事我听说了一点,这怎么回事?这应该是莲镜大师第一次回李家吧,李家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你们没有听说吗?锦绣街里的三家正在争斗,其他两家都想把李家拉下去,这个时候莲镜大师回了李家,说不定就是李家威胁了莲镜大师。” “我觉得也是,肯定是李家觉得自己没有胜算了,就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威胁了莲镜大师,想要借大师的威名保住自己的地位。” “呸!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听说明天晚上李家要邀请赵家家主与沈家家主到李府一聚,你们说会不会有莲镜大师的现身啊。” “好想亲眼见一面莲镜大师啊” 在最混乱的时候永远都不会缺少人们的议论,对于渐起硝烟的这场夺权之战,就连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都已经有所察觉,他们在茶馆小巷里与人闲谈时发表着对此事的看法。 都说旁观者清,群众的眼神是雪亮的。 此话倒不假。 有些年纪大了的人在听了年轻人的议论后,撮一口老旱烟,慢悠悠地抬头望天空,在他们的记忆中江东郡怀柔城的李家是一个值得人们称颂的书香世家,李家代代都是读书人,做这江东郡的掌舵人是当之无愧的,可是这一切都在十五年前被毁掉了,李家被一场大火烧毁,荡然无存。 如今的李家只是空有其名的败类罢了。 唉! 老人们深深叹一口气,布满老茧子的手指我这烟杆儿在地上敲了敲,慢慢地站起来,走在老街的青石板路上,小巷曲折幽深,渐渐吞没了身影。 就像一段被遗忘的历史一样,被遮盖在书籍的深处。 既然要夺权,那就争斗吧。 这江东郡无论落入谁的手里都是一样的,从前的日子不会回首,往后的日子不能预料。 在魏摇光前前后后散布了两次谣言后,城里关于闻芳楼的事件和莲镜可能回来的各种小道消息已经满天飞舞了。 作为这场舆论中心的三家并没有什么动作,没有派出人手进行控制,也没有继续顺势而为,散布有利于自己的消息。 他们的安静在有关人士的眼里就是诡异的现象。 有关人士之一魏摇光,正托着下巴眼睛盯着桌子上的几张纸看,眉毛皱的老高。 夏侯明站在桌子前边,低垂着头颅,沉默不语。 屋里的气氛有些凝重,春风带着凉意从窗口里吹进来,外面的天空上已经扯起了灰色的颜色,零星的几颗星子早早地出现在了天边,夜色正在降临。 屋里,魏摇光看着面前一张张排开的纸,纸上写满了黑色的蝇头小字,她从头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长叹一口气。 “唉!夏侯明。” 夏侯明抬头,看向摇光。 “我发现了一件事。” 摇光看着夏侯明,目光笃定地说,“自从我上次从赵府回来以后,你就总是给我带回来一些坏消息,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啊?” 夏侯明被吓了一大跳,然后他自己也无语了,“公子,不是属下对您有意见,而是事实就是这样的。” 魏摇光放下支着的手掌往后一躺靠在了椅背上,面朝屋顶,又幽幽地吐出一口气,“夏侯明,是我最近很倒霉吗?” 夏侯明看着她,又看看桌子上的几张纸,说实话,他也觉得头疼了。 “公子,那下一步咱们怎么走?” 他问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魏摇光躺靠在椅背上,想了一会儿,坐直了身子看着面前的几页纸,敲着桌子道,“偏偏在这个时候,莲镜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夏侯明继续低头,不清楚不知道。 这几张纸是在傍晚时夏侯明带回来地,他说是从一只雪白雪白的鸟儿身上取下来的。 “夏侯明你再说一遍,你是在哪里遇见皑雪的,就是那只雪白的鸟儿。” 夏侯明对这个问题已经免疫了,他已经被问过三次了,想到这里,他默默地清清嗓子回答摇光,“属下是在刚刚走进驳樨园时的路上遇见那只鸟的,当时那只鸟就站在小路的正中间,脖子上挂了一卷纸,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属下,属下尝试着赶走它,可是鸟没有飞走,反而冲着您书房的方向鸣叫了两声,属下这才疑惑地解下了它脖颈上的纸卷,拿上楼交给公子您的。” “嗯。”听完了夏侯明的话,摇光嗯了一声,把几张纸收起来,“看来是莲镜交代过皑雪了,这和尚果然不安好心。” 听着摇光这样说莲镜,夏侯明有些诧异,他想到了之前公子的义妹来府上的时候,莲镜也来了,虽然当时他没有直接跟哲燕玉琅,但是却也听说了莲镜大师的短暂现身。 这样想的话,公子与他的义妹两个人都和莲镜大师关系匪浅。 平常说话的语气也十分亲昵,显然是互相熟悉的。 夏侯明的眼睛里光芒一闪而过。 摇光那边已经把几页书信都收了起来,顺手把桌子上散乱的几本书收拾好放起来。 “夏侯明,上午让你散布出去的谣言现在怎么样了?” “回公子的话,已经都做好了,没有任何痕迹,现在城中已经流言四起了,但是锦绣街上还没有动作。” “哦?没有动作?”放书的动作稍一停顿,“一定会有动作的,你今天晚上辛苦一点,派人盯着锦绣街,还有理正苑里也加派人手,不要放些杂鱼进来。” “是!公子,属下立刻去做。”夏侯明收敛玩笑的态度,认真地对待正事。 “明天晚上他们就要见面了,不管他们三家明天晚上谈的是否愉快,过了明天,这江东郡就要变天了,现在顶多算是大战的前夕吧,看着挺平静的,谁都不知道背后大家都准备了多少东西,我们在这之中定要小心为上,明白了吗?” “是,公子。” “好了,你先回去吧,用过餐后就去忙去自己的事吧,希望你明天早上能给我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摇光拿着几本书准备放回书架上,夏侯明道一句“领命”就转身下楼出了小楼。 外面夜色渐浓,雀儿正提着一个食盒走过来,给又忘记了吃饭的摇光送餐食。 雀儿与夏侯明互相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小丫头就提着食盒走上书房,夏侯明回了后院稍作休息,准备着今天晚上的盯梢。 理正苑里安安静静的,从上到下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仆人家丁人数虽不多,但是何庸枝挑选出来的自然不是一般的庸人,各个都是能够以一敌十的,即使何庸枝是姜十七那边的人,现在他依然还是理正苑的管家,那就是可信的。 摇光秉持着对姜十七的信任和对夏侯明的锻炼,她不打算插手今天晚上的任务,让他们各自安排,端看最后的结果了。 风雨欲来的感觉笼罩着整个怀柔城,片刻的安静充斥着无言的紧张感,大风起兮云飞扬,一切都拭目以待吧。 这下山后首度现身的第一场蓄意挑起的争斗就要开始了,魏摇光手里握着书本,在心里冷笑着对自己说:复仇即将正式拉开序幕,我单方面对整个齐国宣战,来日一定要洗刷冤屈,揭开那段不为人知的历史,让我族之人能光明正大、挺胸抬头地生活在阳光下! 这天下,你可准备好了? 第60章 夜间行动 当暮色正式降临,四下无人之际,正是适合刺探消息的时刻。 魏摇光的书房里还亮着烛光,从窗户看过去能看见一个小小的模糊剪影。 夏侯明穿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用一个同色系的口巾遮住了口鼻,手里拿着自己的佩剑。 他要准备出去了,走到楼下的时候,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二楼,不出意料地看到了未熄灭的烛火。 公子还在读书。 他低下了头,心里有些复杂,公子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就如此辛苦,还未弱冠,就已经背负了太多的东西。他虽然与公子接触不足一个月,但是这段时间也够他了解到一些关于公子的事情了,就算公子没有说,猜也能够猜到,公子独身一人来到怀柔城必然是为了大事,而从其表现也能够看出来公子是一个心有谋略之人。可是公子是一个温柔和善的人,他对待这府里的人十分有礼温和,这是别人无法比及的。 为了守住公子的这份温和与信任,他不能对不起公子,今天晚上的行动对公子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一定要成功! 夏侯明握紧了手里的刀柄,最后看了一眼书房的窗户,然后扭头钻进了夜色之中。 与夜色融合在一起,借着夜色的掩盖,他悄悄地溜进了李府,藏身在一棵大树上,屏息查看外面的情况。 李府里很安静,大部分地方都是一片漆黑,只有少数的几个地方还亮着烛火,府里的守卫要比理正苑严格很多,只这一会儿他藏身的这棵树下面已经走过去了两队巡逻的人。 夏侯明蹲在树上默默地数着他们交换的时间,用内力感受一下周围隐藏着的人手,最后瞅准一个时机快速地准备溜进一间屋子里。 不料屋子的门是锁着的,他挂着屋梁上,平息了呼吸然后摸出一把匕首,悄悄地撬开了窗户,沿着窗棂滑进去。 立定后,夏侯明借着外面廊道上挂着的灯笼发出的微弱的光,打量屋内的情况。 运气还不错,这是一间放着杂物的房间,里面有成排的木架,架子上放了很多物品,地上也有许多木箱子,夏侯明走过去,不敢贸然伸手去摸,就站在木架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鼻子里闻见了一丝淡淡的香味,夏侯明立刻谨慎地屏息。 他拿出匕首挑动架子上的东子,听声音判断出应该是一个纸包着的东西。 夏侯明在心里决断了片刻,还是决定用手去翻动着看看。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包东西,放开呼吸之后,就有味道从手中钻进鼻子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夏侯明细心地分辨了一下味道,确定了这是一种药。他能闻出来的是其中的几种药,多是用于治疗跌打损伤,其它的几味药倒是闻不出来。 保险起见,他用匕首切下来一小块包起来,准备带回去让公子看看,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所以,这间屋子里放的东西应该还是有点用的吧。 夏侯明想了想,又在屋子里轻声翻动了一番,拿走了其中一些东西,统一带回去交给公子。 看完这间屋子后,夏侯明贴在窗口凝神细听外面的动静,准备再选择一个时机出去四处瞧瞧,打探到一些真正有用的消息。 外面比刚才更加安静了,他隔着窗纸看出去,能看清的灯火比刚才少了很多,这里是李府比较外围的地方,他想要去里面的地方,但是李府的守卫明显很棘手,必须要想一个办法才行。 夏侯明绕到屋子的里面,打开了一扇窗户,这扇窗户是面朝后面的,他打开了一丝逢,透过这一丝缝隙耐心地观察外面的情况。 窗户的外面正对着一个湖泊,岸边种植了两三棵垂杨柳,眼下正随着夜风舒展那一树的嫩叶,杨柳树不怎么粗壮,枝干袅袅,弱不禁风,树下有一丛清嫩的灌木,被修剪的很有形状。 无论怎么看都没有适合藏身的地方,而且湖泊的四周不时还会有夜间巡逻的人走过,五人一队,一刻一换。 夏侯明蹲在窗口处,慢慢地等着两队人交换,然后迅速而无声地顺着窗口滑出去,贴墙而立,矮身于灌木丛后面,原来藏身的屋子窗户妥帖地合好,夏侯明借着树丛的遮挡一路往内院快速地行去。 其实有一个方法他原本是想过的,就是直接打晕一个侍卫然后混进去打探消息。可是这有一个弊端,这样做了李府就会知道有人混进府里了,到时候情况会更加糟糕,最重要的是今天晚上的行动是不能打草惊蛇的,否则公子的计划就会收到阻碍,他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情。 所以,夏侯明觉得自己可以更加小心一些,尽量不要留下痕迹,至于有关李府的消息自然最重要的。 夏侯明再度藏身到一棵树上,这棵树在内院的范围,枝繁叶茂并且枝干粗壮,他蹲在上面正好可以遮掩住自己。可他还是不敢放开呼吸,怕这棵树上会有别的人在。 因为事先不知道李府书房的所在,夏侯明一路摸过来也没有找到类似书房的地方,他又不能在府里待太久,不若换个目标,去探查一下莲镜大师的情况吧。 打定主意后,夏侯明伸手轻轻地扒开树叶,从高处俯视李府的院落,看到一处还有光亮的地方,那里的守卫要更加多,一刻钟有三支队伍来回巡视。 守卫如此之严必有猫腻,先去瞧瞧。 夏侯明自知自己的武功比不上公子,但是他也有自己的长处,自小就买走接受了最严苛的训乱,刺探消息是一种最基本的技能,于他而言并不难。 夏侯明从树上落到旁边的屋脊上,落地时轻而柔,不能让瓦片发出声音,否则极易被发现。 几个起落后到了那个还亮着烛火的院落里,夏侯明矮身趴在屋顶上小心地查看下面的状况。 只见院子里有人影来回走动,小厮丫鬟忙乱不堪,他们端着托盘,上面放着药碗,黑色的药汁随着走动摇晃,还有一些端着铜盆着急地走进屋里又忙慌地走出屋子。 最奇怪的是,院子里如此忙碌,却不见他们有任何的声音,没有人敢说话,他们一个个闭嘴不言,沉默地进来出去,沉默地忙碌着。 有细细的药香味飘出来钻进夏侯明的鼻子里,他分辨了一下,却猛然发现这味道与之前误进的那间屋子遇见的药是一样的味道,尽管还有几道不一样的味道,但是这个确实错不了的。 究竟是谁?这么晚了还要李府如此严肃对待,又为何用了如此多的药?最诡异的是,最近根本就没有听说李府有人受重伤的消息,更没有见到李府有请大夫入府。 还是说,李府把这件事完全掩藏了,掐断了一切消息,所以才没有听到任何的消息?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 夏侯明心里咯噔了一下。 滑下屋顶抱着屋梁,夏侯明用手指头戳破一个洞,整个人都倒挂在屋外廊道上的屋梁上面,藏身在阴影里,从破了的窗纸里看屋里的情况。 由于视线的原因,夏侯明入眼看到的就是一个光秃秃的脑袋,惊讶了一瞬后发觉这可能是莲镜大师。 那的确是莲镜。 在夏侯明还趴在屋顶的时候,莲镜就已经发现了他,待到他此时准备窥探屋内情况的时候,莲镜出手了。 一颗黑色的佛珠裹挟着浓厚的力道穿过窗纸打中夏侯明,他闷哼一声,快速地逃离了院子。 屋里,李家的现任家主李百川紧张地询问莲镜,“贤侄啊,可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混进府里了,要不要我派人追查?” 莲镜伸手做了一个佛礼,神色从容而淡漠,“李施主不必紧张,只是一只不懂事的飞鸟罢了,贫僧已经把他赶走了。还有,贫僧已是出家人,还请施主不要再叫错了称呼。” “好,好,多谢贤,啊,不是,多谢大师。”李百川干笑着应了莲镜的话,像模像样地也回了一个佛礼。 莲镜但笑不语,自顾自地坐在一旁,手里轻轻捻动着一串佛珠,洁白的僧袍上有着经纬分明的线条,衣角被风吹起来,是近乎透明的颜色。 李百川不再管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卧榻上的人,他招手叫过来一名小厮,附耳交代几句后,小厮领命出了院子,带着人在整个府里进行严密地搜查。 再说夏侯明那边,他因为看到的景象过于不可思议而出现了一时的松懈,没有躲过莲镜的一击,带着被打伤的胳膊,他用最快的速度逃出了李府。 现在就藏身在李府外的一棵大树上,抱着胳膊蹲在树上敛息而视。 不出所料,李府里很快就有了动静,各处都亮起了光,人影攒动,虽没有鸡飞狗跳,但也足够吵闹了。 夏侯明这才敢确认刚才那一瞥之间而看到的景象的真实性。 他转身轻轻跃出,踩着屋脊迂回着回到了理正苑,确定后面没有了尾巴后,夏侯明翻墙回了驳樨园。 事态紧急,夏侯明直接去了一楼,他站在屏风外面,轻声唤道,“公子,是我。” 魏摇光应声从浅眠中醒来,披衣坐起,“夏侯明?进来吧。” 第61章 卧榻之人 摇光看到夏侯明的夜行衣,她皱了一下眉,开口问他:“可是出了什么事?”嗓音还带着沙哑,是刚醒时的样子。 夏侯明点亮了一支蜡烛,昏黄的烛光驱走了一室的黑暗,摇光不适应地遮住了眼睛。 “公子,属下怕是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夏侯明站在床榻之前先是躬身行了一礼,摇光挥挥手,他站直了后说出这么一句话,脸上的神情很严肃认真。 摇光一下子就被勾起了兴趣,瞌睡都被赶走了,她揉揉额头好奇地问,“到底是什么事?说来听听。” 夏侯明四下看看,确保了安全后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刚才看到的景象,“公子,属下在李府发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谁?” “李书好。” 摇光揉额头的手停下了,整个人就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一样,停住了所有的动作,“你说谁?!” “李书好,十五年前李家的家主。”夏侯名自己也很惊讶,“公子,属下在幼时曾有幸见过一次李老先生,对他映像极为深刻,绝对不会看错的。” 夏侯明说的话摇光都听在了耳中,可是她的心脏却是急促地跳了起来,不自觉地握紧了手心,眼神渐渐变得凶狠起来,狠厉而压抑的气息渐渐从她身上显现出来,惊了夏侯明。 那一瞬间的气息带着想要毁灭一切的气势,平地而起,又很快消散。 夏侯明平复了最初的诧异,平静地站在一旁,以一个陪伴的姿势守在魏摇光的旁边。 而魏摇光抱膝坐在床榻上,双手托住脸庞伏在膝盖上,默默地流出了眼泪,随后意识到不妥,悄悄地擦去眼泪,用手将散到眼前的头发撩起来顺到而后,她抬起头道,“他怎么样了?” 他?夏侯明疑惑了一下,才意识到摇光在问李书好。 整理了一下思绪,夏侯明恭敬地回话,“李老先生缠绵于病榻,这可能也是莲镜大师在这时回到李府的原因吧,因为属下正巧在那间屋子里看到了莲镜大师,说来惭愧,属下被莲镜大师发现了,暴露了行踪还请公子责罚。” “被发现了?你可曾受伤?如实告诉我!莲镜的武功我比你清楚。”摇光看着夏侯明,已经在打量他身上有没有伤痕了,当她发现夏侯名的左臂有暗色时,眼眸一凝,“果然受伤了,待会儿去处理一下。” “是。”夏侯明动容领命。 “可还有其他发现?” “有。”夏侯明拿出了一包东西交给魏摇光,“这是属下偶然间发现的,而这几味药属下在李老先生的院子里也闻见了,属下只能分辨出里面有一些是治疗跌打损伤的,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 “另外,在李老先生的院子里,不仅有莲镜大师,还有李家现任掌事之人李百川,并且院子外守森严,只一刻之内都有三支巡视的队伍,并且整个院子里都很怪异,来回穿梭的丫鬟小厮皆沉默不言,一个个神色匆忙。” “属下今天晚上只探得这些消息,希望于公子有益。” “甚好,有劳了。”魏摇光笑了一笑,“夏侯明,你总算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了。” “公子莫要如此调侃属下,属下只是尽职而已。”夏侯明也笑了。 “哈哈哈,你回去休息吧,天都快亮了。” “是,属下告退,公子也要今早休息。” “被你吵醒了,现在还睡不着,我一会儿再睡,你先回去吧。”摇光摆摆手,意示夏侯明回去休息。 夏侯明知道劝诫也无用,无奈地道一声是就转身出了小楼,给摇光关好门,他站在门口仰天长叹一口气,然后看看自己的左手臂,想起来公子对他的关心,柔和一笑,托着手臂走回自己的屋子。 此时已经要接近清晨了,再有一个时辰城市里就会吵闹起来,人们会从睡梦中醒来开始新的一天,忙碌也罢闲适也好,有悲有乐,都是人生百味。这些带着红尘深处的烟火味的现象一股脑地扑向魏摇光,她站在窗口,推开窗户,让凉凉的夜风吹起她身上所有的漂浮之物,白色的袖口盛满了风,鼓鼓囊囊的,未束的黑发在身后张扬成凌乱的抽象画,而她微微闭上眼睛,任自己沉浸在一些记忆里。 李书好。 这个名字如今再提起来就是一个令人唏嘘不已的故事,十五年前在这片土地上这个名字就代表着德高望重,是万千学子追寻的高师,李家门槛都被慕名而来的人们踏烂了,而李书好受尽天下人们的追捧,自身也是一名学识渊博之人,他能够拒绝天子的邀请,也敢驳斥世家豪族的无耻荒淫,这是一个立于高山之上仰天长啸的人,曲水流觞不追求群贤毕至,往来有白丁。 都说贤者该有高洁之德,李书好是一名合格的文人,却不是一名标准的贤者仁士。 如此一个传说级的人物在十五年前陨落,是这十几年来文人们的憾事,却不想在这怀柔城李书好竟然以如此的姿态苟活着。 这算什么? 魏摇光攥紧了手掌,修剪整齐的指甲在手心里留下了一排印记。 迎着凉风,魏摇光开口嘲弄着问空气:“你为什么还活着呢?死了那么多的人,还活着的话心里得有多痛呢?” “被一个旁系的小人养着,你心里就不觉得恶心吗?还是说,你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 “李老先生。” “多谢你还活着。” 说到最后泪水已经不受控制地滑落,顺着脸颊滑落到嘴角,品尝到了苦涩感,摇光就这样牵扯出一个笑来。 于最深的绝望里遇见最美的惊喜。 这样形容自己的心情还是可以的吧。 魏摇光看向锦绣街地方向,伸出手,遥遥地抚摸着,风从指缝里流过,她收回手,含泪的眼睛看着远处的天空,目光里有怀念。 “莲镜,你回到这里的原因,竟然是这样的。我还以为,以为你真的已经斩断所有的红尘了。” 她的话飘散在风里,没有人能回答她,也没有人会听到她的秘密。 “我要毁了李家,希望你不要阻止我。” 这一夜魏摇光终究是没有睡觉,在夏侯明离开后,她就上楼点亮了蜡烛,慢悠悠地看书写字。 于是早上的时候,雀儿端着铜盆到小楼里的时候,气的要死。 “公子!您能不能照顾一下自己的身子?!”雀儿红着眼眶对伏案读书的魏摇光喊道,语气里有着急还有心疼。 魏摇光分析了一下后,从椅子上站起来,揉揉雀儿的头发,对她温和一笑,说道,“好好,就这一晚罢了,我会注意的。” “公子!”雀儿觉得自家俊美的公子态度很敷衍。 “哈哈哈!”魏摇光失声低笑,“好了,带我下去洗漱吧。” 雀儿虽气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气鼓鼓地带着摇光下楼洗漱。 几乎一夜未睡,摇光感觉自己都快成仙儿了,走路都飘飘的,心里低叹一口气,念道:熬夜果然不好。 鞠起一捧水扑在脸上,眼睛终于得到了一丝缓解,整个人也清醒了一些。 “雀儿,你一会儿跑去厨房一趟,告诉他们做一些清淡的早餐,我最近想吃的清淡一些。” 上火了,唉! 雀儿收拾好屋里的东西,领命去了厨房,又只剩下摇光一个人了,她揉揉眼睛,飘飘然地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把头发用发带绑起来,而后就晃晃悠悠出了驳樨园,一路往前面的花厅走去。 今天她走的格外的缓慢,时不时地停下来看看小径两侧的风光,甚至会走进园子里,蹲在小溪旁看潺潺流水从容不迫地流向远处,乐的清闲。 等走到紫藤萝花架下的时候,她遇见了在浇花的何庸枝,所幸就寻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端着下巴默默地看何庸枝给那一大片的兰花浇水。 还没有开花,她能知道那是兰花还是问的何庸枝。 魏摇光每天都会路过这里,碰见他浇水也有很多次了,这是她第一次坐下来看,何庸枝有些拘谨。 他放下水壶,朝着魏摇光行礼,“公子。” 魏摇光虚扶他一下,笑着说:“无妨,你接着浇你的花,我就随意看看。” 何庸枝拿起水壶,细心地给兰花浇水,一面还与魏摇光说话,“小的瞧着公子面色憔悴,公子可是没有休息好?” 有这么明显吗? 摇光有点郁闷,不自觉地揉自己的太阳穴,“的确是没有睡好。” 闻言何庸枝眉头略动,他道,“用功读书固然是好的,但是还请公子注意自己的身子,小的还请公子今后要早些睡觉。” “哈哈哈!你们这些人。”摇光笑出了声,“好好,我今天晚上一定早点睡觉。” “是今后,不是仅有今天晚上。”何庸枝提醒道。 “唔,庸枝你,好吧,早点睡。”魏摇光妥协了。 一边揉着眼角,一边郁闷地想:你一个姜十七的人,这么关心我干嘛?怎么?可是要叛变? 何庸枝浇完了他的兰花,提着水壶唤道,“公子,早饭已经准备好了,还请您去用餐。” “哦,好,一起去吧。”摇光站起来,抖抖衣角,跟在何庸枝身后走去花厅。 第62章 小鬼季桃 用过一顿清淡的早饭后,魏摇光终于忍不住回去睡了一觉。 这一觉醒来就已经是下午了。 金黄色的阳光在外面普照,从窗子里望出去,能看到那些绿色的树叶正反射着太阳的金色光芒,几只飞鸟就在这样的树叶之间飞过,留下的痕迹就像几道白色的线一样,外面很安静。 魏摇光打了一个哈欠,躺在床榻上伸了一个懒腰,看看头顶的天花板,她用力地眨眨眼睛,整个人清醒几分,随后就拥被坐了起来,慢吞吞地穿衣。 听见外间有响动,她冲外面喊道:“雀儿!雀儿。” “公子,您醒了。”雀儿快步走过来,站在屏风前面笑着对摇光问候道。 “嗯。”魏摇光俯身穿鞋,口中吩咐道,“劳烦你去打一碰冷水了,我想洗一下脸,好清醒一下。” “公子要冷水吗?”雀儿迟疑地询问她,毕竟冷水可不适宜用来洗脸,她有点担心。 魏摇光直起身,拢拢自己的头发,“嗯,就用冷水。” “是,公子您稍等。”询问清楚后,雀儿领命出去准备冷水。 屋里只留下了摇光,她跪坐在镜子前,懒洋洋地梳头发,把头发都梳通顺后,全部梳起来用一条红色的发带束起来,发带末尾有一截红色的流苏,正好垂在肩膀上,摇光捏着它瞧了瞧,撇撇嘴随手扔回脑后,站起来走出了内室。 雀儿把外间的窗户都打开通风了,使得摇光一走出就被满屋的金黄色阳光晃了眼。 她揉揉眼摇摇头暗自好笑,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润嗓子。 和煦的春风正通过大开的窗子吹进屋里,摇光的衣角都被吹起来了,她站在风里想事情。 雀儿端着水盆走进来时正好看到摇光还站在桌子旁,呆呆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一点,又明显不是在看那里,想必思想已经不知道在哪里了吧? 雀儿被逗笑了,然后她就真的笑出了声,笑声打破了屋里的寂静,魏摇光恍然回神,扭头看向雀儿面带笑容,“我从前听说过两个名字:锦雀、莺歌,有人评价说这是两个热闹的名字。你再看你的名字中也带了一个‘雀’字,果然也是一个热闹的人,我忽然觉得有必要给你换一个安静点的名字了。” 魏摇光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看样子是在想换什么名字才好。 雀儿是个伶俐的丫头,嗅到了危险的味道,立马讨好地认错,“公子,奴婢错了,还请您饶恕奴婢,并且请您先去洗漱吧。” “啊,你错了吗?错哪里了?”她还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雀儿见了只觉得公子难惹,硬着头皮说了自己的错,再三道歉后,魏摇光才放过了这件事去洗漱。 她还没有松口气呢,那边摇光已经洗完了脸,正动作优雅地将洁白的毛巾放回水盆边沿上。 “雀儿,去叫夏侯明过来,我有事找他。” “是。”雀儿心惊胆战地拍拍心口,端了水盆出去,顺便绕到夏侯明那里叫他。 “喂!夏侯明!”雀儿猛拍了几下夏侯明的房门,“夏侯明!你快出来!” 看来魏摇光评价这小丫头是一个热闹的人还真不假。 夏侯明开门而出,站在门口问道,“怎么了?” “公子找你,让你去小楼里见他。”雀儿非常痛快地把话传达给夏侯明。 反正自从跟随公子之后,因着公子身边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近身,所以平常也会有很多交集,从之前的客气到渐渐混熟,这两个人在有关公子的事情上是一致的,就算互相不是那么看的顺眼。 “哦,好,多谢。”夏侯明道一声谢就转身推门回去了。 看了一个背影的雀儿愤愤地也离开了。 果然是莽夫!瞧瞧公子多温柔。 很鲁莽的夏侯明回屋拿上佩剑就去见魏摇光了。 “公子。”他朝着坐在院子里的摇光行礼。 魏摇光正仰头看头顶的桂花树,闻言低下头看了一眼夏侯明,笑着回他,“嗯,你来了啊。” “公子寻属下有何吩咐?”夏侯明站在她的身边恭敬而不失礼貌地询问。 摇光已经又仰起了头,她躺在摇椅上,晃晃悠悠地看头顶碧绿的树叶,发丝与发带垂在身后随着风轻扬。 “那边有凳子,你坐下吧。” 她抬手指了一下旁边的石桌石凳,夏侯明顺从地走过去坐下,姿势端正。 “天要黑了啊。”魏摇光轻叹一声,似是在惋惜什么,“锦绣街那里该要灯火通明了,想必会很热闹吧。” 夏侯明想了想,说:“公子,您想出去看看吗?属下可以陪您。” “哈哈哈!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很聪明呢?” “公子谬赞了,属下只是顺着您的意思说罢了,算不得聪明人。” 夏侯明的声音其实也挺好听的,他的年纪要比自己大上五岁,已经及冠了,声音比她这个少年人沉稳多了,若是要用什么来形容的话,摇光觉得可以用金属器皿来比喻,外表虽冷漠实际上内里很可靠。 并且,此人潜力很大,稍微一教就会有意外的成长。 只是不知道他从前属于哪个势力,他自己说过从小接受过训练,想必来历不明,兴许又是一个有趣而危险的故事了。 摇光勾勾唇角,无言地笑笑,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以后总会搞清楚的。 “你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要我看吗?” “您之前吩咐属下找的人,属下已经寻到了一个,您今晚可以去瞧瞧。” “哦?这么快吗?”摇光诧异,原本在她的料想里,寻找到合适的人是需要缘分的,不会太快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一个十二岁的小鬼。”夏侯明头疼地皱了一下眉,“是属下之前找那一批乞丐散布谣言时,他求上门来的,属下见他有些本事又甚是可怜就暂时收留了他,打算改日带他来见公子您的。” “有些本事?”摇光来了兴趣,“你说来听听。” “这个……”夏侯明斟酌了一下继续说,“这样说吧,属下这两次能够成功把您交代的事情办好并且还不留痕迹,都是多亏他,他虽然只有十二岁,却十分聪明伶俐,有勇有谋,并且有一点武功底子,属下觉得他应该有发展的希望,所以就擅自做主留下了他。” “这样啊,那他叫什么名字?” “季桃。” “名字也很有趣,那就晚上去见见他吧。”魏摇光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晚上的行程,“你先不要告诉他,咱们来个突击,好让我瞧瞧他的本事。” “是,公子。”夏侯明应下,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正好让摇光瞅见了。 “想不到你会很喜欢那个你口中的小鬼,夏侯明,他该不会是你的亲戚吧?”魏摇光开起了夏侯明的玩笑。 夏侯明连忙摆手,“不不!公子,他不是属下的亲戚,属下笑的原因只是觉得他能够得到公子的赏识,也算得偿所愿了。” “我还没见过他呢,你怎么会知道他会得到我的赏识呢?” “这只是属下的猜测罢了。” “听完你的话,我对这个叫做‘季桃’的小家伙突然很感兴趣了。” 魏摇光重新躺会摇椅上,慢悠悠的晃着,玄色的衣角飘起来又落下,她把折扇打开盖在脸上,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你要是不觉得无聊就坐在这里赏景吧,等用过晚饭我们再出去,我先小憩一会儿。”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觉得特别困倦。” 夏侯明看着摇光,见她把折扇盖在脸上晃悠悠地睡觉,只觉得心里忽的软了一下,他压低嗓音道,“公子您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您。” “唔,那好吧,有劳了,夏侯明。”摇光合上眼睛慢慢地睡了。 微风和煦又温柔,吹拂在手上就像是轻柔的纱幔一样,让人从心底里感受到心花怒放,不由自主地就会觉得欣喜,在这种欣喜的心情里摇光慢慢地沉入了梦里。 可能是白日里因为她是在困倦极了之后才入睡的,所以之前她没有做梦,但是这棵桂花树下,噩梦还是如约到来了。 银杏树的叶子与战场的残败旗帜交织在一起,耳边的细语声与遥远的厮杀声汇至一处,让人不得安宁。 夏侯明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轻柔地落在魏摇光身上,却意外地发现了她忽然攥紧的手心,指甲全部都扣在了掌心,而其本人却不知道疼痛一样,依然没有醒过来。 不仅如此,魏摇光开始不安分起来,身子开始微微的颤抖,一股强大的气势从她瘦弱的身体里传出来,细看时还能发现她额角的冷汗。 夏侯明紧张地看着魏摇光,十分担心的观察了一会儿。 “公子,您是做了噩梦吗?” 他轻声说道。 夏侯明的目光里充满担忧与沉痛。 公子年纪轻轻,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让他如此的难受? 握紧了手掌,夏侯明看着魏摇光,“公子,属下一定会保护好您的。” 第63章 如此见面 一天之内睡了两次。 魏摇光冷汗连乱地醒来时,觉得自己的脖子真是不能要了。 酸疼酸疼的。 还有手心里都是指甲印,一共十个。 她低头瞅了瞅,叹息。 再侧头看看,夏侯明已经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收回目光,魏摇光打量一下天色。 已经黑了啊。 她一边揉着后颈一边颤巍巍地站起来,拍拍压皱的衣服,拿着折扇轻轻敲了敲夏侯明的后脑勺。 “醒醒啊,天都黑了。” 夏侯明惊醒,看到摇光后立马站起来,不好意思地道,“还请公子饶恕,属下一不小心睡着了。” “无妨。”魏摇光展开折扇慢悠悠地晃着,“晚饭也别吃了,咱们出去吃,我请客。” “这?”夏侯明迟疑。 “我是你主子,听我的,走了。”魏摇光捏着折扇率先走了出去,夏侯明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拿上佩剑整理整理衣服,跟上了摇光。 路上遇见了何庸枝。 魏摇光捏着折扇笑眯眯地走过去打招呼,“庸枝,你又去浇花吗?” 何庸枝手里的确提着一个水壶,他看看手里的水壶,笑着回话,“回公子的话,小的倒不是要去浇花,只是这水壶不知道怎么回事,破了一个洞,小的现在要拿去修修。” 摇光低头,借着旁边的灯火,细看了一下,还真有一个洞,就在水壶的肚子上,也不知道谁干的,真是缺德。 “还真是,那庸枝你去修吧,我带着夏侯明出去走走,记得给我留个门。” “公子您又要出去?天都要黑了。”何庸枝不是很赞同,又没有权利阻止她这么做,只得冲着夏侯明交代,“你要保护好公子,万万不可再发生那次的事情了。” 夏侯明抱拳承诺,“何管家还请放心,属下一定会保护好公子的。” “好,这样小的就稍微放心了。”何庸枝又对魏摇光说,“公子,还请您不要远离夏侯明,他虽是个粗人却也能护住您的周全,小的就在园子里等您回来,公子,您要尽早归来啊。” “哈哈哈!庸枝,最近你变得越发唠叨了。”摇光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不会出去多久的,园子里就劳烦你多多费心了。” “公子您严重了。” “好了,我们就先走了,你去忙自个儿的吧。” 摇光摇着扇子错身走开了,夏侯明紧紧跟在她身后,何庸枝站在原处目送两人的背影渐渐远去,而后他也转身离开。 夜风很凉,不过对于这个时候的人们来说,还是很惬意的,再过几天天气就会变得燥热起来,这样的时刻是短暂的。 摇光一人当先,手里随意晃着扇子,目光从身边经过的人们与物品上划过,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 清风吹起她身后的发丝与发带上的流苏,黑色与红色交织在一起,倒是美得不可方物。 如果你恰好走在她身后,又恰好可以看见她的发丝,一定会怀着感恩万物的心情去欣赏这幅场景,毕竟美人常有,但是灵魂有趣的人不常有。 不会有任何亵玩的想法。 夏侯明正是这样的心情。 他右手握在利剑的剑柄上,黑色的衣袍盖住了剑鞘,整个人安静又内敛。 不一会儿,天色就已经全黑了,街上的行人瞬间减少了很多,家家户户都点上了灯,路过每一个窗口时都能听见里面的声音,鲜活的气息扑面而来,又很快被抛在身后。 魏摇光的脸上一直都挂着温和的微笑,看起来就像是路过每一个生活一样,大度慈悲而无情。 很快,她走进了锦绣街。 夏侯明快走几步跟上摇光,压低嗓音提醒道,“公子,这里是锦绣街,怕是不妥。” 摇光微微摇头,“夏侯明,我们只是经过这里罢了,又不做什么。” “是。” 夏侯明后退一步,错开距离,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摇光转动着折扇,好整以暇地从锦绣街上走过。 而锦绣街上一派奇异的景象,一半哀伤的白色一半热闹的红色,死亡与宴会开在一处,阴谋以这种不可以避免的情形存在。 真是叫人唏嘘啊。 摇光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嘲讽笑容,从锦绣街前漫步走过,走向前面黑暗的小巷里,最后七拐八拐终于到了夏侯明所指的宅子里。 上面轻叩门扉,梆梆两声后,里面才传来了询问声,“谁?” 警惕性十足啊。 摇光笑笑,看向夏侯明。 “是我,开门。” 听到是夏侯明的声音后,里面才传出了开门的声音。 呼呼啦啦一顿操作后,木门才被拉开一条缝,也不见有人出现,只有一道低低的声音从门缝里传过来,“你进来吧。” 夏侯明看一眼摇光,拦下了她,自己走在前面。 推门而入,他的心其实一直是提着的,毕竟里面的小鬼一点都不和顺。 他走进去了却没有看到人影,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扭头就看见了他把刀架在摇光脖子上的情景。 “公子!” 魏摇光倒是不见惊慌,面上还是笑哈哈的,就连笑容的弧度都没有改变一点点。 夏侯明一时也搞不懂她要做什么了,只是时刻注意着季桃,准备随时出手救下魏摇光。 “你是谁?”季桃比魏摇光低了一头,但是他出手快动作又狠,一把将摇光拉低,手里的匕首毫不客气地抵在咽喉上,厉声逼问。 “哈哈哈!”摇光轻笑出声,“果然是小鬼,厉害是有了,但是!” 她出手了。 用手里的折扇以更加快速的力量打掉季桃的匕首,然后在季桃还没有看清的时候,折扇就已经在他的咽喉处了,而他则是被摇光完完全全地扣住了。 “看人的本领太差了!” 摇光接上未说完的话。 折扇就像一把刀,要割破他的喉咙。 季桃觉得呼吸都不顺了,他伸出手抓住摇光的手臂开始挣扎。 而摇光则是丝毫不掩藏自己的恶劣,露出几分杀意,凶狠地恫吓他,“你叫季桃?不如生命在此结束吧?我替你取走好了。” 夏侯明在一旁沉默地看着,顺便把大门关上。 季桃不是没有看见夏侯明的动作,也不是没有听见他叫的“公子”,只是心里还是有一点倔强与敌意,对魏摇光下手虽然不明智却能够有效地护住他的性命。 “怎么不说话了?”摇光继续问他。 “原本以为会是一个多么有意思的人呢。” 摇光收回折扇,松开了季桃,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站在稍远的地方,看都不看一眼季桃。 季桃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拍着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地看着魏摇光。 见摇光一副少年模样,心里又开始怀疑起来。 夏侯明在一边适时开口:“季桃,这是公子,还不快行礼。” “公子,他就是属下与您说过的季桃。” 摇光给夏侯明面子,顺着把目光移过去,抖开折扇慢悠悠地扇几下,开口带着质疑,“哦?就是他吗?” 一听这话,季桃的反骨就不受控制地出来,呛声道:“就是我,怎么了?” “季桃!”夏侯明低喝一声,季桃不自然地把头扭了过去,气的夏侯明太阳穴直突突。 他给摇光赔罪,“公子,是属下没有教好他,还请您不要责罚他。” “责罚?怎么会?他又不是我的下属。” 摇光是存心要逗一逗他,压一压这小孩儿的脾气。 整个一问题少年。 摇光忽然就有了恶趣味。 “夏侯明,这是你找的宅子吗?”摇光指着一处询问道。 “这是属下一个好友的宅子,好友已经搬离这里了,就把宅子低价卖给属下了,属下在园子里当值平时也用不上就正好用来安置他了。” “原来如此。”摇光道一句。 真有趣,一个从小就接受影卫训练的人不仅有好友,还有一个宅子。 夏侯明啊,最后可别告诉我你根本就不叫这个名字。 魏摇光摇晃着扇子,慢悠悠地打量宅子,压根就忽视了季桃。 宅子是一个特别简单的房子,一共两进,前边一个大厅,后面是住人的地方,两边都有两个耳房,空着的院子里栽种了两棵银杏树,树干瘦长,枝叶繁茂。 屋里点了蜡烛,昏黄的火苗燃烧出了一点点温暖。 摇光走进去,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夏侯明,把我们刚才买的吃食处理处理,放在桌子上吧,咱们就简单的吃一点吧。” “是。”夏侯明拎着手里的几个纸袋子进了屋,把吃食都仔细的处理好装进盘子里端上桌子,最后又取出了一坛酒。 这期间季桃就一直站在院子里,没人理他。 摇光自己给自己泡了一壶茶,慢腾腾地坐在椅子上喝茶,夏侯明忙进忙出的,没空搭理他。 等到最后夏侯明布置好一桌子饭菜后,季桃闻着味,肚子不客气地叫了起来。 他尴尬地捂住弟子,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屋里。 摇光坐在桌旁,招呼着夏侯明坐下吃饭。 等到季桃受不住诱惑而看向屋里时,悚然发现夏侯明居然与魏摇光同桌而食,惊讶之下,说出了一番让摇光十分生气的话,“夏侯明,你作为一名下人怎么可以与主人同桌而食呢?亏我之前还认为你是个好人呢,居然如此不讲礼数,算我看错你了。” “啪”地一声,这是摇光将筷子拍在桌子上的声音。 夏侯明急忙劝阻道,“公子,您别生气,属下根本就没有听见那小鬼说的话,您先用完餐吧,我们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稍等。”摇光对夏侯名说。 然后她坐直了身子,拿起桌子上的筷子,以极快的速度打出去,看都没有看一眼。 那边的季桃却失声大叫起来,“你!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夏侯明转身看向院子里,就看到了被两根筷子钉在木门上的季桃,筷子穿破了衣料又深深地扎根在木门上,这是何等厉害的内力啊。 夏侯明收回目光震惊地看向魏摇光。 而魏摇光则是优雅地用手帕擦干净手指,慢条斯理地对被钉在门上的季桃说,“季桃,听说你想报仇,那么你告诉我,这样的你拿什么去报仇!冲动又愚蠢,自己目光短浅却责怪别人的惊世骇俗,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别人呢?” “你刚才说夏侯明的话,就显得你特别傻一样,你知道吗?” “你会不会想一想,如果我不允许,你会看到吗?” “多想多问,有些事情不是冲动的动手就能解决的,你明白了没?” “钉在门上好好想一想吧。”摇光说完了,转头歉意地对夏侯明笑笑,“麻烦你再帮我拿一双干净的筷子了。” “公子您稍等。”夏侯明起身去屋里拿筷子。 季桃低着头开始哭泣,也不知道他想起什么了,听声音还挺惨的。 摇光揉揉额头说了一句,“不许哭!” 季桃停止了抽泣,不过还是在伤心,还能听见他的抽噎声。 摇光叹口气,“夏侯明再多拿两双筷子。”她冲里面喊道,然后把夏侯明的筷子拿起来。 打落了之前了两根筷子,季桃瘫坐在地上,抬袖擦脸上的眼泪。 “站起来,洗洗手,过来吃饭。”摇光命令道。 季桃不发一言地站起来去洗了手,回来后却踌躇了。 摇光瞥了他一眼,“过来坐下,我又不会怎么着你,之前不是还挺厉害的嘛。” 季桃犹犹豫豫地坐在了离摇光最远的地方,接过夏侯明递给他的碗筷,却不敢执筷而食。 “是不是我不动筷,你就不敢吃饭?” 瞧着他那个样子,摇光已经叹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气了,“吃饭吧,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跟着夏侯明学学。” 已经不指望季桃这个小鬼能有什么反应了,摇光自己端起碗吃饭了,偶尔喝一口酒,倒也还算悠闲惬意。 夏侯明则是受到了摇光的维护,心里正复杂的一片,连带着吃饭也是心不在焉的,更不用说季桃了,从摇光进门开始就没有硬杠成功过,处处被压制,心里却有了其他的想法。 一桌三人,心思不尽相同。 第64章 初步坦白 季桃到底是只有十二岁。 在摇光的眼里他就是一个小孩子,倔强还拧巴。 摇光决定先不管他了,把饭吃完再细说。 而季桃在摇光与夏侯明动筷之后才敢拿起筷子吃饭,还只敢夹自己面前的猜,小心翼翼地模样,让摇光直在心里叹气,一度怀疑起夏侯明之前说的聪明伶俐是不是夸大了。 这臭小孩冲动的很,武功不行还需要练,偏偏还挺拧巴的,认死理啊,这需要好好磨炼磨炼。 她已经在心里开始思考如何训练这个小孩了,还越想越觉得可行,目光不时会落到季桃的身上,又把那小孩吓了一跳。 好在这顿饭吃的挺快,夏侯明把碗筷撤下去,摇光自个儿端来了一壶茶水,给自己还有季桃各自倒了一杯,不出意外地,又收到了季桃的诚惶诚恐。 摇光端起茶杯先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准备最强之术:嘴遁之术。 “你不准备说点什么吗?” 摇光开口问他。 得到的是,季桃懵懵的表情。 摇光扼腕。 “你真的是那个自愿求着夏侯明留下,又给他出主意散布流言,并且得到他算是很高的评价的小鬼吗?!” 这一句话问出去,季桃停顿了,然后就用肉眼可见的速度产生了变化。 抬起头来,唯唯诺诺、瑟缩的神情渐渐变化为生动的狡黠之意,面部表情鲜活了起来,嘴角微扬勾勒出自得的样子,两颗黑亮的眼睛里神采奕奕,一看就是盛满了坏主意的样子。 少年人坐直了身子,眼睛直视摇光,轻启朱唇,说出了一句抑扬顿挫的话,“当然,是我。” 有意思,声音都变了。 先前低沉喑哑的声音变成了明亮的少年音,因着说话的语调,显得特别有鲜活之感,仿佛灰败的残叶一瞬间有了亮眼的色彩一样。 摇光的嘴角在缓缓上扬,两眼都是兴趣盎然。 她摸出来自己的折扇搁手心里轻轻敲着,“这是你原本的样子吗?” “你随意,觉得那个是真的哪个就是真的喽。”季桃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模棱两可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姿态看起来极为神秘。 摇光呵呵地笑出了声,她道,“我愿意猜这个是你,如果是别的话,未免太无趣了,让我忍不住开始怀疑夏侯明的判断了。” 摇光把杯子里剩余的茶喝完,要继续倒水时,茶壶被对面的季桃按下了,她疑惑地看过去,季桃讨好地笑笑,道:“让我来倒吧,燕公子。” 摇光撒手,端端正正地坐回去,看着倒水的季桃,她直觉很好笑。 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年轻人了,聪明伶俐,一看就是能成事的料,特别能招长辈的喜欢。 她虽算不上什么长辈,却有一颗老态横生的心,看人时总会忍不住看他的言行举止,关注于人品和心境。 季桃明显是一个既有能力又有心境的人。 才十二岁啊。 这小鬼过得也挺辛苦吧。 她在心里为他叹了一口气。 “多谢。”摇光拿起茶杯,动作随意地道了谢,“还有,如果你叫我时能诚心一点,我听着会更舒服的。” “燕公子?燕公子!燕公子……”季桃变着声调与嗓音又叫了几声,听的摇光头大。 她四处看看,第一洗觉得夏侯明太有眼色了,独留她与季桃相处,真是的!压抑脾气好累的说。 “停!小鬼!我来这里的时间不怎么宽裕,你要去要留,想好了,再决定要告诉我什么话,我就等你一盏茶的时间吧。” “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吗?” “是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思考。” 季桃不说话了,他的手指尖摩挲着茶杯的边沿,屋子里安静下来。 摇光看着目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又放回去,她开始打量季桃。 十二岁还是个孩子的年纪,梳着利落的发髻,两鬓都有碎发垂落,毛绒绒的柔化了几分戾气,五官还没有长开,却也能看出一些雏形,以后应该会是一个阳光大男孩的。 摇光轻笑一笑。 他穿着的长衫是一件底色为藕色的衣衫,上面有一些暗色的花纹,衣领与袖口都是黑色的,腰间围着一条灰黄色的腰带,被缠了好几圈最后草草地打了一个结,末尾就那样随意垂在腰间。 从摇光的角度只能看见他露出在桌下的灰黑色底裤,宽宽松松的,下摆整齐的扎进黑色的靴里。 这么一看,倒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人该有的样子,聪明好学,每天都有练武,生活朴素自律。 不错。 摇光仰头喝尽杯中水,对季桃说,“时间到了,你决定好了吗?” 季桃应声抬头,看着摇光,兀自坚定了目光,他决定开口说话了。 “我想跟着你。”一开口就决定了方向,摇光挑挑眉听他继续说,“我是一个孤儿,从小跟着一群乞丐长大,混在大街小巷里,有很多不好的陋习,也不识几个大字,每天都在为了吃饭和睡觉而费尽心思,并且自私自利,还卑鄙无耻,骗人骗财这都是家常便饭,当然也被打过,打的浑身都是血印,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摇光静静地准备听他讲一个漫长的故事,可是这个开头还是让她皱眉了。 “这样的我是不是一个混蛋呢?可是!两年前我遇见了一个温柔的人,也许是老天的厚待吧,把一个要病死的秀才送到了我的面前,我遇见他的时候他才二十三岁,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啊,可他却浑身是伤的倒在了我住的破庙里,他拿出了浑身上下所有的银钱与贵重物品交给我,求我救救他,我收了他的钱想着只要不饿死他就行,却不想从此以后我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我留他一起与我住在了破庙,待他身体稍微好了一点之后,竟然开始教我读书认字,还要教我礼仪,让我收拾收拾自己,多可笑!我就是一个乞丐罢了,做这些干什么?但是耐不住他天天的唠叨,我想把他扔出去,他却温柔地对我笑,我居然忍不下那个心,后来我终于受不了了,就答应他,愿意学习读书认字还有教养礼仪,他呢当然很开心了,不仅温柔地教我这些,还给我讲各种各样的故事,让我知道了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精彩,他又开始劝我习武,他自己虽然不会,却也读过几本有关的书,就开始口头指导我练武功。” “可是好日子不常有,他很快就被追杀他的人发现了,他自己也发觉了,可是他却不告诉我,那天就像往常一样,他让我出去卖掉一些他写的字换几个钱,而他却独自一个人面对那些杀手,等我回去的时候,他已经倒在了血泊里,旁边是他用血写下的几个字。” “字写的歪歪扭扭的,一点都不好看,我趴在地上看了好久,才认出来。” “他写的是:快走,快离开这里。” “在生命的最后依然惦记着我的安危,这份守护是我第一次遇见,我真的很珍惜的,可是却那么快就消失了。” “我那时就发誓一定要找出来是谁要杀了他,想给他报仇,可是等我查清楚后,只能放弃。” “我查出来的正是当时李百京带领着的李家。” 听到这里,摇光感兴趣的挑眉,继续听他讲述。 “秀才的身份也不一般,我当时只知道秀才姓李,叫做李织云,却没想到他竟然会是是李百京那个著名的大哥的小儿子,换句话说,他就是李书好老先生的嫡孙子!” “李百京下抹杀了他,我遇见他时他刚好从一波杀手里逃命,但是,最终还是死在了李家手里。” “我想报仇!我求求燕公子您能收下我,总有一天我会替秀才报仇的!” 季桃说完了,摇光却惊呆了。 李织云。 真巧,她认识这么一个人,一个已死之人。 魏摇光捏紧了拳头,愤怒慢慢地从心口往上蔓延。 掐着手心,摇光笑道,“好!我刚好想搞垮李家,一起吧。” 第65章 季桃加入 “真的吗?”季桃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摇光。 摇光温和一笑,道:“你不是很聪明的嘛,干嘛还这样问我?” “这又不能凭着聪明就能确认的,毕竟骗子还是很多的。” “哈哈哈!也是。”话说开了,摇光觉得这个十二岁的小鬼还是挺可爱的,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温和地对他保证道,“是真的,我与李家也是有纠葛的。” 得到了保证,季桃满意地点点头,他看着在微笑着的摇光疑惑地说,“燕公子,我觉得你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像秀才呢,都很温柔。” 摇光的笑渐渐收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地卷缩了起来,然后在季桃疑惑的目光里再度牵出一个笑容,伸手揉揉他头顶的头发,摇光低头看着他说,“也许我们都是读书人的缘故吧,毕竟是受了君子礼仪的人,会有些相像的。” “哦,也许吧,我不是读书人不了解,燕公子这样说那就是这样了吧,总之我现在有点喜欢燕公子了!” 季桃倒是一个直爽的人。 摇光哈哈哈笑几声,又伸出手隔着桌子揉了揉他的发顶,“你以后听我话就行,可别捣乱哦。” 这时夏侯明走进了屋里,看着摇光与季桃的相处,心下已经明白了,公子已经和季桃谈妥了。 他走过来也坐在了一旁,摇光看了他一眼,“你终于舍得出来了,你教教季桃以后做什么吧,让我歇会儿。” “是,公子。”夏侯明恭敬地领了命令,转身专心地看着季桃,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要说的话。 他看着季桃,目光认真又严肃,把那个小鬼吓的一下子都紧张了起来,摇光悠闲地坐在一旁,瞧着他们两人互动。 “明哥,怎么了?”季桃想缓和一下气氛,像平常一样开口打了一个招呼,一旁的摇光听见这个称呼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明哥?哈哈哈!”摇光的脑袋里已经串场到了某个著名的日漫里了,真的越想越好笑,尤其是把夏侯明的形象与传说中人气超高、走路六亲不认的“明哥”放在一起,就觉得根本笑的停不下来。 “哈哈哈!你们,你们继续,不用管我,哈哈哈!” 摇光笑的茶杯都拿不稳了,她把手里的杯子放回去,拿着折扇挡住半张脸,躲在扇子后继续笑。 夏侯明无奈地叹口气,“公子。” “嗯,哈哈哈!我在。”摇光从扇子后看出去,看到了夏侯明无奈的脸,她伸手拍拍胸脯,压制笑意,“好了,我出去看看,你们两个说话。” 摇光说完就笑着站了起来走出去,四处看看院子里的风景。 摇光出去了,夏侯明以手扶额,季桃看完了全过程,惊奇道:“燕公子脾气真好,不过,他作为一个主子,这样真的很奇怪。” “是很奇怪。”夏侯明扶额完毕,他看着眼前的杯子似乎在短暂的回忆,“不过,公子这样,你会讨厌他吗?” “完全不会。”季桃说的很肯定。 夏侯明笑了一下,如果摇光在的话,肯定会拍着他肩膀说,以后多笑笑,多好看。 “公子就是那样的人,温柔又没有架子,他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温和有礼的,哪怕我们是下人奴婢,他都会对你说多谢,会关心你,会考虑你的能力,而不是一味地要你送死和压迫。公子就是这样的好,所以,我愿意追随他。” 夏侯明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这也是他平常未表露出来的真实想法,是他对魏摇光的感恩之情和敬佩之情。 季桃听了夏侯明的话后赞同地点点头,“虽然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我也感受到了一些燕公子的品性,的确是一个好主子。” 夏侯明喝了一口水,接着说,“好了,说正题吧,我一会儿还要送公子回府,我们不能在外面待太久,快宵禁了。” “既然公子已经同意你加入了,那么以后你就要改称呼了,直接称‘公子’即可,以后你就还留在这里,有什么任务我就传信给你,平时的话,你就保持训练,我寻思着,公子应该会给你布置好的,你按照公子的要求来做就好。” 夏侯明从腰后摸出来一支短笛交给季桃,“今后如有情况就拿着此笛去横笛巷理正苑,一定要保存好不要丢失了短笛!” 季桃拿过短笛放手心里仔细地端详,看清楚了短笛上刻着的奇怪文字,他指着那些文字询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是公子吩咐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公子从来都没有说明过,反正我们都是靠此笛来保持联系的,你一定要保存好,明白了吗?” “哦,好的。”季桃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将短笛收了起来。 “随我一起去寻公子吧,我们也该走了,天色已晚。”夏侯明站起来走出屋子,去院子里寻找魏摇光。 魏摇光正站在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下,仰头看着什么东西。 天色已暗,高处既无灯火又没有月光,只有闪烁的群星挂在树冠之后的夜幕上,伴着哗啦啦作响的树叶,倒也是一个好景。 摇光双手抱臂安静地站在树下,仰着头,不知道是在看夜空还是在看树叶。 其实吧,她的脑袋里乱糟糟的很,她一想到同一时刻里,李家正在宴请赵沈两家,就觉得头疼,心怀鬼胎的人多了去,可她就是特别厌恶李家的作态,偏偏,她与李家又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 真是烦人。 就像一团乱糟糟的线团,你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扯起来一根就会有其他的线跟着起来,根本就无法理顺,唯有快刀斩乱麻才行。 可是,何为快刀?又该如何斩下去? 李织云,李书好。 这些记忆里的名字一个个猝不及防地出现,她越来越接近那个真相了。 摇光攥紧了手心。 莲镜,你是怀着何种心情待在如今的李家呢? “公子!” 夏侯明的呼喊声将摇光拉回现实,她扭头冲着二人笑笑,“谈好了吗?” “是,已经谈妥了。”夏侯明微微屈身向摇光行了一礼,“公子,快要宵禁了,我们回理正苑吧。” 摇光抬头看看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啊,那就回去吧。” 她看向季桃,温和一笑,道:“拿到竹笛了?” 季桃点头。 “今日就先这样吧,明日我让夏侯明再过来一趟。” “夏侯明,走吧。” 摇光先迈步走出去,夏侯明跟在她身后,季桃快步上前把木门打开,送摇光二人出去。 “季桃,你回去吧,外面凉。”摇光挥手,让季桃关门回去。 她带着夏侯明一路无言地穿过锦绣街,走过小巷回到了理正苑。 驳樨园里寂静无声,燃烧着的油灯在石头做的灯箱里发出爆裂声,摇光踩着落在地上的树叶慢慢地走回小楼,夏侯明跟在她的身后。 “夏侯明,你先回后院吧,我坐这里看会儿天。” 夏侯明领命离去,却也没有走远,找了一个地方站着,守护着魏摇光。 摇光坐在了桂花树下的石凳上,一个胳膊肘倚在石桌上,托腮,放空目光。 她又在想事情了。 第66章 探望 夜凉如水,微风带来的木香加重了摇光心里的忧愁。 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石凳上,微微仰头看头顶的夜空,渐渐地目光就放空了。 她又想起了从前的事情。 还在清霞山的时候,每年清明节都会去给一个无名的墓碑扫墓,小的时候师父抱着她去,后来习武了之后就一起踩着树枝用轻功过去,她也从开始的感兴趣到成为一种习惯,一直到十四岁时,青文笔在坟前给她讲了一个漫长的故事,她才明白了从小到大听的故事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一个人。 一个特别伟大却又很渺小的人。 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啊。 还在背负着这件事情。 摇光望着天空,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从此以后噩梦缠身,时光交错,我的回忆都是忧伤。” 她低语。 话随风而逝。 “哈哈哈。”结尾处笑了两声,摇光起身回了房间。 明天还有事情要做呢,早睡吧。 不远处,夏侯明看到屋里已经熄灭的烛火,才放心地叹口气转身回了自己的屋里。 次日凌晨的时候,下了一场雨,打湿了一地的红花绿叶。 摇光推窗往外看的时候,雨还没有停,正淅淅沥沥地下着。 她伸出手接住几滴雨丝,感受到了掌心里的凉意,看着满园春色,摇光舒心一笑,回身把写好的信装起来,准备交给夏侯明,让他带给季桃。 在去花厅的时候,摇光又遇见了看兰花的何庸枝,她停住脚步对何庸枝说话,“这场雨下的挺及时,要不然你的兰花今天就要缺水了。” 何庸枝俯首行了一礼,顺从地站在一旁回话,“公子所言极是,真是多亏了这一场雨。” “哈哈哈!”摇光朗声笑道,“早饭可准备好了?” “回公子的话,已经准备好了。” “有劳了。”摇光道一声谢,错身离开了花架,继续往花厅里走去。 夏侯明站在门口侯着,摇光走过去时他抬起头看了过来。 “有事吗?夏侯明。”摇光身后还跟着雀儿,“雀儿你先进去。” 雀儿听话地先走进去了,摇光把信拿出来交给夏侯明,“你今天去小桃子那里吧,我带着雀儿去沈府走一遭,探望下沈惊鸿。” 夏侯明有些不放心,“公子,今天去会不会有些不妥?” 摇光拍拍他的肩膀,“无妨,我自有理由让沈府把我迎进去。” “是,公子。”夏侯明把信收好,准备离府了。 这时,何庸枝走过来了,摇光冲他招招手,“庸枝,有件事想要麻烦你一下。” “公子请讲。” “帮我准备一份礼,我想去沈府瞧瞧沈兄的病情如何了。”摇光眨着眼睛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何庸枝听了,立刻就明白了。 他向摇光施一礼,直起身道,“小的明白的,待公子用完餐后给您送过来。” “如此就辛苦你了,庸枝。” “这是小人的职责。” 何庸枝告退,摇光转身走进花厅,看到雀儿正在给她布置饭菜,她笑着走过去坐下。 “雀儿,一会儿陪我出去一趟。” 雀儿一听就激动了,她已经很久没有陪着公子一起出去过了,最近公子总是带着夏侯明出去,她都要憋死了。 “那公子要去哪里啊?” “哈哈哈!小丫头想出去玩了吧。”摇光一语道破她心中真实想法,“以后再出去玩,今日要去看望惊鸿兄,他之前病了,也不知道如今康复了没有,今日去瞧瞧他。” “是!公子。”雀儿还是开心的,只要能出去走走,去哪里都无所谓了。 “哈哈哈哈!” 摇光又笑了,小丫头真是太有意思了,喜怒都是如此的简单。 等摇光吃完饭,何庸枝就已经把准备好的礼物送到了花厅。 摇光翻着瞧了瞧,发现都是一些补品,正好适合今日的场合。 满意地点点头,“雀儿拿上东西我们走吧。” 在路上摇光又买了一份蜜饯和一份点心,热腾腾,正好可以抚慰人心。 对此摇光很满意,她带着雀儿走上锦绣街来到了沈门前,递上了自己的名帖,顺利地进了沈府。 沈府里既不喧闹也不冷寂,丫鬟小厮各个轻言缓步,穿梭在各个院子里。 不同于理正苑的曲径幽深,沈府的宅子修饰的很是典雅大气,奇石怪树有是有,却被修剪的特别规整。 摇光低叹一句:还是白天来这里比较好,上次大半夜的都没有看清里面有什么。 她在小厮的带领下慢悠悠地往里面走,一路上将沈府里的景色看了个大概,还时不时向带路的小厮询问一两句话,探得了一点不是很紧要的消息。 就这样也算是蛮不错的了,她今天原本是以为要纠缠一会儿才能进来的,却出乎意料地顺利,虽然怀疑前方有什么陷阱,不过,且看且行,见招拆招就是了。 “燕公子,这边请。”带路的小厮把她交接给另一个小厮,应该是沈惊鸿身边的人。 摇光抬头看看上面的垂花门上挂了匾额,上面刻了三个字:积微居。 选了一个好名字。 摇光赞赏道。 她跟着引路的小厮一路走过曲折的回廊到了一间屋子前面,门口有两个长相清秀的丫鬟拉起了帘子,摇光微微低头走进起,雀儿自觉地站在了门外,等待着她。 入门是一扇题字的山水屏风,绕过屏风就能看见里面的摆设。待客用的小几软垫,摆在了大开着窗户的向阳处,一张乌木大书桌摆在房间的正中央,后面是一架很大的书架,上面整齐地放着许多书册。摇光从这些东西上扫过,缓步经过书架,撩开青色的纱幔,进入了内室,立刻就有浓浓的药香味扑面而来。 “惊鸿兄?”摇光轻轻地呼喊了一声。 “咳咳!是玉衡吧,你进来吧,我已经等你很久了。”沈惊鸿的声音听起来的确是很憔悴,甚至比几天前他来理正苑时更加虚弱了。 这是怎么回事?不应该这样的呀,这几日里他可是又出了什么事情吗? 摇光把疑惑暂时压在心里,面带笑容地走进来,她把手里拿着的补品与点心都放在屋里的桌子上,又走到床榻边,坐在了小凳子上,关切地查看了一番沈惊鸿的情况。 “惊鸿兄,几日未见,我怎么感觉你愈发消瘦了呢?”摇光坐了下来,有点担心地问他。 “咳咳!我还好,只是躺了几天,没什么食欲,这便日渐消瘦了。”沈惊鸿靠坐在床榻上,身后垫着两个柔软的枕头。 摇光见他难受,就忍不住帮他掖了掖身后的枕头,不赞同地对他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要是真躺个一百天非得把自己躺散架了不可,听愚兄一句劝,多出去走走,等哪天天气好了,就让人把你扶出去晒晒太阳,在院子里随意走走,这样才对你有益啊。” 沈惊鸿看着魏摇光脸上明显地担心,他爽朗一笑,“多谢玉衡的提醒,我也知玉衡的好意,不过我现在正适宜躺着,最好能够躺上几个月才好。” 他看着摇光,面带微笑,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摇光看着他的笑,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无奈。 有些话不能说出去,理解就好。 魏摇光道,“那我就时不时来看看你好了,省的你久病无聊,我来给你解解闷,如何?” “求之不得。”沈惊鸿看着摇光道,听到看外面的雨声,他侧头看向窗户,有点向往地对摇光说,“玉衡,你能不能把窗户打开?我想看看外面的雨景。” 瞧着沈惊鸿期待的目光,摇光叹口气,站起身去开窗。 “一看就知道,你这屋不能开窗的吧。”摇光边走边说,“看在你可怜的份上,我就冒险给你打开好了。” “多谢玉衡。” 窗外是一个小园子,种满了齐膝的鸢尾,眼下正是盛开的时候,放眼看过去尽是蓝紫色的花朵,上面还挂了经晶莹的露水,煞是美丽。 美则美矣,但是不合理啊。 鸢尾这种花可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难不成他这花有故事? 摇光走回去坐在床边,试探性地问,“惊鸿兄,家里可是与西边有来往?呃,我是说生意来往。” 沈惊鸿倒是不在意这个,他微微笑了一下,给摇光解释道,“我母亲很喜欢这种花,所以就托人从西边引入了这些花,不过没想到的是,此花倒是挺好养的,并且生命力旺盛,越长越多渐渐地就形成了外面那一大片花田了,我瞧着挺漂亮的,又能讨母亲欢心,就所幸留下了。” “原来如此。”摇光了然,“这一小园子的鸢尾花的确是很漂亮的。” “玉衡喜欢吗?我可以赠你一株,回去让它慢慢生长,不出几年你也会拥有这一片花田的。” 摇光摆手,忙道,“不不!不了!我府里已经有了一大片兰花了,再来一大片这个,我都要发愁了,惊鸿兄你可放过我吧。” 摇光都要抱拳祈求了,沈惊鸿瞧着她的样子,开心地大笑了几声,倒是几日都不见的开心了。 外间伺候的一干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真好,公子终于笑了。 这理正苑的燕小公子怕不是一个凡人啊,以后要好好对待 一时之间,屋里屋外都是一片轻松欢乐的氛围,而浮动的小心思隐藏在笑声之后,包括魏摇光她自己。 第67章 纸上谈心 摇光今日来此的确是有另一层意思的,沈惊鸿心里也明白。 只是这位新结交的朋友的确也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他,且此人也不是那种功利熏心之人,这就叫他心里有些犹豫了。 摇光还在笑呵呵地与他说话,说的尽是些有趣的话,能使人开心又能让人觉得亲近。 她向来如此,若是真心想哄好一个人,开口就能说出引起别人注意并且感到愉悦的话题。 眼下就是如此。 两个人都是心如镜明,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正说着话呢,从外间走进来一名娇俏的小丫头,穿着桃红色的衣裙,手里端端正正地端着药碗。 见此,摇光忙站起来,对那丫头道,“你先下去吧,我帮着惊鸿兄服药。”她又转过身冲沈惊鸿说,“这样可好?” 看见摇光的笑容,沈惊鸿并未拒绝,顺势一波夸赞,“那就有劳玉衡了,这可真是病了几日的福利了,多谢玉衡了!” 他说完就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摇光回身小心地把药碗端起来,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即使不用细闻,她也能够立刻分辨出里面都有什么药。 那个丫鬟有问题。 摇光不动声色地将药端至床榻边的小几上,她坐在旁边看着沈惊鸿问道,“惊鸿兄你这药喝了几天了?中间可有换过药方?” 沈惊鸿虽然有点疑惑,却依旧把实话告诉了摇光,“刚从闻芳楼回来的几天服用的药是治疗外伤与内里的气血的,最近这两天才换成了疗养用的药。” 说完后,他自己就停住了,似乎是想到了摇光这样问他的原因了。 他看一眼摇光,见摇光的面色并无变化,只是目光悄然落到了一旁的药碗上,他也随着看过去。 盯着那晚黑漆漆的药,沈惊鸿渐渐地涌出一身冷汗。 “可会伤及性命?” 一阵沉默后,他忽然如此问道。 摇光自然是明白的,她斟酌了一下方道,“初初只是会觉困乏,渐困之时,则悔之晚矣。” “如此……甚好。” 两人的对话听起来没头没尾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摇光伸出手指了指窗外,沈惊鸿看过去,而后点点头。 摇光就端起那碗汤药缓步走至窗边,毫不犹豫地把一碗汤药全喂给了窗边的盆栽。 盆栽正好在窗口的地方,药味随风飘出去,倒也达到了“无人知晓”的目的。 摇光转身走回来,把药碗放回去,又将自己带来的蜜饯打开,递给沈惊鸿,“吃点吧,要不然不好交代啊。” 沈惊鸿拿了一颗放进口中,立刻有酸甜的味道涌出来,让他皱了一下眉。 摇光坐在一边开始说暗话,她先是指着桌上的药碗,“已经好很多了,以后就不用再吃那个了。”又指着墙上挂的山水图,“山寺桃花也会有缺憾的,还请放宽心。” “愚兄过几日会再来探望的,惊鸿兄到时有问题时我可就出手了。” “哈哈哈,如此就多谢玉衡的挂念了。”沈惊鸿靠坐在床榻床榻上,笑的帘子都在颤抖。 摇光嫌弃道,“沈君子莫要如此粗俗!” “粗俗就粗俗吧。”沈惊鸿还在笑。 所幸就由着他吧。 等他笑够了,沈惊鸿对摇光说,“玉衡啊,我躺的太久了,能劳烦你扶我起来在屋里走走吗?” 摇光看着他指了指外间的书桌,了然一笑,无奈又好笑地走过去把他扶起来,再扶着他走至外间,让他坐在书桌后。 “难得玉衡来我这里一次,我也没什么好赠的,恰巧最近有感春时之暮,就画一幅画送你好了,玉衡莫要嫌弃啊。” 沈惊鸿伸手展开一张宣纸,摇光瞧着他有些苍白的脸,心底虽然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却也愿意让他做些事情,心情好了,病才会好,不是吗? 摇光自觉在一旁磨墨,口中回答沈惊鸿刚才的话,“能得惊鸿兄的一幅画,方是鄙人的福气,又怎会嫌弃呢?” “玉衡真是太会说话了,不过,我听着高兴!”沈惊鸿说的话越来越不君子了,沾染了红尘气的话语显得沈惊鸿有几分江湖气,豪爽的像一个流浪的剑客。 摇光莞尔。 安静在一旁磨墨,顺便看着沈惊鸿推纸作画。 他运笔有力,手腕灵活,一看就是训乱了很久的样子,每一笔都是有美感的,摇光不知不觉间已经看呆了。 等她回过神来时,沈惊鸿的笔下的画已经初具模样了。 他画的是雨打芭蕉的春景,特别的是,在雨打芭蕉的外围有一丛枝干挺直的翠竹。 摇光越看越觉得熟悉,直到沈惊鸿画出了一个木质的匾额,写出了“驳樨园”三个字后,她才意识到这是驳樨园。 沈惊鸿当然感受到了魏摇光的惊讶,他微微一笑,给摇光解释,“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样子吗?就是在你的驳樨园,所以,就把这幅我记忆里的驳樨园送给你好了,可还喜欢?” 描完最后一笔,沈惊鸿收笔,将毛笔放回笔架上,垂首看桌面上的画,墨迹还未干,墨香缓缓地钻进鼻子中。 还挺好闻的。 他满意一笑。 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魏摇光,沈惊鸿露出一个十分明媚的笑,他说,“很高兴能够认识你,燕玉衡。” 魏摇光觉得这话听着这么不对劲。 却忍把这股不安感放回心里,称赞了一番沈惊鸿的画工,笑嘻嘻地调节屋里的氛围。 沈惊鸿从一沓子书册之下抽出一封信交给摇光,“这幅画就请带走吧,就当是今日来看望我的谢礼了,待我痊愈了之后,再去驳樨园喝茶,到时玉衡也赠我一幅画如何?” 摇光把信塞进怀里,直视着沈惊鸿的眼睛,认真道,“那我就在驳樨园等待着惊鸿兄的到来了。” 摇光想了想走到书桌的前面,伸手拿了一张宣纸,她提笔快速地写下一张药方,交给沈惊鸿。 “我略懂一点医术,如果惊鸿兄信得过我,就照此方抓药,让你的心腹去办,如此便能保证你的万无一失。” 摇光特别认真地把药方交给沈惊鸿,压低了嗓音交代道。 沈惊鸿接下了药方,看了一眼就收了起来。 “多谢玉衡。” 第68章 又见季桃 辞别了沈惊鸿,魏摇光带着一封信和一幅画走出了沈府。 站在沈府门前的石狮子旁,她往东面看了一眼,李府朱红色的大门伫立在阳光里,门前的两座石狮子张牙舞爪的,但是在摇光看来总有几分垂暮感。 李府啊。 她收回了目光,抬步向西边走去,雀儿抱着画卷跟在摇光身后,两人慢慢地走出了锦绣街。 在远一点的朱红色大门后面的宅院里,有一座两层高的阁楼,阁楼内经幡随风荡,檀香袅袅,有一片经纬分明的透明衣角拂过朱红色的木栏杆,沉香手珠在被安静的转动着,顺着一双节理分明的手往上看,就会看到一张足以称得上美丽的面容。 如红莲般妖冶,却蕴涵着十分冰冷的慈悲。 冷漠的仁慈冲淡了这张脸的冶丽。 莲镜把目光投在远去的摇光的背影上。 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口的冰冷。 他看着摇光走远,直到消失,然后又看向了沈府。 “阿弥陀佛。” 他垂首低唱一句佛礼,转身走进了阁楼内。 再说摇光,她带着雀儿从锦绣街直接走去了季桃那里,沿路又顺便买了一些吃食让雀儿拿着。 等到魏摇光敲响木门时,里面却传出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摇光皱眉。 还未下眉梢,门就被打开了,季桃的小脸出现在门缝里。 笑嘻嘻地对摇光说话,“是公子来了啊,快请进!快请进!” 说着就把门都打开,自己站在一旁等到着让摇光走进去。 摇光着实觉得这小鬼太让人来气了,奈何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就先抬步走进去了。 身后的季桃伸手拦下了雀儿,还未多什么话,摇光的声音就传到耳边了,“她是雀儿,我的丫头。” “哦哦!是自己人啊,那就进来吧。” 季桃瞬间就变了脸色,挂上和气的笑脸,把雀儿迎进来。 其前后脸色变化之大,把雀儿吓得一愣一愣的。 摇光无奈地照着季桃的脑袋就是一拳头。 “给我好好说话!” 季桃抱着头窜到远处,特委屈地向摇光抱怨:“公子!我又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怎么就不‘好好说话’了?” 摇光转身又敲了一拳,“关好门去屋里!少贫嘴了。” “是!是!好的!公子。” 季桃捂着头麻溜地去关门。 雀儿被这一连串的举动给吓到了,她看着摇光疑惑地问,“公子,他是?” “啊,雀儿,我给你说下,刚才那个臭小子叫做季桃,十二岁,是夏侯明收留的可怜孩子。” 摇光走在前面给雀儿介绍这里的情况,只不过有所保留,毕竟雀儿只是个小丫头,危险的事情还是少知道为好。 “原来是这样啊,那公子您为何会认识他呢?奴婢瞧着刚才他出言不逊,屡次冒犯公子您,您都不生气吗?” “生气啊,没看见我刚才打了他吗?” “可是,公子,您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雀儿的问题成功地让魏摇光噎住了,她看着雀儿,忽然觉得非常地任重道远,“雀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家公子我其实很可怕的哦,比如会打人什么的。” 雀儿的年纪也很小,只比季桃那个臭小子大了一岁。 眼下正十分信任地看着魏摇光,“不!公子一点都不可怕,公子是最温柔的人。” 瞅着小丫头的坚定表情,摇光笑了笑,是一贯的温柔。 她伸手揉了揉雀儿的发顶,“好了,雀儿,夏侯明都要饿死了,我们先进去吧。” 雀儿点点头,拎着手里的几份吃食跟着摇光走进屋里。 其实,摇光比较在意的是刚才听见的乒乒乓乓的声音,她走进院子的时候就已经粗略地看了一圈,前面没有状况,而且她都进来这么久了,也不见夏侯明出来,出了什么事吗? 季桃这个臭小子果然不干好事! 魏摇光觉得昨天晚上写的训练计划温柔了一点,今日回去后再增加一点好了。 她一边盘算着此事,一边走去后院,一走进去就发现问题了。 夏侯明的确是出不去了。 他被钉在了银杏树上。 太惨了。 摇光看着他摇摇头,“你是怎么搞的?成这幅样子了?” 夏侯明看起来特别的生气,他无奈地对摇光解释道,“公子,是属下一时不察才着了季桃的道,被他钉在了树上。” “能自己下来吗?” “这个……还请公子出手相助,属下被季桃下了软骨散,使不出力气。” 呦? 摇光挑眉。 挥手打出银针,击落匕首,夏侯明浑身无力地跪在了地上,摇光叹口气走过去,向夏侯明伸出了手。 “我只是让你过来帮着训练一下季桃,你怎么就把自己也搭进去了?”摇光好笑地道,“我扶你进屋里躺会吧。” 夏侯明盯着眼前的手,手掌十分干净白皙,掌心里纹路顺畅,想必是十分温暖的吧。 他低垂下头,恭敬地推辞了魏摇光的好意,“公子,属下只是您的侍卫,担不起您的相扶,还请您收手,属下休息一会儿就可以自己走进屋内了,您请放心。” “不要啰嗦了,快点!”摇光根本不在意他说的话,手执意地伸出去,要拉他起来。 夏侯明还在拒绝,想要拜托摇光的手,自己站起来,摇光无奈了。 “夏侯明!你还听我的话吗?”摇光看着夏侯明,“听的话,就快点!哪里来那么多礼,只是随手一帮罢了,计较那么多干嘛。” 看着魏摇光的态度,夏侯明只好顺着摇光的力慢慢地站了起来,摇光扶着他缓缓的走进屋里。 “你要记住,我是一个习武之人,也是一个文人,希望你能分清楚。”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的她就是一个武人,有能力扶他,也有理由扶他。 “是!公子,属下明白了。” “嗯,这就好。”摇光满意了,“一会儿你把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我看看调整一下计划。” “是。” 魏摇光扶着夏侯明走进了屋内,雀儿吓了一大跳,赶忙跑过来搀扶着夏侯明的另一边,关心地问摇光,“公子,这怎么了?您有没有事啊?!” “我没事,有事的是夏侯明,雀儿你扶他去床榻上躺一会儿。”看着快到里间了,摇光就松手了,“有劳雀儿了。” 夏侯明是习武之人,不是一个小小的雀儿能扶住的,摇光看了一眼旁边的季桃,冲他喊道,“季桃!你惹出来的祸,自己去解决好。” 季桃赶紧窜过来,伸手扶住夏侯明,一面笑嘻嘻地给夏侯明道歉,一面小心地把他搀扶到床榻边,又帮着夏侯明躺到床上。 摇光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三个人,在心里想着季桃的性子。 他自小活的太无拘无束了,就算后来遇见了李织云,也不行。李织云离世的太早了,还没有把季桃完全教好,这小鬼目前来说需要改的事情太多了,而她也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不过,让季桃知道一点规矩还是有必要的。 摇光决定好了,就转身走出了屋子,走到外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 漆黑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光芒。 手指摸到了怀里收着的信,摇光眨眨眼。 还真是有很多事要做呢! 耳边是雀儿与季桃说话的声音,吵吵闹闹的;鼻尖萦绕的是饭香,香喷喷的。 摇光莞尔一笑。 她扶着手臂想,不孤独,挺好的。 第69章 引导季桃 季桃把夏侯明安置好,他就走出了里间,一拐出来就看见了站在桌旁的魏摇光。 他抹抹鼻子,笑着走过去,“公子您吃饭了吗?” “还未。” 摇光侧头看向季桃,脸上带着笑意,“方才是怎么了?我走到门外时都听见动静了,你是又干了什么坏事吗?” “你最好如实如实告诉我。” 季桃抽抽鼻子,看了一眼魏摇光,“真说啊?” 摇光盯着他,闻言挑挑眉。 季桃咽了一口唾沫,踌躇着说,“其实吧,这件事说来很简单。早上的时候夏侯大哥带着公子您写的信来找我,说是要训练我,我就同意了,反正夏侯大哥武功高强,肯定能教我不少东西。” “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大哥不满意我的表现,就让我想办法打倒他,可以用任何办法,这可为难到我了,我又没有正儿八经地练过武功,正面打倒他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会很多旁门左道啊。” 听到这里摇光心里已经猜到了一些,不过她还是好奇这个十二岁的小子会做出什么事。 她后退了两步坐在了身后的凳子上,好整以暇地问他,“所以你做了什么?我很好奇。” 季桃觉得摇光没有要生气的意思,揉揉鼻子笑呵呵地继续讲起来:“我就端了一杯茶递给了大哥,说辛苦大哥了,喝口茶休息会儿。然后,大哥就毫无防备地喝下了那杯茶。” “其实我在里面下了一包软骨散,这种东西我存了很多,而且还有其它乱七八糟的药。” “夏侯明大哥很快就脱力了,我就把大哥给订到了树干上。” “那个,至于公子您听到的声音,是我不小心把院子里的花盆撞倒的声音,所以给您开门也慢了一些。” 原来是这样啊。 摇光听完了,点点头。 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小子还真是鬼主意多多啊。”摇光调笑了他一句。 季桃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笑,居然腼腆起来了,“多谢公子夸奖!” 没想夸你的。 摇光默默地怼一句。 “行了,先吃饭吧,已经中午了。”摇光转过身看了一圈桌上的菜,发现因为这一会儿的耽误,她买的烤鸭肉已经凉了,其它的热菜也不冒热气了,真是扫兴。 不想吃凉掉的菜啊! 季桃无疑是一个十分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他觉察到了魏摇光的心思,眼珠一转,一个鬼主意就诞生了。 从旁边走过去,季桃弯腰笑眯眯地对摇光献计策,“公子,我有办法把这些菜变成热的。” 摇光抬头瞅着季桃贼兮兮的笑,迟疑了一下后问他,“不会是馊主意吧?老实说,你家主子我还没有吃饭呢,饿。” 听到魏摇光如此真实地一个“饿”字,季桃莫名觉得这个主动追随的主子有点可爱。 他眨眨眼,挥去这个危险并且大逆不道的想法,继续笑着对摇光保证,“公子您要相信我,相信属下啊!” “看在我都自称属下等我面子上,就相信我吧,绝对不是馊主意。” 摇光皱眉,“你难道不是我的属下吗?哦,你是我的属下的属下。” “公子!”季桃不乐意了,怎么降了一级?“属下是公子等我属下,夏侯明大哥是我大哥!” 这臭小子还是学不会说属下啊。 罢了,随意吧,只要把事情做好就行。 “你去做吧,我就暂且信你一回。”摇光松手了,放手让季桃去瞎搞。 大不了饿一顿,晚上回园子里吃一顿好的。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何庸枝,对比一下这里的三个人,唉!庸枝真是一个好管家,唯一可惜是他是姜十七的人。 真遗憾。 她这边还在感叹着,那边季桃已经开始动手做菜了。 雀儿忍不住跟着去了厨房,要看看季桃究竟是怎么做菜的。 这一看就惊呆了。 季桃是真有两把刷子的。 凉掉的菜有两道:烤鸭,芦笋炒肉。 芦笋炒肉还好,下锅再炒一下就行,另一个则有点麻烦,不能再度炸或者烤了,但是季桃这人不枉魏摇光愿意培养他。 他将凉掉的鸭肉切成小块,利用厨房里剩下的蔬菜,爆炒出一道新的菜。 其刀功与火候都是不错的,看的雀儿一愣一愣的。 既然这样了,季桃就所幸又想了想,做了一道汤出来,这样的话,午餐就可以称得上丰富了。 待季桃与雀儿把这些端上桌子时,轮到魏摇光惊讶了。 她看了看桌子上的菜,有点意外,“还真不是馊主意。” 先说出口的居然是这一句,季桃原本认真严肃的脸一下子就崩塌了,苦着一张小脸控诉魏摇光对他的小瞧。 “公子,您不能这样!属下虽然有时候不太靠谱了一点,但是也有自己擅长的,您这样说可太伤人心了。” 说完还作势要哭了。 摇光完全不买账,凉凉地说了一句:“你终于舍得自称‘属下’了,我很欣慰。” 季桃表示心塞,不想说话。 “好了,不闹了。雀儿,你去瞧瞧夏侯明恢复地怎么样了,有力气吃饭就行,把他扶出来。”摇光收敛了玩笑的态度,“小桃子你也去吧。” 季桃对于“小桃子”这个称呼不是很满意,但是敢怒不敢言,甩手去屋里看夏侯明了。 很快,三个人一块出来了,摇光就坐在桌前等着他们,还未动筷。 夏侯明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坐下后抱歉地向摇光赔罪,“公子,是属下的错,今日之事还请公子责罚。” 魏摇光侧首看了一眼夏侯明,“无妨,你先吃饭吧,我又岂会因这点小事责怪你呢?” “公子,属下今日就是做错了,无论您责罚与否,属下回去后都会自我处罚的。” 摇光叹了一口气,“夏侯明,你自己知道就好,责罚这种事情都只是一种形式罢了,你若非要这么做,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此事还是之后再议吧,现在,你家主子我,饿了。” 夏侯明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又做错了,他的脸红了一下,迅速道,“是!公子。” 摇光没有再说话,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饭后。 摇光让季桃搬了一张躺椅放到后院银杏树下,她现在正悠悠地躺在上面晃着。 季桃站在一旁。 夏侯明与雀儿被她驱逐到了前院。 后院里只有她与季桃。 风轻轻地吹过来,让人昏昏欲睡。 摇光微微瞌着眼,懒洋洋的与一旁的人季桃说话,“小桃子,我愿意留下你是有原因的,你也有自己的理由。但是,你也应该明白,仅凭现在的我还做不到一下子达成目标,世家也不是仅凭一腔热血就可以扳倒的,这里面需要做太多的努力。” “你还太弱,你明白吗?” 季桃回答,“属下明白。” 摇光叹了一口气,“你已经十二岁了,再让你从头修行武功是不可能的,若是我有法子让你成为一个高手,你愿意去做吗?” “属下愿意!” “那好,你听好了。”摇光正色道,“有道是,天下不负有心人,只要肯用心必会有所成。还有一句俗话,叫做‘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虽没有正经学过武功,却十分聪颖,并且于一些事情上极其有天赋,所以,我要让你扬长避短。” “你要记住今后不可汲汲于任何高深的武功心法,你要做的,是刺探和收集情报,侦查与反侦查,易容,还有做菜。” 季桃抬头,“做菜?!” “对!”魏摇光早就知道他会有疑问的,开始给他解释,“刚才做的菜味道很不错,这是不容置疑的,难道不想放弃这一长处吗?” “那倒不是。”季桃反驳,“只是,有点惊讶罢了。” “无妨。我之所以这样要求,自然是有道理的,人有一技之长,在将来的某一时刻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哦,不可小瞧了任何一种行为。” “是,公子,属下明白了。” 摇光慢慢地晃着椅子,一边晃一边安排着,“今后,我会让夏侯明来教你轻功和一些防身术,刺探消息和侦查能力,你本身就具有,只是要加以发展,我有空回来教你,最后就是易容术,我明日给你送来一些医书,读完后,我教你易容术,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了!”季桃澎湃地回答。 “好了,你也休息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季桃领命退下。 只剩下摇光一个人了,她静了片刻,而后从怀里摸出来那封信,打开。 越看越惊讶。 最后惊讶汇成愤怒。 好一个李府啊! 魏摇光把信收了起来,手指敲着手背,她开始琢磨事情。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照耀着大地,银杏树枝繁叶茂,投下了巨大的阴影,淡淡的木香飘散在空中,浮动了摇光的心绪。 她的心思跨越山河城阙,漫无目的地在胡思乱想,想要抓住一个灵感,奈何总是差了一丝火候,想法来的快去的也快,她闭目躺在摇椅上,把天下事想了一个遍,从远处到近处。 锦绣街的事完毕之后,她就要离开这里了。 摇光这样想着。 第70章 惊闻 当天下午的时候,摇光在观看夏侯明操练季桃的时候,手痒地亲自上手收拾了一顿季桃。 所以,傍晚的时候,魏摇光带着夏侯明和雀儿离开,季桃没能出现在门口,更别提贼兮兮的笑了。 季桃正惨兮兮地躺在地上,怀疑人生。 摇光却表示很解压。 满面微笑地走在前面,手里闲闲地摇着折扇,发丝随走动飞扬。 夏侯明与雀儿的表情很到位,一脸的劫后余生。 眼神扫到魏摇光时都颤了颤,夏侯明和雀儿诡异地结成了战略同盟。 以后不要招惹公子,太可怕了! 为季桃默哀三秒。 三个人踏着夕阳的余晖走进了理正苑,身后的晚霞火红一片,摇光回身看了一眼,轻声笑道:明日会是一个好天气。 何庸枝对于一天未归的摇光有点担心,他就等候在花厅外,摇光一走近就能一眼看到他。 “庸枝!”摇光先开口了,“回来晚了,园子里今日可还好吧?” 何庸枝俯身恭敬回答,“回公子的话,园子里甚好,倒是您一出去就是一天,小的很担心您的安危。” 魏摇光愣了一下而后温和地笑起来,她朝着何庸枝拱了拱手,抱歉地说,“这次还真是我的不是了,这样吧,今后若是再有今日的情况了,我就派一个人回来给你带个信,如何?” “小的不是怪这个,而是您的安危,公子的安危对我们来说是最重要的。” “怎么能这样说呢?你们的安危也是很重要的。” 这句话是摇光下意识说出来的,虽然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但是话已出手,就不打算收回来了。 摇光打算转移话题,“不知道晚上准备了什么饭菜?我已经饿了。” 何庸枝收回看着摇光的眼神,平静地回答摇光的问题,“晚餐已经在准备了,公子您请稍等。” “这样啊,我就先回驳樨园一趟,换一身衣服再来花厅吧。”摇光转身叫夏侯明,“夏侯明!你与雀儿去帮我准备一些洗漱的水吧。” “是,公子。” 夏侯明领命,与雀儿一起先行离开去厨房准备温水了。 “那,庸枝,接下来就依旧要辛苦你了,我先回去了。” “公子您言重了,这都是小人的职责。” 何庸枝是一个长相斯文的年轻人,一张脸瞧着就十分正气,但是他一口一个“小的”“小人”,摇光觉着听不惯。 她皱着眉头,再一步踏出去前,还是决定了给他说说这个事情,“呐!何庸枝,我记得你之前是自称‘在下’的,这个就不错啊,后来为什么要改呢?” “这……”何庸枝没有预料到魏摇光会这样问,竟一时语塞了。 魏摇光还在计划着让他改改自称,“庸枝,你以后就不要自称‘小的’、‘小人’的了,作为我唯一的管家,本公子觉得你可以继续用‘在下’这个称呼,庸枝你觉得呢?” 何庸枝抬眼认真地看着魏摇光,见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温和的笑又让他生出了复杂的心情。 兀自平静了一下心绪,何庸枝俯首答:“那在下就听从公子的建议了。” 魏摇光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甚好!” 她转身离开了花厅,一步步悠闲地走向后院。 何庸枝站在廊下,海棠花已经败落了,碧绿的叶子在头顶轻轻晃动着,一只飞鸟从一棵树上飞出飞向远处的天空。 他盯着魏摇光渐行渐远地背影,等到树丛遮住了身影,再也瞧不见。 夕阳火红色的余晖照亮了何庸枝的一双眼眸,他低下头,手里握着一张纸条。 手掌使力,纸条顷刻间化为齑粉。 不知道这份善良能够保持多久,也不知道这样的你能够走多远。 何庸枝勾唇一笑,是拨开云雾见月光的清秀。 他转身走进花厅,着手布置晚饭。 平静就是在这时被打破的。 一封信被家仆急匆匆地送进驳樨园。 魏摇光刚洗了手和脸,换掉了衣服。 她疑惑地拆开了信。 下一秒,信纸掉落。 魏摇光如同失去了一切那般,呆滞地空看着眼前。 地上的信仅有寥寥数语,端端正正的楷书,一如十四年来的温柔相伴。 泪水是不值钱的,却很珍贵,当意识到模糊了双眼时,摇光才恢复了一些神智,她慢慢地跪在地上,伸手拿起地上的信,不相信地又看了一遍。 可,事实就是事实。 摇光拿着信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咬着牙,不想发出任何的声音。 泄露的伤痛溢散在嘴边,摇光很难受。 她拿起信封,细细地查看,想要找出一点证据,证明这是假的,不是真的。 玄清逸! 怎么会……死了呢?! 这一定不是真的! 不是! 是谁?是谁送来的这封信?是谁! 魏摇光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小楼。 驳樨园里十分静谧,落日金辉洒在了树叶上,园子里美丽异常。 “夏侯明!雀儿!” 摇光无心看那些景致,她大声呼叫夏侯明和雀儿的名字。 “夏侯明!雀儿!” 紧跟着又叫了一遍。 夏侯明和雀儿闻声而来,“怎么了公子?” 摇光脸上还带有泪痕,她对两人说,“你把刚才给我送信的人找出来!我有话要问他,要快!” 夏侯明鲜少见到如此惊慌失措的魏摇光,顿时也着急了,迅速地飞到前院,逼问在门口值岗的几个人,最终找到了给摇光送信的人,他把那人拎去了驳樨园。 驳樨园里是压抑的死寂,夏侯明将人扔到了地上,然后就站在了摇光身后。 魏摇光拿起信封询问道,“我问你,这封信是何人交给你的?” 家仆被吓的大气不敢喘,瞧了一眼魏摇光,结巴着说,“是,是一个,一个小孩儿,送,送过来的,小的,小的也不知道是谁送的信。” 魏摇光压着怒气,继续问,“那你还记得那个小孩长什么样子吗?” “记,记得。” “如果你再次见到他,你能认出他吗?” “能,能。” “好。” 摇光扭头,看了一眼夏侯明。 夏侯明立刻就明白了摇光等我意思,他点点头,迈步走出去,“走吧!跟我一起去找那个孩子。” 拎起家仆的领子,夏侯明与那人一起出了驳樨园。 雀儿在一旁担心又紧张的瞧着摇光。 “雀儿,随我去花厅吧。” 魏摇光把信和信封一起装好,塞进自己的怀里,强行冷静下来,逼着自己去思考,去分析。 在去花厅的路上,摇光心里一片惊涛骇浪,掀起的波澜足以击碎她这一年来的修炼。 玄清逸,你到底是怎么了? 摇光攥紧了拳头,快步走去花厅。 第71章 轻说历史 花厅里已经布置好了,饭菜丰盛又可口。 里面人并不多,除去何庸枝以外,还有两个小丫鬟,魏摇光一进去就下了逐客令,“庸枝留下,你们两个都先出去!” 这是魏摇光自来到理正苑第一次如此生硬地命令下人们,两个小丫头被吓的立刻噤声,快步退出了花厅。 何庸枝倒是并未说话,仅是安静地站立在一侧,等待着摇光的问询。 魏摇光一挥袖子坐在了另一旁的椅子上,雀儿安静地出去准备茶水,屋里就只剩下摇光与何庸枝了。 魏摇光看着何庸枝,面上并无多余的神色,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以后,她开口了。 “庸枝,你来怀柔城多久了?” 这个问题听起来很突兀,但是,何庸枝可不认为眼前的小公子会是一个想拉家常的人。 他回答:“回公子的话,在下来怀柔城已经有两年了。” 两年。 时间太短了,不过总是有一点收获的。 魏摇光想了想继续询问道,“那你觉得这怀柔城如何?” 第二个问题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里曾经是天下第一大儒李书好先生的故乡,十五年前这里是天下文人的向往之地,虽然经历了战火,但是在下依然认为这里是一个安静又十分有文学气息的地方,值得像您这样的公子来此读书考取功名。” 他这一番话说的及其客观,没有掺杂多少个人的感情,就算他说了认为。 魏摇光不动声色,只觉得心口放;信纸的地方火热火热的。 灼热着她的心脏。 可是她却不能因此而丧失理智,从而一事无成。 吸了一口气,企图静心。 魏摇光再度开口,“庸枝,我今日在外面逛了一天,发现了很多令人疑惑的地方,不知道你可否为我解惑一二呢?” 何庸枝道,“还请公子直问,在下一定尽力为您解惑。” “为何锦绣街上不与别处一样,允许百姓从三世家门前经过?我去到别的地方,世家门前是空旷的大街,不允许有一人,这甚是奇怪。” “公子不知道也属正常,这一切都与李书好先生有关,当年元帝建国时因为有几大世家帮忙,所以元帝开创了新的统治体系,在全国各大郡里为世家开地建宅,规定郡守与世家一起治理治下的城池,让世家每年按时上交供奉,定期入盛京面见皇帝。这样的抬高,势必造成了世家的一家独大,他们为了彰显自己的高贵,在自己的宅院外面修建宽敞的大道,禁止百姓经过,这样的状况两百年来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定,凡世家五里之内不见一平民,这是生活在齐国的每一个人们的共识。” “可是,在江东郡怀柔城有一个独特的世家,经过两百年的发展,已经成为了一个强盛的氏族,他们代代读书研学,家族中出了数不尽的仁人志士和国之栋梁,这个家族想必公子您一定很熟悉,就是李家。” “可是,奇也就奇在这里。如今的江东郡李家早已经不是当年的世家大族书香世家了,李家衰落了,衰落到他们可以轻易地被任何一个稍微有一点权势的家族威胁,李家珍视自己现在有的一点荣誉,他们躺在祖宗的功绩上洋洋自得,同时又如履薄冰,生怕一觉醒来一无所有。” “恐怕公子您又会有所疑惑,为何会如此。这一点,在现在看来,每一个文人都会为之扼腕和痛惜,他们奇怪于一个鼎盛世家的衰败,这里面牵扯到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至于为何会鲜少有人知晓,一切都只是因为有关那个人的一切都被咱们的皇帝陛下明言禁止了,不允许擅自传播有关他的消息和故事,不允许探究他的身世经历。” 听到这里,魏摇光心里一颤,她似乎已经猜到何庸枝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了。 “公子,还请您饶恕在下的冒犯,因为在下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摇光抬眸,“无妨。” 何庸枝往前走了一步,注视着魏摇光,弯腰附在摇光耳边轻轻地说出了三个字,而后又后退两步,站在了合适的距离里,等待着魏摇光的回应。 而摇光的脑袋里回响着一个声音:司马荣。 这就是那个人的名字。 或许他的另一个名字会让人觉得更加熟悉:康丁佳武王。 在齐国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会看见一个祠庙,所有的祠庙都是一样的规制,前植桃花后建康丁祠庙。 他的雕塑是一个及其俊美的形象,无论是金像还是土像都不影响他的俊美。 朗目,明眉,上扬的嘴角,飞扬的猩红色披风,精致的黑色战袍,一手桃花枝一手舞剑。 区别于以往任何一个被人间供奉的神。 所以,康丁祠庙的香火无论在哪里都十分兴旺,而且女香主是最多的。 可是,这个祠庙,魏摇光一次都没有去过。 她每年面对的不是一个如此俊美的雕像,而是一座暗漆漆的墓碑,周围长了青草,墓碑上的名字被更改了。 英雄面对这个世间的样子,竟然如此奇葩。 魏摇光心里冷笑不已。 她摸着手边椅子上的靠手,淡笑着,对何庸枝说:“真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啊!庸枝,你继续讲吧,本公子更加好奇你讲的故事了。” 何庸枝敛目,仿佛一卷冰冷的史书,冷眼记历史,冷口说事不关己的故事。 “李家在李书好老先生这一代,是最为世人熟悉的一代,李书好先生年少成名,十五岁参加科举考试,之后连中三元,二十岁时就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了。李书好先生称得上李家最特别的人了,他不当官,也不愿意待在盛京的翰林院里,带着满身的荣誉回到了怀柔城,之后,就是天下文人争相来拜访的盛景。那时候还没有沈家与赵家,锦绣街里只有沈家一个氏族,李老先生回来后,就做出了许多令人惊讶的事情,其中一个就是允许平常百姓随意进出锦绣街。用李书好先生的话来说,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非王者,又有何种理由阻止王的百姓进出呢?’,开街宽言,整个怀柔城因为李书好先生而成为这个大陆上最引人向往的地方。” “永乐五年,齐国与东云国起了战事,之后南方楚国也进攻齐国,眼瞅着齐国的兴盛就要毁灭了,横空出世一位将星,拯救了这个国家,永安七年,和风岛侵入齐国,康丁佳武王率兵前往镇压,这一去就再也未能归来。” “战乱平,齐国这十五年来在皇帝陛下的治理下越发强盛,但是,掩藏在这背后的却是千丝万缕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公子,世人大多知晓康丁佳武王的英勇和俊美,却鲜少有人知道他的家事,他的妻子更是无人知晓是何方人士,甚至有人传言他一生都没有娶妻,总之关于他的传言有很多,并且因为皇帝陛下的指令,不能传播也不能谈论,更加不能探究,所以,公子。”何庸枝看着魏摇光,目光严肃而认真,压低了声音,“在下今日所说之事,不是在下所说,希望公子您能谨记。” 魏摇光与之对视,勾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当然不是你所说。 我就问一个问题,你讲这么多,还把雀儿拦在外面,支走了屋外的所有下人,若不是姜十七给的胆子,你敢与我说出这么多秘闻吗? 何庸枝压下视线,看着脚下的地板,继续叙说一段惊人的历史。 “李书好有一个女儿,自小养在身边,先不说相貌,只说其学识,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之其父,只有更加优秀而无其他。就是这么一个万里挑一的姑娘,最后竟然嫁给了传说的人物,在和风岛之乱之后,就香消玉殒了,自刎在了洛水之滨。而李家也在这之后迅速陨落,李书好先生不知踪迹,李家被一场大火烧的什么都不剩,包括让众多学子为之扼腕的‘润纸楼’也被烧毁,里面藏着的天下巨著全部付之一炬。” “而如今的锦绣街是重建的,现在的李家是李书好先生的堂弟李百京重新召集旁支建立起来的,但是李百京自然是比不上李书好先生的,李家式微,沈家与赵家就搬进了锦绣街。” “这就是,如今的怀柔城锦绣街。公子,您可明白了?” 听完了这么长的一段话,魏摇光的内心里说不惊讶那是假的,只是消息太多、太杂,又与青文笔告诉她的有许多重合的地方,她的思绪陷入了混乱中。 压下这股烦乱,魏摇光牵出一个柔和的笑意来,对何庸枝说,“有劳庸枝了,接下来就没有什么事情了,庸枝就先去休息吧。” “是,公子。”何庸枝恭敬的行了一礼,退出了花厅。 西边的圆桌上摆放了一桌子的菜肴,可惜经过一场漫长的谈话,已经冷掉了,并且,摇光并无食欲。 中华传统美德,不能浪费粮食。 “雀儿!”她冲外面喊了一声。 雀儿端着托盘,托着一盏茶疾步走了进来,先是把茶水放到摇光的手边,然后拿着托盘站到一侧微微俯身,“公子,您唤奴婢有何事?” “去叫几个小丫头进来,把饭菜撤到厨房,让他们加热一下吧。” 摇光指了指圆桌。 雀儿跟在摇光的身边有段时间了,对摇光的脾气与习性是了解一点的,当下就爽利地领命去撤菜了。 花厅里顿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碗碟相撞的声音,很轻,不吵人。 坐在一侧的椅子上,摇光慢慢地喝着茶,心里还在想着何庸枝说的话。 翻来覆去地想,心里一瞬间产生了许多的想法,却又转瞬即逝。 窗外的灯火已经亮了起来,虫鸣透过绿纱窗传进屋内,渲染出寂静。 第72章 失约 在魏摇光用完热过的饭菜后,夏侯明带着一个小孩子回来了。 那孩子装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是标准的小乞丐。 魏摇光习惯性地皱起了眉头,她瞧着那个小孩子,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这么一个小孩子,理正苑的人就这么随意地接了信,并且还迅速地送到了驳樨园,该说他们善良单纯呢?还是说愚蠢无脑,又或者说……是故意的。 而那寄信的人,又是怎么想的?把信交给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乞丐,万一对方收了钱却溜之大吉呢?又或者,这个小乞丐根本就没有办法把信送到理正苑,被拦在了大门处呢? 总之,这件事处处都显得很奇怪。 魏摇光又对信上的内容十分在意,其实她的心里始终存着一份侥幸,不愿意相信这就是真的。 何庸枝与她讲了那么长的一段话后,她就已经冷静下来了,一旦冷静下来后,就会越发觉得有蹊跷之处。 送信的人是谁?他是如何得知自己会对玄清逸在意呢? 换句话说,此人对她的来历十分了解,并且对清霞山很熟悉。否则绝对不会送来这样的一封信。 所以,这会是谁呢? 魏摇光的心里已经闪过了太多的想法,大致上已经有了一个念头,却不舍得去确定。 那个人,毕竟是超脱了红尘,又与自己关系匪浅。 无意识地蜷缩了自己的手指,魏摇光面上一片温和,她开口询问有些兢兢战战的小乞丐。 “不要害怕,我只是想问你一些问题罢了,之后还会给你好吃的哦。” 小乞丐听见了最后的一句话,眼睛亮亮地瞧着魏摇光。 魏摇光冲着他温柔地笑了笑,又吩咐雀儿道“雀儿,去拿一些点心过来。” 雀儿顺从地算过来一碟点心,魏摇光接过来放到那个小男孩的手里,“这些都是你的,吃不掉也可以带走哦,可以自己留着吃,或者分享给别人。” 小男孩怯生生地接过一碟子的点心,自己倒不急着吃,就那么端着,低头认真地盯着点心。 魏摇光又侧头冲雀儿说,“雀儿,你却拿过来一些油纸,把点心包起来。” 雀儿道一声“是”,就躬身后退着离开了花厅,片刻后,拿回来了油纸。 魏摇光把纸也递给小男孩,柔声对他说话,可以称得上哄了,“这是纸,你可以用它把点心都包起来哦。” 终于,小男孩把油纸结果去了,全都攥在手心里。 魏摇光怜爱地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你不要害怕,我真的就只是询问一点问题。”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那封信,蹲在地上平视着小男孩,柔声问道,“看这封信,白天的时候是谁把这封信交给你,又让你送到这里呢?” 小男孩盯着魏摇光手里的信看看了一会儿,方小心地开了口,“是一个光头的和尚在街尾交给我的。” “那个光头的和尚是不是穿着近似透明的外衫,上面绣着横竖分明的白线?” “对,就是这样的。” “好,我明白了,谢谢你哦。”魏摇光抬起头看向夏侯明,“夏侯明你带他去吃一点饭,然后……算了,雀儿你去吧,夏侯明你留下,我还有一点事情要你去做。” “是,公子。”两人异口同声道。 雀儿走过来带那个小男孩去厨房吃饭,夏侯明安静地等在一旁。 魏摇光还蹲在地上,她似乎丧失了立起来的意志,想了一会儿才说话,“夏侯明,劳烦你再出去跑一趟,去把季桃给我拎过来,让他去看看刚才的小乞丐吧,我不是很放心。” “好。” 夏侯明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出花厅,踩着树枝腾跃而起,抄近道去找季桃了。 花厅里空间还是很大的,尽管这个理正苑里所有的地方都小巧玲珑的,处处都显得过分秀丽,可是,此刻,魏摇光蹲在地上,看着周围的桌椅,就是觉得空荡又冷寂。 脚下是盛开着大朵大朵的红色牡丹花的地毯,软绵绵的,魏摇光索性就坐在了地毯上,向后一仰,后脑勺就碰到了桌腿。 不疼,就是挺硌的。 魏摇光能看到头顶的纱灯,还有黑色的大横梁,屋梁上面是鳞次栉比的瓦片,可惜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溜溜的背面,木材瞧着挺结实的。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瞅了一会儿,愁绪终于还是侵袭了上来,一点都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眼前就像幻灯片一样,快速闪过太多的画面了,脑海里全是各种各样的声音,代表了她十分丰富的过往。 魏摇光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对着空气说,“莲镜。” “你个秃驴!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你看,他们都瞒着我,不让我知道,单单你这个秃驴,非要给我添堵是不是?” “还非要挑在这个时候,就算我愤怒地想毁了全世界,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你可真是太聪明了!” ……一声幽长的叹息。 “大师兄……” 魏摇光的声音不可控制地带上了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想不到办法落下来。 “你骗我!你说你会等在盛京,等着我去找你。” “怎么就……” “就这么轻易地失约了呢?” 终究是落泪了。 仰着脸,眼泪就会滑落过鬓发落到耳边,凉意爬上脑海,企图封住一些不好的记忆。 魏摇光伸出手,想抓住点东西,却只有一把空气穿过手掌,于是,手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脸颊上。 双手捧住了脸,盖住了这张用了易容药物的虚假脸。 这张脸上,只有眼泪是真实的。 她说过的话,露出的表情,大部分都是假的。 骗了那么多人,却骗不过自己的心。 想回去,想一直待在清霞山,想要大师兄还能温柔地对自己说话。 师父,我真的后悔了。 屋外的夜空挂上了月牙,远远地缀了两颗星子,把清清冷冷的光芒无情地洒落到人间,让万物都披上一层能够轻易惹人愁思的薄纱。 东面的天空下,闪过一道黑色的身影,快速又直接,越过理正苑的墙壁,轻轻地落在廊下,黑影分开,是两个人。 夏侯明拎着季桃,走近了花厅。 门还是他走出去时的样子,屋里昏暗的光芒,让人心里觉得略微有些压抑。 他肃着脸,抬手敲在门扉上。 “砰!砰!” 一会儿,他听见了里面传出来的额声音。 “进来吧。” 扭头,把正在四处张望的季桃揪住,一同走进花厅。 第73章 孤望 一步迈进去,才发现花厅里到底有多昏暗。 夏侯明把季桃摔进去,然后自己就立刻去点燃蜡烛了。 屋里终于亮堂起来了。 夏侯明转身看向魏摇光,见到她有些失神地坐在地上,心里大惊,连忙走过去半跪在摇光身边,低声唤道,“公子。” 季桃被这一幕也给吓到了,作为一名摇光新收下的属下,他虽然跟随的时间很短,但是人之常情是有的,乍一见到自己的主子如此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不用细想那一定是出了很严重的事情。 他也跟着半跪在一旁,轻声叫一声,“公子?” 魏摇光低着头,整张脸都藏在自己的阴影下,她想把脸上的脆弱都藏起来。 “无妨。” “夏侯明,抓紧时间带季桃去看看那个小乞丐吧,然后回来给我汇报。” “先去吧。” 魏摇光只是这样交代着,不肯抬起头来。 夏侯明权衡了一下,艰难地点了头。 “公子,您多保重!” 他起身,拉起季桃,两人一起走出花厅轻轻地把门关上。 站在门口,夏侯明对着凉凉的夜空低叹一口气,“走吧。” 他转身走了,季桃不明所以地也跟上去。 季桃是那种很跳脱的性子,根本就不是服于沉默的人,刚才能够忍住不乱问,那是他觉得有必要,现在出来了花厅,他作为魏摇光的属下就有义务知道公子到底怎么了,不能两眼一抹黑吧。 “夏侯明,公子是怎么了?” 他靠近夏侯明,悄声地询问。 夏侯明本来是挺烦躁的,又想到季桃已经是公子的属下了,以后要一起为公子办事,眼下公子正在面临一些难熬的事情,多一份力也是好的。 想通了之后,夏侯明身上的戾气被压下去,他捡着能说的简单说明了。 “季桃,公子他,应该是失去了一个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人。” “你也不清楚吗?”季桃灵敏地抓住了重点。 夏侯明的太阳穴突突了两下,他咬着后槽牙说话:“有人托一个小乞丐给公子送来了一封信,看完后公子就大惊失色,我当时只来得及瞥了一眼,没有看清信上写的是什么,但是根据的公子的表现,应该是那样没错。” “所以,你待会儿看过那个小乞丐后,给公子禀报时,一定注意公子的神情,说话也要捡着说,明白吗?” “行!行!我知道了。”季桃敷衍地回答了夏侯明的话。 夏侯明不想与他多计较什么,便不再说话了。 季桃一个人在一旁猜测着,神色倒是挺严肃的,难得的正经样。 理正苑的厨房距离花厅很近,都在前院,只不过比较靠近边缘,两个人沿着廊道和小径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 厨房里外都亮着光,还有不少人在里面来回走动,正在收拾食材与餐具,还有一两个人在烧热水,好一会儿送到驳樨园,让公子使用。 季桃又开始好奇了,他四下打量着厨房,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好多吃的!这理正苑里不仅漂亮好看,还有这么好的一个厨房。” “我都羡慕你了,夏侯明,我一个人住在宅子里,可真是太寂寞了,同是公子的属下,这待遇也太不一样了吧。” “要不,我也跟公子说说,干脆让我也住在这理正苑好了,省的让我来回跑。” 夏侯明不理他的话,眼睛一扫就找到了在角落的桌子旁的雀儿。 他伸出手,抓住了季桃的后领,揪着他一块儿走过去。 在季桃挣扎前,他压低声音说,“就是那个小孩子,你看好了。” 季桃不挣扎了,从夏侯明的手里解救出自己的领子,跟着一起走过去,把目光放到那个正在吃东西的小乞丐身上。 他做的方向正好背对着这里,夏侯明带着他,一边与雀儿说话,一边绕到正面,夏侯明微微弯腰,对小男孩说话,“一会儿吃好饭了,就让这个小哥哥送你回去,好吗?” 他指了指一边的季桃。 小男孩怯生生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季桃,然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夏侯明去看季桃,传递了一个眼神,两人点点头,夏侯明转身出去了。 他不放心魏摇光,想立刻就回去守在公子的身边。 夏侯明走的着急,都想用轻功了。 等他走到花厅的时候,里面还是静悄悄的,但是比第一次回来的时候,里面亮堂了很多。 推门走进去,魏摇光还是静静地坐在地上,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魏摇光正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仰头看着雕花的窗外,那里正好有一月牙,弯弯的,月光皎洁而明亮。 许是,在思念着什么吧。 同一片天空下,还存在着的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不存在的永远也不会再见面。 魏摇光感受到了身后有人,可是她真的就想颓废下去,就这一次,不成吗? “夏侯明,现在什么时辰了?” “差一刻就亥时了,公子。” 魏摇光在心里换算了一下。 哦,20点45了。 这么晚了啊。 “扶我起来吧。” 魏摇光觉得自己的腿已经麻了,虽然她并没有压着自己的腿,这可能是心理上的吧。 无所谓了,爱咋地咋地吧。 夏侯明走上前来,扶住魏摇光的一个胳膊,用了一点力气,将她扶了起来。 “先回驳樨园。” 夏侯明没有说话,只是扶着摇光慢慢地往驳樨园走。 外面也不见几个人影,似乎因着何庸枝的疏散,这里就一直都是空白的,没有下人敢靠近。 魏摇光摆脱了夏侯明的搀扶,自己独立,慢悠悠地边走边看。 “季桃呢?看过那个小乞丐了吗。可有问题?” “没有问题。”夏侯明在一旁答话,“属下让他送那个小乞丐出园子了,雀儿一个姑娘家不太安全。” 摇光点点头,“你安排的不错,真是让我身心不少啊。” “季桃,应该会嚷着想住在理正苑吧?”魏摇光伸手摘下一片树叶,拿在手里摇晃着,“你就把驳樨园的后面再收拾出来一间屋子,让他住下吧,我也好亲自看着他,顺便教教他武功和教养。” “公子,您决定好了吗?” 摇光看来一眼夏侯明,“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现在只有一个人,难免有许多事情做不到,季桃能够快速成长起来再好不过了。” “是,公子,属下这就去收拾出来一间。” “先不,让他自己去收拾吧。这个臭小子不能惯着。”魏摇光定下了最终的结果,夏侯明没有异议。 她二人晃晃悠悠的,一前一后地走到了驳樨园。 站在门口处,摇光一手摸到了木门,顿住,她说,“你去接接季桃吧,我一个人回去就行。” 夏侯明站在摇光身后,拱手答,“是,公子。” 转身就走了。 带起的凉风扬起又落下,一片枯叶从枝头打着旋儿落到摇光的头顶,伸手拿下来,捏着柄转了几圈,魏摇光推门而入。 注定又是一个无眠的夜。 第74章 出动 他人昨日宴会,吾身今日流浪。 不过短短几日,似乎有风云剧变之意。 不过,又有何惧? 习惯性地走上了二楼的书房,走过一排排的书架,穿窗而入的风卷起衣角,摇光在一片昏暗里缓步走近窗边。 这里有一处秘密,她在这里藏了酒。 就像效仿那些调皮的孩子一样,搬了一些酒藏在了地板下面,如今就有用了。 她蹲在地上,伸出双手搬开了木质的地板,露出里面的几壶酒,随意拿出来一壶,把地板恢复原样。 一手勾着酒壶的柄,一手拿着折扇,姿态十分不成样子,飘进了茶室,席地而坐,依靠在窗口,把脸露在夜色里,企图清醒几分。 小楼里,没点几根蜡烛,一切都是静悄悄的,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魏摇光心满意足地窝在茶室里喝酒。 慢慢的,她听见了吵闹声,声响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是夏侯明带着季桃回来的声音。 摇光笑笑。 感叹一句,小孩子真好。 最后,她应该是睡着了吧。 反正,清晨的时候,她是被阳光晃到了眼,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皮,一下子就看到了脚边的酒壶。 抬袖一看,是被压的皱巴巴的衣衫,摸摸脸,上面有压痕,还挺疼的。 魏摇光无语地坐在原地,除了一身的麻木,还有头疼欲裂,这情形真是很糟糕了。 宿酒之后,居然是这样的感受。 扶着脑门,摇光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心里想着得赶紧下楼去,躺床榻上解救一下要断掉的脊椎。 一个念头还没有想完,楼梯才走到一半,小楼的外面就已经响起了敲门声。 摇光以为是雀儿,随口喊了一声,“进来!” “公子。” 听到耳朵里的是一个特别熟悉的男声,摇光诧异地抬头循声看去。 何庸枝! “庸枝?你怎么会来这里?” 剩下的几步台阶,摇光走的十分迅速,等她站到地上的时候,何庸枝已经把他端来的温水放好了,什么话都没有多说的走上来,准备着要伺候魏摇光洗漱更衣。 魏摇光终于清醒了,一把夺过自己的衣服,正色道,“本公子自己来就好,庸枝去外间等着!” 何庸枝躬身退离魏摇光的身边,走到屏风的后面,静静地站着,只留下一个黑色的剪影给摇光。 魏摇光一甩衣袖,大早上的就觉得十分生气,愤愤地去洗了脸,束发换衣。 这期间何庸枝一直都没有说话,仅是安静地立在外面,也不知道是在瞧着什么,还是在想着什么。 魏摇光间隙看见他的时候,总会不受控制地想到姜十七。 她在好奇,这么几个奇葩的属下,姜十七是怎么训练出来的?据说这些贵族家族里的公子哥从小都会有一批影卫,自小一块儿长大,忠诚与默契都是无与伦比的。 可是…… 她看了一眼何庸枝的剪影,心里啧啧称奇,这个家伙也会是与姜十七一起长大的吗?看着还真是不像,不过坑人的本能倒是如出一辙。 想着想着就又想到了昨日傍晚的一番长对话了。 所以,今天早上专门跑到我这驳樨园是要干嘛? 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先压下去,魏摇光再度恢复风度翩翩的样子,挂着温和的笑绕出了屏风。 “庸枝,你可称得上罕客了,这么早来我这驳樨园可是有事?” 何庸枝俯身行一礼,目光如同古井幽波,鲜少有一丝的变化与波动,声音低哑又暗含细润,“在下得了一封信,要尽早亲自送至您的手中。” “哦?” 魏摇光现在对信很敏感。 何庸枝从袖口里抽出一枚信封,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交给魏摇光。 信封上面没有任何的字,带着许多的猜测,魏摇光打开了信封,从中拿出了一张薄薄的纸。 行云流水的行楷,表露出主人的洒脱与恣意。 但是其中的内容,却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盛京,十八胡同,奴红小楼,袭裳。” 记下了内容,摇光转手就把信纸连带着信封烧了。 她笑眯眯地与何庸枝说话,“还有没有其他的信啊?一并给本公子好了,省的何大管家总是来回跑,我会很受宠若惊的。” 这是她一贯的调笑,想哄骗一些东西时,惯用的语调与表情,熟悉的人一看就明白,大抵上会笑骂一句:胡闹! 可是,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地方,也没有熟识她的人,就连比较熟悉的毕若和顾命都不在,她遇上的偏偏是整个队里最古板最冷静自持的何庸枝。 如果,是在现代,估摸着,何庸枝应该推一下自己的眼睛,趁此机会,眼白大规模向上,完成他对别人的不屑与不耐。 所幸,这是古代,有森严的等级制度,还有繁如星海的礼仪规矩,让何庸枝做不出以下犯上的不雅动作。 他矜持地绷住脸,目光守礼地放在了自己的脚前三尺,平平静静地回话:“回公子的话,再没有其他了。” 魏摇光注视着何庸枝,知道是问不出来什么了,虽然她很想动手,那样的话,虽能问出些什么东西,但是未免伤了和气,今后再见到姜十七不好交代。 就放过你一马吧,留一份神秘总是有用的。 “那,庸枝应该无事了吧,不妨一道去前面的花厅?” 魏摇光脸上的神色她自己看不到,现在这样子,用一些话描述下,就是显得很狡黠,又带上三分的调笑,剩下七分是深不可测的不怀好意,让人捉摸不透。 何庸枝最不善应对如此之人。 偏姜十七命他留守在这里,照顾好燕玉衡。 咬了一下后槽牙,咽下一口唾沫,何庸枝做完了自己的心理准备,恭顺地接话,“公子,这边请,花厅内已经备好早饭了。” 他伸出右臂,划过一道弧线,指出了一个方向。 魏摇光瞧了一眼,笑道,“那就有劳了!” 起身走出驳樨园,朝着花厅走去。 外面的阳光已经大盛,小径上落下了许多的树叶影子,连成一片就是凉爽的树荫,两旁的花朵也开向荼蘼,丁香花的淡雅花香不经意间就充斥了鼻息,鸟雀在枝头蹦蹦跳跳。 煞是热闹。 魏摇光随意地看着,脚下的步子很快,行走间带起的风卷起衣角,在阳光下飞舞跳跃,玄色绣红线的锦袍拂过了一旁长出界的灌木丛,又带过一朵野花。 该是雀跃的,奈何近况不良。 心里照不进一缕阳光。 魏摇光手里捏着折扇,晃晃悠悠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沉淀了三分的哀伤与沉痛,嘴角的微笑倒是不曾落下,面容便显得妖冶起来,像是融合了邪恶与明媚的精怪来人间大肆胡闹。 需要感谢,何庸枝走在魏摇光的身后,没有看见这样的表情。 摇光今日有许多事要去做,昨日给了太多措手不及,原定的计划不会变,她要到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到,无论有谁阻挡,有什么困难阻拦。 心口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那里有多疼痛。 把重要的人都塞进心房里,从此以后,生老病死与喜怒哀乐都是要承受的。 玄清逸,我向你发誓! 不会一蹶不振,不会知难而退,不会后悔莫及;你要做的就交给我来去做,我要完成的我就去不择手段地去完成,若是因为追逐梦想而死去,这就是你我之所愿。 待到我至盛京时,一定会回访你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你不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的。 怀柔城,锦绣街,李家痴心妄想的百年强盛就此结束吧! 还有,莲镜。 不管你是想要阻止谁,都万万不会是我,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发生了很多事情,想通了是不大可能的,只不过目标是不会变的,魏摇光就算昨夜里有多想烂醉如泥,今天走在阳光下,就一定不会俯首垂泪,追忆往日和乐。 在食时的正点之际,魏摇光结束了早饭。 她坐在花厅的另一侧,喝着手里的清茶,沉默地思考着事情。 夏侯明与季桃一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公子。” 两人一起行礼问候。 魏摇光将目光从放空的状态拉回到夏侯明和季桃身上。 “季桃,你今日出去找找你的那些朋友,帮忙散布一些消息,然后先不要回来,中午请你那些朋友在酒楼里吃顿好的,给我注意一下大伙儿的反应,回来了说给我听,明白了吗?” “是。” “夏侯明,劳烦你一趟,去锦绣街李府一趟,替我送一封信给咱们的活佛莲镜大师。注意,一定要亲自交到他手里。”魏摇光拿出一封信和一根狗尾巴草,“如果被拦在李府外面了,就拿出这根狗尾巴草,让他们拿进去给大师看看。” “是。”夏侯明一脸狐疑地接过信与狗尾巴草。 “去吧。”魏摇光低头喝了一口茶,从容沉稳。 这时,季桃发问了,“主子,不是,公子,请客的钱……” “雀儿。” 立在身后的雀儿走上前来,交给季桃一个钱袋子。 季桃拿在手里晃晃,叮叮当当的响,他高兴地咧开一口白牙,“得咧!公子,小的就走了,保准给您办的妥妥的。” 魏摇光把手里的茶盏放下,“纸条在你袖口里,我放的。” 季桃惊疑地把手伸进去,捏出来一张纸条,“公子果然高深不漏,属下佩服!” 看着活宝似的季桃,魏摇光勾勾嘴角,笑了一下,“赶紧走吧。” 夏侯明拎起季桃的领子,把他带出了门。 季桃叽叽喳喳地在吵闹,“等我长大了,一定能打得过你!” “不要老拎我的后领,老没面子了!” “我回去就向公子学武功,早晚要打的你叫我爷爷!” “啊!轻点!” “我错了!夏侯明大哥!不!大爷!” 声音愈来愈远。 魏摇光合上折扇,收敛了微笑,站起来迎着阳光走回了驳樨园。 第75章 流言蜚语 距离李赵沈三家宴会之后的第三天,怀柔城里渐起议论。 也许,一大早进城来的农人会好奇,聚在简陋的茶社内,三三两两地围着一张四方的木桌而坐,面前放着澄澈的大碗茶。 只听见有消息灵通的人在高谈阔论。 “你知道吗?咱们怀柔城里怕是又要起大风浪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如今国泰民安的,又有什么好乱的?该不会又是从哪里瞎听说的吧。” “不不!这不是我听说的,是真的!” “我给你们讲啊,我有一个亲戚在锦绣街李府做事,昨个他趁着出来采买东西,偷偷见了我一面,神神秘秘地告诉我了一件事,可把我吓坏了!” “什么事情?快说来听听。” 只见那个说话的人,抬起头四处看了一圈,小心翼翼地冲一桌子的人招招手,“来来!都凑近点了。” 同桌的人倒也配合,燃烧着八卦之心,几颗脑袋凑到一起,支着耳朵聆听。 “我告诉你们啊,我那亲戚说,他在李府看见了一个了不得的人——李书好老先生!” “什么!” “你骗人的吧!” 几个人哗然,满面的不可置信。 讲话的人一见到大家都不相信就急了。 一拍桌子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那亲戚前天的时候就在李府里给他们那个什么宴会帮忙,一整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结果在晚上的时候就看见了那个人了。” 其余的人还是不信。 “你说什么蠢话呢!那个人十几年前就死了,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就是啊,老张啊,你那亲戚是不是看错了啊。” 被唤作老张的人,就是那个讲述这个传言的人,他梗着一张脸,面对怀疑他话的人,显然是不乐意的。 “我话就说到这里了,你们不信的话就瞧着吧,他李家最近一定会出事的,反正我不稀罕如今等我这个李府!” 旁边等我一个人看忙堵住他的嘴,低声训斥道,“老张!你还活不活了!敢说这话!” 老张翻出自己腰里别着的烟杆,在桌子上磕了磕,放进嘴巴里“砸吧砸吧”地吸了两口,向着天空吐出来几个烟圈。 “甭说我了,在这怀柔城里又有谁能看得起他李家,不过是占了别人的窝罢了,神气啥!” 他旁边的另一人见状叹了一口气说,“话虽如此,但是还是注意点吧,这世道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清楚。” 老张摸着烟杆,淡淡地说了最后一句话,“也不知道,他李家的人今日又有何颜面去康丁祠庙!” “老张!” 几人的对话眼看要走向八卦的另一面,有人眼明手快地转移了话题。 茶肆里还是热热闹闹的,外面车马来往,牛车与驴车相间,背着木柴的,拿着山里土特产的……形形色色,把整条街道都挤的十分喧闹。 这里是怀柔城里最鱼龙混杂的地方之一,一天的人流量是十分客观的,所以,这里消息的流传也是十分迅速的,并且找不到源头。 还不到中午,怀柔城里就已经渐渐流传起关于李书好先生的各种谣言,便又牵扯出十几年前,怀柔城里的各种盛况,连带着还有康丁佳武王的故事,在一定程度上极大地激起了老百姓的八卦之心。 这就导致了这样的话会越传越多,民众对这件事情的关注也会愈来愈多,如果有人想趁着这股风做些什么,那将会是十分有利的。 理正苑里就像往常一样,安静中富含生机,园子里绿植遍布,姹紫嫣红的花朵抢在凋谢前的一个月竞相盛放,蜂鸟飞舞,在无人之处自有一段热闹。 魏摇光坐在书桌前盯着手中的书,在第三十六次拉回远去的思想后,她颓废地将书扔回了桌子上,用力地摇摇脑袋,往后一躺,仰靠在圈椅上,双臂展开,伸了一个懒腰。 侧首就看到了窗外炽烈的阳光,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多美好啊。 可是,若是要配合她心情的话,今日就应该下着瓢泼大雨,然后她站在雨里,仰头任雨吹打自己,这样才合乎情理。 奈何,老天有他自己的想法。 伤心是自己一个人的,无关外物。 正压抑着呢,听见了楼下有人开门的声音,接着就是轻轻的上楼梯的声音。 应该是夏侯明回来了。 魏摇光想到了好事情,就坐直了身体,等待着夏侯明的到来。 “公子,属下已经成功地将信交到莲镜大师的手中了。” 夏侯明立在书桌前三尺的地方,背着光恭敬而利落地行礼禀报。 魏摇光勾唇一笑,不坏好意地询问道,“那,莲镜可有什么反应?” “属下觉得,莲镜大师似乎不是很愉悦的样子,但是又有点无奈,属下也说不清楚。”夏侯明的神色看起来的确是很纠结,似乎对于描述莲镜的面部表情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魏摇光哈哈一笑,语气里带了一点愉悦地说,“不!他应该还有一点了然。” “毕竟我与他可是老朋友了。” 老朋友,三个字说的不那么咬牙切齿就好了。 夏侯明默默地想,刚才公子的笑里应该还有一丝畅快的感觉吧。 这都什么仇什么怨? 一个受尽天下人敬仰的莲镜大师居然会与自家来历不明的公子有如此纠葛,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感到荣幸。 夏侯明颇有自嘲的精神。 魏摇光可不管夏侯明怎么想,她只需要知道,莲镜现在被气的想破戒,她就很愉快。 是的,她于莲镜来说,就是恶友一名。 满怀恶意的那种。 不恶搞一下就不行的那种。 “好了,辛苦你了。回去稍休息一下,下午还有事情要你去做。” 夏侯明弓腰退出了书房。 魏摇光支着下巴思考着接下来的动作。 铺垫了这么久,锦绣街里也该动荡一次了。 不知道李家的各位可准备好了呢? 她邪恶一笑,低下头从书堆里抽出来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字,横着的竖着的斜着的,应有尽有。 魏摇光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拿起毛笔沾了墨汁提笔在空隙里又添了几笔。 吹干墨迹,魏摇光满意地将它收了起来。 之后,重新拿起书看了起来。 第76章 寄信 正午过后,季桃顶着大太阳走进了驳樨园。 魏摇光从窗户里瞧见了他,看到了这小鬼脸上张扬的快乐,无奈地笑笑,摇光站在窗前等待着季桃走上来。 “看来今天中午是吃了一顿大餐啊。” 魏摇光先出声开了一句玩笑,把季桃吓了一下。 他瑟缩了一下脖子,然后看清是摇光后就大了胆子,放松四肢地走进来,与摇光说话。 “回公子的话,属下已经成功地办好了事情。” 一脸的得意洋洋,像是要求着人表扬他。 摇光感叹于他的这份纯粹,就算经历了再多不幸,在泥沼里挣扎过,品尝过许多的痛苦,这个十二岁的男孩子还是能够拥有这样灿烂而单纯的笑。 这是她应该保护住的笑容。 摇光走近他,伸出手揉了揉小鬼的发顶,温和一笑,“小桃子果然很厉害!本公子当初没有看走眼。” “那是!也不想想我是谁?我可是公子最年轻的手下了。”季桃倒是知道这个,他目前来说的确是年纪最小的了。 摇光只是看着他笑,眼睛里带着点纵容,转身走去茶室,“来喝点茶吧,顺便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成功地完成任务的。” “哇!多谢公子。” 季桃屁颠屁颠地跟着摇光走进茶室里。 一进去就四处乱瞧,精力与好奇心都很旺盛,但是这孩子被李织云教过一段时间,教养是有的,他就算很好奇也不会未经允许就去碰茶室里的东西。 摇光邀请他坐下,自己从一边的架子上取下一盒茶叶,开始烧水泡茶。 动作流畅优雅,很快就吸引到了季桃的目光。 摇光好笑地说,“感兴趣?以后我可以教你。” 季桃连忙点头,欣喜地说,“好呀,好呀!多谢公子!” “客气什么,这屋子里有很多东西,你都可以看看、学学,只要不碰坏就行。”摇光把烧好的水倒入茶碗里,“顺便给我说说,如今城里的状况如何了?” 谈到正事,季桃就坐端正,不四处乱看了,考虑了一下措辞,他开始进行第一次地汇报。 “回公子的话,如今城里已经有变化了,经过刻意地散布消息,大家已经在议论有关李府和李书好老先生的事情了,我与我的那帮乞丐朋友们藏在人群里听他们说话,发现大部分人都十分厌恶如今的李家,说句不好听的,就都觉得现在的李家就是披了一个曾经李家的皮而已。而对于李书好老先生的事情,我们传的流言让大家又再次议论起当年的盛况,惋惜和遗憾是主要的感受,只有少数人会觉得李书好先生还活着。” “不过也有别的收获,这次居然又牵扯到了康丁佳武王,我听一些老人们说啊,说是李家究竟有何颜面再去康丁祠。” “别的,倒也没有了。” 魏摇光泡好了茶,她用竹制的夹子取出一个黑色的陶瓷品茗杯放至季桃面前,然后拿着公道杯给他斟了一杯馥郁的红茶。 “喝口试试,我给你泡的是一种有麦芽香的红茶,应该会很不错的。” 季桃期待地举起了品茗杯,小啜了一口。 “哇!好喝!多谢公子。” 摇光满意地笑了笑。 “这样的情况很不错了,之后的几日里,你就经常出去看看吧,继续散布这样的谣言,我们的目的就是要让全怀柔城都知道李家与‘李家’的区别,让现在的李家失去他所剩不多的名望。” 魏摇光给季桃交代着,“注意隐蔽自己,不要让别人一下子就查出来,还是和今日一样,回来后与我说说情况,我再给你做出调整。今日就先这样,明日你再出门,把你知道的关于李书好先生的事情说出去,就跟讲故事一样,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了。”季桃牢牢地记住了魏摇光交代给他的话,神情严肃认真。 魏摇光说完了事情,她开始冲泡第二轮的茶,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只叫对面看的人目瞪口呆,赏心悦目。 约摸着是下午一点多了,摇光送走了季桃,她一个人留在茶室里,没骨头似的倚靠在窗台上,侧首看外面分外明媚的景色。 春风拂面,掀起了额前的碎发,摇光抽出了腰间的折扇,压在脑门上,盖住乱飞的头发,她的目光穿透了外面的芭蕉树、丁香叶、绿竹枝,落在了不知道位置的远方。 这样的话,思绪就又会跑的无踪无迹,驷马不回的那种。 好不容易拉回了思绪,摇光却又对着春风喃喃自语:“也许,我明年的时候,除了清明外,还得多一个祭春风啊。” “如沐春风。” 这成语也许会是我以后避之不及的伤痛,任何与春风有关的诗词都是难受。 一个人太像春风真不是好事。 要不,她想想白玉或者白云什么的,转移一下注意力? 于是,成功地想起了姜十七。 “盛京,十八胡同,奴红小楼,袭裳?” “袭裳?这……这不是闻名天下的第一美女嘛!姜十七留这么一个地址是什么意思?”捏着折扇,摇光眯起了眼睛。 她在思考着这个流言的用意。 这时,窗外落下了一只灰色的信鸽,正咕咕的叫着,摇光抬手揉揉它的头,取下了它腿上的信。 打开了看了一遍,信就被摇光给毁了,她了然一笑,起身回了书房,伏在桌子上,拿笔写下了回信,落款是一个光字。 将信绑在了鸽子的腿上,魏摇光摸出来一片叶子,那是一片药叶,给鸽子喂下,然后就放飞了它。 看着灰色的鸽子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摇光突然就想通了一件事。 她又赶快回到书桌前,凝神写了几句十分内涵的话:海棠三三白,香樟几分绿?若是白鹤衔草,堪忧可结环。 纸条写好了,摇光神秘地笑了笑,拿出竹笛放在唇边,吹出了几个响亮清脆的音,就像是在试音一样,不一会儿,窗棂上又落下一只鸟。 是一只漂亮的雀鸟,摇光走过去把信卷起来绑在了雀腿上,同样喂给了它一点药。 “去吧,到盛京去,把信送给一个美丽的小姐姐哦。” 那只雀鸟拍拍翅膀,振翅飞向了北方。 魏摇光倚在窗口处,看着飞鸟远去的地方傻笑。 姜十七,我很期待你的回信。 第77章 阁楼与胡同 夏侯明去见魏摇光的时候,他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家主子的变化。 怎么说呢,不再那么压抑了,稍微有了一点色彩。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总归是好的。 “公子。”他站在书桌前,立于*光转身看向夏侯明,面上带着微笑,“可休息好了?” “本就不是什么劳累的事,属下用不上多休息。” “哦,也是。” 魏摇光笑了笑,走回书桌后,伸手抽出来一张图纸,将它交给了夏侯明,“这上面的地方,你接下来几天挨个去走一遍,装作是要购买的样子,把里面的消息都打听好回来给我汇报——啊,对了,就看表面上的东西,你不要妄自揣测,也不要妄动,多看多问就行了,不要打草惊蛇!明白了吗?” 夏侯明接过图纸低头看了一眼,抿着的嘴唇咧开一个浅浅的微笑,“属下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 “哈哈哈!你出去吧,哦,最好换一身衣服。” 摇光被夏侯明逗笑了,呐,她的笑点略微有点奇怪。 夏侯明道一声“是”,转身离开了小楼。 魏摇光坐了下来拿起一本书,念叨着: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 两个人都出去执行任务了,魏摇光暂时无事一身轻地坐在书房里啃无趣的科举应试书本,面对一本本的之乎者也,饶是她已经学了两辈子的书也觉得快招架不住了,都要头秃了。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雀鸟拍打翅膀的声音,伴随着的还有“咕咕咕”的声音,摇光心头一跳。 难道这么快就回信了?不科学啊。 她朝窗台上看去。 是一只雪白雪白的鸽子。 “皑雪?”魏摇光略微有些惊讶,站起来走过去,“不是,莲镜这什么意思啊?” 取下了皑雪腿上绑着的信,打开就看到了一行蝇头小字,写的十分工整:北斗之末流,心事共明晰。子不语怪力,吾不念旧事。 你个秃驴! 摇光攥紧了纸条,揉吧揉吧给扔了。 窗台上的皑雪不知道收信人的恼怒,还在卖萌似的冲着摇光眨动自己水灵灵的眼睛,嘴巴里“咕咕咕”的叫着,一双爪子灵巧地来回跳动着。 摇光看了一眼皑雪,叹口气,伸出手揉了揉皑雪的脑袋,摸出来一把草药喂给皑雪吃了。 她走回去摸出来一张纸条,提笔写字:仁慈只上眉梢不入心海,愧怍只对佛祖不向凡人。唯今一点黑心,皆在尔心尖。 写好了卷起来,绑在皑雪的腿上,摇光摸着皑雪的小脑袋,口中碎碎念道,“不念旧事!李暄和你真是太恶劣了!” 她这一口恶气不知道该向谁出,看着皑雪不知人间疾苦地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摇光扶住窗台,气闷地攒起来,等到处理好李家的事后,一块儿找回场子。 莲镜!你这个恶劣的和尚,给我等着! 摇光扭头回去继续跟书本死磕。 同一片天空下,皑雪轻飘飘地飞入一座阁楼的二楼里,落在了一张蒲团上,旁边檀香袅袅,明黄色的经幡像是纱幔一样,飘摇在佛龛两侧,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的是这片大地上最年轻的得道高僧——莲镜。 他手里慢慢地转动着一串沉香佛珠,黑色的珠子上每一颗都刻着字,那是一篇心经,这佛经是虚无大师也就是莲镜的师父传授给他的,他十分珍重地将之刻在了佛珠上,日日打坐,时刻谨记。 这倒是一副好样子,谦虚又好学。 可惜了,在魏摇光的眼里,他就是一个十分可恶和恶劣的和尚,一个与她沾亲带故的恶毒和尚。 皑雪在一侧的蒲团上舒展翅膀,因为刚吃过草药它很满足,腿上绑的信它也不在乎,静静地瞅着闭眼不动的莲镜,皑雪也安安静静地蹲在了蒲团上,闭上了眼睛,学自己的主人进入了打坐状态。 待到一篇心经念诵完毕,莲镜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对着佛龛施了一个十分虔诚的佛礼,左手上挂着那串寸步不离的佛珠,去伸手取下了皑雪带回来的信条。 看完后,莲镜常年冷漠的脸庞露出一丝融化的迹象,浅而淡地笑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成一场不变的沉寂。 眼睛里蕴涵了春和景明,纤细修长的手指捏着不大的纸条,上面的字迹有些潦草,却很特色,一笔画的开端是规整结尾是洒脱,字如其人,见字如见面。 至于写的内容,倒是很司空见惯的了。 他们二人从幼时便一直保持这样着这样的通信,换句话说,他之前不是这样的,辛辣的用词都是被魏摇光逼出来的,如今他毒舌能力增长,这魏摇光便是生气炸毛了吗? 莲镜把纸条展平了,起身于床榻下摸出来一个盒子打开,里面许多的大大小小的纸条就被暴露在空气里,莲镜随手把手中的纸条也丢了进去,合上盖子把盒子放回去。 莲镜如此一个冷心冷肺的人,走的是一条孤寂的苦修之道,能遇一这般思维活泼之人,恰如寒冰遇骄阳,灿烂盈满。 都是在不幸的纷乱里降生的孩子,血缘里带的有羁绊,又自己主动加深,怕会是一场劫啊。 莲镜迈步走回佛龛前,跪坐在蒲团上,透明的衣角铺在脚边,上面有纵横交错的白线,经纬分明。 低头念经,他的生活一如既往地单调,安静。 在更远的一个地方,一只漂亮的雀鸟飞过白云,飞过了山河,朝着繁华热闹的都城接近。 盛京处在齐国的北方,背靠砚山,面朝墨江,是整个国家最富庶的地方,在这里聚集了天南海北的人,南腔北调混杂在一起,走在街上是目不暇接的奇景,收买的物品千奇百怪,走的人也千奇百怪,只叫第一次来的人眼花缭乱。 在众多老百姓的口口相传中,有一条街是十分出名的,有的人说它是温柔乡、富贵乡,有的人说它是万恶之地、低俗之处,在不同人的口中它有千百种不同的样子,不管外面怎么传,都挡不住天下人对它的向往与好奇。 因着这里以前是前朝的十八王爷的王府,历经了几百年,这里早已经没有了什么王爷贵人,只留下一个响亮的名字:十八胡同。 第一次走进这条街的人会被它满街的红灯笼迷花了眼,古老的灰色的砖墙被盛开的海棠花、石榴花、牡丹花、芍药装点,一个个门头前挂着的火红色灯笼瞬间就吸引了人们的眼光。 脂粉香像是融化在了空气里,甜腻腻的,各色的纱幔从敞开的窗口里飘摇出来,勾起一段段风花雪月的故事。 这里就是名声在外的十八胡同。 第78章 月白自来 十八胡同内最靠里面有一座十分壮观的楼,楼有三层高,门口栽种了一排的石榴树,眼下正在盛开,火红色的花朵点缀在碧绿的枝叶里,十分惹人注目。 门头处是一个漂亮的垂花门,雕刻的也是石榴花据说这是几百年以前的老物件了,十分值钱。 层层的雕花之上挂着一个很古朴的匾额,这匾额也很出名,几十年前有一个流浪诗人来盛京旅居,后来没钱了就住在了这青红之地,靠每日给姑娘们画画写诗过日子,这匾额就是他亲手题的字:奴红小楼。 此流浪诗人有一个特别响亮的名字——李亦安。 不论这里面又有多少风流怨债,单单说着奴红小楼,此间已流传了数百年,一家青楼能存在如此之久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任这十八胡同里新开了多少家还是倒了多少家,这里就没有变化过,尽管会有不景气的时候,却也能存活下去,如果不论其性质,倒也是一个值得当代诸位经济学家好好研究的经营案例了。 要说近几年里,有最多画本子和最多传言的姑娘,当属这奴红小楼里的袭裳姑娘了。 不过二八年华,却生的十分美丽,才情也是数一数二的,最难能可贵的是,这姑娘是极有气量与见识的。 见过她的人都会说上一句:珑玉掉于污沼中,可叹咏机之才。 所谓三人成虎,原话传的越广就越失真,这普天之下对于盛京里的这位风尘之女可谓是极尽自己想像之所能。 又何曾想过,这不过也是一个有了一段让人闻之落泪的故事的不幸女子罢了。 其样貌被传播的再美艳绝伦,也不会是天仙下凡,才情可能来自一个没落的家族,气量与见识代表了一段被掩埋的经历。 如此种种先不予计较,单说那只被魏摇光派来送信的雀鸟,飞了有一天多,终于落在了一间有石榴红纱幔的屋子里。 “啾啾啾”地鸣叫了几声,然后响起的是“啪”的一声,利剑入鞘。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取走了鸟儿腿上的信条,挥挥手,雀鸟飞走了。 窗口外栽种了一棵古老的石榴树,枝叶繁茂,树干遒劲,凌厉的岁月留下了诸多的痕迹,让人不禁想站在树下细数其伤疤。 屋里挂了很多石榴红的帷幔,有纱织的,有细布制成的,都垂在了地上,窗口进来的风把屋里渲染的如同迷宫一般,看不清摆设看不清人影,就连声音都听的不太清楚。 在风的间隙里,偶然有一些的低笑声蔓延出来散在风里,像一场鬼怪志里的奇遇。 花香如同丝绸划过脸颊,心生眷恋,舒适柔软,引人沉沦。 这里的确是一个可以引无数文人骚客卖弄笔墨的地方了,古往今来,唯有如此才是风流。 江东郡,怀柔城。 五月的阳光已经有了炙热之感,正午出行的时候,一不留神就会整得满头大汗。 街上行人稀疏,酒肆的旗子半死不活地垂着,城外河岸旁的柳树把无数的柳絮都吹向了城内,每呼吸一口气都会有窒息的危险。 这讨人厌的柳絮。 摇光把开着的窗户给关上,午后沉闷闷的时光里,她想去睡会儿。 已经有三天了,夏侯明与季桃每天都在外面忙着自己的任务,她留在理正苑负责读书和隐藏。 何庸枝拿着一封信敲响了驳樨园的门,摇光把他放进来就收到了一份邀请函。 是本月清风社的聚会。 定在了十五。 想看月圆了吗? 她收下了信函,道一声辛苦了,送走了何庸枝。 还没走回卧室就眼尖地看到了院子里不知道何时落下了一只雪白的鹤。 雪白的鹤! 鹤! 魏摇光混沌着的困意瞬间走失,想都不用想地冲出了小楼,奔到院子里,走近那只低头饮水的白鹤。 鹤很漂亮,长足曲颈,羽毛干爽,赤冠一点火红。 摇光收敛了怒气,蹲在一旁瞅着这只不请自来的白鹤。 也许是喝饱了水,白鹤舒展了翅膀,露出了绑在翅膀下的信,摇光眼前一亮,真是个好主意。 白鹤展开了翅膀,两只黑黝黝的眼睛瞧着魏摇光。 “你是要我取下这个信吗?” 摇光感觉到这只白鹤似乎在说话一样,忍不住问出了口。 白鹤引吭高鸣,吓得摇光竖起了食指,“嘘!声音小点,好吗!” 小心地取下了绑在翅膀下面的信,魏摇光瞧着那只白鹤,她以为她会就此飞走,却没料到这只居然不走了,闲闲地栖息在了小溪旁,旁若无人。 魏摇光小心地揣度了一会儿这只鸟的意思。 这是要在这里安家? 别介。 我这庙小,炖不下,不是,蹲不下您这尊大佛啊。 摇光扶额,忧伤。 就地坐在了草地上,魏摇光展开了信。 信上寥寥几句,句句精辟。 “此鹤名唤月白,亦是吾之衔草结环,今后往来全系于月白,望安置。” 摇光抖了抖信纸,口中“啧啧”了两声,再回头看看身后悠哉悠哉的白鹤,她是真心觉得这世界很玄幻。 随随便便送给别人一只白鹤,原因是为了方便你与我通信。 大佬,真大佬。 玩笑归玩笑,摇光还是很喜欢这只白鹤的,确切地说她生来就对鸟类没有抵抗力,从心底里都是喜爱与亲近之意,再说了,平日里她用来送信的都是鸽子和擅长远途飞行的雀鸟一类,被人劫信的危险很大,有了这么一只白鹤还真的安全了几分。 “你是叫月白吗”魏摇光转了一下身,友好地对白鹤说话,月白拍打了一下翅膀,线条流畅的脖颈扬了起来,看起来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月白,你以后就要住在我这里了,我叫魏摇光,多多指教哦。”魏摇光小声地对月白进行了一番自我介绍,伸手摸了摸月白的小脑袋。 月白高兴地鸣叫几声,声音嘹亮动听。 魏摇光虽然开心于有了一只漂亮的白鹤,却又开始苦恼于如何喂养它。 不同于她以前饲养的鸽子与雀鸟,用一些特制的草药就行。 为什么姜十七不送来一份说明啊,真叫人为难。 想了片刻,魏摇光决定去找何庸枝试试,他是姜十七的人,也许知道点。 行动派魏摇光立马就站了起来,“月白,你在这里待着哦,我出去一会儿。” 月白轻微地扬起翅膀,算是回应,摇光顶着大太阳走去前院,最终在账房那里找到了何庸枝。 “庸枝!” “公子。” 何庸枝原本在查看这个月的府里还有外面几间店铺的账,一听到魏摇光的声音,下意识地抬头,看到了是魏摇光后,他立马站了起来朝着魏摇光行礼。 “不用多礼,你这会儿不忙吧,我有些事情想找你帮忙。” 魏摇光走进来,抽出腰间的折扇,大力给自己扇了几下。 还真热。 “公子请说,在下这会儿并不忙。” 魏摇光看了一下旁边的桌子,了然一笑道,“看,这不忙着呢。罢了,先去我院子里,就一点小事,就当是放松一下了。” “是。” 何庸枝把账簿收起来放好,跟着魏摇光一道走去驳樨园。 第79章 大胆猜测 下午一两点的阳光恰好是一天中最热烈的,园子里的所有植物都蔫蔫的,空气里漂浮着的是数不尽的柳絮,一不留神就会被吸进鼻子里,把鼻子整的痒痒的。就算是走在阴凉下也是平白地觉得烦躁。 魏摇光一手摇着折扇,驱赶烦人的柳絮,一面开始觉得自己太蠢了,这么热的天不仅自己热还拖累了何庸枝,真是罪过了。 “那个,庸枝哦,这么热的天,是我考虑不周了。”想了一下,魏摇光还是决定爽快地给何庸枝道歉。 跟在身后的何庸枝其实觉得还好,反正他本身就并不如何娇贵,听到魏摇光带着歉意的话,说实话是真觉得受宠若惊。 他轻笑了一下说,“公子,多谢公子的关心,但是在下并不是普通的管家,您不必如此担心。” 魏摇光习惯了去关注别人的情绪,下意识地照顾他人的心情,就算已经长到了十五岁,还是不能很好地代入封建社会里,她有点无奈地轻摇了几下折扇,随手扯下挡在身前的一片树叶,拿在手里随意揉着,叹一口气。 “庸枝啊,你总是这样,让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何庸枝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他明智地转移话题,“不知公子唤在下前来,有何事需要在下去做呢?” 对于换了话题的何庸枝,魏摇光就只能但笑不语了。 临到驳樨园的时候,她轻轻地说了一句:“看了你就知道了。” 摇光伸手推开了驳樨园的黑色木门,她抬步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在小溪旁低头饮水的月白。 是觉得很热吗? 摇光有点担心这只白鹤能在自己这里活多久,万一不幸夭折了,姜十七会不会找自己要赔偿啊,很忧愁啊。 走在后面的何庸枝一抬眼就看到了在院子里十分自在的白鹤,整个人都惊讶了。 他十分清楚这几只白鹤对于主子的重要性,也明白主子对于眼前的这个燕公子是很看中的,但是送过来了一只白鹤,这就有点不一样了。 是他从前估计错了吗?也许,燕公子于主子而言,其重要程度比自己以前预估要更加多一点吗? 何庸枝的惊讶还没过去,魏摇光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找你的原因就在这里,十七刚刚送到的,请问我该怎么养它呢?你应该是知道一点的吧?” 魏摇光的问题让何庸枝有一瞬间的慌乱,他的眼睛中,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空白。 这是自从魏摇光来到怀柔城,住进理正苑,认识何庸枝以来,第一次从这个人的脸上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样的表情,因为出现的过于突然,猝不及防,魏摇光一时也呆了一下。 惊讶,慌乱,不可置信。 魏摇光解读出来的信息,让她莫名其妙地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关键点。 眼神一下子就犀利了起来,“庸枝,你知道该如何饲养和照顾这只白鹤吗?” “月白。”魏摇光停顿了一下,盯着何庸枝的眼睛,“从前一直都只跟在十七的身边,从未送给他人过吧?” 趁何庸枝戒备之心并不如何强盛时询问,有大概率能够验证自己的猜想,顺便推测出其他东西。 何庸枝果然还处在惊讶中,摇光敢问,他就敢答,“是,从没有送给别人过。”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何庸枝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惊疑地去看魏摇光。 魏摇光但笑不语,目光含着几分了然之意。 对不住了,主子,是属下我失策了。 何庸枝低头,在心里默念一句。 “哈哈哈!庸枝,你还是尽快告诉我怎么照顾好这只白鹤吧,如果它在我这里出了什么事情,恐怕不大好吧。” 魏摇光证实了一些猜测,心情很好,站在树荫下,瞧着不远处悠闲自得的白鹤,笑眯眯地询问其自己最初的问题。 何庸枝深知解释再多都没用,都是通彻的人,再多说就显得很欲盖弥彰。 “回公子的话,您不必担心,在下可以帮您喂养它。”怕魏摇光不放心,何庸枝又补充了一句,“其他的鹤都是这样喂养的,其实,这些鹤并不常用来送信,因为它们有冬去春来的习性,平时也都是散养的,完全依着它们的习性,换句话说,这只白鹤其实在这里待不了多久的,它需要飞往北方了。” “只要在平时它栖息的地方喂养它们一些特殊的药,让它们记住这个气息,就不必担心它们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听完了何庸枝的话,魏摇光瞬间就明白了一个事实,而这个事实让她感受到了来自封建社会里资本的恶意。 “庸枝啊,我问一个不相关的问题,十七他是不是在大江南北都有宅院?” “是的,姜公子因为家族的原因,有许多宅院。” “那是不是说,这些鹤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迁徙的时候都会栖息在姜十七的宅院内?” “是这样没错,因为这些鹤都只是当初姜公子救下的两只生育出来的,月白就是它们的后代。” “啊,我明白了。” 魏摇光不想再问了,还是尽早写一封信回去,送这只月白回北方凉快去吧,她一点都不想养了,养不起的。 “有劳庸枝了,天这么热,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再去账房看账吧,本公子怕累坏了你这不寻常的管家。” 摇光说话的时候是在笑的,她一贯这样,可是何庸枝就是觉得眼前的燕公子有种莫名的……怎么说,丧? 他躬身告辞,离开驳樨园回自己的房间里去,倒不是要休息,他要写信给主子汇报情况,尽早认错,省的来日翻倍。 原以为山高皇帝远,来这怀柔城看守一座不大不小的宅子很轻松,却不料最近尤感疲倦,不经意间犯了不少错,当初就不应该与毕若换任务的,失策了。 想到晚上夏侯明与季桃就该回来汇报进展了,计划也该推进到下一步了,这突然生出来的麻烦事还是尽早解决为好。 回到书房里,拿出一张纸,提笔迅速地写下一封信。 然后折好装进信封里,走到院子里,把信固定在了月白的翅膀下面,摸摸月白身上洁白的羽毛,摇光觉得有点可惜。 这么漂亮的一只鹤,却不能久留,罢了,回北方吧。 “月白,不好意思,不能久留你了,再劳烦你带着这封信回去北方。我们冬天的时候再见面,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忘记我啊。” 月白扬起自己修长的脖颈,又拍打了几下自己的翅膀,张开细长的暗红色的嘴鸣叫了两声,纤细的长足才在草地上来回走了几圈,最后振翅飞向了高空。 魏摇光站在草地上,仰头看月白带着信飞向高处又飞向远方,翅尖一点墨黑,其余的地方都是如雪一样的洁白。 “真漂亮呐。” 她满面微笑地看着月白飞离此处,渐渐地消失不见。 收回目光,魏摇光踱步走回书房,拿出一本书慢慢地看起来。 第80章 抉择 夏侯明与季桃已经连续三天都在外面奔波了,每日早出晚归,用摇光自己的话来说,简直就是现代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她这个“老板”心里略微有点过不去,在闲暇时间总会想着要不要给两位忠心下属提一下工资什么的,这一想就又扯到了何庸枝,然后一连串有关他们家主子的评价就跟跑马车似的充斥了魏摇光好不容易清理干净的脑海里,最终的结果就是要花费一点时间把自己再度变成无欲无为的读书机器,提工资之事压后! 把养不起的月白送走的这天傍晚,夏侯明与季桃一起回到了驳樨园,待他们二人都站在书桌前三步的地方时,魏摇光一手执书卷,一手托着下巴,晶晶亮的眼神落在两位显得有些沧桑的脸庞上,亮出一个微笑,放下书本,她语带笑意地询问道,“可有进展了?两位都回来了?” 季桃因着年纪小不太能沉住气,一听魏摇光和气地问询当即就笑嘻嘻地回话了,“那是当然!属下一出马哪里有不成功的事。” “不错!” 魏摇光中规中矩地称赞了一句,她把眼神挪向一侧的夏侯明,“夏侯明,你那里的情况如何了?” “回公子的话,已经全部办成了。”他行了一礼,再从怀里取出来一本薄薄的册子,双手托着交给魏摇光,“属下花了一点时间,把得到的消息都写在上面了,还请公子过目。” “哦?” 魏摇光惊讶,她满意地一笑,接过了夏侯明递过来的册子,搁在桌子上面,掀开来看了一眼第一页,就没有再往下看了,合上册子,抬起头来对两个人说,“你们二人这三天辛苦了,先去洗漱下,吃饭后休息一会儿,晚间的时候我让雀儿去唤你们过来,现在就先这样吧,都先回去。” 季桃与夏侯明道一声“是”,便转身出了书房。 只剩下魏摇光一个人的时候,她掀开了夏侯明送回来的册子,仔细地看了一遍上面记录着的东西。 上面记录的东西十分零碎,却也能看得出来夏侯明是一个很细致的人,事无巨细,他也不管有没有用全部写了下来,就形成了这可以说是第一手的资料。 魏摇光全部看完花费了一些时间,心里对于李家的产业有了一个认识。 根据夏侯明写的东西显示,现在的李家手里握着的产业涉及面十分广,除了常见的酒楼、布料、茶叶瓷器以外,还有铁与粮食、木材这些东西,当然他们李家也不会傻到了直接动手沾这些东西,用的都是些幌子,比如这上面写了一间打铁的铺子,平日里就干一些特别普通的事情,给城里的铺子打一套铁的器具,给街坊邻居打一些农具或者家居用品,说的详细些就是打一些铁锨、铁锹、铁篱这样的东西,还收走一些废铁废铜这样的东西,看起来极其不显眼,又十分的正常。 但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间铺子会是一个庞大的据点,会做出私自贩卖兵器、制造兵器这样违背国家法制的事情。 还有一间粮铺,收粮卖粮,看起来与平常粮铺无什么两样,但是,它也是一间暗铺,暗地里是一个巨大的据点,不仅倒卖粮食还沾手了私盐。 让魏摇光一直都十分纳闷的就是,之前她给夏侯明的纸上有一家棺材铺,她一直想不通李家作为世家为什么要开一间这样晦气的店铺,如今终于想通了。 这间铺子就更了不得了,居然染指海外造船工业,真可谓是一家分为有眼光的铺子啊,都知道开展国际金融关系了。 这些店铺有的已经开了十几年了,有的是最近几年才开的,但是无论如何,这都掩盖不了了李家的胆大包天。 古时以盐铁权收归国有作为一种统治手段,君主制的国家里统治者怎么可能会容忍有人倒卖盐铁呢?更何况还沾手了粮食与木材,可以做出一个大逆不道的猜测:李家这是叛国了。 夏侯明送回来的这本册子,只是记录了一些很零碎、看起来很正常的话,可是若是细究起来就会是一个个珍贵的线索,顺着线索查下去,就会暴露出最丑恶的事实。 看着摊在面前的册子,以及躺在抽屉里的其他册子,魏摇光陷入了沉默。 她面临了一个难题。 若是利用此事,揭发了李家,治他一个通敌叛国之罪,皇帝一定会诛九族,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李家蒙羞并且永无后人,好不容易留存下来的这些个李家旁系就会被全部诛杀,不管有没有犯错,不管是否年弱苍老,而她就会是这个刽子手,虽不曾杀掉他们,他们却因此而死。 可是,若不揭发,李家不仅继续胡作非为下去,还会继续给敌国输送粮草、兵器、木材、钱财,等到有一天,这些国家拿起兵器积蓄好力量,侵犯齐国,发动战争,生灵涂炭,届时再无将星降世,百姓遭了难,这片大地再度被鲜血与残旗占领,那么那个人当年的牺牲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一面是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和上下性命,另一面是家国大义,该如何取舍,对于魏摇光来说怎么看都应该选择后者,但是人是有情的,会被各种各样的情所困,她也会在筹谋许久以后,面对上百的性命而产生动摇。 到底该如何做? 魏摇光慢慢合上了薄薄的册子收起来放好,她抬眼从窗口看出去,看见了一方的碧蓝天空,一只不知名的雀鸟飞过窗前,树叶哗啦啦的摇晃着,这个世界看起来是如此的安静美丽。 如果她能够如这暮春立夏之际的天空一样简单就好了,就可以躺在天空之下,看着万物过眼不过心,噙一抹淡笑,装作世外高人,超然物外,敛起这一身的芳华,把自己静立成一棵树。 多好。 一只灰色的鸽子闯过生意盎然的景色,炮弹一样经过敞开的窗口,落在桌子上,惊起宣纸无数。 摇光无语地看了一眼它,嘴角不可见地抽了抽,幽幽地叹口气,“你就不能看好了再降落吗?” 从抽屉里摸出来一把药草喂给它吃,摇光取下绑在其腿上的信,展开看了一眼就把信给毁了。 她拿起纸笔快速地回了信,重新绑好,拍拍灰色鸽子的小脑袋,让它飞走了。 外面的天慢慢地失去碧蓝,被染上橘黄色,一轮圆圆的落日挂在枝头,东边一弯月牙已经显现身影,没有星子,漫卷的晚霞尽情舒展着这一天最后的热烈。 魏摇光踩着霞光走下楼梯,推门而出,步伐极快地走去前院的花厅。 当她路过紫藤萝花架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站在花架下面,她仰头看着开得十分热烈的花,眼睛里光芒闪烁,像是一瞬间盛满了情感无法宣泄。 何庸枝的脚步顿在了花架外面,魏摇光听音辨认,她微微仰着头开口对何庸枝说,“如果,我明年要离开这里,你还会留在这里吗?” 这个问题何庸枝从没有想过,他的来去并不怎么想过,很多时候都是八分必须加两分感兴趣,所以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收到了沉默的魏摇光冲着紫色的紫藤萝花笑了笑,没有说话,低下了头继续往前走。 “姜十七应该就在盛京吧。” 第81章 最终检验 何庸枝不知道该如何告诉眼前这个名义上的“主子”有关那个人的事情,这几个月来的相处和试探,让他也产生了很多错觉,比如温柔,又例如安稳。 可实际上,无论是谁都不是这样的。 注定与这样的词语没有关系。 “公子,晚饭已经布置好了。” 这是第一次,何庸枝对魏摇光的试探不作任何回应,直接转移话题,不再管是否会显得欲盖弥彰。 魏摇光看着前面的眼睛里色彩频闪,显得她思绪万千,惯常一笑,她说,“有劳。” 她是带着仇恨来颠覆这个天下的,又何必装作温柔呢? 每日的读书赏花似乎都是加在错觉之上的幻觉,迷幻了神经吗? 怀柔城里的祭奠,这里曾经洒落的鲜血,被迫遗失的记忆,一一回笼之时,又该怎样的痛彻心扉? 她想明日是不是可以去康定祠庙看看,去见见,那个人。 晚上的时候,魏摇光坐在书房里,雀儿去叫夏侯明与季桃了,她看着桌上的蜡烛来回摇曳,心也跟着来回晃荡,不肯停下。 “公子。” 两道不同的声音打断了魏摇光的发呆,拉回了她的思绪,她凝聚了目光在夏侯明与季桃身上,朝着二人笑了笑说,“我们去茶室里说话吧。” 雀儿闻言就先去了茶室把里面收拾好点上蜡烛,关上窗子。 “坐吧。” 魏摇光把关上的窗户悄悄推开了一条缝隙,从逢儿里瞧了一眼外面的夜色。 “三天了,你们两个就不好奇我到底在让你们干什么吗?这么信任我的吗?就不怕我害了你们吗?” 屋里很安静,坐着两个算得上得力属下,站着一个还算听话聪明的丫鬟,摇光扫了一眼,把自己在这里的收获巡视了一遍,她平淡的开口询问,换来一阵沉默。 半晌后,夏侯明收拾了话语,斟酌着开了口,“公子,我们是您的属下,不属于这个理正苑,您去哪里做什么,我们都会在您的身后。” “对!我也是,虽然才跟在公子身后不足十天,但是我觉得很有意思,还能吃饱喝足,我,不是,属下,属下相信公子!”这是季桃冒冒失失的话。 魏摇光听了就是勾唇一笑,素手动作不停地煮水泡茶。 立在角落里的雀儿看着屋里的情况,挣扎了一会儿,也开口说话了,“公子,奴婢愿意相信您。” 这个小丫鬟其实是那种胆小势力的人,最初见到她的时候自己还是女装的时候,小丫头被派过来监视自己,被她揪了出来,问话时显得违心还不老实,这真不是一个让人觉得满意的小丫鬟。 但是,依然留下她在身边,也是有原因。 人总会有缺点,有很多非常差劲的地方,但是本质胜于后天的一切,她尚有善良留存在心内,加以引导,何尝不会是一个可心的丫鬟呢? 魏摇光女扮男装回来的这一个多月里,吩咐她的事情都是很细碎的,根本让人猜不出原意,但是这个小丫鬟很有眼力见儿,知道顺势而为,事到如今,魏摇光基本已经认可了雀儿。 而今天晚上,晚风习习,虫鸣穿透绿纱窗,茶炉上茶香袅袅,是一个值得促膝长谈的夜。 她把茶叶丢进茶碗里,等待着铜炉里的水热起来,托着腮帮子给三个人说话。 “雀儿,你也坐下吧。” “很感激大家对我的信任,我也不能辜负大家的信任——几天过去了,大家对接下去要做的事情,应该有了一点眉目吧?我就长话短说了。” 水热了,咕嘟咕嘟地响起来了,摇光拿上一块麻布垫在手心里提起铜炉,把滚烫的热水倒入茶碗里,茶香立刻就萦绕了在了鼻尖,满屋的醇厚香甜,让人觉得像是触摸到了一本厚重的历史书籍,不禁意就端正了自己的姿态。 “关于我要做的事情,我不方便出面,一切就依靠各位了。” 盖上了盖子,然后轻轻刮去表面的浮沫,最后将深红色的茶水倾倒在公道杯里。 “明日我带你们去一趟康丁祠,介绍一位人给你们认识,之后你们所有的行动都要配合着他,必要时听他的吩咐。” 摇光用竹镊子夹出来三个杯子放到面前,一字排开,然后拿起公道杯,飞快地点水。 “因为要做的事情太过危险,我需要你们的绝对忠诚,丑化说在前面,如果有人背叛了我,下场不会好到哪里的。作为你们的主子,我并不希望培风剑沾染上你们的鲜血。” 她把小瓷杯放到每个人的面前,笑眯眯地说,“尝尝味道如何?这个可是十分有助于睡眠的珍藏红茶哦。” 三人双手端起了小小的瓷杯,饮下了那一杯茶水。 摇光背靠窗子,面容在灯火之下并不怎么清晰,五官柔和在了烛光里,朦朦胧胧的。 “雀儿,我记得你从小到大都是长在这怀柔城里的。” 雀儿点点头。 “季桃也是吧?” 季桃也点点头。 “那么问题来了,锦绣街的李家你们二位认为怎么样呢?” “不好!”话一落,就收到了季桃的过激反应,“公子,您难道忘记了吗?我与李家究竟有着怎么样的仇恨?李织云先生当年死在他们手上的样子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季桃攥紧了拳头,牙关咬的死死的,眼睛瞪了起来。 魏摇光温和一笑道,“我知道,季桃。” 她又盯着雀儿,黑亮的眼睛让被看着的人无处遁形,“我想知道雀儿怎么认为的。” 雀儿跪坐在最边缘的位置,瘦瘦小小的样子,听到了魏摇光的问话,就像是当初一样,怯懦而小心翼翼,“奴婢,对李家不熟悉,但是,奴婢害怕李家,他们是世家啊。” 魏摇光的眼睛最深处划过一道光,隐晦地抓住了弱点,打算利用此做长久打算。 她又泡了一轮茶给每个人都添满,看着昏黄烛火下的薄烟,魏摇光用暗含了无数意义的话对三个人说,“我准备扳倒李家。” 这一句话,冰冷无情,暴戾狠毒。 对面三人神色各异,魏摇光凝聚起所有的精力在暗处捕捉到了每个人最细微的反应,眼眸暗了又暗,转了又转。 一时间思绪万千。 这最后的检验,还是有人没能过去啊。 魏摇光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第82章 逼问 月满中庭,虫鸣唤人,晚风寂寥而过。 茶室里安静一片。 魏摇光把什么都放在心底,面上不曾表露出来什么,她平静温和地沏茶倒茶,虽然已经在心里给一些人定下了结局,却也能够在结果揭发之前保持住平静。 挑挑拣拣,魏摇光把有关接下来的事情说给他们三个人听,不出意外地收到了大家的惊诧,面对这样的反应,魏摇光心里已经有所准备,她只是笑了笑,告诉他们先回去睡觉,明日去康丁祠。 三个人在惊疑中走出茶室,走出下楼,各自回到房间里睡下。 只剩下魏摇光一个人的时候,她把窗户全部打开,整个人似乎是倦怠了一般趴在窗台上,下巴搁在交叠的双手上,微微仰头看深蓝的夜空,皎洁的月光在大地上铺满了银辉。 夜深人静之时,望月的人总会忍不住漾起万千思绪,就像要把这天下的事情想了一遍那样,愁郁结在心口,既上不了眉梢又下不了心口,叫人万般难受。 她常常失眠,有时候是因为想事情想的过分了,就了无睡意了;有时候是夜半惊醒,不想再入那会让人出一身冷汗的噩梦,睁着眼睛发呆到天亮;有时候是练功与逃命,总不能得到长久的安稳,仿佛一生都在颠沛流离。 清霞山十四年犹如梦一场,如今梦醒了,就会徒剩这满怀的寂寥。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待到光线照在眼睛上的时候,魏摇光难受地睁开了眼睛,侧首往外面看一眼,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她觉得腰酸背痛,挣扎着坐起来,才发现自己不是躺在床榻上睡着的,而是在茶室里,以一种不怎么舒服的姿势伛偻着陷入了沉睡中,难得没有做梦了。 嘲讽一笑,揉了揉眼角,拽着袖口从地上站起来下楼去卧室里换衣服。 雀儿端着温水走进来时,她已经换好了衣服,束好了头发。 就像平常一样,她道一声谢,迅速地洗漱完,面带微笑的摇着折扇走去前厅,屋子里丢给雀儿收拾。 小楼里没有别的人,平常除了摇光自己以外,这楼里就没别的人了,所以,若是想行窃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一直到魏摇光吃完早饭,夏侯明与季桃才出现在花厅内。 一杯茶都喝完了,还不见雀儿的身影,魏摇光默不作声地继续喝茶,等了一会儿,一个陌生的丫鬟跑进花厅,跪在摇光面前,俯身说话,“公子!雀儿不好了!” “雀儿?她怎么了?”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跪着,魏摇光没有让她起来,她自己端着一杯清茶缓缓地喝一口,目光却没有放过跪着的小丫鬟。 “回,回公子的话,雀儿她,突然肚子不舒服,奴婢被她拉住,过来给您传话,让您先出府,她就不出去了。” 听了这话,魏摇光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她把手里的茶杯放回桌子上,露出一个微笑来,温和的口吻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一样。 “你未免太不懂事了点。” 陈述性的语气,却又惊叹号般的气势。 这个不知名的小丫头被吓得简直要当场去世,“求公子饶奴婢一命!” 魏摇光皱起了眉,疑惑道,“你做错了什么?我为什么要杀了你呢?” “还是说,你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内心有愧?” “奴婢没有!求公子饶命啊!” “那为什么求我饶你一命?我是很凶残的人吗?夏侯明你说呢?” 一旁看了一场戏的夏侯明十分配合自家主子,立即正经答道,“不是。” “你瞧,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我饶你一命?”魏摇光压低了声线逼问道。 跪在地上的小丫鬟已经害怕到了不敢抬头,身子已经快趴到地上了,溃不成声地说话:“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只是被雀儿逼着这样说的!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 “哦?雀儿?你告诉我她怎么了?”魏摇光放柔了声音,缓声询问。 “奴婢只是要去给公子您更换屋子里的香料,却在屋子里遇见了雀儿,她逼迫奴婢过来给您传话,说她不舒服,不能出府了。” “那她为什么要逼迫你来传话?又是如何逼迫的你呢?”魏摇光眯着眼睛继续循循善诱。 “奴婢不知道为什么,奴婢进去的时候她刚从二楼的书房走来,还有,奴婢的母亲生了重病我之前有一次,偷,偷了府里的东西拿出去卖,被雀儿知道了,她就以此要挟奴婢。” “奴婢知道偷拿府中的东西是不对的,但是奴婢真的没有办法了,求公子能饶了奴婢一命,让奴婢做什么都行!” 说到最后,小丫鬟抬起了头,眼睛里并发出明亮的光,那是破釜沉舟的最后的勇气。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话,魏摇光收敛起浑身的戾气,展颜一笑温柔地说话,“好,我知道了,你听清楚了,第一我不会要你的命,第二你去找庸枝,让管家给你支十两银子拿回去给你母亲看病。好了,你下去吧。” 小丫头感激地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脸上还挂着泪水,“多谢公子!奴婢叩谢公子!” “无妨,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小玖。” “小玖,我记住了,你下去吧。” 小丫鬟有磕了一个头,激动地走出了花厅。 魏摇光坐在椅子上,递了一个眼光给夏侯明,夏侯明立即心领神会,一声不吭地出门跟上小玖。 季桃还留在屋里,他有点激动。 “公子,公子,我该干嘛?” 瞧着他十分雀跃的样子,魏摇光觉得很头疼。 属下太二怎么办,能换一个高冷的反派给我吗? “好了,跟我回一趟驳樨园,我们去捕雀。” “好!好!”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季桃对什么都是一副特别感兴趣的样子,不禁让魏摇光觉得十分忧虑,怕他以后越发皮了,会耗费不少精力的,唉! 两个人悄悄地回了驳樨园,里面安安静静的,大门紧闭,小楼的门也被紧紧的关上了。 魏摇光给季桃打手势。 会轻功吗? 季桃手与眼镜齐用。 不会啊。 魏摇光觉得他快眼抽筋了,自己也被辣眼睛了。 也不废话了,冲季桃招招手,在其还迷糊时揪住领子,轻点脚尖一跃而起又轻轻地落到地上,藏身在院子里的丁香树后。 真是的,进自己的院子还要翻墙,还要用轻功,也是没谁了。 另一边,季桃眼冒星星地冲魏摇光赞叹:“好厉害!公子!我也要学这个!” 摇光竖起了中指……在嘴唇中间,“嘘!” 别说话。 真不省心。 第83章 康丁祠 自古人心难测,摇光觉得自己并不能猜测到或者说预测到别人的想法,哪怕这个人就是一个蝼蚁般的存在。 当她带着季桃小心地潜入小楼里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 不知道雀儿到底属于哪个势力,虽然已经试探出了她不可信,但是有用的信息却不多,更何况这小丫头沉不住气,第二天一早就开始行动了,都不想想这样做了会有什么结果,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奸细啊。 小楼里安安静静的,茶室里的坐垫瓷器已经被收拾好了,这屋里一共上下两层,都被收拾的井井有条,魏摇光拉开书桌下的抽屉,发现放在里面的诱饵已经不见了。 魏摇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雀儿这丫头盗窃走的是一份假的诱饵,就算现在追查不出来流向是哪里,但是若是有人用了上面的消息,就会立刻被她找到,这就是一份自杀式的密信。 “季桃,如果是你在即将要偷窃走主人的密信之前还把主人的屋子打理好,这是出于什么心理呢?” 魏摇光站在桌子旁,诱发性地询问了季桃这样一个问题。 而季桃在收到问题后,认真想了一下说,“如果是我的话,这样做的话极有可能是因为心中有愧。” 心中有愧? 人类总是这样,纵使明知不对却依然能够昧着良心去犯下大错,偏还顾忌着心中的善良,除了陷入两难的境地让心里不好受一阵子,又有何用呢? 魏摇光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书房下楼,“去康丁祠。” “是的,公子。” 季桃应一声,乖巧地跟随在魏摇光身后一起走出驳樨园。 理正苑的外面,横笛巷里有零星的几人匆匆地走进来,走出去。 魏摇光把目光分出去一些,一一扫过这些路人,看他们的神色和手掌。 在不动声色里锁定了一个方向,她装作漫不经心地跟着那人,远远地缀在后面,克制着距离与气息,想要顺藤摸瓜。 季桃这时候突然福灵心至,竟是明白了魏摇光的打算,极为配合地陪着摇光打掩护。 对于季桃的表现,魏摇光表示很意外。 却也没说什么,跟着前面的那人,手里甩着折扇,步伐轻而节制。 被跟踪的人,从后面看是一个有些瘦弱的男子,穿一件灰蓝色的长袍,头发束的有些乱,就连那一身衣服看起来都不是很整齐的样子,走的挺快的,手缩在长袖里,偶尔动作大了,就会露出来一截细嫩的手掌。 而这便是魏摇光要跟着他的原因。 不知道是前面的人太迟钝了,还是太弱了,压根就没有发现后面缀着的魏摇光两人。 而一路走着,方向变得不清晰起来,拐过几个弯后,眼前豁然开朗,大片大片的嫩绿映入眼帘。 魏摇光瞟了一眼,就辨认出这是开败了花之后的桃树,至此,已经能够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康丁祠。 想不到居然是同一个目的地。 魏摇光感觉到了有什么在接近,她迅速闪身拉住季桃避入一棵桃树后面。 一支穿空而来的羽箭狠狠地扎在了旁边的树干上,入木三分。 摇光感叹一句好箭法。 继而冷眼看向羽箭来的方向,穿过层层叠叠的绿叶,看到一角屋檐,飞翘的檐角上挂着青铜制的铃铛。 摇光收回了目光,从树后走出,伸手拔下了羽箭,拿在手里端详。 羽箭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标志,让人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拿着。”摇光把羽箭交给身后的季桃,“以后查查这支羽箭。” “好。” 季桃伸手接下。 “我们进去吧。”魏摇光抬步走进桃林深处。 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不像别的信徒拿上了鲜果面点、香与裱纸,她就带着自己的一身风尘漫步走近这个神圣的康丁祠。 她常穿黑色的衣服,稍微点缀上朱红色的刺绣,头发都束了起来,绑头发的发带有一截长长的红色流苏垂在背后,随着行走而微微跳跃着。 不笑的时候,眼睛就会特别吸引人的注意,黝黑并且黑白分明,稚气未脱中带着天生的英气,这让她的容貌在一众人里能够脱颖而出。 就算穿着黑色的衣服,也不会压去几分少年人的靓丽。 这套衣服对于魏摇光来说,很适合今天的场合。 庄严,肃穆。 斯人已逝,独剩缅怀。 康丁祠修建的十分雄伟壮观,在南方一水的秀丽里显得很突兀,但是这不影响它的火热。 沿着三级的台阶缓缓往上走,再抬腿迈进大殿里,迎面的就是一座高大到了屋顶的雕像。 泥土制的内里,搀了烧纸瓷器的土很是坚固并且易于固型,外面渡了一层浆,涂了满满一身的金粉。 看起来气势逼人,富贵异常。 一手执花枝,一手握长剑,嘴角微微翘起,面容俊郎,气质卓然。 在同时期的各大庙宇里的满天神佛雕像里,康丁佳武王的雕像颜值稳居第一。 魏摇光站在稍远地地方,仰起头看面前俊逸非凡的雕像,心里有只有她自己知道的酸涩。 不因早逝而惋惜,不因孤独而痛恨,不因阴谋而仇恨。那是一种说不出名字找不到形容词的感觉。 供桌前面放了两个蒲团,正有两个年轻女子跪在上面,虔诚恭敬地磕长头,合十的手掌微瞌的眼眸,念念叨叨的是自己的心愿。 一会儿,她们离开了。 魏摇光走过去,站在蒲团旁,盯着它。最终是轻轻地跪了下去,手掌合十,闭上了眼睛,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 她说,今年见的有点频繁了,怕明年来不及,今年就多见几面吧。 起身后,看到了夏侯明,他就站在季桃身侧,静静地等待着魏摇光。 “我们出去说。” 她走出了大殿,沿着廊道走向后面,在一棵桃花树下停下,她转身背靠在桃花树上,仰起头看屋檐四个角上挂的铃铛,听见了“泠泠”的声音,像是从很久的时光里穿出来的一样。 “公子,小玖没有说谎,但是。”夏侯明停了一下,“但是属下依然觉得她有问题。” “哦?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直觉。” “哈哈哈!很好。”魏摇光笑了一下,“她的确有问题,不过不要着急,留着她会有用的。” “还有,今天带你们过来是来认识一个人的。”摇光保持着看屋檐的姿势,抬高了声音喊道,“还不出来吗?” 第84章 旧人游光 齐国所有的康丁祠都是同样的布置,周围植满桃花树,中间一座气势恢宏的石质建筑。 路过的人一般都会选择在康丁祠旁边休息,春有桃花可赏,夏有阴凉可庇,秋有桃子可食,东有雪景可观,这里从来都不缺少游人的存在。 魏摇光最初知道这样的布置后,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来自《史记》的一句话: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所以说,这是在赞美这位英年早逝的康丁佳武王吗? 她依靠在桃花树旁,乱七八糟地想起来一些事情,对于被她叫出来的人,她倒是不怎么在乎。 不过,夏侯明二人却戒备了起来。 原因无他,因着此人不论是武功还是心术都比夏侯明季桃两个人强大很多,他们先天对于高手的危险戒备是无法加以控制的。 魏摇光轻笑一声道,“喂!喂!收敛一些,你不能因为打不过我,就去欺负这两个新人吧。” “切!”来人还在十米之外,站在一棵树后面,看起来不怎么好惹的样子。 不过,有人敢惹。 这不,魏摇光说的话里全部都是恶意,让两个属下觉得很是心惊胆战。 被攻击的人意外的不敢计较,只是十分不屑地耸了一下肩膀,脸往一边侧了侧,摆出一个十分有特色的表情。 夏侯明斗胆归纳为:敢怒不敢言的究极表现。 “不打算走过来吗?” 魏摇光看都没有看来人一眼,微微仰着头揶揄道。 “哼!”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之间充满了火花,霹雳霹雳响的那种,感觉随时都会大打出手。 夏侯明头疼似的默默地拉住季桃后退了两步。 事实证明他是明智的。 今日要见的神秘人一步步走过来,在还有五米的时候突然不见了踪影,下一瞬就只见到魏摇光拿着折扇挡住了一把软剑。 “喂!我新买的折扇,你别给我弄坏了!” “坏了正合我心意。” “几个月都不见面了,不要这么暴躁嘛。” “没有办法,我这个人跟你不大合气场呢。” “呦!呦!如今说话都有语气词了,进步不小啊。” “你给我住嘴!” 两个人一番唇枪舌战,之后就各自拉开距离,不待喘口气就又打起来了。 用夏侯明这个曾经的暗卫的话来说就是,打的很精彩,一招一式都特别有意思,最后收场也不错。 神秘人被折扇抵着咽喉狠狠地按在树上了。 这个结局很漂亮,让观战的二人觉得很畅快。 “怎么样?要想打赢我,你还要再练几年才行啊。” 魏摇光十分恶劣地对神秘人说话。 “唰”的一声收回了折扇,摇光扭头对两位属下介绍道,“让你们见笑了,交友不慎,这是李游光。” 李游光在后面咳嗽。 夏侯明和季桃对视一眼,然后神色平静地对着李游光抱拳行礼,“见过李公子。” “咳!你们不用叫他李公子,我听着怪别扭的。” 李游光终于平复好了自己的呼吸,走上前来对夏侯明与季桃说,“叫我名字就行,我也不喜欢被称作公子。” 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旁边的魏摇光。 夏侯明与季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旁的魏摇光见他们互相认识过了,就捏着折扇准备往树林里面走去,“去里面说话吧。” 李游光转身跟上魏摇光,与她并排走,夏侯明与季桃默默的跟上。 “尾巴处理干净了?”魏摇光问道。 李游光把软剑放好,回答道,“放心,已经处理好了。” 说完从怀里拿出来一沓子信交给魏摇光,“这些是从那个白痴那里拿到的东西,你收好了。” 魏摇光接过去,随意看了一眼就收进怀里,“辛苦了,你果然适合做这个。” “少贫嘴了,虽然欠了一命,但是我真的不想被你这个恶魔支使!” “话不能这么说啊,游光,你莫不是忘掉了曾经坑过我的事情了?如今怎么能算是我恶劣呢?你当初难道就不过分吗?” “魏摇光!”李游光咬牙。 “嘘!我现在是燕玉衡,别叫错了。”魏摇光笑眯眯。 “狗屁!清霞门怎么就教出了你这么一个恶劣的人呢?” “唉!所以我就被清霞门除名了。” 魏摇光摊手,脸上都是不怕死的恶劣。 诚然像李游光这样的坏人也会有无奈的时候,他现在面对身侧之人的时候,心里诡异地有了一丝的愧疚,“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个的。” “没事。”魏摇光摆摆手,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李游光见状也说不出更过分的话,他叹口气,“你准备动手了?” “嗯,时候到了,就不用再留他们了。”魏摇光看着前面一棵棵的桃花树,眼睛里光芒闪烁,“你最近小心一点,我身边有奸细,还没有抓出来,今后要传递消息就用灰鸽吧。” 她指了指身后的两人,“东西就让他们两个传递,你以后也与他们接触。” “好。”李游光答应了下来。 桃花林的后面是一条流淌着的河,有名字,叫做汛河,河流的上面架了一座木桥,有三两个年轻的姑娘在上面临水照镜,姿态悠闲。 魏摇光遥遥的看了一眼,再把目光收回到不远处的河岸边,“说实话,我与你会成为朋友,这在一年前是不敢想像的。” 李游光也想到了之前的事情,他说:“不打不相识吧,我觉得认识你也不错,至少救了我一命,还能帮我报了大仇。” “你还真是现实。”魏摇光这样说道。 李游光没有回她的话,摇光也不指望他说出些什么来。 “你见到莲镜了吗?” 李游光对这个名字嗤之以鼻,“他现在就在府里住着,成天就知道躲在阁楼里念经诵佛,谁也不见。” “那你可有见过李书好先生?” “这个倒不曾,整个李府里这个名字就是一个禁忌不能提的,李百川如今勉强能控制住李家,做了掌事人,而李府里有太多秘密了,根本不是他一个废物能掌控的了。” “你什么时候收拾他们,我给你说啊,尽快的处理好,要不然我就杀两个人给你看看。” 魏摇光:…… 威胁什么的很幼稚啊。 她伸出手拍拍李游光的肩膀,正待要几句话,却突然敏锐的捕捉到了一缕视线,迅速地沿着探查过去,她看到了一辆停靠在桃花树下的马车。 马车被封的很严实,看不透里面的状况。 魏摇光疑惑地凝起了小脸,欲要细看时,突然伸手一挥,阻拦下一枚飞刀,再抬眼时,那辆马车就已经悠悠地走远了,薄薄的尘土被漾起在马车后面。 “今日就到这里吧,我先回去了。” 李游光交代一句“小心”就从另外的方向离开了桃林,夏侯明一步上前护着魏摇光也离开了康丁祠。 第85章 茶馆 那辆马车在魏摇光的心里挥之不去,越想越不对劲,她刚才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一股很强烈的视线从那个方向传过来,而且今天所拦下的暗器也的确是从马车的方向过来的,总不能说一切都是巧合吧?那为什么她拦下暗器后马车就走了,这不是显得很做贼心虚吗? 最不能深究的就是,她在横笛巷看到的那个男人最后就是消失在这片桃林里的,并且她若是没有看错的话,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男的,而是个女孩子,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一切连起来看的话,十有八九那就是偷了东西离开的雀儿。 雀儿,马车。 也许之前的猜测都是错的,她所属的势力兴许根本就不是怀柔城里的。 那,会是谁呢? 是想分走一杯羹呢?还是要插手锦绣街的事阻拦自己?或者,有别的目的? 雀儿的问题若是细想的话也是个麻烦,首先要搞清楚雀儿是何时进入理正苑的,有没有可能是中途被人换了,还是一开始就是作为细作潜入理正苑的,可是那个时候理正苑根本就没有人,她又为什么潜入进去呢?是冲着自己呢?还是冲着姜十七? 想了一圈,魏摇光忽然觉得很棘手,在她准备实施计划开始收网的时候,出了这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究竟是福是祸? “夏侯明,我们先不回园子里,咱们去茶馆里坐会儿。” “是。” 季桃看到了之前的一幕,心里又藏不住话,眼瞅着现在安全了些,就忍不住开口问了,“公子,刚才是怎么回事啊?” 魏摇光瞧了他一眼说,“你啊,给我好好学武功,什么时候能替我拦下暗器之类的就好了,问那么多做什么?你家公子本人也不清楚刚才怎么回事呢!” “哦。”他有些情绪低落,马上就又振作起来握着拳头说,“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武功的,我要做一个好属下,保护公子。” “哈哈哈哈!好!我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魏摇光笑着回答了他。 三个人很快就走进了一间茶馆,迎面而来的就是热情的小二,“几位客官是喝茶还是要听曲儿?” 魏摇光从没有见过这样问的,一时就起了好奇心。 “怎么?你们这里还有唱歌的?” 小二倒也热情,很乐意与人讲这些话,“客官您有所不知,我们这茶馆可是怀柔一绝,唱曲儿的角儿可是京城里的名人,所以啊,听曲儿就要另收费了。” 有意思。 “那不知你这店里是怎么区分的呢?我看这大厅里倒也是客满高蓬的样子,却也不见有唱曲儿的人啊?” “客官您说的不错,不过我们这听曲儿的都是二楼的雅间,您要不来一间雅间?可巧楼上刚剩下一间雅间儿,客官您看?” 这小二也是个能人,起承转合都是自己的生意,说话抑扬顿挫,让听的人心情不自觉就会变好,果然民间多出奇人。 “甚好,就要雅间了。”魏摇光爽快地应下了。 “好嘞!客官您这边请!”小二殷勤地一弓腰在侧前方引路,魏摇光面带微笑地走上楼梯。 “听口音,小二哥是来自京城吧?”魏摇光闲话一般引开了话题。 小二错了身子热情回答道,“您是有见识的,小的的确是京城里来的。” “只是觉得你这口音听着亲切,多问了一句。”魏摇光淡笑着与他说话。 “客官您是京城人氏?可小的听您的口音并不像啊。” “我有一个朋友是京城那边的。” “这样啊,小的听人说起,京城最近可不太平啊,小的也许久没有回去过了,不知道如今家里一切都怎么样了。”小二突觉不合适,忙给摇光道歉,“对不住!客官,小的多嘴了。”他给摇光赔笑,不难看却也不讨喜。 摇光摆手,客气地说,“无妨,不过你能告诉我最近京城怎么了吗?我那有人最近一直都没有给我来信,我突然有点担心他。” “这个?”小二面色犯难,“小的不应该说这么多的。” 眼下已经走到了二楼雅间的门口,摇光看了一眼季桃,季桃立刻伸手拉过小二,笑嘻嘻地跟人家说话,“到雅间了吧,给我们开开门呗。” 也不知道给了多少文钱,反正这小子一手划过小二的手掌,小费就过去了。小二这下满意了,掂量一下后就非常顺手地把钱塞进了袖子里,转身轻轻拉开了雅间的门。 “客官您请进!” 反手把们拉上,小二站在门口赔上一个笑容,朗声说,“客官您要喝什么茶?我们这里可是有上好的龙井,就连雨前茶都有,您看您要哪种?” “您要听曲儿吗?小的可以与我们这里的角儿说一声,待会儿过来给您唱一首,保证酥了您的骨头!” 最后了,突然压低了声音,“我们这里的角儿就是来自京城,他落了难才来到我们这里卖唱,我前些个收到了家里递过来的信儿,说是京城里最近严的很,说是有一个新上任的右相,年纪轻轻的,大家都小瞧了他,结果就遭了秧。这不,一连抄了好几个大官的家,封了好多个茶馆青楼酒楼,整的京城里一时间人人自危,这位右相给咱们皇帝陛下进言,说要严格宵禁,就连那些个瓦肆什么的都要严查,说是要整顿之类的,小的也不懂,只是他这一整,京城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咱们这儿才来了那么一个角儿,要不然哪里会有京城的人来我们这南方啊。” “新上任的右相?你可知这位右相叫什么呀?” “这个小的倒是知道的,叫做什么,傅惟仁,对!就是傅惟仁。” “好,多谢小二哥了,给我们来一壶龙井就行,至于曲子嘛,就有劳小二跑一趟了。” “好嘞!客官您稍等!” 小二朗声应下,躬身退出了雅间。 他走后,夏侯明与季桃就十分有默契地把整个雅间都查看了一遍。 “公子。” “好,坐下吧。” 雅间里陈设简单,布置算得上清雅朴素,临街一扇木窗,隔音效果也就一般,街上的声音被削弱后依然能够传进来,魏摇光不在乎这个,她关心的是隔壁。 “今天是我运气太好了吗?” 她对夏侯明与季桃如此说道。 两个忠心的属下摇摇头,无奈地说,“公子,隔壁的声音……” “无妨,我们乘机说一些话吧,就当是一种掩饰好了。”魏摇光乐观地说道,“来来,凑近点。” 于是,在以隔壁的欺凌声为背景下,魏摇光压低声音给两位属下交代自己的打算。 第86章 嘉闻 魏摇光简明扼要地传达完毕自己下一步要做的事情后,隔壁的声音依然没有终止,“去把窗户打开。” 夏侯明推开了窗户,一瞬间楼下热闹的市井气息裹挟着热风一块儿刮进来,冲淡了隔壁浓浓的封建气息,不悦感暂时有所压制。 这个时候,小二端着茶点敲门走了进来,一瞧大开的窗户,入耳的有求饶和怒骂声,他自个儿也不好意思了,“客官您的茶马上给您送来,先用一些我们的茶点吧。” 魏摇光扫了一眼他送进来的东西,端端正正地坐在软垫上,微风拂起了衣角,她在甚是嘈杂的声音里清声问道,“敢问小二的,隔壁是何人?怎会如此吵闹?” 小二的被魏摇光这一个问题问的很是惊吓,他四下看了看,念及眼前这人呢是个阔绰的,就买一个面子,声音压得极低,“小公子,您可注意点,那可是李家如今的大少爷,我们那角儿正压在他那里呢,您就稍等一会儿,很快就过来了。” “是这等人啊,那是要注意点了。”摇光笑着对小二这样说了,夏侯明与季桃却看出了别的意思,忽觉背上一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季桃跳离了一点,看着窗外,眼尖地看到了一辆马车。 “公子!” 季桃的声音十分急促,对于危险的感知让摇光立刻把季桃从窗边拉开,她站在窗口拦下了银针,气势逼人地看着楼下街角处停着的马车。 这一连串的动作非常迅速,全在电光火石之间。 “公子!” 魏摇光一手向后,制止了他们二人的话语,紧盯着马车的动静。 街角距离这里很远,中间隔开了来往的行人,涂着黑色的马车静静地停在喧闹之后,黑色的帘幕被风轻轻吹起来,却无法显露里面的任何情状。 没有一个人,只有一匹拉车的红色宝马。 到底会是谁? 魏摇光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杀意渐浓,在夏侯明与季桃看不到的地方,她像是一把藏锋的利剑显露自己的锐利,寒意和凝重并存。 手腕一转,手中滑落三枚银针,运力一送,银针朝着马车而去,却又在摇光的眼下,被内力荡开,直直地投向了墙壁的怀抱。 魏摇光勾起唇角,牵出一个凉凉的笑,没有声音,仅仅只有口型:你是谁? 对方当然不会回答,马车滑进人群里,渐渐远离了茶馆,仿佛在用背影告诉摇光:不必追,你追不上、 有意思。 魏摇光收回了视线,把窗户合上,“下次机灵点,看见马车就不要往上凑了,我又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救下你。” “是,公子。”季桃萎靡得回答。 “可有受伤?”摇光又问了一句。 “没有!多亏了公子武功高超。”季桃立刻满血复活,笑嘻嘻地对摇光说话。 “行了,回去多练练武功总没有坏处的。” 在这一段时间里,隔壁的声音也终于停止了,摇光看向夏侯明。 夏侯明了然道,“李家大少爷离开了。” 摇光点点头。 又有人敲门了,声音轻轻的,像是故作的清雅礼仪。 不是小二的。 夏侯明看了一眼魏摇光,得到准许后,他悄声走到了门边。 “进来!”魏摇光对门外的人喊了一句。 门被轻轻拉开,一个清瘦的人影渐渐显露出来。 穿粉蓝色长衫,端着一个放了三杯茶的木质托盘,托盘下面的手里还拎着一支竹笛,红色的流速垂在下面,从摇光的角度能看到纤细修长的手指,精瘦而又白皙的手腕。下意识地皱起了眉,摇光目光上移,看到了一张装扮精致面容清秀的脸,黑发被束的十分整齐,眼睛狭长眼尾上扬,除了这一双眼睛,其他的部分就十分清淡了。 魏摇光在一瞬间就把他的身份给定位了。 是那个京城里来的会唱曲子的角儿。 “夏侯明,把门关上。” 一句话解除夏侯明的警戒,他安静地把门拉上,看着人走在他身前,在满室的寂静中慢慢地把托盘放到桌子上,将茶盏一杯杯分给屋里的三个人。 他跪坐在一侧,微微垂首,露出漂亮的颈部,启唇说话,声音像空谷流水脆而清,“在下嘉闻,初次见面,还请多多指教。” 这样的自我介绍其实很少见,尤其是对方的身份是如此的低下,就算魏摇光自己没有歧视的意思,却也抵不过这个时代下人们自身存在的见识,所以如此淡然不降自身气势的自我介绍很少见。 她回以一个微笑说道,“指教倒是不敢有,鄙人不通此术,怕是说不出有用的见解,让你见笑了。” 他看着十分清瘦,但是此时离的近了,摇光就算不用刻意也能发现他露出来的一截手腕上有习武之人才会有的肌肉纹理,充满力量与美感。 对此,魏摇光但笑不语。 “公子倒是很客气。”他微微抬起脸,直视着魏摇光,笑的时候上扬的眼角就像是一只狡黠的白色狐狸,不是说多智谋和阴险而是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诱惑感,老实讲,摇光本人并不如何擅长应对这样的目光。 所以,魏摇光移开了目光,眼看着茶盏,伸手揭开了盖子,心里感叹了一句:绿茶都要给闷死了。 为了掩饰这一刻突如其来的尴尬,魏摇光端起茶盏准备喝一口,却被人拦下了。 “??” 自称嘉闻的角儿不唱歌反而拉住了魏摇光的袖子,上扬的眼尾已经成了上挑的样子,所谓指勾人而不自知就是这样的吧。 魏摇光特别的无奈,真不是因为对方长得多俊美或者眼神撩人,而是她不习惯不喜欢被人这样对待。 “你?” “公子,您要听什么曲子?” “随意就好。” 松开了魏摇光的衣袖,嘉闻拿起了他放在桌子上的竹笛,轻笑一声说,“已经唱了不少曲子了,在下也累了,不妨为公子吹一支曲子吧。” 终于喝到了茶水的摇光把茶杯放回了桌子上,听着这个气势一点也不弱来历成谜的角儿说话,她自己也笑,是温和的笑,“你随意,如何我都会听的。” “公子的脾性真是少见的好,如此,在下就随意了。” 魏摇光点点头,眼睛里光芒流转。 她看到了竹笛的末端刻了一个小小的篆体“郑”字。 郑嘉闻? 这不是著名的杀手头子吗? 这是捡到宝了?还是时运不济? 遇见这等人物,摇光地忧伤地想今天果真没有看黄历,一波三折…… 太凄凄惨惨戚戚了。 第87章 听闻 同样是拿竹笛的,却是完全两种风格,就连曲子的风格也不一样。 郑嘉闻吹奏的曲子低而绵柔,把人一下子就拉回到故乡的月色下,微风就像是冲破了想像吹拂在手指间和脸颊上。 摇光大为感兴趣,想他郑嘉闻作为一名低调的杀手头子居然会青睐这样的曲子,太有反差萌了。 她抽空瞥了一眼夏侯明和季桃,见这两个人毫无防备地倾听着曲子,脸上浮现出沉醉的神情,作为他们的主子在心里默默扶额,见识少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总是笑着,魏摇光深觉自己的眼睛里或许已经充满了了无意趣,甚至有很多别的考量,眼睛骗不了别人,但是面对郑嘉闻这样的人精还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的。 眨眨眼睛,魏摇光的眼睛里恢复一片清明,嘴角的笑意不曾下过,勾勒出贵公子的善良与礼仪。 一曲毕了,这间雅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郑嘉闻收起竹笛,低笑一声,“公子可还满意?” “甚好!” “公子看着年轻,谈吐倒是十分简洁直接,不知可否告诉在下是哪一府的公子,日后遇见了也好说话不是?” “瞧着你说话也很不一般,不知可否能先告诉我你的姓氏呢?如你所说,日后遇见了我也好说话不是?” 两个人,一个端坐,一个跪伏,气势与气质却不相上下。 季桃两人就算再迟钝,也感受到了自家主子的试探,还有两个人之间的风起云涌。 魏摇光与郑嘉闻互相对视着,皆是一副但笑不语的样子。 夏侯明虽未直接拔出佩剑,但是却暗暗绷紧了身子,时刻准备着出手。 暗潮汹涌。 “呵!”郑嘉闻低叹一声,“果然不好招惹。” 魏摇光手里捏着一把折扇,摩挲着扇尾,面上带笑地与之说话,“嘉、闻。”她一字一字地念出来,声音清澈明亮,还隐含了几分的笑意,“我倒是认识一位同名的人。” 点到为止即可。 郑嘉闻自然是明白的,他轻笑起来,“在下只是普通人罢了,说话?据说在这江南客官们好这一口。” “怕是嘉闻被谁误导了,江南并不喜欢这样的。”魏摇光把手里的折扇开开合合,“有道是江南水乡,吴侬软语,委婉一点更合适。” “如此,在下受教了。”郑嘉闻拱手施了一礼,“公子还未告诉在下您的呢?” “这个好说,我姓燕,名玉衡,并非来自哪一府,理正苑出身,小门小户罢了,多是文人的闲情雅趣,别见笑就行。” “在下虽然来这怀柔城不足一月,却也是听过理正苑之名的,这便是在下失礼了,有眼无珠,未能识出燕公子,还请原谅则个。” 到此摇光忍不住腹诽:您老怕是有备而来吧?还认不出我?假的吧。 她摆摆手,谦虚道,“嘉闻不必如此,我与你一样普通人罢了,并非有官在身,可万万当不起这般礼敬。” “燕公子果真如传言中所说温柔和气,在下今日得以遇见燕公子也算是幸事一桩了,万不能拂了您的好意,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郑嘉闻微微俯身行了一礼,魏摇光赶忙虚扶一把。 两人就着夏侯明与季桃的戒备目光,你来我往地打太极,气氛看起来是和谐的。 你知晓我,我也知晓你,就是从没有互相见过面,咋一见面就发挥本性互相试探,猜来猜去,迂回着得到了不少信息,好了,该散了。 魏摇光与郑嘉闻正是如上所述地在进行交流。 送走了郑嘉闻,魏摇光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身子一软用手撑着脸,放松自己。 回想一下今日经历的事情,一波三折,十分惊险刺激。 雀儿禁不住试探选择了背叛逃离,李游光倒是带来了有用的消息,可是却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辆马车,跟踪与刺杀,目的不明?望江楼主子郑嘉闻扮作伶人出现在茶馆里,是巧合还是故意? 想不到啊,就这小小的怀柔城里会出现这么多人? 究竟有何打算?为了什么样的目的?最重要的是会影响自己的计划吗? 魏摇光略微有些头疼,用左手揉了揉额角。 夏侯明一直都看着她,见状不放心地询问道,“公子可是不舒服了?” “有些头疼。”魏摇光放下了手,坐直了身子,收拾一下衣衫,“结账回去吧。” “是。” 季桃站起来率先走出去结账,夏侯明在后面陪着摇光一起走下楼梯。 这时已经要接近正午了,茶馆里人并不多,靠窗的几张桌子处还坐着几个人,他们谈话的声音就不加遮挡地传进魏摇光的耳朵里了。 “我说你知道吗?我那在京城里做活的表叔昨个托人递回来一封信,说要我们最近小心些,搞得我今天都十分紧张,生怕自己得罪了谁,被抓起来啦!” “你说什么呢?咱们怀柔离京城那么远,怎么会有什么事呢?” “你别不信,我都收到信儿了,说是那个新上任的右相要来咱们怀柔啊。” “真的假的?他不好好地呆在京城,来我们这小城干什么?” “谁知道呢?总之最近小心些,听说这位右相可是十分凶狠的,我们就一小老百姓哪里担当的起啊。” “行吧,我回去给我家里人说说。” 魏摇光一步步走近柜台的地方,季桃正在与掌柜的拉扯,她的耳朵里又灌进了别的一桌说的话。 “听见那边说的话了吗?我这几天也是听到了点风声。” “风声?说来听听。” “我有一个亲戚在走马帮,专门往南边送货的,这不是回来了嘛,说是在南边见到了好多兵马,也不知道要什么。” “嘘!声音小点!” “你是说大历还是楚国啊?” “是大历。” “咦?这是要什么?大历与我们齐国的关系不是一向不错的吗?难不成?” “那倒不会,我寻思着呀,应该是要出访咱们国,这不正好右相也要来了,会不会就是来迎接的?” “别说,还真可能。” 议论声渐低,魏摇光把注意力收回来,看向了茶馆大门外,季桃也说完话了,愉悦地走过来。 “公子,结好帐了。” 魏摇光点点头,迈步走出茶馆。 身后的小二扯起嗓子响亮地说一句,“客官您慢走!下次再来!” 第88章 风云起 走出了茶馆的大门,议论的声音被迎面而来的热浪冲散,魏摇光转身迈步走了,微风掀起了衣角又落下去,她没有低头没有回头,目光坚定又随意地看着前方,手里拿着折扇顶着炽热的阳光往理正苑走去。 夏侯明与季桃跟在魏摇光的身后,一人负责一边,将四周的情况查探清楚,防备着再出现的暗箭与不知名的敌人。 如今的情势有多紧急他们二人心里自是清楚不过的,为了能够完成公子的目标,他们作为属下付出努力是必不可少的。 对此,已经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 今天是平凡的一天也是一个险象迭生的一天,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的计划推进。 魏摇光回到了理正苑,执卷而阅,运筹帷幄,夏侯明与季桃按照吩咐去做事。 五月的怀柔城里有一种静谧的闷热,人们倦怠似的,不紧不慢地做自己一天的活计;在屋外开着各种各样的花朵,结出青涩的果实,蝴蝶与蜜蜂翩飞期间,轻轻地落下震落一颗水珠,飞鸟划过湛蓝的天空,一切都显得十分安静美丽。 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有一队马车卷起飞尘滚滚而来,停在一片树林的阴凉里,打算休息后再度启程。 “报~!” 这是一声十分有职业特色的叫声,响亮又振奋人心,休息的人纷纷抬头看远处一匹快马飞奔而来,扯着嗓子叫喊着的人翻身从没有停稳的马背上跳下来,顾不上喝上一口水就急忙跑到首领的面前,拿出一份文书递交过去,口中还要转达自己得来的消息。 “报将军!我们的后续人马已经启程了,目前在齐国边境地带。还有得到了消息,右丞相傅惟仁已经到达了怀柔城,并在那里等候着您的到来。” “我知道了。” 首领听完了来人的话,面色十分平静地挥退了小兵,他展开手里的纸一目十行地看完,然后从阴影里一步步走出来,阳光照亮了他的容貌。 眉目凌厉,薄唇紧抿,黑色的眼睛极其锐利,浑身都是裹着的冰冷气息。 此人正是燕白。 大历国最年轻的将军。 这是他自前年参加清谈会之后,时隔一年之后再度踏上齐国领土。 他的神情是一贯的冰冷和沉寂,穿黑色的衣服没有任何的装饰,全身上下能找出来的其他颜色就只有束发用的银制发扣。 他走出了树下的阴凉,站在阳光里,像是要把炎热的阳光冰冻了一样,目光投远遥遥望着一个方向。 一会儿后,他走到生火的地方,伸手把手中的信投入火中,将正在做饭的小兵吓的不敢说一句话,低头勤奋做事。 燕白低着头看火焰把白色的纸张烧成灰烬,然后把目光转移到一侧的土地上,说,“你什么入伍的?” 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生火做饭的卫生兵吓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动作优先于思考,腾的站直了,大声回答道,“去年刚入。” “嗯。”燕白听了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小兵莫名其妙地摸摸自己的头,然后继续低头做手里的活。 这是一片比较稀疏的树林,树木长得很高却不如何紧密,阳光照在树木的身上洒下来的树荫蹲在地上能够清楚地看见树干与鸟窝。 燕白走到一颗树下,站住不走了,他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周围的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很少或者说不敢看燕白的行动。 忽然,燕白用轻功跃了起来,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人就已经被扔下了大树,落在了泥地上激起阵阵灰尘,一阵风刮过,烟尘中燕白一身黑衣犹如索命的死神那样一剑指喉。 旁边犹如按了暂停键的小兵渐渐活了起来,继续忙活自己手里的事情,几个穿着暗色系衣裳的人迅速地跑过来,将地上的人拉起来捆绑住手脚,防止他服毒自杀又把布条塞进他的口齿之间在脑后绑出来一个死结,之后拖到树旁给绑了上去。 “将军,属下已经处理好了。” “嗯。”燕白自个儿走到一棵树下,“你去审问就行。” “是!”被吩咐的人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响亮应一声就转身过去审问那个被抓住的倒霉蛋儿了。 燕白站在树荫里,极目远眺,去路宽阔又寂静,充斥着看不见的危机,仰头看头顶碧绿的树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干净的小脸,坚毅的眼神温和的笑容,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老虎,张牙舞爪地扑向那根本不知道好坏的将来。 听说,她就在怀柔城里。 真想见见呢。 他是那种从小就接受端正的贵族教育,一举一动都要符合礼数,思想里塞的全都是君子之德和行兵打仗的计谋兵法,又没有玩伴,自小就见过这世界的黑暗,还丢失了阳光,在成长中就没有再怎么笑过了,整日里都是拉着一张脸,散发生人勿近的气息,看起来特别的装,可是,他就是整个人啊,沉默寡言,生硬狠厉。 燕白颓然地低下了头,他难免会觉得自己是失败的,这种感觉越是靠近那个人就越是明显。 那是一个不被这个世界记住的人,甚至没有人会觉得她会出生,没有人会知道有这样一个像阳光一样的人还活在这个世界里。 燕白微微瞌上的眼睛里含着一丝丝的想念,他的右手抚上心口,就像是那里住了一个人一样,轻轻的并且痛苦的呵护着。 快了,就快了。 他对自己这样说道。 短暂的休息之后,马队再次启航,骏马扬蹄,激起尘土阵阵,像临走时的悲决,又像是阔别时的誓死。 这里面有一个插曲,就是那个生活的小兵在做完饭后收到了一个口谕:跟着师傅好好学学野外行军的要点和本领,学不好就不要再碰柴火了,如果一直学不好就滚出这个队伍吧。 小兵表示十分委屈和害怕,当天就去找了好几个老兵学本领,带着战战兢兢的心情跟着队伍继续行进。 怀柔城里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魏摇光读书写字,像是一名普通的学习一样,打算寒窗苦读十年,有朝一日高中状元衣锦还乡,她乐于做这样事情,有目标的生活才会觉得还活着,才能够在深夜里想起因己而逝的生命不会痛彻心扉到失去理智。 她的计划没有停止,加速实施着,锦绣街上的一切都在变化,看见的看不见的。 五月的清风社聚会要开始了,魏摇光带上自己的野心准备去参加了。 一场没有任何征兆的风云将起,扰乱这片红尘里的一切。 风云起,山河荡。 第89章 沈府一聚 五月的月圆之夜,正是清风社的聚会举行之日。 今次的举办地正是在沈府。 当天晚上,魏摇光带着夏侯明一起走去锦绣街,雀儿自从背离自己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而她并不想立刻就找到一名得心的丫鬟,凡是自己来就好,不差什么。 惯常的服饰,只不过在腰间搭配上了一个玉佩,红色流苏一直垂到了衣衫的尽头,随着行走飘摇,看起来挺好看的。 在沈府的大门口递上了请帖,魏摇光被沈府里的仆人一路引到花园里。 园内张灯结彩,人影攒动,远远瞧着倒是十分热闹了。 魏摇光原本想着找一个安静的位置坐下就行,让她安安静静地观察这些清风社的成员,可是她低估了自己的存在感。 甫一进去就被沈惊鸿看到了,他与旁人说笑几句就直接走了过来。 “玉衡,你来的有些晚了。” “啊?惊鸿兄你可莫要骗我,我明明是踩着时间线进来的。”魏摇光与他开了一句玩笑,气氛倒是蛮和谐的。 沈惊鸿多想的阴郁完全不在魏摇光脸上有任何的表现,看起来就像初次见面时一样,少年意气风发,气质柔和,一笑起来,仿佛日光划破云层那样。 如此,沈惊鸿便不再多说其他的事情了,他自己也笑了,朝着苏文杰和柳长青的方向招招手,两人便得了颜色一齐向这里走过来。 “他们可是许久没有见过你了,前些天还在与我抱怨说你总是窝在园子里,见你一面都是难得。” 魏摇光听了这话只得抱歉地笑笑,对沈惊鸿解释道,“惊鸿兄有所不知我目前正在准备科举考试,所以出来的时间就少了很多,不过,若是三位想见我还不是容易的,来我那理正苑不就好了。” 正说话间苏文杰两人走了过来,摇光索性就转身对他们三个人说,“我那理正苑管的不严,小门小户的,说一声就进来了,今后若是想我了,不妨来寻我呗,我很乐意的。” 苏文杰立马就接话了,“我们可是知道你要准备科举考试的,哪里还敢去随意打扰啊?” 魏摇光疑惑,“你们知道我要准备科举?” “对啊,我们都知道。” 魏摇光把目光转向沈惊鸿笑道,“看来有人久病不理常事啊。” 沈惊鸿有些尴尬,“玉衡这事,我真的不知道。” “哈哈哈!”魏摇光笑几声,爽朗地说话,“惊鸿兄莫要不好意思,这事又不是关紧的事情,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不知惊鸿兄进来感觉如何了?可是康复了?” “已无大碍,劳你牵挂了。” “不必如此客气。”魏摇光手里轻轻摇晃折扇看来一圈四周,“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 柳长青站在最外围,闻言伸手指了指一处凉亭,给众人说话,“我们去那里吧,据说晚上的景致蛮不错的。” “也好。” 四个人欣然前往。 凉亭地处一个湖泊的旁边,凉凉的夜风从湖面上吹进来,带来许多的凉爽,让魏摇光身上的燥热降去很多,她面朝湖泊背靠花园坐在石凳上,伸出一只手支住自己的下巴,姿态随意地说话。 “近日诸位可曾听说过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嗯?玉衡兄是指哪个方面的?”苏文杰发问道。 “看来文杰兄听到的事情有些多啊,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来了。”魏摇光轻笑着开口,与他说笑一句。 “玉衡开玩笑了,我平日里喜好收集这些奇闻,知道的多了一些罢了。” “原来如此,这要怪我天天窝在书房里研读经史子集了,不知道外间发生的事情,还请诸位讲给我听听呗。” 魏摇光的态度里带着一点的嬉笑,像是一名无害的少年,说话又讨人喜欢。 沈惊鸿在一旁听着,主动开口把事情往锦绣街上引,他说,“我倒是有听说一点谣言蜚语,近些日子来坊间多是在谈论李家的事情,我忍不住听了一些,如今也是十分的好奇。” “李家?”魏摇光在一旁惊讶地询问道,“可是那个书香世家李家?” “早已经不是什么书香世家了。”柳长青接话,“他们李家如今就是一个躺在祖宗荣耀上的商人!” “此话怎讲呢?还有最近怎么了?我已经快有半个月没有出门了,诸位快快讲给我听听。”魏摇光一瞬间戏精上身,装的特别懵懂无知,书呆子无疑。 沈惊鸿暗自好笑,心道:原来这个少年也会这样做戏的,倒是聪明又世俗,有趣的很。 “玉衡,不是我说你,不光我们见你一面难如登天,就连这么热闹的消息你都没有听说过,你可真是太让人无奈了。” “呃!我错了!文杰兄,以后我一定会出去几次的,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见见你们。”魏摇光态度良好地认错道歉,“我可是要立志考取功名的,还请诸位多多体谅。” “玉衡是个有志向的人,我们都明白,没生你气,现在就给你讲讲外面的事情吧,你个书呆子!”苏文杰是个挺活泼的性格,讲话办事带着一股风风火火的味道,为人显得豪爽大方。 他很快就原谅了魏摇光,并且给魏摇光详细地讲述清楚最近坊间里都谣传了些什么,哪些不可以当真,哪些有几分可靠性,分析的头头是道,只叫她这个始作俑者心里惊讶不已。 “原来是这样的呀,我明白了,多谢文杰兄讲述!”魏摇光站起来抱拳施礼。还故意学人家习武之人的抱拳礼,把其余三个人都给逗乐了,大家大笑几声,气氛是适合逗乐说笑的。 几名都是青年人,平日里一个个拘谨的很,难得有这等时间可以不顾形象地欢笑说浑话。 此次清风社的聚会在一片皎洁的月光中结束,魏摇光全程都在与沈惊鸿打暗腔,相互配合着套取出来不少的消息,等到最后辞别的时候,魏摇光轻笑着站在沈府的台阶下面,对沈惊鸿施礼,“今天晚上多谢惊鸿兄的帮忙与照顾,燕某人感激不尽!” “说的哪里的话,我们是朋友难道不是吗?就不要客气了。” 沈惊鸿站在月光里,直视着魏摇光的眼睛,嘴边一抹温和的笑容,声音压低,“我所做的不过也是有所图谋的,玉衡能够做的比我更好,我就适当地提供一些便利罢了,只求今后尘埃落定之时,有我沈家一席之地就好。” 魏摇光站在阴影里回视过去,声音清清澈澈的,“我答应你。” 第90章 宴请与掩盖 已经有很多天了,五月即将要逝去了,屋外的阳光愈发炽热起来。 魏摇光坐在书房里,手里握着的是一本讲为臣之道的书,可以称的上是一本杂书了,毕竟科举考试的试卷上可不能写这个。 她的目光渐渐从书本上转移到窗外,下午的阳光是金黄色的,碧蓝的天空看起来很漂亮。 应该有结果了。 魏摇光微笑起来,手指轻轻地把书放下。 只要一想到李家的结局,魏摇光的心里就会觉得舒畅很多,一个本来不应该存在的世家苟延残喘这么多年,真是便宜他们了。 但是如今的状况确实不怎么友好,怀柔城里已经来了两个厉害的人物,虽然不想与他们搭上什么关系,但是必要的消息却不能不知道。 神秘的右相大人傅惟仁,关于此人的传说有各种各样的版本,听说已经有止小儿啼哭的威力了,不知道这位上任不足一年的年轻高管内心会有怎样的想法。 开玩笑归开玩笑,认真说起来,这个傅惟仁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手段残忍,出手狠辣,是一个不折不扣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就目前而言,只要没有利益冲突就不会主动与这样危险的人交手,毕竟现在的魏摇光手里只有三个人,太弱了。 还有一个人,大历的燕白。 算是熟人吧。 不过记忆不怎么好。 她可没有忘记,初遇时燕白把她认作女生的事情,之后还一口咬定自己就应该是个女孩子的,长得不男子气。 真是越想越气。 尤其是,后来被清霞山除名的全过程都有燕白看着,着实令人难以释怀。 况且现在又横亘了一个李游光。 她救了李游光并未收留了他,这件事情魏摇光可不相信燕白查不出来,那么将来就少不了一场恶战。 眼下,这二人都在怀柔城里。 而她的计划也到了最后的一步,最关键的一步。 决不能就此打断! 要说整个五月里城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事情是什么,当然就是锦绣街上的李家了。 这个从前披了一身荣光的家族是这个怀柔城里的骄傲,如今没落了,人们不待见现在重组出来的李家,在听说了李家的一点风声后,风向能立刻改变,就算是假的人们也愿意相信,毕竟对于李家的荣耀他们不愿意让其被侮辱。 当然,李百川怎么可能不加以控制呢?可是控制有用吗?除了显示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愚蠢样子以外再没别的了。 今天晚上,李百川要传送出最近一段时间里最后的一批货,他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自己最信任的傻儿子李鸣珂,约定的地点是城郊的铁匠铺子,时间是子夜之交,由李鸣珂出面与客人交接,他坐守李家,防着城里的两尊大佛。 怀柔城里最大的酒楼锦绣楼,这间由三家世家控制的酒楼里灯火通明,李百川、赵文浩与沈近义都一脸笑眯眯地坐在软垫上,陪同着两尊大佛用餐。 “右相大人,这酒您喝着可还满意?”李百川脸上没有横肉却有褶子,满脸堆笑的冲着首位的一个人讨喜地笑问道。 首位上统共有两个位置,坐着两个衣装气质截然不同的人。 一位面若桃花,着绯红色的宽杉,领口低且开,露出一截白皙并且线条美丽的颈部,领口的地方用金线绣着艳丽傲寒的梅花,腰间缠着一条金红色的腰带,上面系着玉佩,同一个视线还能看到一双瘦削修长的手,腕间十分奇怪地缠着一圈红线,看上去就像是一道伤痕,触目惊心,他的头发很长,坐着时就已经垂到了腰间,没有规规矩矩的束起来,只是随意挑出来两缕用一条绯红色的丝线绑起来。 瑰丽,浓郁,像是午夜时一片绯红色的衣角拂过冰冷的白玉栏杆,一眼看到肌肤上就会忍不住生出一层鸡皮疙瘩,诡异的魅力横亘在心头,挥之不去的恐惧和诱惑力。 这就是傅惟仁。 一位面如寒月,着暗沉的衣袍,窄襟窄袖,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来一小截脖颈,衣服上什么多余的装饰都没有,手掌虽也修长却略显粗糙,黑色的头发全部都用一枚银制的发扣给规规矩矩的束在了脑后。 严肃,凌厉,像一把反射出冰冷月光的利刃,寒气爬上脊背,无言的杀意扼住咽喉。 这是燕白。 两个人前几天碰了面,在此等候着大历的后续队伍,今夜就被邀请过来参加这无趣的宴会。 燕白全程并不如何说话,也不喝酒,他把目光送到窗外,盯着外面的夜空兀自想着心里的事。傅惟仁的态度是没有形容的,他就是一个喜怒无常、难以捉摸的人,那张显示出不正常美丽的脸庞在灯火的照耀下,露出一个微笑都能把心智弱小的人给吓得半死。 他的眼睛生的极为漂亮,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掺杂了灰蓝色的黑色,罕见地生了一双丹凤眼,又在眼尾用绯红色的细笔勾勒出眼线,把眼睛勾勒的十分逼人。 这个人似乎很钟爱绯红色这样艳丽的颜色呢。 李百川的话没有得到回答,他也不敢在意,只是靠近了些,闻见了一股馥郁的香味,他一个粗人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味道却也能分辨出是花香。 一个男子,一个手段残忍的男子,一个身居高位的男人,着装不与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男子士大夫相同,就连面容都显得太妖冶了,像一个美丽的妖精,不!李百川否决掉了这个比喻,应该是恶魔。 “嗯?” 这个男人的敏锐度非常人可比,仅仅是李百川的稍许呆愣与面部表情的稍微变化就被捕捉到了,发出了一道不耐的声音,眼睛微微斜视了,配合着从鼻子里发出的声音,饶是李百川这样的油人都招架不住。 他倒退几步,拉开之间的距离,站在安全的区域里,满脸陪笑地说话,“大人,您对今晚的安排可还满意?如果不满意老夫马上给您更换。 ” 傅惟仁手里捏着一个白色的瓷杯,正晃着手腕摇晃酒液,他微微转动了一下身子,左手支着自己的下巴,姿态随意的对李百川说,“我对你不是很满意。” 李百川的额角冷汗直流,腿都开始打颤了。 屋里原本有些吵闹现在因为男人的一句话通通闭嘴了,一个个屏住呼吸看着那个可怕的男人。 “那大人对在下哪里不满意?在下,在下马上改。” 李百川已经怕到连“老夫”都不敢自称了,换成一个文人用的谦辞。 傅惟仁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李百川又慢悠悠地收回目光看向手里的澄澈酒液,缓缓开口说话。 “李家主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点让我不甚满意,你,离我太近了。” 竟是这样的一个理由,未免太无礼了一点。 “是,是,在下扰了大人的雅兴了,是在下的错。” 李百川顺坡下了,先稳住傅惟仁这尊杀神,一定不能让他对自己起了兴趣,否则所有的努力都要白费了。 他陪笑赔罪,撤离开了傅惟仁身边,与其他人笑哈哈地交谈。 一旁的燕白在傅惟仁说出那句话时终于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了,放空的眼神聚了光彩。 太近了。 的确,是太近了。 这个李百川今天晚上的宴请是刻意了一点看来有故事啊。 燕白盯着李百川看了一会儿,之后就把目光移开了。 老狐狸一个,终究是要败给旁边的真狐狸。 他看着就是了。 第91章 忽如事变 锦绣楼的宴请持续到了很晚,最后的时候不出意外地李百川献上了那些东西。 不,不是东西,是人。 是一些或漂亮或清秀的少女和少年。 李百川把傅惟仁与燕白领到了顶层,笑眯眯地指着旁边一溜的孩子说道,“这些都是两位大人的,还请尽情享受。” 燕白一眼扫过去,不悦地哼了一声,“我用不上,把他们带下去吧!” “燕将军,这些可都是绝佳的。”李百川劝说道。 “我说不用,带下去!”燕白冷着声音说道,“李家主可曾听懂了?” “是,是,在下听懂了。”李百川擦了一把冷汗,心里一万匹马狂奔而过。 他告诉自己为了更加长远的利益一定要忍住。 转脸继续微笑着对傅惟仁说话,“那右相大人您?” 傅惟仁站在两盏灯的阴影里,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微微勾起的嘴角,柔腻的声音传达到了李百川的耳朵里,“你靠的太近了。” “这……”李百川纵然有巧舌也是无用,这两个人明显不同于以往的贪官污吏,金钱美色毫无用处。事到如今李百川再强行送美人给他们就是不知好歹,他勉强笑着挥挥手,一人沉默着走上来把那一排的少年少女带走。 走廊里恢复了安静和宽敞,燕白冷眼看着他们的动作,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李家主,不知可以进去休息了吗?” “当然可以,燕将军您做主就是,在下岂敢阻碍您不是?”李百川连忙赔笑,他自己主动上前为燕白推开门,“燕将军您请进。” 燕白没有说话直接走进去了,李百川笑容不减地轻轻把们关上,转身准备为傅惟仁开门,却发现走廊里已没有别的人了。 挂着讨喜的笑容,李百川垂下的手做出了几个动作,藏在暗处的人影不动声色地把整个五楼都围了起来。 李百川满意地抬步走下五楼,瞧着外面的夜色心里估摸着时间,为最后的交接捏着一把汗,他的心里有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却无从知晓这种不安感到底从哪里来。 能够有能力干扰到他的人都已经监控在了五楼,按理来说一切都在自己手里掌握着,却还是心理不安的紧。 作为一名曾经死里逃生、苟延残喘活着的世家子弟,他的嗅觉是很准确的,一到楼下就立刻招手唤来一名心腹,低声交代他去盯着城郊的铁匠铺,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回来报告。 心腹得了命令,转身奔进夜色中。 锦绣楼的一楼有一处非常宽敞明亮的大厅,没有覆盖屋顶,是一个四方的空台,舞台正对着灰蓝的夜空,层层悬挂着的红色灯笼发出朦胧的光芒,把那一处照的或明或暗,月亮还没有爬到正空上,只有一角被披上了银色的月光。 一阵风吹过,红色的灯笼轻轻摇晃起来,屋檐上的铃铛“铃铃”作响,有一扇窗户没有关紧,被风吹开了,发出了“啪”的一声,紧接着穿堂而过的风卷出一条火红色的沙曼,飘摇在三楼的栏杆上。 四处安静,李百川回神的时候才发觉酒楼里的寂静,他身上的汗毛忽然就全部立了起来,僵硬着转身看向四周,已经空无一人了。 “来,来人!” 他张嘴喊了一句,没有人回应。 似乎有回音回荡。 这是一间使用了很长时间的酒楼,不可能会有回音的吧。 “来人!” 继续喊了一声,声音更大了。 “啪”的一声,响在了他的身后。 李百川迅速回头,一条绯红色的沙曼扬起落下,一具尸体横陈在那四方的舞台上,鲜血沿着地缝缓慢地流进了舞台周围的水池里,淡成粉红色。 他已经说不出来话了,恐惧扼住了咽喉,就连思想都暂停了。 “啊!!” “快来人啊!!” 片刻的怔愣后,李百川大声呼叫起来,这个时候才有人呼啸着冲进来,是他的侍卫们。 “老爷,怎么了?” “死人了。”李百川失神地指着大厅里舞台,侍卫们沿着手指看过去,纷纷吓了一跳。 一名侍卫唰的跪下去,痛声陈道,“请老爷治罪,是属下的疏忽,未能保护好您!让您受惊了!” 他身后的侍卫也齐刷刷地跪下,齐声说话。 李百川已经顾不上这些事了,他心里的不安感在渐渐扩大,心里明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他没有看到的,控制不了的。 手指尖都凉了,微微颤抖着,想想家里的一百多条性命他镇定下来,咽下一口唾沫,开口快速地吩咐,“都起来!” “侍卫长你去看看台子上的人是谁,再派一队人去顶楼看看两位大人是否安全,一定要保护好两位大人,优于我的性命,明白了吗?” “是!老爷。” 侍卫长就是刚才最先下跪的男子,他沉声应下李百川的吩咐,快速站起身来,叫上一队人开始有条理地处理眼前的事情。 一名通身黑衣遮住口鼻的男子悄然无声地落在了李百川的身后,李百川不着痕迹地后退到阴影里,轻声吩咐。 “出事了,去城郊,毁掉一切。” “是。” 身后的黑衣人转身消失在阴影里。 李百川抬起头来仰望了一下五楼,还没有看清楚五楼的情况,就眼尖地看见了一片冲天火光出现在了西南方向。 坏了! 他心口一跳,眉心紧紧蹙起成川字,整个手掌都是凉而麻的。 他伸手抓住一名从身边经过的侍卫,着急得说道,“出去看看外面是不是哪里着火了?快!” 年轻的侍卫被自家主子拽住了领子不敢反抗,听了话连忙点头,松开自己的领口,一溜烟地跑出去,蹿天而起的火苗映红了沉寂的夜空,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依然能够清楚地看见橘红色的火苗,仿佛要将天空烧出来一个窟窿来。 辨认出着火的地方后,小侍卫连滚带爬地跑回去,“老爷!不好了!是南边的铁匠铺子走水了,火势非常大!” 确认了这个事实后,李百川有种一切都完了的感觉,他受到打击似的往后退了两步,微不可察的,却传递出一个信号。 李家这次怕是要出大事了。 每个在李家当差的人,无论是家仆还是侍卫心里都紧张了,就算不清楚李家做的什么勾当,却也知晓那个着火的铁匠铺子是自家的产业,如今那里莫名其妙地走水了,这不就是一种不详的预示吗? 在这个慌乱的档口,侍卫长面色沉重地走了过来,附在耳边给李百川回话。 “什么!” 李百川脸色大变,他拨开身侧对的人,踉踉跄跄地扑向那个横着死尸的台子。 台子上的尸体已经盖上了一层白色的麻布,遮住了尸体的脸,四周都是鲜血,把底下的地毯都浸湿了,一脚踩上去,尸体周围的血水就会涌出来,沾湿鞋底。 这个出血量,已经给人宣布了死亡。 李百川蹲了下去,颤抖着手掀开了白色麻布,露出来一张伤痕累累的脸。 “鸣珂!” 他发出一声类似于困兽似的声音。 周围的人已经驱散了,侍卫长默默地站在了他的身后,看着悲痛欲绝的李百川,他的表情看不出来喜怒。 是了,躺在台上的尸体正是李百川的独子李鸣珂,正是今天晚上要去交货的人。 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这样从天而降,成了一具死尸。 “我的孩子!” “是谁?到底是谁?” 李百川的声音已经是咬牙切齿的程度了,带着浓浓的恨意,让听者心中一颤。 侍卫长走上前,递出一张带血的纸,“老爷,这是从公子身上拿下来的。” 纸张上沾了鲜血,上面的字也是用血写成的,字迹十分规整,看起来写字的人很悠闲。 “浴火重生,敬上。” 李百川攥紧了手里的纸张,脸色十分阴沉,“给我查!一定要查出来背后捣鬼的人!” “啧!这是余戏吗?李家主。” 傅惟仁不知何时站在了大厅里,一双丹凤眼盛满了恶意,遥遥地隔水看着台子上的李家父子二人。 李百川抬头看了他一眼,咬紧了牙关,扯出来一个笑来,“右相大人与燕将军无事就好,在下十分担心您二位。但是,眼下出了一些事情,还请在下去解决一下,就先失陪了。” “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笑的比哭都难看,本官并不喜欢。”傅惟仁一张薄唇,唇色鲜红,开口说出的话就如他这个人一样,丝毫不客气,犹如恶魔一般,任何人都休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丁点的善良。 李百川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去计较这般辛辣的讽刺了,他不笑了,站在他儿子的尸体边沉声吩咐接下去的事情。 “夜色已经深了,这里也不安全了,侍卫长烦请你护送两位大人回驿站。” “其余的人,搜查整个锦绣楼,刺客应该还没有走远,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漏过!” “留下一队人跟我走,我们去南边灭火救人。” “抱歉了,右相大人,燕将军,在下家中忽遭此等恶事,在下为了全族人性命必须要失陪了。”李百川弓腰行礼给傅惟仁和燕白道歉。 “无妨,家事为重,李家主且去吧,我等还是有自保之力的。”一直都没有说话的燕白抢在傅惟仁说话之前开口了,话说得比右相大人好听了一万倍,李百川心里总算有了一点安慰,他再道一句“失礼了”就带领着人骑马离开了锦绣楼。 锦绣楼里血腥味混着风一起吹过来,傅惟仁眯着眼睛享受般的叹了一口气,一甩袖子翻身踏上马车,只留下一句“驿站见”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站在锦绣楼门口的燕白脑海里闪过刚才看见的那几个血红的大字,一种熟悉感扑上心头,他在暗夜里翻身上马,带着亲卫离开了锦绣楼。 第92章 出了内鬼 夜里的风并不如何大,骑快马的时候,风却像刀子一样从脸上身上割过去,前方的火光冲天,烧红了一片天空。 李百川冲在了最前面,这位平时金贵的世家老爷其实也是能够戎马杀人的,他出生的李家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家族,若是没有一点本事又怎会活到如今呢? 飞扬的马蹄踩碎了泥土,灰尘满天飞舞的之前是心急如焚与滔天恨意,这一队人马精锐又知道的太多了。 他们从锦绣楼出发,从城市的核心地带飞奔赶往西南城郊。 速度很快,就像是拯救要濒死的家族一样,带着一股拼命的执着。 有一个问题,活着的价值是什么? 我们苦苦挣扎的理由是什么? 魏摇光站在书房里,隔着层层的树冠与屋顶遥遥地望着西南方向的火光。 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她环臂而站,宽大的黑色袖子在身前交叠出一大片的漆黑,黑色的瞳孔里映射出跳跃的火花,火光里人影攒动。 不是忙碌,也不是欢欣鼓舞,而是在面对死亡时的痛苦挣扎。 每个人都在扭曲着,伸长了手臂妄图勾取到救命的东西,人们在嘶吼,在尖叫,嗓子都痛了,叫不出来声音了,伏在炙热的地上歇斯底里地怒吼,却依然发不出来任何声音,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干涸了,如同枯竭的河流,不在有鲜活的生命。 人,为了不想死而在苦苦挣扎。 活着的价值就是不想死。 多么简单的道理啊。 诉诸于人的理想与抱负、野心与渴望、堕落与沉沦,杀戮与鲜血,拯救与奉献,不过都只是一句不想死罢了。 人是有欲望的,是贪婪的,是想要更多的,所以,人会痛苦,会烦恼,会争夺,美名其曰野心和抱负。 “呵!”摇光忽的冷笑出声,对着一半如水一半如火的夜色冷冷地笑出声了。 这着实称不上愉悦,仅能感受到的是让人竖起汗毛的阴森。 阴森里夹带恨意与狠辣。 一名十五岁的少年,面容干净,气质卓然,让谁看了都会称赞一句好相貌,再附带一句妙人。 可是在这无人的月色下,少年阴森地笑了起来,勾起无数的疑惑与困顿。 可是经历了什么吗? 摇光缓慢地举起自己的右手,放在月光下,还能清晰地看到上面干涸的血迹。 眯起了眼睛,轻轻“啧”了一声,摇光跃上了窗棂,翻窗而下,轻盈地落在了窗下的草地上,她走向院子中的小溪,将带了血的手伸入水中慢慢洗净。 她低着头,脸庞隐在一片阴影里,看不清楚情绪。 手上的血迹是李鸣珂的,她拿着匕首一刀封喉,就着喷溅出来的鲜血写下那封信,然后将死去的李鸣珂扔到了锦绣楼。 城郊的火是季桃放的,李游光去“交货”了,夏侯明暗中跟着。 要么拿到直接的证据,要么把这一切挑明在阳光下。 李家,我开始动手了,不知道你们可有准备好了呢? 手掌里的血已经被洗干净了,魏摇光却并不把手拿出来,她蹲在草地上,宽松的黑色衣服迤逦在地,红色的衣边上绣着奇特的花纹,显得很是神秘。 溪水冰凉,从手指缝隙里流过去的时候,像是感受到了生命的样子,平静并且一成不变。 大道无情,命运是不讲理的。 在这个不平静的夜晚里,魏摇光蹲在一隅溪水旁,兀自出神地想着这些年来的事情,记忆很凌乱,她曾经捋顺过,后来索性就放弃了,人嘛,只需要知道活着的目标是什么就好了,就算为此丧命也心甘情愿。 勾勾唇角,自己对自己笑了笑,起身回书房看书。 总得给自己一个无辜的证据不是? 读书,多好的一个理由啊。 城郊。 铁匠铺子的周围并没有什么住户,空空旷旷的,面朝一条小河,这里是一个小型码头,平日里也算忙碌,但是在今晚的大火下将付诸一炬。 李百川赶到的时候,铁匠铺子已经被大火烧的几乎不剩下什么了,地面上的建筑笼罩在一片火海里,地下的工厂进不去,暂时可以落下一块石头。 地上七零八散地躺着许多尸体,看衣着都是今天晚上负责押送货物的人,这些人并不是李府的家丁更不是侍卫,而是他私自养的兵,每死一个都是令人可惜的。 该死的,为了养起来这么一大队的兵他花了多少的钱啊,原本指望着赚取更打的利益,现在却被不知名的人给毁掉这么多兵力,岂有此理! 李百川暂且能压住心口的一股怒气,快步从尸体间穿过,手里提着一把黑刀,步伐稳健地直走到距离铁铺最近的地方,仰头看了一眼火势,又四处扫视一周。 一无所获让他十分愤怒。 如今的状况已经是十分不利的了,损失了一个据点和一小部分的兵力,而且!珂儿的死他一定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的。 如果今晚的货物没有成功的交接上,等待着李家的恐怕就是满门抄斩了。 李百川当即转身,提着黑刀走回拴马的地方。 “所有人!”李百川站在马匹的前面,大声喊道,“现在立即分成两队,一队留守这里,待到火势小了就把这里的一切都毁了,什么都不要留下。另一队人跟我走!” 李百川带来的人是他最为满意的一批,也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的,为这个家族做出的贡献最多,他们一直活动在暗处,行动力是其他军队无法匹敌的,他有这个自信。 队伍很快分成两拨,李百川一声令下,全部驾马离开这里。 原定的交货地点在运河上,子夜之交见面,天亮之前就能把货物全部运出怀柔城,然后进入建河,不出一天就会出海,船只到达积云岛,那里就是货物的终点站,他以前卖出去的所有的货物全部都运到了那里,至于从积云岛再卖到哪个国家这是他无法控制的。 积云岛就是一个中转站。 一个不起眼的沿海小岛屿,与齐国和楚国隔海相望,是一个两不管的地界,正适合走黑货。 交货的运河连接了洛水和泾河,怀柔城在洛水河畔,船只会绕到泾河进入建河,这条路线是为了遮掩船只的目的,混在不同的河流里,船只蒙混过关的可能性会越大,当然沿岸的势力早已经打点好了。 李百川现在担心的是交货的能否如实完成了。 今天晚上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事变明显就是冲着李家来的,甚至可以说就是冲着今天晚上的交易来的。 怕是家族里出了内鬼。 李百川脸色铁青着骑马快速往运河的方向赶去。 第93章 码头 现在的时辰已经是子时一刻了,怀柔城里万籁俱静,马蹄“哒哒”地打破了这一条通往城东运河的管道,平坦的大道两旁是高大的杨树,茂盛的树叶遮挡住了大片的月光,马队没有点火把,摸着黑全力前进。 城东的运河边有一个特别大的码头,这里是整个南方最大的交易码头,也是整个齐国最混乱最繁忙的码头,所以就算已经是深夜了,栽种了两排棕榈树的运河河道两侧依旧亮着灯火,人影来回穿梭。 “这么晚了,还来送货,你们真是辛苦啊!” 一个穿着褐色短打衣服的码头搬运工肩膀上扛起一个大大的木箱,步伐坚定又十分迅捷地往停靠在栈道旁的大船上走去,听见看守码头的小官儿这样说了,他黝黑的脸上扯出来一个笑,不咸不淡地回答他,“都是为了工钱罢了,老爷吩咐了我们这些粗人不得不听呀。” 问话的小官儿手里拿着一本记录的册子,手里还捏着一支墨迹斑斑的毛笔,一边数他们搬运的货物一边闲聊着,困意深深的脸上带着刻意的变现出来的笑,与那搬运大箱子的劳动力聊天,“李家主怎么总是大半夜的运货啊,我现在困的不行了。” 那扛着木箱子的大汉听了这话,在背对小官儿的时候脸上得意露出来一个不屑的笑来,但是在走回来的时候再度挂上憨厚的笑容,语调上扬一些,发表于那小官儿一样的抱怨,“是啊,总是大半夜的,大家都很劳累的——您若是累了就去歇着吧,搬完之后小的告诉你数目就行。” “当真?这法子不赖,那我去眯会儿,你这大汉还挺精明的。” 说着那小官儿就拿着册子与毛笔,打着哈欠晃晃悠悠的离开了灯笼下的码头,自寻了一个地方小憩去了。 看着那小官儿走了,大汉站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扭头看看黑黢黢的运河河面,嘴角扯出来一个不起眼的冷笑,随机转身就走向货物的所在地。 李游光正捂着不停流血的腹部站在码头的台阶之上,咬着牙指挥着货物的搬运,他的脸色因为失血太多儿变得青白一片,看起来特别的惨。 “咳咳!大家都,都动作迅速点,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把货物给送出去,这可是关系着我们每个人的存货的,不要偷懒,更不要想着逃跑!” 李游光此刻感受真的很不好,他拖着病弱的身体牢牢地盯着现场,精明地瞅着每一个搬运工。 “还有最后一车,大家都加把劲!熬过去了,明天我自掏腰包请大伙儿喝酒!” 他又大声说了一句,有几个相熟的人见他都这样了还坚持看着他们,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一边搬着大箱子一边大声地对李游光劝道,“易安啊,你都这样了,赶紧去坐着歇歇,我们会赶快搬完的。” “对啊!易安,你看看你肚子上的血都没有止住,就别逞强了,赶紧去看大夫吧。” 李游光面上一面坚持,大声否决了他们的话,“诸位的好意我都领了,但是我答应了老爷和大公子一定要安全地吧货物运出去,大家赶紧吧,这样我才能回去治伤啊。” “行吧,我们快一点。” 几个大汉扭头冲着其他人说道,“大伙儿,没剩多少了,咱们加把劲!” 说完就加快步伐,扛着大箱子迅捷地给搬上船。 李游光满意又感激地看着大伙儿,目光与一个走回来的穿褐色衣服的男子对上,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李游光收回视线,嘴角微勾。 他低头看看腹部的伤口,鲜血已经把他的左手都染红了,参青色的衣服也被染红了一大片,血迹干涸成黑色。 呵,这一刀捅的可真实在啊,魏摇光。 他的耳朵里已经听见了正在快速接近的马蹄声,心里说一句:上钩了,便提起头看了一圈码头上的情况,口中大声地说话。 “今晚有劳大伙儿了,但是我们已经迟到了,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到达送货的地方,可不要辜负老爷的期待啊,再加一把劲儿,没剩多少了!” 他的目光热切满含鼓励,语气里三分虚弱七分拼命,让刚刚接近这里的李百川一下子就听见了。 李百川骑着快马飞速接近了码头,身后是漫天的尘土,他跳下马背,快步走向李游光,却在看见了李游光的面色和伤势后改变了态度。 “易安!你怎么了?” 李游光的眼睛显示惊喜与安心,然后是愧疚与难过。 这一系列的眼神变化全被李百川看在眼里,他的脸上连带着多了几分虚假的担心,焦急地询问着李游光,“告诉我,你这是怎么了?” “小的对不起老爷啊!更加对不起大公子!”李游光的声音里带上了不受控制的哭腔,难受的心情显而易见,他一手满是鲜血地捂住自己的小腹,身上全是伤痕,狼狈的很,却还要硬跪下去,痛声陈述自己的过错。 “老爷!小的与大公子一起从铺子里出发,半道就遇见了一伙穿着黑衣的人,他们二话不说就上来抢货,小的与大公子抵抗不过,大公子他,他!”李游光说不下去了,抽泣了一下,“他被一刀封喉了,鲜血喷了小的一脸一身,小的当时就疯了,要跟那个杀害了大公子的贼人拼命,可是小的打不过那些人,被捅了一刀倒在了大公子的身边,谁知道大公子这时候掐住小的胳膊交代小的,拼死也要把货送出去。 “老爷啊!大公子他,真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好汉啊,小的就是拼了这条贱命也要替大公子把货运出去!” 李游光这一番话说的,闻者无不动容,李百川嗫嚅着嘴,手指尖都是麻的,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艰难跪在地上的李游光,沉痛地伸手把李游光扶起来,“易安,你有心了,快起来。” 眼光在李游光的脸上掠过,又装作不经意般的捋起李游光的袖子,看到了上面的掐痕,最后目光扫过他参青色衣服上的血迹,眸光沉了沉,对李游光关心地说道,“辛苦你了,货物已经都搬上船了,你赶紧去治伤吧。” “来人!扶着易安下去疗伤。” 走出来两个黑衣的兵士一左一右地扶住李游光往一侧走去,李游光顺从地跟着他们走。 目光从一角掠过,又滑走,像是什么都没有看,他不胜伤痛般地低落几颗冷汗,走去一边,等待着疗伤。 第94章 里应外合 货物已经全部被搬上了船,现在子时已经过半了,约定的时间是最迟子时过完,还剩下半个时辰的时间,李百川纵然心中疑虑重重却也顾不得去细究,他只是粗略地处理好几个他认为是隐患的人和地方,包括李游光。 “处理好了?” “好了。” “嗯。” 李百川站在船只的甲板上,夜风从宽阔的河面是上吹过来,衣袂翩飞却并无多少美感。 一轮半缺的月亮爬上了中天,船桨划破了倒影,波纹一圈一圈的荡漾出去,把月光震碎成一片片的。 运河两侧石砌的河岸旁,咕噜咕噜地冒出来一串泡泡,忽然从手中钻出来一个脑袋,月光在他身边碎成片段,脸庞惨白一片。 这是被丢下水的李游光。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扑腾着爬上河岸,仰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半晌后从衣服里摸出来一颗药扔进口中,咕噜一声就给咽下了,然后抬起右手封住几处大穴,腹部的血总算止住了。 他仰面看夜空中的缺月,等待着气力的恢复,忽的叹了一口气,半是嘲笑半是轻松地低声对自己说道,“以后不用潜藏了,到头了啊。” 河岸边的棕榈树在夜风中“沙沙”的响着,李游光身上血迹斑斑,浑身狼狈。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他微微侧头看到了一双黑色的鞋子。 “你这伤得可真重啊。” 一道明亮的少年音传进耳朵里,李游光知道这是魏摇光身边的人,季桃。 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是啊,你家公子捅的,一点情面都没有留,应该是在公报私仇吧。” “啧啧!可真惨。”季桃在李游光的身边蹲了下去,“虽然我还要去接应夏侯明大哥,但是公子的意思应该是要你活着。” “唉,我先扶你回去吧。” 季桃伸出了手,准备把李游光拉起来,谁知道李游光一挥手拒绝了季桃的好意。 “不用了,我还有一点收尾没有做好,况且我的本事不比魏摇光差多少,死不了的。你就按照计划去接应夏侯明吧,我担心他一个人潜伏在船上完成任务有些困难。” 季桃瞧着他这样,哼了一声道,“那行,我就不管你了,无论如何你可要活着去见公子啊,要不然我就完蛋了。” “呵!臭小子,我混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讨吃的呢,闭嘴吧。” “你!” “我?我怎么了?出来魏摇光的话,其他人我可没有听的。” “最好疼死你算了,我走了!” 季桃气呼呼地站了起来,转身走了两三步还是停了下来,微微扭头对身后的李游光说,“总之,千万别死了,我可不想再看见公子那样难过了。” 说完就走了。 李游光躺在草地上,听了季桃的话,心里有些疑惑,不想再? 什么意思? 魏摇光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呢? 罢了,回去问问他好了。 季桃站在码头上迎着凉凉的夜风看着平静的河面,远处点点的船火隐隐约约地传过来,隔着风与水他仿佛看见了李百川的丑恶嘴脸,脑海里李织云孱弱的笑容愈渐清晰。 李先生,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旁边停着一艘官船,里面空无一人,季桃打晕了一个码头上的小兵,夺了衣裳自己穿上驾船快速地靠近李家的船只。 李游光躺在草地上,力气恢复的很快,他慢慢地坐了起来,撕下来一圈衣服,又摸出来一瓶药,把腹部的衣服‘唰’地撕开,咬牙将药粉倒在了伤口上,然后用布条给简单地包扎了起来。 环视了一圈码头的状况,李游光站了起来准备去收尾。 他爬上岸的地方距离有灯火的码头有些距离,他就在黑暗里踽踽独行,停在了光与暗的分界线处,遥望了一眼那个手拿册子和毛笔在打盹儿的小官儿,冷笑一声,便动作敏捷地出手,无声无息地要了那个小官儿的命,然后从怀里取出来一截黑色的布条放在了那个小官儿的手里。 黑色的布条,是他之前从杀了他的兵士身上撕下来的,撕的时候正是他濒临死亡的时候,所以这个布条一点都不假。 码头上还有很多士兵,李游光准备把这些生命全部嫁祸到李家的头上。 李家最近新得了一种毒,无色无味,效果十分了得。 叫做深夜醉。 是一种气体类的毒药。 巧了,这是他李游光特意献上的。 就用此毒来为李家最后的辉煌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吧。 运河上船只稀少,李家的三艘船安静地行驶在运河河道上,很快就会到达约定的地方。 “什么时辰了?” “老爷,马上就要丑时了。” “嗯,看来此次咱们可是要赔上不少东西了,但愿他们那边能够有点分寸,莫要狮子大开口。” “老爷,无论那边是否狮子大开口,您都最好不要反抗,我们最近有别的事要处理,其他的都不重要。” “唉!” 李百川身边站着一名留着胡子的仙气飘飘的老者,宽大的灰色衣衫灌满了风,瞧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这人便是李百川能够夺权的重要人物,谋士纪风微,纪家的人。 这也正是李家这十几年来能够走私粮食、私盐、铁器、兵器的核心人物,是一个不折不后的谋士,是纪家在外的爪牙。 李百川很听他的话,比他的打个李百京更加地听这个纪家人的话。 “先生,今晚的事情以您之见是怎么一回事呢?” “哼!小把戏罢了,待把这些货物送出去,老夫再腾出手去收拾他们。”纪风微冷然一笑,神色间全是不以为然。 李百川对于这个谋士显示是比较信任的,心里纵然还是觉得不大对劲却也按耐着,愿意听从谋士的计划。 三艘船上都装满了货物,分别有兵器、药草、私盐和粮食,成“品”字型往前行进着,甲板上都有士兵举着火把在巡视着。 夏侯明被魏摇光给易容了,就连声音都给变了。 没错,就是最初那个和小官儿说话的大汉。 此刻,正窝在其中一艘船上面,留心查看他们的航道与航向,心里默默地记住线路与兵力情况。 他今晚的任务十分重要,简单概括就是里应外合。 他为里,外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势力。 公子告诉他的时候,他简直就是不敢相信的。 是那位姜十七公子。 而行动的信号就是季桃点燃一艘官船。 现在,他在等。 第95章 捉拿归案 月满中庭,停下如积水空明。 魏摇光嘴里念叨这变了味道的诗句,心里想着苏东坡他老人家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她乱念诗词的为好。 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中有西移迹象的缺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时候快到了呀。” 这是魏摇光生平第一次觉得十分困倦,眼皮子简直就是在打架,但是心里还挂念这姜十七有没有按时到达运河河面,又忧心着夏侯明与季桃那里是否抢到了先机。 “唉!麻烦,要不然我就直接自己去了,可惜了,应该会很刺激的。” 她伸手使劲儿揉着自己的眼睛,“不行了,我得眯会儿,这可太困了。” 说着,她就走进茶室里,把四个软垫推到一块,一骨碌仰躺在上面,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果然,只有当让我的脊柱与地球平行的时候才是最舒服的时候的呀!” 她闭上了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深度的睡眠状态。 实在是太累了,已经肝了很多天了,都要猝死了。 这边作为事件的主谋者魏摇光抵挡不住困倦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另一边对的运河之上,却是十分精彩的。 一艘起了大火的船只笔直地冲向了李家押送货物的三艘船只,在他们还惊讶的时候,一抬眼就又发现前面出现了五艘巨大的官船呈圈形把李家的船只给包围在了中间。 是先要救火还是要先动手破开一条出路,成了一个两难的问题。 李百川现在的眉毛都能夹死十只苍蝇了,他混种的眼睛里全是焦虑,在甲板上看着后方被着火的船波及到了货物,心里暗暗着急,有看看前面包围过来的官船,面上忧虑重重。 “现在怎么办啊?先生!” 纪风微抬手捋了一下下巴上的胡子,不紧不慢地说道,“老爷,您急什么?可是违法了?不曾吧。” 听了纪风微的话,李百川忽的顿住了,待他明白了纪风微话里的意思后还真的不急了,一拍手掌说道,“先生您说的是,我们的船队是清清白白的商船,我急什么!” “保护货物!赶紧把火给我灭了!”他拉住一个士兵冲塔吩咐道,士兵领命给后方的船只传递信号。 火势很快就控制住了,李百川心里的石头落下一点点,他挂上满面的笑容看着前方已经过来的官船。 “不知来者何人?拦了在下的船只又是所谓何事?还请告知!” 他朗声把话送出去,夜风把话里添上几分凉薄,最终到了对面的额船里。 四下里静悄悄的,船桨划破水面的声音唤醒了一轮缺月。 一只手撩开了官船上黑色的帘子,一个人影显现出来。 瘦高纤细,青衣乌发,似笑非笑的眼睛。 端的是一出高人一等的骄傲,对他人的不屑一顾。 如果魏摇光在这里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喂喂!装过头了,毕若。 是了,这个人正是姜十七身边的毕若。 他领了他家主子的命令来截胡,至于他家主子?兴许去偷看某个旧友了吧,管不了啊。 心里低叹一声,面上却是高级演技。 “不好意思了,听说您今晚准备运送一批难得一见的货物,我们家也很感兴趣,不知道可否打个商量,不要送出去了,卖给我们,怎么样?” 最后三个字语调上扬,带出一点趾高气扬和诱惑力,毕若对于把握别人的心理还是有一些心得的。 隔着窄窄的一段河面,李百川听见了毕若的话,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一白,知道今天晚上是真的载了。 “荒唐了!在下是正正经经的商人,又怎么做出这等背信弃义的事情呢?你连自己到底是何人都不敢告诉在下,不过是一个宵小之辈罢了!” “哦,我的身份没什么,说了您也不大认识,不过,我们家倒是诚心诚意地要来收您这批货的,还请考虑一下,不要着急下决定为好。” “不必了!在下万万做不出那等背信弃义之事的。” “这样啊。”毕若露出惋惜之意,在李百川一位他要放弃的时候,毕若却又话锋一转说道,“既然不肯卖给我们的话,那您这批货物怕是要卖不出去了。” ”此话何意?” “我瞧着您这年纪也不小了,见识与阅历应该是不浅的,这才十分乐意与您交谈希望买下您的这批货物,谁知道呢,您居然是如此一个固执的人,是我们失算了。”毕若顿了一下,满怀恶意的继续说着,“毕竟,我听说要买您货物的人已经不在了。” 轻飘飘的一句“不在了”,毕若说的十分恶劣,尾音上扬,像是已经知道了你的结局是死亡反而乐意来逗逗你一样,十分的恶劣。 李百川今天晚上可以说是从一个陷阱里出来就又马不停蹄地跳进了另一个陷阱里,甚至他根本就没有喘息的时间,这就导致了他现在就算知道今晚的生意已经不可挽回了,却还是挣扎着想要翻盘。 “在下不是很明白你的话,劳烦说清楚一点。” “呵。”毕若学者他家主子坑人时候的样子轻笑一下,成功地看到了李百川的面色又惨白了一点,愉悦地说道,“不用我解释,就是字面意思,不在了,你的货物没有买家了,并且你在刚才还拒绝了我们家的提议,这就伤脑筋了,你该怎么办呢?” “你!” 李百川捏紧了手指头,咬着牙看了一眼毕若,猛的转了身问身后的纪风微,“现在怎么办?” 纪风微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李百川这会儿心急如焚,看到他这个样子,就算再怎么尊重他,也是十分生气了。 “我问你话呢,现在怎么办?” “你问他也没有用的啊,他已经不是谋士了哦。” 毕若的声音从他的耳后传来,带起一层鸡皮疙瘩,李百川颤抖着转了身,撤开一段距离问他,“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毕若掏了掏耳朵,笑吟吟地与他说话,“我说,你怎么总是听不懂别人的话呢?这个样子是怎么当上一家之主的。嗯?李家主?” 一句话把李百川激的猛地后退两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毕若,震惊又不可思议。 这个时候了,他若是再不明白就真的就是个傻子了。 今天晚上这一战他可真的是惨败啊。 说不定,这个局很早就已经布置好了,今晚只不过是人赃并获罢了。 李百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任何属于他的人了,不知道何时已经全部都是别的人手了,他还傻傻地觉得自己能翻盘,侥幸地以为能够继续下去。 毕若拍拍手,冲着官船喊道,“还不出来吗?大人们!这可是一件能增加功绩的事情哦,我家主子说了,全部让给你们了。” 船上应声走出来几位穿着官服的官员,李百川抬头扫了一眼,脸色青白一片。 是江东郡的太守大人和他治下的几名官员。 每一个都是朝廷命官,是来终结他生命和荣光的人。 “来人呐!把这个叛国贼给本官捉拿归案!” 太守大人一走出来就直接挥手宣布了李百川的罪责,官兵们从船舱里鱼贯而出,团团围住了李百川与他养的士兵。 一切都完了,他被绳子绑住时心里这样想着。 第96章 战前漫谈 寅时初,皎洁缺月挂上了西边的树梢,在这凌晨天色最昏暗的时候起了大风。 没有关闭的窗口,窗扉被大风带着“咣”的一声装在了窗棂上,声音挺大的,魏摇光一下子就被惊醒了。 她睁开了眼睛迷茫了一息,下一秒就一个起身手掐在了一人的咽喉上。 “十七?” 惊讶的一声,魏摇光连忙松开了手,“你怎么在这里?” 语气轻松了下来,摇光揉着疼痛的头重新坐回了软垫上,口中有些抱怨地说道,“来之前都没有任何消息呢,差点就伤到你了。” 姜十七其实来了很久了,他踩着枝叶与屋檐翻窗走进这间茶室的时候,魏摇光睡的十分沉,借着月光,他便没有打扰她,仅是安安静静地瞧着少年的脸庞,心里觉得很闲适。 “收到你写的信,我就已经来了怀柔。” 他这样随意地说着,完全不在意摇光刚才的动作,背对着月光,光芒笼罩了他的身影,仿佛是从月光里而来那样。 “今天晚上按照计划,李家应该要倒塌了。” “嗯。” 因为睡的不踏实而且时间又短,这会儿摇光的头十分的难受,口中也很干,头脑都不能保持住理智与清醒,伸手不住的揉着太阳穴的位置。 “多谢十七愿意与我合作了,要不然……总之多谢了。” “喝茶吗?”姜十七忽然问了一句。 摇光笑了,“那么你要给我煮茶吗?如果是,我很乐意。” “是,这次我煮茶。”姜十七笑着这样回答了。 “好。” 魏摇光起身寻来火折子,点燃了茶室里的蜡烛,室内渐渐被温暖的橙色灯光填满,魏摇光借着灯光看清了姜十七含笑的面容。 “茶叶都在你手边的柜子里,我去取来一些清水。”摇光说着就慢慢地站起了身走出了茶室,一脚踏进黑暗里。 身后的姜十七回身把窗户关好,插上木栓,把有些暴躁的大风关在了窗外,他悠然地在手边的矮柜里寻找合适的茶叶。 茶室里最东边的地方时一排矮柜,全部被分成了四四方方的小格子,里面被端端正正地摆上了茶叶和茶具,姜十七很感兴趣地坐在矮柜前,细细地打量着上面的摆设。 有一只颜色很独特的青白色的釉瓷杯吸引了他的目光,伸手拿了出来,放在灯光下才发现那是一种如同玉石般的颜色,随着转动而缓缓地变换着光线,十分的漂亮。 “唔,这只被子倒是很招人喜欢啊。” 随手就给放到了中间的茶台上,继续挑选茶叶。 楼下的摇光取来了清水,顺便换了一身衣服也把自己给清洗了,毕竟她今晚才杀了一个人,血腥味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消散的。 踩着半暗半朦胧的夜色缓缓地走上了二楼走进了茶室。 “已经挑好茶叶了吗?” 摇光将手中的铜壶放置到炉火之上,又拿了一个火钳捯饬着炉中的炭火,让其更加利于燃烧。 “还是喝红茶吧,这个要好一点,我们现在都还是空腹,少一点刺激吧。”姜十七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着手里刚刚寻到的釉杯,“这只杯子不错,不知道摇光能否送给我呢?” 摇光闻言看了过去,嘴角无奈地牵扯了一下失笑道,“这个啊,你喜欢最好,原本就打算在之后送给你的,既然你如今主动要了,就送给你好了。” “唉?”姜十七心里又有些不开心了,似乎觉得自己不应该不开口的。 送礼物啊,应该还会收到一封写着字的信吧,真遗憾呢。 姜十七略感忧伤地收下了茶杯,微微扭头看正在查看炉火的魏摇光。 “刚才毕若发出信号了,李百川以及他的货物都已经被太守控制了,今晚的计划成了。” “嗯。”对此,摇光并无多大的欢喜,她盯着炉火里通红的煤炭,心里流淌过细细的痛意,眨眨眼睛她把这些感情都压在心底,“继续按照计划实施吧,李百川被抓住了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摸出他后面的那条线,如果仅仅只是打倒了一个苟延残喘的世家是没有多大意义的,还会有下一个世家为了利益去做他们的下线,无耻地盗窃走我们齐国的东西,这是我所不能容忍的。” 姜十七也把视线放到了红彤彤的炉火里,问了摇光一个问题,“有时候我会很疑惑,自从你一年前离开了清霞门后就像是有了一个明确的目的一样,目前我虽然还猜不出你到底要做什么,但是我却想劝你一句,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这个世界还是有一些值得的东西的,以上,作为一个朋友……我们是朋友了吧?” 摇光攥紧了手里的蒲扇,没有回头,没有笑,默然了一会儿后说,“我们是朋友。” 对于姜十七说的其他的话,她没有做出回应,恰好水壶内的水沸腾了,摇光便取出一个毛巾垫在手里将水壶提了下来,放到了一边。 “水沸了,还请十七煮茶吧,我可是很期待的。” 摇光弯着眼睛笑了,露出了一口白牙,这是一个单纯无邪的笑容,不灿若阳光,没有治愈的能力,怕是连自己都温暖不到吧,姜十七叹口气,收回目光开始煮茶。 茶室里烟雾袅袅升腾而起,默然不语的两人在策划了这场惊天事变后,沉默着相对无言。 寅时末,李游光一身狼狈地出现在了茶室里,摇光站了起来将人扶到了矮榻上,笑眯眯地说话,“哎呀呀!游光回来了,赶紧休息休息吧。” 李游光一口老血梗在了喉咙里,指着魏摇光的脸就开始怒骂,“你个混蛋臭小子!你是不是在公报私仇?痛死我了!” “莫要动怒,莫要动怒,小心伤口!”魏摇光继续笑眯眯地说话,虽说嘴上不饶对方,在行动上却十分小心,是真的害怕碰到李游光身上的伤口,给他造成二次伤害。 姜十七懒懒散散地倚靠在后面的墙壁上,把摇光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柔柔地笑了一下。 一个不想活的人,一个温暖不了自己的人,却愿意去温暖别人,给别人活下去的理由。 真是有趣呢。 果然,当初在清霞山下向他问路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魏摇光我给你讲,我已经帮你完成任务了,我要休息!理正苑里应该有我的栖身之所吧?你要给我一个不错的院子才行。” “这个嘛,现在能住人的院子似乎只剩下了东边的水榭,你要住那里吗?”魏摇光回身端了一杯茶水递给李游光,“喝口水吧,辛苦你了。” 李游光倒是不客气直接接了过去,闷头喝了,“你终于说了一句好听的话了。” “你就不怕我下毒吗?”摇光冷不防地问了一句。 “我才是用毒的高手好不好!你还想毒死我?做梦吧你。”李游光才不信她的鬼话,“理正苑里不是还空着一个叫做‘九白居’的地方吗?为何就不能给我了?小气鬼?” “那是我住的地方。”姜十七端着茶杯适时地开口说话了。 李游光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疑惑地绕过魏摇光沿着声音看过去。 “哇!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姜十七掀开眼皮子,温和一笑说,“不仅我在这里,绑了你的燕白现在也在怀柔城,哦,齐国的右相大人也在。” “……” 李游光觉得他还是不要说话好了,这几个人他一个都打不过,好惨。 “哈哈哈!游光莫要害怕,待在理正苑里还是安全的。”魏摇光不是很走心地安慰道,“其他人呢?” “季桃去追夏侯明了,我在码头收了一下尾,他们应该也快回来了。” 墙边的姜十七手里把玩着青白色的釉杯,闻言给了摇光一个消息,“他们两个应该与毕若待在一起,天亮了就会回来的。” “如此甚好。”魏摇光伸了一个懒腰,“游光你就现在这里休息吧,天亮了给你收拾出来一间屋子……对了,你的伤,是自己动手呢还是要我帮你?”摇光指了指他腹部上的血迹。 李游光非常灵光地看了一眼姜十七,莫名乖巧地答道,“不劳你大驾了,我自己来就行。” 曾经出手狠辣的岑寂裂谷李游光,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魏摇光有些疼痛的想,是不是收了做手下后,技能就被削弱了?人也变得沙雕了? 这口锅太可怕,不想背。 “十七要回九白居吗?”魏摇光动手收拾桌子上的茶具,询问那个喜欢倚靠着什么东西懒懒散散的姜十七,“九白居里每天都有人打扫的,你随时都可以入住的。” “不了。”姜十七拒绝了魏摇光的提议,“天快要亮了,我还不能休息,毕竟真正的好戏是在天亮之后。” “那好,楼下有矮榻,你要去吗?”摇光把喜好的茶具一一放好,“或者去书房里看书?” “我选择矮榻。”姜十七悠悠地站起身,把手里的茶杯递过去,“有劳了,把这个也洗了,我一会儿带回九白居。” 摇光接过他递过来的釉杯认认真真地给清洗了。 “还真是乖巧呢。” “十七,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若是我不给你清洗这个杯子你待如何?所以,有时候莫要说这样让自己不讨好的话为好。”魏摇光把洗好的杯子用细布擦拭干净转手放到姜十七的手里,转身走出了茶室。 “一起去楼下吧。” 身后拿着釉杯的姜十七无奈一笑跟上了魏摇光的步伐。 魏摇光把楼下的烛火点燃了,取了药箱和一个薄被送到了茶室里。 然后她就坐到了书房里,支着下巴看窗外黑漆漆的天空。 月亮都要下去了,这个世界还真是让人不得安宁呢。 第97章 片刻清晨 天光大亮,晨曦渐染红尘,金红色的朝阳表明了今日会是一个好天气。 因为夜里曾起了一场大风,所以今天的天空看起来格外湛蓝,一轮火红色的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铺面而来的是生命不可抵挡的磅礴之势。 魏摇光趴在窗台上,从二楼看向东方,为这每一天都能够见到的日升而动容,她的目光下移看见了结伴而回的毕若等人。 “毕若!”魏摇光忽然大喊了一声,迎着过分灿烂的朝阳露出了一个大大微笑,“好久没见了。” 毕若被这一嗓子给吓得心率都不齐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有没有自家主子,当没有看见那双熟悉的隐含戏虐之色的眼眸后,居然想松一口气。 宁愿在外奔波不停也不要介入主子之间的毕若,仰起脖子冲着二楼窗口上的少年露出了一个十分规矩的礼貌的笑容,尽量表现的像一个熟人,“燕公子,是很久不见了,一切可还安好?” “哈哈哈!自然还好。”魏摇光岂会看不出毕若的小心思,心里怪异地想着他干嘛突然这么害怕与自己说话,不过很快就得到答案了。 姜十七拉开了一楼的门,抬步走了出去,摇光的角度能看见他黑色的发顶,看着他走到了院子里桂花树下的石桌旁,十分随意地坐了下去,支着下巴对毕若说话,“看来昨天晚上的任务你完成的不错。” 一个看不清涵义的笑氤氲在姜十七漂亮的眼睛里,毕若很不巧地看到了,整个人硬生生地解读出了姜十七刚才那句话的言外之意。 不若再给一些任务吧。 这就是主子的意思。 救命啊!顾命,何庸枝……救救你们可怜的队长吧! “主子您说的什么话,有您的计划在怎会完成不好呢?”毕若恭恭敬敬地给坐在石凳上的姜十七施礼,年轻精神的脸庞挂上了讨好的笑容,瞧着十分的丢格调。 季桃在一侧小声地对夏侯明嘀咕道,“夏侯明大哥,难不成每个队伍里都有污点吗?” 夏侯明看着毕若的方向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目光又移到了季桃的身上,眼里的肯定之意很浓。 “夏侯明大哥!” 季桃大怒。 而夏侯明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是惊讶于季桃居然看懂了自己的眼神。 得力,这两个人估计也要吵起来了。 魏摇光愈发觉得关于那个部下被削弱的锅自己得背着了,哇!她好惨一主子。 “先别吵了,诸位。”魏摇光也走下了楼梯来到了院子里,她看了一眼脚下的小溪,口中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有力气开玩笑,看来大家并不是很累啊,正巧我这里还有一些任务没有做,就交给你们吧。” “公子!?” 季桃第一个表达自己的不满,“我已经一夜没有合眼了,再跑下去就要累死了!” 夏侯明没有说话,不过瞧着面色甚是憔悴,眼下隐约可见一片青黑。 魏摇光又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还不赶紧回去洗洗睡会儿?都杵在这里做什么?” “公子,情况还没有回报给您……”夏侯明解释道,魏摇光打断了他的话。 “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不必你们再细说了,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大家不要懈怠了,先去休息吧。” 魏摇光微微转身看来一眼毕若,笑着继续说话,“再说了,还有毕若在,有什么事情我问他就好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毕若被坑,心里不爽,“燕公子,我们也算是熟人了,你不用对我这么狠毒的吧?” “用的着。”魏摇光轻轻松松回击,毕若捂住了受伤的胸口,一脸的气愤和无奈。 夏侯明与季桃依言回去了,他们的武功比不上毕若,体力与耐力还差太多,若是不让他们休息一下怕是要出事。 院子里就剩下了三个人,魏摇光看一眼愈发灿烂的朝阳估摸了一下时间,转口对姜十七说,“十七,我送你会九白居吧——这是你的杯子,落在桌子上了。” 魏摇光把手里的瓷杯递给了姜十七,“会忘记,看来并不是多喜欢它,是我送错礼物了吗?” 肢体接触往往是最能触摸到一个人的情绪的。 在姜十七伸手接过那只青白色瓷杯的时候,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上了魏摇光的手指,一瞬间的凉意沿着手指尖传递到心口,柔腻的触感确实是一般少年人会有的娇弱,但是他也知道眼前的少年是惯会用刀剑的,掌心内会有大大小小的薄茧和伤痕。 收回了手指和瓷杯,姜十七也知道了魏摇光心底的不安。 他站起来,逆着光,把耀眼的光挡在了背后,清贵矜雅的气质与分辨不清意义的笑容从高往低传递过来,清冽如同溪涧流水的声音也一同传递过来,“玉衡,走吧。” 唔,八岁的姜十七的确是……挺高了,可是,这不是不俯视我说话的理由吧? 魏摇光迈步走的时候,脑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身高这事,十五岁,嗯,还能再长的。 毕若对于摇光的安静表示出了他的”优秀”,错身落后了一步小声地对魏摇光说话,“你对于我家主子的到来似乎很习以为常?” 魏摇光给了他一个眼神,不咸不淡地说,“你对于我不毒舌你的事似乎很不习以为常?” 毕若默默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三个人一前一后地往九白居走去。 姜十七把摇光对毕若说的话听在了耳朵里,忍俊不禁,他笑了。 路上摇光随手抓过来一个在洒扫的仆人,吩咐他去找何庸枝,让其去九白居一趟。 仆人领命离开了。 姜十七在这时忽然发表了一句对摇光的看法,“玉衡,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率性潇洒,让我等闲人看了只觉得羡慕。” 魏摇光:“……” 在懵了一下之后,魏摇光无奈地摆摆手,看着路旁的丁香树无所谓地说道,“十七你这是在取笑我的吧?哪里算得上率性潇洒了?只不过就是随意点了罢了,毕竟我不大喜欢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之类的。” “不是取笑呢。”姜十七能看见魏摇光那不达眼底的笑意,没多说什么,继续举步往前走。 第98章 开始行动 等到姜十七三人走到九白居的时候,何庸枝已经带着洗漱用品等候在了九白居。 魏摇光闲闲地坐在九白居里看着自家管家忙前忙后地照顾姜十七洗漱,心里颇有些不平衡。 到底是别人家的影卫,养多久都不会变熟的呀!唉,有点伤心呢。 毕若已经累了,在一旁的矮榻上葛优瘫,无意间捕捉到了魏摇光看自家主子的眼神,他顿时又有了力气,噌的坐了起来然后蹭到魏摇光身边低声取笑道,“心里不大爽吧?何庸枝怎么说现在是你府上的管家不是?你看看他这样,啧啧!这是不把你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啊。” 他说的一咏三叹,听起来自己好像特别惨似的。 魏摇光给了他一个宛若智障的眼神,凉凉地开口,“那你有把你家主子放在眼里?” “自然有啊!我身为队长没有忠心还当个什么啊?你可不能随意造谣,我知道你可擅长这个了。”毕若捏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态度很嚣张。 魏摇光坐地蛮端正的,拿眼睛瞄了他一眼不怀好意地说,“你居然还是个队长?啊,我真为十七担心,到底被什么油蒙蔽了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与玲珑的心灵呢?唉……” “也许是猪油吧。”换好衣服走出来的姜十七正好听见了他们两个人的话,随口接上了这么一句话。 “你自己承认了的哦,之后可别赖在我身上。”魏摇光反应特别快,直接抓住了重点,然后又扭头冲毕若说,“等到哪天你家主子睁开了双眼你就完蛋了!哈哈哈!” 魏摇光笑着站了起来走去吃饭了。 毕若一脸不服气地瞪着魏摇光的背影,心里特别的不爽。 姜十七笑了一声,“毕若,你怎么总和他过不去呢?每次你和玉衡吵架的时候我总觉得当初让你当队长的决定似乎错了呢?” 说完也出去了,留下毕若错愕地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陷入自我怀疑中,后面出来的何庸枝抬手拍拍毕若的肩膀安慰了他一句,“队长,你习惯就好。” 得,何庸枝也出去了,毕若看着这一个个的以打击他为乐的人们,气不打一处来,咬了咬牙也出去了。 外面,摇光与姜十七已经坐到了圆桌旁准备用餐了,趁着这个空挡,何庸枝和毕若要把手里的情报都汇报出去,并且为下一步做好计划。 “太守已经连夜派人将李府包围了起来,抄家是必然的,但是他还没有拿到搜查令,所以只能控制住李家,除了当场抓获的李百川和已经死掉的李鸣珂以外,李府里的其他人都已经被软禁在了府里。”这是毕若带回来的关于李家的情报。 “我这边已经掌握了傅惟仁和燕白的动向,以及莲镜的动作,此三人虽然不是同一天到达的怀柔城,但是眼下都聚在了怀柔怕是多少会有影响的。”这是何庸枝汇报的消息。 姜十七慢悠悠地喝着粥,还不忘给旁边的魏摇光地递上一碗稀粥,“虽然不是汤,好赖是对身体好的,喝点吧。” “哦,好的。”魏摇光一脸懵逼地接下了姜十七递过来的一碗粥,心里迷惑不已。 这啥情况?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低头喝粥就是。 瞧着魏摇光迷迷瞪瞪的微小动作,姜十七浅浅一笑给自家两位属下布置接下来的行动。 “不用多注意傅惟仁和燕白,至于莲镜交给玉衡就行,毕竟他们二人更熟一些不是吗?”摇光点点头,姜十七继续说,“我们所有的行动都只是针对叛国的李家,找出证据,摸出他们背后的线条才是最重要的,明白了吗?” “是!”毕若与何庸枝齐声道。 “那就按照原计划,你们二人分开行动吧,我与玉衡都不能露面一切就有劳你们了,还有玉衡的三个属下,你们可以一起行动。” “是,主子,属下明白了。”毕若谈起正事来态度是严肃认真的,何庸枝倒还是以往的样子,沉稳又锐利的样子。 魏摇光从碗里抬起头默默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了,“如今要进入李家很容易,但是要想挖出来有价值的东西很难,我有一个突破点可以供你们参考一下,进入李府找到一个人,卧床不起甚至失去了自己的意识,那个人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 魏摇光低了一下头说,“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十五年前失踪了的李书好老先生。找到他,我们就有了一个翻盘的机会,甚至可以还不夸张地说他对于我们来说打破目前的这个局面很重要!” 屋里沉迷了一瞬间,姜十七沉吟着出声了,“玉衡之前与我说过这件事情,看来这里面还有很多其他的隐秘啊,有意思了。” 魏摇光偏头看了一眼姜十七,眼眸里一闪厉色,“李家这个家族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地方,十几年前是我齐国的文人脊梁骨,如今却成了卑鄙无耻的走狗叛国贼,其背后牵扯到的利益有很多,有的甚至会出乎我们的意料,我用了一年的时间收集来的情报说不定会因为李百川的被捕而让他们及时溜走成为一堆废纸,所以绝对不可以失败,重要的人证和物证一定要不惜任何代价拿到!” 这一番话说的十分沉重了,事态被渲染的很紧急,几个人不甚悠闲地用完了一顿饭,稍作休息后各自出发行动起来了。 驳樨园里的三人也都已经用完餐了,摇光回去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出去。 手里拿着几个白色的瓶子,摇光给了他们一人一瓶,交代道,“这是解毒剂,只要不是冷门的毒都能解,你们带身上,无论是自己还是遇见了能带回来的人用的上。好了,你们半个时辰后出发,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魏摇光看着眼前的三个人,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把自己的慎重传递给他们。 李游光的伤比较重,脸色还比较苍白,他看了一眼手里的解毒剂不屑地哼了一声,“切!我是玩毒的高手,你给我这个是在嘲笑我的能力不如你吗?” “这是我之前的一位长辈调制的,我是比不过你的,但是我那位前辈超过你那是绰绰有余的吧?”魏摇光看着李游光的眼睛浅笑着如此说道。 李游光自然知道他说的是清云殿主端木青,心里梗了一口气,无奈极了。 “行!我收下了。” 李游光收起药走出了小楼,魏摇光不放心地叮嘱他,“注意你的伤,别回不来了,到时候救你会很麻烦的。” “啧!我知道了!”李游光挥挥手走了。 季桃与夏侯明也告辞离开了小楼。 剩下魏摇光一人站在门口的地方若有所思,眉目间缭绕着不安感。 第99章 讯问和暗杀 这一天,拉开帷幕的自然是突变了的李家。 锦绣街上被围的水泄不通,太守派出去的兵马把锦绣街整个都围住了,不让里面的人出来也不让外面的人进去。 毕若手里拿着一张搜查令走到了入口的地方把手里的搜查令展开让守卫们看了一眼,随后他从让开的一个通道里慢慢走进去,一路走进了李府。 李府的家眷全部被控制在了大唐,妇女老幼还有大大小小的仆从,乌拉拉地跪了一大堆人,远远瞧着也是蛮有气势的。 毕若眯着眼睛轻嗤一声,抬脚走过人群走向了最里面。 在路过一个年幼的女孩子时,毕若停下了脚步并且缓慢地蹲了下去,看着女孩子干净的脸庞,他放柔了声音问道,“你是这府里的小丫鬟吗?” 被问话的小女孩瞧着仅有七八岁,十分的怯懦,“奴婢是家生子。” “这样啊。”毕若把这三个字仔细地念了一遍,他继续和善地询问道,“那你在这里跪了有多久?” “有三个时辰了。”小女孩脆生生地回答了问题,旁边的大人看起来并不在身边啊,没有人拦住她的话。 毕若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是算计的光芒。 “三个时辰了啊,这么长时间了。”他抬起头看看天空,复低下头说道,“那你岂不是从天不亮跪到了天明?” “是。” “那你腿疼吗?” 小女孩捏紧了粗布衣裳的下摆,咬紧了下唇眼睛里都是害怕。 “不要害怕,我不是官府的人,不会绑走你的,也不会杀了你的,放心。”毕若蹲在地上与小女孩平时着,脸上有温柔的笑意。 小姑娘看了一眼,似乎是下定了决定闭了一下眼睛开口说,“疼,很疼。” “真是个乖孩子。”毕若伸出手在小女孩的头顶轻柔地揉了揉,然后将手一绕伸到了女孩子的面前,笑着说,“赶紧起来吧。” 小女孩不敢置信的眼神直逼毕若,毕若露出一个更加柔和和鼓励的笑,“你是个乖孩子,回答了我的问题,所以可以起来了。” “真的吗?” “真的。” 小女孩迟疑着把手放到了毕若的手心里,毕若轻轻地拉着她将人拉了起来。 因为跪久而麻木的双腿不受控制地软了,毕若便及时扶住了小女孩,在她惊讶的眼神里抱起了小姑娘,“小心哦,乖孩子。” 在一地人各异的眼神里毕若抱着小姑娘慢慢地走过了人群,最后到了大厅的里面,将小姑娘给放到了椅子上,然后把旁边的点心与茶水推给她,“吃一些东西吧,乖孩子。” 小女孩迟疑了一下,然后便不敌疑惑伸手拿起来便吃了起来。 地上跪的人们发出了细微的声响,从他开始与小姑娘说话时开始到如今,声音越来越大,毕若转身笑着对地上的人说,“如大家所见,我并不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如果大家愿意配合我,那么我们各自安好,我保证马上将你们从痛苦中解救出来并且让你们有吃的有喝的。但是,如果大家比较固执地不配合我,那么可能就会换来一个官府的人,他到时候怎么对待你们可就说不定了哦。怎么样?大家意下如何啊?我给你们一刻的时间考虑。” 毕若说完就坐回了一侧的椅子上,笑着看正在吃饭的小女孩,时不时递过去一些点心与温的茶水,样子十分的好说话。 地上的人都是跪了很久的人,腿又麻又痛,没有吃饭很饥饿并且口渴,恰好有一个因为说了几句好话的人在自己面前大吃大喝,这种诱惑一般人是无法抵抗的。 毕若淡淡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一大堆人,最千前面的几个李府主子全都沉默不语,把头沉的厉害,瞧着十分不愿意和毕若接触,有一些个不争气的子弟禁不住诱惑想有所动作却都被旁边的人死死地拉住了。 哦,这倒是有意思了。 李家的人都是这么有骨气的吗? 毕若把不屑和厌恶的目光藏在了眼睛深处,他等着时间,算着人心,一点都不着急。 晚了他半个时辰出发的夏侯明三人混在了太守的军队里,跟着他们走进了李家已经被查封的店铺里,准备拿走一些这些愚蠢士兵们发现不了的东西。 在摇光的计划里官府本身就是一个有诸多便利的良好利用对象,她让自己的人混进去拿走第一手证据,当然如果官府的人有本事找到她也不会动手抢走的。 夏侯明去的是一家粮铺,官兵们十分熟练地把所有的通道都给堵上了,士兵们拿着刀剑长矛走进粮铺像强盗一样四处做出鸡飞狗跳的行动。 夏侯明在队伍里厌恶地皱起了眉头,趁乱他潜进了粮铺的仓库里,里面还有很多没有运送出去的粮食谷物,夏侯明摸进一个角落里,在那里看到了几袋奇怪的东西。 放在粮堆最里面最不起眼的地方是四五袋仿佛分家了似的粮袋,夏侯明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对劲,一手抽出了腰间的刀用力划开了袋子,颗粒饱满的粮食哗啦啦地流在了地上,很快就漏出了里面的东西。 居然会是草药。 夏侯明伸手取了几样包好收起来,经他初步的判断这些应该都是用来治疗创伤的药物,全部都是适用于战场的药物。 紧紧地皱起了眉毛,他用刀把其他的几袋都划开了,除了其中的一袋里有兵器以外,其他的几袋子里面都是草药。 夏侯明很快就意识到了这可能就是李家用来传送货物的一种方式,他站在这间粮库里仔细地观察着每一处,企图找到一个机关类的装置。 这里面极有可能会有一个地下室供他们进行伪装加工,必须要找出来,并且要把消息传回去让公子抢时间去看看铁匠铺那里的情况,恐怕会有更大的价值。 在他专心寻找地下室入口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名士兵表情不对了,四下无人时那个士兵终于靠近了夏侯明,以快速的手段刺伤了防备不及的夏侯明。 倒地的时候,夏侯明心里一闪而过的是魏摇光的影子,他在害怕公子的安危。 刺伤他的匕首上淬了毒,夏侯明能感觉到身体的麻木和疼痛,那刺客十分快速地离开了,准备让夏侯明就这样寂然无声地死在这间宽大的粮仓角落里。 幸好,公子提前给了解毒剂。 夏侯明趴在冰凉肮脏的地板上,鲜血从腹部流出来染红了那些颗粒饱满的米粒。 抖着手用尽力气摸出来了白色的瓷瓶,夏侯明费力地取出了一颗丹药毫不犹豫地填进了口中。 他相信公子,一定会有救的。 怀着这样的念头,夏侯明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 第100章 莲镜现身 一刻钟的时间有多长呢? 毕若看着满院子各怀心思的人,勾着唇角不屑的眼神留在了眼底,他相信会有人忍不住起来告诉他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夏侯明的这一刻钟就似乎很漫长了,在无人的角落里,不会有人发现他,也不会觉得他能够活下去。 药很管用,至少他的意识开始清晰了起来,手在地上撑过,无意间按到了一处地方,他就被突然打开的地板完全降到了那苦苦追寻的地下密室。 “啪”的一声夏侯明感觉自己是下落到了一处阶梯上,磕的他心口疼,头顶的地板迅速地合上了,视野里一片漆黑,夏侯明无语又失力地趴在地上,等着带恢复气力。 锦绣街上李家。 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毕若眉目含笑地看着站起来的几个人。 “很好,站起来的是准备告诉我一些事情了吗?真是聪明人呐。”他鼓励着这些人,招招手,“你们几个快进来这大厅吧,外面很快就热起来了啊。” 几个人应声欢喜地走过去,站在了毕若的跟前。毕若把目光从每一个的脸上划过,看清楚了他们脸上的忐忑不安和期待,这是大胆赌徒的特点,求生不求死,还真是迫切的动人。 毕若将目光收了回来,他坐在椅子上,旁边是安安静静吃东西小女孩,他看了一眼又扭回头对跟前的几个人说话,“先说说你们各自在府里是做什么的吧。” 几个人十分容易地就说出了自己的职责,毕若点点头,开始有针对性地询问了。 “你说你是在厨房里帮忙做菜的麽麽对吧,那我问一个问题啊,最近一个月厨房里的饭菜可有什么异常吗?我指的是是不是有特别关照过给某个院子送一些非常独特的饭,还请告诉我实话哦,要不然……我真的不太想一大早就见血的,毕竟这种事太晦气了,不是吗?” 这一番明显是有备而来的问话夹杂着浓烈的威胁,把那个老妇人给吓的一哆嗦,立刻就跪了下去,颤声回答说,“老奴是厨房里分菜的,倒是知道一些大老爷您说的事,是有一个院子的菜是单独做的,送的时间也比平常府里就餐的时间早上一刻钟。并且,饭菜是一些补体养生的药膳。” “哦?真是太感谢你了,那么再请问,这些饭菜是送往了哪个院子里呢?”毕若看着那个老妇人,笑呵呵地继续循循善诱。 “这个?” “嗯?你想说你也不清楚对吗?” 毕若的话已经带上了要拿出刀砍人的意味了,那个老妇人吓得更加哆嗦了,跪在地上把头沉得极低,赶紧大声给自己辩白增加生存的几率。 “饶命!饶命啊!老奴只听过一次那个名字,叫做,叫做润纸园,对!就是这个名字,那是建在从前的润纸楼遗址之上的荒园。” “嗯,很好。”毕若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些温度,听不出喜怒,他看着地上跪的人,抬起脸来往外面看了一眼,一名穿着官府的男子悄然无声地移动了。 那是他所带领的影卫队里的成员之一,窃取情报与暗杀是看家本领。 收回了目光,毕若安抚了一顿那个老妇人,继续询问下一个人问题。 很快,毕若从这些原本一点都不重要的仆从身上问出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并且当着全部人的面让他们起身去吃饭休息。 然后他看着跪在人群中李家的各位主子,脸上的笑很不怀好意。 “恐怕想不到吧,一夜之间李家就成了阶下囚,这滋味不好受吧?” 毕若蹲在一个有些年纪了的男人面前,看着他的脸说出了这番话。 男人的脸色不是很好,手腕处的锁链在地上托出了一阵刺耳的声音,男人抬头瞪着态度嚣张的毕若,口中忽的淬了一口,怒骂加冷嘲热讽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你们是谁?不就是一个被迫流放放失了宠的皇子嘛,想要借着打垮我们李家的功绩重新走上去,想的可太好了!我告诉你,这不可能!群殴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毕若笑了,他那双精明的眼睛里盛满了光芒,对眼前人的厌恶和嘲笑,“李百江!我也要告诉你!你当年做的事犯的罪也会让你翻不了身,如今你是阶下囚,你通敌叛国,你手刃亲兄,你罪恶涛涛,如此,你还有什么好争辩的,我家主子再不济也是那个人生的,那么你呢?当年狠心做的筹谋到如今可还剩下了什么?!” 这个名唤李白江的男子鬓发皆白,脸上皱纹连连,一双眼睛浑浊而愤怒,他跪在地上,身边没有旁的人,似乎人缘不太好呢。 毕若勾勾唇角,牵扯出来一个笑容,忽然伸手拉住了李百江手上的锁链,把人拉进了一点,毕若低声说出了一句话。 “你怕是永远也想不到,要你李家倒的人其实不是我们,是地狱里来的复仇者啊。” “你说什么?!”李百江对于这个消息明显是不信的,但是毕若的神情却让他迟疑了,“你到底是在说谁?是谁?!” 看着他这个样子,早没了十几年前的很辣样子,毕若露出来一个嘲讽的笑,说,“一个你认识却不会记起来的人。” 说完,毕若起身站了起来,“来人呐!” 话音落,一队官兵手持长矛迅速地跑了进来,整齐地站在了旁边。 毕若环视一圈,从怀里摸出来一张纸展开。 “拘捕令。”毕若说出了这几个字,“各位,可以结束这痛苦的长跪了。” 没有人会觉得高兴的,他们的脸上能有的就是愤怒与恨意,还有灰败的绝望。 挥挥手,官兵们把李府的众人分成两拨,带上锁链拍成一排,在光天化日之下终于全部逮捕归案。 毕若对于已经得到的情报很满意,他回身看着占地面积极广的李府,心里思考者主子告诉他的事情。 这时,一个人影从花木掩映中缓慢走出来,风吹了一片近乎透明有经纬分明白色线格的衣角,黑色的鞋子沾染了尘埃,踩着落叶水渍,坚定沉稳地走过来。 合十的手掌,衣领处的粉色莲花,十分俊美地脸庞,以及光秃秃的脑袋。 莲镜。 毕若对于他早已经有所耳闻,也知道此人就在李府,也猜到了他会现身。 “莲镜大师。”毕若微微躬身做了一个合十礼,向这名年纪轻轻却备受人尊敬的佛家大师行礼。 莲镜俊美地脸上一片慈悲,目光清澈又锐利,仿佛看见了灵魂一般,让毕若觉得很难以招架。 他保持准备着客气与莲镜交谈,谁知莲镜却直接打断了毕若所有的思路。 “席施主,贫僧知道你要寻找的人在何处,还请跟贫僧走一趟。” 毕若有些尴尬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说道,“哈哈哈,好久没有听到别人叫过我的姓氏了,忽然觉得不太适应呢。” “席施主,还请跟随贫僧走。” 莲镜丝毫不在意毕若的尴尬,只是平静地又说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哦哦,好的,大师您先请。” 毕若一秒恢复冷静,客气而戒备地跟着莲镜一起往院子的深处走去。 第101章 润纸之主 这一路走的尽是心惊胆战。 毕若看着前面一步之遥的莲镜,心下已经闪过了太多的想法,却无法付诸行动。 这个人年纪很小,谋算与武功却不能随着年纪而轻视,甚至他的聪慧已经让他知道了很多隐秘的事情,可是,那些秘密于他而言是无用的,他不屑于利用此种方式得到些东西。 莲镜,这是一个行走在红尘深处的出世之人。 毕若的安静和思绪万千不能够影响莲镜任何。 和尚脸上的慈悲不是挂上去的,他就是这样随时随地持着对这个世界的慈悲慢慢行走着,他唯一与红尘牵扯的线正在慢慢被拉直直到被斩断。 为了将这条线拉直绷紧他出现在了这座腐朽的宅院,并且把一段腐败的秘密带给别人看。 “到了,席施主。” 脚步停在一座看起来十分萧瑟的院子外面,一扇紧实的黑色木门遮挡住了院落里的景致,只有一丛嫩绿的竹叶伸出了破败的院墙,吐露着不合时宜的生机。 毕若环视四周,心中便已经明了了。 他对着莲镜行了一个十分虔诚的合十礼,口中道,“多谢莲镜大师的指点了。” “不必。”莲镜没有多说什么,眉清目秀的俊美脸庞上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伸手推开了木门,吱吱呀呀的声音就像是一段尘封的历史要被翻动一样,让人心里十分紧张和期待。 抬腿跨过了有些高的门槛,毕若走进了这座荒园——润纸园。 脚下的土地便是十五年前这片大地上最著名的书楼——润纸楼的所在地,这里诞生了数不胜数的为人才子、国之栋梁,同样的这里也葬送了太多的生命与鲜血,一场滔天大火将这里付之一炬,徒留下飘荡在空气里的叹息。 毕若跟着莲镜迈着不大的步子,踩过枯叶败叶走进了园子里唯一的屋子里。 入目的便是一张宽大的床榻,四周飘着青色白色的纱幔,将床榻上的人掩饰在朦胧里。 毕若看着那里,胸腔里的心脏已经要跳出去了,此时此刻他竟然生出了一种巨大的悲怆感。 莲镜站在了纱幔之外,合十而道,“席施主请过去吧,他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了。” 毕若的心里猛的一跳,说,“我可以将这个消息传给我家主子吗?毕竟有些人是一定要见到他的。” “可以。” 莲镜没有丝毫的为难和犹豫,直接应下了。 “多谢莲镜大师。” 一声口哨想起,飞进来一只鸟儿,毕若撕下来一截自己的衣服交给了鸟儿,小鸟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毕若再度向莲镜施礼,转身撩开帘幕走了进去。 莲镜站在外侧看着纱幔乱飞,眼睛里古井无波,仁慈又分外无情。 里面,毕若终于看清了一张脸,一张已经被烧伤了脸,只溜一对浑浊却不降博学多识的光彩。 在真实面对的时刻,悲怆之情都会显得浅薄无力,毕若自认为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不会再有一丁点波动了,却忘记了有些人的影响力不是旁人能比得上的。 李书好老先生。 他在心底默默念出了这个悲伤的名字。 躺在床榻之上的老人须发皆白,面容已毁,身体瘫痪,用药来续命,眼睛里是这几十年来的浑浊人世。 能说些什么呢?又能做些什么呢? 什么都不能。 毕若站在床榻之侧,瞧着床榻之上的老先生,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那老人却投过来一个无言的眼神。 毕若转身走出了青色白色交织的纱幔,面向莲镜,叹了一口气。 “莲镜大师,对于今日之事我将说出这最后一次的谢意。”他不说话了,看了片刻接着郑重地说话,“多谢!” 毕若错过身子走离这间屋子,去面对这个衰败之家的收尾,搜集证据与情报,去权衡利益谋取权势,生活就是这样蛮不讲理的。 润纸之主,润色世间绝笔。 就当从来没有遇见过吧。 收到消息的姜十七仅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而已,他站在九白居里的巨大窗口前看着碧绿的海棠树,犹豫着是否要告诉魏摇光。 最后他选择了暂时隐瞒,不是所有的情报都有共享的理由,他虽然看重魏摇光却还没有迷失了自己。 棋子现在还是棋子,先不要变化为好。 于是,这段插曲就这样被盖住了,至于日后暴露引发的后果,姜十七自尝了就是。 城中粮食铺,在漆黑的地下室里,夏侯明睁开了双眼,喘了一口气,摸摸索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在台阶上,在黑暗中,夏侯明给自己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萦绕在鼻息间的是自己的鲜血味,夏侯明摸出来一个火折子,点亮了之后,微弱的光芒驱散了这一室的黑暗。 夏侯明踉跄着拾阶而下,走至一个宽敞点的空间后,他寻到了一些油灯,点亮了它们之后,这个地下室的面貌就展现出来了。 不出意料的,这里还留着不少的证据。 在着急忙慌并且以为还有下次机会的粮铺里保存着生动的证据,那些没有转移走也没有运送出去的药物和金钱随意地堆在了地上。 夏侯明仔细地清查过后,在心中记下数量,准备走人时,一阵不易察觉的破风袭来,他想都没想的就地扑倒,避过了这一攻击。 是谁?! 夏侯明意识到了这或许能够指出背后人的真实面目,也知道自己刚才大意了,身受毒药与创伤的他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从这里出去呢? 这里是地下室,发信号也发不出去,更何况他不能够暴露摇光。 所以,智取吧。 夏侯明身上有一瓶解毒剂和一瓶李游光给的毒药,还有一把佩刀。 抽刀而出,夏侯明爬起来就立刻攻击过去,这一击用了他七成的力气,刺杀他的人武功自然不会太差,但也不会太高,因为来这里的基本上就不准备回去了,也就是说他们都是弃子。 夏侯明拼死一搏的样子唬住了黑衣的刺客,在两人短暂的交手里夏侯明看准时机一把毒药撒出,取巧取了那刺客的命。 在尸体上,夏侯明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不过也合情理,毕竟是弃子嘛,早晚都要死当然不会有什么标记了。 最后,他在尸体上搜出了两粒毒药包好拿回去可能会是一个不错的线索。 拖着受伤的躯体,夏侯明起身准备回理正苑了。 第102章 断掉的线索 对一个世家进行抄家,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但是摆在眼前的证据指明了世家的污浊,任是巧嘴铜牙也说不出花来,你说祖上没有这个规定,但是祖上也没有说世家能够叛国通敌而无罪吧?所以,当江东郡太守连夜写出的一封洋洋洒洒陈罪书被快马加鞭送到京城皇帝陛下的手里时,这位四十多岁脾气不错的皇帝在次日早朝时罕见地发了一通脾气。 当朝的左右丞相又缺了一位能准确猜出皇帝陛下心思的,只留了一位能说会道头脑聪明的左相,但是这位大人选择了明哲保身,乖乖地站在最前方承受着天子的怒气,他后面的文武百官自然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一个个安静地盯着前面站着的人的后背,怂的十分整理。 永安帝全名叫做长孙乾,今年四十有五了,正是壮年的时候,生的十分有气概,朗目明眉,身材壮士,穿着黑色为底绣金色龙纹边缘是红色襟衬的朝服,腰间挂着的金石玉坠随着他的动作环佩凌然作响。 剑眉星目里全是愤怒,看着下首的百官,长孙乾将手里的奏章“唰”的给扔在地上,一挥袖子坐回了龙椅上,开口就是一通紧密的安排。 “事已既此,朕再如何怒骂你们把你们一个个给关进大牢里有没有什么用了,所以。”长孙乾把目光放在了一个人身上,“刑部尚书赵逸志!” “臣在!”一个约摸有五十岁的男人应声出列,躬身跪在了大殿上。 长孙乾看着他的头顶慢声吩咐道,“着令即可启程,携一百兵卫前去怀柔协助江东郡太守苏锦烈处理好并调查清楚世家李氏的罪证,并将其押送京城,十日内朕要看到你呈送上来的奏章。” “臣领旨!”赵逸志跪拜扣恩接了圣旨。 “礼部尚书季凌洲。”长孙乾摩挲着手下的龙首,沉声又叫出来一个人。 “臣在。” 季凌洲年纪较为年轻一些,估摸着有三十来岁,生的挺好的,跪在大殿上俯首听命。 “嗯,朕对你的能力还是极为信任的,眼下大历来的使臣马上就到达怀柔了,虽说右相傅惟仁已经前往怀柔和燕白见上面了,但是未免节外生枝,朕命你再携带一部分人备上厚礼前往怀柔接应大历来的使臣。” “臣领旨!”季凌洲叩首领命。 早朝结束了,关于皇帝陛下一次性派出两名尚书前往怀柔的消息被贩卖消息的人传到了齐国境内的各个地方。 人们做在一起喝茶闲聊时总会忍不住提起这桩事,并加以讨论,看热闹的心态居多,不过也有一些被波及到利益的。 他们关注于到底是谁搞垮了这个给了他们太多好处的世家,今后该如何立世。 正所谓有人欢喜就会有人悲愁。 共同策划了这件大事的两个人却不计较那么多的尔虞我诈,一个专注于读书执着于科举,一个专注于看各种各样的情报,一步还未走完就已经想好了未来的三步,真真是各忙各的,十分有默契。 这一天的傍晚,夏侯明拖着鲜血淋漓的身体翻窗进了二楼的书房,把魏摇光吓得赶紧扔下书去扶住他。 “你果然是又勉强了。”她无奈地指责了一句,行动上却十分小心谨慎地扶着夏侯明将他慢慢地放在了茶室内的矮榻上,“平躺着,我给你处理下伤口。” 说完便转身出去取来了药箱,不顾夏侯明的阻止十分迅速地撕开了他腹部上的衣服,然后小心地用酒精清理受伤的伤口。 “会有点痛,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忍忍就过去了,我要撒药粉了,这个会更加疼,忍住了!” 摇光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瓷瓶,揭开了盖子,小心地把洁白的药物洒在了伤口之上,果然看到了夏侯明因为疼痛而骤然僵硬的身体。 摇光叹了一口气,收好瓷瓶开始拿出纱布进行包扎。 “这是我师叔调制的上好的金疮药,对于刀剑产生的外伤有极好的效果,唯一的副作用就是上药时会很疼。” 摇光说着话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蓝色的瓶子,拔出瓶塞倒出来一颗黑色的药丸,递到了夏侯明的嘴边。 “中毒了是吧?张嘴,解毒的。” 夏侯明迟疑了一下后张来了嘴,摇光把药丸扔进他的口中,开始收拾药箱。 “说说吧,遇见谁了?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魏摇光的话里带着一种较为隐秘的生气,她不大满意自己的属下因为一个情报而轻视自己的性命,可是面对如此的夏侯明她又不能直接指责。 夏侯明敏感地觉察到了些什么不良的情绪,他沉默着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给摇光汇报情况。 最后,他拿出了那两颗毒药交给了摇光,说道,“情况就是如此,但是明显的线索已经断了,刺杀我的人目前还无法推断出究竟是属于哪一方的势力,这两颗毒药是属下从死者的口腔里找到的,他应该是死士一类的,这就更加难以查询了。” 摇光把那两颗毒药接了过来,低头看了一眼便打算晚上交给李游光去查验了,“好了,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辛苦你了,先暂时躺在这里养伤吧,我出去一会儿。” “多谢公子。” “无妨,安心躺着吧。” 摇光倒了一杯清茶放在夏侯明的手边,之后就起身离开了茶室走去书桌旁,拿起一张写了东西的纸下楼走出驳樨园,看方向应该是要去九白居了。 驳樨园在九白居的西边,中间有一条近道,两旁都是栽种的香樟树,快要六月的天气十分的炎热,木质的香味像雾气一样萦绕在这条小径的两侧,穿园而过的小溪正好曲曲折折地经过这里,与小径诡异的平行着,一路能听见潺潺的水声也能够闻见清香上头的香樟味。 摇光估摸着这个时候毕若应该回去了,她去找姜十七也许运气好能够套取到一些有趣的消息呢。 看着脚下的细石,魏摇光无奈地笑了笑,感叹道还真是无法静心学习啊。 她仰头看足够蔚蓝的天空,看头顶的树叶,心头无法安放的焦虑感日渐浓厚,她无意识地攥紧手心又轻轻地松开,一段不长的路让她走的思绪纷飞。 第103章 骗话 拉开九白居木门的时候,摇光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门旁的海棠树,春天的时候她见到了满树的繁花,如今已经夏天了,繁花都成了绿叶,时间过得真快呀。 摇光回身走进了九白居。 “十七,你在屋里吗?” 摇光站在门口喊了一声,黄昏时太阳的光线从敞开的窗户里照进来,将一张漆黑的小方桌笼罩在光晕里,上面放了一只青白色的釉杯,是她送出去的釉杯啊。 见没有人应她,摇光无奈地又喊了一句,“十七?”脚下迟疑了片刻后还是迈步走了进去,站在小方桌旁边,摇光从敞开的窗户里望出去,看见了门边的那一棵海棠树。 身后响起了一阵衣袖翻飞的声音,摇光诧然转身。 “玉衡?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如玉的公子穿着白色的衣服系着青色的腰带,黛青色的带子从腰间垂落在衣摆前,自带着几分翩翩然。 摇光手里还捏着一张纸呢,她忽然清醒了似的用空着的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道,“我忘记了一件事情,所以就来找你了。” 姜十七看着她,脸上露出的笑容轻轻浅浅的,让人觉得很惬意。 “正好,我也有一件事情要说给你听。”姜十七摆袖转身,“过来坐一会吧。” 摇光“哦”了一声把手里飘扬的纸随意卷了起来跟在姜十七身后往里间走去。 毕若果然已经回来了,不仅如此居然还有一个熟人。 “呦!顾命,好久没见了。” 摇光十分自然又欢乐地冲着一个穿着暗色衣服沉默又冰冷的青年打招呼,她脸上灿烂的笑真真假假,瞧着挺招摇的。 顾命偏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不说话,算是打过招呼了。 魏摇光也不管他,跟着姜十七找到一个位置坐下,把手里的纸展开,准备讲事了。 “十七,你看。”摇光用食指指着纸上的一个地方,口中沉静地叙述着自己的想法,“我之前忽略一个地方,这里是怀柔城最繁华的地方,我说如果,如果这里作为一个秘密见面交换消息的地方,你认为如何?” 魏摇光的眼睛亮亮的,她看着姜十七的方向不给他插话的机会继续说着自己的猜测和推断。 “我知道你肯定会觉得这里如此明显,又怎么会是一个良好的几点呢?可是也有一句话叫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谓灯下黑也就是这样了,这里是最繁华的地方平时就会有很多的查探,出事了也会最先想到的地方,可是也会是一个最容易忽略的地方。” “只要藏的够深,够出其不意,就足够长存下去,伪装不过就是一回事了。” “李家与他国秘密见面的地方也许就在这个地方,并且目前可以确定,他们还没有撤离这里,还在暗处行动着,我要曝光他们的老巢,断了他们的后路!十七,你一下如何?” 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猜测,摇光下意识地想去拿茶盏给自己灌一口茶水润润嗓子,可是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她讪讪地笑笑,对着毕若说,“怎么?毕若,不打算给一杯水吗?” “啧!麻烦的燕公子。”毕若站了起来去泡茶了。 摇光笑着回身去看姜十七,“十七,这是我的推测,但是现在时间紧迫。” 姜十七倚靠在桌边,一双黑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笑意,“我正要告诉你的事情就是这个,京城里有动静了,皇帝陛下一次性派出了两位尚书大人来怀柔,让他们查清楚李家的事情,并且咱们的右相大人也要采取行动了。” “……” 摇光无话可说了,这官府的行动力为何如此出乎意料的迅速呢?真是令人费解啊。 摇光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她用左手撑住了下巴,有些苦恼地晃了一下头对姜十七说,“唔,总之先去打探一下这个地方吧,待到尚书大人到了之后就收手好了,反正我也已经得到了不少信息了。” 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罕见地浮现了一些丧气,清秀的面容衬托出一双分外明亮的眼睛,姜十七看着看着忽然就坐直了身体,伸出手在摇光的脑袋上揉了揉,在摇光不大满意的目光里失笑道,“你不要忘记了我的目的是什么。” “唔,我会帮你达成就是了,不用怕我乱来,我还是有分寸的。” 摇光当然明白姜十七的意思,她只是有点郁闷罢了。 啊啊啊啊啊啊!! 摇光在内心里疯狂吐槽,心里的烦躁感越来越强烈了,她双手托腮看着姜十七,却又说不出心里的烦闷,真是有够不爽的。 哼了一声,魏摇光低沉地说话,“夏侯明今天被不知道谁家的死士给偷袭了,不知道毕若那里如何了?” “偷袭?”姜十七懒懒散散地看了一眼摇光,眼睛里光芒闪烁,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主意,摇光捕捉到了这一点,瞬间就提起了兴致。 “你是不是有好主意了?谁来听听呗。” “哈哈哈,哪里会有,我没有,不过毕若今天倒是收获了一些有趣的消息,你不妨去问问他。”姜十七否认了摇光的猜测又顺便把自己忠心耿耿的影卫队队长给卖了。 端着茶盏走过来的毕若刚好听见最后一句,他恶意一笑。 想从我这里套取情报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燕公子,你想知道吗?我今天可是知道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毕若把茶盏放至桌上就势拿着托盘坐下了,推了一下旁边安静不语的顾命。 “顾命,你是不是也遇见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说给燕公子听听呗,想必燕公子一定会有兴趣的。” 瞧瞧,这一个个的,真是太嚣张了。 摇光就静静地看着自认为可聪明的毕若,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怎么收拾这个欠揍的队长了。 唔,是套麻袋打一顿呢?还是…… 嘿嘿,忽然有一个好主意了。 摇光看着毕若笑的十分友善,却把毕若给看的汗毛直立,盘算着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有心想逗逗摇光的,临到头了还是放弃了。 毕若半开玩笑半嬉笑哲把今天得到的情报说给了摇光听,顺道把顾命今天碰见的事情也一并告知了。 “嗯,多谢毕若与顾命了,我心里有谱了,如此我便回去了,李游光与季桃也应该回来了。” “十七,晚些时间我会派人送过来一份计划书给你,记得给留个门哦。” 摇光眨眨眼,笑眯眯地冲姜十七说道,然后便起身离开了九白居。 第104章 街角马车 这注定会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夜晚。 魏摇光在用完晚餐后掐着时间点送来了一份计划书给姜十七,当然姜十七本人是没有异议的,他甚至有点想当同谋。 所以,这天晚上,某位忠心耿耿的影卫队队长就被合情合理、顺理成章地给出卖了。 当他被蒙了眼睛套上麻袋后,既两眼一抹黑又失去了行动能力后,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彻彻底底地傻眼了。 “……” “!!!” 自诩头脑聪明武功高强的某位队长现在有了崩溃的嫌疑,在疯了边缘疯狂试探。 眼前是红色的纱幔,香气缭绕,一张雕花黄梨大床占据了这间屋子的大半个空间,剩下的就是一张漆黑的长条桌了,上面放着酒壶与酒杯还有香炉。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还不待毕若缓解一下手腕处的疼痛感,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紧接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妖娆女子就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这……什么情况?! 毕若整个人地脑袋都不好使了。 他眼睁睁地瞅着那个妖娆的女子走过来,轻柔的手掌落在了自己的胸膛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正要开口让她不要碰自己时又是一声开门声,再然后就是女子们的欢笑声,五六个穿着五颜六色轻纱的女孩子一步一扭地走了过来。 女子的脂粉香像一场梦一下子就缠绕住了毕若,让他无法逃脱出去。 女孩子们深处柔嫩的手指轻轻柔柔地触摸到他,口中说的话十分惹人怜爱,黑色的发丝不时能够痒到他裸|露在外的肌肤。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在他迷茫的时候,其中一个女孩子趴在了他的耳边,轻轻说出了目的。 “公子让你好好地待在这燕春楼,不要轻举妄动,他说你一定会打探到有趣的消息。” 毕若向那个女孩子看过去,女孩子姣好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甜腻腻的笑容,瞧着就很令人愉快,只不过眼睛里有他能够看懂的利光一闪而过。 毕若内心安静了下来,看着围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一抬手挣脱了她们的纠缠,抬眼一笑甚是风流倜傥,他撩起一个女孩子的下巴说,“围的有点紧了,诸位,不妨扶我起来我们去桌边坐会儿?” 几个女孩子互相看了一眼,方笑嘻嘻地回答道,“公子您快起来。” “我去和妈妈说一下,传进来一些酒菜。” “美人儿,你太可心了,本公子这会儿正好饿了呢。”毕若撩起一缕头发,冲那个说要传酒菜的姑娘说话,带着笑容,眼睛里又都是干干净净的色彩。 小姑娘红了脸,嗔怪一声,就随着毕若一道起身去了桌子旁边。 姑娘们坐在了毕若的身边,毕若懒懒散散的倚在了桌旁,笑哈哈地逗弄小姑娘们,不着痕迹地套取消息,而后又哄着姑娘们一起出去看看,把这间青楼的空间结构给打探了个清楚。 他这厢半推半就地开始了自己的任务,只不过心里依然有一怒气还有一份惊讶。 燕玉衡这个记仇的胆敢把自己给绑到这里来,并且就连这里都有他的人,这也太可怕了吧! 毕若敢怒不敢言老老实实地执行任务。 灯火通明的青楼之外,是一条十分热闹地街道,在这一条街上有前不久刚出了人命而关门的闻芳楼,也有前不久既招待了两位大人又被摇光抛尸了的锦绣楼,除此之外这里还有一家很大的赌场,有一家十分庞大的客栈和钱庄,可谓是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这条街紧挨着全城里最大的勾栏瓦肆,里面驻扎着全国闻名的戏班子,有出名的角儿在这里唱戏。在这里你能看到这片大陆上一半以上的奇闻逸事,能品尝到各国的美食。 真真就是一个十分繁华的街区了。 在这里鱼龙混杂,有各个国家各地地区的商人们经营者小摊与店铺,只有这里有这样的场景,只有怀柔城有这样的地理和交通条件。 此时此刻,在花街的一个小巷旁停了一辆漆黑的马车,枣红色的马匹发出懒散的声音,它的身后是一个外表十分漆黑的车,漆黑的木头漆黑的布帘,完全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不会有人注意到这辆安静的马车,所以就不会有人注意到此刻马车内的剑拔弩张。 马车内仅有的一盏油灯发出了摇曳的光芒,反射在匕首的灯光落在了眼角显出几分冰冷之意,飞扬的乌发发丝缓慢地遮住了一个骨节分明皮肤白皙的手掌,只在发丝的一个缝隙里露出一个染成豆蔻色的指甲。 墨色一样的柔软发丝,鲜活的豆蔻色,衬托出一截雪样洁白的手指。 那个手掌是扣在一个略显纤弱肩上的,沿着手掌往来处看,借着摇曳的烛火首先能看见的是一截雪白的手腕,上面缠了很多圈的红线,一猛的会以为那是狰狞的伤疤。 盖住这截雪白手腕的是刚刚滑下来的绣了金色丝线的绯红色宽绣。 一把匕首横在了这双手掌的主人咽喉上,但是主人却混不在意,伸出了食指挑起了要他性命的少年的下巴,他看着少年漂亮的眼睛缓缓地不容置疑地靠近了少年的脸。 越来越近,少年手里的匕首划破了那人的咽喉,一丝鲜血沿着匕首流出来,少年眼里晃动了一下,匕首略微收了势却并未拿下来。 那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咽喉一眼,画了绯红色眼线的丹凤眼带着恶意与兴味直直的看进那少年的眼里,嘴角勾起的笑容说不上是愉快还是嘲讽,那张本来就美艳的不正常的脸庞在灯光下美的妖冶。 一阵浓郁的花香不容拒绝地扑进了少年的口鼻之中,是那样的浓郁,少年却在其中闻见了几分清冽,一瞬间就想到了盛开在冰寒之中的如火如烈的红梅。 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除了有秀美之外还有三分的英气,不屈的眼神看来是取悦了眼前的那个人。 靠的越来越近,几乎是额头贴上了额头,彼此呼出来的气都纠缠在了一起。 额头上略微冰凉的触感增添了那个处于劣势的少年眼中的倔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滑进去几点烛火,就像是点燃了烛火的湖面,让人想就此沉浸在甜美静谧的夜色里。 那个人盯着少年的眼睛,两人挨的极近,他张口吐出来三个字:“燕玉衡。” 少年的眼睛里动荡了一瞬,最深处闪过一缕奇异的光芒。 那人把这一切都收进眼底,薄唇轻启,既笑又轻轻地“呵”了一声。 少年在之后也张开了他那粉色的唇,不甘示弱地回以三个字:“傅惟仁。” “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小鬼。”傅惟仁看着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笑的十分餍足,他慢慢地将贴着少年额头的脸庞挪开,回靠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微微低头看跪在身前的魏摇光。 少年的匕首上沾染了一点自己的血迹,他伸出食指在颈间一抹然后把沾了血的手指放进口中,动作是说不出的轻佻。 “啧,味道是真的不好。” 摇光的一个肩膀还被他紧紧地扣在手掌里,挣脱不了,举着的匕首在不亮的烛火下泛出冰冷的光,摇光看了一眼上面的血迹,慢慢收回来放在唇边,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的确,很难吃的啊。” 傅惟仁看着他,狭长的眼睛里泛过冰冷的光,他忽的一笑再度低身,一指勾起摇光的下巴,看着那双即使在阴暗里也难掩光芒的眼睛。 “小鬼,你的胆子真是很大。” 被突然绑进马车又出手对峙最终不敌的魏摇光,此刻心里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十分深不可测,她上挑了眼角,看着那个俯视自己的脸,看进那双看不透的丹凤眼里。 “在下不才,唯一的优点就是胆子大了。” “呵!” 听了摇光的话,傅惟仁一甩摇光的下巴,松开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看向摇光的侧脸,他说,“真是牙尖嘴利的小鬼。” 那横在两人之间的匕首一动,毫不犹豫地刺向傅惟仁的胸前,男人从从容容地截下了匕首,“啪嗒”一声匕首落在了地上,他微微俯身瞧着魏摇光。 “不听话的小鬼是会受伤的。” 话音落,摇光的肩膀就被他一只手硬生生地给折错位了。 魏摇光的脸色一瞬间就白了几分,她紧紧咬着牙用锐利的眼神看向傅惟仁。 “我喜欢小鬼你的眼神,眼睛长得不错。”傅惟仁看着她,唇边是没有丝毫温暖的笑意,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喜爱,却会把人看的毛骨悚然。 “放心,小鬼,我有分寸,折的不费劲接上去会很疼。” 摇光看着他,略微仰着头,眼睛里落进去的是破碎的烛火剩下的全部是倔强,额头已经涌现了冷汗脸色苍白,粉色的唇被咬成了淡色,只留几个痕迹。 “我只是要让你听话一点罢了,多么漂亮的唇可不要咬破了。” 傅惟仁伸出了手触摸到了摇光的唇,用了一点力迫使摇光放开了被咬紧的下唇,那凉凉的手指压在了嘴角。 “这样就好了。” 魏摇光的眼睛里锐利的眼神凶狠地看向傅惟仁,她平息了一会儿,压制住疼痛产生的冷意,开口对傅惟仁说,“你到底要怎样?!” 似乎是这个问题很好笑,傅惟仁低笑了两声,“不要这样问我,应该问,你到底要怎样?” 外面的喧闹透过厚厚的帘布传进来几声,马车里魏摇光跪坐在傅惟仁身前,紧张的气氛蔓延了整个车内。 第105章 有美伏膝 如果能够预知未来,那么魏摇光也一定不会改变自己原来的主意,就算她因此身陷险境。 这辆马车停在了街角,没有赶车的马夫,漆黑的车身,摇光把注意力投过去的时候就掉入了等待着她的陷阱。 这应该算得上是陷阱吧。 只有傅惟仁一个人,一辆马车。 她抬眼看着傅惟仁,脑海里已经闪过万千想法,面对一个如此高深莫测的男人,她没有把握能够取得好处。 微眯的眼睛里落进了烛火,她微微仰着的头轻轻地摆脱了下巴处的手指。 “右相大人问我到底要怎样?我说了,您会放我走吗?” 真像一只倔强的野猫啊。 傅惟仁的指尖还尚存一丝的细腻感触,收回手掌,他带了几分笑意回答魏摇光,“那要看什么问题了,你说对吗?” 魏摇光是跪在地上的,具体说是被傅惟仁压着膝弯儿跪在木板上的,为了保持身体的平稳而不至于向前倾斜倒在傅惟仁身上,她不得不挺直了腰杆,用微微向后的力化解了几分傅惟仁施加的力。 此时却失衡了,魏摇光感受到了一股向前的力量还未调整好,眼看就要扑在了傅惟仁身上,情急之下魏摇光侧了身子一手挡在前面准备减少几分冲击力。 魏摇光一点都不愿意和傅惟仁有任何的身体接触,尽管他是一个十足的美男子。 但是,在这个男人面前一切的计划都会被打乱吧,魏摇光怕是不怕的,只是会觉得尴尬还有厌恶,她不喜欢与陌生人有肢体接触。 马车缓缓地行进起来,车内诡异的陷入了沉默中。 魏摇光以一种最不愿意面对的方式碰到了傅惟仁,她能够感受到自己手掌下低低的温度,也能够感受到自己脸颊下触碰到的柔软布料,眨眼的时候眼睫毛滑动了衣料,带出一点点的痒,更可怕的是隐隐约约传进耳中的心跳声,不慢也不快,安稳的很。 魏摇光懵了一瞬,然后立刻就想挣脱出去,但是一只手落在了她的后背上,用了力气阻拦住了她的动作。 “放开我!” 闷闷的声音传递出去,魏摇光已经十分的不愉快了。 傅惟仁把话听在耳中却不打算入心,他斜倚靠在了车壁上,一手揽住了跌入他怀中的魏摇光,少年身上清淡的木香丝丝缕缕的滑进了口鼻之中,在魏摇光看不见地地方,他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种可以称得上是怀念的眼神,他慢慢地低了头。 似乎要把自己的脸颊埋入少年优美的曲颈里,危险的神色慢慢侵染上这张美丽的脸庞,满怀恶意的声音响在了少年的耳边,伴随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战栗感。 “是你先扑进我的怀里,我这个人一般不喜欢已经在自己怀里的人离开,既然你浪费了刚才说出要求的机会就不会再有了,你离不开了。” 摇光的脸色再度白了几分,她真的动了怒,已经想出了好几个逃脱的方法,却也想深入虎穴,面对傅惟仁如此厚颜无耻的话,她咬紧了牙齿说,“那就拭目以待吧,我愿意做那离开的第一个人。” “啧,牙尖嘴利的小鬼。” 他的手指动了动,捏住了摇光的后颈,只需稍一用力就能够像折断一朵鲜花那样折断这个少年的生命。 “人命真是脆弱啊,你说呢?小鬼。” 魏摇光的脸埋在了傅惟仁的怀里,手掌扶在了他的腿上,另一只胳膊因为被折断了肩膀而无力的垂在了身侧,馥郁的花香直冲脑门,熏染出的衣物都带着极其馥郁的味道,这让摇光的呼吸都不好受了。 “大人这是想闷死我吗?这的确是一个好方法。” “哦呀!是我疏忽了,小公子可还好吗?”傅惟仁的话没有一点点的诚意,他就像是在玩闹一样,用最动人的声线讲出最无情的话,捏着后颈的手用力往后一扯,魏摇光被迫仰起了头,一双黑白分明的明亮眼睛暴露在了他的视线里。 “这可真是一双极漂亮的眼睛了,只是,有些遗憾呢。” 他轻叹了一声,直直地盯着这双眼睛,半晌后他轻笑了两声,“我有一个好主意。” “你肯定会不老实的,这会影响美感的,所以。”他伸手折断了少年的另一个胳膊,伸腿压住了少年的小腿让他无法站起来,最后伸手封住了少年的哑穴。 马车在极快地往前走,车里傅惟仁伸出一只手捏住了少年光洁精巧的下巴,低头说,“我原本是想掰断你的下巴的,不过你可能会因为疼痛而影响我的动作,所以就这样了,听话哦,小鬼,要不然我就折断你的腿骨。” 发不出声音的魏摇光能用的就是一声明亮的眼睛去瞪他,光华大绽,瞧的傅惟仁似乎是愉快了,他打开了一个胭脂盒拿出了一支细笔,捏住了摇光的下巴,用细笔在摇光的眼角处作画。 笔锋寒凉,在眼角处行走时带起了摇光全身的鸡皮疙瘩,眼睫毛不受控制地轻颤,看着似乎很能够勾起人们内心深处的怜爱。 少年的面容三分秀美七分英气,犹带稚气的脸颊上在烛火的照耀下能够看清上面细小的绒毛,纯色浅而淡是因为疼痛而才变成了这样,眼睛里落进的几点烛火犹如零碎的星光那样。 “小鬼把眼睛闭上。” 摇光肯定不会听话的,对她而言现在眼睛已经成了唯一的最直接的触觉了,一旦闭上眼睛她将会十分没有安全感。 “果真是不听话呢,那我将如何给你画眼线呢?明明是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啊。” 傅惟仁的语气里带着遗憾,似乎是真的在为不能展现少年眼睛之美而惋惜。 “不听话的代价啊……” 一只手直直地落了下去,冲着眼睛,在即将接触到的时候魏摇光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那双手落了下去,按住了眼睛。 有呼吸扑在了脸上,摇光忍不住似的屏住了呼息。 “终于听话了呀。” 渐深的夜色里,一辆漆黑的马车快速地奔向一座宅子里,马车内有无人知晓的美丽在被迫绽放。 深夜,有美伏膝。 眼角绽放出一朵细碎的红梅,绯红的眼线衬托出一双无与伦比的漂亮眼睛。 第106章 深夜宴会 车辆行驶的方向是一座神秘的宅院。 青石黛瓦,石狮子伫立在大门两侧,昏黄色的灯笼把光芒变得吝啬,让人看不清来处亦看不清去处。 从马车里下来的时候,魏摇光是被傅惟仁半抱着下来的,这不是说她多么的愿意依靠这个男人,而是她全身上下除了双腿以外其余的与逃走有关的地方都被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发不出声音,依靠在傅惟仁身上的时候只能露出来一双美艳绝伦的眼睛。 她的衣服并没有被换掉,还是她常穿的那一身玄色滚红边的窄袖袍服,衣襟上正好绣了细碎的梅花。 魏摇光在心底暗暗凉薄,只要这一身衣服没有被换去,只要她最大的秘密没有被发现,她就能够忍受下去直到成功脱离。 你是我今天晚上的伴儿。 下来之前傅惟仁这样对她说了,之后就封了她一身的武功,折断的胳膊笼在他宽大的衣袖下,显现出魏摇光对他的依赖。 门口有几个人在安静地迎接着,摇光靠在傅惟仁的身上慢慢地走上台阶跨进这座陌生的宅子。 少年仅露出去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眼角盛开的红梅为他添上了几分媚态,白皙,细腻的脸颊与过冷的眼神把这一切均衡成独特的性冷淡般的美艳。 傅惟仁带着她走了进去,身后一名接引的仆人附在来引路的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位小公子要多加注意,大人对他看起来不一般。” 两个仆从很快地分开,手里执了一杆漂亮的灯笼,引路的仆人在侧前方缓慢恭卑地走着。 偶尔投过来一道隐晦的目光,他在打量,像是在看一件漂亮的瓷器,估摸着能值几分钱,故而在心底得出他要付出的精力。 这样的眼神令摇光不喜,她的厌恶被傅惟仁很容易就发觉了。 傅惟仁半拥着她,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意,没有说话,他把目光放在了周围,眼神警惕而戒备。 宅院里面暗沉一片,只是在地上低低地点亮了零星的地灯,烛火发出微弱的晕黄色的光,只能照亮周围的一片地,其余的全部笼罩在朦朦胧胧的夜色里,有一轮残月挂在天空的东南方向上,银灰色的月光浅淡又朦胧。 视觉上没有任何的增进,能够看见招摇的树叶,却不能知道方向与所处的方位。 魏摇光的心中添了很多的烦躁与忧虑,不知方向不知位置给她带去了一股脱离控制的害怕之情。 现在的她就连攥紧手心都没有办法做到,双腿因为跪的时间略长而有些僵硬,行走时略有不便,她被傅惟仁带着走的跌跌撞撞。 眼前忽然亮了一点,绕过一片竹林眼前就又更加亮堂了。 一个有些复杂的水榭被建在了湖心,用一条曲折的栈桥和岸边联系了起来。 水榭四周是垂下的米黄色纱幔,遮住了很多的烛火,让里面的人影与声音一道模糊了起来。 魏摇光疑惑地眯起了眼睛,脑海里敏锐地觉醒了一个想法,她在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傅惟仁要做什么了。 怀里的少年想法是很好感受到的,傅惟仁在恰好的时间内笑着低头看进摇光的眼睛里,他忽然宠溺一笑低了头,在摇光的耳边轻轻地说,“既然猜到了,就乖乖听话吧。” 前面引路的仆人微不可见地僵直了一下背部,情绪有了一瞬间的波动,虽然很快就被掩饰过去了,但是依然被魏摇光二人发觉了。 合作吗? 暂时的。 摇光很快就做出决定了。 她收敛了几分身上的戾气,看似乖觉地被傅惟仁笼在了怀里。 这幅样子甫一走进水榭内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怕是谁都想不到一向高深莫测的右相大人会用这样的状态出现在今晚的宴会上。 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到了子夜十分,宅子里依旧响着忽高忽低的喧哗,宴会上的人一虽各色各样的但是他们都有一个统一的特征,那就是衣着的华丽和眼睛里的轻浮。 纵然有不少精明内敛的商人和政界精英,但是官海与商海一样在其中沉浮数载还会有当初的清明吗? 纵然只是豆蔻年华的美丽少女却因为长在了蜜罐里,就不得不为这个蜜罐而奉献上自己的美丽与年轻,眼睛里含着的憧憬被压在了功利之下。 纵然有翩翩少年之姿却无半分陌上人如玉的气质,公子世无双也许就只是传说中的诗词吧,身着锦衣华服手拿名家题字的折扇,面上笑着却着不住腐烂的内心。 魏摇光一眼扫过,就不在感兴趣了,她的眼睛停留在傅惟仁绣着金线的宽大衣袖上,看起来是在认真地研究这精美的绣工了。 傅惟仁低笑一声,在人们的阿谀奉承中神态自若,三分高高在上七分漫不经心,走向他的上位拥着怀中美丽的少年姿态优雅地坐在了横桌之后,手臂懒懒散散地支在了扶手上,墨发随意地散落着,让发丝上的红线显露出来。 他身上无处不在的红线吸引了魏摇光的注意力,就权当无聊之时的消遣吧,摇光把脑袋倚靠在傅惟仁的手臂上,微微侧仰起头去看傅惟仁头发上的红色丝线。 少年仰首,颈线优美,线条舒畅,侧面时,看见了眼尾的红梅还有细细描出来的眼线,美艳并且诱惑。 能看见这一幕的人自然能够眼尖地发现少年眼尾处的花与眼线是出自傅惟仁之手的,于是,众人对于这个陌生的少年生出了一些讨好之意。 “玉衡果然不一样,你一来就把他们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傅惟仁附在耳边如此说道。 唤回了摇光四处游荡的思想,她眨眨眼,说不出话来。 “现在愿意听我的话了吗?点点头,我给你解开穴道。” 摇光看着傅惟仁缓缓地点了头,傅惟仁腾出一只手解开了魏摇光的哑穴。 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感受到了咽喉处的流畅,摇光试着说话。 “这里是哪里?” 发出的声音有些喑哑,却不难听,傅惟仁对于这个极其幼稚的问题表示笑而不语。 魏摇光也不多追问,只顾着自己看。 第107章 子述子言 显然来参加宴会的人还没有来齐,至少让傅惟仁感兴趣的人还没有出现,那么她也就不用太关心目前的人了。 魏摇光把下巴放在了傅惟仁一直拥着她的胳膊上,一双灵动的眼睛瞧着宴会里来来回回的人影。 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不过安静地时候倒是让她身旁的傅惟仁诧异了一瞬。 傅惟仁能看见少年的头顶,狭长又美丽的眼睛里隐含了太多无人能分辨出来的情感,若是能够与之对视的话,想必会感受到一股难言的压抑和隐隐约约的疯狂之情吧。 他低了头附在摇光的耳边轻轻地说话,吐出来的气息扑在而后,痒并且不寒而栗,“好好地看看吧,机会只有这一次。” 至于要看什么,二人都心知肚明,魏摇光低声“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她把目光投放到更远的地方,认真而专注地看着水榭里的人,傅惟仁一手扶着头,姿态闲适地侧坐着,气质冷而诱。 这水榭内的眼光可太多了,他们都会隐晦地观察别人,得出结论后果断出击,这次也不例外,这一番观察够就确定了傅惟仁与他怀中的少年关系匪浅,纵然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却也能够自己给自己找来理由,之后筹谋如何接近那个看起来无害而美丽的小公子。 这些带了各种目的的眼光落在了摇光身上,她极轻淡地眨眨眼睛,便不再关注这些,一心一意地寻找着有用的情报。 夜色渐浓,米黄色的纱幔被夜风撩起又自然垂落,灯火通明处人影绰绰,谈论的话语像废料一样毫无用处,摇光冷冷地把目光移开又移走,她在快速地分辨挑拣出有利用价值的消息。 忽然,人群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之后人群诡异地空出一个通道来,摇光把目光投放过去时,就只看到了一个穿着广袖交领宽衫翩翩走来的年轻公子,那是一种奇妙的颜色,像流动的水雾又像浮动的皎洁月光,更像是飘涌着的云雾,行走时衣袂飘飘,环佩玲琅,真真就是“如玉公子,世无双”。 可是,让人奇怪的是这位年轻的公子脸上竟然罩着面纱,把整张脸都遮了起来,就连眼睛都看不清。 魏摇光习惯性地皱起了眉头,微眯的眼睛里展现的是对危险和机会的敏锐嗅觉。 魏摇光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最后停在了傅惟仁的桌前。 “子言,好久不见了。” 他这样说了,语气听起来很熟络的样子,但是态度却并未如何亲近,她甚至能够分辨出来一点点的厌恶。 唔,这就很有意思了。 魏摇光决心要做一个看戏的吃瓜群众。 却不料下一秒,她就被拉进了战场。 那位年轻的公子看了她一眼,视线因为面纱的阻挡而失真了几分,但是这不影响魏摇光的判断。 “看来这次你是找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少年。” 这什么意思? 魏摇光被当做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玩物,随时能够弃之如敝履。 不爽。 傅惟仁暗中微微动了手,他捏住了魏摇光的咽喉,手掌笼在宽大的衣袖下,看着就像在摩挲少年的下巴一样。 他与眼前的这名如玉公子显然是不对付的。 “子述可是很久都没有出现了,不知道你突然出现在怀柔城是为了何事呢?” 显然两人很熟悉彼此,至少是曾经交换过各自的字,又能够允许对方唤自己的字,起码从前的关系还是不赖的。 魏摇光从这只言片语中极快的分析出信息,并且继续不打算说话且看他们交锋。 他们此时坐的位置已经是最接近主位的地方了,对面还空着想必应该就是这位年轻公子的位置了,摇光抬头看见了一轮还未过中天的弯月,便知晓了眼前的公子怕是身份在傅惟仁之上。 这样的话,只有一种可能性。 如果宴会的主人对每一个被邀请的人都很熟悉身份地位的话,那么眼前之人就极有可能会是…… 魏摇光的眼睛忽的一亮,她的情绪在这一刻产生了极细微的波动,傅惟仁与眼前的公子都不是凡人,几乎是同时就把目光转了过来。 两道力度不一样,含意不一样,却都很震撼的目光落在了魏摇光的身上。 对此,魏摇光没有什么表示,她十分坦然地抬眼看向横桌之前约两步之遥的如玉公子,隔着面纱,她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也无法准确地捕捉到他眼睛里的色彩,但是她却能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气息。 这个人,她也许见过。 临近主位的地方人影很少,人们围在不远处的地方,遥遥地看着他们三人。 傅惟仁斜倚在座位上,看着他怀里的少年,而他怀里的漂亮少年却微微仰面看着真在桌子之前的如玉公子,恰好那公子也在看着他。 这可真是一幅十分诡异的画面了。 人们的八卦之心自古都是无法抑制的,发散的思维让他们已经脑补出了太多的故事情节,也有心思活络的人,已经把这个惊鸿一现显然不简单的少年记在了心里,准备着之后或讨好或是自己利用。 龌龊的人无论看什么都是龌龊的,早已经蠢蠢欲动的心思在看到魏摇光微微仰首看向子述时带出的淡然轻笑时就处于了崩坏状态。 他附在身边之人的耳边轻声说,“如果能够得到这个少年一晚上,一定会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乐事。” 这样的话语想必是不少的,魏摇光没有听见,傅惟仁也没有听见,当然就算他听见了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这少年可不是温驯的良猫,这可是一只爪牙锋利的幼虎。 被唤作子述的年轻公子移开了目光,他往人群里稍微看了一眼,之后便转身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动作优雅地坐在了横桌之后。 桌子上有美酒佳肴,还有新鲜的瓜果,空气里浮动的有醇厚的酒香,摇光将酒香从混乱的脂粉香里分辨出来,抽抽鼻子微不可见地叹口气。 有美酒却不能饮用实在是一大憾事,这种宴会里的酒水八成是加了佐料的,别说她了,就这两个人精是绝对不会喝一口的。 她今天晚上收获颇丰,但是预料中的人物登场却是如此的缓慢,真白白牺牲了她装了这么久的乖顺。 第108章 好戏连台 这是一场开在午夜的宴会,是一场利益交换的盛宴。 魏摇光来到这里最大的目标终于出现了。 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男子簇拥着一名着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从被撩开的纱幔外一步步走进来,引进来的风吹起了几个人的衣角,魏摇光微微眯眼,不怀好意地笑了。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几个人就是她要等的人。 不,确切的说也是傅惟仁要等的人。 她能够感受到傅惟仁捏在她咽喉上的手指刚才兀自用了力气,这是一种信号,要求她盯紧了。 摇光没有回应他,冷冷地瞧着走进来的几个人,看着他们互相交谈,笑颜相对,心里的血都要凉透了,却也十分的沸腾,做不到攥紧手掌,她就只能咬紧下唇,带出了一点不为外人所知的狠厉。 几个人慢慢走近了这里,穿着锦衣的中年男人想必就是这场宴会的主办人了,主位怕是就是为他留的了。 他走了过来,眼前一亮,目光从摇光脸上轻轻划过,不着痕迹,脸上立刻挂上了和乐的笑,撇下那几个外邦人快走了几步过来请安。 “右相大人,好久不见了!” 傅惟仁歪在椅榻上,仅仅是露出来一个说不出来情绪的笑,“森先生才是好久了呢。” “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开玩笑啊,老朽明明是一年一现,这不上好久不见。” “森先生才是爱开玩笑,一年没见面了,怎么算不上好久不见了?你说是不是呢?” 傅惟仁把话头递给了怀里的魏摇光,少年抬头看向了森先生,脸上是清雅的笑意,一双明目波光潋滟,眼角的红梅像是要开在夜色里一样,生动的过分了。 少年的声音不卑不亢,清脆悦耳,不像是一个以色娱人的下人。 “森先生意在人生无常,一年一见,的确算不上好久不见。而右相大人意在人生苦短,一年一现,怕是太久了。” 这一番话说的很有哲理,森先生意外地笑了,揉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看这魏摇光。 “看来,大人这是又寻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小公子了,恭喜!” 有些地方就是这样,明明是你的优秀却偏偏算在了暂时禁锢了你的人身上,仿佛一个附属品,聪明和愚蠢都是主人的恩赐,真是笑话啊! 魏摇光把目光无趣地挪开了,看着不远处那几个外邦人,心里开始盘算着如果绑走了一个会有什么收获。 她这边危险的想法还没想完,傅惟仁就发疯了,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捏着她咽喉的手过分地下落改为捏住她整个的脖子。 “森先生我劝你最好不要打探太多,要不然这场宴会明年就不必举行了。” “大人还请息怒,老朽自然不敢试探您,不过我这游金宴可也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森先生话说完了眼波一转,他转身看向身后的子述,笑着行礼,“子述公子可是稀客,你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老朽的游金宴上了,这一直空着的位置今天终于有人去坐了。” 遮掩在面纱之后的面容看不清神色,摇光感兴趣地把目光放在了对面的子述身上,一面好奇他那面纱后的样子又一面好奇着这人与森先生的关系。 森先生看样子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呢,没有真名字,不知道背景,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看出来一点点的端倪,这可真是太难为人了。 子述面对着明显更恭敬的森先生,他低声笑了两身,像是深涧流水的声音传了出去。 “森先生,我不是什么关紧的人物,来不来您的游金宴都好,最重要的是子言能来就好,他可是关键人物啊。” “啧!子述你这一番话说的我就听不下去了。” 傅惟仁与子述的不对盘是真的很严重,针锋相对也好,冷言嘲讽也罢,傅惟仁的很辣和捉摸不透对上子述的四两拨千斤和淡然洒脱,还真是一场又一场的好戏。 森先生及时中断了两人的口舌之争,说了几句场面话,他走回刚才的几个外邦人身边带着他们重新走过来,看样子是要给傅惟仁引荐这几人了。 机会来了。 魏摇光两眼微微放光,也不管捏住自己脖子的手了,她动了动身子全身上下都透露出感兴趣地气息。 傅惟仁“啧”了一声,低头伏在摇光的耳边说话,“玉衡,你的感兴趣太暴露了。” “……” 离我远一点,谢谢。 就算是想伸手揉揉耳朵都做不到,也不用看了,她的耳朵肯定又红了。 真的好想说脏话啊!这万恶的封建阶级,啊!不,是自己武功太差了,要不然哪里会被掣肘成这个样子! 摇光因为傅惟仁的靠近而在一瞬间产生了太多的想法这就导致她的表情看起来呆呆的,仿佛是被傅惟仁调戏了之后的呆愣,更加加深了大家对于傅惟仁很宠爱他的猜测。 就连那几个外邦人都意外而精明地看过去了,引荐的森先生是唯一一个很满意这种样子的人了,他笑眯眯地给那几个外邦人介绍傅惟仁与神秘的子述公子。 子述不管森先生的闲事,他来到这里的理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此刻他的手指放在了黑色的桌子上,乌黑的桌子衬托出的他那双手更加的白皙,手指有节奏在桌子上断断续续的敲着,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一般,面对森先生的引荐他也只是轻轻地点点头,不言语无动作,却也无人敢说他一句不好。 等级森严真是一种可怕又好用的利器啊。 对面的摇光暗暗发出自己的感慨,那几个人也不说有用的话,她瞧着无聊的紧,完全把身后的傅惟仁当成了好用的圈椅沙发,把下巴放在了簇拥了好几层衣服的手臂上,面上自然而然地显露出一点无聊。 森先生是何许人也?那是一等一的人精,立刻就知道了该讨这个漂亮的小公子的欢心,不能让着小公子无聊吧。 他结束了引荐,只让这些人坐在了紧挨着这两张横桌的位置上,暗示他们自行联络,一回头就看到了那漂亮的小公子感兴趣地盯着那几个外邦人看,他把这些归为对于外邦人的好奇而暂时宽容了自己的警戒心,这就给了摇光以机会。 她终于听到了那几个外邦人的谈话了。 第109章 接住 说了什么话? 若是听了后怕是会出一身冷汗吧。 这几个外邦人在游金宴这种类似于黑市的地方可真是如鱼得水啊,他们畅谈着别家的兴衰荣辱,用暗语交流着从前或者今后的动向,并且准备野心勃勃地寻找更好的合作家族,怀柔李家就这样被抛弃了。 就像一个不能用的玩具,坏了就再换新的。 如此果决迅速呢。 就为了这样的结果?十五年前就这样发动了一场阴谋,坑害了多少人的性命与安稳呢?李百京等人绝对不可原谅! 魏摇光坐在软垫之上,身后是高深莫测、目的不明的傅惟仁,身前是不知来历、不明身份的子述公子,游金宴上人来来往往,烛影摇荡,三三两两的话语进了耳朵又似乎飘了出去,摇光已经听不见了,微微昂首往最远的地方看去,企图透过那些飘摇的米黄色纱幔看出去,看见外面浓厚的夜色,再穿过这暗夜看望更加遥远的地方,姑且称作自由的地方吧。 摇光暗暗地这样想着。 她是不自由的,倒不是有谁束缚了她的行动,就算当下的傅惟仁打断了她的手臂封了内功,这也称不上剥夺自由,她是一个心上带了很多镣铐的人,一层层的、一根根的牢牢地栓紧了心脏,几乎没有空隙,如此的不自由。 很久以前的时候,看着湛蓝的天空,扶着手边的栏杆,她问了一个人一个问题。 你知道什么叫做自由吗? 她听了朋友的答案后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心无束缚就是自由。 我不自由,因为我的心里有太多的牵绊,无法做到没心没肺的简单快乐啊。 我曾经苦苦挣扎的理由是什么呢?是为了心无束缚吗?是为了自由吗? 最终也没有实现这个目标…… 那么,现在呢? …… 做了这么多,又是为了什么呢? 复仇? …… 似乎也不是根本的原因啊。 一直垂到了地面的纱幔被一股风撩了起来之后就开始飘飘摇摇地晃荡了,摇光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上面,她似乎不在关心这场地里的莺莺燕燕与虚与委蛇。 她在看着帘幕发呆,对面的人在看着她若有所思,拥着她的人在看着对面的人眼睛里恶意丛生。 不知道谁入了谁的计谋?又装点了谁的功绩?这个世界果真过分玄幻。 游金宴在凌晨时刻结束了,走出水榭的时候弯月已经挂上了湖面西边的树梢上,人群就像游散的鬼混一样隐入花园里很快就不见了踪迹,这里也就剩下了两三个人还没有离开。 傅惟仁捏着她的一个肩膀临水站在栈桥之上,伸出了一只手拦下了要从这里离开的子述。 “何事?” 本身就凉的声音在风与水之间显得更加薄情寡义,少年如玉的气质带出来的也是同样的如玉石般的寒凉。 傅惟仁露出来一个称得上好看的笑容,这个好看指的是有明确的意义,突然有了清晰的目的。 “你是不是早已经就来了怀柔城吧?”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意思却是肯定的。 “这可就有意思了,我道咱们尊贵的人一消失就消失了一年多,原来是在忙着这个事情的吗?又是一件不错的功绩啊,怎么?你可是要回去了?这么大的动作呐……” 魏摇光把傅惟仁的话对应在她猜测出来的身份上,她发现这是毫无疑问的,完全能对的上,虽然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位,不过即使如此也很是令人咂舌了。 子述转了身,身上的环佩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像是水与石的欢鸣。 “嗯,我是要想回去了,所以。”子述的面纱被吹起来一个小角,露出来一点点的白皙皮肤,“你应该称呼我为殿下。” 子述爽快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傅惟仁挑了挑眉,用极有攻击性的目光瞧着子述,“哦呀哦呀,是殿下呢,您能承认自己的身份这真的很微臣感动。” 傅惟仁这个人有一副特别出色的皮相,但是他令大多人所害怕的原因有一个就是他那极其恶劣的性格,正如眼下这般,从表情到话语都是令人如此的不快。 子述没有多说什么,栈桥之上静默了片刻。 “我很少有看得上的东西,今天难得来了兴致,且将你手上的少年交给我吧,如何?右相大人。” 他忖度了很久吗? 一开口就是这样极富有冲击性的话! 魏摇光对此表示:………… 喂!有谁问过她这个“东西”的意见了吗? 少年的目光颤了又颤,明亮的眼睛里全部都是涌现出来的怒气,在这朦朦胧胧的月夜里都能看见光芒,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瑰宝啊。 傅惟仁低头看了一眼魏摇光,嘴角勾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容,捏住肩膀的手用看力,仿佛要把摇光已经断掉的肩膀彻底捏碎。 “交给殿下吗?” 傅惟仁这样问了一句,“微臣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得到这个少年的呢,殿下要用什么来交换他呢?我很感兴趣。” “你从前还是很听话的,如今竟然要与我讲利益了,可真是令人难以适应。” “都说那是从前了,殿下现在仅仅就是一个殿下罢了,失去了那个位置之后,您似乎也变得愚钝了吗?” “愚钝?子言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严厉,挖苦人的本领越发见长了。” “殿下到底要用什么来交换他呢?” 傅惟仁一手狠狠地掐住摇光的下巴抬高了她的脸庞,让摇光的脸仰起来对着夜色。 沉默了一会儿,子述开口说话了。 “一半的功绩,如何?” “一半啊?这可真是让人心动。”傅惟仁凑近了魏摇光的脸颊,“没想到这个十分不听话地小鬼居然能入了殿下的眼呢,可真是有意思!” “你同不同意?” “殿下的提议甚好,微臣接受了。”说完她就把魏摇光一把推了出去。 少年瘦弱而狼狈的样子终于暴露在了空气里,子述迅速出手接住了魏摇光。 “小鬼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殿下了,微臣先行告退。”傅惟仁看着子述的动作,玩味的笑一直都没有从他的脸上消失,“殿下千万要记得给我的交换哦。” 傅惟仁准身就走,宽大的袖子拂过了木质的栏杆,馥郁的花香渐行渐远,摇光表情淡淡地站在栈桥上不说话。 她在被子述接住的一瞬间就知道了眼前的人是谁了。 第110章 吻与字 栈桥上,水榭里,花园里。 没有一个人了。 魏摇光站在栏杆旁,抬头看眼前的人。 那一轮弯月从子述的右肩上照过来,银灰色的光芒冰凉又耀眼,因了这光,她看不大清那人的轮廓,一阵风吹过来又吹过去,他脸上的面纱扬起又落下,带出的弧度是最美丽的比例。 魏摇光一时间心里涌出来很多的念头,大脑里就跟放演示文稿那样,过了一张张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了今天傍晚时的那一盏青白色的釉杯。 她一直仰着头看着他,神情很专注,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烁的情感是那样的动人。 子述叹了一口气,她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了摇光的头顶,轻柔地揉了揉,就像往常那样。 是摸头杀啊。 摇光淡淡地想着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在这样的状态下听见了子述的声音。 “回去吧。” 男子知道她的胳膊是怎样的状态,他走过来靠近了摇光,微微俯身附在耳边,“玉衡,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摇光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她侧了侧脸,拉开了之间的距离,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子述的话。 男人直起腰身转身迈步走了出去,魏摇光迟疑了一瞬便也跟着走了出去。 这个庄园里此时已经特别漆黑了,之前点缀着的零星地灯已经熄灭了,没有了引路的仆人,走路便也只能靠天上那一轮弯月,皎洁的月光洒在小径上,在路上落成一片片相连的阴影,竹林在哗哗作响,还有子述身上环佩玲琅的清脆声音。 这可真是一个惬意的夜晚。 魏摇光的内力依旧被封着,被折断的肩膀和胳膊依旧无力地垂在衣袖里,少年一声不吭地走在身后,眼角细碎的红梅在月光之下显现出几分艳色,稚嫩的面容铺上一层月光,越发精致。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保持着沉默的默契一直到走出庄园,走到马车旁。 不同于傅惟仁的全黑色,子述的车架显得十分清雅朴素,素青色的艳颜色让摇光想到了清霞门弟子常穿的衣服,一时间她有些出神了。 一双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摇光顺着手看了过去,子述站在她旁边,准备帮助她的样子。 “我的胳膊被傅惟仁折断了。” 她平静的道出事实,她倒是很想搭上这只很漂亮的手,但是没有这个能力啊。 “抱歉,是我疏忽了。” 他这样说了,然后收回手,但是他接下来的动作却着实很惊悚。 是的,对于摇光来说是在是很可怕,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子述是收回了手,但是他却转势抱住了摇光的腰,在少年惊讶的眼神中将之抱到了马车之上,而摇光因为惊讶而在回神之后条件反射地挣扎了一下,子述本来就是本着礼貌而虚抱着少年的腰,在少年的挣扎之后他就非常合理地松了手,然后魏摇光就从马车上跌了下去,子述一惊之下赶忙用手去扶住她。 电光火石之间,魏摇光惊呼一声跌入了子述的怀里,而她则是隔着薄薄的面纱吻上了子述的脸颊。 时间在这一刻应该是静止了吧,什么也听不见了,除了自己渐渐剧烈的心跳声,世间声音皆不入耳。 她能感受到的是愈来愈热的脸和耳朵,怕是红透了耳尖吧。 魏摇光在这个念头划过之后,终于恢复了行动力,手臂无法用力,她只能侧了脸颊,将自己的下巴放到子述的肩膀上去,趴在对方的肩膀上,摇光紧尴尬地道歉。 “对,对不起。” 她想,真是糟糕透了,若不是之前受制于人,她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让她今后再怎么面对眼前的这个人啊。 子述的脸隐藏在了面纱之下,看不清神色,只不过耳尖透出了一点粉红,他还保持着怀抱少年的姿势,感受到少年把脸埋在他肩膀上的动作后,才像是恢复了神色,把伸出去的手慢慢收回去放在怀里少年不怎么宽阔的背上。 “无妨,是我唐突了。” 顿了顿,他接着说了下去,“我只是想把你抱到车上去,离开了这里之后我才能让你恢复原样,见谅。” 摇光把脸都整个埋在子述的肩膀上了,她现在极其尴尬,听了子述的结束之后,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 子述轻轻地笑了一下,干脆顺势抱着魏摇光一跃上了马车,钻进了车内,一名穿黑衣的影卫从某个方向跃出来坐在了马车的前面,默默地赶着马匹驱车离开了庄园。 车内点燃了一盏油灯,光芒昏黄,暖暖的,还有燃烧着的麝香,味道还不错。 摇光自进到了马车内之后,就被子述给轻轻地放在了软垫上,背靠在车壁上,感受到了马车在极速地前进,她抬头脸上还是红彤彤的,“现在能够帮我解开穴道了吧,十七。” 她叫出了这个名字。 对面的子述轻笑一声,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面纱,露出来一张能够让明月失色的脸庞,这正是姜十七。 “玉衡是不是一开始就认出我了呢?真是聪慧啊。” “少贫了,我还真不是一开始就认出了你,只是在靠近你的时候才确认出来,之前一直都是在猜测罢了。” “那也相当不错了。” 姜十七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嘴角一直都挂有笑容,摇光能分得清他这个笑的真实性,就是该死的十分真实的愉悦。 想了想刚才发生的事情,魏摇光很难再保持住自己的冷静与淡定,她有些气急败坏地对姜十七说,“赶紧帮我解开穴道啊,超级难受的说。” “嗯,可以。” 姜十七倒是十分爽快,在摇光话音落下之后他便伸手解开了魏摇光身上地穴位,“我帮你接上胳膊吧,会很疼,你且忍忍吧。” “嗯。” 摇光一边感受着自己体内终于能够流通的内力,一边紧咬牙关忍受着接骨的痛苦。 傅惟仁说过了,他打断的骨节接的时候会很疼,这是真的。 真的很疼。 把肩膀与手腕处的骨节接上时,骨头移位了痛苦一瞬间就让摇光白了脸色,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她紧紧地咬住了下唇,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好了,子言下手比较狠,你靠着休息一会儿吧。” 姜十七的声音是一贯的温柔,像是潺潺流水那样,一点一点地渗透进一个人的心里,他如玉的气质却像是春风一般,简直让人生不出任何的反抗之意。 魏摇光靠在车壁上低低地喘着气,闭上了眼睛慢慢地平复自己的心跳与痛意。 过了一会儿,摇光似乎是休息好了,恢复了一点气力,她睁开了眼睛看着坐在对面的姜十七,眼睛眨了眨,像是在思考者什么问题。 “你想问就问吧,不必再猜测了。” 似乎是觉察到了魏摇光的犹豫,姜十七直接给出了台阶。 “你的字是‘子述’吗?” “就问这么一个没有意思的问题吗?” “当然不是,你先回答我。” “嗯,我的字是‘子述’。” “那,你与傅惟仁是旧识?” “嗯。” “最后,你是皇子吗?” “是,我的确是皇子,微不足道的一名皇子。” 对话到此结束了,车内陷入了一刻的寂静。 魏摇光扬起了一个微笑,似是有些嘲讽又似乎是有些释然,她道,“还真是卧虎藏龙呐。” 姜十七的身份,他自己一点在意的表现都没有,听了摇光的话也只是略微皱了皱眉,“玉衡的身份也是不简单呢。” “我有什么不简单?” “魏摇光,燕玉衡,都是你啊。” “魏摇光算不上光荣,还望十七今后莫要再提了。” 两个人互相看着,突然魏摇光兀自笑了一下,“既然我知道了十七的字,那么我也告诉你我的字吧。” “有幸得知,我的荣幸。” “吾字‘和光’,取自‘和光同尘’,青文笔说,这是我父亲在生前给取的。” “的确是一个好字。” 姜十七给出了这样的评价,魏摇光对此倒不怎么在意。 第111章 太守造访 回到理正苑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何庸枝还未睡下,他等在了大门口,一看见姜十七的马车就迅速地迎了出去,看了一眼姜十七以及一起回来的魏摇光他似乎是确认了某些事情,之后就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把后续的事情处理干净。 而魏摇光因为之前的尴尬接触变得有些局促,便直接回了驳樨园,待到她洗漱完躺在床榻之上时才终于想起来被她丢到青楼的毕若。 呃,身为影卫队队长,应付几个风尘女子不成问题的吧……罢了,明日还是带些好吃的去看看一下毕若吧。 还有一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摇光躺在床榻上努力的想要闭目入睡,奈何浮现在她眼前的总是那一个让人十分尴尬等我场景。 说的具体些,她现在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一不小心吻到姜十七面颊的时候,那一刻的柔软触感,还有吸入鼻腔内的淡雅清香,完全不同于傅惟仁身上的馥郁花香,姜十七带的熏香是有木香的,旁人闻到了只会觉得分外惬意,就像是在酷暑之日犹如之身在皑雪冰松之境那样,留下的印象是合适的,令人神往的。 呃啊啊啊!不要再想了!睡觉! 魏摇光用力地晃晃脑袋,努力地想要把这些影响睡眠的东西晃出脑袋去,可惜事与愿违啊。 总之这一夜,不知入睡是合适,醒来时却已是日上三竿了。 明亮的阳光从床尾那一侧的窗户撒进来,在窗前投下一片光晕。 魏摇光抬手揉揉眼睛,懵逼了一会儿,才动作僵硬地从床榻上爬起来,坐在床榻上拥抱着柔软的被子,摇光又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啊!真不想起床啊!” 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掀开被子穿上衣服走出了房间。 推门出去的时候惊动了一直守在外面的夏侯明,他立刻转身看向摇光施了一礼。 “公子,您起来了。” “嗯。” “洗漱的水已经准备好了,公子您请稍等,属下给您端过来。” “嗯,有劳了。” 夏侯明飞快地离开了这里,摇光半倚靠在门扉前,仰着头看天空。 自从雀儿被发现逃跑之后,魏摇光就一直没有再提拔任何一个小丫鬟,她的日常起居基本上都被夏侯明负责了,夏侯明虽然是一个男子,但是其实很适合做这些比较琐碎的事情,又不会多加干涉魏摇光的生活习惯,魏摇光对此还是很满意的。 所以,她身边就一直都没有小丫鬟伺候起居,屋子里的日常洒扫是一个固定的小丫鬟过来整理的。 这就导致了,整个驳樨园出了魏摇光自己以外,就只有夏侯明、季桃和李游光三个人了。 真是冷清呐。 夏侯明很快就回来了,他顺道把早膳也带回来了。 魏摇光感激地对他道了谢,进屋里把自个儿的脸给洗了,然后用了一顿已经过了饭点的早餐。 至此,这样的早上与她平日里并无太大的区别,魏摇光还是一贯的心里盘算着很多的事情,打算去九白居看看毕若,赔个礼套取点消息什么的。 她还在盘算着拿些什么礼物去给毕若呢,外面就已经热闹了起来。 她今日难得不再穿黑色的袍服了,随意挑了一件宽松的月青色宽衫,身上没有任何的装饰,头发也只是用了一根月白色的发带给规规矩矩地绑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温和无害,稚嫩的少年站在五月末炽热的阳光里,面容娇嫩,笑意轻淡。 任谁见到这个少年等我第一面都会心声好感的,与之交谈之后更是会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毕竟这是一个十分懂得该说些什么的人,即所谓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典型例子。 江东郡的抬太守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苏锦烈,其人倒也是对得起这个名字,人虽已中年但是平日里还算保养有加,面相瞧着还很年轻,身材也没有走形,还能够保持着挺拔之姿,没有啤酒肚,没有油腻腻的皮肤。 太守张着一张颇为清秀的脸,只不过眉目交给硬朗给他增添了三分的英气,看起来像是有了一个身居高位的官员气势了。 他此刻突然出现在了驳樨园,就算魏摇光对他的映像有多好也难掩其危险性,毕竟能够找到理正苑并且直接进来驳樨园的都不是普通人。 怕是有人给了指点吧 魏摇光在心里速度地滤过一遍所有的人和事,面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两手相握行了一个书生里,腼腆有礼地对太守说话。 “在下见过太守大人,不知大人来此寒舍所谓何事呢?” 苏锦烈看着眼前的少年人,举止从容有礼,不见一丝惊慌与谄媚,平平淡淡中有着戒备,倒是难得的一个不错的后辈。 “燕小公子莫要慌张,本官今日来此并不是来责难于你的,只不过是受到一个友人的点拨才贸然前来的,还望燕小公子见谅啊。” “大人折煞在下了,您能大驾光临实为蓬荜生辉啊,只是不知您受友人指点来此寒舍,究竟是为何事?在下能够帮的上忙必会鼎力相助的。” 两个人此刻就坐在驳樨园的老桂花树下,夏侯明将茶具端了过来,魏摇光便熟练地开始煮茶沏茶。 在一阵茶香四溢中,苏锦烈笑眯眯地说出了他的来意。 “指点我来见燕小公子的人想必你也十分清楚,殿下昨夜给本官捎来一封密信,说让我来加你必会有所发现,故而本官今日便不请自来了。” “哦?原来如此啊。”摇光应和一声,手里煮茶的动作不停,行云流水般,优美而漂亮,“大人有疑问尽管询问,在下会按照殿下的意思回答你的。” 殿下两个字被她咬的极重,这样明显的暗示与限定,苏锦烈岂会不明白?他了然一笑,便开口询问了。 “关于李家通敌叛国之罪你手里握有多少证据?” “唔,还真是一针见血的问题。”魏摇光手握着茶壶轻缓地倒出两杯茶,“我手里握有很多证据。” 摇光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笑的眉眼弯弯,“尝尝吧,这是南边产的红茶,对身体有很多好处的。” 少年一点都不在乎刚才他说了什么,他的兴趣还不如对一杯茶来的浓厚些,苏锦烈的眼睛里精光内敛,伸手端起了茶盏吹了一口气,轻啜了一口。 的确是茶香四溢,余香不绝。 “的确是好茶。” 他二人对视一笑,暗流涌动的是浮动的心思。 这可就变成了一个有些麻烦的一天了啊。 第112章 交付证据 白色的茶杯里摇晃的是金红色的茶水,一根茶叶梗飘在表面,慢慢变成垂直的样子。 听说,若是茶杯里的茶叶梗垂直在了水杯里,会有好事发生啊。 魏摇光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水,忽然就愉悦地笑了一下。 “燕小公子可是想到了一些好事?” 苏锦烈目光敏锐,准确地找到了能够展开话题的好由头。 摇光抬头看了一眼,但笑不语,举手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苏大人还真是敏锐呐。”她把手里的茶杯放回了桌子上,瞧着还在汩汩升腾的烟雾,魏摇光捏着自己的袖口说话,“关于李家,苏大人可是有了解到什么吗?” 明明是苏锦烈在询问她消息,她反而反客为主自个儿问了回去,这就让苏锦烈有些玩味了,这位长相颇为儒雅的官员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也把手里的茶杯放了回去。 “燕小公子觉得本官身为这一方土地的父母官应该知道多少呢?” “还请大人恕在下的无礼,在下一直都认为大人对于李家的事是一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当不能再这样下去的时候才会睁开双眼采取行动,比如……现在。” “这一番话说的……燕小公子果然不是凡人啊。”苏锦烈的面上倒没有动怒的样子,只不过在听了摇光的话后眼睛里精光频闪,就像是在算计着什么一样,“胆敢这样说一名朝廷命官的人还真是没有几个,何况还是当着本官的面这样说的,燕小公子可真是让本官很惊讶啊。” “还请苏大人见谅,在下只是耿直了一些,既然您这样讲了,在下就把这些当做教诲吧,真是多谢大人了。”魏摇光面上绽放出一个十分谦卑有礼的笑容,是一个标准的晚辈对于前辈的孺慕之情,可她的眼睛里并未有多少的笑意,苏锦烈看着她的表情,心里不禁感叹起来。 还真是一个不可限量的后辈啊。 “本官听说燕小公子在准备明年春期的科举考试?” “的确是这样。” “在没有见到小公子的时候本官还不觉得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会有什么特别之处,今日一见顿觉殿下的确是好眼光。” “大人廖赞了,在下只是碰巧与十七结识罢了。” 眼前的少年容貌清俊,眉目清远,含着几分的英气,嘴角常常带着笑意,眼睛生的十分明亮,里面的色彩千变万化,这么看来的确是一个有趣的人,难怪能够入了那位殿下的眼了。 那样叫着殿下的人是稀有的,就算他自己有很多的算计都要把殿下考虑进去,以免出了差错最后落得人财两空。 “话说回来,不知道燕小公子能够给本官什么样的证据呢?” 摇光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亮眼的光芒,她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愉快微笑,“自然是能够帮助苏大人取得几乎一年功绩的证据了。” “在下有收到消息,皇帝陛下安排的两位大人已经快要到怀柔城了,在这之前苏大人可要把握好机会哦,搜集到足够的证据还是留着给两位大人,大人您现在可是有充分的选择权。” “既然是十七指点您过来的,在下也就不妨直接透漏一点消息给您,在下的证据可是有很多都是十七搜集来的哦,所以……大人您的选择现在就会变得很重要,可以完全不必让人知道在下的存在,但是在下想十七应该会需要这一点功劳的吧。” “想必苏大人您也应该知晓眼下的怀柔城里还有两个十分尊贵的人物存在的吧,咱们那位刚刚上任不足一年的右相大人有什么行动,不知大人您可曾知晓啊?还是说您已经有了能够预防右相大人出手的计谋了呢?唔,在下可是有所听闻,怕是不出三天此次大历国访谈的队伍就要到达怀柔城了,在这个时候,苏大人您可曾都做好了准备了呢?” “最后,在下真的只是一名有幸结识了十七的普通学子,还请苏大人记得这一点。” 这是很长的一段话,分量很重,信息量也很巨大,但是这些都敌不过苏锦烈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无害少年的惊讶之情,他今年已经三十好几了,按道理来说多多少少已经见过了太多各色各样的人物,他已经不再惧怕这个世界了,但是,今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惧怕感。 少年只有十五岁,长相是一等一的俊俏,而且还总是嘴角带笑,眼睛黑白分明,怎么看都会是一个让人觉得没有什么威胁感的存在,但是显然,这个名字叫做燕玉衡的少年已经超出了平常的认知,他很危险。 苏锦烈从魏摇光的身上感受到了危险,那是一种从后背缓缓漫上来的害怕之情,心脏都在颤抖,脑海里已经先于身体做出了预警反应,让他说不出对魏摇光不利的话,甚至让他这个站了点下队伍的臣子都生出了臣服之意。 这,的确是不寻常的事情。 他想起了几天之前遇见殿下的时候,殿下说起魏摇光时脸上那种神秘莫测的样子,当时他还不能理解,今天忽然就明白了。 想通了这些事情,苏锦烈再对待魏摇光时就不知不觉的敬重了起来,“燕小公子,本官自然是明白您的意思,多谢今日您愿意告诉本官这些事情,改日一定会携厚礼登门拜访的。” 魏摇光开始泡第二壶茶,她的手指修长,捏着壶柄的时候显得很赏心悦目,只不过她的胳膊昨夜遭了大罪,今日还没有痊愈,在行动时总有不便,仅仅是提起一壶茶水就觉得略有疼痛。 魏摇光暗自忍下这份顿痛,面上不见任何的不适,沉稳有礼地沏茶倒茶,动作缓慢却十分觉有美感。 “苏大人是十七的指点过来的,在下作为十七的好友,嘛,姑且算是好友吧,理应对您坦诚几分的,还请苏大人对在下刚才所说的话不要生气啊。” 少年最后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明媚又谦虚,完全不见之前的戾气逼人。 这就让苏锦烈又陷入了惊讶之中,同时他的心里更加坚定了以后最好不要与这个少年为敌,并且为自己身为一名殿下的官员而庆幸着。 “无妨,本官还是有一些容人之量的,又岂会对燕小公子的肺腑之言动怒呢?这样岂不就是伤了于自己有善意之人的心?” 肺腑之言?善意? 魏摇光把这两个词语仔细把玩了一下,在心里嘲讽的冷笑。 “夏侯明。”她抬头微微侧首唤了一声等候在不远处的夏侯明,“去我书房里取一份这样的茶叶交给苏大人。” 她伸出手轻轻指了指乘放茶叶的罐子,很快收回了手指,目光隐晦地划过小楼二楼,在未转身的时候,她用唇语传递出去了命令。 “是,公子,苏大人,请稍等,属下去去就回。” 夏侯明领了命令转身快步走上二楼书房,取了一份茶叶包好,又按照摇光最后的吩咐取出来一份之前就做好的证据一起包在了茶叶里。 他回到了院子里,恭恭敬敬地将一包茶叶双手交给了苏锦烈,魏摇光就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 “这些茶叶是今年刚从南边收过来的,味道很不错的,谨当做一份薄礼,还请苏大人不要嫌弃啊。” 苏锦烈接过了茶叶,拿在手上了然一笑,便起身告辞了。 “今日多有叨扰,本官便告辞了。” “在下送苏大人出府吧。” 魏摇光也站起了身,微笑着将苏锦烈送出了理正苑。 第113章 牵手与算计 站在理正苑的门口,魏摇光侧头看向街角,那里停了一辆马车。 全黑,枣红色的马匹,密不透风的帘幕。 魏摇光觉得心口疼。 “主子!” 这一声是毕若叫的,摇光诧异地转身看到了朝这边走过来的姜十七,看样子他们是刚从外面回来。 魏摇光又扭头瞧了一眼街角,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姜十七。 “十七。”她站在了姜十七的面前,微微仰头笑着叫出了他的名字。 “玉衡。”姜十七早在魏摇光向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停下了脚步,等着魏摇光的走过来,他也知道魏摇光叫他那一声里面的意思,所以他抬起手轻柔地摸了摸魏摇光的头发,眉眼含笑地对她说,“不必管子言,他一向就是这样,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我知道了。” 魏摇光心里的不安感其实并没有下降多少,傅惟仁给予她的威胁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视而不见的,况且出于一些不便告知的原因,她自己在对待傅惟仁时总会有一些不受控制,仿佛脑海里潜意识地愿意接近傅惟仁一样,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目前只与这个传说中的右相只有一面之缘,虽然处处受制于人,但是也不是没有收获。 至于,昨夜他那一番奇怪的举动恐怕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有一些人天生就是复杂的,所采取的行动所说出的话皆是那般的不能一言以概之,就像是一篇病娇的伤痛文学那样,让人爱恨皆不能。 唔,这样想想还真是莫名的贴切了。 毕若站在姜十七的身后,在抗人说完话之后探出了一个脑袋,露出来一个大大的微笑。 魏摇光不巧地看到了,直觉告诉她这是“秋后算账”的微笑,她想转身走了。 “燕公子!” 毕若及时地叫住了魏摇光,“在下可是有话想和燕公子您说一说的,不知道您可是有空呀?” 至于把“在下”两个字咬的那么重吗?讽刺谁呢? 魏摇光吐槽完,笑眯眯地转身看着毕若,“毕若,你有话对我说啊——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急事还没有处理,不若咱们改日在约?” 毕若不知怎么一走就挡住了魏摇光要逃跑的路线,低了头笑的老灿烂了,“是很重要的话呢,必须现在就告诉燕公子您,我可是请求过我家主子的同意了,今天有的是时间把话告诉燕公子您哦。” “额……”魏摇光眼睛往后瞄,余光里,姜十七十分的好整以暇。 这是,主仆串通好了吗?明明你也是共犯的说啊! “那个,毕若啊,你看咱们高深莫测的右相大人还在一旁瞅着呢,有什么话还请好好说啊。” 魏摇光难得这样不正经,她说话时的语气很有趣,这时才像是一个十五岁少年该有的淘气和活泼,平日里一种冷静自持的样子着实太严肃了,这样才有意思啊。 姜十七是真的完全不在意街角那一辆马车,更何况傅惟仁根本就不在马车里,他那些惯用的小手段姜十七还是知道一些的,怕是此刻正躲在哪里等着猎物自动上钩吧。 还不如旁观一下毕若与魏摇光斗智斗勇来的有意思。 “我说,毕若啊,席大队长!就算有话要说也不耽误走进理正苑吧?难不成你想在大门口处理私人恩怨?” 魏摇光完全无奈了,一脸头疼的样子,一手扶额一手遥指近处的大门,“我们回园子里,驳樨园的茶具还没有撤,乘机坐下来边喝茶边算账,行吗?” “行啊。” 毕若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一点都不计较魏摇光为什么会知道他的真名这件事,一甩胳膊领先迈步走上台阶跨进理正苑。 可算走了,我的老天啊。 魏摇光非常无奈的揉揉脸,一偏脸看见了一旁的夏侯明顿时不乐意了,“夏侯明!看见别家的影卫队队长欺负你家主子,你就这么无动于衷吗?” 被迁怒的夏侯明眨眨眼睛,平时严肃从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破裂,似乎是没有料到一贯少年老成的主子突然而来的跳脱,不过他心理素质还算强大,很快就整理好了思绪,抬头看了一眼姜十七十分老实地给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公子,属下之前就是作为影卫队备选人员在接受训练,席毕若作为队长也曾经是属下的上司,所以……属下很难反抗他……” “我知道了。”听了夏侯明的一番话,魏摇光平静地转了身正对着姜十七,抬头,直视着姜十七的眼睛,特别平静地说,“所以,这锅你也要背!” 姜十七:“……” ??? 魏摇光伸出一只手拽住了他一只袖子,拉住就往前走,一往无前。 “走了,一起去接受毕若的讨伐吧。” 姜十七低头看那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指捏住了自己的袖子,也看到了少年穿上了那许久未见的浅色宽杉,宽大的袖口滑落几分,露出来一小截儿像是象牙一般细腻的手腕,那里还清淤着一片,是昨天晚上被折断手腕所造成的,想必还没有好吧,就这么开始乱来了吗?真是本性不改啊。 他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抬手将自己的衣袖拽了出来,摇光诧异地回头,眼睛里带着疑惑又转化成愤怒,姜十七看着这一番变化,轻笑着改变了动作。 袖子回来了,他却拉住了少年的手掌。 “走吧。” “呃……” 摇光以为姜十七不同意的愤怒消失了,少年的脸红了,很快耳朵尖都红了。 魏摇光的手有一些凉,那是因为她的体质很寒,就算是这样温暖的季节里她都不会有太高的体温,此刻被握在了一个干燥而温暖的手掌里,说真的,她很紧张也很尴尬。 无论是那匆匆而逝的前世还是过分理智的今生,她都没有与任何一个男生这样亲密的相处过,呃,这样说倒不是在揭示她没有交过男朋友的事实,而是在以前,她具有一项神秘的技能——无论是什么样的男生只要靠近她就一定会相处成哥们儿…… 所以,能理解吗? 她现在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脸懵逼的被拉走了。 直到被姜十七按着肩膀落座在老桂花树下后,才回过神来,努力地眨眨眼睛,魏摇光抬起头大着胆子去看了一眼姜十七。 唔,她好像产生了深厚的滤镜,觉着姜十七十分的完美了,是那种能够散发出光芒的完美啊。 不能直视了。 魏摇光摇摇脑袋,把那些不合时宜的中二想法统统晃出脑子,清清嗓子,摇光准备先处理正事。 “夏侯明去取一壶热水过来吧。” 她的声线恢复了平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又变成了清澈的理智颜色,抬手开始清洗桌子上的茶具,动作从容优雅。 姜十七坐在她的身侧,用一只手掌托着自己的下巴,玩味的目光反复地落在魏摇光的脸上,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毕若目睹了自家主子牵着别人家的主子一起走过来的样子,正惊疑的时候又恰好看到了姜十七此时的样子,顿时就明白了,自己还是太弱了。 论攻心,还是主子手段高明。 “首先,毕若,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先道歉,没有在事先与你商量就把你给绑了扔到了燕春楼,还让你独自一人打探消息,真的很抱歉!” 魏摇光诚挚地道歉了。 毕若看了一眼自家主子,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被抢占先机了。 姜十七移开了目光,重新落到了魏摇光身上,剩下的毕若琢磨着开口说话。 “既然燕公子先道歉了,我也就不好再强加指责了,只不过……”毕若盘算着成功的几率有几成,“我在燕春楼内的打探到的情报可就只能给你一半了。” “这样啊,情有可原。”魏摇光非常坦荡地接受了毕若提出的要求,还不待毕若再说什么,摇光就已经又开口了,“不过你有想过你在燕春楼里的行动为何会顺利的原因吗?” “想必,你已经见到了我安排在燕春楼里的人了吧,那可是一个好姑娘哦,初次合作感觉如何呢?” “算上我与十七一起出主意,将你绑了扔进燕春楼是我的人在出力,在燕春楼之后的行动也是我的人在配合,所以,这整个的行动都是我这方的人既出计谋又出力量,当然毕若才是主角,十七也是幕后的推手,这样算下来的话,情报是不是应该分我七成呢?” 摇光端端正正地坐在石凳之上,阳光穿透枝叶细碎地洒在他略带稚嫩的脸颊上,能看见那些细小的容貌,透着健康的粉红色,眼睛熠熠生辉,里面的色彩怕是比阳光还要灿烂吧。 姜十七托腮看着她,听了之前的一番话,竟然觉得有些愉快,虽然被坑的是自己这一方。 而毕若是彻底惊呆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狮子大开口的摇光,心里全是咆哮而过的惊讶。 这话他怎么说得出口?这话他怎么说的出口! 夏侯明拎来了一壶滚烫的热水,放置在了一旁的石凳之上,摇光手里的茶具也清洗好了,她开始不紧不慢地取茶叶放进泡茶的茶壶内,提起那一壶热水缓缓地注入热水。 这样简单的工作她却感觉到了有些吃力,手腕与肩膀处的疼痛是一阵阵的,把这份痛意不动声色地压下去,摇光终于把水倒好了。 “怎么样了?毕若可考虑好了?” 毕若一直都不说话,魏摇光的茶已经泡到了最后一步,茶壶内的茶叶被充分地浸泡开了,飘出袅袅的茶香,取出三个小巧的釉杯,摇光缓缓地将金红色的茶水倒进去。 “今天状态不大好,茶水的味道可能会有偏颇,还请见谅了。” 她歉意地笑笑,把茶杯放到了各自的身前。 姜十七借着以手托腮的姿势,微微片头看向那一只釉杯里的茶水,茶香沿着白色的烟雾蜿蜒爬升,扑在鼻腔里带来了一阵醇厚的香味。 倒是难得一见的好茶叶。 “无妨,玉衡的茶艺我还是很佩服的。”姜十七笑着对她这样说话,又看了一眼她放在腿上的双手,淡笑着询问,“今天感觉如何了?子言下手没轻没重的,你要注意保养好。” 这一句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摇光惊异了一瞬,“哈哈哈哈!多谢十七提醒,我会注意的。” “毕若,不知你想好了吗?” 摇光转头问起毕若,她的面上是平平静静的询问之意,像是丝毫不知道自己刚才给出了多大的威胁,此刻却能够像平常一样,露出惯常和善的笑容,就连语气都是那样的温和无害。 毕若的惊讶虽然已经过去了,但是心里却突然升腾起了一种难以说明的惧怕感,他眼前的这个少年拥有的能力似乎很出人意料,无论是一年之前见识过的高深武功,还是一年之后见识到的筹谋深深,哪一样都是如此的令人惊诧。 毕若此刻就像苏锦烈那样突然就明白了姜十七为何会对魏摇光另眼相待的原因。 “毕若?” 在魏摇光询问的眼神之下,毕若终于恢复了神色,他不在意地笑一笑,装作豪爽的样子回答了摇光的问题,“既然燕公子如此说了,我若是再不给面子就是我的过错了,也罢!不就是一份情报嘛,我还是全部给你好了。” “不不!我只要七成的就好。”魏摇光倒是十分的坚持,“剩下的三成对我已经没有用了啊。” “!!!” 毕若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 这里果然就没有一个正常的人啊,无论是自家主子也好,还是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就他一个老实人好吧。 欺负人啊! 所以说,你扯那么多干什么,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是一定要讲出全部情报的对不对?还七成?不就是已经剔除了无用的消息后的七成吗?我该庆幸自己的消息还有七成是有用的吗? 错就错在了妄图贪占人精的便宜啊,我这一个小小的影卫队队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被人连名带姓的给泄了出去,还在暗暗得意地企图算计人精。 啊!我大错特错了! 毕若是整个影卫队里思维最活跃的人,也是嘴皮子最利索的人,但是此刻他已经不想说话了。 他想静静。 第114章 准备退出 送走了倒霉兮兮的毕若和姿态随意的姜十七,魏摇光得到了片刻的安宁,她独自坐在老桂花树下看着手边的一套茶具默默地发呆,太阳已经挪到了正中间,眼看就要变得炎热起来,这时候她终于从雕像的状态里苏醒过来,动了动脖子,从石凳子站了起来甩了甩手腕,一双明亮的眼睛扫向旁边立着的夏侯明。 “把茶具收了吧,然后叫上季桃与游光,我们讨论一些事情。” 夏侯明从一棵丁香树后面走出来,安安静静地动手收拾桌子上的茶具,一只只的釉杯被小心而快速地整齐摆放到茶台上,最后一起端走,魏摇光站在桌子旁仰起头看看头顶的树叶以及缝隙里的白云蓝天,舒出一口气她低下头像是突发奇想那样说了一句低喃。 “也许我们要收手了,还真是意料之内啊。” 夏侯明没有说话,沉默着端起茶台迈步走向小楼,准备把茶台放回茶室里。 魏摇光站在楼下等着夏侯明出来,她无聊地顶着大太阳蹲在院子里的小溪旁,拿手拨弄着清凉的水,掬起一捧水又散开手指让水都落下去,看起来玩的很惬意。 夏侯明穿着黑色的侍卫装安静地走到摇光身后。 “公子。” 他开口喊了一声,摇光应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露出来一个微笑。 “这么快?”她从地上站起来拍拍手,“去前院吧,该吃饭了。” 主仆二人一道前往花厅用餐之后回到驳樨园聚在书房里,摇光听取他们各自得到的消息以及自己的推测,最后她点点头,脑袋里迅速地整理好各种情报最后作出决定。 “还有不到三天的时间,做好收尾工作,我们不再参与李家的事情了,把所有的线索痕迹都清理干净,之后你们休息一段着手准备下一个计划。” “傅惟仁已经出手了,我猜不透他到底要做什么,礼部和刑部尚书马上就要到达怀柔城了,以及大历的出访队伍也应该要到达这里了,到时候若是我们不能及时退出去怕是要被卷入麻烦里呀,凭我们现在的力量一旦被卷进去想全身而退会是一件难事,况且,我身边还有姜十七这个盟友,怎么着也得替他考虑一下不是?” 魏摇光看向坐在一张椅子上的李游光,笑了一下,继续说,“游光我答应你的事情是一定会做到的,也许不出三天你就会得到想要的结果,不过我希望你能够静下心来把你的伤养好。还有夏侯明。” 摇光转向夏侯明那里,颇有些严厉地对他说,“你的伤,收尾工作完成后就老老实实的养伤,莫要再勉强自己,注意保持住自己最好的状态,我现在还用不上你们去拼命,明白了吗?” 一连训了两个人,屋里的气氛有些沉闷了,季桃在一旁暗自窃笑了一下,在暗自得意公子没有说他,却不料魏摇光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立马就开怼了。 “至于季桃,之前是因为有任务顾及不上,现在得空了你就要好好给我把武功练上去,太弱了!还有功课也要学,不要偷懒,否则你就等着好看吧。” 这一番话说的太不客气了,尤其是“太弱了”三个字,刺的季桃心口疼,他不大服气地张口想反驳几句,奈何瞅到了一旁李游光的表情,顿时就生气了。 “喂!李游光!你什么意思?” 一看就要吵起来的两个人魏摇光头疼地挥挥手,“不要吵架!游光,季桃年纪还小你不要老欺负他,要不你就教他怎么用毒用药好了——唔,这个主意不错,就这样好了,夏侯明教你武功,我抽空教教你轻功与剑法,毒药什么的你就跟着游光学好了,他可是出自岑寂裂谷啊,这方面是高手的哦。” 完全不顾李游光和季桃变黑的脸色,摇光腹黑着决定了事情,顺手拿起来一本书竖起来支在下巴处,懒懒散散,实则心情不错地继续安排事情 “你们在两天之内把痕迹清理干净就好,其他的就交给我,一定会做到‘有仇的报仇,有怨的就动手’,包君满意哦。” “怎么?对于我这个主子不大相信?” 瞧着屋里三个人诧异的样子,摇光有些疑问地询问道,她的眼睛里都是好看的色彩,清俊的脸庞上浮现出靓丽的颜色,很明媚的感觉。 这三个人无论跟随的时间是否久远,他们对于魏摇光这个人的理解都不是全面的,似乎总是看不透这个年纪轻轻的主子,有时候是清雅疏远的,有时候又是活泼开朗的,能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也能够说些玩笑话像是不谙世事的精致公子。 但是这些都不是魏摇光真正地样子,甚至现在正对着他们微笑的样子似乎也不是真实的,仿佛魏摇光这个人就是一团迷雾那样,看不清去十分吸引人。 这三个人诡异地陷入了一种沉静的默契中,都不会发魏摇光的话。 魏摇光的目光巡视而过,嘴角勾出浅浅的笑意,她伸出一只手撑住额头,斜斜地依靠在书桌上,这让她看起来很随意也有一点率性的霸道在里面,目光内带有审视的笑意。 “怎么?还真不太相信我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夏侯明,他咳嗽一声,意示其余两个人不要再乱想了,快回答公子的问题。 魏摇光没有露出去一点点的危险气息,但是夏侯明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问题回答起来很微妙。 “属下永远都信任这公子您。” 夏侯明可以用自己的人格担保这是他目前最诚实的答案。 摇光点点头,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很愉悦的样子,把目光递出去看起来对答案很期待的样子,见状季桃也赶紧表了态。 “属下愿意相信公子。” 李游光不爽地“啧”了一声,目光斜挑着看过来对上摇光的眼神,“要是不相信你,当初我就不会去求你救我了,后来留在你这里还帮你做事,你是不是傻?这都看不出来?” 果然,最别扭的就是李游光了。 魏摇光笑了一声,挥挥手,“这也算是主动寻求的赞美了,多谢各位!我有斗志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各位了。” “是,公子。” 夏侯明与季桃同声而道,一边的李游光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魏摇光放他们出去各自想办法收尾去了,书房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盯着空荡荡的窗口,她突兀的笑了。 我要退出了,傅惟仁呐,你会怎么出手呢? 第115章 公主抱 这几天怀柔城都处在一种十分动荡的局面之下。 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城里发生的一切,太守大人写了一份十分冗长的奏章连夜加急发往京城送到皇帝陛下的书桌上,紧接着,又有两份加急文书被连夜送到了皇帝陛下的跟前,有趣的是这后两封也是从怀柔城里发出去的。 朝廷派出去的大臣还有一天才到达怀柔城,但是事情似乎已经得到了解决,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三份奏章放在一起既有重叠的地方,又有互相不同的地方,拼凑来感觉又留有余韵,似乎是专门留给未到的朝廷大臣那样。 皇帝陛下看完了这三封信,忖度着下了决心,有些人似乎是需要一点暗示了。 一道命令从皇帝的影卫队里发出去,连夜出动的精英杀手们像是一条条暗线那样穿梭在暗夜里,把这如墨的夜色搅和的更加混乱不堪。 在朝廷命臣带着大部队走进怀柔城的那天,魏摇光已经成功收手坐在理正苑里安安静静地看书,耳朵里听不见任何的喧嚣,执卷的手指修长白皙,神色淡然,目光从一个个字上掠过,像一阵浮光掠影,漫不经心又专心致志。 半晌后,翻看完最后一页,少年打了一个哈欠将手里的书放下,准备起身走到窗边休息下,变故也在这个发生了。 这是一个有些清凉的早晨,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摇光根本不会料到他以这样出乎意料的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当她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抱住他的时候,鲜血就悄悄地染红了她的衣襟,不能阻挡的,震惊和恐慌一齐袭来。 “姜十七!”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能够伤害到他呢? “玉衡……抱歉,外面还有追兵。” 姜十七断断续续地讲出了话,魏摇光当机立断,冲着楼下叫了一声。 “夏侯明!” 一面把姜十七扶到茶室内的软榻之上,然后非常迅速地解开了姜十七的衣服。 “抱歉!得罪了。” 摇光这样说道,让准备反抗的姜十七一下自己就明白看她的打算所以就收回了手掌,顺次着摇光把外衣脱了下去。 “稍等我一下。” 摇光扶住姜十七让他小心地靠在软榻上,自己快步走出了茶室把手里带血的衣服交给迎面走上来的夏侯明,并快速地对他说明了情况同时下了命令。 “要麻烦你了,引开追杀十七的人。” 夏侯明点头接过了衣服,摇光挣扎了一下不放心地说道,“要活着回来,听到了没有!消息什么的我自己之后回去调查,你不要自不量力。” 明明是关心人的话啊,夏侯明软了软眼神,一声不吭地领了命穿上姜十七那件带了血的衣服,从窗子里跳出去执行把追兵引开的任务。 魏摇光也没有迟疑下楼取来了药箱走到茶室里,着手给姜十七处理伤口。 姜十七伤的挺重的,衣衫凌乱不说神色也很憔悴,应该是在更早的时间就与人纠缠上了吧,最后硬撑着跑到了她这里。 腹部上的匕首还没有被拔掉,鲜血正不停地从那里流出来,他身上的青白色中衣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看起来特别的触目惊心。除此之外胳膊与脸颊之上有划伤,目测应该是被剑气划伤的,对他出手的人应该身手不凡,并且还不是一个人吧?是招惹到什么杀手组织了吗? “十七,我要把这把匕首给拔了,你切忍耐一下。” 魏摇光蹲在软榻边,抬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姜十七,发觉他似乎是中毒了。 冷汗不停地从他的额上低落,眼神已经变得迷离了起来,纯色苍白无色, 摇光立马低头看他的伤口。 “怎么会?!” 在胸口的地方还有一个伤口,是一个刀伤,伤口附近有不正常的红色,起初以为那是鲜血细看之下才发觉那是抹在刀上的毒药。 “你到底是被谁追杀了?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呢?” 摇光忍不住皱眉,顾不得其他她站起身扶住姜十七的后背,使力让其顺着自己的力道能够平躺在软榻上,而后一手轻轻按住腹部的伤口,一手扶住匕首迅速地给拔了出去。 收到力的牵引,鲜血迸发出去,溅了魏摇光身上,摇光不管这些伸出手点了姜十七的穴道,先止住血再说。 这之后就拿出一把干净的匕首,小心地把伤口周围的衣裳划开,没有沾染上毒的地方通通先撒上止血散,然后摇光对着已经陷入轻度昏迷的姜十七轻道一声“得罪了”,拿上匕首把姜十七的衣服撕开了,露出了精壮的上身,摇光的目光迅速地扫一遍,确认其他地方没有伤口后,她开始专心的研究胸口上的毒。 红色,伤口周围一直在流血,似乎有阻碍止血的能力,看姜十七的面色,毒药似乎有致幻的作用。 难不成是这药是那个?! 摇光的脑袋里就跟翻书似的,迅速地翻到一种毒药上,一个名字浮现出来。 人间舍。 红色膏状,常用于暗杀,被划伤之人伤口不能正常止血结痂,还会让人陷入幻觉之中,让中毒之人丧失活动能力,陷入幻觉之中不能醒来随着伤口的不断恶化渐渐死亡。 还真是一种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毒药啊。 摇光暗自唾弃,她正好有解毒的方法。 她直气腰身走出了茶室,书房里有一个架子上放了一些看起来乱七八糟没有用处的破瓶子,她走过去,站在前面随意看看伸手拿出来一个瓶子,揭开盖子用手扇着闻了闻味道。 “就是这个了。” 拿着瓶子回到茶室里,打开瓶子,另取出来一个小小的镊子夹起来一个棉球,在倒出来的药水里沾沾,然后小心而轻轻地清洗姜十七伤口上的毒。 已经扔到了几十个棉球了,终于把伤口处的毒药全部擦除干净了,另外取出一瓶要均匀地洒在伤口处,血很快被止住。其他的伤口,也用上药,最后用绷带颇费了一番功夫给包扎好。 最后取出来一个黑色的药丸,摇光蹲在床头轻轻地呼喊。 “十七,姜十七。” “醒一下,把药给吃了。” “十七?” 在魏摇光的呼喊之下,姜十七缓缓地转醒了,他张开口不说话,摇光赶紧把药丢进他的口中,姜十七把药给吞了下去,然后就又闭眼睡下了。 忙完了的摇光站起来,看了一下姜十七的现在的情况。茶室里空间有限,软榻其实压根不能够让姜十七这个目测已经有一米八的男子躺下,并且这里没有空间给他盖上被子,十分不利于养伤。 魏摇光站在床头拖托着下巴想了想。 “昏迷了是吧?不介意公主抱的吧?我尝试一下……” 茶室里氤氲着淡雅的茶香,现在掺杂了一丝血腥味,摇光的话像是喃喃自语,没有人会回应她的。 第116章 换药与赴宴 《女扮男装:古代权臣奋斗录》第116章 换药与赴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7章 咬 锦绣楼位于这个城市的闹市区,处在一条繁华街道的尽头,后面就是一条穿过了整个城市的河流,每当夜色降临之后,河面上就会有很多装饰精致的花船慢悠悠地飘荡,脂粉气与丝竹管弦之声飘在河面上,又有闪烁着烛火的花灯萦绕在船只的周围,远远看过去破有几分摇光学过的“秦淮河畔”之景。 翻过今天晚上就要进入六月了,这是农历的六月,实际上天气已经十分炎热了,尤其是傍晚的时候,热气升腾而起,闷热又潮湿的空气几乎就是一种枷锁,套在每一个走在街道上的人身上。 今夜无月,天上挂着很多横贯南北的积云,光度不一的星子凌乱地散落在云与云的空隙里,发出微冷的蓝色光芒,看着颇有几分神秘之感。 走近锦绣楼的时候,她不出意外地看见了永远都喜欢停在角落里的漆黑马车,她盯住那黑色的帘幕,猜测着傅惟仁此刻会在哪里? 一阵风越过旁边招花引蝶的青楼并且带着河水的湿气扑在了脸颊之上,摇光凭空打了一个冷战。 “走吧。” 收回目光,魏摇光把手里的请柬递给守在门口的官兵,得到确认后只有她一个人走了进去,夏侯明被拦在了门外,摇光回头安抚了一下,递出去一个眼神,转身就向里面走去。 锦绣楼有五层之高,楼层围绕着一个巨大的空断舞台而建,就在一楼,舞台四周都是水池,里面盛开着的是金莲花,顾名思义就是金子做出来的莲花,不知疲惫地盛开在清幽幽的水里。 摇光跟着引路的婢女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一名穿着十分冰清玉洁的女子正赤脚在舞台上面跳一支十分美丽的舞蹈。 舞女的脸上围着一张半透明的面纱,只露出一双冷冰冰的眼睛,身上佩戴了很多银铃铛,尤其是腰间与赤足的脚腕处,环绕着一串水晶铃铛,随着女子的旋转而发出清脆的声音。 目光再一转,看到三米之外的一间小室内坐着一名年轻的琴师,隔着垂下的竹帘,摇光隐隐约约地看清那男子修长的手指以及冰蓝色的衣袖。 琴声像繁星映在奔腾的河流之上那样,温凉又热烈,伴着清脆的铃铛声竟汇成一种神秘的声音,像是即将破碎的映花之镜,即将晕染开的映月水面。 摇光跟着婢女缓步行走,从围绕在舞台四周的座位后面轻缓绕过,婢女将她引到了一张乌木横桌前。 “燕公子,您请。” 婢女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姓氏,摇光心下微诧,很快又释然,知道此般境状下一切都是掩藏不住的。 她矜贵地朝着婢女轻点了一下头,走进横桌之后,拂袖坐了下去。 她的时间较早,舞台之下的桌旁还只有她一个人,她既不知道今晚的参加人员也不知道座位安排,眼下她既来之则安之地支着下巴,看舞台上的清冷舞女踩着曾经流过鲜血的地方,纵然跳跃旋转,耳边是温凉的琴音。 手指轻扣桌面,摇光想着事情。 傅惟仁现在在做什么?她今晚又该如何应对过去呢? 一阵清风拂过,像是蛇行肌肤,魏摇光在转身抬手之前就已经被控制住了。 有人从后面整个的拥抱住她,把下巴放在了她的肩膀之上,温热的呼吸扑在脖颈之间,带出一连串的寒意,一只宽大的绣着金色竹叶的浅绯色袖口盖住了她的手与胳膊,顺带着的五指修长狠厉地紧扣住了她的咽喉。 “燕小公子。” 傅惟仁几乎是趴在了她的耳朵边吐出了四个字。 明明是如此的缠绵悱恻,魏摇光却是一身冰凉。 “右相大人。” 摇光平静地唤出这同样是四个字的名字。 “呵!”傅惟仁贴的更近了,“燕小公子果然如约而至了,本官原想着要去接你呢,想不到你居然能够在本官接你之前就到了,真是让人喜欢啊。” 摇光听着这一番威胁十足暗示也十足的话,心底暗自发冷,这个男人实在是疯狂,谁都不能预测到他会做出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 “大人相邀,在下岂敢造次。” “玉衡?”傅惟仁像是没有听到摇光的话一般,环住她的左手慢慢地抬起放在了她的右肩之上。 “子述一定是这样叫你的吧?” “唔!” 傅惟仁的左手食指摸进了摇光的衣领之内,寒凉的之间碰上温暖的肌肤,激起万千鸡皮疙瘩,摇光像是被咬了尾巴的猫,难以忍耐住怒气般的后仰了脖子,眼神微冷,随机而来的是浓烈的窒息感,在这股窒息感之下摇光倔强地反抗着,不在乎自己的呼吸了一般,暗自用力想要摆脱傅惟仁的控制。 “还是不听话啊。” 柔腻的声音又如听轻语呢喃一般,像是恶魔在恶劣地引诱猎物,摇光害怕地侧了头,想要离傅惟仁的脸颊远一些以摆脱这难堪的场面。 又岂会如她所愿啊。 傅惟仁轻笑一声,右手狠狠地不留情面地扣紧了摇光的咽喉,左右食指在衣领之内,顺势一拉,露出了少年细嫩白皙的肩膀,还不待摇光反抗,傅惟仁低头一口咬了上去。 “呃……!” “放!放,开……我!” 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这几个字,摇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感,从来没有被任何人碰触到的地方涌现出的感受让她的心如坠地狱。 放开我! 她在心里怒吼。 舞台上的舞女冰清玉洁,伴着一支温凉的曲子跳着美丽的舞蹈,她的目光冰冷又无情。舞台下的乌木横桌之后,面容清俊的少年被人从后面拥抱着,努力仰起来的脸上有说不清意义的红色,少年的眼尾处浮现出绯红色,那一双明亮的眼睛里萦绕着的是恨意和清冷。 真是一幅美景呐。 傅惟仁是用了狠力的,以人类的牙齿咬破了少年的肩膀,鲜血沿着牙齿缓慢地流淌出去,衬托出少年的白皙,细腻。 傅惟仁松开了牙齿和手掌,让少年喘息一会儿,他趴在肩膀上看着咬痕,伸出舌头去品尝鲜血的味道。 “傅惟仁!” “哦呀!叫了我的名字啊,我记得你的字好像是‘同光’,我以后就叫你的字好了。” 傅惟仁抬起了头,侧看着摇光的脸颊,他勾勒出一个浅笑,邪气而且疯狂,“同光呐,这个字不错。” “放开我!” “啊,三位大人要到了呀。”傅惟仁抽出一个白色的手帕放在了摇光的肩膀上,鲜血很快就浸透了绢帕。 “不要怕疼哦,同光。” 他松开了摇光,姿态慵懒地站了起来,离开了魏摇光走向他自己的座位。 摇光抬手按住了肩膀上的伤口,鼻腔里那股馥郁的花香渐渐散去,她看都不看一眼地把肩膀上的血擦拭干净之后迅速地拉上衣领,安安静静地坐在了横桌之后,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第118章 锦绣花 戌时二刻,在三位大人到齐之后,宴会开始了。 在此期间,舞台上冰清玉洁的女子一直在跳着一支奇异的舞蹈,仿佛没有尽头一般,踩着曾经留过血的四方之地,赤足旋转,身上缠绕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听的久了竟觉得像是幽井内的汩泉,在寂寥之时响出诡异的声音。 魏摇光一手拉着自己的衣领,努力地紧了紧,似乎想要遮住肩膀上的咬痕以及脖子上的掐痕,她也一直都能感受到来自自己身侧的目光。 再没有比这更加难以招架的了,傅惟仁的座位与她相邻。 这论官职,在座的没有人会比他的官衔高,他却不做高位,偏偏要与她这个白丁坐在一块儿,是对自己偏爱吗?还是又想拿她来做挡箭牌吗?吸引所有的炮火和猜忌? 真是令人不爽啊。 她何曾如此受制于人了? 环视全场,除了她以外,竟再无其他陪客人,就连地方长官都没有一人,那么理所当然的,三位官员的目光总会飘忽到自己身上,就算不用抬头,她也能够猜测到苏锦烈那疑惑的样子。 可惜,她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想法。 穿着彩衣的仕女们端着美酒佳肴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珍馐美味放在各自的横桌之上,美酒被盛在白瓷酒壶内,酒香幽幽地飘散出来。 摇光姿态端正,仪表从容,坐在横桌之后,目光落在场内,如果与谁的目光撞上了就含笑微微点头,摆足了矜贵的样子。 苏锦烈今晚做东,他端起一杯酒举到胸前,张口说话,“下官江东郡太守苏锦烈,略备薄酒欢迎两位远道而来的尚书大人,恰逢右相大人在怀柔城内,故而设下这简宴以表敬意,为两位大人接风洗尘,还望能够早日攻破李家案情,给咱们皇帝陛下一个交代给天下一个交代!” 这一番话被苏锦烈不成样子又特别有说服力,他们来这里的确是为了案情,右相大人肯给面子来参加宴会他们还想说啥?都乖乖闭嘴吧,赶紧查完案子,接着大历的访问使团早早地赶回京里去,这才是正事啊。 摇光心里冷然而笑,眼里心里都是“你们这群高官能接受得了吗?”的嘲讽,这种冷傲被傅惟仁看的清清楚楚,他勾着唇角牵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就势举起了白色的酒杯,里面盈盈的酒液倒映着破碎的灯光。 摇光也举起了酒杯,双手向前远远地行了礼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接下来的宴会就顺利了起来,京城里来的两位尚书大人给傅惟仁行了礼互相套了近乎,之后与苏锦烈开始低声交流李家的事情,摇光乐得清闲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那几位大人互相交流。 魏摇光没有吃一口菜也没有继续饮酒,杯子里虽然已经被婢女添满酒水,但是她只是捏着酒杯缓缓地转动着观察里面的光影变换,这样的动作让她想起了清霞门那次的宴会,姜十七也曾这样玩转酒杯动作风流倜傥。 可惜这样的念头还没有转完,她就被某个居心不良的人拉进了话语里。 傅惟仁斜倚在桌子上,以肘相支以手托腮,眼光流转像月光下的琉璃透光,殷红的薄唇一张就是一个阴谋。 “季大人,本官瞧着你总是往这里看,猜测了一下,季大人怕是不会对本官感兴趣的,所以……你很好奇本官身旁的这位小公子吗?” 被他勾住话题被迫说话的人是礼部尚书季凌洲,其人三十来岁,面容干净,瞧着脾气秉性都是不错的。 怎奈他还没有说得上一句话就被傅惟仁一手导演了一场戏。 “哦呀!本官忘记了介绍真是失礼了。” “季大人,赵大人,还有苏大人,本官正式给诸位介绍一下,坐在本官旁边的这位年轻的公子可是以为了不得的人,年少有才学,听闻就连身手武动都是不凡的,啊!当然吸引到本官的是这位小公子的名字,特别的有意思。” “燕玉衡。取自北斗七星之一哦,三位大人觉得这个名字如何?是不是很漂亮呢?” 摇光没有说话,三位大人拱手点头,面部表情各自不一,当然傅惟仁根本不在乎这些,他的目的恐怕会更深。 “这些都是表面的,最重要的是燕小公子的身份可是很不一般的哦。” 魏摇光忽然就明白了他的其中一个目的,目光移了过去,傅惟仁对上她的目光,却是启唇轻笑,笑声泠然。 “不知大家可曾接到消息,在两位大人到达这里之前,怀柔城里可是前后发出去了三封文书到皇帝陛下跟前哦,一封是本官写的,另一封自然出自苏大人之后,那么问题来了,剩下的一封是谁写的呢?” “本官还得到一个消息,陛下身边的影卫队——黑鸮,似乎有在怀柔城出现过哦。” 随着这句话的落音,宴会现场顿时陷入了一片奇特的寂静之中,只有不停歇的舞女身上泠泠作响的铃铛以及小室里从未止歇寂然古琴声不远不近地缭绕在耳边,带来的效果犹如狂风平地起,骤雨忽而至那样,众人心思不一地沉默着。 “哈哈哈!是不是很有趣?本官想着各位大人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所以啊,无论是谁都不一轻视呢,这位年轻的小公子来历不凡,其能力更是不可忽视啊,本官在很早的时候就得到了消息,当时只当是逸闻罢了,不料在见到燕小公子之后,竟觉得之前的听说似乎是这真的啊。” “本官一下子就来了兴致,乘着来此迎接燕白就顺道观察了一番,谁会知晓呢?燕小公子可真是让人惊讶啊!” “能够搜集到李家通敌叛国的证据并且有把握拿下的计谋正是出自燕小公子之手啊,诸位大人是不是很意外呢?” “就连本地的父母官苏大人是不是也觉得很惊讶呢?我说的可是实话?” “呀!本官也有听闻,燕小公子现在似乎正在为明年的春试做着准备呢,本官就顺势大胆猜测一下,一定会出彩的吧,毕竟有着这样的出身和能力啊,真是后生可畏啊。” 大厅内的温度降了又降,苏锦烈面上都不用假装了,自然的很,全是惊讶的样子,他的内心里波澜大起,既有因为傅惟仁当众说出殿下的身份和目前所处位置而诧异,又有因为魏摇光竟然有这样的本事而惊讶不止,到底是他小瞧了这个存在感很低的年轻公子。不过,看样子他与这个傅惟仁也有一定的关系吧,要不然又为何单请看他来参加这场宴会,又特地指出了他的能力与出身。 苏锦烈的看向摇光的目光中有了其他的意思,例如猜疑,又例如戒备。 呵!还真是老狐狸啊,这样一番话就把自己推入了此般境地,简直就是要绝了她的一切后路和前路。 魏摇光笼了笼袖子,姿态谦卑地站了起来,挺直了腰背,目光从容不迫。她站在横桌之后,双手作揖,宽大的袖子合成一个漂亮的对称图案,少年弓腰行礼,声线清朗清脆,带着些明媚阳光的味道。 “承蒙右相大人对在下的照顾,在下十分感谢。不过,在下在此之前于险境之下接受到了殿下的大恩,在下觉得结草衔环都不能报答殿下对在下的大恩,故而在下可以为殿下做任何事以报恩,却不能弃恩于不顾而投向他人,还请右相大人体谅在下,不能回报右相大人的照拂。” 少年保持着微微弓腰的样子,声音坚定而有力,态度谦卑而恭敬。 “不过,在下并不是不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右相大人对在下的照拂与关注同样是在下的荣幸,念及早下目前尚且人微势弱,待到他日在下能够金榜题名,必会回报今日之知遇之恩。” “在收到右相大人的邀请之后,在下就已经煞费心思地考虑了很久,准备了一份薄礼赠给右相大人,还请多多指教。” 傅惟仁微微眯起了眼睛,面对少年人的反击他表现的更加从容自若,甚至因为少年人的沉稳应对而兴奋不已。 “哦?本官对燕小公子的礼物很感兴趣呐。” 少年人低了头,道,“您请稍等。” 身边一位仕女闻言轻轻地退了出去,不久之后她身后跟着十二名美貌的少女缓步走过来。 这等如花美眷,莲步轻移的场景很难不让人露出别具风格的笑来。 “莫不是如花美眷吗?燕小公子这礼送的很让人惊讶啊。” 魏摇光走了出去,立在舞台之下背对着幽池见金莲花,舞女身上近乎透明的一截绫罗从少年脑后飘过,少年人寂然立在那里,微低了头,用清然的声音回答了傅惟仁的话。 “在下今日送上一种茶,名曰‘锦绣花’,书中有言,一花一杯,灵染清透;温时饮如三月暖阳,凉时饮如六月飞雪。” “锦绣街上锦绣未央,锦绣楼内锦绣花开。” “在下希望这天下能够河清海宴,这是读书人的一段美谈,在下认为右相大人必然是能够懂得的,特借此茶以明天下读书人之志。” 话可以说的很漂亮,可以让人升腾起太多的念头。 傅惟仁看着少年人静静地站在前方,仕女们分列两侧,手里端着托盘,上放一盒一水晶杯,烛光摇曳,水晶杯折射出深浅不一的光彩,美丽又灼人心。 呵!真是伶牙俐齿的小鬼。 第119章 落幕 魏摇光站在舞台之前,目光冷然镇定,浑身散发出坚定的漠视感。 而傅惟仁没有说话,仅是绕有意思地盯着她瞧,其余的三位官员自然也插不上话,一个个十分聪明地闭口不言,但是切都把意味不明的目光飘忽着落在了魏摇光身上。 少年绝口不提自己的手段也不避讳与那位殿下的关系,顺着势道出了自己与傅惟仁之间的关系,把他的心志和忠诚全部展现了出来,只能说,话说的太漂亮了。 是一个十分善于机变的人才,应对这种突发状况是有着一种灵活的能力,倘若能够入朝为官怕是会有一番作为的。 季凌洲对这个据说只有十五岁的少年郎抱有一些好感,他有预感如果两年后能够在京里遇见他,彼时一定会给沉闷的京城带去轩然大波的。 他很期待。 这场所谓的接风宴现在陷入了僵硬中,风暴的中心是傅惟仁与魏摇光。 少年公子立于绮丽之下却清淡坚韧,他的身旁立着两排的眉毛仕女,手中拖着精致的茶盒与水晶杯,众人对他所说的茶关注度并不高,因为从来没有听闻过有这么一种茶。 傅惟仁揉了揉缠绕着红线的手腕,漫不经心地开口了,“锦绣花?本官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呢,既然如此的话,就呈上来看看吧。” “是。” 魏摇光轻抬右手,一名仕女走出来端着托盘走向傅惟仁的横桌之前,之后又走出了一名仕女,两人一起缓缓地跪在了横桌前面,仕女的手掌白皙而柔嫩,轻托茶盒与水晶杯放在桌子上,再打开盒子的盖子,里面露出来一朵未绽放的花骨朵,其颜色浅白,看起来十分的娇嫩。 “锦绣花……是这个样子的吗?本官也有听闻,燕小公子似乎茶艺了得,不若为本官泡一盏锦绣花吧。” 傅惟仁把手肘支在了桌子上,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来一大截惨白的皮肤,手腕上缠绑着红线,密密麻麻的绕了很多圈,根本就看不清红线下面是什么,但是这样奇怪的装扮在他身上却会显得十分合适,包括他的手指上随心所欲的绕着的一根红丝线,以及长发里的一些红丝线,他那不用靠近似乎就能够闻见的馥郁花香,不用抬头看就能够想象得到的嘲讽冷笑。 魏摇光至今凡与之对上就没有发生过任何一件好事,她听见了男人恶劣的邀请,她感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的痛意和脖子上的窒息感,她带着微笑迈步如同走向未知一般走向了傅惟仁。 身边已经有仕女准备好了热水,拿水是极为珍贵的泉水,煮到了鱼眼水的程度拿来泡茶极为合适。 魏摇光拂袖理衣规规矩矩地跪坐在了傅惟仁的横桌之前,在一名仕女端过来的清水里洗了手,擦干净后,伸出她那一双较为纤细的手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一朵锦绣花,放入了水晶杯内,之后提壶沿杯壁缓缓注入热水,待到水铺满了杯底后停手,润杯,摇青,注水至七分满,水晶杯内的那一朵锦绣花轻轻地浮在水面,之后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绽放开了。 那一朵外表浅白的花朵一片片的舒展开,样子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一点金光从里面泄露了出去,在每一片花瓣的边沿都有一圈浅金色,里面是一片洁白,像一朵盛开的无穷花,咄咄逼人,香气袭人,在一盏水晶杯内变幻出无穷无尽的美艳。 当的起锦绣花这个名字。 “大人,请用茶。” 魏摇光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平静清然,一点也没有因为这等景象而发生变化,仿佛这世间万物皆不入眼那样,平平静静,从容自若。 傅惟仁将视线从杯内收回落在魏摇光的眼睛下面,一面阴影打在那里,随着眼睫毛的变化而形成一小片的扇形阴影,变换着的,难以捉摸的,惊喜。 他的内心里是无人问津的兴奋,隐隐透露出疯狂的感觉,那一双美丽的丹凤眼上挑着,微微眯起来,眼角的纤细绯红色像一线红花,妖娆绽放。 勾勒出一个难以形容的笑容,傅惟仁的声线都变得兴奋起来了。 “真是好一朵锦绣花呐!” “右相大人能够喜欢自然是好的。” “如此好茶,本官也不能独享不是,诸位大人可要好好尝一尝哦。” “是。” 魏摇光轻挥手,仕女们便开始有序地跪坐下来给其余的三位大人泡茶。 一朵朵锦绣花开在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内,像是一曲国破家亡的后庭花,烟雾笼罩着焚香的金炉,锦绣楼后面的河旁有细白的沙子,星光坠落其上,零散残破。 魏摇光的嘴角牵扯出不为人知的嘲讽,她的大脑在一片纸醉金迷中格外的清醒,鼻尖萦绕着锦绣花奇异的茶香,那是一种馥郁的花香掺杂上清淡茶香的味道,十分独特让人难以忘怀。 有人对她之前的说法很感兴趣,让仕女冲泡了两杯茶,想体验一下三月暖阳和六月飞雪的感觉。 在这样的氛围下,傅惟仁再度靠近了魏摇光,男人的呼吸伴随着馥郁到浓郁的香味一齐扑在脸颊,最后像是一张面纱那样遮住了摇光的面容。 “我就知道邀请同光来参加宴会一定会很意思的,你果真没有让我失望啊。” 这个男人上一秒还在张口下套,断你一切退路以及前路,下一秒却也能够亲昵地叫着你的字,说一些暧昧的话。 呵!真是恶劣至极。 摇光掀起眼皮看进傅惟仁的眼睛里,淡粉色的唇轻启,声音传递出去。 “子言也不遑多让。” “哈哈哈哈哈!同光真是时刻都让我很惊喜啊!” 傅惟仁对于魏摇光这样称呼他而笑出了声,隔着一张乌木横桌,他笑的微微合上了眸子,殷红色的薄唇看起来极为薄情。 “这么有意思的同光我是舍不得了,我期待着在京城里与你相遇,到时候可不要让我期待落空哦。” “子言言重了,我不过一介读书人又携恩而居,怕是要辜负了子言。” “无妨,我对同光你的自信应该是比自己多的,毕竟你有一件无论如何都要做到的事情不是吗?” “是的呀,我有这么一件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的事情等着我去做。”摇光盯着傅惟仁的眼睛,忽地狡黠一笑,“所幸,我已经在做了。” “如此就拭目以待了。” 宴会会结束的,随着这场宴会的结束,她的一场戏便也要落幕了。 这段刚刚开始的,包含了很多国恨家仇的戏剧即将落幕。 第120章 关于就寝 最后离开锦绣楼的时候已经要接近半夜了,外面渐渐起了露水,摇光走近等在外面的夏侯明时他身上都已经有了浓厚的凉意。 “公子,一切还顺利吗?” 摇光想了一下宴会上的惊险时刻,她撩了撩头发笑道,“还行,我们回去吧。” 夏侯明手里结果婢女递过来的一盏灯笼,走在摇光的前面给她引着路,魏摇光看了看无奈地笑了一下,伸手拽住夏侯明的袖子把人拉到自己同一水平线上。 “这个时候,无论走前面还是走后面都会挡到光的,况且我需要我的下属做到如此卑微吗?” 夏侯明老老实实地与魏摇光并排走了,手里握提着灯孔微微晃荡着,主仆二人也不说话慢慢地走回了理正苑。 在他们离开后,锦绣楼里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其他官员,一个个乘坐着自家的马车离开了这里回到驿站内。而锦绣楼里的接风宴过后,有些事开场了,有些人退场了,搅动了风云的人在最隆重的时候急流勇退,归到了幕后,隐于所有人的目光之后。 理正苑内还亮着一些零碎的灯光,魏摇光在花厅钱前遇见了等候在那里的何庸枝,摸着自己几乎什么都没有吃的肚子,摇光露出一个微笑走过去。 “庸枝呐,有一个问题需要麻烦你一下。” “公子有何事就请讲,在下是您的管家自然都会帮您办到的。” “这样啊……就请帮我准备些宵夜吧,我请府上的人吃一顿宵夜,如何?” “在下替全府的人谢过公子,宵夜在下会吩咐下去的,您且稍等。” 何庸枝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身份爽快地答应了。 魏摇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满意地笑笑接着说道,“既然这样的话,就在给厨房里人交代一下,额外准备一份药膳吧,滋养补血的那种,有劳庸枝了。” 何庸枝一一应下,他人立在花厅前面的海棠树下,繁茂的枝叶遮挡住一些光,让人看不清对面的表情,魏摇光仰头瞧了一眼枝繁叶茂的海棠树,笑哈哈的留下一句“我先回驳樨园了”就带着夏侯明一起转身离开了。 初夏的夜里空气凉凉的,园子里水道众多,微风从水面上吹过来带着一股彻凉的感受,摇光十分怀念这种感觉,她会回忆起夏日晴空里浇在水泥地上的凉水,风一吹过就卷起凉爽的温度扑在脸颊上,浇灭夏日炎炎带来的闷热,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是童年的味道。 代表着回不去的过去。 她总是会伤感地想起这没有用的过往,然后独自黯然神伤。 在这突如其来的感伤回忆里,她与夏侯明分别推开门走进了小楼。一楼内还点燃着烛火,看来姜十七还没有睡下,摇光把腰间的折扇取下拿在手里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十七,还在看书?” 摇光看到了倚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慢慢看的人,她转身把手里的折扇放进了靠墙而放的桌子上,上面还有一面镜子与一把梳子,桌面漆黑光滑,托着几个相叠而放的黑色盒子,摇光跪坐在桌前从一个盒子里摸出来一个莹白的瓶子。 “睡之前把这个药吃了,能把你体内的毒给全部解开。” 姜十七把目光从手里的书上移开落在摇光白皙地手掌上,看着那一枚黑色的药丸,他嗅到了清清淡淡的味道,这个男子目光上移看进摇光的眼睛微笑着拒绝了她的好意。 “我知道玉衡是为了我好,但是恕我不能解了这毒,当然今日你已经帮我解了新中的毒,我很感谢你。” 摇光收回了药丸,面上的表情有点复杂,她低叹一口气顺道坐在了床边,犹豫了一下就果断地开口了。 “我知道了,知道是谁伤了你。不过,你不必觉得难受或者难堪,我,我既然选择了站在你这一方就不会做出伤害到你的事情。” 魏摇光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一下又松开,就像她此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恶胆,敢说出这些很愚蠢的话来。 “今晚在宴会上傅惟仁已经暴露了你的身份与位置,我也不得不顺势而为把我自己完全推到了你这方营地里,他是个很难对付的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是我还是拿着筹码去遏制他了,因为,我想着尽我最大能力的去保护你。” 说话这话,魏摇光似乎有点尴尬,她抬手呼扇了两下,似乎想扇去一点妄想的热度。 “呃,我,可能说的有些自不量力了,很抱歉让你听到了这些话,你休息吧,我吩咐厨房给你准备一点药膳待会儿吃了就歇下吧,很晚了。” 她说完之后这些话的时候完全不敢看姜十七一眼,目光乱瞟,这个时候才看起来像一个十五岁少年应有的窘迫和青涩,在她要起身逃跑的时候姜十七拉住了她的手腕。 魏摇光诧异地转头看向了被握住的手腕,有些窘迫地问道,“十七,还有事吗?” “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姜十七向前探出了一点身子,摇光下意识担心他身上的伤口就又坐了回去,模模糊糊地反问道,“什么?” “玉衡要保护我,这是真的吗?” 魏摇光用傅惟仁的计谋成功率保证,她从姜十七的语气里听出来了惊喜和窃喜。 所以?这是什么意料之外的发展? “呃,我刚才说的话是真的没错,不过,你也不要太在意,咳!就是你之前已经帮了我超级多的忙,我投桃报李,回报你一些也是没有问题的,我也是知道报恩的人,所以……” 摇光的话并没有说完,被姜十七打断了。 “玉衡!我很高兴。” “啊?” “我说,你说的话让我很开心,因为我第一次遇见愿意无条件保护我的人。” “啊?也不是无条件了,虽然这并不是我乐意的,你不是先前帮助了我嘛,我这完全就是正常反应啊。” “就算如此,我依旧很开心。” 姜十七的开心已经是肉眼可见的了,他的脸上此刻的笑容很自然,很真实。 魏摇光在心里默默吐槽姜十七是不是崩人设了,怎么能这样真情流露呢?这不符合他高人的设定啊! 在摇光还有吐槽完,姜十七就已经把话题拐向了另一个奇特的方向。 “我占据了玉衡你的床榻,那你今天晚上睡哪里呀?要不……” “不用!”不管是什么,魏摇光都及时打断了他的话,按住姜十七想要胡来的想法,“伤口完全没有长好的迹象,乖乖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乱动,我一傅惟仁扯了那么多不就是想要寻一个安全的环境嘛,你就不要再给我添乱了!” “至于我住哪里你不必担心,茶室里还有一张软榻,躺一个人自然是不行的,不过我嘛,身高优势,是可以的。” 是了,她作为一名女生身高一米六八,放古代女生堆里是完全鹤立鸡群的,但是现在她是个男子,身高就比正经的男子少了太多,姜十七已经接近一米八了,这就是她的“优势”,特别时候的特殊“优势”,真是感谢苍天。 摇光把人小心翼翼地按在了床榻上,盖好被子,“你不让我帮你解去身体里的毒素,我也不强迫你,不过关于之后的养伤还希望你能配合我,外间的事情暂时没有我的事情了,我有的是时间哦。” “如此,就有劳玉衡了。” 姜十七倚靠在很多个枕头之上,身后软软的,他心情不错地瞧着魏摇光,乖顺地听从了摇光的话。 如此,关于就寝以及保护的话题便可以终结了,摇光起身去洗漱,独留下姜十七一个人掩在帷幔之后意味深长地笑着。 第121章 结果 随着两位京城里来的尚书大人进入怀柔城里之后,这城里的凤向就发生了变化。 之前关于李家忽然崩塌的言论其实是有争议的,有一些部分人并不乐意李家倾倒,他们甚至想要保持住这个清高的文人标志,对,就是标志,哪怕内里已经腐烂致死。但是更为棘手的是,城里有很多人在议论关于十五年前李家发生的事,这对于朝廷而言并不太友好,所以季凌洲与赵逸志还接受了一个秘密的命令,遏制这股舆论,压下这场议论,不允许有人借此生事。 故而,在接风宴之后的几天内,他们利用自己的手段与经验很快就操纵了舆论,把风头引导向李家的通敌叛国之上,用模糊的概念区分开现在的李家与十五年前的李家,让民众对现在的李家深通恶绝。 而他们用的方法也特别好理解,无非就是李家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打击遗留下来的李家不过是其中的一支偏远的旁系,与当年盛极一时的书香世家李家不是一回事,并且因为这几年内,由李百京兄弟带领的李家也根本就再无任何的读书人气质,完全地堕落成了经商世家,从“士农工商”的顶级阶层降落到了最底层,今日又暴露出了做出了此等有辱祖先危害国家的事情,根本就得不到一丁点的怜惜。 对于李家的倾倒拍手称快,消息像是插了翅膀一样,迅速地扩散到了齐国上下以及齐国之外,一时间舆论沸腾,文人墨客写文哀叹从前盛极一时的清贵李家,而商人圈里就更为好笑了,因着李家的身份,他们笑谈读书人苦读书不如做买卖,向李家学习吧。 当然也会有一些真正的感受到切肤之痛的人存在,他们与李家的生意息息相关,是购买的一方,是供给的一方,这部分人一边骂骂咧咧地赔了生意,一边还不留情地改变合作对象,寻找下一个谋利的方向,还有一部分人早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李家这枚弃子,转而搭上了更加有利的大树。 比如在游金宴上见到的几个外邦人,他们已经拓宽了京里的那条线,兴许已经与某位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官员说上了话,筹谋着更加可怕又巨大的利益。 这些风云突变,这些暗流涌动,这些尔虞我诈,都不再入魏摇光的眼与心,她老老实实地待在理正苑内每日执卷读书,照顾一下楼下的高贵病人,在难得的安静里准备着明年的科举考试。 进入六月已经很多天了,月亮渐渐地趋于圆润,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在这种闷热之下,等到了李家处决下来的日子。 朝廷对于李家的处决很严厉,李家所有成年男子全部秋后问斩,幼男与妇女全部流放边疆,剥夺世家之籍落入奴隶之籍。 对于这个结果魏摇光耸耸肩,表示在她意料之内,但是她还是觉得应该斩草除根,而另一个非常关心这件事情的是李游光。 他全家都死在了李家的手里,这种杀父之仇理应一报还一报,但是在魏摇光的规劝下还是放弃了自己原本的打算,他在驳樨园里练武练毒药,安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这里的事情即将要完结了,礼部尚书接到了来自大历的访谈队伍,与燕白一道先走一步回了京城,而傅惟仁与刑部尚书赵逸志在处理好怀柔城里的遗留问题之后也启程离开怀柔城,前往京都盛京城。 魏摇光对外界的事情仅仅留存于纸面上的信息汇总和势力分析,她在读书准备科举和写各种分析报告里安安稳稳地度过了潮湿闷热的夏季。 落下第一片秋叶的时候,李游光辞别摇光前往京城,按照一定准备提前一步去摸底打探,建立据点,只待两年后的魏摇光前去汇合。 季桃跟着夏侯明学习武功,魏摇光与姜十七会抽空教他一些理论知识与更为高超的轻功和心法。 在冬天降临的时候,姜十七再度离开了怀柔城,不知道归期地离开了这个不会降雪的南方城市,回到了西北,准备和那个庞大的家族一起过年。 理正苑里一时间异常空寂,代表着冬天来到的冷雨隔三差五就要降落一回,魏摇光穿的着冬衣闲散地走在有些荒凉的园子里,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从盛开了梅花的镜花亭那里开始走起,到已经九白居门前低垂着叶子的海棠树那里经过,最后到达了四周都有常青竹叶的驳樨园,摇光低叹一口气推开门走进了院子里,她撑着油纸伞的手指有些发红,是因为寒凉的空气侵蚀了她的体温,夏侯明与季桃站在门廊下正交谈着关于练武的事情,看到了从外面走回来的摇光,二人停下了对话,一起朝着魏摇光行礼。 “公子。” 魏摇光有些涣散地目光渐渐聚焦,她畏微微笑了一下,“夏侯明,季桃,你们二人刚才在说什么呢?瞧着很热闹的样子。” 季桃想说话被夏侯明眼疾手快地制止了,他向前一小步低了头回答说,“我们刚才在讨论过年的事情。” “哦?可是现在还早啊,你们有什么好主意吗?” 摇光对这个很有兴趣,这是她在山下过得第一个年,应该要过得有趣一点才对。 “我们想和公子一起包饺子,挂红灯笼,放烟花,不知公子可同意?” 魏摇光沉吟了一下便痛快地答应了,“那就请你们到时候教教我了。” 三个人一起愉快的笑了。 这个微冷的江南冬季还是有一些温暖存在的。 魏摇光摸着手里的暖炉恍惚地想着,坐在茶室里的窗口旁,迎着冷风慵懒地瞧着外面萧瑟的景象,屋里茶香袅袅升起,萦绕不觉的红茶香味几乎要成为了魏摇光一整个冬天的味道。 这是一个只有主仆三人一起度过的温暖新年,这是一个马不停蹄地参加科举考试的两年,这是一个注定会很不平凡又很普通的两年。 难得的春试、秋闱、春闱和最后的殿试是连续在两年之内的举行完毕的,魏摇光就像一名为考试而诞生的机器一样,一路从怀柔成到了京城。 她的征途正式从这里开始。 第122章 三元及第者 永安24年,钦天监的手札上写着:己亥年,缘结因始。 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这是十二生肖里的最后一个生肖年了,明天就将要翻开新的轮回了。 这是一种主观意义上的达观心态,表达了人类对于美好未来的期盼。 当然这一年里也发生了很多大事,比如今年秋季揭榜的桂榜终于诞生了一名三元及第的状元了,距离上一名三元及第的状元已经过去了21年,巨大的时间间隔把这位数十年未出现的三元及第者一下子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为了全国上下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重要谈论对象。 金秋八月,金桂飘香,这是一个值得歌颂金蝉折桂的美好季节,整个京城都在默契地谈论着明天的状元游街,围绕着全盛京最著名的学子路——博雅路走到大雁湖旁登上文锋塔,在最顶层参加由皇帝陛下举办的庆功宴——英金宴,喝下那一杯备受全天下文人瞩目的御赐金酒,戴上那一枝由全国最尊贵人所折下的桂花,接受那一层最有权势的人的赞美和称颂。 这是一件任何人都无法拒绝也无法想像的事情,这件事情完全抵消了两年前的秋天问斩的那一批李家人所带来的热度,人们非常乐意地与人探讨着这件喜事,仿佛明日受此殊荣的人就是他一般,描述起来完全就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那你们知道今年这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是多大的年纪吗?” 有人问出了一个十分要命的问题,给这热烈到要爆炸的气氛泼上了一盆冰水,冷却了人们莫名其妙的热情,人们面面相觑着,用过度兴奋的脑袋思考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一片寂静中,有人轻声说出了自己的考量,“我只知道21年前的那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似乎是19岁,我听我阿爷说过,好像是一个叫做明庭的人,至于姓什么……咦?我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那人还在困惑,就有一人接起了话头,“哎!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一点印象,嗯……我也想想……叫做明庭……啊!我知道了,好像是一个叫做傅明庭的人。” 这个姓氏甫一出口就好像烫嘴一样,说话的人忽的住了口,眼睛四下看了看,然后用手顺了顺自己的心口,一副侥幸活下来的样子。 “呼!吓死我了!这个姓氏果真还是说不得呀!” “知道说不得你还说!该啊!” 另一人适时开口拌嘴,在还未吵起来之前,出来了一个人拦下了这场无意义的争论,“打住!想被抓走吗?不知道明天要状元游街,官兵们都在街上巡逻呢。” 几个人靠在树下统统闭了嘴,他们头顶是一棵枝叶繁茂的老树,秋天金黄色的阳光零碎的打落在地上,在人们的讨论声中扬起淡淡的灰尘。 “你们扯远了吧,咱们不是在说今年的新任状元郎嘛,都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说那些个有啥用。” “行吧,我告诉你们啊,有一个传了很广的消息说,今年的状元郎年纪很小,听说只有17岁啊。” “这么年轻?!我不相信。” “唉,谁知道呢?明天见了就知道了嘛,急什么?” “你个无趣的人,就是不知道所以才要讨论的呀。”有人说了他一句,“不妨咱们设个赌局吧,就赌这位状元郎的年纪好了,我压他比上一个年纪小!” “好主意!那我就压大。” 最后的结局归结在一场形式常见而内容新奇的赌局里。 关于明日的状元游街所有人都抱有了极大的兴趣,而这一场盛事在人们的言语中一步步地走近。 永安24年,农历八月十五日,中秋佳节,钦天监的手札里写了一句话:月满,诸事顺。 这一天的早晨开始的比任何一天都要早,人们穿上崭新的衣服,就像过新年似的,靠近街道的屋檐下都已经挂上了大红色的灯笼,博雅路是上更是热闹非凡,一路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代表皇家的黑红色镶金银线的旗帜飘扬在道路两旁,每一杆旗帜下都站立着一名手握红缨长戟的齐国士兵,他们担负着守卫这条街顺畅的责任。 辰时末,博雅路上已经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人群分列两列,从飘扬的旌旗之间看出去,人群翘首以盼着。 很快,街道的尽头走过来了两列手持红缨长戟的士兵,在士兵整齐的步伐里人群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来了!” “快!快!要过来了!” 两列绑着红绸带的官兵跟在士兵之后走过来,一手提着锣一手握着槌,边走边敲击,发出巨大的喜庆的声音。 人群在这样的声音里一个个努力伸长了脖子,盯着他们的身后。 又出现了人影,是一些娇俏的姑娘,她们穿着大红色的女子官服,头戴官帽,手里提着一个篮子,边走边扬起红色的花瓣,生生地将这一条街道变成一条鲜花铺成的康庄大道。 今天的主角即将登场,人群的声音渐渐升高,就像浪潮一样,一浪高过一浪,即将到达最高的界点。 万众瞩目中,万千期盼里,难以统计的念想里,从鲜花盛开的地方里踏出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于赞美和掌声里浮现出一张清俊而又带有一点英气的脸庞。 少年骑骏马踏花而过,朱红色的状元衣掀起一个角又旋即缓缓落下,年轻的面容上点缀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黑白分明里看见了万种智慧与风度,微微上扬的嘴角如同浮光掠影那般转瞬成了一种难言的魅力印象。 一时间这个街道似乎静了一静,在少年状元郎的淡笑中人群于寂静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鲜花与手绢如同一场忽如其来的悱恻之雨,落满少年状元郎的怀抱,砸中了那匹何其有幸的枣红色骏马,又顺着马背滑落在地上。 这一时间,少女与已婚妇女都有了一个同样的美丽梦,少年们有了一个同样的关于成功的渴望,那些权贵之势在一瞬间迸发出了更多的心思。 这是一场鲜花与赞美齐飞的游行,这是一场暗流涌动和心思莫测的观赏,这是一个人的寂寞和嘲讽。 大街小巷内贴满了关于少年状元郎的信息。 比如他今年真的只有17岁,又例如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燕玉衡。 一夜之间,这片大陆上产生了太多的流言与赞美,说书的人拍着惊堂木喝着浓茶讲述这位少年状元郎的故事,期间吐沫横飞,热情与兴奋共涨。 这是一个普通的年代,这是一个疯狂的年代。 人们用前所未有的美丽词汇来赞美这位年纪极小的三元及第状元郎,人们觉得与有荣焉,人们兴奋的无以言表。 但是,这一切都与她魏摇光,没有关系。 她勾唇而笑的原因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在于,她下山后的第二个目的算是达成了。 她的眼睛特别明亮的原因其实是很黑暗的,她准备开始实施第二个计划,一个漫长而又致命的计划。 她骑在骏马上,一路走马观花,在鲜花和赞美中走过这条长长的博雅路,走向大雁湖,走向当今天子所在的文锋塔,她的身后骑马跟着的是这次的探花与榜眼。 都是优秀的青年。 魏摇光在鲜花与惊呼声中扭头冲他们抱歉地笑了笑,看起来是如此的儒雅有礼。 这条街上是有高楼的,人们打开了窗子从空中洒落鲜花,各色的花瓣飘飘扬扬了一路,又被人们践踏,零落成泥。 摇光在花瓣飘下来的第一瞬间就漫不经心地抬起了眼,扫视一圈之后便默默地戒备起来。 空中啊,真是一个适合投放暗器的好地方呢。 魏摇光心里沉默着,顶着各种各样的目光向前进。 这一路的华美真是让人难以描述,人群簇拥着一起向大雁湖的方向移动过去,却又不得不止步于此。 因为那里有里三层外三层的皇家禁卫军,那里就是暂时停留着这个国家最尊贵之人的地方。 众多参加此次科举考试并且在榜的学子们都聚集在文锋塔下,三三两两地站在大雁湖旁,在桂花飘香中,在金菊盛放的时候,吟诗作对,指点江山,淡色的学子服因风而起,衣角交织在一起就是这个国家将来最强盛的力量之一。 学子们用或艳羡会佩服或嫉妒的目光看着被鲜花与掌声簇拥而来的三人,魏摇光走在最前面。 在大雁湖前勒住马匹翻身下马,朱红色的状元袍在空中飞舞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少年正衬这艳丽的朱红色,清俊又带点英气的样子,让人很容易会忽略掉他的真实年纪,行走时飞扬的衣角,明亮的眼眸,时刻保持着的谦虚,共同构成了这个独树一帜的三元及第状元郎。 可以被写入史册了,就算他后来一事无成,光靠这点成绩也足以载入史册了。 偏偏,魏摇光是会有所成就的,她抱着搅起万里云烟的决心筹谋着靠近了这个时代的中心,走近了那无法预测的未来。 永安四绝之一,状元游街,已成。 第123章 意外之外 未到正午,阳光灿烂,铺满湖面,波光粼粼,像是一池细碎的金子。 魏摇光从博雅路的这一头迈步走上拱桥,桥面弧度美丽,走到最高处的时候刚好有一阵风从湖面吹上来,撩开了她鬓角的碎发,少年眼光波澜不起,睥睨一瞧就直直地走下了拱桥。 文锋塔前聚集着年纪各异的学子,当然,在这之后他们就可以互相称呼“同年”了,这是一个能够拉近距离的好称呼。 少年走进了人群,微笑点头示意,拱手行礼相待,态度亲善又疏离,相比较于其他人的喜悦,这名状元郎显得过分冷静了。 在他拂开身上的香包鲜花之前,齐国的皇帝陛下就已经登上了文锋塔,站在其貌不扬的角落里沉默地看着远处的鲜衣怒马,少年翻身下马时的利索劲儿,很容易就牵动了他内心深处的一个伤疤。 这位一生荣辱都能笑对的一国之君,在此时此景之下,意外地从一个后辈身上找寻到了一丁点的故人印象。 是他年纪大了喜欢回忆了吗?还是……真的很像? 习惯掌控一切的帝王看着下面的少年,抬手相看,什么时候已经有这么大的力量了呢? 帝王心里的疑惑无人知晓,也不会有答案。 与人寒暄完毕,这一年的三甲进士就在礼官的引领下踏步走进文锋塔内。 这座塔是盛京城内最高的建筑,一共有十层高,而今天要举行的英金宴便是在最高层。 曲转的阶梯一层接着一层,魏摇光双手轻轻提起衣摆缓步走上去,不久之后,听见一句谄媚的声音,“燕状元,到了,您请进。” 魏摇光笑着点头应下便举步走进去,后面的礼官还在与榜眼和谈话交谈,魏摇光却已开始打量起眼前的这一层壮丽景象。 文峰塔,作为历代状元游街的终点,这里理应有很多独特的东西,比如诗词歌赋。 所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巨大的墙壁,上面用毛笔写了字体不一样内容不一样的诗词歌赋,其壮观程度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叹为观止,魏摇光很快就被吸引住了目光,她也不管身后的言语不顾身前的迎接,痴痴地伫立在巨壁之前,一篇篇的看起来,觉得妙了还会点点头吟咏两句。 她这幅痴呆的样子很快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大多数人对于这个异常年轻的状元保持着一种轻视的态度,眼看着他如此没有眼色,尽是愚蠢的书呆子样,一定会很快就失宠的。 英金宴里的主角不见踪影,状元郎徘徊在墙壁之前,如痴如醉地看着,其他人就迅速地开始站队,很快就形成了四方之势,即榜眼、探花各一派,中立者一派,最后一派自然就是孤身一人的魏摇光了。 以这样的形式发展下去就形成了小团体,他们聚集在一起轻声交流着,卖弄着自己的知识与见识,倒也有几人走过来看这一层内随处可见的诗词歌赋,只不过兴趣比不上诱惑,很快就离开了。 只有魏摇光一个人边看边走,沿着写有字迹的墙壁走着,看着记着念着,似乎这些文字真的有巨大无比的吸引力一样,一个穿着普通的中年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魏摇光身边,与她一道慢慢地仰头看着墙上面的字,听到摇光不自觉地呢喃声还会适时提出自己的见解,两个人倒也这样和谐地走了一圈,到了最后一面墙壁的时候,摇光才恍然大悟一般,忽然直起了腰身看向旁边的人。 “啊!失礼了!还请原谅在下,一时看那些个诗词看得痴迷了,忽视了您在下很抱歉。” 少年害羞似的微微红了脸,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尽是惶恐不安,弯腰行礼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看起来就是一个有些紧张并且十分重礼的孩子。 长孙乾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像水果刀一般一层层地剥削掉外表的装饰,直看进内里。 他瞧着眼前的少年郎装作害怕的样子,脑海里自动回忆起刚才少年转身抬眸的一瞬间那精绝的亮光,就像一个默契的合作伙伴那样,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注视着周围人的目的,又能够迅速地接上配合。 真是一个有意思的状元郎啊,连中三元呐,是个稀有的人才。 “无妨,是我唐突到你了。” 长孙乾毫无被认出的自觉性依然自顾自地演了起来,魏摇光微微低着头,错身一步落后于他,闻言眉都没有动一下,上下嘴皮一碰就顺利地接了起来。 “这样啊……那就好。”魏摇光叹口气,像是松了一口气,“这篇文章在下看了一遍有点疑问,能否请您帮在下指点迷津呢?” 魏摇光伸出手指了一下墙壁上写在偏角落里的一篇赋,字迹工整漂亮只不过题写之人应该体弱,腕力不深,笔锋浅。 长孙乾看了过去,而后笑了一下,道,“你这个小生倒是有意思,见面了就问我怎么理解这篇赋文,该说你胆子大呢?还是该说你痴呆呢?” 魏摇光谦虚又腼腆一笑说,“在下只是觉得您气宇不凡,五脏六腑具有天地正气,诗词歌赋如同行兵打仗一样,都是信手拿来的,故而在下才胆敢请求您指点迷津。” 长孙乾近距离看到这新出炉的状元郎说起谎话骗起人来是如此的流畅,又想想之前游街的时候儒雅有礼、淡然睥睨的样子竟生出几分不切合实际的感受来,觉得有违和谐了。 他哈哈哈一笑,向左踏出一步,面对着角落里的那篇赋文说,“这篇文章出自一个惊才绝艳的人,他与你一样都是连中三元,可惜了他身体羸弱,写这篇赋文的时候就已经很费力了。” “这位状元听说出身不太好,在游街之后登上文峰塔触景生情便挥毫写下了这篇赋文,没有歌颂万里江山,没有赞美鲜衣怒马,只是一点平淡的思念之情和不负友人期待的依赖之情,就连一点预警都不写,真是一片篇独特的赋文,不是吗?” 长孙乾说完最后一个字转身看向魏摇光,锐利的视线直逼进摇光的眼中,摇光不退避,脸上没有了笑意,一脸的严肃。 “燕玉衡,朕要你一会儿也在这里写一篇文章,让朕瞧瞧同是连中三元的人到底有何不同,如何?” 魏摇光闻言立刻掀衣跪下,沉声回答,“在下定不枉皇恩浩荡!” “甚好!”长孙乾大笑道,声音爽朗,显示出不错地心情,“起来吧,燕状元。” “是!” 魏摇光从容起身,沉默着退后两步,待长孙乾走过之后才跟在其身后,敛目垂头跟着一起走向连忙跪下的众人。 长孙乾扫了一眼,天子威严影响深广,众人叩首问安:“叩见吾皇。” “都起来吧。” “谢主隆恩!” 众人起身,一个个敛目垂首,安静如鸡,各个都觉得自己是最耀眼的也是最透明的,这种既想要出风头又害怕触怒龙颜的矛盾被这一群人体现的层次不一,很值得写出一篇十万字的研究论文。 就讲讲如何在乌合之众中成为佼佼者。 长孙乾身上穿的衣服不是常见的礼服,而是非常普通的学士服,此刻他扭头冲外面讲了一句,“都进来吧!看的够久了。” 话音落,在大家疑惑与好奇的目光中走出来三个人。 魏摇光猛的周身气息一滞,是傅惟仁! 第124章 礼 魏摇光也许猜测过自己在盛京遇见傅惟仁的几率,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会这么突然与提前。 她有些措手不及,罕见地呆愣了一下,情绪都凝固了一瞬,在她身侧立着的长孙乾自然敏锐地感受到了她的变化,神色一下子就变得玩味了起来。 身为一名帝王猜测到他人的情绪变化原因是一种必备技能,只不过帝王心术会让他选择考虑去如何利用并且进行博弈。 长孙乾把目光落在了走进来的傅惟仁身上又很快移开,然后看向其他两位年长且经验丰富的官员。 左相王续义,国子监祭酒纳兰思立。 一个是年逾五十的先王坚臣,一个是自己的老师。 这两个都是他最为信任的人。 可是他也选择了一个过分年轻的傅惟仁去平衡王续义的权力,并且给了他更大的权力。 长孙乾露出一个笑容,亲切感与威势感具有,“三位爱卿今日要辛苦你们了,陪朕玩了这心血来潮的一回。” 三个人的反应不一,却基本显露出各自的性格与地位。 首先是王续义微微皱了眉,不是很赞同的样子,开了口开始规劝起来,“陛下,您虽然贵为天子,但是这英金宴是举国上下的大事,容不得您如此心血来潮啊!今日就算了,老臣陪着您一起胡闹了,老臣也有错,但是!还望您以后能够以大事为重。” 长孙乾走而进右耳出,脸上的表情就没有变化过,听完话后没有灵魂地点点头回一句“朕知道了。” 而后纳兰思立笑了一下,拍拍王续义的肩膀笑道,“王老,您的话恐怕已经是落空了,咱们陛下什么脾气您不知道吗?今日这一遭我倒觉得蛮不错的。” “英金宴每次举办都是规规矩矩的,今年好不容易出现了一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又是这么的年轻,陛下这是爱才心切嘛,想近距离接触一下燕状元,微臣说的可还在理?” 纳兰思立给长孙乾顺利地找好了台阶,皇帝陛下跟着走下去便是了。 “鹿鸣说的极为在理。” 鹿鸣是纳兰思立的号,长孙乾对待这名老师的态度很没有架子又很亲近。 边上的傅惟仁年纪过于年轻了,他面对皇帝陛下时依然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瑰丽的容貌,漂亮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殷红色的薄唇轻轻嗤笑成语,“纳兰大人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有意思,也是一贯地能读懂陛下的心思,我等果然是不及您的,不过微臣有一些赞同王大人的话,英金宴举办在即,陛下您忽然改了形式,让我等很是担心您的安危,虽然陛下您吉星高照,但是还是要请您照顾好自己。” 长孙乾看着这个年轻俊美的右相,妥协似的叹口气,“朕知道了。” 这一番对话其实只是发生在一息的时间里,但是在一旁的魏摇光看来却暴露出了很多东西,她一瞬间就抓住了这其中的关键信息进行填补归类。 长孙乾转了身,瞧着安静站在一旁的魏摇光他露出一个称得上慈爱的笑,温声对摇光讲道,“燕玉衡,朕记得你是这个名字。” 魏摇光忙俯首回答,“是,在下的确是这个名字。” “嗯,真是一个不错的名字,不知能否告诉朕你的字呢?” 甫一见面就询问对方的字,况且这个人还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这是一个多么让人艳羡的机会啊。 摇光忖度了一下道,“在下的字是家父在世时留下的,取自成语‘和尘同光’后两个字。” “同光。”长孙乾念了一下这两个字,“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字了。” “多谢陛下的赞赏,不过敝帚自珍,此字虽无大好之意,在下却也是十分珍惜的。” 魏摇光坚定地说出了这话,她反抗了这个九五至尊的话,旁人大为吃惊,她那边的四人却露出了赞赏之色。 国子监祭酒纳兰思立摸了摸自己蓄起来的胡须颇为赞赏地看瞧着魏摇光,口中说道,“真是不枉连中三元,燕状元果然胆识过人。” “不过着实莽撞了些,还需打磨才可堪担大任。”王续义的胡须留的比纳兰思立要长并且搭理的不错,他也摸着胡须开始惯常性批评。 傅惟仁没有说话,不过眼神刺人,缠绕在摇光身上地目光像是线一样,缭绕又冰冷。 长孙乾似乎很喜欢这种极其有自己个性的人,他哈哈笑几声,揉了揉没有留胡须的下巴说道,“同光,朕以后就这样叫你了。” 旁人眼红,魏摇光谦虚有礼地俯首行礼,“能够入了陛下的眼,是在下的荣幸,陛下不治在下的顶撞之罪,是为在下之幸,岂有拒绝之理?” “哈哈哈哈!朕以为你这个小公子会圆滑的拒绝掉呢。” “陛下,您的旨意谁不敢不从呢?在下不过一介白丁之身,一滴载舟之水,加之心服于金玉之舟,此为欢喜从之。” 魏摇光用了一个比喻,其中之意在场之人都能明白,长孙乾听了这话满意的点点头。 这个时候一个小使官疾步走进来,在距离长孙乾三步之遥时停下了脚步,麻利地跪下禀报,“陛下,仪式要开始了。” “朕知道了。” 长孙乾今天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这一句,他也有点无奈,随即不再纠结这等小事,回身对魏摇光说了一句“朕期待着你之后的文章”,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屋子,应该是去换礼服了。 魏摇光弓腰施礼,叩送长孙乾离去。 待那三位大人也离开这里之后,魏摇光才起身,她的目光在后面一群人里唆寻一圈之后就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无趣又无聊。 她安静的站在角落里,不与他人说话,姿态冷淡又保持有礼仪,侧脸瞧着窗外的景象。 像是穿透了绿叶湖水看向了另一个不知道身在何处的人。 很快,英金宴正式开始了。 按照礼仪,魏摇光作为三元及第的状元接受到了最高规格的礼遇,她从皇帝陛下的手中双手接过一杯御赐的金酒然后一饮而尽,又俯首屈膝接受了来自皇帝陛下亲手所簪的桂花枝,最后接受了皇帝陛下的任命。 “朕授予你翰林院修撰。” 翰林院啊,天下文人最向往之处,是最清贵的地方,修撰一职,是从六品了,真是不错呢。 魏摇光勾唇一笑,明媚溢散在端严之中,“微臣领旨!” 至此,英金宴,礼成。 第125章 题诗 最后在诗墙之上,魏摇光挑了一个空地挥毫写下了一词一诗,落笔锋利,蜿蜒凌厉,气势如虹,又兼有一分温柔,这种字迹十分的独特,在一正面的字迹里也能够惹人瞩目。 摇光搁了笔,众人凑过去看写的内容。 词没有名字,随意地写着: 青骢骤送万里锦,南国荣亲不知新。丁香雅香从今日近,鹧鸪声向旧山闻。青鸟夜掠三江月,人影渐侵千重山。想到故乡应腊过,药栏犹有异花香。 诗是有名字的,只不过内容与名字带来的是冷若寒冰的凝固氛围。 那是一首不大适合此等场合的诗: 乌马关战后有感 月沉星碎鸷鸟啼,鼓哑旗歇士马唳。 难解乡愁国恨弥,异乡独听魂颤泣。 芭蕉雨夜理书席,丁香乌巷不王谢。 断肠人苦守天涯,看惯风沙厌雨细。 长孙乾细细地瞧完了这两首诗词,右手托着下巴缓缓地揉着,像是在思考着诗词透露出来的意思,顺便窥见一些这个有些特立独行的状元郎的内心想法。 在他旁边的是国子监祭酒纳兰思立,他摸着刚刚蓄养出来的胡须不紧不慢地看着墙上面的字,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倒是左相王续义一脸的沉重,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脸上的表情渐渐汇集成一个不赞同。 这几个人里面最反应最难以表述的是傅惟仁,他还是一脸意味不明的笑,就连眼睛里都尽是兴味,根本窥探不到任何的真实情绪。 其余的三甲进士也是神色各异,抱持着各种各样的想法看着这两首诗词。 魏摇光压根就不关注这些,她写完就搁下了毛笔,退出来站在一边,微微低垂着头摆出谦卑的样子,心里却在预测着会有怎样的反应,然后可以榨取到多少有利的信息。 她时刻怀着不良的目的在有目的地接近有利可图的人,做出有引导向的事情,甚至可以冒巨大的危险。 在巨大的个人沉默里,长孙乾先开了口,他询问道,“诗与词都写的不错,很有想法。不过朕有一个疑问,同光这首写乌马关的诗可是有亲身经历?” 魏摇光抬起脸头,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而后认真地回答道,“回陛下的话,微臣的确去过乌马关,见到了战后的边疆景象才有感而发写下了这首诗。” 长孙乾点点头,他身旁等我纳兰思立在听完回答后也问出了自己的疑惑,“燕状元,老夫也有一个问题。” “纳兰大人,称呼小生的字就好,您有什么问题但请询问即可。” “那老夫就随了陛下的称呼吧,同光,老夫我问问你,这诗可是之前就写好了的?” “是,这诗的确是之前就写好的。” 因着一句话整个楼层都安静了下来。 “同光,英金宴上虽说没有规定说要写现场想好的,但是也不能拿随便一首之前就写好的诗来充数,你这首诗写在了这里可是要让以后人看的,甚至会出册子传扬出去,老夫希望能听见你的解释,关于这首诗。” 纳兰思立的询问很是严厉,王续义一点赞同地点点头,盯着魏摇光看,等着她给出一个漂亮的解释。 她的处境现在很有意思,全部的人都在看着她,而她能选的只有一鸣惊人这一条路,或着一蹶不振。 魏摇光把这些目光都收下,眼睛里灵光一掠,关于得逞的计谋刚一形成就迅速地消散,空气里溢散出的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热烈和平静。 魏摇光缓缓地勾起唇角形成一个谦虚又肆意的笑,少年变声后微微喑哑却很明亮的声音传递出来,“这首诗的灵感的确得益于在下三年前去边疆的时候,在那个时候在下途径乌马关时看到的正是一幅战后的惨烈景象,百姓退居内陆远离战争前线,但是士兵与将军却守在前面,一场边境的小摩擦却也会流血,这些战争每时每刻都发生在边疆地区,守关的将士已此为终身使命,愿意用身家性命去博取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和百姓和乐,这种精神让在下甚是感动,并且希望能够让生活在国家内的人们知道边疆生活不易,珍惜得之不易的和平,并且能够居安思危。” “在下在途径那里的时候,战场遗硝还未消散,血腥味弥漫在昏黄的地平线之前,在下深感悲恸,动笔写下了这首诗,但是之前写的过于粗糙了些,之后经过仔细推敲,才形成了这首诗现在的样子,在下在今日写下这首诗的目的也很简单,即使今日得了状元之位却也不能忘却这荣誉是堆积在别人的血骨之上的,提醒自己能够不忘初心,君子慎独,也想警醒陛下不忘之前战事艰辛能够重视边疆战事,给予他们关注和支持。” “至于在今日这等喜庆的日子里,不写任何的颂歌,偏写了这两首诗词,目的都十分简单,一则是在下自幼双亲逝世,是在父亲旧友的帮助下长大的,今日能够得此殊荣自是不能忘记双亲与抚养自己长大的亲人,二则是在下心软又敏感,始终忘不掉三年前所见之景,又念及如今我国处境有些杞人忧天,居安思危罢了。” “当然,如有不当之处,陛下治在下一个大不敬之罪,在下自是心服口服的。” 说完,魏摇光就撩开衣裳跪在了地上,垂首以待。 她这一番话与动作那是十分流畅的,顺利地将一干人的思想都顺着引向了她想要的方向,偏还会用将遮未遮的手段掩饰了自己的目的,让人们心甘情愿地去想出她哭求的结果。 真是狡猾呢。 傅惟仁因为与魏摇光交过手又依靠自身多疑的性子,切实地看出了魏摇光不纯洁的目的,不过他也不打算出手,有戏可看再好不过了。 长孙乾看着跪下去的摇光,心里也是明镜儿似的,最终好笑又无奈地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将魏摇光拉了起来。 “同光果然是朕选出来的状元郎,见识与学识都是一等一的,朕看你心细还有口齿伶俐的劲儿,之后任职的时候就来朕的思政殿吧。” “陛下!这使不得呀!” “陛下!好眼光!” 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声音同时响起,纳兰思立与王续义对视一眼,不对盘地错开目光。 魏摇光俯身跪下领旨,“微臣领旨,叩谢陛下的赏识!” 长孙乾笑眯眯的,对这个年轻的状元郎满意极了,一边的傅惟仁笑嘻嘻地开口祝贺道,“微臣就先祝贺陛下寻觅到一良臣了。” “哈哈哈哈!子言果然是最懂我心之人了。” 长孙乾对傅惟仁用了“我”的自称,魏摇光暗自心惊,再一次意识到傅惟仁在朝堂上的特殊地位。 “同光,朕记得你是江东人,不妨就乘着这次回乡的机会好好祭拜自己的父母吧,朕特准许你一个月的时间,可还行?” 魏摇光被惊讶到了,颇为感激地下跪接下了皇帝陛下对她这个未来臣子的宠爱。 “同光跪谢陛下的恩典!必定以功报还之!” “哈哈哈!甚好甚好!” 英金宴最后的题诗,结束,并且即将成为一段佳话。 第126章 药铺 盛京城地处中原,往来交通十分便利,一百多年来的发展这里已经成为了整个大陆最繁荣的城市,城市面积十分可观,街巷划分如同蛛网那样,密密麻麻的,但是依赖于当初定都于此的高祖皇帝,这里在起初修建时就已经请了优秀的经验丰富的匠人进行了设计与规划,所以一百多年以来,城市面积不断扩大人口不断增加,但是城市的基本格局并没有被打乱,还能够保持着最初的样子,为这里的人么提供者良好的居住环境。 从城门到宫城的丹凤门有一条笔直的大道,叫做朱雀大街,街道十分宽敞,书上写的是驷马并驾,可见是多么的宏观。 以朱雀大街为城市的中心线,两侧划分出居住地,又分设东西两市,供货物往来交易,依靠市而修建的是用于娱乐场所的勾栏瓦肆,自古以右为尊,又以靠近皇城的地方最为尊贵,所以城市的东北角是达官贵人所居住的地方,城市的东南角有一个巨大的湖泊——大雁湖,也就是举行英金宴的地方,皇城里修建有一条水道,所引的水就是注入大雁湖的河——康河。 康河水道蜿蜒曲折,贯穿了盛京城的东半部分,自古风情雅致之所酷爱依水而建,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应该就是这个理了。 在这康河的沿岸分布着这个城市最著名的风月场所,比如最富有盛名的奴红小楼——里面的当家招牌就是天下第一美女,袭裳姑娘。 除此之外,还分布着这个城市最有势力的酒楼、茶馆、客栈,而最近两年里有一家奇怪的店铺突然就杀进了这些非常著名的店铺里,那是一家药铺,名字起的很奇怪,叫做了凡去病,店铺里坐堂的大夫年纪不大,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名字也很奇怪,他人自称了凡先生,姓什么叫什么没有人知晓。 这个了凡先生能立得住脚也是有真本事的,但凡他出手无论是多么罕见的疾病都能够药到病除,甚至连女子的罕疾都能够治疗,不出两年就渐渐成为了这京中多家大人府上的特邀大夫了,名气也打出去了,在这京中站稳了脚。 到了如今,这位了凡先生已经是千金难求一诊,但是也有例外,比如穷苦潦倒之人,只要合他眼缘就会分文不收并且保证你重获新生。 他的药铺就开在奴红小楼所在的十八胡同附近,说是附近却也隔了三条街的样子。 那条街没什么名气,多亏了了凡先生在这里开了一家药铺才渐渐出了名。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不,好好一家药铺隔壁就开了一家酒铺,酒肆装修极其雅致,酒香勾人,倒也渐渐地出了名,人们来这条街上看病取药,顺道拐进去喝上两口小酒,日子也算是美滋滋。 哦,对了,这家酒肆的名字也很奇特,门口上的招牌用草书写了三个字:杏花回。 当然,店里最好喝的酒就是杏花酒,味道轻柔柔的,像是春季里的一场明媚怡人。 老板也很年轻,小哥长得十分讨人喜欢,脸上总是挂着好看的笑,走起路来带着风,自称是弃忧。 再之后有一个外乡来的游人在酒肆里喝酒时,听京里的人闲聊,禁不住欢喜道,“在下常年在外奔波,曾经在南方一山上见到一个孤陋的寺庙,名字叫做栖霞寺,寺里居住了一命年逾六旬的老方丈,法号恰好是了凡,这可真是奇了!不妨这条街就叫做栖霞路吧,取个好寓意,如何?” 酒肆里的人觉着很中意,人们便这样称呼了,久而久之,这条街道就叫做了栖霞路。 两年了,盛京城内人来人往,有很多传说兴起又坠落,还屹立着的传说就已经是珍奇高贵之物了,恰好如同这条栖霞路。 魏摇光在一个天高气爽的秋日里,穿着简单便利的玄色镶朱红色边的袍服,手里捏着一把和风味道的折扇,不经意地走进了栖霞路,走进了了凡去病。 下午两三点的时刻,店里安安静静的,学徒们正在昏昏欲睡地学习着怎么研磨药粉,忽然推门走进来一位十分俊秀年轻的公子哥,周身气质卓然,一看便不是普通人。 一个十几岁的小学徒赶忙跑上来,笑眯眯地给魏摇光问好,“这位公子,不知您今日来可有约定?如果没有就请稍作等待,小的给您传话进去。” 魏摇光把目光落在小学徒身上,旋即又移走,他把手里的折扇递出去,“有劳你把此物交给了凡先生,就说有旧人来访。” 小学徒迟疑了一下,在魏摇光温和的笑容之下,屈服了,双手接过折扇略一弓腰,飞快地跑进了内堂。 魏摇光站在柜台之前,有趣地瞧着几个小学徒在慢慢地磨药,鼻腔里全部是浓郁的药香,她心情愉悦地绽放出一个明媚有柔和的笑,十七的年纪,身形渐渐抽开,五官渐趋明朗,这样柔和的笑配合着清俊的面容,让几个偷偷观察着他的小学徒红了脸颊。 “呵!” 一声极轻的哼声传进了摇光的耳朵中,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气息,摇光知道李游光出来了,她笑着转身。 “了凡先生?” 摇光的声音有一点点的喑哑,声调低低的,又因为那种明亮的少年声线还没有完全褪去,正正形成了一种青涩的成熟感,很是撩人的感觉。 李游光在心底非常不愉快地又呵了一声,面上保持住自己的人设,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与魏摇光说话。 “很久不见了,公子。” “是很久不见了。” 摇光的语气里有很多的唏嘘之感,李游光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多少的情感,但是久别重逢的激动还是能够感受到的。 魏摇光笑着瞅这个两年未见的属下,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不欢迎我吗?” “岂敢?” 一众的学徒惊讶地目观着自家平时超凡脱俗的老板,摆出亲昵的讨好之态,邀请了一名突然而至的清俊公子进了内堂。 熟人? 人们的脑门上飘过了很多个的问号。 不得而知啊。 药铺的内堂布置古朴大方,淡雅的药香缭绕在鼻尖,李游光关上了门扉,把手里的折扇交给了魏摇光,转身去给摇光沏茶倒水。 “公子,你这次的名头可真是响亮啊,三元及第呢,可真是让属下我惊讶极了。” “别人会惊讶我是相信的,游光你会惊讶?那我可不能相信。” “公子,这是不信任我吗?” “不不!我这是十分的,哦,不,是非常信任你的。”魏摇光把折扇打开又合上,动作透出出一股调笑感,“你对于我的嘲笑,我真是怀疑不起来呐……” 李游光:“……” 真是莫名伤心。 “公子实在是太了解我了,我该觉得荣幸呢还是害怕啊?” “这个的话。”魏摇光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杯茶,笑道,“荣幸吧。” 李游光自己拿了一杯茶坐在了魏摇光的对面,“公子,你可是知道咱们隔壁的酒肆是谁在营业?” 魏摇光小啜一口,闻言眯了眼睛,一脸奸诈地回答,“是毕若吧。” 第127章 想见 魏摇光这么爽快地讲出名字,让李游光觉得非常没有意思,对方总是聪慧的让自己觉得自己是个智障,这种感觉着实不怎么友好。 “哈哈哈哈!游光用不着丧气,我能够知道这个,其实还是多亏了你,不是吗?” 是的,多亏了我给你的情报。 李游光黯然神伤。 魏摇光笑了一会儿便正色道,“游光,皇帝陛下特准了我回乡一个月,我准备趁此机会拿回来一些东西,京城里就还要拜托你了。” “你都拜托我两年了,还差这几天?” 李游光的直觉告诉他这次怕是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次不大一样。”魏摇光难得犹豫了一下,“你有听说过十九公主吗?” 这个名字很陌生,不应该从魏摇光的口中出现,李游光开始犹豫起来,是要为这位公主提前点个蜡呢?还是为自己点个蜡? “想必你应该有听说过,历代状元都有一个劫要过……” 魏摇光的话让李游光惊讶了一下,他不可置信地接上话,“你的意思怕不是……皇帝有意招你做驸马?!” 魏摇光早就猜到了李游光会有这样的反应,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都说了这只是一个劫,就相当于一场有些奇怪的考试罢了,在我重新回到京城要面临的问题应该就是这个了,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我要麻烦你帮我搜集到足够多的消息,并且快速传递给我,在返回的前几天里就得做出一个完好的计划,否则我就完蛋了!” 魏摇光说的惨兮兮,李游光就被莫名戳中了笑点,“你会惨兮兮?我用毒药的毒性做保证,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多谢你对我的信任。”魏摇光不咸不淡地给予评价,“唉!我是真的不擅长应对女孩子哇!必须要做出一个充足的准备,要不然我会疯掉的。” “游光,求救命……” 魏摇光眨眨自己的眼睛,四舍五入地卖了一个萌,李游光表示承受不住。 “公子!我说你好歹是一个主子,能有点节操吗?”李游光痛心疾首道。 魏摇光困惑,“那是什么?能吃吗?” 李游光放弃抵抗,“很遗憾,不能,而且,你不配拥有它。” 魏摇光不说话,只是看着李游光微笑。 李游光被看的毛骨悚然。 “好了,我会帮你的,真是的……!” “如此,就多谢游光了,最后,祝了凡先生生意生意哦!” “要走了?” “嗯,我现在出来一趟不容易,顺便去隔壁搜罗点消息,去逗逗毕若。” 魏摇光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一饮而尽,“改日,我教教你怎么泡茶。” “嫌弃我泡茶难喝就不要喝了!岂有此理!” “好了好了,不要生气,我要走了,改日再见喽。” 李游光快走几步帮她开了门,又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口,迎着灿烂的阳光和几片飘摇而下的银杏树叶,李游光不放心地交代道,“赶少喝点酒,麻利点,赶紧回去!” “行,行!我会的。” 魏摇光回身冲他摆摆手,做出一个再见的手势,李游光一言不吭地看着魏摇光迈着随意的步伐走进了隔壁的酒肆里,远远地听见了摇光嚣张的声音,李游光好笑地撇撇嘴,心里默念一句:“好自为之”,就转身回到店内,又盯着众多学徒好奇的目光坦荡地走回内堂。 另一边,杏花回酒肆内。 “听说这里有一个叫做去忧的人?不知道是哪位啊?能否让在下一见呢?” 魏摇光仗着自己的易容术,十分随意地站在酒肆门口就肆无忌惮地开口大喊道,就算身上穿着的是精致的袍服也抵挡不住他传达出去的肆意。 店里喝酒的人不多不少,全部都把目光聚集在了魏摇光身上,一个个皱着眉头不悦地瞧着他,时刻准备着发难。 魏摇光倒不管这些个目光如何不友善,她眼波流转,“唰”的一声打开了手里的折扇,像模像样地扇了几下,又“唰”的一声合上了折扇,勾起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张口说道,“在下还没来京城时就听说了这家的酒好喝,今日找了好久的路才找到,一时着急了点,还望海涵呐,诸位仁兄。” 少年笑起来好看,说话好听,几个人便转了眼神,笑哈哈地给魏摇光说话,“我就说嘛,小哥你这口音生的很,来来!过来坐!这家酒肆的老板就叫做去忧,只不过老板这会儿不在店里,你来我们坐会儿,他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就能够见到他了。” 魏摇光眼前一亮,麻利地跑过去坐在了说话那人的身边,眼睛里一片闪亮,一看就是个喜欢酒的孩子,喝酒的大叔心里奇异地觉得柔软不少,话也多了起来。 “小哥瞧着年纪不大嘛,这么能喝酒?” 魏摇光揉揉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我今年刚好十七了,酒嘛,打小就喜欢,只不过酒量不怎么好……”她非常能够投人喜好,不动声色地改了自称。 “哈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自称喜欢喝酒的小家伙出现,小兄弟!你是在是很有意思。” 那喝酒的大叔也算是爽利的人,一问一答地与摇光聊起天,摇光笑哈哈地与他聊着,倒也悄咪咪地听来了不少有趣的消息。 魏摇光最擅长的就是从一堆看似毫无关系的鸡毛蒜皮小事中抽取出有用的信息,并且组合到一起形成自己庞大的信息网络,目前她的信息大多来自李游光提供的,不过大多都是关于各种达官贵人的,断断续续的,不成篇幅,如今遇见这种活色生香的市井生活,摇光非常愉快地套话。 等到毕若提着东西推门回来的时候,屋里一片热闹的样子,他一眼就认出了坐在人群中间的魏摇光。 下意识地感到头疼。 毕若把东西放到柜台上,自己走过去拍拍魏摇光的肩膀,“好久不见。” 魏摇光说完一句话笑着扭了头,“的确是很久不见了啊。” 旁人听见了二人的对话,知晓这二人是旧识便知趣地结束了聊天。 “小兄弟,今天就说到这里了。” “真是抱歉了,咱们有机会再聊哦,今日的酒钱我请了!” “唉!不用不用!小兄弟,这怎么好意思呢?” 毕若适时地开口,“不用争了,这小兄弟是我朋友,多谢你替我照顾他了,今日的酒钱就免了,诸位一定要喝好哦!” “咦!真是多谢你了!” 魏摇光站起来拍拍毕若的肩膀,笑嘻嘻的样子,毕若一脸头痛的样子拉着魏摇光笑哈哈地走进了后院。 “我说,咱们宝贵的三元及第状元郎来我这小店有何贵干啊?” 魏摇光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听了毕若的话,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去,笑的十分不怀好意,“我想见见十七,你家主子最近有空吗?” 第128章 探望 面对魏摇光如此直接的问题,毕若一时之间还真有点应付不来的感觉。 他站在酒肆后堂内,看了一眼通往后院的门扉,失声笑了笑,“燕公子,该说您与我家主子心有灵犀吗?” “哈哈哈!这么说来,十七又走在我前面去了呀。” 对于这二人打的哑谜,毕若不多做什么评价,他伸手把身上的一枚玉佩取下来丢给魏摇光,“主子如今不大方便,燕公子以后就先拿着这枚玉佩与见他吧,就从这里走。” 毕若指着酒肆后堂的小门,“出门沿着小巷直走而后左拐,在有一颗巨大老梧桐树的院子前,敲门进去就可以见到我家主子了。” 好麻烦的感觉啊。 魏摇光接住那枚玉佩,心里默默地想着,怎么总是从姜十七那里收到各式各样的玉佩呢?就算你拥有公子如玉的气质,也不带这样的吧? 随意吐槽着,魏摇光的另一条思维却很清晰,她询问道,“我是不是能够见到你们队里的新成员了呢?” 要不要这么敏锐? 毕若暗自鄙弃,倒也不说什么话,只是冲着摇光露出一个引人深思的笑容,非常迅速地转身离开了。 唔,毕若已经不好骗了,套话难度增加了…… 魏摇光稍微有些郁闷,不过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人要去见,这些小事就随后去思考吧。 魏摇光将玉佩的绳子套在食指上,一边随意地摇晃着玉佩一边笑着,顺着毕若指过的路走过去。 出来酒肆的内堂就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墙角堆着很多不知道空的还是满着的酒壶,一棵挂满了红艳艳石榴的石榴树被栽种在通往小巷子的矮门旁边,石榴树被硕果压弯了腰,枝叶繁茂和咧口大笑的果实,木色的没有喷漆的门扉,秋日下午的阳光,金灿灿地披斜下来,这个小院子看起来特别有市井烟火味道,真实的仿佛一伸手就能够触碰到。 魏摇光在彷徨中伸出了手指,落在了石榴上。 索性就摘下两个拿过去吧。 摇光推开门抬步走了出去,外面的小巷十分狭窄,可容二人凑合并排走过去,一个人悠哉悠哉走过去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沿着小巷随意走着,约摸着有三四分钟后左拐,摇光抬头寻找着老梧桐树的影子。 “呀!找到了,这棵树还真是古老呢。” 顺道夸赞了一句,摇光一手捏着一枝石榴枝,是了,她图方便直接折断了一枝之后就提着过来了,另一手里套着玉佩转着圈玩,一点都不担心玉佩碎裂或者被别人发现。 姿态随意洒脱的很。 只要她不开口做自我介绍,没有人会想到这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三元及第状元郎。 魏摇光一步步走近了大门,仰着脸四处瞧瞧,抬手轻叩门扉。 冰冷的金属击打在喷漆大门上,发出清脆而又清冷的额声音,在无人的小巷里回响。 三声之后,摇光就收回了手,站立在门前漫不经心地等待着,手里的玉佩与石榴枝簇拥在一起,植物的清香侵染上玉佩的无机质,像是最纯碎的自然之香。 一会儿,门里传来了脚步声,轻快而又利落,声音不重速度很快,是个习武之人。 摇光嘴角悄无声息地翘起来,绽放成一个嘲弄的弧度,又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扩大为灿烂的亲和力。 “打扰了,我来找姜十七,劳烦老人家您通报一声,就说有故友来探望。” 她把手上刚刚拿到的玉佩递过去,笑意盈盈的。 来开门的是一个年纪在五十岁的老人家,精神矍铄,步伐轻快,目光犀利,一看就是那种阅人无数、人生经验特别丰富的高手,魏摇光不能抖机灵也不想太严肃,她就随随便便地站在门口施礼,礼貌而又疏离地说话。 那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才接过玉佩侧了身,态度不卑不亢地与摇光说话,“老朽还是知道小公子您名号的,公子在几日之前就已经交代过了,还请燕小公子随老朽进来吧,公子在里面等着您。” 那人把玉佩又递还给了魏摇光,在摇光迈进门槛之后迅速把大门给关上了,吱吱呀呀的背景音里,魏摇光把玉佩无所谓地收进了衣服内,手里只提溜着那一枝夸张的石榴枝。 “燕小公子,您以后想来这里的话可以随时过来,这里还是很隐蔽的,您请放心。”老人伸出右手做出了一个引领的姿势,魏摇光顺着手势所指的方向抬步走。 “不知道您老人家怎么称呼啊?” 不知道是不是魏摇光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在说“老人家”三个字的时候这个貌似是管家的人……似乎,大概,也许,僵硬了一下。 这个…… 魏摇光忽然间灵光一闪,当即就停下了脚步,然后迅速转头看向,不,是观察起站在她旁边的,矮了一头的老人,那一张脸被魏摇光仔细的端详着,而她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来。 被观察的人终于觉得惊讶,站在原地沉默着、思索着该如何应对。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个呼吸那么短的时间,魏摇光抬手指着那个只到她肩头的老人家笃定地说,“你是十七影卫队里的人吧,你的易容之术可真是厉害,我居然刚刚才发现,以后,如果有空了能教教我吗?我觉得我学到的易容术还是太少了,不够用的。” 这一番话说完了,阎婴子也全部听完了,但是他也彻底惊讶了。 主子诚不欺我也! 带着这种莫大的对主子的敬佩之情,阎婴子在魏摇光亮晶晶的视线攻略下非常沉稳从容地开口回答,“燕小公子可以称呼老朽为阎婴子,老朽也的确是主子影卫队的成员,并且不能够教您易容术。” “为什么?!” 摇光特别诧异。 “老朽所学之术皆是为了主子而学,换一句话说,若是不能对主子有益,则没有存在的价值。” “可是,这样并不妨碍你教我啊。” “燕小公子,您不是影卫队的成员。” 阎婴子这样解释了,终止了被魏摇光扯开的话题。 “雁小公子,您这边请,主子最近身体不便,还请尽快去见他吧。” 对于阎婴子口中说的“身体不便”,她自己心里是有一点眉目的。 毕竟秋天了,即将要冬天了,季节变换最容易生病了。 “那我们快走吧。” 她顺着阎婴子的话这样说道,笑眯眯的,亲和力很强。 阎婴子看了她一眼,收敛下所有的若有所思,一声不吭地带领着魏摇光走向姜十七所在的居所。 第129章 礼物 姜十七是真的生病了。 他侧卧在软塌之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毛茸茸的毯子,把整个人都包围在了毯子里,那毯子还是暗色系的,较沉的红色铺陈在浅咖色上,渐渐渲染成一种温暖的颜色,衬托出一张苍白的脸。 屋里点了薰香,是淡雅的檀香味,混合着药香。 倒是没有点上火炉子。 魏摇光提溜着一枝青翠欲滴的石榴走进来了,她穿的衣服是惯常的样子,玄色为底红色压边,头发用一根朱红色的发带给高高束了起来,露出了饱满的额头还有线条流畅的脖颈,腰间悬挂着一把折扇,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少年似乎是披着阳光走进来的,一走进来屋内就亮堂堂的,呼吸的时候仿佛都能够闻见明媚的味道。 姜十七低头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没有骨气,恐怕是要先动了心,吃不少苦头才对的吧。 “十七。” 少年清凉中带了点沙哑的声线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姜十七有些怀念地留恋着这种声线。 “玉衡,你来了。” 对话很简单,但是对于姜十七而言,怕是已经足够抵得上很多东西了。 魏摇光轻轻的随意的“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之后就坐在了软塌旁边的凳子上,手里的石榴枝被举了起来,“你这屋子里可真是够沉闷的,全都是药味,来来!给你带来一点清新空气。” “看来我随手折的这一枝石榴还是有一点用处的。” 魏摇光站起来从一旁的博古架上取下来一只花瓶,顺手把石榴枝放进去,看了看,不满意。 “我需要一点清水等我一下。” 魏摇光走了出去,姜十七低笑着缩进了毛绒绒的毯子里。 外面的闫婴子有点奇怪地看到去而复返的魏摇光,“燕小公子可是有事?” “有,帮我给这里面盛些清水来,顺道再给我一把剪刀,修剪花枝。” 闫婴子速度很快,花瓶与剪刀都送到了姜十七的屋子里。 魏摇光坐在软榻的旁边,一手拿着石榴枝一手握着剪刀,仔细寻思着该如何下手。 “十七就没有想问我的吗?” 屋里只有“噗噗”的枝叶落地之声,间隔着有“咔嚓咔嚓”的金属相撞之声,魏摇光抽空看了一眼躺着的姜十七,“之前见你与如今见你都是在病中啊,也算是首尾相连了。” 两年前,他被人追杀受伤,现在,应该是顺理成章地生病了。 人生不易,皇子又咋滴。 她在一瞬间心思来回转了又转,姜十七仰躺在软榻之上,侧了脸看着摇光的脸颊。 “玉衡这次可真是威风啊,好久没有见到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了。” “这不算什么,如果你能够去参加科举考试,想必这状元之位就该移位了。” 摇光把石榴都剪了下去,只留下郁郁葱葱的枝叶,又细心地剪除了枯枝败叶,把下面的枝干清理干净,拿在手里瞧了瞧,然后就放入了花瓶内。 “玉衡可是有学过这个?” 姜十七静静地看着摇光动作,他把目光落在石榴枝上,那一簇的青翠看起来特别的有生命力。 “并未,我只是按着心思随意剪的。” 摇光把两个圆圆的石榴放在了桌子上,拍拍水,笑道,“来之前算是心血来潮吧,想着遇见毕若了就所幸过来瞧瞧你,所以没有备上一份正经的礼物,你不要生气,改日我再过来的时候准能拿来一份像样的礼物,怎么样?” 在摇光没有注意到的角度里,姜十七的目光柔软的不像样子,他在每一年的秋季与冬季都会觉得极其孤独,心情不受控制的低沉。 想必,今年应该会好一点吧。 “礼物,我很满意,但是对于你下一次带来的礼物我也很期待。” “哈哈哈哈!可不要敲诈我哦,我现在虽然当了个状元郎,其实本质上依然是一个贫穷的读书人啊。” 魏摇光坐在凳子上,逆了窗外的霞光,面容涣散在金色的光芒里,肩膀上仿佛栖息着永恒的阳光。 她笑着与姜十七说话,语气很随和,带着不常见的活力,是姜十七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遇见的声音很活泼的人,声调升扬,富有感情,让听她说话的人很舒服,亲和力极佳。 姜十七看着她,眼眸里充盈着满满的欣赏,有些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只要是玉衡送的礼物,我都会很期待。” 魏摇光略微有些不自在地笑了一下,脑筋一转迅速地想到了别的问题,她伸出手,“虽然说你的病情应该没有大碍,但是还是让我给你瞧瞧吧,作为合作者我关心一下你的身体健康,不成问题的吧?” 最后一句话是摇光怕自己遭到拒绝补上的,她伸出了右手,听见姜十七回了一句“有劳了”之后,便伸进毛毯内拉出一只莹白的手,手心朝上,摇光伸出三指落在了他同样白皙的手腕上。 来自人体动脉的跳动触感通过肌肤传到了魏摇光脑海中,她默默地听着,像是聆听着一个人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噗通噗通。 她在听脉的间隔里想了一首诗歌: 那一瞬间\/我就像牛顿的苹果那样\/毫无保留地向他滚去\/咚\/发出声响\/咚咚的声响\/心脏\/从天空落到地面\/不断做着令人眩晕的往复运动\/那\/正是初恋* 啊啊啊啊啊!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快停住! 回过神来的魏摇光在脑海里疯狂呐喊,简直想要把自己捶到墙里扣都扣不下来,好让自己冷静一下。 好不容易拉回神智,仔细听了听脉搏,强自镇定地收回了手指,再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给姜十七讲述自己的所得。 “虽然我知道你这样是出于一些迫不得已的原因,同样这的确算是一个非常好的办法,但是不论是因为医者父母心还是因为我是你朋友,我都想提醒你一句,不可多。” “不可再多药力,也不可再多继续下去,你会真的生病的。两年之前我给你诊断时你体内的毒素就已经不少了,没想到两年之后既然还是有增加,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我稍微猜测一下便会知晓了。” “十七。”魏摇光看进姜十七的眼睛里,严肃地开了口,“撑不下去时,可以寻找我的帮助,我会帮你的。” 这样一个承诺,姜十七很少得到,魏摇光很少给出。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又很快互相移开目光。 姜十七低低地咳嗽了两下,张口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父皇允许你回乡一个月,你应该会提前回来的吧?” 魏摇光听见了“父皇”两个字,刺耳似的皱了皱眉,又很快落下,“是的,我会提前回来的,毕竟回去用不了那么久的时间。” “我有一个请求,希望摇光能够答应我。” “十七但说无妨。” 姜十七把目光投放在软榻正对着的窗口之外,声音低沉,犹如缓流淌过深涧,激起轻微的脆响。 “十二月初一,能否邀请玉衡来府上一聚呢?我这里有上好的杏花酒。” 十二月初一,是我的生日。 姜十七在心里补上这一句话。 “好啊,没有问题的。”魏摇光十分痛快地答应了,语气很肯定,她语带笑意,莫名让人心安。 “那我们就约定好了。” “嗯。” 第130章 归去来兮 “对了,十七,我回来之后就要去要翰林院报到了。” 姜十七的目光转了回来,重新落在了魏摇光身上,“我还知道,咱们陛下可是让你去延英殿随侍,这可真是莫大的荣幸呢。” 魏摇光手边放着一盏茶,她拿开盖子,慢悠悠地喝了一小口,感受一下茶香浓郁,然后给姜十七水花,“可是啊,近侍这种过活儿听说很可怕的,万一哪一天惹得龙颜大怒,我不就小命休矣了吗?” “玉衡还没有去呢,怕什么。再说了,以我所见,玉衡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准能够大放异彩的。” “我之前竟不知十七你对我持有如此的信任啊,啊啊!那我就努力一下吧,争取多活几天。” “哈哈哈哈!玉衡果真有趣,说话很是风趣。” “一般一般。”魏摇光把一盏茶尽数喝完,放下茶盏,理了理衣袖,她准备告辞了,“就不便久留了,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十七好好养病,一切待我回来之后再商议,如何?” 窗外,夕阳渐起,傍晚悄然间降临,姜十七扶着床榻慢慢地坐起来,身上的毯子沿着胳膊肘滑落,魏摇光眼明手快地帮他拉上去,又细心地给他掖上,手背在不经意间碰到了姜十七的下巴,两人瞬间停顿了一下。 “呃……哈哈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魏摇光打着哈哈不好意思地给姜十七道歉,不过还是顺着动作给姜十七掖好毯子,“天凉了,你还病着,莫要再着凉了。” 姜十七的下巴处满是簇拥着的毯子,那些毛绒绒的触感像是最大的安全感一样,他留恋似的轻轻蹭了几下,眼睛还是紧紧盯着魏摇光的,沉吟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没事,多谢玉衡关心我了。” “回去的路上小心些,我听说你想跟着闫婴学易容术,我允了,就在你出发之前,我让顾命带着他去教你,然后,顾命与你一起回怀柔城吧。” 听到最后魏摇光不赞同地皱眉,姜十七抢在她说话之前开口解释,“怀柔城那里还有一些事情,需要顾命去处理妥当,顾命就假借你随从的身份了,玉衡可是愿意帮我?” 这个人呐,总是拿不出理由来否定他。 摇光叹气,同意了。 辞别姜十七暂时居住的宅子,从小巷里走出来,进了酒肆,不出意外地见到了毕若,这个影卫队的队长正一脸贱兮兮的表情瞅着归来的魏摇光。 “呦!状元回来啊!” 不爽! 摇光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在毕若没有反应之前一拳砸在其脸上。 “啊!” “呵!” 摇光绕过他,施施然地走出了酒肆。 内堂里毕若捂着鼻子惨兮兮地怒视着摇光离去的方向,心里全部都是愤怒。 总有一天,我席毕若,一定要殴打这个燕状元! 今儿就搁这儿发誓了! 真是气煞人也!岂有此理啊! 前面的小二听见声音麻溜地跑进了内堂,一下子就看见了老板被人殴打了样子,可吓坏了。 “掌柜的,你这是怎么了?来来!快坐下,小的给你拿一个热鸡过来,消消肿。” 这是一个好人,是一个贴心的伙计儿。 作为老板,毕若发散了思维,在被殴打之后的疼痛和丢脸里苦中作乐。 “没事,没事,被狗绊着然后撞墙上了,我歇会儿就好,你给我拿一个热鸡蛋过来就好,去吧。” 酒肆里的小二腿脚麻利,一阵风地跑出去又很快跑回来,拿回来了湿手巾和热鸡蛋,一边把毛巾递给毕若,让他擦擦脸上的血迹,一边非常有眼色地剥开了鸡蛋壳,把干净的圆滚滚的鸡蛋递给毕若,“掌柜的,给您,放脸上揉一会儿就消肿了。” 毕若接过去,把湿哒哒的毛巾交还给小二,一边消肿,一边饶有兴趣地问这个小二,“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这记性是真不行了。” 那小二讨喜地鞠了一躬,脸上堆出来一个喜气的笑,回答毕若的问题,“回掌柜的,小的名儿叫随安,就是这京儿里的人,家住在西边的桑树胡同里。” “哦,不错嘛,随安。”毕若表扬了一句。 那随安赶忙谢了,“小的前面还有事,就先出去了,掌柜的您先慢慢歇着,有事儿小的再叫您。” “嗯,去吧。” 随安行个礼,转身既跑出去了。 毕若坐在椅子上给自己消肿,心里却在寻思着这个叫做随安的人,有些不对劲儿啊。 魏摇光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她现在住在朝廷批下的状元府里,听说以前是一个公主的别院,后来就莫名空了出来,如今正好批给了魏摇光这个新晋的状元郎。 状元府地处皇城边上,一条大街就可以走到翰林院那里去,着实方便了些。 宅子的面积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亭台楼阁具有,溪流湖泊也是被巧妙地布置下,种植了不少树木花草,眼下虽然看着慌乱了些,若是收拾了出来应该还是很有看头的。 摇光在出发之前吩咐府里的人如何如何进行修缮清理,那是宫里出来的人还有一些工部的人,遵从皇帝陛下的旨意给这个炙手可热的状元郎修缮府邸。 这期间,闫婴子被顾命监督者潜进来教了摇光易容术,然后顾命就顺理成章地留在了状元府。 到了离别的那天,京城里又是一番热闹的场景,鸣锣开道,恭送状元郎衣锦还乡。 怀柔城那里也接到了来自皇帝陛下的旨意,早早地进行了准备,人们分列两列,鞭炮齐鸣,官兵开道,气势惊人。 魏摇光骑在马背上,顶着万千目光走进了城内,然后与苏锦烈等人叙旧一番后,迅速地整理了理正苑内的东西物品,择日祭奠了自己的父母,并且独自一人易容去了一趟桃林内的康丁祠,头一次虔诚地给那个男人的泥塑像磕了三个头,不落一滴泪,起身就离开了这里。 衣角旋转出一个漂亮的角度,像一只蹁跹的青鸟,挥舞着翅膀,义无反顾地奔向更多的抉择里,一去不复返。 还有十天的时候,魏摇光等来了完成任务的顾命,带上何庸枝几人离开了这个美丽的江南水乡,踏上了前往京城的归途。 一路风沙厌细,飘摇原野,星光灿烂,日月凌空,看不尽的江山如画,摇光在一个飘雨的早晨回到了盛京,正式走进了那个挂着“状元府”的府邸,开始了自己的官海奋斗。 第131章 状元府 归来的那一天是一个下着蒙蒙秋雨的午后。 车队骨碌碌地从地面上滚过,灰尘慢慢地漂浮起来,京城里栽种了很多梧桐树,金黄色的叶子堕落在街道上,马车压过去的时候,轻轻柔柔的,像是被这个城市温柔以待了一般。 状元府已经被修缮好了,马车低调地经过朱雀大街拐进另一条街道里最后停在了状元府前。 魏摇光撩开车帘弯腰走了出来,夏侯明站在车下伸出了手,魏摇光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手搭在了夏侯明的胳膊上,微微一用力便跳下了马车。 她站在马车前,看着经过修理之后显得气势恢宏的状元府,大门前伫立着两个石狮子,十分威武,正门上方悬挂着一个黑底金字的匾额,上面是当今陛下亲自挥毫写下色“状元府”三个大字,代表着至高无上的荣誉。 此刻,大门被打开了,府里的仆人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地上,一个个低伏着身子,恭恭敬敬地给魏摇光行礼。 魏摇光把目光落在那十几个人身上,略微有些不悦地沉了沉目光,却不能将这种不愉快表现出来,一阵秋风吹过,魏摇光轻轻地咳嗽两下,之后才开口说话,“都起来吧,地上凉。” “谢大人。” 众人齐声道谢,然后从地上爬起来,束着手垂头敛目地站着,等待着魏摇光地吩咐。 一个似乎是管事的人走了出来,谄媚地冲摇光笑笑,低着头给摇光汇报,“大人一路归来辛苦了,府里已经收拾妥当了,小的是这里暂时管事的,您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吩咐小的。” 魏摇光闻言点点头,双目扫过眼前的府邸和众人,最后落在这个仆人的身上,询问道,“你叫什么呢?” “回大人的话,小的叫做长安。” “长安。”魏摇光跟着念了一遍,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是个很好的名字。” “多谢大人的赞赏!” 叫做长安的人惊喜地颤声回答道。 魏摇光没有多在意这个人的激动,她转了身看了一遍后面的车队,又仰起头从油纸伞的边缘望出去,看到了灰蒙蒙的天空,随即低了头,给那个有些媚俗地仆人交代道,“还在下着雨,着几个人帮忙安顿我带回来的东西与人,都站在门口不太妥当啊。” “是是!是小的疏忽了,您这边请。”长安焦急地给魏摇光请罪,对上魏摇光波澜无波的眼睛,吓出一头冷汗,忙弓了腰,伸出手给魏摇光带路,“大人您小心台阶,这边请!” “嗯。” 魏摇光深知震慑的作用,就算平日里她对待仆人的态度很是温和,如今到了这个新的地方,又接收了一批明显会是眼线的仆从,大家不过是尔虞我诈罢了,她那点应该给熟人的善良还是收起来吧。 保持着这样的想法,魏摇光一脸冷漠地跟着长安抬步走进了气派的状元府里,她的身后跟着夏侯明,而季桃与何庸枝还有未走的顾命留在了车队那里,指挥着仆人将东西一一搬进府中。 先行走入府里的魏摇光跟着长安简单地把府里看了一遍,夏侯明给她撑着伞,自己却淋在雨中,魏摇光没有说话只是尽快地走到了府里的花厅,至于仔细地观察这个府邸的事情就之后再说好了,毕竟夏侯明这个家伙确实是死脑筋了一些。 “长安,你去吩咐厨房那里煮出来一些姜汤,然后送到花厅这里来,顺道吩咐他们准备写丰盛的晚宴,今天晚上我准备举行一个小型的宴会,犒劳一下跟着我奔波的人。” “是,大人您稍等,小的去去就回。” “嗯。” 长安躬身行礼然后退出了花厅,小跑着消失在了魏摇光的视线里,整个花厅里只剩下了魏摇光与夏侯明两个人。 “公子,您要喝茶吗?” 魏摇光随便找了一个椅子疲倦地坐了下去,手撑在椅背上有些劳累地揉着眉心,听见夏侯明的话,想了想说,“还是不了吧,我坐着休息会儿就好,待会儿喝点姜汤,我嗓子疼。” “公子,可是有些水土不服?” 夏侯明的这句话引了魏摇光的注意力,她托着自己的下巴,眯蒙着双眼,沿着他的话说开,“水土不服吗?应该吧,现在的我只想好好去睡一觉……” 末了,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这是真的困倦了。 花厅里到底长什么样子,魏摇光没去看清楚,她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随意看着外面的花圃,还有来来回回走动的仆人,有些烦心地对身旁的夏侯明说,“还要给这些住的地方起一个我看的顺眼的名字,想想都觉得好累……但是吧,不花心思的话,将来后悔的还是我自己,唉,做人真的好难啊,做个状元更加烦心哇!” 夏侯明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她抱怨,虽没有笑容,但是能看到他看着魏摇光的眼神很纵容,很温柔,这是一个对自己主子十分忠诚的人。 “公子休息休息就好,就像我们理正苑那样,公子会取出很好听的名字的。” “嗯,夏侯明你说话真是越来越好听了。不过,我明天需要进宫一趟,虽说一个月的时间还剩下几天,但是我既然已经回来还是去见见陛下吧。” 魏摇光换了一个胳膊撑着下巴,困倦地看着外面的蒙蒙细雨,“今天不管谁来了,我都要睡觉,所以,有劳你了。” 主仆二人交换了一个神秘的眼神,各自心领神会地错开了目光。 魏摇光从怀柔带回来的东西并不多,很快就被指挥着放置好了,季桃等人随后汇集到了花厅里,恰好长安过来说已经熬好了姜汤,魏摇光便吩咐几人一一取了热汤饮用。 随后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些事情,很快就到了傍晚,厨房那边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摇光强撑着睡意说了场面话,随后就放他们自己胡吃海塞去了。 顾命与摇光道了别趁着夜色便离开了状元府,回去给姜十七复命。 魏摇光由夏侯明陪着,让长安带路到了自己未来要住的屋子里,洗漱后便沉沉睡去。 状元府里渐渐安静,夜色压沉下来,入夜后的秋雨也没有停止,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摇光居住的房间外面特意栽种了一棵芭蕉树,雨滴落在上面的声音像是一首首缠绵的阙词。 有人踩着潮湿的屋脊和瓦片,轻飘飘地落在了状元府上,屋檐下悬挂着的灯笼发出晕黄色的光芒,一个人影飞速地闪过,滑入屋檐下,与黑影融为一体。 屋里的夏侯明警醒地感知着外间的动静,回身看了一眼呼吸平稳的摇光,夏侯明悄悄握紧了手里的剑。 一场悄无声息的对抗正在酝酿。 第132章 梁上君子 如果府内进来了刺客,这其实是一种很常见的事情。 对于魏摇光来说,半夜三更走在别人家的房顶上这很正常,毕竟她以前和现在老这么干。 夏侯明严阵以待,却不打算叫醒好不容易熟睡的摇光。 但是,在夏侯明绷紧全身肌肉的时候,出于对危险的敏感,魏摇光就已经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了。 她平躺在床榻之上,凝了神去听取自己屋顶上的声音,当那人滑下屋梁的时候,摇光甚至在心里冷笑了一笑,大概是觉得天下的刺客都是一样的,喜欢做梁上君子。 摇光躺着,有了夏侯明在她身边守着,她就所幸分出一点心思考虑了一下这个胆大包天,敢在她回来的第一天就上门“拜访”的刺客到底会是来自哪里的。 过了一圈京城里的人物,最后魏摇光百分之九十地确定在了一个诡异的人物身上。 她用夏侯明明天早上的餐点作担保,绝对不是她对傅惟仁有偏见,而是这个人实在是太明显了,连掩藏都不想掩藏一下。 你说,有哪一个傻缺会在一个当红状元郎回京的第一天晚上就派一个梁上君子过来打招呼的?而且这个刺客弱到了就连夏侯明都可以提前很早发现的地步,呃,不是夏侯明太菜,而是傅惟仁这个人确实诡异,不按常理出牌,他现在给的牌面都太过于明显,从而显得过分恐怖。 摇光对他的警惕程度一直都是居高不下的,本来想着从她回怀柔到回来这一路都有点顺利了,傅惟仁没有出手这不符合常理。 明明两年前他离开怀柔的时候,眼里心里都写明了要在京城里等着她收利息的呀。 果不其然,在摇光微微放松地时候,这个人像是在逗宠物一样,放出了诱饵来试探她。 那刺客已经勾着房梁刺破了上面的窗纸,夏侯明攥紧了手里的剑柄,屏住了呼吸,双目紧紧盯着那个刺客所在的位置,随时准备着出手。 一点烟雾慢慢被释放了出来,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是不能忍了,摇光装作熟睡似的翻了一个身,夏侯明也下了决心,抽剑下手。 非常痛快地擒住了那个功夫明显不到家的刺客,逮住就给按在了地上,此刻还想着挣扎,嘴里不依不饶地说着话。 “放开我!你放开我!” 夏侯明害怕他吵醒自家主子,一边纳闷地觉得这个刺客似乎有些不上道一边恼怒地准备殴打他一顿让此人闭嘴,好让摇光睡个安稳觉。 “啧!” 一声不愉快的嘲讽传进夏侯明的耳朵里,他在廊下抬头看见了披衣而起的魏摇光。 “将人绑了带进来吧。” 摇光扱拉着鞋子,身上披了一件玄色的外衫,依靠在屏风旁,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眼睛里涌现出一些生理泪花,看起来很困倦极了。 夏侯明很是听从摇光的话,摸出来一段绳子麻利地绑住了刺客的手,提着后颈就给拎进了屋里,摇光摇晃着把门关上了。 她迈着喝醉似的步伐移到了屋内的圆桌旁,提起瓷制的茶壶晃了晃,之后打开了盖子轻轻闻了闻里面的味道,一脸“还行”的表情,就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吨吨吨地给自己灌了下去。 渴死她了! 一杯冷茶下肚,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手肘习惯性支在桌子上,一手托腮,看着地上跪着的刺客。 “夏侯明,你觉得这人是怎么一回事?” “我!……呜呜呜!”(放开我!) 地上那刺客真的超烦,话真的超多,摇光烦躁地摸出来一根银针随便扔了出去,那人就闭嘴了,被封了哑穴。 哦,准头不错,还没有下降。 摇光心里欣慰了一下。 夏侯明立在刺客的一边,看了看摇光又垂首思考了一下方谨慎地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公子,属下觉得这个人不是刺客。” “哦?何以见得?” 摇光饶有兴趣地询问道。 “属下刚才与这人过了几招,发现他根本就没有武功,甚至根本就没有内力,身手是有一些的,不过给属下的感觉反而像是一个混混那样的。” 夏侯明说完了自己的猜测,有些没有自信地垂下了目光,看着脚下的地毯,而听了他这一番话的摇光却笑了,很是满意的样子。 “你说的是正确的,这个人的确不是刺客,就是一个京城里很常见的地痞流氓,还是不干净的那种,来我这府里兴许是看上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吧。” 摇光的目光在黑夜里,在有些不太明亮的烛光里摇曳,如同唳虎一样,跪在地上又被封了哑穴的梁上君子与摇光对视了,他觉得自己的脖子上犹如架上了一把锋利冰凉的利刃,仿佛下一秒就会头颅与身体分离,残血染红地毯,与世长辞了一般。 他害怕极了,又恍惚间觉得这个状元郎真的太不一样了,不像是读书人那样文弱,反而可怕的很。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眼神闪烁,不想与魏摇光这个写作状元郎读作不好惹恶魔的人对视。 魏摇光嗤笑一声,坐在凳子上,瞧着温和无害,眼神内却是嗜血冰凉的。 “所以,你得告诉我你看上了我府里的哪件宝物,我也好将它保护起来呐,毕竟,我这府里除了皇帝陛下御赐的宝物之外,其他的可都是稀松平常的东西,难不成你是来偷盗御赐之物的?” 摇光立刻惊讶的抬头看向夏侯明,“夏侯明,看来此人已经不是我们能够私了的了,明日早上就将他押送官府吧,就说此人夜入状元府准备偷盗御赐之物,罪大恶极!而我也要连夜写一封折子陈述一下自我的罪责,竟然连陛下的御赐之物都保护不好,实在是有罪。” 那跪在地上的梁上君子简直要下破了胆儿,都快要失禁了,说不出话来就拼命的挣扎着,嘴里呜呜呜呜地叫着,好不着急的样子。 魏摇光被他吸引了目光,看过去了询问道,“你可是有话要说?” 那人就连害怕与摇光对视都不顾了,练练点头。 摇光看着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前后态度变化巨大,看的那人毛骨悚然。 “夏侯明给他解开穴道吧。” “是。” 夏侯明俯身解了穴道,收回了银针。 那人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喉间畅快的空气流通,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在摇光的目光里战战兢兢地倒出了所有的已知。 “求大人饶命呐!小的并不是来偷盗御赐之物的,小的趁人是溜进来偷盗的,但是绝对!绝对不是来偷取陛下赏赐的宝物的!小的只是最近一段时间里偶然听人说起来了这个别院被修缮成为了状元府,听说里面有不少的宝贝,就一时禁受不了诱惑,铤而走险溜了进来。” “大人!您看小的也没有伤到您,也没有偷取走任何宝贝,您看您能不能私了了啊?别送到官府了……” 这位梁上君子讨好地瞅着魏摇光,手被捆住了,他就“扣扣”地给魏摇光磕头,十分拼命的样子。 魏摇光看了一眼夏侯明,夏侯明了然地伸手揪住了沙雕盗贼的后领子,强力制止了让摇光折寿的缺德行为。 “大人!?” “你说的也有道理啊。”魏摇光揉了揉眉尾,瞧着很疲倦地样子,“可是,我就特别好奇你是从哪里听说到的我这府里有宝贝的呢?哦,顺便也告诉我时间呗。” “这个?”梁上君子想了想道,“大概就是在十天之前吧,小的在一家酒馆里吃酒,听见酒馆里的人在说这件事,就忍不住支着耳朵听了几句,再加上最近手头确实有些紧,便连日里去那个酒馆里吃酒听他们说话打探消息,就连确定了今天晚上溜进府内的事情都是听他们说,今晚大人您刚刚到京城,会很疲倦防备较弱,而且很多宝贝很定来不及入库,会很容易顺走,所以才来的。” “哦?不错嘛!只是这个酒馆的位置在哪里呢?” “就在离这里三天街的麻记酒铺里,他们家的毛豆很好吃的,酒里虽然掺了水但是便宜,像小的这样的人还是会选择去那里吃酒的。” 听完话了,消息也打探完了,摇光笑了笑说,“多谢你了。” 夏侯明一记手刀下去,这位有些实诚的梁上君子就软绵绵地倒下了。 摇光打了一个哈欠,揉揉眼睛说,“拉下去绑好,明儿给我扔官府去,就说有小偷进来了想要偷御赐之物,京城的治安实在有些可怕,让他们看着办。” 又打了一个哈欠,看起来困得不行了,“我还要去写一个折子,你处理好了就去外间休息吧,等我闲下来找到一个合适的丫头后,你就能够轻松了。” “是,公子,您也早点休息。” “嗯,去休息吧。” 魏摇光站起来,一边打哈欠一边揉眼睛,往屏风遮住的里面走去,准备就这内室里的一张低矮横桌写折子去了。 夏侯明熄灭了圆桌上的蜡烛,提留着梁上君子,把他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喂了一颗迷药,扔进侧殿里就不管了,自己回到主殿的外间里和衣睡下了。 一夜无话,转眼即将天明。 第133章 入宫觐见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天还在下着毛毛细雨。 雨倒是不大,但是很凉。 魏摇光很早就起来了,洗漱完毕之后,夏侯明帮着她穿上了一套华服,说是华服其实也就比她平日里穿的华丽了一些,毕竟她今日进宫并不是以一名官员的身份去觐见皇帝的,本质上是一场带了一点私人性质的会面。 这套衣服是李游光定制好的,昨个儿刚刚送到府里的。 终于不是黑色的了,而是一整套的月白色宽衫博带儒生装扮,边缘都压着朱红色的边,月白色的衣裳上浅浅地绣着花纹,就连腰带也是一样的外朱红内月白的样式,勾勒出魏摇光十分纤细的腰,又挂了一枚葱白色的环形玉佩,玉佩下面是红色的穗子。 碍于下雨天寒,夏侯明给摇光加了一件黑色的披风,陪着也正好。 束发用的是一根红色的发带,发带的末尾正正夹在在乌发间,若隐若现的,十分有美感。 少年这一身十分简洁有很精致,配上她尚还年轻的面容,倒也是十分引人瞩目了。 状元府就在皇城边上,摇光所幸就撑起一把油纸伞与季桃一道踏着蒙蒙秋雨走路去皇宫。 到了宫门口,摇光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腰牌给守门的侍卫看了,侍卫对待这名风头正盛的三元及第状元郎很友善,叮嘱几句就放她进去了,还着了一名侍卫给第一次进宫的魏摇光带路去见皇帝。 齐国早朝五天一小议,十天一大议,今天恰好没有早朝,只有几名大臣握着要紧的折子早早地去了思政殿和皇帝陛下商讨要事,而摇光到的时候,里面的人还没有议论完毕,她就收了伞解了披风,站在廊下恭恭敬敬地等候着。 皇帝陛下身边第一近侍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精明人物,身材良好,不胖却也不过分瘦弱,五官端正,对,就是那种特别有正气的长相,特别符合传统中国人审美的长相,一点点的阴柔都没有,反而很有威慑力与亲和力,简而概之,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绝对的大佬级别人物,惹不得。 这人有一个十分不同于一般奴才的名字,是陛下赐给他的,叫做李谨,特别的是,李这个姓氏同样是皇帝陛下赐给他的。 把一个前朝的国姓赐给一名身份卑微的奴才,在今朝这是一件十分光荣地事情,由此可见,这个李瑾在皇帝陛下的心中地位非同一般。 眼下,这个实打实的红人甩了一下手里的拂尘,靠近了正在等候着的摇光。 李瑾在两步之外停下了脚步,给摇光施了一个礼,摇光转身正面对着这人,从从容容地回了一个拱手礼。 “李力士,不知您找在下有何事呢?” 魏摇光笑着询问道。 李瑾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年轻有为的状元郎,眼神里的怜爱之情竟是清晰到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他似乎对这个很有礼貌的年轻人很满意。 “老奴只是怕大人您等的无聊了,就厚着脸皮过来与您搭话了,还望大人不要嫌弃老奴啊。” “哈哈哈!李力士说话果然风趣,在下在殿外等候陛下又岂会无聊呢?您多虑了,不过也十分感谢您,要知道在下确实很紧张的。” 魏摇光轻笑着与李瑾说话,态度不怎么拘谨又有些微的紧张,一双有神的眼睛,一转一动间都是鲜活的灵动感。 李瑾看着他,心里感叹着,这皇宫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此等灵动的人了,这个状元郎确有过人之处。 他起了惜才之心,亦或者夹杂着一点私欲,开口试着提示魏摇光一些事情。 “大人莫要紧张,咱们陛下是一位温厚的明君,对待懂礼而又有才学的后辈很是亲善的,也极喜爱与年轻人手谈几局,若是能有一杯好茶相配就最好了,就在这样的天气里。”李瑾甩了一下拂尘,仰头看着淅淅沥沥的雨丝,回忆似的说,“捧着茶盏坐在窗口下棋,算是陛下最轻松的时候了。” 魏摇光默默地听着,脸上一直带着含蓄的笑容,时不时点点头,表示在认真聆听李瑾絮叨。 “大人您还未入早朝,自是不用惧怕咱们陛下,陛下在朝堂之外其实是一位十分和蔼可亲的人,对待朝臣也很是温厚,您今日虽是第一次进宫觐见,也莫要紧张,相信老奴,陛下不是那种残暴之人……” 屋檐上雨滴已经渐渐汇成珠帘,悠悠地往下坠落在白玉阶梯上发出清脆的连贯的声音,魏摇光与李瑾一道站在廊下轻声说着话,季桃站在更远一些的地方,思政殿外的侍卫与侍候的太监站在更加远的地方,思政殿的镂空大门紧紧关闭着,天地间很是寂静。 摇光细心地记着李瑾透露出来的信息,心里有些诧异于这位陛下跟前的红人为何会对她这个今日初见的人说这么多有用的信息,但是也没有表达出疑惑,而是十分接受良好地安静聆听着,并在最后表现出对李瑾的好感。 李瑾更加满意了,很是欣慰于这个懂事听话、有眼色会说话的年轻人。 他们的交流告一段落的时候,书房的大门也被两名太监打开了,摇光连忙整理仪容恭敬站在门口两侧,恭送出来的大臣离去。 她现在还没有正式进入翰林院,连官府都还领取,算得上一名预备官员,地位稍微有些尴尬,此时此刻来觐见皇帝陛下,遇上了几位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臣,自然是要打招呼的。 她站在一侧看见了几位走出来的朝臣,好在这几人摇光还算认识,右相傅惟仁,左相王续义,国子监祭酒纳兰思立,礼部尚书季凌洲,刑部尚书赵逸志。 这五个人因为一些机缘巧合都与摇光有了一些交流,倒也不太尴尬,瞅着他们与李瑾互相问候完毕之后,就笑着上前两步与他们行礼问好。 可能是还在思政殿的廊下,几人都还脾气不错的样子,友善地和摇光互相说话,便一个个撑起伞踏入雨中,最后却又剩下了傅惟仁一人。 摇光还没来得及想出些什么,这位行事诡异的右相就往思政殿里面瞧了一眼,而后陡然间靠近摇光,几乎是贴着耳朵那样,留下了一句话,“昨夜可有睡好?有空一起喝杯酒怎么样?” 魏摇光没有来得及回答,傅惟仁便迅速撤开撑着油纸伞离开了思政殿,徒留下摇光一人在李瑾欣赏的目光里满头黑线。 “听说,同光今日也来了,朕心里还挺高兴的。” 在李瑾还未高声通报之前,长孙乾就自己踱步走了出来,与摇光站在一起仰头看外面的雨幕,叹息似的,悠悠地舒出一口气。 “总觉得每次见到同光的时候,朕的心情都不错呐。” “陛下,您说笑了,在下的出现能够令您高兴是在下三生有幸的荣耀。” 魏摇光还算从容地给长孙乾施了一个书生礼,她能感觉到此时的长孙乾怕是不喜君臣之间的大礼的。 所幸,摇光赌对了,长孙乾很满意。 “同光不介意今日多陪陪朕吧?朕可是听说了,你这个小鬼头有一手极好的煮茶技艺呢,朕十分好奇。” “那今日在下就献丑了,还望陛下能够满意于在下的拙技。” “哈哈哈哈!力士!去准备东西吧。” “是,陛下您稍等。” 李瑾又诧异又高兴地领旨去布置棋局与煮茶的器具。 这个新的状元郎是真的了不得啊! 第134章 棋语 长孙乾的确是很爱棋了。 在摇光煮茶的时候,这位四十来岁的皇帝陛下就自己在一旁安静地与自己对弈着。 摇光慢悠悠地等着炉上的水烧成鱼眼水,顺道挑选了一种普洱茶出来,这种茶会更适合年长一些的人饮用,茶韵悠长并且味道厚,品茶也是一门学问,不同年纪的人会有不同的感悟和追求,普洱茶这种茶摇光倒是挺喜欢,只不过之前泡的少罢了。 长孙乾一遍慢慢地自己与自己对弈着,一边分出一些余光看摇光的动作。发现这个少年很有一番风度,煮茶的动作漂亮优雅,看着很是赏心悦目,不知不觉间竟是停下了手里的棋局,专看摇光如何泡茶了。 盯了一会儿,他似乎是想起来了一件事情便讲了出来,“同光,朕之前听子言讲你曾经在怀柔献上一种叫做‘锦绣花’的珍稀茶,朕听说了之后一直都挺好奇的,想着有朝一日定要亲口尝尝此等有趣的茶。” 摇光手里的动作不停,只是略微一笑,仿佛当今天子说的事情就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她将手里的茶水快速倒入公道杯内,抬手把金红色的茶水沏入小巧的品茗杯内,最后作了一个漂亮的有请姿势,“陛下,您尝尝这个茶,虽不及锦绣花那般华丽,却有更加深邃的内涵,余韵悠长,在下想这款茶更加适合现在饮用。” 长孙乾感兴趣地看着自己身前放着的一盏盈盈浓茶,茶香随着烟雾飘进鼻腔内,带着一丝的果香,又十分韵厚,只凭闻味道就能想像到茶水的醇香。 “那朕就试试吧。” 长孙乾端起茶杯轻轻地缀了一口,之后便将茶水全部饮尽。 “果真是好茶!”长孙乾笑道,“也不知是同光的煮茶技艺好呢?还是同光选茶眼光好呢?” 魏摇光微微欠身,笑着回答道,“陛下喝着顺心就好,在下能讨陛下一个欢心就好。” “哈哈哈哈!同光要讨朕一个欢心岂不容易?朕这里可是很久都没有像你这样有趣的小鬼了。” 看得出来,长孙乾这会儿心情很好,与摇光说话时带了几分玩笑的语气,摇光悄悄松了一口气,她其实有点害怕这样的帝国领导者,总觉得每一句话都是富有内涵的,不得不小心对付,精神崩的很紧。 她悄悄地舒出一口气,笑着与长孙乾说话,“陛下您说笑了,先不说我们大齐最为年轻俊秀的右相大人是多么的年轻聪慧,单论几位皇子公主那也是十分年轻优秀的,在下在苦读期间就听说过不少传闻,十八、十九两位殿下多么的可心,在下也是十分赞同钦慕的。” 摇光似乎是觉察到了有些冒犯,脸红了一下有些哑然地继续解释道,“在下只是比较敬佩两位殿下,且一切判断皆是通过百姓传闻而有,在下绝无任何的亵渎之意,还请陛下原谅在下的语出大胆。” 她稍微欠身,低垂了眉目,脊背掠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一看便是练武之人才有的韧度,长孙乾看着他的五官有些许熟悉的轮廓,压下心里一直都有的颤动,没有点破很多东西。 面对摇光张弛有度的话,也不在意,豪气一笑,“同光不必紧张,朕岂会因为这些事情而难为你?” “多谢陛下宽宏大量!” 摇光按照惯例说出了肯定性的赞美话语,反正与皇帝交谈总是这样,不能说不,不能否定更不能反抗皇帝的话。 因为伴君如伴虎。 摇光暗戳戳地想,还不如去陪一只真正的老虎呢。 心累。 “同光可会下棋?陪朕手谈一局吧。” “是,陛下,那在下就献丑了。” 摇光谦虚客套,起身坐到了棋盘的对面,李瑾靠近过来动手收拾了棋盘上的残棋,笑着说了几句和乐的话,气氛倒也朝着更加好的方向发展过去,在李瑾走之前递给了摇光一个隐晦的目光。 摇光笑了笑,表示知道了。 与长辈下棋,与身份尊贵的长辈下棋,有一条特别折磨人的铁则。 一定要非常有技巧地看不出痕迹地巧妙地输给对方。 唔!好难,好累,什么时候放我出宫啊!? 摇光手执白子,皱眉凝神瞧着棋局,一边想着自己的棋路,一边想着陛下的棋路,再思考着应如何巧妙地输给陛下。 都说棋路就是思路,是只能体现一个人的思维惯式和心智成熟水平,通过下棋去了解一个人,这几本就是贵族之间默认的识人方法了,摇光自己也知道,她的历史知识告诉她,古往今来能够与帝王对弈的人都是帝王的重点观察对象。 要么是要重用的征兆,要不就是要贬谪的征兆。 总之,这就是一件苦差事。 摇光严肃着一张笑脸,右手食指与中指合力捏着一枚洁白的棋子,眼瞅着棋盘,谨慎地思考着,慎重地落下一子,然后再思考接下来的几步怎么走,预测着当今陛下的棋路,真真是一盘棋要画上三份的心力。 太苦逼了。 长孙乾下棋是真的很好,摇光赢不过是必然的,问题是她需要展棋,在棋盘上的厮杀她一直都表现的十分从容冷静,往往是一子落下便要改变局势的样子,之后几子便一直苟着,等到有危机时再杀出来,然后再苟,靠着苟之一计,摇光一直冷静认真地活到了最后。 反观长孙乾的下棋风格,就十分老练霸道,走一步观五步,出手迅速又狠辣,一看就是那种经验丰富的老将,攻势特别霸气并且有厚度,真真很是有帝王风范了。 这局棋下的挺久了,约有半个时辰了,摇光一着不慎输给了长孙乾,她揉了揉自己有些干涩的眼睛,无奈又佩服地认输并对长孙乾说,“陛下果真高手!是在下技艺低劣,输的心服口服呐。” 长孙乾倒也蛮高兴,摸摸自己稍微有些胡茬的下巴,看着明显十分疲倦的摇光笑道,“同光也不差嘛,很有想法,朕也是第一次遇见同光这样的棋路,很是有趣。” 啊!是说我一直在苟吗? 呵呵呵,这也没办法呀,谁让我擅长苟呢? 摇光笑着应下,又说了一会儿话,眼瞅着要中午了,长孙乾便放她出宫了。 李瑾着了一个小太监给摇光带路,送她出了宫门,而摇光十分上道地给了这小太监一点银子,之后就笑着与季桃一起撑伞离开了皇宫。 第135章 公子与白鹤 这几日一直都有雨。 秋天里的雨水很是丰沛,摇光偶然间抬头仰望灰蒙蒙的天空时会忍不住想,这样大的雨若是一直下下去会不会造成水患啊? 甩了甩头,把这种不太吉利的想法摇晃出脑袋,摇光支着下巴无聊的歪着头看园子里的景象。 自她从皇宫里回来之后,那天下午,一个应该是李瑾身边比较得势的太监领着一帮人敲响了状元府的大门。 摇光一身华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去就又被迫前往前面迎接来自这些个宫里的贵人。 哦,真烦。 花厅里已经被夏侯明上好了热茶,摇光到的时候,一名穿着墨青色宦衣的年轻太监正端坐在下坐的首位上,季桃跟在摇光身后,夏侯明不大爱说奉承话,花厅里蛮安静的。 摇光微笑着走进了花厅,与那人说话,一番客套之后那太监留下了一对皇帝的赏赐和好听的话,季桃也塞给他一包碎银子,总算把对方开开心心地送走了。 陛下的赏赐说的好听些是无上的荣耀,实在说些就是一对中看不能用的高级摆设,这些物品不能轻置了,更加不能有所损坏,要不然就会像摇光诬陷那个小毛贼一样,一顶大不敬的罪名就被扣了下去,着实可怕。 还有不到十天的假期了,摇光其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给府内的几个主要院子写了名字,让长安寻人去订制匾额了,又看了看整个府内的景象,妥切安定了府内的人员安置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何庸枝这个影卫队的大才子居然依然做了状元府的大管家之位,而长安被摇光提拔了上去,让他帮着何庸枝处理府里的事情。具体是这样安排的,何庸枝负责一切有关魏摇光的事情,长安不允许沾手,长安就负责处理府内的杂务,但是府内的财务状况和人员变动由何庸枝看过后交由摇光定夺。 府里的事情已经算是被搞定了。 现在是农历九月份了, 距离十二月初一还有一段时间。 魏摇光打算现在就着手制作给姜十七的礼物。 十二月初一,他既然特意这样说了,就算不用脑子想也能够明白那一天一定会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按照一贯的尿性,那一天估计就是这位奇怪皇子的生辰了,既然是生辰那就用心地准备一份礼物吧,不管到底是出于何种心思,她都应该用心地去准备。 摇光趴在窗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最后决定出去走走。 自从来了京城之后,摇光就把之前的黑色衣服都收了起来,开始穿一些浅色的衣服。她今日就简简单单地套了一件水蓝色的宽衫,无任何饰物撑一把油纸伞带着夏侯明就出去了。 出府之前,遇见了何庸枝,给大管家交代一声后才顺利出府,摇光默念:何庸枝快要成老妈子了! 那家伙不知为什么特别钟爱紫藤萝花,偏这状元府里只有她现在居住的瀑香园里栽种了一大片的藤萝花,这家伙就不开心了,成日里折腾着要在府里的其他地方栽种藤萝花,摇光很担心明年春天的时候,偌大的状元府会陷入紫藤萝花海里,那实在是太画面美了,不忍想象。 哦,需要指出的是,瀑香园这个名字不是摇光起的,是那个园子原本的名字,何庸枝头一次表达出了他的喜好,不让摇光把名字给改了,他的理由是,这名字对得起满园子的藤萝花,那对得起我吗喂!? 唉,谁让人家是皇子的影卫队成员,恃宠而骄罢了。 摇光自己撑着伞,一面在心里狂吐槽,一面漫不经心地瞧着街道两旁的店铺。 她在思考着该准备什么礼物给姜十七才好,可是思来想去,已经毙掉了很多提议,真是让人头秃。 这一条街道还是很繁华的,就算下着小雨,街上来往的人也不见减少,摇光沉默着,一心二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出事的。 在一家酒楼前,摇光连人带伞一块儿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啊!对不起!你没事吧?” 摇光反应算快的了,她伸出手扶住即将要摔倒的人,那人手里的伞已经掉落了,摇光便自然而然地把伞移过去遮住了两个人,她的手抓住了那人的胳膊,地上的积水飞溅到了两人的衣摆上,留下点点黑迹。 “真的很棒抱歉!有没有伤到你哪里?” 摇光抬头看向那人的脸,认真而又诚挚的道歉。 被她撞到的人很年轻,衣着华丽精致,应该是这京城内的富家公子。 摇光微不可见地皱了眉头,她有点讨厌这些个富家公子,就像渣男讨厌痴女一样,怕纠缠不清,难以摆脱。 “你这人!怎么回事!?” 果然,这人的脾气不怎么好,被摇光扶着站稳之后,就生气般地挥开了摇光的手掌,大声怒问着魏摇光,帅气的脸上都是不耐烦。 是的,这个人有一张很有侵略性的帅气脸庞,摇光想,如果放在她以前生活的时代会成长为一个张扬肆意的明星吧? 可惜,这是古代,讲究君子礼仪。 摇光举着伞,不让雨水打湿了这个年轻公子的面容,她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礼貌疏离地对处于暴怒边缘的人解释,“真的很不好意思,是我走路不小心撞到了你,你可有被伤到?我会一点医术,可以帮你瞧一瞧的。” 摇光不认得他,这人其实是京城有名的人物,俗称的京城四公子之一,名儿叫盛白羽,字就是白羽,是他们家老爷子给起的,特别简单省事,可这人人与名极其不符,脾气是出了名的暴躁,看人都是自带七分不耐烦的。 可巧,今儿就让摇光给撞上了。 就算再不想承认,她魏摇光是一个运气极差的非酋。 面对态度良好的魏摇光,哪怕盛白羽有一瞬间的确觉得眼前的小公子笑起来很亮眼,却依旧挡不住他的怒火。 冷笑着反唇相讥,“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公子用不上你来瞧,再说了,你觉得你这个矮个子能够伤到本公子?别做梦了!本公子恼火的是你这个矮个子把本公子的衣裳弄脏了,坏了本公子的好心情!你赔得起吗?” 他一口一个本公子,听的魏摇光只想掏掏耳朵,问问他总说这三个字,累不累?渴不渴? 这时候又有一个年轻的公子从后方跑过来,别的看不清,第一眼看过去只能记住那人穿着玄色的衣衫从马背上跳下来的样子,人还没有跑过来,响亮的声音却已经传递了过来,很焦急。 “白羽!不要忘记了爷爷的话!” 魏摇光差点当场笑出声,幸好她的求生欲及时控制住了个人情感。 没记错的话,姜十七有一只白鹤也是这个名字吧? 同名的见得多了,头一次见到与一只鸟同名的人,真是一件乐事啊。 魏摇光看见了这个叫做白羽的公子在听到身后那人的话,不爽地“啧”了一声,很凶很乖地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暴戾气息。 站在伞下面,不爽地扭了身,看向后面着急忙慌撑开伞走过来的人,用更加不爽的语气说话,“你个蠢货!跑那么慢!害得我一下马就被人撞到了。” “啊啊!不好意思,小羽,是我的错,你有没有被伤到?” 那人走的很快,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仆人,却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他走近了盛白羽和魏摇光,把雨伞遮过去,手自然而然地搭上了盛白羽的胳膊上,那盛白羽就也自然地移到了那人的伞下面,两人同撑一把伞。 魏摇光默默地看着,又默默地把雨伞挪回来,遮住已经在雨中的自己,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面前的两人身上上下打量,然后就露出了一个堪称诡异的笑。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其实可以嗑一对cp了,想必写同人文什么的会很有意思的吧? 毕竟爆娇与天然可爱是绝配啊。 来人摇光也不认得,却也是这京城里的有名人物,正是另一个京城四公子之一,叫做纳兰瑠莘,如人所见的那般,是一个十分懂礼并且善良的孩子。他的亲叔叔魏摇光是认识的,正是那国子监祭酒纳兰思立。 眼下,魏摇光的消息还没有那么灵通,他纵然知道这京城四公子的名声,却因为未见其人而导致对不上号,听了盛白羽的名字虽已联想到他们的身份,却也没在怕的,毕竟她是赤条条一个人,无牵无挂。 “打扰两位公子谈话了,在下撞到了这位公子,心里很过意不去,但是在下是懂一些医术的,还请这位小公子代在下看过告诉我有无伤到,我也好帮主二位公子处理,不是吗?” 魏摇光出言打断了他二人的说话,满面微笑地与之交谈,其态度较之前更加谦虚了一些,用上了谦称,并且表达出自己的绝对善意。 果然,纳兰瑠莘对于魏摇光的态度很惭愧,这位小公子应该比摇光还要小上一岁,此时正红了一整张脸,反倒给魏摇光道歉。 “很抱歉!这位公子,我已经帮小羽看过了,他并未被伤到,倒是公子您怕是衣服已经全湿了吧?旁边就是酒楼了,我们正好有宴要去里面,不妨的话,公子就一起进来吧,我着人取来两套衣衫,你与小羽都需要换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了。” 纳兰瑠莘是一个有些天然可爱的人,脸颊圆圆的,身材修立瘦弱,红着脸与人说话的时候特别可爱。 魏摇光自是不会与他计较的,不过与他们一起去酒楼就算了吧,没看到旁边的白羽公子那仿若要吃人的眼神吗? 摇光对纳兰瑠莘微微一笑,温和地对他解释,“多谢公子的好意,在下就不必再麻烦二位公子了,本就是在下的过错,岂有再受礼的道理呢?公子也不必担忧在下,在下在这附近有朋友,在下会去朋友那里换一身干净衣服的。” “今日给二位公子造成了一定的困扰,在下很抱歉,不过相逢即是缘,在下叫做燕玉衡,不知二位公子如何称呼?我们是否可以叫一个朋友呢?” 燕玉衡的名头最近挺有人气的,只要不是那种根本不关心天下事的人,就一定会知道这个名字的。 果然,二人听了魏摇光的话均露出了程度不一的惊讶之情。 “什么?这个矮个子居然就是那个三元及第的状元?!怕不是在逗本公子吗?” “小羽!”纳兰瑠莘拉住了盛白羽,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于是盛白羽很乖也很凶地扭过了头。 “啊,对不起,燕公子,你别在意,小羽他就是脾气不太好一点,其实人很好的。” 纳兰瑠莘不好意思地给魏摇光解释,摇光笑了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是纳兰瑠莘,他是盛白羽,燕公子,虽然今天的见面有些出乎意料,但还是很高兴能够见到你的,我一直都很佩服你能够三元及第,而且你在英金宴上写的诗和词都很棒,我有研究过的。” 纳兰瑠莘是一个很努力的孩子,摇光在见他第一眼时就知道了,当他此时微微红着一张脸与自己说他敬佩自己的文采与能力,摇光有些啼笑皆非地感觉,她轻柔柔地笑了,对纳兰瑠莘说,“纳兰公子不必如此,在下很高兴你能够喜欢在下写的诗词,但是你应该也很优秀的,待往日之后我们再进行切磋如何?” “可以吗?”纳兰瑠莘有些不可置信,睁大了一双眼睛,很是激动地对摇光问道。 “很是乐意。”魏摇光忍不住朝他露出一个鼓励行的微笑,这个孩子似乎能够切中她内心里的柔软,让她情不自禁地想他很好。 “雨似乎要下大了,此地不适宜就待,在下今日就先告辞了,我们改日再约。”魏摇光看了一眼伞外面的景象,雨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渐渐变大,“纳兰公子,盛公子,在下告辞。” “燕公子慢走。” “切!” 两道少年的声音渐行渐远,魏摇光混不在意,撑着伞与一直静默无声的夏侯明一起离开了这座酒楼之前,离开了这条繁华的街道。 第136章 花与心上人 摇光说她有朋友在这附近是假的。 整个京城里称得上是她朋友的只有姜十七一个人,可是那人眼在在朱雀大街的东面,而她现在在西面,想要去那里是需要横穿过朱雀大街的。 魏摇光刚才给那盛白羽撑伞自己的衣服的确是湿了,她拍了拍湿润的袖口,想了一下,带着夏侯明随意拐进了一家成衣店。 快速地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与店家道谢并麻烦人家自己的试衣服包起来,交由夏侯明提着,等着回去后清洗。 她是一个勤俭节约的人,干不出那等随意扔衣服的事情。 摇光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这条街比刚才那条是窄了一些,不过周围的店铺很是朴素的感觉,摇光细致地瞧了几家,估摸着这里的消费水平应该是普通人家的样子,也就是说这里会有真材实料的匠人喽。 摇光觉得蛮不错的,比起去逛那些有名的花费更高的店铺还是这里会更加惬意一些。 并且关于给姜十七准备的礼物,她有自己的打算。 现在还上午的时刻,快要接近晌午了,街上的人不算多,摇光撑着伞走在细雨中,脚下的青石板坑坑洼洼的,有些地方还积了不少水,摇光小心地低头看着避开水坑。 也许是她今日的确有缘,又撞到了一个人。 是一个小姑娘,约摸十岁。 摇光无奈地快速伸出手扶住小姑娘,看见了那小姑娘水里提着的花篮,里面放了很多沾着水珠的花朵。 原来是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吗? 摇光举着伞缓缓地蹲在小姑娘面前,冲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小心地尊问道,“有没有伤到你呢?” 小姑娘很是怕生的样子,一双眼睛乱瞟就是不敢看摇光,脸上已经微微红了起来,看着就像是一枚红山楂那样,清新可人。 “没……没事,没有伤到。” 小姑娘头上带着一个明显偏大的斗笠,松松垮垮地支棱在小姑娘柔软的发丝上,摇光猜测应该是家里父母的斗笠。 摇光温柔地伸手揉了揉小女孩的额头,轻柔地开口,“那就好,我看你提着一篮子的花,是卖花朵的吗?我能不能把你这一篮子花朵给买了呢?因为我想送人。” 小女孩听了摇光的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又很快落下,怯生生地把目光落在摇光身上,触及到摇光柔和的目光,害羞地缩了一下,又看到摇光俊秀的面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大哥哥是要送给心上人的吗?” 嗯? 这是什么问题? 摇光下意识地往小女孩的篮子里看去,嗯,有雏菊,白色的,粉色的,黄色的,还有一些红杜鹃花,粉色的蔷薇花。 摇光想了一下花语。 呃……算了,这都是小事! “我有一个朋友最近生病了,所以我想送他一些鲜活的花朵,也许能够让他开心哦。” 摇光笑着给小姑娘这样解释道。小女孩听了,珍重地把篮子交给了摇光,摇光连忙笑着接过了篮子,然后她从怀里摸出来一颗碎银子交给了小女孩。 “我把你的篮子也买了,而且我刚才不小心撞到你了,多余的钱就当是我请你请好吃的了,不可以拒绝哦。” “那,那就祝大哥哥的心上人早日康复啦。” 小女孩怯生生地收好了钱,最后还是很过意不去,眼睛亮晶晶地对摇光祝福道。 摇光有些哭笑不得,“哈哈哈!不是我的心上人,是我的一个……好朋友,非常好的朋友,而且是个男孩子哦。” 小女孩羞愧尴尬地低下了头,嗫嚅道,“对不起!大哥哥!是我搞错了。” “没事的,回去的路上小心些哦。”摇光伸出手给小女孩扶正了斗笠,拉了拉衣服,与她告别。 那个小女孩啪嗒啪嗒地跑远了,摇光从地上站起来,手里提着一篮鲜艳的花朵,尴尬地冲夏侯明笑了笑。 “走吧,我们去蹭饭。” 说是蹭饭,摇光还是忍不住在路过一家烤鸭店的时候进去买了一只香喷喷的烤鸭,并且又在毕若的酒肆里顺了一壶酒。 夏侯明有些好奇地观察着小巷,一脸的惊奇,摇光知道他在惊讶些什么,晃晃悠悠地在前面走着,好心地给自己属下解释。 “十七病了,这里可能比较清净吧,你可要保守好秘密哦,要不然我就不再带你了!” “公子放心,属下不会背叛您的。”夏侯明严肃地给魏摇光保证。 “我当真了哦,夏侯明。” 魏摇光回了一句,继续漫不经心地朝前走,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但是夏侯明已经有些明白这个他始终看不透的公子了,他貌似万般事皆不伤心,其实是那个看的最透彻的人,本质上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嗯。”他也应了一声,主仆二人便安静地走完了剩下的路程。 这次来开门还是闫婴子,他还是那副老管家的样子,摇光与他一照面就忍不住想逗他,“呦!是小闫啊,好久没见了,有没有想念我啊?” 她朝一个胡子头发花白的老管家叫“小闫”,夏侯明惊讶了一瞬,接着便无比熟练地无视了。 “燕公子,您里边请,主子在屋内等着您。” 闫婴子根本不为所动,客气地行礼指了方向,然后就招手叫过来一名小厮,交代他给摇光主仆二人带路,自己转身就去处理其他的事务了。 虽然闫婴子应对的很冷静,但是夏侯明就是看出来了他对于自家主子的厌烦,还有招架不住的意思。 咳!他是个忠心的下属,不大能够见得别人家的下属对自己主子不敬,就算那是他曾经的半个主子的下属也不行! 闫婴子就这样上了夏侯明的黑名单,他自己还不知道。 “走了,夏侯明。”摇光提着一篮子花朵并一壶杏花酒,还能够一手给自己撑伞,也是为了吃很拼了。 还是上一次的那个屋子,里面已经升了碳火,屋里暖哄哄的,姜十七裹着一条毛绒绒的毯子坐在一张乌木横桌之后,正闲闲地看书。 “十七!” 魏摇光朝他喊了一声,他就笑着抬起头看向了魏摇光,杀伤力有十级。 “是玉衡啊,你回来了?” 摇光收了伞走进屋内,把酒坛子和花篮子一齐放到桌子上,她身后的夏侯明也走进来把手中的烤鸭放到桌子上,最后是魏摇光的湿衣服,放在了桌子旁边的椅子上。 “夏侯明,你去找一个小丫头,向她们要一些餐具过来。” 然后,转过身撩开珠帘走进内室给姜十七说话,“我前天到的京里,昨儿个进了一趟宫,今天才抽出时间来见你。” 摇光倒没有坐下,她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花瓶,里面是那一支石榴枝。 石榴被照顾的很好,但是因为时间久了,已经显现出了枯萎之势,摇光弯腰端起了花瓶,“多谢你把它照顾的这么好,我今日又带来了一些花,所幸就帮你换掉这些吧。” 姜十七合上了手里的书,抬头看向摇光,“玉衡想换就换了吧。” “说来惭愧,每次过来的时候似乎带来的礼物都很鲜活呢?” 摇光有些无奈了,她半开玩笑地挪移自己。 姜十七倒是不在乎这个,反而很在意摇光的话,劝慰道,“无妨,我这屋里无聊的紧,玉衡带来的花很好,正好给这里添上一些活力,我很喜欢。” “不说这个了。”摇光换了话题,“你吃过饭了吗?我带来了一些吃食,不过有些油腻……呃,我自己一个人吃有些尴尬啊。” “玉衡还没有吃饭吗?” “没啊,我今天出来的晚了些,半道上又遇见了盛白羽和纳兰瑠莘,耽误了一些时间。” 摇光已经熟练地找到了剪刀,把石榴枝抽了出来扔在一侧的瓷缸里,又把水也倒了进去,之后出去清洗了那只素净的花瓶,接了清水回来,坐在姜十七旁边比划着修剪花枝,进行插花艺术活动。 这期间,夏侯明回来了一趟,带来了一些碗筷和盘子,摇光交代他去找闫婴子,安排中午的膳食,自己回到屋里继续与那一篮的花枝奋斗。 姜十七全程懒洋洋地靠坐在椅子上看着摇光修剪花枝,时不时与摇光聊几句,气氛倒是很有一点细水长流的温情感。 第137章 京城四公子 “你说你遇见了盛白羽和纳兰瑠莘?” 姜十七斜倚在椅子上,拉紧了身上的毛毯,似乎是想起了不大喜欢的事情,微微皱起了眉头。 魏摇光正慢慢地往瓶子里插花,抽空侧首看了一眼他,“怎么了?可是这些人有不对劲的地方?” 她习惯性地询问起来姜十七,并且真的在考虑自己是否需要迅速弥补起有关京城里的重要信息。 “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这两个人有些麻烦罢了” 姜十七鲜少对什么人表现出自己明确的喜好,他虽话少,但往往是每一个字都是有用的,他说麻烦那就是真的麻烦,不过,摇光对这两个人起了兴趣。 “麻烦?方便细说吗?” “想必你有听说过京城四公子的名头吧?”姜十七询问。 摇光点点头。 “这四公子,虽说是这京里的人吹捧起来的,但是的确是担得起这个名声的,他们每一个都称得上出身不凡,不是每一个城市都会有那种地头蛇一般的存在吗?这四公子背后的家族差不多就是这种意思。” 摇光仔细地听着,手里重复着修剪花枝的动作,姜十七以手托腮,慢吞吞地给她科普。 “有一首歌谣唱的就是他们:盛家一宴一年百姓饭,王氏一燕一仕歌舞升,谢与纳兰书香嫣然,一玉堂一阅是,天下文人尽清贵。” “你今天遇见的盛白羽自然就是那个出名的盛家,大将军盛不怯的孙子盛白羽,而另一个是你见过的国子监祭酒纳兰思立亲侄子纳兰瑠莘。” “这两个人自由一起长大,感情是四公子里最好的,当然的,盛家与纳兰家的交情也是不错的。” “另外两个,一为左相王续义之孙王心素,一为翰林院院首谢博约之孙谢灵均。” “这四人个个家势卓然,又一个个自诩天之骄子,自幼有无数人追捧,逐渐养成了骄傲的性子,一旦与之接触,顺了他们的心意便也好了,否则怕是要毁尽人生。” “所以,玉衡,你这个新贵想要多活几年,就与他们保持距离。” 姜十七讲完了,摇光起身倒了一杯热茶端回来递给他,“润润嗓子吧。” 她手中的花枝全部都修剪完了,摆弄着素净的花瓶在心里设计着花束的样子,便开始动手*插花了。 “多谢十七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过了一会儿,摇光吐出这么一句话。 “无妨,玉衡,可能是我想多了,担忧过头了,也可能是因为最近待在这个宅院里太久了,你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去做吧。” 姜十七手里还捏着那只空茶杯,说出的话很悲伤。 魏摇光把最后一支粉白色的蔷薇花塞进花束里,满意地收手,来回轻轻转动端详着瓶子,然后露出一个开心的笑。 “十七,看这花,还不错吧?” 姜十七闻言投过去目光,看到了那一束美丽清新的花,晶莹的水珠还挂在上面,折射着从外间透进来的光,闪烁出莹亮的光芒。 作为一名久卧病床的人,看到这样富有生命力的东西,内心总会受到或多或少的惊讶,会觉得获取到了莫名其妙的力量,最主要的是心情也会变好。 摇光看见姜十七笑了,才偷偷松一口气,挑了有意思的话对他说,“忘了告诉你,还记得你养了一只漂亮的白鹤吗?名字与某人撞名了哦,我上午在街上差点就崩不住笑出声了,可太惊险了!” “哈哈哈哈!玉衡你果然有趣极了!” 姜十七还真的想起了那只叫做“白羽”的白鹤,顿时便也忍俊不禁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魏摇光这会儿却是难以控制自己了,笑的很夸张,边笑边比划着说,“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忍笑忍的,多辛苦!哈哈哈哈!” 姜十七弯了眉眼,一双清眸含着浅笑盯着摇光看,嘴角上扬,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开心时刻。 “总之,玉衡要记得我的提醒,最好不要惹祸。” “我能惹什么祸?就一随处可见的读书人,老老实实地去玉堂署报到,当个六品官员,办分内事领该领的俸禄,多么简单。” “当着如此?” 姜十七对于他这种随处可见的读书人表达出了自己的不相信并给出了嘲讽性的疑问。 “当着如此!” 魏摇光的确没有骗他,皇帝给的俸禄她当然只做分内事了,其余的又没有俸禄可以拿,因为那些都是之外的事情啊。 “好了,我买了一只香喷喷的烤鸭,你要吃吗?对了,还有一坛酒,你要喝吗?” 提起吃的喝的,魏摇光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生动,姜十七纵然早已熟识了此人,却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真是不像一个读书人,更加不想一个状元郎啊。 真是不知道让人们看见了他这个样子会不会觉得很幻灭呢?尤其是宫里的那位,会有什么精彩的表情呢? 最后的结果是姜十七以病中忌荤腥和酒水为由拒绝了摇光的邀请,魏摇光独自一人解决了整只烤鸭,不过酒只喝了两杯,因为姜十七阻止了她。 他们这边一派和乐,另一边在琼林楼内,盛白羽和纳兰瑠莘却陷入了麻烦之中。 今日他二人受邀去琼林楼参加一场活动,这个活动类似于怀柔城沈惊鸿组织的清风社那样的,这里叫做鹿林宴,成员全部都是京城里的权贵之家,发展方式是成员邀请,所以为了彰显各自的人脉与能力,这个鹿林宴渐渐变得不纯粹起来。 至于盛白羽和纳兰瑠莘与别人吵起架来的原因其实是与魏摇光有关系的。 “啧!你有胆子就告诉老子,你邀请那个废物的愿意啊!?连一首像样的诗词都拿不出来,还进个屁的诗社!当老子这里是一个什么地方?谁谁都能进来的吗?” 盛白羽对着魏摇光说话时其实是真的嘴下留情了的,至少没说出“老子”这两个字。 纳兰瑠莘站在盛白羽身边,没有劝阻,反而也是一脸冷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锦衣公子。 “还有你们!别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以前你们干的那些不入流的事情老子只是懒得搭理你们,今儿个你们倒霉惹到老子头上了,我们就好好掰扯掰扯这些事情!” 他一幅大佬的样子,一点文人的样子都没有,大开大合地坐在椅子上,一张俊脸在此刻显现出凌厉的线条,把身为武将之孙的威严展现了出来。 这屋里坐着的人就跟酒醒了一般,现在才悠悠想起,这个大爷是京城四公子之一,是大将军盛不怯的孙子,他就算动手杀了人似乎也是能理解的……一屋子的人忽然就胆怯了起来,一个个缩了脑袋闭上了嘴巴,不吭一言,沉默地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倒霉蛋儿。 “说啊!怎么不说了!?刚刚不还一个个特别能说的样子嘛,怎么这会儿不说了?嗯?” 他一个尾音拉长成愤怒的调调,声调撩人,搁现在一屋子的人心里,那就是声调杀人,可怕的一批。 “刚才谁吵嚷着状元算个屁的?你那么有本事,你给老子考一个三元及第的出来,让老子瞧瞧啊!一个个的以为进了这个狗屁鹿林宴就真觉得自己才学过人,谁谁都不放进眼里了?嗯?!” 又一个拉长的音调,一屋子人吓的不约而同地吞下以后唾沫。 “我说,你们还记得这个鹿林宴是谁创办的吗?老子几个月没来参加,你们就给老子搞成这个鬼样子!你们怎么就这么厉害呢?不若我改天写一道折子交给皇帝陛下,提议你们这群赛过状元的大才们进翰林院玩玩啊?嗯?!!” 一个尾音直接吓哆嗦一屋子人。 这个盛家的太子爷平日里还能说话,虽说脾气躁了点。但是现在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做暴躁,这位祖宗一个不爽,把一屋子的人变着花样全骂了个遍,偏偏人家说的在理,且人家大势大,非一般杂鱼能比得过的,再不济此人武功非凡,打一屋子公子哥不成一点问题。 “老子完全不怕得罪你们这群杂鱼!有什么不满的大可以招呼过来,只要你能打得过老子,或者你写的诗文能比得过纳兰,否则就全部给老子老实闭嘴吧!” “老子今天在这里把话说明白了,地上这个废物是谁邀请进来的,现在立刻、马上和他一起赶紧给老子离开鹿林宴!顺便告诉你们,老子要清理鹿林宴,闲杂人等全部给老子出去!至于你们刚才吵吵的状元是吧?老子就给你们邀请进来一个状元进来,还是个连中三元的!有意见吗?” 一屋子人颤颤巍巍地不敢说话。 “说话啊!没吃饭吗?!” 可惜盛大祖宗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 “没有意见!” 来参加宴会的二十几个人齐声回答。 盛白羽满意地点点头。 “嗤!一帮废物!我们走!” 他站了起来,叫上身旁的纳兰瑠莘,一起离开了琼林楼。 还在混吃混喝的魏摇光此刻还不知道,一个脾气火爆名字与一只鸟同名的某公子,已经把她给坑了。 “阿嚏!阿嚏!” 魏摇光忽然连着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十分尴尬地抽出一张手帕擦拭着。 一边的姜十七闻声关心地询问道,“可是着凉了?要注意保暖啊。” “没事的,我会的。” 魏摇光笑着连连应下,心里却在嘀咕着:兴许是有人在背后骂我或者坑我! 第138章 金铺 从姜十七暂住的宅院出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要擦黑了,连绵的雨水让云压的很低,天空灰蒙蒙的,平日里还早的时刻现在却显得十分晚了。 雨已经停了。 魏摇光手里提着油纸伞,边走边晃悠,一点都没有读书人该有的清静样子。 夏侯明一言不发地紧跟在魏摇光身后。 他是一名最沉默的执行者。 在路过一家金铺的时候,魏摇光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站在青石板路上好奇地往店铺里看,夏侯明不得不也停下了脚步。 “公子?” “嘘。” 摇光扭头示意他噤声,她自个儿像发现秘密了一样,认真地站在原地看着街道一侧的金铺。 那铺子很是落魄,若不是挂了一块儿“三生金铺”的招牌,还真的看不出来这是一家金铺。 铺子里只有一张老旧的柜台,上面被擦拭的干干净净,摆放着算盘,记账的册子,笔墨纸砚,其余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摇光伸手摸了一下柜台表面,手指上没有灰尘,反而是人体反复打磨之后的温润感。 她满意地勾出一个笑,四处看了看,张口喊道,“掌柜的?掌柜的!?有没有人呐?有生意上门了!” 柜台的后面是一架暗红色的博古架,每一个四四方方的格子里都放着古旧的册子,整整堆了满满一架子,让人完全猜不透上面到底放的是什么,只觉得很奇怪,然后被吸引。 一会儿,博古架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一会儿响起了木头击打地面的声音,那声音忽远忽近,最后渐渐接近这里。 一道模糊的黑影从博古架旁边隐隐绰绰地浮现,黑影渐渐汇成人型。 是一个年迈的老人,拄着木质的拐杖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老爷爷!晚上好!我想看看店里的金子,不知可否?” 魏摇光的笑容是那种非常具有亲和力的,当她对一个人表现出尊重和耐心时,几乎是没有人会觉得不舒服,也没有人会拒绝这个状态下的魏摇光。 那老人听见了魏摇光的话,掀起了全是皱纹的眼皮,浑浊的眼球上有着不少的血丝,目光却很是锋利,直直地刺向魏摇光。 魏摇光一点都不害怕,依旧是挂着温和的笑容,眉眼弯弯,眼睛里明亮一片。 “可以吗?老爷爷,我并无有恶意,只是想寻到一件礼物送给好友。” 魏摇光笑着又解释了一遍,那老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直直地盯着摇光有一会儿了,才终于挪开了目光,低头伸出手颤颤巍巍地压了压柜台上有些泛黄的册子。 老人仿佛在与什么抗争一样,费力地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等了一会儿,摇光才听见几个字。 “不卖金子,跟我来。” 她笑着应下了,“不卖啊?那我跟老爷爷去看看吧,也许您这里有别的东西呢。” 回头与夏侯明对视了一眼,安慰他不用紧张,她心里有数。然后绕过柜台伸出手小心地扶住老人,与他一起离开前面走去后院。 后院出乎意料的很宽敞,里面整整齐齐地堆放着很多看不懂的器具,摇光大略地扫一遍,勉强认出了几样东西,其他的就完全不认识了。 院子里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穿着黑色的短打衣裳,清凉的秋日傍晚里少年一脸的汗珠,摇光看见他手边有一件暂时还未出成型的物品。 至此,魏摇光还是很满意的。 这个无意间走进的小店铺看起来其貌不扬,内里却是大有乾坤的,也许能够制作出令她满意的东西出来。 那少年站起来,挺直了腰背,抬手用手背擦去了脸上的汗水,看见了回来的老人,以及陌生的不请自来的魏摇光主仆二人,少年明显地不悦了起来,连带着接下来说出口的话都有了一点火药味。 “爷爷!你怎么又带进来一些不认识的人?万一又是些找事的怎么办?我们这里还开门不开了?” 老爷子还没有说话,魏摇光也就没有先说话,只是好脾气地扶着人找到一处地方坐下。 “小哥儿莫要生气,我知道突然而来是有些不太礼貌,我对此向你道歉,很抱歉打扰到小哥儿的生意了。”魏摇光朝着那人微微欠了身双手相抱作揖,笑眯眯地与人继续讲话,“不过,我等并不是你口中所说的找麻烦那种人,而是前来购买金饰的,不过之前在店里叫了许久的人,才出现在了老人家,说明了来意后,老爷子便把我带到了后院。” 那少年听明白了魏摇光的话,不悦的表情稍微收了收,有些僵硬地对摇光解释道,“这里已经不卖金子了,那外面的招牌我明天就摘了去!公子您还是另寻一个安稳的地方卖金子吧。” “安稳?”摇光疑惑地重复了这两个字,四处打量了一下说,“冒昧问一下,我刚才有听到小哥儿说找麻烦什么的,那岂不是说明这里有人来找过麻烦?” “哼!这又干你何事?” 那小少年不屑地扭了头,扭过去的脸上一瞬间出现了难过的表情,又被焦躁地压下去,“我说了这里已经不再是一家金铺了,还请公子您另寻地方吧。” 魏摇光看着他笑了笑,然后拉起衣服的下摆蹲了下去,与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平视着,摇光露出一个更加和煦的笑容柔声询问,“老爷爷,我想寻找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匠人打造一些东西,需要的金子可以由我提供,并且也提供图纸,我可以先付一部分押金,等到完成后我会补上剩余的钱,老爷爷,您看您愿意帮我吗?” “不愿意!你走吧!” 那少年大声抢答道,对于摇光越过他直接与他年迈的爷爷商量而感动十分的不高兴,说话时就又开始呛声了。 魏摇光没有搭理他只是微笑着等待老人回答。 魏摇光从老爷子的手上看到了很多的茧子和伤痕,想必正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匠人,而这样的民间工匠最是注重手艺和招牌。 不是魏摇光无情狠心心里只有个人利益,而是有些事她遇上了想要解决是需要绕一个弯的。 老爷子长了皱纹的眼皮掀开,里面有很多红血丝的眼珠轻微动了动,看向蹲在他面前微笑着的摇光,定焦了之后点了头,说,“行。” “爷爷!” 那个小少年很惊讶也很无奈,生气地瞪向魏摇光,“你看你干的好事!如果我爷爷因为接了你的生意而出了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魏摇光蹲在地上看着来人,笑着说,“谢谢您,老爷爷。” 然后站了起来走近那个小少年,隔着一张桌子与他说话,“我既然在这家店里下生意,在没拿到东西之前这家店可不能没了啊。” 那个少年此刻才明白魏摇光打的什么主意,有些不可思议,反应过来之后更加生气了。 摇光真是怀疑这个小孩子这样暴躁怎么能学好打磨首饰、工具这种精细的工作呢? “我看你穿着绫罗绸缎,应该是个不愁吃喝的公子,果然脑子不好使,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你保护这个店?你知道些什么?你就敢胡说?” “我没胡说啊,谁说要保护你们这家店了,我只是说这家店不能没了啊。” 魏摇光疑惑地看着他,那少年立马就被看的无比焦躁,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种别扭的,再带点尴尬和生气的,还真是十分丰富的情感了。 魏摇光暗自感叹一番,转身看向夏侯明说,“夏侯明,付定金吧。” “是,公子。” 夏侯明话很少,嗯,很少。 他走了过来,取出一个钱袋子交给了魏摇光。 魏摇光接过然后转身问那少年,“定金你们收多少?” “五两银子!” 这是那少年信口胡诌的,实际上根本就用不了这么多钱,这些钱可是一户普通人半年的费用了啊。 魏摇光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然后打开袋子伸手摸索了一会儿,拿出来一颗价值五两的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挺贵的,不过幸亏我人傻钱多,还能拿出这五两银子,你可要收好了啊。” “你!”少年没有料到摇光真的会拿出钱来,毕竟这个店铺着实荒凉了点,哪里值个五两银子啊。 “你可不能再加钱了啊!我真要没钱了!” “不会!我不会加的!你给我收回你的眼神!” 少年气急败坏地朝摇光喊道,劈手拿了那五两银子塞进了衣裳里。 “你说的图纸呢?让我看看,还有不用再付剩余的钱了,这些就够了。” 看着这个别扭的孩子,魏摇光微不可见地叹一口气,面上继续笑着与他说话,“先别急着说定这个事儿,等你看了我的图纸之后再决定吧。” “切!能有什么难的?我爷爷制作了一辈子的东西,经验再没比他丰富的了,不管是大件的还是小件的,金的铁的,我们都能制作出来的。” “真的?那就太好了。”摇光欣喜地从袖口里抽出来两张纸,递给了少年。 “图纸在这里,你看看。” 那少年接过纸张正要细看之时,却变相突生。 前院出现了那所谓的找麻烦的人。 第139章 动手 魏摇光还没有来得及回头,之间到那个少年忽然间变了脸色,整张脸都变成了愤怒的表情包。 “爷爷!你今天不要出去!我出去会会他们。” 说完就想走出去,摇光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你干嘛?!” 魏摇光扭头看了一眼夏侯明,又扭回头说,“图纸已经交给你了,我们也该走了。” “你有病吧?现在出去你就会碰见他们的!哦,不对,你现在走才是明智的,你又不是我们店里的人,早点走才不会惹麻烦,切!跟我来!” 那少年甩开了摇光抓住他的手,一马当先地走在了前面,摇光与夏侯明跟在他身后走向前面。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摇光忽然询问道。 “你管我叫什么啊?”那少年非常不顺心地回呛,“刘意。” “哦,是个好名字呀。” 魏摇光听着这个别扭的少年说话,赞叹一下他的名字。 换来一句少年的嗤声,“好听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名称罢了。” 魏摇光觉得这少年倒是有意思,脾气虽算不上好,却又蛮有担当的,行事作风很有原则的感觉。 “到了店里,你就一句话都不要说,我送你离开店里,千万不要多事!” 刘意严肃地对摇光交代着,看起来十分不信任魏摇光这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脸上的表情有够焦躁的。 魏摇光对他笑笑,并未说话,伸手指了指前面的门,暗示他可以进去了。 一推开门,噼里啪啦的声音就被放大了许多倍传进了耳朵中,摇光站在刘意地身后,隔着少年矮了她一头的距离看向店里。 原本整洁干净的店面已经被破坏的乱七八糟了,柜台上的东西全部都被打掉在地上,脚印与淤泥印在上面,店里其他的物品全部都被掀翻砸烂,看起来十分的糟糕。 魏摇光安静地看完一圈,虽沉默不语眼神里却裹上了一层冰冷。 来人有十来个,个个手里拎着刀器,为首的是一个戴褐色方巾的中年男子,看模样应该是一个的管家之类的。 他们看到了刘意和魏摇光,大笑着接近他们,并把三人包围了起来。 这是不给魏摇光说话的机会,也不打算放她走掉。 这就不怪我了。 摇光低头默默地在心中吐出这一句话。 她低垂了头,在外人看起来就是她害怕地不敢看他们,于是更加猖狂了,有一个人走上来举着手里的刀放在了摇光的下巴上,迫使她抬起头来。 在看清了摇光的模样后,不爽地淬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开口与身后的人人说,“我还以为是一个漂亮的小娘子,谁知道是一个公子哥啊!不过……公子哥也不错嘛!” 话语渐渐往污秽方向发展,刘意不耐烦地往前走了了一步,抬手打下了那挑着摇光下巴的刀,看着那人牙尖嘴利地骂他,“你个狗东西!看都不看人就敢胡说,就不怕阴沟里翻船吗?” 被打掉了刀,那人愤怒地用刀背击打刘意的脑门,被一直不吭声的摇光拦下了。 顺着手掌看过去,摇光露出一个微笑张口说,“有话要说就好好说,不要随随便便拿刀,很危险的。” “危险?”那人用力挣脱了摇光的控制,变本加厉地恶笑着把刀举向了摇光,放在了摇光脖颈上,也笑着说,“那现在危险吗?” “当然。”魏摇光面色都没有改变一下,她问,“不知道阁下是出自哪一府的呢?我也好求饶不是?” “想知道小爷我们是哪一府的?”脖子上的刀凑的更近了,“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听好了!小爷我们出自京城傅家!” “傅家啊。” 摇光轻轻地念了一下。 “就是傅家,怕了吗?哈哈哈哈!” 可惜,他一串的笑声还没有结束就被迫终结了。 没有人看清魏摇光是怎么出的手,等反应过来时,那人就已经趴在地上睁着眼睛不再动弹了。 屋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还不动手吗?” 魏摇光冷声说道,声调平平,听不出起伏,却让听者遍觉心声寒意。 “是。” 夏侯明剑出鞘,亮光一闪,一个呼吸间这十来个人就全部倒在了地上。 收剑入鞘,夏侯明俯首想摇光禀报,“公子,已经全部解决了。” “嗯。” 魏摇光踩着刚才那人的手掌走了过去,走到了那个管家模样的身前,低了头俯视着躺在地上的人。 “你说你们是傅家的?敢问是哪一个傅家的呢?” “你!”那管家悲痛地扶着手腕怒视着魏摇光,不服气地说,“京城里能有几个傅家?我告诉你惹到了傅家你就等着让人给你收尸吧!” “哦?”摇光倒是不怕他,闻言特别感兴趣地慢慢蹲在了地上,漫不经心地说话,“傅家啊,我所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一个人姓傅啊,可是我觉得凭你们还完全不会与他一个家族吧,毕竟你们,是这么弱!” “你!休要猖狂!”那管家怕是被摇光的话给气死了,“傅月白公子,你有听过吗?我家公子可是当今右相的堂弟,你惹得起吗?!” “傅月白啊。”魏摇光知道这个人,她曾经仔细调查过傅惟仁的消息,“可惜他不是右相呐,我还是不会怕他的呀。” 魏摇光一直都在笑着,在她说完这句旁人不能理解的话之后再看她这小脸就会觉得分外诡异和可怕。 “巧了,我刚才所说的认识一个姓傅的人,那正是傅惟仁啊,当今右相,嗯……昨天还见过他呐,近况看着还挺不错的。”魏摇光以手托腮状若思考,慢慢地说话,“你说你是傅家的人,我觉得还是告诉他吧,清理门户还是有必要的,毕竟是一个右相,当为百官表率才对,不该有你们这等人物存在的。” 摇光越说那管家越是冷汗连连,害怕的脸色苍白,傅惟仁有多心狠手辣他是最为清楚不过的,落在他手里怕是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倒不是他不能怀疑摇光话语地真假,而是他太清楚傅惟仁昨日的行程了,他知道昨天上午傅惟仁有去宫里面圣,能够见到傅惟仁,说明他面前的人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他怎么就不长眼地惹到了这样的人呢? 看着管家脸上面若死灰的颜色,摇光冷笑一声,扶膝站了起来,“夏侯明把这些人全都绑了给我打包送到右相府邸,哦,应该进不去的,就全部扔在门口吧,就说自己家的东西请收拾好。” 那管家彻底被吓晕了过去。 夏侯明道一句“是”就麻利地去后院找到绳子把人都绑了起来,然后放出信号,把季桃也叫了过来,两人一起趁天黑把仆人全部丢在了右相大门口,并留下一封信。 这边,摇光走到早已经傻眼了的刘意面前,挥了挥手,微笑着说,“图纸好好看,不懂的就去状元府找我,好好制作哦,我用来送礼的哦。” 说完话也不待他反应过来,抬手拍拍其肩膀,转身就走出了金铺。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旁人家的窗口亮有微光,摇光踩着明明灭灭的光晕一步步慢慢地走回城西的状元府,她的影子被桌光打碎成一片一片的,来回漂泊,一如她不定的心绪。 叹了下一口气,摇光望着前方亮度不一的道路,手里提着雨伞来回晃荡着,微微仰起脸来望向夜空,看不到一颗星子。 这是一个阴雨之后的夜晚,无星无月,今日秋雨绵绵,明日怕是也难以放晴。 且行且看吧。 第140章 邀请 一路走回状元府,晚上的盛京城与她所去过的任何一座城市并无二样,到点休息,缺少娱乐活动,宵禁还在严格控制着这个城市的治安,一切还都太落后与不完善,却也显得十分质朴和自然。 她踩着零零碎碎的光团,从灯影里走向黑暗里,再走到灯光里,循环往复,像人的一生起起落落。 次日清晨的时候,起了一场大雾,摇光穿着素白色的宽杉佩一条红豆色的腰带,站在花厅的廊下,看着东边假山那里弥漫的雾气,一棵古老的青松长在假山旁,枝叶在大雾里漫上晶莹的水珠。 她叹一口气,真好啊。 花厅正面的位置上悬挂了一块黑色的木匾额,写了四个金色的字:松白朝雾。 那假山上爬了很多的蔷薇花,现在没有开花只有绿油油的叶子,摇光想了一下,明年春季的时候应该会非常娇嫩吧。 一人从浓雾里走出来,在靠近摇光时停下低声说话,“大人,右相大人送来了一封书信。” 仆人双手托起一封素色的信笺,摇光伸手接下,挥挥手仆人便顺从地退下了。 摇光打开信纸,快速地看了一遍,然后就把信原样折了起来,转身走进花厅里面。 “庸枝,一会儿雾散了之后,你去一个地方帮我买一点药回来,如何?” 何庸枝正在盯着下人们布置早饭闻言也只是抬起来看一眼摇光,恭敬又疏离地应下,“大人要在下去哪里?” “在城东距离十八胡同的地方有一条栖霞路,你找到一家叫做‘了凡去病’的药铺,这是单子。”魏摇光递过去一张纸,微微一笑道,“我有自备药物的习惯,今天怕是要麻烦庸枝了,哦,对了,药铺旁边有一家酒肆。庸枝可以进去打壶酒回来,很不错的。” 何庸枝听着魏摇光说话,眸色渐深,沉默寡言着,把东西收好回了摇光的话之后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大雾在上午八九点的时候渐渐散开,天光大亮,一轮红日挂在天空之上,驱散了连绵多日的潮湿,人们趁着晴天走至外面忙绿自己的事情,朱雀大街上人声重重,繁华又热闹。 一辆低调朴素的马车静静地穿街而过,一阵微风吹过掠起马车上水青色的帘子,露出一小片几乎透明的经纬分明白线的衣角,风过帘落,谁都没有住马车内的人是谁,任他一路安安静静地经过清宣东桥又弯弯曲曲地绕过宫墙,走向北面的雁山山麓,最后走进一座皇家寺庙内。 没有列队欢迎,更加没有鲜花与香烛,消失多日的莲镜在这个秋雨初歇的日子里轻悄悄地走进了明德寺,他一成不变的透明的绣有经纬分明白线的衣裳被山风吹起来又落下,一张迤逦的脸上全部都是冷漠的慈悲和宽容,手掌里挂着一串漆黑的沉香佛珠,青玉一般的流苏扑簌簌地打在衣襟上,一朵白莲绽放在相交的衣襟处,檀香幽静,飞鸟低掠,树影婆娑。 “阿弥陀佛,莲镜。” 明德寺的主持披着橙黄色的袈裟走了出来,与他道了一句佛语,莲镜平静地回了一个礼。 “阿弥陀佛,守恶大师,叨扰了。” “请!” “请!” 两人互相礼让着,走进寺内。 距离明德寺有一段路程的雁山上有一座七层高的书楼,阅是楼是继润纸楼之后最大的书楼,藏书量十分丰富,据说就连宫廷内的御书房都不及它的十分之一,这里同时也是帝国最高学府的所在地,国子监内培养了许多栋梁之才,里面有许多的贵族子弟,单拿出来一个都是才学与家势俱上乘的天之骄子。 而站在这些学子的顶端的是国子监祭酒纳兰思立,此人不过四十来岁,却已然是帝国的新贵代表之一了,他是之前太子的老师,虽然如今太子已被废除,但是因为一直都没有再立太子,所以这位祭酒至今保有太子少保的职位,皇帝陛下至今也没有改变这一点的意思,纳兰家的势力因为皇帝的信任而渐渐逼近王谢家族。 纳兰思立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阅是楼之上的,他在二楼的挪出一间用来居住,前些日子得到了一架望远镜,今日无事的时候正举着望远镜往山下看的时候,凑巧就看到了莲镜,这位祭酒大人皱了皱眉,寻思了一会儿继续看。 阅是楼是整个国子监内最高的建筑,它的旁边正是平日里授课的地方,一帮学子趁着休息的时候聚在一处三三五五的聊天。 这其中包括了京城四公子。 纳兰瑠莘与盛白羽坐在一边,对面是王心素和谢灵均。 “听说白羽你昨天在琼林楼又大闹了一场?”谢灵均头疼地看着盛白羽询问道,语气听着很是无奈兼生气。 盛白羽听了这话本来就暴躁的脾气更加难以控制了,他嗤笑一声,“啪”地把手中的书册拍在桌子上,不耐烦地开口说话,“那就是一帮废物!我把他们清理了出去是他们好运,要不然我一定打的无人可识不可!还有,我们四个人创办的鹿林宴什么时候可以随意进出了?他们一个个在本公子面前大放厥词,我没把他们打残就不错了!” “小羽!” 纳兰瑠莘在一旁无奈的推了推他的胳膊,“小声点啦,还有不要轻易动怒。” “切!纳兰。” 盛白羽虽然不耐烦但是纳兰瑠莘这位竹马的话他还是会听的。 王心素坐在他们对面一直静静地听着,这位王家的天之骄子平日里颇为乖才,有一手惊艳的书法,长相雅正如清兰,而且很少参与鹿林宴的事情,不过这次他也好奇地开口询问了。 “纳兰,我听说白羽要邀请今年的三元及第状元郎进鹿林宴?这事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一定会把他邀请进来的!” 盛白羽最是受不了别人对他的否定与怀疑,扭回来身子铿锵有力地抢在纳兰瑠莘之前回答。 一边的纳兰瑠莘完全不在意自己被人抢了话头,他只是温文尔雅一笑,与王心素详细地解释起来。 “小羽说的是真的,我们昨日在琼林楼之前撞见了燕状元,然后便聊了几句,之后进来琼林楼之后有几人说了一些大话被小羽听到了,你也知道他脾气不太好,就出声指责那几人几句话,谁知那几人也是胆大与小争吵了起来,之后小羽便生气了,这才有了要清理鹿林宴的说法传了出来,以及要邀请燕状元进鹿林宴的事情。” 这四位公子的旁边一向都不缺人攀附,在纳兰瑠莘说话的时候周围的人早已经把话都听进去了,有一人止不住好奇地询问,“纳兰公子,不知道那燕状元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一言既出,四下陡然安静。 在这个国子监内,谁不是出身官宦之家,谁不是自小苦读书苦练武功的?偏偏就有一个年级与他们差不多的用两年时间成为了一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这群起点比之他人高了很多的公子哥儿们内心里有不服气更有好奇。 一个个亮着眼睛看着纳兰瑠莘与盛白羽,希望他们告诉自己有关燕玉衡更多的事情。 盛白羽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嗤”一声,翘着二郎腿,身上的紫衣皱巴巴地缩在腰上,一个胳膊支在面前的桌子上,不耐烦地说,“他嘛,也就那样,和纳兰一样翘着脾气很软的样子,撞到我了给我道歉,完了之后就一直把伞举到我这边他自己淋在雨里,又要给我看病伤,切!我最烦这种人了!” 纳兰瑠莘诧异地偏头看了一眼盛白羽,“小羽,我以为你没有注意到呢,那你为什么不说出口呢?我看那燕公子肩膀都湿了大半了。” “切!我为什么要说?他先撞到了我,虽然道歉了,但是他也没有损失什么不是?至于给我打伞,他自己愿意的,我若是说出口了,岂不就是不给他弥补的机会了?” 纳兰瑠莘与盛白羽一起长大,他是知道自己这个竹马其实是一个很细心很敏感的人,现在听了盛白羽的话他只是点点头,然后继续补充盛白羽的话。 “虽然与燕公子接触的时间很短,不过我个人觉得很敬佩此人,是那种和气的人,很能够照顾到他人情绪的人,并且我觉得这位状元虽然年轻但是应该不是一个普通人,他说他会一些医术,这怕是真的懂医术,而且是一个说话滴水不漏的人,与他接触很舒服,他就是这样一个很容易让人放松的人。” “才学自是不用说的,大家也都传阅过他在英金宴上的题的诗词,另外。”纳兰笑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说,“而且他是一个看起来很清俊的人,周身气质很是清朗,我觉得他怕是要成为这京城里众多姑娘的心上人了。” 最后是纳兰开玩笑的话,不过他很少开这种玩笑,旁边的人把这话听了,面上哈哈哈一笑,心里却已经好奇极了,特别想见见这位长相俊美的状元郎了。 “盛白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邀请燕公子加入鹿林宴呀,我们也想看看。” 盛白羽本来听纳兰瑠莘在夸奖燕玉衡心里不是太痛快,于是就顺势臭着脾气说,“我一会儿就给他写一封书信,邀请他参加鹿林宴。” 一众少年郎连声招呼,猜测着燕玉衡什么时候加入鹿林宴,他们什么时候见到他,倒是一定要好好难为难为他才行。 一场少年的谈话很快就散去了,远处的明德寺内传来了暮鼓的声音,悠悠扬扬地震荡出去,为这纷扰的一天画上一个句号。 第141章 右相 魏摇光虽还未正式入朝,但是她入宫与皇帝下了一场棋这是很多官员都知道的事,按道理来说,这位明显很受皇帝陛下喜爱的未来宠臣大家都应该持克制的亲近态度的,但是凡事都有例外。 这个例外就是傅惟仁。 这位以飞速坐上右相之位的来历不明的宠臣似乎干出什么事都是能够被理解的。 他昨天递给状元府一封邀请函,今天就开门设宴请人进了自己的右相府邸。 一点都不避讳,一点也不怕皇帝陛下的猜忌,可谓是极其大胆了。 当然知晓前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也会多感叹一句,这状元郎也是一个大胆的人。 他把傅惟仁那八竿子不亲的堂弟傅月白的一干仆从给打了,然后让手下的把人通通扔在了傅惟仁大门口前。 好家伙,大清早的大雾里,右相开门去上早朝,一出门就踩上了一个人,手脚低头一看居然是一个人! 你说吓人不吓人吧! 可这右相到底不是一般人,很快就站好了,一挥袖子说,“你们把这里收拾好,本官独自一人去早朝。” 仆从哪敢不听啊,就让自己那神秘莫测的主子坐上一辆黑漆漆的马车一路晃悠悠地去了皇宫里。 一下早朝就着人递了一封信函到了状元府,真的很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要报复。 同样有次疑惑的就是魏摇光本人。 她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有一封书信加急地被送到了她居住着的紫藤小筑,摇光纳闷地接了信打开一看。 哦,是盛白羽用了措辞很大胆的写法邀请她加入鹿林宴。 鹿林宴啊。 魏摇光起身洗漱好换上一身玉白色的宽衫,再加上一条红珊瑚色的宽腰带,那衣服的襟口和袖口都接上了一段两厘米宽的朱红色装饰,玉白色的衣衫上用红线绣了浅浅的藤萝花纹,这衣服里里外外套了五六层,摇光真是服气极了。 因为衣服不是她安排下去的,是这府里的长安按照京城内人们惯穿的风格准备的,摇光自是不好反驳,只是穿的时候觉着分外麻烦。 但是穿完后一瞧还挺好看的,仙气飘啊飘。 不过对于头发,她还是拿了一根红色的发带往头上一绑,轻轻松松地整理好自己。 走到书桌前,拿 起毛笔给盛白羽回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很乐意加入鹿林宴,写完之后交给长安让他派人送到盛府去。 因着她今日是要去右相府的,所以早餐吃的有些丰盛,毕竟她真的不敢在傅惟仁那里用餐,怕被毒死! 上午过了一半的时候,魏摇光乘上府里安排的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地前往右相府。 作为一名接受过古代和现代礼仪训练的人,她还是下意识地保留有带一份精致的小礼物去拜访别人的习惯。 就算今天她要拜访的人是一个非常诡异难以猜测的人,她还是保持着自己的礼貌与准则。 昨天晚上她修了一会儿仙,用何庸枝买回来的药材匆忙调配出来一盒梅花冷香,又用药物的余量凝出来几枚梅花香丸放进了乌木盒子内,这就准备好了要送的礼物。 投其所好,皇帝陛下酷爱下棋,右相大人酷爱梅花。 摇光觉得今天稳了。 右相府距离她所居住的状元府不是很远,反正这最近一片都是皇亲国戚居住的地方,无非就是不是一条街上面的。 过了六条宽敞的大街马车慢悠悠地拐进一条干净整洁的街道,哒哒的马蹄声是马蹄击打在白净的石板上的声音,声音渐渐变小,然后马车就停下了。 夏侯明的声音隔着车帘传递进来。 “公子,到了。” “嗯。” 魏摇光应一声提着过场并且宽松的衣衫弯腰走出车厢,扶着夏侯明的手跳下马车。 递上名帖与邀请函,右相府的仆人就一溜烟地跑进去然后带回来一名官家模样的人。 “老奴是右相府的官家,燕大人一路辛苦了,请随老奴这边请吧。” 管家的年纪很大了,五十岁左右,不过步履匆匆看着蛮健康。 摇光点点头道一句“有劳了”便跟着他一起迈步走进府邸。 傅惟仁居住的府邸不同于状元府,里面的一屋一楼阁都透露着一种过分雍容华贵的感觉,大肆用了很多朱红色的纱幔作为装饰,导致摇光一眼看过去入目的竟然都是难分难舍的帷幔飘摇在窗口与栏杆上。 如同傅惟仁给她的感觉一样,华贵的,难以琢磨的,像午夜冷月照耀下轻轻拂过朱红色雕花栏杆一般,艳红色的花朵扑簌簌地落在白玉一样的台阶上,冰冷又瑰丽。 一阵沙沙声远远地传进耳朵里,摇光抬头隔着屋檐看见一丛绿竹的头顶,栽种在宅子的角落里,只拿那一丛,长得郁郁葱葱,十分繁茂。 府邸内果然如外人所传的那样,栽种了许多梅花树,摇光虽不如何品识梅花却也知道一些品种,单看满园子的梅树,挂果的和不挂果的,小巧玲珑的绿叶,有些枯黄地叶子,这一园子的梅花树竟是处在不同的状态,可见其品种之丰富,并且能够养活养好这些梅树,怕是不容易的。 由物观人,摇光在这一瞬却觉得也许傅惟仁这个人并不是那么的诡异难以理解,喜好一种特定的事物,说明这个人还是有一点联系被系在了人间,内心深处有一方柔软。 魏摇光一边观赏着一边感慨着,绕过一屋又一楼阁,曲曲折折走出很远的路了,摇光看着周围越来越僻静的环境,心理毛毛的。 她扯出来一个和善的笑询问那带路的管家:“不知您怎么称呼啊?” 欲想打探到消息第一步就是要拉近乎。 那管家笑呵呵地转头看向魏摇光,恭敬而又客气地回答她,“燕大人称呼老奴为何管家就好。” “这就巧了,状元府上也有一管家姓何,何管家,叫起来还蛮亲切的。” 魏摇光惊讶道,趁机继续套近乎,可那何管家明显不想多说话,只是笑一笑说一句“大人您高兴就行”便不再作答安静地给摇光带路。 魏摇光看看身边的景象好奇地继续问,“何管家,不知傅大人身在何处呢?在下感觉已经走了很久了,怕是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了傅大人不会责怪在下吧?” “燕大人您稍等,马上就到了。” 那何管家不接魏摇光的话,平静地告诉她继续跟着走便是。 魏摇光虽然很想崩了自己的人设好好骚扰一下这位管家逼出来一些口信,想了想又觉得不值得,就也闭嘴细细地看起别的地方。 慢慢地摇光就发现了,越是往前面走这位看起来很沉稳的管家就越是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是害怕吗? 魏摇光疑惑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沉默着的夏侯明,夏侯明轻轻地对她摇了摇头。 在这时一声分外凄厉的惨叫声陡然冲破了天际,惊起飞鸟几只,扑棱棱地飞走了,摇光诧异地看见何管家以肉眼可见幅度哆嗦了起来。 “???” “……” 魏摇光算是知道了,傅惟仁这是给她准备了一份大礼吧? 又转过一个弯,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低矮的墙不是很能遮挡住里面的情景,摇光抬头看了一眼就转了视线去看那明显被吓得不行的管家。 何管家伸出手轻轻地敲响了门扉上的铜扣,清脆的声音打断了院子内的惨叫声。 “大人,燕大人到了。” 然后摇光看到那管家轻轻地推开了门对摇光说,“燕大人您请进。” 何管家,你这不行啊,怕的想跑可还行? “多谢了。” 摇光道一声谢越过他走了进去,门在她身后被关上,摇光带着夏侯明笑着走近傅惟仁。 “傅大人。” 魏摇光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双手作揖行礼道。 余光里有人跪在地上,鲜血横流,她踩着的地上十分斑驳,摇光并不是很想去知道这是怎么形成的。 傅惟仁坐在一张椅子上,以手托腮,全程都没有起来过,亦没有身为主人家去欢迎来客的意思。 魏摇光行一礼之后便自己直起了腰,笑着递上一只漆红色的小巧盒子,满面微笑着说,“在下今日受邀来拜访右相大人,甚是荣幸,略备下薄礼还请大人能够喜欢。” 傅惟仁身后站了一名穿黑衣的剑客,浑身气息内敛,脚步虚立,走过来接盒子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一看就是内家功夫很厉害的人。 摇光忍不住把目光多落在了他身上一会儿,心里寻思着,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傅惟仁的人,感觉上一点都不比姜十七那边的势力弱,当然现在也不能断言,毕竟双方都还没有显露出更多的势力。 魏摇光不动声色地收了目光,仅仅盯着自己面前的地面。 傅惟仁暗笑一声,接过了递过来的盒子,看那上面精细地雕刻着小巧的梅花,打开盖子,清冷的梅花香扑鼻而来。 看着里面细细地放着的香料,傅惟仁合上盖子,把冷香关在了盒内,让血腥味萦绕鼻尖,他收了盒子抬头看向摇光,轻轻一笑,“小鬼还挺上道!既然知道给我送礼,怎么就不知道我脾气不好呢?嗯?” 又来了,他一个嗯字尾音转了几转,又像钩子一样勾着人的心脏往危险上挪。 魏摇光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说,“玉衡自知理亏,是玉衡考虑不周全,今日劳您亲自动手了,早知如此,在下前日就应该把他们毒打一顿扭送官府了。” 她终于肯把目光放在那几个被夏侯明与季桃扔在右相府邸大门口的几个仆从。 皮开肉绽。 摇光默默地给他们点了蜡烛。 傅惟仁左手手腕处的红线一圈圈的围着,他看着上面的线,就像恋人呢喃那样轻轻地说话,“玉衡既然把他们扔在了我本官这里,本官又怎能不全了你的心意呢?不过就是蛮费劲的。” 他仰头眯着眼犹如一只狡诈的红色狐狸那样,殷红色的薄唇轻轻开启,一段嗜血噬心的话被吐了出去。 “只不过阳光如此毒辣,本官被晒了一上午,着实挺欢喜的,不若让他们继续晒晒吧。” 他一句话就宣布了地上那几人的死亡结局。 魏摇光心中一颤,对于傅惟仁的心狠手辣有了第一次的正面接触。 “来人。” 傅惟仁唤了一声,几名佩刀的仆人走了过来。 “把地上这几人拉起来绑起来晒晒吧。” 院子里设有行私刑用的刑具,就是那种十字架一样的东西,摇光的眼睛是那几个仆人把那几个濒死的人从地上毫不留情地拉起来,动作迅速地拉到架子那里,用很粗的麻绳绑住手脚与脖颈。 他们身上早已是鲜血淋淋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被太阳暴晒着。 傅惟仁虽没有直接杀了他们,可这样晒一下午,这些人与丢了命又有何区别。 魏摇光愿意是想膈应一下傅惟仁,却不想这人竟是如此冷血,特意邀请她来看看这一场无声的杀戮。 魏摇光暗暗攥紧了一下拳头,又缓缓放开,面色平静地站在傅惟仁三步之外的地方。 秋雨停歇后的第二天,阳光炽热,有微风轻轻吹过,摇光在天高云淡的秋日里犹如身处冰冬。 第142章 熊扑 有时候变故其实仅是发生在一瞬间。 就像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命运下一秒会给你开个什么样的玩笑一样。 在看到傅惟仁站起来的时候,在看到他身后那视死如归的血人后,魏摇光的动作就已经超过了她自己的脑子。 她自己也解释不清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也许是对于危险的敏感性吧。 此刻她趴在傅惟仁的怀里苦中作乐地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思想已经神游天外,绕地球两圈后回到了原地发现现状依旧没有发生改变。 “唰”的一声。 摇光听见了自己脸一秒变红的声音。 “呵!”她听见了傅惟仁的冷笑,心里抖一抖,继续苟。 她悲观地想,如果我继续苟,是不是能够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呢?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魏摇光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挣扎着要爬起来。 可,傅惟仁会轻易地放过她吗? 不会。 魏摇光感受到了命运的后颈子被傅惟仁捏在了手心里。 “傅大人?” “呵!小鬼,你告诉我你刚才想干什么?” 傅惟仁被魏摇光突然之下的熊扑给扑在了地上,摇光是不重,但是傅惟仁是直接接触地面的人,地面上有血液积久而成的斑驳,他能开心就奇怪了! 魏摇光想起起不来,趴着吧又不合适,僵硬地横在傅惟仁身上,窘迫地想去买块儿豆腐撞一撞。她纵然有心机无数,但是她有时候脸皮是真的不厚,比如此种时候。 “那个,右相大人,傅大人,无论如何能不能先起来再说?” “不能。” 魏摇光叹一口气,鼻子里全部都是馥郁的花香,熏得她脑壳疼。 “大人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摇光闷闷地声音传出来,傅惟仁仰躺在地上,一脸的恶劣和惬意,旁边的仆人从最初的惊讶里回身继续沉默着处理那些半死不活的人。 那个想要拼死刺伤傅惟仁的傅月白家仆人被堵住了嘴拉到一边结结实实地绑在了木架子上。 魏摇光整张脸都被傅惟仁扣在了怀里,他宽大的袖子遮住了摇光大半个身子。 “你想说什么?” 摇光费力抬头,手掌按在地上,沙粒与泥土粘在手心里,黏糊糊的,非常不舒服。 “老话说了,要知恩图报。在下刚才是救了大人您的吧?可您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在下呢?” “哦?”傅惟仁由上而下地看着摇光的眼睛,看她红着一张脸努力冷静地说话,“你确定你刚才是在救我?而不是在救其他人?” 魏摇光:“……” 魏摇光心虚。 是了,她刚才的确不是要救她他,而是他身后的那人。扑过去的时候她可是计算好了的,恰好一扭,能避开那人完全没有用的一击,又能不伤到傅惟仁,这样的话,应该能救下那人一命吧。 如果,那人碰到了傅惟仁,摇光敢打保证,那个倒霉的仆从一定会被傅惟仁立刻杀了。 所以,魏摇光又控制不住自己乱发善心了。 “傅大人说的哪里的话?这个院子里哪里还有值得在下去舍命相救的人呢?您是在下入朝之后的上司,在下身为一名朝廷官员又怎能不顾同僚之情呢?” “哦?是这样吗?” “傅大人可是不信在下的话?” 魏摇光脖子疼,因为姿势不允许,她说话的时候呼吸全部都扑在了傅惟仁的锁骨那里,痒痒的,就像花朵落在掌心那样,轻而柔。 这名年轻的状元怕是不曾注意到,她趴在了傅惟仁身上,而傅惟仁又岂是寻常人?她虽穿了五六层的衣物,但是那柔软的触感又怎会被忽视掉呢? 傅惟仁的眼睛在魏摇光看不到的地方渐渐变深,眼眸深处光彩闪烁,微微扯出一个无声息的笑,他对自己说:只要她还没有被别的人采撷走,那就养一段时间吧。 不是很有趣吗?连中三元的状元呐。 “玉衡送给本官的礼物可是亲手所制作吗?” 许久之后,傅惟仁问出了这么一句毫不相干的问题。 魏摇光闷声闷气地回他,“莫非大人不相信在下一届读书人会这等精细的活计吗?” “不是不信。”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之后,傅惟仁就放开了魏摇光的后颈,拍拍她的脑袋说,“小鬼,起来了,你再压下去,本官恐怕是要把这里的地给全拆了。” 终于得到解放的魏摇光一骨碌从傅惟仁身上爬起来拍了拍手,将上面的沙粒拍下去,然后从从容容地笑着对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拆地不如拆房子,大人意下如何?” 傅惟仁仰躺在脏兮兮的地上,看着魏摇光那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静默的,凝固的,炸开了的,一晃而过了的,再也回不去了的,一枝娇嫩的桃花盛开在视线之内,一声呼唤渐行渐远,遥远之外的阳光再也不曾眷顾到离开了的心。 他的目光里饱含复杂情绪,就像是要一眼万年,要一眼永别,再回不了头。 魏摇光对上他明显不聚焦的视线,从里面感受到了一瞬间的悲哀和深情,在犹如凝固了一般的眼神里窥见了不曾显露出去的痛苦。 她得承认,那几秒内,她的心口莫名其妙地很痛,如同失忆了人在看到了曾经熟悉的人与景时触电一般的痉挛,慢慢涌上了不适感。 魏摇光主动弯腰握住了傅惟仁的手掌,这或许是出于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也或许是因为无意间看到了傅惟仁那不算秘密的罕见情绪,反正她就是弯腰主动握住了那一只温度不高的手,并且用力地把傅惟仁从地上给拉了起来。 迅速松开手,摇光稍微退后了两步,勉强作出冷静地模样,笑了一下方与傅惟仁说话,“傅大人还请饶恕在下的冒犯,看在在下熬夜给您制作的香料的份上,如何?” 傅惟仁慢慢地脱下了外衣,扔给了旁边那个一直沉默的像是一个哑巴的下属身上,回头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笑,“不如何。” 说完他就一甩袖子提步离开这里,摇光左看看看看,伸出手拍拍自己的脸,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都是泥土。 呃!确实不如何。 这个小院明显是傅惟仁用来处罚犯了错误之人的地方,鼻尖萦绕的血腥味一直都没有褪去过,魏摇光转身看了一眼被绑在木架子上的几个仆人,他们一个个浑身是血的模样其实是很骇人的,但是一想到这些人受了这些罪是有一部分自己的原因,她就控制不住的于心不忍。 呵!这一步是她走错了,再发天使之心也无卵用,还是找一些比较实在的东西吧。 对不起了。 魏摇光微微点了一下头,转身就也离开了这里。 一走到外面就有一个穿着粉衣服的小丫鬟走了上来,给摇光带路。 夏侯明跟在摇光的身后,看着她有些黯淡的神色,想了一下,开口低声地与摇光说话。 “公子,可是在为那几个仆人而自责?” 魏摇光听见夏侯明的话之后就故意放慢了脚步,与那带路的小丫鬟拉开了距离,然后也低声回答夏侯明的话。 “我知道他们欺压刘意一家人,害得刘家险些过不下去,也许他们还做过更加多的更过分的事情,但是,我那天动手打了他们,又出于自己的私心利用了他们,让他们落在了傅惟仁的手里,备受折磨,我不在乎傅惟仁反利用他们来折磨我,但是我却觉得这些人命也侵染上了我的手心,于心不忍罢了。” 夏侯明想了一下耐心地劝慰她,“公子,这些人手里如果是有人命的呢?公子虽然做出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事情,但是有道是天道好轮回,他们作恶多端,如今不过是另一种偿还罢了,公子不要过多自责自己。” “嗯,夏侯明你说的有道理。” 魏摇光点点头沉默地跟随着那婢女走在右相府的小径上。 道路两旁树木挂黄,落叶飘洒而下,轻悠悠的。 魏摇光的掌心里还沾着泥土,那些湿哒哒的触感提醒着她刚才那一瞥而得的心口痛。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傅惟仁,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当时那么悲伤?又为什么会主动伸出手去拉起你呢? 带着这些不可知的疑惑魏摇光被待到了一座两层高的楼阁内,有婢女端来了清水让她净手,又有婢女端来一套整洁的衣衫,她拒绝了。 等到傅惟仁换好一身衣服走进来的时候,魏摇光已经洗好手坐着喝茶了。 “你没有换衣服?” 魏摇光放下手中的茶盏,举起袖子左右看了看,恢复了她那一贯的风格,微微一笑很好看但就是不上心,“虽然有点抱歉,但是因为有傅大人在底下垫着,故而在下的衣衫并未被弄脏。” 她没敢提自己只是手脏了,怕被傅惟仁一个不爽给杀了。 傅惟仁还是不爽,他就算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也还是那种不变的艳丽,手腕处缠绕着的红线依旧还是牢牢地束在那里,遮挡住不能为外人所看到的秘密。那一双过分漂亮的丹凤眼末尾微微上挑,自带魅惑属性,这人不知为什么私下里一定会给自己画上朱红色的眼线,虽然很美,但是显得十分诡异。 他坐在上位,一袭华贵的宽衫松松散散地散开,偏这人又喜爱各种懒散的姿势,用手拖着下巴也好,用手肘支在椅背上再用手掌托着自己的后脑勺也好,无一不显得傅惟仁十分霸道有独占欲。 哦,还有一个人也喜欢这个样子。 子述,子言。 这两人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魏摇光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盯着对面的椅背猛瞧。 “小鬼!” 傅惟仁明明只比她大了两岁,他到底是怎么就这样喜欢叫她小鬼的啊?! “大人有何要吩咐的吗?” “啧!”傅惟仁轻叹一声,艳丽的容颜上展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声音似是呢喃一般,靡丽而又狠唳。 “既然入了翰林院,本官劝你最好不要再与子述接触了,如果你哪天因此而死了,就莫要后悔。” 魏摇光捏紧了手心,看着傅惟仁笑了,她说,“不知傅大人说的是哪一位?在下倒是不曾认识过一个叫做子述的人,不知他犯了什么罪?居然会牵连到他人?” “呵!” 傅惟仁看着她装模作样,看着她自以为冷静的样子,恶劣地扯出一个笑。 “小鬼,本官什么都没有说。” “是吗?啊,也许只是在下犯蠢了吧?” 傅惟仁邀请她来右相府,其目的摇光已知其一,另一个刚刚碰触了一点就被傅惟仁按了下去。 魏摇光的眼睛里明明灭灭闪烁过很多光彩,最后眨眨眼睛一切归于寂静。 在城东的栖霞路上,杏花回酒肆后曲曲折折的道路通向一座朴素的宅子。 有一个病弱的年轻公子倚靠在软榻上,瞧着那一瓶尚还鲜活的花朵,面上露出浅淡的微笑。 毕若揭开帘子走了进来,低声汇报了一条消息。 “主子,燕小公子今日受邀去了傅惟仁那里,刚有人送回来了信说,燕小公子为了救傅惟仁而把傅惟仁给扑倒了……” 气氛过于安静了一点。 “啊,是吗?” 第143章 西市传闻 魏摇光从右相府邸出来的时候坏了一颗忐忑的心,而姜十七那里则是罕见地坏了一支上好的细云毛笔。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识不必总相逢。 这一天傍晚的时候,魏摇光刚刚走进状元府里连衣衫都还没来得及换下,长安就小跑着过来给她说,有一个自称三生金铺的少年来找她。 摇光站在去往紫藤小筑的路上,捏着手里的袖口对长安吩咐道,“那是刘意,你带他去花厅等着我,哦,记得上一杯好茶,他是我一个重要的客人。” 长安领了命令便迅速地转身离开了。 魏摇光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心里想着其他的事情,她觉得不能总劳烦何庸枝,总有一天他是要归队的,自己也许可以培养出来一个得力的管家。 嗯,想来想去,她还是需要一个丫鬟在身边的,毕竟女性生理期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可心的丫鬟在身边就好了,她这几年都是自己独自一人撑过来的,夏侯明虽然知道自己女子的身份,但是他自己还是一个单身汉呢,就不要太指望他了。 唉!雀儿还不错的,可惜跑了,也不知道如今生死啊。 魏摇光叹一口气,然后快步走回紫藤小筑,把身上沾了不少血腥味的衣衫换下去才行。 等到她换好衣服回到花厅的时候天色就已经暗下去了,摇光一走进去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等着她的刘意。 这孩子今年才十三岁,长的蛮壮实的身高也还行,虽然脾气不算好,但是却是一个十分有血气的男孩子。 “长安,你去厨房一趟,让他们布置饭菜吧,今天晚上我邀请那个小哥儿吃饭。” “是的,大人。” 长安又是一溜烟地走出了花厅,摇光便自己走过去坐在了刘意的旁边。 “你今日过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刘意本来知道了魏摇光的身份是今年那个响当当的状元时还有一些惧怕,现在又见到摇光坐在他的旁边,也不去坐那高位,心里的紧张顿时消散了几分。 他吞下一口口水,递过去一个漆黑色的盒子,斟酌着说,“大人,这是您几天前托我们店铺制作的东西,我们赶工先做出了其中一件,特拿来请您过目,若是您对此满意的话,我们就继续按照这个标准制作其他几件东西。” “哦?这么快的吗?” 魏摇光态度随和,一点官架子都没有,一如前天初见她之时,接过了刘意递给她的盒子,揭开盖子露出里面放着的一枚精致金色雕花镂空香囊,摇光用手指拿出了那一枚小巧的金质香囊,放下盒子,然后两手用力打开了那个香囊。 “不错嘛!我只给你们了一张图纸,结果你们就能够按照图纸制作出锁扣了,真是令我惊讶啊!” 魏摇光仔细打量着两半香囊连接处的锁扣忍不住惊叹道,要知道她提前可是很担心的,怕以如今的工艺做不出来这种比较精细的工艺品,谁知这家三生金铺居然如此出人意料呢! 刘意这个时候才有了一点自信,他肯定地对摇光说,“我爷爷制作了一辈子的黄金工艺,虽然大人您给的图纸是不常见的,但是我爷爷还是有一点经验的,这便赶工制作了出来,大人您只要满意就成。” “嗯,我很满意这个金色的小香囊,只不过这物件比较细小,你爷爷年纪也大了,回去告诉你爷爷不用着急,只要在十二月之前制作完就好。” 魏摇光用手托着那枚小小的金色香囊到两个椅子之间的小桌子中间,指着它对刘意说,“这个锁扣是没有问题的,咬合程度也很精细,但是上面的镂空雕花要注意一些,完工后里面是用来盛放香料球的,希望可以能够再精细一些,还有就是有关雕花,我再给几张图纸,按照上面的花样制作其余的几枚香囊,如何?” 说完,摇光便从袖子里掏出来几张图纸交给刘意,“收好了,千万不要流传出去哦,毕竟这是本人亲自画出来的,颇费了一些心思的。” 摇光轻松地调笑着将图纸交给刘意,“有些花样上面需要烤漆,这就要劳烦你们多做几道工序了,钱不够的话就带上人来见我,我酌情给你们增加。” 摇光盯着刘意的眼睛,笑着低声说出最后的几句话,“除此之外,还有几张图纸上东西请帮我用银做出来,过段时间我去取,明白了吗?” 摇光最后的话刘意听的浑身一哆嗦,知晓了这是摇光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东西,便轻声应下了。 一切都交代好了,长安那边也终于把饭菜传了过来,摇光坐在椅子上又询问起另外的事情。 “刘意你知道这京城里哪有有卖,呃,不是,有哪里可以找到婢女的地方吗?这府里着实需要一些婢女啊,你瞧瞧我这里几乎都是男的呀,唉!” 刘意被摇光的语气给逗笑了,他想了想人小鬼大地对摇光说,“大人,我确实是知道哪里有门道可以寻到一些不错的婢女。” 魏摇光本来就是随便一问,压根就不指望这个十三岁的小毛孩儿能回答上这个有些黑暗的问题。 “哦?你说来听听。” “大人初来京城有所不知也不足为奇,这京城里有东西两市您可知道?” “这个我知道啊,莫非是?” “想必大人应该有所听闻,东市热闹西市荒凉,其实是因为西市大多是买卖马匹和交换粮食的管家地方,其实这里的晚上才是最重要的,西市是整个京城里唯一一处允许买卖仆从的地方,大人应该有所耳闻,关于前朝的饲养奴隶风气,这西市便是这股风气的变异体现,您去了那里也许能够找到一些懂事听话的丫鬟。” 刘意给摇光说着话,长安上前来准备回话,却听到了刘意与摇光之间的对话,忍不住插嘴道。 “大人,请饶恕小的插嘴一下。” “嗯?”摇光与刘意一起扭头看向长安,“怎么了?你说吧。” “是这样的,小的对这个西市的传闻也有所耳闻,听到这位刘公子的话之后忍不住想补充一点。” “那,你就说说看吧。” “是。” 长安站在摇光的身侧恭恭敬敬地说话,“西市是有一个很大的拍卖会场,那里原来是一家瓦肆,后来不景气就不开了,现如今那里已经是富商郑家的势力了,他们做了那低下奴隶市场的主人。” “大人,您若是对那里感兴趣的话,小的可以帮您伪装一下明晚带您过去瞧瞧。” “想不到长安还挺懂这些个事情的。”听完了长安的话,摇光笑着如此评价他。 那长安是一个心思玲珑之人,很会顺着势往上随,当下就应着摇光的话说,“大人您说笑了,小的这不是在京里长了这么久,打听到一些稍微隐秘的事情也不是难事不是?” “你说的也是。”摇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揉揉肩膀似是有些疲倦的样子,“饭菜可都已经布置好了?” “已经好了,大人,刘公子,两位这边请。” “嗯。”摇光看向刘意,“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了,在这里用完餐你在回去吧。” 刘意怎能拒绝?于是便应下了摇光的邀请,与这位行事作风不一样的状元坐在一张桌子旁用完了一餐。 之后,摇光也就没多留他,安排一人将他送出了状元府。 这一天便是如此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摇光疲倦地一步一步挪回紫藤小筑。 距离她正式入朝还有不足六天的时间,而她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陛下愿意给她批了这几天的假还真是说不好啊,入朝之后虽说翰林院修撰暂时用不着上朝什么的,但是……修撰有很多个,如果陛下今年看中了她,让她去跟着陛下上朝记录皇帝言行,这就不太美妙了…… 摇光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自己这三元及第的身份实在是太过于扎眼了,所以成为陛下身边的一名近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她这边一会儿犹豫不决地猜测着,一会儿又隐秘地计划着自己即将伸手要调查的事情。而另一边,姜十七对着桌子上那一瓶花束沉思着,在沉默了一下午之后对毕若说,“我想当花匠。” 毕若一口茶全部喷了出去。 “主子!您刚才说什么来着?!” 姜十七就像是突然转变了性子一样,冷静地告诉毕若,“我想去状元府当一个花匠。” 啊,原来没听错啊。 毕若用手帕擦着自己被茶水洒湿了袖子和领口,一边擦一边特镇定的想:幸亏没有吃饭,要不然岂不就该喷饭了? 第144章 如此花匠 魏摇光第二天起来之后前往前院的时候,觉得很不对劲。 在她第三次绕过园子里那一大丛粉色美人樱时,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 摇光今天起的有些迟了,走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屋顶之上,她站在小径上看着那个逆光而站的疑似花匠的人,无语地眯了眼睛。 也许是被看的久了,那花匠有些迟疑地朝她行了一个礼,“大人,您可是有事?” 声音故意被压低了,听起来不再清脆悦耳,而是有些沙哑。 行啊这,不声不响的,行动力迅速的,就过来易容上班了。 他姜十七这玩儿的哪一出啊? 魏摇光朝他走过去,在他装作怯懦的眼神里伸出手捏住姜十七的手腕,微笑着咬牙切齿地对他说,“我没什么事,就是看到一个特别不像花匠的花匠在糟蹋花,于是想和他聊聊罢了。” 摇光搭了四根手指在姜十七的动脉上,超凶超生气地给他不动声色地号脉,姜十七顺着她的意,没有挣脱开,面上装出害怕的样子向魏摇光说话。 “大人!您觉得小的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直接吩咐小的就是了,小的一定会改的,求您一定不要赶小的离开状元府啊,小的家里还上有老上有老的……” “等下!”摇光听着他越说越离谱,不得不出口打断他,“你叫什么名字?” 姜十七低头看向魏摇光的眼睛,在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里淡定地继续装,“回大人的话,小的叫做唐菖蒲。” 魏摇光:“……” 真是敬业啊,直接给自己取了一个植物的名字,为了当花匠牺牲了挺多。 “菖蒲啊……你怎么不取名叫做蒲苇呢?更加坚韧一些不是吗?” 魏摇光真是忍不住想怼他几句,唐菖蒲?那可是一种能开出白色、黄色、红色的花哦,敢问您一个皇子是哪一种颜色呢? 不敢问,怕姜十七敢回答。 姜十七似乎很疑惑迷茫的样子,不解地反问,“大人是希望小的改名叫做蒲苇吗?” “不,不必,菖蒲就挺好的。” 魏摇光恶寒着拒绝了他。 这时在前院始终没有等到摇光的长安不放心地准备走去紫藤小筑看看,谁知他半道上就遇见了摇光在拉着一个仆人的手腕,长安诧异地停下了脚步迟疑着喊,“大人?您这是……?” 魏摇光与姜十七同时扭头看向长安,又意识到那长安的目光似乎飘忽着落在了什么地方,低头一看。 咳!忘记了。 摇光迅速地放开了姜十七的手腕,又极速地调整心态,坦荡地揉揉手指,说,“你找我有事吗?” 长安忽的意识到自己不该窥探主子的事情,有些害怕地低头回话,“回大人的话,花厅内早膳已准备完毕,小的是来请您去用早膳的。” “啊,是这样啊,辛苦你了,我一会儿就去,你先回去吧,哎!再等等!你去把何庸枝叫过来,我有事找他。” 魏摇光余光里瞥见姜十七,想着顺道把他的事情也解决了,“快去快回。” “是!大人您稍等!” 长安没太多的优点,跑得快算是其中一个,魏摇光满意地瞧着他转身一溜小跑不见了踪影。 姜十七手里还拿着一把花铲呢,摇光看了一眼说,“好了,收拾收拾东西,随我去那边的亭子里坐会儿。” “呃,是!大人。” 姜十七不慌不忙地把手里的工具收好提起来跟在摇光身后走到亭子里。 “把东西放下,找个地方坐下吧。” “是。” 魏摇光看着演戏上瘾的姜十七无奈地摇摇头,纵容着他的心血来潮,自己无奈地笑着也寻一个地方坐下了。 无论怎么样,待会儿问问何庸枝就好,看看把这姜十七安排在哪里为好啊。 何庸枝过来的速度也够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出现在了小径上,摇光冲他招招手,“庸枝!这里。” 何庸枝听见声音后抬头看的时候撞见了自己主子威胁的目光,他懵了一下再看看旁边笑意连连的魏摇光,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其实还有一点轻微的欣慰感,只不过目前还比较少,他自己也未注意到,要不然的话,他应该会成为一名非常好的助攻,毕竟这可是整个影卫队里唯一一个情商智商都在线的靠谱人物啊。 何庸枝走进凉亭内,拱手给魏摇光行礼,“大人。” 魏摇光笑眯眯地瞅着他和姜十七,心里已经兀自乐了起来。 “庸枝,你觉得这位新来的花匠如何?该怎么安排他呢?” 魏摇光看笑话的心态已经被她话里压制不住的笑意给全暴露了。 何庸枝理解她,因为他自己也有点想笑。 “大人,依在下来看,这个新来的花匠技艺老练高超,经验丰富,是可以留下的,之后府里的园林都可以交给此人来打理,人是在下招来的,在下可以向大人您保证他的可靠性,还请大人定夺。” 何庸枝木着一张脸说完了这番话 不是他睁眼说瞎话,姜十七确实是会种花的,而且何庸枝说的话他也的确做得到。 魏摇光点点头,“我相信庸枝的判断。” “那一会儿你去紫藤小筑内收拾出一间屋子,有请咱们的花匠住进去,至于怎么布置全凭你做主了。” 魏摇光笑着对何庸枝这样说,何庸枝冷静自若地应下,转身便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出去。 陪着这位皇子演戏,何庸枝与魏摇光现在算是统一战线的人了。 她说全凭自己做主,又故意把一个花匠安排进自己的紫藤小筑,字字句句都表露出了对于姜十七的照顾,怕他身体有恙又并未痊愈,所幸就把人放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也好能够及时救治他。 何庸枝走路的速度很快,带起的风吹起了他的发丝,他隔着绿树墨瓦远远地看到还开着藤萝花的小筑一角,在心底默默地替姜十七说了一句:多谢照顾。 凉亭内又剩下他们二人了,魏摇光侧头看了看太阳,又看看旁边坐着的姜十七,“菖蒲,叫着这么不顺口,以后我能称你为小唐吗?这位花匠?” 姜十七知道他二人的年纪差,颇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迎着魏摇光看过来的眼神回答道,“大人您高兴就行,小的但凭大人做主。” “好,小唐,起来!去前院吃饭,你已经耽误了我很久的时间了。” 魏摇光痛快地站起来,叫起这个名字一点负担都没有,爽快地迈步走出凉亭前往前院的朝雾厅用餐。 长安一直都等在朝雾厅内,看着摇光走进来坐下,又看着姜十七走进来也坐下,看着他二人端起碗吃饭,期间魏摇光还给姜十七夹了几次清淡的菜,照顾着他用完了早膳。 长安知道自己应该收回目光的,也知道自己做好一名管家的职责就好,不该多管事的,不该多看的,但是!这太奇怪了好吗? 一大早的,他先是看见大人拉住了那个男人的手腕,之后又看见大人允许那个男人坐在桌旁一起吃饭,这都可以算了,可是!大人居然给他夹菜了!夹菜了啊! 昨天的刘意都没这待遇。 长安表示自己长久以来接受的主仆观念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在崩塌的边缘反复横跳。 一顿早膳,有人悲伤,有人欢喜,世间之多变与无常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自此以后,状元府内但凡在魏摇光面前活跃过的仆人都会感叹一句:怎会有如此一个花匠呢? 人不如一花匠啊! 这些后话自先不提,且说那伪装作花匠的姜十七,得到了一间紧靠在魏摇光主卧旁边的屋子,里面被收拾得非常雅致,这让他十分满意。 而魏摇光不动声色地给他调理身体,变着法子地送各种药膳过来,就让他更加愉快地接受了解毒这一要求。 这一年秋天的状元府内十分姹紫嫣红,丝毫不见一点新入住的荒凉感,新来的花匠确实有一些真本领,府内新购买了许多的花木,被那花匠一棵棵一丛丛地栽种在园子内,开出了大片大片的粉白与金黄,芳香萦绕,闲逛的时候都会令人心感愉悦,就连府内那一帮审美能力堪忧的仆人都发自真心地佩服起这个天降一般的花匠。 自然而然的,阖府上下对于他们的燕大人过分亲近花匠的事情已经合理接受了。 外人但凡有问的,必会得到一顿狂怼。 “你懂什么!我们燕大人不仅长得俊俏,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而且人善心美,这种主子你去哪里找?” “还有我们府里的花匠,人是凭真本事吃饭的,技艺比那些个老花匠都厉害,如今这状元府内哪一处不是经他手打理的呢?” …… 总之,姜十七伪装成的花匠身份自此算是稳了,在状元府内还算和乐地过活着,以一种他从前没有经历过的身份和状态。 他对此表示很新鲜很喜欢。 与之对照的是,发愁着每天都在掉头发的席大队长,还有看他一万个不顺眼的李游光,夹在中间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魏摇光。 第145章 西市 魏摇光从右相府邸出来的时候坏了一颗忐忑的心,而姜十七那里则是罕见地坏了一支上好的细云毛笔。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识不必总相逢。 这一天傍晚的时候,魏摇光刚刚走进状元府里连衣衫都还没来得及换下,长安就小跑着过来给她说,有一个自称三生金铺的少年来找她。 摇光站在去往紫藤小筑的路上,捏着手里的袖口对长安吩咐道,“那是刘意,你带他去花厅等着我,哦,记得上一杯好茶,他是我一个重要的客人。” 长安领了命令便迅速地转身离开了。 魏摇光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心里想着其他的事情,她觉得不能总劳烦何庸枝,总有一天他是要归队的,自己也许可以培养出来一个得力的管家。 嗯,想来想去,她还是需要一个丫鬟在身边的,毕竟女性生理期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可心的丫鬟在身边就好了,她这几年都是自己独自一人撑过来的,夏侯明虽然知道自己女子的身份,但是他自己还是一个单身汉呢,就不要太指望他了。 唉!雀儿还不错的,可惜跑了,也不知道如今生死啊。 魏摇光叹一口气,然后快步走回紫藤小筑,把身上沾了不少血腥味的衣衫换下去才行。 等到她换好衣服回到花厅的时候天色就已经暗下去了,摇光一走进去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等着她的刘意。 这孩子今年才十三岁,长的蛮壮实的身高也还行,虽然脾气不算好,但是却是一个十分有血气的男孩子。 “长安,你去厨房一趟,让他们布置饭菜吧,今天晚上我邀请那个小哥儿吃饭。” “是的,大人。” 长安又是一溜烟地走出了花厅,摇光便自己走过去坐在了刘意的旁边。 “你今日过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刘意本来知道了魏摇光的身份是今年那个响当当的状元时还有一些惧怕,现在又见到摇光坐在他的旁边,也不去坐那高位,心里的紧张顿时消散了几分。 他吞下一口口水,递过去一个漆黑色的盒子,斟酌着说,“大人,这是您几天前托我们店铺制作的东西,我们赶工先做出了其中一件,特拿来请您过目,若是您对此满意的话,我们就继续按照这个标准制作其他几件东西。” “哦?这么快的吗?” 魏摇光态度随和,一点官架子都没有,一如前天初见她之时,接过了刘意递给她的盒子,揭开盖子露出里面放着的一枚精致金色雕花镂空香囊,摇光用手指拿出了那一枚小巧的金质香囊,放下盒子,然后两手用力打开了那个香囊。 “不错嘛!我只给你们了一张图纸,结果你们就能够按照图纸制作出锁扣了,真是令我惊讶啊!” 魏摇光仔细打量着两半香囊连接处的锁扣忍不住惊叹道,要知道她提前可是很担心的,怕以如今的工艺做不出来这种比较精细的工艺品,谁知这家三生金铺居然如此出人意料呢! 刘意这个时候才有了一点自信,他肯定地对摇光说,“我爷爷制作了一辈子的黄金工艺,虽然大人您给的图纸是不常见的,但是我爷爷还是有一点经验的,这便赶工制作了出来,大人您只要满意就成。” “嗯,我很满意这个金色的小香囊,只不过这物件比较细小,你爷爷年纪也大了,回去告诉你爷爷不用着急,只要在十二月之前制作完就好。” 魏摇光用手托着那枚小小的金色香囊到两个椅子之间的小桌子中间,指着它对刘意说,“这个锁扣是没有问题的,咬合程度也很精细,但是上面的镂空雕花要注意一些,完工后里面是用来盛放香料球的,希望可以能够再精细一些,还有就是有关雕花,我再给几张图纸,按照上面的花样制作其余的几枚香囊,如何?” 说完,摇光便从袖子里掏出来几张图纸交给刘意,“收好了,千万不要流传出去哦,毕竟这是本人亲自画出来的,颇费了一些心思的。” 摇光轻松地调笑着将图纸交给刘意,“有些花样上面需要烤漆,这就要劳烦你们多做几道工序了,钱不够的话就带上人来见我,我酌情给你们增加。” 摇光盯着刘意的眼睛,笑着低声说出最后的几句话,“除此之外,还有几张图纸上东西请帮我用银做出来,过段时间我去取,明白了吗?” 摇光最后的话刘意听的浑身一哆嗦,知晓了这是摇光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东西,便轻声应下了。 一切都交代好了,长安那边也终于把饭菜传了过来,摇光坐在椅子上又询问起另外的事情。 “刘意你知道这京城里哪有有卖,呃,不是,有哪里可以找到婢女的地方吗?这府里着实需要一些婢女啊,你瞧瞧我这里几乎都是男的呀,唉!” 刘意被摇光的语气给逗笑了,他想了想人小鬼大地对摇光说,“大人,我确实是知道哪里有门道可以寻到一些不错的婢女。” 魏摇光本来就是随便一问,压根就不指望这个十三岁的小毛孩儿能回答上这个有些黑暗的问题。 “哦?你说来听听。” “大人初来京城有所不知也不足为奇,这京城里有东西两市您可知道?” “这个我知道啊,莫非是?” “想必大人应该有所听闻,东市热闹西市荒凉,其实是因为西市大多是买卖马匹和交换粮食的管家地方,其实这里的晚上才是最重要的,西市是整个京城里唯一一处允许买卖仆从的地方,大人应该有所耳闻,关于前朝的饲养奴隶风气,这西市便是这股风气的变异体现,您去了那里也许能够找到一些懂事听话的丫鬟。” 刘意给摇光说着话,长安上前来准备回话,却听到了刘意与摇光之间的对话,忍不住插嘴道。 “大人,请饶恕小的插嘴一下。” “嗯?”摇光与刘意一起扭头看向长安,“怎么了?你说吧。” “是这样的,小的对这个西市的传闻也有所耳闻,听到这位刘公子的话之后忍不住想补充一点。” “那,你就说说看吧。” “是。” 长安站在摇光的身侧恭恭敬敬地说话,“西市是有一个很大的拍卖会场,那里原来是一家瓦肆,后来不景气就不开了,现如今那里已经是富商郑家的势力了,他们做了那低下奴隶市场的主人。” “大人,您若是对那里感兴趣的话,小的可以帮您伪装一下明晚带您过去瞧瞧。” “想不到长安还挺懂这些个事情的。”听完了长安的话,摇光笑着如此评价他。 那长安是一个心思玲珑之人,很会顺着势往上随,当下就应着摇光的话说,“大人您说笑了,小的这不是在京里长了这么久,打听到一些稍微隐秘的事情也不是难事不是?” “你说的也是。”摇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揉揉肩膀似是有些疲倦的样子,“饭菜可都已经布置好了?” “已经好了,大人,刘公子,两位这边请。” “嗯。”摇光看向刘意,“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了,在这里用完餐你在回去吧。” 刘意怎能拒绝?于是便应下了摇光的邀请,与这位行事作风不一样的状元坐在一张桌子旁用完了一餐。 之后,摇光也就没多留他,安排一人将他送出了状元府。 这一天便是如此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摇光疲倦地一步一步挪回紫藤小筑。 距离她正式入朝还有不足六天的时间,而她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陛下愿意给她批了这几天的假还真是说不好啊,入朝之后虽说翰林院修撰暂时用不着上朝什么的,但是……修撰有很多个,如果陛下今年看中了她,让她去跟着陛下上朝记录皇帝言行,这就不太美妙了…… 摇光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自己这三元及第的身份实在是太过于扎眼了,所以成为陛下身边的一名近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她这边一会儿犹豫不决地猜测着,一会儿又隐秘地计划着自己即将伸手要调查的事情。而另一边,姜十七对着桌子上那一瓶花束沉思着,在沉默了一下午之后对毕若说,“我想当花匠。” 毕若一口茶全部喷了出去。 “主子!您刚才说什么来着?!” 姜十七就像是突然转变了性子一样,冷静地告诉毕若,“我想去状元府当一个花匠。” 啊,原来没听错啊。 毕若用手帕擦着自己被茶水洒湿了袖子和领口,一边擦一边特镇定的想:幸亏没有吃饭,要不然岂不就该喷饭了? 唐三中文网 第146章 义人楼 那楼里面分为上下两层,一进去就会看到一张颇大的台子被放置在了最中央的位置,上面有美貌的姑娘们正在跳一支不相识的舞蹈,四周有乐师在奏乐,那台子的四周未设有桌椅板凳,人们在周围来回随意地走动着。 台子稍远一些的地方设有房间,正好围了一圈,房间与房间之间用木质墙壁隔开,面相外围的一侧用白色的纱幔相隔,这样的房间不隔音个遮人,你说的话做的事都能够听得见,看得见。 摇光扫了一眼就迅速地收回了目光。 那带他们进来的小厮直接领着她二人一起绕过中间的台子,绕过外面的独特房间,一直往里面走,走至一方楼梯的下方,才发现那里也有一溜的台阶通往地下室。 哦,地下奴隶市场,还真是字面意思啊。 其实人家不叫这个名儿的,这只是暗地里大家说话时才会使用的名称,表面上这家义人楼做的还是拍卖珍奇古玩这种生意的,刚才那甫一走进大门看到的景象才是他们平日里的样子。 摇光走在姜十七的侧后方,跟着那领路的小厮一起沿着台阶往下走。 “两位公子,您小心脚下,小的带二位去我们今晚的拍卖会场。” 既然是拍卖会场,那就一定会有好东西在拍卖,所以…… “你们今天晚上都有什么好东西要拍卖啊?说出来让我和我大哥听听呗。” 摇光好奇地询问那引路的小厮。 “呦!公子您问小的算是问对人了,今晚我们这楼里啊不仅有拍卖珍惜古玩,名师佳作,也会有上等的奴隶等着您呐!” “哦?珍奇古玩与名师佳作这都是常见,怎么还会有奴隶呢?我们家奴仆已经有很多个了,为什么还要从你这里高价卖奴仆啊?” “小公子一听就是第一次来我们这义人楼,没关系,小的给您讲一讲。” 那小厮似乎很欢喜见到生客,眉飞色舞地给魏摇光讲解起来。 “小公子曾经听说过前朝有饲养奴隶的风气吧,自我们大齐高祖即位后这股风气就渐渐没落了,不过这等彰显贵族身份的雅事还是一直在暗地里保留了起来,我们这郑氏义人楼便是掌管这门生意的其中之一,整个京城里也只有我们这里才有上等的奴隶了。” “原来如此,那就多谢你的解释了。”魏摇光这样说了,一边的长安像是得到了某种暗示一样,看了魏摇光一眼便不再说话。 这几级台阶很快走完,转了一个弯,嘈杂的声音便突然传递了进来,姜十七长得高看得远,一眼望过去便将里面的情况看了个大概,而魏摇光一路都在看些小动作。 比如,长安在暗戳戳地准备打赏那小厮,又比如这一路都有看到各式各样的面具,其中有一个戴猪头的。 摇光毫不客气地笑了一下,她旁边的姜十七不解地问道,“你笑什么?” 魏摇光自己笑了一会儿,这才扶着肚子说,“没什么,就是我刚刚看见一个有趣的东西,哈哈哈哈!” 这话都没说完,又笑了起来,姜十七无奈的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真的就像一个长子关爱幼弟那样,尽管不知道幼小的弟弟在笑什么却依旧愿意温和地对他说话,“好了,小心点看路。” “嗯,大哥。” 那引路的小厮在一旁听着这两位年轻的公子谈话,一路陪着笑脸,这个时候反而不多说恭维的话了,只是快速地将她二人引到一间房间内,拱手伏腰道,“两位公子,这里便是您二位今晚的房间了,从房间的窗口可以直接看到中间的高台,您若是看上了什么,这里是会有优先权的,两位公子请进,小的就告退了。” 姜十七轻点头,道一声“嗯,你下去吧。” 这种话由他说出来是显得无比矜贵和优雅,上位者的气息简直就是与生俱来啊,贵燃不愧是一名皇子啊。 而摇光就不一样了,她给别人这样讲话,只有一种感受,这个公子待人真好,语气真温和。 呃…… 这种差距。 这种莫名其妙被发了好人卡的感觉是多少个意思? 魏摇光晃着脑袋随意地跟着姜十七走进房间之内。 长安和夏侯明断后,还把门给关上了。 哦,值得一提的是,那小厮自道出要告辞的时候,长安就适时地出手了,打赏一点银两,再套几句话出来,看来这个长安也是蛮机灵的嘛。 魏摇光对此很中意,毕竟她身边目前只有一个季桃比较灵气一些,其他的都是闷葫芦,出门办事什么的,有时候居然要她这个主人去做那些个偷鸡摸狗的事! 唉!生活不易,主子带头翻墙。 等到姜十七与魏摇光在房间里坐下之后,长安便极为灵巧地凑近了摇光,附在她耳边把刚才打听到的消息说给了她听。 “哦?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回去记得给自己领点赏钱。” “是!谢谢二公子!” 长安是真的上道,脑袋里还特能拎的清,比如这个时候还能够准确地叫出魏摇光所伪装的角色。 这份机敏果然是值得培养的。 魏摇光点点头,就移开了目光,开始打量着外面的样子。 与一楼的格局差不多是一样的,一间小室内可以容纳两人,只不过高台四周设立的有桌椅板凳。 此刻那里也坐了不少的人。 拍卖还没有开始,摇光注意到那个戴了个猪头面具的人婉婉约约地坐在了他们的窗口前面,只留了一个孤傲的背影给摇光。 看不到猪头的摇光有些意犹未尽,就盯着那人的背影猛瞧。 要说那人也是怪了,被摇光这么猛看着,也能够把如芒刺背的感觉完全忽视掉,是个狠人! 又过了一会儿,一名穿着紫衣的姑娘施施然地穿过人群走上了那高台,她旁边的人拿了一套铜锣,作为买卖成交的敲锤定音,同时也可以静场子。 “咣”的一声晃荡着传出去,声音像投入河面的石子,以中心为原点,伤害呈圆形往外扩散。 人群安静了下来。 那紫衣女子婀娜多姿地站在台子上面,看着台下的一帮人,已经四周小室外面的白色珠帘。 女子右手涂了单蔻,放在唇边轻轻一抿,端的是万千风流。 “诸位老爷,多谢今晚的捧场,奴婢紫衣还是今晚的管事人,今天晚上可是有许多宝贝的哦,就请诸位老爷能够快速下手了。” 这位装着紫衣叫做紫衣的姑娘,用千娇百媚的声音说着话,听的魏摇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嫌恶地瞧着外面的样子,惹得姜十七忍不住也轻笑了。 摇光转头看过去,“你笑什么呢?” “没,没有什么。” “是吗?” “不是吗?” 切! 摇光决定不再纠结这种无聊的事情了,还是看看这拍卖会上会有什么东西出售吧,况且刚才长安可是告诉了她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呢。 怎么能不期待啊。 那紫衣很快就结束了前面的陈述,趁着大家气氛高昂之时开始了第一件物品的拍卖。 义人楼内,地下拍卖市场的规矩是,先死物后活物,东西是比地上的好,因为大多都是不易在明面上交易的特殊物品。比如从某个敏感家族里得到的珍贵消息,从已经消失了家族那里得到的珍奇物品,而活物……大概就是某一个应该死绝了的家族内的重要遗留子嗣,被郑家抓到或者是由别的势力抓到送到这里来,然后改头换面变成了一个无尊严的奴隶,任人欺凌。 所以啊,她选择来这里还真来对地方了。 有一个人,今晚值得她花高价拍下的。 魏摇光的眼睛里透露出嗜血冰冷,杀意波动。 一旁的姜十七缓缓地扣住了她的手掌。 第147章 书法 这场拍卖会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前面的几件物品虽说都是不常见的,但是却也没有摇光出手的价值。 一直百无聊赖地看着,听着四周不断响起来的竞价声,隔着面具猜测着对方的身份,这算是唯一有趣的事情了。 直到一卷书稿被放上台子,紫衣娇笑着说,“接下来是一卷书法,这虽然是我们东家临时送过来的,不过小女子看了一眼,觉得非常能够入诸位老爷的眼的。” 紫衣姑娘转手拿起那一幅被卷起来的书法,展颜一笑继续介绍起来。 “诸位可有听说过清霞门的名声?” 台下四起议论之声,坐在小室内,魏摇光陡然捏紧了椅子的扶手,她先是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姜十七,又怅然若失地重新看向那幅书法。 姜十七也看着那幅书法作品,手指轻轻摩挲着衣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清霞门在四年前举办了清谈会,大家可还有记忆,在那场大会之后一共下山了两位清霞门弟子,其中有一位是掌门步青云的首弟子,名字叫做,玄清逸。” 这个时候的台下已经议论纷纷了,他们或许在好奇这一幅书法的来源,或者是在好奇清霞门,又或者是在打着什么不怀好意的主意。 而魏摇光自听见清霞门三个字之后就陷入了某种入定之中,她也不言语,就只是安安静静地盯着那幅书法看,书稿移到哪里她的目光就跟着移到哪里,唯一能够暴露她心绪的就是那越攥越紧的手掌。 “天妒英才啊,那名大弟子原本是可以在下山历练之后回到山上继承掌门之位的,结果这位绝世公子竟然在山下殒没了,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他之前在山下游历之时,曾经到过我们大齐最繁华之地,对!就是我们的都城——盛京城,写下了这篇《盛京赋》,小女子区区识得几个字,草草看过一遍,发觉这位惊才绝艳的公子书法一绝,文笔一绝,当的起其名号。” 紫衣姑娘慢慢地展开了那被装订得很好的卷轴宣纸。 “赋文中描写了盛京城的美丽景观,下笔有神,文法清丽,读之深感清爽与壮丽之情。写这篇赋时,玄清逸用了他罕见的草书,文笔流畅犹如江河涛涛,收藏价值居前十也不枉。” 紫衣姑娘用了很有文人风格的方法介绍了这本册子的价值,眼神如同勾玉一般扫过场下的人。 一直盯着她那里瞧的摇光,注意到了她在那个戴着猪头面具的人那里略微停顿了一下。 只这一眼,摇光就抓住了关键点,她也看向那个戴着猪头面具背对着她的男人。 眼里隐隐流露出气极的笑,攥紧的手掌心被松开了,摇光以手托腮,看着那个人对姜十七说,“大哥,我想要这幅书法,你帮我买呗。” 姜十七朝着她那边微微侧了头,把耳朵附过去,肩膀也跟着微微斜了,然后又转了那么一点头轻声地说,“买下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你这样可就欠下我钱了,如何?” 魏摇光一直都在看那个戴猪头面具的人,听见姜十七的话,狠笑着回答他,“无妨,最近我盯上了一头猪,虽然长得不怎么肥,回头我卖猪肉还给你。” 姜十七也把目光移过去,轻笑了一下,呼吸着摇光身上淡淡的木香,慢条斯理地说,“那我就等着,一头猪不够的话,我可以给你再送几头。” “多谢大哥的好意,不过我觉得这一头就够了。” 二人不再交谈,外边的人开始竞价。 “起价50两银子。” 这个价还真是不低啊。 很快就有人加上了价格。 “80两!” “100两!” “……” “150两” “200两!” 魏摇光听见了姜十七的叫价,侧目去看他,隔着一张白色的狐狸面具,她能够看清的是一双深邃而又很轻柔的眼睛。 真的很好看呢,他的眼睛。 魏摇光听着渐次而起的叫价声,有些恍如隔世,就像是,四年前她睡在杏花树上被人叫醒一样,一眼看过去,如同看见了山岚聚在双目之中,轻轻袅袅的,雾气腾腾,白鹤飞过,搅起云烟滚滚。 在一些特定的时刻里,人会想起一些过往的美好记忆,比如濒临死亡时,或者陷入突如其来的困境里。 而此刻,随着姜十七用500两的价格得到了那一幅玄清逸留下的书法作品,魏摇光才从思绪组成的隔断里抽身而回。 “有劳大哥破费了,待小弟我卖完猪肉一定还上这笔钱!” “哈哈哈!小弟你且放宽心,大哥不着急的。” 她二人如此对话一番,打下哑谜无数。 夏侯明经历的多了,接受能力良好,不声不吭地站在一边。但是长安见识的少呀,眼见这二人演的越来越上瘾,那个花匠还斗胆用500两买下一幅书法,他哪里来的钱啊!? 长安为此真是操碎了一颗心啊,他甚至都想好了,一会儿店家过来要钱的时候,他准备用点不入流的方法把魏摇光带走,丢人的话他一个花匠丢就可以了。 而浑然不知忠心耿耿的长安在想些危险东西的魏摇光正在津津有味地看戏。 因为接下来的一件拍卖品是一株珍惜的药草。 有两家正在小鸡互啄一样的叫价,那价格一路飙升,简直要突破天际了去。 魏摇光一面看一面预备摸出点瓜子嗑嗑,手一伸进盘子内,就发现了一堆已经剥好壳的瓜子仁,摇光诧异地扭头看姜十七。 “大哥,你知不知道没有壳的瓜子嗑起来是没有灵魂的。” 姜十七虽然不大理解她说的这句浑话话,却也知道她这是不大乐意自己给她剥瓜子壳了,当下心情就不美丽了,也不搭理魏摇光,脸都不带转一下的。 魏摇光嘿嘿一笑,捏起一颗瓜子仁丢进口内,嘎嘣嘎嘣地咬咬,一脸的惬意。 “大哥,真是会体贴人,不知道以后嫁给大哥的大嫂该有多幸福啊?小弟特别好奇。” 这人!连大嫂都提前叫上了,明明这个八字写都没写呢。 姜十七即使了解一点魏摇光的胡闹,却也总是会掉进她挖好的小陷阱里,等回过神就发觉自己似乎毫无抵抗之心,踩着就下去了。 就像现在,摇光随口扯几句胡话,姜十七就忘记了方才的不愉快,转头与她说话。 “小弟又在说胡话了,大哥一定会在你之后娶妻的,不着急。” “唉?这可不行,我眼光很高的,万一耽误了大哥与大嫂岂不就是我的罪过了?” “既知是罪过就莫要耽误我了。” “这个,这个我也决定不了呀。” …… 这两个人。 夏侯明心知肚明,站在一边什么话也不说,眼观鼻鼻观心,长安见他就算焦急也只得按捺住自己,不可添乱。 第148章 漂亮的双胞胎 等到死物全部拍卖完,轮到那些活的人上台成为拍卖品的时候,摇光吸吸鼻子皱着眉看过去。 这种时候整个地下室气氛都很热烈,他们凝神看着第一个被领上台的女孩子。 约摸着有十岁左右,小姑娘穿着黑色的衣服,破破烂烂的,站在紫衣姑娘的身边,没有跪下是因为这样可以让人们更加全面地观察到她。 紫衣姑娘扶着小女孩瘦弱的肩膀娇笑着给众人解说着小女孩的情况,之后台下的竞价就开始了。 此时的情况与之前的完全不同,参与叫价的人没有之前的多,并且多数为坐在小室内的人。 也就是说,这项属于前朝贵族的活动,如今也同样被绝大数权贵之家追捧,他们往往家里奴仆成群,却依旧为了追求新奇与地位而愿意去花钱购买这些奴隶。 魏摇光之前读野史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书中所记前朝有些贵族饲养奴隶,对待奴隶犹如对待老鼠,所有对待老鼠的措施都可以同等的施加给奴隶,而奴隶在没有尊严的生活里,就算闭上眼睛拒绝思考也并不能使这个惨不忍睹的画面消失,其中残忍不足为外人道也。 仅有一个详细记录,有一将军府内,饲养成百奴隶,主人对他们说:逃吧,只要能够活到明天我就放你们自由。努力们信以为真在后山之上艰难存活,在天亮的时候将军冷笑着告诉他们:你们做错了事,不符合我的要求。把他们全部屠戮在后山之上,鲜血染红了将军府后山。 这便是他所坚守的信念:想要彻底摧毁一个人一个人民族的办法就是先给予他们希望,看他们在希望下慢慢地绝望,此般残忍却能够打消他们所有的斗志,方为彻底摧毁。 摇光,当时看完后,怒不可遏,觉得这人真是傻,他不知道“适得其反的”意思吗?逼急了的兔子可也是会咬人的,有些民族越是打压越是能够升起更加顽强的战斗意志。 到如今,坐在特意修剪而成的房间内看着场上的奴隶被拍卖,人们一声一声的叫价声仿佛是死亡的号角声,也是对这个时代所宣扬的理念一下一下的嘲笑。 更加嘲讽的是,她本人也坐在这里,准备拿出钱财去购买奴隶。 魏摇光忽然冷笑出声,一点冷光划过眼睛,快速流逝,只感觉到她的怅然失意。 她支了左肘在椅背上,把自己的下巴放在手掌上,侧了脸看着外面的情景,右手放在了腿上漫不经心地敲着。 姜十七期间侧目看了摇光一眼,其余时间倚在椅背上懒懒散散地看着外面的登台与落幕。 很快,就轮到一对双胞胎上台了。 摇光自从那对双胞胎走上高台之时就亮了一下眼,她扭头看向旁边站着的长安,长安悄悄地对她点了头,摇光收回目光看向台子上。 那是一对兄妹,年纪在十六岁左右,只是看起来很瘦弱的样子。 尤其是哥哥,琵琶骨被人用人钩子刺穿过现在留着暗红色的伤疤,且还流着血,渗透进衣领内,双手和脚腕处都还带着镣铐,看样子是有武功的,不过这个样子与废了又有何区别呢? 年纪小一些的妹妹,看着十分清秀的样子,不过一直低着头看不清长相。 魏摇光皱着眉看着他们,姜十七意识到了这怕是摇光今晚来这里的目的了。 “小弟,你对这对兄妹感兴趣了吗?” “嗯,大哥,我缺一个贴身丫鬟,不若就这个妹妹了吧,哥哥的买回去做个侍卫就好,你看怎么样啊?大哥。” 姜十七看着摇光淡笑着的脸庞,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说,“难得你看上了人,不过是一对兄妹而已,钱不够的话大哥借给你。” “哇!多谢大哥了。” 摇光知道姜十七很有钱,比她这个状元有钱的多,他愿意借钱给自己当然好了,等下去只能那个猪头讨要一点准能还回去了,不怕的。 外面的高台上,紫衣姑娘站在兄妹的旁边对台下的人笑着介绍起来。 “诸位老爷,这是我们半年前在南边得到的一对兄妹,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不过这都不是问题,他们是双胞胎,心有灵犀一点通,若是买回家了,想必会有很多了乐趣的,尤其是这妹妹,长得特别漂亮呢。” 紫衣姑娘把手放在了那小姑娘的下巴上一用力把她的脸掰正了,大家也就看清了她的容颜。 的确是很漂亮,这姑娘竟然罕见地长得十分夺目,完全不同于一般小丫头的长相,五官十分精致立体,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在抬头时只是冷冷地看着下面,全是倔强的恨意,仿佛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就要反击回去。 “怎么样?这个模样不错吧?说实在的小女子第一次见到她时,都要惊叹一下了,长得十分不像一般女子,不过小女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啊。” 她放下了小姑娘的下巴,又去介绍她的哥哥,“妹妹长得很漂亮了,其实哥哥也长得很漂亮哦,小女子都要动心了。” 她走过去擒住下巴把哥哥的脸暴露在视线里。 魏摇光在看清他的长相时都不禁要倒吸一口气了。 真的长得很漂亮。 哥哥的五官居然更加精致一些,从眉毛到下巴都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美丽,这张脸竟是比她所见过的绝大多数男子都要更加美丽一点,像个女孩子那样,精致又夺目。 姜十七在看见他的长相之后就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他当然听见了身边这个家伙的吸气声。 有那么好看吗? 姜十七纳闷地想着。 他扭了头去看魏摇光,魏摇光有些激动地对他说,“大哥,我一定要买下这一对儿兄妹。” “哦。” 会是被外貌吸引的人吗? 不是的吧? 姜十七还在犹豫地想着,魏摇光却已经蠢蠢欲动了。 她今日来的确是有备而来的。 之前有收到消息,段石玉的一对儿女在半年前不见了踪影,近期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是他们会被当做努力卖掉。 而段石玉是当年司马荣的下属,与司马荣同一年战死沙场,其妻儿并未随同大部分司马家军退居到大历岑寂裂谷附近,他的妻子在次年生下一对龙凤胎,不久后就病逝了,留下的一堆儿女自小颠沛流离。 魏摇光没办法放任他们不管,她在半年前没有救下这对兄妹,今日遇见了哪怕借姜十七的钱也要买下他们。 魏摇光的决心姜十七一点都不了解,甚至在思索摇光被美色耽误的可能性有多大。 唉! 台上的竞价就要开始了,一对漂亮的双胞胎对这群权贵的吸引力还真是强大呢。 摇光的压力呈几何式增加…… 第149章 得到 摇光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形式的拍卖,从前是因为她穷,现在是因为她的身份。 总之,这天晚上她来义人楼参加拍卖,的确是做了功课的,但是她似乎低估了人们对于新鲜事物的争斗欲。 这是一对漂亮的双胞胎,所以,会有很多人想买走。 起价“两百两”。 “五百两!” “一千两!” …… 这是人能喊出来的价格吗? 要知道在这里,物价水平整体偏低,之前就说5两银子够普通人家一年吃饭了,小康之家一年吃饭需要不足50两就好了,就算是权贵之家,一年奢侈些,单吃饭花去一千两也说得过去,可是!现在就为了买一对兄妹你一开口就一千两,成何体统哇! 真想把这些人的名字记下来,回头写道折子都给陛下,好让陛下知道国库缺钱时该找哪家要钱。 价格还在往上飙升,摇光表示自己今晚的预算是两千两,眼下是一定会超支了的。 真是令人头疼啊。 她转头看向坐在她旁边的姜十七,然后伸出手凑过去,把手支在人家的耳边说悄悄话,“那个,十七啊,你看你是皇子不是?肯定比我有钱,所以……今晚再多借我一点呗,之后我敲诈完人一定还给你,再不济就拿我的俸禄还给你呗。” 姜十七一遍感受摇光说话时扑在他耳朵和侧脸上的温热呼吸,一边暗自压制内心的愉悦,听完了摇光的话,他也侧了头说悄悄话。 “摇光若是想借,我肯定会帮你的,你放心。” “嗯,多谢了。” 摇光压低嗓音轻轻地说,冲着姜十七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之后转头撤离他的身边,开始放心大胆的叫价。 这个时候价格已经在三千两了,摇光试着开口准备看看剩余的竞争力会来自哪里。 “三千五百两!” 这是她喊出的价格。 这个时候还愿意并且能够增加五百的都是有雄厚财力的大家族,所以,这个时候比的就是纯粹的钱了。 “四千两。” 还真的有人又增加了五百两。 外面的人群已经安静了,无不一脸艳羡地看着坐在小室内的权贵之家继续竞价。 摇光咬咬牙继续加价,“四千五百两。” 人群有所惊呼,这个价格的确很高了,摇光静静地听着,看外面的那个人会不会继续加价。 她不自觉的握紧了一下手心,轻轻地提起一口气。 “四千七百二十五两。” 这有零有整的数字,无疑不是一种信号,对方快要超支了,不过也不能轻信了。 摇光想了想准备试探一番。 “四千八百两。” 她也只增加了一点价格。 外面的议论声渐渐变大变多,大家在猜测着他们两个是不是快要没有资金了,又在猜测着最后会是谁赢得这一对漂亮的兄妹。 还是那句话,美人固然很赏心悦目,不过最好的还是自身的向上攀升,所以他们愿意放弃参与竞价,愿意或嘲笑或惊讶地听着摇光与另一人在紧张的竞价。 有人冷笑一声,继续报价,“五千两!” 看样子是要等不及了。 摇光继续开口,“五千一百两。” 在嘈杂的声音里摇光敏锐地听到一声茶盏摔在实木桌子上的声音,她勾唇浅笑。 心里道,跟我比?我可是有一个有钱有势的皇子在身边,那可是一座移动的钱库呐。 “五千三百两!” 一直在与摇光斗争的人声音都有怒气,摇光听了嫣然一笑张口报价格,“五千四百两。” 每一次都比你只多一百两,看谁耗得过谁。 “五千五百两!” “五千六百两。” “你!……” 这是生气了吗? 被身边人制止的怒骂声只开了一个头就没了声音。 魏摇光坐在椅子上轻轻一笑,转头看向姜十七,用口型对他无声地说,“谢谢你,十七。” 姜十七看完后,清雅一笑,端的是如玉气质,雅正端贤。 外面的紫衣姑娘已经开始最后的陈词了。 “抓紧时间与机会哦,这一对漂亮的兄妹实为罕见,我们义人楼也罕有一次两人的奴隶,还请诸位老爷好好考虑哦!” 紫衣姑娘精明的眼睛扫视一圈台下和周围的小室,然后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轻启朱唇朗声说道,“那么,小女子就说最后一次了!” “五千六百两一次!” “五千六百两两次!” 环视场内一圈,紫衣姑娘巧笑嫣然,朱唇轻启笑着道,“五千六百两三次!” “恭喜丁字间的老爷夺得这美貌兄妹一对,待拍卖会结束之后,楼内的人会将这对兄妹送到您的房间内,请老爷稍稍等待哦,我们接下楼会有更加优质的奴隶登场,欢迎继续捧场呐!” 魏摇光用严重超支的代价买下了这二人,可谓是代价奇高了。再加上之前请姜十七花钱买下玄清逸的遗留书法作品,她今晚一个时辰内居然就从一个小有资产的准从六品官员变成了一个穷光蛋。 想想都觉得莫名心酸。 摇光尴尬一笑,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终于达到目的了,可以稍微松口气了。 一旁的姜十七全程都在安静又冷静地听摇光开口叫价,看着摇光紧张揪心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 他倒是不曾对什么东西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仿佛他来这里也只是因为是魏摇光叫他了所以他才跟着一起来了。 如同一个真正的花匠那样,对府内主人的吩咐恭敬遵守。 再说外面台子自被介绍完毕之后一直跪着的兄妹二人,全程都在冷冷地听着别人为了得到他们而在激烈争斗,他们两个人就一直低着头,连最后决定把他们卖给那个听声音就觉得十分年轻的所谓老爷时,他们也没有抬头。 一直低垂着头颅,不愿意抬起脸来,浑身上下透露出死寂的不屈服气息,台下看戏的人觉得这是一对不好对付的兄妹,买走他们二人的某一位权贵之家怕是会被反咬一口呢。 这一场的拍卖结束后,他们被粗暴地拉起来,几个大汉生拉硬拽地把年纪大一些的哥哥从地上揪起来,拖着就准备把人强硬地带下去。 这时,摇光清朗有力的声音从小室内隔着一道半透明的珠帘传出去。 “既然已经是我的人了,还请楼里的人能够还好对待,我可不想看见我花了大价钱的奴隶身上又增加了什么伤!” 两兄妹的动作略微一停顿,拖着二人的大汉动作也停顿了,六个人站在原地,表露出出乎意料之外的动作凝滞。 台上的紫衣姑娘反应很快,娇娇一笑冲着摇光那边说话,“好!好!这位老爷,我们一定按照您说的话执行,保准送到您手里时完完整整的,不会增加一点伤。” “哼!你们最好能够如此。” 摇光不再说话,台上的紫衣姑娘挥挥手,四名壮硕大汉两两带着一个人走下了台子,走向楼内的已售奴隶等候区。 拍卖还在继续,摇光已经没了目标,便懒懒散散地倚靠在宽大的椅子上,顺手捏了两颗已经被剥好了壳的瓜子放进口内,盘算着一会儿的“杀猪”计划。 第150章 冤家不路窄 这场拍卖会一共耗时一个时辰,最后结束的时候,摇光简直要睡着了。 她听着外面紫衣姑娘的话,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她面前的那个戴着猪头面具的人。 眼看他起了身即将要随着人群离开这里,摇光眯着眼睛冷冷一笑,“腾”地站起来。 “我出去一下,大哥,一会儿的事就有劳你暂时帮我应对了。” 她从怀里掏出来一张两千两的银票放到姜十七的手里,然后就匆匆地推门走出去了。 地下室的构造是肉眼所见的简单,但是那个戴了猪头面具的人恐怕不好对付,若是他从别的通道离开就不好了。 现在唯一的优势便是那人没有认出她,或者是刚刚听到了她的声音,但是没有料到自己会打他的注意,那么她就会有一点可能性逮到他。 回字形的设计,围绕高台而设的位置只有一个进出口,那里约有一间房间的宽度,距离摇光所在的丁字房间还有三个房间的距离。 此时正有人们戴着面具从那里断断续续地走出来,在接近楼梯的地方又有许多义人楼内的小厮在热情地接待。 魏摇光一边往出口的方向走一遍四处观察着情况,准备在一看到那人的时候就出手拉住他。 上天是眷顾魏摇光的。 在走到甲字房间时有一个人戴着猴子的面具往这边走,一时分不清他是要往摇光的方向走呢,还是只是恰好走在了外围,摇光不过是出于她的敏锐度,在擦身而过的时候,伸出手拉住了那人的手腕。 突袭而至的手迎来了那人凛冽地杀意,摇光感受到了手心下的大力和快速袭击过来的左手,她一边用内力抵抗挣脱之力,一边也抬起左手搭在了那人的肩膀上,准确的扼住了人家的咽喉,然后凑近说话。 “好久不见了,郑嘉闻。” 没错,这个一开始戴了一个猪头面具后来换了一张猴子面具的人,就是郑家的小公子郑嘉闻,同时也是摇光两年前在怀柔城一家茶馆内遇见的杀手头子。 “燕公子,别来无恙啊,” 两个人打了招呼。 场景一度十分诡异。 “我听说郑公子最近有出现在京内,看来传言不虚呐。” “我也恰好有听说,燕公子最近回了京城,看来此传言也不虚啊。” 这两个人互相说出的话,二两不到三两嫌多,正正的冤家不聚头,聚头了都是道上的人。 摇光哈哈哈一笑收紧了左手,爽朗一笑说,“郑公子,你看我们好不容易见了一面,不若找个清净的地方聊聊呗,两年之前见到郑公子时的景象实在是令我难以忘怀啊。” 翻译:你两年前偷偷跑去怀柔城肯定有秘密,还是那种不可告人的,小心我给你揭露出去! 郑嘉闻隔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波光潋滟,弯了弯眼尾,算是笑了吧,“那燕公子带上面具跑到我这里是为何事呢?既然提到了两年前,那敢问燕公子在怀柔城又做了什么事呢?啊,恰逢李家败落燕公子就通过科举来到了京城,这?……” 翻译:你一个即将入朝的状元偷偷摸摸地跑到这里干啥?小心我也揭露了你!既然要威胁是吧,两年前你在怀柔成干什么事不用我暗示了吧?同样小心我揭露了你! 得!这两个人开始互相威胁起来了。 魏摇光没在怕的,依旧泠然一笑道,“好说,我来这里目的在你。” “还真是诚实呢,燕公子我知道有一处清净的地方,请!” “好啊,请!”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松开了手,拉开距离,互相做了一个有请的姿势,便一道走进了某间黑漆漆的房间。 “稍等,我把蜡烛点上。” “呦!能亲眼见到郑家小当家的点蜡烛我也算是一个幸运人了吧。” 魏摇光一边在口头上说着调笑的话,一边默默地站在了门口,预防着某人逃跑,又能够让自己及时逃跑。 “呵!”郑嘉闻轻笑一声,用火折子点亮了屋内的烛火,橘黄色的烛光一瞬间就装满了这个屋子。 “燕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灵敏啊。” 亮了灯,就没必要再继续戴着个碍事的面具,魏摇光伸手摘下来了面具,拿在手心里,朝着郑嘉闻走过来。 “生存所迫,我也不想这样的,总是聪明着很累的。” 郑嘉闻抬手将自己的面具也摘了下来,他长得很有女相,五官十分阴柔,眼睛是与傅惟仁一类的勾人型,出去易容的妆容后,他的五官居然是这样的。 魏摇光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转手拿起桌子上的水壶给自己与郑嘉闻倒了一杯冷茶,扬手一递笑道,“自家的茶水,你喝喝看。” 郑嘉闻也坐了下来,两人隔着一张桌子说话。 “没问题,你喝就是了。” “还有,你说是来找我的,有何事?” 魏摇光把茶杯端在手心里转了转,看了看里面的茶水缓缓地转出一个圈,抬头带着笑说,“我就想知道一个人的事。” 魏摇光看着郑嘉闻,缓缓露出一个恶劣的笑,“玄清逸。” 郑嘉闻诧异地看了一眼魏摇光,心下暗道,这个年轻的状元,怕是知道不少东西呢,尤其是在与傅惟仁对着干的事,他似乎非常热衷呢。 “很抱歉,对于这个人我们也知之甚少,恐怕帮不到你了。” “这样啊……”摇光晃晃脑袋,放了一只胳膊在桌面上,侧了身子说道,“原来你家今晚拍卖玄清逸的东西,就只是一件东西啊,我怕是高估了你们?” 郑嘉闻但笑不语。 魏摇光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转了话头,“其实,我也想好了,你若是答不出,我该怎么办。” “哦?怎么办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说!” 魏摇光笑出了声,她扶了扶自己的额头,十分和善地说,“封口费,一万两。” 魏摇光朝着郑嘉闻伸出了手。 郑嘉闻挑眉,深深地皱起眉头,落不下去。 “一万两?燕公子怕是狮子大开口了。” “不不!”魏摇光摇头,“你看今晚你只卖出一两个奴隶就能收获一万多两,所以我只要一万两是有根据的,并且已经很为你考虑了好吗?” “啊……真是多谢燕公子肯为了我考虑了。” 郑嘉闻这样说了一句,低头沉吟了一下,说,“明日,我着人送一万两到您的府上。” “不不!这样不行,万一你跑了一天呢?或者明日给我送了一个灾祸呢?你一个小主子身上没有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吗?我是不信的。” 魏摇光一下子就拒绝了郑嘉闻的鬼主意。 “既然如此的话,燕公子,我就以我私人的名义向你买一件事吧。”郑嘉闻也算是从善如流了。 “我就用这一万两买你不要插手我义人楼接下来做的一件事,如何?” 魏摇光将杯子磕在桌面上,“可以!” “如此,便感谢燕公子了。” 郑嘉闻掏出了一张银票交给了魏摇光,附带着一张纸与一盒红色印泥。 “就有劳燕公子给在下一个保证了。” 看来,这郑嘉闻也是有备而来啊。 “好说。” 魏摇光收了钱,仔细看了一遍纸上的内容便伸出手按了指印。 “这样的话,郑公子,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摇光拿起面具戴在脸上,站起身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