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元》 楔子 “窗前,我看见自己在雨中漫步 低头负手,满面踌躇 月下,我骑马跃山谷 仰望星空,窗口那深邃孑然双目 心中愁苦,该与谁诉? 雨中,我拍去肩上水珠 看前方归路 白衫赤兔,鬼魅飘忽 我迎面停驻,拔刀高呼 这一束滚烫热血,却往何处?” 这是一间并不宽敞但很明亮的书房,书架桌椅都是玄黑色,在明亮的书房中显得醒目而又庄重。书架一格一格,形状各异,有些转出来的格子还没有恢复回去,隐约又看到内层的一些小玩意,但露出来的格子都摆满了各类书籍,古书,简书,纸书,影书等等都有,看得出书房主人是个爱书之人。 书桌正对着窗,窗外景色变换,瀑布小溪,雪山夕阳,陆续切调,应该是主人忘了关闭窗帘屏保,让人此时无法看清外面真实的颜色。书桌反映着这些变换,时明时暗,让站在书桌前的两人身上的白衣也跟着不停跳色。 两个男子虽然都是白衣,但一个身材清瘦修长,面色红润清隽,些许皱纹像是岁月刻上的勋章,眼神又有着看破一切的深邃和睿智;另一个挺拔魁梧,肤色古铜,唇上颌下布满胡渣,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自然溢出。不过他虽然气势不俗,此刻却是落半步在后面,站在那修长男子旁边,静静的听他念诗。 “有意思……”修长男子念完诗,又看了眼落款,没有署名,只有‘于2355年9月23日’ 这个日期。合上笔记本,他舒了口气,说道:“想不到啊,五百年前就已经有人摸到我们真维世界的边了。” “尧老,只是一首普通臆想出来的诗而已,还谈不上对真维世界的猜测吧……”魁梧男子微笑回应道,眼中露出些许不易觉察的欣慰。 “光轶,即使是臆想,也并不普通,不管是想象还是真实感受,他写下来的可正好也是他经历过的。”被称呼为尧老的修长男子看着窗口说道。 魁梧男子却是一窒,微微低头道:“尧老,我……” 尧老甩了甩手,叹道:“光轶,你也不用多说,你带我来这里,我懂你的用意……” 魁梧男子脸现一丝痛苦,道:“我只是……希望尧老能看在这孩子天赋难得,能够……” “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尧老转身看着身后的男子,平静道:“光轶,规矩不能废,不过,结果也并不会很糟糕。” “谢谢尧老,我知道我不应该徇私,可是……”魁梧男子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尧老抬手制止他继续,忽而侧头,神游片刻,道:“开始了,我们回去吧。” 他说罢手一扬,眨眼间,身边一片灰白,书房桌椅都已不见。他与魁梧男子走在虚空中,一步从灰白走进斑斓,又一步从斑斓走进虚黑,再一步从虚黑走入星空,每走一步,白衣就依着周围的颜色而变换,若隐若现。 两人离开后的书房,幽静如初,一切如常。搁在书桌上的笔记本,封面下角处有个隐约的“苏”字,似是印刷字体又像是签名。 三步后,星空变成纯白,二人停住。虚空中陆续闪现七人,四男三女。衣着服饰与这二人相同,只是颜色各异。 “尧老,时间差不多了,大家也都到了。”当先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男子说道。他衣着火红,额宽面窄,下巴一缕短须。 “嗯,可以开始了。”尧老淡淡道。 九人次序散开,站成弧形。尧老左右看了看,平淡道:“大家都验证入座吧。” 尧老在中间,首先道:“降临座,尧舜禹”说完他身后蓝荧光一闪,一把椅子出现,身后纯白变为虚黑,他说完直接坐下。 尧老左边为跟他一起过来的魁武男子,此时这男子衣着已换成黑色。他随后道:“天兵座,苏光轶。”同样,他身后出现荧光椅子,背景变黑。 在尧老右边,是那位高大健硕,衣服火红的中年男子,他此时面带微笑,双颊红润,眼神深沉,给人高深莫测之感。他接着道:“焜斗座,叶玺。”依言坐下。 在苏光轶的左边,是另一微胖的中年男子,衣着玄黄,脸颊丰硕但眼神犀利。他淡淡道:“珣者座,洛梵天。” 叶玺旁边是一位容颜绝美,气质飘渺的女子,低首晗目,虽是灰褐衣着也仍然掩不住她的楚楚动人。“正皆座,端木西子。”她轻声说完坐下。 洛梵天下一位是个衣着碧绿的女子,虽然脸颊白皙秀美,但面容沉峻,眼神稳重中显出干练爽朗之气。她接口道:“亘阵座,方尘焕。” 端木西子右边,一位瘦削男子,双目游离,看着空洞处,右手不断的摸索着腿上的浅紫色衣饰。“敦列座,丛未然。”他悠悠道。 接着是方尘焕旁边的一位秀丽女子,柳眉凤目,温暖和蔼,她衣饰为淡蓝。“黧前座,李晚渔。”她说完在最左边落座。 最右边的男子虽然身材稍矮实却是孔武健壮,深蓝衣着包裹着饱满的肌肉,偏偏他眼神游移警惕,此刻似乎还在计算着什么。他听完所有人的验证,点点头,道:“戡行座,洪洋。” 诸位都已落座,荧光椅也逐次亮起,椅肩上,汉字依次显示:降临,天兵,焜斗,珣者,正皆,亘阵,敦列,黧前,戡行。此时除了九把荧光的椅子,周围一片混沌。 “好了,审判开始,让他出来吧。”尧老沉声道。 九张椅子弧形聚焦的中心,忽地亮起一道耀眼白光,白光逐渐向周围扩展发散中,亮度也逐渐减弱,直到完全消散不见,只余留一圈舒适自然的灯光照耀。 灯光中,一个身材挺拔,面容俊朗,浓眉深目的年轻男子站在当地。他手负背后,看了一圈面前的九人,飒然一笑,嘴角邪魅,眼神却又是融暖,虽然矛盾但又不觉违和。 众人安静片刻,最左边的黧前座李晚渔开口道:“座下之人,你可知罪?” 年轻男子只是无奈笑了一声,便垂头不语。 “臭小子,问你话呢,你哑巴了?”天兵座苏光轶高声说道。 年轻男子抬头,看着苏光轶,回道:“父亲,你觉得我要怎么回答?是应该说知罪还是不知罪?” 苏光轶大声道:“你自己做了错事,犯了规矩,就应该主动认错,勇于担责,认真悔改,还要我来教你怎么做么?” “可是我自己并不认为我做错,难道要我违心认罪吗?”年轻男子目光灼灼,并不回避苏光轶的责难,朗声道。 “你还嘴硬?所有人都知道,规矩就是规矩,你触犯了就是错,有什么违心不违心的?”苏光轶拍了拍椅背吼道,差点就跳了起来。 “多少年了,规矩还是那一套,不顺应天时不迎合道法变换,难道规矩就没有错?”年轻男子见苏光轶发怒,压低了声音,但是所有人仍然听得到。 “你个臭小子……”苏光轶终于站了起来,大声道。 “哎……”珣者座洛梵天急忙伸手拦住,笑呵呵道:“苏老哥,别急呀,这儿这么多人在呢,不是你训话的时候啊。” “哼……”苏光轶恨恨坐下。 这时候焜斗座叶玺咳嗽一声,说道:“是这样啊,小侄说规矩有错,不无道理,但是现在规矩还没改,任何人还是得依着规矩来,是吧?” “既然规矩有错,也可以正好趁这个机会改一改……”洛梵天哼哼哈哈的回应道:“这样也可以避免罚错了好人,是吧?” “你要是这样说,那不是明显的偏袒吗?那以前那些被惩罚过的人又怎么办?”叶玺冷声回应道。 “是啊,我就是偏袒了,叶老头你能拿我怎么地?”洛梵天哼了一声,不冷不热道:“以前被罚的我可管不着,算他们倒霉。” “洛梵天你……”叶玺似乎被激怒,脸色涨红,双目喷火。 “行了,不要在这里吵……”尧老轻声打断道:“规矩要不要改,跟现在要不要罚,并不冲突。既然大家认为规矩有错,我们可以容后再去修改。但是现在,我们讨论的是座下之人的错误应该不应该被惩罚。” “我认为应该惩罚。”叶玺立即说道。 “我觉得不应该。”洛梵天马上针锋相对回应道。叶玺只能冷眼以对。 尧老又看看其他人,说道:“你们的意见呢?” 正皆座端木西子的绝色脸庞显得有些烦闷,不过她随即舒了口气,冲散烦扰,说道:“我正皆座一向视规矩如生命,不允许任何人违反践踏,我现在依然维护既定的规矩。但是我也建议修改规矩。” “亘阵座也遵守规矩,虽说我们也信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规矩仍然是摆在第一位的。”方尘焕一本正经说道。 “那现在这场审判,你的意思呢?”尧老接着问道。 “现在嘛,既然要修改规矩了,我觉得座下之人的错误,并非极端之罪,也可以不急在一时。”方尘焕回道。 敦列座丛未然沉吟一会,道:“自古以来,大多可以因规矩废人,很少因人废规矩的,我们若是此时开先例,以后必不能服众啊。” 尧老点点头,又看向黧前座的李晚渔,见她沉思不语,似乎没有要发言的意思。戡行座洪洋也瞄了一眼李晚渔,随后便道:“我其实无所谓,要说起来,我受规矩所限最厉害也最难受,虽然我到现在还忍得住没犯错,不过我早就想提出改规矩了。” 除了李晚渔,大家都各自表达了意见。尧老也沉思了一会,说道:“看大家的意思,规矩是一定要改的了。那现在关键的问题就是,座下之人是要现在就受罚还是推后处罚。” “我看就再等等吧,干嘛着急啊是吧,年轻人犯个错太正常了,我们给他点时间,说不定他成长了还能给我们更多回报呢……”洛梵天笑呵呵说道。 叶玺冷哼一声,说道:“大家各有各的事情,聚一次也不容易,哪有那么多时间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甩手掌柜撂挑子啊。” “叶老头你说话这么难听呢,谁甩手撂挑子啊,你空口白牙的是在诽谤你知道吗?”洛梵天怒冲冲道。 “哼哼,你自己说你现在在管事吗?一天到晚游手好闲,遛鸟下棋,当别人眼睛瞎呢!”叶玺也是阴阳怪气回应道。 “哈哈哈,我儿子能干又孝顺,我女儿聪明又顾家,我就是这么悠闲,怎么样啊你不服气不开心?羡慕嫉妒恨?”洛梵天乐呵呵说道。 “洛老头你真是脸皮赛城墙,这么大年纪也不怕羞死……”叶玺冷笑回道。 “啊哈哈哈哈,脸皮是什么?我可不知道。”洛梵天又是笑嘻嘻道。 “好了,你们两个总是一见面就吵,现在是审判,能不能消停点?”尧老也有些不耐烦了,提高了音量说道。 他又左右扫了一眼,说道:“既然这样,我们还是用老办法,大家投票吧。”他顿了顿,继续道:“认为现在就要给座下之人定罪的,直接投票就行了。” 尧老刚一说完,焜斗座叶玺的座椅立即变成红色,看来他是投了赞成票。 紧接着,敦列座丛未然座椅闪红投票赞成。片刻后,正皆座端木西子也投了赞成票。 天兵座苏光轶脸色复杂,一双眼睛盯着下面的年轻男子,手掌摩挲不止,眼神时而愤慨,时而疼惜,时而悔恨,时而哀怨,心中交战,艰难之极。 “父亲,我知道你的为人,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你。”年轻男子却是在下面微笑宽慰道。 苏光轶握紧拳头,一双手不停颤抖,身子终是向后一靠,长叹一口气,椅子变成红色。洛梵天见了,也是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 这时已经有四人赞成立即处罚,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凝重,似乎下一刻就会有一个惊人的结果出现然后打蒙众人,让人不得不紧张起来。 尧老并未投票,此刻看见只有四票,不足多数,心中有丝丝欣慰。他正想说话,却瞥见最左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晚渔动了一动。 “炼儿,渔姨是看着你长大的,渔姨是心疼你的,你知道吗?”李晚渔声音中有些克制的痛苦,尧老不用听,也知道她接下来要干什么了,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渔姨,我当然知道,从小到大你都是最疼我的。”年轻男子笑道,没有邪魅,只有阳光。 “你也应该知道,我的职责不允许我偏私。以现在的情况,我更加要维护我的职责,我要告诉后来者,无论是谁,犯了错就要受到惩罚。所以……”李晚渔声音依然沉着,但眼中泛出些许泪光。 “渔姨,我明白,我不怪你,我也支持你所做的任何决定。”年轻男子仍然笑着道:“虽然我自己认为没错,但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早已理解,很多事情并不能由着我来左右。” 李晚渔也欣慰的笑了,说道:“好,好孩子,还是那个通事理明分寸的炼儿,渔姨没白疼你!”她说着,椅子已经变成红色,但她并没有要停下,继续说道:“你放心,你做的努力,渔姨都看在眼里,渔姨心里认为你做的好,做得对,你走后,渔姨会尽力帮你实现你的目标,你的努力不会白费。你放心啊……” 说到后面,李晚渔都有些哽咽,终于停住不说。 此时已经有五票赞成立即惩罚,所以审判生效,年轻男子只是微笑着静静的听着李晚渔的话,头上白光再次亮起他也懵然不知。 白光慢慢变得越来越亮,炙热灼人眼球,丛未然洪洋等人已拿手稍作抵挡。苏光轶盯着白光,眼睛发红,不知道是被白光灼伤还是内心煎熬难忍。 看着白光中越来越模糊的倔强身影,他终究开口大声说道:“炼儿,你放心去吧。你母亲和妹妹,我都会照料好,不让她们再受委屈。父亲对你是严厉了些,但你应该明白我对你的期望。希望你好好利用这次苦难,炼心炼性,知言知行,不要灰心失望,保持热情,坚持坚定,争取成长。为了你母亲和妹妹,你千万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他们担心,不要……让我担心……” 苏光轶强忍着悲痛,眼泪却还是不觉的掉落下来,看着刺眼白光中渐渐消失的身影,他站起来想要看得更清楚,也不知道刚刚说的话,那臭小子有没有听见…… “父亲,我听到了,放心吧,我知道,我都记下了……”声音从白光中传来,一声比一声微弱,却一声比一声有力。 “我只希望,我回来的时候,师门已经脱胎换骨,焕然新生……”随着这声强烈的呼喊,白光灼热滚烫,变成光球,耀眼夺目,覆盖全场,又突的一下,猛然散去。点点光影,却飘在空中萦绕,久久不散。 白光中的倔强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第一章 马匪马非 “我靠!”苏炼刚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坨黑影正朝自己面门飞来,他急忙把头一歪,左耳旁像是一阵疾风刮过,有些刺痛。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坨黑影又照着他侧耳横扫过来,苏炼想往旁边躲闪,却发现右边好像是面墙壁,堵住了去路。匆忙中他只好身子往下一矮,右手同时伸开手掌往左边格挡,不成想却刚好抓住那坨黑影,粗壮有力,感觉像是一个人的手腕。 “嗯?”一个男子的声音传入苏炼耳朵,略带惊讶。 苏炼本来低头看地,抓住那手腕后,听那声音又现出迟疑。趁此机会,苏炼右手用力,扯住手腕往旁边一拉,人也立刻站起,起脚往中间猛踢,正中那人上腹。 “哎哟!”那男子吃不住,直撞到墙壁上,砸的砰一声响。 苏炼转身过来,见那人抬起双手,以为他还要还击,又疾步向前一冲,双手抓住那人两手,交错一剪,同时膝盖一顶,将那人压在墙壁上,右肘顶住他侧脸,令他不能动弹。 “呀呀呀……痛啊痛”那人嘴巴被压得变了形,一顿怪叫。 “你干什么?为什么要打我?”苏炼沉声对他怒吼道。 “啊?”那人大眼黑脸,左右脸上都有道伤疤,身长五尺六寸许,与苏炼相当。他看起来魁武有力,但此刻只剩下眼珠子能动,听苏炼问话,却是一阵奇怪。 “苏兄弟,你没事吧?”那人虽然不能动,嘴里模模糊糊的还能说话,眼睛里也透出些许关心。苏炼看他不是作假,心里也是一松。 这一松懈,脑袋却是突然陷入恍惚,一阵阵片段忽然涌入脑海。 自己名叫苏炼,元天历元年秋出生,此时已是惠宗至正十年,自己年满二十二周岁,生长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名叫玉田村的乡村。家里父母健在,还有个刚刚十八岁的娇俏妹妹叫做苏禾。 从小家里并不富裕,虽是贫农,但父亲读过书,平时教教私塾,母亲手脚勤快,为人善良随和,也懂纺织,不农忙时就织织布,妹妹也乖巧懂事,跟着母亲学纺织,一家生活倒也舒适满足。 自己十六岁时,在离家稍远的县城里一家药铺找了个活计,因为从小也读书识字,药铺老板也挺赏识,一边让自己学徒一边把记账的活也交给了自己。县城离家十八里,每个月其实也可以回家几次,偶尔种地下田,与妹妹赛插秧摘棉花,其乐融融。 平常苏禾也冷不丁的来看看自己,送些好吃的,拿些换洗衣物等等。兄妹从小逗乐玩耍,感情厚重。两个月前,苏禾照样来找自己,没想到却在街上遇上个官府兵丁,那兵丁看她娇媚可爱,便要上前调戏。苏禾自然百般躲闪,那个兵丁却越发觉得有趣,公然在大街上追着苏禾戏弄。 自己在县城大街待得久了,也认识一些人,一直在药铺对面卖布的徐叔就是一位。徐叔叫做徐贞元,他有个调皮好动的十岁儿子叫徐彻。 那天徐彻也在街上玩耍,看见苏禾被官兵调戏,他见过苏禾,知道是自己的妹妹,连忙跑到药铺告诉自己。 自己一听火就上来了,急冲冲赶到街中,正看见那官兵抓着妹妹的衣袖要轻薄,周围人都是敢怒不敢言。自己看不得妹妹被欺负,怒火攻心,冲上去揪住那官兵就打。本来平时自己就有股子笨力气,这时更是完全昏了头,拳打脚踢之下,那官兵被打得头破血流,后脑撞上一张卖肉的台面桌角,居然一命呜呼。 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也呆了,没多久就被官府抓了,送进这牢房中。 苏炼这时摇摇头,抬眼看看周围,黑麻麻的一片,只有头顶上有些蒙蒙的亮光。这里是座地牢,待的时间长了,倒也习惯了暗光,依稀能看清这里的情况,地上除了稻草和几个馒头碎片,什么也没有。 “苏兄弟,你……你还好吧?你不会是被我打傻了吧?”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苏炼才意识到自己还扣着一个人。 看了看这个黑脸刀疤的汉子,苏炼微微一笑,说道:“马大哥,我没事。”说完把手一松,放开了这个壮硕汉子。 这汉子瞪了苏炼一眼,揉揉手腕,蹲下来就喘粗气,咋声道:“没想到啊苏兄弟,你还留了一手,厉害厉害!” 苏炼看了他一眼,想起自己刚进来第二天,这个汉子就被绑进来了。他为人豪爽直率,一进来就扯开嗓子骂官府和官兵,什么鞑子野蛮,猪狗不如,什么早晚一天老子收拾你们,什么跟鞑子不共戴天之类,骂得累了,坐下休息时才发现苏炼也在,于是就跟他攀谈起来。 他自我介绍名叫马非,十几岁出来闯荡江湖,一把开山刀不知道杀了多少鞑子。他说他十几岁就没了爹娘,被乡亲一起养大。有一天看见鞑子欺负乡亲,就动手把鞑子做了。之后就一直到处浪迹,做些打家劫舍,劫富济贫的买卖。后来认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就合计着一块干,虽然被官府当作马匪通缉,但大家齐心合力,努力之下也打出了自己的名声和一片小地盘。 只是他这次出来却是运气不佳,被人打了埋伏,官兵人又多,刀箭齐下,自己殿后护送弟兄们撤退,失手被擒,押到了这里。 苏炼听他说的有趣,便每天向他讨教江湖经验和传闻。马非怕清闲,也乐得跟他多说,待知道苏炼也是杀了个官兵才进来,直夸他有胆识,听他说话咬文嚼字,显然本来是个读书人,更加生起青睐之心,讲得更加卖力。 半个月下来,两人越来越熟络,苏炼居然想拜他为师,让他教自己功夫。马非却不敢托大收徒,只说互相切磋学习,慢慢让他习练,能学多少是多少。后来索性直接让他与自己对打,说这样是最快的方法,既能练习技巧又能锻炼力气。苏炼点头不疑,但真正打起来,却发现马非根本不留情面,拳拳到肉掌掌用力,每天都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也是痛楚遍布。 不过这也激起了苏炼的好胜倔强之心,越打越起劲,每天都几乎打得让自己快要昏死过去才作罢。马非见他有韧性,也是喜欢。 但他在江湖混得久了,哪里知道要循序渐进的道理?今天打得兴起,把苏炼踢到墙上,苏炼已是昏了过去他还不知,一拳就冲了过来。没想到苏炼却是突然醒了过来,居然一不小心栽到苏炼手上,被他反制得手。 “马大哥,我没有留手,我觉得我的潜力终于被你逼出来了,可能才会这样吧?”苏炼也有些疑惑的笑道。 马非摇摇头,唏嘘道:“你刚刚的出手,我确实没有防备,不过我也是一点都看不清,就算是我有防备,估计也是挡不住……” 说完他走到一边,摸了摸脸颊,刚刚被苏炼顶得生疼,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 苏炼感觉他似乎有些气闷,可能觉得自己对他一直留手,是看不起他的意思。便上前拍了拍他肩膀,朗声道:“马大哥,这两个月来,你应该能看出小弟我的深浅和为人。我知道马大哥坦率耿直,与我对练也是全力尽出,小弟我确实被你打得生出好胜之心,这才拼尽了力气啊。我突然有了长进,马大哥应该高兴才是呢,哈哈!” 马非转身过来,盯着苏炼看了一会,又上下打量一番,点了点头,说道:“苏兄弟,你确实跟以前不一样,到底是哪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你好像真是突然长大了一样,说话比以前更有道理,怪怪的……” “马大哥,人在逆境,成长是最快的。我能成长,也是马大哥的功劳!”苏炼笑道。 “嗯,我以前也听人讲过,一些高人闭关一阵子,出来后就能悟出一套功夫,或者功力大涨,苏兄弟虽然不是师从高人,不过你是读书人,学东西快也是真,突然领悟起来,我马三一个粗人确实比不上。”马非笑道。 苏炼哈哈一笑,道:“马大哥,我这也叫青出于蓝胜于蓝吧!” 马非也是被苏炼的直率感染,大笑道:“我可不敢认你这个徒弟,不过苏兄弟,咱们在这牢里相处两月余,十分快慰,只是不知还有几天可活呀……” 苏炼听他这么说,想起一事,问道:“马大哥,你之前不是说你兄弟会来救你出去的么?” “是啊,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完全没有动静也是奇怪,我也着急呀!”马非说着,抓了抓头,原本乱糟糟的头发更加乱了。 苏炼想了想,说道:“其实也不用着急,马大哥我问你,按正常律例,我们俩应该都是死罪是吧?” “是啊,怎么了?”马非奇道。 “正常情形下,我们应该是在什么时候问斩?”苏炼再问道。 马非想了想,道:“照鞑子最近的行径和杀人如草芥的作风,不超过半月就会斩了我们。” “但是现在已经两个月了,既没有提审我们也没有立即斩了我们,你觉得这是为什么?”苏炼又接着问道。 第二章 自救 马非垂头想想,抬起头看着苏炼,眼睛放光,兴奋道:“苏兄弟是说,鞑子不敢杀我们了?” 苏炼笑着道:“倒不是不敢杀,而是,没时间管我们。我觉得,外面一定有很大的事情,让鞑子的官府自顾不暇,抽不出人手和时间来处理我们。” “对呀!”马非把手向下一捶,兴奋道:“我怎么没想到呢,一定是我寨里的弟兄有动静,拖住了鞑子的手脚。” 苏炼看他一阵兴奋,也是有些鼓舞,说道:“不过马大哥,我们虽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马非看着苏炼,狐疑道:“苏兄弟是说,你有办法杀出去?” “没有。”苏炼双手一摊,坦白道,见马非一阵失望,又道:“不过我们可以尽力一试,就算不能杀出去,也能大概了解一下这官府里是什么情况。” “怎么试?”马非又是激动的跃跃欲试道。 苏炼并不答话,而是转身认真观察起这个地牢。 这是一间典型的地牢,四周都是石壁,只有头顶上开了个三尺见方的铁窗,供通风和送食物。虽说只有一人半多高,苏炼自忖能够一跃而上,抓住铁窗,但是无法借力也不能打开铁窗,况且一根根半臂粗的铁辊深扎于石板,异常牢固。牢头每天就从窗户上丢下几个馒头,水都是直接倒在窗户边,往下滴流的时候自己张嘴去喝,环境可谓极其残酷。至于进出口,就在上方墙边用石板封住了,进出都是一根铁链,此刻铁链当然拉到了外面。 此时是七月末,正值夏末酷热,牢中一股腐烂酸臭之气。苏炼望着铁窗,亮光依稀,可以判断现在是深夜将晨之际,这个时候正是人们酣睡,精力最脆弱的时候,牢头看守得也最是放松,应该是个合适的时机。 思考一会,苏炼对马非道:“马大哥,这样吧,待会我来装死,你就尽量大声的呼喊牢头过来。若是有牢头过来,咱们就把他引诱下来见机行事,若是过来的牢头不敢一个人下来,就让他们先把我拉出去,我来处理他们再回来救你……” “能行吗?”马非将信将疑道。 “左右都是个死,不如搏一搏!”苏炼坚定道。 马非低头想了想,点头道:“好,我们就搏一搏!” 苏炼也是一点头,直接就躺了下来,一副虚弱而死的模样。 “来人啊,救命啊,死人啦……”马非扯开嗓子就喊了起来,他人高马大,嗓门也大,苏炼躺地上都被他声音震得耳朵打颤,心中也是好笑,马大哥这嗓门也是个绝技呀。 马非一连叫了几声,外面没有动静,疑惑的回头又看看苏炼。苏炼示意他继续,这时候牢头肯定睡得正香,不愿意动也是正常。 “快来人啊,死人啦,救命啊……”马非双手放嘴边,加大音量对着窗口大叫。又一连叫了几声,终于听到外面有了些动静。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马非向苏炼打个眼色,继续大声叫着,直到脚步靠近。 “吵什么吵啊,不想活了是吧?”一个牢头站在铁窗上,不耐烦的向马非吼道。 “他死了,死人啦,你们先把他弄出去好吧,我可不想整天对个死人……”马非急忙说道。 牢头看了看苏炼,还是不耐烦道:“死了就死了,反正都要死,你吵吵有什么用?” “不是,人都死了,别丢在这里烂掉,拜托牢头大哥弄他出去,过两天臭死啦!拜托了大哥?”马非作揖嬉笑,一副可怜模样。 “该死!现在没人管他死活,也没人管你死活,嫌臭啊,你也去死不就好了?哈哈哈哈哈……”牢头大笑道,一脸鄙夷之色。 “喂!要杀就痛快点,磨蹭这么久你们是想怎么样啊?信不信老子出来弄死你?”马非见这个牢头并不心善,瞪大双眼,大声吼道。 “我倒想痛快点,可惜啊……”牢头说一半停住,摇了摇头,又吼道:“总之给我老实点,不要再吵了,弄烦了小爷断你粮食,饿死你!” 牢头叽叽咕咕说着转身就走,马非急了,跳起来叫道:“喂,喂喂,你回来……” 苏炼虽然躺在地上,但是他们的对话都听见了。等那牢头走远,他立即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说道:“马大哥,看来外面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也不知道对我们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 马非眨眨眼睛,看着苏炼道:“苏兄弟,怎么现在连你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明白了?” 苏炼无奈笑笑,解释道:“听那牢头刚刚说的话,县衙府里确实有些忙碌,没空理会我们的案子,所以拖了我们这么久。”说完看看马非,待他点头,接着道:“如果是因为人手都出去了,那就会出现两个结果,一个是府衙里的人办完事都回来了,就有人来审我们,然后定我们罪;另一个是府衙的人都回不来,那就会很长时间没人理我们。” 马非想了想,又点点头,道:“那会怎么样?” “如果我们能撑到有人来救我们还好,如果不能,我们可能真的会饿死在这里……”苏炼盯着马非,沉痛叹道。 马非呆了会儿,看了看苏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朗声道:“苏兄弟,不会的,你不了解我的那些兄弟,不管怎样,他们一定会来救我!我相信他们!” 他说得豪气干云,斩钉截铁,苏炼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震动。这些江湖人物,虽说说话做事不讲套路,但确实义字当先,认定的兄弟,就是一辈子的兄弟,托付交心,绝无自私苟且之想。哪怕是赔上性命,他们也会把兄弟之情摆在首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炼没有见识过他们的义气之举,也没有经历过他们所经历过的大风大浪,可是此刻听着马非铿锵有力的说话,他已经不知不觉受到感染。 “马大哥,说实话,这段时间我听你讲了很多,心中感动你们的兄弟交情之余,也特别向往你们自由洒脱,侠情豪义,天下任我行的生活。”苏炼朗声道。 马非哈哈一笑,说道:“苏兄弟,不瞒你说,你是个人才,来我们寨里怕是屈才了。但若你真想来跟我们一起干,我马非绝对认你,交你这个生死兄弟!” “哈哈……”苏炼也是大笑道:“好!若有机会,我一定去找马大哥。我们驰骋江湖,干他一番大事业,端了鞑子的老巢,搅了他的天下,让这个朝廷,让这个天下,重回我们汉人手里!让跟我们一样的穷苦百姓,过上富足的好日子!” 听他说完,马非却是一怔,眼中闪动,盯着苏炼半晌,又是一阵豪爽大笑,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好!好啊!苏兄弟果然好志气,你这一番志向剖白,可比我马三强太多了!” “哈哈哈哈哈……”两人对眼看了看,一起狂笑了起来。 “来人啊!快来人啊!死人啦!救命啊……”马非趁着性子,又不管不顾的大叫了起来。苏炼以为他要故技重施,吓得急忙噤声。 “啊哈哈……”马非看苏炼突然吓到的样子,心中又觉好笑,直笑得停不下来。苏炼看出他是故意调笑,苦笑一下,忽而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马大哥,有人来了!”苏炼听到脚步声,见马非仍然在大笑,连忙出声提醒,马上又倒地上装死。 马非见苏炼不像是开玩笑,急忙竖耳细听,果然是有几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他不知道这些人是来做什么,也是正经站好,准备应付。 脚步声越来越急,像是跑了过来,让马非心里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第三章 脱困 苏炼躺在地上,也听出走过来的不止一个人,像是三个人。这么急促的脚步,莫不是官府要提他们出去?不过也不对啊,现在时辰还太早,官府的人应该还没有上堂。 上面那几个人急促走了一阵,又突然放慢了下来,似乎脚步也散开了。苏炼心里更加奇怪,不是来找我们的? “马三哥!……马三哥……”一阵呼喊声传了过来。 马非听得喜上眉梢,连忙高声应道:“在这里……我在这里!” “马三哥……在哪里?你在哪里?”那声音也在慢慢向这里靠近,苏炼听出是来营救马非的,也从地上站了起来。 “上面的是哪位兄弟?我在这里……”马非大声喊道。 一阵急促的脚步跑向这里,不一会儿,铁窗边上出现个人影,向马非叫道:“马三哥!马三哥,是你吗?” “是我!”马非高兴答应道,由于灯光昏暗,他仔细向上瞧了瞧,惊喜道:“原来是常七兄弟!” “马三哥,是我!让你久等了,兄弟这就带你出去!”那人也是激动答道。 说罢,他闪到一边,“咔”一声砍掉锁具,拉开出口的石板,将铁链扔了下来。 “苏兄弟,是我寨里的兄弟,我们得救了!哈哈……”马非兴奋笑道:“走,我们一起出去!”马非说着就过来拉苏炼的手。 苏炼也是笑着任由他拉住,高兴道:“马大哥,看来你真是洪福齐天啊,小弟我也托了你的福了。” “什么洪福齐天?是兄弟拼了命来搭救,关老天何事?哈哈……”马非大笑道。 两人走到墙边,马非拉住铁链,把苏炼拉了过来,道:“来,苏兄弟,赶紧先上去!” “马大哥,既然已经得救,无所谓先后,马大哥先上!”苏炼客气道。 “别啰啰嗦嗦的了,快上去吧!”马非推了苏炼一把,急急道。 苏炼苦笑一下,只好拉着铁链爬了上去。上面接住他的是个浓眉大眼,脸如刀削般菱角分明的汉子,双颊下巴都布满胡渣,气势凶悍。他也是孔武有力,一把将苏炼提了上去,哈哈一笑道:“小兄弟站稳了,我再拉我马三哥一把。” 不一会马非也上来了,他捶了这个汉子一把,大笑道:“常七兄弟,没想到是你来救我啊,哈哈,好!” 那叫常七的汉子也爽朗笑道:“马三哥,让你委屈这么久,兄弟真是惭愧呀……” “什么话,你能来救我马三,就是我的恩人,何来惭愧?是兄弟可别再见外了。”马非笑哈哈说道。 常七听他这么说,朗声道:“好,兄弟不客套了,咱们这就走吧!”说罢拿起地上的长柄大刀。 “好!”马非应道,跟着常七后面,边走边问道:“常兄弟,寨里情况怎么样?” “呃……”常七正要回答,又顿了顿,不经意的往后面瞥了一眼。马非看见,一拍脑袋,忙道:“看我这脑袋,我来给你们介绍。” 说着拉过苏炼,对常七道:“这位小兄弟叫做苏炼,我们在一个牢里待了两个月,是个直爽硬气的兄弟,我与他甚是投契。” 又对苏炼道:“这是常七,是我寨里的兄弟,功夫一流,英雄了得。是我马三铁骨铮铮讲义气的好兄弟!” 常七听得大笑,忙道:“马三哥夸奖了!”又向苏炼道:“苏炼兄弟是吧,马三哥的兄弟就是我常七的兄弟,以后有用得着我常七的地方,尽管言语!” 苏炼也是笑道:“常大哥,客气了。小弟瞧常大哥气宇不凡,龙骧虎步,觉得马大哥说的一点也不夸张啊。小弟能认识你,三生有幸了!” “哈哈哈……”常七大笑道:“苏兄弟说话中听,常七也很高兴交你这个朋友。” 这时又过来几个普通衣着的人,向马非和常七道:“三当家,常主事,没找到那个鞑子狗官,让他溜了。” “哼,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我们先回去,回头再来收拾这个狗官!”常七恨恨道。那几个人点点头,就走到马非等三人身后站定。 马非向常七道:“常兄弟好手段,连这个鞑子狗官都吓跑了么?” 常七摇摇头笑道:“马三哥,小弟因为人手不足,所以才好好谋划了一番,把这个县衙给一锅端了。本来想把狗官也宰了,可惜让他跑了。” 苏炼听他说把县衙给一锅端了,也是吃惊不小。这位常七确实有些门道,虽说不知道他到底领了多少人,单说有胆量把县衙整个端掉,也足以说明他有勇有谋,况且他选的时机也是恰到好处,看情形,他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损失。 “跑不了,我认得这狗官,等我回去养足了精神,再来搅他个天翻地覆。”马非豪爽道。 “哈哈……,好,到时候记得算上兄弟我!”常七也是大笑道。 “常大哥,小弟有个不情之请。”苏炼这时候插口道。 “哦?苏兄弟不用客气,尽管说!”常七道。 “这牢里应该还关了其他一些人,不如,把他们一块都放了?”苏炼道。 “哈哈,苏兄弟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这是应该的……”说着向其他人一招手,道:“把这里的所有人都放了。” “小弟我替他们谢谢常大哥了。”苏炼抱拳道。 “哎,苏兄弟太客气了,这是我辈应行之道,是我疏忽了。”常七按下苏炼的手,叹道。 一阵阵乒乒乓乓声响起,牢门打开,人影一个个就急不可耐的向外冲去。常七看得也是心情畅快,感觉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功德。 “常兄弟,寨里……?”马非又问道。 常七却是叹了口气,说道:“马三哥,你不在这段时间,寨里情况……也是不太好啊。” “怎么说?”马非忙问。 “说来说去,还是那些旧账,三哥应该明白,只是你不在的时候,很多人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所以……更猖狂而已。”常七叹道。 马非沉默一阵。这时走过来一人,向马非几人抱拳道:“几位英雄,小民倪大宽,多谢几位救命之恩!”说完拜伏。 常七急忙扶他起来,说道:“兄台不必多礼,大家同为天涯沦落人,有难时自当施以援手,不用挂在心上!” 那人站起来,苏炼瞧他相貌堂堂,唇上带须,皮肤黝黑发红,身上衣服破烂有血迹,显然是被官兵用过刑。他虽然衣衫不整头发散乱,但气势沉稳,不卑不亢,给人印象深刻。而且这时候大家都各自跑路,只有他过来向常七道谢感恩,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倪大宽站直身子,又道:“大恩不敢轻言谢,日后若有机会,倪大宽一定向各位重谢,还请几位英雄可以留下姓名,让小民铭记在心。” 常七倒是一窒,道:“这个,不必了吧,以后若真有机会遇见,咱们再论不迟!” 倪大宽却是坚持,埋头抱拳道:“一定要的,还请几位不吝赐教姓名!” 苏炼听他谈吐也是不凡,不觉留意的多看了他几眼,气质稳重,额头宽大,鼻头微塌。他见常七无所谓的样子,这个倪大宽又坚持,便向马非和常七指了指,道:“倪兄,这位是马非马大哥,这位是常七常大哥。你若以后有机会遇见他们,再好好谢谢他们的救命之恩吧。” 倪大宽认真看了看马非和常七,点头道:“好的,小民记住了。”又向苏炼道:“不知这位小兄如何称呼?” 苏炼笑道:“我叫苏炼,不过我可不是……” 倪大宽没等苏炼说完,又抱拳拜倒,说道:“倪大宽再谢各位救命之恩。今日且容我告退,日后我若有命,必去寻几位英雄报恩!” 他说完又起身认真看了看三人,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常七马非互相看看,无奈的笑了笑,三人出到牢外时,东边已经开始蒙蒙吐白。 县衙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几十号人,显然是跟着常七一块过来的,此刻整齐排列,在等着马非和常七出来。 “恭迎三当家!”见马非出来,一排人整齐喊道。马非听罢哈哈大笑,一群人也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乱作一团。 “兄弟们辛苦了!马三感激不尽!”马非抱拳向大家道。 “三当家客气!”“不会不会!”众人回应道。 气氛一时热烈,苏炼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感觉异样温暖。他虽不是与这些人一起,但看着大家大叫大笑,不禁也羡慕起这种豪放不羁的生活状态来。 常七上前道:“今日多亏了兄弟们,三当家才能顺利出来,我常七也要谢谢大伙不辞辛劳的助力,要不咱们回去先喝他几坛子酒,给三当家接风洗尘!” “好啊!好”人群顿时炸开一般呼喝起来,有人大叫:“应该的!”“三当家请客!”“三当家不醉不归呀!” 马非哈哈一笑,正要答话,却见北方一点星火升空,随即炸开。此时天还没有大亮,天空也没有星星,这点星火炸开显得格外醒目。 马非看了看常七,两人脸上都现出惊异沉重,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四章 回家 常七也看见了星火,向马非道:“马三哥,应该是寨里出了事情,这是引路回寨的信号……” 马非点点头,转向苏炼道:“苏兄弟,本来这次我们也该找个地方好好喝一杯,但是我现在必须先走一步了……” “马大哥有事,自然应该以事务为紧要,小弟明白!”苏炼立刻道。 “苏兄弟,此处往北一百二十里左右,有座大巴山,你若有机会去到那里,就在山里找到另一座叫做多云山的地方,我们寨子就在上面。去了就报我马三的名号,自然有人会领你上来,到时我们可兄弟再聚。”马非郑重道。 “报我常七的名字也行!“常七在一旁大笑插口道。 “小弟记住了。我一定找机会去与马大哥喝酒,顺便多谢常大哥救命之恩。此番平安脱险,有赖常大哥冒死之功,一定要登门拜谢!”苏炼朗声道。 常七哈哈笑道:“苏兄弟太客气,我常七游历江湖,刀口添血,与马三哥也是志气相投,肝胆相照。这回能救你出来,实在是机缘所致。苏兄弟不用往心里去,不过若时常能与我喝喝酒,我还是乐于奉陪的……哈哈哈” 苏炼也是笑道:“常大哥的确豪情万丈,小弟甚是佩服,若能多与常大哥喝酒交情,小弟乐意之极。” 马非又道:“苏兄弟家住可远?我派几个兄弟护送你回去吧。” 苏炼连忙摇手道:“马大哥使不得,我看马大哥常大哥现下正是用人之际,可别折煞小弟了。况且我家就在这里不远,自己走回去完全不成问题。” “好!”马非抬手一拍苏炼肩膀,道:“那苏兄弟你多保重了,我们后会有期!” 常七也抱拳道:“后会有期了苏兄弟,有机会一定过来与我们喝一场!” 苏炼也是一抱拳:“好!马大哥,常大哥,一路小心!后会有期!” 马非又深深看了看苏炼,与常七转身离开。待他们出了大门,苏炼听到哒哒马步疾行,声音渐远。 苏炼深呼了口气,抬头看天,感觉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却换回来一个全新的自己。大步走出县衙大门,辨明方向,便往家中行去。 玉田村在离县城西北十八里处,是个杂姓聚居的村庄。村子背靠一座叫做黑松山的不高不低的小山,面前一条不知名的小河,水流汇入西沙河。八十多年前自从一个邹姓人带着一批因饥饿而流落的难民到此处定居后,这里就固定了一拨居民。后来四处流浪的人也逐渐在这里开荒建房,发展到现在,已经有了一百多户人家。 苏家是五十多年前迁徙过来的,那时候苏炼父亲苏顺德还是个不满周岁的婴童。苏炼母亲余月兰一家是在三十多年前随着族人一块过来的,几十人的家族一过来就成了这个村子最大的家族,余家也因为人多,做事会更容易得势得利,几十年下来,发展成村子里最富足的家庭。 不过余月兰是偏门生,并没有沾到家族多大的利益,嫁给苏顺德时,也算是贫苦人家。但是余月兰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美人,附近富家公子来求亲的也不少,最后下嫁给苏顺德,也是因为苏顺德读过书,为人品行都是上佳。 苏炼走在路上,想着父亲母亲,想着妹妹苏禾,心中一阵温暖。天渐渐亮了,苏炼也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虽说在县衙地牢里没吃过饱饭,但此刻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点不觉得饥饿难受,反而浑身是劲,十几里的路程,苏炼恨不得插上翅膀,脚下如风,越走越快。 东方已现出红光,太阳如即将诞生的婴儿,正在汲取最后的力量,等待着喷薄而出的时刻。熟悉的村庄已在眼前,苏炼却又放慢了脚步。看着一排排屋瓴黑瓦,一些早起的人家已生起炊烟,他心中兴奋莫名。离家也不过两月余,并不算长,但这一遭本以为必死,不曾想还能逃出升天,想到父母和妹妹的担心,他难抑激动,又加快了步伐。 村落里树木浓密,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在枝头叫唤,似在欢迎苏炼回来,令他倍感亲切。深深呼吸着这自由熟悉的气味,耳朵里尽是村里孩童的哭啼声,大人的呼喝叫骂声和老人的咳嗽声,苏炼嘴角一直挂着掩不住的笑容。 眼看已走到家门口,苏炼停住脚步,抬头看着院子门外那棵大柳树,柳花成串,正值茂盛繁荣,喜鹊就在枝头飞来飞去叫唤,向苏炼问候着。院门虚掩,门上红纸写的福字虽然不再鲜艳,却还坚强的贴在门上,不曾破烂脱落。 院子里传来打水的声音,苏炼走到门前,心里猜测这时候起来在打水的会是母亲还是妹妹?她们还好吗? “吱呀”一声,苏炼轻轻推开院门,就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倔强的立在井边,正在吃力的从井里打水。娇小的身子看似柔弱,却蕴藏着坚韧的力量,让人见之犹怜。 “小禾?”苏炼喊了声,却感觉嗓子干热,发声都有些颤抖。 他声音不大,那身影却是一震,拉起来一半的桶“扑通”又掉进井里。一张如梨花儿般的脸转了过来,如清晨打露一样明亮鲜嫩,透出微红,沁出甘凉。 “哥!……”苏禾丢下手里的绳子,疾步奔了过来,扑到苏炼怀里。 “哥……你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了……”苏禾埋头在苏炼怀中,哭着说道。 苏炼也是鼻子发酸,眼中噙泪,摸着苏禾的头发,笑道:“哥这不是回来了么,别哭了,哥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苏禾却是越哭越厉害,在苏炼怀里抽噎得不停抖动。苏炼拉起她,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庞,用手擦掉她眼泪,笑道:“好了好了,哥挺好的,别哭了。小丫头又长漂亮了呢,再哭就不美了呀……” 苏禾破涕为笑,打了苏炼一拳,道:“哼,又来笑我,哥你却是越长越丑了……” 苏炼哈哈一笑,摸摸脸颊,胡渣片片,醒悟道:“可不是嘛,你要教教哥,要怎么才能长漂亮……” 苏禾别过脸,娇声道:“我才不教你呢……” “是炼儿吗?”一个声音在大门处响起,苏炼看去,却是母亲余月兰满脸泪花的站在那里。 “娘!”苏炼叫道。 余月兰也是激动的奔了过来,苏炼扶住她颤抖的双手,说道:“娘,孩儿回来了。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余月兰拿手摸摸苏炼的脸,又理了理他头发,哽咽道:“可怜的儿啊,怎么被他们糟蹋成这样了……”说完又双手不停的帮他整理头发和衣裳。 “娘,我没事,就是脏了点。”苏炼笑道。 “还有心思笑,遭了这么大的难,你还没心没肺的……”余月兰也拍了苏炼一掌,眼中泪流不止。 “炼儿回来了?”苏顺德从门内急冲冲走过来,眼中含泪,对他道:“你是怎么出来的?在里头还好吗?我们天天去县衙找你,想见一面都不允,真是……唉,难为你娘了,天天哭啊……”说着别过头擦了擦眼泪。 “爹,我很好,是被人救出来的,你们不用再担心了。”苏炼答道。 “被人救出来的?会不会有危险?县衙里的人呢?”苏顺德接着问道。 余月兰推了苏顺德一把,嗔道:“你个糟老头子,孩子刚回来,问那么多做什么,一边去……” 苏顺德叹口气走到一边,苏炼莞尔。余月兰又摸摸他脸颊,温柔道:“炼儿,还没吃吧,看你瘦得都皮包骨头了,娘做点好吃的给你!” 说着她就往厨房走去,边走边喊:“小禾,去鸡笼抓只母鸡宰了。” “好!”苏禾答应一声,冲苏炼吐吐舌头,转身去了。苏炼这时确实感觉饿了,跑到自己房间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在井边打水洗漱起来。 苏顺德不像一般庄稼人那么粗糙,因为经常在私塾教书,反而皮肤较常人更白。不过他平日有抽烟斗的嗜好,此时在院子里又拿出烟斗,在院中的石桌边抽了起来。 苏炼小时候就开始下地干活,经常光膀子在太阳底下晒,皮肤呈麦色,一身腱子肉,挺拔健壮。此刻脱了衣服,更显得阳刚,气势充沛。他洗完身子,又把胡子刮了刮,头发洗漱整理干净,顿觉神清气爽,全身舒坦。看着水面的倒影,浓眉星目,丰神俊朗。 转身又看见苏禾站在后面,正盯着他看,笑道:“小丫头,看什么呢?” 苏禾眨眨眼,又擦擦眼睛,瞪大眼睛,说道:“哥,你真的变好看了。这样子出去能迷倒很多女孩子呢!” “丫头,学我是吧,逗趣笑话我呢……”苏炼板起脸来说道。 苏禾咬着下唇,嗯了半天,说道:“是啊……”说完笑嘻嘻跑开。 “讨打!”苏炼笑道。 “好了好了,过来吃吧!”余月兰端着一碗鸡汤面从厨房出来,苏炼连忙过去接到手上,叫道:“好啊,饿死我了,终于又可以吃到娘做的鸡汤面了!” 他也不回屋,端到石桌上就呼呼大口吃了起来。余月兰看着,一边笑一边摇头抹眼泪。 苏顺德也坐在石桌边,这时对苏炼说道:“你出事这段时间,余家姑娘也是急坏了,经常来问你关心你。你现在回来了,也该抽空去看看她。” 第五章 余家有女 听父亲说起,苏炼脑中立刻浮现出那个鹅蛋般白皙滑弹,精致如瓷的脸庞,有些羞怯又有些清寒如雪中梅花一样的女孩。 她叫余嫣然,是余记药铺老板余晋才的女儿。苏炼十六岁去药铺当伙计的时候,她才十三岁,但那时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举手投足都是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她母亲因为难产,刚生出她就撒手而去,而父亲又整天东奔西跑,因此她从小就缺人陪伴。 余晋才也是余家族人,虽然也是旁支,但他聪明勤奋好学,本来做些药材买卖,整天奔波也还算挣了些家底。但自余嫣然母亲去世后,他就一门心思的研究医道,十几年下来,凭着以前对药材的了解,医道也渐入佳境。后来索性自己开了间药铺,自己做郎中,既帮人看病,也经营药铺,日子倒是过得满足充实。 余嫣然自小就开始接触药材和医道,就算只有十几岁,对医道也能谈得头头是道。很多病症听名字和症状,她也能准确抓药。不过自打苏炼过来之后,她经常喜欢拿着病方去跟苏炼讨论请教,虽说苏炼年纪比她大,但是懂的实际没她多,一来二去的,倒是余嫣然教他的比余晋才教的还多。 日子久了,苏炼也渐渐能跟上她的脚步,变成真正的二人讨论小组,有时候还能争执的面红耳赤。但多数情况下,余嫣然还是听从苏炼的意见,倒让苏炼有些不好意思。不知不觉过去六年,如今她已经十九岁了。 此刻父亲提起她经常来关心自己,苏炼心中浮起异样的暖流。两个月没见她,也不知她现在怎样了?以前从不觉两个月有多长,这时才体会到,失去的时间其实有多么珍贵。 “是啊,那孩子挺可怜的,刚听说你出事的时候,就跟着她爹过来家里,哭得跟个泪人儿一样,我见了都心疼呢!”余月兰在旁也说道。 “哦,要不,我吃完就去药铺看看?很久不见余叔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请了别人……”苏炼笑道,喝干了碗里的汤,擦擦嘴巴。 苏顺德点点头,说道:“尽快去给人家报个平安是应该的,免得人家再担心。” “哥,我也去!”苏禾凑过来笑道。 “你去做什么?还嫌惹的麻烦不够么?”苏炼正准备点头,苏顺德就抢着道。看父亲的意思,似乎在责怪苏禾惹了麻烦才招致他出事。 “你吼什么吼?你女儿就是长得漂亮了点,就给你惹麻烦了?你说的是人话吗?”余月兰显然不忿,冲苏顺德叫道。 一物降一物,苏顺德马上住嘴不说了。苏炼也冲苏禾吐吐舌头,笑着做个鬼脸,逗逗她免得她多想。苏禾虽然一时黯然,但看娘亲和哥哥都向着自己,又灿然笑了。 吃完母亲做的鸡汤面,太阳早已当空照耀,大地一片欣欣向荣。苏炼出门就往余记药铺走去,刚出村口,就遇见村里的邹老太爷。 邹老太爷七十多岁,是村里年纪最大的,也是最德高望重的。当初邹家是第一个在这个玉田村定居的,这村子的名字就是邹老爷子的父亲定的。邹老爷子经常说起这事,一脸自豪,说当时他爹选中这里,就是看重了这里的风水,说风水好的地方能出大人物。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村里也没出什么人物,大家只当他说说而已,都没当回事。不过他的确懂些相面之术,经常冷不丁的就给人算命,说的又都是些有灾有难不好听的话,虽然十有八九都应验,可是村里人哪里会感激他的提醒?只会暗地里怪他乌鸦嘴放晦气,时间一长,村里人都有些怕遇见他。 “邹老爷子好!”苏炼也听过邹老爷子的传闻,此刻倒是大大方方的向他问候。 “哟,苏家小子回来啦!好啊!”邹老爷子虽然偶尔狂放,但实际是个慈祥有趣的老人,对村里小辈们都很是疼爱喜欢。 苏炼出事进班房的事情,并没有闹的人尽皆知,不过村里的一些长辈都是知道的,这里民风淳朴单纯,有的长辈也到家里问候关心过,邹老爷子就是其中一位。 看到邹老爷子欣慰的笑容,苏炼也觉得踏实朴实,他点头嗯了一声,就急着往县城赶去。 “你站住!”邹老爷子突然大声一喝,把苏炼吓了一跳。 苏炼刚刚与邹老爷子擦身而过,被他一声大喝,立即站在原地,回头道:“邹老爷子,您这是怎么啦?” 没想到邹老爷子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苏炼的脸端详,看了好久,只把苏炼看得心里发毛。苏炼不知他又犯了什么昏,此时他又有事要去余记药铺,就道:“老爷子,没事吧?我要去县城药铺看看,我……我走啦……” 他说完掉头就走,没走几步又回头看看邹老爷子,见他还立在原地,嘴里嘀嘀咕咕不停:“不会啊,怎么变化这么大?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 苏炼不知他神神叨叨的又在念什么,只顾低头赶路。余记药铺在县城大街东北,与县衙隔了两条街,方位一头一尾,况且县衙此刻应该并没有人,因此苏炼并不担心会遇上官府的人。 艳阳当空,七月末的夏季,天气炎热。也正是趁着这好天气,人们都乐意往县城集市逛一逛,热火朝天的赚一把也好,兴高采烈的花一串也罢,都让这个人流集中的大街更显生机。 苏炼逛着熟悉的街道,看着熟悉的脸孔,舒心惬意,似乎就把刚从牢里出来的晦气一扫而尽了。人们看见他,认识的人也跟往常一样与他打招呼,他是不是坐班房,是生是死,其实与大多数人并无太多关联,人们只顾得欣赏眼前的美好,不会惦记别人的失意与落魄。 “哎呀,这不是苏炼兄弟么?你回来啦,太好了!”苏炼听见有人呼叫,转头看去,是以前一直在药铺对面卖布的徐贞元徐叔,没想到他把摊子换了位置。 “哈哈,徐叔,你还好吗?”苏炼走过去笑道。 “好好,我很好啊,你这是要去药铺?”徐叔开朗问道。 “是啊,我去看看铺子怎么样了?你怎么把摊子换到这里来了?”苏炼又问道。 徐叔一拍后脑,说道:“嗨,哪里人多往哪里钻呗,这年头生活越来越难踏实了……” 他说得大大咧咧,苏炼却听出了他的苦恼与艰难,只是此时并不是讨论生活的时候,便打个哈哈道:“徐叔你先忙,我去药铺回来再聊。” “嗯,好!”徐叔性子敞亮,不藏不掖,说完就忘,什么都混不当事。 没几步就要到药铺了,苏炼慢慢悠悠,想要给余嫣然来个惊喜。蹑手蹑脚走到药铺门口时,却发现柜台前没有人,再抬眼看时,柜台后架了支梯子,一个身段玲珑,细腰宽臀的身影正站在梯子上,颤颤巍巍的往药柜里装药材。 从余嫣然十三岁开始,苏炼就与她几乎朝夕相处,从来也没有认真看过她美在哪里,也没有注意过,这个从小就宁静娇羞的女孩子,其实已经渐渐长得成熟,越来越像个女人了。 此刻她站在梯子上,因为天气炎热衣服也穿得凉爽,亮白色绸缎短衫长裤,尽显她凹凸曲线。随着她左右摇晃转动,身子也柔软之极,背上的衣服被汗湿透的地方,贴在白皙的皮肤上,隐隐约约露出里面吹弹可破的肌肤,令人遐想。苏炼看她偶尔够往高处,扯起衣襟,又露出小片嫩肉,真叫他一时难以自抑,耳如火烧。 “真是没出息……”,苏炼暗骂自己一句,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没想到喉咙这会儿干燥,口水一下去把自己呛到。 “咳咳……”,苏炼顿时咳嗽起来,自己都吓一跳,余嫣然更是“啊”一声从梯子上惊得掉了下来。 “嘣”一下子,余嫣然虽然站稳了,后背却直接撞到后面的柜子,疼得她“嘶”了一声,又要往下便坐。 苏炼急忙跑过去,手忙脚乱的扶起她,口中叫道:“没事吧,没摔伤吧?”一边叫一边紧张的拿手在她腰间揉捏,关心道:“摔到哪里了?疼不疼?” 余嫣然被他捏得往后一躲,苏炼却仍然顺着往前一步,继续帮她揉着。余嫣然躲一下又不躲了,脸上羞红,低头道:“苏……苏哥,你……你回来啦!” 她低头含羞,耳根红透,苏炼看着更觉好笑可爱,笑着道:“是啊,我一回来就来看你,你却是看都不看我一眼……” 余嫣然立即抬头,辩解道:“我没有,我……”她满面微红,眼睛羞涩中又含泪,看到苏炼戏谑的眼神,又慌忙低下头,小声道:“苏哥你……你怎么变坏了……” 苏炼又故作正经问道:“我哪里变坏了?” “你……你哪里都变坏了!”余嫣然低头轻声道,又偷偷仰头看看苏炼的反应,看一眼马上又埋头下去。 苏炼只觉好笑,心想这姑娘总是这么害羞,却没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直在别人腰上捏摸。他听余嫣然说话,就想与她开玩笑,又道:“那我就是个坏人了,姑娘你现在落入坏人魔掌了,怎么办?” 余嫣然却不善于开玩笑,听了苏炼的话,头埋得更深,耳朵根子更红了。她显然对“落入魔掌”这话想多了。 苏炼看她不答话,转而道:“嫣然,到底伤哪儿了?我揉了半天有没有好一点?” “扑哧”,余嫣然终于忍不住笑了,轻声道:“你都没捏对位置,怎么能好?” “哦,你早说啊。”苏炼应一声,只好一边往下一块一块摸索一边问:“是这里?这里吗?” 余嫣然只是摇头,每摇一次头,肩膀都跟着微动一下,直到她抓住苏炼手臂,越抓越紧。苏炼感觉自己已经摸到软绵绵的腰眼了,终于停住,惊得一把松开手,见余嫣然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出水来,又暗骂自己过分了。 苏炼不说话,余嫣然也没办法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啊,余叔呢?怎么不见他?”苏炼终于找到话题,问道。 余嫣然也呼了口气,道:“爹出诊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全身是汗,又道:“苏哥你……你在这里帮我看一会儿,我要进去一下……” 说完也没等苏炼答应,急冲冲的就往后堂走去。 第六章 救命(一) 看她消失在帘门里,苏炼一个“哦”字才出口。帘门里间有个侧房,专门储藏药材和其他物品。穿过帘门里的过道再往里,就是余家的院子和房厅了。当初余晋才直接把铺子后面那块地用来建房,这样生意生活两不误,非常方便,苏炼在里面也有一间专门的房间供休息。 哪知余嫣然去了好久还没回来,苏炼站在柜台后面,百无聊赖,拿出账本翻开来看。账本上字体娟秀小巧,看来是余嫣然写的。以前记账都是苏炼来做的,他不在这段时间,余晋才应该是没有重新请人,让余嫣然站到柜前来做了。余晋才对这个女儿十分疼爱,自小就没责骂过,一直捧在手心里,重事也没让她做过,现在也实在没法子,才让女儿抛头露面来帮他看铺子了。 这时候已经渐渐接近午时,街上的人也慢慢少了,药铺基本也没进来几个客人。苏炼坐在柜台后,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在药铺做伙计的时候,想起以前的种种,心中浮起亲切与温馨。 “苏哥……”一声呼唤把苏炼拉了回来,回头一看,又呆了一呆。 余嫣然换了一身淡粉色裙装,丝绸裙薄透清凉,衬托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段,关键这身裙子修长合身,让她的身段玲珑之余,又显出修长苗条,虽然她依然稍带羞涩,鹅蛋脸白皙透红,美目晗兮,但亭亭玉立之间,女子成熟而含苞待放的气质,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哎呀!美!”苏炼咂舌道,一边说话一边点头:“嫣然,我是不是眼睛瞎了,怎么以前一直没发现你这么漂亮的呢?” 余嫣然展颜一笑,道:“你就是瞎了!”她似乎不再害羞,说完还冲苏炼皱皱鼻子做鬼脸。 “我错了,我为我的瞎眼向你道歉!”苏炼打趣道。 “咯咯……”余嫣然笑得自然含蓄,有寒梅孤傲之香,苏炼都感觉她跟一刻前不是同一个人,不住的对她眨眼睛。 “刚刚有人吗?”余嫣然走到苏炼身边,看他在翻账本,凑过来问道。 “没有,这时候天气太热了,都躲回家去了!”苏炼懒散答道。 “哦,那……你饿了吗?”余嫣然翻着账本,装作故不在意道。 苏炼看出了她的明知故问,想起刚才她去了这么久,应该不只是换身衣服,不过她既然这么问,苏炼也是故意道:“嗯,还不饿呢。” “哦!”余嫣然有点失落,又问道:“你等一下要回家吗?” 苏炼歪头想了会,说道:“要回去吃午饭啊。” “哦!”余嫣然明显的失望了,就差掉眼泪了。苏炼看着也是好笑,暗想你直接明说就好了,拐这么大弯,不好意思讲么。 这时苏炼猛吸了吸鼻子,一转头,就往里间走去,一边走一边吸着鼻子。余嫣然心里一惊,想拉住他,却又任由他去,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 走到后面院子里,大杨树底下,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早已摆好,桌子上盖了几个盘子,里面的菜食正散出香味。 “哟哟,我说是什么这么香,原来是这里!”苏炼叫道,拿手揭开盖子,几盘精致小菜和汤整齐的摆在桌面。 苏炼抬头看天,深情道:“这么香的菜,一定是天上的仙女做的,仙女真是太体贴了,给我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余嫣然就在后面,听苏炼说些好听的,脸上既是羞涩又是高兴,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她低着头,看见苏炼的脚步移了过来,就站在身前几寸,心里又是一阵紧张。 “仙女姑娘,你可以跟我一起吃个饭么?”苏炼柔声道。 “你……讨厌!”余嫣然受不住,举手就要捶苏炼一拳,却被他抓住手,另一手也被他抓起来,两手握住。余嫣然挣扎两下,挣不脱,索性任由他去,心脏扑通扑通像要跳出来了一样。 “嫣然,我是不是很傻?我们朝夕相处了六年,我都像个木头人一样,不懂你的心思,不体谅你的温柔迁就,不知道心疼你关心你,可是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我好,不介意我的粗心和蛮不讲理,不让我委屈。”苏炼看着余嫣然泛红的脸颊,温柔说道:“这次离开两个月,我才想起你的好,才知道你以前为我做了那么多,才懂得你有多珍贵,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所以我现在要抓住你的手,陪伴在你身边,不再让你担心,不再让你离开我了。” 余嫣然抬起头,已是满脸泪珠,哽咽道:“苏哥,我是真的……担心你,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天天吃不下睡不着,我好怕……你不会再回来了……” “傻丫头,我天天在想着你,怎么样也会回来,就是死也会回来死啊……”苏炼话没说完,被余嫣然拿手按住嘴,她流泪不止,不住的摇头:“苏哥,不要……不要说这种话,我……我害怕……” 苏炼握住她手,擦掉她眼泪,笑道:“好,我不说,我说过不再让你担心,就不会让你害怕。”他拉着余嫣然走到桌边坐下,道:“来,陪我一起吃饭!” 余嫣然乖巧的坐下,帮苏炼盛好饭,自己小口小口的细嚼慢咽。苏炼今早也只吃了碗鸡汤面,现在确实饿了,拿起碗就大快朵颐起来,嘴里吧唧吧唧直响,毫不顾忌。余嫣然看着他吃饭,微微一笑,觉得心里一阵温馨。 “嫣然,以后你有话就直接跟我讲,可别把自己憋坏了!”苏炼边吃边咕哝道。 “好啊!”余嫣然笑着答应,又道:“可是我喜欢听苏哥你说话呢……” “嗯,你看,这就是个好的开始,你说出来喜欢我说话,那我以后就多说,不过你心里想什么,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都跟我说,可别再自己藏着了啊。”苏炼点点头道。 “嗯!”余嫣然心情大好,灿烂答应。 一桌饭菜,苏炼三下五除二,吃了个精光。拍拍肚子,苏炼叫道:“好吃啊,原来嫣然做的饭这么好吃,以前我不光瞎了,连舌头也坏了,脑子也坏了,都不知道夸你!” 余嫣然娇羞一笑,道:“以前苏哥不懂的事可多呢,教都教不会!” 苏炼哈哈大笑,说道:“是嘛,我这么笨,那以后仙女姑娘还教不教我了?” 余嫣然一边收拾,一边笑道:“那……我看心情!” 苏炼笑道:“看来我要经常哄仙女姑娘开心才行,不然就没得吃了!”他伸伸懒腰,中午的时光悠闲而惬意,让人只想睡觉。 余嫣然哼了一声,道:“那是!” 苏炼又是一阵大笑,跟余嫣然打开了心结,她也变得开朗了起来。他在树底下坐了一阵,正昏沉沉的要进入梦乡,突然一声大叫把他惊醒。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吗,救命!”声音似乎从药铺门外传来。 苏炼听见呼救,唰的从椅子上站起,对正在抹桌子的余嫣然说道:“嫣然,有人在外面呼救,听到没有?” 余嫣然也是一惊,侧耳认真听了听,道:“好像……真是有人……” 没等她说完,苏炼立即就朝门前奔去,脚疾如风,余嫣然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冲进了门帘里。 药铺门前一个高壮的胖子,扛着另一个比他还高半头的男子,站在门口呼救。苏炼一出现,那胖子立即带着哭腔道:“大夫,求你了,救救我大哥,救救他!” 那男子脸长而皱,浓眉而眼窝深陷,鼻子长而高直,嘴唇厚得不成比例,一张脸看起来很不协调美观,而且他没有头发,是个和尚。他虽然高大,但此刻脸色苍白如纸,看样子奄奄一息,整个右腿被鲜血染红湿透,大腿根部似乎还在滋滋的冒血。 苏炼一看腿部还在不停的冒血,已是大感不妙。不过此时救人要紧,连忙说道:“先扶进去再说!” 他走过来,与胖子一左一右扶着那男子往里间行去。那高大男子已然失去知觉,全靠两人扛着移动,苏炼看那胖子满头大汗,全身湿透,也不知他从哪里扛过来的。 这时余嫣然才从里面跑出来,一见眼前的情形,惊得一叫,不过她在药铺里,始终也是见过重伤垂死之人,只一下就恢复了平静,急忙过来要搭把手帮忙。 “嫣然,你先去里面,在树下阴凉处腾出一块空地来。”苏炼说道。余嫣然答应一声,急忙又朝里奔去。 两人将那男子扛进里面院子,放在树下躺好。苏炼先撕了一块长布条,在男子大腿伤口上部用力缠了一圈系紧,边动作边对余嫣然说道:“嫣然,去拿金疮药和包扎布。” 待他系好布条,余嫣然也拿来了金疮药。系好布条后,男子腿伤处血流逐渐慢了下来,直到慢慢细微,苏炼才开始往上洒金疮药,然后用布带包扎好。 血暂时止住了,苏炼又去探了探男子的鼻息,拿起他手试了试脉象,呼吸和脉搏都十分微弱,心中直叫:还是来晚了!不过他表面上依然镇定,只在心里默默想着该怎么办。 这时那胖子看血止住了,连忙跪倒在地,向苏炼磕头道:“多谢大夫救命之恩!多谢大夫!谢谢大夫救了我大哥!”一连磕了三个头。 苏炼正在认真想办法,一时陷入沉思,倒没有留意这个胖子在磕头,待他突然反应过来,才起身去扶起胖子,叹道:“你也别高兴太早,现在一切还是未知数。” “什么?大夫,我大哥他……他不是没有再流血了吗?他应该会好起来吧?大夫,求你了,一定要救回我大哥……”胖子眼泪都流出来,说话糊里糊涂的。 “他失血太多了,能不能醒过来现在真的不知道。”余嫣然也懂医理,她见苏炼在皱眉思考,便出声解释道。 “啊!”胖子听了又吃了一惊,又向余嫣然磕头道:“女菩萨,求你发善心,救救我大哥!求求你……” 余嫣然吓了一跳,闪到一边,这胖子动不动就磕头,看来是真着急了。她对胖子道:“不是我们不救,而是没有办法,你要是早些送过来或许还可以,现在他失血过多,不是人力所能为,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七章 救命(二) “失血过多?”胖子恍惚道:“他没有血,可以用我的啊,我可以把我的血给我大哥喝……”他说着就要咬开自己手腕,想把血直接喂给那男子。 “哎,不是这样的!”余嫣然急忙喊道:“你给他喝血没有用,这……”她一着急,也不知道该怎么给胖子解释。 喝血?苏炼正在埋头苦思,听余嫣然这么一说,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连忙对她道:“嫣然,你快去找两个干净的碗和筷子过来。” 说着他立即起身,往药铺奔去。余嫣然愣了愣,仍然去内间厨房去拿了碗筷出来。她出来时,苏炼已经拿了个小刀过来,正在对那胖子说道:“待会先试试你的血。” 胖子毫不犹豫的点头。苏炼拿过碗,先在那男子手指上划了一刀,好不容易才挤出两滴到碗里,又在胖子手指上划一刀,滴了两滴到同一个碗里。 “这怎么够呢,大夫,我还有很多血,你多挤一些啊。”胖子不明所以,看苏炼只挤了两滴就作罢,连忙说道。 “你不要吵!”苏炼拿着筷子就开始在碗里搅拌,沉声对胖子道。他这一冷静压声,气势十足,胖子立即住口不言。 筷子在碗里划拉几下,苏炼看了两眼,见血凝结成块,对胖子颓然道:“你的血不行。” 胖子不知道苏炼说的什么意思,直直道:“大夫,我没病,身体强壮,我的血很干净的。”他以为苏炼说他的血有问题。 苏炼摇摇头,懒得跟他解释,不光他,余嫣然在旁边也不知道苏炼在做什么。不过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并没有出声打扰苏炼。 苏炼又拿来另一个碗,从那高大男子手上再挤出两滴血,在自己手指上划了一刀,滴了两滴血进去。余嫣然看得一声惊呼,眼里满是关怀和心疼。 拿另一支筷子搅拌两下,苏炼眼中有些惊喜,又搅拌几下,确认血液并没有凝结,立即对余嫣然道:“嫣然,快去找找看有没有又细又长的麦桔杆,拿几根到客房来,我有用。” “哦!”余嫣然应一声转身去了。苏炼向胖子道:“来,跟我把他抬到房间里去。” 两人把男子抬到客房,苏炼让他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余嫣然找来了几根麦桔杆,苏炼挑了一根比较细长的,两头剪尖,比划一下长度,感觉还行,又找来一根粗的针,将包扎布和金疮药放在床边。 一切准备妥当,苏炼勒起自己左手衣袖,握紧拳头使青筋露出,指着一根粗的血管对余嫣然道:“嫣然,在我这里扎一针,然后把桔杆插进去。” 余嫣然吃了一惊,说道:“苏哥,你……你要做什么?给自己放血吗?” 苏炼道:“准确的说,我要给这位伤者输血。” 余嫣然大惊失色,吞吐道:“苏哥,一定要用你的血吗?输……多少给他?你你,会不会有危险?” 苏炼笑道:“没事,我有分寸的,你不用担心。” 余嫣然还是有些迟疑,苏炼继续道:“嫣然,救人要紧。医者仁心,我们不能见死不救,现在只有我的血是安全的,况且我知道没有问题,相信我。再说就算有事,你在旁边看着我,有什么异常你也会处理的,是吧?” 听他这么说,余嫣然终于点头道:“好,那,苏哥你……忍着点……” 她拿起针,小心翼翼的在苏炼手臂上刺了个口子,然后拿桔杆插进去,看见鲜血顺着桔杆中空处从另外一端往下滴,她心疼不忍,马上问道:“苏哥,接下来要怎么做?” 苏炼指指床上的男子,说道:“在他手臂上找到血管,也扎一针,然后把桔杆的另一头接进去就好了。” 余嫣然点头,依样施法,扎针,将桔杆插进那男子手臂。 看到桔杆里血液在正常流动,苏炼道:“好了,应该没问题了,接着就安静的等待吧。” 余嫣然也是舒了口气,但还是担心的问道:“苏哥,这样子要输……输血多久?” “看伤者的气色吧,他脸上恢复血气就差不多了。”苏炼道。 “哦。”余嫣然叹口气道。 那个胖子一直在旁边看着,看完苏炼一系列动作,心中知道他在尽力,而且看样子是可以救回他大哥的命了。这个大夫虽然年轻,但是宅心仁厚,本领高强,他又跪下道:“多谢大夫救我大哥一命!”说完又要磕头。 “哎哎,你怎么动不动就磕头啊,起来说话!”苏炼急忙制止道。 胖子顺从的依言站起,苏炼问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吧?怎么会搞成这样的?” 胖子支支吾吾的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他叫汤和,躺在床上的那个高大男子叫朱重八。他们老家在濠州那边,两人是同乡,自小一起长大。在他们四五岁的时候,家乡闹饥荒,壮年男子要不被官府征招去做工,要不就是自己跑了。在那场饥荒中,他们的父母有的饿死,有的不知所踪,两人自此成了孤儿,相依为命,到处流浪。 一直到十几岁的时候,他们被一个叫皇觉寺的地方收留了,那里收留了很多像他们一样的孤儿,供他们吃穿。可是时间一长,寺庙也有些支撑不住,便会派些人出去化缘要饭,自然也要将他们头发都剃了。朱重八和汤和也经常出去化缘,不过外面的世道也并不会好到哪里去,到头来什么也要不到,即使要到也不多,回寺庙里要分给其他人,还是一样要挨饿。 朱重八觉得这样下去也不行,于是找个机会带着汤和一块溜了,又过起有上顿没下顿的流浪生活。 即使辛苦,但他们过习惯了倒也乐在其中,饿了会去捡别人的剩饭,累了就找个屋檐休息,晚上也基本是躲在破屋破庙里睡觉。有时候朱重八还能找到一些好吃的,汤和后来也知道他是去偷别人的,可是能有的吃,其他的又算什么呢?于是汤和也跟着他一起偶尔去做些偷鸡摸狗的事。这么多年下来,两人同吃同住,感情深厚,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朱重八在照顾着汤和。汤和头发长起来了,朱重八依然留着光头,他说这样在江湖上行事方便,有时候还能得到别人的特别照顾。 十几年了,他们就这么东西南北的奔波流浪。这次又转到蕲州,在一个饭馆门口看见别人吃烧鸡,汤和流了口水,馋嘴说想吃烧鸡。朱重八留了心,在城西一个破庙里安顿好后,他就独自一人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只烧鸡,可是腿上中了一箭,汤和感动之余,心中惶恐,看朱重八脸色惨白,神志不清,就想救他,一急就把箭拔了出来。这下子不得了,血流得更快了,几乎都喷了起来。 他这时才知道事情严重了,急忙扛着朱重八到处找郎中。但是他们两人的形状和装束,别人一看就知是乞丐,根本不敢搭理。而且朱重八伤势严重,有经验的郎中一见也知道救不了,更不敢轻易接受。 他扛着朱重八从城西镇集一直到县城大街,五六里的路程,没有医馆或者郎中理会他们。直到赶到城东看见余记药铺,抱着一丝希望求救,才让苏炼给接了进去。 本来是让那胖子讲一下受伤的经过,没想到他把两人的整个身世都说了出来。他虽然说得吞吐不连贯,苏炼和余嫣然也大概听出了整个过程,心中唏嘘这个不太平的世道之余,也觉得这二人的确是艰难可怜。 “一路上都没有人愿意救我大哥,只有你们帮了我。我汤和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汤和说着又要跪下,被苏炼抬手止住。 “你能否改一下这个毛病?男儿膝下有黄金,做人顶天立地的,别总是动不动就给人下跪好不好?”苏炼沉声道,他不想居高临下的教训人,但是也见不得奴颜婢膝的人品。 汤和有些紧张,吞吐道:“可是……恩公,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 “你把恩情放在心里,日后再找机会报答,即使不能报答,你放在心里一辈子,也是对恩情,对恩人的尊重,别人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苏炼叹道。 “哦。”汤和像个做错事听训的小孩子一样应道。 余嫣然看了也想笑,打岔道:“其实你们两人有手有脚,身强体壮,为什么不去好好做一份工呢?应该可以基本保证吃喝吧。” “我们也不是没试过,但是做不了几天我大哥就受不了,他不喜欢受人管束,而且那些老板也很刻薄,不是打骂就是克扣工钱,有时候还不给吃的。我们试了几次之后,我大哥就不想再给别人做事了,他说宁可挨饿,也不受这种窝囊气……”汤和老实答道。 “可是你们总不能一直这样子吧,总该做点事啊,安顿自己也好,将来娶妻生子也好,不能一辈子就这么流浪啊……”余嫣然叹道。 汤和窒了一窒,不知道要怎么说,最后道:“我也不知道,我听我朱大哥的。其实我大哥很聪明能干的,以前不管多大的困难,他都能解决。我们遇到官兵,甚至遇到野兽,他都可以化解危险,我特别佩服大哥的能耐。” 苏炼苦笑道:“如果像今天这样的事再发生一遍,你又没遇上我们,你们准备怎么办?你大哥再能干,终究你们只有两个人,若是他遇上解不了的危险,你们岂不是枉送性命?” 汤和只是摇头,说道:“恩公,我……我也不知道,没有想那么多……” 苏炼又是叹口气,转头看看躺在床上的伤者朱重八,见他脸上已经渐渐起了血色,心中石头落地。虽说已经输血一个时辰,但为保险起见,苏炼决定再继续输半个时辰。他对余嫣然道:“嫣然,去做些补血的药膳,给这位朱兄补一下吧。” 余嫣然点头,又道:“苏哥,你应该也需要补一补的吧。” “那你多做一些也好……”苏炼笑道。余嫣然欣喜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苏炼让汤和过来帮忙让朱重八躺好,在身上盖上毯子。不一会儿,余嫣然就进来了,端了两碗汤水。 “苏哥,这是用人参加乌鸡做的,补血最好。”余嫣然放下后说道。 苏炼看了却是哭笑不得,说道:“怎么一碗有肉一碗没有?” “他昏迷不醒,恐怕吃不了东西的,只能喂汤给他喝呀!”余嫣然理所当然回道。 “可是我们这还有一位客人呢……”苏炼向汤和努努嘴道。 “哦,我忘了!”余嫣然恍然道,向苏炼吐了吐舌头。 汤和立即站起来,惶恐道:“女菩萨不用管我,我……我其实有些内急,请问……茅房在哪?” 余嫣然羞涩一笑,给他指明了方向,待他出去后,又不好意思的笑了。苏炼只是苦笑摇头,让余嫣然帮忙把桔杆取下来,都包扎好后,在余嫣然注视下把那碗人参鸡肉吃了。 苏炼刚放下碗,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叫:“什么人!你给我站住!” 第八章 父子夜谈 余嫣然也听到了声音,向苏炼笑道:“是爹爹回来了!”说着转身先出去。苏炼看了看床上的朱重八,试了试脉搏和鼻息,见他已经恢复正常,也跟着出去了。 余嫣然出去,正看见余晋才指着汤和呼喝,汤和不认识他,此时在别人屋檐下,也是非常窘迫。余嫣然见了,连忙过去对余晋才道:“爹爹,那是病人,不碍事的。” “哦,我见他衣衫破烂,还以为是屋里进了小偷……”余晋才这才舒了口气道。 “余叔!”苏炼也出来了,向余晋才欣喜招呼道:“别来无恙啊!”两个月了,余晋才依然精神矍铄,下巴处还蓄起了几缕胡须。 “苏炼回来啦……”余晋才捏着胡须笑道:“可太好了。你不知道啊,你不在这段时间,可把我们嫣然急坏了!” “爹!”余嫣然娇声叫道,偷偷看了苏炼一眼。 “呵呵……”余晋才笑着道:“好,不说了。苏炼你回来,我跟嫣然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这段日子,忙乎的什么都顾不上。” “余叔,对不住了。这段时间,又让你们担心又让你们劳累,晚辈真是过意不去啊!”苏炼笑着向余晋才微鞠躬道。 “好了好了,什么都别说。你既然已经回来了,就安安心心的待着吧!”余晋才点头道。 “好!”苏炼振奋答应道,他见天色已不早,又道:“余叔,今日收留了一位重伤病人,我们已经处理好,现在就在客房里休息,麻烦余叔得空稍微照料一下。此刻天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明日我再来看看他。” “嗯,好!“余晋才答应一声,余嫣然还有些不舍,对苏炼道:“苏哥要回去吗,我……送送你吧!” 苏炼笑笑,点头道:“好。” 告别余晋才,苏炼和余嫣然两人慢慢往城外踱步。余嫣然走得很慢,苏炼也不赶,就偎在她身边,与她一起在夕阳下沉中散步。 太阳由黄变红,沿着地平线的方向下沉,余光仍然照耀,让大地蒙上一层层红雾,格外的妖娆艳丽。两人走到城外时,苏炼牵起余嫣然的手,一步一摇,惹得余嫣然娇笑不停。 “好啦,嫣然,再走就到我家了,你要跟我一起回家吗?”苏炼停住,向余嫣然笑道。 余嫣然垂下眼帘,白皙如瓷的脸颊在夕阳下泛着红光,眼睑微闪,仿佛迎风微颤的花儿,令人着迷。她听苏炼这么说,少有的没有害羞,反而抬起头,迎着苏炼的目光,轻声道:“我要是一直跟着你,你会带我到你家么?” “当然!”苏炼毫不迟疑的回答,拉起余嫣然的手,道:“走吧!” 这时余嫣然反而又害羞起来,没有挪动脚步,垂头低声道:“不……不是现在,我……我我,我爹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呢!” 苏炼哈哈一笑,道:“那你现在先回去,明天我再来找你。” “哦。”余嫣然应道,推了苏炼一把,娇俏道:“你先走,我在这里看着。” 苏炼无奈苦笑,道:“好吧,你开心就好。自己回去要注意安全哦。”说罢转身,走了几步,回头看见余嫣然果然还立在原地,向他挥手,苏炼也笑着挥手。走了百步远,再回头时余嫣然竟然还在,苏炼心中温馨,笑了笑又挥挥手。 回到家时,苏禾立即跳了过来,站到苏炼跟前,盯着他道:“哥,嫣然姐还好吗?” “挺好的!”苏炼懒散答道,就要往屋里走。 “哎等等啊……”苏禾拦住他道:“你们……今天……还好吧?”她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死丫头,你想说什么啊?”苏炼笑道。 “切,你真是笨死了!”苏禾呼了口气,扁嘴道。 “你个小丫头,你懂什么,一边玩去!”苏炼推开她,好笑道。 “哼,你别以为我小,我早就都看出来了!”苏禾又冲到苏炼面前,昂首挺胸道。 “你看出什么了?”苏炼笑问道。 苏禾围着苏炼打转,摇头晃脑道:“哥,我早就看出来,嫣然姐对你……”她想不出合适的词,手指点点半天,终于道:“她对你可好了!” “那又怎么样?”苏炼道。 “那……你也应该对她好啊!”苏禾道。 “我该怎么对她好呀?”苏炼来了兴致,跟苏禾玩起了游戏。 可是苏禾想了半天,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气呼呼道:“哥你笨死了!”调头就走了。 苏炼摇头苦笑,这个小丫头居然热心的想牵线搭桥了,太小瞧你哥了吧。 晚饭一家人坐到一起,余月兰又做了几样好吃的荤菜,苏禾直叫只有哥回来才会吃得到这么多好吃的。两兄妹嬉戏打闹中,这顿晚饭吃得有滋有味,欢笑喜庆。 吃完饭,天色已黑,繁星满空。苏顺德又到院外去抽烟,苏禾早早开始烧水洗漱。苏炼体会到久违的家的温馨,一阵轻松,走到院里疏松一下筋骨。自打从牢里出来后,他感觉自己浑身是劲,精神也出奇的好,有时候心静下来,还能听到远处人家里的嬉笑叫骂声,甚至连后山上的鸟叫虫鸣都听得格外的清晰。 “炼儿你过来。”苏顺德这时候在石桌旁叫道。 苏炼依言走过去,在石桌旁坐下,道:“爹,什么事?” 苏顺德叹了口气,道:“有几件事,我要向你问清楚,你要如实回答。” 看父亲郑重其事,苏炼也正襟危坐,应道:“嗯,爹你说!” 苏顺德磕掉烟斗里的烟灰,坐正问道:“你说你是被人救出来的,救你的是什么人?” “是山上的马匪。因为有一个马匪就跟我关在一起,他的兄弟来救他,顺便就把我也一起救了。”苏炼如实答道。 “那官兵呢,他们没有追你们?”苏顺德又问道。 苏炼道:“那些马匪把县衙给占了,县衙里的官兵死的死了,跑的跑了,暂时也不会有官兵来追我们。” “那些马匪是官兵的对头,官兵应该不会放过他们的吧?”苏顺德道。 “是,官兵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那些马匪。不过那些马匪也不怕,他们跟官兵作对很多年了,官兵也拿他们没办法。”苏炼答道。 “那你呢?”苏顺德马上问道。 “爹你的意思是……?”苏炼知道父亲要说什么,还是问道。 苏顺德叹了口气,道:“那些官兵拿马匪没有办法,现在县衙没有人,但是他们总是会回来的,到时候他们要找你了,你要怎么办?” 苏炼沉默。他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但是他刚回来,并不想现在就去想这些,没想到父亲已经先提了出来。其实苏炼心里明白,为了不连累家人,他需要离开这个家,到外面去躲一段时间。县衙的官和兵并不是铁板一块,总有机会可以想办法消掉案子,到时候他再回来。 苏顺德见苏炼不说话,又道:“我也知道,你想过这些问题,但是你心里念着家,不想这么早就跟我们说,爹现在跟你说出来,也不是想早早赶你出门,而是要告诉你,你爹和娘心里有准备,你不用自己在心里挂着这个事。” 苏炼舒口气,道:“爹,我想过,如果要出去,我会去投奔马非大哥,就是在牢里跟我关在一起的那位。我相信他不会亏待我。” “你要去投奔马匪?那些马匪一天到晚干得都是杀人劫火的事,弄不好就出人命,你去哪里都好,为什么要去山上做土匪?”苏顺德吃惊道。 “去山上也不一定就是去杀人劫火,应该也会有些舒服一点安静一点的事情。实在不行,我就再想其他的办法吧。”苏炼道。 苏顺德摇头道:“这个事情你还是再想想吧。”转而又道:“趁这几天你在家,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苏炼问道。 苏顺德又把烟斗点起来,抽了一口,慢悠悠说道:“余家姑娘那,你今天也去过了,她现在还好吧?” “她很好啊,今天我们都挺开心的。”苏炼答道。 “嗯,那就好。”苏顺德点点头,又道:“那天余家姑娘过来,哭成那样子,我跟你娘看了都是心疼。她对你的心思,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呃……这个……”在父亲面前谈儿女私情,苏炼一时突然,很不习惯。 苏顺德却不管他,自顾自道:“你们俩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有感情基础在,你娘跟他们家也有宗族关系在,大家都放心。你若是对她也有意,咱们两家不妨就先把这件亲事定下来吧。” “啊?这么快?”苏炼惊讶道。 “怎么快了?都在一块相处六年了,你还想再多处处?”苏顺德笑骂道。 “不是,我们今天才……”苏炼有些窘迫,他本来想说今天才牵手,又觉得不合适。 苏顺德继续道:“这事我跟你娘都商量好了,你要是没有意见,咱们就这么定。” “可是我现在的情况,又不能在家待,这不是耽误人家姑娘吗?”苏炼说出心中的担忧。 第九章 面谈 “所以我说我们就先订亲,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就去提亲,你顺便也跟余家姑娘谈谈,我觉得她不会嫌你耽误她。”苏顺德笃定道。 “啊?明天?这么快?”苏炼又惊讶道。 “早定早安心!这事宜早不宜迟,早定下来亲家,我跟你娘也省心些。你小子,莫不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不成?”苏顺德板起脸道。 “没有没有……”苏炼急忙摇头道:“只是觉得有点突然,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对你来说是有点突然,你都二十二了,也不小了,要不是你这次出事,我们也觉得不用着急,反正你跟余家姑娘是迟早的事。可是现在,由不得我们不急呀……”苏顺德叹道。 苏炼沉默一会,也知道爹娘的良苦用心,点头道:“那一切就依爹娘的意思吧。” “好!那你准备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去余家提亲!”能把亲事大概定下来,苏顺德也是有些振奋,磕掉烟灰,站起身拍拍衣服,舒心道:“你今天也早些休息吧!”说完就进屋了。 苏炼坐在院中,抬头观星,默默沉思了一会,才起身回房。 第二天一早,苏顺德余月兰穿得整洁一新。苏炼依着父母的意思,也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白衣长袍滚淡红边,整齐庄重中又透出些喜庆。苏禾在旁边看得眼睛直直,得意道:“哥,这件衣服还是我给你做的呢,你以前都没穿过。果然好看呀!” “你是夸人还是夸衣服啊?”苏炼笑道。 苏禾眨眨眼,巧笑兮兮道:“当然是……夸我做的衣服呀!咯咯……” “你……”苏炼抬手作势要打,苏禾嬉笑着躲开。 苏炼跟着父母来到余记药铺,余嫣然正好在柜前打扫。看见苏顺德夫妇,连忙迎了出来,乖巧叫道:“苏伯伯,苏伯母,你们过来啦!”转眼看见他们手上提着东西,又瞥眼见苏炼闪动的眼眉,心中既惊且羞。 “嗯,余家丫头,你爹爹在家里面吗?”苏顺德温和道。 “在的,伯伯伯母跟我进来吧!”余嫣然心如小鹿乱撞,脸上一抹嫣红,领头走在前面。 刚走到帘门里,就听到屋子里头“哐当”一声脆响,似乎是摔了什么东西。几人对望两眼,心中奇怪,疾步朝里走去。 走到院子里,余晋才刚从客房里走出来,口中叫道:“真是岂有此理……”一抬头看见苏顺德夫妇,马上笑道:“啊,是苏大哥大嫂过来了,快进来正厅坐!” “好些时日没过来,余老弟近来可好啊?”苏顺德笑呵呵道。 “我好得很,蒙苏大哥挂念了!二位身子看起来也是十分硬朗,我看着也舒心啊!”余晋才笑道。 “还是晋才会说话……”余月兰也笑着应道。余晋才领着二人朝正厅走,苏炼在后面道:“余叔,我去看看昨天那位病人?” 余晋才点点头道:“嗯,你去看一下也好……”言下有意,苏炼也看出来他刚刚在里面似乎有些争执。 “爹……我也……”余嫣然跟着道,想与苏炼一起去客房,余晋才却拦住道:“你去做什么?还不快去给伯伯伯母沏茶!” “哦。”余嫣然只好答应一声,回头瞄了眼苏炼,碎步去了厨房。 苏炼走进客房,见朱重八正埋头坐在床上,汤和在收拾地上的破碗碎片。汤和看见苏炼进来,急忙站起,躬身道:“恩公!”又向床上的朱重八道:“大哥,昨天就是这位恩公把他的血灌到你身上,才救了你的性命!” 朱重八急忙站起来,向苏炼抱拳微躬,朗声道:“小可朱重八,多谢恩公救命之恩!舍弟不经事,多有冒犯,还未请教恩公高姓大名?” “我叫苏炼!”苏炼见这朱重八身材的确高大,比自己都要高出稍许。此刻他虽然气色好转,但嘴唇依然不多血色,显得憔悴。饶是如此,他依然身正气昂,气势沉稳,谈吐不俗,倒让苏炼心生意外:本来以为会是个跟汤和差不多的叫花子,没想到他稳重大方,形色内敛,气度不凡,似乎胸中藏丘壑。 “苏恩公,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此刻实不知何以为报,只待来日恩公有诏,再付命于恩公了!”朱重八口吐莲花,话说得漂亮之极。 “朱兄言重了!医者仁心,救死扶伤本是我们应尽之事,谈不上什么报答。朱兄现在感觉如何了?”苏炼问道。 “现在感觉好多了,已经可以行动自如!多谢苏恩公挂怀!”朱重八安稳应道。 苏炼笑道:“朱兄可别托大,我是查看过你伤势的,要说行动自如至少还需七日才算稳妥,朱兄还是安心静养些时日才好。” “苏恩公妙手仁心,朱某感激不尽,只是我兄弟实在不宜在此叨扰,我们想……今日就离开此处……”朱重八道。 “恐怕不妥,朱兄,你现在的情况仍然不稳定,伤口若再次崩裂可是麻烦大了,我可没那么多血可以灌注给你了,哈哈,救人救到底,你就听我一句,在此多休养几日吧!”苏炼笑着道。 “恩公,我兄弟二人流浪惯了,留在这里实在……还是不烦扰您操心,我自己多注意,应该不妨事……”朱重八说得有些吞吐。 苏炼听出他话中有话,见汤和手中的破碗碎片,指着问道:“汤兄,这是……” “恩公,刚才……”汤和立即要答,却被朱重八打断道:“刚才不小心摔破了碗,实在是……我兄弟二人粗心大意,真是心中过意不去,因此……” 苏炼见他还是执意要走,又见汤和眼神闪烁,便直接道:“朱兄,你若坚持要走,我不该拦着你。不过昨日我们费尽心力来救回你的命,就要对你的性命负责。说句不好听的,你若出去了,伤口重又出血,那绝对是危及性命的,且不说别人能不能给你灌血,就是别人会不会救你都是两说。我让你留下,自然是考虑到这些危险,实在不明白你为何置自己性命不顾非要离开?” 听苏炼说完,朱重八却是一阵沉默。苏炼心中有气,直接对汤和道:“汤和,你说!” 汤和偷望了朱重八一眼,低声道:“恩公,那个……刚才余掌柜提起药资,说我们兄弟可以留下来帮他看店干活一段时间,以抵药资。我大哥不乐意,两人就争执了几句,不小心把碗摔了……” 原来是药资的问题!苏炼一时哑然,自己并没有想到这个,此时听汤和一说,才知道朱重八坚持要走,是不想留在此处做工还债。 “就因为这个?”苏炼失笑道,他治病可以不收钱,但是补血用的人参乌鸡等都是上好的补品,余晋才要做生意才会想到以工抵债。苏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想到这药资一节。 朱重八叹口气,道:“苏恩公,我们兄弟二人漂泊惯了,实在不想寄人篱下烦扰他人,方才确实有些激动,冒犯了余掌柜,我必会当面向他赔不是。只是以工抵债,我实在……” 他说的恳切,言语中也尽是有苦难说的为难,脸色也甚是不愿,倒让人觉得此事对他不公不平,要怜悯释怀放他自由才是。 “朱兄,敢问今年贵庚?”苏炼却来了兴致,坐了下来,向朱重八问道。 “朱某今年二十又五,不知恩公有何见教?”朱重八见苏炼发问,微觉奇怪。 苏炼笑笑,道:“朱兄长我三岁,而且朱兄从小游历山河,吃尽苦楚,谈吐见识都是不凡,胸中应是高山仰止,飞流直上,只不知为何偏偏随波逐流,随遇而安?” 朱重八脸色微赧,说道:“恩公说笑了,朱某一介布衣草民,何谈高山仰止?这么多年来,一直也是有口饱饭便已知足。” “有口饱饭就知足?”苏炼盯着朱重八道:“你想一辈子就这么活下去?朱兄,堂堂七尺男儿,手脚齐全,难道你便喜欢这种漂泊不定,朝不保夕的日子?” “倒不是喜欢不喜欢,只是二十多年来就是如此,习惯而已。”朱重八脸色越来越红,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能直视他内心。 苏炼点点头,道:“朱兄的话,我懂。习惯成自然,不想去改变,二十年来一直走在一条路上。那如果现在给朱兄另外一条路,朱兄可会尝试去走一走?” 朱重八听了此话,略有迟疑,还是道:“苏恩公若是想劝朱某留在此地以工抵债,朱某无法拒绝恩公的要求,只是,非心所愿,只怕……” “我不是想让朱兄以工抵债,也不想让朱兄此刻去做任何事,只是单纯的问问,如果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朱兄可有胆量去尝试?”苏炼话音沉重,字字着力,给人莫名压力。 第十章 当头棒喝 朱重八不知苏炼为何此时与他谈起了人生,他也不知如何作答,吞吐道:“非是朱某没有胆量,而是寄人篱下,受人指使的事,朱某实在……难以接受……” 他说得委婉,苏炼也听出他心中傲气十分,不退不让,不由笑道:“这就奇了,我听汤和说,你们从小一起四处要饭过活,在寺庙做和尚时也曾到处化缘,对你来说,乞讨化缘却不是比寄人篱下受人指使更难受?” 朱重八叹口气道:“不瞒恩公,正是因为从小受这样的鄙夷和苦难,到后来才不想再轻易委身于人,受人摆布。” 苏炼点头说道:“朱兄从小受的苦难,确实令人动容,或许我现在非鱼非驴之说,与你心中所想相差甚远,但同为贫苦子民,且我见识远不如朱兄,此刻我已想改变现状,为天下苦难民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朱兄心中可有志向?” “叫恩公见笑了,朱某身无所长,还未敢立什么志向……”朱重八埋头答道。 “立志向而已,有什么敢不敢的?朱兄经历世事,见人见心,莫非真对这艰难世道置若罔闻,无动于衷?对自己经历的苦难,漠不关心?对所发生的所有不公,所有残酷都放到一边,胸中从未有过怒火和激动,想去改变这一切?”苏炼振振有词,掷地有声说道。 他望着朱重八继续说道:“你不想委身于人受人摆布,可是你活在这样一个世道,你逃得开么?昨日我若不救你性命,你一命呜呼了,可不白白活了这二十多年?今日我救你性命,却并不想让你屈身报恩,你就此离去后,真能了无牵挂,自由自在?你做得到吗?你不觉得好笑么?” 汤和不明白苏炼说的,只是看着朱重八,见他脸色涨红,额头青筋暴露,显然心中难受至极。以前从没有人对他大哥说过这么多话,而且这个人比他大哥还年轻,此刻说话简直像在教训他一样,偏偏这个人是他的救命恩人,不由得也偷偷瞧瞧苏炼。 “朱兄父母过世,确实可称得上无牵无挂,逍遥自在,可是你父母是如何过世的?你现在如此不知不问,只图自己快活,可有想过在冥世的父母若看到你这副模样,该作何感想?你若有朝一日去了,有何脸面去见他们?”苏炼说得兴起,没有去看朱重八脸色,继续道:“就算不为父母着想,堂堂七尺男儿,就该这样整天偷鸡摸狗沉沦下去?苏某现在父母健在,还有个妹妹,家庭美满,可是我并不想过如此安逸的日子,这世道的污浊不堪,我虽见过听过不如你多,已足以令我生出愤懑,想要去改变。朱兄各地流浪,见过多少了?莫非真是见得多了而麻木不仁?若真是这样,也算是一件令人心寒的事……” 朱重八听得额头冒汗,眼前这人虽说是恩公,不便对质,但他所说确实句句戳心,字字含惊。以前没有人与自己这样对话,一来是除了汤和外,自己没有其他身边亲近人与自己说,二来自己心高气傲,从不多与别人说话。此刻听他所说,居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似乎自己之前一直都处在浑浑噩噩,茫然无措的生活中。 “苏恩公……一席话,确实让朱某无地自容,此时……也无话可说!”朱重八抱拳躬身道。 “朱兄,我与你初次相识,本不该说这些交浅言深的话,但你们都是大好男儿,如此荒废确实令人惋惜。我看得出朱兄是有能耐的人,心中有傲气,可这个世上有多少如朱兄这样的人?他们莫不是如朱兄一样靠流浪乞讨过活?当然不是,为人在世,能屈能伸方能获取通途大道,今日受些委屈,明日才能走得更远。”苏炼敛色正经道:“朱兄你说呢?” 他虽然比朱重八还小,偏此刻语重心长,眉间眼中,皆是沉重,居然看起来并不违和,朱重八低头道:“苏恩公说的是。” 苏炼站起来,叹了口气,对朱重八道:“今日说话多有冒犯,我向朱兄赔个不是,希望你切勿挂怀,原谅小弟!”说着抱拳躬身。 朱重八连忙伸手扶起,急道:“苏恩公言重了,你的话对朱某有利无弊,朱某感谢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那朱兄,听我一言,先在此休养几日,待身子尚好再做打算如何?”苏炼微笑道。 朱重八点点头道:“全凭恩公做主就是了。” 苏炼也点点头,道:“至于药资一事,我自会与余掌柜说明白,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朱重八深深一叹,道:“那就多谢苏恩公重情了!” 当下苏炼就嘱咐汤和好好照料,说明天再来查看,告辞离开。脚刚踏出门,一个人就急冲冲的与他撞个满怀。 “嫣然,怎么了你?”苏炼一看是余嫣然,笑道。 “哦,我……苏伯伯苏伯母叫我来找你,他们准备回去了!”余嫣然脸上还有些余红未退,显然刚刚在正厅里面也都听到了。 苏炼拉起她的手,走到院中,温柔道:“嫣然,你知道我爹娘今天过来是为什么了?” 余嫣然只是微微点头,又红了脸埋头下去。 看她一副羞涩模样,苏炼就觉有意思,用手拉起她的下巴,深情望着她道:“其实我早该把这些事都想到才对,到现在才来,你会怪我吗?” 余嫣然眼中秋水泛滥,摇头道:“不会,苏哥,只要你在我身边,什么时候都不晚!” 苏炼看她痴情模样,又想起自己现在的尴尬情况,不知道爹娘有没有提起过,正想说,余嫣然眼角一瞥,急忙推开自己手,退到一边,手捏衣角不知所措。 “炼儿,走吧,跟余叔告个别我们该回去了!”苏顺德在正厅门口叫道,他看见余嫣然羞怯的闪到一边,就笑笑没叫她。 苏炼答应一声,这时余晋才也出来了,他便向余晋才道:“余叔,今日叨扰了,我们就先回去,明天我再过来吧。” 余晋才点点头,笑道:“明天过来,我要把嫣然藏起来,不准你们再随便见面了……” 苏炼吃了一惊,还未说话,余嫣然已经转过身来,娇气喊了一声:“爹!”满面不舍。 “得,还没出去呢,胳膊肘已经向外拐了……哈哈哈”余晋才向苏顺德笑道。苏顺德也是哈哈大笑。 苏炼见余晋才故意玩笑,也是笑了,又道:“对了,余叔,客房里面那位病人的汤药费,就记我工钱里面吧。” “你怎么说就怎么算吧,反正这药铺以后也该你来管了……”余晋才笑道。 余嫣然又是羞的转过身去。苏炼只是微笑答应了声好,便与苏顺德余月兰一块告辞离开。 出到药铺门外,太阳已渐渐西沉。三人刚与送出来的余嫣然微笑说完话,待她返身回去,迎面却看见苏禾急匆匆跑了过来。 看她满头大汗,应该是有什么急事,苏炼迎过去,扶住她道:“丫头,出什么事了跑这么急?” “不好了不好了!刚刚村里王婶回来,说她在街上看见大队的官兵了……”苏禾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第十一章 朦胧邂逅 苏顺德和余月兰乍听苏禾的话,都是吓了一跳,余月兰更是下意识的拉了苏炼一把,惊道:“炼儿,你……你快回家去……不是,你先回嫣然那里……” 苏炼知道母亲紧张自己,但是苏禾说有人看见,却没说是什么时候看见,微笑一下,安慰道:“娘,你先别急,我们听小禾说清楚。” 说罢转过身问苏禾道:“你也别急,先说明白。王婶是什么时候看见官兵的?有多少人?” 苏禾一脸迷糊,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不知道啊,我没问,我一听她说在街上看见官兵了就马上跑出来了……” 苏炼听了也是啼笑皆非,又转身对余月兰和苏顺德说道:“爹娘,这样吧,我先去县衙那里看看。” 苏顺德立即道:“不行,你先回家吧,我去看看。” “爹,放心吧,这里我熟悉,县衙那里我更熟悉,我去偷瞄一眼。况且我觉得县衙里应该没有这么快恢复正常。”苏炼笑道。 苏顺德见他坚持,又看了余月兰一眼,还是道:“你去我跟你娘都不放心,还是我去看看比较好。” 余月兰也是点点头。苏炼无奈道:“爹娘,还是我自己去看,一来看了自己放心,二来我了解得越清楚越知道该怎么做。你们去都不知道看什么。” 苏顺德叹口气道:“好,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哥我跟你一起去!”苏禾立刻道。 “不用了,你去了有什么我还要照顾你,麻烦!你回家好好看着爹娘吧。” 苏禾低头,“哦”了一声,又道:“那你自己小心!” 苏炼点点头,目送他们远去,转身朝县衙方向走去。县衙与药铺隔了两条街,在县城大街的东北角,苏炼徒步走过去也用不了多久。沿路上他并没有发现有官兵的痕迹,走到县衙门口,也没有发现看守。保险起见,他没有直接走正门,而是绕到后面,爬上墙头查看。但是左看右看之下,也没有发现衙门里有人活动的迹象。 虽说苏炼心里直觉衙门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恢复正常,不过此时还是壮着胆子进去查看了一下。四周转了几圈,除了几条狗之外,并没有发现有人。苏炼心里没底,不知道王婶是在哪里看到的官兵,这时唯有出去再问问别人了。 走到街上,问了几个摆摊的生意人,都说确实有大队的官兵,杀气腾腾的从街边经过,但是他们身穿盔甲,手拿长戟,还有拿盾牌的,看样子不是衙门里的,倒像是军队的士兵。 这倒奇了?有大队的军中官兵从这里经过,那他们有没有去衙门里看过?苏炼心中疑惑,但也无法得到解答。 再问起这些官兵都往哪个方向去了,都说往北边去了。苏炼心里暗觉可能跟马非他们所在的寨子有关。莫非官兵准备对马大哥的寨子进行围剿? 不过这些念头,苏炼也只能脑子里想想而已,自己其实什么也做不了。他一边往回走,一边脑子里还在盘算是不是可以想办法帮帮马大哥他们。 此时已值晌午,阳光正烈,街上的行人为躲避酷热,也逐渐变得稀少。苏炼只顾埋头走路,脑子里还在想着刚刚的问题,却突然没来由的心脏骤然急跳起来。 他一抬头,迎面一辆马车哒哒而行过来。白马俊伟,车漆暗红,赶车人也是个普通的汉子。但是苏炼看着这辆马车迎面过来,不知怎的心跳加速,以至于要握紧双手来平复心情。他眼睛死死的盯着马车,似乎是想透过那道门帘看清坐在里面的人。 马车越行越近,苏炼按捺住激动,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开道路,却刚好看见车厢窗帘布上的字,那应该是这个马车主人家的姓称。 那是一个“洛”字,隶书透体,端正阳刚。苏炼看见这个字,本来按捺住的心跳又更加急速的跳了起来,直令他必须深深吸了几口气才能忍住不冒昧跳起来招手。他此刻心无旁骛,看着迎面而来的马车,一动不动,眼睛眨也不眨,仿佛他只要眨一下眼,这个马车就会立刻消失一样,仿佛下一刻马车里面的人就会从里面出来,让自己魂飞天外。 白马无感,依旧徐徐而行,赶车人木讷,依然目不斜视的赶着他的车。白马经过苏炼身边,似乎抬眼朝他呼了一口气,气息急促。赶车人精瘦精悍,坐在车架上,朝这个呆立的年轻人微微瞥了一眼,眼中似有精光,只稍瞬息间又恢复木讷。 “洛”字就在眼前,苏炼眼神仿若被定住。像是微风吹起,又像是里面的人稍微拉起了窗帘布,只在瞬间,苏炼脑袋仿佛炸开一样,“嗡嗡”作响,耳朵发热,呼吸急促,心脏如击鼓燥锣,无法控制。 肤若白雪,黛眉粉唇,眼若星空,气质如仙,虽然只露出半张脸,却令苏炼如渴饮甘泉,坐沐春风,魂魄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久久不能回复。马车里面的人,他并不认识,也从未见过,可偏偏就那一瞥,让他有乳水交融之感,通体暖流不息,无休无止。那是一种久违的熟悉的感觉,又是一种陌生的心灵激荡。 直到马车渐渐远去,苏炼还沉浸在恍惚中无法自拔,脑中尽是无法拼凑的片段,萦绕来去,闪烁飘忽,难以捉摸。他呆呆地站在街中,行人往来而不知,太阳当空而下不觉。 马车中,一女白裙,长发垂肩而下,一女蓝衫,头扎两只发髻。白裙女子此时单手抚胸,呼了口气,似乎也在平复激动心情。 “小姐,你认识这个人吗?”蓝衫女子侧头问道。 “不认识吧……”白裙女子答道,声音清脆而又软腻。 “那你偷偷看什么?”蓝衫女子又翘头俏皮问道,圆脸上满是疑惑不解。 “我只是……感觉……我应该是认识他吧……”白裙女子眼神空幽,悠悠答道。 蓝衫女子脸上更加迷惑,摇头道:“小姐,你在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白裙女子微微一笑,无奈摇摇头,赶走心中杂乱,忽而又抿嘴噗嗤一笑。 “小姐……你怪怪的……”蓝衫女子嘀咕一句,转过头去不再理她。 街中,一个十岁模样男孩正在跳来跳去呼喝不停,跑到一个呆立的年轻男子身边,猛一拍他肩膀,大叫一声:“苏大哥!哈哈!” 苏炼这才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一看眼前这男孩,居然是卖布的那个徐贞元的儿子,徐彻。 “徐彻!你又顽皮了,吓唬我是吧?”苏炼笑道。 “没有啦,我看见苏大哥,就过来招呼一声呀”徐彻笑嘻嘻道。 他虽然只有十岁,但是人小鬼大,经常一个人到处玩,他爹虽不管他,他也从来不吃亏,居然有吃有喝,时不时还给他爹捎带一些,不知道他都是从哪里弄来的。不过苏炼倒是了解一点,徐彻人小机灵,他经常在街上见缝插针的帮人跑跑腿,拿拿东西什么的,加上他嘴巴甜,常常会得到些赏钱或者吃食。 “今天又疯到哪里去了?怎么没看见你爹?”苏炼挺喜欢这个机灵小子的,有事的时候也会叫他帮忙,顺便给他些吃的用的。 听苏炼问起他爹在哪,徐彻本来笑嘻嘻的脸突然暗淡下来,低声道:“我娘病了,我爹在家照顾她,今天没来。” 苏炼吃了一惊,徐贞元虽然平常大咧咧的异常豁达,但似乎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他家婆姨,徐彻整天介的胡闹顽皮,也没见过他娘来管他。这时听徐彻提起他娘病了,苏炼才醒悟,可能徐家阿姨一直就病着,根本没法子出来管那么多。 “你娘病了?怎么从来不见你爹买药治病?你怎么还到处玩耍,也不去照顾你娘?”苏炼心中疑惑,虽然与徐叔只是熟络,平常点头说话而已,也觉得自己这时该去看看。 徐彻委屈道:“我爹不让我靠近我娘,我也偷偷看过,可是看了也帮不上忙,又难受,还不如出来多赚点好吃的回去给她……” “你娘什么时候病的?没请郎中去看看吗?”苏炼问道,拉起徐彻的手,又道:“走,带我去看看。” “好几年了。我爹几年前找人看过,后来就没有再叫人看过,也不让我靠近我娘了……”徐彻黯然道。 不让徐彻靠近?莫非是什么传染病?苏炼心中猜疑,只有去看了才知道了。 徐家在县城北边十五里处一个叫柴沟的地方,据徐贞元之前说,他本来是罗田县人,是二十几岁时与家人一起搬过来的。苏炼只记得这个话,从来没去过徐家,这次还是头一回。 到徐家的时候,正好看见徐贞元在屋外面洗衣服。看见徐彻带着苏炼过来,他倒是吃了一惊,不满的横了徐彻一眼,又连忙招呼苏炼进屋里坐。 苏炼一进屋,环视一周,见家里摆设简单,几乎什么都没有。他也不客套,直接道:“徐叔,我是来看看徐姨的,她在哪?” 徐贞元干笑一声,道:“我家婆娘有什么好看的,你过来就是客,先坐一下,我倒杯水给你……” “徐叔,我知道徐姨病了,就是专门来看看的……”苏炼打断道。 徐贞元尴尬的笑笑,拿眼去睃徐彻,却发现那小子不知道躲哪了。苏炼不知道他在避忌什么,索性道:“我知道徐姨的病可能会传染,不过我是大夫,我不怕。你也不需要有什么顾忌的。” 徐贞元一怔,显然被苏炼说中了,嗫嚅道:“早前那个郎中说了,婆娘也没几年好活的,就别治了……” 苏炼不知道他找的哪个郎中,不过这会儿也计较不了那么多,说道:“那徐叔也不介意我再多看一遍吧?” 徐贞元一阵沉默,原本豁达的性子此时愣是有些放不开。苏炼也理解,不管什么性子,一旦涉及到家人,就会方寸大乱,便道:“徐叔,我知道你关心徐姨,想让她好好活下去帮你照看家里,不如,让我再去看看?或许我有办法呢?” 第十二章 离别在即(一) 苏炼这么一说,徐贞元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欣喜,不过一瞬又暗淡下去。他颓然点点头,带着苏炼走进里屋。 里屋稍微昏暗,不过此时太阳正好,屋顶窗户都透出光亮,将这里照得格外亮堂。靠墙的床上,一个形容枯瘦,面色萎黄的中年女子正躺着休息。她听到有人进房,侧头看了看,发现是徐贞元带个陌生男子,挣扎着起身,干咳几声,虚弱道:“他爹,怎么把客人带这里来了?” 徐贞元走过去坐下,扶着她手微笑道:“是我认识的大夫,他专门过来给你看看。”他原本方正有型,棱角分明的脸上此刻现出的是苏炼见不到的柔顺温暖。 那女子听徐贞元这么说,立刻推开他,闷声道:“不是说好不请大夫的吗?花那冤枉钱做什么?早晚要死的人了……” 苏炼看徐贞元尴尬的脸色,笑道:“徐姨,我跟徐叔是朋友,不收钱的。” 那女子看看徐贞元,见他点头,又叹道:“收不收钱都是个死啊,还有什么好看的?” “徐姨,没事的,反正看看也不麻烦,是吧?”苏炼微笑道。 徐贞元也是笑道:“是啊,他娘,苏炼都过来了,就给他看看吧,不妨事!” 徐姨终是叹了口气,点点头。苏炼走过去,先观察了一阵她的脸色,眼睛,又叫她张嘴,看了看舌头,心下微疑,又把了一下脉。 “徐姨,我问你,你是不是经常会肚痛?”苏炼问道。 徐姨点点头。“是不是胃口很好?吃很多东西,但是还是感觉虚弱?”苏炼又问。 徐姨又点点头。“你……肚子是不是稍微有些鼓胀?”苏炼问。 “是……”徐姨终于出声答道,又咳嗽了几下。 苏炼见她咳嗽,又问:“徐姨你的咳嗽,是在发这个病之前还是之后?” 徐姨答道:“很久了,在这个病之前就有了这个咳嗽的毛病。” 苏炼又认真看了看徐姨脸色,心中奇怪,又问徐贞元道:“徐叔,你之前请的郎中,是怎么说的?” 徐贞元想想道:“他说……是瘟疫,没办法治的。” 苏炼一拍大腿,哀声叹道:“庸医啊……害人不浅!” 徐贞元迷糊道:“苏炼,你说什么?难道之前那个郎中诊治的……不对?” 苏炼点点头,说道:“徐姨根本就不是瘟疫,只是……肚子里有虫而已。” “啊?”徐贞元又吓了一跳,惊道:“肚子里有虫?这……这这……” “徐叔,你别怕,肚子有虫很好治的,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苏炼笑道。 听苏炼说好治,徐贞元激动的站起来,笑道:“什么?你说我婆娘能治好?” “当然。徐姨不是什么大病,咳嗽是个老毛病,但不是瘟疫,也不致命,可以治的。”苏炼笑道,也替徐贞元高兴。 “那太好了!”徐贞元激动的手不知道往哪放,按住苏炼双臂,恨不得把他抱起来。 苏炼道:“我现在就写几味药,你让徐彻跟着我去药铺里抓回来,过不了几天徐姨就会好起来。你放心吧!” “好!好啊,幸好你来看看,苏炼,几年了,我都……不知道……”徐贞元想起之前的委屈焦急,眼泪直打转,别过头去说道。 “恩,徐叔,没事就好。你要谢谢徐彻啊,幸亏他带我来了……”苏炼笑道。 “哈哈哈哈哈……”徐贞元大笑道:“没错,这小子……徐彻!”他大声叫唤起来,一连叫了几声,直到徐彻畏畏缩缩的在房门边露头。 “臭小子,你过来!”徐贞元满面春风,笑着向徐彻招手。 徐彻犹豫一下,还是乖乖走了过来。徐贞元没等他走近,一把拉了过来,抱在怀里,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哈哈大笑。 当下,苏炼找来纸笔,写下茯苓,芜荑,苦楝皮,乌梅,使君子几味药各二十钱,分四次冲服。又在后面写下南瓜子三十钱,每日干嚼合水服用。拿给徐彻,说道:“以后经常陪陪你娘,她过几天就好了。” “好!”徐彻高兴答应道。 “走,跟我去药铺抓药!”苏炼心里也欣慰,毕竟避免了一场不应该发生的悲剧。 给徐彻拿好药,又跟余嫣然调笑几句,苏炼就回家了,虽然县衙并没有人,但是今天这一惊,确实吓到了父母和妹妹,得尽快回去让他们心安。并且,是时候要考虑离开的事情了。 回到村子的时候,天色已见晚。苏炼刚到院子外边,就听到里面有些争吵声:“……必有大难啊……”,听得他心里噗通一跳。 苏炼推开院门,就看到余月兰正推着一人往屋外赶,苏顺德也跟在后面。那人听到声响,转身一看正是苏炼,连忙迎过来,笑道:“苏家小子,你回来的正好。老夫正有话跟你说……” 原来是邹老爷子。苏炼笑道:“邹老爷子好啊,您过来……找我的?” “可不是吗,我就找你……”邹老爷子哈哈笑着,过来要拉苏炼手臂,却被余月兰拦住。 “老爷子,我知道你好心,可是我儿子的事,麻烦您还是别操心了……”余月兰说得甚是冷漠,几乎没有顾忌老人家的面子。 可是邹老爷子全不在意,依然笑呵呵道:“我说的可都是正经的,苏家婆娘你莫要不信。这小子命途……” “老爷子,你莫再说了,再说我可要不客气了!”余月兰脸色可说是十分难看了。 “哎呀,我是给他出出主意,或许以后可以救他的命啊,你怎么……”邹老爷子仍然苦口婆心要坚持说话。 没等他说完,余月兰已经双手用力的把他往门外推了,边推边说道:“你走!你给我离我儿子远一点,以后也别再找他……”一直把他推到院子外面,然后退回来关上院门,苏顺德也是站在一边默不吭声。 “苏家小子,你听我一句,以后离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远些,小心惹上桃花劫,也不要轻易相信人心……记住了……”邹老爷子站在院外没走,大声朝里喊道。 余月兰又是气闷又是恼怒,居然抄起院子里的扫帚,打开院门,举起扫帚喊道:“你个老不死的……你给我走……走不走你……” 听到外面脚步声突突远去,苏炼莞尔,没想到他娘还有这么凶悍的一面,难怪他爹怕她。至于邹老爷子说的,他听到了,也只当笑言,毕竟邹老爷子在村子里的名声,就是个神棍。 “气死我了,这个老不休,岂有此理!”余月兰气呼呼回到院里,又啪一下把院门关上。 苏炼笑问道:“娘,邹老爷子说啥了?” “没事,你不用理他!”余月兰气闷道,丢下扫帚,去厨房做饭去了。苏顺德走到石桌边,向苏炼招手道:“炼儿,县衙那边怎么样?” 苏炼走过去,坐下道:“衙门里没人,那些官兵是军伍里的兵,路过这里而已。” 苏顺德点点头,点起烟枪,沉吟道:“虽说今天没事,可是保不齐哪天官兵就回来了。”吐出一口烟,又问道:“以后怎么安排,你考虑好了没有?” 苏炼点头道:“爹,我们家没什么亲戚,我现在唯一可以投靠暂避的地方就是多云山了,马非大哥的寨子就在那里。” 苏顺德叹口气,说道:“刚才邹老爷子说,你今虽脱难,但以后仍会遇上不少大难,不过福祸相依,过一关难,即是一关福。最终是大福还是大难,又全在你一心一念之间。既是大福,又必有大难。”苏顺德呵呵一笑,又道:“他说的神神道道,我当然听不懂,你娘更是当他胡言乱语,赶他出去。我现在说给你听,倒不是想让你信他,而是拿他的话告诫你,不管你去哪里,要记得这个家,注意身体,好好保护自己。” 苏炼听出父亲关心之意,回道:“爹,这我自然知道。我只是暂避,还会回来的嘛。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我怎么样都回家来看看的。” “你要去那寨子,我现在也不拦你。”苏顺德叹道:“但是不要去做马匪,不要做危险的事情,不要再跟官府结怨。” “这个……”苏炼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答应父亲,毕竟去了山寨里,总是会出些危险,也难免会与官兵交涉。 苏顺德说完,就起身回屋,并没有等苏炼答应他,只丢下一句:“记住我的话就好了,晚上我会再好好劝劝你娘……” 余月兰一直没有跟苏炼谈起他将要离家的事,想来应该是苏顺德都与她交代过了。苏炼要什么时候走,现在只等他自己决定了。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吃得有些沉默,不知道是受到今天早上听到官兵消息的影响,还是下午被邹老爷子的话吓到,大家都不愿意多说话。 苏炼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放下碗筷,清声说道:“我想过了,我要出去避一阵子,去北边的大巴山里一个叫多云山的山寨子里,那里有我认识的一个人叫马非,我可以暂时在那里待一段时间。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才回家来看看。”他说着顿了顿,看母亲和妹妹都低头无语,又道:“后天一早就出发。” 他话一说完,余月兰眼睛就红了,赌气的站起来开始收拾碗筷,噼里啪啦作响,很快转身走进厨房里,不一会儿,苏炼听到了里面传来低低地抽泣声。 他心中堵塞,看看父亲苏顺德,他似乎是没听到,只默默叹口气,直接转身进房了。苏炼又瞧瞧苏禾,却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苏炼正要出声安慰,苏禾就抢道:“哥,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 第十三章 离别在即(二) “傻丫头,家里还要你照看呢,我们都走了,爹娘怎么办?”苏炼忍住悲伤,笑着道。 “可是……你不在家,我,我……我难受……”苏禾低头哽咽道。 苏炼强笑道:“你不在我身边,我也难受呢,可是,我们都是大人了,对不对?我们要独立,要学会坚强,要学会承担责任。”他伸手抹掉苏禾脸上的眼泪,继续道:“哥只是出去暂时避一阵子,我不在家,家里就需要你来照顾了,对不对?是哥不好,哥只能拜托你帮哥承担一下照顾爹娘的责任了,等哥回来,再让你好好去玩耍……你能帮哥这个忙么?” 苏禾哽咽着点点头,哭道:“好……好,我会帮哥照顾好爹娘,我也会……等哥回来再照顾哥一辈子,是我不好……都怪我啊哥……”她哭得声泪俱下,话都说不清楚。 苏炼看得心疼不已,手指已扶不住她汹涌的泪水,只好拿衣袖来擦,边擦边安慰道:“别胡思乱想啊傻丫头,这跟你无关的,是哥看不得你被人欺负,不管是谁,哪怕天皇老子,欺负我妹妹我都是要跟他拼命的。你别瞎想啊,听话,快别哭了,我衣服都快被你眼泪弄湿了……” 苏禾咯咯笑了两声,还是止不住的哭,又哭又笑的,让苏炼一时都不知所措。 “好,好……我听哥的,我在家乖乖的,不会乱想,我……我进房去了。”苏禾依然止不住的哭,只好起身跑到自己房间。 厅里突然就剩下苏炼一个人了,他呆坐一会儿,想起娘还在厨房,便站起身。 厨房里烟雾缭绕,余月兰仍然忙上忙下。“娘!”苏炼走到厨房门口叫了一声。余月兰顿了一下,没有转身,又接着忙她的事情。 “明天去余家那里,好好陪人家姑娘说说话……”苏炼正要离开,余月兰轻轻说了一句,仍然没有转身。 “好!”苏炼答应一句,等着余月兰接下来的交代,可是半晌余月兰又没有说话,继续忙着灶上的活计。 苏顺德虽然温和但是理智有原则,小事无所谓,大事上不退,余月兰却是个性子要强的人,不肯轻易认输,有时候认真计较,不会吃亏。苏炼了解父母的心思,也知道这时候余月兰定是忍着悲痛不想让自己看到,怕自己以后会担心,于是转身回房了。 第二天一早,来到余记药铺的时候,余嫣然刚好在柜台前打扫。一看到苏炼过来,她就像花儿绽放一般笑开,轻声招呼道:“苏哥,你来啦” “嗯,你有没有听话吃早饭啊”苏炼笑道。 “吃啦”余嫣然嘟嘴道,过来拉住苏炼衣袖,又道:“我还给你留了点心,你要不要吃?” “好啊,不吃白不吃”苏炼欣然道。 “哼,就知道你饿死鬼来的……”余嫣然扁嘴道,尽管这么说,她还是开心的拉着苏炼走到院子里。树下,桌子上整齐的摆了两个盘子,又红又绿的糕点排排码在里面。 “这么多?你不会是还没吃,专门等着我过来一起吃的吧……”苏炼眨眼怪笑道。 余嫣然跺脚道:“人家吃了,只是吃不了多少嘛,所以剩下来了” 苏炼看她娇俏模样,拉过他手,微笑道:“那再陪我吃一点吧” “可是,我本来吃得不多,现在……要不,就吃一个?”余嫣然嗫嚅道。 “也好”苏炼答应一声,拉着她坐下,自己拿起糕点就吃了起来。那些糕点本来就小巧,苏炼一口一个,七八个转瞬就吃完了。余嫣然只是小口小口的吃,又一直盯着苏炼,等苏炼都吃完,她一个还捏在手里细细雕琢。 苏炼看着好笑,白眼问道:“是不是嫌弃你做的不好吃?吃这么慢,吃不了给我!”他说着一把夺过余嫣然手里的糕点,塞进嘴里就跑开。 “哎呀,那个我吃过的……”余嫣然一阵羞气,追上苏炼打了一拳,又见他回头朝自己大笑,心里却想吃了蜜一样甜。 今天苏炼就在药铺待了一整天,跟余嫣然嬉笑打闹,好不快哉。余嫣然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放肆快乐过,哪怕以往的六年时间,也是大多平淡整齐,没有太多波澜,有的也只是内心慢慢荡起的细小涟漪。那些涟漪,仿佛就在这几天垒成了巨浪,让她的内心如汹涌潮水般满溢着开心与幸福,情郎就在眼前,并已经与自己订了终身,再没有比这些还要圆满的事情了。 两人又一起去看了看正在客房里养伤的朱重八和汤和,他们都还好。朱重八的伤势见好,可以慢慢活动,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 他见了苏炼,仍然直呼恩公,苏炼便道:“朱兄,既然你我年纪相仿,不如以兄弟相称如何?” 朱重八犹豫一会,笑着点头道:“好,一切如恩公所愿!呃,苏兄弟……” 苏炼哈哈一笑,又转头对余嫣然道:“嫣然,这位朱兄应该要在这里再休养五天,你多照看,如果不行就让他再多休息几天吧。” “嗯,好我知道的。”余嫣然微笑答应道。 吃了午饭,下午又跟余嫣然一起在铺子里待到很晚,直到太阳下山,天色撒黑,街上一些铺面已经开始关门打烊。苏炼跟余嫣然吃了晚饭,一块把店门关了,才收拾了下心情,默默走到院子里。 以往的时候,苏炼都是打烊后直接歇在后房里,那里专门有给他留一个房间。但是这几天苏炼都是回家歇息,今日又待到这么晚,余嫣然却并不觉得他会留下来歇息。她忙完走到院子里,看见苏炼略显萧索的背影,悄悄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轻轻道:“苏哥,什么都不用说,我已经很满足了!” 只一句,就让苏炼突地温软了下来,本来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没想到这个羞怯的女子冰雪聪明,早已看穿了自己的伪装。 苏炼抬头舒了口气,轻轻道:“嫣然,我明天就走” 虽然早已做好准备,但听到此话,余嫣然还是免不了全身一震。苏炼也感觉到她的震动,转过身,双手握住她的手,静静看着她道:“我现在的情况,我不说你也明白。不连累你们的最好办法,就是先出去避一阵子。” 余嫣然双目含泪,微笑道:“我知道,苏哥,我会等你回来!” 这丫头其实什么都知道,她一直不说话,只是自己在心里默默承受,不让自己的心事影响到苏炼,她总是这样!苏炼心中感动,温柔道:“我一定会回来,你是相信我的对吗?” “嗯!”余嫣然用力点点头。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形奶白玉佩,手指头大小,已经用红线穿好。 “苏哥,我不在你身边,就让它陪着你”余嫣然低头将玉佩塞到苏炼手里,一滴眼泪也随着滴落在苏炼手心。 玉佩还带着她温暖的体热和体香,苏炼翻看,玉佩一面刻个“余”字,一面刻了一条小鱼,他握住玉佩,连同余嫣然的双手一起放入自己心窝。 “好!我会让它一直贴着我的心!”苏炼动情道:“你摸摸我的心,它是不是很激动,很满足,跳得很快?” 他拉开余嫣然的手掌,让她在自己心口摸索,直到她的手触到自己的心跳。余嫣然只是低着头,手掌不由自主的在苏炼胸膛游走,却突然一顿,似乎摸到一块物什。 余嫣然奇怪抬起头,苏炼微笑,说道:“你从我心里找到了一件属于你的东西,还不把它拿出来?” 余嫣然惊喜拿出来,是一枚碧绿玉制戒指。她噗嗤一声,又哭又笑,道:“你真坏,还藏那么深……” “这是你的,我当然要藏好,藏在心窝里最好”苏炼笑道:“现在我也要把你藏得深深的……” 他把玉佩拿出来,摊开,对余嫣然道:“嫣然,来帮我戴好。” 余嫣然踮起脚跟,趴在苏炼身上,温软入怀,双手伸到他背颈后,为他把玉佩系好。苏炼拉住她一只手,把戒指戴在她中指上。 “这位仙女姑娘,你现在是我的人了!”苏炼微笑道。 余嫣然羞怯低头,一会儿又抬头,看着苏炼双眼,温柔道:“苏哥,你……你也是我的!”说完双颊顿时晕红。苏炼哈哈一笑,一把拥她入怀。 余嫣然温顺依偎在苏炼胸膛,眼中含泪,嘴角含笑,抬眼看天空,一颗星星已经若隐若现开始闪亮…… 第十四章 一路向北 苏炼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满天繁星。母亲余月兰还在厨房里忙碌,苏禾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里面悉悉索索的也不知道她在鼓捣些什么,只有父亲坐在院子里抽着他的烟杆。 苏顺德见苏炼回来,猛吸了几口烟,磕掉烟灰,对苏炼道:“你跟我进来!” “哦”,苏炼答应一声,走进厅里,父亲又叫他坐下,说道:“你等等,我要拿件东西给你”,说完走进房间。 不一会儿,苏顺德手里捧着个黑黝黝的木盒子出来。那盒子约三寸长两寸宽,通体黑色也没有什么文字标识,只是看着有些古旧。 苏顺德将盒子摆在桌面上就坐下,对苏炼说道:“这是祖上一直传下来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又什么用,但是祖上交代必须一直传下去” “这个……”苏炼一阵奇怪,问道:“爹现在是要给我吗?” 苏顺德点点头,道:“你看看,要是也看不懂,就一直保存着,再给你的下一代” 苏炼拿过盒子,打开来,里面放着一条炫黑又捎带银色的方形铁棍,约三寸长,手指大小,一头锥尖,一头平滑。锥尖那头有两个小缺口,仿佛钥匙口,铁棍通体有些奇怪的银色纹路盘绕,靠平滑那头,又有个似乎是个文字,每一笔都像月牙弯弯绕绕缠在一起。 “这里好像是个字,爹,是什么字?”苏炼看不懂,问道。 苏顺德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临摹给一些学问高的和年长的,他们也都看不明白” 苏炼叹口气,拿起铁棍在手里称称,感觉比一般的生铁要更沉重,又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做的?” “爹也是不知,试过用它劈生铁,确实比生铁硬很多。你出去要是有机会,也去问问别人”苏顺德还是摇头道:“不过不要轻易出示给别人看” “哦?”苏炼惊奇道:“那是为什么?这是个宝物?” “是不是宝物不知道”苏顺德呼了口气,接着道:“祖上随着这东西,还传下来一句话,叫做‘九九归一,开天辟地’” “九九归一,开天辟地?”苏炼又是一阵迷糊。 苏顺德唉了一声,叹道:“是什么意思,我也是猜不透,你记住就是了,传给下一代的时候也一起传下去” “哦!”苏炼摸索半晌,这件玩意除了有些古朴陈旧,其他都是奇怪迷糊,他一时也毫无头绪,又把铁棍放进盒子里封好。 “爹还有事吗?”苏炼放好盒子,又问道。 苏顺德深吸口气,又呼了出来,垂头说道:“炼儿,你这次出去,爹也不知道你会遇上什么,但是爹相信你,不管遇到什么问题,你都有能力处理好。”他抬起头,又叹口气,继续道:“你爹这辈子,平凡普通,没做什么大事。爹一边希望你也能安稳安定的过一辈子,但一边心里又希望你能比爹有出息,能做一番大事,奇怪的很。” 苏炼看着父亲双眼微湿,也不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这番遭难回来,爹能看见你改变了不少,经一事长一智,这是好事。你更沉稳更冷静,做事说话更有分寸,你成长了,爹很欣慰。这次出去,爹只希望你做事三思而行,戒骄戒躁,不偏激不偏颇,有锋芒也要收放自如,不可尽出风头,也不可委曲求全。”苏顺德深沉深邃,在苏炼面前叮嘱这么多也是少见,他摇摇头,接着道:“爹希望你心里挂念家里,念着你娘,想着你妹妹,又希望你不要为家里多顾忌担心,毕竟,爹娘都很好,苏禾又乖巧懂事。你要做什么,尽管放开手脚去做,爹娘都支持你,也会为你骄傲” 苏顺德有些哽咽,吞了口气,又道:“总之,只要你身体好,在外面过得好,就一切都好” 虽说苏炼以往离家做事做工,父亲总会叮嘱几句,但这一次却是格外的仔细慎重。苏炼一字一句的听着,记着,眼睛也有些湿润。 “你都记着了吗?”苏顺德说完,站起身问道。 “爹,我都记住了!”苏炼也不多说,站起来认真答应道。苏顺德“嗯”一下,点点头进房去了。 苏炼沉默一会儿,回头见苏禾依然房门紧闭,厨房里,母亲余月兰还在忙碌,他只好先洗漱睡了。 翌日大早,天刚微微亮,苏炼就听到厨房里一阵乒乓当当的响声,起身查看,那个忙碌的身影依然上下左右的在劳碌。 苏炼心塞难过,走过去道:“娘,你怎么还在忙呢?昨晚休息了没有?” “臭小子,你当你娘是铁人呢,昨晚当然休息了……”余月兰横了他一眼,说道:“早上差不多好了,马上给你包起来。你先去洗漱一下。” 苏炼走过去,原来是一些烙饼,鸡蛋,肉干之类的干粮,想起这几天母亲一直都在准备这些,苏炼眼睛一红,忍不住叫道:“娘亲……” “炼儿,我的儿啊,以后娘亲不能给你做饭,你现在就多备些吧……也不知道在路上够不够吃的。”余月兰慈祥笑道,走过来扶了扶苏炼手臂,又催促道:“你快去洗漱一下,等下就要吃早饭了。” 苏炼回到屋里,苏禾的房门依然关着,他到外面打了些水,洗漱好之后,母亲已经将一碗鸡汤面端到桌上。 “来,先趁热吃了!”余月兰喊道,转身又去厨房打包了。 待苏炼吃完,苏禾终于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个大大的包袱。 她走到苏炼面前,把包袱塞到苏炼手上,低声道:“哥,这些都是刚做好的新的,你带着……” 苏炼看她眼睛有些红肿,笑道:“丫头,你眼睛肿了,没睡好啊。”一边打开包袱,瞬间又傻眼了。 包袱里面,全部是崭新的衣衫,长裤长袍,鞋子,薄的厚的,浅色深色,一应俱全,连冬季穿的长靴都做好了几双。苏炼再看妹妹红肿的眼睛,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哥,我不能跟着你照顾你,但是我做的衣服可以保护你,帮你挡风挡雨……嘻嘻……”苏禾笑着道,眼里尽是泪水。 “你……你这个傻丫头……”苏炼鼻子一酸,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把抱过苏禾,这个傻妹妹,关了自己一天两晚,原来就是在做这些。 这时候后面房门吱呀一响,父亲苏顺德也出来了。母亲余月兰把包好的干粮拿过来,跟苏禾的包袱一起装进一个大包袱里面系好。 “差不多就出发吧……”苏顺德说道。 “你这个冤家,就你狠心,把自己儿子往外赶……”余月兰冲到苏顺德面前,在他身上使劲捶了两拳,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娘……你别这样……”苏炼也有些哽咽,想要安抚一下母亲,手刚拍上余月兰后背,她却转过身,终于哭出声来,“我可怜的儿啊,娘舍不得你呀……” 一家人都沉浸的分离的感伤中,饶是苏炼自以为心硬如铁,此时也满含泪水。 苏禾送他到村口,却是远远就看到一个清寒孤傲的身影等在那里。 “嫣然姐姐……”苏禾欢快的跑过去叫道。 余嫣然看见苏禾,也是融暖笑道:“苏禾,好久没见你,你越来越美了呢!” “哪有嫣然姐姐那么美……嘻嘻……”苏禾俏皮道。 苏炼走了过来,拉住她手,笑道:“嫣然,不是说好不送的吗?” 余嫣然拿起身边的一个小包袱,递过来道:“我拿了些平常要用的药品,你带身上应急用吧。” 苏炼看了看,都是些伤风伤寒,跌打损伤之类的药。心里阵阵温暖,笑着道:“还是你细心……” 苏禾笑道:“那是,嫣然姐姐一直都很体贴呢”又拉起余嫣然另外一只手,娇声道:“谢谢嫣然姐姐啦!咯咯……” “谢我做什么,本来是我应该做的。”余嫣然笑道。 “对哦,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哟!”苏禾顿时醒悟,捂嘴道。 她这么一说,余嫣然又羞红了脸,急忙低下头去。苏炼笑道:“好了,你们都回去吧,再送我就走不了了。” 他说完调头就走,余嫣然和苏禾都是一怔,张口想要再说几句,终是没有说出口,眼睁睁的看着苏炼逐渐远去。 苏炼知道她们还在原地,举起手摇了摇,也是狠心的没有回头。他实在不知道这次出去,下次是什么时候回来,他也从来没有离家这么远,这么久,心中也有恐惑,也有担忧,但是他必须离开…… 从太阳升起走到当空,苏炼心里的伤感和愁绪逐渐消散,被新奇和刺激代替。长这么大以来,他最远也只到过县城,从来没有出过县城。这半天时间,他时快时慢,沿路又是问路又是观赏,终于到达另外一个叫做蕲水的县城,离老家大约二十多里路程。 苏炼左看右看,这里的风土人情与老家其实并无二致,只是换了另一拨人而已,当然,在街市上他也会发现一些不同的新鲜玩意。他好奇的摸摸抓抓,只感觉心中更加宽敞快意。 中午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吃了些干粮,问明北边的下一个县城就在十八里外,苏炼接着赶路。 赶到广济县的时候,才约莫下午申时,苏炼又问了个挑夫,说北边的黄梅县也很近,骑马一个多时辰就能到,他思考一会,决定继续赶路。 按那挑夫的指示,苏炼径直往北而行,寻找一个叫马尾村的地方,说是在那里在往东北绕,走二十多里就能到黄梅。 谁知走着走着迎面看到一个山丘,苏炼暗恼没问清楚是不是会经过什么山,眼下只有硬着头皮上山了。他看太阳还早,或许翻过这个小山就到那个马尾村了?苏炼一咬牙,背好行囊,便往山上爬。幸好这山并不高,也有一条小路直通山顶,看样子经常有人走动。 爬到山顶,苏炼再往山那边看去,顿时惊呆了。 只见那边是大片的草丛,青黄红绿紫,一片一片,煞是赏心悦目。苏炼看得心旷神怡,深呼吸几口,抬脚就往山下冲去。 “哇哈哈哈哈……”苏炼边冲边怪叫,感觉像到了天堂一样,那片草丛美得令人窒息。他冲到草丛里,发现这些草高高低低,参差不齐,高的有半人高,低的也能淹没他脚踝,而且草丛里还发出阵阵幽香,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左冲右突,呱呱乱叫。 苏炼左看右看时,发现这草丛里还有些草药,比如紫花地丁,兔儿菜,,胡麻,苦参等等,紫色黄色,一片片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别人种植的。他收起想要摘些带着的冲动,又胡乱绕了几圈,感觉有些疲累,走到一片泽兰围起的草丛里躺着,竟然不知不觉眯起眼睛,半梦半醒的昏沉过去。 待他正要进入梦乡,忽然听到一阵悉索声,似乎有人正在往他这边奔了过来。苏炼心中紧张,怕是种植这片草药的主人家发现他了? 他躲在草丛里,半人高的泽兰刚好挡住他视线。苏炼犹豫是不是要站起来跟人道歉?可是别人要他赔偿怎么办?他可没带多少钱。正考虑时,那脚步声就在他身前三尺许停住了。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苏炼慢慢爬起来,偷偷往前探看。拨开草丛,他又听到急促的呼吸声,莫不是别人已经发现他?不管了,苏炼装着胆子,轻手轻脚往前爬行,离那声音越来越近时,又是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传过来,似乎有人洒水。 苏炼拨开泽兰,再定眼一看,顿时脑袋一片空白,双眼呆滞。 只见草丛里,一个女子全身火红劲装,短衫长裤,此刻却正好脱了裤子,在解手方便。她面朝苏炼的方向,芳草樱桃,给苏炼一览无遗。偏偏她一时急切,又恰恰闭着眼睛,待她完事,站起转身,才弯腰搂起裤子,两片丰腴肥硕的雪白,又全无避忌的暴露在苏炼眼中。 苏炼正值年少热血,还未曾经历男女之事,这画面的冲击直让他面红耳热,口干舌燥,一时都忘了转头避让。待那女子弯腰提起裤子时,苏炼已感觉鼻间燥热,下意识的拿手摸了下鼻子,指尖温热,果然流了鼻血。 苏炼吓了一跳,情不自禁的“哇”了一声,又突然意识到要糟,连忙捂嘴。 可惜已经迟了…… 第十五章 要你命 “啊!”那女子下意识的一声尖叫,待她转身,发现似乎有人,顿时又惊又羞,惊道:“什么人?给我出来!” 苏炼虽非有意,但也自知理亏,脸色赧然的站起来,举起双手,呵呵干笑道:“姑娘,我……不是……那个……你你……”他吞吞吐吐,低着头不敢看那女子面容。 那女子一看果然是个男子,羞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冷声叫道:“淫贼!我杀了你!”她抬手就冲了过来。 苏炼话没说完,那女子抬掌就拍了过来,疾风阵阵,居然是个厉害的练家子。他感觉掌风袭到,急忙偏头避让,掌风刮到脸上生疼。女子丝毫没有收手,又横劈了过来,苏炼下意识的矮身避过,女子抬脚便踢,又让苏炼往后一退闪过。 女子步步紧逼,却每每被苏炼于毫厘间闪开,不由得气急,动作势头更加快捷猛烈起来。苏炼看她手脚并用,套路灵活迅疾,但每次将动要动时,他又能预先判断,看准时机躲开,不由有些兴奋,十几个回合下来,苏炼辗转腾挪,越加游刃有余。 他看准女子右手直拳,往旁边一闪,待他左腿踢过来,直接右手一把抓住,往前一拉,女子吃空力道,失去平衡,身体往后要倒,苏炼吓一跳,连忙停住,谁知那女子这时双手撑地,身子一转,右脚腾空再踢,苏炼下意识拿左手挡住,右手再拉,女子终于噗一下躺倒在地。 苏炼又吃一惊,急忙松手,口中喊道:“姑娘,你听我说……” 女子见他松手,哼一声又侧身踢了过来,苏炼只好往旁边躲,女子顺势站起来,拉开架势,继续猛攻了过来。 苏炼看她上下起跳翻飞,眼中含泪,边挡边说道:“姑娘,我真不是有意偷看,我在这里睡着了,不小心……” “你住嘴!”女子叫道,手脚不停,只知道猛击。她动作灵活多变,干净利落,內劲也充沛,只是心中急躁,呼吸急促,打得有些杂乱,每次攻击都被苏炼轻巧化解,不由得脸上更显焦躁,看样子几乎都要哭了出来。 苏炼正边躲边退,这时又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锵”一声似乎有人拔剑。苏炼不敢怠慢,看准那女子的身势,待她直掌过来,一个侧身闪开,与她错身而过,同时单手一撩,那女子往前一窜,苏炼踏前两步再转身,刚好与她换了方位。 定睛看时,果然又奔过来另一个女子,翠绿衣衫,扎两个发髻,娇小玲珑,手持长剑。 “小姐,接剑!”另一个女子似是丫鬟,把手中长剑递给那火红劲装女子。女子拿剑转身,气呼呼盯着苏炼。 苏炼这才看清楚这女子面容,脸如鹅卵般白皙滑弹,柳眉大眼,琼鼻红唇,居然是个大大的美人,一身火红劲装更是衬得她如落霞中的微光般美丽夺目。只是她此刻面容寒冷,双目喷火,虽说看起来又是另一番如热烈霞光一样的动人风景,但紧绷的神态实在令人无法靠近,苏炼不敢多欣赏,低头道:“姑娘,我实在不是……呃,我很抱歉,我向你赔罪……” “赔罪有什么用,我都……我……我要你的命!”女子依然气愤难平,此刻又带些委屈,说话有些哭腔。 她说完提剑又攻了过来,直取苏炼心脏。 苏炼看她剑到,此刻却是不慌,只觉这女子虽功夫不错,自己却完全能够应付,不紧不慢侧身避过后,抬手拿住她手腕,说道:“姑娘,这又是何苦……” 女子并不多话,手腕一抖,剑尖抖回,左手同时劈向苏炼面门。苏炼又是右手用力一拉,松手,身子往后闪开,轻巧避过她左掌,女子吃不住他力道,往前一个趔趄。 女子不待站稳,并不回身,右手直接横剑扫了过来,苏炼缩胸矮身,堪堪避过剑尖,这时女子回身,持剑往上斜撩,苏炼身子往后一倒,双脚腾空,却是夹住她剑,翻身往后一带,女子虽身子被带的往前窜,却倔强的不松手,随着剑往前就扑。 谁知苏炼不倒,双手往地上一撑,又脚落原地站了起来。女子不防,来不及后退,直接要扑到苏炼身上。苏炼也不料她没弃剑,刚站起就见女子迎面扑了过来,慌忙拿手便挡。 这下两人都一时慌乱,躲避不及,苏炼只觉双手抓到东西,入手温软,心中惊异。女子也是完全失去平衡,右手持剑刚好架在苏炼肩膀,整个人与苏炼面对面相距不过三寸…… “啊”,女子又是一声轻叫,吐气如兰,一时呆住,双眼盯着苏炼,眼神慌乱,眼波流转。苏炼低眼一看,自己双手正好抓着女子胸部…… “哇!”苏炼一声怪叫,急忙松手,急急往后一跳,双手直摇,口中直叫:“这个……姑娘……这这……实在……” 女子也低头看了看,双颊涨红,眼泪唰唰就流了下来。 “呀……”女子只剩下尖叫,抬剑又冲了过来。苏炼只觉得这回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只好拔腿就跑,边跑边叫:“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呀……” 苏炼埋头一股脑的只顾跑,也不管那女子有没有追来,一口气跑了三里地才慢下来,回头看看,那女子早已被甩得不见踪影。 他吁了口气,这时才发现天已经昏沉下来,马上就要入夜了。苏炼前后看看,不着村不着店,不由得欲哭无泪,真是被那个挑夫害惨了,这下子倒好,晚上只能睡野外了。不过转而又觉得有些刺激,长这么大还没有在山里过夜过呢。 他走了几步,翻过一个小山坳,发现前面不远似乎有个屋子,虽然没有什么灯光,但是总算不用露宿,连忙加快几步赶过去。 待苏炼走近了,又有些失望,原来那是个破屋子,墙壁歪倒,屋顶破落不堪,不知道被荒废了多久。他走进去,左看右看,虽然屋顶大多洞穿破落,可也还是有个房间里的屋顶还能勉强遮蔽一下,而且里面还堆了些草垛干柴,也不知道是路过的人留下的还是这个屋子原本就有的。 苏炼捡了几只柴火,弄了些稻草过来,生好火之后,天色就已经黑了下来。他拿出身上的干粮,填饱了肚子,看看墙角里有个草垛,正好可以用来休息睡觉。拍拍手,苏炼起身走到草垛边,突然听到屋外远处有马蹄声,不一会儿,马停在屋边,就有人走了进来。 “小姐,这里面好像有人呢……”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苏炼一听,暗暗叫苦,没想到她们还是跟了过来。 “进去看看……”另一个女子说道,正是那个火红劲装女子的声音。苏炼左右瞄瞄,心中哀叹,这里根本没地方可躲。 屋外两人走到苏炼所在的房间里,他转身一看,果然就是在那片草丛里遇见的主仆两人。那二人也看见了苏炼,一身火红劲装的女子立刻就面寒如水的拔出剑来,娇叱道:“淫贼,给我拿命来!” “哎……”女子一言不合拔剑就来,苏炼只来得及喊一声,那剑就已经刺了过来,只好转身避开,又矮身躲开她的横劈,又一个闪身跳,躲开她接连的点刺。 女子气势剑势一波胜过一波,死死追着苏炼在房间里上蹿下跳,她只顾死命攻,完全不管是不是打得过,苏炼只顾躲闪,也不想再跟她认真,可是这样子躲来躲去也累。在屋里转了好几圈,他看那女子也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心里也有些好笑。 “你给我站住!”女子累的够呛,终于停下,双手叉腰喘气,对苏炼喊道。 “你当我傻,站着给你刺啊……”苏炼笑道。 “你……”女子气急,提剑又刺了过来,苏炼再闪,又转了一圈,女子就是没办法挨到苏炼分毫,每次都是毫厘间被他避过。 直到苏炼退到墙角草垛旁时,女子看准时机,一个飞身,脚向右踢,剑扫左边,要让苏炼避无可避。谁知苏炼左右脚在墙壁上一蹬,也是一个飞身,跃过女子头顶,落地在她身后。女子一招急攻又落了空,脚下一个踉跄,踩上草垛…… “啊!”女子突然一声尖叫,疾步后退,直接撞到刚落地的苏炼身上,可是她却没顾得上与苏炼纠缠,眼睛直愣愣盯着草垛,满是惊吓之色。 第十六章 老屋惊魂 “那里……有……有有有……东西……”她恐惧的指着草垛,全然忘了要与苏炼拼命。 自进了这个破落屋子,苏炼也没有认真查看,只觉得这屋子里除了稻草干柴,什么也没有,墙角那个草垛半腿高,刚好可以拿来躺着睡觉,他也丝毫没有注意到草垛里还有东西。 这时见这女子惊惧之色,应该是刚才不小心在上面踩了一脚,才发现草垛里藏了东西。他深吸口气,竖耳细听,果然听到一丝丝微不可闻的呼吸声。那女子早已躲到苏炼身后,苏炼抬脚往前一步,那呼吸声更甚,只是十分微弱,以苏炼行医的经验判断,那里似乎是个奄奄一息的不知道是动物还是人的东西。 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柴枝,小心翼翼的走近,慢慢拨开稻草…… 那女子虽然害怕,偏又好奇心重,也在苏炼身后偷偷凑过头。待苏炼拨开稻草,一个人逐渐显露出来,看着像是个男人。苏炼直接用手扒拉开稻草,直到那人全部暴露在眼前。 “哎呀!”苏炼一声大叫,往后一跳,女子也是“呀”一声尖叫,连退几步…… “啊哈哈哈哈哈……”苏炼看着女子大笑,女子这才意识到苏炼是故意吓唬她,一时生气也不是,动手也不是,只好“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苏炼笑了会,又转头去观察稻草中那人,只是看了几眼,不由得心中一阵寒颤。他又转头,问那女子道:“姑娘,你刚刚有没有用手碰过这个人?” “要你管……”女子又想起自己与眼前这人的清白过节,只是取他命的时候一下子被打断,现在只要等搞清楚眼前的情况,自己还是要取他性命,不由得又是一阵气闷。 “姑娘,人命关天,你认真回答我!”苏炼严词厉色,满面肃然,威压阵阵,女子不由得心中一跳,几乎被他吓住。 “我不……我没有碰到他……”女子咬了咬牙,有些恼恨自己不争气,怎么就被这个男人给镇住了。 “那就好。”苏炼松了口气,慢悠悠道:“你要是碰到他,就完了,这个人……似乎是得了天花之症……” “啊!”女子一捂嘴,心惊肉跳,嗫嚅道:“可是……我……我的脚踩到他了……怎么办?” “你穿了鞋,人倒是没什么要紧……”苏炼漫不经心道:“不过你要是还有鞋子,趁早把脚上的鞋子换了烧掉……” “啊……”女子听他这么说,又吓一跳,急忙坐下,小心翼翼脱下鞋子,叫道:“小秀,快,快拿鞋子给我……” “哦”,那丫鬟答应一声,连忙拿过包袱。 苏炼蹲在草垛旁,看着那男子满是脓包的脸和全身被脓血浸湿的衣服,头大不已。这人天花蔓延全身,本该早已死了,可是偏偏他还有微弱气息,显然身体强健,意志强大,命不该绝。但是眼前自己身边没有有效的药材,想救他又束手无策。 这男子虽说躺着,但是看得出身材高大,几乎比苏炼还要高出一些,体格也是强壮,虽然身上被脓血覆盖,但肌肉形状仍在,鼓胀有致。他此时双眼紧闭,方型脸上脓血遍布,却还显出坚毅之色,像是依然凭着心志在与天花做斗争。 苏炼皱眉沉思,忽然想起那片草丛,紫花地丁,泽兰,兔儿菜,胡麻,苦参……这些草药刚好有破腐生肌的功效! “死马当作活马医,试试吧……”苏炼镇静道,转头对那女子道:“姑娘,你们是不是有马?” 女子见他又找自己说话,倔强道:“是又怎么样?” “可否借我用一下?”苏炼清声道。 “凭什么?你还……欠我一条命呢……”女子说到后面声音又低了下去,转而又抬起头硬邦邦的“哼”了一声。 苏炼站起身,走到女子身边。女子见他靠近,本能的举起剑,指着他道:“你……你干什么……” 女子剑指苏炼,却见他脸色平静,沉着从容,走到剑尖三寸处,正色道:“姑娘,你要杀我可以,但是现在人命关天,我要救那个天花病人,可否等我救了他你再动手?” “你……你你要救他关我什么事?”女子气势明显弱了,虽然还是硬着头皮说狠话,不过色厉内荏,气息已乱。 “我要借姑娘的马一用,去采些草药回来。”苏炼沉声道。 “你你……你自己……去外面……找马好了”女子坚持道,说完却是低下了头。 苏炼沉默半晌,叹口气道:“好吧。”说完直接往外行去。 “哎……”女子又叫道。苏炼停住,女子转过身,低低道:“马……栓在外面树上……” “谢谢!”苏炼欣喜道,快步走了出去。外面天色已经黝黑,但是借着满天星光,依稀还能看见路。他找到马,虽说以前没有骑过,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跃上去骑了几步,便找到诀窍,一夹马腹,飞奔而去。 三里地骑马一刻便到,苏炼找到草药,各采摘少许,带上就往回赶。他在屋外又顺便捡回一些石头,进屋时,二女正坐在火边吃食。苏炼走到那男子旁边,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旧衣服,铺到地上,将草药拿出集中在里面,然后包起来,用石头砸碎。 那女子见他忙碌,犹豫半晌,拿了块牛肉干递过来,吞吐道:“你……吃一点……” 苏炼正忙着,况且他也吃过了,摇头笑道:“谢谢,我吃过了!” “哦”,女子转身,苏炼又道:“你有酒吗?” 女子低眼想了想,向那丫鬟道:“小秀,把酒拿出来……” 丫鬟惊道:“小姐,那是给老爷带的……” “快拿出来……”女子提高音量道。 丫鬟不敢反抗,只好从包袱里拿出一壶酒递过来,女子接着递给苏炼,嘟囔道:“你要喝可以,以后要再买一壶……还给我……” 苏炼接过酒,放到地上,笑道:“我不是要喝,是要用的,不过我会买一壶更好的酒还给你!”他转身小心翼翼的扒开男子身上的衣物,虽然男子体型健硕,但此刻脓血遍布,看着实在瘆人,女子只看一眼,就蒙眼退了回去。 “姑娘,有没有锋利一些小刀?”苏炼又转身问道。 女子考虑一下,从身上拿出一只匕首。丫鬟看了,又惊叫道:“小姐,那是少爷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苏炼听到,便说道:“姑娘,小刀我是拿来在这人身上施术的,不要太贵重的,因为,可能用完就要丢掉……” “可是,我就只有这把……”女子轻声道。 苏炼愣了愣,不过此时实在无法顾忌那么多,接过来道:“那好吧,我用完了想办法洗净再还你……” 他见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深吸口气,拿起刀,在男子身上划起来。每一个脓包处,包括脸上,苏炼都划上两刀,刚好让里面的脓血流出来。前面划完,他又将男子翻过身,背上依法炮制,每个脓包划两刀。男子虽然本来就脓血遍布,此时更是整个血肉模糊,血液红中发黑,苏炼看着直皱眉,这男子天花毒入侵太深。 他考虑一下,又在男子手筋和脚筋处划了一刀,血液滋滋而下。女子看得心惊肉跳,不由问道:“你划他手脚筋,那他以后不是废了吗?” 苏炼解释道:“我只是划个伤口,没有断筋脉,因此无妨的,他以后可以恢复。” “哦”,女子恍然道,偷偷又看了苏炼一眼,问道:“你……是大夫吗?” “算是吧……”苏炼盯着男子的血液,漫不经心答道。 那男子伤口的血液依然是乌红色的,每当伤口要干涸结痂时,苏炼便又划上一刀。血液一直流了大半个时辰,才开始逐渐变成鲜红色,而男子脸上也褪得惨白。不过苏炼并不担心他会缺血,毕竟没有大量出血,而他正处于虚弱中,心脏跳动微弱,因此他现在的情况只是正常的供血不足。 看那男子身上流出的血液已经逐渐稳定成鲜红色,苏炼才开始拿布擦拭干净他的伤口,然后拿起酒壶,往伤口淋上去,最后拿捣好的草药涂上去,又配上金疮药,再用碎布包扎好。直到男子被包成粽子,苏炼才舒了口气,坐到地上。 “他……救回来了吗?”女子一直很关切,她格外温和的问道。 苏炼回头,看着女子摇头叹道:“没有……” 第十七章 妙手回春(一) “啊……”女子居然也有些失落,低声道:“你做了这么多,还是救不回么?” 苏炼摇头道:“我能做的都做了,他还能不能回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他有些疲惫的双手撑地,又道:“只要他能醒过来,就算捡回一条命。” “这样啊……”女子又从失落转为欣喜,说道:“那应该没事的,他肯定能醒过来。” 苏炼盯着她半晌,直盯得她双颊晕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嘟囔道:“你……你还看……看什么……” 苏炼笑道:“你这么肯定,到底是对他有信心还是对我有信心?” 女子稍微羞涩,轻声道:“都……不是,我相信老天。” “这关老天什么事?”苏炼又好笑道。 “老天有好生之德啊……”女子抬头娇笑道。 她这一笑,倒生出些妩媚,如雾中彩霞。她一直对苏炼冷眉横眼,这还是头一次对他笑,苏炼一时看得有些呆住。 女子见苏炼呆看模样,又红了脸低头道:“你……还看……” “哦。”苏炼收起眼神,走到火堆旁坐下,道:“我叫苏炼。能请问姑娘芳名?” “你告诉我名字干什么,我又……不想认识你。”女子轻柔道。 “哈哈……”苏炼一笑,说道:“我告诉你名字,是让你以后想杀我也好找到我啊”又道:“同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也好让我知道死在谁手中啊……” 女子犹豫半晌,那丫鬟却抢先道:“我家小姐叫做叶舞阳,你记住了哦。” 苏炼一顿,想想道:“叶舞阳,落叶飞舞,心照骄阳。嗯,好名字!” 女子噗嗤一笑,道:“你这样解释我名字,倒是头一回。不过还蛮别致的。” “那是,名美人更美,过目难忘,过耳难掩。”苏炼哈哈笑道。 叶舞阳羞涩微笑道:“你这人,莫以为……捡些好听话说,我就……不会……杀你……” “这我明白。”苏炼倒是爽朗道:“我命在叶姑娘手上,随时来取就是!”转而又道:“叶姑娘连夜赶路,是要去哪里?” “我们是……”叶舞阳顿了顿,接着道:“我们是去罗田县,省亲的……”点点头又问道:“苏公子一个人,是出来游山玩水还是……?” “哦,我是去……”苏炼正要答话,一想又道:“呃,说是游山玩水也可以……” 叶舞阳将信将疑看了苏炼一眼,埋头不语。苏炼沉吟一会儿,坦然道:“叶姑娘莫怪,非是我有意隐瞒,实在是我去的地方有些不方便透露,因此……” “哦,我明白……”叶舞阳点点头,想了想也道:“其实我……”她犹豫一会儿,苏炼却不想再纠缠于此,站起身道:“天晚了,叶姑娘你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我去外面给你们放哨。” 叶舞阳才要说话,苏炼已经走到屋外。她探头看看,苏炼果然在屋外门沿处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那丫鬟拿起地上的剑,坐在一旁道:“小姐,你休息吧,我晚上帮你看着这个淫贼。” 叶舞阳瞪了丫鬟一眼,想想又觉得没理由责怪她,只好合衣坐在墙边,她今日确实有些累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丫鬟说是帮忙看着苏炼,抱着剑坐在火堆旁,却只是坚持了半个时辰也沉沉睡去…… 翌日,叶舞阳被一阵香气熏醒,睁开眼一看,苏炼正坐在火堆旁,手拿枝桠烤肉。看不出是什么肉,但肉质鲜黄,香气四溢。 “叶姑娘醒啦……”苏炼招呼道:“刚刚好,我打了一只兔子,马上可以吃了。” 叶舞阳看了看旁边,丫鬟还睡得跟死猪一样,推了她一把,丫鬟马上惊醒,口中叫道:“干什么,不准过来……”眼睛一扫,发现天已大亮,苏炼和叶舞阳正坐在火堆旁烤肉。 丫鬟走到叶舞阳身边,低着头有些愧疚又有些担忧道:“小姐,我……你,你没事吧?” “我很好,你坐下吧”叶舞阳没好气道:“有兔肉吃呢……” 苏炼也是好笑的看了看丫鬟,笑道:“小秀是吧,昨晚有条小蛇从你身边爬了过去呢……” “啊!”丫鬟小秀立刻惊得跳了起来,浑身摸索,一阵哆嗦。 “哈哈……”苏炼大笑道:“没有啦,吓唬你的……”拿起兔肉,撕掉两条腿,分给叶舞阳和丫鬟小秀,说道:“可以吃了,保证又香又好吃,不好吃不要钱……” “那好吃就要给钱了么?”丫鬟小秀嘟嘴道。 苏炼微笑道:“那就看你们心情啦……哈哈”他起身走到草垛旁,见那男子脸上出现晕红,呼吸也重了起来,不由的欣慰。 他又拿块布隔着手掌,在男子额头试了试,低头道:“果然发热了呢……” 叶舞阳听见,跑过来问道:“他发热吗,严重吗,要不要再去采些药?” “他现在发热是正常的,而且是好事……”苏炼说道,侧头对叶舞阳道:“叶姑娘,最近的县城是哪里?” “应该是黄梅县,怎么了?”叶舞阳道。 “我想带他去县城,找个客栈安顿下来,然后弄些好的药材给他治一治……”苏炼似乎有些为难的说道。 “那就带他去啊”叶舞阳看他吱唔之色,奇怪说道。 苏炼干笑一声,继续道:“我是想再借叶姑娘马匹一用,不知……方便不方便?” 叶舞阳听他说要借马,可是自己与他并不同路,又有些犹豫。苏炼知道她顾忌,又道:“叶姑娘,我知道这很冒昧,但是为了方便归还你的马,能不能麻烦叶姑娘跟我一起去黄梅,等我安顿好后,再归还马匹,并请叶姑娘吃顿饭表达谢意?” “这样啊……”叶舞阳沉思一会儿,点头道:“好吧,我们跟你一起去一趟黄梅。” “多谢多谢!叶姑娘果然是菩萨心肠的好人啊!”苏炼欣喜道。 当下苏炼便扛起那男子,与他共乘一匹马,叶舞阳与丫鬟小秀共乘一匹,朝黄梅县进发。不到一个时辰,几人就到达黄梅县城。苏炼找到一间客栈,安顿好男子,出来将马匹还给叶舞阳,让她稍等,又急急忙忙去了药铺。 叶舞阳看他忙碌,自己也要赶路,就去客栈找小二交代一声,让他告诉苏炼自己先走一步了。 “小姐,我们……就这么走了吗?”丫鬟小秀问道。 叶舞阳看着苏炼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萧瑟道:“不走还能怎样?留下来干什么呢……”两人一拍马,绝尘而去。 待苏炼回来,听说叶舞阳已经离开,也是无奈苦笑。眼前他确实无法分身,只好看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遇到她了。 他让店家准备两桶热水,回到房间,将男子衣服脱光,包扎布也都拆了,然后用热水将买回来的艾叶草泡散,再将男子放入水中浸泡,同时用纱布盖住热水桶。 这种“蒸馏式疗法”苏炼也是首次尝试,药水驱毒,布盖蒸馏催汗驱热,双管齐下。半个时辰后倒掉桶里的水,又换一次药水。如此折腾接近两个时辰,苏炼才将男子从水中捞起,擦净,再用路上采摘回的草药沫子和从药店买回来的芝麻膏搅拌在一起,涂在男子身上,最后将他安顿在床上休息。 苏炼试了试男子体温,感觉发热已经稍退,放下心来。当晚苏炼就睡在地上,方便照顾。第二天又依法照旧进行一次“蒸馏疗法”,男子终于退烧。 涂好药膏之后,苏炼心下稍安,男子身上的天花脓包已经没有再次复发,血液也尽数恢复正常,呼吸也逐渐平稳,接下来就看男子自己的造化了。 “兄弟,你要加油啊……”苏炼看着男子安然躺在床上,朝他说道。 第十八章 妙手回春(二) 那男子看眉眼应该年纪不大,至少比苏炼要小,但他体型健壮,比苏炼还要高出半头,浑身硬邦邦,显然是经过了长久的锤炼打磨。 当晚,苏炼依旧睡在客栈地上。这客栈并不安静,条件也不算好,不过苏炼目前也没办法苛求。昨晚他累极,倒头就睡着了。今晚却是被吵得够呛,隔壁的人显然喝多了,阵阵呼喊打闹,拍桌子摔椅子,喧嚣无比。 苏炼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坐了起来。他深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竭力让自己排除杂念,心静如水。这下子果然有效,他似乎陷入空灵状态,耳中没有隔壁的吵闹声,却是飘到客栈之外,听到街上依稀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听到远处人家和店铺里的嬉笑声,甚至听到一些人家里的男女厮混之声。 他感觉到体内有丝丝暖流在流动,从心脏处窜到四面八方,头脑,四肢,内脏,他心随意动,调动这股暖流,似乎能看到自己身体内部的构造,奇经八脉,五脏六腑,都像画面一样在脑中闪现。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苏炼兴奋沉迷,即使闭着眼睛,也仿佛四下的环境物件就在眼前,耳中更能听到几里外的响动,连鼠蚁虫蛇的活动都能感觉得一清二楚。他记起来,好像从牢里出来后他就有过这样的灵敏感觉,只是他从未曾认真探查这是什么能力。不过不管是什么,他现在感觉异常舒适,精神饱满,力气充沛,并非坏事,这就够了。 睁开眼时,天居然已经大亮,而自己丝毫不觉疲累,反而更加抖擞。苏炼更是惊奇不已,原来他可以这种方式休息,效果比躺下睡觉还要好。他站起来,甩甩手臂,感觉浑身是劲。 回头看看躺在床上的男子,依然未醒。苏炼走过去,探了探他鼻息和脉搏,已经越发平稳。苏炼心中越发安稳,不出意外的话,这男子醒来只是时间的问题了。不过若他要是躺个十天半月,或是更久,自己也是头疼…… 苏炼摇摇头,出门先去吃些东西。再回到房间时,那男子却是已经醒了过来。 “哇,兄弟,你可算是醒过来了……”苏炼走到床边,欣喜笑道。 男子只是一直看着苏炼,并不答话,他脸上身上仍然缠着布带,只是眼睛盯着苏炼,直看得苏炼有些发毛。“兄弟,你醒了就好,你这是从阎王手里抢回的一条命,你知道不知道?” 男子终于转动一下眼睛,看了看周围环境,然后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苏炼叫道:“哎,兄弟,你现在还不太方便活动,最好不要动……” 男子却不理会,倔强的坐了起来,苏炼只好扶了他一把,让他坐好。 “公子,是你救了我吗?”男子开口问道,声音有些干涩。 苏炼连忙去倒了杯水,递给他道:“可不是吗,你躺在一个破屋里像个死人一样,天花绝症呀,我都没想到你还能捡回一条命……” 男子喝了口水,又盯着苏炼看了好久,说道:“我师傅告诉我,我死不了,会有人救我的,所以我……一直撑着……” “哇,你师傅是谁?这么厉害……”苏炼奇道。 男子说着又双手撑着要下床,苏炼连忙拦住,叫道:“兄弟,你现在真的不方便活动,你要……” 男子却不听,硬撑着下床,苏炼只好由着他,口中嘟囔道:“好吧,也只是多流点血而已。不过你下来要干嘛呢,哦,你想尿尿是吧,我倒忘了……哈哈” 男子艰难下床,走了几步,转身面对苏炼站定。 “你……要我帮忙?”苏炼看他面对自己站着,以为他要自己帮他去尿尿。 谁知男子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吓得苏炼赶紧从床上站起来,伸手扶道:“兄弟,我也是大夫,救你是应该的,不用行此大礼……” 男子却推开他手,直接在地上嗑了三个响头,平静看着苏炼道:“自此刻开始,我程默,就是公子随从,甘受公子驱使,不得有任何反抗,终生不得背叛,若违此誓者,再染天花,全身溃烂而死!” 苏炼听他声称要做自己随从,还发下毒誓,一时有些呆住。 “不是……你,哈哈……别开玩笑啦,就算我救你一命,也用不着你这样子报答……”苏炼尴尬笑道:“要不这样,你要报答也可以,等你好了,请我喝顿酒就行!” “公子,我是认真的,请公子务必收下我!”男子严正道:“我叫程默,今年十九岁,会些功夫,也有力气,可以伺候公子的,请公子千万莫要嫌弃!” “但是……我可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公子,也是个贫苦的普通人,我可不懂怎么收随从啊”苏炼急切道。 “公子,那些都不重要,只要公子收下我,你就一辈子是我的公子,不管贫穷还是富贵,我程默甘愿跟随,任凭驱使!”程默一脸严肃,一字一句说道。 苏炼抓耳挠腮,他刚才的确吓到了,现在听这人郑重严肃的投名自纳,根本不像开玩笑。他从来没有过随从,若是收了这人,以后自然要麻烦很多,要对他负责,调教他,甚至还要照顾他,这可不是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情。 苏炼想这么多,只是因为他对随从的概念实在不了解。此刻这个叫程默的人仍然跪在地上等他答复,他便伸手道:“程默是吧,你先起来说话……” “公子,请务必收下我,你不答应,我就没法起来……”程默低头道。 苏炼左思右想,觉得就算收下他,以后拿他当兄弟看待也是可以的,一路上做个伴也是不错,便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了。不过你别叫我公子了,我叫苏炼,应该比你大,你可以叫我苏大哥。” “公子,程默不敢,程默既是随从,理应称呼你为公子!”程默依然坚持道。 “哎你怎么……”苏炼有些不耐,见沉默头又埋得更低,只好道:“算了,只是个称呼,我答应你了,起来吧!” “谢公子!”程默又嗑了一下,也不要苏炼扶他,自己挣扎着站起。他虽刚醒,但是身体强壮,天花毒去,他现在只是有些虚弱,站起走路倒是没什么问题。 “公子,既然我是你随从,便要把自己的身世来历向你说清楚。”程默站起来,仍然恭敬说道。 “哦,也好,你坐下说。”苏炼指着床说道。 “是,多谢公子!”程默在床边坐下,便开始娓娓道来。 他是广济县鸡尾村人,家中有父母和一个哥哥。八岁那年,一个云游高人路过村庄,看他筋骨不错,就说要教他技艺。父母自然同意,可是这位高人不便久留一处,就带着他四处游走,一路上教他习武练技。 这一走就是十年,直到他十八岁,这位高人才让他回家,并告诉他,他家中将有大劫,此番回去,他可能也会遭此劫难。但若他不回去,从此将再也见不到父母。他想也不想,就决定回去。临走时,这位高人告诉他,若是他也遭了难,一定要撑下去,必会有人来救他,而救他那人就是他一生之主。 回到鸡尾村后,父母仍然健康,大哥外出务工。他便留在家中帮父母做些农活,大哥在年底的时候回来,也带回来一个女子,说是自己的媳妇。父母虽然有些意外,但依然替大哥高兴。但是没过几个月,那女子就天花发作,整个村子四十多户,加上他父母大哥,无一幸免,全部染上天花而死。 他自己也染上天花,但他身体强健,熬了几个月,把父母大哥全部埋了,才离开村子。但是没走多远,就倒在路上。他迷迷糊糊爬到一间破屋子,把自己藏起来,硬撑着一直扛到了苏炼的出现。 苏炼听得心惊肉跳,敢情自己走错路,避开了鸡尾村,却是刚好遇到程默,这果真是命运使然么?这样说来,程默除了跟着自己,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原来是这样啊,你要我做随从,看来也是师命难违吗?”苏炼长叹道,也为这个苦命的男子感到悲凉。 “师傅确实这么说过,但是我第一眼看到公子,也觉得公子是个好人,是个值得程默付出生命去效力的人!”程默正色答道。 苏炼一时好笑,说道:“这是什么话,刚刚见面就能看出我是什么人么?” 程默认真道:“是的,命中注定公子就是我的主人!” “好了,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再给你弄些药回来。”苏炼起身道。 “不敢劳烦公子,我自己……”程默站起来道。 苏炼打断道:“你给我坐好。如果你要尽随从的本分,就先把身体养好了。明白吗?” 程默愣愣坐下,嗫嚅道:“公子,我……是!” 苏炼转身出门,程默既然已经醒了,接下来就只是恢复身体,弄些补身子的药材给他吃了,没几天他就能够生龙活虎了。 走到街上,苏炼心中喜悦,没想到天花这种绝症也是可以治好的,不知道这是自己厉害还是机缘凑巧,让一个生命力强大的人在自己手下复活? 苏炼慢悠悠走着,在熙攘的人群中穿梭,猛然间心脏又激烈跳了起来。只是一转头,他便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第十九章 又朦胧 前两天在黄梅县这条县城大街上,苏炼都是来去匆匆,没有留意这条街的店铺布局,各类特色。今日心情悠哉,他慢慢晃悠,却是突然发现一间铺子门前墙上有个“洛”字。在老家县城大街上,那辆马车上的“洛”字,与眼前店铺门面上的“洛”字一模一样。 他心间猛跳,恰在此时,店铺中走出来一个窈窕高挑的女子,一身丝绸白裙,乌黑长发,尽管她白巾遮面,但如雪之肤,眉间粉黛,眼中星墨,如仙之气,丝毫分厘的告诉苏炼,这就是那天在马车中的女子。 苏炼含住呼吸,按住激动,身子一动不动,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那女子。那女子转头正要与送出来的掌柜说话,却似有所感,回头朝苏炼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女子一眼就看见苏炼,也是全身一震,不能动弹。这一刻仿佛停滞一般,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两人眼睛里却只有彼此,互相望着,眼神身体,无法移动分毫。 嘈杂熙攘的人群,在两人之间仿佛不存在。四目相对,穿过人群,穿过距离,穿过时间,两人只能感觉到彼此,心中激烈的跳动,眼中深深的眷念,同频同味,都令彼此陷入沉迷,不知此时此刻是何年何月,不知此天此地是何处何方。 一眼而已,却如千年。 似乎那遥远的羁绊还未卸下,那幽深的愁绪仍在翻腾,那窒息的思念还在泛滥,每一分每一刻都令人如坠仙境烟雾中一样茫然而又着迷,越沉越深。 苏炼想发声叫唤,却喉中堵塞,想疾步奔过去,却脚下灌铅。他只觉得这一刻不该被打破,他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又脑海晕眩无法动弹,好像掉入一口旋涡一样,既享受着飘飘欲仙的醉人之梦,又忍受着无法自拔的深渊之空。 两人隔着一条街的宽度,又像隔了千万年的长度,可以是一步的跨越,也可以是看不到尽头的跋涉。却偏偏在此刻,两人都不想移动一步,也或许是不能,两人心中,只怕跨过了这一步,这种沉醉会被现实击破,变得再不动人。 仿佛过了良久,又仿佛只是瞬间,女子先从沉迷中惊醒,转头与身后的掌柜说着什么,几句之后,她终于挪动脚步,登上门前的马车,临走时又朝苏炼深深看了一眼。 马车哒哒启动而去,苏炼才惊醒,立即朝马车追了过去。 “喂!等一等!”苏炼顾不得那么多,抬手召唤。刚追几步,眼前突然闪出一个蓝色身影,挡住去路。 苏炼眼里只有马车和那女子,见有人挡道,立刻闪身,那蓝色身影“咦”了一声,却如影随形,又挡在苏炼身前。苏炼不耐烦吼道:“闪开!”又朝边上一闪,往前便奔。 蓝色身影又跟了过来,却一时没追上苏炼步伐,挡不住他,只好伸出剑把,按住苏炼。苏炼被挡得一停,蓝色身影顺势闪到他身前。 “喂,你别再追了!”蓝色身影娇声道。 苏炼这才看见身前这人,蓝色丝质短衫,腰缠白色束带,白色亮丝长裤,丰胸高耸,大腿紧绷,体态异常健美,若不是她圆脸大眼,头上两个发髻,苏炼几乎以为是个壮硕的男子。 “春丽!”苏炼看清那身影装束和面容,不由脱口而出叫道。 “什么春丽?”蓝衫女子奇怪道,转而又嘟嘴道:“哎呀,你别追了,小姐说了,你们有缘自会再见,就这样咯,我走了!” “哦?那是你们小姐呀,她叫什么?住在哪里?”苏炼问道,眼睛仍然望着马车方向,发现马车已经消失不见了。他沮丧回头,那个蓝衫女子也突然无影无踪。 “见鬼了!”苏炼讶异的自言自语,转转头再看,马车和蓝衫女都不见,不过那个店铺仍然在,他连忙走过去。 那店铺门前有个大大的“洛”字,苏炼暗恼之前自己完全没有留意。抬头看招牌,“玄门兵库”四个金色雕刻字贴在一块黑色木板上,异常显眼。 这时候一匹红马突然沿街奔来,马上一人络腮大胡,身着盔甲,气势威猛。红马喷着响鼻,刚好奔到这玄门兵库门前,马上那人“吁”一声停住,纵身下马,急冲冲朝店里奔去。 苏炼本来也想进店看看,这时也跟着那盔甲将军后头进去了。他四周一扫,原来这是一间兵器铺子。柜台里摆满匕首小刀飞镖,墙上挂满刀枪剑戟,各种兵器,各类样式,一应俱全。 那盔甲将军不在台前,看来应该是进了内间,柜前小二看见苏炼进来,笑嘻嘻迎了过来。 “公子,要挑选兵器么?”小二笑容可掬询问道。 苏炼只是瞎看,了解一下这个与那女子相关的店铺,小二相询,他笑答道:“我先随便看看吧,可以吗?” “当然可以,公子随便看。本店各类兵器齐全,价格公道,也可接受客官定制,只需供图或者提供想法,本店即可按法制作,包您满意。”小二热情洋溢介绍一番,便做个请便的手势,退到柜台后面。 苏炼随意瞄着,耳中却传来内间的谈话声。 “兀将军,这次需要哪些器械呀,本店好久没见过兀将军,甚是想念呀。”一个约莫五十左右的男子声音笑呵呵说道。 “黄掌柜,本将军此次前来,自然是带来一个大单,还请黄掌柜能尽力满足。”另一个粗壮的男子声音道。 “哦,兀将军果然是本店贵客,一来就做大单么,是多大的单,兀将军尽管说来,本店一定满足。”那黄掌柜笑道。 “两千长戟,四千火箭,三日内就要。”兀将军言道。 “呃,这个数量果然是大单,只是三天时间,确实有些赶啊,可否……?”黄掌柜为难道。 “黄掌柜,我也是看跟你有些交情,才特地跑这里来要货,你如果有困难,我只能另寻他处了……”兀将军沉声道。 “兀将军莫急,这样吧,我从其他分店调一下货,一定在三天内给您备齐,您看可否?”黄掌柜沉吟道。 “嗯,只要黄掌柜能按时按量给我,你用什么办法我不管。不过……”兀将军顿了顿,又道:“该给我的抽成,你看……” “呵呵……绝对不会少了将军你的,放心吧……”黄掌柜笑呵呵道。 “好,那就三天后,我再过来拉货。”兀将军说道。 “将军慢走!”黄掌柜送道,苏炼随后就看到内间门帘一动,之前那位威猛盔甲将军出来,后面跟了个头发灰白,个子高瘦的老者。 老者一直送到门外,等那盔甲将军上马绝尘而去,才退回店里。苏炼仍然装作在看兵器,只是再稍稍瞄了几眼,就转身出去了。 第二十章 多云山下 苏炼回到客栈的时候,程默依然坐在床边,并没有躺下睡觉,看来他已经开始守好一个随从的本分,不敢好逸恶劳的让苏炼伺候。 程默见苏炼回来,立刻站起,恭敬道:“公子,我觉得我差不多好了,以后这种跑腿的事情还是让我来做吧……” 苏炼笑道:“哪有这么快,我是大夫,又是你的公子,你现在听我的,估计明天我们就可以上路了。” “哦,好的公子!”程默低头答应道。 这次去到药铺,苏炼买了些野参,乌鸡,当归,地黄之类的补药,主要让程默身体补元回血,改善脾胃。他把药交给店小二去熬煮,又让程默褪下衣物和包扎,继续做“蒸馏疗法”。 待程默再次包扎好,喝了店小二熬好的药,已到中午。苏炼便出去弄些吃的,又让店小二熬些粥,将乌鸡汤和几个包子一起让程默吃了。程默非常配合,苏炼弄的东西他全都吃得一干二净,气色也果然变好了很多。晚饭时更是直接吃下苏炼带回来的整只烤鸡,粥也喝得一粒不剩,把苏炼都看呆了,暗自嘀咕不知道养不养得起这个胃口如此大的随从。 晚上睡觉时,程默却无论如何不睡床上,即使苏炼说自己打坐休息就很好,而且可以练功,程默仍然不从,坚持睡到地上。 苏炼无奈,只好坐在床上。他看程默躺在地上,而自己坐在床上,有些哭笑不得。程默谨守随从的身份,不敢逾越,苏炼也是毫无办法。 翌日,阳光普照。程默果然可以正常起身,行动自如,脸色恢复红润,气力也在逐渐恢复。苏炼心中也替他高兴,一早就去退了房,继续朝北边的多云山进发。 程默听说苏炼要去多云山,便说自己以前跟着师傅游览,知道那个地方怎么走,这一路上就省下很多事。两人边走边游览,苏炼终于也见识到程默的厉害之处。 程默身体恢复很快,一路上亦步亦趋跟在苏炼后面,并没有疲惫之色。他不光知道路上的一些近道,也能够说些当地的风土人情,哪些地方有哪些特色,有哪些厉害的历史人物,他都如数家珍,娓娓道来。而且一路上,他还能找到很多野味,比如野兔,山猪,土狼,都靠他自制的一把木弓打来,更有甚者,他直接下河就能捞起几条大鱼。苏炼时不时被他惊到,他虽然胃口庞大,但是绝不是白吃白喝要靠苏炼来养活,这一路上,苏炼省下很多干粮,都是吃他打回来的山珍野味。 约莫三天工夫,他们经过罗田,英山,终于到达多云山南麓。 大巴山整体呈东南至西北走向,绵延六百余里,深沟高山无数。多云山只是其中一座,坐落于东南向,山高坡陡,属于大巴山中比较高的大山了。山里有石有树,蜿蜒曲折,要从里面找到隐藏的山寨,自然是十分困难。 苏炼站在山下,望着眼前的高山深林,一筹莫展。他问了程默,程默也不知道这山里有个寨子,以往只是经过此山,并没有爬上去过,所以也不清楚要怎么往上走。此时正是午时,苏炼守了半晌,也没见一个人从山里出来,找人问问的希望也顺便落空。 “走吧!往上爬!”苏炼下决心道,总是要上去的,管他三七二十一,抬脚就走。程默自然跟随,自他们从黄梅县城客栈出来,程默就抢过苏炼的行囊背着,苏炼拗不过,一路上就这么让他背着了。 山虽然高,林虽然深,但还是有路的。不清楚是寨里的人走出来的还是进山的樵夫走出来的,苏炼就循着这条路往上。 “程默,我倒一直忘了问你,你师傅到底是谁?”苏炼边走边问道。 程默一路上话很少,人如其名,苏炼问什么他答什么,很少主动说话。这会儿苏炼问起,他才答道:“公子,其实我也不知道师傅他老人家的姓名。他没告诉我,我也不敢问。我甚至都不清楚他老人家到底多大年纪……” “这也太离谱了吧,你师傅莫非是天上的仙人?”苏炼笑道。 “可能吧,他老人家头发胡子全白,但是脸上没有皱纹,看面相又好像只有四十多岁。而且,他几乎很少吃东西……”程默正经答道。 苏炼看他的样子也不像开玩笑,程默说话做人很严谨,不苟言笑,应该不会胡诌,可是他说得又确实匪夷所思。苏炼摇头笑道:“你是不是不敢说,他其实不吃东西……?” “呃……反正我没见过他老人家吃东西……”程默想了想才道。 苏炼苦笑,不敢相信,叹道:“你一直跟着他吗?包括睡觉休息都在一块?” 程默又想了想,说道:“白天练功,师傅都在。至于晚上休息,我不知道师傅在哪,反正每天醒来,师傅就在旁边……” “莫非你晚上都睡得跟死猪一样,从来没有半夜醒来发现师傅不在的?”苏炼促狭笑问道。 程默摇摇头道:“没有,我一直都睡得很好,十年如一日。”想想又道:“倒是回家以后,有时候晚上会睡不着……自己也觉奇怪……” 苏炼无法想象十年如一日的日子,又问道:“你师傅都教你些什么?这两天我看了看,你身手灵活敏捷,但是完全没什么套路……” 程默终于笑道:“师傅也说,他不会教我正经功夫,我每天除了打猎,就是与师傅对打,师傅跟我说,最重要的是,心随意动,眼到手到,什么时候到这个程度,就是学到了他的一成。” 这话倒令苏炼深以为然,似乎自己也是这个路数。原来程默也是野路子,他笑笑道:“那你现在算是学到他一成了吗?” 程默摇头道:“应该还没有,师傅让我回来,只是因为他知道我家里会出事。我觉得我还没有学到他老人家一成……” 两人说着,已经爬了半个多时辰。估计此时已经爬到了半山腰了吧?苏炼想着,舒了口气,没有继续程默的话题,四周看了一圈,山石林立,树大根深,各类奇花异草也很多。这一带的树木比山脚下要更多,花草也更加茂盛。 “这山里资源丰富,居然连个樵夫都没有,也是奇了……”苏炼有些沮丧道,他想找人问路也不行。 “这也说明,这个山头一定有人占山为王,闲杂人等不敢进来……”程默猜测道。 苏炼点点头,说道:“嗯,你说的有道理!咱们继续爬,不到山顶不罢休!” 两人又爬了半个时辰,眼前突然变得开阔,似乎是到了一个山坳处。方圆百丈没有大树,只有怪石乱堆,杂草丛生。 苏炼看得有些心旷神怡,这块地方四周被大树围起,地面平整,又有大石挡风,扎营休息再好不过。他看太阳虽正西沉,但此时也才申时末,休息还为时尚早,不由得心里有些矛盾,难道真要爬到山尖上过夜? 他踩着柔软的草地,走了几步,忽地心生警觉,恰在此时,“嗖”一声破空袭来…… 第二十一章 误伤 “公子小心!”程默也听到破空之声,急忙出声提醒,疾步要赶到苏炼身前挡住袭击,却被苏炼抬手拦住。 “笃”,一支羽箭飞来,插在他们身前三尺地上。 苏炼镇定心神,扯住要往前冲的程默,平静道:“不用紧张,程默,这只是他们的警告。” 羽箭从正前方射来,苏炼摄神静心,顿时感觉到周围的沉重呼吸声,前后左右三百丈都埋伏了人,粗略估计有二十人左右。 苏炼站着不动,朝前方呼喊道:“各位兄弟,小弟初到贵地,不懂规矩,还请海涵。”顿了顿又道:“不过小弟的确是上山寻人,可否请哪位兄弟出来请教几句?小弟实在无意冒犯……” 他声音洪亮,劲力十足,相信方圆围着的人都能够听到。然而过了半晌并没有人回应,他的话都飘到了山林微风里。 “各位兄弟,小弟上山寻找马非马大哥,你们只要通报一声,就说蕲州苏炼来访,必能分明。”苏炼又喊道。 仍然半晌没有回应。苏炼正要再喊,瞥眼看见前方百丈一块大石后闪出两人,一高一矮,灰衫长袍,手持长枪,一摇一摆朝他们走来。 走得近了,苏炼才发现前面矮个的是个年纪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脸部微胖,身材稚嫩,不过眼神却是倨傲,仰头挺胸,以壮气势。他后面跟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气质虽然也是普通,但对前面的少年却是恭敬中带些轻蔑,眼神时不时朝少年斜瞄一眼。 二人走到苏炼面前停住,少年单手叉腰,故作老练道:“你们是什么人?知道不知道这山不能随便乱闯的……” 苏炼笑嘻嘻朝他抱拳道:“这位兄弟,我们……” 他话没说完,少年就打断道:“谁跟你兄弟,闲杂人等,赶紧的下山,否则小爷不客气了……” 苏炼一怔,这少年口气不小啊,不过眼下人在山下,仍是笑呵呵道:“这位……少侠,我们确实是上山找人的,方便的话,还请通报一声?” 少年对苏炼称呼他为少侠还挺受用,点点头,慢悠悠道:“你们要找谁啊?小爷我看看认识不认识,要是不认识的,我就没办法了……” 苏炼立即道:“我找你们寨里的马非马大哥,你们看看……应该是……” “马非呀,认识……”少年又打断他,好整以暇道。 苏炼一喜,忙道:“那麻烦你们……” “可是他现在不在寨里呀……”少年又歪头道,眼睛看也不看苏炼。 苏炼没想到这么不巧,马非大哥现在居然不在,又道:“那常七常大哥在不在?” “常七?”少年挠头想想,又转头问身边的同伴道:“常七是谁?” 少年旁边的男子低头道:“就是马三当家青木堂的主事,才来了没几个月,少爷不认识也不奇怪的……呵呵” 这男子笑的尴尬,显然不太善于拍马屁。少年“哦”了一声,朝苏炼道:“这个,常七呀,小爷我不认识呢……” “而且他也不在,跟着马三当家出去了。”他旁边男子低声提醒道。 “而且常七……也不在……你看,真是不巧……”少年摇头晃脑道,一副老神哉哉模样。 苏炼一阵错愕,这下子就有些犯难了,两人都不在,那自己岂不是白跑一趟?转眼看少年调头要走,急忙道:“哎,这位少侠,他们现在不在,但……总归是要回来的吧,你看,能不能先带我上去,我可以等他们回来……” 少年翻了个白眼,呛声道:“你当我们寨子是客栈啊,随便让你上去……” 苏炼赔笑道:“少侠,我们大老远跑过来,现在天又快黑了,实在不便就回去,况且我与马大哥约定好的,到了寨子就找他,我等几天,他回来了自然会向你们解释,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不行,小爷说了不行,你聋啊……”少年不耐烦道:“马非跟你约好关我什么事,他跟我爹……”突然顿了顿,转口道:“总之现在不能让你们上去,最近不太平,闲杂人等一律不放……回去吧” 这少年态度倨傲,大包大揽,显然并非一个普通的看守,只是苏炼心中焦急,此刻实在无法回头,他见少年转身,急忙跟上几步,伸手要拦一下。 “嗖”,又是一声破空,羽箭袭来。苏炼正往前行,来不及躲避,伸手一捞,居然一把接住射来的羽箭。 少年猛地回头,见苏炼单手接住了羽箭,顿感紧张,眼中满是不安,警惕的架起长枪,口中大叫道:“你干什么……干什么……”他身旁的男子也突然大感危险,横起长枪,紧盯着苏炼和程默二人。 苏炼被他突然一下紧绷的神情搞的有些懵,连忙丢掉羽箭,笑道:“别紧张,我没恶意的,你们放轻松……” 他无意露了这手单手接箭的技巧,却让面前少年二人视他为威胁,实非所愿。他笑呵呵的丢掉羽箭,出声宽慰,却无法立即就让二人放下警戒,二人仍然紧张的举起枪对着他。 “你……你不要乱来啊,我……我们很多人的……”少年明显被吓到了,声音都有些颤抖。 苏炼抬起双手,摇晃道:“少侠,别紧张,我不会乱来,我们……好好说话……” 他抬手赔笑,慢慢后退,是想让少年放下戒心,没料到那少年完全不知深浅,居然以为苏炼示弱是怕了,挺枪往前几步,想要逼苏炼退走,口中大叫:“都叫你回去了,真是胆大包天……” 他挺枪往前一逼,苏炼自然后退,少年却不知收手,还在往前直刺。苏炼知他心中激动,没有分寸,也不介意,却不料程默却看不过去,一个闪身到苏炼身前,探手抓住少年长枪,往后一拉,再往前一推一甩…… 少年被他拉个踉跄,枪即脱手,程默再甩一下,正砸中他胸前。“嘭”一下,那少年体弱无力,哪经得起程默的力道?瞬间倒地,口吐鲜血,昏迷过去。 “程默!”苏炼沉声喝道。程默也吓了一跳,不防这少年这么弱,居然就昏了过去,他丢掉长枪,转过身子,讪讪低头:“公子,我……” 苏炼知道他护主心切,也没法怪他,只喝道:“退下来!” 程默立即躬身退到苏炼身后。那少年倒地后,他旁边的男子也是吓呆了,趁苏炼与程默说话的当口,立刻从胸口掏出一个木哨,张口就吹响了,一连吹了几口,脸上涨红。 “你们不要走!给我……给我在这里,等着……”男子拿长枪的手都有些抖,但仍然站在少年身前护着,时不时回头看看。 苏炼已经听到四周有急切的脚步声传来,不过他也没想过要走,就站在原地等那些人围过来。 正前方是个蓝衫文士模样的剑客,三十岁左右,手提三尺长剑,后面跟着两个黑衫人;左手侧边奔来一个结实的胖子,短衫短裤,满脸横肉,光着膀子,目露凶光,身背双刀,后面跟着三个随仕;右手边冲来个壮硕的高个,短衫长裤劲装,肌肉鼓胀,颧骨高耸,目光沉着,看样子也是三十岁左右年纪;身后却是个弓箭手,黑色长衫,身背长弓,胡子拉渣,头发散乱,只用个黑色发箍从额头箍住,看着异常邋遢。 这四人身边都跟着两个或三个随仕,从四面奔过来把苏炼围在中间。 少年旁边的男子见来了救兵,胆子大了起来,瞪了苏炼一眼,跑到蓝衫文士身旁,指着地上的少年,带着哭腔道:“郑管事,这个人……把孙少爷打伤了!” 蓝衫文士微看了苏炼一眼,走到少年身边,探了探鼻息,稍松口气,站起来静静盯着苏炼,沉声道:“是你伤了他?” 苏炼不卑不亢,上前抱拳道:“这位兄台,你好。我二人想上山寻友,这少年拦住发问,过程中确实起了些冲突,小弟随从一时不知道分寸,误伤了这位小弟……” 蓝衫文士见他器宇不凡,气势沉稳,被围住却丝毫不乱,心中微惊,又道:“你要上山寻友,好好说话便是,为何却伤了我寨中兄弟?” 第二十二章 进寨 他这话带着杀气质问,威压势沉,眼神紧逼,苏炼却视之无物,微笑道:“我们实无恶意,这位小弟一时气愤,动作稍大,在下随从也是冲动之下,所以才……,当然,误伤你们兄弟是我不对,我愿意向你们表示歉意,并可以为这位小兄弟诊治,保证还他健康无碍就是。” 苏炼说得有礼有节,让这位蓝衫文士也一时无法挑出毛病,他见苏炼虽二十出头,但是眉间沉着冷静,眼中谦和坚定,睿智而又藏拙,似老道却高深不露,不由生出些好感,转而问道:“你说你是来寻友,不知要寻哪位?” “我来找马非马大哥,不巧刚刚这位小兄弟说他不在……”苏炼微笑道。 “哦?你认识马三哥?”蓝衫文士奇怪道。 苏炼点头,当下把在蕲州县衙大牢里与马非认识交往以及被常七救出的事情经过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他特别提到了马非告知自己这山寨的方位和邀自己前来相聚的意思,因此这一趟确实没有想要冒犯山寨。 蓝衫文士认真听了他说的话,又看了看地上的少年,对陪同少年的男子说道:“你先把你们孙少爷背回去吧。” “但是他……”那男子仍待再说,被蓝衫文士打断:“我自会处理!” “是!”男子背起少年,又瞪了苏炼一眼,先一步上山去了。蓝衫文士瞧他走远,又朝那几个领头人道:“几位兄弟,你们怎么看?” 赤着膀子的胖子首先咋呼呼道:“我看这小子不像坏人,他说认识马三哥,我信!” “可是最近咱们被盯上,总是要小心点。喂,兄弟,说实话,你是不是鞑子派来的奸细?”那个壮硕的高个子瞪眼朝苏炼喊道。 苏炼笑着摇头道:“当然不是。小弟刚才也说了,我是跟着马大哥一起从牢里逃出来的,我之所以进牢房,是因为杀了个鞑子官兵……” “啊哈哈哈……”胖子大笑道:“好,杀得好!兄弟好样的!”又朝高个男子大声道:“喂,冯老九,你脑子坏了吧,怀疑人是奸细?哈哈……” “小心使得万年船,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那高个沉稳答道。 蓝衫文士又朝苏炼身后那个邋遢箭手问道:“郭铮,你一路看着他们上来,怎么说?” 苏炼转头看了看那箭手,,原来这人盯了自己一路,隐藏的够深的,不由心中暗叹,看来自己太不小心了,这江湖中高人层出啊。 那箭手走到苏炼身旁,说道:“他们一路上倒是没什么可疑的,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钻,完全不像是专程刺探来的……”他捡起地上的羽箭,又闷声道:“而且他居然能空手接住傅准的箭,身手真是不错,让这样的人来做奸细,未免大材小用了点……” 蓝衫文士点点头,思考一下,走到苏炼身边,向他道:“这位兄弟,虽说我也信你的话,不过现下马三哥不在,无人替你作保。我只能先带你上山,让大当家来决定你是去是留了。” 总比立刻转头回去要好,苏炼不知道上去之后会怎样,但是现在总算可以先上去,便道:“好,客随主便,既然贵寨有规矩,小弟我遵从就是。请兄台带路。” 蓝衫文士朝那几个领头人点点头,大家便呼哨一声散去。他朝苏炼一招手,道:“跟我来吧。” 苏炼点头答应,两人跟在蓝衫文士后面,一路往山上行去。路上并不是走直路,而是拐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弯,有时候甚至直接折返走“之”字路,苏炼心中惊奇,看来这山中有高人,将上山的路布置成了阵法。 “公子,会不会有危险?”程默走了一段,心中感觉诡异,低声问道。 “不会,我们坦荡荡的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怕什么……”苏炼看着前面带路的蓝衫文士,故意大声道:“而且这位兄台看着也是器宇不凡,光明磊落,不会害我们的……” 蓝衫文士知他故意让自己听到,心中好笑,转头笑道:“我也挺喜欢这位兄弟为人,我与马三哥也甚是投契,你能与他结识为友,并不简单啊。”又问道:“还未请教兄弟怎么称呼?” “我叫苏炼。”苏炼笑道:“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鄙人郑寿。”蓝衫文士答道:“苏炼兄弟这回上山,实际是来避祸的吧?” 被他拆穿,苏炼也不尴尬,哈哈一笑道:“郑大哥聪明绝顶,一眼就看穿我了。”又道:“不错,我虽与马大哥一起逃了出来,但是官府想必不会放过我,因此……只能先暂避一阵子了。” “哈哈……”郑寿笑道:“苏兄弟果然快人快语,难怪能与马三哥交友……”转而道:“实不相瞒,我们寨子里很多人都是与鞑子官府不对付,才上来聚到一起的……” “哦?这倒有趣之极……”苏炼笑道:“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是啊,大家虽同是沦落人,但是志趣相投,肝胆相照,一起行侠仗义,好不快哉……”郑寿大笑道。 “小弟我当初听马大哥说起你们快意江湖的经历,也是十分向往啊,这才专程跑来投靠……”苏炼爽朗道:“郑大哥谈吐气质皆是不凡,想必也曾快意恩仇,做过些大事的吧?” “哈哈……”郑寿笑道:“与苏兄弟一样,我也是杀了几个鞑子,被大当家带到这里来。不过嘛,在我看来,这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苏炼也是哈哈一笑,道:“郑大哥虽说看着文秀温和,没想到也是性情中人啊……手刃鞑子还不快哉么?” 郑寿脸色稍微黯然,吐口气道:“杀几个鞑子算什么,领兵冲杀,血染战场,才是大丈夫所为的大事……” “好!”苏炼听得精神一震,大声道:“郑大哥胸有大志,豪气万丈,小弟佩服!”又道:“所谓黄沙遍地处,壮士埋骨所,好男儿心有天下,为民请命,才是该有之志!” “说得好!”郑寿也是热血沸腾,停住脚步,转身看着苏炼,眼中闪光,拍了拍苏炼肩膀,高声道:“好一个黄沙遍地处,壮士埋骨所!好一个心有天下,为民请命!苏兄弟,你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胸怀,我郑寿自愧不如!好样的!” “哪里哪里,郑大哥与寨中兄弟才是我辈楷模,若是大家同仇敌忾,这天下没有不可为之事。小弟我是来对了地方啊……哈哈”苏炼大笑道。 郑寿一听,又是一叹,转身继续往前走,说道:“不瞒苏兄弟,这寨子中,其实并没有几个有兄弟这样的胸怀……”摇摇头,接着道:“若是大家都如苏兄弟这般,也不至于七八年了还是不温不火……” “哦,这……我看郑大哥豪气冲天……”苏炼疑惑道。 “我倒确有此志,今日与苏兄弟聊得快活,徒逞口舌而已……”郑寿无奈笑道:“只是世事无常,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上了这山,大家还是会落入平庸啊” “事在人为。郑大哥不必妄自菲薄,不凡者绝不会被平庸淹没,我相信郑大哥自能搅出一番局面来!”苏炼笑着宽慰道。 “哈哈……”郑寿大笑道:“看来我真是被平庸淹没了,没想到还要苏兄弟来安慰,真是惭愧啊……”又振声道:“我倒希望苏兄弟可以一直保有这颗赤子之心,搅出一番天地来!” 苏炼笑道:“小弟我尽力而为……” “哈哈……”郑寿被他逗笑,也是畅快之极。 几人走了半个多时辰,又转过一个山坳,眼前突然变得平坦,入眼风景,令苏炼为之心醉。 一片方圆百余亩的大湖首先映入眼帘,湖映山色,波光粼粼,闪烁耀眼,迷人迷眼。大湖呈半圆形,对面则是一片白色绿色相间的木屋,房屋沿着山坡,一层层拾阶而上,高低有致,鳞次栉比,阵阵炊烟升起,一副山中仙境之景。木屋一排排列好,也呈半圆形,刚好与面前的大湖半圆形相对,构成一个大圆,山水相衬,木色青石,银黄相接,水光绿树相映成趣,端的让人心旷神怡,迷醉不已。 “居然有这么美的地方……”苏炼站住,看着眼前风景,感叹道。 “这湖叫做半月湖,我们寨子就叫日月寨……”郑寿介绍一番,又道:“苏兄弟,风景虽美,其实看久了也是一样稀松平常……走吧,我们进寨吧……” “哈哈……郑大哥说得在理……”苏炼笑道,跟着郑寿继续往前,又道:“所谓醉人处亦是误人处,在这样美丽舒适的地方待久了,人难免会生出懈怠啊……” 郑寿奇怪的看了看苏炼,笑道:“苏兄弟果然不同凡响,每每语出惊人,让人有幡然如此之感,不得不服啊……” 苏炼谦和一笑,说道:“徒逞口舌而已……哈哈……” 不一会儿,几人走到那片木屋面前,山寨就在眼前,竹制拱形大门,上面横一块牌匾,“日月寨”三个字赤红醒目,刚劲有力。 进门没走几步,一人就迎了上来,正是之前在山下陪同“孙少爷”的男子。 他轻蔑的瞥了苏炼一眼,对郑寿道:“郑管事,三位当家要见见这位……马三当家的朋友,正在议事厅等候……” 郑寿心里“咯噔”一下,三位当家严阵以待,这下子苏兄弟恐怕有些麻烦了…… 第二十三章 为难 议事厅在寨子中段,郑寿带着苏炼拾阶一层一层而上,面前出现一个石头垒墙,红木梁柱,黑檐黑瓦的厅子,外面还用木栅栏围起个五十丈见方的院子。进院子后,大门上挂了个议事厅的牌匾,庄重肃穆。 进了议事厅,苏炼抬眼看见里面已经坐了三人。最上首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头发花白,脸色焦黄,唇上颌下几缕长须也有些花白,眼神浑浊但仍然犀利。苏炼看了一眼他脸色和眼神,便已判定此人病入膏肓,恐怕是靠着贵重药物在续命。这老者身后还站着一个师爷模样的人物,年约三十许不到四十,文质彬彬温和善察。 下首左边坐着个气质儒雅,面色红润,蓄一束山羊胡的男子,他看样子四十多岁但精神矍铄,粗眉深目,鼻方脸端,正端着茶杯喝茶,也不抬眼看苏炼,一副稳重高深模样。 右边是个粗眉圆脸,身壮如牛,一脸络腮胡的粗犷汉子,他一见苏炼进来即吹胡子瞪眼,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令苏炼暗感自己可能是不是得罪了他。 郑寿上前抱拳道:“大当家,二当家,四当家,人已带到!” 上首老者点头道:“嗯,郑管事辛苦了,你先下去吧!” 郑寿躬身答应,回身往外走,经过苏炼身边时打了个眼色,意思是“我在外面等你。”苏炼报以感激的微笑。 这时站在上首老者身后的师爷说道:“堂下这位兄弟,先向你介绍一下”,说着指了指老者,说道:“这位是本寨大当家郭荣泰郭大当家。” “郭大当家好,小弟苏炼,见过大当家了!”苏炼抱拳施礼道。老者“嗯”一声点头,算是回应。 师爷又指向下首左边,说道:“这位是本寨二当家,叶亢龙叶二当家。” “在下苏炼,见过二当家!”苏炼又施礼,那儒雅中年人像是没听到,没反应,依旧喝茶。 师爷又指了指右手边,说道:“这位是本寨四当家,孙德崖孙四当家。” “苏炼见过四当家!”苏炼向这膀大腰圆的莽汉施礼道,这汉子却是“哼”了一声,调转头去,貌似气愤。苏炼不知何故,但依然不卑不亢起身,微笑如故。 那师爷又道:“鄙人钱一方,是寨里的师爷。” 苏炼心道果然是师爷,笑着抱拳道:“苏炼见过钱师爷!” 钱一方介绍完,即站好闭口不言。上首老者咳嗽一声,问道:“苏兄弟,听人说,你是马三的朋友,专程过来找他的?” “回郭大当家,小弟蕲州人氏,是在县衙大牢里与马大哥结识的……”苏炼沉稳应道,接着又把与马非认识以及被救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郭荣泰沉吟道:“马三既然不在,老夫姑且信你,但……” 那壮汉这时又“哼”了一声,嘀咕道:“谁知道是真是假,指不定是来骗吃骗喝……” 他打断郭荣泰的话,很不礼貌,郭荣泰也是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但他没看见,也并未理会,接着提高声音道:“你小子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一上来就打伤人啊……” 苏炼听他又提起这一节,一阵苦笑,无奈道:“这当中确实有些误会,不过小弟误伤人是真,愿意向那位小兄弟赔罪,而且我略懂医理,也可以给那位小兄弟查看诊治一番,包他痊愈……” 孙德崖眼睛又是一瞪,大声道:“他身体强壮,现在早已无碍,还用得着等你来诊治?” 苏炼听说那少年已经痊愈,心下稍安,便道:“那在下当面向他赔罪就是!” 孙德崖又大声道:“赔罪有个鸟用,不用了……你今天……” “老四!”郭荣泰实在看不下去他一直大声叫嚷,出声喝止。苏炼也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一直咄咄逼人抓着自己不放,转念又记起那少年被称呼为孙少爷,莫非……是他儿子? 孙德崖终归是要顾忌一下大当家的面子,被郭荣泰制止后便“哼”一声不再言语。 “老四,不用现在就置气……”一直没开口的二当家叶亢龙放下茶杯,慢悠悠说道:“怎么说也是老三的朋友,咱们该给些面子,不过……”他又转头向郭荣泰道:“大当家,寨里的规矩,若是没人作保,想留下来就必须接受考较。现在老三不在,这位兄弟要么就先回去,等老三回来再接他上来,否则的话……”他这时又端起茶杯,闭口不言。 郭荣泰瞥他一眼,脸色阴沉,接道:“不错,苏兄弟,如果今日你就想留下来,需要通过我们的考较,大家若是都满意服气,自然奉你为上宾。” “小弟初到,不知道寨里的规矩,还请大当家明示,需要做何考较?”苏炼谦虚问道。 郭荣泰呵呵笑道:“无非骑射功夫几项,苏兄弟与马三相识,想必不会差?” 苏炼心里有些打鼓,不过仍然平静笑道:“小弟初来乍到,实在并无什么把握……”孙德崖又轻蔑一笑,想要张嘴取笑他无胆,苏炼继续道:“不过小弟尽可一试!” 孙德崖一滞,笑容停在脸上。郭荣泰捋了捋胡须,面带笑容,看起来甚是满意,笑道:“好,苏兄弟既愿接受考较,那咱们就按规矩办……”顿了顿又道:“至于考较你的人选嘛……” “我看苏兄弟信心满满,必是技艺高超,咱们也不能随意派些小角色,必是能够让苏兄弟尽兴的人物才好……”叶亢龙这时又道,郭荣泰又有些不满的盯着他,他却朝孙德崖笑道:“你说是吧,老四?” 孙德崖看了看他眼色,马上道:“不错,这样吧,我这就让邓尚来考一考他骑术……” “老四……”郭荣泰阴沉道:“邓尚骑术在寨里数一数二了,你派他上场,是不是有些兴师动众了?” 他说的很明显,苏炼年轻识浅,初试世面,也不是什么江湖出众人物,看在马三的面子上还是不要为难了他。不过孙德崖似乎听不出来,仍然道:“大当家,邓尚最近受了点伤,这回刚好让他上去热乎一下,应该……并不为过吧?”他明里询问,实际已经决定如此,郭荣泰看他装模作样,心中恼火,邓尚最近上山打猎,确实擦破了点皮,这也算受伤?他轻哼一声,转向叶亢龙。 “大当家,咱们给苏兄弟的招待越隆重,就表示越是看得起他。若是随便上些人,反而落了下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叶亢龙温和道,他话说得漂亮,语气也不冲,让人生不出反感,但偏偏直接将了郭荣泰一军,你若随便上个人,就是看不起苏炼了。 郭荣泰为之气结,脸色越发难看,问道:“那老二你准备让谁上?” 叶亢龙沉吟一会儿,点头道:“我觉得就让冯四来考较一下苏兄弟身手?” 苏炼不知道冯四是谁,但看郭荣泰脸色震惊,似乎也是个厉害角色。郭荣泰低头沉思,叶亢龙却是继续道:“另外射术一项,我看郭铮合适……大当家你觉得呢?” 郭荣泰没有说话,只是低头闭眼,眼角微跳。苏炼虽然刚进这个议事厅,此刻也能明白感觉到郭荣泰虽是大当家,但明显威信不足,抑或是投鼠忌器,抑或是韬光养晦隐忍不发?总之他现在完全被叶亢龙和孙德崖架空起来,没有说话的余地。 “就这样吧,不过今日晚了,让苏兄弟先休息一晚,明日在校场进行考较。散了吧……”郭荣泰闭眼叹口气,似是有些疲累,说完起身,头也不回的退到后堂。苏炼注意到他拿着拐杖行走,但走得依然有些摇晃。 孙德崖朝叶亢龙笑了笑,起身出了议事厅,苏炼朝他抱拳施礼,他理也没理,径直走了。苏炼又向叶亢龙抱拳道:“那,二当家……小弟先告退!”叶亢龙端坐不动,低眉低眼,老僧入定,也没有理会苏炼。 苏炼虽然微感奇怪,也并不计较,苦笑一下,自己退了出来。 程默就等在议事厅门口,见苏炼出来,默默跟在后面。 两人没走几步,突然一声炸雷,惊得苏炼回头,发现雷声自西边传来。他刚回头,西山头方向一阵闪电,马上又是一声炸雷,“轰隆隆”回响不停。 苏炼定睛再看,却是一时呆住。闪电之后,西山头居然现出彩虹,并且是双层彩虹,将整个西山头笼罩。此时已是下午接近酉时中,夕阳下沉,西边彩霞漫天,彩虹隐在彩霞中,双层绚丽罩住青绿色山尖,如此奇景,直令他惊讶不已,忘了挪动脚步。 第二十四章 挑战 程默这时回头,见苏炼发呆,奇怪问道:“公子,怎么了?” “程默,如此美景,你看到了么?”苏炼长叹道。 程默朝西山头看去,淡淡道:“彩霞美景,每日都有……” 苏炼迷醉道:“彩霞中含彩虹,这种情形,怕是前所未有……” “公子,没有彩虹……”程默仔细看了看,说道。 苏炼笑道:“你没有看到么?” “公子,我只看到彩霞,没有彩虹……”程默道。 苏炼转头看了看程默,见他确实在仔细看西山头方向,又回头看看西边,彩虹明明还在,不由得有些奇怪,说道:“你看不到彩虹?” “公子,我没看到……”程默道。“那刚刚西边闪电炸雷,你听到了吧?”苏炼问道。 “打雷确实听到了,不过西边彩霞时又闪雷,这个倒确实有些奇怪……”程默摇摇头道。 程默这么一说,倒提醒了苏炼,可不是么?西边彩霞漫天却又闪雷,闪雷之后又出现彩虹,奇特之极。苏炼也是摇了摇头,只感觉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苏兄弟……”苏炼回头,郑寿正从院外疾步走了过来。 “郑大哥,久等了……”苏炼歉意笑道。 郑寿洒脱一笑,摇摇头,急切问道:“苏兄弟,几位当家怎么说?” “哦,说是明天要在校场进行一次考较,还派了三个人对我进行射术骑术和身手的考验……”苏炼无所谓说道。 “哪三人?”郑寿急忙问道。 苏炼想了想,说道:“邓尚,冯四,郭铮……这三个人。” 郑寿吃了一惊,眼睛瞪大,半晌说不出话。苏炼不知道这三人什么来头,奇怪道:“郑大哥,这三人,在寨子里很厉害吗?” “何止厉害!”郑寿叹道:“可以说在寨子里,除了几位当家,这几位就算数一数二的好手了。” “哦?小弟刚来,实在不了解寨里的人物,郑大哥可否稍作介绍?”苏炼笑着谦虚问道。 郑寿沉吟一会儿,便道:“苏兄弟,简单点说吧,整个寨里,若论骑术,邓尚认第二,也没人敢认第一,包括几位当家;郭铮你在山下见过,他是大当家亲侄,目前寨里的弓箭队,由他带领;至于冯四,是二当家青阳堂的管事,一手定军枪在寨子里几无敌手,哦,他同胞兄弟就是刚刚在山下的那位冯九……”他说完摇摇头,无奈笑道:“不知道几位当家到底是看重你还是不希望你留下,居然派了这几位出来,对苏兄弟你的确是个不小的挑战啊……呵!” 听郑寿说完,苏炼也是暗自咋舌,心中打鼓,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也是下山回去另谋他处,当下敞开心思道:“是挑战么,那我全力一搏就是!”忽的又想起一事,问道:“对了,郑大哥,我看郭大当家与二位当家……似乎……不太对付……” 他说得委婉,也知道这是寨里的内部事务,自己不该多关心,他说出来就有些后悔了,但也无法收回,果然郑寿摇头,叹道:“此事说来话长,改日再与苏兄弟详述吧……”转而道:“我先带苏兄弟找个地方休息吧,今晚先休息好,明日再大战一场!哈哈……” “好,那多谢郑大哥了!”苏炼笑道。 “不用客气,苏兄弟,我虽然帮不了忙,但是不妨碍我欣赏你的为人风度,胸中境界……”郑寿领头走在前面,朗声说道。 “郑大哥过奖,我年轻识浅,谈不上什么境界……哈哈”苏炼谦和笑道,转而又闲聊道:“对了,刚刚郑大哥有没有注意到西边的闪电雷鸣?” “刚才是有两声雷鸣,在西山头那边么?倒没有留意啊……”郑寿答道。 “那真是可惜了……”苏炼唏嘘道:“方才西山头彩霞漫天,偏偏电闪雷鸣,而且还出现双层彩虹奇景呢!原来你们都没有看到……” “双层彩虹?如此奇景错过确实可惜,也只有苏兄弟有此眼福了……”郑寿道。 “西山头那里有什么特别之处么?”苏炼突然脱口而出好奇问道,自己也觉得有些唐突。 郑寿笑笑,说道:“西山头么,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除了一块西子石,就没有别的了……” “西子石?”苏炼奇道。 “嗯,当地人是这么个叫法。我得空也去看了一回,一块稍大稍长一些的石头而已,没什么稀奇……”郑寿笑道,转而又道:“不过西山头下面的西子镇,倒有些奇特之处……” “哦?怎么说?”苏炼问道。 郑寿回头看了看西山头方向,悠悠说道:“听人说,西子镇并不大,但人口密集,商业发达。这些倒是正常,毕竟那里风水宜人。奇就奇在那里几乎都是女子,并且美女如云,满街人流,入眼皆是美女,商铺酒馆,青楼小巷,街摊茶肆,都能见到不同风味的美女。更奇的是,那里的美女很少外嫁,基本都是在本地娶亲成家,但是偏偏镇上男子少见,优秀的男子更是少之又少,因此很多女子到了适婚年纪却仍是孑然一身,不过她们并未以此为耻,待在家中,反而经常抛头露面操持生意,更有很多女子全国各地奔波不停,将家族生意做的有声有色。西子镇女子的名声天下皆知,因此江湖上流传一句话:得西子者,可得天下!” “得西子者,可得天下?这话夸大其词了吧……”苏炼哈哈笑道。 郑寿也是笑道:“话确实夸张了些,不过西子镇的女子确实既漂亮又能干,若能娶一个回家,不论内外都是绝好的帮手!” 苏炼只觉无稽之谈,不过江湖传闻而已,一笑了之便是,转头又往西山头方向看看,却忽地心里生出些想去那边看看的冲动。 不一会儿,郑寿便带他们来到一片竹屋旁,竹屋底座木架支起,拾阶上去,翠绿色竹枝排排扎起,连成一片,组成一间间小小屋子。 郑寿领他们来到其中一间,说道:“苏兄弟,二位今晚就暂时委屈在这里休息一下……” 苏炼抬脚上去,转身回望,半月湖水天一色,青山绿水,微风徐来,煞是舒适。不由笑道:“郑大哥,这里真是再好不过,多谢你了!” “苏兄弟喜欢就好。那你们先行休息,明日我在校场等你们。”郑寿笑道,说完即告辞离开。 推门进去,竹屋内一桌一椅一床,摆设简单。程默将床铺好,行李收拾一番,就自动站到门外,准备在屋外休息。苏炼知他心里对山下的莽撞还有些愧疚,拍了拍他肩膀,笑笑也不说话,走到门边欣赏眼前美景。 深吸口气,苏炼闭眼凝神,排除杂念,耳中风声徐徐,山后鸟叫虫鸣,面前湖水微波,木屋片片,人声悉索,尽皆在身旁围绕,令他瞬间融入其中,自感一体。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天色已暗,但眼前景致依旧,顿觉天下虽大,却无不可为之事。 苏炼嘴角微笑,退入房中,闭眼微眠,直至天亮。 日升之时,苏炼与程默二人问明校场所在,赶过去时,却是大惊失色,目瞪口呆…… 苏炼程默两人赶到校场时,只见周围满满的全是人,兴高采烈,拥挤喧闹,好似过节一般。苏炼惊得合不上嘴,倒没想到这寨里有这么多人,粗略看去,二百丈见方的校场周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差不多四五百人,不知道是不是整个寨子的人全都过来了? “苏兄弟……”郑寿走了过来,远远地就喊道。 他也是满脸兴奋,苏炼看他激动脸色,惊道:“郑大哥,今天这是……有什么大事吗?” “哈哈……”郑寿大笑道:“苏兄弟,今天这些人,可全都是为你而来啊……” 第二十五章 连闯三关(一) 苏炼又是一惊,道:“为我而来?我只不过来做个考较,这个……” “苏兄弟,实不相瞒啊,我们寨里很久没有进行过这种考较了,今天更是特别,寨里数一数二的人物都要上场,大家自然不想错过,要赶来一睹风采呀!”郑寿笑道。 “可是……”苏炼干笑道:“大家都知道了吗?这才过去一个晚上……” 郑寿拍拍苏炼肩膀,哈哈笑道:“寨子并不大,这点事情自然是顷刻间传遍。”又宽慰道:“苏兄弟,大家也就是来凑个热闹,你不用太在意紧张,尽力而为就是!” “说的简单!”苏炼翻个白眼,叹道:“这种场面,小弟我可是第一次,一个不小心就颜面扫地呀,叫人如何不紧张?” 郑寿又是一阵大笑,说道:“你初来乍到,就算输了也不打紧,我看该紧张的是那三位才是!哈哈……” 苏炼一听觉得倒也是这个理,耸耸肩苦笑不已。程默这时说道:“公子,要不我代你上场吧?” “哎……当然不行,这是我必须面对的战斗啊……”苏炼摇头道,转眼看了看周围,突然一阵热血涌上,眼光闪动,朗声道:“况且,我慢慢也开始喜欢这种场面了……” “好!”郑寿大声道:“我看好你,苏兄弟,今天就让所有人为你大吃一惊……” “哈哈……”苏炼低头笑道:“郑大哥,说是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没底……” “哈哈……”郑寿被逗笑,又拍拍苏炼,摆头说道:“苏兄弟,你真是……有趣……有意思……哈哈……” 这时一声锣响,人群一时安静。苏炼抬头一看,郭荣泰,叶亢龙,孙德崖前后脚走到校场,在边上专门设置的主席台坐下。 郑寿朝苏炼点点头,说道:“苏兄弟,马上要开始了,你加油!我先过去……” 苏炼点点头,郑寿便走到郭荣泰身后站定。程默也退到人群中。 郭荣泰朝苏炼点了点头,站起来高声道:“各位兄弟乡亲,今日有位新来的弟兄,想要加入本寨。按本寨规矩,需要对他进行考较。考较分为三项,分别是骑术,射术和身手,三场考较中能通过两场,便算他通过,咱们又可多一位强手助力,若是无法通过,咱们寨里也会以礼相待,好酒好肉送他下山!”顿了顿,他看看周围人群,单手举起,往下一挥,大声喊道:“考较现在开始!” 人群顿时发出一阵热烈呼喊声和掌声,苏炼抖了抖衣袍,走到校场中央站定,看着周围众人尖啸呼喊,心中也是热流满溢,跃跃欲试。 “哐”,又是一声锣响,一个唱喏人站在一架铜锣旁,高声道:“第一场考较为骑术,两人骑马绕场三圈,马背上拾竹球,先将所有竹球放入篮筐者为胜!” 苏炼看见已经有人在校场中布置,按不同间隔,分两行围着校场放了若干竹球。校场一圈约三百丈,每百丈放一颗竹球,一圈捡完三颗球,会有人接着再放三颗备第二圈再用。苏炼看看那竹球,比一个肉包子大不了多少。 起点处已经站了个人,苏炼走过去,那人脸色黝黑,个子矮小精瘦,眼神坚定,应该就是邓尚了。看他身形,苏炼也知他精悍灵活,正适合骑马,这场不知道要如何能取胜? “邓兄,你好!小弟苏炼!”苏炼先笑着打招呼,套套近乎。 邓尚却只斜睨了他一眼,随即转过头去不再说话。苏炼碰个钉子,干笑一声转过头。 此时有两人各牵一匹马,一白一青,走过来交到邓尚和苏炼手上,邓尚白马,苏炼青马,两人扯扯马鞍,脚蹬马镫翻身上马。 起点处走出一人,手举一面旗,待苏炼邓尚两人在起点线准备好,用力一挥,比试开始! 只见邓尚俯身夹马,如箭般射出,苏炼却是慢了一步,刚出发就已落后整个马身。看着前面邓尚膝盖微弯,屁股离鞍,身躯前倾,马速飞快,苏炼依样学样,身子几乎要与马身平行,速度果然快了不少,迎头赶追。 苏炼夹紧马腹,手上没有马鞭,就用手在马屁股上用力一拍,青马吃痛,一阵发力,瞬间追了前面邓尚半个马身。 转瞬来到第一个竹球处,两人丝毫不停,夹住马身,俯身探头,单手一抄,捡起竹球。苏炼占了身高体长优势,先捞起竹球,马速又追上半截,几乎已经与邓尚齐头并进。邓尚眼神不乱,冷静操住缰绳,也在马屁股上拍了一掌,刹那又甩开苏炼半截。 两人速度不减,过弯之后,由于邓尚靠内圈,又乘势甩开苏炼。捡完三个竹球后,苏炼仍然落后邓尚一个多马身,直到将竹球丢入篮筐,趁着邓尚从篮筐处转弯换道,苏炼又堪堪追上一点。 第二圈开始,苏炼抓到要领,身躯平放几乎贴住马背,同时身子随着马步摇晃而上下起伏,与马动作同步,减少马的负担,捡起第一个竹球后,又追到与邓尚齐头并进。 邓尚虽在内圈,转弯时占据优势,但是篮筐靠外,将到达终点时不得不拐弯换道便于放球。苏炼抓住机会,趁此时却把竹球揣进怀中,直接冲到邓尚前头,同时抢进内圈!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苏炼第二圈没有将竹球丢入篮筐,定是想在最后一圈时一起放入,虽然未按常规,但是事先也并没有规定每圈都必须将球放进去,因此并不犯规,反而为他有如此急智而惊叹。 进入第三圈,却是苏炼领先邓尚一个马身!观众看得也是紧张不已,几乎屏住呼吸。 邓尚猛拍马屁股,一阵强追,靠着身轻体短,也慢慢追了上来。虽说此时苏炼既占内圈,又有捡球优势,但毕竟骑术还未纯熟,特别在最后一圈冲刺之时,更加不及邓尚经验丰富,到捡第二个竹球时,邓尚已经追得只剩半个马身。 眼见第三个竹球就在眼前,两人都是尽力收腹,要做最后冲刺! 苏炼本来伏在马背上,此时看准时机,弯腰,探头,伸手…… “呀”,观众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只见苏炼从马背上掉了下去,马鞍也随之掉落地上,砸起一阵灰尘…… “断了!”缚住马鞍的束带,居然从马腹处断了!在场边的观众捡起马鞍,马上就发现异常,一声惊叫。 郑寿听到,也是一阵摇头,暗觉苏炼运气不好。不过转念又觉此事未免太过巧合,转眼朝孙德崖看去,见他果然一脸得意,不由得心中厌恶,轻哼一声调头。 “哇!”观众又是一声大叫。郑寿立即回头朝场中看去,只见苏炼并未掉落,反而双腿夹住马腹,单手一撑,又从地上一跃,重新坐回马背! “好!”郑寿也是合掌大叫,兴奋不已。只是经此一波折,苏炼已经落后邓尚一大截,而此时离终点只剩不到百丈。 马没了鞍,重量自然轻了不少,苏炼只靠双腿夹住马腹,稍一用力,马即吃痛狂奔。虽说能稍微追上,但时间依然不够,离终点五十丈,邓尚仍然领先整个马身还多。 四十丈……三十丈……二十丈……苏炼依然死命狂追…… 十丈……苏炼仍然落后整个马身…… 郑寿虽然看得紧张,但这时也是心中遗憾,若是没有出现意外,苏兄弟应该会胜过这一场。他摇摇头,暗感可惜。 “啊……”,观众又是一阵尖叫,郑寿惊得回头,却刚好来得及看见一捆竹球从眼前飞过,划出一道弧线,落入篮筐…… 而此时,邓尚刚刚到达终点,手中竹球还未来得及丢入篮筐…… “这样也行?”人群一时安静,有人发出惊呼。随即却是一阵掌声和叫好声,一浪一浪,震耳欲聋。 “好啊!”郑寿也是激动的拍掌大叫:“哈哈……苏兄弟好样的!” 唱喏人一阵挠头,不知道该如何宣判,走到郭荣泰身前,俯身询问。郭荣泰脸现欣喜,左右看看,叶亢龙和孙德崖都是有些阴沉,他便笑笑,在唱喏人耳边说了几句。 苏炼这时也下了马,与邓尚走到主席台前。唱喏人一敲铜锣,高声道:“鉴于事先规定为,谁先将竹球放入篮筐者为胜者,因此,本场考较,苏炼取胜!” “好啊!”观众阵阵大叫,显然是同意这个判定。 虽然是取了巧,但是苏炼自己心中清楚,论骑术自己是远不及邓尚,他朝邓尚笑笑,谦虚道:“多谢邓兄承让。小弟自知骑术不如你,只是取巧而已,望邓兄见谅!” 邓尚这时却是哈哈一笑,答道:“苏兄弟,虽说你取了巧,但论起机智灵活,聪明才智,你是大大的胜过我!这场我服输!” 果然是性情豪爽的汉子!苏炼哈哈一笑,抱拳道:“哪里哪里,还是邓兄谦让了!小弟惭愧!” “哐”,一声锣响,邓尚朝苏炼抱抱拳,含笑而去。 “第二场,为射术考较,按郭主事意见,本场以骑射考较,但不论速度而论准星。”唱喏人喊道。 郭主事即是郭铮,他此时已经进入场中。苏炼走过去朝他抱拳道:“郭大哥你好,又见面了!” 第二十六章 连闯三关(二) “苏兄弟,我虽早已看出你不同凡响,没想到果然是一鸣惊人啊!郭某佩服!”郭铮笑着抱拳回礼道。 “郭大哥过奖了,运气好而已……”苏炼谦虚道。 “哈哈……”郭铮笑道:“练武场中可不是拼运气啊,苏兄弟,接下来我可不会留手,也请你尽出全力!” “那是自然!”苏炼朗声道。此时又有两人牵来两匹马,一棕一黄。 “苏兄弟先请!”郭铮单手作礼,要苏炼先试马。上一场他也都看的清楚,因此先让苏炼试马,做好检查以免再出意外。 苏炼爽朗一笑,也不客套,走到两匹马身边先检查了一番,挑了黄色那匹。郭铮又走到弓箭架旁,请苏炼挑弓。 弓箭之术,苏炼只是在来的路上与程默有过切磋。程默自制的弓箭,也不知几钧几石,程默用得顺手,苏炼用起来还显得有些重了。一路上射鸡打兔,倒是练得得心应手。此刻面前摆着一排大弓,苏炼也看不出精良或劲道,只好上前一把把尝试。 郭铮看着他从一石挑到六石,最终却挑了个五石弓,心中略感惊讶。 “苏兄弟挑好了吗?”郭铮问道。苏炼点点头,于是郭铮上前,径直挑了张三石弓。 场上此时也已经布置好,却是箭靶和挂起的铜锣间隔排列,围成一圈,一锣一靶,一共十架。苏炼瞧那铜锣,只有碗口大小。 两人上马,郭铮先出发,人在马上,拔箭搭弓,三十丈第一面锣,“叮”,出手便中,再三十丈第一面靶,也是“啪”一声正中靶心。如此绕完一圈,叮啪之声不绝于耳,一刻间便轻轻松松转完,手中十箭,箭箭中靶心。 “苏兄弟,该你了!”郭铮回到起点,对苏炼道。 “郭大哥神技,小弟佩服!”苏炼抱拳笑道,拔马出发。场中五面锣五面靶,交错排在中央,骑马离靶五十多丈,苏炼自信这个距离即使骑马也能箭箭中靶,只是这样一圈下来也难分胜负。他骑马搭弓,射中第一面锣时便在想着怎样分出高下。 搭箭,弯弓,瞄准,拉弓,松手……“啪”,苏炼又射中第二面靶,人群欢呼不停。 马上就要到达终点,苏炼也觉轻松,每箭必中。“叮”,最后一面锣也是轻松射中。 三十丈后便是最后一面靶,苏炼深吸口气,找准角度…… 搭箭,弯弓,瞄准,拉弓,满弓…… “砰!”,箭矢射穿靶面,穿过靶心,“叮”,又中箭靶后的那面锣…… “好啊!”人群又是一阵欢呼,叫喊不息。 最后一面箭靶后,刚好是第一面锣,苏炼掐准时机,拉满弓射穿箭靶,同时再次射中第一面锣,一箭双雕! “胜负已分!”唱喏人敲响铜锣,大叫一声道:“这场射术考较,苏炼兄弟一箭双雕,技高一筹,再胜!”。 苏炼下马,郭铮已经走了过来,笑道:“苏兄弟,真有你的!” “郭大哥,承让承让!”苏炼笑道。 郭荣泰这时候站起来,举手示意人群安静。他看了看身边的叶亢龙和孙德崖,见两人低眉低眼,一副不忿模样,有些好笑,便向场中大声道:“各位,眼下苏炼兄弟已经连胜两场,按规矩已通过考较,不知各位还有没有不同意见?” “没有!”“好啊!”“苏炼兄弟好样的!”人群中阵阵大叫,对苏炼表示欢迎。 “老二,老四,你们呢?”郭荣泰向叶亢龙和孙德崖问道。 “呵呵,全凭大当家作主!”叶亢龙笑呵呵道,脸上却是有些阴冷。孙德崖“哼”了一声,直接别过头去。 “那好,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我宣布,自此刻始,苏炼兄弟正式成为我日月寨中一员。”郭荣泰朗声道。 “好!”“欢迎苏炼兄弟!”众人鼓掌欢呼。 “还有一场啊!”“苏炼兄弟继续啊!”人群中不知是谁在大叫,接着所有人都叫了起来:“继续啊!”“不要停!” 苏炼听到郭荣泰的话,正待答谢,不料一群观众余兴未尽,还想继续看第三场,让他呆立场中,苦笑不已。 “苏兄弟,大家热情不减,你看……”郭荣泰笑着道。 苏炼苦笑摇摇头,说道:“既如此,小弟就再试一试吧,献丑之处,还请各位兄弟多多担待!” “好!”人群顿时爆发一阵欢呼声和掌声。 “哐”,唱喏人也是兴奋的一敲锣,大声道:“接下来进行第三场考较,有请考较人!” 苏炼转头,一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身高体长,脸方鼻挺,沉着冷峻,一身白衫,稳步朝苏炼迎面而来。昨日听叶亢龙提过,这人想必就是冯四了吧。苏炼看他与昨天山下那位冯九确实有几分神似,只是更加沉稳从容,郑寿说起他有一手极其厉害的定军枪神技,此时看其气势,的确令人心惊。 “这位是冯四哥吧,小弟苏炼!”苏炼笑脸相迎,抱拳道。 “苏兄弟高明绝技,冯某见识过了,不知手上兵器功夫如何?”冯四冷声道,说着就从旁边武器架上挑了杆红缨长枪。 苏炼无谓一笑,走到武器架旁,左右看了看,挑了一把牛角刀。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对付长枪,自然要用短刀。 冯四朝苏炼抱拳道:“苏兄弟,请了!”说罢就抬枪起势,朝苏炼攻来。 枪势迅疾,又准又稳,枪杆巍然不动,枪尖抖动如花,点点而来,封死苏炼周身,让他无处可躲。 “来得好!”苏炼一声大叫,刀藏右臂后,不偏不躲,迎枪而去。 “叮”,苏炼抬手,刀挡枪尖,虎口一震,身随枪身一转,贴着长枪靠近冯四,左手出掌,迎面攻去。冯四侧头一闪,往后一退,收枪横扫,抬腿右扫,枪腿同出,罩住苏炼。苏炼右手挺刀一挡,借力一跃,跳出长枪攻击范围,冯四看准时机,再挺枪直击,取他左胸。 苏炼隔开长枪再往前近身,冯四却是边攻边退,不再让他有近身机会。两人交错之间,已过十余个回合。冯四长枪上下翻飞,左挑右刺,苏炼脚下辗转腾挪,身躯如蛇,手刀如信,瞅准机会便向前探刺,或进或退,绕枪而转,也令冯四进击尽数落空。 两人缠斗不休,观众看得尽兴过瘾,屏息静神,整个校场安静得如同方外荒凉,只剩风吹山林以及两人兵器碰撞之声。 冯四的枪法确实尽显大将之风,稳准狠兼备,苏炼虽然越打越兴奋,手脚越发收放自如,但心中却另有打算,要破冯四枪法,若不出奇出险,恐怕短时间内无法取胜,甚至会陷入胶着而最终平手。 苏炼只想取胜…… 眼见冯四再退一步,抬枪直刺,苏炼看准空隙,再藏刀于臂,同时双手向背,再次迎枪而去。冯四长枪气势正疾,红缨飘荡,划破空气,封尽苏炼咽喉…… “啊!”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第二十七章 连闯三关(三) 冯四枪尖直取苏炼咽喉,只见苏炼在离长枪三寸处突然矮身向后一倒,枪尖擦着鼻尖而过,瞬息间他又双膝一屈,落地向前一滑。冯四下盘空虚,看苏炼背后刀要向大腿扫来,急忙蹬地而起,枪柱地面,双手一撑翻身躲过。 冯四料定苏炼马上会从背后袭击,不慌不忙一个回马枪,背身向后一送,却突感颈部微凉,转眼看时,苏炼已不知何时贴到身后,手上角刀抵住他咽喉…… 自苏炼迎枪而去后,他低身滑翔,手刀扫下盘全部是虚招,苏炼已早三步料定冯四的下一步动作,待他起身翻飞之时,便已站起尾随,贴住他身。冯四的回马枪虽然精妙,但刺空已是必然,苏炼占了先机,已然直贴着他,只待手刀一落他便要一命呜呼。 苏炼收起刀,抱拳道:“冯四哥定军枪神技惊人,小弟苏炼佩服之至,多谢冯四哥承让!” 冯四眼神一呆,失落之情溢于言表。不过随后他又舒了口气,叹道:“苏兄弟身手迅捷,而且每出奇招,全无常规套路可循,确实高人一筹”又摇摇头道:“冯某久历江湖,也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这一场,我输得心服口服!” “好!”“苏兄弟好身手!”“苏炼兄弟果然厉害!”人群尖叫连连,赞不绝口,掌声此起彼伏。 冯四郑重向苏炼抱拳,转身离去。苏炼看着围观众人的沸腾呼喝之声,一颗心终于落地。他挥手向众人致意,朗声道:“小弟苏炼初临贵地,能与各位兄弟结识,三生有幸!小弟知道各位都是豪侠仗义之辈,愿与兄弟们同进同退,共创辉煌,做一番大事!但小弟年轻识浅,仍有诸多不懂不明,若日后有不当之处,还望各位多多包涵!”说罢抱拳躬身,谦虚有礼。 “苏炼兄弟客气了!”“苏兄弟不用如此,咱们也是有幸能得苏兄弟之助啊!”大家七嘴八舌,一片融洽。 郭荣泰这时又站起来,举手示意,待人们安静下来,便高声道:“自今日起,苏炼兄弟就是我日月寨的兄弟,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也望各位能待他如手足,从此肝胆相照,快意江湖!” “好!”众人大声应道。 “今日苏兄弟之风采身手,确实令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老夫便代本寨先赏他纹银百两……”郭荣泰又大声道。 “谢大当家,不过……”苏炼抱拳正要谢绝赏银,瞥眼看见郑寿直打眼色,忙改口道:“多谢大当家赏赐!” “哈哈……”郭荣泰大笑道:“应该的,苏兄弟既已入本寨,便先编入青木堂吧,由马三当家回来再安排。这几日,就由郑寿先带你各处熟悉一下!” “好的!”苏炼抱拳答应道:“谢大当家!” 郭荣泰满意的点点头,又左右看了看,问道:“老二老四,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满脸得意,叶亢龙和孙德崖脸上却有些难看,叶亢龙涵养很好,笑着摇摇头说没有,孙德崖铁青着脸,转头就走了。 郭荣泰看他直接调头就走,忍不住轻哼了一声,眼神跳动。转而又朝大家道:“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各位散了!” 人群渐渐四散而去。郑寿走过来,用力拍了拍苏炼肩膀,笑道:“苏兄弟,果然是高深莫测,神乎其技,厉害啊!” 程默这时也走了过来,站到苏炼身后。郑寿虽是惊讶不已,程默却只是脸现自豪,并不多话。苏炼朝郑寿笑道:“郑大哥,过奖过奖,小弟运气不错而已!” “苏兄弟,这也算运气的话,可不是要羞煞旁人?”郑寿不满道:“谦虚过头,可不算厚道啊兄弟……” “哦,这样说来,那我还算可以吧”苏炼正经道:“连我也开始佩服自己了……” “哈哈……”郑寿大笑道:“你这样又是骄慢过头了,苏兄弟……” 苏炼挠头道:“那我该如何?像我这么优秀,到底该如何自处?郑大哥教教我?” “哈哈……”郑寿笑得四仰八叉,眼泪都快出来了。 “对了”苏炼想起来,问道:“郑大哥,刚才大当家说我编入青木堂,是个什么组织?” “哦”郑寿收起笑容,沉吟道:“我们寨里有五位当家,每个当家都领有自己的力量。”郑寿拉着苏炼,边走边说:“大当家领全寨,但也有自己的青凤堂,辅助寨里的日常规矩和内务;二当家领青阳堂,负责吸纳有才之士,并在江湖中经营青阳镖局;三当家就是马非马三哥了,他领青木堂,负责与官府周旋,劫富济贫,并且也在北方经营了一个马场;四当家领青石堂,负责刺探侦查来敌和防卫之类,也在江南江东各地有几间玉器古玩铺子;五当家叫做韦鸢,现在也不在寨里,她领青鸟堂,专门四处游走,收集江湖情报,她其实长期不在寨里,见过她的都没几个……” “原来这样,看来寨里的管理安排都是有井有条,运转自如啊”苏炼道:“难怪大家都这么热情高涨,开心爽朗……” “苏兄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郑寿叹道:“表面上大家都各有使命,相安无事,实际上,寨里并不安稳……” “哦?这话怎么说?”苏炼奇怪道。 “苏兄弟,我接下来说的,只入得你耳,可不要乱传……”郑寿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其实自五年前开始,大当家与二当家就已生出嫌隙了。现在在寨里,大当家与三当家交好,二当家与四当家交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所以刚才大当家要赏你,我才劝你收下,否则的话,接下来就是二当家要赏你了……你说你是收还是不收?” “难怪……”苏炼恍然道:“难怪昨天我刚进寨里就发现大当家与二当家不对付,不过这当中到底因何而起?大家都一同进退,有嫌隙还是尽早化解的好啊……” “唉……”郑寿又是一叹,说道:“五年前,大当家的长子突兀的暴毙,死因不明,但是大当家一直认为是二当家所为,苦于无法拿出证据……” “这个……”苏炼倒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寨里还有如此恩怨情仇,更没想到大当家二当家还能相安无事在寨里相处了五年之久,不由问道:“那你们都是如何自处?莫非寨里的兄弟都要分成两派么?”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郑寿叹道:“我自不用说,七年前大当家救我夫妻出苦海时,就已经将这条命赋予大当家了,而且,二当家和四当家的为人,我也是略知一二,实在不齿与他们为伍。至于寨里其他兄弟,明面上还是和睦相处的,真正忠心于二当家或者四当家的人,其实也并不多,大家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大多数兄弟还是识大体,以寨子为重的,这也是二当家至今无法单独出走的原因……” 苏炼听得一阵头大,江湖就是个大染缸,哪里都一样啊,必有大破才可大立。忽又想起一件小事,问道:“昨天在山下,我们误伤的那个少年,是……” 郑寿无奈苦笑道:“就是四当家的公子……”又道:“你今日被寨里高手针对围攻考较,应该也是二当家和四当家安排的……” “唉……”苏炼苦恼不已,他不想一来就陷入寨子里的争斗,不知以后又要如何化解这段纠缠?他摇摇头道:“郑大哥,坦白说,我并不想陷入寨里的纠纷之中,今日虽受了大当家的赏赐,但若日后卷入这类争斗,我自会由心自处,还请郑大哥不要劝我偏向……” “这是自然,苏兄弟,我不是那种人……”郑寿道:“而且我也并不想卷入这种争斗中……” 几人慢慢踱到校场外,沿着寨前的宽敞道路往前行去。郑寿正说到要给苏炼重新安排住处,这时一个身影在旁边一闪,跑到苏炼前面站定,笑意盈盈,如桃花含苞,既幽且艳。 “是你!”苏炼惊叫道。 第二十八章 再遇 那人一身火红劲装,脸上白皙滑弹中透出一丝晕红,柳眉大眼,嘴角含羞,美颜如花,桃艳芬芳,正是路途上遇到的叶舞阳。 “苏公子……”叶舞阳微笑招呼一声,说道:“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是啊,叶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苏炼奇道。 “我家就在这里啊……”叶舞阳展颜一笑,妩媚如初,含苞欲放。 “苏兄弟,你……认识叶小姐?”郑寿也是奇怪问道。 “哦,在路上碰见过……”苏炼笑着应道。 “那还真是缘分啊……”郑寿笑道,转而道:“那苏兄弟你们先叙叙旧,我去安排一下你的住处。”他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叶舞阳见郑寿走远,又回头笑道:“苏公子,我今天就在外面看着呢,你可真是威风呢!” “哦,哪里呀,我运气好。你那天也很威风呢……”苏炼笑道,转念又觉这话大有歧义,连忙住口。 果然叶舞阳唰一下脸涨通红,连耳根都红透了。 “苏……苏大哥,你可……要……”叶舞阳一阵吞吐,低头看脚,羞得似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啊,我还欠你一顿饭呢……”苏炼终于想起来,连忙把话岔开去化解尴尬。 叶舞阳抬起头,慢慢恢复正常,但眼神依旧幽怨,低声道:“苏大哥要现在请我吃饭吗?” 苏炼抬头看看天,日正当空,正是吃午饭时刻,不过他并不想与叶舞阳一起吃午饭,便道:“这样吧,我请你吃晚饭,晚上我给你个惊喜!” “什么惊喜?”叶舞阳翘首道。 “是惊喜当然不能现在就说呀……”苏炼笑道:“总之晚上再说,你找到郑寿就能找到我了。” “哦……”叶舞阳一阵期待,又问道:“那苏大哥你现在要去哪?” “我现在……要去找郑寿。”苏炼看着叶舞阳突然热切的眼神,有些怵,想尽快脱身,朝叶舞阳摇手道:“叶姑娘,晚上见啦!” 苏炼说着就疾步离去,留下叶舞阳仍然呆立当场,看着苏炼的背影,她忽地没来由的一阵羞怯,眼神慌乱,连忙转身捂脸,不知所以。 苏炼回到自己住的小竹屋,发现郑寿正等在那里。 “苏兄弟,这么快就回来了?”郑寿笑道。 “晌午了,该吃午饭了……”苏炼笑道:“还不赶紧回来找郑大哥讨口饭吃……” “倒也是啊。”郑寿抬头看看天,又道:“苏兄弟莫急,我先带你去看看你的住处……” “这里不是了么?”苏炼指着眼前的竹屋,奇怪道。 郑寿摇摇头,说道:“这里是给客人住的,你现在不是客人了,当然要有个长久的住处。”说罢一拉苏炼,笑道:“走吧。随我去看看!” 郑寿带着苏炼又拾阶往上,走了三层台阶,面前是一片石板地基,碎石垒墙,雕窗红梁,木檐黑瓦的房子。房子很大,独门独栋,房前还有木栅栏拦起的小片花园,看着舒适迤逦,关键是里面厅房齐全,住上四五个人都完全没问题。 郑寿带他打开其中一间房门,里面居然是三厢并房,外面还套了个厨房。站在门前回望,整个山水景色一览无遗,房后面直接就到了后山,鸟语花香,空气宜人,是个不可多得的宜居之处。 “这个……郑大哥,这是给我住的?”苏炼惊讶道。 “不错!”郑寿笑道:“我向大当家请示过了,这间房子空着,刚好可以给你住!” “太大了吧?我觉得有些浪费啊……”苏炼依然有些讶异。 “苏兄弟,你是马三哥的朋友,大当家又很看重你,这里空着也是空着,你就先住下吧”郑寿说道:“不要跟我们客套,以苏兄弟的才能,我倒觉得这里都有些委屈你……” “郑大哥,这,小弟真是有些受宠若惊啊……”苏炼笑道。 “行了,你先住下吧”郑寿爽朗道:“现在我先带你去吃饭,下午你再收拾行李过来吧!” 苏炼跟着郑寿来到寨门前的大道上,找到一家叫做“一口鲜”的小酒馆。苏炼没想到这寨子里居然还有这样的酒馆,又是一阵惊叹。更奇的是,这个小酒馆就是郑寿和他夫人经营的,而此刻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女子就是郑寿的夫人。 “嫂子好!小弟苏炼,见过嫂子!”苏炼向端茶出来的女子点头笑道。这女子二十七八的样子,容貌秀丽,气质端庄,大家风范,只是额头有条浅浅的伤疤。郑寿介绍他夫人姓楚,江南人氏。 “苏兄弟,郑寿早就提起过你,说今天寨里来了个功夫才华都极其出色的年轻人,果然英雄出少年啊”楚氏笑道。 “哪里呀,郑大哥才是小弟我楷模,我也是特别的敬佩他呢”苏炼谦虚道。 “好啦,你们坐,我去给你们做几样小菜。”楚氏笑道。 “当年我和你嫂子在江南也是经营酒馆的,顺风顺水其乐融融。没想到被几个无良鞑子官兵盯上,每日里来白吃白喝,还强收杂费,我一时气不过就宰了他们。唉,你嫂子在当地还是有名的望族,却要跟着我到处受苦……”郑寿长叹道。 “这么多年,你们再也没有回去过?”苏炼问道。 “每年还是会回去看看的,不过总是偷偷摸摸的……”郑寿说起来,眼中泛起些许泪花,又道:“我们的孩子,就寄养在娘家那里,唉,不想她跟着我们受苦……” 苏炼听他提起家庭,也生出些感慨,叹道:“只有崩坏的世道,才会造就那么多支离破碎的家庭。朝廷败落,人心涣散,这个天……迟早要变换了……” 两人又拿出了酒,就着小菜,一直喝到未时末才散。临走时,苏炼向楚氏要了些新鲜青菜和肉,又借些油盐酱类,拿回自己住处。 待程默将行李收拾过来,房间都布置好,也到酉时了。苏炼便将厨房收拾一下,撸起袖子也开始忙碌起来。 “苏大哥……”夕阳渐落时,叶舞阳也找了过来,进门就叫道。 “在这里,在厨房……”苏炼应道。 叶舞阳跳了进来,苏炼一看,她居然换了身衣服,淡淡桃花红长裙,薄透红丝绸罩衣,束带内扎,细腰丰臀,清凉而粉艳,与她气质正合。 “哇,苏大哥你会做饭啊,好厉害!”叶舞阳看见苏炼撸着衣袖正在切菜,惊讶道。 “会做饭就厉害了么?待会儿你要是会吃光,也算你厉害!”苏炼笑道。 叶舞阳一阵惊喜,雀跃道:“苏大哥是要做饭给我吃吗?好啊好啊……”小手鼓掌不停。 “我说了要给你个惊喜,这就是了!”苏炼边忙边说道。 “嗯!苏大哥,我来帮忙……”叶舞阳也拉起袖子,跃跃欲试要来帮忙。 “你会吗?”苏炼问道。 叶舞阳摇摇头,道:“我没有做过饭……不过不要紧,要做什么你告诉我就好了。” “那还是算了,免得你越帮越忙。你出去等着吃就好了。”苏炼无奈道。 “哦!”叶舞阳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的退到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苏炼忙上忙下。 很快苏炼就做好了几个小菜,端到桌上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正是吃饭的时候。苏炼叫程默也坐下一起,顺便向叶舞阳介绍程默的身世来历。 “什么?他就是那天得天花快死了那个人吗?”叶舞阳惊叫道,不可置信的呆看着程默。程默现在虽然已经痊愈,但脸上依然留下些坑坑洼洼的伤疤和麻子。 “是公子妙手救我回来,也要谢谢叶姑娘当时仗义出手相救。”程默平静道。 “我什么都没有做啦,都是苏大哥的功劳!”叶舞阳客气道,又向苏炼竖起拇指道:“苏大哥,你连天花都能治愈,太厉害了,比简神医还厉害!” “简神医?”苏炼奇怪道。 “就是寨里的大夫啊,名叫简居之,苏大哥你还没见过吧,不过你比他厉害,也不用见他的。嘻嘻……”叶舞阳嬉笑道。 几人边吃边聊,叶舞阳表面文静,熟悉之后却异常开朗,手舞足蹈玩笑嬉闹,让人越看越喜欢。苏炼也逐渐拉近了与她的距离,不再担心她会突然拔剑相向要索他命了。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直吃到了酉时末。叶舞阳喝了几口酒,脸上嫣红一片,看着苏炼眼神迷离,说话也有些没有顾忌。 “苏大哥,你……你还欠我一壶酒,记得吗?”叶舞阳有些羞涩又有些热切的直视苏炼说道,眼光一片闪动。 苏炼正待说话,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叮当”之声…… “糟了!”叶舞阳也听到,立即惊醒站起,叫道:“苏大哥,这是示警铃声,寨里出事了……” 第二十九章 危机 三人立即疾步出门朝议事厅赶去,此时外面已是月朗星稀,月光在乌云中时隐时现,借着月光走在路上倒也无碍。 赶到议事厅的时候,里面已经聚满了人,三位当家坐在太师椅上,其余人等,包括郑寿,郭铮,冯四,邓尚,昨天在山下见过的那位背插双刀的胖子,还有一些苏炼并不认识的一共十余个领头人物等等,都站在厅里。 苏炼悄悄挤进人群,找到郑寿,低声问道:“郑大哥,出什么事了?” 郑寿摇摇头道:“现在还不清楚详细,大当家还没有说,不过这个示警铃一般表示山下有人来犯了……” “山下有犯?官兵?”苏炼惊讶猜测道。 “八九不离十了,寨子现在确实被鞑子官兵给盯上了……”郑寿点头道。 这时大当家郭荣泰看了看身后的钱一方,见他点头示意人差不多都到了,清清嗓子,便道:“各位,山下示警,必是又有鞑子官兵过来了。不过,现在山下到底有多少官兵,到了哪里,还是不明,叫大家过来,一是让兄弟们有个准备,二来呢,是希望大家出出主意,若是官兵围寨,我们要如何应付……” 那背插双刀的胖子立马一抡袖子,向前一步道:“管他来多少,他敢进山,咱们就依上次一样,再伏击他一回,保叫他有来无回!” “赵胖子,你说的简单,上次官兵不到千人,当然好打,我估计这次他们一定是有备而来,要是人多了,咱们还不一定顶得住……”说话的是昨日苏炼在山下见过的那个高个壮硕的领头,据郑寿介绍那是冯四的弟弟冯九。 “冯老九,那你说咋办?”赵胖子瞪眼道。 冯九也是一瞪眼,丝毫不让道:“我这不是正在想呢吗,大家过来就是想办法的,一起商量嘛,着什么急呀……” 郑寿这个时候上前道:“大当家,不知道山下有没有人去探看一下?有没有关于鞑子官兵的详细回报?” 苏炼暗自点头,郑寿还是比较沉稳的,头脑冷静。所谓知己知彼,一定要先探听清楚对方的详细情况才能制定出相应的对策。 “老四,你那边是什么情况?”郭荣泰转头向孙德崖问道。 孙德崖沉吟道:“已经派陈仁雄去打探了,还没有回报送回来……” “只派出去一路探子么?”苏炼这时插口问道。 孙德崖见是苏炼发问,不由白了一眼,没好气道:“咱们就只有这么多人,难道要都派出去吗?一点鞑子官兵,算不得什么大事,不用兴师动众的……” 叶舞阳一直躲在苏炼身后,看见孙德崖态度恶劣,轻轻哼了一声,低声骂道:“黑老孙,死不要脸!” 苏炼好笑的回头看她一眼,她只微笑吐吐舌头。 “请问一下四当家,陈管事出去多久了?”苏炼坦然笑问道。 “还不到半个时辰,有什么问题?”孙德崖对苏炼完全没有好脸色,仰头答道。 “没有问题。”苏炼不再理他,朝郭荣泰道:“大当家,事态紧急,我建议我们再等半个时辰,若是仍然没有回报,我们可派出第二路人下去探看情况……” “你这就是不相信我的人了?”孙德崖咄咄逼人道。 苏炼笑笑,说道:“四当家,我没有不相信任何人,只是提出稳妥起见的建议罢了。” “老四,我觉得苏兄弟说的有道理。”郭荣泰点头道:“我们就再等半个时辰吧,有回报来的话咱们再商量如何应对。” “那这半个时辰我们就再这里干等着?”赵胖子奇怪道。 苏炼沉着道:“当然不是。”又向郑寿问道:“郑大哥,我们寨里有几道门?” “正门在东,南北各有一条小道,共三道门。”郑寿答道。 苏炼想了想,便向郭荣泰道:“大当家,不管官兵多少,为了便于伏击,我们需要做些准备工作。” “苏兄弟,你认为我们要准备些什么?”郭荣泰道。 “第一,准备烟雾,虽说山中道路难行,却保不住鞑子人多找到山路,因此需要在南北两边准备好湿的柴火,制造烟雾,让他们寸步难行。”苏炼侃侃而谈,继续道:“第二,要让鞑子官兵自乱阵脚,我们需要疑兵,在北门堆上干柴,烧起大火,吸引鞑子官兵上山,落入我们准备的伏击圈中。”苏炼顿了顿,又向郭荣泰问道:“大当家,我们应该还有人马在外面吧?” “当然有,马三他们就在外面。”郭荣泰见苏炼思路清晰,又是扰乱又是疑兵,一套一套的,心中甚是高兴,果然是个人才啊。 “那当然要发信号让他们杀回来,咱们再里应外合的杀一趟,保准让鞑子片甲不留。”苏炼朗声道。 “好!”郭荣泰一拍椅子,叫道:“就依苏兄弟,咱们这就准备。” “大当家,前面两件事,确实要现在就开始准备,但要等山下发出信号再行动。”苏炼冷静说道,想了想又道:“至于通知外面的人马,现在就需要发出信号。” “嗯,这样吧,冯九和赵胖子你们去准备湿柴火,堆在两边山腰上,看信号随时准备造烟雾”郭荣泰又向一个青衫冷面,嘴角到下巴有一道刀疤的男子道:“傅准你去北边准备干柴,多准备些,看信号点火烧起来。” 三人领命而去,厅里众人一时有些摩拳擦掌,似乎随时准备大战一场。半个时辰转瞬即到,陈仁雄依旧没有回报送上来,孙德崖脸色难看,恐怕山下的探子是凶多吉少。 “老四,你看,是不是再派些人下去看看?”郭荣泰向孙德崖道。 谁知孙德崖却是把头一歪,说道:“陈仁雄是我堂里的主事,他带出去的都是精锐,我看他会回来的,咱们再等等……” 厅里一些人叹了口气,这个孙德崖完全不顾大局,见识短浅,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郑寿更是怒目而视,却又无法驳斥他。 郭荣泰又看看叶亢龙,见他一直垂头低眉,不动如钟,也是无奈。 “我去吧!”苏炼上前道:“事情紧急,容不得延误,只请大当家把我刚才说的都准备好,等我信号……” “苏兄弟,你一个人去,有把握吗?”郭荣泰问道。 “没事的,只是探查一下情况而已,我快去快回就是。”苏炼笑道。 “苏兄弟,我跟你一起去!”郑寿站出来道。 “我也陪你去一趟!”却是郭铮站了出来,他一脸镇静,脸色冷静眼中热切。 “好啊,这样的话,我或许还能多做一些事。”苏炼向郑寿郭铮感激笑道。 “我也去!”却是苏炼身后的叶舞阳跳了出来。 “你回来!”叶亢龙这时一声呼喝,向叶舞阳道:“女孩子家家的懂什么,给我过来。” “爹!”叶舞阳一脸跃跃欲试,不满的向叶亢龙嘟嘴道。 “回来!”叶亢龙断然喝道。叶舞阳不依不舍的走了过去,在叶亢龙身边站好,张嘴想说话,却被叶亢龙眼睛一瞪,只好住口不言,又回头看看苏炼。 苏炼一愣,原来叶舞阳是叶亢龙的女儿,怎么就没想到呢? 郑寿拍了苏炼一把,说道:“苏兄弟,我们这就出发吗?” 苏炼点点头道:“嗯,郑大哥,郭大哥,那我们就先下去看看。”说罢向郭荣泰一抱拳,转身出门,加上程默,一行四人消失在夜色月光中。 第三十章 不妙 他们从南门下山,郑寿却带着他们又走了一条不一样的小路,并不是苏炼记忆中的昨天上山的路。苏炼一阵奇怪,问过才知道,这是一条近道,寨里极少人走过。 “苏兄弟,你刚才说的布置都是对南北两面,为什么不在东门也做些功夫?”郑寿边走边问道。 “郑大哥不是说过,东门是正门吗?”苏炼笑道。 “是啊,那又怎样?”郑寿奇怪道。 苏炼不好意思道:“我虽然没有走过东门,但料想既然是正门,必定是最多人把守,又或者最是险要,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 郑寿一愣,摇头直叹道:“苏兄弟,你这脑袋真是……我算服了,比诸葛武侯都不会差呀……”,又道:“寨子东门确实是两边山崖中间一条细窄道路,极其险要,二三十人便可堵住千军万马,一般只准许寨里的人马正常进出。” “我猜鞑子官兵也都是了解的吧,并不敢从正面进来,因此,也就不用多做布置了……”苏炼无所谓道。 郑寿与郭铮面面相觑,无奈苦笑,哑口无言。 从近道下山,速度确实快了不少,不到半个时辰便已到山脚。借着依稀月光,几人四处查看,并没有官兵痕迹。苏炼抬头远眺,却发现南边三里外的天空有些许亮光。 “郑大哥,那边是哪里?似乎有人……”苏炼朝那个方向一指,问道。 郑寿也抬头看去,担忧道:“那里并没有村庄人家,这亮光的确有些异常……” 几人相视点头,拔脚就往那个方向奔去。三里路转眼即到,走得近了,几人悄悄爬上一个小山丘,往下一看,果然在山坳处有个营寨,四方木栏扎起,几十面帐篷围成一圈,中间一个大帐篷,显然便是指挥所用中军营。 “这里怕是有两三千人吧……”郑寿低声道。 苏炼点点头,转念又觉得这点人还不足以对寨子构成威胁,并且也不用设这么大的营帐,便问道:“郑大哥,上次你们被袭击,是什么时候?有多少官兵?” “就在半个月前,那时候大概有两千多鞑子过来,还没上到半山腰就给我们杀回去了……”郑寿答道。 “那就奇怪了,这次还是过来两三千人,鞑子未免太小瞧我们了……”苏炼沉吟道。 “我也觉得奇怪,照理讲他们上次吃了亏,再怎样也会多带些人再过来……”郑寿道。 苏炼突然记起前几日在黄梅县城的玄门兵库里无意听到的对话,那个兀将军要购买新兵器,是要了两千长戟,四千火箭? “郑大哥,这附近除了我们寨子之外,还有其他地方势力与官兵作对,引起鞑子注意而要除之而后快的么?”苏炼赶紧问道。 郑寿想了想,摇头道:“据我所知是没有,郭铮你知道吗?” 郭铮也摇摇头,言简意赅道:“方圆二百里内,只有我们,其他地方的我就不知道了。” 如果是这样,那鞑子官兵肯定不止这些人,一定还有其他的部众隐藏在暗处。苏炼心中惊异,此刻却是不动声色,暗想鞑子会藏在哪里。 “一定还有其他鞑子藏起来了……”苏炼说出自己的担忧,郑寿郭铮也觉有理,点头同意。 “这样吧,郭大哥你继续留在这里看着,我和郑大哥再去北边看看……”苏炼提议道。郭铮答应一声,苏炼三人立即朝北山进发。 从南山口去北山,要绕过东山口,足有十几里路程。苏炼几人尽量抄近道,发足狂奔,也花了三刻多时光才到。 经过东山口的时候,果然并没有发现官兵踪迹。将到达北山口的时候,苏炼已经听到明显的阵阵粗重的呼吸声。 苏炼打个手势,三人慢了下来,一步步跟着苏炼往前走。循着呼吸声,苏炼摸着树木山石,借着月光阴影隐蔽前行,时停时走。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北山口这里果然有人,只是非常隐蔽,也没有火光,苏炼无法推测到底有多少人,但一定不少于两千。 这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了过来,苏炼立即往一块大石后一躲。阴暗月光中,两个鞑子官兵身着盔甲,正往这边急急奔来。 被发现了?苏炼心中嘀咕,暗觉不可能。 “你个傻鸟,大男人站着撒尿,随处都可以,偏要躲到这边来尿,你说你是不是傻?”其中一个兵士呼喝道。 “哎呀,被将军看见了不好嘛,尿个尿很快的……”另一个兵士笑嘻嘻道。 两人走到离苏炼几人三丈远的大石旁,撸起裤子就尿了起来。两人方便完毕就要走,偏偏这时候苏炼他们身后一只野兔跑过,踩到地上噼啪一响。 “嗯?”先前说话的兵士听到,小心道:“那边……好像有东西……” 说着就走了过来,两人一前一后,若是走到苏炼所藏大石旁,必然会发现他们几人。容不得多想,苏炼捡起两块碎石片,用力掷出,分别刺入两人咽喉。苏炼又立即飞身过去,扶住将要倒下的两人,以免发出声响。 三人再往前摸了一段,苏炼交代郑寿和程默,一人守住一段,照应好退路,自己一人再次前进一段,一直到一片坑洼边上。 往下看时,苏炼一阵心惊。不到一里方圆的坑洼里,密密麻麻的躺满了官兵,粗略看去只怕有三千多人。 “兀将军,我们在这里已经埋伏多时,不知到底几时才能冲上去?”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王将军,咱们听少将军命令行事就行,不用着急……”另一个声音道,正是苏炼在黄梅县城兵器铺看到的那位兀将军的声音。 “但是我们在此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兄弟们一动不动,再久就熬不下去了……本来按计划我们应该早就悄悄摸上山去了吧”那个王将军有些不耐道。 “少将军自有主意,王将军稍安勿躁……”兀将军也是提高声音道。 王将军沉默片刻,又道:“听说,少将军在那边抓了个山上下来的探子?因此计划有变是吗?” “王将军!”兀将军几乎是厉声喝道:“我说了,我们听少将军命令做事就行了,其他的你不用关心……”,顿了顿又缓和道:“估计再过不久少将军就会派人送信过来了。” 苏炼听得心中一震,他们说抓住一个山上下来的探子,莫非陈仁雄被抓住了?若是鞑子用刑逼他带路,那将如何是好? 时机稍纵即逝,苏炼当下不再多留,立即带着郑寿程默原路返回。 赶回郭铮处的时候,已经戌时末。苏炼将北山边也埋伏了三千官兵的情况稍作说明,又立即向他道:“郭大哥,陈仁雄可能被鞑子抓住了……” 郭铮脸现惊讶,又向苏炼打个眼色,示意他们往下看,说道:“苏兄弟,情况不太好,鞑子可能马上要动了!” 几人向下看去,果然官兵营中一阵骚动,将领兵士呼喝声中,一队队兵丁开始从营中鱼贯而出,排成队列。不多时,两千人的步兵队伍已集结完毕。 阵中一声大喊,从中军营帐出来一个黄甲将军,昂首挺胸走到阵前,而他身后,一人黑衣黑袍,全身五花大绑,由两个兵丁押着走出来。 “这是陈仁雄吗?”苏炼问道。郑寿和郭铮同时默默点头。 “那他,知道我们下山时走过的近道吗?”苏炼又紧张问道。 郑寿郭铮同时一惊,相互看了一眼,满面严肃的朝苏炼点头,道:“他是知道的!” 苏炼忐忑惊异,顿时怔住。事情真是大大的不妙! 第三十一章 智解危机(一) 这时候官兵营中已经开始行军动员了,黄甲将军站在队伍前头,正在声嘶力竭的训话。看他兴致勃勃,慷慨激昂模样,似乎这是一场生死大战。 这黄甲将军看年纪也不到三十,脸色白皙,脸颊瘦削,即使身穿盔甲也显得过于修长精瘦,让人感觉他并非常驻军伍中人。 苏炼此时无暇细听这黄甲将军在说什么,沉思一会儿,便向郭铮道:“郭大哥,你现在需要立即回去寨里,把现在的情况向各位当家做个回报。”顿了顿又道:“另外,你回去后立即通知大家点起烟雾,并在一个时辰后,看我们信号再在北山上点起明火诱敌疑兵,同时要在北山多准备些人手。”说着又让他把弓箭留下。 郭铮点点头,卸下弓箭,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苏兄弟,陈仁雄既然毫无骨气,降了鞑子并要带他们上山,我想,必要的时候苏兄弟不必手软……”说着做了个割喉动作。 苏炼窒了窒,他倒还没想过要杀了陈仁雄,转头看看郑寿,他也是点头,便叹道:“好的,郭大哥,我知道了。” 郭铮又点点头,转身迅速消失在朦胧月色中。 官兵营中,黄甲将军还在激动致辞,他一时手舞足蹈,一时断然呼喝,行军动员做得有模有样,只是未免长了点。 半刻之后,他终于发言完毕,伸手招来一个斥候,说了几句,那斥候立即上马,朝着北山方向而去。 “程默,跟上他,在半路上把他办了,不要被人发现!”苏炼将弓箭交给程默,嘱咐道。 程默答应一声,拿上弓箭快步离去。 随着斥候离去,官兵也开始列队准备,黄甲将军抽出长剑,向山上一挥,众军立即拔足朝山中进发,陈仁雄被兵丁押着走在队伍最前面。 待两千人离开大营,程默也回来了。他办事神速,朝苏炼点点头,表示已办妥。 “好。”苏炼立刻起身,向郑寿道:“郑大哥,我们跟上鞑子,先看清他们走哪条路,再见机行事……”临行前,苏炼又深深看了眼官兵空虚的大营。 几人悄悄跟到山脚,官兵方向一拐,果然向那条隐蔽小道奔去。苏炼心中黯然,陈仁雄果真降得彻底。 这时候山里已经渐渐升起烟雾,看来郭铮及时赶了回去。烟雾中,官兵人多尾大,行军更慢。郑寿带着两人在山中快速穿梭,不多时便赶到官兵前面。 苏炼拿过弓箭,找个隐蔽处,搭弓,瞄准,“嗖”一箭正中陈仁雄胸口。陈仁雄应声而倒,官兵顿时慌乱,一排兵丁举起盾牌,护在黄甲将军周围。 失去领路人,官兵一时没了主意,慌乱中,黄甲将军一声大吼,剑指山上,依然朝山中进发。走不到半刻,即遇上埋伏在山中的寨里好手,一通乱箭,官兵又是一阵大乱,慌不择路到处隐蔽。 郑寿看得兴奋,摩拳擦掌也准备找机会下手。苏炼向他笑道:“郑大哥,不如我们再杀回鞑子的大营,大闹一番如何?” “好啊!”郑寿激动道:“这时候鞑子营中空虚,哈哈,还是苏兄弟有办法……” 三人又折返回官兵营帐,此时营帐里虽然空虚,但防卫依旧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苏炼观察一会儿,悄悄摸到营帐边,找到一处略微松懈处,丢个石块,吸引一个兵丁过来,迅疾解决之后,套上兵丁盔甲,又假模假样回去,迅雷不及掩耳解决了另外三个兵丁。 三人都套上官兵盔甲,苏炼道:“郑大哥,程默,待会儿进去,咱们分开行动,将这营帐全部一把火烧了!然后再回来这里汇合。” 郑寿兴奋点头,当先冲了进去,程默随后也进去。两人抄起火把,见营帐就点,不一会儿几个营帐就已火光四起。 “着火了!”还留在营帐里的后勤兵立即大声呼喊起来。 苏炼没有四处走动,只是默默隐在中军帐旁。听见呼喊,中军帐里面立即冲出来一个偏将,扭头四处观察一番,马上朝西边一个帐篷奔去。 苏炼尾随在后,见他在一个帐前停住。帐前围了六个兵丁,并没有被叫喊声惊动。 看来这里面是粮草无疑了。苏炼暗忖,深吸口气,运转全身,瞬息奔出! “锵!”,偏将腰上佩刀被拔,只见一个黑影一闪,脖子已然鲜血直喷。黑影不停,如鬼如魅,嗤嗤声连响,六个兵丁也瞬间倒下。 只一个呼吸间,七人全部倒下。苏炼停住,这是他第一次将全身劲力发挥到极致,快如电光,准如鹰隼! 苏炼抄起火把,将面前营帐点着,不一会儿也是火光升天。 二十几顶营帐,一刻间四处起火,附近没有水源,官兵乱作一团,只好拿布兜起土石灭火。奈何官兵人少,火光已起,势大难灭,吆喝之声响成一片。 趁此乱象,苏炼回到汇合处,不多时郑寿程默也赶了过来。 “哈哈……”郑寿大笑道:“痛快啊!苏兄弟,真是痛快!” “郑大哥,此处不可久留,咱们撤回山里去吧……”苏炼笑道。 “好!”三人又拔腿往山上奔去。走到半路,忽听“嘣”一声巨响,回头望去,官兵营帐火花四溅,官兵营里居然藏了火药! 郑寿心惊不已,看向苏炼,见他笑道:“我把鞑子的粮草营也烧了,估计这火药也藏在里面。” “哈哈……这下子鞑子亏大了,这场仗他们没办法打下去了!”郑寿大笑道。苏炼也是笑着点头,接道:“郑大哥,可以放信号了。” 郑寿点头,拿出信号箭,“嗖”一声射上天,“啪”,烟花散开。 北山口边,兀将军也似乎听到了炸响的声音,眉头紧皱。 “兀将军,好像已经打起来了,咱们还要趴在这里等着吗?”王将军在旁边急道。 兀将军一言不发,脸色焦躁,心中紧张。“但是少将军还没有命令过来……”兀将军忐忑道。 “唉!都这个时候了,说不定少将军早就攻上去了,等着我们从这边接应呢……”王将军一阵跺脚,又道:“不管少将军为什么没有送信过来,若是我们呆立不动,到时候失了机会,罪过可就大了!” “可若是我们贸然行动,误了少将军的计划,那不是……”兀将军动摇道。 “兀将军,本来的计划不就是少将军自南边进攻我们从北边进攻吗?”王将军不耐烦道:“虽说少将军抓了个山上的人,计划稍有改变,但现在却又没有新的命令送来,我们就按原计划行事,又有什么问题?” 兀将军也着急了起来,走来走去,忽地抬头朝山头看去,隐约看见山头上似乎有火光。 “王将军,山头上是着火了吗?”兀将军疑问道。 王将军抬头看看,惊道:“兀将军,若我们再不冲上去,等到少将军被困山上,我们万死莫辞了!” 兀将军沉默半晌,终于下定决心道:“好!我们冲!” “好!”王将军大声吼道:“兄弟们,给我冲!”三千人有些懒洋洋的站起来,抱起长戟朝山上冲去。一进山才发现,到处烟雾弥漫,看不清方向,几千人如泥牛入海,瞬间散得七零八落,稀稀拉拉。才走到半山腰,便有冷箭袭来,一阵一阵,官兵哇呀直叫,四处躲避,军心散乱。 第三十二章 智解危机(二) 南山腰上,黄甲将军依然倔强的领军前行,虽说艰难,但亦步亦趋,一步一步朝山上挪动。他被兵丁用盾牌围住保护,无法自如指挥,只好边走边大声呼喊,令官兵依旧不敢稍退。 “报!”这时一个满脸黑灰的兵丁踉踉跄跄奔上来,朝黄甲将军大声哭丧道:“报告将军,咱们的大营,被烧了……” “怎么回事?谁干的!”黄甲将军本来焦躁,这时更是气极,高声喊道。 兵丁哭道:“报将军,属下不知,我们的粮草也……也被烧了……” “哇啦啦……”黄甲将军气得乱叫,挥舞长剑,一阵乱砍,碰的周边盾牌叮当直响,口中骂道:“蠢材!笨蛋!没用的东西!” 骂了一阵,又朝那兵丁道:“快去通知兀突里过来支援这里,我们要一鼓作气攻上去……” 兵丁嗫嚅道:“报将军,方才有人去过北边,兀将军已经……已经冲上山去了……” “蠢材!蠢材!蠢材!”黄甲将军又是一阵乱骂,举起长剑,朝山中吼道:“你们这些山贼,缩头乌龟,胆小如鼠,有种的给我出来决一死战!” 他喊声虽大,但完全没有回应,山里除了偶尔几个他自己的兵丁毙命倒下的叫声,没有其他声音。 “该死的山贼,给我出来!跟爷爷我决一死战!出来!我要一刀一刀把你们剁成肉酱”黄甲将军气急败坏,龇牙咧嘴骂道:“怕了吗?有种出来啊……” 可惜山里静谧如初,烟雾浓烈,除了散乱的官兵,四周不见一人。 他依然不死心,一路往上慢行,一路骂不停,声音洪亮,生怕山里的人听不到。只是他如此呼喊,却没有意识到他的行踪位置完全暴露出来。 此时正在往山上疾奔的苏炼等人,也听到了这喊骂声。苏炼本来想回寨里向大家回报官兵的情况和山下营帐已被烧,鞑子必退的形势,让大家安心。 此刻听到呼喊,他立即停步,朝郑寿一招手,三人慢慢朝那声音隐了过去。 “没胆的山贼野猪,你们给我出来!爷爷一把捏死你们!出来呀,给爷爷出来受死!他娘的……”黄甲将军依旧不停叫骂,也不嫌累,兢兢业业。 他丝毫没有感觉到,此时他已被暗中一双眼睛盯上…… 苏炼拿过弓箭,搭箭,弯弓,瞄准,拉弓…… “嗤!”,一声疾响,噗一下,黄甲将军叫骂声戛然而止。四周拿盾的兵丁还不自知,直到黄甲将军倒下,砸到一个兵丁身上,这兵丁这才赫然回头。 只见黄甲将军咽喉上插一支羽箭,鲜血喷射,已然毙命。 “少将军死了!”这兵丁失声大呼,突然丢下盾牌,朝山下狂奔,一路狂呼:“少将军死了……少将军死了……” 众兵丁听到呼喊,也是一阵大乱,原本并不齐整的队伍,这时更是乱作一团,各人丢盔弃甲,朝山下猛冲。 “杀呀!”郑寿一声大喊,甩手冲了出去。他一领头,周围埋伏的寨中兄弟立刻也都冲了出来,二百多人追着落荒而逃的官兵,一阵痛宰。 虽说痛打落水狗足够过瘾,苏炼也只是顺手宰了几个,并没有一直往下追。寨里的兄弟却是杀的兴起,直追到了山脚,才哈哈大笑着退了回来。 郑寿也追了下去,他一路杀的眼睛都红了,实在看不出他一个看起来儒雅的文士,竟有如此豪气,跟着苏炼奔波了大半夜,他还有余力去亲手杀敌。 “哈哈……”郑寿回到山上,猛拍苏炼肩膀,大笑道:“苏兄弟,简直是痛快之极,很久没有这么痛快了!哈哈……” 他全身血迹,双眼通红,只觉浑身舒畅,莫非这滋味就是战场的滋味么? 看着漫山遍野的尸身,苏炼心中却并没有太多兴奋。这一战官兵彻底败了,两千多人,只退下去了一半,寨里没有损失,却已经杀了上千鞑子,众人都是满脸兴奋,畅快无比。 不知为何,虽然赢了这一场,苏炼却隐约有些担忧。他想到了以后,或许会有更多更大的战斗即将来临。 看着东方已渐渐现出鱼肚白,苏炼突感疲惫,向郑寿招手道:“郑大哥,我们回去吧。” 三人慢慢上山,回到寨里的时候,却被寨门前的景象吓得一呆。 清晨微亮,露珠刚起。寨前台阶两边,已经站满了人。人们自动排列,让出中间道路,待苏炼三人现身门前,立即呼喊叫好,掌声一片。 “苏兄弟,我可从来没有受此殊荣啊,托了你的福了,哈哈……”郑寿笑道。 “郑大哥,大家兄弟,互相照应,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做不成大事,有功劳自然也是大家兄弟的!”苏炼笑道,拉着郑寿一起往上走。 几人拾阶而上,挥手向人群微笑致意。走到中段议事厅院门口,郭荣泰,叶亢龙,孙德崖皆站在台前,迎接几人归来。叶孙二人虽是无可奈何,此刻也是笑容满面,鼓掌不停。 叶舞阳也站在队伍前头,向苏炼挥手鼓掌,见苏炼看过来,她更是欢喜雀跃,舞动双手,边跳边笑,如花儿盛开一样。 “苏兄弟,辛苦了!”郭荣泰上前几步,拉着苏炼手臂,笑道:“这次能退强敌,苏兄弟安排得宜,运筹帷幄,实在功不可没啊!” “大当家,这是大家兄弟齐心协力的结果,我一个人可不敢居功!该感谢兄弟们不辞辛劳,携手共进才是!”苏炼谦虚笑道。 郭荣泰满意点头道:“兄弟们自然辛苦,但苏兄弟头脑清楚,丝毫不乱,应对得法,指挥沉稳,这才是头功。”郭荣泰又向台阶下大伙道:“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大当家说的是!”“苏兄弟头功!”“苏兄弟不必谦虚!”大家叫成一片,欣喜兴奋。 “几位辛苦了一夜,不如早些先去休息一下……”郭荣泰道:“晚些时候我们再来议讨后续事宜吧!” 几人确实累极,当下也不客套,向几位当家和人群抱拳致谢,各自回去安歇。 此时北山口,兀突里也是颓然退下了山。他们本来热火朝天向山上冲去,虽说遇到山里的伏击,但是他们人多势大,依旧一步步朝山上慢慢移动。谁知这时候南边传来消息,说少将军中箭已死,大营粮草也都被毁之一炬,顿时军心大乱,人人心有戚戚。兀突里和王将军虽然暂时稳住人心,但众军已经无心恋战,节节后退。 一人退后,众人跟之。本来不稳的军心,一下崩溃,官兵再无心思往上,一时四下溃散,兀突里大声呼喝也是无济于事。埋伏在暗中的寨中人手又及时冲出来一阵砍杀,让官兵更加雪上加霜,呼天抢地。 虽说只是损了三五百人,但是少将军的死,无疑成为压在众人心头的大石。兀突里也感无力,一想到少将军父亲的手段,他便不寒而栗。若是被少将军父亲得知这消息,自己难辞其咎,恐怕不死也得扒一层皮。每念及此,兀突里一阵窒息难耐。 众兵散乱的走下山,兀突里落在后面,见众军垂头丧气,想说几句鼓励一番,奈何话到嘴边愣是出不来,难受至极。 王将军看着散乱的队形,心中窝囊,鼓起力气,大喝一声,命令众兵整理队形,排好队伍,突然一阵震天的呼喊从远处传来。众人心里一凉,呆呆望着东北方向溅起的漫天灰尘…… 第三十三章 兄弟相聚 东方的天刚刚亮起,洁净纯蓝的天空,从地平线处透起白光,仿佛大地正在给天空送出滋养,又仿佛天空正在展开胸膛拥抱大地,令人沉醉,沁人心脾。 但此刻兀突里看着的东方天空,却正被漫天飞舞的灰尘笼罩。本来难受煎熬的心,此时更是提到了嗓子眼,脸色霎时惨白。 震天的呼喊声瞬息间便近了,随着地面的震动,一群骑兵冒出头来。 骑兵约只有三百余,但来势充沛,杀气冲天。领头的是个黑脸上左右各一条刀疤的威猛魁梧汉子,他手持一口开山刀,哇啦啦乱叫,举刀挥舞不停。在他左边是个浓眉大眼,方脸如刀削,棱角分明,半脸胡渣威武壮硕的男子,他也是举着闪亮长刀,哇哇叫喊。黑脸汉子右边,却是个脸色白皙,面容线条柔和,眉眼标致,异常俊美的白衣少年男子,他手持长剑,嘴唇紧抿,气势沉着,一步不离的骑马跟在黑脸汉子旁边。 三百余骑转眼奔到眼前,原本并不整齐的队伍立刻被冲散,兵丁只顾四处奔逃。骑兵杀到这群散兵游勇中,左冲右突,如砍瓜切菜一般,两千余人的部众,就如被崩起的散沙,洒满各处,无法脱身。 兀突里吓得呆了,眼看着一骑直冲过来,居然忘了躲闪。 “兀将军!”旁边一人一个虎扑,把他扑倒在地,也闪过马背上壮汉的一刀。兀突里惊得冷汗直流,连滚带爬的往旁边奔去。 骑兵冲了一遍,黑脸汉子拔转马头,带着众人又冲了回来。官兵只顾躲闪,呀呀乱叫,四方溃散,抱头鼠窜。 趁着官兵没有完全散开,黑脸汉子又转了回来,众人大呼小叫,又是一阵砍瓜切菜,刀刀入肉,枪枪刺骨。官兵毫无还手之力,丢盔弃甲之势,比当初开拔进山的时候不知强了多少。只见一群人披头散发,长戟拖地,往山下拼命跑散。 “哈哈……”马上的黑脸汉子大笑道:“真他娘的过瘾,这群鞑子兵软瓜蛋子一般,也太他娘的不经打了……哈哈……” “马三哥,我看这些人是从山上退下来的,估计是被寨里的兄弟们打得怕了,我们只是捡了现成的便宜呀……”另一个壮硕汉子笑道。 “不错!”黑脸汉子大笑道:“兄弟们还是如往常一般威猛啊,我又回来的迟了……” “别在哪自吹自擂了……”另一边的俊美少年说道:“看山上又是火又是烟的,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咱们还是赶快上去看看吧……” “好,兄弟们,我们赶紧的回寨里跟大伙团聚了……”黑脸汉子一挥手,众人大声回应,一群人拔马往山东门而去。 苏炼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眼前一双大大的眼睛正扑闪扑闪,好奇的看着自己。那双眼充满稚嫩顽皮,一眨一眨的如蝴蝶闪动翅膀一样。 “啊……”一声轻叫,那双眼睛看见苏炼醒了,立即后退到一边,站好畏畏缩缩道:“苏公子,你醒啦……”一双手紧捏在胸前,不知所措。 苏炼从床上坐起来,见眼前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十四五岁模样,圆脸大眼,嘴唇嘟嘟,头上扎两个辫子,煞是可爱。 “你是谁啊?怎么在这里?”苏炼微笑问道。 “苏公子,我叫小言,是大当家让我来……来服侍你的……”女孩脆声道。 苏炼一愣,大当家让个小女孩来服侍我?这是所谓的赏赐么?不由苦笑道:“不用啦,小言,我不用服侍的,你回去吧……” 苏炼这么一说,小言吓得马上跪了下去,泫然若泣道:“苏公子,求你别让我走,我回去……大当家会责罚我的,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一定好好的……” 可不是吗,若是就这么让她回去,大当家必然以为是自己不满意了。苏炼叹口气,走过去扶起她,笑道:“好了,不让你回去就是了。”转而又道:“不过我真不用服侍,你来我这就当是玩吧,不用做事……” “可是,小言什么都会做啊,做饭洗衣做家务,我在夫人那里什么都做的,而且都做很好呢,夫人很喜欢我呢……”小言脆生生道。 原来是大当家夫人身边的丫鬟,看来大当家是真割爱了。苏炼在房里走了走,看见桌上放着几件东西,走过去看看,一张长弓,一把牛角刀,正是昨天考较时自己用过的武器。旁边还有一个袋子,苏炼打开一看,是一袋银子,掂了掂,大约百两。抬头再看看屋外,已是午时时分了,原来自己从清晨睡到了中午。 “小言啊,我不太习惯别人服侍呀,况且你还小,哪里能让你做重活,你要是不能回去,就留在我这里玩耍,帮我看着这里就好了。”苏炼转身对小言道。 “哦……”小言有些委屈,又仰头道:“苏公子是嫌弃我吗,我会好好做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没有嫌弃你,只是……”苏炼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就道:“那好吧,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我也不拦你了,不过你别逞强哦”说着走到她身前,伸手刮了刮她鼻头。 “嗯!”小言瞬间高兴起来,笑道:“苏公子是寨里的英雄,是大好人,小言能服侍你,也很高兴呢……” 这时程默打了盆水进来,小言看到,马上跑过去接了过来,放到桌上,边拧毛巾边说道:“以后这种事就由小言来做了,程默大哥你就……”她朝程默歪头,想了想道:“程默大哥以后就负责保护公子!”她一副人小鬼大样子,连一向冷峻的程默也不好意思的挠头而笑。 小言把拧好的毛巾递给苏炼让他洗漱,苏炼笑着接过,说道:“那我以后干什么呢?” “公子是英雄呀,以后专门做大事的!”小言一本正经说道。 程默笑着离开,苏炼也是摇头而笑。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苏炼听到有人在外面问道:“程默,苏兄弟睡醒了吗?” 苏炼听出是郑寿的声音,走出门外,却发现马非,常七都在。 “马大哥,常大哥,你们可算回来了!可想死小弟我了!”苏炼大笑走过去,揽住马非常七手臂,好生亲切。 “哈哈……”马非大笑拍了拍苏炼肩膀,说道:“苏兄弟,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你能来,我是真的从心底里高兴啊,哈哈……” 常七也是揽过苏炼手臂,笑道:“苏兄弟,你果然不简单啊,我们一回来,就听说你单枪匹马火烧鞑子大营,神箭取敌酋的经过,真是技惊四座,英雄少年啊,哎,可惜我常七没能与苏兄弟并肩作战,大为遗憾呀……” “常兄弟,我早就说过,苏兄弟是有大才之人,我在牢里与他相识攀谈最久,最是了解。如今,可不是令人刮目相看么?”马非激动道。 常七摇头叹道:“当初救你们出来时,我就听马三哥说过,当时以为马三哥夸大其词,颇有不以为然,今日所见所听,不由得人不佩服啊!”常七说着,退后一步,向苏炼抱拳道:“苏兄弟,当初常七心存轻视,对你不敬,现在就向你赔不是了!” 苏炼急忙托起常七,笑道:“常大哥哪里话,说句不好听的,你就是小弟我的救命恩人,哪怕你是责骂唾弃于我,小弟我也是心甘情愿受着,何来你的不是呢,以后可莫再与我客套了我的常大哥!” “哈哈……”常七仰头大笑,眼中含泪,苏炼一句话瞬间拉近两人的距离,常七感叹道:“苏兄弟性情中人,不拘小节,是常七我过于迂腐了。好,此事以后再不提了。此后我常七与苏兄弟就是卖命的兄弟。” “那是自然!常大哥豪爽义气,快人快语,咱们携手闯荡,并肩作战,岂不快哉!”苏炼大笑道。 “好啊,光想起来就让人心血澎湃,苏兄弟,若是以后有这样的机会,一定要算上我常七……”常七搓搓手道:“惹得我现在就开始手痒难耐了,哈哈……” 马非也是笑道:“以后机会多着呐,我相信苏兄弟必能成就一番大事!”转而又道:“不过今日,咱们要先喝一场,不醉不归!哈哈……”说着拉着苏炼就要去找地方喝酒。 “哎,各位……”郑寿这时候拦住马非,笑道:“咱们高兴归高兴,喝酒也可以,但眼下还有正事要商讨……” 马非一拍脑袋,哟了一声,说道:“我倒忘了,苏兄弟,咱们要先去趟议事厅,大当家召集咱们过去,说有要事相商……” “好,正事要紧,马大哥,咱们晚些时候再来大醉一场吧!”苏炼笑道。 当下几人就朝议事厅行去。走到厅院前,一个白衣俊美少年拦住去路,站在苏炼身前,上上下下打量不停,看得苏炼浑身不自在。 第三十四章 难题 那少年肤色白皙,脸颊圆润透出晕红,唇红齿白,眼大鼻挺,真真是格外的俊美,让苏炼都看得心中一跳,再细看时,却发现他身材虽然修长,几乎靠到苏炼下巴,但胸脯高耸,又没有喉结,原来却是个女子。 这人女扮男装深得精髓,脸上未施粉黛,头发扎起,穿男人长袍短靴,昂首挺胸,神气活现,气质也是爽朗干净,颇有正直干练之色。 “你就是苏炼?”她打量完毕,径直问道,声音也是清脆。 “我是,这位……”苏炼微笑应道,要问她姓甚名谁,却被她打断。 “就是昨天打退鞑子的那个苏炼?”她又问道。 “呃,那是兄弟们的功劳,我可不敢……”苏炼正待谦虚一番,又被她打断。 “是就是,又有什么不敢认的……哼!”她仰头直视,一副不羁模样。 “哦,哈哈……”苏炼干笑两声,又道:“不知这位是……” “我叫马秀英。”她脆声说道,双手一背,挺胸道:“你会记住我的!”她说完转身就走,留下苏炼呆立当场。 “这人……真是有趣,直来直往,让人摸不着头脑……哈哈”苏炼一阵干笑。 “哈哈哈哈……”旁边的常七郑寿却是仰头大笑,东倒西歪。 苏炼丈二和尚,不明所以,尴尬的望着两人,不知道他们笑什么。 马非这时也是摸了摸脑袋,有些难堪的笑道:“苏兄弟,舍妹不太懂礼数,你莫要奇怪,以后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呵呵” “马大哥,这是你妹妹?”苏炼奇怪道:“这年纪……也差得有点太……”那女子看样子最多二十,马非却是接近四十的大汉了。 “我十六岁的时候我娘生了她,生完我娘就去了……”马非尴尬道:“我爹不久也因病辞世,舍妹可以说是我一手带大的。从小就被我当男孩子教,因此完全没有女孩的样子……” “马大哥,你刚刚也不早点介绍,让我也好有个准备……”苏炼摇头笑道,又对常七郑寿道:“你们也是太不厚道了,分明是躲在一旁看好戏的嘛……” 常七道:“苏兄弟,这马家妹子就是这性子,我想插口也是来不及呀,哈哈……”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苏炼直摇头。马非又道:“舍妹虽然性子急,直来直去,但是绝对是个好姑娘,虽说这都二十了还没找到婆家,不过她心高气傲,也是有眼光的人,平常一般人是入不了她眼。”又摇头叹道:“唉,这也是我这个做长兄的一块心病啊……” 常七这时候又挤眉弄眼道:“苏兄弟,不如……” “哎,打住!常大哥,你方才就不厚道了,现在还要来陷害人家姑娘么……”苏炼直摇头,嘀咕道:“这妹子眼高于顶,我怕是难以高攀……” “苏兄弟这话说的……”郑寿也要过来打趣,苏炼却是转身就走,朝议事厅而去。几人互望几眼,又是一阵大笑,快步跟上。 议事厅中早已聚满了人,各路领头主事管事都过来了,影影绰绰约有二十余人。大家或坐或站,有些苏炼见过的认识的,也有些他并没有见过。看来这次要商议之事确实重大,几乎是把寨中能聚集的人物都叫了过来。 郭荣泰依然居中上座,身后站着钱一方,左侧还站着另一位苏炼并未见过的男子。此人身高体壮,浓眉细眼,脸方周正,与郭荣泰倒有几分神似。问起郑寿,才知道是郭荣泰的次子郭见武。 左下首两张太师椅,上首坐着叶亢龙,他依然一副老僧入定,深不可测模样,端着茶杯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喝。叶舞阳站在他身后。她正拿眼在人群中巡睃,待看见苏炼进来,轻咳一声,苏炼看过去时,她立即举起小手朝他挥舞不停,眼中欣喜,嘴角含笑,顾盼生姿。苏炼朝她点头还以微笑。 叶亢龙下首的椅子空着,想必是不在寨中的五当家韦鸢的座位。 右首两张太师椅,下首坐着孙德崖。他脸现沉思,貌似心中甚是担忧。上首的位子空着。 马非进去后,就朝苏炼道:“苏兄弟,你们在此稍等,我去向大当家招呼一声。” “好的,马大哥你先去,不用管我们。”苏炼回道。 马非点点头,径直走到厅中,朝郭荣泰抱拳道:“大哥,我把苏兄弟也请过来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郭荣泰本来正在闭目养神,听马非说话,朝厅下的苏炼点点头,又扫了厅中诸人一眼,说道:“除了老五不在,我看该来的差不多都到了,咱们可以开始了。”又朝马非道:“老三你先坐。” 马非应了一声,转身坐到右上首位置,没有理会叶亢龙和坐在他下首的孙德崖。 “苏兄似乎跟叶家那丫头很熟悉?”马秀英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站到苏炼身边突然直愣愣的问了一句。 苏炼侧头看着马秀英,见她侧脸圆润,鼻梁挺直,黛眉秀目,粉唇润泽,若不是扎了个男子发髻,眉间故作英姿,应该活脱脱就是个绝色美人。 马秀英忽然转头,见苏炼只是盯着自己看,并未回话,不由得狠狠瞪了苏炼一眼,脚下抬腿使力,想蹬苏炼一脚。没想到苏炼随意挪了挪,让她踏了个空。 “你看什么?说话!”马秀英似乎有些生气,声音低沉,呼吸急促,鼻翼微张,酥胸起伏。 “看美……”苏炼脱口正要说话,见她似乎恼怒,改口道:“哦没什么,不看了……”说着又冲她起伏的酥胸迅速瞄了一眼,转过头去。 “你……”马秀英正待发怒,却听郭荣泰清咳一声,准备说话,只好将嘴里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她哼了一声,也是转过头去。 苏炼心中暗笑,刚才在门外被她一番抢白,现在也算是找回了场子。 “各位兄弟,今天召集大家过来,确实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与各位商量。”郭荣泰沉声说道:“昨晚,我们寨子被大批鞑子围攻,情势危急。幸赖苏兄弟智勇双全,安排得当,助我们解除了危机。”顿了顿又道:“经过昨夜与今天的清点核实,此时我们虽然是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恐怕又惹上个天大的麻烦!” 第三十五章争论 郭荣泰说完,厅里众人就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互相询问,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苏炼倒是隐约猜到问题在哪里,昨晚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预想过了可能会出现的后果,此刻想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也是相当的棘手。 “大家先稍安勿躁……”郭荣泰示意众人先安静下来,继续道:“我们听一方把情况介绍一下。”他朝身后的钱一方点头。 钱一方颔首示意,朗声道:“昨夜一战,大家都很辛苦,尤其是苏兄弟,既运筹帷幄,安排一切,又亲身涉险,手刃鞑子。此次能击退敌人,解除危机,苏兄弟可以说是居功至伟!” 昨晚的情况,所有人都清楚,钱一方一番话也是代表大当家所说,说苏兄弟立了头功,无可厚非,大家也都毫无异议。 马秀英转头看了看苏炼,没看出他脸上有什么沾沾自喜得意之色,反而眉头微皱,眼色略显沉重。她本想趁机奚落苏炼一番,见此情形,只好收回心思。 稍顿片刻,钱一方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鞑子散去之后,我们立即对战场进行了清理。我寨中兄弟,除了陈仁雄陈管事和他带出去的四个兄弟被鞑子杀了之外,其余无任何损失。而鞑子这次损失惨重,虽说他们退下去时也带回去一些尸首,但据兄弟们估计,鞑子来了五千余人,只回去了三千余。这一回,我们斩杀了大约千五百鞑子,可说是历来咱们寨里杀得最痛快最多的一次!” 听钱一方说得详细,厅中弟兄们也是深以为然,不自觉的点头赞同,脸上振奋之色,不一而足。马秀英也杀了一些鞑子,脸上现出自豪之色,偷眼看苏炼,他依然皱眉沉思。 “当然,最令人振奋的是,这次我们杀了鞑子的领兵主将!”钱一方高声说道,大家也是叫了声“好”,顿了顿,钱一方又叹了口气,继续道:“然而,我们的麻烦也来自于此……” 众人听得凛然一惊,神色疑惑。苏炼早已料到,此刻心里却是已经在想怎么去解决这个麻烦,想到深处,只觉沉重,拿手揉了揉太阳穴。马秀英方才被他眼神巡睃,以为他是个轻薄之徒,此刻又见他沉思劳心,不由好生奇怪。 “我们在清理过程中,抓了两个鞑子兵。据他们交代,此次鞑子分了两拨围山。一拨在南门山下搭帐造势,目的是引我们下山再见机行事,另一拨隐伏在北山脚下,准备两边夹攻。只是因为陈管事被他们抓住,鞑子主将临时改变计划,准备由陈管事带路,直接杀上山。却不料他们的计划被苏兄弟破坏,因此满盘皆输。”钱一方说得十分详细,停顿一下接着道:“据这两个鞑子说,北山下领兵的是兀突里,就是上次领兵来围剿我们的那位。而南山边领兵的是这次鞑子的主将,叫做木拉扎。” “这个木拉扎,正是淮东道宣慰使司都元帅,莫图赤的儿子……”钱一方有些沉重,似乎是面临着极大的压力。 厅中众人本来听得一阵振奋,听钱一方说完,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突然像炸开了锅一般议论起来。 “原来是都元帅的儿子……” “我们杀了都元帅的儿子?可是了不得啊……” “是啊,这个都元帅要是派大军前来,为他儿子报仇,咱们怎么办?” “这回可是得罪了通天的人物呀……哈哈……”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真是没心没肺啊……” 苏炼虽然已经料到会有些后续的麻烦,但也没想到会是来自宣慰使司都元帅的直接反噬,不由得一阵苦笑。不过无论是谁,这些都是日月寨躲不开迟早都要面对的后果。 “好了,大家不要吵了……”郭荣泰拿拐杖在地上嗑了嗑,沉声道:“把情况跟大家说了,是希望大伙能集思广益,好好商量个对策出来。我们杀了宣慰使司都元帅的儿子,他早晚要挥兵来攻,到时我们战要如何战,守要如何守,一定要尽早做好准备。兄弟们好好想想,畅所欲言吧……” 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刚才的吵闹像是跑过的马车,立马不见踪影。 “当初就不该杀这个木拉扎,抓了他不是更好?还能缓缓我们的处境。搞出现在这个结果,某些人……哼哼……”孙德崖此时不阴不阳的说道。 “孙老四,照你的意思,咱们应该好好招待一下这个木拉扎,说不定以后你还能跟他混口饭吃?嗯?我呸……”马非讥笑道。 “老三,你不要歪曲我的意思。我是说抓了他我们还可以有个谈判的筹码,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被动……”孙德崖大声道。 “跟鞑子谈判?亏你想的出来!我们是干什么吃的?早就跟鞑子势不两立,鞑子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没什么好谈的!”马非激动道。 “有的谈为什么不谈?先虚与委蛇,再徐图后进不好吗?老是凭个血性冲动办事,能做成什么?凡事动动脑子好不好?”孙德崖脸红脖子粗,说话时又不经意瞄了瞄叶亢龙。 “动什么脑子?当时的情形你清楚吗?你能确保就抓住他?现在马后炮说什么不该杀有什么用?我看你是想抹杀苏兄弟的功劳……”马非一拍椅子,气势凌人道。 “你……”孙德崖气愤的站了起来,大声道:“马老三,你简直……你这是血口喷人,匹夫之勇!” 论头脑口才,孙德崖无法与马非比,刚才说的头头是道,或许是受人指点。此时被马非一逼,马上语塞词穷,词不达意。苏炼注意到他总是有意无意的看看叶亢龙,心中明了,不觉又多了几分沉重。 “行了,你们两个不用吵。已经过去的事情,再争论没有意义……”郭荣泰挥手制止二人争吵,接道:“我们现在需要向前看,为以后做打算。大家要讨论的是怎么应付以后的局面。” “依我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他来多少人,咱们都跟他耗到底。我就不信了,这么大一座山,他能玩得过我们?”马非率先建议道。 叶亢龙这时放下茶杯,慢悠悠道:“老三的意思,到时鞑子攻上来,我们全都躲到山里去?带上家中老小和几天干粮,跟鞑子耗着?”他语气平静,虽是询问,却带着些嘲弄和不屑,偏他气势沉着,让人无法恼怒。 “有何不可?论山里的地势地形,鞑子能有我们熟悉?到时我们撤进山里去,打他几个埋伏,耗他三五个月,我就不信鞑子敢这么跟我们耗下去……”马非回应道。 叶亢龙捋了捋下巴上的几缕胡须,沉吟道:“那万一,他们占住我们的大本营,一波一波的派官兵进来,咱们能耗得起?万一他们下定决心要把我们往死里整,跟我们耗个一年两年的,我们也陪着他们耗?” “我打赌他们这些鞑子不敢这么玩。在家里大鱼大肉惯了,他有胆子有心情到这里来喝西北风?”马非断然道。 “可是我们不能拿整个寨子的存亡来打这个赌……”叶亢龙悠悠说道:“总归还是要想个稳妥的办法出来……” 厅中一时又陷入寂静,几位当家都带了头,主事管事们也都撅起脑袋,一阵抓耳挠腮,冥思苦想起来。 马秀英歪头看了看苏炼,见他眉头已渐渐舒展开来,不由问道:“你有办法了吗?” 苏炼侧头看看她,又左右看了看,指着自己鼻子讶异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马秀英主动找苏炼搭话,却碰个钉子,心中恼怒。 “我叫苏炼,你也可以叫我苏哥,以后跟人说话,要先叫一声,记住咯……”苏炼故作正经道。 “什么苏哥,没羞没臊的……哼,你不说拉倒……”马秀英气呼呼转过头去。 苏炼长舒口气,说道:“我心里确实是有些想法,不过我的想法有些喧宾夺主,本来我来寨里也不久,所以还是先听听大家怎么说吧……” 第三十六章 前途难卜 “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先偷偷告诉我呀,我帮你说出来不就好啦……”马秀英一改刚才气愤模样,笑嘻嘻说道,眼神诡谲。 “你是要代表我发言吗?”苏炼微笑问道。 “是呀是呀……”马秀英得意洋洋道。 “可是,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怎么代表我呢……”苏炼一本正经道。 马秀英奸计未得逞,还被呛了回来,嘟了嘟嘴,哼了一声,转头不再说话。 两人说话的当口,其他人也都在小声议论。这时一人轻咳一声,踏出两步,说道:“大当家,你看能不能这样,到时鞑子来攻,我们各自先撤回原来的地盘,鞑子自然扑了空,等风声过去,我们再聚回来?” 苏炼定眼望去,其人身材矮小精悍,正是那天考较时遇上的邓尚。看他似乎闷不吭声话不多,却不料是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主。当着这么多人提出这个想法,不知道是他真这么想,还是被人推出来当了枪手? 郭荣泰听他这么说,脸色立时有些难看。他还没回话,孙德崖却是一拍椅子,大声道:“着啊!这叫做化整为零。咱们先撤回去,留个空寨子,鞑子来了还以为我们怕了逃了,要找我们也没法找,时间一久自然没辙,风头一过我们再回来,一样的生龙活虎,果然妙……” 话没说完,叶亢龙一阵咳嗽,眼色频传,打断了孙德崖自以为得计的大论。 马秀英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迷糊道:“这也算是个办法呀,为什么不让人说下去?” 苏炼头也没回,悠悠道:“这能叫办法?说的好听叫化整为零,说白了,就是让大家散伙。现在大家都回去了,到时能回来的有几个?别人要是不回来了,你还能用驴子把人拉回来?” “哦……原来是这样……”马秀英若有所思道,突然又“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你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么,什么用驴子拉人,难听死了……咯咯……” 苏炼看她傻笑,无奈翻了个白眼。马秀英却好像是被戳中了笑穴,兀自捂嘴吃吃笑个不停。 这时郑寿踏前一步,沉吟道:“要我们全部撤回原来的所在肯定是不行,但我们确实可以把实力分散。若是鞑子攻上来,我们就把人都分散到各个山口,必要时也可以撤到山下去隐蔽;若是鞑子下山来找,我们又可以回到山上,如此山上山下来回折腾,地形我们比鞑子熟悉,自然可以就中取栗,能杀几个是几个,如此损耗下去,我相信鞑子也拿咱们没办法……” 郑寿的想法其实与马非所说殊途同归,只是更加主动灵活。但是也会遇到同样的问题,若是官兵派大量的人过来进行封山,坚壁清野,地毯式铺开,甚至一把火烧了寨子,整个计划便无从施展。苏炼想通此节,又不便此时就说出来。 大伙听郑寿说完,不少人点头表示赞同。郭荣泰也是若有所思,而马非自然是赞成,点头道:“嗯,我看这样成,郑寿想得比我周全。” 叶亢龙却摇头道:“还是一样的问题,我们不要把鞑子想的简单了,若是他们一上来就放火烧了我们寨子,我们又该凭什么来周旋?” 苏炼不由得多看了叶亢龙一眼,这位二当家确实心思缜密,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只是苏炼也苦恼他为何一直放不开心胸,对自己耿耿于怀。 “哎呀,老二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办?一直泼冷水可不好吧……”马非有些不耐烦道。 叶亢龙捋着胡须摇头道:“我其实也没想到一个万全之策,不过嘛……”他转头满脸含笑的望着苏炼,笑道:“我倒是很想听听苏炼苏兄弟的想法……”他笑意盈盈,脸色却是深沉,不知是否心有所恃。 叶亢龙这么一说,大家立即齐刷刷转过头看向苏炼。可不是吗,这里还有一个聪明机智,运筹帷幄的年轻俊杰呢,看看他有什么好主意。 苏炼也是愣了一愣,没想到叶亢龙直接把自己给推了出来,看他眼色,似乎是想看自己笑话。不过苏炼早有准备,微微一笑,从容踏出一步。众人见他年纪轻轻,但气势稳重,冷静沉着,睿智大度,不由得心中暗赞。 郭荣泰也是满脸期待,抬头问道:“苏兄弟,不知你可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说。大当家,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各位……”苏炼从容道。 “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来。”郭荣泰道。 苏炼沉吟一下,说道:“可有人知道,这个莫图赤府衙何处,驻兵何处,有多少兵马?” 郭荣泰窒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钱一方。钱一方回道:“这个我们倒是了解过。宣慰使司府衙在扬州路,估计都元帅的府邸就在那里,另外在淮安路设有大营,估计有大量驻兵在淮安路。至于具体多少兵马,还是未知……” 苏炼又道:“那么这个莫图赤年纪多大?脾气秉性如何?” 钱一方摇头道:“这个,并没有人与他有过交道,因此也是不知详细……” 苏炼叹口气,又道:“莫图赤有几门妻妾?几个儿子?在河南省府,在朝廷势力关系如何?” 钱一方尴尬吱唔道:“这个……也是不知……” 孙德崖这时候不耐烦道:“让你想办法,你一直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做什么?” “老四你别瞎叫唤,你懂个屁。让苏兄弟把话说完……”马非立即呵斥道。 “我问的这些问题,并非无关紧要,而是非常重要……”苏炼见孙德崖硬起脖子又要与马非争吵,打断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既然要与这个都元帅打交道,就应该对他有所了解,并且了解的越多越详细越好……” “那你倒是说说,你问他脾气秉性,几个妻妾几个儿子,到底有什么用处?”孙德崖又问道。 “这些问题弄明白,有助于我们判断我们有多少准备时间,接下来该怎么准备,甚至可以预判一旦打起来,我们会有多少胜算……”苏炼从容应道。 “你等等,我都被你搞糊涂了……”孙德崖打断道:“你说的这些,跟他的脾气呀,儿子呀到底有什么关系?”他脑子有些跟不上。 “老四,你不明白就乖乖听着,哪来那么多废话……”马非又喝道。他显然听过之前孙德崖和苏炼之间的龃龉,因此处处针对孙德崖,维护苏炼。 “无妨,我可以解释给四当家听一下……”苏炼微笑道,而且他觉得这厅里大部分人也听不明白,接着道:“如果这个莫图赤是个急躁冒进的人,而这个木拉扎是他长子或者宠爱的儿子,那么他必定会即时出兵,给我们的准备时间就不多。但是他着急冒进,必然又会犯错,如果我们能抓住他的弱点,主动出击,或许会受到奇功;但如果这个莫图赤沉稳谨慎,子女又多,而这个木拉扎并非得宠,那我们就会有比较多的准备时间,但同时要对付他也会不容易,毕竟他要计划周全了才会出兵,而且手段狡猾毒辣,防不胜防……” “哦,原来如此!”孙德崖低头摸着下巴,似乎听明白了。厅中多人也是露出恍然的表情。 “苏兄弟一番分析确实在理……”叶亢龙此时也点头道:“但眼下我们需要解决问题的办法,可不是纸上谈兵,泛泛而谈啊……”他礼貌节制,温和细语,让人无法反感。 “爹,我觉得苏大哥一定有办法……”叶舞阳在后面信心满满道。她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倒让苏炼心中一暖。 “多嘴!”叶亢龙低声喝道。叶舞阳瘪了瘪嘴,却又嘟嘟嘴朝苏炼做了个鬼脸。 苏炼对叶亢龙绵里藏针的语气无所谓,微笑点头道:“具体的办法,小弟我其实已成竹在胸。”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我还有个非常简单的问题,要问一下大家……” “什么问题?”叶亢龙道。 苏炼环视一周,从容迎上众人的目光,沉声道:“我想问问大家,如果莫图赤带兵打了过来,到时他人多势众,这必是一场硬仗。这场仗,你们到底是想赢还是想输?”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何意。 第三十七章 计策初定 “苏兄弟这是什么话,我们当然是想赢,哪有想输的道理?”站在厅中的冯九出声道。 苏炼转过身,看向郭荣泰,叶亢龙,马非,孙德崖,又坚定问道:“大当家,几位当家,你们是想赢还是想输?” 几位当家除了孙德崖,都听出苏炼话里另有深意,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孙德崖刚想说话,见郭荣泰和叶亢龙默不作声,又压了回去。 马非这时抬头问道:“苏兄弟,你是在考虑,我们一旦赢了,之后又该如何的问题吗?” “不错!”苏炼朗声道:“昨天我们赢了木拉扎,因此今天我们要面对宣慰使司都元帅,如果今天我们侥幸又赢了都元帅,明天我们又要面对谁?朝廷兵部?大都怯薛军?或者是……当今皇帝?” 苏炼娓娓道来,众人却是越听越心惊。有些人听得热血沸腾,跃跃欲试,有些人听得心惊胆战,鼻头冒汗。 郭荣泰也的确没有想到那么远,此时听苏炼说出来,也不由得心中发紧。他看向其他人,叶亢龙老僧入定,不声不响,马非眼中兴奋,似乎就要摩拳擦掌挺身而出,孙德崖毫无主见,偷眼瞧瞧叶亢龙,又瞧了瞧郭荣泰,发现郭荣泰也在看他,连忙低头躲避,看得郭荣泰一阵摇头。 苏炼站在厅中央,转身四周,直视众人眼神,沉声道:“我们做的是什么营生?难道没想过早晚会遇到官兵的反噬?既然我们不可能坐以待毙,难道不应该为今后早做打算?如果我们要做准备,就该给自己定个目标,做好计划,既有前路,也有退路,安排好一切。” 苏炼见大家意动,趁热打铁道:“如今的朝廷,是个什么样的朝廷?朝纲败坏,官兵腐朽!如今的天下,又是个什么样的天下?饿殍遍地,民不聊生!我们窝在这里八年,口口声声为民请命,可我们究竟做了多少事情?帮了多少人?大家聚集于此,我相信都是天涯沦落人,与朝廷有隙,对鞑子官兵不满,但难道我们要躲在这里一辈子?鞑子在外面作威作福,在我们汉人的土地上肆意妄为,恣意践踏,我们要一辈子坐视不理吗?要我说,我们汉人的江山,就应该我们汉人做主!” 他说到激动处,慷慨激昂,掷地有声,特别是最后一句,极具煽动性,众人听得心潮澎湃,热泪盈眶。 “说得好!痛快!”马非一拍椅子,激动的站了起来,高声道:“苏兄弟你有什么计划,索性全部说出来,我马非第一个支持你。跟鞑子干到底!” “是的,苏兄弟,你把你的计划跟大家说说……”郭荣泰也是激动的站起来,说道:“我郭荣泰虽然年迈,今日也被你搅得热血沸腾。你的计划要是能行,我必定全力支持你!” “我的计划也很简单,就是六个字:走出去,带回来。”苏炼应道:“我们要为今后打算,要做的是顶破天的大事,光靠我们这群人肯定不够。眼下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招兵买马。我相信此时寨里的兄弟都来自五湖四海,家乡定然也有大批有志有能之士。希望大家向家中乡亲们发出召唤,只要愿意跟着我们干的,都可以让他来这里……” “可是人多了,我们该怎么养活呢?我们现在养自己刚刚够本,养那么多人可是个大大的问题啊……”孙德崖提出了这个一直困扰大家的问题。 “这就是我们要做的第二件事:筹粮饷。”苏炼答道:“如今天下民不聊生,但是商人逐利,依然能够活得滋润,他们手上自然积聚了极大的财富。但他们依旧在四处寻找机会,而我们做的,是重建天下的大事,这么大笔的买卖,我相信只要稍有见识的商人都不会错过。只要我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定会有人跟着我们干……” “这事恐怕就你能干……”孙德崖低声咕哝道。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一个不慎,被人反了,就会立即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可能连命都要搭进去。苏兄弟,这些后果,你可曾想过?”叶亢龙沉声说道。 “事在人为,任何事都不可能一帆风顺,但不去做,永远都不知道结果会怎样。大当家经营日月寨也有八年,他经历过困难和痛楚,如今正好是开花结果的时机。趁此机会扩大规模,造成声势,正逢其时。”苏炼从容应道。 他提到大当家经历困难和痛楚,郭荣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痛苦之色,偏偏他的眼色又被叶亢龙看到。苏炼一句无心之言,却不知勾起两人怎样的心思。 叶亢龙轻轻咳嗽一声,又道:“你刚刚说的都是以后的计划,不过眼前我们有个迫切需要解决的危机,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应付这个都元帅吧……” “眼下的危机,对我们来说,又何尝不是个绝佳的机会?”苏炼自信笑道:“我们要招兵买马,要筹粮饷,而同时要做的第三件事,就是造势。只要我们能够造成声势,形成影响,自然就会一呼百应,有志之士自然纷至沓来。” 苏炼停顿一下,又道:“眼下对付宣慰使司都元帅这一仗,只要我们打赢,赢得漂亮,就能让我们以后的计划顺利进行,甚至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苏兄弟,你就别卖关子了,就说我们该怎么打赢吧……”马非也有些耐不住了,笑呵呵道。 “八个字:主动出击,以奇制胜!”苏炼微微一笑,信心满满。 众人听他说出办法,心中欣喜。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取胜已经是十拿九稳。不管是否真能如他所料,单看他此刻信心百倍,轻松自在,也让众人心中不由得一阵安稳。 经昨夜并肩作战,郑寿与苏炼关系自是更进一步。他心里也相信苏炼的确有办法取胜,微笑问道:“苏兄弟,具体该怎么做,你告诉我们,我们听你的!” “不敢,我说出来供大家参考而已,具体的当然要大当家来定夺和居中指挥。”苏炼初来乍到,可不敢托大,连忙谦虚应道。 郭荣泰摇手道:“苏兄弟不必过谦。你虽然刚来,但你的聪明才智,有勇有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此事关系重大,由苏兄弟你来安排和指挥,我无异议,相信大家也是心服口服。” 大伙听大当家都这么说了,自然连连点头称是。苏炼也不再矫情,况且此时正是聚集人心的时候,若是推三阻四,不敢担责,怕是又令人寒心了。 “既如此,兄弟我就当仁不让了。承蒙各位兄弟关照,日后小弟若有冒犯不妥之处,在此先请各位海涵!”苏炼向大家抱拳道。 “苏兄弟言重了……” “苏兄弟客气,大家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只要能痛快杀鞑子,大伙听你的……” 厅中众人七嘴八舌回应道,大多都表态支持。只有些许青阳堂和青石堂中人偷偷看看叶亢龙和孙德崖脸色,默不作声。 大家群情振奋,苏炼便不客套,朗声道:“好,既然要知己知彼,我们就兵分两路。一路外出打探消息,一切与都元帅府有关的消息都不要放过;另一路镇守寨中,听消息待机而动。同时,若有兄弟能够发信召唤义兵,便请尽快行动,相信大当家对有功之士也不会亏待。” 郭荣泰点头称是。苏炼继续道:“外出探听消息之人,务必要探查清楚都元帅府何时发兵,兵员多少,从哪个方向而来,具体计划为何,消息越多越准确越好;而镇守寨子,则不必死守本寨,待打探清楚鞑子的发兵方向和计划后,可倾全寨之力,主动下山出击,于沿路设伏,以取胜灭敌为目标,切不可与大股官兵正面对敌,以免出现不必要的损失……” “嗯,苏兄弟言之有理,只是这守寨和外出打探之人该如何选择呢?”郭荣泰道:“要说探听消息,老四……” “大当家,陈仁雄已死,我这里现在可没有可靠之人可用了……”孙德崖立即道:“要说探听消息,苏兄弟不是也擅长此道么?” 孙德崖依然故我,不顾大局置身事外,郭荣泰拿他也是没办法。 “但是苏兄弟既然要居中指挥,自然要留在寨中以待战机,怎么能分身外出呢?”郭荣泰无奈道。 “无妨,大当家,我觉得马大哥可以守在寨里,一来他熟悉周边环境,二来他多经战事,有经验应对各种局面……”苏炼沉吟道:“至于探听消息,我看还是跟昨天一样,由郑寿大哥和郭铮大哥陪我出去一趟吧。” 苏炼一来不想强人所难,让无心做事的人出去也是白白浪费时间,二来他也想趁此机会去外面多了解一下,哪怕见见世面也好。 郭荣泰看看马非,马非立即道:“我没问题,只是又要辛苦苏兄弟了。不像某些人,成天吃干饭……” “老三你说谁呢?”孙德崖跳脚道。 “我说谁谁自己心里明白……”马非没好气道。 “你……”孙德崖站起来又要吹胡子瞪眼,被郭荣泰制止道:“好了,这个时候大家不要再吵了,各人带好自己的兄弟,现在我们需要团结,一切是非恩怨,度过眼前难关再说……” 郭荣泰的话似有所指,不过他能放下心思,以大局为重,也是难得。苏炼也劝解道:“大当家说的没错,这时候我们最需要团结,否则这场仗输了,大家都担待不起……”又向马非道:“马大哥,寨里就全靠你了,可不能意气用事……” “苏兄弟放心,我不是没有分寸的人!”马非挺胸答应道。 郭荣泰问道:“苏兄弟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事不宜迟,明天一早就动身。”苏炼道。 “那好,今晚苏兄弟先准备准备,明早我为你饯行……”郭荣泰说道。 “大当家,多谢你盛情,不过明早我们会很早就出发,就不用大当家大张旗鼓饯行了……”苏炼推辞道:“而且我们此行,越少人知道越好。还是等我们得胜之后,大家再一醉方休吧。” “好,苏兄弟说的在理,那我就先在此预祝你一切顺利!”郭荣泰笑道。苏炼抱拳称谢。 郭荣泰又道:“兄弟们,眼下这次危机事关重大,望兄弟们能够精诚团结,共同进退,若能度过此关,我日月寨必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到时必少不了各位兄弟的功劳!” “精诚团结!共同进退!”众人举手大声呼应道。 从议事厅出来时,已近黄昏。午时到申时,这次议事足足进行了两个多时辰,苏炼从午时醒来到现在,一粒米没进,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叫。 看看身后,郑寿也是一脸苦相。苏炼马上叫住他,说道:“郑大哥,咱们找个地方先把五脏庙对付了吧……” “正有此意!”郑寿忙道,指了指寨前,说道:“走,苏兄弟,去我婆娘的小馆子……” “好!”苏炼喜道,转眼见郭铮刚好出来,立刻叫住他。 郭铮听说要去郑寿的馆子里喝酒,马上双眼放光,说道:“早有此意了,这一趟酒我请了!” 几人笑呵呵的就往“一口鲜”走去,还没走多远,眼前白影一闪,拦到几人跟前。 第三十八章 静心 几人定睛一看,原来是马秀英追了出来。她打个背手,大喇喇站在四人面前,对苏炼说道:“苏炼,我有话要跟你说……” “哦,说吧,我听着呢……”苏炼微笑道。 马秀英瞥了郑寿等人一眼,神秘兮兮道:“我要单独跟你说……” 苏炼还没有说话,郑寿就拉着郭铮,说道:“那这样,我们几个先去馆子里等你,你们说完就过来……”他拉着郭铮程默就走,临走还回头给苏炼打个贼笑的眼色,弄得苏炼一头雾水。 看几人走得远了,马秀英又靠近一点,轻声道:“苏炼,你们这次出去,也带上我吧……” “你想跟我们一起出去打探?”苏炼奇怪道。 “是呀是呀……”马秀英笑道:“我也能帮上忙哦,功夫又好,你都不一定是我对手呢……” “你?”苏炼瞧她大言不惭,狐疑的上下打量她一眼,说道。 “是啊,怎么了?你不信么?”马秀英说着突然退后一步,摆开架势,准备动手,说道:“不信我们现在就比划比划……” “打住,你打住吧,没有说你功夫不行……”苏炼急忙摇手道:“你是个女人,你怕总是忘了这一点……” “怎么了?女人怎么了?你看不起女人吗……”马秀英高声叫道,引得路过的人一阵惊讶回头,捂嘴偷笑。 苏炼连忙拉她到一边,说道:“你小声一点,毛毛躁躁的……”马秀英又是一瞪眼,苏炼忙道:“我没有看不起女人,只是我们一群大男人,带个女人出去实在多有不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有手有脚的,又不用你们照顾,哼……”马秀英理所当然道:“搞不好你们还要我来照顾呢……” 看这架势,马秀英似乎铁了心想要跟着,苏炼一阵头大,苦笑摇头道:“还是不行啊,我们不是出去玩的,到时候遇上危险,你会让大家分心的,这不是谁要照顾谁的问题……” “哼,小瞧我了吧,这么多年我跟着我哥出去,什么事没遇到过?也没出什么问题啊。”马秀英得意洋洋道。 “那是你哥护着你,我又不是你哥……”苏炼翻个白眼,又道:“要不这样,你去问你哥,如果他让你去,我就让你去。” 马秀英眼珠转了转,狡黠道:“你这话当真?” “当然!”苏炼振声道。 “好,男人说话要算话……”马秀英手指一点,说道:“你等着我啊……”说完促狭一笑,一阵风似的去了。 看她神色,苏炼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不过转念一想,马非应该不会让她妹妹跟着胡闹轻易涉险,摇摇头奔郑寿的馆子而去。 到达“一口鲜”的时候,郑寿他们已经点好酒菜等候多时。苏炼向他们说起马秀英也想跟着出去的想法,郑寿郭铮倒是不置可否,也不觉奇怪。 很快酒菜上来,几人把酒言欢,酒酣耳热,直到天色撒黑才散,约到明早辰时出发,各自回家休息。 天虽渐渐暗沉,但月朗星稀,苏炼与程默慢悠悠走在木屋山林间,听着鸟叫虫鸣,吹着微风,一阵心旷神怡。苏炼想着今日议事厅中种种,感觉前路虽漫漫,但既已踏出一步,就没有停下的道理。无论是艰难抑或凶险,都是路上必经的风景,享受也好,难受也罢,坚实的走好每一步,就能不留遗憾。 程默像个影子一样,亦步亦趋的跟在苏炼后面。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程默也不多话,但他对苏炼确实是透到骨子里的忠心,他这种忠心并非因为苏炼救了他性命而产生的感激,也不是因为他师傅当初的叮嘱,他似乎已经真正把自己当成了苏炼的影子,走在他的阴影里,令所有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又令人不敢忽视他的存在。就连苏炼自己也渐渐没有了不适,程默走在他身边就如同呼吸一般正常。 至今为止,除了上山时不小心误伤了孙德崖的儿子,苏炼还没有见识过程默真正的实力,只是感觉他也有一股与他年纪不相仿的稳重与谨慎,而这种沉稳与他气质不偏不倚的相符,那是一种自小屏息静气修炼出来,由内而外的沉淀,令苏炼倍感安心。 当然,苏炼并没有想去考验程默的实力。他相信程默,就像程默也相信他一样。若是有事要他去办,程默定然不会让自己失望。 “程默,你觉得怎么样?”苏炼走着,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痛快!”程默也喝了些酒,听苏炼问话,振奋回道。 “我不是问刚才喝酒,而是你跟着我这几天,感觉如何?”苏炼笑道。 “也是痛快!”程默言简意赅答道。 “哈哈……”苏炼一阵大笑,豪气道:“好,痛快就好!以后的路,可能会更加艰险,甚至九死一生,希望你还能如这般痛快!” “公子,程默明白!程默可以九死一生,公子不可以!我虽跟公子不长,但是绝无懈怠。程默愿以九死,换公子一生!不为别的,只因为跟着公子,痛快!”程默少有的慷慨激动,向苏炼朗声说道。 苏炼停住,转身看着程默,他坑洼的麻脸上,满是坚毅。苏炼也不说话,只是用力拍拍他肩膀,又转身向上行去。 走到屋前,苏炼仰头看看天空明月,深吸口气,毫无倦意。便向程默道:“你先回去休息,我到后山走走……” 程默答应一声。屋里灯火明亮,小言听见有人回来,连忙跑过来开门。 “公子回来啦……”小言笑颜如花,开门却只见程默,左右看看,不见苏炼。 程默朝后山指了指,交代一声,小言“哦”了一声,若有所失的关上门。 屋后有条羊肠小道直通山后,山后树木稀松,加上此时明月当空,苏炼走在小道上,毫无阻滞。四处无声,正好静夜深思。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苏炼感觉自己陷入深思的时候,会变得更加耳聪目明。闭上眼睛时,神台清虚,周身舒适,再睁开眼睛时,头脑清醒,心静体轻。 看着眼前的弯曲小道,苏炼突发奇想,想试试闭上眼睛走过去。他当下便不迟疑,极目远眺,深吸口气后,闭上双眼。静思中,耳中只有微风虫鸣,鼻中只有草木香气,脑中浮现刚才所见树荫小道,只觉前路虽然弯曲窄小,却又是清晰无比。 迎着细细的风,嗅着微微的香,苏炼踏出一步,两步,三步……,凭着虫鸣之声,微风轻重,香气远近,苏炼越走越快,一口气走出三百余丈,感觉前方疾风扑面,声音清幽,似乎已无路,才停了下来。 睁开眼睛一看,眼前是一片断崖。崖下阴森,疾风呼呼,不知有多深。苏炼只需再多走一步,便会掉落深渊,粉身碎骨。 站在崖边,头顶星空,脚下深渊,风吹得时缓时急,其中惊险刺激又痛快舒爽滋味,令苏炼神游沉醉,无法自拔,不由得挺胸昂头,张开双臂。 “苏大哥……”一声娇脆的惊呼从远处传来。 第三十九章 出山 苏炼回头,见一身红裙的叶舞阳穿过林中小道,急冲冲从远处奔了过来。看她神色惊慌失措,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叶姑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苏炼见她跑得急,连忙往回走几步迎过去,免得她不小心摔下悬崖。 叶舞阳看见苏炼往回退了几步,又急忙停住脚步,小手抚胸,呼呼喘气道:“哎呀,吓死我了……” 苏炼走到她跟前,关心道:“叶姑娘,出什么大事了?把你吓成这样……” “我以为你要跳崖,吓坏我了……”叶舞阳瞪大眼睛叫道,脸颊潮红,月光之下,美艳妩媚。 原来是被我吓到了!苏炼看她惊慌模样,哑然失笑,说道:“我好好的怎么会跳崖……你这么火急火燎的跑过来,也不想想,万一你一声大呼把我给吓得掉下去了,可怎么办才好?” 叶舞阳听得急忙捂嘴,嘟囔道:“太着急了,没想到那么多……咯咯”她转而又挺胸脆声道:“没事,你要是掉下去了,我就跳下去陪你……” 苏炼听得心中一滞,叶舞阳也不知是无心之言还是真作此想,她外表柔美,性子却是刚烈,当初与她生出误会时,便是直接拔剑相向,搏命护清白。但此刻她能说出这话,倒令苏炼心里感觉一暖。 “你是来找我的吗?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苏炼微笑问道。 “还说呢,议事一结束我就在找你呢,本想再吃一吃你做的菜,没想到就是找不到你。后来一想,你明天要出寨了,应该有很多事要准备,就没来打扰你。后来吃完饭我就到你屋里找你去,程默说你在后山,我就过来了。没想到一下看见你在悬崖边上,哎哟,吓得我……心都要跳出来了……”叶舞阳叽哩哇啦说了一通,拍胸捂嘴,一副心有余悸模样。 “你呀,倒没看出来这么急性子呢……”苏炼笑道:“不过你这么着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其实,也没什么啦……”叶舞阳忽然有些娇羞,说道:“你明天不是要出去了吗,总是……要跟你告个别的……” “原来是这样啊……”苏炼笑道:“你放心,我在外面一定吃好睡好,喝水不着急,吃饭不噎着,说话不大声,走路不摔跤,小心翼翼,保重身体,天天乐呵呵,时时喜滋滋,一定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苏炼摇头晃脑,说书一般。 “咯咯……苏大哥,你……你别说了,笑死我了……咯咯……”叶舞阳早已笑得东倒西歪,直不起腰,索性蹲在了地上,兀自笑个不停。 “好啦,你一个姑娘家,大晚上到处跑,也不怕遇上危险……”苏炼板起脸道。 叶舞阳颤巍巍的站起来,眼角居然笑出了泪花,应道:“没事啊,寨子里都是自家人……” “嗯,倒也是,不过也怕遇上野兽啊……”苏炼笑道,走了几步,说道:“走吧,我们回去吧……” “哦,苏大哥……你就要回去了吗?”叶舞阳似乎有些若有所失道。 “是啊,你不回去么?”苏炼停住脚步,奇怪问道。 “我……我……”叶舞阳垂头踌躇,双手交叠不停,似乎还有话要说。 “走吧,你还是别一个人待在这里了……”苏炼见她支支吾吾,不由分说拉起她手,说道:“我送你回去……” 叶舞阳忽然全身触电一般,酥麻无力,任由苏炼拉着手往前走。只是她头垂的低低,走路有些踉跄。 乘着月光,沿着林间小道,叶舞阳就这样被苏炼拉着手往前走。她异常乖顺,由着苏炼牵着,偶尔偷眼看看前面苏炼高大的背影,眼角春意,嘴角含笑,一抹盎然,一抹羞涩。 不多时,两人就走到寨子中,苏炼忽然停住。叶舞阳只顾低头跟着走,没有注意到苏炼停下,一头撞上苏炼,香软满怀,好不尴尬。 “你家在哪呢?”苏炼没有回头问道。 叶舞阳只觉脸上火辣,有些头晕目眩,没有听到苏炼的话。 苏炼回过头,又问一遍:“叶姑娘,你家在哪里呢?” “哦……”叶舞阳突然惊醒,答道:“在……在那边”抬手指了个方向。 一段路并没有多远,两人一会儿就到了。苏炼松开叶舞阳,说道:“好了,你到家了,快回去休息吧。记住以后可别一个人到处跑了……” “嗯……”叶舞阳轻声应道,拿手捏住苏炼刚刚握过的手。 “回去吧,我也该回去休息了……”苏炼说道。 “好……”叶舞阳答应一声,却仍然低着头没有动。 苏炼见她神色奇怪,笑道:“怎么了?叶姑娘,你一动不动的……” “哦,没有……我回去了……”叶舞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住。 苏炼笑笑,也是转身就往自己屋里走去。 “苏大哥……”叶舞阳又转身喊道。 苏炼回身,就见叶舞阳又跑了回来。她跑到苏炼面前,低头停住,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到苏炼怀里,低声道:“这个给你!”说完飞也似的跑了。 苏炼拿出来一看,是个小巧的香囊。白布镶红边,底下吊两颗青绿色玉珠坠子,面上绣了一朵桃花。 美人赠香囊,情意不须藏。苏炼回想起叶舞阳娇羞模样,哪能不明白其中含义?他与叶舞阳自误会开始,却是一起经历了程默性命攸关的时刻。她热心善良,不计前嫌,给予苏炼帮助,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可是此时的苏炼,哪还有心思再去顾及儿女之情? 或许叶舞阳也只是一时萌动吧,时间久了,一切自然会归于平淡。明日苏炼将要远行,也无法想太多,苦笑一声,转头回去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苏炼赶到寨门口的时候,郑寿郭铮已经等在那里。 “郑大哥,郭大哥,让你们久等了!”苏炼笑道。 “无妨,苏兄弟,我们其实也刚到。”郑寿笑着应道。 郭铮把马牵了过来,准备出发时,却见远处奔来三人。 “苏兄弟,稍等……”原来是马非,常七,后面还跟着马秀英。 “马大哥,你怎么来了?”苏炼笑着问道。 “苏兄弟,我来给你们送行啊……”马非笑道:“本来昨天就应该与苏兄弟喝几杯酒,只是大哥又叫住我们几个,商议一番细节,这顿酒就这么给耽搁了……” “今天虽说早了点,不过喝酒不分早晚……”常七从身上拿下一壶酒,笑道:“咱们现在就跟苏兄弟喝一杯……” “哈哈……”苏炼大笑道:“好,马大哥,常大哥,小弟我确实欠了你们一口酒,来……” 苏炼拿过酒壶,说道:“苏炼何其有幸,能够认识马大哥常大哥,与你们相交,小弟我甚是畅快淋漓,这杯酒,小弟我先敬你们!” 他仰头喝一口,将酒壶交到常七手上。常七也是大笑道:“苏兄弟,我常七没有你的聪明才智,说不了好听话,但我一根直肠子,认准的兄弟就是一辈子的兄弟,苏兄弟你是做大事的材料,我常七愿意辅助你,给你做马前卒开道……哈哈……” 常七大笑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壶交给马非。 马非也是爽朗道:“苏兄弟,你这一趟出去,我知道你事务繁重,或许还会遇上凶险,但你机智勇猛,我不担心你。你来我们寨子,是看了我马非的面子,我心中感动,你为寨子出力,立下功劳,让大伙同仇敌忾,这都是常人办不到的事情,也只有苏兄弟你能办到。”顿了顿,又道:“我知道兄弟你心有大志,不甘于待在这个小小寨子里,我既然认你做兄弟,自然全力支持你!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干,我马三给你撑腰!” 他也昂头喝了大口,一抹嘴巴,哈哈一笑道:“痛快!” 马非真心真语,令苏炼感动。能进来此寨,并得到大家认同,马非的确是引路人。对苏炼来说,这就是知遇之恩。 “马大哥,常大哥,我苏炼能进寨子,能得到寨中同僚的认可,全赖二位之功。若说我苏炼厚颜自比为千里马,二位就是我的伯乐!”苏炼朗声道:“不论日后怎样,这份恩情天高地厚,我苏炼没齿难忘!”他说着拿过酒壶,高声道:“小弟再敬二位!”说罢喝了一大口。 “哈哈……好!苏兄弟说得好!”常七拿过酒壶,豪气道:“有苏兄弟这句话,我常七死了也值!”仰头再喝一口。 马非却是没有说话,眼中含泪,直接先喝了酒,才道:“苏兄弟,你是千里马,我可不敢自认伯乐呀……但愿你日后千里任横行,天高任翱翔时,能带着我马三……哈哈……” 常七这时候拿过酒壶,又道:“这一杯,我来敬苏兄弟。祝你此行顺利圆满,名动天下!哈哈……”他喝了一口,直接递给马非。 “好!苏兄弟,我也祝你万事顺遂,逢凶化吉!”马非痛快的喝了一口。 苏炼接过酒壶,抱拳道:“谢谢二位大哥!马大哥常大哥,寨里就靠你们了!”仰头喝了。 这时候马秀英走过来,嚷嚷道:“好了,喝得差不多了吧,该上路了!” 苏炼一阵奇怪,马非已经笑呵呵道:“苏兄弟,这一路上,麻烦你照看一下秀英,这丫头毛毛躁躁的,你多担待!” “呃……”苏炼见马非把马秀英托付过来,心里嘀咕,但仍然笑道:“哪里话,兄弟们互相照应,本是应该!” 接着马非常七又与郑寿郭铮两人话别,寒暄之后,五人上马,互道保重,策马告别。 “你是怎么跟你大哥说的?他怎么会让你跟着我们?”苏炼策马到马秀英身边问道。 “很简单啊,我就说你同意了……嘻嘻……”马秀英狡黠一笑,拍马当先而去。 第四十章 西子镇 一日后,西子镇,李宅。 西子镇背靠多云山西岭,淮水支流白沙河从镇中流过,山水宜人,风景如画。 镇中各类工坊,酒楼,大宅林立,街道中也是各类商铺,小馆矗立,林林总总,人流熙熙攘攘,整个镇子一派繁荣兴旺景象。 而西子镇最负盛名的产业,就是胭脂水粉和成衣行业,制作这两种货品的工坊和商铺也是最多。胭脂水粉其货醇正,颇具特色,能够满足不同阶层的人士所需;而成衣制作则因其设计新颖,布品种类繁多,无论男女老少,都能在此找到所喜爱的款式,并且各个商铺都能接受按尺寸定制的需求,因此这里的成衣生意往来无数,络绎不绝。 两种货品也因其盛名誉满全国而远销各地。很多在西子镇经营此类生意的商人也都是大发横财,广置宅第。 李家便是其中的翘楚。李家在西子镇只做布匹和成衣制作这门行当。 早在宋时,李家便因祖上军功而获赐爵位。爵位一代代世袭,而李家各代家主也是治家有方,官场中游刃有余同时,也在商场中风生水起,因此积累了大量财富。 至本朝时,爵位虽然已失去,但财富却不减反增。皆因李家懂得因时而变,弃官从商后,对官场的熟悉使得他们在经营上更加顺风顺水,并且依然在官场中四处逢源,八面玲珑。李家家庭庞大,谱系复杂,虽历经百年,但每一代都能出几个精明剔透的人物,既能稳住家业,也能在商场官场各个夹缝中找到一席之地。 李家的产业也因此开枝散叶,遍布各地。除开布匹成衣行业,李家还渗透到酒楼,青楼,钱庄,药铺,珠宝珍奇等各种行业,可谓家大业大。 西子镇的李宅只是李家其中一个分支而已。李宅正好坐落于多云山西岭脚下,背靠西岭,坐北朝南,占地百亩。其间厅房十余间,花园翠林,假山活水,错落有致。而此间主人李昌河,李百室兄弟在西子镇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富绅。 李昌河稳重大度,家风正典,是西子镇李家名副其实的家主,在西子镇颇有盛名,官商两道都有几分薄面。而李百室虽然饱读诗书,但其人颇为风流,成天游戏花丛,拈花惹草,乐此不彼。但他也好结交义士,并且豪爽仗义,出手阔绰,因此认识不少江湖豪杰,也常自封狭义好汉,对江湖之事,如数家珍。 李家后宅之中,有一间密室,此密室与李家年轻的三小姐李巧君的闺房想通。 此刻在这密室中,有七个女子,其中六个女子围坐在一张周围点满烛火的木床边。这六女姝色各异,但都是身段窈窕,朱唇粉黛,个个气质脱俗,倾城绝色。更奇的是,右边三女不光相貌脱尘,绝代风华,而且都是面如鹅卵,眉如皎月,秀目琼鼻,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居然是孪生三姐妹。若不是最右边那位身着墨绿色衫裙,中间那位着粉白相间衫裙,最左边那位着鹅黄色衫裙,几乎都不能确定这是三个人还是一个人。 木床左边三位,衣着分别浅绿,淡蓝,橘黄,一水的丝绸长裙,也是个个天姿国色,妩媚妖艳,淡雅娴静,气质各不相同。 六女围坐的木床上,却是躺着一位少女。只不过此刻她身无寸缕,双目紧闭。荧荧烛光中,这少女胴体健美,双腿修长,大腿浑圆,臀宽腰细,双乳高耸,肌肤润泽,面容柔美。在烛光映衬下,这少女如同月中仙子,气质华美,空灵缥缈,虽然双目紧闭,也让人心生凛然,不敢靠近,生怕一眼一瞥就要玷污了仙子。 此刻六女围坐在床边,端庄肃穆,腰腹紧绷,眉眼低垂,一动不动,双手扣于丹田处,似乎是在进行着某种仪式。 而床上的赤体仙子,呼吸均匀,只不过在烛光细看之下,她肌肤白中微微泛红,又似乎在冒着微微的水汽。随着水汽渐少,肌肤也慢慢恢复正常。 也不知这六女在此待了多久,但随着床上少女慢慢恢复,六女也开始放松下来。片刻之后,烛光微闪,那少女突然睁开双眼,蓦地坐起。 床下六女见此情景,立即躬身拜倒,肃然道:“圣女教弟子,岳青茹,岳缤纷,岳婠婠,李巧君,秦曲,徐花蕾,恭迎圣女!” 六女各报名号,对床上少女口称圣女,恭敬有加。 那赤体少女却并未理会她们的伏拜,眼神微闪,双手一挥,烛火尽灭。 “他来了!”少女轻声说道。 白沙河畔,东海酒楼。 西子镇商业繁荣,客商往来频繁,人流集散不计其数,因此酒楼就是一门财源滚滚的生意。虽然镇子面积不大,但是大大小小的酒馆酒楼有上百间。要说最能代表西子镇的,非东海酒楼莫属。 东海酒楼坐落于白沙河边,楼高五层,红木绿瓦,雕栏玉彻,站在楼上俯瞰白沙河,广阔浩瀚,风景独特,酒楼里各类风味特色酒菜,应有尽有,并且各个阶层客人皆能在此吃上一顿心仪的美味。当地人说,来西子镇,必观东海,登东海,吃东海,才能算不虚此行。 更令人称道的,是酒楼的服务和不同凡响的布局设计。一般酒楼,若能提供可口饭菜,稍具特色,便能保本经营,屹立不倒。东海酒楼却并不一般。 酒楼共五层。第一层与大众酒楼一样,桌椅板凳,摆座大厅,人来人往,喝酒吃肉,热闹非凡,消费也是普通。第二层则专设雅座包厢,专人服务,酒品菜色也渐趋精致。包厢开窗,街道人流,一览无遗。当然,消费也是略高。第三层开始,包厢更大,并且服务人员全部为俏丽女子,伶牙俐齿,莺莺燕燕,别有一番趣味。到第四层,则只有四个包厢,每个包厢单独设计独特装潢,春夏秋冬梅兰竹菊,各有特色,并且包厢内单独设置灶台厨师,边吃边做,现场烹饪。服务人员更加美丽温柔,甚至可弹琴唱曲,娱乐风味不一而足。而到了第五层,也就是楼顶了。全场通透,无遮无拦,无隔无挡,只在四周设了雕花围栏。站在顶上,凭栏眺望,整个白沙河风光,西岭全景,尽收眼底,令人顿感胸宽体畅,炫目迷醉。独享大厨现场烧制特色之外,更可有西子镇最负盛名的粉月楼花魁陪酒伴唱。 自第三层开始,消费便是看涨,百两纹银乃是最低,越往上走,消费越高,因此普通士绅能上二楼雅座便已满足,三层以上,必是达官或显贵才消费得起。当然,若是囊中羞涩,但文物兼备,也可试试每层设置的文武考题。只需完成考题,即可免费享用美食美酒。 但自酒楼开业至今,还没有人因完成考题而进入过三楼,更别提四楼和五楼。所谓能文者缺武,能武者少文,每一层的考题必须文武都破才是通过,困难程度可想而知。长久以来,能上去的,还是要靠钱袋子说话,也有慕名而来的所谓高才之士,奈何都是无功而返。 这天下午,酉时刚到,东海酒楼便如往常一般亮起灯火。酒楼中,早已是人声鼎沸,人满为患,一楼大厅也早就是一座难求。 四位衣着普通,但器宇不凡的年轻男子刚刚踏入酒楼,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愣神呆眼,满脸苦笑。 第四十一章 东海酒楼 这四人虽然衣饰朴素,但容貌气质皆是上佳。中间两位,一位白衫长袍,身材挺拔,二十出头年纪,浓眉星目,丰神俊朗,气质雍容睿智,举手投足,隽和深沉,势如虎麟;另外一位也是白袍长身,面容白皙,唇红齿白,异常俊美,他神情慵懒,但眼神灵活,左望右看,似乎想在人群中找到空隙。后面两位,一位蓝衫文士,三十许年纪,身材修长,沉稳从容,另一位灰褐色长袍,身材高大壮硕,跟在几人后面,眼神沉着而警惕。 四人当然就是苏炼,马秀英,郑寿和程默。今日一到西子镇,几人先投了客栈,然后就要出来打探一番。打探消息最好的地方,就是青楼和酒楼了。问过客栈老板,知道了东海酒楼和粉月楼的名号。马秀英兴致勃勃的要去粉月楼,但是几个男人都觉带着她尴尬难堪,稍作休息后,便直奔东海酒楼而来。郭铮一来不喜热闹,二来也觉需要留人在客栈中看守行李财物,就没有跟来。 哪知四人到了酒楼,见这人满为患的情形,也是大为头疼。正要转身去寻别家,店中小二已经满脸堆笑的迎了过来。 “几位客官,可是想要找个座位吃酒?”店小二笑容真挚,颇为热情。 “当然啊,难道来这里看风景的吗?”马秀英闷声闷气说道。对于没有去青楼而是先来了这个拥挤的酒楼,她心里不满,对店小二说话,语气不善,显然是在做给苏炼看。 店小二却不着恼,笑着说道:“几位若不赶时间,可在此稍等片刻,我去为几位腾个桌面出来吧……”他说着一指门边一条长长的板凳,又道:“若是赶时间的话,小的推荐几位去楼上包厢就坐……” 马秀英一瞥旁边的板凳,也是坐满了人。看见几人想过来挤座,原本坐在板凳上的人又歪身子搭腿子,表示此处已占。 “那就去楼上看看吧……”马秀英显然也不想去挤座,小手一挥,也不理苏炼郑寿等人,当先就往二楼走去。 苏炼与郑寿对视一眼,后者双手一摊,表示无可奈何,苏炼也是微笑摇头,跟在马秀英后面上楼。 小二带着四人到二楼走了一圈,发现所有包厢也是满座。虽说有两间空着,可也是早被人给定下来。 “东海酒楼果真是名不虚传啊……”苏炼对郑寿道。 郑寿无奈摇头,说道:“可惜我们慕名而来,却是要扫兴而归呀……” 马秀英却“哼”了一声,说道:“我就不信了……”她朝店小二招手道:“小二你过来……” 店小二笑呵呵跑过来,抱拳道:“真是不好意思,几位客官,要不这样,你们再稍等一下,我去找我们掌柜想想办法……” “不用了……”马秀英大咧咧道:“我就问你,那个空包厢,我多出些银子,能不能让我们先用?” 店小二为难道:“这个……客官,您看,我们做生意的,都要讲究个诚信,既然已经答应其他人为他预留包厢,咱们就不能失约,您说是吧?” “算了,我们别为难他了,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苏炼摇手说道。 马秀英却不死心,对店小二道:“你们这里还有三四五楼呢,怎么不带我们去看看?” 店小二马上笑道:“好的好的,几位请跟我上来……”他边上边介绍道:“我们三楼的酒菜更为精致,包厢更大,而且有专门的西子镇娇俏妹子为你们服务,只需百两银子,就能吃到别的地方吃不到的美食,其他地方享受不到的服务,绝对物超所值……” 别的没怎么留意,苏炼却是听到一百两银子这话,心里直嘀咕:一百两吃顿饭?本来是出来打探消息,坐到包厢与外界隔离,已经大打折扣,现在居然要花一百两去享受什么劳什子的美食和服务? 他打定主意,待会不管马秀英如何使性子,都不能由着她胡来,一百两一顿饭也太奢侈了! 小二带他们上楼后,马上交给一位迎上来的妹子。这妹子大约十六七岁,果然又美又俏,伶牙俐齿,声音清脆好听,她自我介绍叫小梅。 “那个,小梅呀,你先带我们看看,看看不要钱的吧?”苏炼咳嗽一声,抢先道。 “可以呀,小梅先带几位参观一下,不要钱的,咯咯……”小梅笑道。 马秀英回头幽怨的看着苏炼,以表不满。苏炼低声道:“我们是出来办事的,不是来享受的,你别胡闹了……” 小梅边走边介绍道:“在外面三四五楼吃酒,都要有个最低消费的规定,因此来的都是达官显贵,看几位器宇轩昂,必定也是哪家的贵公子吧……”小梅介绍道。 “呃,哈哈……我们是普通人,可不是什么贵公子……”苏炼笑答道。 “那也不要紧呢,若能答对我们设置的考题,各位还能免费享受本层的美食美酒呀……”小梅巧笑嫣然道。 “什么考题?”马秀英来了兴致,立即问道。 “嗯,我带几位去看看……”小梅说着就带他们进入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与二楼的包厢一样大,里面没有桌椅,空荡荡的包厢里只有地上放了一大块铁块。铁块黑黝黝约三尺多高,顶上熔了个铁环,两边各熔了个耳朵方便抓抬。旁边放了根铁棒,长约六七尺,可能是当初抬这个铁块所用。房间里正对门的墙上,白纸黑字装裱了一阙对联挂了起来。 马秀英首先看到那阙对联,轻声念道:“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 这对联只有上阙,显然是个文题。马秀英挠头想了半天,没有想出下联,转头看看苏炼,他却只是围着那铁块转悠。 “这是个什么题目?”郑寿颇为好奇,出声问道。 小梅微笑道:“这里有文武两个考题。文题大家已经看到,就是墙上的这半阙对联,对出下联即可;武题就是这个铁块,也很简单,能把铁块抬起超过盏茶功夫,就算通过……” “这铁块有多重?”郑寿又问道。 “重逾千斤。当初可是用八个大力士才抬上来的呢……”小梅道。 苏炼看了看郑寿,郑寿摇摇头笑道:“我可抬不动……” 苏炼看程默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就道:“程默,你试试?” “好!”程默点头道。说着走到铁块旁边,深吸口气,抓住两边的耳朵,蹲下用力,嗨的一声,居然真的抬了起来。 程默用力憋得满脸通红,铁块被他抬起离地三寸,但只三个呼吸间,便已是力竭。“轰”一声,铁块被他重重放到地上,砸起一阵灰尘。 “哇……”马秀英连连鼓掌,叫道:“原来程默这么厉害!” 苏炼转头看小梅,她歉意一笑,说道:“这位壮士虽然抬起了铁块,但是没有坚持到盏茶时间,因此不能算通过……”转而又道:“并且这里的文武两题都必须由一人完成,当场作答,且只有一次机会,由其他人分答,或隔日再答,都是不能算数的!” “哦……”苏炼点点头,这规则倒也合理,又问道:“你只说抬起铁块,有没有规定不能使用工具?” “使用工具?”小梅有些讶异,犹豫道:“这个……倒好像没有这个规定,不过小梅不能确定,要不你们稍等片刻,我去问问我们掌柜……” 苏炼点点头,小梅匆匆而去。 “你能把它抬起来?”马秀英瞪大眼睛,将信将疑道。 “待会儿就知道了……”苏炼卖了个关子。 马秀英翻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别忘了,这里还有个对联呢……” 第四十二章 西子破题(一) “刚进来就看到了……”苏炼漫不经心道:“对子倒是简单,关键看这个武题到底是怎么个规则……” “那这么说,我们有希望免费在这里吃大餐咯……”马秀英笑嘻嘻道。 苏炼摇头苦笑,他没有很在乎吃东西,只是这个题目勾起了兴趣而已。 不一会儿,小梅领了一个四十余岁,体态稍胖,蓄个山羊胡,笑容可掬的男子走了过来。 “各位客官,有礼了……”男子抱拳作揖道:“鄙人邱传礼,忝为此地掌柜,不知各位公子如何称呼?” 这个邱传礼有些憨态,但眼神锐利,感觉精明。他笑容和蔼,一来就抱拳作揖,自报名号,令人亲近。 苏炼几人也按礼自报姓名,马秀英却报了个马英的名字。其实任谁都能一眼看出她是个女子,偏偏她处处要做男子之态。 邱传礼又寒暄了几句,便道:“小梅适才已经向鄙人稍作介绍。各位仪表不凡,必是江湖英雄义士,幸受青睐,今日到我东海酒楼,想必也想尽兴而归。”他口才不错,先说了几句好听话,又道:“这里的题目,文题自不必说,关于这个武题,只要能把这个铁坠抬起,不限方法,各位尽可一试!” “就是说,使用工具也是可以的?”苏炼说道。 “当然可以。这位苏少侠,请问你要使用哪种工具?”邱传礼微笑道:“这工具必须今日可取,并且几位不可自己外出。需要怎样的工具,请交代鄙人办妥。” “没那么麻烦,你现在就可以去拿来……”苏炼笑道。 “哦?”邱传礼奇怪道:“不知是什么工具?本店可有?” “你当然有……”苏炼微笑道:“你去找一个结实的木凳,比这个铁坠稍高一些,就可以了。” “一个木凳?”邱传礼有些不可置信。 “是的……”苏炼道:“一个木凳就够了!” “好的,苏少侠请稍等……”邱传礼向小梅交代一声,小梅急匆匆去了。 很快小梅就搬了个木凳回来,她后面却是跟了好些人,走到门边,围观张望,应该是这楼里的客人,听到风声,跑过来凑热闹。 “喂,来了好多人。你行不行啊,不行就别玩了,这么多人看着,弄不好就丢大脸了……”马秀英走到苏炼身边,紧张兮兮低声说道。 苏炼并不答话,微微一笑,把木凳放到铁块旁边,拿起地上的铁棒,隔着木凳把一头插入铁块顶上的洞环中,伸手在铁棒另一头稍微用力掂了掂重量。 “可以开始了吗?”苏炼向邱传礼问道。 “可以可以,随时可以。”邱传礼居然也是一阵紧张。 苏炼深吸口气,双手聚力,捏住铁棒,往下一按。木凳受力,吱呀一响,另一头的铁块,应声而起。 围观的人群,邱传礼,马秀英,郑寿等人全都屏住呼吸,场面一时鸦雀无声。苏炼面色如常,呼吸均匀,千斤重量于他却似乎鸿毛一般。 时间如流水,若慢似快。众人一动不动的看着,见苏炼神色如常,莫不心中惊奇。直到苏炼转头看向邱传礼,问道:“邱掌柜,过去多久了?这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 “够了,早就够了,已经过去半柱香的工夫了……”邱传礼激动道。 “早说啊,害我顶了这么久……”苏炼笑道。慢慢松手,将铁块轻松放下,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好!”围观人群中不知道谁叫了一声,马上叫好声一片,掌声骤起。 苏炼将铁棒收起放在一边,看了看木凳,已被压出一个缺口。幸亏小梅拿来个足够结实的凳子,否则刚刚还没开始,木凳就会散架裂开。 “苏少侠果然厉害!这武题算是被你破了……”邱传礼朗声道:“不知这文题,少侠心中可有答案?” “有的,烦请拿个纸笔过来……”苏炼沉着说道。 不等邱传礼交待,小梅已经匆匆跑出去,一会儿就拿过笔墨纸砚,还让两人搬来一张桌子充作案台。 苏炼拿起毛笔,略一沉吟,蘸墨挥毫,唰唰写下一行大字,字体苍劲,力透纸背,颇有风范。 “南通道,北通道,南北通道通南北。”邱传礼轻声念道,转头又看了看墙上的上联,将上下阙齐念一遍,一拍手兴奋道:“妙啊,这果然是绝对呀……” 围观众人又是一阵鼓掌。邱传礼朗声道:“苏少侠,恭喜你!你不但破了我东海酒楼的题目,而且是我店自开业以来第一位破了此题的人……”顿了顿,接着道:“自今日起,三天内,苏少侠到我店三楼均可享受价值百两以内的美食和酒水!” “邱掌柜此话当真?”欢喜雀跃的却不是苏炼,而是马秀英。 “自然当真。鄙人当着众人之面如此说话,绝无虚言!”邱传礼正色道:“并且苏少侠可以携友同来,只要在百两银子以内的花费,一律免费!” “哇,一百两啊,可以吃好多好吃的东西呢……”马秀英一脸陶醉道:“苏炼,你可一定要带上我呀……嘻嘻” “苏兄弟出手,每次都让人惊奇赞叹,真是不服不行啊……”郑寿也笑道。 “这个铁块虽重,但是用我的方法,郑大哥也能抬起来,你信不信?”苏炼笑道。 郑寿惊讶,低头看看铁块,摇头道:“我还是不尝试了,不过我相信苏兄弟说的话……” 马秀英这时也跳了过来,饶有兴趣道:“那我呢,苏炼,我能不能抬得起来?” 苏炼摇头道:“你啊,我不知道,如果你能拉开三石弓,也是可以抬起来的……” “这样啊,好像……”马秀英一阵犹豫,又道:“不过我再练一些时日,明年我再来试试,哼哼……”她摩拳擦掌,给自己加油打气。 这时邱传礼又走了过来,对苏炼道:“苏少侠,眼下时辰还早,你若是不赶时间,可否到我们四楼去看看?” “四楼有什么?比这个还好玩吗?”马秀英一阵期冀,仰头问道。 邱传礼微笑道:“四楼也有文武两题,只不过难度比这里更高一点……”转而又道:“不过四楼风景更好,并且可享受二百两以内花费,美食皆由本店名厨现场制作,可谓本地一绝……” 马秀英听得心动,看向苏炼,说道:“怎么样?苏炼,去看看吧……看看吧……”她兴致高昂,就差伸手拉苏炼一把了。 晚饭已有着落,而现在时辰还早,也不是很饿,苏炼略思索一下,便道:“好,那就去看看……” 邱传礼也很高兴,毕竟这件事传出去也是一桩美谈,对东海酒楼的盛名更是大有助益,把手一挥,兴奋道:“好的,几位请跟我来……” 苏炼几人跟着邱传礼往四楼而去,其他人也想跟着,却苦于没有资格,倘若多花百两纹银也可上去,但只为凑个热闹,实在又是不值,只好扫兴作罢。 但是上到四楼,却又有另外一拨客人等在当场。毕竟是首次破题的幸事,风声一经传开,整个酒楼已然沸腾,能够凑得上热闹的人,自然不想错过。 四楼的接待女子又换了一个,她自称香云,二十来岁,体态成熟丰腴,婀娜多姿,却是另外一番风韵。 “苏公子好!请随我来……”这个香云气质妖娆,声音妖媚,令人听之便心生涟漪,身酥心醉。 马秀英对此女却是大为防备,抢到苏炼身前,带头跟随。 几人跟着香云来到靠近楼道的一间包厢。这包厢与三楼那间一样大小,也是没有桌椅。房中放了一个木架,约半人多高,木架顶部挂了一支方形木条,左右晃动,而木条下又挂了七枚铜币,整齐划一。随着木条的晃动,铜币也跟着晃动不停,时不时撞击发出叮叮之声。 墙上依然挂了一阙上联:水底月为天上月 邱传礼正要说话,突然进来另一位娇美婢女,在他身边耳语几句。邱传礼听罢大惊失色,连忙向苏炼几人告罪道:“苏少侠,鄙人有些急事,需要暂时离开一下,抱歉抱歉……”他打个哈哈,转身匆忙而去。 第四十三章 西子破题(二) 也不知他听到什么消息,撇下众人,转身就走,苏炼几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急匆匆去了,几人一时愣住。 “这个邱传礼,太失礼了吧,就这样丢下我们走啦……”马秀英心直口快,脱口说道。 香云这时连忙站出来打圆场,笑道:“真是抱歉啊各位,邱掌柜定是有了急事,才失了礼数,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苏炼倒是无所谓,正好趁此时间想想这里的题目,便道:“没关系,我们就在这里稍待片刻。香云姑娘,不如你先跟我们介绍一下这里的考题吧……” “正是正是,苏公子豁达大度,不拘小节,果然是人中英雄,小女子待会儿一定陪苏公子多喝几杯赔罪……咯咯……”香云捂嘴笑道,声音酥软绵滑。 “妖狐狸……”马秀英在一旁咕哝道。 香云只当没有听到,咳嗽一声,说道:“这里也是文武两题。文题大家都看到了,还是对出下联即可。至于武题,就是要考较……苏公子的真功夫了,咯咯……”香云说话间扭腰摆臀,围着苏炼打转,时不时“不小心”碰一下苏炼,媚眼迷丝,风骚入骨。 马秀英看得龇牙咧嘴,但见苏炼一副悠然自得之色,也不好发作,扭过头去,强作不看。 “哦?那是怎么个考较法?”苏炼对香云的挑逗无动于衷,正色问道。 “其实也简单……”香云继续卖力摆弄,酥胸翘臀,百般姿态,在苏炼身边摇晃,继续道:“看到那七枚铜币中间的洞没有,给你一根穿线绣花针……”她凑到苏炼耳边,轻声道:“只要你用力一射,串起七枚铜币,小女子……就算你通过了……咯咯……” 这个香云似是花中高手,身体言语,骚扰挑逗,层出不穷,令人心神摇曳。只是苏炼却对这种挑逗无感,而且此刻正专注于考题,对香云的挑逗和身上浓浓的脂粉气有些不耐,便道:“香云姑娘,你说完了吗?” “说完啦,小女子还……”香云还待再行“进攻”,却是突然感觉到苏炼的疏远和淡漠,不由得有些惊慌失措。 “那行,请姑娘先休息一下吧……”苏炼淡淡道。 “哦,好……”香云回道,老老实实退到一边。 看着摇晃的木条和铜币,苏炼感觉这铜币穿针其实不难,只要抓住铜币偶然平衡的瞬间,果断出手就能做到。 只是墙上的对子,需要动一动脑筋。怎么才能有个工整巧妙的下联?苏炼一时挠头,又看见马秀英在房里走来走去,不由得盯着她陷入沉思。马秀英见他痴痴呆呆的看着自己,突然觉得脸上发烧,心跳加速…… 此时在东海酒楼五楼,一位身穿挺拔的男子正在凭栏眺望西子镇景象。这男子约莫三十岁左右,浓眉方脸,面白无须,身着浅褐色丝绸长衫,长衫金色滚边,浅黄色束腰,束带上挂一件祖母绿方形玉佩。微风吹起长衫,衣袂飘飘,整个人显得雍容华贵,气质飘逸。男子身旁不远处的角落,两个厨子正在忙碌备菜,炊烟升起,炉火正旺。 男子身后,邱传礼正恭敬站立,似乎正在向他汇报着什么。大约一炷香工夫,邱传礼说完,等待男子吩咐。这男子沉默片刻,没有转身,轻声道:“好了,你先下去继续接待一下这位苏公子吧……” 邱传礼答应一声,正要转身离去,却见香云急匆匆跑了上来。 “二少爷……”香云脸色惊惶,向这男子躬身行礼道。 华贵男子转身,看着香云问道:“怎样了?” “禀告二少爷,四楼的题目,也被他破了……”香云平静说道,完全没有了方才在楼下的妖娆妩媚之态。 “什么?”邱传礼大惊失色,急道:“文武两题又都被他一个人破了吗?” “是……”香云恭敬道:“毫无破绽,堪称完美!” 华贵男子并没有很惊讶,静静道:“拿来我看看……” 香云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华贵男子。男子打开,轻轻念道:“眼中人是面前人……”思虑片刻,收起纸条,又念一遍道:“水底月为天上月,眼中人是面前人……”嘴角溢出笑容,喃喃道:“好,果然绝妙!” 香云又道:“而且武题对他来说也是容易之极,铜币穿针,只一次便轻松透过,绣花针直接钉入墙壁,功力简直匪夷所思!” 华贵男子点点头,又问道:“那么你对他的考验又如何?” 香云有些窘迫,低头道:“奴婢对他百般挑逗,全都是无功而返。他定力非常……奴婢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华贵男子终于有些动容,眼中发亮,哈哈一笑,说道:“是个妙人……”又向邱传礼道:“你下去继续与他交往,并请他去看看第三题。但是第三题无论他破与不破,都请他上来,我想见见这个妙人!” 邱传礼答应一声,与香云一同告辞而去。 华贵男子低头沉吟片刻,又转过身躯继续浏览白沙河风光。他呼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这么多年了,还真出现了这么个人呢,有趣吧……”这话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人所说。 四楼题已破的消息,转瞬间传遍了整个东海酒楼,甚至酒楼所在的整条街道,也都听到风声。一波波人流闻风而动,向东海酒楼蜂拥而至。不管有没有座位,大家或蹲或站,或席地而坐,整个一楼,甚至大门之外,都挤满了人。大家都想先睹为快,一探这位破题奇人的风采。 此时酉时中旬,太阳刚刚下山,街道内华灯初上,东海酒楼前人声鼎沸,不知情的还以为今天是什么重大节日。 而制造这场热闹喧嚣事件的中心人物,对此依然毫不知情。 苏炼他们此刻正在一位俏婢的带领下,优哉游哉的参观四楼的雕栏玉彻和字画。郑寿也对字画稍有兴趣,不时与苏炼驻足观瞻,探讨几句,马秀英则完全没有兴趣,逛得有些百无聊赖。若不是那位俏婢说邱掌柜马上回来,他们就准备先去吃饭了。 几人听说还有一题,破题之后即可上五楼,可是在四楼转了一圈后,连上楼的楼梯也没见着,更别说看见题目。俏婢只说只有邱掌柜才能带他们去,自己爱莫能助。苏炼已经破了两题,本想就此打住,但是马秀英却是兴致勃勃,连说不饿,可以继续看看那题。郑寿也是点点头,显然被勾起了好奇心,想要看看还有怎样更难的题目。 直到四楼已转完了一圈,邱传礼才姗姗来迟。见到几人,远远的就抱拳作揖,歉笑连连,口称罪过。 他走到苏炼几人面前,直接道:“对不住了,苏少侠,失礼之处请多多包涵……”转而说道:“咱们话不多说,直接去看看我们的第三道题目吧……” “好,邱掌柜请!”苏炼也是干脆道。 邱传礼将他们带到一间上了锁的包厢,从身上拿出钥匙,打开门锁。 “哟,这第三题这么精贵呀,还上了锁的么……”马秀英打趣道:“难怪刚刚那位姐姐说一定要邱掌柜才能带我们进去呢……” “倒也不是金贵……”邱传礼推开门,笑道:“主要是题目有些危险……” 第四十四章 西子破题(三) “危险的题目?”马秀英兴致大涨,笑嘻嘻说道:“这可真有意思,越来越好玩了……” 包厢里有些昏暗,待邱传礼拨亮了油灯,几人才看清里面的布置。 首先映入几人眼帘的,是靠在墙角的一排黑铁刀。那排黑铁刀长约二尺,刀体玄黑,刀刃光亮发白,森寒锋利,在灯光下闪着精光。铁刀一共十一把,奇异的是,那排铁刀并非靠墙摆放,而是从上到下,并排绑在两根木桩上,刀刃向上,形成一架刀口梯,梯子直通楼上。 马秀英上去摸了摸刀口,咂咂嘴说道:“好锋利的刀呢,难怪你们要锁起来,确实危险……”她说着退后到苏炼身边。 “这是武题吗?怎么考较的?”郑寿问道。苏炼已经看出一些端倪,闻言也向邱传礼投去疑惑的眼神。 邱传礼朗声道:“不错,这就是武题,名叫赤脚上刀梯。这架刀梯直通五楼,只需脱鞋赤脚,登上此梯一步步便可上去。” “什么?”几人大惊失色,马秀英更是叫道:“这是谁想出来的题目啊?简直丧心病狂,惨无人道呀,这不是故意不想让人通过吗……” 邱传礼早已料到大家会有这样的反应,也不惊讶着恼,笑道:“这题目能出来,自然是有办法通过的。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通过,但绝不是故意为难……”又转头向苏炼道:“苏少侠若是一时苦恼,何不先看看文题?” 这时几人才想起还有个文题,忙向墙上瞧去。果然墙上挂了半阙对联,待几人看清楚了,不由得又是瞪大眼睛,一阵惊呼。 “烟沿艳檐烟燕眼……”马秀英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完,迷糊道:“这什么意思?看都看不懂……”嘟嘴赌气似的退了回来。 苏炼也念了一遍,笑道:“这上联的意思是,青烟沿着鲜艳的屋檐往上飘而呛到了燕子的眼睛……上联意思倒是不难懂,只是七个字全部同音,下联也必须同音并且对仗工整,这就比较困难了……” “哦,原来是这样的……”马秀英恍然道,吐了吐舌头,笑道:“好难呀,乱七八糟的,幸亏不是我解题,哈哈……” 题目果然是一题更比一题难,第三道题目,光是题目本身就已经难倒一批人了,更遑论去破题了。苏炼看完也陷入沉思中。 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邱传礼见状,不由笑道:“这题目确实越来越难,不过我们当初也没有想到有人会一口气闯到这里来。本来预计前两题破了之后,会将这第三题公诸于众,让大家有充分的时间去思考……” “只是今日苏少侠连破两题,直接就闯到了这里,我们也是始料未及,并非我们要故意为难苏少侠……”邱传礼继续说道:“就算苏少侠破不了此题,也已经是声名大噪了。现在整个东海酒楼,整条街道,乃至整个西子镇,谈论的都是苏少侠这位破题奇人了……” “真的吗?”马秀英轻笑道。 “当然是真!”邱传礼说着就打开窗户,对她道:“不信的话,你们自己看看,眼见为实,下面这些人全部都是为了一睹苏少侠这位破题奇人风采而来……” 马秀英急忙跑到窗户边,一阵惊叫:“哎呀,真的好多人呢,街上都挤满了人,像过节一样热闹呢,咯咯……” 郑寿也是好奇的过去张望,也是吓得一跳,惊道:“这么多人,全都是为了要看看苏兄弟?” “是啊……”邱传礼笑道:“自苏少侠破了第一题开始,这消息就传开了。先是在酒楼里传,后来就传到了外面。苏少侠又破了第二题,消息又由里到外的传开。可以这么说,现在西子镇里,听过我东海酒楼的人,今日几乎全都过来了……” 马秀英咂咂舌,讶异道:“这该有多少人呀,已经挤满了整条街道了……”她见苏炼还在房中呆立思索,叫道:“苏炼,你快来看呀,你现在是大名人了,好多人在外面等着见你呢……” 苏炼却好像没有听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马秀英跑过去,一把将苏炼扯到窗户边,嬉笑道:“看啊,你快看呀……” 东海酒楼外的确是人山人海。从苏炼解开第一题开始,到现在过去半个多时辰,消息已经传到方圆十里内外。大多数人都知道东海酒楼以题会客的美谈,听说有人破题,赶过来一探究竟,也有一些人听说了消息,慕名而来,凑个热闹。 一时之间,东海酒楼所在的街道人流如织,拥挤不堪。很多小贩见此情形,立即拉出摊子,挤在人群中间开始做起生意来。此时正好是晚饭时间,小贩推着车子,见缝插针,各类小吃,煎饼,炸丸子,小点心,烧烤等等,穿插在人堆中间吆喝叫卖,俨然一副闹市过节景象。 看着下面人声鼎沸的热闹场面,苏炼一时也有些呆住。不就是解个题么?居然引起这么大的回响。这些人跑过来,与其说是想看看苏炼,倒不如说是对东海酒楼的景仰。不过对于轰动的消息,无论是好是坏,百姓都是喜闻乐见,他们关心的并非这个奇人是否三头六臂,而是自己亲眼所见,面对别人的发问或探讨,自己有话可说。仅此而已。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吃饱穿暖永远是第一位的。休息之余,街头巷尾可闲聊八卦,方圆之内能稍增见识,就已经是大大的满足。别人的苦与乐,自己的喜与悲,都可以是彼此间的谈资。谈过之后,过口无痕,今日已过,明日复明日。 看着漫天的烟雾缭绕,苏炼心中生出些感慨,普通或者不凡,只在本心。百姓对于破题奇人的好奇,也是对不凡出众之人的崇拜,但今日令人仰视的,若根基薄弱,来日也必土崩瓦解,被人踩在脚下。 苏炼抬头看着升起的烟雾,呼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等等,烟雾?烟?雾?苏炼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急忙退了回来,看着墙上的上联,默念道:“烟沿艳檐烟燕眼……” 雾?苏炼又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马秀英想去问他,被郑寿拉住,摇摇头做安静手势,意为不要打扰苏兄弟思索。 邱传礼也是屏住呼吸,心中却是波涛汹涌。如果苏炼又破了这一题,不光是整个西子镇,恐怕连二少爷整个家族都会吃惊不小吧,毕竟,出题的人,是她啊…… “有了!”苏炼一声大叫,惊到几人,打断邱传礼的思绪。 “苏少侠,你……想出答案了么?”邱传礼一阵激动,说道。 “是不是工整的答案,要你们看了才知道……”苏炼笑道:“拿纸笔来……” 邱传礼赶紧吩咐人拿来笔墨,抬来案台。 苏炼拿起笔,又沉吟思考一会儿,落笔即生花。 “雾捂乌梧雾吾屋……”苏炼每写一个字,房中几人便念一个,等他写完,邱传礼又拿起来念了一遍。 “烟沿艳檐烟燕眼,雾捂乌梧雾吾屋。”邱传礼将上下联对照念了一遍,眼中含泪,喃喃道:“破了!这文题破了!苏少侠……绝妙啊!” 早有等在门外的小二,听到邱传礼所言,急忙奔下楼去。 “好啊!”楼下突然传来阵阵叫好声和掌声。 “吼……”门外街道上,也是一阵阵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直从街头传到街尾,一波接着一波。 马秀英也被外面震天吼的叫好声惊到,跑到窗户边,向下挥手叫道:“哎,好啊……吼……咯咯……”她喜笑颜开,兴奋莫名,欢呼雀跃,就好像是她受到膜拜一般。 街道上的人看见楼上有人呼喊,以为是破题奇人露面,不由又是一阵呼应大叫,人群又升起阵阵声浪。 五楼上的华贵男子,也注意到楼下街面的盛况,微笑道:“看来第三题也被他破了呢……”摇头又道:“只是不知道他为何还没有上来?” 话音刚落,就听“哐当”一声,那出题包厢通往楼顶的铁盖被推开,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缓慢而轻巧的渐渐冒了出来。 第四十五章 天台论势 当苏炼脱掉鞋子,往刀口梯踏上第一步的时候,马秀英惊叫一声,捂住嘴巴,闭上眼睛。意料中的惨叫声并没有响起,等她慢慢睁开眼睛时的时候,苏炼已经踏上了第三步,也没有出现想象中鲜血遍流的画面。反而苏炼越爬越快,手脚并用,越爬越轻松,转眼间就爬到了顶上。马秀英一时脑子有些不够用,嘴巴惊得能塞下个鸡蛋。 此时已接近戌时,苏炼上到楼顶,抬头看时,已是满眼灯火。五楼确实通透,除四角以圆柱支起红瓦屋顶外,四周就只有雕砌的栏杆。中间均匀摆了三张桌子,北角则是现场开放的厨房,炉子,菜架,案台,水缸等等一应俱全。苏炼从东北角上来时,正好看见厨房中炉火升腾,两个厨子正在忙碌。 “可是苏炼苏公子吗?可否借一步说话?”苏炼刚穿好鞋子,就听见有人叫唤。细眼望去,厨房旁边有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正站在栏杆边微笑朝他招手。 苏炼穿好鞋子,信步走了过去。这男子衣饰华美,气质不俗,潇洒飘逸,苏炼抱拳笑道:“小弟苏炼。这位兄台如何称呼?怎么知道我的姓名?” 男子也是抱拳笑道:“果然是苏炼公子,小可姓沈,名任锡。苏公子现在在东海酒楼可是风云人物……”说着指了指苏炼上来的出口,说道:“能从那处上来的,除了苏公子,应该也没有别人了……” 这华贵男子说话彬彬有礼,中气十足,令人感觉得到他人品厚重,底气刚正。苏炼觉得他气势不凡,颇有大家风范,谦逊道:“沈兄言重了。我相信这芸芸众生中,能解这三题的大有人在,小弟我只是偶得其势,巧合时机罢了。风云人物之说,实在当之有愧,笑煞旁人了。” 沈任锡哈哈一笑,说道:“好一个偶得其势,巧合时机!苏公子确实谦逊,只是芸芸众生中,为何偏偏是苏公子得其势,合其机呢?” 沈任锡言辞犀利,让人意外。苏炼摸摸鼻子,笑道:“我虽巧合得机,但也只是一时。正如沈兄方才所言,这风云人物,得的可是东海酒楼之势,要说风起云涌之势,却是这东海酒楼取经年累月之基而得啊!” 苏炼的话也是暗含机锋,顺带揭破了东海酒楼借出题破题之机,达到声名更上一层楼的目的。沈任锡倒是听得一滞,不知道苏炼这话是有感而发,还是专门针对自己所言?按理他应该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才对。 “哈哈……”沈任锡大笑一声,说道:“苏公子果然是个妙人,快人快语,我沈任锡今日有幸能认识苏公子,不知可否赏脸,坐下一起喝一杯?” “能上来五楼,沈兄想必也非常人,能跟沈兄喝一杯,倒是小弟我高攀了……”苏炼笑道:“不过这会儿,小弟我是真的饿了,就厚着脸皮讨沈兄一杯酒了……哈哈……” “哈哈……”沈任锡又是一阵大笑,说道:“苏公子真是……与你说话,令人大感畅快,如沐春风。请坐!” 两人就在靠近北角的桌边坐下。厨子立刻过来手脚麻利的收拾一番,拿来一壶好酒和几碟精致小菜。 沈任锡端起酒杯,向苏炼道:“今日能认识苏老弟,确是我沈任锡生平快事,来,先与苏老弟干了这一杯!” “好!”苏炼也端起酒杯,说道:“我观沈兄也是气量宽宏,胸有珠玑的人物,能与沈兄结识,我苏炼也很高兴!” 两人满饮一杯,苏炼咂咂嘴,叫道:“好酒!” 沈任锡哈哈一笑,豪爽道:“二十年绍兴陈酿,不敢说绝无仅有,但今日此刻,必是全国首封!” 苏炼大为惊讶,说道:“那我可是沾了沈兄的光了,这么好的酒拿来与我这个无名小卒对饮,可说是暴殄天物了……” “哎,苏老弟哪里话,我与你今日对饮,正是酒逢知己,漫说这区区陈酿,哪怕是瑶池佳酿,与你我之间也只是尽兴之物。苏老弟可别太过客套了……”沈任锡说道,眼神真挚,毫无拿捏端架。 苏炼见他如此说话,也不再客气,朗声道:“好,沈兄说得在理,那我们今日就尽情尽兴,不醉不归!” 两人喝得兴起,说话也开始无所顾忌。沈任锡又敬了苏炼一杯,说道:“苏老弟今日短短时间连破三题,令人叹为观止,说你是天纵奇才也是不为过。不知你对这三道文武之题,有何看法?” “文题自不必说,虽然一题比一题困难,但无非考的是读书识文断字,只要多读书,多思考,我相信很多人都能够想出答案……”苏炼一边吃菜喝酒,一边侃侃而谈道:“至于武题,却是从力、气、胆三个方向进行了考较,可见出题人必定是见多识广,胸有丘壑的人物。如此渊博的人物,倒令小弟我心生向往,敬仰无比呀……” 沈任锡微不可查的朝旁边瞄了一眼,微笑道:“但是出题人当初应该是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想出题目,苏老弟却只用不到一个时辰就破了题,可见苏老弟要比这个出题人更加高明啊……” “哎,沈兄,话可不能这么说……”苏炼喝了一口,继续道:“我能这么快解出题目,全部是建立在题目本身的基础之上。依本形而画状,我最多是依照面前的葫芦,画出了另外一半的瓢,算不得什么本事。但出题之人,却是凭空想象,无中生有,我解题的难度与这出题的难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啊” 不知是否苏炼说得玄妙,沈任锡手扶下巴,仰头做思考状,半晌后叹道:“苏老弟这番分析论断,果真是常人所不能及呀,也难怪只有你才能破了这几个题目。”他赞叹摇头,又道:“不过苏兄弟居功不傲,高才谦逊,实在让人敬佩!来,我再敬你一杯……” “沈兄客气了……”苏炼端起酒杯干了。 这时厨子又过来上了一道菜,苏炼却注意到这人应该是另外一个厨子。双手嫩白,凝如脂玉,似乎是个女子。苏炼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果然面色和润,气质沉静,娴恬优雅,容貌绝美如水中洛神。只是她作厨子打扮,青衣小帽,秀发扎起,上完菜就退了回去,苏炼只稍微惊讶,也未作多想。 “解了几道题而已,居功可不敢说……”苏炼喝到兴起,朗声道:“若说功业,惩奸除恶,匡扶正势,救黎民于水火,能做到这些,才算稍有微功……” 这些话若是让官府中人听到,必做反词而顺势缉拿。苏炼却当着沈任锡的面说了出来。一来是借着酒劲,乘兴抒发,二来也是相信沈任锡人品,对他直抒胸臆。 果然,沈任锡听得双眼放光,沉声道:“好!早该猜到苏老弟眼光高远,胸有大志。此刻能对我这个刚刚谋面的人畅意直言,令沈某心中感动!来,我再敬苏老弟一杯!” 苏炼又举杯饮尽,豪气道:“我与沈兄一见如故,也知沈兄心思深远,见识不凡,必定不是庸俗肤浅之辈。我敢对沈兄直言,自然信沈兄人品,若有冒昧之处,也请沈兄海涵!” “苏老弟推心置腹于我,怎会冒昧?多虑了……”沈任锡连忙摇手说道,转而又问道:“苏老弟此次出游微服,莫不是也想顺便观这天下之势?” “不错!”苏炼也不避讳,直接道:“我是虽村野之夫,却也想为匡正天下略尽绵薄之力。因此外出巡游,以观天下!” “那依苏老弟之见,如今这天下之势如何?”沈任锡也是大胆问道。 苏炼仰头自饮一杯,沉声道:“朝廷腐败,管道残暴,民不聊生,势成水火!” “但现下似乎依然天下太平,并无势成水火之态?”沈任锡步步紧逼问道。 “表象而已……”苏炼悠然道:“就如这西子镇,大家似乎济济一堂,喜作一团,好不幸福。但是远在这繁华之外,在我们看不到的偏僻远方,食不果腹,饿殍遍野,百姓过的是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的日子。朝廷官府只知投机压榨,作威作福,枉顾性命……唉!我也并非危言耸听,沈兄若从贫苦之处经过,必能应证我所说的话……” 苏炼说得平淡,但含义深远,意味悠长,令人听之寒心。 沈任锡听得摇头不已,叹道:“我确实未曾在贫苦之处有过体会,不过苏老弟说的,我自然是相信……”又问道:“那么依苏老弟所见,以后这天下,将会是何走向?” 苏炼仰头又干了一杯,“啪”一声将酒杯砸到桌上,沉声道:“烽烟四起,群雄并争。大元气数,将之尽矣!” 沈任锡一时呆住,额头冒汗。 第四十六章 聚宝玉佩 “苏兄弟……”远处的一声高喊,打破了两人之间暂时的沉默。 听见呼喊声,苏炼四下张望,发现声音是从四楼传来,似乎是郑寿的声音。 苏炼忙站起来,向沈任锡道:“沈兄,我同伴在叫我,估计是有事。今日与沈兄对饮,甚是痛快,眼下只能先就此别过,来日若有机会,再来与沈兄一聚!” 沈任锡也听到了呼喊,也站起来说道:“好,今日与苏老弟一席话,令沈某受益匪浅。沈某交了你这个朋友,也是十分快慰。既已尽兴,只能再待相聚了……” “好,多谢沈兄款待,小弟告辞!”苏炼抱拳道。 “苏老弟后会有期!”沈任锡也是抱拳说道。 苏炼转身便走。经过厨间,那青衣小帽的厨子突然低头,心虚一般只顾切菜。只是匆忙之下,菜被切得大小不一,品相难看。 苏炼微笑道:“这位兄弟,看来你这刀功还需再多多练习呀……哈哈……” 说完也不管他脸色窘迫,大笑离去,从刚才上来的出口一跃而下。 待他离去,沈任锡长舒一口气,看了看满桌酒菜,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这个苏炼,既有睿智见识之高才,又有果敢稳健之魄力,更有高瞻远瞩之雄心,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是越来越喜欢他了……”说罢一扭头,问道:“小妹,你觉得如何?” “现在可不是我觉得人家如何……”那青衣小帽的厨子摘下帽子,青丝如瀑布般洒下,面如春露,眼含秋水,灼灼菁雅知华之气,含而不露,端的是绝代佳人,美昭明月。 “人家心里,现在可不一定在怎么揣测我们呢……”那佳人说道,声音清雅平稳,颇有大家端秀之风。 “什么?”沈任锡惊讶道:“你是说,他早已识破我们的身份?” “那倒不是……”佳人叹口气道:“是我露了破绽……” “哦?小妹你……”沈任锡饶有兴趣,嘴角含笑。 “我听他所说出题破题之论,心中既觉得新鲜,又很有伯牙遇子期之感,就想凑近些看看此人……”佳人稍显窘迫,继续道:“哪知却被他一眼看出了伪装……”又跺跺脚道:“临走时还嫌弃了一番人家的刀功呢……真是气死我了……” “伯牙遇子期?”沈任锡笑意更浓,打趣道:“小妹你是说,苏炼可配得上做你的知音?” “算是吧……”佳人脸色微微赧然,说道:“只是初见,还不知深浅呢。日后若有机会再见,定要与他讨教一番……” 沈任锡哈哈一笑,说道:“小妹啊小妹,为兄没记错的话,这可是你长这么大以来,破天荒的头一遭啊。你从小就天才绝艳,眼高于顶,何时曾因分寸大乱被人戏弄过?”转而诡秘一笑,继续道:“这个苏炼,果真非常人啊,为兄一定替你盯紧了他……哈哈” “二哥,你说什么呢……”佳人面有羞涩,轻声道:“小妹只是想在学问技艺上与他多作探讨,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嗯……”沈任锡点点头,正色道:“为兄明白,学问技艺以外,我自有分寸,你放心吧……” “二哥你……,我……,哼,不跟你说了……”佳人一跺脚,一甩手,扭头一走了之。惹得沈任锡只顾哈哈大笑。 苏炼几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已近亥时。天上星光满布,地上灯火点点。 自苏炼走刀梯上楼顶之后,邱传礼很识趣的安排郑寿,程默,马秀英到四楼一个包厢中用晚膳。程默与马秀英想到五楼去看看苏炼,被邱传礼拦下,说五楼自有贵人招待苏炼,咱们最好不要去打扰。郑寿也觉得苏炼凭自己本事上去,自然该有自己的境遇。再说以他的本事,也不会有任何危险,我们上去只会给他添乱。 于是三人在邱传礼陪同下,就留在四楼吃酒。东海酒楼的酒菜,本来就别具一格,口味丰富,加上几人又在四楼大包厢内,大厨就在现场烹饪,马秀英立刻就被吸引过去,眼界大开,胃口大起。 邱传礼为几人准备的也是十年陈酿好酒,酒一开封,便是香气四溢,勾魂摄魄,配以桌上美食夺目,几人立刻狼吞虎咽,大快朵颐。邱传礼又是能说会道,频频劝酒,几人肚子也饿,酒酣耳热之下,毫无节制。 三人今日跟随苏炼所历之事,既奇特又刺激,传出去必是一段佳话。虽然出风头的是苏炼,但三人与苏炼同行,自然与有荣焉。心中兴奋之下,喝起酒来也是连呼过瘾。 郑寿与程默还能稍微克制,马秀英作为女子,却是豪放狂饮。一边自吹自擂酒量高绝,比男人不差,一边交杯换盏不停。放肆之下,已经醉倒还不自知。郑寿想要去劝说拦住,却被她耍了一顿酒疯,又想斗酒又想斗拳,郑寿自然不敢奉陪。马秀英把酒杯一摔,就说他不给面子,看不起女人。然后便是一番胡言乱语,什么自己哪里都不比男人差,舞刀弄棒多么厉害,什么女人不易,做任何事都小心翼翼,心中委屈,无处诉说,最后居然泪洒酒席,摔碗拍桌,呼天抢地,把整个包厢闹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一片狼藉。若不是四楼包厢够大,这时怕是会吸引过来大批人围观叫好。 郑寿招架不住,只好让程默拉住马秀英,自己去找来苏炼。马秀英见苏炼过来,马上转移目标,拉住苏炼又是哭又是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还抓住他要再饮三百杯。 见此情形,苏炼真是哭笑不得,二话不说,一掌拍晕了她,扛到背上要回客栈。走到二楼才想起,外面人山人海,正在等待破题奇人的出现。这样子出去的话,恐怕立时被人挤成肉泥。几人忙问了邱传礼,找到后门,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回了客栈。 这一顿折腾,让几人筋疲力尽。安顿好马秀英之后,几人也早早的洗漱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几人起床洗漱之后,马秀英还在呼呼大睡。四个男人只好自己下楼去寻早餐。郭铮昨晚一直待在客栈,不知苏炼的际遇。郑寿便大为兴奋的对他说了一遍,惹得郭铮连呼遗憾。 下楼之后,却见邱传礼正等候在厅中。他见到苏炼,立刻迎了上来,恭敬的向苏炼递上一个小盒子和一封信,说道:“苏少侠,您早!我家二少爷特遣我将此信和此物交给你,并嘱咐我一定要您收下。” “邱掌柜,你家二少爷是……?”苏炼奇怪问道。 “昨日在东海五楼与苏少侠对饮的,便是我家二少爷……”邱传礼恭敬道。 “哦,原来是沈兄……”苏炼恍然道。说着便打开信,信中言语不多,寥寥数字,似显匆忙。 “苏老弟,昨日一别,甚为挂念。老弟一番话,深含哲理,暗藏玄奥,令人抚胸回味。本想择日与老弟再聚深谈,奈何家中俗务缠身,不好在此久搁。去时匆忙,也无法与弟话别,只捎此信物,以作薄礼。望弟不以礼见疏,只念情谊。 沈任锡。” 看来沈任锡已经离开西子镇,匆忙之下才给苏炼留了一封信和信物。苏炼叹了口气,打开木盒。这木盒里只装了一块橙黄色方形玉石。玉石中间道道斜纹,聚向中间黑点,外圈椭圆,内图形状与眼睛相似。在玉眼两角,雕有“聚宝”二字。 第四十七章 解惑答疑 “苏兄弟,这可是上好的黄虎眼玉石啊,出手可谓大方……”郑寿在一旁咂舌道。 邱传礼点头道:“二少爷昨天就想赠给苏少侠,只怕苏少侠当面不肯接受,就嘱咐我今日一定要亲手交到苏少侠手上。”看他郑重其事,苏炼还真不好拒绝。 顿了一下,邱传礼又道:“凭此信物,苏少侠在沈家名下任何酒楼,青楼,客栈均可畅通无阻,免费享用。若到江南,也可凭此信物直接面见家主和二位少爷以及小姐……” 听他口气,似乎这个沈家来头不小。苏炼正要发问,邱传礼却已躬身抱拳道:“鄙人口信及信物均已带到。日后苏少侠若去东海酒楼,随时可谓上宾。鄙人告退!” 苏炼见他谨守身份,不敢多言,也不便再问,说道:“有劳邱掌柜了!” 邱传礼离开之后,郑寿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苏炼拿着方形玉石在手中把玩,说道:“这个沈兄,只是一面之交,就有如此阔气出手,真是非同一般啊……” “苏兄弟,你并不知道这个沈任锡的来历吗?”郑寿问道。 “昨日我们只顾畅谈,我虽然能猜到他大有来历,也估摸着东海酒楼或许就是他开的,但是他的具体来历,我并未问及。”苏炼笑着回道。 郑寿沉吟道:“我生长于江南,虽然不能说见多识广,但若提起江南沈家,估计所有人能想起的就只有一个沈家……” “哦?”苏炼饶有兴致问道:“莫非他们果真大有来头?” “何止大有来头……”郑寿惊道:“沈家莫说在江南,就是在全国来说,也是数一数二的富商大户。沈家的财富,说富可敌国都是稀松平常。当地传说,沈家有个聚宝盆,财富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就有些夸大其词了吧……”苏炼瞪眼惊讶道。看看手上的方形玉石,上面悬刻的“聚宝”二字煞是显眼。 郑寿也是摇头道:“是否夸大其词,没有人知道。不过说他富可敌国总是不会错的……” “那这个沈任锡,就是沈家的二少爷么?”郭铮插口问道。 几人说话间,已在厅中找了个桌子坐下。 “应该是错不了……”郑寿点头道:“沈家人行事作风颇为低调,我只知其家主叫做沈万三,至于他子女几个,姓名为何,都是不知道……”顿了顿,又道:“不过沈家有个女子,却是从小就名满江南。据说她一岁说话,二岁识字,三岁读文章,四岁便可吟诗作赋,六岁时,更是对天文地理,奇技淫巧大有兴趣,并且见识不凡。其天资聪颖,惊才绝艳,一时无俩!” “哦?”苏炼想起东海酒楼的考题,思索道:“这么说来,东海酒楼的考题,应该就是她出的了……” “我猜也是……”郑寿点头道:“这么刁钻深邃的题目,也就只有她能想得出来了……” “郑大哥刚刚说她名满江南,那她叫什么名字?”苏炼问道。 郑寿歪头想了想,说道:“我没记错的话,她名叫沈若瑜。” “沈若瑜?”苏炼念了一遍,脑中浮现出在五楼见过的那个作厨子装扮的青衣女子,莫非就是她? 几人坐得有些饿了,苏炼便叫程默去弄些吃的回来,顺便给马秀英也捎一份。 这时马秀英咚咚咚从楼上急匆匆跑了下来,见苏炼几人就在厅里,松了口气,大喇喇的走过来坐下。 “还算你有些良心,没把我一个人丢下来……”马秀英皱鼻说道。她看样子应该是在楼上洗漱了一番,不过有些匆忙,头发还有些水汽。虽说换了衣裳,但仍然是男式的褐色长衫,只是匆忙之下,她似乎忘了穿束胸之类的东西,胸前鼓鼓囊囊两片,女人之态尽显。 苏炼也是没心没肺,坦荡荡的直直盯着她胸脯看。马秀英见苏炼眼神,往自己胸前看了看,讶异道:“哎呀,忘了……” 她终于注意到自己没穿束胸,突然又意识到什么,又羞又气对苏炼吼道:“苏炼,你这个色狼,你看什么……” 苏炼无所谓转过头,悠悠说道:“昨晚你喝醉了,大喊大叫要做男人。可是你这个样子怎么做男人?” “要你管……”马秀英难得的露出些许羞涩,双手捂胸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把它切了,免去很多麻烦,光明正大做男人?”苏炼眨眨眼笑道。 郑寿本来故作无关人等在一旁喝水,闻言猛然“噗”一下喷出一口水,“哈哈哈”大笑,又急忙忍住,脸上却是憋得通红。 郭铮也是别过头去,双肩微颤,忍得辛苦。 马秀英羞得满脸通红,站起来举手便吼道:“苏炼,我打……” “吃得来了……”苏炼朝门口一指,叫道。马秀英一扭头,程默这时候捧着几袋包子走了进来。马秀英手举到半空,又气呼呼放下。 程默刚把包子放下,马秀英一把夺了过去,自己先挑了两个,又一把推了回来。程默拿起两个包子要递给苏炼,却被马秀英拦开,叫道:“他有手有脚的,干嘛不自己拿?大男人成天要人伺候,也不害臊……哼” 苏炼微笑一下,自己拿了个包子吃起来。马秀英吃着包子,时不时拿眼睛瞅苏炼,大口大口咬着,似乎把包子当成苏炼,猛咬泄愤,却不小心吃得急了,被噎到,又急忙倒水喝。 “对了,苏兄弟,昨天见你踩刀梯,我们着实吓了一跳。不过你确实又毫发无损……”郑寿突然问道:“莫非……你练了金刚不坏神功?” 苏炼笑道:“那到没有,不过使了些窍门而已……” “哦?有什么窍门?”郑寿急急问道。马秀英也是大感兴趣,没有转身,耳朵却凑了过来。 “说出来其实很简单……”苏炼咬了一口包子,指着里面的肉馅,说道:“你们都吃过猪肉,但是你们有没有拿刀切过猪肉?” 郑寿点头,郭铮摇头,马秀英不点头不摇头,却是回过头。 “如果你们切过猪肉,就会发现,猪皮有些难切。但你要是顺着猪皮的纹路,切起来就会容易,反着纹路,切起来会更加费劲……”苏炼说道。 几人露出恍然的表情。 “同样的道理,我虽然赤脚,但脚上也有纹路。我反着纹路踩上刀口,就算刀口锋利,一下子也不容易伤到我……”苏炼解释道:“另外,手也很重要,张开五指,虚抓刀刃,不让刃口碰到手掌,一样可以借力往上攀爬……” 苏炼一边说,一边手握空拳,说道:“这样手脚并用,要上去自然不会很吃力……” “哦……”郑寿恍然大悟道:“那这么说来,我也可以去试试踩刀梯了?” “当然可以……”苏炼点头道:“不过也需要小心谨慎,量力而行。” “哼,要是这么简单,我也可以……”马秀英此时插嘴说道,一副不过如此模样。 苏炼见她插嘴,笑道:“你的脚细皮嫩肉的,脚又小,有没有纹路还不一定呢……” “你又没见过我的脚,怎么知道我的脚小……”马秀英没好气说道:“我的脚大着呢……” “哦,原来是马大脚姑娘,失敬失敬……”苏炼一本正经抱拳道。 “苏炼……”马秀英吼道,作势又要动手。 “啊,今天天气不错,可以出去游览一番……”苏炼立刻岔开话题,对郑寿说道:“郑大哥,你觉得怎样?” “倒无不可……”郑寿笑道:“来西子镇一趟,去游览一番也是应当。” “好!”苏炼又转头问马秀英道:“马大脚姑娘,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你游你的,我游我的……哼”马秀英把头一扭,说道。 “好,那就事不宜迟,即刻出发!”苏炼大手一挥,几人便往外走去。 “郑大哥,先带我们去西岭看看吧……”苏炼说道。他想起那天在寨里看到的奇异景象,不知西岭之上是不是有什么诡异的情形,因此想去探究一番。 第四十八章 粉月楼 西子镇商业繁华,跟它背山靠水,气候宜人,风景如画也是大有关系。所谓一方水土一方人,风水宜人自然能够聚集人气,人气一多,各种以人为本的生意就会纷至沓来,风生水起,而商业兴旺,又会带来大量的人气。相辅相成之下,西子镇才会越来越繁荣。 沿白沙河顺流而下,各类亭台楼阁,拱桥花灯,生趣盎然。白沙河边,又有些商家为了引人注目,招揽生意,不惜重金在河边建造花园,或搭造花圃。河边畔上,各种鲜花,五颜六色,争奇斗艳。苏炼几人乘船而下,欣赏着沿岸风光,美不胜收,大饱眼福,咂舌不已。船行六里,眼花缭乱,处处是景。 行船靠岸时,就到了西岭脚下。日月寨在多云山东岭,后山靠西却是一处断崖,无法过山到达西岭。要上西岭,必须经由西子镇。 此时苏炼等人沿西岭而上,发现西岭景致与东山截然不同。东岭大树大石,有树之地无石,有石之地也无大树,树景石景分开。而西岭却是石树相间,疏密相辅,再经有心之人用心经营,刻石修亭,花圃点缀,红红绿绿点点之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几人爬到顶时,就见小树点缀之间,有几块大石。据郑寿当初介绍,这里有一块西子石,状如古时候著名美女西施。在他带领下,几人来到这块西子石前。 一看之下,那块石头确实犹如躺卧人形,有头有身,身子凹凸有致,看起来宛若女子窈窕身段,其妖娆媚形,盈盈卧倒之态,仿佛西子醉酒。 “奇怪,这里多了一块焦黑……”郑寿忽然惊讶道:“之前没有的……” 几人凑过去一看,西子石腰身下面,的确有一团焦黑颜色,像是被烧过一样。 “郑大哥,还记得那天我向你问起西岭之事,曾有闪电雷鸣吗?”苏炼向郑寿道。 “记得,那天苏兄弟还说看见双层彩虹呢……”郑寿点头道。 “嗯……”苏炼沉吟道:“这团焦黑,莫非是被雷电劈出来的?”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可能……”郑寿也是讶异道。 马秀英一路上都不说话,似乎是在跟苏炼赌气。此刻听见二人议论,不由插嘴道:“两个大男人,神神道道的……”又道:“什么时候回去啊,肚子饿了……” 苏炼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便道:“好了,那就回去吧,晚上我们还有别的安排……” 马秀英喜上眉梢,正要发问,忽又意识到自己与苏炼在闹别扭,忙向郑寿直打眼色。 郑寿看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向苏炼问道:“苏兄弟,晚上我们去哪里?” “粉月楼……”苏炼笑道:“怎么样,郑大哥你去不去?” 郑寿还没说话,马秀英已经鼓起了腮帮子,一脸嫌弃的盯着苏炼,咕哝道:“色狼……” “某人昨天还嚷嚷着要去青楼呀,怎么今天就开始嫌弃了么?”苏炼望天说道。 “哼,绝不跟色狼同流合污……”马秀英坚决道,想起昨天那个香云,一阵恶寒,心中幽怨。 她又盯着郭铮,恶狠狠道:“郭铮,你有家室,不能去……” “其实,我真没想去……呵呵……”郭铮尴尬笑道。 “好呀……”马秀英笑嘻嘻说道:“今晚我带你去东海酒楼见识一下,反正有免费的酒食,不吃白不吃……” 她说罢又盯住郑寿。郑寿马上打个哈哈,说道:“我也是有家室的人,本来也不该去。不过我们此行是有任务的,要以大局为重,我就舍命陪君子,跟苏兄弟去一趟吧!”他仰头说道,振振有辞,大义凛然。 马秀英一阵鄙夷,又扭头看看程默,直接摇头略过不问。 “那好,今晚我们就兵分两路……”苏炼朗声道:“郭大哥你就陪马大脚姑娘去东海酒楼,注意探听各方消息。另外……”顿了顿,看了一眼马秀英,又道:“注意不要让这位马大脚姑娘喝酒,她喝醉之后,真的是疯疯癫癫,蹦蹦跳跳,丑态百出,不成人形……” “苏炼!”马秀英大吼一声,冲过来作势要打人。 “哇哈哈……”苏炼大叫一声,扭头跑了。郑寿与郭铮看得一阵莞尔,这两人真是一对活宝。 华灯初上,白沙河边已是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奔流不息。西子镇是商业大镇,镇子里做生意的,不论大小,口袋里都会有些闲钱。酒足饭饱之后,都想出来消遣消遣。特别是晚上,不管是找个小馆子喝酒听曲,还是去大楼子凑热闹听八卦,都不失为有钱老爷和年轻公子哥找乐趣的好去处。而既有钱又有闲的公子哥,最销魂的乐趣就是去青楼里找小姐花魁,或是去胡同里找当红窑姐。高端低俗,销金销魂,各取所需。 西子镇的销金窟,大大小小也有多处。但声名在外的,一处是春柳四胡同,里面有已过气的窑姐自营的皮肉生意,也有金主扶持的当红招牌艺伎,人物三教九流,品色参差不齐。而另一处,就是粉月楼了。 作为在全国都负有盛名的青楼,西子镇的粉月楼挑了个最好的位置,白沙河西岸,与东海酒楼隔水相望。两楼之间,白沙河之上,还专门搭了一座拱桥,便于两家之间的客人互相往来。但是粉月楼并非沈家打理,而是西子镇本地岳家的产业。 岳家在西子镇也是颇有名望,凡西子镇当地人都要给几分薄面。岳家据说是南宋抗金名将岳飞的后代,当年流落至此,见此地山水相望,风轻云淡,适宜居住,便在此扎根下来。历经百余年,传世四代。岳家虽有分支流落到其他各地,却是以西子镇岳家为马首是瞻。 贵为名将后代,本应受世人敬仰。但岳家人从不以岳飞后代自居,为避世避纷争,岳家人埋头做人,行事低调踏实,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如今他们涉入的布匹成衣,胭脂水粉,以及青楼行业,都已经步入正轨,并逐渐做大向全国扩散。成衣和胭脂水粉行业更是爬上行业龙头地位,任何达官显贵皆不可小觑于岳家。而粉月楼,更成为全国青楼行业的佼佼者,与成衣胭脂相互呼应,说是引领风潮也不为过。 每到夜间,粉月楼就是最热闹的时候。高朋满座,斗酒呼喝,莺莺燕燕,琴瑟吟唱,各种声音响作一团。不过来粉月楼花费的,大多是富家大户或官家公子,自持身份,谦和守礼,很少大声叫嚷。 此刻在一楼大厅后排角落一张桌子上,只有三个男子就坐。在其他桌子上都有姑娘作陪的情形下,这张桌子就显得异常显眼。三个男子也并非糙汉莽夫,而是各个神采奕奕,身材挺拔,令人眼前一亮。路过的姑娘也有去搭讪的,却都被委婉谢绝。年轻气盛的男子在青楼却不要姑娘作陪,的确有些另类了。 第四十九章 粉月花魁 苏炼郑寿等人并非清高自傲的人物。郑寿虽说有了家室,但是年轻时也时常流连于青楼,追风弄月,到日月寨后也与兄弟们一同逛过窑子。苏炼虽然年轻,但他性格豁达开朗,不拘小节,叫两个姑娘作陪并不在话下。 只是事有凑巧,自他们进门后,老鸨笑呵呵贴上来,说是要去找几个姑娘过来。苏炼觉得可有可无,就没有使银子给她。老鸨一直跟到桌边,他们坐下后依然没有打赏,老鸨以为是几个愣头青,丢了个白眼就去了,再也没有上来。 三人坐着没人打扰也好,叫了一壶酒,边喝边聊,顺便听听八卦。 “昨晚东海酒楼的题目,都被人破了,你听说了吗?”邻桌两个公子哥的闲聊传了过来。 “当然知道,如今这件事在西子镇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呀……”一个身穿黄白绸衫的公子说道。他背对着苏炼,看不清容貌。 “是啊,这么多年来头一遭啊,而且一次就破了三题,简直匪夷所思……”另一个青衫男子回道。 “哎,可惜我们凡夫俗子,等了一晚上,也无缘得见这位破题奇人一面……”绸衫公子惋惜道。 “我见过啊……”青衫男子说道,倒令旁边的苏炼听得心中一紧。 “你见个屁,整晚跟我一样挤在人堆里……”绸衫公子戳破道。 “哦,说错了……”青衫男子尴尬笑道:“我是说我堂兄见过,当时他正在三楼喝酒,亲眼见到破题奇人现场破题呢……” “哦?”绸衫公子来了兴趣,问道:“那破题奇人是男是女?容貌如何?” “呃……据堂兄所说,是个男子,身高八尺,威武雄壮……”青衫男子沉吟道:“长得俊美潇洒,犹如宋玉潘安再世……” “当真?”绸衫公子半信半疑道:“现在是个人物都说身高八尺威武雄壮,莫非天下奇人都长一个模样?” “哦,也是我堂兄这么说……”青衫男子又是一阵尴尬,突然向门口一看,惊道:“我堂兄过来了,你可详细问问他……” 苏炼一惊,当时在三楼确实有许多人围观。若这个男子堂兄的确见过他,免不了要过来一番骚扰,连忙低头故作饮酒。 不一会儿,邻桌过来一个男子,高高瘦瘦,有些驼背,眼神活泛,精神饱满,戴个方帽,看起来也不到四十岁样子。 几人相互寒暄一番,说起刚才的话题,这瘦高男子却是当场否认见过破题奇人。 青衫男子又是一阵尴尬茫然,脸色涨红,吱唔道:“堂兄,你昨天还说……” “那是我喝多了,胡言乱语……”瘦高男子打断道。 绸衫公子哂笑一声,说道:“姜兄,牛皮吹破了……哈哈……”青衫男子脸红一阵白一阵,觉得失了面子,绸衫公子大度一挥手,叹道:“算了,姜兄,咱们今日出来是要寻乐子看花魁的,还是别再介怀这些无谓之事了……” 听到这里,苏炼也是哑然失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却又瞥到那瘦高男子似有意无意朝自己看了一眼。 “说起这粉月楼花魁,当真是名不虚传啊……”绸衫公子一脸陶醉,眯眼说道:“上月那柳絮小姐,果然是花容月貌,丰姿绝色,令人见之神醉,梦牵魂绕啊!不知今日来的,又会是何方妖姬?很是让人期待呢……” “看李兄沉醉之色,定是几天几夜睡不着觉了吧?”青衫男子谄笑道:“莫非以李兄的能耐,还不能得柳絮小姐青睐,成为座上之宾?” “哎……”绸衫公子摇头叹道:“要得粉月楼花魁青睐,谈何容易?你要么才高八斗,能够得弦而知音,要么手眼通天,让人不得不屈服。我自认为还没有这份能耐,只能望梅止渴,稍解忧思呀……”说罢又是一叹,言语间甚为遗憾。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青衫男子笑道:“李兄家财不缺,买下整个粉月楼也不在话下,难道真没有办法弄个花魁来玩玩?” “姜兄这话就不对了……”绸衫公子不平道:“若用钱买得来青睐,还有什么意思?再说粉月楼什么时候缺过银子?要我花银子去买花魁,家兄还不打断我的腿?” 青衫男子也是叹道:“李兄说得也是,据说能与花魁赏风弄月的,无一不是当朝达官显贵。粉月楼盛名如此,也离不开这些贵人的扶持。我等凡夫俗子,也只能在此远远观看,私下聊聊权作慰藉了……” 几人说话间,只听一声锣响,楼上小厅站出来一个龟奴,尖声叫道:“吉时已到!有请粉月楼九月花魁登场!” 苏炼三人互望一眼,心中好笑。时值八月初九,粉月楼却推出九月花魁,显然这个花魁要到九月才正式开门纳客。此时推出来,无非就是吊人胃口,撩拨人心。这粉月楼的老板,果真耍得一门好心思。 此时厅中安静,落针可闻,好一会儿不见花魁出来。众人正等得心焦,一片琴音先落了下来。 琴声忽而舒缓雅致,如玉珠落盘,沁人心脾,又忽而缱绻哀柔,如风声入林,催人泪下。片刻后,终又转入平缓,丝丝入耳,声声入心。此时,一阵轻柔婉约的歌声传了出来: “红门酸子,绿衣青心胭脂含;白衣大人,双子厚帐同床眠;窈窕心思多,满身黄金甲;心酸面甜串珠花。” 歌声柔美清雅,似在诉说一段故事,又似在哀诵一首忧思之词。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仿佛能感受到这歌者的愁思与幽怨,无不面容肃穆,眼中含泪。几个姑娘还偷偷别过脸去擦了一把眼泪。 一曲终了,厅中还是鸦雀无声。余音绕梁中,众人心神俱醉,不忍打断脑海中的旋律。苏炼看了看郑寿和程默,也是一副痴呆模样,心中暗叹:莫非是我见识浅薄,不懂欣赏? 苏炼叹了口气,率先鼓起掌来。这时众人才如梦初醒,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这时候一个绿衫俏婢从楼上小厅站了出来,向楼下人群福了一福,脆声说道:“各位看官,方才秦小姐吟唱的这首词中,每一句均包含一种吃食,各位可猜得出来?” 众人正在叫好,忽听俏婢如此说话,都是大惊失色,忘了合上嘴,下巴好像掉到了地上…… 第五十章 闹剧 据那俏婢所说,这位花魁姓秦。而这位秦小姐人还未出来,先闻其声。琴声如甘泉,沁人心扉;歌声如美酒,销魂蚀骨。厅中看客只顾听曲赏歌,哪里还曾留意这歌词中另有玄机? 待那俏婢稍作提示,厅中诸人霎时大呼后悔。各人一拍脑门,就开始思索起来。奈何很多人连歌词内容都没记全,何谈由词猜谜?只好拉下脸来,向旁边同伴请教。但是别人也是眉头打结,一筹莫展,哪里顾得上帮他人解释? 秦小姐让人猜谜,若能猜得出来,必然得其青睐,甚至成为座上宾,入得美人香闺,一睹佳人风采,畅谈听曲,美哉快哉! 坐在苏炼旁边那桌的三人,此时也是眉头紧锁,陷入沉思。尤其那绸衫公子,简直摇头晃脑,抓耳挠腮,一时捶头嗑臂,一时抬头四顾,生怕别人抢了先,眼中焦急,心如猫抓。 “李兄,你……可还记得全那首词?”青衫男子此时期期艾艾问道。 “词倒是能记起来八九分,但是这个谜底……真是毫无头绪啊……”绸衫公子拍拍额头说道。 “李兄……”青衫男子干笑一声,说道:“可否把那个词,再……”他显然没记住,想让绸衫公子帮忙再念一遍。 “姜兄,这个花魁头彩,我势在必得……你就自求多福吧……”绸衫公子断然拒绝道。 “这,可是……”青衫男子有些难堪,又转头向那瘦高男子道:“堂兄,你……” “哎,你别问我,我对这个花魁没有兴趣,对什么诗词文章更是狗屁不通……”瘦高男子直接道:“我就是来喝酒听曲的……” 大家正焦头烂额之际,大厅前排却站起一男子,衣着华贵,身材微胖,从后面看去,他站得有些摇晃,似乎是喝多了。 这微胖男子一挥手,叫道:“请秦小姐……把刚刚……那个曲子……再唱一遍……”他吞吞吐吐,口齿不清,语气不善,显然是喝醉了。 众人听他此话,皆面有怒容,觉得这人简直无礼至极。花魁唱曲,本就难得,唱一遍乃是俗成之规。若要再唱,除非能请到佳人入府,否则就只能等到下次再赏了。这会儿大家刚听完,立刻就让佳人重唱,这不是唐突佳人吗? 只是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有人知其身份,心中畏惧,不知其身份的,也不想费唇舌去骂他。 那绸衫公子本来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此刻听见有人无礼闹事,心中火起,霍然站起,想要出声教训,却被那瘦高男子拦了下来。 “此人是濠州知府拓哈儿琛之子,马格吉拉。为人嚣张跋扈,睚眦必报。咱们还是不要惹他的好……”瘦高男子沉声道。 “简直太过分了,他老子做官他就可以目中无人吗?”绸衫公子气愤道。 “世道如此,咱们平头老百姓,也没办法……”瘦高男子叹道,又指了指这微胖男子旁边坐着的另一人,说道:“坐在他旁边的,我们更加惹不起,庐州路万户达刺不花之子,帖忽不花,他老子据传可是领了十万兵马的……” 绸衫公子唾了一声,说道:“就没人治得了他么?哼……” 瘦高男子无意又往苏炼看了一眼,只是苏炼听到达刺不花领了庐州路十万兵马的消息,正在想问题,没有注意到他。 不过瘦高男子的眼神却被绸衫公子看见,好奇之下,也朝苏炼看了一眼。只见苏炼端坐如常,面沉如水,从容淡定,一副高深莫测模样,不禁好生惊讶。 “喂!没听到吗?……”那微胖男子又高声叫道:“让秦小姐……把曲子……再唱一遍!” 绿衫俏婢一阵为难,开口说道:“这位公子,你若能猜出谜底,或许秦小姐会请你上来,再为你单独赋一曲……” “小爷我听都没听清楚,猜什么猜?”微胖男子愤然叫道。 这时一个老鸨笑嘻嘻走过来,谄笑说道:“马格公子,消消气呀……咱们来这里不就是求个乐呵的嘛……” “你给我滚开……”马格吉拉骂道:“我们本来是来这里耍乐的,是你们现在不识抬举,惹得小爷不开心了……” “没事没事……”老鸨依然笑呵呵说道:“我给公子找个标致的姑娘,给您消消火……咯咯” “行啊……”马格吉拉这时候奸笑道:“让秦小姐来给小爷消消火……” “这个……马格公子,您是了解粉月楼规矩的……”老鸨谄媚说道:“要不我去问一下柳絮姑娘……” “滚开!我今天就要秦小姐……”马格吉拉吼道:“其他人,小爷我看不上……嘿嘿” 苏炼此时也是心头火起,但他知道那人是官府身份之后,却只能暂压怒火,一来他是在逃之人,二来他这次出来办事,也不便抛头露面,引人注意。 眼前形势有点剑拔弩张,那绿衫俏婢左右吱唔,推脱不开,老鸨也是说尽好话,陪尽笑脸,但那马格吉拉仍然不依不饶,想要秦小姐下台来。 “苏兄弟,要不……”郑寿都有些看不下去,正要劝苏炼出手,这时眼前一闪,一个身材颀长,年约二十许,面容清隽白净,气质豁达的男子走了过来。 “这位兄弟,小可李百室,各位有礼了……”他抱拳说道,一身黄白绸衫,正是邻桌的那位公子。 他瞥见苏炼一直静坐,不卑不亢,从容淡定,自觉气质不凡,就想过来认识结交一番。 “李兄,你好!小弟苏炼!”苏炼抱拳笑着回礼道,郑寿也是微微抱拳。 “原来是苏公子,久仰久仰……”李百室客套一番说道。 苏炼哈哈一笑,说道:“无名小卒,谈何久仰……”转而直接问道:“李兄,可是想知道秦小姐的谜底?” 李百室倒是一滞,没想到苏炼如此直白,开口就道破了自己过来的目的,本来准备的说辞都噎了回去。他哪里知道,苏炼此刻正愁无法出面,李百室过来刚好能帮上忙。 李百室尴尬一笑,说道:“苏公子快人快语,倒令李某显得冒昧了。若是不便……” “若我告诉你谜底,你此时说了出去,不怕得罪下面那位公子吗?”苏炼又是直接问道。 第五十一章 谜底 “大丈夫行事,若总是畏首畏尾,瞻前顾后,何谈潇洒快意?”李百室豪爽说道:“况且我光明正大揭出谜底,何惧之有?” “好!”苏炼拍案说道:“李兄,我信你乃真丈夫,你且附耳过来……” 李百室连忙坐下,向苏炼靠过去。 “这首词,李兄可记得全了?”苏炼问道。 “当然记得……”李百室答道:“词一共七句,若每句猜一种吃食,就是七种吃食了……” “不错……”苏炼点头说道:“既然李兄都记得,我就不啰嗦了……” 苏炼微微招手,李百室又将头靠近了一些。 “这词前两句,是两种水果,分别为石榴和西瓜;中间两句,是两种坚果,为杏仁和花生;再后两句,为两种菜品,即莲藕和玉米;而最后一句,是一种街头巷尾都能见到的小吃,叫做糖葫芦……”苏炼一口气将谜底说了出来,向李百室问道:“李兄,你可记住了?” 李百室听苏炼一句一句解开谜底,眼睛越瞪越大,不住点头,兴奋莫名,待苏炼说完,忙不迭的点头如捣蒜,说道:“记住了记住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又向苏炼抱拳道:“苏公子果然高才,李某佩服之至!” “李兄言重了,猜谜而已……”苏炼摇手说道,又一指厅下面:“李兄,那边逼得紧,你还是赶快去为秦小姐解围才是正经!” 李百室如梦初醒,立即站起,说道:“好,多谢苏公子!李某若是得偿所愿,必定再重重酬谢于你!” 苏炼摇头道:“李兄不用客气……” 李百室先按下此节,让苏炼稍等片刻,便向楼上招手喊道:“有谜底了……” 厅中诸人,无不对那醉酒男子的嚣张跋扈,粗鲁无礼感到义愤填膺,又苦于能力有限,无法替秦小姐出头。倘若贸然出手,不光师出无名,要让那醉酒男子马格吉拉奚落一番,更可能把事情闹大,令场面更加难以收拾。 此时听见有人喊叫有了谜底,无不松了口气。 马格吉拉本来也认为没有人能猜到谜底,准备借着由头耍一下酒疯,趁机为难粉月楼,指不定可以令这个花魁屈服出面,陪自己喝一杯。此刻听见有人叫唤,也是吃了一惊,愤恨的转头望着顺阶而下的李百室。 楼上的绿衫俏婢也是松了口气,脆声道:“那就请这位公子当着众人之面,说出你的谜底吧……” 李百室喜上眉梢,朗声道:“秦小姐的词一共七句,每一句对应一种吃食,按顺序依次为石榴、西瓜、杏仁、花生、莲藕、玉米、糖葫芦。这就是谜底,请秦小姐参详……” “好……”与李百室同座的青衫男子率先鼓掌叫道:“李兄好才气!” 大家也是跟着叫好鼓掌,连称厉害。李百室却是受之有愧,一脸尴尬的笑容。 绿衫俏婢回到内间,不一会儿又出来,对李百室笑道:“这位公子所说谜底全对,秦小姐有请!请公子上来叙话……” 厅中又是一阵叫好。李百室心中激动,整了整衣衫,往二楼行去。经过马格吉拉身边,看也没看他。马格吉拉也是脸色涨成猪肝色,心中气急。他身边人显然也向他介绍过李百室地头蛇的作风和李家的家世,让他最好不要轻易招惹,他此时有火无处发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百室上去。 苏炼看着李百室上了二楼,而下面那位马格吉拉没有任何反应,也知事情暂时得到了解决。至少在明面上,马格吉拉不敢再如何无理取闹。果不其然,马格吉拉那一桌没坐一会儿,就摔杯站起,恨恨离去。 三人又坐了一会儿,一壶酒已经喝到见底,接下来大家讨论的,无非就是刚才的谜语谜底,谜语什么有用的消息。苏炼心中暗忖,莫非几千官兵围剿马匪,铩羽而归不算什么大事?因此江湖上无甚传闻?又或者官兵行事机密,没有人知道动静? 苏炼将心中猜疑说与郑寿,他一时也难以参透,只说时间上应该还没有这么快传出消息。苏炼摇头不已,眉头微蹙,感觉事情应该不是这么简单。 这时,邻桌那个瘦高男子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鄙人姜志和,各位,有礼了……”这瘦高男子谦和有礼,笑容可掬说道。 苏炼等人不知他要做什么,稍微抱拳回礼,略作应酬。 姜志和有礼有节,见苏炼等人有些防备之心,也没有厚脸就坐下,仍然站着笑呵呵说道:“其实昨晚在东海酒楼喝酒时,鄙人就有幸目睹奇人风采,只是当时人多嘴杂,未来得及见过奇人,失礼了……” 苏炼吃了一惊,忙道:“这位姜老哥,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哪知姜志和不待他说完,抬手打断道:“适才进来就坐时,鄙人就已经留意到几位就在旁边,碍于人多眼杂,不便过来惊扰奇人。而刚才,李兄只是过来稍坐,便得谜底,幸会佳人,鄙人更加可以肯定,你就是昨晚在东海酒楼的破题奇人了……” 听他说得礼貌节制,并专挑此时大家各自喝酒,一人专程过来拜见,苏炼也知道这个姜志和是个知分寸,懂礼节的人,并不想制造什么轰动,也就放下戒心,诚恳说道:“姜老哥,你专程低调来见,不令我等难做,小弟感激不尽。但不知此来是否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姜志和仍然笑呵呵说道:“鄙人只想与奇人结识一番,若得不弃,能与奇人交个朋友,日后江湖相见,还能相互照应一番。”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他这话说得客气,滴水不漏,实则也是看重苏炼的潜力,不管日后如何,能与破题奇人相交,总不会是赔本买卖。 “哦……”苏炼也是客套说道:“姜老哥想必也是本地商绅,能结识姜老哥,也是荣幸之至。日后若是有机会,定当登门造访,拜谢姜老哥知遇之情……” 苏炼说得圆滑,从头到尾也没有透露自己姓甚名谁,何方人士,所出为何。 不过姜志和却是越说越兴奋,继续说道:“哪里哪里,鄙人忝为此地玄门兵库分店掌柜。您等若有打造兵器所需,尽可找我,鄙人一定竭尽所能,包你满意!” 苏炼见他仍然锲而不舍,装作没有听出自己的话外之音,心中不禁有些烦躁,悠然应道:“打造兵器吗……这个……暂时还没有此需要。只怕要让姜掌柜失望了……” 他话里已经有些逐客的意思,姜志和脸色也有些难看,颓然抱拳,正要说话告辞,却见苏炼霍地站起,口中惊叫道:“等等……” 第五十二章 玄门兵库 “等等……”苏炼蓦然想起什么,霍地站起,问道:“你刚刚说你是做什么的?” 苏炼一时情急,说话声音有些大,又是站起来问话,引得周围客人一阵侧目,也把姜志和唬了一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嗫嚅道:“鄙人……打造兵器的……” 苏炼见他反应,又周围扫了一眼,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坐下,向姜志和歉意一笑,温和说道:“抱歉,姜掌柜请坐……” 摄于苏炼刚才的威势,姜志和仍然有些瑟缩,干笑一下,颤巍巍坐下。 “刚刚一时情急,有些失态了,姜掌柜见谅!”苏炼先缓和一下,笑道。 “哪里哪里……”姜志和还没有缓过来,干干说道。 “我是想问清楚,姜掌柜是哪里的掌柜?”苏炼和颜悦色问道。 “鄙人……乃是西子镇……玄门兵库……掌柜……”姜志和小心翼翼答道,生怕自己又说错什么惹怒了奇人。 “果然是玄门兵库……”苏炼一阵激动,念道:“玄门兵库,玄门兵库……”脑中浮现出那个肤凝如雪,眉若粉黛,眼若星辰,唇如点绛,气质若静若动,虚幻缥缈,不似凡人的女子。 “玄门兵库……是否洛家的产业?”苏炼试探性问道。他实在不清楚那女子是否姓洛,玄门兵库与她又是否有关系。 “是……是的。”姜志和这回倒显得有些奇怪。 “苏兄弟说的是河北洛家么?”郑寿突然问道。论起江湖见闻,他显然比苏炼知道的要多。 “河北洛家?”苏炼一下子有些懵了,他并不知道河北洛家。 “玄门兵库是河北洛家的产业,其分店开遍全国各地,粗算起来怕是有二三百家了吧,江湖中人尽皆知啊……”郑寿感叹说道。 “准确的说,是三百一十六家……”姜志和补充说道,眼中颇有自豪之色。 苏炼稍显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暗怪自己之前从来没有向人了解过玄门兵库的事情。现在对其一无所知,也只能谦虚听听别人的说法了。 “这个玄门兵库是专门向官府提供兵器的吗?”苏炼问道。 郑寿又点头又摇头,说道:“官府算是玄门兵库最大的客户,但他们基本所有的兵器生意都做。哪怕是我们江湖中人,需要兵器的,无论多少,都可以找玄门兵库……” “不错!我们玄门兵库有精工强匠数千人。每家分店都可按单做事,也都可以按照特殊要求打造各种兵器工具。可以说,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们做不到的兵器……”姜志和说起自家生意,侃侃而谈,头头是道。 “哦……”苏炼若有所思的点头。 “奇人是否有什么特殊兵器需要打制?”姜志和问道。 “暂时没有……”苏炼摇头道,又笑一笑说道:“姜掌柜,小弟苏炼,可别再称呼我奇人了,瘆得慌……呵呵……” “好……”姜志和答应道:“苏公子若是有什么疑难要求,尽可找我。我相信凭我们的实力,定能克尽难关,解你疑惑。” “嗯……”苏炼应一声,又问道:“现在玄门兵库的事务,都还是你们家主在打理吗?” “我们家主已经退隐江湖多年,赋闲在家,闭关修炼。现在主要是我们大少爷在打理家族的事务……”姜志和答道。 “洛家主人,洛无邪,当年叱咤江湖,呼风唤雨,已经是江湖中顶级高手,罕逢敌手。最近几年却是销声匿迹,没想到原来是退隐在家,难怪啊……”郑寿接话道。说起洛无邪,一脸向往崇敬之色。 “但是最近,洛家小姐好像也出来管理玄门兵库事务了?”苏炼按捺住心中激动,又试探性问道。 “小姐一向不理家中事务的……”姜志和沉吟说道,让苏炼心里一沉,但听姜志和又继续道:“最近几天却不知为何,出来巡店。小姐不辞辛劳,这段时间几乎已经跑遍全国了……”转而又奇怪说道:“此事除了我玄门兵库中人之外,其实没几个人知道。皆因小姐作风低调,并不经常抛头露面,而且认识她的人也是少之又少。苏公子又怎么会知道的?” “哈哈……”苏炼大笑掩饰心中激动,说道:“因为我见过你家小姐呀……” “哦……”姜志和信以为真,点头道:“苏公子奇人奇事,能跟我家小姐相交,倒也不奇怪……” “哪里,只是见过一面,还谈不上相交……”苏炼笑道:“不知你这西子镇分店,她可曾来巡视过?” “真是事有凑巧。小姐前天来过,昨天才刚离开……”姜志和笑道。 苏炼一阵失望,转而又问道:“那她下一站应该是……” 姜志和略微思索一下,摇头说道:“这个……还真不好说。小姐并不是每一家分店都看,也没有拟定什么计划,就是兴之所至,想去哪就去哪……” “那她还有哪些地方没有去过的?”苏炼问道。 “这我也不清楚……从西子镇往东是濠州、滁州、金陵,往南是桐城、庐江,往北是寿春、颍州,她都有可能会去……”姜志和思索说道。 “这样啊……”苏炼失望之色溢于言表,遗憾说道:“看来是没有机会再与她相见了……” “缘分所致,必能再见!苏公子大可不必过于挂怀……”姜志和宽慰道。 苏炼又想起那日在黄梅县城上,那个蓝衣俏婢说的话,与姜志和刚才所说不谋而合,不由会心一笑,暗想世事难料,今日不知明日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收拾一下心情,苏炼又想起一事,或许姜志和能知道点消息,便问道:“姜掌柜,近日官府对多云山东岭上的日月寨进行了围剿,不知你可曾听说过此事?” “哦?”姜志和惊讶说道:“有这等事?鄙人还真是不曾听闻。日月寨中好汉经常袭扰官粮,又救济穷人,与官府作对,应该迟早会引起官兵注意和忌惮,没想到官府已经开始行动了?” “我也是偶然听闻……”苏炼打了个哈哈,说道:“今日得识姜掌柜,暗忖你见多识广,经常与官府中人打交道,应该能听到更多消息,因此……” 姜志和笑呵呵说道:“我等虽与官府中人有所交际,但此等军事机密之事,还是知道得不多。就算兵家要赶制兵器,也是经常舍近求远,不在当地要货,所防者也是怕机密外泄……” 难怪那日兀突里跑到离多云山五十里开外的黄梅县去定制兵器,原来是这等原因。苏炼暗忖道。 “那么,近日可有兵家在姜掌柜这里订购过大批量的兵器?”苏炼又谨慎问道。 姜志和又思索一会儿,说道:“在我店里是没有,至于其他分店,我相熟的几个掌柜目前也是没有什么动静。再远到其他地方上,我就不清楚了……” “嗯……”苏炼点点头,觉得姜志和应该是所知有限,不过还是问道:“姜掌柜,淮东道宣慰使司都元帅莫图赤此人,你可有过接触?” 果然姜志和摇头道:“我店与淮东相距二百余里,跟宣慰使司交道也几乎没有,因此对这个都元帅……确实知之甚少……”他转而又道:“不过苏公子若是需要,鄙人倒可以向淮东道那边的分店掌柜相应打探,多加留意,有任何消息,都可说与你知道……”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姜掌柜了,多谢多谢……”苏炼笑着抱拳,说道:“日后若有机会,苏某一定登门拜访!” “好说好说,苏公子若来,鄙人欢迎之至!”姜志和也是笑呵呵说道。 几人接着又聊了些当地的风土人情,江湖风闻等等,苏炼觉得时辰不早,就准备离席回客栈。这时候却见李百室从二楼下来。 第五十三章 东月桥上 李百室满面红光,喜形于色,雄赳赳气昂昂从楼梯上走下来,一副心满意足模样。 走到桌边,李百室站到苏炼面前,郑重向苏炼躬身行礼,说道:“苏公子,李某能够得偿所愿,得会佳人,全赖苏公子。请受李某一拜!” 只是告诉了李百室一个谜底而已,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苏炼没想到他会如此看重,见他郑重施礼,苏炼急忙站起,扶住他说道:“李兄这是做什么,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可别折煞小弟了……” 他可不知道,李百室虽然生性风流,处处拈花惹草,但到了二十六岁仍然还未婚配,实在是块恼人的心病。他见多了女子,眼光渐高,又对感情之事颇为看重,至今仍未轻易许心于人。西子镇上,满街亮色,在他眼中却如浮云,因此心思一直漂浮,从未落到实处。 粉月楼的花魁,于他来说,却如奇花异草,能治去心病。之前一直苦于能力所限,无法得见,而今日之事,对苏炼是举手之劳,对他来说,就如药到病除,教他如何不心中感激莫名? “话不多说,苏公子于我,恩同再造。日后苏公子但有驱驰,我李百室定然竭尽所能,虽死不辞!”李百室郑重如斯,弄得苏炼心中惶恐。 “李兄,何至于此啊……”苏炼无奈笑道:“我苏炼何德何能,李兄有感激之心,便已足够,我能得李兄之情谊,也觉心满意足,生之幸矣。可别太过言重了……” “好!”李百室心胸豁达,听苏炼所说,便笑道:“苏公子既然能倾心相交,我就不矫情了……哈哈,苏公子说怎样就怎样……” 苏炼也是哈哈一笑,说道:“今日李兄能得偿所愿,小弟我也替你高兴。本来应该与你多喝几杯助兴,但今日实在天色已晚,我们也都已尽兴,不如待来日再与李兄庆祝?” “哈哈……”李百室笑道:“好啊,苏公子若不嫌弃,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晚上,东海酒楼四楼,我请苏公子喝一杯如何?” 若是普通人,能在东海酒楼四楼坐下吃酒,必是受宠若惊。只是苏炼已经上过五楼,已是酒楼座上宾,吃喝免费,此时也不觉吃惊。姜志和在一旁,也只是微笑不语。但李百室并不知其中详情,能有如此出手,已是阔绰之极。 苏炼正考虑此间事情已了,准备这两天就动身去扬州。明天左右也是无事,就一口应承下来,说道:“好,小弟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又看看姜志和,说道:“明天姜掌柜也来吧……” “这……岂敢岂敢……”姜志和却是有些受宠若惊,这两人,一个李家二子,一个破题奇人,自己只是个小店掌柜微末角色,如何能与这二人同席共饮? 李百室也微现诧异,毕竟是正席宴请,不是喝小酒,要相当的人物才能上座。不过此晏请的是苏炼,他要带任何人都是任凭心意,也接口道:“无妨,姜老哥,一起来吧,人多热闹……” 姜志和又看看苏炼,见他点头,便不客气,答应道:“好,那鄙人就厚脸一回,讨李公子一杯水酒喝了……” 从粉月楼出来时,已是接近亥时。外面天色有些昏暗,无星无月,天空阴沉,似乎风雨欲来。 苏炼几人本来打算直接回客栈,又有些担心在东海酒楼的郭铮和马秀英。马秀英若是把持不住又喝酒闹事,只怕场面郭铮一个人无法收拾,就决定先去一趟东海酒楼看看。 粉月楼去东海酒楼,必经一座横跨白沙河的拱桥。因这座拱桥是连通东海酒楼和粉月楼的,又是两家合资所建,当地人就称这座桥为东月桥。 苏炼三人走上桥时,见桥上停了一辆马车。马车前面,却是被四个身穿家将服饰的男子拦住了去路。此时夜色昏沉,路上也没有几个行人,况且这四人都是凶神恶煞,身形威壮,脚势沉重,眼含杀气,即使有人见了,也是避而远之。 三人走得近了,却见马车前站了一个绿衫俏婢,正是粉月楼里代秦小姐发言的那个婢女。如此一来,马车里坐着的,定然就是秦小姐了。 四个家将拦住马车,没有动手,显然是想“客气”的请秦小姐做客,估计秦小姐没有答应,场面一时僵持。 “你们赶紧给我闪开,否则休怪本姑娘不客气了!”绿衫俏婢在粉月楼矜持守礼,但此时面对四个恶霸家丁,丝毫不惧。 “怎么地?你能一口气把哥几个吃了不成?哈哈……”四人中一个领头的邪气笑道:“今日就是请秦小姐去陪我家少爷喝一杯而已,别无恶意。秦小姐也就是赏个脸,也不少你一根汗毛,何必如此冥顽不灵呢……” 这个领头的高大壮实,一身横肉。虽然光线昏暗,苏炼也能一眼看见他掌中粗茧,显然是个练家子,心中不由已经有了计较。 “我家小姐是你想请就能请的吗?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快给我闪开!”绿衫俏婢也是急了,横剑凶巴巴说道。 “哈哈……哎哟我好怕哟,姑奶奶……”领头大汉嬉笑说道:“告诉你,我家少爷也不是谁都请的,能请你一个青楼小姐,也是给足了面子,可别不识抬举……” “你家少爷,莫非就是那个叫什么妈个鸡的家伙?” 领头的家将正在说话,却被人打断。转头一看,一个身着白衫,丰神俊朗的年轻人笑嘻嘻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气势沉着的男子。 四人当中一个靠边的壮汉,见有人敢过来插手,立刻凶神恶煞的过来赶人,边走边喊:“哪里来的小……” “嘭”一声,那壮汉没走两步,话到嘴边,眼前黑影一闪,已被人一拳打得飞起,撞到桥边石栏上,吐了口血,昏死过去。 程默若无其事拍了拍衣服,又慢慢走到苏炼身后站定。 领头的家将显然吃了一惊,看向苏炼,眼角抖了抖,干笑两声,深吸口气平复心中惊慌,开口说道:“这位公子,我劝你……” “你若识相,我劝你现在就滚回你家妈个鸡少爷怀里去,否则的话……待会会比那个傻蛋难受多了……”苏炼朝那昏死过去的壮汉努努嘴说道。 其余几个家将见苏炼来势凶猛,早已退到一边,列成阵势,跟在领头家将身后。那领头的听了苏炼的话,看了看倒在一旁的同伴,心里知道这是碰上硬茬了。这时候在他身后的一个家将凑了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领头家将眼中一惊,朝苏炼又看了看,略一思索,说道:“好,今日暂且记下,我们后会有期!” 留下狠话,几人抬起昏倒的汉子,急匆匆去了。 苏炼见几人走的远了,才向郑寿程默打个手势,继续朝东海酒楼走去。 “苏公子请留步!”车里突然传出声音,苏炼一愣。 他停住脚步,心中惊讶:她认识我? 且说那几个家将离开之后,却不敢立即就回去,拍醒了那位昏过去的家将,领头的朝身后问道:“你确定见过那个小子?” “不错。那天马格少爷在东海酒楼四楼喝酒,我去上茅厕时就见到他在那里破题呢,绝对是他错不了……嘿嘿”领头身后那家将谄笑说道。 “哼,那就好办了。咱们回去向马格少爷说明,他一定会为我们做主……”领头家将得意说道:“到时候只要找到这小子,我们弄死他,嘿嘿……” 身后几人也是跟着大笑,只是笑到一半,笑容就蓦然停在脸上,笑声压在了喉咙中,随着鲜血喷射而出…… 四人带着笑容,同时倒下。一个身影,黑衣罩体,黑纱蒙面,出现在旁边,一脚一个,将四人踢到白沙河中。 夜色中,黑影倏忽而至,倏忽而去。 第五十四章 与卿畅谈 东月桥上,苏炼回头时,那绿衫俏婢已经掀开马车帘子,秦小姐从车里躬身走了出来。 秦小姐着一身粉蓝绸缎长裙,因天晚微凉,外面又罩一件奶色丝绸披风。夜色寒光中,只见她略施粉黛,脸色微红,面如玉蚌,双唇厚薄适中,性感妖冶,眼神似喜似嗔,暗含风情,头发发箍盘起,玉簪银带,波光闪闪,的确是风华绝代,妩媚佳人。 她盈盈碎步走到苏炼面前,双手微握,福了一福,轻声道:“秦曲见过苏公子!谢苏公子仗义援手之恩!”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苏炼微笑说道:“不过秦小姐,你怎么会认识我?” 秦曲微微一笑,嘴角露出个小酒窝,说道:“苏炼苏公子的大名,自你踏出东海酒楼那一刻起,在西子镇只要稍微有些消息渠道的人,都能立刻知道……” “哦……”苏炼释然说道:“原来是这样。看来在西子镇这块地方,我苏炼已经无所遁形了……哼哼,想想还蛮恐怖的……” 秦曲又是“噗嗤”一笑,风情万种,把郑寿都看得痴了。 “苏公子真是有趣,哪有那么恐怖……”秦曲笑道:“西子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能这么快知道苏公子的,除了我粉月楼,估计也没有别人了……” “这时为何?”苏炼奇怪问道。 “哼,也不想想人家粉月楼是做什么营生的……”秦曲似是微嗔,颔首幽怨说道:“这江湖上的风流趣闻,名人轶事,举凡稍微能引起动静的人或事,无一不首先流传入我粉月楼。说粉月楼是消息集散之地,也是毫不为过呢……” “倒也有理……”苏炼点头说道。他也并非不知道青楼的神通广大,只是方才自己身在局中,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秦曲稍作解释,他就瞬间明白过来。 他突然又想起一事,心中一动,不过转而又意识到两人刚刚见面,时辰也不早,一时不便发问,就作罢了。 “人家不光知道苏公子是东海酒楼的破题奇人……”秦曲抿嘴一笑,又仰头向苏炼说道:“公子今晚解了奴家的谜题,却又不肯亲自说破,推了李公子上来,这是为何?” 秦曲眼神微含怒意,嘴角又含笑意,说道:“难道是嫌弃奴家相貌丑陋,不堪一见么?” 苏炼又吃了一惊,暗想莫非是李百室见了佳人,全都掏了底?这个李百室,在女人面前也太没骨气了吧…… “这个……自然不是……”苏炼稍显尴尬,说道:“秦小姐绝代佳人,令人见之神醉,怎么会嫌弃?实在是我有些难言之隐……” “咯咯……”秦曲又是颔首一笑,说道:“苏公子真会说话。其实奴家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苏公子是才子高人,对我们这些飘零野色自然是不屑一顾的,奴家怕是也入不了苏公子法眼……” 秦曲说完又是一阵幽怨,楚楚可怜之色,令人见之心生闵然。 苏炼见她如此,却是没来由的心如澄净。这秦曲自下马车开始,一言一行,句句含春,处处风情,端的是深得青楼女子掳夺人心,惑人心智的精髓。对于不做而作,虚情假意的人,苏炼心中不喜。 “秦小姐说哪里话。苏某也是俗世平凡之人,眼中也尽是俗世平凡之事。人不分三六九等,秦小姐在我眼中,也与其他俗世女子无异,飘零野色之说,可就太过妄自菲薄了……”苏炼微笑说道。 这话也属正常,只是这话里苏炼态度的微小变化,却令秦曲眼中诧异。她浸润欢场多年,也是心思灵敏聪慧之人,苏炼这一点点的转变也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苏公子说的是。秦曲也是俗世女子,总逃不过俗世的眼光……”秦曲心思细密,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令苏炼不喜,但仍然不露破绽,轻声婉语说道:“我等风月女子,在你们这等大才显贵眼中,终是落了下乘,低人一等。就像刚才那个马格少爷的人,待我等就如草如芥了……” 苏炼叹了口气,说道:“所谓肤浅之人眼中尽是肤浅之事,你怎么看待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会怎么对待你。秦小姐是聪敏之人,应该能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你怎么看待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会怎么对待你?”秦曲眼中露出迷茫,悠悠说道:“苏公子高才,话也是高深。奴家一时难以参透……” “秦小姐并非参悟不透,而是身在局中,浸润日久,无法抽身细看而已……”苏炼转身面对白沙河,悠然说道:“杜十娘的故事,秦小姐有没有听过?” “杜十娘?奴家见闻浅薄,还未曾听过……”秦曲答道,脸上却是饶有兴趣。 苏炼回头看看她,摇头笑道:“那我就给秦小姐讲讲杜十娘的故事……” “好啊……苏公子请!”秦曲巧笑嫣然,欣喜道。 苏炼走了几步,酝酿一番,说道:“这个杜十娘也是个青楼女子,她与你一样,在青楼浸淫多年,见过不少高才显贵。只是她见的人越多,越发现人心虚薄,到青楼去的人,大多并非重情厚义之辈。”顿了顿,继续道:“然而某一天,有个李郎却是令她心动。这个李郎手头并不宽裕,但是颇有才气,为人也是端正真诚。杜十娘渐渐倾心于他,萌生了赎身跟随李郎而去的心思。” 秦曲听得眼光闪动,嘴角含笑,一双美目看着苏炼一眨不眨。 苏炼想了想,接着说道:“只是这个李郎却没有钱来为她赎身。但好在杜十娘自己这么多年省吃俭用,挣下了不少家当,专门做了个百宝箱来存放。她去与青楼老鸨交涉,终于换得自由身,与李郎私奔而去。”叹了口气,苏炼又道:“哪知这个李郎害怕世俗眼光,更加不敢将杜十娘带回老家见爹娘,一路上走得慢慢吞吞,行至一个郊县时,一个孙姓富家少爷贪图杜十娘美色,便与李郎商讨,欲以千金买了杜十娘。” 苏炼又停了一下,秦曲眼中激动,紧张问道:“后来怎样?” 第五十五章 意外 “李郎一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二来的确被世俗眼光所限,怕带她回家中,父母无法接纳杜十娘,便答应了这笔交易……”苏炼说道。 “啊!”秦曲小嘴一嘟,不满说道:“这人……也太气人了……苏公子,接着呢……”她满眼期待问道。 “李郎收了千金将杜十娘卖予孙少爷,杜十娘也知道了此事。她佯装答应,却说要与李郎再乘船游览一番。李郎自无不允。两人泛舟江上,杜十娘拿出自己的百宝箱,告诉李郎,自己并不缺金银,若跟了李郎,日后生活也必无忧。只是没想到李郎如此负心,只因世俗二字,便将自己卖了。杜十娘心如死灰,眼泪哭干,抱着自己的百宝箱,跳进江中,自溺而死……”苏炼说完,也是长叹一口气。 秦曲却是听得眼泪横流,拿出手帕擦了又擦,说道:“这世上负心之人,何止李郎一人?要我说,这杜十娘就该一刀将他杀了,再自尽而去才好……” 苏炼叹道:“秦小姐,这未免也太过偏激……” 秦曲眼中泪痕未干,却是展颜一笑,说道:“奴家可不是杜十娘,不过也不会过于偏激,苏公子放心……” “杜十娘沉江之前,说了一句,‘我以诚待君,君却失了真心,何以至此?’”苏炼说道:“即便是青楼女子,也不见得都是虚情假意之辈,只望秦小姐共勉之……” 秦曲略一思索,秀目连眨,忽而“噗嗤”一笑,说道:“原来苏公子,是在怪我方才言不由衷,与你逢场作戏是吗?” 苏炼盯着秦曲,眼中平静无波,微笑说道:“秦小姐聪慧过人,自然不会只看透眼前之事。所谓人有千面,相有万种,不能一而视之。我苏炼是一种,秦小姐是一种,那个马格少爷也是一种,相何种人,便待以何种事。我相秦小姐非风月之女,也希望秦小姐不要待我以欢场之人……” 这一番话,言出诚挚,意义深沉。秦曲听得痴了,一时怔住,不知如何回应。 能跟秦曲说这么多,苏炼自己也觉得奇怪。兴之所至,言出由衷,先待人以和,再待人以诚,心中原则不失,苏炼不觉遗憾。 时辰见晚,说了这么多,苏炼也感觉疲乏,便向秦曲说道:“秦小姐,天色晚了,不知你要去哪里?可需要我们护送?” 听到苏炼问话,秦曲像是突然惊醒一般,忙道:“不敢劳烦苏公子,奴家住处就在对面不远,自行回去便是。”此时秦曲身上风情尽去,言行矜持守礼,朴素真挚。 她转而又灿然一笑,说道:“今日苏公子一席话,令奴家心思顿开,茅塞顿解。想奴家浸润欢场多年,自以为左右逢源,却原来只是井底之蛙,远没有做到苏公子所说的那种透彻。人有千面,相有万种。奴家受教了……” “秦小姐言重了,江湖儿女,以诚相交,以义知心,仅此而已。”苏炼笑道:“既然秦小姐要回府,还请先行一步,早些休息吧……” “是,苏公子请!”秦曲又福了一福,转身登上马车。那绿衫俏婢也向苏炼福了一福,坐上车架,赶马远去。 几人赶到东海酒楼时,邱传礼迎了出来。问起郭铮马秀英,邱传礼说两人早已回去,并未有喝醉酒。苏炼放下心来,又向邱传礼说明日晚间李百室宴请一事,请他若是有空也来列席。邱传礼一口应承下来。寒暄一番,苏炼几人也回到客栈。 当晚阵阵雷雨,哗啦雨水,洗去天气闷热,洗净鲜血罪恶。 翌日一早,苏炼起来的时候,雷雨已停。外面天气稍凉,空气清新。虽然天空仍然阴沉,但凉爽的天气让人心情大好。 苏炼打开房门,伸开双臂,深吸口气,便抬脚要下楼去。路过马秀英房间时,她也正要出门,刺啦一下开门,急冲冲出来,一头撞到苏炼身上。 “哎哟”一声,马秀英急忙后退,抬头就要凶巴巴骂人,见是苏炼,又忽然一下双颊微红,神态有些扭捏。 苏炼定睛一看,也是吓了一跳,脱口说道:“哇喂,你……你哪位?” 眼前的马秀英,一身白色长裙,头上扎了两个辫子搭在肩上,发髻扎起,银簪头饰,红绿相间分布在头上,煞是显眼。脂粉涂面,本来就浓黑的眉毛又使眉笔画了一番,不伦不类,双唇更是涂得赤红如血。她如此妆扮,配上她此刻稍显忸怩的姿态,直令苏炼心中恶寒,汗毛直竖。 “苏炼……”马秀英刚想说话,又捏捏喉咙咳嗽一下,转作轻柔声音,说道:“苏炼,我换了一身女装,你……觉得怎么样?” “你没事吧?吃错药了?”苏炼心中惊惧,担心问道。 “没事啊,我挺好的……”马秀英仍然轻声说道。 “那你……昨天受刺激了?”苏炼又问道,伸手要去摸她额头。 “哎呀,都说没事了……”马秀英伸手拍掉苏炼的手,声音没压住,又恢复到沙哑清脆的嗓音。 “那你搞成这样是要干嘛?一大早的扮鬼吓唬人?”苏炼说道。 马秀英怒目而视,显然是生气了。 这时候郑寿郭铮陆续出来,走到门边,看见马秀英模样,“噗”一下没忍住,哈哈笑作一团。 见此情形,马秀英也知道自己此番“男扮女装”失败,气呼呼退回房间,“啪”一声关上门。 “苏兄弟,据我所知,英妹从小就穿男装,一直没变过,性格也是要强好胜。今天,哎……也不知是怎么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她穿女装呢……”郑寿摇头晃脑说道。 “郑大哥,大家兄弟,不用拐弯抹角……”苏炼在前面。看不见郑寿表情,直接说道:“马大脚兄弟,哎,她就不适合做女人呐……” “不过她终究……”郑寿与苏炼沿楼梯而下,话没说完,被人打断。 “苏公子……苏公子……”几人刚下来,门口就有一人急匆匆向苏炼喊道。 苏炼看过去,原来是昨晚见过的秦曲的婢女。她今日仍然是一身绿衫,只是脸上神色焦虑,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是你啊……”苏炼还不知道她怎么称呼,走过去笑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苏公子……”绿衫俏婢急急说道:“秦小姐出事了……” 第五十六章 命案 绿衫俏婢能够找到这里,显然是经过一番打听。只是昨晚才与秦曲畅谈过,今日这婢女就过来说秦小姐出事了?莫非昨晚秦小姐回去路上还是被人骚扰了? “你慢慢说,秦小姐出什么事了?”苏炼镇定问道。 “唉,苏公子,此事紧急,没办法慢慢说,你还是快跟我来吧,再晚就来不及了……”绿衫俏婢焦急的向苏炼招手,又道:“秦小姐被官府的人带走了,说是出了命案了……” 这绿衫俏婢性子较急,走到苏炼身边,扯起他衣袖就要拉着走。 听她说出了命案,苏炼吃了一惊,忙说道:“不会吧,跟我有关吗?昨晚那家伙,我们出手有分寸的,也没打死他啊……” “苏公子,奴婢过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去帮帮秦小姐……秦小姐昨晚一直跟奴婢说苏公子是才子能人,高深莫测……”绿衫俏婢说着就快要哭了出来,继续说道:“奴婢能找的人也不多,一时情急之下,就想到苏公子了。苏公子能耐大,再怎么说,昨晚苏公子与秦小姐在一起,也可以去给官府做个见证……苏公子,奴婢求你了……”绿衫俏婢语无伦次,说得泫然欲泣,给苏炼鞠了一躬。 “哎,你不必如此……”苏炼扶起她,说道:“秦小姐的事,我会帮忙的,你放心……不过你也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啊……” “多谢苏公子!”绿衫俏婢松了一口气,说道:“不如我们边走边说吧……” “也好……”苏炼答应一声,交代郭铮留下来跟马秀英说一声,便与郑寿跟着绿衫俏婢去了。 原来昨夜秦曲回去之后,也是相安无事,没有再出什么变故。只是今天一早她刚刚出门,就被一群衙役围住,说是昨晚死了四个人,而秦曲有重大作案嫌疑,需要带回去问话。说罢,不由分说,就将秦曲押去了县衙。 听说死了四个人,苏炼心中诧异,他记起昨晚拦住秦曲的家将刚好四个。难道这四个人都死了?问起这个叫小青的婢女,她也是摇头不知详情。倘若真是那四人死了,秦曲确实又逃脱不了的嫌疑,但是那四个人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这些细节都需要弄清楚。 苏炼暗自思忖中,几人已经乘坐着秦曲的马车,到达县衙。西子镇属陆安县,而陆安县衙门就设在西子镇东面,离东海酒楼五里路程。 待程默从车架上跳下,苏炼郑寿和小青三人从车里出来,看见衙门大门外已经围了好些人。毕竟是死了四个人的大案,而牵涉进来的人,又是粉月楼新鲜出炉的花魁,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看着大门上“陆安县府”四个字的匾额和门下一张大鼓,苏炼此刻心中却想起自己的事情来。也不知蕲州县衙是否恢复正常?半个多月过去了,官府会不会给自己画像发通缉檄文?虽然是这么想,但是此刻苏炼心里却并不紧张,只剩苦笑:自己现在准备要做的事情,比起遭官府通缉凶险何止百倍?又有何所惧? 几人拨开人群,往里走去。苏炼问过小青,此地县丞叫做周守,到任还不到一年,为人圆滑世故,但是没有什么背景,因此他所管辖的镇县虽然富庶,但是一来这县里权贵云集,商贾富绅都有自己的后台,二来此地县丞一般在任不会超过两年,无论是否过错,两年内定然调走。因此周守在此地需要左右周旋,颇为难受不说,也捞不到什么油水。 若小青所说属实,那这个周守也一定知道秦曲是粉月楼的人。苏炼虽然不知道粉月楼背后有什么人撑腰,但至少应该是个让此县丞不敢轻易得罪的人物。周守是个聪明人,也懂为官之道,他现在敢在光天化日下,公然带走粉月楼花魁,不用说,背后一定是受人指使了,而这个指使他的人,来头还不小。 想到此,苏炼脑中浮现出昨日在粉月楼争风不成,又派人骚扰秦曲的马格吉拉,还有昨天跟他坐在一起一直没有出声的安丰路万户达刺不花之子,帖忽不花。这两人中任何一人都能让这个县丞不得不俯首称臣。看来,要解决此事,也并不简单。 几人踏进县衙大门,没走多远,又听到身后有人叫唤。 “苏公子……”来人一边追赶他们,一边叫唤,颇为焦急。 苏炼回头看去,却是李百室。四人命案,事涉粉月楼花魁,已经在短时间内传遍,李百室听说了也不奇怪。事情牵涉到秦曲,他立即就心急如焚的赶了过来,刚好看见一脚踏进县衙的苏炼,就追了上来。 “李兄,也是为了秦小姐的事来的?”苏炼也不客套,直接问道。 “那是自然。秦小姐的事就是我的事……”李百室大包大揽说道,瞥眼看见小青跟在苏炼身边,又奇怪问道:“苏公子这是……” 苏炼见他看小青又看自己的眼神,知道他心中疑惑,便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我也是为了秦小姐之事而来。李兄你来得正好,多一个人也好商量……” 李百室知道此时也不是叙话的时候,压下心中疑惑,跟着苏炼往里走去。自与李百室结识后,郑寿已经将李家在西子镇的情况对他稍作介绍,此时李百室过来,苏炼对救出秦曲又多了几分把握。 这时在大堂里正审理的就是四人命案了,县丞周守坐在案台之上,两边各列四个衙役,手持板棍,气势唬人。秦曲站在大堂中央,正在接受周守的例行问话。周守也知道粉月楼势力,碍于情面,既没有让秦曲下跪,也没有给她上手拷脚链。即便如此,秦曲也是脸色苍白,憔悴不堪,她何时曾受过这种阶下之囚的委屈,站在台下一言不发,眼中含泪。 “小姐……”小青见到秦曲,一声凄厉呼喊,眼泪直流,要冲进大堂,被衙役拦住。 秦曲回头,看见小青满脸泪花,心中委屈不忍,抽泣叫了一声:“小青……”,便已哽咽难耐,心中酸楚。 她一眼又瞧见苏炼就在小青身后,又叫了声“苏公子……”,终是没有忍住,眼泪夺眶而出,别过头去。 “秦小姐,你别怕,有我在,没有人敢伤害你……”李百室看见秦曲憔悴模样,立即出声叫唤道。 “多谢李公子援助,眼下奴家不便见礼,还请李公子见谅……”秦曲压住心中激动,回应道,并未回头,语气克制。 苏炼叹了口气,说道:“秦小姐,你现在可好?他们可曾委屈过你?” 这女子虽然玲珑聪慧,心思细密,但她没有经历过这种屈辱之事,此刻必定百感交集,苏炼关心之语,言出真挚。 秦曲并没有回他的话,只是肩头微颤,显然是心中难过,暗自抽泣。半晌后,她才深吸口气,说道:“苏公子,秦曲此刻颜色难看,无法见你,请苏公子……”说完又哽咽而止。她自知此时脸色憔悴,妆容不整,一直不敢回头与苏炼他们说话。 “秦小姐,你别担心……你不会有事的……”李百室又扯起嗓子叫道。 他嗓门大,大声叫嚷,让坐在台上的周守有些坐不住,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何人?如此大声叫嚷,扰乱公堂……” “周守,你敢伤害秦小姐半根汗毛,我就拆了你的衙门……”李百室焦躁吼道,完全不把周守放在眼里。 周守又是一拍惊堂木,叫道:“来呀,把这个无关人等给本大人轰下去……”虽然他心知那就是李百室,李家二子,但此刻自己有人撑腰,底气足了不少,况且李百室只是李家老二,他大哥才是李家家主,周守一狠心,就让人赶他下去。 两个衙役拿着板棍,走过来作势要撵人。李百室却把眼睛一瞪,吼道:“你敢……”。那两个衙役大眼瞪小眼,也不敢真就向李百室动手,毕竟他们人微言轻,又活在别人家地盘上。一时两个衙役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兄,稍安勿躁。为了救秦小姐,咱们不宜在这个时候与官府对峙,把事情又闹大了……”苏炼劝解道,又向李百室连打眼色。 李百室听苏炼说得在理,见他眼色,知道他自有主意,向两个衙役又瞪一眼,便退后了两步站定。 “周大人,小民苏炼求见!”苏炼朗声向周守道。 第五十七章 迂回之道 “你是何人?为何求见?”周守按例问道。 “周大人,小民是本案的证人,有必要向大人禀告我所看见的事实……”苏炼说道。 周守略一沉吟,虽然背后那人的家将之死,说是秦曲有重大嫌疑,但也没有说一定要治秦曲的罪。此时有其他证人,且听听他如何说辞,免得平白无故的得罪了粉月楼。 “好,你且上来!”周守点头说道。 苏炼略整衣衫,走到堂中,瞥眼向秦曲看去,却见她转头埋首,遮遮掩掩,不肯相见。 “你有何话说?”周守端坐问道。 “周大人,我想先问一下,死者都是死于何时?”苏炼沉声问道。 “据仵作查验,死者都是死于昨夜亥时左右……”周守答道。 “那么死者是在哪里被发现的?”苏炼又问道。 “在白沙河下游,距东月桥下三里多的河边,被人发现四人皆浮尸于河水上……”周守答道。 苏炼点点头,又问道:“周大人,那这些死者都是怎么死的?” “死者喉间有细微而长的伤口,四人都是被割喉毙命……”周守回应道。 “好,那么依周大人所见,这四人是否都是身强体壮,至少有些功夫本领在身?”苏炼循循善诱问道。 周守点头说道:“嗯,据仵作勘验,四人都是身体强壮,手上有茧,应该都是会家子……” “周大人细心勘验,探案谨慎,不愧为百姓依赖的县城父母官……”苏炼免费的马屁送上,又追问道:“依周大人推断,要杀这四人,并且是一刀割喉,应该是一流高手所为?” “不错,苏公子所言甚是……”周守受苏炼恭维,也回了他一句,点头说道。 苏炼点点头,笑道:“周大人明察秋毫,经验丰富,确实令人敬佩……”周守听得满意点头,苏炼转而又问道:“周大人,依您慧眼,是否能看出秦曲小姐是武林高手?” 周守摇头说道:“秦小姐瀛瀛孱弱,手无缚鸡之力,怎会是武林高手?绑她回来时,其双手已然红肿,下官看得不忍,才免去了她手铐脚镣之苦……” “周大人体察民心,爱护民体,善意周到,叫人心中感佩敬仰……”苏炼继续拍马屁,点头说道:“依周大人方才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其实心中已经清楚秦小姐并非行凶之人,是也不是?” “呃,这个……似乎……”周守跟着苏炼设计的问题陷了进去,这时突然醒悟记起背后之人的交代,有些措手不及。 “昨夜亥时左右,我与秦小姐就在东月桥上畅谈,路人都有目睹。我们谈至亥时末,秦小姐才驾车回府。既然那四人都是死于亥时左右,秦小姐明显并不在场,我为人证……”苏炼朗声说道。 “可是,昨夜有人见到那四人在东月桥上起了冲突……”周守有些慌张说道。 “不错,那四人在东月桥上意欲对秦小姐图谋不轨,被我撞见,赶走了他们,之后我便与秦小姐一直聊到亥时末……”苏炼步步紧逼,说道:“秦小姐既不在凶案现场,又手无缚鸡之力,并非行凶之人,而且昨夜秦小姐被这四人胁迫,差点遇险,她才是受害人。不知周大人为何要抓她来受审?”说到后面,苏炼声色俱厉,频频施压,让周守有些耐不住,冷汗涔涔。 “秦小姐是……但是……怎么说,她还是有些嫌疑的……”周守自觉理亏,慌不择言,吞吞吐吐,暗呼后悔让这个苏炼上堂来。 苏炼这时又突然换上一副笑脸,笑呵呵向周守问道:“周大人,不知马格少爷可在后堂?”他脸色诡异,神秘兮兮。 周守一时有些不明所以,迷糊回道:“不在……” “周大人,我也知道你难做。但是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您可能还不太清楚……”苏炼叹气低声说道,一副苦恼模样。 “呃,苏公子你说的,是哪件事的前因后果?”周守如坠云里雾里,迷糊问道。 “唉,自然是马格少爷为何要为难秦小姐这件事……”苏炼叹道。 周守眼中一亮,立即问道:“哦?莫非此事另有蹊跷?” “是啊,周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秦小姐这件事,你一个处理不好,就会两边不讨好,两边都得罪,那就惨了……”苏炼低声神秘说道。 周守又流下汗来,连忙从座位上下来,走到苏炼身边,抱拳说道:“苏公子,下官惶恐,还请指教一二……” 苏炼叹口气,摇头说道:“幸亏我见证了整个过程,不然周大人就……唉……”顿了顿,他继续问道:“昨夜秦小姐亮相粉月楼,众多豪绅显贵去捧场,当时马格少爷也在场,这件事周大人是否知道?” 周守一惊,期期艾艾说道:“这个……下官不知” “唉,那就难怪了……”苏炼还真担心周守也在场,否则接下来的话就不好圆了。 周守又靠近一点,说道:“苏公子,下官……愿闻其详……”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昨日马格少爷想见秦小姐,但又没有表明身份,结果就被李二公子抢了头筹……”苏炼侃侃而谈说道:“晚上呢,马格少爷的几个家奴就自作主张,去拦秦小姐的马车,想替自家少爷讨个公道,请秦小姐去陪马格少爷喝杯酒。” 苏炼走了两步,摇头晃脑继续说道:“但是天色已晚,秦小姐一个姑娘家,怎好独自就去赴宴?自然是拒绝了。那几个家奴想用强,被我撞见赶走,没想到后来却死于非命……唉……”苏炼摇摇头,叹道:“其实马格少爷少年心性,无非是落不下面子,想见秦小姐一面,一起坐下喝杯酒而已……” 苏炼确实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只是把其中的细节稍作修改,又添油加醋一番,事情被他说成是两个热血气盛的年轻人之间的争风吃醋。 “哦……原来如此……”周守恍然大悟,点头若有所思。 “是啊,周大人你看,本来就没有多大的事情,马格少爷让你为难一下秦小姐,如今也应该消气了,大人若抓住不放,反而过之不美……”苏炼开解说道,又向周守笑道:“周大人,不如这样,马格少爷我也认识,改天我去拜访一下,让秦小姐去给他赔个罪,这事就算小事化了吧……” 他见周守仍然犹豫不定,又说道:“周大人您这里也确实添了不少麻烦,李公子刚才也稍有得罪,待会儿我让李公子包点利是,还望周大人多多包涵啊……哈哈……” “这个……岂敢岂敢……”周守慌忙摇手说道。 “要的要的……”苏炼拦住他,继续说道:“周大人父母之官,平日里辛苦劳累,体察民情,任劳任怨,不容易啊。今日又两头为难受气,确实有苦无处说呀……一点小小意思也不成敬意,周大人可别客气……” “唉,苏公子,你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周守还真被他说得有些感动。 “嗯,周大人今天也是费心了,待会儿我就让李公子给你奉上薄礼,请千万笑纳……”苏炼笑道,拉住周守一手,亲热模样令人顿感贴心。 周守这时候笑笑不置可否,看来是接受了苏炼的好意。 “周大人,那要不……秦小姐我先带回去,洗漱一番,也好给马格少爷赔罪?”苏炼笑呵呵说道。 “哦,也好也好……”周守点头答应,又道:“还请苏公子能在马格少爷那里,还有粉月楼那边,帮下官美言几句……”他听了苏炼一番话,以为他是个左右逢源的人物,语气中客气恭敬。 “那是自然。粉月楼那边,也请周大人能够多多光顾,多多照拂啊……”苏炼也是客套说道。 “哪里哪里,该是下官去给秦小姐赔罪才是……”周守惶恐说道。 “好说好说……哈哈……”苏炼陪着笑脸,说道:“那周大人,今日就先这样,我等先告辞了,周大人劳累辛苦,得空要多休息休息,注意身体呀……” “好好好……苏公子请!”周守笑呵呵道。 苏炼转身,扶起秦曲朝门外走去。小青赶紧接了过去,一行人一直走到县衙大门外面,苏炼才长舒口气,放下心来。 秦曲仍然有些惊魂未定,一直没有抬头。直走到自己马车旁边,才默默转身,郑重向苏炼福了一福,小青也跟着作礼。 “秦小姐……”苏炼双手虚扶,正要说话,却见对面行来一辆马车,双马作驾,黄帘作盖,富贵逼人。 秦曲转头也看见马车,却顿时大惊失色。 第五十八章 岳家姐妹(一) 双驾马车走到秦曲马车前面不远处就停住,车夫似乎朝里面说了几句,但半晌也不见动静,车里的人没有出来。 这时秦曲却是急急的朝那辆马车走去。苏炼和李百室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什么事,但是也担心那是马格吉拉的马车,便跟着秦曲往那边走去。 秦曲走到那辆马车前,双手交叉胸前,躬身行礼道:“秦曲见过……大小姐!” “秦曲,你可知罪?”车里一个冷峻沉稳的女声传了出来。 秦曲双肩一颤,豆大的泪珠就流了出来,但她强忍住心中悲痛,仍然躬身答道:“秦曲……知罪!” 苏炼不知道车里坐的是谁,猜想应该是粉月楼的幕后老板。但见秦曲刚刚脱离虎口,心神还未平复,难道此时又要面对粉月楼的惩罚?秦曲一副心酸委屈却又甘心受罚的模样,显然是人在青楼,身不由己。 李百室眉头微皱,心下矛盾。他是知道粉月楼幕后老板身份的,但是却又不甚明了其背后的关系,特别这事情牵涉到秦曲,真令他进退两难。 “既然知罪,这就随我回去领受责罚吧……”车中女子一直在车里说话,始终不露面。 苏炼在一旁听得心头火起,他刚刚费心劳力把秦曲从县衙里救出来,眼下此人神神秘秘,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把秦曲带回去责罚。自己刚把人从虎口抢出,转瞬就要目睹她再入狼窝,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秦曲刚刚答应一声,苏炼便伸手拦住。 “慢着!”苏炼喝了一声,往前一步,向车中女子说道:“车里这位,小可不才,冒昧问一句,秦小姐犯了什么错?” “苏公子……”秦曲心中感动,又流下眼泪。 “你是何人?要管我家事?”车中女子的声音始终冷峻,此时更是气势沉着,威压阵阵。 “小可苏炼,与秦小姐萍水相逢,只是不忍见她刚脱虎口,又要入火坑,因此冒昧问一句,落个心中安稳……”苏炼坦然说道。 “你就是苏炼?好,念你救了秦曲出来,又是不知内情,本……小姐就不治你擅扰之罪。下去吧……”车中女子居高临下,气势不减,冷然说道。 这人不但不肯露面,而且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居然要治我的罪?苏炼不气反笑,好整以暇说道:“抱歉,我苏炼无拘无束,但向来不胡乱惹事,也不是你想治罪就治罪的人。眼下只是心中不平,你只需一句话,解我疑惑即可……” “放肆!”车中女子一声大喝,气势暴涨。 “大小姐请息怒!”秦曲急忙劝解道:“苏公子只是体贴秦曲,心中焦急,并无对大小姐不敬之处,请大小姐见谅!” 车中女子似乎平复一下情绪,悠悠说道:“苏炼,不要以为你现在名满全城就了不起,秦曲之事,非你插手能解,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给我退回去吧……” 这女子依然说话超然,语气冰冷,毫不客气。可惜苏炼却不是退缩畏怯之人,越是这种盛气凌人自以为是的人,他越是心中反感,非要插一手不可。闻言哈哈一笑,说道:“所谓天下不平之事,天下人皆可管得。别说我与秦小姐相识一场,就算是素不相识,此时我苏炼也想管他一管……” 气氛陡然安静下来。车中女子没有说话,秦曲抽泣不止,望了望苏炼,欲言又止。 李百室这时候悄悄走到苏炼身后,低声说道:“苏公子,说到底这是别人家事,我们实在是不宜……” “李兄……”苏炼抬手打断李百室,坚定说道:“如果事情果真闹到不可收拾,你可愿全力为秦小姐赎身?” 李百室倒是一滞,见苏炼神色坚决,也慨然说道:“苏公子,若真到了那一步,我自然全力支持……” “那就好!”苏炼沉声回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此时秦曲止住哭泣,向前一步,凄声说道:“大小姐,秦曲自知有罪,甘愿接受惩罚。请大小姐立刻带秦曲回去受罚!” 她准备全盘接受罪责,回去受罚,以免苏炼与大小姐发生冲突。只是她哪里知道,苏炼性格坚韧,遇刚则强,吃软不吃硬。若是车中女子好好说话,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偏偏那女子也是冷峻刚烈,丝毫不退。现在两人之间气氛紧张,对峙之下,已经不是秦曲所能劝解的了。 “哼哼……你现在想随我走,我看这位苏炼公子可不会放人呢……”车中女子语气依然冷冽,话中尽是讥诮。 “不错,这事我今天管定了……”苏炼怡然不惧,朗声说道:“粉月楼虽然名满天下,但见这幕后之人的气量,也非妥善容人之所。秦小姐今日刚刚脱离虎口,泪痕未干,戚容未整,便又要受人责难。我心中既不忍亦不平,此刻就是想替她求个公道!” “你是说我气量狭小,不能容人?”车中女子压低声音,沉声说道。 “哼,不错。你不但气量狭小,而且目中无人,冷血无情,是非不分,刚愎自用……”苏炼竹筒倒豆子,大声说道。 “大胆!真以为本宫不敢拿你怎么样吗?”车中女子显然怒极,大叫一声:“封一刀!” 一个人影飞身冲向苏炼,却是那赶车的马夫。 这车夫身形极快,眨眼间就闪身过来,冲到苏炼身前三步,却被另一人迎面拦住。两人一人出掌,一人出拳,拳掌交错,动作都是快至瞬息。只两个呼吸间,两个人已经拆招十余回。只听“嘭”一声,两人呼地分开。 程默原地收拳,车夫退后两步,胸口起伏。 “这位兄弟拳脚功夫了得,封一刀甘拜下风。只是不知耍什么兵器?改日封某必再来请教!”车夫叫做封一刀,站定后沉声说道。 程默却不回话,头也不回的走到苏炼身后站定。 “一言不合就动手吗?车里这位,你这心胸还真是让人不敢恭维……”苏炼微笑说道。 车中女子显然低估了苏炼,封一刀跟随她这么久,还从未如此窝囊的瞬息间败下阵来,而且对方也只不过是苏炼的随从。她心中不由地又气又怒,偏偏眼下自己又不能随便出手,真是窝火之极。 “秦曲的事,你是真的想插手到底?”车中女子怒声问道。 “不错!”苏炼朗声说道。 “苏公子,多谢你热心仗义,但其实你大可不必……”秦曲双眼含泪,低声向苏炼说道。 “秦小姐……”苏炼抬手制止她,慨然说道:“我明白你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是你放心,我既然要为你求公道,自然不会让你受了委屈。今日之事,既然我已经插手,就没有随意就退,半途而废的道理……” 他说罢又转向李百室,说道:“李兄,你说呢?” 第五十九章 岳家姐妹(二) 李百室对粉月楼略知底细,但是粉月楼背后的关系又错综复杂,他还没有弄清楚,本来想跟秦曲从长计议,奈何现在被苏炼一逼,在秦曲面前,他也不能认怂,豪气说道:“那是自然,秦小姐,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话一出口,又觉不对,似乎从头到尾都是苏炼在出头。不过转念又想,最后应该还是自己大手一挥,银子一掏,乾坤必定,万事大吉,不觉又挺了挺胸。 “既然你想插手,那也由得你,就随秦曲一起,跟我来吧……”车中女子沉声说道。 “苏公子……”秦曲拉住苏炼,不停摇头,眼神闪烁,似乎有话不便出口,只是一个劲暗示苏炼不要插手。 苏炼微微一笑,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说道:“秦小姐,不妨事的,我们就走这一趟,也好让你落个自由自在……”说罢示意秦曲上车,他一心想着应该就是花些银子给秦曲赎身而已。 小青扶秦曲上了马车,苏炼等人没有骑马,也坐了上去,让程默在前面赶马。李百室骑上自己的马,也跟着黄盖马车往前走去。 二车一马,一路上七弯八拐,而后沿着白沙河逆流而上,往西再走了约七八里,就到了一间大宅门前。 这宅子极大,占地约有二百余亩。前院,中庭,后院一应俱全,房舍,花园,人造小河穿插其间,布局极为讲究。宅子也在多云山西岭脚前,白沙河畔,只是远离西子镇闹市,彰显出主人家低调,清幽,遁世的处世风格。 苏炼等人在宅子大门前下车,抬眼就看见门头牌匾上“岳宅”二字,字体也是低调深沉。郑寿对西子镇岳家,只是略知一二,此时低声在苏炼耳边稍作介绍,大多也是岳家的财力势力之类。粉月楼是岳家的产业,此时也是不言自明。 府中家丁此时也都迎了出来,牵马扶人,领马入厩。两个蓝衫婢女早已奔到黄盖马车前,掀开车帘,恭敬行礼,叫道:“大小姐……” 车中女子下了马车,苏炼才终于看清她的面貌。只见她身着墨绿色丝绸长裙,青绿色束腰,外罩淡紫色丝纱披风,扎少女发髻,看年纪只有二十许,但眉间绞着,气质沉稳,眼神冷峻,给人经历沧桑之感。 苏炼本来对这个一直藏在车里的女子心存反感,此时却已稍减几分。这女子脸如鹅卵,眉如柳叶,眼如半月,琼鼻秀直,实乃人间绝色。她虽唇如玉脂,但是唇色稍显苍白,紧抿无力,似乎有内伤在身。 一行人跟着这女子走进内宅大厅,分主客坐定,婢女奉上茶水点心,这女子却并未就坐,不理众人,急匆匆进了内堂。 郑寿对岳家的了解,仅在表面,他只知道岳家家主叫做岳金鼎,一直低调沉默,很少露面。至于岳家其他人,他也不甚了了。李百室应该是清楚的,只是一路上他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与苏炼说话,再者他似乎心有芥蒂,不便对苏炼说得太多太透。 几人坐了半晌,也不见那女子出来,稍感不耐。但在别人家做客,又不便随意走动说话,只好闷闷的喝茶吃果。秦曲就坐在苏炼下首,几次三番拿眼偷看苏炼,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鼓起勇气,站起来走到苏炼面前,正要说话,却见偏门内人影一闪,那女子出来了。 她换了一身淡黄长裙,表情依然冷峻。秦曲见了,正要施礼,却被她抬手制止,施施然走到苏炼面前。 “你真要替秦曲主持公道?”那女子沉声说道。 “是的!”苏炼朗声答道,忽觉此女面色红润,气色正常,莫非她进去吃了灵丹妙药?此刻听她声音,隐约觉着不对,疑惑问道:“你是……你好像不是刚才那位?” “噗嗤”,那女子没绷住脸,忍不住笑了出来。此刻她眉间舒展,眼神闪亮,秋波流转,双唇似开似合,气质如云中弯月,半隐半现,与之前那女子刚烈清寒的气质迥然不同。儿女眉目面貌完全一样,只是之前那女子如晴空明月,清幽高冷,令人不易亲近。而此刻苏炼面前的女子却如云中弯月,若隐若现,灵动妖娆。 “你倒是聪明,一眼就看穿了……哼”这女子似乎是在夸赞苏炼,却又有些幽怨,眉间既有新鲜好玩的调皮,嘴角又有些不服气的倔强,叫人见之疼惜又捉摸不透,被吸引而不自知。 “呵……你们虽然是孪生姐妹,不过你那位姐妹应该是有伤在身,所以分辨起来并不困难……”苏炼笑道。 “那是我大姐……啊,你能看出来她受伤了?哎呀,那你一定懂些医理了?你会不会治?……不过,连我姑姑都没办法呢……唉,你现在自身都难保,恐怕……算了……”这女子一时惊讶,一时疑惑,一时忧愁,一时哀怨,一句话对着苏炼说,一句话又似乎自言自语,四句问话,四种表情,弄得苏炼云里雾里,不知道是回她好还是不回她好。 看她时而欣喜,时而皱眉,拿手指拨动自己上下唇的动作,苏炼暗觉好笑,便说道:“依我看来,你大姐的伤势,只需自己调息静养,清淡饮食,过个三五日即可痊愈。任何外力协助,补品药品皆不可用,没有作用不说,可能还会加重伤情……” “哦,真的吗?”这女子睁大双眼,神情天真,咕哝说道:“难怪她们两个互相疗伤都不成呢……不行,我得去跟她们说一声……” 这女子说完就自顾自的走了,也是丢下众人不理。苏炼与郑寿对视一眼,暗自苦笑。这姐妹俩,一个高冷孤傲,一个天真妖娆,却都是一样的不知礼数。就这样把大家撂在厅里,又没有任何交代,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 苏炼看了看李百室,却见他神色正常。李百室对岳家人应该是稍有了解,因此对她们这种大而化之的作风也是清楚,习以为常也不奇怪了。 其实李百室此刻的心情,与秦曲有几分相似,心中纠结,欲言又止,显然有些话不便出口,又或者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几人又等了半晌,府中丫鬟连茶水都换了一轮,仍然不见她们姐妹出来。苏炼已是坐不住,索性站起来,就在厅中走动,欣赏厅中桌椅奇木,柱廊布局。 这时候李百室也站了起来,他本来就是耐不住性子的人,此时走到苏炼身边,便与他攀谈起来。 “苏公子,本来有些事,我应当对你明言,只是这中间有些曲折,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而且涉及到李某家人,因此不便出口,还请苏公子见谅……”李百室满脸歉意说道。 “李兄的确有苦衷,小弟我能看出来。我也非不通情达理的人,当然能理解李兄的处境……”苏炼笑道。 “苏公子心胸开阔,我知道你非常人……”李百室左右看看,神神秘秘低声说道:“但是待会儿若是遇到困难之事,苏公子还是及时抽身的好……” 第六十章 岳家姐妹(三) “李兄的意思是,秦曲的事,我需要袖手旁观?”苏炼奇怪问道。 “呃,呵呵……”李百室稍有尴尬,说道:“我也知道苏公子并非半途而废的人。只不过秦曲的事,或许并没有那么复杂,我们若是从长计议,应该能有个妥善的解决之道……”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眼神之间又显得没底气。 “如果依李兄的意思,是要先让秦曲受罚,然后再计议她赎身之事?”苏炼语气稍微沉重,让李百室脸上一红。 “这个……或许……秦曲受的责罚也并非苏公子你想的那么严重?”李百室终是说得不透彻,半遮半掩。 “这李兄是如何得知?我知道有些话你不方便说,但莫非你对秦曲小姐的情意全是虚假?就由得她去受那责罚?”苏炼正色说道:“暂且不管她此次所受责罚是轻是重,但有第一次,莫不会有第二次?如此寄人篱下,身不由己,任人宰割的境遇,李兄便是心无挂碍的让秦曲去承受?” 他的话越说越重,顿时让李百室感觉无地自容。 苏炼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重了,舒了口气,缓和说道:“其实我也明白,李兄可能有些担心我的安危,小弟多谢了。我也不是不知分寸轻重,固执自私的人。我答应你,若是她们不为难秦曲,我也不会纠缠到底。至于秦曲要不要自有之身,还是全由她自己做主吧……” 李百室也知道此时是劝不回苏炼了,只好作罢,点头说道:“既然苏公子心意已决,那我便只有支持到底了……” “多谢李兄了……”苏炼抱拳说道。转而又想起那对孪生姐妹,好奇问道:“李兄,这岳家姐妹倒是一对奇人,不知道李兄对她们可算了解?” 李百室思索一番,觉得这倒无不可对人言,便点头说道:“岳家姐妹可不是一对,而是三人,都是孪生姐妹,三人长得也是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看苏炼惊得瞪大眼睛,李百室笑笑,继续说道:“先前在马车里的,是岳家老大,名字叫岳青茹。目前她已经开始主持岳家上下大小事务。岳家家主岳金鼎,大概是一年多前就自己出去云游去了。” 他顿了顿又道:“后面出来的这位,是岳家老三,名叫岳婠婠。她在岳家主理的是粉月楼的事务……” “月弯弯……”苏炼感觉后面出来这女子个性天真可爱,笑道:“这名字有趣,不过……她管得了粉月楼?” “苏公子可别被她外表迷惑了……”李百室也是笑道:“婠婠古灵精怪,玲珑剔透,看起来人畜无害,但是她其实深谙人心,待人待事完全不按套路,让人捉摸不透……” 想起粉月楼的经营之道,和刚刚那位女子天真迷糊的性子,这对比确实让人迷惑,苏炼嘴角溢出微笑,说道:“这个……可真是有趣……” “岳家老二,主要打理的是岳家的制衣以及胭脂水粉事务,繁忙复杂,她名字叫……”李百室正侃侃而谈,瞥眼看见外面一人风风火火走了进来,低声说道:“说曹操,曹操到……” “各位好!小女子有礼了!”这女子就是岳家二小姐了。她一身天蓝色丝缎长裙,一进来就先向厅中诸人作福见礼,脸上笑容和煦,气质温和,雍容大度,风采照人。 苏炼定眼看去,这岳家二小姐的确与前面两位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她的气质,又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如雨后阳光,温暖亲和,甜淡相宜,沁人心脾,令人见之神醉而自惭形秽。她虽有高贵典雅之气,却又让人容易生出亲近,但又不敢做非分之想。 岳家这三姐妹,气质都是不同,难得的三人都是天姿国色,绝代佳人,并且心思剔透,聪慧过人,在这个男人主导的环境里依然能够左右逢源,游刃有余,的确令人称奇。 苏炼心中虽然是这么想,不过也知道自己今天是来找三姐妹麻烦的,可没想让她们给自己什么好脸色。 秦曲这时候站起来又要施礼,被这个岳家二小姐双手虚按制止,对她笑道:“秦小姐今日有些憔悴,但仍然风采不减,令人疼惜,想是有贵人在侧?” “秦曲不敢……”秦曲低头颔首,恭敬说道。 “今日之事,我已知晓,显然你也是身不由己了……”岳家二小姐微笑说道,这话也是暗指苏炼强自插手,令秦曲难做了。 她又走到苏炼面前,打量一番,微笑道:“这位想必就是苏炼苏公子?” “正是!”苏炼简单答道,回以微笑。 “果然是单手举千斤,赤脚上刀梯,名满全城的苏公子……”岳家二小姐笑着作男子礼,抱拳说道:“我是岳缤纷,今日得识苏公子,荣幸之至!” 岳缤纷作风干练,大方得体,处处有心。刚进来时施女子礼,对秦曲也是礼貌周到,现在见苏炼又是施男子礼,既不高人一筹,也不矮人一等。苏炼挑不出任何毛病,对她也生不出任何反感。 “原来是岳二小姐,幸会幸会!”苏炼也是客气抱拳回道。 两人客套一番,岳缤纷就直入正题,说道:“我知道苏公子今日来,是要为秦小姐主持公道。但不知苏公子要如何才能善罢甘休,由我们来处理自己的家事?” 岳缤纷再次强调这是家事,也是希望苏炼能及时收手,免伤和气。不过事已至此,苏炼若放手不理,没落个明白不说,也不知道秦曲到底会如何,始终过意不去。 “其实也简单,我只想弄清楚秦小姐犯了什么罪?要受何种责罚?若是不委屈了秦小姐,而秦小姐又心甘情愿的话,我也不会胡搅蛮缠,不讲道理,自然由得你们去处理……”苏炼正色说道。 “可是苏公子,既然这是我家事,当然该依我家规来处理,又何须向外人做出交代?”岳缤纷笑道,她其实也是言之有理。 苏炼微笑说道:“所谓事无不可对人言,相信岳小姐也是通情达理的人。既然事已至此,岳小姐若能对我这个外人道出一二,既解我疑惑,让我落个心安理得,又可即时驱赶走我这个麻烦的人,岂不两全其美?” “苏公子确实锲而不舍,令人钦佩。”岳缤纷点头说道:“倘若我告诉你,此事偏偏不能向外人透露,又或者这个责罚会令秦小姐受不少委屈,苏公子你又待如何?” “实不相瞒,若果真是这样的话……”苏炼沉吟说道:“我会给秦小姐赎身,让她从此做自由之人……” 苏炼坦然相告,倒令岳缤纷吃了一惊,盯着苏炼看了半晌,眼神复杂,似有惊讶,也有感动。 “这个秦曲……真的值得苏公子如此大费周章去拯救?”岳缤纷讶异问道。 苏炼摇摇头,说道:“并非秦小姐值不值得如此,而是这件事是否值得如此。虽说天下陷身于青楼的女子不知凡几,我苏炼一个人救不过来,但今日既然机缘至此,就由不得我不做理会了……” “苏公子博大胸襟,令人敬仰感动……”岳缤纷叹口气说道:“不过,你是否有问过秦小姐,她是否愿意受此恩惠?而你所说自由,是否就是真正的自由?秦小姐离开粉月楼后,身无所长,日后生活起居,油盐茶水,都由苏公子你来负责吗?” 岳缤纷头脑活络,思虑细致,这番话切中要害,倒是让苏炼一滞,转头向秦曲看去。只是秦曲此刻心中复杂难言,既有对苏炼如此热心拯救的感动,又有对自己身份的尴尬,见苏炼看过来,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埋下头去。 苏炼叹口气,说道:“既然我已经插手此事,就没有此时退缩的道理。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我所能做的虽然有限,但是我必定会负责到底。而且,李二公子也会将秦曲以后的生活照顾得悉心妥帖,断不会让她再受委屈……” 岳缤纷转头向李百室看去,笑着问道:“李公子,你也是赞同苏公子如此说法吗?” 李百室稍有窘迫,但此时也骑虎难下,容不得退缩,仰头说道:“是的,我会为秦小姐赎身,日后由我来照顾她……” 岳缤纷听得一阵摇头,叹道:“如此说来,苏公子是铁了心要让秦曲脱离粉月楼,无论如何不肯善罢甘休的了?” 苏炼微笑点头,说道:“不错。此事到此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既然你要自取其辱,我就成全了你!”这时候一声沉喝从偏门后传了出来。 从偏门里出来的,是岳青茹、岳婠婠姐妹。 岳青茹此刻唇色红润,脸色已经好转。刚才匆匆进去,应该是去稍微做了些调理。岳婠婠就站在她旁边,仍然是一副巧笑嫣然,眼波频传,云雾淼淼模样。 “姐姐……”岳缤纷疾步走了过去,关切问道:“你身体怎样了?” “无妨,已经好多了……”岳青茹在自家姐妹面前,倒是温和融暖,拉起岳缤纷的手,也关心说道:“你在外面事务繁忙,今日他们还把你拉回来操心此等小事,也是难为你了……” “姐姐呀,外面之间还用如此客套么……”岳缤纷笑道:“要不是你有伤在身,他们再怎么拉我,我还不愿意理会呢,有姐姐在,还用得着我费心么……” “你呀……”岳青茹亲昵的拿手指在岳缤纷脑门上顶了一下,姐妹情深,在外人面前也是顿显无遗。姐妹三人,面貌一模一样,气质各不相同,站在一起就如日月星星同耀,晃得人眼花缭乱,迷离难捱。 岳婠婠此时却走到苏炼面前,一副凄苦之色,向他说道:“苏公子,你是好人,跟我姐姐吵架还能帮她出主意疗伤……”又欣喜道:“我进去跟她们说了,很有用呢……”转而忧愁说道:“我又向她们求情,说了你好多好话,让她们不要为难你,可是……这件事,真的……好严重……没办法……” 她说的泫然若泣,苏炼心中生出不忍,刚想出声安慰,哪知她又突然变出个鬼脸,向苏炼皱皱鼻子,说道:“这下子我也救不了你啦,你惨啦……”说完还向苏炼吐了吐舌头,转身退回到岳青茹身边。 这女子表情一变再变,令苏炼猝不及防之下,不光把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连心里刚生出来的那点感动也瞬间支离破碎,烂在肚子里。这感受,真是不好受。 岳缤纷看了看苏炼,向岳青茹问道:“姐姐,刚才苏公子所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岳青茹点点头道:“我都听到了……” 她转脸向苏炼,脸上又恢复到冷漠孤傲,清寒空幽的表情。苏炼见过她刚刚温柔和蔼模样,此刻她变脸如翻书,不由一阵错愕,似乎刚才的她只是幻觉。 “苏炼,你想让秦曲脱离粉月楼?”岳青茹冷声问道。 “没错!请岳大小姐开个价码……”苏炼好整以暇答道。 岳青茹哼哼冷笑两声,说道:“你可知道,要脱离我粉月楼,不光要付出巨额钱财,更需要承受肌肤之苦?” “付出钱财可以理解,我相信李兄出得起为秦小姐赎身的价钱……”苏炼说道,又奇怪道:“但是还要承受肌肤之苦是何道理?” “你不用管是什么道理,总之这是我粉月楼定下的规矩,所有进入粉月楼或者我岳家门下其他产业的人,对这条规矩都是清楚的……”岳青茹回道。 苏炼转头看看秦曲,见她默然点头。 “所以你要么让秦曲接受违背规矩的惩罚,要么就让秦曲接受脱离粉月楼之苦楚……苏炼,你可想好了?”岳青茹冷冷说道,眼中尽是讥笑。 糟糕了,玩大了?苏炼一时有些犯难,规矩毕竟是别人定好的规矩,自己没有道理去破坏,否则就是蛮不讲理了。现在不管是进还是退,秦曲都是要受些委屈,怎么办? 第六十一章 终极祭礼(一) 听了岳青茹的话,苏炼犯难错愕,一时犹疑。 秦曲此时站了起来,温柔说道:“苏公子,你对秦曲的细致照顾,体贴周到,秦曲心中感激不尽,纵使做牛做马,秦曲难报万一。想我只是一介女流,混迹欢场之中,实不值公子为我付出这么多。今日之事,公子已经尽力,秦曲来日必当厚报,还请公子就此收手,好让秦曲心安。” 她说的话,也是言出真心,毫无虚假。从今天一早,到现在已近午时,苏炼滴食未进,分毫未取,全凭一腔热血,把她从县衙救脱。而后,又因不忿她受了委屈,不惜一人与整个岳家对抗,想将她带离青楼,重获自由。这所有一切,只因昨日一番相识清谈,两人偶作诚挚知心之交而已。他的所作所为,换作任何一个普通人,抑或一个知交老友,都无法做到如此尽心尽力。 秦曲仍然憔悴,妆容虽然让小青稍作休整,却已不复昨夜风采。苏炼见她此时毅然站出来承担罪责,也给自己做好了台阶,让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其实就算自己现在退出不管,袖手旁观,也不会对任何人造成挂碍。但不知怎的,见了秦曲的真情实意,又是一副柔弱无骨,弱不禁风的模样,苏炼心中却是更多的不平和不忿。 昨夜才说人不分三六九等,今日便要见证秦曲被人如草芥般对待?昨夜讲的杜十娘的故事依稀在耳边,今日便要转身退却,畏缩于权势世俗规矩?自己说得都是屁话?自己做的都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果就此罢手,那自己以后做任何事还如何坚持?自己图谋的大事,要凭什么坚持? 苏炼倔劲上来,心中火苗逐渐烧起。 岳青茹早已料到苏炼会面对此两难境地,之前说他自取其辱,并不是没有来由。此刻见苏炼天人交战,进退不得,岳青茹心中得意,嘴角讥笑,早先苏炼对她的冒犯和不敬,此刻也是烟消云散。 这个时候,岳婠婠又跳了出来,走到苏炼面前,叉腰挺胸,振振有辞说道:“你看你看,我说你惨了吧。你这就是……自作自受呀……”又抱胸单手支额头,一副痛心疾首模样,说道:“男人呀,都是死要面子,什么都想出头,折腾来折腾去的,都是自己受罪呀……”又摆动双手,在苏炼面前晃来晃去,说道:“现在可好,你都丢下不管吧,自己没面子……接着管吧,秦曲还是要受罚,一样没面子……要替秦曲受罪吧,你又不敢,还是没面子……唉,我都替你害臊呀……” 岳婠婠摇头晃脑,手指点点,一副教书先生说教模样,令人忍俊不禁。不过被她一番搅和,见她调皮娇俏,插科打诨,不知所谓的神色,苏炼心中火苗突然消融,暖流入心,暗想自己终究还是太沉不住气,乱了分寸,不由向岳婠婠笑笑,说道:“岳三小姐果然深谙人心。不错,秦小姐的事,到现在让我骑虎难下,进退两难,都是我咎由自取。我虽不是为一己之私,但也确实因为心中愤慨,见不得不平事。这样强出头的作为,有时候会让自己身陷囹圄,有时候也的确自取其辱……” 顿了顿,苏炼继续说道:“但人活一世,要炼一份心,做一番事;人活一刻,便争一口气,见一份真。我苏炼此刻还救不了天下,但既然身在江湖,见一分就要救一分。我没有问秦小姐是否需要受此恩惠,因为我并没有想索取任何回报。至于此事之后,秦小姐何去何从,都由她自己做主,我没有权利替她安排。倘若她需要我帮助,我当然竭力为之……” 厅里众人见他说得平淡,言语中却尽是豪气,不由有些痴了。苏炼叹口气,接着说道:“话说回来,今日我为此事强出头,既不是为秦小姐,也不是为我自己,我只是尽我所能,破除不平,竭我之力,破腐见新,为这个陈腐的天下,稍添一抹亮色而已……” 这一番慷慨陈词,苏炼只是娓娓道来,没有激昂豪迈,只有平心静气;没有华丽辞藻,大放厥词,只有朴素平实,小溪流水。然而正是这样,却更能打动人心。秦曲又是不觉流下泪来,岳婠婠盯着苏炼,眼中流露出异样的神采,岳缤纷看了看苏炼,又看了看秦曲,垂眉低眼,若有所思,就连一向脸色清冷的岳青茹,此刻也稍显缓和,露出迷茫。 岳缤纷向前走了一步,向苏炼说道:“苏公子一番话,的确发人深省,令人心神俱震。不过……听苏公子话里的意思,秦曲之事,你还是要继续插手,不肯罢休?” 苏炼巍然不动,笑道:“是的,事已至此,我若放手,无法交代自己,今后做任何事,都会心有挂碍,无法坚持。今日此事,我必须插手到底!” “可是你刚才也听得清楚,无论如何,秦曲都是要受些委屈的……”岳缤纷劝解道:“而且,实不相瞒,若要让秦曲脱离粉月楼,她受的苦楚,恐怕还要更加难受一些……” “我明白,所以我意已决……”苏炼坚定说道:“秦曲脱离粉月楼,我来代她受过!” “苏公子!”秦曲惊叫一声,喃喃说道:“不要……不要……真的不要啊……”她方才泪痕未干,此刻又是惊得双眼含泪。 “哎呀……你,真的敢替她受过?”岳婠婠也是惊讶,皱鼻皱眉,嘟嘴翘唇,说道:“很恐怖的哦,从来没有人敢过去,之前有人……连看一眼都吓得晕了过去呀,不骗你哟……” “苏公子……我劝你还是三思而行,否则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岳缤纷也是劝解道:“那不是受过,几乎可以说是受刑,并且是酷刑……” 见几人既是惊心,又是担心,苏炼灿然一笑,说道:“多谢你们关心。其实自我出来至今,自觉还未受过什么挫折,这一次,就当是对我的磨练和考验吧……”说罢也向岳婠婠皱皱鼻子,笑道:“难道会比上刀梯还要恐怖吗?” “比上刀梯恐怖多了……”岳婠婠瞪眼说道:“真的真的,我看了都怕……”说着作势拍拍胸脯,整个心有余悸模样。 这时岳青茹也站了出来,冷声说道:“苏炼,你真的已经决定了?你都不知道你要面对什么……” 苏炼面向她,眼神坚决深沉,说道:“是的,我意已决!” “好!”岳青茹沉声说道:“这是你自找的……” “苏公子……”秦曲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回,早已成了个泪人,直叫道:“不要啊,秦曲不值得……”她已是语无伦次,口不能言。 岳缤纷走到岳青茹身边,低声说道:“姐姐,真的要到如此地步吗?” “是他自己要倔强的自寻死路,怨不得别人……”岳青茹说道:“你若是于心不忍,可以试试劝他回心转意?” 岳缤纷看了看苏炼,终是摇摇头,说道:“他的性子,比姐姐你更加坚韧要强,他已经决定的事,恐怕没有人能够劝得回……” “哼,我早知他会如此,不让他吃些苦头,他也不知道天高地厚……”岳青茹愤然说道。 她说完向前走到门口,向外面大声叫道:“来人!到中庭祭坛,设终极祭礼!” 第六十二章 终极祭礼(二) 岳府的中庭,有一片开阔的宅院。四周有厢房小厅,亭台楼阁,花圃山石等围住的一片开阔地是一栋用实木支起,木板竹篾做顶的大棚。大棚四周砖石垒起,上方开窗透气。棚内空旷,一眼到底,上首有一块用砖石垒起的台面,应该是主持之用。下面就是一些简单的灶台沟槽,木板台面等。 岳府中人称之为祭坛。平时遇节日或重大事件,会在里面做些礼拜法事,其他时间基本少用。岳府虽然也有些府规家训,但都是小惩大诫,不会用到大祭坛,而像今日这种终极祭礼,更是少之又少。据岳府内年纪稍长的府丁所言,他印象中也只出现过一次,那是岳家姐妹还只是孩童,是姑小姐设的祭礼,也是要惩罚一个叛逆之人,只不过那人看到祭礼之后直接吓晕了过去。后来这个终极祭礼就再没有出现过了。 这些细节,都是李百室在岳府用午饭时乘隙与府中相识的人聊天得来的,此刻在去祭坛的路上,他一一讲给苏炼知道,也希望苏炼及时收手,以免到时候后悔难堪。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苏炼听了也只是笑笑,并没有收手退后的打算。 到达祭坛的时候,已是下午未时。岳家姐妹早已等候在主持台上,台上摆了几张椅子,她们并排就坐,表情肃穆。秦曲也在台上,站在岳婠婠身后,看向苏炼的时候,依然满眼焦急关切之色。 大棚中央,有一条长约五十余丈,宽约三尺许的石槽,石槽中部,搭了个简易灶台,上面放了一口大锅,灶台边上,放了一堆黑炭黑石之类的东西。 苏炼几人走到台上,与岳青茹等人见礼。岳青茹依然冷漠,向苏炼说道:“苏炼,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苏炼微微一笑,说道:“岳大小姐,如果你是我,你现在还会后悔退却吗?” 岳青茹冷哼一声,笑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环视一周,说道:“该来的都来了,见证的人数也足够,我们这就开始吧……” 苏炼做了个请的手势。岳青茹站起,朗声说道:“今日,就秦曲脱离粉月楼一事,特设终极祭礼,受祭者本为秦曲,现苏炼甘愿代其受祭,各位在此,皆为见证!” 说罢,岳青茹单手举起,向下一挥,沉声说道:“点火!” 马上有府丁抱来一堆柴软,奔到中间灶台处,开始生火。待火生起,烧了一会儿,又把灶台旁边那些黑炭黑石塞入灶内烧烤,而灶台上的大锅内,此时已经开始冒起青烟。 又烧了一会儿,府丁开始将那些黑石捞出来,一堆堆摆放在灶台两边的沟槽内。即使在白天,也能看见那些黑石被烤得火红,耀眼炫目。 看着下面的府丁忙碌,苏炼已经隐约猜到接下来要做什么了,不由得咯噔一下,心中猛跳。 岳青茹看了苏炼一眼,冷哼一声,说道:“苏炼,这个受祭过程也简单,你只要赤脚走过沟槽,踏进油锅,然后走完全程,就算通过了……” 跳火坑,下油锅?苏炼眼角跳了一下,心中骂了声娘。 岳青茹见他表情,心中冷笑。哼,普通人只要想一下这个过程就要不寒而栗,真让人去体验,那还不吓破了胆?苏炼,任你三头六臂,金刚之身,此刻只怕也该后悔心虚了吧。岳青茹一向高傲,面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能应付自如,大度沉稳,波澜不惊。自负涵养甚高的她,今日却被苏炼一顿教训,不知道怎么,分寸大乱,血气翻涌,又发脾气又动手,大失风度。如今见苏炼受挫,不由得心中得意。 只是这种得意刚生出来,她又猛地惊醒:为何自己会在这个苏炼面前失了分寸?他狂妄也好,骄傲也罢,关我何事?平时的宠辱不惊,不卑不亢哪里去了? “苏公子……”秦曲又是一阵不忍,叫道:“收手吧,秦曲愿意……” 她话没说完,被苏炼抬手止住。此时苏炼闭目定神,不动如山,似乎正在稳定心神,静气调息。 苏炼似乎物我两忘,呼吸轻微均匀,眼明,耳净,心平,气和。忽余间,他鼻翼动了一动。 此时,在下面的府丁大声向岳青茹禀告道:“大小姐,油已滚沸!” 岳青茹仿佛突然惊醒一般,忙向苏炼看了一眼,见他神色如常,而且面露微笑,似乎比之前更加笃定了。他这副视死如归,自信满满的表情,岳青茹看得心中猛跳一下,急忙咳嗽一声,向他问道:“苏炼,你准备好了吗?” “好得不能再好了!”苏炼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可以开始了吗?” 岳青茹点头说道:“你随时可以开始!” 苏炼哈哈一笑,撩起长衫塞在腰间,三下五除二把鞋子脱了,跳下石台。走到沟槽旁边,他又深吸一口气,抬脚便踩了上去。 “啊……”台上传来一声尖叫,秦曲捂住嘴,闭眼转头,不忍卒视。 岳婠婠也是双手捂脸,不敢睁眼。岳缤纷只是稍一扭头,又突然瞪大眼睛,转过头来。岳青茹更是惊得站了起来。 只见苏炼踩上第一脚之后,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惨叫。第二脚也是试探性的踩了上去,踩稳之后,便是第三步,第四步……,苏炼已经如履平地,越走越稳,烧红的石头对他来说仿若无物,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秦曲和岳婠婠也是惊讶的瞪大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眼见苏炼越走越快,石块都能碰出火星,但他的脚却是丝毫未损,秦曲又是激动得喜极而泣。 转眼间,苏炼就已经走到油锅前,锅里的油仍然在翻滚不休。苏炼弯腰扎起裤腿,毫不犹豫的一脚踏进油锅。 这时众人已经不如先前那般惊惧,只是看见苏炼一脚踏进油锅那一刻,心脏仍然不由自主的抽紧,就连岳青茹也是不知不觉的揪心起来。 待苏炼双脚都踏进油锅,又毫发无损的踏出来的时候,众人悬起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脸上的表情除了惊讶,还有惊喜,还有疑惑,还有意犹未尽,不一而足。 第二段火石沟槽,苏炼也是有惊无险的走了过去。待他走完全程,跳下火石沟槽的时候,众人依然沉浸在惊惧疑惑之中没反应过来。这个苏炼,莫非真是铁打的?居然不怕火坑不惧油锅,而且毫发未损,他还是人吗? 从火石沟槽上跳下来,苏炼也是有些心有余悸。这段跳火坑下油锅之路,考验的仍然是勇气,若是一个人无所畏惧,视死如归,他大概也能走完全程。不过苏炼除了一颗虎胆,还有心细如发。这种祭礼,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显然也是渊博高深之辈。 苏炼赤脚走回石台,秦曲早已捧着一块湿毛巾,急匆匆迎了过来。她走到苏炼跟前,满眼含泪,深深看了苏炼一眼,也不说话,蹲下去就要给苏炼擦脚。 “哎,秦小姐,不用……”苏炼急忙躲闪说道。 “苏公子……”秦曲抬起满是泪花的脸,微笑说道:“从此刻起,秦曲生的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说罢低头只顾给苏炼擦脚。 “秦小姐,真的不用,我自己会擦……”苏炼后退一步说道。 “苏公子,你是要秦曲给你跪下么?”秦曲说完就要下跪,苏炼急忙上前拦住,秦曲顺势双手抓住苏炼手臂,凄然说道:“苏公子,你嫌弃秦曲么?” 她脸上凄苦,眼中却是毅然决然,苏炼终是心中不忍,柔声说道:“怎么会呢……” “那就好!”秦曲嫣然一笑,梨花带雨,春风拂面,又低下头去给苏炼擦脚。擦好脚后,又转身去把鞋子找来,要伺候他穿鞋。 “秦小姐……”苏炼没有让人伺候过,一时很不习惯。 “公子,自今日起,你可以叫我秦曲吗?”她笑靥如花,无丝毫不适。 “呃……好!”苏炼答应一声。秦曲又是灿然一笑,低头细心的把苏炼的鞋子穿好。 众目睽睽之下,秦曲旁若无人,给苏炼擦脚穿鞋,伺候周到,满心欢喜,如丫鬟一般。而她自己丝毫不觉羞怯,自然而然,笑容真挚。 站在一旁的岳青茹,却是越看越生气,忍不住冷哼一声,走回到座椅旁,重重坐下。 “姐姐,你怎么了?”岳缤纷关心问道。 “没事……”岳青茹应了一声,把脸别到一旁。另一边的岳婠婠看她脸色,眼珠一转,却是促狭的笑了起来。 岳青茹不知她笑什么,也懒得理她,又把脸转回来。 “今日苏炼是凭真本事通过了祭礼,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过去的,但是他确实过去了,在场的人都是亲眼所见……”岳缤纷说道:“因此,秦曲脱离粉月楼,任由他处置也是理所当然。姐姐莫非还心有不甘吗?” 岳缤纷以为岳青茹生气,是因为苏炼通过了祭礼,要带走秦曲,因此才出言抚慰。哪知岳青茹又是一声冷哼,说道:“秦曲想要跟他走,恐怕没那么容易……” “秦曲要跟他走?”岳缤纷奇怪说道:“姐姐怎知秦曲要跟苏炼走,而不会自谋生路?” “看她这个样子,还能看不出来吗……”岳青茹朝正在给苏炼整理衣衫的秦曲努努嘴,说道:“这狐媚子,哼……恐怕早已芳心暗许了……” “依我看,正因为这样,秦曲才会留下来……”岳缤纷摇头说道,见岳青茹一脸疑惑,接着说道:“苏炼此人,心有大志,早晚必非池中之物。秦曲心思剔透,自然能看出来。她若是一直跟着苏炼,只会是个累赘,还不如留在粉月楼,继续帮助苏炼……” “帮助苏炼?怎么帮?”岳青茹迷惑问道。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完全不像平时的你呀……”岳缤纷奇怪说道。 这时一个婢女急匆匆跑了上来,躬身说道:“禀三位小姐,姑小姐要见苏炼公子……” 第六十三章 岳银瓶 三姐妹听到婢女禀告,都是面面相觑,一阵惊讶。 “姑姑要见苏炼?”岳青茹站起来问道。 “是的,大小姐。姑小姐还说,要单独与苏公子见面……”那婢女应道。 “这倒是奇了……”岳青茹左右看看,见岳缤纷与岳婠婠也是一脸的迷惑不解,又道:“这么多年来,姑姑从来就都没有见过外人,今天……还要单独约见?” “你听清楚了?姑姑要见的人,确实是苏炼?还有,姑姑怎么会知道苏炼的?”岳青茹又问了一遍道。 “禀大小姐,今日苏公子受祭的事情,姑小姐是知道的。而这边祭礼的情形,姑小姐问起,奴婢……也是如实禀报。待知道苏公子通过祭礼,又向奴婢详细问明经过之后,姑小姐便立即着奴婢前来请苏公子过去……”婢女仔细回答道。 岳青茹沉吟一阵,又问道:“就这些了?没有其他的?” “还有就是……”婢女有些吞吐说道:“姑小姐还说,要是三位小姐要跟来,就让她们在门外候着……” 三姐妹又是面面相觑,心中疑惑更甚。 这时候苏炼看到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想对今日之事做个了结。 “三位小姐,我想,我应该是通过你们设的这个终极祭礼了吧……”苏炼笑着问道,秦曲就乖顺的站在他身后。 岳青茹看了看岳缤纷,又看了看秦曲,闷声说道:“是……” “那么秦曲的事,是否该有个了结了?”苏炼微笑说道。 岳青茹低头没有说话,岳缤纷站了过来,说道:“苏公子可否稍候片刻,待你去见了我姑母之后,再来商讨此事?” “去见你姑母?”苏炼顿时有些来气,沉声说道:“此事又要见你姑母之后再来定论?你们不会是要出尔反尔吧……” “当然不是,苏公子你不要误会……”岳缤纷急忙笑道:“方才我姑母派人来传话说要见你,但我觉得,她见你应该与秦曲之事无关……” “你觉得无关?还有,我为什么要去见你们姑母?我又不是你们的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苏炼哂笑说道,对她们姐妹间的推诿很是恼怒。 岳缤纷也知道此时生出枝节,确实会令苏炼气恼,耐心解释说道:“苏公子,实不相瞒,我姑母平时都是独自幽居,也不理会家中事务。她几乎有五六年时间没有外出或者见外人了,但今日听说苏公子通过了祭礼,便立即叫人来请苏公子相见。我想,我姑母请你相谈的应该是其他事情,苏公子谦谦君子,应该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吧……”转而又补充说道:“而且,这个终极祭礼,当初也是由我姑母设置的……” 听岳缤纷如此说法,似乎她这位姑母对他通过祭礼更感兴趣,而她姑母居然就是设置这终极祭礼的人?苏炼也不由得对这位高深的姑母生出了好奇,便向岳缤纷点点头,又问道:“那秦曲之事……” “苏公子放心,自你通过祭礼之后,秦曲便已经是自由之人。此事无论是按我府中规矩,还是按我们与苏公子之前的约定,都是别无异议……”岳缤纷坦然说道。 苏炼舒了一口气,点头说道:“那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去见一见你这位高深的姑母……” “好,那苏公子请……”岳缤纷笑道,让婢女在前面带路,请苏炼先行,三姐妹以及其他人等,都跟在后面一起出了祭坛。 岳缤纷将众人安顿在客厅,让婢女奉上茶水点心。稍作休息之后,姐妹三人就和苏炼一起,往岳宅西苑走去。 西苑就在岳宅后院的西边。岳宅后院的厢房居所都是为岳宅的女眷以及女仆准备的,其中三姐妹居于东苑,中间都是客房以及其他女眷亲属的厢房。整个后院分为三段,而整个西苑就只有岳家姑母一人以及她的贴身丫鬟及婢女居住,平时饮食起居也都是单独打理。 苏炼跟着三姐妹进入西苑之后,顿觉此处真是别有洞天,布局,花草,环境等都与岳家其他地方大为不同。虽然也是假山水池,鸟语花香,但此地花繁叶茂,花是奇花,树为异木,全部都经过精心修剪,整齐而别致。就连地上的草叶,也是处处不同,颜色不一,乱中有序。最奇的是,通往各处的的路,并不是用石板平铺的方正之路,而是用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块铺好的杂乱道路。行走在西苑之中,让人有种走在世外桃源里的感觉,曲径通幽,柳暗花明。 几人走到一间红木厢房外,便停住脚步。婢女敲了敲门,向里面轻声说道:“禀姑小姐,苏公子到了……” “请他进来吧……”里面的声音沙哑清幽,如山涧溪泉流过,绵延深远。 婢女推开门,请苏炼进去,之后又关上门,三姐妹和婢女都守在门外。 苏炼进房之后,见这房间里布置极为简单。方桌,圆椅,案台,靠椅,上首有个神龛,香烛香火供奉的是岳武穆岳将军。案台后有个大大的屏风,上面画的却是仕女举瓶图,古风古韵,气质优雅。最显眼的是案台右侧的书架,大而高的书架上,堆满了各类书籍和古简。 此刻在书架旁,一女子白衣长发,正在捧书阅读。这女子背对苏炼,白衣长袍宽松,无束腰束带,却也掩不住内里窈窕美好的身段。长发顺直及腰,也未扎发髻,任由其散落肩头,一副无拘无束,轻松自在之态。 苏炼既然进来这间书房,也知道此女必定就是岳家姑母了,出声见礼道:“小可苏炼……”他话刚出口,便惊立当场,目瞪口呆。 这女子刚好转过身来,只见她肤如凝脂,脸若银盘,眉间秀色如月夜飘忽之蝶,眼神闪亮如明空深邃之星,琼鼻滑腻如石上清泉,双唇灵动如燕鱼翻飞,气质幽深如空谷微风,令人迷醉,却又高寒如雪山之莲,令人遥望而不可及。 苏炼也算见过不少绝色,近的如岳家三姐妹,普通人见之也要屏住呼吸。但眼前此女,气质与美貌搭配绝妙,简直惊为天人。苏炼见了也是眼直气塞,神予之夺,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苏公子,是否以为我应该是一个老态龙钟的妇人?”女子微笑说道。她这一笑又是百媚丛生,光彩夺目,直令日月都要为之失色。 听她说话,苏炼终于回过神来,有些自嘲的笑道:“姑母见笑了……刚才失神,实在是被姑母的美貌惊倒,一时惊为天人,神魂予夺,因此失态,望姑母见谅……” “呵……”这女子也不禁笑出声来,说道:“苏公子也是个有趣的人,你这话半真半假,倒令银瓶有些小小得意呢……” “银瓶?”苏炼疑惑道。 “哦……”女子拿手上的书拍了一下额头,笑道:“我闺名岳银瓶。苏公子你可以叫我岳姨,也可以直呼我为银瓶……” “岳银瓶?……”苏炼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转而笑道:“我还是叫你岳姨吧……”虽然岳银瓶乍看起来只有二十许年纪,但实际上却是岳家家主岳金鼎的妹妹,算起来至少也该有四十左右了。 “称呼都属小节,我倒是无所谓的……”岳银瓶笑道:“苏公子可知道,我一介女流,今日为何要单独见你?” “我刚刚通过了祭礼,岳姨就要见我……”苏炼猜测说道:“莫非是为了祭礼的事?”他并不想往秦曲的事情上推测。 “此事只是其一……”岳银瓶叹道:“不过苏公子你通过了祭礼,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全凭一股热血之勇的无心之功,还是窥破其中奥秘,轻松有意为之?” “不满岳姨,我确实碰巧发现了其中奥秘,不过能过此祭礼,应该是胆大与心细两者皆备,才能成事!”苏炼笑道。 “不错,苏公子一语中的……”岳银瓶笑道:“但若没有高深的见识,任你再如何心细,不解其中原理,恐怕也不敢轻易做出尝试吧?” 第六十四章 圣女教(一) “岳姨言之有理……”苏炼笑道,沉吟一番,继续说道:“现在说来也是凑巧。我当时首先闻到了一股醋酸味道,恰好那时候府丁说油已滚沸。我平时也会自己做些小菜,油和醋各需要多长时间烧至沸腾,我心中还是稍有分寸的。” 苏炼摇头而笑,接着说道:“要将那么大一锅油烧沸腾,在当时那么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而醋却是有可能。油又比醋轻,倒入锅里,油必然会漂浮于醋上。因此从外面看去,那是一锅油,但实际上应该是底下一半醋,上面一半油。加热之后,醋先沸腾,冒气泡于油上,看起来像是油已沸腾……” “精彩!”岳银瓶抚掌而笑,说道:“苏公子确实心细如发,能够发现日常生活中大家都未曾发现的道理……”转而又问道:“那烧红的石头呢?你可知道那是什么石头?” 苏炼摇头说道:“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石头,只是照常理推测,那么短时间内,要把一块石头烧到火红,也是不可能的。因此火红的石头,必然也是假象……” “你真的不知道那是磷石?”岳银瓶惊讶问道。 “磷石?”苏炼一阵迷茫,摇头笑道:“我真的不知道。当时我只知道石头定有玄机,具体为何,并不清楚,因此冒了个险。呵呵,现在想想,也真是捏了把汗……” “原来如此……”岳银瓶沉吟一番,说道:“不过这也证明了苏公子的确是智勇兼备,将来必定是成就大事,名满天下之人。” “岳姨太高看我了……”苏炼谦和说道:“小可初出茅庐,虽然想要做一番事业,但是目前仍然是懵懂未知,前途未卜……” “你只是缺一些助力而已……”岳银瓶打断道:“你虽初出江湖,但你有勇有谋,又深谙人心,这些助力,即使我不给你,日后定然也有别人给你……” 苏炼听得有些迷糊,疑惑说道:“岳姨说的话,我听不太明白……” 岳银瓶却没有释他疑惑,转而问道:“苏公子你初出江湖,恐怕也是没有听过圣女教的传闻了?” “圣女教?”苏炼一阵迷惑,摇摇头说道:“没有听过……” 岳银瓶长叹一口气,说道:“别说你了,这江湖上真正知道圣女教的人,恐怕也没几个呢……” 她表情悠扬迷惘,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苏炼知道她还有下文,也不出声打扰。 良久,岳银瓶又呼出一口气,说道:“圣女教的起源,恐怕要追溯到女娲娘娘那个时候。那时天地阴阳不调,以至天空洞破。女娲娘娘便以自己无上法力补天,但终觉非根本之计,于是取自己肋骨造人,也就是这世上第一个男人,伏羲。女娲娘娘又取伏羲之精血,以自身孕育,造出更多儿女,又竭力抚育这些儿女长大成人。最终女娲娘娘元气耗尽,飞天遁去。伏羲便成为这个世界之王,称为人王。” “伏羲阳寿将尽时,又从儿女中跳出最优秀的一对,并嘱咐女儿要继承女娲娘娘之志,竭力辅佐儿子管理天下族人。此时天下人口渐多,女儿便集合一批优秀女子,以传承女娲娘娘辅佐人王之志为己任,共同承担辅佐人王的重任。从这之后,这批女子分散各地,一边搜罗人才,一边也注意找寻下一个更加优秀的人成为人王,另外,也要为她们自己寻求合适的继承人,继续传承娘娘之志。” “几千年来,虽历经天灾人祸,战乱不休,但此志从未湮灭。只是经年累月之下,人口越来越多,越来越分散,要挑选最优秀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困难。有时候甚至会在内部产生争论纠葛,并且各自为政,辅佐自己认为当为天下之王的人,因此经常会出现天下多王争战,各据一方的局面。” “这个时候,圣女就出现了。圣女出现时毫无征兆,似乎凭空而来。但时间一长,一些教中长老也能凭借一点点蛛丝马迹判断圣女即将降临。每当圣女出现时,便能清晰的解读天下之势,指出何时何人将为天下之王,也会清楚的告诉我们谁是我们应该辅佐的人。” “不过,圣女的出现也没有什么规律。有时候百年出现一次,有时候几百年也不出现。这样的话,在没有圣女指示的时候,天下仍然会纷乱不止。但无论怎样,圣女教的志向和任务从未改变,永远传承不休。传至我这一代,已经是第一百一十二代了……” 岳银瓶说到这里,有些疲累,稍作停顿。苏炼这时候才发现她脸色白里透出潮红,似乎有些内伤在身,不过比起岳青茹却是轻了很多。估计她是因为刚刚说了这一大段话,心神激荡,引发了内伤。 苏炼关心说道:“岳姨伤势复发,还是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岳银瓶看了他一眼,笑道:“婠婠告诉我,你懂些医理,并嘱咐我按照你说的方法调理。我试了试,果真不错呢……”转而又道:“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不惊异也罢,连一个问题也没有,却来关心我的身体,确实是体贴入微,令人感动呢……咯咯……” 她这一笑又散出些妩媚妖娆之气,令苏炼顿觉耳根有些发热,干笑说道:“岳姨说笑了,你说得虽然很多,但清楚明白,我也没什么问题。不过……”他又哈哈一笑,奇怪说道:“我比较好奇的是,岳姨是怎么受伤的?我虽不才,却也能看出岳姨功力高深莫测,不知道是谁能伤得了你?” “呵……”岳银瓶又是嫣然一笑,说道:“又来关心人家伤势。你这个小子,倒确实讨人喜欢……”她不自觉的横了苏炼一眼,令苏炼感觉骨头都酥了半两。 岳银瓶清咳一声,又道:“先听我把话说完……” 她整了整心神,继续说道:“圣女教这个名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传至今日,我们也都认了这个名号。并且自四百年前,圣女教也开始按分工作用不同,在教中划为三宫。其中,王母宫总管教中事务,织女宫负责搜罗人才,传递消息,嫦娥宫负责训练技能,收集消息。每宫设宫主,总管,下面各地设分会。而眼下,青茹为王母宫宫主,缤纷为织女宫宫主,婠婠为嫦娥宫宫主……” “那……莫非岳姨……你是教主?”苏炼见她稍停,插嘴问道。 “噗嗤……”岳银瓶又是岔气一笑,说道:“你终于有问题啦……不过却是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转而收起笑容,说道:“圣女教没有教主,只有圣女。至于我嘛,只能算是个长老……” 岳银瓶长舒一口气,继续说道:“前面也跟你说了,教中长老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推测出圣女即将降临。经年积累之下,这一套推测之法也传了下来。虽说也时有失误,但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就在七天前,我发现天有异色,西岭之上常有乌云伴彩虹出现。于是便与青茹上西岭,在西子石旁等候。果然在当天下午,一阵电闪雷鸣之后,强光击于石台,圣女随即现身。” “当时她身无寸缕,全身火红炙烫,冒烟不止。我与青茹拿好披袍过去接应,谁知圣女当时还稍有意识,见我俩过来,以为是冒犯之人,出手便拍了我俩各人一掌。圣女功力强横,青茹当场吐血昏厥,我也吐了口血,但还能勉力支撑。再看圣女时,她也昏倒在地。我连忙救醒了青茹,又将圣女赶紧扛到了最近的李宅之中。” “圣女一直昏迷,全身火烫。我们都是束手无策,只能先将圣女安置在李宅之中,待她消烫清热之后再作他计。同时将三位宫主和总管紧急叫回来照料在侧。约三日之后,圣女才逐渐消去烫热,人也清醒过来。” “她们告知我后,我便独自一人前去面见圣女,请教天下之策。哪知圣女只留下一句话,便又消失不见,我们至今仍是寻她不着……” 听到此处,苏炼才感觉心中猛跳。想起那日刚到日月寨,见到西岭山头的闪电和双层彩虹奇象,原来当中还有这么多曲折。 此刻岳银瓶又停下来,望着苏炼,似乎是在等待他问话。苏炼把杂念先抛到一边,问道:“圣女留下一句什么话?” 岳银瓶笑道:“圣女只说,应辅之人,三日内必将出现……”说完便盯着苏炼,眼神光彩流转,一霎不霎。 第六十五章 圣女教(二) 苏炼见岳银瓶盯住自己,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待想起她的前言后语,成大事需助力之说,猛地惊醒,一时目瞪口呆,愕然难言。 “岳姨是说,这个应辅之人,是……我?”苏炼难以置信,吞吐说道。 “不错……”岳银瓶微笑点头,说道:“我知道你心怀高远,必不甘于平庸。要做大事,必须助力。今日请你过来,就是要告诉你,我圣女教会竭心尽力,助你成事!” “可是……为什么是我?”苏炼愕然说道:“就眼下而言,我自认为自己全无背景,毫无根基,全身上下,一无所长……” “错了……”岳银瓶打断他,说道:“你有胆有识,有勇有谋,居功不傲,谦和礼让,胸襟开达,志存高远……一个人有这些便足以成事,更何况你是圣女指定之人……” “圣女指定?”苏炼迷糊说道:“我似乎并未见过你们圣女……” 岳银瓶微笑说道:“你不用见过圣女。圣女说三日内应辅之人必然会出现,而今日刚好是第三日,又刚好是你通过了我设的终极祭礼……”转而自嘲一笑,说道:“不瞒你说,这一套祭礼也是上一代长老传下来的,我守在此二十余年,未见一人通过。偏偏今日,偏偏是你,所以,圣女的预言不会有错……” 苏炼仍然不可置信,难以接受,摇摇头说道:“岳姨一番好心,我心中感激。但我苏炼何德何能,敢承此大恩?当然,若日后或需贵教协助,我定会开口相求,并许以报答,似今日岳姨所言……” “苏公子……”岳银瓶又出声打断,说道:“你要明白,若我圣女教认你为应辅之人,必会全心全意为你所需而服务,没有任何回报之说。我们不是合作关系,而是全教认你为主,若有必要,银瓶也会献身于你,全心辅佐……” “呃,这个……”苏炼听得有些懵,脸红耳热。 “啐……”岳银瓶也发觉说岔了,脸上羞红,纠正说道:“此献身非彼献身……苏公子你,你不要误会……” 听她声音有些低软腻糯,苏炼又是全身一酥,心中狂跳,不由暗骂:这个女人太可怕了,自己完全没有抵抗力…… “呃……哈哈,没有没有……”苏炼干笑说道:“岳姨的意思,我明白……” “噗……”岳银瓶又是妩媚一笑,说道:“你真的明白了?” “当然……”苏炼见她促狭表情,又似乎另有所指,一时又有些糊涂。在岳银瓶面前,自己完全没了分寸,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好……”岳银瓶灿然一笑说道:“那苏公子你是接受我们的辅助了?” “呃……”苏炼知道自己是被她套了进去,但心中仍然对圣女教的情形并不了解。这么源远流长的教派,到底能给他什么样的助力?是否会让自己束手束脚,陷入泥潭?而自己又是否有能力驾驭他们的力量,不被他们左右想法,以至于被牵着鼻子走?这些问题不弄清楚,自己实难信任他们。 “岳姨,实不相瞒,我初出茅庐,对圣女教不甚了解,即使岳姨刚才介绍的如此详细,我也只是初揭面纱而已。若说现在就让你们辅助于我,我心中惶恐,你们也必不服我。虽说我相信岳姨你人品,也明白你必然一言九鼎,但毕竟你们人数众多,力量繁杂,难保其中出现差池,造成混乱。” “因此,最好还是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循序渐进,慢慢适应。当然,你们也需要借此时间,对我多加观察,深入了解。我刚踏入江湖,很多事情我需要自己去学习,体验,沉淀,若任何事情都要假手于人,我不会成长,对我自己,对你们都是无益,更何谈要胸怀天下,成其大事?” 苏炼心境清明,言辞诚恳,理智之下,一番肺腑剖白也令岳银瓶一阵惊愕。 岳银瓶双目连眨,眼中现出异样神采,不由得又对苏炼重新刮目相看,叹道:“苏公子你的确为人中之杰,不同凡响。我苦口婆心至此,你仍然能保持清醒理智,轻重分寸,拿捏不废,银瓶自愧不如……” 又道:“我知道你心中疑虑,也理解你对我们,抑或是对你自己的不信任,想来也确实是我操之过急了。直至此刻,你认识的圣女教中人,也就只有青茹,缤纷,婠婠,秦曲和我了,果然只是冰山一角……” “等等……”苏炼打断说道:“秦曲也是圣女教中人?” “当然……”岳银瓶笑道:“你让她脱离粉月楼,等于是叫她脱离圣女教,若非如此,又怎会让你过终极祭礼这种最重的惩罚?”又道:“而且,秦曲正是嫦娥宫总管,平常都是她在帮助婠婠打理粉月楼日常事务,你要她脱离粉月楼,等于断了婠婠一臂呢……” “这我倒是所料未及……”苏炼自嘲笑道,又沉吟问道:“那么之前大小姐说她犯了过错,想必也是触犯了教中规矩?” “不错……”岳银瓶应道:“在没有应辅之主或圣女授意下,教中人应尽量合中庸之道,低调蛰伏,不与当朝执政官家发生冲突。秦曲惹上官府中人,还被带走问话,正是触犯了这条低调之道……” “原来是这样……”苏炼若有所思说道。 “秦曲心思剔透,八面玲珑,善于与各色人等打交道,这样的人才,正适合留在粉月楼中,游走周旋,发挥所长,替教中出力……”岳银瓶说道。 苏炼叹口气,说道:“我虽说替她出头,但其实是走是留,全凭她自己做主……” “她现在不管是走是留,都已经是苏公子你的人啦……”岳银瓶笑道。 苏炼苦笑,摇头说道:“无论如何,此事我有责任。但秦曲以后要怎么样,我都只能听她的……” “咯咯……”岳银瓶捂嘴笑道:“你现在呀,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生死呢,哪能都听她的……”转而又道:“似秦曲这样的人才,我圣女教中有的是。我岳府所涉胭脂水粉,布匹成衣,青楼酒楼产业,下辖何止千人?再加上圣女教遗留下来的势力,七八千人总是有的……” “圣女教若真有如此实力,散步各方,的确能提供非同凡响的辅助……”苏炼有些惊骇的说道。 “那是自然……”岳银瓶面露傲色,说道:“并且人人都身具特色技能,比如交际识人,搜罗情报,蛊惑人心,策反暗杀……即使能力长短各不相同,但是个个忠心耿耿,绝不叛教……” “这么说来,圣女教中从未出过离经叛道,不遵规守纪的人?”苏炼奇怪问道。 “呃……倒也不敢这么说……”岳银瓶思忖一下,说道:“自古以来,就出过不少良莠不齐的人物……”顿了顿,又道:“我若告诉你,舜帝的两位妻子娥皇女英,纣王妃子妲己,以及西施,虞姬,吕雉,卫子夫,貂蝉,王昭君,武媚娘,杨玉环,南唐的大小周后娥皇女英,北宋时的佘赛花,名妓李师师,还有我岳家曾祖母李孝娥,全都是圣女教中人,苏公子你会作何感想?” 苏炼又是惊讶半晌,说道:“这些人物,个个都是或天姿国色,或人中之凤,但是人品嘛,确实有些良莠不齐……” 岳银瓶叹了口气,说道:“不错,人心难测,谁都无法保证自己不出差错。但有一条,这些人无论结果如何,自始至终都没有向外人透露过关于圣女教的隐秘之事哪怕半个字……” 第六十六章 圣女教(三) 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苏炼感觉脑袋有些恍惚。岳银瓶本人带给他的惊艳,她所说的话带给他的震撼,都让他一时头昏脑涨,感到无法消化。 这一番深谈,从未时末到申时末,岳家三姐妹也在门外候了一个多时辰,见苏炼出来,个个长舒一口气,如获大赦。 “岳姨叫你们进去……”苏炼向她们姐妹说道。说完也不管岳银瓶会对她们说些什么,长舒口气,自个回到客厅去了。 回去之后,郑寿,秦曲,程默都在,李百室却已经先行离开。据郑寿所说,他提前回去,是到东海酒楼布置晚上的宴席,已经托郑寿向苏炼告罪,并请在场之人,包括秦曲,一同于酉时三刻到酒楼赴会。 郑寿这么一说,苏炼才想起今晚还要赴李百室的宴请,不由拍了拍发涨的脑袋,一阵苦笑。 这时候秦曲走了过来,盈盈施礼,说道:“公子,秦曲有个不情之请……” 苏炼还没有缓过劲来,见到秦曲,又想起她的事情,见她有话要说,点头说道:“嗯,你说……” 秦曲又施了一礼,轻声说道:“公子,本来以你对秦曲的恩德,秦曲应该终其一生,做牛做马,伺候公子左右……”顿了顿,接着说道:“但秦曲思前想后,终觉公子胸怀远大,志存高远,或许秦曲最好的报答,是全心全力辅助公子成其大事。因此,秦曲想留在粉月楼,为公子做些事情……” 听她这么说,苏炼也是会心一笑,说道:“你要走要留,都由得你自己做主,我不会阻拦……”转而说道:“不过,刚刚岳姨叫我过去,已经将圣女教的事,全都告诉我了……” 秦曲先是一惊,立即又欣喜道:“公子,这么说来,你就是我教之主?我猜也是呢,太好了……”她笑逐颜开模样,像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 苏炼见她欣喜笑容,也是心中一暖,笑道:“你怎么就知道岳姨跟我说了什么了?就如此断定了?” “一定没错的……”秦曲含笑说道:“岳姑姑这么多年来都不见外客,今日你通过了祭礼,而且你是男子,她却说要单独见你,定是涉及到我教非同凡响的大事。再加上前几天圣女出现也非巧合。因此,秦曲的猜测一定错不了……” 秦曲笑得真挚,眼里充满兴奋,此刻的她与东月桥上的她判若两人,完全对苏炼敞开了心扉。她心思依然缜密,只凭苏炼的只言片语就断定了岳银瓶与苏炼所谈之事,确实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 “虽说确实如此……”苏炼苦笑说道:“但我对圣女教实在欠缺了解,也不敢冒昧就承了岳姨的邀请。我还需要时间去熟悉和适应……” “公子尽管放心……”秦曲微笑说道:“虽不敢说圣女教一定铁板一块,但至少现在,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中。在秦曲看来,以公子的能力,驾驭圣女教也绝对游刃有余。至少眼下,秦曲已是公子的人,教里有什么异动和重要消息,秦曲一定会第一时间告知公子……” 其实现在秦曲是否对苏炼表忠心已经不重要了,苏炼也相信秦曲不会对自己有二心。他此刻心中所想,是到底该怎么运用圣女教的力量,圣女教又有多少力量,分布在哪里,如何使用等这些问题。 岳家三姐妹此刻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岳银瓶的意思,她们三人,每个都是聪明透顶,手段层出不穷,要指挥她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都非常吃力,更何况三人?并且,岳青茹已经对自己生出了不少龃龉和不满,这种隔阂要如何化解? 想到这些,苏炼又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呼了口气,决定先不去想这些,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船到桥头自然直。 烦躁之下,苏炼走到厅外透透气。哪知刚一出门,就看见岳家三姐妹回来。她们看见苏炼,顿时停步不前,各自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说话。 最终还是岳缤纷站了出来,笑着向苏炼一抱拳,说道:“苏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炼心中有底,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三姐妹带路,苏炼跟着她们又到了另一间书房。这间书房应该是她们平时自用,里面有盆景花草,伏案屏风,面积比岳银瓶那间书房要大了不少。 岳缤纷走到案台前,拿住笔架往左一挪,案台后面的墙面突然洞开,出现一间密室入口。岳缤纷向岳青茹,岳婠婠点头,又对苏炼说道:“苏公子,请到里面叙话……” 苏炼也不迟疑,当先走了进去,三姐妹跟在后面。 密室里面有些昏暗,面积不大,只有外面书房一半大小。点亮烛火之后,顿时一眼看得通透。 首先入眼的便是一架高而厚的书架。书架上大部分是木简,显然都属于古书典籍。书架前是一副木质书桌椅,造型奇特,龙凤攀刻之上。书架左边是一排兵器架,上面挂满了各类兵器,或古朴,或精光闪亮,或珠玉宝石悬刻其上,刀枪剑戟,无不寒气森森,杀气尽显。书架右边是一排挂柜,里面摆放的是各类珍器古玩,稀有宝物,琳琅满目,金沉银灼。 岳家姐妹进来后,站成一排,表情庄重严肃,双手交叉胸前,向苏炼鞠躬行礼。 岳缤纷说道:“苏公子,姑姑已将个中详情告知我们,自今日起,我圣女教上下,任凭苏公子差遣,不敢有任何怨言……” 苏炼微笑说道:“你们这样,倒让我很不习惯。不如这样,我们还是如平常一样,自然朋友相处如何?” 岳缤纷也是笑道:“苏公子说如何便如何……” 苏炼看了岳青茹一眼,向她说道:“岳大小姐,之前我们有些误会,我苏炼初出江湖,莽撞冒失,有什么得罪之处,我向你郑重道歉……” “不敢,青茹不知礼数,也有不对之处,应该是我向苏公子道歉……”岳青茹低眉垂眼,虽是道歉,语气仍然有些生硬。 苏炼也知道这女子性格强势,要她低头认错恐怕困难,现在也只是情势所迫。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带我来这里,应该是有些事要与我谈?” 岳缤纷点头说道:“是,苏公子既然是我圣女教应辅之主,我们便应当将我教中具体事务向苏公子说明。今日天色已晚,只能略作梗概……” “嗯,那你说吧……”苏炼点头道。 岳缤纷就简要的将圣女教的力量分布,各地分会,负责人物,联络方式等等向苏炼介绍了一番,同时又将密室中的典籍兵器宝物等向苏炼略作介绍说明。 原来,岳府算是圣女教的秘密总舵。此处密室中所藏,皆为圣女教传承千年所遗留下来的古书,刀兵和信物。典籍中所载,有圣女教各位传承人的生平历史,也有历届应辅之主的详细记载,其中秘闻真迹以及往来书信等,都属圣女教私藏,不见于史家史书之中。 刀兵宝物等,也是历届圣女教中高人和长老用过的东西,也有历届应辅之主使用过的随身之物。虽说并非齐全,但每一件事物都记录了当时的历史,其中跌宕起伏,血泣笙歌,都能从这些物件中窥出一二。 苏炼一边听岳缤纷讲解,一边摸索感受这些宝器的温度,仿佛每触一件,眼中便能浮现出当时当场的激荡豪迈情景。 突然间,一件特别的物件跃入苏炼眼帘,令他心脏猛然狂跳,激动难耐。 第六十七章 夜宴 那是一件弓形的黑黝黝的铁器。铁器颜色特别,似黑似灰,表面有不知名的古朴花纹。苏炼拿起来,感觉稍微沉重,翻转一看,在弓形侧面刻了个似乎古文的文字。 这件铁器,无论质感,表面花纹,侧面刻字,都与苏炼手中那枚由父亲交给他的那块铁匙如出一辙,不同的只是形状。侧面刻的字,似乎也并不一样。 苏炼按捺住心中激动,问道:“这个是什么?” 见他手中物什,岳缤纷一惊,随即又转为温和,笑道:“这是我岳家祖辈传下来的,具体为何物,有什么用,我们也并不清楚。只是我岳家曾祖母,就是岳飞将军的夫人,也是圣女教中人,因此这件物什也被摆在了这里……” “这上面刻了个字,是个什么字?”苏炼又问道。 “我们也问了很多富有学问是高人,都是不知道。我猜想应该是某种古文吧……”岳缤纷沉吟说道。 苏炼点点头,强压住要把自己那件铁匙拿出来比对一番的冲动,放下此物。接下来苏炼的心思全在这件铁器物什上面,想起父亲临行前的话,似乎这件东西应该有某种作用,但是没有明人指点,全靠猜想也不会有任何头绪。 苏炼苦笑摇头,忽见岳缤纷正盯着自己。原来她已经说完,看苏炼在思考事情,也没有出声打扰。 “哦,就这些了吗?呃……我知道了……”苏炼干笑两声,掩饰说道。 岳缤纷见他装模作样,也有些好笑,便说道:“苏公子,不知道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可有事情要吩咐我们去做的?” 苏炼沉吟半晌,想起自己这次出来的目的,和以后可能需要应付的局面,便道:“实不相瞒,我这次出来,主意是想了解淮东道宣慰使司都元帅莫图赤的情况和具体动向。你们也可安排人手去获取这个人的所有资料,包括其为人品行,膝下子女的情况,兵员几何,驻兵何处,旗下将领,朝中关系,最近的动态等等。我自己也会马不停蹄的往扬州去,到时候会在扬州与你们接应……” “是!”岳缤纷点头答应道。 “另外……”苏炼继续说道:“我需要随时了解天下之势,任何朝廷动向,各地纷争等等,越精炼详细越好……” “是!”岳缤纷恭敬答道。 苏炼想了想,对于其他各种江湖消息,还是随时探查比较好,点点头道:“暂时就这些吧……” “好的……”岳缤纷点头答应,又道:“苏公子请稍等……”说着走到书桌后,打开抽屉,拿出一件东西交到苏炼手上。 苏炼翻开一看,是一件黄金菱形令牌,边角圆润,约三指大小,两面刻字,一面为“圣”,一面为“吾”。 “这是我圣女教信物。此牌只有一个,苏公子若遇圣女教中人,只要亮出此牌,他们就知道你是谁了。”岳缤纷介绍说道:“从今日起,我们也会遍传教谕,告知所有教中人苏公子你的身份……” 苏炼将这个黄金牌翻来覆去的看,突然问道:“这个东西,要是一不小心弄丢了,被别人拿去用该怎么办?” “呃……”岳缤纷一怔,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转眼看见苏炼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是“噗嗤”一笑,说道:“苏公子,我相信不久之后,我圣女教中人想不认识你都难,到时这个信物,拿不拿出来都已无所谓了……” 几人从密室出来时,西边已现出晚霞。今天虽然天气阴沉,但晚霞既出,明日应该又是个好天气。 苏炼记起李百室晚上的宴请,似乎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向三姐妹稍作说明,要告辞离去。岳婠婠听说他要去赴宴,跳出来说她也想去。苏炼也觉得只有秦曲一个女子有些孤单,便点头同意。 酉时三刻,这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东海酒楼时,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五人,男子一个比一个俊朗,两个女子却都是风华绝代,丰姿绰约。 岳婠婠和秦曲刚出现在酒楼大门,原本熙攘吵闹的一楼大厅,立即就鸦雀无声,连呼吸都似乎要停滞了一般。无论是店小二,还是店中酒客,都转瞬忘了自己正在做的事,酒溢桌面,食洒衣襟,罔自不顾。人人目瞪口呆,口角流涎,只有眼珠子是随着二女的身影而动,端的是一副活生生的酒客赏美图。 苏炼见此情形,颇有些吃惊。他没料到两个女子现身会造成这种状况,可见这两人平时也是极少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 二女对大家的反应视若无睹,自顾漫步往楼上而行。待邱传礼迎上来时,大厅里的酒客依然不敢骚动,生怕惊扰了二位仙女。 邱传礼迎的却是苏炼。倒不是他无视二位绝色的存在,只是到了他这个年纪和境界,见的人多了,见的美色也多。远的不说,沈若瑜作为沈家小姐,气质绝色完全不输眼前二位。而苏炼则不同,作为沈家二少爷亲自指点结交的贵客,邱传礼可不敢有丝毫怠慢。 岳婠婠和秦曲自然知道苏炼就是东海酒楼的破题奇人,但却不知道沈任锡对苏炼的结识和看重,眼见邱传礼对苏炼的恭敬有礼,只当是东海酒楼对破题奇人的追捧,也没有往心里去。邱传礼很识趣的没有在大堂里过多寒暄交谈,而是直接将他们领到四楼李百室早已订好的包厢里。 李百室见岳婠婠和秦曲都过来了,果然喜不自胜,面上有光。他与姜志和早到一会儿,此刻见人都到齐,便要叫开席。邱传礼却对苏炼说道:“苏公子,你的朋友就在隔壁,要不要叫他们一起过来?” “我朋友?”苏炼有些迷糊,转瞬明白过来,与郑寿对视一眼,笑道:“原来他们两个又来了……” 他对李百室说道:“李兄,不介意再多两双筷子吧?” “苏公子的朋友么,那自然是欢迎之至!”李百室笑道。 苏炼便向邱传礼点头说道:“那就叫他们过来吧……” 邱传礼笑呵呵而去。不多时,马秀英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过来:“苏炼,你太可恶了,把我们两个就这么丢在客栈里一天,现在还有脸来叫我们两个来陪你喝酒,本……” 马秀英走到包厢门口,看见里面有很多客人,突然住嘴,狠狠吞了口口水,瞪了苏炼一眼。邱传礼就跟在后面,满脸苦笑:这位姑奶奶根本就没让人说完,风风火火的就冲过来了…… 苏炼干笑两声,尴尬摸摸鼻子,正要介绍,马秀英已经豪气的一抱拳,抢先说道:“各位好,在下马英,很高兴认识各位……”又指了指后面闷葫芦一样的郭铮,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好兄弟郭铮……” 郭铮只有摇头苦笑向大家抱拳作礼。 苏炼见她又是一副男子装扮,好汉做派,不由得白眼一翻,两手一摊,叹口气随意道:“既然过来了,就随便坐吧……” 岳婠婠看见马秀英这番做派,却是“噗嗤”一笑,说道:“这位……马公子,好有趣呢……”她主动走过去,向马秀英自我介绍道:“马公子好,我叫岳婠婠,也很高兴认识你!” 虽然同为女人,并且马秀英也是面容绝美,但她从来都是爽朗粗放,丝毫就没有做绝色佳人的自觉。不过她此时看见岳婠婠,也是不由得一呆,暗想原来女人可以这么美的,口中惊叹说道:“这位妹妹,真是漂亮呀……” 苏炼又翻个白眼,一上来就叫人妹妹?不过转念一想,他其实真的不知道岳家姐妹多大年纪。若说只有二十左右,那她们这气度,心思,老辣也是令人惊异。 岳婠婠听马秀英夸奖,妩媚一笑,说道:“你也很美呀,来,我们坐在一起吧……”说罢拉着马秀英坐到左首位置。 包厢里是大圆桌,这桌酒席是李百室做东,他自然坐主人位。请的是苏炼,他应该坐左首第一位,再论身份地位,岳婠婠应该坐右首第一位。左首第二位是姜志和,右首第二位是秦曲,再往下才轮到马秀英等人。 现在岳婠婠主动拉马秀英坐到左首一二位,那么右首一二位就成了苏炼秦曲。这样一来,岳婠婠虽然占了苏炼的位置,但她是女人,身份地位也不低,而且这么做正好让马秀英不会有心理落差,也避免她对苏炼的骚扰,同时又让秦曲坐到苏炼身边,好就近伺候。 自马秀英一出现,看苏炼的眼色以及他对马秀英的态度,岳婠婠只在瞬间就捕捉到了这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拉过马秀英,既卸掉了苏炼的烦扰,也让秦曲安心的做好自己的本分。岳婠婠只在分毫间,一通举手投足,化解尴尬,滴水不漏,心思极是透彻。 第六十八章 教训 大家落座后,邱传礼就吩咐上菜斟酒。厨子俏婢都在旁边恭候,手脚麻利,酒菜马上摆好。苏炼又请邱传礼坐下,邱传礼急忙摇手推辞。 “邱掌柜,我知道你在酒楼中事务繁忙,但请先坐,我苏炼今日难得认识各位,明日就要离开此地,想借李兄的酒,敬大家一杯!”苏炼笑道。 邱传礼听苏炼这么说,也不再客套,自行在末位坐下。 苏炼端起酒杯,站起来朗声说道:“各位,我苏炼到西子镇三天,机缘巧合之下,能有幸认识各位,这是小弟我的福气。各位皆是人中才能杰出之辈,不耻与我这个微末小子结识,的确令我心中感激。此时我身无长物,全无根基,日后要做的事,要走的路也是千难万险,九死一生。眼下与各位明言,也是希望各位心中有底,若是日后有所牵扯,该避则避,该退则退,我苏炼绝无怨言。不过今日,我只借李兄的酒,敬各位一杯,蒙各位不弃,认小弟我这个朋友……”说罢一饮而尽。 李百室端酒站起来,慷慨说道:“我李某人最喜欢结识有能耐又有才气的人,苏公子更是高人高才,我虽然本事普通,但我讲义气,苏公子以后不管是做什么,我认了你这个朋友,就绝不会弃而远之。我干了这一杯……” 这时姜志和也站了起来,说道:“今日苏公子请我过来,已然是令我惶恐。我姜志和也是微末之辈,能与苏公子你喝酒便已经不凡,日后你但有所差遣,我定然竭尽所能,在所不惜……”说罢干了一杯。 邱传礼也是拿起酒杯站起来,但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包厢门便被“哐当”一声推开,一人拿着酒杯酒壶醉醺醺站在门口。 “又是你这个讨人厌的家伙……”马秀英一摔酒杯,怒声站起。 看到门口一脸醉相,站都站不稳的人,苏炼也不由得感慨人生何处不相逢,或者叫冤家路窄更准确一点。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在粉月楼争风不成的濠州知府少爷,马格吉拉。这西子镇真是不大,今日秦曲的事由他而起,大家唯恐避之而不及,偏偏就在东海酒楼遇见他,应该说,是他撞了过来。 昨晚毕竟离得远,又是侧面,苏炼没有看得真切。此时近距离看这个恶少,也确实令人生厌。他身材微胖,脸也是肥胖肿胀,眼睛细小,鼻子塌而扁,下巴肥肉下坠,可谓是油头肥脑。他此时显然是喝多了,醉醺醺的脸上黑红肿胀,整个就是一颗红烧猪头。 马秀英愤怒站起,应该是之前受过他的骚扰。现在见他死皮赖脸的跟了过来,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马格吉拉看见包厢里这么多人,也是毫不在意,看见马秀英,满脸堆笑的叫道:“美人儿,原来你在这里,害本少爷找得好辛苦……” 说着就奔马秀英走去,嘴里含糊不清道:“我们族里就喜欢你这样的烈马,你随本少爷回去,包你享不尽……” 郑寿和郭铮身材高大,站起来拦在他身前,他视线被阻,话也卡在了喉间。 “你们……给本少爷……滚开……”马格吉拉想用手推开两人,哪知完全推不动。 他作为知府少爷,身边自然少不了人追随伺候。此时跟着他的五个随从,见有人不知好歹,敢拦少爷的去路,纷纷摩拳擦掌的上来要动手。 程默转头看看苏炼,见他点头,便毫不迟疑的迎了上去。那五人也是身材高大威猛,看样子像是鞑子部落里的摔跤好手,但在程默面前完全经不起折腾,三两下工夫,五人霹雳哗啦全被摔到了门外。 待程默拍拍手回头,马格吉拉却是反常的居然没有任何动静。众人看他时,却见他双眼呆滞,嘴角流着哈喇子,一动不动。 循他视线看去,岳婠婠浅笑低吟,旁若无人的正在吃菜。原来他趁郑寿郭铮不注意,就要往里面钻,谁知挤出缝隙,一眼就看见了马秀英旁边的岳婠婠。这一看,眼珠就如同定住了一般,再也挪不动了,整个人完全被岳婠婠的绝色丰姿,妖娆妩媚勾去了魂魄。 岳婠婠视若无睹,马秀英却看不下去。她走到马格吉拉面前,抡起袖子就是一耳光。 “啪”一声脆响,打得马格吉拉脸上肥肉连颤,鲜红的掌印像一朵绽开的花。这一巴掌果然打得他魂魄归体,清醒过来。 他一摸胖脸,大吃一惊,盯着马秀英喃喃说道:“你……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猪头,你能怎样?”马秀英仰头说道:“你敢再吵,姑奶奶我再打,打得你满地找牙你信不信?” “你敢……”马格吉拉吼道。 “啪”,又是一声清脆响亮。马秀英见他出声,毫不犹豫的左手又是一巴掌抡了过去。马格吉拉刚摸完左脸,又摸右脸。 “你个臭婆娘,你……”马格吉拉双脸变形,声音变调,尖锐叫道。 “啪”,马秀英动起手来真是毫不含糊,又是一巴掌扇到他左脸,打得马格吉拉连连后退。 “你知道我是谁吗,敢打我?你是不是不想……哎呀,哎哟哟……”马格吉拉一边后退,一边歇斯底里乱叫道。 马秀英却没有废话,上去手脚并用,拳打脚踢,打得马格吉拉眼冒金星,连连惨叫,一颗红烧猪头鲜血迸流,愣是被打成了生猪头。 马格吉拉一直是一副恶少作风,仗着自己的身份和老爹的权势,有恃无恐,见谁都是趾高气昂,哪曾见过马秀英这种天不怕地不怕,完全蛮不讲理的主? 此时老爹不在身边,此地也不是自己的地盘,耍威风耍不下去,打又打不过,马格吉拉心中委屈窝囊,难以言表,全身肿痛,眼泪哗哗,差点都要哭出声来。 “你们……给我等着,别让我再碰到,否则……”马格吉拉一个趔趄爬到门外,留下狠话。话没说完,见马秀英又追了出来,连忙一个撒腿,先跑为快。五个随从也是一抹屁股跟在他后面跑了。 马秀英见他们跑远了,呼了口气,拍拍手,感觉畅快无比。转身回到包厢,发觉一桌人正呆呆的看着她。 “呃,刚才……这个家伙,哈哈……见笑了,见笑了……”马秀英装模作样的朝大家抱个拳,若无其事的走回自己的座位,大咧咧坐下。 “马姐姐英姿飒爽,雷厉风行,让人好生佩服呢……”岳婠婠笑道:“来,我敬马姐姐一杯!”说罢端起酒要与马秀英碰杯。 “哪里哪里……”马秀英也是笑嘻嘻端起酒杯,说道:“对付这种小人,就别废话,只管打他,绝对不要手软……”两人一碰杯,居然一饮而尽。马秀英豪迈惯了,倒不稀奇,岳婠婠也完全不做女儿态,陪着马秀英干了一杯。 此时苏炼看了邱传礼一眼,歉意说道:“邱掌柜,给你添麻烦了。若是以后有人问起,只管推到我苏炼身上……” 邱传礼却是抬手制止,端杯站起,正色说道:“苏公子见外了。你是我东海酒楼的贵客,也是我家二少爷的朋友。别说这种不知所谓的纨绔恶少,就是他爹亲来,我沈家也不会怕了他。”转而又道:“今日我人微言轻,不敢代表我家二少爷跟苏公子你喝这杯酒,但二少爷的眼光不会有错,我邱传礼能与苏公子喝这杯酒,是我的荣幸!”说罢仰头一口干了。 “好!”苏炼朗声说道:“兄弟我不才,来西子镇一趟,能与各位结识相交,也算是不虚此行,在此地与各位多有叨扰。兄弟年轻识浅,人生地不熟,也承蒙各位照料,兄弟我多谢了,再敬各位一杯!” 苏炼端酒一饮而尽,李百室,姜志和,邱传礼也是连称客气,端杯饮尽。 秦曲在一旁,一直不停的给苏炼斟酒夹菜,温顺自然。苏炼与其他人连连喝酒,她只把自己当成苏炼的人,如婢女一般伺候周到。马秀英在另外一边也看在眼里,心里却是莫名的不舒服。岳婠婠也是把苏炼算作自己人,因此之前一番你来我往的交杯换盏,她也不插入其中,尽管以她岳家三小姐的身份,也足以与在座各位喝上一杯。 岳婠婠人情通达,知情识趣,马秀英却是不通世故。她见苏炼与其他人又喝了一轮,又见秦曲在一旁柔情款款,自己像是多余的人一样,心中不快,径自站起来,说道:“苏炼,你也应该跟我喝一杯……” 第六十九章 送别 苏炼见马秀英不甘寂寞,又兜不住自己,居然在这个场合要跟自己喝酒,一时哭笑不得,便道:“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应该跟你喝一杯?” 马秀英听他问起,倒真是皱起眉头想了起来,想了半晌,有了些头绪,慢慢说道:“一,你从来没有跟我喝过,今天机会难得,你一定要喝;二,你这几天惹我生气,你要道歉,要罚一杯;三,嗯……今天大家高兴,我也高兴,就不跟你生气了,要喝一杯;四,还有四就是,嗯……没有了,就这样,你喝不喝?” 苏炼又是啼笑皆非,岳婠婠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向马秀英说道:“马姐姐,你要这么说的话,苏公子岂不是应该跟你喝三杯?” 马秀英豪气说道:“三杯就三杯,苏炼,你敢不敢喝嘛?” 岳婠婠促狭一笑,向苏炼吐了吐舌头,古灵精怪。 “行啊,马大脚姑娘,我就陪你喝了这三杯……”苏炼苦笑说道:“不过,喝完这三杯,你就别再找我了,也别多喝了……” “好!”马秀英像是打了个胜仗一样,高兴答应道。两人就这么喝了三杯。 喝完之后,马秀英脸色微红,急忙坐下。看她如此,苏炼还以为她不胜酒力,也不以为意。只有岳婠婠兴致勃勃的眨眼瞧瞧马秀英,又瞧瞧苏炼,嘴角微笑。 这时苏炼又端起酒杯,向众人说道:“各位,明日我们即将离开西子镇。在这里几天,经历不可谓不奇,获益不可谓不多,是我有生以来最难忘的一段日子。希望日后再来的时候,还能有机会与各位相聚,各位也还能记得兄弟我,不嫌弃我这个小辈朋友。在此请各位再饮一杯!” 李百室长叹一声,说道:“苏公子,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唉,我与你虽然相交不久,但是相见恨晚。你不光才华横溢,人品风采也都是一时无俩。下次若是再来,你一定要叫上我啊……”说完喝干杯中酒。 姜志和也端起酒杯说道:“苏公子志向高远,前途无量,今日离了西子镇,来日必然又有更加广阔的天地。鄙人在此就预祝苏公子一路顺风,万事顺心!”一口干了。 邱传礼站起来说道:“我家少爷嘱咐我说道,若苏公子在这里,定要多加照应,不想苏公子这么快就要离开。不过也无妨,苏公子若到他处,只要遇到我沈家产业,尽管言语,我们必定尽心竭力,服侍公子周到……”说罢仰头喝了。 此时酒过三巡,各人便自相饮酒吃菜。苏炼见秦曲在侧,突然兴致大发,向秦曲说道:“秦曲,不知道你是否介意在此地赋上一曲?” 秦曲嫣然一笑,说道:“公子但有吩咐,秦曲自当从命……” 转而向邱传礼问道:“邱掌柜,不知道你这里可有木琴?” 大家再桌边喝酒吃菜,有美色在旁抚琴唱曲,这滋味当然美不胜收,闻言皆期冀的看着邱传礼。 “有的,当然有……”邱传礼也是欣喜答道,连忙起身朝门外吩咐。 不多时,两个小二搬来一张木台和一架木琴。摆放好之后,秦曲过去调试一下琴音,便要抚琴弄曲。 “慢着……”苏炼轻呼一声,站起来摸摸额头,说道:“我脑子里突然闪出来一首曲子,不如,我唱出来,秦曲你记下来之后再以此谱曲?” “真的吗?”秦曲惊喜问道:“公子要赠曲给我?” “呃,算不上赠曲吧……”苏炼干笑说道:“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唱得全,若是你能全记下来,就算是我送给你的吧……” “好的……”秦曲笑道:“我一定用心记下……” 苏炼点点头,又稍微回想一下,也顾不上尴尬,咳嗽一声,借着酒劲,清唱出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苏炼操着醇厚磁性的男声,把这首曲子也算演绎得婉转柔肠,愁绪百结。即使是清唱,众人也是听得颇有感触,连连点头叫好。 秦曲更是鼻子发酸,眼圈发红。 “公子,这是你自己的心声写照么?知交半零落,浊酒尽余欢……”她似乎有些哽咽,颤声说道。 “也算不上吧,我还年轻,这词用在我身上倒有些无病呻吟的味道……”苏炼笑道:“我也是脑中灵光一现,才有了这个曲子,秦曲你记下了?” 秦曲点点头,吸了口气,又自己在脑中沉吟一番,按照苏炼唱出了曲调,拨动琴弦。 古朴沉重的琴音,配合秦曲清脆悠扬的声调,让这首曲子换发出另外一种不同的味道。若说苏炼的清唱有一种厚重深沉的离愁别绪,秦曲的琴音加嗓音则是一种婉转凄凉的含泪告别。 秦曲抚琴演奏完毕,众人仍然沉浸在一股忧伤的情绪中不能自拔,连马秀英和岳婠婠也经不住有些酸楚哽咽,眼中含泪。 “苏公子,这首曲子可有牌名?”发问的是岳婠婠。 “送别……”苏炼脱口说道:“嗯,就是这个名字。” “送别……”岳婠婠沉吟重复道:“倒也应时应景呢……”转而又道:“公子,婠婠有个请求……” “你且说来听听……”苏炼点头说道。 “这首曲子,可否让秦曲在粉月楼中使用?”岳婠婠试探问道,她也不知道苏炼会不会答应,毕竟把曲子用在青楼中并不雅观。 “倒无不可……”苏炼沉吟说道:“不过,不要署我的名字……”苏炼自然知道以岳婠婠的精明,不将此曲用在粉月楼中招徕顾客就太可惜了。只要不署他的名,用一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吗?公子……”秦曲大喜过望。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若是喜欢,就拿去用吧……”苏炼笑道,转而又说道:“若能将琴声和笛声结合起来演奏此曲,应该会相映成趣,更加动人……” “琴笛合奏?”秦曲眼中一亮,转头看着岳婠婠。 岳婠婠也通音律,闻言顿时茅塞顿开,脑中仿佛突然打开了一扇大门。以往粉月楼中艺伎卖唱,通常都是单人单琴,即使配上歌姬的嗓音,也未免单调。若是能将几种乐器配合在一起演奏,不管是乐曲的丰富可听性,对听曲者造成强大冲击,还是对艺伎本身技能的提升,都有莫大的帮助。 “这果真是个绝妙的主意呢……”岳婠婠眼中亮晶晶,笑逐颜开,走到秦曲身边,晃来晃去说道:“乐器合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苏公子,没成想你还是个乐律大家呢,咯咯……” 苏炼摇摇头说道:“我可不敢自称什么大家,只是一时兴起,灵光一现而已。这编曲当然还是你们懂得多,主音,和声,伴奏,层次分明,井然有序,一首曲子里能包含的东西可太多了,我可不会班门弄斧……” “主音,和声,伴奏?……”岳婠婠又陷入沉思,只觉之前所学音律都是咿呀之语,原来前面还有这么广阔的天地。她见秦曲也是若有所思,显然是跟她想到一块去了。 “苏公子,你这随意的一番话可让我这个自以为懂音律的人汗颜不已呀,你若不是……”岳婠婠有些欣喜忘形,差点说漏了嘴,急忙捂嘴住口,但眼中依然笑意盎然,说道:“我还想把你留住贡起来呢……” “我可不懂音律,只是瞎说一通……”苏炼摇头笑道:“如果这个主意你们觉得有用,接下来就靠你们自己去研究了……” “哟,公子这是在给我们出难题呢……”岳婠婠笑得妩媚妖艳,与秦曲之前的故作姿态不同,她是骨子里的妖冶风情,一边笑一边给苏炼福了一福,柔声说道:“是,公子,婠婠领命,必定包你满意,咯咯……” 这一番扭摆姿态,风情万种,令在场人看了都是身软骨酥,心如猫抓,大感吃不消。苏炼也是扭头笑道:“行了,没那么夸张,你还是回去该干嘛干嘛……” “好呀……”岳婠婠见苏炼稍有窘迫之态,心里得意,转身又瞟了他一眼,盈盈碎步走回了座位。 苏炼摇头苦笑。岳家三姐妹,一个冷艳威严,一个美艳亲和,一个妖艳婉转,个个都不是易于之辈。若能为己所用,当然是大大的助力,若是驾驭不了,也可能处处受制。 走回到座位,苏炼莫名有些沉重。日后要面对的人,恐怕也有比三姐妹更加厉害的人物,真可谓是每一步都艰险重重,稍不留意,就会万劫不复。 秦曲似乎是感受到他的心情,也轻轻走回来,静静的给苏炼斟了一杯酒,柔声说道:“公子,多想无益。秦曲相信,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事事都能逢凶化吉,况且以公子的能耐,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苏炼听见她安慰之语,倒是一下子平静下来,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事事都如意?而且……”苏炼突然眼神坚定,神采奕奕,说道:“事事都如意有什么意思?我倒希望前路多些艰难,多些坎坷,每越过一个阻碍,爬过一座高山,人才能站得更高,看得更远……这样的人生,才能叫做精彩啊……” 看着苏炼坚毅的脸庞,闪亮的眼神,宽阔挺拔的肩膀身躯,秦曲眼中迷离,心中不由地洋溢出一股幸福,只觉若一辈子能待在他身边,便已心满意足,死而无憾。 就坐在旁边的李百室,也看见了秦曲的眼神,嘴角却是溢满了苦笑。本来以自己的人才和家世,应该任何女子都是唾手可得,可惜自己一直游戏花丛,花迷人眼,好不容易能对秦曲怦然心动,偏偏这个女子只对自己客气疏离,却对身无分文家世贫苦的苏炼一往情深,宁愿在他身边为奴为婢,也不愿在李家受尊享宠。 心爱之人就在身边咫尺之间,却是遥望而不可及,人生在世,最无奈悲苦之事,莫过于此。李百室一声长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苏炼看见李百室独自斟饮,又见他脸上落寞之色,也突然明白他心中之苦。可惜感情之事,最怕强求。秦曲之心,他自然清楚,但若强令秦曲多与李百室亲近,不但苦了秦曲,也会让李百室心受煎熬,不如还是顺其自然吧。 苏炼正要出言宽慰李百室,突然从门外奔进来一个仆从,脸上焦急,口中叫道:“不好了,掌柜的,不好了……” 第七十章 冲突 邱传礼视苏炼为贵客,此刻见有人不知礼数,直奔进门,有些怒气,叫道:“什么事啊,大惊小怪的?” 那仆从见邱传礼恼怒,也有些惧怕,不由低下头,禀告道:“掌柜的,外面来了很多官兵,把酒楼都围住了……” “什么?”邱传礼大吃一惊站起,东海酒楼经营这么多年来,还从未与官府发生过冲突,今日…… 他不由的朝苏炼看了一眼。苏炼镇定笑道:“邱掌柜,估计是马格吉拉搬来的救兵,咱们不用慌张。不管是讲理还是动手,咱们都不会怕了他。当然,不到万不得已,咱们还是不要动手的好……” “好,我先下去看看……”邱传礼转身要出门,却见马格吉拉已经领着一个黑脸大胡子,满身盔甲的魁梧汉子气势汹汹冲了过来。 “就是他们,呼延将军,就是这群人围殴我,把我打成这样的……”马格吉拉远远的就指着苏炼他们所在的这个包厢,向那黑脸大汉叫道。 真是典型的恶人先告状啊,居然还说是一群人围殴他一个?苏炼摇头冷笑。 姜志和平日里接触到比较多的朝廷军方人士,这时候向大家介绍道:“这个人叫做呼延巴鲁,是个千户,隶属于庐州路总管府,主管陆安县地方的军事防务和城防治安。平时不怎么露面,为人低调深沉,是个比较难缠的人物。看来今日是被马格吉拉给诓了出来……” 苏炼看看嚣张跋扈的马格吉拉,又看看气势沉着的呼延巴鲁和他身后四个佩刀护卫,暗里感觉今日这事恐怕没办法善了。 呼延巴鲁一身黑色盔甲,虽然是满脸胡子,但眼神气质都算沉稳,并不像一般的蒙古鞑靼军人那样凶神恶煞。他后面跟着四个身穿盔甲的护卫,其中三个都是膀大腰圆,威风凛凛的鞑靼人,只有一个却是面容白净,身材中等,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只是鬓角处有颗黑痣,看着有些显眼。他看年纪也才二十五六,但并不沉静,人一过来就是一阵眉毛跳动,眼神闪烁,将在场每一个人都仔细看了一遍。难得的是,他对三位绝色女子也只是眼神稍作停留,并未如普通人一样垂涎许久,眼神呆滞。 “呼延将军,你这是……”邱传礼肃穆说道。他也认得呼延巴鲁,只是来往不多,并不熟悉。 “邱掌柜,据马格少爷举报所讲,他在这里遭人殴打,被人打得重伤。我既然管理城防治安,也有责任调查一下事情的真相。因此要麻烦各位配合,跟我回去交代一下,呵呵……邱掌柜,得罪了……”呼延巴鲁和颜悦色说道,语气又有些居高临下。 马格吉拉站在他身旁,抬头挺胸,趾高气扬,呼延巴鲁说完,他立即仰起红肿的头哼了一声,瞪大了肿胀的眼睛,示威似的向大家耸高了肩膀。 “呼延将军,我知道你公务繁忙,平日里尽职尽责,为咱们的地方治安劳心劳力,确实辛苦……”邱传礼人情练达,先说一番好话,转而又道:“但今日发生在马格少爷身上的事情,可否也听我们一言?” 呼延巴鲁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又看了看马格吉拉,便点头说道:“好,邱掌柜且说来听听……” 邱传礼微笑点头,说道:“按说起来,这件事确实由马格少爷而起。我们本来在这里欢聚饮酒,马格少爷突然从门外闯进来,指着我们这位马姑娘说要带她走。马姑娘原本并不认识他,怎会跟一个陌生人而去?马格少爷便要动手来抢,他手下人也冲过来要助阵,被我们给挡了回去。而马格少爷并非马姑娘对手,几番纠缠之下,也被马姑娘打了回去。我们这位马姑娘确实打了人,但一来是马格少爷动手在先,二来她是女子,不能任其欺辱,因此动手还以颜色。这件事,我们不会计较马格少爷强抢民女在先,也请呼延将军能够明辨曲直,好好规劝一下马格少爷……” 邱传礼据实所言,前因后果,条理清楚。 “你胡说……”马格吉拉立即吼道:“明明是你们动手在先。我只是过来敬一杯酒,却被你们殴打。呼延将军,你看看我的脸,你再看看他们,一点事也没有。事实真相,一目了然……” 马秀英听这人胡搅蛮缠,歪曲事实至此,真是脸都气红了,摔了筷子就要站起来理论,被岳婠婠按住了。 呼延巴鲁听了两人所说,脸上有些为难,说道:“既然,双方各执一词,我看,要不还是跟本官走一趟吧,各自对一下口供?” 呼延巴鲁虽然故作为难,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还是在偏袒马格吉拉。毕竟是知府少爷,总要做一番姿态,否则也不会带这么多官兵,这么大阵仗的来围楼抓人了。 “千户大人……”这时姜志和站了起来,笑呵呵招呼道:“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哦,原来是姜掌柜,你也在这里喝酒?”呼延巴鲁客气笑道。 “是是,今日为朋友饯行。既然千户大人也过来了,一起坐下喝一杯?”姜志和笑道。 “多谢姜掌柜盛情,只是现下有公务在身,不便饮酒,多多见谅了……”呼延巴鲁笑得温和,拒绝得有理有据。 “嗯,千户大人辛苦了……”姜志和见他并不领情,也是和颜悦色笑了笑,说道:“其实马格少爷这事,我也在场亲眼所见,我可以证明,方才邱掌柜所言句句属实,千真万确……” “你们都是一伙的……”马格吉拉又叫道:“你当然替他说话……” 呼延巴鲁深叹口气,说道:“本官也是公事公办,各位只需陪我走一趟,留下个口供印证,配合的好了,本官绝不会为难你们……” 邱传礼轻笑一声,问道:“呼延将军是准备要将我们这里所有人都带走吗?” 呼延巴鲁扫视一下众人,正色说道:“凡涉事人等,全部都要带走。当然,邱掌柜姜掌柜若是作为证人,也是需要跟我们配合一下的……” “那么我想请问一下呼延将军,是不是只要马格少爷指出来的人,都要算作涉事人等?”邱传礼又问道。 “这个嘛,等一下各位跟我去趟总管府衙,我自会按照各位的分说来判定……”呼延巴鲁笑笑说道:“当然,最好是不要波及无辜……” “你们个个都有罪,我被打成这样,你们全部都要付出代价……”马格吉拉尖锐吼叫道。 呼延巴鲁也有些不耐烦的看了看马格吉拉,但是作为官府同僚,他并不会明面上驳斥马格吉拉的话,只好点点头向大家说道:“怎么样?各位,都跟本官走一趟吧,天色也晚了,咱们快去快回……” 苏炼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呼延巴鲁明里故作姿态,暗里却是偏护马格吉拉,必定要带这一干人等去一趟大牢。他虽然没有气势汹汹,不过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奸猾和油盐不进。若是跟他去了,不关个三五天也难以让马格吉拉善罢甘休。 “带走!”呼延巴鲁见厅里气氛紧张,没有人愿意动,突然一声低喝,身后四个护卫就站出来要拿人了。 郑寿等人怎么会任由他们动手?他与郭铮,程默,马秀英一人迎上一个,就与这四个护卫交上了手。 程默面前人影一晃,那个面容白净身材并不魁梧的护卫笑嘻嘻的迎了上来。 “兄台,我看你是最厉害的一个,陪我过两招?”那白净男子笑嘻嘻说道。 第七十一章 破太极 程默一声冷哼,踏前一步,出拳飞快。那男子叫一声“来得好”,退后一步,脚下画圆,手上画圈,轻松拨开程默的快拳,又顺势一撩,居然令程默一个踉跄,往前一扑,差点摔倒。 程默回头再攻,哪知无论是出拳出脚,都被他或撩或拨,一一化解。出力越大,动作越快,吃亏也越多,几次三番都差点被他摔倒在地。程默也打得渐渐有些心浮气躁,一个飞腿踢过来,又被这男子在空中找到空当,顺势一推,程默就向酒桌这边飞来,收势不及,眼看要撞上桌角,却被人用手一扶,稳稳落地。 程默站稳一看,满面羞愧,低头说道:“公子……” 苏炼微微一笑,说道:“没事,偶尔吃吃亏,人才会长进……” 他将程默拉到一边,向那白净男子轻笑一声,问道:“太极?” “正是!”那白净男子也是笑道。他表情轻松,心里却是莫名的紧张。眼前这年轻人气势风度不凡,但给人感觉如清风抚岗,完全看不出来深浅。 苏炼又向程默说道:“我来教教你怎么破太极,看清楚了……” 话音未落,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手上拳化掌,掌变拳,让人看不真切,口中说道:“太极讲究的是以慢打快,以柔克刚……” 白净男子见他掌到,一个“单鞭”就要撩上去,哪知他掌突然化拳,横向朝胸口捶了过来,急忙后退一步,使一个“揽雀尾”要拿住他的拳,不料他又拳化掌,往回一收,顺势抓住他手臂,又踏前一步,脚下挡住自己左脚,克制自己的脚法,同时一肘击到胸膛,顿时胸口血气翻涌,连退两步。 苏炼边打边说道:“要破太极,一定要够快,并且虚而实之,实而虚之;一定要够刚,并且干脆利落,点到即止,留有余力……” 说话间,又是一个箭步冲到白净男子身前,却是既不出拳也不出脚,只用一只脚挡在男子两脚之间,说道:“他要借力打力,我便让他无力可借;他要后发制人,我就留出空挡,让他必须先出手……” 这时候那男子让苏炼一逼,不得已一掌拍了过来。虽然近在眼前,但是苏炼侧身避过,以右肩撞他左胸,那男子不由得又后退一步。 “他要圆转柔和借我之力,我便破他圆轴,毁他支点……”苏炼一边说话,一边与那男子近身缠斗。左脚始终不离他右脚,右脚始终缠住他左脚,同时,手,臂,肘,肩化为一体,时时攻其不备,快疾如电,令那男子左支右拙,首尾不能相顾,一时狼狈不堪,苦不堪言。若不是苏炼在一边打斗,一边调教程默,恐怕他早已四仰八叉,口吐鲜血了。 郑寿郭铮马秀英早已将那三个护卫打退,几人也饶有兴趣的站在一旁看着苏炼调教程默。 “哇呀呀……”那白净男子突然一声怪叫,连退几步,双手摇晃,叫道:“好了好了,不打了,我认输还不成……” 他一直退到呼延巴鲁身后,嘴里还在咕哝:“这架打得真是窝囊……” 呼延巴鲁见这些人不肯束手就擒,不由得恼了,沉声说道:“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奉劝你们最好识相,乖乖跟我回去,否则待会儿大队人马冲上来,大家都不好过……” 苏炼这时候笑道:“呼延将军,你摆明了是要听信这小子的一面之词,带我们回去问罪,偏偏话还说的这么好听,你是当我们傻么?” “这么说的话,你们是要顽抗到底了?”呼延巴鲁顿时有些阴沉说道。 “你尽可以叫你的人马上来,但你在这里就错了。不用等他们上来,我拿住你就行了……”苏炼平静说道。 “你敢动我朝廷命官?”呼延巴鲁沉声说道。 “你不分青红皂白,是非不分,想借权势压人,我拿你又怎么样?”苏炼轻松说道。 形势有些剑拔弩张了,郑寿郭铮等人早已站在苏炼身后,随时准备出手。那四个护卫虽然刚才吃了败仗,此刻也都是紧张的站在呼延巴鲁身后,手按刀柄,虎视眈眈。 “呼延将军……”这时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岳婠婠站了起来,笑盈盈的走到呼延巴鲁面前,说道:“可否卖我粉月楼一个面子,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粉月楼有多大面子?能让知府少爷的事就这么算了?”呼延巴鲁冷笑说道。 “粉月楼的面子不够大?”岳婠婠摇头笑道,转而又道:“那他的面子够不够大?”她一说完,手上突然亮出来一块金灿灿的令牌。 呼延巴鲁一看那令牌,顿时脸色大变,立刻向后一挥手,沉声说道:“撤!”转身就走,没有分毫迟疑。 马格吉拉不明所以,但也只能跟着他撤走。他一边走一边向呼延巴鲁吼道:“呼延将军,你答应了要替我做主的……你就这么走了,我看你怎么向我爹交代……” 呼延巴鲁却没有理他,只顾埋头退走,不一会儿,围困酒楼的几百官兵也都退得一干二净。 看着官兵都撤走了,苏炼也是舒了一口气,向岳婠婠笑道:“岳三小姐有杀手锏,早点拿出来呀,差点闹得不可收拾……” 岳婠婠却是嗔怪说道:“人家哪里知道事情会闹得这么紧张嘛……” 苏炼看她表情,也是苦笑摇头。他没有问岳婠婠那是什么令牌,粉月楼能够屹立这么多年不倒,背后必定有强力人物照拂。他此时发问,岳婠婠要是卖关子不说,他也没办法,还失了面子。该他知道的时候,他自然会知道,若是他自己弄不清楚,又或者岳婠婠始终不肯主动对他明言,只能说明,他境界还不够,威信也欠缺。 经这一番烦扰,宴席自然是草草收场。李百室等人皆依依不舍与苏炼话别,言明下次来西子镇时再聚云云,不必赘言。 直到亥时,苏炼等人才回到客栈。忙碌一天的人们都早已睡下,客栈中传出阵阵呼噜声。 马秀英今天也不知都做了些什么,此刻也是哈欠连天,连呼困死了,进了房间就立即关门熄灯睡觉。郑寿等人今天也是随苏炼跑了一天,很是疲惫,约好明日辰时启程,便都各自回房休息。 今天这一整天对苏炼来说,又是刺激惊奇的一天。秦曲出事引出的一系列奇事,在他脑海中萦绕一遍,几如做梦一般。岳家姐妹的丰姿,跳火坑,下油锅,岳银瓶的惊艳,圣女教,又到今晚的宴席闹剧,似乎一切都显得神秘而不真实,云里雾里,让人抓摸不着,但一切又都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坐在床上,苏炼又不自觉的陷入冥思之中。片刻之后,他又忽地睁开眼睛,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大街上模糊昏沉,灯光依稀。苏炼独自一人走在街上,慢慢悠悠一直走到一条僻静宽阔的马路上,四周房屋稀疏,似无人烟,他才停住。 苏炼四周又看了看,深呼口气,轻声说道:“出来吧……” 第七十二章 驿亭再别 不知何时开始,天气已渐渐凉了起来。其实从节气上来看,早已入秋,并且再过几天就到中秋节了。只是夏末入秋这段时间,天气有些反常,格外的炎热,以至于让人感觉还在夏季。 但是突然之间,秋天就来了。西风吹起,树叶悉索,阵阵凉意袭来,令人不由得感叹时光变换,世事无常。 此时天亮没多久,太阳还羞藏于山下,不愿露头。自西子镇东门出来,三马一车正徐徐而行。 三个男子各骑一匹马。最前面一人身材颀长,面容瘦削,蓝衫白裤,一副儒雅之风。稍落后的男子与他气质正好相反,一身黑衫,背挎弯弓箭筒,发不扎髻,胡子拉渣,看起来蓬头垢面,一副粗犷模样。骑马在最后的男子却是一身白衫,剑眉星目,丰神俊朗,气质雍容沉稳。即使坐在马上,眉间也并不舒展,似有心事正在烦忧。落在最后的马车车架上,是个静默深沉的男子,脸上坑坑洼洼的,还有些麻子,但棱角分明,气质周正,而且身材高大,即使坐在车架上也显得魁梧有力,气势雄浑。 这一队人马显然不是出来巡游,早早从西子镇出发,在路上又徐徐而行,大家又各怀心事,应该是外出办事的人。 马车行在最后,有些颠簸。此时帘子掀开,一个面容俊美,秀眉红唇的人伸出头来,向外叫道:“苏炼,我要骑马,坐在车里颠死啦……” 这一行人自然是苏炼等几个了。他们在西子镇待了三天,或多或少做了一些事情,但是并没有探听到一些特别有用的消息,于是打算直接到淮东道宣慰司驻地扬州去看看。 西子镇之行,对于苏炼来说,除了惊奇,还有诡秘。郑寿虽然一直陪伴左右,但很多事情他也并不知情。偏偏苏炼又不能找他商量,毕竟事情太过神秘,连他自己一时都未能消化。特别是圣女教之事,目前他还是如坠云雾,摸不到头绪。而昨夜之事,更是让这层迷雾变得越加浓密,令他完全找不到方向。 此刻的他,迫切需要一盏明灯,指引他找到出路。郑寿虽然久历江湖,见多识广,却并非这盏明灯。 听到马秀英的呼喊,苏炼回头说道:“现在没有多余的马,要不……你下来走路?” 马车是李百室送的。他见苏炼等人多行李多,还有个女人,便说有个马车还是方便点,直接把马车送到了客栈门口。苏炼盛情难却,再说几人的行李也确实多,特别是马秀英,出来时一身轻便,来西子镇几天,突然鼓鼓囊囊的多了几包东西,也不知道是啥。 见有马车可坐,马秀英一时兴奋,自告奋勇要坐马车,把自己的马也弃了。马车内软布坐垫,空间宽敞,坐四五个人也是绰绰有余。苏炼几个当然不想坐马车,觉得还是自己骑马自在些,于是马秀英就一个人兴高采烈的坐了上去。刚开始还满心好奇新鲜,但这才出西子镇三里,她就腻歪了,完全坐不住,向苏炼提出抱怨。 “喂,你成心气我是不是?”马秀英见苏炼不管她,又嘟起嘴,说道:“马车里面又颠又闷,好无聊啊……”转而又笑嘻嘻说道:“要不你进来坐坐?陪我聊聊天解解闷也好嘛……” 苏炼摇摇头说道:“你都说里面又颠又闷了,我可没兴趣……”说着向前偷偷指了指郭铮,悄悄向马秀英说道:“可以叫他陪你聊聊天啊……啊哈哈哈哈……”他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郭铮与程默都是不怎么说话,但程默是性格使然,再者他谨守本分,从不多话不乱插话。郭铮却并不木讷,而且也算是很敏锐很有见识的人,聊起来也能头头是道。他只是不喜欢说话,或者是懒得说话。 苏炼指郭铮,让马秀英找他聊天,也是在调侃马秀英。果然,马秀英一瘪嘴,又缩回车里,惹得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兄弟,前面驿亭好像有人……”这时郑寿回头说道。 每个大城大镇,都喜欢在离城四五里外修个亭子,既可以做来客休息整理之用,也可以做离人送客之处。亭子有大有小,一般都叫做驿亭。 此时在西子镇外的驿亭内,确实有几个人在朝苏炼几人张望摇手,细看之下,彩衣相间,似乎都是女子。 几人拨马加快脚步,走得近了,才看清楚那是岳家姐妹和秦曲四人。这四人站在一起,就如四种奇花,各泛幽香,各展丰韵,一时令人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苏炼下马走了过去,向她们朗声说道:“各位早啊,吃早饭了没有?” “噗嗤”,岳婠婠笑了出来,横了苏炼一眼,笑道:“苏公子,我们一早就候在这里,是来为你送行的,你能不能别打趣,稍微严肃一些?”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苏炼笑道:“几位不惧天凉,候在这里为我送行,我自然心中感激,关心一下也是应该……” 这四位绝色确实脸有风尘,尤其是秦曲,更显憔悴,似乎昨夜没有睡好,眼色微红。 “几位的心意,令我感动。忧伤嘱咐的话就不要多说了。我在此先祝福各位以后能吃好喝好睡好,心情好,更加美丽……”苏炼本来也不喜欢离愁别绪,因此先说一些爽朗的话调剂一下气氛。 岳缤纷也是笑道:“苏公子一番话,倒好像是你为我们送行一样,弄得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呢……”顿了顿,又道:“不过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我们姐妹近期也会离开这里……” “哦?你们也要离开?这是为什么?”苏炼奇怪说道。 “苏公子交代的事情,我们要去办呀……”岳缤纷笑道:“除了大姐留下来坐镇之外,我和婠婠中秋之后会去各地分会交代查探之事。秦曲下月也会辗转各地,一为打探,二为巡视。” “原来是这样……”苏炼点头说道:“那真是辛苦各位了……” “说不定哪天,我们还会与苏公子在江湖上偶遇呢……”岳婠婠俏皮说道。 “那敢情好,我也希望能经常与各位见面啊……”苏炼爽朗说道,又见岳青茹一直在边上不说话,主动向她关心道:“岳大小姐,身体伤势可好些了?” 岳青茹见他问起,点头回道:“好多了,多谢苏公子关心……”她声音仍然清冷,但已不像从前那般生硬疏远了。 苏炼微微叹口气,觉得岳青茹心中的隔阂一时恐怕也无法打破。又转头向秦曲说道:“秦曲,照顾好自己,知道吗?你心肠最是柔软,若要不受人欺负,便要懂得以柔克刚……” “秦曲知道了。公子你也是……要好好的……”秦曲说着,又是鼻子一酸,眼含热泪,哽咽难言。 “好了好了,我最见不得女人哭啼了……就这样吧,大家各自珍重,告辞!”苏炼见秦曲情深意重,心中不舍,便一抱拳,转头离开。 拨马没走多远,一阵乐曲传来,琴笛合奏的,正是昨晚自己作的“送别”。苏炼回头望去,秦曲抚琴,岳婠婠吹笛,琴音为和,婉转深沉,笛声为主,悠扬清脆。 片刻间,秦曲轻柔悲戚中略带沙哑的歌声传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马蹄声渐急,歌声渐远。 第七十三章 初临濠州 此时已近黄昏,濠州城西门外人烟逐渐稀少,但无不行色匆匆。车夫走卒紧赶慢赶,必须赶在戌时三刻前进城,否则城门关闭,他们就只能在郊外过夜了。 不过他敢一个人冲过来,还算有些胆量。中年文士停在原地,微笑的看着那年轻人冲到面前。 哪知他刚把面扒到嘴里,八字胡就推推他,叫道:“涂二,你快看看,前面过来的人马,像不像我们要等的人?” “呃,你们又是……”中年文士暗觉好笑,饶有兴趣问道。 “哦,我家少爷是……”郭大庆正要说话,身后人影一闪,两个妇人也冲了过来。 八字胡直接把碗推了过去,嘟囔说道:“撑死你……” “好嘞!”小伙子答应一声,一溜烟就跑到了前面。中年文士笑道:“这位小兄弟,有何贵干?” “哎,你等等我啊……”八字胡叫道。不过那小伙子吃饱了跑得快,转瞬已经跑出好远,没听到他的喊叫。 八字胡本来眼睛眯眯,往远方定睛看去,眼睛就像是闭上一样。小伙子听到他叫唤,连忙站起来朝道路远处看去。 八字胡本来眼睛眯眯,往远方定睛看去,眼睛就像是闭上一样。小伙子听到他叫唤,连忙站起来朝道路远处看去。 其中一个妇人向郑寿抱拳问道:“请问是苏炼苏公子吗?”哪知他刚把面扒到嘴里,八字胡就推推他,叫道:“涂二,你快看看,前面过来的人马,像不像我们要等的人?” “走,上去问问……”八字胡站起来说道。 “这我哪知道?”八字胡摇头不耐烦说道,又向小伙子嘱咐道:“就算她们等的人跟我们是同一拨,也不能让她们抢了先……涂二,你待会儿给我机灵点,若是看到来人里有三马一车一起的,就赶紧给我冲上去……”不过离天黑还早,在城门处做些小生意的摊贩们却是依然不慌不忙。 毕竟这个时候也正好是大家肚饿吃饭的时刻,各路果摊,小食摊子现在正是拢客高峰,因此城门外道路两边仍然很是热闹。 有些摊子还精心准备了小桌小凳,供客人边吃边休息。八字胡直接把碗推了过去,嘟囔说道:“撑死你……”八字胡直接把碗推了过去,嘟囔说道:“撑死你……”后面一个身穿白衫,年轻俊朗的男子拍马走到前面,也是有些哭笑。 他向那八字胡问道:“你刚刚没有说完,你家少爷是……”192.157.199.248,192.157.199.248;0;pc;1;磨铁文学后面一个身穿白衫,年轻俊朗的男子拍马走到前面,也是有些哭笑。 他向那八字胡问道:“你刚刚没有说完,你家少爷是……”吃了几口,他又向对面烧饼摊看了一眼,问道:“掌柜的,你说对面那两个,不会跟我们等的是同一拨人吧?” “好嘞!”小伙子答应一声,一溜烟就跑到了前面。 “谢谢掌柜!”小伙子笑嘻嘻拿过碗又呼啦啦吃了起来。 “我们是岳家别苑的管家,奉二小姐之命特地在此迎候苏公子!”那妇人恭敬回道。 中年文士笑道:“这位小兄弟,有何贵干?”中年文士不由笑了起来,说道:“苏兄弟,现在有两家门人过来迎接你,你说到底是要跟哪家走比较好?”后面一个身穿白衫,年轻俊朗的男子拍马走到前面,也是有些哭笑。 他向那八字胡问道:“你刚刚没有说完,你家少爷是……”八字胡直接把碗推了过去,嘟囔说道:“撑死你……” “掌柜的,天都这么晚了,我看他们今天也不会来了吧……”小伙子低头吃了口面,嘴里含糊不清说道。 192.157.199.248,192.157.199.248;0;pc;1;磨铁文学吃了几口,他又向对面烧饼摊看了一眼,问道:“掌柜的,你说对面那两个,不会跟我们等的是同一拨人吧?” “是三马一车,掌柜的,这回应该是他们了吧……”小伙子说道。 第七十四章 巧遇 几人又上前来要动手,苏炼还是拦住,笑道:“几位兄弟,大家都不容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哇,这里有个当铺……” “我家少爷是沈家二少爷,沈任锡。二少爷知道苏公子办事要路过此地,便叫我在此等候,务必要将苏公子安顿在我山谷客栈中……”八字胡急急说道,又拦住正要说话的两个妇人,接着道:“您一定就是苏公子吧?苏公子你看,我先来的,她们……”指了指身边两个妇人,笑呵呵说道:“她们是后到的,是吧?”马秀英一边逛一边指指点点,时而提醒大家注意看,时而蹦蹦跳跳到别人铺子里看一眼又出来,像个好奇好动闲不住的大白兔。 “叫你别多管闲事没听到啊,信不信连你一起打?”那汉子大声吼道。 “好呀……”马秀英答应一声,蹦蹦跳跳的去了。那人却不是程默,苏炼待他站定,定睛一看,惊呼道:“怎么是你?……”原来这个横地里跳出来解围的人,面容白净,一表人才,鬓角一颗痣,却是那晚在东海酒楼宴席上耍太极拳的呼延巴鲁的护卫。 他此时出现在苏炼眼前,不由得令苏炼惊讶,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苏炼只是微笑不语,那汉子见他不识好歹,果然一声呼喝,一拳就招呼了上来。 只是他拳刚出,蓦地就被一人横地冲出来拦住,一脚将他揣到地上。 “咦,这么小个茶馆……” “你是徐大头朋友吗?”其中一个汉子粗声粗气问道。 “嗯,钱庄在这里,记住了哦……”安顿好之后,郭大庆又介绍说楼下酒水饭菜齐备,苏公子是贵客,任何时候都可以去享用。 苏炼看看天色刚刚撒黑,便说会先去外面转转,到时候有什么需要会再请教郭掌柜。 郭大庆连称客气,含笑告辞离去。见苏炼摇头,那汉子马上叫道:“那就躲开,不要多管闲事……”两妇人对望一眼,恭敬答道:“是,苏公子!” “呀……”马秀英刚刚走到赌场门口,突然一声怪叫。马秀英一边逛一边指指点点,时而提醒大家注意看,时而蹦蹦跳跳到别人铺子里看一眼又出来,像个好奇好动闲不住的大白兔。 第七十五章 再破太极 “兄弟还算手下留情,没让我脸着地,面子还在,多谢了……”男子摸摸脸,笑嘻嘻说道。 他虽然打输了,却是浑不在意,毫无挂碍,比起上次被苏炼当众当成沙包示范教学,羞辱难当不同,这次他心态平和,不觉难堪。 192.157.199.248,192.157.199.248;0;pc;1;磨铁文学其中一个汉子歪着头,斜睨双眼,说道:“连本带利,不多不少一百两银子……”那人有些挠头,摸着下巴笑呵呵说道:“几位大哥,咱们打个商量,今日我先给五十两,三日后再给五十两。这三天,麻烦你们不要计利息,可以吗?就三天,三天后一定全部还清!”他说着还举起三指,似在发誓。 “哼,做走狗还有理了?我才不信。如果下次让我遇到你还在鞑子身边,我一定……收拾你……”马秀英气愤说道,说收拾的时候,又似乎有些底气不足。 苏炼话音刚落,程默便已朝那男子欺身而上,左手虚抓使鹰爪,右手虚握使空拳。 “程默,上次教你怎么破太极,你可是记下了?”苏炼向程默问道。 “要动手,还轮不到你……”苏炼笑道。其实刚才这人与那四个汉子的对话,苏炼都听到了,掏银子也是真。 苏炼乘隙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那位 “徐大头”,发现他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一身酒气,到现在还躺在地上,估计是醉倒睡着了。 “程默,上次教你怎么破太极,你可是记下了?”苏炼向程默问道。 “哼,做走狗还有理了?我才不信。如果下次让我遇到你还在鞑子身边,我一定……收拾你……”马秀英气愤说道,说收拾的时候,又似乎有些底气不足。 “我懂我懂……多谢几位大哥宽限……”那人笑嘻嘻说道,从口袋里拿出一袋银子,递给他们说道:“这里有五十两,麻烦你们收好,三天后我再来找你们……”192.157.199.248,192.157.199.248;0;pc;1;磨铁文学 “苏公子果然慧眼如炬,幸亏我及时脱身,没有成为你的敌人……”胡海笑道。 于是程默帮他把地上那人扶起,一行人回到山谷客栈,就在大堂中点了些酒菜,边饮边聊。 郭大庆听说苏炼他们回来,立刻下楼问候,并吩咐小二上好酒好菜,伺候的极是周到。 苏炼也不怕他跑了,点点头。那人便回身朝那四个汉子走去,四个汉子似乎是认识他,朝他点头,但也不甚恭敬,叫了声 “胡爷”,眼神似笑非笑。 “程默兄弟长进飞快,在下还在原地踏步,实在惭愧的很……”胡海苦笑说道。 自始至终,这人都是一副笑呵呵表情,话也说得极是和善,让人生不出反感。 直到那四个汉子回身进了赌场,他才长叹一口气,很是惆怅。 “苏公子果然慧眼如炬,幸亏我及时脱身,没有成为你的敌人……”胡海笑道。 程默朝苏炼看了一眼,见他微笑点头,便将男子往侧边一丢,顺手使了点力。 那男子着地后一阵踉跄,差点坐到地上,连呼好险。 “如此甚好!”胡海笑呵呵爽快答应道。苏炼也不怕他跑了,点点头。那人便回身朝那四个汉子走去,四个汉子似乎是认识他,朝他点头,但也不甚恭敬,叫了声 “胡爷”,眼神似笑非笑。他对程默有信心,并非没有来由。程默虽然平时话不多,但不代表他笨。 恰恰相反,实际上他领悟力超强。苏炼虽不与程默动手,但从第一次看见他出手,苏炼就知道程默的路数并非死记模仿一成不变,而是应时而变机动灵活。 一路上程默静默不语,暗中其实也很注意自身的修炼,虽然才过去几天,苏炼也能看出程默眼神气质的变化,他的境界已然有了很大提高。 “兄弟还算手下留情,没让我脸着地,面子还在,多谢了……”男子摸摸脸,笑嘻嘻说道。 他虽然打输了,却是浑不在意,毫无挂碍,比起上次被苏炼当众当成沙包示范教学,羞辱难当不同,这次他心态平和,不觉难堪。 “唉,这位女侠,我去给呼延巴鲁做护卫,也实在是迫于无奈呀……”胡海苦着脸说道。 “苏公子真是……让人无所遁形啊,一眼就看穿了……哈哈”胡海摇头苦笑道:“唉,确实与他有关啊……”那人有些挠头,摸着下巴笑呵呵说道:“几位大哥,咱们打个商量,今日我先给五十两,三日后再给五十两。这三天,麻烦你们不要计利息,可以吗?就三天,三天后一定全部还清!”他说着还举起三指,似在发誓。 “好,胡爷说话算数,三天后,请来结清余下的银子……”汉子接过银子,在手中掂了掂,笑道。 那男子分不清虚实,见程默来势迅疾,先使个 “云手左单鞭”,往后一退,卸开程默来势,马上回身来个 “手挥琵琶”要缠住程默双手,哪知程默并未当胸袭来,而是双手左右一分要拿他双臂。 男子从容一退, “白鹤亮翅”避开程默的锁手, “双峰贯耳”要将程默困住。谁知他退一步,程默早已前进两步,逼到面门,圆瞪的眼睛,坑洼的脸颊,近在咫尺。 男子心中一惊,仍然从容后退, “野马分鬃”错开身子, “右蹬脚”挡过程默脚下的攻击。不料他手刚错开,发觉肩膀酸痛,已经被程默锁住左上臂。 男子立即一个 “左下势独立”,甩开程默手掌, “转身搬拦捶”, “闪通臂”, “高探马” “十字手”, “转身左蹬脚”一通连环动作使出来,却始终被程默如影随形贴住,无法找到着力点。 待他使出 “转身左蹬脚”时,刚一抬脚就意识到要糟,果然,脚下一空,被程默矮身避开时又扫到右脚,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后倒去。 他刚要以手撑地,鹞子翻身,却发觉手已经无法下地,身子被程默从腰身处抓住,往上一飘。 “好,胡爷说话算数,三天后,请来结清余下的银子……”汉子接过银子,在手中掂了掂,笑道。 第七十六章 落难兄弟 对苏炼来说,胡海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胸襟豁达,为人处世圆滑但又有原则,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明日他们兄弟二人若能把话说开,自己从中调解一番,让徐天德回归正常生活,倒是一桩美事。 “其实,我也没有想好……”胡海苦笑摇头说道。 “是啊……”胡海叹口气,说道:“这五六年下来,我也是累啊,想来想去都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是一时又想不到好的出路……唉,人活一世,真是处处艰难啊……”他一改惯常的笑脸,脸色既疲惫又惆怅。 “现在看来,也只能先这样了……”胡海点头笑道。胡海摇摇头说道:“不回去了……”又向苏炼苦笑一下,说道:“说来惭愧,上次输给苏公子后,我自己羞愧,呼延巴鲁也对我生出不满。这么多年下来,我也清楚了这些官家的脾气。除非你是亲信,否则一旦对你不满,就不会再用你了。我便自己请辞,省得受那鸟气……” “没机会呀……这几年我都是偷偷回来又偷偷走,天德可能都不知道我回来过……”胡海苦笑说道:“其实天德比我强,他虽然身手功夫不如我,但他为人聪明机警,喜欢读书,而且他读过很多书,学识文采那是比我强太多了。若是遇到机遇,他一定比我能干……”以脚步声推断,先出去的是胡海,徐天德似乎是等胡海走远了之后才起身出去。 想起白天时候徐天德一直沉睡模样,此刻又半夜起身,以及胡海不知他好赌的原因,苏炼暗觉诡异,好奇心起,便推醒程默,静悄悄跟了上去。 “官府那边,其实好说。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并没有发檄文,当时的主政官员恐怕早已换了。只是你兄弟这赌钱的问题,你从来没有认真找过原因吗?”苏炼分析说道。 当夜几人也没有多聊,毕竟苏炼等人一路风尘,需要早些休息蓄养精神,而徐天德酒醉未醒,胡海也需要从旁照顾,就都早早洗漱睡了。 苏炼想了想,坦然说道:“既然这样,我说句交浅言深的话,胡兄你不如先留在濠州,跟你兄弟好好谈谈,把话说清楚,然后再做打算……”苏炼想了想,坦然说道:“既然这样,我说句交浅言深的话,胡兄你不如先留在濠州,跟你兄弟好好谈谈,把话说清楚,然后再做打算……” “现在看来,也只能先这样了……”胡海点头笑道。 “现在看来,也只能先这样了……”胡海点头笑道。 “十二岁的时候,一个武当山的道人,也就是我师傅五岳真人,路过我们村,见我们两个骨骼还行,想带我们一起上山学艺。我娘也同意,于是我们就跟着师傅一起走了。哪知走到半路,天德忽然留下封信,说我娘需要人照顾,他要回去照顾我娘,我一个人去学艺就行了。我当时还小,觉得也无不可,就跟着师傅上山了。” 第七十七章 夜探 “嗯,辛苦了,你先下去吧……”上首男子端坐不动,只把手一挥,轻声说道。 拓哈尔琛?苏炼突然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但眼下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你简直胡说八道……”胡海怒声说道:“我是有个兄弟叫徐大头,但他绝不是魔教中人。你在此满口喷粪,无非是想往我派头上泼脏水……” “但是……”徐天德还待再说,却被矮胖男子拉了下去。苏炼所在的位置,因偏厅和屋檐挡住,无法看清里面还有些什么人。 但听他们对话,显然还有其他人在场。苏炼摇摇头,暗觉此事机巧至此,自己无意中竟探到胡海和徐天德兄弟两人各自的密会,不由得嘴角苦笑。 苏炼看了看院墙,接近丈余高。他让程默守在院门处,吸了口气,一个纵身跃上院墙。 从院墙上能看到厅里灯火明亮,约有二十多人正聚在厅中,或坐或站,正在商讨着什么。 隔得远了,苏炼也听不清里面嘈杂的声音,便悄悄摸到近处,跃上房顶,轻轻揭开一个瓦片。 徐天德疾步走到厅中,抱拳说道:“禀陈掌旗,我今日在方木赌场探听到,拓哈尔琛的儿子回来了……” “鲁师傅,对不住,一时半会脱不开身……”徐天德赔笑说道。他调头要走,又被矮胖男子拉住,叹口气说道:“天德,你是个聪明人,以后尽量弄些有用的消息,别再像今天这样,惹陈掌旗不高兴了……”苏炼所在的位置,因偏厅和屋檐挡住,无法看清里面还有些什么人。 但听他们对话,显然还有其他人在场。苏炼摇摇头,暗觉此事机巧至此,自己无意中竟探到胡海和徐天德兄弟两人各自的密会,不由得嘴角苦笑。 苏炼看了看院墙,接近丈余高。他让程默守在院门处,吸了口气,一个纵身跃上院墙。 从院墙上能看到厅里灯火明亮,约有二十多人正聚在厅中,或坐或站,正在商讨着什么。 隔得远了,苏炼也听不清里面嘈杂的声音,便悄悄摸到近处,跃上房顶,轻轻揭开一个瓦片。 苏炼朝程默打个手势,两人便都跟着徐天德。徐天德应该是有些硬底子功夫,身体也健壮,走路快疾,但终及不上苏炼二人,因此也没有发觉身后有人跟着。 而且他似乎也不认为有人会跟着他,一路上只顾埋头向前疾奔。一直走到城隍庙广场,才向左拐入一条巷子,没走几步,到一栋民宅院子外面,两下三下的敲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足足比徐天德矮了一大截,但此人说话却是居高临下,向徐天德抱怨说道:“徐大头,怎么搞的,现在才来?大家都等你呢……” “是的……”徐天德点头答道。苏炼朝程默打个手势,两人便都跟着徐天德。 徐天德应该是有些硬底子功夫,身体也健壮,走路快疾,但终及不上苏炼二人,因此也没有发觉身后有人跟着。 而且他似乎也不认为有人会跟着他,一路上只顾埋头向前疾奔。一直走到城隍庙广场,才向左拐入一条巷子,没走几步,到一栋民宅院子外面,两下三下的敲敲门。 徐天德疾步走到厅中,抱拳说道:“禀陈掌旗,我今日在方木赌场探听到,拓哈尔琛的儿子回来了……”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都是你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说法。下去吧……”上首男子一挥手,不想再听下去。 徐天德愣了愣,点点头,转身去了。苏炼朝程默打个手势,两人便都跟着徐天德。 徐天德应该是有些硬底子功夫,身体也健壮,走路快疾,但终及不上苏炼二人,因此也没有发觉身后有人跟着。 而且他似乎也不认为有人会跟着他,一路上只顾埋头向前疾奔。一直走到城隍庙广场,才向左拐入一条巷子,没走几步,到一栋民宅院子外面,两下三下的敲敲门。 这宅院独门独栋,四周三丈许没有其他房屋,大门外也没有牌匾,是个无名宅院。 苏炼赶到此处时,已经听不见打斗声,轻轻跳到院外一颗大树上朝里张望。 里面打斗虽然停止,但仍有两人站在院中对峙。他一说完,厅中人都肃然站好,齐声叫道:“恭送陈掌旗!”徐天德呆立了一会儿,见众人都散去,突然惊醒,忙向那矮胖男子说道:“鲁师傅,我要尽快赶回去,免得被人发现。告辞了!” “我说你勾结魔教,凭得是真心实据。在场各位,只要稍微出去打探一下,他是否有个叫做徐大头的兄弟?而这个徐大头,就是魔教弟子……”青袍男子冷声说道。 苏炼所在的位置,因偏厅和屋檐挡住,无法看清里面还有些什么人。但听他们对话,显然还有其他人在场。 苏炼摇摇头,暗觉此事机巧至此,自己无意中竟探到胡海和徐天德兄弟两人各自的密会,不由得嘴角苦笑。 192.157.199.250,192.157.199.250;0;pc;1;磨铁文学左右无事,而且现在回去还有可能会遇上徐天德,苏炼便想去那里看看,若无甚要紧,再回去客栈不迟。 “什么人?!”胡海身后的灰衫人突然警觉的一声惊呼,话音未落,人已电射而起! 徐天德疾步走到厅中,抱拳说道:“禀陈掌旗,我今日在方木赌场探听到,拓哈尔琛的儿子回来了……” 第七十八章 正道之会 “那今日我们就先这样吧,大家暂且散去,明晚我们再聚……”黄袍和尚朗声说道。 佩剑道人也是向仓黎子指指点点说道:“仓黎子,你说你一个华山派弟子,老是揪着武当弟子不放,像不像话?大家都是同道,你不把心思放在惩奸除恶上,一直做些偷鸡摸狗的小事有什么意义?”几人互望一眼,均点头称是。 灰衫人此时往前一步,甩了甩袖子,平静说道:“仓道长,此事你一直纠缠住我胡师侄,到底意欲何为?若你只是与他有私怨,我倒不便插手,但你口口声声提到我武当派,就由不得我不伸手管一管了……”灰衫人冷哼一声,退回到院中。 这时苏炼才看清,这人灰色道袍,长脸尖颌,颌下三寸长须,气度飘逸。 领头的黄袍和尚走到灰衫人面前,呼了声法号,问道:“吴三侠,来人是魔教中人?” “你……”胡海心中恼怒,向前一步就要过去与他理论,却被灰衫人拦住。 “不错,我们刚刚商议的,也不知他听去了多少。保险起见,我们要重新计划一番才行……”另外一边一个佩剑道人接口说道。 灰衫人摇摇头,向胡海使了个眼色。胡海眼中惊讶,片刻后又默然,低头退到一边。 “这五年多来,他经过各地,兢兢业业,为我们获取不少有用消息,连自己家都是极少回去。即便回去,也都是偷偷摸摸,暗中探访,不让家中知道。” “摩尼教冷谦,见识过武当派真功夫了。不过如此,哈哈哈……”那黑影声音高亢,边走边喊,几个起落之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三师叔,这个仓黎子简直太过分了,让我过去教训教训他!”胡海气愤说道。 “好了好了,大家同为正道,不要伤了和气……”黄袍和尚闻风大师站出来劝解道:“依我看,胡师侄并非勾结魔教的人。我们也理应以武当为榜样,为天下苍生请命,更要替吴三侠保守此秘密……”闻风大师叹口气,又道:“明日子时,我们在兰花苑中再议魔教之事,今日就散了吧……” “这五年多来,他经过各地,兢兢业业,为我们获取不少有用消息,连自己家都是极少回去。即便回去,也都是偷偷摸摸,暗中探访,不让家中知道。” “各位,今日大家聚集于此,为的是惩奸除恶,肃清邪魔,还世间一个正道苍苍。大家都是同一个目的,坐在同一条船上……”灰衫人走到当中,朗声说道:“既然这样,我也不拿大家当外人。仓道长一直纠缠我胡师侄,口口声声说他是奸细,勾结魔教,言语中对我武当也颇为不敬。在此,为还我武当和胡师侄清白,也为解大家疑惑,今日我要向大家透露我武当派中一件机密之事……”众人点头,就要互相道别。 灰衫人点头说道:“不错,他自称冷谦,应该就是魔教五护法之一的冷谦了……” “且慢……”此前与胡海对峙的那位圆脸青袍道长突然低喝一声,说道:“就这么散了吗?” “三师叔,这个仓黎子简直太过分了,让我过去教训教训他!”胡海气愤说道。 那会是谁?苏炼心中诧异不已。就在这当口,灰衫人已蹿入院外左侧大树之中, “嘭”一声闷响,树中已经对上一掌,接着便有另一黑影从大树另外一侧窜出。 那会是谁?苏炼心中诧异不已。就在这当口,灰衫人已蹿入院外左侧大树之中, “嘭”一声闷响,树中已经对上一掌,接着便有另一黑影从大树另外一侧窜出。 “武当一直心怀天下,行侠仗义,没想到在江湖中还秘密的为天下苍生做了这些好事,真是令我等汗颜啊……阿弥陀佛……”黄袍和尚呼号说道。 “你……”胡海心中恼怒,向前一步就要过去与他理论,却被灰衫人拦住。 灰衫人摇摇头,向胡海使了个眼色。胡海眼中惊讶,片刻后又默然,低头退到一边。 佩剑道人也是向仓黎子指指点点说道:“仓黎子,你说你一个华山派弟子,老是揪着武当弟子不放,像不像话?大家都是同道,你不把心思放在惩奸除恶上,一直做些偷鸡摸狗的小事有什么意义?”但瞬息之间已经不容多想,灰衫人刚有动静,苏炼已经做好应对准备,要硬拼一记之后再从容退走。 哪知他刚调好身形心神,却见灰衫人往左侧方向而去,并未冲着自己而来。 第七十九章 开诚布公 两兄弟都有心结,也似乎早料到会有像今天这般见面的情形,都不惊讶,显得沉重。 两人面对面沉默坐下,居然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胡海看着徐天德,徐天德只是看着地面,两人一时都没有开口。 “哎哟……打我干什么……”马秀英惊叫道。只是现在两人碰到一起,而胡海已决意留下当面摊开谈谈,不知明天他们两人面对面时,又会是个什么情形? 想一想,苏炼也是暗觉好笑。徐天德脸色沉重,正一步一步下楼而来。 门外没有回答,又敲了几下。 “哦……”马秀英急忙跳到一旁,清咳一声,又用手整理裙子。说到后面,徐天德有些声色俱厉,目光灼灼的盯着胡海,让胡海反而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去。 苏炼朝她打手势,示意该出去了。谁知马秀英似乎不在状态,会错了意,懒散说道:“我今天不想出去玩,要去你们去吧,我回房间了……”说罢居然真的站起来,噔噔噔噔上楼去了。 苏炼朝她打手势,示意该出去了。谁知马秀英似乎不在状态,会错了意,懒散说道:“我今天不想出去玩,要去你们去吧,我回房间了……”说罢居然真的站起来,噔噔噔噔上楼去了。 胡海叹了口气,苦笑说道:“果然,原来你都知道……”只是现在两人碰到一起,而胡海已决意留下当面摊开谈谈,不知明天他们两人面对面时,又会是个什么情形? 想一想,苏炼也是暗觉好笑。门外没有回答,又敲了几下。 第八十章 真相 胡海沉吟说道:“我武当之事,时有差异。有时候需要潜伏到朝廷,有时候又不需要。不过也并非每次都要我出面,时不时换人换面继续潜伏查探,也是权宜之策。至于今后,我不敢保证,但若再去,必会向天德明言。”苏炼待二人脸色稍缓,沉吟一会儿,先向胡海说道:“胡兄,我先问你,这几年来,你是否真心真意的在帮朝廷做事?是否有做过危害黎民百姓的事?”胡海叹了口气,知道苏炼这是在暗示自己在兄弟面前不须隐瞒,应该从实相告,便说道:“这五年多来,我明里是在帮朝廷做事,暗里其实在为我武当做些追踪探秘之事,朝廷只是个幌子。当然,我绝不会做危害百姓的事情!”苏炼转头向徐天德,问道:“徐兄,方才胡兄所言,你相信吗?”胡海叹了口气,知道苏炼这是在暗示自己在兄弟面前不须隐瞒,应该从实相告,便说道:“这五年多来,我明里是在帮朝廷做事,暗里其实在为我武当做些追踪探秘之事,朝廷只是个幌子。当然,我绝不会做危害百姓的事情!”胡海见苏炼犹豫,又道:“我知道苏公子难做,但你哪怕只是站在这里,不发一言,我心中也是感激不尽……” “毕竟是机密之事,为保隐秘,必须要隐藏行踪。我暗中回来,有时候是因为追踪敌人,有时候也确实是对家中放心不下……”胡海叹道。 第八十一章 发现 “好!”马秀英说着就要出门,又仿佛想起什么,说道:“你等我一下……”她转身回去房间,不一会儿就出来,满面春风说道:“走吧……”马秀英一阵失望, “哦”了一声,转而又欣喜说道:“就我们两个吗?”苏炼摇手说道:“徐兄不必如此客气。方才你们所说的,实在是件异常危险的事,绝非合二人之力便可成功。我作为朋友,也希望你们从长计议,多方筹划,否则一旦事败,得不偿失……”他们对面的铁匠铺里面,也有两个人。 待苏炼看清那两人面貌时,便是咯噔一下,心道可能要糟了。此刻他与另一个华山派弟子正行色匆匆,左看右看,循路而走,似乎要去某个地方。 苏炼想起昨夜他们定下的兰花苑之会,不由奇怪,此地离濠水还有段距离,而且时辰还早,他们应该不是去兰花苑。 “哇呀……”苏炼一声怪叫,一步跳开,口中叫道:“无心的无心的,罪过罪过……”又突然醒悟,朝仓黎子的方向追了过去,叫道:“正事要紧……”回头看见马秀英还是呆立不动,急忙叫道:“干嘛呢,跟上啊……”192.157.199.153,192.157.199.153;0;pc;1;磨铁文学不知何时,仓黎子身旁又多了一个人。 这人白面白袍,身形修长,鬓角一颗痣,不是别人,正是昨晚与仓黎子对峙的胡海。 两人又在一家特色小食店里点了些小吃,权作午饭。马秀英一改平时大快朵颐的形态,吃得又细又慢。 一碗汤羹加几个烤食,愣是吃了大半个时辰。回到客栈的时候,发现胡海与徐天德已经不见人影。 问起郭大庆,他说二人已经退了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出去了,并留话说两日内必再来与苏公子话别。 苏炼也不在意,自顾上楼。 “谁呀?”马秀英似乎心情不佳,没好气问道。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没了声响,又突然发出一阵霹雳哐当的声音,马秀英似乎在收拾东西。 两人穿过一条巷子,拐到另外一条大街,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一个铁匠铺前,仓黎子正站在门口。 “大海……”徐天德终于从激动中冷静下来,见周围人脸色,连忙抬手叫胡海坐下。 “是我……”苏炼答道。马秀英目光期冀的要请苏炼进她房间,苏炼却又无所谓的摇摇头,说道:“不了,你整理一下,我们出去逛逛吧……”马秀英目光期冀的要请苏炼进她房间,苏炼却又无所谓的摇摇头,说道:“不了,你整理一下,我们出去逛逛吧……”两人坐下后,徐天德继续低声说道:“我得到消息,当年主持修桥的,正是现在的濠州知府拓哈尔琛,而我所在的方木赌场,也是拓哈尔琛暗中的产业。我隐身在里面,就是为了打探拓哈尔琛的动静和去向。找到机会,我便要……”他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第八十二章 再生枝节 仓黎子冷哼了两声,又道:“那你可知道这位胖冬瓜铁匠是谁?? ? 《篡元》第八十二章 再生枝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三章 赠剑 苏炼又转向鲁牛角,问道:“鲁师傅,你店里可有合用的武器?可否随便帮我拿一把?”胡海又将自己在濠州城的住所和老家的位置告诉了苏炼,又嘱托苏炼这几天能对天德多加照应。 苏炼也一一应了,携马秀英回到了客栈。胡海又将自己在濠州城的住所和老家的位置告诉了苏炼,又嘱托苏炼这几天能对天德多加照应。 苏炼也一一应了,携马秀英回到了客栈。鲁牛角接回宝剑,有些怔住,说道:“公子,你……不是想要一把合用的兵器吗?怎么……又还给老儿了?” “有天德在此,我自然信得过苏公子,请苏公子莫再谦让……”鲁牛角笑道。 鲁牛角哑然失笑,说道:“我还以为……”他沉吟一会儿,又双手捧剑,躬身向苏炼说道:“老儿不才,今日得脱大难,全因公子,愿请公子领受此剑!”胡海听他说完,一时愣神,喃喃道:“苏公子,我……实在是……唉……”他长叹口气,不再说话。 二人回到客栈时,已近黄昏,正好郑寿他们也刚回来没多久。几人便坐在一起简单用了些饭菜,席间苏炼问起他们今日都去了哪里,他们说几乎逛遍了整个濠州城,腿都走软了。 苏炼心中一动,问他们可有注意到濠水边上有个叫兰花苑的宅子,郑寿回答有的,说那宅子看门面挺大,不知道里面住的是哪路达官显贵,又问苏炼怎么知道这宅子,苏炼只是笑而不语。 他换了个说法,改赠予为托付,并言明是借的,倒叫苏炼一时不知如何推脱,只好说道:“鲁师傅,我们刚刚谋面,你真的信得过……” 第八十四章 密谋 上首那位男子捋了捋胡子,说道:“我局里有些本地人。有个叫应忠的西城人,他表弟也在替魔教跑腿,是个小角色。他听到这个消息,又不小心说给了应忠听到。应忠觉得这事可大可小,虽然不关我镖局的事,但是也可能影响到我们日后的应酬,就告诉了我……” “今晚酉时,粉月楼。盼君亲至,必有惊喜。”这两日来,苏炼并没有去粉月楼主动联系圣女教。 一来确实是胡海徐天德的事情耽搁了,二来自己也不想去依赖圣女教。 当日已将自己的需求和打算告知了岳家姐妹,她们若是有消息,自然会主动告诉自己。 若是不主动来报,苏炼也会自己去查探。他可不想一开始就坐甩手掌柜,事事行动都交由他人来安排。 上首那位男子捋了捋胡子,说道:“我局里有些本地人。有个叫应忠的西城人,他表弟也在替魔教跑腿,是个小角色。他听到这个消息,又不小心说给了应忠听到。应忠觉得这事可大可小,虽然不关我镖局的事,但是也可能影响到我们日后的应酬,就告诉了我……”据刚才探听到的话来推测,苏炼感觉这些正道中人近期会安排一次针对魔教的围剿行动。 不过行动的具体时间和地点还不清楚,要依据魔教的动静再来计划。而摩尼教近期也会有一次围剿行动,对象却似乎是濠州知府。 简单说来,就是摩尼教准备对濠州知府动手,但具体时间地点未定,而正道中人又准备抓住机会对摩尼教包饺子,一网打尽。 “胡师侄,你还是回避一下的好……”这声音苏炼认得,是昨夜那个领头的师太的声音。 灰衫人一直沉默的坐在下首,闻言摇摇头,说道:“那倒没有。胡师侄既然有兄弟涉入魔教,此时回避也属应当。” “三师叔,你相信我……”一声呼喊,正是胡海的声音。这群人计议已定,又就一些细节做些商量。 苏炼此时也悄悄潜了下来,回到客栈。上首那位男子捋了捋胡子,说道:“我局里有些本地人。有个叫应忠的西城人,他表弟也在替魔教跑腿,是个小角色。他听到这个消息,又不小心说给了应忠听到。应忠觉得这事可大可小,虽然不关我镖局的事,但是也可能影响到我们日后的应酬,就告诉了我……” “朝廷上的邪魔外道,自有朝廷上的正气去压制。我们江湖中人只管江湖中事……”闻风大师叹口气道,又对那师太说道:“宁虚师太,若是心有戚戚,我们或可选择在他们行动之后再行围堵,但那时恐怕会有不少漏网之鱼……”这时候梁战扶额考虑一下,说道:“不如这样,我们可以分成两拨。一拨在他们行动之前突然袭击,若是他们还有余力继续行动,我们可以在第二拨合力围堵,让他们一个也跑不了……”这时候梁战扶额考虑一下,说道:“不如这样,我们可以分成两拨。一拨在他们行动之前突然袭击,若是他们还有余力继续行动,我们可以在第二拨合力围堵,让他们一个也跑不了……”苏炼接过信,见信封还专门用火漆封住,上写 “苏炼亲启”字样,字体娟秀,也未署名。 “今晚酉时,粉月楼。盼君亲至,必有惊喜。” “据传,这个濠州知府也是个贪官,风闻极差。我们这么做算不算是助长了朝廷贪官的嚣张气焰?”师太疑虑说道。 “若消息属实,我们倒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这个机会……”说话的是昨夜那位元宝道袍的佩剑道人,苏炼记得他叫何元钦。 苏炼心中,除了隐隐的不安,还有深深的无奈。兰花苑处于濠水边东端,远离江边酒楼,粉月楼,凤仪阁等一众繁华喧闹之地,又能面对濠水之景,确实是一处环境优雅,空气清新的风水宝地。 苏炼昨夜听说是一个叫做梁战的少林俗家弟子的住所,也不知这个梁战是做什么营生的,居然能寻到如此好的地段。 兰花苑处于濠水边东端,远离江边酒楼,粉月楼,凤仪阁等一众繁华喧闹之地,又能面对濠水之景,确实是一处环境优雅,空气清新的风水宝地。 苏炼昨夜听说是一个叫做梁战的少林俗家弟子的住所,也不知这个梁战是做什么营生的,居然能寻到如此好的地段。 这两日来,苏炼并没有去粉月楼主动联系圣女教。一来确实是胡海徐天德的事情耽搁了,二来自己也不想去依赖圣女教。 当日已将自己的需求和打算告知了岳家姐妹,她们若是有消息,自然会主动告诉自己。 若是不主动来报,苏炼也会自己去查探。他可不想一开始就坐甩手掌柜,事事行动都交由他人来安排。 “好极了,多谢苏公子挂念……”涂二见苏炼和善客气,心生亲近,笑呵呵回道,同时双手递上来一封信。 走到桌边坐下,苏炼才拆开信,信中也只有寥寥数字:兰花苑处于濠水边东端,远离江边酒楼,粉月楼,凤仪阁等一众繁华喧闹之地,又能面对濠水之景,确实是一处环境优雅,空气清新的风水宝地。 苏炼昨夜听说是一个叫做梁战的少林俗家弟子的住所,也不知这个梁战是做什么营生的,居然能寻到如此好的地段。 “去就去,哼,我就要去看着你们……”马秀英咬牙说道,生气的一跺脚,又上楼去了。 苏炼没想到她还真要去,一时呆住。 “苏公子早啊……”涂二笑着打招呼道。走到桌边坐下,苏炼才拆开信,信中也只有寥寥数字:苏炼心中,除了隐隐的不安,还有深深的无奈。 “这倒是无妨,我们只要紧盯住那几个魔教中人,依照他们的动向就可判断出个大概。毕竟他们这个计划需要很多人同时行动,动静不会小……”何元钦点头说道。 这时候梁战扶额考虑一下,说道:“不如这样,我们可以分成两拨。一拨在他们行动之前突然袭击,若是他们还有余力继续行动,我们可以在第二拨合力围堵,让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吴三侠这么说我就不懂了,要说轻重分寸,我们都懂,但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一杆秤,咱们不能把自己的称强借给别人用,对吧?”何元钦争辩道:“既然大家都能聚集到此,自然是大家都认准了一条公理,只要以此公理行事,大家都无挂碍。若都由着自己的原则做事,那还不乱套了?我们各干各的好了,正道合作也不用谈了……”仓黎子坐在下首,脸色阴沉。 依照方才胡海被推出门外回避来看,他显然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大家做了汇报。 胡海应该也没有隐瞒徐天德已经入了魔教的事情,因此才被赶出,以免机密外泄。 苏炼辗转找了多个地方,都是无功而返。不过多番探查之下,倒也弄清楚了这个梁战原来做的是押镖的生意。 旱路水路都做,而且门下也多是少林俗家弟子,个个功夫不弱,做了这么些年也很少出什么差池,在江湖上颇有名气。 攒下名望的同时,报酬也很是丰厚,因此才能越做越大。 “去就去,哼,我就要去看着你们……”马秀英咬牙说道,生气的一跺脚,又上楼去了。 苏炼没想到她还真要去,一时呆住。苏炼接过信,见信封还专门用火漆封住,上写 “苏炼亲启”字样,字体娟秀,也未署名。这群人计议已定,又就一些细节做些商量。 苏炼此时也悄悄潜了下来,回到客栈。何元钦立即点头应和说道:“我觉得梁师侄这个提议不错。以我们的力量,即使分成两拨,对付他们也是绰绰有余……” “阿弥陀佛,仓道长此言差矣。我们不是魔教,不能如他们一般见人就杀,还是能少造杀孽便少杀一人吧……”闻风大师一声呼号,一副得道高僧风范,又道:“就算这次计划成行,我们也应以围困为主,多劝解,少杀生,尽我正道之责……” “胡师侄,你还是回避一下的好……”这声音苏炼认得,是昨夜那个领头的师太的声音。 “去就去,哼,我就要去看着你们……”马秀英咬牙说道,生气的一跺脚,又上楼去了。 苏炼没想到她还真要去,一时呆住。 “因此我们现在的计划,就是依他们的动静而动?不说这样劳心劳力非常被动,万一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岂不是全都前功尽弃了?”仓黎子没好气说道:“依我看,不如逮一个杀一个来得痛快……”他转念沉吟一番,又道:“只是刚才胡师侄所说的正魔之分,门户之见,使我想起师祖的教诲。正魔在于心的言语,也是我派师祖一直挂在嘴边的话。我又由此想到这次行动,若魔教果真是惩奸除恶,杀贪官除恶霸,而我们却从中阻拦,那我们到底是在扬善除恶,还是在助纣为虐?我们自诩为民除害,但若现在两害在前,孰轻孰重?我们取舍的原则又是什么?说实话,我现在有些迷茫。当然,若是大家都觉得这次的行动势在必行,我也会听从大家指挥安排……” 第八十五章 旧谱新曲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马秀英立即促狭的笑了,指指点点说道:“没看出来呀,你们面子真够大的,青楼的姑娘可以随便点,还不花钱……”心情沉重之下,苏炼能感觉到势单力薄的无助。 他想到了粉月楼,想到了圣女教,若这股力量真能为自己所用,何至于此? 想到此,苏炼心中渐渐明晰,暗自下了个决定:所有能利用的力量和资源,必须想方设法掌握在手中。 飘忽间,琵琶调为轻柔,琴声变得婉转,又有一阵案鼓之声,或咚咚厚重,或啪啪清脆,或轻或重加入两股声音之间,竟令琴瑟和谐,紧张的画面忽而转为温馨亲密,让人心生融暖,满心欢喜,仿佛之前两人的互相追逐,又变成相互嬉戏。 厚重感情,深含其中。还有嫣然,不知此刻,她是否跟我一样,看着天上的月亮,思念着心中的人儿? 不知她此刻是丰腴了还是清减了?想起她温顺羞怯的模样,苏炼不自觉的摸了摸胸口佩戴的那块刻了一条小鱼的白玉坠子。 心情沉重之下,苏炼能感觉到势单力薄的无助。他想到了粉月楼,想到了圣女教,若这股力量真能为自己所用,何至于此? 想到此,苏炼心中渐渐明晰,暗自下了个决定:所有能利用的力量和资源,必须想方设法掌握在手中。 琵琶声由急转缓之间,琴声又起,也如先前琵琶声一般一阵急过一阵。 此时两股声音一急一缓,互相呼应。片刻后,琵琶声又急,琴声也急,似两人在互相追逐一般,一前一后,寸步不离。 这种紧张气息由乐声中透出,竟令听者也不由得屏住呼吸,按住胸口,生怕多喘一口气,那乐曲中两人就会朝自己追杀而来。 众人沉浸在这如美梦一般的熏染之中,犹如渴遇甘泉,冻见阳光,心中酣畅甘甜。 这时候渐缓的琴瑟声中,慢慢沁出一股哀怨悲伤,连鼓声也忽然变得悠然悲戚。 画面昏沉,似乎夕阳之下,晚霞落幕,两道人影,纤长落寞,前路漫漫,不知归期。 “哇……”马秀英居然也是眼含热泪,惊讶说道:“苏炼,这比你那天干唱简直好听太多了,我都忍不住要哭了呢……”郑寿一副期冀之色,说道:“那天苏兄弟说可以试试多种乐器合奏,岳三小姐就说这个主意绝妙。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人做到了,还做得这么完美,不知这位高人到底是谁?” “我面子可没有这么大,这应该是苏兄弟的面子,哈哈哈……”郑寿说完,拿起酒杯故作饮酒,也不看苏炼苦笑脸色。 还有嫣然,不知此刻,她是否跟我一样,看着天上的月亮,思念着心中的人儿? 不知她此刻是丰腴了还是清减了?想起她温顺羞怯的模样,苏炼不自觉的摸了摸胸口佩戴的那块刻了一条小鱼的白玉坠子。 第八十六章 水调歌头 几人惊诧之间,岳婠婠已经推门进来。她依然鹅黄裙衫,巧笑嫣然,翩翩妖冶风情,令人心颤着迷。 “昨天到的?”苏炼一阵惊讶,说道:“你只用一天时间就把送别这首曲子改编得这么惊艳?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天才啊天才……” “简直不能再满意了……”岳婠婠点头笑道:“容我改编一番,再来请公子品评!” “真的吗?”岳婠婠眼睛一亮,仰头喜道。她喜好音律,对好的曲子趋之若鹜。 有送别在前,她对苏炼的第二首曲子越发期待。 “三小姐……”苏炼正要说话,却被岳婠婠打断,娇笑道:“苏公子,可以叫我婠婠呀,别叫三小姐这么生分成么?”她表情说变就变,此刻一副柔弱哀怨之色,真意切切,令人怜惜。 “唉……”岳婠婠又是一叹,说道:“明明是可以千古流传的好曲子,别人巴不得署上名字,偏你就无所谓,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倒是想,可惜我没有苏兄弟这份能耐呀,哈哈……”郑寿大笑说道。 “哦……”苏炼脑筋急转,说道:“婠婠说这首改编的曲子就是她送给我们的惊喜,算是提前让我们体会一下节日的气氛……” “什么惊喜?”马秀英这时候插嘴问道。 “昨天到的呢,还怕赶不上苏公子,一路上紧赶慢赶的……”岳婠婠清脆说道,自己绕到桌边坐下。 “简直不能再满意了……”岳婠婠点头笑道:“容我改编一番,再来请公子品评!” “什么惊喜?”马秀英这时候插嘴问道。岳婠婠横了苏炼一眼,轻柔说道:“就你会取笑人家。我是在你的曲子上动动手脚,改一改而已,怎比得上你脑子里的灵光一现?婠婠不理,今日这首曲子,也要送给我才好……” “婠婠……”苏炼又叫了一声,她才如梦初醒,慌乱道:“啊?苏公子……什么?” “婠婠……”苏炼又叫了一声,她才如梦初醒,慌乱道:“啊?苏公子……什么?” “昨天到的呢,还怕赶不上苏公子,一路上紧赶慢赶的……”岳婠婠清脆说道,自己绕到桌边坐下。 “这样呀……”马秀英坐在桌边,双手扶住下巴,又咕哝道:“用送别这个曲子来过节呀,感觉怪怪的,嘻嘻……”转而又急忙坐直说道:“我不是说婠婠妹子改的不好哦,你改的棒极了,我都听哭了呢……” “苏东坡的辞,你都记得吗?”苏炼又问了一遍。郑寿似乎是无意的一句调侃,不料听者有心。 马秀英和岳婠婠都不约而同的瞟了苏炼一眼,心中一跳,耳根发热。 “三小姐……”苏炼正要说话,却被岳婠婠打断,娇笑道:“苏公子,可以叫我婠婠呀,别叫三小姐这么生分成么?”她表情说变就变,此刻一副柔弱哀怨之色,真意切切,令人怜惜。 “是呀,苏公子你能喜欢,婠婠心里……也很欢喜满足呢……”岳婠婠低头羞涩说道:“总算辛苦没有白费……”岳婠婠在念辞的同时,苏炼已经将曲子以箫声吹了出来。 岳婠婠诵辞的时候饱含深情,苏炼的箫声也是配合得平缓婉转,似哀似叹。 “记得呀……”岳婠婠稍一沉吟,便将整首辞念了出来:“哦……”苏炼脑筋急转,说道:“婠婠说这首改编的曲子就是她送给我们的惊喜,算是提前让我们体会一下节日的气氛……” “哦?”苏炼很感兴趣,扬眉道。两人凑到一起,交臂挽手,真如多日不见的亲热姐妹一样。 马秀英还贴到岳婠婠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岳婠婠惊异片刻,又突然显出一脸坏笑。 苏炼与郑寿大眼瞪小眼,不明白她二人何时变得这么亲密,连悄悄话都说上了? 岳婠婠兀自羞怯,有些意乱,竟没有听到苏炼的问话。这话说得有些打情骂俏的味道,岳婠婠说完有些脸热,偷瞄苏炼一眼,见他似乎无知无觉,心中不由得又有些失落。 “三小姐……”苏炼正要说话,却被岳婠婠打断,娇笑道:“苏公子,可以叫我婠婠呀,别叫三小姐这么生分成么?”她表情说变就变,此刻一副柔弱哀怨之色,真意切切,令人怜惜。 不过马秀英的话却令苏炼脑中灵光一现,一首曲子呼之欲出,而且与中秋佳节刚好呼应,便向岳婠婠说道:“婠婠,既然中秋临近,我再送你一首与中秋意境相符的曲子怎么样?”几人惊诧之间,岳婠婠已经推门进来。 她依然鹅黄裙衫,巧笑嫣然,翩翩妖冶风情,令人心颤着迷。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颇有些荤荤的味道。 岳婠婠听得脸红心跳,别过头 “啐”了一声,又是满目含春的横了苏炼一眼。马秀英却是不知歧义,兀自垂头绞手琢磨着心事。 “好啊……”苏炼点头笑道:“那接下来还有其他安排吗?没有的话,我们该回家睡觉咯……”岳婠婠在念辞的同时,苏炼已经将曲子以箫声吹了出来。 岳婠婠诵辞的时候饱含深情,苏炼的箫声也是配合得平缓婉转,似哀似叹。 23.224.255.37,23.224.255.37;0;pc;1;磨铁文学两人凑到一起,交臂挽手,真如多日不见的亲热姐妹一样。 马秀英还贴到岳婠婠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岳婠婠惊异片刻,又突然显出一脸坏笑。 苏炼与郑寿大眼瞪小眼,不明白她二人何时变得这么亲密,连悄悄话都说上了? “昨天到的呢,还怕赶不上苏公子,一路上紧赶慢赶的……”岳婠婠清脆说道,自己绕到桌边坐下。 “苏东坡的辞,你都记得吗?”苏炼又问了一遍。这时候郑寿插嘴说道:“一首送别唱的是友谊,今日一首水调歌头叹的是亲情。来日苏兄弟再谱一曲爱情,就算是圆满了,哈哈……” “来人,快去把我的箫拿过来……”岳婠婠立刻站起来吩咐道。 第八十七章 濠州之势 两女暗自心惊,看来以后办事必须更加认真慎重,眼前这位主子,可不是能随便糊弄的主。 岳婠婠笑盈盈的在他身旁坐下,杨幼蝉又施了一礼,说道:“谢苏公子!”,才走到苏炼对面的椅子边坐下。 她话音刚落,岳婠婠和苏炼都是拍案而起。 “你们莫非以为我真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么?”苏炼笑道:“暗访探查,我自有我的办法……” “杨小姐不必多礼,苏某初来乍到,很多地方都不甚熟悉,还希望杨小姐能够多多指教……”苏炼客气说道。 岳婠婠 “嗯”了一声,向苏炼介绍道:“公子,这是我教濠州分会总管,名叫杨幼蝉……”又向此女说道:“幼蝉,过来见过苏公子。”只是她满身透出的媚惑春色,令苏炼感觉她有些浪荡。 她朝苏炼上下打量之中透出的妖冶眼神,也使得苏炼暗感此女必是颠鸾倒凤,阅尽人物。 岳婠婠 “嗯”了一声,向苏炼介绍道:“公子,这是我教濠州分会总管,名叫杨幼蝉……”又向此女说道:“幼蝉,过来见过苏公子。” “还有就是一些小帮派,如江豚帮,白沙派等等,都只在民间各自划分势力范围,收收保护费什么的,实力不强,一直在蛟龙帮和官府的夹缝中生存。对了,还有个人物不得不提,就是止戈镖局的梁战。此人是少林俗家弟子,凭一双铁拳在濠州城打开一片天地,越做越大。如今止戈镖局在濠州城也有五百来号人,且大多是少林下来的俗家弟子,战力实力不容小觑。他能在濠州城立足,并自成一派,既有梁战本人功夫高绝,性情强势的原因,也与他的少林背景有关,同时他也善于钻营,与拓哈尔琛,曹升江都有些纠葛和利益往来……”只是她满身透出的媚惑春色,令苏炼感觉她有些浪荡。 她朝苏炼上下打量之中透出的妖冶眼神,也使得苏炼暗感此女必是颠鸾倒凤,阅尽人物。 两人进去后,苏炼看见里面已经有一人正在等候。近看时,是个淡绿丝裙柳腰肥臀的女子。 她见岳婠婠过来,急忙迎了上来,双手交叉胸前,躬身道:“幼蝉拜见宫主!” “还有就是一些小帮派,如江豚帮,白沙派等等,都只在民间各自划分势力范围,收收保护费什么的,实力不强,一直在蛟龙帮和官府的夹缝中生存。对了,还有个人物不得不提,就是止戈镖局的梁战。此人是少林俗家弟子,凭一双铁拳在濠州城打开一片天地,越做越大。如今止戈镖局在濠州城也有五百来号人,且大多是少林下来的俗家弟子,战力实力不容小觑。他能在濠州城立足,并自成一派,既有梁战本人功夫高绝,性情强势的原因,也与他的少林背景有关,同时他也善于钻营,与拓哈尔琛,曹升江都有些纠葛和利益往来……” “这样吧,你先简单介绍一下濠州城的势力分布情形……”苏炼说道。 “是!”杨幼蝉答应一声,又微微沉吟一番,说道:“要说濠州城最大的势力,自然是官府。而本地官府,又以濠州府达鲁花赤忽鲁都和知府拓哈尔琛为首,忽鲁都主兵,拓哈尔琛主政,名义上拓哈尔琛归忽鲁都管辖,但是拓哈尔琛在濠州城根深蒂固,关系网更加稳固复杂,因此两人实际上是半斤八两,各不相让的局面。而且两人在朝中也是各有后台,暗中斗法斗得厉害,不过明面上,两人都还是和睦相处。不过,在压榨百姓,巧取豪夺方面,两人却是出奇的步调一致,互相配合。这两位在民间风闻都是极差,但是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出太大的风浪,皆因本土地方势力也与官府坑壑一气,互相渔利……” “那么外来的势力呢?”苏炼点点头又问道。她话音刚落,岳婠婠和苏炼都是拍案而起。 “还有就是一些小帮派,如江豚帮,白沙派等等,都只在民间各自划分势力范围,收收保护费什么的,实力不强,一直在蛟龙帮和官府的夹缝中生存。对了,还有个人物不得不提,就是止戈镖局的梁战。此人是少林俗家弟子,凭一双铁拳在濠州城打开一片天地,越做越大。如今止戈镖局在濠州城也有五百来号人,且大多是少林下来的俗家弟子,战力实力不容小觑。他能在濠州城立足,并自成一派,既有梁战本人功夫高绝,性情强势的原因,也与他的少林背景有关,同时他也善于钻营,与拓哈尔琛,曹升江都有些纠葛和利益往来……”岳婠婠笑盈盈的在他身旁坐下,杨幼蝉又施了一礼,说道:“谢苏公子!”,才走到苏炼对面的椅子边坐下。 23.224.255.37,23.224.255.37;0;pc;1;磨铁文学 “本土势力中,最大的就属蛟龙帮了。他们把持着码头盐道,凡路过此地或进入城内的渔船,私船,盐船,都要先向蛟龙帮拜码头,缴份子。他们虽然只是民间帮派,但是背后实际上是官府在扶持维护。其帮主曹升江与拓哈尔琛也是交往甚密,两人几乎把持了所有濠州城的进出要道,瓜分从中掳夺的利益。曹升江虽是帮主,暗地里其实就是拓哈尔琛的看门狗,事事都会与拓哈尔琛商议执行。这个曹升江,据说功夫不弱,当年曾经力战武当二侠关之远,不落下风……”苏炼也向他们二人一笑,跟着岳婠婠向外走。 临出门时,苏炼要将手中的箫递给门口的婢女,哪知岳婠婠却一把抢了过来,握在手中,娇羞说道:“这是我的箫,公子可别随便给了他人……” “那倒不必……”苏炼摇手制止杨幼蝉起身,说道:“他们的动向和谋划,我倒是心中有数,不出所料的话,他们和摩尼教近期会发生些冲突……” “是!”杨幼蝉答应一声,又微微沉吟一番,说道:“要说濠州城最大的势力,自然是官府。而本地官府,又以濠州府达鲁花赤忽鲁都和知府拓哈尔琛为首,忽鲁都主兵,拓哈尔琛主政,名义上拓哈尔琛归忽鲁都管辖,但是拓哈尔琛在濠州城根深蒂固,关系网更加稳固复杂,因此两人实际上是半斤八两,各不相让的局面。而且两人在朝中也是各有后台,暗中斗法斗得厉害,不过明面上,两人都还是和睦相处。不过,在压榨百姓,巧取豪夺方面,两人却是出奇的步调一致,互相配合。这两位在民间风闻都是极差,但是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出太大的风浪,皆因本土地方势力也与官府坑壑一气,互相渔利……”此刻苏炼倒真有些情况想要了解,不过他并不着急,而是慢慢走到一张椅子边坐下,又向岳婠婠和杨幼蝉说道:“你们都坐吧……” “幼蝉不敢!苏公子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幼蝉必定竭尽所能……”杨幼蝉矜持答道。 杨幼蝉又思索一番,说道:“摩尼教虽说在全国势大,但在濠州城其实还算不上多有气候呢……”她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据幼蝉所知,濠州城的摩尼教目前只有一个他们教中的锐金旗掌旗使主要负责打理,这个掌旗使名字好像叫做陈列石。他能在濠州城集结起来的摩尼教众,应该还不到百人,而且多是市井微末之流。陈列石这个人志大才疏,好高骛远,在濠州城也经营了五六年,依然是不温不火,偏他还总是想弄出些动静,每次自己又躲在幕后,因此闹了这么些年,也不见他打出名号。” 第八十八章 追踪 “苏公子,你说什么?幼蝉没有听清……”杨幼蝉听见苏炼说话,诧异问道。 接下来,岳婠婠和杨幼蝉又将有关濠州城的几大家族,本地豪绅,其他官员等等情形向苏炼做了简单的介绍。 城越大,人越多,成员越是复杂。要了解一个大城的地理,人员,风俗,家族等,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苏炼只能捡紧要的先了解。 杨幼蝉躬身答道:“回苏公子,当今朝中形势异常复杂,但若说将拓哈尔琛认为嫡系,而拓哈尔琛也心中敬仰拜服的人,就是当朝左司郎中汝中柏。这汝中柏主掌左司科粮房和银钞房,深得当朝丞相脱脱的信任。因此说拓哈尔琛是脱脱的人也不为过,不过他并无资格与脱脱结交,所有关系皆来自于左司郎中汝中柏……”苏炼今天没有找到他,现在碰见了自然不能放过,就让郑寿和马秀英先回去客栈,他与程默抬脚追了过去。 苏炼和岳婠婠同时拍案而起,一个惊诧,一个愤怒。 “嗯,那倒是难怪了……”苏炼点点头,又问道:“拓哈尔琛近期可有什么动静?明日中秋即至,他作为父母官,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么?” 第八十九章 武当秘史(一) 这座青楼也坐落于濠水边上,但离粉月楼足有五里地。两家虽说有竞争关系,可也并不呈现极端化。 两家各有自己的客源,粉月楼外地客居多,而凤仪阁自然是做本地的熟客。 而且凤仪阁里多是本地的姑娘,姿色虽不及粉月楼那么五花八门眼花缭乱,但也都是上品之色。 “苏公子,你怎么在这里?”胡海惊讶问道。苏炼和程默走到胡海桌边,直接坐下,倒让胡海吃了一惊。 胡海一惊,说道:“天德不是出城去了吗?”苏炼见他又是一副为难模样,似乎心中尚有未了之事。 但又确实不明白,什么事会比兄弟的性命更加重要?他不说,苏炼也不便问,或许又是一些难言之隐吧? “依你看,他会不会还留在城中?若是还在城里,他会逗留在哪里?”苏炼又问道。 此刻在凤仪阁内,也是人流熙攘,热闹非凡。赶上节日,姑娘们都是使出浑身解数,极尽欢娱来讨客人欢喜。 毕竟每逢节日,客人口袋中并不羞涩,且出手慷慨大方。 “我师傅听了,赶紧去找到那座坟。两兄弟叩头之后,直接动手将尸体挖了出来。查看之后发现,四师叔精钢长剑断为两截,胸骨尽裂,显然是被人杀死的。师傅兄弟二人悲痛欲绝,当场发誓要找到凶手,为四师叔报仇。两人又仔细清理了四师叔的遗物,没有任何发现,最后却是在四师叔已经干枯的手指缝里找到一根长发……”苏炼见他又是一副为难模样,似乎心中尚有未了之事。 但又确实不明白,什么事会比兄弟的性命更加重要?他不说,苏炼也不便问,或许又是一些难言之隐吧? 他又摇摇头,自嘲一笑,说道:“苏公子刚才追着我,其实也能看出来,我是在追踪他人吧?” “依你看,他会不会还留在城中?若是还在城里,他会逗留在哪里?”苏炼又问道。 苏炼沉吟一下,问道:“胡兄,我先问你,你可知道徐天德的去向?”说到这里,胡海略有哀叹,呼了口气,接着说道:“说来惭愧,此人姓甚名谁,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只因他每次行事都带着不同的面具。我师傅只说,他修为精湛高绝,在当世恐怕也在数一数二之列。虽然不清楚他年纪多大,但此人有个明显的特征,就是鬓角两边和头脑中间都有一缕白发。这些信息,都是我师傅告诉我的,至今我还没有见过此人……” “后来,一个当地的渔民凭着师傅兄弟二人的着装,主动找到他们,说他一个月前在海边打渔时捞起一具尸体,身上衣着与我师傅兄弟二人一样。那渔民说捞起人时,那人已经死去多时,就把他连同衣物一起埋在了村里的坟岗边上……”苏炼和程默走到胡海桌边,直接坐下,倒让胡海吃了一惊。 “依你看,他会不会还留在城中?若是还在城里,他会逗留在哪里?”苏炼又问道。 凤仪阁是濠州本地的青楼,也不知道在外地是否有分店,单就规模上来看,相对于粉月楼来说确实小了些。 但依着其开业时间较长,在濠州本地人脉广泛,也算是小有名气。顿一顿,他接着说道:“另外,五大派也针对摩尼教安排了一次伏击行动,目的是想将在濠州城的摩尼教众一网打尽。而他们的计划,就是在摩尼教对拓哈尔琛的行动之前或之后。不管怎样,摩尼教这次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麻烦,无论徐兄是否参与,我作为朋友,都应该提醒他一下……” “呵呵……”胡海一阵苦笑,说道:“也罢,我信苏公子人品,即便都告诉你,相信苏公子也不会泄露出去……” “我是跟着你过来的……”苏炼直接坦然说道:“我在粉月楼门前不远就看见你了,就这么一段路,愣是七弯八拐的被你绕了一路,想叫你一声都不得,就直接追到了这里……” 第九十章 武当秘史(二) 既是节日,很多店面都已封门歇业。平常热闹的街市,此时倒有些冷清。 苏炼走在往城郊的路上,有些后悔没有骑马出来。苏炼急忙点头。这女子低头沉吟一下,便开门走了出来。 另一人是个女子,看面貌像是三十许。双眉双眼皆是细长,秀鼻红唇,下巴尖尖。 虽然算不上绝色,但她妖娆丰满的身材,配上一颦一笑间满含的风情,特别是眼角一点朱砂痣,令其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别样的风味。 一身缎红色裙装,包住她若隐若现的高耸胸脯,随说话扭动间,仿佛树上随风轻摆的樱桃,令人垂涎却又无法触摸,心痒难耐。 “是的……”苏炼点头说道:“麻烦你叫他出来一下,就说有个叫苏炼的人找他,有十分紧急的事情要告诉他……”此时在楼上小厅里,与曹升江对饮的那位女子发出一阵咯咯娇笑,那眼神中快要溢出的风情,全身上下满含的妩媚,令楼上楼下众人侧目。 第九十一章 迎中秋 “唉!”岳婠婠一跺脚,也是摇头而去。 “苏炼,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么?人家打扮了这么久……”马秀英似乎稍有委屈,低头说道。 各类摊铺,早早占好了位置,且几乎每个摊铺前,都挂了一盏或两盏灯笼。 另有一些大的商家,占用大块的地方,用来摆出排排的花灯,或舞戏娱乐,或出灯谜吸引眼球。 还有一些杂耍人物,吞云吐火,明灯暗罩,新鲜刺激,层出不穷。 “你若要去就去吧,我娘还在这里,请恕我不能陪你一起去了……”女子悠然说道。 各类摊铺,早早占好了位置,且几乎每个摊铺前,都挂了一盏或两盏灯笼。 另有一些大的商家,占用大块的地方,用来摆出排排的花灯,或舞戏娱乐,或出灯谜吸引眼球。 还有一些杂耍人物,吞云吐火,明灯暗罩,新鲜刺激,层出不穷。 第九十二章 佳人佳节(一) 听着苏炼暖融的话语,洛千音也觉得温馨,轻柔说道:“我在家中二十年,两耳不闻窗外事,但又觉心中空虚,仿佛内里缺了一块。直到某一天,一股强烈的呼声在内心出现,告诉我应该出来走一走,于是我就出来了……”两人之间,寥寥几句,自然而然,仿佛失散多年的恋人重逢,情感厚重浓烈,偏又表现得云淡风轻。 两人都不觉奇怪,只觉就应该是这样,没有迟滞,没有尴尬,分外亲切。 他倒确实有些气势,沉声之下,威压阵阵,似乎稍有不合,便能一挥手引来千军万马一般。 “洛千音么?”苏炼笑道:“洛洛涓流,千声难锤,千音难炼,好名字!” “欣喜之余,我又有些不知所措。后来,在黄梅县,我又看到了你。那种感觉,就像整个世界突然完整了,除了你我,再无他人。我想过去,我想和你说说话,哪怕只是站在你身边,看着你。可是我挪不动脚,我无法动弹。我知道,我还没准备好,缘分之事,玄之又玄,又只能再待来日……”他又转过头看洛千音,发现她脸上稍有泪痕,立即怒道:“音妹,你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 “月圆之日,看到了你,我的心也如月亮一样圆满。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看到你,就知道你,就了解你,就好像我本来就一直陪在你身边一样。炼哥,你说这奇怪不奇怪?”只是苏炼不卑不亢,清风抚岗,心中不免好笑:这人怕是眼神不太好,没看见我与千音手牵手吗? 洛千音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点头,梨花带雨,春光灿烂。那女子似有所觉,身形也仿佛震了一震,缓缓转过头来。 苏炼也是鼻子发酸,眼睛发红,泪水盈眶,一边拿手指抹掉洛千音脸上的泪水,一边柔声安慰道:“千音,这一点都不奇怪,因为我跟你的感受是一样的。我知道你在等我,我也知道我必定会再见到你,不管这条路有多遥远,不管路上有多少荆棘困难,我们一定会相逢,我们也一定会相守下去。千音,你相信我吗?” “我是苏炼,好久不见!”苏炼微笑向她说道。只是苏炼不卑不亢,清风抚岗,心中不免好笑:这人怕是眼神不太好,没看见我与千音手牵手吗? 说完不等洛千音说话,就转头冲苏炼沉声说道:“是不是你欺负了音妹?” “音妹,原来你在这里啊,可找得我好苦……”一把颇有磁性好听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两人之间温馨的气氛。 只是苏炼不卑不亢,清风抚岗,心中不免好笑:这人怕是眼神不太好,没看见我与千音手牵手吗? 苏炼正要松开洛千音的手,与这男子回话,洛千音却是握住他手没有放开。 苏炼转头看着洛千音,见她只是含笑摇头。苏炼知她意思,便只是站着不动,看着那男子微笑不语。 “差不多吧……”洛千音含笑道,转而认真看了看苏炼,又道:“好多时日不见,你……变了好多……”眼中丝丝柔情,满满关怀,似相守三生的恋人一般,自然流露。 “差不多吧……”洛千音含笑道,转而认真看了看苏炼,又道:“好多时日不见,你……变了好多……”眼中丝丝柔情,满满关怀,似相守三生的恋人一般,自然流露。 洛千音一边说着,一边脸上早已布满了泪花,她自己却偏偏毫无所觉,只是不停的诉说,不停的告白,仿佛要将这二十年的心话,一次说完,一遍道尽,不停留不保留。 只是苏炼不卑不亢,清风抚岗,心中不免好笑:这人怕是眼神不太好,没看见我与千音手牵手吗? “是吗?”苏炼摸了摸脸颊,奇怪道:“是变得更俊俏了还是更好看了?” “欣喜之余,我又有些不知所措。后来,在黄梅县,我又看到了你。那种感觉,就像整个世界突然完整了,除了你我,再无他人。我想过去,我想和你说说话,哪怕只是站在你身边,看着你。可是我挪不动脚,我无法动弹。我知道,我还没准备好,缘分之事,玄之又玄,又只能再待来日……” “是吗?”苏炼摸了摸脸颊,奇怪道:“是变得更俊俏了还是更好看了?”两人之间,寥寥几句,自然而然,仿佛失散多年的恋人重逢,情感厚重浓烈,偏又表现得云淡风轻。 两人都不觉奇怪,只觉就应该是这样,没有迟滞,没有尴尬,分外亲切。 这女子虽是白纱遮面,但苏炼只望一眼,便知其人。 “音妹,原来你在这里啊,可找得我好苦……”一把颇有磁性好听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两人之间温馨的气氛。 “哦?莫非是洛水千声,不华而美,凝冰千音,不闻而惊……”苏炼讶异笑着说道。 “你聋了吗?问你话呢……”那男子见苏炼不说话,恼怒说道。眼眸如秋水星空,黛眉缥缈如月夜繁云,眉目额霞,涓涓娇娆,如含似放。 这般如银河仙子般孑然独世的气质,苏炼只看一眼,就已烙刻在脑海中,似乎一副原本已经印在脑海中千年的画卷又突然被唤醒一般,一旦展现,再也挥之不去。 第九十三章 佳人佳节(二) “你好!我叫穆勒伦朵……”那少女也是正经而又骄傲的介绍自己,单手向下一挽,腰背微屈,行了个族礼。 “那男的挺可怜的,他其实还不错,英俊潇洒又有身份,你怎么没有一早看上他?”苏炼凑到洛千音耳边调侃说道。 这少女看起来十七八岁样子,脸蛋圆圆,细眉大眼,笑起来的时候齿如瓠犀,甜美可爱。 虽说还未长成,但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她也是一身绸缎丝裙,性格虽然有些天真俏皮,但气质却是高贵典雅,显然是受家世熏陶所致。 “咯咯……你呀,我真想掌你的嘴……”洛千音笑道:“这男的叫芃多帖木儿,是当朝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的儿子。女孩儿叫穆勒伦朵,是卫王宽彻哥的女儿,估计明年就该成年敕封为郡主了……”这少女一过来,就双手抱住那男子的手臂,撒娇似的摇来摇去,嘟囔道:“芃多哥哥,那边有几个游戏好难啊,你过来帮帮我嘛……” “好啊好啊……”穆勒伦朵拍手雀跃,嬉笑连连叫道。芃多帖木儿全程不发一言,只是偶尔看向苏炼时,眼神中妒火炽烈,恨意熊熊。 苏炼虽未能与他对视,却也能感受到他如刀割一般的眼神。 “芃多公子,我非愚笨,虽然能猜到一些,但我的心思态度,一直也是明白清楚。我谨守礼节,待你如朋友,也是希望你不要过多想法,只是你一直都不肯放下而已……”洛千音说得礼貌克制,继续道:“我早已心有所属,今日当着我炼哥的面,希望芃多公子能够放下心事,海阔天空,祝福我们!”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芃多帖木儿和穆勒伦朵面前。 第九十四章 佳人佳节(三) 苏炼也不料她当了真,便道:“伦朵妹妹,苏大哥开玩笑的啦,怎么会要你的东西呢……” “那就随你咯,你开心就好……”洛千音莞尔一笑说道。锣响一声后,接二连三的又敲了一阵,声音毛躁刺耳,且一声比一声近,似乎在为某大户开道而来。 洛千音瞟他一眼,嗔道:“你会跟他一般见识么?”苏炼和洛千音相视一笑,洛千音嗔道:“伦朵妹妹,你学坏了呢……”苏炼看了看洛千音,见她含笑点头,只好将手链又塞到洛千音手里,说道:“这手链还挺精致,放我这里可不太好,千音你替我保管吧……” “你得罪高官之子,若是以后想在官场上行事,自然会遇上很多麻烦……”洛千音笑道:“不过你以后会进入官场吗?” “你得罪高官之子,若是以后想在官场上行事,自然会遇上很多麻烦……”洛千音笑道:“不过你以后会进入官场吗?”芃多帖木儿再回头看时,又是脸色铁青。 “哪里哪里,雕虫小技而已……”苏炼摆手笑道,又转头向洛千音吐了吐舌头,惹得洛千音捂嘴而笑。 苏炼略一思索,便也有了答案,正要说话,却听一声锣响,自西门大街方向传了过来。 锣响一声后,接二连三的又敲了一阵,声音毛躁刺耳,且一声比一声近,似乎在为某大户开道而来。 穆勒伦朵埋头思索半晌,恍然说道:“是哦,苏大哥,你这么一说,我全明白了。你好厉害,功夫又好,人又聪明,难怪千音姐姐能看上你呢……咯咯……”她说完就跳到一边,嬉笑着转来转去。 第九十五章 中秋之殇(一) 苏炼站在广场中,看着官兵就这么一分一毫的消失,留下广场中一片狼藉,留下满目的疮痍。 苏炼视野所及,有人还在地上哀嚎,有人在挣扎着站起,更多的人,只是倒在血泊中,毫无声息。 那轿子到了城隍庙广场,因为人群拥挤,走得越来越慢。不过队伍也并不着急,正好借此机会,那些端坐轿子中的官员向人群挥手致意,值此佳节之际,向普通百姓表现他们的亲民态度,传递他们的善意和祝福。 苏炼没有见过拓哈尔琛,但猜测在队伍最前头那顶八抬大轿里坐着的就是他了。 拓哈尔琛身着从五品官袍,头戴高帽,圆脸宽额,鼻下两撇八字胡,面容虽然白白胖胖,笑容可掬,但眼神浑浊,暗淡无光,显然是酒色过度所致。 但此刻他依然笑容不减,摇手点头,尽显宽厚和蔼之态。这位持剑黄衫人脸部棱角分明,面容冷峻,气度沉稳,身高臂长,一剑击落箭矢后,便站在原地,长剑指地,封死射箭人的所有角度。 苏炼心中哀叹,却又无可奈何。整个城隍庙广场上,大约有上百人或死或伤,而这其中,大多是互相踩踏所致,或被官兵误杀。 摩尼教冷箭射杀者,不过寥寥十数个骑兵而已。苏炼走在广场上,悲哀之余,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苏炼伸手抚了抚她肩膀,柔声说道:“你放心,我会去找你的,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苏炼向她一笑,看看满广场的人群,看看天上明月,又深深看了看洛千音,叹了口气,说道:“旦岁佳节,普天同庆!” “多嘴!”洛千音严词厉色斥责道,转而又向苏炼温柔说道:“炼哥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 “这里不安全,我们回去了……”芃多帖木儿说道,拉住穆勒伦朵就走,又向苏炼深深看了一眼,向他道:“苏炼,我是不会认输的,你等着……”苏炼没有见过拓哈尔琛,但猜测在队伍最前头那顶八抬大轿里坐着的就是他了。 拓哈尔琛身着从五品官袍,头戴高帽,圆脸宽额,鼻下两撇八字胡,面容虽然白白胖胖,笑容可掬,但眼神浑浊,暗淡无光,显然是酒色过度所致。 但此刻他依然笑容不减,摇手点头,尽显宽厚和蔼之态。 第九十六章 中秋之殇(二) “啊,我认出你了。你就是那天在铁匠铺偷袭我的人……”仓黎子忽然大叫道,又向身后一众正道中人说道:“他是魔教的人……” “你……简直强词夺理,不可理喻……”仓黎子叫道:“大家不要听这个魔教中人胡搅蛮缠的狡辩之词,依我看,不如我们将他一块杀了干净……”听他临终前要自己去救徐天德,苏炼一时也顾不上其他,先放下鲁牛角,脚下加速,一步丈许,朝德苑街方向而去。 程默如影随形,跟在身后。 “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诛之,这是我正道之责。你待怎样?要护着这些魔教余孽吗?”仓黎子叫道。 官兵由前门大街撤退而走,前门大街两边都是房舍商铺,其实任何一点都可以伏击。 不过,前门大街过于宽敞,不利于伏击,反而对官兵的队列防御更为有利,稍微有些头脑的人都会想到这个问题。 “鲁师傅!”苏炼大叫了一声,虽与他无甚深交,但此人虽说身份卑微,然身有傲骨,不惧生死,是一条光明磊落的汉子。 “魔教的错事,可不是一件两件了,并且天下皆知,否则也不会落得个天怒人怨,人人喊打的境地了。这位少侠,你可别被魔教中人迷惑了眼睛啊……”宁虚师太语重心长说道。 苏炼说罢,就自顾自的在地上查看。眼前所及,并没有发现徐天德身影,再往前走,就被几个正道中人挡住了去路,首当其冲的便是仓黎子。 “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诛之,这是我正道之责。你待怎样?要护着这些魔教余孽吗?”仓黎子叫道。 “鲁师傅!”苏炼大叫了一声,虽与他无甚深交,但此人虽说身份卑微,然身有傲骨,不惧生死,是一条光明磊落的汉子。 “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诛之,这是我正道之责。你待怎样?要护着这些魔教余孽吗?”仓黎子叫道。 苏炼绕过他,面前却又站着闻风和尚和武当吴振培。苏炼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却觉背后一阵凉意袭来,接着便是一阵悲催的惨嚎……意识到这个问题时,苏炼心中又猛然狂跳起来。 摩尼教一定会有第二次伏击,只是这个伏击地点,到底会是哪里? “哼,照你这么说,事事手下留情,留下余孽,那这天下魔道,什么时候才能除得干净?”何元钦恼怒说道。 仓黎子本来举剑正要送一个摩尼教徒上路,却被苏炼一声暴喝给唬住,停了一下。 待看清来者只有两人,不由哂笑一声,仍然剑出不停,向下刺去。前门大街刚走了一半,苏炼就看见前方一个人血肉模糊,跌跌撞撞的往自己这边奔来。 这人身材矮胖,头缠麻布,看身形依稀熟悉,苏炼连忙迎了上去。眼见仓黎子双目圆睁,目露凶光,呼吸急促,似乎下一刻便要拔剑相向。 苏炼怡然不惧,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含笑,说道:“仓道长,劳驾让一下……” “在我眼里,他们现在毫无抵抗之力,你们还要大加屠戮,这与屠杀手无寸铁的妇孺有何分别?你们一点也不知羞的吗?”苏炼朗声说道。 “啊,我认出你了。你就是那天在铁匠铺偷袭我的人……”仓黎子忽然大叫道,又向身后一众正道中人说道:“他是魔教的人……”苏炼微笑说道:“多谢师太关心,我神志还算清醒。时常我也反省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听师太方才所说,我倒庆幸自己的错事没有被你们知晓,否则你们或许也会将我就地正法?不错,魔教的错事,天下皆知,而我们自己的错事,只有自己知道。魔教被人称为魔教,就算是做了好事,也会被误认为别有用心。你们尽知他们的错事,却不记他们做的善事?你们自己做了错事,尚有反省的机会,魔教中人同族同种,就没有这个机会?难道就因为一两个人的错误,就要将一群人赶尽杀绝?”苏炼微笑说道:“多谢师太关心,我神志还算清醒。时常我也反省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听师太方才所说,我倒庆幸自己的错事没有被你们知晓,否则你们或许也会将我就地正法?不错,魔教的错事,天下皆知,而我们自己的错事,只有自己知道。魔教被人称为魔教,就算是做了好事,也会被误认为别有用心。你们尽知他们的错事,却不记他们做的善事?你们自己做了错事,尚有反省的机会,魔教中人同族同种,就没有这个机会?难道就因为一两个人的错误,就要将一群人赶尽杀绝?” “鲁师傅!”苏炼大叫了一声,虽与他无甚深交,但此人虽说身份卑微,然身有傲骨,不惧生死,是一条光明磊落的汉子。 “哈哈……”苏炼听这个仓黎子张嘴就要杀人,只觉好笑,说道:“公道自在人心,你仓黎子敢说你没有利用除魔的借口去公报私仇?你张口闭口喊打喊杀,心中戾气深重,依我看,你的人品,比这些所谓魔教之人可差的太远……” “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诛之,这是我正道之责。你待怎样?要护着这些魔教余孽吗?”仓黎子叫道。 “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诛之,这是我正道之责。你待怎样?要护着这些魔教余孽吗?”仓黎子叫道。 意识到这个问题时,苏炼心中又猛然狂跳起来。摩尼教一定会有第二次伏击,只是这个伏击地点,到底会是哪里? “鲁师傅!”苏炼大叫了一声,虽与他无甚深交,但此人虽说身份卑微,然身有傲骨,不惧生死,是一条光明磊落的汉子。 官兵由前门大街撤退而走,前门大街两边都是房舍商铺,其实任何一点都可以伏击。 不过,前门大街过于宽敞,不利于伏击,反而对官兵的队列防御更为有利,稍微有些头脑的人都会想到这个问题。 第九十七章 中秋之殇(三) “对啊,那天在西子镇,就叫你不要买那么多瓶瓶罐罐了,你还买,又买了那么多女人衣服。我听苏兄弟说过,说女人啊,还是天然自然的好,什么浓妆艳抹,花花绿绿的,他不一定喜欢的……”郭铮一说起来,倒是停不下来。 “三小姐这话,也对也不对……”郑寿摇头笑道:“我们一直跟着苏兄弟,他经历了什么,我们当然清楚。自打进了我们寨子,他就没有轻松过。过三关,解危难就不说了。寨里没人,见苏兄弟有能耐,什么事都往他身上推。本来这次出来巡查之事,非他分内之事,但他毫无怨言接下。这一路上,他东海破题,单手举千斤,赤脚上刀梯,又是跳火坑又是下油锅的,短短几日的经历,可谓既惊且奇。我郑寿活了大半辈子,好像自从跟了苏兄弟后才算长了见识。这回来到濠州,苏兄弟为了胡海兄弟之事忙前忙后,这当中我们确实搭不上手,但这一路上,苏兄弟所受的苦,我们是知道的。正如三小姐所说,我们只要不添乱,就算是帮了他的忙了……”山谷客栈大堂中,郑寿,郭铮,岳婠婠,马秀英或坐或站,满脸焦虑之色。 郑寿和郭铮端坐桌边,有些好整以暇。岳婠婠和马秀英却是完全坐不住,走来走去,担忧之色,一览无遗。 “三小姐这话,也对也不对……”郑寿摇头笑道:“我们一直跟着苏兄弟,他经历了什么,我们当然清楚。自打进了我们寨子,他就没有轻松过。过三关,解危难就不说了。寨里没人,见苏兄弟有能耐,什么事都往他身上推。本来这次出来巡查之事,非他分内之事,但他毫无怨言接下。这一路上,他东海破题,单手举千斤,赤脚上刀梯,又是跳火坑又是下油锅的,短短几日的经历,可谓既惊且奇。我郑寿活了大半辈子,好像自从跟了苏兄弟后才算长了见识。这回来到濠州,苏兄弟为了胡海兄弟之事忙前忙后,这当中我们确实搭不上手,但这一路上,苏兄弟所受的苦,我们是知道的。正如三小姐所说,我们只要不添乱,就算是帮了他的忙了……” “若是杀了贪官再被杀,或者死得其所。却不料遇上你们,大家同为汉人,同为普通百姓,被你们所杀,可真是死不瞑目了。大师你是出家人,不以慈悲为怀,不思引导疏通之道倒也罢了,却还带领众人参与这次屠杀,你心中不愧疚的么?” “对啊,那天在西子镇,就叫你不要买那么多瓶瓶罐罐了,你还买,又买了那么多女人衣服。我听苏兄弟说过,说女人啊,还是天然自然的好,什么浓妆艳抹,花花绿绿的,他不一定喜欢的……”郭铮一说起来,倒是停不下来。 这一番打岔,倒是冲淡了两女的焦虑,岳婠婠也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哪知她坐下没一会儿,就见苏炼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灯光下,众人看见苏炼面容,皆是大吃一惊,吓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你可别问我,我真不知道。我们这一路上,苏兄弟一个人忙的事情可不少啊,以他的能耐,很多事情我们也插不上手,我们不知道也不奇怪,不过……”郑寿说着,又向岳婠婠说道:“岳三小姐,你可知道苏兄弟在忙些什么?”这一番打岔,倒是冲淡了两女的焦虑,岳婠婠也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哪知她坐下没一会儿,就见苏炼风尘仆仆的回来了。灯光下,众人看见苏炼面容,皆是大吃一惊,吓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三小姐这话,也对也不对……”郑寿摇头笑道:“我们一直跟着苏兄弟,他经历了什么,我们当然清楚。自打进了我们寨子,他就没有轻松过。过三关,解危难就不说了。寨里没人,见苏兄弟有能耐,什么事都往他身上推。本来这次出来巡查之事,非他分内之事,但他毫无怨言接下。这一路上,他东海破题,单手举千斤,赤脚上刀梯,又是跳火坑又是下油锅的,短短几日的经历,可谓既惊且奇。我郑寿活了大半辈子,好像自从跟了苏兄弟后才算长了见识。这回来到濠州,苏兄弟为了胡海兄弟之事忙前忙后,这当中我们确实搭不上手,但这一路上,苏兄弟所受的苦,我们是知道的。正如三小姐所说,我们只要不添乱,就算是帮了他的忙了……” “你这个魔教……啊……”仓黎子还想叫骂,肩膀又再次痛彻入骨,一阵惨嚎。 左手旋过来想要还击,又被程默扣住,脚下一软,被程默踢得跪倒地上。 何元钦,宁虚师太顿感危机,抬起剑来,将苏炼程默围住。 “你这个魔教……啊……”仓黎子还想叫骂,肩膀又再次痛彻入骨,一阵惨嚎。 左手旋过来想要还击,又被程默扣住,脚下一软,被程默踢得跪倒地上。 何元钦,宁虚师太顿感危机,抬起剑来,将苏炼程默围住。郑寿在一旁听着,又注意观察了一下眼前两个女子的神情。 岳婠婠听得认真,若有所思,马秀英却是面带羞涩,眼中忐忑。郑寿不由得摇头暗叹:苏兄弟的苦日子,可能还没开始呢。 见马秀英望了过来,郭铮笑着摇摇头,说道:“问我干什么,我哪里知道苏兄弟心里怎么想的?不过英妹,你的性子本就活泼,就这样挺好,整天见你跟苏兄弟逗乐,我们也高兴啊。你改了性子,我们反而不习惯了……”他再向前,武当吴振培就在面前,依然未发一言,侧身让过。 苏炼却是多看他一眼,说道:“吴三侠,我与胡海还算有些交情,徐天德与胡海亲如兄弟,此刻胡海却置兄弟之情于不顾,一门心思为武当师门之事奔波,也不知是可敬可叹,还是可笑可悲?” “对啊,那天在西子镇,就叫你不要买那么多瓶瓶罐罐了,你还买,又买了那么多女人衣服。我听苏兄弟说过,说女人啊,还是天然自然的好,什么浓妆艳抹,花花绿绿的,他不一定喜欢的……”郭铮一说起来,倒是停不下来。 岳婠婠清婉一笑,悠悠轻声说道:“或许有一天,你们对他就只剩下仰视了……” 第九十八章 中秋之殇(四) 苏炼也顾不上众人心思,直接说道:“徐天德被官兵抓了去,我现在要救他,需要你们的帮助……”是了,他防的无非是摩尼教高手。 看来他们已经清楚,今晚的袭击是由摩尼教中人发起的了。 “公子没事就好,可把我们担心死了……”岳婠婠又嗔又笑说道,百种风情。 “乖乖的,听话……”苏炼佯作恼怒的说道,转而又道:“婠婠那里交代完了,她会回来帮你的……” “鲁牛角?”马秀英又是一惊,说道:“就是那天在铁匠铺的那个鲁师傅吗?”走到里面,郑寿和郭铮又是一番嘘寒问暖,苏炼寒暄几句,便要大家都坐下,他稍微沉吟,就将来濠州当晚开始,查探到的有关摩尼教,五大派密谋之事,有关拓哈尔琛和胡海徐天德兄弟恩怨,包括今晚在城隍庙发生的混乱的前因后果,都讲给大家知道。 苏炼来到拓哈尔琛府邸的时候,一看周围布置,不禁大为挠头。这个府邸位于濠州城东南向,西边密林,东临濠水,北边大门,南边房屋密集,占地二百亩。 府邸墙高院深,此刻更是戒备森严,几乎被防的密不透风。苏炼围着这府邸转悠半天,不得其门而入。 23.225.191.148,23.225.191.148;0;pc;1;磨铁文学 “正因为这样,我才会安排你留下来,你的性子就是静不下来,这次就当是对你自己的考验……”苏炼微笑说道。 约莫半个时辰后,苏炼倒真的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自东城方向而来,身后还跟着一队十来个人组成的人马。 苏炼微笑点头,又向岳婠婠说道:“婠婠,我需要你发动手上所有力量,向各路官员,参加巡游的文官武将,兵丁等等,打探有关徐天德被抓的线索。他被关押何处,关押之地的情况,可能更多要从你这边获取消息……”这人一头花白头发在灯光照耀下异常醒目,正是昨夜在凤仪阁见过的蛟龙帮头目,曹升江。 各人计议已毕,便都分头行动。出来客栈时,已是亥时时分,但今日中秋佳节,街上仍然有不少行人,且街灯不灭,各家各户也都将门廊花灯一直亮着,倒照得街道上仍然是一片祥和欢庆气氛。 一场混乱一场屠杀,也并不能浇灭人们过节团圆的喜悦之情。偶尔从几家民宅中传出来的抽泣之声,也只能成为嬉笑欢乐中的点缀。 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公子没事就好,可把我们担心死了……”岳婠婠又嗔又笑说道,百种风情。 今晚发生这么大的事,拓哈尔琛被吓得怕了,加强自己府邸的防卫,倒也正常。 只不知这府中防卫的是否还有其他人?苏炼心中作此想,便也不急着进去,反而一直在府外转悠,看看这府中进出之人,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今晚发生这么大的事,拓哈尔琛被吓得怕了,加强自己府邸的防卫,倒也正常。 只不知这府中防卫的是否还有其他人?苏炼心中作此想,便也不急着进去,反而一直在府外转悠,看看这府中进出之人,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公子,婠婠明白!”岳婠婠少有的肃穆,正色答道。各人计议已毕,便都分头行动。 出来客栈时,已是亥时时分,但今日中秋佳节,街上仍然有不少行人,且街灯不灭,各家各户也都将门廊花灯一直亮着,倒照得街道上仍然是一片祥和欢庆气氛。 一场混乱一场屠杀,也并不能浇灭人们过节团圆的喜悦之情。偶尔从几家民宅中传出来的抽泣之声,也只能成为嬉笑欢乐中的点缀。 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进去再说吧……”苏炼一摆手,向里面走去。 第九十九章 中秋之殇(五) “苏公子是说,鲁牛角已死,天德被官府抓了去?”胡海大为惊慌说道。 “婠婠你来的正好,可有什么消息?”苏炼急切问道。 “不错……”苏炼点头说道:“我再去知府官邸查探一下,婠婠你接下来就留在客栈中,没有问题吧?” “胡兄……”苏炼看见胡海身影时,便出声叫住了他。192.157.199.233,192.157.199.233;0;pc;1;磨铁文学苏炼低头考虑片刻,觉得也无不可,便说道:“那这样,这里就交给胡兄你盯着,我让程默留下来与你互相照应,我再去别的地方看一看……”苏炼在客栈大堂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思索应对之法。 马秀英见他沉思,没有打扰,反而饶有兴致的在一旁欣赏,眼神迷离。 胡海摇摇头说道:“这几天我不分昼夜的盯着曹升江,他今晚也没有去城隍庙广场,因此那里发生何事,我并不知道……”胡海惊诧转身,待看见是苏炼时,才又放松下来。 他此时一身黑衫,身形虽然仍修长挺拔,只是面容憔悴,双眼布满血丝。 苏炼看了,也知他这几日必定是没日没夜劳累不堪,心中有些不忍将徐天德的事告诉他。 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就算此时不说,他应该很快也会知道。 “天德,他没有出城吗?他怎么……”胡海震惊之下,有些激动说道。 “胡兄,你先冷静一下……”苏炼沉声说道:“官兵既然抓了他,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把他怎样。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徐天德的藏身之所,我们也好设法营救……”苏炼低头考虑片刻,觉得也无不可,便说道:“那这样,这里就交给胡兄你盯着,我让程默留下来与你互相照应,我再去别的地方看一看……” “他这人,就是一头倔牛,一根筋。我早已劝过他,报仇之事宜徐缓图之,不可操之过急,他不听,这下倒好,把自己也给赔了进去……唉……”胡海一声长叹,心中激动,分寸大乱。 “我在拓哈尔琛府外,的确看到曹升江带了一批人进去,目的只是加强防卫。现在那个府邸戒备森严,固若金汤。若不是拓哈尔琛害怕的要死,叫更多人保护自己,就是他那里还关押了重要人物,怕其他人过来劫走了……”苏炼分析道:“依我看,后一种可能性更大,或许陈列石就被关押在知府府邸中……” “我去小妹那里问过,他回去过小妹那里,后来去了哪里,小妹也不知道。我也去你们老家看过,他没有回去那里。据我推测,摩尼教计划中秋之夜行动后,天德应该是不想错过这次报仇的机会,因此与摩尼教一起隐匿行踪,参与了这次行动……”苏炼沉吟说道。 “天德,他没有出城吗?他怎么……”胡海震惊之下,有些激动说道。 苏炼倒是很少见到岳婠婠如此正经慎重的模样,她这种冷然肃穆的样子,完全是岳青茹该有的神态。 胡海惊诧转身,待看见是苏炼时,才又放松下来。他此时一身黑衫,身形虽然仍修长挺拔,只是面容憔悴,双眼布满血丝。 苏炼看了,也知他这几日必定是没日没夜劳累不堪,心中有些不忍将徐天德的事告诉他。 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就算此时不说,他应该很快也会知道。 “他这人,就是一头倔牛,一根筋。我早已劝过他,报仇之事宜徐缓图之,不可操之过急,他不听,这下倒好,把自己也给赔了进去……唉……”胡海一声长叹,心中激动,分寸大乱。 “没问题,我已交代她们,有任何消息,直接到这客栈里来找我回报。公子你就放心去吧……”岳婠婠点点头说道。 “他这人,就是一头倔牛,一根筋。我早已劝过他,报仇之事宜徐缓图之,不可操之过急,他不听,这下倒好,把自己也给赔了进去……唉……”胡海一声长叹,心中激动,分寸大乱。 胡海摇摇头说道:“这几天我不分昼夜的盯着曹升江,他今晚也没有去城隍庙广场,因此那里发生何事,我并不知道……” “不错……”苏炼点头说道:“我再去知府官邸查探一下,婠婠你接下来就留在客栈中,没有问题吧?”若是官府只抓到一个人那还好说,怕的就是官府抓了多人,而且分开关押,这样无论是查探和营救,难度都大了不少。 因为现在苏炼无人可用,必须集中力量去攻一处。一分散的话,不光没有把握,还很有可能会造成新的损失。 “苏公子是说,鲁牛角已死,天德被官府抓了去?”胡海大为惊慌说道。 “苏公子是说,鲁牛角已死,天德被官府抓了去?”胡海大为惊慌说道。 “他这人,就是一头倔牛,一根筋。我早已劝过他,报仇之事宜徐缓图之,不可操之过急,他不听,这下倒好,把自己也给赔了进去……唉……”胡海一声长叹,心中激动,分寸大乱。 “没问题,我已交代她们,有任何消息,直接到这客栈里来找我回报。公子你就放心去吧……”岳婠婠点点头说道。 “胡兄……”苏炼看见胡海身影时,便出声叫住了他。 第一百章 中秋之殇(六) “苏炼!”苏炼只是报了个名字,又道:“你现在知道也没用了……”门廊边,两人押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双手反绑,走路踉跄,然而双目无光,只是口中喃喃道:“天德……天德……”苏炼脚下丝毫不停,纵跃之中,几个瞬息就到宅子前面。 哪知他刚到,就看见一条人影从宅子二楼破窗而落,如断线风筝一样摔落地上。 苏炼赶紧快步爬上二楼,果然在一间房中发现被绑住的小妹。他解开小妹,带她下来时,胡海已经昏迷不省人事。 这个五十多岁的,脑子不太清楚的老太太,就是徐天德他娘!官府中人抓她过来,就是为了威胁逼供! 岳婠婠灿然一笑,说道:“谢公子关心。但婠婠可不是退缩怕事的人。不瞒你说,比这危险十倍的事我也经历过,我岳家的人,何时会落后于人?”她说得郑重,又向墙角一指,说道:“再说了,我连家伙都带来了呢……” “苏炼!”苏炼只是报了个名字,又道:“你现在知道也没用了……”郑寿摇头说道:“这里几乎没什么动静,人只有进去的,没有出来的,想拉个人来问一下都不成。现在只知道里面关进去两个人,至于关的是谁,什么模样,都还不知道。我们又不能硬闯进去查探……” “娘!”徐天德凄厉惨叫。程默思索一下,说道:“没什么特征,就很普通的老太太,没什么功夫修为,走路都有些走不稳。但是她好像一点也不害怕,东张西望的,也不喊叫,看起来有点……”程默又想了一下,说道:“看起来有点脑子不清楚……”这个五十多岁的,脑子不太清楚的老太太,就是徐天德他娘! 官府中人抓她过来,就是为了威胁逼供! “住手!”苏炼一声暴喝,顺手抄起一件东西,全力向曹升江掷去! “没有其他人,就一个老太太……”程默点头答道。苏炼目呲欲裂,拔腿狂奔! 一口气不歇,奔到濠水码头,抬眼就看见那座如同巨船一样的宅子。 “小妹,我还有些急事要办,只能就近将你安置在附近客栈中,你来照顾胡海,可以吗?”苏炼柔声向小妹说道。 苏炼看了看身旁的程默,突然脑中又是一炸!小妹!他们还抓了小妹! 但却没有带到知府官邸,而是被曹升江带走了!而胡海就紧跟着曹升江! 苏炼偏头避过,再转头时,已不见曹升江踪影。苏炼追了进去,只听 “噗通”一声,似乎有人跳水。苏炼赶过去一看,水面上有些血渍,曹升江已遁水而去。 苏炼又看了看其他人,见他们只是看着自己微笑,仿佛有他在,心可定,事可成。 “嗯,放心吧苏兄弟,我们有分寸的……”郑寿笑道。苏炼偏头避过,再转头时,已不见曹升江踪影。 苏炼追了进去,只听 “噗通”一声,似乎有人跳水。苏炼赶过去一看,水面上有些血渍,曹升江已遁水而去。 “那曹升江,是在老太太被抓之前出去的,还是之后出去的?”苏炼又问道,眼中焦急尽显。 众人眼睁睁看他离去, “安排”两字传来时,苏炼人已在十丈之外。 “你是什么人?”曹升江脸色潮红,气喘问道。苏炼又看了看其他人,见他们只是看着自己微笑,仿佛有他在,心可定,事可成。 到知府官邸门外时,却发现只剩下程默一个人。苏炼问起,程默说胡海又跟曹升江去了。 苏炼哀叹,这胡海始终觉得武当师门之事大过其他事,在此紧要关头,还能丢下兄弟不理? 苏炼脚下丝毫不停,纵跃之中,几个瞬息就到宅子前面。哪知他刚到,就看见一条人影从宅子二楼破窗而落,如断线风筝一样摔落地上。 看来,陈列石肯定不在这里。苏炼沉吟一番,向他们说道:“郑大哥,郭大哥,麻烦你们再盯一段时间,我再去知府官邸看看……”程默思索一下,说道:“没什么特征,就很普通的老太太,没什么功夫修为,走路都有些走不稳。但是她好像一点也不害怕,东张西望的,也不喊叫,看起来有点……”程默又想了一下,说道:“看起来有点脑子不清楚……”曹升江一退再退,入眼只有虚影,连对方样貌都看不清,毫无还手之力。 他何曾如此被动过,一咬牙,便抬手格挡还击。他若不出手,一味躲闪避让,或许还能寻得一线机会逃跑,此刻一出手,后悔也是不及。 说罢疾步向前,要将曹升江毙于掌下。忽见曹升江一抬左手, “嗤”一声,暗器袭来。 “对了,公子……”程默又说道:“方才在你来之前没多久,有一拨人又抓了个人进去……” “住手!”苏炼一声暴喝,顺手抄起一件东西,全力向曹升江掷去!到了知府官邸门外房顶,苏炼交代程默方才的计划,郭铮将多带的一副弓箭交给程默。 苏炼伏在屋顶上,见府邸中庭似乎有了些动静。一群人正在摆桌子椅子,好像准备就在院中喝酒赏月。 大家往墙角看去,一柄红缨长枪,银光闪亮,灼灼生辉!苏炼如影随形,船桨刚到曹升江眼前,苏炼转瞬即到。 双手虚掌空拳,就朝曹升江一阵急攻。曹升江刚躲开船桨,苏炼手刀已到,他只能再避。 这一避之后,眼前只见虚影晃动,完全摸不到对方身形和招式,只能一避再避。 苏炼看了看身旁的程默,突然脑中又是一炸! “住手!”苏炼一声暴喝,顺手抄起一件东西,全力向曹升江掷去! “是个什么样的人?”苏炼问道。那是半只船桨,苏炼全力一掷,船桨如电矢一般,去势甚急。 曹升江刚听到呼喝,就见眼前黑影直射而来。他不敢怠慢,一个闪身避开。 官府的人为什么要抓一个老太太?还是一个脑子不清楚的老太太?有什么价值? 专门抓来知府官邸,莫非是陈列石的……那里架起了火堆,一群人在旁边饮酒作乐,嘻哈打闹之声,在这个中秋深夜,分外刺耳。 这群人中,知府少爷马格吉拉居中而坐,推杯换盏,正喝得不亦乐乎。 苏炼偏头避过,再转头时,已不见曹升江踪影。苏炼追了进去,只听 “噗通”一声,似乎有人跳水。苏炼赶过去一看,水面上有些血渍,曹升江已遁水而去。 第一百零一章 中秋之殇(七) “哎哟,还吓唬我,我好怕……”马格吉拉狰笑说道:“这个老太婆是你娘啊,要不你先喝她的血呀……”他一直仰天长笑。 两个家将走到近前,看了看拓哈尔琛,见他点头,便双手扬刀,手起刀落…… “哦……”马格吉拉答应一声,走到一边,看了看陈列石和徐天德,大声说道:“今天算你们两个走运,少爷我还没玩够,但我爹好心,赏你们一个痛快。你们应该感谢我爹,安心去吧……” “天德兄弟,他这是在挑拨离间,你别上他当。不管怎样,我是不会开口的,你们都死了这条心吧……”旁边的陈列石沉声说道。 “呵呵呵……”一阵尖锐的笑声刺破月空,像一只受惊的夜鹞,突然飞起,划向远方。 徐天德双目呆滞,面如死灰,毫无反应。陈列石却是一阵哈哈大笑,大声道:“今日事虽不成,但也成全了我陈列石的名号。大丈夫死得其所,死而无憾!”他转眼盯住拓哈尔琛,沉声说道:“拓哈尔琛,你给我听着,十八年后,你若还活着,我陈列石必再来取你狗命,哈哈哈哈……” “哦……”马格吉拉答应一声,走到一边,看了看陈列石和徐天德,大声说道:“今天算你们两个走运,少爷我还没玩够,但我爹好心,赏你们一个痛快。你们应该感谢我爹,安心去吧……” “你这个畜生,要杀要剐,来个痛快。否则今日我若不死,来日必生食你肉,尽喝你血……”徐天德大声骂道。 “你这个畜生,要杀要剐,来个痛快。否则今日我若不死,来日必生食你肉,尽喝你血……”徐天德大声骂道。 “哦……”马格吉拉答应一声,走到一边,看了看陈列石和徐天德,大声说道:“今天算你们两个走运,少爷我还没玩够,但我爹好心,赏你们一个痛快。你们应该感谢我爹,安心去吧……” “娘,娘,你不要乱动,不要动……”徐天德急的大叫,又向马格吉拉吼道:“畜生,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儿啊,你玩够了没有?”拓哈尔琛打了个哈欠,慵懒说道。 “有刺客!”终于有人高声示警。人群顿时乱作一团,佣人丫鬟皆各自狂奔躲避逃命,家将则围成一堆,将拓哈尔琛和马格吉拉护在中间。 拓哈尔琛闲庭信步,一边走着,一边舒展身体,似乎刚刚休息起来。众人见他过来,纷纷鞠躬避让。 “轰”一声巨响,似乎是大门倒塌的声音。声音未绝,一人影已冲到中庭,向人群中奔去,目标直指拓哈尔琛。 “哦……”马格吉拉答应一声,走到一边,看了看陈列石和徐天德,大声说道:“今天算你们两个走运,少爷我还没玩够,但我爹好心,赏你们一个痛快。你们应该感谢我爹,安心去吧……” “哈哈……”徐天德一阵惨笑,说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绝不背主偷生,绝不卑躬屈膝。今日之事,唯死而已!” “爹,这两人简直死脑筋,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怎么也不开口啊……”马格吉拉苦恼说道。 “娘啊……”徐天德一声凄厉长嚎,头撞木桩,泪流满面。他说罢一挥手,两个家将手持大刀,走了过去。 “娘,娘,你不要乱动,不要动……”徐天德急的大叫,又向马格吉拉吼道:“畜生,你到底想怎么样?” “天德兄弟,他这是在挑拨离间,你别上他当。不管怎样,我是不会开口的,你们都死了这条心吧……”旁边的陈列石沉声说道。 他一边说一边不停摇头,眼泪横流,嚎啕不止。他一直仰天长笑。两个家将走到近前,看了看拓哈尔琛,见他点头,便双手扬刀,手起刀落…… “有刺客!”终于有人高声示警。人群顿时乱作一团,佣人丫鬟皆各自狂奔躲避逃命,家将则围成一堆,将拓哈尔琛和马格吉拉护在中间。 “哈哈……”与他一起饮酒的家将,也跟着一起大笑。徐天德双目呆滞,面如死灰,毫无反应。 陈列石却是一阵哈哈大笑,大声道:“今日事虽不成,但也成全了我陈列石的名号。大丈夫死得其所,死而无憾!”他转眼盯住拓哈尔琛,沉声说道:“拓哈尔琛,你给我听着,十八年后,你若还活着,我陈列石必再来取你狗命,哈哈哈哈……” “你叫徐天德是吧?你说现在怎么办,怎么让这个陈列石开口呢?”马格吉拉一阵惋惜,摇头说道。 “娘,娘,你不要乱动,不要动……”徐天德急的大叫,又向马格吉拉吼道:“畜生,你到底想怎么样?” “娘啊……”徐天德一声凄厉长嚎,头撞木桩,泪流满面。 “你看,真的流血了……啊哈哈……”马格吉拉大笑道。 “哦……”马格吉拉答应一声,走到一边,看了看陈列石和徐天德,大声说道:“今天算你们两个走运,少爷我还没玩够,但我爹好心,赏你们一个痛快。你们应该感谢我爹,安心去吧……” “我想怎么样?我不想怎么样啊,我只是想让你陪我玩啊……”马格吉拉又是一阵狞笑,说道:“今天中秋佳节,月亮这么好,有酒有肉,我们慢慢玩啊……呵呵……” 第一百零二章 中秋之殇(八) 苏炼却是人剑合一,人比蛇滑,总是在严寒剑尖寸许或绕或避。一人一剑,互相缠绕舞动。 严寒剑势如蛇,剑尖如蛇吐信,苏炼却在剑尖上跳舞,剑未沾他分毫,他也未能脱离长剑盘绕。 23.224.255.6,23.224.255.6;0;pc;1;磨铁文学 “严寒,还愣着干什么?把这群妖人都给我杀了,一个活口不留!”拓哈尔琛在人群中叫道。 “严寒!”黄衫人吐字如金,脸色冷漠。严寒微微诧异,偏头稍作沉吟,便再次回复沉重冷静。 他深吸口气,缓缓起剑,脚下已动,剑势未动,沉重如拙,大巧若工。 “严寒!”黄衫人吐字如金,脸色冷漠。苏炼哈哈一笑,说道:“苏某虽然眼拙,也能看出严寒兄并非爱财之人。若是有其他难言之隐,譬如受人胁迫之类,不妨直言,苏某或能助你一臂之力……”苏炼再次跃开,落地之后脚下不停,电射而出,左手单掌竖起,右手握起空拳,拳掌交错,向严寒当胸而去。 苏炼不以为然,笑道:“严寒兄,我和你打个赌,五招之内,我夺你手中剑,你便罢手如何?”听到有人高声示警,苏炼知道行藏已露,便不犹豫,一脚砸开大门,带着郑寿,岳婠婠和马秀英冲了进去。 他自己脚下不停,当先而去,人电射至中庭时,便要擒贼先擒王,拿下拓哈尔琛再说。 只是输了一阵之后,高下已判,气势已弱,任他再如何剑势如虹,剑气森寒,密不透风,却始终无法沾到苏炼分毫,反而处处被动,似乎自己原本引以为豪的剑法,此刻在苏炼面前到处都是破绽。 苏炼人行如风,左旋右转,不到五个回合,再次夺了他的剑。 “兄台剑法高绝,应该不是鞑靼人吧?不知高姓大名?”苏炼沉声问道。 严寒接住剑,低头沉默,双手一阵紧握,仿佛内心煎熬,待再抬头时,又是一脸冷然,也不多话,抬剑便攻。 严寒接住剑,低头沉默,双手一阵紧握,仿佛内心煎熬,待再抬头时,又是一脸冷然,也不多话,抬剑便攻。 严寒站定,脸色依旧冷漠,只是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盯着苏炼说道:“公子身手高卓,严寒佩服!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请恕我不能罢手……”听到有人高声示警,苏炼知道行藏已露,便不犹豫,一脚砸开大门,带着郑寿,岳婠婠和马秀英冲了进去。 他自己脚下不停,当先而去,人电射至中庭时,便要擒贼先擒王,拿下拓哈尔琛再说。 见他眼中痛苦之色愈来愈盛,偏又不甘心放手,苏炼微笑说道:“严寒兄,请你排除杂念,平心静气,再来一回!”说罢又将剑抛回去给他。 黄衫人严寒并不回话,眼睛却瞥到岳婠婠,马秀英,郑寿已经跟着冲了进来,眼角又向前厅屋顶看了一眼。 只是输了一阵之后,高下已判,气势已弱,任他再如何剑势如虹,剑气森寒,密不透风,却始终无法沾到苏炼分毫,反而处处被动,似乎自己原本引以为豪的剑法,此刻在苏炼面前到处都是破绽。 苏炼人行如风,左旋右转,不到五个回合,再次夺了他的剑。 “严寒兄应该是汉人吧,不知为何却要为这鞑子狗官卖命?”苏炼问道。 只是输了一阵之后,高下已判,气势已弱,任他再如何剑势如虹,剑气森寒,密不透风,却始终无法沾到苏炼分毫,反而处处被动,似乎自己原本引以为豪的剑法,此刻在苏炼面前到处都是破绽。 苏炼人行如风,左旋右转,不到五个回合,再次夺了他的剑。严寒见他来势迅疾,也不怠慢,长剑一指,虚虚实实,令苏炼不敢近身。 苏炼嘴角含笑,竟也不闪避,似乎要以胸迎剑。严寒剑势不停,心中诧异,长剑已到苏炼胸前三寸,却突然停住。 只见剑柄前寸许,一双手已然夹住剑身,纹丝不动。严寒沉着应变,顺势一抖手腕,剑花再起,自左向右划弧,护住自己前身,让苏炼无缝隙可钻。 谁知苏炼此时突然就地跃起,双脚上翻,头掌朝下,就要出掌攻击严寒天灵盖。 严寒接住剑,低头沉默,双手一阵紧握,仿佛内心煎熬,待再抬头时,又是一脸冷然,也不多话,抬剑便攻。 “严寒!”黄衫人吐字如金,脸色冷漠。严寒剑势微滞,气势未停,举剑朝天,双脚顺势旋转,剑花重新护住头顶。 但他举剑向上之时,已然滞了半息,苏炼抓住机会,双掌一合,已夹住剑刃。 严寒无法抽出,再待苏炼旋转落地,他不抽反送,往前直刺,要逼苏炼松手避让。 严寒见他来势迅疾,也不怠慢,长剑一指,虚虚实实,令苏炼不敢近身。 苏炼嘴角含笑,竟也不闪避,似乎要以胸迎剑。严寒剑势不停,心中诧异,长剑已到苏炼胸前三寸,却突然停住。 只见剑柄前寸许,一双手已然夹住剑身,纹丝不动。这一阵眼花缭乱的动作,其实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在场的人只见两人人影交错,眨眼再看时,两人已经再次分开,严寒的剑已被苏炼所夺。 严寒接住剑,低头沉默,双手一阵紧握,仿佛内心煎熬,待再抬头时,又是一脸冷然,也不多话,抬剑便攻。 严寒接住剑,低头沉默,双手一阵紧握,仿佛内心煎熬,待再抬头时,又是一脸冷然,也不多话,抬剑便攻。 第一百零三章 中秋之殇(九) 一直追到后院西厢房,严寒才慢了下来。此时府中的人已经散去大半,还有些人在收拾包袱,急忙之间,乱作一团。 “冷大侠言重了!”苏炼笑道:“我也是受人所托而来,谈不上于你们有恩惠。不过冷大侠耿直爽朗,真情豪气,咱们交个朋友还是可以的……”严寒领着严霜,跟苏炼回到中庭大院。 郑寿等人已经将徐天德和陈列石解下,正在院中等候苏炼。徐天德跪在母亲尸身旁边,无声抽泣。 “不瞒苏少侠,我乃摩尼教中人,到此自然是想营救我教门人,不料却还是慢了一步。”冷谦悠悠说道,又向苏炼问道:“苏少侠,这狗官是你杀的?” “哈哈……”冷谦一阵大笑,尽显狂傲,说道:“爽快!苏少侠快人快语,做事也是干净利落,我甚是喜欢!你救了我门人,对我教也是一大恩惠,日后苏少侠若有用得着我冷谦的地方,尽管开口!”岳婠婠这时候也走过去看了看,说道:“这人我知道,是曹升江手下的人。专擅隐匿行藏,暗中偷袭。此人暗器淬毒,钢针泛青,又兼嘴大,有个外号叫做‘青针蛙’……” “只要能救回霜儿,我什么都可以依公子的……”严寒急切说道。他一边说,一边向那个丫鬟使眼色。 这丫鬟倒也机灵,听出了他话中之意,趁拓哈尔琛不留意,突然张口就往他手上一咬。 拓哈尔琛手中匕首刚刚举起,此时双手无力垂下, “当”,匕首掉落地上。父子二人,血脉相连,死后还能串在一起,也算父子情深。 “上!你们都给我上啊,杀了他们……”这时候拓哈尔琛一顿乱叫,指挥家将围了上来。 他自己却扭头就跑,马格吉拉也跟在他后面落荒而逃。拓哈尔琛手中匕首刚刚举起,此时双手无力垂下, “当”,匕首掉落地上。父子二人,血脉相连,死后还能串在一起,也算父子情深。 严寒额头冒出汗来,吞了口唾沫,艰难说道:“这么说,霜儿岂不是……”他一时哽住,双目含泪,说不下去。 苏炼点点头,又向那道白光出现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一阵安宁。苏炼向郑寿说道:“郑大哥,你们先将徐天德安抚一下。另外,陈列石先不要让他走,我还有话要问他……”苏炼不管那些家将,眼睛只盯着拓哈尔琛父子。 今日若放过这对父子,来日又不知他们要祸害多少人。虽说杀了他们会引来朝廷震怒,但比起朝廷的反噬,眼下先除一害却要更为紧迫。 此时在院中,满地尸首中间,却站着一个陌生的黑衣人。这黑衣人披着黑色披风,内里穿着青色长袍,身材颀长,面容瘦削,下巴一撮尖尖的山羊胡,看年纪四十许,眼神坚毅冷峻,炯炯有神。 严寒领着严霜,跟苏炼回到中庭大院。郑寿等人已经将徐天德和陈列石解下,正在院中等候苏炼。 徐天德跪在母亲尸身旁边,无声抽泣。 “不瞒苏少侠,我乃摩尼教中人,到此自然是想营救我教门人,不料却还是慢了一步。”冷谦悠悠说道,又向苏炼问道:“苏少侠,这狗官是你杀的?” “其实也简单……”冷谦说着就走了过来,说道:“就允我在这里留几个字而已……”这人影却并非自己过来,而像是被人扔过来。 “砰”的一声,人影坠地,砸起一阵灰尘。 “鄙人冷谦!”黑衣人微微抱拳,又道:“这位少侠,敢问何门何派?如何称呼?”苏炼也报以微笑,问道:“这位是……”他一边说,一边向那个丫鬟使眼色。 这丫鬟倒也机灵,听出了他话中之意,趁拓哈尔琛不留意,突然张口就往他手上一咬。 “哈哈……”冷谦又是一阵狂笑,朗声说道:“好,苏少侠不嫌弃我摩尼教,又甚对我脾胃,能与苏少侠为友,也是我冷谦一大快事!”转而又道:“既然这样,我请苏少侠再卖我个人情如何?” “我刚才已经说过,早日施救,或可恢复……”苏炼郑重说道:“只是严寒兄,你必须要相信我……” “冷大侠请讲!”苏炼笑道。 “严寒兄,你还好吗?今日事已至此,不知你……”苏炼低声关心问道。 严寒听到他的话,却是一脸奇怪,痴痴说道:“毒品?这不是药物吗?知府大人……”他忽然有些警醒,没有说下去。 “严寒兄,你还好吗?今日事已至此,不知你……”苏炼低声关心问道。 苏炼向郑寿说道:“郑大哥,你们先将徐天德安抚一下。另外,陈列石先不要让他走,我还有话要问他……” “叮”,白光一闪,暗器在苏炼脑后半寸被击落。白光在地上一弹,又弹了回去,没入远方屋顶夜色之中。 “霜儿呢,霜儿……我要找霜儿……”严寒口中喃喃自语,突然发足向府中奔去。 “啊……”拓哈尔琛一声惨叫,骂道:“臭丫头,敢咬我,我杀了你……” “老爷……”那丫鬟吓得大哭,叫道:“饶命啊,老爷……” “婠婠……”苏炼叫道,也不转头,只向岳婠婠一伸手。岳婠婠立即将手中长枪一抛,苏炼接住,顺手就向拓哈尔琛掷去。 192.157.199.70,192.157.199.70;0;pc;1;磨铁文学郑寿点头答应,苏炼便向严寒追了上去。 他一上来就毫不隐晦,直言自己身份,也不惧别人误会。苏炼心中坦荡,也是坦然说道:“不错,我也是受人之托,救人而来。但见这贪官骄横跋扈,杀人如草芥,便顺手除了!” “公子说得一点没错,难道……这真是毒品?”严寒有些激动说道。 “不瞒苏少侠,我乃摩尼教中人,到此自然是想营救我教门人,不料却还是慢了一步。”冷谦悠悠说道,又向苏炼问道:“苏少侠,这狗官是你杀的?” “冷大侠请讲!”苏炼笑道。拓哈尔琛心中恨极,抬手就刺向那丫鬟……苏炼见拓哈尔琛居然拿住自己府中丫鬟做人质,心中厌恶。 但也不便妄动,停住脚步,向那丫鬟温和说道:“姑娘你别怕。这对父子作恶多时,早已该死。你想想,他平时对你们,是不是也严苛凶恶?你们虽然敢怒不敢言,但心中其实恨得咬牙切齿对不对?”原来这就是摩尼教的冷谦? 苏炼那日在无名宅院潜伏时,冷谦也在另一头暗伏,却被吴振培发现,两人交了一手,冷谦便快速遁去。 苏炼当时听他自报名号,并未见过真人本尊。严寒领着严霜,跟苏炼回到中庭大院。 郑寿等人已经将徐天德和陈列石解下,正在院中等候苏炼。徐天德跪在母亲尸身旁边,无声抽泣。 “严寒兄,你还好吗?今日事已至此,不知你……”苏炼低声关心问道。 回过头,苏炼又看见严寒仍然坐在原地。只是此时他有些躁动,双手挠头,摇头晃脑,局促不安。 “只要能救回霜儿,我什么都可以依公子的……”严寒急切说道。 “不瞒苏少侠,我乃摩尼教中人,到此自然是想营救我教门人,不料却还是慢了一步。”冷谦悠悠说道,又向苏炼问道:“苏少侠,这狗官是你杀的?” 第一百零四章 早间新闻 “呃,这谁知道,不是还在查呢么?”茶客一时噎住,吃了颗花生说道。 “你们太过分了!”马秀英吼了一声,猛推了苏炼一把,转身咚咚咚跑上楼去。 “啊?学什么?”马秀英终于笑完,听苏炼这么说,诧异反问道。昨夜冷谦留字之后,只稍作停留,约好苏炼日后可到西域昆仑山找他,便带着陈列石告辞而去。 苏炼看见他留的字,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冷谦说卖他一个人情,是觉得他抢了苏炼的功劳。 只是见此留字,苏炼却觉得欠了冷谦一个人情,因为冷谦背过了所有罪责,吸引了官兵的所有注意力。 “呀……”马秀英立刻醒悟过来,连忙拿手帮他拍掉茶渍,尴尬说道:“对不住啊,我无心的,害你失身,我的错我的错……” “啊?学什么?”马秀英终于笑完,听苏炼这么说,诧异反问道。天亮了。 酒客娓娓道来,又喝了一口酒,不见他吃菜。经昨晚一整夜的折腾,苏炼等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已接近丑时。 到睡好起身时,正好要到吃午饭的时间。几人就到楼下大堂坐下,听到那茶客和酒客的一番对话,心中惊奇这消息传出的如此之快。 “呃,这谁知道,不是还在查呢么?”茶客一时噎住,吃了颗花生说道。 苏炼马上坐转身,两手向她一摊,只见他胸口湿了一大片,满是茶水渍,衣袍下摆也湿了一片。 “哟,还挂一起晒太阳呢,真讲究……”酒客见他说得兴起,就不打断他了,还配合着摇头晃脑,翘起二郎腿应道。 “啊?”茶客大惊失色,也向四周看了看,马上打个哈哈,说道:“耿兄,你看今天天气真不错啊,呃,你家那口猪养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宰了?”只是城中百姓却从来也不去想将来有多远,照例早早起身,或开门营业,或开工作业。 昨日佳节欢庆,大家尽兴作乐,同庆同喜,满足而歇,城中大事小事,都不及自己阖家团圆,吃饱喝足来得重要。 新的一天来临,生活仍要继续,打酒造米,添柴添旺,总有忙不完的生计需要奔波。 天亮了。茶客忽然一拍桌面,说道:“因为里面死了好多人,上百具尸体呢,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而且死状一个比一个惨,断手断脚的,开膛剖腹的,掉眼珠子的……简直太吓人了。满地的肠子啊,心肝啊,哇,看一眼肯定几个晚上睡不着觉。还有啊,你知不知道知府大人父子是怎么死的?” “哟,还挂一起晒太阳呢,真讲究……”酒客见他说得兴起,就不打断他了,还配合着摇头晃脑,翘起二郎腿应道。 苏炼马上坐转身,两手向她一摊,只见他胸口湿了一大片,满是茶水渍,衣袍下摆也湿了一片。 哪知她越是如此,郑寿郭铮笑得越是厉害,几乎就要笑得倒地不起。马秀英又转头瞪着苏炼,却见他一副无辜模样,心中又羞又气。 192.157.199.89,192.157.199.89;0;pc;1;磨铁文学等大家聚到一起,闲话家常,八卦趣闻,又是生活中少不了的补剂。 不到半天时间,一件大事便在濠州城的街头巷尾传开。霎时间,议论漫天飞。 这件大事就像丢到水中的巨石, “咚”的一声炸起涟漪,轰动全城。天亮了。 “学洗衣服啊……”苏炼正儿八经说道。 “苏炼……”马秀英刚上楼没多久,又急匆匆跑下来,脸色惊慌,叫道:“你快上来看看,那个女人,好像疯了一样……” “那字用血写的,八个大大的血字……”酒客摇头晃脑说道:“杀人者摩尼教冷谦,就是这几个字了……” “哇哈哈……”郑寿郭铮忍了半天,终于没忍住,放声大笑,双手拍桌,笑得东倒西歪,眼泪横流。 “呃,这谁知道,不是还在查呢么?”茶客一时噎住,吃了颗花生说道。 “可不是嘛……”酒客学者茶客的语气,摇头说道:“现在城里乱得很,官兵正在到处搜捕摩尼教徒,只要是跟摩尼教稍有瓜葛的……”酒客这时声音转低,悄悄向茶客说道:“哪怕只是听过摩尼教,知道摩尼教的人,都要抓起来大加审问呢……”他说完还警惕的看了看周围,弄得茶客也是一阵紧张。 “怎么会这样?”苏炼满脸鄙夷,说道:“哇你真是岂有此理……你干的!” “呃,这谁知道,不是还在查呢么?”茶客一时噎住,吃了颗花生说道。 “着啊,他们父子俩就是被一根铁棍当胸穿透,两个人串在一起死的。哎呀,那个惨呀,两人串到棍子上还不算完,那棍子直接插到墙上,把两个人挂了起来,晾了一晚上,到今天早上还挂在一起晒太阳呢……”茶客生怕酒客抢了他话头,滚珠子般一顿口沫横飞。 马秀英兀自咯咯笑个不停,听见苏炼问话,只是 “啊?”了一声,转头又伏在桌上笑了起来。郑寿等人见她如此,也忍不住一阵莞尔,只是苏炼看得一阵摇头。 第一百零五章 戒毒 马秀英见苏炼说得郑重,也一本正经的点头答应。严寒又扭头深深看了严霜一眼,一狠心,转身去了。 “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救霜儿,我什么都能做……”严寒冷声说道,脸上一片坚毅。 马秀英口中所说的女子,指的自然是严霜。她昨晚与严寒一起,被苏炼带回客栈,安顿在马秀英房内另外一间睡房里面。 严寒都无所谓,就与郑寿郭铮一起挤在一间套房内,套房很大,拿两个凳子在厅中一摆,也可以休息,不过郭大庆很热心的直接在厅中多加了一张床。 严寒看了看严霜,又看了看苏炼,一咬牙,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就找来一根绳子,开始将严霜绑起来。 严寒看了看严霜,又看了看苏炼,一咬牙,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就找来一根绳子,开始将严霜绑起来。 “可是有些瘾,拒绝不掉怎么办?”马秀英突然深沉说道,眼中迷茫。 “你干什么?哥……你干什么……”严霜一边挣扎一边叫道。严寒见她如此,心中痛极,无法回话,转头看见苏炼过来,焦急说道:“公子,怎么会这样?霜儿她……好像得了失心疯……”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苏炼奇怪问道,见她又低头沉默,叹口气,又说道:“这个严霜,以后就由你照顾了。每天要按时给她送吃的,不管她吃不吃都要送。另外,不管怎样都不要给她松绑。任她哭泣尖叫,乞求可怜,撒泼打滚都好,这七天之内,都不要松开她,知道了吗?”严寒早上刚起床,就守在马秀英房外,时刻注意着严霜的动静,也没有下来与苏炼他们一起吃饭。 苏炼过去检查了一下,见绑得还算结实,又见旁边严寒脸色铁青,显然心中痛苦至极。 “你真的做什么都可以?”苏炼向严寒沉声问道。严寒震惊的说不出话,盯着苏炼毅然决然的脸,心中惊惧,眼中含泪:这果然比上刀山下火海还要困难…… 第一百零六章 兵分两路 接下来两天,苏炼先去了一趟胡海和徐天德老家。胡海和徐天德,小妹三人,已经将母亲安葬,苏炼也去坟前叩拜了一番。 胡海虽然重伤,但他身体本来就硬朗,又有修为在身,恢复起来也快。 他正好借此机会在家中休养,与徐天德和小妹好好修复一下关系。两兄弟和小妹,都决定在家中为母亲守孝半年。 半年之后,苏炼若有召唤,他们都无二话。然而这一次,三兄妹之中,最令苏炼意外的却是小妹。 小妹生性淡然清雅,对任何事都能保持超然冷静,但小妹却只是她小名,她大名叫做徐花蕾,竟是圣女教织女宫总管,一直在辅助岳缤纷做事。 只是近几天一直在家中忙于照顾,兼之中秋节日,她倒是错过了岳缤纷传来的信件。 直到回老家前,才翻出了信件,知道了苏炼的身份。苏炼今日一到他们老家,她便找了个单独的机会拜见苏炼,禀明身份,并告知苏炼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 再翌日,苏炼又去找了一下岳婠婠。岳婠婠对苏炼交代的事情,越来越上心和认真,不仅亲自去安排叮嘱,更是自上而下的整顿了粉月楼的管理,言明只要是苏炼交办的事情,必须当作首要任务去做好,而且是越详细越准确越好。 五大派自上次中秋之夜的事情之后,似乎都已经散了回去。据岳婠婠所说,除了武当吴振培在第二天去了胡海老家看望,其他人都已经各自收拾回了自家门中。 “公子,你的感觉还真是精敏的很呢……”岳婠婠与苏炼坐在粉月楼密室中,又说起了中秋夜当晚苏炼交代她去查探的事。 “哦?怎么说?”苏炼笑道。 “大前日晚上你叫我留意查一下,我回来之后就叫人去仔细查探了……”岳婠婠轻笑一声,说道:“综合湖广省那边传来的消息,那个陈列石,身份还真是不简单呢……” “是吗?他还有什么其他背景吗?”苏炼也是讶异问道。 “具体的情况,还需要时间和精力去查证……”岳婠婠点点头说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绝不是摩尼教徒那么简单……” “嗯……”苏炼点头沉吟,说道:“我也是上次听杨幼蝉介绍的时候,稍觉可疑。再加上这次中秋发生的事,综合摩尼教在濠州一地的发展,以及摩尼教一贯以来给人的坏印象,总感觉这摩尼教中,一定有些老鼠屎搅乱了一锅粥……”苏炼分析一番,又道:“不过此事并不急在一时,你们多加留意就是,只希望他们不要坏了我的事就好……” “公子很多时候都不拘小节,有的时候心细如发,可是有的时候……又糊涂的很呢……咯咯”岳婠婠抿嘴笑道。 “糊涂?我什么时候糊涂了?”苏炼奇怪问道。 “你现在就很糊涂,咯咯……”岳婠婠又是妩媚一笑,转而叹了口气,说道:“算了,说正事吧,这个月二十五,江浙省左丞相亦怜真班五十大寿的事,公子你可知道?”苏炼点点头,说道:“这事我昨天知道了……” “哦?公子竟然已经知道了,果真神通广大呢……”岳婠婠惊异说道:“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告诉公子这消息的人呢……” “是徐花蕾告诉我的,她昨天才知道我的身份……”苏炼无奈说道。 “是她啊,那难怪了……”岳婠婠扶额叹道:“在官家方面的消息,二姐总是比我快……” “江浙省左丞相过寿,莫图赤一定会去参加的吧?”苏炼沉吟说道。 “那是自然。公子既然要查他,这倒是个就近观察的机会,只是……”岳婠婠思索一番,说道:“要混进左丞相的寿宴,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们在集庆路金陵城,也没有太得力的人物……” “这个慢慢想办法吧……”苏炼点头说道:“莫图赤既然去了金陵城,我倒是可以分两步来安排……” “公子的意思是……”岳婠婠疑惑问道。 “我准备让郑寿郭铮去扬州,我直接去金陵……”苏炼说道,又向岳婠婠问道:“婠婠,你能不能安排些人去配合郑寿郭铮?我担心他们在扬州人生地不熟,无法打开局面……”岳婠婠灿然一笑,说道:“公子吩咐,婠婠自当尽力。不如这样,婠婠也去扬州,与郑大哥郭大哥一块行动?” “若是这样,那就最好了……”苏炼欣慰笑道。当日下午,苏炼又去了一趟玄门兵库在濠州城的分店。 他去那里,自然是找洛千音。不过却是扑了个空,洛千音已经离开濠州城。 但是她也知道苏炼会找过来,留了一封信给苏炼。 “炼哥,知你近几日必定事务繁忙,便没有去打扰。中秋一聚,千音心心念念,难以忘怀。本想得空再去与炼哥相聚,奈何自参与家中事务之后,便不得分身,时有不喜不愿但又必须之应酬需要敷衍。此番前去金陵,也是代表家中去应付一官家寿宴。炼哥若来金陵,勿忘千音之思念,即前来相聚。若去他处,亦将去向告知,稍解千音之忧思。切切!千音留。”字体秀美,满纸情思。 苏炼看罢,心中温馨。信中说她去参加一官家寿宴,莫不就是江浙左丞相亦怜真班的寿宴? 玄门兵库在濠州城分店的掌柜叫做巩锵,身材修长,白面白衣,一副文士风采,虽有四十许年纪,但面貌清隽,笑容亲和,更显年轻。 “巩掌柜……”苏炼招手叫他过来,微笑说道:“烦请传信给你家小姐,就说我明日动身去金陵,与她一同参加寿宴!” “好的,苏公子!”巩锵恭敬笑着应道,又问道:“苏公子可还有别的吩咐?”苏炼摇摇头笑道:“没有了,多谢!”苏炼与马秀英,严寒兄妹一起到达金陵的时候,已是五日之后了。 一行七人从濠州城出发后,先到扬州,将郑寿郭铮放下,交代他们如何联络岳婠婠,又说金陵事毕之后会回来扬州与他们会合,便又马不停蹄的往金陵赶去,终于在八月二十三到达。 这一路上,严寒谨守诺言,没有与严霜有任何接触。而严霜一直与马秀英待在马车中,毒瘾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少,发作时的状态也渐趋平和。 在苏炼和马秀英劝解诱导下,严霜的神志逐渐清醒,也开始自己主动的与毒瘾抗争。 她也开始慢慢的吃些清淡的食物,面容神色也逐步恢复正常。说起她开始吃东西,还是马秀英的功劳。 而马秀英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每天让严霜照镜子。这一招异常有效,严霜积极配合戒毒,主动吃东西,都是因此。 马秀英也因此经常在苏炼面前神气活现,弄得苏炼忍俊不禁,摇头苦笑。 到达金陵城的当天,刚好是与严寒约定的第七天。江浙行省辖管整个江南,东面临东海,北面临长江,地势平缓,土地肥沃。 在全国范围来说,江浙省应属于最为富饶的辖区,下辖三十路,一个直隶府,一个直隶州,二十九个属州,人口约有二百多万,是名副其实的大省富省。 据称,中书省,大都等地的粮食,用品,以至于服饰等等,大部分都由江浙省供需。 省治所虽然位于杭州,但集庆路位于长江边,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交通便利以及六朝古都的文化基础,向来为从政者所钟爱。 集庆路下辖江宁,上元,句容三县,溧水,溧阳两州。总管府主要治所位于江宁上元两县,因前朝时此处称为金陵,百姓也都叫惯了,便口口相传沿袭至今。 金陵城山水相宜,人口众多,商业繁荣,不论是从政者还是从商者,对此地都是颇为青睐,大量别苑别署,行台分所,都热衷于在此置地。 大家宗族,如李家,沈家,岳家,洛家等等在此都有大量圈地商铺,以作布局。 岳家偏重于主业,即胭脂水粉和布匹成衣,这些商铺在金陵城大大小小开了上十处。 李家在金陵城有两家酒楼,五处布匹铺子,不过金陵李家与西子镇李家并非同一支,却是从关中李家流下来的分支。 但在金陵城摊子铺得最大的还是沈家,不仅有一家全城最大的酒楼,还有两家客栈,一家青楼,其他零星古玩瓷器店铺等等更是多不胜数。 沈家属江南第一富户,若不在金陵城置办更多财路,倒是对不住这第一的名号。 苏炼等人离开濠州时,郭大庆知晓他们要往金陵而去,便告知了沈家二公子沈任锡,并且嘱咐苏炼等人去到那里时务必前往金陵山谷客栈安顿。 本来苏炼也接到岳缤纷传信,请他直接往岳家在金陵的别苑居住,不过他却是更喜欢住在市井之中,便先答应了郭大庆。 苏炼几人一到金陵,城中山谷客栈掌柜付守财早已恭候,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苏炼稍作收拾,便看见严寒急急的走了过来,眼中既有期待又有激动。 今日刚好是与他约定的第七天,苏炼当然记得。当下也不多话,直接走到马秀英房前,敲了敲门。 “等一下……”马秀英在里面应道。严寒已是一刻也等不了,焦虑难耐,坐立难安,就在门外来回踱步,一颗心噗通直跳。 苏炼就站在他身旁,拍拍他肩膀,微笑示意他稍安勿躁。严寒看见苏炼一脸沉稳,信心满满,心里也渐渐平静,只是仍然禁不住的激动:待会儿看到的霜儿,会是什么模样? 还是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美丽活泼的霜儿吗?这时候房门 “吱呀”一声打开,严寒一动不动,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待看清眼前的女子时,却是泪如泉涌,无声而泣, “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第一百零七章 六朝古都 若说濠州如湖,则金陵如海。作为六朝之都,金陵城自古便经历多次扩建修葺,既有如皇城一般的雍容大气之势,又有如繁华都市一样的热闹喧嚣,达官显贵,华服锦缎,贩夫走卒,粗布麻衣,都是这城中不可或缺的点缀。 金陵城西北方向紧靠长江,地势平缓,水势浩瀚,江如龙舞,地如磐石,各自风韵,相得益彰。 当地人称这条宽阔大江为扬子江,江水经千万里奔腾打磨,到此地时已是如渊如幕,大气磅礴,令人望之心生凛然。 城东燕雀湖,钟山,城北玄武湖,石灰山,城西莫愁湖,扬子江支流秦淮河绕西南而走,山水相围之间,使得整个金陵尽收天地灵气,既有威武龙相,又有隽永凤息。 整个金陵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以古都皇室台城为中心,以北边鸡鸣山为背,各大帝陵,寺庙禅院添之稳重,东边为古皇室住宅园林别墅,西边为大片密林湿地,芳草茵茵,烟波浩渺。 南边则是主要闹市集中地,百官府舍,西市,南市,乌衣巷,长干里,雨花台等等都在南门处聚集,人流熙攘,一马平川。 以秦淮河为界,内城建城墙,并引秦淮河之水凿河,再自南向北修护城河以卫护内城以东。 外城再从长江之滨建城墙围住内城,辅以四周山水,令整个金陵大城固若金汤,易守难攻。 古时方家,认准此地为龙盘虎踞,华夏正朔,取之为都,并非无理。朝廷正室以此为福地,百姓商家自然趋之若鹜。 当今朝廷,以金陵为纺织中心,设织染局于此,大量生产织丝织品。各大家族商户当然不会放过机遇,岳李两家便各有千余专业工匠驻扎在此,更有大量商铺广布街市,占领市场高地。 由此带领下,其他各类商铺,酒楼饭馆,楼宇宅院,车水马龙,人流如织,青烟直火,不停不息,使金陵城看起来一片繁荣昌盛,生机盎然。 此时天气晴爽,艳阳高照,在川流不息的城南西市之中,一群人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交头接耳,熙攘喧闹,格外醒目。 依稀看去,他们似乎只是在围观看热闹,而被他们围住的,是三男一女四个人。 这三男一女甚是奇怪,女子坐在地上,哭啼嚎叫,状态悲戚。在她身旁,一男子躺在地上,无声无息。 另外两个男子,却被这女子抓住衣袖,神色尴尬。站着的两个男子,身材魁梧,一身华服。 靠前的男子,年纪稍大,看样子约五十许,唇上颌下满布胡须,眼神锐利,气势沉着,精神健烁。 在他身后,是一位年约二十七八的年轻男子,身形体长与身前老者相当,面貌也是酷似,面白无须,颇为俊朗,虽说缺了老者身上那股威压之气,但也神采奕奕,稳重疏沉。 就身形面貌上看,这二位应该是父子关系。父子二人被女子拽住衣袖,只能停步。 这女子约三十许,身材丰腴,稍有姿色,虽然穿着麻布粗衣,但偏偏浑身上下透出百种风情,煞是诡异。 只是此刻,她哭哭啼啼,口中嚎叫,似乎在诉说着夫妻命苦,遭此大难之言。 华服老者被她拽住,见她哭泣可怜,又见围观的人渐多,一脸为难之色。 不过他依旧和眉善目,向那女子说道:“这位大嫂,我是真的没有碰你夫君,是他自己迎面撞了过来,然后倒地。此刻他不省人事,也不知如何了,咱们还是赶快扶他到医馆去看病要紧。你在此拦住我,也于事无补啊……”这女子却并不理会,哭泣说道:“我夫君本就重病,被你这么一撞,倒地不起,早已一命呜呼了啊……你还说去什么医馆,有什么用啊……你赔我夫君命来呀……呜呜……”老者吓了一跳,听女子说地上那人已经死了,急忙俯身去探了探鼻息,果然是断了气,不由骇然,惊道:“怎么就死了?他得的什么病?老夫觉得,还是赶快找郎中来医治一番比较稳妥呀……”女子仍然哭啼说道:“死都死了,还看什么郎中?你撞死了人,是想乘隙跑掉吗?”老者连忙摆手,说道:“老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草菅人命。只是他死得蹊跷,老夫想弄明白而已……” “人都死了,弄明白又能怎样?你就说吧,你撞死了人,要不要负责?”女子停住哭啼,盯住老者问道。 “可是老夫并没有撞到你夫君……”老者仍想理论一番,这时他后面的年轻男子却是走上前来,拉住他手臂,说道:“爹,我看这二人无非是想骗点银子,咱们不用理她,走就是了……” “唉,咱们行走江湖,遇事不可一走了之,总要弄个清楚明白,给自己给大家一个交代……”老者恳切说道。 “啊……”女子听到年轻男子的话,又咋声哭了起来,喊道:“夫君啊,你命怎么就这么苦啊,死得不明不白的,丢下我一个妇道人家,叫人怎么活呀……啊呜呜……”年轻男子很是不耐烦,走上前说道:“这位姐姐,你倒是说说,你要怎样才肯罢休?” “我想怎样?我要你赔我夫君的命,你说怎么办吧?”女子不依不饶说道,开始撒起泼来。 “那你想怎么赔?总不会让我一命抵一命吧……”年轻男子说道。 “哼,看你们衣着华贵,总算是大户人家,你们看着办吧……”女子叫道。 年轻男子回头看了看老者,一副就知如此模样,又转头对女子好整以暇说道:“那不如,我们就报官处理吧……” “哎……”老者急忙伸手,要阻止年轻男子,不过那男子回头在老者耳边说了几句,老者又有些犹疑。 谁知女子却跳了起来,叫道:“好啊,报官就报官……”又向围观群众说道:“大家都看到了啊,这父子二人撞倒我夫君致死,麻烦你们做个见证。他们说要报官,我怕到时候官老爷收他们钱财,偏帮他们。请各位帮我说句公道话……”她说着又哭了起来,泣道:“这世道,我无亲无故的,没有人可依靠啊……”这女子上来就先打苦情牌,博取大家同情,呼唤群众帮忙。 本来穷人家一般都或多或少仇视富人,这时候大家也是义愤填膺,纷纷叫道:“没事,大妹子,我们帮你,叫他们赔……”年轻男子见此情形,又有些慌了。 本想吓唬一下这女子,哪知弄巧成拙,这女子趁机还博得了围观人众的支持,不由得与老者对望了一眼。 还是老者开口说道:“这位大嫂,咱们父子今日路过此地,实在无力多做纠缠。但你夫君真的不是我撞倒的,如今既然他已命丧,我辈江湖中人也不能坐视不理。”他沉吟一番,继续说道:“不如这样,现下我父子所带盘缠也不多,勉强还够你夫君的丧葬之费……”他说着,就从怀里掏出钱袋子,递上去说道:“这里有二十两银子,已是老夫全部家当,大嫂将就先用着吧……” “爹……”年轻男子立即上前拦住,说道:“他们明明是骗子,为什么还要甘心给他们银子?” “林儿……”老者叹道:“此事若是他人遇到,或可一走了之。但既是我遇上,即使是行骗,也不能坐视不理!江湖中人,救危扶困,仗义行侠,乃是本分,更何况今日是条人命?” “爹,他们行骗,违背道义,不可纵容……”年轻男子气愤说道:“何况那人,我怀疑他根本没事,是在装死……”他说罢上前,往地上那男子踢了几脚,想踢醒了他。 谁知他用力踢几脚之后,地上那人一动不动,真如死了一般。 “啊……”女子又哭了起来,呼天抢地说道:“苍天啊,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啊,撞死了人还要强词夺理,还要虐待尸首啊……大家快看啊,这人不管别人死活,连我这个妇道人家也要一块害了呀……”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啊,什么时候要害你了?”年轻男子急道。 “林儿,咱们实在不宜在此多耽搁了……”老者向年轻男子摇摇头,又向女子说道:“这位大嫂,我父子二人的确还有要事要办,无法亲自替你安排丧葬之事,这二十两银子,你先收着,将夫君好好安葬。希望以后安分守己,好好生活,莫再出来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谁做伤天害理的事了?”女子抢着说道:“你二十两银子就想将我夫君一命给打发了?想得倒美,二十两连个棺材都买不到……”老者已经是仁至义尽,见这女子依然不依不饶,贪得无厌,不由得脸现无奈,叹道:“老夫已将全部家当拿了出来,只有这么多,实在是……”女子却不理他,只是拿眼睛盯着老者身后的年轻男子。 第一百零八章 解围 那年轻男子见女子朝自己望过来,不由得又气又怒,说道:“你这人,真是太贪心了吧……你想榨干我们,让我们露宿街头,乞讨要饭才肯罢休吗?” “那我不管,总之你们要不赔我夫君一命,要不就赔银子……”女子偏头说道,又一阵嘀咕:“穿得那么华贵,拿不出银子,谁信呢?”老者叹了口气,说道:“林儿,把你身上的银子,都拿出来吧……” “爹……”年轻男子焦急说道:“都拿出来了,我们吃什么?不拿!” “又不是头一次行走江湖,总会有办法的……”老者无奈说道:“再不行,找你刘叔再借一些吧……” “爹,这明明是个骗局,为什么还要上当?”年轻男子怒声说道:“要说救危扶困,给了二十两银子也差不多了。他们贪得无厌,我们还要纵容,以后他们就更加有恃无恐了……”他说完一甩头,坚决说道:“总之我是不会再拿银子给她了……” “林儿,他们即使行骗,也是迫不得已,必定是吃过亏受过苦,才致有今日之举。咱们既然遇上,就应该帮到底……”老者深沉说道:“况且我相信,他们赚足了银子,自然会收手……” “爹你对他们太有信心了,以这种贪得无厌的念头,我看他们永远都没有收手的一天……”年轻男子气愤说道。 老者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或许吧,但我们若不帮她,他们可能就会陷入蛊中,无法自拔,若是伸出援手,或可拉他们一把,让他们回心转意。咱们不可推人入蛊,自当施以援手……” “爹,你说的都有道理,但我不会听你的再给他们银子了!”年轻男子不耐烦说道。 “林儿!”老者有些严厉叫道,见年轻男子不为所动,又转头看了看那女子,温和说道:“这位大嫂,不如你先拿了这二十两银子,还差多少,你告诉我,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哼,谁知道你是不是转眼就跑了?”女子刻薄说道:“总之,我夫君死了,今天你要么赔我夫君一命,要么就留下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你简直狮子大开口,没脸没皮……”年轻男子怒极,正色说道:“别说我们没有,就是有这个一百两,也不会给你!”他怒极反笑,拉住老者衣袖,说道:“爹,咱们不要理他了,刘叔还在等着我们呢,走吧……” “哎……”女子急忙双手一张,挡在他们身前,叫道:“想走啊,没那么容易!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们要么把我也害了,要么就赔我夫君一命……”年轻男子气得脸红脖子粗,急道:“你想怎样?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打你啊,惹急了我……” “林儿!”老者厉喝一声,伸手把年轻男子拉到后面,刚要开口,那女子已经大声叫了起来。 “大家看啊,这两人害死了我夫君,现在又要动手欺负我一个寡妇呀,还有没有天理了啊,有没有王法了呀,呜呜……”女子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抹脸哭泣,眼泪说来就来,直让那父子二人动口动手都是不得,左右为难。 这时候围观人群一阵骚动,一个年轻人越众而出,走到几人面前。他也没有说话,先伸手探了探地上躺着那人鼻息,又抓起他手试了试脉搏,回头看看那女子,见她心虚的梭回眼睛,又接着哭喊起来,不由摇头苦笑。 “这位姐姐,刚才你说,赔你夫君一命就可万事大吉了是吗?”年轻人微笑说道。 女子见这年轻人身着普通白袍,但面容俊朗,眼神深邃,虽是含笑说话,内里却是气势逼人,一副成竹在胸模样,她心里忽地一紧,眼神游移,吞吐说道:“说是这么说,可是这……人命关天的,哪能说赔就赔,总之是要给我一个交代才行……” “好!”年轻人自信一笑,站起身来,向围观人群朗声说道:“各位乡亲父老,大家也都听到了,这位姐姐的夫君意外毙命,又拦住这父子二人,口口声声说要么赔人命,要么赔银子。小可不才,今日路过,眼见双方纠缠不下,便来主持一回公道。请在场各位做个见证,小可现在就赔这位姐姐夫君一命!”说罢,他走到躺在地上那人身前,微微一笑,看了眼那女子,又向围观人群高声说道:“大家看好了……”这年轻人说罢,右手举起,伸出两指,在众人注视下,往地上那男子腰眼志室穴一点。 “呃呵呵……哈哈哈哈……”地上那男子突然坐了起来,大笑不止。见此情形,围观群众瞬间明白怎么回事, “嘁”的一声,讥笑四起,对那夫妻投去鄙夷的眼神,更有人一直嘘个不停,叫那父子二人赶快报官,把这对夫妻骗子抓起来法办。 “呵呵……哈哈……”地上那男子还在兀自笑个不停。围观者大多感觉无趣,已经慢慢散开。 老者走到年轻人面前,抱拳微笑说道:“这位少侠,多谢仗义出手,替老夫解了围!” “老人家不必多礼!”年轻人客气说道:“救危扶困,行侠仗义,乃江湖中人本分。况且老人家宅心仁厚,明知是骗局,仍然秉持不推人入蛊,必施以援手的原则,令小子心中感佩。老人家的心胸,比起一些得道大师还要宽厚得多啊……” “不敢不敢……”老者见这年轻人气势非凡,稳重老道,心生欢喜,笑道:“未请教少侠高姓大名?” “在下苏炼!”年轻人沉稳抱拳应道,又向老者说道:“方才听二位说话,似乎还有要紧事要办?此处未了之事,就由我来代二位处理如何?” “是是……”老者恍然道:“苏少侠仗义豪侠,出手相助,老夫铭记在心。老夫姓韩名山童……”又向身后指一指,介绍道:“这是犬子韩林儿。日后若有机遇,老夫定当报答今日解围相救之恩!” “韩老爷子言重了……”苏炼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父子二人向苏炼抱拳告辞,转身而去。 这时候那夫妻二人趁苏炼无暇,站起来想要偷偷溜走。哪知没走几步,被一个面容冷峻,眼神森然的青衫男子持剑拦住。 夫妻二人见势又立即调头,往另一边而去,却又迎面撞上一个身材魁梧,脸色木然,满脸坑洼麻子的男子。 夫妻二人脸现绝望,知道这回是跑不掉了,立即调转头, “咚”一下跪倒在地,女子向苏炼乞求说道:“公子饶命!我们知道错了,求公子饶我们一命!” 第一百零九章 巧合? 这女子还正常,但那男子双肩抖动,刚要开口说话,却又发出 “哈哈……”的笑声,仿佛一张嘴就笑,停不下来。他自己心里明白,怕是这年轻人在自己腰眼那一下,点了穴道,令自己无法控制的只想发笑。 男子无法说话,只好不停的跪拜磕头,求苏炼放过自己。苏炼见他们如此模样,也是摇头好笑,叹道:“你们先起来吧……”夫妻二人急忙站起身,苏炼又在那男子腰眼京门处点了一下,男子终于止住笑,又拜谢不止。 这二人都是一副诚恳认错模样,苏炼也不知道真假,便道:“我今日坏了你们的好事,你们应该会对我怀恨在心吧?” “不敢不敢……”男子连忙摇头说道:“公子慧眼如炬,一眼看破了我们的伎俩,借我们两个胆也不敢对公子怀恨在心……”这男子虽然身材稍矮,但体型周正,相貌也算憨厚老实,真不知道怎么会走上行骗的道路。 他妻子也是品相端庄,也不像心术不正的人。不过看他们今日的配合表演,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你的运气龟息之法其实练得不错,用在行骗上实在是太过浪费……”苏炼对男子说道:“未请教你高姓大名?师承何处?” “小人叫做赵迟,至于师承,实在羞于启齿……”男子吞吐说道。苏炼也明白,这人还是有些自尊,不想辱没师门,便道:“也罢。今天你们虽然栽在我手上,我也不是官,不能拿你们怎么样。只是希望你们能将心思用在正道上,凭你们的聪明才能,相信一定会有更大的用武之处。今日这对父子还是心善,若是遇上恶人,我看你们连后悔都来不及了……” “是是……”那叫赵迟的男子急忙点头应道:“公子教训的是,我们日后一定改过自新,再不做此等损人利己的事情了……” “错了,是损人不利己……”苏炼笑着纠正道。 “是……”赵迟连连点头说道:“公子说的是!”见那对夫妻远去,严寒才走上前问道:“公子,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吗?” “那还能怎样?真的把他们宰了不成?”苏炼微笑应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总要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吧……”严寒叹了口气,倒想起自己的经历来。 以前跟随拓哈尔琛做事,其实也做了不少伤天害理愧对良心的事,现在想来,苏炼没有计较,也是给了自己机会。 自昨日看见严霜已然戒掉阿片毒瘾,慢慢从病态中恢复过来,虽然容貌依旧憔悴消瘦,但意识已经清醒,苏炼说只要保持调养,心情愉快,饮食正常,不出一个月,就会完全康复,变回原来那个严霜,严寒听罢心中大定,当即向苏炼跪下,表示愿意鞍前马后,伺候左右,为苏炼效力终生。 当初在知府官邸,苏炼见到严寒,就已心生惜才之意,夺剑还剑,好心劝解,多留了一份心,期望能让严寒回归正道。 昨日见严寒表达效忠之心,苏炼也不客套,当下就收留了他们兄妹,以后自己用人的地方可还多着。 “你们在说什么呢?”马秀英一阵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跟在她身边的是另一个女子。 马秀英穿了几天女装,又突然换回了男装。此刻她又是一身白衫长袍,发髻扎起,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回到以前那个英姿飒爽,干练利落的马秀英。 她身旁另一女子,身着淡绿色长裙,身材比马秀英略低半头,身形消瘦,面容苍白,脸型窄细,细眉大眼,唇若半脂。 虽然表情仍然有些木讷,但眼神依稀还是灵动中透着倔强,紧抿的嘴唇也显示着她的坚韧。 “哥……”这女子一现身,就跑到严寒身边,叫了一声,笑着挽起他手臂。 “霜儿,感觉怎么样了?累不累?”严寒笑道,本来冷峻的脸,此时像是融化了一样,温柔疼惜尽显。 这女子就是严霜了。昨日解绑之后,她自我感觉良好,直到今日晌午,她也没有觉得心慌不适,除了身体仍然虚弱,她喝水吃饭,都很正常,已不像刚开始一样吃什么吐什么了。 听见严寒的嘘寒问暖,严霜吐了吐舌头,挤眉弄眼笑道:“我哪有那么弱,逛会街就累了呀?我还要多逛一会儿呢……” “霜儿怎么会弱呢,你喜欢就接着逛吧……”严寒见她作鬼脸,心中温暖,感觉她已经慢慢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笑着说道:“只是记住,不要误了公子的事。不舒服就先回客栈吧……” “知道啦,啰嗦,公子都没说什么呢……”严霜嬉笑道,又向苏炼笑道:“公子,我陪马姐姐多逛逛,应该没关系的吧?” “没关系,你开心就好!”苏炼微笑应道,见她活泼可爱,也觉欢喜,一路上有她与马秀英作伴,热热闹闹的也很好。 严霜见苏炼点头,又转头向严寒做了个鬼脸,弄得严寒苦笑摇头。苏炼看着也颇觉亲切,严霜的活泼就是一般女孩子的那种机灵好动,单纯开朗,与马秀英的大大咧咧又不一样。 她们两人凑到一起,应该很快就会熟悉起来。果然马秀英接下话茬,笑道:“哇这金陵城是真的大,太多好玩又好看的东西了。我和霜儿妹妹怎么逛都不腻呢,我们还买了一堆东西,哈哈……”她说罢将手上的袋子提起来甩了甩。 “好啊,你们就接着去买买买吧,我就不管你们了……”苏炼笑道。 “本来就不用你管,哼……”马秀英一嘟嘴说道,又向严霜说道:“走,霜儿妹妹,我们再给你去挑两件衣裳……”两个女人嬉笑着又一阵风似的去了。 本来今天出来,苏炼带大家逛逛,熟悉一下环境倒是次要,他主要是出来找玄门兵库,联系上洛千音。 明天就是江浙左丞相亦怜真班的五十寿辰,他总要弄清楚怎么进去,又有什么讲究,需要准备些什么。 金陵城的山谷客栈位于城南的东长干。几人早上从客栈出来,沿着长干里一路晃悠。 马秀英和严霜两个女子好动好奇,路上走走停停,走了快一上午还没有走完长干里。 后来苏炼索性让马秀英带着严霜自己去逛,他则和程默严寒稍微加快步伐,又逛到了西市。 不巧碰上赵迟夫妇和韩山童父子的闹剧,站在边上看了会,苏炼又忍不住去管了一把闲事,这才耽误到现在。 眼看马上要到吃午饭时间了,还没有见着玄门兵库门面的影子。苏炼三人又走了一段,眼瞅着太阳正当中,正要找个小馆子先应付一下五脏庙,忽然眼睛一睃,就看见街角处一间兵器铺子,正是玄门兵库。 “几位公子好啊,需要什么兵器?请先随便看看……”苏炼几人刚进门,一个精瘦机灵的伙计就迎了上来,笑呵呵说道。 “你们掌柜在吗?”苏炼问道。 “哦,掌柜的刚好出去吃饭了,你几位是……”伙计笑着问道。苏炼本想等一等,但又觉这一等不知道又到什么时候,就从怀里摸出盘龙戒,递给伙计,说道:“我找你们掌柜有点事……”那伙计一脸殷情,本来想帮掌柜推挡一番,一见苏炼递过来的盘龙戒,哪敢用手去接? 立即就跪下,惊慌说道:“这位……主子,你稍等,小的立刻就去叫掌柜回来……”他说罢就飞也似的朝门外跑去,不小心脚磕到门槛,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苏炼见他连店也不看了,屁股冒烟一般奔了出去,有些惊愕,转而又摇头一笑。 本来亮出盘龙戒,是希望见一下掌柜的,这下倒把人给吓着了。店里一时没人,三人只好在里头等着。 玄门兵库金陵分店的规模比苏炼见过的其他分店都要大上好多。除了店里柜台上摆满了小型的兵器,暗器,箭矢之类,墙上也是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短兵,另外地上也有两个兵器架,插满各式大型兵器。 这些兵器当中,有很多寻常人都见过的刀枪剑戟,也有很多奇形怪状的异形兵器,有些苏炼连名字都叫不出。 但无论品种样式,都是精工细作,精光银带闪成一片。 “严寒,你想不想换一把好剑?”苏炼突然饶有兴致的向严寒问道。 “多谢公子好意!不过我这把剑是师傅所赐,一直带在身边,从来没有想过换掉……”严寒摇头笑道。 听他这么说,苏炼完全理解,转而又好奇问道:“我倒是一直忘了问你,你师傅是谁?你的剑法不拘泥于陈规,不贿于招式套路,能够因时因势而变,完全不像是各家各派传承下来的剑法……”严寒却又是苦笑说道:“说来惭愧,我师傅姓名,我到现在仍是不知。当年我和霜儿在天山脚下各处流浪,被我师傅收留,带到天山上学艺。八年寒暑,从未间断。直到有一天,师傅突然不见了,只留下几个字,说我们兄妹可以自行下山了。我们等了几日,都不见师傅回来,只好自己下山出来。这一路上,我和霜儿相依为命,打杂做工,替人跑腿,甚至也要过饭,一直流落到河南,让拓哈尔琛给控制了……”他说得也是一脸坦然,抬眼却见苏炼诧异的看着程默,程默也是一脸苦笑。 “这还真是巧了……”苏炼笑道:“程默也不知他师傅叫什么,他一身本领,也是完全不拘泥于形式。你们俩,不会是同一个师傅吧?”严寒与程默面面相觑,一时不敢相信。 苏炼正想再追问一番,这时门口人影一闪,一人踏步而入。绯红长裙,香风袭人,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苏炼还以为是掌柜回来了,正要抱拳问候,但细看之下,又觉得这女子似乎在哪里见过,很是眼熟。 “哟,这位公子,咱们还真是有缘呢,在这里也能碰见你……咯咯……”这女子捂嘴而笑,率先开口说道。 第一百一十章 挑逗 看来这女子也似乎见过自己,苏炼越发惊讶,但是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不过那女子先向自己打招呼,苏炼也是客气的抱拳回礼。 “这位小姐,我们……在哪里见过?”苏炼想不起来,就直接问道。 “哎哟,原来公子不记得奴家,害我空欢喜一场呢……”这女子嗔道。她一颦一笑,自带妩媚风情,眼神嘴角,春意盎然,杏眼细眉,双胸高耸,细腰翘臀,无一不给人翩翩遐想。 她瞥了眼苏炼,见他仍然在蹙眉细想,不由得摆手笑道:“当日在凤仪阁,奴家一眼就看见了公子,觉得很是投缘呢。没想到这才几天工夫,公子居然把奴家忘得一干二净了,唉……”她叹气做惋惜状,眼角又在观察苏炼的反应。 “哦……”苏炼终于想起来,恍然说道:“濠州凤仪阁,原来是你啊……我想起来了,真是……幸会幸会……”苏炼一阵客套,这女子就是那天在濠州凤仪阁与曹升江对饮调笑的女子。 那日两人只是对望一眼,点头之交而已。而后经历大事,又与曹升江发生冲突,对这女子便渐渐淡忘。 此刻相遇,这女子倒是热情的很,但是她与曹升江相交,苏炼无法对她生出好感,并且她说话间惺惺作态,也是令苏炼不喜。 “公子终于想起来啦,咯咯……”这女子捂嘴笑起来的时候,胸脯一阵颤动,偏偏她裙口开得低,一片白花花的肉团随着笑声抖动,晃得人眼晕。 “是啊,呵呵……”苏炼赔笑说道:“没想到你也到了金陵……那个,曹帮主也一起来了吗?”苏炼这么问,是想探一探她与曹升江的关系,也想顺便了解一下曹升江的动向。 那日曹升江跳水逃跑之后就没有了踪影,不知道去了哪里。若眼前这女子知道,那他们两个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了。 谁知这女子一听苏炼提到曹升江,脸色哗一下冷了下来,全身上下的妩媚风情被她仿佛变戏法一样的收了起来。 “公子向我打听曹升江,是觉得我与曹升江关系非同寻常是吗?”这女子连说话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冷漠淡然,空洞疏离。 若非她还活生生的站在面前,苏炼都要怀疑这女子并非刚才那个人。就好像原本温柔可人的小白兔,猛然间毛发根根竖起,尖刺硌人,变成了一只生人勿近的刺猬。 “我也是随口一问,姐姐不要见怪……”苏炼笑道:“那日见姐姐与曹升江相谈甚欢,还以为你们关系匪浅呢……”他干笑两声,又道:“总之若是误会了,还请姐姐见谅!” “嗤……”,这女子又是一笑,身上的刺开始慢慢收回,说道:“我跟曹升江可没有什么瓜葛……倒是公子你呀,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的,是嫌弃奴家年纪大么?” “呃,我与姐姐初次相识,倒谈不上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苏炼被她一会一变弄得有些尴尬,微笑说道:“只是姐姐热情似火,令小弟我心生亲近,因此才这么称呼……”苏炼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言不由衷,不过这女子惺惺作态,遮遮掩掩的,他也只好客套迎合一下。 “咯咯……”女子听了他的话,又是笑得花枝乱颤。苏炼眼前白兔乱跳,逼得他脸红耳热,赶紧别过头去。 “我热情似火?哈哈……”女子笑了一会儿,说道:“公子可真是会说话,怕是看出我故作姿态,不想明言吧……”她倒是毫不在乎,把话说穿,又叹道:“也罢,我对公子一见如故,可以告诉你我的……”恰在此时, “啪”一声从门口跨进来一人。这人脑袋圆圆,大腹便便,一进门就气喘吁吁说道:“苏公子久等了,罪过罪过……”这男子身材高大,圆脸白净无须,油腻肥胖,虽是肚子凸起,却也有一股威武雄壮之气。 他此刻喘得厉害,额头冒汗,嘴角还有一颗残留的饭粒,令人看了忍俊不禁。 他正襟而立向苏炼抱拳请罪,嘴角颤动,那颗饭粒兀自顽强的不肯掉下来。 “掌柜,你这里……”苏炼指了指嘴角,善意提醒说道。这男子立即意识到不妥,用手拍掉饭粒,笑道:“一时走得急,让苏公子见笑了……” “无妨,我倒是不急……”苏炼笑道,又指指身边的女子,说道:“这位姐姐过来,估计是有事要办,掌柜要不就先接待客人吧……” “哦,好!”掌柜利落点头应道,就向那女子笑道:“魏姑娘,你要的弓已经制好,请稍等,这就给你取过来……”他说完朝里间走去。 这时候那个看店的伙计才喘着粗气跑了回来,一进门就对苏炼尴尬笑笑,走到柜台后面。 那女子这时候向苏炼挤挤眼,笑道:“公子,奴家也不急呢……” “哦,那要不,一起吃个午饭?”苏炼不禁调笑说道。 “好啊……”这女子又捂嘴笑道 “公子真是个有趣的人呢,咯咯……”转而又道:“奴家可不笨,知道你跟我闹着玩呢。既然公子今日多有不便,只有待来日奴家捉住了你,再来好好伺候,咯咯……”她说话半含半露,挠人心痒,配着她颤动的双峰,扭动的水蛇腰,换了定力稍差的人,怕是要立即扑了上去。 不过苏炼对她本来无感,此时又心有旁骛,自然对她露骨的挑逗无动于衷。 刚好掌柜从里间出来,拿了一把黑木长弓递给这女子。 “魏姑娘,这弓已经做好,你看一下……”掌柜恭敬说道。女子接过弓,稍微看了两眼,便笑道:“嗯,我相信方掌柜,也相信玄门兵库制出来的东西,必无凡品!” “过奖过奖……”掌柜笑道:“魏姑娘,此弓如果在一月之内出现任何问题,你可拿来或修或换,本店不收分文!” “好啊……”女子巧笑嫣然,说道:“那就麻烦方掌柜了,我先走了……”说罢又转头向苏炼笑道:“公子,相信我们日后一定会再见的,咯咯……”女子说罢,也不待苏炼回话,自顾自的笑着出了门,徒留满地余香。 掌柜见女子走远,从柜台里走出来,向苏炼躬身抱拳,正色说道:“鄙人方成元,拜见苏公子!” “方掌柜不必客气!”苏炼扶了一把,微笑说道:“我其实也没有什么急事,就是过来问一声,你们小姐可有口信留下来给我?” “有的……”方成元点头恭敬应道:“小姐交代,若是苏公子前来,就请到城西莫愁湖边的百鸟园去找她……” “百鸟园?”苏炼疑惑问道:“是个什么地方?客栈还是别苑?” “那里是一处僻静的花园,很大一片林子,有花有草,奇树异木成群,是洛家在金陵的私产。小姐到了金陵,就一直在那里落脚歇息……”方成元回道:“苏公子从此处出发,沿秦淮河一直往北,到了西篱门附近,就能看到莫愁湖和那片林子了……”当下苏炼也不多停留,几人就在外面随便应付了一下午饭。 苏炼又向方成元要了两匹马,让严寒去找到马秀英与严霜,叮嘱他们自行回去客栈,他与程默骑马往城西而去。 从西市到城西莫愁湖,大约十多里路程,二人骑马一路询问,没半个时辰就到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百鸟朝凤 与繁华热闹,人流如织的金陵内城相比,百鸟园显得格外宁静悠闲。这片林子占地约有五百多亩,外围扎了一圈篱笆栅栏,也没有做任何标识,周边没有高楼大宅,此处似乎与金陵城属于两个世界。 走进里面,首先是一丛丛的高大翠竹,一条小径弯绕进竹林。竹子高耸入云,一开始就令这林子显得静谧幽深。 再往前走,就是一片低矮树林,各种苏炼并不认识的树木,高高低低,均匀分布在一片土山青石当中。 越往前走,眼前景色越是丰富多彩,绿色树木逐渐变成各色花树,缤纷颜色洒满天地间,走在其中,仿若梦境。 苏炼两人又走了二里,眼前突兀的出现一片古木森林,树木高大粗壮,嶙峋势沉,排山倒海般压过来,令人心生敬畏。 沿小径走进去,仿佛又像是进入世外桃源里的另一个幽深天地。这里的树木大多是参天大树,密密麻麻的遮天蔽日,使林中光线变暗。 曲径通幽之中,鸟语花香,耳边叽叽喳喳,百雀争鸣,杂乱却有序,喧闹中却又让人心神安宁。 这时,一阵笛声轻悠而来。笛声脆而不刺,轻而不落,幽而不迷,或唱或诉,曲调淡雅简洁,干净舒适,令人听之心平气和,九窍通畅。 再仔细听,却发现这清脆笛声与周围百鸟鸣叫合而为一,似乎是百鸟在为这笛声伴奏,又似乎是笛声渗入百鸟的歌声之中,融为百鸟之一。 恍惚间,让人分不清那到底是笛声还是鸟鸣。倏忽间,笛声由平转缓,由朴实变婉转,仿佛要从百鸟歌声中抽身而出,离巢别窝,另寻天地。 笛声由简化繁之间,这只由笛声化作府鸟儿,正张开翅膀,绕林而飞,似乎在告别母亲的怀抱,要向更广阔的天空翱翔。 而在此时,百鸟的共鸣歌唱也随之变了,灵鸟如歌,雀鸟如诉,鸠鸟如鼓,鹃鸟如铃,鹤鸟如琴,随着笛声变得悠扬,变得柔和,似在不舍,似在挽留,也似在送别,似在鼓舞。 百鸟伴奏中,低沉的呼呼啦啦之声,如无声哽咽,一阵一阵,由远及近。 一群黄雀从苏炼头顶飞过,他才恍然惊觉,那如低声倾诉的呼啦之声,是百鸟扇动翅膀的声音。 那声音一阵接着一阵,向笛声传来的方向涌去,要去为那只即将远行的鸟儿送行。 跟着群鸟的脚步,苏炼也向那个即将离群的鸟儿快步赶去。他也要赶上那饯别之会,向那只胸怀广阔,志向高远的鸟儿送上祝福。 穿出密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芳草园地。这片草园独立于密林中间,三亩的木屋,五亩的院子,九亩的天空。 木屋孑然立在草地中间,一层厅房,二层卧舍,三层阁楼,木色古香,桦白梁柱,椴青木檐,栖红顶盖,犹如林中妖姬一般,飘然隐约,与密林合为一体。 屋前草地上,一女子黑发垂腰,翠青绸裙,修长窈窕立于草上,仿佛草上仙花,与草地,与木屋,与林子融在一起,静谧幽雅,如微光轻风,动静自然。 苏炼一眼望去,便再也难以移开,生怕一个片刻疏忽,这女子就要临空而起,腾云驾雾远去。 此刻这女子纤指含笛,润唇轻触,吐气如兰,短笛在她手中就如天工之物,一声一和,一曲一调,似能调动天地万物随之轻舞,久旱甘霖,大地复苏。 与她笛声相和而舞的,还有头顶上千百只盘绕不停的鸟儿。笛声在此时由婉转入欢快,音符跳跃灵动,曲调轻欣鼓舞,时有一笛二调,双曲共奏之音,令听者惊叹,鸟儿骤舞骤停。 折返之间,百鸟跟着节奏,共唱共和,齐飞齐舞。女子立于百鸟之中,灵动缥缈,似乎随时都要飞身摇曳。 欢快渐尽,笛声慢慢转入高亢。这只将要离群高飞的鸟儿,正在向他的父母,向他的朋友,向送行的群鸟发表激昂的告别演说。 他在诉说着,他将要去的远方,他将要做的事情,他将要创造的新天地,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上飞起,群鸟也跟着往上盘旋。高亢之音越来越轻快,越来越激昂,难以抑制的向九霄云外而去。 群鸟随之高舞,跟着这声音飞上树梢,飞出密林,飞向天外。百鸟随声而去,密林霎时寂静。 笛声余音仍在萦绕,百鸟却已带着余音,散往各处。原本鸟叫虫鸣,曲和交响,欢乐热闹的林子,此刻万籁俱寂。 女子放下短笛,双手向背而握,回首向苏炼灿然微笑,如水波涟漪,悠远深含,如百花齐放,盛照满园。 苏炼看着她深邃的双眸,一时呆了。 “炼哥,你来啦……”女子轻盈走到苏炼面前,柔声说道。苏炼看着她,依然一尘不染,依然灵动非凡,不禁温柔一笑,说道:“千音,好久不见,你依然很美!” “嗤……”洛千音捂嘴而笑,娇声说道:“什么好久不见,才几天而已……”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苏炼苦着脸笑道:“这都八天了,真的很久了……” “好啦……”洛千音走过来挽住苏炼手臂,温柔说道:“其实,我跟炼哥的心情是一样的,嘻嘻……”苏炼拍了拍她温润的手背,正经回道:“那就对了,哈哈……” “哼,就知道你会这样,给你颜色,你就嘚瑟……”洛千音皱鼻说道。 “人生苦短,该嘚瑟时就得嘚瑟,哈哈哈……”苏炼笑道,转而又问道:“千音,你刚刚这首曲子真是绝妙啊,有什么名堂吗?” “百鸟朝凤啊,炼哥你没有听过呀?”洛千音无所谓说道,领着苏炼往木屋走去。 “听是听过,但我听的不是这个调子啊,也没有你曲子中的味道,更加没有你曲调中的深远意境……”苏炼沉吟说道。 “呀,我倒是忘了,炼哥也是曲律大家呢,一首送别,一首水调歌头,已经在民间广为流传呢……”洛千音有些挖苦的语气说道,脸上又带着骄傲。 “是吗?”苏炼疑惑说道:“不对吧,这曲子我都没有署名,你怎么就知道是我作的了?” “哈哈……”洛千音展颜而笑,说道:“玄门兵库可不是只制作兵器,我们的渠道可比你想象的强大的多呀。还有啊,你别忘了,你在西子镇东海酒楼作送别这首曲子的时候,姜志和就在旁边呢……” “哦……”苏炼恍然说道:“原来这样啊,哇那挺吓人了,我一举一动不是全都逃不过你的法眼了?” “嘁……”洛千音嫌弃说道:“人家可没闲工夫整天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呢,我们只查探一些重大轰动的事件……” “既然如此……”苏炼神秘一笑,问道:“前些天濠州知府父子被杀一事,你们知道了吗?” “这么大的事,我们当然早就知道了……”洛千音回道。 “那你们有没有查出来,他们父子是被谁杀的?”苏炼笑着平静问道。 “传回来的消息都说是摩尼教冷谦做的……”洛千音叹了口气,停住脚步,望着苏炼说道:“但千音知道,是炼哥你做的,对吗?”看着洛千音关心中带着担忧的眼神,苏炼默然点头,叹道:“对我来说,这或许只是个开始而已……”他盯着洛千音温柔关怀的眼睛,又重复一遍说道:“这只是个开始,千音,你明白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使命 看着苏炼一脸的沉重,洛千音嫣然一笑,没有回他的话,反而问道:“炼哥刚才说我的曲子意境深远,那你说说,我的曲子里有些怎样的意境?”苏炼思索一下,说道:“我听到了一只小鸟由小变大,慢慢成长,小小的林子已经渐渐容不下它。而这只渐渐长大的鸟儿即将离群而去,要去寻找自己的新天地。群鸟聚集,来为它送行……”二人已走到木屋里面,洛千音拉着苏炼在桌边坐下。 听他说完,又握住他手,深情说道:“炼哥说我的曲子与他人不一样,因为千音的曲子,是为炼哥你而作……”她微微一笑,接着说道:“炼哥刚才说的,不正好是你自己的写照吗?因此炼哥要做什么,千音都明白。总有一天,炼哥也会越飞越高,千音都会在你背后,鼓励你,支持你,不离不弃!”感受着洛千音柔荑的温度,听着她的浓情软语,苏炼心中感动,微笑说道:“千音,你有如此心思,我做什么都值了。”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我觉得我到这个世上是有使命的。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这个使命是什么,但是越到后来,我见到的人,经历的事越多,这种使命感就越强烈,也越来越清晰。我知道,我要做的,就是推翻当今这个腐朽的朝廷,重建一个全新的天下……” “这条路充满荆棘,充满危险,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可我又是异常的坚定,觉得这事我必须去做。有时候一个人动心想一想,既觉得激动又觉得孤独,同行人虽多,却没有人真正走到我心里。不过现在好了,有了千音,我不觉孤独,我心中安宁!”苏炼说得动情,洛千音也是听得痴了,温柔一笑,握住苏炼的手又紧了紧,说道:“有千音在,炼哥永远都不会孤独!”苏炼也是微微一笑,揽过她肩膀,让她倚靠在自己胸前。 洛千音拿手摩挲着苏炼胸膛,感受着他的温度和心跳,只觉两人的心神贴得如此之近。 “对了……”两人温存片刻,苏炼想起明天江浙左丞相亦怜真班寿宴的事情,问道:“明天去参加亦怜真班寿宴,可有什么要注意的吗?我连礼物都没有准备呢……” “这些都不用炼哥操心,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洛千音靠在苏炼肩膀上说道:“明天你准时到就行了……”想了想,她又道:“算了,明天还是我去你客栈门口接你吧。你坐我的马车,咱们一起过去!” “嗯,也好!”苏炼点头应道,又问道:“这个左丞相亦怜真班的为人品行,你了解吗?” “官府中人,其实都一个德行,昏庸无道,贪得无厌,狡诈奸猾,不同的就是官职高低而已……”洛千音慵懒应道,转而说道:“不过这个亦怜真班,以前据说是很有能力的官员,也做了不少实事,后来被人排挤,年纪也大了,就变得昏庸起来……”苏炼叹口气,说道:“千音,其实明天我去参加寿宴,是存了心思的。我想就近观察了解一下各路官员的情况,至少对他们要有个初步的了解……”他顿了顿,强调道:“特别是淮东道宣慰使司都元帅莫图赤此人,是我此行重点要了解的对象……”洛千音思索一下,说道:“莫图赤吗?这个人我也不是特别了解。他虽然是宣慰使司的人,但他从来不会亲自与我们打交道,订购兵器都是手下人去办的。据说他管辖整个淮东道防务,同时兼着知枢密院事的职位,统兵二十万,为人低调有城府,是个心机很深的人。炼哥你要对付他,可得小心他的阴险手段……”听了洛千音的话,苏炼心中一沉。 他就担心这个莫图赤是个深沉阴险的人,这样的人行事诡秘,不轻易出手,又很难找到破绽。 这一路上,他们一行人几乎没有探听到任何有关莫图赤动静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是还没有动作,还是在暗中有所布置? “他最近有没有向你们新购兵器?”苏炼不禁问道。洛千音沉吟一会儿,说道:“他每年入春入秋都会向我们订购新兵器。最近他确实有新购兵器,但都是跟往年一样的订单,只是稍微提前了几天而已,看不出有什么不正常的……”若真如洛千音所说,那这个都元帅几乎就是没有什么动静了。 莫非那个兀突里隐瞒了消息?但即使他敢隐瞒,当时山下那么多兵将,也不可能都隐瞒下去。 况且是他儿子死了,这么大的事,任谁也不敢随意隐瞒。消息还没有送到? 那也不可能,这事情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就是走路也该把消息送到了。 苏炼心中直觉不妙,但现在又实在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千音,这个莫图赤子女的情况,以及手下兵将分布的情况,你这里能查探得到吗?”苏炼隐隐担忧,又向洛千音问道。 “若是想查的话,当然能够查清楚……”洛千音这时候坐直了身子,抬头看着苏炼,关心问道:“炼哥,你是真的要对付他是吗?”苏炼点点头,将山寨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洛千音。 他此行从西子镇到金陵这里,横跨四百多里,就是要打探这个莫图赤的情况。 若是到头来什么也没摸清楚,白跑一趟不说,山寨恐怕也会遭遇大难。 “炼哥,若是这样,我今日就把这事吩咐下去……”洛千音正色说道:“相信三日之内,一定会把他查个底朝天!” “洛雁!”洛千音马上叫了一声,蓝衫白裤的洛雁不知从哪里就闪了出来。 “小姐!”洛雁向洛千音行了一礼,又向苏炼躬身道:“苏公子好!” “春丽,你好啊!”苏炼笑道。 “苏公子,奴婢名叫洛雁……”洛雁无奈说道。洛千音不管苏炼的调侃,向洛雁说道:“马上向根叔传信,告诉他,三日之内,我要知道所有关于淮东道宣慰使司都元帅莫图赤这个人的情况,包括他的家庭,子女,手下兵将分布,为人品行以及近期动向……” “是,小姐!”洛雁恭敬应道,又向苏炼行了一礼,闪身出门。洛千音说做就做,雷厉风行,十足的铁娘子风范,倒让苏炼吃了一惊。 她吩咐完洛雁,又转头向苏炼嫣然一笑,说道:“根叔叫做屈金根,是我们玄门兵库专门负责情报收集的总管,以后有机会,也要介绍给炼哥你认识的……” “这个倒不急……”苏炼微笑说道,沉吟一番又道:“千音,我觉得有件事,我也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洛千音问道。 “嗯……”苏炼考虑要怎么跟洛千音说,便先开口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圣女教?” “圣女教?”洛千音蹙眉想了想,摇头说道:“没有听过,也是跟摩尼教一样的教派吗?” “不是……”苏炼摇头说道:“这个圣女教异常神秘,并且历史渊源久远,是个专门辅佐明主的教派……”苏炼接着就将圣女教的起源,发展,使命以及在当朝的情况,一一向洛千音讲个清楚。 洛千音听说岳家,粉月楼等等居然都是圣女教的力量,不禁也大为惊讶。 “如今,他们也在辅佐我,帮我查探消息,搜罗力量……”苏炼叹道。 “哦,这么说来,刚刚我让根叔去查探莫图赤,倒是多此一举了吗?”洛千音嘟嘴说道。 “呃,这怎么会呢,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哈哈……”苏炼打个哈哈说道。 “哼,我倒要看看这个圣女教有什么能耐,比我玄门兵库如何。若是他们查这个莫图赤花了这么多时间,还没有给炼哥一个满意的答复,我看炼哥不用他们也罢!”洛千音肃然说道,言语中大有好胜之心。 苏炼当然不能把她的话当真,连忙转移话题,干笑道:“千音,你这园子里好多奇花异木,我连见都没见过呢。要不你带我去逛逛,见识一番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品画 百鸟园与莫愁湖相接,地面湿润肥沃。从木屋往后再走二里,就是大片的花圃。 各类各季的鲜花,一片一片,一圈一圈,五颜六色争奇斗艳。抬眼望去,就是一块大大的花海,看面积大概有五十余亩,波浪起伏,连绵不绝。 洛千音带着苏炼边走边看,心情舒爽,巧笑嫣兮。苏炼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片的花圃,也是瞬间破开心中阴霾,只觉此处有花香有美人,有鸟鸣有软语,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苏炼问起洛千音,为什么种养这么多鲜花,她却说只是好看而已。苏炼却觉得这么多花最后凋零落地实在可惜,心里不由得冒出个念头。 从百鸟园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然下山隐去。苏炼和程默先将马归还给方成元,又在西市逛了一逛,买了些小巧的玻璃瓶子。 也幸亏是在金陵,否则这种小小玻璃瓶还不一定买得到。刚回到山谷客栈,掌柜付守财就迎了上来。 “苏公子,你可回来了……”付守财笑意殷殷说道,眼神却又显得急切。 “付掌柜,有事吗?”苏炼笑道。他早上出去,到晚才回,确实让人好找。 付守财走到苏炼面前,压低声音说道:“二少爷在里面,等候你多时了……” “沈兄到金陵了?”苏炼惊讶说道:“在哪里?快带我去……”自西子镇一别,到现在也半个多月了,没想到沈任锡这时候到了金陵。 苏炼与沈任锡只是见过一面,但那次畅谈却是大快人心。沈任锡没有一般富家公子那种骄奢跋扈,也不会拿捏作态,待人接物都是平易平淡,风度翩翩。 兼之他见识广博,言谈举止从容雅致,豁达开朗,令人如沐春风,见之倾心。 苏炼与他畅谈愉快,能将心中所思所想毫无顾忌的说与他听,足见他胸怀有度,心中无私。 付守财带着苏炼穿过大堂,绕过柜台,经过后厨,苏炼才发现这客栈后面还有一处院子。 这里淡雅幽静,院子对面又有几间厢房,付守财带他进了最中间那间房。 这间厢房并不大,都不及苏炼所住的套间客房,但布置的颇为别致。圆桌圆凳,不高不矮,靠墙角落,一张绸缎屏风,屏风前一张红木案台和太师椅。 案台上有一株小巧盆景,纸墨笔砚,一应俱全。房间门边,也摆了一支松木雕刻盆景,半人多高,令整个房间生机盎然。 此时房间中两人。圆桌边,沈任锡一身印花丝绸长袍,淡雅华贵,潇洒飘逸,正在独自斟饮。 案台边,另一人白袍清雅,正在低头泼墨挥毫,也不知是在写字还是绘画。 “沈兄……”苏炼进去之后,抱拳正要向沈任锡问候,却被他手势止住,指了指案台,示意他先不要出声打扰。 苏炼微微一笑,悄悄走到桌边,向沈任锡施了一礼,并给自己斟满一杯酒,向沈任锡一举,一饮而尽,略表让他久候的歉意。 沈任锡不以为意的摇头微笑,表示无妨,也端起酒杯陪了苏炼一杯,并请他坐下。 两人就这样坐在桌边,不言不语,只顾喝酒吃菜。案台边那人也似乎毫无所觉,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创作当中。 苏炼从侧面看去,依稀辨认出那人正是在东海酒楼五楼所见的帮厨。后来经郑寿提醒,苏炼也基本可以确定这人就是沈若瑜了。 今日沈若瑜没有扮成帮厨,但依然是扎男子发髻,穿男子衣袍,显然是想女扮男装。 不过她的装扮经验又比马秀英差了一截,马秀英毕竟有些爽朗干练之气,也知道把束胸扎起来。 可眼前的沈若瑜,不仅没有穿束胸,此刻低头挥毫,腰肩低垂,胸前鼓作一团,随着她动作还有些晃悠。 况且她气质芳华,即使不施粉黛,也掩不住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高贵典雅,那气息就如清泉墨香一般,似乎下一刻就要满溢而出。 幸好她已创作一段时间,苏炼和沈任锡只稍饮了小三杯,便见沈若瑜呼了口气,直起身子,应该是已经完成了她的作品。 沈若瑜转头看见苏炼,只是微笑颔首。她虽作男子打扮,但肤若凝脂,眼若星辰,气质如含似放,如空谷幽兰,令人心旷神怡。 苏炼见过的绝色女子不在少数,除岳银瓶,洛千音之外,这个沈若瑜是另外一个令他眼前一亮,惊艳到让人窒息的女子。 “苏公子,别来无恙……”沈若瑜微笑说道,吐气如兰。 “沈小姐,多日不见,你依然明丽照人,令人心醉啊……”苏炼也是微笑招呼道。 沈若瑜颔首一笑,说道:“苏公子说笑了。我记得上次你见到我的时候,可不是这般好听的说辞呢……” “哦?”苏炼略一歪头,尴尬说道:“上次我与沈兄醉眼朦胧,说了许多,已不记得对沈小姐说过什么胡话了。若有唐突,还请沈小姐见谅啊……哈哈” “那我不管,苏公子可不能一句不记得就推得一干二净呀……”沈若瑜眼神狡黠,令苏炼大感不妙,果然她接着又道:“今日既然遇见,苏公子要为上次的失礼之举作补偿才好……”苏炼当然记得上次他临走时,借着酒劲笑话了一番沈若瑜的刀功,因此刚才一见面就先夸两句,也好挽救一下之前的过失。 可是眼下,沈若瑜却是故意抓住不放,似乎想要为难他一番。 “呃,不知沈小姐想要个怎样的补偿?”苏炼小心翼翼问道,又求救似的看了看沈任锡,哪知沈任锡两手一摊,一副看好戏模样。 沈若瑜早有准备,在案台边踱了两步,笑道:“倒也简单,先请苏公子上来品鉴一下我的这副画如何?”原来是看画啊,苏炼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走到案台前。 沈任锡也一起走了过来,两人抬眼摸腮,欣赏沈若瑜刚刚完成的大作。 宣纸留香,墨迹未干,铺在案台上的是一幅简约水墨画。近处山崖陡峭,大石耸立,山下小溪流水,山上一颗青松,孑然而立。 远处云雾缭绕,日落西斜,照耀大地。乍眼看去,山秀日丽,是一幅上好的青山松柏图,气势雄浑,浑然一体。 苏炼看了半晌,偷瞄了沈若瑜一眼,见她浅笑吟吟,正等着自己开口。 他也不故作矜持,顾不得其他,直接说道:“这幅青山松柏图,大处体现了山河壮丽,江山多娇,日光普照,惠泽天下;小处则突显了青松的傲气傲骨,孑然独世,睥睨天下。画景远近相接,简繁相宜,意境则深含高远,由物及人,由景诉情,确实是一幅不可多得的山河水墨画!”沈若瑜听他说完,眼神闪亮,但依然笑意盈盈,望着他没有开口。 苏炼不知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又求救的转头望着沈任锡。沈任锡看了看沈若瑜,向苏炼哈哈一笑,说道:“苏老弟,你看了半天的画,也品鉴的十分精辟。但你没有发现,这幅画其实少了点东西吗?” “少了点东西?”苏炼嘀咕道,转头看了看沈若瑜,见她不置可否,又回头仔细看起这幅画来,心中却也在琢磨这沈若瑜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一眼望去,这幅青山松柏图远景近景,细节勾勒,物形风貌,都已是极尽完美,并没有可以再多添一笔的东西。 苏炼可以肯定这是一幅已经完成的画作,但偏偏沈任锡说这画里少了东西,真让他此刻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苏炼又抬头看了看沈若瑜,见她依然好整以暇,高深莫测,白皙的脸颊在逐渐昏暗的房间里仿佛发光的明灯。 苏炼猛然一惊,低头向画作左侧看去,果然,在云雾缭绕,夕阳之后,有一大片的留白。 “沈小姐,你是说……这幅画少了题辞?”苏炼向沈若瑜试探问道。沈若瑜终于展颜一笑,如朝阳初升,迷醉耀眼,说道:“苏公子终于看出来了?如不嫌弃,还请苏公子不吝赐教,留下墨宝……” “沈小姐是让我在你的画作上题辞?我苏炼何德何能,敢在沈小姐大作上献丑……”苏炼急忙推辞说道。 “若瑜虽未与苏公子深交,但据二哥所说,苏公子可不是装腔作势,自惭形秽的人呢……”沈若瑜扁嘴说道:“莫不是我的作品进不去苏公子法眼?”沈若瑜虽然说得宜喜宜嗔,但辞锋犀利,容不得苏炼拒绝。 苏炼微笑看了她一眼,她却只是垂眉低眼,又向沈任锡看去,他只是单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脸上笑意盎然。 “既如此,那我就献丑了……”苏炼点头说道,走到案台前,稍一沉吟,提笔就写。 他在欣赏品鉴这幅画的时候,脑中就已浮出相符的意境,再看一遍时,这意境已是徐徐突显,呼之欲出,因此,这时候题辞倒也并未费多少脑筋。 分毫之间,一首长相思便跃然纸上,字体轻透,大小连贯,规矩之中透出飘逸与不羁,显出写字之人的个性与胸怀。 沈任锡与沈若瑜两人同时凑了过去,只看一遍就叫了声好,连连点头。 沈任锡更是向苏炼竖起大拇指,朗声说道:“这首长相思,既能描述出画中之意,又能彰显苏老弟的气度与胸怀。辞是好辞,画是好画,辞与画一相结合,更加是互为映衬,相得益彰。哈哈,好,好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家国皆天下 “夕阳红,秋意浓,微风送语话寒松,不知几相逢。苍山上,青石中,傲然睥睨正从容,笑看风云涌。”沈若瑜又轻轻念了一遍,沉吟半晌,叹道:“苏公子果然高才!我作这画时,心中倒没有如此雄浑的气势,反而是苏公子这辞赋予了这画高远之志,可谓画龙点睛之笔了……” “沈小姐过谦了……”苏炼笑道:“我初看这幅画时,就感觉一股雄伟壮烈之气扑面而来,心中翻腾,才有了这首辞。应该说,是沈小姐赋予我灵感才对……”沈若瑜抿嘴一笑,说道:“苏公子说这么多好听话,是真的担心我心中记恨上次你的调笑之言吗?” “呃,这个……当然没有,没有……”被她戳破,苏炼又是一阵尴尬,干笑说道。 “我也只是借题发挥,想请苏公子为我题辞而已,希望苏公子不要真以为我是个小肚鸡肠的妇人才好……”沈若瑜颔首说道。 “当然不会……”苏炼摇头笑道:“沈小姐气质雍容华贵,令人不敢直视,任谁也不会把沈小姐往坏处想的……” “是吗?”沈若瑜微笑问道,见苏炼点头,又道:“那我再厚颜一回,请苏公子在我这画上署名,如何?”苏炼又是一怔,随即释然。 沈若瑜应该是想把这幅画收藏起来,也不再客套,就在那首长相思后面加了 “苏炼题”几个字。沈若瑜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又从案台旁拿过一支白玉印鉴,呵了口气,在苏炼题字之后盖了上去。 鲜红印章,方形圆字,沈若瑜三字若隐若现,一幅由沈若瑜和苏炼共同完成的青山松柏画作,就算圆满完成了。 三人重新又在桌边坐下,饮酒之余,苏炼问起沈任锡到金陵的目的。沈任锡叹了口气,说道:“苏老弟,相信即使我不说,你也猜到了?” “江浙左丞相亦怜真班的寿宴?”苏炼诧异问道,见沈任锡默然点头,不由又道:“沈兄远在江南,居然也要亲自来参加左丞相的寿宴?” “若是往年,本来我也不用亲自过来,只是今年的情形,确实有些特殊啊……”沈任锡皱眉说道。 “哦?沈兄看来满腹烦恼,不知何解?”苏炼问道。 “其实说穿了也简单,就是一个钱字……”沈任锡叹道:“朝廷已经启动钞法变更,美其名曰破旧出新,缓解国库紧张,实则是国库亏空,以变更钞法的名义印制银钞充盈国库……”苏炼摇头说道:“此事我并非内行,但也明白,若是印制新钞,稍有不慎,就会造成物价飞涨,民怨四起,商业衰退……”顿了顿又道:“此事关乎民生,沈兄此行应该不是只为自己家族而来吧?”沈任锡无奈一笑,说道:“与苏老弟说话,就是通透。不错,我是代表江南商会而来。江南商会的生意遍布全国,一旦新钞法施行,不只是江南,中原,关中,北方全部都会受到波及。我此来,是希望与亦怜真班面谈一番,毕竟他之前也是朝中大员,或许可以在中书省说得上话……”苏炼摇头说道:“沈兄其实心中了然,此事既然由中书省启动,亦怜真班恐怕远水救不了近火。你与他谈,只怕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吧……” “虽是无奈之举,也并非无用……”沈任锡苦笑说道:“至少可以通过他向朝廷传达一下民间之意,最好是延缓一下进程,让我们这些生意人也好做个准备……”苏炼叹了口气,说道:“沈兄或许还可以为自己挣得一口喘息之机,不过对于更多的黎民百姓来说,是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啊……” “苏老弟依然胸怀天下,忧国忧民,令人钦佩……”沈任锡摇头说道:“只可惜我等三流商人,整日里蝇头小利,俗务烦扰,不堪重负,总是不及苏老弟坦荡快意,自由潇洒啊……”苏炼哈哈一笑,说道:“沈兄说笑了。所谓人人都有心头事,家家有本难念经。俗人俗世,万变其宗。沈兄为家族之事烦忧,我们又何尝不为吃一口饱饭而操心?朝廷变法,不问民意,信手而来,总有一天会将百姓剥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我只是由点及面,以眼前见将来而已。有些事,我若不做,也总会有别人来做。或许将来某一天,沈兄也会与我一样,为天下,立雄心,为百姓,酬壮志……”对沈任锡,苏炼不用拐弯抹角,总是把话说得很透,他相信,沈任锡听得懂,也理解他的话中之意。 这番话借着酒意说出来,并不慷慨激昂,却也令沈任锡眼中放光。 “哈哈……”沈任锡朗声大笑,说道:“听苏老弟说话,总是令人心血澎湃,胸中畅快。我与苏老弟年岁相差不远,但这胸怀与气魄,与你比起来却是差了很远啊。不过奇怪的是,我又觉得与苏老弟喝酒聊天,甚是投契,也算难得啊,哈哈……”这时候沈若瑜捂嘴偷笑一下,说道:“二哥与苏公子都算是有雄心的人,只是这心思用的地方不一样而已。苏公子,你说呢?” “沈小姐说的不错!”苏炼喝了一口,朗声说道:“斗胆往大了说,我为国天下,沈兄为家天下,说到底,我与沈兄所走的道路,其实殊途同归呀……”沈任锡一怔,不由得一拍桌子,站起来大笑说道:“好!好一个国天下,家天下,殊途同归,就凭这一句,我沈任锡就没有白交苏老弟这个朋友。来,苏老弟,我们干一杯!” “好!”苏炼也站起来,端起酒杯说道:“说起来,这一路上我承蒙沈兄照顾招待,都没有好好谢谢沈兄,今日就借沈兄这杯酒,向沈兄郑重道谢!沈兄请!”说罢一饮而尽。 沈任锡也是仰头喝了,说道:“苏老弟客气了。我当你是朋友,这路上给些照应自然是理所应当。对我沈家来说,这点小事不值一提……”转而又道:“不过,若是苏老弟要做大事,我要伸手帮忙恐怕力有不逮。日后若有暇,请苏老弟不妨到江南一行,我向你引荐一下我家老爷子……”这番话的暗示不可谓不明显,苏炼心中惊讶,此刻却只是沉稳举起酒杯,向沈任锡笑道:“好,我若去江南,必定先知会沈兄!”沈任锡微微一笑,举杯把酒干了。 几人接下来又聊了聊路上见闻,江湖趣事等。说起明天的寿宴,沈任锡得知苏炼也会去参加,心中高兴,又多喝了几杯。 这一顿酒,从黄昏一直喝到夜色朦胧,华灯初上。酒桌上,沈若瑜并不多话,偶尔帮两人斟酒。 不过她一插话,总能恰到好处的把苏炼和沈任锡的心思引导到一处,令二人更觉惺惺相惜。 沈若瑜心思剔透,知人知心,明里暗里也在为自己以后的江南之行铺平道路。 看来,江南之行,是势在必行的了,苏炼心中暗忖道。第二天,苏炼早早起来收拾停当,交代严寒和马秀英照顾好严霜,只带上程默去参加寿宴。 马秀英本来也吵着要去,但苏炼告诉她,那里满眼都是鞑子官员,并且坐下了就不能随意走动,要待到中午宴席结束才出来,马秀英就摇头不去了。 出来客栈,一辆红木马车早就等在门口。窗帘上一个 “洛”字,令苏炼心中倍感温馨亲切。他微微一笑走上前,发现是洛雁坐在车架上,连忙笑道:“春丽,怎么是你赶车?真不像话!你进去吧,让程默来赶车……” “苏公子,奴婢名叫洛雁,你怎么总是记不住呢?”洛雁嘟嘴说道,满脸幽怨之色。 “嗯,我记住了!放心吧春丽!”苏炼朗声说道。洛雁直翻白眼,车里 “噗嗤”一声笑,洛千音在里面说道:“洛雁,你进来吧,让他们俩都在外面赶车……” “好的,小姐!”洛雁嬉笑答应一声,就掀开帘子进去了。苏炼摸了摸鼻子,叫程默赶车,说道:“程默啊,你看看,做男人就是这样,要想发扬风度,就得受点委屈……”哀怨之气,不言自明。 “炼哥,是你自己要赶车的,可不是人家要委屈你……”洛千音在里面笑道。 “嗯,没错!是我自作多情,自作自受!没事,我不委屈!”苏炼一本正经说道。 “咯咯……”洛千音笑个不停,终是不忍,说道:“好啦,不委屈你,你进来吧……”苏炼哈哈一笑,掀开帘子进去。 洛千音并没有盛装打扮,依然素面朝天,只是换了一身粟黄色绸裙,依然掩不住她优雅飘然,清浅如仙的气质。 “洛雁,你到门口一点,给程默指指路。他可不知道怎么走,别把我们都带去卖了,咯咯……”洛千音心情大好,也逗趣说道。 “哦……”洛雁不情愿的往门口挪了挪,洛千音身旁马上空出大片的位置。 苏炼也不客气,大摇大摆的坐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寿宴(一) “千音,昨晚睡得可好啊?”苏炼抓起洛千音的手,柔声问道。 “无风无梦,一宿安睡!”洛千音灿然一笑道。 “那就好!我就可怜了,昨天不只是白日发梦,晚上还转辗反侧,一直担心你呢……”苏炼悠悠说道。 洛千音瞪了他一眼,嗔道:“无缘无故的,炼哥为什么担心我?”苏炼叹了口气,将昨晚与沈任锡见面一事跟她说了,也说到朝廷变更钞法一事,不无担忧说道:“朝廷变钞,影响的肯定不是一家,洛家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吧?千音,你是没有收到消息,还是觉得此事太小了?”洛千音沉吟半晌,说道:“此事若不是炼哥提起,我还真不知道……”转而又道:“不过生意上的事情,爹主要让大哥去负责。估计大哥是不想让我费心才没有告诉我……”说着又揽过苏炼手臂,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悠悠说道:“炼哥你也是,自己有那么多事要操心,偏还把千音家里的事放在心上,你也不嫌累吗?” “有些事可以没心没肺,有些事必须放在心上,千音的事我必须操心啊……”苏炼微笑道:“变更钞法虽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是你们也应该早做打算了……” “好!”洛千音笑道:“我也会仔细想一想的,炼哥你不用担心了。总之就算有事,大哥也不会让我去面对那些官员的丑恶嘴脸……”江浙左丞相的寿宴属于私宴,办寿宴的也并非亦怜真班本人,而是他的儿子哈兰朵儿只。 本来亦怜真班在杭州也有府邸,不过哈兰朵儿只在集庆路任职万户,也想借一下父亲的影响力,便将父亲请到了金陵城。 亦怜真班也觉得此行既是私宴,既能避开杭州一班官员的阿谀奉承,也能与儿子团聚,顺便在仕途上为他助力,就过来了。 亦怜真班到了金陵,不相熟的官员或士绅自然不得其门,只有地位相当而又乐意捧场的大员才会过来。 而其他各路商贾大族,都是收到请柬才能进门,因此苏炼也只有跟着洛千音才能进入哈兰朵儿只的万户府。 哈兰朵儿只的万户府就在台城南门外的百官府舍街中间。这条百官府舍街正对台城南门,大门前就是御道,出进台城议事都特别便利,所以很多官府中人都把正府设在此地。 与御道平行的,西边是御街,东边是骠骑驰道。在前朝,御道一般只供皇室或官府大员通行。 不过此时金陵并非都城,倒是没有了这层规矩,但普通百姓依然不敢随意在御道上行走,这条街仍然只有官府中人使用,因此街上并不热闹,平常都是冷冷清清的几只马匹或马车停在街中。 不过今天江浙左丞相办寿宴,这条原本冷清的街道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洛千音的马车到达百官府舍街的时候,这条街上已经停满了马车。万户府在街中段,但此时整条街道上已是一片车海。 能来参加左丞相寿宴的,无一不是达官显贵。论资排辈来说,本地大族豪绅的第一拨到达的,而远道而来的外地商贾大家,则是第二拨。 商贾家族之后再到的就是本地官员,而官员又按地位品级讲究先后顺序,越是后来者,地位越高。 也因此,停车歇马就从街道外面开始,因为里面的位置是留给大员的。 洛家属于外地家族,于是洛千音的马车刚好停在了街道中间,苏炼几人需要下车步行一段路,才走到哈兰朵儿只的万户府。 至于寿礼,可以提前送,也可以当天送。按照惯例,一般都是提前送,并奉上礼单。 到寿宴当天,进门时由门前负责接待的管家将礼单大声唱念出来,以示隆重。 洛千音带着苏炼进门时,洛雁先上前报过名号。待洛千音踏上台阶,门前管家立即大声唱喏道:“河北洛家,携夜明珠九颗,黄金叶九十九片,天山暖玉九十九块,玄铁制十八般兵器一套,恭贺左丞相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哇,出手可真是阔绰啊……”苏炼在洛千音耳边悄悄笑道。洛千音下马车时,就在脸上遮了一层白纱。 此时听到苏炼调侃,她白纱遮面也看不出表情,不过却是哼了一声,说道:“炼哥若是喜欢,千音也可以按此双倍给你准备一副寿礼呀……” “哦哈哈,我还年轻,不需要不需要……”苏炼干笑应道。洛家准备的寿礼,确实是阔绰的不同凡响。 管事一念完,就有很多已经在院内逗留的其他豪绅转头惊讶的看了过来。 待听旁边的人介绍说是河北洛家时,又都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洛千音虽说白纱遮面,但眉眼之间的气质,依然是脱俗凡尘,惹得不少富家公子目瞪口呆,心中惊艳之余,又对跟在她身边的苏炼一阵上下打量,各个眼神如实质,向苏炼射来。 苏炼不以为意,满脸微笑,镇定自若,大摇大摆与洛千音并肩而行。洛千音更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目不斜视,步伐平稳,挽着苏炼手臂拾阶而上。 这时候里面大踏步走出来一人,哈哈笑道:“是洛家小姐到了吗?荣幸之至啊,快里面请!”这人看样子三十许年纪,身材高大墩实,双颊微红,干净无须,声音洪亮,虽是一身锦缎华服,却颇有军人威武之气。 他既然出门迎客,应该就是哈兰朵儿只本人了。 “万户大人,小女子有礼了!祝老爷子福寿满载,身强体健!”洛千音盈盈施礼,轻声说道。 “洛小姐客气了,请到里面入座!”哈兰朵儿只客套笑道,又大声向里面叫道:“来人!引座看茶!”马上有官家小跑过来,笑着将几人引导入座。 大厅里此时已布置了大约二十余座桌席,即使如此,很多人仍然感觉拥挤,便先到院外小聚。 至巳时中,各地家族代表就差不多都到了。苏炼也听到了关中李家的名号,但并不认识李家过来的祝寿的代表。 问了洛千音,她也是不认识。不过她告诉苏炼,关中李家是最古老,实力也是最大的家族,属于全国所有李氏家族的源头,家主李仆休也是所有李姓家族的领军人物。 照常理来说,他本人应该不会亲自远道而来参加江浙左丞相的寿宴,派一个二代或三代过来也属正常。 沈任锡算是这次寿宴家族代表中最后现身的人物,依照现在沈家在全国的势力和风头,他最后现身,也并不托大。 他只带了一个随从,沈若瑜并没有随他一起过来,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沈任锡应该也不会让沈若瑜出面。 洛千音并没有见过沈任锡,经苏炼提醒,她也才淡淡的哦了一声,并无多大惊奇。 苏炼本想向沈任锡招手示意,但沈任锡一过来就被人团团围住,他苦笑一下还是作罢。 接着一拨一拨进来的就是各地官员了。品级从小到大,依次进来。官员进门,无一例外的要在场其他官员同僚或认识的商贾家族招呼寒暄一番。 苏炼对当朝官场不熟悉,来的是哪位大员,管什么田地,他全然不清楚,也不想去理会。 洛千音也是知之甚少,因此两人只顾自己说话,并没有对过来的官员品评一番。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苏炼才终于听到淮东道宣慰使司莫图赤的名字。 淮东道辖管范围在河南省,本来与江浙省左丞相不沾边,但是莫图赤一来与亦怜真班有旧,二来他与哈兰朵儿只也属于同僚,并且淮东道治所扬州离金陵也不远,他就很给面子的过来了,也算是为旧友和同僚捧场。 苏炼眯起眼睛,细看其人。这莫图赤看起来年纪约还不到五十,唇上颌下腮边各一缕胡须,并不显得粗犷,配上他此时绸缎长袍的穿着,却有些文人儒将的风范。 他身材高大魁梧,眼神冷静沉着,气势稳重,走路一步一步扎实有力,一股杀伐果断之气。 他身后跟了两个身着便服的家将,看样子也是孔武有力,杀气森腾。莫图赤过来,也并不见亦怜真班出来相迎,仍然是哈兰朵儿只大笑搀手接应,热情异常,亲自领他入座,并在桌边陪坐了一会儿。 其他官员有些认识莫图赤,有些不认识,但都没有上前去寒暄招呼。莫图赤此行应该并不想有过多交际应酬,本人看样子也不喜应酬,与哈兰朵儿只稍说了会话,就坐下只管自己喝酒。 苏炼观察了一会儿,除了感觉到此人深沉低调,不善言辞之外,倒也看不出其他什么。 不过越是这样,越让人不安。 “苏老弟,原来你在这里啊,哈哈……”苏炼正在沉思,肩膀被人一拍,一人闪身过来,却是沈任锡。 苏炼看见他被人围住,没有过去招呼,没想到他却自己找了过来。苏炼微微一笑,看了看洛千音,见她低眉垂头,并没有想认识的沈任锡的意思,就没有做介绍,便道:“沈兄,早就看见你过来,只是你一出现就被众星捧月一般围住,我就没有再腆着脸去凑热闹了……” “哈哈……”沈任锡一阵大笑,正要回话,却听门前管事大声唱喏道:“中书省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大人之公子携金珠百颗,明珠百颗,恭贺寿礼!”苏炼抬眼望去,却是芃多帖木儿和穆勒伦朵走了进来。 他心中惊讶,望了洛千音一眼,见她也是惊诧,没想到芃多帖木儿居然代表他爹来恭贺江浙左丞相的寿辰。 御史大夫官职远高于一省左丞相,不知他此行过来是否得到他父亲的授意? 只是苏炼再一转眼,发现芃多帖木儿和穆勒伦朵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人。 这两人一露面,却令苏炼眼中光芒一闪,心中更加疑惑。 第一百一十六章 寿宴(二) 芃多帖木儿打着其父的名号到此祝寿,倒的确惊动了此刻整个万户府中人。 芃多帖木儿一亮相,厅中官员,不论大小,全都站起来,拱手作揖,欢笑欢迎,其他一些并不认识或熟悉朝廷官场的人,也随之一起站起来,场面煞是热闹。 到现在还未露面的亦怜真班,这时候也在哈兰朵儿只陪同下,一起迎了出来。 父子俩一前一后,满面笑容,抱拳向芃多帖木儿走过去。 “贤侄,老朽今日过寿,实在不敢惊动御史大夫大人,不想贤侄还是过来了,真是让老朽受宠若惊,蓬荜生辉啊……”亦怜真班笑呵呵说道。 亦怜真班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弱,虽说头发胡子都已花白,但是精神矍铄,满面红光,在哈兰朵儿只身前,他反而更显健朗。 “叔叔今日大寿,小侄既然就在附近,哪里会有错过的道理?只是没有提前告知叔叔,叨扰之处,还请叔叔见谅了!”芃多帖木儿笑道。 他此刻说话倒是得体,笑容温和。能让一省左丞相亲自出来迎接的,今天他还是头一个,面上也是有光。 “哪里哪里,贤侄能来,老朽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快请上座!”亦怜真班笑道,热情的拉住芃多帖木儿手臂,亲自带他到了厅中上首位置。 苏炼对亦怜真班和芃多帖木儿的交谈并没有在意,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芃多帖木儿身后的一男一女两人身上。 那女子柳眉凤眼,秋波流转,眼角一颗朱砂痣,一身绯红长裙,巧笑嫣然,正是昨日在玄门兵库遇见的女子。 这女子昨日口口声声说与曹升江并无瓜葛,但此刻与她并排走在一起的,一身褐色长袍,头发花白,面色红润,气势威猛,不是曹升江又是谁? 在濠州时,苏炼虽然将曹升江打成重伤,被他跳水逃脱,但此时再看曹升江,却见他精神气势不减,眼神精湛闪亮,似乎并无大碍。 苏炼在人群之中能看见曹升江,曹升江却是看不见他。跟在芃多帖木儿身后,曹升江笑容满面,见人作礼,不亦乐乎。 那女子依然一副世故圆滑样子,浑身上下,春意盈盈,眼波流转时,对亦怜真班也是颇为关注,时常拿眼瞅一瞅,面上笑容妩媚,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穆勒伦朵虽然一直跟着芃多帖木儿,但她古灵精怪,活泼好动,眼睛不停的在人群中巡睃。 洛千音虽是白纱遮面,却也逃不过这女孩子的眼睛,居然让她发现,马上向洛千音欢笑招手。 接着她又在芃多帖木儿耳边说了几句,芃多帖木儿也是一惊,向洛千音看过来,点头示意。 洛千音不想抛头露面,但也不会拒人千里,只好点头回应。芃多帖木儿也看到了苏炼,只是盯着他看了一眼,面容阴沉的又转过头去。 曹升江和那女子随芃多帖木儿一起,四人坐到了上首桌边。陪同他们的,有莫图赤,亦怜真班父子,还有另外两位苏炼并不认识的官员,一人黑脸精瘦,不苟言笑,另一人白面胖胖,满脸喜庆。 沈任锡自过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回去,就在苏炼这一桌大喇喇坐下了。 本来每桌八人,他坐了别人的位置,管事过来一问,他说无所谓,就把座位给换了。 沈任锡原来的座位,要比苏炼这桌再高两个档次,原来坐这桌的人,见沈任锡位置更好,也喜滋滋的换了。 “苏老弟认识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的公子?”沈任锡看见芃多帖木儿和穆勒伦朵与洛千音苏炼眉来眼去的,就出声问道。 苏炼无奈苦笑,说道:“芃多帖木儿吗?认识是认识,只怕在他心里,倒觉得还是不要认识我的好……” “也先帖木儿是当朝御史大夫,也是中书省右丞相脱脱的弟弟。这次钞法变更,便是脱脱一手策划推动起来的……”沈任锡有些惆怅说道:“也先让他儿子来参加江浙左丞相的寿宴,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授意在里头?” “这谁能知道呢,或许也只是一次普通的礼节往来……”苏炼见沈任锡愁苦之色,又问道:“沈兄还在为钞法变更一事而忧心吗?”沈任锡借着芃多帖木儿却引出钞法变更的事情,苏炼当然明白他心中所想,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了。 “是啊……”沈任锡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道:“钞法变更是件涉及国策的大事,施行起来应该是大有困难,自然需要各地官员的支持。也先派他儿子过来给亦怜真班祝寿,恐怕也是借着这个机会拉拢亦怜真班的支持……” “沈兄的意思,是担心芃多这次过来,抢了先机,令你此行的目的变得更加难以成功?”苏炼沉吟说道。 “嗯,我只怕,亦怜真班不会听取我们商会的苦楚和诚意……”沈任锡点头说道:“因此……”他这时候住口不言,只是看着苏炼。 苏炼却是摇头一笑,叹道:“因此沈兄是想在也先帖木儿这边做做文章?但又苦于没有门路?”沈任锡苦笑一声,说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苏老弟,我也是刚刚生出这个想法……”苏炼微微一笑,说道:“沈兄如果想去见也先帖木儿,倒是可以在他儿子芃多帖木儿身上动动脑筋……” “当真?”沈任锡双眼放光,惊喜说道:“苏老弟你有办法?” “沈兄,我也是这么一说,可以尽力去想想办法……”苏炼苦笑说道:“只是我也没有把握,若是不成,希望沈兄也不要怪罪于我才好!” “苏老弟哪里话?”沈任锡连忙说道:“你能帮我解忧替我想办法已经是仁至义尽,难能可贵了,我怎会不识趣的又去怪罪你?不管此事能不能成,都不会让我对苏老弟另眼相待……”沈任锡眼神坦荡,胸怀豁达,倒令苏炼觉得惭愧,暗想那就尽管尽力一试吧。 自芃多帖木儿进来之后,所有宾客差不多都已到齐。午时刚到,门前一声锣响,寿宴便正式开席。 婢女丫鬟开始从内间鱼贯而入,穿花蝴蝶般在席间上酒上菜。众人也都打开肚皮,饮酒作乐,席间渐渐燥热起来。 酒过三巡之后,哈兰朵儿只端着酒杯站起来,朗声说道:“各位同僚,各位乡绅,今日乃父五十寿辰,承蒙大家照应,各都撇下事务专程到此恭贺捧场,令我心中甚是感佩。在此先以薄酒敬大家一杯,聊表谢意!各位今日吃好喝好,务必尽兴!请了!”他说罢仰头干了一杯。 厅中众人连称客气,也都站起喝了一杯。苏炼也是象征性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本来他今日来就是敷衍一下,并没有想在此地图个声名。 他虽是这么想,这厅中有其他想法的却也是大有人在。哈兰朵儿只敬了一杯酒之后,就有很多人接二连三的走到上首坐席,向亦怜真班单独敬酒,这里面当然也有很多人只是单纯的想去混个脸熟,至于亦怜真班喝不喝酒,领不领情,都不甚在意。 酒酣耳热之后,厅里已逐渐喧闹起来。一些好酒者多喝了几杯,就开始起哄取乐了。 一时有行酒令划拳的,敲碗唱曲的,也有大声嚷嚷撒酒疯的,叫嚣着要与某某比划比划一番。 亦怜真班笑呵呵看着席间闹腾,也未置可否。酒席之间本该如此,若是太过安静,反而不美。 这时候次席桌上站起一人,满面通红,大声叫道:“各位各位,早就听说莫图赤将军年轻时,百步穿杨绝技冠绝天下。今天机会难得,我们就请莫图赤将军表演一下绝技,为左丞相大人助助兴如何啊?大家说好不好?”这人身材壮实,满脸胡须,相貌粗犷,眼神湛然,看起来是个武将。 不过他坐在次席居然敢叫坐首席的将军出来表演,不知是真想见识一番还是另存心思。 “这人叫杨完者,隶属浙东道宣慰使司,是目前驻扎在嘉兴的守将……”沈任锡认识他,便向苏炼介绍道。 原来是另一条边防戍守将军,他叫淮东道宣慰使司都元帅出来表演,要不是不知者无畏,就是存心想让莫图赤出丑。 苏炼心中好笑,他闻出了不和谐的意思。浙东道和淮东道都是东海戍守军,却又有互相攻伐的味道。 这么多头脸人物在场,站出来表演本来是个大出风头的机会。但莫图赤已是一省戍守之首,不需要再在别人面前出什么风头,表演的好了,属于正常,若是一时出了偏差,反而丢了面子遭人耻笑。 这个杨完者叫嚣让他出场表演,可并没有存着让他出风头的念想。若论官职,莫图赤显然压着杨完者一头,但偏偏杨完者并非他系统中的人,也不能说人家以下犯上。 况且只是酒席间一场闹剧,随意发脾气倒让人看扁了。莫图赤一脸阴沉,并不回话。 杨完者见他没反应,又向在座人群吼道:“大家想不想看看莫图赤将军的绝技呀?” “想!” “好啊!”观众总是图个热闹,一时应者云集。亦怜真班也是满眼期待的看着莫图赤,希望他不要扫了大家的兴。 莫图赤身后一个家将身形一动,想要出来挡一挡,却被莫图赤伸手拦住。 “将军若是不便,小儿倒是可以代为……”亦怜真班也是好意笑着劝慰道,也被莫图赤抬手制止。 他抬手间,人已经站起身来,他若是再拿捏作态,就让人小瞧了。 “好啊……”席间众人见状,顿时大声叫好。杨完者也是一副好整以暇之色,顺势坐下。 “既然今天大家这么有兴致,我就献丑一番,为左丞相大人助助兴吧,可否请杨将军与我配合表演一番?”莫图赤笑着说道。 杨完者刚坐下,莫图赤却又叫他站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寿宴(三) 莫图赤叫到杨完者出来一起配合,顿时又有另一批人大声叫好。两人都是军中虎将,此刻同台竞技,虽说是表演,但能看到这两人一起献技,也确属难得。 杨完者却是丝毫不怵,微微一笑就站起走了出来。他正当壮年,气势正旺,并且以他低一级的身份与莫图赤同台献技,即使输了也不掉价。 莫图赤整了整衣衫,朗声说道:“三国时,有吕布辕门射戟罢袁刘用兵的轶事,今天我们便效法古人,也来个辕门射戟如何?” “好!”厅中众人自然是大声附和,鼓掌不停。 “杨将军,你觉得呢?”莫图赤温和笑道。杨完者无所谓的一摊手,抱拳说道:“请莫图赤将军多多指教!”当年吕布将方天画戟摆在百步之外的辕门边,一箭射中长戟小枝。 哈兰朵儿只的万户府也算大了,门前院落也有五十步宽,长已是超过百步。 这时候早有官家拿来长戟,在院落中自左至右量了百步远,刚好到院子右边的一颗杨树下。 官家将长戟插好,另一管事已经拿了弓箭出来。莫图赤向杨完者一抬手,说道:“杨将军先请!”杨完者也不客套,说了个请字,便直接拿过弓箭,弯弓搭箭,稍微瞄准, “嗖”一声箭出如电,刚好射中长戟小枝,羽箭刚好插到后面的杨树上。 “好啊!” “杨将军好本事!”厅里众人大声叫好。杨完者射了一箭,也是笑笑,满意的一点头,又朝莫图赤抱拳说道:“莫图赤将军,在下献丑了!请指教!” “杨将军好箭法!”莫图赤却是大方的夸奖道,又是一笑,接过杨完者递过来的弓箭。 莫图赤往长戟方向看了一眼,弯弓搭箭,直接就射, “咔”一声,他的羽箭却是直接射中刚才杨完者的箭,将杨完者插在杨树上的羽箭劈成两瓣。 这一系列动作瞬息之间完成,连瞄准的手势都省了去,箭法更是精准至毫厘间,令人叹为观止。 厅里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霎时安静,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带头叫好鼓掌,马上呼喝叫好声响成一片,连亦怜真班也是抚着胡须微笑鼓掌。 杨完者并没有输了一阵的难堪尴尬,反而与大伙一样大声叫好鼓掌,并向莫图赤抱拳笑道:“莫图赤将军果然神技,下官有眼无珠,冒犯了将军,还请将军海涵!” “哪里话,杨将军也是百步穿杨神技,与我不差分毫,我只是占了年纪大而后发的便宜而已,叫杨将军见笑了!”莫图赤微笑说道。 他性格温和,待人谦逊,本来是被人为难,此刻反而化解龃龉,让两人关系更进一步,不得不说,这份忍耐与宽和之气,确实令人敬服。 两人表演完毕,向众宾客抱拳施礼,退回席间。这一幕,却令苏炼对这个莫图赤多了一份了解。 不管他与杨完者私下里关系如何,只见眼前现场,他从脸色阴沉到慨然下场接受挑衅,再到展现神技之后的谦和宽容,心思电转,既令人心服,又迎合了场面,可谓处处周到,细致纤毫。 莫图赤回到桌上,亦怜真班向他敬了一杯酒,聊表谢意。这时候芃多帖木儿向亦怜真班介绍道:“叔父,要说辕门射戟的把戏,确实令人叫绝。我今日也带来一位个中高手,可否让他也为在座各位表演一番,以助酒兴?” “哦?”亦怜真班感兴趣问道:“贤侄手下也有这般能人吗?” “自然是比不上莫图赤将军……”芃多帖木儿笑道:“不过鹦鹉学舌一番,给大家添些节目罢了……”他说完向曹升江打个眼色,曹升江立即站起来向亦怜真班抱拳说道:“在下曹升江,能为左丞相的寿宴添些喜庆节目,是在下的荣幸!” “原来是曹壮士……”亦怜真班客套说道:“既然曹壮士有绝技,请尽管使出来让大家饱饱眼福吧……” “是!”曹升江兴致勃勃,满脸笑容答道。能在一省左丞相寿宴上亮相,他心中自然感觉得意,昂首挺胸走到院中。 曹升江拿过弓箭,也是搭弓射箭,瞄准长戟小枝,一箭中的。只是这一手虽说也是精妙,但经过之前莫图赤和杨完者的表演,席间众人已觉得无甚新意,兴致缺缺。 曹升江射完,掌声叫好声寥寥,令他呆立当场,异常尴尬。芃多帖木儿见状,向苏炼这桌瞄了一眼,又向亦怜真班说了几句。 苏炼看在眼里,对洛千音笑道:“这个芃多真是不放过每一个让我出丑的机会啊……” “炼哥不用理他就是……”洛千音嗔道。果然,亦怜真班听完芃多帖木儿的话,就向洛千音这桌喊道:“洛家小姐,听说你今日也带了能人过来,可否让他为大家表演一番?”左丞相既然开口,当场拒绝不免惹人记恨,苏炼看见芃多帖木儿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站起来向亦怜真班抱拳说道:“左丞相大人好,在下洛苏,是洛小姐的马夫,今日左丞相大人寿辰,在下祝你时时刻刻开口笑,岁岁年年胜今朝!”他说着就走了出来,洛千音听他胡言乱语,也不由得摇头好笑,由得他去。 苏炼继续说道:“既然左丞相大人有命,在下就出来耍一下吧……”他走到院中,看见一脸阴沉的曹升江,也笑着向他抱拳说道:“曹帮主,几日不见,你身体一向可好啊?”曹升江闷闷的向他抱拳,并不回话,转头就要退回席间。 苏炼却是抬手拦住他,说道:“曹帮主既然下来了,不如就配合我再耍一下吧……”他也不等曹升江答应,向席间宾客说道:“辕门射戟大家应该是见识过了,我们现在就来换一种玩法吧……”众宾客饶有兴致的抚须点头,苏炼向席间朗声道:“正好曹帮主也在,不如我们来表演个双箭连环怎么样?” “如何双箭连环?”发问的是亦怜真班。 “很简单,不知左丞相大人这里可有苹果?”苏炼笑着问道。 “来人!拿苹果过来!”亦怜真班马上向官家叫道。官家立即拿过来一篮子苹果,交给苏炼。 苏炼拿起一个,边玩边说道:“我一手拿一个苹果,曹帮主一弓搭双箭射之,就是这么玩的……”他走到曹升江面前,向他问道:“曹帮主,要不你先来?”曹升江面有难色,偷眼向芃多帖木儿看了看,却见他点了点头。 这双箭连环,既要求臂力,又要求准星,并且两箭都中才算完成,曹升江心中虚虚,显然并不会。 但是芃多帖木儿让他上,他又不能说不行。眼看苏炼已经站好,两边一手拿一个果子,正笑呵呵等着他献技。 曹升江硬着头皮走到百步远之外,拿好弓箭,搭上双箭,瞄了半天,就是射不出去。 “曹帮主,好好射啊,你要射偏了,伤了我事小,血溅左丞相大人寿辰可不好了……”苏炼笑道。 他这么一说,曹升江更加心虚了,背上直冒汗。他一时无计,只好先瞄一边,献丑也比遭罪的好。 但他搭了双箭,无论如何是无法只射一边的,松手射出之时, “嘣”一声,两支箭都飘了出去,离苏炼手中果子怕有两尺远。 “啐”一声响,两支箭射到院墙上,箭尖上却是插着苹果。 “好!”席间宾客却都大声叫好,鼓掌不停。原来曹升江箭射偏之后,苏炼已将手中苹果抛了出去,正好迎着箭矢,令两支箭都没有落空。 这以靶迎箭的本事,却是比射箭中靶更加困难,观众自然大呼厉害。曹升江脸色难堪,垂头想要退回席间,苏炼笑着走过来,说道:“曹帮主稍等,我还没有射呢,麻烦配合一下,替我拿一下果子……”苏炼不容他反悔,拿起三个苹果塞到他手上。 曹升江一阵诧异,苏炼已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到百步外站好。众目睽睽之下,曹升江也不好调头不理,只好走了过去。 苏炼跟在后面,待曹升江摆好两手,又拿起另一只苹果摆到他头上。 “曹帮主,站稳了,不要动!”苏炼笑道,又走回另一边。曹升江两手各举一个果子,头上又顶一个,席中宾客稍懂的人都已站了起来,苏炼显然是要表演三箭连环绝技,令人期待。 苏炼抽出三支箭,又对曹升江说道:“曹帮主,千万不要随意动了,稍有不慎,就一命呜呼了啊……”曹升江心中郁闷之极,此刻偏偏又不敢稍动分毫,只是眼神阴沉的盯着苏炼。 搭好箭,苏炼使劲一拉,弓弦瞬间便满如月, “咔”,木弓居然承受不住力道,应声而断。这一声脆响,众宾客吓了一跳,曹升江更是惊得身子一摇,苹果掉了下来。 苏炼摇头苦笑,向亦怜真班说道:“左丞相大人,不知是否还有强弓?” “来人!”亦怜真班叫道,这时桌上那绯红衣裙的女子突然站了起来,笑道:“左丞相大人,我刚刚送了一把黑木强弓给你做寿礼,不如就用那一把吧?”她笑靥魅惑,声音更是妖冶酥脆。 亦怜真班呆了一下,点头道:“如此,也好,那麻烦这位姑娘了……” “左丞相大人客气了,咯咯……”这女子捂嘴一笑,拿过她带来的黑木弓,碎步送到院子中。 她将弓递给苏炼,依然笑靥如花,只是唇齿轻启间,一声轻语传入苏炼耳中。 “此处将有大事发生,请公子速速离开……”这女子笑着靠近苏炼,声音细微,说完之后依然轻笑如昔,只是眼神冷然,令苏炼心中一凛。 女子递过强弓,没事人一样又退回席间。苏炼知道她并非玩笑之言,不由得扫了一眼偌大的酒席宾客人群。 虽只是凝神细看一眼,但苏炼已经发现一些异样之处,心中惊叹: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堂堂万户府之中,又是什么人冒此大不韪要制造事端? 这女子却又为何要单单提醒自己? 第一百一十八章 寿宴(四) 不管这女子单独提醒自己是何用意,苏炼也已经觉察出异常,只是此刻箭在弦上,总不能立即弃之又落荒而逃。 他心中计较一番,依然搭弓,拉满上箭,三箭齐发, “嘣”,弓弦震响,箭出如电。经过之前断弓惊吓,以及前番苏炼欲取他性命的经历,曹升江一直额头冒汗,眼睛瞪得老大。 他见苏炼搭弓就射,也不瞄准,心里一颤,脑袋不经意又摆动一下,头上果子又滑落下来。 “嗤”,苏炼动作未停,再发一箭,曹升江头上的果子刚落上肩头,便被箭矢极速穿过。 “咔”,四箭同时射入身后墙壁。三颗果子同时被射中,一箭直透院墙。 曹升江呆呆的左右看看,手掌上的苹果已经不见,脸侧却还有些微湿湿的果汁。 “好啊!” “简直神技呀!” “厉害厉害!”席间宾客掌声叫声响成一片。三箭连环,箭无虚发,第四箭后发先至,与前三箭同时钉入墙壁,如此神技,众人前所未见。 苏炼笑着向宾客作揖致谢,说道:“雕虫小技,叫大家见笑了,哈哈……”曹升江这次下来,不光输了功夫,也输了胆量,灰溜溜退回席间,众人连瞧也不瞧他一眼。 “各位,不知是否尽兴?如果还没有,我再来一回?”苏炼笑着向大家问道。 “再来再来!”本来大家以为他表演完了就回,没想到他还有更多惊喜,纷纷叫着再来一回。 苏炼看看亦怜真班,见他也是笑着点头。 “好,既然大家还有雅兴……”苏炼转向亦怜真班问道:“可否请左丞相大人赐一些盘子?” “当然可以……”亦怜真班答应一声,手一招,立即便有人抬来一筐瓷器盘子。 众人不知他弄什么玄虚,又好奇的站起来仰头张望。苏炼向程默招招手,向大家说道:“那在下就再献丑一番了……”程默走到那筐盘子旁边,苏炼向他说道:“九个一起来!”程默点点头,从筐里拿出九个盘子,往空中一抛。 苏炼看准时机,搭弓便射。霎时间 “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九个盘子全部碎落,再看箭矢,刚好穿过仍然立在树下的长戟小枝。 九星连珠!这一系列动作,苏炼顺手就来,电光火石之间完成。众宾客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时看得呆了。 “啪啪……”,这时候只有热烈的掌声,众人只能摇头而叹,心下骇然。 如此奇技,恐怕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今日得见,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献丑了献丑了,哈哈……”苏炼将弓还给管家,抱拳谦虚的向众人笑道。 “程默,帮着管家们清理一下这里,再把盘子都送回后间吧……”苏炼大声向程默说道,走到程默身边时,又细声说道:“顺便看看后面是不是有什么异常……”程默点头,帮着家丁们清理了院中的碎片,又抬起那筐盘子与众家丁走到后堂里面。 “洛家果然人才辈出,深藏不露啊……”亦怜真班也是向苏炼笑道。他这一起头,众宾客也都随声附和,频频向苏炼示好结交。 芃多帖木儿本来想令苏炼吃瘪出丑,没想到他又出了一回风头,心中恨恨。 他眼珠一转,又在亦怜真班耳边说了几句,让亦怜真班又是眼中一亮。 “洛先生,听小侄说,你还会变戏法?”亦怜真班向苏炼饶有兴致问道。 苏炼看了看洛千音,见她也是摇头不喜,不由得无奈,芃多帖木儿显然还记得中秋夜那次让他吃瘪的 “变花”游戏。 “左丞相大人,是芃多公子这么说的吗?”苏炼笑道。 “不错,他说他见识过你的戏法,这回想再领略一番……老夫也想见识见识洛先生的戏法……”亦怜真班也不回避,坦然说道。 “好,既然左丞相大人想见识一下,我也不好藏拙,不过……”苏炼转头向芃多帖木儿说道:“这回我想向芃多公子讨个彩头,如果我的戏法能令大家都满意,可否请芃多公子应承我一件事?”芃多帖木儿笑道:“你且先说说是什么事?” “很简单……”苏炼说道:“就请芃多公子请我和我朋友一起到你大都府上做客就好……”芃多帖木儿一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有些犹豫。 苏炼又道:“芃多公子你放心,我们只是去你府上做客而已,不会叨扰很久,况且,我这位朋友是沈家二公子,也并不会辱没你府中门庭……”这事其实是苏炼为替沈任锡搭桥而做好的借口,芃多帖木儿细细想想,也觉得苏炼在自己家里整不出什么幺蛾子,点头答应道:“好,我先答应你,你且再变个戏法来看看,不要与上次那样就好……”话虽如此,芃多帖木儿心中却另有计议,待会儿任你如何使法子,我当场拆穿了你,看你如何收场吧。 苏炼见他答应,便道:“好,今日这么多人在此,就为在下做个见证了。沈兄不日或许就会向芃多公子府上送去拜帖,还请芃多公子好生招待……” “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待会儿不要贻笑大方了……”芃多帖木儿哂笑说道。 苏炼微微一笑,向亦怜真班说道:“左丞相大人,我见席上有煮好的熟鸡蛋,能否借我一个?” “洛先生需要,尽管拿就是……”亦怜真班笑呵呵应道。苏炼就从桌上拿了个熟鸡蛋,放入一个空茶杯中,再用另外一个空杯盖住,拿起来一阵摇晃。 众宾客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愣愣盯着他摇晃的手,鸡蛋在两个杯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约莫半盏茶工夫,苏炼突然将杯往桌上一扣, “啪”,众人直直盯着桌上的杯子。苏炼拿开盖住的茶杯,只见里面的鸡蛋已经剥好,壳归壳,蛋为蛋,新鲜发亮。 “好啊!”围住的众人又是一阵叫好。苏炼一抬手,止住大家的声音,笑道:“各位稍安勿躁,还没完……”他又从桌上拿过一个酒壶,这酒壶呈漏斗状,壶嘴大,壶颈细。 苏炼将剥好的鸡蛋放到壶嘴上,笑着问大家道:“各位,请问在不弄破鸡蛋的情形之下,可有办法将鸡蛋放入酒壶中?”众宾客一呆,有人嘀咕道:“这不可能吧,哪怕是个人也不能将整颗鸡蛋就这样吞进肚子里……” “是啊,那还不得噎死……”另一个回应道。苏炼微笑道:“好,那就要看我的戏法灵不灵了……”他又转向亦怜真班说道:“请左丞相大人赐张黄纸,我向太上老君借些法力,顺祝左丞相大人长寿不老,青山永驻!”亦怜真班哈哈大笑,马上招手叫人拿来黄纸,向苏炼笑道:“那老夫就借洛先生的法力,承你吉言了……”苏炼拿过黄纸,点燃了扔进酒壶中,又将鸡蛋盖在壶嘴上,同时口中神神道道念念有词道:“以左丞相之名,恭迎太上老君施法,急急如律令!”众宾客包括亦怜真班本人,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壶嘴上的鸡蛋。 苏炼话音刚落下,就听 “砰”一声轻响,壶嘴上的鸡蛋被吸入酒壶中。 “哗!”众人一阵惊呼,亦怜真班更是激动得拿起酒壶,往里一看,鸡蛋果然完整的被吸入了酒壶。 “这……这真是,匪夷所思……”亦怜真班喃喃道,呆望着苏炼,又道:“洛先生果然法力无边,老夫佩服佩服……” “左丞相大人谬赞了,全因左丞相大人洪福齐天,才能请到太上老君施法啊……”苏炼信口胡诌,张嘴就来。 亦怜真班又是摸着下巴哈哈大笑。他酒壶刚放下,又有人抢了过去,大家争相挤过去朝酒壶里张望,啧啧称奇。 “这酒壶果然生生把整颗鸡蛋给吞进去了呀,我的天!”有人大叫道。 马上又有别人将酒壶抢了过去,一时间大家挤作一团,想先睹为快,见证奇迹。 苏炼不以为意,只是看着芃多帖木儿笑道:“芃多公子,你觉得如何?”刚才亦怜真班拿起酒壶观望的时候,芃多帖木儿也看见了,而且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亲眼看见鸡蛋砰一下被酒壶生吞,由不得抵赖。 他见苏炼发问,脸色又有些难看,本来想生挑一下毛病,又不知道怎么说,况且亦怜真班已然将苏炼视作神人,他更不好随意污蔑。 “贤侄,洛先生要去你府上做客,那可是莫大的荣幸啊……”亦怜真班笑呵呵说道。 言下之意,拒绝就是冒犯了。芃多帖木儿垂头丧气,低声说道:“那我就在府中恭迎洛先生来访了……” “好,到时候沈二公子会向御史大夫府上送去拜帖,就请芃多公子多多照拂了……”苏炼客气说道。 这时候众人还在抢着争夺那个酒壶,酒席间有些熙攘。苏炼又向亦怜真班和哈兰朵儿只敬了杯酒,就退回了自己桌上。 洛千音亦嗔亦喜的瞪了苏炼一眼,轻声笑道:“洛先生,这回风头可了不得了呀……” “嘿嘿……”苏炼莞尔一笑,又转向沈任锡说道:“沈兄,方才与芃多帖木儿的约定你也听到了,沈兄什么时候想去,递上帖子就好!” “还是苏老弟你有办法!”沈任锡哈哈一笑,举起酒杯说道:“那老哥我就承你的情了……”说完干了一杯。 席间宾客仍然在嬉笑喧闹,这时候程默也回来了,俯身在苏炼耳边说道:“公子,后面确实有些可疑的人物,我还看见那天在西市街上的那对父子……”苏炼心中一凛,那天西市街上遇到的韩姓父子? 他们与这红衣女子是一伙的?他转头向那绯红长裙女子看去,恰好那女子也看了过来。 她依然妩媚聘婷,笑靥绯绯,只是眼神之中却透出一股毅然绝然。 第一百一十九章 寿宴(五) 自濠州凤仪亭见到这红裙女子,她全身上下都透着神秘。苏炼并不知道她具体来历,单就近几次的交谈,这女子反而令苏炼微有反感。 以这女子的聪敏机变,她也能感觉到苏炼对她的敷衍和不喜,只是前天的玄门兵库初识,到今日主动示警,这女子对苏炼的冷淡并不以为意,一直巧笑嫣兮,分外热情。 她今天与曹升江一起进场,似乎关系匪浅,但刚才苏炼故意羞辱曹升江,她也是看在眼里。 不过即使如此,她依然笑脸以对,倒让苏炼捉摸不透。心思电转间,苏炼马上意识到此处是非之地,不能久留。 程默把话说完,他立即拉住洛千音的手,低声说道:“千音,这里马上有事发生,我们这就回去吧……”洛千音一阵奇怪,但是苏炼说得郑重,她也不会不当回事,看了看身边的洛雁,见她也是点头,便道:“好,炼哥,我们走吧……”苏炼点点头,又向沈任锡说道:“沈兄,不如跟我们一起回去吧,这里不安全……”沈任锡听到苏炼刚刚说的话,虽是眼中疑惑,但也点头起身。 趁着席间宾客依旧喧闹拥挤,苏炼几人默默起身,埋头向外面走去。 “着火啦,着火啦……”苏炼几人刚刚走到院中,就听到一声呼号喊叫,有两个家丁从里面奔进大厅中,边跑边喊。 “出什么事了?”哈兰朵儿只站起来大声问道。谁知这两个家丁刚冲进大厅,突然就从身后拿出弓弩,对准首席桌子就射。 哈兰朵儿只刚刚站起,来不及躲避,立刻一声惨叫,被弩箭射伤。但他毕竟行伍出身,反应迅速,微微闪身间,只是左臂中箭。 “父亲小心!”哈兰朵儿只一声惊呼,马上掀翻桌子以作抵挡,同时将亦怜真班拉到身后。 其他宾客却没有如此身手,突见此变故,一时乱窜躲避,惊叫连连。而此时在这两个家丁后面,又冲进来七八个身着家丁服的人,手持弓弩,一阵乱射。 大部分弩箭都朝着首席而去,也有一些宾客躲避不及,被乱箭当场射死。 苏炼几人已经退到院门边,眼见一场宴席顷刻间变成血色修罗场。院门边上几个守卫兵丁刚冲到大厅,也被立刻击毙。 当此乱中,首席桌后的亦怜真班与桌上其他人一起躲在桌子后面,箭雨猛烈一时无法探头。 瑟缩之中,一个红色人影突地向亦怜真班一扑,手中匕首,寒光森森,向亦怜真班当胸便刺。 “父亲!”哈兰朵儿只一声大叫,用力把亦怜真班往身边一拉,但这红色人影实在离得太近,时机把握的也好,亦怜真班眼神惊慌中,肋下未及遮挡,被匕首刺中,鲜血直喷。 这一下兔起鹘落,桌后众人都是一呆。红色人影一击已中,却觉并未刺到要害,拔起匕首又是一刺。 不过这时候,曹升江,莫图赤都已反应过来,莫图赤伸手挡开红色人影手臂,这一刺就落了空。 曹升江更是伸腿一踢,逼得这红色人影往后一翻。红色人影一退,莫图赤与曹升江见机就攻了上来,一左一右,妄图将这红色人影扣在当场。 两人脚步迅疾,一人攻上一人扫下盘。红色人影显然并非弱手,横身侧翻,飞身之中,顺手拿起个酒壶向莫图赤掷去。 莫图赤侧头避开,又是一阵急攻,只是他与曹升江并无默契,一时没有找到空隙,困住了手脚。 这红色人影与曹升江缠斗之下,身形上下翻飞,酒席桌椅都被她拿来做障器使用,原本狼藉的酒席瞬间桌椅残桓,杯盘满地。 这两人厮斗之间,后堂传来一阵呼喝,万户府中兵丁终于围了过来。扮作家丁的刺客这时也收起弓弩,领头人手一挥,这十人立即便退,直接往院中正门撤出。 红色人影见势不妙,莫图赤还在旁边虎视眈眈,闪开曹升江攻击,忽然将手中匕首往仍然躺在地上的亦怜真班射了过去。 曹升江和莫图赤都是一惊,回头看时,哈兰朵儿只已经拿椅子挡住匕首。 只是曹升江和莫图赤惊异间,这红色人影已经一个闪身,跳到院中,翻身跃上院墙。 她站在院墙上,望着依然倒地不醒的亦怜真班,大笑道:“亦怜真班,今日你若不死,来日我韦燕子必再来取你狗命,咯咯……”她讥笑之中,已经翻身跳下,疾速遁去。 苏炼几人这时已经退到院门外面,听到里面的动静,就先闪到门边。在红裙女子跃上院墙时,里面的其他刺客也往外疾奔而逃。 第一个出来的人猛然转头,见门边有人,扬起弓弩又要射。苏炼哪容他随意撒野? 抬手间按住他弓弩,捏断弩膛,顺手抽出膛中弩箭,顶住那人咽喉。 “恩公!”那人突然一声惊叫,不敢稍动。苏炼也认出此人正是那天在西市遇见的韩姓父子当中的儿子,依稀记得他名字叫做韩林儿。 “我不管你们今天做的事情有何缘由,但你们伤及无辜,就是大大的不妥……”苏炼低声喝道。 这时门里又冲出来一个人,正是那魁梧老者韩山童。 “恩公且住!”韩山童忽见苏炼制住韩林儿,抬手叫道。他走到韩林儿身旁,见苏炼并没有收手的意思,叹道:“恩公,今日之事,我韩山童来日必然给你一个交代,可否先放我儿离开?”里面传来兵丁的脚步声和射箭的声音,苏炼也不想再在此刻为难这父子两人,扔掉弩箭,对韩山童沉声说道:“韩老爷子不需要给我什么交代,只希望你们以后好自为之!”韩山童重重叹了口气,向苏炼垂头抱拳,带着韩林儿闪身于一片马车之中。 随后又出来五人,各自分散撤走。这一变故虽然惨烈,却也只有半盏茶工夫。 寿宴中百余宾客,死伤约有半数,亦怜真班更是不省人事,生死未卜。 哈兰朵儿只只伤了手臂,但是心中怒极,当场大发雷霆,命手下将领全城彻查,务必一一揪出这群刺客。 那红裙女子是跟着芃多帖木儿过来的,他也是异常难堪,哈兰朵儿只不好责问他,但他却是当场踢了曹升江一脚,叫他必须给自己和左丞相大人一个交代。 曹升江无法说出这女子的详细来历,只说她是在凤仪阁中认识的烟花女子,硬要跟着过来瞻拜左丞相大人,没料到她居然包藏祸心。 芃多帖木儿对这种说辞显然不满意,哈兰朵儿只更是责令他必须在三天之内把这女子带到万户府,不论死活。 对此曹升江无法推诿,讷讷应下,心中却是恨极。这些后话,苏炼自然无从知晓。 他从万户府离开之后,就与沈任锡分开,直接护着洛千音,一路回到了百鸟园。 百鸟园中,百鸟再次归巢,林中叽叽喳喳,一番热闹景象。苏炼一回到百鸟园,就摘了一捧各色花朵,兴致勃勃的回到木屋中研究起来。 在回来的路上,程默已按苏炼吩咐去买了一些制作胭脂水粉的香料,又买了一个小型的木质压榨工具,还买了一瓶高纯度烈酒。 苏炼躲进房中,将香料与各种鲜花混合,按比例压榨出汁液,汁液量虽然很小,苏炼仍然小心翼翼的用小瓶装好,然后在里面按不同比例每瓶滴入少量烈酒。 他这次只采摘了玫瑰和百合两种鲜花,但每瓶的鲜花汁液与烈酒香料比例都不同,足足配了十二瓶才完成。 他又将这些小瓶子封好,装进一个木箱之中。洛千音一直在一旁静静观赏苏炼跑前跑后的专注模样,没有出声询问他在忙什么。 待苏炼忙完,嘘了口气,她依然两眼亮晶晶,眨也不眨的盯着苏炼,嘴角带笑,也不说话。 “千音,我封在箱子里的瓶子,这几天都不要动,我有用的……”苏炼向洛千音笑着嘱咐道。 “嗯!”洛千音点头脆生生应道。苏炼这才发现洛千音奇怪的眼神,含情脉脉,欲语还羞,双手背在身后,俏脸微仰,红唇润泽,眼波荡漾。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苏炼不自觉的走过去,微笑说道:“还是我越来越俊俏了?” “嗤……”洛千音一笑,伸手在苏炼胸口捶了一拳,又突然双手抱住苏炼,默默把头靠在他胸膛上。 “是不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吓着你了?没事的,都过去了……”苏炼感觉此刻洛千音格外柔弱,柔声安抚道,双手抚着她秀发,在她背上慢慢摩挲。 “今天发生的事情,确实让我看到了世事无常,生命脆弱……”洛千音温声细语,深情款款说道:“不过刚刚看到炼哥就在我面前忙前忙后,那么专注,那么生动,心里又觉得很安定,很温暖,很幸福……” “这就对了,我天生的责任,就是让千音安宁,温暖,幸福,现在才刚刚开始呢……”苏炼也是柔声说道。 “炼哥,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凡事量力而行,不要逞强,不要让千音担心,好不好?”洛千音拿手在苏炼胸口画圈,轻声说道。 苏炼裂嘴一笑,洛千音说的,除了最后一条勉强可以做到,其他的恐怕无法避免,不过他仍然点头说道:“好,我答应你,绝对不让你担心!”洛千音灿然一笑,说道:“我知道炼哥不一定每一条都能做到,但是只要你答应我,我就相信你,我就安心!”苏炼摩挲着洛千音秀发,轻轻道:“放心吧,我也不是等闲之辈了,做任何事情都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我有脑子有身手,对上任何人都不会发憷,即便真的遇上了,为了千音,我也会撒腿就跑,哈哈……”洛千音又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明明是旖旎温存时刻,他还偏偏有心思调笑。 洛千音心中微嗔,拿手指在苏炼胸口戳个不停。 “炼哥,你会永远对我不离不弃吗?”洛千音抬头问道,吐气如兰,弄得苏炼下巴痒痒。 第一百二十章 别欺负她! “当然,我对千音,永远不离不弃!”苏炼低头盯着洛千音深邃双眸,柔声说道。 四目相对,呼吸可闻。苏炼低头说话间,与洛千音鼻尖相触,看着她深如星空的墨色眼眸,此时脉脉情涡,像要将自己吸了进去。 偏偏她此时也是脸色微霞,双唇轻启,呼吸急促之间,连胸口的温软波动都能感受分明。 情动之间,苏炼对着洛千音红润双唇,俯身轻含。唇边清凉,唇内温热,香津甘甜,贝齿轻滑,只一触间,苏炼便已迷恋其中,无法自拔,贪婪吮着。 苏炼舌尖轻挑,洛千音贝齿轻启,乔舌出迎,软香微触,洛千音如遭电击,全身酥麻,双手紧紧抱住苏炼,怕松开一刻,便要全身瘫软,滑倒在地。 苏炼能感觉到洛千音的酸软无力,双手用力抱住她腰身,似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一样。 但饶是如此,洛千音依然无力站稳,一步步向后而退,直到坐到桌沿边才顿住。 两人情火正旺,苏炼只顾贪婪吮着甘甜香汁,洛千音欲拒还迎,也将翘舌探入苏炼嘴中品尝,交织之中,连喉间发出的哼唧之声也是全然不觉。 两人都是初尝滋味,一时无法自拔。洛千音柔软无力,向后倒去,苏炼顺着她身子往下,挪步间,踢倒凳子, “啪”一声脆响。两人柔情蜜意,已顾不得其他。洛千音直接躺倒在桌面上,苏炼顺势就压到她身上。 “啊……”一声尖叫如晴空霹雳,惊醒两人的旖旎梦境。洛千音羞不可抑,急忙推开苏炼,闪到一边。 “哎呀,春丽是你啊,麻烦你进门前先敲门好吗?”苏炼怪叫道。他站直身子,发现是洛雁站在门边,眼睛瞪得老大,惊恐之极。 “你……你耍流MANG,你你……你坏蛋!”洛雁瞪着苏炼惊叫道,又向躲到一边的洛千音问道:“小姐,你……没事吧?”洛千音双颊通红,也不转身,摇头应道:“没……我没事……” “哇,春丽,你小孩子家的,可不要乱讲话,谁耍流MANG了?”苏炼也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向洛雁凶巴巴的瞪回去,严肃说道:“明明是你在偷看,不知道非礼勿视吗?叫那么大声,吓到人了知道吗?” “谁偷看了?”洛雁又羞又急,俏脸通红,理直气壮说道:“就是你在耍流MANG,你欺负我家小姐了!我……我打你!”她说着还真端起架势,要向苏炼冲过去。 “哎哎……”苏炼也假模假样的撩起衣袍,端起拳脚,喝道:“春丽你敢对我动手?小心我真的收拾你哟……” “我……”洛雁气呼呼的要动手,看看洛千音又没说话,不由有些迟疑。 “嗨,看我降龙十八掌,看我黯然销魂掌,看我龙爪手……”苏炼却是闹得兴起,嘴里一阵叽哩哇啦乱叫,左摇右摆,在洛雁面前装模作样的耍起了宝。 哪知他 “龙爪手”刚伸了出去,洛雁却没有避让, “龙爪手”正好抓到她高耸的胸脯……这个洛雁也不知道多大年纪,长相看起来稚气未脱,偏偏身材前凸后翘。 而她穿的衣衫又紧,不知是尺寸偏小,还是她内里本来就山高谷深,衬得她大腿紧绷,下部紧翘,胸脯更是高耸。 苏炼 “龙爪手”探到一半,尚未伸直,眼睛却已瞪直了,心里 “咯噔”一下:麻烦了,好像玩大了! “啊……”洛雁又是一阵尖叫,捂住双胸,连连后退,口中狂呼:“你这个流MANG……流MANG……”她抬腿就朝苏炼踢了过来,苏炼急忙退后避开,干笑着嚷嚷道:“误会误会,春丽,一时失手了……”洛雁腿脚不停,动作干净利索,连环几脚,或点或扫,或直踢或翻身侧踢,飞毛腿一阵一阵眼花缭乱的就向苏炼猛攻。 苏炼一边哇哇直叫,一边解释道:“春丽,开玩笑的嘛,别太认真啦……” “你下流!我就打你!”洛雁气呼呼说道,动作越来越快,看起来像是真生气了。 但她腿脚高抬,翻腾之下,更是令她胸部涌动,腰臀紧绷,苏炼看得心中直叫乖乖,春丽果然霸道! 眼见洛雁一个高腿侧踢了过来,苏炼伸手抓住她脚踝,装作严肃说道:“够了啊,春丽,再来我就真还手了哟!” “好了,别闹了!”洛千音这时候总算恢复正常,转身轻声说道。 “小姐……”洛雁依然不忿,向洛千音娇声嚷道。 “行了,你没事的话,先出去吧……”洛千音向洛雁笑道。 “小姐,他……他欺负我!”洛雁脸色通红,指着苏炼委屈说道。 “好了,我知道了,我帮你教训他!”洛千音笑道,又向她问道:“你突然跑进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讲?” “没,我听到声响,怕小姐有危险,才来看看的……”洛雁轻声应道,想起刚刚一幕,她脸上又是一阵火热,心里噗通直跳。 “嗯,有炼哥在这里,我不会有事的,你去吧!”洛千音柔声说道。 “哦!”洛雁答应一声,又向苏炼叫道:“坏蛋,你快放开我!”苏炼这才醒悟自己还抓着她脚踝,连忙松开,笑呵呵道:“抱歉抱歉,春丽,我刚才真的没有使坏,你还小不懂的,不要胡思乱想哦……” “哼!”洛雁只是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苏炼转头看着洛千音,洛千音也正好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这个丫头,真不懂事,啊,哈哈……”苏炼干笑道。 “你呀,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洛千音横了他一眼嗔怒说道。也不知她说的是刚才苏炼欺负了洛雁,还是说苏炼欺负了她? 苏炼笑了笑,走到洛千音身边,牵住她手,说道:“千音,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到底安全不安全啊?” “不是有洛雁在吗,还有春姨,我不会有事的……”洛千音笑道。 “哦,你说的春姨是谁?怎么我从来没见过?”苏炼奇怪道。 “春姨一直在这里,不然这里这么多花花草草的,谁来打理?”洛千音说道,又向密林里一指,说道:“里面还有一间屋子呢,春姨住那里……”苏炼心中惊讶,他来过这里两次,每次都会静心通气,查探一番周遭的情形,避免洛千音受到意外打扰。 但他还没有发现这里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气息和痕迹,看来这个春姨,也是个隐世高人。 “嗯……”苏炼点点头,说道:“这个春姨,高深莫测,洛雁也是身手高超,有她们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了……”转而又看看窗外,说道:“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洛千音微微点头,颔首轻轻 “嗯”了一声。从百鸟园出来,天色已现昏沉。苏炼与程默各乘一骑,往山谷客栈赶去。 经过西市口,却发现一个青衫魁梧男子鬼鬼祟祟等候在侧。这男子看见苏炼过来,急忙伸手拦在前面。 苏炼勒马细看,原来是韩林儿。韩林儿左右看看,走到苏炼马前,低声说道:“恩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韩公子……”苏炼下马,向他微笑问道:“有何指教?” “恩公,我已在此等候你半天,幸而等到!”韩林儿客气说道:“家父相邀,能否请恩公到我们住处一行?” “是为今日之事么?我看不用了吧,人各有志,苏某不会干涉你们的行事自由,因此你们并无必要向我交代……”苏炼微笑说道。 韩林儿却是略有急色,恳求道:“家父异常看重恩公之义,也对恩公磊落洒脱之风颇为钦佩,嘱我务必要请恩公过去,以安其心!”苏炼微一沉吟,觉得这父子二人也并非歹毒之徒,只是确有难言之隐吧,眼下也无他事,便点点头道:“好,那就请韩公子带路吧!” “谢谢恩公!这边请!”韩林儿喜道。韩林儿没有骑马,苏炼就牵马跟着他,一直穿过长干里,拐进了乌衣巷。 乌衣巷本是富绅贵族居所集中之处,里面并无什么客栈,倒是有不少茶舍酒肆。 韩林儿带着苏炼二人走进一家叫做 “福记茶馆”的茶舍,直接上到三楼。三楼最南端的一间包厢中,此时坐了三人。 其中一人,身材魁梧,须发花白,正是韩山童。另外两人,一人锦袍高帽,黑发虎须,气相威武,身材敦实,眼神精湛,另一人身材颀长,有些精瘦,脸长嘴细,双颊红中发黑。 苏炼跟着韩林儿走进这间包厢,韩山童立即起身相迎,向苏炼躬身抱拳,朗声说道:“多谢恩公不计前嫌,只身应约。白日里多有冒犯,还望恩公多多见谅!”他礼节甚重,倒让苏炼很不好意思,连忙扶起他,笑道:“韩老爷子言重了,我早已说了,我们萍水相逢,无所谓冒犯,更谈不上嫌隙,韩老爷子大可不必如此啊……” “对恩公而言,虽只是小小恩惠,却也足见恩公胸怀,仗义豪气之人,韩某由衷钦慕!”韩山童郑重说道:“况且前日恩公妙手解围,韩某不可不铭记于心,当日无法言谢,今日又有冒犯,真令韩某心中惶恐,惭愧之极呀……” “韩老爷子太客气了,今天的事情,大家都不知情,不知不罪,请韩老爷子休要再提了……”苏炼也是客气笑道。 “好,恩公既然无所挂碍,韩某再提就是矫情了……”韩山童呵呵笑道,又拉过苏炼,向包厢里面另外两人介绍道:“二位,这位就是日间我与你们提过的苏炼苏公子!”那二人连忙站起,笑着拱手作礼:“苏公子,果然青年才俊,今日得见,我等有幸了!”韩山童又向苏炼介绍道:“苏公子,这位是颍州刘福通,这位是邳州李二。二位都是韩某多年挚友,也是豪情仗义之士,因此介绍与苏公子认识。大家都是热血有能之士,本应多多沟通结交。” “刘先生,李先生,在下苏炼有礼了!”苏炼心中迷糊,依然抱拳笑着道。 “苏公子,我知道你现在心中有疑问,只不过今日我实在不便向你细说。但有一句,我等所作所为,全为贫苦百姓,请苏公子莫要误解!”韩山童又是郑重说道。 苏炼看看他,又看看桌边胖瘦二人,皆是一脸正色,便道:“韩老爷子请我过来,莫非就只是要告诉我这句话么?” “不错!”韩山童清声说道:“韩某虽然眼拙,但也能看出苏公子并非俗世之人,因此敬重之余,更希望苏公子对我等今日所为不要心存误会。” “哈哈……”苏炼笑道:“韩老爷子太高看我了,我也是平民小子一个,眼下俗务颇多,并不想卷入太多是非之中……”他顿了顿,见韩山童和那两人都面有憾色,但目前他确实有其他更要紧的事情,委实不想掺和到其他事情中去,又道:“韩老爷子,我很高兴认识几位义士,现在误会也已化解,若是没有其他事,在下就先行告退了?”韩山童一怔,没想到苏炼说走就走,默然点头,说道:“既如此,韩某再送送苏公子吧!”苏炼摇手道:“使不得,韩老爷子是长辈,怎能劳动你大驾相送?请留步!”韩山童面有难色,本想多说几句,见苏炼意志坚决,便点头应道:“那就恭送苏公子了,改日有机会我们可喝上一杯……” “也好也好……”苏炼笑道,转身就往门外走。韩山童默默回身看了看桌边二人,向他们微微点头,又拉住苏炼道:“苏公子,明晚子时,我们在此茶舍楼顶有个集会,你若是方便,也可酌情来访……”苏炼一愣,弄不清这伙人到底在做什么,只好客套点头应道:“好的,在下若是得空,必来观瞻!”一直回到山谷客栈,苏炼心中还是云里雾里,韩山童几人特地将自己请过去,似乎更有深意,但是当场说话又是半遮半掩,让人吃不透真假。 单看韩山童其人,倒不像是恶毒之徒,反而显得有些博大慈悲,比之高僧也不差。 刚进山谷客栈大门,苏炼就看见一人候在厅中,灯光之下,嘴角含笑,眉间开朗,明亮照人。 “苏公子,一向可好?”她向苏炼笑道。 “好,你来得正是时候!”苏炼正心思愁结,见她过来便立即爽朗化开,笑着应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 缤纷来访 山谷客栈大厅中灯光明亮,周围三三两两还有些客人在坐着喝酒。厅中靠楼梯角落桌边,一淡蓝绸裙女子单独而坐。 她虽说独自一人,但在满堂华彩之中,她却是比灯光还要耀眼照人。她看见苏炼进门来,脸上笑容绽放,立即站起身来迎了过去,笑道:“苏公子,一向可好?” “岳二小姐?”苏炼惊讶之余,也有欣慰,微笑说道:“好啊,你来得正是时候!”来人正是岳家二小姐,岳缤纷。 自西子镇一别,已是过去十多天了,岳缤纷风采依旧,还是那么爽气干净,平和清透。 两人坐回到桌边,岳缤纷笑道:“看见苏公子依然神采奕奕,我也放心了……” “岳二小姐可别笑话我了……”苏炼苦笑道:“我正愁没有帮手呢,你这时候过来正好可解我愁绪啊。” “哦?苏公子又遇上什么疑难之事了吗?”岳缤纷笑问道。 “嗯……”苏炼沉吟一番,说道:“这个稍后再说不迟,岳二小姐一路劳顿找了过来,是否有什么消息?”岳缤纷点点头道:“苏公子交办的事情,我们一直在查探当中,虽说还没有彻底摸清,但总算还有些消息可以向苏公子交差呢……” “好!岳二小姐要说的是莫图赤还是天下之势?”苏炼问道。 “都有……”岳缤纷沉吟一下,说道:“先说天下之势吧。朝廷之上,自脱脱再任丞相之后,正在大力推行钞法变更,相信苏公子已经知道了。另外他也在筹备黄河治水之事,目前的都清运使贾鲁,不久就会正式提拔为工部尚书,总领治河事宜。这两件事,若以脱脱作为朝政执宰,确实是从国家利益出发而做的正事。只是推行之中,多有阻碍,具体会发展成什么样,还未可知。而且治河之事,必然会大量征召民工,是一件劳民伤财却又利民的长远之功。” “以此政策引发的系列反应,就令民间多有躁动。目前各地都有些不太平,但都还属小打小闹。若说动静比较大的,就是江南台州路的海盗方谷真了,他已经亮起旗帜开始反元,并且一直在试图攻下台州……”岳缤纷停顿一下,又道:“濠州知府拓哈尔琛父子之死的事情,也引起了朝廷注意。目前濠州由达鲁花赤忽鲁都暂管,但忽鲁都这人没什么执政能力,濠州被他弄得一团糟,到处贴告示抓人,简直已成鸡飞狗跳之势。”苏炼苦笑摇头,说道:“我也料到濠州会乱一阵子,只希望这个忽鲁都不要太让人失望了……” “苏公子雷厉风行,为民除害,也算是功德一件……”岳缤纷笑道。 “岳二小姐取笑了,我现在能做的实在有限得很……”苏炼摇头道,又向岳缤纷问道:“莫图赤此人查探的怎样?我今日在江浙左丞相寿宴上就近观察了一下,此人确实是个深沉难缠的角色……” “不错,我们对他的查探也是有些艰难……”岳缤纷疑惑说道:“据现在探到的消息,莫图赤已经知道了其子木拉扎的死讯,但他并没有举行葬礼,也没有立即整军行动,直到现在他依然是毫无动静,叫人看不懂……” “这倒是奇了……”苏炼也皱眉思索,说道:“难道这个儿子的死对他没有触动?他不震不怒的,心机隐藏的真是深啊……” “嗯,我们也还在查探当中……”岳缤纷应道:“莫图赤有妻妾六人,膝下有五子三女,木拉扎是他的第三子,虽说并没有多大才能,也没有多么得宠,但是毕竟是亲生之子,他一定不会就此罢休……”苏炼似乎突然抓到一些什么,只是一时脑子里有些懵,没办法跳出来。 他使劲摇摇头,吸了口气,又问道:“亦怜真班今日在万户府过寿遇刺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岳缤纷点头道:“这事已经传遍全城,我虽然是今天刚刚到,但沿路都听到人们在谈论这事……” “嗯……”苏炼沉吟道:“我需要你们去查一下这事,主谋的是什么力量?为什么在亦怜真班寿宴上行刺?目标是否只有亦怜真班一人?” “好!”岳缤纷点头应道:“苏公子今日就在寿宴现场,可有看出什么不妥么?”苏炼点点头说道:“今日寿宴之中,有一个红裙女子叫做韦燕子,但也应该是化名。她与曹升江一起跟着芃多帖木儿进来,隐藏在亦怜真班身边,亦怜真班被刺就是她下的手。另外,我刚来金陵时,不巧认识了一对父子,而这对父子乔装进了万户府,带领一拨人手以弩箭射杀了不少官员富绅。但以我在现场看,他们的主要目标似乎也是当时坐在首席上的客人。如果也是亦怜真班,倒有些说不过去,毕竟红裙女子已是必定得手,他们弩箭射杀的目标应该另有其人……”他顿了顿,又笑道:“这对父子在我回来路上,又特地把我请了过去,明里是感恩谢罪,暗里又另有目的,看他们的行事作风,应该是自成一系的力量。我本来以为是摩尼教中人,但又没有明言相询,因此需要你们去查探一下……” “哦?这对父子叫什么姓名?我立即就让人去查一下……”岳缤纷问道。 “韩山童和韩林儿,韩山童看年纪也有五十多了吧,须发花白……”苏炼正待描述一下长相,却被岳缤纷笑笑拦住。 “苏公子,不用查了……”岳缤纷说道:“他们是白莲教中人……” “白莲教?”苏炼惊讶道:“岳二小姐也认识他们父子?”岳缤纷摇头笑道:“我倒是并不认识他们,不过是稍微了解过白莲教……”她思索一番,又道:“白莲教起源于佛教的净土宗,前唐朝时发展起来,至今也有六百多年历史。如今的白莲教,派系复杂,南北分离,北边仍然称白莲教,南边叫做白莲社。虽说各自为政,但也没有发生争权夺利的乱象,表面上还是和平相处……” “韩山童父子就是白莲教当中的骨干力量,目前白莲教下设的弥勒会,韩山童就是长老。另外还有观音会,大势至会。而南边的白莲社下设又有柴火会,清虚会和北冥会,各自都有长老坐镇领导。两股力量虽然表面平静,但又都称自己为正宗,口水战倒是不少。但以我看来,北边白莲教偏佛系,而南边白莲社偏道系……” “原来如此……”苏炼恍然道,又向岳缤纷问道:“韩山童刚才也向我介绍了两个人,一个叫做刘福通,一个叫做李二,岳二小姐你可了解他们?” “刘福通也是弥勒会中人,他在颍州其实也算是出名的富商,经营茶叶和茶馆生意,身家丰厚……”岳缤纷答道:“李二却是观音会中人,并非长老,但在白莲教中也颇有声望,皆因他将白莲教的势力发展到了江南常州等地。没想到他们几人居然都聚到了金陵城……” “韩山童请我过去,还让我参加他们明天晚上的集会,看来的确是另有所图啊……”苏炼自嘲笑道。 “苏公子人中龙凤,有志有才,他应该是想将你发展成为白莲教徒呢,咯咯……”岳缤纷捂嘴笑道。 苏炼沉吟一下,说道:“既然如此,他们明天的集会,我还真想去看看……”岳缤纷眼珠一转,也明白了苏炼的用意,便道:“白莲教的力量,错综复杂,苏公子既然要利用,那我也得多加些力量去查探,免去苏公子的后顾之忧……”岳缤纷瞬间明了并作出应对,心思的确通透。 苏炼不由得又赞许的看了她一眼,说道:“那就麻烦岳二小姐了……” “这是我应尽之责,苏公子快别跟我客套了……”岳缤纷笑道,又向苏炼正式道:“苏公子能不能不要称呼我为二小姐了?” “好,那我就叫你的闺名了”苏炼果然不再客气,爽朗笑道。他顿了一顿,又向岳缤纷问道:“对了,缤纷,你与婠婠可有互通有无?”苏炼突然改称呼直呼其名,倒让岳缤纷有些不习惯,脸上现出少有的羞怯粉红,应道:“当然有,公子要了解一下她那边的情形吗?” “嗯,主要是想了解一下郑寿郭铮两位兄弟是否还好……”苏炼笑道。岳缤纷点头道:“他们二位都很好,刚才我向公子回报的情况,也是婠婠从扬州汇集到我这里的。莫图赤今天到了金陵,一方面为亦怜真班祝寿,一方面也是与哈兰朵儿只联络联络,毕竟都是军方势力,互相走动一下也是应该。因此他府中自然也没有太多动静……”苏炼脑中突然闪过刚才抓了半天没抓住的线头,急急向岳缤纷问道:“你刚刚说莫图赤过来与哈兰朵儿只联络,他们会经常联络吗?” “看关系远近吧……”岳缤纷应道:“若是关系并无交恶,平常军方将领互相走动也是正常。莫图赤与哈兰应该每年都会有个两三次会面……” “军方将领互相联络会面?”苏炼突然站了起来,来回走动,脸现焦急,说道:“我们的方向弄错了,缤纷,我们需要换个方向查探。唉,我真是糊涂啊……”他抓头一阵懊恼。 “公子,你的意思是……”岳缤纷没有反应过来,疑惑问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同桌共饮 苏炼懊恼一阵,又坐回桌边,向岳缤纷说道:“我先问你,莫图赤之子,木拉扎为什么会领兵去攻多云山日月寨?他虽然是莫图赤的儿子,但是他在何处领兵?” “据我所知,木拉扎是在庐州路任千户的,他去攻日月寨自然是按庐州路总管府指令行事……”岳缤纷答道。 “那么他死了,首先着急的应该是庐州路总管府,对吧?”苏炼说道。 岳缤纷点头道:“是,但是庐州路总管府也需要向莫图赤报信和交代,毕竟他儿子死在了自己地盘上……” “道理是这个道理……”苏炼点头说道:“但莫图赤在扬州,他自然不会派自己的兵长途跋涉去庐州路剿匪,那么唯一既能让莫图赤参与又不用他自己派兵的办法,就是借兵!”岳缤纷这时才吃了一惊,说道:“公子的意思是,莫图赤已经有所行动,只不过是暗中与庐州路总管府交通借兵?” “是的……”苏炼沉声说道:“我们一直在查莫图赤有没有调兵,但其实大错特错。他根本不需要在扬州调兵,他只需要遣将去庐州路,借庐州路的兵就行了。” “这么说的话,我们需要盯着的地方应该是庐州路总管府,而不是扬州路了?”岳缤纷也是站了起来,惊讶道。 “不光是庐州路,附近的安丰路,汝宁府都需要注意……”苏炼说道,又挥手示意岳缤纷坐下,继续道:“另外扬州路这里也不要撤,婠婠他们要查探的是莫图赤近期是否有派手下将领去庐州路一带,将领是谁,能力如何,什么时候出发的……” “好,那我立即就去安排,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岳缤纷说着又站了起来,准备动身。 “这样,你与大小姐说一下,叫她派个得力的人与日月寨里的三当家马非联系上,庐州路以及安丰路汝宁府这几处的军方动静,都要时刻说与他知道!”苏炼说道。 “好的,公子!”岳缤纷点头应道:“还有吗?”苏炼思索一下,摇头道:“暂时没有了,你先去安排吧!”岳缤纷干练利落,马上转身离开。 她走后,苏炼依旧坐在桌边,细细思考。莫图赤此人深沉狡诈,他要的必定是一击即中,就近借兵之后,也不会冒然就出兵。 他懂得兵贵神速的道理,自然也懂得谋定后动,因此,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行动。 只是,他还会有什么后招呢?苏炼思索间,肚子咕咕叫了一声,这才想起晚饭都还没吃。 苦笑一声,刚想叫程默去楼上看看马秀英他们是否回来,桌边人影一闪,一人长身白袍,聘婷而立,正望着苏炼霏霏微笑。 “沈小姐?”苏炼抬眼一看,正是沈若瑜。她依然穿着男装,头发扎起,脸如皓月,眉眼菁雅,风姿绰约。 “苏公子皱眉苦思,烦心之事颇多啊,我会不会打扰到你了?”沈若瑜微笑说道。 “怎么会?佳人在侧,只会让人心舒气顺,哪里会打扰?沈小姐请坐!”苏炼笑道。 沈若瑜捂嘴而笑落座,又向远处柜台招了招手,说道:“苏公子说话,总捡些好听的,会让人误会你虚情假意呢……” “呃……”苏炼被她抢白,心思一滞,转而笑道:“沈小姐聪慧灵敏,我是真心诚意还是虚情假意,你定能一眼看透啊,哈哈……”这话说得有些轻薄,沈若瑜听了也是脸上微红,连忙转移话题道:“我刚刚叫了些吃食,苏公子不介意同桌用餐吧?” “再好不过了,我五脏庙刚刚发起抗议,正愁怎么对付呢,沈小姐来得及时……”苏炼爽朗笑道,又问道:“沈兄呢?怎么不见他与你一起出来?” “二哥已经启程去大都了……”沈若瑜回道:“还要多谢苏公子今日为二哥争取到的机会,方才看见苏公子一人在此,我才冒昧过来道谢……” “沈小姐可别跟我客气了……”苏炼打趣说道:“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把我当成自家人了呢,道谢什么的,我可是一直少讲的……”这话又有些过于亲热了,沈若瑜脸色微红未退,这回又烧了起来,耳根发热,说道:“苏公子连我家门都没有进过,自家人之说,恐怕……恐怕还早了些……”她显然误会了自家人的意思,苏炼也没有发觉她面有异色,以为她依然对自己过于生分,便道:“我与沈兄相交颇为知心,自己为人说话也太过随意,沈小姐既是沈兄之妹,因此才与你说话没有顾忌,若是冒犯了,还请见谅!”他这么一客气,沈若瑜又莫名有些失落,说道:“我倒没有怪罪苏公子的意思,只是……只是我一时还没有习惯苏公子的风趣之语而已……” “哦,那慢慢来吧,等你与我交往多了,就习惯了,哈哈……”苏炼又恢复到爽利亲和之态,大笑说道。 这时候客栈小二已经将菜都端了过来,酒也送了一壶。苏炼叫程默也坐下一起吃,又向沈若瑜笑道:“沈小姐,我脸皮厚,就不跟你客气了,这吃软饭虽不好听,但我相信你不会介意……” “吃软饭?”沈若瑜不太明白,翘首讶异道。 “嗯,就是这顿饭你付钱,我吃你的喝你的……”苏炼也是奇怪她不懂,出声解释一番。 “哦,可是这顿饭我也不用付钱的……”沈若瑜微笑说道:“那又怎么说?” “那就是吃霸王餐啊,白吃白喝了,哈哈……”苏炼大笑道。沈若瑜捂嘴一笑,说道:“那我可就是一直在吃霸王餐了……”苏炼倒了一杯酒放到沈若瑜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笑道:“这是你家的店,你当然可以一直吃霸王餐。我现在是沾了你的光啊,来我敬你一杯以示感谢!”沈若瑜犹豫一下,还是端起酒杯,与苏炼碰了一下,笑道:“苏公子刚才还说不用客气呢,现在又来感谢我了?”苏炼先仰头喝干了,说了声好酒,才道:“现在感谢你那是虚情假意,骗你喝酒的,我还以为沈小姐冰雪聪明呢,哈哈”沈若瑜居然瞪了苏炼一眼,皱鼻说道:“原来你是骗我喝酒……”她顿了顿,哼了一声又道:“不过本小姐讲诚意,刚才碰杯了我认,这杯我喝!”她说着也是一饮而尽。 苏炼哈哈一笑,竖起拇指说道:“沈小姐也是女中豪杰啊,厉害……”拿起酒壶又替沈若瑜满上。 沈若瑜喝了一杯,脸上立即现出红晕,娇声道:“你休要再骗我喝酒了,我自己会喝!” “沈小姐可不要勉强,你要是喝多了,沈兄怕是要扇我巴掌啊……”苏炼笑道。 两人喝了一杯,话也放开了很多,沈若瑜夹了颗菜细细咀嚼,说道:“其实我还从来不知道酒喝多了是什么滋味呢。从小到大我都是循规蹈矩,从不任性妄为,虽说能让身边人放心,但自己有时候想想,其实也失去了很多人生的趣味……”她望着苏炼,迷离说道:“因此我也特别羡慕苏公子,说话做事洒脱不羁,爽朗快意……” “那不一样,我是男人,没有很多顾忌,自然可以多些洒脱……”苏炼摇头说道:“女子就不一样了,若想任意潇洒,不免也要承受本应男人承担的压力……” “苏公子说的话我又不明白呢……”沈若瑜微笑道:“哪些是本应男人承担的压力?为什么女人就不能如男人一样去承担更多?女人也可以活得像男人一般!” “不错,自古巾帼英雄辈出,女人也可以比男子强!沈小姐如此豪爽气概,倒令我刮目相看了!我再敬你一杯!”苏炼笑道。 “苏公子又虚情假意敷衍于我了……哼!”沈若瑜脸色不屑说道,但依旧端起酒杯与苏炼对饮了一杯。 苏炼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是不想与沈小姐过多争论。在我看来,大到保家卫国,征战沙场,小到锄地劳作,养家糊口,这些都是男人必须承担起来的责任。女人当然也可以做到这些,但是女人生孩子一项就已经辛苦过所有,若再来承担这些,未免太过。因此,女人还是适合被保护起来,不要过于劳累……”沈若瑜一怔,还是强硬道:“照你这么说,女人就应该像个宠物一样被圈养么?” “不错!”苏炼轻声道:“女人就应该被宠起来,整天开心快乐,让男人没有后顾之忧,这才是一个男人应该有的成就感……”他话声柔和,盯着沈若瑜一字一句,让沈若瑜心中忽地狂跳不已。 沈若瑜端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口,掩饰说道:“可惜现在很多女人还是一样在家中受苦受累,过得比男子惨得多了……” “是啊,我也只能代表自己发一家之言……”苏炼又叹了口气,说道:“这天下需要改变的事情太多了……”沈若瑜眼神亮晶晶,盯着苏炼,突然开始明白他忧心操劳之事,确实极为艰难。 鞑靼人统治之下,鞑靼女子谨守传统,在家中地位极低,由此可见汉人以及汉人女子更是苦难重重,生活维艰。 “苏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去我家里见我爹?”沈若瑜突然问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醉美人 苏炼也是一愣,见沈若瑜问完即垂头,脸色晕红,笑着回道:“我也没想好,或许很快,也或许需要再等些时日。沈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哦,我只是随意问问,再过两天,二哥回来,我们也会先回一趟家里,苏公子若能同行自然是好的……”沈若瑜无所谓一般应道。 “这样啊,那我倒要好好筹划一下了……”苏炼点头沉吟道。两人又一边吃菜一边喝了两杯,苏炼问起沈若瑜当初是怎么想出西子镇东海酒楼题目的事情,沈若瑜却只是谦虚应道:“我其实也想了很久,而且这是二哥想出来的主意,我只是帮他出题而已……”她说着又横了一眼苏炼,嗔道:“没想到苏公子片刻间就破解了,让我颇受打击呢……” “哈哈,罪过罪过,我自罚一杯!”苏炼喝了一杯,笑道:“我当初也说了,这出题与破题,就像结果子和摘果子一样,树上结果子需要经过发芽,吸收,风吹日晒,开花,授粉等等一系列长久的过程,真是非常艰难。摘果子么,只需要找到方法,搭个梯子,比结果子轻松多了。所以说,我对你这出题人是心悦诚服!” “真的?”沈若瑜倒有些惊喜,微笑问道。 “当然,比真金白银还真!”苏炼笑道。欣喜之下,沈若瑜又与苏炼喝了一杯。 这时候酒后劲已经上来,她喝完一杯,便有些摇晃,杯子也没放稳,掉到了地上。 “叮当”一声脆响,酒杯摔碎了。 “呀,咯咯,酒杯摔了呢……”沈若瑜抬起手臂,招来小二,想再还个酒杯,苏炼却是拦住,说道:“好了,沈小姐你已经喝多了,不要再喝了……” “没有呀,我还好啊……”沈若瑜裂嘴笑道,齿如瓠犀,明艳动人。她脸色晕红,眼神迷离,又向苏炼笑道:“苏炼,我还没有尝试过醉酒的滋味呢,今天你就陪我醉一回可好?”她已然直呼苏炼姓名,笑容无忌,动作妖娆,苏炼看得心惊不已,沈若瑜真是醉了。 “沈小姐,你已经醉了,该回去休息了……”苏炼笑道。 “没有啊,我挺好呀……”沈若瑜笑着道,伸手去桌上拿酒杯,发现酒杯不见了,惊疑道:“咦,我的酒杯呢?”她左看右看,憨态可掬。 苏炼见她已经意识模糊,站起来笑道:“好了,沈小姐,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不要呀,我还没醉呢……”沈若瑜摇手喊道,挡开苏炼伸过来的手。没办法了,苏炼也没想到她酒量这么差,三杯下肚就已经成这样了,连忙抓住她手,笑道:“是是,你还没醉,可是我醉了,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也该回去了……” “咯咯,苏炼你不行呀,酒量太差了,咯咯……”沈若瑜已经毫无平日里淑女风范,双手乱晃,吃吃直笑,前一刻的知性菁雅,含蓄丰姿,完全不见。 “付掌柜……”苏炼朝柜台方向叫了几声。付守财小跑过来,笑呵呵问道:“苏公子有何吩咐?” “你们小姐喝醉了,我送她回房,你带我过去吧……”苏炼应道。 “好的,苏公子这边请!”付守财也看见沈若瑜醉的不成样子,连忙答应一声,走到前面。 “我没有醉呀,苏炼,你才醉了,嘻嘻……”沈若瑜扶住苏炼手臂,居然拿手指戳他脸颊,笑嘻嘻说道。 苏炼不再理她,把她单手搭过肩膀,一手搂住她腰,就跟着付守财往里走去。 哪知她双脚根本瘫软无力,没走两步就往下瘫倒。苏炼急忙拉住,搂腰的手不小心滑到她胸脯,软绵纤弹,温润丰满。 她滑倒在地毫无所觉,嘴里仍然在嚷嚷:“苏炼,你醉了吗?快……快回去休息吧,我……我还要……”她稀里糊涂的,站也站不起,苏炼扶着很是不便,索性将她横身抱了起来。 沈若瑜却是很自然的双手搂住苏炼头颈,望着苏炼,眼神迷离,嘴里呢喃道:“苏炼,你真讨厌,你不让我喝酒,讨厌……”苏炼并不理会她的醉态,跟着付守财一直走到厨房后面的院子里。 付守财打开昨日品画那间书房左边的厢房,让苏炼进去。床褥翠绿,蚊帐素白,枕头却又是粉红色,淡淡香气,萦绕鼻间。 苏炼将沈若瑜放到床上,她却还搂住苏炼头颈没有松手,醉眼朦胧,红唇微启,望着他轻声说道:“苏炼,你喜欢我吗?”苏炼听得一窒,转头看沈若瑜时,她又笑嘻嘻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不喜欢,我……我……我年纪比你大呢,咯咯,你该叫我姐姐的,咯咯……”苏炼莞尔,从她双手中退了出来,拿起被子把她盖好,谁知她又伸出手来,拉住苏炼的手,央求道:“苏炼,你陪我喝嘛,我还没醉呢……”她说得煞是急切,边说边摇晃,又模糊不清的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呢……”她声音虽轻,眼睛却是迷离,一眨不眨,直到慢慢闭上。 付守财这时候端过来一盆热水,放到桌上,对苏炼说道:“苏公子,麻烦你帮我们小姐擦一下吧……”苏炼苦笑一声,洗了洗毛巾,在沈若瑜脸上擦洗一遍,又擦了擦她手,心中一阵奇怪,堂堂沈家小姐,出门居然没有带个婢女? 此刻沈若瑜已经睡着,脸颊晕红,睫毛微颤,红唇微启,呼吸轻细,不知是不是已经进入那个久违的梦乡,她嘴角含笑,眉间化开,仿佛一朵躲在荷叶中的睡莲,随风而颤,遇水而安。 看着此时安静如花的沈若瑜,苏炼也是微微一笑,这个原本如水中洛神般可望不可亵玩的美丽女子,今天在自己面前却是实实在在的任性了一回。 醉酒的滋味,她已经得偿所愿,只是不知道明天醒来,她还会记得并回味这种滋味吗? 安顿好沈若瑜,苏炼退了出来,对守在门边的付守财说道:“沈小姐睡着了,你们晚上照看着点,最好找个女子过来在旁边伺候着,怕她晚上吐了或是想喝水什么的……” “好好,麻烦苏公子了……”付守财笑着应道。回到楼上,却发现严寒靠在马秀英房门外面,像是在守门。 “公子,你回来了……”严寒看到苏炼,出声叫道。 “嗯,你守在这里干什么?”苏炼笑问道。 “马姑娘和霜儿今天喝多了,都在里面休息,我帮她们看门……”严寒答道。 “她们也喝多了?”苏炼苦笑摇头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几个姑娘居然都喝醉了酒,又向严寒说道:“好,你自己也注意休息吧,我让程默晚上出来替你一下”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的……”严寒笑道:“以前,霜儿也喜欢喝酒,她酒量比我还好,就是经常喝醉,我一直就替她看门……”严寒笑得很欣慰,严霜慢慢恢复,今天居然已经开始喝酒,他虽然心疼,但是渐渐感受到以前的温馨,他苦点累点也是心甘情愿。 苏炼点点头,拍拍严寒肩膀说道:“慢慢来吧,严霜会变得比以前更好的,你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公子!”严寒正色说道,又笑了笑道:“看着霜儿慢慢恢复回来,我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以后我们兄妹两个一起帮公子打天下!” “哈哈……”苏炼大笑道:“霜儿柔弱,你好好保护她就行了!”严寒又严肃说道:“公子,其实认真说起来,霜儿比我要厉害。我们虽然一起学艺,但是学的东西不一样,霜儿如果恢复过来,她对公子的帮助绝对比我大!” “哦?”苏炼一阵讶异,他倒是一直没有问过严霜会些什么,以为她与严寒一样是练剑的,这时候严寒说起,他好奇问道:“霜儿学的是什么?” “霜儿学的是我师傅本身的本事,隐匿,潜伏,刺杀……”严寒应道:“我师傅教我练剑,并非手把手教的,而是给了一套道理和心法,他从旁指点而已。但是霜儿却是师傅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她比我强!”苏炼心中惊奇,原来这兄妹俩一个剑法高超,另一个却是擅长隐匿刺杀,不由笑道:“霜儿看起来古灵精怪的,似乎活泼好动,倒没想到她居然是个隐匿刺杀高手,这反差蛮大的……”严寒也是笑笑,说道:“霜儿自己也说了,她认真做起事来的确枯燥无聊,所以没事的时候她才要开朗舒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然整天介的就闷死了……” “嗯,这么说倒也对……”苏炼点点头笑道,又向严寒说道:“你晚上还是抽空休息一下吧,明天晚上,你陪我出去一趟!” “好的公子!”严寒点头答应一声。苏炼回到自己房间,打坐休息。第二天一早,苏炼刚下楼,就看见岳缤纷已经等在大厅里。 她看见苏炼下来,笑着走过来,说道:“公子早啊……” “缤纷,你这么早啊……”苏炼笑道:“有什么急事吗?” “没什么急事,就是把昨晚得到的消息赶紧过来告诉公子……”岳缤纷笑道。 “我看你笑颜如花的,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了?”苏炼走到桌边,示意岳缤纷坐下,说道。 “只能说,一切都在公子的意料之中……”岳缤纷展颜笑道:“我昨晚回去就传书给了婠婠,刚好扬州粉月楼里当晚有个宣慰司的将领,马上就套到了公子所需要的消息……” “哦?怎么说的?”苏炼坐正问道。岳缤纷沉吟一下,说道:“前两天,也就是在莫图赤动身来金陵之前,他才安排了两个将领去了庐州路和安丰路。一个叫做花里哥,另一个叫达尔都,据说都是万户,领兵能力不错,但是为人都有些傲慢,并且嗜财好色。他们应该今天都能到……” “嗯,这么说的话,他们至少也需要七天或十天左右时间去筹备了……”苏炼点点头道:“看来莫图赤真是太看得起日月寨了,居然一次派了两个万户将军前去……” “他儿子死了,由不得他不重视啊……”岳缤纷笑道:“公子准备怎么应付?”苏炼思索一下,说道:“你先想办法把这些消息送到日月寨三当家马非那里,另外……”他顿了顿,扶额又道:“我总感觉莫图赤还有什么后招,即使派两个将领下去,其实也并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公子觉得,莫图赤还有其他的暗招?”岳缤纷疑惑道。 “是的……”苏炼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又坐下向岳缤纷说道:“你通知婠婠,让她继续查探扬州那边的动静,另外,大小姐那里,请她多留意日月寨周围的情况,最近日月寨应该正在吸收扩充人手,任何可疑人物都需要注意……” “好……”岳缤纷点头应道,又左右看看,向苏炼低声说道:“公子,你昨晚提到的寿宴中袭击亦怜真班的女子,也有消息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消息迭报 “哦?”苏炼大为惊异,昨天他并没有让岳缤纷留意这红裙女子的动静,没想到她居然已经有了她的消息,忙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女子的消息的?”岳缤纷捋了捋头发,笑道:“说来也巧,我们在金陵城大街小巷有上十家布匹成衣铺子,本来这种红裙女子就比较惹人注意,偏偏这女子没有换去衣裳。而我们得知她就是袭击亦怜真班的女子,是因为曹升江也正在找她……”苏炼来了兴趣,问道:“你详细说一下经过,后来这女子又去了哪里?” “昨晚我回去之后,本来是按照公子吩咐去传递消息给婠婠,顺便也交代各分会和联络点去查探关于昨天万户府寿宴亦怜真班遇刺一事,并告诉他们有个红裙女子是主谋人之一,需要多加留意……”岳缤纷娓娓道来,见苏炼听得认真,笑了一下又道:“谁知当时就有个布匹铺子的掌柜说见过这女子……” “公子也知道,自从上回你在濠州击伤曹升江又被他逃脱之后,曹升江就成为我们的注意对象。这掌柜之所以说见过这女子,就是因为曹升江刚好向他问过这女子。后来这掌柜就留意上了,并向其他分店通报了消息。果然昨日下午申时末有个红裙女子急匆匆在南市一家成衣铺子里买了一件灰色男子长衫,随后隐入了乌衣巷里……” “乌衣巷?”苏炼一阵疑惑,自语道:“莫非她也是白莲教中人?”岳缤纷听到他的话,回应道:“公子昨日告诉我这女子叫做韦燕子,据我所知,白莲教中没有这号人物,又或许她是新进教徒,或者她也只是与白莲教合作而已……”苏炼点点头,说道:“不管怎样,她昨天主动向我示警,对我倒没有存什么恶意,反而很是热心。她利用曹升江进入万户府,看来的确另有苦衷……”沉吟一下,又道:“反正今晚我准备去乌衣巷看看,如果能遇上她,也需要投桃报李一番,能帮则帮吧……” “公子去参与白莲教的集会吗?可需要我陪同?”岳缤纷问道,看见苏炼奇怪的眼神,又笑道:“毕竟我对他们还算了解,能帮公子稍解一时之惑……”她这么一说,苏炼倒觉得确实有需要,点点头道:“好,那你准备一下,他们的集会在今晚子时,我们准时过去。” “好,那我亥时中就来此等候公子好了……”岳缤纷应道。苏炼点点头,又想起一事,问道:“缤纷,我好奇问一下,你们的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是有自己的工厂在制作吗?” “当然有……”岳缤纷点头道:“我们在这金陵城就有一间小作坊专门制作胭脂水粉,另外西子镇也有一间很大的工厂。怎么了,公子?” “嗯……”苏炼想想,觉得自己的尝试现在还没多大把握,摇摇头说道:“我随便问问,既然你们有工厂,那一定也有大量的香料鲜花之类的材料了?” “这是自然,岳家在很多地方都有大量花田,专门种植各类鲜花以供使用……”岳缤纷心里奇怪苏炼怎么突然关心起生意上的事情,不过还是面色如常的答道。 苏炼想起自己留在百鸟园的那些玻璃小瓶子,心里痒痒难耐,便向岳缤纷点点头,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晚上再过来汇合……”岳缤纷离开之后,苏炼坐了一会儿,马秀英他们居然还没有下来,便让严寒留下照看他们,自己与程默起身去百鸟园。 他刚刚起身,眼角瞥到柜台后面白影一闪,似乎有个人看见他,突然又躲了回去。 苏炼微微一笑,沈若瑜虽然闪得快,还是没有躲过他眼睛。看来她昨晚应该是半醉半醒,这时候记起昨晚的荒唐,恐怕有些羞于跟苏炼碰面。 她既然躲起来,苏炼也不好去直面于她,只不过都住在这客栈中,早晚还是要碰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苏炼摇头苦笑,跨门而出。赶到百鸟园的时候,洛千音又换了一件竹青色绸裙,如林中精灵一般,与周围景致浑然一体。 她看见苏炼过来,浅笑道:“炼哥,你来得正好,春姨在里面,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她走过来挽住苏炼手臂,一起往木屋里走去。 苏炼笑道:“就是你昨天说的那位高深莫测的春姨吗?我还以为她隐世高人不会轻易见人的呢……” “别人可以不见,炼哥一定要见的呀……”洛千音温柔说道:“以后炼哥到金陵,也可以在此处暂歇,春姨不是外人,总是要认得你才行……”苏炼听得心花怒放,洛千音介绍家人给自己认识,自然也没有把自己当外人,心中感动之余,也对洛千音的细心体贴善解人意越来越迷恋。 两人走进木屋厅中,没有人在,细耳倾听之下,侧边厢房里却有些脚步声。 苏炼指了指厢房,洛千音便拉着他进了房间。房中,一个身着翠绿底色,牡丹花刺绣点缀裙衫的女子,正围着苏炼昨日存放玻璃瓶的木箱子转动。 她看见两人进来,立即站直身子,微微笑道:“你就是苏炼吧?千音经常提起你呢……” “春姨好!春姨看起来好年轻啊,跟千音就像姐妹花一样……”苏炼笑着招呼道。 这位春姨看气色年纪应该有四十许,但身段依旧窈窕,脸如玉盘,干净整洁,没有皱纹,虽说并非绝色,但稳重端庄,和蔼可亲,犹有丰韵。 “这孩子嘴巴真甜呢,难怪千音被你哄得千依百顺的,咯咯……”春姨笑道。 苏炼哈哈一笑,洛千音却是嘟嘟嘴,说道:“春姨,我哪有对他千依百顺?” “就是,只有我对千音千依百顺,我什么都听她的才是!”苏炼也是打趣笑道。 “哟,你看你看,这还没怎么地呢,就卿卿我我不嫌害臊,春姨年纪大,可受不了你们小孩子这样,咯咯……”春姨虽说年纪不小,但是说话没有架子,平易近人,她笑着取笑两人,又向苏炼问道:“苏炼小子,这箱子里面是你弄的东西?”苏炼点点头,应道:“是啊,春姨看出来是什么门道了?”春姨摇摇头,说道:“没看出来,就是闻着挺香,不像是一般的胭脂水粉……” “嗯,不瞒春姨,这里面是我调配的香水,不过还在试验阶段,具体能不能成功,现在还不知道呢……”苏炼走过去,笑道。 “香水?”春姨一阵奇怪,说道:“这倒是个新奇玩意,你要是弄出来,也教教春姨我,这味道挺好的……” “好啊,我要是成功了,就先送春姨一瓶!”苏炼一口答应,笑道。 “嗯,我平常没什么别的喜好,种种花修修树,对这些新鲜的东西很是痴迷……”春姨笑道:“苏小子,你要是做成功,一定要教教春姨哟……” “没问题!”苏炼朗声答应道。 “那行了,你们小孩子玩吧,我去后面看看花草……”春姨说着扭头又看了看那木箱子,就自顾自出去了。 苏炼目送她离开,又向洛千音笑道:“春姨是个挺有趣的人呢……”洛千音点头笑道:“春姨是我娘的姐姐,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云人物呢,只不过后来遇人不淑,才清心寡欲跑来这里帮我爹打理照看一下……” “哦?也是那个时候的江湖闻名人物吗?她姓什么?”苏炼好奇问道。 “春姨叫做吕春,我娘叫吕秋,我还有个舅舅叫做吕复,是我娘和春姨的大哥,在二十年前,都是江湖上闻名遐迩的人物……”洛千音娇声说道,脸现自豪。 “你爹已经足够响当当了,没想到你娘你舅舅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啊。我这个无名小卒能得到你的青睐,真是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苏炼笑嘻嘻说道。 “炼哥又来笑我了……”洛千音抽手捶了苏炼一拳,皱鼻说道:“在千音眼里,从来不以身份地位看人,炼哥哪怕是个乞丐,我也照样喜欢!”苏炼听得心里一暖,拉过洛千音,单手抚娑她脸颊,温柔道:“我当然不是乞丐……千音是名家之女也好,是普通女子也罢,是天上仙女也好,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忘不了抹不掉的那个千音!”他真心之语,眼神清澈,洛千音也是听得一阵感动,眼里泪花闪动。 苏炼看得心动,又低头吻上她红唇。洛千音 “嘤咛”一声,又马上软倒,伏在苏炼胸口,不知所措的抱紧他。两人只是温存片刻,房门口又传来脚步声。 苏炼放开洛千音,抬头一看,洛雁走了过来。 “哇,春丽,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每次都来的这么巧?”苏炼幽怨说道。 洛雁一脸疑惑,双手背在身后,眼睛大大,眼神憨憨,说道:“什么故意的?我来给小姐送消息的……”洛千音脸上潮红,暂时没有转身,伏在苏炼胸口问道:“洛雁,是什么消息?” “是关于莫图赤的消息,小姐前天不是交代根叔去查吗?”洛雁答道。 “嗯,正好炼哥在这里,你念一下……”洛千音仍然没有转身,轻声说道。 洛雁点点头,拿出一张纸,念道:“淮东道宣慰使司都元帅莫图赤,年纪四十又五,领淮东道二十万兵马。元帅府驻扬州路,娶一妻五妾,膝下共五子三女。长子驻扬州府中,次子任职于淮安路,三子任职于庐州路,于本月初剿匪途中被杀。四子五子皆未成长,留于府中。莫图赤此人不善交际,心思深沉,极有手段,懂得笼络人心,但待下属极其苛刻残酷,时常责打旗下将领,军令甚严。八月二十三日动身到金陵为江浙左丞相亦怜真班祝寿,临行前派出花里哥与达尔都两人下庐州路,安丰路,预备剿匪事宜。同时,有暗中派遣江湖人士混入陆安县,配合剿匪。江湖人士姓甚名谁,待查……”苏炼听得直点头,玄门兵库的实力的确足够强大,三天内查到的消息,与岳缤纷送来的消息完全吻合。 并且还提到莫图赤有暗中派遣江湖人士参与其中,这倒是苏炼还不清楚的地方。 虽说这江湖人士是谁还不知道,但既然这人已经到达陆安县,看来是早有预谋的了。 只是这江湖人士会如何配合军方势力?苏炼沉思一会儿,脑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 第一百二十五章 乌衣巷中 “千音,我需要立即回去安排一下,你会在金陵待多久?”苏炼马上向洛千音问道。 “炼哥待多久,我就待多久……”洛千音温柔答道。苏炼微微一笑,说道:“好,那你等着我,可不要再不辞而别了……”。 洛千音轻笑点头答应。回客栈路上,苏炼找到一家岳家成衣铺,一个三十许的女子掌柜出来迎接。 “告诉你们二小姐,就说苏炼有急事找她,请她听到消息后务必到山谷客栈找我!”苏炼交代道。 那掌柜忙不迭点头答应。他刚回到客栈,却发现岳缤纷已经等在厅中。 消息传得这么快?苏炼心里嘀咕,走了过去。 “公子,又有新消息了!”岳缤纷一看见苏炼,迎上来惊异道。 “是关于莫图赤的吗?”苏炼问道。 “不错!”岳缤纷说道:“原来,莫图赤暗中还安排了一些江湖人士去了陆安县,以配合庐州路和安丰路的将领行事……” “嗯,这事我已经知道了……”苏炼叹道。 “公子知道了?”岳缤纷奇怪道,随即又释然,苏炼并非束手待援的人,一定还有其他渠道,便道:“据大姐传过来的消息,最近陆安县多了很多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士,有一些已经直接被日月寨招募了上去,恐怕他们中会有莫图赤派进去的奸细……”苏炼点点头,说道:“我估计,这些人里有些是预备进行里应外合之计,有一些是想获取进山路线图的。哼,这个莫图赤,果然狡诈多计,为了一个日月寨,居然舍得花这么多心思,我们要是不好好应付一下,怕是对不住他这番安排……”他眼光闪动,豪气干云,挑战之下激起了斗志,让岳缤纷看得一呆。 “缤纷,你马上告诉大小姐,叫她将此消息传给马非,只能让马非一个人知道,同时告诉马非,只需暗中观察,即使有任何可疑,也先按兵不动,不要打草惊蛇,等我回来……”苏炼向岳缤纷说道。 “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岳缤纷问道。 “快的话,三天之后,慢一点也是五天后……”苏炼沉吟说道:“今晚之后,我要抽空去一趟江南沈家,拜访一下沈老爷子……” “好,那我马上去安排!”岳缤纷说完转身就离开,风风火火,雷厉风行。 苏炼又在厅中坐了一会儿,脑中将任何可能性都来回想了一遍,确保并无遗漏,便招手让小二过来,叫了几个小菜,先把午饭对付了。 “苏炼!”一声高叫,把正在吃菜的苏炼唬了一跳,没嚼好的牛肉卡在喉间,顿时咳嗽不停。 抬头一看,马秀英气势汹汹的站在桌边,严寒兄妹也跟在后面,抿嘴偷笑。 “好啊,你居然背着我们,一个人在这里偷偷的吃独食?”马秀英大喇喇坐下,大声说道。 苏炼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喉咙,无奈道:“马大脚姑娘,麻烦你别一惊一乍的好吗?吓死个人知道吗?” “我不管,我们也没吃呢,这顿你必须请客……”马秀英鼓着腮帮子道,向远处的小二招招手,又叫了好多菜。 “哇你是几天没吃东西了,变饿死鬼了吧,一下子叫这么多也不怕撑死你?”苏炼惊讶说道。 “你笨啊……”马秀英指了指身后,说道:“又不是我一个人吃,还有这么多嘴巴要伺候呢……”转而又嬉笑道:“反正是你请客,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哈哈哈……” “我看你是吃了变白痴才对!”苏炼翻了个白眼,叫严寒兄妹也坐下,嘴上虽然这么说,他随后又加了壶酒。 严霜的气色已经日渐恢复,苏炼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笑道:“霜儿气色越来越好了啊,可喜可贺……” “那是,我现在能吃得下一头牛!”严霜仰头骄傲道。 “我看你是能吹得起一头牛……哎哟!”严寒刚搭腔,严霜一筷子敲到他头上,又瞪眼又嘟嘴的,煞是可爱。 众人都是莞尔,苏炼大笑道:“不管你是能吃牛还是能吹牛,都是值得庆贺的事情,来,我们干一杯!”他端起酒杯,众人马上端酒碰杯,一饮而尽。 严霜倒满酒,又站起来向苏炼说道:“公子,虽然一杯酒不能表达我的谢意,但无论如何,我要谢谢公子!这杯我敬你!”她说完也不待苏炼回应,便仰头喝干。 “昨天严寒还说你酒量很好呢,果然女中豪杰啊……”苏炼端起杯喝了,又道:“不过仅此一杯啊,不要再来了,我怕女人醉酒!”马秀英闻言,立即瞪了苏炼一眼,不服气的也端起杯子,说道:“那我也只敬你这一杯,以后再不跟你喝酒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苏炼应道,端起酒杯干了。马秀英狡黠一笑,说道:“不跟你喝,我还可以跟别人喝呀,嘿嘿……”转头向严霜笑道:“来,小霜,我们喝啊……”苏炼又翻个白眼,啐了一声,不屑道:“你慢慢喝,别呛着了……” “咳咳……”马秀英急着回话,马上呛着了,咳嗽说道:“开玩笑,我会呛着酒?没见过本姑娘大杀四方吧……” “大杀四方没见过,大喊大叫呼天抢地我倒是见识过……”苏炼嘟囔道。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严霜也是咯咯直笑,应道:“是呢,马姐姐一喝多就大喊大叫,昨晚也是这样呢,可把我吓坏了,一路上都不敢抬头见人呢,嘻嘻……” “小霜,不是好兄弟哦,联合苏炼一起磕碜我呢吧……”马秀英瞪起眼睛,凶巴巴的向严霜说道。 “好啦,我错了马姐姐,我敬你一杯赔罪!”严霜连忙端起酒杯,可怜兮兮说道。 “嗯哼,好,我大人有大量,喝完这一杯,还是好兄弟……”马秀英笑呵呵说道,跟严霜干了一杯。 这一顿,几人都是喝得尽兴。马秀英吃完又拉着严霜出去逛,严寒跟着照顾在后。 苏炼回房休息片刻,又带着程默去了一趟乌衣巷,熟悉了一下那里的环境。 晚上亥时中,苏炼与程默严寒一起下楼,岳缤纷已经等在楼下。两人一点头,就朝乌衣巷出发。 到达福记茶馆时,韩山童几人都是惊喜,连连笑着向苏炼抱拳致意。岳缤纷自到达乌衣巷时就以白巾遮面,掩人耳目。 “苏公子能来,真令我等不甚荣幸啊……”韩山童笑道。苏炼也是微微一笑,说道:“韩老爷子,说起来,其实我是个外人,不知道你为何会邀我前来参与你们的集会?”韩山童摇摇头,笑呵呵道:“苏公子,自当日在西市与你初见,我便能看出苏公子绝非常人。心思细致,胸怀博大,有胆有谋,的确是现在年轻人之中翘楚。我相信你为人,自然不会对你存有戒心。再者说,我们今日集会,也并无见不得人之处,就是一道江湖朋友坐下喝酒畅谈而已……” “既然如此……”苏炼沉吟一番,直接问道:“韩老爷子,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哦?苏公子要找哪位?”韩山童好奇问道。 “此人就是寿宴当日,袭击亦怜真班的那位,自称韦燕子的女子……”苏炼微笑道,看见韩山童目光闪动,心下了然,依然问道:“不知她与你们是否朋友?人可在此处?”韩山童惊疑片刻,小心问道:“不知苏公子为何要找她?”苏炼自嘲一笑,说道:“不瞒韩老爷子,当日我在寿宴之中,这女子曾主动向我示警,我只是希望见面致谢,若是她有困难,我也会施以援手以作报答,仅此而已……”韩山童赞赏的点点头,说道:“苏公子果然深情厚谊,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乃我等江湖为人行事之本。只是……”韩山童犹疑片刻,又道:“她并不在此处,而且她也并未向我等透露她的行藏。寿宴之上,我们与她也只是各取所需而已……”韩山童这么说,苏炼也只能选择相信,毕竟他也没有理由一定要相信自己。 不过也极有可能是这女子依然隐藏在乌衣巷中,而韩山童并不知情。 “韩老爷子刚才说各取所需?”苏炼又讶异问道:“莫非你们当日并非想杀亦怜真班?”韩山童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留在房中的刘福通和李二,点点头应道:“不错,我们只是想取那贾鲁的性命,以解开河治河之忧……”贾鲁? 苏炼想起岳缤纷提过的朝廷之势,脱脱要治黄河水患,都清运使贾鲁将是主要负责人,到时征召民工,大量劳民是一定的。 这种治河工程,必然会造成民怨,看来韩山童等人是想解决了贾鲁,以震慑朝廷放弃治河。 只是这种抽刀断水的办法,并不能一劳永逸,反而会加深百姓与朝廷的对立,而且黄河不治,遭殃的依然是百姓。 想到此,苏炼只有摇头苦笑,此刻他并不想开导劝解韩山童,毕竟这是他们一起商量的内事,自己外人不便评价,只笑问道:“贾鲁那天也在寿宴上?是首席上黑脸不苟言笑的那位还是白面胖胖的那位?” “是黑脸的那位……”韩山童摇头叹道:“只是时运不济,我们并没有成功……”苏炼也是摇头而笑。 这时候韩林儿出现在门口,向韩山童说道:“爹,大家都到了!”韩山童点点头,向苏炼笑道:“时辰已到,我带苏公子上去认识一下各位道上的朋友吧!” “好,韩老爷子请!”苏炼抬手请韩山童先行。刘福通,李二,岳缤纷,程默,严寒等都跟在后面一起上楼。 上到楼顶,苏炼倒是吃了一惊,并不宽敞的楼顶,已经聚集了三十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靠或坐,大多眼神崇敬,异常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