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妆娘》 第一章 大夏三年,盛夏。 密州一处殷实农家。 清晨,刚升起的日头便让人觉得热燥燥透不过气来。 阮姣蹲在井台边洗脸,恨不得把脸撸下一层皮去,她自小怕热,爹娘活着的时候,自她记事起,每逢盛夏,家中屋内的冰块总是不断,两个丫头子扇子不离手的跟着她,生怕她受了一丝暑气。 今不同昔,自三年前爹娘去世之后,她便被爹爹的同窗顾余年带回了家中,成了客居在此的孤儿。 顾家虽说也有儿子在京城做官,可也算不得大富大贵人家,只过着乡下人一般过的普通日子,虽然一直把阮姣当客人,可日子长了,未免怠慢。 阮姣也知道自己这是寄人篱下,比不得在家里,总要看人眼色行事,故也不拿什么小姐的款儿,平素也帮着做点活计,这顾家的人也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瞧见,由她去。 幸得一直在娘家寡居的姑奶奶顾小凤的照顾,阮姣才算是平平顺顺的过着。 阮姣正撩水洗着脸,消着暑气,身后传来软绵绵的一声招呼:“阮姑娘呀。” 叫她的人是顾家的二奶奶封氏。 “何事吩咐,二奶奶?”阮姣展袖子擦擦脸,抬头问她。 封氏忙将自己的鲛丝帕子递过去,满脸堆笑,说道:“姑娘,使这条帕子擦罢,新的,我刚上手儿,一次还没使过呢。” “谢谢二奶奶。”阮姣也不跟她客气,接过她的手帕子,继续擦着脸上的水渍。 封氏咧咧嘴,眸中将是心疼之色,当然是心疼她这条新手帕子,只说不出来,微微叹了口气,才又开口:“阮姑娘,昨儿送给你的那碗豆腐花喝着可还好?” “你瞧我这记性,本想过去给您道谢的,可姑奶奶一直拉着我让我给她描鞋样子,倒给忘了,可是好喝的紧,多谢二奶奶惦记着。”阮姣弯腰施个礼,笑道。 “姑娘喜欢就好,明儿我再让秋桃给你送去。”二奶奶笑道。 “留着给平小姐喝吧,我听刘婶说今年收成不好,豆子金贵,弄碗豆腐花儿不容易。”阮姣推辞道。 这二奶奶的性子她可知道,无事不求人,求人先下礼,这指定是又有事求她,故才又送东西又摆出这等低三下四的求人模样来。 平素她对她这个寄住之人可没这么在意过。 果然,二奶奶说几句奉承话儿之后,才入了正题,扭着身子笑道:“阮姑娘,能不能再劳你大驾,给平儿化个妆?” 阮姣“噗嗤”笑一声,点头道:“有什么不能的,也值得二奶奶这样,我当是什么事儿。” 二奶奶涨红了脸,忸怩的笑道:“劳烦阮姑娘好好给她画画,我家平儿生的好,可惜那一脸麻子让人受不了,只有你手里那些东西还有你这双巧手能把她画出来,少不得让你这个做姐姐的多疼疼她,自是感激不尽的。” 阮姣不想再听她说些道三不着两的混话,进屋去拿了化妆工具和胭脂水粉找平儿化妆去。 她心里却是明白,自己在顾家尚能过的自由自在,跟这一身本领有莫大的关系。 当年顾家大爷接她来密州的途中,她因父母新丧,心中悲伤,走到半途的时候,便生起重病来,延误在一家客栈里走不了。 顾家大爷每日请医用药,自小跟着她的几个嬷嬷丫头子也都悉心照料,可她这病却只是一日沉似一日,不见一点好转。 就当大家都灰心丧气,阮姣也以为自己要随爹娘而去的时候,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婆婆出现了,她不知道给阮姣服用了什么药,阮姣的病情竟然得以好转,慢慢能下得床来。 在客栈那半年里,老婆婆不光救了她的命,还教会了她化妆术和制造胭脂水粉的各种方法,让一直住于深闺的阮姣大开了眼界,原来这些平常无奇的花花草草经过研制开发,竟然能造出各式各样的香料水粉胭脂! 忽然有一日,客栈外面来了一辆金碧辉煌的大马车,几个穿着怪异的仆人,说是来接婆婆回家的。 阮姣舍不得婆婆离开,一直拽着婆婆哭哭啼啼,要婆婆带她一起走,于是婆婆便给了她一箱子化妆工具和十几本关于制造胭脂水粉和化妆的书,趁夜黑阮姣睡着时候悄悄离开了。 一直以来,阮姣都觉着自己是遇到了天下下凡的神仙,看她可怜,所以才授了她一技之长,让她能在这世间立足,好好过下去。 可惜来到顾家这几年,倒没有让她大展身手的机会,一来因她跟顾小凤住一间屋子做事不便,二来也是因为这乡下地方,众人皆为口腹衣食奔波,并无闲情逸致弄这些胭脂水粉,阮姣也实是没有大机会展露头角,故也只能平素拿家里的几位侍婢和二房的小姐平儿练练手儿,给她们化化妆博个乐趣。 因她用的胭脂水粉出奇的好,化妆手艺又着实惊人,顾家上至老太太下至几个侍婢但凡有个抛头露面的时机,都会请她帮忙上妆。 二奶奶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如此求她。 话归正题,且说阮姣给平儿化完了妆,用自制的胭脂膏子遮了平儿脸上的麻子,又照着当日老婆婆教她的手法,给平儿化好了妆,一个平素只有三分姿色的人一下子变成了摇曳生姿的十分美人。 二奶奶瞧着美若天仙的闺女,乐的合不拢嘴,连连施礼谢过阮姣。 阮姣收拾着化妆工具起身,随口问一句:“平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呀?” “阮姐姐,我们今儿去县城听戏去,你想要什么,我带给你。”顾平对着铜镜扭来扭去,笑道。 “啊呀,不过是跟着我家二爷去应酬下场面,哪里就是认真听戏去,阮姑娘,若是认真听戏,哪有不带老太太和姑奶奶还有你一起去的理儿,你说是不是?”封氏见平儿快嘴说了出来,忙打着圆场讪讪笑道。 阮姣微微应一声,提着匣子走出来。 二奶奶不用掩饰,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乡下地方每年都有个选秀活动,倒不是为皇上选秀女,而是十里八乡选十位十二到十四岁的秀女出来,去县城参加县尊夫人举办的宴会。 若是被县尊夫人看上,有望留到她身边当差,前几届留在夫人身边的秀女个个都嫁了不错的丈夫,非富即贵。 因此,民间沸腾,为了能当选秀女,各种方法使尽。 顾家也不例外,顾平今年满十二,有了参选资格,为了顾平能当选秀女,顾家也算是费尽了心计。 顾家现当家的老太太年初就派人去找在京城做官的大儿子,点名要些上好的头面首饰和好花色的缎子回来,势要让顾平拔得头筹。 这衣服首饰是有了,但只缺个美妆,故这封氏才时不时求着阮姣帮忙。 妩姣因只是客居在此,算不得正经本地人,不能参加这样的选拔,这顾家上下大约怕阮姣因此伤心难过,故这顾平参加选秀之事总是对阮姣遮遮掩掩的。 他们哪里知道,阮姣根本无意于这些东西,对不能参选也压根没放到心里去。 阮姣把匣子送回屋,走出来在屋檐下纳凉,正遇着刘婶摆早饭,见了她,把她叫进厨房,在她耳边低声嘀咕:“你就是不长记性,那娘俩用着你的时候靠前,不用你的时候靠后,你倒去伺候她们!今儿去看戏,是不是又没你的份儿?” “我不稀罕。”阮姣摆弄着锅铲,笑道。 刘婶翻白眼:“你也老大不小了,比平小姐还大一岁,难不成这辈子不嫁人了?总要给自己寻条出路,难道一辈子留在顾家当个丫头不成?” 阮姣剥个熟番薯,掐一块塞进刘婶嘴里,堵了她的嘴,实在不想听她啰嗦。 这些事她何尝不知道,她不想也不会一辈子留在这里当个非客非主的尴尬人,可总得有机会出去才施展她的抱负,可放眼望去,这镇上就她所知,并没有一家是单立的女户,这让她也无可如何了。她若提出要出去单过,未免太过招摇,保不齐被浸了猪笼!落不得个好下场! “若说起来,你也不是白住在他们家里,你当初也是个千金小姐,来的时候光奶妈丫头子就带七八个,都被他们寻各种不是给卖了,反正我不信你一分钱都没带着,他顾家什么时候好过起来的?还不是你来了以后?买房子置地的,当谁瞎看不着呢,只欺负你一个孤女罢了,可惜你全家都死光了,连个帮你说话的人都没有。” 刘婶吃完了番薯,又唠唠叨叨的说开去,一脸忿忿不平。 阮姣心中苦笑,她来的时候小,有钱也不在她手里,能知道什么?就算被顾家摆一道,也是无可如何的事情,要她怎么样?撕破了脸,怕是连个栖身之处也没有了。 “愣着干啥,快上去吃饭去。”刘婶端着粥往外走,见阮姣依旧立在锅台边不动,便催促道。 “懒怠吃,你去告诉他们一声,我不吃了。”阮姣笑道。 “也罢,一会儿跟我在厨房吃罢,好过看他们一家的脸色儿!哪里拿你当做客人!”刘婶兀自念叨着,端着粥碗而去。 阮姣在马扎上坐了,想着自己的终身,终是心烦意乱,正烦恼,只听外面门响,顾名脸上挂着笑容走进来。 “大少爷,有事?”阮姣忙站起来问道。 “我爹手痒,想是被蚊子叮了,让我寻块生姜回去抹一抹,麻烦阮姑娘了。”顾名朝她做一辑。 阮姣起身从笸箩里捡块姜递给他,他接过来,转身就走。 直待他走出厨房,阮姣才发现,锅台上多了个封的严严实实的油纸包。 她拿起来,拆开,是块正热乎的肉饼,只撕掉了一小绺,剩下这大半个。 虽说顾家也算是个殷实人家,可这纯肉饼也不是都能吃着的,这是给正在上学的两位孙少爷开的小灶。 刘婶走回来,阮姣手里还举着那块肉饼。 “孙少爷倒是有心,可惜做不了主。”刘婶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阮姣将肉饼撕开,递给她一大半,她拿手挡回去:“给你吃你就吃,愿该你吃的,当初你们俩个可是立过婚书的,你父亲与大老爷写婚书的时候,我还在场呢!” 第二章 阮姣吃过饭回了屋,姑奶奶顾小凤正趴在炕上量布料,像是要做新衣裳,见她进来,指指堆在坑上的布料笑道:“阮姑娘,一起过来量量,做套新衣裳。” 阮姣忙推辞,收拾着自己刚换下来的几件衣裳,顺便把顾小凤换下的一条床单子和两件衣裳堆作一处,要拿去溪边洗。 “啊呀,你快放着,不用你,等我量完了衣裳,就去洗了。”顾小凤过来夺她手里的铜盆,眉梢间却依旧带着喜意。 “姑奶奶,这又做新衣裳又做新鞋的,难不成有喜事?”阮姣把铜盆藏到身后,笑嘻嘻的问她。 顾小凤伸手里指戳她额头下,笑道:“就你是个鬼机灵,再瞒不过去,隔壁住的梁妈说他娘家侄子新丧,要重娶,过两天给我做个媒,看看合不合适。” “恭喜姑奶奶,贺喜姑奶奶。”阮姣弯腰下礼恭贺她。 顾小凤神情略悲伤,嘴角带着笑,却又叹口气:“能不留在娘家吃死食,看哥哥嫂子的白眼固然好,只是不知这人究竟怎么样,阮姑娘,你读书断字,有学问,我也不跟你客气说些俗套的话,只想到时候带你一起去,你给我掌掌眼儿,看看那男人倒底是不是个正经人可好?” 阮姣掩面笑着。姑奶奶这要求可是笑死人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哪里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是正经的。 可要说拒绝的话,阮姣却也说不出来,只好点头应承着,到时候再说罢了。 阮姣跟顾小凤聊了一阵子,倒底是端过铜盆出来到溪边洗衣裳,边洗边晾,等洗完了,也晾的差不多干了。 她正蹲着埋头洗衣裳,忽闻旁边的林间小径里传来一阵阵吆喝声,扭头瞧去,只见一帮官差打扮的人,手提钢刀,嘴里嚷嚷着朝这边而来,像是要抓什么人。 她听刘婶说过,最近镇子上闹贼,官府天天在街上搜人,这想是有了眉目正拿人呢,便又低头继续洗衣裳。 洗完了床单,拧干水,起身拿到高处的岩石上晾晒,这人一走到高处,便看见脚下岩石的缝隙里躲着个俊俏的小后生,胳膊上流着血,苍白的面色,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正紧紧瞪着阮姣。 阮姣心里一愣,面露些惊色,却只装作没看见,抖着床单晾晒。 岂料那起已经跑了过去的官差又嚷嚷着折了回来!为首一个看见溪边的阮姣,手里挥舞着钢刀,远远的朝她大声吆喝:“这位姑娘,可有看见一个胳膊受了伤的贼跑过去?” 阮姣瞅瞅缝隙里的后生,后生面露绝望,闭上了眼。 “回官老爷的话,民女刚才低头洗衣裳,并没有看见有人经过。”阮姣将手中的单子狠命一抖,床单散开来,将那后生盖到了里面。 “真它娘见了鬼了,明明看见他往这边跑,插翅飞了不成?”官差怒道,吩咐众人散开,仔细搜查,反正人横竖跑不出这林子! 众官差得令,手持钢刀扒拉着草丛找人。 阮姣边洗衣边瞧着这边的情形,见官差走的远了,起身,在身上擦擦手上的水渍,提起一件尚未沾水的女裙过来,将床单揭开,对那后生道:“赶紧把这裙子换上,我带你离开这里。”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后生文绉绉的朝她施个礼。 阮姣皱皱眉毛:“什么时候了,你倒多礼,赶紧的吧。”说罢,转过身去,拿几件衣裳装作晒衣服的模样,查看着四周情况。 那后生换好了衣服,阮姣命他将头巾解了,走过来,自袖里摸出化妆用具,不管三七二十一,在他脸上描画起来,须臾工夫,这后生便变了样,变成了一位云鬓高耸,面容姣美的大姑娘,真个是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就是亲生爹娘来了,光瞧这容颜也认不出曾是个男儿身来。 …… 且说阮姣盆里的衣裳快洗完了,那帮官差查完了路边的林子朝这边而来。 为首的一个,走近来,瞧着她,一脸狞笑:“大姑娘,那贼别是藏在了你的裙子底下罢?” 阮姣指指岩石上晾的床单,笑:“回官老爷,民女把他藏在床单子底下呢!” 一个官差瞧了瞧那床单,惊叫一声:“头儿,单子底下当真有人!” 说是迟,那时快,只见那头儿一步蹦过来,伸出手中钢刀将床单挑开,躺在床单子底下的后生尖叫一声,抱着双臂坐起来。 众官差见坐起来的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顿时哈哈大笑。 “官老爷,这是我远方表姐,今儿来走亲戚,打小住在城里,没见过在溪边洗衣裳的,非要跟我来,又不帮我干活,只管躲在床单子底下睡懒觉。让官老爷见笑了。”阮姣走过来,笑道。 “洗完了赶紧走罢,有贼朝这边来了,不安全。”官差嘱咐她们两句,又搜寻了一阵子,搜不着人,自去了。 那后生见官差走远不见踪迹,方又作辑称谢:“多谢姑娘相救,请问姑娘尊姓大名,日后必以厚报。” 阮姣笑道:“什么报不报的,只望我没有救错了人,你若真是个贼,从此以后改过自新罢,若是被人冤枉了,快找人去官府喊冤去,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还望前程郑重!” 后生却又朝她长辑下去,撩开外面的女人衣裳,自腰间解下一方玉佩来,双手奉给阮姣:“姑娘若不嫌弃,还望笑纳,聊表在下一点心意。” 阮姣怕那帮官差再回来,倒坏了事,也不便再与他纠缠,只好接了他的玉佩,攥在手里,笑道:“你穿着这身女装,料想走出去也无妨,快些走吧,若露了马脚反为不美。” 后生点点头,朝她拱拱手,大踏步离开。 “喂,你现在着女装,走路倒是矜持着点儿。”阮姣在他身后掩着嘴轻声笑道。 那后生回头,咧了咧嘴,放慢了步伐。 阮姣站在岩石上,伸长脖子,瞧着他平平安安的走出了那片树林,到了前面的官道,方才放下心来,继续洗衣裳,洗两下,却又是心头一惊,她把姑奶奶的衣裳给了那后生,那可是姑奶奶唯一一件丝绸衣裳,出门做客什么的全指望它,这要是没了,定是要伤心的! “算了,一件衣裳换一条人命也算是值了。”阮姣兀自叹口气,用力洗着衣裳,直洗到日上三竿,方才洗完,拭着额头热汗,在有阴凉的地方坐着休息一会儿,收了已经晾干的衣裳往家里走去。 回到家,正遇着顾小凤在街门口与一邻家妇人闲聊,见了她,忙上前夺她手里的铜盆,嘴里嚷着:“啊呀,我的好姑娘,哪里就用得着你去洗了,快进屋歇歇去,我来晾着就好了。” 阮姣见有邻居在,也不便与她说丢失衣裳的事儿,只端着铜盆不肯让她帮忙,自己一个人端进院子里来晾晒。 顾小凤与邻居聊了几句,进院子,瞅着绳子上挂的衣裳,面色一变,惊噱噱的眼神盯向墙角的阮姣:“阮姑娘,我那件碎花滚金边的缎子长衫呢?” 阮姣瞧着她那惨白的面色,心里一惊,可又怕说了实话对那个后生不利,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是不是晾在石头上忘了收了,还不快去溪边找找!真是的,要了我的命了!”顾小凤跺脚道。 阮姣应着跑出门去,心里揣度如何把这事应付过去,是不是管大少爷借几个钱给她买块新缎子去,姑奶奶就这一件出门的衣裳,没了自然伤心,都怪自己一时孟浪,顺手混拿了一件就给那后生穿了,倒底是对不起姑奶奶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好心照料。 她去溪边转了一趟,又走回来,心想着只告诉姑奶奶衣裳不见了,大概是被溪水冲走了便罢,姑奶奶是个好性子,必不会对她怎么样,待她制完了手里这盘胭脂膏子,趁赶集卖了出去,便去买块新缎子还她便是。 阮姣走进院子,院子里寂静无声,姑奶奶也不知跑哪里去了。阮姣探头往里面瞧去,影影绰绰的见着那边客厅里,有姑奶奶和老太太的身影。 她抬脚便往厨房跑去,刚跑进厨房,只见那边送客出来,客人是个面目和善的老人家,嗓子尖细,倒像个妇人,正朝将她送出门来的姑奶奶作辑,请她回去。 顾小凤客气着,直将他送出门去,方才回来。 阮姣急忙走出来,拦住姑奶奶的去路,忸忸怩怩的开口:“姑奶奶,没找着您的裙子,怕是被水冲去了。” “等你?吃馒头也赶不上热的。”顾小凤瞅她一眼:“刚才那位老人家你看见了?他路过溪边捡着了,现给送了回来,这年头啊,像这样的好人少喽。” 阮姣心中一惊:“他咋知道是咱家的衣裳?”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粗心?我的衣裳衬里都绣着顾字!这镇上,顾姓能穿得起绸子长裙的,也只有我们家了,还不好找?”顾小凤再瞅她一眼,走进客厅去。 “那可真要好好谢谢这位老人家了,救了我的命。”阮姣嘴里念叨着,走进厨房帮刘婶做饭。 刘婶正在锅里熬汤,见她进来,叹口气,摇头:“你这孩子,半分福气也没有,这可怎么好,再略住住,便能得二两银子的好处。” 第三章 “二两银子?”阮姣眼睛亮了亮。 “可不是!你以为姑奶奶为什么这么和颜悦色的?连你丢了她的衣裳都没发脾气?”刘婶道。 “难不成那老头儿不光送衣裳回来,还送了银子来?”阮姣追问道,心里也自有些懊恼,想来这老人家是那年轻后生的跟随,这是回来谢她的,可惜她不在,竟然错过了。 “人家又不傻,不过这老儿过来说是找上午在溪边洗衣服的那位姑娘的,可不就是找你?姑奶奶见他手里捧着她的衣裳,便接过了话茬,那老儿还了衣裳不说,又夸姑奶奶头上的银簪好看,硬是掏出二两银子买了去,你说这有钱人吧,就是傻,那样的银簪子最多值二三十文,他倒好,愣是给了二两……” 刘婶唠唠叨叨的说着,阮姣心中好笑,想必是那后生要这老儿过来讨个信物,以图后报,这倒可好,让姑奶奶捡了便宜去。 不过想想平素里姑奶奶待自己不薄,这便宜让她捡了也就捡了去,阮姣只作一笑,便把这事付之脑后,不再多想。 午饭时候,因家里的长工余忠请了假,没人去学塾送饭给两位小少爷,姑奶奶打算亲自去。 阮姣在家闲着无聊,便应了这差事,提着饭菜,朝村头的学塾走去。 正午的日头火辣辣的照着大地,像要把这世间的一切烤熟了似的,阮姣捡着树阴处慢慢行来,走到学塾门口,也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学童们已经散了课,有家人送饭早的,已经趴在桌子上吃完了,没送饭来的,都站在院子里,眼巴巴的瞧着门外等饭吃。 顾名正蹲在院子里给弟弟洗手,顾准眼尖,瞥见阮姣,噌一下站起来,朝门外跑过来,边跑边叫:”哥,阮姑娘送饭来了。“ ”你倒是慢点,当心摔着。“顾名在长衫上拭拭手上的水,慢吞吞的走出来。 顾准夺过阮姣手里的食盒,欢呼雀跃的跑进饭堂,顾名却不肯进去,望着立在墙边的阮姣,低低的说声谢谢。 “快去吃吧,我走的热,在这儿歇会儿。”阮姣对他笑道。 顾名站到她旁边,往门里瞅瞅没人往这边来,从袖里摸半天,摸出把官家小姐常用的精致的小折扇来递给她。 “哪来的?像是新的,可不便宜。”阮姣不接,哑着嗓子问他。 “你别管,横竖不是家里的钱,我自有办法,你只管用。”顾名笑道。 阮姣接过扇子,打开来,扇两下,笑起来:”凉快。” 顾名却又从袖里摸出个小布口袋,递给她:“你先帮我收着,等用的时候,我问你取。” “什么东西?”阮姣接过来,打开来看,却是一堆铜钱,足有百十来个。 “我自己赚的,不想交公,你知道我爹那个人,有了钱只会买笔墨纸砚,要不就宴请同窗,全不顾我娘的辛苦,我娘偏又是个没主意的,凡事都以他为先,你帮我收着,等我娘生辰那天,我想给她买块料子做件新裙子。”顾名低声说道。 “那我就替你收着。”阮姣将布袋塞进袖里。 顾准在饭堂探出头来,喊他,要他快过去。 顾名应着,往里走。回头冲阮姣笑笑:“放心罢,这钱赚的干净,我没干什么坏事,只是帮那帮纨绔子弟代写作业,还有帮他们检查默写里的错字儿。” 阮姣点点头,心知她要是不走,他难安,必不肯好好进去吃饭,便转过身,沿着树阴离开。 走出老远,略回头,见他还立在门口往这边瞧着,忙紧走两步,拐过弯去。 …… 日头偏西的时候,家里去镇上看戏的奶奶小姐们坐着驴车回来,在门口吵吵嚷嚷的下车,二奶奶拉着顾平欢天喜地的进了门,脚一落进院子里,便亮起嗓门高声喊:“老太太,大喜,儿媳妇给你报喜来啦!真是大喜啊!” 老太太手里捻着佛珠,从后面的佛堂里步出来,板着脸瞧着她:“何喜之有?” “老太太,县尊家的少爷看上我们平儿啦!县尊夫人遣了两个贴身婆子来问过平儿的生辰八字,二爷在县衙做事的朋友打听出来,县尊夫人已经将孩子的生辰八字和他们家少爷的生辰八字拿去让人合啦!”封氏拍手大笑道。 老太太闻言,多皱的脸上露出笑容来,点头:“这可是大好事,我就说平儿生的福相,绝不会落于人下,若当真能嫁到县尊老爷家去,那可是咱们顾家的荣光。” 老太太边说边将手上的一个翠玉镯子摘了下来,招手将平儿叫到跟前,给她套在手上。 “谢老太太。”平儿欢天喜地的施礼道谢。 “吃了晚饭,到我屋里去,我再教教你规矩。”老太太拉着平儿的手往厅里走去。 封氏嘻嘻哈哈的跟在后面一起走进去。 站在厨房门口的阮姣探脖子往门口望,瞧了有些时候,才看见大奶奶缩肩躬背,无精打采的走了进来,远远看去,两只眼睛竟然肿成了桃子,鼻头也是红的,像是哭过。 阮姣走过去,请个安,这刘氏也不回她,仿佛没看见,径朝自己屋里走去。 “怎么了这是?”阮姣悄声问跟在后面的侍婢春花。 春花撇撇嘴,朝前面看一眼见张氏进了屋,放了帘子,方才低声道:“早上跟她说没件鲜明衣裳就不要跟着去丢人现眼,她不听,说县尊夫人若是当真论起来,还跟她沾亲带故的,算是她远方表姐,岂能嫌她?说不定念着亲恩,还能周济她些银子钱呢。 结果怎么样?连个人影都没看着,大门前便被门子拦下,当她是伺候人的老妈子,径给带到了下人房,戏没看成,倒在下人房里憋屈了这一整天!” “不能够啊,二奶奶呐?难道二奶奶没替大奶奶辩两句?”阮姣问。 春花鼻子哼一声,摇头:“这家里的事,你岂有不清楚的?大房占着公例的便宜,二奶奶心中早憋了一肚子火儿,替她辩解?倒是恨不得看她的笑话呢!” 阮姣点点头,面露凄色,正要讲话,只听刘婶在厨房里连声唤她,便匆匆的走了回去。 “主子的事,你倒是参合什么,好不好自有老太太解决,老太太不解决,自有太爷解决,况下面还有两位老爷呢,你倒是多的什么嘴。”刘婶教训她。 阮姣应着,半晌却又笑道:“这人可不能因为别人一时困窘就把人看扁了,虽然大老爷不争气,只考了个秀才,可还有两位孙少爷呢,大孙少爷书念的不是狠好么?先生回回都夸,万一就高中了呢,我看到时候这起看不上大房的人倒要怎么处!” 刘婶白她一眼:“读书考试这种事,没个定准,再说了,若是大孙少爷真的高中了,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话,人岂都是这样式儿的?” …… 晚上阮姣在井台边洗漱通头,顾名端着水盆出来放水,放下辘轳摇水,摇上水来,先给阮姣倒满了铜盆,方才往自己盆里倒。 阮姣说了声谢谢。 顾名咧嘴笑笑,低声开口:“我有事求你,我娘今儿出门受了气,还躺在炕上哭呢,你先尽着我给你的那些钱,给她买件新衣裳罢,缎子丝绸必是买不起,新鲜花色的棉布倒是可能买好大一块是不是?我一个男人从不进布庄,也不知道准价,麻烦你帮我去买一块。” 阮姣点头应着,正要问大奶奶喜欢什么花色,只听那边屋里传出大奶奶生气的叫嚷声:“名儿,不过让你去打盆水,你这是现去挖井了么?还不赶紧的,又欠你老子爹捶你不是!” 顾名应着,朝阮姣拱拱手,端起铜盆急匆匆的走回去。 刘氏给他打着门帘,让他进来,待他放下铜盆,一巴掌扇到他头上,怒喝一声:“你给我跪下!” 顾名撩衣跪下,刘氏又照他头上扇一巴掌,厉声喝道:“平日里我怎么跟你说的?那个小贱货有什么好?孤零零一个人,将来要是真娶了她,你可有什么依靠?你也不小了,动脑子好好想想,那样的孤儿,能娶回来吗?是有嫁妆还是有兄弟?有什么能帮衬到咱们的?咱家什么家底,你心里没数?我和你爹只指望你有出息,能一举成名,光宗耀祖,也好扬眉吐气,不再受窝囊气!你倒好,净去惦记那没用的人!” 顾名不服,梗着脖子,小声嘟囔:“她怎么就没嫁妆了,我可听爹说过,当年爹把她带我们家来,带了不止千金的现银和东西过来,人家可不是白住,是你们没良心,吞了她的银子还把她当丫头使唤。” “我打死你个小杀才,让你胡说八道!”刘氏动了怒,举起巴掌又要打。 “行啦,你这是打儿子还是打我呢?是我蠢,拿了千金的东西回来都交了公,弄到现在,老太太略照应我们点,二房就怨声载道的,他们也不想想,我们若是昧下这注横财,分出去单过,现在也是个财主不是,用得着过这样的苦日子!”倚在炕上瞧书的大爷顾余年板着脸开口说道。 刘氏被丈夫这一通抢白,却又无话可回,坐到椅子上嘤嘤哭起来。 在井台边洗漱的阮姣一句不落却都听着了,不由叹口气,端着铜盆回屋去。 第四章 第二天一清早,刘婶要去街上买菜,让阮姣看着火,锅里正熬着汤,只因老太太说平儿脸上一直干巴巴的,要多喝汤,滋阴养颜,故从今儿起,每顿饭必要有两个清汤。 “刘婶,我也想去集市逛逛。”阮姣扯着刘婶的衣襟子求她。 刘婶瞅她一眼,叹口气:“也罢,你也是有日子没出去逛了,我列个单子,你照着买,别净捡便宜的买,总要买好的才对。” 阮姣答应着,找出纸笔来,听刘婶说,一样样记下来,刘婶瞧着她写字,一脸惋惜的摇头:“可惜一个千金小姐,沦落到如此地步,真正让人心疼。” 阮姣收起单子,接过钱袋子,笑道:”刘婶,你一天不埋汰我几回,总也过不了这一天,我现在还是什么小姐,不过是个大姐儿。” “走吧,快走吧,早点回来,别净顾着贪玩。”刘婶拍拍她的肩膀,催她。 阮姣将钱袋子塞进袖里,欢天喜地的跑出门去,有些日子没出门,闷的脑仁疼,集市是五天一回,周围十里八乡的货物都云集在此,赶集的人也通常是熙熙攘攘,多的要命。 她出来的早,卖货的都开了摊,只是买的人稀稀落落,并不太多。 阮姣将单子将出来,对着买东西,卖货的见她是个年轻姑娘,也并不十分为难她,由她讲下一两分价钱去,便将货买于了她。 阮姣买完了单子上的菜,朝肉铺走去,肉铺的老板刘大却是本村人,认得她,见她走来,笑着问她:“阮大姑娘,好久不见,越发出落的好了,给你说个媒如何?” “刘大叔,休要取笑!来两斤瘦肉,切成细细的丁儿。”阮姣笑道,自袖里掏钱给他,手伸进去,脸却一下子变了色! 正要切肉的刘大停了手,问:“敢是钱袋子掉了?” 阮姣不理他,沿着来路跑回去,哪里还有那钱袋子的影儿!跑了一路直到集市的头上,也没个着落。 她先买的菜,花的是小钱,鸡鸭鱼肉的钱可都在钱袋子里存着,足足五六十文,这都没有,可是糟糕! 阮姣一屁股坐到街边,,额头渗下冷汗来,思想半日,咬咬牙,起身朝卖胭脂水粉的摊儿那边走去。 集市上卖胭脂水粉的摊儿倒是不少,阮姣一家家走过,瞧着卖货的老板,寻思着有哪个好说话的能帮她个忙,让她显露下自己的本领。 走到尽头,见一位身着长衫的摊主正向一位胖胖的中年妇人推销水粉,那妇人似有买的意思,老板便拿簪子挑了点,点到她手背上,让她抹抹是否真的轻薄。 那妇人伸手一抹,嘴一撅,要走。 “这位姑娘,留步,这水粉不错,却不是这么用的。”阮姣叫住她,胖妇人扭头瞧着她,一脸不悦,冷笑:“哪来的野丫头,你是说我不会用这水粉了?”不过因为她这一句姑娘叫的舒服,倒是留住了脚步,等她回话儿。 “我不是这意思,姑娘,你坐下,等我给你涂,保管上色又服帖。”阮姣笑道。 胖妇人将信将疑的在摊前的凳子上坐了,手伸给她。 那摊主忙又挑了点水粉到那胖妇人手背上,阮姣自袖里拿出自制的上妆用的粉扑来,轻轻给她涂开,笑道:“你瞧,这不均匀了?再来点粉扑一下,可不就服帖了?” 摊主忙双递过一盒水粉来,阮姣没用他的,自袖中摸出自己的来,给胖妇人扑了扑,胖妇两只手背放在一起比了比,一脸欣喜:“好用,果然服帖,看着自然,也不假。” “姑娘,要不要我把你的脸也?”阮姣问道。 “你一个姑娘叫的我骨头都酥了,我真的显年少?“胖妇人眯着眼笑道。 “啊!原来是位夫人,得罪,多多得罪。”阮姣施礼道歉。 “我瞧你这姑娘挺实在,也好,你只管抹,抹的好,夫人把你摊子上的胭脂水粉包圆了。”胖妇笑道。 摊主闻言,堆下一脸笑来,忙拿过铜镜,放到胖妇跟前,又转身朝阮姣作个长辑。 阮姣朝他微微笑一笑,自袖中摸出套化妆用具,放在摊子上,开始给那妇人上妆。 那胖妇看去像是位地主家的夫人,衣裳头面倒是精致华贵,可于这脸面化妆上却是拙劣的要命,虽然胭脂水粉红纸用的不少,可这脸却化的惨白通红十分不好看。 阮姣让摊主取了些水来给先她卸了妆,然后才用自己调制的胭脂膏子给她打底妆上粉,她给这胖妇上妆的工夫,周围便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闲人,指指点点评说着。 待她给那胖妇上完了妆,周围的人一半都住了嘴,发出啧啧的感叹声。 “姑娘,你瞧瞧,如何?”阮姣把铜镜举到胖妇面前,胖妇左右照一照,搔首弄姿的扭一扭身子,露出兴奋的笑容,不断点头。 “这闺女神了,母猪变仙女啊这是。”看热闹的人群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嘻笑声,众看客哈哈大笑起来。 “滚,都滚!什么玩意儿!”胖妇恼羞成怒,开口骂人,回头吩咐跟着的两个小厮将人赶走。 小厮上前赶人,众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便一哄散了。 “夫人别跟那些混人一般计较,终究是你的底子好,生的丰腴水灵,故才好看,这化妆只是锦上添花,哪能变丑为美呢。”阮姣笑道。 胖妇人听她这话,方才又露出笑容来,对着铜镜又是一顿猛照,满意的点头,站起来,吩咐身后的丫头:“快给这位姑娘赏钱!” 丫头自袖里摸出一把铜钱来,也不数,径递给了阮姣。 “小气,姑娘帮了咱们大忙,这点钱够干什么的,给银子!”胖妇人呵斥丫头。 丫头吐吐舌,又拿块碎银来递给阮姣。阮姣忙施礼称谢。 “谢什么,我倒要谢你呢,今儿我是去县里赴宴,本来就怕他们县城的老爷们笑话咱们乡下人土里土气,不会打扮,这下好了,不信这样的妆容还能笑话我不成。”胖妇人轻轻摸着脸,得意的说道。 那长衫摊主上前作个辑,笑着说道:“夫人,您是位巾帼须眉,又得这位神仙姑娘的帮助,今儿在那宴席上必能大放异彩,先前说的那话儿,可还算话?” 胖妇人闪闪眼,哈哈笑一声:“算话,当然算话,二丫头,给钱,买下这位老板的货。” 丫头答应着,放下钱来。 摊主喜的无可无不可,一样样举着给那丫头瞧看,只管往布袋子里装。 “姑娘,贵姓,可是住在这里的?”胖妇人拉着阮姣的手,不肯放她走,非要问个底细出来。 阮姣只好把自己寄居在顾家的事告诉了出来。 “可怜见的,我今儿紧着赶路没空儿,待回来再找你细谈,这胭脂水粉有喜欢的没有?拿几盒回去用罢。”胖妇人笑道。 “多谢夫人好意,那阮姣可就不客气了,就拿一盒水粉。”阮姣笑道。 “只管拿,多拿几盒,我也用不了这许多。”胖妇人动手捡了几个精致盒子往她怀里塞,却又笑道:“你给我扑脸的那个玩意挺神奇的,可否给我一个用?” 阮姣自袖里摸出个粉扑送给她。 胖妇人又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些闲话,直到丫头上前催促让她快走,怕老爷在集市口等烦了恼火,这胖妇人方才依依不舍的与阮姣分别。 且说那长衫摊主这么容易得了一注钱财,自对这阮姣感激不尽,那胖妇人走后,便对阮姣长辑不起,感激不尽。 “你快起来,我可受不起你这一拜,再说了,我也并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阮姣笑道。 “姑娘何必自谦,若不是姑娘,小生想要卖完这些东西,没三五个月必不成事,这一拜要的,一定要的。”摊主正色道,又拜下去。 “看你这模样倒像是个读书人,怎么出来做这样的营生?”阮姣好奇的问他。 那摊主面色一凄,嘴角露出苦笑,却是没有解释,只把得来的一两二钱碎银分成两堆,指着其中一堆对阮姣道:“姑娘,因我这儿有本钱背着,故多分了点,我六你四,这银子是姑娘该得的,不必推辞。” “瞧你这话儿说的,像我要贪你这点银子似的,快收起来吧,夫人给我的赏钱也不止这些,我还想问你些话呢。”阮姣笑道。 “姑娘请问。”摊主赶紧说道。 “你可是常来这集市上摆摊子的?要是常来,咱们做个搭档,岂不来钱容易?”阮姣道。 摊主哏一哏,面颊飞起两片红晕。 阮姣掩嘴笑一声:“我知道你怕什么,你是怕男女搭伙,被人议论是也不是?说你是个读书人,还不肯认,这年头,除了读书人,一个小商小贩的哪里计较这么多,有钱赚不赚可不是傻子,我也不强求,你要是愿意,咱们就合伙,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这就走了去找别人。” 说罢,扭身要走。 那摊主却在背后唤住她:“阮姑娘请留步,在下答应就是,在下倒不是嫌弃姑娘,只是怕连累了姑娘的清名。” “酸秀才!”阮姣调头朝他笑一笑做个鬼脸,撒腿跑开。 “阮姑娘,下个集我必来,不见不散。”摊主朝她的背影喊道。 阮姣却早已经跑远,也不知听没听着。 第五章 阮姣回来,把东西与刘婶交割明白,将剩下的铜钱给了她。 刘婶嗔着她:“你这孩子,钱袋子呢?” “大约是掉了,管它呢,钱够数就行了。”阮姣笑道,从袖里将出一块蜂蜜枣糕来,递给她。 刘婶一愣,朝她脑袋上便是一巴掌,怒道:“疯了你!多花十文钱到时候对不起帐来,又讨一顿打!” 阮姣朝她翻翻白眼:“刘婶你好记性,哪里对不起帐来了,刚才不是都交割明白了。” 刘婶看看手里的钱,再数一遍,疑惑的抬眼望着她。 “集上遇着个妇人,替她化了个美妆,人家给的赏钱,看你平时照顾我,没什么孝敬您,你不是一直念叨这辈子怕也吃不上一块这样的糕吗?这可不用一辈子了,快尝尝,好吃不?若是好吃,我集集买与你吃。”阮姣笑道。 “当真?”刘婶一脸不信,又质问她一遍。 “刘婶,我何时跟你讲过假话?我会化妆这你知道的呀,平儿平时的妆容不都是我给她画的么?练出来了。”阮姣笑道,掰了一块糕往她嘴里送。 刘婶只得张嘴接了,却吃出一泡子眼泪来。 “咋啦?不好吃?”阮姣见她流泪,心中一惊,忙问道。 刘婶展袖拭泪,摇头:“你这傻丫头,我平日里拿你当丫头使,你对我这么好却是为何?我却是不能照应你的,也帮不得你什么忙。” 阮姣笑一声,也自掰一块糕放到嘴里,笑道:“我当什么事呢,原来是为这个,我就这样的命,怨不着别人,再说了,我也不会一辈子这样下去,总有出头的一天,等我有了出息,认你做干娘,让你当个老太太一样的老封君,雇十个丫头伺候你。” 刘婶朝地上啐一口,骂:“扯谈!我也得有那命!白日做梦呢,死丫头,赶紧捡豆子去,中午点名要喝青豆排骨汤呢,这还没怎么着,就这样,要是成了,还有别人的好日子过!” 阮姣情知她抱怨的是平儿,也不回话,嘻嘻笑着去院子里捡豆子,捡了不到半碗青豆,只听大奶奶房里传来呜呜的哭声儿,不由伸长脖子往那边瞧去,一会儿,屋里又传来大老爷的咆哮声和砸东西的声音儿。 阮姣垂下头,继续捡她的豆子,这一准又是大老爷管大奶奶要钱,大奶奶不给,又闹起来了。 阮姣捡着豆子的工夫,见大老爷怒气冲冲的步出门来,又回头指着屋里骂:“动不动就寻死觅活,死了倒好,我另娶一个贤慧的,也省得天天这么闹!赶紧去死!死了清静!” 说罢,大踏步出了门,头也不回。 阮姣望一望那边敞开的门,隐约能听着里面的哭声儿,心想着进去劝劝,却又暗自嘲笑自己自作多情,这大奶奶也未必把她放在眼里。 又捡了几粒豆子,心中却终是不安,那屋里的哭声却又不闻,便起身走过去,趴在门口透过帘子朝里面瞅去。 这一瞅,倒是五魂丢了四魄,一步跨进去,却跌坐在地上,手撑着地后退两步,直着嗓子大叫:“救命啊!大奶奶上吊啦!” 正在院子里扫地的张胜闻声赶了进来,捡个凳子站着将挂在梁上的大奶奶抱了下来,缓过神的阮姣忙爬起来,帮着张胜一起将她撮弄到炕上躺好。 待众人慌慌张张的叫了大夫来,大奶奶业已经醒了,面朝里躺着,不言不语,只顾流泪。 大夫瞧过,开了剂方子,说声无大碍,便要告辞。 老太太付了诊金,命张胜好好将人送出去。 大夫走出屋去,老太太的面色跟着沉下来,冷声问道:“老大家的,这又是为什么?老婆子我缺你吃是缺你穿了?你寻这条道来给我没脸?” 大奶奶轻声抽泣着,不言语。 一直趴在炕边盯着娘亲的顾准抽抽噎噎的回道:“老太太,爹打娘,拿砚台打娘的头,把娘的额头都磕出血了,抢了娘的钱就跑,娘也是气不过才做出这等事来。” 岂料老太太闻言,脸只一冷,哼一声:“一个妇道人家,丈夫还在,怎么能够管着家不给男人钱使呢?是你娘的不是。” 一边的阮姣心里苦笑一声,这是什么逻辑?难道女人就该累死累活的赚钱养活这吃白食的男人不说,还不能有一句怨言,不能管着自己赚回来的钱了?这是真拿女人当牛作马呢! “老太太,娘日夜绣针线,手指头个个被绣针捅的稀烂,这才卖了绣活儿,原指望拿这些钱给我们哥俩儿做两套新衫子,爹见了钱,非要拿去宴请同窗,他那些同窗哪里有个真心跟他交往的,都是些酒肉朋友,还望老太太给娘作主。” 顾准下炕来,跪到老太太脚下,哭着求她。 老太太的脸色却越发的阴暗,冷笑一声:“准儿,你快起来吧,小小年纪倒是挺记着住话儿,这些话却都是谁教你说的?” “回老太太,没人教重孙儿,重孙儿说的都是真事儿。”顾准哭着磕头。 老太太从椅子上站起来,拍拍手,猛的点头,冷笑:“也罢,是我这个当家的没教育好儿孙辈,让媳妇们跟着受委屈了,老婆子我这就去菩萨面前请罪,让她宽恕我的罪过!” 刘氏从炕上翻身起来,朝老太太跪下,声音嘶哑的分辨:“老太太息怒,休要听准儿胡说八道,孙媳妇从来没这样抱怨过。” “行啦,别在我面前演戏了,也不是头一回寻死,我念着你们家两个小子,每月的分例已经比二房多出一吊钱来,还要怎么样?这些钱可都是从我和太爷的分例里扣出来的,不占着公中的便宜,这却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和太爷还不被人家的唾沫星子淹死?这心已经偏的没边了,还能怎么样。” 老太太长叹一声,操起手,拉起跪在地上的顾准,走出屋去。 刘氏瘫倒在炕上,呆子一般,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滚下腮来。 一直站在墙边的阮姣心里难过,又不好上前劝她,只慢慢的退了屋子,却不肯就走,立在院子里不远处的墙根下往屋里面瞄着,怕她再寻死志。 却只见老太太贴身丫头子菊花自屋里出来,端着张长脸,朝二房屋里去,一会工夫出来,又朝姑奶奶的屋走去。 ”菊花姐,姑奶奶不在,大清早起床就到邻居家描鞋样子去了。”阮姣在她身后喊。 她回头瞧她两眼,点点头:“那就麻烦阮姑娘把姑奶奶叫回来呗,我这还要叫上张胜一块儿去庙里请太爷回来。” 阮姣答应着随她一起出门,轻声问:“怎么都要叫回来?有事?” “这却不能够知道,不过看老太太的样子是被气的够呛。”菊花回她一句,自去找张胜。 阮姣去隔壁孙大娘家把顾小凤叫了回来。 顾小凤问她啥事,阮姣便把大奶奶上吊的事告诉了她。 她怔半晌,笑一声:“这个嫂子也真是,知道自己嫁妆少娘家人口稀,又没个亲兄热弟的撑腰,倒是闹什么闹,她进我们家,本就是高攀,不抱着小脚安安分分做人,倒就是个闹,有甚好处?苦的还不是自己?” “我倒觉得这一回是大爷不对,给孙少爷做衣衫的钱也抢。”阮姣低声嘟囔一句。 顾小凤一声冷笑:“男人再不对也是男人,家里的钱得由着他们使,咱们女人能怎么样?还不得受着,难道能翻了天?“ 阮姣不想跟她继续说下去,当初顾小凤嫁到隔壁镇的王财主家时,带走的嫁妆着实在这方圆十余里之内传成美谈,有儿郎的人家都扼腕叹息,没福气娶到这样有钱的媳妇, 可好事不长,顾小凤成亲不过半个月,新郎竟被自家养的牛踩死了!那些羡慕的人家这时节就都变成了看笑话的,偏生王财主家找个算命的回来说,这顾小凤命中带煞,专克夫家,先克丈夫,接着便是公婆,再接着连伯叔甚至出了嫁的大小姑子都一概不能幸免。 王财主家因此劫了她的嫁妆,要将她卖入青楼。 老太太不舍得自己的孙女儿受苦,情愿掏钱又将人讨了回来。 “阮姑娘,没听菊花说是什么事这么劳师动众的,连太爷都要请回来?”顾小凤问着阮姣。 阮姣摇摇头。 说话间,人都请齐全了。阮姣本想回屋做会儿绣活儿,却被菊花也叫到了老太太屋里,说让她也听听。 阮姣心里打鼓,他们家的事倒跟她有什么关系,竟然要她也来。 老太太端端正正的坐在炕上,面色威严的望着站着的众人。 她的亲生儿子太爷顾平顺穿一身道袍,留着长髯,朝上作一辑,言语却颇不耐烦:“母亲,儿子现已经皈依佛门,不闻凡尘俗事,若只是家务事,恕儿子无理,这就告辞了。” “若你从此以后不再领顾家的月例分子,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老太太冷声道。 顾平顺被老太太呛了一口,一下子涨红了脸,嘿嘿无言的去椅子上坐了。 第六章 “还有谁想走,只管走。”老太太操着手,又说一句。 众人垂下头,没一个吭声的。 阮姣倒是想走,她又不领她顾家的月例,她一个月那三五十个铜钱,也叫月例分子?给人当使唤丫头子也不止这点月钱不是。 可再想想,还是算了,寄人篱下,总得适时低低头,一味顶着干,未必对自己有好处。 “没人走,我就说了。”老太太耷拉着眼皮子,翻着手里的帐本。 “这是我请的帐房先生刚送来的帐本。念我就不念了,有谁想看的,等我说完了,只管过来跟我要着看。这两年家里除了老二余粮在外面营生,偶尔给公中几两银子外,再没别的进项,这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靠的都是租出去的那几亩地的地租!去年是荒年,没收成,地租也减了一半,你们现在这好吃好喝好穿的,用是都是我的私房钱!就是老婆子我的嫁妆钱!”老太太冷淡的口气说道。 众人的头垂的更低,偌大一个屋子鸦雀无声。 “大太爷在京城做官,听上去赫赫扬扬,却只赚了个好名声!这一连几年一分钱没往家里捎,倒时不时遣人回来跟我要钱,说是要打点关系什么的,否则这官就做不下去!我能怎么办?不给吗?你们说说,我能不给吗?我的钱就只养着小儿子一家子,一点不管大儿子吗?我有这个脸说不给吗?” 老太太越说越悸动,面色越说越难看。 “那母亲的意思是?”顾平顺站起来,低声问道。 “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倒是不想当这个家,你们谁能当,只管站出来,这家我让你们当!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支楞了这些年,也累了,你们自己说,谁有能力当这个家,谁就来当!”老太太冷声说道。 众人一声不吭,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老太太的目光停到封氏身上,嘴一抿,开口:“二孙媳妇,你背后可没少说我这个老婆子不公,那以后这个家你来当如何?” “老太太,孙媳妇不敢,孙媳妇也从来没说老太太这家当的不公平。”封氏急忙跪下磕头赔不是。 “那大孙媳妇,你来当家又如何?成家价寻死觅活的,无非是嫌弃我这个老太婆不公允了?”老太太的目光又展到刘氏身上。 刘氏脖子上缠着麻布,气息焉焉的跪倒在地,不断磕头,只说不出话来。 “背后里说嘴劲头不小,闹光景给我看劲头更不小,怎么这时候都不逞能了?一家子大大小小十几口,吃死饭的多,本事没有,闹事倒溜,倒底想怎么样!”老太太怒声道。 “老太太,您这家当的好,没人说不是,依我看,咱们这样的家族,要说分家是难看了些,可若再这么继续吃您一个人儿的,也太不公允,要不,咱们就各房出各房的嚼用,以后不再公中领月例,每月还要交给老太太一定数的银子,由老太太存着以待不时之需,您老看如何?”二老爷顾余粮笑呵呵的开口。 “好,我看这样最好!各房使各房自己的钱,也不用我这个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还要日日为银子钱操心,再说了,我手里的钱剩下的不多了,这些小子们的婚事少不了得我掏钱,我得留点后手,总不能等死了连付像样的棺材板都没有是不是。”老太太拍手道。 顾平顺一拱手正要讲话,只见顾余粮抢先一步笑说道:“爹,您的那份,儿子替你出了,您老本非红尘中人,安心修练则罢,不用操心这些俗事。” 顾平顺闻言,一脸释然的点点头,四平八稳的坐到椅子上,也没话说了。 “既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老太太问一声。 刘氏站在顾余年身后,伸手悄悄儿戳他后背,跟他使眼色,要他起来讲话,顾余年却只赖在椅子上,当不知道,戳的急了,回身朝刘氏脸上就是一巴掌,怒道:“死婆娘,你想戳死老子么!” 刘氏捂着脸后退一点,不敢吭声。 “老太太,那我怎么办?”顾小凤忐忑不安的问一句。 “可怜见的,这些孙子辈里,老婆子最疼的就是你,可惜你这命不好,弄成这样,你就跟着我过吧,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老太太给她吃定心丸,顾小凤面露喜色,朝她施个礼,站到一边不言语了。 阮姣见众人都有了着落,只她一个没人认领,正要问问她怎么办,却听老太太先开了口:“至于阮姑娘,当年是余年领回家的,是他同年的遗孤,就分到他房里也罢。” “老太太,当年领阮姑娘来的时候,你可是也同意了的,现在怎么就成了我们自己的事了?”刘氏不顾喉咙疼痛,声音嘶哑的据理力争。 “大嫂,你这话说的就不讲理了,当年你们禀告老太太的时候,人都已经领回来了,难道还能丢出去不成?”封氏冷笑道。 “既这么说,我倒要问问了,阮姑娘可不是一清二白进的这个家,当年阮家可是富甲一方的财主,又只剩下这么一个姑娘,我们老爷领她进门的时候,可是把她的家财也都带了回来的!”刘氏怒道。 “一派胡言!”老太太黑了脸,怒喝一声。 “大嫂,这不正好吗?老太太这是向着你们呐,阮家那一大笔钱财大家可都没看着,如今把阮姑娘分到你们房里,她的家财岂不都是你们的了?”封氏冷笑。 “余年,好好管管你媳妇儿!这说的叫什么话!难道是我昧下了阮家的家财不成!”老太太阴沉着脸,冷声道。 顾余年起身,一脚将刘氏踹翻在地,骂一句:“贱人!”方才撩衣跪地,跟老太太赔不是,说刘氏胡说八道,根本没有的事。 “此等无德妇人,留她何用!没用的东西!”顾平顺恨恨的骂一句,甩袖而去。 顾余年只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顾小凤见状,忙跪下,垂泪道:“老太太,这丫头自从来咱们家就跟我住在一起,现离了我,我也不得劲儿,就让她还跟着我罢,老太太您也不必给我加月例分子,我宁肯省一口吃的养着她,她一个孩子也吃不了多少。” 老太太盯了阮姣一眼,微微叹口气,点了点头,斜着眼睥睨下众人,淡淡说一声:“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若是没有,就这么定了,我也乏了,回去歇着去了。” 众人应着,躬身侯着等她进了内屋,方才各自散去。 阮姣听闻他们刚才的推辞,憋了一肚子火无处撒,恨恨的撕着手里的帕子,恨不得现在就出了这个门,自己过活去。转眼又瞧瞧哭哭啼啼的顾小凤,心肠却又软下来,一个在娘家守寡的妇人能当着众人的面留她在身边,也算是对她仁至义尽了,她该好好养活她才是。 刘婶将她拉出门来,悄声劝她:“瞧你气的眉白脸黄的,这有什么可气的,不管分到哪一房,你还是他们的丫头子,不照样得干活?跟着老太太又能怎么样?拿你当小姐款待了?” 阮姣被她这一句话拉回了现实,不由笑起来:“刘婶,姜倒底还是老的辣,你这一说,我倒不气恼了,可不是这么回事,本来也是我自己养活我自己,用得着他们哪一个来。” “想明白了就好。”刘婶戳她额头下,自袖里将出半块甜番薯来塞到她手里:“赶紧吃了,一会儿帮我烧火去。” 阮姣正啃着生番薯,只听院子外面传来叩门声儿。 张胜去开了门,却是两个官府的衙役,满脸堆笑的问可有位阮姑娘住在这里。 “有,有,就是那位。”张胜指着阮姣,殷勤的回道。 两位衙役径走到阮姣跟前,毕恭毕敬的递上张帖子,客气的说道:“阮姑娘,我家夫人请您明日去县衙走一趟,有事相求,请姑娘务必赏脸。” “请我?你家夫人是谁呀?”阮姣接过请帖,问他们。 两人一起笑起来,指指身上的官衣儿:“阮姑娘,你这可是说笑了,瞧我们这身衣裳,还不知道我家夫人是哪一位吗?当然是县尊夫人呀!” “县尊夫人下帖子请我?”阮姣好奇的笑一声,摇摇头,展开请帖瞧去,果不然,清秀的蝇头小楷写的就是请她阮姣大驾光临寒舍,略备薄酒小菜,以求促膝交耳长谈。 “阮姑娘,实话告诉你吧,你这好事怕是近了,今年的头名秀女非你莫属。昨日我家夫人邀了众夫人去戏园子听戏,本来我家夫人是众人焦点,可她那表嫂一到,就抢了我家夫人的风头去,连我家夫人都被她那面妆惊艳到了,从戏园子一路念叨回家,一直念念不忘,就想见你一面,本来今儿是要亲自前来相邀的,可家里突然来了客,实在抽不出身,这才让我们送帖子过来,嘱咐我们务要将请帖亲手交给阮姑娘,一定要把姑娘请回去做客。”衙役拱手笑道。 “既然县尊夫人诚意相邀,民女哪有不去的道理,二位差哥里面坐会儿,我倒茶你们吃?”阮姣往厨房让他们。 顾小凤忙上前挡着,往她屋里让:“差大哥,这边请,喝口茶再走不迟。” 两位衙役相视一笑,摆手摇头:“茶就不吃了,咱们这就回去复命,万望阮姑娘到时候光临,别让我们落埋怨。” “放心,差大哥只管放心,必去,是必要去的。”顾小凤替阮姣回了,殷勤的将二位衙役亲自送出门去。 待她再转回来,却发现刘氏正在她屋里收拾阮姣的铺盖,登时恼了,双手叉腰,凤眼圆睁,怒道:“大嫂,你这是干嘛!” 第七章 刘氏不停手,收着阮姣的铺盖,一脸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才刚老太太的话你可听着了,阮姑娘本就是大爷带回来的,就该分在我们房里,我来收拾她的东西,这就搬过去。” “真是现世报,刚才是谁一推二掇的不肯收留,说我们家昧了阮家的财产了?现在倒又弄这样的洋相,真正是惹人笑话。”顾小凤拍手道,气的面色涨红,倚着门拿手扇风。 “阮姑娘,你说,你是到我们那儿去住,还是跟姑奶奶住在一起?我听你的。”刘氏抱着阮姣的铺盖,眼睛却盯着门口。 阮姣朝门口瞟了一眼,见顾名正站在台阶上,朝这边望,面色忧伤。 因为顾名的缘故,阮姣觉得自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可就这么去了大房,却实在对不起姑奶奶对自己的一片情谊,遂咬咬牙,上前扯过刘氏手里的铺盖,朝厨房走去:“我不过是个寄居之人,身无分文,也不敢花你们顾家的钱,我谁也不跟,就跟刘婶一起过,从此只当是你们顾家的丫头罢了。” “阮姑娘,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刘氏和顾小凤一齐喊道,上前来拦她的路,夺她手里的铺盖! 阮姣不肯给,正在这难缠难分,只听院子里传来老太太的叹气声:“够啦,一群不争气的玩意儿,净在外人面前丢我顾家的脸面!” 刘氏与顾小凤闻言,缩回手,诺诺的垂手立到一边去。 顾老太太扶着菊花的手走过来,脸上堆下笑,伸手拉过阮姣的手轻轻拍着,开言:“阮姑娘,我知道你对刚才老婆子把你分到大爷那边有意见,其实我吧,也是一片苦心,心想着你是大爷领回来的,自然跟他们熟络些,留在大房过起来想必省心,既然你住在我们家,你父亲和余年又有交情,老婆子我哪能亏待你呢!那岂不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老太太言重了。在这里白吃白住的,阮姣心中也很是不安。”阮姣回她。 老太太却又笑道:“什么白吃白住,原是应该的,既然她们这样不堪,那就谁也不跟,阮姑娘给老婆子个面子,就跟着老婆子一起过活可好?” “我还是跟刘婶一起住吧,反正平时我也跟她一起干活,这样也方便,不必麻烦老太太了。”阮姣坚持自己的意见。 刘婶一脸不安的跑过来,拍手笑道:“啊呀,阮姑娘,老太太都这么说了,你就不要怄气了,不是我说,能跟着老太太,是你的福气。有老太太调教你两年,将来一定能嫁个好人家是不是?” 阮姣瞅瞅刘婶的脸,那张脸分明透着紧张和不安,她蓦地的就明白了,自己这主意于她,肯定是不好的。 便只得就梯下楼,朝老太太施个礼,笑道:“蒙老太太不弃,那阮姣却之不恭了。” “这就妥了,还是跟我一起住吧,你一来就跟我住,住了这几年也习惯了不是。”顾小凤趁机笑道,夺了她手里的铺盖,拉着她的手朝屋里走去。 “小凤,替我好好照顾阮姑娘。”老太太在她身后吩咐道。 顾小凤便应着,便牵着阮姣进了屋。 刘氏被老太太挡了一道,心中自是气愤,却又不敢言语,只得朝她施个礼,无精打彩的回了屋。 顾名正在桌子前写字,见她进来,问声好,要继续写。 刘氏上前去,扯过他写字的纸,几下撕烂,嘴里骂着,却不知该骂谁,只是混骂。 顾名坐到椅子上,在笔洗里洗着笔,一言不发。 “你敢是哑巴了,一句话也不说,你和那丫头是有婚约的,现在看着别人把她抢走,你高兴?”刘氏把手里的纸掷到儿子头上,质问他。 顾名把撕烂的纸放在桌子上展着,苦笑一声:“娘,你只放心,一年后我参加乡试,必得高中,到时候肯定让你扬眉吐气,不再过这样的苦日子。” 刘氏听他这句话,一下子又勾起伤心事来,不由呜呜咽咽的哭将起来。 当初她不顾家里反对,一心一意要嫁给顾余年的时候,顾余年也是这么对她说的,她信了他,结果怎么样?受了这半辈子苦,直到现在也没翻过身,倒是那个一直往她家里送聘礼她却看不上的猪倌张三如今成了财主,娶的三妻四妾的,让人看着眼红。 顾名在展开的破纸上继续写字,心中悲苦,却只听外面门响,刘氏哭的废寝忘食,不去开门,他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站的是阮姣,润红的面儿,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正看着他。 顾名咳嗽一声,手攀着门扇,半天才问一句:“有事?” “大奶奶在?”阮姣问。 “我娘她,她睡了。”不善撒谎的顾名因为一句哄她的话红了脸。 阮姣掩嘴笑一声,将手里一个小小的包袱递过去:“大奶奶刚才去姑奶奶屋里落下的,姑奶奶让我给送过来。你交给她。” 顾名接了,躬身跟她道谢,她轻笑一声,转身走了。 回到屋里,顾小凤见了她,便笑道:“大嫂可好些?” “没见着,大少爷出来开的门,我把东西给他了。”阮姣笑道。 顾小凤垂头绣花,叹口气:“大嫂也是可怜见的,你别怨恨她。我却知道她的心意,必是觉着县尊夫人下帖子请你,从此以后你就是人上人了,分到他们房里,也能帮她补贴下家用,不至于过的这般辛苦。却不知,我是心疼你的,好好一个小姐,却跟她去当丫头子去?别说你自己不乐意,我也看不下眼,宁肯让你跟着我,就算过的苦些,好歹不受气。” 阮姣闻言,心里发酸,眼圈子便红起来。 “阮姑娘,你不会怪我吧?那块缎子本来是留着上秋要给你做件新衣裳的,也只好给了她,上次去县里听戏,她非要去,结果只是去丢人现眼,明后天为了平儿入选的事,全家又要去的,她要是还那样,我怕她再有个好歹可怎么好,毕竟两个儿子,名儿准儿才多大,我是知道没娘的苦处的。”顾小凤啰啰嗦嗦的说着。 阮姣坐到她身边,看她绣花儿,她绣的是鸳鸯戏水的枕套,两只鸳鸯绣的活灵活现,好看的很。 “姑奶奶,你的手艺真好,我就不行,手里这个香囊绣了半个月了,绣了拆,拆了绣,只是不满意。”阮姣笑道。 顾小凤瞅瞅她手里的针线,笑一声:“你哪里是干这个的人!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如你绣的好呢!现在只是没办法,不绣怎么办……” 她还要往下说,却又顿住,抬头看阮姣一眼,住了话头。 阮姣知道她的意思,她做绣活并不是自己用,而是要拿出去卖钱的。她的嫁妆一分没要回来,在家这几年都是吃公里的,虽然有老太太护着,可二奶奶早就对她虎视眈眈,成天说她的风凉话,如今二爷又出这么个明里在一起,暗里分家的馊主意,想她们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 “阮姑娘,我这付枕套有人下了订,这两天交货就有钱,赶明儿我们去布庄,给你买块新布做入秋衣裳好不好?”顾小凤见阮姣一时无话,以为她是因为没了新衣裳不开心,故出言安慰道。 阮姣笑笑,滚到她怀里,搂着她的脖子,娇俏的笑:“姑奶奶,你那件绸缎长衫都洗的发了白,不要了罢,明儿我给你买件新鲜花色的可好?” 顾小凤搂住她,敲她暴栗:“傻丫头!姑奶奶我也没什么得意的事儿,穿什么新鲜花色衣裳,没得让人笑话去。” 阮姣只管嘻嘻笑,不回她,她手里的银子足够给她们俩人一人买一件绸缎衣裳穿的,原本她只是想攒着做本钱,买些制胭脂膏子的原料和工具,可现在实是在感恩顾小凤对自己的好,再说此番县尊夫人下帖子请她,必会有一番作为,也就不想再藏着她那点小积蓄了。 要不是顾小凤私下做绣活补帖生计,她还没处编排她的银子出处,这样倒好,只说是姑奶奶做绣活赚来的倒也罢了。 刚才刘氏和老太太的作为她看的再清楚不过,本来都紧着往外推的人,一听说她被县尊夫人请去赴宴,竟然挣着抢着往自己屋里揽了,这要是她真的赚了钱,还有她的好?岂不都被她们抠了去,不如继续这么藏着拙,等有机会自己出去,再大展抱负才好。 刘婶拿着艾叶进来给她们熏屋子,阮姣要自己动手,刘婶拦着她,笑话道:“如今你可是县尊夫人的座上宾,连老太太都敬你三分,我哪还敢让你帮我做活儿?岂不是要折寿?” “刘婶,休要笑话,就算是座上宾,也不过是个生意人,县尊夫人看上的是我的手艺,难道要请我去做个小姐不成?”阮姣笑道。 “你说阮姑娘这也是老天爷赏饭吃,也没个正经人教过,怎么就学了这一手好手艺呢!赶明儿老刘的闺女出嫁,你好好给她化化,再送她两盒你制的胭脂膏子,让她也在婆家长长脸。”顾小凤跟着打趣道。 众人正说话,只听院子里传来一声怯怯的喊声:“这可是顾余粮顾老爷家?” 第八章 刘婶应着走出去,二房却没人出来,一问才知道,二奶奶带着平儿找人学规矩礼仪去了,二老爷三天倒是有两天半不在家,更是找不着人。 “小娘子找我家二老爷何事?”刘婶操着手,慢慢踱过去,犹豫着问道。 老爷们的事,刘婶倒是不想管,可看这小娘子生的水灵,又是一脸愁容,免不了生了恻隐之心,便接了话茬。 小娘子忙朝刘婶福了一福,自袖里掏出张凭证来,欲递给刘婶。 刘婶唬了一愣,后退两步,摆手:“我只是个仆人,不识字儿,二老爷不在家,要不你改日再来?” “嬷嬷救命则个,求嬷嬷进去通禀二老爷一声,他要是不见我,我也就死了心了。”小娘子两眼垂泪,噗嗵一声跪倒在刘婶面前。 刘婶见状,撒丫子便跑,气喘嘘嘘的跑进姑奶奶屋里,拍着胸脯喘粗气。 顾小凤正给手里的绣活收尾,见她这样子,抿嘴笑笑,骂她:“你个老货,敢是被山虎追了?怎么这情形?” “可不是被山虎追了,外头有个小娘子给我下跪呢,老婆子我一辈子也没见过这阵仗,不害怕恁的。”刘婶依旧一脸惊恐。 “老货,赶明儿你闺女出嫁,自有新女婿跪你,你这慌脚鸡似的可上不得台面。“顾小凤歇了手里的活儿,笑话她,却不由也好奇的探脑袋往外瞅,只见那小娘子依旧跪在院子里,手里擎张凭据,嘤嘤哭着。 “出去看看,老太太这会子正歇午觉,要是被吵醒了,大家没好果子吃。”顾小凤拍拍衣服,往外走。 阮姣也跟着走出来。 那小娘子却有眼色儿,抬眼见了顾小凤,跪着挪过来,抱住她的腿,高举着手里的凭据,又喊救命。 顾小凤看她哭的可怜,心肠一时软了,接过她手里的凭据,递给身后的阮姣,让她看看究竟写的什么东西。 阮姣拿过来看两眼,吸口凉气,硬是扯开那小娘子的双手,将顾小凤拉到一边,悄声道:“姑奶奶,大事!这是二老爷纳妾的凭据,上面说的是某年某月某日,以一石谷子的价钱买了这小娘子为妾,立此为凭。” 顾小凤闻言,一口气没上来,憋半天,大声咳嗽起来。 “姑奶奶,二奶奶那性子你可是知道。这要是收留下来,岂不有的闹?赶紧想办法,要不告诉老太太吧。”阮姣给她拍着背,问她。 顾小凤转身瞅瞅那小娘子,叹口气,一脸难过神色。 阮姣明白她的心思,必是又动了菩萨心肠,替这小娘子难过呢。 “赶紧起来,既然有凭证,想必二哥也不会不认。”顾小凤把小娘子扶了起来。 小娘子连连施礼称谢不已,赶着顾小凤称姑奶奶。 顾小凤问她家乡籍贯,小娘子都告诉了她,说自己小名唤作文秀,家在隔壁县的三里村,因去年大旱地里没收成,爹娘不得已将她卖于顾二爷为妾,换了一石谷子,全家才得以活命。 不曾想,顾二爷与她过了不过半个月便离开,这眼见三个月过去了,再也没回去,托人捎信也没回音儿,不得已,这才走了上百里路,找了过来。 顾小凤正与她讲话,只见菊花一脸不悦的走了来,冷声问何事,为何大正午的在院子里哭哭啼啼,打扰老太太歇息。 文秀倒是聪慧异常,看出这些人的位份,脱了顾小凤的手,直接扑倒了菊花的裙子下,声泪俱下的诉说自己的遭遇。 菊花闻言,一时也愣住,抬眼看顾小凤。 顾小凤拖着阮姣便走,口中道:“菊花,既然你来了,这事就交给你了,你看着办罢,明儿要去县里听戏吃宴席,二哥今晚是必回来的。” “姑奶奶,你别走,咱商量商量……”菊花急忙道,要追着顾小凤,却偏偏被文秀抱住了腿走不得。 顾小凤拉着阮姣进了屋,放下帘子,坐到椅子上拍胸脯,一脸苦恼:“阮姑娘,不怕你笑话,依我看,我们顾家这平常日子也算是过到头了。” 阮姣不解,微笑道:“不过是纳个妾,没这么严重吧?” “二嫂嫁过来只养了平儿一个闺女,若是二哥说为子嗣计,纳个妾倒也罢了,她必不好说什么,可我刚才看着这文秀,怕不是个良家妇人,又善于察言观色,讨好卖乖,日后怕不省心。”顾小凤叹道。 阮姣探着脖子,越过窗棂往院子里望去。 菊花扶起了文秀,正往正屋里去,文秀垂着头,服服帖帖的跟着菊花的脚步,看不出有什么不妥来。 她狐疑的望顾小凤一眼,心里诧异她是怎么看出来文秀不是良家妇人的。 “阮姑娘,你自小长在深宅大院,就是爹娘没了,来到顾家,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转悠,哪里知道外面的情形,我才刚闻着文秀身上的香脂味儿,不是良家妇人身上该有的,这种香脂一小盒要一两银子,照她说的家景,哪里买得?”顾小凤跟她解释着。 阮姣怔一怔,心中纳罕,却又莫名的兴奋起来,原来胭脂水粉竟然可以卖到这样的行情!这于她,可是件大好消息! “姑奶奶,许是二爷送给她的呢?”阮姣笑道。 顾小凤摇头:“他买下她才花了一石谷子,不过七百八钱,焉肯花一两银子买盒香脂送她,不能够的事儿!” “姑奶奶,菊花姐把她领到老太太屋里了。”阮姣伸着脖子,边瞧边说道。 顾小凤扯扯阮姣身上的麻布衣裳,叹口气,摇头:“算了,不管人家的闲事了,你跟我来,我与你再量量身材,把我那件缎子长衫改改给你穿了罢,明儿去县里赴县尊夫人的宴会,总不能穿成这样就去。” “这件是你新给我做的,穿的还不到一个月呢,我喜欢这色道儿,不用换,明儿就穿这样。”阮姣笑嘻嘻的说道。 顾小凤却是不肯,硬是扯着她,给她量了身材,拿出自己那件滚金边的缎子长衫来,正要下剪子裁剪,只见菊花操手走进来,说老太太叫她们过去。 “可是为了文秀的事儿?”顾小凤问她。 菊花摇头笑道:“那个小娘子倒是会来事儿,见了老太太,先是磕响头,接着便献了张会子(一种纸币)上去。老太太乐的合不拢嘴,当即认了她,又听说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更是不得了,正商量要叫牙侩来买个丫头伺候她呢。” “会子?!那是多少钱?”顾小凤好奇的问。 菊花一脸神秘的伸出二根手指头。 “两贯!”顾小凤惊叫一声,掩了嘴。 “可不是两贯!”菊花压低声音笑道:“老太太正愁明儿去县上要送的礼品无处弄钱呢,这正是紧瞌睡遇到棉枕头,岂有不开心的。” 顾小凤啧啧嘴,叹气:“她说是因家贫无奈才跟了二哥的,这会子却又是哪儿来的?” “横竖不过是家里的钱,二爷那个人你们还不知道?手下最是撒漫,跟在他屁股后面光捡他丢的洒的也能过日子了。”菊花道。 阮姣吐吐舌头:“二爷现经营的两家粮食铺子可是二奶奶娘家出的本钱,如今这文秀找上门来,真有好瞧的了。” 菊花瞅她一眼,正要开言,顾小凤起身推她出门:“走吧,别让老太太等急了。” 三人来到老太太屋子里,只见文秀正帮着老太太在翻箱倒柜的找衣裳。 老太太见她们进来,指着阮姣笑道:“明儿去赴县尊夫人的宴席,总要预备件鲜明衣裳,你可预备好了?” 阮姣嘻嘻一笑,指指身上的麻布粗衣衫:“姑奶奶才给我做的,我觉着穿它就挺好。” “这可不行,你若穿这个去,县尊夫人不得说我们顾家刻薄寡恩,虐待故人之子么?你过来,我给你件衣裳,这衣裳却是连平儿也没有的。”老太太招手叫她。 阮姣走过她跟前,只见老太太从柜子最顶上拿出件娇粉色儿的绸子长裙来。 “哎呀!老太太,这可是上好的湖绸,我认得,二爷年前去京城就置办了一件这样的衫子。”顾小凤笑着嚷道。 “可不是上好的湖绸,这村里的人怕一辈子也见不到这等好衣裳,就是县尊夫人也未必有几件,这两回听戏我瞧过,她穿的不过一般的绫罗,比不得我这件轻罗纱。”老太太得意的说道。 “你可是有福了,老太太这是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给了你。”顾小凤推推阮姣。 阮姣面上的笑容却有些僵,她记起来了,在家的时候,她夏日穿的正是老太太手里这种轻罗纱,娘亲喜欢她著轻罗衫,说被风一吹,看起来像小仙女儿。 “傻子,快穿上试试!”顾小凤手里提着件缎子的窄袖短衣,过来给她解扣子。 阮姣换了衣裳,顾小凤不住嘴的夸赞好看,连老太太似也看痴了,半晌方才醒过神来,笑道:“好马还需配好鞍,美人也要衣裳衬,果不其然。” “老太太,有些不自在。”阮姣提着长裙,笑道。 “有什么不自在的,只管穿,我这几年也是精神短了,以为有大奶奶和小凤照顾你,所以就没怎么管你,阮姑娘是个大度的人儿,不会怨怪我这个老人家吧?”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在炕沿上坐了,满脸慈祥的笑容。 第九章 阮姣说着客气话儿,深知这老太太此番作为,不过是为了哄她,别让她在县尊夫人面前说这几年过的辛苦之类的话,也好给他们顾家存些颜面,说他们是大善人家,这样的年月竟能把故人之女闲养在家里,实属不易之事。 大家又聊一会儿闲话,阮姣方又换了衣服,走出屋来。 文秀跟出来,手里拿件崭新的腹围塞到阮姣手里,悄悄笑道:”这是我单给妹妹的,妹妹不要嫌弃,留着用罢,也是上好的绸缎,侮不了你那身衣裳。” “这可使不得,我哪能要你的东西。”阮姣忙红着脸推辞。 文秀眼圈子一红,垂下头,声音呜咽:“妹妹是瞧不起我这样的人了?” “不是,哪有,我还不如你呢,好歹你还有个名分。我不过是寄居在这里的尴尬人。”阮姣忙安慰她,不得不收起她给的腹围。 文秀方才露出笑脸来:“等空闲,找妹妹说话儿,妹妹莫要嫌弃。” 阮姣点头应着,快步追上已经走进院子里的顾小凤。 顾小凤把老太太给阮姣的衣裳捧回屋去,比量着她的身材,把不合适的地方改了改。 阮姣便把文秀给的腹围拿给她看。 顾小凤笑道:“我说这是个人样子,果然不错,才来这一会儿,就知道该从哪儿下手,在这家里立足了。” “姑奶奶,你这话可差了,我就看她没眼力劲儿,奉承我可有什么好,我又不是顾家的人。”阮姣笑道。 顾小凤“哧”的笑一声,摇头:“真是个傻丫头子,你确不是顾家的人,可二嫂现如今不正得用着你么?平儿那一脸麻子除了你,谁有办法?讨好了你,有你帮衬着她,二嫂可敢对她怎么样?” 阮姣一下子苦起脸来,叹气:“我可不想卷进她们大小老婆的纷争里,这腹围我立马还给她去。” 顾小凤把腹围扯过去,笑道:“她给你就留着,横竖是牵扯进去了,不要白不要。” 阮姣傻了眼:“姑奶奶,怎么就牵扯进去了?” “可不是这样,你跟她在老太太门口拉拉扯扯的,菊花她们可都看在眼里了,就算你送回去,还不是一样?难道她会对人说,你不领她的情,把东西又送回去了?”顾小凤正色道。 阮姣扑到她怀里,撒娇:“姑奶奶,这可怎么办?二奶奶要是怪罪我,你可要帮我。” “傻丫头,我哪能不帮你,放心吧。”顾小凤拿手比量着手里的腹围,笑道:“眼光不错,这色儿正配你这裙子,依我看,二嫂那个直肠子未必是她的对手,只走着瞧罢了。” 堪堪到了日落,二奶奶拉着平儿,一脸不悦的回来。 刘婶正在扫院子,见她们进屋,忙住了扫帚,问好,倒底是被二奶奶骂上了:“作死的扑我一头灰!刚用鸡卵洗的头,晚上又得重洗。” 平儿跟在她娘身后,两只眼睛粉融光滑,一看就是哭过。 顾小凤朝外面瞟两眼,瘪嘴:“看来是这规矩礼仪学的不顺,咱们是私底下说,也没有平儿这么蠢笨的孩子,教过多少回,就是记不住,就一个简单的跪拜礼,不是这儿错就是哪儿不对,总不得展样大方,也真是叫人无可如何了。” “这可怪不得平儿,她长这么大,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孩儿,原是放肆惯了的,冷不丁让她学这些规矩,哪里记得住?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练成的,我记得我娘教我走路的时候,我是顶了一个多月的碗,碎了十几个碗,才学出来的。”阮姣笑道。 顾小凤停下手里的针线,瞧她一眼,满脸惋惜:“从不听你说这些。” “有什么好说的,人都不在了。其实学了又怎么样,我娘当初想必也跟二奶奶一样的心,指望我能嫁个好人家享福呢。却不知越是大家规矩越多,学起来越痛苦。这些痛苦是实实的,享福却是盼着的,未必会变成真的。”阮姣笑道。 顾小凤身有所受,不由连连点头:“可不是这样,越是有钱的人家越是苛刻,我是领教过的。偏偏世人又都嫌贫爱富,两只眼睛非要生在头顶上,一心一意的想要攀弄富贵。” 刘婶拍着身上的短襟,走进来,骨碌着嘴,不开心,嘴里念叨着:“总是拿我这样的蠢笨之人撒气可有什么,戳心窝子的人可在老太太那儿受着宠哩,看她怎么处!” “你这个老货,明知道她气不顺,非要往她气头上撞,也怨不得她骂你。”顾小凤笑道。 刘婶翻翻白眼,趴到窗栊子往老太太那屋里瞅,低声道:“拉着平小姐去老太太屋里了,这下子有好戏看哩,不信二奶奶不闹翻天。” 顾小凤在她身后轻轻捶了她一下,苦笑道:“你倒成了看笑话的了,真正是没天理了。” 刘婶转过身来,嘿嘿笑一声,瞅了阮姣一眼,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是怕人的?阮姑娘你出去到屋檐下坐会儿,我听听她这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顾小凤笑道。 阮姣掩嘴笑着走出去。刚在屋檐下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了,只见平儿一个人无精打彩的从老太太屋里走出来,腮边的泪亮晶晶挂着,身子一抽一抽哭着。 阮姣忙低头摆弄着手指甲,这事她可帮不上忙。若是能替她学,早替了她。 平儿偏偏看见她,走过来,在她身侧坐了,轻轻抽泣着,只不说话。 阮姣把自己的手帕子递给她,笑道:“快别哭,这么哭下去,再好的胭脂膏子也哭没了,该遮不住脸上的斑了。” “阮姑娘,我学不了那些规矩,我娘就骂我没用,我知道自己没用,不嫁那些大户人家不行吗?嫁个平常农夫,过男耕女织的日子不好吗?干嘛非逼着我嫁给他们看好了的人家,嫁人的是我又不是他们,为什么就不肯听听我的意思。”平儿拿帕子拭着眼泪,委屈巴巴的开口说道。 阮姣怔了怔,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自古以来,女孩子嫁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竟也没想过要自己作主嫁人这回事。 她是知道自己与顾名有婚约的,所以才肯跟顾名亲近,且喜顾名也领会她的意思,对她也是极好的。 如今平儿这么一说,她倒也有些想不明白了,平儿原说的不错,明明是自己嫁人,为什么不是嫁给自己看中的人,非要嫁给父母看中的人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不学了吗?”阮姣问她。 平儿哭的悲悲切切:“我娘说今儿要是学不会见人的礼儿,就不准我吃饭。为了束这条捞什子的破腹围,中午就没让我吃饭,晚上又不能吃,真正是想饿死我。” 阮姣听她说的凄凉,遂拽着她起身,往厨房里来。 “阮姑娘,我娘不准我吃饭,你带我到厨房来干啥?”平儿问她。 阮姣开了橱柜,找了只瓷花大碗对着平儿的脑袋比量下,点点头:“就是这只了,底沿子正好扣在你的发髻上,合适的很。” “这是干啥?”平儿傻愣愣的问道。 “这跪拜礼讲究的是身挺背直,双肩平,头正眼平身不抖,要想做的好,免不了用点办法,我当初学这个的时候,我娘就是让我顶碗的,什么时候练到头上的碗不掉下来,这姿势差不多也好了。”阮姣笑道。 平儿半信半疑的接过她手里的碗,顶到头上,撩衫子下跪,双膝未落地,瓷碗先在头顶上摇晃起来,眼见就要落地。 阮姣忙展手抱住那碗,帮她纠正姿势。 “不信你有这本事,顶着碗还能跪的利索。”平儿不服气,嚷道。 阮姣把碗顶到头上,端端正正做了个跪拜礼。 平儿撅着的嘴放开,一脸羡慕:“阮姑娘,横竖你是个贵人相,早晚是要发达的,我们原不同,比不得的。” “可有什么,都是练出来的,你先试试,这个容易,若真要嫁去官家,规矩严的,走路才是件大事,要在双肩上放碗的,碗里还装着水,不光碗不能掉,水也不能洒出来。”阮姣笑道。 平儿闻言,越发灰心失望起来,双手托腮坐到小兀子上,一言不发,也不肯练习。 阮姣正要劝她,只听院子里二奶奶喊:“平儿,去哪里野去了,还不出来见过你文秀姨娘。” “姨娘?!老太太屋里那位小娘子原来是爹爹在外面纳的妾?”平儿一激灵跳起身来,惊声道,提裙子跑出去。 阮姣随后跟出来,心中纳罕,这二奶奶今儿却是奇了,竟然这般和颜悦色的容下了文秀? 且说平儿走近前去,对着文秀福了一福,犹豫着唤了声姨娘。 文秀赶紧扶住了她的胳膊,深深作个礼,口中谦虚:“当不得,当不得,原该文秀先见过大小姐的。” “有什么当不得的,她一个孩子,原该敬着我们,好妹妹,不要管她,我们进屋说话儿,我这就把东厢收拾出来,让你住进去,我和平儿搬到西厢去。”二奶奶挽着文秀的胳膊,满脸堆笑的往屋里去,连平儿都看傻了。 第十章 文秀倒底没有住东厢,而是在西厢歇了。 半夜时候,二爷回来,顾小凤点了灯,悄悄儿起来观看,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这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阮姣起身上茅厕,睡眼朦胧的见顾小凤正趴在窗户上往外瞅,顿时睡意全无,伸手捅捅她,悄声问:“闹起来了?” 顾小凤摇头:“这却是不能够的事!二嫂什么时候改了心肠了?” 阮姣却是心头悲怆:“姑奶奶,二奶奶倒底是个做娘的,许是为了平儿呢,这时候要闹出这些家务事来,可不是对平儿的婚事有影响?想必县尊夫人也不想将来的儿媳妇娘家不和顺吧?” 顾小凤拉下窗栊子,叹气:“八字没一撇的事,她倒是当了真,你也不想想,县尊家的少爷怎么会看上咱们这样普通人家的闺女?要说是大哥家那两丫头倒还可能,毕竟大哥在京城大小做个六品官。” 两人说会子闲话,天儿也就亮起来。 顾小凤呼呼睡去,阮姣却躺不住,穿了衣裳起身去井台边梳洗,头尚未通,只见二奶奶从屋里出来,见了她,忙又缩了回去。 阮姣却是眼尖,正好瞧见她乌黑的两只眼圈子,心里不由叹气。 须臾工夫,封氏手里捧着件崭新的衣衫却又转了出来。 “二奶奶早。”阮姣问她一声。 封氏脸上堆下笑来,将衣衫送到她眼前:“阮姑娘,这套丝绸衣裳是我特特为你做的,今儿穿着新衣裳赴宴罢了。” 阮姣正要推辞说自己有了,却见顾小凤从屋里系着扣子出来,笑道:“二嫂,难为你想着阮丫头,她这以后也算是县尊夫人的坐上宾,是该置办几件好衣裳了,你这情我先替她领了,进屋说话罢。” 封氏脸上的笑画在脸上的一样,捧着衣裳进了顾小凤的屋子。 阮姣洗漱完了,进屋,封氏正撩衣襟子拭眼泪,见她进来,住了手,拉她试衣裳。 这大约是给平儿做的,阮姣与平儿身量相当,穿了倒也合身的紧,省了顾小凤改来改去。 “阮姑娘,还要麻烦你给平儿上了妆。”封氏嘶哑的声音说道。 阮姣点头应着,却是笑道:“二奶奶,要我给平儿上妆却是容易,只是若当真是为了婚姻,阮姣还是觉得素颜对人才好,毕竟,若真是成了,总得被夫家人看去真颜,到时候若有差迟,大家不好交待。” “这却无妨,卖花的娘子还搽二两头油呢,若真是成了,花轿抬进门,就是他家人,嫌弃不成?”封氏回道。 阮姣瞅她一眼,欲言又止,忽觉封氏一心想让平儿攀弄富贵,似乎并不是为了闺女以后能过上好日子享福,倒是要出卖一件货物,打扮的流光水滑的,只为卖个好价钱,至于买家如何对这货物,倒不是最紧要的了。 “阮姑娘,顺便帮二嫂弄弄罢了,你瞧她乌鸡眼似的,可怎么出门。”顾小凤趁机说道。 封氏忙伸双手搓搓眼,勉强笑道:“这几日为了平儿,真真是操碎了心,这死丫头果真笨的紧,我在旁边瞧的都学会了,她跟师傅一板一眼的学竟然未学会,真是愁煞人!” “二奶奶,其实只要平儿过的开心,未必要嫁到大户人家去,男耕女织不一样很好?”阮姣拿出化妆匣子,边说道。 封氏闻言,面色一沉,冷笑起来:“阮姑娘,你这话可真说对了,你原是大家闺秀,将来必会嫁入正经人家,我们这样的乡野粗人,也只好男耕女织的混日子罢了。” “她一个姑娘家家懂什么,自己尚没有着落呢,倒操心别人!别听她混说,待我教训她。”顾小凤推着她出门,回头朝阮姣使眼色儿,让她噤言。 阮姣神色落落的微微点了点头,心里替平儿难过。 阮姣调好了胭脂膏,正要找平儿去,只见顾准手里捧个大花瓷碗,小心翼翼的往房里来,忙过去替他打着门帘,接过他手里的碗,放到桌子上,随手在桌上的盘子里拿两块麻糖塞给他,笑道:“怎么叫你来了,当心烫了手,写不得字儿,师傅掌手心!” “阮姑娘,我娘让姑奶奶和你趁热喝,凉了就不香甜了,这是新磨的米粉炒的焦面,趁热喝格外香甜。”顾准边说,边把麻糖放进兜里,却又在袖里掏摸着东西。 “可是还有好东西送给阮姐姐?”阮姣打趣他。 他竟果真点头:“有,好着呢,只是包裹的严实,我看不得的。” 阮姣抬起他的衣袖,夺下他手里的东西,胡乱塞进袖里,面色微微涨红,轻声道:“告诉你哥哥,以后再不要这样私相传授,我要生气的。” 顾准嘻嘻笑,朝她扮鬼脸:“你脸都红了,这哪是生气,分明是害羞,我又没说是大哥送你的,你心虚什么?分明就等着这东西呢。我回去告诉大哥去,你接了东西,端的是粉面相映桃花红,好看的紧。” “小杀才,看我不打破你的头!”阮姣被他奚落一番,急了,抡起拳头吓唬着要打他,顾准嘻嘻笑着,双手抱头,一溜烟的跑出屋去。 阮姣走到炕边,依着墙站着,打开封的严严的纸包,露出一个黄灿灿的缎面香袋来。上面没有绣花儿,却是满满当当画着画儿写着字儿。 她举到眼前细细端祥,画的是一方池塘,一位扎着总角的姑娘正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双手托腮赏着塘里的荷花。 那衣裳和眼神看着眼熟,分明是她自己! 阮姣红了脸,朝着香袋呸了一口,狠狠掷到炕上,半晌,却又伸手拾起来,贴到胸口,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来。 她犹豫一会儿,寻个剪刀拆开香袋的扎口,想看看顾名倒底在里面放了什么,放了桂花是一定的,她是南面人,喜欢桂花香,顾名是知道的,不管送她的扇子面还是罗帕什么,都是熏着桂花香。 只是这香袋从外面摸着沙啦沙啦响,除了干桂花,好像还有别的东西。 她拆开来,果不其然,里面竟还有一张纸折的飞鹤,飞鹤的翅膀上只写着“平安”两个字。 她不死心,把整个飞鹤都拆开来,却只有平安这两个字。 阮姣慢慢把飞鹤还愿,眼泪跟着掉下来。 顾名的心思她明白,并不是敷衍她,只写了这两个字,而是从心里希望她平安,余下的皆不在意。 “傻子,怕它日你金榜提名,披红挂金之时,早就忘了曾经还结识过一位姓阮的姑娘罢了。”阮姣伤心叹气,把香袋的口子重新缝好,藏到了贴身小衣的口袋里,挖点脂粉先把自己哭红的双眼遮了,方才提着匣子出门来。 平儿却已经是穿戴齐整了,只等着她过来上妆。 “阮姑娘,瞧我这三髻丫梳的好不好?瑞大娘梳的。她今早上刚从家里回来,衣裳都没换,就紧着给我先梳的头。” 平儿见阮姣走进来,跑过来拉着她的手,笑道。 她倒是忘性大,完全忘了昨日学规矩的苦,如今又喜笑颜开了。 这瑞大娘是二奶奶的陪嫁,仗着二奶奶娘家有些势力,平日里在家吆五喝六的,什么事都想管上一管。 要不是有顾小凤常抬出老太太来吓唬着她,阮姣少不得也要受她的闲气。 这个老婆子,阮姣是极其不喜欢的,可偏偏她又是个极忠实的,对二奶奶和平儿倒是一心一意的好。 因此,平儿倒把她当成了知心人,甚至比自己的娘亲还要亲些的模样。 “真好看,等你学会了,给我也梳一个。”阮姣坐到椅子上,打量着她,笑道。 “这有什么,我这就叫瑞大娘进来给你也梳一个。”平儿伸手打帘子要喊人,阮姣忙阻止她,摸着自己梳的双髻笑道: “快别麻烦她了,想是连夜赶回来的,让她歇息吧,我这个人护头你又不是不知道,让别人给我梳,梳子一上头,就觉得扯的头皮疼,使不得别人梳,只好自己胡乱梳一梳。” 平儿上前抱住她,脑袋在她肩膀上摩挲,声音有些忧愁:“阮姑娘,昨晚上我娘悄悄跟我说,我和县尊少爷的八字怕是合上了,今天过去,这婚事怕是要定。” “啊呀,这是好事,恭喜少夫人,以后还请少夫人多多提携。”阮姣推开她,起身施礼,笑道。 平儿撅着嘴,一脸不开心:“人家拿你当个知音,凡事都告诉你,你倒好,就知道打趣我,明儿我死在县尊家里,看你还笑不笑得。” “休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县尊家怎么了,难道他们还有三头六臂不成?有什么好怕的,只管大大方方做人,不信还能吃了你。”阮姣伸手掩住她的嘴,笑着嗔道。 平儿扯开她的手,坐到梳妆台前发愣,阮姣上前给她上妆,哄她:“今儿我给你上个桃花妆可好?” “什么是桃花妆?”平儿仰脸问她。 “我刚想出来的妆容,你记着春日里十里坡那盛开的桃花没有?粉里透着娇白,着实喜煞人,看着就让人心生怜爱,我呀,刚调了种胭脂,涂在脸上,保管你的小脸跟那盛开的桃花一样惹人爱怜。”阮姣在手里调着胭脂,笑着回她。 第十一章 因老太太心情好,放了全家的假,说有想跟着去县城的只管跟着去,想留在家里的也只管逛去,不必做事,两位上学塾的小少爷若是想去,只跟先生请了假,一起去。 顾准倒底是小孩子,一听说去县城逛,喜的拉着顾名央求他赶紧跟先生去告假。 顾名应着,收拾书袋出门。 “你不去?”刘氏问他。 顾名摇头:“不去了,马上就考试了,多温习几遍总没有错处。” “先生不是说,你必能考过么?”刘氏又问。 顾名笑笑:“说是这么说,只不过凡事哪有绝对,还要多温习才好。” 刘氏摸索着身上的绸缎褙子,眼泪禁不住扑哧哧的落下来。 “娘,可是姑奶奶给的绸缎不好?”顾名慌忙问道。 刘氏拭拭泪,摇头:“绸缎有什么不好的?你娘这辈子头一回穿这么好的衣裳,还是借别人的光,自己却买不得,你总要替我争口气,让我也能买得起这样的料子做衣裳穿才是。” 顾名微微吐口气,笑道:“放心吧,这次考过了,明年就能参加乡试,等我中了举,你想穿什么样的衣裳不能。” 春花走进来催,说阮姑娘正在给老太太上妆,眼看就好了,让大奶奶赶紧着出去。 顾名朝她作个深辑,央求她:“春花姐,烦你多照看我母亲,她不常出门,有些不周不到的地方,劳烦姐姐多提醒着她点儿。” 春花掩嘴笑道:“瞧大少爷说的,这是奴婢的本份,原该的,你只放心,我会的。” 顾名随她一起走出门来,趁他娘还未出门,自袖里摸出一把铜钱塞给她,低声笑道:“好姐姐,千万别再发生上次的事了,这次大家一起去,若有人慢待我娘,劳烦你告诉老太太一声儿,若是老太太不得空,告诉阮姑娘一声也罢了,她心肠好,必会替我娘出头的。” 春花接过钱,收好,嘻嘻笑:“老太太未必会管,阮姑娘是一定会管的,大少爷只管把心放进肚子里去。” 顾名红了脸,忙着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阮姑娘她,她心肠好……” “好啦,少爷,奴婢也没别的意思,我进去伺候大奶奶了,赶紧走吧,晚了先生要恼了。”春花笑着把顾名推出门去。 转身回来,正瞧见老太太拉着阮姣的手从屋里出来,后面跟着顾小凤和平儿。 平儿穿着崭新的服色,真个被阮姣化的如娇似玉,面若桃花,唇似蔻丹,双眉入鬓,两眼含羞,活脱脱一个美娇娘,几乎看傻了春花。 “春花,大奶奶可好了?要不要阮姑娘帮她化化脸?”顾小凤走近来,问着她。 春花回过神来,摇头,指着平儿,对老太太笑道:“老太太,平小姐真正是脱胎还骨了,把阮姑娘都比下去了。” “比阮姑娘,那可是差远了,不过比那些乡野丫头不知道强多少倍。”老太太略得意的开口言道。 封氏拢着溜光的头从屋里出来,合不拢嘴的笑:“老太太,我娘家兄弟刚托人给我捎信来说,县尊家正在草拟细帖,找媒人来家里过帖子呢。” “啊呀!这可是大事!菊花,你赶紧再去拿两匹尺头四个金银锞子去。”老太太面带笑容,高声吩咐道。 全家人顿时都喜气洋洋,唯独平儿只站在墙边,手指甲抠着墙缝,脸上没有一点喜悦之情。 阮姣过去拉起她的手,跟她贺喜。 “何喜之有?嫁过来也只是受苦。”平儿冷声道。 阮姣抱住她,低声笑道:“人都没见着,何来受苦一说?县尊家调教出来的少爷,想是坏也坏不到哪去,难道不比你嫁个粗鲁村夫强一百倍?” “阮姑娘,我真是错拿你当个知已了,村夫有什么不好?只要知冷知热,知道疼人,不比那些纨绔少爷差!你看姑奶奶就知道了,当初二太太活着的时候,一心想让姑奶奶嫁大户人家,嫁倒是嫁了去,不是一身净光的被赶了回来? 你再看看隔壁的刘婶,也是丈夫死了,没有孩子,娘家都嫌弃她是个扫把星,不肯让她登门,唯独她婆婆梁奶奶不嫌,硬是把她留在家里一同过活,前两年同婆婆一起做农活拉扯小叔子,日子是苦了点,可是活的多舒心!如今也熬出来了,小叔子做生意赚了钱,对她又尊重非常,得了钱给自己娘一份,总不忘再给嫂子一份,说那个家亏了她!梁奶奶又不在意她改嫁,说有了好人家,只管嫁,她并不拦着!还给她置办嫁妆,让她风风光光的嫁! 这倒是贫苦人家!这样活着多好!阮姑娘,你出身大家,身不由已,是非要过头上顶碗,两肩放水的贵妇人生活的,我不一样,我生在乡下,本就是个乡下丫头子,我就想过梁奶奶家里那样的平常日子。” 平儿絮絮叨叨的说着,阮姣听痴了,菊花在大门口喊她们赶紧上车,就等她们俩个了。 阮姣拉着她出了门,上车,想问问她有什么打算,无奈跟众人挤在一起坐着,又无从开口。 走了约一个时辰,方到县城,驴车直到县衙门门口,方才停住,哪里晓得,县尊夫人扶着两个小丫头,正在大门口迎接! 老太太赶忙下了车,也不用菊花扶,急急忙忙的施礼,连称有罪。 县尊夫人忙扶她起来,给她施礼,方才笑道:“老夫人,您客气了,说起来,我家相公乃是令郎的下属,这两年疏于拜会,还请老夫人见谅。”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说着谦虚的话儿。 阮姣趁机打量着这位县尊夫人,只见她皮肤白嫩,身材丰腴,鹅蛋脸儿,樱桃唇,吊梢眉,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当真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儿。再看她的梳妆打扮,果然不俗,高冠长梳,用的是胎鹿皮冠,服饰华炫,使的是绫罗绸缎,周身珠翠环绕,新奇妙美。 “哪位是阮姣,阮姑娘?”县尊夫人与顾老太太寒暄完毕,径提着阮姣的名儿找人。 阮姣上前,不卑不亢的施个礼,应了一声。 县尊夫人拉起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点头笑道:“果然不俗,是个大家子出身。” “夫人见笑,不过是个寄居在父亲同窗家里的孤儿罢了。”阮姣谦逊着。 县尊夫人回头吩咐跟着的两个丫头子:“带顾老夫人和众人去后面坐席。” 两个丫头子应着,上前施礼,带老太太们进门。 县尊夫人说个请字,把老太太让进门去,却是拉着阮姣的手,只不肯撒手,家长里短的问她些陈年旧事。 阮姣一一作答,县尊夫人听她说到父母双亡之时,竟也抬袖拭泪,脸露凄色。 “夫人,亏得顾家大爷将我带回,这两年得顾老太太以及上下人等的照料,才能过上这般舒心的生活,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阮姣见她流泪,便笑着说道。 老太太走在前面,闻言,忙停住脚步,笑道:“难为阮姑娘替老婆子说好话,只怕乡野地方,乡野之人礼数不周,阮姑娘过的不省心。” 众人说着话儿,边由丫头们引着,来到县府后花园里。 县尊夫人开的宴席却是摆在这里。 顾家道远,来的最迟,县城被邀请的几家参选秀女都到了,正三三两两的聚成一堆或说或笑。远远见倒县尊夫人走来,都围上来施礼问好。 县尊夫人这才松了阮姣的手,跟众人寒暄,完毕,这才看到跟在二奶奶身后的平儿,不由笑道:“几日不见,倒越发出落的好看了。” “回夫人,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二奶奶卖手弄脚上前施礼,回道。 县尊夫人笑笑,让她们自便,玩耍一会儿,好坐席。 众人应着,自去找相熟的人玩耍。 阮姣拉着平儿要走,却被县尊夫人叫住。 “夫人唤我何事?”阮姣走过去,笑着问道。 “你随我来,有事问你。”县尊夫人拉着她的手,来到后堂她的卧房之内,命丫头献上茶水,便问她师从何人,哪里学来的化妆之术。 “回夫人,不过是闲来无事,一个人琢磨出来的,幸得顾家几位姐姐惯着我,让我在她们身上练习,这才能入了您的眼。”阮姣笑道。 县尊夫人连连赞叹,夸她必是仙女下凡,阮姣只是谦虚。 “前几天你给我表嫂化的妆,真个是惊人,我瞧过她脸上的脂粉。断不是市面上卖的庸脂俗粉,不瞒姑娘说,我家相公虽然做的是个小官,可朝中却有熟悉的人,贡品也能弄到一二,我现用的脂粉,就是贡上的,却也没有你用的那么细密服帖。”县尊夫人笑道。 阮姣把早就预备好的胭脂自袖中将出,双手递给她,笑道:“夫人,你看看这个,这也是我自己捣鼓出来的。” 县尊夫人接过来,找开来,小指甲挑一点在手背上匀了匀,低头嗅了嗅,惊叫:“好一个桂花香,甜而不腻,粉质又这么细致不飘,真个是让人爽心悦目,你这脂粉了不得啊,阮姑娘。” “可有什么,不过闲暇时瞎制出来玩儿的,夫人喜欢什么味儿的?我单制一盒给夫人。”阮姣掩面笑道。 第十二章 “我喜欢牡丹香,端庄大气!”县尊夫人不假思索的说道。 “夫人只要有牡丹花瓣或是牡丹香的香料,我就能制出来。”阮姣郑重的回道。 “当真?!可现在不是开花的时候,家里倒是有牡丹花的干花瓣,都是因我喜欢,开花的时候摘下来存的,留着熏衣服什么的,可行?”县尊夫人问道。 “行,我试试。”阮姣笑道。 县尊夫人闻言,欢天喜地的喊丫头赶紧去拿干花瓣来与她。又起身拉开床边的小屉子,当着阮姣的面拿出两张会子来,要交给她。 阮姣忙推辞不要,县尊夫人却硬往她袖里塞,哑声道:“可怜见的,一个孤儿,我料你在顾家的日子不好过,可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虽有心扶持你,可也不好扫顾家的颜面,他们家大爷是京官儿,虽然没来往,也总得敬三分,现在就说要你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这也是无可如何的事,你先在那儿耐烦些日子,总要寻个由头,把你弄出来的。” 阮姣被她的话戳了心窝子,忍不住红了眼圈,说话的声儿便有些哽咽起来:“夫人,顾家的人都对我狠好,我过的也舒心,多谢夫人惦记。” 县尊夫人硬把两张会子塞进她袖里,方又拭泪道:“寄人篱下的苦处我却是知道的,我自幼丧母,八岁那年,因父亲进京赶考,怕我一个人在家不便,也在亲戚家寄居过一年的光景,现在想想,我都是怎么熬过来的!何况你这没爹没娘的孩子!” 她这话倒把阮姣的眼泪也招下来了,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你瞧我这张嘴,真正是该打。”县尊夫人见惹哭了她,反手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子,露搂着她的肩膀,脸上露出笑容来:“我呀,一见你,就像见了亲闺女似的,觉得特亲,这话就讲不完,倒招你伤心了,快别哭了,给我上个玉面妆,让我也好在她们面前招摇招摇。” 阮姣拭了泪,出去外面到驴车上拿了化妆匣子折回来,给她化妆,每拿出一样脂粉来,夫人都要赞叹两句,说成是天上仅有,世上绝无的稀世珍品。直到她拿个画眉的物件出来,就完全呆了。 “这是干什么用的?”县尊夫人拿着那细细的棒子,好奇的问。 “回夫人,这是画眉用的。”阮姣回她。 “画眉?这是螺子黛?不像啊,这摸起来明明像是木制的杆儿。”县尊夫人笑道。 “回夫人,这不是螺子黛,这是采自山中的一种叫作黛草的植物,把它熬成浆,然后搓成杆状放入特制的器具之中,晾晒干燥后,再用小刀把一头削尖,就能用了,用这个画眉,不像螺子黛那般黑漆漆没光亮,看上去死贴贴的,这个色儿发青,柔和,画上去微微闪着点亮光,好看。”阮姣笑道。 县尊夫人边听她说,边拿起来在自己眉毛处画着,画完一只眉毛,在铜镜前左照右瞅,喜笑颜开,欣喜不已。 ”阮姑娘,果然不错,看着跟自己的眉毛就长成这样似的,一点也不假,有了你这些胭脂水粉什么的,再丑的女人也能变俊了,还不假,跟真长成这样似的,真是绝了。”夫人开心的大笑道,把画眉草棒子还给阮姣,让她给自己画另一只眉毛。 阮姣给她化完了妆,也差不多到了开席的时候,县尊夫人拉着她的手来到后花园子,一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一呆,反应过来,便纷纷开始赞赏。 县尊夫人出足了风头,心满意足,硬是让顾家一家子跟自己坐一席,还把高座让给了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推辞不得,只得坐了。 宴席开始,色色菜肴流水似的搬上席来,从未见过如此多好菜的顾准兴奋的左顾右盼,在刘氏旁边只是坐不住,猴急猴急的想举筷子夹菜。 刘氏按着他的手,拿眼睛瞪他,又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在他耳朵边嘱咐了几句话。 顾准听了,开心的直点头,下座来,端起茶壶倒了大半杯水,径捧到坐在阮姣身边的顾平面前,扯扯她的衣襟,笑道:“平姐姐,我敬你一杯茶。” “哟,这小子倒有心。”坐在阮姣身边的县尊夫人闻言,笑道,伸手摸摸他脑袋。 平儿笑着称谢,伸手去接,刘氏突然起身飞奔过来,嘴里嚷嚷:“小杀才,你平姐姐不能喝茉莉花茶,喝了身上要起疹子的,快住手。” 顾准被她这一声喝,正回头的时候,刘氏却是脚下一滑,撞将过去,胳膊一晃,倒将儿子手里捧着的茶杯一下子向上掀翻,杯子里的热茶一滴不剩,全倾到凑身过来的顾平脸上去。 顾平吃疼,尖叫一声,罗帕捂了脸。 阮姣慌忙下座来,拿起自己的罗帕给她拭脸上的茶水,又问她倒底如何,可有烫着眼睛。 县尊夫人迭声吩咐丫头子赶紧拿凉水来给她冲脸,又命人去请大夫回来,一时桌上乱成一团。 须臾工夫,丫头子端了凉水过来,阮姣浸温了罗帕正要给她擦脸,却被一旁的封氏一下子将帕子擎了去,亲自给闺女擦去。 平儿闭着眼嚷疼,封氏嘴里安慰着她,却只顾慢慢擦。 县尊夫人看不过眼,上前去,撸起袖子亲往平儿脸上撩水,让她试试睁开眼,别真烫着了眼睛,越闭着越坏。 平儿慢慢张开眼,大家瞧去,只是红了些,并无大碍,方才放了心去。 又一会儿工夫,小厮引着大夫过来,大夫瞧过,并无妨碍,给了几帖膏药,说晚上回家愿意就敷敷,不愿意就罢了,烫的也并不严重,脸皮略红红,过一阵子就好了。 刘氏伸手去扇顾准耳光,怒骂,嫌他多事,惹出这样的祸端来,顾准也不敢哭,捂着被他娘扇红的脸往后面退。 县尊夫人把顾准藏到身后,笑道:“他才有多大,哪里知道什么,且喜不过是虚惊一场,平小姐她平安无事,我让后厨再上几个大菜,给大家压惊定神儿!” 顾老太太忙推辞,县尊夫人却不肯,拉着顾准朝后面走去,刘氏欲上前拖回顾准,却被县尊夫人吩咐丫头子给拦下了。 县尊夫人头脚离开,封氏跟着便拉下了脸,将手中的罗帕狠狠掷到地上,叫一声老太太,却是一言未讲,坐到凳子上发呆,眼泪却似断了线的珠子滚下腮来。 阮姣拉平儿坐下,自袖里将出胭脂给她补妆。 刚才这一通折腾,平儿脸上的胭脂膏子掉了个净光,露出一脸的麻子来。 “这个时候再补,却有什么用!都被人看了去,补也是白补!”封氏哽咽道。 “老太太,都是我的错儿,你罚我吧。”刘氏跪到老太太跟前,扇自己耳光。 老太太瞪她们一眼,低声喝道:“要闹也不分场合,这可是闹事的地方?真正是想气死我,有什么事只回家再说,都给我露出笑脸来,先把这宴席支楞过去再说!” 阮姣过去把刘氏扶了起来,送她到座位上坐了,封氏展袖擦泪,端起茶杯来喝茶,倒是平儿的神情比原先轻松多了,推开阮姣,不让她继续上妆,红着脸,却拿起筷子来夹菜吃。 约一柱香工夫,县尊夫人牵着顾准回来,顾准一手拿一个肉馒头,衣裳兜里也塞的满满的点心,乐不可滋的啃着馒头。 刘氏忙下座来,陪着笑施礼,把顾准拖到身边来,口中只谦虚着,说给夫人添麻烦了。 县尊夫人开口笑道:“顾大奶奶,原来咱们竟然是亲戚,你瞧我这个人,真正是该死!我八岁起便跟着父亲去了京城过活,家乡的老亲却是一个也不记得了,这两年回来,有心找来着,可老父亲他尚在京中未回,我那时候又小,又不记得,便把这事撂下了,还望见谅,不跟我这等愚人一般见识。” “夫人乃贵人,贵人多忘事也是有的。”刘氏道三不着两的笑着回道。 顾老太太听不下去,起身笑道:“难为夫人有心,多少年的老亲还惦记着,可见是个仁慈心肠的活菩萨。” “既然都是亲戚,那有空就过来走动走动,虽然家夫只是个七品芝麻官,可管亲戚们几顿饭还是管得起的。”县尊夫人坐下来,笑道。 顾老太太朝刘氏施个眼色:“还不谢谢夫人!” 刘氏忙施礼称谢。 县尊夫人挽起平儿的手,笑道:“这样论起来,我可是你的伯母,有空只管来伯母家玩儿,我家也有两个跟你差不多大的丫头子,都是我从京城带回来的,你们必能玩到一处去。” 平儿谢过她。 封氏闻言,原本就郁闷的面色越发苍白起来。县尊夫人这话听着是在攀亲戚,却分明是拒绝了婚事的意思,这再明白不过了。 大家说着闲话继续坐席,却各怀心事,不再有趣。唯有顾准吃了个欢实,兴高采烈的。 正吃着,只见两个未留头的丫头子过来对县尊夫人说,京城来人,等着见夫人。 县尊夫人告个罪,离席去了后堂,不一会儿,又遣一个婆子来对众人说,实在不能出来陪客,请大家自便。 众人闻言,又坐一会儿,陆续离席,顾家众人也随着一起离席,老太太亲去后堂告辞,却被丫头子挡在了门外,说夫人正在见贵客,不便相见。 老太太吃个瘪,只得率众人出了府门,正要上车,只见两个丫头子手里提着三四个包袱气喘嘘嘘的追了来,要他们留步。 第十三章 “老太太,夫人让我们传话,因有要事在身,不便相送,实在是怠慢了,这里有几件衣裳还有些点心果子什么的,请老太太收下,或丢或留随您老人家的意,只是夫人的一点心意罢了,望老太太不要嫌弃。” 丫头追上来说道,将包袱放到驴车上。 老太太一边说着岂敢岂敢,一面自袖里摸出些碎银子来赏给两位丫头子。 两位丫头子笑嘻嘻接了,施礼称谢,却又指着已经上了车坐稳了的阮姣笑道:“阮姑娘,你先别急着坐车,夫人说她与你实在是有缘,你若是愿意,让奴婢们请示下老太太,让姑娘留在府里住两天呢。” 阮姣瞧着老太太,老太太满脸堆笑点头:“这是喜事,有何不可,麻烦二位大姐儿转告夫人,这是阮姑娘的造化,可有什么不愿意的,只管住下。” 两个丫头一齐施礼,笑道:“老太太果真是个爽快人儿,奴婢先替我家夫人谢过您了。” “阮姑娘,只管住下,不必惦记家里。”老太太吩咐阮姣一声,让她下车。 阮姣下了车,二奶奶却也紧跟着下了车,对两位丫头子陪笑道:“二位姐姐,可容我与阮姑娘说两句话?” “奶奶请便。”两位丫头笑着应道,往后退了两步。 封氏拉着阮姣的手,未开言,眼圈子先红了起来。 “二奶奶有事只管吩咐。”阮姣笑道。 “阮姑娘,县尊夫人喜爱你,现在只有你能救平儿一命,求你贵人抬高手,帮平儿在夫人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儿,就算嫁不了县尊家少爷,好歹也帮她寻个富贵人家可好?二婶这里给你下礼了。” 封氏说着,要福下去,阮姣忙拉住她,急声道:“二奶奶休要如此,若得机会,阮姣必会跟夫人提起,我也希望平儿嫁个好人家享福去呢。” 封氏一脸感激,在袖里摸索半天,方才拉过阮姣的手,悄悄儿的将一张会子递到她手心里,低声道:“拜托了,阮姑娘,休要推辞,你若推辞,倒让我不安了。” 阮姣在众目睽睽之下也难与她纠缠,只得握紧了那张会子,笑称让她放心。 封氏方才恋恋不舍的望她几眼,登上车去,车夫吆喝着,将车赶起来。 “阮姑娘,说完了话儿,车也走了,随我们来吧。”两位丫头上前来拉着阮姣的手笑道。 阮姣随她们一起进了后院,展眼见县尊夫人正在一处凉亭里坐着喝茶,见了她,朝她笑着招手。 阮姣走过去,福了一福,笑道:“多谢夫人厚意,让阮姣有机会出来散淡散淡,实在是感激不尽。” “来,坐到我身边来喝茶。”县尊夫人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了,命丫头子倒茶过来。 阮姣站起来,谢过倒茶的丫头子,方重新落座。 县尊夫人点头笑道:“阮姑娘,我看你这通身的气派,并不像你说的那样父母只是一般的乡绅,必有来头是也不是?” 阮姣忙站起来笑道:“回夫人,民女并没有说谎,父母当真是乡下一般富户,只是民女的母亲在世时,对民女要求极高,自三岁起便教民女读书识字,四岁起便请了专门的教习嬷嬷教民女礼节,也只是希望民女将来能博个好生活,却不曾想,天有不测风云,因为一场伤寒,两人竟早早的弃我而去。” 县尊夫人搂她到怀里,摩挲着她,笑道:“你瞧我这个糊涂人,又提起些伤心事做什么,你只在我这里住着,咱们娘俩说说提己话儿,我虽也有两个女闺女,却都出了嫁,一年也见不上几回。也是无可如何的事!” “夫人若有事,只管忙去,我在园子里逛逛。”阮姣因在席上听她说要陪贵客,怕因为自己耽误了她的事,便劝道。 县尊夫人松开她,呷口茶,笑道:“哪有什么事,我只是看席上的气氛不对,坐下去也无趣,故才借茬走开,让她们也好自在离开,不生事端而已。” “夫人高明。”阮姣笑道。 “说是无事,其实也真有点事儿,才刚我一个相好的姐妹来找我玩耍,看中了你给我的那盒胭脂,我不给,她死活要了去,跟她斗了半日嘴,她只不肯撒口,真个拿走了,心疼的我哟!”县尊夫人拍着大腿,一脸真真的疼惜不甘心之意。 阮姣忙笑着安慰她:“夫人,我答应单制一盒牡丹香的胭脂膏子给你,绝不食言,正好,你这儿什么都有,制起来就更方便了,不出三日,保管给你一盒你喜欢的。” 县尊夫人闻言,喜的无可无不可,命丫头们拿来纸笔,好让她写下需要的物件,让家里仆人照单子买去。 夫人亲自研墨,阮姣提笔写了需要的东西,吹干墨迹,交给她。 县尊夫人双手展着单子,面带笑容不断点头:“好字,我以为我写的字在这里就算佼佼者了,不曾想阮姑娘的字比我的还好,好字……” 阮姣听她如此夸赞,方才明白过来,她要自己写单子,并不是真心为了买东西,而是为了试试她的字,想到此,这心中不由犯起了嘀咕,觉得县尊夫人留下自己,并非只是要帮她制盒胭脂这么简单,却又一时想不起她究竟能有什么目的。 县尊夫人把单子交给丫头们,便拉着阮姣逛园子,说闲话儿。 这园子里景致逸人,又有缠满了藤萝的长廊避日头,倒也清凉舒服的很,阮姣不知不觉便放开了心情,露出欢喜的笑容来。 两人走到池塘边,县尊夫人指着塘中央的一对鸳鸯笑道:“你瞧,这鸳鸯双双对对的,可不慕煞旁人!” 阮姣心里动一动,似乎明白了夫人试她的意思,只不敢肯定。 却听夫人接着笑道:“阮姑娘,这样的景致,总让人有做诗的冲动,可惜我父亲虽是个翰林,我却没学到他老人家的半分才气,与这诗词上却是不能,你可会做诗?” 阮姣微笑点头,应着,随口说了一首应景的绝句。 “啊呀,阮姑娘,果然是好诗!”县尊夫人拍手叹道。 “夫人过奖了,民女这两年只顾生计倒把这些诗书都撂下了,做出的诗只怕是粗陋不堪,惹夫人见笑了。”阮姣笑道。 县尊夫人点点头,却又笑道:“别看我于这诗词上不通,我小儿子却是个积年,他只比你大一岁,在县学念书,先生总夸他正才不足,歪才有余,做的诗词连读过几十年书的老儒都服气儿,你只管作一首出来,我拿给他,让他评评看。” 阮姣这倒是听明白了,不由哑然失笑,这县尊夫人除了和善友爱,竟然还不拘小节,怕这是要给自己的儿子说亲呢,于是忸忸怩怩的开口说了实情,当年父亲在世的时候,已经给自己订下了婚约。 县尊夫人闻言,惋惜的连连拍手,遗憾的说道:“既如此,那就罢了,我原本看好了个人,与你正相配呢,还打算这几日就找个媒人去顾家提亲。” “阮姣福薄,负了夫人的美意。”阮姣笑道。 “这孩子,可有什么,你要不嫌弃,就认我做个干娘如何?闺女再多,我也不嫌多!都是我的小棉袄。”县尊夫人将她搂在怀里,笑道。 阮姣忙跪地施礼,笑着唤声干娘。 喜的县尊夫人喜笑颜开,搂着她只管心肝宝贝的乱叫。 两人又逛了一会儿,便有丫头子来叫,说是老爷回来了。 县尊夫人闻言,拉着她的手往前厅来,口中笑道:“好闺女,快跟我去见过老爷,你这个干爹也是个喜爱闺女的人,每每想起两个在京城的闺女都要掉眼泪,若是知道又认了你这个闺女,定会喜欢。” 阮姣推辞不得,只好被她拉着进了前厅。 这县尊黄允黄老爷正换了家常便服,坐在桌前喝茶,见夫人拉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走进来,忙起身笑道:“夫人呀,可是又遇到了知音好友?” “姣儿,快跪下,见过父亲大人!”夫人笑嘻嘻的推阮姣上前去。 阮姣撩衣跪下,红着脸唤了声:“父亲大人。” 黄老爷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的夫人,面露惊恐之色。 “孩子都叫你了,你快应着啊!”夫人走到他跟前,扯扯他的衣袖,嗔道。 黄老爷回过神来,对着她作个深辑,额头的汗顺着面孔流下来,沉声道:“夫人呀!我黄允对你的诚心天地可鉴,日月为证,虽然为夫因为作官,有几年独自在外,可为夫心里想的只有你一个人儿!在为夫心中,天下再大,女人再多,也不过尔尔,为夫眼中心中只有你一人!从来不曾亲近过别的女人,又哪来的女儿!夫人明鉴,明鉴啊!” 黄夫人掩面咯咯笑起来,手握成拳捶他的肩膀:“老爷,你想到哪去了!这是我刚认下的干女儿!我是她干娘,你岂不就是她的干爹,叫你一声父亲大人,有何不妥?” 黄允闻言,面色方才轻松起来,展袖擦擦汗,笑着走到阮姣跟前,将她扶起来,上下打量两眼,点头笑道:“好,好,好个俊俏的闺女,比容儿和喜儿还俊上三分,我黄允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今生有这样的儿女福!” 说着,又高声命跟着的小厮进来,去拿见面礼去。 第十四章 且说阮姣被县尊夫妇认了干女儿,心中感叹,正想着这以后的日子要好过些。因此自自在在的在黄府住了几日,边制胭脂膏子,边教黄夫人化妆,闲时两人便聊天逛街,好不惬意。 这一日,阮姣正在屋里捣着蜂蜜水泡好的牡丹香叶,忽见黄夫人的随身小丫头子明儿端着盏燕窝,笑嘻嘻的走进房里来。 阮姣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碗盏,笑着称谢。 “阮姑娘,你客气了,这是奴婢该做的。”明儿笑道:“夫人正亲自在厨下忙活做晚饭,让我送盏燕窝来先给姑娘垫垫,晚饭怕还得一会儿才好。” “夫人她,亲自下厨?”阮姣好奇的问道。 明儿点头:“可不是这样,往常也下厨,不过是只做一两样老爷爱吃的菜,今儿可不一样,今儿这菜全是她一个人做,恭喜老爷高升。” “老爷他,高升了?”阮姣扯着她的衣袖,急声问。 “可不是这样!朝廷下了旨,因老爷在任这三年,治理有方,深得民心,故连升三级,调去江苏任刺史去,这个月就得动身,下个月就走马上任呢。”明儿得意的笑道。 “喔,喔,那恭喜老爷和夫人了。”阮姣笑道。 明儿要走,阮姣跟过去:“姐姐,既然是如此好事,劳烦姐姐带我去厨房见夫人,容我当面贺声喜罢了。” “我的傻姣儿,干娘正想过来叫你呐,快到我这儿来,你干爹被人叫去应酬去了,只剩下我们娘俩,这好好的一大桌子菜做完了,他才走的,真是没口福,我们吃去,只留一碗鸭翅粥给他做夜宵好了。”黄夫人过来拉着阮姣的手笑道。 阮姣忙施礼恭喜老爷高升。 黄夫人喜笑颜开的嗔她多礼,却是挽着她的手,来到餐厅,饭毕,丫头们献上漱口茶,阮姣自然而然的漱了口,把茶杯还给丫头,不忘说声谢谢。 黄夫人面色诧异,看她的眼神越发的疑惑,嘴张几张,却是没发出声音来。 “老爷和夫人打算何时动身?阮姣可能帮上夫人的忙?”阮姣因问道。 黄夫人恢复了平常颜色,笑道:“姣儿,前些时候,干娘已经遣人拿帖子去顾家请过顾老太太和顾家大爷来家里做客,顺便问问他们是否愿意让你认我们做干亲,他们回复说都愿意,既然这样,我就想问问你,是否愿意跟着老爷一起到江苏去?” 阮姣闻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若说心里话,自爹娘去世后,这几天是她过的最快活的日子,她何尚不愿意跟着老爷和夫人一起上任去。 可真的要走,心里却总是有放不下的牵挂。 一则因为夫人先前说过,顾家大太爷是京官,虽与老爷无瓜葛,却总是同僚,总要顾及面子,不好就这么把人带走。 二则阮姣心中也记挂着顾名,来顾家这三年,多亏他的暗中照拂,她才过的还算舒心。他对她的情谊,她心中是万分感激的。 这冷不丁让她就这么离开,她还真有些舍不得。 黄夫人见她犹豫不答,便又笑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是怕给老爷和我添麻烦,这样吧,我这是偷偷跟你说,干娘在县城有处卖胭脂水粉的铺子,说是做生意,其实不过是我的私心,就为能随时用上各处新来的胭脂水粉又不惹人注意,给老爷添麻烦罢了。现如今是我一个陪嫁嬷嬷和一个小厮看着的,他们横竖都是要跟我一起走,这铺子就交给你打理如何?” 说着,便从袖里掏出张房契来推到阮姣面前,笑着让她收下。 “这怎么能够!干娘,万万使不得,阮姣何德何能,敢受干娘如此厚礼!”阮姣忙跪下施礼,连连推辞。 黄夫人拉她起来,把她搂到怀里,洒下泪来,哽咽道:“姣儿,我心里是万分喜欢你的,真个想带你一起走,可你知道,这官儿做的越大,跟京城里的联系也就越紧密,顾家大太爷虽然只是个六品枢密承旨,奈何却是官家身边近臣,又掌管着官吏功过补迁之事。老爷他,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干娘,老爷和您对阮姣的心,阮姣都明白,你们只管起程赴任,若它日有缘,女儿当自去探望,以尽孝心。”阮姣趴在她怀里,也忍不住落泪。 且说娘儿俩又说了半日体已话儿,黄夫人才亲自送她回房间,服侍她睡下,方才吹灯离开。 回到卧房,黄老爷却是已经回来了,正半卧在床上瞧书,见她进来,放下书,起身过来扶着她的胳膊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坐了,立在她身后给她揉肩。 因见她双眼粉融光滑,微微透着红丝,知她是哭过,便叹气道:“敏儿,这也是无可如何的事,你只放宽心,我们留些产业给她,不至于让她再受苦就是。” 他这句话,倒把夫人又招哭了,拿起帕子拭泪,哽咽道:“老爷,这孩子在顾家必是过的不省心,我是真想带她走的,我们两个闺女都在京城不得亲近,这好容易又遇着这么一个知书达礼,知冷知热的孩子,却又作不了主,你让我这心肠怎么放得下!” 黄允从后面搂住夫人,苦苦的笑一声:“夫人放心,,为夫再努力些,最多两年,结束外任,回京城叙职去,到时候咱们一家可就团聚了。” 黄夫人仰头望着他:“老爷,有件事却不是怪,我担心姣儿没跟咱们说实话。” 黄允垂头望着她,伸手把她面上的散发掖到耳朵后,笑道:“什么事?” “今儿晚饭后,上茶的是伺候你的清儿,那丫头脑子昏了,误以为你在家,端上了漱口茶,你知道来密州这三年,我这饭后漱口的习惯是随着改了的,只你还没变。可姣儿这孩子竟然问也没问,自然而然的接过去漱了口,你说奇不奇?是你非不相信我的话,我猜的原没错儿,瞧她的容貌和身段,她的身世绝不止她说的那样平常。”黄夫人道。 黄允怔一怔,伸手捻须,微微点头:“若是这样,确有蹊跷,若当真是这里乡间一般富户,家里端不会有饭后漱口的习惯。这里的习惯是饭后饮茶,只有京城官宦人家才有饭后漱口的习惯。” “可不是这样!不过咱们也在京城住了不少年,在这里也待了三年了,没听说有姓阮的朝廷大员回归乡里的呀。”黄夫人道。 黄允微笑道:“夫人呀,许只是在京城做惯了生意,所以学了些习惯罢了,人都已经去世了,又何必追究,再说了,这丫头几岁上便寄居在顾家,许她父母根本没来得及跟她说这些事也可能,实在不必多想。” 黄夫人撅起嘴巴,眼泪汪汪的:“老爷,那你可得答应我,最多三年,就要回京城,到时候参了那顾平之,让我把姣儿接到身边去。我跟那孩子投缘,觉着她就是我早早走了的小三儿,小三儿若活着,也是她这般大了。” “好,好,依你,都依你,宽衣就寝好罢了?”黄允拱手作辑,笑道,又见勾起了夫人的伤心事,忙又说几句闺房笑话逗她开心。 黄夫人听的害羞,红了脸,啐他几口,方才卸钗宽衣。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阮姣收拾东西过来告辞。 夫人却不肯放她回去,硬是留下她又住了两天,有的没有,给了她满满两大箱子东西,方才亲自送她回顾家。 回去的车上,夫人却又拿出那张房契,硬是塞给了她,笑道:“姣儿,你只管拿着,虽然不一定非要把铺子开起来,可有点产业傍身,总是好的,再有什么事,只写信过去告诉我和老爷,即使隔的远了,也有办法指使这里的县老爷帮忙的。” 阮姣把头靠到她肩膀上,努力忍着自己的眼泪。 “姣儿啊,我与你一见钟情,真个当你是我亲生闺女,也不知怎的,万般不舍与你分离,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先耐烦两年,不是我吹嘘,如今老爷的仕途顺利,此去苏州也不过是为了回京后添些资历,博个更好去处。最多两年,我们便得回京,到时候我必排人来接你过去,与我们一起生活。”黄夫人信誓旦旦的跟她保证。 阮姣闻言,只顾流泪,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说着话儿,马车一路奔驰,一个时辰后便停在了顾家门前。 四五个骑马小厮下了马,吆喝着搬东西,又有六个丫头子先行下车来,打车帘子,扶夫人和小姐下车。 顾家早有准备,老太太率家下众人俱在门口陪着笑脸,躬身迎接。 黄夫人下车,老太太要跪下施礼,被她命丫头们托住了,遂笑道:“顾老太太客气,本夫人横刀夺爱,认了个干闺女,原是大罪,该我给老太太陪不是才是。” “夫人言重,姣儿能得夫人垂怜,是她的福气,也是我们顾家之荣幸。”顾老太太赶忙奉承道。 两人说着官话儿,进了院子。 黄夫人与顾老太太在前厅坐了一会儿,吃盏茶,便说要瞧瞧小姐住的地方。又说叨扰的话。 老太太谦虚着,亲自带着她来到姑奶奶现住的屋子。 阮姣跟着进去一瞧,不由大吃一惊,她也只十几天工夫不回来,这里竟然焕然一新,让人不认得了。 第十五章 却只见原先发灰掉皮的墙壁被粉刷一新,白花花的闪眼,新换的雕花缕纹书桌,桌上的高笔筒里齐刷刷的插着各色毛笔,原来拿砖头垫着的吱吱呀呀的床榻如今更是换成了朱红雕花大床,床栏上吊着山水画的素色帐幔,床上铺着上好的绸缎单子,一条大花绵被整整齐齐的靠在墙边! 黄夫人看了一遍,点头笑道:“顾老太太果然是尊活菩萨,怪道姣儿说这两年多得您老的照顾,实在是感激不尽呢。” “哪里的话,只怕姣儿她住不惯,不省心就是了。”顾老太太笑道。 “只这帐幔太素净,我们这样吃斋念佛的人用了倒也罢了,姣儿一个娇龄少女倒显得寡淡了,你说是不是老太太?”黄夫人指着床幔笑道。 “啊呀,夫人说的极是,老身这就让人换了。”顾老太太忙随声附合。 明儿忙在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夫人闻言,忙点头,伏身施个礼,大笑道:”你瞧我这个人,真个是老糊涂了,原来是跟姑奶奶住在一起的呢,姣儿倒是跟我提过,我竟然给忘了。” 顾老太太红了脸,笑容略尴尬:“夫人,因姣儿来顾家时年岁尚幼,怕她一个人起居不便,便让她与我这寡居的孙女儿一块居住以方便照顾,这一晃几年过去,当真是个不知不觉,说来姣儿也已经十三岁了,该重新起个房间让她单独起居才成体统,让夫人见笑了。” “老太太多心了,本夫人倒以为住在一起的好,姣儿跟我住这几日,也一直夸老太太待她如何好,姑奶奶待她又如何好,只是我这个人糊涂,一见这些不合宜的东西,就忘了事了。”黄夫人帕子半掩嘴,哈哈笑道。 老太太陪笑点头,说些奉承的话,才把这事丢过去。 顾家准备了饭菜,黄夫人只是不肯留下,把着阮姣的手说了半日话,便要离开,又怕她不省心,非要留两个丫头给她使唤。 阮姣死活不肯,夫人却不同意,好说歹说,把老太太也叫了来,方才同意只留下豆草一个,豆草是本地人,也同意留下跟着阮姣,这才罢休。 老太太又与黄夫人客气半日,要她留下吃饭,黄夫人推辞半日不肯,出门上了马车,恋恋不舍的离开。 黄夫人头脚走,老太太后头便吩咐李忠余胜他们把她正房旁边那间静室收拾出来,让顾小凤搬到那里去,把屋子让给阮姣一个人住。 阮姣哪里肯让她如此这般,费了好些口舌,方才让她打消了念头,答应让她跟姑奶奶一处起居,老太太却硬是把床幔换成了粉红色的轻纱才肯罢休。 直闹到刘婶进来请示何时开饭,才觉妥帖。 顾老太太拉着阮姣的手,来到餐厅,让她坐在自己左手边,亲与她布碗箸,笑道:“姣儿,多吃点儿,我让老二去镇上买了你最爱喝的豆花儿。” 阮姣嘴上客气着,觑眼打量着在坐各人。 自回来后便跟夫人和老太太在一起,夫人眼中除了她和老太太,本无别人,因此她也不得空与众人打招呼,如今倒是得了闲,能够好好瞧瞧了。 刘氏还是穿着家常麻布衣衫,形容枯槁,半个死人一般,封氏想是知道今儿黄夫人来,穿的倒是光鲜亮丽,只是一脸倦容,两只大黑眼圈子,脂粉倒是涂了不少,只是盖不住。 顾小凤倒还是原来的样子,平平淡淡的,没有什么改变。平儿不在饭桌上,也不知去了哪里,只没见着。 大爷说身子不好,不吃了,二爷不在家,大家要动筷子的时候,文秀一手扶着个小丫头,一手抚着肚子,笑嘻嘻的走进来,意气风发的模样。 “啊呀,老太太,吃了保胎药略打了个瞌,没想到晚了,有罪,有罪。”说着便在老太太右手边的空位置坐下来。 “你这孩子,告诉你多少回了,身子不爽利,就在炕上歇着,我让丫头们把饭菜送过去给你吃,来回跑什么,当心动了胎气!”老太太嗔着她的语气,眼神却是满满的爱惜之意。 “这几剂药下去,倒觉得好多了,哪敢劳烦老太太总是惦记着我,姐姐们老是伺候着我,我于心不安呐,况大夫也说了,多走动走动对生产有好处。”文秀笑道。 “托姣儿的福,老二今儿弄了一桌子山珍海味回来,赶紧吃,以后怕没有这样的好时候!”老太太伸手戳她额头下,吩咐大家开动。 大家鸦雀无声的吃饭,吃毕,献上茶来,喝茶消食,阮姣因问二奶奶平儿为何不见,二奶奶见问,讪讪的笑一声,垂头喝茶,老半天才笑道:“那丫头,别管她,由她闹去,难道闹上天去不成!” 阮姣不知其意,正要再问,顾小凤偷偷拽她一把衣袖,朝她施眼色,不让她说,她也只得作罢。 喝完茶,老太太要歇午觉,众人便各自散了。 阮姣随顾小凤回到屋里,豆草上前侍奉,阮姣便笑道:“豆草姐姐,你家不是在十里坡?这两年在县上做事,想是不得空回家吧?如今正好有空,回去瞧瞧罢了。” 豆草手里拿着扇子给她扇风,边笑道:”可不是有两年没回去了,去年我兄弟去县城买粮,在门口见过一回,也没说过几句话,终究不知家里怎么样了。” 阮姣过去开了箱子,拿个包袱包了两件衣裳,又拿了些碎银给她,笑道:“拿着这些,别嫌少,等我赚了钱,再多给你些,赶紧回家看看,住几天再回来。” “小姐你?”豆草手里捧着包袱,一时怔住,说不出话来。 阮姣伸手抱住她的腰,笑道:“我的好姐姐,咱们也在一起混了半个多月,你岂有不知的?我哪里是个需要人伺候的人,你只管回家住去,什么时候住够了再回来,我是想你的,不会放你回家的,你的卖身契可还在我这里,真想回家,也得再回来取一趟是不是?” 豆草方才露了笑来,点头道:“那就多谢小姐的好意,豆草也不跟你客气,这就走了,少则一天,多则三天,奴婢也就回来了,我就是惦记着家里的老娘,走的时候她就一身的毛病,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 阮姣和顾小凤将她送出门去,转回来,只见平儿一瘸一拐的到井台边打水,见了阮姣,站住,泪珠子却似断了线的珠子,滚下腮来。 “你这是怎么了?”阮姣吃一惊,走过去问她。 平儿见问,把手里的铜盆丢到一边,索性呜呜哭起来。 “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这怎么还瘸了?难不成是被谁打了?”阮姣拉着她的胳膊,急声问道,一只手扯开她的裙袂,去看她的腿。 “进屋再说。”顾小凤过来叉着平儿的腰,与阮姣一起将她扶进屋里。 阮姣将她摁到椅子上坐了,蹲下身去扒拉她的裤子,两条腿却是好好儿的,光滑水嫩,并无一点伤痕。 “倒底是怎么了?”阮姣目瞪口呆,半晌,问一句。 平儿只顾哭,并不回答她,倒是坐在床边的顾小凤重重叹口气,指指平儿的双脚。 “原来是崴脚啦!”阮姣嘘口气,笑道,伸手脱了她的鞋子,却是倒吸一口凉气,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的?这却不能够!怎么还包成这样,岂不是要出人命!” 阮姣咬牙道,去扯她脚上的裹带。 平儿缩回脚,不肯让她解,越发哭的哽咽难禁。 “阮姑娘,你也不知道了吧?今儿我特意细细的瞧了黄夫人那双脚,竟比我这做粗活的人的脚还要大,不也没裹?就那么穿着绣花鞋子?人家可不是官夫人?现如今可还是大官夫人了呢!”顾小凤恨声道。 “姑奶奶,倒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脚指头都折断了弄成这样捆起来,你倒是明白说!”阮姣鼻头渗出汗珠来,焦急的问道。 “阮姑娘,都是因为那个文秀,跟我爹说什么城里的大家闺秀们如今都时兴裹脚,脚裹的越小,嫁的就越好,她村里有个小娘子,长的一般,却只裹了一双三寸金莲出来,走起路来摇曳生姿,被路过的大家子看中,一夜之间变成诰命夫人,家里人因此都穿金戴银,扬眉吐气,没多久便都跟着闺女搬去京城了,真正是慕煞旁人……”平儿抽抽噎噎的开口说道,话未讲完,被顾小凤抢了去: “二奶奶听说,这就疯了,非逼着平儿裹脚不可,谁拦着都不听,老太太气的也不管了,她自己的闺女,别人说了也不算,由她自己作主好了。” 阮姣瞧着平儿那双变了形的脚和那渗着血丝的裹脚布,心里一阵气恼,盘膝坐到地上,不顾平儿反对,一顿将那裹脚布扯了去。 “你要早回来两天还好,料你要是拦着,她也不好说什么,这会子却是晚了,都裹了四五日了,脚指头该断的都断了,罪都已经遭了,就是现在解开也无济于事。”顾小凤疼惜的说道。 “我去请个大夫来,让他给你把脚指骨接上,这是什么劳什子的玩意儿!什么人竟会生出这样残害人的主意,真正是让人气恼。”阮姣怒声道,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要出去。 顾小凤拦腰抱住她,将她拖了回来,口中嚷道:“我的亲亲好姑娘哟,出去住这几日,这脾气倒是越来越暴躁了,这却使不得,如今黄老爷夫妇怕是早已经启程去了江苏,咱总得在这家里继续过活不是!你倒逞的什么能!” 第十六章 阮姣走不脱,在椅子上坐了,指着平儿的脚:“姑奶奶,难道就这样瞧着平儿受苦不成?” 顾小凤摊摊手,苦笑:“阮姑娘,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若是想帮她,那就帮她早早找个大户人家嫁了,否则,这孩子的苦日子还不和道要过到什么时候,二奶奶那性子,这口气拔不出来,岂能干休?” 阮姣不由叹气:“这事我却帮不了,我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好管这种事,少不得要姑奶奶帮忙才是。” 平儿越发哭的张不开嘴,断断续续的说道:“这县尊夫人一走,下一个来的还不知道搞不搞这选秀女的事呢,我却已经弄成了这样,不如死了算了。” “罪都遭过了,却说这话!二奶奶虽然对你严厉些,可你爹的话总是真的,天底下没有白遭的罪,若这脚当真裹好了,指不定以后你就是官夫人了呢。”顾小凤搂着她,给她擦眼泪。 正说着,只听院子里有人喊老太太。 顾小凤探脖子朝外面瞧瞧,咧嘴笑道:“这个老咬虫却是来了,平日里不见她过来奉承,如今倒来溜了腿,每日都来点个卯。” 阮姣瞧着走进院子里的老妇人两眼,只见她一脸褶子,头上却攒着娇艳的大花朵,两腮涂的通红,走起路来妖里妖乔的,脸上的笑更显的假摸假势。 “这是个什么人?”阮姣问道。 “这个人啊,来头可大,正经的官媒,有执照的,平日里都得男方带着礼去她家请她,她才肯出山帮忙,自从你被县尊夫人请去作客以后,她倒成了咱家的常客了,哪一日也要来上两三回,不知跟老太太说些什么都。”顾小凤冷笑道。 “我听我娘说过,无非是要给阮姐姐说媒,老太太一直吞吞吐吐的不松口,她便日日来,不死心。”平儿插言道。 顾小凤瞧阮姣一眼,微微叹口气,不出声。 阮姣心里苦笑一声儿,现在要立马认了她这个重孙媳妇儿,想是面子过不去,毕竟一起住了三年,从未提过这茬子事,现在冷不丁提出来,倒不好看,怕被街坊四邻笑话成势利眼罢了。 “老太太醒了该喝松子茶了,我去厨房瞧瞧去。”阮姣往外走。 平儿要拦着她:“哪个用你端茶送水了,快回来。” 顾小凤扯扯她的袖子,掩着嘴笑:“说你傻果不然就是个傻子,你要是有阮姑娘半点心眼子,也不会被一个姨娘欺成这样,把脚都裹废了。她哪里就是去端茶倒水了,不过是想过去听听老太太说什么话就是。” “这有什么好听的,也不是姑娘家家该听的话儿!”平儿笑道。 “阮姑娘你还不知道?必是为你报不平,只等着吧,一会儿必有信儿回来。”顾小凤道。 平儿垂头摆弄指甲:“不瞒姑奶奶说,我娘早拿着银子钱去求过她了,她只支吾推辞,不肯当事办!把我娘气的够呛,说她狗眼看人低呢!” 不提平儿与姑奶奶闲话,只说阮姣去厨房,拿了老太太要喝的松子茶,亲自捧进屋里去,菊,花见她进来,大惊小怪的跑过来,接着她手里的茶,笑道:“怎么是你端进来的,却不是该死!这些人都欠老太太捶了。” “菊,花姐姐,这虔婆跟老太太说什么呢?要给谁做媒不成?”阮姣扯着菊,花的袖子,指着里屋,笑嘻嘻的问道。 菊,花将茶水交给银瓶端进去,方才低声对她笑道:“可不是给你来说媒的?今儿张财主家的儿子,明日刘财主家的侄子,这几日一日也不曾闲着,日日来,老太太也烦她,却又不好撵她走。” 阮姣闻言,凑到她耳朵边上,跟她低言几句,菊,花边听边笑,把眼觑着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千万千万,拜托拜托。”阮姣朝她施个礼,菊,花半咬着嘴唇,将她扯到屋外面屋檐下,悄声问她: “阮姑娘,你要私底下找媒婆子,可是为了你和孙少爷的事?这可不妥,不是菊,花不通融,这于理不合,于情也不通,哪有自己给自己说媒的,却不惹人笑话去?” “你想哪儿去了!”阮姣跺脚道:“没见家里有一个裹了脚的可怜人么?我是为她!” 菊,花掩嘴一笑,点头:“若是为平小姐,倒是,二,奶奶跟这位李嬷嬷不合,当年李嬷嬷亲自去二,奶奶娘家为一位富家公子提过亲,被二,奶奶当场驳了回,这李嬷嬷可是个记仇的人!平儿都这么大了,还没消,扬言给多少钱也不管平儿小姐的事!二,奶奶服了软去求过她,只是不通,要我说,阮姑娘趁早别碰这个软钉子,这十里八村方圆百里,只这么一个正经官媒,多少人求着她,她未必就买你的面子。” “买不买也得先问问她再说,又不费什么。”阮姣笑道。 菊,花正要讲话,忽闻老太太在里屋叫她,忙答应着,朝里面跑去。 阮姣在屋檐下站一会儿,见她没有再出来的意思,只好回去。 平儿却是已经走了,顾小凤正坐在椅子上绣花儿。 “好漂亮针线,姑奶奶,这一幅仙鹤长寿的被面子可也是有人下了订的?”阮姣凑过去,边瞧她手里的针线,边问道。 “没人订,这是绣给梁婶的。”顾小凤轻声笑道,两颊不由飞上两片红云。 阮姣略怔怔,猛然间想起她去县城之前顾小凤跟她讲的话,便又笑道:“你们见过面啦?” 顾小凤瞅她一眼:“哪有这么快,他婆娘刚死了不过两个月,总要烧了周年才好重新谈婚论嫁,前几日,你不在家,梁婶跟我说,因家里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最小的那个才九个多月,她侄子怕等不了那么久,让我先准备准备,到时候好见面。” “三个孩子!”阮姣吸口冷气:“姑奶奶,你从来没带过孩子,一过去就要给他带这么多孩子,不成,我不让你去。” “傻子,我顶着个克夫的名声,有男人肯娶就算是我的运气了,哪里还挑这些,苦点也就罢了,总好过一直在娘家吃死食看哥哥嫂子的白眼。”顾小凤低声说道,不由开始呜咽起来。 阮姣搂着她脖子,摇晃着她:“姑奶奶,我养你,干娘给了我好些银子钱,我能养你一辈子。” “这话就更傻了,才认识这么几天的人,能给你多少钱?快别到处说去,也没个亲爹热娘的,将来嫁人想也没人给你多少嫁妆,现在有钱了,只管好好收着,到时候嫁妆丰盛些,去了夫家也不受人欺负,知不知道?”顾小凤放下手里的绣活,正经颜色,教训她。 “姑奶奶,你真想嫁人?”阮姣又问她一遍,问的顾小凤眼泪禁不住流下腮来。 阮姣伸手给她擦,只听门帘子“霍哧”一声响,菊,花引着李媒婆走进来,见状,笑道:“可见你们娘俩个亲近,上头上脸的,人我是给带过来了,有什么话赶紧的说吧,被老太太看见,又说我多管闲事,骂我一顿呢。” “多谢姐姐厚意!”阮姣朝她施一礼谢道。 菊,花走出去,不忘回头嘱咐她,赶紧着的,老太太喝完茶说不定就出来了。 阮姣答应着,进来。 李媒婆正与顾小凤说话儿,嘴巴歪到天上,一脸不情愿模样撇嘴:“不是我说,姑奶奶,你这种活,我是不接的,没的砸了我的招牌!老身我保了一辈子媒,没出过什么茬子,可不想栽在你这种二婚头的手里。” “嬷嬷,是我找您,不是姑奶奶,瞧你这热茶没喝上一口,倒先编排上人了,要是姑奶奶的事,也不敢麻烦你老人家不是。”阮姣从暖壶里倒了杯热茶奉给她,边笑道。 李媒婆忙站起来,接过茶,换一脸暧昧笑容:“难不成是大姑娘找我有事?” “本姑娘是找你有事,不过不是自己的事。”阮姣笑道,自袖里摸出张会子来,眼见不错的塞到她手里。 李媒婆将会子收了,脸上瞬时堆下万分笑容来,拍手笑道:“姑娘有事只管吩咐,老婆子洗耳恭听。” “嬷嬷,听说现在的大家子都想娶裹小脚的婆娘是这样不是?”阮姣问她。 李媒婆嘿嘿笑两声:“大姑娘,这话不好说,要裹小脚夫人的那可是正经的大家子,娶个娘子回去是供着瞧的,咱们这乡下地方,娶个裹小脚的却有什么用?下不了地,做不得活,哪个愿意白养着?” “我可是听说隔壁村就有一个小娘子因为裹脚嫁了个大家子,一家子搬去京城享福去了。”阮姣掩嘴笑道。 李媒婆低头瞧瞧她的脚,摇头:“大姑娘,你这是痴人说梦,你这大脚也算是裹了脚的?再说了,你现在贵为刺史家的干小姐,哪个大家子不上杆子巴结,尽不用这样。” 阮姣瘪嘴,嘻嘻笑:“嬷嬷没本事说成一个,只会说些干话糊弄人。” 李媒婆听见她如此说,不由肝火上升,声量高起来:“大姑娘,老身没本事说成一个?你只拿个现成的三寸金莲出来,看老身究竟有没有本事说成!” “当真能说成?如嬷嬷刚才说的那样,真正的大家子,不用做活只当少奶奶的人家子?”阮姣又问一遍。 “可不当真!老身可是县尊大老爷亲封的金牌冰人!这点事要办不成,白瞎了这一身本事,立即把下牌子还给大老爷去!”李媒婆因被她一个姑娘家看不起急了眼,拍着胸脯立起誓来。 第十七章 阮姣施个眼色给顾小凤,顾小凤会意,出去,一会工夫,把平儿撮弄了过来。 李媒婆正跟阮姣这儿唠唠叨叨她的本事,眨眼见平儿杵在眼前,不由一怔,脸上的笑僵住。 阮姣过去提起平儿的裙子,笑道:“好嬷嬷,这可不是现成的三寸金莲?你倒是拿出本事来给说一个好人家去。” 李媒婆面色讪讪,半天,笑一声:“顾二奶奶果然是个人物,让人小瞧不得。” 平儿闻言,只羞的满脸通红,扯开顾小凤的手,扭头就跑,却因脚疼,一个筋斗摔倒在地上。 顾小凤扶她起来,搀着她走出去。 李媒婆望着她的背影,叹口气,摇头:“这却不是作践自己孩子?我虽记她的仇,可也没想到她竟有如此狠的心肠,连亲生闺女也不放过,罢了罢了,既然大姑娘求着我,我也不好不应承,只是顾二奶奶心气儿忒高了些,不知哪样的人家合她的心意。” 阮姣见她如此说,忙施个礼下去,笑道:“求嬷嬷给平儿说一个好人家,别让她过去受苦就是。” 李媒婆忙伸手扶她起来,笑道:“这却折了我的福了,大姑娘,只管放心,不看她面,只看你面,过几天,我找几个人来,由二奶奶自己挑捡便是。” 阮姣闻言,自是喜出望外,又自袖里掏出张会子来给她,她却死活不肯要,抬脚往外去,边笑道:“大姑娘客气,原是该做的,只等着好消息罢了,真成了,再给谢礼不迟。” 送走了李媒婆,阮姣正要坐下喝口茶,只见刘氏手里提个小布口袋子满脸堆笑的走进来,忙倒杯茶给她,招呼她坐。 刘氏却不肯坐,只把小布口袋放到桌上,推到她跟前,笑道:“我娘家兄弟送来的好茶面子,大姑娘尝尝。” “谢大奶奶。”阮姣施礼道谢。 刘氏客气两句,展眼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似有话说,却只是不说。 阮姣又招呼她坐,她只是不肯,站在桌子边,搓弄着手指,欲说还休的样子。 阮姣忙去开了箱子,拿出块缎子衣料来,送给她,笑道:“大奶奶,我给大家都带了礼物回来,只因回来的匆忙,箱子都未及收拾,东西也未整理,待收拾明白了,再给各房送去。这块料子你先拿着,留着给孙少爷们做两件衣裳穿吧。” “这怎么使得,怎好叫阮姑娘破费。”刘氏嘴上说着,手里却紧紧的把住那块料子再不撒手。 阮姣又要问她几句话,却听那屋里传出大爷不耐烦的叫声儿,刘氏匆匆告别一声,走出去。 须臾工夫,那边便传出打骂声和哭声儿。 阮姣站在门口往那边瞧瞧,心里叹口气,止不住有些悲伤起来。女人这一辈子,若是嫁不到好男人,算是再没有出头的日子了,听姑奶奶说,大奶奶当年也算是十里八乡的一支花,去家里求亲的人不少,她却一门心思想嫁个读书人,以便将来有份做诰命夫人。 如今读书人倒是嫁了,日子却过的尽不如人意。不如人意倒也罢了,竟然还有那么一起好事的闲嘴妇人,不说大爷考不出功名是自己愚笨,反倒说是大奶奶没有福禄命,连累了大爷的前程。 好似男人做什么都没错,反都是女人的错,就是考不出个功名,都能给女人按个罪名头上,这也真是让人苦笑不得的事情! 天色堪堪将晚,顾名拉着顾准从外面回来,阮姣站在屋檐下,瞧着他从自己身边目不斜视的走过去,虽然是目不斜视,那眸光分明是伤心不甘的。 阮姣咬咬唇,扭身走进屋里,下了帘子。 顾小凤朝她吆喝:“你这孩子,我特意掀起帘子来走走屋里的暑气,你倒好这就放下了,岂不要闷死人,快掀起来。” 阮姣不掀,蹲下身开箱子收拾东西。 顾小凤自己起身把帘子撩起来,回头对她笑道:“坐了一天车刚回来,又为平儿忙活了半天,歇会儿吧,明儿再收拾。” 阮姣从箱子里拿出个精致的笔托来,举到眼前端详半日,随手掷到地上去。 “哎,这是干什么,好精致物件,倒就这么不要了?”顾小凤叫一声,走过来弯腰拾起来,瞧两眼,露出笑容来,蹲到她身边,声音低下来: “大姑娘,你此番不愿随刺史夫妇南下,难道不是为了名儿?你这点小心思,别以为姑奶奶不知道,李媒婆三番两次来,老太太一直不吐口,不也是为了这桩婚事?只现在不好就提出来就是了,只耐烦三四个月,就是老太太不提,大哥大嫂也必是要提出来的。” “姑奶奶会错了意,我可不是为他,我就是觉得在这里住着舒心!”阮姣堵气道。 顾小凤展袖将笔托擦干净放进箱子里,戳她额头下,笑道:“你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能不知道名儿为什么不理你?你现在是刺史家的大小姐,他却连个功名都没有,那孩子心细,只是不想耽误你的前程罢了。” 阮姣手里摆弄着笔托不吭声,心里却不服气,她没去县城前,只是寄居在他家的孤女,孑然一身,身无分文,他没说嫌弃,逆着他父母,一味护着她。难道她只认了个干亲,日子过的舒服些,就会嫌弃他了?可见他并不能理会她的心,只把她当成个世俗的人罢了! 晚饭时候,阮姣懒怠过去吃,说自己不吃了。老太太命菊花把饭菜送了过来,又说若是不合味口,只管叫刘婶重做。 阮姣过去谢过老太太,又陪她说了几句闲话,方才走回来,因屋里闷热不如院子里凉快,便与顾小凤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坐着纳凉,话没说几句,只见顾准抽抽噎噎的从屋里走出来,无精打彩的往这边来。 顾小凤手里的扇子重重的扇几下,叹气:“天天闹,却是闹给谁看!怕别人不嫌弃是怎么了,能消停一日也是好的,这一点她就不如二嫂,二哥鸦雀无声的把人弄大了肚子才接回家,也没见二嫂闹过,表面上倒还是和和气气的,看不出什么来。这才是个过日子的模样。” “准儿,为什么哭?” 阮姣见顾准朝这边走过来,便出言问他。 顾准展袖拭着泪,走到她们跟前,跪下来就要给阮姣磕头,慌的阮姣赶紧起身把他拉起来,给他拍着膝盖上的尘土,笑道:“有话说话,都是一家人,你倒是被你哥哥教迂腐了,行这样大礼干什么!” “求阮姐姐救救我娘吧。”顾准哑着嗓子哭道。 顾小凤闻言,起身把他拖进屋里,放下了门帘子。 阮姣跟进来问:“究竟怎么回事?” 顾准抽抽噎噎的哭着回:“我也听不明白他们究竟说些什么,只听见我爹说什么婚约的话,又说阮姐姐的钱就是我们的钱,有什么张不得口的,骂我娘没用,拿鞋底子打我娘的头,我上前去拦着,把我也打了。” “哎哟,可怜见的孩子,让姑姑看看打哪儿了?”顾小凤撸开他的袖子去瞧他胳膊,果然青紫了一大片。 阮姣顾不得伤心生气,去箱子里翻了瓶跌打油出来,让顾小凤给孩子揉着胳膊,又问他疼不疼,要不要去请个大夫回来瞧瞧。 顾小凤边给顾准揉着胳膊,边摇头叹气:“阮姑娘,让你看笑话了,这都是穷的不是,我这个大哥,实在是没有能替他说的好话儿了,一个大老爷们,功名考不出,钱也赚不来,打老婆孩子倒是能,真正是让人说什么好。” “明年不是就能考试了,说不定就中了举呢,这么些年都熬过来了,不差这一年光景。”阮姣说道,自箱子里拿出块碎银来递给顾准。 顾准眼瞅着顾小凤,不敢拿。 “拿着,我说下午时候大奶奶怎么突然送了袋茶面子过来,明明知道我和姑奶奶都不爱喝这些玩意,还是送,原来是为这个。”阮姣把银子装到顾准兜里去,苦笑道。 “阮姑娘,只怕有这一回,就有第二回,这等事可不能惯着,一家大小四五口人,难道都要等着吃你一个未过门媳妇的不成?倒也有那脸!这钱不能给!”顾小凤拉下脸来,喝道。 顾准扒拉着兜子往外掏,被阮姣摁住了手:“这一回先拿着,回去跟大奶奶说,送来的茶面子果然是香,连我这不爱喝的人,喝着都觉着好,这银子先拿着,若再遇着这样好茶面子,帮我买点就是了。” “你这孩子,就是心肠软,可是让他们吃定你了!”顾小凤叹道。 阮姣把跌打油瓶子的盖子盖上,递给顾准,送他出门,嘱咐他睡觉前再让哥哥给他揉一揉。 顾准倒底是个孩子,两句好话哄哄,便不哭了,露出笑脸来,扯着她的手,笑道:“阮姐姐,我哥可想你呢,写了好些诗都是写你的,还以为我读不出来,我都记着呢,是藏头诗,我背给你听。” “那些个酸诗有什么好听的,我才懒得听。”阮姣笑道,不由红了脸。 顾准却不听她的,都背了出来。 一共四首,都是藏头诗,诗首藏着阮姣的名字,顾准背完了诗,笑嘻嘻的跑了,却把一个阮姣弄的没了心肠。 顾准的文采好,诗写的优美,却凄凉,满满对她的思念,却不敢对她有半点占有之意,不过望她过的开心就好。 第十八章 “阮姑娘,这些诗莫不是有别的意思?”顾小凤走过来,凑趣道。 阮姣朝她翻个白眼,摸着发烫的脸,临身进屋去。 一夜无话。 第二日,阮姣把送各人的礼物分派好,亲自到各处送了去。 老太太和二奶奶倒是礼数周全,回了礼。大奶奶见又送了东西过来,面上讪讪,一句利索话也说不出来。 阮姣趁四下无人,自袖里摸出一张会子来,塞给她,悄声道:“自己收着吧,方便买点东西,家里有的都给他,省得吵架,再耐烦熬上两年,孙少爷眼见也就出人头地了不是。” 刘氏的眼泪哗啦啦的流下腮来,只顾展袖子来擦,阮姣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她,心里也跟着发酸,她倒是想帮帮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帮,也只能私下给她几个钱,却又不知道她存不存得住,到时候是不是又被大爷抠了去附庸风雅去了。 从大奶奶那儿出来,阮姣思量了半天,还是拿份礼给文秀送了去。 文秀正跪在炕上,趴着窗台瞧小红在窗外头种花儿,时不时伸手指使她,该怎么种。阮姣在门口叫她一声姨娘,她回过头,脸上堆下笑,身手伶俐的跳下炕来,跟她打招呼。 “阮姑娘,快坐,尝尝我这里的茶,二爷说是今年的新茶,我只喝着还不如以往喝的旧茶,也不知是不是哄我,你帮我尝尝。”文秀亲自去倒茶给她。 “姨娘快坐着吧,小心动了胎气。”阮姣接过茶,客气着。 文秀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了,翻弄着阮姣给她的礼物,嘴里啧啧称赞:“倒底是大家闺秀,端的是又展样又大方,连我这样的蠢人都还记挂着,也真是让人感动。” “总不及姨娘对我的情谊,一来就送了我只腰围,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声谢谢。”阮姣笑道。 “不值一提,可是什么大事,我正有事想求你呢,本想瞧着小红种完了花过去找你,你倒先来了,倒省得我再跑趟腿子了,可见老天怜我。”文秀拍手笑道。 “姨娘找我何事?”阮姣只得问道。 文秀清清嗓子,倒有些忸怩起来:“阮姑娘,听家里人说,你制的胭脂水粉当是一绝,不知能否给我一盒试试?” 阮姣笑道:“我当什么事,原来是这个,不值什么,我回去拿盒给你就是了。” “啊呀,那真是太谢谢阮姑娘了。”文秀下座来要施礼,被阮姣拦住,又跟她闲聊几句,便告辞出来,答应她一会儿送她盒水粉。 走回来,正遇着顾小凤出去,见了她,拉住她,笑道:“我这也没个人商量,正好你来了,快给我出个主意,是先告诉老太太一声,还是我先随梁婶去见见那个人,若看中了回来再说。” “依我说,自然是先去见见那个人,若看中了再告诉老太太去,现在人都没见着,也不知道好歹,若说出去,就是老太太没话说,怕别人也要催着你嫁了,到时候不想嫁也不行。”阮姣笑道。 顾小凤怔一怔,信服的点点头:“倒底是你聪慧,可不是这么回事,我正打算着去告诉老太太呢,这要是告诉出来,却是不走也不行的。” “那就先别去告诉,今儿外面赶集,叫上刘婶,我们一起去逛逛,你想吃什么,我们买去。”阮姣笑道。 正说着,却见刘婶端着碗绿豆汤走进来,笑道:“给老太太煮的,剩了点,老太太原说给大孙少爷送过去,他这几日就要考试,别再中了暑,可大孙少爷只说他不爱喝,逼着我端了回来,我寻思着阮姑娘不是爱喝这东西么?那就阮姑娘喝了吧。” “你这老货,倒是很解风情!让你待在厨房做粗活倒委屈了你,该做个端茶递水的通房大丫头才对。”顾小凤伸手指着她,笑话她。 “这是哪来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刘婶装疯卖傻。 阮姣情知她们是在打趣她,也不肯接话茬,赌气拿起绿豆汤,一气喝了,擦擦嘴角笑道:“不过一碗绿豆汤,不管是谁喝了就喝了,就你们两个话多!” “也是,好久没逛个集市了,一起逛逛去?”顾小凤问刘婶。 刘婶点头应着,笑道:“正好要去买菜,一起去就一起去。” 三人一起来到集市上,刘婶买菜,跟人家讨价还价,顾小凤嫌她慢,拉着阮姣自顾自往前走,走到一处卖蜂蜜的地方,阮姣买了二两蜂蜜。正要交钱,只听后面有人喊她名字,回头一瞧,是个穿着长衫的秀才。 “阮姑娘,好久不见。”秀才朝她作辑,她打量两眼,方才想起原是那个卖胭脂水粉的酸秀才,不由红了脸,讪讪的应一声。 “在下等了你两个集,都没见着,如今见你无事,这心也就放下了。”秀才作个长辑,起身又笑道。 “是我不对,没有应誓,只因我突然被亲戚叫了家里住了半个月,又没办法送信给你,原是我的错。”阮姣低声说道。 “无妨,无妨,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是怕因为那天的事,姑娘回家受了责罚,有心去问问,却又怕叨扰姑娘更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因此这半个月以来也只是坐卧不安,只望能再见到姑娘,如今见你毫发无损,我这心也就放下了。”秀才笑道。 “这位小官人是哪家的啊?”顾小凤从那边过来,笑嘻嘻的问道。 秀才朝她作个长辑,问候一声儿。 “哟,我记起来了,你是集头那位卖胭脂水粉的小哥是也不是?我记得我还买过你的口脂呢,价钱倒是公道,只是货色一般。”顾小凤笑道。 “可不是这样,若是没有他,我也不能有这段奇遇,摇身一变成了刺史大人的干闺女啊。”阮姣笑着解释道,把那天的事说给了顾小凤听。 “原来是这样,那你应了人家的差,却是要当的,只是你现在的身份,倒好这样抛头露面的?”顾小凤点头道。 “这有什么,我原是在这里做个大姐儿长大的,靠自己的手艺吃饭有什么丢脸的,姑奶奶你先逛会子去,我跟秀才做完了生意,找你去。”阮姣笑道。 顾小凤拍拍她的肩膀,笑着离开。 阮姣随秀才来到他的摊前,村里有认得她的上前来询问,她便大大方方的跟人家搭话儿,说明自己的用意。 众人有见过那日她给那位胖夫人上妆的,都朝她竖大拇指,夸赞她的手艺,也有不服气的小媳妇,当时就坐下来,非要亲眼见识见识她的本领。 这样吵吵嚷嚷的过了一个多时辰,阮姣给三位妇人化了妆,卖掉了摊上一多半的货品。还有妇人过来搭讪,阮姣要上手,秀才竟然给拒了,说要收摊! “秀才,你跟钱有仇是怎么的?离晌天还早着呢,为什么不做了?”阮姣不悦的问着他。 秀才红了脸,指指她的手:“我瞧你那双手因为一直使力都发了白,这半天也没点血色儿,还是算了吧,钱财乃身外物,身子才是要紧的,我开这摊子不过是为了糊口,既然赚的钱已得糊口,何必再让你跟着受罪。” 阮姣怔一怔,瞧瞧自己的手,她的手一直这样白净,没血色儿,哪里是用力累的,这秀才倒真是酸到家了!不由咯咯笑起来。 “阮姑娘,在下沐致远,住在隔壁的下庄村,因父亲一直患病在床,家中只靠老母亲一个人支撑,心中不忍,故才抹下面子帮着老母亲一起做点小本生意维持家计,幸得姑娘帮忙,方得轻松,姑娘实在是我沐家的大恩人,家母每日在家只是感念姑娘的一片善心,这双鞋垫和一幅罗帕乃是家母亲手所绣,只为感谢姑娘的恩德,并无它意,还望姑娘笑纳。” 秀才收了摊,自货物布袋里拿出一个包袱递给阮姣,长篇大论的说道。 阮姣也不跟他客气,接过包袱来,笑道:“倒比上次见你越发显是伶牙俐齿了,那我就信了你,这是大娘给我的谢礼,我真收下了。” “阮姑娘,还有件事,要跟你说一声,下个集,我怕来不了了。”秀才笑道。 “为什么?”阮姣一惊,问他。 “家母已经为我选中了进京的日子,再有三天就得启程。”秀才回她。 阮姣点头笑道:“却原来真是个秀才!这是进京赶考去?” 秀才点点头,一脸豪气:“寒窗十年苦,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回的金榜提名么?” 阮姣把自己的钱袋子自腰间薅下来,递给他:“拿着,里面有干娘给我的十两整银,还有两张各三贯的会子,够你进京的路费和住宿考试的费用了吧?” “阮姑娘说笑了,在下告辞!”秀才嘴里说着,挑起货物挑子要走,阮姣拦住他的去路,拿眼瞪着他:“看不起我是不是?不想交本姑娘这个朋友?” 秀才双手作辑,苦笑:“阮姑娘,在下跟你说这件事,只是想跟你告个辞,并无它意,实在并无它意啊!” “酸秀才,别冒酸水了,管它有没有它意,当我有它意行了吧,你若是当真金榜提名,可要记得提携提携我这个乡下人,给我盘座大买卖下来,让我进京开个胭脂铺子,这钱,当给你下的定钱,你可要记着我的话。”阮姣笑道,把钱袋子丢到他的货挑子里去。 秀才面容一紧,喉头似是梗住,半天,回她一句:“谢阮姑娘看得起在下,在下必不付姑娘美意!” 说完,挑着货挑子疾步而去,展眼不见了踪影。 第十九章 阮姣提着蜂蜜往回走,顾小凤追上她,在她脸上画圈圈笑话她:“你那当官的干爹究竟给了你多少银子钱,你倒这样挥霍?这天底下的可怜人多的去,你管得过来?” 听她这话意,阮姣便知才刚的事都被她看了去,便笑着回道:“能帮一个是一个,我又用不着这些钱,只望他不是个骗子,说的都是真话才好。” “那你可真帮对人了,这小后生真不是个骗子,我听人说过他,当真是个秀才,家里祖上也是书香门弟,祖父那辈因做错事被贬为庶民回了老家,从此家里才开始败落,他爹是个病秧子应不得试,他却聪慧,十岁便考中了秀才,颇在这十里八乡红火了一阵子,只是家穷,没钱进京赴试,一直耽误了三四场,这大约是攒够了进京的钱,这才有底气说要赴考的话。”顾小凤因说道。 阮姣望着秀才去的方向,不自觉的红了眼圈子,这世上,究竟有多少因为家贫而不得展志的人?这银子钱却当真是悬在人人头上的一把剑,让人又爱又恨,却又处处离不开它。 “人都走啦,还看呐。”顾小凤伸手扯她,笑话她。 阮姣嘴巴撅起来:“姑奶奶就会拿我打趣,我不过是可怜他,但凡有个人帮衬他,这么聪慧的人,也早该金榜提名,大展才华了啊。” “行啦,行啦,这不就遇着你这个大贵人啦?不提他也罢,你买蜂蜜却是为何?没听你平日里说过要喝它呀。”顾小凤指着她手里提的蜂蜜笑着问。 “这个是拿来糊弄文姨娘的。”阮姣笑着回她。 顾小凤望着她,不解其意。 阮姣便把文秀开口跟她要胭脂膏子的事告诉了她。 顾小凤撇嘴冷笑:“也就她脸皮厚说得出口,你制一盒胭脂可容易?上次那一盒足足制了一年半时间,为了花上的那点露水,从去年秋天就熬血熬油的守了几个通宵才得那一瓶露水,她说要就要?” “一盒胭脂倒不值什么,那一瓶露水可以制十几盒子,只是她现在怀着胎,我可不敢给她用,万一有个好歹,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了?可就这么驳她的回,我又说不出口,怕她跟我计较倒不好,所以才想个法子糊弄她罢了。”阮姣笑道。 “这怎么好糊弄,她又不是不认得这是蜂蜜。”顾小凤好奇的说道。 阮姣冲她吐舌头做鬼脸:“姑奶奶,你就擎好吧,我制一盒子蜂蜜鸡蛋膏子给她,又能摸脸,又好吃,一举两得,岂不是更好。” “有这好事?那你也制一盒子给我可好?”顾小凤笑道。 阮姣搂着她的脖子撒娇:“姑奶奶,这不是为了糊弄她嘛,你只不说破,我制一罐子给你如何?” “就你是个鬼机灵!”顾小凤伸手刮她的鼻子,笑道。 且说阮姣回家自拿蜂蜜和鸡卵白制了盒膏子给文秀送了去,文秀当着她的面,上脸涂了涂,倒也显白不假,便笑着夸赞了她两句。 阮姣正要告辞出来,却见封氏端着一碗药走进来,笑道:“好妹妹,该喝药了。” “啊呀,姐姐,小红那丫头死哪儿去了?怎好劳动你亲自端来,罪过罪过!”文秀忙丢下胭脂膏子,起身接过药碗。 封氏拽下襟子上的罗帕拭拭手,笑道:“可值什么,刘婶熬好了药,小红不知去了哪里,我去厨房看见,怕药凉了不好喝,便顺手端了过来。” “多谢姐姐。”文秀捧着药碗,一气将药喝下去,施礼谢她。 封氏笑着点头,却又瞧了坐在椅子上的阮姣一眼,笑道:“你也在?我正要去谢谢你,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呢。平儿的事,全指望大姑娘你了。” “谢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总得有了消息才好说。”阮姣笑道,心里却不怎么好受,她尤记得平儿在她面前说过的话,并不想嫁到大户人家去受罪,宁愿过男耕女织的日子。话她是这样说了,奈何却挣不过她娘,竟然被裹了脚,再也过不了平常的百姓日子。 “你们有事只管忙你们的,我这就走了。”封氏甩甩手帕子,笑着告辞。 阮姣站起来,跟她一起出门,边笑道:“也没什么事,文姨娘部我要了盒胭脂膏子搽脸,我送来给她。”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看着她的脸突然就那么白了呢。”封氏笑着应道,与她分别,自回屋去。 顾二爷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家,鞋子也不脱,斜躺在床上吃话梅。 封氏看不见他一样,自顾自倒了杯茶解渴,又走到窗台边整理刚开了花儿的一盆山茶花儿。 “倒杯茶来。”顾二爷吩咐一声。 封氏拿手里的小铲子松着花盆里的土,没听着一般。 顾二爷有些恼,又大声说一遍。 外面忙活的瑞大娘听见,急急忙忙跑进来,倒了杯茶递过去。 顾二爷不接,黄着眉眼,指指封氏:“我让她倒。” “二爷,奶奶正摆弄花草,手脏,我替她倒了吧。”瑞大娘陪笑道。 顾二爷见封氏依旧那付不理不睬的模样,伸手一推,将瑞大娘手里的茶盏推到地上去,“咣啷”一声,茶盏跌个粉碎,茶水溅了瑞大娘一脚面子。 瑞大娘蹲下身收拾。 “你倒是不倒?”顾二爷乜斜着眼问封氏。 封氏放下小铲子,拍拍手上的泥,过来倒杯茶,重重的顿到床边的小桌子上,扭身要离开。 顾二爷一把扯住她的衣襟,怒道:“你这是个什么意思,自从文秀进门就再没跟我讲一句话,我错也认了,地也跪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要怎样!” 瑞大娘听他这话不好,瞧一眼二奶奶,收拾着碎瓷渣,关门出去。 封氏扯开他的手,自去椅子上坐了,依旧一言不发。 “我那不是喝醉了着了她的道嘛!又不是真心,谁想到就被她找到家里来呢。”顾二爷见没别人,语气倒软乎下来,有些央求的意味。 封氏摆弄着手里的茶壶盖子,冷笑一声。 顾二爷从床上起来,撩衫子跪到她腿边来,扯她的手:“就原谅我这一回吧,再不敢了。” “你实话都不肯跟我说,倒让我说什么。”封氏冷笑道。 顾二爷咽口口水,讪讪笑一声:“敢情你是生这个气。” “你以为我气什么!我生不出儿子难道我不知道?你要光明正大跟我商量,说要纳妾生儿子我倒有脸拦着?这可算什么?大着肚子直接来家里逼宫是不是?你瞧瞧她现在兴的那样儿!若是真生了儿子,这家里可还有我们娘俩立足的地方!”封氏怒道。 “天地作证,我顾余粮对你那是赤肝忠心,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娇娘,别跟我呕气了,这半个月可憋死我了,你要不喜欢,等她生下孩子后,交给你随意处置可好?”顾二爷一本正经的发誓道。 封氏恨恨的朝他身上踢一脚,咬牙道:“要我做这样的恶人,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配是不配!你想跟她过,那就跟她过去,只一纸休书休了我,也好过我在这里受她的气!” 顾二爷抱着她的腿,嬉皮笑脸的打混:“她哪能跟你比,不过是个玩物儿!要不是怀了我的孩子,早拿捧子打出去了不是。” “你少拿这样的混话哄我,我早看出来了,她并不是个良家女子,定是你在那烟花柳巷里胡窜留下了孽债!你当我气什么!我只气你这个不正经!当着我的面一套背后又是这样一套!这些年没少往那些地方钻吧?早知道这样,我又何必让我爹给你两家粮食铺子,让你有机会出去浪,只老老实实在家里种这几亩地,守在我身边倒也罢了!” 封氏伸手捶他脑袋,骂他。 顾二爷嘿嘿一乐,越发抱紧她的腿任她怎么打骂,就是不撒手。 封氏打累了,方才歇了手,大口啐他:“要再敢有这么一回,绝不罢休,立即给我写了休书,我倒地方给你们自在过活去,若是回下头,我就是你养的。” 顾二爷见她松了口,嬉皮笑脸的上前解她衣服上的盘扣,封氏挣扎几下不是他对手,只得由他去,让他解了扣子抱到床上去。 且说瑞大娘虽然出了门,心里却是记挂着自家姑娘,怕顾二爷当真发了脾气,姑娘吃亏,便不肯就走,只留在门边听起了动静,直听到如今,方才放下心来,端着手里的碎瓷渣子往处走。 正遇着小红手里端着一盘子炒鸡蛋往文秀屋里去,见了她,眼睛一瞥,也不问候一声,径要擦身而过。 “哟,现在这时节鸡蛋可是金贵货,这一大盘子要七八个蛋吧?算十文钱一个,这得四五十文钱,够一家子三四天的菜钱了。”瑞大娘冷笑道。 小红冷哼一声:“我家姨娘有钱,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再说了她可还怀着二爷的孩子呢,吃盘炒鸡蛋怎么了?又不是你下的蛋,你倒是心疼什么!” “小蹄子,老身好好跟你讲话,你倒张嘴骂人,你以为你是谁?是谁惯的你这样?有钱?哪来的钱?当这些人是瞎子好糊弄吗?有钱也是二爷给的,二爷的买卖还是我家姑娘给的呢!你个小浪蹄子倒在我面前狂什么狂!”瑞大娘怒骂道。 第二十章 小红见她开了腔,也不是个甘于示弱的,当即便也回骂起来,一时惊动了屋里许多人,连顾小凤都耐不住,自屋里走出来瞧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封氏却是当真的恼了,赤眉白眼,满脸通红,当众扇了瑞大娘一个耳括子,骂她年老眼昏花,多管闲事,要找人来立马把她卖了了事。 瑞大娘也不敢分辨,跪在她眼前,摸着眼泪求饶,封氏却只不理,一叠声嚷着让余忠叫牙婆来卖人。 正闹的不可开交,只见文秀从屋里出来,两眼垂泪,走到封氏跟前,撩衣跪下,磕头给她赔不是。 “好妹妹,你这是干什么,我可当不起,我自卖我身边的人,跟你可没关系,你这声道歉我可受不起。”封氏冷声道,操着手后退两步,倚着墙站住。 “姐姐,是我不好,没有教育好下人,都是我的错,我跟你认错赔不是。”文秀又重重的磕个头,哭道。 正说着,却见余忠带着牙婆走进院子,牙婆见满满一院子人,也不知该问哪一个,便上前对着众人施个礼,笑坎坎的开口:“诸位,要卖的人是哪一口,先让老婆子相相可好?” “嬷嬷,是她,要卖的人是她。”跪在地上的文秀指着身边的小红,边拭泪边说道。 牙婆瞅瞅众人,见众人没一个开口的,便上前去伸手指捏住小红的脸,迫她抬起头来,看了两眼,又伸手在她身上捏了两下,笑道:“不错,不知主人家想要个什么价。” “嬷嬷,不管什么价,只把人领走就是,这人我是坚决不要了的。”文秀哭道。 小红听闻她的话,顿时哭天呛地,把着她的胳膊不撒手,哀求她不要把自己卖了。 文秀却不理她,一个劲催牙婆赶紧把人带走。 牙婆摘下腰间的钱袋数了五十文钱出来,交到文秀手里,过来拉人,边笑道:“不能再多了,再多我也不好出手,这年月,供得起闲人的家不多,这等只能端茶送水的娇俏丫头子倒不好卖,还望主人家见谅,别嫌我刻薄。” “姨娘,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求你救救小红,别卖了我呀!姨娘,二奶奶,小红错了,再也不敢了,求你们留下我……” 小红一路喊着,却被膀大腰圆的牙婆揪着胳膊,叉着腰飞快的撮弄出院子,展眼便不见了人影,连哭声也渐不闻。 封氏眼神一闪,撩帘子进门去,瑞大娘早不哭了,见自家姑娘走了,便也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尘土,跟着走进去。 院子里便只剩下文秀一个人跪在那儿,嘤嘤哭泣。 阮姣本来在屋里捣鼓她的胭脂膏子,见外面闹的厉害,便也走到屋檐下来看个究竟,正遇着牙婆拉着小红出门,才知道家里要卖人,忙忙的拉着顾小凤问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好好的竟要卖人。 “先前你不在家的时候,老太太原说要买个丫头子伺候文秀,这个小红就是文姨娘自己弄来的人,可惜那么伶俐有眼色的一个人,却没把下人教导好,她再得意还能灭过二嫂的次序去不成?一个丫头子也敢跟瑞大娘对嘴对舌的拔尖争强,这也是自找的不是。”顾小凤叹一声,拉她进来。 阮姣听闻不过是二房大小老婆争宠吃醋之事,便也不甚在意,自回来继续调弄自己手里的胭脂。 且说老太太在屋里倒是听的明明白白,菊,花出去瞧了瞧,回来揣度着她的意思,是不想管,便只回说文秀嫌小红没大没小,叫牙婆来把她卖了。本来想要过来请示老太太的意思,被她拦下了,让她们自便就是。 老太太长叹一声,摇头,似有些自嘲的说道:“我心里明白的紧,现如今老二端的是媳妇娘家的饭碗,他敢怎么样,娇娘跺跺脚,他得先抖上三抖,敢有什么脾气。这是对我也有意见呢,嫌我这些天纵着文秀了。还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我活到这一把年纪,不曾想,倒因为这银子钱被小辈们拿捏住了,想想也真是无趣!” 老太太这话说的灰心,把菊,花听的也自是灰心丧气,见老太太不管,便也丢到一边去,更不去管了。 因二奶奶这一闹,家里倒是消停了好几日,风平浪静的。 顾准参加了县里的考试,果然考上了秀才,家里一时热闹起来,倒有几个平日并不与大爷大奶奶来往的亲戚也走了来,殷勤的问长问短,混顿饭去,方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刘氏见有自家亲戚来,心中也自是欢喜,更多的却是烦恼,秀才又没有什么油水,不过是个虚名儿,要等考举人,却要再等三年,可这三年的日子却甚艰难,不知怎么能熬下去。 这一日,阮姣正在和豆草一起晾晒刚从山里弄来的花草。 豆草却是早回来了,哭的悲悲切切的告诉阮姣,她娘早在一年前就去世了,哥哥嫂子并不有通知她,这回回去,对她也不甚热情,怕她回去争东西似的,哭着说再也不回去了,只死心塌地的伺候阮姣一辈子倒好。 阮姣跟着她叹息了一会子人情冷暖,方又安慰她,只要她想跟着自己,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行,她绝不负她就是。 豆草倒也是个实心的人,听见她如此说,便一心一意的跟着她过起来。 “姑娘,你瞧瞧这竟然有支并头莲,却不稀奇!”豆草拾起地上的一颗花草,举起来给阮姣看。 阮姣正要开口讲话,只见刘氏从那边过来,大声笑道:“并头莲?可是好事!想是阮姑娘的好事近了也说不定。” “阮姑娘的好事?什么好事?”不知就里的豆草赶着问刘氏。 刘氏走近前来,扯扯阮姣的衣裳,挤眉弄眼的笑道:“大姑娘,你和名儿的婚事可是过过太爷的眼的,又有婚书为证,现如今又住在一起,就差行个礼了,快跟我去回了老太太,订个日子咱们把喜事办了吧。” 这话说的阮姣红了脸,忙扯开她的手,正色道:“大奶奶此言差矣!我何曾跟谁住在一起过?我难道不是一直跟姑奶奶住了这些年?” “难不成你不愿意?”大奶奶面色有些难堪,大声问她。 “愿不愿意的也不在我说。”阮姣回她,扭身跑进屋子里关了门。 正在屋里绣花的顾小凤听了,不由怒从中来,要出来与刘氏理论,却正与进门的阮姣撞个满怀。 “姑奶奶干什么去!”阮姣拉住她,问道。 顾小凤一脸怒气:“你不要管,我自有话问大嫂。” “我的好姑奶奶哟,我知道你一心是为我好,却也不能这样鲁莽,大奶奶的心思我岂有不知道的,你先别管,我自有办法。”阮姣拦着她,苦笑道。 “这一家人还要不要脸了,我都替他们骚的慌,不好好想着如何营生,光只想着如何算计别人,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真正是没脸!”顾小凤跺脚道,忍不住哭起来: “阮姑娘,真是让你看笑话了,我看这样的人家,你不嫁也罢,没得辱没了你这样的俊秀人物!” 阮姣忙劝住她,拿帕子给她拭眼泪,哄她在椅子上坐了,倒茶给她吃。 顾小凤吃了两口茶,方才好些,抹干了眼泪,又说要找老太太评理去。 阮姣因笑道:“姑奶奶,说我嫁过去的是你,如今反对的倒又是你,你也真是的。” 顾小凤止不住又要流泪,哽咽道:“阮姑娘,不怕你笑话,我想你也想的明白,她为什么急刺刺的当着你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还不是指望你嫁过去,拿你的嫁妆养活他们一家子吃死食的?我知道名儿那孩子品性不错,对你也好,可饶是这样,我养了你这几年,也把你当成半个女儿来对待了,怎么舍得你嫁过去受苦!这却不能够!没有个说法,别想这么做!我宁愿分出去带着你单过去,再穷也受这样的窝囊气。” 阮姣过去伸手抱住她,脑袋蹭着她的脖子来回摩挲,笑道:“姑奶奶,你可是我的亲娘,我哪能不知道你的心意!你只放心,我之所以不想跟大奶奶闹翻脸,也是因为大少爷的缘故,他对我,是真心实意的,我都明白,我就是怕他伤心,如今家里遇到这样的坎,大奶奶又支楞不起来,难道眼瞅着他们一家子过不下去不成?外面的人我都帮了,难道家里的人就不管了?少不得耐烦这几年,等顾名有了出息,让他还我就是了。” 顾小凤拍着她的背,哭出声来:“我可怜的孩子,早知道这样,拼了命让你跟刺史夫妇去南边也就罢了,宁肯不要这桩婚事,也不受这样的欺负,女人的嫁妆那可是保命的根本,要是都花完了,岂不把人陷到夫家人的手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一丝挣扎的余地也没有了,你瞧瞧我就是这样的下场!” “放心吧,姑奶奶,我心里有数,谁也拿不住我,自也陷不到坑里去。只管放心,我能应付!”阮姣安慰着她。 一直站在门口的豆草却是听了个七七八八,不禁也心生烦恼,过来摇着阮姣的胳膊,嚷道:“姑娘,这叫什么事!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你放心,这口气奴婢替你争!成亲不是不可以,就算是有婚书,也该先换帖子下聘礼才是!让他们换帖子来,看他有什么脸空口白牙的就想把人娶回去。” “我的小姑奶奶哟,你倒是小点声。怕人听不见是怎么的!”阮姣忙起身来掩豆草的嘴,这边按下葫芦,那边却起了瓢,她是有点焦头烂额,应对不了了。 第二十一章 顾小凤觉着大嫂当面提亲不成,是非要到老太太面前提这茬的,可不曾想,刘氏竟然偃旗息鼓,再不提娶亲的事了。这倒让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想去问问她,又不好开口,只好放在心里不提。 阮姣晒了好些花花草草,制了两盒子胭脂出来,豆草寻个由头去了县城一趟,早有当初闻着阮姣大名的乡绅夫人抢着买了去。 一时转回家,顾小凤便笑道:“点盏茶的工夫就回来,这就卖了不成?” “姑奶奶,可不是卖了,足足卖了一百文!”豆草摇晃着钱袋子,喜笑颜开的回她。 顾小凤双手合十,念声阿弥托拂,遂笑道:“上天有眼,让这孩子有这本事赚钱,料日后也不会吃着什么大苦头,就算我不在她跟前守着,也能放心了。” 豆草笑嘻嘻的从钱袋子里抓一把钱出来,也不数,径往姑奶奶的兜里塞去:“姑奶奶,留着买茶吃。” “真是什么主子什么仆,你主子一个往外撒钱还不够,如今又多了你一个提携着,真正是让人气恼!”顾小凤一顿把兜里的钱掏出来,重新装进钱袋子里,笑道:“都攒着,将来也好风风光光的嫁人!谁的气也不受不是。” 阮姣打水回来,见两人在地中央你推我往的,便笑道:“干什么呢?莫不是争东西打起来了?豆草,这可是你的不对了,该让着姑奶奶才是。” 豆草撅撅嘴,笑道:“姑娘,胭脂卖了一百个钱,要分给姑奶奶些,她死活不肯要,说我手撒漫,存不下钱呢。” “都给姑奶奶吧,让她存着,放在我这儿横竖也不是事,大眼小眼瞪着呢,放她那儿我放心。”阮姣笑道。 豆草笑嘻嘻的解下钱袋子递给顾小凤,笑道:”姑奶奶,给你一把你不要,这下子可好了,全都得你收着呢。“ 顾小凤把钱袋子接过去,点点头:“就是这样,我给你们存着,你们俩个死丫头,没一个会过日子的,有了钱就到处撒,一点不会为自己打算打算,这可怎么好。” 三人正说着,只听文秀那屋里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儿! “什么事?”顾小凤惊叫一声,奔出去,刚走进院子里,却听二爷在那厢紧着吼一声:“余忠,赶紧去请大夫去!” 余忠慌慌张张的跑出门去。 这时却也惊动了老太太,老太太扶着银瓶气喘嘘嘘的走来叠声问出了什么事。 顾余粮眼圈子却是红了,跺脚道:“老太太,见了红,孩子怕是保不住!” 老太太一听,也慌了,重重的喘息一声,拽着银瓶的手,身子一摇晃,差点将银瓶拽倒。 “老太太,莫慌,莫慌!”顾余粮忙上前扶住她,将她搀进文秀屋里的椅子上坐了。 文秀仰面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单子,脸儿黄黄的,哭的泪人一般,见了老太太,一声没叫出来,泪却流的更勤了。 “好孩子,没事,大夫一会儿就来,没事。”老太太出言哄着她,眼瞧着她身上盖着的单子梁了红,禁不住也绝望起来。 约一盏茶工夫,余忠引着大夫进了门,大夫诊了诊,摇头叹息,说是晚了,胎儿定是保不住,尽力能保住大人就算是万幸。 顾余粮一听也急了,将大夫叫到外间来,整锭的银子往他袖子里塞,务要他救命则个。 大夫开了药方子出来,他亲自拿去药铺抓药,回来亲自去厨房熬煎,却不放大夫回去,只要他时时盯着。 傍明时分,果然打下个死胎来,却是个成了形的男胎,顾余粮看见了,越发哭的废寝忘食,恨不得跟了这未出世的儿子去了。 封氏也自在老太太跟前哭红了眼,因说道:“我这肚子不争气,生不出男丁,万幸妹妹有了,我也一样跟着欢喜,这几个月来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又叫大夫来开保胎药,一刻也不敢怠慢,谁曾想,竟然又是这样,真正是让人受不了。从此以后吃斋念佛,保佑妹妹早日给二爷生个男丁也罢了。” 老太太见她哭的可怜,倒出言劝她,生男育女这回事乃是上天所赐,非人力而为,既然这是老天的意思,大家也都尽了力,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本来这事就这样了了也罢了,可到了第二天傍晚,阮姣正坐在屋檐下拿药碾子捣弄花瓣的时候,顾小凤却是一脸气愤的从老太太屋里出来,走到她跟前,恨恨的说道:“果然让你猜着了,正在老太太跟前点眼药儿,说文姨娘堕胎是因为搽了你给的胭脂的缘故呢!” 阮姣倒不在意,继续捣鼓手里的花粉,淡淡的笑道:“老太太她,信了?” “她一个老人家,耳根子软,有什么信不信的,却不都是听她们说。”顾小凤坐到她身边,生气的回她。 “姑奶奶,你也不必烦恼,清者自清,我没做过,心底坦荡荡,并不怕她们说。”阮姣劝她道。 “对了,我记起来了,当日你说那是用蜂蜜鸡蛋制的,是能吃的,我怎么忘了这茬了,我这就告诉老太太去,料这几日文姨娘也用不完那一盒子,这可是物证!”顾小凤起身要走,阮姣忙扯住她的衣襟,将她拽了回来。 “你干什么,难道要担下这害人的罪名不成!”顾小凤问着她。 阮姣将她拖进屋里去,把她摁到椅子上坐了,伸手指指平儿屋子那方向,苦笑道:“老太太是个再明白不过的聪明人,就算她们怎么说,也不会相信这事是我做的,我跟文姨娘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出这样的坏主意害她?我又没有要嫁给二爷的心思,做这样害人不利已的事,却不是吃饱饭撑的没事做?这事就这么过去也罢了,我只怕伤了她,毕竟我来这几年,她也从来没跟我红过脸,总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我,有好吃的好玩的总是想着我,若是为这点事闹翻了,却不是尴尬?” 顾小凤长叹一声,面容难过:“二嫂也是,怎么能做这种事!好好一个男胎,就这么没了,再不济那也是二哥的骨肉,等生下孩子来,或卖或送,把文姨娘弄走也就是了,这么做,未免忒狠心了些。” 阮姣跟着长叹一声:“依我说,总是男人的不是,家里纵有美娇娘,却总惦记着到外面打野食,二/奶奶是个刚强的人,好好商量未必就不同意,这样强摁她的头,她岂有不恼怒的。” 顾小凤盯着她的脸,抿嘴笑。 “姑奶奶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阮姣问着她,她不应声儿,自顾自的拿起绣花撑子绣花去。 绣了没几针,便听外面有人叫。 她走出去,一会工夫满面春风的回来,从柜子里拿出刚做的新衣裳让阮姣帮她换上。 “啥事这么急?”阮姣边给她整理裙袂,边笑着问她。 顾小凤左右瞅瞅无人,方才低笑道:“那个男人来了,梁婶让我过去瞧瞧。” 阮姣心里有些不舍,便说道:“姑奶奶,就这么看两眼说几句话,哪里能知道一个人的好坏,没有相处就这么嫁了,心里总觉得不能够放心。” “傻子!那个女人不是这么嫁的?也就是你,被大哥接了来家,尚有机会跟名儿处这些年,要不就是童养媳,更不济,从小就得看公婆脸色,日子怕过的更难。”顾小凤笑道。 “依我看,还是找个心腹之人去那边私下里打听打听他的为人究竟如何,前一任娘子究竟是怎么死的,打听妥当了再嫁不迟。”阮姣认真的说道。 顾小凤怔上一怔,不由点点头:“你这一说,听着倒还真是有道理,只没有这样的心腹之人可以托付的。” 阮姣不服气儿,硬着头皮拍胸脯:“姑奶奶,我可不就是个可以托付的?你放心,我跟豆草横竖是要到山上摘花草的,哪天走去十字坡替你问问去。” 顾小凤伸手戳她额头下,笑道:“这敢情好,那这事,姑奶奶可指望你了,好是不好,就等你回来跟我说一声儿。” 阮姣要帮她化化妆,顾小凤却是不肯,因笑道:“又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大家凑在一起就是为了过日子,我不化妆,只给他看我本来的样子,毕竟以后在一起也不是做娘娘的命,要为生计奔波的。” 阮姣朝她吐吐舌头,做鬼脸。 姑奶奶年岁也不大,过了年才不过二十三,可就因为嫁过一次,就终日挽个素云髻,穿着素净褂子,像个半老妇人似的,若不认真论起岁数,阮姣也都觉得她是个半老妇人了。 话说顾小凤换了衣裳,信步来到隔壁的梁婶家。 梁婶正在厨下烧火,她儿媳妇梁明氏短襟掖在裤子里,手起刀落,正斩着一只鸡。院子里跑着两个留着总角的半大小闺女,手拿着长树枝,吆吆喝喝的,见有生人进来,脚步停一停,住了腔,却是盯着她看,嘻嘻笑。 “小凤,来啦,快进屋坐。”梁婶见了她,在围裙上抹两把手,笑着过来招呼她。 顾小凤应一声,跟着她走进里屋去,经过堂屋时,见八仙桌子旁坐着个男人,身材魁梧,面相憨厚,正逗着怀里的孩子玩儿,孩子伸手去抓他的头巾,把他额头的发都扯乱了,他也不恼,把着孩子肉嘟嘟的小手,咧着嘴笑。见有人走进来,忙站起身来,略躬躬腰,脸上堆下笑容来,顾小凤忙拿帕子掩了脸,从他身边走过。 梁婶把她让进里屋,故意掀起门帘子,以便她能把堂屋里的男人看个清楚,又去倒茶来给她吃,笑着悄声问她:“瞧着却还好?比你头一个那是没办法比,你那头一个死鬼除了短命,端是没的挑。” 第二十二章 顾小凤红了脸,捏着衣襟子,清嗓子,笑着低声回一句:“怕只是脾气好,别的却看不出来什么。” 梁婶往堂屋瞧一眼,见那孩子把桌上的茶杯打翻,茶水流了一桌子,正伸着两只小手不停的拍打着桌上的水渍,乐的咯咯笑。 抱着她的男人也不恼,只管给孩子撸起袖子,任她拍去,又拿块洗的看不出颜色的手帕子来给孩子盖在胸前,怕湿了她的衣裳。 “小凤,我们多年的街坊,我能害你不成?我这侄子人确是个好人,就是日子过的苦了些,人也不是个懒人,有把子力气肯吃苦做事。只是这些年,他娶的那婆娘自从生了头一胎,就一直病恹恹的不好,每日都寻医问药的,把个本来就单薄的家底都掏空了,怕是还欠下不少外债,就怕你过不惯这样的苦日子罢了。”梁婶拉着顾小凤的手,在炕沿坐了,低声说道。 “有什么苦不苦的,只要人不懒肯做事,总会过好的不是。”顾小凤两颊飞红,低低的声音说道。 梁婶闻言,笑成了一朵花儿,拍手道:“有你这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的,少不得告诉大川,让他回家舍了命拿出些聘礼来,找媒人去你家提亲去。” 顾小凤却摆弄着手指,叹气:“只怕他看不中我,你可得跟人家明白说,算命的说我是个克夫命,对他不利。” “这我早就说了,其实也不用我说,他也知道,不过大川也跟我说了,他不信这一套,什么克夫不克夫的,人的命自有天定,那都是天数,跟别人可有什么关系。”梁婶笑道。 顾小凤嘴角露出羞涩的笑容,不肯再多言。 梁婶正要打趣几句,只听梁明氏在院子里喊她,让她提热水来烫鸡毛。 梁婶撩腿下炕,顾小凤要跟着一起走,梁婶却双手摁住她,不让她起身,笑道:“你坐会儿再走,我出去帮把手,先把鸡烫了,这红烧鸡子却要你帮忙做,你也知道,我媳妇儿那孩子,干起活来快当,却是毛手毛脚,她做的饭能吃就是,不如你做的精致。” 顾小凤也不跟她推辞,顺势坐下,瞧着她走出去。 堂屋的男人跟梁婶打声招呼,抱着孩子要走,不知梁婶跟他说些什么,他便也停了脚步,依旧在椅子上坐了,却是坐立不安的模样,想往里屋瞅,却又不敢瞅的模样。 怀里的孩子却是皮的紧,一时不好好看着,便要惹事,瞅着她爹心不在焉无暇顾她的时节,两只藕合般的小胳膊只那么在桌子上一扫,便把桌上的茶壶连着两个茶杯一起扫到地上去! “哎哟呵,我的小乖乖,这怎么话说的,可是惹了大祸了。”男人回过神,嚷嚷一句,不去收拾茶杯,先扒拉着孩子的衣裳,看烫着孩子没有。 孩子倒是没烫着,依旧乐的咯咯笑,两只小手在桌上的茶水里乱拍乱打。 男人一手抱着孩子,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碎瓷渣,孩子在他怀里却不老实,老是伸手抓他的头巾,扯的他披头散发的,他一边哄着她,一边收拾,半天也没收拾利索。 坐在炕沿上的顾小凤,倒底是看不过眼,走出来,从他手里接过孩子,转身去了里屋,放下了门帘子。 这孩子倒也不认生,冷不丁被生人抱走竟然也不哭,依旧笑嘻嘻的举着胖乎乎的小手去揪顾小凤的的头发。 顾小凤将她放到炕上,拿个线团哄着她,她倒也听话,小猫似的跟线团玩起来,扯着一股绳子,一个劲的拽,边拽,边抬头瞧着顾小凤,嘴里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九个多月的娃儿本也说不清什么,顾小凤却听醉了心。 她没养过孩子,却被眼前这孩子暖化了心肠。这小小的东西真是太可爱了,挥动着小手,看上去真是可爱极了。 男人在外面重重的咳嗽一声,顾小凤隔着帘子问他:“可是收拾完了?” “嗯。”男人应一声,半晌,又说一声:“娃儿皮,多谢你了。” 顾小凤咬咬唇,还是开了口:“我的状况你知道吧?是个克夫的,新婚不过几天,丈夫就没了,大家都说我命硬,不光大家说,算命先生也这么说。” 外头沉默半晌,忽又出声:“只要你不嫌弃我,当日也有算命的跟我说,我是个克妻的,果不然是这样,我家娘子嫁与我时还好好的,突然就这么走了,可见我这命也硬,倒怕连累了你。” 顾小凤闻他的话,心里一酸,眼泪流下来。 这男人心怕也是好的,听梁婶的话,他娘子是月子里得的病,他却怪咎到自己身上,恨自己没有尽心,他说这话的时候,声儿是颤的,可见还是记挂着他娘子的。 “都是苦命的人。” 良久,顾小凤方擦干眼泪,叹息一声,从炕上抱起孩子来,也不管什么规矩礼仪,撩起门帘走出来,与他面对面立着。 男人略有些不安的搓着手,冲她憨笑。 “娘——”顾小凤怀里的孩子突然搂住她的脖子,出其清晰的喊了一声出来。 “哎哟,这孩子,你瞧瞧,哎哟,要了我的命的,顾家娘子,你千万别往别处想,这孩子一直不会讲话,今儿这是怎么了,你瞧这事弄的……” 男人受了惊,手忙脚乱的伸手从她怀里夺过孩子来,红着脸语无伦次的解释着。 “娘,娘娘,娘娘娘娘——”孩子却不肯停嘴,嘻嘻笑着一直叫。 男人伸手去掩她的嘴,孩子却龇着小牙咬他的手,他吃疼,缩回手来,作势要打的模样,吓唬孩子,孩子却不怕他,咬的小牙哒哒响。 “妞妞,都是爹不好,没留住你娘,爹对不住你和两个姐姐。”男人抱紧孩子,背过脸去,语气悲伤。 顾小凤红着脸,自他怀里拉过孩子来,蚊子似的唱道:“你要是不嫌弃,我就给这仨孩子做娘,只怕我说出这话来,惹你烦恼。” “不敢,不敢,顾家娘子休说此话,你肯看觑我们爷仨,是她三个的福气,更是我梁大川的福气。”男人拱手作个长辑下去。 梁婶在外面叫顾小凤,要她去做红烧鸡。 顾小凤应着,抱着孩子出去,这厢梁大川还傻愣愣的躬身做着辑,好久没有起身。 梁婶见她抱着孩子出来,喜出望外的从厨房出来,拍手笑道:“小凤,瞧这孩子多粘人儿,跟你多亲!可见你们早该是一家人。” 顾小凤逗着孩子,笑一声:“梁婶,我也不是什么头婚的大姑娘,也顾不得体面规矩,彼此瞧着都行就成。” “婶儿就知道你是个爽快人,只是有件事,我要提先跟你说明白了,大川他可没能力给多少聘礼,我怕你家老太太她看不上眼,不能够答应。”梁婶笑道。 顾小凤苦笑一声,摇头:“我在娘家吃了这几年死食,哪个不视我为眼中钉,巴不得我嫁出去呢,这个我却是知道的,只管找媒人去提,没有不同意的。” “这就好,这就好了,从此咱们俩家也是亲戚了,哈哈……”梁婶从她手里接过孩子去,让她赶紧做菜,大家一起吃饭。 顾小凤心知她此举是为了让梁大川了解下她的厨艺,以便知道她虽然家境富裕,却并不是一味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便尽着自己力气做了一桌子美味佳肴出来,虽然没有大鱼大肉,只有一只鸡并些自家种的菜蔬,可在顾小凤的精心烹制下,却也色香味俱全,看的人赏心悦目,吃的人唇齿留香。 且说顾老太太午饭时没见着顾小凤,便问阮姣她去了哪里,阮姣正打算替她撒个谎瞒过去,却只见顾小凤笑坎坎的自外面进来,朝老太太略施个礼,笑道:“我来晚了,大家见谅。” 老太太皱皱眉:“身上一股子烟火味儿,你这心也太软了,必是不经求,又帮谁家张罗饭菜去了。” “不过是梁婶家,她娘家来了人,你知道她那个儿媳妇,地里干活一把好手,论厨艺可就不行了,所以她才烦我帮她做顿饭,人家也不是白用我,给了我一口袋今年现晒的萝卜干杠豆条儿什么的,知道老太太爱这一口儿!”顾小凤笑道。 “姑奶奶,也没留你在那儿一起吃?”封氏笑着问道,话音未落,只听院子里传来梁婶的大嗓门:“老太太,二位奶奶,并几位大爷,姑奶奶可回来了?你说说她这个人,让她留下来吃顿饭咋这么难?” “叫你呢。”阮姣笑嘻嘻的推顾小凤。 顾小凤走出去,须臾工夫进来,请示老太太倒底要不要去。 “既然她特特的过来叫你,你不去倒显得矫情了,去吧。”老太太笑道。 顾小凤应一声,走出门去。 封氏夹筷子菜,却不吃,放在饭碗里扒拉着,冷笑一声:“老太太,这梁大娘怕是不怀好意。” 老太太放下粥碗,盯着她,等她下文,她却又说道:”她娘家侄子上个月死了婆娘,怕不是盯上了咱们家姑奶奶?” “盯上了姑奶奶?笑话儿!谁不知道她是克夫命,哪个敢要她!”刘氏嗤之以鼻,嘲笑道,却被老太太狠狠的瞅了一眼,垂下头去,不敢再言语。 第二十三章 《田园妆娘》第二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三章 《田园妆娘》第三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四章 福伯去开门,门一开,十几个身执火把的衙役一拥而入,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的指着福伯大吼:“老头儿,可有两男一女进了你家里?” 福伯冷笑一声:“你们是什么人?也不看看是这是谁家买卖?这是要入室抢劫么?” “休得无理,快跟老人家赔不是!” 一位身着官服满面笑容的胖胖的年轻男人自门外而入,呵斥众人。 “你又是哪一位?”福伯冷声问他。 “在下莫君晖,深夜来此,打扰老伯休息了。”莫君晖作个辑,笑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专管刑狱之事的提刑大人,怎么? 《田园妆娘》第三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 “为何?”顾小凤问他。 他却不答,只说等一天。 说话间天已经放亮,只见福婶端着铜盆过来请阮姑娘洗漱净面,见众人都站在院子里,便笑道: “姑娘早起了?是老奴不好,送水送晚了。” “福婶,我来。”豆草从屋里跑出来,自福婶手里接过铜盆来,端回屋去。 顾小凤见她走来,自不好再把话说下去。 顾名便也拱手说要告辞。 顾小凤把他送至门口,叮嘱他回家后万要好省说话,别把大哥大嫂惹恼了,倒又要挨一顿打。 顾名应着,自去了。 《田园妆娘》第三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六章 少女闻言,也不顾得哭,忙问道:“听你这么说,是有方可解了?” “自然有方可解,否则我又何必说出来给你添堵,只是我本是出来寻人的,身边并无带着梳妆用具,一时也解不了这个,况且要想解,也并非一日两日就完全解得了的,总要调理十天半月方可恢复。”阮姣道。 少女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下来。 “难道要跟你成亲的这个人只看中你的美貌不成?不过十天半月就可恢复,可还有什么好哭的。”豆草插言道。 “表哥倒无甚话好说,就是一辈子这样也不会嫌弃,只是家里长辈这一关过不了,总是要见 《田园妆娘》第三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七章 阮姣匆匆洗漱完毕,走出来,只见初小姐站在台阶上正冲着她笑,便上前去问她何事。 初小姐便笑道:“昨夜听姐姐说起是密州人氏,因人多不便多言,再说也不曾找到干娘,想来姐姐是不肯就回,故也没有提起。 却有一事正是凑巧,表哥也是密州人氏,明日前来迎娶,我们一起回去如何?原本想留你们在这里多住几天,可想来你们劫后余生,必有许多话要说,所以也不虚留你们,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本想着今日便告辞回去,多有打扰,心甚不安,日后必报此大恩。既然小姐如此说,那就是这样,倒是 《田园妆娘》第三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八章 “豆草,你回去告诉干娘,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查清楚,待查清之后再回去看她。”阮姣对豆草说道。 豆草欲要开口,阮姣阻止她:“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若是一直这么不清不楚,心中断不会安稳,你回去好好照顾干娘,弄清事实之后,我自会回去。” 豆草知拦她不下,朝她施个礼,兀自走了。 “阮姑娘,昨夜我跟大川商量,在家种地收成寥寥,只能维持生计倒过的艰难,不如进城来做个小生意,若是运气好,倒能多赚几文,过的轻松些,就是不好,大不了回乡继续种地。他听我的,这不一起来了。我们先租个房子安 《田园妆娘》第三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九章 “倒底是何事?为何一直要瞒着人?你若想退婚,我成全你就是了。”阮姣见问不出,不禁悲从中来,呜咽道。 顾名苦笑一声:“原本想拿了房契地契再与你说,既然你问,那我就说了,我给他们写话本的一家瓦舍老板要回南方老家养老去,想把瓦舍转手,他那瓦舍生意不错,我就想着买回来送给你傍身,也算作你的嫁妆。这两天谈的差不多,短些银子,我管同窗借了,明天就能签约,那瓦舍就是咱们的了。” 阮姣闻言,大吃一惊,顾不得流泪,惊声问:“你莫不是疯了?这事也做得?你这前程要是不要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朝 《田园妆娘》第三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章 且说阮姣在屋里睡觉,一时被院子里的吵闹声惊醒,原以为是大川的两个闺女在玩耍,堵上耳朵要继续睡,侧耳一听,却不是这样,似乎是大人的吵架声,便忙穿衣出来瞧看,这一看却直气白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院子里吵闹的不是别人,正是顾家大奶奶刘氏! 刘氏见她出来,推开顾小凤,径走到阮姣跟前,甩着手里的纸张,冷笑道:“当什么缩头乌龟一直藏着,难道能藏一辈子不成!识像的赶紧把这文书签了,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再无瓜葛,否则要你好看!” “是什么文书要我签?”阮姣问她。 《田园妆娘》第四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 顾小凤忙走出去,抬眼瞧去,只见是个打扮利索,一身商人打扮的和气的中年人,便笑着点头道:“正是,敢问你有何事找她?” 那中年人以为她便是阮姣,拱手作一辑,笑道:“阮老板,有一位顾小官人雇的在下,任瓦舍管事,让我过来找您老当差做事,有甚事做,尽管吩咐。” “啊呀,说曹操曹操就到,名儿这孩子真是细致,什么都想到了,不过依我看呀,我们阮大老板未必满意现在做的事,只管进来听他吩咐也罢。”顾小凤笑一声,请他进门。 那中年人知自己认错了人,嘿然一乐,跟着她进门。 顾 《田园妆娘》第四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二章 不等阮姣出门,几个衙役打扮的人到是吆三喝四的推门走了进来,也不管屋里有人,便开始翻箱倒柜的折腾。 “你们这是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阮姣气不过,冲他们大喊。 一个正翻箱子的衙役抬头看她一眼,冷笑:“这位姑娘瞧着眼生,不干你的事,还是快走吧,省得被连累一起成了囚犯。” “光天化日强闯民宅,这是抢劫么?”阮姣高声道。 “抢劫?我说姑娘,你还不知道吧?这是犯官家属窝藏在此,我们老爷怀疑她还藏了未上缴的国库的银子,故才派我们来翻查,这是公事!”一个年纪稍大的 《田园妆娘》第四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三章 且说阮姣自莫府出来,回去叫了梁大川抬黄夫人去医铺瞧病,黄大夫诊过,也不过是个肝气郁结,伤寒喉雍之类的症状,开了药方子,便匆匆将他们一行人推出门来。 阮姣自拿着药方子去抓药,又要麻烦梁大川把人弄家里去。 黄夫人倒底不肯,只得回了福伯家。 阮姣便不肯就走,跟豆草一起,架火熬药,此时身上带着几两银子的福婶出门避祸,业已经回来。 正哭天摸泪的跟夫人说,这么下去如何是好,怕是连身上这几两银子早晚也被衙役搜罗了去。 阮姣便劝她道:“福婶,你也尽不用天天躲 《田园妆娘》第四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四章 因阮姣要趁山里的黛草未枯萎之前,割足量的回来备货,顾小凤便让梁大川停了摊子上的生意,上山去割黛草去。 阮姣非要跟着一起去帮忙。 顾小凤拗她不过,情知她是为了回村里瞧瞧顾名,便也不十分阻拦,给她换了利索的短襟肥裤,让她跟梁大川一起上山去。 路过顾家村,只见顾家门前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心中不由一紧,在驴车上探着脖子往那边瞧看。 人山人海围着,瞧不见什么,脸色便有些发白,呼吸不同有些不畅起来。 梁大川瞧出她的不安,便停了驴车,笑道:“姑娘稍等,我去 《田园妆娘》第四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五章 阮姣闻言,却只是无语,她这几日忙的昏天暗地的,倒是没在意封氏夫妇的下落,却原竟是这样一种下场,也是事得其所,不能埋怨旁人了。 “阮姑娘,你快想个主意帮我脱了这亲事,我是不想嫁的,若真要我嫁,也不知能活过几日。”平儿哭道。 阮姣却是犯了难,不知如何回她才是。 正在为难之际,只见房门打开,封氏笑着走进来,见状,不由沉下脸来,冷着声音开口:“平儿,能找着这样的夫家,原是你的福气,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只管躲在这儿哭?你也不想想,人家一点回礼不要,倒送了如此厚重的聘礼来,岂 《田园妆娘》第四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六章 且说阮姣将黛草运回家,这一日正与钱海松商量做画眉棒的事。 因再有一个多月便是八月十五团圆节,到时候必是各家家眷大买特买打扮自己出头露脸的时候,也是胭脂水粉生意卖的最火的时候之一。 钱海松便提议要赶在团圆节之前开张。 “怕是有些赶,只来得及做眯画眉棒出来,其它的胭脂水粉什么的赶不及。”阮姣拧眉道。 “那就限量供应,每样只出一两个样品,竞拍,价高者得,便也是最终订价,再想要的预先下订金,限定时日供给她们。” 随着略嘶哑的清亮的声音响起,顾名推门而 《田园妆娘》第四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七章 “种花草?”阮姣一时不解其意。 顾名却正经了颜色,朝她作一辑,说道:“这就有劳娘子了,要你养这一大家子,真是辛苦你啦。” “少贫嘴,再这样油腔滑调没个正形,一辈子不理你!”阮姣怒道。 顾名忙又作辑陪不是,遂笑道:“这到是正话,并不是贫嘴,你做胭脂水粉,要不少花花草草,总这么上山下岭的去摘花割草的,实在啰嗦,辛苦不说,还常常弄不到足够的原料。 所以我便想了这么个主意,与其这么漫无目的的漫山遍野的去找,不如让大川叔来种,你需要什么花草,就让大川叔种什么花草 《田园妆娘》第四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八章 阮姣待她哭完,方才苦笑道:“想是我问错话了,才惹得你这样。” 初纨见四下无人,只有自己的一个陪嫁丫头子,便又哭道:“姐姐,若不是与你真心相交,纨儿这话再说不出口,以前见面时或是书信往来之中的万千誓言,却不都是废话!都是哄我的,他之所以急着娶我,连我这容貌变成这般都不罢手,不过是早打听到我爹爹官名清正,有升迁之份罢了!” “这可是怎么话说的?”阮姣怔一怔,不解的问她。 “家里的丫头婆子,连我带来的这两个陪嫁丫头子,没有他寻摸不上的,听说还在府后头养了个外宅,我不过 《田园妆娘》第四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九章 顾小凤将侄子拽回屋里,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顾名倒是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的都讲了出来。 无非是大爷和大奶奶要退婚,他不同意,吵了起来,被大爷用柳条抽了一顿,没抽服,倒跑了出来,发誓再也不回那个家。 “明明有理的事,被你这一闹,倒成了没理的了!”顾小凤骂他。 “也是,平日里再冷静不过的一个人,为什么这个时候倒沉不住气?你这么一闹,可怎么收场?哪里还有转变的余地?”阮姣也哭着埋怨他。 顾名被她们一人一句嗔着,心头火一消,也自懊恼,原不该闹成这样, 《田园妆娘》第四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章 “谁知道,聘礼倒是撂下了,从此再也没信儿,老太太正商量是否找媒人来过去商量商量,看看男方家倒底是个什么态度。”刘婶拍手道。 “都换了帖子了,想是不能够退了吧?”阮姣问一句。 “那倒未必,他家礼多,说上次送的是聘礼,可这两天又听媒人来说,上次只是没说明白,不过是相亲,并不是送聘的意思。”刘婶叹息一声儿。 顾小凤理着头发,点点头:“这可不是要打退堂鼓的意思?下那么重的礼,又说不是聘礼,咱们这儿规矩,相亲不过茶饼双羊及金瓶酒四尊或八尊,再多些,不过加些珠翠首饰,金器, 《田园妆娘》第五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一章 且说沈氏将顾名拉进屋里去,命阮姣端了盆清水来,给他洗过额头,上了药,又拿绢缎扎好,方才笑着问他:“这是怎么了?惹你父亲发火?我在京城可是听说,你是家里最聪明的,书念的极好,将来一定能高中的。” 顾名瞧了阮姣两眼,叹息一声,不语。 沈氏瞧瞧阮姣,再瞧瞧顾名,帕子掩着嘴,噗嗤笑一声,伸手指戳戳阮姣的额头。 阮姣红了脸,低头捏着手里的帕子,欲说还休。 “罢了,罢了,要是没人给你们主张,我就当这个合事佬,去求老太太,成全你们这对小鸳鸯也好。”沈氏笑道。 《田园妆娘》第五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二章 顾余正笑道:“余年你这可是多心了,她们不过是妇人之间的好胜口角,哪里就得当真?快休要再提此事。” 顾余年喝口鱼汤,方才笑道:“大哥,按理说,如此重大的事情总要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商量才行,可话说到归里,儿子是我的,只要我肯,就是老太太也不好说什么,你说是不是?” 顾余正严肃了面容,正色问他:“你这可是认真的?别是酒后醉话吧?” “大清早的,我哪里喝酒去?不能够!”顾余年道。 顾余正见他正儿八经的模样,倒是一时怔住,不知如何应对。 倒是一直站在墙 《田园妆娘》第五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三章 且说顾余正正犹豫,讲不出话的时节,阮姣突然从里屋走出来,朝他们夫妇施一礼,开口央求道:“大爷,夫人,我大约能凑一千两银子出来,虽说只是杯水车薪,可有总胜于无,求大爷去跟那些人说说,宽限些时日,总归能把银子还给他们就是了。” 沈氏和顾余正见了她,却都唬了一跳,才刚只顾着与顾余年夫妻说话儿,倒把她也在屋里这事给忘了! 沈氏忙上前拉着她的手,在炕沿坐了,笑道:“傻丫头,放心罢了,我和大爷自有办法救名儿。” 顾余正见她这么说,脸上露出笑颜,开口道:“夫人,京城的两个酒楼 《田园妆娘》第五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四章 “这个时候,你还说这样的话。”阮姣嗔着他:“依我看,你若是真心疼你父母,还是应了大伯父,让他替你父亲还了债,以后咱们俩还大伯父的债便罢了。” 顾名头摇的像拨浪鼓。 “听我的,就这么定了,若你真的跟了那样的人,未必就肯再放你回来孝敬父母,过继给大伯父可就不一样,又住在一起,两头都能照顾得。”阮姣又说道。 顾名听她言,倒是不摇头了,只是垂头不语。 “虽然你说的不是不对,这样做是连累了大伯父夫妇,可以后他们无所出,以后就是咱们的再生父母,用尽全力孝敬他们就是 《田园妆娘》第五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五章 果如顾小凤所言,刘婶从屋里出来回厨房收拾的时候,便见封氏一阵风似的进了大房那边的屋子。 刘婶退回来告诉顾小凤。 顾小凤眼瞅着阮姣,等她拿主意。 阮姣却只微笑的回道:“只管让她去告,大爷和大奶奶现如今未必有这闲心管这等事。我却是不怕。” 顾小凤与刘婶瞧她的模样,端的是不怕,却都诧异,不知她有何主意。 欲要问她,却见银屏走了来,笑着对顾小凤说道:“姑奶奶,老太太说了,既然你回了家,那就是咱家的人,这等事,你也该过去听听。” “什么事?” 《田园妆娘》第五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章 且说阮姣回到县城,刚下车进门,但见豆草端着铜盆从屋里走出来,心中一急,腿不由发软,上前揪着她衣袖颤声问:“你怎么来了?干娘她怎么样?” “姣儿,我在这里,倒底还是过来麻烦你了。”黄夫人拄根拐杖从屋里慢慢踱出来,微笑着开言道。 阮姣瞧着瘦的皮包骨的干娘,滴下几滴泪,忙上前扶住她,哭道:“都是我不好,该早日将你接过来伺候。” “傻丫头,自从吃了黄大夫的药,干娘这病好多了,这不都能自己下床来走动走动。”黄夫人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 阮姣扶她走进院子,撮个凳 《田园妆娘》第五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 “干娘,你快说来听听。”阮姣见干娘有如此兴致,心中自然开心,上前来搂着她的胳膊,笑道。 “这画眉棒用来画眉中粗细尚可,说到画眉锋,却要再削细了些才顺手。我用它时,为了省事,一般都是备两只,一只粗的画眉中,一只削细了的画眉锋。既然要这样,那咱们索性一支粗一支细捆在一起卖,粗的叫新月粉黛,细的便叫笼烟翠羽如何?”黄夫人笑道。 “何必如此费事,将一只来,一头粗,一头削细,一只便可完成。”顾小凤拍手笑道。 黄夫人怔一怔,也跟着笑起来:“姑奶奶这样也对,我这是老背晦了,要 《田园妆娘》第五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 转眼到了第二天清晨,阮姣正在院子里的井台边给招弟洗脸,只听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儿,抱着孩子过去开门。 门一开,初纨一头扎进来,倒头便拜,声泪俱下求她救命。 “莫夫人,快起来说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阮姣后退两步,冷淡的声音问道。 “姐姐,救命则个。”初纨只管哭着朝她磕头求救。 “莫夫人休要如此,民女承受不起,有什么话起来说吧。”阮姣只得将招弟放到地上去,伸手过来扶她起来,心中早已经明白发生了何事。 “姐姐,是我不好,不该回家告诉他我要过来帮你 《田园妆娘》第五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九章 阮姣心中有些慌,眼巴巴盯着自车内出来的人,见是大爷顾余至,方才不自觉的嘘了口气。 “傻丫头,我说能成自然能成,昨儿晚饭时候家里人才把房契地契送了过来,老爷他当即便拿了过去,那伙人却也义气,收了钱,立马还有买身契,诸事顺利。一会咱们出去吃饭庆祝。”沈氏在她耳边低声笑道。 阮姣忙施礼拜她。 沈氏托住她的臂腕,不让她拜下去,笑道:“自然有你拜的时候,现在倒急什么,快扶我进去喝口茶,赶了两个时辰的路,渴了。” 阮姣应着,扶她进门来,正想跟她说干娘的事儿,却见豆 《田园妆娘》第五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 阮姣跑去厨房瞧看炉子上煮的汤,顾名后脚跟了进来,站在门边,只望着她,不说话。 阮姣拿起勺子搅了搅汤,正要转身,见他在,倒是唬的一展眼,忍不住嗔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吱一声,唬煞人!” 顾名嘴角露出笑容:“姣儿,这一回我们马上就要成为真正的夫妻了,我盼这一天可盼了有几年,这个欢乐倒掩住了失去亲爹亲娘的苦。” 阮姣瞅他一眼:“瞎话儿!什么失去亲爹亲娘,难道他们不是好好的在顾家村待着?你想尽孝,大爷大奶奶未必就不肯让你回去。” 顾名垂下头,洒了几滴眼泪: 《田园妆娘》第六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一章 且说阮姣在家等消息,正等着不耐烦,进来出去的不住探望。 等的急了,想回去,却又想顾名的话,怕给他添麻烦,只得耐住。 黄夫人见她有情无绪,便拉她去厢房做画眉棒,又说些铺子开张的事儿。 正忙着,只听外面传来敲门声儿。 阮姣忙出去开门,豆草却先她一步出去开了门,大门一开,便见明儿一脚闯进来,叫一声夫人,便瘫倒在院子里嚎啕大哭起来。 随后进来的福婶忙拉她起来,笑道:“天大的好事,姑娘倒是哭什么,还不赶紧去给夫人报喜。” 此时黄夫人却已经从厢 《田园妆娘》第六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二章 阮姣便也跟着顾小凤一起走出门来,来到门前一瞧,心中自也难过起来。 原来是顾家一家子正在下车,个个都神色惊惧,衣衫凌乱。 顾余至和沈氏最先下了车,见了顾小凤和阮姣,苦笑一声,开口言道:“姣儿,姑奶奶,老宅已经被官府查封了,只得投奔而来,房屋狭小,只能挤挤,委屈你们了。” 她这话音未落,顾小凤已经冲上前,与众人一起将老太太搀下车来。 老太太虽然衣着光鲜,头发一丝未乱,可终是努力撑着的架势,脸上已经尽显疲态,没有一丝光彩可言。 众人围着老太太走进门 《田园妆娘》第六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三章 阮姣见刘氏的脸肿胀起来,便过来扯她进屋,找出自制的清凉解毒的药膏子给她涂脸,刘氏更是哭的哽咽难禁。 沈氏和封氏从老太太屋里走出来,望着刘氏,压低声音道:“大奶奶,你瞧着该怎么办?若要我说,还是早点把衣裳做了吧?省到到时候手忙脚乱缝不好针,倒叫人笑话儿!” “哪有我说话的份儿,你们瞧着办就是了。”刘氏哭道。 沈氏望阮姣一眼,阮姣指指刘氏的脸,沈氏不知所以,封氏倒是明白了,不由冷笑一声:“论本事没有,只知道打屋里人!这可算什么,饶是这样,他能把老太太治好了便也罢了。 《田园妆娘》第六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四章 顾小凤中阮姣如此说,不由冷笑道:“阮姑娘,你心肠好,我不怪你,原也不是什么奸恶的人。平儿这举止,分明是被二嫂授意,跟你要银子为了以后过活的。” 阮姣不肯信,摇头道:“我看她哭的凄惨,像是真的,姑奶奶也不想她嫁去做填房吧?如今家里这个样子,想是那黄家更不肯认这门亲,只要退了他们的聘礼,便从此两无瓜葛。平儿也能得偿所愿,嫁个普通人家过日子了。” “只怕不是你想的这样。”顾小凤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 “我去问问大奶奶,我这银子也不够用,顾名为买铺子借的钱尚未还清,若要再 《田园妆娘》第六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五章 黄夫人闻言,抬头瞧了坐在炕边的两个闺女一眼,嘴角露出抹无奈何的浅笑。 沈氏见她似乎迟疑,起身撩裙子便要跪下。 黄夫人忙起身托住她的胳膊,笑道:“顾夫人客气了,我心里也明白姣儿与顾名青梅竹马离不开,只是才刚闺女跟我说,圣上有旨,顾家子孙不得踏入仕途,这可断了顾名的前程了。所以才迟疑起来,总要想个万全之策才好,你说是不是?” “恕民妇无理问一句,夫人可想到什么万全之策没有?”沈氏的眼泪忍不住流下腮来,凄凉的声音问她。 黄夫人叹息一声,坐回椅子里,拉着阮姣的 《田园妆娘》第六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六章 且说沈氏和阮发离开县衙,路上,沈氏将出凤至和凤鸣给的会子,对阮姣道:“姣儿,这是你两位姐姐给你的陪嫁,你自己收着,这钱不少,你要当心,以后要有主心骨,别听风就是雨,当心又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给哄了去。” 阮姣不肯收:“大奶奶,这是姐姐们单给你的,你收着吧。” 沈氏不肯与她推让半天,倒底拧不过她,只得收起来,苦笑道:“也罢了,那我就暂时先收着,一会回家去外面置办置办成亲用的物什,有了这些钱,虽说时间仓促,可终不是先前那样捉襟见肘的,宽裕些,该置办的东西也都能置办下,我这心里也 《田园妆娘》第六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七章 “就是这样,待我们回去,安顿好一切事情,也会不时遣人过来看你,千万不要作那哑巴葫芦,被人欺负了也不说,听见没有?”凤鸣也摇着她的胳膊叮嘱她。 阮姣流着泪答应着。 凤至将她搂在怀里,因又笑道:“母亲说,若不是你有婚约在身,又与那小子情投意合,原本要把你给虎儿的。这可是我们黄家没福气,捞不着你这样好儿媳妇。” “待会儿把那小子叫出来,让我们跟他说几句话可好?”凤鸣又笑道。 阮姣应着,正要开口,只见顾名自街口走了过来,见了凤至和凤鸣,忙行大礼拜见。 《田园妆娘》第六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八章 且说阮姣一径走回家中,未及进门,便听家里传出嚎啕大哭之声,心中一惊,怕是老太太出事,三步并两步闯将进来。 老太太好好的坐在厅里,哭的是顾小凤。 沈氏和刘氏封氏等人正围在旁边劝解。 只听顾小凤哭道:“我不过叫她俩出去买点明天用的糖果,就在隔壁那条街,哪里知道就走失了呢,你们不要拦我,让我跟大家一起出去找人,若是有事,我也不活了。” “你先别急,许是两个孩子贪玩,在哪里被绊住了脚,家里的男人都出去找了,定能找着,这黑天瞎火的,你出去不过是添乱。”沈氏劝她。 《田园妆娘》第六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九章 且说阮姣见封自强去抓药好久不见回来,又不见孩子醒来,心里着急,在屋里来回走动很是不安。 静氏端着火盆进来,笑着劝她:“阮姑娘不必着急,这个赵郎中在这一带很有名,得亏他今晚上来找我家那死鬼喝酒正遇上这事儿,恰巧救了这两丫头子的命!俗话说的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准以后这两孩子就都成了贵人呢。” 阮姣听她说这赵郎中有名,又摸摸孩子的手似乎比先前要热乎起来,心中便也自己宽慰自己,这指定是能醒过来的。 又过约半柱香工夫,只听大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着妇人低哑的哭声儿便 《田园妆娘》第六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章 “姑奶奶,真说起来,自强他也不是为了那阮姑娘那几钱银子才动的手,是那赵郎中威胁说要去报官揭发把孩子推下河的事,自强这才慌了,起的杀心。”静氏哭道。 “若是这么说,就是怪我了?”封氏道。 封自强忙说道:“不怪妹子,明儿送走了阮姑娘,我自去顶罪。绝对不连累妹子半分,只是静婉她,自嫁过来,咱爹娘就接连走了,她先是伺候公婆,接着又是抚养你成人,吃了不少苦,只望我死了以后,你好好对待她,给她一口吃的,她终也是没个亲兄热妹的,一个人孤苦无依。“ 封氏听兄弟如此说,早已经落了 《田园妆娘》第七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一章 顾名牵着阮姣来到老太太屋里,老太太已经穿戴一新,坐在椅子上,等着喝重孙媳妇茶,见他们进来,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来。 两人跪下献了茶。 老太太拉起阮姣来,紧攥着她的手,不住点头:“果然有气派,不是你那些婆婆们能比的。” 说着便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来,塞到阮姣手里,不由分说,让她接着。 “姣儿,今日你与名儿成了亲,那就是我们顾家的媳妇儿,昨晚上我跟你这几个长辈商量过,她们个个没有见识,都不是当家过日子的材料,唯独你聪慧大方又有主意,以后这个家都交给你了!”老太 《田园妆娘》第七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二章 只听沈氏说道:“姑奶奶,大川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知道,这等凶事是绝对做不出来的,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你只管放心,我看这一任的县尊老爷和提刑官都是清正廉明的,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大奶奶,你就别劝我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全,纵有百口也是莫辩。我只是想不通,他与那赵大夫无怨无仇,为何要去杀他。”顾小凤哭道。 沈氏闻言,干笑一声:“姑奶奶是信了官府的话,以为大川真的杀了人只是不认?” “我信他没有杀人又有什么用,总要县尊大老爷信才成。”顾小凤道。 沈氏正要 《田园妆娘》第七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三章 顾名低头让她整理整理头巾,就是不肯跟她说银子的来历。 阮姣给他把头巾整理好,一脸担忧的瞧着她。 他伸手抚下她的脸,咧咧嘴,声音嘶哑:“放心用吧,不是非分得来的。” 阮姣又要问他,他却推门走了。 顾名这两张会子一张是一千两的,这么大额的会子,阮姣还是头一回见。上面钱庄的名号她倒是熟,这家钱庄的名号凡是使钱的百姓都熟,全国最大的,最有势力的。做买卖的都爱用他家的会子,不管到什么地方都不愁兑换。 外面有人叫孙少奶奶,阮姣不得多想,拿着会子走了去,付 《田园妆娘》第七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四章 顾名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吸冷气,阮姣扒拉开他的裤角,果然见摔破了膝盖,血肉模糊的,心疼的紧,瞪他两眼,让他坐好看着纸盆,她回屋拿伤药去。 顾名拽住她的胳膊,摇头:“没事,不过破了点皮,哪里就这么娇贵起来,坐下,我们边给老太太守灵边说话儿。” “你回去睡吧,明儿出殡,要端盆子走四五里路才得回祖莹,辛苦的很。”阮姣挣不脱他的手,只得在他身边跪下,扯出里面的衣襟子给他轻轻拭着腿上的伤口。 “没事,我不累,怕你一个人待在这灵堂里害怕,所以送完了客便急着往这边跑,腿一时软了 《田园妆娘》第七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五章 说话间,天色放亮,主事的外戚到场,催着办理各色事务,待吉时好出殡。 沈氏拉着阮姣回屋换了孝服,走出来的时候,便有主事的过来叫她们赶紧上前,吉时马上就到,要出门送殡。 沈氏便拉着阮姣来到外面,门口已经哭声震天,老太太的棺椁业已经被抬了出来,外面裹了层细绸缎子,看不出里面的木头。 买来的纸扎丫头房屋楼阁俱已齐备,各色旌幡也都扬了起来。 待主事人一声喝起,乐队奏乐,棺椁便被缓缓抬起,跟在后面的贤子孝孙跪着送别,待棺椁离开原地,方才哀哀欲绝的哭着跟上去。 《田园妆娘》第七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六章 沈氏闻言,一时僵住,嘿然无语。 阮姣自袖里将会子摸了出来,递到她手里,将她扶起来:“姑奶奶,这是昨儿姨娘给的,拿回去也罢了,本来就是这事不妥,可姨娘非逼着收下,如今物归原主,我们也安心了。” 玉珍倒是千恩万谢,一脸感激的离开。 沈氏气的面如腊色,嚷着心口疼,坐到床沿子上动弹不得。 顾小凤慌的嚷起来。 阮姣知她是气塞于胸,忙给她捶了捶背,扶她躺下,又急忙去厨房烧了碗严严的姜汤喂她喝下,沈氏这才觉得好了些。 “姣儿,这家里没法子呆了,等 《田园妆娘》第七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七章 沈氏应着走出去,来者是两位男人,和颜悦色,只是面生,并不认识。 其中一位中年男子见沈氏走出来,忙唱个肥诺,正色道:“这位娘子,我原姓黄,名忠直,这位是犬子英晓,刚从京城回来,得知老太太的事,心中悲痛,却是回来晚了,容我们父子进去给老太太上柱香罢?” 沈氏并不认得他们父子,不过见两人颇有诚意,又不好拒绝,只得伸手往里让,带他们去灵堂。 刚走至院中央,只见封氏急匆匆的从屋里出来,陪笑道:“原来是黄大人,失礼失礼。” 黄忠直朝她拱拱手,唤一声:“亲家母,别来 《田园妆娘》第七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八章 “傻丫头,说出来不值钱,这豆角若是遇到盐巴,必是要打蔫的,你这一盘子竟然绿油油的,我正寻思这是有什么新法子让菜色看上去新鲜呢,故才抢着夹了一筷子,这才尝出来。”顾名笑道。 “那这一盘呢?”阮姣指着另一盘问。 顾名伸手刮下她鼻子:“又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因为一盘子没放,所以挨个尝了一遍,所以就尝出来了。” 阮姣扑到他怀里:“大奶奶和二奶奶专会鸡蛋里挑骨头,也不知看出来没有,若是看出来,明儿该到大太太跟前告状,说你没规矩,一桌子菜别人没动,你先尝了个遍。” 《田园妆娘》第七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九章 封氏瞧见来人,嘴一咧,一脸讽刺的笑容:“哟,这不是刘家大兄弟么?怎么得空来?” 刘氏的娘家兄弟刘壮讪笑着撇进门来,给众人唱个肥诺,红着脸说道:“今儿进城来买东西,才知道老太太仙逝,过来给老太太上柱香,尽尽心,毕竟当年也深受过老太太恩惠的。” “跟我来吧。”封氏笑着要带他去灵堂。 沈氏好奇,接言问道:“你姐姐说要回去,说你有急事与她商量,这怎么你倒又来了?可不是走茬了?” 刘壮一脸莫名其妙:“我姐回去了?并没有急事要商量的,这是怎么回事?” “ 《田园妆娘》第七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章 “不妥,千万不要连累孙少奶奶,我这是自作自受,不消为难她说情。”梁大川听顾小凤之言,猛的转过身来,跪倒在地,扶着她的手,急切的说道。 “冤家,你倒底要怎么样,可是要呕死我才算么。”顾小凤嚎哭道。 梁大川却推开她,跪着挪到阮姣跟前硬是磕了头,方才说道:“孙少奶奶,大川犯了死罪,自知时日无多,还望我死后,照顾下她们孤儿寡妇,大川来世与孙少奶奶当牛做马自心甘情愿。” “大川叔,我不信人是你杀的。”阮姣直截了当跟他说。 梁大川微微一怔,却是苦笑道:“是我杀的, 《田园妆娘》第八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一章 金姨娘把着门,又说大太太病着不见人。 阮姣把手里的钥匙只往她怀里一塞,笑道:“既然这样,那就劳烦姨娘将钥匙交与太太便可。老太太的事已然了了,也没处花银子,这个月的嚼用各房现已经交了上来,开了好头,下面倒也好做了,我一个小辈也不敢继续占着这当家位置,还请大太太出来主事。 金姨娘见她说的坚决,料推辞不过,只得接了那钥匙,又说些推辞的话。 阮姣随便应两声,便告辞离开。 顾家大太爷顾平顺在屋里倒是把话都听得,见金姨娘捧着钥匙走进来,将手里的书本只往地上一掷,冷 《田园妆娘》第八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二章 顾名却只是不肯放开她。 “夫君,家里人都在,你倒是放手,有什么话回屋去说。”阮姣挣扎着,软声说道。 顾名抱了她有一会儿,方才放手,后退两步,帮她拢拢才刚弄的有些散成的头发,苦笑一声:“刚才发脾气吓着你了吧?” 阮姣摇摇头:“就是不明白你莫名其妙的为何如此?你若是不喜欢沐致远,那我以后不跟他来往就是了。” “我可拿什么跟沐大人比,人家金榜提名,又当了官,意气风发,前途似锦,我一介平民,哪有不喜欢的份,只有羡慕的份罢了。”顾名伤心的口气。 阮姣拉 《田园妆娘》第八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三章 阮姣此时倒镇定起来,瞧了一眼坐在一边椅子上的那位女客,脸上倒真是一脸红疹,挺瘆人。 那男人听钱海松如是说,眉毛一横,怒吼:“放屁!你家卖的东西毁了我娘子的脸,一二两银子就想打发人走?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分明是欺负我们外地人。” “钱哥,把你手里的那东西给你瞧瞧。”阮姣没有理会那男人的叫嚣,转身对钱海松说道。 钱海松把画眉棒递到她手里,在她耳朵边轻声言道:“孙少奶奶,我验过,确是咱家的货,不知为何会如此。” 阮姣手拿那画眉棒翻来覆去的瞧了一遍,将裹在外 《田园妆娘》第八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四章 沈氏本也是个心善之人,见他们夫妻如此,又听说这初纨夫君被抓,娘家败落,无处容身,只能流落街头,无奈寻死之事,便也不十分阻拦,便嘱咐了顾名两句话,拿了东西,自去铺子里忙活。 阮姣因问着初纨道:“今后有何打算?” 初纨听她如此问,本来止住的眼泪又禁不住开始流,摇头道:“还能有什么打算,相公如今收监,押解去了省城,我一小脚妇人路过多行,也不在他如今是死是活,我父亲又因事获罪,也被递解京城受审。只留我一个孤家寡人在此受苦,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不是姐姐相救,死也就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