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 分卷阅读1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 ================= 书名:鹧鸪天 作者:聂未央 文案 尊前一唱阳关曲,楼上谁将玉笛吹, 花不语、水空流,少年心事老来愁。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大卫,相荣 ┃ 配角:阿中,老总 ┃ 其它: ☆、第 1 章 今夜无星。 借了楼道里昏黄的灯光,覃相荣摸索着门钥匙,故意在外面四不像般地闲荡至这时才回来的,自是不能再惊动了房中的人。 可怎么这般大意,钥匙……那把开门的钥匙呢。 不知阿中回来了没,晚饭时听他说要同阿光去喝酒,那两个贪杯的,恐怕是要通宵达旦了。 实在没了法子,覃相荣叹口气,索性坐在地上,干脆就这么靠着门,蜷在此间对付一夜便了。 方一将身子压在门上,却听见“吱”的一声响,一个寒了脸的人,拉开门。覃相荣猝不及防,倒在那人腿上。 那人也不说话,转身便走。走得两步,却停住了。 覃相荣心如擂鼓,只得硬起头皮站起身来,拍拍身上尘灰,走过去低声道:“大卫,对不住,我忘了带钥匙,吵醒了你。” 大卫回身,一双眼望住覃相荣,虽然屋子里昏暗无光,却掩不住他眸子里的寒意。他抿了唇,直拗成一眉残月,并不肯说话。 “啪”大卫伸手将怀中一串锁匙扔向覃相荣,砸在他胸膛上。 覃相荣吃痛,却不敢吱声,也不敢躲,只将那钥匙接住。 触手发烫……想来,已经在大卫怀中捂了多时。 “大卫,我……”覃相荣仿佛触碰到了大卫的体温,心中一动,忍不住轻声唤道,却欲言又止。 “为什么?”大卫扁了扁嘴,睫毛微动,眸子里的寒光却黯淡了些,从牙缝里恨恨问出一句。 “我……他们都说,我还贴着你,是想借你的荣光上位。”覃相荣紧紧握住那串钥匙,直将之捏入掌心深处去。他说得很急,仿佛不这样一口气说出了,便没有勇气开口一样。 大卫额上青筋凸现,显是气得狠了。他瞪着眼睛上前两步,忽然闭了眼,默默软倒向前,覃相荣一惊,连忙扶住他。 “大卫,大卫,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覃相荣大急,一手揽紧了大卫,一手想要伸去探他额头。 伸出去的手,却动不了了,大卫一把将之握住:“覃相荣,你怎么能这么糊涂!为了这种理由,太不值得了。我看重我们的情谊,胜过世上一切荣耀。” 他说得比覃相荣方才还要急迫,到末了撑不住,伏在覃相荣肩头呛咳起来。薄薄的肩胛骨,颤动如蝶翼。 覃相荣心中大悔,这两天自己真是中了邪了……怎么能这般对他,现在他这个样子,叫自己太也心痛,偏偏……又替不了他。 “大卫,我错了。我……我不该。”覃相荣眉头紧锁,一双桃花眼此时看去,倒有种繁花落尽的可怜。他轻轻拍抚大卫的后背,慢慢将他扶到卧室,到床边坐了。 大卫不再咳喘,但也不再说话,亦不抬头,像是只小兽一般,闷闷地靠在覃相荣胸膛上不动。 “你是不是生病了?让我瞧瞧好不好?”覃相荣素知大卫的脾气,晓得自己此番将他怄得厉害,不敢造次,只小心翼翼地问道。 半晌无语,室内静默得可怕,仿佛听得到尘埃落地的声音。 “我是病了!”大卫猛得抬头,剜了覃相荣一眼,忽而一笑,笑得这样冷,双颊不见半点酒窝“全是你害的。” 说完不待满面惊惶的覃相荣解释,竟直直向前,吻住了他。薄唇轻碾,细齿微噬,舌尖不断探寻着柔软湿润的所在。 覃相荣初时骇然,但转瞬之间,已然沉沦:他是早就被抛落了这深渊的,抽了自己怀抱的岌岌可危的所谓伦常板子的人是他,再好不过。 于是,他回吻了过去,双手也紧紧地揽住了怀中脆薄如纸的少年,直要将之揉入胸臆之间。 正是情沸如着火时,大卫忽然向后仰去,嘻嘻笑起来,笑得覃相荣心中发毛,停了动作看向他。 “你心中一直喜欢我,是不是?”大卫站起来,也不开灯,借了一点窗棂子里透进来的光,寻到桌上一包香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这才问道。 “嚓”他不用打火机,而是擦亮了一根火柴,举在手中,端详了覃相荣两眼,慢慢回手,点着了那只烟。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 章 “是。”覃相荣忽然觉得心底发沉,嘴角发苦,方才唇齿间甜如糖、醇似酒一般的滋味,已经荡然无存。他并没有反问一句,他不敢。 虽然两个人站出去,覃相荣总是更称头的那一个,与旁人相处时,覃相荣总是最得人缘的那一个,但在心底里,他却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大卫。 报社里面,人都道他们是老总最器重,最疼爱的一双干将,但覃相荣知道,自己那些个尚在磨练、有赖苦学苦读的文章,如何也比不得大卫天然的生花妙笔。 他并不爱惜自己的厚重稳健,只是一味心仪大卫的飞扬凌厉。 况且这一年,得了社里梦寐以求的亚洲新闻金笔奖章的,是大卫。 但年少得志的这一个,却一点儿不稀罕,一对儿袖扣样的金奖章拿回来,只是立时别在覃相荣的西装上,喜孜孜地道:“相荣,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对儿金袖扣?送你,这个怕还镀得不错。” 覃相荣当时脸都白了。他是骄傲的,一直憋着一口气。他以为,想让别人看看,他与大卫并称双生,是实至名归;其实,他并不懂,他只是怕被大卫抛下。 这世界上,谁都可以看扁他,谁都可以说一句“覃相荣,你怎么有脸同大卫一起”,他真正在乎的,是大卫,会不会露出一个轻视的眼神。 “这是你的奖章,来之不易,是对你的肯定,还是收起来吧。”覃相荣觉得自己的话,冠冕堂皇得心里发虚。 “你不喜欢?”大卫咕哝一句,一抬头,见覃相荣变了脸色,他正在兴头上,心里虽然知道三分真相,却更有七分着恼,“相荣,这个奖对我一点意义也没有。不是和你一同拿奖,还有什么意思?我不需要旁人对我的肯定,我只要你。至多,加上老总。” 覃相荣见他生气,心里先怯了,嘴上还强硬:“怎么能说没有意义,这么重要的奖!” 大卫听他大声起来,更不打话,将奖章从衣服上拽下来,冷哼一声,掷到地上,摔门就走。 那一次,是他们自从识得以来,第一次冷战。 然而,这一次的战火并没烧过夜晚去……那一夜,是他们自识得以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 来,第一次知晓,原来彼此心中,是怎生情愫。 或者,并不是一同知晓。 因着阿中好杯中物,家里总有些酒。大卫走后,一向不饮的覃相荣,忽然愁肠百转,无处可排遣间,只得满斟了一杯威士忌,一仰脖子,便吞落肚。 谁知酒入愁肠愁更愁,覃相荣酒量太浅,这样急饮,一下子便抵受不住,恍恍惚惚间,连自己房间也认不得回,只闯到大卫的房间去。 趴在大卫的床上,埋首在他的枕褥间,鼻端满是他的气味。 覃相荣忽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自己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要惹大卫生气,明明最为他欢喜的人,就是自己啊。 可是,他真的好害怕。 大卫薄薄的背脊上,仿佛生得有翅膀,覃相荣真的很怕有一天,大卫会从自己身边飞走。 他不记得自己那天到最后,是不是真的哭了。 由着那些模糊的味道包裹着他,连记忆,也变得模模糊糊起来。 大卫嘴里叼着那支烟,缓缓呼出烟雾来,看着此刻又坐在自己床上,垂头丧气的覃相荣,心里又是气恨,又是爱怜。 他将烟从自己唇边拿了下来,走过去,递到覃相荣嘴角,见他魂不守舍地含住,才叹了口气道:“相荣,你只是喜欢我么?” 覃相荣抬起头来,桃花眼角不觉已挂下一行泪。 大卫蹲了下来,小猫儿也似的将头抵在覃相荣膝上,冷泠泠、又柔腻腻地说道:“相荣,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 章 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大卫心知肚明。 他负气跑出去之后不久,心中已经失悔。自己得了奖,而相荣没有得到,他虽然为自己高兴,难道就不能别有一分失落? 可是他忍不住,偏偏是对着相荣,他就是这般求全责备。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能够不明白我的心,你怎么能不懂…… 大卫看向天上一轮圆月,月盈则亏……自己现下算得是什么都有了,年轻、有为、盛名、光华,可说圆满之极,莫不是从此刻起,就要慢慢走落到亏蚀处去?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不怕的,只要有覃相荣陪着自己,便是登高跌重,也不怕的。 大卫深深吸一口气,拍拍胸口,安慰着自己。他虽倔强,却生来伶仃,单薄少年的胸脯被纤细白皙的手这么一拍,发出空空的声响。 他想起有一次也是这么拍胸脯同人置气,覃相荣笑着拉他到一旁劝了他,过后,还打趣他:怎么拍起来空落落地响,像是里头没装心肝一样。 他记得自己那时瞪相荣一眼:我对旁人要什么心肝。 相荣、相荣、相荣,大卫将这个名字咬在舌尖不住呼唤,游弋在呼吸之间。 没法子,再舍不得怄气了,同别人,就是冷战成个月又如何?总归自己是个没心肝的。但不能这么待覃相荣。 这家伙,最是个会较真的,若是叫自己伤了心,恐怕很久很久也不会好,就是面上好了,里头还淌着血。 想到这里,大卫转身拔腿就跑。 他跑得那样快,身上的衬衣兜了夜风,在月华下鼓胀起来,像是背后负着一对翅膀。 快一点,再快一点,若是覃相荣正黯然神伤,安慰他的,一定要是自己。 这件事,决不能叫阿中替了去。 好容易气喘吁吁地跑回家,开了门进去,四处黑漆漆,还好,阿中还没回来。 阿中是个逗趣的室友,生得甚有气势,却怕黑,若是他在家,定然灯火通明。 大概是留在报社赶稿子吧,他们那一组,最近跟紧几个社会版的头条,也是焦头烂额。 “相荣,覃相荣?”大卫轻声唤道,他鼻子最灵,嗅到空气之中的一丝烈酒气息,又再多担忧一层:覃相荣最不会喝酒的,端了杯子,总是一口喝光,每喝必醉。 他心里着急,忙开了灯,就着酒气找去,看见个覃相荣斜着倒在自己床上,头发凌乱,衣衫尽都贴在身上,背上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两只手抓住自己床头搭着的一件背心。 见他占了自己的床,好似已经被酒精熏得睡死了过去。大卫气得笑了起来,面颊上一个酒涡儿忽隐忽现,他伸出一只脚去踢覃相荣落在床边的腿。 覃相荣却不动,只是“咿咿呜呜”不知在说什么。大卫走过去,贴近覃相荣的脸,听见一声声呢喃般的“大卫,大卫,对不起,大卫,对不起。” 大笨蛋。大卫暗骂,也不知道是在骂哪一个。 这都市里自春到秋都热死人,相荣醉后又不晓得开窗户、开电风扇。睡在这小屋子里头,覃相荣蹙眉噘嘴,已经被闷的满额汗水。 大卫心疼不过,知道此时也弄不醒这只醉猫,皱着眉头去打了一盆水来,浸湿了毛巾,给相荣细细揩抹。 抹了额头面上,但看相荣一身衣衫也是拧得出水来,大卫摇头:从来都是覃相荣照顾自己,这一次,便算是回报他吧。 他伸出瘦棱棱的手臂,使力将覃相荣撑起来,有些哭笑不得,相荣平素好健身,这一身扎扎实实的肌肉,可真沉啊。 总算将覃相荣衣衫尽数剥掉,又以热水擦拭之后,直将大卫也累得浑身汗湿透。 看着躺在床上,除出一条贴身小裤,再无寸缕的相荣,大卫忽然觉得喉头干涩发紧。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 章 俯身端了水盆子,大卫轻手轻脚,慢慢退出门去,眼光却一直落在覃相荣身上。“啪”,他将屋内的灯熄掉。 收拾了一下,大卫也去冲了个凉。才抹干了身子,他已经不高兴地嘟囔起来:怎么这样热。还真是个怪人不怪己的性子,明明,是他自己心不静,如何凉得起来。 既然被覃相荣霸占了屋子,那么,今日便睡一睡他的床好了,那家伙好整洁得很,床铺大概比自己的还干净许多。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可是不自觉间,大卫还是拐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次,他没有开灯。 摸索着,大卫坐在床沿。 也许是适应了一会子黑暗之后,多少可以视物;也许是覃相荣在大卫看来,多少有一层隐约光芒。 他坐在那里,静静看了一阵覃相荣的面庞,暗叹一声:越发热了。 覃相荣从来不晓得自己有多么美貌过人。他同大卫一起跑娱乐新闻时,那些女明星们看见他,眼睛里满是噬人的渴望。 但他却只是忧心忡忡地看住大卫,低声叮嘱:大卫,你要小心啊,我瞧那位辛小姐,好似对你不一般。大卫,那些女明星做什么都紧盯住你不放,你真是命犯桃花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3 ,别惹麻烦。 麻烦,真的是麻烦大了,跟紧了自己,跟进屋子里来,跟进宿命中来。 不知不觉间,大卫已经将脸贴在覃相荣胸膛上。 听了一会儿相荣的心跳,大卫忽然起了促狭的心思,他悄悄儿往上挪动,将面孔对上了相荣的脸,伸出两根指头,以关节处,轻轻夹住相荣的鼻子,叫他呼吸不得。 相荣初时不觉,待到后来,微微动了动脑袋,没能甩脱了大卫的手指,于是迷迷糊糊地微微翕开了嘴。 他的嘴唇也是美极了的,这么一张,便似暗夜之中开了一朵昙花。 大卫忽然感到心里一痛,不由得□□出声,他再抑制不住自己,低头吻了吻相荣。 这样甜,一次、两次,再一次…… 初见覃相荣时,他感叹过这同自己年纪相差仿佛的男子的美貌,欣赏赞许他的人品和文章,欢喜同他廿四小时粘在一起,但究竟是什么时候,如此情根深种了? 大卫不知道。 “情不知所以起,一往而深”,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分,大卫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爱极了覃相荣,他便想起了这句老话。 “天意弄人”,也少不得这句,自己和他,分明都是男子啊。 可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世间自己只得一个覃相荣,也只要一个覃相荣。 大卫的吻惊动了相荣,但没有将之惊醒。 相荣正自好梦,在梦里,他诚诚恳恳地向大卫道歉,大卫撇撇嘴,将手边一本杂志砸向他,但脸上到底是笑了:覃相荣,不准再有下一次了! 相荣梦见自己一下子开心得欢呼起来,冲过去抱住大卫。于是,在梦境之外,他也揽住了贴近自己的少年,收紧了手臂。 猝不及防,大卫整个人,全倒在了覃相荣身上。 相荣却还在梦里得意:高大健壮的他将瘦小的大卫抱起来转着圈子,阿中在一旁抄着手看得摇头叹气。 他在床上不能转圈,却能转身。 抱住了大卫,梦里也好、梦外也罢,覃相荣再不放手。他一翻身,已经将大卫压在了身侧。 即使是从前跑越野赛时,大卫也从未似现在心跳地这样快过。 “相荣、相荣。”他轻轻唤了两声,却不知道是盼着叫醒他,还是盼着他千万别听见。 覃相荣笑了,他并没醒,只是梦太甜,所以他的笑如一个纯洁婴儿般甜蜜乖顺。 你混蛋!大卫咬咬牙,覃相荣对自己是何心意,大卫始终没有把握。 他恐惧会因为一点儿小小的差池,失去相荣。 但这家伙偏生如此一笑,叫自己怎生收得住心猿、拦得下意马……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 章 爱我?大卫说,他爱我。 覃相荣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看着蹲在地上孤峭的背影,和埋在自己大腿缝隙间的乌发沉沉的脑袋。嘴里那一支大卫吸过的烟上,留有他的滋味。 这怎么可能。方才大卫虽然吻了自己,但覃相荣以为……大卫是很疯的,发起性子来,诗人狂人分不清楚,常常是晋时乌衣子弟放浪不羁的那些做派。 但是爱,从大卫口中,说出了爱来。 覃相荣把烟掐灭在手中,手心好痛。此刻惟有剧痛,才能叫他的魂魄归位。 “大卫……大卫”他叫得两声,踟蹰了,唤出这个名字来,心惊胆战,只怕从今而后,欲罢不能了。 大卫听见相荣声声动情,心里欢喜,抬起头来望住他,素来好下撇的嘴角,此时上扬如雀鸟的翼尖,挑动这屋内的空气,满室生春。 “覃相荣,你心中,是不是一直喜欢我?”大卫蹲得腿脚发麻,他干脆坐在地上,孩子气地抱住相荣的小腿,又问了一遍。 相荣看他惫懒的模样,忍不住摇头,面上未干的泪珠子,洒落在床上。他伸手去拉大卫,那人却不肯起来。 “大卫,我一直喜欢你,从一见到你开始。”相荣手搭在大卫手腕上,手指一圈,已经将之握住,“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吃饭想到你、刷牙想到你、写稿想到你、采访想到你、回家你不在我想到你、各自回房间了……我还是想到你。大卫,我想,我不止是喜欢你,我……我爱你。” 听覃相荣一字一句说得沉重,不像是在诉衷情,倒像是忏悔。大卫满足地眯了眼睛,忽然往上一蹿,整个人扑在相荣身上,把他扑倒在床上。 “啊哟”大卫虽然削瘦,但怎么也有百来斤,一下子压过来,把个覃相荣窒得喘不过气、痛楚难当,紧着喉咙叫了一声。 大卫听他呼痛,心下反倒有几分快意,用手指作枪型,抵了相荣的下颔,笑眯眯地说道:“覃相荣,是你自己说爱我的,从今往后,再不能躲着我了,这一生一世,你都要同我在一起,否则……我要你的命!” 要命?我的命,不早已经交到你手上了吗? 覃相荣伸手握了大卫的手指,他的指尖,总是有些凉气。“大卫,我错了。我再不这样犯浑了。”相荣把大卫抱紧,两人贴合作一处,大卫支楞楞的肋骨,顶在他心上。 原来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后,是这样的心情。 无尽的喜悦,悄悄儿盖过了无边的恐惧。 “其实……要不是那天早上,我以为你不肯原谅我。”覃相荣一面叹息,一面吻住大卫的额头。那天早上,若不是心丧若死,怎会将平素本来置之一笑的冷嘲热讽听入耳去,以至于这几日都躲着大卫。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并不是抱怨,不过自责罢了,但怀里那个刀子一般剖开他深心情意的少年,却一下子激动起来。 大卫挣脱了覃相荣的怀抱,将覃相荣按倒在床上,用膝盖抵住他的肩膀。 “大卫,你怎么了?”相荣不知所措,但今夜发生的一切,尽都天翻地覆一般,他便也不慌着抵抗,只是望向大卫,温言问道。 大卫半跪在覃相荣身上,面色霜严,但眉眼含情,十指动处,慢慢将自己上身衣衫除去,露出瘦骨嶙峋地一副躯体来。 相荣见到大卫白皙的肌肤一寸寸从衣服里解脱,只觉得一线火苗从自己下腹一直烧到眉心,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他。 “啪”大卫打落了相荣的手,眼波如水般在相荣面上流淌过,他不叫相荣碰触自己,却伸手,脱去了相荣的上衣。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 章 听见大卫的叫声,相荣越发激动了,他猛烈地冲撞着大卫的躯体,手上功夫更是一刻不停。不比大卫,相荣只是从喉头发出哽咽般的吟声。 这昏天黑地又逍遥如仙的光景,好似永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4 不停息,又好似转瞬而逝,两个人终于如倾倒玉山、揉碎春花一般化在了床上。 “这些东西,是哪里流出来的?”覃相荣伏在大卫身上,一面喘着气,一面笑了伸手向大卫,给他看见自己手心里粘稠浑浊的液体。 大卫滴着汗、侧了脸瞧着相荣,好一个老实人,一旦入了此道来,骨子里头,原是这样的骚情。看他那抹笑意里头又是稚气、又是得意、又是淫亵,若不是此时虚脱无力,大卫真想挣扎着咬他一口。 “我……难道不都是为你而来的。”大卫才说了一个字,就发现自己已然破音了,可见是之前叫得太狠。饶是他面皮厚如墙,也忍不住飞红了脸,嘴里却没忘回了相荣的调笑。 覃相荣本是一时忘情,抛了句书上看熟了的句子,听了大卫与自己的疯话暗合的情话,也羞了,不敢再应。 他手握成拳,两人静静贴在一起脉脉不语,都觉得天上地下、岁月静好,莫过此刻。 相荣慢慢退出大卫的身体,柔软的唇,在大卫的背脊上一点一点滑过。 “大卫,要去洗一洗吗?”相荣温柔地问道,他多想要替大卫洗濯每一寸肌肤,再在那些还没有烙下自己印记的地方,一一补齐。 大卫侧过身子,蜷缩在相荣怀里。他本来就比相荣矮小些,这么一缩,显得愈发可怜。“我没力气,站不起来。”他的唇贴住相荣的胸膛,从肌肤缝隙处发声。 “对不起,大卫,我……我是不是害你痛得很?”覃相荣心里有些后悔。 同大卫做这事,哪怕天打雷劈,也是不悔的;但如果伤到了大卫,他却不能不内疚。 “是痛,不过,我高兴。”大卫嘿嘿笑起来,暗夜里头,像是个精魅,“你少装了,那天晚上,你就想上我,是不是?” 他说得这样直白,相荣觉得自己胸口的血液全都一下子涌到了头顶来。 “我……我以为……只、只……是个梦。”相荣结巴了。 那天早上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独自一人睡在大卫床上,只穿了一条小裤,而且,是一条“脏”了的小裤。覃相荣当时只想能找个地洞钻下去。他全然没料到自己酒后无德,竟至于此。 梦境里的一切回想起来全然颠倒混乱了。 明明好像是自己道了歉,大卫原谅了自己,然后两个人正高兴,对了,还有阿中。怎么……忽然间,会梦到……梦到大卫在亲吻自己。 只是亲吻,如何能满足,而后,因为有了大卫的主动、大卫的迎合,自己终于做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明明每个白天苦苦压抑,想要吻落那双总带三分笑意的薄唇的人,是自己啊。 而没有一个白天,覃相荣敢从吻大卫想到那件事情上去。 要是大卫知道了……会不会一辈子不理自己了。 覃相荣窘迫羞惭地看了一遍床上,还好没在被子床单上留下痕迹。 他遮遮掩掩走出来时,发现大卫和阿中都不在屋子里。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悻悻然,相荣收拾洗漱之后,心情复杂地上班去了。 等在报社里看到大卫时,覃相荣的心顿时跌落谷底。 果然都是梦啊,大卫看向别人时,虽然漫不经心,倒也没什么。但惟独对着自己,板着一张脸,好像还没消气。 相荣几番上前,嗫嚅着想要道歉,都被大卫有意无意地避开了。 后来,就换作听了谗言恶语的相荣,忍了满心伤悲愧疚地躲起大卫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 章 “你倒是做了个好梦啊。”大卫嘲笑道,依旧贴紧了相荣结实的胸膛,他觉得自己快要融在相荣的气息之中了。 他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地在相荣胸前那一点突起上打转。这不经意的小动作,叫本来就为之前的事在懊恼的相荣,更加懊恼了:好痒,简直是从肉里,痒透到心里。 “大卫,那天的事……你生我气吗?”相荣不懂了。大卫是很难懂的,相荣常常为此忐忑。但有时候,他也盼自己一世都不能懂全了大卫,最好就一世被他蛊惑到执迷不悟。 大卫不语,只是含笑从相荣怀中探出头来,指了指相荣的下身,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再没有比此刻笑意更加放浪而深情的少年了。 “当然生气,自己倒是快活了,就睡得死猪一样。”大卫想起那天趁机与睡梦中的相荣厮磨,以口唇相就,让相荣先现了真章。而大卫自己,则更是心火燎原,急需解脱。 谁知道,居然推他不动、唤他不醒,这混蛋! 两人的误会,从正经事起的头,却没想到,一路哭笑不得归咎在床第之间来。 “那你现在,还生气吗?”相荣叹口气,啊,大卫。相荣的手扫过他的背脊,被肩胛割过后,又被细腻如霜的肌肤粘住。 “现下不气,以后再气……”大卫假意恨声道,“反正你得记住,情债肉偿!” “偿还一辈子,好不好?”相荣又忍不住了,他也奇怪自己怎么突然有这许多大不正经的话想说给大卫听。 “那么说好了,一辈子。”大卫有很多女朋友,从前、现在、同时……对那些女人虚与委蛇,他从来不说什么一辈子。她们?怎么同相荣比。 “相荣,我不止想和你一辈子,我想和你生生世世。”大卫说出这句话来,像是呕出了心尖上的一口血。 他□□着,又拥紧了相荣,吻紧了相荣,他还需要,相荣也是一样的。趁夜还未散,趁他们还年轻,再来、再来,直到无法动弹吧。 第二天,难得两个人都挂电话请了假。 老总忧心忡忡。 手下爱将近日来大生龃龉,实在叫人着急上火、口舌生疮……偏偏又不好管。 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都是心高气傲的大才子、真名士,管哪一个?况且事出有因,自己又搅和在里头。 这一次金笔奖章的推荐,自己确是下力气捧出的大卫,而不是覃相荣。 十根指头有长短,亲生父母也偏心。 论文风笔法,大卫确实更合自己胃口。虽然,老总对这一点,从来都是否认的。 再说,最近市面上,也更吃大卫这一套。不顺势而行,得罪了衣食父母,大家喝西北风? 文人一样要吃饭。 烦恼了成个上午,骂哭了小秘书、失手摔坏了电话机、扯破了待签名的文件……总之就是诸事不顺。 他们再不和好,我恐怕要先崩溃了。老总咬牙切齿。 “阿中、阿中!你进来!”老总扯着嗓子叫道。 这杀猪也似的气势与戾气,阿中和阿光在外间听得都是一阵哆嗦。“喂,一会儿要是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5 老总也叫你,你就说我昨晚上喝了酒去你们那边宿舍睡的,听见没有。”阿中叮嘱阿光。 “你明明喝到三点多就……”阿光指着阿中,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已经被阿中做势举拳吓阻了。 阿光咧着眼,搔了搔头发,点点头。他是阿中的搭档,也是半个徒弟,自然只能惟师命是从。 依阿光想来,大概是阿中不想叫老总逮住去劝和那两个牛脾气的大爷吧。 覃相荣还好些,那个大卫,除了老总和覃相荣,他听谁的话?他要是听人劝,也不是大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 章 “老总,您找我?”阿中满脸忠心耿耿、忠厚老实的样子,把门虚掩上。 “坐。”老总手指间夹着烟,点了点自己对面的椅子。 阿中赔笑着坐下:“老总,一会儿就该去采访了,您有要紧的事?” “不要紧。”老总说话很少这么阴阳怪气,又混杂着一丝颓唐,阿中听得心里“咯噔”一声,不敢接话。 “昨天晚上,见到那两个了?他们怎么了?今天都给我请假!”老总发狠地将才吸了两口的烟压断在烟灰缸中。 “这…… 我哪里知道啊。老总,昨晚上我和阿光两个去喝酒去了,多灌了几杯,酒吧离阿光他们那边近些,就在他们那里挤了挤。”阿中愁眉苦脸地说道。 “你们又喝酒!给我机灵点儿,别耽误了正事!摇笔杆子的来两杯助兴还好说,你们这些按快门的,看手抖!算了算了,出去。”老总烦不胜烦,立起两个眼睛来骂人。 本来也没指望阿中能从旁说和,不过是探探情况。 阿中见险险过关,连忙“是是是”个不停,点头哈腰地出去了。等独自一人跑到洗手间去用冷水抹了个脸,才敢露出一张撞鬼了一样的青白惨淡面孔来。 “这两个臭不要脸的。”阿中自言自语道,声音却不敢大半分,像蚊子哼哼一样。奇怪,为什么自己有种大功告成、足慰平生的感觉…… 早就发现了,和他们两个搬出宿舍合租就是个错。 不过,能亲历这错上加错、大错特错,阿中惨然笑笑:还真是不容错过。 又是跟着社会版的出去拍了一天,阿中累得直想倒在地上被阿光拖回家去。 但他连搭阿光的车到门口都不肯。这孩子嘴还严实,但是毕竟年纪小单纯,要是一时想不通,只怕心中会留下……那个新词儿叫什么来着,对了,心理阴影。 阿中一步一磨蹭地好不容易挨到家门口,三番四次举手要开门,却又缩回手,心中暗骂:老子的心理阴影也他妈的小不了! 开了门,差点和大卫撞个满怀。 也不知道是哪里生出的一股气力,阿中吓得往后一跳,倒是一下子灵活了起来。 “你做什么?”大卫正拿了一瓶冰过的汽水,喝了一口,向阿中摇了摇,“热晕了吧,要吗?” 要、要、要!你他妈就知道要! 阿中忽然无名火起,虎目含泪地把两只袖子往上直捋到腋下,双臂前伸,悲愤地说道:“你看看!” 密密麻麻的红点子,不晓得是蚊子还是旁的东西咬的。大卫眼睛放光、忍俊不禁地数了数:“佩服佩服,37个,怎不是40个?啧啧啧,也不凑个整数。” “大卫,做人要有良心。”阿中说得惨厉,眼底快要泪涌大江流,“昨天晚上,我可是在楼下道旁的公园长凳上将就了大半夜。” 说罢阿中把衣袖一抹,退开几步,气鼓鼓地环抱双臂看着大卫。 “怎么了?说什么呐。”覃相荣拿了个锅铲从厨房里走出来。 上天造人时,是特别眷爱覃相荣的。他除了笔头来得,厨艺也是一绝,加上相貌英伟俊朗、为人谦和温厚,所以报社里头男女无不推他做二十四孝老公候选。 对着相荣,阿中脾气就好多了,自然,也有瞧在晚饭面上的缘故。 这间出租屋,若是没有覃相荣,简直不能算一个家。老总在来过一次后摇头叹息,要不是相荣,阿中和大卫两个就是睡在垃圾堆里,吃垃圾食物的难兄难弟。 阿中突然酸楚地想:好嘛,现在人家真成家了,看来自己还是逃不过滚回垃圾窝的命运。 想想阿光他们现在那宿舍……阿中不寒而栗。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0 章 “没什么。”大卫好整以暇地瞄了阿中一眼,笑了笑,又喝了口汽水,“阿中抱怨外头热,差点中暑。我去给他拿瓶汽水去,相荣你不去看着锅子,小心炒糊了啊。” “这天是太闷了,天气预报说晚上会下雨。你坐会儿,吹吹电扇,别对着头,要是还难受,柜子里有药。我再炒两个菜,很快就能吃了。”覃相荣自然没有怀疑,急匆匆地叮嘱了阿中两句,又钻回厨房里去了。 “他啰嗦得很,是不是?你怎不对他凶,笑眯眯的,就知道点头了。”大卫果真去拿了一瓶汽水给阿中,目光却跟着相荣拐走到不知什么地方,“喏,多喝水,少说话。” “你这臭小子。”阿中满心想给大卫一拳,“你倒是有恃无恐得很呐,就不怕我说出去?” “不怕啊。”大卫回头向阿中一笑,又抛给他一瓶风油精和一个小纸袋,“你不会的。对了,你可别想着搬出去啊。” “滚!”阿中涂着风油精,挠破了的地方被沁得又凉又痛,他龇牙咧嘴地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子听不下去,你这浪货。” “谁要你听了。”大卫翻个白眼,用下巴指了指那个小纸袋,“送你。今天我特意去买的,我腰酸得啊,走了好几条街。” 阿中面色发青,腰酸这种事还好意思拿出来讲。他拆着那纸袋,这小子是想贿赂我?轻飘飘的,不像有什么贵重东西。 等拆出里头的物件来,阿中真想动手揍人了…… 一对耳塞,亏这小子送得出手! 可惜大卫的运气不错,“咦,阿中怎么买了这个回来?”覃相荣端了饭菜出来,望了一眼笑道。 “他说晚上过车的声音太大,睡不好。”大卫抢着说道,不忘回头向阿中挤挤眼。 “这样啊。我们这间公寓靠着大马路,是吵了些。”覃相荣不由自主地脸红了,他暗暗骂自己:覃相荣啊覃相荣,你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有“天助我也”这样的念头…… 阿中旁的也罢了,眼神是好得出奇,看见覃相荣的面色,心下叹气,只好苦笑着说道:“不要紧,我晚上戴着这个,就是隔壁那只瘦猫跳过来□□也该听不见了。” 隔壁房东太太的猫,叫声凄厉,全然不像是那么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6 瘦小个身子能发出的。而且它的春天,竟是一年四季、不舍昼夜…… 指桑骂槐这一招,对大卫半点作用也没有,他笑嘻嘻地抄着手,等着覃相荣摆好了桌子,乐颠颠地坐下,拍拍一左一右两个男人的肩膀:“吃饭了、吃饭了。” 这一餐轮到大卫洗碗。 阿中飞快地冲了凉,就钻回自己的房间,说是要补一补瞌睡。相荣嘴里千万个帮忙的理由,替大卫收拾了碗盘,又端进厨房里去。 大卫见阿中拿了耳塞走,又关了门,贼忒嘻嘻地一笑,也钻进厨房,将门反锁了。相荣正满手泡沫地刷着盘子,大卫从身后环抱住他,将手贴在相荣胸口上。 “别闹,一会儿阿中出来看见。”相荣只想反身将大卫抱住,将他按倒如手中海绵般揉搓,但一想到还有旁人在屋子里,到底收敛些。 他收敛,大卫可不。 那双骨节细瘦如柳枝、肌理白皙如好女的手,在相荣胸口停留片刻,便往下游走到了他的腰畔,接着将他上身的衬衫自裤中扯了出来,而将自己的右手自缝隙处伸了进去,握住了相荣的宝物,开始又柔缓又有力地抽动起来。 相荣大惊,想要转身抓住大卫的手,却被大卫死死抵住在水槽边上,大卫在他后颈处呵了口气,小声道:“你要是敢反抗,我就叫阿中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 章 相荣的手插在满是泡沫的水槽里支撑着自己,弓着身子,微微皱着眉,双腿之间那奇妙而又销魂的滋味,加上害怕被发现的偷情的快感,混杂起来,让他几乎站立不住。 他不敢出声,身后的大卫,手上不停、嘴也不停,却似乎是故意要逼迫他□□、喊叫。 大卫的嘴唇,在相荣背上、肩上、手臂上不住啜过,含住相荣的耳垂,在他耳边腻声说:“忍得难受是不是?你好烫啊,我的手,要被你烫坏了,拿不住笔啦,你怎么赔我……” 他的话,比这一池子混杂了油渍的泡沫还要滑腻荤腥,叫相荣如何把持得住。 脑子里一片嗡嗡乱响间,大卫忽然住了手,嘻嘻笑着自相荣裤中抽了出来,也不再紧逼着他,而是慢慢往后退。 相荣猛得回身,顾不得了,什么也顾不得了,他一把抱过了大卫,将他摁在水槽边上,急吼吼地去扯他的裤子。 大卫脸贴在冰凉的瓷砖上头,回头“嗤”地一笑:“相荣,阿中昨天晚上回来过,他都知道了。” 覃相荣原本汹涌如瀑布般咆哮着想要宣泄在大卫体内的一切,霎时间烟消云散,他有些吓住了,不仅是因为阿中知道了自己与大卫的事,更因为……自己竟然有种被拆穿后的轻松。 或者这种感情,永远不被世俗见容,前程万里,满布荆棘。 但覃相荣一想到大卫会在自己身旁,就觉得没什么好惧怕的。纵然刀山火海,为了大卫,他不会有丝毫迟疑。 “我们去跟阿中好好谈谈。”相荣迅速整理了下衣服,拉了大卫起身,正色说道。 阿中是他与大卫最好的朋友和搭档,所以当时出来合租时,也是三人一起。在覃相荣想来,自己和大卫的事情,早晚也是瞒不过阿中的,若是他能理解、甚至能支持,是最好不过的了。如果他不能……覃相荣心里有些沉重起来。 “你担心?”大卫将手搭在相荣肩膀,一刻不松手地揉搓他,偏头笑道,“阿中什么没见过,摄影师圈子里头,是什么情况,老实人,难道你一点儿不知道?放心吧。” “话是这样说,但那是别人的事。我们和阿中,兄弟一样,我不想他心里有什么芥蒂。”相荣不禁又皱起眉来。 他皱眉的样子,美得像重锤击裂了千里寒冰时那一瞬,几分肃杀几分痛楚。 大卫忍不住踮脚吻了吻那个小小“川”字,笑得酒窝深深:“天就是塌下来,也有你这高个子的顶着,不过,这天不会塌的。”说罢拉了相荣就去敲阿中的房门。 “小爷,你要怎么样!”阿中苦熬了一晚,又忙碌了整日,真的在睡觉,他顶了个鸡窝头,睡眼惺忪地过来开门,先看见的是大卫,很不耐烦地嚷嚷,待看清相荣也在时,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扒拉两下头发,“进来,进来坐。” 大卫老实不客气地坐了阿中的床,懒懒散散斜着身子;相荣站在一旁,如松如柏,玉树临风。看着昏黄灯光下的他们两个,阿中忽然想到“天造地设”四个字,若是有相机在手,拍下这一刻,或者会是旷世佳作。 “阿中,我和大卫,我们是认真的,真的相爱。不是玩玩儿,也不是一时起性。你能……你能成全我们吗?”覃相荣平时下笔千言,洋洋洒洒,从未有如此时一个字一个字都说得艰难无比。 阿中怪叫一声跳起身来,低吼道:“覃相荣,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你妈!肉麻死我了!我成不成全,你们还不是睡了?!求求你们想干嘛干嘛去吧,我有耳塞,我交友不慎,我认命了。只一点,别在澡盆子里,我也要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 章 就像大卫说的那样,阿中看惯了圈子里面的各种痴男怨女,接受度是很宽的。而且阿中早就察觉出了两人之间那种死生契阔、天雷地火,只是等着翻盘揭盖的那一天罢了。 再说了,阿中对这两个人,一个是又爱又恨,一个是又敬又慕,莫说自己成全绝无二话,若是旁人阻碍,只怕还会呐喊嘶吼着上前与之拼命。 相荣揽着大卫退出阿中的房间,长长地松了口气,在他耳边低语道:“这一关算是过了。难得阿中不计较,还答应不搬出去,替我们遮掩。” 大卫撇撇嘴,心想覃相荣你不知道阿中是你的头号书迷么……这种近距离观摩真人日常及某生活秀的机会,他会轻易放过?而且你做菜又那么好吃。 一想到吃,大卫只觉饥渴得厉害,像咽喉深处要伸出一只手来。 覃相荣那完美的身体的每一部分,尤其是,那一处令自己欲罢不能、一再需索的地方,是怎么吃也吃不够的…… 可惜今晚不能,明天若不赶去报社上个早班,只怕老总会活撕了自己和相荣。 “晚安!”大卫将相荣的脖子攀住,吻在他的动脉上,吮吸出一个红点。 相荣舍不得地挽他,大卫却笑着从他手臂下头逃了开去:“不可以不可以,明天再请假的话,你猜老总是劈我还是劈你?” 提到老总,相荣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阿中容易争取,但是老总……要是老总知道了自己和大卫的事,会是怎样的心情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7 和态度? 而要瞒过老总……覃相荣越发绝望。 刚过了凌晨三点,两人就去了报社,所谓早班,其实无聊得很,全然是为了向老总表忠心的举动。 整个报社里只有一间办公室亮着灯,只有一个人顶着黑眼圈、狠吸烟卷在赶稿。像这样一本正经做新闻做评论的报纸还没倒闭,全靠老总一人分饰两角,同时连载武侠小说和言情小说的大恩大德。 万稿俱全,只欠东风。 老总笔走龙蛇,一会子狰狞可怖、手捏剑诀;一会子柔情蜜意、羞羞答答。 “看了这么多年,每次还是有做噩梦的感觉。”大卫趴在外面百叶窗的缝隙处偷笑,“老总也怪得出奇,自己能写,何必分心分钱出来养我们这些废物。” 覃相荣叹了口气:“你也是报社的摇钱树啊。”他和大卫的最大区别,大概还不在文风上头,而是有没有市场。 大卫是畅销派的,引无数文青竞折腰。为他一篇文章买三十份报纸回去,连着一个月,每天附上心得寄过来的痴汉读者都有。 而覃相荣的文章,总是叫好不叫座。 “我?我是会退流行的才对。”大卫耸耸肩,满不在乎地笑着,“不过不紧要,我有你啊,等我过了气,你可还浩气长存着。到那时,我主要靠你养,次一等打打老总秋风,再来还有阿中。别提多自在了。” 他这一席话,一半儿真来一半儿假,不在乎是否长青是真,但是要和相荣凤凰于飞,如何少得彩凤双飞翼、灵犀一点通的这支笔? 相荣,文海浮槎,我为的是你,为的,是我的心。 起初,大卫只是报社里头一个看稿子的小编辑,他也不在乎这点钱,整日价应付了事。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一份稿,作者用的笔名好老派,他笑得直打跌。 笑着笑着,却看出了赞叹膺服来,文采华瞻也还罢了,思想之深邃,直将他震落座椅。他后来发疯也似的要寻出这个人来,偏生还不是为了这些。 看完了文章,大卫怔怔落泪,原来世界上是真有知己这回事的。 大卫进报社以来,第一次一头悍鸷般冲进老总办公室,定要知晓作者是谁。 老总不惊不怒、似喜似嗔,挂了个电话出去。 一会儿功夫,一个美如日神的少年敲门进来,大卫知道自己完了。 这少年,便是覃相荣。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3 章 辰光尚早,既然老总还在挣命,两个人也不便打扰。 大卫枕了覃相荣的大腿,蜷在沙发上盹着了,长长的额发覆下来,遮了平时那张飞扬跋扈的脸,倒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 覃相荣一只手轻轻拍抚着大卫,另一只手捧了书看。他是手不释卷的,办公室里头、家中床头,永远放的有书。好学成这样,天资又高,下笔自然如有神助。 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这是武侠必修;多疑多思、浮想联翩,这是言情大招。 老总写得冷笑连连:两个衰仔,怄了我这么些日子还不够,大清早来装什么乖宝宝…等写完了,看我怎么抽你们! 晨曦微露,老总终于搁了笔,长长伸个懒腰,漫声唤道:“大卫!相荣!给我滚进来!” 大卫一骨碌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推相荣一把:“叫你呐,快去。” 相荣移开挡住脸的那本大部头,屈指敲敲大卫的头:“你不去怎么行,老总最爱你。” 进去办公室,大卫半点感觉不到老总爱自己,除非相荣指的是老总爱削自己… 相荣憋着笑,看老总使劲揪着大卫的耳朵一阵痛骂。他是中正平和的那一派,老总那些个花样翻新、层出不穷的刁钻热辣骂法,恐怕也只有大卫能够一一领会和消受。 “别、别,啊哟,痛死啦。”大卫的脸皱得像是擦过了胭脂的香粉纸巾,红红白白,倒也好看。 “肉痛是不是?我心有多痛,你们两个兔崽子知道吗?尤其是你!本来好好的覃相荣,都被你带坏了!”老总一松手,转身指向相荣,大卫连忙躲到门背后去,用门板挡住自己的身子,不住揉耳朵。 “覃相荣,我本来以为算是找到了个正经懂事的孩子来接班的,你现在就给我变成这个德行?和大卫置气?气不死你!你们两个孽障啊,我是做了什么孽,招了你们俩进来。就没一天不让我操心的。”老总又一把揪住相荣衣领,可怜相荣高着大半个头,只能微微屈膝。 “老总我错了,都是我不好,您别怪大卫。是我一时想岔了。您要罚要打,我都认。”覃相荣低了头,甚是诚恳,他确是内疚的。老总对他有知遇之恩,他是个有恩必报的人,这般塌台子的行为,若不是失了常性,相荣是做不出的。 “认打怎么打?认罚怎么罚?你这么大块头,练得跟武打片明星一样,我打得动?罚你多写稿子,你本就是工作狂,告诉你不要一天到晚递稿子上来,篇篇都好排不下了!你给我一边去,我就收拾大卫。”老总拨开覃相荣,走到门边把大卫拖出来。 “姑奶奶你饶了我吧。”大卫小脸苦瓜汁子浸过一样,拱手作揖,耳朵兀自发红。 “呸!别跟我攀亲认戚的。”老总啐了一口,她与大卫家是世交,又是家中幼女,辈分甚高。有旁人在的时候,两人从不以亲眷名份相称,知晓内情的,只有相荣和阿中而已。 “那你说要怎么办嘛。”大卫撒起赖来,心里生了几分疑惧,老总不是这么纠缠不休、斤斤计较的性子,无事找麻烦,必有蹊跷。 “关少爷那单新闻,你不要跟了。”老总剔了剔指甲上鲜红的蔻丹,“你给我咽下这口气,其他的事情,我好摆平。” 大卫一听霍然变色,面上大有愤懑不平之气,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话,老总又悠悠地幽幽地道:“我还想看看你与相荣能发乎情止乎礼,相敬如宾到几时……”转头一瞥二人“鸳鸯帐下成双夜……你们啊,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这一句抛出来,大卫哪里还有半分火气,连同相荣,登时一起腿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 章 “食得咸鱼抵得渴,少跟我这儿假模假式做纯情状,姑奶奶我不吃这一套。”老总一双猫儿眼一翻,手指也一翻,一支细长烟卷拈花也似的嵌在其间,自衣袋里拿出一枚细长的打火机点起,“大卫,我们可说好了,你要是再碰关少爷那档子事,莫怪我钳制覃相荣。” 打蛇打七寸,大卫比蛇更灵更煞,而相荣偏生是他的七寸。 “大卫,答应了吧,确实太危险了,你别固执了好么?”覃相荣小声劝道,老总会不会因为大卫治自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8 己的罪倒不要紧,他只是早想劝大卫离关少爷的事情远些,老总发话那是再好不过。 而大卫并不答言,只是咬紧了牙,眸子里掠过一丝乖戾之气,缓缓点了点头。 都市之中富户虽多,连有几艘游艇、数间别墅的也不敢声张,只怕惹了耻笑,但如关家一般豪富而又簪缨的人家,也是屈指可数、扯人眼球。 关家二少爷浩声,据说并不是正室所出,连参与家族事业的资格也无,但城中男女提及关家少爷时,想到的竟都是这一位,手腕能耐可想而知。 知青人说黑白两道,白道卖关老爷子的面子,黑道卖的,确是关少爷的面子。 本来大道通天各行一边,便是行黑道,也是别人的营生,大卫没理由穷追猛打。 但关少爷犯了大卫的忌讳:他行事太贪心,譬如贩毒一项,卖与成年人也罢了,他却纵容手下,将改良过后的软性毒品,糖果似的拿去卖给那些懵懵懂懂的孩子,几年下来,已经为祸甚烈。 大卫本来做做娱乐新闻、写写书评影评,开几个专栏,不知多惬意,也是合该有事,偏偏有从前旧同学的亲妹子因为软性毒品殒命,状告无门,便泣诉到大卫这里来,纯属病急乱投医。 谁知病人一别杳无音讯,大概是无奈作罢;大卫这个做人临时心理医生的,却念念不忘,费尽心思地追究起来, 接连数月的跟进过后,大卫虽不致惹来麻烦,却收到一份意外的礼物。 一幅卷轴,不见落款印章,技法清逸,绘的是猛虎蔷薇,却非轻嗅,而是四足踏碎花飞花舞花满天。 东西送来之时讲明是老总转呈大卫,两人一同看过内容,老总关起门来将大卫先是一顿臭骂,接着便苦口婆心地劝他:“这个人你不要惹,你惹不起。” 然而大卫年少气盛,如何肯听。 他也没真的遇上什么风波阻拦,并不以老总的恐吓为意。 奇怪的是,老总却对这件事心心念念,还特意找了覃相荣来,拉拢他一起劝说大卫,偏生又语焉不详,怎么也不肯说破真正的理由。 覃相荣不比大卫随性胡来,旁观之下,揣摩到老总的几分深意,只觉不寒而栗,落了死力气来劝大卫。 差点将大卫劝得转怒于他。 那时候,大卫还没有拿奖,两人还在将说破未说破之时,大卫闷了两三日,对相荣爱搭不理。 相荣只得每每特地做了他爱吃的东西去哄他。 大卫家里是南边人,喜吃甜点心,相荣有一餐做了些红豆馅儿的汤圆给他。大卫咬破雪玉一般小小糯米团子,露出其中的细滑胭红,原本郁着气的眼睛里,忽然浮了一层水波,他斜飞一抹笑意去瞧相荣:“玲珑丸子嵌红豆?” 鬼使神差一般,相荣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给裹汤圆的猪油蒙了心,恍恍惚惚地顺口就接了下去:“入骨相思知不知。” 那碗汤圆吃过,二人重归于好。 大卫又是每日里头蹦跶在覃相荣四周,一时间比之前还热络几分,旁人嘲笑:“覃相荣,你倒像是养了只活猴儿,几时做了那三藏法师?” 覃相荣只温和一笑,心想着:大卫给的紧箍咒,时时刻刻戴在我头上是真。 见大卫好歹应承下来。 老总剖杀人的眼色总算暗下去几分,叹口气,执烟的手在大卫肩上拍拍:“你要乖一些才好,想着些相荣。你们两个啊,往后的好日子还长远。” 覃相荣耳根子发烫,哪里敢抬眼看老总,因着放下桩心事,且得了老总的允可,心下甚甜。 是以他并没发现,大卫的不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5 章 早班不是大卫和覃相荣这样习惯了十点钟后,甚至下午三点才去报社的人可以做得下来的事情。 刚吃过午饭,大卫就跟被抽了筋似的趴在桌上动弹不得。 覃相荣硬撑着写了两三栏稿子,眼皮子也上下打架得厉害,他睫毛闪烁如蝶,剪动多少风流,大卫一时看得痴了,半晌叫他道:“相荣,你稿子写好了没?咱们回去吧。” 回去,还有好多事情可做。 “我这边差不多,你呢?”相荣打个呵欠,差一点就忘了身处何地,手快要覆在大卫手上,硬生生拐回来搭住肩膀。 大卫也不坐起来,蹋着腰赖在桌椅之间,没骨头似的,只拿两只白生生的手指夹住几页稿子:“喏,都在这里了,我是快手你不知?” 覃相荣爱煞他这份懒散得意,胸口若遭重击:如果办公室里的人都消失就好了,就在此地,就在这张桌子上,我要叫他知道有些事情,还是时快时慢的好,有的时候,越慢越有滋味。 “阿光,阿光。”大卫叫过阿中的跟班来,指了指自己和相荣桌上的稿子,阿光很省事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大卫哥,我来搞定。” “你师傅呢?一早上不见人影。”大卫点点头,随口问了句。 “师傅挂电话来说是今天娱乐版有大消息,定要他跟去,直接从家过去了。”阿光说道,不无遗憾的样子,他还小着些,正是追星的年纪。 “什么大不了的明星,值得劳动阿中?他不是不愿意再拍娱乐版的稿子了吗?”大卫好奇起来。 “是狄菁菁啊,大卫哥,早几年很红的,又拿奖,息影了一阵子,说是要复出。”阿光面上有几分仰慕。 “我说是谁,原来是她,难怪。”大卫低声说了一句,挥挥手让阿光走开了。 “怎么?大卫,你还记恨?”覃相荣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好似整颗心都搅成了一条绳索,且还在不断被拧紧,他分明听到自己的语气不善,却无力改变分毫。 大卫却不急着回答他,先是往后一倒,靠在椅子上头晃了几下子,接着忽然一下子笑得如雨后艳阳冲破了层层乌云一般,他跳起来趴在相荣左边肩膀挂住,一点儿不避嫌疑,在相荣耳边轻悄悄说道:“你吃醋?” 覃相荣肩膀一松,登时叫大卫打了个趔趄。 他也不答话,返身在桌上一阵稀里哗啦地收拾,就往外走去。大卫倒不生气,笑嘻嘻地瞧着覃相荣忙活完,两只手抄在裤袋中,也跟着出去了。 两人快走到电梯间,大卫忽然拉了相荣就将他拽进消防楼梯里,把他抵在门后,相荣猝不及防,尚未来得及反抗,大卫的唇已经落到了他的唇上。 动作粗暴,唇却是轻柔轻捷轻盈的,带着三分湿意,慢慢探出舌头来,分开相荣的唇瓣,进进退退,越来越深入、越来越纠缠。 相荣闭着眼睛,忍不住环过手臂来将大卫抱紧,方才的不快,好像被这长长的亲吻融掉了,但心底里,依旧还是有一根弦是紧绷着的。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9 狄菁菁是大卫众多女朋友之中的一个,除了特别出名一点,也没什么出奇。 或者,她对大卫特别痴心,也算得过人之处。 痴心人怕痴心人,覃相荣有些介意这个女人。 平时没人说起也就罢了,像是扔在哪里的旧照片,不见不算,只是一旦翻出来,多少觉得刺心。覃相荣对自己的小气感到绝望。 他紧紧箍住大卫,像是要把他箍进自己身体里去,一使力翻转过来,大卫哪里是他对手,反而被他抵在消防门上。 那门厚硬坚实,大卫登时被抵得闷哼了一声。 来不及呼痛,唇又粘在了一处,大卫渐渐脱卸了一身气力,由着相荣撑住他。 而他那一双闲不住的手,慢慢解开了自己同相荣的衣服、腰带,再来,是长裤。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7 章 “怕什么?”那年轻人将手帕塞到西装口袋中,伸手虚点了下大卫,“既然死活都不怕。不过也对,有的事情,会教人不死不活,读书人的话叫做什么来着,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笑了,原本清如水、俊如隼的一张脸,登时满是情色之气:“你们若是不急着下来,我就先上去了。” 大卫板着脸不说话,覃相荣刚想开口,被大卫使了个眼色止住。 年轻人走过大卫和相荣身旁,带过一阵淡淡古龙水味道,他笑意未绝:“大卫,我不会说出去的。” 说罢一推门,半回头深深盯了两人一眼,背转身挥挥手走了。 “他是谁?好像,认得你。”那人最末了的一眼,透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覃相荣觉得后背都发凉了。他能肯定自己绝无可能认识这个人,但是大卫呢?他毕竟有许多的过去和交游,是自己不知道的。 “我不知道,不过……”大卫沉吟了片刻,看向覃相荣,见他又是眉头深锁,怜惜地一笑,“我想他不会说的。那不就行了?管他是谁呢。我现下好些啦,走,坐电梯,咱们回家去。” 他没有说实话。覃相荣知道,但更知道如果大卫不想说,还是不要迫他。 再者,只要那人不随意声张,也就罢了。报社每日里出入多少人,各式各样的古怪,也不多这一个。 只是……覃相荣一想到,就觉得一阵恶心、气恨和惊惧,那人看大卫的眼神,好似大卫身无存缕,又好似看到大卫……正与自己交欢。 回到家后,大卫恹恹地倒在床上,拉了相荣的手,让他和自己躺在一起。两人默默无语,各怀心事。 躺着躺着,大卫忽然翻了个身,挽住相荣胳膊,面孔贴了相荣肋骨,蜷缩起身子,鼻息细细,一丝一丝顺着相荣的肌肤渗透到心深处去。 霎那间,覃相荣忽然有些想哭。 这一刻,平静幸福得不像真实的世界。美极易逝,大卫挽着自己,自己挽住他,能够到多久远去? 一生一世都不足够吧。相荣低头吻了吻大卫的眼角。 阿中回到家里,一身臭汗,满腹牢骚,直愣愣走到大卫房间正要撒气,看见床上两个人和衣而卧,睡得十分安适。 “安乐一日是一日。”阿中摇头自语道,轻轻带上了房门。 片场的人、剧组的人、媒体的人,都交口称赞,说狄菁菁这样的大明星,一点架子也无,从来不迟到,独角戏两条里一定过,群戏重拍多少次也不臭脸,实在难得之极。 是啊是啊,对啊对啊,根本不识得她、没访问过她的也一旁附和。 只有阿中静静地伺弄着自己的相机,一言不发。 但笑别了所有的工作人员,狄菁菁只姗姗行来同阿中说话,她笑得那样美,连见惯了美人的阿中也觉得有些眩目:“好久不见了,阿中,你好吗?” 她的语气还是那么温和可亲,好像从来不会为什么失仪。 “很好。”阿中淡淡地说,眼神总算是定在狄菁菁脸上来。大名鼎鼎的电影公主,闭月羞花的容貌,阿中却不愿瞧。 “那么,大卫呢,他好吗?”狄菁菁两只手交握在一起,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眼睛里头也不见半点破绽。摄影机前头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怎么说,她也是拿过了奖的。 “也很好。我、大卫、相荣,我们三个住在一起。”阿中不知道为什么要提这一句,像是要宣告什么。 “覃相荣……”念出这个名字,狄菁菁完美的面具,忽然如细瓷开片,一线一线皲裂了。很短的一瞬间,逃不过阿中的眼睛,这女子的神情,可以用刻毒来形容。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快乐的日子里头,空气都是粘腻不动似的,早上两个人坐着饮咖啡,手不知不觉握到一处去,不说话,分拆不开的眼神已说过了千言万语。 咖啡并没加糖,可甜得都有些发酸。 然而时间却比平时流逝得更快。白晃晃的太阳下去了,换作缠绵不够的夜晚,一转眼就是一天。 覃相荣还稳重些,素来冷冷清清的大卫脸上总有抑制不住的笑意,熟人见了打趣:“大卫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前些日子拿奖,过些日子,是不是就结婚?大登科连小登科,哈哈哈……” 若是从前,大卫定然翻脸拂袖,现在他只是带点傻气的笑。 别人不过觉得大卫怎么转了性,难不成真的有哪一家不开眼的千金将这扎手的百炼钢,转了绕指柔?然后一个一个暗暗冷笑,想说瞧瞧这一回能好几日。 只阿中一个,家里光景、外间情形,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着急上火,牙龈肿起来,还要用冰去敷。 “阿中,我见你这几日半边脸都高起来了,你不要总拖着,去看医生吧。”覃相荣递给阿中一盒消炎止痛的药片和一张医生的名片,侧过脸来看阿中的面颊,“你是不是怕看牙齿?不用担心,元医生人很好的,他手段高明,也很体谅病人。” 阿中看着覃相荣细致如画的侧面,不禁心底轻叹,狄菁菁只是美若天仙,相荣……相荣根本就是谪仙吧。 “相荣……”阿中欲言又止,抬头看见大卫喜气洋洋、吊儿郎当走过来,忽然心里生气,这个傻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现在是连座山都要被风刮过来了,镇住你这猢狲在山下五百年也就罢了,何苦叫相荣陪葬。 “怎么?”覃相荣见没了下文,以为阿中说得两个字牙齿又痛,有些担心地问道,“我问过老刘了,他这几天都在,你这边手头上的事情交给阿光就好。”老刘是报社老资格,阿中才来的时候,还跟过他一阵。 “是啊,阿中你去看医生吧。为了迁就你的牙齿,我们这几天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0 吃的那叫什么啊,嘴里都要淡出个鸟来了!”大卫自相荣身后探出头来,笑着拍阿中一下。 阿中狠狠瞪他一眼,隐忍不发。你他妈少废话,你嘴里,呸,本来就有个鸟! 覃相荣回身沉声嗔怪大卫:“你说得这样难听,报社里头那么多女孩子呐。吃得清淡些也好,入伏天了,你不也长痘子?我看今天还是煲苦瓜。” 一物降一物,昨夜又十分得趣,大卫对着他,满腹柔情蜜意,越看越爱:“好啊,我喜欢苦瓜。” “我去看医生了。”阿中如坐针毡,一下子站起来,眼冒金星。再不去看牙医,恐怕要去挂眼科了。 “晚上等你吃饭。”覃相荣拍拍阿中手臂,笑得有几分抱歉。阿中又想说些什么,余光瞄到大卫,还是忍下来了,不急在这一刻,若是大卫听了在报社里头发作,须不好看。 阿中并没回家吃晚饭。他留了言到答录机里,说是路上碰到朋友,推脱不掉。 他不回来,相荣还担心了一下,大卫只有更加高兴。 大卫是个最懒的人,可他实在欢喜听相荣吩咐自己做事。 “大卫,你把米淘洗干净好了。”“这个你弄不过来的,唉,好、好、好,那你削皮就好,我来切丝,小心手。”一声声、一句句,家常的亲昵。 “相荣。”覃相荣正炒着菜,大卫忽然从身后把他抱住,相荣忙将火关掉,叹口气,这饭看来要晚些时候再吃。 他回转身,看到大卫渴求的目光,呼吸也跟着紊乱了。 原来此前那样爱健身,是应在这里,相荣笑了。 他将大卫扛在肩膀上,走去卧室。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9 章 葡萄酒的艳光被灯光一逼,映得阿中的脸有些绯红,虽然实际上,应该是发青才对。他晃动酒杯,很好的酒,虽然他不大懂,也不大喜欢。 他好烈酒,烧进肚子里去的,实在不行,啤酒也好,苦里一点凉。 这种酒太女人,女人就是麻烦。 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女人,已经喝下了一整杯,脸颊上泛出桃色来,真个娇艳欲滴。 阿中叹道:“菁菁,何必呢?你好做未来的姜家四少奶奶了,就是和我这样的人出来吃餐饭,也有些冒险。” “阿中,你不也是姜家的人?大家早晚亲戚一场,又算半个同行,我请请你,攀攀交情,做事做人好交代,谁敢说闲话?”狄菁菁笑盈盈,很是大方,“况且,姜四少一向欣赏你,你也不是不知道。” “姜四少最欣赏的,不是我。”阿中摇摇头。姜家书香门第,做的都是高贵生意,姜四少爷分管到艺廊一系,但其实,他好文章,最爱的一支笔,是覃相荣。 狄菁菁家里也算得小富,出道以来都是玉女,姜家还嫌弃她玷辱了门楣,但姜四那会儿似乎爱她入骨入髓,说什么也要迎娶。菁菁又恰好拿了奖,于是息影等着嫁人,却不知,为什么重又复出。 阿中是姜家旁枝,托赖家族,也算不愁衣食,但他心里有火,硬是要出来闯荡,倒惹得慈母多抱怨。 姜四少同他,也是兄弟相称,依着年龄,还要叫他一声表哥。 少年时候,两人走得近些,阿中也拿这个表弟做模特儿,拍过些辑子。后来渐渐淡了,但偶尔回想,阿中觉得当年的四少同现今的大卫,神情依稀仿佛。 “怎会?你多心了。等你有空时,还要多来走动才好,他时时提起你的。”狄菁菁抿嘴一笑,唇角弧度却有些奇怪。 姜家四少将覃相荣的文章都自报纸上剪下来,一张张贴进桦树皮纸张的本子里,本子外面封皮,皆是手工鞣制。已经积攒了一个小柜子,用一把银锁锁起来。 这点儿怪癖,旁人不知道,瞒不过狄菁菁。 又是你,覃相荣。 狄菁菁扪心问自己:恼恨吗?不甘吗?怨妒吗? 不、不、不,她只是觉得自己凉透了,比跟大卫分手时,更寒凉沁骨,难道今生如此有缘,避不开地要纠缠成魔障。 “阿中,从前是我意气用事,迫得大卫应允我……我现下也很失悔,不独是我,圈子里的人,谁不想念他?我那天见你来了,心里真是高兴。阿中,你能劝劝,请大卫回心转意吗?”狄菁菁放柔了声线,她的声音,原是她的武器,比雾气还要无孔不入地令人迷失。 但阿中不吃这一套,他垂了眼盯住自己眼前的酒杯,一口饮去大半,舔去酒滴的动作,像是舔血:“这个忙我帮不了,大卫有大卫的打算。作为朋友,我支持他的决定。而且我并不觉得他有什么遗憾和不舍,大卫到哪里都是大卫,少了风光的是旁人,不是他。” “我也看文章,姜家对此道有多么上心,你也是知道的。阿中,风向要转啦。”狄菁菁肤色皎白如月,笑得似一只雪狐,“这个圈子虽然不好,安生立命倒是无忧无虑。除非,大卫愿意向家中低头。” “不要紧,他有相荣。”阿中猛地喝尽了所有的酒,抬头一笑,他极少这样正经地笑,有股看破却不说破的暖意,“还有老总,和我。” 阿中起身拿了账单,不待狄菁菁挽留,拿了纸巾递给她,温言道:“谢谢你邀请我。你醉了,我会请服务台替你叫车。” 醉了?狄菁菁恍然若失,怎么会,自己的酒量一向很好,可是,看出去的事物,为何模模糊糊。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0 章 半山上的张家大宅夜来尤其气派,一盏盏灯火,好似浮动在岚气之中,俯视众生一般。 这一夜张灯结彩、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大卫拉了覃相荣,穿梭在宾客之间,笑着和每一个人打招呼,偶尔拿过侍应生盘中的一只杯子,同某个殷勤的贺客碰一碰,饮掉香槟。 张家老太太的寿辰,一年一度的城中盛事。当事人并不以为意,在楼上私人的图书馆里静静看一本边角翻卷起来的《卧虎藏龙》。 大卫将覃相荣拖着,敲响了门:“奶奶,奶奶,是我,大卫。” “进来,淘气鬼。”老太太笑骂,这个孙子是她最心肝宝贝的,偏偏最难见一面。 门一开,老太太暗自笑自己果然老了,好端端的夜晚,怎么觉得日出一般耀目,谁在那里发着光? 光里走出两个孩子来,一个是自己家的大卫,还有一个,模样更端正、五官更绮丽、身姿更挺拔、仪态更闲雅,但是两人一起站着,大卫并不输于他,只是更为相得益彰。 “大卫先别说话,叫我猜一猜。”老太太一拍手,“我知道了,这孩子是相荣,覃相荣。” “奶奶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1 你太厉害了!”大卫大惊小怪,酒窝儿一浅一深,不住变幻,笑得十分得意,同相荣道,“你若是伶俐,讨了我们家老太太的欢喜,就能在张家横行无忌啦。” 覃相荣原本落落大方,倒被大卫搅得腼腆起来,低头一笑,恭恭敬敬说了一句:“张老太太,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 “胡说什么,看人家笑话你!”老太太轻轻拍了大卫一巴掌,拉过相荣的手来,很是亲热地道,“大卫每次回来都定必谈到你,我可从来没见他这么夸赞过谁、惦念过谁。不过今日一见你,只有比大卫说的还好十倍,难为你这样的好孩子,愿意同我家大卫合住一起。他啊,混世魔王一个,谁也管不了的性子,可有欺侮你?告诉我,我替你揍他。” “老太太您过奖了,我不敢当。大卫年轻有为,淡泊名利,叫人佩服。我们大家是好朋友、好同事,平时偶尔争执,也是为了公事,哪里称得上欺侮。说起来,我性子古板固执,倒是委屈了大卫时常听我唠叨是真。”覃相荣三言两语,说得张老太太心花怒放。 “奶奶!您可不能但见新人笑,不管旧人哭啊。”大卫假作着急状,拉住张老太太的胳膊,“我才是您亲孙子呐,这覃相荣,您就算再疼惜,认个干的便算,可别越过了我的次序去。”说着话,偷偷拿脚尖去踢相荣的脚踝,眼里尽是调笑。 他是故意的,一点一滴、一个人再一个人,大卫想要为自己和相荣多积累一些支持的力量。 “咦,你这臭小子倒真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怕只怕人家厌烦了你,却带累了我。相荣啊,你可愿意叫我一声奶奶?”张老太太哪里会听不懂孙儿的拐弯抹角,但今日自己高兴,大卫也高兴,不妨再做多一件教三个人都开心的美事。 淮扬张氏在这座都市中何等地位,做得张老太太的干孙,岂止是在张家横行无忌。 此次跟着大卫上半山来,覃相荣迟疑再三。 他有他的骄傲与原则,虽然家中父母是清贫的教员,却有一股不能不自持、不得不为之的孤高,这样的相荣,叫他怎么学会攀附权贵豪商。 但是大卫央求他,以情、以人、以眼、以唇,覃相荣不能不应承下来。 事到临头,“奶奶”这样短短两个字,却太难喊出口来。 见相荣失了应对,大卫发急:你以为张老太太真个慈眉善目? 突然灵机一动,笑推相荣道“怎么,这般面浅,改不过口来?” 这一句覃相荣有些印象,报社里头小黄上个礼拜迎亲时候,叫岳父母时被笑过一场:“怎么,这般面浅,改不过口来叫爹地妈咪?”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1 章 原来今晚大卫拉自己来,还有这样一层意思在里头? 覃相荣喜心翻倒,面上虽看不出,人已经晕陶陶的了。晕陶陶认了张老太太做奶奶,晕陶陶让张老太太携出去宣告,晕陶陶被众人恭贺,晕陶陶同大卫坐了张家的罗尔斯罗伊斯下山,晕陶陶跌撞进家门。 大卫只是偷笑:“覃相荣,你傻不傻,人家喝一口,你喝一杯?不是我拦着,你早不省人事了。” 相荣顾不得衣衫团皱,倒在沙发上动弹不得,一个劲儿冲大卫甜笑。 莫说是蜜糖,就是实验室里做出的甜味剂,也没有这般甜。 大卫喉头滚动,笑意褪下去,换了邪意出来:“覃相荣,是你自己惹我的,别怪我又趁你醉酒。对了,你是杨贵妃转世么?啧啧啧,别,我可不是那老不修。” 心有余而力不足,大卫竟拖不动陷在沙发里只顾着笑的相荣。 好在阿中回来了,他这一向回来得越来越晚,倒不是拍稿子用的东西,也不晓得在忙什么。 “怎么带相荣去喝酒?还醉成这样。”阿中见相荣这般模样,黑了脸。酒吧里龙蛇混杂,前些日子,还有当红男明星为朋友仗义出头,打了外国贵人,闹出好大风波。 “我家老太太做生日。劝酒的人多,没防住。”大卫和阿中一起将相荣抬回房间,擦擦汗,点起一支烟来,笑看着阿中,“之前就递了帖子给你,你却没有来。” “是今天?”阿中眉头紧皱,去不去倒不是重点,张家宾客盈门,多自己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只是全然忘记了……这几日,到底是神魂颠倒了吧,大好的机会,谁不动心。可笑自己常以为淡泊名利,却还是有软肋可拿捏。 “你忙昏头了吧。算了,也没什么关系,老太太自己都不在乎。”大卫呼出一串烟圈,慢慢套在一起消散,“老刘说并没多摊派你什么工作啊,怎么连回来吃宵夜的功夫都没有?” 阿中踌躇片刻,原本不打算这时候便说出口,但大卫既然问起来,就不该瞒住他。 “我四表弟……姜家四少爷嘱我拍些片子,他准备到时候请相荣来合着片子写文章,出一本集子。这些天忙完报社的事情,我都在他的工作室里做些准备。”阿中一面说,一面看大卫的神色。 大卫和姜四少,几乎是陌生人,可是两人中间,横着一个狄菁菁,两人心中,共着一个覃相荣。 “这是好事啊!”大卫很是兴奋,不见丝毫介意,他拍了阿中一把,眼光流淌过相荣熟睡的脸,“你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拍!要是覃相荣假清高,不愿写,我有法子逼他。姜四少之前推的哪一对影文双生不火?你这人也没劲得很,这样大树,怎不早去乘个凉!” 大卫知道阿中傲骨,心里是尊敬的,偏爱这般笑他。 相荣就是少一个会推他那份出尘逸世、不随俗流的人。可惜老总捧了自己一个,已经耗尽了力气和心血,唔,还有报社不多的一点儿体己钱。 若是相荣能一步步频频借力,就此上得青云……大卫想得美妙远长,一对眼睛笑得弯弯,烟快燃着手指也不自知。 阿中从大卫手中拿过烟卷,摁灭了,有些怔忡,先是狄菁菁,第二天便换了姜四少来找他,虽然是为了不同的人,不同的缘由,可是怎能如此巧合? 一别经年,说正经事情,四少爷却做当年装扮,邀约在大学校园中,甚至趿一双布鞋。 看着大卫走去坐在相荣身旁,替他解开两颗纽扣透气。阿中好似听见窗外有“喀喀喀”不断作响的声音,都市里四处起高楼…… 是这样吗?或者所谓命运的齿轮转动时候,是真能听见一丝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2 章 清晨的阳光自树叶缝隙间落下来,热气尚未蒸熟心情,两人走在去报社的路上,覃相荣的嘴已经撅着,眼角低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2 垂,他不高兴。 大卫透了风声给他,告诉他阿中接下的外务。 “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这些,何必劝我去做。那个姜四少爷,我们又不认识,出版商多奸诈,大卫,未必能那么如意。”覃相荣初出道时,很吃了些苦、吃了些亏,直到被老总拉拔起来。一朝被蛇咬,也难怪相荣十年怕井绳。 “不认识也该听说过名号吧,鼎鼎大名人物,又是阿中的亲戚。阿中你还信不过?他怎会拉你落坑?”大卫知道相荣是不容易被说动的,倒并不着急,看相荣撅嘴有趣,忽将一只手指放在他上唇,歪头而笑,“好挂个紫砂茶壶了。” 相荣脸一红,一摇头晃脱大卫手指,小声道:“大街上。” 大卫收回手,却有些着恼:“大街上又如何?你就是规矩多多。” “大卫。”相荣规矩再多,也抵不住看见大卫面上一黯然间的心急着紧,声气登时软了下来,“你知道我的意思,别生气好吗?” “那……你先答应我,阿中接的活儿,你别急着拒绝。”大卫正色道,“你好歹也为阿中想一想,这件事可不是你一人的机缘。” 想到阿中,覃相荣觉得大卫说得也有道理,自己不该为了心障和谨慎,阻碍了阿中。他与阿中相识虽然较晚,也不及大卫与阿中熟不拘礼,但彼此肝胆相照,颇有知己之意。 若是为了帮阿中,便是要被欺哄利用,也是值得了。 覃相荣点点头,虽然有些沉重。 “还有一事。”大卫见相荣应允,知道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一下子眉花眼笑,竖起一只手指。 “大卫,见好就收,别得寸进尺啦。”相荣环抱双臂,摇头苦笑道。 大卫凑近相荣左耳,轻悄悄地说:“今晚,我要在上面,你若不肯,一拍两散。”说罢一阵大笑,朝前面快步走了。 报社总编办公室里,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老总抱着头盯住面前厚颜无耻的玉人儿:“大卫,你给我出去!” “我不!”大卫有恃无恐,“人家邀请的是我,你都可以跟去,为什么相荣不可以?” “我这是跟去吗?是我领着你去好不好?大卫,你少往自己面上贴金!”老总怒极,“老娘的书威震东瀛时,你还不会拿笔!” “那又如何,现下我当红,签售的是我,自然我话事。”大卫不怕老总发火,都不是真火。这位小姑奶奶真个发脾气时,笑颜如花。 “好!都去!”老总咬咬牙,大声叫道,“阿中、相荣,都进来。”那两个答应着,摸不着头脑地结伴走进。 “回去收拾行李,下周你们两个,连同我与大卫,一起去日本公干。”老总本想加一句,你们两个的机票账单挂在大卫头上,但转念一想,何必便宜那些日本人,总归大卫肯去,他们已经喜出望外,就是再多带两个人,只怕也鞠躬……不,跪地相迎。 相荣倒是听得眼睛一下子亮了,他不是稀罕去什么日本,只因不愿与大卫分开,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阿中却愁眉苦脸,既然老总已经晓得,他也不用伪装:“老总,这个,房间是单人的……吧?” 老总交握双手,这一向指甲剪得短短,并未着色,似女学生一般。不过,哪里有笑意如此恶劣的女学生:“酒店么,人家已经定下了。听说是华族私宅改建的庭院,矜贵得很,只得两间空房。自然是我一间,你们三人一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3 章 世上自是有四时如画的国度,这一点,相荣与大卫生长的都市是及不上了。 那些日本人很懂得文人心思似的把地方选在伊豆,但温泉之类,初来乍到时,实在有些叫一行人提不起兴趣。可怜所谓“川游”时节之美,却不及暑气的会心一击。 先办正经事,签售会上大卫几乎签到手脱臼。也不知道有多少痴痴迷迷的读者从日本各地赶来,温泉街简直一房难求。 “相荣,这两日恐怕你要护着我些,这样多人,我可没想到。”大卫不禁咋舌。莫说是他,就连相荣和阿中也吓住了,只有老总若有所思。 近夜时分,大卫看着四处影影绰绰、穿了浴衣缓缓而行的身影,忽然明白出温泉的妙处来。他从房间柜中翻出浴衣来,抛了一件给相荣:“换这个,咱们先去温泉街转转。” 他们所住的小院子里,石头砌就一个私家温泉池子,月华之下水波潋滟,却不必急于一时。 相荣换了衣衫,大卫眼睛也直了,嘴也合不拢:若是配一把长刀,这样的一个浪人就算是深入千军万马取上将首级也无人阻拦吧,不为其威势所逼者,也该降服于他的美貌。 然而这人是我的!大卫得意起来,他穿一件上绘就千枝墨竹的,依着相荣一站,亦是摇曳多姿。 两人正要走出去,大卫想起一事,将房中送与客人留念的一只鬼面具戴起,狰狞可怖,上生双角。 相荣忍俊不禁:“你这是干嘛?” “我若是不戴上,只怕一会儿在温泉街被那些书迷认出,自找麻烦。”大卫摇头晃脑,真可爱的鬼怪。 “那我也戴。”相荣童心忽起,更有想陪大卫玩闹的意思,另拣选了一个。却是武士,面目俊美,只是不及他真人。 “好啊,你选这个人,是想杀我么?”大卫一下子跳到相荣身前,拿起他的手臂,作势欲咬。相荣的面具,是源赖光。 “若是幻化成的少年是你,大概我舍不得出刀。”相荣无限爱怜地看着大卫,在他面具额头印了一吻,大卫的面具,是酒吞童子。 “那你温柔的杀我吧,就在今夜,此地!”大卫的声音从面具中传出,说得别有内情、诱惑万千。 两人走到温泉街去,相荣才想起阿中来:“怎不见阿中,他只说出去一下,一直也没回房间。”“谁知道?东瀛洞天福地,纵然是阿中这样不近女色的硬汉子,只怕也扛不住了吧。哈哈哈。”大卫笑得打跌。 “阿中会不会,是为了我们才躲出去的?”相荣倒不是担心阿中的安全,他牛高马大、一脸煞气,只是心里有些歉疚。 “那你领他的情就好啦。回去多做几样好菜给他吃呗。难道硬把他留在房间?相荣你这样坏。”大卫歪个头调戏相荣。 “还是我们搬出来?那可不成,你瞧瞧这阵仗,哪里还有空房间……不像阿中,总会有大把红颜留宿的。”摩肩接踵,两人自人海游过,大卫指指周围,“逢着一个伊豆的舞女,不是很温柔的传奇么?” 相荣才想说什么,忽然眼前一闪,听见头顶“砰”的一声。 “烟花!”大卫惊喜地叫起来,扯住相荣,“快看!”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3 更吹落、星如雨。相荣抬头,只觉得满天星子扑面而来,却是姹紫嫣红的。 两人在夏日花火之中携了手,并肩而立。 明明灭灭之间,相荣回过脸来,俯向大卫,轻轻揭开自己和他的面具,吻在大卫唇上。 一团团逐队成球的烟火,映衬在二人身后。 无数人望定夜空,拍手、赞叹、欢笑,不是为了这一段旷世的因缘。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4 章 小摊子里一支铲子做着各种日式烧,木头制的推车,热气袅袅,晕一盏灯,倾倒一壶清酒,悠长的夏夜缓缓拉开。 老板会说几句粗浅中文,而阿中竟会得日语。 “说得不好,都生疏了,以前我表弟教过一点。”老板翘起拇指,憨厚地笑着夸阿中时,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摆摆手。 然后两人不再言语。一个低头自斟自饮,一个认真地做来往客人的生意。 直到万籁俱寂,老板原本是做通宵的,见的人事多了,也不在意阿中为何不走,将炉火熄得小些,走到一旁抽烟。 阿中慢慢喝酒,慢慢吃东西,面上渐渐多了几分惬意自在:那两个自然缱绻,然而自己未必不及他们逍遥快活。 “阿中今晚不会回来了。”温泉池中,大卫靠在相荣身上,手指在静水里拂弄起涟漪,“明日咱们请他吃怀石料理,也就是了。算作嘉奖他没来坏事。” 相荣背抵着圆润的石头池壁,拥着大卫,一双长腿向前伸直,没于水下,看不真切。他刮刮大卫的鼻子和面颊,低声道:“怎么这样无耻?嗯?害人流离失所,还满不在乎。本来就该赔礼,反说是奖励。” “是啊,我是挺无耻的。”大卫仰头笑起来,猛一抬手,溅了相荣一脸水花,自己却一下子滑进池中,在相荣大腿根处,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相荣若被滚水烫了一下,却是说不出的快意,咬牙笑了,也跟着滑下,一把将大卫揪在怀中抱紧:“想跑?!” 大卫翻转身子,正面与相荣贴在一起,将他压在水中,嘻嘻笑道:“跑?我不跑,倒是要泡泡你!说吧,给我泡不给?” 相荣一头黑发被温泉水濡湿了,一扬头,发稍往睫毛、胸口、脖颈滴落水珠,大卫伸出舌尖去接,一晃神间,已经反被相荣压倒。 两人皆是笑声渐去,喘息渐起,相荣在大卫的唇间柔声道:“泡吧,想怎么泡,都依你。” 水光竹影,月晕清风。 夜来退凉了,大卫两肩露出水面,如两处小小丘陵,风过处,泛起一阵寒栗,相荣的唇,便先密密覆盖过那里,于是一寸一寸暖了起来。 “好热。”大卫闭了眼,低低地哼了一声。 他拉了相荣的手,去触碰更热的地方,相荣也是额上见汗,一把圈了大卫,想要将他抱去卧室。 “不解风情。”大卫方一离了水面,便睁开眼笑看着相荣。 “这里?明天叫打扫的阿姨看见就……而且阿中不是说过……”相荣尚有三分顾忌。这间院落,毕竟是三人共用的,由得兴之所至,会不会太过放肆了。 “将在外。”大卫挣脱回水里,落水之前,先缠绵地吻过相荣的耳朵,等相荣忍不下心中欲念来拉他,偏又坐在水里,手搭在膝盖上挑眉而笑,“你要是耐得住……” 怎么忍耐?怎么住? 相荣叹一口气,大卫,你真是我命中的魔星。 他的手与大卫的手交握交扣,他的腿与大卫的腿相缠相绊,他的唇与大卫的唇若即若离,他的那一处地方与大卫的身体分拆不开。 温泉水汩汩自泉眼中涌出,犹如有的琼浆玉液,不住涌出。 云遮月掩,夏虫不住嘶鸣,两人累得无力起身,手拉着手躺于池中,听着彼此尚未平静的断续喘息。 “良辰美景……”大卫慢慢说了四个字,便顿住不说,往下的话,好似并不那么吉利。 “赏心乐事谁家院。”一阵掌声响落,隔壁院子传来一串似赞叹非赞叹、似揶揄非揶揄的笑声。 大卫和相荣都变了脸色:年轻的男子声音,如此耳熟。 “二位别多心,这一次,我可没亲眼所见,不过略有耳闻罢了。”那男子笑声如许清朗,却叫人听了心中生恶。 相荣听出来了,向大卫低语道:“是他,又是他,那个穿一身白衣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5 章 “阴魂不散。”大卫撇撇嘴,既然是上次那人,他倒不在乎了,能够管住嘴的人,就总能够管住,至于被听到还是看到,大卫也惊叹于自己现时如此厚颜,他才不在乎,“理他说什么,要是能翻墙过来,再狠揍一顿就是了。” “这件事情不对。”覃相荣要谨慎得多,尽管也有忘乎所以的时候,但由着大卫游戏人间,自己将一切看顾周全,一向都是相荣理所当然的信念。 “怎么不对?”大卫自池水中起身,白皙的皮肤上滚落细细水流,迎了月光闪闪烁烁,似神话之中的水精。他自顾自穿了浴衣,头发湿漉漉地也不用毛巾擦拭,蹲在草地上头,看尤未歇息的蟊斯跃来跳去。 相荣也离了温泉,穿好自己的衣裳,拿了大毛巾蹲下给大卫擦头发:“昨日入住时,听老总咕哝了一声,说旁边分明空房间,怎不安排她住这间,那位女将还连连道歉。也是想着邻屋无人,所以我刚才……” “你倒是精乖。”大卫转身笑看着相荣,捧了毛巾垂下的部分,也给相荣擦头发,“我就没留意这许多。怪不得,你刚才叫得那样猖狂。” “我……咳……咳”相荣忆起自己方才放纵恣意的情态,又想到尽数被隔墙之耳听了去,不由得大窘,一下子呛咳起来。 “别急别慌。”大卫拍拍相荣后背,“那白无常每每这么不阴不阳来一下子,咱们见怪不怪,他便其怪自败。你看咱们不接他话,他还不就自己歇了?”大卫不喜欢那人,他令大卫感到没来由的危险,那是一种会把自己和相荣推落深渊一般的危险。 “如果真是这样当然最好。”相荣也有同样危险的感觉,甚至想得更深邃更恐怖。他不敢告诉大卫,不过不打紧,有自己在,便是千刀万剐,有自己替了大卫。 “明日咱们去问问老总,我总觉得,这一次签售的事情,透着一股不寻常。”相荣皱了眉头,温泉洗过的面上泛着莹润的光,大卫看着他这媚中带煞的样子,一时如痴如醉,说不出话来。 两人一个心事重重、一个颠倒不已,一时都忘了站起来。 直到腿脚发麻,才互相搀了、哈哈笑着、一瘸一拐地回房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4 去。 夜尚未去,回了高床软枕的两人,又岂会白白放过这苦短良宵。这一次,将门窗闭紧,连窗帘子也拉上,再不怕谁人窥伺。 “相荣猜测得不错。”翌日清晨,在老总一人独居的庭院里,三人对坐品茗,相荣端静,大卫则被苦得发怔,老总放了茶碗,恍若无事人般朝相荣点点头说道。 “这么说,的确有不合理之处?”昨日签售会上,相荣无意间瞥见老总的面色,修罗一般,虽只短短数十秒,相荣知道老总定然是生了极大的气恨,单单恼怒,还不至于如此。相荣此时这样问来,已经往轻巧说了数十倍去。 “阅谈社竟叫人如此唆使利用,我对他们负责大卫这一头事务的部长很失望。这件事情,我不会善罢甘休,你们两个不必担心,一切有我。”老总没有直言,大概不准备全盘剖落给相荣同大卫知道。 相荣还有些想要追问的意思,却被大卫兴冲冲的话拦在前头:“那我就放心了,姑奶奶,有你罩着我,那是万无一失了。”说罢推相荣道:“老总的保票你不信?想砸饭碗?” “闭嘴!看见你就心烦。”老总扶额,她是越来越觉得大卫实在是个熊孩子。叹息一声,挺直了脊背来重新调和新一盏茶,煮水时略略多掺和一些,不似一人分量。 老总斜睨一眼:“相荣,带他出去。明日就返程,你们再四处逛逛,买些手信。我想一个人静静。”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6 章 一只素手搅起重重绿沫,手上指甲短短,似乎不谙世事的手,实则心事深沉的手势。 对面坐的人一身白色底子暗花锦缎的羽织,右手拇指上一个翠玉扳指,神态虽然恭谨,细看去,眼底并无敬畏。 “浩声,你做得太过了。”依足茶道规矩,对饮之后,老总淡淡说道,空气中忽然绷紧起一线一线的敌意。 “是么?先起兴的,可不是我。”白衣如雪人如玉,不笑时有不笑的风致,笑时有笑时的风流,只是说话间,总有股子恶劣的邪气。 “你想反悔?好,之前是我的人不听话,做事情鲁莽妄为、不合规矩,但我已经尽了心意,也极力弥合,这件事情算得已经过去。若你一意孤行,那也不必我劝你、或是要你给我什么承诺。你应该明白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老总眼里透着厌倦,故意透出给关浩声看的,她没有把握制得住这个人,哪怕仰仗着再大的力量。 大卫不过是顽劣的好孩子,关浩声实在是真正的魔鬼。 “反悔?我不敢的。”关浩声说话的样子、姿态、语气,似乎这世界上,还没有他不敢的事情,“是了,我重新画了一幅画,请您品鉴。” 他从身旁拿过一个卷轴,双手捧起,低下头去,以晚辈之礼呈给老总。 “我不看。”老总并不接过,没有一丝犹疑地就拒绝了,连眼光也不落在卷轴上。 关浩声嘿嘿地笑起来,极其晦暗可怖的声音,像是自地狱里透出的呜咽:“您品位不凡,大概瞧不上拙作,不过,谁叫我自己还算得满意,忍不住便要献宝,唉,真是无可奈何。” 说罢将绑缚卷轴的绳子一解,拿住一端,往空闲处一抛,卷轴铺展开去,内里乾坤不可避免地显露出来。 浓墨淡墨涂绘的一只猛虎,立在画中,四周留白,惟有虎口噙的一支蔷薇着色,一半殷红一半如雪。 艳艳已极而威风凛凛的画,老总终究是看了一眼,只一眼,霍然变色。 “关浩声!你不要欺人太甚!”老总拂袖而起,案几倾覆,一壶泉水不意洒落在画轴上,猛虎也罢、蔷薇也好,渐渐晕染开来,发皱、污秽、残破…… “可惜了。”关浩声感叹一句,眉梢喜气盎然,可不见有什么惜物之心,“不过,画是死物,终究不及人。只要有人在,画没了又何妨?您说是不是?”他轻轻转动手指上的扳指,将方才还仿佛心爱的画卷弃若敝屣。 他只是要刺老总的心,可不在乎她回答与否,见老总果然不答话,又自嘲似地笑笑:“今日看来是诸事不宜,一而再再而三唐突佳人。真是惭愧已极。还请您千万不要动气,我说过了,我不敢的。” 言罢,关浩声款款告辞,依足礼仪,之前的邪气刹那间隐匿无踪,倒像是个寻常晚辈。 大敌退散,老总思绪如潮,知道关浩声敢对自己如此无礼,定然是事情生变。 本来的世家娇女,赌一口气,多年来在尘世中讨生活,以为自己已经修炼得心肠如铁、百毒不侵。 难道真的是老了么?怎么会因着异国他乡受人一逼,忽然生出了无依无凭的虚弱厌倦来。 “大卫,相荣。”老总喃喃地叫着两个少年人的名字,他们两个,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一路看着他们相识、动心、成长、情痴…… 她缓缓伏在地板上,袖子上展翅的鹤,像是被射落下云霄一般。长长头发散落,蜿蜒拖曳,便有人此刻在房间中,也必看不见一滴滴落在竹篾上的泪水。 “你们两个不必担心,一切有我。”老总轻声说着,一遍再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7 章 温泉街上,大卫买得双手发软,东西自己拿不完,又分给相荣拎着,相荣连连劝阻他:“行李箱装不下了。” 他却更是高兴:“那再买一个行李箱啊!”他平时不是这样爱买东西的性子,但这是两人情定后第一次一起出远门,好似留下再多的纪念也不够。 “相荣,覃相荣!”大卫手在相荣眼前晃晃,“你是不是累了?怎么双眼发直?走吧,那我们回去。可惜了,还说出来或者能够逮住阿中。” “你看那边两个女孩子,来过签售,两人足足带了十几本书,所以我有印象。”相荣慢慢说道,将大卫手握住,大卫发现他手心微微透着汗。 “她们两个怎么了?又不会过来找咱们麻烦。”大卫耸耸肩,捏了下相荣的手,“你看出来了?我就说嘛,我哪里来那么多日本读者。之前还以为是阅谈社拉来充门面的,没想到另有冤大头出资。” “大卫你知道?”相荣惊讶不已,他以为大卫懵然不觉,全忘了大卫的心思机敏,还要在自己之上。爱一个人,总觉得他好笨,煞费苦心地保护他。 “我是怕你多想,才没有告诉你的,你太爱担心啦。”大卫跳上道旁的一个石墩,拍拍相荣的头,“那个白衣服的变态,就是关浩声。你怕他得紧,是不是?之前一直死劝活劝的,不让我同他较量。” “是他?!”相荣简直不敢相信,那个人看上去贵介公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5 子一般,怎么会是混黑道的。 “你看你一脸见鬼的表情……好吧,我若不是狐假虎威,仗着自己出身,和老总的面子,大约也不敢斗胆同这变态放对。”大卫摊手,“老总也是,其实真说穿说破,相荣你好放心了。关浩声能够有今日,还不是得人提携,否则凭他一个无宠的庶子,如何风生水起?难道还一刀一刀苦挨?” 他站在石墩上再踮脚,撷取一朵枝头上的红花,递给相荣,见相荣手上拎满了自己的东西,又是好笑又是心甜,便将花朵收转来轻轻嗅着:“提携他的人你总该听过名字:唐仁杰。” 相荣一剔眉毛,能提携多半便能牵制,若是这个人,说不得还真能放下心头大石了。 唐家一贯捞偏门,不入各大世家法眼,而唐仁杰凭一己之力中兴唐门,令各族首领都不能不刮目相看,确实是不世出人物。 唐仁杰人狠心痴,常人道他无情,可惜知道他情有独钟的人寥寥无几。 老总依旧伏在地上不肯起来,原来折堕有折堕的轻松适意,她将电话机也拉落到身边来,拨出一个熟悉的号码:“仁杰。” 话筒对面的声音一听便知含笑含情:“你几时回来,我去接你好吗?” 他怎会不知,只不过还是问一下得好,彼此留有余地,便是拒绝了,也能全身而退。不过,他想这一次大概是大获全胜才对。 另一处院落中,阿中躺在藤椅上,架了墨镜在树荫下把弄相机,手边一把日式团扇,一罐冻啤酒。 透过两个变色的镜片直望向天际,云涌云灭变幻莫测,阿中对准天空拍了两三张,便喝一口啤酒,心想着如果是这几张冲印出来拿给相荣,不知道他会感慨什么,写下什么。 好多年前的校园里头,阿中和姜四少坐了体育馆台阶谈天,云过往时在少年面颊上留下光明和荫翳,姜四少兴奋地挥着手中的一本校刊:“阿中,这个人写的文章太棒了!真希望他会一直写下去,他一定会流芳百世的!” 年少早慧的表弟几乎从来没有过这样孩子气到傻气的举动和言语,阿中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作者的名字,真土俗的笔名啊:相荣。 阿中笑笑从前的自己,将冰凉的啤酒倒进咽喉:后来才晓得不是笔名,土俗的名字,脱俗的人。相荣一定不知道,有一个人,默默仰望他许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8 章 回到都市中过了数日,伊豆的一切就像是书本子翻过了的一页,渐渐不真切起来,只是有人还在含笑回味,有人连同整本书只想抛出窗外。 工作一切如常,该写稿的写稿,该拍照片的拍照片,该连载小说的那个,更不敢开天窗。 写着写着,销售部门的小侯敲门进来,面上有些难色:“老总,这一季的销售统计出来了。” “我猜对了是不是?”老总放下笔,平静地看定小侯。 “相荣哥的书还是一贯的,销量并没有大起大落。大卫哥……大卫哥……”小侯吞一口唾沫,满心满怀的害怕和遗憾感觉,叫他不想说出口来,但老总灼灼的目光,他不敢不说,“大卫哥再版的书,和新书,销量一路下滑。” “嗯,我知道了,你把表格做一份给我。”老总点点头,“不要说出去。” 高峰过处,便是下坡,有百日不败的花吗?还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红颜?就连曾经的四届亚洲影后也因为被人杯葛过气而失声痛哭过。 看开一点较好。大卫是一点就透的,老总不怕他执著。 只是……若大卫不再走红,张家或者会趁机收回他去,雨打梨花深闭门。太可惜了,而且到那时,相荣怎么办? 电话铃不住地响,老总心烦意乱,接起来却好声好气:“你好。” “是我。小登,一起吃午餐好吗?”声音太温柔,一点听不出其中的迫切和不容拒绝。可叹旋即破功:“我在你楼下等你,餐厅定好了位子。” 得寸进尺。老总挂了电话,打开粉盒看镜中自己,慢慢旋出一管口红来涂。 妆上添妆,粉墨登场。 耳边似乎响起家里老宅咿咿呀呀的胡琴声。母亲是票友,有一天指着同好姐妹带来的一个反串做小丫环的男孩子对她说:“小登,这个孩子只比你大几岁,跟着他姨母来帮串个场,一会儿你们玩儿去吧。” 她不高兴同这么脂粉气的男孩子玩,口里答应,大人一背转身,就嫌弃地快步走开。那男孩子却已经落了妆,紧跟上来,一串空翻落在她面前,笑着叫她:“小登。” 原来面妆洗去,他是这样英武潇洒,身手不凡。她心头一痛,捂紧了冷冷瞪他。 “我叫唐仁杰。”他说道。 陈家延绵百年,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尊衔荣光一层层叠上去,家财实力一年年减下来,拿了清誉令名四处打抽丰,换一碗饭吃。 陈家的小女儿陈登出来自立门户,做得成功新闻人,光耀门楣?哪里哪里,岂敢岂敢,辱没是真,然而终于可以活得扬眉吐气、自给自足。 难道真要一转头扎回那个漩涡?唐须要陈三分名,陈又贪唐十足金。 真个联姻,两家人互相得利,只将自己的真情不得已陪葬进去。 难道我不曾真心爱过你?唐仁杰啊唐仁杰,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餐餐饭吃下去,终于被渲染成了城中佳话。 老总闺中密友莉莉冲到她家来,两人开一柜香槟倾通宵。“为什么瞒我!你真不够意思。”莉莉粉拳轻捶老总胳膊,“你怕我介意吗?我都说过多少次了,我对唐仁杰早就死心啦。你们两个太也烦人,早早拉埋天窗最好不过。” “你真无所谓?那做我伴娘如何?”老总面上嫣红一片,好似几分娇羞,实则只是不胜酒力。 “你真要嫁?”莉莉一双凤眼瞪得老大,“我以为你们只是拍拖。难道陈登也会嫁人?!” “嫁人最稀松平常,有什么好奇怪?”老总没好气,伸手去拧莉莉面颊,一群老友,剩下自己同莉莉两个,算是相依为命了,若是她说一句要嫁人,恐怕自己不止大惊小怪,还要心碎了无痕。 “嫁给唐仁杰,我倒是放心,他那么爱你。”莉莉叹息,她舍不得老总,但也为她欢喜。 老总不语,她想起相荣同大卫两个,反过来映照自己与唐仁杰,心道:那么爱我……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9 章 孖公仔怎么这几日形单影只?报社里头的同事们向大卫勾肩搭背,哂笑他失了如影随形的相荣。 大卫心情好时,同他们答几句话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6 ,心情不好,甩脱人胳膊就走。 十之八九,他的心情都是不大好的。 打落牙齿和血吞,大卫早起刷牙时,总想起这一句,平时在旁边站着,偶尔伸手指戳他唇角泡沫的那个人呢?哦,他早走了。 晚上又对了镜子刷牙,那人还未回来,躺在床上合不得眼,数着窗前雨点点滴滴到夜半。 闷气生得太多,大卫觉得自己像是个怨妇一般,先是上赶子推枕边人上京赶考求取功名,接着便长吁短叹“悔教夫婿觅封侯”。 认真是相荣的优点,只能说阿中和姜四少寻对了人,一旦投入,他比阿中还要上心许多。 早安晚安,一个个抱歉的吻落在大卫额头和唇上,大卫只好故作大方地笑着对相荣说:“我又不是小孩子,忙你的正经事去。” 而寂寞如菟丝子盘踞,大卫递上去的稿子,被老总打回数次,潦倒地伏低桌上改来改去,涂得一团乱的稿纸,上写了数十个连绵不断的“相荣”。 大卫会模仿相荣的笔迹,盯住稿纸看半晌,怔怔地将数十个如相荣写就的“大卫”,缀在“相荣”下面。 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这份颓唐乏力,你不是正需要一段相荣不跟紧的日子么?大卫暗骂。 有的事情,需要瞒住相荣和老总,对,还有阿中。 他心有不甘,跟住关少爷那档破事那么久,眼看柳暗花明,怎么可能就此放手?哪怕老总不给发稿,总有杂志报纸肯要,再不行,提供给警方也好 用冷水激了面孔,大卫重拾一脸狠色,悄悄与手下线人接头去。 从日本回来之后,这个线人不知约了自己多少次,偏生都没心思理会,要是再不去瞧瞧情况,只怕连线人也跑掉了。 相荣得了老总的允可,将报社的稿子也带过姜四少爷的工作室来写。 “利润对半分。”关于出版影文集,老总狮子大开口,姜四少却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新上司如此豪气,相荣只是好奇他为何一定要找上自己,又未见得有什么爱才之情。一向只有他与阿中在,姜四少爷不过在自己初来乍到时候,露面几分钟。 握手时还被吓了一跳,大暑天气,这样冰冷的手。 “姜四少爷是否身体抱恙?他的手好凉。”相荣后来问阿中,若是这样,姜四少便是不来工作室走动,也可说得过去。覃相荣文人性情,受不得冷对。 “他?”阿中笑了,答非所问,“你觉不觉得,我这四表弟眉眼之间,气质姿态,同大卫有几份相似?” “哪有。”相荣大力摇头,“我一点不觉得。” 大卫就是大卫,世界上独一无二、卓尔不群的大卫。什么人能和他相似相仿?相荣想到大卫,眼神也迷离起来,好像已经看出很远很远去,落在大卫高耸的眉骨、挺直的鼻梁、薄薄的执拗的嘴唇。 工作室里有一部形同虚设的电话机,突然响起来,才知铃声刺耳,将覃相荣和阿中两个惊得皱眉。 相荣走过去拿起来,听见是熟悉的声音:“覃相荣,你好。” 从来没有一句简单的电话起首语,似这句教相荣汗毛直竖。 而下一句,则令到他如堕冰窟:“大卫同我在一起,相荣,你不来,不热闹啊。我派去的车子,现就停在工作室楼下,来吧。” 亲切的邀约,殷勤的主人,然而满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大卫,你怎么这样不听话!相荣五内俱焚,恨不能立时飞去他身旁。 这把声音覃相荣是识得的,白衫黑道,关浩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0 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都市里竟有这样的院落,翠竹青松,藤萝蘅芷,关浩声好会享福。 空落落的房间中,大卫薄唇紧抿,他被绑缚在一张紫檀椅上,略略挣扎,傲骨同硬木相撞,痛入心扉。 “你别心急啊,相荣在来这里的路上了。”关浩声手执白玉杯,手指几乎融进杯壁。自己先啜饮一口,又将杯子送到大卫唇边,“润润喉咙吧,只是清茶,什么也没加的。” 大卫当然不理会,连看也不看关浩声一眼。 关浩声也不生气,慢慢转过正面来,突然伸手,隔住件衬衫,在大卫胸前那一点红梅一掐。大卫吃痛,又没有防备,不由得蹙眉,嘴唇微张,关浩声迅即一拉大卫头发,教他仰起头来,便将杯中物全数倾倒在大卫口中。 “好喝吗?”关浩声笑眯眯看着被呛到细白的脖子也绯红起来的大卫,“嗯,其实我有加一点点助兴的小玩意儿,你大概知道,你跟住我那么久啊。抿一口,不打紧的,但是你偏偏一整杯喝下去,唉,这般耐不住性子。” 门外敲过错落有致的几声。 “怪道你焦灼。”关浩声拍手,“原来是为着相荣来了。” 被绑缚的,除了大卫,又多一个相荣。比起还算包裹周全的大卫,相荣被除了上身衣衫,肌肤如蜜,以细细的黑色绳索勒过。 相荣才来时还挣扎着质问过:“你到底想怎么样?”得不到回答后,就只好同大卫一样不则声。他心里是有底的,临行匆匆告诉了阿中,阿中自会去搬救兵。 关浩声好整以暇摇一把折扇,扇得几下,又放下,折返到书桌前画着什么,不时轻笑,似乎颇为自得。 “大卫,大卫,你怎么样?他们可有打你?”从自己被剥衣绑起来开始,大卫就一直紧闭着眼睛低头不言不动,似是在忍耐极大的痛苦,相荣虽然不想在关浩声面前示弱,却忍不下担心,不能不悄声问一句。 “打?那我怎么舍得。”关浩声抬头起来,喜孜孜举起手中画纸,“相荣,大卫只怕不敢瞧。你帮我看看,设色、勾线,你可还满意么?” 相荣哼了一声,低头垂目,不去看他。关浩声却咄咄逼人,将画直举到相荣眼前来,轻轻吹一口气,纸张下摆拂在相荣面上:“大卫方才吃了我的私藏,你若不肯看,只怕对他不好。” 果然是出了事!相荣一颗心几乎要立时炸裂,他狠狠瞪视关浩声,等目光落在画上头,整个人一下子往前一挣,却又被绳索阻碍:一幅半成的春宫,两个情动的男子,面目分明是大卫和自己。 “大卫,何必忍耐呢?相荣在这里啊,你看看他,啊,我从来没见过这样靓仔的年轻人呢。”关浩声句句似女子柔荑,撩过心头最蠢蠢欲动的一点。 相荣的美,哪里需要旁人提醒。大卫低吟一声,缓缓睁开眼来,望住相荣,双眸如水。 “大卫,大卫,你……你忍着些。”相荣见大卫眼神有异,知道是中了极烈极邪的药物,正被催动情愫。他沉声喝阻,可惜大卫的目光已经顺着他的脸庞、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7 喉头、胸口,一路舔向了小腹深处。 关浩声嘿嘿直笑,反手轻抖,一把小银刀自袖中滑出,他转到大卫身后,轻轻割断了绑住大卫的绳子。 药物催逼之下,加上着许多日子积累的思念和欲念,大卫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束缚一去,他整个人立即去贴紧了相荣,一只脚点地,一只脚半跪在相荣大腿上,眼睛半开半阖,俯身吻去。 怎么能在这里!相荣一偏头:“大卫,大卫,你醒一醒,不要叫姓关的如意!” 相荣听过隐晦的传言,关少爷癖好殊异,却没想到下作恶劣到这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2 章 “轰”一声巨响,老总连人带车撞进庭院中,车灯被花木撞脱,人的额角也滴落血来,一下子头晕目眩,倒在方向盘上起不了身,喇叭声响个不休。 阿中坐在后面一辆黑色轿车中,吓得不等车停下,连忙跑出来。但车里还有人比他更快,一下子便到了老总的车旁,小心翼翼将她抱出来,颤声道:“小登,小登。” “叫什么,我死不了。”老总气息奄奄,眼神凶利,“快去……大卫和相荣。” 唐仁杰心痛之极,又不忍心与她争持,只好打横抱住她,快步走进屋中去。阿中护在一旁,紧跟住老总和唐生。唐仁杰其他的手下只能缀行,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屋子里头一片凌乱,到处散落纸张,两个年轻人背对众人坐着,头也不回。 太古怪了,方才撞车那样大动静,又有这么多脚步声,竟然没有惊动他们? 老总勉力从唐仁杰怀里挣扎下地,用袖子掩住自己额上伤口,轻声唤道:“大卫,相荣。” 一个穿整套白色唐装的少年转过头来,向众人满不在乎地一笑:“老总,咦,你怎么了?刚才难道是你?唉,我早说过,似你这样的马路杀手,还是别开车的好。” 另一个少年,着一身黑衫,抱着头,听见白衣裳少年人说话,背脊微动,却依旧不理会众人。 “大卫,你……你没事吧?”老总迟疑地问道,瞥了唐仁杰一眼,极是怨恨,转回头向前几步,“相荣……大卫,相荣怎么了?” “我没事啊。”大卫挑眉一笑,伸过手去搭相荣肩膀,“相荣也没事,有点犯晕吧,喝了一杯烈的。”他站起来,拖了垂头不语的相荣,走过来瞧老总伤势:“我看老总你却有事,你还在流血,得去医院了。” “关浩声呢?”唐仁杰揽紧老总,手势却是很温柔的,像是害怕被她拒绝,他高出大卫半个头去,居高临下,冷冷问道。 相荣听到这个名字,忽然抬头看向唐仁杰,眼中有极之憎恨的光。大卫立刻横在两人之间:“他?他早走了啊。你要找他还不容易?还是先送老总去医院吧。” “老总,你,你不要紧吧?”相荣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喑哑,像是吞落了火炭一般,神色之中似泣非泣,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的大孩子,忽然见到可以信赖的长辈。 “不打紧,小伤而已。瞧你担心的样子,好啦,好啦。”老总拨开唐仁杰的手,上前将相荣抱在怀里轻轻拍了几下,在他耳边低语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再作计较,我会为你们讨个公道。” 阿中站在一旁,五味杂陈,若是自己能再快一点通知到老总和唐先生,是否一切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这个虚幻地笑着的,不是大卫啊;这个沉痛得要被击溃的,竟然是相荣…… 而他们身上所穿的衣服,都不是他们自己的。 摄影师的圈子里头,也有许多传说。 有人为关少爷寻死觅活过,有人对他如痴如狂,有人则被他害至销声匿迹。 在大卫执意追查关浩声时,阿中也是担心了好一阵,知道劝不住,便一门心思指望老总。 现在,他甚至不敢想象发生了什么事情。 “开我那辆白色的车子来。”唐仁杰回头吩咐道。片刻之间,车子已经停在外头候着。 关浩声的家里面,竟停了唐仁杰的车。老总站在大卫和相荣中间,一手揽住一个,看定唐仁杰。 唐仁杰英武更胜昔日的面孔上,一双眼睛爱恋又哀怜地瞧着她:“小登,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信我。” “唐仁杰,我早对你说过,我同你,只是笔交易,现在,岌岌可危。”老总知道自己的话如利箭一般,射穿她自己的心口,再射穿过唐仁杰。 不能同生,或可共死?唐仁杰,谁能相信,我们是真的相爱。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3 章 狡兔三窟,关浩声这样的生意人,在都市里也不会只有一个家。 新落成才三年的豪华公寓第34层,黯淡的房间,他在落地玻璃窗前站着,衣白胜雪,人冷如霜,看远处零落灯火,若有所思。 钥匙响处,有人推门进来,将一把短刀连鞘扔到他脚边。 关浩声侧转身子,半边脸还隐没在窗畔的夜色之中,他用脚尖一挑,那柄短刀往上一跳,落在手中,他叹道:“你带它来见我,是真的要罚我?” 玉色的手包裹着墨色的刀身,缓缓拔开来,冷光一闪即没。 “我警告过你,你却不肯听,反而变本加厉。”唐仁杰点燃一支雪茄,“浩声,不要和小登较劲,你没有胜算。” “我有什么好同她较劲的,我不敢。唐大哥,她是我未来大嫂啊,不是吗?”关浩声说话的口吻,变得十分奇异,似乎多情而又善妒。 他是没有胜算,唐仁杰爱的是陈登,一直都是,一生……大概都是。 “浩声,我也不想罚你,可是你将那两个无辜的孩子搅进来,害得他们那样惨……我们的罪,我们自己咽下去,不该牵扯他们。”唐仁杰的手指间抖落如雪的灰烬。 想起那时候去到关家,门口有一个倔强少年顶了毒日头罚站,因为他弄坏了大少爷心爱的老爷车模型。等他谈完了事情出来,少年人已经晕倒在地上,却没有人理会。 如果那时候,不要一念之仁,是否而今不必纠缠…… “好,你要我怎么交代?”关浩声轻笑,已经做下的事情,他不会后悔。那日楼梯间一遇,他已经决意要摧毁大卫同相荣,艳羡到嫉恨发狂,渴望到践踏至死,他们有的,他没有,一辈子都没有。 “两只手指,你自己选。”唐仁杰说出这句话来,觉得自己心头也在滴血。这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小兄弟,如手如足。要他的手指有什么用,自己这样做,不外是要他死心。 “尾指,大哥,你说过,我的尾指生得很美。无名指若是没有了,戴不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8 得戒指……其它的手指,还得留着握枪握刀。”关浩声喃喃惨笑道,他忽然出刀,将左手最末两只手指斩落,整个人一下子痛倒在地,却不发一声。 唐仁杰走过去,将关浩声的断指拾起来,放进装雪茄的盒子里,放了张名片在地上,淡淡地说道:“这是童医生的号码,最好去找他看看,他口风很紧。” 关浩声来不及看到唐仁杰离开,已经痛晕了过去。 一连数日,大卫都没有按时交稿,一拖再拖,拖到不忍心责备他的老总,也将他拉到办公室,小声劝他:“大卫,要不你休假吧?你这样天天来上工,又天天不交货……这不行的。” “就是交上来,也不能用的。”大卫眼神四处躲闪,笑容却朝向老总,灿烂无比,“老总,再给我些时间吧。” 从前老总既烦他的笑,又欢喜他的笑,孩子气的魅惑,叫人看了心里想起多少美好的黄金色岁月。 现在老总只盼他别再笑了:大卫,你哭吧,我知道你难受得快要疯了。可是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相荣托阿中向姜四少告了假,也回来开工,日复一日地默默以眼光守住大卫。老总实在不知道,该劝哪一个先哭出来是好。 而那两只手指,还盛在青瓷盒子里,静静躺在自家茶几上面。 似关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孩子们都会些怡情养性的东西,关浩声自幼有些名气,国画是一样,钢琴是一样。老总依稀记得一次宴会上,母亲赞叹不已:小登,这孩子真有些天才,可惜关老爷子不好这个,没用心栽培。 少了两只手指,他那些流泻如泉水的琴声,就此断绝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4 章 从出事之后,大卫的房间开始关门上锁了。 每天听他笑着说句“晚安”,然后蹦跳进房间中,“喀”一声锁上门,相荣的心像是被击碎一地。 可是他只能默默将自己的心拾捡起来,一片片拼好,大卫的痛苦,他比谁都懂,他的痛苦呢? 阿中替相荣请假时,说得轻描淡写。翌日却接到了狄菁菁的消息,十万火急地冲去制住姜四少,抱牢怒不可遏的他:“你不能去!那人已经得到教训了!那是关家和唐门,你不能同他们撕破脸的。” 姜四少一句话也不应,只是拼命往前走,拖了阿中数十步远,才没了力气,咬紧牙关,挂在阿中手臂上垂泪。 大卫房间的地板上,到处是被揉皱的稿纸。 每一句都该是他素来拿手得意的,写到纸上,却抖抖索索,不成章法,就连笔迹也变得歪斜散乱。 不能想,不要想,不要、不要、不要!大卫心底嘶吼着,但是只要一提起笔,耳边就会响起关浩声念诵自己文章的声音……回想起自己抑制不住□□,尽管泪落如雨,还是一声声叫唤着“相荣”,一次次起起落落,直到两人灵魂彻底脱离俗世,躯壳留堕地狱。 写不出,一个字,也写不出。 大卫感到绝望,原来所谓傲视群伦的天赋,如此不堪一击。 关浩声将一只盛了干净衣裳的篮子放在屋内,什么都没再说、什么也不再做,便离开了。总归自己也好,相荣也罢,再无任何反抗和还击之力。 相荣……大卫不敢面对相荣,都是自己抵挡不住,才会连累相荣一同遭难。相荣是这世上一切的美好,光一样照亮了自己的人生,然而偏偏是自己,将至美的他,狠狠抹上了污秽。 主说过,要有光。 大卫掷了笔,墨迹抖落出来,染脏了桌子。 我的光还会照耀我吗?将房门紧锁起来吧,隔开自己同相荣。 还是想要去贴紧他,可是举步维艰。不敢告诉相荣,现在的自己,就连看到他□□的上身,或是看到自己的身体,也会绝望地呕吐。 相荣……相荣,我该怎么办,再给我一些时间,别离开我…… “阿中,你替我拿去给大卫吧。”相荣煮了一碗小馄饨,大卫这几天吃得太少,脸颊都凹下去了,又总是熬夜,不能劝他阻他,只能如此。 那一天,自己也是屈辱若死,可是毕竟不是主动的那一个,也不是被阴毒地折辱的那一个,大卫……相荣知道的,大卫甚至为自己挡住了关浩声的目光,末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以他的衣衫,挡住自己的身体。 大卫,你一直都在保护我啊,反而是我太无能。 “相荣,你自己去。”阿中摇头,将碗推开,“逃避不是办法。” 阿中怎会不担心,可是有的事情,不能越俎代庖,也不能讳疾忌医。不管大卫和相荣遭遇了什么,他们若是不想说,阿中不会追问;他们若是需要帮助,阿中一直都在;但他们若想重新站起来,除了彼此,别无依靠。 看眼前端着碗如举着千斤巨鼎的覃相荣,阿中如何能将感慨言明……相荣,你心里也有伤,薄薄板壁,隔不断你每日咬了拳头的哽咽。 你们两个,就是太过在意对方,压抑自己,才会一同陷入泥沼中不能自拔。 硬着头皮去敲门,一声、两声,覃相荣嘴唇快要贴在门上,声音还是太低太轻:“大卫,开开门,是我。” 门后探出一个满面坏笑的傻子来:“什么要紧事情?我都要睡下了。” 只这一句,相荣差一点忍不住几欲夺眶的眼泪。 真有这般好睡?何必骗我,大卫,我能听见你的噩梦,便是耳朵听不见,心也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5 章 “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相荣温言劝道,“喏,小馄饨,我亲手包的,趁热吃吧,不然晚上饿起来,小心胃疼。” “我不饿。中午那么大一只饭盒,两个人吃都够了,老总还硬逼着我吃光。”大卫笑着去拨相荣的手,“反倒是你,这几天怎么瘦了,这一碗,你吃了吧。” 一个着急回避,一个拿捏不稳,好端端一只碗就落在地上,砸缺了一块,小馄饨泼洒一地。 大卫连忙蹲下去,想要将碗捡起来,相荣也正好俯身伸手过去,两只手同时被碗上缺口划破了指头,手指碰着手指,血渗到一处去。 想要缩手,却被那一个一把握住,大卫心慌意乱地一抬头,正撞上相荣怜爱到痛苦的目光。心一颤,身子也一颤,脚步踉跄了,青白色瘦小的足掌自拖鞋里滑脱,脚心踏在了碎瓷上头。大卫痛呼一声,将阿中也惊过来:“怎么了?” “没事的,没事。”覃相荣的样子,一点都不似没事。阿中却只能扭头回房间,那两个人之间,自有一股不容旁人打扰的气氛。 “小伤口。”大卫痛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9 得龇牙,然而还在笑着,一只脚站立,扶了相荣肩头,将另一只伤脚掰起来察看,“我自己回房间处理,相荣,只好你来收拾一下了。” 不行。相荣想说不行,两个字哽在喉头,眼睛又模糊起来,说不出来,那就做吧。 他猿臂一伸,将大卫凌空抱起来,不容分说,也不理会挣扎,只是径直走向浴室。“相荣,你放手、你放手!”大卫推拒不得,原来相荣的力气这样大,原来一直以来他容让自己这样多。 相荣一只胳膊揽紧了大卫,另一只手将浴缸的水龙头拧开,待水流了半缸,伸手背进去试了试温度,将大卫轻轻放进去,如还月入清潭。 但他的手,记得握牢那只伤脚,还碰不得水,在清理掉伤口之中嵌的细微不可见的瓷屑之前。 大卫身上衣衫一时尽湿,脸有愠怒,眉头却是哀伤,他不说话,努力不教自己动任何要与相荣亲密亲热的念头。 西厢、红楼、金瓶梅,哪一出戏里没有如许艳情画面。 你握了我的脚,握了我的手,握了我的心,还有一处,你要不要握。 而相荣看着眼前伶仃堪怜的脚心开出一朵血花,心痛难耐,只专注地拿过镜子后头储物柜中的小镊子,轻轻落手,还微微吹气,一点一点夹出伤口里那些灯下闪烁的小碎块。 “不必这样小心,我不痛。”大卫迫自己冷冷淡淡,偏转头去看镜子,镜中相荣的背部宽阔厚实。不由得想起那一天,楼梯间里,欢愉过后,自己乏力地搭在他背上:相荣,你背我下楼梯……活,你背着我,死了,你也要背着我…… 甜蜜得一瞬间,忽然胃中一阵痉挛。楼梯间,关浩声。 他忍不住蜷起身子,脚踝一缩,相荣连忙握紧,站起身来急急问他:“是不是弄痛你了?大卫,你怎么样,哪里难受?” “我说过了,我不痛,你别婆婆妈妈的。”大卫几乎是呻吟着出声,颈项似折断一般垂落。相荣被噎了一句,心里却更加怜惜,转过头取了酒精棉,柔缓地擦拭过伤口,再裹上防水绷带。 大卫觉得脚心一烫,接着是脚背、脚趾,他偷眼看去,是相荣深情无限地吻着自己。原来这便叫做天人交战,一万个想躲,一万个“哎呀,由他”。 “大卫,你依赖我好吗?让我陪你,为你疗伤。”相荣一路吻到大卫足踝,“你脚上的伤,你心上的伤,都交给我,好吗?” 大卫孩子似的嘴一扁,眼睛闭起来,簌簌而落的泪,全隐没在身周半暖半凉的水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6 章 水重又哗哗地响起来,“相荣,你唱歌吧。”大卫搂着相荣的脖子,微阖双眼,长长睫毛在面颊上投射出阴影。 “我唱歌好难听的。”相荣一愣,面上有些尴尬,之前报社做庆典,大卫撺掇自己献歌,先叫阿中来试听,把个阿中震到食不下咽。 “我怕。”大卫摇头,又摇晃相荣,“听你唱歌,我才能不去想。”覃相荣在脱我的衣衫,覃相荣的手会抚摸过我的肌肤,覃相荣为我洗濯去身体上的尘垢……大卫觉得自己像是在被救赎,而从前的罪,还在将自己撕扯。 浴室晕陀陀的灯光晕染大卫溅湿了水珠的身体,阖眸的脸上,隐忍着圣洁的光。相荣忽然觉得,自己好似服侍仙童的卫兵,又好像,是拿了蜡烛偷看丘比特的他的爱人。 不要惊动了他的伤痕,不要冒犯了他的忌讳。 相荣清了清嗓子,唱起一曲家乡的小调,九转十八弯的情意绵绵,被相荣唱来,依稀还有三分青山绿水、红尘偕老。 本来是官家小姐的母亲,辗转逃难到这座都市里,嫁给清贫的父亲,两人一同做了教员,小时候常常听母亲讲起故园,哼起听不懂言语的歌谣。 母亲少女时候,是否也有过恋人,不得已抛却,留下缠绵一生的低唱? “曲子真好,词藻听不懂,应该也是好的,可惜被你覃相荣拖累了。”大卫埋头在相荣颈窝,吃吃笑着,好像被咯吱了一样,气息都散乱了。 喘了一会儿,他咬咬牙,拉了拉相荣的胳膊:“你进来,脚都被你握麻了,我要搁在你肩膀。” 若是要将大卫的伤足放在肩头,若是要两两对坐在浴缸之中,热气蒸腾,水波荡漾,相荣也怕啊:“大卫,不……不行的,我怕我会忍不住。” “不要忍。”大卫猫儿似的握拳轻轻蹭过相荣的鬓角,“你帮我除了心魔吧,别让我被它拖累了。”一面说着,一面发抖。 相荣解了布帛的隔阂,温柔地拥着大卫,那些颤抖,渐渐受制于他们的肌肤相贴。他慢慢挪进浴缸之中,慢慢贴近大卫,慢慢将两只纤秀的脚,放上那双能担待整个大卫的肩膀。 浴缸里的水,漫出去了一些,凹凸不平的地板上,汪起一个个小小水洼。水洼不断震动,依稀倒映着两张忍着痛、忍不下爱的脸。 阿中倒在床上,枕着自己胳膊,看一本姜四少从前推的集子,片子拍得虽好,却制不住他定要飘向浴室方向去的心神。 我可都听见了!阿中苦笑着,耳旁风,自己说过的话,他们总当作耳旁风。 “阿四,覃相荣心里,只有一个大卫。不要怪我看人看物眼神犀利,我吃这碗饭的,覃相荣这一辈子,眼里、心里、命里,都只会有一个大卫。”阿中劝姜四少,你是白道里上上雅致的人物,何苦一定要对上关浩声。劝之以理,不若劝之以情。 “我知道。”姜四少手中一只象牙烟杆,上接了细细烟卷,手指莹润如玉。 阿中记得自己好生气馁,怎么劝得住,姜四也只有一个相荣,不曾拥有,无时或忘。 水声更响了,夹杂着连绵不断的呼唤,两人的名字,彼此提及。 阿中叹口气,不住用手指揉自己额头:我还没洗澡呢,你们两个……算了。 伤了脚的大卫跑不得新闻,但他终于能够主动向老总告假。他的神采奇迹般恢复了,然而文采却还没有。 接了请假的电话,连老总自己也吓一跳:怎么开心得快哭出来,报社忙如蚁巢,大卫休假不交稿子,自己要多填两框……可是,真的好开心。 这样开心,或者能有勇气吧,同唐仁杰做个了断。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7 章 唐仁杰并没给老总任何可乘之机,他忽然变得很忙,不是不能定约,就是不能赴约,但筹备婚礼所需要的物品,一样样寄送过来。 他很狡猾,并不直接寄给老总,一件件纸箱,堆在满心欢喜的未来岳父母家中。 陈家的亲眷又羡又妒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0 地抛媚眼同冷水过来,浇得老总浑身粘腻,没奈何,只好回家陪母亲看戏。 帷幕一起,铿锵顿挫,扮得精巧,打得火热。 “小登,仁杰对你,可是没话说的。”陈太太眼睛盯在台子上,俯过来低声同女儿说话,“听说为了你的缘故,连关家二少爷的手指都给削了?” “捕风捉影。”老总知道瞒不住,只是第一个来问住自己的居然是母亲,“唐门帮会中的事情,怎么能说是为我,我担不起这虚名。” “这样的虚名有什么不好?红颜祸水,我年轻时多想能有这样机会,还不得呢。”母亲笑笑,满饰珠翠的手点点台上,“不过,一会儿散戏,待你见那孩子却有些奇趣了。” 身手矫健的白衣少年在台上腾挪,一把单刀执在手中,面似朗月,目射寒星,一段风流,几分轻薄。 “女孩子扮花蝴蝶的……”老总沉吟,虽然素未谋面,却早闻其名。关家六小姐晓声,族中甚是得宠的一个女儿,最好做武生戏,从小名“小六儿”取出个艺名来,叫做“小楼”。 志气不小,可惜生在豪门世宦,也就是票友的命。听说是今年自英伦拿了个西方戏剧的文凭本子回来,等着嫁人。 “她是大房正出的那支。”老总淡淡地说道,“关浩声便是再少一条胳膊,她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与关二少什么相干?”陈太太捂一捂嘴,“这孩子同仁杰只怕还亲近得多。仁杰的师妹,两人正经拜过祖师爷的。你啊,连未婚夫婿的事情统统不上心,只挂住你那报纸。仁杰拿手的戏,你想必也是不晓得的了?” 怎么不知?界牌关,罗通。这样不祥的角色,每每想起来,也觉得心惊胆战,还是不要演得好。老总又不自觉地去捂胸口。 “妈,我想……我想同仁杰解除婚约。”戏到中场茶歇,老总恭恭敬敬奉了杯茶给母亲,陈太太面色已经一黯淡,再听了这一句,愁恨大生。 “小登,人人都说你聪明绝顶,陈家不世出的才女,只有做母亲的为你苦笑,你实在是不世出的蠢人才是。”陈太太摇摇头,“我不答应。你明明心中对仁杰有意,仁杰更是待你痴心一片,何苦计较太多?世事难全。” 花开时节,他偏执于唐门事务,无暇回护。 到后来烈风催花,却要花枝低垂,求他惜顾…… 老总抱紧双臂,许多年来,我除了一身骄傲、满腹才情,别无所有,如今折堕得零星落索,难道还要在最爱的人面前穷形尽相? 他爱我,他痴心,可若我不以自己去换,他怎会愿意答允助我一臂之力?占有熟惯了的人,不意间就高高在上了。 而我,想要的只是同他,能如相荣和大卫两个一样,小儿女无猜无忌。 母女俩对坐胶着,一个少女笑吟吟走过来,清水脸蛋,不施脂粉:“陈伯母好,陈姐姐好。” 陈太太吁口气,既然有外人在,倒可以先对付过去,于是打叠起十分温柔精神:“小六儿出落得越发俊秀了,啊唷,这一扮上,真叫伯母也心动呢。这一回学成归来,不再出去了?” “伯母夸得我都不好意思啦,陈姐姐才是真美人呢。不去了,有什么好?哪里都及不上家乡嘛。”关晓声倒是一张甜嘴。 “那倒是,而且呀,这女孩子家的婚姻大事也疏忽不得,听说是同张家公子大卫……”陈太太故意只说出一半来,眼色带了长辈逗弄小辈的不怀好意,看看惊愕薄怒的女儿,再看看镇定自若的关晓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8 章 放大假的日子,大卫不是应该在家猫着睡懒觉同读书吗?冰箱里给他做的马蹄糖水还没动,睡觉时笼的白背心拖曳在地板上头。 覃相荣摇头,就连夏日里漫长的白昼都绷不住要黑线,这个大卫,跑到哪里去了。 他捏捏伏案一天的肩膀,欠姜四少太多解释与文稿了,所以连日赶工,总不能将旁人的宽容大度,视作理所应当。 出去找找他吧,心情不好时候,他总去的那个地方。 大卫昨晚上试着写个小短篇,起、承、转、合却怎么也抹不匀净,他颓然叫过相荣来,坐椅子上头抱住相荣腰,头抵紧六块腹肌,闷声闷气地说道:“相荣,我大约是才尽了吧。” “未写得别赋,也好意思自比江郎?”相荣揽住他的头,轻轻抚摸,慢慢安慰,“现正休着假期,何不好好沉淀一下,你不见那些鸟儿要飞之前,都要先下挫一下身子?大卫,我和阿钟等着你给新集子写序的。” 还没走近前,已经听见孩童嘻嘻哈哈的欢笑声,拐过街角看去,小小街心花园里,一个约摸两三岁的白胖女童,挂在大卫背上,大卫笑到跌坐在地上直不起身,旁边围拢一圈小顽童,争先恐后伸手:“该我、该我,哥哥,我也要举高高。” 覃相荣笑着叹气:这个大卫,待成年人冷酷如冰,惟独对小孩子冰化春水。 不对,覃相荣你说的不对,我对你如何?若是大卫转过身来,一定会佯怒给他一拳:我是化在你身上的春水。 “大卫、大卫,好回家吃饭了。”相荣一边唤他,一边忍俊不禁,怎么同这些顽童的父母说的话相仿? “今天不玩啦,哥哥要回家,下次见,拜拜。”大卫和他的小朋友们告别,汗津津的花猫脸,甜咪咪地蹭向相荣的白衬衫,相荣也不动不避,任由他蹭出一道道黑迹。 “别煮了,你也累得很。”大卫拨拉自己蹭乱的头发,“阿钟这两天不是跟娱乐版夜场?我们出去吃吧,我请客。” 你话事,我跟紧。相荣自然点头,不过看看自己和大卫这一身,苦笑道:“恐怕去不得什么高贵餐厅,便宜你了。” “那些地方有什么意思。”大卫挤挤眼,“我们去吃午记。” 大排档一条街上的小排档,统共三、四张折叠桌,挤紧了,能坐下十来个人。老板午老头永远绷着脸,对食客呼呼喝喝,偏生人人上赶子要来捧场。 隔了长长队伍,大卫满不在乎地大声叫道:“午老头,两个位子。” “臭小子,滚过来!”午老头凶得这样亲昵,一行队里的熟客生客个个侧目,两个俊朗朗如上弦月的少年亮堂堂走过去,插队也理直气壮到无人置喙。 “老规矩?”“老规矩!” 点个餐跟接头暗号一般。午老头儿面上居然有绷不住的笑意,邻座的汤匙吓跌碎几把。“二十蚊!”转过脸去叫人赔偿,还是凶神恶煞。 “你猜这老儿是喜欢我多点儿?还是相中了你?”大卫倒转筷子去点相荣鼻尖,一双眼睛将他从额头吻落下巴。 “自然欢喜你。”相荣在外头到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1 底不比大卫放得开,眼眸低垂下去,慢吞吞说道。 大卫得意地将筷子移至相荣下巴,轻轻往上一挑:“管旁人什么喜欢欢喜,我只管咱们的。”他同这老儿渊源是深些,但没带上相荣来之前,可不见餐食的分量这般足。 覃相荣心里像是铺过一层花生糖,香透腻透甜透,好端端的红口白牙笑作心形,伸筷子拨落大卫的:“好生吃饭,没个正经。” “不谈风月?说正经事可没意思。”大卫忽然沉了脸,“相荣,我中午家去了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9 章 “哦?”相荣不抬头,只微抬桃花明眸睐住他。大卫虽离家外住,倒也是约法有章的,回趟家又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催得我这样紧,还搬出奶奶来,原来是为了相亲。”大卫冷笑着,恼得是诓骗与设计,至于劳什子终身与终生,并不当一回事。 相荣顿时失语,总会有这么一天,又不是没有预先设想过,听大卫说来只道寻常,可是……叫自己如何寻常对待。 张家相亲的对象,城中那些高门,衣香鬓影、浮世名花……想要勉强搭一句话,却怎么也搭不出来。 大卫挟了一筷子煨得酥烂的鹅掌给相荣:“你吃啊。” 吃啊,可是有些味同嚼蜡了。相荣满怀心事,筷子里头没东西,也愣头愣脑地往嘴里放。 “我不结婚。”大卫把凳子往相荣身旁再挪一挪,搁了衣服鞋子,桌下两个人膝盖相接、足掌相依。小孩子耍赖似的腔调,搭配惫懒脸孔上从来未有的正经神色。 “覃相荣,难道,你要结婚?”大卫淡淡问一句,却将左手藏在桌子下头,握紧拳头,青筋都逼出来。 彼时两个男子,被疑惑有情,尚且是顽疾罪孽。 相荣摇头,先是轻微摇晃,后来像是怕大卫看不清楚一般,用力摇动,身子也跟着颤动起来:“不,我不结婚。” “好,那我们击掌为盟!”大卫欢喜无限,伸出手掌。 相荣自然毫不犹疑,三掌击过,二人相视一笑。 少年人的誓言,总以为天长地久,恒远流传。拉钩、击掌,指头紧住指头,手抵住手;割袍、断发,寒光冷铁,藏匿住肌肤相亲。从此关山万里,不复从前。 然而这一刻,还是甜丝丝、情丝丝。 “…漂来一对大白鹅…一只就在前面走,一只后面叫哥哥。”大卫将沙煲中最后一只鹅掌也挟给相荣,哼哼唧唧唱一段改了字句的《梁祝》,忽而男声,忽而女嗓,却也似模似样,“不见二鹅来开口,哪有此鹅叫彼鹅?你不见那鹅对你微微笑,笑你覃兄真像呆头鹅。” 大卫原是江南人物,一口吴侬软语讲出来,叫人骨头也酥掉。相荣击掌过后,好似服下了定心丸,心头正暖,听他唱得轻俏柔情,不由得跟住低声国语,念白出原剧本子下面段落:“既然我是呆头鹅,从今你莫叫我梁哥哥。” “错了,错了。”大卫抽一支洁净新筷,“啪”敲落在相荣手背,“是梁兄才好叫梁哥哥,覃兄,重新念过了。” “既然我是呆头鹅…”相荣依言重来过,念得半句,满脸通红,住口不言:从今,你莫叫我覃哥哥… 覃情相类…情哥哥…相荣颠三倒四,心上念过数十声,原来自己的姓氏这般美好。 大卫见他会意,嘻嘻一笑,又是轻飘飘一筷,击在相荣指节:“呆头鹅,想那山伯对英台,赤胆情心,非关男女,只是至死靡他。英台问他可愿意娶自己妹子,他只晓得问:‘九妹与你可相像?’这样痴人,覃兄,你怎么说?” “除了一般发痴,何以酬知己?”相荣素来自矜,难得在外间说话如许动情,更加连眼皮子也绯红了地望住大卫。 大卫忽然整肃起来,颔首沉声:“我是一样的。覃相荣,我自然同你是一样的。” 夜半静谧,无人私语,两人慢慢踱回家,心满意足,于无声处听见密密的蜜蜜的心跳。 晚间大卫的需索特别强烈,几次将相荣与自己一齐抛上云霄。 如此佳境,相荣早已经忘记了问一句,到底是哪位闺秀得张家青睐,大卫便也没有提及。但狂浪过去,依偎住相荣,他还是有些怕的:怎么又是关家人,难道姓关的命中注定刑克自己? 那女孩子今天见了,两人并没话说,对坐对视片刻,大卫甩脸就走。可是,无端端觉得,背脊发冷。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0 章 摊大字在床上伸懒腰的大卫,听时钟嘀嗒、嘀嗒、嘀嗒的声响,怎么好似总有些走动得不清爽……声声慢。 相荣不在的白天,浪掷也算不得浪费。打个呵欠,回笼一梦如何?说不定,能梦笔生花呢…… 可是有人敲门,清脆而坚韧,似以指关节扣来,也不怕疼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味道。 大卫懒懒套一件相荣的背心,大了些,在腰间拖迭,又滑落小半个肩膊。再拉上相荣的格子短裤,更是大多了,白鸟儿似的两只腿迈动步子,像是要溯洄从之。 “来了。谁?”声音比人还懒,拖得冗长,传到门口时候,人也到了。 “是我,狄菁菁。”门外人大大方方,她总是这样,必须这样。 大卫愣了下,想着要不要外头套件什么衣服,一转念还是算了,到底也是前女友,闹这些虚文做什么,又不是不曾“坦诚相见”过。 开门见笑,大卫笑得唇勾眼勾,勾落人魂魄:“菁菁,好久不见。” 狄菁菁笑得标准照片一般:“大卫,你好吗?” “你看呢?”大卫将菁菁让进屋内,“随意坐吧,相荣打扫得很干净的。”转身去拿杯子:“喝什么?咖啡、茶、汽水还是牛奶?” “女演员可以选什么?焦糖奶昔?”狄菁菁靠在沙发上,她骨肉婷匀,凹凸有致,“清水好了,谢谢你。” “今日怎么有空来?”大卫拿了一玻璃杯净水给狄菁菁,站她斜对角餐桌旁,两只手撑住桌子,瘦长双腿交架起,晃晃悠悠。 “惦记你。”狄菁菁向来直白,“大卫,我来道别的。” “嫁人算不得别离吧。”大卫摇头轻笑。 “嫁人?不,我不嫁了。”狄菁菁坐直身体,手放在膝盖上,端端正正,像是多年前那个初见时候的少女,没这般艳,更直杀人心。 “姜四少这样好的人才你也不要?”大卫莫名其妙,你不嫁便不嫁好了,管我什么事,别闹来嫁我便好,连忙又追一句,“那你怎么打算?” “心中无时莫强求,四少不是我的良人。大卫,你慌什么?我不着紧嫁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2 人。下南洋去,那边高薪请我,挨得两年,自己都可做个小岛岛主,一群土著奉我为女王,何必固守一隅?”狄菁菁莞尔,这个年纪,大卫纵使聪明,哪里有女子精明。 大卫心下一宽,连声恭喜,像是恨不能两人此刻便在码头,挥动手绢为狄菁菁送行。 “菁菁你会更上一层楼的。”大卫诚心实意祝贺,从前多少纠葛,他不在乎。大卫可从来不觉得狄菁菁亏欠他,惜花惯了,虽然说通透不过也无风雨也无情。 “当然!”狄菁菁眼儿媚、唇儿美、七窍玲珑心,怕什么?“那边的人长情得很,大概夏日太长,是以仲夏夜的梦,能够亘古不醒。”狄菁菁跟了姜四少多时,耳濡目染。 两人再寒暄几句,忽然滞涩起来,狄菁菁便起身告辞,走到门边时候,倚门回首,向大卫正色道:“我走了,从前的约定你不必再守,哪一个明星你愿意写、愿意访,便下笔好了。” 大卫点点头:“我理会得。”释约也好,做与不做,到时候再说。 再一回首,踌躇片刻,美人眼中若含清泪半盏:“你同覃相荣两个……之前……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故?” 姜四少那一日如癫似狂,却不发一语,狄菁菁惊惧至今。 “你是关心我?”大卫忽然退后半步,看美人快要泪痕湿,真可叹息到底是心恨谁,“还是挂住相荣?” 泪散了粉妆,狄菁菁终于破碎了伪装,到头来,最懂她的,还是那一个含笑访问过她、温柔书写过她的大卫。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1 章 开始以为自己是恨的。恨他在自己本来顺风顺水的命途中,横劈一道坎坷;恨他占据了自己所心仪的人的全部目光;恨他一次次伤害了自己的骄傲之后,懵懂不知。 几时起,心慌意乱地发现,不对,怎么心里眼里,只留下恨的这人,咬牙切齿地念他梦他,这到底,还是不是恨? “别哭,别哭,你一个大明星,怎么好哭鼻子?”大卫将本已打开的门带回,牵了狄菁菁回转坐下,递给她一张丝帕,柔声细语劝慰,“本来天姿国色的女孩子,哭得这样惨兮兮也不漂亮啊,唉,你那些影迷,定然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见你哭的。” 狄菁菁花了妆,自帕子里头抬起一张小脸来,抽抽噎噎:“我……我,大卫,你别……别……别告诉……告诉相荣。” 大卫笑着拍拍她的头:“还是这么好强。你放心,我不会说的。覃相荣可不晓得,自己曾经遇到过那么大一次危险,要向他这样一根筋的人解释清楚?算了,累得慌。” 彼时狄菁菁年少气盛,爱意敌不过愚蠢,恨却要恨出血来,“见了你的血,我可比什么都欢喜”。她自有痴心影迷可以驱使,不必说破,就可以借刀杀人。相荣那些直来直去、一腔热血的文章,大有可供设局整治的地方,狄菁菁不知深浅,差一点兴出一场文字狱。 覃相荣浑然不觉,大卫已经嗅出了危险,来恳请菁菁高抬贵手,菁菁的条件是要大卫从此不得再访除自己以外的娱乐圈中人,大卫眉头也不皱地答应了。 翌日,报纸上登了狄菁菁要做姜家未来四少奶奶的消息。原来早在大卫求恳之前,姜家四少爷已经釜底抽薪,狄菁菁花落他人家,从前觊觎她的人,还肯为她奔走吗?其实,若不是影迷中有一个拧了性子的贵人在,姜四少都不必以自己做交换。 为了你,我自己算得什么呢?大卫、菁菁、四少前赴后继,莫不如是…… 覃相荣,我爱你,然而你一无所知。 “我……我那一段……都过……过去了。”狄菁菁漂亮如星子的眼睛哭肿起来,哽得喘不匀气息,勉强哭出一句,真是说给自己听也不信,“你们……之前,出……什么……什么事情?现在还要不……要不要紧?”如果真的过去了,何苦频频回顾? “不要紧的,菁菁你放心,相荣很好,我也很好。”大卫叹口气,走过去揽住菁菁,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顺着她秀发轻抚,“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的,所以,菁菁,你也要幸福。” 影画里头,每当男主角同女配角有此情景时,女主角便总是不期而遇,大卫从前嘲笑过不知道多少次:老土桥段,哪里总是这样凑巧? 君不知,世上事情,是无巧不成书的么? 一串钥匙、一袋子菜蔬瓜果“哗啦啦”落地,开门进来的相荣觉得心头寒凉一片,手上东西全都握不住了。同他一起回来的阿中也看到,烦心得一个巴掌盖在自己眼睛上:老子辛苦一天回来,你就给我看这个! 狄菁菁慌忙同大卫分开,站起来挪进屋角阴影中,用帕子挡了大半张脸,垂落头不语,心里一万个想看相荣,又怕一眼万年。 大卫倒不着慌,微微苦笑:“阿中,麻烦你送菁菁回去。” 眼看着火星即将撞地球,阿中巴不得有这美差,连忙上来连哄带拉地裹走了狄菁菁。 屋子里,剩下大卫和相荣两个,大卫低下头掸掸菁菁蹭在自己背心和肩头的脂粉,走到相荣身边,肚里暗自好笑,心头阵阵发痒,想要撩拨这气鼓鼓的玉人。 他伸出两条瘦伶伶的胳膊去环相荣的脖子,歪头笑嘻嘻:“相荣,你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3 章 等窗子里头的喘息回复到呼吸,才发现窗外头已经下起黄昏雨。 大卫跳到窗户跟前看雨,相荣见他不着寸缕,忽然顽皮起来,也跳过去,以自己的身体作毯子将他裹住。 “你不生气了?”大卫偏过头来在相荣面颊上轻咬一口。 “生气又有什么法子,谁叫我爱的是个浮华无行浪子?”相荣反咬大卫耳朵,舌尖细细舔他。 大卫笑着闪躲:“饶命、饶命,歇一会儿,晚上再来过。” 雨水在玻璃上淌下小小瀑布来。 “你见过瀑布没有?我可没有。”大卫有些小小遗憾地问相荣。都市毕竟是都市,尽管四面海水澄澈,到底不太多自然风光。小时候的大卫过分顽皮,家里总将他拘着读书习艺,不曾去到过远方。 “我也没有。”相荣摇头,他的家庭没有那么宽裕,只能支撑花钱不多的闲情逸致。 遗憾转瞬翻作惊喜。 大卫头顶蹭蹭相荣下巴,眼睛发亮:“那我们一同去看!尼亚加拉、维多利亚、伊瓜苏……你喜欢哪一个,我们就去看哪一个。” 相荣,天地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吧。将满目山河同你这样的眼前人一起怜取,才是人生至乐。 “只要是同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3 你一起去,我都喜欢。”相荣吻大卫头顶几络翘起的头发,像是要用唇将之摩挲抚平。瀑布、冰原、沙漠、高山……大卫,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记得我们一起躲雨吗?”相荣伸手贴住窗户,雨水好似从掌心缓缓而落。 “不记得。”大卫慢慢说道,看相荣一愕,一下子笑开来,“你那是躲雨吗?才在檐下站了五分钟,就热锅蚂蚁一样,尽挂住要赶回去写稿,害我跟着你一同淋雨。拿了件外套举起来遮头顶上,就好叫做伞吗?那么大的雨……” 那时候自己同大卫两个刚开始被老总拉做搭档,跟住娱乐版跑场,辛苦算不得什么,只记得一件外套下,同他在雨中奔跑的快乐。 记忆里有模糊的部分,是访的什么人来着……钟声回荡,婚礼,对,是一场教堂婚礼。 “你还说!”相荣揉搓大卫的脸,“哪里是我顾着写稿,分明是你胡说八道,害我们不得不离场。” “是么,我说什么了?你要是说不出来,便是耍赖。”大卫“啊哟”叫着闪躲,他记心好得很,一味逗弄相荣。 “人家婚礼仪式刚刚完成,宾客都在道贺,你就拍手大笑,同我说:‘覃相荣,赌一百块,那个被强拉来证婚的小神父,定是喜欢新娘子?你不见他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相荣学大卫的声气,像个十足十。 “‘你别胡说,神父怎么能喜欢女人。’你吓得什么似的。”大卫学相荣,更加惟妙惟肖。 “好啊,你分明记得。”相荣咬牙去咯吱大卫。 大卫连忙逃窜,却被相荣逮住丢到床上,“饶命,饶命”大卫笑到上气不接下气,但看着相荣赤身携了“兵刃”步步迫近,又忍不住耍个花腔:“你若真要罚我,便拿那物来抵!”手一指,眉一挑。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相荣推开还塌在床上来不及重挂的蚊帐。 要是一会儿床也塌了怎么办,相荣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那就只好转战大卫的房间了。 阿中回来见晚饭还是食材,连同塑胶袋躺在门口无人问津,又听得两人低声说笑,还想着敲门问一问晚上是不是改叫外卖。怎么才要开口,里面就变了声响…… “饿不死你们!”阿中悄声骂一句,轻手轻脚地自己去吃楼下茶餐厅。 “谷叔,sb栋3-4号老规矩,一份堂食,两份打包”传菜的小妹子嗓音嘹亮。 他妈的,真饿死了,也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4 章 寒流忽倏而至,毋须一层秋雨一层凉,热足九个月了,冬天来得正好。 休假的也返了工,老总敲敲大卫递上来的稿子,笑说“莫非北风解意,冻你一冻,行文虽不比从前妖艳,却多几分深透。” 算得是夸奖,但大卫听来心里却沉甸甸,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相荣搬出来住时日不长,尚且需要回家去取冬季的衣装。他想起上一次返家时,母亲旁敲侧击说着要为他介绍一位同事的女儿,不禁心里又是惭愧又是烦闷。 母亲本来是人淡如菊的性子,比那些个孜孜以求的教员们,更多几分随遇而安,而今却担好大心事,直将青丝换霜鬓。 覃家夫妇相敬如宾,是止乎礼,然而不见发乎情。相荣知道母亲一直忧心自己受影响,怕自己不肯成家。 不是不肯,只怕不能。 覃相荣这一生,是要陪住大卫的。 “你,你愿意同我一起,回我父母家去吃个便饭吗?”相荣见大卫闷在沙发上捧一本《庄子》看得神思不属,知道不是邀约的好时机,但是迫在眉睫,他已经踟蹰太久,不得不说。 “哦?见家长?”大卫来了兴致,将书一抛,也将自己一抛,挂进相荣怀中。 相荣连忙接牢他,心想着还好自己日练夜练,一双铁臂,否则怎么经得起这小猢狲的折腾。 “上次你邀请我去你家……我觉得,你也该来我家里……我父母都是很随和的人,你别紧张。”相荣自己才真个紧张到胃痉挛、手出汗,不奢望父母会体谅或原谅,但在真相未被揭破之前,相荣多么希望,父母会喜欢大卫。 对覃相荣来说,天下人都应该喜欢大卫。 “我不紧张,有你在啊。”大卫乐飞飞,还从来没去过相荣家,如果不说出两人的真实关系,他的父母大概还是会喜欢自己的吧。如若是这样,那也就够了,除去尘俗规条的束缚,单单欢喜这个人本身,总归叫人想想就安慰。 到了当天,相荣觉得头疼起来,大卫的问题不是紧张,而是太兴奋。虽然初次见面空手而去不怎么礼貌,但送这许多东西…… “要的,要的!”大卫手在他肩膀上一拍一搭,拎东西的自然是相荣,“我问过了阿光,他去见家长时候,也是拿的这些东西,对方家里同相荣你家一样,都是教师,嘿,别提多欢喜他了。”在谈恋爱与讨好未来岳父母上头,阿光好倒过来做得阿中师父了,顺带连大卫和相荣两个一并教导亦无不可。 进门更觉哭笑不得,除出拜寿喝喜酒,相荣从未见过父母着装隆重到这地步。怪只怪大卫文名素著,连家中亲戚几十口人在内,无不拜读过他的文章,多少也晓得一些花边八卦——张家公子的身份,究竟非同小可。 您好你好、客气客气、久仰久仰……大卫虽是见惯各式各样人事应对,但面对相荣父母,时不时需要在桌子底下握一握相荣的手。 你是我在无所适从时候,惟一可以倚靠的人。 吃过饭,覃父托辞抽烟,首先躲开,覃妈妈很善解人意地微笑道:“相荣带大卫去你房间坐坐啊,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大卫打熬许久,总算等到这重头戏。 合租房里头,相荣的房间等于自己的房间,此间可大不同,捉住从前留下的残余的影子,似乎可以见到一个自己不曾见到过的相荣。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的,还是愁绪满怀的?正襟危坐的,还是舒雅自在的? 相荣笑着点点头,大卫转动门把手,爱丽丝跌进兔子洞时,是不是相似心情? 一张小小单人床,青色床单,书橱、衣橱并一张写字台。太简单,也太丰富,大卫细细看玻璃柜橱里的书本、衣衫……一本本、一件件,都是相荣。 走动间,不意踢到床下一个小铁箱,这样轻轻一碰就挪了位置,里面的东西,想必不很沉重。铁箱甚旧,锁头却新亮,里面深锁住而又时常翻看的秘密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5 章 太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相荣……相荣……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4 ”大卫蹲下来,一手托腮,一手去拨弄那把锁,慢悠悠地念叨。其实里面的东西,同自己未必有关,但是胡思乱想出的结果,却开始刺心起来:女孩子的情信?还是旁的什么尘缘。 相荣愣了一会儿,放在床下的箱子,却这般容易被他不小心踢到,是否天意如此?他见大卫烦恼,既想要逗逗他,又有些不忍,于是也蹲了下来,手覆在大卫的拨锁头的手上:“你想看?” 大卫连连点头,不说话,只在相荣面颊印了一吻,眼睛滴溜溜直转,像只等待主人给鼓励和奖赏的小猴儿一样。 “看也无妨,只是大卫……”相荣忽然皱了眉,叹口气,“你不要后悔才是。”说着便起身去拿钥匙。 后悔?大卫害怕起来,一层一层惧意像是涨潮一般,咕嘟嘟直淹到他脖子。 钥匙轻轻一转,锁落在相荣手心,“你来开箱盖吧。”相荣将箱子搬到桌子上面,拉过大卫来。 大卫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从嗓子里头跃出来,到不如和那把锁一同放在相荣手掌好了。同心锁、同心锁,要是这把锁和这个箱子,锁着的是另一段同心的故事……大卫愤愤不平起来:这不公平!我却只爱你一个,从前那些,连同菁菁在内,不过虚花幻月。 相荣见他手搭在箱盖上半晌不动,轻声在他耳边再一句:“你不看了?那我就放回去。” “等等。”大卫一咬牙,手一掀,箱盖往上翻出,连着合叶落向另一边。 大卫往箱子里看去,箱子半满,最上头,是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干净衣服,他指了指,相荣点头,大卫便将衣服拿出来,衣服下面七零八碎,倒是开了杂货铺子般,什么都有。 伸手指进去拈起一沓子夹在一处的戏票来,大卫看上面用铅笔写着:“x年x月x日,和大卫在新光戏院,第一次同他看文艺片。”翻过一张“x年x月x日,和平剧场,大卫最喜欢的话剧。”再一张“x年x月x日,复兴戏院,大卫有事不能来,嘱我看了告诉他好写稿。” 点点滴滴,张张面面,皆是自己同相荣的零星过往,最近的一张,只在两周前。 这些票券,皆是成双成对,每次坐定,相荣总是一句“票你要么?我帮你扔掉吧。” 他这样狡猾! 大卫觉得心中甜到想要大笑,鼻子却酸得厉害,回身给了相荣一拳,不敢看他,又慌慌张张转过去。 箱子里头散散落落、闪闪烁烁,都是诸如此类的小物事。 一个拆开的信封,大卫记得是报社封装职员薪资信的,拿出里面信纸来,见薪水栏上画了个圈:年末加薪,大卫向老总说,要将我的薪水加到同他一样,否则宁可不做。大卫……终有一日,我要配得上你。 “你真无聊!”大卫小声嘀咕一句,酒窝儿一现即没,相荣却正吻在凹陷深深时:“情深则情怯,大卫。” 你真无赖!大卫腿发软、脚发麻,倒往桌上扶了一扶,碰落了那件本来放在箱中的衣服。 捡起来抖一抖,原来是件外套,怎的这样眼熟……想起来了,这不是那次雨中狂奔时候,相荣和自己拉在头上挡雨的外套么。 “连这个也收埋在你的宝箱中?是何道理?”大卫将外套拍在相荣心口。 “我们只一同访过一场婚礼。”相荣连衣服带大卫一并揽入怀中,“那一天晚上回来,我总也睡不着,同你遮风避雨过的这件外套,再也舍不得穿。大卫,我不知神父爱不爱女人,但不管神原不原谅我,我们会不会有婚礼,前路有多少风雨,大卫,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6 章 覃妈妈托了一只盘子,上面两杯奶茶并一碟子手制司康饼,敲过两下门,推进去,见到两个玉童儿一样的孩子,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椅子上,正拿了书本讨论得热烈。 在做母亲的眼里,儿子再大,也总归是孩子。而大卫,那样才华横溢,又听多了相荣夸他,今日一见更好过夸赞的话十倍,覃妈妈已将他当半个亲生仔怜爱。 “尝尝阿姨的手艺。”覃妈妈将托盘放在桌上,笑着推相荣,“也不知道给大卫倒茶水,只叫人家陪住你不停说话。” “大卫,今天来过就知道地方了,以后相荣休假,你也常来玩儿啊。你们年轻人,感情要好,住在一起时候,别介怀这孩子的左性儿,他拐不过弯来时,你帮我说他。你们聊,我先出去了。”覃妈妈向大卫慈和地笑道。 大卫眼角吊住相荣,眼珠子倒似深邃地望着覃妈妈,平日里的千伶百俐也不知哪儿去了,直至覃妈妈都出去了,还是只晓得笑。 相荣取过茶杯来,本来递到大卫唇边,想一想,自己喝了一口含住,才矮了矮身,挽了大卫的脖子,将那甜甜的奶茶送到他的口中。 大卫闭了眼睛,手也攀缠住相荣,张家便有再好的私家茶园、蜂场、农庄,也从没这样又香又沁又滑又蜜的奶茶。 至于司康饼,“咱从两头儿同起,却往中心儿共去,怎有碎沫儿唇边儿聚,便轻轻儿舔舐方得趣”。 坐到下午四点钟,两人已经打算回合租屋,再逗留下去实在太危险。 出门告辞,覃父忽然忧心忡忡道:“相荣、大卫,你们不跟社会版跑新闻吧?” 相荣不解老父何意:“爸,我们都好久不跟组了,这一向都专做书稿和写专栏小品啊。这么突然问这个?” “那就好,那就好。”覃父拍拍胸口,松了口气,“我刚才听电台新闻,说黑帮交火,殃及池鱼,不但帮派里头那些混混死伤,还打伤了跟去采访的记者。大周末的,真是吓死人,那些正经孩子的父母,不知多心痛。” “黑帮火拼难道还会挑日子不成?”相荣失笑,“爸,你别操心,我同大卫都坐办公室,安全得很的。” 大卫却多了个心眼,沉声问了句:“伯父,不知道新闻上可有说在什么地方拼斗?我同相荣一会儿回去好绕开走。” “对,对,是避开的好。”覃妈妈越发满意大卫,这样心细如发的孩子。 “说是詹森道一节,对了,还有提到那受伤的记者,送的圣塞巴斯蒂安医院。”覃父拍拍脑门,“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啊。” 离开覃家好几百米远,大卫才拉住相荣的胳膊说:“我们快去找老总,唐先生可能出事了。” “你怎知道?你能确定?”相荣悚然,想起方才父亲说的新闻,为免民众惊惶和走失了线索,向来不会透露细节。 “詹森道是唐先生的地界,圣塞巴斯蒂安医院也在附近,里面有一位副院长,姓童,一向是唐先生的私人医生。”大卫的嘴角往下直拗,显然心有挣扎。 提起唐仁杰,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然而他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5 到底是老总的未婚夫。 老总对唐仁杰的炽爱,大约只有她自己还在拼命遮瞒自己的心。 大卫不希望老总伤心难过,当年他叛逆逃家,哪一个从前称兄道弟的朋友敢冒犯张家威赫收留他?没有,连笑脸都短了。 只老总护他在自己身旁:“大卫,我惟独不敢养无用的人。” 后来大卫想,即便无用,或者老总也愿意养他吧。 他、唐仁杰、老总,都是那些目无下尘、垂垂老矣的世家大族里的邪派。 大卫算漏了一个关浩声,或者有意,或者无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7 章 越是着急找人时候,越是找不到这个人。 先是挂电话,没有人接,想起老总的秘书周末公休。然后跑回报社去,发现已然乱成一锅粥,谁也说不清楚老总究竟何时不见的,大家都在寻她,多少事情等她拍板。 大卫急红了眼,相荣将他拉到走廊,悄声道:“我们去医院打听一下,你说过,那个姓童的医生……” 说走便走,快到高峰时刻,相荣找阿光借了电单车,带了大卫,风驰电掣地驶向圣塞巴斯蒂安医院。 到了医院,护士推三阻四,记者证件全不顶用,反惹嫌弃,一句句“没有预约,童院长不见客的”。 张家公子的身份此时才显出神通来,一个电话转过张老爷子秘书那边厢,再从那边转回来,童院长生生被压得亲自来迎。 这条路子果然是寻对了。 童院长虽然显得十分为难,但一来畏惧张家,二来顾虑陈登,将大卫和相荣留在自己办公室里头等了一会儿,便回来向他二人叮咛:“跟紧我,勿要言语、勿要随意行动。” 两人自然满口答应,童院长默默叹气,领路在前。 医院的行廊长得都很相像,七拐八绕,此时便要大卫和相荣两个自行寻回出路去,怕也艰难。 “大卫,相荣,你们怎么来了?”一个窈窈窕窕的女子,自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身旁走过来,轻声问道,她有意无意拦在两个少年人和一个成熟男人中间。 唐仁杰看上去不似有事,大卫冷冷瞥他一眼,却见从来利如鹰鹫的这个男人,此刻很有些失魂落魄。他穿一身暗色西装配黑色衬衫,站得不切近便也看得不真确,但是隐隐约约,大卫闻得出一点子硝烟同鲜血混杂的味道。 相荣见老总和唐仁杰之前所伫立的那道门前,并无标识,心知蹊跷,悄声问老总道:“这里是?” “专门建的,秘密的手术室。”老总说得轻声,但算不得遮掩,大卫同相荣都是灵光的孩子,明人面前不必暗话。 “谁受伤了?”大卫皱起眉头,他猜到了□□分,心里一阵烦恶。 “关浩声。”唐仁杰冷哼一声,他一走过来,连相荣也跟住难受起来,血腥气渐浓,且终于看清楚,唐仁杰黑色的衣衫上头尚有铁锈色的斑迹,是血,飞溅的人血。 “浩声命在旦夕,你们可还满意?”唐仁杰的话语中有六分厌倦、三分绝望,还有一分,乃是怨毒。 “唐仁杰!”老总柳眉倒竖,凛冽清叱,一下子将大卫和相荣拨到自己身后去。她盯住唐仁杰的脸,半晌叹口气,激愤转为哀怨:“你不要迁怒,你们自己欠下的罪孽,如何怪责旁人?没有个负债累累的,还来怨恨苦主的道理。” 唐仁杰后退两步,慢慢转身,侧对了老总,不再说话。 “怎么回事?”大卫扯扯老总背心的衣裳,这件事透着古怪。怎么唐仁杰竟似将帮派间的血雨腥风扣帽子到自己和相荣头上,若不是唐仁杰是个会轻易昏头的蠢人,便是此事路数确有不对之处。 “不是火拼,有人请了国际上的职业杀手,表面上似是要仁杰性命,实际上项庄舞剑,杀招都落在关浩声身上。”老总摇头,“关浩声本来……现今伤重垂危。” “唐仁杰以为,这不合黑道的规矩和行事手法,反不是唐门的敌人所为,且又专门针对关浩声。”老总冷笑一声,点到为止。 大卫和相荣所遇到的难道是光彩的事情?大卫和相荣的情形难道能透给张家亲族知道?唐仁杰,你不要疑心生暗鬼! 老总惊恐而哀婉地来探情郎,却只能愤怒而悲伤地同他说这些,她的心,也像是被枪火轰过,血肉模糊。 唐仁杰呢,是否亦是生不如死…… 那道横在众人前的重门开了,医生摘了口罩,面色晦暗:“唐先生,我们尽力了,已经上了药,大概……最多还有二十分钟。” 唐仁杰一个踉跄,老总已经抢上一步扶住了他,她知道他会失措,他知道她在身后。 “我去看他。”唐仁杰握一握老总的手,被那只冰凉的小手扣住。 老总眼底坚毅,心生不祥:“我和你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8 章 或者是因为药物的关系,关浩声的气色,比平时还好许多,透着一股回光返照、琉璃将碎的惊人美丽。 他的眼睛里头,全然没有陈登,只是聚精会神看着唐仁杰,他笑了,像一个十来岁的青涩少年,一心一意叫一个人:“大哥。” 陈登待在门边灯光都照不到的角落,而唐仁杰疾步上前,一把握了关浩声没有插管子的那只手——只有三根指头,摇摇晃晃,如同一支风里轻曳的残缺花朵的手。 “你没有事,我就放心了。”到这个时候,关浩声没了恨、也没了怨,只是难免不舍,我要是走了,谁还会舍命护你呢?大哥。 “浩声。”唐仁杰唤他一声,从来没有过的动容与含情。关浩声的眼睛霎那间亮了,但是迅即暗下去,太迟了:“大哥,我不成了,以后……你要小心。趁能收手的时候,收手吧。” “我会查出来的,谁害了你,我会查出来。”唐仁杰喃喃说道,是对关浩声说,也是对自己说。 关浩声摇头,很吃力,他许多骨头都已经被打断了。多么大的仇恨啊,那样多的子弹,还不够,再加上刀子,一下一下,到后来都不痛了,只是凉沁沁的。 那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关浩声明白了这一点以后,便放了心。 “没意思的,人都死了,报仇?大哥,我不要你也出事。”关浩声的手指虚飘飘捏了一下唐仁杰,像是将要凋零的花瓣,擦过种花人的手指,“大哥,你听我说,好不好?再不说,来不及了。” “你说,我都听着。”他听了成世自己的说话,弥留了,难道不该换自己听他,唐仁杰将眼泪逼回眼眶去。 “你第一次救我时,我不感谢你。”关浩声的声音莫名沙嘎了起来,像是一张陈年唱片慢慢播放,“你来关家走动,有所图谋,这我还是知道的,所以当时以为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6 你是要市恩。我等着你来找我讨还这份恩典,但是你并没有。” 关浩声想起自己一开始时,是不屑地等待着,时时准备好了将最轻蔑地目光甩到唐仁杰面上。 但后来,成了不懈地等待,为何他没有来…… “我惦记着你,但是自己不知道,听说你在落英社串戏,就悄悄去看。”关浩声唇边噙起笑意,满满仰慕之情,“那一天我记得你扮武二郎,先是一出《快活林》,台下那些太太小姐们,疯了一般地叫好,于是你又出来,演了一节‘打虎’。” 唐仁杰依稀记得自己串戏的岁月,往第九流走的家声,只好用下九流的法子,去讨上流人的欢心。他不知道,原来当年台下,还有一个关浩声。 “我却看得连叫好也不能够。”关浩声叹气,“在落幕之前,急急忙忙奔回家,夜里一宿没睡,大哥,我发了痴啦……只想着,唐大哥这样的天人,若他要做武松,我就是做那只老虎也好啊,被他打死,成就他的威名。” 旁人说这些话,或者真假掺半,但关浩声哑声说来,连角落里的陈登,也不能不觉出话语里藏住的大恸。 可怜这痴儿,竟说的是实话。 “所以你来跟我……我早该知道,那时起事不久,何德何能,能连救关家二少爷数次,终于让他以性命相投,执意报答于我。”唐仁杰一生坚毅,此时也已经泪挂英雄脸。 关浩声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伸手去拭唐仁杰的眼泪,忍不住将沾了泪水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住:“所以,大哥你不必有什么歉疚,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待我一直很好、很好。” 收关家的反骨儿郎做手下,扶植他成一方霸主,唐仁杰不敢说一句绝无私心。 “浩声,我对不起你,这几年,我一直躲你,我……”唐仁杰语气之轻软、话中之遗憾,教陈登的心像是沉没到海底去,被压到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9 章 “是我自己坏了名声。”关浩声揽过一切罪过,“我知道你爱的是小登姐,便是没有小登姐,你也不会欢喜我。我庆幸自己身为男子,可做得你的兄弟,但是……我也恨自己。” 他越说越是遗憾,“可是你信我,我从不辩解,不管世人把我说成什么样子。但你要相信我,大哥,你相信我。” 他越说越是惶急。 “我信你,浩声。你说吧,只要你说,我都信。”唐仁杰将关浩声的手握在手心中,感觉他的生命正一点一滴消失。 “我没有,那些男孩子,什么摄影师、什么舞者,我统统都没有过。”关浩声极决绝也极温柔地说道,“大哥,我并不是喜欢男子,我只是钟情于你,除了你,谁都不行。” 自学戏时起,唐仁杰已经深恶男风。觉察出关浩声的情愫后,很快就开始回避和撇清。 他从来没有想过“并不是喜欢男子,只是钟情于你”。 文章里、戏文中,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可以这样解的么? 他茫茫然回头,望向陈登,从初见到如今,自己一直想要携手白头的,明明是小登。 再凄凄然看回关浩声,可是生死攸关时候、艰难困苦岁月,陪自己熬过来的,是浩声。难道从今往后,自己能够忘记、放到一旁,自顾自同小登欢言笑语?深情无限,易欠难还。 “替我同小登姐说,对不起。”药效将过,关浩声面上开始最后的抽搐,他似离水的鱼,将失落最后一口能咽下的空气,“大卫、相荣……我是嫉妒得昏了头了。大哥,你原谅我。再……再,我,唉……” 言尽于此,再会无期,他的手无力地依在唐仁杰手心,眼睛合上,看上去很平静。 唐仁杰伏在关浩声身侧,沉默如山,一座不住震颤、像是将要崩碎的山。 好冷,陈登抱紧自己双臂:关浩声出道以来,威慑敌手时好用画卷代替战帖,自己也接到过。原来以为,这是世家子的风雅,猛虎自况,他人皆被踏碎或□□。而今他逝若落花,临去致歉,是否太过讽刺…… 再抱紧一分,还好我陈登有自己一双手:关浩声,痴人有痴福,你当年的愿望实现了,那打虎的英雄,也为你这自投情网的老虎垂泪心碎。 她慢慢走到唐仁杰身后:“仁杰,我们还是朋友,我会等你。”自己输给关浩声的,或者,是这一点天地不容的痴。 不必等回答了,何必伤透才肯离开呢…… 陈登留唐仁杰在手术室中,自己领了大卫同相荣先走一步,并不加以解释,只叮嘱两人:“今日之事,你们什么也不要说、不要问,这一切都不管你们的事,人死罪完,你们再没半点牵扯。记住,别自己落进漩涡中去。” 大卫不驯,既想要追问老总,也想要转去找童院长晦气,但相荣一把将他抱住。 陈登自顾自走在最前头,走出去灯光透亮的医院,外面天早已经漆黑。冬天的风真冷啊,吹到心底去,连泪都冻住了。 “小登,你好听哪一出?我学了只唱给你一人听。”少年稚气的脸上,胀鼓鼓似含落两只小笼包在面颊。 “咿咿呀呀,假模假式,我不喜欢。”少女拉了辫梢,分明含羞,嘴上却冷:“我只看书,你有本事,便写一本戏给我看啊。到那时候,我来导,你来演!” 其实,唐仁杰,我倒是有悄悄儿在日记本里头写过,恰便似“少年心事共花发”,武戏打得热热闹闹,为肝胆相照、红颜一笑;文戏织得细细密密,有义薄云天、相知相伴。 可是我敌不过一个故去的人了,这剧本,你已经来不及看,再来不及演。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0 章 小小的讣告登在报纸一角,家族的弃儿就这么被遗忘掉。 关家紧锣密鼓,只怕影响了筹谋已久的正经事:六小姐晓声同张家三公子大卫的婚事,好从订婚典礼开始准备了。 定帖子的时候,关家主母问一问牌友:“陈家太太请来么?听说她家小登同唐门少主的婚事无限期推后了呢……我向来怕惹麻烦,可别刺了她的眼、伤了她的心。” “请来啊。”中年阔太太人生无聊之极,只想看热闹,“不是我说,她家小登那个脾气也是,唐仁杰出身是低下些,她就拿腔作势,看她能拖到多大年岁去。事业女性,啧啧啧,好了不起。” 老总约了挚友莉莉去法国蔚蓝海岸散心,行前恶赶出十日的稿子,累脱形,全无力气伤春悲秋、纠缠流言。事业女性,便是这点好。 临走前一天,老总叫大卫到办公室来,一张帖子在指尖捏着:“你要订婚?” “谁?我?我可不知道。”大卫嘻嘻一笑,“姑奶奶,你玩儿你的去吧,你没空出席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7 ,我也没空。” “你先自己摆平。”老总实在没了力气,还好只是个订婚礼,“实在捅下了天大的篓子……等我回来商量。” 帖子还未正式付印,相熟的印厂里流出来的版子而已,莉莉家里的生意,她也是好兴致。 这一周只换到一日假期,大卫与相荣一起往张家大宅去,奶奶专程致电,邀了关家小姐过府,算得正式晚宴,点名要连相荣一起叫上。 依照大卫的心思,不妨快刀斩乱麻,在订婚礼之前就自行搅散了才是上上大吉。 还好张家不止自己一个未婚男丁,大卫早想得分明,只要不破了两家联姻这桩买卖,货物对等便是,何须计较细节。 争取到一个张老太太,再惹怒一个关六小姐,已经有七八成胜算。 大卫特特带了相荣去高级成衣店,进店前还在叹气:“仓促了些,真该带你去小谭师傅那里的,一向都在他家定做正装,他的手艺比他师父还强,一准将你装扮做亚伦狄龙。” 说得豪气,账单却叫寄去张宅,张三公子要摆谱的时候,脸皮甚厚。 相荣每试一套出来,大卫都心神俱醉,偏皱眉装作还不中意模样,叫他一再换装。店员乐颠颠地跟住,不为大卫是贵客,单单为看这万中无一的美少年频繁更衣,已经抵得做成月苦工。 看客们玩得欢喜,相荣却越来越手足无措,除了毕业典礼时候租借过一套高级西装,几乎从来没穿成这样过。 他站在镜子前,怎么看自己怎么别扭,于是眼睛只是飘向身后的大卫:怎么会有能将正式衣装穿得这般随性潇洒的人,大卫,你真如文艺复兴时候的那些名家们争相膜拜的缪斯。 大卫却只能要一杯柠檬水在手,不假作是叫柠檬所害,自己这连吞口水的模样岂不是现在众人眼里了。 一番折腾,总算打理出一身最佳行头,两人叫了车去半山,行到还有数百米处,大卫便拉相荣下车步行。 这一段私家路风景极好,虽是冬日天短,但望见点点渔火,寒风吹落残叶,挽手并行,凭添几分暖意。 走到一处极茂密的灌木丛,大卫忽然停住,拉过枝条来,吻了吻相荣,笑道:“槲寄生,圣诞节时候,我们再吻过。” 相荣看大卫站在树下,笑容无暇无邪,不禁伸手在领结上拨弄,好紧……贴住他耳朵,悄声道:“今夜吧,不止吻而已。” 进得张家大宅,两人被领到烧有壁炉的小会客室里,只有一个女子坐在长沙发一端看书,长发盘起,鬓边一朵米珠串起的珠花,映了耳畔成套的两粒珠子,莹然生光。黑色高领开司米毛衣、黑色锦缎长裙,亦中亦洋。 数日不见,怎么大大清减了,还穿得这般素。“关小姐。”大卫拿腔拿调,待她客气生疏,“劳您久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1 章 “你在担心覃先生?”关晓声从书本子的字里行间中探出一双眼睛看向大卫。 大卫心不在焉,否则当可瞧出不对劲的地方,语声温婉、言辞逗弄、笑生两靥,但关晓声的一双眼睛,是冷冷的观察与探究。 三人见过面,寒暄了几句话,刚刚握过了手,佣人忽然来请相荣。说的是张老太太想见他,单单见他一个,连大卫也不教跟去。 相荣过去了,大卫立在壁炉前拨弄火堆,心跟着木柴烧得劈啪作响:专找他去,到底有什么事情……好的歹的,他都能想出许多来。 “担心?关小姐说话真是有趣。”大卫只是敷衍。 “老太太同我说过,覃先生是她新收的孙儿,也是你最好的朋友。”关晓声将手中书本合拢来,“覃先生人才出众,接下来典仪甚多,说不得,也有麻烦到他的地方。” 大卫连敷衍也不愿敷衍了,这话题起得叫他心里憋闷,他离了壁炉,往一旁走了数步,见桌上有只马鞭子,看去该是大哥忘在那儿的,拿过来随意挥了几下。 “大家想法设法叫我们独处,然而你美丽的沉默,连话也不同我说。”关晓声站起身来,扶一扶鬓边珠花,走到大卫身前,手掌摊开来,要了那只马鞭,教它在手指之间跃动。 “关小姐连说话也吟诗一般,唔,我忘了您还是作武生戏的,真是文武双全了。”大卫笑笑,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往后退了数步,远着关晓声。 “大卫,你总是这么骄傲。”关晓声戏台子上练出来的一双眼睛流光溢彩,只是不随戏走时,反倒无情,“我记得六、七岁时候,几家人去到马场,有个年纪最小的男孩子骑术很是厉害,面孔也生得俊秀,飞身下马之后,应众人的请,还背了整部的《白马篇》。他果然十全十美,是以自有资本骄傲到不可一世。大卫,在你面前,谁敢充文武双全呢。” 等覃相荣在这里时,你再夸啊。大卫心里不乐意了,自己的威风历史,相荣可半点不知。 而相荣的,自己却倒背如流:初见时候起就秘密地搜刮着,不曾遇见的时候,那廿多年的故事,就连相荣大学篮球队获奖的奖牌,都被自己出高价自他队友处买回一枚。 “哪里哪里,关小姐谬赞了。”客套话最容易讲,大卫不住看向座钟,快开饭、快开饭,这样相荣就可以回来了,嗯,定要他坐在自己身边。 “唰”一声疾风劲响,关晓声的马鞭停在大卫脖子旁边:“张大卫,你骄傲归骄傲,旁人向你说话时候,还是维持基本的礼貌比较好。两家联姻,各取所需,你同我好生做戏将之应付过去,置于你背转身去分桃与谁,我没兴趣。” 大卫登时沉下脸来,也不躲了那鞭子,反到上前一步,略略低头,高挺的鼻子似要贴上关晓声的素脸:“做戏?你和你那些师兄弟妹们才为这个颠倒,我只好做真人而已。关小姐,我敬你是客,看你是女子,才待你尊重些,否则好叫你知道什么才叫作不礼貌。既然是两家联姻,你关家也未必定要我张大卫,彼得、约翰、文森,哪一个不成?” 他又笑了,越近越惑人,越冷越撩人:“大不了,你大着夫君些,好生教导也是种情趣。” “啪”关晓声的鞭子灵动如蛇,也不知怎么就拐了弯儿,击打在大卫臀上:“我没那么大本事,教导你或者还能胜任。大卫,关家未必要你,是我定要你,你逃不掉的。” 大卫,你当人人都爱你? 自幼的苦功,关晓声的鞭子有些门道,此时不痛,叫你明日坐立难安。 大卫,你当要你便是为着爱你?此时你不知,等你知道时候,已经是一世痛苦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2 章 藏书室里的光昏昏黄黄,如烛火般柔和,叫覃相荣的心宁定许多。 张老太太叫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8 他来,竟是为了让他看一段书。 相荣自幼承父母训示,所看的都是“正经书”,虽然武侠比之言情在邪书里头还略高一品,也是不许、不可、不得为之的。到了能自己作主时候,又被一个大卫歪缠住,每天在自家上演全武行,哪里还空得出精神来看什么武侠。 《卧虎藏龙》闻名已久,却是第一次拜读。 “如何?”张老太太穿旗服,看去有种三、四十年代的风华,一只青花盖碗端在手中,更与书籍相辅相成,温和发问,有种旧时代书店主人问看入迷的读书郎之感。 “真是好书。”相荣坦然赞叹,“怪不得父母不许我在求学时候看,许多所谓正经书,可没这样通透快意,叫人心向往之。” 读书、评书、写书,是他最游刃有余、也最随意舒心的事情,浑忘了自己身处何地、面对何人。 “今日只有时间给你看个开头,玉娇龙这个人物一时之冠,倒可以翻看下她的结局。”张老太太放下茶碗,自相荣手中抽回书本,慢慢在手中摩挲,“可惜我不能借你,这一本,陪我太多年了。” 恍惚一瞬,刹那失神,张老太太已回复慈爱的笑脸,轻轻抚摸相荣的脑袋:“你是个聪明剔透的好孩子,我很喜欢你,也喜欢你同我家大卫在一起。无论大卫与哪一个女孩子走在一起,还盼你对他不离不弃。” 相荣心一沉,张老太太的言辞间虽未说破,但也正因为如此,意思深远。 他只能够应许承诺,承诺的却不是真正想要约誓的。 “这样方好。”张老太太满意地眯起眼,灯影暗处,看去似一只长齐九尾的老猫,“你与大卫两个,只要让我疼,我都会疼,若是自个儿不叫我疼,那……我就不知道疼什么了。相荣,我也不同你说客气话,到底大卫得放在前头,他不止是我的孙儿,更是张家的男儿。” 前面坠了这样沉重心事,叫后来的一餐饭如何吃得下咽。 金莼玉粒噎满喉,他是张家公子,承受了与生俱来的富贵,是否也有无可回避的责任……相荣不知道若是要与张家为敌,自己会不会一败涂地。 大卫虽然如愿以偿地坐了相荣身畔,然而长条桌子,横对面一个关晓声,却也碍眼得很。 这女人不好对付,上一次不过是背后发冷,这一次直教人毛骨悚然了。不晓得她哪里来那么一股不共戴天般的煞气,如此应对未来夫婿,还真是不与群芳同列啊。 若是没有相荣,还可陪她玩玩儿,现在?开什么玩笑。大卫发狠:你定要我,就一定能要到?拆了你这座小楼! 下山时自有张家私车相送,大卫却叫车远远缀在后头跟着,自己和相荣在前头漫步。 “夜深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相荣失去了来时的好兴致,也不忍司机辛苦,自己同相荣两个是夜猫性子,这些下人们成日劳碌奔波,何必阻人休憩。 虽然是对着相荣,大卫也不愿承认是心里隐隐生怕,才借口要与他走一走,将人的暖意混杂天的寒意,定一定纷繁的思绪。 “相荣”他轻轻唤了一声,相荣看向他,他又不往下说,如是再三,才总算说出一句:“奶奶叫你去做什么?” 之前一直不得空子问,拖沓下来,心里生了委屈,寒夜里问出一口白气袅袅,久久不散。 原来是要说这个,相荣想想,虽然并没什么,确也不便叫司机听了去。 “你啊,不晓得胡乱琢磨到什么地步了。”相荣笑笑,屈指在大卫额头上弹一下,又立马给他揉揉,“只是给我看了一本她老人家喜欢的小说而已,时间太短,不过看了前几回,就是王度庐先生的《卧虎藏龙》。”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3 章 都是平日不读杂书之过。 大卫知道自己此时必然面色惨淡,幸而夜色浓厚、路灯薄弱。覃相荣,你正经本分,不比我杂学旁收,才能够还这样轻松潇洒。 那是一本什么样的书?一整套的悲情集子里头,最好的肝肠寸断。旁人的或者生离、或者死别,惟独他们两个,纠缠三代人,既是生离,又是死别。 家风家声,如出一辙,这一重已经是泰山压顶,更何况自己与相荣,不止如此。 “还说了些什么体己话了?你们可有趁我不在取笑我?”大卫强打十二分精神,勉力一笑,奶奶最爱这一本书,却不欲人知,张家第三代里只自己晓得……连压箱底的宝贝也搬出来,定然还有话敲击相荣。 “自然有。”老实人真要撒谎,天衣无缝,覃相荣笑得疏朗如满月,胜却天上残钩,“不过奶奶说了,这是我们的秘密,不教告诉你。” 大卫稍微放心:或者奶奶循序渐进,不急在这一时,待相荣看得书中结局……大约已经是至高的敲打。 “哈啾、哈啾!”一阵山风,大卫鼻子作痒,连打两个喷嚏。相荣忙将自己外套除下给他裹住:“仔细伤风,还是先回家去再说。” 车子里头上了暖气,相荣捂着大卫的手,车行缓缓,大卫的头渐渐落在相荣肩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有没有一辆车子,可以载着自己和大卫不停不休地行驶,终点便是死路也不怕了,永远不到、永远别到。 或许真是累着了,下车时候大卫睡得正熟,相荣也不叫他起来,将自己衣服盖在他身上,横抱起他上楼去了。 将大卫放在床上时,才听见压得低低的笑声,这臭小子,根本是装睡的。 “等有一日,我们在面向大海的犄角山坡上头起一间自己的小屋,你再将我这样抱一次入房间,怎么样?”大卫勾住相荣脖子,拉他的领结,直拉到他的一切皆贴紧自己。 真会有哪样一天吗?管他的,先做过了梦再说。 第二天相荣返姜四少的工作室开工,集子里头该收录的文章与影相都已经准备的七七八八,还要增减少许,再来就是有几篇,姜四少还不甚满意。 “你写得太正气凛然,我照得太剑走偏锋,片子是市面上少见的款,只好改文。”阿中挠挠头,姜阿四这是什么毛病,做老板的要指示雇员,怎么还这般曲折……总不肯出面,只教自己做传声筒,人间千百艰难,可不见你姜四少怕过什么来,却被一个覃相荣降伏。 “确是我写得不好。之前就想着改,找不到线索头绪。”相荣微微皱眉,拿笔的手依在下巴上,侧脸儿比集子里头的人像更美,阿中心叹:有这样的人才,哪里还需要这样的文采。 “阿中,你喜欢看武侠是不是?”相荣心念一动,“卧虎藏龙有没有?” “怎么没有?北五家里头,我只看他的。”阿中来了劲儿,一下子坐到桌子上,眉飞色舞,“你想转转文路是不是?到也是个法子。回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9 去我就借给你。对了,他还是嫌正经些,再友情赠送你两本古龙的,拐你这正派大侠入邪流去。” 这些年武侠电影风极盛,报社里的年轻人,不论男女无不为之着魔。 大卫从前做娱乐版时候,总是跟原剧组人马打交道,又看内部放映,没缠住相荣陪他观影,因此相荣却没掉进此圈。 但资深一些的同事,每每打趣,说覃相荣简直是影画里头走出来的正派大侠,不、不、不,现今还是小侠,待年岁再长,才好做得正义化身的武林盟主。 “做大侠苦难深重。昨天只看了个起头,却觉得做个驰骋大漠的半天云有滋味些。”覃相荣笑着给阿中一掌。 他心里若没一点邪气,如何与大卫惺惺相惜。 从前父母同事,此后悠悠世人,都以为看得懂覃相荣、读得懂覃相荣。多少年过去,只剩一个大卫还会被自己的噩梦惊醒: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这样对我,我不懂,我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4 章 书借到手里几日,却没时间看,大卫整日痴缠,不给相荣半点空隙,再加上老总度假去后,相荣报社、工作室两边挑担子,也实在腾不出手去揭一揭封面。 直到一个下午,大卫接到一通电话。关晓声那一把经年练就的嗓子,透过话筒听来,似是故人。“这个约会,你要来,不但人要来,还得好好想想,怎么谢我。”佳人那一端语笑嫣然,但说话不清不楚,故弄玄虚。 少不得单刀赴会,看她究竟有什么可自恃的。 大卫编了个缘故去赴约,阿中也不回家,覃相荣正好看书。 第一部是《多情剑客无情剑》,随手一翻之下便是中段,快逸而善留白的文字,半路横断看来也清清楚楚。相荣看得半个多小时,抿了口酽茶,书比茶苦涩。那个李探花,真是最莫名其妙的人,多情自古空余恨的多情,道是无情却有情的无情。 一个荒唐的决定下来,全书无一个同他关系深厚的人不遍体鳞伤,兵器排第三,可恶好排第一了。相荣掷了这一部不愿再瞎眼。 第二部还是古龙,很快乐的调子,时有小注,“痛快”、“有意思”之类,大概是阿中私心偏爱的。相荣被李探花吓了一跳,不知道原来武侠也可以这般惨,于是悄悄儿先看了主角结局,算得松了口气,却也叹了口气:若那女扮男装的燕姑娘,实在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是否还能有个花好月圆的结果? 终于看回《卧虎藏龙》,之前只起头尚无知觉,却原来页页惊心。相荣不敢看,却不能不看,匆匆将旁人的段落都抛开,只盯紧龙虎二人,初遇、重会、裂情、弥合、一夜缱绻、天涯两端……原来书名是这个意思。 原来,张家奶奶叫自己看书中人物之冠的玉娇龙的结局,是这个意思。 自己便是那草莽的卧虎吧,若是大卫定要随了自己,只怕早晚成了红尘捐弃、亲族背离的藏龙。 若是大卫要藏,自己岂能如小虎一般不追……若是张家要藏他,覃相荣啊覃相荣,你却没有小虎横街拦路,抖落私情的蛮横恣意。 相荣怕得全身不能自已地发颤,慌忙起身,将全部书册抱去扔回阿中桌上。 他跌撞回自己房间,自床头抽斗里翻出一个小小丝绒盒子,里面是大卫获奖的那一对袖扣样奖章,到底还是送了他了。 相荣紧紧捏了袖扣在手,喃喃不住口地念着“大卫”,只有这两个字,如一条蛛丝,轻轻垂到他的地狱中,拉紧了,一线生机。 大卫的眼睛没一刻宁定,整套法餐下来,关晓声要他耐心等到用餐之后,才肯揭晓答案。 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是老鼠,而对面那个晃动酒杯、笑意浅淡的黑衣女子才是猫。 便是喝了酒,关晓声的面上依旧惨白一片,她瘦弱到几乎是一阵风便可吹得翻飞而起。明明吃得这样多,莫不是用心过甚。 “你赶时间?”晓声十指交叉,左手尾指极美,装饰了一圈白色珍珠。 大卫哼了一声,也不作答。他是担心覃相荣,自从看阿中借给相荣《卧虎藏龙》,他只想找个机缘将那本书烧掉。 可万万别叫我猜中,覃相荣,你要是敢一个人看个劳什子小说就想出十万八千里去,我定然咬死你! “时间也差不多了。”关晓声饮尽最后一口酒,“大卫,我了你一个忙,我们的订婚礼取消了。” 取消订婚礼!大卫一听之下登时目不转睛盯住关晓声:“真的?你怎么做到的?你为什么帮我?” “你别管我怎么办到的,总之两家人都同意了,这份功劳,是我独个儿的。”关晓声朝大卫眨眨眼,“不过,我并不是什么好人,投桃报李,大卫,你也该帮我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5 章 “恐怕我没你这么大的本事。”大卫懒懒点起一支烟,在烟雾中眯起眼睛,“我可没求你帮我,不过你想要我做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我大卫有什么能帮你关六小姐的?大概是要张家公子这重身份来帮你吧……好说好说,转给张彼得、张约翰等等,都好说。 他和老头子关系恶劣,和哥哥们却还亲切,这样不争不抢又伶俐可人的弟弟,哪一个豪门巨族里头的青年一代不喜欢? 依大卫的心思,若是能直接移祸江东,把关晓声嫁给张彼得最好不过。 “我们结婚吧,大卫,做那么足的前戏作甚?何不直接交换过戒指,就此盖章敲定了事?”关晓声抽一张四边锁起黑色蕾丝的白手绢遮在鼻端,将水晶烟灰缸子推向大卫。 怪道不订婚,怎么关家已经急切到这地步?大卫冷笑一声:“关小姐算盘倒精明。待我想一想,唔,从前有人同我做过专访,相荣劝我说30岁结婚,不晓得关小姐可愿意等到那个时候?” 不待晓声应对,大卫晃动手中烟:“错了错了,才想起来,我并没照相荣的话说,我告诉那记者,我大概是个不婚的人。关小姐,你可还愿意等?” “别说傻话,张大卫,似我们这样的人,结婚与不结婚,哪里是平常人的意思呢?”关晓声一双笑眼,比大卫的言语嘲讽更甚,“我是一片好意,你不要误会。对你本人,我并无太大兴趣,但你才调高妙、得长辈心爱、与同辈交好,拿过了亚洲金笔奖章后,也算是个体面人物了,大卫,我只是要你这面面俱全的壳子而已。” 她压低了声音,似子夜时分妖精递送来喁喁细语:“我说过,只要面上交足功夫,背转身去,你爱与谁一起,我不在乎。张大卫,不少世家女可是真心中意你,若不娶我,换作她们,覃相荣怎么办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30 ?” “其实,你与覃相荣一起,我倒还更安心些……”关晓声尚未说完,已经被大卫拊掌一笑拦腰截断:“是极是极,这样才不会似你关家一般,有外面女子抱了二少爷找上门去,酿了几十年苦果出来。” 关晓声不知道自己的提议,在大卫心中是对相荣极大的侮辱。任一道加诸相荣的伤,皆是大卫的逆鳞,触之必杀。 但大卫也不知道,这世间不止他一人有逆鳞。 酒已倾尽,关晓声直接将面前的空玻璃杯掷在大卫面上来,砸出淋漓鲜血:“张大卫,我只给你一个月时间。” 美人摇曳而去,瘦脱形的身子裹在黑色云衫中,像飘浮的恶灵。 知道这是城中新的一对,两口子打架而已,餐厅经理还是吓得连忙找了医生来。大卫由着医生处理完伤口,还好不必缝针,拿镜子一照:惨了,还得编个理由骗骗相荣才行。 相荣见了大卫伤痕果然心疼到嘴唇都哆嗦。别问了,大卫扑到他怀中,吻住那颤动的唇瓣。 云收雨散后,相荣轻轻舔大卫伤口,今夜两人都受伤不轻:“以后我不在,你不要同人冲突。社会组也是,做什么定要你去。你啊,脾气不好。” “你要是在,白白浪费了一身拳脚,又不肯同人家动手,要是替我挨这一下子,我不是更痛?”大卫舔着相荣喉头,“你啊,脾气太好。” “相荣,要是我厌倦了做记者同笔杆的生活,你愿意陪我离开吗?”大卫趁机发问。 一个月?够了,大不了远走高飞,便去北美做一对农夫也罢,日日对牢雷神之水,泛舟五湖。老总能收留时,供稿子给她,她罩不住了,敲张彼得一笔,俭素些,足够对付得一世。 大卫早想好了最坏的退路。 这样是坏么?不、不,是最好的结局了。 天地茫茫,只有你我二人,在一个好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6 章 一壶再一壶清酒,姜四少拉了阿中在工作室倾通宵。来之前打的幌子是倾公事,来之后,对坐小酌沉默成个钟,总算说出几句,不外是绊着个覃相荣。 阿中无奈,知道自家兄弟心苦,倒也愿意陪他,只是一不留神便会踩雷,略有些吃不消。譬如赞一句清酒上佳,姜四少低垂的眉毛跳一跳,孩子式的欢欣:“是相荣送我的啊,伊豆带回来,难为他有心。” “不是就一瓶?怎么……我们喝了这许多了。”阿中惊诧,姜四少居然舍得把覃相荣送他的东西同自己分享。 “我订了一批同样的回来,每一瓶里,加少许相荣送我的,你看,现在我有这样多。”姜四少说得平静,阿中看惯他侧脸,知他心中实在得意。 这有什么可得意的?永远逃不脱的沉湎和迷醉吗? “相荣还有两篇稿子要你催一催,还有序……小登姐回来之后我去请她,大卫那边,只好拜托你和相荣了。”提到大卫的名字,姜四少手微微发颤,竟抖落了几滴酒在桌上,他顺手拈过几朵搁在水盂里头的茉莉,放在那酒滴上,涩涩一笑。 寒冬天气,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茉莉,巴巴地每日供在相荣案头,只为那人喜欢。 阿中看他笑得凄清,心下不忍:“大卫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名家……况且还有相荣自序。既然有小登姐,不如另外一序,你来写。” “相荣当然是欢喜大卫为他作序。”姜四少的指腹在杯沿上划着圈,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这一本书,咱们要早些做出来,才好赶上年底的文昌奖,我很有信心,你们俩会拿奖。” 接下来半个月,阿中自去盯紧相荣,相荣自然兢兢业业,老总回埠忙到披头散发,大卫整日价应付工作了事——归家细细写序,改了十七八遍不称心。 “相荣,你的自序写什么?给我看看。”大卫生平文章无数,常常一挥而就,若是文思不畅了,或是干脆抛之脑后,或是胡乱涂抹交差。只这一篇,为相荣而作的第一篇序,阿中又说了,这本书是要去拿奖的。 覃相荣大笨蛋,最在乎奖项同世俗的肯定,自己可不能塌了他的台子。 “正文还没写,只先撰了首小令出来。”覃相荣有些赧然,他性喜古雅,自己常吟诗填词,大卫虽幼功深厚,却偏洋派,时常以之调笑他。 “调寄哪一支?”大卫果然斜挑起一双媚色艳绝的眼睛来笑觑着他,一只手指抹在相荣唇上,“莫不是点绛唇?” 相荣顺势叼住大卫手指,将一张花笺抛给他,慢慢吻上手腕去。 “鹧鸪天?”大卫麻痒难耐,嘻嘻笑着倒到相荣怀里去,一口气吹起那张笺子,伸另一只手接住,念出词牌来。 “你觉得怎样?”相荣的唇经过手腕、手肘、手臂、肩头,跟到颈窝来,攀上耳垂,贴了耳朵低声说道。 大卫哪里还有心思看词里写的什么,一个个雄健刚劲的字直要跳脱出纸张来,连同眼前的相荣将他覆盖。 花笺委地,人往帐中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一只遍布红痕的雪白手臂探下床来,摸索到那张词作,拾起细看。 “相荣,真是出息啦,好一支浓词艳曲。”大卫捏起相荣面颊,教他嘴唇嘟起,咬一口再吻一下,暂引樱桃破。 “胡说,分明是你心邪。”翻身压倒过来,相荣装作气鼓鼓,“我还嫌太过正经,实在失了词作该有的风流别致。” 大卫仰躺着,干脆将花笺贴在相荣胸膛,指尖贴紧,切隔着肌肤点过句子去,啧啧生叹:“鹧鸪天者,春景春情春怨词。而今冬来,待你拿了文昌奖,便是春回大地了,时令对得上。句子也新鲜可爱,若要做序里面用,倒是正经得恰好。只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7 章 “嗯?”相荣身子慢慢压下去,手臂却使力撑住,面孔停在大卫鼻尖上方,两人睫毛都长若羽翼,眨眼间似乎要交错在一起, 而呼吸已经交错在一起了。 “有说法讲,鹧鸪天是用做传奇剧结尾曲的,你的传奇才刚刚要上演。”大卫反手将那首词压在自己心口,“别用这个,讨个吉利。词我很喜欢,还是给了我吧。” “你要什么我自然都给你。”相荣吻一下大卫左眼睑,又吻一下右眼睑,躺在大卫身旁,“只是你向来不信邪的?怎么忽然这般小心翼翼。其实这本书做完,我们也未必还做这一行,上次你不是说厌倦了么,你要务农,我便荷锄,你要捕鱼,我便撒网。” 相荣想起此前看的那些故事里的传奇人物,心底发紧:“活在众人眼中的传奇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31 有什么意思,不如平平淡淡是真。” “做一个湖畔小屋中,文章百世千古的农夫,不也很好?”大卫摸到相荣的手,轻轻握了。覃相荣有多爱书写,自己不是不知道。我既为你的知己,怎会要你硬将明珠瓦砾一例抛……何况,大卫已经将那首词印在了脑海,我本来就是你最忠实的读者啊。 “你若封笔,我也封笔。”相荣紧紧握了大卫。是你每一个字,弹在我心弦,才激起我笔尖万千涟漪。大卫,如果没有你,我没法子百世千古。 初会时候的小编辑,后来转成自己的同伴,两人灯下竞技,一种话题、两篇文章,一时瑜亮。后来虽然各自驰骋,但笔下两处,情发一心,到底是高山流水,交相辉映。 若是大卫不肯再写,自己便是要写……相荣笑了,也只写大卫而已,诗词歌赋、小说散文,章章篇篇,只写你。 赶在付印之前,序言总算定了稿,阿中锤大卫一通:“你小子不是号称文速赛倪匡,词藻胜古龙?” 大卫当然还手,两人乒乒乓乓从客厅打斗到厨房,急得相荣忙着叫:“出去、出去,别来捣乱,油烧热了,看一会儿着起来!”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无心的话每每应了真。 全城脱销。连姜四少也惊住了,一本文艺向的册子,启用的两人不过是崭露头角、小有名气,捧是捧、炒是炒,谁晓得这样快就火了? 口碑好到一传十十传百,连加印也赶不及,多少书迷彻夜在店前排预售。 最得意的、最开心的,却是大卫。 连推带拉,偷空子将覃相荣拖到小谭师傅的裁缝铺子,相荣发窘:“你就是无事忙,哪里需要做新衣了。” “要的,要的,现下不做起,只怕到时候来不及,小谭师傅是出了名的慢工细活。”大卫帮着小谭师傅拉扯着相荣的手脚。 “张公子,我来可以了,您在外面等一会儿吧,茶点都备下了的。”小谭师傅少年老成,显然是头疼大卫越帮越忙,但冷冷静静说话的语气,叫人心火全熄。 大卫搔搔头发,对住小谭师傅一笑:“那就全拜托你了,这套衣服可是要上台子领文昌奖用的。”走得两步,转回头又是歪嘴笑了打趣:“覃相荣,你别扭捏,一会儿给碰到了摸到了,不要大呼小叫。”说罢挑帘子出去。 见相荣脸一下子通红,连眼睛也不知道该看哪里,小谭师傅清咳一声,温言道:“先生别被张公子吓住了,我会小心避开,不叫先生尴尬。” 相荣略略放心,点点头,低声说:“多谢小谭师傅。” “先生不用这么客气,叫我阿富吧。”这次换小谭脸红,“先生的书,我都看过,真是字字珠玑。这一次您的新书,益发出类拔萃了,定然能够夺下大奖的。” 书是好书、文是妙文、图是美图,可是要得奖,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张公子,衣服隔两个礼拜来取吧。”量过尺寸出来,小谭师傅向大卫道。 两个礼拜,十四天,也短也长,除出做一件天孙织锦的华服,便是演绎一段传奇,也尽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8 章 人老了,相片还年轻着,与有情人共看,手抚在上面,几多温柔。 但人死了呢?年轻的人定格住黑白影相,纵然笑着,从此隔住轮回,清明重阳待君入梦,遍插茱萸终究少一人。 唐仁杰在关浩声像前上香,一拜、再拜、三拜。 眼看着要到第四十九天了,我却还没查到是谁害了你,浩声…… 但有人带了线索来,“关师妹。”唐仁杰点了香递给关晓声。 关晓声持香默然立了半晌,并不鞠躬相拜,只静静将香插在炉中。一张素脸上无甚表情,不知她到底心中在想着什么。 “唐师兄。”她同唐仁杰终究有师兄妹名分,在关浩声灵前,或者这样的称呼更能安慰逝者。 “师妹有心。”唐仁杰对她礼貌但冷淡。关浩声走了,关家人歌照唱、舞照跳,六小姐要嫁人不延迟分毫,少爷们同小明星的绯闻照常见报。 “若不是说明了今日的来意,恐怕师兄要教我吃闭门羹了吧?”关晓声自手提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唐仁杰,“这里的东西,是我所说的线索,并未十分坐实,不过,很有可追查的地方。有时候女子的直觉,令我所看到的,比师兄您略远一点、略准一些。” 关晓声将发髻之间所配的一朵攒心白梅摘下,上好的羊脂玉,剔透的玛瑙珠,她递给唐仁杰:“师兄,关家会将二哥的骨灰给您的,我母亲记恨了几十年,那是求之不得。还盼您念在我们师兄妹一场,下墓时候,将这只簪儿一并封在墓里。” 这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妹感情很好吗?唐仁杰不记得,只依稀有个印象,有一次回去拜访师父,跟着自己的是浩声,正遇上这小师妹,便陪着师父看小师妹练功,听见师父轻声嘀咕:“这孩子,平日里从来少出错,今日是怎么了……” 那一日,少年关浩声难得着急,拉了拉自己衣襟:“我这个妹妹是真心好戏的,大哥,你帮帮她,别教她挨骂。” 而这个妹妹能为族人厌弃的兄长追究死因,更来拜祭一场……适才不曾留心,关晓声衣饰俱素,唇上指尖,连半点朱色也无。 在现代社会,已经算得严苛重礼。 深宅大院,数十重门户里面,或者也有几分手足真情? 唐仁杰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子照片,上面的男子很年轻,同覃相荣仿佛,眉眼间与大卫有几分相似,但气度神态又极成熟。 “这位是……对了,是姜家的四少爷。”唐仁杰细细看那些照片,显然都是偷拍,尽是姜四少爷日常工作时候的情景。 “你想说明什么?”唐仁杰皱起眉头来,多年不见,这个师妹好像变了不少,“我并不喜欢猜谜。” “这不是谜语,只是秘密。”关浩声从照片中间随意抽了一张,指着在玻璃窗户前面眺望的姜四少,“他在望的,是刚刚才下班的覃相荣。” 唐仁杰将那一张拿过去,倒抽一口冷气,这样熟悉的眼神,跟过街角、追逐背影,恰似跟住自己多年的关浩声的眼神!只是更内敛、更深邃、更温和。 如同我们一样狭路相逢、无法幸免的人……难道世上有这么多? 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关晓声漫声低吟了一句“人生自是有情痴”,又狠狠地加了一句:“我的路子,仅限于此了,杀手那一节,师兄,还请您细细查证,如果真的是他,无论您怎么打算,我都要他血债血偿。” 唐仁杰看她一眼,心里到底有一口气替关浩声憋了许久,忍不住冷道:“这不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32 必污了师妹的手,浩声是唐门的人。师妹不日出嫁,还有大好前程。” “前程?我关某人不要了。”关晓声笑了,这是她自踏进唐门来第一次笑,美如一朵梦幻空花。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9 章 街道上已经满是节日的气氛,商场门口的女孩子们着迷你短裙、摇动金色铃铛,巧克力同蛋糕的香气漂浮在都市的每一个角落。 相荣在看一本叫作“让他心动的圣诞大餐”的图册,去年今日,还没有搬到此门中来,现下摩拳擦掌,想要大显身手,和大卫一同庆祝。 “平安夜我要回去一趟。”大卫的脸如一朵雨云,可以拧出乌沉沉的水来,将手掌挡在相荣眼前,“对不起。只能第二日再一起过。” 听听张家兄弟取名字的风格,已经知道圣诞对这家人有多重要了。 相荣心里一早有数,将他手往下拖,直拖到唇上来,吻住掌心,吻着说话:“我等你。” 覃家信佛,圣诞并不当作一回事,只是儿子能回来一起吃个中饭也好,覃妈妈还不无遗憾:“可惜大卫没和你一起来,上次我做的红烧肉,那孩子很喜欢呢。” 和家人聚过,相荣在暮色中慢慢散步回家,却回去做什么好呢?同大卫一直出双入对,一旦空档出独处时光,竟然寂寞难言。 阿中也不在,说是和同事们一起去酒吧,他是个越是节庆越不着家的。 上到楼梯间,才发现已经有人等在门口,楼道里头的灯泡大概又被顽童打碎了,那人一身黑衣,一只巴掌脸在黑暗中浮出来,眸子精光璀璨,上梯级时猛抬头瞥见,吓人一跳。 “关小姐?”相荣在夜风里凉透的手指摸索到钥匙,“您找大卫?他回本家去了。” “我知道。覃先生,我是来找你的。”关晓声微笑说道,大家闺秀的姿态无可挑剔。是么,岂有大家闺秀独个儿找上这样简陋的门墙来…… 覃相荣只好将关晓声让进门去,此前不过匆匆一会,这样见面,感觉实在突兀奇异。 沏了一壶铁观音来,才发现忘记问关晓声是否喝茶,这茶,原是大卫这些天爱喝的。相荣待人接物向来流水行云,对着大卫名分上的未婚妻,难免水滞云停。 “茶很香。”关晓声从善如流,喝了一口赞道。她自手提包中取出一本书给相荣,“覃先生的新作实在动人,比从前的作品另有一番气象。我有位好朋友是覃先生的忠实读者,托我求取签名。” 相荣接过书,为签名而来……他并不觉得重压身周的气氛有何松动。 “是第一版的,唔,据说每一本都有编号,这是第19号,正合覃先生的生日,珍贵非常,所以那傻丫头几乎是以死相逼夺到手的。”关晓声抿嘴一笑。 售卖一本书还有这等巧妙手段……覃相荣心里暗暗佩服姜四少。 “愧不敢当,令友抬爱。不知道应该签在什么地方?”他素来内敛沉重,觉得自己的文字所吸引的读者,也该是同一性情,这样疯狂的书迷,从来只该匹配大卫。 “这里。”关晓声翻书到末页,一枚红章早已经先印在上头,指尖便停在一旁的空白处。 相荣细看那章子,篆的是“寸心”二字,心想这女孩子的名字倒是特别,于是自去取了笔来,问关晓声道:“不知道可否见告这位女士的姓氏,才好写一句祝语。” 关晓声笑笑:“她姓姜,姜太公的姜。”又指指那枚浸透书页的印鉴:“这本书,原是她哥哥的藏品,却被她死赖活赖要了来。她哥哥覃先生一定相熟,就是姜家四少。‘寸心’是四少的别号,只用于藏书,除出至亲,少人知晓。” 原来这古怪书迷是姜四少的妹妹,那又何必如此辗转。老板一声令下,岂止要一个签名,便是要与真人吃饭跳舞也是使得。 相荣凝笔不动,不对,关晓声话里藏话,她定不是为了要一个签名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0 章 还是后发制人较好,覃相荣略一思索,已经写上了几句场面话,签上名字,对了,既然是四少的妹妹,自然还要附上友情赠送。 相荣拿过大卫给他刻的私章一枚,印在龙飞凤舞的签名旁边,长方的章子,一丛寒梅。记得大卫当时直刻到眼睛红肿,兀自嘻嘻笑着叮嘱他:“要用!覃相荣,以后你撰文,我篆章,便也算二人合著如何?” 当然这么算,你同我怎么分彼此?可是这章终究舍不得用,只在送朋友的东西上印一印,有些昭告亲友的私心蜜意。 “好别致。”关晓声接过书来,看小小印鉴上头,梅花遒劲高洁之姿俨然,轻笑赞叹,“覃先生果然雅人,难怪姜四少对你如此看重。” 覃相荣摇头微笑,饮一口茶,不再接话。 他静静等着,很有耐心。若面前这位一脸温柔笑意、满身凛冽煞气的女子愿意就此退却,那也是好事。 原以为会看到一个慌乱失措的覃相荣,沏不好茶、说不清话,题词时候手发抖,一听见自己提及姜四少,就顺着话头往下问…… 但覃相荣不是这样的,他镇定沉着,如一只鹤立在雪原之中,所有的波谲云诡,甚至不能沾及他的翎羽。 差一点乱了方寸的,变作关晓声。 “覃先生,听说您准备竞逐这一届的文昌奖?”关晓声将书收回手提包,心中理了一理,饶是覃相荣不似预想的一样好对付,终究还是自己胜算比较高。转回眸,看见相荣执茶杯的手,即便在文人雅士之中,能有这样秀美多姿的手的人,也是少见。 一个他,一个大卫,想象这两只手交缠交握,已经是天然画卷。 关晓声不由得瞧自己的手指,耳畔好似听见少年时三姐姐同自己吵架时候,尖声尖气地讥嘲:“你得意什么,觉得自己生得比人强么?就你那一双手好意思拿到戏台子上亮相?关浩声的爪子也胜似你!” 家里头,只自己人前人后,都叫他一声“二哥哥”。 “有这个打算。不过今年好书太多,未必能有什么斩获。”覃相荣说的不全是客气话,虽然姜四少成日奔走、斗志昂扬,但谋事一场,成事还得看看“天意”。 “你若得奖,那是实至名归。”关晓声眼睛一层层亮起来,“覃先生出道较大卫还早许多,在大学时候已经颇有声名。之前,大卫异军突起,文风妖烈将那一帮子学究也震慑住,再加上陈家姐姐推他上位,拿下了亚洲金笔奖章……别人我不知,我那姜家妹子可是很为你抱不平的。” “读者各有偏爱,这是常理。大卫出道虽晚,但文学一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33 途,并不是论资排辈,不是我在关小姐面前客套,宝剑藏匣自有锋鸣,大卫的文章无须所谓强推。”覃相荣认真起来,语声渐渐严厉。既是未婚妻,便不管你有何目的,就连说出这样的话,也是不可原谅。 “千里马也罢、和氏璧也罢,总需伯乐知己。陈家姐姐偏爱大卫些,不过,覃先生,你也有姜四少撑住啊。”关晓声不去理他,只说自己要说的话,环环相接,总要将你圈进来,“姜四少素来痴迷于覃先生文章与……人品,此番先生过埠相投,四少爷得偿所愿,自然会落力捧你了。覃先生,这一次换你拿奖,从此便不必再紧跟住大卫,可以独当一面了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覃相荣眉头皱紧。 “文艺圈子里头,捧一个人,有的是爱文才,有的,是更爱人材。”关晓声阴恻恻说来,笑意也跟住险恶,“你既然跟了四少,就别再连累大卫,他是要成家的人了,不便同你们这样的人厮混。” “关小姐,我看你误会了。”覃相荣向来不与人争执,除出大卫,什么值得他争?所以他笑起来:“我想你误会四少了,我与大卫,才是你说的这样的人。你是知道的,我们在一起,不必拿话来试、拿话来激、拿话来争,你争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1 章 “哈哈哈,说得好!”关晓声忽然拍手大笑起来,她卸脱了闺秀的伪装,站起身在屋中踱步,倒像是一个单刀赴会的豪士。 “覃相荣,是我低估了你,没想到你有胆量在我面前直认其事。”关晓声做惯了武戏,挺身回首,柳眉一剔,好似抵了一把匕首在相荣颈上,“我争不到?我不必争。覃相荣,我要的是张家三少奶奶的身份,你自与大卫暗通款曲,我不会干涉。这是上上策,若是要迫得我用下下策……那可就没意思了。” 果然是血缘兄妹,覃相荣看着面前女子狂态,不禁想起关浩声来,心里生出极大厌憎:“关小姐,话不投机,我想我们不必再谈下去了。您请回吧,我就不远送了。” 若是淑女,听见这样的话,应当掩面而去。但关晓声已经决定不再做淑女,还有什么必要呢,失去的已经再也回不来,如淑女一般等待、静守,只能将生离等至死别。 她不但不走,还坐了下来,点起一支烟:“大卫额头上的伤,可都好了?大卫天真浪漫,可有提过,要与你远走高飞?”关晓声眼神失了焦准,“走到哪里去?他是张家的人。” 相荣怔住,原来那天大卫是去见了关晓声。 “等到张家出手,事情就难善了。”关晓声缓缓吐出烟圈来,“你别看这些世家满口仁义道德,做的事情看似光鲜体面,背转身去,比贩夫走卒心狠手辣得多。要不,怎么冒得出头、累世不倒?覃相荣,你与大卫趁早别做梦。” 她说错了,相荣心想,张家已经动了手,隔了书本的故事敲打他:别做梦,不会有好下场。 “张家不止这一个儿子,张彼得、张约翰,都比大卫适合做继承人。他是可人疼、得人意,又如何?到了弃子时候,一场车祸、一次船难或者旁的什么意外,众人再聚起来泪洒当堂,叹一叹英年早逝的才子。”关晓声指指覃相荣,“至于你,牵连上一个姜四少,将你二人宣扬出去,便连大卫的嫌疑也洗清。” “不过四少也不全算担了虚名,他对你是何心思,你去问问你的挚友阿中就知道了。”关晓声惨笑,不是因为你,姜四少怎会延请国际杀手组织中人,害了二哥哥性命,“覃先生是聪明人,总不会以为我只是危言耸听。” 姜四少?覃相荣真的从来没想过,不过若是张家要撇清干系,拉扯上谁不一样……甚至阿中亦无不可。 自己和大卫的事情,对他们这样人家,不但是孽,还是罪吧……但真的会到置诸死地的地步么…… 相荣想起那天张家奶奶的话,大卫首先是张家人,才是她的孙儿,到了要与家族利益取舍时候,是否慈眉善目、剑胆琴心都按下不表? “若是如世俗期待的那样,行一场婚礼,两家得利,那么世家子有些逸闻,也就不算什么。若是张大卫一意孤行,硬是撇脱家族责任,携你出走,逸闻可就成了丑闻,到那个时候,难免一拍两散。”关晓声看透相荣情绪变化,说过这两句,将还剩落的半支烟放下,“覃先生,下周文昌奖揭晓,预祝你夺魁,希望你和大卫到时候会给我一个答复。 她走了,她的烟雾还在屋子里缭绕。 相荣收捡茶杯时,忽然心头乱极怒极,将杯盘皆往地上一掼,摔个粉碎。 大卫,我们该走到哪里去……再不是古代,山水迢迢,只要寻一处桃源,可以自先秦躲避过魏晋。 门外响起沉闷的敲击,渐次快起来,一声急似一声。 “哪一位?”相荣迈过一地碎瓷,清了清嗓子问道。这个平安夜,是否难以平安。 “覃相荣先生的急件,请签收一下。”门外应答声如敲门声,沉闷闷,有些含糊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2 章 相荣才一开门,一个人便直撞到他怀中来,他有功夫傍身,肢体反应还要快过头脑,下意识便捏了拳头要出手,忽然听怀里人轻声说:“别动!”,接着便是一支坚硬之物抵住了他的肋骨。 怎么可能不动。相荣将那人抱紧,隔了门板叫你沉声装腔糊弄过去,在我怀中,还想要弄鬼?才听了关晓声一番耸人听闻的说辞,就被你恫吓,你是想令我心脏停拍么? 侧过头寻到熟悉的味道,相荣的唇,落在来人脖颈,他半拖半抱着将其拽入屋中,门合上时候,已经在那人脖子上种出红梅数朵。 “饶命!我认输啦,相荣,相荣。”怀里人笑着扭动不休,“啊呀,快接住这支酒,别打碎了。” 原来那“胁迫”相荣的利器,是一支长颈的香槟瓶子,在两人纠缠之间,顺着衣衫褶皱、身体缝隙,缓缓下落。 相荣一抄手,已经握住了瓶颈,嘴唇却依旧轻轻咬噬在那人耳垂上:“大卫,让我签收一下。唔,不对,得先除了包装,验一验。” 未饮先醉,愁肠百结时候易生狂态。 我们只是想在一起而已,这难道是罪无可赦?难道一定要天诛地灭?不,大卫,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相荣箍紧住大卫,不断探索,连最热烈的吻也嫌不够紧密。 “相荣!”大卫有些透不过气来,脚步踉跄间,咯吱有声,好似踩在什么破碎的东西上面,“覃相荣!”他连声叫道,事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34 情不对劲,相荣的手臂,还在收紧。 “我要……折断 ……了。”大卫从嗓子深处挤压声线,作最痛苦状。 我在做什么……相荣蓦然清醒了,他放开大卫,无力地掩饰着:“你没事吧,我……我,都是被你一闹。疼不疼?” “相荣,你怎么了?”大卫拉住他,手心贴在相荣面颊,看看地上惨白的杯盘的尸骸,还有茶几上细长香烟的余烬,“谁来过?” “老总来坐了坐。”相荣不想瞒住大卫,却不得不瞒住他。 “又是她?又砸咱们家东西?”大卫惨叫。这女人做一点子家务都是场灾难,上次来的时候也是殷勤地要帮忙收拾,一个不查,全给摔地上了,还美其名曰“我的手嫩,太滑了嘛”。 “那老总也不是故意的啊。”立了说谎的心思,相荣瞎话张嘴就来,顺水推舟,“你站着别动,我拿簸箕来。” “等等。”大卫扯住相荣衣袖,“老总是不是同你说什么了?”这一个眼前人,不是平时的覃相荣,平静下来过于牵强,热烈起来又过于激荡。 “没……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顺路来看看。”总不能随意编造,到时候对不上榫。 大卫歪头细细看了看相荣神情,将他手中酒瓶子拿过放在桌上,拉相荣入怀抱住:“定然是同你说什么‘胜败兵家常事,得失无须太过挂心’之类的话了吧,这个小姑奶奶……算了,她也是好心。” 当初竞选金笔奖章时候,老总就苦口婆心地说过一通诸如此类的话,不想年轻气盛的大卫好胜心太重,如果落选,或者备受打击、锐气被锉。 但是相荣,大卫心中叹气,相荣不需要这些个,他已经过于“内自省”,少的却是那么一股子舍我其谁的睥睨雄心。 他信了相荣的谎言,从谎言上,攀缘出真心实意的在乎与关心的藤蔓。 “我和你一起去曼谷。”这一次文昌奖轮到在泰国颁,大卫其实早已经暗自决定,特意说一遍,想要定一定相荣的心。 经过今天的事情,相荣哪里还能同大卫拆分开来,正是心之所愿。“我们一起去。” 他埋首在大卫的乌发间,点点头。一起得、一起失、一起面对。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3 章 湄南河水浊兮,可以买东西。 大卫和相荣提前一日到了曼谷,在水上市场乘了小船,比比划划地同人讨价还价,游兴一起,烦恼皆抛诸脑后。 拐出细窄的支流河道,换船行进大河里去,暖风慢腾腾地吹过,阳光顺着逆着,在两岸金碧辉煌的宫殿庙宇上头,添一层神圣而传奇的光芒。 大卫看着相荣在船过寺庙时,不住合十,心里跟住一片宁静。 平安夜跨越圣诞日的整个通宵,两人依偎着共饮香槟。“算是提前庆功,好酒来的,我偷拿走,定把张约翰气个半死。”大卫朝相荣挤眼。 “怎么跑出来?不是说还有仪式,要待到后天?”相荣问道,心里有谱,大卫定然又同家里人闹架。 “他们是虔诚的,我却不是。”大卫咬住玻璃高脚杯的杯壁,说话间牙齿丁丁声响。 他也不得不瞒住相荣,那日甫一回家,便被逼迫着摊牌了。而他怎么也没料到的是,家人之中来与自己摊牌谈判的,竟然是奶奶。 如何慈蔼尽皆虚幻,主旨不过是要大卫同关晓声成婚,世家子的婚姻,利来利往无关真情,十常居七八。 “你和相荣那孩子,我是真心疼惜,为你们打算,才选中晓声,换了旁人,怎么容得下?”一式的说辞,或者所见略同,或者早有协定。 大卫忿忿,吃过晚餐,便偷偷溜走。他是被宠溺长大的,家人、世人都对他留有余地,最惨痛便是关浩声那一次暗算,实不知残酷两字怎生书。 “你便是再不虔诚,大卫,在你的信仰上头,我们……终究是罪人。”相荣喟叹,香槟极浅极淡的甜着,教人沉醉得不自知,所有美好的罪孽,都是这样的吧。 “那你呢?”大卫又满斟一杯,“覃妈妈说,你家信佛的。” “众生平等,一切可恕。”相荣吻一吻大卫额头,“佛心自有千万解法。” 船过水无痕,大卫看见岸边高高耸立尖塔数座,倚在相荣肩膊:“庙宇犹在,英雄白骨成灰。相荣,百年之后,你我何在?若我们算罪孽深重,会落地狱受尽刑罚么?” “青史同归,青冢共埋。”相荣在大卫耳畔絮语,“油锅同炸,刀山火海同赴,好不好?” “好!”大卫豪气干云,声音却还是绵软,他的头发长了未剪,风中翻飞到相荣面上,情丝万缕。 这一晚无人打扰,两人住在沿河的酒店中,落地窗户对牢逝水,私有码头停泊船只。 曼谷其时不过小小城市,夜来上了灯,灯火却寥落,影影绰绰的,“真乡下地方,倒像是鲁迅先生笔下的社戏了。”大卫凭窗而立笑道。 “几十年过后,也未必输与你我的都市多少。”相荣自他身后伸一双猿臂过来环住。 近处昏暗、河上少船、对岸无人,连窗帘也不必拉了。 一个的手掌贴住玻璃,另一个的手掌紧紧按压住,浴袍落在了地毯上、环在脚边。 蜜色的肌肉贴住白色的肌肤,震颤之间,汗水顺着线条优美的长腿一路坠落。 有时候略略后退,是为了更深入地进攻;有时候一次宣泄和倒伏,是为了重振和再度交手。 音波在房间里头四处碰撞,从低频到高频层出不穷,到末了,叫喊着的那人,自己的耳朵也再听不清晰,只余下哑哑喘息。 累到极处终于想起高床软枕的好处来,搂在一处舍不得睡去,明日再有人来到,便不是二人时光了。 “几年前有一部在曼谷拍的功夫片大获成功,似翻拍罗马假日。”大卫忍俊不禁,在相荣胸肌上戳来戳去,“男主角身材好极,同你可以一较高下。” “我记得,我们一同去看的。”相荣也笑了,“你笑人家兄弟如王子公主。” “确有一见钟情的桥段啊。”大卫吻住相荣,“好似你我,此前还以为一见如故。”越傻越钟情、越夜越缠绵……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4 章 起床来已经过午,后来的人也到了。阿中替姜四少来了电话,说是不必着急,白天随性游玩便是,晚些时候大堂里碰面,乘四少的私家游艇往颁奖典礼的礼堂去即可。 又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大卫喜得孩子似的欢呼起来,将枕头一个个抛向相荣。 相荣却有些赧然难安,自关晓声说过后,他心里不能不存疑,世上有这样看似冷淡却纵容属下一至于斯的老板吗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35 ? 但大卫这样高兴,对于相荣而言,世上也没有比令大卫开心更重要的事情了。 行前二人自报社借了相机出来,正好派上用场。 热带阳光炽烈,碧云天、绿荫里,这般花花草草随人影,花枝好而人貌更胜,两个年轻人,竟然比风物还入画。 你高高站在这里,我替你照一张;我回头向你笑笑,你替我照一张……快门咔咔响动,胶片张张存证,谁也否认不掉,望向彼此镜头时候,情到浓时的爱意。 一整个胶卷用光,大卫有些怅然:“可惜只你我两个,不便合照。”挑挑眉毛:“都是阿中,明明是来领奖,还一肩挑两份工,又帮助旅游版拍片子去了,不然好叫来给我们拍。” 相荣抬手看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回酒店去吧,找一个侍应生帮我们在花园子里头照几张也是个纪念。” 大卫一面走,一面悻悻地说:“不要,随便拉人来,拍出的片子十有八九要失焦,不能看的。”忽然想起一人:“对了,给姜四少挂电话,阿中说他留在屋子里看书没出去。他是个风雅人物,肯定会摄影。” 这下子为难了,相荣想要说些拦阻的话,又不好说什么,只在心里暗想着,姜四少未必有空……可别有空。 “好啊,你们稍等,我马上下来。”姜四少应承得很爽快,温和客气又不教人觉得疏离,大卫听得心里舒服,回头便向相荣夸道:“你这个新老板倒是半点不搭架子,难怪人人都说他好,之前我还不怎么服气,这几次接触到,才知道名不虚传。” “哦?看来你是对老总有点儿意见啊。”相荣不愿多谈姜四少,将话题岔开去。 “嘘!我可不敢。陈家在南洋一带可还很有些势力,你小心隔墙有耳。”大卫就是好夸张。其实陈氏没落已久,南洋这边的生意多交割他人,泰国这一片,正好是张家接手。 甫一落飞机,相荣已经领教过了,下面的高级管理人员,自有灵通消息,赶住到机场来献过了殷勤。 两人说笑得几句,姜四少已经寻到这边来,给过引路的侍应生丰厚小费,两手抄在白色亚麻长裤的兜里,看住大卫笑道:“你们想怎么拍?在哪里拍?近一二年少摸着相机,希望不会令你们失望。” 大家俱是世家出生,绕来绕去多半沾亲带故,大卫更是个不怯生的,笑嘻嘻地手已经搭向姜四少肩头:“你没有拿相机来?用自己的才称手呀,而且我猜你用的一定是好东西。” 姜四少愣了愣,慢慢说道:“用我的相机拍?那么……须得冲印之后才好把照片给你们了。” “若果你不介意的话……会不会很麻烦你?”大卫有小心思,这等内行事情,多半会落到阿中头上:叫你不给我们拍,还是得出力气。 “不会不会。就交给我吧,我这就回转去取相机,很快的。”姜四少笑眼弯弯,别有一股少年人的欢欣气息,不似摆出来的客套。 “这个姜家四少爷,人真的很好啊,早些认识就好了,倒是个好朋友,现下已经是老板,名份定了,却尴尬些。”大卫看着姜四少的背影,手肘捅捅相荣。 相荣见姜四少自下楼来,眼神笑意只对住一个大卫,不禁心下自嘲:怎的就信了关晓声的话,四少对自己不过礼貌,待大卫却亲密许多……怎会有人不爱大卫而取中自己呢,至多不过爱屋及乌,嗯,定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5 章 其实有旁人在镜头后面盯住,大卫和相荣怎会有在彼此面前自然适意,但只要能够同框,别的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 姜四少意外地很会给人拍摄,一个个姿势教导,倒像是长年吃这碗饭的。 “姜先生从前也爱给人影相?”大卫想起狄菁菁来,美丽的女孩子原是欢喜这个,他是个轻薄浮华的性子,忍不住调笑了一句。 “从前大学时候,跟住阿中做过他助手而已。”姜四少倒是大方,从容笑笑,让大卫和相荣背靠住背坐下,又是一张。 知心知意,相荣自然听出大卫弦外之音,心里更释然几分:覃相荣你怎么将狄菁菁忘了,姜四少自然不是……不是,唔,想必对大卫也是欣赏而已吧,不要着慌。 拍摄完毕,也到了该赴盛会的时候。 被大卫跟来这么一搅和,从前想象的紧张与激动尽都不知所踪。道一声“一会儿见”,三人各自换衫去,两个入了同一间房。另一个,在回廊里潇洒直行了数步,听见身后门关上的声响,方才回首久久伫立。 “人靠衣装啊!”阿中最洒脱,一早说好即便获奖也不登台,穿一身普通西装,已经先等在大堂中。看见大卫和相荣结伴自电梯走出,不禁吹一声口哨。 “你是说我?还是笑话相荣?”大卫的嘴是个不饶人的。 都是小谭师傅的手艺,都是小谭师傅心仪的作者,怎会厚此薄彼?连一对儿璧人,也不足以形容二人有多么漂亮。 “阿四。”阿中虚踢大卫一脚,若不是瞧他衣料贵重,便得踢实在才是。抬眼瞥见姜四少也下来了,于是伸手招呼道。 姜四少意态娴雅、微笑而来。他换一套黑衣,瞧去不十分正式,但穿在他身上自有高华气度。看了看大卫同相荣,轻轻点了点头:“走吧,船已经等在码头了。” 四少和阿中走在前头,似乎有说有笑。“你还好?”阿中脸上一片灿烂,语调却悲愁。“别胡说。你今日都去了哪些地方拍片子?”姜四少却毫无破绽。 走在后面的,越落越后面。自从换过了衣裳,相荣渐次紧张起来,有些迈不动步子,大卫暗暗行前一步,将手背在后面教相荣拖住,握着他、拉着他,偶尔一回头,傲气凌云的眉眼直飞到相荣忐忑的心上镇住:“我在呐,别没出息了,覃相荣。” “我喜欢坐船。”私家游艇呼啸而去,大卫伏在相荣耳畔说话,“可是我不会游泳。” 相荣的手未离开过大卫的手,已经平静许多,望着大卫满心爱惜:“不要紧,我水性很好,若是落水了,我拉你到岸。” 摇头、再摇头,笑意随之摇摆不停,“你便是我的船,载着我……”大卫声气细弱,钻进耳朵里去,一阵酥麻,“一浪高过一浪,一波撞过一波。” 好会说风话,相荣自小腹生出火焰来,若不是还有人同船、还有正经事情……大卫,看你能风里浪里几多回合? 正心驰神摇,忽然一阵颠簸,差点将立在船尾单薄伶仃的大卫颠进河里去。 相荣连忙一把将大卫紧抱在胸口,“没事吧?”姜四少几乎同时已经冲了出来,手急住去扶船舷,摁出一线血痕。 “我们没事。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36 姜先生,请问是怎么了?”顾不得放开了,也舍不得放开,大卫不会水的,若是掉下去怎么好。相荣厚起脸皮应道,只要作得若无其事,不怕旁人怀疑责难。 船停住了,姜四少手紧握住船舷寒铁,手指在近晚暮色下苍白虚弱:“前面忽然闯过去一艘快艇,大概是不懂规矩的游客,不打紧,我们时间还充裕,之后慢些开。你们在后面看景,手扶住些栏杆,还是要小心。” “多谢你。”相荣点头,想了想,追一句,“大卫不会水,刚才好险。” “是这样啊,不怕。”姜四少关切地看向大卫,“我会叮嘱船长的。放心。” 转回前面,阿中一把拉住他:“阿四,你从小惧水的,又不会游泳,冲那么快多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6 章 金阶玉为堂,芝草生殿旁。没想到小小暹罗,一个文学奖项,气派倒是十足十。 船上风波早揭过去,大卫坐在相荣身旁,兴奋到止不住话:“木笙老师也来了?真没想到他肯来。你知道他写文有多快?三十万字一挥而就的。”“啊,程小姐,原先电视台做制片人的,唉,抢饭碗的越来越多。”“咦,那不是弥莎,啧啧啧,什么阿猫阿狗都请来了啊,也对,我也接了帖子,不稀罕,我就爱跟住你来。”相荣不住叫他:“你安生一会儿,别引得大家都来看你。” 奇哉怪也,他自己得奖时候,再不见这般模样。 开奖了,开奖了,从次要的奖项,一个个揭晓,大卫初时云淡风轻,到剩下了要紧的几个,忽然整个人身子绷紧,直了背坐起来,盯住荧幕不放。 “有什么值得这么在乎的。”相荣伸脚碰碰他,小声说道,“我无所谓。” 假的,假的,对自己,覃相荣真个无所谓,但拿了奖,对姜四少和阿中、对家人、甚至对张家,也是个交待。至关重要,为着大卫,所谓比翼,自己需要这一对翅膀,需要这一阵东风。 太早了,相荣的名字已经被念出来,映在悬空的银幕上头:“最佳年度文笔”不是之前想要的,最佳年度书籍、最佳年度作者……可惜了,不是最至关重要的那两个。 相荣练习多时的笑容还是僵持在脸上,大卫推他,同行起哄,他只是耳畔嗡嗡声响,心里乱如麻。 直到姜四少倾身来恭喜,握住他的手拉一拉,小声说:“快上台致辞吧。” 为拿奖,做老板的出力最多。相荣咬咬牙,站起身来。 他笔挺身姿、俊美面容,如奥林匹斯山上神祗临凡般上台,举座皆惊:从前只当大卫艳绝天下,哪里又来如此美少年。 不卑不亢、恰到好处的喜悦与激动,接过金奖杯时,还顺住颁奖白头翁的祝语说了俏皮话,相荣都未料想到自己可以敷衍得这么好。 坐回到大卫身旁,放松精神了,手才颓然垂落在身侧,立时被一只小一圈的手捉紧:“相荣,傻子,再来过!”大卫悄悄声说道。 是啊,我还有笔,我可以再来过,下一次,或者同大卫一起合著,一齐拿奖! 覃相荣捏捏大卫的手:“若阿中不同我要,这杯子就送你喝香槟。” 你的给了我,我的自然给你。 典礼后循例是酒会,待得应酬歇停,大卫悄悄拉了相荣去到花园中,寻一处静谧树丛,一个不惜物,一个不知衣衫贵重,干脆席地而坐。 “今天给你颁奖那老儿,自己都没什么文笔,竟好意思颁这个奖。”大卫哼一声,扯下一枚树叶放在唇边,却吹之不响。 相荣接过叶子,贴在唇上,呜咽咽半段夜曲,才笑说:“那你说谁该颁奖?” “我!给你覃相荣颁奖,自然是我,舍我其谁!”大卫拍拍胸口,“相荣,下一次你再评奖,我就是要拿刀子逼住张彼得,也要捐个颁奖嘉宾做做。” 相荣看他无赖的样子,心中爱极,是啊,若是能让大卫给他颁奖,到底是什么奖也都不重要了。 “那我等着。”相荣笑着指了指那异国他乡也共一轮的月亮,“以明月为誓,两心皎洁,此誓不变。” “你想变也不行!月有圆缺亏蚀,哼哼,覃相荣。”大卫手指托过相荣下巴来,四下无人,先嘬一口,“美人儿,我亏待不了你。” 世上的传奇人物,大多教光阴淬砺,被造化蹉跎。 立誓时候,总是忘记了,要给誓言加一个期限。等过明年、越过后年,还没等到,而人在红尘,叹一句身不由己,说不变的,其实终究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7 章 回程有时隐时现的月光,飘飘摇摇的航船灯光,大卫和相荣两人立在船尾,都有几分醺醺然,看着彼此,千百句甜言蜜语由心底兜兜转转上舌尖,却相顾无言,只知道笑。 姜四少自船舱看两枚影子直拉到门口来,想要点一支烟,嗒嗒打了几下子火,却怎么也燃不起一星火苗来,就像,怎么也跨不过那道门槛去。 “阿四。”阿中走过来,拍拍姜四少的肩膀,“亨利叫我同你说,好像有点情况。” “怎么?”姜四少挑起一只眉毛来,眉骨扬到额角。阿中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在同大卫说话,定一定神才应道:“之前傍晚冲撞我们的船,一直跟在我们后头。” “能确定?”姜四少皱了眉,将点之不着的烟卷揉在手心,“亨利怎知道是同一艘?” 亨利是船长,蓝眼睛褐色头发的美国人,三十多岁年纪,很是精明能干。 “之前那船闯过我们前头时,亨利见到了船身上的徽记,燕子踏铁锚,十分特别,所以记住了。”阿中想起亨利特地告诉自己这个细节,果然四少问起,主子同干将确是一路心思。 姜四少沉吟一下,正要同阿中去寻亨利,大卫和相荣两个已经跌跌撞撞、脚步虚浮地走了过来,大卫三分醉意未消,笑嘻嘻地去攀阿中肩膀:“今天晚上都没怎么见到你,阿中,表哥表弟的,说什么体己话呢?” “你这醉鬼,别吐到我身上。”阿中一闪,笑着骂一句。大卫手落了空,脚下又不稳,眼看着往前倒去,相荣连忙伸手去拉他,船一晃、人一荡,没拉住大卫,整个人却往姜四少身上跌去。 这只是一个瞬间,长不过一朵花被风吹落枝头,跌进惜花人的怀抱;长不过山涧残冰被春水化开,随溪流而走;长不过时针、分针、秒针重合一处,小鸟儿自挂钟内跃出报时,一声声就是此刻…… 曾经有这样一次切近的机会,然而如此短短的瞬间,竟没有完成。 船再一晃,不,是狠狠地一震,直将四个人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37 都从船板上抛起,再砸落在四处。 相荣的头登时磕破,血汩汩留下,他使劲捂住,一边眼睛只好闭起,另一只眼睛拼命搜寻大卫。他身旁是阿中,阿中运气好,跌在两个救生圈之间,虽然硌的浑身发疼,但好歹没受什么伤。 大卫脸孔朝下,躺在离开相荣和阿中数步的地方,一动不动。 在相荣的视线之外,姜四少摔得甚重,但他闷哼一声,已经支持着站了起来,咬牙留了一句话:“穿上救生衣,别动。”就扶着墙,往船长室走去。幸而是晚上,灯光调作黯淡,连阿中也没发现,他走过的地方,点点滴滴,洒落斑斑血迹。 “大卫,大卫。”相荣头实在晕得厉害,没法子站立,只能扯起两件身边散落的救生衣,往大卫方向爬去。 没有回应,大卫像是睡着了。 两个人曾共度的那些夜晚里,大卫多少次这样趴在床上,小猫儿一般熟睡,覃相荣是怎么也看不倦的。但是此刻,他怕到发抖。 他终于爬到了大卫身侧,轻轻推一下,如触碰易碎的琉璃,颤声叫一句:“大卫。” 还是不动,但是听见如小羊羔般细软的一声“嗯”。 只这一声,相荣差一点落泪。 “相荣,我的胳膊好痛。”大卫略侧了侧脸,却不起身,他还是笑着,虽然极之勉强。 两个人都趴住,眼睛便只能见着面孔,发现相荣也受了伤,大卫一下子着急起来,死命想要抬手去抚相荣血迹半干涸的伤口:“相荣,你的头,很痛吗?觉得想呕?” 不抬手还好,一阵钻心疼痛,大卫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8 章 大卫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张家大宅,自己的房间里头。 身旁守着一个头缠绷带,眼袋大过桃花秀眼的覃相荣。 其先,他是因为疼痛晕厥,后来便是注射了药物,动用私人飞机、调度私人医生,万里海外一日还。见到自己右手绑起厚厚石膏,又看看相荣泪花儿在眼眶打转的可怜模样,大卫禁不住笑起来:“怎么?我的胳膊断了?” “会好的,医生说不要紧,等石膏拆了,不会有任何影响。”覃相荣急急说着,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你傻啊,哭什么。”大卫习惯地想要抬右手给相荣一下子,却动弹不得,只好叫他,“你过来。” 相荣怕他动来动去触动伤处,连忙贴近一些:“怎么?大卫,你要什么?” 泪珠子还挂在包子脸上,晓露芙蓉,说的就是你了。 大卫咽一口唾沫,心头叹气,这傻瓜,定然有段日子不会如自己的愿行那档子事了,无奈只好招他:“你再过贴来一点,我说话大声就累得很。” 听他说累,相荣自然怪自己不体贴,赶紧又凑近些。 湿漉漉的薄唇一下子贴住红嘟嘟的小嘴,大卫亲过便倒回靠枕,笑嘻嘻道:“断个骨头而已,又不是给砍了去,长好了便是,你别大惊小怪了。我告诉你,我小时候顽皮,很摔断过几次的,还不是都好回转?” 都是胡诌,张家三少爷,怎会一而再再而三摔断手?保姆、佣人、司机、私人教师,难道都是吃白饭不做事的?可是,这样迷人的骗子,顺理成章、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怎叫人不信? 信归信,心疼归心疼。 一路上相荣可算是目不交睫,此时被大卫一捉弄复一顿说,心里头却半点怨怼也无,手轻柔如晚风拂过那层石膏:“你要好好养伤,别顽皮胡闹,弄得伤情加重。我日日给你煲汤来。” “不用,太辛苦了。”大卫满心想喝爱心汤,但看看相荣额头绷带,眼神似要透过绑缚,连连温情吻住那伤口,“你自己也受伤,才该好生休养,这里上下那么多老妈子,连你的汤水一并煲好。额头,医生怎么说?” “不妨事。”相荣下意识捂了一下,说不碍事也不碍事,只是皮肉之伤,然而终究有些不乐,上药缝针后,医生安慰道:幸而是男儿汉,伤痕也是性格,若是女子倒麻烦,这一道疤,恐怕消不掉。 为悦己者容,人同此心,又如何分男女。 虽然不是靠一张面孔与大卫相爱,但怎么会不愿最美好的样子映在意中人眼帘? 大卫察言观色,看出相荣受伤确不严重,心下稍安,总算想起还有两个同伴:“姜四少同阿中呢?他们是不是也受伤了?” “阿中最好运,一点事都没有。姜先生腿上划了很长一条口子,还好不算重伤,已经缝合了。”相荣想起那天大家坐上姜四少的私人客机,医生便在客机上同姜四少缝伤口。阿中不知在气恼什么,脸一直胀得通红,却不说话。姜四少只是轻描淡写地笑笑,颇为抱歉地同自己说:“一会儿会拉帘子的。实在不好意思,只是凌医生说还是尽快处理较好。” “人没事就好。”大卫点点头,看来还属自己最倒霉……更多疑惑如煮开滚水般一个个接连涌动浮出,“这次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个状况?”那一下子猛烈的冲击,绝对不正常。 “姜四少说是我们同另一艘船撞在一处,幸而内河夜航,大家的速度都不快,所以并没有哪一艘倾覆。”覃相荣摇头道,“对方也是游客的私艇,说是喝多了,再加上……用了些禁药。” 这是常有的事情,富有家庭的年轻人寻求刺激,连□□之类,也渐渐不敷用了,更强劲的东西从秘密的管道获得,害人害己。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9 章 大卫气极,晕了一两天,脸上本来就没什么血色,此刻愈发惨白:“好在你们没事,否则!”他最恨违禁药物,不然当时也不会盯紧关浩声了。 “你消消气吧,先养伤,旁的事情,自然有人料理。”相荣的手心贴在大卫额头,轻轻抚摸过头发去,一下一下,有温柔催眠的意味,“姜四少也憎恶这些事情,说是要追究到底,给那些富家子一个教训。” “原该如此,四少行事痛快!”大卫称赞一句,被相荣的手抚得太舒服,打个呵欠,眼皮子耷拉下来,他左手还上着吊瓶,药水里头亦有安神的成分。 不多时,相荣见大卫鼻息细细,好似又睡了过去,才轻手轻脚退出房去:大卫醒了,要知会张家人一声,也要为他准备些吃的,总不成一直输营养液。 冤家路窄,房门外却立了一个关晓声,好整以暇地抱住双臂看着相荣:“他醒了?” 相荣不想同她说话,只点了点头,手搭在门把手上头不肯放下,阻拦关晓声入内的心思,昭然若揭。 “我不进去。”关晓声笑笑,“就是问一句而已,你当人人都似你这般心肝宝贝他?”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38 关晓声打开双手,似戏台子上舞过的云手一般:“张家上下,都出去了,做事业的做事业,有应酬的有应酬,张大卫的伤势不过而而,还留不住众人围拢来为他叹息长哭。” 实话更经不起这样残酷恶意地述说。 覃相荣冷哼一声,径自走往厨房。旁人如何哪里管得了,重要的只有大卫。众人有所保留地爱他,许多事情都重要过他,相荣做不到这般有条件的爱:心肝宝贝,这四个字倒形容得贴切。 擦肩而过的时候,关晓声笑吟吟地说:“姜家四少爷的船还真不错,若是一个撑不住,进水沉没了……啊,张大卫好像并不会水。” “你想说什么?”覃相荣不能不停下来,看向关晓声。 “四少爷没同你说那是谁的船?”关晓声指了指大卫的房门,“那你不妨去问问大卫,燕子踏铁锚的徽记,可少见得很。” 该说的,想说的,都说完了。关晓声先相荣一步下楼离开,她轻轻抚摸自己右手上臂,想起年少气盛,读了几出《水浒》,喜出望外去找关浩声,假作怜惜:打虎英雄武松后来失去了一只手臂呀。 谁曾料想,一心有恶,便一语成谶。 戏台子上满堂彩的“武松”,落妆在黑道里面拼杀多年,失去的一只手臂,却正好叫做关浩声…… 关晓声心里莫名起了铿锵唱段,推着她昂首向前行去:错到如今,也只好抱住仇恨活下去了,哪里,还有别的依凭呢? 张家厨房里头食材很是齐备,煮好一碗生鱼粥,相荣回去大卫房间,一开了门,少年人已经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了。 “好香。”大卫喜孜孜舔舔唇,又埋怨,“一闻就知道是你的手艺了,覃相荣,不准你下厨,那么多厨娘摆着,使唤她们啊。等你取了绷带,我再折腾你。” 相荣笑笑不语,用调羹从碗壁开始盛粥起来,轻轻吹得再凉些,喂到大卫嘴边。 那一个一张嘴,整勺粥吞落肚,自晕过去后便没进食,也是饿得狠了。 一勺一勺喂了一会儿,相荣漫不经心似的问道:“听说各家富户船头的徽记都有些来历和故事?” “是啊。”大卫眼睛心神都在吃东西上,随口答道,“你看姜四少的船上不是中庭之蛇?真是读书人的恶趣味。” “从前我还以为船上都该画画铁锚、海鸥什么的。”相荣慢慢说道。 大卫忽然呛了一下子,“哈哈哈”笑出声来。“怎么了?”相荣连忙拿帕子给大卫擦拭。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0 章 “你一说,叫我想起张约翰之前的一艘船。哈哈,那个二愣子追女仔,将人家名字也印在上头,可惜那女孩子不领情,连上一回船也不肯。”大卫没半点正经,将最后那个“船”字故意咬得含含混混,眼风一下一下刮住相荣。 “哦?印字在船头,莫不是像旧时旗帜上头一个圆圈里面套一个字,那确实太也难看,难怪那女子不乐意。”相荣却没心思理会大卫,心跳一声声急促起来,嘴上还须顾着套话。 “哈哈哈,你说得却有趣。张约翰要是能出到这等怪招,说不定还歪打正着。”大卫一阵大笑,差点拉脱左手吊瓶,相荣忙替他扶一扶,把他按回靠垫上。 “那个女孩子的名字里头有个‘燕’字,就是□□燕的燕。张约翰画了个燕子踏住铁锚的图样,讨好之意简直叫人肉麻。”大卫朝相荣单一只眼睛,“要是我有船,嗯,就似你方才说的那样,一个圆圈里头,套一个……你说是‘相’字好,还是‘荣’字好?” 相荣怔怔出神,阿中确是嘀咕过,船上的徽记……手里的匙羹滑落在碗中,是张家的船…… “相荣,喂,覃相荣,你怎么了?”大卫喊回相荣的魂魄来。 “没有,我是在想,那你哥哥他后来岂不是很伤心?”相荣胡乱应付一句。 “谁知道?比起彼得来,约翰是要死心眼多了。反正后来再没见他用过那艘船。”大卫心想莫不是自己说得太随意,触碰了相荣哪一处善感敏锐的神经……毕竟,似游艇这样的东西,对张家而言不过是玩意儿,却不是普通人家可以企及的。 “相荣,我饿。”大卫扁扁嘴,这种时候,还是撒娇撒赖最好用。 覃相荣连忙接着喂他喝粥。不,我现在不要想这件事情,不能教大卫看出来,过一会儿吧,过一会儿我再想。 喝了一碗又盛了一碗,才心满意足。大卫唇角沾染些稠稠的粥,相荣想要以手帕给他揩拭,却被他笑嘻嘻地侧头避过。“相荣。”大卫唤道,声音比粥还要稠,微微仰起头来,眼睛闭一下,又睁一下,眼底情思,比生鱼腥甜。 纵然愁绪满怀,但大卫在眼前,魂魄到底还是在他身上系着,逃避不了。相荣俯首吻在大卫唇边,伸舌尖轻轻舔舐去粥水的残迹,两人的舌头,终于交织在一起,很久、很长。 终于分开来,大卫还不安分,眼睛骨碌碌转着,又叫相荣:“你把书桌最后一个抽屉拉开。” 覃相荣依言开了那抽屉,抽屉里头空落落的,只有一个很是狭长的松木盒子。 “打开来啊。”大卫又催,嘴角抿一抿,有股子炫耀的荡漾的笑意。 盒子像是许久未开过,“呀”一声响,转轴发涩。 “这是……”相荣看着里头的东西,皱了皱眉,“是……尺八?” “好厉害的人!”大卫赞一句,面上得意之色更盛,“我当你不晓得呢。”覃相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只同自己知心知意,这样还不够得意?要什么时候才得意? “大卫,你会吹尺八?”相荣讶然,从来没听大卫提起过。这乐器……虽然在东瀛极雅,都会里却十分罕见。 大卫酒窝儿一沉一浮,乐颠颠地道:“要学就学个特别的啊。似张彼得学小提琴、张文森习琵琶,多乏味。”世家大族里头,不会得一两件玩物丧志似的情趣技艺,还不好意思同人家交往。 “搬到宿舍去之后,一直没顾得上带过去,长久不练,都抛荒了。等我手好番,理一理,再吹给你听。”大卫心头甜滋滋,相荣,你可不知道,现下也偏偏不告诉你,“春雨楼头尺八箫”,我的尺八,只吹与我心上人听。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1 章 婉拒了要送他的汽车,相荣步出张宅,沿着私家路往大路上面去。 趁着无人时候,想一想吧,那些不敢想、不愿想的事情。 走得几步,车声由远及近,一辆黑色罗尔斯罗伊斯停在身旁,车窗落下来,却是张老太太:“相荣,要走了?怎么不叫车送你?” “奶奶。”相荣愣了一下,才想起这个称呼来,“不用了,今日天气挺暖,是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39 我自己想走走。大卫已经醒了,吃过饭也吃过药,现在睡下了。我明天再来看他。” 张老太太推开了门,慈爱笑笑:“进来吧,傻孩子,现下大寒时节,别看今儿太阳好,晒得几分暖意,一会儿就该散没了。反正大卫睡觉呢,我回去也没什么事情,送你回家吧。” “我有话同你说。”看出相荣想要推拒,老太太又加上一句,眼神盯紧了,弦外之音压得相荣的心沉了一沉。 中间隔板升起来,再不怕语传六耳。 张老太太开门见山:“相荣,你这么个聪明孩子,我才放心叫你看书的,想你会得领会书中深意,不用我操心。怎么,你却不懂?” “我懂得的,可是,张老……奶奶。”相荣露出求恳姿态,“您成全我们吧,大卫没有我、我没有大卫,都是不行的。” “玉娇龙为什么要跳崖?为什么要离开小虎……”张老太太摇头,“相荣,时间不多了,你好好想明白吧。” “而且,相荣,你家里是做教员的对不对?”张老太太看向窗外,“便算是我成全你们,你的父母呢?孩子,世情艰难,我看你不是个豁得出去旁人的人,你啊,至多只能刻苦自己。” 世情艰难、苛待自己,我都不怕的。相荣想要挣扎着说一句,却说不出口。大卫……若是大卫有什么岔子,我怕,我怕到会发疯的。 “这些日子大卫须留在家养伤,你常来看顾他吧。”张老太太从皮包中拿出一张卡片,“要用车的话,打这个号码,会有车来接送你。” 孩子,不是我不疼你们,人活在世上,各自有难处,各自须妥协。 若只挂住谈情也就罢了,可怜人生在世还有许多不得不做的事情,譬如工作。 第二天一早,相荣回去报社报道,顺便替大卫请假。 “我都知道了。放大假给大卫养伤,人工照算。”老总同张家有些小小心结,不方便去张宅看大卫,只好一再叮咛相荣带话,叫小兔崽子安分些,早日痊愈。 “相荣,我有个新的企划。”在商言商,而今相荣到底是拿了国际奖项回来,加之此前书卖到脱销,已经值得力捧,老总自然趁热打铁,“你同大卫两个,还有好些囤积未发的稿子,你做他的册子的主编,他做你的册子的主编,各自出一本新集子如何?” 这个倒好,既有意趣,又不用真费多大心力,且大卫伤在右手,必定多月不能开工,若是堕了人气,那太也可惜。覃相荣应承下来。 每日奔波在张家和报社之间,相荣只盼没任何独处在自己与大卫、阿中合租屋的空隙。 他渐渐有些消瘦,大卫急得烦躁起来,一个劲指使家中厨佣做些催人长肉的食物,统统灌给他。然而日夜担住心事,添了些健身的时间,依旧枉然。 无奈下,大卫只好拼命先养自己的手臂:想来必定是为了我操劳之故。 十数日后,挨过这一个谁都没法子过好的旧历年,总算可以绑臂挂脖,四处闲荡。 大卫哪里是耐得住的,行动一得自由,恨不得粘住相荣搬回自己小巢去。还是相荣好说歹说,才劝住他在张宅多待些时日。 不放心是真,若是留大卫一人在家,真有个什么,照应不及的。 而且现下大卫正需要营养,自己却太忙碌,没法子一日三餐照料到。 “相荣。”这天收了工,正要赶去张宅,被老总叫住,“明日约了姜四少谈你与大卫集子的出版,投桃报李,况且上次合作很愉快,论到行销,他的确棋高一着。” “不过。”老总蹙了蛾眉,“台湾那边突然有急事要赶去,你和大卫两个去和姜四少谈,旁的你们不必管,只将书里细节敲定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2 章 有什么好谈的,只要合情顺理,覃相荣说什么,姜四少都不会驳回。 当然,相荣通常也没什么出格的意见,倒是大卫天马行空,又憋了许久,终于得了同人倾书的机会,简直是奇思妙想源源不绝。 难得姜四少爷不嫌絮烦,只挂着一个温和亲切的笑容,频频点头听着,偶尔一两句,无不打中大卫心窝,喜得大呼四少“知己”。 大呼小叫是假的。 那一只未受伤的手,时时暗暗在相荣的腰后、背心、臀上来回巡逻,才是真的。 相荣顾不得吃姜四少飞醋,只能拼了命地压抑自己,一层是灼如烈焰的欲念、一层是压抑不住的快感。 既然都是好好好、对对对,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不过是姜四不声不响迁就住一个,另一个则不知不晓地由得大卫尽兴。 近黄昏时分,三人步出咖啡馆,若不是要回去会医生同吃营养餐,真个要把酒长谈了。 二人搭姜四少的车子,虽然有些过意不去,相荣也只好陪住大卫坐在后座,车子发动起来,忽然记起来,轻声问了句:“上次问阿中,得知姜先生的伤无碍了,不会影响您行车吧?我也会开车的,或者我替您。” “不用,已经全好了,多得你关心。”姜四少开着车,眼睛笑意盈然,从会面到此刻,是他第一次这般欢欣地笑。 然而无人得见。后视镜太窄太小,框不下温柔的注视。 相荣没再多说,依旧专注于强忍:大卫的手……真恨不得将他两只手都绑缚起来,可是……又有些舍不得。 转过多少街角,慢慢开进山路,三人偶尔言谈几句,平和安然。已经望得见张家那座山头,姜四少突然沉声说道:“有人跟住我们。” 其实不仅仅是他,相荣也发现到,从闹市里头就觉出不对来,起先还以为自己疑心生暗鬼,总是惦记住撞船的那档子事情,但车子越往前开越是蹊跷,定有问题。 只大卫一个,白天里兴奋过度,目下昏昏欲睡,忽听得姜四少说话,强睁住眼睛,憨憨问一句:“什么?” 相荣揽住他,教他靠在自己肩膀,轻声说道:“没事,你歇一会儿。” 那一个也听话,立时便点点头,倚靠着小睡起来。真是何等有福的人。 “姜先生,待开上私家路,那车想来不会再跟。”相荣倾身向前,轻声说一句,呼出的气息,慢慢飘到姜四少颊边。 张家到底是有身份有地位人家,要在张家地方兴事,都会里有这胆量的,恐怕不会仅仅尾随。 姜四少却不答话,只低低“嗯”了一声。 拐上私家路,兜过一个弯,后面的车子不见了。 两人松了口气,车速也慢下来些,相荣刚刚想着叫大卫起来,身后数声轰鸣,不及回头看,整个人已经被撞得直直往前倾,惟一来得及反应的,是将大卫护在怀里。 □□的车子,撞了上来。 这一下子还算轻的,不过是几乎逼停了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40 姜四少的车,但听得油门作响,来意险恶,只怕还有后着。 姜四少算得反应过人,叫一声“停车就冲出去”,急速前行数百米,狠狠刹住,与相荣皆飞快开了车门,相荣还抱起一个懵懂的大卫,两人正要往树林间冲去。 有心人算计无心人,怎容得你跑掉? 后头的车子,直直冲了过来,车速不减分毫,相荣抱着大卫首当其冲,眼看便是命丧当堂。 一双手伸了过来,虽是拼命,偏又柔情,恰似一阵好风,不叫心爱的落英委地,以己身为凭,将之重新送上云霄。 真的不想致人死命么?车子最终还是怪叫着刹住,车轮子下头,还是碾上了一个姜四少。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3 章 “太过了。”除出看书,张老太太雅好莳花,摆弄花草时,谈谈血腥事情,好似比较能够缓一缓心中无奈悲凉。 “都是精心计算过的,决不致伤及大卫根本。”关晓声跪在花枝下。 “上一次,伤了一条手臂。”张老太太将手中花剪,轻轻贴近关晓声娇靥,“这一次,若是伤上加伤呢?我已经提点过你一回,这是第二回,事不过三。” “不会再有行动。”关晓声不躲不闪,眼神连同语声,没半点惧意,但她低垂着头,姿态恭谨,“待唐门查明来龙去脉,唐仁杰自会向姜四少讨公道。至于覃相荣,他可不知道,旁人认真对付的是姜四而不是大卫,只要再迫一迫他,他会低头的。” “你这丫头。”张老太太摇头,“我实在不喜欢你。可惜啊,相荣虽好,却不能名正言顺。也罢,你不许再多行一步,我自有安排。” “是的,奶奶。”关晓声应道。 姜四少断了腿,姜家人不及张家镇静,围在手术室外头哭得泪人似的,亏得阿中早早赶来推走了大卫和相荣,否则不知会不会出乱子。 也难怪姜家伤痛,不比大卫的胳膊,姜四的腿就此落下残疾,从今而后,装半截义肢,长期复健,再加一支拐杖才能走得路。 大卫气恨极了,一直在说着必定有人搞鬼,要去托张约翰查清。 “大卫,不要冲动,现在风头浪尖上,若是真有心害人的,怎会教你此时逮住马脚?”相荣惨白着一张脸拼命劝阻。 阿中问清了当时情形,加之联想起泰国时候的遭遇,心头发沉:这事太不寻常,背后必有诡计。但随即心底发虚:莫不是阿四之前……若是那件事情被揭出来,怕只有你死我活,再不能善了了。 三个人商量不出个结果来,改变不了命途一步步的暗算,天意也罢,人为也罢,总归跌进注定的结局。 夜深了,大卫挂了电话回张宅,赖死赖活要在合租屋里将就一晚。 相荣此时惊恐已极,更不敢放大卫走出门半步,因他手不方便,陪着他洗濯之后,就在床边看住他睡觉。 “过来躺着。”大卫向右挪动,拍拍自己左边空荡荡半张床。 方一熄了灯,依言躺下去,或许失了光明,相荣脑海里立时便浮现出惨痛一幕:凶徒弃车逃离,姜四少躺在车轮下,血蜿蜒地流着、汩汩地流着……自己抱住大卫跌在地上,朝张宅方向大叫“来人,救命”,大卫惊醒过来不住摇晃自己。 “相荣。”大卫伸出完美无缺的左手,掌心贴住相荣面颊,好暖,“不要想,今天不要再想了,明天吧,等明天再想。明天再想怎么报答四少的恩情,怎么找到凶手复仇。睡吧,你太累了。” “那你也一样。”相荣撑起来,看见大卫脸有泪痕,他是个最正气、最善良的人啊。吻去他的泪和怒,相荣也将手心贴一贴大卫面颊,“睡吧,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第二天并不会总会是人们预想的新的一天,一向如此。 请了假,相荣打电话叫了张家司机、保镖一队人马来接大卫回张宅。那一座山上的城池,或者才能够护卫住这不能有丝毫损伤的至宝。 一回去,大卫便被医生召去检查与复健。 而覃相荣的催命符,也接踵而至。 “覃少爷,老太太在温室里,找你说话呢。”一个白衣黑裤,梳着独辫的小女佣来请他。 推开温室门,姹紫嫣红开遍,直不似都会最萧索的年节后。 “好看么?”张老太太在花丛中,戴一双圆丁手套,穿着围裙,似模似样。 “美极,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种类的茶花开在一处。”美便是美,相荣实话实说。 “你倒是识得花卉。”张老太太点点头,“已经开得快尽了,到了落花时节。”说着指一指身前一株血红色的,“你来看。” 相荣走过去,见碗大一朵红色茶花落在泥沙上,似一颗剜出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4 章 从前听说过,茶花谢时不同于别的花卉,从来不是瓣瓣飘零,而是决绝凌厉地整朵直落。 但都市里少见此花,相荣几乎没有机会验证这说法。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张老太太慢慢摘下手套,拈起那朵死去的茶花,掸去花上泥尘,交到相荣手上。 “孩子,我不希望你们玉碎,退一步吧,退一步海阔天空,也不会就折损成瓦全的。”张老太太拍拍那花,也是拍拍相荣的手。 “奶奶,是不是张家?”相荣沉默许久,短短问出一句。 “不能说毫无关系。”张老太太也只答一句。 “我懂了。”相荣将花放回泥土上面,拿起一旁的花铲,挖了个小小土坑,将那朵生而艳丽、死而艳烈的花埋了。 “我退让,但是,大卫不能再受任何伤害。”来这里短短几分钟路上,相荣其实已经有了预感和准备,“奶奶,您的故事,我懂得的,只是一直下不了‘纵身一跃’的决心。” “我知道你会懂的。”张老太太点点头,“你会说服大卫,是不是?” 为什么要这样残忍?覃相荣想问,可答案太显而易见,反而不必问了。 医生说恢复得很好,大卫急着追问:“几时能够吹奏乐器?”得到一个月之内的承诺,大卫叹口气:“也只好这样。”忽又想起姜四少来,自己真是幸运太多。这份恩德,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回还。 世上怎会有这样舍己为人的人? 换作自己……大约只有面前是相荣,才能这样奋不顾身、毫不迟疑吧。 回到房间,相荣已经等在那里,一脸正经,也是一脸沉郁。 “怎么了?”大卫伸手托起相荣的脸,他的手小,好在相荣的脸也很小,倒是天生成的一对。 “大卫,你看过卧虎藏龙吗?”相荣拉大卫坐在自己身边。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大卫心里有些发慌:“从前看过的,差不多忘光了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41 。” 谎话,大卫很会得说谎,这样容易被识破,定然是心虚意乱。 相荣心情惨淡:大卫,看来你也有想过类似的事情吧。 “若是小虎不去当街破坏婚礼,或者,此后两人……还能够,私下里往来。”相荣艰难措辞、艰难道出,不敢看大卫,也不敢停顿,“虽然名分全无,但是两心有情,能够长久在一处,总好过诀别千里。” “覃相荣,你什么意思。”大卫沉了脸,把相荣扳起来看住自己。他的气恼都是至美的,若是平时,相荣只好心疼地投降,但是这一次不能够了。 “大卫,你同关晓声结婚吧。”相荣叹息,“否则,她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也不能平平安安地在一起。” 这个罪总要有人来背,只要说服得了大卫,张老太太才不在乎什么关晓声,关晓声?她更不在乎大卫是不是会恨她。 “你是说……”大卫好像明白了什么,“都是关晓声在捣鬼?” “我不知道,也没有证据,可是太巧了。”覃相荣拼命摇头,他学不会卑鄙地将一切推到没有确凿证据的疑凶身上。事实上,他更想要担过所有的罪责,在大卫心上烙痕镂伤的,竟然是自己。 覃相荣大概一生也无法原谅此时的自己。 “怕她做甚!”大卫推一把相荣,又抱住他,这人太傻了,真气死人,“咱们跟她斗!”其实他就不傻么?怎么斗? “她在暗,我们在明。”相荣摇头,“况且有的手段、诡计,旁人使得出,你我却使不出。” 这是真话,大卫也皱了眉,防备已经很难了,反击?不、不,自己和相荣决做不出同样狠毒下作的事情。 “你不同她结婚,岂止她不肯放过我们。两个家族,难道会没有动作?”相荣惨然道,“这一次连累姜四少至此……你我已经不知道如何心安?若是下一次波及阿中呢?再下一次……大卫,若是我的家人因此有何闪失,叫我以后,再如何同你在一起?” 原想着编排理由,不知不觉,说的全是实情真言。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5 章 “我不答应!”大卫使劲把自己贴进压进相荣胸膛,“我不结婚,覃相荣我们三击掌过了,我不结婚!” 我不管我不顾,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能在和你在一起时,又去敷衍别人。 “大卫。”相荣的声音多么动听啊,不要说,不要说残忍的话。 “大卫。”相荣又叫了一声,这名字念出来,心里永远会震颤一下,我多么爱你啊,大卫。 “你如果不答应,或者,他们便不会再容我了吧。”相荣终于说出了杀手锏来,“要教覃相荣这样的小角色枉死或消失,太容易了一些。” 没有谁能够威胁和动摇大卫,除非,他的筹码是覃相荣。 孤单单步出张宅,空荡荡失了魂魄,相荣不知道自己该飘摇去到哪里。 哪里不都一样?自己亲手,将大卫推给了别人。 就算是假凤虚凰,就算是政策婚姻,终归背了誓,终归违了愿。 一连数日,相荣都没有再去张宅。 他不能面对大卫凄惶的模样,那一天他离开时候,大卫的模样。 “好!覃相荣,我答应你,你要妥协,我也只能妥协。”大卫说不出,我们一起逃走、我们一起赴死的话,相荣若是能这样洒脱到冷酷,也不是覃相荣了。 可他逼着自己,对彼此冷酷啊。大卫恨得牙根发痒,说出来的话,也是恨毒了的:“三击掌的约定,就这样散了?你扯碎了我一生的执著,不成,赔还我三个愿望!” 三个?一百个、一千个,只要你说,我都答应你。相荣心中呐喊着。 可是有什么用,大卫真正想要的,自己又做不到。 “好,我答应你,只要我力所能及,必定办到。”相荣应承。 “哪怕要你痛苦,要你难过,要你委屈折磨自己?”大卫狠了心,咬了牙,覃相荣我好痛,我知道我会更痛,你要陪我一起痛。 “只要你能快乐一些。我都愿意。”相荣抱紧了大卫。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忍心,我们都不是,可是伤痕,已经铭心刻骨。 “没想到这样快”“会否太仓促”收到帖子的人,几乎都是同样的想法。什么缘故值得张家与关家如此着急忙慌地要办喜事?听说张家公子之前出车祸,胳膊可还挂着没好全呢。 于是流言纷纷,连关家人的眼睛,也忍不住地对准关晓声的肚子,相互之间,每每传递一个个暧昧的眼神。 关晓声不恼,她赢了,可是她也不开心,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还会不会再开心。 因着姜四少出了事,出版文集变作老总一肩挑,桌上堆乱了东西,连送来的喜帖也忽略了,直到莉莉特地打电话来与她八卦,才知道有这桩事故。 喜孜孜拿在手上预备给相荣看的样书,被这通电话一冲,惨白纸张、墨黑字迹,大卫和相荣的名字出双入对印在上头,却像是一声声嘲讽。 “覃相荣,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只好先拉住一个问情形,老总点了烟,心烦地摁灭,又心烦地点起,吸得一口,差点呛住。 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为何突然撇开我,自己悉悉索索犯傻?! 沉静如海的相荣,如今是死水不波,他陈述大致的事实,隐去关键的真相,一言一行,皆是哀莫大于心死。 “我……”老总拍桌而起,又颓然坐下。莫说事到如今什么也做不得,稍稍轻举妄动,便是满城风雨,两个兔崽子定必身败名裂。便是早些时候得知这个难题,自己又能如何? 相荣……还有事情瞒住自己,惊心动魄,或者骇人听闻。 中国人的老话,于无路无望时候,聊以相慰的话,老总手指间青烟袅袅,说出口来,像是祈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相荣,会柳暗花明的,可以妥协,但是不要放弃。” 见相荣只是默默点头,死水微澜。“你……”老总心痛之极,像是自己的孩子被人凌虐却无法为他出头,只好消极抵抗,“劳什子婚礼,咱们不去,相荣,我们去海上喝酒!” “不,我是必须去的。”相荣笑了,温柔似梦,虽然这笑容在面上抖个不停:不去不行啊,大卫说了,第一个愿望,要我做证婚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6 章 城中巨族从没见过这样的婚礼,关家居然应允,几乎所有人都信了那个谣传:关六小姐怕是珠胎暗结已久,再耽搁不起日子,若不逼着事主成婚,只怕闹出丑闻来。 多少嫉妒她能嫁得大卫的所谓淑女,躲在手帕子后头恶意笑着,你一言我一语。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42 关晓声穿一袭白裙,头纱曳地,静守在张宅客房中。透过轻纱看镜中自己,笑意浅淡:这场婚礼真真有趣,在张家厅堂行西式礼,主婚的、证婚的,不是神父,却是覃相荣,新人签过字,交换了戒指便算事了… 难怪母亲气得病倒,死活不肯来,还是父亲发了威,才逼着到场——两家的合作,怎么也比女儿要紧。 但是,太顺遂了自己心意。 岂能凤冠霞帔嫁与他人?二哥哥,自幼儿起,从来过家家时,都是我做你的新娘子啊。 着素服、盖白纱,胭脂不覆、喜色全无,太好了…… 我会替你报仇的。 你得不到的,他人也休痴心妄想,害了你的,一世安乐付诸东流。以牙还牙,百倍奉还,我就是这样刻毒的女人。 可是二哥哥,若是你能魂兮归来,我……我愿放下屠刀、堕入无间地狱。 座钟敲过一个个整点,宾客渐渐集齐,大卫却一直不肯露面。 张彼得终于忍不住去寻相荣:“你去催一催他,没有个新郎官这个时候还不出现的道理。” 大卫对婚礼的恣意妄为,本来就已经令张家上下伤透了脑筋。若非张老太太一力支持,断不许他胡闹至此。 凌迟亦不过如此吧,相荣自准备婚礼起,早被零敲碎剐,而今三魂七魄不过拼凑着,面上看去却沉着冷静得很。 站起身来,一身礼服穿到无懈可击,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可惜连张彼得都为他叹息:倾倒众生又如何,浊世滔滔容不得。 相荣真的听话去敲大卫房门:“大卫,大卫,差不多是时候了。你哥哥已经来催过。” 没有回答,过得片刻,隔住门板传来断续乐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是大卫在吹奏尺八。他手上石膏方拆了一两日,用不上气力,指法也生疏了,但几个音折转过,还是能听出来,心里跟住浮动一句句词章: “……漂来一对大白鹅……一只就在前面走,一只后面叫哥哥。”“不见二鹅来开口,哪有此鹅叫彼鹅?你不见那鹅对你微微笑,笑你覃兄真像呆头鹅。”……梁祝,是梁祝啊。 那一夜,三击掌后,大卫摇头晃脑唱着,逗自己红了脸说出“既然我是呆头鹅,从今你莫叫我覃哥哥……” 尺八苍凉到悲凉的音色,原不合演绎这段轻灵活泼的调情。如果,真的是调情。 此时此刻,沉浮叹息、蓬山更远,似吹透心曲。 能化蝶的有福了,莫教你我将彼此双翼剪去,钉住受刑囚。 这一段吹完,停留一瞬,又从头吹起,反反复复,越吹越是支离破碎。 “大卫,大卫,我们……求你……”相荣手贴着门,面孔也贴住门,眼泪也贴住门,慢慢跌坐在地…… “哪里来的箫声?”自有耳朵尖尖的客人,似有若无听了,就嘀咕一句。 “啊哟,萧史乘龙,弄玉相许,正一段佳话,想来,是新郎官情挑新娘子呢。”所谓心直口快,舌头一滑,无根的话说出来只做真事。 “是极是极”、“对极对极”、“妙极妙极”、“天造地设”、“羡煞旁人”、“男才女貌”……人云亦云,越发往伧俗里附和起来。 多少连音色也分不清、眼色也看不明的芸芸众生,最好拊掌笑着,硬生生将绝色天人分拆,编排折煞到失色落凡尘。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7 章 一切的一切,依旧不可变改地进行着。 你为我受苦,我为你受苦,是否就应该甘之如饴…… 明白许多道理,可是还是苦啊。 我们只是写作人,不是演员,不是影帝,爱到虽百死而犹未悔,如何装扮作好朋友而已? 可是婚礼一道道规程演出来,无人识穿。 观礼女宾,一半为大卫娶旁人失落,一半为发现了覃相荣欣喜。 那说不出的郁郁的英俊,如同电影中的小李探花般叫人沉迷,小覃相公,你何时有空来探一探花? 都想问,又都不敢问。 连男宾们,也一一服气。 大卫和相荣这对文坛双生子,由不得你不爱,由不得你不服。 我偏偏不爱。新娘子冷冷自头纱里看了相对而立的两人,因着接近,看得到他们眼中残余一两分遮不住的凄苦与痛楚,于是温柔应道:“我愿意。” 礼成了,覃相荣近乎虚脱,背后全是冷汗,只有自己知晓。 大卫的眼睛分明在问住自己:相荣,你说啊,你说那主持婚礼的小神父,是不是爱上了女人?不对,不是女人,是男子,更加罪大恶极、其心可诛了。覃相荣,你可是爱着新郎? 接着是小型飨宴,新郎逐个敬酒,原没这一节安排,但大卫手起杯落间,各色酒精水似的灌下去,不住地笑、不住地说话,兴致高到人人纳罕:张大卫欢喜得疯了吧。 于是年轻人们都起哄了,香槟酒气满场飞,相荣要替大卫挡,默默忍了太久的阿中实在受不住了,冲过来夺下杯子就喝:一世兄弟,没理由只叫相荣受着! 三人皆酩酊大醉,若不是还有张家几个男孩子周旋,恐怕闹出笑话。 盛筵散尽,张老太太着人送了阿中回去,到安置相荣,叹口气:“让这孩子在客房歇着吧。” 至于大卫,新房旧房都是一样的,关晓声将他推落地上,自己和衣而眠。 睡到夜半,相荣忽然惊醒过来,头痛欲裂,再睡不着。 索性起来拧开了灯,将外套里面叠整齐、放进信封里头的一张纸拿出来,对住光看去。 原不过是无用制式文件,划出两道签名栏,等待落下名字,交到婚姻处去,就是有效力的婚书了。 相荣自另一个衣兜里头,又掏出一份来。 虽然也是放在信封中护着,边角还是有些揉皱了。相荣将手掌贴着纸张,一下一下,慢慢将之抹平。 一模一样,只是签名栏处,还是空白。 拿出笔来,相荣温柔一笑,说一句“我愿意”,在一条线上缀了自己名字。 “我知道你也是愿意的。”愈发温柔了,相荣笔尖过处,另一条线上面,写出大卫的名字。 大卫会得模仿相荣字迹,相荣何尝不是一样。 折叠起来,封存起来,不交给任何人,与俗世中人、与礼法法律,没半点干系。 结过婚的大卫,同未婚时候相比,好似是有些不同了。 大卫返工,报社的同事都这样说,到底是哪一点不同,却没人说得上来。 不敢打扰而今贵为第一红人的相荣,只好纷纷去搅阿中,探听些新鲜趣闻,聊解乍暖还寒时候的春困春愁。 有什么不同?从前夜夜笙歌,轻怜蜜爱。而今……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43 神经病更上一层楼,若不是赌气三五日不见人影,就是长歌当哭,非得做到一片狼藉不肯罢休。 阿中抱头苦笑,只能逃窜而去,一概痴侣变怨偶,恐怕面上看去多如是。 可是……阿中躲进楼梯间蹲住抽烟,眼神失了焦准,如烟雾四散不知到何处。 大卫留宿时,早起来,总看着两人携手吃早餐,一个涂出两人份的牛油面包,一个翻见报纸上轶事笑得打跌。 倒像是什么都没变。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8 章 老总没有去观礼,赌一口气,早早将相荣和大卫双生互为主编的集子出版了,拿在手上生出奇怪感觉:这样的作品,好似那两人的孩子了。谁说爱情的结晶只能有一种最原始的式样? 叫进两人到办公室,老总将一双书册递给他们:“带着去看看姜四少吧,总归是两家合作的成果。我原想自己去,还是觉得由你们走一趟合适。”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四少是难得的真正洒脱豁达之人,你们别蝎蝎蛰蛰的,万不可一口一个恩啊义啊的,给我自然些。” 这段时间大卫和相荣也去看四少,但每每心头重压,两边常各自纠结。 今天得老总点一句,虽然信服,但要立时做到谈何容易,还没出发,大卫已经胃痛起来。 接了一个电话,胃痛快要变作胃出血……关家岳母大人传召,虽不知是哪门子名义上的岳母,但第一次开口,也不好驳人面子。 “相荣,对不起,辛苦你了。”大卫抱一抱相荣,硌得人生疼,每日里强作欢颜,可是他又瘦了。 “不辛苦。”相荣拥住大卫,隔很久才舍得放手,“晚上回来吃宵夜。” “好!甜的也要,咸的也要。”大卫点一点相荣鼻子,“你也要!” 什么都没变,还是这般卿卿我我,还是满嘴胡言浪语,我们什么都不变。 怎么可能。 晚上大卫等了很久,相荣也没有回来。 姜四少一并消失,阿中急得要抓大卫一起去寻老总。大卫眼睛都发出绿光来,像是要择人而噬,拽住阿中:“找姓关的女人去。” 可姓关的女人,也隐没无踪。 大卫只好硬了头皮去求张老太太做主:什么都依你们了,难道还不足? 话自然不能这么出口,只将相荣和姜四失踪的事情说了,直挺挺跪在张老太太跟前,急切间不见回应,已经磕下头去。 “你起来。”老太太金莲小脚踢大卫肩膀,“男儿膝下有黄金,就算是长辈,也不是轻易跪得的。” “奶奶,求您疼我。”大卫不起身,膝行上前,抱住张老太太腿,并非作戏,实在情急。 自己断一条胳膊倒没什么,相荣少一个指甲都不成!而四少,恩还未报,岂能越发亏欠。 “我已经做了保人!”张老太太被逼无奈,揽住大卫,“可凭我怎么倚老卖老,世道还是变了,加上各家长老从中斡旋,也未必善了啊,大卫!” “他们究竟犯了什么?是不是关晓声?是不是关家!”大卫一拳砸在地上。 见他孩子气地发横,张老太太更是难过:文章悟性一等一高竿,在算计人心、设计人性上头,却连人家关家女儿一成也及不上。 “若是关家,还好说话,偏偏不是关家。关家人里头,只晓声那丫头一个着紧关浩声,她虽心毒,到底手段声势有限。”老太太拍拍大卫背心,“我能保定然会保,怕只怕唐门中人,是不理会规矩的。” “唐门?唐仁杰?同他什么相干?”大卫懵了。 “难怪你不知,相荣也不知道吧。你们受了关浩声折辱……”张老太太停了停,都会中发生的事,很少有能瞒过她的。只是祖孙说这个,不免尴尬,便又道:“姜四一意为你俩出头,雇人设局杀了关浩声。” “是他!”大卫一惊,忆起当时在医院里头唐仁杰那恨杀人的模样,不由生出惧意,“唐仁杰是要血债血偿的……”再一转念,不对,若是如奶奶所言,自己何以安然在此?唐仁杰不是会顾忌张氏公子身份的善类。 “姜四少……他是为了相荣,是为了相荣出手的!”为什么害怕了,明明还有许多人迷恋相荣,怎么单单怕姜四一个……况且现在,也不是怕这事的时候。 张老太太很有些怜悯地看着大卫:“等着吧,我派了你二叔去,加上姜家、唐家也各有长辈居中调停,怎么也不至于闹出人命。再者,唐仁杰已经要了姜阿四一条腿,他须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 大卫呆立当堂:这才是当日撞车的真相?怎么是这样?莫非从来相荣被告知的,都是谎言和陷阱?那……那相荣和我的妥协,又是为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9 章 众老赶到时,唐仁杰设好了香堂,正预备以姜四与相荣献祭。 是爱么?还是债?他也不知道,自己缘何要为浩声做到这一步。 相荣是小登爱护如兄弟的人,也不是首恶,当日之事,倒是浩声对不住他,或者网开一面,饶过了他吧。 可是关晓声目光灼灼,便是自己留一线,她未必肯。她也是苦主,更是查出真相的功臣。 有人来劝来阻,唐仁杰实在分不清楚自己是遗憾还是庆幸……最少保全相荣,莫教与小登结了深仇。 但言辞不让分毫:“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道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浩声的事情,我总要给兄弟们一个交代,不能叫大家寒了心。 “唐门上下都跟住你吃饭,你要仔细,逞一时之快容易,断了大家的生计,也容易。”老狐狸们一贯能掐会说。 关晓声隐在幕后,并不现身,依她的心意,姜四除死无以谢罪。 但唐门压在那里,唐仁杰再犟也撇不下责任。 只有各自退一步,姜四少算自鬼门关打了个转回来。 他与相荣被绑在一处,嘴堵起来,做不得声。守卫的小弟们看了暗自服气,怪道是大哥级的人物,生死都交在别人手上了,还没半点惧色。 这世间还有什么可怕?遇见你,和你同生共死,只当上天眷顾。 “此仇不共戴天,我与唐门兄弟永不可能与姜阿四同在一地讨生活。”这是要姜四少走,离乡别井,狐死首丘,永不能回乡。 “至于覃相荣,此事因他而起,总不可能一点儿惩戒也无。他与姜四的关系,没的令人恶心,叫他跟姜四走。姜四一日不身死抵过,或是有我活着一日,覃相荣也不准回到都市中来。”这个条件,其实乃是关晓声硬生生加上去的。 唐仁杰肯低头,长辈们纷纷捻须微笑,孺子可教,算是彼此都有了交代。 若是相荣耍花样?唐仁杰又不会真对他下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44 杀手。 不要紧,关晓声最会拿捏这些可怜的男人们的痴心妄想、情深意重。她是戏子,借来唐门的弟兄做一场戏,也容易得很。 一把钢刀横在四少玉石一般的手上,“覃相荣,不是我们为难你,你到底不是道上混的,读书人心眼子多,说不得被你钻什么空子,就逃了责罚。你发下一个重誓来,我们好信你。你若是一味清高骄傲,我们也不好动你,不过……” 刀刃在四少手腕上压了压,皮肤破损,血珠子溅出来。 “住手!我发誓就是!”发誓就发誓,火烧眉毛,只能顾眼前,再说便有什么应在自己身上,也就罢了。 “用张大卫发誓。若你背誓违约,全报应给张大卫。”刀子横过来,刀尖抵住相荣心口。 唐门只给了姜四少和相荣一天时间离境。仓促才能少生枝节。 姜家宝贝自己的四少爷,宁可他远避海外,急慌慌备下了私人客机,行囊打点整齐,到底风流人家,心怀宽广,连相荣的份也一并准备起。 可姜四少却只顾着操心如何运送他多年的私藏,那些盖下“寸心”私章的剪贴簿子。相荣怎会跟自己走到一起……不过是同行一段。 抚摸腕上伤痕,但他还是为自己起了誓。 相荣走到哪儿都有人跟住,他哪儿都不去,只回家,回父母亲在的那个家。 到家已经是午后,父亲去朋友家串门打牌,母亲在,看到自己回来很是高兴,招待客人样端许多东西出来。 搬出去大半年,太多事故,回来的次数太少了。 “妈,我要走了。”相荣强忍心酸与愧疚。 “才回来怎么就要走?唉,何必来回奔波,我和你爸都好,你忙你的,走不开,挂电话回来也一样。”覃妈妈拍他一下,爱怜横生。 相荣忍不住落了泪:“妈。”一声叫出口,哽咽难言,断断续续将被迫离去的事情说了,虽改得面目全非。 “你之前做社会版,我就一直提心吊胆,怕有事,现在……”覃妈妈也哭起来,她自然以为是儿子写的文章得罪了偏门中人。 新闻纸上时时有提,电视上面常常在演。 “对不起,等安顿下来,事情总会有转圜的。”父母是可以见的,大不了接过去,誓言里面,只是失去大卫。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0 章 相荣回屋收拾东西,习惯性地往床下一拖,拖了个空。 那只箱子,已经给了大卫了。 “我的第二个愿望……”当时大卫眉角带仇、眼角含情,“将你那只百宝箱,送给我。” 怎不含仇,那日喜从天降看到,还曾嗔怪相荣:怎说看了会后悔? 这呆人却伶俐得很:只想再多集些,满满当当,好作聘礼。 心里舒服受用,大卫口里还是不让人:什么聘礼!是嫁妆! “箱子给了我,也算聘礼,也算嫁妆。”东西拿了去,是为了大卫与旁人结婚,而这婚事,竟然自己促成。 相荣仿佛见到自己一步一步地退,退到深渊之侧,终于摔进去。推他的、逼他的,有恶意、有执念,也有甩不开的仁义道德、忠孝节悌。 覃妈妈过来陪着儿子收拾,轻声问道:“大卫……可与你同行吗?” 心都不觉痛了,没了,还痛什么。相荣茫茫然看向母亲,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大卫的婚讯。”彼时成婚,往往登报昭告天下。覃妈妈将儿子抱在怀里,像是他还只是个脆弱幼童:“你和大卫……也许还会有转机的。” 相荣连日遭逢大变,已经处变不惊,心里只掠过一点怅然:原来母亲全都看在眼里了。 “若非战乱,我曾经生活的地方,比之这里风流蕴籍多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又有什么真心不能体谅?”母亲的声音熨贴慈和,带着些许怀念,“你父亲是不懂的,很多人也会反对你们。孩子,你要相信自己,相信大卫,这一关总会过的,只要人在,会有希望。” 或者母亲影影约约猜测到了一些真相吧。 可是,怎么希望?誓言犹在耳,刀枪身后架。 今日就要被遣走。 来不及、也不敢再见大卫一面。 家里其实已经没什么可以带走的东西,相荣只多留了片刻,唐门中人等不及地来敲门。 “莫怪我们跟得紧,上面交代下来。覃先生,你快走吧,你也自由,我们也好做。”跟住这人,同他多说,没的脏了咱们这些正经爷们儿,他与那姓姜的贼子是那种关系。 相荣看到这些粗人掩不住的鄙夷,忽而有些解脱:我快走吧,一次痛过。大卫是张家少爷,年少名昭,才华盖世,日后封妻荫子,满门荣辉,再不受半点玷辱。 几乎是被押解到停机坪,换作姜家人接手,唐门环伺,相互间各自警惕。 等着迎相荣的,却不是姜四少。 大卫如一只鸟儿,扑棱棱翅膀,飞奔过来抱住相荣:“在这里等着果然没错,二叔没有骗我。相荣,你没有事,太好了。” 二叔当然骗你:姜四这回不但不丢性命,还抱得美人归,唉,似他这样痴心却也难怪。难得覃相荣当下就决定报之以终身,啧啧啧,怎好算受罚?这不是成就姻缘么?一世不能回乡也值得。 我不信,我不信的。大卫找了来,我为你娶别人,岂不比残肢丧命更痛? 可是相荣撇脱大卫的手:“大卫,我要走了。你知道的吧,原来姜四少为我做的这样多。人非草木,我岂能无动于衷?现在他被逼远走,我须陪着他。” “胡说八道!”大卫拉住相荣,“他为你做什么是他的事!是他说是为了你?是他要你陪他受罚?” 没有,姜四没有,他一直清冷固执地强调:“我与关浩声的恩怨,并不与覃相荣相干,一场误会,你们放他走。”“覃先生你不必发誓,这不关你的事。” “大卫。”相荣叹息,“我们不能一直装作一切都没有变。我们走进僵局,为了化解,又跌进死局。” “我没有变,覃相荣。”大卫执拗地揪住相荣的衣领,孩子似的苦闷里透出绝望来,“我还有最后一个心愿是不是?现在我就说,覃相荣,你不能走,如果谁逼你走,我同你一起走!” “没有人逼我,姜家肯接受我,张家却不能。大卫,你放手吧。”相荣摇头,慢慢地将大卫的手指一只一只轻轻从衣服上拉下。细白纤秀的手指固执地攀扯多少次,修长有力的手指就耐心地化解多少回。 “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听你的,不会离开我。”大卫的眼色凄苦到粘不上相荣的面庞,无助地从他决然的轮廓沿着他耿硬的脖颈、滑落到正在分离自己同他的手指上。 喃喃十余遍,一遍比一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45 遍软弱无力。 答应有什么用?我能信的、我能依仗的,只是你爱我。 而现在,你要走,爱呢…… “大卫,世事无常,誓言未必都能做到。”相荣说着,脑海里想住一切快乐的往事,悲喜煎熬,交错撕扯,令他整个人快要崩溃,心里一片空荡荡——这样才好,不会落泪,也不会露出破绽。 “你可以做到的,你可以的,覃相荣,我……我们从头再来过。”大卫的嘴唇发颤,睫毛交错一瞬,大颗大颗的泪珠止也止不住地砸在自己和相荣纠缠未休的手指上。 “什么我们都不要理,让我们身败名裂,逃到荒无人烟的地方,我们活得没心肝吧,只为我们自己而活。”大卫越说声音越抖得厉害,几乎是在呜咽,“相荣,我们从头来过。” 大卫的眼泪砸在相荣手上,也砸在他心上,砸出一个一个的血洞来,此去经年,不知到何时才能稍稍愈合。 “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从头再来过。”覃相荣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这句话。大卫,只要你愿意,我自然愿意。 可是生离总胜过死别是不是?如果因为我的一个不忍,害了你,叫我再如何从头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1 章 “可以的,可以的。”大卫连声应道。他感觉到相荣语气的变化,竟从原本的毫无指望里又强打起一股精神来。笑一笑吧,张大卫,相荣说过的永世看不倦的笑容。 努力地扯出笑容,看向相荣,求你不要眉头不展……然而,相荣并没有。 相荣面无表情,没有伤心、没有难过、没有遗憾,连同情也没有。他看着自己,同看一块石头没有区别。 不会的,相荣不会这样看我。大卫全身都发冷起来,他拼命靠近相荣,低语着凑上唇去:“相荣,覃相荣,你的心呢?” 一只手遮在大卫唇上,覃相荣平平静静,似看一个不相干的人,似说一段已成云烟的往事:“大卫,我的心,曾经给过你。都过去了,你现在有妻,以后会有子有女,我也有了新的生活。多说无益,大卫,我真的要走了。” “相荣,你恨我是不是?”大卫两只手如溺水之人般死命捉紧相荣的手,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只是一刻不停地说着话,“我不该同你赌气,不该折磨你……可是……你听我解释,我们摊开来讲明白。相荣,我不懂,我不是你的曾经,你也不是我的曾经,相荣,你答应过我。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覃相荣自大卫手中抽出自己手掌,手心同手背上,都是大卫指尖划出的不舍血痕:“不要这样,大卫,你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成熟一点吧。阿四他,他还在等我。” “阿四……你叫他阿四。”大卫嗫嚅着,手还举起,只握住一团虚空。 相荣看着大卫只穿一件白衬衣,在料峭春风之中伶仃可怜,嘴唇发青:他依旧只是一个无助的少年。 心中一痛,相荣想要把自己的风衣脱下裹住大卫,手却抬不起来,他不敢再看大卫,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自这个装出来的铁石心肠的覃相荣,回到原形。 他再不打话,转身就走,大卫想要追,却迈不动步子,眼睁睁看他上了舷梯。 “覃相荣。”大卫站在下面,仰头望着,相荣真美啊,衣袂飘飘,似谪仙一般,“你走吧,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 “找到又如何。”相荣终于叹了气,他笑了,春风十里、红尘解脱的笑容,“大卫,你不必再想我,你的电话,我不会再听,你的信,我不会再看,即使你来,我不会再见你。之后的日子,我是要陪着阿四了,大卫,我与你,后会无期。” 像是为了证实他的话,姜四少拄了拐杖,慢慢走出来,手搭在相荣肩膀:“我们走吧。” 相荣的手覆在姜阿四手上,转身环住他,两人进到机舱里去了。 大卫在舷梯下面站着,再说不出一个字。姜四少的人将他从停机坪里架着“请”出去,发现这瘦削的青年人似一片落叶一样没有重量,是了,脸上的死气,也似一片落叶。 “对不起,为了骗过大卫,谢谢你帮我做这场戏。”一早说好,若有变数,要叫大卫死心,只好联手姜四少。 “我其实没做什么。你也是为了大卫好。”姜四少脸上浮起一个温和、礼貌、明了的笑容。 这笑容久久不退、纹丝不动,到飞机起飞、到相荣回去自己座位、到身旁的亲随看到心里发苦。 飞机飞平稳后,姜四少起身去看覃相荣,见他睡着了,表情甚是平静。 相荣以为自己会洒泪青空,以为自己会怔怔难眠,但其实,他一坐下,一阖眼,就已经昏沉沉睡去。 离别一刻,他也曾幻想着,反复练习过无数次,在诀别之后,只想投身梦境寻求安慰。 可是,他没有做梦,那些有梦有大卫的日子,全都一去不复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2 章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十年之中花开花落,哪怕是青春少年嚣张无忧的容颜,也慢慢磨蚀成深沉内敛。 相荣定居了加国,姜四少住去了美国,两人皆在东海岸,隔住一条大瀑布,遥遥千里相对。阿中每年总有数次往返都会与美洲之间,姜四少的生意转到伦敦、巴黎和纽约三地,时时坐了协和号奔波,阿中倒是去加国叨扰相荣更多。 第一二次去到相荣处,依仗地利之便,阿中总是去拍摄大瀑布,可惜无论怎么邀约,相荣就是不肯同去。 直到有一年,寒潮特别汹涌,将整座瀑布冻住了。阿中特意迢迢千里赶来拍,无意间在相荣面前提了一句,“我也去。”相荣“霍”地起身抓住阿中衣袖。 如此反常,一路偏默不作声,把个阿中弄得糊里糊涂,不知覃相荣弄什么古怪。 相荣变多了,古怪也似乎才算得合理。 他再不写小说,不写诗词歌赋,只把散文政论评述拿来出集子,姜四少的出版公司倒是桩桩受落,总归成绩斐然、卖得不俗。 独居加国,除自己和偶尔来探的阿四,几乎不同人间来往,覃相荣,你这是要成仙还是成魔? 初时大卫不住找他,辗转托人,只身前来,被覃相荣一一避过。 这么你追我躲几年后,大卫忽然封了笔,自组了一家大卫出版社,专注出版同相荣别苗头的书籍。 但他再不寻访相荣,一年年加国雪落,长长白色路径到相荣门前,再无徘徊不去的足迹。 阿中担心不过,几次去看大卫,发现他不是在家中闭门读书,便是在工作室日以继夜拼命……几乎,不同人间来往。张大卫,你是要发痴还是要发狂? 管不了了,饱受红尘纠缠的人,只能自求多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46 福。 不知不觉,阿中在路上睡昏昏,到的目的地,还是相荣推他起来。 雷神之水也有冰封凝冻的一日啊,阿中看见眼前奇景,一时感喟到取不出相机来。恍惚间,相荣已经走到了不再轰鸣飞溅的瀑布顶端,阿中眼看着,相荣慢慢跪倒在冰面上。 我们一起去看瀑布啊……相荣,我们去北美隐居,泛舟五湖……我不结婚…… 覃相荣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冰面上,霎时无踪。 别怪我一直不肯见你、不再理你,只要心软一次,全部防线、禁制就都成空了。 我们的约定,就让我一个人守吧。 从不再是瀑布的瀑布回来,覃相荣大病一场。姜四少立时从美国飞来看顾他,在他病情有起色时候,又匆匆离去。 替换姜四少的是阿中,虽不及四少细心,两个老友一处,却更轻松随意得多了。 “真是对不住姜先生,原定要交给他的书稿,恐怕要拖稿了。”相荣已算得圈中至敬业,稿纸带进病房中来,还是喋喋不休自责。 “相荣……阿四,阿四说,想请你写一本小说。”阿中一面支吾,一面心上暗骂:又把这些事情推到老子头上!每次都是! “我不写小说的。”相荣笑笑,离开大卫之后,笔下再写不出旁的男子,少年、中年、老年……描摹不得。 “这一次不同的。”阿中发急起来,“阿四说,文体轮流坐庄,一两年后的文昌奖,预计会将最佳书籍颁给小说。你原本在这上头有大才,何苦埋没。” “不是我不肯。”相荣拍拍阿中肩膀,“我写不出。” 写得出的,这一次,你定然是写得出的。 阿中从怀里抖抖索索拿出一个薄薄笔记本,封皮都被他揉得有些发皱了。 “这一次的企划,是阿四同老总一起做的,这是预定的文案,你可以增减。”阿中说得心虚起来,搬出老总来,相荣会多加考虑几分吧。 可惜,并不是老总,文案是大卫做的。 当年虽然是被迫离开,但对于老总,相荣总有太多愧疚,难得来了这边后,老总还时时对自己嘘寒问暖。 若是为了报恩之故,或者……相荣翻看本子,这!这是什么故事! 两个名门闺秀,琴投书合,相爱相怜,一个嫁作人妇,一个出家做居士,君住东城头,我住西城尾,偶尔拈花把酒,时时牵肠挂肚。忽为乡绅邻里揭破,受家族审讯、世俗宣判,丈夫悖离、儿女捐弃、弟子厌憎……短短一点子情景牵引,结局全数留白。 似听得到冥冥中的问话,覃相荣,这样的痴人怨侣,你给他们怎样结局?他们的命数,可全在你起笔落笔之间了。 “阿中。”相荣沉了脸,闭了闭眼眸,“我写。” 这世界上,再没有一人,能如大卫般了解相荣的文心,所谓知己。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3 章 湄南河水浊兮,往事隐之无痕迹。 相荣的小说写足一年,一经出版,震动文坛。翌年文昌奖评选,这部书毫无争议地入围,几乎所有的书评人都认为获奖无半点悬念。 颁奖礼设在圣诞节前两日,地点兜兜转转,又回到曼谷来。 长长窄窄小小木船,船头风送湿热气息,相荣屈膝坐在船里,同华裔的船家谈天。 “您看,对岸那一处并立的高塔,就是郑王庙了。嘿,说起来,这位郑王还是咱们华人呐,了不起。”船家指住金色夕阳下宏伟的剪影,满面与有荣焉。 “我知道的,十年前,我来过曼谷,在湄南河上坐船,远眺郑王庙……”手不自觉地往前一揽,好似身前还坐着一个人。 恍然间惶然间,白色衬衣、头发稍长的少年,自己环住他,他的发丝,拂在自己面上,转头一笑:相荣,重蹈暹罗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都是虚空,都是捕风……熏风送来寺庙里僧侣的歌吟,相荣假作怕晒,用草帽盖住头脸,什么都在发着烫,肌肤、泪水、晚霞,只有心越发地凉。 这里的时光太慢了,人又太懒,于是什么也没有变。 换了正装,和姜四少一同到礼堂才发现,还是那一处,连装潢布置,也不愿费心思改一改。相荣几乎迈不开脚步。 上一次,是因为紧张,背上负有双翼的少年大卫,在前头牵引住他:我在呢。 这一回却是为了大卫,身前空落落的,无数镜头对住他闪光,前后的人们都尊敬地与他保持距离,没有大卫的牵引,前面的路在什么地方? “好了,好了,各位媒体朋友,照片一会儿酒会再拍摄吧,我们先入内了。”姜四少过来张罗,半推半扶着相荣,带住他进到礼堂里面去。 “打起精神来。”拍拍相荣的背心,“小登姐也来了,我们寻她去。” 提到老总,果然相荣的眼睛亮了亮。 不等他们寻觅,老总已经娉娉婷婷过来了。 她一点儿不见老、不见憔悴也不见颓唐,人比钻石耳坠子还要光彩熠熠。 相荣的书在华文区是老总负责的,另有合作人,一并来参与盛会,也是个娴雅端方的美人:“你好,覃先生,闻名已久,初次见面,我是汪莉莉。” 小说推出不久,在都会已有风言风语,说书里头影射本市闺秀。什么?你不知是谁?好大胆,竟还自家出本子,就是陈登与汪莉莉。 假作真时真亦假。 只聊的几句,到了要开奖时候。 大家各自落座。 这些年隐居僻壤,新出的作者,自己大多不识得面目,几乎都靠姜四少指点。相荣有意无意,特特说出几个人名来,一一看过真人。 大卫出版社里头捧出来的作家,的的确确不会失礼人前。 然而为何心里泛酸,分明你做主编制作的第一本书,是我写的啊…… 比起上一次的忐忑,这一次,居然有些意兴阑珊。 自然还是想要得奖的,写出来的故事,一多半是真,真心、真情、真意,若得了奖,好似受到世俗的肯定与承认一般。 可是拿了奖,却给何人去?上一次的金奖杯,那人还留着么…… “年度最佳书籍”、“年度最佳作者”两项压轴最末,相荣知道自己都有机会得到,任意一个,皆可载誉终身。 先颁的是最佳书籍,屏幕上面五本书籍的介绍闪过,获奖的果然是相荣的那一本。来之前已经说好,自然要由老板去领,姜四少携了陈登上台去,温文尔雅、机智风趣、交相辉映。 再来,该到最佳作者了。 覃相荣蓦地呆若木鸡。 颁奖台能有多长,颁奖嘉宾从帷幕后头走到话筒前,能有几多步…… 怎么缓缓慢慢,静寂无声,像是走动过了十年光景? 黑色西装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47 里面,大卫胖了,大卫笑了,大卫看过来了。 “覃老师,您笔下人物变化多姿,那其实生活中有没有哪一位人物原型,是您最难忘怀的?”曾有记者问过。 啊,大卫,只有大卫,当然是大卫,永远是大卫。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4 章 “覃先生,恭喜您获奖啊。”“相荣,快去上台去领奖。”“覃老师,恭喜你!”身边语声嘈杂,掌声此起彼落,相荣眼睛只盯在台上,一句话也没听进耳朵里。 台上的大卫,在看住自己笑着,隔了这么多人,也能看见他眼睛里的光华。 有生之年,我没想到过会是这样的重逢。 姜四少几乎是将相荣从椅子中拉起来的,再一路苦笑着推他至台上。 身姿依然笔挺,面容依然俊朗,少年的轮廓换了中年人的沉着之美,十年之前的那一位奥林匹斯山上的神祗今又来。 “恭喜你,相荣。”大卫将奖状和奖章交到相荣手中,握了他的手,拥抱住他。 趁脸孔相贴的一刹那,“覃相荣,我来兑现诺言了。”大卫柔声说道。 幸而是最后一个奖,才不至于令主办方手足无措。 众人错愕惊吓,只寥寥几人会心知意:一贯稳重如山的覃相荣,竟然在台上泣不成声。 颁奖嘉宾张大卫倒是随和亲切,揽住“新科状元”不住安慰拍抚,慢慢扶进帷幕去。 “哭成这样,大姑娘似的,快四十岁人了,没的叫人笑话。”等覃相荣回过神来,已经被大卫“扶”到花园子幽僻处来了,一方丝帕在自己面上滑来滑去,吸走了泪水。被大卫白了一眼,啐了一句。 覃相荣的心,欢喜得要自喉咙里跳出来。 “这里的树,倒是高了不少。”大卫手抚过树叶,摘了一片贴在相荣唇上,见相荣直愣愣盯住自己无甚反应,摇摇头,将叶子丢弃。 “大卫……”覃相荣声音发哑,带了三分哭腔。 大卫不理他,自顾自望向天空:“今日是眉月啊。”捏捏自己面颊“月亮不及当时圆,我可圆润多了。”转头扬手,顿了半晌,重重扇了相荣一耳光。 “大卫……”覃相荣被打得头往下一偏,半边脸发麻,随即抬起头来,依旧柔情无限,哑哑地念道。 大卫再忍不住,将相荣的手,穿指紧扣住,捂在自己心口:“覃相荣,两心皎洁,此誓不变。今日我践我的诺言,你呢?你呢!” 相荣将另一只手里的奖状和奖章往大卫手上塞去:“大卫,我……我拿了奖了,给你,送给你。” “啪!”金光坠地,大卫将之打落掉,一手还捂在胸口,人往相荣怀中投去:“覃相荣你这大傻瓜、疯子、笨蛋,我恨你!这一切我都不稀罕,我只要你!” 可是大卫,我……我偏偏给不了你这个。相荣紧紧抱住大卫,想要将两人铸在一起。偷这一刻给我们吧,只一刻,算不得破誓。 良久,久到夜太深入去、风都凉起来。 大卫从相荣怀里挣脱,俯身去捡起相荣的奖,又从灌木丛中拖出一只手提箱。 “跟我来。”大卫的话,不容分说,他的手,无法拒绝。 便偷这一晚给我吧,我不会破誓。 姜四少、老总,对不住。相荣不言语,只亦步亦趋跟紧了大卫,穿林过径,两人不多时站在码头上。 “上船。”大卫跳上码头上泊着的一艘私家艇。 相荣看看船头徽记,上了船。 掌船的是大卫,十年了,他到底有些新历练。 船很快开到河中央去,离灯火人声遥遥远远,相荣实在耐不住了,追到大卫跟前,吞吞吐吐问道:“船头上,画了……画了两颗树,两颗树木,这个木头……” 相字,荣字,解一解吧,你拆一拆。 “对啊,木头!”大卫笑得欢畅,虽然面颊多了几层肉,酒窝儿还是盛了醉意出来。 “我是说……是不是……”覃相荣的脸渐渐发热,原来还会脸红、还会心跳,还会为一点点的可能的示意甜似饮蜜糖。 “是不是什么?”大卫将船停在河心。气氛忽而无限旖旎,恰似鱼鹰儿关关歌唱,在河心小小舟上。 相荣舔舔嘴唇,眼眸低垂下去。 “你啊。”一声叹息,大卫的唇,贴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5 章 正装真个难脱啊,特别是,以嘴唇去解扣子。 手扣住手,只有喘叹不已的唇,能在彼此身上游弋。大卫的脖颈又现了红痕,胖了一圈圈后,侵噬起来,有种别样的趣致可爱。 相荣还坚持着锻炼体魄,毕竟那样寂寥的地方和寂苦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打发寂寞的时光。大卫恨恨地咬他,牙印子深深:你就一个人美吧美吧,别以为我不知道,阿中什么都招了,你在加国,跟出家没两样,什么姜四,全是假的! 可是真好啊,成年人的日子快得真好啊,不觉年华换华年。 肌肤贴紧、关窍相连,感觉还是那么熟悉,便似在昨天。 相荣,我以为,我们会很生疏的,可是就连每一次律动、每一处冲击、每一波潮涌,都嵌合得恰到好处。 我们是分不开的,分开了,也是连在一起的。 手扫过背脊,舌尖扫过耳廓,令火上再烧一把火,令欲上再添一层欲。 哪里只有少年人才会需索无度,才会狂热纵情…… 船舱、甲板、浴室,相对、环抱、交错。 这是一个偷来的夜晚啊,知情的相荣,不知情的大卫,不停地攻占对方,又将自己奉献。挥霍了多少青春,才能有这一个奢侈的重逢。 到两个人都再没有气力,相荣才强撑着,将挂住在自己身上的大卫抱入卧室中去,两人在松软如云朵的被窝里分开那一处致密的联系。 手臂兀自绞缠,嘴唇兀自点落,温温柔柔、粘粘腻腻。 休憩了许久,大卫忽然睁开眼睛,嘶哑了喉咙轻声道:“二木头相荣,去把我的手提箱拿过来。” 箱子打开来,里面一个狭长松木盒子。 大卫瞥相荣一眼,见他面色一红一白,知道他还记得,心里又是酸涩又是甘甜。 “覃相荣,我吹个曲子给你听,好不好?”大卫取出尺八来,手指在孔洞上抚过。上一次纯是赌气,不能算做吹给我的心上人听。 “好。”夜啊,你慢一点走。相荣拨开分离的念头,从背后环住大卫。 幽幽咽咽,苍苍凉凉,上穷碧落下黄泉,一种相思,万般缠绵。 袅袅曲终,相荣将大卫拉紧来贴住自己胸膛,在他耳畔沉声道:“这曲子我听过的。” “在哪里听过?”大卫半侧过头来,睫毛微动,眼睛却不抬起。 “那年电影公映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48 时候,我去电影院看了十三遍。”相荣叹一句,一个人买了两张票,回去以后,还将其中一张,当作是大卫的珍藏起。 “我知道。”大卫猛地转过身来抱住相荣,尺八跌落床上,“我……我探得了消息,飞去加国,日日在电影院伏着等你,天可怜见,终于有几次遇上。我坐在最末一排的角落……不敢惊走了你。” 覃相荣一面听着,一面止不住地将大卫揉进自己的肌理,眼泪顺着大卫白泡泡的皮肤,渗透进大卫身体深处。 “对不起,大卫,对不起。我……我真的有苦衷。”相荣不住地道歉,不住地亲吻大卫。 尺八的声音不住在脑海中回响,两人都无法忘却,那部电影的名字叫做《merry christmas,mr lawrence》。 太多同样的痛,太多相似的感触,看荧幕上的传奇,演绎我们的悲喜。 你与我隔着几排座椅,却比万里迢迢更天涯海角。 “不要说对不起了,相荣,我们从头再来过吧。”大卫吻回相荣,柔情蜜意,“圣诞快乐,相荣。” 时近破晓,大卫还是倦了,靠在相荣身上,迷迷糊糊地想要盹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事来,算了,之后再说,只模模糊糊提一句:“相荣……我也写了,那天我喝醉,也写了首鹧鸪天,回去给你看……给你看,你多坏。” 相荣的手轻轻抚摸大卫:“睡吧,大卫,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晨光万丈,船已泊岸。 十年里头,旅居五大湖畔,相荣也学会了开船。 大卫醒来,已经哪里也没了相荣踪迹,尺八放在匣子里头,上面压着一块奖章。 新年假期的加国,相荣所居住的地方,可说万径人踪灭。 在家里抱住本书看,忽听得外面“咚咚咚”敲门,“覃先生,您的急件,请签收一下。” 开了门,一只包裹住的匣子直递到眼前来。一打开,怎么也拿捏不住,落在门前厚厚积雪上头:匣子里面,是一支折断成两截的尺八。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6 章 裱起奖励证书的像框,时时拂拭一新,获奖人的心里,积累了七年的灰烬。 电话铃声声声催人,相荣截稿日将至,正是不知晨昏的时候,接起电话来有气无力应一句:“哪位?” “覃相荣……呜呜呜……相荣……”哭声,惨痛的哭泣,像是用拳头堵住,从指缝里漏出来,是阿中! 相荣一下子惊觉过来:“怎么了?出什么事情?” 怎么会是阿中……他怎么会哭,在相荣的记忆里头,阿中是从来不哭的。 “协……协和号空难,相荣……空难。”阿中泣不成声。 笔从手上滑落,相荣抑制不住地发抖,头脑再控制不住语言:“空,你说,空难,什么,你,协和号,谁空难?” “没有人生还,没有人!相荣,阿四在上面,阿四在上面啊。”阿中哭喊起来。 覃相荣将电话机一把挥落到地上去。 葬礼日来的很快,姜家派了人赴美。 灰蒙蒙的雨天,春也未来,冬也不走,这时候的冷,是浸骨的,像这时候的悲伤一样。 到入土为安时候,至亲好友皆排在后面行礼,阿中一直等到只剩下他和相荣的时候,才先一步上前去,将一支玫瑰抛到棺材上面,再覆一把土。 他的黑色西装被无边丝雨渐渐濡湿透。 好些年前,他问过姜四少,协和号的票价贵似金,且座位极不舒适,何苦来哉? “‘arrive before you leave’。阿中,我想早一刻看到他。”姜四少的手,在机票上轻轻抚摸过,像是安慰一个梦,“毕竟每一次自欧洲回来,托辞于带回的书籍,或者小小礼物,我才可以有勇气去看一看相荣。 “而且……”他说着说着忽然沉默下来,停了许久,到阿中都想要追问之时,极温柔地笑起来,眼神迷离,似在同神祗倾诉心深处的执念,“协和号每年都爆胎不是么?虽然,从来也没有过人受伤或死亡。” “阿四……”阿中隔了许久,才惨淡地叫出一声,“你简直是疯魔了!” 唐仁杰和姜四少,只要有一个不在世上,相荣身上的桎梏,便算是解了。这么多年来,姜四少到底有多少次打算赴死,又有多少次挣扎着求生:我舍得为你,却舍不得你。 协和号自着火到失事总有好几分钟,阿中实在不知道阿四当时究竟是怎样心情,什么也留不下、什么也做不了,而生死之间,嵌着一个覃相荣……阿四,你后不后悔,从来没有向相荣倾诉过、坦陈过你的一片痴心? 一次二人同行共事,姜四少在伦敦的古籍店里寻到了相荣想要已久的佛经,阿中见他喜上眉梢,不禁心底长叹:佛经里的苦难,你们都历遍了,关浩声引起的怨憎会,大卫和相荣之间的爱别离,还有你,姜阿四的求不得。 在时千般好,人去万事空。更何况,在时……不过是花不语、水空流。 事到如今,夫复何言。 拍去手上残存的泥土,阿中看向相荣的眼睛,没有责备、没有怨忿,这世界上太多无辜的人,困在孽缘里面。 相荣被留在了最后,一支长茎玫瑰在手里捏了多时,密密匝匝的小刺细细扎扎过手指。 一如多年以来,姜四少的心意。覃相荣并不是不知道。 虽然人人都说,姜四少酷似大卫,但只有覃相荣自己从不觉得。巫山虽在彼方,云却停在心上。嘴上如何否认,十余年来,连梦也不做一个,相荣知道自己依旧是大卫的,心是,魂魄是,永远都是。 所以只好辜负了。以为可以报之以一生的友谊,可是,到最后,还是辜负了。 他单膝下跪,将玫瑰和尘土洒落在棺材上。 离开墓园的路上,阿中见相荣低着头,佝偻着腰、在自己后头拖着步子走……虽然年过不惑,但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老态毕露。 “相荣。”阿中叹口气,走过去拍拍相荣的肩膀。痴情伤人,欠人情意又何尝不伤人?亏得自己一直看得穿、看得开,否则,你们这些人的情状,真是叫我哪一个眼睛看得上。 “现在阿四意外去了……你,你不必再守同唐门的约誓,可以……”阿中话尚未说完,已经被相荣苦笑着打断:“阿中,我做不到这样洒脱。四少他……尸骨未寒。而且,这么多年了,人是会变的,阿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7 章 你变了吗?变了吗!你的心尚且伫留在过去的光阴里头,却这般硬生生指派故人心易变? 阿中忽然动了大气。 “什么尸骨未寒!就是因为阿四尸骨未寒,葬在这里,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49 我才要和你说这话!”阿中将相荣一路拖回墓地里,直拖到姜四少的墓碑前头。 一抷新土,几束玫瑰,一个人就成了一座石碑。 他将相荣的脸,直压到墓碑上贴住,吼到自己的眼泪先簌簌而落:“覃相荣,你变了吗?你如果变了,如果能够同阿四走到一起,或者今日他还是身死……但是……但是……覃相荣!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你告诉我?” “如果明天要死的是张大卫,你怎么办!你怎么办!”阿中推开相荣,自己坐在地上,头埋在双膝之间,狠狠抽泣起来。 年过四十之后,身边的人渐次传来过身故的消息,从前的长辈,也走得七零八落,阿中孤身一人,看似无牵无挂,对于大限,岂能无动于衷? 他不是为自己担心,只是怕看到周遭全数镜花成幻、水月碎空。 唐仁杰和陈登已成陌路,唐生怕老总知晓大卫同相荣一别万里的真相,老总也无法面对两人之间横住一个关浩声的过往。 阿四……他若不死,同自己倒是一对难兄难弟,可以扶持到老。 但最牵挂在心,无时能放低的,却是大卫和相荣。 其实大卫一直同阿中有联络。相荣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大卫不问,但阿中娓娓道来,他就静静聆听,有时候,一通电话,讲掉加国一个夜晚,讲掉大卫整个白天。 至于相荣,若他能够改掉暗中收集张氏企业剪报的习惯,或者叫人少几分唏嘘。 大卫如果不在这世上了,自己还能活得长久吗?相荣的面颊贴在冰凉的大理石上面,泪却发烫。好似很久以前,他吻过一个浅笑起来酒窝深深的少年,他对那少年说:“情深而情怯。” 一再推开大卫的自己,有什么资格说回头就回头? 如果……被大卫推开,自己还能活得长久吗…… 姜四少罹难的消息,电话、电报、电台,飞快传至都会中。 唐门设了一个小小的祭奠,只在唐仁杰的居所,是为了关浩声。唐仁杰的额发几乎落尽了,身形也变了,俊朗的面孔逐年黯淡,已经退居幕后很久,一些故人辗转知道他设祭的事情,想要有所表示,都被他婉拒:我已经不做大哥好多年了,私事而已,不必兴师动众。 英雄迟暮……将报社交托他人后,陈登和莉莉避居欧洲,或者,美人还能够不见白头。 怀中揽住一个笑靥如花的小小女孩儿,关晓声正轻言细语地给她念报纸上头连载的儿童故事,翻动间,瞥见姜氏讣闻。 这些年顾住带孩子,倒是很久没有理会这桩前仇旧怨,死了么?死得好。 “妈妈,妈妈,怎么不念了?”那女孩子摇她,关晓声爱怜横溢地摸摸女儿额发,“灵儿乖,去,把这张报纸拿去给爸爸,就这么叠住给他。” 张灵很听话,母亲怎么折叠起的,她便只小心拿捏着,一路小跑去大卫书房,两手不得空,只得软软叫道:“爸爸,开门。” 没有声响,再叫得大声些:“爸爸,开门呀,是我,是灵儿。” 奇怪,平日里,只要自己一叫,父亲再忙碌,也会急急忙忙来开门,抱起自己,满脸疼爱的笑容:“小公主。” 她单起一只眼睛,从古老的锁匙孔往里看:一个满头乌黑浓发、一张苍白面孔的男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是爸爸!张灵尖叫起来。 从灵儿狭小的视界里,看不见垂落一旁的电话话筒,更听不见里面惊惶失措的叫声:大卫,大卫,你怎么了?你应我一声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8 章 隔住一条河,大卫好像看到了姜四少。 人人都说,张家大卫与姜家四少爷生得如孪生兄弟,形貌倒还在其次,神情气质,那是一等一地相像,虽说祖上有些血脉关系,但便是亲兄弟,也没这般像法啊。 大卫怕极了:你会不会将他全然当作我,甚至,将他全然替换了我……覃相荣,我却在哪里找一个你去?就是一模一样的,我也不要。 “你怎么在这里?”大卫问他,恍恍惚惚,姜四少不是应该……在加国?不对,还要远的地方,他坐着飞机去,那飞机叫什么名字? “我来劝你回去。”四少温和地笑着,好熟悉的笑容,每次见到,都是这样亲切……带一点点淡淡羡慕的笑容。 回哪里去?公司?还是牢笼?啊,不对,那应该叫做家。 大卫看着他不说话。哄我离去,你好去陪住相荣?不,我不回去,我要跟住你。 “我跟你走。”怎么一不小心就说了出来…… “不,大卫,你回去,回去。”姜四少推他往回走,“你和相荣,你去陪着他,陪着他。” “他不要我了,他跟你走,再也不肯回来。”大卫拨开姜四少的手,捂住自己的嘴,今天撞邪了,几十岁人了,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他肯的,你再试一次,他一定肯的。”姜四少着了急,用力推着大卫,“快回去,快回去!相荣在等你,别留下他。” 大卫被四少推得一个踉跄,又好似被烈风吹动,再看时,已经离河岸很远,姜四少也不见踪影。 “爸爸,爸爸。”是灵儿的叫声。 原来是黄粱一梦。 睁开眼睛,抱住自己的是灵儿柔软的小胳膊。似笑非笑、似怨非怨看着自己的,是关晓声。 “多亏凌医生来得及时。”关晓声慢慢坐在大卫床边,“张大卫,你有心脏病,你还不知道吧。原来你这么久都不做定期体检了,何必呢?还当自己是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 “我不想同你说话。”大卫闭起眼睛,声音压得很低、很轻,一只如二十岁时候一般白皙纤秀的手捂住女儿的耳朵。 “姜家四少爷的事情,你大概听说了吧?”关晓声款款起身,拉过女儿的手,慢慢走到房门口,打开房门,忽然回头一笑,“张大卫,你是欢喜得发了心脏病,还是害怕?” 大卫不答,听见房门撞上的声响,心里慢慢平静下来,那个梦,是什么预示?阿中的电话,是什么用意?姜四少辞世,自己竟然被刺激到发了病,是什么缘故? 到底是关晓声,这个女人,多年来除了怨恨,居然莫名生出些许敬佩。 我是欢喜得心脏病发作,也是害怕得发作…… 妒忌的,我是妒忌的。这么多年,就算不是朝夕相伴,就算如阿中说的,两人只是至交好友……可是,他能见到相荣、和他说话、把臂同游,而且阿中……阿中若是在安慰我……大卫的心重又绞紧生疼。 姜四走了,相荣可愿意回头看一看?若是他肯,其实,我有什么不肯原谅他呢。大卫依旧闭住眼,面上的皱纹也淡了,不自觉地笑起来,好似回到少年时光:年复一年,怎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50 么就学不会同相荣怄气?明明他伤自己这么深,可是一旦想到他的伤,自己的伤好像都不重要了。 可是,他可愿意回头? “难道我该赌一赌梦里魂魄的许诺……是姜阿四入梦,还是我自己离魂……”大卫喃喃自语。 “灵儿,你愿不愿意让爸爸高兴?”书房里头,关晓胜的手在电话听筒上滑过去、划过来。 “当然愿意!”张灵使劲点头,。 “那,如果爸爸要离开我们,到别处去,但是爸爸会很幸福、也会一样爱你。”关晓声笑盈盈看着女儿,不知道她小小年纪,能懂得几分。 灵儿用小手指抵住下巴,思索良久,皱一皱眉头:“你们两个是不是要离婚?直接说就可以,我明白的。”接着摊手:“至于我和爸爸,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况且,我还有许詹森。”许詹森是她的同桌,两小无猜嫌。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9 章 自多伦多飞来都会的客机上,总有各色奇怪的人,但这一个,太也奇怪。 乘务长始终戒惧地盯紧他,这人十几个小时目不交睫,时而泪眼婆娑,时而痛心疾首,时而咬牙切齿,若不是精神有问题,只怕……更糟,难道是恐怖分子? 是有听说日渐猖獗,可是在飞机头等舱上作恶,还不至于吧。 飞机安全降落,还没等待乘务长报告异常情况,那人竟被一辆豪车自停机坪便接走了。 “覃先生。”司机转过脸来,“很久没见您了。” “你认得我?”飞机上面的怪客,原来是覃相荣。 “老太太还在时候,有一年生日,认了覃先生作孙儿,后来,是我送覃先生和三少爷回宿舍的。老太太高兴,还多封了个大红包给我,足抵得我半年薪水。这是覃先生带给我的财运,人怎会忘记财神爷?”那司机倒是健谈,言语之中,对覃相荣颇具好感。 “大卫……三少爷他现在怎么样?”相荣紧握住拳头,才忍住不打断这司机的话,等到他一唠叨完,立时问道。 “听说就这几日便会醒转,没什么大碍的,覃先生不用太担心。”司机当然不担心,张家话事的又不是大卫,“也难怪您,那天大家都吓住了,没想到三少爷也会入医院。” 是啊,记忆里面,大卫和医院是绝缘的……偶尔小病一场,自街角药房买些成药回去给他就是了。不过,二十多岁时候,谁不是这样呢…… 一转眼,大家无不老得成熟世故,若不是大碍,阿中怎会急吼吼来电?心脏疾病,可大可小,夺命勾魂,也不过是刹那的事。自姜四少的事情过后,覃相荣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阿中说的并没错,谁能预料到,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相荣,你去看他啊,到现在还昏迷不醒着,他……他不会知道你去了的。你还怕什么!”阿中的拳头几乎要从听筒中伸出来,敲在相荣头上了。 踟蹰吗?脚步踱来踱去,订机票电话却已经打出去了。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到这个时候,怎么不来……郎心自有一双脚,你平安时候,我在你周围逡巡,如若你生死一线,我……我要来陪你一起。 车子开得太慢,时隔近二十年重返故地,覃相荣却没有心思多看一眼都会风景,他终于忍不住催促司机:“麻烦您开快些。” “是的,覃先生。”可是快不起来,这些年过去,车流大增,到得繁华路段,即使不是尖锋时刻,也慢如蚁爬。 曾经熟稔的一切,终于不可避免地以陌生姿态印入眼帘,相荣不禁鼻酸,最熟悉的那一个又如何了?我们曾熟悉彼此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次颤栗,可是……两人之间的那些逝水流年,不知是将过往俱都带走,还是有所沉淀。 胡思乱想间,终于到得医院,“覃先生的行李交给我就好,大少爷吩咐过了,我会送去覃先生的居所。”司机给相荣开门,很是殷勤。 这一次回来,一应事务,都有阿中同张彼得接应,倒是省去不少心力。临行时听见阿中絮叨安排,相荣不免感喟:从前是姜四少,处处为自己打算,而今又换作阿中,或者自己能够照顾的,只有一个大卫吧。大卫,我还有再照顾你、呵护你的一天吗? 头等病房的门把手都是巴洛克式样,配上珐琅装饰,修长右手搭在上头,微微发抖,直到左手指甲掐进手心里,才带着愧、带着痛、带着爱拧开门。 如同推开了七年的时光,相荣终于见到了大卫,他静静地睡着,眉头微蹙,嘴唇下拗,淡淡皱纹涂在面上,都是雅致的纹饰。 你从来没有变过,大卫,你一直在我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0 章 相荣慢慢踱到大卫的病床旁边,在椅子上坐下来,小心翼翼不发出一点声响。 年幼时候听童话,沉睡在魔法森林中静待唤醒的人儿,便是如此吧。 可我……却不知道还是不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而你要什么时候,才肯甦醒? “大卫。”多少年没有将这个名字宣之于口了?不对,清醒的时候,确是制止自己念出声来,哪怕在心间巡回,然而醉后……覃相荣伸出一只手指,颤抖着替大卫拨开额前一缕头发,“大卫”他叫得那样轻,竟有些不敢惊动大卫。 在加国时候,每每醉到七八分,听见自己不住地缠绵地叫着“大卫”,真怕惊动自己的决心。 “大卫,我回来了。”覃相荣用眼睛摩挲过大卫的脸颊、眼睑、睫毛、鼻梁,停在嘴唇良久,又转回额头。奇怪,这么多年未见过面,为何没有半点生疏感觉,是我追随了太多你的身影吗?报纸上头、电视里面,大卫,旁的男子失去了爱人,便收集一个个似她的女子;我失去了你,只能收集你的吉光片羽。 “我错了,大卫,我再不犯浑了。”相荣说起这句话,言落耳畔,恰似二人情定之时,那年南风细细,吹动少年的心。一滴滴、一线线,泪水慢慢弥漫开来。 我真的知道错了。覃相荣心口痛得几乎要碎裂开来,为什么是他躺在这里受苦?为什么我替不了他…… 一切一切的错误,都是我造成的,姜四殒命,大卫伤情,都是我的错。 还未敢细想当年,相荣已经恨极了自己,抬手便掴了自己一掌。 “这还不叫犯浑?”床上那明明昏迷不醒的美人,竟睁了眼,眼底是心疼、眼前是嗔怒、眼风是怨怼,“覃相荣!谁准你打自己这样重?” “大卫,大卫你醒了。”相荣喜得来不及理会自己被扇红的面颊,也来不及擦掉满脸的泪水,“你……你有没什么地方不舒服,你等等,我按铃叫医生。” “不准按!”大卫嘴角绷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51 起,似乎恼怒,眼角细细鱼尾纹路却化作了笑纹,“覃相荣你傻不傻!要是真病得严重,还昏迷不醒,还会睡在这种什么劳什子都没有的地方?身体上什么管子都不装?” 啊,真是!太多不合理的地方,可偏生自己一进门,眼神心意只在大卫身上,再瞧不出半点破绽。 “我是太傻了。”相荣低了头,原来是大卫和阿中联手起来诓骗我?还是这一次,连阿中也被骗了?不重要,都不重要,大卫没事,一切安好,相荣长长地舒了口气。 可是,“你为什么诓我回来?”相荣看向大卫,双目如水。 是羞还是恼,这么大岁数的人,却分不清楚了,大卫一下子生气起来,拿过床头玻璃杯想要掼出去,又回手,换将一盒面巾纸丢到相荣身上:“谁诓你!” 恰同学少年,如此场面,时光倒转般熟悉到令人鼻酸,两人僵持住了。 “爸爸,爸爸。”一个小女孩儿推门进来,笑嘻嘻地往病床上一扑,“你怎么还不回家呀,明明前天凌伯伯说你的心都好全啦,灵儿想你。” “灵儿,有客人在呢,没规矩。”一个紫衫妇人跟住入内,说了女儿一句,可听不出教导之意,满满宠溺。 相荣一下子站了起来,眼前发黑,又往后踉跄数步,这才站住,沉声叫了句:“张太太。” 随后眼神甚为凄楚地瞧向大卫,也是被抛弃的、也是被惊骇的:“大卫,我……我不知道,你竟有个女儿。” 自己搜集到的所有关于大卫的消息里头,只字未提。对这个女孩儿,他定然是疼惜非常,才会将她保护到这样彻底,不教外人得知。 他们是亲亲热热的一家子,我终究是个外人吧,覃相荣之前由大卫设局里捕风捉影到的一点儿希望,逐渐破灭如海上泡沫。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1 章 客套的招呼过后,有的事情逃避不得。 “覃先生,多年不见,您风采依旧。”关晓声分明看到覃相荣的失态与失落,她低了头,温柔一笑,多年不见,这人的性情依旧如此容易拿捏。 她指指桌上玲珑小花瓶,拍拍女儿:“灵儿,去给花换过水好吗?”张灵最高兴做事,觉得自己能干成熟,当下便兴高采烈地捧了瓶子出去。 “覃先生,你坐啊。”关晓声坐了一旁的沙发,将大卫床边的椅子给相荣。 坐……坐下来吧,腿脚像是被打了一棍,早立不住了。相荣扶住椅子背脊缓缓落坐,转过一双失魂落魄的眼睛去倚靠大卫。 可是大卫早转过了身,连面孔也未留给相荣。 “张……张太太,您女儿很可爱。”难道是多年独居,连话也说不清楚了?相荣一开口,噎住了自己。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把她宠得无法无天、没规没矩,叫覃先生见笑了。”关晓声摇头笑叹,“不过,也得怪怪大卫,谁叫他对这孩子千依百顺,越发纵了她。” 大卫是很爱小孩子的,相荣想起多少次去街角公园里找到和小孩子们玩到邋邋遢遢的大卫,拖他回去吃晚饭……而这一个,是他的孩子,当然更加爱如珍宝。 会不会,比从前爱我更多……酸酸楚楚,相荣眼神四散游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够了!”大卫忽然坐了起来,玩不下去了,扮不下去了!原以为欺侮一下覃相荣,让他伤心痛苦难过一阵,自己便算报了年年相思不相见的仇怨。可是,即使背转身去,还是能够感觉到相荣的绝望心碎,反将自己击溃。 这该死的爱,几十年纠缠,千百次设想,我对你依旧束手无策。 “灵儿……是关浩声母家亲戚的孩子,家贫难顾,血缘渊源,生得与关浩声极之肖似,所以……七年前,我与关晓声约定,领养了这孩子。改她原本姓名‘杨灵’作张灵。”大卫一口气解释出来,生怕说慢一句,相荣的伤已经深了数分。 他爱孩子,孩子总是清白无辜,是世上的希望之所在。 可是,他自始至终,挚爱的只有一个相荣,相荣,你是我的希望之所在。 十七年了,十年过后,又是七年时光,没有一天,我不曾怀抱着希望不肯放手。 终于等到你回转头。 灵儿捧了花瓶进来,到关晓声身旁定住,咬耳朵道:“妈妈,那个伯伯在哭呢。” 还是那双桃花眼,微微耷拉的眼角,似花瓣开过仲春后的疲惫,眼睛里头,盛满太多歉疚、感慨、心疼、苦涩,还有爱。多到盛不住,一行行缓落,是一行行心意透明的诗歌。 大卫……相荣心里叹过这一句,已经再无言语,只能伸过手去,将大卫的手握在手心,手掌相贴、十指相缠、因缘线索终究相连。 关晓声接过花瓶,放在桌上,先推灵儿,悄悄声道:“我们出去吧,让爸爸和伯伯说话。” 女儿走在前,到得门边,关晓声重又回转身,手中举起一个以火漆封口的信封,向大卫道:“这个东西,你再用不着了吧?我拿去烧掉。” 又笑了笑:“这可不能算我有负所托,我们两个的前账,依旧是了清掉了。” “你会带过来,当然知道我是会答应的。”大卫满不在乎,只拉紧一个相荣,现下自己一生的珍宝失而复得,其他的,还有什么好在乎? 这是什么哑谜?覃相荣搁置多年的好奇心,终于又找了回来。还是老样子啊,大卫的一切都想知道。 “领养灵儿的时候,同关晓声订了约,难得有能够向这女人提条件的机会。”不用相荣发问,大卫已经柔声说起来,“我要她待我百年之后,才将信封打开,把里面写好的……一首词,刻在我墓碑背后。” “什么词?”相荣心里咚咚直跳,“调寄哪一支?” “鹧鸪天。”大卫扣住覃相荣的手,摇头轻笑,将一首原本哀怨缠绵的词,念得喜气洋洋: 沉醉尊前梦色绯,彷徨明月照空帏。 杏花疏影吹淇奥,杨柳堆烟歌采薇。 怀昨是,叹今非, 剩将霜鬓对斜晖。 无情牢锁多情客,不问覃郎胡不归。 三个月之后的某一天,都会里各大报纸的文学版块,均刊载了一则消息,不大、不小、不显眼、不低落:旅加著名作家覃相荣回流,加入大卫出版社。 欢迎酒会快要开始,酒店房间里面,一双有些风霜痕迹但依旧修长有力的手,正在扣起一对金色袖扣,袖口里头细看进去,一圈圈齿痕密布。另一双光阴珍爱未曾磨砺的手伸过来,小小白皙手腕再往下的皮肤,看得到吸吮出的红痕,十指灵巧,替那人扣上。 手挽住手,再不害怕,门开了,两个人相视一笑,走出去吧。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6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6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6 机应变、用兵策略,不是他(诸葛亮)的长处所在。 ☆、第五章 君既多情又无情 何夕与江允成的决斗,约在城外的一处树林中。 江湖中有句老话,逢林莫入,欲水随流。因为林中多藏有盗匪,而顺着水流多半能找到人家。 何夕的兵器,是江湖中少见的长弓。江湖中又有一句老话,三年练刀,十年练剑,一辈子练枪。但是长弓这种东西,若是没有天赋,一辈子也练不成,即使是练成了,因为长弓这种兵器本身上的局限,在与人近身动手时常常处于下风。 何夕可以算是江湖中用弓的第一高手了,可要是让他对上全盛时期的江允成,他只敢说自己有三分胜算。但是在树林之中,他就敢说自己有五分胜算。 何夕提前了半个时辰到了城外树林,他用轻功飞至一颗树上,站在了树枝上。他看着那条通向城中的小路,静静等候江允成的到来。 江允成是按时到达树林的,他一进入树林,一支羽箭不偏不倚地插在了他的足前。他笑着抬头,阿夕,早啊。 何夕在树上冷冷地看着江允成,拔你的刀。 江允成叹口气,我只有六把刀。 何夕不假思索地说:那我就只用鹤雪,不用暗器陷阱。 江允成拔出了腰间的第八个囊袋里的刀,我一点都不想拿刀对着你,你为什么总是逼我? 何夕仿佛听了一个笑话,他冷笑几声,我逼你?是你先逼我的! 江允成又怒又疑惑,我何时逼过你了? 何夕质问道:你当初分裂武林盟,难道不是逼我跟你走么? 听到何夕的话,江允成的心火腾地一下燃烧起来,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你为什么要走!何夕吼道。 两人面红耳赤的对峙着,像两只竖起羽毛的斗鸡。 江允成深吸几口气,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我当初以为,哪怕整个江湖都与我为敌,你也会站在我身边。我却没有想到,最后跟我走的,却不是你。 我当初也以为,哪怕武林盟只剩下一人,那个人一定会是你。何夕的手放在树上,手指不自觉地插入树干之中。 江允成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神情,武林盟?武林盟不过是一群赳赳武夫罢了,能成什么气候。 武林盟纵使成不了气候,它也是我们兄弟四人的心血。何夕冲江允成射出一箭,你自毁长城,如今举国通缉,众叛亲离,你可快活? 江允成并不躲闪,那一箭擦过他的脸庞,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细小的伤口,我不快活,我也不后悔。 何夕握住长弓的手收紧,好一个不后悔!我以前以为你是个伪君子,没想到你居然是个真小人。 我虽然落得如此下场,但三弟没事,君游没事,你也没事。江允成也用轻功跃上了树,他和何夕站在一根树枝上,彼此之间只有三尺的距离。 何夕与江允成对视,一如许多年之前一样,他们彼此倒映在彼此的眼睛里,只是不再年轻。 何夕偏过头说:我宁愿和你一同为武林盟战死,也不愿同你一起苟活于世。 江允成往前踏了一步,却宁愿你活着,即使我背负骂名,千夫所指。 何夕后退一步,看来你我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什么是道呢?道只是一个谁也说不清的东西。江允成的语气里充满了**,你我寻一个地方隐居,我会像湘君一样,为你在水中建一座荷叶覆盖、荪草饰壁、紫贝铺满庭坛以及厅堂撒满香椒的屋子。我们一起看日升月落,再也不问江湖事。 何夕不可抑制地心生向往,但他还是强压内心的渴望,用轻功飞到了另一棵树上。那一棵树的树枝较为纤柔,他的身体在树枝上起伏不定。远离了那个总让他失去理智他的对象,他感觉自己的头脑清醒了许多,总是你再巧言令色,我也不会受你欺骗,收起你那副令人恶心的嘴脸吧。他说完,便朝江允成连射三箭。 江允成躲过了那三支箭,但他躲避的方式却是直直地从树上掉了下去。 何夕用轻功飞到了离江允成最近的一棵树,他拨开枝叶观察江允成。江允成紧闭双眼,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何夕心中惊疑不定,他在树上待了好一会儿,却还是不见江允成动弹。他于是跃下树来,小心翼翼的靠近江允成。 等到何夕靠近,江允成挣开眼睛,嘴角流出一缕黑血。他的形容很是狼狈,但他还是微笑着看着何夕。 何夕蹲下身子,你中毒了? 是的,我中毒了。江允成想要抬起手抹去嘴角的黑血,可他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动作也做不到,手臂一下子仿佛变得有千斤重。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何夕从袖口撕下一块布,擦去了江允成嘴角的黑血。 江允成的嘴角涌出更多的黑血,我怕你不信。 何夕忽然感到心酸,你既然中毒,我便是赢了你,也胜之不武。等你的毒伤痊愈之后,我们再决斗。 江允成问:要是我这毒解不了呢? 要是这毒解不了,那三杯酒之约,依然作数。何夕边说边背起了江允成。 江允成无力地趴在何夕的背上,他想起那三杯酒之约,悲喜交加,感慨万千。 何夕背着江允成去了城中的医馆。 江允成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晕了过去。 何夕感觉背上的江允成渐渐变冷,心中生出难以言说的恐惧。他想自己要不要趁着江允成还没死,给江允成一个痛快,也算是全了他多年的夙愿。 何夕将江允成放在了医馆的桌子上,喊道:大夫呢?快救救他! 从医馆的柜台后走出一位老人,老人为江允成诊了脉,摸着胡子说:这毒好生奇怪,老夫行医数十年,竟是从未见过。 不求解毒,但求抑制毒性,这也不行么?何夕已经料到这种奇毒普通大夫无能为力,只是不肯放弃一线希望。 老人叹息道:我连是何种毒都不清楚,冒然下药,只会害了这位公子。 何夕听到老人的话,心凉了一片。他抱拳道:多谢大夫。他看着昏迷不醒的江允成,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然后他背起江允成,准备离开医馆。 这时,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走进了医馆。他一进医馆就皱起了眉头,好浓的啼血的味道。 你知道他中了什么毒!何夕伸出手想要抓住少年的手臂,却被少年躲开。 少年的身法极为潇洒,一看就是不仅师出名门而且天赋不凡。他看了江允成一眼,肯定的说:你的朋友中了啼血,这种毒药会使人吐血不止,最后血尽而亡。 何夕希冀地说:你既然知道这种毒,那么你知道这种毒的解法吗? 少年的眼珠骨溜溜一转,我没有十成把握,不过愿意一试,不知你愿不愿意将你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7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7 朋友的性命交给我? 何夕沉默半晌,我想我没有其他的选择。 你既然愿意将你的朋友的性命托付于我,那么我也一定竭尽全力为你的朋友医治。少年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打开,布包里是一套金针。他将几枚金针扎在江允成的几个穴道上,江允成无意识地抽搐。 何夕看着少年为江允成施针,忽然道:他不是我的朋友,是我的仇人。 少年好奇地问:他是你的仇人,那你为什么要救他? 因为江允成昏迷着,何夕觉得有些不能对故人说的话,对着这个少年却说得出口,他曾经是我的朋友,后来变成了仇人。 少年接着问:你们为什么变成了仇人呢? 何夕面无表情地说了很长的一段话,我有三个结拜兄弟,我们一同创建了一个组织。后他离开了这个组织另起炉灶,即使他把借口说得多么动听,我心里还是明白他为的不过是名利二字。这时我只是有些生气,于是赌气没有随他离开。后来,我们两帮人起了些争执,矛盾日益激化,最后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我被卷入了争斗,好几次濒临死境。有一次,我快要死了,躺在雪地里,流了很多血。那一刻,我非常恨他,恨透了他,恨不得食他的肉、寝他的皮。我终于看清了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他舍不得杀我,也不能让我死在他面前,可只要我不是死在他面前,他就不会管。而且我若是死了,他就会娶妻生子,顶多为我伤心一阵。他就是一个这么无情的多**。 若是江湖中人在此,一定能听出何夕说的就是武林盟的旧事,但少年长居深山,并不知晓这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武林盟的创立者。 少年若有所思地说:我若是你,也会恨他。 他对我说,想与我一起隐居,为我在水中建一座荷叶覆盖、荪草饰壁、紫贝铺满庭坛以及厅堂撒满香椒的屋子,和我一起看日升月落,再也不问江湖事。可我知道,这样的日子,他过上一年或者两年,他就会厌倦了。何夕伸出手,为江允成整理散乱的头发。他的手划过江允成的脸,停留了一会,然后缓慢的收回。 少年看着何夕的侧脸,说:我叫木欲秋,我想我们可以做个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注:我会像湘君一样,为你在水中建一座荷叶覆盖、荪草饰壁、紫贝铺满庭坛以及厅堂撒满香椒的屋子。即《九歌湘夫人》中的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九歌湘夫人》是以湘君的口吻写的,所以江允成自比湘君。 ☆、第六章 奇毒须得神医解 木欲秋去医馆,本来是为了买药,没想到竟碰上了何夕与江允成二人。 木欲秋住在城西客栈。何夕为了照顾江允成,便从城东客栈搬到了城西客栈。 第二天,江允成就醒了过来。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何夕正抱着鹤雪坐在他的床前,身体靠着床头酣睡。 江允成坐了起来,伸出手抚摸何夕的脸。他的大拇指抚过何夕眼下的淡青,心疼不已。 何夕被江允成弄醒了,他粗鲁地拍开江允成的手,走出了房间。 阿夕!江允成想要追,却发现自己没有下床的力气。 木欲秋走进了房间,在床边坐下,为江允成诊脉,我叫木欲秋,是你的大夫。 江允成问:木大夫,阿夕呢?他的语气平静,眉眼间却透着焦虑。 何夕啊,他不想看到你,还是我叫他守着你,要他等你醒过来就叫我。木欲秋走到房间的桌子旁坐下,写了一张长长的药单。 江允成察觉到木欲秋对他透着一种微妙的敌意,木大夫可知我中的呵毒? 当然知道啦。木欲秋吹了吹药单上未干的墨迹,不就是啼血吗,这种毒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正好拿你练手,他在心里补充道。 江允成又问:啼血是何毒? 你这人真烦,你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那种毒难道就会自己解开吗?木欲秋翻个白眼,捏着那一张药单走出了房间。他出了江允成的房间,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何夕趁着木欲秋诊断的工夫,躺在床上稍微养了一会神。他听到木欲秋的脚步身,就从床上起来了,怎么样? 颇为棘手。木欲秋耸了耸鼻子,你再睡一会吧,我去药铺抓药。 我去吧。何夕抓住了药单的一角。 木欲秋看着何夕的眼睛,知道改变不了这个人的决定,于是松开了手,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做你的朋友吗? 何夕直白的说:不知道。 因为我觉得有你这样的人做朋友是一件幸运的事。木欲秋冲何夕俏皮地眨眨眼睛。 何夕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谬赞了。 何夕拿着药单去药铺抓药,拎着大包小包回到了客栈。他走进房间的时候,木欲秋正蹲在墙角念念有词。 何夕听了一会,发现木欲秋念的都是药的名字,我回来了。 木欲秋站了起来,接过何夕手中的药包,将它们全放在了桌子上。他跑出了房间,吩咐小二烧洗澡水,又跑回了房间。然后他坐在桌子旁边,打开一个个药包,不时嗅嗅这个,闻闻那个。 客官,您要的洗澡水。小二将一个浴桶搬进了房间里,然后用热水将浴桶注满,客官,您还有什么吩咐。 木欲秋掏出一块碎银打赏给小二,没有了,你下去吧。 好嘞,客官。小二将碎银收入怀中,喜滋滋的下去了。 木欲秋将药倒入浴桶之中,再挽起袖子,将手伸进浴桶搅动,何大哥,你叫那个家伙过来吧。 何夕依言去了隔壁房间,对着江允成说:跟我过去。 阿夕。江允成乖乖地跟在何夕身后,进了隔壁的房间。 木欲秋看见江允成,说:脱衣服。 啊?江允成转过头看着何夕。 何夕冷淡地说:不脱衣服,怎么泡药浴? 江允成于是一边盯着何夕一边宽衣解带。 何夕感受到江允成灼人的目光,打开门走出了房间。 江允成看着何夕的背影,有些自得地笑了。 木欲秋拿起药包砸了一下江允成的头,脱个衣服还这么慢吞吞的,你又不是大姑娘上轿。 江允成平生第一次被人砸头,不禁惊异地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木欲秋听了这句话,差点哈哈大笑,你莫非还能是天一教的教主、不夜宫的宫主、魍魉谷的谷主不成?说到不夜宫的宫主时,木欲秋小小地心虚了一下。 天一教、不夜宫和魍魉谷都是如今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门派,这三个门派的掌门人也无一不是江湖上惊才觉艳的人物。 我是武林盟北盟的盟主江允成把这句话咽了下去,他可没忘掉自己如今是个在衙门悬赏千金的通缉犯。 木欲秋扯掉了江允成的裤子,你快进去吧!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8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8 江允成猝不及防,他想,要是有他以前的属下在场,他算是颜面扫地、威信全无了。他告诫自己不要跟木欲秋一般见识,跨步迈进了浴桶。 你要在浴桶之中泡足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我再来看你。木欲秋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一个时辰之后。 木欲秋回到了房间,他拉起江允成的一只手,为江允成诊脉。他喃喃道:不对,不对。他又拉起江允成的另一只手,为江允成再诊了一次脉。 江允成看着木欲秋凝重的面色,心中咯噔一声。 木欲秋放下江允成的手,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江允成苦笑道:坏消息。 坏消息就是你的毒我解不了。木欲秋将葛巾扔给了江允成,好消息就是我知道有个人一定能解掉你身上的毒。 江允成略作思索,说:难道是雾谷的木神医? 雾谷的神医木大先生如今是江湖中医术第一人,据说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而他古怪的脾气,和他的医术一样出名。 木欲秋挑眉,你这人看起来挺笨,没想到竟然不蠢。 江允成跨出浴桶,用葛巾擦拭身上的水迹,你姓木,又精通岐黄之术,所以我猜你十有八|九是木神医的弟子。 没错,木神医是我的大师父。木欲秋看着江允成的背影,心道这人身材倒是不错,宽肩细腰,骨肉停匀。 大师父?那么你不仅师从木神医,还师从石名剑?江允成穿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为这个惊人的消息。 不知多少医者梦寐以求能拜木神医为师,又不知多少剑客朝思暮想能得到石名剑的指点。居然有这么一个人,能够两者得兼,这个人的气运,恐怕只能用洪福齐天来形容。 木欲秋吐吐舌头,石名剑是我二师父。 名剑石二先生是木大先生的挚友,也住在雾谷。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惊天动地。据说,他的剑法能够和昔年独步武林的罗浮山山主萧朗日匹敌。 江允成何等目光如炬,他看出木欲秋虽然资质上佳,但是武功并不高。木欲秋的武功既是石名剑所授,却不能跻身江湖中一流高手之列,想必是生性散漫、疏于练武的缘故。他想出言劝告,又不知该说什么。交浅言深,素来是君子所戒。 木欲秋斜眼看着江允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真是辜负了自己的天资,辜负了二师父的教诲。可我就是不喜欢练武,我不喜欢的事我就不做。人生在世,图得不就是一个快活么。 人生在世,图得不就是一个快活么。 江允成听得心中一震,他低声道:人生在世,哪能只图自己的快活。人在江湖,便身不由己,必是有许多的无奈,也必是要做许多自己不愿意的事。 木欲秋并没有听清江允成说的话,否则定是要同他争辩一番,我们最好尽快上路,你身上的毒拖延不得。 我听说雾隐山常年迷雾笼罩,雾谷踪迹难寻。不过有木小兄弟做向导,想必求医之路不会太过辛苦。江允成不着痕迹的恭维道。 木欲秋自得地说:那是当然,我从小在雾谷长大,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找到雾谷的路。他眼珠一转,不过今天我累了,我们明日再上路吧。 江允成淡笑,木小兄弟好好休息。 你也好好休息吧。木欲秋出了房间,脸色垮了下来。他之所以不回雾谷,不是不想回,而是不敢回。因为他把二师父亲手为他铸造的佩剑秋心当给了当铺,虽然二师父知道了不会生气,但是大师父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三天不给他饭吃,还要他每天练上两个时辰的剑。 何夕正靠在房间外的墙壁上,他内力深厚,将房间内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看见木欲秋不好的脸色,问:怎么了? 木欲秋讪讪地说:何大哥,你能借我五百两银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一文难倒英雄汉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何夕没有五百两,他身上只有几十两银子。 木欲秋苦着脸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何夕他初入江湖,便被人偷走了钱袋,无奈之下只能当了自己的佩剑秋心,换了五百两银子。他对钱没有概念,花起来也没有数,如今只剩下了一百多两。若是不能赎回师父赠送的兵器,他是万万不敢回雾谷的。 何夕拿出自己的钱袋,数了数,他身上共有纹银二十四两,他给自己留下了四两,将二十两给了木欲秋。 木欲秋也数了数自己身上的钱,共有一百三十七两。他取出一百三十两和那二十两放在一块,凑成了一百五十两,还差三百五十两。他叹口气,说:我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何夕踢开房门,江允成,你有多少钱? 江允成被吓了一跳,看清楚来人后,他掏出钱袋扔到了桌子上,五十七文。 何夕鄙夷地看着那个钱袋,你收好吧。 木欲秋问:你们在城中有可以借钱的朋友么? 何夕与江允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想打扰沈砚冰的意思,便齐声答道:没有。 那怎么办?木欲秋可怜巴巴的看着两人。 何夕与江允成都想不出从哪里筹措这一笔巨款,只能面面相觑。 木欲秋灵光一闪,我有主意了!他走进房间,关上门,还趴在门上听了一会门外的动静,我们可以劫富济贫。 何夕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木欲秋。 江允成心领神会,你说的贫,是指我们吗? 木欲秋强调道:特别是你,五十七文。 江允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你说的富呢? 我听说本县的县令,是一个大贪官,不如劫他之富,济我之贫。木欲秋眉飞色舞地说。他幼时听过不少侠盗的故事,早就心向往之。 江允成提醒道:那可是朝廷命官啊。 何夕默默腹诽,当年北盟覆灭,江允成的十二刀之下不知斩杀了多少朝廷中人,这会倒装起遵纪守法的良民了。 以我和何大哥的武功,瞒天过海并不是难事。更何况那些钱财是县令贪污所得,他即使财物被盗,也不敢宣扬出去。木欲秋虽无大智慧,但多得是小聪明。 何夕拿定了主意,今夜子时,我和欲秋去县令家中劫富济贫。 子时,县令家中。 何夕与木欲秋皆换上了夜行衣,藏在树上。 木欲秋平生第一次穿夜行衣,兴奋难当。他想要扭动身体,却又想到何夕的叮嘱,一时难受不已。 何夕低声说:你去把守卫引开,动静闹得大一点。 木欲秋好奇地问:为什么啊? 何夕解释道:守卫发现你之后,一定会大叫抓贼。县令被惊醒后,会察看财物是否丢失。这时我跟着县令,就能发现隐藏财物的地方。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9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9 何大哥你好聪明哦,我都没想到。木欲秋崇拜的看着何夕。 何夕被木欲秋看得颇为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算不上聪明,只是江湖经验比木欲秋多罢了,我们各自行动。 嗯。木欲秋用轻功飞下了树,从几个护卫的面前一掠而过。 小贼别跑! 保护大人! 护卫们一半追贼,一半留在了县令房间的周围。 县令果然被惊醒了,他听到府中进了贼,连忙打开暗格察看财物是否丢失。看到并未少了东西,他松了一口气。 此时,何夕正站在这位县令大人的背后,一个手刀就打晕了县令。他并未动珠宝和银票,只拿了一个装满金锭的盒子。他关上暗格,抱着盒子出了县令的房间。他轻功极佳,即使从护卫面前经过,也只是让人觉得刮过了一阵风。 何夕抱着盒子在夜色中飞奔,心跳的很快。他想,我抱的是江允成的性命。 另一边的木欲秋估摸着何夕已经得手,连忙摆脱了护卫。他也在茫茫的夜色中,向着城西客栈奔去。 丑时,城西客栈。 江允成没有睡,他注视着一根燃烧着的蜡烛,默默等待何夕与木欲秋的归来。他看着烛泪顺着烛身流下,看着一只飞蛾冲着烛火扑去,看着飞蛾的尸体冒出一阵烟后落在了桌子上。 他觉得这只飞蛾很像何夕,又不是很像。这只飞蛾知道自己扑向烛火会死吗?而何夕即使知道自己会死,也还是会冲着烛火扑去。 何夕从窗户进了江允成的房间,将沉甸甸的盒子放在了桌子上。 江允成笑着说:你回来了。 何夕摘下面罩扔在了桌子上,然后坐下。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脸上也没有表情。 直到木欲秋的到来,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岑寂。 木欲秋跑到桌子边,打开了盒子,被那金灿灿的色泽晃花了眼睛,黄、黄金,这么多黄金! 这里有一百两黄金。何夕将盒盖关上。 木欲秋扳着指头细算,一百两黄金等于一千两白银,太好了,我可以赎回秋心了! 江允成建议道:我们最好明天上午将秋心剑赎回后就出发去雾谷,迟则生变。 何夕对木欲秋说:现在休息,还可以睡上两个时辰。 我觉得我会睡不着。木欲秋还没有从激动的心情中缓和,眼睛闪闪发亮。 江允成也劝道:闭目养神也好,否则明天会没有精神。 木欲秋看着那个盒子说:那我可以抱着盒子睡吗? 可以。何夕听了这话,不禁莞尔。 木欲秋抱着盒子回了自己房间,边走边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调。 何夕站起来,准备回自己房间休息。 江允成拉住了何夕的袖子,说:谢谢。 你需要道谢的,不知我一人。何夕拽回自己的袖子,飘然出了房间。 江允成看着自己刚刚拉住何夕衣袖的那只手,叹息了一声。 辰时,元宝当铺。 三人一早就从客栈退了房,来到了当初木欲秋当掉自己兵器的那家当铺之中。 木欲秋取出了当票和五十两黄金,对着伙计说:我想要赎回我的剑。 伙计翻了翻账簿,说:这位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我们保管不善,您的那把剑已经被人盗走了。 木欲秋如遭雷劈,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江允成上前质问道:那把剑是何时被盗走的,偷盗之人有没有留下记号,同时被盗走的还有何物,有没有查过这些物品是否曾在当地黑市出现 江允成问得这一堆问题,那伙计答得支支吾吾、颠三倒四。 何夕冷笑道:不知元宝当铺和元宝山庄是何关系?元宝山庄号称天下首富,竟要为一把剑砸掉自己的金字招牌不成? 伙计无奈,只好请来掌柜。 掌柜作揖道:实在是对不住这位公子,我家少庄主视察本店之时,一眼看中了那把剑。我人微言轻,阻止不得,于是那把剑已经被少庄主带去了元宝山庄。他看出何夕英华内敛,分明是一等一的高手,所以言辞谦卑。 何夕知道在此纠缠无济于事,率先出了当铺。江允成和木欲秋也跟着他出了当铺,江允成面色凝重,木欲秋愁眉不展。 木欲秋虽然行走江湖的时间不长,却也听过元宝山庄富甲天下的声名,不禁郁郁的说:这可如何是好? 何夕掷地有声地说:去元宝山庄。 木欲秋捏紧了手中的当票,但是 元宝山庄难道能用钱砸死你我吗?何夕反问道。 木欲秋扑哧一声笑了,对哦,我们去元宝山庄找那个劳什子少庄主,要他把秋心还给我,不还就把他揍成猪头。他扬了扬拳头,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何夕拿过木欲秋手中的五十两黄金,我有马,你和江允成没有。既然元宝山庄不想要这笔钱,就给你和江允成买马好了。 木欲秋听到何夕要给他买马,高兴地说:我可以要白色的马吗? 可以。何夕露出笑容,那笑容好像春风拂过湖面,吹起一池涟漪。 三人去了城中马市,木欲秋挑了一匹白色的母马,江允成挑了一匹黑色的公马。 何夕也从农家接回了自己寄养的一匹青骢马,这匹名叫清风的青骢马跟了他许多年,已经不年轻了,不过还是一匹好马。 三人骑着马,向着元宝山庄的方向奔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一两白银等于一贯钱也就是一千文。 ☆、第八章 秋心如海复如潮 三人来到元宝山庄门口,一个仆役打扮的人迎了上来,请问哪一位是木欲秋木公子? 木欲秋疑惑地说:我就是木欲秋。 仆役弯腰道:请公子随我来,我家少庄主已经恭候多时了。 木欲秋心中疑惑更甚,不过还是随着仆役进了元宝山庄。 何夕与江允成对视一眼,何夕将手扣在了袖中弩箭发射的机关按钮上,江允成也将手按上了腰间的短刀,两人跟了上去。 元宝山庄果然不愧富可敌国的声名,金碧辉煌,美轮美奂。江允成曾经去过皇宫,可他认为皇宫也逊色此处三分。 仆役将三人领到了一处亭子,亭子中一位黄衣人正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 木欲秋觉得那个黄衣人的背影说不出的熟悉,你是 黄衣人转过身,笑道:欲秋,不认得我啦? 钰奴,你是钰奴!木欲秋大声道。 黄衣人微皱了一下眉,随即泰然自若地说:我本名金钰,乃是元宝山庄的少庄主。 木欲秋坦白道:那我也告诉你好了,我的名字你知道,不过我想你不知道我是木大先生和石二先生的徒弟。 金钰沉默半晌,说: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0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0 真没想到你居然是那两位先生的徒弟。 我也没想到你居然是元宝山庄的少庄主。木欲秋走入亭中,你拿走我的剑干什么? 我一看到那把剑,就知道是你的兵器。拿走那把剑,不过是想见你一面罢了。金钰解下腰间的长剑,他抽出长剑,剑身如一泓秋水,秋心如海复如潮,但有秋魂不可招。好一把秋心,想必是出自石名剑之手吧。 是的,你快还给我啦。木欲秋冲金钰伸出手。 你还是这么性急。金钰将秋心收回剑鞘,递给了木欲秋。 木欲秋抱着失而复得的秋心剑,高兴地简直要哭出来,我就算把自己当掉,也再不把它当掉啦! 金钰看着站在亭前的何夕与江允成,问:欲秋,不为我介绍这两位侠士么? 江允成在木欲秋开口之前抢先道:我二人都不过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少庄主就算听了也不知道。 木欲秋眼珠一转,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江允成身中奇毒,下盘虚浮,金钰信他不过是江湖上一无名之辈。但何夕光站在那里,就显出了渊渟岳峙的气度,怎么可能碌碌无名。不过金钰八面玲珑,并没有深究,他转移话题道:你我故人重逢,我想请你在元宝山庄待上一天,不知你愿不愿意? 木欲秋看了江允成一眼,思索自己身上有几颗天香续命丸,可以延缓江允成的毒发,便答应了下来。 金钰吩咐仆役领着何夕与江允成下去休息,自己带着木欲秋去了一处湖边。 湖边停着一艘小船,这艘小船无一处不精致绝伦,不知出自哪位能工巧匠之手。金钰先上了船,然后对木欲秋伸出手。木欲秋却没理金钰,轻轻一跃就上了船。 金钰不以为意的收回手,他亲自持浆划船,让小船驶离了岸边。 湖上烟波浩渺,一望无际,水鸟出游从容。远处的景物只剩下隐隐的轮廓,仿佛沉眠的巨兽。 金钰将船停在了湖心,放下船桨,说:这样就没有人听得到我们说话了。 你不是元宝山庄的少庄主么,你在害怕什么?木欲秋奇怪地问,他自从见到金钰,就感觉到了他的不正常。 金钰微笑,但那笑容好似一张面具覆盖在他的脸上,我虽然是元宝山庄的少庄主,但也不过是笼中鸟、网中鱼罢了。 木欲秋听了这话,心中更加奇怪,到底怎么回事? 金钰压低声音说:我的父亲,他疯了。 他疯了?木欲秋如**五里云雾之中。 金钰却不肯再多言,你是怎么离开那个地方的?按照那个人的个性,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因为他以为我死了,所以我就出来了。木欲秋想到那个人,心情有些低落。 金钰久久的看着木欲秋,半晌才道:你倒是好胆量,他要是知道你没有死,你可有的受。 木欲秋好奇地问:那你呢,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金钰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我怎么进去的,就怎么出来的。 你走了后,冬殿殿主比以前更加可怕了,每天他的房间都要拖出好几具尸体。木欲秋露出畏惧的神情。 听到冬殿殿主四个字,金钰打了个冷颤,我要是没走,死的就是我了。他想起那个好像会走路的尸体一样的男人,感觉自己的骨髓都是冷的。 木欲秋安慰道:其实我觉得冬殿殿主对你,和对其他人不一样。 金钰看着木欲秋,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不懂,那个人对你,才是和对其他人不一样。 木欲秋悲哀地说:即使他对我不一样,我也还是死了。 那是个会吃人的地方,只有没有人性的人才能活下去。金钰看着自己的双手,指甲圆润,十指修长,我曾以为,从那里出来,我还能是以前的我,但自从我雌伏人下开始,我就不是以前的我了。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 你木欲秋的眼中露出同情。 金钰用手盖住了木欲秋的眼睛,别这样看着我。 木欲秋将手盖在了金钰的手上,我有一种能让人忘掉过去的药,你要么? 过去的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自己一个人忘却,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金钰松开了手,但是那种药,可以给我一颗吗?我怕我有一天改变主意。 木欲秋从怀中取出了一个药瓶,递给了金钰,这种药,叫做忘忧。 纵有忘忧草,忧思不能忘。金钰看了一会药瓶,才把药瓶收入袖中,多谢。 木欲秋喃喃:纵有忘忧草,忧思不能忘。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我带你参观元宝山庄的宝库如何?金钰拿起船桨,将船驶回了岸边,你若是有看中的,尽管拿走,这点主我还是可以做的。 木欲秋的眼睛一下变得亮晶晶的,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金钰看着木欲秋小动物一样的表情,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何夕和江允成被带到了一处房间,房间的桌子上摆满了美酒佳肴。 仆役问:两位公子可需要歌舞助兴? 江允成笑着拒绝,不用了。 仆役又问:两位公子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我元宝山庄一定尽力办到。 没有。这次开口的是何夕,面上有些不耐烦。 我在外面候着,两位公子但凡有所吩咐,唤一声来人即可。仆役说完,躬身退下。 仆役退下后,房间内陷入了沉默,桌子上精美的酒菜,也无人去动。 江允成打破了沉默,你说,元宝山庄的少庄主和木欲秋是个什么关系? 他们不是朋友。何夕笃定地说。 大概是认识的人。江允成摸了摸下巴,为什么金钰想要见到木欲秋,他想从木欲秋那里知道什么? 何夕若有所思地说:木欲秋把金钰叫做钰奴。 钰奴,难道元宝山庄的少庄主在哪里当过下人不成?江允成意味深长的说。 何夕推理道:他听到钰奴这个称呼时皱了眉,他在那里应该过得并不好,但他又没有办法从那里离开。 一个让元宝山庄少庄主也无法离开的地方,一定是一个特别的地方。江允成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不如我们把心中所想写在桌子上,看我们两人的想法有没有出入? 两人都用手指沾酒,在桌子上写了三个字。 何夕写的是夜飞鹊。 江允成写的是不夜宫。 他们l俩的想法并没有出入,因为夜飞鹊就是不夜宫的宫主。 江允成擦到了桌上的字迹,我觉得我们两个大概会有麻烦。 你不就是个最大的麻烦。何夕知道若是不想卷入麻烦,和木欲秋分道扬镳是最好的选择,但不论是江允成身上的毒伤,还是他和木欲秋之间的情谊,都让他无法下定决心。 江允成大笑,说的也是,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一桩麻烦。 作者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1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1 有话要说: ☆、第九章 人非圣贤孰无过 金钰领着木欲秋去了元宝山庄的宝库。路上,他边走边为木欲秋介绍庄中景致。当年元宝山庄的创立者,为了让子孙后代足不出户游览天下盛景,便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模仿建造了不少天下有名的景点。 木欲秋听得津津有味,他甚少出门,竟不知天下有如此之多的奇伟、瑰怪、壮丽、非常之观。 金钰在一处瀑布旁停下了脚步,他将手伸进一个树洞中,随即传来机关运转的咔咔声。瀑布的水渐渐稀薄,露出一个黝黑的洞穴来。 木欲秋看得目瞪口呆,元宝山庄的宝库,居然在瀑布后面。 金钰和木欲秋乘船来到瀑布下方,然后沿阶而上,到了洞穴旁边。 金钰从怀中掏出一颗夜明珠,他举着夜明珠进入了洞穴。 木欲秋也跟了进去,他借着夜明珠的微光,发现上下左右都是由金砖砌成。他不由咂舌,心道一定要在宝库里拿一件最值钱的玩意,反正元宝山庄不差钱。 两人走着走着,视线豁然开朗。 一扇黄金浇铸、上嵌宝石的大门映入眼帘,木欲秋有点想用秋心剑试试能不能把宝石撬下来。 金钰将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取了下来,把钥匙插入了大门上的锁眼。他转动钥匙,大门缓缓打开。 元宝山庄的宝库之中,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年代久远的古董,历代名人的字画,十余丈的珊瑚树,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随便从中拿出一件,就能在江湖中引发腥风血雨。而在这个地方,这些价值连城的物件只是被随意的堆放着。 木欲秋走入宝库,感觉目不暇接。忽然,他的眼光停留在了一把半开着的扇子上。他拿起这把扇子,将扇子打开,细细端详。扇子的正面是一幅画夜空之下,丛林之中,一只乌鹊向着南方飞去;扇子的背面是一首诗,诗名《夜飞鹊》北林夜方久,南月影频移。何啻飞三匝,犹言未得枝。 木欲秋将扇子收了起来,紧紧攥在手中,我就要这把扇子了。他之前想要拿一件值钱玩意的念头,在看到这把扇子的时候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这把扇子倒不是名贵之物,不过是前代不夜宫宫主的遗物。金钰的笑容有些玩味。 木欲秋红了脸,你不说我也知道。 金钰打趣道:不知是谁告诉你的?我猜一定是个面冷心热、玉树临风的人物。 木欲秋怔怔的看着手中的扇子,我倒希望他能暖和一些,不那么好看一些。 我本欲寻一知音识曲、令姿煌煌的女子为妻,偏偏遇上了一个煞星。人世间的际遇,便是如此难以预测。你我都处于尘网之中,与其纠结,不如看开。金钰口上这样说,面容却十分惨淡。 木欲秋将扇子收入袖中,你都看不开,反劝我看开,我如何能看开呢? 金钰强笑道:因为我觉得我们从今天起算朋友,朋友之间,有些话即使没有用,也是一定要说的。 是的,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木欲秋的右手握住了金钰的左手,你的话并不是没有用,我虽然仍旧看不开,但是我在想,我以前是不是有些事做错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金钰紧握住木欲秋的手。 过而改之,朽木不折。木欲秋接道,说完,他想这句话会不会一语成谶。 过而不改,金石可镂。金钰也和木欲秋想到了同样一个问题。 两人若有所思的伫立在宝库之中,满室珍宝熠熠生辉。 金钰和木欲秋出了宝库,两人站在洞口。瀑布重新开始流淌,以万夫莫当之势撞击着下方的岩石,溅起无数水花。 水声如雷鸣,木欲秋不禁捂住了耳朵。 金钰开启机关,瀑布的水渐流渐少,恢复了他们进洞时的模样。 两人走下台阶,乘船离开。 金钰又将手伸进了树洞,让瀑布重回原样。瀑布轰鸣,水似白练,丝毫看不出后面藏有一个洞穴。 我们金钰忽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他转头,看到木欲秋笑得尴尬。他于是改口道:我们不如一起用膳? 木欲秋抱着自己不争气的肚子说:好吧。 金钰领着木欲秋去了一处厅堂,他吩咐仆役去备酒菜,仆役应声退下。 木欲秋在桌子前坐下,两条腿轻轻晃动,不如把何大哥和江允成也叫过来吧,人多比较热闹。 金钰对另一个仆役吩咐了一声,仆役领命而去。 不多时,何夕和江允成结伴而来。何夕在前,风风火火;江允成在后,面带微笑。 何夕坐在了木欲秋旁边,一言不发。江允成坐在了何夕旁边,对着金钰抱拳说:多谢少庄主款待。 金钰也对江允成抱拳道:我与欲秋故人重逢,心情激动,对二位有所怠慢,应该是我向二位道歉才对。 何夕说:不用。 金钰不过是说了一句客气话,没想到何夕如此应对,饶是他涵养极佳,面上也有些不快。 江允成圆场道:我们江湖鄙人,怎敢让少庄主道歉,少庄主莫要折杀我们。 金钰和江允成互相客套了好一阵子,废话说了一大箩筐。江允成在心中对这位少庄主十分不屑,暗想果然见面不如闻名。金钰在心里倒是对江允成刮目相看,觉得此人十分有手腕。 两排侍女端着各色菜肴鱼贯而入,她们每一个都面容姣好、身姿窈窕,皆着轻容,仿佛瑶池仙子。她们将菜一一摆上桌,动做柔媚,姿势妙曼,恍若舞蹈。 木欲秋也不和金钰客气,大块朵硕起来。 江允成为何夕夹菜,何夕却将他夹的菜都挑了出去。 江允成早已料到,只是心存希冀。他不以为意的笑笑,不再做无用功,专心吃饭。虽然桌上尽是珍馐美味,他却感觉如同嚼蜡。 在江允成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何夕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的收回了视线。 金钰和木欲秋说了几句话,木欲秋因为嘴里有食物,答得含含糊糊。金钰皱了一下眉,便不再跟木欲秋说话,只和江允成寒暄。 这一顿饭,勉强能算是宾主尽欢。 何夕、江允成和木欲秋三人在与金钰作别后,各自回了房。 木欲秋酒足饭饱,在房间里抱着被子呼呼大睡。 江允成虽然不能动用内力,但还是在房间里练起了刀法。一个时辰后,他以刀风劈灭烛火,然后收刀入鞘,**休息。 何夕却在房间里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一个衣着华贵、面容与金钰有几分相似的中年人。 中年人在何夕的门口站了许久,发现何夕一点也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于是他开口道:我知道你是谁。 何夕却出乎中年人的意料,丝毫没有隐瞒身份的意思,直言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南盟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2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2 何夕。 我见过你,当年你惊天一箭,射杀黄泉府的黑无常,何等威风煞气。如今中年人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等着何夕的询问。 何夕的询问却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你说完了吗?我要睡觉了。 中年人的心中惊疑不定,他不知何夕是大智若愚,还是真的生性愚钝。他觉得何夕成名已久,必有成名的道理,于是还是按照计划抛出了诱饵,我预谋大事,如果你愿意助我,我便出资助你重建武林盟。 何夕看中年人的眼光,像看一个白痴,如果只要有钱就能重建武林盟,那么我早就重建了。 中年人在何夕的目光之下,感觉又怒又窘迫,这世上没有钱不能解决的问题,区别只在于钱的多少罢了。 武林盟的问题不在于钱,在于人心。何夕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涌现出伤感,但他面上是没有丝毫表露的。 中年人傲气一笑,你可知我是谁? 何夕很配合的说:哦,你是谁?中年人的身份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可他就是懒得动脑子。 我是元宝山庄庄主金世铭,天下首富,财可通神。金世铭张开了双臂,他华美的衣服、贵重的饰品即使在黑夜中也醒目无比。 哦。何夕波澜不惊的样子令金世铭十分失望。 金世铭强忍着内心的不满,说:我能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无论是权力、地位、财富还是美人,只要你说出口。 何夕直白地说:你不能帮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金世铭有一种他自以为很有**力的口吻说: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你能让时间倒流么?何夕问。 金世铭愣住了,半晌才道:我不能。 何夕没好气地说:那你还来吵我睡觉! 门砰地一声在金世铭面前关上了,金世铭对着门发了好一会的呆。生平第一次,有人敢对他如此无礼。然而他教养良好,从没说过骂人的话,只好喃喃着竖子不足与谋,离开了何夕的房间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我若怜君谁怜我 结果,何夕还是没睡成觉,因为他、木欲秋还有江允成被连夜赶出了元宝山庄。 在木欲秋的抱怨声中,何夕保持了沉默。 江允成注视着何夕,露出了一个包容的笑。他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确定此事一定出在何夕身上。 何夕看着那笑容,莫名觉得心虚,瞪了江允成一眼。 江允成笑得更灿烂了,我们是连夜赶路,还是去客栈住下? 连夜赶路。 客栈住下。 前一个是何夕的回答,后一个是木欲秋的回答。 何夕看着眼睛都睁不开的木欲秋,妥协道:好吧,我们去客栈住下。 三人去了城中客栈,之后一夜无事。 第二天,何夕在客栈中醒来,他昨夜睡得并不好,头有些痛,但他还是起了身。他略作洗漱,然后去敲隔壁江允成的房门。 习武之人,作息规律。江允成也早早起了床,正在房内看书。他听到敲门声,便打开了房门。看到房外的何夕,他不禁微笑,笑容似光风霁月般动人。 即使厌恶江允成如何夕,也不得不承认,江允成确实有一副赏心悦目的好皮囊,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让人很难对他发火。 何夕硬邦邦的说:走吧。他向前迈了几步,去敲木欲秋的房门。 木欲秋虽然也习武,但不同于一般的习武之人,恨不得睡到自然醒,这会仍在与周公下棋,并且雷打不动。 何夕敲了半天没动静,于是一脚踹开了房门。他扯开木欲秋的被子,拎着木欲秋的衣领使劲摇晃。 木欲秋从美梦中醒来,以苦大仇深的眼光看着何夕。 上路。何夕将衣服递给木欲秋。 木欲秋闭着眼睛穿上了衣服,然后一动不动。 何夕把一条浸了冷水的葛巾按在了木欲秋的脸上,清醒了么? 木欲秋打了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嘴里嘟嘟囔囔道:你真讨厌。他接过葛巾,擦了擦脸。 待木欲秋梳洗后,三人下楼用餐。 大堂里坐着一个怪人,客栈老板和小二躲在柜台后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他穿着雪青色的衣服,头戴黑色的帷帽,周身肃杀之气。即使是吃饭的时候,他头上的那顶帷帽也不曾被摘下来。 木欲秋躲在了何夕的身后,身体发抖。 怪人放下了手中的馒头,说:你竟未死。他的声音粗哑难听,仿佛砂石灌入人的耳中。 木欲秋从何夕身后探出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殿主您居然在此。 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抓我的逃奴。怪人端起了粥,不过你未死之事,我会禀告宫主,等宫主来裁决。 木欲秋听到怪人不是来找自己的,松了一口气,大胆的说:你放过他吧,他很可怜的。你贵为冬殿之主,什么样的人得不到呢? 我可怜他,谁来可怜我。我偏偏看中了他,不是他被我折磨至死,就是我被他杀了。冬殿殿主说话的时候,平静异常,就是这样的平静,让他看起来尤为疯狂。他说完,撩开帷帽上的黑纱,喝起了粥。 何夕眼尖,发现黑纱之下冬殿殿主的脸上尽是累累伤痕,显得十分可怖。 木欲秋在不夜宫之中,最为害怕之人就是冬殿殿主。他不敢再劝,想着等会给尚不知大祸临头的金钰发一封飞鸽传书。 何夕与江允成都不欲惹事,木欲秋心中有事,于是三人都飞快地吃完了早餐。 何夕的爱马清风从元宝山庄逃了出来,江允成和木欲秋的马却留在了元宝山庄。何夕与江允成只好去马市重新买两匹马,木欲秋则借口有事,与两人暂别。 木欲秋买了一只鸽子,将冬殿殿主之事写在一张纸上,再将纸卷成桶装,系在鸽子脚上。他放飞了鸽子,暗暗祈祷这只鸽子比冬殿殿主更快到达元宝山庄。 三人骑马向着雾谷的方向奔去,身后是一路烟尘。 天色渐晚,人烟也渐渐稀少。 突然,何夕的爱马清风被绊倒在地,何夕轻功卓绝,稳稳落在地上。但是清风的马腿骨折,躺在地上哀鸣。 江允成和木欲秋的马也被绊倒在地。江允成在坠马时调整动作,只受了些擦伤。木欲秋却没有经验,摔断了左手,坐在地上哭哭啼啼。 十几个黑衣人从两边的树林里出来,对着三人发起了攻击。 何夕怒火中烧,下手极重,不多时,就有几个黑衣人躺在了地上。很少有人知道,他不仅弓马娴熟,拳脚功夫也十分不赖。 即使不能动用内力,此时也不得不用。江允成摸出一颗木欲秋先前给他的天香续命丸塞入嘴中,抽出了腰间的短刀。 木欲秋还没抹眼泪,就有一把朴刀砍向了他。他连忙在地上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3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3 一滚,躲过了那一刀,然后忍着左手的剧痛,用右手拔出了秋心剑,架住了砍向他的第二刀。 何夕杀了七个黑衣人,江允成杀了五个。木欲秋一个黑衣人也没杀,把剑架在了最后一个活口的脖子上,说,是谁派你来的! 最后一个黑衣人咬破了嘴里藏着的毒药,气绝身亡。 虽然最后一个黑衣人自尽了,但江允成不问也知道他们的来历。自从北盟覆灭之后,他遇到了太多次这样的刺杀。 何夕见过江允成被追杀的惨状,也清楚这些黑衣人的来历。 他们是朝廷的人。 江允成活着一日,那位龙椅上的少年天子便一日不能安睡。大内虽有高手,却无人能比过全盛时期的江允成。 木欲秋将秋心剑扔在一旁,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何夕蹲下身子,问:你还好么? 我我一点都不好,好痛,我要痛死了!师父,我要师父木欲秋像小孩子吵着要父母一样吵着要师父。 江允成也蹲在下了身子,握住了木欲秋的左手,别动,我替你固定一下。他简单为木欲秋固定了手臂。 何夕听着木欲秋的哭声,头疼得更加厉害了,威胁道:你还哭,我就把你打包送给不夜宫宫主。 木欲秋听到不夜宫宫主五个字,一下子止住了哭声。他一边用袖子擦着鼻涕眼泪,一边抽抽噎噎地说:你你混蛋!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赶紧离开。江允成满脸严肃。 何夕走到清风的面前,抚摸着它的面颊。看着清风含泪的眼睛,他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 清风的马腿骨折,算是废了。江允成知道何夕下不了手,便亲自用短刀割开清风的喉咙,给了它一个痛快。 何夕没有阻止江允成,转过头吸吸鼻子。 木欲秋看着江允成杀马的举动,睁大了眼睛,你怎么能这样! 江允成笑笑,没有说话,擦去了短刀上的血迹。 何夕抱起木欲秋,和江允成一起用轻功离开了此地。 直到三人到达一处农家借宿,何夕都没有开口,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有哭腔。他并不认为软弱是一种羞耻,但他不愿让自己的软弱被江允成看见。 这处农家住着一家三口,女主人在收下银子后殷勤地准备了饭食,甚至杀了一只留着下蛋的母鸡。但是这顿饭还是粗糙到让木欲秋觉得难以下咽,他看着面不改色的何夕和江允成,简直要怀疑他们吃到嘴里的不是一种东西。 晚上,受伤最重的木欲秋睡大床,这处农家的孩子睡小床,农家夫妇去厨房打地铺,何夕和江允成则睡在了两张桌子拼成的床上。 何夕万万不想和江允成同床共枕,奈何条件有限。 两张桌子拼成的床铺并不大,何夕不得不和江允成紧贴在一起。他感受到江允成熟悉又陌生的体温,心中尴尬难言。 半夜,江允成轻声道:你睡了吗? 何夕其实没有睡着,但他不想和江允成说话,于是装作熟睡的样子。 江允成数着何夕呼吸的拍子,明白何夕在装睡。他太熟悉何夕,甚至比熟悉自己更熟悉身旁这个人。这个人的骄傲,这个人的倔强,这个人的坚守,他都一清二楚。 江允成摸了摸何夕的头发,他许久不曾抚摸何夕的头发。江湖奔波,让何夕的头发失去了往日的柔泽。江允成有些遗憾,他想,阿夕要是在他身边,他一定不会让他受这么多的苦楚。 没事的,不要伤心。江允成安慰道,清风今生投入畜生道,血债已销,来世必能投入人道。他并不信佛,只希望佛法之说能为何夕带来些许慰藉。 我没有伤心。何夕心道,眼角却流出一道清泪。清风陪伴他多年,他亲眼看着清风从一匹小马驹成长为一匹骏马。他背井离乡,闯荡江湖,只有清风始终相随,不离不弃。如今清风已死,是不是也预示着他年命不永呢? 何夕怀着万千思绪,陷入了沉睡。 次日,何夕牵着在农家买下的驴,驴上坐着木欲秋,驴旁跟着江允成,三人再次踏上了前往雾谷的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莲花村里遇君游 三人星夜兼程,终于到了雾隐山下的莲花村。他们准备在村中略作休息,补充清水干粮,再进入山中。 何夕在村长家睡了一觉,起来后觉得在屋子里有些气闷,便决定出去走走。这一走,却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个风尘仆仆的灰衣人牵着一匹瘦马走进了莲花村,灰衣人剑眉星目,背脊挺得笔直,整个人就像一柄冰冷的长剑。当他看到何夕时,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仿佛开在雪地里的寒梅。 何夕冲上前去,抱住了来人,君游,你怎么在这里! 自从遣散南盟,我便四处游历,碰巧来到此处,竟遇见了你。君游回抱住了何夕,阿夕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才分开,何夕带着君游去了自己在村长家中的房间。 两人在桌子旁坐下,话说离别之情。 君游自离开南盟之后,寻觅桃源盛景,游览名山大川,心境更加开拓,武功也更上一层楼。他思及身为南盟盟主之时的案牍劳形,竟觉今是昨非。 何夕想起自己沉湎醉乡,放浪形骸,武功不进反退。他涨红了一张脸,羞于对君游开口。 君游拍拍何夕的肩膀,我知你心中苦闷,才会效仿江东步兵,不过我见你面色不错,想来已经看开了吧。 何夕这才发觉自从遇到江允成之后,他就没有喝过一次酒了。那曾日夜陪伴他的消愁之物,似乎一下子失去了魅力。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武林盟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时过境迁,君游终于可以心如止水地说出这句话了。 何夕低声道:可是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南盟数千盟众也不甘心,甚至是江允成和他的北盟都不甘心。可相对于皇权,我们都不过是蝼蚁而已。君游说起江允成,眸中闪过一丝异色,阿夕,告诉我,你是不是遇到了江允成? 是。何夕答,他掩饰性的为君游倒了一杯茶,不敢看君游一眼,怕泄露出心中情绪。 君游沉默半晌,沉声道:你还是想要和江允成一战么? 我只想要一个结果。何夕盯着茶杯,目光复杂。 君游明知何夕不会听,还是劝道:其实有很多方式,都能求得你想要的结果,不一定偏要是那一种。 何夕抬头看着君游,神色坚定,君游,你还记得当初你遣散南盟盟众,我执意北行的时候,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我记得。君游说完,陷入了回忆。 那几日,君游总觉得心神不宁。他修的是玄门正宗心法,心若冰清,天塌不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4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4 惊,很少有这样的感觉。上一次他有这样的感觉,武林盟分裂成了南北两盟。 当君游听到北盟被朝廷围剿的消息,他正在喝茶。 君游爱茶,他可以一日不练剑,却不能一日不饮茶。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许多影响武林的决定,是他在袅袅茶香中思索出来的。 君游端茶的手很稳,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的动作也很稳,说话的声音也十分镇静,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没人知道他此刻有多震惊,他从没想过身为朝廷走狗的北盟居然会遭到朝廷的如此对待。他在那一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以前不明白的事。 君游对身旁的一个人吩咐道:你让副盟主过来,说我有事与他商议。 是,盟主。那人领命而去。 何夕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有什么事,你做决定就好了,你知道我讨厌麻烦。 北盟遭朝廷围剿,江允成生死不明。君游的声音云淡风轻,仿佛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何夕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怎么可能! 君游将一盏茶递给何夕,你要喝茶吗? 何夕结果茶杯,将茶水一口饮下。他喝完茶,才感觉稍稍镇定,问道:怎么回事? 先皇宾天,太子登基。新皇素来不喜以武犯禁的绿林草莽,更容不下在庙堂与江湖之间翻云覆雨的北盟。君游端起了茶杯,不过并没有喝,他那张清冷的面孔在水雾中略显柔和。 何夕知道,君游在想一件重要的事情,虽然他不知道君游在想什么,不过君游总是会告诉他的。他找了张椅子坐下,百无聊赖地擦拭自己的长弓。 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君游从漫长的思索中回神,将茶杯放到了桌子上,我要解散南盟。 何夕嚯地一下站了起来,为什么! 我不能让南盟步上北盟的前车之鉴。君游的神情坚决。 何夕激动地说:可是南盟是我们的心血啊,它是武林盟的延续,是江湖正道的圭臬啊!南盟中还有那么多弟兄,南盟解散了他们怎么办? 君游解散的南盟的原因有很多,但他不忍说出口,他怕伤了他最小的兄弟的心,他愿他的眼睛永远都清澈,永远都保有赤子之心。他坐在南盟盟主那张铺有白虎皮的位子上,良久才开口: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么何夕的眼中水光闪烁,却没有泪掉下来,我这么多年,为南盟出生入死,为的难道就是这散场的宴席。 君游无言以对。 何夕站在南盟的大厅之中,想了许多事。他想起他们四人撮土为香结为兄弟,想起他扯下蒙在武林盟牌匾上的红布,想起江允成北上时决绝的背影,想起与北盟中人拼杀的场景最后在他脑内回荡的,是君游刚才说的那句话。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何夕抬起头,掷地有声地说:我要北上。 你君游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一意孤行的何夕。他也无法陪伴何夕,南盟不是说解散就解散,诸多人事都需要他安顿。他只能说:你保重。 何夕转身离去,朗吟道:明知向死亦向前,敢为苍生问苍天。一生惆怅江湖客,几世逍遥酒中仙。 但是,何夕此去,并没有见到江允成。他遭到大内高手的伏杀,身受重伤,卧床数月不起。江允成也不知道,何夕曾在北盟覆灭之时执意北行。世间阴差阳错,多类于此。 君游从记忆中回神,吟道:明知向死亦向前,敢为苍生问苍天 一生惆怅江湖客,几世逍遥酒中仙。何夕接道。 两人相视一笑,多年不见的隔阂一扫而空。 咚咚。门外此时响起了敲门声。 何夕起身开门,见到门外是江允成,他微微皱眉,你来干什么? 我听说你有客,想来看看是不是故人。江允成笑答,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受欢迎。 君游站了站来,在何夕的背后用锐利的目光看着江允成,江允成。 君游。江允成敛去了笑容。 两人目光碰撞,似乎有火花闪现。 何夕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坐回了位子上,不要理他。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虽然不大,却固执地响个不停。 这回是君游起身开门,他似笑非笑地说:当年北盟盟主十二刀江允成名震天下,万人景仰,阁下是谁? 落魄江湖,羁泊穷年,我不过和您一样是逆旅之客罢了。江允成神态自若地说。 君游本来只半开着门,听到这话,才把门全部打开,好一个逆旅之客! 江允成步入房间,在何夕身旁坐下。他看到君游时,有许多话想要问何夕,可看到何夕时,又觉得那些话不问也没关系。 君游关上门坐回原位,你们为何回来此地,可是为了传说中的雾谷? 他中了毒。何夕瞥了一眼江允成。 君游看向江允成,你为何中毒? 我被人追杀,追杀者的兵器上有毒。江允成明白即使自己不说,君游也会在何夕那里知道事情始末,便坦然相告。 君游清楚追杀江允成的人是何人派出,转移了话题,雾谷虽然虚无缥缈,但你们既然到此,想必对找到雾谷有十分把握。 我有一个朋友,名叫木欲秋,他是雾谷木大先生和石二先生的徒弟。何夕对于君游的信任,甚至超过对于江允成。 木欲秋。君游念着这个名字,神色若有所思,左右我无事,不如陪你们去雾谷吧。 不用了。 太好了。 前一句话是江允成说的,后一句话是何夕说的。 何夕狠狠地瞪着江允成,江允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君游看着两人,说:那就这么定了。 江允成提议道:我们用过午饭再出发吧,木小兄弟这时候估计还没起床。他准备去木欲秋面前说上几句君游的坏话,最好能让木欲秋不愿带君游去雾谷。 君游和江允成当过多年的好友,也当过多年的对手。他一看江允成的神情,就知道江允成心里打着小算盘,但他并不点破,淡淡地说:那就午饭后出发。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雾隐山中木神医 日上三竿,木欲秋才起床。他伸了个懒腰,摸着瘪瘪的肚子,决定去找些吃的。当他打开门,他发现门前有一个不速之客。 江允成望着木欲秋微笑,温柔的说:你起来了。 木欲秋感觉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还好吧? 我这样我也觉得很奇怪。江允成脸上又挂上了他一贯的虚伪笑容,那我就直说了,有一个我很讨厌的人要跟我们一起去雾谷,我不希望你带上他。 那我偏偏要带上他。木欲秋有心与江允成作对。 木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5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5 欲秋的回答在江允成的意料之中,他笑着说: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 木欲秋想也不想的回绝,我没有什么事需要你为我做。 你会有需要我做的事的。江允成意味深长的说。 我木欲秋再开口的一瞬间,想到了一个冷得像冰一样的黑衣男子,他于是改口道:我答应你。 那我就不打扰了。江允成目的达到,翩然离去。 木欲秋心中烦闷,捂着肚子去了厨房。厨房里只有几个冷掉的馒头,他看着馒头,心情更郁闷了。 木欲秋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瓷碗,瓷碗中装着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他看向身旁,一个灰衣人也正冷漠的看着他。 灰衣人放下瓷碗,转身欲要离去。 木欲秋拉住了灰衣人的袖子,你你是谁?他看着灰衣人冰冷俊美的眉目,觉得灰衣人很像一个人,又不是很像那个人。 灰衣人停下脚步,淡淡道:君游。 我们以前见过吗?木欲秋神色怔怔。 没有。君游看着被木欲秋拉住的衣袖。 抱歉。木欲秋放开君游的衣袖。 君游离开了厨房,他回想刚才木欲秋的神情,感觉事情似乎变得更有趣了。 木欲秋端起瓷碗,喝了一口粥,感觉身体也变得暖和起来。可是那个人那样的冷,怎样才能让他也暖起来呢? 午时,众人在村长家中用午饭,在座有何夕、君游、江允成和木欲秋。 何夕为木欲秋介绍道:这是君游,是我的结拜兄弟。他又为君游介绍道:这是我先前和你提过的木欲秋。 君游并不说话,只冲木欲秋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木欲秋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呆呆的看着君游。 江允成冲木欲秋打眼色,却只见木欲秋一脸呆样,心中叹道,不足与谋啊不足与谋。 何夕继续道:君游准备与我们一起去雾谷,你不介意吧? 我不介意。木欲秋不假思索地说。 我介意。可惜现在三个人中有两个人同意,江允成知道自己的意见即使提出来也会被忽略。 何夕和君游专注地吃饭,木欲秋时不时偷瞄君游,江允成对着三人食不知味。 四人在一种古怪的氛围中结束了午饭。他们略作休息,然后进入了雾谷所在的雾隐山。 山中崎岖难行,但除了江允成不能动用内力,其余三人都速度迅捷,如履平地。 江允成落在最后,气喘吁吁。 何夕不快地停下了脚步,等着江允成赶上他。他拉住了江允成的手腕,几乎是拖着江允成向前走。 江允成看着自己被何夕紧抓着的手腕,笑了。 君游对于阵法有一定研究,粗看密林之中似乎藏着无数阵法,大阵小阵层层相叠,杀机无限,细看又好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布阵之人的阵法造诣,可以说是旷古烁今了。若不是有木欲秋带路,恐怕他们三人有去无回。 四人行至一座山前,山被人从中间凿开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小路,山壁上刻着雾谷两个字。 君游看着雾谷二字,竟神为之夺。他可以确定,那两字是用剑刻成。那一道剑意,经历风吹雨淋,仍然没有在山壁间消散。他情不自禁用手在空中模仿那两个字的写法,然而他功力不够,走火入魔,吐出一口血来。 木欲秋连忙扶住君游,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将药瓶中的药丸喂君游服下。 君游服下药丸,感觉一股清气在经脉间流淌,不禁赞道:此药甚好。 木欲秋将药瓶塞给君游,说:你拿着吧。 君游犹豫一下,将药瓶收下,多谢。他顿了顿,来日必有所报。他行走江湖,确实需要这瓶药,说不定能救下许多人的性命。 木欲秋闷闷地说:不用你报答我。他抬起头看向石壁,那是我二师父用剑刻下来的,他用剑刻下那两个字之后,对我大师父说他一辈子都不出雾谷。 此人剑气竟凌厉若斯。君游感叹道。 我二师父确实很厉害,大师父说二师父的剑法足以跻身江湖超一流之列。木欲秋说完,补充道:你也很厉害啦,你要是在我二师父的年纪,说不定比我二师父更厉害。 君游望着石壁上的字迹,我恐怕穷尽一生也无法与此人比肩,不过能见到如此剑术,此生无憾。 何夕松开江允成的手腕,走到君游身边,他拍拍君游肩膀,说:我们走吧。 君游明白何夕在安慰自己,将手放在何夕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上,好。 山壁之间的小路上,木欲秋走在最前面,君游其次,何夕再次之,江允成最后。 何夕忽然小声说:在我心里,你是天下第一的剑客。 君游心中触动,面上不显,淡淡地说:我知道,我亦如是。何夕如此说,是因为何夕把他当做最好的兄弟,他也把何夕当做生死之交。 江允成和木欲秋都离得较远,没有听到二人的谈话。 走了好一阵,四人行至一开阔地界。芳草如茵,繁花似锦,簇拥着一座精致的木屋,木屋旁流水湍湍,好一处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木欲秋一边冲着木屋奔去一边大喊:大师父,二师父,我回来了! 一个古铜肤色,身材健壮的中年男子从木屋中走了出来,他被木欲秋一把抱住。 木欲秋眨眼道:二师父,你有没有想我? 这位男子就是木欲秋的二师父,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剑石二先生。石二先生看了木欲秋好一会儿,才道:回来就好。他面上线条硬朗,眼中却有掩不住的喜色。 木欲秋左看右看,大师父呢? 石二先生指向木屋,在里面呢? 木欲秋忐忑的问:大师父还在生我的气吗?他之所以离开雾谷,就是因为他一脚踩死了木大先生精心培育的兰花,害怕受罚。 你进去就知道了。石二先生卖起了关子。 木欲秋只好进了屋,屋中坐着个头戴罗刹面具的白衣人。见到木欲秋,白衣人冷冷出声,你还知道回来。 木欲秋听到白衣人的声音,一下子跪了下来,大师父,我知道错了。 你错在哪里?木大先生站起来,背着手在木欲秋身边绕圈子。 木欲秋心惊胆战,我不该踩死您养的兰花,更不该逃跑。大师父,江湖好可怕,我再也不敢出去了。他说完,抱着木大先生的腿大哭起来。他本来是装哭,可想到自己的悲惨遭遇,越想越是伤心,哭得更加厉害。 木大先生听到木欲秋的哭声,心乱如麻,可还是严厉地说:你把四书五经都抄上一遍,另外三天不许吃饭。 木欲秋哭了许久,不见木大先生心软,便止住了哭,期期艾艾地说:师父,我我这次回来,带带了几个人。 你带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回来。木大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6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6 先生皱眉,木欲秋生性单纯,他怕木欲秋受人欺骗。 木欲秋瘪嘴道:才不是不三不四的人,他们都很厉害,知道的都比我多,武功都比我好呢。 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算个什么。木大先生心中虽然这样想,却不会说出来伤自己唯一弟子的心。他决定亲自考察一番来者的人品,你叫他们进来吧。 木欲秋小跑着出去,喊道:何大哥,君大哥,江允成,我大师父叫你们进来。 木大先生听到江允成三个字,眉头皱得更深。他虽然深居雾谷,却并不是不闻江湖事。江允成的名头,简直如雷贯耳。木欲秋口中的何大哥想必就是南盟副盟主何夕,而君大哥则是南盟盟主君游。这仇深似海的三人搅到一处,倒是有几分意思。 木欲秋带着何夕、君游和江允成进了屋,说:这就是我大师父。 久仰了。君游虽然口上这样说,声音却听不出久仰之意,而且他说的这句久仰,还是看在木欲秋的面子上。 木大先生好。何夕规规矩矩地说。 久闻木大先生神医之名,缘悭一面,今日得见,实乃晚辈之幸。江允成对着木大先生作揖道。 木大先生明白了木欲秋唤何夕、君游二人作大哥,却对江允成直呼其名的原因。江允成气度不凡,却无甚风骨。但是君游太过高傲,何夕失之偏激。他以相面之术观察三人,觉得三人都不是木欲秋的良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药引难寻毒易解 木欲秋兴致勃勃的介绍三人,这是何大哥何夕,他射箭射得可准了。这是君大哥君游,君大哥剑法很好。这是江允成,他是来求医的。 木大先生看向江允成,你过来。 江允成在木大先生身旁坐下,伸出手腕,麻烦木大先生了。 木大先生为江允成诊脉,好一会儿,他说:另一只手。 江允成伸出另一只手,他暗暗观察着木大先生的眼睛,然而木大先生的眼睛没有透出丝毫的情绪。 木大先生为江允成的另一只手诊脉后,他掏出一方洁白的丝帕,仔仔细细擦拭着自己碰触过江允成皮肤的手指,你的毒,不难解。 江允成知道木大先生话只说了一半,先生但言无妨。 啼血虽然易解,但解毒的药引却是难以寻得之物。木大先生将丝帕收回袖中。 何夕这时开口道:是何药引? 木大先生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便是只生长于不夜宫湖泊之中的不夜莲,此种莲花能于夜色中发光,所以名唤不夜,不夜宫的名字就是来源于此花。 木欲秋变了脸色,又怕木大先生看出,只好在身后狠掐自己的手心,以平复心情。 不夜宫在江湖中的名声既香艳又可怖,其独门心法《欢喜经》是一部采补秘籍,修习《欢喜经》的人可以通过与人交合掠夺他人功力。不夜宫前宫主江采珠艳若桃李,心如蛇蝎,曾**了不少武林高手甚至包括数位少林高僧,一度成为了江湖第一高手。不夜宫与《欢喜经》也因此天下闻名。后来江采珠死于快雪时晴萧雪禅之手,不夜宫行事也转为低调。只是江湖上仍然流传着某某侠女或者侠少受了不夜宫的妖人或者妖女的**,投入不夜宫的故事。 我有一个朋友,喜欢上了一个不夜宫的妖女。后来,我在不夜宫的周围发现了他的干尸。君游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憎恶神情。 木欲秋听了君游的话,脸色更加惨白。 何夕问江允成,你敢去不夜宫么? 江允成笑道:我是将死之人,不夜宫难道比死更可怕吗? 好,我陪你去。何夕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江允成正色道:不,我一个人就够了。 何夕固执地说:我陪你去,你要是死了,我替你收尸。 江允成看着何夕执着的眼神,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好,我们一起去。他想,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他也不会让任何人染指何夕。 君游十分不想踏足不夜宫这样的淫窟,但他放心不下何夕,不夜宫之行,怎能少的了我。他看到何夕想要开口说话,打断道:你可还记得我们结为兄弟时发下的誓言,你难道是要陷我于不义吗? 何夕低声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当年他们四人结义,但不过几年,他便与江允成和沈砚冰反目,与他福祸同享、生死与共的只剩下了君游。他想着想着,心中生出一股凄凉。 君游握住了何夕的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何夕看着他与君游交叠在一起的手,我倒要试试那不夜宫挡不挡得住我们兄弟联手。 江允成看着何夕与君游,心中暗恨。 木大先生见此情景,觉得三人也并不是毫无可取之处。他提笔写下药方,对木欲秋说:你去抓些药来。 木欲秋愣愣地看着木大先生,没有反应。 木大先生奇怪地说:怎么了,欲秋。 没没什么,大师父。木欲秋接过药方,去木大先生的药房抓药。 药房中各种药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汇成了一种奇怪的味道。这种味道木欲秋十分熟悉,他大师父的身上长年带着这种香气。 木欲秋心神不宁,不仅抓错了好几味药,还弄错了剂量。他索性把称药的戥秤扔下,坐在椅子上发呆。 他想起美轮美奂的不夜宫,夜色下映着明月的湖面,散发着淡淡白光的不夜莲,小船划过水面荡开的涟漪,船头夜飞鹊玉树般的身姿和冰冷的眼眸。 他恐惧着他,也思念着他。 他遇到夜飞鹊,是在一座**旁边的小巷里。 夜飞鹊头风发作,闭着眼睛靠在墙上。汗液顺着他苍白俊美的面孔流下,但他的神色十分镇定,仿佛已经习惯了痛苦。 木欲秋不知为何,竟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生出担心,你还好么? 夜飞鹊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空茫无一物,好似天地万物,都尽是他眼中刍狗。 木欲秋举着双手靠近夜飞鹊,示意他并无恶意,你是头风病发作了么? 是。夜飞鹊的声音低沉。 木欲秋停在距离夜飞鹊一尺处,我是大夫,你介意我帮你看看你的身体状况么? 夜飞鹊定定的看了一会木欲秋,说:不介意。 木欲秋被夜飞鹊注视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被野兽盯上的猎物,随即他又否定这个想法,他面前是个生病的人,怎么会是野兽呢。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再从布包里取出一枚三棱针,我现在要刺你头顶的压痛点、四神聪和太阳穴处,你忍着点。他施针的动作很慢,生怕引起面前人的敌意。 夜飞鹊的三处穴道被木欲秋用针刺放出了一些血后,他感觉自己的头痛有所缓解。他为了自己的头风病,请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7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7 了不少名医,却都束手无策。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几针下去,竟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他心念电转,说:我想请你到家中做客。 木欲秋收起布包,兴致勃勃的问:你家附近有什么美景么? 有一种能于黑夜中发光的莲花。夜飞鹊随手用袖子擦去了穴道上的血迹,他穿的是黑衣,即使染上血色也不明显。 木欲秋听了夜飞鹊的话,更加感兴趣了,这世上居然有能于黑夜中发光的莲花,我一定要看看。 夜飞鹊笑了,那是木欲秋第一次见到夜飞鹊笑。怎么形容呢,那个笑容没有一点温度,但是仍然动人,好像开在黑夜中的不夜莲。 木欲秋随夜飞鹊去了不夜宫,他在不夜宫中待了三个月,为夜飞鹊彻底根治了头风病。在这三个月中,他于不夜宫这一方小小天地,看尽了世间百态。 不夜宫分春夏秋冬四殿,春殿掌药,夏殿掌技,秋殿掌器,冬殿掌刑。 木欲秋因为是夜飞鹊的大夫,在不夜宫中地位超然,无人敢冒犯于他。可那些或自愿或被迫投入不夜宫的男男女女,在不夜宫中,也就比牲畜的待遇好上一些。钰奴,或者说金钰,就是其中之一。 钰奴都算是命好,得到了冬殿殿主的青眼,即使这样,木欲秋仍然时不时看见钰奴藏在衣服下的累累伤痕。其余人,有的死于试药,有的沦为鼎炉,有的被□□致死,有的触犯宫规而再也没有从冬狱中出来,有的则从受害者变成了丧心病狂的加害者。 这就是真正的不夜宫,也是真正的人间炼狱。而夜飞鹊,则是这座炼狱的主人。他或许从未推波助澜,但有时候,旁观就是一种罪。 木欲秋自己,也是罪人。他能为他们治愈身体上的伤痕,却无法改变他们的命运,甚至连一句稍微激烈一点的话,都不敢对夜飞鹊说。他怕夜飞鹊厌恶自己,这比任何事都令他不能承受。 他常于午夜之时惊醒,胸闷心悸,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噩梦,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春殿殿主温庭芳的身死。温庭芳色如春花,与夜飞鹊是青梅竹马,在一次白道人士的围剿中,他为了保护夜飞鹊而死。 白道人士之所以能攻入不夜宫,是因为得到了不夜宫的地图。夜飞鹊怀疑木欲秋是白道派来的卧底,而温庭芳的遗书和白道俘虏的证言,印证了夜飞鹊的猜测。 木欲秋百口莫辩,于是在不夜宫所有人面前自戕以证清白。他事先服下了假死药,而夜飞鹊也如他所想并没有毁坏他的尸体,而是将他的尸体抛弃在了不夜宫之外。 木欲秋离开不夜宫后,心灰意冷。他因为精神恍惚而被偷走钱袋,不得不典当佩剑,又于医馆之中遇到何夕与江允成,这就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此情不知何所起 木大先生见木欲秋离去,也不与三人寒暄,径自回到了自己房间。房间内仅有一床一榻一桌一椅一书架,榻上设有一张小几,几上是棋盘棋罐,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书架上是一些经史子集,墙壁上则挂着琴剑书画。 木大先生取下面具,半倚在床上,拿起床边一本昨晚看了一半的书,继续看下去。 不一会儿,石二先生也走进了房间,他坐在床沿上,看着正在看书的木大先生,眼神柔和。 木大先生翻过手中的书一页,盯着我看干嘛? 石二先生无声地笑笑,你好看。 你怎么也学会了油嘴滑舌那一套?木大先生口上如此说,脸上却也笑了。他风姿潇洒,玉蕴辉山,不知为何戴着面具示人。 你好看。石二先生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木大先生不知听过多少天花乱坠的赞美,却没有一句比石二先生说的这三个字更加打动他,你呀他和石二先生对视,心中说不出的满足。他忽然又想起木欲秋的事,眉头紧锁,欲秋这次回来,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他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石二先生手把手将木欲秋养大,即使木欲秋强作欢颜,他还是看出了木欲秋真实的心情。 木大先生若有所思地说:欲秋,年纪也不小了。 是啊,时光竟这么快,似乎昨日他还是个躺在襁褓之中的婴孩,让人连抱着他都担心弄疼了他。石二先生表情出奇的柔和。 木大先生想到木欲秋尚在襁褓之中咿呀学语的样子,眉眼间透出几分温柔,他当初那么小,那么软,如今已经是一个翩翩少年了。说完,他眉眼间染上了几分忧色,我担心他贪念邪径之速,不虑失道之迷。 石二先生安慰道:欲秋是个好孩子,不会做过分的事的。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木大先生叹息道,我想和欲秋谈谈。 石二先生将手覆盖在木大先生的手上,也好。 木大先生戴上面具去了药房,他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魂不守舍的木欲秋。 欲秋,欲秋,欲秋!木大先生连唤三声,才让木欲秋回过神来。 木欲秋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大、大师父。 你怎么了,我不是叫你抓药么?木大先生看到了散落在桌子上的药材,动手收拾起来。 木欲秋不知说什么好,我我 木大先生收拾好散乱的药材后,拿起戥秤,开始抓药,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什么不能对我说呢? 木欲秋哭了出来,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木大先生温声道: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他不是一个好人。木欲秋抽抽噎噎地说。 木大先生问:那你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我也不知道,等我发觉的时候,我已经情根深种,无法自拔了。木欲秋露出悲哀的神色。 木大先生继续问: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他长得很好看,武功也很好,而且是一派之主,不过性格有些冷漠,但是有时候人又很温柔。 你对她情根深种,她对你如何呢?木大先生心想,既是美人又武功高强,加上心术不正,而且执掌门派牛耳,莫不是迷楼楼主或者五毒教的教主?若是迷楼楼主,历代迷楼楼主须立誓终身不嫁,这倒有些麻烦了。若是五毒教教主,五毒教教主擅长蛊术与毒术,更是麻烦了。 他?木欲秋恹恹地说,我不知道,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我有时候觉得他对我是有情的,有时候又觉得他对我并无丝毫情意。 木大先生将称好的药包起来,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所以无法置评。但是,欲秋,你说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么? 我木欲秋想起有一次他在病中,梦见二师父守在床头抚摸他的头发。他睁开眼睛,床边只有夜飞鹊冷淡的看着他。 人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8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8 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若不是身在局中,又怎能明白这其中的千丝万缕,情怨纠缠? 木欲秋抱住了木大先生,闷声道:谢谢你,大师父。 谢我干什么,你是我徒弟。木大先生拍拍木欲秋的后背。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自木大先生离去之后,何夕、君游和江允成三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何夕有许多话想和君游说,却又不方便在江允成面前说,君游亦是如此。 江允成对何夕说:我有话想对你说,你和我出去一下吧? 有话不能在此说吗?何夕存心与江允成抬杠。 江允成浅笑,笑中却夹杂着几分恶意,只要你愿意让君游知道你与我之间的事。 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夕坦坦荡荡地说,我年少无知,曾与你做下难以启齿之事,但哪怕你昭告天下,我也不惧。纵使世人轻鄙,我也仍是何夕。 君游皱眉,看向江允成的目光更加不屑。 是我失言,我向你道歉。江允成不禁心生羞愧,阿夕,算我求你,可否与我借一步说话? 何夕答:好吧。江允成甚少求人,谦辞若斯,他也不好拒绝。 江允成走到门口,希求的看着何夕。 何夕起身,跟着江允成出了房屋。 两人走出了大概百丈,才停下了脚步。 江允成看着娟娟的溪流,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 是的。何夕肯定地说,一点也没有给江允成留面子。 此去不夜宫,福祸难料,吉凶难测。江允成叹了口气,若是得不到不夜莲,来年你恐怕就要到我坟头上香了。 何夕说:我不会给你上香的。 你的脾气还是那么倔,当初我总是想我若是离开你,你该怎么办呢,结果我离开你,你仍然可以过得很好。江允成在草地上上坐下。 何夕在江允成身旁坐下,我曾以为,我的恨意会随着时间消逝,在我看不到你的那几年,我甚至忘了你,更别说恨你了,可当我再一次看到你,那些恨意又在我心中燃烧。我才明白,那些恨意不是消逝了,而是蛰伏了起来。他语气平静,话语却如刀锋凛冽。 江允成靠近了些何夕,在去不夜宫的路上,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这个快要死的人,假装原谅我呢? 何夕斩钉截铁地说:不能。 江允成又靠近了些何夕,哪怕是一天呢? 不能,我做不到。何夕坐远了些,摸了摸背上的鹤雪,我能做到不马上一箭杀了你,已经很不容易了。 江允成低下头,一个时辰都不行么? 好,我答应你。何夕看着低落的江允成,心生怜惜他能控制自己的语气和表情,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你解毒之后,决斗之时,不能手下留情。 我答应你。江允成苦笑,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好。何夕冲江允成灿然一笑。 江允成低声道:你原谅我了么? 我原谅你了。何夕神色温和,没有了刚才的尖锐。 你原谅了我,即使我现在殒命,我也死而无憾了。江允成的声音温柔至极,仿佛怕惊醒了某场梦境,在逃亡的日子里,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我也在想你。何夕确实总是在想江允成,想到不得不借助酒来让自己失去思考的能力。 不过,江允成想的是如何和何夕和好如初,何夕想的是如何杀了江允成。 江允成握住了何夕的手,按在心口,我解毒之后,我们一起隐居好不好? 好。何夕顺从地说。 我们也像木大先生和石二先生一样,收一个徒弟,不过不要木欲秋那种性格的。我想要一个性格像你的徒弟,长得也像你就更好了。江允成笑得灿烂,眼中却有水光。 好。 你总是不肯相信我,总觉得我不是一个长情的人。北盟解散之前的江允成,确实是你心中那个江允成。可北盟解散之后的江允成,历经生死,看破名利,只想和你白首同归。我当年确实对你说过许多谎,但我今天每一句话都出自我的真心,你信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好。 阿夕,我死之后,我不要你去我坟前。我不要那三杯酒,我只想要你一滴眼泪,给我好么? 好。 阿夕,我不信来世,但因为你,我希望人真的有来世。我希望来世我不是一个江湖人,你也不是,我们可以偶然遇见,结为知交,没有武林盟,没有其他人,也没有欺骗与背叛。 好。 江允成捧住了何夕的脸,深情款款的说:我想亲亲你。 何夕看着江允成渐渐接近的脸,他抓住了地上的青草,没有说话。 江允成将何夕压在了草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人外有人天外天 君游在屋中坐了一个多时辰,才等到何夕和江允成回来。 何夕面色如常,衣服和鬓发也丝毫不乱。江允成步履轻快,一脸在君游看来十分讨厌的表情。 君游伸出手,在何夕的领口间取下草屑。 何夕看着草屑,耳朵发红,谢谢。 何必言谢。君游没有问何夕与江允成之间发生了什么,他身为二人的结义兄弟,对于二人之间的事,即使没有亲眼所见,也猜得出几分。 何夕也知道这事瞒不住君游,咳嗽一声,说:江允成的啼血之毒在他身上时日已久,若是再拖延下去,即使毒解了,也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损伤,不如我们现在向木大先生辞行,前往不夜宫。 江允成却一副对自己的毒伤丝毫不在意的样子,笑道:不知木大先生现在身在何处,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便在房间内随意行走,恐怕会冒犯主人。 欲秋不是在药房吗,我们去药房,让欲求领着我们去向木大先生辞行不就行了。何夕看着江允成,心头火气,口气也不太好。 江允成赞道:阿夕真是聪明。 这样的法子,江允成如何想不出,不过是想把话留给何夕来说,好让自己称赞何夕。何夕却也不是蠢人,待江允成说完便明白了过来,高兴也不是,生气也不是,只好板起了一张脸,硬邦邦的说:我们去药房吧。说完,他率先离开。 君游冷冷看了江允成一眼,跟上了何夕。江允成摸摸鼻子,也跟了上去。 三人来到药房,在门外听到门内传来哭声。三人面面相觑,不便进去,于是又回去了刚才的房间。 房间里此时却多了一个人,正是木欲秋的二师父石二先生。石二先生抱拳道:多有怠慢,还请诸位见谅。 江允成回以抱拳,说:客随主便,方是正理,石二先生如此说,倒要叫我等惭愧。 诸位对小徒的照顾,鄙人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9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19 在此谢过。石二先生从背上解下自己的佩剑,鄙人身无长物,唯有剑技尚值得称道,哪位愿意与我互相印证? 君游自从见到石二先生,便想讨教一二。石二先生既然开口,他怎能放过,便也解下了自己的佩剑,此处伸展不开,先生和我出去可好? 众人都出了房屋,君游与石二先生对面而立,何夕和江允成在一旁观看。 江允成问:你觉得君游能接石二先生几招? 闭嘴。何夕看也不看江允成,专注地盯着持剑而立的两人。 石二先生并没有拔出自己的佩剑,他持着未出鞘的长剑做了一个起手式,此剑为昆吾,长欠有咫,切玉如泥。 我剑名致君,乃家父所传,取自致君尧舜上,再使民风淳。君游以剑执晚辈礼,先生请。 致君,致君尧舜上,再使民风淳,这把剑不俗,名字亦不俗。石二先生的手指划过昆吾的剑身,小心了。说完,他一剑刺出。 石二先生的剑势若雷霆,万夫莫当。君游以致君勉强架住昆吾,虎口迸裂,流出血来。 两人长剑均在鞘中,然而招式之间的杀机并未有半分减少。 君游越打越是心惊,他能在石二先生手下走这么多招,是因为石二先生只为让他领悟招式间的剑意,并不是要取他性命,否则他早就死在了石二先生剑下。 石二先生后退几步,将剑又背回了背上,你能领悟多少,便看你的造化了。 君游盘膝坐下,将剑搁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睛。石二先生刚才用过的剑招一一在他脑海中浮现,剑意如长江大河连绵不绝。 何夕虽不用剑,但也收获良多,感叹道: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此人身怀绝世剑法,竟然甘心困居深山。江允成低声说。 何夕看着石二先生,这便是他与你的不同。 江允成心痛如绞,此前的片刻欢愉恍然如梦,你还是不信我。 何夕不说话,手伸到背后摸了摸自己的长弓。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君游才睁开眼睛,目中光华闪动。 何夕走向君游,脸上浮现喜悦的笑容,恭喜你于剑道之上更进一步,待此间事了,可要请我喝酒。 待此间事了,我一定请你喝酒,与你不醉不归。君游几年来都于剑道无寸进,今日突破瓶颈,心中高兴万分,脸上的表情也柔和起来。 石二先生得遇君游这样剑道上的良材美玉,心中亦是欢喜,说不定过几年,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君游对石二先生一揖到底,先生但有吩咐,君游万死莫辞。 我无所求。石二先生道。 君游维持着弯腰的动作,先生若是不说,君游便不起。 石二先生沉吟良久,说:你但凡做任何一件对社稷苍生有益的事,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君游直起身,先生既然心怀社稷苍生,为何困居于此呢? 石二先生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才开口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君游失言了。君游抱歉地说。 你并未失言,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石二先生神色黯然,他身体不好,能多活一日,便是赚了一日,我怎忍心离他而去。 石二先生口中的他,想必是木大先生。木大先生虽然号称神医,然而医者不自医,令人怅然。 先生请节哀。君游安慰道。 石二先生看向不远处的木屋,既为江湖中人,何必在意繁文缛节。你们想走便走吧,无须向我与木大先生辞行。 何夕看看君游,又看看江允成,说:那我们就告辞了。 石二先生微微颔首,不送。 雾隐山入山难,出山易。 三人不多时就出了雾隐山,然而当三人走出大概十几里,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个头戴罗刹面具的白衣人在马背上大喊,留步!他胯下的白马极为神骏,很快便追上了三人。他连忙勒马,白马发出一声长嘶。 江允成猝然不惊地说:不知木大先生纵马前来,所为何事? 木大先生下了马,我要和你们一同去不夜宫。 不夜宫凶险异常,木大先生还请三思。江允成劝道,但他已经心动,若是此行不利,他们与木大先生都陷入不夜宫,石二先生必会来相救。 木大先生冷冰冰地说:我意已决,而且摘下不夜莲之后,须以特殊方法保存,否则药性会逐渐流失。 君游说:不如木大先生将保存不夜莲的特殊方法告知我们,我听闻木大先生体弱,何必以身犯险。 江允成看了君游一眼,微微皱眉。 木大先生固执地说:我意已决。 何夕忽然开口道:既然木大先生心意已决,那便与我们一同上路吧。 阿夕君游唤了何夕一声,却没有说下去。他知道何夕性情耿直,如此作为必有一定的道理。 江允成笑道:那我们上路吧。 三人步行,木大先生则策马跟在三人身后。三人于莲花村中取回了马匹,骑着马星夜兼程地赶路。 木大先生的身体吃不消,却又强撑着不说,最后一头从马背上栽倒下来。幸亏君游身手敏捷,将人捞住了。 三人于是就地扎营,劈柴生火。 江允成注视着昏迷不醒的木大先生,伸出了手。 何夕抓住了江允成的手,你干什么? 你不好奇他面具下的样子么?江允成反握住了何夕的手。 何夕嫌恶地拍开江允成的手,我不是你,我不好奇。 三人把马栓到了树干上,在沉默中吃起了干粮。 木大先生好一会儿才悠悠转醒,虚弱地说:我怎么了? 你晕过去了。何夕将水囊递到木大先生唇边。 木大先生喝了些水,感觉稍微好了一些,抱歉,耽误你们的行程了。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去无法动弹。 你休息一会吧,反正这么一会江允成也死不了。何夕按住了木大先生的肩膀。 木大先生身体无力,只好躺下,我真没用。 何夕淡淡地说:你不该跟来。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否则我一生都会后悔。木大先生眼神坚定。 何夕说:你一生那么长,你怎么知道你会后悔。有些人你以为是你人生中的归人,其实不是过客而已。 起码我此时不悔。木大先生低声道。 何夕从包裹中取出一件衣服,盖在了木大先生身上,睡吧。 木大先生抓着衣服的一角,闭上了眼睛。 江允成感觉眼前的画面有些古怪,又说不出哪里古怪,于是他用手肘碰了碰君游,你看出来了么? 君游冷冷看他一眼,闭上眼睛靠着一棵树休息了起来。 江允成摸摸鼻子,往火堆里又添了些木柴。今晚是他先守夜,然后是何夕,最后是君游。 凉风习习,有星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0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0 无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千里追踪千里虫 次日清晨,最后一个守夜的君游熄灭了篝火。 何夕是第一个醒过来的,他踢醒了江允成,又叫醒了木大先生。 木大先生似乎有些迷蒙,好半天也没起身。 何夕把木大先生拉了起来,他碰到木大先生的手,像碰到了一块冰。他不禁担心地问:你还好么? 木大先生声音低哑,我撑得住。说完,他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取出一枚药丸放入口中。 何夕将水囊递给了木大先生,撑不住了,告诉我。 木大先生喝了口水,咽下了药丸,多谢。 四人草草吃了些冷硬的干粮,骑上马,继续在林中奔驰。 林中忽然响起一阵银铃似的笑声,笑声忽远忽近,不知从何处传出。 木大先生握住缰绳的手颤抖不已,低声道:是她。 何夕与木大先生靠的最近,只有他听见了木大先生的话,他也压低声音问道:她是谁? 不夜宫夏殿殿主龚岚。木大先生警惕地四顾。 不夜宫夏殿殿主龚岚是江湖上有名的女魔头,传闻她年近四十,容颜宛若少女,好以处子鲜血沐浴,手下人命无数。 何夕厌恶地说:竟是这个女魔头。 少侠叫奴家女魔头,奴家听了好伤心啊。一个柔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众人向前方看去,纷纷取出了自己的兵刃。 一个少女提着一个小小的竹笼,款款行来。她一身粉衣,头梳双鬟,顾盼之间媚态横生,看起来年方二八左右。她看着木大先生说:这位哥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那一声哥哥,唤得尤为甜美。 木大先生冷冷的说:我并未在哪里见过姑娘。 龚岚提起手中竹笼,竹笼中有一只长像奇怪的小虫叫个不停,这位哥哥可识得此物? 木大先生沉默了许久,才说:千里虫。 此物正是宫主大人赐予我的千里虫,他曾在某人身上抹上千里香,那人便是逃到千里之外,也逃不过千里虫的追踪。龚岚甜甜地说,千里虫一靠近你就虫鸣不止,这位哥哥想必就是宫主令我寻找之人,哥哥可愿随我回不夜宫? 我若是不愿呢? 龚岚放下了竹笼,戴上了一双金丝手套这可由不得哥哥了,若是寻不回哥哥,岚儿可是要被宫主责罚的。 那便手底下见真章吧。君游一跃下马,龚殿主先请。 少侠叫奴家岚儿就好。龚岚拍出一掌,掌风凌厉。 旁观的江允成心中暗叹,这女魔头好强的内力。 君游丝毫不惧,剑气森然。 龚岚成名多年,纵横江湖,罕逢敌手,今日却与一小辈打得难解难分,心中不禁怯了三分。她心中生怯,出手便慢了。 君游若是未受到石二先生的指点,说不定不是龚岚的对手。但他已今非昔比,即使再与石二先生切磋,他也有自信在千招之内不落下风。龚岚的破绽虽然只在一瞬之间,但仍然被他抓住了,龚岚的右臂上多了一条伤口。 龚岚捂着右臂向后疾退,少侠好狠的心啊。 君游不语,一招一式,毫不留情。 龚岚的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她索性不打了,坐在地上嘤嘤哭泣,好痛,要是留疤怎么办,少侠你对奴家负责吗? 何夕用一支箭顶着龚岚的喉咙,不许哭。 少侠,别这样,奴家好怕。龚岚马上止住了哭,眼泪汪汪的看着何夕。她成名几十年,年纪恐怕能做何夕的娘了,可容貌宛如二八佳人,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江允成笑眯眯地说:姑娘天生丽质,若是香消玉殒,未免可惜。姑娘若是愿意为我们带路去不夜宫,我们保证不会唐突佳人。 龚岚眼珠子一转,想要开口。何夕将手中的羽箭刺入一分,龚岚的脖子流出血来。 龚岚尖叫一声,说:我答应! 木大先生忽然道:你发誓,带我们进入不夜宫,若你违背誓言,便日日夜夜受《欢喜经》走火入魔之苦。 龚岚变了脸色,神色怨毒的看着木大先生。 不夜宫中的人,视道德伦常如无物,唯一畏惧的就是受《欢喜经》走火入魔之苦。神志丧失,沦为淫兽。 何夕将手中的羽箭又刺入了一分,照他说的发誓。 龚岚死死盯着木大先生,我发誓带你们三人进入不夜宫,若是违背此誓,便日日夜夜受《欢喜经》走火入魔之苦。 何夕将羽箭插回了箭囊,带路。 龚岚无马,吵着要和君游同乘一骑,否则便不肯上路。 君游无法,只好和龚岚共乘一骑。 龚岚坐在君游身后,不安份地扭动着身子,还不时摸摸君游身上的各个部位。 君游忍无可忍,说:龚殿主不要逼我将殿主的手绑起来。 龚岚安静了一会儿,又凑到君游耳边吹气,我如今落入少侠手中,少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君游施展轻功落在了何夕的马上,男女授受不亲,龚殿主还是独自一骑比较好。 何夕对龚岚说:你再闹,就把你绑在马后拖行。 龚岚闭上了嘴,不敢说一个字。 五人到了一座城镇,决定在城中客栈休息一晚再出发。 五人各自一间房,龚岚的房间在最中间。 龚岚正在房中沐浴,小二为她提来一桶桶鲜血倒入浴桶中。她在血水中吃吃的笑,要是你们在到不夜宫之前便死了,我的誓言便不做数了。 小二殷勤地说:龚殿主许久没来了,我们殿主心里十分惦念。 替我向你们殿主问声好。龚岚掬起一捧血水,淋在了自己的脸上。 房间的门在这时被打开了,一个老头走了进来,怎么不亲自向老朽问好? 龚岚媚声道:贾殿主好。 龚殿主真是生得愈发美了,便是老朽看了,也觉得动心。这个老头正是不夜宫秋殿殿主贾天华,同时也是这家客栈的老板。 贾天华虽然是不夜宫的秋殿殿主,但他常年不在不夜宫,而是在一个小镇上当客栈老板。不过这家客栈,可是实打实的黑店。 若是人人都和贾殿主一样怜香惜玉,奴家的日子就不用过得这么辛苦了。龚岚从浴桶中出来,用清水清洗身体,毫不避讳贾天华,我夏殿里有几个颇为解语的女子,改天送给贾殿主解闷。 贾天华笑得淫邪,那老朽就却之不恭啦。 除了那个戴面具的白衣人和那个灰衣的剑客,其余人就不必留了。龚岚慢条斯理地穿上了衣服。 贾天华皱眉,宫主要找的不是一个人吗? 龚岚笑盈盈的说:那个灰衣的剑客,我留着有用。 原来是龚殿主看上他了。贾天华心中生出几分嫉妒,面上丝毫不显。 龚岚深深吸了一口充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1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1 满血腥味的空气,唯有用他的血洗澡,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贾天华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为龚殿主生擒此人。 那就有劳贾殿主了。龚岚**的拍了拍贾天华的手背。 贾天华出了龚岚的房间,脸色阴沉的骂道:淫妇! 龚岚等贾天虎和小二都出了房间,往地上吐了口香唾,老不死的! 木大先生在何夕的陪同下到药铺买了些药,接着他回到客栈,吩咐小二熬药,在喝过药之后便睡了,而且睡得很沉。 何夕陪木欲秋买完药,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没有睡意,取出包裹里的葛巾擦拭自己的长弓。擦着擦着,他觉得上下眼皮打起架来,身子一歪倒在床上。 江允成不放心龚岚,听到龚岚房间里有响动,便出了房间。 一个小二站在龚岚房间门口,那位姑娘在沐浴,吩咐我守在门口。 虽然龚岚毫无名节可言,但在人洗澡的时候闯进去也不是太好。江允成转身准备回房,颈上却猝不及防被人重击了一下。 君游**前,听到屋顶有人行走的声音,他扬声道:上面是哪一路的朋友? 没有人回答,只有脚步声越来越快。 君游于是拿起了致君剑,从窗户上了屋顶。他看到远处有一道黑影,便追了过去。他追到一处死巷,黑影停了下来。 君游发现自己身后来了几个人,便知道自己中了计。他拔出长剑:你们是何人? 其中一人道:识相的话,最好束手就擒,你的两个兄弟可在我们手上呢。 君游持剑不语,心中猜测对方的来头。 一个人扔出了一把短刀,短刀掉在了君游的脚下。 那把短刀,正是江允成的十二刀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刀在人在断人亡 君游捡起了地上的短刀,用袖子擦去了短刀上的灰尘,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何人,但我想你们也不知道我们是何人。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像是头领的人说:你们是何人? 你们若是知道我们是何人,便不会用如此可笑的手段来对付我们。君游将短刀向那头领掷去。 那一刀快逾闪电,插中了头领的胸膛,他捂着流血的胸口说:你到底是何人? 南盟君游。君游笑了,剑光似雪。 既然知道了他的名字,便不能让这些人活着走出去。 大约一个时辰后,君游走出了死巷。 何夕正抱着弓等在巷口,全解决了? 解决了。君游神色淡然,连衣服都丝毫不乱,你那里呢? 有个人往我房间里吹迷香,我就假装晕过去了,然后在他靠近的时候把他杀了。何夕挑眉,出了房间后,我发现江允成那个笨蛋居然被人打晕了,就顺手把打晕江允成的人也杀了。 君游若有所思地说:武林盟的仇家很多,但是知道我们要去不夜宫的人不多。 估计是龚岚搞的鬼,回去找她算账。何夕摸了摸自己的长弓,眼中透出杀气。 君游看向客栈的方向,恐怕不止龚岚。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何夕满脸戾气。 君游眼中也闪过一丝厉芒,许久没有人敢如此对我了。 君游与何夕回了客栈,客栈中一派宁静。 客栈老板正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看到两人,他停下动作,笑眯眯地说:两位回来了啊。 何夕冲客栈老板点点头,君游则是看也不看客栈老板一眼。 客栈老板关上账薄,小店有个规矩,每位住店的客人,都要留下一样东西。老朽看到两位就觉得与两位有缘,两位不如把性命留下吧。说完,他从柜台后一跃而出,五指成爪,向君游袭去。 龚岚也从暗处出来,飞身一掌拍向何夕。 君游一剑向客栈老板的手腕削去,阁下是谁? 不夜宫秋殿殿主贾天华。贾天华嘿嘿地笑了,后生仔,能与老朽交手,是你的幸事。 贾天华的功力比龚岚更为深厚,不过他为人低调,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声名。不过他做下的恶事,一件也不比龚岚少。 君游心中不屑,他想此人出自不夜宫,肯定是大奸大恶之人,与你交手,真是辱没了我的剑。 贾天华在君游左边的肩膀上留下了五道深深的爪痕,现在的后生仔,真是一点都不懂敬老。 像你这样的恶徒,人人得而诛之。君游也在贾天华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剑伤。 贾天华后退几步,抹去脸上的血迹,老朽已经多年未受过伤了,后生仔,你很好啊。说完,他欺身向前,招式愈发狠辣。 君游好似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虽然风吹浪打,却始终不曾倾覆。 贾天华不由有些急躁,但他比龚岚老辣得多,一招一式仍然不见破绽。 这边君游与贾天华打得不可开交,那边何夕与龚岚之间亦是险象环生。 龚岚心如蛇蝎,何夕也不是好相与的。 龚岚胜在内力深厚,而何夕胜在轻功卓绝。龚岚打不到何夕,内力再高强、招式再精妙也毫无用处。 龚岚看着左躲右闪的何夕,气得七窍生烟,有种你别躲! 有种你就追上我。何夕反唇相讥,顺带弯弓射了龚岚几箭。 龚岚险之又险地躲过那几箭,心中怒火更甚,老娘跟你拼了!她身子一扭,身上射出无数根牛毛般的细针这本是她保命的手段。 何夕脱下外衣一卷,大部分的细针扎在了外衣上,还有几根眼看着就要射中他,他身影忽然一闪,仿佛消失,那几根细针穿过他射中了后面的墙壁。他勉强施展出了一门他尚未练成的轻功,面色发白,口上仍然逞强道:龚殿主怎么不自称奴家了,也是,龚殿主一把年纪了,何必装二八少女。 龚岚气得简直要吐血,你这个她忽然住了口,因为她感到有东西抵住了她的后心。 江允成没有笑,表情出奇的严肃,放开他。 龚岚松开手,少侠,奴家只是开个玩笑。 江允成在龚岚放开何夕后,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假笑,龚殿主放心,在你带我们进入不夜宫之前,我们是不会杀你的。不过我们的耐心也是有限的,这样的事若是再来一回,我可要管不住自己的手了。 龚岚冲江允成笑得谄媚,奴家便是为少侠做牛做马,也毫无怨言。 龚殿主的美人恩,我可消受不起。江允成点住了龚岚的穴道,封住了龚岚的武功。 贾天华看见龚岚被擒,终于乱了心神,转身欲走。可高手过招,哪容他有避退之心。君游刷刷几剑,最终将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贾天华色厉内荏地说:我是不夜宫秋殿殿主,你们若是杀了我,便是与不夜宫为敌,我们宫主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不夜宫宫主在二楼围观已久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2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2 的木大先生这时才下楼,他走到贾天华面前,接过了君游手中的致君剑。他手中的剑掠过贾天华的脖子,我倒要看看,夜飞鹊会怎么对我。 宫主贾天华捂着脖子倒地身亡。 龚岚面色惨白,你们杀了秋殿殿主,宫主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木大先生转头看着龚岚,说: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我什么也没说。龚岚捂住了自己的嘴。 木大先生只是吓吓龚岚,将致君剑换给了君游。 君游接过致君剑,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刀,扔给江允成,一个刀客,居然会弄丢自己的刀。 江允成将刀插回了腰间的刀囊,你是一个纯粹的剑客,我却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刀客,刀只是我达成自己目的的一种手段罢了。 你这种人的刀法,居然能在江湖上排的上号,可见武林衰落。君游目露鄙夷,真正的刀客,刀在人在,刀断人亡。 江允成摸摸腰间的刀,不以为意的笑笑。 我们快走吧,若是官府的人来了,就不好脱身了。何夕看着地上的尸体。 走吧。木大先生道。 五人从客栈的马房中取回马,出了客栈,继续赶路。 龚岚却失去了独乘一骑的待遇,被像个货物一样地绑在了何夕的马后。 龚岚本欲抱怨,被木大先生目光一扫,便不敢再说什么了。 一路上,被绑在马上的龚岚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眼光。她恶狠狠地说: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直到临近不夜宫,龚岚才被解了绑。她摸摸自己被勒出红痕的手腕,简直要潸然泪下,只盼事了之后再也不要见到这几个人。 不夜宫建在夜光湖的湖心岛之上,需要坐船才能进入。 五人决定在湖边休息一晚,养足精神再进入不夜宫。 夜光湖的湖边生着茂密的芦苇,几只水鸟在湖面上掠过。天空灰蒙蒙的,湖水的颜色也十分黯淡,草木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阴翳。 木大先生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景色,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龚岚凑到木大先生耳边说:你很快就要见到宫主了,想好要和宫主说什么了吗?说完,她咯咯直笑。 想好了。木大先生目若寒星,若是见到贵宫主,我一定要向他建议,夏殿殿主还是换一个人来做比较好。 龚岚不说话,转身走了,洒落一地银铃似的笑声。 没了人打扰,木大先生继续注视着眼前景色,他有种预感,他觉得那个人一定在那里,在那里等着他。 吃饭了。何夕走到木大先生身边。 木大先生转身和何夕一同离去,走着走着,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一艘小船,小船上有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 是他吗,还是不是他呢?木大先生转回了头,若无其事地跟着何夕回了他们扎营的地方。 君游下水抓了几条鱼,所以他们今天不必吃冷硬的干粮。 江允成看着在火上翻滚的烤鱼说:真没想到,你还有如此技能。 何夕往烤鱼上撒了一把香料,你不了解我的地方,还多着呢。 江允成压低声音说:不知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重新了解你的机会呢? 吃鱼吧你。何夕把串着烤鱼的木棍塞入江允成手中。 江允成咬了一口烤鱼,外焦里嫩,竟是十分美味,你的手艺真好,便是太白楼里的大厨,也不过如此了。 一条鱼还塞不住你的嘴。何夕往另一条烤鱼上涂了些油。 江允成笑笑,将一条鱼吃得干干净净。 龚岚一口气吃了三条鱼,当她冲第四条鱼伸出手时,何夕拍开了她的手。她无限委屈地看着何夕,把奴家绑在马上就算了,连条鱼都不让奴家吃。 何夕只好将烤鱼递给龚岚,撑死你。 木大先生胃口不好,一条鱼勉强吃完。 君游则让何夕先吃,等何夕吃完,他才吃了两条烤鱼,边吃边赞道:阿夕手艺不错。 何夕冲君游腼腆地笑了,收拾好烤鱼的调料。 五人吃完烤鱼,便安歇了,只留下一人守夜。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不夜宫中此情绝 阳光斜射进窗户,窗外蜂飞蝶舞,春意正浓。 木欲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景色,目中有愁色。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愁思满腹,竟是什么也说不出了。 一个黄衣人一瘸一拐的从窗前走过,他头上冒汗,样子很是吃力。 木欲秋不忍心的叫住他,钰奴,你等等。 金钰停下脚步,木大夫,你找我有事么? 木欲秋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此药外敷,抹在伤处即可。 多谢木大夫。金钰接过药瓶,他看着药瓶,忽然笑了,笑容中满是苦楚,这个不夜宫,也就木大夫把我们这样的人当人看。 木欲秋想要安慰金钰,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他只能长长地叹息一声。 金钰问:木大夫为何要来不夜宫呢? 木欲秋想了很久,才道:怎么说呢一言难尽。 金钰情绪有些低落,木大夫是不愿告诉我么? 不是的。木欲秋连忙道,他苦思冥想,有一天,我遇到了宫主,宫主正好头风病发作,我为宫主缓解了病症,宫主于是邀请我来不夜宫,我答应了,所以我就来了。 原来如此。金钰若有所思地说。 木欲秋反问道:那你呢,你是怎么来不夜宫的? 不夜宫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买一批奴隶,我就是被买进来的。金钰说话的时候,眼神闪烁。 木欲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来不夜宫之前从没想到世上有金钰这样不幸的人,他的世界只有他的两个师父和他自己。 木大夫告辞,若是耽搁太久,恐怕我要受殿主的责罚。金钰微微躬身,然后步履蹒跚地离去。 木欲秋从窗中探出身子,怔怔地看着金钰的背影,直至金钰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木欲秋没想到自己很快就再一次见到了金钰。 晚上,木欲秋被敲门声惊醒,他披上衣服打开门,门外的情景吓了他一跳。 冬殿殿主岑如锋抱着金钰站在门外,哑声道:救他。 他怎么了?木欲秋忧心忡忡的问,顺带点燃了桌上的油灯。 岑如锋默然不语,把金钰放在了木欲秋的床上。 木欲秋走到床边,他的手碰到金钰的裤子,感觉到了湿意。他抬起手一看,自己的手指染上了鲜红。他低头,发现金钰的下身正在持续不断的出血,鲜血顺着床沿滴落到地上。 滴答,滴答,滴答那声音在静夜里显得十分刺耳。 木欲秋浑身都在发抖,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何苦留他一口气继续折磨他。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3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3 岑如锋还是不说话,注视着金钰白纸一样的脸庞。 木欲秋手忙脚乱地脱下了金钰的裤子,他看着金钰血肉模糊的下身,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吸了吸鼻子,说:你去打一盆热水来。说完,他掰开金钰的嘴,将一枚药丸发在了金钰的舌下。 岑如锋施展轻功,来去如风,很快就打来了一盆热水。 木欲秋用葛巾沾了水,擦拭金钰的下身。 等到金钰下身狰狞的伤口露出来,一盆热水也被染红了。 木欲秋不敢细看,将药粉洒在了伤口上。这药粉名唤回春散,可使枯木逢春,制作极为耗费心力。便是雾谷,也只有两瓶,一瓶在木欲秋身上,另一瓶在石二先生身上。 金钰止住了血,却并没有醒来。 岑如锋问:他为什么不醒? 木欲秋不想和岑如锋说话,自顾自的写下了一张药方,折好塞进了岑如锋怀中。 岑如锋隔着衣服抚摸着那张被塞入怀中的药方,我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伤害他,可我也离不开他。他和不夜宫中其他奴隶不一样,他让我觉得我是一个活着的人。 这是自木欲秋进入不夜宫以来,听到冬殿殿主说的最长的一段话。 不夜宫已是江湖中人人谈之色变的魔窟,而不夜宫冬殿,却叫不夜宫中人都要畏惧。冬殿司掌刑罚,其他诸殿的人犯了宫规,就会被投入冬殿寒狱,并且大多有去无回。据说有一任宫主因里通外人而被打入寒狱,身受一百零八种酷刑之后才死去,他死去之后,他的尸体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冬殿殿主,通常是灭绝人性之辈,岑如锋也不例外。当年他为了坐上冬殿殿主之位,不惜自毁容貌,生吞火炭,以证明自己绝情灭性。一个对自己狠辣若斯的人,对别人也就更加心狠。可苍天捉弄,偏偏叫岑如锋遇上了金钰。 木欲秋仍然不想理岑如锋,他替金钰掖了掖被子。忙活了大半夜,他也倦了,于是他去了别的房间睡下。 岑如锋握着金钰纤细的手腕,在金钰床边坐了一夜。 第二天,是木欲秋为夜飞鹊施针的日子。 木欲秋醒来时,发现床边多了一个人。 你醒了。夜飞鹊摸了摸木欲秋的头发。 木欲秋露出灿烂的笑容,嗯,你今天来得好早。 我昨夜一直头疼,所以没睡。夜飞鹊平静的说,一点不像一个被头风症困扰的病人。 木欲秋捧住了夜飞鹊的头,怎么不叫我呢? 我不叫你,只有我一个人睡不好;我叫了你,就是两个人睡不好了。夜飞鹊这时注意到木欲秋眼下淡淡的青黑,他的拇指抚过木欲秋的下眼睑,说:怎么了? 木欲秋替夜飞鹊按摩太阳穴,昨夜冬殿殿主来找我,他殿里的钰奴受了很重的伤。 钰奴夜飞鹊面无表情地说。 木欲秋却于夜飞鹊没有表情的脸上察觉到了杀气,违心地说: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冬殿殿主说不定过一阵子就不感兴趣,何必为个玩物和冬殿殿主起冲突。 夜飞鹊注视了一会木欲秋,才道:也是。 木欲秋下床穿衣洗漱,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了装有金针的布包。 夜飞鹊平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木欲秋边为夜飞鹊施针边说:你吃了我开的那几剂药,头痛还像以前那么剧烈吗? 不似以前剧烈了。夜飞鹊顿了顿,多谢。 木欲秋小声道:能为你做点事,我很开心。 夜飞鹊抓住了木欲秋的手,睁开了眼睛。他直起身,慢慢地凑过去 窗户没有关上,有一个人站在距离窗户不远的地方,眼神阴郁。他忽然又笑了,说:不到园林,怎知□□如许。此人容貌昳丽,色如春花,笑时如百花盛开,不可方物。 经过木欲秋几个月的悉心治疗,夜飞鹊的头风症再也没有发作过。然而,夜飞鹊却感到了另一种头痛。 白道人士不知从何处得来了不夜宫的地图,竟然一举攻入了不夜宫。虽然最后夜飞鹊率众将白道人士击退,但不夜宫自建派以来,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身为现任宫主的夜飞鹊也受到了不少责难。 夜飞鹊因为白道攻入不夜宫怒火中烧,另一件事,则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温庭芳死了,死在夜飞鹊的怀里。他替夜飞鹊挡了一剑,那一剑刺中了他的心脉。他死之前抓住夜飞鹊的袖子说:小心木 在温庭芳的葬礼上,甚少出现在不夜宫的秋殿殿主贾天华不仅带来了奠仪,还带来了一个白道俘虏。 贾天华发出粗糙难听的笑声,老朽从这个家伙这里知道了一些有趣的事。他踢了白道俘虏一脚,把你先前说过的事,再说一遍。 白道俘虏环顾四周,最后指着木欲秋说:就是他,就是他把地图给了我们。 木欲秋惊愕莫名,什么地图? 真是好演技,难怪白道要将你派入不夜宫。贾天华一章拍碎了白道俘虏的脑袋,好似拍碎了一个西瓜,请宫主明鉴,否则春殿殿主泉下不安啊。 夜飞鹊的眼眸深沉如夜,是你么?他粗暴地抓住了木欲秋的头发,把木欲秋拖到了温庭芳的棺木前。他强迫木欲秋的脸贴着棺木,说:是你害死他了么? 我没有!木欲秋的眼泪夺眶而出。 夜飞鹊松开了手,冷酷地说:死的怎么不是你。 木欲秋悲痛欲绝地质问道:你为什么不信我!他的眼泪落在棺盖上,仿佛断了线的珠子。 夜飞鹊笑了,那种没有温度的好似黑夜中的不夜莲一样的笑容,我从来都不相信你。 木欲秋取出一枚药丸服下,嘴角流出一丝鲜血,我死了,你会有一丁点信我么? 夜飞鹊说 木大先生从睡梦中惊醒,满身都是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国庆快乐~\(≧▽≦)/~ ☆、第十九章 春殿殿主温庭芳 木大先生一点睡意也无,便起身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脱下衣服擦拭身上的冷汗。他忽然听到一阵悉簌声,抬头一看,树丛中有一个模模糊糊绯色的影子。 温庭芳!木大先生牙齿都在打颤,你、你不是死了么说完,他定睛一看,树丛处空无一人。他揉了揉眼睛,嘀咕道:是我太累了么。 木大先生穿上衣服,走到树丛中,发现一根树枝上挂着绯色的布条。他扯下树枝上的布条,布条上有一行血书 还我命来。 木大先生手一抖,布条落在了地上。 因为木大先生久久不归,守夜的何夕前来寻找,他看到木大先生失魂落魄的样子,问:怎么了? 木大先生双眼无神地说又不是我害死他的,他为什么来找我呢? 何夕低头,看到了那一张布条,他捡了起来,在看过之后又随手扔掉,不屑的说:装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4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4 神弄鬼。 木大先生抓住了何夕的手臂,我亲眼看见他死的。 眼见难道就一定为实。何夕取下背后长弓,环顾四周,射出一箭。他射完之后,施展轻功向着那支羽箭射出的方向追去。 木大先生虽然不解,但还是跟上了何夕。 何夕在一棵树前停下了脚步,这棵树的树干上插着一支羽箭,羽箭上钉着一块绯色的衣角。他取下羽箭,摸了摸那块衣角,说:和刚才的布条是一样的料子。 木大先生脸色阴郁,他究竟是人是鬼? 我一不信命,二不信鬼神,三不信江允成。何夕将羽箭插回了箭囊,又将长弓背回了背上,我倒要看看,这个家伙能玩出什么花样。他这句话说得煞气凛然,听在木大先生耳中只觉心安。 你要听我说个故事么?木大先生揭下了面具,面具下的少年眉似远山,眼如秋波,正是木欲秋。 好。何夕的面上没有丝毫惊讶。 两人去了湖边,在湖边的一块白石处相对坐下。 木欲秋将他和夜飞鹊之间的纠葛娓娓道来,边说边湿了眼眶,最后泣不成声。 何夕并没有插嘴,在木欲秋说完后,抱着木欲秋轻轻拍打木欲秋的后背,哭吧,哭出来就好多了。 木欲秋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眼泪,不好意思地说:让你见笑了。 我并不觉得可笑,你是性情中人,叫我这样的俗人羡慕。何夕看向广阔的湖面,目光复杂。 木欲秋奇怪地说:我哪里有什么值得你羡慕的地方,我既然没有你聪明,又没有你武功好。 何夕问:你恨夜飞鹊么? 不恨。木欲秋摇头,我应该要恨他,可是我一点都不恨他。 这便是你与我的不同。何夕眸中闪过一丝冷光,我若是你,定要叫不夜宫上下鸡犬不留。 不过是我情深,他情浅,何必如此呢?木欲秋微笑,笑容却显得很悲伤。 何夕沉默了下来,他想到他和江允成之间,究竟是谁情深,谁情浅呢?是当年在悬崖之下喂血的江允成,还是承诺永不相负的自己;是当年分裂武林盟的江允成,还是一心想要杀掉江允成的自己? 千头万绪,纠缠不清。 木欲秋低下头,抚上手中的罗刹面具,我想见他一面,把事情和他说清楚,至于他听不听得进去,那就是他的事了。他抬头一笑,眼中又出现了泪光,或许他会想亲手杀死我吧,这样我哪怕痛,也只会痛一下了。 何夕又是一阵沉默,好半天才道:我不会让他杀了你的。 不,请你不要插手我们之间的事。木欲秋坚决地说,我想自己解决,不论结果好坏,这都是我自作自受。 何夕和木欲秋对视,他看见了木欲秋眼中的决心,于是说:我不插手。 谢谢。木欲秋戴上面具,站了起来,我们回去吧。 嗯。何夕走在木欲秋身后,和木欲秋一起回了他们扎营的地方。 营地空无一人,只有篝火熊熊燃烧。 何夕走近营地,发现地上有一行血字 还我命来。 何夕嗤笑道:又是他。 木欲秋脸色煞白,他又来了。 何夕用脚抹去了地上的字迹,刚才忘了问你,他到底是谁? 他是不夜宫春殿殿主温庭芳。木欲秋小声道,仿佛怕惊动了什么,当初白道攻入不夜宫,他替夜飞鹊挡了一剑,当场身亡。 何夕取下了背上的鹤雪,拉了拉鹤雪的弓弦,我看他是没死,这次便叫他死个彻彻底底。 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一个似男非男、四女非女的声音幽幽的传来。 何夕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羽箭,我口气大不大,你一试便知。 何夕说完这句话后,在原地警惕地站了许久,然而再没有声音传来。 木欲秋脸色更加苍白,紧紧抓住了何夕的腰带。 何夕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虽然明知道是陷阱,但还是想闯一闯。他迈步欲走,然而抓住他腰带的木欲秋却一动不动。他只好停下,问:你怎么了? 我、我怕。木欲秋结结巴巴地说。 何夕挑眉,又不是你害死他的,你怕什么? 我、我还是怕。木欲秋身体发抖。 何夕问:你的剑呢? 木欲秋愣了一下,才道:没带来。 何夕皱眉,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拿着。 木欲秋接过了匕首,捧着匕首不解的看向何夕。 你和君游,都是剑客。君游曾对我说过,一个剑客持剑的时候,便无所畏惧。何夕微微一笑,虽然没有剑,匕首也差不多,你还怕吗? 木欲秋拔出了匕首,恐惧竟然真的减轻了不少,于是道:不怕了。 那我们走吧。何夕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 木欲秋挥舞了几下匕首,连忙跟上。 月黑风高,树木掩映。 何夕与木欲秋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一处怪石嶙峋的地方。 何夕正欲踏入,却又被木欲秋拉住了腰带,他打趣道:又害怕了? 才没有。木欲秋脸色微红,这地方有古怪。 何夕仔细打量眼前的石林,我看不出来,究竟有何古怪? 木欲秋犹豫了一下,才道:此地似乎藏着一处阵法,不过我对阵法研究不深,看不出究竟是何阵。 何夕若有所思地说:君游和江允成会不会在里面? 木欲秋看着石林,用匕首在地上划出了石林的样貌,既然有人在此煞费苦心地布阵,那么很有可能君游和江允成已被引入其中。 木欲秋的话音才刚落,何夕便走入了石林。 木欲秋目瞪口呆,你 你要是能破此阵,便能将我们三人救出。若是不能破,我便留在这里陪我的兄弟。何夕神色自然,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木欲秋心中生起一股敬意,说:我若是破不了此阵,我便在阵外不走了。 你若是七天之内破不了阵,便走吧,到时候我们三人不是饿死便是渴死了。何夕冲木欲秋挥挥手,走入了石林深处。 石林的中央是一块平地,平地中有一块比四周的石头都要巨大高耸的怪石,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怪石旁边坐着的三个人,正是君游、龚岚和江允成。 江允成皱起了眉头,你怎么进来了? 君游看向何夕身后,并没有他人的身影,便问:木欲秋呢? 我想进来,便进来了。何夕也席地坐下,欲秋在阵外,说不定能破阵,也说不定不能。 江允成怒气冲冲地说:那你为什么进来,要是那小子破不了阵,你会死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何夕平静的说。 你一定要这样报复我么,你一定要死在我面前你才甘心么?江允成惨然一笑,那不如当初就没遇见你好了。 何夕身体一震,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5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5 这是江允成第一次对他说不如不遇。不如不遇,这四个字好像把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否定了。他冷冷地说:你再说一遍。 江允成却没有再说一遍,他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江允成不看何夕,何夕也不看江允成,两人之间的气氛僵硬。 君游忽然道:我一直觉得,我们活着,武林盟便不算亡。我们若是在这里死了,武林盟就真的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八门何处是生门 武林盟?龚岚凑了过来,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原来你们就是君游、何夕和江允成,奴家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年纪轻轻又武功高强,与武林盟有莫大关系,再加上几人所用的兵刃,她一下就认出了三人的身份。 江允成轻笑,姑娘不怕我们杀人灭口? 便是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说出去。龚岚娇柔地拍拍胸口。 姑娘说出去,我们也不惧,不夜宫此行之后,恐怕今生都不会再见了。江允成口上如此说,神色却有警告之意。 少侠所言甚是。龚岚点头,接着眨眨眼睛,武林盟当年何等威震武林,江盟主为何要与君盟主分道扬镳呢? 何夕心生期待,因为他还没有听过江允成亲口说出分裂武林盟的原因。 说来话长。江允成说完这四个字,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龚岚抱怨道:少侠真是无趣。 姑娘觉得如何才叫有趣呢?江允成笑问。 龚岚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衣带上,轻轻扯动,撩人的说:幕天席地,别有趣味。三位少侠是想一起来,还是一个个的来?话音刚落,她的耳边便有一支羽箭掠过,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把你的尸体钉在巨石上,一定很有趣。何夕冲龚岚一笑。 何夕面貌也算俊朗,可这一笑在龚岚眼中简直比厉鬼还要可怖。 开、开玩笑。龚岚赶紧系上了衣带。 姑娘真是有趣。江允成略带不怀好意的说。 龚岚娇嗔地瞪了江允成一眼,我听说江盟主当年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呢,跨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真是令人艳羡不已。 江允成咳嗽一声,尴尬地说:都是当年的事了,那时我年少轻狂。 好一个年少轻狂,江郎真是薄幸。龚岚幽怨的看着江允成。 江允成恨不得把龚岚的嘴给堵上,他平生第一次如此讨厌一个女子。 何夕面上无悲无喜,似乎对龚岚的话并不在意。 江允成看了何夕一眼,松了一口气,心里又隐隐有些失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木欲秋正对着地上的阵法图苦思冥想,可是半天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他对于阵法的造诣何止是不深,简直可以说是浅薄。他能看出此处石林是阵法,还要多亏他跟在大师父身边的耳濡目染。 可是,这个阵他非破不可,因为他的朋友在里面。 他之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朋友的性命就捏在他的手中。 休、生、伤、杜、景、惊、死、开,究竟何处是生门呢? 又过了一个时辰,木欲秋将匕首收回了怀中,然后从袖中掏出一枚烟花。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用火折子将烟花点燃。 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流光溢彩,酷似一朵不夜莲。 这个烟花是夜飞鹊所赠,点燃此烟花,附近若是有不夜宫中人,便会前来支援。 一道黑影掠过树梢,最后落在了木欲秋身边。 木欲秋看见来人,心神一震。 夜飞鹊看见戴着面具的木欲秋,眼中露出失望,这烟花乃是不夜宫宫主的传讯烟花,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木欲秋过了好一会才说:是我买来的。 夜飞鹊追问道:谁卖给你的,此人现在何处。 那人是一少年,卖给我之后便不知行迹。木欲秋低着头,不敢看夜飞鹊,我听那人说燃放此烟花可得不夜宫中人相助,不知是真是假? 夜飞鹊冷冷的说:我从不食言。 木欲秋恳求道:我朋友被困在石林之中,我想劳烦宫主救他们出来。 夜飞鹊看向茫茫石林,此等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献丑。说完,他便走进了石林之中。 木欲秋对夜飞鹊奉若神明,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夜飞鹊身处石林之中,好似闲庭信步,但凡有巨石阻路,他便一掌拍碎。他一连拍碎了十几块巨石,丝毫不见力竭。 木欲秋知道夜飞鹊的武功很高,却没想到竟然高到了如此惊世骇俗的地步。龚岚也是用掌,跟夜飞鹊一比,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酒的水平。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石林中央。 龚岚拜倒在地,参见宫主,我办事不力,请宫主责罚。 君游、何夕和江允成三人都是兵刃在手,戒备的看着夜飞鹊。 夜飞鹊看也不看龚岚,起来吧,你自去冬殿领罚。 是,宫主。龚岚站了起来,在夜飞鹊身后冲木欲秋眨了眨眼睛。 木欲秋心中一紧,面上若无其事地说:多谢宫主。 夜飞鹊注视着木欲秋,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不夜宫的宫主? 木欲秋不知如何作答,我 江允成解围道:我们此番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夜飞鹊没有得到木欲秋的答案,却似乎并未放在心上,远来是客,诸位不如随我至不夜宫一游。 恭敬不如从命。江允成拱手道。 众人离开石林,随夜飞鹊走到了湖边。湖边早有一艘画舫相候,描金绘凤,雕梁画栋,让人以为误入了秦淮河上。 众人上了船,船中飘着一股脂粉气。几个侍女围住了众人,温声软语,伺候殷勤。 夜飞鹊独自一人上了画舫二楼,负手而立。他看了一会烂熟于心的景色,在夜风中闭上了眼睛,身影显得十分孤寂。 木欲秋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了自己跟上夜飞鹊的冲动,但仍眼巴巴的看着楼梯。 君游却发现了不对劲,湖上似乎飘着一层粉色的薄雾,这雾有些古怪。 少侠真是慧眼如炬,这雾名为桃花瘴,若不是画舫之上焚有特殊的香料,进入夜光湖只有死路一条。龚岚笑盈盈的解释道。 何夕问:不夜宫守卫如此森严,为何会让白道人士攻入呢? 龚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敷衍的说:这个嘛,奴家也不是很清楚。 江允成走到了木欲秋身边,小声道:你想上去,便上去,何必纠结。 木欲秋逞强道:我并没有想上去。 你看着楼梯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木、大、先、生。江允成打趣道。 木欲秋意识到江允成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心中沮丧。他又想,夜飞鹊会不会也知道自己是木欲秋了呢?若是知道了,为什么他没有反应呢? 你不是告诉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6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6 我,人生在世,图得不就是一个快活么。江允成轻轻的推了一下木欲秋,去吧,好自为之。 木欲秋咬牙上了楼梯,站在夜飞鹊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夜飞鹊睁开了眼睛,你为何而来? 我为见你而来。然而木欲秋却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他只能说:我陪我的朋友而来。 夜飞鹊淡淡地说:原来如此。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船上脂粉的香气似乎比刚上船时浓郁了一些。 木欲秋忍不住道:龚殿主告诉我,宫主在找一个人? 是的。夜飞鹊答。 木欲秋继续问道:宫主为何要找此人呢? 我修炼《欢喜经》,陷入了瓶颈,除了此人,无人能令我勘破心魔。夜飞鹊据实以告,面无表情。 木欲秋的声音不禁低落了下来,竟然是这样么? 夜飞鹊平静的说:是的,他就是我的心魔。 木欲秋听了夜飞鹊的话,心中一动,傻乎乎地说:你能再说一遍吗? 他就是我的心魔。夜飞鹊的声音虽然冷淡,却十分动听,仿佛某种乐器的奏鸣。 这时,一名侍女走上了楼梯,禀告道:宫主,船已靠岸。 知道了。夜飞鹊轻身一纵,便从画舫二楼直接落在了岸上。 木欲秋怔怔的看着夜飞鹊的背影,耳中不断回响着刚才那句话 他就是我的心魔 我竟是你的心魔么?他想着想着,竟是痴了。 走上二楼的江允成拍了拍木欲秋的肩膀,回神了。 木欲秋被吓了一跳,随即满面通红。 江允成也看向了夜飞鹊的背影,你们聊得如何? 没聊什么。木欲秋搪塞道。 江允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再说话。他有心促成木欲秋和夜飞鹊,这样他们不夜宫之行便不再凶险,然而手段若是太过,恐怕会让木欲秋心生芥蒂,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江允成和木欲秋走下了楼,与君游和何夕汇合。 龚岚风情万种地抚了一下头发,宫主命我去冬殿领罚,诸位少侠就此别过,若是长夜寂寞,可以在奴家伤好之后来春殿找奴家哦。说完,她飘然上岸,几个纵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龚姑娘还真是不死心。江允成笑眯眯地说。 你若是长夜寂寞,可以去找她。何夕鄙视地看了江允成一眼,跳上了岸。 江允成跟上何夕,连忙道:我心中只有一人,其余人对我来说不过是浪花浮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三物可换不夜莲 与我何干。何夕目视前方。 江允成也不气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君游看着何夕和江允成,摇了摇头。 木欲秋走在最后,低着头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两个身披薄纱、高髻簪花的侍女提着红灯笼走在前面引路。 不夜宫中的建筑并不奇特,来来往往的男女打扮也是寻常,不过如若仔细看,可以看出他们瞳孔里隐藏着的麻木。 何夕忽然开口道:白天为何要点灯笼? 一个侍女捂着嘴笑了,另一个侍女道:因为诸位是宫主的贵客,宫中人看到这灯笼,便不会冒犯诸位了。 何夕又问:你们要带我们去何处? 我们带诸位去沐浴更衣,然后再觐见宫主。 君游冷笑,好大的气派。 侍女也冷下了脸,不夜宫中的规矩如此,诸位既来我不夜宫,便当遵行。 江允成笑道:姑娘此言有理。 侍女脸色缓和,江湖人将我不夜宫视为龙潭虎穴,但诸位若是规矩行事,自能无恙。 我们此来不夜宫,是有事相求,自然会规矩行事。江允成声音低沉动听,姿态**潇洒。 侍女心生好感,小声道:不夜宫之中,宁得罪宫主,莫得罪冬殿殿主。 多谢姑娘提醒。江允成笑如春风。 侍女将四人带至一小院,每人一间房间,房间内已备好了衣物与沐浴用品。 何夕进了房间,首先看到的是一面屏风。他绕过屏风,顿觉好似入了女子闺房,不禁皱起了眉头,草草清洗便出了房间。 门外君游也已洗完,伫立在院中。 何夕走到了君游旁边,低声道:这地方处处古怪,还是尽早离去为好。 君游赞同道:确是如此。 两人说话间,江允成便出来了。 江允成调笑道:也不知道是哪位姑娘的香闺? 何夕接道:也不知道这我姑娘是否还在人世? 何夕话虽刻薄,却很有可能是事实,三人一时无语。 木欲秋这时也出了房间,全身焕然一新,透着皂角的香气,不过脸上仍然戴着罗刹面具。 侍女见三人沐浴完毕,说:诸位请随我去见宫主。 侍女将三人引至一大殿,然后吹熄了手中的灯笼,恭敬的退下。 木欲秋的视线越过长长的阶梯,一直延伸到坐在一张形状古怪的黑铁椅子上的夜飞鹊。那张椅子好似把十八般兵器融成了一炉,勉强做成椅子的样子,而椅子上的夜飞鹊手肘靠在扶手上,单手撑着头,闭着眼睛。 你们来不夜宫,所为何事?夜飞鹊声音冷淡,连眼睛也没睁开。 何夕直率地说:我们为求不夜莲而来。 夜飞鹊懒洋洋地问:我为什么要给你们不夜莲? 何夕答:宫主若有条件,但讲无妨,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我一定为宫主办到。 好。夜飞鹊这才睁开了眼睛,眼眸黑沉如夜,我要三件东西。 江允成轻笑,我们只想要一件东西,夜宫主却想要三件东西,未免太贪心了吧。 夜飞鹊冷冷的说:要么换,要么滚。 宫主请说。何夕踩了江允成一脚。 夜飞鹊沉默了一会,缓缓道:第一件东西,是鹤雪;第二件东西,是九龙令;第三件东西,是我最为心爱却得不到之物。 何夕毫不犹豫地解下背上长弓,扔到了夜飞鹊所在的高台上,第一件东西。 江允成身形一动,却被何夕拉住。他激动地说:那是鹤雪啊,那是我送给你的鹤雪! 既然你送给了我,便是我的物品。我的物品,我便有处置的权力。何夕与江允成对视,眼神坚决。 江允成拂开了何夕的手,你处置你的物品,我确实无权置喙。 何夕看着自己被拂开的手,茫然若失。 江允成眼眸冰冷,不知宫主要鹤雪何用?宫主若是只想要名兵,我可以献出我的兵刃十二刀。 夜飞鹊俯视着江允成,吐出了三个字,我高兴。 江允成的手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强忍住出手的冲动。 君游为难地说:九龙令已在武林盟南北之争斗中丢失,我派人遍寻不获,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7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7 至今渺无踪迹。他顿了顿,或许是被江盟主藏起来了也犹未可知。 江允成不愉地说:我若是有九龙令,早就献给皇帝老儿加官进爵,藏起来何用。 何夕好笑的说:你这句话,倒称得上肺腑之言。 你们之所以寻不到九龙令,是因为九龙令就在不夜宫之中。当年南盟偷袭运送九龙令的北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不夜宫趁乱夺走了九龙令。夜飞鹊将撑着头的手放了下来,坐直了身子。 君游与江允成相对无言,他们兄弟相争,竟便宜了外人。 何夕不解地问:既然九龙令在不夜宫中,宫主为何还要九龙令呢? 夜飞鹊眸中冷光一闪,因为九龙令已被人盗走。 何西追问:何人竟有如此能耐? 这就是你们的事了。夜飞鹊纤长的手指敲了敲扶手,不过有一人嫌疑极大。 是谁?君游道。 夜飞鹊薄唇轻启,那人名唤木、欲、秋。 阶下四人均是心中一震,不过何夕、君游和江允成都是老江湖,面上丝毫不显,而木欲秋虽然心神大乱,但戴着面具看不出来。 夜飞鹊继续道:他是木大先生与石二先生之徒,借口为我治病混入不夜宫,将不夜宫的地图传递给白道人士,致使白道人士攻入不夜宫,我不夜宫元气大伤。不过他已畏罪自杀,九龙令是否他窃取,也并无证据。 木欲秋心痛如绞,想要开口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何夕为木欲秋鸣不平,宫主并无证据,就说此人嫌疑极大,我看不夜宫中,人人都嫌疑极大。 夜飞鹊反问道:他是白道中人,我不怀疑他,难道怀疑自己的手下吗? 他身处白道,便是罪过吗?何夕亦反问道。 何夕有几个黑道中的朋友,虽然脾气乖张,却都是豪爽之辈。他交朋友,不问黑白,只问正邪。白道之中,有伪面君子;黑道之中,亦有绿林豪侠。 夜飞鹊陷入了沉默,良久才道:有些事,不愿为,却不得不为。 我平生没有不愿为却不得不为之事,只有不可为我却独为之事。何夕掷地有声地说,眸中仿佛有火焰燃烧,让人不能直视。 夜飞鹊看着何夕,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人,你叫什么名字? 何夕。何夕傲然道。 夜飞鹊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我记住你了。 宫主最为心爱却得不到之物究竟是何物?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木欲秋这时开口道。 夜飞鹊看向了木欲秋,我说过了。 木欲秋愕然道:宫主何时说过? 我倦了,你们退下吧。夜飞鹊闭上了眼睛。 四人只好退出了大殿,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交谈。 何夕率先道:九龙令该从何找起? 木欲秋踌躇了一下,还是启齿道:在不夜宫中,能接触九龙令的人,只有五个人,分别是宫主和四殿殿主。只有他们五个身上的钥匙,才能打开藏有九龙令的密室。 看来找寻九龙令,要从这五个人身上着手。君游总结道。 宫主生性多疑,身边只有木欲秋能近身。但是木欲秋并没有盗犬九龙令,所以我们只需从四位殿主身上着手。木欲秋这段话说得自己都觉得奇怪。 何夕略作思索,说:我们这里正好有四人,不如每人负责一殿,我负责冬 我负责冬殿。江允成打断了何夕。 何夕与江允成之间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吵起来。 木欲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我负责冬殿好了,我与冬殿殿主的侍人钰奴有旧,冬殿殿主大概会给我几分薄面。 何夕改口道:那我负责春殿。 君游抢先道:我负责秋殿。他可不想去应付龚岚。 看来我只能负责夏殿了。江允成苦笑道,他也不想应付龚岚,但他确实比君游适合。 还有一个问题,什么是夜飞鹊最为心爱却得不到之物?木欲秋想,夜飞鹊也有心爱却得不到之物么? 君游看了木欲秋一眼,等我们找到九龙令,再来解决这个问题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春夏秋冬曰四殿 四人商量之后,分头行动。 何夕施展轻功飞到了一个人身后,用一支羽箭抵住了那人的脖子,带我去春殿。 好,好,大侠饶命! 你说,我走。何夕拎着那人的衣领,带着那人飞檐走壁。 那人肝胆俱裂,话说得结结巴巴,不过条理还算清楚。 何夕到了春殿之后,便把人一掌打晕。他走进春殿,便搜查起来。 春殿中人本敬何夕是宫主贵客,可看何夕翻箱倒柜,忍不住说:不夜宫中,你竟敢如此放肆! 何夕动作不停,是你们宫主要我帮他找东西。 宫主神功盖世,哪里需要你 何夕打断道:不信就自己去问他。 春殿中人不敢打扰宫主,又不能阻止何夕,只好拂袖而去,眼不见为净。 过了半个时辰,何夕搜到一间与其他房间大不相同的房间,陈设奢华,布置绮靡,他估计这间房的主人就是春殿殿主。 房间内久不住人,却没有丝毫灰尘,想来是有人经常打扫。 何夕将房间翻得乱七八糟,丝毫不在意主人一殿之主的身份。 忽然,窗外闪过一道绯影。 何夕破窗而出,追了上去。他追了许久,一直追到一片花海。 这一片花海种的都是同一种花,殷红如血,硕大如盏,一眼看去,望不见头。 绯影闪入花海之中,消失不见。 何夕停下脚步,他折下一朵花,仔细打量,发现自己竟从未见过。 你为何来此处?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 何夕抬头,发现夜飞鹊正站在花海中。他举起手中的花,问:这是什么花? 罂粟。夜飞鹊答。 东君羽卫无供给,借控春风十日粮。何夕随手将手中的花扔在了泥土中,原来是米囊花。 夜飞鹊眸若寒冰,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 我在调查春殿殿主的时候,窗外飘过了一个红色的影子,于是我追了上去,就追到了这里。何夕环顾四周,仍然有些不死心。 你无需调查春殿。夜飞鹊淡淡地说。 为什么?何夕看向夜飞鹊。 因为春殿的钥匙,一直在我这里。 江允成拦住一位女子,姑娘,请问夏殿如何走? 女子满面惊恐,但仍战战兢兢地说:请、请跟我来。 多谢姑娘。江允成跟在女子身后,心中纳闷,自己生得一表人才,为何这女子如此恐惧自己呢? 此处就是夏殿了。女子将江允成领到夏殿,便逃也似地走了。 江允成看着女子离去的身影,摸了摸鼻子,然后走进了夏殿。 一位侍女迎了上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8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8 来,公子可是来找我家殿主? 正是。江允成点头。 公子请随我来。侍女带江允成穿过大殿,行过曲曲折折的走廊,最后在一处房间前停下,我家殿主就在里面。说完,她便躬身退下。 江允成推开门,吃了一惊。 龚岚正在穿衣服,她肤若凝脂,腰如裹素,可惜缠满了绷带,绷带上还隐隐透着血迹。听到声响,她回头一看,嫣然一笑,江公子来了。说完,不紧不慢地系上了衣带。 何人竟对龚姑娘下如此狠手?江允成走进了房间,然后关上了门,在绣桌旁施施然地坐下。 龚岚也在江允成旁边坐下,奴家真是命苦,碰上冬殿殿主心情不好。 冬殿殿主在不夜宫中位高权重,人人敬畏,竟会心情不好么?江允成挑眉。 冬殿殿主也是血肉之躯,不是冰雕雪塑,自然会心情不好。龚岚口风丝毫不露。 江允成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又为龚岚倒了一杯,我与冬殿殿主,有过一面之缘。 龚岚的指尖划过茶杯的边缘,哦,是吗? 江允成倒了茶却不喝,只是端起杯子闻了闻茶香,我在一处客栈遇到了冬殿殿主,冬殿殿主说他是来抓一个逃跑的奴隶的。 冬殿殿主甚少离开不夜宫,竟为了一个奴隶纡尊降贵,真是惊掉了不夜宫不少人的下巴。而且,冬殿殿主竟没有把那个奴隶带回来,你说那个奴隶现在是生是死?龚岚得知江允成对这件事略知一二,便不隐瞒,和盘托出。 按照冬殿殿主的性格,那个奴隶八成是死了。江允成口上如此说,心中却觉得金钰八成还活着。 也是,按照冬殿殿主的性格,不挫骨扬灰就已经很仁慈了。龚岚用脚蹭了蹭江允成的脚,无事不登三宝殿,江公子就给奴家一个爽快吧。 江允成微微一笑,不躲不闪,既然龚姑娘这么说了,我便直言了,姑娘可听说过九龙令? 让我猜猜看,是宫主要你们找回被盗的九龙令?龚岚的纤指点在红唇上。 姑娘真是聪明。江允成赞道。 可是你们男人,不喜欢聪明的女人。龚岚叹一口气,而且我可能比你想象的更要聪明。 江允成笑了笑,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龚岚媚眼如丝,因为我知道是谁偷走了九龙令。 君游在问明秋殿殿主长期不在不夜宫而在外面开客栈之后,他便骑马前往客栈。 贾天华已死,但客栈之中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星夜兼程,风尘仆仆。 君游在客栈之前下马,发现客栈上已被贴了封条。他不好揭下官府的封条,便找了另一家客栈歇下,打算晚上再行事。 君游走进客栈,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这个客栈的老板就是贾天华客栈的账房先生,他亲自领着君游进了房间。一进房间,他便变了脸色,冷冷的说:阁下杀我秋殿殿主之事,宫主已表示不追究,阁下还要咄咄逼人么? 君游开门见山道:我来此是受不夜宫宫主所托,调查九龙令失窃之事。 客栈老板脸色缓和,既然是受宫主所托,那么在下知无不言。 你可知九龙令之钥?君游问。 客栈老板沉吟了一会,说:不夜宫中,只有寥寥几人知道九龙令之钥,贾殿主在世时,我是他的心腹,有幸知道此物。 君游接着问:此物现在何处? 客栈老板斩钉截铁地说:诸位殿主所有的九龙令之钥皆有可能失窃,唯我秋殿不可能。 给我一个理由。君游目光锐利。 客栈老板缓缓道:因为殿主害怕九龙令之钥失窃受罚,所以将其吞了下去,除非开膛破肚,无法取得。 木欲秋走到了冬殿门口,徘徊良久。 有事? 木欲秋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冬殿殿主岑如锋正站在他身后,没事不!有事。 岑如峰皱眉,你到底有事无事? 我有事。木欲秋低着头不敢直视岑如锋。 岑如锋直接道:说吧。 木欲秋踌躇了一下,说:我听说殿主有一个奴隶名唤钰奴 不准在我面前提他。岑如锋的声音里有淡淡的杀气。 木欲秋一下子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岑如锋看着木欲秋,滚吧。说完,他走入了冬殿。 木欲秋鼓起勇气追了上去,岑殿主,我是奉宫主之命来的。 宫主尚且敬我三分,你算什么东西。岑如锋没有给木欲秋丝毫面子,连脚步也没有停。 木欲秋摘下了面具,我想为自己求一个清白。 岑如锋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木欲秋,你说吧。 木欲秋苦笑道:岑殿主,你可信我并没有里通外人,也没有盗窃九龙令。 我信不信你,不重要,重要的是宫主信不信你。岑如锋垂眸,似乎在想些什么。 木欲秋肃容道:岑殿主,除宫主之外只有四殿殿主有九龙令之钥,我相信岑殿主对宫主忠心耿耿,但也不能排除岑殿主的嫌疑。 你想怎样?岑如锋冷声道。 木欲秋暗暗给自己打气,我想看一看岑殿主的九龙令之钥,另外想问岑殿主此物可曾丢失?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怀疑我。岑如锋笑了,笑容却如厉鬼般可怖。 木欲秋眸中闪过一丝惧色,强撑着说:岑殿主若是不愿,我便禀明宫主,让宫主亲自询问。 岑如锋久久不语,半晌才道:我让你看,是给宫主面子。 木欲秋弯下腰,多谢岑殿主。 岑如锋取下发簪,此物便是九龙令之钥。 木欲秋接过发簪,这发簪不知是什么材质,触手生凉,簪头雕成不夜莲的形状。 你还有何话说?岑如锋森然道。 木欲秋将发簪还给岑如锋,岑殿主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此物可曾丢失? 不曾。岑如锋将发簪插回了发髻上。 木欲秋歉意地说:打扰岑殿主了。 哼。岑如锋快步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诸位可愿听我言 四人在调查结束后聚首。 春殿殿主未死。何夕率先开口道,而且这件事,夜飞鹊知道。他顿了顿,夜飞鹊说春殿的钥匙在他手上,我觉得可信,他比我们更想找回九龙令。 木欲秋浑身一震,他没有死。 我不信有鬼,那么一定是人为。何夕坚定地说,春殿殿主的房间没人住却经常有人打扫,房间里财物没少却少了生活用品,再加上春殿殿主空悬了这么久但夜飞鹊并没有重立春殿殿主的意思,我可以肯定我的推断。 木欲秋更加震惊,宫主知道 我觉得夏殿殿主的嫌疑很小。江允成若有所思地说,龚岚说,她知道是谁偷走了钥匙。 是谁?何夕问。 江允成眼神闪烁,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9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29 她不肯说,或者她不敢说。 秋殿殿主没有嫌疑。君游神情疲惫,他在拿到钥匙之后就把钥匙吞了下去,而且我检查了他的尸体,没有缝合的痕迹。 何夕看向木欲秋,欲秋。 啊!木欲秋回过神来,抱歉,我走神了,说到哪了? 说到冬殿了。君游提醒道,眼中掠过一丝担忧。 冬殿冬殿殿主给我看了他的钥匙,他还说钥匙未曾丢失过,我看不出他有没有说谎。木欲秋心中仍想着何夕刚才的话,魂不守舍。 江允成总结道:我觉得我们应从冬殿殿主入手。 如何入手呢?何夕虽然赞同,但口气不是很好。 九龙令丢失前后,冬殿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江允成问木欲秋。 木欲秋眼神呆滞,啊? 江允成皱眉,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木欲秋仔细思索,道:冬殿逃走了一个奴隶,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事了。 这件事果然不单纯。何夕想要摸摸背后的长弓,却摸了一个空,这才想起鹤雪已被送给了夜飞鹊,心里不知怎的不太舒服。 君游面无表情地说:元宝山庄。 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元宝山庄的影子,冬殿的逃奴想必就是元宝山庄少庄主金钰。元宝山庄如此处心积虑,甚至不惜将少庄主送入不夜宫,盗犬九龙令,所谋一定甚大。江允成面色凝重。 何夕颔首道:那么我们就再去元宝山庄会一会金少庄主。 何夕、江允成和木欲秋三人前往元宝山庄,君游则因为之前赶路而精神不济,所以留在不夜宫。 何夕在路过城镇的时候买了一张新弓,虽然远远不如鹤雪,但也胜过赤手空拳。 赶路的时候,江允成落后何夕半个马身,他看着何夕背后的新弓,目光复杂。 物已非,人不似当初,何处觅旧情? 三人赶到元宝山庄时,元宝山庄的大门是敞开的。 事有反常即为妖。江允成看向门内,一块巨大的影壁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拔出了腰间的一把短刀,才警惕的踏入了山庄之内。 何夕也取下了背上的长弓,神色傲然,我曾大闹黄泉府,出入不夜宫,还怕一个元宝山庄。 江允成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小心总不是坏事。 三人走到了元宝山庄的大堂,大堂的门也是开着的,在门外可以看到一个人坐在一张黄金的椅子上。 何夕走进了大堂,看清了椅子上的人,正是金钰,将九龙令交出来,我便饶你不死。 金钰看着三人,古怪的笑了,诸位可愿听我说一个故事。 木欲秋一看到金钰,心便软了,你说吧。 有一个人,有一间山庄,还有很多的财富,他有了这些,还想要权利和地位。他不知从哪里听来了有一件可以号令黑道的宝物在一个很黑暗的地方,一心想要得到这件宝物。他的儿子,是个傻子,希望得到父亲的认同,于是提出到那个黑暗的地方为父亲取得这件宝物。儿子觉得自己很聪明,武功也好,能够自保,他不知道那个地方会毁了他。后来,儿子真得得到了那件宝物,但是他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金钰说完,眼睛通红,流下泪来。他流泪的时候,仍然在笑,竟显出一种凄艳来。 何夕硬邦邦的说:我们此来,只惩祸首,不纠从犯。 你们随我来。金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金钰带着三人出了堂屋,穿过一栋又一栋金碧辉煌建筑,终于走到了一处小院。小院中有一张石桌,石桌旁坐着的正是元宝山庄庄主金世铭。金世铭和当初何夕见到的样子很不一样,神情迷惘。 金钰走到了金世铭面前,给父亲请安。 金世铭呆呆的看着金钰,你是谁? 我是你儿子。金钰神情柔和。 我是谁?金世铭伸出手指指着自己。 金钰笑了笑,你是我父亲,是元宝山庄的庄主。 他们是谁?金世铭指向了何夕等三人。 金钰给金世铭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物,他们是我的朋友,来看你的。 金世铭迷茫的说:我我怎么都不记得了呢? 金钰摸了摸金世铭的头,因为你生病了。 金世铭点了点头,哦,我生病了。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并不看人,而是注视着前方的一点,显得十分呆傻。 金钰走回了何夕等三人的身边,他已经这样了,你们还要杀他吗? 木欲秋脑中灵光一闪,你把我给你的忘忧给你父亲吃了? 是的。金钰回头看了金世铭一眼,眼中既有痛苦又有解脱,我只能这样做了。 何夕过了很久才说:九龙令呢?他只问九龙令,不问金世铭,便是想把此事揭过了。 我盗出九龙令之后,仿制了一个假的九龙令,然后把真的九龙令放回了原处。金钰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令牌为黑色,上刻九龙,这就是假的九龙令。 江允成质问道:我们怎知你所言非虚? 我元宝山庄家大业大,我又有老父拖累,诸位何时发现我所言有虚,何时便可来元宝山庄找我。金钰苦笑道。 我信你。木欲秋语气坚定,应该是你放回九龙令之后,又有人出现将九龙令盗走。 多谢你,木大夫。金钰沉吟了一会,下定决心说:我知道,里通外人的不是你,而是温庭芳。 是他!木欲秋听了金钰所言,以前想不通的一些事豁然开朗。 温庭芳的背叛,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木欲秋自从遇到温庭芳,就察觉到了这个人对他的厌恶。 金钰继续道:我在冬殿找到了温庭芳与白道中人来往的书信,岑殿主对此事知情,那么宫主也一定知道此事。 木欲秋先喜后悲,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金钰犹豫了一下,说:宫主冷酷多疑,你与他不是良配。 我知道。木欲秋强笑道,情难自禁,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江允成拱手道:既然九龙令不在少庄主手中,那我们就告辞了。 金钰也不挽留,他父亲失忆后,元宝山庄的事务堆积成山,他忙碌非常,我送诸位出去吧。 金钰将三人送到山庄门口,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何夕利落的上马,疾驰而去。 少庄主后会有期。江允成也纵身上马,跟上何夕。 保重。木欲秋深深地看了金钰一眼,才上马跟上江允成。 几天后,三人回到了不夜宫。 略作休息后,三人叫上君游,一同去了不夜宫的大殿。 江允成对着殿主的守卫说:我们受宫主委托办事,事情如今已有了眉目,想要求见宫主,不知宫主现在可方便? 宫主吩咐过,诸位何时想见宫主都行,请进吧。守卫打开了殿门。 四人进了大殿,虽然是白天,大殿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30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30 里却一片昏暗,几支巨烛熊熊燃烧,但只能照亮一隅。 夜飞鹊坐在那张黑铁的椅子上,好像一尊泥胎塑像。 宫主,经我们调查,冬殿的奴隶钰奴曾盗走过九龙令,但是他盗走九龙令后,又因惧怕受到不夜宫追杀,将九龙令放回了原处。江允成为了使事情可信,改动了金钰未曾真正盗走九龙令的原因。 夜飞鹊霍然从椅子上站起,双目如电,此事当真? 江允成没有正面回答,我想宫主应该知道我的身份。 江允成当年叱咤武林,群雄低首,说出来的话,谁人不信,谁人不服!如今他龙游浅滩,夜飞鹊也不敢小看。 夜飞鹊站了好一会了,身影一闪,飞出了大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十里罂粟花如海 木欲秋追了上去,君游也欲追上去,却被何夕拦住。 何夕摇摇头,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 夜飞鹊的身影如鬼似魅,木欲秋眼看着那道黑色身影就要消失在视线中,他连忙大喊一声:夜飞鹊! 夜飞鹊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停下了脚步。 木欲秋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夜飞鹊身旁,摘下了面具,你欠我一个交代。 你真的要跟我来么?夜飞鹊淡淡地说,他的表情从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让人怀疑这个人的血是不是和他的表情一样的冷。 木欲秋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夜飞鹊勾起嘴角,横抱起木欲秋。木欲秋惊呼一声,抓住了夜飞鹊的衣襟。他们掠过不夜宫的重重楼阁,飞到了一片罂粟花海之前。 十里罂粟,繁花似海。木欲秋虽然在不夜宫中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却从未到过到过此地,一时被眼前的景致所迷惑。 夜飞鹊拉着木欲秋的手腕,走入了罂粟花海。 木欲秋好奇的四处张望,这花叫什么名字? 罂粟。夜飞鹊答。 为什么要在这里种这么一大片罂粟呢?木欲秋又问。 他喜欢。 木欲秋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腕,想要挣脱,又不敢挣脱。 两人沉默的行走在罂粟花海中,罂粟花在风中轻轻摇曳。 罂粟花海的中间有一块空地,空地上有一间木屋。 一个绯衣人从木屋中奔出,笑容热烈,你来了。当他看到木欲秋时,他的笑容冷了下来,你怎么带他来了? 他说要来。夜飞鹊松开了木欲秋的手腕。 木欲秋怔怔的看着绯衣人,温殿主? 温庭芳目光怨毒,他容貌极美,表情扭曲时都有一种病态的风情,你当初居然是假死,真是让我没想到。你不是喜欢夜飞鹊么,你怎么不去死呢? 湖边是你装鬼吓我?木欲秋被温庭芳的表情吓得后退了半步,但他还是鼓起勇气问:将不夜宫的地图交给白道人士的人也是你么? 都是我。温庭芳的笑容如罂粟般艳丽。 木欲秋转头看向夜飞鹊,你也都知道? 我是后来才知道。夜飞鹊站在木欲秋与温庭芳之间,既没有看木欲秋,也没有看温庭芳,而是看着一朵盛开的罂粟。他想,这花很快就要凋谢了。 温庭芳笑得弯下了腰,好半天他才直起腰,抹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他也知道你假死,却没有处置你。他知道我陷害,却没有杀了我。他就是这么一个人,爱不得,恨不得,欲其生,又欲其死。 木欲秋听了温庭芳的话,面无表情,眼中却流下泪来。眼泪滴到自己手上,他才发觉自己哭了。 可是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夜飞鹊的手抚摸上了温庭芳的脖子,九龙令在你手上。 是的,在我手上。温庭芳握住了夜飞鹊放在他脖子上的手,所以你终于要杀了我吗?因为我阻挡了你一统黑道的霸业。 夜飞鹊的手慢慢收紧,为什么你不满足呢? 为什么你的眼睛不能只看着我呢?温庭芳呼吸困难,脸色变得通红。 木欲秋看着夜飞鹊和温庭芳,觉得自己像个误入其中的外人。 夜飞鹊松开了手,他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我办不到。 温庭芳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吸气。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脖子上红色的指痕让他显得楚楚可怜,我与你,是一同被前任宫主带入不夜宫的。别人将不夜宫视作地狱,我却甘之如饴,因为不夜宫有你。我能容忍你看着许多人,但我不能容忍你只看着一个人,那个人却不是我。 我不会再见你了。夜飞鹊垂眸,无悲无喜。 我也累了,我争来争去,样子很难看吧温庭芳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令牌,扔在了地上,这东西,于我无用。 夜飞鹊捡起了九龙令,转身欲走。 阿鹊!温庭芳拔剑自刎,他动作极快,夜飞鹊根本来不及阻止。 夜飞鹊身影一闪,抱住了将要跌倒的温庭芳。他看着奄奄一息的温庭芳,茫然失措。 温庭芳艳容失色,双目无神,为什么你的眼睛不能只看着我呢说完,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夜飞鹊感觉到怀中的身体渐渐失去了温度,他紧紧抱住了温庭芳,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温暖这个死去的人,可他忘了自己早年走火入魔,肌肤若冰雪。 木欲秋悲哀地说:他已经死了。 夜飞鹊自言自语道:阿温,你又装死骗我。 木欲秋大声道:他已经死了! 我已是不夜宫之主,又有九龙令号令黑道,怎么会让他死!夜飞鹊双目赤红,神情癫狂。 木欲秋发觉夜飞鹊已经濒临走火入魔,取出金针刺向了夜飞鹊头上的穴道。 夜飞鹊晕了过去,但仍紧紧抱着温庭芳的尸体。 木欲秋蹲下身子,抱住了夜飞鹊,哭了起来。他哭了许久,哭得肝肠寸断,好像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似的。他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木欲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木屋之中。他愣了一下,才恍悟自己还没有离开那片罂粟花海。 夜飞鹊坐在木欲秋的床边,眼睛却看着窗外。他神情安静,不复癫狂。 木欲秋小心翼翼的问:温殿主呢? 我把他葬在了罂粟花海里。夜飞鹊的声音很轻,放佛怕惊扰了什么,这十里罂粟,是我送给他成年的礼物。他那时候就跟我说,若是死了,一定要死在这片花海里。如今他得偿所愿,不知高不高兴? 我若是他,我一定很高兴。木欲秋一边安慰夜飞鹊,一边想谁来安慰他自己呢? 夜飞鹊回过了头,注视着木欲秋,你会死吗? 人总是会死的。木欲秋笑得哀伤。 你也会像他一样,忍受不了我,最后离开么?夜飞鹊把头埋在了木欲秋的脖颈间,不让木欲秋看到自己此刻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31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31 的表情。 木欲秋觉得此时的夜飞鹊像个孩子,不禁心生怜惜,冲口而出道:我不会。 夜飞鹊抬起了头,他的目光中透着一种可怕的偏执,我知道不夜宫于你是一座牢笼,你可愿与我一起被囚?我只问这一次。 木欲秋感觉自己仿佛是被摆上神坛的祭品,他一边流泪一边说:我愿意。他知道,他说出这三个字,就将永远离开养育他长大的师父,被困在充满了人性丑恶的不夜宫,陪伴一个不知对自己有几分真心的男人。 可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夜飞鹊露出了笑容,他连笑起来的样子都透着冷淡,仿佛笑对于他来说是个比杀人更难为的事情。 木欲秋抹去眼泪,强笑道:宫主曾说有一件最为心爱却不可得之物,莫非是我? 是你。 木欲秋愕然,然后他喃喃道:是我啊 只有你。夜飞鹊专注的看着木欲秋,木欲秋的身影映在他漆黑如墨的眼瞳中。 三物已齐,宫主可否赐予不夜莲?木欲秋恭敬的说。 夜飞鹊沉默了一会,他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似乎又没什么。想来想去,他头疼地说:好。 多谢宫主。木欲秋下了床,做了个揖。 夜飞鹊闷闷地说:何必拘礼。 江允成身上的啼血之毒**已久,若是再拖下去,恐怕伤及根本。再者我的朋友或许还在大殿中等我,宫主可否让我跟他们告别?木欲秋希冀地说。 可以。夜飞鹊横抱起木欲秋,再次施展起他那鬼魅般轻功。 夜飞鹊和木欲秋回到大殿,君游、何夕和江允成果然还在大殿中等候消息。 夜飞鹊抱着木欲秋从何夕三人头上掠过,直接飞到了那张黑铁的椅子上。他抱着木欲秋在椅子上坐下,三物我已到手,按照承诺,不夜莲送予诸位。说完,他拍了拍手。 木欲秋趁着夜飞鹊拍手,从夜飞鹊的怀中钻了出来,拘谨地站在一旁。 一个侍女捧着一个长条形的盒子走进了殿内,将盒子递给了江允成。 江允成接过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株白色的莲花,清香四溢。他满意地关上盒盖,在下谢过宫主。 已经有人替你们谢过我了。夜飞鹊拉住了木欲秋的手。 木欲秋略显尴尬地冲何夕三人笑了笑,我已答应宫主,留在不夜宫,此事出于我自愿,并无半点强迫。 君游眸光一冷,抽出致君剑,若你不愿,我便为你杀了他。 夜飞鹊冷哼一声,却没有说话。 我确实是自愿。木欲秋反握住了夜飞鹊的手,不夜莲摘下之后,三日之内就会失去药效,所以临走前大师父给了我啼血的解药药方,等会我就为江允成配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寸心可能剖两半 夜飞鹊不耐烦,站了起来,走。 木欲秋无奈,只能随夜飞鹊离去。 夜飞鹊又想横抱起木欲秋,却被木欲秋拒绝。 木欲秋摇摇头,宫主,我不喜欢这样。 夜飞鹊放下了手,我性子不好,我知道。他顿了顿,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一定要和我说。你不说,我不会知道的。 木欲秋沉默了许久,说:有些人的心,难道可以剖成两半,一半给一个人,一半给另一个人? 夜飞鹊也是一阵沉默,半晌才道:我只有一颗心,给不了两个人。他将木欲秋的手放在心口,温庭芳和我同母异父,皆为前代宫主所出。江宫主不愿别人知道,便说我们是她从外面抱回来的。 木欲秋听到如此秘闻,不禁睁大了眼睛,你和温殿主竟然是兄弟! 我对温庭芳,只有兄弟之情。他对我,却不止兄弟之情。夜飞鹊的声音平淡无波,世路风霜,世事颠倒,他是我世上唯一的血亲,你是我世上唯一的珍爱,我想两者兼得,却不可得。 木欲秋不知如何安慰夜飞鹊,他忽然想起一物,连忙从怀中掏了出来,听说这是前代不夜宫主的遗物,我偶然所得,送给你吧。此物正是他从元宝山庄宝库之中得到,由金钰所赠的扇子。 夜飞鹊接过扇子,展开扇面。他将扇面上的题诗念了出来,北林夜方久,南月影频移。何啻飞三匝,犹言未得枝他久久不语,过了一会才说:江宫主虽然是我母亲,我们之间却并无母子之情。不过此物是你送给我的,我一定珍藏。说完,他将扇子收入袖中。 木欲秋心中尴尬,又想到曾于床榻之间看到夜飞鹊满身伤疤,那时他便猜测夜飞鹊童年与少年之时过得不是很好。夜飞鹊的母亲虽然贵为宫主,却对亲生儿子如此苛待,果然不愧是江湖闻名的妖妇。 夜飞鹊对于江采珠无爱无恨,他感受到木欲秋目光中的怜悯,坦然道:你无须可怜我,不夜宫向来如此。 如果是别人遭受这些,我会可怜他。你遭受这些,我明知道你是一个不需要怜悯的人,我还是可怜你,我不仅可怜你,我还心痛得不行。木欲秋低下头,要是你也被我师父收为徒弟,和我一起长大就好了。 如果我没有遭受这些,我就不是今天的夜飞鹊。夜飞鹊平淡的说,仿佛过去的困苦于他不值一提,但他放在身后的手却握成了拳头。 木欲秋捧着夜飞鹊的脸,深情地说:即使你没有遭受过这些,你也是夜飞鹊。 夜飞鹊看着木欲秋,心中生出恐慌。他想,他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一个人呢? 木欲秋柔声道:我要去为江允成配药,你跟我一起么? 夜飞鹊点头。 不夜宫中有一座药庐,木欲秋以前就是住在这座药庐之中。 木欲秋在药庐的药房中配药,夜飞鹊坐在一边看着他。 木欲秋心结已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感觉到夜飞鹊的目光,油然而生缱绻之感,若是此刻能永恒,留在不夜宫也不算太坏。 药香之中,夜飞鹊也觉得心中宁静。 君游忽然走了进来,欲秋,夜宫主。 木欲秋停下手中的动作,怎么了,君大哥? 我是来向你辞行的。君游开门见山道。 木欲秋不舍地说:你这就要走了吗,不多留几天? 君游神色郁郁,江允成解毒之后,何夕便要与他决斗,终究是兄弟一场,我不忍见两人相残。 木欲秋不解的问:君大哥为什么不劝劝他们呢? 他们若是能听我的劝说,便不是何夕和江允成了。君游叹息道,又强作欢颜,天下之大,胜景无数,我还只看过寥寥几处,此番我当仗剑远行,踏遍江山。 木欲秋想到何夕和江允成即将有一人身死,不由心情低落。他虽不喜江允成为人,但与江允成相处了这么多时日,觉得此人也并不是丝毫无可取之处。他强笑道:君大哥一定要给我写信啊。 好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32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32 。君游点点头,飘然离去。他一边走一边朗吟道:明知向死亦前行,敢为苍生问苍天。一生惆怅江湖客,几世逍遥酒中仙 木欲秋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灰色身影,心折不已。他想,他要是能像君大哥一样仗剑远行,踏遍江山,该是一件多么快意之事。 夜飞鹊走到木欲秋身后,捂住了木欲秋的眼睛,别看他。 木欲秋拿开夜飞鹊的手,好笑的说:我没有兄长,君大哥为人稳重,所以我把他当做大哥而已。 夜飞鹊抱住了木欲秋,固执地说:别看他。 木欲秋伤感地说:以后就看不到君大哥了。 你有我。夜飞鹊闷闷地说。 是啊,我有你。木欲秋转过身,回抱住夜飞鹊。他拍了拍夜飞鹊的背脊,好了,我药还没抓完呢。 夜飞鹊放开木欲秋,却站着不动。 木欲秋笑了笑,忙碌了起来。 辗转几地,历经几月,千辛万苦,才得了这么一碗解毒的汤药。此刻,它装在一个白瓷的碗里,被木欲秋捧在手中。 江允成半躺在床上,定定的看着那碗汤药。 木欲秋吹了吹,将药碗递了过去。 江允成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他的神情变得有些迷茫,晃了晃头部,还是晕了过去。 何夕紧张地问:他怎么了? 啼血之毒深入血液,解毒之时十分痛苦,所以我在药里加了麻沸散,让他失去了知觉。木欲秋解释道。 何夕松了一口气,他看着恍若睡去的江允成,神情复杂。 木欲秋看着何夕,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和他决斗呢? 这是我活下去的意义。何夕目光坚定,你无须再劝我,此战不可避免,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木欲秋无奈地说:我不会再劝你了。他偏了偏头,你能坚持心中所想,一往无前,也算是难能可贵。 你不怨天,不尤人,也是一种难能可贵。何夕赞许地说。 木欲秋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地说:你谬赞了。 何夕微笑,说:你当得起。 外面响起拍打窗户的声音,一个黑色的身影倒吊在窗户上。 木欲秋知道是夜飞鹊,自从两人之间表明心迹,夜飞鹊似乎一刻也离不开自己。木欲秋心中既欢喜又担忧,百味陈杂。他看了看黑影,对何夕说:宫主有事找我,我告辞了。 去吧。何夕又想起江允成还昏迷不醒,连忙道:江允成醒来之后,可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 他醒来之后,还需七天调养身体。木欲秋撒了个小谎,其实江允成调养身体只需三天,他希望这七天之内决斗之事能出现转机。 我知道了。何夕点头。 木欲秋出了门,夜飞鹊正站在门外,两人相视而笑。夜飞鹊的笑容虽然僵硬,却看得出是发自真心。 江允成醒来之时,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他叹一口气,想要下床,却又发现了自己四肢无力,只能躺在床上苦笑。 他想到不久之后,就是他与何夕的决斗之期,心情沉重。 他杀不了何夕,可是何夕呢?何夕如果真的要杀自己,自己会先下手为强么? 他们两个,又是为什么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呢? 武林盟已**云散,他成了朝廷通缉的逆贼,而何夕,也成了落魄江湖的草莽。他们昔日曾共同维护武林盟,也因武林盟的分裂互相攻讦,如今武林盟片瓦不存,而武林盟的阴影,仍旧笼罩着在他们的头上,像个不愿死去的恶鬼。 恶鬼?他为自己的比喻轻笑。 你在笑什么?一个不耐的声音响起。 江允成笑道:没什么,想起了武林盟的旧事罢了。 何夕皱眉,将一个瓷碗塞进了江允成手中,喝了它。 江允成将碗中物饮尽之后才问:这是什么? 补药,欲秋说你需要七天调养身体。何夕抢过空碗,将其放到了桌子上。 江允成清楚自己的身体,只需三天就可恢复如初,而木欲秋却说七天,他在心中向木欲秋道了一声谢。他装模作样道::虽然啼血之毒已解,但我还是感到真气不顺。 那你就好好休息。何夕不想多呆,大踏步出门而去。 江允成弄巧成拙,手轻轻捶了一下被子,惘然道:我该拿你怎么办,阿夕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 何夕离开江允成之后,忽然听到振翅的声音。他抬头,一只鸽子从他头顶飞过。他心念一动,弯弓搭箭,将那只鸽子射了下来。 鸽子落在何夕的脚前,他弯腰将鸽子捡了起来,然后皱起了眉。他原本想射鸽子的右眼,却射中了左眼,这把新弓,他用起来还是不如鹤雪顺手。 而七天之后,就是决斗之期。 何夕抚摸弓身,指下并不是鹤雪熟悉的触感。他想,鹤雪对于他来说,是一种习惯,而习惯,总是能被克服的,就像他曾习惯相信江允成。这样想着,他有些怅然的笑了。 何夕找了块空地,开始练习。他将羽箭搭在弓的左侧,将弓弦拉至脸颊,然后松手。他射了一箭又一箭,脑中什么都不想。 最后,何夕筋疲力竭,靠在一棵树上喘气。他想,习惯总能被克服,即使要花上很长的时间,做出许多的努力,可它总能被克服。 他又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午后,武林盟的一个小院中,江允成专心致志的为他制弓。江允成专注的神情,让他觉得自己的心弦好像被什么拨动了一下。而今日看来,恍如隔世。 何夕又拿起了弓,将箭尾卡在弓弦上,又开始练习射箭。 累了就休息,休息完继续练,一直到天色欲晚,何夕才将弓背在背上,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何夕今日出了一身汗,便打了水在房中沐浴。洗着洗着,他忽然听到了敲门声。 敲门的人正是江允成,他听到房中的水声,表情不自然起来。 何夕随便擦了擦身体,穿上衣服去开门,有事么? 江允成笑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那你就滚。何夕说完,就要关上房门。 江允成连忙伸手卡住门,今晚月色不错,不出来走走吗? 没兴趣,把你的手拿开。何夕看着江允成的手,忍住将门狠狠摔上的冲动。 江允成将手收了回来,惆怅地说:那我就不打扰了。 何夕没料到江允成这么轻易就放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印象中的江允成,可不是这样容易相与的人。 江允成趁着何夕发愣,推开门走了进去,舍不得我吗?那我进来了。他反客为主地在桌旁坐下,从腰间解下一个酒壶。他打开壶塞,一股辛辣的酒香飘了出来。 何夕本来打算把江允成赶出去,闻到这酒香就改变了主意。他耸了耸鼻子,烧刀子?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33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33 上好的烧刀子。江允成把酒壶中的烈酒倒入了桌子上的杯子里。 何夕在江允成的对面坐下,拿起杯子一饮而尽,那酒入喉时犹如烧红的刀刃,吞入腹中好似滚烫的火焰。他精神一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似乎燃烧了起来,不禁赞道:好酒! 江允成端着杯子,轻抿了一口,舌间火辣,苦笑道:我一直记得你最喜欢的酒就是烧刀子。他生长于江南,江南的酒柔和绵爽,没有烧刀子这种酷烈的烧酒。 何夕喝了一杯,又是一杯,喃喃道:好酒,好酒他是好酒之人,却许久不曾饮酒,今夜,他允许自己大醉一回。七天之后,说不定就是他的死期。 江允成又喝了一小口烧刀子,他抬起头,看到烛光下何夕的醉容何夕面色微红,眼神迷茫,唇边沾着点酒渍。他心中一动,低吟道: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何夕粲然一笑,允成,我们明日去武当山拜见清微道长,带什么贺礼比较好? 武当山掌门清微道长的寿辰,已经是八年前的旧事了。 江允成一愣,随即握住了何夕的手,什么都好。他说完,眼中竟然有泪光。允成,他许久不曾从何夕口中听见这个称呼了。 何夕头一歪,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江允成摸了摸何夕的头发,心中温柔满溢。他把何夕抱到了床上,为何夕脱去外衣和鞋袜,再盖上被子。 他掩上何夕房间的门扉时,月已上中天。院中有一颗巨大的槐树,月光透过枝叶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次日,何夕又去练习射箭。 他练习完后回到房间,发现房间的桌子上多了个扳指。他一看到这个扳指,便知道是江允成送的。 他一向自负弓术高超,不用扳指,不过这几天练习过于频繁,对他的大拇指造成了损伤。而扳指,不仅能保护他的大拇指,还能让他射的更快更准。 他拿起扳指,戴在了大拇指上,然后长久的注视着自己的大拇指。 他和江允成,朋友不像朋友,敌人不像敌人。而这一切,是时候结束了。 若是那年蔷薇花架之下,他拒绝江允成,或许他和江允成今日见面,能心平气和地喝上一盅酒,一起回忆武林盟的旧事,翌日作别,相忘于江湖。 他脱下扳指,放回了桌子上。 江允成来找何夕的时候,何夕房间的门是关着的。他敲了敲门,却无人应声。他小心翼翼地戳破了窗户纸,向窗内望去。他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桌子和屏风,扳指被放在桌子上,似乎从未移动过。 这个扳指,他留了许多年,本来是打算何夕生辰的时候送给何夕,可没等到何夕的生辰,他们两人就已决裂。他带着一批人马北上,云横远山,江水滔滔,他回马南望,不见故人。 京城繁花迷眼,各色**人物云集于此,其中不乏比何夕更出色的人。可情之所以为情,便是因为万紫千红,只偏爱他这一种。 江允成在窗户前伫立了许久,凉风吹拂着他的衣袂。他打了个喷嚏,才醒悟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痴傻,摇摇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三天,江允成病了,得了风寒。 木欲秋为江允成诊完脉,哭笑不得,你怎么会得风寒? 武林中人,有内功护体,一般是不会得风寒这种疾病的。 江允成默然不语,羞于将原因说出来。 木欲秋开了张方子,递给站在一边的何夕,按照这张方子抓药,喝上几天就好了。 何夕接过方子,心中也有些好笑。他捧着房子走出房间,抓药去了。 木欲秋看着何夕的身影消息,才转过头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得风寒的原因了么? 我在他窗户前站了太久,也运内功护体也忘了。江允成颇为不好意思地说。 江允成虽然没有说明他是谁,但木欲秋一听就明白了过来。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你居然有这样的一面。 我也没想到,你会选择留在不夜宫。江允成感概地说,他有诸般手段促成这件事,可惜没有使出来。 木欲秋微笑道:因为他在这里,所以我在这里。 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有人生死相随,有人各自分飞,这世间种种缘法,便是如此玄妙难解。江允成意味深长的说。 说话间,何夕已经拎着药包回来了。他进门看了江允成一眼,扔下一句我去熬药,就又走了。 木欲秋站了起来,我告辞了。 慢走。江允成身体不适,便没有起身相送。 过了一会,何夕端着药碗走了进来。他等江允成喝完药,才端着空碗走出去。 江允成喝了药,睡得很安稳。 过了两天,江允成的风寒就好了,他身上啼血之毒的后遗症也早就好了。 何夕仍是每天出门练习射箭,回来的时候,总能发现桌子上多了东西。有时是鲜花,有时是食物,有时是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总之都是何夕喜欢的东西。他每件东西都会细看,但看完之后又都会摆回原位。 一直到了第七天。 何夕站在罗浮山顶,他对面是手执短刀的江允成。他射出一箭,江允成不躲不闪,笑得凄然。 那一箭,正中江允成的心口。他捂着胸口倒了下去,鲜血染红了地面。 何夕走了过去,被江允成抓住了脚踝。他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开,那只手仿佛桎梏,紧紧的锁住他。 江允成目中留下血泪,你是真的要杀我啊! 何夕被惊醒了过来,他看向四周,自己仍然身处不夜宫中。 原来是梦他自言自语道,心内却一阵发寒。 此时,已经是第八天的早上,也就是他与江允成的决斗之期。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人在江湖不由己 江允成站在罗浮山顶,他的对面是何夕。 何夕弯弓搭箭,箭箭都是往江允成的要害招呼。他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好像对面是一个和他并无关系的人。 江允成却刀刀留情,不多时,他身上便添了无数道伤口。然而,他的心头渐渐有了一股恨意,招式也狠辣了起来。 两人刀来箭往,打得好不热闹。周围飞沙走石,一片狼藉。 最后,江允成使出一招云横秦岭,短刀横掠过何夕的脖颈。他使出这招后,在心中大喊一声不,但是他招式已老,收不回来了。 何夕的脖颈上喷出大量的鲜血,他双眼一闭,仰倒在地。 江允成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仍然身处不夜宫中,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江允成掀开被子,披上外衣,狂奔去了何夕的房间。他把门敲得震天响,门一被打开,他就抱住了开门的人。 何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34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34 夕也是刚起床,还没有洗漱。他想要推开江允成,却在伸出手时改变了主意,任江允成抱了他许久。他想起了自己的梦境,于是允许了自己一时的放纵。 江允成松开何夕,想要对何夕说说自己噩梦,却不知如何开口。他只好客套道:你起得真早。 你也是。何夕看着江允成,目光复杂。 两人对视却不语,一种难言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淌。 今天,就是你们两个决斗的日子么?木欲秋的到来,打破了沉默。他身后跟着夜飞鹊,用冷冷的目光打量着两人。 何夕点头,轻描淡写地说:是的。 木欲秋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江允成一眼,转头对何夕说:时至今日,我多说无益,此番前来,是为你们二人送行。 今日一别,不知来日是否能再见。你若有事,可送信至罗浮山,君游是罗浮山弟子,看在君游的面子上,罗浮门人会对你伸出援手。何夕说完,心中伤感。他自觉与木欲秋性格相投,可惜相处日短,而且将来可能永不相见。 夜飞鹊不悦道:他若有事,自有我在。 何夕咄咄逼人地说:当初他假死的时候,你在何处? 夜飞鹊默然不语,眼中掠过一丝寒光,心中动了杀意。 木欲秋却拉住了夜飞鹊的手,对何夕说:我信他。 夜飞鹊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像被关入笼子的猛兽,平静了下来。 江允成笑着拍拍何夕的肩膀,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何必介入呢? 何夕拂开江允成的手,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他十分不喜与江允成的肢体接触,却不是讨厌江允成,而是厌恶他自己。 木欲秋将何夕与江允成送到湖边,湖边停着的仍是他们来时乘坐的那艘画舫。画舫仍旧是他们来时的模样,曾经画舫上的人却在短短几日内有了各自的改变。物是人非,不外如是。 木欲秋哽咽道:我本来来想说,你若还活着,就来看看我。可我想到你若是不来,你就是死了。所以无论输赢,你都不必来看我,这样我心中还能留点念想。他拿袖子遮住脸,不让何夕看见他流泪的样子。 夜飞鹊抱住木欲秋,将木欲秋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口。 木欲秋趴在夜飞鹊的胸口,放声哭了起来。 保重。何夕跳上了画舫,他背对着木欲秋,没有回头。 自此一别,相见无期,祝两位永结同心。江允成淡然一笑,飘身上了画舫。 画舫离开了湖边,湖面上划开道道涟漪。 木欲秋从夜飞鹊的怀中抬起头,满面泪痕。他大喊道:何大哥! 何夕冲木欲秋挥挥手,也大喊道:保重! 画舫渐行渐远,湖边木欲秋单薄的身影也渐渐消失不见,只余下空阔的湖面和缭绕的粉色的雾气。 何夕放下了手,怅然若失。 舍不得?江允成笑道,不如我们回去吧? 不!何夕坚定地说,随即嗤笑道:大战当前,你尚且犹疑未决,江允成,你今日要败于我手。 江允成心中一震,不再言语。 何夕注视着绿色的湖水和肆意生长的水草,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画舫行驶到了岸边。 何夕直接跳到了马背上,扔一下句罗浮山见,就拍马走了。 江允成哭笑不得,跃下画舫,骑上马绝尘而去。 不夜宫距离罗浮山并不远,骑马几个时辰便到了。 罗浮山是一座名山,也是一个门派,同时是武林圣地,更是武林中人决斗地点的首选。君游便是出自罗浮山,一手剑法罕有敌手。 何夕弃了马,徒步上山。 四周树木葱茏,青翠欲滴,远处传来淙淙水声,更添山林的幽静之感。 一个灰色的身影从林中闪过,好似一道灰色的闪电。 何夕连忙道:君游! 灰影停了下来,正是君游。他闷声道: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何夕刚好走累了,寻了块石头坐下,是啊,你怎么会在此地? 我来祭拜我的师父。君游面上并无表情,何夕却能感到他的低落。 何夕安慰道:死者已矣,节哀顺变。 君游问:你呢,你又为何来此地? 为了杀人,或者被杀。何夕面色转冷。 君游抚摸身边白石,这里本是武林圣地,却总是被武林中人血染。 君游,我不信轮回,不信宿命,不信鬼神。何夕顿了顿,我若身死,愿化为清风,吹拂于罗浮山间。 我每年都会来此地祭拜我的师父,你若死了,我每年便顺带来祭拜你。君游把声音放低,若是江允成死了,也是一样。 那我提前谢过你。何夕笑了,好似春风拂面。大战在即,他的神态却十分轻松,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 君游祭拜过师父后,本来就心情不愉,现在心情更加沉重,我宁愿你不用谢我。 何夕休息够了,站了起来。他背对着君游挥挥手,继续上山。 君游对着何夕的背影喊道:阿夕,不要死! 何夕恍若未闻,向着山顶独自前行。 何夕到了山顶,席地坐下。他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心中空荡荡的。他一直想要抓住什么,武林盟或是别的东西,可最后,他的手中空无一物。 而江允成,是一个多么捉摸不定的人。何夕有时候觉得自己很了解他,有时候又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 何夕想着想着,竟然在山顶的微风中睡着了。他醒来的时候,江允成已经到了,不知等了他多久。他微笑着说:你来了。 我来了。江允成的脸上却没有挂着他一贯的笑容,很是凝重。 我恨你,恨的要发疯了。何夕口上如此说,神情却十分平静,不过今天,一切就要结束了。 江允成上前两步,你为什么要结束这一切呢?如果没有这一切,你就不是你,我也不是我。 何夕没有回答江允成,反而问了江允成一个问题:江允成,你还记得我们的三杯酒之约么? 江允成苦笑道:我记得。 你若死了,我必年年来看你。但我若死了,你不必来我坟前,让我落个清静。何夕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与草屑。 你原来这么不想看见我,这几个月你与我朝夕相伴,实在是辛苦了。江允成忍不住话中带刺。 何夕沉默了一会,说:和你相处,有时候我也会不经意把武林盟的事忘了,我以为你还是那个江允成,我最初以为的那个江允成。 你以为我是怎样的人?我只是一个有几分才华的普通人,你们都高看我了。江允成悲哀地说,我挽不了既倒的狂澜,也扶不了将倾的大厦。 于是你就能往火上再添一把柴?何夕心头火起。他想,江允成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35 鹧鸪天 作者:楚萌 分卷阅读35 总是这样,用花言巧语来粉饰他的行为。 江允成笑的苦涩,我知道,你觉得我错了,于是我说也是错,不说也是错。可我还是想说,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没有看清我,反而怪我。 难道是我的错吗?是我分裂了武林盟,是我惹怒了朝廷,是我害得你天下通缉。何夕嘶声道。 是我的错,是我负你在先。江允成心口仿佛被堵住了,难受不已。 何夕听了,心火烧得更加炽热,咬牙切齿地说:江允成,江允成,江允成他有万语千言,却不知说哪一句,只能反反复复念着对面人的名字。 江允成质问道:所以你要杀我吗,你这就要杀我吗? 你难道没有一刻想过杀了我,一了百了?何夕反问道。 江允成不语了,他的手搭在了腰间。 何夕解下了背上的长弓。 江允成拔出了腰间的短刀。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情仇难却,恩怨无尽。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喜欢我风格的读者可以收藏我的专栏: 另外新文也求收藏: 谢谢大家!!☆⌒(*^゜)v ☆、后记 虽然心中诸般不舍,本文还是就此完结了。 我原本只是想讲一个单纯的关于复仇的故事,但是情节发展到如此地步,是我当初没有预料到的。我老是写着写着,就把大纲扔一边,自己玩了。 本文存在影射现实的部分,不过后面的剧情如脱缰的野马,跟现实没有半点关系了。 我很喜欢何夕这样性格的人,大概人总是喜欢与自己不同的东西,所以何夕会被江允成吸引,江允成也被何夕吸引了。江允成是一个很复杂的人,在本书的角色中,他的性格最为多面,不过根据读者的反馈,我似乎塑造得还算成功。 木欲秋和夜飞鹊这对副cp,我本来不打算写,结果写了很多。这两个人的性格,也是完全不同。他们在不夜宫中,或许会幸福,也或许不会。 其实整本书,我最喜欢君游,他在所有人之中,也活得最自在。而沈砚冰,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人物,他仍在吴兴沈家,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我在写开头的时候,就定好了结局。按照何夕的性格,他不会原谅江允成。按照将江允成的性格,也不会甘心受死。所以我私以为这样的结局,就够了。可能会有番外,但我暂时不想写。 另外非常感谢留言的姑娘们,你们的留言是我把我这篇拙作写下去的动力,么么哒(づ ̄3 ̄)づ╭~ 如果看了结局不想扎我的小人,那么亲爱的读者们,下本书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