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世之烬》 序章 降临之日 旧世之烬 作者:暗尘弥散 序章 降临之日 这是“暗季”的第二个月。 在长达三个月的暗季之中，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阳光投射到大地之上，没有阳光，农作物无法生长，在这片极为贫瘠的土地上，“暗季”这个词，便基本和农闲时节划上了等号。 在砾金镇唯一的一间小酒馆里面，挤满了不用干活的农夫，这些大多目不识丁的汉子围聚在一起，人手拿着一杯劣质的发泡啤酒，正津津有味地听着一个坐在高脚凳上的说书先生讲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咳咳……今天，我们就讲一讲远古传说里面，‘降临之日’的故事……”说书先生是砾金镇上为数不多的“文化人”，平日里靠教镇上的小孩子识字为生，闲暇的时候也会到小酒馆里给这些闲汉们讲一些或是道听途说，或是随口编纂，又或是从某本不知名的廉价读物上看来的猎奇故事，以此换取几个酒钱。 锅炉房的老式蒸汽机发出了巨大的噪音，将暖和的蒸汽断断续续地泵进酒馆的前厅里面，用以抵御长达三个月的暗季所带来的阴寒之气。 或许吝啬的酒馆老板应该拿出一点铜币去修理一下那台年龄和他已经去世了十多年的奶奶一样大的蒸汽机了，尤其是这几天，蒸汽机的噪音越发变得巨大了，酒馆的那些常客们每天打趣的内容总少不了这台老掉牙的蒸汽机以及对蒸汽机报废的时间预测。 说书先生不得不再度提高了他的音量，以防他那本就沙哑的嗓音被蒸汽机的噪音所彻底覆盖。 “传说……是十二位伟大的使徒创造了人类……在那个人类刚刚诞生的年代，每一次昼夜轮回，都正好是二十四个小时，而二十四个小时被称为一天的说法，也是在那个时候被定下来的……” “老头子你可真能编的！一轮昼夜二十四个小时都他娘的能编出来，要真是那样，这个世界不早就乱了套了！”一个坐在角落里醉醺醺的壮汉突然不满地嚷嚷了起来，在他的身边，已经堆了四五个空掉的酒杯了。 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少这种喜欢找茬和刷自我存在感的家伙，而这些家伙，往往都被人们称之为“杠精”。 “咳咳……这可不是我编的……古籍上面就是这么说的……”说书先生还想和那个杠精辩解一下，但其他等着听故事的人却是已经不耐烦地催促了起来。 “你继续讲，不要理那个醉鬼！” “就是就是，我们是来听故事的，又不是来争论这个东西的！” “快讲快讲，讲得好我请你喝酒！” …… “好好……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十二位伟大的使徒创造了人类，但是没多久，使徒的内部便爆发了战争……那场战争的规模之浩大，可不是我们现在能够想象的……” “有多浩大？我告诉你们，我年轻的时候看到过铁龙公爵的精锐大军……啧啧，你们知道那支军队有多厉害吗？上百辆比这个酒吧还大的蒸汽坦克！数千名骑着地龙，身上穿着钢铁盔甲的骑士！他们只要跺一跺脚，就能轻松把我们砾金镇的所有房子都震塌！……话说，这使徒之间的战斗，有这么厉害吗？他们动用了多少辆坦克？”一个五十多岁的酒客突然插嘴道。 他那种夸张之中带着一丝炫耀意味的语气，还真的一时间把酒吧里这群没什么见识的农民都给唬住了——别说上百辆比房子还大的蒸汽坦克了，他们之中很多人甚至连最为普通的蒸汽机车都没有见过。 酒客嘴里的铁龙公爵是铁龙领的领主，莱茵帝国皇帝的族兄，而砾金镇只是一个位于铁龙领边陲的蛮荒小镇罢了。 “铁龙公爵的大军是很厉害。”说书先生点了点头，“但和使徒之间的战争比起来，那可差远了……那场战斗，可谓是天崩地裂，生灵涂炭……” 说书先生很努力地想要去描述那种恢弘浩大的战争场面，奈何他自己的文化水平也高不到哪里去，没说几句就已经词穷了，而下面的一众酒客也只是听了个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这所谓的“使徒之战”究竟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地步。 “总之……自从那场战斗结束之后，这片世界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昼夜消失，变成了三个月长的‘明季’和三个月长的‘暗季’……在古时候，人们将其称之为‘极昼’和‘极夜’。” “哦……原来是这样……那听上去好像还真的有点厉害啊……起码现在要让铁龙公爵把一轮昼夜的时长变回二十四个小时，他肯定办不到。”众人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 “战争结束了，十二使徒之间谁也没能分出一个胜负，各自退去，而留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类——也就是我们，则是变成了一群被遗弃的子民。”说书先生喝了一口水，继续缓缓说道。 “那那些使徒到哪里去了呢？” “没人知道……不过就在二百二十多年前，第十二使徒的踪迹首次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而我今天要讲的‘降临之日’的故事，也和这位第十二使徒有着至关重要的联系。” 说书先生的话讲到这里就顿住了，颇为暗示性地咳嗽了几声，很快，下面便有人主动将半枚铜钱丢到了吧台上面，对吧台后面的酒保喊道：“给老先生来杯酒！” 半枚铜钱只能买到一小杯最便宜的劣质啤酒，这种饮料又酸又涩，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但对于说书先生来说，却已经是足够了。 捧起酒保推过来的杯子，说书先生贪婪地喝下了一大口，这才咂吧一下嘴巴，继续说道： “说起这个‘降临之日’……那简直是一场恐怖的灾难，那是一座人口超过五十万的大城市，但是当那束破开天际的光芒将整座城市笼罩的之时……时间都仿佛已经停滞了，没有人知道在降临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等到光柱消失之后，整座城市都已经被毁掉了，而城市里超过九成的居民则是直接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只有不到半成的人在废墟之中幸存下来……但关于降临之日发生的一切，他们的脑海里却是没有留下任何记忆。” “这……这是真的吗？”清晰可闻的吞咽口水声在酒客之间响了起来，以他们那贫乏的想象力，很难想象出那种宛若世界末日一般的场面，但五十万人一日之间全部蒸发，光是听上去就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当然……那座城市的遗址至今存在，就在帝国的北疆，只不过被莱茵帝国的军队控制了起来，闲杂人等无法靠近。”说书先生答道。 “那座城市，叫什么名字啊？” “奥康奈尔，曾经大陆上第一帝国‘神罗’的都城，只不过那个帝国已经伴随着奥康奈尔一同被毁灭了，广袤的领土也都已经被纳入了我们莱茵帝国的版图。” …… 就在酒客们纷纷讨论着将降临之日的故事时，之前那个坐在角落里的醉汉却是猛然站了起来，指着窗外，“啊啊啊啊”地失声大喊了起来—— 众人纷纷转过头，只见炫目的白光不断地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从窗外倾泻进来——这让众人惊愕到了极点。现在可是暗季，外面怎么可能会有如同白昼一般的亮光？！ 不、不对，就算是在明季的正午时分，阳光也没有这么耀眼明亮啊！ 靠得离窗户比较近的那几个人过了好几秒才如梦初醒地抽掉了那些封住窗户的木板条，众人这才看清楚了那亮光的来源—— 那是一条破开云层的巨大光柱，直通天地之间，其气势，哪怕是隔着数万公里之远都足以令人窒息。 “光、光柱的方向……那里……好像是……好像是帝都……莱茵哈特！” 序章 降临之日 第一章 灰烬 旧世之烬 作者:暗尘弥散 第一章 灰烬 十年后。 莱茵哈特遗址，帝国官方名称“第二隔离区”。 这里曾经是大陆上最为强大的国家“莱茵帝国”的故都，也是大陆上最为繁华的城市，没有之一。 莱茵哈特拥有着超过一百二十万的常驻居民，住在这里的人们更喜欢将这座城市称之为“狮心城”。 但就在十年前，突然降临的白色光柱却是毫无预兆地摧毁了这座城市，无论是金碧辉煌的莱茵帝国皇宫还是外城区低矮破败的贫民区，在短短一天的时间内皆是化为了废墟。而包括帝国皇帝在内的一百多万人在光柱消失之后人间蒸发，只剩下了不到十万的幸存者，而每当问起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幸存者都是一脸的茫然，有个别者甚至会感到头痛欲裂，其中也不乏直接疯掉的人…… 据巫师们所说，这些幸存者关于“降临之日”的记忆，都已经被人刻意地抹去了…… 所幸的是，灾难发生的时候，莱茵帝国的长皇子并不在都城之内，莱茵帝国的皇室血脉得以保存了下来……虽然在这十年内帝国内部也是发生了不少次动乱，但是在大皇子……不，应该说是在新一任帝国皇帝的统治下，动荡的局势终于渐渐稳定了下来，而新的都城也是在莱茵哈特以西一千八百公里的凛风平原上面建立了起来。 至于这座已经化为了废墟的故都，则是彻底被遗弃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莱茵哈特就此成为了一片无人区……在那场灾难之中，活下来的幸存者之中只有极少数能够离开这里，而剩下的人还没有从灾难之中回过神来，整片废墟就已经被帝国的军队给封锁了，外面的人无法进来，里面的人也不能出去。 十六岁的灰烬，就是被“锁”在这片废墟之中的幸存者之一。 灰烬原来叫什么名字，就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降临之光”不仅仅抹除了他对于降临之日的记忆，就连灰烬六岁之前的记忆也一并变得模糊不清了，他甚至都无法回忆起自己父母的容貌和声音…… 而当灰烬从那漫长的昏迷之中苏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不远处已经被烧焦的半截房梁，漆黑皲裂的木炭横在他的前言，地面上散落着大量还散发着热量的余烬……他依稀记得，这里曾经就是自己的“家”。 从那一天开始，莱茵哈特这座曾经大陆上最为繁华的城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第二隔离区”。 …… …… 十年的时候，足以让法律和秩序彻底消失在这片区域之中……这座古城的废墟，赫然已经化为了一座由残垣断壁所组成的灰色森林，这里奉行的准则就只有一个——“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 灰烬已经追踪那条土狼足足四天了。 四天前，他利用手中不多的食物设置了一个陷阱，但他却低估了那条土狼的力量，尽管锋利的木刺贯穿了土狼的后肢，但是对方却依旧是挣扎着从陷阱里面跳了出来，朝着废墟的深处逃了进去。 一条土狼身上的肉，足以让灰烬半个月内不用为食物发愁，而狼皮和狼牙更是极为有用的东西，哪怕他自己用不到，拿到一些幸存者的聚集地去进行交易，也可以换到很多的好东西——当然，前提是他要有能力保住那些东西。 还有两天，暗季就要来临了，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到了暗季，那些游荡在废墟之中的野兽就会变得格外狂暴——不仅它们的攻击性会大幅增强，让人有些无法理解的是，这些野兽的力量、速度、反应能力等等，也会较明季时有着明显的增强。 总而言之，在莱茵哈特，暗季的危险性要远远大于明季，每一次暗季过后，都会有一部分人无法活着看到下一轮明季的阳光。 灰烬必须在暗季来临之前尽可能地做足准备，才能够熬过漫长而黑暗的三个月。 所幸，土狼滴落在地上的血迹十分醒目，就算是在环境复杂的废墟之中，灰烬也能轻松地捕捉到它的踪迹。 “这畜生……居然还有力气逃……”灰烬摁了摁自己有些干瘪的腹部，他身上带着的干粮在一天之前就已经全部耗尽了，今天一天除了嚼了几段又涩又腥的草根之外，他还什么东西都没有下肚过。 土狼的肉质很柴，而且脂肪含量十分低，口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对于隔离区里的人来说，却已经很算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了。 灰烬紧贴着墙根迅速移动着，他已经看到那条受伤了土狼，在带伤奔逃了四天之后，这条土狼的体力和生命力终于是已经达到了极限，奄奄一息地趴在了地上，远远看去，就好像是死了一般，只有微微起伏的腹腔在证明着它还有一息尚存。 “这该死的虫子！” 在将目光移动到土狼后腿处的伤口上时，灰烬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伤口的表面溃烂的十分严重，不少灰白色的寄生虫密密麻麻地附着在伤口上面，那种情形，单单只是看一眼，就足以让人头皮发麻……如果正好让一个密集恐惧症患者看到的话，恐怕是好几天都睡不好觉了。 但视觉上的冲击却并不是关键，能够在隔离区里活到现在的人，恐怕没几个人没吃过虫子，最大的问题不是这些虫子本身，而是它们的卵。 这是一种隔离区十分常见的寄生虫，它们会将自己的虫卵注入到动物的尸体之中，借着尸体腐烂时所产生的热量去孵化虫卵，而当幼虫破卵而出的时候，腐烂脓化的尸体便是成了幼虫最理想的食物。 想都不用想，这条土狼的后腿里面肯定已经被产满了卵，这些虫卵不怕高温，哪怕将其放在火上炙烤也无法将其彻底杀死。而如果有谁将这些被寄生了虫卵的肉吃下去的话，那么这些虫卵就将在那个倒霉蛋的体内进行孵化，然后将这个倒霉蛋从里到外给吃个精光…… 这种事情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尽管隔离区之内食物稀缺，但人们对于这种被寄生了的猎物，向来都是敬而远之的。 “寄生的时间不算长……如果只把后腿给切掉的话，其他地方的肉应该还能吃……”灰烬心里盘算着，土狼身上的肉最好吃的部位就是两条后腿了，这一下子就得丢掉一半，还是让他极为心疼的。 将一根十公分左右的短矢压入自制的小手弩之中，拉上用兽筋搓成的弩弦，为了以防万一，他又从靴底抽出了一枚用铁片打磨的刀片，倒扣在手心里面……就在灰烬打算去将自己的猎物给捡回来的时候，对面不远处的荆棘丛里却是传来一阵响动。 “！” 灰烬一惊，迅速在刚刚藏身的那堵矮墙后面蹲了下来。 第一章 灰烬 第二章 燧火枪 旧世之烬 作者:暗尘弥散 第二章 燧火枪 两人穿着打满补丁的灰褐色斗篷的男人从荆棘丛中钻了出来，其中一人拿着一根木棍捅了捅地上奄奄一息的土狼。 “还没死，应该是刚刚被虫子寄生，砍掉那条腿，其他部位的肉还可以吃。”那个拿着木棍的人转头对同伴说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嗓子里好像永远都卡着一口痰一样。 “动作利索点，记得别把狼皮完整地剥下来，马上就要到暗季了，现在中心集市那边的皮革几乎一天一个价，这张狼皮估计能换不少食物。”另一个人说道，但他却并没有自己动手——灰烬注意到，在他的腰间，插着一把磨损得十分厉害的短管燧火枪。 这是一种威力巨大的远距离武器，利用燧石引燃膛管内填充的黑火药，黑火药爆炸所产生的冲击便会将弹丸或是铁砂推出枪膛——无论是射程、威力、还是精准度，这种武器都要比弓箭和手弩强出太多了。 “这个人居然有燧火枪……”灰烬的眼睛眯了起来，心中不断地盘算…… 失去了那条土狼，他恐怕很难撑过即将到来了这三个月暗季，而如果贸然出手的话，他又绝对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更何况，对方还带着一支燧火枪。 虽然灰烬自己没有体会被燧火枪打中的滋味，但他曾经却是见到过别人用燧火枪捕杀猎物的景象。 那是一头成年的长牙野猪，背部生长着一层由死皮堆积而成的坚硬角质层，上面还覆盖着数公分厚被风干的泥浆，像这种猎物，一般的刀剑和箭矢是绝对无法贯穿它背上的这两层“盔甲”的，但那个使用燧火枪的家伙，却只是开了一枪，那枚铅质弹丸便击碎了野猪背上的干泥，撕开了坚韧的角质层，直接贯入了野猪的体内，最后从野猪的腹部穿膛而出！ 虽然眼前这只短管燧火枪的威力应该比不上那支秒杀了野猪的长管燧火枪，但灰烬也清楚，自己的防御力，恐怕连那头长牙野猪的百分之一都没有。 绝对不能让那个人有开枪的机会……燧火枪的威力虽然恐怖，但是每开一枪，都需要重新装填火药和弹丸，而这个装填的过程，哪怕是最熟练的枪手，也需要几十秒钟的时间。 除去这支短管燧火枪之外，这两个人身上携带的武器并不多，只有两柄锈迹斑斑的短剑，一根一米多长、头部穿着几枚铁钉的木棍，和一把斧刃残缺不全的手斧。 他们身上没有甲胄，但是却穿着两件硬皮质地的背心，以灰烬手的小手弩的穿透力，估计很难射穿这两件硬皮背心。 “很难对付……”灰烬轻轻地摇了摇头，要不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寻找其他的猎物，要不是那支燧火枪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不然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把这样的两个人当成自己的攻击目标的。 对方从口袋里面摸出了几片驱虫草的叶子，放在掌心之中用力搓碎，然后将碎叶片之中流出来的汁液滴在了土狼的伤口上面——顿时，那些附着在伤口上的寄生虫一哄而散，露出了下面已经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血肉。 驱虫草的汁液可以赶走寄生虫，但却无法杀死埋藏在血肉深处的虫卵，对此，唯一的处理方法也就只有砍掉这条狼腿。 手斧不断地砍在狼腿和躯干的连接处，濒死的土狼已经连呻吟声都没有力气发出了，很快，一整条狼腿都被那个男人给砍了下来，丢到了一边。 “检查一下切口，看看有没有钻进去的虫卵。”带着燧火枪的男人一边警惕地环顾着四周，一边对自己的同伴说道。 “没有，这些虫子的寄生时间不长，虫卵都在伤口的表层，还没有钻到里面去。”另一个人用短剑的剑尖翻看了一下断口处的肉，然后便将一把用于止血的草木灰涂抹在土狼的创口上面，草木灰在吸收了伤口处涌出来的血液之后很快便形成了一团黑红色的糊状物质，堵住了创口处断裂的血管。 “那就快点走，我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似的。”带着燧火枪的男人催促道。 “老大你是不是太过紧张了？这地方这么偏僻，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另一个人说着，将整条土狼都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小心点总没错，而且，你不觉得这条土狼的伤口是陷阱造成的吗？”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人看了看地上被切下来的那条狼腿，虽然由于寄生虫的关系，伤口原本的形状已经有些难以分辨，没办法看出来是什么武器造成的，但这个伤口却是贯穿了土狼的整条后肢，这种伤口可不是一般的野兽能够造成的。 如果是被其他野兽咬穿的，那家伙的牙齿起码得有三十公分以上的长度——光是牙齿就有那么长，那家伙的体形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先不说他们从来没有在废墟里面见过到这种级别的怪物，就算有，被这条土狼撞了上它也绝对不可能从这种怪物的嘴下逃脱。 “所以我说，小心为妙……”那人说着，突然将燧火枪从腰间拔了出来，又掏出了一个用牛角打磨成的火药筒，将黑火药灌入了枪膛里面，最后，将一枚用油纸包裹着的铅丸塞进了枪管。 这样一来，这支燧火枪便处在了随时都能够进行击发的状态。 隐藏在暗处的灰烬心里一沉，对方做出这个举动，显然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这样一来，他得手的机会便更加渺茫了。 不过，机会渺茫却并不代表完全没有机会，灰烬最终还是决定尾随在这两个人的后面，这里距离两人口中的“中心集市”还有着大半天的路程，途中需要穿过好几处危险程度较高的区域，在那里，说不定事情能够出现一些转机…… …… 所谓的“中心集市”，位于莱茵哈特城中心区域的“帝国广场”，隔离区内的幸存者们将几节蒸汽机车的车皮拖到了广场的废墟上面，形成了一个类似于集市一般的物资交换区域，一开始，“中心集市”的规模很小，参与其中的人也不过只有寥寥数十人而已，而且具体的交换流程也十分混乱，甚至还会时不时地爆发出杀人越货的事件……但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前来中心集市交换东西的幸存者越来越多，集市的规模也开始渐渐变大，从一开始的几节车皮变成了现在的近百节车皮……只要你能拿出足够的等价交换物，就可以在这里换到任何能在废墟里面找到的东西。 中心集市也成了整个第二隔离区里唯一存在着“秩序”的地方，在这里，禁止抢劫，禁止斗殴，禁止杀人……不过，秩序存在的范围仅仅只覆盖到帝国广场的边缘，用那个控制着中心集市的帮派老大的话来说，那就是—— “一步之遥，就是文明和野蛮的界限。” 第二章 燧火枪 第三章 外来者 旧世之烬 作者:暗尘弥散 第三章 外来者 这两个人显然是打算将这条土狼的狼皮拿到中心集市去卖掉，以换取其他有用的物资——毕竟，对于任何一个生活在隔离区里的人，在暗季即将来临之时，都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没有人会嫌弃储存的物资不够多，在任何一次暗季之中，死于饥饿的人数都远远大于死于野兽的人数。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中心集市在暗季里是不会开放的。 曾经在中心集市初具规模之时，就有不少人决定将这个地方当作是“避难所”，那一次暗季，差不多有五百多个人聚集在了帝国广场之上，他们在广场的外围修筑起了一道用以防御野兽的栅栏，并且在栅栏外面又挖了大量的陷阱……五百个人有超过一半都是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老手，再加上几十支燧火枪，在他们看来，怎么都足以保证中心集市安然度过暗季。 然而他们错了，那一次暗季，整个隔离区里的野兽发了疯地朝中心集市涌来，人们的防御仅仅只坚持了两天就崩溃了，整个中心集市被野兽屠戮一空，那一节一节的车厢里面到处都是残缺的尸块，粘稠腥臭的血浆足以没过人的脚背……五百个人，无一幸存，即便是那些躲进广场下水道里的女人，也都被野兽们给拖出来分食掉了。 也正是在经历了这次灾难之后，隔离区里面最大的势力“狮心帮”才能够将整个中心集市纳入到自己的控制之中。 只不过，哪怕是狮心帮，也绝对不敢在暗季里继续经营中心集市——根据无数次血的教训所得出的经验，在暗季里，只要有超过十个人聚集在一起，就很快会引来大量的野兽袭击。这些聚集在一起的人无论藏在哪里，对于狂化了的野兽来说，都会如同黑夜里的一簇火把一样醒目。 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但想要在隔离区里活下去，就必须得遵守这个规则，哪怕是实力强大的“狮心帮”也不例外。 …… 灰烬一直尾随着这两个人来到了中心集市的外围，这两个人的警惕性简直高的可怕，一直走到这里都没有让灰烬捕捉到任何机会。 当然，如果灰烬要强行出手的话，他的确有把握先干掉那个肩上扛着土狼的家伙，但另一个家伙手里的燧火枪也肯定能够打中灰烬，在那种距离下，无论枪膛里面装的是铁砂还是铅弹，灰烬都必死无疑。 “……”灰烬不断地咀嚼着苦涩的草根，这种草根之中含有轻微的毒素，过量服用会引起腹泻和呕吐，但这种毒素却可以刺激人的大脑，有效地缓解疲劳和困顿，是隔离区里的幸存者人手必备的应急药物之一。 灰烬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了……出手或者放弃，他必须立即做出决定，否则的话，等到对方进入到中心集市之后，他就基本没有任何机会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两个人突然停下了脚步，这让灰烬陡然一惊，飞快地蹲了下去，屏住了呼吸。 对方发现自己了？ 灰烬不敢确定，自己和那两个人一直都保持着三十多米的距离，就算被发现了，自己想要脱身的话总还是很大机会的…… ……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首先停下来的是那个拿着燧火枪的人，他眯着眼睛注视着中心集市的方向，然而这里杂乱的灌木实在是太过密集，他的视线受到了很大的阻碍，只能隐约看到灌木丛后面用一排碗口粗细的木桩组成的栅栏，在木桩的上面，还穿着不少锈迹斑斑的长钉。 “什么不对？有什么问题吗？”那个扛着土狼的家伙反应倒是有些迟钝，不过见到第一个人停下了，他也十分警觉地将土狼丢在了地上，抽出了腰间的短剑。 “安静……太安静了，这里距离中心集市只有不到两百米，怎么会一点声音都听不到？”那个拿燧火枪的人压低声音说道，随后，他突然趴了下来，将耳朵贴在了地面上。 “听到什么了吗？”十几秒后，第二个人才小声地开口问道。 “听不到……什么都听不到。”那个拿着枪的家伙从地上爬了起来，摇了摇头，“等等，你有没有闻道……空气里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血腥味？好像还真的有……不会是土狼身上的吧？”另一个人用力地抽了抽鼻子，转头看向了丢在地上的土狼。 “不……不是土狼身上散发出来的……好像是中心集市那边传过来的！” 就在这时，三个穿着黑色衣物的人影突然从一堆灌木丛后面钻了出来，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你们是谁？！”拿着燧火枪的男人当即便发出了一声大喝，但就在他想要举枪射击的时候，那三个黑衣人却是先一步端起了手中的武器—— 他们使用的武器看上去和军队使用的长管燧火枪有些相似，枪管、扳机、枪托等结构都没有太大的差距，但在枪膛的末端，却是连着一根铜管，铜管的另一端一直延伸到了他们身后背着的一个金属罐子里面。 三个黑衣人率先扣动了扳机，没有燧火枪射击时的巨大响动，也没有火药燃烧时所产生的黑烟和火光，只见这奇怪武器的枪口仅是微微颤动了几下，那两人的身上便顿时冒出了数朵血花，带着极为惊骇的表情倒在了地上。 “这三个人……难道是从外面进来的？！”躲在远处的灰烬心脏跳动得飞快，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两个人是怎么被打死的——在短短一息之间，就有至少十枚以上的弹丸从那种奇怪武器的枪口之中射出，贯入了那两人的体内。那些人手中的武器无需重新装填火药，就可以进行连续射击，而且射速极快，这种武器别说见过，他就是听都没有听说过，再加上他们身上那套干净整洁的黑色制服，灰烬完全可以肯定，这三个人，绝对不是第二隔离区的“原住民”！ 十年以来，从来没有外面的人进入过第二隔离区……就算有，也从没有人看到过他们……又或者是看到他们的人都已经像眼前这两个人一样被打死了。 灰烬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开始缓缓地蹲着向后退去……虽然灰烬猜不到他们进入第二隔离区的目的是什么，但很显然，任何看到他们的人都会被灭口，灰烬可不想变成像两个倒在地上的家伙一样…… “别动，把手举起来，放在脑后。” 那三个黑衣人还在检查着地上的两具尸体，而一截冰冷的管状金属物体却是突然顶在了灰烬的背后，一个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声音同时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第三章 外来者 第四章 年龄 旧世之烬 作者:暗尘弥散 第四章 年龄 灰烬并没有选择反抗，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没有任何的机会——以之前那三个人黑衣人的反应速度来看，显然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战士，就算他们的手中没有那种威力巨大的奇特武器，自己也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过让他有些惊讶的是，黑衣人并没有像对待那两个人一样直接将自己杀死，而是用一根麻绳将自己的双手捆在背后，将自己押进了中心集市里面…… 先前那两个人闻到的血腥味，的确是从中心集市里面传出来的……整个集市里面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原住民尸体，不少带着面罩的黑衣人正在将这些尸体搬运到一起，并且在尸堆下面堆满了木柴和大块的黑石。 黑石是一种矿物燃料，有些地方也称它们为“煤炭”，这东西燃烧时所能释放出来的热量要远远超出同等重量的木柴，研磨成粉末状的黑石是蒸汽机最主要的燃料之一，但这些人居然用黑石来焚烧尸体，这也实在是太过奢侈了一点。 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之中，灰烬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一个叫做艾米丽的少女，她的年龄和灰烬一样是十六岁，但却长着一张少妇般妩媚的面孔，并且有着比同龄少女发育得更加成熟的身体……在明季里，她一般都呆在中心集市里面，她很少会进入废墟狩猎或是寻找物资，而是通过向男人们提供某些“特殊服务”来换取赖以为生的食物。 在两年前的一次暗季里，她在被野兽追赶的过程中无意闯入了一间残破的民房，而那间民房正好是灰烬那时候选择的藏身之所。 正在为食物发愁的灰烬帮她杀死了那只足有半人高的野猫，并且从艾米丽的那里获得了她一半的存粮。 还好在刚刚过去的明季里艾丽米的“生意”不错，因此攒下的食物倒是足够两个孩子渡过那三个月的暗季。 艾米丽不止一次问过灰烬需不需要她的“服务”，并且表示不会收取任何费用，但无一例外，都遭到了灰烬的拒绝。 “对于生存没有任何帮助、并且需要消耗大量体力的行为是极为愚蠢的，尤其是在暗季之中。”这是灰烬对艾丽米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而现在，少女的脑袋却是以一个极为不正常的角度地歪向一侧——她的整节颈椎都被人给生生折断了，黑色的淤血缓缓地从嘴角和鼻孔里面溢了出来，双眼圆瞪，惊惧的表情凝固在了僵硬苍白的脸庞之上。 灰烬只瞥了一眼便迅速地移开了视线，现在他可没有时间和心情去为艾丽米哀悼。 并不是所有的原住民都遭到了屠杀，在集市中间的一片空地上，聚集着不少被捆绑起来的原住民，十几名手持那种奇特武器的黑衣人则是站外外圈看守着这些俘虏……灰烬注意到，这些没有被杀死的原住民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小孩，年纪最小的只有四五岁，最大的也绝不会超过十四岁。 而且，除此之外，在他们的胳膊上面，都有着一个用炭笔画下来的编号。 黑衣人应该不会在这里杀掉这些孩子。灰烬如是想道，不然的话，他们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给每个人进行编号——在那些堆积起来的尸体身上，灰烬就没有看到这样的编号。 两名黑衣人一直将灰烬带到了一个临时扎起来的皮革帐篷里面，帐篷里面有着一张冰冷的铁床，两人不容分说地将灰烬摁在床上，然后扒光了他全身所有的衣物，就连贴身的内衣裤都没有留下。 灰烬并没有反抗，既然对面并没有杀掉自己，那么或许证明自己对他们来说还具有一定的价值，尽管不知道对方这样做的用意，但一直到现在为止，这些黑衣人都没有做出真正伤害自己的行为。 而在灰烬的印象里，如果是隔离区里的原住民抓到了一名俘虏的话，就算他们没有立刻将其杀掉，往往也会割掉俘虏的耳朵，卸掉俘虏的关节，并且砍掉两到三根手指……一来，是为了让俘虏彻底失去反抗的能力，二来，也是为了满足自己暴虐的心理需求。 他脑袋里面一直在盘算着脱身的计划，但在计划准备实施之前，任何试图反抗的行为都是没有意义的，这不仅会引来黑衣人的警惕，同样也可能给自己招致不必要的皮肉之苦。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从帐篷外面走了进来，她有着一头及肩的深灰色卷发，脸上绷着一个用熟牛皮缝制成的口罩，手上则是套着一双薄如蝉翼的丝绸手套，在她的身上，灰烬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料味道，很显然，这个女人应该是一名贵族。 “不要乱动，我不想用皮带和铁链将你铐在铁床上面。”女人清冷的声音从口罩后面传了出来，紧接着，她便走上前，对着灰烬伸出了双手。 从脖颈到胸口，在从胸口到腹部，她将灰烬全身上下都摸了一个遍，就连腋下和腿间这种私密的部位都没有放过，她甚至还将灰烬的身体翻了过来，用一种特制的金属工具撑开了灰烬的肛门，将一根修长的手指伸进去摸索了一番。 虽然这个过程让灰烬感到极其不适，但对于这套流程他却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曾不止一次进入过已经化作了废墟的帝国王立大图书馆，并且从里面找到了很多没有在降临之日中被毁掉的书籍，从其中一本介绍帝国军队的书籍上他就曾看到同样的东西。 那是军队的医官检查入伍新兵时的必经程序，只有身体完整无残缺，并且没有什么隐疾的人，才可以得以成为帝国军队新兵营的一员。 难道这些人想要征召自己入伍？灰烬心中充满了疑惑，难道帝国的兵源已经短缺到了必须要到隔离区里来招人的地步？可是如果是为了补充兵源的话，为什么那些十八岁到三十岁的壮年男子都被他们给杀死了呢？照理来说，那个年龄的男人，才是最为优质的兵源才对，而那群被留下来的孩子，其中年龄最大的恐怕也还要等好几年才能被送到战场上面。 帝国从来不会征召老弱病残者充当士兵，也不会把未成年的童兵送上战场，这也是灰烬从那本书上看到的内容，这是帝国的开国皇帝莱茵一世定下的规矩，在那位以武立国的皇帝眼中，像这样滥竽充数的部队，就如同是水桶之中的那块短板，而在很多时候，一条战线的溃败，往往就是从这些“短板”开始的。 那个女人在把灰烬的身体彻底检查了一遍之后才将一套用亚麻布织成的衣服丢给了他，然后掏出一根炭笔，在灰烬的胳膊上面写下了一个“26”的编号。 “穿上衣服……对了，忘了问了，你今年几岁了？”女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灰烬的双眼。 “几岁……？”一提到年龄，灰烬突然想起了那些胳膊上同样标着编号的孩子和被丢在尸堆上的艾米丽……艾丽米之所以会被杀死，绝对不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孩，在那些活着的孩子里面，女孩的比例差不多接近了三分之一。 年龄，一定是年龄的缘故，凡是超过了某个年龄的人，都会被这些黑衣人给杀掉，只有符合他们标准的孩子才会被留下来，这么想来，在那几个尸堆之中，灰烬的确没有看到孩子的尸体。 艾丽米和自己是同龄的，但却也惨遭杀害，如果报出自己的真实年龄的话，灰烬可没有什么把握能够活着走出这个帐篷，稍稍犹豫了片刻之后，他才开口回答道：“14岁。” “真的？”女人有些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灰烬，一只手则是已经伸进了口袋里面。 “我没有说谎，在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清楚地记得我才只有四岁。”灰烬口中的那件事情，自然便是指得十年之前将整个帝都“莱茵哈特”所摧毁的“降临之日”。 由于常年吃不饱饭的缘故，灰烬的身材看起来要比正常发育的同龄人更加瘦小，因此就算将他自己的年龄往小报了两岁，单单从外表看上去，也很难找到什么破绽。 “好吧，就当你是十四岁吧，就算你说的是实话，你也只剩下两年的时间了，祝你好运。”女人说完，拍了拍灰烬的肩膀，便径直走出了帐篷。 第四章 年龄 第五章 暗季降临 旧世之烬 作者:暗尘弥散 第五章 暗季降临 灰烬还没有把衣服穿完，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灰烬的心中立马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兆，他飞快地扣上扣子，掀开了帐篷的挂帘，探头朝外面望去—— 只见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此刻已经变成铅灰色，而且阳光还在不断地黯淡下去…… 这是暗季来临的征兆！当天色开始渐渐变暗之时，那就意味着暗季将会在短短一个小时之内降临，整个世界将会再度陷入到长达三个月的黑暗之中。 灰烬一直都在掐算着暗季到来的时间，照理来说，暗季至少还有两天才会降临，就算偶尔会有误差，往往也只有几个小时罢了，而生活在隔离区里的人，一般都会提前半天就找好自己的藏身之所。 而这一次，暗季足足提前了两天，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玛格丽特小姐！暗季提前降临了，这里将会变得十分危险，请您先行离开吧！里昂骑士会护送您离开隔离区的！”一名黑衣人对那个刚刚为灰烬做完全身检查的女人急声说道。 原来她叫玛格丽特……而且除了这个女人之外，这群黑衣人里至少还有着一个拥有着骑士头衔的贵族…… “已经来不及了，这里是隔离区的中心地带，一个小时的时间是没办法横穿半个隔离区逃到外面的。”玛格丽特摇了摇头，对着另外一名侍立在帐篷旁边的黑衣人招了招手，那个黑衣人立马便将一个长条状的黑色皮革袋子递到了她的手里。 “可是！这里聚集的活人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会引来大量由于暗季到来而变得狂暴的野兽！为了您的安全，您还是带着亲卫离开这里吧，先找到一个藏身的地方，等到暗季过去之后再……”一开始说话的那个黑衣人还想劝玛格丽特离开，但是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玛格丽特给冷冷地打断了。 这些人居然也知道隔离区里的野兽在暗季里会变得格外狂暴，而且还会围攻有大量活人聚集的地方，看来他们对于这片隔离区知道的东西一点都不比灰烬他们这些原住民要少。 “我带人离开？那这些‘种子’怎么办？我们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进入到这个鬼地方，不就是为了这些‘种子’吗？难道你要让我在废墟里面像只老鼠一样躲到暗季结束，然后仅仅带着几名亲卫，两手空空地回去吗？”玛格丽特的气势咄咄逼人，那名黑衣人竟是一时语塞，完全找不到任何可以用来反驳的理由。 种子？是指自己这些人吗？这个“种子”到底是什么意思？站在帐篷口的灰烬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但他没能听到玛格丽特说出下一句话，一名黑衣人就发现了他的存在，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从帐篷里拖了出来。 “小姐，这个小鬼一直在偷听你们的谈话。”这个黑衣人一直将灰烬拽到了玛格丽特的面前，毕恭毕敬地向后者说道。 “没关系，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把他带过去吧。”玛格丽特看了灰烬一样，随后指了指那片聚集着其他“种子”的空地说道。 “是。”黑衣人说着，便打算将灰烬拖过去，但就在这是，灰烬却是突然挣脱了这个黑衣人的手，一步冲到了玛格丽特的身前—— “保护小姐！”边上的几名黑衣人顿时大惊，手中的枪杆齐刷刷地对准了灰烬！ “不准开火！”然而玛格丽特却也是在同一时间对着手下厉声喝道，接近着，她手中的长条状皮革口袋便是已经顶在了灰烬的胸口之上，让灰烬无法再前进一步。 “暗季马上就要来临了，如果你们继续呆在这里，所有人都会死的！”灰烬注视着玛格丽特那对如同翡翠一般的眸子，沉声说道。 “我知道。”玛格丽特点了点头，“但是这和你无关。” “怎么会和我无关——” “在我的手下没有死光之前，在我还没有死掉之前，我不会让那些野兽伤到你们分毫，好了，你现在应该乖乖到那边去坐下，不要给我们添更多的麻烦……不然的话，虽然我不会杀掉你们，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感到活着比死去更加痛苦。”玛格丽特摘掉了脸上的口罩，她的容貌要比灰烬想象的更加精致，如果把她和艾丽米那种级别女孩放在一起的话，除了她之外，其他的人都会显得黯然失色。 她就好像是一张黑白照片上唯一的那一抹色彩一样，尤其是那对翡翠色的双眸，就宛若两块经过匠人精雕细琢过的宝石……只不过在这个时候，她的眼底之中却是在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但灰烬却并没有放弃，他只是微微后退了半步，紧接着说道：“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让所有人安然度过这次暗季。” 这可能是唯一的一次脱身机会，他必须牢牢把握……灰烬不是没有在暗季里遭遇过狂化的野兽，他深深的明白那些东西的恐怖之处，如果继续和这些黑衣人呆在中心集市里的话，等待着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哦？说说看？”玛格丽特的语气稍稍放缓了一些，她收回了指着灰烬的那个皮革袋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暗季里的野兽会集中攻击聚拢了大量活人的地方，五年前，中心集市就遭遇过兽潮的袭击，五百多个留下来的人无一幸存，而他们仅仅只坚持了两天的时间。” “继续说。” “我的建议是，把你的手下拆分成若干个小组，分散到废墟里的那些房子里面躲起来，每一组人数不能超过十人，间隔距离不能小于一千米……至于我们这些人，你完全可以让你的每组手下都带上几个，只要总人数人不超过十人，就不会引来兽潮的攻击，这样总比把所有人都聚集在一个地方等死要好。”灰烬尽可能地用平静的语气叙述道，双眼也毫不避讳地和玛格丽特对视着。 “然后你就可以想办法脱身了，对吗？”玛格丽特发出了一声轻笑，“你的建议很不错，但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也不会采纳你的计划。另外，有一点我必须要纠正过来，把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并不是意味着等死。” “我知道你们有着威力强大的武器，但那东西也是需要弹药的吧！难道你觉得你们的弹药能够在接连不断的兽潮之中坚持整整三个月吗？你没有亲身在隔离区里经历过暗季，你是不会知道那些野兽有多难对付的——”虽然自己的意图已经被对方识破，但灰烬还想再进行一下争取，可玛格丽特却是已经转过了身，抬手打了一个清脆的指响，那名之前将灰烬拖过来的黑衣人当即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麻绳，走上前将灰烬给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等等，我也可以战斗，我可以帮你们一起抵御那些野兽，多一份战斗力不也能多一点机会吗！” “你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帮助了。”玛格丽塔背对着灰烬说道，她已经打开了手中的皮革袋子，从里面抽出了一柄有着铁灰色剑身的骑兵刺剑。 第五章 暗季降临 第六章 野狗群 旧世之烬 作者:暗尘弥散 第六章 野狗群 天空已经完全化作了一块漆黑的巨幕，这意味着长达三个月的暗季终于开始了。 包括灰烬在内的所有“种子”都带到了一节被清理过的车厢里面，由四名背着那种奇特枪械的黑衣人看守，至于其他的人，则是在玛格丽特的指挥下，开始在中心集市的外围构筑防御工事。 这群黑衣人的人数并不少，全部集中起来之后差不多有两百多人，这么多活人聚集在一起，足以引来成千上万的狂化野兽。 “这群没脑子的家伙……”灰烬双手扒在车厢的窗口上，默默地注视着这些正在忙碌的黑衣人，他们的动作十分迅速，彼此之间的配合也极为默契——虽然这些黑衣人一直都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是灰烬心里却是已经得出了大致的猜测。 这些人……应该都是莱茵帝国的军人，而且还是属于那种数量稀少的精锐部队。 他们把大量削尖的木桩埋在集市的外围，木桩的尖端斜斜地指向外面，木桩之间则是用带着倒刺的粗铁丝缠绕起来——当初，隔离区里面的幸存者们也是这么做的，可事实证明，这种简易的铁丝栅栏在面对狂化的野兽时，能够发挥出的作用极为有限。 在铁丝栅栏的后面，黑衣人们又用沙袋堆起了十几处街垒，这些街垒如同鱼鳞阵一般交错排列，而在每一处街垒和铁丝栅栏之间，黑衣人们则是撒下了大量的铁蒺藜，用来填补其中的空缺。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那些黑衣人便分成了若干个小组，躲到了那些沙袋构筑成的街垒后面，静静地等待着兽潮的到来。 灰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来，他的逃脱计划必须要提前了，本来他还以为这群人会有什么对付兽潮的杀手锏，然而事实证明，他们所做的一切，和几年前团灭的那五百个人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他们唯一的优势，便是手中那种奇特的枪械，然而暗季并不是只有一两天，兽潮也不是只会出现一两波，就算他们携带的弹药再多，也肯定会有耗尽的时候，到了那时，就是野兽对人类的单方面屠杀了。 灰烬可不想和这群外来人一起死在这个地方，就算没有武器和食物，他一个人逃出去的存活几率也要比几百个人聚在一起硬抗兽潮要来得高。 灰烬的视线从外面收了回来，在车厢里面环视了一圈……算上自己在内，总共有26个“种子”，在疲劳、困倦和恐惧等多种因素的影响下，这些孩子已经有不少都蜷缩在车厢地板上进入了梦乡，至于少数还醒着的，则基本都是瑟瑟发抖地躲在车厢的角落里面，也有的干脆直接钻到了桌子的底下。 灰烬摸了摸口袋里的两片干面包，心里不断地盘算着脱身的办法。 这些食物是黑衣人发给他们的，灰烬也获得了一份，面包这东西，在外界虽然是极为常见的食物，但在隔离区里面却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十年的时间，已经足以让那些储存在仓库里面的面粉腐烂殆尽了，而隔离区里既没有麦田，也没有还能运作的磨坊，想要吃到一片新鲜的面包，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这些进入隔离区的黑衣人携带了大量的物资，而运送这些物资的工具则是一辆依靠以蒸汽作为动力的装甲战车，这辆战车就停靠在中心集市的空地上面，而在战车的旁边，就是那个用来进行体检的皮革帐篷。 趁对方不注意，把装甲车抢走？这个念头仅仅是出现了一瞬就被灰烬自己给掐灭了，虽然他没有亲眼过这种造价高昂的战争机器，但从书本上面了解到的知识却是让他知道想要将这台庞然大物发动起来，至少需要三名以上的熟练操作人员才行。 想要借助装甲车逃离这里，这完全不现实。 至于找其他的人做帮手，他则是压根就没有这个想法，先不说其他的孩子会不会配合自己，就算他们完全听从自己的命令，单凭自己从书籍上面获得的那点知识，也没有办法将这些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东西的人变成一名合格的装甲车驾驶员。 就连灰烬自己，都仅仅只有理论知识而没有任何实际操作经验。 …… 在暗季之中，时间的流逝总让人觉得异常地缓慢，虽然怀表上的指针显示时间仅仅只过了三个小时，但玛格丽特却感觉似乎是过去了整整一天，一股没由来的烦躁感觉也逐渐在她的心底滋生了起来。 “来了！” 一名位于前沿街垒的黑衣人突然大声喊道，正在抱着刺剑背靠着一节车厢闭目假寐的玛格丽特顿时从原地弹了起来，步伐飞快地走到了防御阵线的后面。 这是一群野狗，数量大概在三十条左右，比起当年帝都贵族家里饲养的猎犬，这些已经野化的品种体形更为壮硕，有力地四肢不断地带动着躯体高速奔跑，腥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黑衣人们构筑的防线，嘴角处腥臭粘稠的涎水则是伴随着跑动时带起的气流不停地甩着。 即便是隔离区里最有经验的猎人，在遇到这样的阵仗时也免不了会慌了手脚，而这，仅仅只是大规模兽潮到来前的一道开胃菜而已。 “子弹上膛！准备战斗！”玛格丽特的声音极为沉稳，她举起了手中的刺剑，水平地指向了正在朝着防线发起冲锋的野狗群，就好像一位蓄势待发的决斗者一样。 “三连发，两轮射击，放！”刺剑猛地挥落，剑身和空气在高速摩擦之中发出了一声清亮的呼啸声，而那些蹲在街垒后面的黑衣人，则是在命令下达的那一瞬间，整齐划一地扣动了扳机！ 这种奇特武器所发出的枪声很小，和金属刀叉碰撞时发出的声响差不多，灰烬一直都怀疑这种武器并不是使用火药来当作驱动弹丸的动力，可是，如果不用火药的话，又是什么力量将弹丸推出枪膛的呢？ 虽然枪声没有燧火枪那么惊天动地，但是这两轮射击的收效却是极为惊人，野狗之中绽放出了大量的血花，冲在最前面的十几条野狗顿时被高速飞行的弹丸所毙杀，其中一条半个脑壳被掀飞的野狗甚至在惯性的作用下朝前继续跑出了好几米，才重重地摔翻在地上。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玛格丽特的手下便已经解决了一半数量的野狗。 第六章 野狗群 第七章 第二轮袭击 旧世之烬 作者:暗尘弥散 第七章 第二轮袭击 至于剩下的十几条野狗，才刚刚冲到篱笆近前，就遭到了一阵扑头盖脸的铁砂霰射，战斗甚至都没有进入到近战流程，就已经结束了。 “一队二队保持警戒，三队去把这些野狗的尸体拖进来。”玛格丽特很快又下达了新的命令，十几个身手敏捷的黑衣人翻过了沙袋和栅栏，开始捡拾那些野狗的尸体。 这些狂化的野兽身上带有一种特殊的病毒，如果人们把带有这种病毒的肉块生吃下去的话，很快就会发狂，用不了一天的时间就会浑身抽搐而死，但是这种病毒似乎并不耐火，只要将肉彻底烤熟就能杀死它们。 玛格丽特的做法十分正确——两百多个人，仅靠他们带来的物资和中心集市的存货很难扛过三个月，对于他们来说，这些袭击集市的野兽反倒是成了最佳的食物来源。 尤其是趁着现在，兽潮袭击的频率和强度都还不算高的时候，尽可能多地收集一些猎物……等到大规模兽潮来袭的时候，想要再像这样翻出去把野兽的尸体捡回来，恐怕就得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那些黑衣人将野狗的尸体捡进来之后，用短刀将其开膛破肚，清理掉内脏和肠子，沥干血液之后再抹上盐巴，这样一来，这些腌制过的狗肉至少可以保存到下个暗季来临之时都不会腐坏。 “统计一下弹药和压缩蒸汽的消耗。”玛格丽特对手下吩咐道，这时，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刚才那个敢于向自己提出“建议”的小男孩…… 他说的没错，如果按照刚刚这场战斗的消耗量来算的话，别说三个月了，恐怕只要半个月的时间，这些蒸汽铳就都会变成毫无作用的烧火棍。 弹药还不是关键的问题，关键就在于用来替代火药的高压蒸汽，这种高压蒸汽只有在凛风堡和另外几座大型军事要塞里才能够得到补充，一旦用光，士兵们手中的蒸汽铳立马就会哑火。 坚守三个月，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至于利用装甲车突破隔离区，这的确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但是除去必要的操作人员之外，装甲车一次最多只能运送十个人左右，就算把里面用来储存物资和弹药的空间全部腾出来，撑死也就是把这个数字提升到十五人而已。 就连把这批种子全部送出隔离区都得走两个来回，更别提手下这两百多号人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本来今天就已经要准备撤出隔离区了，然而，提前降临的暗季却是那么地令人猝不及防……在这种情况下，玛格丽特也就只能寄希望于那条“应急条例”了。 如果凛风堡没有将他们忘记的话，最多一个月的时间，一支由一千名帝国士兵组成的救援部队就会强行突入隔离区，将他们给救出去——当然，前提是他们得活到那个时候。 …… 灰烬依旧没有想到一个具有一定可行性的逃脱计划，这些黑衣人不仅对外防御严密，对内也是完全没有留下一丝漏洞，四个看守他们的人两两轮班，在任何时候车厢两端的出入口都会有一个人守着，光是想要逃离车厢都很难做到，更别说从这么多黑衣人的眼皮子底下溜出中心集市了。 或许，等到他们的防线被兽潮冲垮的时候，灰烬才能够等到脱身的机会……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他需要面对的就不是这些手持奇特枪械的黑衣人了，而是那群残暴而嗜血的狂化野兽。 那似乎更糟了…… 身上的绳索在被带进车厢的时候就已经解掉了，除了不准离开车厢之外，黑衣人们并没有对灰烬他们做出更多的限制，借着身体的掩护，灰烬从车厢内壁的边角处掰下了一块锈迹斑斑的三角形铁片，并且将这枚铁片在同样是金属材质的车厢底板上面来回打磨着。 …… 第二轮袭击很快就来临了，这一次，出现在他们视野里的是由好几种不同的野兽组成的混合兽潮，冲在最前面的，是两头身高将近两米，体长超过四米，獠牙的直径堪比普通成年男子大腿的巨型野猪。 这种巨型野猪在明季里就是隔离区里的一方霸主，就算是在原住民里，也没有几个人敢去打这家伙的主意——长牙野猪或许还能被燧火枪打死，但是这种体形是长牙野猪数倍的巨型野猪，可就不是那么好对付了。 尤其是在暗季，巨型野猪体表的甲壳之下还会分泌出大量的脂肪，这不仅会让它的体形看上去更为膨胀，更是能够极大地增强它的防御力，就连燧火枪都对这层厚厚的皮下脂肪无能为力——脂肪层可以吸收掉弹丸上面附带的绝大部分动能，将弹丸的杀伤力降到最低，至于铁砂，更是连野猪体表的甲壳都无法穿透。 然而，在拥有这等防御力和吨位的情况下，巨型野猪的动作却是一点都不显得笨拙，当它全速冲刺起来的时候，几乎等同于一辆身披装甲的蒸汽坦克，除了隔离区外围残存下来的部分城墙之外，在灰烬的印象里，似乎还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挡住冲锋的巨型野猪。 而跟在这两头巨型野猪的身后，则是十几头浑身是刺的豪猪和十几条似狗非狗、似狼非狼的犬科动物，隔离区里的原住民们将这种野兽称之为“狈”，狈的前肢很短，但后肢却极其发达，跑动起来更像是在跳跃一般，强有力的后肢每一次发力，都可以令它们在一瞬间蹿出十几步远的距离。 在豪猪和狈的后面，还有着数百只种类不一的狂化野兽——在这些狂化野兽之中，并不乏明季里互为死敌的品种，可现在，它们居然聚集在一起，一同朝着黑衣人们的防线冲了过来。 “一队，换装穿甲弹，瞄准最前面的巨型野猪，集火射击；二队三队，把目标放在后面的畜生身上，自由射击，如果进入到近战之中……准许使用强化剂！”面对规模远超上一轮的兽潮，玛格丽特脸上的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她甚至已经脱身下了身上的斗篷，露出了里面穿的一身紧身皮甲。 枪声再度响起，然而这一次，首轮射击却是收效甚微——顶在最前面的两头巨型野猪为身后的其他野兽挡下了绝大多数的子弹，只有一只位于兽潮边缘的狈被子弹擦到，在腹部的一侧撕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血淋淋的肠子拖出去了十几米。 转眼间，兽潮距离防线最外围的栅栏，距离已经不足百米！ 第七章 第二轮袭击 第八章 小心脚下 旧世之烬 作者:暗尘弥散 第八章 小心脚下 “一队后撤！二队三队换装彻甲榴弹！四队准备龙枪！”就在玛格丽特发布新命令的同时，那两头巨型野猪已经用肉山般的躯体撞开集市外围的栅栏，那大腿粗细的木桩就和一根筷子一样被轻松折断，至于那些带着倒刺的粗铁丝，更是连在野猪的身上连一点划痕都没法留下。 位于最前端街垒的黑衣人们已经撤到了后面，而其他的黑衣人则是将一种圆筒状的金属炮弹插在了枪口的前端，对着巨型野猪扣动了扳机。 “咚——咚咚——” 一声声闷响从枪膛内传来，这些筒状炮弹在离开枪口，尾部由金属片打造而成的桨型瞬间张开，使炮弹高速旋转着朝两头巨型野猪飞去！ 彻甲榴弹的前端有着一根尖锐的刺锥，旋转起来之后就等同于是一个钻头一样，在巨型野猪的背部甲壳上面钻出了一个圆孔，令整枚彻甲榴弹都挂在了巨型野猪的身上……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了整个中心集市，待到硝烟散去之后，两头巨型野猪背部的甲壳已经是支离破碎，被彻甲榴弹直接命中的地方更是一片血肉模糊，有的地方甚至都已经可以看到森白的骨头…… 尽管如此，两头巨型野猪却依旧还是没有倒下，保持着一个极高的速度，直直地朝着防线撞了过来！ “呵……”玛格丽特突然发出了一声冷笑，手中的骑兵刺剑用力一甩，只见大量的白色蒸汽从许多个肉眼难以觉察的凹槽之中喷涌了出来，伴随着铿锵有力的金属爆鸣声，原本只有一米出头的剑身竟是硬生生拔长了数倍，变成了一杆长度将近三米的长矛！ 冲在最前面的那头巨型野猪已经掀翻了两处无人的街垒，冲到了玛格丽特的近前，就在它那粗长的獠牙即将贯穿玛格丽特纤细的身躯之时，这个女人的身体猛然爆发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整个人高高跃起，一个空翻躲开了野猪的撞击，随后将手中的长矛用力地刺进了巨型野猪背部被彻甲榴弹所炸开的伤口之中！ “呯！呯！呯！” 玛格丽特不断地扣动位于剑柄上的扳机，沉闷的爆炸声不断地在巨型野猪的体内响起，大量的黑血宛如喷泉一般从巨型野猪的口鼻之中喷出，那庞大的躯体仅仅僵直了片刻，便已经失去了平衡，在惯性的作用下重重地摔向了一侧，在地面上擦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至于另外一头巨型野猪，迎向它的则是四支又粗又长的“龙枪”！ 这是帝国军队之中一种用来对付重骑兵的专用武器，当加速到顶点的重骑兵冲出火炮覆盖范围之后，盾阵和火枪已经很难阻挡这些时速要比大功率蒸汽机车还快的铁皮罐头了，唯有这种造型夸张的龙枪，才能在重骑兵冲入步兵方阵之前将其遏制在安全距离之外。 每一支龙枪都有八米长，由四节长度两米的枪杆连接而成，需要六名士兵一同操控……四根龙枪的戟状枪头深深地刺入巨型野猪的体内，而那二十四名扛着龙枪的黑衣人则是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不断地后退，一直退出去了差不多有五十多米，才终于将这股恐怖的力量彻底化解。 将近一半的枪杆都在巨力的作用下穿了进去，将巨型野猪的脏器破坏殆尽，但那二十四名使用龙枪的黑衣人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尽管有着专门的护具，他们的虎口还是全部撕裂了，血水不断地从手上滴落，手腕和肩胛处脱臼的人更是比比皆是，至于那部分靠得离枪头比较近的人，则是已经被从野猪体内喷涌出来的鲜血淋成了一个血人。 “……”位于远处车厢内观战的灰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的心脏“呯呯”地跳个不停，并且……那种想要立马逃跑的欲望更是攀升到了顶点——他一点都不想继续呆在这个地方了，一秒也不！ 尽管黑衣人和玛格丽特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令他极为惊讶，但让灰烬忍不住想要逃走的却是这两头拥有着恐怖力量的巨型野猪。 这种级别的狂化野兽，放在以往的暗季兽潮里面，就算不是压轴级别的存在，至少也不应该在第二波就直接登场……不然的话，当初留在中心集市里的那五百个原住民，别说坚持两天了，恐怕是一轮都守不下来。 而这种兽潮有着一个明显的特性，那就是下一轮永远要强于上一轮——无论是野兽的数量，还是它们的个体实力。 继续在这个地方坚守下去，所有人都会死，无论是玛格丽特、她手下的黑衣人……还是他们这些被对方囚禁起来的“种子”，他们太低估狂化野兽的恐怖了……这还只是暗季的第一天，第二轮袭击就已经出现了巨型野猪这种东西，灰烬不敢想象，下一轮、下下轮甚至是下下下轮将会出现什么样的怪物。 不……或许他们根本就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 虽然两头巨型野猪已经被玛格丽特和黑衣人击杀，但是它们却也破坏掉了绝大部分的防御工事，跟着后面的那些野兽几乎是毫无阻碍的冲入到了中心集市里面，和这些黑衣人厮杀在了一起。 黑衣人的主要近战武器是装在枪口前端、长度三十公分左右的刺刀，他们以十人为一组，交替进行刺击，每当有五人将刺刀从野兽体内拔出收回的时候，另外五人都会在这个时候将手中的刺刀刺出，保证不会出现攻击空隙。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使用单手战锤和军刀的黑衣人，负责击杀那些零散的漏网之鱼，他们的人数比使用制式刺刀的黑衣人要少，但个人实力却是要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 而在整个战场之上，最为令人瞩目，自然就要属玛格丽特无疑了——照理来说，长近三米的长矛应该一件极为笨拙的武器，但在她的手里却是舞动十分灵活，密不透风的攻势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接暇，那些围攻她的野兽完全无法靠近到距离她两米以内的地方。 这支长矛不仅可以用于戳刺，矛杆的两侧还有着类似于剑刃一样的构造，劈砍起来也威力不俗，更加过分的是，矛尖处还隐藏着一个枪口，每当玛格丽特扣动位于剑柄处的扳机，枪口之中都会喷射出威力巨大的霰弹，将那些扑上来的野兽撕成碎片。 尽管防线被突破，但局势却是被玛格丽特和黑衣人们给稳住了，冲进中心集市之内的野兽数量正在以一个飞快的速度不断减少，而这些黑衣人之中却仅仅只有几个受伤的，无一阵亡。 可是……灰烬心中那种强烈的危险预兆却还在不断地增强着，这种感觉几乎就要把他给逼疯了……他甚至出现了幻觉，地面上似乎出现了大量皲裂的纹路，大地就好像即将崩裂一样…… 不！不对！这不是幻觉！帝国广场的地砖上面的确出现了许多新的裂纹，这些裂纹正在迅速扩大，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但那些正和狂化野兽厮杀着的黑衣人却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脚下这点细微的变化！ “小心脚下！！” 暗尘弥散说 这几天都在肝老书的结局，新书更新放缓，4月份恢复到正常的一日两章，请大家谅解。 第八章 小心脚下 第九章 参与战斗 旧世之烬 作者:暗尘弥散 第九章 参与战斗 灰烬的警告刚刚喊出口，帝国广场的地砖便已经破开了许多个洞口，几十只脸盆大小、看上去和狼蛛一样但却又长着一条蝎尾的怪物从地底下钻了出来，扑到了那些正在和狂化野兽战斗的黑衣人身上！ 是掠行者！灰烬第一时间便认出了这种似蛛似蝎的怪物的名字，只不过……掠行者可不是群居生物，一次性几十只掠行者集群袭击的场面，灰烬也是第一次见到。 这些掠行者用八条纤长的节肢死死地攀附在那些被当做目标的黑衣人身上，身后的蝎尾高高扬起，紧接着重重落下，将近十公分长的蛰针便已经刺入了黑衣人的体内！ 那些被掠行者偷袭得手的黑衣人顿时便浑身抽搐着倒在了地上——掠行者的毒液不会致命，但却会破坏人类的中枢神经系统，这种破坏的不可逆的，哪怕这些中招的黑衣人能够被救下来，他们的后半辈子也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后退！收缩防线！”玛格丽特自然也被好几只掠行者给盯上了，不过这几只掠行者在跃至半空的时候就已经被玛格丽特的矛尖给贯穿了，没有一只能够成功地扑倒她的身上。挥动长矛逼退面前的几只狂化野兽后，玛格丽特向手下发出了后撤的命令。 掠行者的这波袭击让将近二十名黑衣人失去了战斗力，中心集市的防御阵地上当即便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好在那些狂化野兽突入这个缺口之前，玛格丽特就及时收拢了手下，退守到了第二道防御阵线的后面。 只不过这样一来，灰烬他们这些种子所在的这节车厢，顿时就变成了迎击兽潮的最前线。 “里昂，你把这些种子带到后面去，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玛格丽特转头对身边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说道。 “遵命！”那个拥有着骑士头衔、被称作里昂的黑衣人应道，随后，他便带着两个人走进了灰烬他们所在的这节车厢。 “所有人，不想死的话，都跟我到后面的，你们有十五秒钟的时间……十五……” “等一下，给我一支枪，我可以和你们一起战斗！”灰烬站起来说道。 现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离开中心集市已经很不现实了，他已经彻底和这群黑衣人绑在了同一条船上，如果黑衣人抵挡不住兽潮的攻击，那么灰烬和这些“种子”同样也只有死路一条。 “少废话……十四……” “我会用枪！我可以战斗！我有丰富的狩猎经验！”灰烬继续说道。 “十三……”里昂依旧不为所动。 “我熟悉隔离区里大多数野兽的弱点！我——” “里昂，给他一支枪。”这时，玛格丽特回过头来，冷漠地瞥了一眼灰烬，她白皙的脸庞上沾染着红黑色的污血，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几欲择人而噬的煞气，就好像是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拿着。”里昂看了眼玛格丽特，又低头打量了一下身高仅仅只到自己胸口的灰烬，将一支枪、一个火药筒和一小包子弹丢给了他。 这是一支长管燧火枪，并不是黑衣人们使用的那种能够连射、没有声音和火光的奇特武器，不过对于灰烬来说，就算给他一支那种连射铳，他也不一定会用。 “‘执行者3型’……帝国边防部队的标配武器……”灰烬看了看手中的长枪，立马便说出了它的型号。 这让里昂不仅多看了他一眼，不过这名骑士并没有多说什么，而且驱赶着其他的种子离开了这节车厢。 莱茵帝国虽然有着一系列武器管制条例，但并没有完全禁止平民持有火枪，像一些特殊职业的平民，比如保镖、佣兵、猎人或是护林员等等，在向帝国治安机构报备之后，便可以合法持有枪支和一定数量的弹药——只不过在枪支的规格上面，却是有着十分严格的规定。 平民持有的燧火枪，其枪管长度不得超过三十公分，枪膛口径不得大于三公分……而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不得使用带有膛线的枪管，如果有违反者，将会被处以一到三年的劳役刑罚，而如果武器店出售这类违禁规格的枪支给平民的话，将会被直接吊销营业执照，同时没收所有财产，流放边疆。 至于军队使用的枪支，除了用来发射霰弹和铁砂的专用枪械之外，则基本都是清一色的线膛枪——膛线是一项武器史上里程碑式的发明，在膛线的作用下，弹丸在穿过枪管的时候，将会被赋予高速旋转的能力，这样一来，无论是射程、威力还是精准性都会一个巨大的提升。 一般来说，滑膛枪的射程只有一百米到一百五十米左右，射程越远，精度就越惨不忍睹。而线膛枪的射程则是可以轻松超过五百米，并且在射击远距离目标的时候还能保持相当高的精度。 如果一支使用滑膛枪的部队和一支使用线膛枪的部队在野外遭遇的话，前者很可能在自己手中的滑膛枪射程之外就已经被敌人给彻底消灭了。 …… “种子”们被带走之后，黑衣人们迅速地涌入了这个车厢，将枪支架在了车厢的窗口上面。 玛格丽特的武器也换成了一支造型奇特的银白色铳枪，在枪支护木的后方有着一个圆鼓状的金属供弹具，显然，这东西具有着强大的持续火力。 负责断后的黑衣人这时也从前面退了回来，车厢和狂化野兽之间最后的阻碍也消失了。 剩余的狂化野兽还有一半左右的数量，只见十几头豪猪突然冲到了距离车厢只有不到二十米的地方，背上黑白相间的棘刺根根竖立了起来，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个巨大的海胆一样。 看到这一幕，灰烬顿时脸色一变，急忙喊道：“低头！趴下！快！” “照他说的做！”玛格丽特说完，便蹲到了车窗的下面，而她手下的那些黑衣人们也纷纷照做—— 一阵密集的破空声从他们的头顶传来，随后便是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玛格丽特抬头看去，只见无数根宛若箭矢一般的棘刺穿过车窗，钉在了对面的车厢内壁之上。 所幸灰烬提醒及时，在这轮齐射之中，并没有黑衣人阵亡，只有一个比较倒霉的家伙，被一根棘刺刺穿了大腿——那根棘刺正好命中了车厢上一处锈蚀得比较厉害的地方，直接穿透了进来。 “这些豪猪背上的棘刺不能连续发射，现在是我们反击的机会！”灰烬的心跳很快，但他的语气却尽力保持着平稳，以最快的速度将黑火药填入了枪膛之中。 “你确定？”玛格丽特问道。 “确定，对于隔离区里的这些怪物，我知道的绝对比你们多……毕竟，我在这个该死的地方可是生活了足足十年……”灰烬说完，便直接探身出去，扣动了扳机。 一团呛人的黑灰色烟雾从枪口处的小孔喷出，线膛枪专用的锥形弹丸呼啸着脱膛而出，准确无误地命中了一头豪猪眼睛，这头豪猪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便倒在了地上。而灰烬则是迅速地缩了回来，毫不慌乱地重新装填弹药。 “你似乎经受过军事训练？”玛格丽特并没有急着下令让手下反击，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灰烬将一枚黄铜材质的锥形弹丸从油纸里面剥出来，填入枪膛之中。 “……书上学的，帝国王立大图书馆里有关于训练军队的书籍……” “你能识字？”玛格丽特眼中感兴趣的神色又加深了一分。 “能……”灰烬心里咯噔一下，要知道，他报给玛格丽特的年龄可是十四岁，而那场灾难发生在十年前，对于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别说能读懂大图书馆里那些厚厚的书籍了，就算能识得几个字都是一件极为令人惊讶的事情了。 “你曾经是一名贵族吗？”玛格丽特追问道，平民家的小孩子是不可能在四岁之前就接受教育的……甚至，很多平民到了二十四岁的时候能认得的字也只有自己的名字和一些常用词汇罢了，也只有贵族家庭，才会把对孩子的教育看得如此重要。 “或许是吧……我失去了很多记忆，我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灰烬的心里松了口气，既然对方主动帮他找到了一个理由，那么他也就只能默认了。 “说的也是……如果你能记起你的姓氏的话，或许在十年前就已经被帝国的军队给接出去了。”玛格丽特既像是在对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第九章 参与战斗 第十章 狂化者 旧世之烬 作者:暗尘弥散 第十章 狂化者 正如玛格丽特所说，在降临之日过去之后，那些幸存者之中有名有姓的贵族都在第一时间就被莱茵帝国的军队给接了出去，剩下留在隔离区里的，就只有那些平民和像灰烬这样无法确认身份的人了。 …… 黑衣人的反击十分犀利，一轮齐射过后，车厢前方就再也没有一个还能站着的狂化豪猪了。 “这是什么武器？”趁着这个机会，灰烬向玛格丽特提出了一直都很想提的那个问题。 “你说我手下用的？这叫‘蒸汽铳’，由帝国军工局研发的新式单兵武器，使用压缩蒸汽作为推动弹丸的能源。”在灰烬参与战斗之后，玛格丽特对于他的态度也是产生了一定的转变，十分爽快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压缩蒸汽？……那种东西应该很难得到补充吧？我觉得，你们的蒸汽恐怕将会比弹药更早用光。”灰烬打量了一下黑衣人们身后用铜管和蒸汽铳连接的气罐，很快便发现了这种武器的问题所在。 “还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呢，要不是必须得把你们送到奥康奈尔去的话，我还真想把你留下来好好调教调教呢。” 奥康奈尔？灰烬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这个地名对他来说并不陌生……甚至是，太过熟悉！ 他之所以多次进入大图书馆的废墟，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研究十年前降临在莱茵哈特的那场“天灾”，至于学习其他方面的知识，那还都只是次要的…… 而提到降临之日，“奥康奈尔”这个地名，却是怎么都绕不过去的一个点。 奥康奈尔，曾经大陆第一帝国“神罗帝国”的首都，位于莱茵帝国旧疆域的北疆，而在莱茵帝国挥师北上吞并了北部联邦和神罗帝国之后，这座古城就直接变成了莱茵帝国西境的一部分。 但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奥康奈尔的另外一个名字——“第一隔离区”。 十年前毁掉莱茵哈特的那场灾难并不是第一次降临之日，早在二百三十六年前，那束贯穿天地之间的灼目白光就已经在奥康奈尔降临过了，并且毁掉了那座当时大陆上最为繁华的城市。 也正是借着这第一次降临之日，莱茵帝国趁机强袭了神罗帝国，吞并掉了神罗帝国七成以上的土地，并且将那些自称为“圣教徒”的家伙赶到了位于大陆最西端的蛮荒之地上。 莱茵帝国在接手了已经化为废墟的奥康奈尔之后便立即进行了封锁，并且将其命名为：“第一隔离区”。 难道玛格丽特和她手下的这些黑衣人，在第二隔离区里收集他们这些“种子”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他们送到第一隔离区去？可是……这样做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奥康奈尔？为什么要把我们送到那里去？” “啊呀，不小心说漏嘴了呢，这个你就别问了，有些事情以后你自然就会知道了，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虽然玛格丽特说是这么说，但是从她的语气之中，灰烬却是完全听不出来一个正常人把重要消息说漏嘴之后应有的那种紧张。 她是故意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自己的，虽然灰烬根本不清楚她的用意是什么。 “……好吧，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要知道，你们携带的压缩蒸汽还能坚持多久？”灰烬知道，就算他继续追问，也问不出更多的东西来，干脆直接转换了一个话题。 至于奥康奈尔的事情，在他们没有活着走出第二隔离区之前，再怎么去操心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不用担心这个，除了蒸汽铳之外，我的手下还都携带着军用燧火枪，就算压缩蒸汽用光了，他们依旧能够继续战斗。”玛格丽特说道。 “军用燧火枪根本对付不了那些怪物，”灰烬摇了摇头，“你们现在弹药和蒸汽都十分充足，可是应对这一波袭击就已经如此吃力，但你要知道，在隔离区的暗季里，兽潮的规模只会越来越大，但是你们的火力却不会比现在更强，甚至还会随着蒸汽铳的哑火而大大削弱……再算上战斗之中的减员……” 灰烬没有继续说下去，随便一个智商正常的人——哪怕这个人没有接受过任何军事理论方面的培训，他也可以从灰烬的分析之中得出一个结论：他们这群人，绝对不可能在中心集市坚持三个月之久，甚至一个月的时间可能都撑不到。 “……”这一次，反倒是玛格丽特陷入了短暂沉默之中。 “我是说真的，现在只是暗季的第一天，把所有人分散还来得及……” “行了，如果你不想被丢到后面的车厢去的话，就闭上你的嘴……真到了事不可为的时候，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玛格丽特的语气瞬间就冷了下来，原本好了不少的态度也急转直下，她转过头，不再去理会灰烬，伸手取下了那个打空的弹鼓，将一枚又一枚特制的锥形弹装填了进去。 “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固执？”灰烬咬牙切齿地想道，自己已经将局面分析得足够透彻了，玛格丽特并不是一个战术白痴……恰恰相反，她还是一个对于小规模战斗十分有经验的指挥者，她不可能不清楚继续固守中心集市的结局是什么，但她却依旧没有放弃的念头。 难道说，这个女人还隐藏着什么灰烬所没有看到的底牌？才会显得如此有底气？ 但灰烬可不想把自己的命押在这个女人的底牌上……在隔离区里生活了十年，他很少会去相信其他人，尤其是在这种需要拿自己的命当赌注的时候。 …… 第三轮的袭击要比想象之中要来得更早，在第二波的最后一只怪物被玛格丽特一枪爆头之后，众人甚至都还没有时间喘上一口气，一个浑身覆盖着黑色鳞片的人形怪物就出现在了中心集市的外围！ “那……那好像是个人……”灰烬不由得吞下了一口口水，那的确是一个人，可是，人的身上又怎么会长着如同怪物一样的鳞片呢？ “是‘狂化者’。”玛格丽特突然轻声说道，“虽然很少见，不过还是存有着少量的目击记录，它们是力量失去控制的自行觉醒者……极度危险！” “‘狂化者’？那是什么？‘自行觉醒者’又是什么？”灰烬转过头，盯着玛格丽特的侧脸问道。 这是两个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新名词，即便是大图书馆里浩如烟海的典籍之中，对此也没有任何记载……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了一个地方——玛格丽特使用的指代词不是“他们”，而是“它们”。 第十章 狂化者 第十一章 进食 旧世之烬 作者:暗尘弥散 第十一章 进食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 就在玛格丽特和灰烬说话的时候，那个被称之为“狂化者”的家伙已经越过了中心集市的边界，朝着这边飞快地跑了过来。 “所有人保持静默，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开枪！”玛格丽特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千万不要惊动了它！” 那名狂化者似乎并没有发现不远处的车厢里面躲着十几个人，它完全就是被刚刚战斗的动静和空气之中弥漫开来的血腥味所吸引过来的……很快，它就停在了巨型野猪那宛若肉山一般的尸体面前。 “狂化者的身体无时不刻都在消耗着大量的能量，它必须不断进食才能维持这种消耗……只要我们别去主动招惹它，它最后不是死在其他野兽的爪牙之下，就是死于身体透支。” 正如玛格丽特所说的那样，这名狂化者直接扑到了巨型野猪的尸体上面，它的双手前端的食指已经变成了长长的利爪，这对利爪轻而易举地撕开了就连蒸汽铳都很难击穿的甲壳和皮肤，将下面血淋淋的肉块和黄白色的脂肪直接暴露了出来。 那名狂化者的意识之中似乎只剩下了进食，它直接将整个脑袋都凑到了撕开的口子上面，大口大口地啃食起了鲜血淋漓的生肉…… “我们就这样等它吃完吗？”灰烬看着那几乎半个人都已经钻到野猪尸体里面的狂化者，轻声向玛格丽特问道。 “嗯……狂化者的破坏力十分恐怖，想要杀掉它，我们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除此之外，留着它，还有其他的用处。” “帮我们抵挡接下来的野兽袭击？”灰烬想了想，开口问道。 “不完全正确，但距离标准答案也相差无几……根据研究，狂化者的身上存在着一种特殊的能量场……这种能量场我们人类是感受不到的，但那些狂化野兽却不一样，它们能够在很远的距离就感受到狂化者的存在，并且出于趋利避害的天性，远远地避开狂化者——狂化者自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处在捕猎和进食的过程中，在整个隔离区的食物链之中，狂化者无疑是属于最顶级的那一类猎食者。”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灰烬有些好奇，对方连狂化豪猪这种隔离区暗季里常见的野兽的远程攻击手段都不太清楚，却对狂化者这种灰烬在隔离区里从未见过的“怪物”了解如此透彻……这个女人，还有她手下的这群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那是因为我曾经亲身和这种怪物打过交道……” “……它到底有多强？”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其中的细节的……”玛格丽特轻轻地摇了摇头，自从狂化者出现之后，玛格丽特的话突然就开始多了起来——灰烬可以觉察到，玛格丽特的呼吸节奏比之前加快了不少……这并不是错觉，此刻，她正处在一个十分紧张的状态之中，这种紧张绝对不是伪装出来的，她的食指紧紧地贴着扳机护圈，握着握把的手指骨节由于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了一种发白的颜色。 也正是因为感到紧张，玛格丽特才会愿意告诉自己那么多东西——和同类进行交流，一直都是人类缓解紧张和焦虑的手段之一。 …… 狂化者还在进食，它的腹部似乎有着一个无底洞一般，在这段时间内，它吃掉的肉的体积恐怕都已经和它自己差不多了，可它的腹部却是连一点隆起都看不出来。 这东西的消化能力……不，应该说是能量的转化能力，实在是太恐怖了。 “它吃完就会离开吧？”灰烬尽可能地放缓了自己的呼吸，他背靠着车厢的内壁，不远处巨型野猪的骨骼被咬碎的脆响清晰可闻。 “不知道……不过至少我们暂时不用担心兽潮的袭击了。”玛格丽特蹲在灰烬的旁边，用一台小巧而精致的铜制潜望镜观察着狂化者的情况。 狂化者的进食速度很快，它的牙齿构造也已经和正常人出现了巨大的差异，一大块坚韧的生肉只需要几下就可以撕碎嚼烂，吞进肚子里面，不到十分钟，这头巨型野猪背部的肉就已经快要被吃完了。 如果把那些肉全部堆在一起的话，估计都有这个狂化者本体的十倍以上了…… 就在这个时候，车厢的后方突然发出了一声非人般的嘶吼……这声嘶吼之中充斥着痛苦和压抑，似乎发出声音的人正在承受着残忍的折磨……而嘶吼声的发源地，正是那批“种子”所在的地方！ 什么情况？灰烬心中一惊，正打算回头，一声清脆的机械声却是在他的耳边响起——那是玛格丽特手中枪械的上膛声！ “他妈的！”这个漂亮的女人突然吐出了一句极其不符合她贵族身份的脏话，她没有回头去看嘶吼声传来的方向，而是直接站了起来，面色严肃地注视着正前方。 “该死！”一瞬间，灰烬也意识到了问题：那名正在进食的狂化者，已经被惊动了！ 虽然这声嘶吼并不是算很响，但在寂静无声的中心集市里面却是显得那么地突兀——狂化者已经停止了进食，那双野兽般的血红眼眸缓缓地朝着他们所在的这个方向望了过来。 狂化者黑色的鳞片上面沾染着大量破碎的脏器和粘稠的污血，这让它看上去显得更为狰狞，鳞片下面虬扎的肌肉不断地伴随着呼吸的节奏剧烈地起伏着，白色的灼热气体有力地从它的鼻孔里面喷吐出来，就好像在它的体内有着一台大功率蒸汽机一样…… 玛格丽特并没有等待狂化者主动发起攻击，而是选择了先发制人！储存着压缩蒸汽的气罐上的压力表指针转眼间就已经跳到了象征着“危险”的红色区域，而位于护木后方的弹鼓更是已经飞快地旋转了起来—— 不计其数的弹丸在短短一息间就已经倾泻到了狂化者的身上！ 玛格丽特对于枪械后座力的控制简直可以用完美来形容，在这种狂风暴雨般的射击频率之下，她依旧可以将弹丸的落点控制在半径不超过十公分的范围之内，如此密集的攒射，如果目标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那估计整个上半身都已经被打成了肉糜…… 但对于狂化者来说，遭到这种程度的攻击，它仅仅只是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而已——那些嵌着高硬度钢芯的锥形弹，唯一获得的战果，就是在它体表的黑色鳞片上面，留下了无数道浅色的划痕。 “不要节省弹药！保持对目标的火力覆盖！”玛格丽特对她的手下低吼道，将手里的蒸汽铳丢到了一边——在刚刚几秒钟的高频率射击之中，这支蒸汽铳的枪管已经不堪重负，出现了变形和破裂的情况，枪管表面更是烫得可怕，大量的高温蒸汽从裂缝之中溢了出来，如果继续用它进行射击，随时都有着炸膛的危险。 一个巨大的皮革袋子被玛格丽特从一个密封的金属箱子里面拖了出来，拉开袋子的拉链，里面赫然是一大堆精密的机械部件。 “我需要三分钟的时间进行组装，不要让它靠近车厢！” 第十一章 进食 第十二章 缠斗 旧世之烬 作者:暗尘弥散 第十二章 缠斗 不用玛格丽特多说，车厢里面的黑衣人们便已经自行分成了数个射击小组，用手中的武器去阻击开始朝着车厢跑来的狂化者——虽然他们的枪法没有玛格丽特那么好，手中的蒸汽铳也不是玛格丽特所使用的那种定制版，但是他们的配合却极为默契，三到四人一组，每当有人更换弹匣、气罐或是过热的枪管时，总会有其他人保持着对狂化者的火力输出，密集的弹雨从头到尾都没有间断过。 虽然蒸汽铳根本无法伤到狂化者，不过弹丸上附带的动能却是实实在在能传递到对方身上的，就算狂化者的力量再怎么强，也不可能顶着弹雨飞奔起来。 尽管如此，它却依旧还是在不断地逼近车厢……很快，狂化者和车厢之间的距离就只有不到二十米了，而玛格丽特手里那支重型枪械却仅仅只是组装出了一个雏形而已。 她已经进入了一种极度专注的状态，周围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十根白皙纤长的手指甚至都已经出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残影，一个又一个精密的零件飞快而精确地被安装到正确的部位上面，这种熟练程度足以让任何一个获得过机械师协会官方认证的高级机械师都为之汗颜，然而，此刻袋子里的剩下的零件却还有上百个之多…… 枪声和狂化者的咆哮声此起彼伏，战斗已经进行到了一个极为激烈的程度……甚至有两名黑衣人主动从车厢里面跳了出去，一边不停射击着狂化者，一边朝两侧跑去，企图将狂化者引离车厢。 但是，狂化者似乎是完全无视了这两名黑衣人，它抬起手臂护住自己相对来说较为脆弱的面部，一步步地朝着车厢走了过来。 “二队保持援护射击，一队跟我上！”一名黑衣人抽出了腰间挂着的军刀，从车窗之中一跃而出，紧接着，又是五名黑衣人端着刺刀跳了出去，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之前冲出去引诱狂化者的两名黑衣人也折返了回来，握着上了刺刀的铳枪朝着狂化者的背后刺去！ “叮！” 锋利的刺刀在和狂化者身上的黑色鳞片接触的那一瞬间，竟是发出了金铁交鸣般的声响，而那用高强度合金铸成的刺刀刀尖，居然崩掉了一个花生大小的缺口。 两名黑衣人同时后退了一步，低吼着再度刺了出去，可就在这时，一直都没有正眼看过这两名黑衣人的狂化者却是突然转过了身—— 电光石火之间，两柄刺刀已经被它紧紧地握在了掌心之中，然后以蛮力生生折断，两名正在前冲的黑衣人顿时脚下失去了平衡，身体朝前摔了出去……伴随着两声沉闷的血肉撕裂声，狂化者手中的利爪已经贯穿了他们的胸膛。 抽出利爪，两具尸体顿时倒在了地上，但接着这个同伴用生命换来的机会，冲出车厢的六名黑衣人却是已经将狂化者给包围在了中间。 “它只有一双手臂，我们同时进行攻击，它不可能抓住我们所有人的武器！”那名为首的黑衣人大声说道，他的双手平举着那把刃长超过一点二米的军刀，汽灯的灯光映照在精钢锻造的刀刃上面，折射出了如同水波一般的光泽。 “杀！” 刀光流转，吹毛断发的利刃无声无息地划出了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奔狂化者的脖颈而去，而另外五个人也是同时将刺刀刺向了狂化者腰肋处的要害！ 刺刀这种装在枪械上的近战武器单论技巧性和观赏性，和刀剑一类的传统兵器相比的确没有多大的优势，在武者之间的搏斗之中也很难占到什么优势……一名精通刺刀刺杀技巧的士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为一名剑术大师的对手，但刺刀却依旧成为了帝国军队最通用的制式近战武器，原因很简单—— 刺刀的招式直截了当，而且杀伤力巨大。 刺刀的使用方法十分简单，任何一名刚刚入伍的士兵简单操练几天之后也能掌握——一手紧握护木，一手紧握枪托颈部，腰背配合着手臂同时发力——虽然动作简单，但却可以调动起人体中绝大部分的肌肉力量，使得刺刀在刺击的时候具有极大的威力。 军队里教授的技巧，都是经过千锤百炼得出的最有效率的杀人技巧，不需要花里胡哨的繁复招式，目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置敌人于死地。 …… 先前两名被狂化者杀死的黑衣人已经证明了这个怪物恐怖的防御力，眼下这六个人也没指望能依靠近战将狂化者击杀，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拖住这个怪物，尽可能地给玛格丽特争取时间。 六个来自不同方向的攻击，除非狂化者能长出三头六臂，不然绝对不可能在同时格挡住所有人的武器，就算不能刺穿它身上的黑色鳞片，但至少也能和它僵持一会，等到玛格丽特小姐组装完那支重型枪械，这个怪物的死期就到了…… 但这一次，他们却是估计了狂化者的智商……狂化者的确在第一时间就抓住了两柄刺向自己的刺刀，但它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将刺刀折断，或是凭借自身的力量和黑衣人硬拼，而是将两柄刺刀用力一拽，借助着黑衣人刺击时爆发出来的力量，顺势将两人拖到了近前！ 只有一柄刺刀触及到了狂化者身上的黑色鳞片，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响，而另外两柄刺刀，则是都刺进了被狂化者当成肉盾的同伴体内…… “畜生！” 为首的黑衣人怒吼着，军刀重重地劈斩在狂化者的颈侧，然而巨大的反震力却是让军刀弹了起来，刀刃上出现了一排细小的豁口。 弹刀！这在战斗之中是一个足以致命的破绽，会令持刀者的正前方空门大开，为了防止被狂化者的利爪开膛，那名黑衣人只得用脚跟猛蹬地面，接连退出去了十几步。 然而，那名狂化者却并没有对他发动追击，而是用利爪划开了另一名黑衣人身后的气罐，滚烫的高压蒸汽顿时便从里面喷射了出来，将它和另外五名黑衣人包裹在了其中！ 凄厉地惨叫声当即便从蒸汽之中传了出来，经过高度压缩过后的蒸汽温度可以达到三百度以上，和压缩蒸汽进行直接接触，这就和把人直接丢进一大缸沸腾的滚水里面没多大区别。 蒸汽铳配备的气罐罐壁采用多层复合材料制成，安全性可以说是十分可靠了，哪怕是燧火枪射出的弹丸都无法将气罐击穿，但在狂化者的利爪面前，却是和一张薄纸一样脆弱不堪…… 第十二章 缠斗 第十三章 狙击 旧世之烬 作者:暗尘弥散 第十三章 狙击 一名黑衣人从逸散的蒸汽之中摔了出来，他脸上的面罩掉落到了地上，露出了下面那张被高温蒸汽严重烫伤的脸庞。 不过还没等他从地上爬起来，狂化者的身影就已经冲出了蒸汽，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锋利的爪子微微一错，便如同一把铁钳一样剪断了他的脖颈，失去了支撑的头颅骨碌碌地滚落到了地上，鲜血狂飙的尸体则是被狂化者随手丢到了一边。 “……” 那名使用军刀的黑衣人不由得再度后退了几步，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的表情，不过很快，这丝犹豫就已经变成了决绝——一支银色的金属针筒被他从口袋里面摸了出来，然后用力地扎了自己的大腿上面！ 针筒尾端的密封玻璃球被捏碎，压缩空气顿时将针筒内部的药剂推入了黑衣人体内，很快，黑衣人的呼吸便变得粗重了起来。 “兴奋剂……”灰烬当然能猜到针筒里面装的东西是什么，这是一种能够极大程度激发士兵身体潜能和战斗意志的药物，但是药效的持续时间很短，在持续时间结束之后，会给注射者带来巨大的副作用……不仅如此，如果多次使用的话，还会造成药物成瘾，给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哪怕是在战争之中，帝国对于兴奋剂的使用标准也十分严苛，任何一名有经验的指挥官都明白，滥用这种药物无疑是在饮鸩止渴，只有战役进行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这种药物才会被分发到一线士兵的手中。 …… 但兴奋剂的药效的确十分强大，根据测试，最新型号的军用兴奋剂足以让一名士兵的综合实力提升百分之一百以上，并且令其暂时忘却伤痛和恐惧，成为一具悍不畏死的人形战争机器！ 以玛格丽特这群人的装备水准来看，他们拥有的药剂显然也不可能是劣质的次品，在注射了兴奋剂之后，黑衣人身上的肌肉甚至都膨胀了几分，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灰烬隔着近十米远还能听得一清二楚，而在对方裸露的手臂之上，一根根青紫色的血管更是纷纷暴起，宛若蜿蜒纠缠的黑蛇一般。 “死吧！！” 黑衣人以比原先快了不止一倍的速度朝着狂化者冲了过去……然后，以更快地速度倒飞了回来，重重地砸在了车厢上面—— 在他的胸口处，已经多出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不少内脏都已经被狂化者给切碎了，大量的血液在他的身下汇集成了一片猩红色的水洼……要不是兴奋剂的药效还没有消退，不然的话，这么重的伤势，早就当场死亡了。 第二批黑衣人从车厢里面冲了出去，企图用自己的生命去阻挡靠近的狂化者，他们在翻越车窗的时候就已经全员注射了兴奋剂，只不过，他们所争取到的时间，也仅仅只是比第一批战死的同伴多了几秒而已。 不过就是这几秒钟的时间，却是让玛格丽特完成了最后十几个零件的组装—— 组装完成的武器是一支长度超过两米的重型狙击枪，枪管上面密布着神秘而精美的花纹，枪身的两侧，则是缠绕着大量的铜管——一般的蒸汽铳只需要一个气罐进行供气即可，但这支重型狙击枪却是需要整整六个！ 玛格丽特将一枚成年人拇指粗细、接近十公分长的子弹推入了枪膛，紧接着，又从贴身的口袋里面摸出了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黑色透明晶片，塞进了一般燧火枪用来装填的火药的那个部位之中。 狂化者距离车厢只有不到五米了！玛格丽特几乎是用枪口抵着狂化者的胸膛扣下了扳机！ 枪管上面那些灰烬本以为是装饰的花纹被莹白色的光芒渐次点亮，枪膛两侧的数个喷气口之中则是喷出了大量的废弃蒸汽——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狂化者好像是被一柄超大型的重锤击中一样，整个身体都被那股难以形容的巨力给掀飞了出去，粘稠腥臭的血浆瞬间溅了玛格丽特半=一身，一枚飞溅出来的黑色碎鳞更是在她那完美的脸颊上划出了一道不浅的血口。 “干掉它了？”灰烬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执行者3型”，耳朵里依旧在回响着如同蜂鸣一般的嗡嗡声，刚才那一枪的威力，绝对能够媲美那种固定在炮座上的大口径要塞炮了，就算将十头巨型野猪排成一列，也肯定能够一发贯穿！ 这种武器，如果运用到战争之中的话…… 玛格丽特的右肩在不断地颤抖着，右臂则是软软地垂在身侧，这件武器不仅威力惊人，后座力也同样恐怖，从枪托上传来的巨力直接废掉了玛格丽特的一条胳膊……这还是她退出去好几步，一直退到了车厢另一端的结果……如果不是用这种方式去缓冲后座力的话，恐怕她的整条右臂都能被硬生生地给撕扯下来。 “应该……死了吧……咳咳……” 玛格丽特咳出了一口淤血，用左手擦掉了脸上遮挡视线的碎肉和血污，她的手下则是第一时间就拿着药物和绷带跑了过来，开始给她处理伤势。 那支将狂化者轰飞的重型狙击枪就那么被玛格丽特随意地丢在了地上，灰烬想要去触碰一下，手指却是被滚烫的枪管给烫出了一个水疱。 “它……它还没有死！”突然，一个带着颤音的惊呼在一旁响起，灰烬连忙凑到了车窗面前，瞪大了双眼朝着远处望去——只见那个狂化者在被轰出近百米远之后，竟是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借着微弱的汽灯灯光，灰烬可以看到它的胸口处被穿出了一个拳头大小、血肉模糊的孔洞，孔洞前后贯通，边缘处的鳞片支离破碎，但鲜血狂飙的景象却是没有出现……在这短短十几秒钟内，这处可怖伤口的出血竟是已经被止住了！ 这个时候，哪怕是这些悍不畏死的黑衣人们都已经陷入了呆滞的状态之中，他们完全无法理解，这怪物在承受了一记如此恐怖的攻击之后，为什么还能从地上爬起来？！ 灰烬同样也是震惊无比，他一直以为，在这十年里，自己见过的各种离奇古怪的事物已经不算少了……可远处那个正在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身影，却是让他感到自己用了十年时间建立起来的认知在这短短十几秒里就被彻底颠覆了…… 大脑之中的空白一闪而过，灰烬几乎是下意识地抱起了那支被玛格丽特丢下的重型狙击枪，转头吼道：“还有子弹吗？再给我一发！只要再补一枪，一定可以干掉那个怪物的！” 然而，玛格丽特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这支枪只能射击一次，在那枚子弹出膛的瞬间，枪管和枪膛内侧镌刻的充能回路就已经被彻底摧毁了……” “什么充能回路？不是只要有压缩蒸汽就可以开枪了吗？”灰烬有些愕然，不过玛格丽特的话却还是让他联想起了在对方进行射击时自己所看到的一幕——枪管上亮起的那些纹路，似乎组成了一个极为巧妙的阵列，虽然灰烬不清楚这种设计的原理和作用，但是这支枪能够爆发出这么巨大的威力，肯定和这些纹路脱不了关系。 “压缩蒸汽只是用来驱动回路阵列的辅助动力而已……而且，就算充能回路没有被毁掉，我也没有第二片墨晶了。” 第十三章 狙击 第十四章 异变 旧世之烬 作者:暗尘弥散 第十四章 异变 墨晶？！原来刚才玛格丽特塞进枪膛里面那块小晶片就是墨晶？！原来这支只能开一枪的狙击枪竟然是以墨晶作为驱动能源的？！ 墨晶是什么东西，灰烬当然清楚，但他和绝大多数普通人一样，从出生到现在，却从未亲眼看到过这种价值连城的结晶体。 众所周知，黑石是构建人类机械文明的基石，黑石在燃烧的时候可以释放出大量的热量，是驱动蒸汽机不可缺乏的能源，衡量一个国家国力的强弱，境内黑石矿脉的数量和质量往往是至关重要的因素之一。 而比黑石高一档的同类矿物则是被称之为“黑金”，这是一种泛着金属光泽的坚硬黑色矿物，黑金的化学性质和黑石极为接近，但黑金在燃烧的时候可以释放出来的热量却是同体积黑石的近百倍……越是精密的机械对于燃料的需求就越高，而黑金作为一种稀有的高级能源，自然是成为被帝国严格控制起来的战略资源。 早年，黑金只有在一些大规模、高质量的黑石矿脉底层才能找到，产量极低，皇室、大贵族和军队牢牢把控着这些出产的黑金，以防这种资源流入到民间市场之中……但随着“浓缩精炼法”的出现，炼金师们成功地利用黑石制取出人造黑金之后，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善……但制取一颗拳头大小的黑金，却需要消耗整整一卡车的黑石，除此之外，所需要的设备和催化剂同样也是价格不菲，黑金这种东西，依旧没能在民用领域普及开来。 至于墨晶，对于平民来说，那就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珍稀宝石了。 这是一种黑金的伴生矿，但相比较黑金和黑石之间的产出比，墨晶的数量却更加稀少，与其说它是矿石，到不如说这是一种宝石更为贴切。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墨晶刚刚被人类发现的时候，的确是把它当做宝石来看待的——杂质低于百分之二十的高品质黑石的燃点大概在五百度左右，而黑金则是高达一千度……但墨晶这东西哪怕丢进两千多度的炼钢炉里面也不会发生任何反应，它不会燃烧也不会熔化，足以将熟铁汽化的温度也完全奈何不了这种漂亮的结晶体。 虽然墨晶无法用于工业，但它的产量却是决定了它的价值，一直到现在为止，镶嵌着墨晶的首饰都还是上流社会所追捧的抢手货。 但在一百多年前，一名天才的机械师却是找到了墨晶的使用方法，经过无数次的尝试和失败，他发明一种特殊的电路阵列，这种阵列可以引起墨晶的共鸣，从而使墨晶释放出不可思议的能量——但是，在实验成功的那一刻，这名天才的机械师却是为之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失控的能量肆虐了整个实验室，蒸发了包括机械师本人在内的绝大多数东西。 所幸的是，他那部分没有存放在实验室里的研究手稿得以保存了下来，借着这些手稿，后人又花费了十多年的时间，才得以复原了他的研究成果。 尽管如此，墨晶的产量注定了这种结晶体无法大规模应用于工业化，而人类至今也没能掌握合成墨晶的方法，现存于世的墨晶全部都是天然产物，用一块就少一块。 …… 换而言之，玛格丽特刚刚开出的那一枪，就足以让一名中等偏下阶层的小贵族彻底破产了…… “没关系……它体内的能量应该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如果它不修复伤口拼死反击的话，我们或许还得付出不小的代价，但既然它用剩下的能量来修复伤口的话……” 玛格丽特还没说完，那个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狂化者就再次一头栽到了下去，这一次，它仅仅只是抽搐了几下就再也没了动静。 它身上虬扎的肌肉开始退化，那些坚硬的黑色鳞片纷纷从体表脱落，变成灰白色的粉末状物质……当那些异化迹象全部消失之后，出现在灰烬他们视野里的，仅仅只是一个苍白而瘦弱的男孩而已。 这让灰烬感到有些难以置信，那个怪物的本体竟是这么一个和自己没有多大区别的男孩……但就在一分钟前，这个男孩杀掉了十多名身经百战且装备精良的黑衣人，还硬生生扛下了那支以墨晶为动力来源的重型狙击枪的轰击。 他到底是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灰烬的心里充满了疑惑，他不断地在脑海里搜刮着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书籍和文献的内容，然而却找不到任何一点与之相关的信息。 “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对吧？”玛格丽特似乎是猜到了灰烬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来。” 玛格丽特站了起来，带着灰烬和几名黑衣人绕到了车厢的后方……刚刚那声惊动了狂化者的嘶吼传出来的地方。 一个高瘦的男孩子被四名黑衣人压在地上，另外的那些种子则是缩在角落里面，用惊惧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幕——被压制的男孩的身材十分瘦削，身上也没什么肌肉可言，这是隔离区里的普遍现象，但从他的体内却是爆发出了和他身形完全不符的力量，四个强壮的黑衣人必须得用尽全力，才能将他的四肢牢牢按住。 “是一名自行觉醒者……”里昂走到了玛格丽特身侧，打量了一眼抱着火枪的灰烬，小声地对玛格丽特说道。 “他的力量有出现失控的迹象吗？” “暂时还没有……但是……”里昂又看了一眼灰烬，没有继续说下去。 灰烬此刻倒是没有怎么注意玛格丽特和里昂之间的对话，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个男孩给吸引了……这个人他认识，名字叫做马赛，今年十五岁，除了灰烬之外差不多是这群种子里面年龄最大的一个了。他是中心集市里一名老迈的机械师的学徒，机械师这个职业，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得到人们的尊重，因此他和他的师傅在隔离区里生活得倒也不算太差——毕竟，狮心帮还需要他们维护那些从废墟里面挖掘出来的机械设备。 此刻，那些黑衣人们已经将一件用厚实的亚麻布制成的拘束衣套在了马赛的身上，又用坚韧的皮带将拘束衣的各个部位固定住，马赛虽然还在挣扎，但是挣扎的幅度已经变得很小了，他在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圆睁的双眼之中布满着鲜红的血丝。 “还是无法和外界联系上吗？” “没用……电报根本发不出去，隔离区之内的干扰场一直都没有减弱……”里昂摇了摇头。 “把他控制起来，严密监视。”玛格丽特说道。 “小姐！你应该知道……自行觉醒的觉醒者……尤其是在暗季的隔离区里自行觉醒的觉醒，力量失控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一旦他变成了狂化者，拘束衣可没办法束缚得了他！而且我们也没有第二支‘雷鸣’了！我的建议是立即处决！”里昂的语气显得有些激动，甚至都已经忽略了就站在一边的灰烬。 “……”玛格丽特迟疑了数秒，这才点了点头，“好吧……” 得到了玛格丽特的许可，里昂当即就召集了几名黑衣人，将马赛连带着套在他身上的拘束衣一起拎了起来，离开了这片空地。 很快，几声枪响就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 “‘种子’的意思……是指尚未觉醒那种力量的人吧？你们收集‘种子’，就是为了让我们变成那种怪物，对不对？”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种子”，灰烬突然转过头，向玛格丽特问道。 变成怪物的苍白男孩、发生异变的马赛、“狂化者”和“自行觉醒者”这种闻所未闻的名词……再联想到玛格丽特和黑衣人之间的所作所为，灰烬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可以猜到他们的目的了。 第十四章 异变 这几天估计只能单更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w ww.xxbi quge.c0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五章 觉醒者 “这些……可都是最高机密呢……”玛格丽特意味深长地看了灰烬一眼，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既然你已经猜到了一些，那么我提前告诉你也没关系，省得你胡思乱想，得出一些错误的结论……反正，这些东西你早晚都会知道的。” 灰烬并没有开口，他在等着玛格丽特说下去。 “使徒……你知道吗？”玛格丽特突然问道。 “知道，传说中神的使者……但实际上却是史前文明的遗留物……唯一活着的遗留物。”灰烬说道。 “那就好，也省得我多费口舌和你解释使徒的事情……总而言之，降临之日是由使徒一手缔造的，这并不是‘天灾’，而是一场‘人祸’……虽然我们至今还没有搞明白使徒的目的，但是在对降临之日的遗址进行调查的时候，我们却是获得了其他的发现。” “其他的发现？” “一种特殊的力量。虽然仅有百分之五的人在降临之日之中活了下来，但是在这些幸存者的体内，我们却是发现一种特殊力量，我们将其称之为——‘使徒之力’。”玛格丽特轻声地说道。 “‘使徒之力’……在我的体内也有吗？可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这种力量的存在？”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觉醒。并不是每一个拥有使徒之力的人都会觉醒，而我此行的任务，便是在隔离区里挑选合适的‘种子’，把你们带回去，在经过训练和一系列催化手段之后，你们其中的一部分人体内的使徒之力就会觉醒，而成功觉醒的人，我们就称之为觉醒者。” “那马赛就是觉醒者吗？” “是……但在没有药物辅助的情况下，自行觉醒者的力量十分容易失控，而且，不经过特殊训练，他们也无法掌握那种力量，尤其是在隔离区的暗季之中——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在暗季之中，那些平日里攻击性并不强的野兽也会变成狂暴嗜血？” “难道……野兽的体内也有着……‘使徒之力’？”灰烬的声音轻轻颤抖着，说出了他的猜想。 “完全正确！虽然对于这种力量我们的研究还仅仅只在皮毛阶段，但可以确定的是，在隔离区里存在着一个特殊的力场，每当暗季降临的时候，这个力场就变得十分不稳定……学者们称这种现象为‘暗季潮汐’，‘暗季潮汐’可以和生物体内的‘使徒之力’产生共鸣，从而使生物陷入到狂化的状态之中。” “如果照这么来说的话，人类应该也会陷入到狂化之中，为什么……” “因为人类的心智远超野兽，所以人类不会因为这种共鸣而进入到狂化状态之中……不过，如果人类体内的使徒之力觉醒了的话，那么以人类的心智就无法压制住这种狂暴的力量了，那名觉醒者自然也会成为我们刚刚所看到的那种狂化者。” “如果经过你们的训练，即便是觉醒了那种力量，也不会变成狂化者，对吗？”灰烬问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玛格丽特点了点头。 “那觉醒之后呢？” “你们会获得军籍，成为帝国军队的一部分，为帝国而战。” “一直到死？” “不，如果到了三十岁你还没有死在战场上的话，你可以选择退役，帝国会给你发放一笔相当丰厚的退役金，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进入军部继续为帝国工作。还有，如果你能在战斗之中立下军功的话，也有机会被授予爵位，成为一名新晋的帝国贵族。”玛格丽特拍了拍灰烬的肩膀，“事实上，觉醒者受到的待遇会比大多数军官都还要好，因为帝国需要的他们的力量。”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们挑选的种子必须得在十六岁以下？”灰烬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玛格丽特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再一次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灰烬，这才缓缓开口：“因为……只有十六岁以下的孩子才有机会觉醒那种力量，并且，这种力量在觉醒之后，会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地消退，三十岁的时候觉醒者基本就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了，所以帝国才会把觉醒者部队的退役年龄定在三十岁。” “也就是说……十六岁之后还没有觉醒的话，就算体内有着‘使徒之力’，也无法觉醒了是吧？” “理论上是这样，就目前来说，还没有人能打破这个定律。”玛格丽特说道。 “那这些‘种子’里没能觉醒的人，最终的结局是什么？” “他们的结局是什么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只有成功觉醒的人才能离开奥康奈尔……好了，我们的谈话是时候结束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你需要更多的弹药或是别的什么装备，你可以去找里昂。”说完，玛格丽特转身便欲离开。 “玛格丽特小姐……”灰烬突然喊道，那个被紧身皮甲勾勒出美好曲线的身影停了下来，但却并没有回头。 “还有什么事？” “你是一名觉醒者吗？” “当然不是。”女人发出了一声嗤笑，“如果是的话，对付那个怪物的时候也就不会这么吃力了。” …… …… 掠行者和狂化者令玛格丽特失去了三十多名手下，黑衣人们不得不再度收缩的防线，将兵力集中在中心集市的中央区域，借助那些坚固的金属车厢构筑防御工事——死去的狂化者能够为他们争取到一定的喘息时间，但这个时间却不会持续太久。 玛格丽特命令手下把那名狂化者的尸体拖了过来，抽出了那个苍白的少年体内所剩不多的鲜血，并且将这些鲜血泼墨般地撒在了防御圈的外围——这种行为就好像是强大的野兽在使用信息素圈划自己的领地一样，狂化者的血液也能够起到同样的作用。 灰烬被分到了一支从战死者身上回收的蒸汽铳，这种武器实际操作起来甚至要老式的燧火枪更加简单，灰烬只需要注意蒸汽阀门上的压力计就行了，枪械内部有着一套用蒸汽驱动的自动装填系统，只要扣动扳机，子弹就会不断地从枪口之中射出，直到弹匣打空或是蒸汽耗尽为止。 第十六章 另一支小队 地表的温度正在不断地降低…… 这也是暗季里的一个显著特征，由于阳光无法照射到地面上，在进入暗季之后，气温将会一天比一天低，在暗季的后两个月里，霜冻和降雪更是极为常见的天气现象。 除去因为食物不足而饿死、被狂化的野兽杀死之外，每一次暗季，隔离区里都会有不少人被活活冻死——尤其是在暗季的最后一段时间，室外温度最低甚至可以达到零下十多度，如果没有足够的保暖措施，没人能在那样的环境下坚持多久。 由于暗季的提前到来，玛格丽特这群人并没有准备足够的防寒服，好在中心集市里面储存着不少有用的物资，其中就包括棉衣和毛毯这类东西。 灰烬穿着一件极其不合身的棉衣，身上披着一条质地粗劣的毯子，怀里抱着蒸汽铳缩在车厢的角落里，而在他的对面，玛格丽特却依旧还是穿着那件薄薄的紧身皮甲，贴身剪裁的衣物紧紧地包裹着她的身躯，年轻女性所特有的玲珑身形几乎是一览无余。 “你……你不冷吗？”灰烬有些愕然，虽然现在进入暗季还没多久，但是外面的温度已经降到零度左右了，车厢里面虽然要稍微暖和一点，但也好不到哪去。而他们持有的燃料数量极其有限，用来取暖的话实在是太过奢侈。 “没什么感觉。和我曾经忍受过的严寒相比，这点温度，还差得远。”玛格丽特毫不在乎地摇了摇头，用力地伸了个懒腰，舒展的曲线看得灰烬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发直…… “你不是一名贵族吗？……在我的印象里，贵族的生活条件可都是很好的……”灰烬说道，第二隔离区原本就是莱茵哈特的帝都，更是名门望族的云集之地，虽然已经被遗弃了十年，但仅仅凭借着那些从废墟里面挖掘出来的奢侈品残骸，当年那些贵族的奢华生活就可见一斑。 贵族们的屋宅都有着全自动的蒸汽供暖通道，外出则是有着使用黑金作为燃料的汽车进行代步，即便是在暗季里，贵族们也绝对不会和忍饥挨冻这种词汇搭上半点关系…… “贵族和贵族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有的人生下来就含着黄金打造的汤匙，他们无需付出任何努力，就有人为他们铺好未来的道路，他们所能享受到的物质条件永远都是最好的，他们要做的，也仅仅只是按照长辈们规划好的路线，一步步走向人生的巅峰的罢了……但有的人不一样，尽管他们同样也是贵族，但是为了保住这个身份，他们需要付出的巨大的代价，而这个代价里，甚至包括他们自己的生命——不然你以为，战场上面那些率领着平民士兵冲锋的贵族军官，都是由那些温室里的花朵担任的吗？”玛格丽特说着，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蕴含着强烈讥讽意味的笑容。 灰烬一下子就明白了玛格丽特话里的含义。 帝国的贵族爵位分为三种，世袭罔替、世袭和非世袭终身爵位。 所谓的世袭罔替，自然就是指得那种被称之为“国之栋梁”的大家族，这类贵族的爵位可以无限制地一代代传下去，帝国能存在多久，他们的贵族身份也就能延续多久。 至于世袭，则是要比世袭罔替低上一个级别，在一个大家族里面，除去主家有着世袭罔替的爵位之外，分家一般拥有的都是世袭爵位。 世袭爵位同样也能传递给自己的后代，但是每传一代，都会降低一级爵位，直到彻底变成一名平民，被逐出帝国贵族的序列，而想要保留爵位，那么就必须为帝国做出足够大的贡献——参军，赚取军功，自然就是最直接、见效最快的途径了。 而那些不能世袭的爵位，往往都是用来赏赐那些为帝国做出巨大贡献的平民，这种爵位不能世袭，哪怕是一名非世袭的公爵，他的儿子依旧还是一名平民。 当然，这只是一个夸张的比喻，帝国是不可能出现一名没有世袭权力的公爵的，一般非世袭爵位最多到子爵就封顶了。 在上流贵族的圈子里，非世袭贵族一般都不会受到承认……非世袭贵族当然也有机会变成世袭贵族，只不过他们得付出更加巨大的代价…… 在灰烬的记忆里，自己似乎也是出身于一个贵族家庭，只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大家族，在那片废墟里，他也没有找到什么带有家族徽记的东西，也没有办法去证明自己曾经的身份。 “其实我和你也没什么区别……”玛格丽特的脑袋微微后仰，靠在了车厢的内壁上面，“都是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棋子而已。” 玛格丽特之前就已经承认，她和这群黑衣人的任务就是在隔离区里搜寻可能会成为觉醒者的“种子”，而执行这种高危任务的人，自然不可能是那些“享受着世界上最好物质条件”的大家族子弟。 这么看来，玛格丽特似乎也是迫不得已才接下了这个任务…… “小姐，三点钟方向有动静。”一名举着望远镜负责观察的黑衣人突然说道，玛格丽特瞬间抄起了架在一旁的蒸汽铳，蹲着走到了车窗旁边。 “是第四轮袭击么？”灰烬也凑了过去，只不过这个时候外面的汽灯都已经熄灭了，在黑暗之中他只能看到百米开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影影绰绰地移动。 “不清楚……但如果是兽潮的话，现在应该早就冲出来了……对了，隔离区里的野兽有什么是喜欢搞偷袭的吗？就像那些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虫子那样的？”玛格丽特转头向灰烬问道。 “喜欢偷袭的野兽有很多种，除了掠行者这种行动方式和普通野兽有巨大差异的特殊存在，一般的兽潮都会直接进行正面冲击。”灰烬说道。 “为什么？” “除了前几波比较弱的兽潮是单一物种之外，后面的大规模兽潮基本都是混合型的，哪怕其中有喜欢偷袭的那种野兽，在被其他狂化野兽的裹挟下，也会迫不得已的参与其中……就比如之前第二波袭击时我们遇到的那种叫‘狈’的东西，这种畜生天性狡猾，平日里最喜欢干的就是躲在灌木丛里伏击落单的人，但在兽潮之中，它们却还是跟在巨型野猪的身后朝着枪口悍不畏死的猛冲，并没有采取偷袭之类的手段。” 事实上，对于兽潮灰烬了解得并不多……毕竟在那一次的惨剧过后，隔离区里的人们就很少会在暗季里面聚在一起了，兽潮也很少发生了……但是，灰烬却十分熟悉那些生活在隔离区里的野兽的习性，已经它们狂化之后所发生的变化。 毕竟，他可是独身一人在这个鬼地方生活了整整十年。 等了足足十分钟，远处的黑影才从缓缓走到了玛格丽特她们的视野之中，这并不是想象之中的狂化野兽，而是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人类——他们的身上穿着和玛格丽特手下同样款式的黑色制服，手中握着同样型号的蒸汽铳，在一名身披重甲的领头者的带领下，正在不断地朝着中心集市靠近。 “他们也是你的手下？是之前走散了么？”灰烬有些讶然地向玛格丽特问道。 “不……他们不是我的手下，是另外一支小队。” 第十七章 使徒的痕迹 “是爱德华带领的那支小队。”玛格丽特很快就通过领头者身上的那套重甲辨认出了这支小队的身份。 对方应该是被之前玛格丽特他们和狂化者战斗时发出来的响动所吸引而来的，别的不说，光是那支用墨晶驱动的超重型狙击枪“雷鸣”的枪声，灰烬估计小半个隔离区里的人都能听到。 这队黑衣人显然刚刚经过一场恶战，他们之中不少人的身上都带着伤，为首那人的重铠身上更是沾满了污血和碎肉，已经难以分辨出原本颜色的肩甲上面甚至挂着半条断裂的肠子，也不知道是人类的还是野兽的。 他们并没有贸然地进入中心集市，而是在集市的外围停了下来，一名提着汽灯的黑衣人走上前，手中的灯光以一种特殊的节奏不断地闪灭了几下。 “小姐，我们要回应吗？”里昂在一旁问道。 “嗯，没必要拒绝他们……”玛格丽特点了点头，但灰烬却是注意到她将一支做工精美的短铳插在了大腿外侧的枪套里，然后拿起一条毯子披在了身上，盖住了那支短铳。 这个举动让灰烬不由得心生警惕，给手中的蒸汽铳换上了一个全新的气罐。 在里昂的示意下，他们这边的人也点亮了汽灯，向对方做出了回应。 那支小队的人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快步小跑了过来，和玛格丽特他们会合到了一起。 “爱德华，为什么你和你的人会出现在这里？当初在划分区域的时候，我记得你们可是抢走了人口聚集数量最多的皇宫区。”玛格丽特看着那个身披重甲的领头者，斜倚在车厢内壁上，以一种看似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了，玛格丽特。”爱德华摘下了那顶厚重的头盔，露出了一张十分英俊的脸庞，只不过在他的脸上却有着一道深可见骨的恐怖刀疤从中横贯而过，令他凭添了几分狰狞。 “我们遇到大麻烦了。” “大麻烦？还请你说清楚一些，是‘我们’遇到了大麻烦……还是‘你们’遇到了大麻烦？”玛格丽特的话语之中充满了敌意，很显然，她和这个叫爱德华的家伙并不对路。 “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我实话和你说吧，我的整支小队就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人了。”爱德华喘了口气，有些颓然地坐了下来。 “你们是遭遇到了大规模的兽潮？还是说……狂化者？！”玛格丽特眯起了眼睛，这时，她的脸上才呈现出了一丝凝重的神色。 她本来以为，爱德华最多只是和他的部下走散了而已，可是如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他的手下只剩下了眼下这十几个人的话，那还真是一个……大麻烦。 作为进入隔离区的几支小队里面实力最强的一支，爱德华手下的黑衣人足足有五百人之多，再加上三辆“剑齿虎2型”蒸汽坦克，单论实力，爱德华小队的战斗力绝对要超出玛格丽特他们一倍以上……但是现在，他们这十几个人却是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到了玛格丽特的地盘之内……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 “不……都不是……”爱德华摇了摇头，他的脸色极其苍白，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使徒……我们遭遇到了使徒……” “这不可能！”玛格丽特当即喝道，她快步走到了爱德华的面前，“如果侦测到了使徒级别的能量波动，凛风堡的军队早就已经抵达这里了！” “或许他们已经在路上了……以我们携带的简易探测设备，在隔离区的力场里面就和废铁没什么区别……但我可以保证，那真的是使徒……这是我亲眼看到的！” “你亲眼看到的？是哪一位使徒？”玛格丽特追问道。 “第六使徒‘诡秘之黑雾’……那是一团面积巨大的黑色诡雾，我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它就已经吞噬掉了整个皇宫废墟，我的手下和那些捕获的种子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消失在了黑雾之中，而我正好带着人在营地外围巡逻……才逃过了一劫。”爱德华的声调之中带着一丝颤抖，虽然他的表情还算镇定，但额角疯狂跳动的青筋却是暴露了他的紧张和恐惧。 “你确定……那就是‘第六使徒’？可是我们谁都没有亲眼见过使徒的真身，你又怎么能确定那不是一团面积巨大的瘴气呢？……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玛格丽特的心里依旧抱着一丝怀疑，虽然使徒这种存在活跃在绝大多数的传说故事之中，但至今为止，使徒的真身却是从来没有在人类的视野之中过出现过，哪怕是降临之日，也没有人能够亲眼看到降临的使徒……当然，也许他们看到了，但使徒又强行抹去了他们的记忆。 “相信我！直觉告诉我，那就是第六使徒！一切关于它的特征描述都符合我所看到的一切……那团黑雾，绝对不会是什么别的东西！”爱德华有些歇斯底里地说道，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死死地抵在地面之上。 “你确定不是你的幻觉么？你该不会磕了药吧？” “绝对不可能！玛格丽特！我们现在逃跑还来得及，不然的话，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爱德华大声说道。 “你应该注射一针镇静剂，这样会让你稍微正常一些。”玛格丽特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针剂，不由分说地按住了爱德华的肩膀，将针头刺入了他的脖子。 药剂缓缓推入，爱德华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一片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 “呼……呼……我承认我刚才的确有些过激……呼……但是，玛格丽特，我向你保证，我所说的，绝对都是真的！” “那把你所经历的事情都说一遍，从黑雾出现到你抵达这里，全部的过程，越详细越好。”玛格丽特在车厢一侧的座椅上面坐了下来，双臂在胸前交叉，长腿自然而然地翘起，紧绷的皮甲长裤勾勒出了一条令人怦然心动的弧线。 她那翡翠般的双眸自始至终都紧盯着爱德华的眼睛，似乎是想要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一些什么东西。 爱德华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讲述了起来—— 第十八章 迪佩斯特 …… …… “也就是说，整个隔离区里的狂化野兽都在躲避着那片不断扩散的黑雾？” “换一个说法或许表述得更加准确——是整片隔离区里的野兽都在被黑雾所驱赶着，我们在途中遭遇了不止一波落荒而逃的狂化野兽，在距离黑雾越近的地方，这些野兽的战斗欲望就越低，似乎只要慢上一步，就会被那片黑雾给吞噬掉一样……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才得以冲出皇宫区。” “……” 第六使徒，“诡秘之黑雾”，又被称之为“迪佩斯特”，这个名字源于一个名叫普鲁士王国的古语，意为“瘟疫”。迪佩斯特的本体是一团没有具体形状的黑色浓雾，任何敢于进入一片黑色浓雾的生灵都将坠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而在传说之中，迪佩斯特又是瘟疫和疾病的代名词，据说在大陆上出现过的那些会传播瘟疫的“诡雾”，就是迪佩斯特的化身之一，历史规模最大的一次瘟疫爆发在六百三十年前，神罗帝国的东部省会城市“德洛斯”，铅灰色的浓雾笼罩了整座城市长达四个月，超过二十万人先后死于一种名为“黑死病”的疫疾，神罗帝国的半个东境几乎沦为鬼域。 作为教会控制的国家，神罗帝国并没有在发现疫情之后及时采取隔离和治疗手段，而是宣称这是使徒对于人类罪孽的惩罚……正是由于这种“不作为”，瘟疫很快从德洛斯蔓延到了整个帝国东境，最终死于黑死病的人数甚至接近了第一次降临之日的死难人数。 那片带来瘟疫的灰雾在四个月之后就消弭了，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但它带来的死亡却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人们一致认为，这就是第六使徒“迪佩斯特”的化身之一…… 迪佩斯特的化身在历史上面出现过不止一次，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致命的瘟疫和疾病，但无一例外，这些“化身”在几个月之后便会自行消散，没有人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有人知道它们最后归于何处。 但“迪佩斯特”的真身，却是从来都没有在历史的记载里面出现过…… “你看到的黑雾……会不会只是迪佩斯特的化身之一？”玛格丽特问道，毕竟，迪佩斯特的真身谁都没有见过，传说故事里面的描述大多也十分抽象，其中更有不少是经过艺术加工之后诞生出来的虚拟形象。 “不……我觉得那不是化身……”爱德华摇了摇头，“迪佩斯特的化身在历史上出现过那么多次，但是最大的一次也不过是笼罩了整个德洛斯城而已，但你知道的，六百多年前的城市规模肯定没法和现在比，光是莱茵哈特的皇宫区占地面积就是德洛斯的两倍还多，但我看到的黑雾面积却是要比整个皇宫区的面积还大！如果六百年前引发‘黑死病’的那片瘟疫之雾面积有那么大的话，恐怕半个神罗帝国的人都死绝了！” “这片黑雾……会不会是由‘迪佩斯特’的多个化身组合而成的？”灰烬的声音突然插入了玛格丽特和爱德华的谈话之中。 “他是谁？”爱德华这时候才注意到灰烬的存在，有些讶然地打量了他几眼，“玛格丽特，这是你们雇佣的当地向导吗？” 这句话带着一丝调侃和讥讽的意味……他们这些人，手中的掌握着最为详细的隔离区地图，再加上拥有着强大的武力，“向导”这种东西，事实上并没有多大的必要。 “不，他是一名‘种子’。”玛格丽特说道。 “种子？！你居然给种子分发武器，你不怕他反抗你们吗？”爱德华更加惊讶了，同时看向灰烬的眼神之中也带上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提防。 “爱德华先生，我想你误解了一件事情。”灰烬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我并没有理由和你们为敌……尽管你们在隔离区里杀了很多人，但是那些人都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既然你们不会伤害‘种子’并且会把‘种子’带出隔离区，那我愿意配合你们的行动……只不过，现在隔离区里的情况也不用我多说了，多一份战斗力就多一点存活下去的机会，与其和那些人瑟瑟发抖的孩子一样坐以待毙，我选择和你们并肩作战。而玛格丽特小姐则是给予了我这么一个机会。” “玛格丽特……你们把我们的任务内容都告诉他了？这是规定所禁止的！”爱德华再次看向了玛格丽特，一对俊朗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规定可没办法让我们活着离开这个地方，也没办法让我们拥有和使徒抗衡的力量……而且，我觉得他说的一点都没错。”玛格丽特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好吧……”爱德华的眼角微微抽搐了几下，“如果说你不介意的话……我也没什么意见，毕竟他是你的人……那么，”爱德华将注意力转回到了灰烬的身上，“你为什么会觉得黑雾是由多个‘迪佩斯特’的化身组合而成的呢？我希望你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不是单纯凭借着你的臆测胡言乱语。” “《神罗帝国东境城市地方史文献选录》，第十七章第四节，‘那遮天蔽日的灰雾从东边来，也从西边来，从两个方向涌来的雾气不可思议地连接在了一起，将整座德洛斯城所覆盖。’——事实上，那次导致‘黑死病’爆发的瘟疫之雾，便是一个‘组合体’。” 灰烬的记忆力很强，就算用“过目不忘”这个词来形容也不逞多让……尽管他始终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但这却并不妨碍他将在王立大图书馆里看到过的每一本书籍的内容都深深地印刻在脑海之中。 “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这个？这该不会是你随口编出来的吧？”爱德华愣了一下，虽然他对于使徒学和历史学方面的研究仅仅止于皮毛，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接受过正统的贵族教育的人，在他的眼里，生活在隔离区的原住民就和没有开化的“土著”、“野人”没什么区别……单论文化程度，他自信可以碾压这些人好几个级别。 可是……这什么《神罗帝国东境城市地方史文献选录》……他却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王立大图书馆里的书籍少说也有十几万册，爱德华先生没有每一本都看过也很正常……虽然这本书里面选录的都是一些可信度不高的地方史和野史，但我个人觉得，描述德洛斯瘟疫之雾的这个段落应该是真实的，虽然黑死病夺取了几十万人的生命，但同样也存留着不少幸存者，这些幸存者都目睹了瘟疫之雾汇聚的那一幕，造假的可能性很低。” 灰烬看了一眼半信半疑的爱德华，继续说道：“而且，德洛斯的瘟疫之雾虽然和爱德华先生在皇宫区见到黑雾相比面积要小很多，但是对比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十几次瘟疫之雾，德洛斯那一次的面积却是其中最为巨大的……甚至，在德洛斯上空的瘟疫之雾没有自行消散之前，民间还有不少传言认为那就是第六使徒‘迪佩斯特’的真身。” 第十九章 蔓延的黑雾 “但是，如果只是迪佩斯特的化身之一的话，就算是足以致命的瘟疫之雾，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吞噬掉我的几百名部下啊！哪怕他们都感染上了瘟疫，但也绝对不可能在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的情况下全部死去啊！”爱德华反驳道，虽然对于他没有真正接触过瘟疫，但他知道瘟疫的杀人速度绝对没有那么快，哪怕是发作速度最快的急性疫疾，从感染到发病死亡，起码也得要好几个小时……但是，从他离开营地巡逻到黑雾出现，这整个过程不过只有短短十分钟！ 哪怕是毒药，能在十分钟之内置人于死地的也可以算是十分剧烈的品种了，至于瘟疫……如果真的有那么可怕的话，恐怕当年整个神罗帝国的东境都不会有一个幸存者活下来。 “你的部下……他们或许还没死。”灰烬突然说道。 “怎么可能？如果他们没死，那为什么他们不离开那片黑雾，出来和我会合？而且，就算他们在其中迷失了方向，那为什么任何动静都没有？就连枪声和蒸汽机引擎的声音都听不到？” “他们可能陷入了昏迷的状态之中。” “昏迷？”爱德华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在《帝国瘟疫研究报告》里面有过相关记载，那是爆发在八十四年前的一场小规模瘟疫，虽然感染范围只有帝国南部边陲几个人口不超过万人的小村镇，但瘟疫的起源却是一片赤红色的瘟疫之雾，因此那场瘟疫也被帝国的医学机构命名为赤疫。” “可是这场瘟疫和我们现在所看到的黑雾有什么关联吗？” “赤疫的致死率并不高，感染了赤疫的人体表会长出大量的血疱，但是只要不戳破这些血疱，感染的进程就不会加剧，感染者也可以在没有任何药物和医疗措施的情况下存活很久……但是，”灰烬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赤疫有着一个极为奇怪的特点，也正是因为这个特点，在瘟疫爆发了一周多之后，帝国才开始对疫情采取控制措施。” “什么特点？” “凡是吸入这种赤色雾气的人，都会在短短十几秒之内陷入到昏迷状态之中，并且有一定几率刺激人类的呼吸道分泌出大量的痰涕类物质——事实上，直接死于赤疫的人数只有两千人，但因为昏迷而窒息死亡的人数却高达五千人。” “……”爱德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对于使徒的研究，人类从来就没有中断过，但是数千年以来，所获得的可靠信息却是少之又少，既然曾经出现过那种可以令人即刻昏迷的赤雾，那么也不排除在皇宫区弥漫的黑雾有着同样的能力。 “不过……我倒是宁可你说的那团黑雾就是迪佩斯特本体，而不是什么该死的使徒化身。”玛格丽特遥望着皇宫区的方向，突然开口说道。 “为什么？你疯了吗？”爱德华双眼微瞪，眼前这个女人刚刚说的那句话差点让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没疯……无论是迪佩斯特的真身还是它的化身，我们都无法对抗。但是如果那团黑雾是使徒真身的话，在侦测到使徒降临的能量波动之后，凛风堡就会在第一时间派出军队进入隔离区，但如果那仅仅只是迪佩斯特的化身的话……那么我们就只能自己去面对它。”玛格丽特耸了耸肩，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精致的银色小酒壶，拧开壶盖，一下子灌了一大口下去。 酒壶里装的似乎是某种浓度极高的烈酒，或者说是高纯度酒精也不为过，那股浓郁的刺激性气味在她拧开盖子的一瞬间就在车厢里面弥漫了开来。 “该死的……我居然觉得你说的没错……”爱德华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精彩。 如果出现在皇宫区的黑雾真的是第六使徒迪佩斯特的真身，那么对于人类来说无疑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但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却是意味着有很大的几率可以安全撤出隔离区。 但如果仅仅只是化身的话，在没能和凛风堡取得联系之前，他们就只能孤军作战。 原本由狂化野兽所组成的兽潮就已经足够令人头疼了，现在再加上一片疑似使徒真身的瘟疫之雾…… “我当初就不该接下这个任务！”爱德华有些后悔地说道。 “难道你甘心把继承权让给你那个整天只知道花天酒地、却拥有着嫡长子身份的哥哥么？”玛格丽特说着，将手里的酒壶丢给了爱德华，爱德华接过酒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在这之前，他和玛格丽特还是针锋相对的竞争对手，但现在，双方却是成了捆在一跟绳子上的蚂蚱。 爱德华没有接话，但从他脸上的那些细微表情来看，他显然是不甘心的。 …… 但不管那团黑雾是第六使徒的真身还是化身，他们都必须做好准备，黑雾弥漫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是蔓延到中心集市来却仅仅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灰烬在中心集市里面找到了几个老旧的鸟嘴面具，这是瘟疫医生的标配，面具的鸟喙状突起之中塞满了樟脑、薄荷以及用药液浸泡过的棉花，用以过滤混有“感染病菌”的空气——这种面具并不是对所有瘟疫都有效，但在当初“赤疫”爆发的时候，第一批进入疫区的人却正是这些佩戴着鸟嘴面具的瘟疫医生，他们并没有在赤红色的瘟疫之雾之中陷入昏迷，而是成功地将不少人从疫区里面救了出来。 这至少证明，这种东西的确可以保护佩戴者不在瘟疫之雾里面陷入昏迷。 鸟嘴面具的数量不多，除了玛格丽特、爱德华、灰烬和里昂等少数人能够分到一个之外，剩下的黑衣人只能用浸湿的毛巾和棉布替代……虽然比不上面具的过滤能力，但也总比直接呼吸被污染的空气要好。 黑衣人们开始整顿装备，并且尽可能地将中心集市里面有用的物资收集了起来——按照玛格丽特的预想，她原本是打算在中心集市坚守一个月的时间，等待凛风堡派出的救援部队，然而按照爱德华的描述，那片诡异的黑雾，恐怕用不了几天，就会蔓延到中心集市这边了。 他们必须进行转移。 第二十章 瘟疫疫苗 东西还没收拾完，两名在外围警戒的黑衣人突然拖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走进了营地。 “小姐，我们在外面发现了一名昏迷的幸存者……是隔离区里的原住民。” “昏迷的幸存者？”玛格丽特和灰烬他们当即便围了过去，那个被丢在地上的家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麻布衬衫和一件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的皮质坎肩，腰上那条挂着一些自制的简陋武器的腰带已经被黑衣人给扯了下来，扔到了一边。 这名幸存者的呼吸极为微弱，而且身上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这股气味异常浓郁，甚至都可以穿过鸟嘴面具的过滤层，钻到灰烬他们的鼻孔之中。 生活在隔离区里的人卫生条件的确不怎么样，往往一两个月都很难都清洁一次身体，有异味实属正常，但眼前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却实在是太重了一点……而且，那股味道和太久不洗澡所散发出来的臭味有着明显的区别。 “把他的衣服扒下来！”玛格丽特冷着脸命令道。 一名黑衣人当即便抽出了短剑，用锋利的剑尖切开了幸存者身上的衣服。 当幸存者的上半身暴露在众人视野里的时候，一阵低呼顿时响了起来，而那名握着短剑的黑衣人更是如同被蜜蜂给蛰了一般猛地往后跳了一大步—— 这名幸存者的腹部、背部都长着大量的疱疹，透过疱疹的表面，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灌满了血液和脓液的混合物，疱疹的边缘还渗着血水，周围的皮肤有着明显的溃烂迹象。 而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正是从这些地方散发出来的。 “是瘟疫！”灰烬低声说道，“他感染了瘟疫。” “快点！把这个人烧掉！不要让瘟疫传播开来！”爱德华有些紧张地嚷道，黑雾距离中心集市还有差不多十几公里的距离，但是这个地方却是出现了瘟疫的感染者，这无疑是一个极为糟糕的消息。 并不是说一定要被瘟疫之雾笼罩才会感染瘟疫，事实上，瘟疫的散播范围要远远超出那片肉眼可见的瘟疫之雾的范围——看上去距离瘟疫之雾还有一段距离，但事实上周围的空气之中早就已经充斥着瘟疫病毒了。 而每一个瘟疫的感染者都可以被视作是一个病原体，只有将病原体彻底焚毁，才能断绝病毒的传播扩散。 就在这个时候，灰烬却是突然站了出来，阻止了正打算将这名感染者拖走的黑衣人。 “等一下，这个人还有用！” 说完，他在感染者的旁边蹲了下来，摸出了一枚刀片，小心翼翼地切开了位于黑衣人背部的一处疱疹，将里面的一部分脓血用刀尖给挑了出来。 “给我一袋净水，还有足够多的抗生素。”灰烬抬起头，对玛格丽特说道。 “你要干什么？抗生素对瘟疫病毒没用！难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爱德华有些恼怒地对灰烬说道，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把这名感染者丢进焚尸坑里，然后离这个鬼地方越远越好。 “爱德华先生，仅凭双腿我们是跑不过瘟疫的，说不定现在我们呼吸的空气之中就飘荡着瘟疫病毒。” “那你还把这个家伙背上的脓包给割开来！你是打算害死这里的所有人吗？”爱德华的恼怒已经转变成了愤怒，要不是灰烬就蹲在感染者的身边，他绝对会冲上前去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上。 “既然跑不了，那就只能试着反抗一下……再重复一遍，我需要净水和大量的抗生素。”灰烬捏着刀片的手很稳，刀片如同载玻片一样托着那滴黄豆大小的脓血。 “你是打算制作疫苗？”玛格丽特算是猜出了灰烬的目的，只不过对于这名才只有十几岁的男孩，她的心里同样也没有底。 疫苗……的确是人类对抗瘟疫的利器，可是疫苗的研制哪有那么简单，历史上那些能够帮助人类抵抗瘟疫的疫苗，哪一种不是在帝国防疫部门和医学院在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之后研制出来……更何况，不同的瘟疫，所需要的疫苗也完全不同，就算这个男孩从一些书本上学到了疫苗的制作方法，那种疫苗也不一定能够适用于眼前的这种瘟疫。 “制作疫苗？你以为制作疫苗就和沏一杯红茶那么简单吗？如果你不想我毙了你的话，就赶紧把手里的东西丢掉，然后将这个该死的家伙拖到焚尸坑里去烧掉！”爱德华已经拔出了腰间的短铳，对准了灰烬的脑袋。 “有一句来自东方的谚语，叫做‘把死马当成活马来医’……或许，我们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试试。”玛格丽特伸手压下了爱德华的短铳，一个眼神下去，立马就有一名黑衣人将一个水囊和一个药盒拿到了灰烬的身边。 “我还需要一个杯子，最好是透明玻璃的。”灰烬说道。 …… 在道具齐全之后，灰烬将那滴脓血滴到了玻璃杯里，在加入了大半杯水之后，打开了那个药盒，将里面的那些胶囊倒了出来。 拆开胶囊，灰烬又将胶囊里面的白色药粉全部倒入了水杯。 这种抗生素实际上是一种霉菌的提取物，它可以杀死包括感冒、破伤风在内的绝大多数病毒和病菌，是一种军队里面的常备药品。虽然对于生命力顽强的瘟疫病毒来说，抗生素的效果极为不理想，但在一定程度上，抗生素还是能够削弱瘟疫病毒的活性。 疫苗里面最多的两种便是“减毒活疫苗”和“灭活疫苗”，而要制作这两种疫苗，所需要的原料便是经过特殊处理之后的“弱化病毒”。 抗生素之所以对瘟疫感染者没有作用，那是因为用药量对于病毒的数量实在太少，曾经有一位很有名的医生在帝国医学杂志上面做过推算，如果想要用抗生素治愈一名黑死病患者，用药量估计将会达到患者自身体重的一倍到一点二倍左右……先不说这么多抗生素如何让患者服下，单单是抗生素自身附带的毒性就足以让患者因为器官衰竭而死亡了。 但和瘟疫患者体内蕴含的病毒数量相比，这一滴脓血里面的病毒数量就要少很多了，抗生素就算一对一打不过瘟疫病毒，那一百对一呢？或者一千对一？ 很快，浑浊的混合液就发生了变化，杯子里底部出现了一些白色的沉淀物，而上层清液则是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淡黄色。 倒掉这部分清液，灰烬将那些沉淀物留在了杯底，然后再次加入了净水和足量的抗生素…… 第二十一章 莱茵哈特大学 这个步骤在重复了四五次之后，杯子里面的沉淀物已经是越来越少了，而且颜色也从一开始的白色变成了一种淡淡的青黄色。 “这就算是完成了？”爱德华远远地看着灰烬手里的杯子问道。 “说实话，我也不敢肯定这疫苗有效……但是抗生素已经用光了。”灰烬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扫过，“至于疫苗有没有效，那就得有人来试验一下了。” …… 最后被当做试验品的人，是一名年龄只有九岁的孩子，第15号“种子”。 他是在降临之日的第二年在隔离区里诞生，按照爱德华的说法，年龄在十岁到十五岁的种子才是“质量”最好的种子，虽然那些没有直接经历过降临之日的种子也有觉醒的可能性，但是几率却要比那些当初在降临之日之中幸存下来的种子要低得多。 在枪口的威胁和糖块的诱惑下，15号最终还是颤抖着在灰烬的面前坐了下来。 从十五号眼底的倒影之中，灰烬看到了自己现在的形象——身上套着一件肥厚而不合身的黑色长袍，脸上带着造型诡异的鸟嘴面具，头发则是全部都用一块黑色棉布包裹了起来，领口、袖口都用绳子扎得严严实实……这幅打扮，就和以前的瘟疫医生一模一样。 很多人都把瘟疫医生视为是死神的使者，那个带着长喙的鸟嘴面具更是被当成了不祥的预兆，但事实上，正是这些看似阴森恐怖的瘟疫医生构筑了人类抵抗瘟疫的最前线。 但有一点没说错……他们的确是距离死神最近的人。 “放轻松点，别紧张。”灰烬的声音从鸟嘴面具下来传来，听上去显得格外沉闷。 他用一根棉签蘸取了一些用水稀释过后的疫苗，然后将其涂抹在了十五号的鼻腔内侧——这是一种十分古老的疫苗接种法，危险程度很高，即便是一种已经验证有效的疫苗，接种成功几率也很少有超过九成的。 更何况灰烬使用的“疫苗”是临时赶制出来的，成功率能有多少，他自己的心里也没底。 疫苗很快就接种好了，但要让疫苗感染试验者，并且激发试验者自身的免疫能力却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十五号被放到了一个简易的担架上面，由两名穿着严实的防护服的黑衣人抬着，而灰烬的手里则是提着一个水囊，随时准备给十五号灌水——按照医学文献里面的记载，凡是接种了瘟疫疫苗的人，在接种完成的几个小时内往往都会出现高烧、昏迷和大量出汗的症状，如果不及时补充水分的话，接种者很可能会出现脱水的症状。 玛格丽特并没有继续拖延下去，在黑衣人们将装备和物资整理完毕之后便下达了出发的命令，开始朝着远离皇宫区的方向移动。 玛格丽特小队唯一的一辆“剑齿虎1型”蒸汽坦克被放在了队伍的最前面，承担开路的任务。和爱德华在皇宫区丢掉了那三辆“剑齿虎2型”相比，剑齿虎1型的火力要稍弱，装甲厚度也有一定的差距，但在清理路障的能力上，使用同一种蒸汽引擎的剑齿虎1型却是完全不逊色于它的改进型。 那些挡在路上的灌木丛、残垣断壁直接就被坦克的履带给碾了过去，硬生生在隔离区废墟里面开辟出了一条相对平坦的通道。 或许是因为狂化者血液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瘟疫之雾的原因，在转移的途中，小队竟然是没有遭到任何狂化野兽的袭击，即便和几头落单的狂化野兽遭遇，那些原本极为嗜血的畜生也会选择迅速逃离他们。 在废墟里行进了差不多四个小时，终于是抵达了预先设定好的第一个目标点。 “莱茵哈特大学”。 虽然这座学院以莱茵哈特命名，但它却并不是旧帝都排名第一的学府，排名第一的是位于皇宫区附近的“帝国贵族学院”，只不过那座即使变成了废墟却依旧散发着一股奢华气息的巴洛克式建筑此刻恐怕已经处在了黑雾的笼罩之下。 和只收贵族子弟的帝国贵族学院不同，莱茵哈特大学的学生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平民……不过，当一名成绩优秀的学生从莱茵哈特大学毕业之后，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够摆脱掉这个低人一等的身份了——在东方的传说之中，有着一个“鲤鱼跃龙门”的故事，而这座莱茵哈特大学，则是被绝大多数的帝国平民给视为了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那座“龙门”。 在降临之日过后，由于拥有着结构坚固、保存又相对完好的建筑，莱茵哈特大学的遗址自然也被幸存者们当成了聚居点之一，只不过现在是暗季之时，那些明季里聚集在大学遗址里的幸存者不得不分散到其他的地方去，只有实力最强的一小股幸存者，才能继续留在这里。 留在这个地方的幸存者有六个人，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他们却拥有好几支只有军人才能配备的线膛式燧火枪，这样的火力在隔离区的幸存者组织里面也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了，但在玛格丽特他们眼里，他们就连“威胁”都算不上。 黑衣人没有付出任何伤亡就占领了莱茵哈特大学，六名幸存者都被当场击毙，灰烬甚至都没来得及要求他们留下几个活口用来试验疫苗。 莱茵哈特的主楼和几栋教学楼都已经倒塌了，倒是只有三层高的宿舍楼保存得还算完好，接种了瘟疫疫苗的十五号被黑衣人们搬到了一间宿舍里面，这个时候，他的身上已经开始出现了感染的症状。 昏迷和高烧的症状就不用说了，十五号的身体表面也开始长出了一粒粒鲜红色的水痘，不过比起之前那名瘟疫感染者身上触目惊心的脓疱来说，十五号身上的水痘体积要小很多，而且皮肤也没有出现明显的溃烂现象。 “这意味着你成功了，对吧？”玛格丽特站在灰烬的身后说道，现在这间宿舍里面除了昏迷不醒的十五号之外，就只有玛格丽特和灰烬两个人……至于爱德华，他自然是希望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情况比较乐观，但在最终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我不敢妄下定论。”灰烬点了点头，用戴着胶质手套的手撬开了十五号的嘴，又给他灌了几口水下去。 “皇宫区那个方向我已经派出了斥候，他会随时监视黑雾的动向，我们大概会在这个地方停留两到三天，在这段时间内，你能制取出足够安全的疫苗吗？”玛格丽特问道。 “这我不敢保证，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w ww.xxbi quge.c0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二章 安全疫苗 “你要东西我已经给你带过来了。”玛格丽特拍了拍宿舍角落堆积如山的书籍，“这些都是从教学楼废墟和大学图书馆里翻找出来的。” “就这么一点？”灰烬走到了书堆面前，随意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说道。 虽然莱茵哈特大学的藏书肯定和王立大图书馆没法比，但眼前这堆书撑死也就两百来本，甚至还不如一个大贵族家里的书房藏书多。 “有很多书都被占据这里的幸存者当成了生火的材料，十年时间能保存下来这么多已经算不错了。” 灰烬留意了一下，这些书籍大部分都是和武器保养、烹饪、医疗等有关的工具书，要么就是一些用来打发时间的通俗小说，至于一些比较艰深难懂的文献资料，则是根本没有。 “好吧……不过还是谢谢了……”灰烬优先将那些医学类的书籍找了出来，只不过这些书籍的内容都十分浅显，大多都只记载了一些外伤的处理方法，还有就是感冒一类的常见疾病，一看就是专门用来给普通民众普及医学知识的初级读本。 “我很好奇……”玛格丽特并没有离开，而是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在灰烬的对面坐了下来，“你的学习能力令我感到十分惊讶……在凛风堡，像你这样年纪的贵族男孩，很多连自己的学业都还无法搞定……而且，无论是学习的环境还是条件，你都和他们有着巨大的差距，他们享受着丰沛的物质和科学的教育系统，还有着从高等学府毕业的专职导师，而这些你都没有。” “这些都不是关键……那些贵族少爷就算不学无术，他们依旧能够享受到舒适的生活，哪怕他们无法争取到继承权，但至少衣食无忧的后半生可以得到保障。但我不一样，和成年人相比，无论是力量还是体力都没有优势，那我就只能通过一些‘取巧’的办法让自己在这个地方活下来。”灰烬将手中的初级医学读本放下，又拿起了一本《民用枪械选购指南》看了起来。 这些书里的东西灰烬基本都已经掌握了，所以他看的速度可以说是飞快，基本上每一页就只瞥个一两眼。 或许是为了补偿损失的记忆，灰烬的记忆力和理解能力远超常人，他甚至可以通过阅读资料的方式去掌握剑齿虎系列蒸汽坦克的操作技巧——只要书上写得足够详细。 “如果你不是一个‘种子’就好了，把你送到凌风堡的那些高等学院去，那些教授肯定会把你当成宝贝的。”玛格丽特说道。 “如果我不是‘种子’的话，刚见面你的人就已经把我杀了吧。”灰烬头也不抬地说道。 “哈……这倒也是……”玛格丽特扯了扯嘴角。 …… …… 又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十五号身上的症状才渐渐消退了下去，那些水痘也都变成了坚硬的深色痘痂。 灰烬检查了一下十五号的情况，发现他的高烧已经退去，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下来，之所以还没有苏醒单纯就是因为身体在和病毒进行抗争的过程之中消耗了太多的能量，需要足够长的休息时间罢了。 灰烬用消毒过的刀片将十五号身上的痘痂剜了下来，然后将其磨碎——这才是他想要的安全疫苗，直接使用新鲜痘浆进行接种的话，就算经过灭活处理和多次稀释，其危险性也是十分高的，而像这种已经愈合的痘痂，其内部蕴含的病毒活性就要弱很多，一般人的免疫系统也都可以抵抗得了这种程度的病毒。 事实上，痘浆接种法是几种接种手段里面危险系数最高的一种，也只有在新型瘟疫出现之时，没有现成疫苗的情况下才会使用这种手段获得疫苗，根据文献之中的记载，痘浆接种法的成功率大概只有七成到八成左右，而且这个成功率还会根据瘟疫病毒的毒性以及接种者的体质强弱出现较大的波动。 不知道是灰烬的运气好还是这个编号十五号的种子运气好，总而言之，他已经初步脱离了危险期，而灰烬也如愿得到了可以当做疫苗的痘痂粉末。 在玛格丽特的安排下，疫苗的接种程序会分成三批进行，每一批接种时都会使用上一批接种者身上的痘痂作为新的疫苗——同一种疫苗经过多次接种之后毒性就越低，安全性就越高，帝国医学院里保存的那些优质疫苗，基本都是经过十次以上接种的“熟苗”。 但对于玛格丽特他们来说，这种“熟苗”却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由于毒性削弱，在接种了这种熟苗之后差不多要一周左右才会出现相对应的症状，算上痊愈的时间，从接种到人体生成相应的免疫能力，最少也要半个月的时间。 这是他们等不起的。 分三次接种是经过折中之后的决定，这样既可以在短时间内让所有人都拥有对瘟疫的免疫能力，也可以使疫苗的安全性得到一定程度上的保障。 …… 然而，就在第一批疫苗接种完没多久，莱茵哈特大学就迎来了一波规模极大的兽潮攻击！ 这些狂化的野兽是从皇宫区那个方向涌来的，而莱茵哈特大学正好挡在了它们逃亡的路线上面，不知道是出于狂化野兽的天性还是受到了黑雾的刺激，这些畜生表现出了极强的攻击性，猝不及防之下，在外围负责警戒的黑衣人甚至出现了不小的伤亡——十名哨兵只有三个人得以退到了学校的围墙里面，剩下的则是全部都被突如其来的兽潮给淹没在了里面。 所幸的是，莱茵哈特大学的围墙保存得相对比较完整，黑衣人们只要堵住几处比较大的缺口就可以挡住兽潮的冲击，比起在中心集市的时候，承受的压力反而是小了不少。 “这应该是最后一波兽潮了。”灰烬对玛格丽特和爱德华说道，此刻他们正站在学院里面最高的那座塔楼上面，俯视着正下方的战场。 “为什么这么说？”爱德华问道。 “你看兽潮后方的那些野兽，它们的皮毛有着明显的溃烂痕迹，在没有毛发覆盖的地方，更是能够看到不少疱疹，它们也感染了这种瘟疫。”灰烬回答道。 “该死的……这种瘟疫的传播速度居然这么快？”爱德华显得有些烦躁，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他自然是选择在最后一批接种疫苗，可那也就意味着他将是最后一批获得免疫能力的人。 “如果传播得不快，那也就不叫瘟疫了。” 第二十三章 索娅 冲击莱茵哈特大学的狂化野兽很快就被黑衣人们给消灭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了最后一只移动缓慢的重甲陆龟，这只陆龟身上背着防御能力堪比坦克装甲板的甲壳，蒸汽铳的子弹压根无法穿透这层甲壳伤到它的本体。 陆龟身上唯一的弱点就在它背甲和腹甲连接处的缝隙，但由于角度的原因，围墙上的黑衣人们根本无法对这个弱点进行射击。 就在这时，一侧的废墟里面突然冲出来了一个高速移动的身影，黑衣人们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将手里的武器瞄准那个身影，她就已经出现在了陆龟的身旁，将一柄做过哑光处理的利刃从陆龟甲壳的缝隙里面刺了进去！ 这是一个看上去年龄比灰烬大不了多少的少女，她有着如何巧克力一般的深色皮肤和一头极为耀眼的白色短发，一身做工精良的轻甲紧紧地包裹着少女刚刚开始发育的身躯，在肩甲的部位上，则是镌刻着一个造型别致的徽章。 尽管距离有些远，灰烬看不清这个徽章的细节，但却依稀可以分辨出来，徽章的主体似乎是一个张着嘴的骷髅…… “沙族……？为什么沙族会出现在这里？”灰烬有些纳闷地打量着这个少女——沙族，那是一支生活在大陆南端贫瘠之地的异族人，他们有着顽强的生存能力，能够在物资匮乏的沙漠和荒原戈壁上一代代地生活下去，擅长使用弯刀和弓箭，以熊熊燃烧的火焰作为自己的信仰，而深褐色的皮肤和白色的头发就是沙族人最为显著的特征。 沙族极其排外，他们很不欢迎进入领地的外人，同时，他们自己也很少离开那片贫瘠之地。 但是玛格丽特和爱德华似乎认识外面的那个沙族少女，他们几乎是同时喝止了自己的手下，打开了学院的大门，将这个少女从外面放了进来。 …… “我叫索娅，黄泉训练营四期生，你们应该就是之前进入隔离区寻找种子的那几支队伍之一的吧？”少女刚见到玛格丽特他们，就亮出了一枚金属质地的徽章，徽章上面的图案和她肩甲上的一模一样，那是一个大张着嘴的骷髅，一条蟒蛇从骷髅的嘴里伸了出来，但却被一把匕首顶死在了骷髅太阳穴的位置，整个图案雕刻得栩栩如生，那条遭受重创的蟒蛇就好像随时都会活过来一样……而且，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蛇眼之中的那条竖瞳都一直处在和你对视的状态之中……虽然仅仅只是一个浮雕图案，但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却不言而喻。 而这个图案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同样如此。 玛格丽特和爱德华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露出了凝重的神情——黄泉训练营是什么地方，他们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用人间炼狱来形容都丝毫不为过，相传，那地方的生存率甚至比奥康奈尔还要低，就连觉醒者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够通过黄泉的训练……但是，只要能活着从那个地方出来，无一不是精英中的精英。 而从黄泉训练营出来的毕业生，九成九以上都会被吸纳进一个神秘的特工部门，这个特工部门既不对内稳固帝国的统治，也不对外收集敌对势力的情报……他们的工作只有一个，就是负责处理一切和“使徒”相关的事务。 黄泉训练营是在第二次降临之日创立的，算到现在也有十个年头了，按照一年一期的算法，四期生已经算是一名资深者了……只不过让玛格丽特和爱德华有些吃惊的是，眼前这名四期生，怎么看年龄都好像是太小了一点…… 如果她真的是四期生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这个少女在十岁出头的年龄就从黄泉毕业了？！ 这的确很耸人听闻，但他们也明白一件事——黄泉那个地方，从来都不缺怪物。 “既然你们‘黄泉’的人都出动了，那么帝国的军队也快到了吧？”爱德华开口问道。 “不，军队并没有出动。”索娅冷漠地说道，虽然她一直看着眼前的两人，但目光的焦点却一直都没有锁定在两人的身上。 “为什么？！”爱德华一脸的惊愕。 “我们的确在隔离区深处侦测到了惊人的能量波动，但是这个级别的能量波动和使徒还有着巨大的差距，因此上面认定出现在隔离区深处的应该只是使徒的化身。” “所以你的任务就是进行情报采集和危险等级评估咯？”玛格丽特看着索娅，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的。”少女点了点头。 “你们有多少特工进入了隔离区？另外，帝国有什么针对我们的撤离计划或是安排吗？暗季提前降临，再加上使徒化身，我们很难靠自己的力量撤出隔离区。”爱德华追问道。 “被派入隔离区的特工只有我一个人，另外，北部联邦的军队在三天前穿过了寒风海峡，向帝国发动了袭击，帝国现在正处在和北部联邦的战争之中，另外，据情报所说西边的那些异教徒也有所动作，所以帝国此时没有多余的部队可以帮助你们进行撤离。” “这群该死的蛮子！” 相比情绪有些激动的爱德华，玛格丽特反倒是显得比较平静：“那接下来你是准备进入黑雾区域吗？” “是的。”索娅点了点头。 “如果你不急着前往的话，或许你可以稍微等一段时间，我们已经获得了针对性的疫苗。”玛格丽特说道。 “疫苗？你们怎么获得的？”这次换成索娅露出惊讶的表情了，尽管对她来说，所谓“惊讶的表情”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毛而已。 她进入隔离区的任务之一，就是采集被瘟疫感染者的病原，并且将病原送到外面供医学院的人研制出相对于的疫苗，可眼前这支收集种子的小队居然说他们已经获得了疫苗，这又如何能让她不惊讶。 “是他制取出来的疫苗。”玛格丽特指了指站在后面的灰烬。 “他是谁？” “一名在隔离区里找到的种子，编号是第二十六号。” “你的名字叫什么？”在听到灰烬的身份之后，索娅倒是并没有像爱德华那样流露出反感和嫌恶的眼神，她只是漠然地注视着灰烬，好像灰烬并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件死物一样。 不过……这个少女似乎看向任何人都是这样的目光。 “我忘了，你就叫我二十六号吧。”灰烬耸了耸肩。 “疫苗是你制取出来的？接种成功率是多少？” “是。接种成功率目前是百分之百，但这个数据没有参考价值，因为样本只有一例……不过已经有一批玛格丽特的手下刚刚完成了接种，大概过几天就能知道结果了。”灰烬回答道。 听到灰烬这么说，索娅下意识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随后抬起头，毫不犹豫地说道：“现在就给我进行接种。” “你确定？” “确定。” …… …… 索娅在椅子上面坐了下来，脱下了上半身的甲胄，然后撩起了袖子，露出了一截手臂，她的皮肤娇嫩而细腻，就好像是最顶级的巧克力一般丝滑，一点都不像是一名久经训练的战士，而更像是一个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姐。 沙族是一个很奇特的种族，沙族之中的男人都有着一副强健而有力的身躯，浑身都是虬扎的肌肉，皮肤更是如同砂子一般粗砺……但是沙族的女人则是截然相反，她们有着水蛇般纤细的身段，美艳的容貌之中带着诱人的异域风情，而那一身巧克力色的肌肤更是如同涂抹着橄榄油一样细腻滑嫩，荒漠里的烈日和风沙不仅没有摧毁她们的美貌，反而将这种气质衬托得更加妖娆，曾经还有人将沙族少女形容成绽放在沙漠之中的玫瑰——尽管出于各种原因，帝国主动放弃了包括贫瘠之地在内一大片南部领土，但是每年还是会有大量的商队进入这片物资匮乏的无主之地，为的就是这些沙族少女。 奴隶贸易一直都是地下黑市的重头戏，而这些沙族少女，向来都是价格最为高昂的顶级货色。 作为一名拥有着沙族血统的少女，索娅同样也是一个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人，但在这个美人的身上，却是带着一种极度危险的气场，她不像是一株在沙漠之中绽放的玫瑰，而更像是一株罂粟花，美丽而致命……就连爱德华那个贵族少爷都不敢多看这名沙族少女几眼。 灰烬不知道那个黄泉训练营是什么地方，但他却是捕捉到了玛格丽特和爱德华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那个地方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是和地狱能够划上等号的。 她不像是个人，反倒更像是一台没有情感的机器……这是灰烬对于索娅的第一印象，他同样也目睹了索娅击杀陆龟的一幕，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杀戮和战斗对于她来说，就好像家常便饭一样。 “疫苗并不是通过注射接种的，我会用棉签将疫苗种入你的鼻腔……没办法，这里条件简陋，只能使用这种比较原始的接种方法。”灰烬小心翼翼地向少女解释道。 “哦。”索娅面无表情地卷下了袖子。 第二十四章 识破 “你是从凛风堡来的吗？”灰烬问道，同时轻轻地将棉签探入了少女的鼻子，棉签的前端沾有混合了痘痂粉末的溶液，这是从十五号身上提取的第二批疫苗。 “不是。”少女似乎极为吝啬每一个从口中吐出的字眼，除了之前在告知玛格丽特她们那些相关情报以及询问疫苗的来源之外，她就没有一句话超过十个字的。 “你的驻地离隔离区很近吗？……抱歉，我并没有什么打听军事机密的想法，我只是好奇而已，黑雾出现了才没多久……” “塔尔卡城。” “塔什么……？” “塔尔卡城。” “呃？你是说你从塔尔卡城来？这……也太快了吧？”灰烬有些惊讶，塔尔卡是帝国西部某个行省的省会城市，而莱茵哈特则是位于帝国南部，两地之间距离并不近，就算是搭乘蒸汽机车也有好几天的路程…… “军用飞空艇。”索娅再度开口道，她虽然惜字如金，但是对于灰烬的好奇心，她似乎并不排斥。 “你有权调用军用飞空艇吗？”听到“飞空艇”这个字眼后，灰烬的双眼顿时闪过了一抹色彩，如果眼前这个身份神秘的少女可以调用军用飞空艇的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很可惜，飞空艇并不能送我们离开这个地方，隔离区里的那种特殊立场不仅会影响一切无线电通讯设备，同样也能对飞空艇上的精密仪器产生影响——无论是民用飞空艇还是军用飞空艇，在进入隔离区之后都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坠毁。哪怕是索娅专用的高速飞空艇，也只能把她送到隔离区的边缘而已。” 玛格丽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她双臂环抱在胸前，倚靠在一侧的门框上面。 “飞空艇不能进入隔离区么……”灰烬叹了口气，这一点的确是他所没有想到的，对第一隔离区的调查档案基本都属于帝国顶级机密，是不可能在帝国图书馆里面找到的。 “你是想要离开这里吗？”索娅突然抬起头，看向了灰烬。 “离开这个地方……也没什么不好的。”灰烬低声说道，“而且，黑雾早晚会把整个隔离区都笼罩进去吧。” “可是你已经超过种子的年龄限制了，就算你能和他们一起离开这里，你也没办法活着从奥康奈尔出来。” “！”灰烬的肩膀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他的手下意识地就摁在了一侧的口袋上面，里面是一枚打磨得极其锋利的刀片。 “你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说实话，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已经超出十六岁了。”玛格丽特微微眯起了眼睛，“你的心智比同龄人成熟太多……虽然隔离区的恶劣生存环境可能是你早熟的原因之一，但在你撒谎的时候，你眼底处的细微变化却是出卖了你。”玛格丽特说道。 “我真的只有十四岁……”灰烬后退了一步，手已经伸进了口袋里面。 玛格丽特的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就连那套近身软甲都脱掉了，她现在就只穿着一件柔软的丝绸衬衫，手无寸铁……但从她之前在和狂化野兽搏斗时展现出来的战斗力来看，灰烬的胜算并不大。 更何况，一旁还有着一个实力难以估测的“黄泉四期生”。 索娅突然动了，在灰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她就已经一手掐住了灰烬的脖子，一手抓住了灰烬的右手中指。 肌肤之间的直接接触让灰烬清晰地体会到了那种细腻柔软的质感，这种触碰放在平时足以让人心跳加速，但这个时候他却已经无暇在意这种细节，强烈的危机感充斥着他的整个大脑—— 他自然明白玛格丽特手下的黑衣人是如何对待那些除了种子之外的原住民的……他们从来不会手下留情，甚至在打扫战场的时候还会对每一具尸体进行补刀。 “言语或许可以作假，但是你的骨骼却无法撒谎。”索娅轻声说道，她的拇指指腹用力地摁在灰烬中指的骨节上面，一阵又酸又麻的感觉顿时传遍了灰烬的整条胳膊……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是失去了对整个右半侧身体的控制权。 “你先别激动，我不会杀你，至少现在不会。”玛格丽特说道，而索娅也是松开了灰烬，将一把他推到了之前她所坐过的那张椅子上面。 “……为什么？” “一开始，我觉得你很有趣，而后来，我觉得你很聪明，也很有用。” “就因为这个？” “还需要更多的理由吗？事实上，杀死除了种子之外的其他人只是为了防止消息走漏，而你并不能将消息泄露出去，所以暂时没有杀你必要。”玛格丽特回答道。 “……” “只不过就算我不杀你，我也没办法将除了‘种子’之外的人带出隔离区，我没有那个权限……正如索娅所说，我只能将你送到奥康奈尔去，而在两年之后，如果你没能成为觉醒者的话……” “难道真的只有十六岁以下的孩子才能觉醒那种力量么……”灰烬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低声问道。 “这么多年来，送到奥康奈尔去的种子少说也有近万人吧，在药物和一系列辅助措施的帮助下，种子的觉醒成功率大概在百分之十左右……早些年的时候，种子的挑选要求之中的确没有十六岁这个年龄限制，但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出现任何一例能够在超过十六岁之后觉醒的例子。” “一个例外都没有么……” “就我所知是这样，不然年龄限制也不会被提出来了……帝国对于觉醒者的需求缺口可是大得很。” “我会被送进奥康奈尔，然后在两年之后被处决……对吧？” “原本是这样的。”玛格丽特耸了耸肩，“我这个人不太喜欢欠别人人情，你帮助了我，我自然会回报你，可是如果把你放走又会和我所肩负的命令相悖，所以我只能帮你到这个地步了……两年时间，只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也是你最后能够把握住的机会……在把你送到奥康奈尔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就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但是，”玛格丽特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暧昧的微笑，“虽然我没有那个权限，但这不意味着其他人也没有——” 玛格丽特的目光转移到了索娅的身上。 “黄泉训练营的死亡率很高，但并不是百分之百。”索娅淡淡地说道，“如果你能答应我提出来的要求，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第二十五章 折返 “要求？什么要求？” “我要进入黑雾区，我需要一个向导。”索娅说道。 “我似乎没有其他的选择……”灰烬的视线在两个女人的身上来回移动。 “你可以拒绝，我并不会把你的真实年龄公布出去，你将会被送到奥康奈尔去……如果你能突破年龄的限制成功觉醒的话，那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但如果你不能，结局你是知道的。” “但进入黑雾区同样也是死路一条不是么？” “虽然我不建议你把希望押在奇迹上面，但当两条路都是死路的话，最好还是选择存活几率比较大的那条。”玛格丽特说道，“对了，还有一点我得告诉你，这么多年来，不仅没有一个十六岁以上的种子能够成为觉醒者，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逃离那个地方……奥康奈尔不仅仅是一座训练营，同样也是一座监狱。” 存活几率比较大的选择…… 如果拒绝索娅的话，就算能够离开隔离区，也会被送到奥康奈尔去，那样灰烬就还有两年的时间……但在这两年里，他能做什么？ 费尽心思去激活那股潜藏在身体深处的力量？还是想办法从那个地方逃出去？ 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超龄觉醒者的数量是零，而能从奥康奈尔逃离的人数量也是零——玛格丽特没有必要在这个数字上面作假，正如她所说的一样，当自己被送进那个地方之后，就和玛格丽特没有任何关系了。 灰烬从来不会把自己当做是奇迹的缔造者，单凭臆想并不能使人拥有超过自身极限的能力，反而还会徒送性命。 而另一个选项……先不说黄泉训练营究竟是个什么地方，首先，他就必须作为一名“向导”和索娅一道进入被黑雾所笼罩的皇宫区。 但事实上，在拥有了相对应的疫苗之后，人人闻之色变的瘟疫之雾并没有那么致命，索娅也说了，那片黑雾只是迪佩斯特的化身，而并非第六使徒真身。 瘟疫之雾本身并没有什么攻击力，在历史的记载里，也不乏在瘟疫之雾的笼罩下继续工作的瘟疫医生和负责防疫工作的军人，他们之中还是有不少人能够从疫区里面全身而退的。 “……好吧，我可以作为你的向导，但我需要知道你进入黑雾区的目的，还有，如果有撤离计划的话，最好也可以告诉我。” “目的就是为了调查瘟疫之雾的源头，至于撤退计划，有，但你的权限等级不够，我不能告诉你。”索娅从口袋里摸出了那枚之前出示给玛格丽特他们看过的徽章，丢给了灰烬，“只要你能配合我完成任务，你就可以活下来。” “……”灰烬抓住了徽章，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合金，无论是那几种民用领域常见的金属还是被帝国管制的特种合金，其中都找不到这种材料的名字，它有着极高的硬度、质量……以及防伪性。 将徽章放入贴身的口袋里面，灰烬拿起棉签，将剩下的疫苗溶液也涂在了自己的鼻腔内部…… …… …… 由于第二批疫苗的毒性已经大大减弱，弱化版瘟疫的症状差不多过了十二个小时才在接种者的身上显现，比起十五号的高烧和水痘，这一次接种者们仅仅只是感到浑身乏力，皮肤上面出现了一片片的红疹而已——而且，就连这种症状都在短短一个多小时内消退了下去。 但这却让灰烬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疫苗的毒性衰减程度太大了……要不是一开始众人都看到第一个感染者的惨状，不然的话，没人会相信这疫苗之中携带的竟然是瘟疫病毒……就连流感之类的季节性传染病的疫苗接种之后出现的症状都要比这个强烈一些。 “这疫苗真的能起效吗？”玛格丽特有点担忧地问道。 “按照理论来说……就算病毒的毒性再怎被么削弱，病原都是不变的，很多经过几十次接种的优质熟苗甚至都不会让接种产生任何反应，而一些彻底失去活性的病毒同样也可以被当做疫苗使用……但问题就在于……”灰烬眉头紧蹙，脑海里拼命地回忆着所有和瘟疫以及疫苗有关的信息，可不管他将自己的记忆搜刮多少遍，都没能找到任何接近的例子。 “问题就在于疫苗的毒性削弱得太快，这才只是第二次接种，完全算不上是‘熟苗’对吧？”玛格丽特接过了灰烬话茬。 “是的……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灰烬点了点头。 “时间已经不多了。”索娅在一旁说道，根据派出去的观察哨所说，在这段时间里面，黑雾的范围一直保持着一个均速扩大的态势，现在已经将紧邻着皇宫区的几块街区也都给吞掉了。 按照索娅原本的计划，就算没有这个疫苗，她也是要进入黑雾区的。 “这是备用的防护服，穿上。”她突然从背囊里面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递给了灰烬。 包裹里面是一套做工极为精良的全封闭式防护服，不仅手腕和脚腕处都装有气密阀，就连防护服的兜帽和透明面罩之间也是严丝合缝，只要把锁扣扣上，然后抽掉其中的空气，那么就可以令穿着者彻底和外界的环境隔离开来。 至于呼吸系统则是分成了一套，一套是位于面罩正下方的循环过滤系统，当外界环境不算太过恶劣的时候，就可以利用这个过滤系统直接从外界获得呼吸所需要的氧气……而当过滤系统已经无法满足净化需求的时候，就可以打开供氧罐的阀门，直接呼吸制氧剂反应生成的氧气。 这种制氧剂经过科研部门的改良，在反应的时候不仅仅会生成氧气，同样也会生成两倍于氧气的无害气体，这样一来氧气的含量正好是三分之一左右，避免了直接呼吸高浓度氧气可能会造成氧中毒的危险。 按照供养罐上面的规格标签来看，这么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罐，里面的制氧剂可以持续不间断地反应六个小时以上，足以灰烬在皇宫区里走一个来回了。 防护服的尺码相对于成年男性来说有点小，应该是给索娅量身定制的款型，不过穿在灰烬的身上倒反而是显得有些肥大，不得不用束带将袖子和裤管给扎起来。 索娅也是穿上了一套一模一样的防护服，然后再将那件脱下来的轻甲套在防护服的外面。 灰烬注意到，这件轻甲并不是像爱德华身上穿的那种常规甲胄，在活动关节的部位都装着精密的传动装置，伴随着索娅的动作，白色的蒸汽会从各个隐藏的排气孔之中喷出——显然，这件轻甲自身便具备动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强化穿着者的力量和速度。 这种东西灰烬不是没听说过，但是这么精巧的型号他还是第一次见——常规的动力甲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笨重玩意，哪怕是以昂贵的黑金作为能源，活动的时间也极为短暂，将燃料补满也只能维持十分钟以内的消耗。 “这就是我们的行进路线。”索娅摊开了一张地图，被甲胄所包覆的手指在上面画出了一条笔直的直线，将莱茵哈特大学和旧都皇宫的废墟连接在了一起。 第二十六章 噩梦 …… …… 在和玛格丽特他们分开之后，灰烬和索娅沿着笔直的路线直奔皇宫区，没走多久便是看到了远处笼罩着整天天空的黑雾……尽管夜空本来就是黑色的，但这黑雾却是要比黑夜还黑。 黑雾的边缘不断地翻腾涌动着，隐约像是张牙舞爪的异兽，在一点点地蚕食着这片废墟。 “再往前走，就是黑雾的边缘了。”灰烬说道，他站在堆满了瓦砾和碎石的十字路口上，手里端着玛格丽特送给他的那支“零四”式蒸汽铳。 “休息半个小时，然后继续前进。”索娅说道，事实上，从黑雾刚刚出现她就已经从塔尔卡城搭乘高速飞空艇出发了，落地之后几乎是一刻都没有停歇就冲进了隔离区，尽管黄泉训练营里有着专门用来对抗疲劳的特殊训练，但不管怎么说，长时间保持着肌肉和神经的高度紧张状态必然会使人的状态变得越来越差，要是在紧要关头出现一丝恍惚的话，那绝对是致命的。 索娅这么一说，灰烬才突然意识到，从之前自己的猎物被人抢走，到现在差不多二十多个小时了，他也一直都没有合眼过，全靠着一根紧绷的神经强撑着，双眼的眼白之中更是布满了密集的血丝。 “嗯……是该找间房子稍微休息一点……有点扛不住了。”灰烬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两人很快就将一间位于街角的咖啡馆当成了临时的落脚点，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咖啡馆一楼的大厅里面到处都布满了垃圾，木制的吧台、桌椅和柜子更是不见了踪影，一面满是污渍的墙壁上涂满了涂鸦，一具已经不知道死去了多久的人类骸骨则是从天花板上吊了下来，悬挂在大厅的中央。 “这里应该是一个有人长住的据点。”灰烬走到了原本应该是楼梯的地方——用木头和铁皮制成的楼梯被人从中给砍断了，断口处还有着明显的烧灼痕迹，而一副用麻绳搓成的绳梯则是从二楼挂了下来，垂在距离地面差不多一米的地方。 这是一种可以有效抵挡野兽袭击的策略，会走楼梯的野兽有很多，但是能够攀爬绳梯的却没几种。 “二楼没人。”索娅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说不定那家伙正举着斧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在楼梯口等着我们爬上去呢。”灰烬将蒸汽铳对准了那个漆黑的楼梯口，低声说道。 “我没有听到任何心跳声和呼吸声，从进来到现在为止。” “隔着楼板的心跳你都能听到？”灰烬有些愕然。 “能。”索娅点了点头，她干脆直接从灰烬面前走了过去，爬上了绳梯。 既然对方愿意开路，那灰烬也没什么意见，反正就凭她身上那套轻型动力甲胄的防御力，以隔离区里原住民们的武器也很难对她造成什么威胁。 “上来吧，上面没人。”索娅的声音从二楼传了下来。 闻言，灰烬收起了枪，抓着绳梯爬了上去。 咖啡馆的二楼实际上是一家小旅馆，只不过隔着几个房间的木板都已经被人打通，在汽灯灯光的照耀下，整个二楼的情况一眼便可以尽收眼底。 这个地方的确有幸存者居住过，房间的角落里有着一床脏兮兮的被褥，地上则是堆着不少从废墟里面收集来的生活物资，一支木质枪托上面布满着裂纹的老式猎枪挂在墙上，墙角下还靠着几根用螺纹钢筋打磨而成的锋利短矛。 地板上有着一大摊黑色的干涸血迹，还有着几块被咬碎的人类骨骼和凌乱的抓痕——很显然，原本住在这里的那个人已经遭到了不测。 灰烬环视了一圈周围，只见一扇用木条封起来的窗户已经被撞破了一个大洞——袭击他的那只野兽并不是从绳梯处爬上来的，而是直接从街对面的房顶一跃而至，从窗户处撞进来的。 这条街大概有十米宽，街对面的房子差不多和这间二层楼的咖啡馆一样高，一般来说，即便是猫科的野兽跳跃力也没有这么恐怖……但在暗季狂化力量的加持下，一切事物就都不能用常理去进行衡量了。 灰烬从屋子里找到了几块木板，将那扇被撞开的窗户重新封上，然后才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角落，将蒸汽铳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背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你可以稍微睡会，我会保持警戒。”索娅也是看出了灰烬正处在一种极度疲惫的状态之中，轻声对他说道。 “谢谢。”灰烬刚说完，沉重的眼皮就已经耷拉了下来…… …… …… 刚阖上眼睛没多久，他就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涌了上来，身体开始变得逐渐沉重，并且似乎在不断地下坠，就好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洞一般的冰窖之中…… “该死的，怎么又是这个梦……” 这是一个噩梦，在这十年间，他做过无数次这个噩梦，每一次他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正身处梦境，可他却从来没能挣脱过这个梦。 梦中的世界是一个广袤到完全看不到边界的空间，地面上铺着一种深灰色的金属板材，整块地板的面积要比帝国广场还大，但却找不到任何铆接或是拼合的痕迹。 很多人在这个空间之中漫无目的地穿行着，他看不到他们的脸，这些人就好像是幽灵，又好像是无意识的傀儡，他们的身上套着素白色的罩衣，赤裸的双脚踩在金属的地面之上。 太静了……这里实在是太静了，就好像用来传导声音的空气被全部抽走了一般，他什么都听不到，无论是那些“幽灵”的脚步声，还是他们身上衣料的摩擦声……他可以想象出那种声音，但却什么都听不到。 他很想大声喊叫，去打破这种寂静，可无论怎么努力，他却始终都发不出声音……不仅如此，他甚至无法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他的视线缓缓下移，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上套着和“幽灵”们一模一样的白色罩衣，双臂垂在身侧，光着脚踩在地上。 他的意识似乎已经和他的身体剥离了开来。 这种状态似乎过去了很久，直到一束灼目的白光出现，将这个空间彻底吞噬——无数纷乱的记忆开始钻进他的脑海，而一种宛若溺水般的窒息感则是将他彻底包围…… “呼……呼……” 肺部的控制权再一次回到了他的手里，他贪婪地大口喘息着，吸入鼻腔的空气带着一股化学药剂所特有的味道，虽然对人体无害，但也绝对算不上什么沁人心脾……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从那个诡异的梦境之中醒来了。 “噩梦？”索娅蹲在一边，一对黑色的眸子透过茶色的透明面罩注视着他。 第二十七章 进入黑雾区 “是啊，噩梦……” 灰烬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那个噩梦，每当自己陷入其中的时候，那种恐怖的真实感就好像是身临其境一般，但当他醒来之后，梦中的一切却又会变得极为模糊，无论他怎么回忆，都想不起任何的细节。 “需要药物吗？”索娅突然从口袋里面摸出了一枚白色的小药片。 “这是什么？” “安眠药。” “……那还是算了。”灰烬摆了摆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说来也怪，每次做过这个梦之后，虽然脑袋都会有些晕乎乎的，但是很快精神状态就能恢复到最好的状态……不过十几分钟的小憩，但在他的潜意识里，感觉自己就好像是睡了十几年一样。 “准备一下，我们要进入黑雾区了。”索娅说道，她的目光从封住窗户的木条缝隙之中望出去，远处的黑雾在这段时间里，又朝着外面扩散了一小圈。 “嗯。”灰烬点了点头，将防护服的呼吸系统由过滤改到了气罐供氧的模式。 …… …… 索娅这次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前往黑雾的中心地带，采集瘟疫之雾的“本源样本”。 所谓的“本源”，指的就是核心区那浓郁得接近实质化的瘟疫之雾，在核心区里，瘟疫之雾的雾气就好像是流动的液态物质一般，不仅浓度是整片瘟疫之雾中最高的，其中蕴含的病毒强度也是最强的。 只要能够获得“本源样本”，人们就只能制造出最为有效的瘟疫疫苗，这种疫苗的防疫成功率几乎能够达到百分之百……无论在疫灾后期瘟疫病毒发生何种程度的异变，使用“本源”制成的疫苗都能完美地克制所有异变后的新型分支瘟疫。 但是采集“本源样本”的工作危险程度极高，在曾经没有有效防护手段的时候，这东西基本上都是用大批大批的人命去堆出来的…… …… 黑雾区里能见度极低，即便灰烬和索娅提着亮度很高的军用汽灯，能见度也只有十米左右，索娅和灰烬保持着一前一后的站位，两人之间相隔着五米的距离，这样一来不至于丢失彼此的视野，而当其中一人受到袭击的时候另一人也可以及时做出支援。 “关于皇宫区，你知道多少？”索娅一边朝着黑雾之中走着，一边低声向灰烬问道。 虽然在来之前她就看过很多和第二隔离区有关的情报，但情报是有时效性的，而且帝国也不可能派人常驻在隔离区里面，这时候，像灰烬这样的原住民的价值自然就被体现出来了。 “皇宫区……那地方可能是整个隔离区里死人最多的地方了……”灰烬说道。 在降临之日过后，帝国军队很快就进入了莱茵哈特废墟，扑灭了废墟之中的几处大火，并且接走了绝大多数的幸存贵族，对于皇宫区，军队自然也是进行过多次的搜索和清理……但碍于时间有限，在隔离区被封闭起来之前，他们只来得及运走了那部分价值最高的东西，而很多原本储存在皇宫里面的钱财和宝物，则是都被遗留了下来。 这些东西对于皇室和贵族们来说，失去了可能会心疼，但却不至于大伤筋骨……但对于平民们来说，哪怕是一个从皇宫里面流出来的珐琅碟子都足够他们抢破脑袋，就更别说那些金银玉石了。 而且，被军队遗弃在皇宫废墟里不仅仅有那些值钱的东西，还有大量的女性幸存者……这些人曾经都是帝国皇宫里面的侍女或是女官，虽然和皇帝陛下的妻妾相比，她们只能算是“胭脂俗粉”，但在那些平民眼里，这些女人随便一个都能算得上是沉鱼落雁的容貌。 在军队离开之后，第一波涌入皇宫废墟，便是大量携带着武器和麻袋的暴徒，他们在皇宫废墟里面大肆劫掠，将那些无主的财物和躲在废墟里面的女人据为己有……而与此同时，暴徒之间也在不断地相互残杀着，很多人都为了一块宝石或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丢掉了性命……在那段时间里，皇宫废墟里面可以说是血流成河，男人和女人的尸体随处可见，杀戮、抢劫、*****之类的暴行无时不刻在其中上演着，人们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成为了被欲望所支配的野兽…… 而终结这一切的，则是在降临之日过去之后，隔离区里的第一次暗季。 狂化的野兽血洗了整个皇宫区，任谁都不会想到，平日里那些瘦骨嶙峋的流浪犬在暗季里会变成比野狼还要恐怖的生物，而那些原本被圈养在皇家狩苑的大型野兽更是成为了怪物般的存在。 第一次暗季，隔离区的幸存者只有不到一半的人活了下来。 灰烬的运气不错，他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地窖，地窖里面存着一些食物，虽然对于成年人来说，那点食物很可能撑不过三个月，但所幸灰烬只有六岁，对他来说，一天只需要半块面饼和一些水就够了。 这点食物不足以充饥，但至少可以保证他不会活活饿死。 也是在那一次暗季之中，隔离区里的幸存者们才意识到，在这个地方，金银珠宝的价值远远比不上食物和武器，那些用贵金属打造、装饰着各种珍稀宝石的刀剑，甚至连狂化野兽的皮毛都没法撕开。 人们对于财物的狂热程度顿时就降低了许多，比起亮闪闪的金币和晶莹剔透的宝石，更多的人反而会选择死去的禁卫军士兵所留下的火枪和长矛。 皇宫区依旧是幸存者们最向往的地方，因为这里不仅有黄金和艺术品，还有着大量作为应急储备而被存放在地下仓库里的粮食和武器弹药——帝国皇室已经用不上这些东西了，但对于幸存者们来说，这却是一笔极为诱人的“财富”。 幸存者们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将整座皇宫给搬空，无论是武器、粮食、黄金、还是艺术品亦或是女人……原本极尽奢华的帝国皇宫只剩下了空空如也的残垣断壁——就连那只矗立在正殿前方、象征着帝国皇室的狮子雕像，都被狮心帮的人给敲碎运走了。 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人选择在皇宫区里面定居了下来。皇宫区的建筑质量比外界要强很多，而且各种错综复杂的地道、地堡更是数不胜数，是一个极为理想的藏身之地，再加上皇宫区的面积很大，即便是在不引来兽潮的前提之下，整个皇宫区里也能容纳下数千人之多……因为这种种原因，皇宫区可以说是整个第二隔离区里面“人口”最为密集的地方，没有之一。 第二十八章 袭击 伴随着索娅和灰烬逐渐深入黑雾区，地上的尸体也开始变得多了起来。 这些尸体有人类的，也有野兽的……无一例外，他们都感染了那种瘟疫，暴露在外的体表上面长满了触目惊心的脓疱，粘稠的血水不断地从皮肤溃烂的地方渗出来，和地上一滩滩的血洼汇集到一起…… 不过很快，索娅和灰烬便发现，无论是这些人还是野兽，他们的直接死因都不是因为瘟疫……而是彼此之间的厮杀…… 现场有着极为明显的战斗痕迹，很多人类尸体的喉咙都被咬开了，更有甚者，整个腹腔都被利爪划开，破碎的脏器散落了一地……至于那些野兽的身上，更是随处都能找到刀斧所留下的痕迹。 “这说不通啊……”灰烬蹲下身来，将一具中年男人的尸体翻了过来，在他的胸膛处，有着一个极为可怖的伤口，他的整颗心脏都被狂化后的野兽给掏了出来，他圆瞪着双眼，已经变得浑浊发黄的眼珠子外凸着，在他的手里，还紧紧地握着一把做工粗糙的手斧，满是豁口的斧刃上沾染着已经十分粘稠的血迹和少量黄黑色的毛发。 “为什么说不通？”索娅转过身，她也检查了几具尸体，和灰烬那边的那一具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根据爱德华的描述……在黑雾降临的时候，他那些被黑雾笼罩进去的手下就好像被吞噬了一般什么动静都没有发出来就消失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让爱德华一度以为这黑雾就是迪佩斯特的本体……但你也知道，瘟疫不是毒雾，再强大的病毒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分钟之内悄无声息地杀死数百名士兵，于是我一开始怀疑是可能出现了类似于‘赤疫’的情况。” “赤疫？八十四前爆发在帝国南部边陲的那场小规模瘟疫？集体性昏迷？”索娅显然是知道这一场瘟疫的，虽然赤疫的波及范围虽然不大，但毕竟出现了瘟疫之雾，和第六使徒迪佩斯特脱不了干系，作为研究使徒的特殊部门的人，这些东西可都包括在了索娅的必修课内容之中。 “是的，如果不是集体性昏迷的话，没有理由能解释为什么被黑雾‘吞’掉的几百个人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都消失了，而且，后来我们发现了一名意识模糊的感染者，他身上出现的症状也和赤疫极为相似，疫苗就是从那名感染者身上提取的。”灰烬说道。 原本应该陷入昏迷的这些人，却是在黑雾区里面和狂化的野兽进行了激烈的战斗……怎么想都觉得这根本就不合理。 就算他们从昏迷之中醒来了，被瘟疫所感染的身体也会变得无比虚弱……这一点，接种过疫苗的灰烬在清楚不过了……但从那些狂化野兽身上的伤口来看，这些死去的感染者似乎并不虚弱，一头野狼的整个头盖骨甚至都被人用武器给砸碎了。 “铜头铁骨豆腐腰”，这是一句东方人用来形容狼这一类动物的古老谚语，意思也很好理解，狼的头骨可以说是它全身最为坚硬的地方了，隔离区里的幸存者甚至会使用这种材料来打磨武器，强度一点都不亚于金属器具，可现在这头野狼的整个头盖骨都已经四分五裂了，里面的脑浆都飞溅出去了十几米远——这种力量，可不是被虚弱的感染者能够爆发出来的。 这些人……该不会是……“狂化者”吧？ 灰烬的脑袋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的猜测。 “那个……索娅，觉醒者和狂化者的事情，你应该知道的吧？” “知道。”索娅的回答依旧十分简单利落。 “狂化者出现的几率……很高么？” “很低。只有在隔离区里自行觉醒的觉醒者在暗季之中才有可能失控成为狂化者，但自行觉醒的几率更低……而且，这些人也不是狂化者。”索娅拿出了一根近二十公分长的铁针，轻轻一刺，针头就没入了一具尸体的肌肉之中。 这是一具年轻女孩的尸体，看年龄应该还只有十几岁，还保留着觉醒的可能性。 铁针是中空的，索娅在铁针的末尾接上了一根软管，在虹吸作用之下，一股暗红色的液体从软管之中流了出来。 索娅将暗红色的液体滴到了一片试纸上面，原本呈现出淡黄色的试纸顿时变得漆黑一片。 “并没有出现觉醒的迹象，他们都只是普通人。”索娅摇了摇头，拔掉了铁针。 “如果是觉醒者……或者狂化者的话，试纸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灰烬有些好奇地问道。 “觉醒者的髓质会令试纸变红，而狂化者的髓质……会将整张试纸都给烧掉。”索娅告诉灰烬，后者这才知道，那种从尸体里面抽出来的暗红色物质并不是血液，而是骨髓。 “普通人的话，在感染了瘟疫，并且没有掩体和先进武器的情况下……他们照理来说应该是被野兽单方面屠戮才对……”可从现场来看，野兽的尸体数量却一点都不比人类少。 看来，这场瘟疫并没有灰烬想象之中那么简单…… 就在灰烬打算再翻看几具尸体的时候，索娅却是突然移动到了他的面前，将他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嘭！——呯！” 先是一记燧火枪所特有的枪声，随后便是金属弹丸和甲胄碰撞的脆响，索娅微微后仰了一下，下一秒，一块折叠式的臂盾便已经伸展了开来，护在了她的身前。 袭击者是一个黑黝黝的人影，他站在十多米外的一堆碎石上面，由于黑雾的原因，灰烬和索娅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只能隐约看到他的手里端着一支长度超过一米的长管燧火枪。 那是军用规格的枪械，射出弹丸威力巨大，在这个距离下，足以掀掉人类的头盖骨，但却是被索娅身上的甲胄给轻描淡写地挡了下来。 “不要开枪，我们需要活口。”索娅对灰烬说完这句话，便顶着盾牌朝着袭击者冲了上去。 没有得手的袭击者并没有“一击不中，即可远遁”的概念，而是直接从腰间抽出了一柄砍刀状的武器，迎向了索娅—— 第二十九章 回光返照 袭击者的动作极为迅猛，但在索娅的眼里，却和电影里的慢动作镜头基本没什么区别——少女用力挥出臂盾，将砍刀格开，然后飞起一脚踢在了对方的腰眼之上！ 在她踢出去的那一瞬间，大量白色的蒸汽从膝关节和脚踝处喷涌了出来，在甲胄动力的加持下，这一脚的威力已经被放大了好几倍，足以将人的肾脏直接踢碎。 肾脏破裂短时间内不会致死，但是剧痛和内出血却是可以瞬间让敌人失去继续战斗的能力。 袭击者当即一个趄趔摔到在了地上，索娅抬腿便踩住了他的背部，极为熟练地卸掉了他的四肢关节。 这时候灰烬才看清楚这名袭击者是一个身材高瘦的男子，身上披着一件隔离区幸存者标配的破布斗篷，斗篷下面是一件缀满了补丁的棉衣，棉衣上面沾满了红黑的血迹，还有着几道醒目的爪痕，泛着深黄色的棉花从破损处挤了出来。 这个男人的脸上长着大片大片的血红色疱疹，其中有不少已经被抓破了，腥臭的脓水混着血液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 他也是一名瘟疫的感染者。 尽管四肢关节都已经脱臼，但他的身体还在剧烈地挣扎着，喉咙深处不断地发出不明意义的嘶吼声，双眼之中更是布满了血丝和大量的分泌物，那副模样看上去着实有些可怖。 “这家伙……该不会是变成丧尸那一类的怪物了吧？”灰烬有些心悸地说道——大图书馆里不仅储存了大量的学术文献，一些出自民间作家之手的小说、杂谈等等更是数不胜数，在灰烬的印象里，“丧尸”这种生物在那些书里出现的频率可不低。 比如什么《生化危机》、《丧尸围城》、《暗季惊变》等等……都是在民间比较有名的“丧尸”类小说，在这类作品里，丧尸都有着差不多的特点——比如都是由死者复活而来、没有自我意识、渴求新鲜的血肉、而且无惧疼痛……最重要一点就是，它们身上的这种“病毒”是可以传染的，而传染的方法也很简单，只要被丧尸抓伤或者咬伤，一个健康的人也会很快变成同样的怪物。 只不过让灰烬有些讶异的是……丧尸之中有会使用枪械的那一类吗？ “丧尸？你是说小说里面的那种嗜血怪物吗？不，他不是，他只是陷入了幻觉而已。”索娅从背包里摸出了一根针管，刺进了袭击者的脖子，然后将里面的药物全部都推了进去。 “这是什么？” “镇静剂。” 在被注射了镇静剂之后，袭击者的挣扎很快就消失了，由于四肢脱臼，他以一个有些怪异的姿势趴在那堆碎石块上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水……我要水……” 一阵虚弱的呼喊从袭击者的嘴里发了出来，灰烬看了索娅一眼，在后者点了点头之后，他才掏出了水囊，递到了对方的嘴边。 袭击者贪婪地咽了好几口水，直到被呛到之后才停了下来，等到他的咳嗽停止之后，索娅才掏出了一柄锋利的匕首，顶在了他的咽喉处，问道：“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我……我不知道……我……我只看到了怪物……好多的怪物……漫山遍野……我不想死……我不知道我袭击了你们……我……”对方语无伦次地回答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仔细回忆一下，告诉我们，我们可以留你一命，还可以给你食物和水。”灰烬蹲了下来，将那个还剩下一半的水囊丢在了他的身边。 袭击者沉默了将近四五分钟，才堪堪理清了思路——虽然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东西，依旧是毫无条理可言。 “暗季降临了……对……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暗季提前降临了……但是我没有食物，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准备足够度过暗季的食物……我离开了我的藏身地，打算碰碰运气……黑雾……遮天蔽日的黑雾……我看到了黑雾……我吓傻了……黑雾朝我涌来，我想要逃跑，可是没跑几步我的腿就抬不起来了……我动不了了，也什么都看不到……我以为我要死了。” “然后呢？”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居然醒过来了……但是我还是什么都看不清，什么东西在我眼里都是血红色的，我感到很冷，而且一直有尖利的惨叫声和怪物的吼叫声在耳边回响……我想要回到我的住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走到了这里…… 很多人在和怪物战斗……但他们长得也和怪物差不多……整个世界在我眼里都是扭曲的，我害怕极了，我开始对着周围一切活动的东西开枪，不知道为什么……我虽然很害怕，但我却想杀掉我看到的任何东西……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你那时候感染了瘟疫吗？”灰烬问道。 “瘟疫……什么瘟疫……我感染了瘟疫？”那人先是一愣，然后下意识地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脸庞——在刚刚索娅就已经帮他接上了被卸掉的四肢。 “嘶……啊！”先是一声由于疼痛而发出的惨叫，随后他便低头看向了沾了满满一手的脓血，极为惊恐地说道：“为什么……怎么回事……我……我到底怎么了？瘟疫？这就是你说的瘟疫？！我……我会死吗？” “是的……你看到的黑雾，其实就是瘟疫之雾，只不过我很奇怪，既然那时候你感染了瘟疫，那么照理来说你的身体会陷入到一个极度虚弱的状态之中，就和你现在这样子差不多……那么你，还有另外那些人，是怎么和狂化之后的野兽进行战斗的呢？”灰烬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我会死吗？我是不是死定了？……所有人都死了……我也要死了？对不对？”在得知自己感染了瘟疫之后，对方刚刚稳定下来的情绪，在短短几秒之内又一次接近了崩溃的边缘。 “冷静一点，你不一定会死，我们有疫苗，你可以活下来的，我们能救你——但在这之前，先回答我的问题！”灰烬抓住了他的肩膀，用力地摇晃了几下他的身体，对着他低吼道，虽然疫苗的预防作用远大于治疗作用，对于重度感染者几乎起不到什么用处，但当务之急就是把这个唯一的活口的情绪给稳定下来，哪怕是用欺骗的方法也好。 “我……我不知道……”对方的声音忽然变得越来越低，脑袋也有气无力地耷拉了下来，垂在了胸前，身体则是歪向了一侧，倒了下去。 “喂——喂！你怎么了？！” 灰烬一惊，连忙伸手将他扶住，可他发现对方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死了。”索娅说道，将这名袭击者的尸体放平，然后用一柄手术刀切开了他的腹腔，开始检查起了他的脏器。 “他的死因是什么？瘟疫吗？”灰烬深吸了一口供氧管里输送过来的气体，低声问道。 “不是。”索娅摇了摇头，“死因是器官衰竭。” “器官衰竭？” “在他死之前，他身体之中的能量已经被全部榨干了……所以他才会爆发出那种感染者所不应该具有的状态，这种状态，我们叫做‘回光返照’。” 第三十章 黑雾深处 “这也是瘟疫病毒的作用之一么？”灰烬看着索娅将那人的脏器逐一从体腔内切下，整齐地排列在一侧的地上。 大部分脏器都出现了严重的萎缩迹象，表面着密布褶皱和深色的斑点……那个袭击者居然拖着这么一副身体还能坚持如此之久，不得不说绝对能算是一个医学上的奇迹。 “这是一种全新的瘟疫病毒，”索娅轻声道，“它就好像是一种效用极强的兴奋剂一样。” “兴奋剂？！……你这么一说，还真的很像……”灰烬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所以，必须拿到本源样本。”索娅站了起来，望向了黑雾的深处。 …… 越往里走，雾气的能见度就越低，索娅和灰烬之间的距离也缩小到了两米，灰烬甚至都感到从动力甲胄里面喷出来的灼热蒸汽打在自己的身上——好在这些废蒸汽在排出管道之前就经过了冷却，不然就算隔着防护服都能把他给烫伤。 “三点钟方向有动静，好像是狂化野兽。”灰烬低声说道，隔着如同浓烟般的黑雾，他也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一个轮廓。 “知道，如果它不攻击我们就不要去惊扰它。”索娅说道，带着灰烬继续往前走。 他们已经进入了皇宫区的废墟，满是裂纹的地砖上面依稀还能看到那些精致的浮雕……在绕过一段近百米长的矮墙之后，灰烬总算是发现了爱德华那群在黑雾里面“失踪”的部下。 这里似乎是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斗，黑衣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扑倒在地上，蒸汽铳散落在他们的尸体旁。 那三辆蒸汽坦克也被找到了，只不过其中一辆坦克的履带被打断了，而另外两台的动力系统则是受到了无法修复的损坏，大量的白色蒸汽从引擎之中喷涌而出，和浓黑色的雾混为一体。 这些黑衣人都是死在了同伴的手里，正如之前那个袭击灰烬他们的人所说，瘟疫的感染者在醒来之后就会陷入一种近乎失神的状态……这种状态将会保留感染者的战斗技巧和生存本能，但却会彻底扭曲感染者的视野——在他们的眼中，周围的任何生物都会变得如同怪物一样可怖，在极度恐惧的情绪驱使下，他们会向一切能够活动的事物发起攻击。 “如果这种瘟疫真的那么古怪的话……恐怕黑雾区里不会存留多少活口了。”灰烬心中想着，将那些尸体上还没有用过的备用气罐都收集了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玛格丽特她们的压缩蒸汽十分短缺，她只送给了灰烬两罐气体而已，而按照“零四”式蒸汽铳的标准规格，一罐300毫升，六级压缩标准的蒸汽只能让蒸汽铳射击20次到25次左右，而且，伴随着气压的下降，最后几次射击的威力将会大幅减弱。 蒸汽铳虽然具有连射的能力，弹匣的最大容量也达到了六十发之多，但是一罐气体也就只能支撑不到十次的短点射罢了，至于持续的扫射，那必须得换上一个容量更大的气罐才行。 两罐气体，最多只能支持一场小规模的遭遇站，而在得到了这批气体的补充之后，灰烬顿时觉得心里的底气足了不少。 至少，在面对朝着自己扑过来的野兽之时，他就不用为了节省压缩蒸汽而精打细算了。 索娅同样也在搜刮这支黑衣人小队的资源，不过她对那些装着压缩蒸汽的气罐并不感兴趣，她直接用利爪般的手甲撕开了蒸汽坦克的引擎，将其中作为能源的黑金全部都给挖了出来。 在两人翻找物资的时候，几头豺狗模样的狂化野兽慢慢围了过来，它们同样也被瘟疫给感染了，本就稀疏的皮毛已经脱落得所剩无几，光秃秃的皮肤上面生长着大量的疱疹，脓液和血水顺着它们骨瘦如柴的四肢滴落到地上。 但灰烬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如果说这种瘟疫病毒可以榨取生命体内最后的那一丝能量的话，那么这些感染了瘟疫的狂化野兽，战斗力应该要比正常情况下还要强！ “我对付右边的七只，你对付左边的两只，没问题吧？”索娅已经抽出了一柄长度超过两米的巨型弯刀，体形如此巨大的武器，之前也不知道被少女藏在了什么地方——不过从那分节式的刀身来看，这弯刀估计是和玛格丽特的那柄长矛一样的折叠式变形武器。 “应该没问题……吧。”灰烬松了松自己的手掌，然后又将蒸汽铳紧紧握住……距离他最近的那条豺狗只有四米左右的距离，它只要扑过来就能咬断灰烬的脖子，而这种畜生，又向来是以速度和敏捷所著称的。 “有问题就是有问题，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什么叫做应该没问题？”索娅突然有些不满地说道。 “好吧，我没有问题。”灰烬咬了咬牙，他手里还端着高射速的蒸汽铳，要是连两只豺狗都解决不掉的话，那也实在是太过丢人了一些。 “嗯，上了。”索娅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已经朝着右边的七只豺狗冲了过去，手里刀落，顿时血光四溅！ 索娅的突然发难同时也惊动到了灰烬面前的这两条豺狗，距离灰烬比较近的那条瞬间就从地上跳了起来，目标正是他脆弱的脖颈部位，而另外一条则是飞快地绕到了灰烬的左侧，伺机而动。 这种畜生不仅以速度和敏捷著称，同样也十分狡猾，而且在狩猎的时候，彼此之间的配合极为默契。 灰烬当即便扣动了扳机，疾射而出的锥形弹尖啸着撕开了空中那只豺狗的腹腔，同时，弹头上面附带着的动能也将它掀得倒飞了出去——而与此同时，跑到灰烬身侧的那只豺狗也已经冲到了近前。 调转枪口是来不及了，灰烬只能横过枪身去格挡豺狗的扑击——但谁知这一只豺狗却并没有像第一只那样跳起来，而是紧贴着地面，咬向了灰烬的脚踝！ 灰烬只感到一股巨力从脚踝处传来，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至于那条豺狗，则是含着一嘴带血的断牙，猛地后退出去了一大步。 在防护服的脚踝部位，有着用特种合金铸造的气密阀，其硬度一点都不亚于重骑兵身上的板甲，豺狗全力一口咬下去，也仅仅只是在上面留下了几个浅浅的牙印罢了。 第三十一章 裂谷 不过还没等灰烬缓过劲来，之前那只被打中的豺狗却再一次朝着他扑了过来！ 那“开膛破腹”的一枪并没有能够将它杀掉，甚至都没能令其丧失战斗能力，尽管在它的身下拖着一大截血肉模糊的肠子，但却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它的速度，一下子就把灰烬给扑倒在了地上！ 灰烬瞬间便陷入了极为不利的局面之中，只见足有数公分长、沾染着血液和涎水的利齿狠狠地咬向了他的脖颈！ 以人类的身体强度，没有任何部位可以承受得了这种咬合力，更别说是最为脆弱的颈部了，灰烬当即便丢掉了手里的武器，将手腕交叉挡在了自己的面前，以期用腕部的气密阀去挡住这畜生的攻击—— 然而，利齿并没有落下，灰烬只感到压着身上的重量突然就消失了，抬头一看，才发现那条豺狗已经被索娅提了起来，下一秒，大量的白色蒸汽喷涌而出，猛然合拢的铁爪轻轻地捏碎了它的头颅。 索娅已经干掉了那七条豺狗，而灰烬却连一条都还没有解决掉。 虽然看上去有些尴尬，不过在考虑到双方的战力差距之后，灰烬倒是也没觉得有什么丢人的…… 一刀劈死最后那条崩了牙的豺狗，索娅将灰烬从地上拉了起来。 “检查一下，防护服是否出现破损。” “没有……那家伙没能咬到我。”灰烬摇了摇头。 “那就好。”索娅说着，从背包里抽出了两根金属管，将其中一根丢给了灰烬，“这里已经十分接近黑雾的中心区域了，先采集一次样本。” 采集黑雾样本很简单，只需要拧开管口，然后将其置于黑雾之中即可，涌动的雾气会自己往金属管里面灌进去。 金属管的中端是用透明的玻璃制成的，可以看到管内的情形——管壁上似乎是涂有一层凝结剂一类的物质，黑色的雾气在进入金属管之后很快便变成了许多如墨水般的小液滴，附着在了管壁之上。 在收集了三分之二管的液体之后，灰烬才将管口封上，将金属管收好。 “这就算完成任务了吗？”灰烬向索娅问道。 说实话，这个地方他一秒钟都不想呆下去……隐约之中他总觉得在黑雾里面隐藏着什么东西，正在暗处窥伺着自己。 他知道这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的话，索娅肯定会比自己更早发现——但在之前他就问过索娅，有没有感觉到在被什么东西注视着，而索娅的回答则是十分地简单。 “没有。” “那只是在你精神过度紧张的情况下产生的错觉，调整呼吸，让你的心率恢复正常，你必须静下心来，去观察周围的一切细节，并且判断出哪些东西会对你造成真正的威胁，而哪些东西则不会。”索娅破天荒地和灰烬说了一大段话，灰烬也照着她所说的做了，然而那种危机感却依旧没有消除。 “继续前进。”索娅将金属管塞进了一个口袋里面，轻描淡写地说道——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们此刻并不是在黑雾区的深处，而是在帝都的某条商业街上闲逛一样。 这个家伙……比玛格丽特还不要命么？灰烬在心里默默吐槽道，然而，尽管他的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跟在索娅的身后——没有索娅，仅凭他自己一个人的能力甚至都没法安全地离开黑雾区。 …… …… 二十分钟后。 “不能再往前走了，如果你还要继续前进话，我们最好绕路。”走在后面的灰烬停了下来，对索娅说道。 “为什么？”索娅停下了脚步，但是却没有回头。 “前面有一条大裂谷……裂谷平均宽度五十多米，长度有数百米长，边缘处有近百米深，腹地深度大概在边缘的两倍左右，裂谷的两壁十分陡峭，不小心掉下去的话很难爬上来。”灰烬解释道，这道裂谷是在降临之日之后才出现在皇宫区里的，同时，也被隔离区里的幸存者们公认为是皇宫区里的禁区之一。 不仅仅是因为地势陡峭，在裂谷的底部还生活着不少实力强大的野兽……当然，胆大的冒险者并不是没有，但当许多人进入裂谷就再也没有出来之后，便没有几个幸存者敢靠近这里了。 帝国军队当初在进入皇宫废墟之后也对这条大裂谷进行了一次清理，只不过十年过去了，这里早就已经彻底变了个样——无数人类和野兽的尸体在裂谷之中腐烂，森森白骨下的土壤在吸收了这些腐殖质之后变得异常肥沃，催生了大量的植物……这些以血肉为养料的植物填充了整个裂谷，令其中的地形变得更加复杂。 除此之外，隔离区里还流传着一个消息，说是在裂谷的深处，还有着能够捕猎动物的巨树，那种巨树身上长着粗壮的藤蔓，可以将猎物死死缠住，并且利用毒刺将具有腐蚀作用的毒液注入到猎物的体内，用不了多少，猎物的内部就会被溶化成一种浆糊状的物质，仅留下外表的一个空壳。 这个消息是真是假无从定论，但裂谷内部生长的植物的确有很多危险的存在——光是生长在猎物的边缘的一种变异苎麻，它的叶子里就蕴含着一种恐怖的毒素，如果不小心被它的叶子划破皮肤的话，不用了多久伤口就腐烂坏死，如果不将伤口处的烂肉挖掉的话，坏死就会蔓延到全身的各个地方，那时候中毒者就只能在痛苦之中等待着死神的降临了。 除了变异苎麻之外，还有着能够制作强效致幻剂的迷魂草、以及同样含有剧毒的蓖麻等……这些致命的植物对于隔离区里的幸存者来说也能算是一种财富，但即便如此，幸存者们也只敢在裂谷的边缘进行采集，而从来不敢进入到裂谷的深处去。 而现在这条裂谷已经被黑雾笼罩，其中的凶险程度更是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级别。 “但根据黑雾的浓度判断，中心点应该就在那条裂谷里面。”索娅说道。 灰烬当然也知道黑雾的中心点很可能就在裂谷里面，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他一点都不想靠近那个地方。 没有人知道瘟疫之雾是怎么出现的，哪怕是那几次被记载在历史书里的瘟疫之雾，对于雾气的出现描述得也十分模糊，没有人知道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每一次瘟疫之雾的出现都毫无预兆可言，初期的扩散速度更是快到令人难以逃避。 第三十二章 奇点 索娅并没有听从灰烬的意见，而是从背包里取出了一根长长的钩索，将一端的勾爪固定在了裂谷的边缘处。 “你可以跟我一起下去，也可以选择留在上面。”索娅对灰烬说道。 “那我还是跟你下去吧。” 没有了索娅的保护，留在上面反而对灰烬来说更加危险。 …… 两人借着钩索一前一后地下到了裂谷里面，开始朝着裂谷的中心区前行。 裂谷内部的植物非常茂盛，索娅必须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利刃，才能堪堪在其中开辟出一道能供人通过的小径。 在这十年间，不是没有幸存者想过要将这个裂谷彻底清理一番，他们甚至找来了大量的黑石和火油，企图将裂谷内的植物全部烧掉，但是由于特殊的地形环境，裂谷内部的空气湿度很高，即便没有瘟疫之雾，裂谷里面也常年弥漫着潮湿的雾气。 照理来说，大量动植物尸体腐烂而生产的瘴气应该会十分易燃，甚至会被明火引爆，但是裂谷之内的那种气体却不一样，根本无法被点燃，幸存者们消耗掉了上白斤黑石和好几坛火油，也仅仅清理出了一小块空地而已。 “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在裂谷里面行进了十几米之后，灰烬突然开口说道。 “嗯？” “雾气的流动速度加快了……而且，转动的角度很有规律……就好像……” “就好像一个漩涡一样。”索娅直接说出了灰烬心里的想法。 “对……根据爱德华的描述，黑雾一开始的面积并没有能够将整个皇宫区笼罩住，但是现在，不仅整个皇宫区都处在了黑雾之中，而且黑雾还在继续扩散，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制造黑雾一样。”这种景象，让灰烬不由得想到了一种经常用在剧场舞台上面的设备，那东西的本体是一台用蒸汽动力驱动的鼓风机，但是只要将干冰和一些化学试剂混合之后放在出风口的后面，很快整个舞台就都会被白茫茫的雾气所笼罩，如果不断地补充干冰的话，白雾甚至能将整个剧院都给充满。 黑雾的体积和一开始相比已经扩大了数十倍，而浓度并没有下降——这和曾经出现过的瘟疫之雾都不同，以前瘟疫之雾的扩散面积从来都没有达到过如此夸张的程度，疯狂传染的都只是瘟疫病毒，而不是瘟疫之雾本身。 “你的意思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制造黑雾？” 黑雾凭空扩张，这绝对是不科学的……两百年前，炼金师们提出的“燃素学说”被人们所推翻，全新的“守恒律”则是成为了世间公认的物理学真理之一，根据“守恒律”的内容，在一个独立的“系统”之中，任何物质的总质量都不可能凭空增加，如果出现了变化，那肯定是有其他的物质转化成了这种物质。 简单点说，就是……“此消彼长”。 黑雾能够不断扩散，必然有新的物质不断地补充进来，而这个补充的过程，一直到现在都还在持续进行着。 “对……黑雾……”灰烬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当他看到前方的诡异景象之时，却是发现自己的嗓子瞬间变得无比干涩，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那的确是一个漩涡，一个悬在大约离地三米处的黑色漩涡，大量宛若实质般的浓黑雾气正在不断地从漩涡的中心被喷吐出来，而在旋涡的中心点，则彻底是一片漆黑……这种黑是绝对的纯黑，似乎连汽灯散射出去的光线都无法从中逃逸出去。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灰烬和索娅才能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发现这个诡异的旋涡。 “是奇点。”索娅咬着自己的嘴唇说道，她的呼吸似乎也变得粗重了不少。 “什么是奇点？？”灰烬当然知道“奇点”是什么意思，在数学理论之中，奇点代表着某个数学物件之中尚未被定义的一个点，而在几何学之中，任何一个独立的端点都可以被视作是一个奇点……但很明显，眼前的这个旋涡和那个数学层面上的“奇点”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那是一个特殊的空间坐标，在这个空间坐标上，空间会以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方式折叠，甚至能将两个相隔万里的地方连接起来……根据学者们的推论，降临之日出现的那道炽烈的白色光柱，很有可能也是通过奇点抵达目标的。”索娅解释道，她的声音很轻，似乎是生怕惊扰了不远处的那个“奇点”似的。 “那……奇点的另一端……就是迪佩斯特的……真身吗？” “我不知道……事实上，从未有人亲眼见到过奇点。”索娅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试探性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就在这时，那个由黑色雾气组成的旋涡旋转的方向突然掉转，原本不断往外喷吐的黑雾迅速朝着奇点所在的位置聚集，而索娅也瞬间被奇点之中释放出来的那股巨大的吸引力所捕获，开始拖拽着她往旋涡之中拉去！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惧，随后，动力甲胄的马力顿时被她提升到了濒临崩溃的程度……然而，从排气孔之中喷涌出来的大量蒸汽甚至还没有离开甲胄超过一公分便已经全部被吸入了奇点，无论索娅怎么挣扎，她和奇点之间的距离依旧在不断地缩小着！ 她的姿势已经从站着变成了趴着，企图利用这种方式获得更多的抓地力，在那股无形的力量的拉拽下，她整个人都在地面上犁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灰烬已经彻底看傻了，巨大的恐惧感从他的大脑深处喷涌出来，将他的思绪彻底吞噬，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他完全没有感受到那股可怕的牵引力，奇点周围的引力场似乎有些一个泾渭分明的界线，将空间一分为二。 索娅的小半个身体已经被吸进了奇点之中，周围的空间连带着她的身体都出现了扭曲的迹象，她的表情无比地狰狞，似乎正在承受着非人般的痛苦，从口中喷吐出来的鲜血染红了透明面罩的内部…… “快……跑……” 尽管奇点周围的引力场连声音都逃不出去，但灰烬却依旧是通过索娅的口型读懂了她正在嘶吼着的内容…… 她在让他快跑！逃离这个地方！ 第三十三章 黄泉 灰烬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索娅纤细的身躯被那个黑色的旋涡撕扯，绞成碎片，鲜血与碎肉和黑色的雾流混在一起，化作了诡异的紫色，她的头颅还保持着完整，脸上带着如地狱恶鬼般狰狞的表情，声嘶力竭地对自己吼道—— “快——跑——” 他这才如梦初醒般地转过身，开始朝着反方向狂奔，但他的双腿就好像灌满了沉重的铅，而裂谷之中覆盖着腐殖质的土壤又好像沼泽一般粘稠，每迈出一步，都需要消耗掉他大量的体力……他感觉身体好像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他只是机械地摆动手臂，机械地迈动双腿，思维和意识逐渐地开始模糊…… 就连带着锋利锯齿的植物叶子将他割得遍体鳞伤，他也只能感到一阵阵不真切的钝痛……至于那件厚实的防护服，则是早就已经不知了去向。 这是梦，灰烬知道，这一定是在梦境之中，可那个刚刚吞噬了索娅的奇点已经追了上来，不知道为什么，灰烬总是有一种预感，如果在这个梦里自己被那个奇点追上的话，他就再也无法从梦中醒过来了。 他拼命地跑着，肺部几乎被压缩到了极致，窒息的感觉逐渐将他包围……不过幸运的是，那条索娅留在裂谷边缘的钩索终于是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他终于抓住了那根钩索，他开始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去，他感到身体的支配权似乎渐渐回到了手里，他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可就在他即将抵达裂谷顶部的时候，原本固定着勾爪那块岩石突然崩碎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根紧绷着的琴弦突然断裂了一样，失去了支撑的灰烬瞪圆了双眼，直直地向下坠去——而在他的正下方，就是那张着血盆大口的奇点…… 尽管他没有回头，他还是能够看到奇点里面都是血和肉，鲜红色取代了深邃的黑暗，还有那颗索娅的头颅！ “不——！！” …… 熟悉的寒冷从四面八方传来，不用睁开眼睛，灰烬就知道……自己再一次回到了那个梦境之中，那个纠缠了他十年的梦境。 不……这个梦境并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梦境……那些穿着白色罩衣的人，他们都面对着自己，他们都注视着自己……而灰烬……终于是第一次看清了他们的面庞！ 这些“幽灵”们根本就没有五官，他们的脸上，就只有一个个黑暗而深邃的奇点——那种连光线和声音都无法从中逃逸的奇点！ 恐惧逐渐将他吞没，他想要挣扎，可这具身体却依旧如同往常一样不听他的使唤……他并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他只是一个处在第一人称视角下的旁观者而已…… “幽灵”们朝着他走了过来，将他围在中间……灰烬顿时觉得头痛欲裂，思绪好像是要爆炸开来一般……随后，便是将全部视野所彻底覆盖的灼目白光…… …… …… “我差点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灰烬努力地睁开了双眼，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上，一个身材高瘦、二十级岁的金发年轻男子正坐在角落的一把椅子上面，手里把玩着那枚索娅交给自己的徽章。 屋子里面有着明亮的灯光，被子和床单都是崭新的，不仅没有隔离区里所特有的那种霉腐味道，甚至还散发着香料的气息，就连床头的柜子都是用深红色的酸枝木制成的，表面包裹着均匀的清漆，反射着柔和的光。 “这里是……哪里？”灰烬用手臂撑着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到处都裹着绷带，就好像是一具传说故事里的木乃伊一样。 “瓦伦西，位于帝国中部的一座小城，距离第二隔离区四十五公里。”金发男子说道。 “发生什么了？在我失去意识之前……”灰烬很想回忆起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可他记忆里最后的片段就是索娅被奇点所吞噬，用口型大喊着让自己快逃的景象，后面的，他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我们是在距离皇宫区裂谷两百米远的地方发现你的，你的运气不错，虽然遍体鳞伤，但至少捡回了一条命——哦，对了，有关索娅学姐和奇点的那些事情——我是说，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最好还是把它们都给忘了，上面不希望这些消息扩散开去。” “那……索娅呢？她死了吗？” “不知道。”金发男子摇了摇头，“根据现场的迹象表明，索娅学姐应该是被突发异变的奇点吸到了另一端的空间之中，但是当我们抵达的时候，奇点已经进入了消散的最后阶段。” 另一端的空间……那里有什么？第六使徒迪佩斯特的真身么？ “那本来应该是一个单向传输的通道……抱歉，我似乎说得有些太多了，有些东西，现阶段的你知道也没有什么帮助，反而还会对你造成困扰。”金发男子笑着摇了摇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自我介绍一下，尤里，黄泉五期生，帝国现役特工。” 尤里，这是一个来自北方蛮族的名字，不过在北部联邦被帝国赶到了位于寒风海峡对面的永冻群岛上之后，留在大陆上的蛮族便全都成为了帝国的子民。 “虽然以你的体质，就连黄泉的招收门槛都没达到……不过既然是索娅学姐的要求，那我也不得不帮你一把了。”虽然尤里的年龄应该要比索娅大好几岁，不过在提到索娅的时候，他都会加上学姐的称呼，语气之中也是充满了尊敬的情绪。 “我要做什么？”灰烬问道……他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那个宛若地狱一般的地方。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从一个地狱之中爬出来，却又迈入了另一个地狱之中。 “训练，大量的训练……黄泉第十一期的招生已经结束了近两个月，照理来说你只能等明年了，不过我动用索娅学姐的权限给你保留了一个名额，名额的有效期最长可以顺延三个月，你必须在剩下的一个月时间内，让自己达到黄泉训练营的招收门槛。” 第三十四章 据点 尤里丢给了灰烬一套衣服，这是一套淡灰色的帝国军制服，只不过上面应有的肩章、领章和臂章都被去掉了，只有在袖口处有着两圈淡淡的银色绣线。 “这是……帝国宪兵的制服？”灰烬知道那袖口处的两圈银色绣线意味着什么，帝国宪兵在帝国的军队体系里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他们虽然处在正规军的序列之中，却不受到军部的直接管辖，帝国宪兵的手中握有大量的特权，哪怕是军官也很少愿意去招惹这些不用听从军部命令的家伙。 在过去，帝国宪兵直接受到帝国议会的控制，是帝国议会手中最强有力的暴力机构……但在第二次降临之日过后，莱茵哈特被毁，上一任帝国皇帝驾崩，议会也随之一同覆灭——新的皇帝虽然在凛风堡登基，但他却并没有重组议会，这支宪兵部队的指挥权自然而然也就落入了皇帝陛下的手里，成为了皇帝陛下的亲兵。 并不是没有人反对，很多幸存下来的大臣、贵族乃至是领主都纷纷要求年轻的新皇取消独裁，重组议会，但新皇仅仅只用了两年的时候，就抹除掉了所有反对的声音，并且收回了大片曾经被自己的先祖分封出去的土地。 其中就包括那块面积占到了帝国领土近十分之一的“铁龙领”，至于那位权势滔天的铁龙公爵，则是以“叛国罪”被送上了断头台。 在自己的伯父被处决的时候，那位年仅三十五岁的新皇就那么站在高高的塔楼顶端，面无表情地看着锋利的刀刃剁了下去，伴随着血肉和骨骼断裂的声音，那颗曾经高贵的头颅滚落到了地上。 “是啊，我们的部门没有名字，所以很多时候都会借助宪兵的名义办事。”尤里耸了耸肩道，在他的身上，也穿着一件同款的灰色制服。 制服很合身，显然是按着灰烬的尺寸量身定做的，除了制服之外，还有一条三指宽的地龙皮腰带，腰带上面挂着短剑和火铳。 尤里打开了门，刺眼的阳光顿时从外面照射了进来，这让灰烬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昏迷前暗季才刚刚开始，但是现在却已经是明季了！ “我……我昏迷了多久？” “四个月，在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差不多已经在地狱的门口跳踢踏舞了，在你的旁边，我们还发现了十几只狂化野兽的尸体……帝国最好的医生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把你的身体给修补好，而直到今天，你才从昏迷之中醒来。”尤里说道。 灰烬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输营养液留下的针孔，哪怕是可以多次使用的体内留置式针头，每隔几天也需要进行更换，而这种针头留下的针孔往往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消失。 …… 瓦伦西是一座拥有两万多人口的小城，在这两万人里，差不多有一半是流动人口——在第二隔离区的西南侧是一片无主之地，在这片面积足有帝国领土三分之一的土地上，遍布着大量的古代战场和遗迹，这些存在吸引着大量的冒险者和佣兵，在瓦伦西的街头巷尾，携带着火器和刀剑的人随处可见。 尤里带着灰烬穿过了好几条街，一直走到了一条狭窄的巷子里面，推开了一扇包着铁皮的木门。 这是一间酒吧的侧门，灰烬刚刚走进去，空气之中弥漫着的劣质酒精和劣质烟草的味道就一股脑地往他的鼻子里面钻，嘈杂的音乐声更是震得他的鼓膜生疼。 尽管是在明季，但酒吧里面的光线却十分昏暗，身上布料极少的漂亮舞娘在台子上面卖力地扭动着诱人的腰肢，穿着白色衬衫黑色马甲的侍者端着盘子和酒瓶在一张张橡木圆桌之间快速地穿梭着。 酒吧里的客人绝大多数都是佣兵，他们的武器就那么大大咧咧地靠在桌边或是干脆就放在桌上，他们大声地谈论着各种话题，灰烬甚至不止一次听到他们提到了第二隔离区里的那片瘟疫之雾。 帝国并没有封锁黑雾的消息，不过对于外界来说，瘟疫之雾的出现并不是什么值得惊世骇俗的事情，再加上黑雾区位于常人禁止进入的隔离区里面，疫情很难扩散开来，这件事情充其量也就只能成为酒后杂谈的内容罢了。 除了那些喝酒的佣兵之外，还有一队帝国士兵坐在酒吧的角落里面，只不过灰烬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些士兵面前的杯子里装的基本都是清水或是不含酒精的果汁，和嘈杂的佣兵们相比，这些军人显得十分安静，他们沉默地解决着桌子上的食物，目不斜视，而为首的那名少尉正在慢条斯理地用刀叉切着盘子里面的烤培根，神情显得极为认真。 这队士兵并不是在休假，而是正处在执勤过程之中——根据帝国军队的条例，帝国军人执勤期间严禁饮酒，而在休息期间则没有这个规定。 尤里并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他径直走到了吧台面前，轻轻地叩击了一下台面。 “那个小子是你带来的？这不符合规定。”酒保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灰烬，压低声音对灰烬说道。 “在瓦伦西我们就是规定……”尤里说道，“再说了，他是索娅学姐指定的人。” “好吧。”酒保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将手伸到了吧台下面的一个暗槽之中，扭动了一个隐藏在其中的机关。 与此同时，一声难以察觉的机括声从酒吧的地下传来。 “谢啦，下次请你喝酒。”尤里笑着拍了拍酒保的肩膀。 “得了吧……你在这里喝酒什么时候给过我钱？”酒保有些没好气地拍掉了尤里的手。 “你这家伙，就这么和前辈说话的？”尤里挑了挑眉。然而酒保却已经不再去理会他，自顾自地开始整理起了身后架子上面的酒瓶。 “跟我来。”尤里转过身，对着灰烬招了招手，然后绕过了吧台，走进了一扇小门里面。 灰烬立马便跟了上去。 “这里是我们位于瓦伦西的一个据点，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面，你就将在这里接受我专门为你定制的训练计划。” 第三十五章 科系 穿过酒吧的后厨，两人来到了一扇漆黑厚重的铁门前，尤里轻轻转动了两圈铁门旁的一个阀门，铁门内部便传来一阵清脆的齿轮转动声，伴随着着阵声音，铁门缓缓地开启了一道缝隙。 铁门后面是一条直达地下的通道，通道两侧的壁上嵌着大量锈迹斑斑的蒸汽管道，其中几根还在轻微地晃动着，显然正有大量的蒸汽在其中通过。 地下室的空间很大，少说也有数百平米，但给灰烬的第一感觉却并不像是一个秘密的特工据点，然而更像是一个机械师工坊。 入目之处便是两张硕大的金属工作台，台子上面杂乱地摆放着许多工具和零件，一件尚还看不出用途的半成品机械装置被固定在一个三米多高的金属支架上面，大量的铜线从机械的内部延伸出来，如同流苏一般垂落在地上。 在工作台的后面，则是一台占据了地上将近三分之一空间的大型蒸汽机——“海格力斯4型”，这是军用型号的蒸汽机，在民用市场上根本就买不到，它的最大输出功率可以达到一万四千匹马力，而剑齿虎系列蒸汽坦克的引擎功率才只有堪堪两千五百匹马力而已。 “虽然要对你进行特训，但是在特训之前，你得先选定自己的科系。”尤里极为熟练地从一个角落里面拉出了一把折叠椅，一屁股坐了上去。 “科系？”灰烬有些纳闷地重复了一遍。 “是的，科系。‘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因材施教向来是我们黄泉训练营的执教理念，每个人都拥有着不同的才能，自然不可能像大锅乱炖一样接受同样的训练——和那些教书育人的学院一样，黄泉训练营里也有着三个不同的科系可供菜鸟们选择。” “哪三个？” “第一个，战斗系，这个最好理解了，说白了就是用来培养莽夫和杀胚的……咳咳，不过索娅学姐不在此列，她比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蠢货要强多了。”尤里耸了耸肩说道。 “索娅……她是战斗系毕业的吗？” “算是吧……学姐她是第三期的毕业生，而那时候黄泉还没有如此泾渭分明的科系区别，基本上都有人都可以算是战斗系的吧。”尤里向灰烬解释道。 “第二个，情报系，顾名思义，这个也不难理解，刚刚那个和我说话的酒保，他就是情报系的毕业生，情报系是仅次于战斗系的第二大系，但他们的工作远比那群莽夫要重要得多了，情报的收集、传递、分析等等……单论课业的繁重程度，情报系绝对是整个黄泉训练营里面首屈一指的。” “第三个，支援系，也被称之为‘后勤系’……听上去好像没那么威风，但我可以和你保证，支援系绝对可以说是整个黄泉训练营里最最重要的科系……” “你就是支援系的么？”灰烬看了一眼地下室里的那些机械设备，当即便是猜出了尤里的科系。 “当然！我是一名二阶机械师，索娅学姐的那套动力甲胄就是由我来负责日常维护作业的。”尤里颇为自豪地说道。 二阶机械师的名号让灰烬的内心小小地震撼了一下，机械师等级是由一个叫做“机械师协会”的官方机构所认证的，最低的学徒，然后是入门级、低级、中级和高级，而在高级之上，还有着一阶到五阶五个阶位，凡是能够拥有阶位的机械师，基本都可以被称之为大师级的机械师。 一名有阶位的机械师，哪怕他是平民出身，社会地位都足以和贵族平起平坐了，而像尤里这样的二阶机械师，差不多都等同于一名终身子爵了。 但阶位并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的，如果一名机械师想要突破到“高级”以上，成为一名“大师”的话，那他必须拿出一件完全由自己设计、组装而成的机械作品，在这件作品经过机械师协会严格的评鉴、定级之后，他才会被授予和作品相应的阶位。 除此之外，如果有某个机械师对机械学的发展做出了极为杰出的贡献，协会也会破格授予阶位，但是能够做到这一步的机械师，往往本身就已经是大师级的人物了。 在灰烬的印象里，玛格丽特他们使用的“剑齿虎”蒸汽坦克的设计者也不过是一名一阶机械师而已，甚至比眼前这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家伙要低一阶。 这个家伙……到底做出了什么东西，才会让机械师协会将其评定为一名二阶机械师啊…… “我个人建议你是选择情报系或是支援系，虽然入门考核的标准都差不多，不过不同的科系之间权重还是有所偏差的。”尤里对灰烬说道，他的话外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战斗系并不适合灰烬。 这倒也不是他看不起灰烬，只不过事实如此罢了……作为一名在隔离区里长大的孩子，没有被饿死冻死就已经算很不错了，饱一顿饥一顿更是常有的事，就更别说什么均衡营养之类的东西了。 灰烬的身体发育比起正常的同龄人来说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用羸弱来形容毫不为过，距离黄泉训练营战斗系的招收门槛简直是天差地别，如果他执意要报名战斗系的话，就算可以借助索娅的身份强行把他塞进去，他也很可能会死在接下来的训练过程之中。 黄泉训练营的毕业生的确都很优秀，但它的淘汰率是高得可怕……而淘汰的唯一途径，就是死亡。 “我选支援系。”权衡了片刻之后，灰烬做出了选择。 单单从字面上去理解，支援系负责的应该就是后勤工作，很少需要亲自上到第一线去，危险程度要比战斗系和情报系小很多……而且，以灰烬的知识储备和他那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也让他很适合成为一名类似于机械师那样的后勤人员。 “明智的抉择！”尤里打了一个清脆的指响，“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在前面，虽然我们支援系的主要任务不是战斗，但在入门考核里，和战斗相关的内容却还是占了很高的比重，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第三十六章 零零式蒸汽铳 “考核的第一项内容，便是穿越一段纵深二十五公里的森林，时间限制为四十八个小时，考核地点位于凛风堡以西的银松针叶林，这片森林在明季里平均积雪厚度约为三十公分，地势崎岖，而且森林里面还有着专门投放进去的野兽和各种各样的陷阱，不仅仅是战斗能力，这项考核同时也是为了测试参与者的综合能力和团队协作能力。”尤里说道。 “团队协作能力？” “是的，对于你来这无疑是一个糟糕的消息——这项考核允许参与者自行挑选同伴，组建规模不超过五人的小队进行挑战，但是现在距离考核日期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其他人不是通过了考核就是已经被淘汰掉了，所以你只能一个人去参加考核了。”尤里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了一抹遗憾的神情。 “……” “不过嘛，虽然这是个坏消息，但同样也是一个好消息。”尤里站了起来，整个人都钻到了工作台旁的一大堆机械“垃圾”里面，卖力地翻找了起来。 “每个参与考核的考生不允许携带任何私人物品，一切物资都由考核方提供，但是——”尤里突然拖长的语气，“物资是以小队为单位进行提供的，而不是按照个人，即便一个小组并没有满员，能够分配到的物资数量也是按照满员算的。” “也就是说，我一个人能够拿到五人份的物资，对吧？”灰烬很快就明白了尤里的意思。 “是的！这些物资可不仅仅包括食物和装备，最重要的就是素材——制作武器的素材！” “考核方不会直接分发武器装备吗？需要考生自己制作？” “会发，但是仅仅只有一把多功能求生匕首和一套最基础的防寒服而已，除此之外，每人还会获得500点的素材点，一个小队就是2500点。” “素材点又是什么东西？”灰烬问道。 “就是用来兑换相应素材的代币，每名考生掌握的能力都不一样，他们也会根据自己的能力选择不一样的装备。到时候他们会给你一张列表，上面的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直接用素材点兑换，不一样的素材价格也不一样，比如一块一公斤的精铁锭需要200点素材点，而一块一公斤的铜合金锭则需要450点素材点……除此之外，零部件的价格和原材料也有很大的差距，一根加工完成的碳钢枪管差不多得要八百多点，而一支成品燧火枪的兑换价格更是超过了两千点。” “那加工条件呢？如果没有适合的工具，哪怕拥有着把廉价的原材料变成高价的部件的能力，也没有办法徒手融化金属锭吧？” “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关键……我算是知道为什么索娅会要把你吸纳进黄泉了，嗯，心态良好，性格冷静，还有脑子……的确算是个可造之材……至于加工条件的问题，这个你不用担心，既然考核方给你提供了这些东西，就肯定不会让你提着铁锭去当板砖用的，在正式开始考核之前，你另外还有四十八个小时用于制定计划和整备装备——总算让我找到了！” 尤里终于是从那堆垃圾里面抬起了头，手里举着一张看上去破破烂烂、还沾满了油污的图纸。 “这是什么？” “‘零零式’蒸汽铳的原型设计图——虽然以现在的眼光去看，它还有着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甚至还比不上一些顶级的燧火枪，但这东西为了蒸汽铳的发展奠定了基础，绝对能算武器进化史上的最重要的里程碑之一！” “是试作型吗？”灰烬想起了之前自己在隔离区里使用的“零四式”蒸汽铳，按照帝国军队给武器的命名规则，一般正式实装的武器数字编号都是从“一”开始算起的，而以“零号”为标号的武器是不会出现在普通士兵门手里的，它们只会出现在武器研究院里和试验场上。 “是试作型……但这已经是量产前最接近完善的试作型了，我粗略计算了一下，2500点素材点，堪堪足够做出一把‘零零式’，还能剩下一部分点数用来兑换弹丸和压缩蒸汽。” 按照以往的考核数据，一般来说一支小队能够拼凑出两支燧火枪就已经算是十分厉害了，直至现在为止，都还没有人能带着一支完整的蒸汽铳进入考核场地过。 “我有个问题，既然物资按照小队的规格发放，那么就没有考生选择以单人小队的形式参加考核吗？” “没有，这仅仅只是第一项考核，在拥有队友的情况下并不算困难，没有人会闲着无聊给自己提升难度……而且，他们也没有详细的蒸汽铳设计图纸。”尤里说着，将那张勉强能算是设计图纸的玩意塞到了灰烬的手里。 虽然只是试作型，但“零零式”蒸汽铳的精密程度也已经到了一个十分夸张的程度，光是枪机阀门就由六十多个可拆分的零件组成，其中最小的零件甚至就和一粒芝麻差不多。 这种武器的确不适合列装军队，灰烬仅仅只是扫了一眼设计图便得出了这个结论——先不说成本的问题，也不考虑量产的难度问题……首先，一种武器想要让每一名士兵都能熟练掌握，结构绝对不能做的太过复杂，军队里面的机械师数量有限，枪械的日常保养和简单维修都必须由士兵们自己完成，制式枪械的发展路线一直都是朝着“简易化”、“模块化”的方向在迈进，像“执行者3型”燧火枪，整把枪彻底拆解之后只有十三个部件，一名熟练的老兵对它进行一次日常的维护甚至都不用超过五分钟。 而这支“零零式”蒸汽铳，以其复杂程度来看，就算是一种中级机械师，都不一定能把它伺候好。蒸汽铳对于气密性的要求十分高，零零式的枪机活塞之中加装了大量的密封胶圈，这些胶圈在卸除和安装的时候都必须做到没有任何误差——否则的话，哪怕是一条头发丝大小的缝隙，都可能导致在射击的时候炸膛。 “这张图纸我还可以再把它精简一下，制作流程会变得简单一些……虽然作为代价是成品的寿命会大大缩减，不过反正我们也是把它当成一次性的消耗品来用。”尤里一边对灰烬说道，一边又从柜子里面抽出了一张空白的图纸，趴在工作台上开始绘制了起来…… 第三十七章 尤里的特训 “枪能够解决很多场合下的问题，但却并不一定能够应付所有情况，除此之外，近战技巧也是必须重点训练的内容。”尤里说着，从不知道哪个旮旯角落里面翻找出了两把没有开刃的制式军用匕首，将其中一把丢给了灰烬。 “还有护具，也穿上，虽然没开过刃，不过要捅穿你那单薄的小身子骨却是绰绰有余了。”尤里的手里又变戏法般地多出了一套用于练习近身白刃搏斗的防护服。 等到灰烬把护具穿戴完毕，尤里才握着匕首走到了他的面前：“我跟玛格丽特那伙人了解过你的情况，我想既然能在那种鬼地方生存十年，那么你一定有一套自己的近战手段，现在，试着来攻击我——” 尤里话音刚落，灰烬就已经俯身朝着他冲了出去，手中的匕首直指尤里的双眼之间！ “嗯？军用白刃搏斗术？”尤里饶有兴趣地眯起了眼睛，手中匕首微微上抬，准备格挡灰烬的这记刺击。 军用白刃搏斗术，那是莱茵帝国军队士兵基础训练内容之中的一部分，是除去刺刀拼杀术之外使用率最高的近战技巧，而适配这种搏斗术的武器一般都是刀刃较短的单手短剑和军用匕首。 既然是军队之中的杀人技巧，那么自然讲究的是直截了当，灰烬手中的匕首毫无花哨地直刺尤里的要害，拼得就是双方的反应速度。 对于这套搏斗术，尤里同样也很熟悉，灰烬的这记直刺是其中的几种常用起手式的一种，只要能够格挡或是闪避掉这一刺，他足有十种以上的方式向灰烬发动反击。 可就在这个时候，灰烬的手腕却是用力一抖，刀面上闪过一道银光，紧接着，他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在速度猛然加快的一瞬，刀尖直接下移了数十公分，将攻击目标由尤里的眼睛变成了他的腹部！ 这个变招在军用搏斗术里面并没有记载，因为这一招的风险很大，一旦刀刃落空，整个人很容易失去平衡…… 但是，这一招同样也极为刁钻——任何人在被利刃指着眼睛或是面部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把注意力集中在对方的刀剑之上，这时候突然虚晃一招，转变目标攻击敌人的下腹，敌人很可能会在猝不及防之下中招，而一旦得手，接下来便是接连数次凶狠的戳刺，足以在几秒之内杀死敌人或让其失去反抗能力。 “有点意思——”尤里的嘴角微微一扯，事实上，他在灰烬抖动刀尖的时候就已经预感到了灰烬想要变招，要论战斗经验，他实在是要比灰烬丰富太多了——哪怕他是从支援系这个看似和正面战斗搭不上什么关系的科系毕业的。 原本举到脸部高度、准备进行格挡的匕首瞬间下切，重重地磕在了灰烬手中匕首的护手上面，随后飞快欺身上前，主动拉近了距离，一记迅猛的膝撞顶在了灰烬的胸口之上！ 在匕首脱手的那一瞬间，灰烬整个人也倒飞了出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咳咳咳……” 灰烬只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从胸口处传来，与此同时，肺部像是是被压扁了一般，窒息感也随之而来，他下意识地咳嗽了几声，但由于咳嗽而引发的胸腔起伏，则是让这种疼痛瞬间又上升了好几个等级——尤里的这一记膝撞，至少折断了他的三根肋骨，断掉的骨茬插进了肉里，稍稍一动，就剧痛无比。 他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如果这是在战场之上，尤里只要上前一步，就能割断他的脖子。 “你的速度还不够快，力量也太薄弱，这就是你最大的弱点。”尤里伸手将灰烬拉了起来，帮他接上了断掉的骨头，然后又取出了几块药膏，贴在了灰烬的胸口上。 药膏很快便透过皮肤渗了下去，一股火辣辣的灼烧感顿时传遍了灰烬的全身，但骨折处的疼痛却是在迅速地消除着，就连青紫色的淤血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这是黄泉训练营特供的骨伤药膏，外面可搞不到这种好东西，我曾经想偷一点拿到黑市去卖，可惜被教官抓住了，那个混蛋，差点就被他用鞭子活活抽死了。”尤里一边帮灰烬上药，一边骂骂咧咧地说道。 “……”虽然对于尤里的“故事”，灰烬心里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这种特供药膏的药效的确惊人，这才不到十分钟，胸前由于骨折而引起的所有疼痛都已经消失了，他试着转动了一下上半身，也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传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那一刀确实够阴险的，我是出于战斗本能做出的反击动作，这才会失手把你打伤，这也足够你自豪一下了。” “我可不觉得被人失手打伤有什么好自豪的。”灰烬伸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要继续吗？” “先缓缓，就算有特效药，断掉的骨头长好也是要时间的，我可不想你拖着一身的伤走进考核场，现在我们可以先学点别的东西。”尤里撇了撇嘴，指了指屋子角落里的一个柜子，那个柜子里面摆满了各种金属锭、模具和半成品的机械零件。 “零零式蒸汽铳的设计图你已经看过了，我们首先从最简单但也最重要的地方开始——枪管。现在，去把组装枪管的材料找齐。” 蒸汽铳的枪管的确是零零式蒸汽铳上零部件最少的部位，但也有多达十七个构件，不过好在灰烬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只是扫了几眼那张设计图，他就已经把所有零件的名字、形状和用途都已经记住了。 蒸汽铳的枪管，主体便是金属强度达到五级以上的铬合金无缝钢管，这种东西只有用大型锻轧机才能做出来，在尤里给灰烬定制的材料选购计划里，铬合金无缝钢管是为数不多的成品部件之一，但就这么一根管子，就要花掉近八百点素材点。 灰烬很快就找到了一根合适的铬合金无缝钢管，长度四十五公分，内径八毫米，有着四条右旋阴膛线，零零式蒸汽铳用的就是这种规格的制式枪管。 除了无缝钢管之外，枪管的部分还包括了密封胶圈、释压阀、通气管等等……蒸汽铳和燧火枪不同，弹丸完全依靠压缩蒸汽进行推动，如果气密封无法达标的话，射击的威力和精度都会受到巨大的影响，甚至会出现炸膛的危险。 “给你三十秒钟，将这些小零碎组装成一根完整的枪管。”看到灰烬成功找齐了所有的部件和材料，尤里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块做工精致的怀表，摁下了计时键。 第三十八章 冶炼工艺 虽然灰烬能做到对设计图的内容过目不忘，但他终究缺乏实际操作的经验，在倒计时还剩下最后两秒钟的时候，他才堪堪完成了枪械的组装。 “只能勉强算是合格，还需要多加练习。”尤里收起了怀表，做出了评价。 在接下来的五个小时里面，灰烬所做的事情就不断地拆卸、组装这一支枪管，一直到他能够成功地时间压缩进二十秒之内，尤里才让他停了下来。 “光会组装还不够，你还必须学会如何把原材料加工成零部件——整备期间考核方提供的冶炼炉温度可以达到两千度以上，可以融化所有兑换列表上提供的金属。如果全部兑换成品零件的话，哪怕给你五千点素材点你也拼不出一直蒸汽铳，所以就只能想办法把兑换价格较低的素材加工成兑换价格较高的零件。” 尤里启动了那台位于地下室中央的冶炼炉，他取出了一个长颈玻璃瓶，玻璃瓶里装满了闪闪发亮的黑色粉末——那是被研磨成碎末状的黑金，能够和氧气进行充分的剧烈反应，释放出大量的热量。 “去把通风扇全部打开。”尤里向灰烬嘱咐道，在那几台通风扇全部都转动了起来之后，他才将玻璃瓶里的黑金粉末全部都倒入了冶炼炉的燃烧间里。 整个地下室里面的温度顿时便蹿升了一大截。 黄白色的火焰升腾而起，这个颜色的火焰意味着冶炼炉里的温度已经达到了1400度以上，这已经足以熔化大部分的常见金属了。 “由于是试作型，零零式蒸汽铳采用的部分零件并不是制式零件，但我们也拿不出那种高精度的加工工具，所以我就只能对设计图进行了修改，用制式零件替换了其中的一部分构件，而这些制式零件，只要有相应的模具，我们就可以获得这些零件。” 一块长条状的金属锭在冶炼炉里面缓缓熔化，在它彻底化作液态的之后，尤里用力地压下了冶炼炉一侧的杠杆，鹤嘴型的炉口微微倾斜，熔化的金属液体一点点地注满了整个模具。 “用这种方式铸造出来的制式零件由于没有经过淬火，强度有限，寿命也不会太高，但是撑过一次考核不会有什么问题。”尤里说道。 他此刻已经戴上了厚重的金属面罩和用石棉制成的隔热服，小心翼翼地用钳子夹着模具，将其移动到了一旁的铁砧上面。 接下来，便是等待金属液冷却，然后清理掉模具里面的型砂就可以了。 在零件成型之后，打磨和抛光的步骤也同样重要，虽然是用模具铸造出来的制式零件，但是尺寸多少都会出现一定的误差，而蒸汽铳对于零件的误差要求必须要小于0.2毫米以内，否则就算是不合格的部件。 在制作这类模具的时候一般都会留有手动修正的余量，灰烬要做的，就是用砂纸和砂轮，一点点地将这些零部件铣磨到符合设计图上的标准为止。 …… 整整一天的时候，灰烬和尤里都是在这间地下工坊里面度过的，在报废了大量的原材料之后，灰烬才终于成功制作出了一支“改进型”的零零式蒸汽铳。 这支蒸汽铳的卖相可以说是非常糟糕了，但从外面看上去，充满了一股粗制滥造的气息，沾着油污和锈迹的枪管甚至都没有经过二次抛光处理，就更别提电镀或是烤蓝之类的工艺了，护木也是简陋到了极点，仅仅只是用两块随意切削出来的木头拼起来的，扳机护圈干脆就是用一圈硬铁丝绞在一起拗出来的…… “虽然看上去和一堆废铁差不多……不过这次气密性总算是达标了，可以试射一下。”尤里将这支蒸汽铳粗略地检查了一下之后，就搬过来了一个靶子，立在了距离灰烬二十米远的地方。 “零零式蒸汽铳的预设实战射程是一百二十米，理论最远杀伤距离则是两百米，不过在超过二十米之后，弹丸的威力便开始衰减，所以我给你的建议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对二十米外的目标进行射击。”尤里拍了拍一旁的靶子说道。 靶子是一个用硬木雕刻的人形，表面覆盖着一层两毫米厚的铁板，铁板下面则是衬垫着鞣制过的犀牛皮，这靶子身上的防具性能，已经达到了帝国重步兵部队的标准……而莱茵帝国的重步兵部队，在没有使用盾牌的情况下，可以轻而易举地在五十米的距离下扛住线膛式燧火枪的直射，而当这个距离缩短到二十米的时候，即便身上的甲胄被击穿，在不命中要害的情况，很少会出现当场毙命的情况。 “瞄准靶子的胸口进行射击。”尤里下令道。 灰烬端起了蒸汽铳，弹丸已经上膛，伴随着压缩蒸汽缓缓注入气泵，阀门处的压力计指针正在不断地往更高位转动着…… 并没有漏气的情况发生，整支蒸汽铳所有的构件运转全部都处在一个正常的状态之下，只要灰烬扣下扳机，弹丸便会脱膛而出。 “咚——” 气泵内被二次压缩的蒸汽被释放，枪膛内传来了一声沉闷的爆鸣，圆锥形的弹丸高速旋转着从枪口之中射出，毫不拖泥带水地击穿了靶子正面的板甲、板甲内衬的犀牛皮甲，然后又贯穿了整个厚达三十多公分的硬木靶子，从靶子的背后穿了出去，在墙上留下了一个硬币大小的凹坑。 这就是蒸汽铳的威力，高度压缩的蒸汽所能产生的推动力一点都不亚于黑火药燃爆时产生的膨胀气体，甚至要更强——火药枪械所具有的一切弊端在蒸汽铳上都不复存在，只要枪机的气密性足够好，蒸汽铳就是一件极为可靠的武器。 “不错！”尤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赞赏之色，他走到了靶子的后面，从地上捡起了那枚已经严重变形的弹丸。 这是一枚钢制弹丸，而不是质地较软的铅丸，变形到了这种程度，可想而知这一枪的威力有多么恐怖了。 第三十九章 入门考核 …… …… 一个月后。 一列没有编号的蒸汽机车缓缓地在月台旁边停了下来，轮毂和钢轨摩擦时所发出的刺耳嘶鸣声一度将蒸汽机的咆哮给压了下来，大量白色的蒸汽在月台前弥漫了开来。 这是一个地图上面找不到的站点，它没有名字，也没有被记载在帝国列车轨道线路图中，在一年之中，能够抵达这里的列车数量甚至都不会超过两手之数。 厚重的车门朝着一侧滑开，穿着一身帝国宪兵部队冬装的灰烬从列车上面跳了下来。 入目之处便是一大片白色的积雪……除了月台之外，所有地方都被厚厚的白雪所覆盖，阳光照射在积雪上面，泛着略微有些刺目的色泽——作为一个在帝国南部出生的人，灰烬还是第一次在明季里面看到雪。 “银松针叶林在明季里的平均积雪厚度有二十公分左右，落脚处一定要看仔细，说不定某堆雪下就藏着致命的陷阱。”尤里跟在灰烬的后面钻出了车厢。 一队同样穿着帝国宪兵冬装制服的士兵迎了上来，在检查过尤里身上携带的证件之后，便带着他们穿过了月台，坐上了一辆雪地越野车，朝着山谷之中驶去。 雪地越野车的履带在积雪上面留下了两条长长的轨迹，灰烬回头向后看去，只见那列蒸汽机车已经再度发动了起来，前后车头对调，开始沿着原路驶出车站。 山谷里面的空气清冽而寒冷，闻上去似乎没有异味，但无论是尤里还是其他那些士兵，都从座位下面摸出了一个过滤口罩带在了脸上，灰烬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座位底下——那里同样放着一个用橡胶和皮革制成的口罩，口罩的侧面还有着一个扁圆柱形的过滤阀。 “这个山谷的许多角落里都藏着排气管，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气排放到这个山谷里面，如果没有防护措施的话，普通人进入山谷之后只要半分钟就会陷入昏迷状态，这也是为了防止有外人误入这片考核区域。”尤里向灰烬解释道。 灰烬点了点头，他的注意力已经放到了越野车的正前方，在远处，有着一排几乎和积雪混为一体的白色营房，而在营房的另一端，则是一片茂密的针叶林——这片林子一直蔓延到了山坡后面视线无法触及到地方，那里，就是黄泉训练营第一项入门考核的考场。 “我不能跟着你进考核区，甚至连整备区都不能进去，一切就只能靠你自己了……不过我想，以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你所学到的东西，要应付这样的考核，应该还是很轻松的，我会在终点等你的。”尤里拍了拍灰烬的肩膀，在越野车距离营房还有一百米距离的地方就跳了下去，踩着足以没过脚踝的积雪向着针叶林的边缘走了过去。 雪地越野车直接带着灰烬开进了营房，刚下车，一个穿着一身深红色呢绒质地军官制服的中年男人就迎了上来：“我是负责第一项考核的黄泉教官……你就是那个延期的考生，对吧？” “是我。”灰烬点了点头。 “很好，欢迎参加黄泉训练营第十一期的入门考核，这是你的全部装备，拿好了。”教官从身后取出了一个并不算大的背包，向着灰烬丢了过来。 灰烬接住了背包，拉开拉链看了一眼，里面除了一套防寒服、一把多功能军用匕首之外，就只有几袋子黑黝黝的“军粮丸”——这是一种老式的野战应急口粮，将剁碎了的萝卜、菠菜等杂蔬和糯米粉、麦粉、动物脂肪以及盐巴混合起来，再加上少许的蜂蜜和酒，搅拌、压实之后捏出来的丸状食物，一颗军粮丸的直径大概在五公分左右，其中包含的能量足以支撑一名士兵半天的作战消耗，但唯一的缺陷就是这种应急口粮的口感和味道实在是不怎么样，和这种军粮丸相比，新式的军队野战应急口粮简直可以用美味珍馐来形容。 不过灰烬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在第二隔离区里的时候，有东西能吃就很不错了，又有谁会去在乎食物的口感和味道呢？ “谢谢教官，请问现在可以带我去整备区吗？”灰烬问道。 “整备区？你在说些什么东西？难道你没有听明白我说的话吗？……这个背包里的东西，是你的‘全·部·装·备’。如果你没有别的什么问题的话，现在就直接进入考核区吧。”教官有些轻蔑地瞥了灰烬一眼，指了指他怀里的那个背包，将“全部装备”四个字着重地强调了一遍。 “可是……尤里告诉我，参加考核的人，除了这些基础装备之外，每个小队还能分配到2500点素材点，用于兑换素材制作自己需用的装备——” “哼——”灰烬的话直接就被教官的一声冷哼给打断了，“他说的没错，但那是正常考核的流程，如果你能按时参加考核的话，的确可以获得那些素材点，可问题就在于，你迟到了。” 教官跺了跺脚，抖掉了落到了靴子上面的雪花，继续说道：“作为迟到的惩罚，你应得的素材点和整备时间都被取消了……当然，你也不要觉得是我在针对你，这个都是上面的意思，我只是在服从命令而已。” 教官挑了挑眉，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灰烬的神情。 “……”灰烬眉头微微一皱，如果按照这么说的话，他唯一能用的武器就只有那把刀刃长度还不到二十公分的多功能军用匕首了，考核的难度瞬间就从简单级上升到了地狱级…… “不过，作为补偿，考核区域内每个补给点里面的物资数量都增加了一倍，而且在这些额外增加的物资里还包括一部分常见的制式零件、子弹和火药，这些东西所价值的点数，加在一起可都不止2500点了……只要你能在考核区里找到它们。” …… 第四十章 补给点 除了那一背包的初始物资之外，灰烬还得到了一枚类似于指南针一样的迷你罗盘，只不过这个罗盘并不能指示方向，它只会被设置在补给点里面特殊信标所吸引，通过指针晃动的频率，可以找到最近的补给点所在的大致方位。 只不过在刚刚踏入银松针叶林的时候，罗盘上的指针并没有出现任何变化，这就说明在距离起点五百米的范围之内，没有任何一个补给点的存在。 特殊信标的作用范围是五百米，只有在靠近补给点五百米之内的时候罗盘才会生效，这是那名黄泉教官在把罗盘丢给灰烬时告诉他的，当然，除此之外他还说了另外一句话—— “如果在考核过程之中你想要放弃，就把罗盘的背部打开，里面有一个能发出蜂鸣的哨子，用力吹响它，如果在我的人找到你之前你还没死的话，他们会把你从考核区域里拖出来的——当然，如果你选择这么做，那就意味着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踏入黄泉训练营了。” 林区里面积雪要比外面还要厚一些，一脚下去，足以没到灰烬的膝盖部位，而在积雪的下面还垫着一层又厚又软的松针……在平时的话还好，但现在灰烬整个人的身体都处在一个紧绷的状态之下，这种踩不到实地的感觉会让人不由得心生紧张，体力的消耗也会在无形之中逐渐加剧。 左手捏着罗盘，右手握着匕首，灰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之中跋涉着，他已经深入考核区域超过三百米了，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遭遇到任何突发情况，而罗盘的指针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动。 尤里说过，在越接近终点的位置就越危险，他必须在前半段区域就想办法将自己给武装起来才行，那些处在前面的补给点，他绝对不能错过。 考核区域的前半段是一片斜向上的陡坡，垂直生长的树干和地面之间形成了一个四十度左右的夹角，树下的积雪十分干燥，细小的冰晶凝结在一起形成了坚硬的颗粒，就好像白色的沙子一样，一脚踩下去就会沙沙作响，而在被踩实之后又会变得极为滑溜……好在灰烬的靴子是帝国军工部位专门为了雪地行军而设计的，靴底有着金属材质的勾爪，抓地力极强，不然他早就已经摔倒了好几次了。 走着走着，灰烬突然停了下来，并且收回了刚刚迈出去的左脚——他发现，正前方处的积雪质地变得相当紧实，不复之前那种松软的感觉，似乎是被人特意填实的……很显然，这个地方有问题。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根绳索，一端扣在自己的腰带上面，一端则是捆在了就近的树干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蹲下了身，用匕首在积雪里面挖了起来。 挖了大概五分钟的样子，匕首的尖端便触及到了金属质感的硬物……很快，灰烬就确定了这个陷阱的大致面积，在将周围的积雪都清理掉之后，这个埋在雪下的陷阱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是一个特大号的捕兽夹，光是夹子上的钢齿就是十公分长，至于那根位于夹子正中的弹簧，则是和灰烬的大拇指差不多粗细，初步估计，这玩意的威力绝对能够轻松夹断灰烬的一条腿。 将弹簧拆下，灰烬收起了捕兽夹，将它塞进了背包里面……这东西在没有被他发现之前可以算是一个致命的陷阱，而在被发现之后，自然就变成了可以加以利用的物资之一。 在确定了没有其他的威胁之后，灰烬才解下了捆在树干上面的绳索——这是一个简单而有效的安全措施，一旦陷阱机关不小心被他被触发的话，往陡峭的斜坡下翻滚可以避开像炸药或是弩箭一类道具的攻击范围，而一根固定在腰间的绳索则是可以保证灰烬不至于一下子就滚到坡地去。 拆除了捕兽夹，但灰烬却是一点都放松不下来，越往前走，陷阱的密度就会变得越大，致命性也会变得更高…… 作为黄泉五期生，尤里对于入门考核之中会用到的那些陷阱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像捕兽夹、反步兵地雷什么的这类还只能说是初级的小陷阱，真正的致命杀招是那些双重甚至三重陷阱，这种陷阱就算表层机关被拆除了，也会直接触发隐藏的机关，因此，尤里给出的建议是在遇到疑似多重陷阱的机关时直接进行绕行。 陷阱是死的，灰烬可以想办法绕开，但那些被考核方投放到考核区域里的野兽，可就没有那么好对付了……按照原本的计划，能够携带蒸汽铳入场的灰烬本来只需要小心陷阱即可，那些野兽对他来说就和活靶子差不多，但现在，别说是蒸汽铳，就连一支燧火枪都没有，要是遇到那些野兽的话，免不了会是一场苦战。 “或许可以利用那些陷阱……” 灰烬在心里盘算着，那些陷阱虽然是针对他布置的，但是如果被野兽踩上去了的话同样也会触发，那么对于灰烬来说，这其中的收益绝对是一加一要大于二的。 很多陷阱都有些精巧的机械结构，这些机械在陷阱被触发之后并不一定会被毁掉，而在跟着尤里学习了一个月之后，灰烬本身的水平也差不多能算是一名中级机械师了，利用这些东西，他完全可以制造出一些结构简易而威力巨大的武器出来。 比如捕兽夹之中的那根弹簧，就完全可以当做是劲弩的弩弦来使用，只要配上一根强度足够的弓臂和相应的击发机构，射出去的箭矢完全可以拥有不亚于燧火枪的穿透力。 “就是箭矢比较难搞，树枝的强度太低，在没射出去之前就可能会崩断，而金属材料的加工难度又太高……” 就在灰烬为了材料的问题伤脑筋的时候，左手之中的罗盘突然轻微地颤动了起来，那根经过特殊处理的指针开始飞速地转动了起来！ 这就意味着，在灰烬五百米的范围之内，有着一个补给点存在！ 灰烬立马停下了脚步，而罗盘上的指针转速也一点点慢了下来，最后稳定在了一个区间之内不断地摆动着。 “三点钟到四点钟的方向之间……补给点，就在那里么……” 第四十一章 敌人 灰烬开始朝着补给点的方向移动……很快，位于一棵大树底下的补给点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那是一个白色的帐篷，帐篷一半埋在积雪里面，一半则是露在外面，在帐篷的顶部，则是插着一面醒目的橙色小旗。 罗盘上的指针已经不再摆动，而是直直地指着帐篷所在的位置。 在帐篷的周围，没有任何徘徊的野兽，地上也没有设置过陷阱的痕迹，一切看上去都没有任何异常……但是，对于灰烬来说，没有异常，本身就已经算是最大的异常了。 考核方显然是有意加大了考核的难度，没道理就这么直接将第一个补给点白白送给自己……尽管那些物资触手可及，但灰烬还是在距离补给点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弯腰抓起一堆积雪，将其揉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雪球，然后用力地朝着帐篷丢了过去—— “簌——簌——簌——” 就在雪球砸进帐篷的一瞬间，帐篷头顶的那棵雪松的枝叶突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伴随着一阵阵轻微的机括声，数十根锋利的钢锥从枝叶之间射了出来，密集地插在了帐篷的周围！ 要是灰烬刚才没有用雪球试探而是直接走向帐篷的话，估计他现在已经被钉死在雪地上面了…… 考核区外，起始营地。 “长官，一号补给点的陷阱被触发了！” “哦？那小子死了没？”那名教官眉毛微微一挑，沉声问道。 “……好像没有，罗盘的位置还在移动，他似乎用其他的东西先行触发了陷阱。” “有点意思……让死囚队进入考核场地吧，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之中有谁能够干掉目标，就可以免除死罪，改为流放二十年。” “是。” …… 灰烬又朝着帐篷丢出了七八个雪球，甚至还朝着那棵雪松也丢了好几个，但除了一开始射出的钢锥之外，全都是无事发生，看来这个补给点应该就只有那么一个陷阱。 帐篷里的物资并不算多，除了少许生存必需物资之外，就只有一根三十公分长、二级标准的铸铁枪管和一块带有燧石的铜制击锤，一些零碎的制式机械部件，再加上一小筒黑火药和十枚八毫米口径圆形铅弹。 铸铁制成的管材用来作为水管或是蒸汽管还能胜任，但却并不算是做枪管的理想材料，铸铁的抗压性能和耐腐蚀性能都不如高硬度的碳钢合金，在一体成型的无缝钢管问世之后，铸铁材质的枪管就基本被淘汰了，即便是民用枪械市场，铸铁枪管也已经趋于边缘化的地步。 铸铁枪管是由两片铸件合拢而成的，这就意味着当黑火药在枪膛内爆炸，高温气体推动弹丸之时，枪管内部的受力是不均匀的，合拢处很可能出现缝隙甚至是变形，甚至直接导致炸膛。 铸铁材质的枪管，使用寿命都很短，一般在150发到200发之间，而且严禁填入超过标准量的火药、严禁使用膛压过高的重型弹头，并且禁止在铸铁枪管内钻刻膛线。 这也就意味着，使用铸铁枪管制成的燧火枪，无论是射程、威力还是精准度都极其有限，在实战之中能发挥出来的作用，甚至还不如军用强弩…… 但对于现在的灰烬来说，即便铸铁枪管的缺点如此之多，但不管怎么说，只要有这东西在手，他就可以做出一把能够射出子弹来的枪……一支真正意义上的枪和一把短匕之间，那简直是天壤之别。 枪管算是整支枪里面对工艺要求最高的部件，至于其他部分，如果不追求顶级的精细程度的话，用简单的手工工具也可以加工出来。 灰烬用多功能匕首带着钢齿的那一侧锯下了几根手臂粗细的树枝，接着再将它们削成适合的形状，将铸铁枪管塞入其中，又用那枚击锤和那些零碎部件制成了一个简单的击发装置，将其固定在握把的前侧，一支简陋的燧火枪就已经成型了。 没有瞄准具，没有保险具，甚至连扳机都没有，想要开枪设计就必须手动扳开击锤，再手动移开击锤卡榫才行……看着眼前这支勉强可以被称之为“枪”的东西，灰烬有些自嘲地苦笑了一声，将其插进了肋下的枪套之中。 哪怕是让尤里来进行组装，在只有这点材料的情况下，那个家伙也应该不会做得比自己更好吧……灰烬这么想着，将帐篷里剩下的那点物资全部搜刮到了自己的背包里，就打算离开这个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沙沙声却是从前方不远的地方传了过来，灰烬连忙闪身躲到了帐篷的后面。 这是积雪被踩实时所特有的声音，显然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朝着这里接近。 “野兽么……不对……不是野兽……”灰烬仔细地分辨了一会脚步声，他赫然发现，发出声音的应该是某种用两足行走的生物…… 两足行走的生物……在这个地方，看来就只可能是人类了…… 只不过，难道除了自己之外，考核区域里还有其他的人？不是说自己是唯一一名延期的考生么？ 灰烬的猜测并没有错，那是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身高将近一米九，顶着一头又硬又直的短寸，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他的上半身几乎赤裸的，就只披了一件褐色的皮马甲，马甲上面挂满了手斧、短刀之类的武器。 这个壮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疤，脸颊的一侧还有着一块黑色刺青标记——这种标记只有在一种人的脸上才会出现，那就是犯下过重罪的人，他们在被抓捕入狱之后，狱卒们便会在他们的脸颊上刺下这样的标记，标记的内容包含了犯人的个人信息和所犯罪行等内容，而这个过程也被称之为“黥刺”或是“黥刑”。 这种刺青采用了特殊的染料，极难洗去，除非将整块肉都剜掉，否则这个标记将会一直伴随着他们度过余生…… 只不过，为什么一名犯下了重罪的犯人，会出现在考核区域之内？ 罪行如果重到需要接受“黥刑”的，哪怕不是死罪或者终身监禁，最轻也得是流放了……基本就意味着下半辈子和自由无缘了，再加上考核区域外面的种种防御手段，“误入”肯定是不可能的……那么，这名犯人应该是被人故意放进考核区域的…… 难道说，这家伙也算是自己的“考核内容”么？ 灰烬突然想起了尤里之前和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在考核区域内，除此你自己之外，见到的任何活物，都是你的敌人。” 既然是敌人，那就没有必要手下留情了，灰烬抽出了那支简陋的火枪，悄无声息地将火药灌入了枪膛…… 第四十二章 直接冲突 然而，灰烬才刚刚瞄准那个壮汉，还没有扳开击锤，情况就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又有两个人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面，从他们的装束来看，这两个人应该和那个壮汉是一伙的，他们三人组成了一个三角形的阵型，彼此之间保持着五十米左右的距离，正在不断地朝着补给点的方向靠近。 对方的意图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了，他们正在搜捕自己！ 雪地上留下的脚印给这些人提供了醒目的线索，无论灰烬往什么方向跑，他们也能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追踪上来…… 更何况，灰烬在体能方面和这些壮汉相比并不占有优势，再加上厚厚的积雪会极大程度地拖慢他的速度，如果一味地选择逃跑的话，用不了多久，肯定会被这些人给追上。 必须得把这三个人给全部干掉。 灰烬手中的优势就是这支简陋的燧火枪和为数不多的主动权，而燧火枪的致命射程在二十米……不对，如果要保证一击必杀的话，必须在十米之内开枪才行。 单管式前装燧火枪每一次射击之后都必须清理枪管、重新填装火药和弹丸，以灰烬速度，大概需要十五秒钟左右的时间才能开出第二枪。 而十五秒，已经足以另外两个人冲到自己的近前了——对方并不是完全没有远程攻击的手段，他们身上挂着的那种手斧，本身就是一种可以用来投掷的中程武器，手斧的斧柄还额外增加了用于保持平衡的配重，在熟练者的手中杀伤效果一点都不亚于灰烬手里的燧火枪。 手斧的投掷距离在十五米左右，精准度则是要比灰烬手里的燧火枪要稍低一些，如果他的运气足够好的话，他还有开出第二枪的机会……至于最后一个人，恐怕就只能靠近战来解决了。 灰烬躲在帐篷和树干形成的死角之中，手中紧握着填装好弹药的燧火枪，缓缓地调整着呼吸的节奏……第一枪他必须做到一击必杀，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抓住那一线生机。 那三个人已经看到了帐篷附近的脚印，由于积雪极厚，脚印很难抹除，再加上每一次将腿脚从雪堆里拔出来朝前走的时候都会留下明显的移动痕迹，对方很快就判断出了灰烬并没有离开这里这一重要的信息。 “那小子还在这里！他还没有离开！干掉他！咱们三个就不用上刑场了！”为首的那个光头壮汉兴奋地叫喊了起来，从他口鼻之中喷涌出来的灼热气体接触到林子寒冷的空气，顿时形成了大片的白雾，就好像是从机械之中喷涌出来的蒸汽一样。 “小心点，目标应该在埋伏我们，那可是特种部队的预备役，不要小看对手！”另一名囚犯说道，他们并不知道黄泉训练营的存在，他们只知道这是某支帝国“特种部队”的入门考核，只要他们能够干掉参与考核的目标，他们身上的死罪就可以得到赦免…… “我们当初好歹也在‘先锋营’里服役过，三对一，还能怕了这种连战场都没上过的新兵蛋子吗——” 为首的那名光头壮汉话音未落，灰烬就已经从帐篷后面探出了半个身体，将枪口对准了他的胸膛，拨开了击锤下方的卡榫！ 前端嵌着燧石的击锤重重地砸落在火门上，溅射而出的火星瞬间点着了易燃的黑火药—— “呯！！” 巨大的枪声在林间响起，震得雪松枝叶上的积雪簌簌地落下，而那名为首壮汉则是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出现在了心脏的位置，在这个距离下，铅弹对于无防护的目标杀伤力是极其恐怖的。 他的嘴唇下意识地嗡动了几下，却是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随后，整个人便是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摔进了厚实的雪堆里面。 借着枪口喷出的大量烟雾为掩护，灰烬再一次缩回到了树干的后面，将一根用树枝和碎布制成的简易通条捅进了枪管——燧火枪在射击之后必须清理掉枪膛内残留的黑火药残渣，不然下一次射击就很可能哑火或者炸膛。 “目标就躲在帐篷后面！他打死了伊尔！” “他手里有枪！快点，趁他还在装填弹药，杀了他！” 看到自己的同伙被灰烬打死，另外两名囚犯瞬间便加快自己的步伐，提着手斧便朝着灰烬的藏身之处冲了过来！ …… 与此同时，考核区域外。 尤里正蹲在一个木桩上面抽着一根他自己卷制的纸烟，这时候，一声隐约的枪声从林子里面传了出来，他顿时丢掉了刚刚点燃的纸烟，一脸惊骇地从木桩上面跳了下来。 “该死的……这是燧火枪的声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经过一个月的训练和相处，尤里十分确定，灰烬已经完全掌握了独立制造改进型零零式蒸汽铳的能力，而按照预计的物资数量，他只能堪堪制造出这么一支偷工减料版的蒸汽铳，不可能再有余量去让他组装出一支燧火枪来……在有蒸汽铳的情况下，谁也不可能退而求其次地去选择将燧火枪作为自己的主要武器…… 而最关键的一点是……现在才刚刚过去了几个小时，按理说，灰烬那小子应该还在整备区处理那些材料和零部件才对！ 这是一场延期的考核，参加考核的人就只有他一个，这声枪响理论上来说是绝对不应该出现的！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听到了燧火枪的声音？”尤里冲到了不远处的一名士兵面前，一把将他拽了过来，厉声问道。 “长……长官，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意思……”那是一名负责守卫考核区域边界的士兵，属于黄泉训练营的外围力量，像尤里这样的特工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他们的上级，尤里虽然没有直接指挥他们的权力，但是这些士兵却也不敢轻易地冒犯他。 “参加考核的那个家伙算是我的半个徒弟！按照我给他制定的计划，他现在应该还在整备区里组装武器，但为什么枪声会出现在考核区里？！你们是不是擅自变更了考核内容？！”尤里显得有些愤怒，他意识到，事情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我……我不知道……长官，我们的任务只是把守考核区域的边界，并且在收到求救信号的时候进入考核区域救人……这种事情，您应该去问教官大人才对……” “该死的——”尤里松开了手里的士兵，恶狠狠地骂道——就算考核内容已经被更改，但现在考核已经开始，以他所拥有的权限，是没有办法让这场考核停下来的，一切就都只能看灰烬自己的本事了。 “这个家伙……可千万别死在里面啊……” 第四十三章 43号囚犯 飞斧几乎是擦着灰烬的身体飞了出去，将他防寒服的袖子撕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 而灰烬也终于是完成了第二发的装填，对着和自己距离已经不足三米的敌人开了火——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敌人击退，中枪者向后倒了下去，双腿在雪地上面犁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 看到又是一名同伴倒下，最后一个人怒吼着朝灰烬扑了过来——在这个距离下，灰烬已经没有机会装填第三枪的弹药了。 灰烬直接丢掉了手里的燧火枪，无视了对方即将抡下的手斧，军用匕首宛若一条毒蛇吐出的信子一般直刺对方咽喉！ 这是以伤搏命的打法，灰烬的意图很明确，他就是要用自己的一条手臂，去换对方的一条命！ 最后那名囚犯自然不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灰烬的一条手臂，他只得丢掉手里的手斧，伸手去抓握灰烬持刀的手腕…… 这名囚犯精通军队里的擒拿格斗术，只要能抓住灰烬的手腕，他就有自信在一秒钟之内将灰烬制服。 但就在这时，灰烬却是松开了手里的军用匕首，整条手臂猛地往后一缩，躲过了对方的擒拿，而另一只手则是迅速拔出了藏在腰间的一枚钢锥，反手便将其狠狠地钉进了敌人的腰肋之中！ 那枚钢锥便是取自灰烬之前用雪球触发的那个陷阱，钢锥长度超过二十公分，虽然侧面没有开刃，但前端十分锐利，而且……还淬有剧毒。 …… “6号、13号和25号囚犯的生命体征信号消失，初步判定为死亡。” “三对一居然还输了吗……废物就是废物……那43号囚犯呢？现在在什么位置？” “他似乎被枪声所吸引，正在朝着目标方向靠拢，预计双方10分钟之后接触。” “继续保持观测，有任何情况都第一时间向我报告！” “是！” …… 解决了这三名囚犯，灰烬将他们身上有用的东西都收集到了一起……可惜的是，这些人身上的物资也匮乏得很，除了武器和一小袋压缩饼干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考核区域里还有其他人的话，刚刚的枪声肯定会把他们引过来，灰烬必须立即离开这个地方——面对三个人敌人他都得用上以伤搏命的战术了，那如果有四个、五个或者更多呢？ 他的目标并不是杀人，而是穿越这片考核区域，那些没有必要的战斗能避则避，正如尤里所说的那样，“除了计分制的考核之外，没有人会注重考核的过程，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灰烬没能在预定时间内抵达终点，那么无论他干掉了多少敌人，那都毫无意义。 虽然考核的难度发生了变化，但是终点和起点之间的距离是不变的，依旧是二十五公里，灰烬粗略地计算了一下，从他进入考核区域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而他的直线行进距离大约在两公里左右，按照这样的速度，显然是无法赶在考核时间结束前抵达终点的。 尽管寻找补给点和组装燧火枪消耗了一定的时间，但在后面肯定还有更多的麻烦等待着他，他必须加快进度——尤里不止一次告诉过他，如果不能通过入门考核，那么等待着他的命运，就是被遣送回第二隔离区去…… …… 但在很多时候，事情总不会像想象之中那么顺利——在离开补给点没多久之后，灰烬再度遭遇了一名在考核区里面搜捕他的囚犯，而对方也在同时发现了他。 这是一个身高超过两米五的“巨人”，这样的巨人在莱茵帝国可不多见，正常人的身高也少有能突破两米的……他或许有着北蛮部落中一支叫做“尤弥尔”的部族的血统，那个部族里的蛮子都天生长着巨大的骨架，即便是刚刚出生的婴儿身高也能超过一米……又或许是东方神秘的“夸父族”的后裔，这个种族的人身形甚至要比“尤弥尔”们还要夸张……但无论是“尤弥尔”还是“夸父”，这两个种族的人都以盛产强大的战士所著称，夸父族的重步兵号称是东方异族部队之中最强的“坚盾”，而尤弥尔也同样是北部联邦之中战斗力最强的部落之一。 这个巨人似乎浑然不惧寒冷，他的上半身完全赤裸着，虬扎的肌肉就好似一块块聚拢在一起的金属一样，在他巨大的手掌之中，紧紧地握着一柄特大号的战锤——战锤的锤头就和一个大号酒桶差不多，如果是实心的话，这件武器的重量估计得有好几百公斤…… 这柄战锤就算用来对于坦克估计都绰绰有余，像灰烬这样的小身板，恐怕只要被轻轻擦到一下，上面附带的巨力就足以将他的全身骨骼都给绞碎。 由于巨人的身材高大，他脸上的黥墨刺印也要比一般的囚犯大上好几号，灰烬隐约可以看到一个“43”的编号…… 和这样的巨人战斗，近战是十分愚蠢的行为，虽然庞大的体形可能会限制对方的灵活性，但除此之外，同样还有一句谚语，叫做“一力破十会”，只要对方将手中的战锤挥舞起来，任何靠近他的人都会被毫无悬念地砸成肉泥。 遇到这种情况，最好的解决方法就只有一个——开枪。 巨人已经朝着灰烬大步走了过来，他迈步的动作不算快，但每一步的间距都是普通人的好几倍，他和灰烬之间的距离正在快速地缩短着。 而灰烬已经端起了那支简陋的燧火枪，他将持握护木的左手大拇指向上竖起，作为准星的替代品，击锤和火门之间的那一丝缝隙则是当作照门，以“三点一线”的方式瞄准了巨人的胸口。 有经验的士兵都不会将敌人头颅当作首要的瞄准目标，一是因为头颅目标太小，容易脱靶，二是因为人类的头盖骨是全身上下最硬的骨骼，低初速的弹丸不一定能击穿头盖骨，而头盖本身又呈现出一个弯曲的弧面，就和士兵的头盔一样，如果命中的角度偏差较大的话，甚至可能出现擦着头盖骨飞出去的情况。 单单就致命性来讲的话，没有甲胄保护的胸口是更好的目标，胸腔内同样有着大量重要的器官，就算无法瞬间致死，也绝对能让敌人失去继续战斗的能力。 “呯！” 枪声响起，呛人的烟雾从枪膛之中喷射而出，而那枚圆滚滚的铅弹则是直奔巨人毫无防护的胸膛而去—— “咔……咔咔……” 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从对方的身上传来，待到烟雾散去之后，灰烬才看到，那名巨人的胸口处竟然长出了大片材质和光泽都和岩石极其相似的特殊角质层，那枚铅弹正嵌在其中，弹丸的周围是则一片细密的皲裂纹路…… 巨人半蹲在雪地之中，化解了弹丸上绝大多数的冲击力，这一枪，几乎没有造成任何效果。 这一幕，不禁让灰烬想到了当初在隔离区里遭遇过的那名“狂化者”，可和狂化者不同，眼前这个巨人，明显还保留着清醒的自我意识。 “难道是……觉醒者？” 第四十四章 弱点 这还是灰烬第一次直面觉醒者。 对于这种不为世人所知的力量，他所了解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觉醒者的各项属性都要远超普通人类，并且其中一部分觉醒者能够在觉醒之后获得一些特殊的能力。 就比如说像眼前这个巨人，他的能力应该就是将自己的体表“岩石化”。 皲裂的角质层逐渐消失，失去了支撑的弹丸无声地落入了积雪之中，巨人缓缓站了起来，用一丝略带玩味的眼神打量着不远处的灰烬。 他的确是一名觉醒者，而且还是觉醒者之中数量十分稀少的“能力者”……要不是他犯下的那个错误实在太过严重，以他的能力和地位，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得到的允诺和其他的囚犯不一样，如果他能够干掉眼前这个目标的话，上面的大人物已经答应了帮他恢复军籍……毕竟，将一名能力者流放二十年，不仅浪费，同样还很危险。 …… 由于火药烟雾的遮蔽，灰烬并没能看清楚对方的能力是怎么发动的，但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这种能力的发动速度十分之快，在他开枪之前，那一片坚若磐石的角质层都还没有出现，整个过程甚至还不到半秒。 燧火枪无法对巨人造成有效的伤害，灰烬并没有多作犹豫，收起武器转头就跑。 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宛若鸿沟，在燧火枪正面命中却没有取得任何建树的情况之下，灰烬知道，仅凭自己，是绝对没有办法解决掉这个巨人的。 …… “长官，43号囚犯和目标发生接触！” “告诉我具体情况！” “目标正在朝东南方向逃跑，43号囚犯则是紧追不舍，并且在不断地缩小彼此之间的距离，预计最多三分钟之后目标就会被追上！” “东南方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那个方向上应该有好几处多重陷阱吧？” “是的，目标正在沿着来时的原路折返，那条线路上有三个双重陷阱一个三重陷阱，之前都已经被目标识破并且绕过。” “他这是打算用陷阱去对付43号囚犯么……那他可就太天真了……” …… 灰烬记得很清楚，在那个位置，应该有着一个用陷坑和反步兵地雷组合而成的双重陷阱，那个陷坑说实话很容易被发现，由于重量的作用，覆盖在上面的积雪有着明显的塌陷迹象，但如果选择从陷坑两侧绕行的话，就会直接踩到反步兵地雷的绊线上面……以陷坑为中心，十米半径之内埋设了至少六枚“贝蒂”反步兵地雷，想要绕开这片雷区，就必须兜一个十分巨大的圈子才行。 借助树木的隐蔽，灰烬不动声色地绕过了雷区，但追赶着他的巨人却依旧采取了最短的笔直路线，直接踏入了雷区之中！ 伴随着一阵“沙沙”声，三枚扁圆形的金属盘顿时从积雪之中弹了出来，跳到了半空之中，下一秒，大量的钢珠便朝着四面八方喷射了出去！ 尽管灰烬身处雷区之外，但他还是在地雷触发的第一时间就扑倒在了地上——“贝蒂”反步兵地雷的钢珠有效杀伤半径是二十米，而实际最远射程可以达到百米，如果这个陷阱是在正式考核之中被触发的话，其威力足以瞬间杀光一支满编的考生小队。 巨人自然也知道自己误触了反步兵地雷，但他此刻已经来不及躲避了，就算他和灰烬一样就地趴下，他那远比常人壮硕的身体也还是会处在钢珠的霰射范围之内。 这种情况之下，巨人也没打算躲避了，他干脆就用自己的双臂护住了自己的面部，深褐色的坚硬角质层飞快地从他的手臂、胸口和腹部生长了出来，就好像一件甲胄一样将巨人的身体紧紧地包裹在了其中—— 密集的钢珠打在上面，发出了炒豆般的脆响，一缕缕鲜血都角质层的下方渗了出来——由于这次催生的角质层面积极大，因此无论是硬度还是厚度都无法和之前相比——单枚钢珠的杀伤力或许比不上燧火枪射出的弹丸，但却胜在量多，在如此密集的攻击频率之下，巨人终于是受到了实质性的伤害。 恼怒和烦躁的情绪从他的心底渐渐滋生而出……在他眼里，这本该是一场猫捉老鼠一般的游戏，但现在，拥有着绝对实力优势的猫却是被老鼠利用捕鼠的夹子给伤到了。 他决定结束这场游戏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捏碎那只老鼠的脑袋了……可就在他放下挡住脸庞的手臂之时，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却是已经对准了他的双眼—— “呯！” 烟雾和火光从枪口喷出，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枚滚圆的弹丸朝着自己的眼睛飞来，一切都好像被拉长成了电影里面的慢镜头，他想要再次抬起手臂去捂住自己的双眼，却发现身体的挪动速度要比子弹慢得多了…… “噗哧——” 血光四溅！弹丸准确无误地钻入了巨人的右眼，直接贯穿了对方的脑颅！ 巨人的身体僵在了原地，他体表的角质层甚至还没有完全消退，双臂依旧保持着半举的姿势，但他的表情已经凝固了，一个看上去显得有些恐怖的血洞出现在了他右眼的位置。 “还好……这一枪没有射偏……”灰烬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面。 巨人伸出手臂捂住面部的时候，灰烬就已经猜到了他的弱点应该就是双眼——那种角质层是直接增生在巨人的皮肤表面的，厚度将近一公分，虽然硬度很高但却不具有活动性……而人类眼皮的结构和其他部位的皮肤相比较为特殊，在睁眼的情况下，眼皮是处在一个折叠状态下的……如果他让坚硬的角质层覆盖双眼眼皮的话，那么他就根本无法睁开双眼了。 从巨人下意识的遮挡防御动作来看，这种防御力极强的角质层显然没有办法保护他的眼睛，灰烬便决定赌上一把，趁着对方放下手臂、视野刚刚恢复的一瞬间，朝着巨人的双眼进行射击……就算不能做到击杀，起码也可以再次让对方失去视野。 而这一次……他赌对了！ 第四十五章 通关 “第43号囚犯的生命体征信号消失！第43号囚犯的生命体征信号消失！！”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第……第43号囚犯……他……他好像被目标给干掉了……” “怎么可能？！就凭那些陷阱？！” “可是……他的生命体征信号真的消失了，并且目标已经开始折返移动……”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立即派人进入考核区域，我要搞清楚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长官……这恐怕不合规定，一切都在按照正常流程进行，我们无权进行干涉……” “啪！”教官突然从衣服的内袋里面取出了一枚嵌着宝石的徽章，用力地拍在了桌子上面，“虽然只有一次机会，但这是上面给予的权限，我命令，立刻派人进入考核区域进行调查，并且带回43号囚犯的尸体……如果他真的已经死了的话。” “遵命！”在看到那枚徽章之后，屋子里面的士兵和军官顿时神情一凛，他们清楚地明白那东西象征着怎样的权力，至少在这个地方，没有人能够对抗那枚徽章背后的意志。 “那……考核要继续吗？” “……”教官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考核照常进行，进入考核区域的人员尽可能避开目标，不要和目标发生任何接触。另外，将那些进入考核区域的囚犯都撤出来，直接在营地里面处决掉，他们已经没什么价值了。” …… …… 干掉了这个巨人，并没有让灰烬感到有多么高兴……连这种能力者都出现在了考核内容之中，鬼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 但让灰烬感到十分意外的是，在杀掉这个能力者之后，后半程的考核竟然是变得异常顺利，除了陷阱和野兽给他造成了少量的麻烦之外，别说觉醒者和能力者了，就连那些囚犯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当灰烬抵达终点的时候，他甚至都还有着一种极其不真切的感觉……怎么说呢……这场考核实在是有些太过于“虎头蛇尾”了，而且难度的分部极其不均，那名拥有特殊能力的觉醒者才是整个考核的重点，其他的东西，则是全部都成了陪衬。 尤里就在终点的不远处等着他，看到灰烬出现，他的脸上虽然扯出了一个笑容，但他脸上那凝重的神色，却是笑容所无法掩饰的。 “考核内容被修改了，我遭遇了能力者。”灰烬对他说道。 “我知道……”尤里点了点头，“除此之外，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算是一个好消息还是一个坏消息……” “什么事？” “专业调剂……你听说过吧？” 灰烬点了点头，这个名词并不算新鲜，早在几十年前帝国的教育部门就提出了“专业调剂”这个概念——打个比方，比如说一名考生报考了莱茵哈特大学的机械系，并且通过了考试，但是这一届莱茵哈特大学的机械系人数已经大大超出了原本的招生计划，而数学系却还存在着招生缺口，在这种情况下，学校招生处就会和考生进行协商，在达成双方都满意的条件之下将这名考生转移到数学系之中就读。 当然，有“协商调剂”的存在，自然也还有着“强制调剂”的说法——如果考生拒绝服从调剂，那么他就将会彻底失去在这所学院学习的机会。 “这是打算把我转移到其他的科系去么？战斗系？还是情报系？”灰烬问道。 他对于科系的选择倒是并没有什么执念，之前选择支援系，也只是因为尤里给出的建议而已。 “不……他们并没有打算让你进行转系……”尤里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他们打算让你同时兼修三个科系的课业……虽然其中有很多重合的部分，但是每个科系的专业性都很强，课程安排之间还会存在着时间冲突，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上面会做出这个安排——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他们绝对不是在故意为难你，每培养一个学生，都需要消耗大量的资源，更别说三系兼修了，如果黄泉不想要你的话，直接把你踢出去就行了，没有必要做出这种决定。” “三系兼修……”灰烬自己也是有点惊讶，但在没有深入了解黄泉训练营的课程内容之前，他也不是很清楚这种安排究竟意味着什么…… 难道是因为自己干掉了一个能力者，所以得到了重点的关注和培养么？灰烬觉得这个可能性倒还是挺大的…… “先不说这个了，距离下一项考核还有三天的时间，今天先好好休息一下吧……对了，凛风堡你应该还没有来过吧？作为帝国的新都，你的确应该好好熟悉一下这座城市……” …… …… 凛风堡，下城区，某个隐藏在平民屋宅之中的“秘密据点”。 这本来应该是一台用来加工机械构件的锻造炉，可是现在锻造炉的炉口处却是架上了一口平底烤锅，一块肥美的牛排正在烤锅之中吱吱作响，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诱人的肉香。 “诺斯匹斯运过来的新鲜肋眼牛排，配上希雅山脉出产的玫瑰色岩盐和南海岸的顶级黑胡椒……啊，这简直就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意义啊……”尤里的手里握着一柄银质的餐刀，浑然一副老饕的模样，双眼之中似乎就只剩下了那块鲜美多汁的牛排。 “原来你们当特工的经费这么多么……”灰烬忍不住吐槽道，虽然烹饪的场景显得有些简陋，但是使用的食材的确都是最顶级的，这样的一块肋眼牛批的价格，差不多足够帝国省会城市平民家庭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不，并不多，只不过这家伙把所有的钱都花在吃上面了。”说完的是一个坐在一个酒桶上面的短发少女，她有着一头紫红色的及耳短发，穿着一件宽松的棉质风衣，正一勺一勺地挖着手中的一盏冰淇淋。 她就是之前在瓦伦西时的那名酒保，名字叫做莉莉，代号“千面”，黄泉八期生，情报系，尤里的搭档，擅长易容术和伪装，同样还擅长吐槽……尤其是在吐槽对象为尤里的时候。 “莉莉！你别总是拆我的台好嘛！多少给你的前辈一些应有的尊敬啊……事实上，特工的自由经费并不多，但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要知道，作为一名有阶位的机械师，我想要过上上等人的生活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好嘛……” “但是你懒。”莉莉对着尤里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 “……人艰不拆！你这样让我在阿什面前很丢面子啊……” “说了很多次了，我的名字叫灰烬，不是什么……阿什……”灰烬有些无奈地说道。 “反正读音都差不多啊，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尤里笑着伸出手，用力地揉了揉灰烬的脑袋。 …… 尤里或许是灰烬见过的酒量最差的北部联邦人了，这群身材高大发色金黄的蛮子向来都以善饮著称，北部联邦的特产烈酒“伏特加”更是整片大陆上酒精浓度数一数二的饮品，但尤里仅仅只是灌下去了小半瓶葡萄酒，整个人就已经趴在了工作台上面，呼呼大睡了起来。 莉莉喝得要比尤里多很多，差不多得有四五瓶的样子，少女的脸颊微微泛着粉红，褐色的羊皮小短靴已经被她远远地踢了出去，被黑天鹅绒丝袜包裹着的小脚丫悬空晃荡着，脚后跟时不时敲击着身下的木桶，发出轻微的“咚咚”声。 “这个家伙……向来沾酒就倒……我一直都怀疑他是个……嗝……假蛮子。”莉莉一遍打着酒嗝，一边向灰烬吐槽着尤里的酒量。 红葡萄酒的度数并不高，灰烬自己也下肚了差不多一整瓶，但他仅仅只是有些微醺而已。 “凛风堡……哪怕是在明季……嗝……气温也比瓦伦西的暗季要低得多……等会记得……给这个家伙盖条毯子……”莉莉一边说着，一边从酒桶上面跳了下来，有些摇摇晃晃地朝着楼梯走去——她的卧室在二楼，而灰烬和尤里则是在一楼。 看了一眼睡得和死猪一样的尤里，灰烬捡起了地上的一条毯子丢在了他的身上，然后抱着一摞厚厚的书走到了壁炉旁——第二项考核的内容已经提前得知了，这是一项无关乎战斗的考核，是只有情报系考生才有的额外加试，难度不低，但对于灰烬来说，却恰好是他最为擅长的领域…… 第四十六章 侧写 三天后。 这是情报系考生所特有的加试，而加试的内容，莉莉早就已经在灰烬完成第一项考核的时候就告诉他了。 “记忆力测试”。 记忆力是一项十分重要的能力，尤其是对于情报系的学生来说……很多东西他们只能记在脑子里，不能留下任何书面资料或是别的什么证据，他们的大脑必须如同一台高级分析机，在极短的时间内记录下大量的信息，而且，还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测试的内容用文字来描述很简单，灰烬有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在这两个小时里，考核方会提供给他一百份人物档案，这些人物档案之中有虚构的，也有真实的……他们的身份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奴隶都有涉及，除去姓名、性别、照片、籍贯和出生年月等基本信息之外，还包含了贵族爵位、军人衔阶、官员职权甚至是个人爱好、日常习惯和重要生平这一类的详细内容……每一个人的档案都有十几页之多，对于一般人来说，在两个小时里想要将这一百份档案全部扫一遍时间都很紧张了，更何况是将里面的内容全部都记下来…… 在这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过后，考核方会随机抽取其中的几份档案，要求考生将档案的内容进行复述，并且通过照片描述出该人物体貌特征，偏差率不得超过百分十并且重要信息不能出现任何错误。 很多报考情报系的考生都是在这一关被刷下来的……据莉莉所说，她当初能够通过这项考核，运气也是占据了不小的成分：她只记下了七成左右的人物档案，而在考核过程之中考官抽出的那几份档案正好全部都在这七成之中，这才让她堪堪及格。 “不过阿什这家伙肯定没问题，那变态的记忆力，说实话我都怀疑你会不会是一个已经自行觉醒了的能力者，能力就是什么‘超凡记忆’之类的……” …… 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当计时器的指针归零的时候，灰烬正好放下了手里的最后一份档案，缓步走入了位于隔离的考场之中。 考场是一间密闭的小房间，没有窗户，天花板、墙壁和地板都被漆成了黑色，房间内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放着一叠白纸、一支蘸水笔和一瓶标签已经被撕掉的墨水。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位于桌子正上方的一盏白炽灯，昏黄的灯光被局限在桌子周围的一个小圈之内，细小的尘埃悬浮在灯光里，就好似漂浮在海洋之中的浮游生物。 桌子旁并没有椅子，灰烬只能站在那里，抽出一张白纸，将蘸水笔的笔尖探入墨水瓶。 “科沃斯，科沃斯·达林。” 一个机械合成音在房间内响起，灰烬手中的笔当即便飞快地在纸上舞动了起来。 “科沃斯·达林，男，42岁，出生于帝国中部的布鲁克林行省，平民，单亲家庭，父亲早亡，家庭成员只有母亲和一个小他四岁的妹妹，19岁加入军队获得军籍，在和北部联邦的战争之中失去了左腿，但却获得了终身帝国男爵的爵位和铜质勋章，退役后回到家乡，经营着一家机械铺，表面上出售民用机械部件，但实际上却利用自己在军队里面的关系走私倒卖军用规格的二手轴承，并在其中牟取暴利……” 灰烬用了足有十分钟，满满当当写了差不多四张纸，甚至就连科沃斯的妹妹因为家庭暴力离婚之后却与自己的哥哥发生了关系这种细节他也没有忽略……对于情报人员来说，任何信息都是有用的，哪怕只是地上一个不起眼的烟头。 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取走了灰烬写出来的档案，一分钟后，那个机械合成音再度在房间里面响了起来：“偏差率：零，完全准确。” “下一份档案：拉里，拉里·乔纳。” “拉里·乔纳，女，31岁，南部小国‘雄鹰王国’国民，奴隶，帝国远征军第六次远征复兴平原时的战利品……” …… …… “偏差率：零，完全准确。” 这是第四份档案了，只要再完成一份档案，这场测试就算通过了……而且还是以史无前例的“全部零偏差”成绩…… “第五份档案：多萝西，多萝西·唐德。” “多萝西……？”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灰烬愣了一下，不过却并不是因为他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而是在那一百份档案之中，压根就没有一个叫做“多萝西·唐德”的人…… 他深信自己绝对没有记错，那一百份档案每一个人的资料他都可以回忆起来，绝对不至于连一个名字都会忘记，这个“多萝西”，肯定不在那一百个人之中。 为什么一个档案里没有名字会出现在考核内容之中？果然……这场考核并不像他想象之中那么简单，考核的内容和难度还是遭到了修改…… 灰烬的记忆力远超常人，但这已经超出了“记忆测试”的范畴…… “不……不对……” 灰烬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面一闪而过，但等他想要伸手抓住的时候，却又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多萝西·唐德……多萝西……多萝西……唐德……唐……唐德！” 他记起来了！ 虽然多萝西这个名字并不在那一百份档案之中，但是“唐德”这个姓氏却是出现过……而且出现过不止一次！ 这个姓氏并不多见，它属于一支世袭罔替的帝国贵族，唐德家族的族长、唐德侯爵、现年58岁的巴伦·唐德先生就在那一百份档案之中。 除此之外，档案里面还包括了唐德侯爵的长子和妻子……而在这三份资料里面，似乎都有提到唐德侯爵还有着一个年幼的小女儿…… 那个女孩就是多萝西·唐德！ 根据这些资料之中的蛛丝马迹，一个年轻的贵族少女形象渐渐在灰烬的脑海之中清晰了起来……他正在将这个并没有正式出现在档案之中的人物给描绘出来…… “唐德少爷19岁的时候，刚刚从军校毕业，还没有来得及参加妹妹的成年礼，便直接跟随帝国军队北上……按照贵族少女14岁举行成年礼来算，多萝西的年龄应该要比他哥哥小五岁……” “唐德少爷曾经花重金买下了一把用顶级云杉木制作的小提琴，这把小提琴是帝国某著名小提琴家生前最爱的琴……但是根据唐德少爷的生平资料，这名喜欢军旅杀伐的贵族少爷对音乐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这把小提琴显然是作为礼物被购买的……再加上那段时期唐德少爷的社交情况，可以确定，这把琴十有八九是送给他的妹妹的……” “喜欢音乐……喜欢小提琴……” “唐德家族一直都是帝国的纯血贵族，但是唐德侯爵却娶了一个带有北部联邦血统的妻子……虽然北部联邦被帝国人称之为蛮子，但单论五官而言，的确是男的俊朗女的美艳……这一点在混血的唐德少爷上面体形得十分淋漓尽致……那他妹妹的外貌应该也很出色……” 灰烬寥寥几笔，一个容貌端庄的少女便已经跃然纸上，只不过一眼扫去，这个少女的形象却是脱胎于一个英俊的年轻男子，甚至连喉结都还隐约可见。 不过很快，灰烬就对于这个形象做出了些许的修改，如果现在将这个少女和唐德少爷的照片放在一起的话，绝对没有人会去怀疑他们之间兄妹的关系…… “多萝西·唐德，女，17岁，唐德家族现任族长巴伦·唐德的幼女，贵族……”灰烬将归纳出来的信息一条条地排列在了纸上，很多东西在那几份档案里面都没有被提及，但灰烬却是可以通过对细节的窥视将其一点点地推测出来……这种技巧被称之为“侧写”，属于犯罪心理学的范畴，但在这个情况下，却是被灰烬运用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 第四十七章 密室逃脱 “偏差率：百分之四……恭喜，你已经通过了第二项测试，第三项测试将在十秒后开始。” “第……三项测试？”灰烬下意识便做出了防备的姿势，他从来没有收到过第三项测试的通知，也完全不知道这所谓的“第三项测试”的内容是什么——考核方在没有进行事先告知的情况下，直接把第二项测试和第三项测试给合并到了同一天！ 机械合成音再度响起，带着些许失真的电流声，将第三项测试的内容告诉了灰烬。 “考核区域已经完成封闭，十分钟之后将会从通风口向考核区域内持续注入神经毒气，要求考生在失去意识之前完成脱出，否则即视为考核失败——另外，该神经毒气具有致死性，但在考生发出表示放弃的信号之前考核方将不会进行主动救援，即便考生在考核区域之内陷入昏迷状态。” 机械合成音戛然而止，房间内再度恢复了寂静。 “密室逃脱么……”灰烬喃喃自语道，对于这样的游戏，他并不陌生——在隔离区里，由于地面的塌陷，很多建筑物都沉入了地下，想要获得那些被埋在废墟里的物资，他从很小的时候就不得不钻进那些狭窄的缝隙之中，在黑暗逼仄的空间里面摸索前行…… 越是在这种情况下，就越要保持头脑的冷静，既然考核方做出了这样的命题，就一定会存在着解决的方法，不然的话，这场考核就没有任何意义。 而当初在隔离区的废墟之中，灰烬可不敢百分百确定那些废墟里面的隧道不会是一条通往死亡的捷径。 灰烬首先走到了那扇唯一的门前，门已经从外面被锁死，这是一扇厚达一掌的铸铁门，蒸汽铳都无法将其击穿，更别提灰烬现在手无寸铁了。 门的内侧有着一个直径一厘米左右的锁眼，但在之前这扇门关上的时候灰烬就留意过铁门内部传出来的齿轮转动声……那是一种结构极其复杂的机械锁，而且带有“保护装置”——如果有人用细铁丝、“万能钥匙”等工具企图进行“技术性开启”的话，就会触发这个“保护装置”，机械锁将会进行自毁式锁死，到那个时候，除了使用暴力之外就再也没有第二种方式可以将这扇门给打开了。 灰烬从铁门的旁边摸索了开去，房间的墙壁全部都是用高标号水泥浇筑的，里面应该还有着用于加固墙体的钢筋，虽然强度可能要比铸铁门弱一点，但也绝不是凭借着赤手空拳就可以破开的。 房间的面积大概有三十平米左右，除了那扇铁门之外没有任何出口，墙壁上面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缝隙，浑然铁桶一般。 “从通风口注入神经毒气……通风口……” 想到这个，灰烬顿时跑回了桌边，将桌子挪到了墙边——房间的天花板高度大概在两米五左右，借着桌子的帮助，灰烬正好可以伸手接触到头顶的天花板。 通风口总共有四个，但让灰烬有些失望的是通风口的大小仅仅只能容许手臂穿过，想要利用通风口离开房间，并不现实。 而且，他也没有办法去把通风口给堵住，阻止神经毒气进入房间。 怎么办……应该怎么办……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钟，但对于如何从房间里逃脱，灰烬依旧是没有任何思路。 冷静下来，必须要冷静下来……他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拇指的指腹，在疼痛的刺激下，灰烬暂时抛下了那些杂念，开始打量起了房间的事物。 这场测试更像是一道解谜题，答案的线索就隐藏在房间里面，每一样看似不起眼的东西都可能是至关重要的道具。 蘸水笔、白纸、墨水瓶、桌子……这些东西放在一起，怎么组合都看似对逃脱没有什么帮助，昏黄的灯光从天花板投射而下…… 嗯？ 一开始灰烬还没怎么注意，但现在看来，这白炽灯的灯光是不是太暗了一些？ 桌子被再一次拖到了灯光下面，灰烬踩了上去，近距离观察起了这房间里面唯一的光源。 “这居然是一盏……汽灯？” 灰烬有些惊讶，虽然这盏灯之前伪装成了白炽灯的模样，灯罩的一侧甚至还有模有样地拉出了一根电线，穿进了天花板上的小孔里面，但当灰烬凑近了看的时候，他才发现这盏“白炽灯”竟然是一盏汽灯。 而且……这盏汽灯使用的燃料不是常见的煤油或者石蜡油，而是能量要超出煤油无数倍的黑金粉末，之所以灯光会如此昏暗，是因为气阀限制了进入灯内的氧气量，使黑金粉末的燃烧反应被大大放缓，但是如果接触限制的话，剧烈反应的黑金粉末将会释放出极大的热量…… 而如果让这个反应在一个密封的狭小空间之内进行的话，燃烧就将会变成……爆炸！ 灰烬顿时便把视线投到了那扇铁门上面……以铁门的强度，扛下这种规模的爆炸肯定不是问题，但铁门和墙体连接处的门轴相对来说就要脆弱得多了，如果能够炸掉门轴，那么整扇铁门就可以被完整地从墙壁上面卸下来了！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制作这枚“炸弹”的容器了——如果要把黑金粉末加工成炸弹的话，那么外壳必须足够坚硬才行，如果在反应还没有剧烈到足以炸毁门轴之时容器就破裂了的话，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墨水瓶用的是十分易碎的普通玻璃，厚度也一般，无法满足作为容器的要求，而蘸水笔的笔杆用的材料是胡桃木和玳瑁，并不是常见的金属，强度还不如玻璃墨水瓶…… 金属容器……要去哪里找一个金属容器呢？ 灰烬蹲在地上沉思了差不多有一分钟，才猛然抬起了脑袋，望向了一处黑暗的角落。 在那个角落里面，安装着一个扩音器，之前的机械合成音，就是从这个扩音器里面传出来的！ 踩着桌子，灰烬用极为粗暴的方式将那个扩音器从天花板上面扯了下来，并且成功从里面拆出了一截和大拇指差不多长短粗细的黄铜管。 天花板上的汽灯也已经被摘了下来，灰烬小心翼翼地将一根纸条从玻璃灯罩下面探入，凑近喷口处——在成功获得了火种之后，他便关掉了气阀，没有了能够与黑金粉末进行反应的氧气，灯光很快就熄灭了。 借着白纸燃烧时所发出的一缕光线，灰烬开始拆卸汽灯，取出其中的黑金粉末，将其灌到那个黄铜管里…… 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一股刺鼻的味道在空气之中弥漫了开来，那是通过通风管被注入室内的神经毒气，每过一秒，房间内的毒气浓度就会提高一分…… 灰烬已经尽可能减缓了呼吸的频率，但是头痛的感觉还是渐渐涌了上来，这是轻度中毒的征兆，对他来说，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黑金粉末炸弹本体很快就完成了，灰烬甚至还用扩音器里面的铜线等零件制作了一个简易的引爆装置，现在，只要把这枚炸弹放到门轴旁边，一切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可新的问题立马就出现了……黑金粉末炸弹的威力并不小，手动引爆炸弹的灰烬肯定也会被爆炸给波及进去，想要安全地将其引爆，还得有一根足够长的“导火索”才行。 纸张本来是不错的材料，但是现在剩下的纸张数量已经不足以制作出一根足够长的引线了。 墨水！那瓶墨水！ 这是一种特殊的酒精墨水，墨水之中的酒精含量超过三分之二以上，这本来是一种用于作画的颜料，在酒精蒸发之后，那些留在纸张上面的色素会洇染出一块块不规则的色块，会让画作呈现出一种别样的艺术感，而帝国情报部门则是将酒精墨水用在情报的传递工作上面——那些用酒精墨水书写的文字在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变得模糊不清、难以辨认，能够起到一定的保密作用。 对于灰烬来说，无论是用来绘画还是用来抄写密信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墨水十分易燃！ 一条由墨水构成的“导火索”从门边一直延伸到了房间的角落里面，灰烬蹲在被放倒的桌子后面，手里捏着一根被搓得很细的纸绳，一颗小火苗正在纸绳的一端明灭不定地闪烁着——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房间里面的刺鼻气味已经十分浓郁，他屏住了呼吸，点燃了墨水导火索的尾部。 第四十八章 西泠街 “轰！！” 爆炸所产生的烟尘还没有散去，失去支撑的厚重铁门便轰然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灰烬的中毒程度此刻已经十分严重，他差不多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之中，凭着最后一点意志跌跌撞撞地冲到了门口，刚走出房间，就有几个穿着防护服和防毒面罩的人扶住了他，将一根管子塞进了他的嘴里。 带着苦涩液滴的气体从管子里涌出，一股脑地灌进了灰烬的喉咙里，这让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但是头痛欲裂的感觉却是顿时消散了大半，眼前的景象也不再模糊。 “医务组，过来把人抬走，后勤组，把场地清理一下。”一个带着防毒面罩的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五六个穿着白大褂的家伙便匆匆地跑了进来，将灰烬给搬到了一副担架上面。 正常人吸入这个量级的毒气早就已经陷入昏迷了，而灰烬硬是靠着一口气强撑到了现在……他敢百分百确定，就算已经成功地炸开了铁门，只要自己没能冲出房间，哪怕就距离门口一公分，这些家伙也绝对会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死去——考核方表现出的冷血和残忍灰烬早就在第一项考核之中领教到了，在这些人眼中，自己仅仅只是一件工具，而不是一个人……而衡量工具价值的方式只是一种：“有用”，或者是“没用”。 炸开铁门只是步骤之一，而只有离开那个充满毒气的房间，才能算完成了考核。 “我还真是一只生命力顽强的蟑螂啊……”看着头顶惨白刺目的灯光，灰烬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任由医生将一个巨大的呼吸面罩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 …… 四天后，凛风堡，西泠街。 西泠街虽然名字是一条街，但事实上却是指以西泠街为核心、占地面积达到15平方千米的一块街区……这块街区位于凛风堡商业区和贫民区的夹缝之间，既不属于贫民区的地界，商业区的巡警们也不太愿意踏足这里，时间一长，竟是渐渐变成了一片位于帝国王座脚下的灰色地带。 位于帝国腹地的灰色地带，听上去的确会让人有些难以置信，但这的确就是西泠街的真实写照——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帮派组织控制着这片区域，而在这些帮派的背后，则是那些位于帝国权力巅峰的“大人物”们……甚至有传言说，某些帮派的幕后控制者，很可能就是那位坐在至高王座上的皇帝陛下。 正如硬币永远都有两面一样，没有人能够永远将黑暗和阴影从这个世界上驱逐出去，陛下同样也明白这个道理……与其将那些东西彻底消灭，还不如将它们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西泠街鱼龙混杂，并且各个势力之间有着极为复杂和混乱的利益纠葛，在权力者的眼中，这里是一片隐藏着无数利刃和陷阱的泥潭，但在普通人的眼里，这里却是一个用来寻觅乐子的好去处。 酒馆、黑市、赌场、红灯区、地下角斗场……任何你能够想象到的娱乐设施在这里应有尽有，违禁药品、军用武器甚至是非法的奴隶在黑市里面随处可见……帝国的法律和执法机构在西泠街寸步难行，这里有着一套仅属于西泠街的规则，只要你愿意遵守这里的规则，那么你就能够见识到凛风堡截然不同的一面。 灰烬的最后一项考核，就将在这里进行。 一名帝国高层官员贪污的事迹败露，涉案金额高达四十万金币，按照帝国的刑法，这个数字已经足以被枪毙十几次了。但不知道是谁给这名官员透露了风声，在宪兵们用枪托砸开他的宅邸大门之前，他就已经独身一人逃进了西泠街里，躲了起来。 事情一下子就变得棘手了起来。 要想要彻底搜查西泠街，这显然会触动到很多大人物的利益，为了一名贪污潜逃的官员，这样做并不值得，而最佳的方案，就是派出少量精英人员，进入西泠街，将他从里面给揪出来。 灰烬的最后一项考核内容，就是将这名官员抓捕归案。 这是一场实战考核，根据得到的情报，那名官员手中应该持有军用火器……当然，就算他没有，只要有足够的金币，他也可以在西泠街的地下黑市里面买到，除此之外，他应该还雇佣了几名身手强悍的保镖，这些保镖要么就是从一些精锐部队退役下来的老兵，要么就是身经百战的佣兵、猎人之流……不仅如此，据称还有某个帮派为他提供了一处庇护所，这令抓捕行动变得更是难上加难。 当然，这件事的背后肯定还另有隐情，但那不是灰烬需要关心的，他的任务就是把目标从西泠街里面带出来……而且必须是活着带出来。 “禁止使用枪械、禁止引发大规模的骚乱、尽可能不和当地帮派发生冲突，尽可能不把无关人员卷入其中……” 灰烬回忆着那名黄泉教官告诉自己的注意事项，不禁哑然失笑……这些要求，简直就是在为难自己，对方有枪，还有拿着枪的保镖，想要自己不开枪解决问题，哪有那么容易，至于不引起大规模骚乱，那就更不是自己能够控制得了，哪怕自己不使用枪械，但对方可没有这个顾忌，要是在人流密集的大街上面响起一声枪响的话，那后果…… 说实话，和现在这个任务比起来，灰烬觉得似乎还是和那个能力者进行战斗要来得更加简单一些。 尽管要求不使用枪械，不过灰烬还是带了两支短铳，藏在腋下的枪套里，一支是线膛燧火枪，枪管内部有着八条膛线，使用浓缩火药和重型独头弹，虽然枪管只有十五公分，但是威力和射程却是一点都不亚于一般的长管燧火枪，唯一的缺点就是后座力极大。另一支则是滑膛枪，使用钢珠和铁砂混装的霰弹，在近距离可以迅速制服目标，且致命性较低。 除了枪械，他还带着数把匕首和短刀，藏在身上的各个角落里，前胸处插着一块一指厚的防弹陶瓷板，最外面则是披上了一件藏青色的呢绒风衣。 那件宪兵制服肯定是不能穿的，一名“帝国宪兵”出现在西泠街，这很容易引起多方势力的关注，哪怕一名真正的宪兵在休息时间里想要来西泠街放松一下，他也肯定会想办法隐藏自己的身份——就像灰烬现在这样。 灰烬这身打扮在西泠街很常见，他现在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名普通的贵族少年一样，带着那点既不算多也不算少的零花钱来这个“销金窟”里找点乐子…… 第四十九章 地下搏击场 现在是晚上八点……虽然在明季，哪怕晚上也依旧还是白昼，但是人们的日常作息规律还是按照时间来算的。八点，正好是整条西泠街人流最为稠密的时刻。 灰烬刚刚走进街口，他的袖子便被人给拉住了，一阵劣质香水的气味顿时扑面而来。 那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身上的布料极少，只有一件围在上身的抹胸和一条短到勉强能遮住大腿根的纱裙，在女人的双腿扭动之时，裙底的一抹春色隐约可见。 “这位少爷是个新面孔啊，第一次来西泠街玩吗？”女人的声音甜腻到了极点，身体已经贴到了灰烬的手臂上面，灰烬甚至可以感受到那两团脂肪的柔软。 “滚开，别烦我。”灰烬皱起眉，装出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手指一弹，一枚铜币已经准确无误地落入了女人胸前的沟壑之中。 “好的好的，请问少爷需要一个导游或者……” “不需要。”灰烬冷漠地说道，轻轻挣脱了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也十分识趣地退回到了街边——干她们这行的，眼色大都十分老辣，她们知道什么样的人兜里有钱，什么样的人口袋空空，当然，她们也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纠缠，什么样的人却不能轻易招惹。 那些贵族少爷来到西泠街，很少有来寻花问柳的……他们并不缺少女人，他们想要寻求的，往往是那些在西泠街之外被法律所约束限制的东西……比如某些违禁药品，又比如某个角斗场里的死斗表演…… 如果把西泠街所能提供的服务分为三六九等的话，皮肉生意无疑是位于金字塔最底层的。 …… 根据线人的情报，为目标提供庇护的是在西泠街排名第三的帮派，这个帮派名叫铁手帮，而铁手帮旗下最主要的产业便是那个位于西泠街139号的“铁手搏击俱乐部”。 虽然说是搏击俱乐部，但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一座西泠街上规模数一数二的角斗场，每天晚上都将在这里进行五场生死决斗……和其他的几座地下角斗场不同，铁手搏击俱乐部不会拒绝生客，只要购买入场券，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场子观赛，当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哪怕是座位最便宜、价格最便宜的入场券，也要卖到20个银币的价格——要知道，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年轻女孩一次收费也才不过一个银币左右。 情报里面提到目标几乎每晚都会去观看生死决斗比赛……目标似乎格外喜欢这种残忍的表演，对他来说，观看生死决斗时那种血脉偾张的感觉简直就是逃亡生活之中唯一的享受了。 生死决斗要十点整才会开始，而入场券的话则是提前一个小时开售，灰烬看了一眼怀表，现在是八点二十分，刚好还有四十分钟。 趁着这个空档，灰烬决定先绕着搏击俱乐部逛两圈，将周围的地形等情况大致摸个清楚。 搏击俱乐部是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外表看上去很是崭新漂亮，石灰岩墙面整洁白净，黑色的陶瓷瓦光亮可鉴，就连屋檐下面的蒸汽输送管道上都基本找不到什么锈蚀的痕迹——当然，这也和凛风堡本身就是一座十分年轻的城市有关，莱茵帝国迁都不过十年而已，这座从冰原上面拔地而起的城市简直就是建城史上的奇迹。 搏击俱乐部的第一层是接待处，二层则是训练室和休息室，单看地表上的这部分，就和正规的格斗俱乐部没有区别……但地下那部分就不一样了，铁手搏击俱乐部的地下场地面积足足是地上部分总和的十倍，售票处、看台、角斗场地都应有尽有，甚至还附带一个小酒吧和一个用于下注的赌场。 铁手搏击俱乐部的入口位于街口转角的黄金地段，四名铁手帮的帮派成员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口……不过让灰烬有些惊讶的是，这四名帮派成员手里的武器竟然都是清一色的制式蒸汽铳！ 蒸汽铳，这种武器哪怕是在帝国正规军里，也只有最精锐的那几支部队才有资格配备，绝大多数帝国军人手里拿的武器依旧还是使用火药动力的燧火枪，可在西泠街里，即便只是几个守门的卒子，都能使用这种象征着“精锐”二字的先进武器。 灰烬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既然连这样的小角色都能有蒸汽铳用，那么想必目标身边的保镖装备肯定差不到哪里去，一旦双方发生交火，在武器装备方面，自己绝对占据不了什么优势。 由于火力持续性上的优势，蒸汽铳的压制力比燧火枪强太多了，只要有三到四名手持连发式蒸汽铳的枪手，就可以压得灰烬完全抬不起头了，而如果对方拥有那种配备了超重型枪管、使用弹链供弹、外接蒸汽管道供气的“火神铳”的话，哪怕只有一个人，灰烬见到也必须绕着走。 而在铁手帮的地下搏击场里，就有这么两挺威力恐怖的“火神铳”被架在高处——用铁手帮成员的话来说，那是为了防止场地里角斗士突然暴起伤人，但事实上，这两挺火神铳同样也可以把看台上的观众席给扫成筛子。 除了搏击场之外，灰烬注意到附近的人流之中也混杂着不少铁手帮的帮派成员，他们大多穿着一件铁灰色的帆布马甲，腰间插着匕首或是短铳……虽然这些人看上去都是一副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样子，但是一旦出现了什么突发情况，这些家伙瞬间就能将整条街道都给控制住。 灰烬必须设计一个足够完善的撤退计划，无论目标能否得手，他都得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而这些铁手帮的耳目和爪牙，则是他撤退路上一块十分烦人的绊脚石。 时间过得很快，灰烬才沿着铁手搏击俱乐部所在的这条街逛了一个来回，就已经八点五十了，搏击俱乐部的门外和一楼接待处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和灰烬一样，正在等待着观赛入场券的开售。 第五十章 巫师 今天的门票得特别火爆，原因无他——铁手帮的人放出了一条消息，在今天参与生死决斗的选手之中，包含了一名“巫师”。 “巫师”，这是一个极为特殊的职业，在民间，对于这个职业的别称有很多，像什么“占星师”、“术士”、“魔法师”甚至是“恶魔的爪牙”等等……在很多人眼里，巫师是一群能够操纵超自然力量的怪物，他们拥有着释放“法术”的能力……个别强大的巫师，甚至拥有着令人恐惧的破坏力。 但事实上，根据灰烬的了解，成为“巫师”的人大多都是一些没有什么特殊能力的普通人，这并非是一个战斗职业，而更偏向于学者或是研究人员这一类——他们之所以会获得“巫师”这么一个带有浓郁奇幻色彩的职业称号，那是因为他们研究的东西大多都是一些超现实的存在，外界将这些称之为“巫术研究”，而在巫师的内部则是将这些研究内容统称为“神秘学”。 铁手帮将这条消息宣扬出去无非就是为今天的决斗增加噱头而已，巫师之中也不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者，战士和巫师这两个身份之间并没有直接冲突，只不过那些想要看到什么“火球术”、“召唤术”这类只会在小说里出现的东西的客人们今天注定是要失望了，巫师的确可以成为一名战斗者，只不过他的战斗技巧和巫师这个身份毫无关联。 不过这些东西都和灰烬无关，他的目标只是那名躲藏在西泠街里的前帝国官员而已，据说他很少会缺席铁手帮组织的生死决斗，尤其是在有精彩对决的时候。 观众们不是傻子，如果今天那个“巫师”上场之后只会和普通的决斗者一样和对手进行肉搏的话，那铁手帮几乎是等于在自己砸自己的招牌，既然他们敢这样宣传，那么就说明了今天这场生死决斗肯定会和以往有所区别，至少，铁手帮总不会蠢到让这名巫师提着圆盾和短剑下场吧…… 灰烬买到的是一张“四等票”，位置不算好，但却正好位于“贵宾席”的正上方，在这个角度上他可以把坐在贵宾席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以目标的身份，如果他来观看决斗的话，必然会出现在贵宾席上……毕竟，在这座地下角斗场里，并没有独立包厢的存在，贵宾席就已经是整个场子里最舒适、观看角度最好的位置了。 灰烬身上携带的火器和匕首在入场时候就已经被搜走了——这是铁手帮的规矩，任何一名观赛者都不准携带武器进入角斗场……当然，这个规矩对于购买贵宾票的客人来说并不适用，他们甚至还可以将全副武装的保镖带进来……不是每个人都那么信赖铁手帮的，尤其是那些隐藏身份来这里“寻求刺激”的贵族们。 灰烬现在身上仅剩的武器便是几枚藏在靴子里的骨针，由于不是用金属材质打造的，这才没有被铁手帮的人用磁石给搜出来。 …… “先生们！女生们！欢迎光临铁手搏击俱乐部！”一名穿着黑色礼服的胖子站在角斗场的正中间，手中握着一个闪闪发光的铜制话筒，他的声音从扩音器之中传出来，不断地在这个地下空间之中回荡着。 身着短款旗袍的侍者们在观众席之间穿梭着，这是一种来自东方的传统服饰，紧贴身体的布料可以将少女们动人的身段完全展现出来，而裙摆两侧的高开衩则更是为穿着者增添了几分性感。 这些旗袍侍者们分为两人一组，一人抱着钱箱，一人则是拿着笔和票据——下注向来是生死决斗至关重要的一环，甚至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了赌注，那么观看决斗的乐趣顿时就将减少大半……飞溅的鲜血伴随着钱币和钱币之间碰撞的叮当声，这一切绝对足以将观赛者的热情调动到顶点。 第一场比赛就是那名巫师对战一个叫做“铁塔”的参赛者。 双方的盘口并没有像灰烬想象之中那样出现一边倒的情形，尽管很多人都是为了这个“巫师”而购买的入场券，但事实上，看好巫师的人确并不多，那些铁手搏击俱乐部的常客们更愿意将赌注压到他们所熟悉的“铁塔”身上。 “铁塔”是铁手帮培养的精英决斗者之一，人如其名，这名夸父族的汉子有着将近两米七的身高，肌肉发达的小臂甚至要比那个肥胖的主持人的大腿还粗，他的武器是一块两米高的塔盾和一柄特大号的链锤，铁灰色的锤头上面布满着锋利的尖刺。 当然，体形并不是观赛者们选择“铁塔”的主要原因，他之所以可以获得那么多的投注，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他的胜率——到目前为止，“铁塔”共计出战十七场，胜十七场，胜率百分之一百。 在正常情况下，“铁塔”往往会作为压轴的角斗者登场，但这一次，却是出现了截然相反的情况。 当巨人般的“铁塔”进入场中的时候，观众席上面顿时传来了一阵欢呼和口哨声，由于武器和力量的原因，输在铁塔手里的对手很少能够在决斗结束之后活下来，重达二十五公斤的链锤锤头可以像砸核桃一样轻而易举地砸开对手的头颅，让红色的鲜血和白色的脑浆四处飞溅，对于观众们来说，简直没有比这个更加刺激的事情了。 “夸父族的无敌战士！角斗场上的不败战神！铁塔！目前战绩！十七胜！零败——！！”主持人很懂得调动观赛者们的情绪，他声嘶力竭地对着话筒吼道，满是脂肪的双颊颤动，脸庞憋得通红。 “铁塔！铁塔！铁塔！”观众席上立马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呼声，坐在这里的人大半都看过铁塔的比赛，那种充满了暴力美学的战斗方式简直就是对力量最好的诠释，链锤的每一次挥落，都伴随着对手的惨叫和观众们狂飙的肾上腺素。 灰烬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贵宾席上，但此刻目标并没有出现，他也无法确定那空着的几个位置到底是不是给目标所预留的…… 将塔盾立在地上，铁塔抬头环视了一圈观众席，尽管他的脸上带着钢铁打造的面具，无法把表情展露出来，但那种气势和眼神却已经足以震慑众人，观众席上的欢呼短暂地停滞了一瞬，随后，便变得更加疯狂。 大量的钱币被丢进了场内，这并不是用来投注的钱，而是观众们对于铁塔的打赏——虽然这些钱超过九成都会流入到铁手帮的口袋里，但又有谁关心这个呢。 “接下来！让我们把视线集中到另一边！铁塔的对手！想要终结不败神话的挑战者！神秘的‘巫师’——安洁！”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身材纤细的人影从另一个入口走进了场内，和高大强壮的铁塔相比，她看上去就好像一个弱不禁风的儿童一样。 “咦？是个女人？”灰烬有些惊讶地眯起了眼睛，这名“巫师”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身上也没有穿戴甲胄，完全就是手无寸铁的状态……不过那身黑袍倒是十分符合大众对于巫师这个职业的认知。 “这个家伙……会使用什么样的战斗方式呢？”灰烬的好奇心顿时被勾起来了，巫师们可不会使用魔法，除非那个笼罩在黑色袍子下的家伙是一名觉醒了使徒之力的能力者。 观众席上的欢呼声顿时少了许多，很多人并不看好这个叫做“安洁”的巫师，很难让人相信，那纤弱的身体能爆发出多强的力量——这个女人，恐怕连铁塔的一锤子都扛不住吧？ “生死决斗第一场，现在开始！”主持人说完这句话，便飞快地闪到了一旁，手脚并用地爬回到了观赛区上面。 谁也没有想到，率先发起进攻的，竟然是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性巫师“安洁”！ 在主持人“开始”的“始”字刚说出口的时候，她就已经如同一支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了铁塔，与此同时，她的右手猛地一挥，半空中瞬间出现了一圈由火焰构成的圆弧形轨迹——火焰在空气中一闪即逝，但很却被每个人都看在眼里。 观众席上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呼，那种“掌控”火焰的能力，显然不是常人能够拥有的。 “原来是这样……” 和那些一脸惊讶的观赛者们不同，灰烬的嘴角露出了一抹了然的微笑……在火焰出现前的一瞬间，他的双眼就已经捕捉到了那名巫师的一个小动作——一些白色的粉末从她的袖子之中被撒了出来，如果灰烬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一种烈性磷粉，在接触到空气之后就会剧烈燃烧，整个燃烧的过程十分迅速，而且不会留下什么显眼的反应产物，看上去就好像是火焰凭空出现然后凭空消失了一般。 第五十一章 刺客 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了，铁塔根本来不及挥出手中威力惊人的链锤，只得举起塔盾，用力地向前顶去。 盾牌是一件防御装备没错，但在某种情况下，这东西同样也可以当做一件钝器来使用，厚重的合金塔盾带着低沉的呼啸拍向了安洁，而安洁则是做出了一个让灰烬完全没有想到的动作！ 她直接抬腿踩在了朝自己拍来的塔盾上面，轻轻一蹬，便借力在空中翻出了一个后空翻，和铁塔拉开了数米的距离，紧接着又是一蓬烈性磷粉撒了过去，火焰抽打在盾牌上面，发出了噼里啪啦的脆响。 这个动作看似简单，但其中的凶险程度外行人是绝对看不出来的，铁塔挥舞盾牌的速度十分之快，甚至用上了一种类似于“寸劲”的技巧，尽管盾牌移动的幅度不大，但撕裂空气所发出了啸声却是足以让整个搏击场里的观众都能听到……那块盾牌上蕴含的力量极为恐怖，普通人别说踩上去了，只要稍微擦碰到一点，估计就是非死即伤。 想要完成安洁刚刚的那个后空翻，不仅仅需要对于自己的力量和动作把控到极为精细的程度，同时还得抓住那一刻稍纵即逝的时机，只要任何一方面出现了一丝纰漏，盾牌上的暗劲就会毫不留情地震碎她的腿骨。 这个叫做安洁的女人……其近战能力竟是一点都不亚于尤里！ 灰烬猜得没错，巫师只是一个噱头而已，而那纯熟的战斗技巧和令人眼花缭乱的身法，才是她真正的杀招。 安洁的攻势并没有中断，借助火焰的遮挡，她再次欺身上前，绕到了铁塔的左侧——铁塔的链锤握在右手之中，这个位置完全就处在他的攻击死角之中，他压根就没有反击的机会，只能挪动盾牌，企图挡下安洁的攻击。 但就是盾牌刚刚封堵住安洁的进攻路线之时，这个身披巫师长袍的女人竟是直接踩着盾牌跃到了半空之中，跃到了铁塔的头顶位置！ 观众们没有想到，灰烬也没有想到，就连铁塔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能从这个角度发动袭击——一把黑色的匕首从铁塔的头盔下方刺入，在匕首被拔出的那一瞬间，又是一大蓬火花在铁塔的身上炸了开来！ 安洁蹬在铁塔的肩膀上面，双膝一屈，便离开了他的身体，落到了数米开外的地面上，而铁塔的身体则是在原地僵立了数秒，轰然倒地！ 整个战斗过程，甚至还不到十秒！ 观众席瞬间就沸腾了起来，十七胜零败的决斗之王，铁手帮拿来镇场子的顶级高手，竟然一个照面就被对手给干掉了，那个对手还是一个身材纤弱的女人……这要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没人会相信这样的一个结果。 并不是所有的观众都对巫师和化学一无所知，除了灰烬之外，同样也有不少人发现了这名决斗者利用烈性磷粉耍出的小把戏……不过，就算没有巫师这个噱头，这也是一场极为精彩的角斗，和那种匪夷所思的刺杀手段相比，绚丽的火焰仅仅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盘口的赔率迅速发生了变化，尽管下一名决斗者还没有登场，但赌安洁获胜的赔率却在疯狂地下降着，很快就跌破了一比一。 第一轮决斗下来，铁手帮可以说是赚得盆满钵满……对于他们来说，像铁塔这样所谓的“决斗之王”、“不败战神”就只是用来赚取金币的消耗品罢了……他们会利用各种手段造就出一名看似强大无匹的决斗者，然后再将其推翻，就好像收割成熟的农作物一样……对于铁手帮来说，这完全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人命并不值钱，哪怕是像铁塔这样的有一定搏击基础的夸父族奴隶，在地下黑市的奴隶市场上的价格也不会超过五个金币，再加上少许的训练费用，一棵一次性的摇钱树就差不多成型了，剩下的，就是安排几场必胜的决斗，为这颗注定要被砍倒的摇钱树造势……让那些被肾上腺素冲昏了头脑的观众们将大把大把的钱币压到他的身上。 这是地下搏击场惯用的套路，但却屡试不爽。 胖乎乎的主持人抓着话筒大声叫喊着，试图让情绪激动的观众们冷静下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披着深灰色大氅、头上戴着一顶同色礼帽的中年人在两名贴身保镖的保护下进入了贵宾席，虽然灰烬仅仅只是瞥到了一眼对方的侧脸，但他也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这个人，就是他的任务目标！ “终于出现了……” 目标身边带着一男一女两名保镖，保镖的身后都背着军用的长管线膛燧火枪，腰间还插着短铳和弯刀，胸前和背后都插着军用规格的陶瓷防弹插板——他们的装备已经远远超出了常规意义上保镖的标准，甚至比起帝国正规军的士兵都不逞多让。 除了这两名保镖之外，整个地下搏击场里携带枪械的铁手帮成员至少在二十人以上，再加上架在高处的两挺火神铳……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接近目标都极为困难，更别说将目标从铁手帮的地盘上带出去了。 …… “得找一个机会，最好目标能够暂时离开保镖的视线，如果那样的话……” 灰烬还在构思着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可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 那名叫做安洁的决斗者突然抬起手，打了个清脆的指响，两声巨大的爆炸声就响彻了整个地下搏击场，灰烬惊愕地抬头望去，只见那两挺架在高处的火神铳连带着操作它们的铁手帮机枪手都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滚滚浓烟不断地从两处高台上面冒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灰烬连忙蹲了下来，借助着前排的椅背作为掩护，朝着场下望去—— 安洁已经冲到了那个身材肥硕的主持人身边，将他当作了自己的盾牌，铁手帮的枪手朝安洁射去的子弹第一时间竟是都被这个倒霉的胖子给挡了下来，没有一枪能够命中安洁。 一脚将主持人的尸体踢开，安洁的手里已经多出了一把双管短铳——决斗者是不允许携带火器入场的，这把枪是安洁刚刚把那个主持人拉过来的时候从他的身上抢过来的。 这种双管短铳的实战射程很近，哪怕枪管内刻上了膛线，也很少会有人用这种东西射击二十米外的目标，但这条理论对于安洁显然并不适用，她连续扣动两次扳机，两名手持蒸汽铳的铁手帮枪手当即应声而倒，而他们和安洁之间的距离，至少得有五十米外开！ 在干掉了那两名威胁最大的蒸汽铳枪手之后，安洁直接就朝着贵宾席冲了过去，右手一挥，数枚锋利的飞镖便朝着那个刚刚在贵宾席上落座的中年男人疾射而去—— 她的目标，竟然和灰烬是同一个！ 不过好在对方雇佣的保镖忠诚度并不低，那名男性保镖当即便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身体帮雇主挡下了这几枚飞镖，而另一名女性保镖则是立马拉起了目标，朝着紧急疏散通道跑去。 安洁已经跃过了围栏，冲到了贵宾席前，开枪已经开不及了，那名受伤的男性保镖只得抽出弯刀硬着头皮迎了上去……然而，身上的伤多少还是影响了他的速度，第一刀被安洁轻松闪过之后，后者顺势就把一柄匕首送入他的咽喉之中。 这个时候，整个地下搏击场里面都已经乱成了一团，铁手帮的人想要控制住角斗场的几处入口，但受到了惊吓的观众们则是一心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两拨人当即碰撞在了一起，汇成了一股混乱的人流。 “这就是一个机会！”灰烬眼前一眼，直接从翻过了前排的座椅，从另一个方向直奔紧急疏散通道而去！ 身体不适，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w ww.xxbi quge.c0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二章 紧急疏散通道 虽然受到了足以致命的重伤，但是那名男性保镖却是没有即刻毙命，反倒是趁着这个机会将那个女人扑倒在了地上，双臂死死地抱住了她。 从咽喉之中喷涌而出的鲜血顿时将安洁的衣服染成了猩红色，她不得不用匕首在这名保镖的身上接连捅刺了数刀，才得以挣脱开了断气的尸体，但这个时候，目标却是已经跑进了紧急疏散通道。 只不过……跑进通道的，除了目标和另一名女保镖之外，似乎还有一个慌不择路的普通观赛者？ 根据这间地下搏击场的设计图来看，这条紧急疏散通道有两条岔路，一条直达一间位于后街的安全屋，而另一条，则是连接着凛风堡地下的排水管道网。 …… 灰烬刚刚冲进紧急疏散通道，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便已经对准了他，那名女保镖已经拔出了随身携带的短铳，直指着灰烬的脑袋……在她的背后，灰烬此行的任务目标正焦急地在口袋里面翻找着什么。 “你是谁！你和那个刺客是一伙的吧！”女保镖冷声道，她扣着扳机的食指紧绷着，只要再稍加一丝力量，燧火枪的击锤便会立即落下。 “别开枪！自己人！”灰烬立马举起了双手。 “自己人？”女保镖显然没有相信灰烬的说法。 “我是铁手帮的人！我负责在暗中保护克鲁珀先生的安全，现在那个刺客就在外面，随时可能会冲进来！”灰烬急声说道。 为了骗取对方的信任，他甚至直接喊出了目标的真名。 “那我怎么不认识你？”女保镖继续追问道。 “要是能被你们认出来，还能算是暗卫吗？该死的你别拿枪指着我了！外面的刺客可不止一个人！”灰烬故作恼怒道。 “刺客不止一人？” “不然呢？你以为他们是怎么把高台上的那两挺火神铳给搞掉的？这是一起针对克鲁珀先生的暗杀，而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必须保证克鲁珀先生的人身安全！”灰烬说道，他并没有撒谎，他的任务内容是把活的克鲁珀带出西泠街，而不是一具尸体……要是克鲁珀被那名刺客给干掉了的话，那灰烬的最后一项考核也就直接宣告失败了。 “你真的是铁手帮的人？”这一次，开口的并不是那个女保镖，而是克鲁珀本人。 或许是保养得当的原因，已经年近六十岁的克鲁珀看上去就和三四十岁差不多，他有着一张充满着成熟男人魅力的脸庞和赭红色的瞳孔，胡子和头发都是深棕色的，身高大约一米七五，体型微胖，右手大拇指上带着一枚白金材质的扳指……所有特征都和档案上面描述得一模一样，基本可以确定，这家伙就是克鲁珀错不了了。 “是的！克鲁珀先生！时间紧迫，我们不能在这里继续停留下去了，我必须立即带您前往另外一处安全屋进行避难。”灰烬点了点头，急切地说道。 “另一处安全屋？” “是的，这条通道直达的那间安全屋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和留守在那里的兄弟失去了联系，现在如果您前往那里的话，恐怕就是自投罗网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克鲁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狐疑……能够躲开帝国宪兵的追捕，先一步逃入西泠街，这也说明了这个家伙绝非是一个无能的蠢材，尤其是在关系到自身安危的时候，目标总是会显得格外谨慎。 “千真万确！如果我和那个刺客是一伙的话，那我现在也不用急着催您离开这里了！” “唔……你觉得这个小子可靠吗？”克鲁珀打量了灰烬，转头向自己的保镖问道。 “我并不能相信他……这样吧，你把前往另一处安全屋的路线告诉我，我会带着老板前往那里，你就留下来给我们断后，把那些刺客给拦住。”那个女保镖开口说道。 “不行！前往那里必须从地下的排水管道网走，线路十分复杂，就算我告诉你，你也绝对会迷路的！”灰烬反驳道，“依我看，最佳方案是你留下来断后，我带克鲁珀先生前往安全屋。” “绝无可能！” “那就让我带路，我们立即离开这里！” 灰烬刚说完，第四个人就已经冲进了通道，正是那个叫做安洁的女人。 此刻她的身上沾满了血迹，浑身都泛着浓郁的煞气，一手握着短匕，一手则是提着一把手斧，双眼紧紧地盯着十几米开外的克鲁珀。 “草！”灰烬低声骂道，抽出了藏在靴子里的骨针，夹在了指间。 “是谁派你来杀我的？”克鲁珀沉声向对方问道——这句台词简直就和绝大多数小说里反派boss遭遇到刺客时如出一辙。 “无可奉告。”安洁的回答简洁干脆，简直就是无可挑剔的标准答案，这让灰烬不由得怀疑这两个家伙是不是在对着一份已经写好的剧本照本宣读…… 但安洁并没有留给他们更多的思考时间，在她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加速冲向了克鲁珀，甚至于彻底无视了一旁的灰烬和那名女保镖。 灰烬只是象征性地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骨针，便立即闪到了一旁，而那名女保镖则是直接对着安洁扣动了扳机！ “呯！” 清脆的枪声回荡在通道之内，但安洁的反应速度却是远超了对方的想象——在女保镖挪动枪口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有意识地进行闪躲，而在对方手指发力的那一瞬间，她更是做出了一个大幅度的扭身动作，规避开了那一发致命的弹丸！ 一枪落空，女保镖已经没有开出第二枪的机会了，她只得丢下短铳，抽出了弯刀，用力地朝前方劈砍了出去—— “叮！” 弯刀和匕首瞬间碰撞在了一起，迸射出了一片细密的火星——虽然这种刀刃长度在三十五公分左右的单手弯刀属于轻量级近战武器，但匕首却是连轻量级都算不上，照理来说，两者进行硬碰硬的话，手持弯刀的女保镖已经会占据上风才对……可是，女保镖竟然是一连后退了三步，才堪堪抵消掉了弯刀上面传来的力量。 安洁的实力要比她强太多了，强到了她甚至可以忽视掉双方之间武器的差距！ 趁着对方后退的空档，安洁另一只手里的手斧迅猛地挥出，在女保镖的腿上留下了一个不浅的口子，后者当即闷哼一声，快速退到了克鲁珀的身前。 仅仅一个回合的交锋，她就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安洁的对手，如果继续和安洁战斗下去的话，用不了多久，自己肯定会死在她的手里。 第五十三章 搅局者 “喂！那个家伙！如果你真的是铁手帮的人，给我拦住她！”女保镖看了一眼一旁宛如局外人一样的灰烬，厉声喝道。 “首先，你没有命令我的权力，然后，我打不过她。”灰烬耸了耸肩，不仅没有挺身而出，反而后退了一步。 “混蛋！你接到的命令不是保证老板的生命安全吗？！”女保镖咬牙切齿地说道。 “是啊……我的任务目标是保护克鲁珀先生的生命安全，可是你却不在我的任务范围之内啊……” “该死的！如果我死了，难道你有把握从这个女人手里把老板保下来吗？” “那就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了……反倒是克鲁珀先生，我建议你现在下令让您的保镖将这个刺客拖住，我会带您前往安全屋，在那里我们布置了重兵把守，绝对可以包您周全。”灰烬微微转过头，对女保镖身后的克鲁珀说道。 “我……” 克鲁珀话还没有说出口，安洁就已经再次挥舞着武器冲了上去，和克鲁珀的女保镖战到了一起……仅仅数个照面下面，女保镖的身上就多出了许多深浅不一的伤口，从伤口之中溢出来的液体几乎将她整个人染成了一个血人。 “克鲁珀先生，您的保镖快要撑不住了……虽然这样说或许很不道德，但至少您不应该让您忠诚的手下死得就这么毫无价值……就好像……废物一样。”灰烬眯起了眼睛，绕开了安洁和女保镖的战场，一步步朝克鲁珀接近而去。 “我……好吧，我跟你走！龙牙，这个刺客就交给你了！” 龙牙……这应该是那个女保镖的代号而不是她的真名，要是单单提起这个代号的话，还真的很难猜出她的性别。 龙牙此刻正陷入苦战，而且败相已经十分明显，根本没有工夫去回应克鲁珀，灰烬趁着这个机会，直接抓住了克鲁珀的一条胳膊—— “克鲁珀先生，请相信我，我会把你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的！” 说完，他就带着克鲁珀往通道的深处狂奔了起来。 按照灰烬的估计，龙牙能在那个叫安洁的女人手里为他们争取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至于灰烬自己，他觉得自己就算是全副武装也绝对不会比龙牙坚持更久，除非是把火神铳直接架在这条狭窄的通道正中，或许还能靠着乱枪扫死老师傅的方式干掉对方…… 好在克鲁珀的体力还算不错，一路上倒是也没有成为灰烬的拖累——不过，要是他跑得慢的话，恐怕在躲进西泠街之前就已经被帝国宪兵给抓住了，也就不会轮到让灰烬来执行这个任务了。 两人一口气跑进了一条和通道相连接的地下排水管道之中，灰烬转身便关上了连接处的铁栅门。 铁栅门上面缠着一根一指粗的链条，链条的末端垂着一具沉甸甸的铁锁，但钥匙却并没有插在锁上。 这是一种齿轮式的机械锁，不管是要将其打开还是闭合，都必须得有钥匙才行。 “你有钥匙吗？”克鲁珀看了一眼机械锁，又看了一眼灰烬，低声问道。 “不需要。” 灰烬直接粗暴地拽下了克鲁珀衣服上的一片银叶子坠饰，用力地将其搓成了卷状，然后探入了锁眼之中。 尤里并没有教给过灰烬撬锁的技能，这是灰烬自己在隔离区里学会的——除去那些在降临之日里被毁坏的建筑物之外，事实上隔离区里绝大多数的屋子都是被锁死的，如果不想因为破窗而发出巨大的声响的话，撬锁，就成为了一门十分有用的技能。 上锁和开锁的步骤区别不大，只要调转转动的方向就行，灰烬捣鼓了没一会儿，机械锁的内部便传来了一阵“咔咔”的齿轮声，锁舌闭合，将链条的首尾衔接在了一起。 这还不够，灰烬突然手腕一转，将卷起来的银叶子粗暴地朝锁眼里面捅了进去，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机括声，机械锁的内部似乎传来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机械锁的内部结构已经被破坏，现在就算是让最有经验的开锁大师来也绝对撬不开这具锁了。 看到铁栅门被彻底锁死，灰烬和克鲁珀都是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就算那个叫安洁的女人实力再强，想要用暴力破开这扇铁栅门也还是要不少时间的，总而言之，他们暂时算是安全了。 “呼……请问，怎么称呼？”克鲁珀擦掉了额头上的汗水，转头向灰烬问道，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完全信任眼前这个自称是“铁手帮暗卫”的年轻小子了。 “您叫我尤里就行。”灰烬回答道。 “尤里？……你是北部联邦人？不像啊？”克鲁珀有些纳闷。 “随便取的名字罢了，我以前叫什么我早就忘了。”灰烬又说了一句“大实话”。 “好吧，尤里……话说你知道那个女刺客的身法吗？会不会是帝国派来的？说不定……是宪兵部队的人……” “我觉得不是。”灰烬摇了摇头，心中暗道，要是帝国真要杀你，你早就已经死了……利用皮筋、骨针和毒药，自己完全可以在观众席上完成暗杀，然后趁乱逃出西泠街就行了，整个任务难度都下降了不止一个等级。 当然，也不排除那个叫安洁的女人也是考核环节之一……毕竟，黄泉那帮家伙似乎特别喜欢在考核过程中突然提升难度，强行安插一个刺客进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那个叫安洁的女人又给了灰烬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她明明有着强大的实力，但是在刺杀计划的设计上，却是蹩脚到了极点，别的不说，如果仅仅是要克鲁珀死的话，灰烬就能想出不下十种方法来，而那个女人却是选择其中最蠢、成功率最低的一种来实施…… 难道武力值高的家伙智商都会有所欠缺么？还是说…… 她是故意这么做的？ “为什么？你也知道……我现在可是被帝国通缉的重犯……”克鲁珀说道。 “我当然知道，不过您知道您在通缉令上的价格是多少吗？” “五万金币……不得不说这个价格还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大部分的财产都没来得及转移，我潜逃时身上携带的金币都没有这个数，他们居然舍得开出这么高的一个价码来悬赏我……” “五万金币，那是活捉您的价格，另外，提供有效线索者可以获得一千到一万金币不等的奖赏，而将您杀死的奖金，则是只有区区两千金币。” “两千？这么低？”克鲁珀愣了一下，他倒的确没有认真关注过自己的悬赏信息，经灰烬这么一说，他才发现其中竟然有这么巨大的差距。 “是的，所以说，活着的您才对他们有价值。”克鲁珀的价值并不在于他所贪污的那四十万金币，也不在于他本人，而是他身后那错综复杂的势力纠葛……如果以克鲁珀作为突破口，顺藤摸瓜调查下去的话，就算不能将他所属的那个幕后势力集团连根拔起，至少也可以将其重创。 “……” 既然克鲁珀的价值如同重要，那么肯定会有人希望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那么派出刺客自然也可以理解了，说不定，派出刺客的人和帮助他逃亡的人就是同一个…… 不，不对！ 如果那个人要克鲁珀死的话，这个家伙的尸体恐怕早就在排水沟里腐烂了——与其说是要克鲁珀的命，安洁的刺杀行动反而更像是一场表演，一场表演给那几个势力集团看的闹剧。 “这他妈的……贵圈真乱啊……”灰烬小声嘀咕道，他似乎恰好踩进了一滩浑水里面，至于是巧合还是刻意的安排，那就不是他所能猜到的了。 “啊？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抱怨这地方真臭……我们快点走吧，要是那个刺客追上来就麻烦了……草！” 两人刚刚转过一个拐角，便看到两个黑色的人影正堵在前方的岔路口上，他们穿着宽大的罩衣，头上戴着兜帽，手里则是提着一柄雪亮的长刀，帽檐下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灰烬和克鲁珀两人。 “是、是铁手帮的接应吗？”克鲁珀转头问道。 “不是……您忘了我刚才说的吗，那个刺客……她还有着同伙，只不过我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会先我们一步……” 第五十四章 截杀 坏消息是对方有两个人，而好消息是对方手里并没有持有火器。 但尽管如此，双方的实力差距依然很悬殊——对方使用的长刀其实是一种马刀，是帝国轻骑兵的标配近战武器，刀刃长度一点二四米，刀身使用强度和韧性都极为优良的冷锻钢，锋刃足以吹毛断发……和这种马刀相比，灰烬手中的骨针更像是用来给人挠痒痒的…… 再加上灰烬还必须保护克鲁珀的安全，这一点更是让他陷入了极为被动的境地之中。 两名截杀者已经提着刀逼了过来，硬胶质地的靴底踩在积水上面，发出了清脆的“啪啪”声。 “克鲁珀先生，请您退后。”灰烬一边说道，一边摆出了一个进攻的姿势。 他必须得速战速决，先行解决掉两名截杀者之中的一个，否则一旦陷入缠斗的话，对方无论是武器还是人数都占据着优势……更别说灰烬还带着克鲁珀这么一个累赘了。 对方已经加速跑了起来，皮靴踩得腥臭的污水四处飞溅，手中明晃晃的马刀横在身前——这是轻骑兵步战刀法的起手式，直截了当但却威力巨大，和穿着板甲的重骑兵不同，轻骑兵们哪怕是在失去了坐骑之后，依然可以算作是战场是一支战力不俗的部队。 所幸的是……灰烬对于这套刀法，极为熟稔。 这招起手式的后续有三种攻击路数和两种防御方式，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存在着极为明显的缺陷——原因无他，在实战中，这套步战刀法是要配合盾牌使用的，而现在这两名截杀者的另一只手却都空空如也。 早在火器主宰人类的战争之前，轻骑兵为了机动性一般是不带盾牌的，但后来随着各种各样的火器登上历史舞台，大量防护薄弱甚至没有防护的轻骑兵成片地倒在密集的弹幕之下时，盾牌就成了轻骑兵的标配——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枪身被截短、并且带有三到四根枪管的多管骑兵铳。 轻骑兵的战术也变得十分接近游牧民族的弓骑兵——在远距离使用火铳进行袭扰，靠近之后则是换成马刀砍杀，或是直接下马进行步战。 …… 由于没有盾牌，这两名截杀者的左半边都可以算作是空门大开，灰烬趁着这个机会，直接矮身绕到了自己右手边那名截杀者的外侧——如果对方要攻击自己的话，要么只能翻转刀身和手腕，要么就干脆整个人都转过身来，不管对方作何选择，都会让灰烬争取到短短一瞬的先机，借着这个先机，他就有机会干掉两人中的一个！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兵刃的长度在对拼之中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换而言之，一寸短却是一寸险，灰烬想要用手中的骨针对抗马刀，就只能使用这种近乎贴身的战斗方式。 但对方的应对措施却是完全超出了灰烬的预料，那名被灰烬选做了目标的家伙竟是只是抬起了自己的左臂，企图使用自己的肉身来格挡下灰烬的攻击——他们压根就没有对灰烬出手的意图，他们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克鲁珀！ “糟糕！” 灰烬的骨刺已经深深地钉入那人的小臂，但这点伤势却完全不足以致命，而另外一个人则是已经冲到了克鲁珀的近前！ 他们不是一般的杀手，而是一群抱着死志的刺客，为了杀死目标，他们完全可以不惜任何代价！ 灰烬飞起一脚，裹着钢板的靴尖正好踢在那个受伤刺客的腰眼之上，那名受伤刺客当即便摔到在了积水之中，但此刻，另一个人手中的马刀却是已经对着克鲁珀砍了下去！ “呃……啊！” 生死关头，克鲁珀发出了一声既像是怒吼又像是惨叫般的咆哮，拼尽全力将那名刺客推了开去，而那个刺客挥砍出去的马刀也因为身体失去了平衡，没有命中要害，砍在了克鲁珀的肩膀上面。 鲜血从伤口处狂飙而出，尽管这一刀没有要了克鲁珀的命，但也伤到了他几条重要的血管，如果不及时止血的话，用不了几分钟克鲁珀就将会死于大量失血。 灰烬飞快地扭断了摔倒的那个刺客的脖子，然后将这名刺客的马刀用力掷了出去，正好命中了另一个人的后心。 在确认两名刺客都已经毙命之后，灰烬才赶忙跑到了克鲁珀的身边，将克鲁珀身上的衣服撕成碎布条，塞进伤口里面，然后再用袍子的一角将整个肩膀都紧紧裹住。 在这个过程之中，灰烬赫然发现克鲁珀的腰间竟然还插着一把做工精美的短铳，不由得有些无语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开枪？” “嘶……来不及……嘶……装填弹药……”克鲁珀呲牙咧嘴地说道，他的脑门上渗出了大颗大颗地汗珠，身体因为剧痛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把枪给我吧。”灰烬不动声色地拿走了克鲁珀的短铳以及他身上携带的弹药，然后扶着克鲁珀从地上站了起来。 “克鲁珀先生，您还能走吗？我们得立马前往安全屋，您的伤口如果得不到处理的话，恐怕会很危险。” “勉强……嘶……”克鲁珀在灰烬的搀扶，摇摇晃晃地朝前走去。 …… …… 三十分钟后，灰烬终于是将克鲁珀带出了排水管道，然而克鲁珀只是看了一眼周围的景象，便顿时惊呼道：“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嘶……你、你不是铁手帮的人！你到底是谁？！” 他们已经离开了西泠街，这是一条无人的小巷——当然，仅仅只是看上去无人而已。 “我不想动粗，克鲁珀先生，您最好配合一点。”灰烬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事实上他却是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在克鲁珀的膝盖窝上，克鲁珀当即便双膝着地跪了下来，与此同时，他肩膀处的伤口再度崩裂，涌出的血液将他的整个肩头都给彻底染红。 一名黄泉教官带着一队士兵从小巷的深处走了出来，他看了眼灰烬，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疼得倒吸凉气的克鲁珀，点了点头：“做得不错，这最后一项考核算你通过了，从现在起，你就是黄泉训练营的第十一期新生了——欢迎踏入地狱。” “对了，如果你们要活口的话，最好帮他处理一下伤口，一路过来他已经失了不少血了。”灰烬指了指旁边脸色惨白的克鲁珀说道。 “已经不需要了。”教官话音刚落，便拔出了枪，对着克鲁珀扣动了扳机—— “呯！” 弹丸穿胸而过，带着一丝惊骇的神情，克鲁珀倒在了血泊之中。 “如果要杀他的话……干嘛让我这么费尽心思把他带出来，就单纯是为了给我提高考核难度么？”灰烬皱了皱，看着那些士兵将地上的尸体塞进了一个裹尸袋里，抬出了巷子。 “那你就误会了，陛下希望克鲁珀死，但陛下并不希望他死在西泠街里，你明白了吗？” “是因为……和北部联邦的战争？” “嗯，既然你明白了，那就不要再多问了，明天我会带你去黄泉训练营报道。”那名黄泉教官说道。 灰烬顿时就明白了，克鲁珀身后的势力集团实在是太过庞大，如果要调查下去的话，很可能会引起一场帝国高层的大洗牌……而现在帝国正处在和北部联邦的战争之中，在这种情况下，陛下必然要保证后方的安定……把克鲁珀从西泠街里面带出来再处决掉，这无疑是表明了陛下对于此事的态度。 而那些刺客的目的灰烬多少也能猜出个大概了，如果克鲁珀在西泠街里被杀掉，并且这件事情被闹大的话，那么无疑是在直接向庇护着克鲁珀的那个幕后势力宣战……到时候，那可就不是一两个势力集团之间的暗斗了，整个凛风堡都可能会被拖入到了一个巨大而又混乱的旋涡之中，这对于正处在对外战争之中的莱茵帝国，无疑是十分不利的。 但现在，情况就完全不一样，克鲁珀并没有“死”，而是“失踪”了，帝国宪兵既没有能把克鲁珀捉拿归案，铁手帮的人也没能把他控制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尽管这个结局并不算完美，但对于各个势力来说，却反而是大家都能够接受的一个结果。 至少，在击退北部联邦的进攻之前，皇帝陛下是绝对不希望看到帝国内部发生争斗的。 第五十五章 基础课程 …… 黄泉训练营的基地位于凛风堡的北郊，虽然直线距离并不远，但是通往基地的路线却是极为崎岖，灰烬在蒸汽卡车上足足颠簸了六个小时才抵达了这个地方。 但是迎接他的，却是一座近乎空无一人的基地。 “很不凑巧，第十一期的训练生们在一周前就已经前往帝国北部城市浮冰港进行实战训练了，但作为刚刚通过入门考核的新生，你必须得先完成为期两个月的基础课程之后才有资格参加实战训练。”那名带灰烬过来的教官对他说道。 灰烬看了一眼手中的课程表，他的一整天都差不多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上午是体能训练和战斗训练，包括徒手搏斗、各种近战武器运用以及射击练习；下午则是偏向综合性的课程，主要有生存训练、机械学、神秘学等等，而在神秘学的分类下面，灰烬甚至还看到了被命名为“使徒研究”的学术分支…… 不过考虑到黄泉训练营本来就是为了应对使徒而设立的，这一点倒也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 至于晚饭过后一直到睡觉前的这段时间，灰烬要接受的则是长达四个小时的文化课，文化课的内容很多，除了数理化和几门外族语言之外，还有军事、政治、历史、地理等等……那些普通大学里的常规课程在黄泉训练营的课程表上都能被找到，而且还是全科系都打包在一起的那种。 作为黄泉训练营里第一名三系兼修的训练生，灰烬要学习的课程本来有不少都会在时间上出现重叠的情况，不过好在现在整个基地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所以这个问题反倒是迎刃而解了，他只需要在完成上一门课程之后立马赶往下一门所在的教室或是场地就行……反正就只有他一个学生，他不到场，那些教官们也不至于无聊到对着空气讲课。 文化课的内容灰烬倒不是很担心，以他的记忆力，完全可以在课堂上将教官讲授的东西全部硬记下来，日后再慢慢消化也没有问题……反倒是体能训练，成了目前最令他头疼的一道坎。 初级体能训练课程，就是沿着训练基地内的跑道跑十五圈，跑道一圈长八百米，限定时间一个半小时——单单从字面理解，这个目标或许并不难达到，但当灰烬亲眼看到那条跑道的时候，却有些郁闷地发现……这是一条越野跑道…… 沙坑、浅水池和泥沼只是其中最简单的那部分障碍而已，整条跑道甚至还包括一片小规模的人造密林和一块纵深一百米的雷区！ 当然，雷区内布置的都是一些非致命性地雷，被触发的时候只会向周围喷射一种用橡胶制成的豆袋弹，虽然豆袋弹的杀伤力很低，但作为一种防暴用弹药，打在身上的疼痛却一点都不亚于常规的金属弹头……甚至更疼。 再加上灰烬是单人进行训练，虽然触发的地雷数量会比一大群人跑过去时少很多，但是几乎所有的攻击都要他一个人进行承受……才两圈下来，他的身上就到处都是被橡胶弹打得红肿的印记了。 教官助理们会在灰烬每跑完一圈之后补充新的地雷，而且位置完全随机，因此想要循着上一圈的路线去试着避雷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而这也是训练的主要目的：锻炼受训者的反应能力和抗击打能力。 但这种训练的成效也十分明显，到第五圈的时候，灰烬就已经会有意识地做出一些躲避动作，让自己身上受到打击的面积尽可能地减小，而当跑到第八圈的时候，每当地雷被触发时的机括声响起之时，他就已经会条件反射般地趴在地上——这样不仅受打击面最小，承受攻击的部位也基本都是肌肉较为发达的背部。 不过在最后两圈的时候，灰烬却反倒是从没有做出任何规避的动作，不是他不想，而是体力已经透支得太过厉害，身体已经跟不上大脑的反应速度了…… 当十五圈跑完之后，灰烬几乎是一头栽进了跑道的终点处，几名教官助理连忙冲上去，将他扛进了一桶早已准备好的药浴里面。 尽管灰烬已经陷入意识模糊的状态之中，但他却依旧还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药力从毛孔渗入到自己的体内，沿着血管游遍四肢百骸……伴随着浴汤中的药力被逐渐吸收，身体的疲惫感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就连那些被豆袋弹打出来的淤青也都逐一消退了。 …… “第一次进行初级体能训练就能跑完十五圈，看来底子还不错，并没有档案上面所描述的那么不堪。” “我反倒是觉得这小子的意志力令人惊讶，他几乎榨干了身体内所有的能量，这样一来，药浴也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成效。” “毕竟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要是意志力薄弱的话，恐怕早就死掉了吧。” “是啊……索娅这次倒的确时为我们发掘了一个可造之材……只可惜……” “牺牲在所难免……这么多年了，我们已经失去了很多优秀的年轻人，但只要我们还在不断接近着那个目标，他们的牺牲就是有价值的。” …… 体能训练结束之后便是战斗训练，由于灰烬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搏击教程，所以一切都必须从基础开始，而所谓的基础便是…… 扎马步。 这是一种从东方流传进来的训练方式，也是绝大多数东方武术的基础。在一开始，扎马步还不怎么被西方人所重视，只有极少数带着东方色彩的武馆会要求入门者进行扎马步的训练，但是没多久，在几次搏击馆和武馆之间的交流中，人们很快就发现了这种基础训练的神奇作用。 那些进行过一段时间扎马步训练的武者们，不仅下盘十分稳定，极难被对手击倒，而且在战斗过程之中一直可以保持着稳定的呼吸节奏，耐久力和抗击打能力都要远超那些只经过常规训练的格斗者。 除此之外，扎马步还可以锻炼腿部肌肉，让腿部发力变得更加迅猛，踢击更加具有攻击力。 没过几年，扎马步和一些东方武术之中用来训练呼吸吐纳的方法便成了几乎每一家武馆和搏击馆的入门课程，而一些格斗大师更是对这些基础训练的内容进行了细节上修改，使得它们更加符合西方人的身体特点。 当然，黄泉训练营的扎马步和一般武馆里的扎马步肯定是不一样的，灰烬的双臂并不是靠在腰间，而是笔直向前探出，在两处手腕的下面，则是各自悬挂了两公斤重的配重块。 同时，还会有一名教官助理站在他的身后，用软木锤敲击他的背部，如果灰烬被击倒，那么整个训练就将会重新计时。 第五十六章 浮冰港 …… 帝国北部城市，浮冰港。 距离北部联邦发起战争已经过去近三个月了，战争的形势完全没有帝国想象之中那么乐观，北部联邦海军的强大远超想象，一周前，帝国海军的最后一艘战舰被击沉……这意味着莱茵帝国彻底丧失了包括寒风海峡在内的北方制海权。 浮冰港作为帝国北部最大的港口城市，从战争一开始就遭到了北部联邦的猛烈攻击，直至今日，几乎已经成了一座孤城，仅仅只剩下了一条补给通道还没有被截断，尽管如此，这条通道也经常会遭到北部联邦登陆部队的袭扰。 六条维京级战舰在浮冰港的港口区一字排开，大口径的舰炮不断地向着城内进行轰击，浮冰港的外城区差不多有三分之二的区域都已经化为了废墟，只有内城区才勉强依靠着高耸坚固的城墙坚守了下来。 “第四批援军还没有赶到吗？”内城区的城墙上面，一名挂着准将军衔的男人看着远处正在进行列队的北部联邦军队，有些焦虑地向自己的副官问道。 “据报告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小股精锐敌军的袭扰，为防止损失过多，支援部队的指挥官下令放缓了行进速度。”副官回答道。 “这群……懦夫！”准将有些恨恨地说道，“算了，要是指望那些人，估计浮冰港早就失守了。让兄弟们做好战斗准备，那群蛮子估计又要开始攻城了。” “是！” 城墙下面已经堆积了很多的尸体，有帝国军的，也有联邦军的，而最多的，则是来不及进入内城避难的浮冰港平民。 好在浮冰港的气温常年处在零下，哪怕是在明季里这些尸体也很难发生腐烂，否则的话，恐怕联邦军都不用发动强攻，光是瘟疫都足以让坚守浮冰港的帝国军民死绝了。 实心的铁质炮弹不断地轰击在城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城砖的碎屑四处飞溅，帝国军的士兵们则是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武器蹲在垛口后面——并不是他们不想反击，而是城内所剩的炮弹数量根本无法支持帝国守军和北部联邦的舰队进行对轰，而一旦炮弹告罄，想要击退下一次联邦军的强攻，他们就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 四个方阵的联邦军士兵们已经在港口区集结完毕，按照联邦军队一个方阵等于一支千人队的编制来算，这一轮强攻，他们竟然是投入了整整四千人的兵力。 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北部联邦至少在这里丢下了一万具的尸体，这四千人显然是刚刚从联邦本土搭乘战舰抵达浮冰港的有生力量……谁也不知道，在永冻群岛那样贫瘠的地方，北部联邦究竟是怎么发展出规模如此巨大的军队的。 “奇怪……”准将放下了手里的铜管望远镜，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眉头紧皱，右手的食指不断地敲击着面前摆着沙盘的桌子。 “怎么了，将军？” “你看这支联邦部队，前排士兵们配备着重型塔盾和长管火枪，重步兵后面的轻步兵则是短剑、手斧加圆盾的组合，再配合几辆轻型蒸汽战车，这完全是平地作战的配置，无论是云梯、投石车还是攻城槌都没有出现，这些士兵们甚至都没有携带用来铺桥的木板……我很好奇，他们打算用什么方式渡过内城外围的护城河，然后再翻过这二十二米高的城墙？” “或许……这四千人只是北部联邦的第一批部队，用来稳固阵地，后续还会投入更多的兵力？”身兼参谋一职的副官在旁说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恐怕这次联邦军投入的兵力将会是战争开始以来最多的一次，看来他们势在必得啊……” 正如副官所猜测的那样，这四千名联邦军士兵在抵达护城河边缘之后便不再前进，而是利用盾阵的掩护，开始使用火器和墙头上面的帝国军对射起来。 “咦……他们居然真的在和我们对耗，这不对劲……” 副官话音刚落，内城之中就突然传来了几声巨大的爆炸！几根浓烟形成的柱子瞬间从地面升起，直插天际！ “怎么回事？！”副官还处在愕然的状态之中，准将就已经对这传令兵发布了命令—— “内城立即戒严！治安部队和损管部门立即赶往发生爆炸的地点！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要放过！” 准将此刻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那几处发生爆炸的地方，即便不派人进行调查，他也能够根据烟柱的位置知道是什么地方…… 弹药库、机械库、粮仓……还有黄泉训练营的驻地，这些地方，照理来说应该都是整座内城里面防守最为严密的地方，敌军的破坏分子到底是怎么混进去的？！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黄泉训练营制服的年轻男孩突然出现在了城门附近。 居高临下，准将自然也看到了这个男孩……“这么剧烈的爆炸，黄泉送过来的那些训练生之中居然还有幸存者么？……不！不对！现在黄泉的人应该处在休整之中，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把他给我拦下来！” 由于不少人都赶去处理内城发生的爆炸了，城门处的防卫力量此刻显得有些单薄，守在附近的卫兵还不到二十人，其中距离那个男孩最近的两名卫兵当即便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朝着他走了过去。 “喂！站住！你——” 卫兵的话还没有说完，男孩突然拔出了一支双管短铳，两声枪响之后，两名卫兵当即便倒在了地上。 在突然射杀了两名卫兵之后，男孩便飞快地朝着城门跑了过去，同时从身后的背包里面取出了一捆绑在一起的金属管状物体，高举在手中！ 准将在看到男孩手里的东西之后，呼吸顿时便急促了起来，高声呼喊道：“阻止他！不——杀了他！！” 城门周围的、城墙上的士兵们都调转了枪口，纷纷朝着奔跑中的男孩开枪，然而他们依旧还是晚了一步，男孩已经朝着城门吊桥的绞盘丢出了手中的东西，然后飞快地跳进了街边的排水沟里！ 他丢出去的那捆东西，是一种威力巨大的炼金炸弹，炸弹的核心起爆部件内，甚至还包含了一小片墨晶！ “轰！！” 巨响从脚下传来，甚至整段城墙都出现了摇晃，下一秒，失去了支撑的吊桥轰然落下，在城外等候已久的联邦军队顿时如狼似虎地冲杀了进来！ 第五十七章 浮冰港沦陷 “所有人！把城门给我堵住！不要让那些蛮子冲进来！”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去在乎那个炸掉吊桥绞盘的男孩了，北部联邦的士兵们已经顶着重盾杀进了内城，城墙下的零星几个卫兵几乎是瞬间就被吞没掉了……由于之前北部联邦的进攻部队没有携带任何攻城器械，因此守城的帝国军才没有在城门下面囤驻大量的部队……被悬起的吊桥和那条十米宽、四米多深的护城河原本是联邦军难以跨越的天堑，可现在，这条天堑已经伴随着炼金炸弹爆炸的巨响而不复存在了！ “结束了……”副官呆呆地看着涌入内城的铁流，嘴唇微微嗡动，想要说点什么，却最后只憋出了这么三个字。 是的，一切都结束了，至少就浮冰港战区来说的确是这样。 北部联邦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付出了十几条大小战舰和两万多士兵的性命都没能啃下这座孤城，最后却是由一个男孩用一枚炼金炸弹打开了城门……浮冰港沦陷的情形准将不是没有想过，但他却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听上去显得如此荒唐的结局。 “做最后一搏吧……这是我们能为帝国最后做的事情了……”准将接过了副官递过来的短铳，抬头向远处望去，那是帝都的方向，浮冰港沦陷之后，从大陆的北岸一直到凛风堡都是一片平原，帝国根本无险可据。 浮冰港的帝国守军并没有选择投降，和北部联邦打了近三个月，每个人都知道，由于补给的问题，跨海作战的北部联邦军队根本不会选择留下俘虏，哪怕被留下，也会很快被充作用来冲击城墙的炮灰，所以尽管败局已经无法挽回，但守军依旧在奋力抵抗着。 每一条街巷之中都充斥着枪声、喊杀声和兵刃的碰撞声，双方的士兵逐巷逐户地争夺着，尸体几乎随处可见……这个时候，一个浑身都是泥泞和冰渣的身影从一条位置偏僻的排水沟里爬了出来，他的动作十分敏捷，几乎是三两下便徒手攀上附近的一处屋顶，站在屋顶上面，小半座内城都可以尽收眼底，眼看着帝国军节节败退，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略显狰狞的笑意。 “滚吧，滚回去吧，这片土地本来就不属于你们！” 男孩突然大声地笑了起来，状若疯狂。 …… …… 战报在当天晚上就传到了凌风堡——浮冰港沦陷，守军自弗吉尼亚准以下一万一千四百余人全部战死，平民死伤不计其数，另，前往浮冰港进行实战演练的黄泉训练营第十一期算上随行教官在内152人，151人阵亡，1人叛变。 自从帝国将北部联邦从大陆赶到寒风海峡对面的永冻群岛上之后，近八十年以来，北部联邦向帝国的北海岸发动过十几次进攻，每一次都是在距离海岸线不超过十公里的地方就被击退了，浮冰港也获得了“帝国北疆永不陷落之城”的称号…… 但今天，“永不陷落之城”，沦陷了…… …… “地龙骑士团已经抵达托格雷斯要塞，第四十七、四十九装甲师正在开赴途中！” “觉醒者小分队‘赤红’、‘须臾’都已经抵达预定阵地，第十一机动部队正在进行战术迂回，预计将会在明日午时抵达联邦军西侧区域！” “第三飞空艇大队已经启航，侦察分队已经先行开赴交战区域！” 整个帝国的战争机器都已经被发动了起来，无数的情报和调令汇集到了军部，再从这里发往帝国全境……如果说帝国军部的大门有东方建筑常见的那种叫门槛的东西的话，恐怕现在已经被踏平了。 朝堂之上所有的争论都已经被同一个话题所取代，那就是——要如何才能击退北部联邦的军队……要如何，才能守住帝都。 从帝都到浮冰港，事实上也并不是完全无险可据，自从年轻的皇帝将帝都从被降临之日毁掉的莱茵哈特迁到凛风堡之后，一座规模史无前例的要塞就开始在帝都北面的平原上面修筑了起来…… 然而，十年时间，这座要塞仅仅只完工了三分之一左右，十二座卫星城也只有三座落成，整座“托格雷斯要塞”，到现在为止，还仅仅只是一个半成品罢了。 但就是这座半成品要塞，此刻却成为了拦在帝都面前的最后一道屏障。 为了修筑这座要塞，皇帝曾经处决了好几名以“劳民伤财”为理由劝阻自己的大臣，甚至差点导致皇室和帝国高层的几个势力集团发生直接冲突……但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当初那些站在被处决者立场的那些人，此刻也都在叹惋为什么当初皇帝陛下没有采取更加强硬的手段，否则的话，现在托格雷斯要塞的完成度肯定不会只有这三分之一。 两万多从北海岸前线败退回来的残军，从帝都出发的三万精锐，再加上紧急从全国各地调集起来的十万军队，能不能守住这座半成品要塞，任何人的心里都没底。 单论士兵的战斗力，帝国军是绝对无法和联邦军所抗衡的，永冻群岛上恶劣的环境不仅没有令北部联邦各个部落从此衰落一蹶不振，反而是训练出了一群恐怖的恶狼出来…… 而现在，恶狼回来了，回到了这片原本属于他们的故土之上。 …… …… 黄泉训练营同样也收到了浮冰港传回来的战报，而在战报还没有被公布之前，基地内部就有超过一半的人被帝国宪兵以“接受调查”为名给带走了——“151人阵亡，1人叛变”，那个一字是如此地刺眼，以至于让整个黄泉训练营之中的氛围都像是提前步入了暗季一般。 据称，浮冰港之所会如此迅速地陷落，和这名叛变的黄泉训练营新生有着难以推脱的联系——如果不是他炸毁了吊桥的绞盘，以浮冰港内城那坚固的城墙，至少还能坚守数月之久，而到时候，补给耗尽的联邦大军自然就不得不退回到海峡另一边的永冻群岛上去——就像之前那十几次失败的进攻一样。 但那个男孩，那一枚炼金炸弹，却是改变了历史。 或者说……创造了历史。 第五十八章 山雨欲来 浮冰港沦陷，派往前线进行实战演练的黄泉训练营第十一期除了那名叛变者以外全灭……阴差阳错之间，因为重伤昏迷而推迟了入门考核的灰烬竟是成了整个黄泉训练营第十一期仅剩的一根独苗。 训练和课程不仅没有停滞，反而变得更加繁重，灰烬几乎每天都是拖着疲乏不堪的身躯走进宿舍的……虽然药浴可以驱除身体上的疲劳，但却无法帮灰烬将精神状态调整到最佳，除去每天八个小时的睡眠之外，他就没有获得过任何真正意义上的休息时间，哪怕是在吃饭、洗澡或是方便的时候，灰烬也必须强迫自己消化掉那些记在脑子里的课程，以应对一天多达六次的书面测试。 战斗训练的强度也是与日俱增，进入训练营的第三天，灰烬就已经被要求和格斗教官进行一对一的对练……当然，每一次对练的结果基本都是一样的，单论实力，黄泉训练营里的教官完全不输于帝国最精锐的特种部队，近身搏击的水准更不是灰烬这个没有接受过系统训练的野路子可以比拟的。 但他也不是一味地在挨打，每过一天，灰烬能够坚持的时间都会变得更久一点，一直到一个月后，他甚至可以抓住教官攻击的空档，偶尔进行几次反击——虽然这种程度的反击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收效，但依旧可以算是巨大的进步。 用和他对练的教官的话来说，那就是“想要学会打人，就必须得先学会挨打。” 而枪械训练的内容也开始变得更加贴近实战，黄泉训练营的后勤部门在短短一周之内构筑出了一片拟真的街区用来作为灰烬的训练场地，灰烬必须在限定时间使用一长一短两支燧火枪杀穿这片街区，而他的对手，则是隐藏在各个角落里面的机械人偶。 使用黑金蒸汽驱动的机械人偶灵活性虽然不如真人，但灰烬只有精确命中人偶身上的“要害”才能使这些人偶陷入瘫痪状态，否则它们将完全不知疼痛地向灰烬倾泻火力…… 只不过让灰烬有些在意的，这片临时构筑出来的拟真街区，无论是建筑风格还是布局，似乎都带着浓重的北方港口城市风格，这不由得让他联想到了不久前刚刚沦陷的那座城市……浮冰港。 这么说来，是打算把自己派到那座城市去么？ …… …… 第一个月的训练结束之后，灰烬总算是获得了他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个假期，假期的时间不长，只有三天，勉强够他在凛风堡里逛个来回。 灰烬并不是第一次来凛风堡，来上一次来去匆匆，凛风堡留给他的印象只有地下搏击场里的呼喊声和下水道里的熏人的臭味。 凛风堡并不是一座新城，它建立在一座名叫“哈诺彼格勒”的城市废墟之上，这原本是一座属于北部联邦的城市，这个名字在北蛮的语言里是“寒风之城”的意思。 北蛮人的机械文明要远远落后于莱茵帝国，当莱茵帝国的蒸汽坦克碾过哈诺彼格勒坍塌的城墙之时，那些蛮族的战士还在使用长矛和弯刀作为主要武器，燧火枪在军队里的配发率甚至还不到十分之一。 单凭一腔孤勇是无法和枪炮所抗衡的，那些勇士们咆哮着，怒吼着，挥舞着刀背厚重刀刃锋利的弯刀冲锋，却一批批地倒在雪地和苔原里……他们面对的，是莱茵帝国成排成列的火枪手，燧火枪的爆鸣最终是将北蛮人的喊杀声压了下去。 …… 凛风堡虽说是莱茵帝国的皇都，但要论繁华的程度，却是没法和狮心城相比的，尽管狮心城已经化为了废墟，但从那些残垣断壁之中，却依稀可以瞥见昔日盛景的一斑。而凌风堡与其说是一座城，到更不如说它是一座要塞，一座为了战争而修筑起来的要塞。 如果说此刻坐落于托格雷斯后面的是狮心城的话，恐怕城内的那些大贵族早就已经在谋划着逃亡的路线了，狮心城的城墙虽然宏伟，但却挡不住北部联邦的铁流，如果托格雷斯要塞陷落，北蛮族的大军们将会势如破竹地撞开狮心城的大门，滚滚的浓烟将会遮蔽住整片天空……对于狮心城的居民们来说，那将是一场不亚于降临之日的灾难。 但凛风堡不一样，这座充满着金属和火药味道的堡垒坐落在大陆的断层之上，北蛮人想要叩开凛风堡的城门，就必须得先攀上数百米高的峭壁才行，那是天赐的宏伟屏障，是凛风堡真正的城墙。 托格雷斯要塞只能算是一条缓冲带，任何一个了解战争的人都知道，这里，才是真正的决战之地。 虽然战火还没有蔓延到凛风堡，但是空气之中已经弥漫起了一股浓郁的硝烟味，灰烬注意到，不仅仅城内各个街口的守卫数量增加了一倍有余，就连蒸汽坦克这样的钢铁巨兽都被拖到了几条主干道上面，用来协助维护治安。 凛风堡内已经开始实施宵禁制度，等进入暗季之后，还会有着严格的灯火管制……当然，这些条例对于生活在上城区的大贵族们并不适用，各种酒会和舞会从来就没有中断过，硝烟的味道飘不到贵族们的豪宅里，那里的空气中只有葡萄酒和蛋糕的香甜气味，以及优雅而动人的交响乐。 尽管是在明季，却依旧可以看到上城区处在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之中，灰烬可以想象得到，在那泛着金黄色泽的明亮大厅里，年轻的贵族男孩和漂亮的女孩子们成双成对地在舞池里面转动，鲜醴如血的深红色酒液被倒入加了冰块的水晶杯里，黑色的胶质唱片在留声机之中旋转着，一如女孩们款款舞动的裙摆。 巨大的黑影突然遮住了头顶的阳光，灰烬抬头望去，那是一艘从凛风堡上空驶过的飞艇，是帝国空军编制之中体形最为巨大的“利维坦”级，这种体长将近五百米的超级飞艇上并没有安装用于提供浮力的气囊，而是使用一种极为特殊的墨晶阵列作为动力来源，艇身外部覆盖着合金铸造的甲胄，密密麻麻的炮管从窗口之中探出，斜指地面。 这样的庞然大物，莱茵帝国倾尽全国之力也仅仅只造出了三艘，而现在，其中的一艘正在朝着战场开赴而去。 第五十九章 利维坦 利维坦是国之重器，动用到它的战争，无一不可以称之为是国运之战。 在利维坦旁边护航的还有十几艘常规飞空艇，和利维坦相比，它们就好像是在鲸鱼身边梭巡的小鱼一样。 这样的庞然大物从正上方经过，自然也惊动了很多城内的人。有人曾说，把利维坦级飞艇比喻成是悬浮在天际上的奇迹也毫不为过，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亲眼目睹如此壮观的战争器械，一时间许多人竟是忘记了最近颁布的禁令，竞相走到街上，抬头向空中望去。 惊呼声与叫喊声此起彼伏，然而维持秩序的士兵们却并没有阻止人们的围观——他们早先就接到了密令，在利维坦舰队经过凛风堡上空的时候，允许民众进行观瞻。 对于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来说，除了军队的士气之外，民众的信心也极为重要，在这个时候安排利维坦舰队从凛风堡上空驶过，无疑能起到安定民心，振奋士气的作用。 这就是帝国的底蕴，利维坦巨大的阴影从头顶投下，没有人还能产生出与之对抗的勇气。 但灰烬却是微不可察叹了口气……都到了动用利维坦的地步了，这些来自极北之地永冻群岛的蛮子……究竟是有多强？ 灰烬对于北部联邦和那些北蛮人的认知，还是来源于莱茵哈特大图书馆里的书籍，而那个图书馆里的书籍，已经有十年时间没有更新过了。 八十多年前，莱茵帝国的大军挥师北上，将北部联邦的一百三十多个部落杀到只剩下最后的九个部落，这九个幸存的部落借助着一切可以漂浮在水面上的东西逃离了大陆，逃往北方的永冻群岛，没人知道有多少人渡海时葬身于寒风海峡，也没人知道幸存者在抵达了那片冰雪用不融化的地方之后有多少人死于饥寒…… 永冻群岛位于极北之地，那里冻结的土壤比铁还硬，上面还覆盖着厚厚的冰雪，没有任何作物可以在那种环境里生长，就算是生命力最顽强的野草也不行，那是一片和生命所绝缘的死地，帝国甚至一度以为，被赶到永冻群岛上的北蛮人已经灭族了。 但他们却奇迹般地在那个鬼地方活了下来，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这几十年间经历了什么，那片死地是帝国的情报机关所无法触及的地方。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北蛮人极为仇恨帝国人，说是血海深仇也毫不为过……他们从不在和帝国的战争之中留下俘虏，不仅仅是因为物资补给的问题，哪怕他们有能力养活那些俘虏，他们手中的弯刀也会毫不留情地挥落下去。 他们憎恨帝国，憎恨这个将他们赶出故土的敌人，这种憎恨祖祖辈辈流传下来，这种憎恨已经刻到每个人北蛮人的骨头里、血肉里，同样也是这种憎恨，造就了一支悍不畏死的军队。 但北蛮人之所以会被帝国赶出大陆，却并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勇敢，也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手段不够凶残，而是因为技术。 一名蛮族勇气的力量再怎么大，也绝对不可能比得过覆盖着厚重金属，以黑金作为燃料的钢铁巨兽；一名弓箭手射出的箭矢再怎么强大，也会被厚重的桦木盾所挡下来，但帝国军士兵手中的火枪却可以轻松击穿这种北蛮族重步兵的标配盾牌…… 历史记载之中的北蛮人，身上贴满了“落后”、“野蛮”的标签，在一些观点较为偏激的文献之中，甚至将他们和野兽做比较，将他们贬低为是劣等族类，是没有开化的原始人。帝国军用火器屠杀他们，就像古时候的人类用弓箭射杀只有牙齿和爪子的野兽一样，这是文明程度上的碾压…… 八十年前的北部联邦，面对莱茵帝国的铁骑，他们完全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 然而，从浮冰港传回来的战报，灰烬也亲眼看过，那支军队，似乎和印象之中的联邦军截然不同。 或许那个将城门炸开的叛变者是浮冰港沦陷的导火索，但如果北部联邦的军队还是那支八十年前的军队的话，就算他们能够冲入浮冰港的内城，他们也绝对无法占领这种城市。 他们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有着严密的作战方法和坚决的执行力，他们手中的长管燧火枪无论是威力、射程还是精度都完全不亚于帝国军使用的型号，而联邦海军的主力战舰“维京级”，更是已经用战绩表明，它们要远比帝国海军的现役战舰更强…… 这八十年间，在那片贫瘠的不毛之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应该是一片连一个数百人的小部落都养不活的绝境，凛冽的寒风或许可以造就出一个剽悍的勇士，但却绝对培养不出一支强大的军队！ 难道说……那些逃到永冻群岛上的人，有了意外的发现？ 或许是一片有着肥沃土壤的峡谷，峡谷两侧的峭壁可以阻挡住从北方海面上吹来的寒风；或许是一条储量惊人的矿脉，冶炼出来的金属足以武装上百万人的军队……灰烬漫无目的地猜想着，等到他回过神来，却是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走到了一间图书馆的门前。 “……” 在隔离区里的时候，灰烬就经常钻到图书馆的废墟里面去找书看，一开始，他是为了寻找和降临之日、和使徒所相关的线索，亦或是为了掌握一些能够让自己在隔离区里生存下来的技能……可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灰烬逐渐感到了孤独，每一个在隔离区里生活的人都会感到孤独，无论是那些和人拉帮结派的家伙还是独行在废墟里的猎人，他们都会感到孤独，这是一种被人类世界所遗弃的孤独——降临之日毁掉了莱茵哈特，也毁掉了他们的生活。 在无数个孤独的日子里，唯一和灰烬相伴的就是那些书籍，他只能从字里行间中去触摸那些“正常的生活”，用文字描述出来的日常生活对他来说，就好像是童话故事一般遥不可及。 他不止一次幻想过，如果降临之日没有毁掉一切，或许他会选择当一个图书馆的管理员……当然，如果没有降临之日的话，或许他的理想又会是另外一幅样子。 灰烬看了眼表盘上的指针，走进了这座图书馆。 第六十章 战争 这座图书馆位于下城区的街巷之中，虽然藏书可能没有那些上城区的贵族图书馆多，但却是对所有平民开放的，任何人都可以借阅这座图书馆的书籍。 一些比较稀有的文献在这里肯定是找不到的，灰烬也没指望在这里找到什么和使徒相关的线索，干脆就直接走到了机械学分类的书架面前——和数量甚至都无法塞满一个书架的神秘学书籍相比，机械学的书就要多得多了，足足一整排七八个暑假上面的书都是和机械学有关的，从民用领域到军事领域，从理论基础的实际操作，几乎各个种类的都有。 机械学是莱茵帝国的立国之本，帝国统治阶层也一直都很注重在这方面的发展，这一点，单从高阶机械师能够拥有和贵族平起平坐的身份就可见一斑。 抱着一叠机械学相关的书籍，灰烬推开了阅览室虚掩着的木门。 阅览室里只有一个人，那是一个和灰烬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孩，她坐在一张靠窗的桌边，正在看着一本枣红色封皮的书籍。 她有着一头淡金色的柔顺长发，如云瀑般从她的背后垂落，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纱裙，曲线优美的小腿从裙摆下面探出，被一双装点着贵金属饰品的小皮靴所包裹着。 她在看的是一本东方诗集译本，不过灰烬对这类作品并不感兴趣，他总觉得那些翻译腔实在太过夸张，已经彻底扭曲了原文的含义，让人读起来有着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但这个女孩却读得十分认真，红水晶般的眸子凝视着纸页上的文字，一手托着自己的脸颊，一手则是轻轻地将那些垂落的发丝拨到耳后。 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进来，在女孩的身上勾勒出了一圈柔和的光晕——有那么一瞬间，灰烬觉得时间好像停滞了片刻一样。 这个女孩的确很好看，任何一个取向正常的男生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灰烬在心中为自己刹那的出神找了一个理由，随后便在隔着女孩两张桌子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喂……你刚刚，是不是在偷看我？”灰烬刚刚坐下，女孩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了过来，他下意识侧过头，只见女孩歪着脑袋，那对晶莹的深红色眼眸正在上下打量着自己。 “这里就你一个人，正常人都会……” 灰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孩给打断了：“你是宪兵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年纪这么小的宪兵，你不用去执勤吗？” 为了不暴露身份，同时也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黄泉训练营的人外出都会穿着那套灰色的帝国宪兵制服，而在他们的档案上，对外公开的身份也的确是帝国宪兵部队的一员，除非出现了什么宪兵的身份无法解决的问题，他们才会动用属于黄泉训练营的权限。 “刚好轮休。”灰烬说道。 “休息时间不回营区去睡觉，反而跑到图书馆来，你可真是个怪人。”女孩的靴跟轻轻叩击着地面，贵金属材质的小饰品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细响，根据灰烬学过的心理学理论来分析，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说明女孩现在的心情应该很不错，处在一种很放松的状态之中。 “明季里光线太亮，总是失眠。”灰烬随便编了个借口，不过从女孩的表情来看，她显然是没有相信灰烬的这个借口。 “听说北边在打仗，会打到这里来吗？”不过女孩并没有纠结于这个，而是很快就换了一个话题。 “不知道。”灰烬摇了摇头。 “浮冰港丢了，下一个就该是托格雷斯要塞了吧？”浮冰港沦陷的消息并没有向民众公开，至今还处在保密状态之中，不过看少女的装束，应该是出身于贵族家庭，那么她会知道这个消息似乎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我不知道，我的任务仅仅只是维护帝都的治安而已。”灰烬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下去，很多东西他哪怕知道，也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即便眼前这个女孩可能出身于某个显赫的家族。 “可是你似乎对战争很感兴趣的样子。”女孩指了指灰烬桌子上的那几本书。 《重型机械在战争中的运用》、《非制式枪械的拆解和维护》、《军用机械学·进阶》…… “……” “你喜欢战争么？”女孩换了个问法。 “不喜欢。”迟疑了片刻之后，灰烬摇了摇头。 “为什么？” “战争会死人……谁也不知道，下一场战争里死去的人会不会包括自己。”灰烬很老实地回答道。 他向来很怕死，而且从来不会去回避这个问题，他觉得这并不代表着懦弱，而是作为生物的天性。 “你的回答和我未婚夫简直一模一样唉……但他还说了，战争是无法避免的，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赢得战争，而想要赢得战争，总有一些人要死去。” “你未婚夫？”出生在贵族之家的孩子往往在很年幼的时候就会定下婚约，因此灰烬倒也不算很惊讶，不过让他陷入沉思的，却是女孩的后半句话。 “是啊……他现在应该正被一群漂亮的女孩给围着吧，不知道为什么，每个女孩都想和他跳舞……我不喜欢那种舞会的氛围，所以偷偷跑了出来。”女孩的脸上闪过了一抹狡黠的笑意，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从窗外扫过，那里是灯火通明的上城区，纸醉金迷的贵族聚居区。 “……”灰烬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这句话，干脆挪开了视线，将注意力放到了手中的书籍上。 “好啦，我要走了，再见。”女孩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抱着那本枣红色封皮的诗集。 “再见。”灰烬低声说道。 “总有一些人要死去……”在女孩离开之后，灰烬还在轻声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事实上，灰烬对于战争的概念十分模糊，他只从书上看到过那些对于战争的描述，以至于那句“谁也不知道，下一场战争里死去的人会不会包括自己。”的回答都是他从一篇文章里原封不动借用过来的。 而那篇文章的作者，则是一名经历过好几次战争的老兵，他只有一条胳膊一条腿，但至少他活了下来，还写下了那篇文章。 灰烬从来都没有真正地接触过战争，但对于死亡，他却一点都不陌生。 那道从天而降的灼目白光，废墟里随处可见的焦炭和尸骸，牙齿锋利还滴着涎水的凶猛野兽……这些东西充斥着他并不算长的人生，他曾无数次和死亡擦肩而过，他曾无数次以为自己再也无法见到下一次明季的阳光。 那种生活看不到任何希望，他就好像生活在下水道里苟且偷生的蟑螂一样，“活下去”就是他唯一的目的。 直到那群黑衣人突如其来地闯入他的世界，直到那片诡异的黑雾在隔离区的上空翻腾蔓延…… 现在，他已经摆脱了那种生活，他再一次回到了原本已经将他抛弃的人类社会……但还没等他好好地喘口气，一个沾满着血肉和骨骸的巨大车轮就朝着他轰隆隆地碾了过来。 这个车轮的名字就叫做战争。 第六十一章 背叛者 当灰烬返回黄泉训练营的基地之时，正好赶上了明暗季节的交替，原本高悬在空中的太阳在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便从天穹的顶端沉入到了地平线以下，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的人必然会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觉，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冥冥之中拨动着星辰的运转轨迹一样……但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这幅景象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深色的云层聚拢起来，遮挡住了太阳的最后一缕光芒，整个世界再度被深邃的黑暗所笼罩。 骤降的气温让灰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身上穿着的还是单薄的明季制服，内里也没有用于保暖的绒衬，热量正在迅速地从地面流失——暗季里的凛风平原，最低温度甚至可以达到零下四十多度。 训练营基地的操场是用火山玄武岩铺成的，此刻黑灰色的玄武岩表面已经结上了一层白色的冰霜，踩上去就会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由于训练营里有超过一半人的被带走调查了，因此灰烬的课表也出现了很大的变动，近半的文化课都被迫停课，而那部分多出来的课时，则是全部都划归到了基础的体能训练之中。 只不过在训练场等他却并不是那名负责体能训练教官，而是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的尤里，以及一名身穿黑色紧身衣的高瘦男子。 “阿什，有麻烦了。”尤里开门见山地对灰烬说道，他的双眉紧皱，脚边堆着几个沉重的背囊。 “麻烦？因为……浮冰港的事情么？” “对，你应该也知道了，黄泉第十一期出了一个叛徒，而这个叛徒在浮冰港沦陷事件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嗯，我知道。”灰烬点了点头。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现在整个黄泉十一期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帝国高层认为这是一个奇耻大辱，如果叛徒出现在其他的部门还好，但他偏偏出自向来以审查严格著称的黄泉训练营，这问题就大了……在这一个月里，因为那个叛徒，已经有不少人以‘失职罪’的罪名被送上了刑场，被革职、褫爵者更是数不胜数……当然，这和你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不过，就在最近，上面流传出来了一个声音……” “什么？” “高层的部分人认为，叛徒让整个黄泉训练营蒙羞，再加之十一期学员几乎尽数在浮冰港战役中阵亡，而继续维持黄泉训练营的运转需要消耗大量的资源，这几点加在一起，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解散第十一期黄泉训练营……而如果第十一期被解散的话，你就会被遣返回第二隔离区，我想，那个地方你应该是再也不想回去了吧？” “不想。”灰烬用力地咬住自己的牙齿，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他好不容易才从那个不见天日的深渊里面爬出来，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摆脱那片黑暗……但现在，深渊却是朝着他追了上来，就好像那个噩梦里吞噬了索娅的诡异奇点一般，墨色的诡雾好似阴魂不散的触手一般拉扯着他的四肢，想要将他再一次拖拽回那个噩梦里去…… 巨大的恐惧在灰烬的心中弥漫了开来，骤然渗出的冷汗瞬间就打湿了他的贴身衣物。 “不过我们还有最后一个机会。”尤里突然说道，“上面发话了，如果你可以‘肃清’掉那名叛徒的话，不仅可以为黄泉第十一期洗刷耻辱，而且也可以证明你值得帝国用整个第十一期的资源去培养……如果你可以成功的话，黄泉训练营第十一期就不会被解散，而你也不用回到那个鬼地方去。” …… 尤里从脚边的背囊里抽出了两个档案袋，丢给了灰烬，说道：“这两份都是那个叛徒的档案，第一份是在他加入黄泉训练营的时从帝国户籍部门和情报部门调来的，而第二份……则是四名情报系特工用命换来的。” 灰烬打开了第一个档案袋，首先映入他眼中的，便是那名叛徒的名字和照片。 “塔伦，男，十六岁，出生于帝国北海岸港口城市浮冰港，母亲早亡，父亲则是浮冰港的一名渔夫，拥有预备役军籍……塔伦在幼年时便展现出过人的炼金天赋和机械天赋……十五岁时加入浮冰港帝国海军预备部队，次年得到举荐参加黄泉训练营第十一期考核，并在考核之中获得优异成绩，总分位列第八名，选择科系为支援系……随后，在黄泉训练营凛风堡基地接受训练……” 和第一份厚达二十多页的档案不同，第二份档案就简单多了，只有寥寥两页纸—— “塔伦，北部联邦公民，出生于哥萨克部落，于四岁时被克列勃（联邦安全局）选中，参加了***计划并接受专门训练，八岁时被秘密送往浮冰港，并且成功和预设的棋子换成替换，成为了浮冰港一户渔民的儿子……” 第二份档案上有着多处被涂抹修改的地方，一些重要的时间点和地点表述也十分模糊不清，但那张黑白照片却十分清楚，虽然照片上的那个人看上去还不到十岁，但和第一份档案上的绝对是同一个人。 “你的任务，就是杀掉他。”尤里说道，指了另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高瘦男子，“这个家伙是和我同期的毕业生，精通渗透、潜伏和暗杀，在用毒方面也有着很高的造诣，虽然我不太愿意承认，但这家伙的实力的确是我们那一批里名列前茅的，他会在这一周的时间尽可能把你训练成一个合格的刺客，而我，则负责为你提供装备方面的援助。” “黄泉第五期，代号‘黑蜂’。”高瘦男子朝着灰烬点了点头。 “时间很紧，上面只给了我们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无法将叛徒给处理掉的话，黄泉第十一期就会被迫解散——事实上，相关的文件都已经准备好的，差的就只是那些大人物们的一个签名了。” 第六十二章 刺客速成培训班 凛风堡以北五十公里，托格雷斯要塞。 莱茵帝国的大军已经在此集结完毕，浮空岛屿一般的利维坦级飞艇悬在要塞的正上方，上千门火炮在后方阵地排列开来，数以万计的士兵们涌入要塞前的战壕，将沉重的火神铳架在沙袋和装甲板构筑的掩体后面，用来供应蒸汽的铜管一直延伸到了百米开外…… 帝国军已经做好了战争的准备工作，但他们的敌人却并没有如约而至。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北部联邦在攻克了浮冰港之后，并没有借着这股锐势一举挥师南下……恰恰相反，他们甚至连派出去袭扰莱茵帝国后勤线的小股精锐部队都全部收了回去，一副要死守浮冰港的势态。 “这群蛮子……是打算和我们拼消耗吗？”托格雷斯要塞的瞭望塔上，两位身披织锦大氅的老者并肩而立，他们的身上穿着帝国将军的制服，但他们的肩膀上却没有顶着任何衔章，就连将军制服胸前应有的穗状流苏也被摘去了，单从着装看去，竟完全没法猜出两人的军衔。 只不过从跟在他们身后的两名少将级副官脸上那毕恭毕敬的表情来看，这两位老者绝对是站在帝国权力巅峰之人……而在军界，凡是能有如此高位之人，无一脚下不是垫着累如山峰般的骨骸。 “哼，消耗？他们也配？”另一名老者略带不屑地说道。 当莱茵帝国的战争机器全面发动起来的时候，就算不打，每天就那么耗着，每日的物资消耗也会是一个难以估量的天文数字——帝国的常备军事力量在二十五万人左右，但在战争时期，通过预备役转正、调集地方军队和贵族私军，再加上临时征召的雇佣兵等等，这个数字可以在短短一个月内膨胀到一百万以上。至于军费预算，更是能上涨到非战争时期的十倍……甚至更多。 很早以前就有著名学者提出过，战争比拼的不仅仅是双方的军事力量，更是双方经济力量的对决，战争经济学更是早就成为了帝国各个军校的一门独立课程。 常备军是不事生产的，一名普通的帝国轻步兵，从服装、武器、弹药到各种各样的日常消耗品，再算上吃住和军饷，这笔军费的背后需要至少八名帝国公民的税收来进行支持，而在战争状态下，这个数字则是会上升到十五名以上，如果战争持续的时间超过一年，那么这个数字甚至还会变得更大。 至于一些装备更加精良的兵种，所需要消耗的军费就更多了……哪怕是由贵族出钱培养的私军，在被并入帝国军队序列之后，军费也是由帝国军部全额负担的。 就算北部联邦不主动向帝国腹地进军，只要这样耗下去，耗个两三年，帝国内部的经济体系便会濒临崩溃，到那个时候，再坚固的要塞也会不攻自破。 可问题就在于……要支付战争开支的并不只是帝国一方，北部联邦的士兵们同样也要吃饭，他们的枪支同样也要补充子弹和火药，而且，联邦军是跨海作战，而帝国军是本土作战，联邦军的后勤补给线远比帝国军长得多，物资运送途中所需要承担的消耗甚至就已经超出了物资本身的价值。 要说拼消耗，耗不起的也应该是北部联邦才对，而他们之前失败的那十几次进攻，无一不是因为物资的补给出现了问题，才不得不从帝国北海岸撤军的。 “是啊……永冻群岛那片苦寒之地，能养出如此规模的军队就已经令人叹服了，这么长的跨海补给线，这些蛮子们理应比我们更着急才对。”第一个老者再度开口道。 “要打就打，要耗就耗，难不成我莱茵帝国还怕了这群蛮子不成！” …… …… 黄泉训练营，凛风堡基地。 “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就一个月的时间啊！怎么可能训练出一个合格的刺客啊！说实话，要是可以的话，我都想代替阿什去把那个叛徒给做掉，可偏偏上面点名要你来执行这个任务，我们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啊……他妈的，那群老东西摆明了就是要解散黄泉十一期！不管了，黑蜂，这小子就交给了，你随便折磨，啊不是，训练他吧，我宁可他现在多吃点苦头，总比一个月后看到他的尸首被挂到浮冰港的城墙上面要好。”尤里一边骂骂咧咧地说着，一边整理着他带过来的各种器械和装备，灰烬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一套当初索娅所使用过的那种轻型单兵动力甲胄。 “我的心里也没底。”黑蜂摇了摇头，“一个月的时间……太短了。” “有没有什么刺客速成培训教材之类的东西？”尤里抬起头，随手将手指上沾染的机油污渍抹在了衣服的下摆上面。 “没有，这职业就没有速成的说法，除非你把那种凭借这一腔匹夫之勇冲上去送死的家伙也称作刺客的话。”黑蜂环抱着双臂，锐利阴冷的目光不断地在灰烬的身上打量着。 虽然黑蜂的目光一直在游移着，并没有固定在某一个点上，但灰烬发现当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咽喉、心脏等要害之时，自己会感到一股明显的刺痛感，这种感觉让他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立，似乎对方随时都会扑过来将什么锋利的东西刺进那些要害一样。 “那怎么办？到时候我们就看着这小子去送死吗？还是说干脆认怂？”尤里一脸无奈。 “一个月的时间培养不出一个刺客……但这个任务，却也不一定要刺客才能完成。杀人，你会吗？”黑蜂突然向灰烬问道。 “会。”灰烬答道。 他当然会杀人，要是不会，他早就在隔离区里被人杀掉了。 “那就好……杀掉一个人，有很多种办法，一支枪可以做到，一把刀也可以做到，一根棍子、一块石头甚至是单凭双手也可以做到。人类的身体很脆弱，杀死一个人，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难，人体身上的要害也不仅仅只有那么几处而已——” 话音未落，一柄表面经过哑光处理的军刺就已经出现在了黑蜂的手里，军刺的另一端正抵着灰烬的侧肋，锐利的锋刃甚至已经无声地切开了训练服的面料。 “你一直在留意我的目光，你一直在提防在我攻击你的咽喉和心脏，但事实上，这个部位同样致命——以军刺的长度，足以从你的肋骨间穿过，穿透你的肺部，你会在两秒钟之内失去反抗能力，在十秒内感到窒息，血液会不断地倒灌入你的气管之内……” “但这些都不重要。”黑蜂收起了军刺，“杀人而已，不管是七八岁的还是八十岁的老妪，只要胆子足够大，谁都能做到。但在杀掉那个人之前，你首先得找到目标，然后得接近目标，而把刀朝着目标刺出去，仅仅只是整个刺杀流程的最后一个步骤罢了。” 第六十三章 龙门工坊 托格雷斯要塞，指挥室。 一个厚重的金属匣子被两名亲卫抬到了桌子上面，顿时便将两位老者的注意力给吸引到了上面。 金属匣子上面挂着好几具沉重的机械锁，表面还缠着十几圈用特种合金铸造的链条，合缝处更是贴满了封条——这些细节无一不是在向人们表明，这个匣子里装的东西是有多么的重要。 其中一名老者点了点头，旁边一个挂着少将军衔的副官便立即上前一步，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大串钥匙，将那些机械锁和链条给逐一解开，然后再揭去封条，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装的并不是什么稀世珍宝，也不是什么高度精密的机械器具，而是一根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枪管，枪管的表面甚至还有着火药烧灼所留下的痕迹。 “这是什么？就是一根枪管么？”其中一名老者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是一支‘米诺陶1型’步枪的枪管。”副官回答道。 “米诺陶1型”步枪属于单管式线膛燧火枪，枪管长度七十五公分，口径十一毫米，有效射程在三百五十米到四百米之间，是北部联邦重步兵部队的标配枪械。 “这支枪管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在枪管的内部发现了一些特殊的信息……”副官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架精密的折射棱镜推到了桌边，透过这架棱镜，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枪管的内部构造和其中一应细节。 “这……这是什么？” 放大后的图像被投射到了一块雪白的幕布上面，之间在四条膛线的末端，有着一处明显的铣磨痕迹——在正常射击的情况下，枪管的这个位置很难会遭到磨损，那么这个铣磨的痕迹显然就是有人刻意为止的了。 “这是技术部还原之后的图像。”副官又呈上来了一份拓本，拓本上面画着一个方形的印记，而印记内容则是由四个方方正正的“唐文”组成。 唐文，那是东方“唐”帝国的官方文字，这种文字出现在北部联邦军队的枪管上面，这顿时让指挥室内每个人的表情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唐文？！……这四个字是……‘龙门工坊’？！”老者喃喃道，作为一名世袭贵族，他们多少都接受过唐文教育，一些常用的唐文文字还是认识的。 “难道……这群蛮子的背后，竟是唐帝国在支持他们？！”另一个老者的语气之中也是充满了震惊。 龙门工坊隶属于唐帝国最大的民间财团“龙门”，虽说是民间财团，但是如果没有唐帝国的默许，“龙门”是绝对不可能插手两国之间的战争的，这种生意一旦处理不好，就很容易引发严重的外交事件。 “不……先不要妄下定论，立即把这根枪管和拓本以最快的速度秘密送回帝都，此事由皇帝陛下亲自定夺！” 如果北部联邦的背后真的是唐帝国的话，那事情就不仅仅只是用“麻烦”两个字可以概括的了。 作为东方大陆的霸主，唐帝国无论是经济实力还是军事实力都远在莱茵帝国之上，据可靠情报，唐帝国单单常备军人数就将近三百万，而反观莱茵帝国，就算是进行全国动员，恐怕也凑不出这么多兵力来。 不仅仅是军队数量的差距，在科研技术的发展上，唐帝国也已经走在了莱茵帝国的前面，就目前最顶尖墨晶阵列技术来说，莱茵帝国仅仅是刚把墨晶阵列运用到实战之中不久，而在一百年前，东方人就已经把墨晶当成是重要的战略储备物资了。 如果莱茵帝国和唐帝国开战，那胜负将毫无悬念可言。 所幸的是，在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之间隔着一条高耸的希雅山脉，成型了一条天然屏障，希雅山脉平均海拔在七千米以上，气候环境严酷恶劣，没有任何一支人类军队可以穿过这片山脉，即便是飞空艇也不行，万米高空处的严寒足以将整艘飞空艇冻成一条硕大无比的冰棍，然后从天际轰然坠落。 整条希雅山脉，能够供人通行的商路也不过寥寥数条，而且，任何一支进入希雅山脉的商队，都无法保证在出来的时候还能保持着满员。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唐这个远在东方的国度在西方人的眼中总是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 但永冻群岛不一样，如果走海路的话，尽管航线十分遥远，但是却可以绕开希雅山脉这条横亘在东西方之间的天堑……就事实上来说的话，如果唐帝国想要向北部联邦提供物资援助的话，就只需要一支能够承受住远海风浪的船队即可——一条标准运量的大型货船，就可以运送数十万根这样的枪管，足以将整个北部联邦所有人都给武装起来！ 一想到这一点，指挥室里那些高级将校们瞬间感到冷汗从背部涔涔而下，其中一人甚至忍不住开口道：“那我们和北部联邦交战……岂不是等于在和唐帝国……” “闭嘴！”两名老者中的一个冷冷地瞪了他一样，“在帝都那边的消息没有传回来之前，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一句此类的言论，再有提者，以祸乱军心论处。” …… …… 黄泉训练营，基地，化学实验室。 实验室里三张最大号的实验台已经被拼到了一起，组成了一张十五米的长桌，但尽管如此，桌面上依旧是被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给挤得几乎是没有一点空隙，灰烬甚至不得不将酒精喷灯和铁架台挪到椅子上面，蹲在地上进行实验。 烧瓶内的液体已经开始沸腾，一股淡淡的腥味从瓶口传了出来，闻到这股味道，灰烬立马将一直捏在手里的一瓶试剂倒了进去。 “很好，立马进行降温，并且加入百分之二的酒精作为的稳定剂。”带着防毒面罩的黑蜂在一旁指导道。 “使用深色器皿盛装，尽可能不要让阳光直射。”黑蜂继续说道。 “这就是成品么？”灰烬看着褐色玻璃瓶里的液体问道，这东西看上去就和水没什么区别，但是只要一经光照，就会立马发生反应，生成一种毒性强烈的气体，这种气体在进入人体的呼吸道之后可以迅速致人窒息、昏迷，并且损伤人体的神经系统，如果吸入量够大并且没有得到有效救治的话，中毒者将会在一到三天之内死亡，哪怕是觉醒者也不例外。 第六十四章 墨晶 三天后。 “帝都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哪怕是在明季，来回穿越一次希雅山脉都至少需要两个月时间吧？” “龙门刚好有一支商队停留在凛风堡，陛下在得到消息之后便亲自召见了那些东方人。” “然后呢？” “该商队负责人表示，龙门的确和北部联邦有着贸易上的往来。” “贸易上的往来？” “是的，‘贸易’上的往来。” “也就是说，北部联邦的背后并不是……” “不是。” “那也不对啊，为什么龙门会和北部联邦建立贸易关系？他们不是从来不会插手西方国家之间的战事吗？” “……据那名负责人透露，北部联邦给出了六倍于正常出口价的价码，而且……他们用来付款的是一批a级品质以上的高纯墨晶……无论是站在唐帝国的立场还是从龙门财团的立场，他们都没有理由拒绝这笔交易。” “你说什么？墨晶？！为什么北部联邦会有墨晶？难道……在永冻群岛上有着一条隐秘的矿脉？！” “不排除这个可能，帝国已经派出了大量的情报人员，如果得到证实的话……” 这个声音没有继续说下，而是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中。 墨晶……那可不是一般的矿物，那是蕴含着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的晶体，那是要比黄金还高级的硬通货，正如那名龙门的负责人所说的一样，任何国家都可能拒绝以黄金为筹码的交易，但却绝对不会拒绝以墨晶为筹码的交易！ 在莱茵帝国，每一片c级以上墨晶都有着独立的编码，无论是开采、运输、储存抑或是使用，都必须遵循一整套严苛的流程，随时向相关部门报备……即便是在西泠街最大的地下黑市里，也极少会出现高纯度的墨晶结晶。 在上流社会里被当作是宝石流通的那些墨晶大多都是一些品质只有d级或者更低的低纯度墨晶，这些墨晶之中参杂着大量的杂质，虽然经过光线的折射，会呈现出极为绚丽的光彩，但就工业用途来说，这个级别的墨晶显然是不合格。 而c级的墨晶其中杂质的含量就已经少于百分之零点一了，这个级别的墨晶也是目前帝国储量最大的工业级墨晶，包括利维坦级飞艇在内，莱茵帝国绝大多数采用了墨晶阵列的装备和设备使用的都是c级墨晶，而b级墨晶就已经十分罕见了……至于a级墨晶，这个级别的产量估计整个莱茵帝国一年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公斤，更别说用来作为和他国贸易的筹码了。 如果说北部联邦真的持有大量高品质墨晶的话……那莱茵帝国将彻底失去这场战争的主动权——墨晶不仅仅可以买到武器和装备，同样也可以用来雇佣军队，如果唐帝国的大军以雇佣兵的名义参战的话…… 后果不堪设想！ …… …… “虽然我们不清楚目标是否还停留在浮冰港之内，但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巨型实验台上的瓶瓶罐罐已经被尽数撤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长方形的战术沙盘，无数用纸片和木片搭建出来的建筑模型将一个微缩版的浮冰港呈现在了灰烬的面前，甚至连联邦军队在占领浮冰港之后布置的岗哨位置和屯兵地点都在上面详细地标注了出来。 “情报系的人已经先行一步前往浮冰港，虽然我们的情报优先级没军部的那些大佬们那么高，不过和目标有关的情报还是会第一时间送到这里的。”尤里说道。 “事实上，我觉得想要潜入浮冰港，走水路会更好点。”一旁一直处在沉思状态之中的黑蜂突然开口道，他的手里拿着一根教鞭，沿着沙盘上的“北海岸”勾勒了一圈。 除去浮冰港这处被人为开辟的港口之外，北海岸的地势大部分都是以峭壁居多，沙滩极少，以黑蜂的意思，灰烬完全可以绕开双军对垒的正面战场，从海岸线那边绕过去，然后从浮冰港的北部登陆。 港口位于联邦军阵地的大后方，在莱茵帝国北海岸海军全军覆没的情况下，基本没有人能够威胁到这里，出于这个原因，联邦军必然不会将防御的重点放在这里。 第六十五章 港口 …… …… 灰烬一直沿着海岸线泅渡了数公里，才终于找到了一片可以勉强登陆的乱石滩。 尽管穿着保暖性和密封性都极佳的潜水服，但冰冷的海水却依旧让他的手脚微微有些僵硬，费了半天的气力，灰烬才手脚并用地从一处石堆的豁口处爬上了岸。 只不过还没等他脱掉沉重的潜水服，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就已经对准了他——一名北部联邦的士兵正居高临下地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单手握着燧火枪的握柄，手指轻轻勾着扳机，只要他再稍加几分力道，灰烬的脑袋便会瞬间被十几发前肢霰弹给打个稀巴烂。 然而，这名北部联邦的士兵却迟迟没有扣下扳机，而是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盯着灰烬，而灰烬同样也抬着头，毫不畏惧地和对方保持着对视。 “天王盖地虎——”突然间，莉莉的声音从这名北部联邦士兵的口中传了出来。 “尤里二百五。”灰烬接道，对准他的枪口挪了开去，伪装成北部联邦士兵的莉莉伸出手，将站在下面的灰烬拉到了大石头上。 “真无聊，本来还想吓你一下的，可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一开始就认出我来了吧？”莉莉有些不满地嘟哝着，拎起地上的一个背包丢给灰烬，灰烬拉开背包的拉链，里面同样也是一套北部联邦士兵的制服。 “你托人把接头暗号传回来的时候，尤里骂骂咧咧了小半天。”灰烬淡然地说道，脱掉了用橡胶和鱼皮制成的潜水服，换上了莉莉给他准备的服装。 制服稍稍有点不合身，北蛮族人生来身材就比常人要高大一些，和灰烬差不多身材的士兵估计更是一万个人里也难以挑出一个。 莉莉也是发现了这个问题，她皱着眉头绕着灰烬走了一圈，说道：“远看过去应该没什么破绽，不过走近问题就大了，到时候尽量和那些蛮子保持距离，省得被人识破。” “我知道。”灰烬点了点头，“目标的情报呢？” “你们的运气不错，塔伦那个小崽子一直就留在浮冰港里，压根就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下手的机会很多，不用急于一时……反倒是有件事情，我想先带你去看看。”莉莉说道。 她带着灰烬穿过了那片乱石滩，爬到了一处峭壁的顶端，从这个位置看下去，整个浮冰港的港口都可以尽收眼底。 “看到那条船了吗？” 除了北部联邦的那几条维京级战舰和运兵船之外，还有一条特殊的船停泊在港口之中。 那是一条带着东方设计风格的楼船，船身甚至要比长达八十五米的维京级还大上一圈，船体两侧有着两个直径超过二十米的巨大的明轮，深红色的大帆则是被手臂粗细的缆绳紧紧地捆在桅杆上面。 这条楼船上面没有插着任何代表其所属势力的旗帜，不过在接近船首处的地方，却是铭着一个龙头纹样的图腾，灰烬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龙门财团的徽记。 这是东方规模最大的民间商会性质组织，总部位于唐帝国境内，虽然龙门一直宣称是自己是一个民间组织，但它却和唐帝国的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在唐帝国的外交领域之中，扮演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中间人”角色。 楼船的甲板上面站着不少东方武士，他们穿着精工细作的锁子环甲，腰间插着刃长而直的唐刀，带着龙纹装饰的短管火铳和牛角火药筒则是挂在腰带的另一侧。 这些武士的头上都包着深色的头巾，没有一个人戴头盔，由此可见，这些人应该都是龙门雇佣的护卫武士，而非唐帝国的正规军人——在唐帝国的律法之中，只有拥有正式军籍的军人才有着佩戴金属头盔的权利，“民间武者可着甲而不可配胄”这条律例延续至今已有数百年。 “为什么龙门的人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是来发战争财的么？”灰烬有些不解。 “不清楚，但是我已经观察这些人三天了，他们从船上搬下来了大量的物资，其中数目最大的便是粮食和火药，还有罐装压缩蒸汽。” “罐装压缩蒸汽？北部联邦的军队也装备了蒸汽铳么？”灰烬惊讶地问道，这一点，倒是在之前的情报里面没有提到过的。 “只有少量精锐部队有装备，另外在攻破浮冰港的时候，他们也从帝国军那边缴获了一批，总数应该在一百支左右。”莉莉回答道。 灰烬心里顿时一沉，如果北部联邦的士兵们配备有蒸汽铳的话，那无疑他这次的行动将会变得更加凶险——蒸汽铳和燧火枪最大的差距就在于射速，燧火枪一次装填只能开一枪，想要连射那就只能增加枪管的数量，但蒸汽铳不一样，只要蒸汽足够，短短十几秒钟，就能将整个弹鼓里的子弹都倾泻出去，火力和燧火枪相比，完全就是天差地别。 “对了，目标平时的活动范围在哪一块？是否有迹可循？”灰烬将视线从港口区挪开，转向了内城。 和龙门有关的情报帝国军队的大佬们或许会很感兴趣，但和灰烬却是没有多大的关系。 “根据我们搜集到的情报，目标似乎是被并入了北部联邦的作战序列，担任了一支斥候部队的千夫长，不过目标似乎从来都没有动过自己的指挥权，那支斥候部队也一直停留在临时驻地之中，一般在没有外出的时候，目标都会呆在那里。” “这支斥候部队的驻地在哪里？” “外城区东街，紧靠内城护城河的地方，那里本来是浮冰港外城治安部队的营房。” 莉莉所说的那个地方灰烬的确在沙盘上面见过，但根据之前的信息，浮冰港外城的治安部队人数总计不过两百人，就算营房在设计之初留有空余，最大容量也不会超过常住人数的两倍，这等规模的营房要住下一支千人队，肯定会变得拥挤不堪，对于灰烬的刺杀计划也会有较大的影响。 “这支斥候部队有多少人，装备情况怎么样？” “满员，这支部队是在浮冰港破城之后登陆的，并没有参加攻城战，至于装备水准和北部联邦的轻步兵部队没有多大出入，就是多了几台重型蒸汽摩托和十几匹战马而已。”莉莉显然对于这些情报掌握得十分透彻。 “没有蒸汽铳或是其他什么重武器吧？” “没有。” 第六十六章 渗透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莉莉趴在悬崖的边缘，突然扭过头看向灰烬。 “什么？” “你为什么不逃？” “啊？”灰烬有些愕然。 “你接受这次任务，是为了不会遣送回那个地方吧？”莉莉口中的“那个地方”，自然就是指的第二隔离区了。 “是。”灰烬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逃？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你完全可以随便找个什么地方上岸，逃离黄泉，帝国那么大，总能找到一个容身之处吧？你知道的……干我们这行，说不定哪天就没命了……单这几天，为了获得可靠的情报，我们情报系的人就少了好几个，他们的尸体就挂在内城的城门旁边，你只要靠近护城河就能看到……”莉莉的语速飞快地说道。 “可是……如果我逃跑的话，你和尤里，还有黑蜂，你们会有很大的麻烦吧？”灰烬想了一下，说道。 “……”莉莉沉默了十几秒，才憋出了一句话来，“你之所以不跑，是害怕牵连我们？” “算是吧，至少是你们把我从那个地方带出来的。” “你这家伙……还真是蠢得无可救药啊……”尽管经过了易容，但是那种复杂的表情还是很好地在莉莉的脸上展现了出来，“你就不怕死吗？” “怕，我当然怕死，但是怕没有用，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了。”灰烬淡然地说道。 很多事情，不是一句“我害怕”就可以逃避的，有些东西你再怎么逃你都逃不掉，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去，它也会紧追而至……就好像那个噩梦里择人而噬的奇点一样。 “你真的只有十六岁吗？”莉莉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还是说，从那个地方出来的孩子，和你这样差不多？我没怎么和奥康奈尔训练营里的那些觉醒者打过交道，说实话，我总觉得那些家伙怪怪的……完全就不像是正常人，不过说又说回来了，本来觉醒者也不能算是正常人……” 说着说着，莉莉就突然把什么东西塞进了灰烬手里，灰烬低头一看，那是两枚皇家炼金工坊出品的“零七”式战术烟雾弹，在引信被触发之后，可以在短时间内制造出一片直径近百米的烟雾区域——由于该烟雾弹内部化学反应过于剧烈，释放出来的烟雾具有强烈的刺激性气味和窒息性，同时还有可能会灼伤肌肤，在某些情况下，这东西也被帝国军队当作杀伤性武器来使用。 “如果失手了，你就用这个逃跑，逃得越远越好，不要让任何人找到你……我们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最多……最多就是被关一段时间的禁闭而已。”莉莉说道。 “……” 在悬崖上面又观察了一会儿，两人才从上面爬了下来。 这条悬崖的下面密密麻麻都是废弃的矿洞，当初之所以会把浮冰港的选址定在这里，也和这条一条黑石矿脉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浮冰港原本是有机会成为一座莱茵帝国名列前茅的工业城市的，只要有源源不断的黑石从矿坑里面被挖出来，那些彻夜运转不停的机械就能把大量的工业产品堆满浮冰港的码头，然后再借助便捷的沿海航线，让这些产品占据整个北海岸所有沿海城市的市场…… 只可惜，这条矿脉并没有人们想象之中那么富饶，在表层的黑石被开采完之后，人们才愕然地发现，矿脉深处的黑石矿的品质极差，纯度甚至要远低于贫矿百分之二十五的标准。 而且矿坑挖得越深，开采成本就会变得越大，继续开采下去，不仅不会有什么利润，反而还会遭到巨大的亏损——几乎是在一周之内，那些投资浮冰港的贵族和商人都纷纷放弃了这座城市，那些刚刚建成没多久的工厂很快便人去楼空，并在不久之后被逐一拆除。 要不是浮冰港有着整个北海岸规模最大的港口，且在战略层面上有着不低的地位，恐怕就算再过个几十年，这地方依旧还只有几个偏僻的小渔村。 这片矿区已经被废弃多年，平日里也极少有人会来这里，那些被遗弃的开采工具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土，残破不堪的铁轨一直延伸向矿洞的深处。 莉莉并没有直接走进矿区，而是捡起了一块石头，走到了一根锈迹斑斑的灯柱旁，用手里的石头有节奏地敲打了几下灯柱。 很快，一小队人便从矿区各个隐蔽的角落里面钻了出来，他们有的穿着和莉莉一样的北部联邦军服，有的则是穿着平民的衣服……更有甚者还将自己打扮成了乞丐的模样，满是补丁和污渍的破衣服披在肩上，脚下踩着几乎和泥土混为一色的草鞋，灰烬甚至可以看到在他乱发之间爬动的米白色寄生虫。 “除去这里的十五个人，另外还有九个人潜伏在城内，他们都是黄泉系的情报人员，是帝国位于浮冰港的情报网的一部分。”莉莉说道。 “一部分？难道还有其他人也潜伏在浮冰港里么？” “多了去了……军部的探子，帝国情报部门的特工，甚至还有一部分只忠于某些贵族的私人间谍等等，现在浮冰港里可以说是鱼龙混杂……所幸那些北蛮人在占领城市之后没有进行屠城，这让情报人员想要渗透进去的难度降低了不少。” “但是，”莉莉突然画风一转，“那些家伙虽然和我们勉强可以算是同一个阵营，但是我们和他们之间基本不存在情报共享，你也不要指望在行动过程之中军部或是情报部门的人会给你提供任何帮助或是便利……不仅如此，你甚至还可能会因为目标冲突而和他陷入到对立的境地之中。” “目标冲突？处决掉叛徒……那不是上面的意思么？”灰烬问道。 “的确，有不少大人物觉得叛徒必须死，但也有一部分人不那么认为，他们想从目标身上挖掘出更多的情报，他们觉得活着的目标拥有更大的价值，因此，他们的人可能会成为你的阻碍……而还有一些人，他们的目的更加简单，他们只是希望能够看到你的失败，这样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取缔第十一期黄泉训练营，并且将那部分多出来的资源占为己有。”莉莉严肃道。 第六十七章 铁人 “这是刚从城里送出来的，”那名装扮成乞丐的情报人员从怀里取出了一张叠成指甲盖大小的纸片，抛给了莉莉，“他们发现了这个。” 莉莉没有说话，而是迅速地打开了纸张，那是一副有些潦草的速写，画手用炭笔在纸上勾勒出了一个有些怪异的人形……不过，与其说他画的是一个人，倒不是说他是画了一件人形的甲胄，尽管只有寥寥几笔，但却十分逼真地表现出了那种金属材质的质感，隔着一张图，灰烬甚至能感觉到这件甲胄上面传来的那股压迫感——这不仅仅是一件精密的机械制品，更是一台恐怖的杀人机器。 “这是……蒸汽动力甲胄？”灰烬问道。 “对，是唐帝国军队十二年前退役的老型号动力甲胄，铁人2型。”莉莉神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龙门卖给他们的？” “不清楚……尽管铁人2型已经退役了，但是按照唐帝国的律法，蒸汽动力甲胄这种东西，哪怕是用于采矿的民用型号，想要卖给其他国家都必须拥有皇帝亲笔签署的许可才行……真不知道这群蛮子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会让东方人把这种东西卖给他们。” “怪不得他们在占领了浮冰港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向帝国腹地发动进攻，原来他们在等这个东西……”灰烬若有所思道。 “根据内线传过来的情报，第一批送达浮冰港的铁人2型总计有六百具，甲胄上面全部烙印着龙门工坊的标签，除此之外，还有与之相配套的小型滑膛炮、速射蒸汽铳和链锯剑……都是清一色的龙门出品。”那名“乞丐”继续说道。 “铁人系列的甲胄特征太醒目了，尤其是那夸张的肩甲和遍布全身的蚀刻云纹，这东西就算挨上一发墨晶炮都还能被人认出来，唐帝国这是打算向我们彻底表明他们的立场么？”另外一名情报人员说道。 众人的脸色都很糟糕——唐帝国，那是一个强大到难以想象地敌人，如果他们决定要借着北部联邦的名义对莱茵帝国下手的话，那这场战争对莱茵帝国来说，恐怕就会变得极为艰难了。 铁人2型虽然是唐帝国十二年前退役的老一代甲胄，但是由于东西方的技术差距，铁人2型如果拿到西方战场上来的话，依旧可以算作是顶尖的主力甲胄。 六百具铁人2型，已经足以改变一场局部战争的胜负。 “那操纵这些甲胄的机师呢？是唐人，还是北蛮人？”莉莉问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装备支援和唐帝国作战人员直接介入战争，这可是截然不同的性质，如果是后者的话，已经可以视为唐帝国向莱茵帝国的宣战了。 “这批铁人2型的操作者都是清一色的北蛮人，至于蒸汽甲胄的操作培训，应该是由龙门提供的。” “也就是说，这群北蛮的机师，其实都是群没有经过实战的菜鸟咯？”莉莉松了口气，蒸汽动力甲胄在战场上的破坏力虽然极为惊人，但它们在战争之中能发挥出多大的影响，却是完全取决于操纵它们的那些机师——一名从未驾驭过蒸汽动力甲胄的人在穿上这种玩意之后甚至连迈步走路都会变得极为困难，而一名熟练的机师却可以控制着动力甲胄做出跳跃、腾挪甚至是一些人类本身都无法做到的高难度机动动作。 后者才是战场上面令人忌惮的恐怖杀手，而前者仅仅只是一群装甲厚重的活靶子罢了。 “另外……我们还得到了一条新的情报。”那名“乞丐”说道，同时抬头看了灰烬一眼，“和我们的目标有关。” 莉莉：“说。” “目标是这批铁人2型蒸汽动力甲胄的机师之一，而且还被选为了联邦军新组建的‘尖兵队’的指挥官，这支尖兵队完全由一百五十具动力甲胄和五百名精锐轻步兵组成，应该会在后续的战役之中被联邦军作为突破我军阵地的精锐使用……在这支尖兵队组建之前，将会有一次动力甲胄的试驾仪式，而目标就是三名试驾机师之一。” 能够被选为试驾机师，那必然是联邦军之中的王牌机师……灰烬不由得抿紧了嘴唇……看来，对于这名“黄泉的叛徒”，他们掌握的情报还是太少了。 “时间？地点？”莉莉的问题简短而关键。 “明天下午一时三十分，浮冰港西郊，前帝国军浮冰港驻守部队第二十六师基地。负责试驾仪式保全工作的是联邦军的449小队，人数两百人，且全员都配备了蒸汽铳，属于联邦军内部最精锐的部队之一。” “这是一个机会。”莉莉转头对灰烬说道。 “你是打算让我在试驾仪式上狙杀目标么？”灰烬自然是猜到了莉莉心中的想法，“但在那种情况下，难度反而会变得更大吧？” “不一定。”莉莉摇了摇头，“像这种级别的情报，军部、情报部门还有其他那些势力肯定也已经知道了，他们绝不可能看着这场试驾仪式就这么顺利举行的，等到他们先采取了行动，我们就可以趁机浑水摸鱼……” “那如果他们也在等我们先动呢？” “那简单——第一枪就由我们来打响就行了。对了，之前没去看你的训练，你在黄泉的射击课成绩是多少？” “满分。” “远程狙击项目呢？” “使用基础型线膛燧火枪的话，三百米距离的上靶率为97%，五百米的上靶率则是70%。”灰烬回答道，射击课的确可以算作是他的强项之一，对于枪械这种用来杀人的武器，他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切感和熟悉感。 “比我预想的要好，那我就可以放心把这东西交给你了。”莉莉拍了拍手，一名情报人员当即便把一个表面沾满了污泥的铁匣子拎了过来，放在了灰烬的面前。 “‘奇美拉9型’定制版——火药武器史上的巅峰之作，拥有八百五十米的实战射程和一点七度的散布精度。”莉莉打开了匣子，里面是一块块被嵌在海绵之中的枪械部件，每块部件上面都包裹着一层用于防锈的油膜。 “虽然和那些用墨晶驱动的变态武器没法比，但这东西只要有子弹和火药，你就可以一直进行射击，无论是想要用来进行精确狙杀还是单纯想要把水搅浑，它都可以胜任。” 第六十八章 试驾仪式 “奇美拉”系列燧火枪一直是莱茵帝国狙击型燧火枪的代名词，在早年和北部联邦的战争之中，就曾经有过多次帝国狙击手使用“奇美拉”在数百米开外的距离精准狙杀联邦军军官的记录。 这种狙击型燧火枪使用长锥形穿甲弹，弹头部分用炼金秘法掺入了少量的钨金属，即便是联邦军重步兵身上一点四公分厚的铸铁胸甲也可以轻易洞穿，而八条膛线所赋予子弹的旋转惯性，则是可以让弹道在延伸出五百米之外时还是一条近乎笔直的线条，相比常见的四膛线燧火枪，在进行远距离射击的时候，枪口上抬的提前量可以减少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八十左右。 这支奇美拉9型还配备了一个用刚玉打磨的瞄准镜，两片刚玉叠加在一起，可以为射手提供十二倍以上的放大倍率。 “暗季里的视野会比较差，不过到时候我会安排人从另一个方向往目标头顶抛射照明弹，记住，照明弹有且只会有一发，持续时间大概在20秒到25秒之间。” “我大概能开出三枪。”灰烬估计了一下自己的装填和瞄准速度，说道。 奇美拉使用的是预装药包，装填火药的速度比一般的燧火枪快很多。 “缩减到两枪，你必须尽可能地保证命中，我给你选择的狙击位置距离目标有六百多米，准确来说，距离那个基地校场中心点六百四十一米……如果这次失手了，下次就不一定有这样的好机会了。”莉莉说道。 “如果对方已经穿上甲胄了的话，奇美拉还能对目标造成有效杀伤吗？”灰烬问道。 “能……但是很难，在那个距离下，奇美拉射出的子弹很难直接贯穿铁人甲胄，但如果你可以命中甲胄连接处的脆弱部位的话，应该可以击穿，但是命中那种部位的难度，比爆头还高。”莉莉沉声道。 …… …… 第二天，下午，一时二十五分。 浮冰港西郊，前莱茵帝国浮冰港驻守部队第二十六师基地。 莉莉选择的这个狙击点并不算有多好，只是一个高度不到百米的小山包，借着落差，勉强可以将下面的大半个校场收入眼底。小山包的周围没有什么多余的掩蔽物，如果校场里上架起一挺火神铳的话，很轻松就能将灰烬所在的地方彻底压制住。 但除了这个位于基地南侧小山包之外，其他也没有什么适合的位置了，北边是一览无余的空旷地带，东边和西边都是针叶林，虽然藏人很好藏，但是视线却被遮挡得十分厉害，一点都不利于远距离的狙杀。 灰烬趴在一个预先挖好的雪坑里，将裹着白色绒布的奇美拉9型架在一块垫着柔软草皮的石头上面，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着远处的校场。 灰烬的身上盖着一块同样是白色的帆布，伸手可及的地方摆放着四枚手指粗细的长锥形穿甲弹，用油纸和锡箔包裹成圆柱状的火药包也在一旁。 校场上亮着几盏汽灯，十几名联邦军的士兵把守着校场周围的几个入口，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至少说明，莉莉的属下提供的情报是真的。 一阵低沉的引擎声从基地外面的树林之中传来……一支，不，不止一支，两支车队一前一后驶入了二十六师的基地，在校场的边缘停了下来。 “终于来了……”莉莉小声地说道，她正在趴在灰烬的旁边的另一个雪坑里，手里举着一台战术望远镜，充当着观察手的角色。 第一支车队由一辆轻型蒸汽装甲车开路，后面跟着三辆涂着雪地迷彩的吉普，而第二支车队则是由四辆有着巨大货厢的蒸汽重卡的组成。 “甲胄应该就放在后面那四辆大货车里，再等等，等试驾仪式正式开始的时候再动手。”莉莉继续说道。 “嗯。” 甲胄并没有被第一时间从货车上面卸下，反而是几名联邦军的高级军官先一步从吉普车上走了下来，全服武装的精锐卫兵紧紧地跟在他们的身边。 灰烬和莉莉并没能等到试驾仪式的开始，甚至连货车车厢的大门还没有被打开，“咚”地一声闷响就先一步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那是一枚从西边树林地射出来的榴弹，榴弹落在吉普车的旁边，发出了剧烈的爆炸声，将一名正打算从车上下来的联邦军官和他的亲卫炸上了天—— “这……”莉莉有着无语，她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由灰烬来充当开第一枪的人，将那些隐藏在周围的窥探者给引出来，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这么沉不住气，直接就开轰了——现在的时间才只有一时二十八分，距离情报上面试驾仪式正式开始的时间都还差两分钟呢！ “坏事了……”灰烬咂吧了一下嘴巴，手指紧紧地贴在扳机护圈上面，并没有开枪。 目标没有出现，铁人甲胄也没有露面，但下面却已经先打了起来…… 几十名身穿黑色装束的武装人员从树林里面冲了出去，借着沉沉暮色的掩护，他们迅速干掉了基地外围猝不及防的联邦士兵，如同一柄黑色的利刃一般，直接插进了基地的校场之中。 “为了铁玫瑰的荣耀！”为首的黑衣人一手举着短铳，一手提着军刀，口中高喊着灰烬从没有听过的口号，带着其他黑衣人冲向了停在校场上的两支车队。 “为了铁玫瑰的荣耀！”其他黑衣人也一同喊道，尽管有将近三分之一的黑衣人倒在了突入校场的途中，但他们的速度不仅没有减缓，反而变得更快了，尤其是包括那名首领在内的四个人，他们甚至和同伴拉开了一截不小的距离，已经冲到了那些联邦军官的近前。 “是觉醒者……那四个人是觉醒者。”灰烬当即便做出了判断，那样的奔跑速度，绝对不是寻常人能够拥有的。 “该死……是铁玫瑰家族的死士……这群莽夫……”莉莉突然低声叹了口气。 “铁玫瑰家族？” “对……这些人是艾恩罗斯侯爵培养的死士，这家伙是个世袭罔替的侯爵，由于之前的那些亲王大公都被陛下送上了断头台，他算是目前莱茵帝国爵位最大的贵族之一……你知道为什么陛下砍掉了那么多大贵族的脑袋，但是却没有动他吗？” “为什么？” “因为这个铁玫瑰家族……特别盛产铁憨憨，他们家的人，放在战场上，都是那种大吼一声就敢提起刀子向排枪阵冲锋的莽汉，而这一任的艾恩罗斯侯爵又特别好大喜功，看来他是想独占这一次的功勋……妈的，是哪个势力的人把情报卖给他们的……”莉莉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就在莉莉说话的时候，那四名觉醒者已经兵分两路，两个人开始砍瓜切菜般地屠杀那些护着联邦军官的亲卫，两个人则是气势汹汹地杀向停在不远处的大货车。 灰烬算是看出来了，他们想要凭着一己之力毁掉这场试驾仪式…… “这还真是一群铁憨憨……” 第六十九章 联邦军的陷阱 然而，那两名觉醒者刚刚冲到大货车前，正打算伸手拉开货厢门的时候，货厢门却是从内侧被人给撞开了！ 一条被金属甲胄所包裹着的腿从货厢里面踢了出来，那个正对着货厢门的铁玫瑰家族的觉醒者瞬间便倒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地上，接连吐出了好几口鲜血。 他并没有死，但是身上的骨头却是不知道断掉了多少根，他在地上努力地挣扎着，但却怎么都爬不起来。 莱茵帝国剑齿虎系列蒸汽坦克的引擎功率是两千五百匹马力，而铁人2型的动力核心最大输出功率却是可以达到四千匹马力左右，被铁人2型出踹上一脚，差不多是等于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正在全速疾驰的大货车车头上面。 “居然已经穿上了甲胄了……”灰烬心里嘀咕道，由于铁玫瑰家族死士的贸然行动，已经彻底打乱了整个试驾仪式的流程，这让整个行动顿时失去了控制了——按照他们原本设定的计划，是准备在目标装备甲胄的过程之中进行狙杀的，在那种情况下，目标没有任何防御手段也无法进行闪避，是绝佳的活靶子。可现在被他们这么一搅，却是让那些本应在试驾仪式正式开始之后才着甲的机师都提前穿上了动力甲胄。 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这些露面的动力甲胄顿时引出了更多隐藏在暗处的人，随着一声悠长的唿哨，又有一队身份不明的潜伏者从另一个方向的树林里面杀了出来！ 虽然他们的人数比起铁玫瑰的死士来连一半都不到，但这伙人之中的觉醒者人数竟是达到了十人之多，这十名觉醒者的腰间都挂着气罐，手里端着便携型号的蒸汽铳，一边冲锋一边对着刚刚从卡车上跳下来的动力甲胄攒射，弹丸打在合金装甲板上，不断地发出刺耳的响声和大片的火花。 “这伙人又是打哪儿来的？”灰烬转头问道。 “不清楚……不过看样子，似乎有点像是皇室的人。”莉莉说道。 很快，第三伙人也杀入了场中，他们的人数足有近百人，穿着灰蓝绿白的四色雪地迷彩，身上还披着缀着杂草和碎布片的伪装斗篷……不用莉莉开口，灰烬也已经猜到这了这些人的来历。 军部的精锐特种部队“蝰蛇”，这支特种部队的人数大概在一千人左右，下辖十支小队，每支人数一百人，特别擅长潜伏、渗透到敌方阵地的后方去制造破坏，行踪神秘，战力极强，十支小队里面随便挑一只出来都可以三倍以上的常规部队对战而不落于下风，甚至在有的时候还能够反压一头…… “蝰蛇”的目标也很明显，就是那几辆装载着铁人2型甲胄的卡车。 这个时候，那些原本要参加试驾仪式的联邦机师们也都纷纷穿上了蒸汽动力甲胄，一个个从车厢里面跳了出来，从甲胄排气管里喷涌出来的废蒸汽顿时连接成了一片白色的烟幕，将小半支车队都给笼罩在了里面。 “找到了！”莉莉突然有些兴奋地喊道。 “什么找到了？” “目标……一点钟方向，第二辆蒸汽卡车，你看到那具赭红色涂装、头盔上面有着一根长长独角的甲胄了么——那具甲胄里面的操纵者肯定就是我们的目标！”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这不是一般的铁人甲胄，而是‘铁人队长型’，不仅仅有着独特的涂装和头部装饰，驱动核心的输出功率也要比一般的铁人2型增强了百分之三十左右……如果说试驾仪式之中包含了一具铁人队长型的话，那么有资格操纵这具甲胄，就只有身为‘尖兵队’指挥官的目标了！” 尽管弥漫的蒸汽有些阻碍视线，但那具赭红色的甲胄在一众铁灰色的同类之中却显得极为显眼，他的手中正提着一挺沉重的火神铳，铜环嵌套而成的输气管连接着身后的卡车货厢。 “不对！这些联邦军……他们是有备而来！不然的话仅仅只是一场试驾仪式而已，何必动用火神铳这样的重武器！这是一个陷阱！”灰烬顿时惊醒，同时不仅有些后怕，幸好自己没有去开出那所谓的第一枪，否则的话，恐怕现在身处险境的就换成是他们了…… 六根排列整齐的枪管转动了起来，大量白色的蒸汽从火神铳的排气口之中喷吐了出来，和周围的白雾汇集在了一起，隔着数百米的距离，灰烬似乎可以听到火神铳内部精密的机械部件相互咬合转动的声音…… 那些贸然冲杀进去的人，完蛋了。 火神铳的咆哮几乎是毫无预兆地就响了起来，首当其冲的蝰蛇小队当即被撂倒了一片，穿透力极强的弹丸在将一个人拦腰打断之后还能带着血花余势不竭地贯穿好几个人的身体，身上几乎没有什么硬质防具的蝰蛇小队士兵就好像被蒸汽收割机碾过的麦子一样成片地倒下，短短几息之间，伤亡就已经过半。 仅凭一挺火神铳，联邦军就压制住了人数最多的一队袭击者，至于最先发动攻击的那些铁玫瑰死士，则是已经在几具铁人甲胄的围杀之下全军覆没了。 于此同时，那些原本以为是没人的空置营房里面也冲出来了一股股联邦军的士兵，配合着校场上的甲胄小队，多个方向夹击着冲入基地的那些袭击者。 这是一个陷阱，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了，所谓的试驾仪式仅仅只是联邦军放出来的一个幌子，而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诱杀这些渗透进来的潜伏者。 “情报有误……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赶紧撤。”莉莉说道，可就在这时，四溅的碎雪和泥土却突然猛烈地扑打在了两人的身上。 这不是流弹，而是有人在朝着他们的藏身之处射击，想要借着这种方式将他们给逼出来。 “啧……看来黄泉的叛徒不止那家伙一个啊。”灰烬一边说着，一边手脚并用地往后挪了半米——他们所在的地方至少也算是一个高点，从下面往上打的话，只要他们不靠近边缘地带，是很难被直接命中的。 “那些人虽然隶属于黄泉的情报系，但却不是从黄泉毕业的，也没有接受过黄泉训练营的正式训练，只能算是编外人员……像这样的编外人员，全国加起来至少得有好几万。”莉莉说道。 “那你也放心把事情交给他们去办？” “没办法，人手短缺。你要知道黄泉的主要任务是探查和使徒有关的一切异常事件，像这种国家和国家之间的战争，本来就不是我们所涉及的业务范围” 第七十章 狮子心 “而且恰恰相反的是，我们黄泉一直以来都不太支持帝国的对外战争……明明来自使徒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头上，第三次降临之日随时可能到来……可偏偏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人们却还是热衷于内斗，热衷于自相残杀……”莉莉长叹了一口气，开始缓缓向后退去。 “你这话如果被公布出去的话，足够把你以叛国罪的罪名送上绞刑架了。”灰烬说道。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朝堂上类似的争论和议题每个月都有，使徒的存在就好像是一把神话传说里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悬在人们的头顶，只不过有些人选择性地把它们忽略掉了而已。”莉莉继续说道，“但陛下并没有忘记……黄泉训练营就是由陛下一手创建，只不过十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已经和当初不一样了。” “那奥康奈尔呢？还有觉醒者……那些家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谓的使徒之力又和使徒之间有什么关系？”灰烬急忙追问道。 “这些东西我一时也很难和你解释清楚，说实话，就连我自己对于这些东西的认知都很匮乏……尤里或许知道的多一点，但不会比我更多。”莉莉摇了摇头，“先不说这个了，我们现在得先离开这个地方，我可不想被联邦军的人给抓住，他们不留活口。” 两人悄然撤离了原定的一号狙击点，紧贴着小山包的背面快步小跑着——既然一号狙击点已经暴露，那么另外的几个狙击点肯定也已经不再安全，摆在灰烬和莉莉面前的选择就只有两个了。 一是立即撤离该区域，二是选择一个不在原定计划之中的藏身点位，继续观察事件的发展。 不用多说，两人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做出了和自己一样的选择——这是一个难得机会，尽管这是联邦军预先布置的陷阱，但这依然是一个机会。 在浮冰港城内想要动手的话，就算目标没有身穿甲胄，成功率也不会比此刻要高多少……而且，就算成功干掉了目标，灰烬想要从城中逃出来也是难如登天，如果他死在城中的话，那么就算黄泉第十一期没有被解散，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两人跑到了一棵四五人合抱粗的云杉后面，这里位于一处缓坡的中段，是个不错的观测点，同时又十分便于撤退，灰烬当即便把奇美拉架在了树干的旁边。 积雪下面是一层厚厚的杉叶——每当暗季来临之时，绝大多数的植物都会蜕掉那些茂盛的叶片，仅仅留下枯槁的枝干，一直等到明季伊始，新生的嫩叶才会从这些看似已经死亡的枝桠上面萌芽。 柔软的杉叶微微下陷，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可供躲藏的浅坑，灰烬调整了一个令自己比较舒适的姿势，继续透过枪上瞄准镜观察着下面的战斗。 就在他们转移阵地的这个时间点，第四批潜伏者终于是现身，但和之前那三批都不同，第四批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他身上穿着一具莱茵帝国生产的“狮子心”制式蒸汽动力甲胄，这是帝国装甲部队的现役主力甲胄，性能应该不弱于来自东方的铁人2型，但要比起铁人队长型，却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狮子心突破了联邦军的外围防御，毅然决然地孤身杀入了战圈，他直接撞开了已经合拢的包围圈，硬生生在校场的东北侧撕开了一个口子。 “撤退！所有人！立即撤退！我来断后！”声若洪钟的低吼从甲胄之中爆发出来，沉重的折叠巨盾在他的手里伸展开来，狮子心腰侧的排气口喷出大量的白色蒸汽，迎着密集的弹雨顶了上去！ 他似乎已经锁定了铁人队长型的位置，火神铳之中倾泻出来的子弹大部分都被那块白色的巨盾接了下来，残存的袭击者们压力骤减，顿时朝着外圈堵截的联邦军士兵冲杀了过去。 联邦军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这唯一一具敌对甲胄的身上，三具铁人2型扛着链锯剑便迎了上去——三对一，再加上链锯剑这种甲胄对战之间威胁极大的破甲武器，这场战斗似乎不会有太多的悬念。 铁人2型的机动性或许比起同级的中型动力甲胄来要稍稍偏弱，但是力量和防御性能却已经摸到了重型动力甲胄的门槛，而那些疯狂的东方机械师们，又在这个基础上，赋予了铁人系列甲胄一种十分特殊的爆发能力。 这种爆发能力分为八个阶段，同时也被东方人赋予了一个充满着神秘色彩的名字：“八门”——“开”、“休”、“生”、“伤”、“杜”、“景”、“惊”、“死”。 奇门遁甲，这本来是属于东方神秘学的范畴，但这八个字却被借用到了以金属为骨、以蒸汽为血的动力甲胄身上，所谓的八门，其实只是八个用于调节蒸汽流量的安全阀，每当打开一处安全阀门，从甲胄动力核心之中输出的功率就会增大几分，但同时，甲胄的稳定性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当八门全开之时，整具甲胄就会变成一枚随时都可能会爆炸的人形炸弹，而位于甲胄内部的机师还需要承受数倍于常规状态之下的负荷。 这种状态，用西方机械师的术语来说，被称之为“过载”，在少数西方甲胄的身上，也会有着类似于“八门”一样的隐秘开关，用来让甲胄进入这种过载的状态。 过载会对甲胄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往往只有在面临死战的情况下才会开启——像铁人2型这种甲胄，在八门的全开的情况下，就算不参与战斗，过载状态结束之后也会进入瘫痪的状态，必须要更换大量的核心部件才能重新投入战斗。 但这三具迎上来的甲胄似乎完全没有这个概念，还没有和狮子心交锋，“开”、“休”、“生”三门已开！ 更多的蒸汽从甲胄身上的各个缝隙之中喷涌而出，金属装甲的表面变得滚烫，驱动核心之中的活塞高速地运动着，像一颗强劲有力的心脏一样将蒸汽泵到甲胄的全身，链锯剑上的锯链开始转动，利刃表面那层封存时涂上去的油膜顿时四散飞溅，油滴甩落到结了一层白霜的校场地面之上，就好像肆意泼洒的血液一般。 三具铁人甲胄，三柄链锯剑，同时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朝着狮子心砍了下去，这是一个配合默契的绝杀之阵，这些联邦机师根本就不是什么从未接触过甲胄实战的菜鸟，对于他们来说，身上的甲胄就宛若自己延伸出去的肢体一般，而那熟练的挥砍动作，更是早就不知道重复过几百几千次！ 第七十一章 甲胄之间的对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狮子心突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硬生生扬起了手中的重盾，架住了两柄挥砍下来的链锯剑，与此同时，上半身猛地后仰，让第三柄链锯剑几乎是擦着狮子心的胸甲劈了下去！ 尽管链锯剑是破甲的利器，但是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切开那块重盾，刺眼的火花四处迸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成了一片——这波几乎是必杀的攻势，竟然是被狮子心在转瞬之间就给化解了。 喷薄而出的蒸汽雾霭将四具甲胄都给包裹了进去，狮子心的全身上下都响起了杂乱的噪音，“咯吱咯吱”……似乎是那些机械部件因为不堪重负而发出的呻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竟然也已经进入了“过载”状态之中。 一根尖锐的钢锥出现在了狮子心的右手之中，甲胄的右臂最大程度地向外延伸出去，将钢锥顺着一具铁人2型腰部装甲连接处的缝隙刺了进去，直至没柄！ 殷红的鲜血从钢锥上面蚀刻的血槽之中飙射了出来，惨叫声在甲胄里面响起，那具铁人2型丢掉了手里的链锯剑，双手捂着腰间的伤口，踉踉跄跄地退出了战圈。 但是血根本就止不住，在后退了十几步之后，他终于是失去了平衡，身形一歪，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三对一，人数和战力上的绝对压制，最先出现伤亡的，竟然是优势的一方。 “那具‘狮子心’里的人……好强。”灰烬说道。 “的确很强，但是‘目标’还没有出手，他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莉莉说道。 赭红色的独角铁人已经放下了枪管泛红的火神铳，从一个巨大的匣子里面抽出了一柄同样被涂成深红的链锯剑扛在肩上，但他既没有启动链锯剑，也没有冲过去加入战圈，他就那么看着，好像一个旁观者一般。 一交锋就失去了一名战友，这让剩下两具铁人2型的操纵者顿时一惊，瞬间又开掉了“伤”、“杜”两门，强劲而澎湃的动力让他们再度举起了手中的链锯剑，朝着重盾劈了下去！ 对方的反应速度远在己方之上，这两名联邦军的机师也没打算利用技巧去杀死对手，他们采取的是一力降十会的战术——就算狮子心也开启了“过载”，就算那面重盾一时间无法被破坏，但从重盾上面传导过去的力量却是实打实的，对方想要架住他们的攻击，就必须将链锯剑上的那股力量硬生生吃下去。 两具开了五门的铁人2型，输出功率大概已经达到了五千匹马力，任何武器在他们的手里——哪怕只是一截足够结实的铁棍或是一块大石头，都能发挥出恐怖的破坏力。 为了不让锯齿卡在盾牌上面，链锯剑的转动已经被关闭，两具铁人2型完全是把它当成了一件分量十足的钝器来用，抡圆了往下砸！ “咣！！” 巨响在剑盾接触的那一瞬间响起，然而预想之中的对抗并没有出现，盾牌直接掉到了地上——盾牌还在那里，但是盾牌后的甲胄已经不在了！ “什么？！” “他在后面！” 尽管已经觉察到了对方的位置，但是由于链锯剑抡了个空，在惯性的作用下两具铁人2型都不由自主地踏出了一步，这时候想要转身已经是来不及—— 钢锥再度刺出……一对一。 “好快的速度……狮子心甲胄的机动性有这么强吗？”灰烬有些疑惑地看了莉莉一眼。 “应该没有……下面那具狮子心应该是定制型号的，量产型的狮子心，哪怕过载到爆掉，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动作。” …… “景门”——开启，“惊门”——开启，最后一具铁人2型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七门齐开，哪怕是在之前的训练之中也没有达到过这种程度，整具甲胄上下无一处不在发出刺耳的杂音，输送蒸汽的铜管咣咣作响，调节阀之中更是不断地发出短促的爆鸣声，整具甲胄看上去像是随时都会散架一般。 “惊门”被开启之后，这具甲胄的蒸汽循环系统就已经处在了趋于崩溃的状态，但以此为代价，动力核心之中输出的功率却是飙升到了惊人的六千五百马力，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重型甲胄的常规数据。 如果把最后一个“死门”也开启的话，输出功率可以达到八千马力——足足是正常状态下的两倍，但如果那样做的话，这具甲胄也就只剩下了最后一次攻击的机会，无论这次攻击能不能解决掉对手，在攻击结束之后，整具甲胄都会变成一堆废铁。 “咳咳咳……”最后一具铁人2型的操纵者咳嗽着，接连在头盔内吐出了好几口鲜血，开到七门的程度，对于机师来说，同样是一种巨大的负担，如果无法承受并且控制住甲胄那种狂暴的力量的话，当甲胄动起来的时候，就会毫不留情地将身处其中的人体撕裂。 “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铁人2型的机师紧紧盯着数米开外的狮子心，双臂举着沉重的链锯剑，剑尖斜指对方，重重地向前踏出一步。 蒸汽刚刚触及到铆接起来的钢板，还没能凝结成水珠，便被滚烫的金属再次蒸发，年轻的机师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就好像那颗已经处在爆炸边缘的驱动核心一般，他的呼吸急促，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钢铁的双拳渐渐握拢，和链锯剑的剑柄之间不断地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和铁人2型的铁灰色涂装不同，这具狮子心从头到脚都呈现出金属原本的色泽，这好像是一具刚刚从生产线上被搬下来的半成品一样，别说肩负式滑膛炮、火神铳这类重型武器了，就连一柄用于近战的标配重剑都没有，除去那块盾牌，他的手里就只握着一根不到五十公分长的破甲钢锥，锥尖向下，粘稠的血液沿着四道深深的血槽滑落下来，滴在地上。 “杀了他。”冷漠却又充满威严的命令从后面传来，赭红色的甲胄站在卡车的货厢顶部，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场甲胄之间的对决。 第七十二章 一万匹 “呃啊！” 似乎是为了震慑对手，又似乎是为了驱逐自己内心的恐惧，最后一名联邦军机师发出了一声怒吼，挥动着链锯剑对着狮子心劈了过去—— 狮子心并没有硬接这一剑，盾牌已经不在他的手中，仅凭甲胄本身的装甲是扛不住这种程度的攻击的，蒸汽从脚踝处喷出，轻轻一点地面，狮子心宛若鬼魅一般往后滑动出去了数米。 一剑抡空，铁人2型并没有就此停下自己的攻势，他开始快步向前进逼，沉重的链锯剑撕裂空气时的猎猎之声一时间几乎压住了驱动核心因为高度过载而发出的哀鸣。 他从没有这样挥舞过链锯剑，一如他从来没有开到过七门一样，但是伴随着身体对于攻击节奏的逐渐适应，每一次的挥砍都变得要比上一次更加迅猛，狮子心只能退，一直退…… 年轻的联邦机师突然间觉得这个转眼间解决掉自己两名同伴的敌人好像也没有那么恐怖了，他正在逐渐取回之前已经失去的信心……他觉得……自己或许……不，没有或许，他可以赢！ 每一次抡空的挥砍的都在为下一击而蓄势，每一剑的威力都要比上一剑更强，就好像连绵不绝的潮汐，力量逐渐聚集，直到最后拍到岸上之时，那将会是令人难以想象的惊涛骇浪！ 挥舞着链锯剑的铁人一口气将狮子心逼出了三十多米，在抡空了七十一剑之后，第七十二剑终于是剐蹭到了一直后退的狮子心——没有装甲和锯齿绞切时那种毛骨悚然的刺耳声，一道平整的切口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狮子心的胸甲上面。 还是差了一点距离，但是……下一剑就…… 通过不断地攻击积蓄惯性积蓄气势，的确可以让攻击变得越来越强，但同样，也会导致后续的变招十分困难，铁人2型已经挥出了七十二剑，除非下一剑能够结结实实地砍中敌人，不然的话……他是没办法停下来的。 现在已经不是人在操纵着甲胄了，而是甲胄在带着他狂舞—— 这很致命，不仅仅是对于他的敌人来说，同样也是对他自己来说。 狮子心消失了，就和之前消失在盾牌之下一样，借助着和地面之间的摩擦，以及那一剑上尚未消散的余力，在昏黄汽灯灯光下泛着金属原色的甲胄在高速移动的过程之中一口气旋转了七百二十度，挪移到了铁人的身侧。 这是本是冰上芭蕾之中的一个高难度动作，那是锋利的冰刀和光滑的冰面之间的舞蹈，但这个时候，却是被一具重量超过一吨的蒸汽甲胄完美重现了出来…… “！” 在第七十三剑挥出的时候，联邦军的机师就已经意识到了危机，他清楚地看到了之前自己的同伴是怎么被对方所杀死的，那是一种更接近于刺杀而非格杀的攻击招式，精准、致命、难以防范……他本以为，只要能靠剑势将对方彻底压制住，就能让对方失去攻击的机会，但他错了，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有使出全力……对方从一开始就掌握着战斗之中的主动权……对方从一开始就在诱导着他走向死亡！ 他下意识就想去开启最后一道“死门”，和对方进行最后一搏……然而，还是晚了，在磅礴的蒸汽流通过那个被命名为“死门”的安全阀之前，输送蒸汽的铜管就已经被切断了，那枚锋利的破甲锥直接洞穿了铁人肋下的薄钢甲、洞穿了联邦机师的身体，也洞穿了一根至关重要的输送管道。 对于甲胄来说，隐藏在全身装甲之下的密集管线就好像是人类身上的血管和神经一样，而那几根贯通“八门”安全阀的主要管道就是其中的大动脉，大动脉被切断，可以在短时间让人类失血昏迷，而主要管道被破坏，也可以让甲胄在转眼之间陷入瘫痪。 狮子心拔出了破甲锥，雪白的蒸汽疯狂地从管道的破口处喷出，就好像是人体动脉被切断之后从中飙射出去的鲜血，拍打在没有涂装的装甲板上面。 “这就干掉了么……？”一直旁观着这场战斗的灰烬有些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口水，狮子心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他都还没有看清那柄破甲锥是如何贯入第三具铁人的体内，这场三对一的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说实话……我也没看清楚，这个家伙的实力，就算是丢到莱茵禁军之中，也能算是排名前十的甲胄机师了。”莉莉低声说道。 “那他……能把目标干掉吗？”灰烬喃喃道，看着远处那具魔神般矗立在场中的甲胄，心中不由得有些神往。 强……只有这一个字，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词汇去形容这具甲胄，去描述这场战斗，那种凭借着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壮烈，即便是他这么一个隐藏在暗处的观察者，也不由得随之心生澎湃。 一声低低的叹息响起，狮子心调整了一下姿势，单手握着破甲锥，看向了站在货厢顶上的那具赭红色甲胄。 他的任务终归还是失败了……破坏这场试驾仪式只是其次，这次的行动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希望可以俘获一具唐帝国的铁人2型甲胄，为了这个目的，哪怕明知道这可能是一场陷阱，却还是不得不试。 莱茵帝国的确获得过几具通过灰色渠道流入西方世界的铁人甲胄，但那些甲胄都经过了不同程度的改造，核心部件被拆除、替换得所剩无几，都是一些徒有其表的玩具……莱茵帝国的机械师们迫切地想要得到一具原装的铁人甲胄，不仅仅是为了获得东方人的机械技术，同样也是为了在临战之前找到这种甲胄的弱点和应对方法。 六百具甲胄啊……当数字在战场上面被成倍放大之时，个人的战力对战局的影响就开始变得无关轻重了……他能干掉三具铁人甲胄，或许五具也可以一战，那三十具呢？三百具呢？ 他只会变成一堆被钢铁洪流所碾碎的废铁，就好像当初莱茵帝国攻克哈诺彼格勒时，被坦克履带所碾碎的冬凌花一样。 为了这个目的，一整支“蝰蛇”小队近乎全灭，而他……似乎也要被留在这里了。 “你很强。” 赭红色的甲胄说道，从货厢上面跳了下来。 “但是……我要比你更强！” 他开始加速，钢铁的脚掌在水泥地上踏出一个个布满裂纹的浅坑，大量喷涌出的蒸汽被他甩到了身后—— “开门”，开！“休门”，开！“生门”，开！“伤门”，开！“杜门”，开！“景门”，开！“惊门”，开！“死门”——开！ 八门全开！ 赭红色的独角甲胄的速度顿时达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程度，沉重的链锯剑被高高举起，带着千钧之势，直奔狮子心而去—— 铁人2型的常规最大的功率是四千匹马力，而铁人队长型的出力则是在这个基础上增加了百分之三十，再加上八门全开之后的翻倍的增幅，这一瞬间甲胄的功率已经达到了惊人的逾万匹马力！ 这是一万匹马力恐怖机械所斩出的一剑…… 这一剑，有死无生，这一剑，势在必得！ 第七十三章 稍纵即逝的机会 这是个疯子，一个上来就大招全开的疯子。 他像是个一个红了眼的赌徒，一把推出了赌桌上所有的筹码，毫无保留。 但是这一剑，狮子心没法躲。 就好比一个身手敏捷的人，他可以躲开在轨道上疾驰朝着自己撞来的蒸汽机车，但却没有办法闪避从天而降的雷电，那种速度实在太快，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而现在，塔伦就好像那道从天而降的赤色闪电，朝着狮子心的头顶当头斩下。 “咔——咔——咔——” 清脆的机括声响起，狮子心的握着破甲锥的右臂极其不自然地颤抖了起来，大量的白色蒸汽从臂甲的各处缝隙之中溢出……紧接着，他迎了上去！ “刺啦！！” 电光石火之间，狮子心右臂之中的破甲锥和链锯剑碰撞在了一起！ 碰撞的结果毫无悬念，特种合金锻造的破甲锥直接被斩断，连带着一起被斩下的，还有狮子心的一整条右臂。 但是借着这个机会，狮子心却是接连退出数步，避开了这一剑的余波。 壮士断腕……不，不是断腕，而是一次极限的金蝉脱壳，在狮子心右臂扬起的一瞬间，他就已经主动切断了甲胄和右臂之间的连接，同时迅速收回自己被解放的右臂——被斩断的只是甲胄的手臂而已，至于操纵者的手臂，则是完整地贴在狮子心的身侧。 由于强行脱离甲胄的动作太过粗暴，这条手臂可能已经骨折了，以一个有些古怪的姿势垂在那边，但不管怎么说，狮子心终归是避开了那逾万匹的一剑…… “噌——” 本来已经僵在原地的赭红色甲胄突然再度启动，踏前一步，手中链锯剑横挥而出，腰斩狮子心！ 这一剑，狮子心没能躲开。 原本只有一击之力的赭红色甲胄，硬生生斩出了不可思议的第二剑。 “你……怎……怎么……”大概是被突然涌上来的血沫堵住了喉咙，狮子心的机师的声音开始变得含混不清……最终，他的后半句话还是没能说出口，沉重的甲胄包裹着尸体，轰然倒地！ 这是个机会！稍纵即逝！ “照明弹！”灰烬低喝道，莉莉飞快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哨子，用力地吹响。 “咚”地一声，一枚圆筒状的炮弹从另一片林子之中射出，飞到了校场的正上方，砰然炸开，极亮的光芒顿时将整个校场映照得宛如白昼！ 借着照明弹的亮光，灰烬和莉莉都看到了赭红色的甲胄身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这具铁人队长型已经报废了，在它斩出那不可思议的第二剑时就已经报废了！ 目标站在那里，腰部微微弓起，双手依旧握着横斩而出的锯链剑，保持着刚刚的那个动作，看上去简直帅爆了……但灰烬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在耍帅，而是他根本就动不了！ “呯！”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彻夜空，铁人队长型一个踉跄，单膝跪倒在了地上。 灰烬的第一枪，射穿了目标的膝盖，让他彻底失去了移动的可能性。 原本用来保护机师的甲胄，此刻已经变成了禁锢他的牢笼，失去的控制的装甲如同死者的骨殖一样附着在他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任人宰割。 灰烬飞快地拉开枪膛，用一柄特制的小刮刀清掉里面散发着呛人火药味的残渣，然后迅速将一发新的子弹和火药包填入—— “呯！” 第二枪，轰在了甲胄的背心上，皲裂的装甲顿时支离破碎，鲜血四溅。 “任务完成了！我们撤！”莉莉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灰烬说道。 “不……等等，他还没死。”灰烬摇了摇头，将第三发子弹填入枪膛。 “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说完，灰烬再度扣动了扳机，又补了一枪，在巨大的冲击力了，整具甲胄面朝下扑倒在了地上，殷红的鲜血缓缓从甲胄下面溢出，形成了一片血洼。 灰烬没有说话，莉莉也没有再次催促，第四发子弹上膛，扣动扳机，击锤击发，准确无误地命中了数百米外的目标。 目标没有动弹，他似乎是死了，他应该是死了。 灰烬最后看了一眼几乎和血泊同色的甲胄，提起“奇美拉”，转头，开始狂奔。 联邦军的部队已经往这个方向包抄了过来，如果他们再慢上十几秒的话，估计就要被包饺子了。 “走这边。”莉莉选择了一条没有任何标记物的林间小径，既然情报组织内部出现了叛徒，那么原本的撤离点肯定是不安全，他们必须走另外一条路，借着针叶林的掩护，绕开联邦军的巡逻部队，穿越一片广阔的荒野，返回托格雷斯要塞。 …… 他们的运气并不算好，刚跑出林子没多久，就撞到了一队北部联邦的军士。 这里是浮冰港的南郊，北部联邦和莱茵帝国对峙线的中间区，这里的土地十分贫瘠，而且常年被冰雪覆盖，根本不适合耕种……在这片荒凉而广阔的土地上，常住人口甚至还不如帝国南部的一个小村庄。 战争爆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前的事情了，照理来说，住在这里的人要么就是躲进了浮冰港，要么就是逃往了南方，可是就在他们前方一百多米的地方，一间简陋的农舍里面却是亮着昏黄的灯光，一队大概十个人左右的联邦军小队正围着这间屋子，一名为首的小队长用他那并不标准的通用语对着屋子紧闭的木门喊叫着。 由于距离的原因，再加上凛冽的寒风一直在旷野上呼呼作响，灰烬隐约只能听到喊话内容中的几个字眼：“放下武器”、“出来”、“女人”等等…… “我们绕过去？还是……怎么办？你决定。”灰烬看一眼蹲在自己旁边的莉莉，却发现她已经将一枚弹丸填入了短铳的枪膛。 “他们只有十个人，而且不是联邦军的精锐……”莉莉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索娅学姐和我说过一句话……‘我们救不了所有的人’，但至少……眼下这家人，我们可以救。” “呃……你们情报人员……也这么富有同情心吗？”灰烬一边说着，一边拔出了一把短匕，藏进了袖子里面。 “情报人员也是人……再说了，我们要救的又不是敌人，是帝国的公民。”莉莉说着，已经从藏身处走了出去。 他们的身上还穿着联邦军的制服，远远看去，就好像两名和大部队走散的士兵一样。 这队围着农舍的联邦军小队很快就发现了朝这边走来的两人，一名骑着马的士兵当即便朝着他们迎了过来。 “等一下……你们，是哪支部队的？” 第七十四章 猎户 “第四批登陆部队994团。”莉莉说道，此刻，她的声线又变成了那种尖利之中带着一丝沙哑的变声期少年音。 或许是因为兵源不足，入侵莱茵帝国的联邦军队之中的确存在着相当一部分十七八岁的少年兵。 “994团？994团的临时驻地不是在城内吗？你们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骑着马的军士放缓了速度，朝着灰烬两人靠了过来。 “我们有紧急任务，如果耽误了，你们负不起那个责——”莉莉说道，这时候，那名骑兵距离她只有几米的距离了。 “紧急任务？把你们的证件给我看——” “看”字还卡在他的喉咙口，莉莉就已经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短刀用力地刺进了他的侧腹，握着刀柄使劲地搅动了几下。 骑兵刚刚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惨呼，就被灰烬一把拉下了马，匕首飞快地他的咽喉上面抹过。 “敌袭！”另外那些联邦士兵顿时被同伴临死前的惨叫所惊醒，几个人当即便端起了手中的燧火枪，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莉莉和灰烬此时早就已经躲到了军马的身后，借助马匹的身躯作为掩护，拔出短铳进行还击。 联邦军的第一轮齐射几乎全部都打在了马的身上，这匹健壮的矮种马发出了一声悲鸣，摔倒在了地上。 短短二十秒钟的交火，灰烬和莉莉就打死了四个联邦军的士兵，算上那个骑马的，这一支联邦军小队顿时就只剩下了一半的人。 剩下的人开始害怕了，他们躲到了农舍的背面，时不时探出一根枪管来，胡乱地朝着外面放一枪，随后又很快地缩了回去。 “他们在等待援兵。”莉莉判断道，这里距离浮冰港外城不远，地势又十分空旷，枪声可以传出去很远，听到枪声的联邦军必须会派出部队过来支援。 “得速战速决。”灰烬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枪塞给了莉莉。 “你打算摸过去？”看着手里的枪，莉莉立马就明白了灰烬的想法。 “嗯，保持开火，让他们以为我们两个人的位置都没有挪动过，然后我爬过去解决掉他们。” “明白。” 灰烬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从他们用来作为掩体的军马尸体后面爬了出来。 夜幕为他提供了绝佳的掩护，再加上那几名剩下的联邦军士兵没有一个敢于探头出来观察情况的，灰烬十分顺利地就摸到了农舍的近前，他甚至觉得，就算自己站着跑过来，估计对方都不会发现。 农舍的面积不大，总共也就三四十平的样子，屋子里面亮着昏暗的煤油灯，但却没有半点响动从里面传出来。 紧靠墙根，灰烬两手各自握着一柄匕首，一点一点地朝屋后挪去。 “呯！” 躲在屋后的联邦军士兵又开出了一枪，只不过这一枪的落点距离莉莉的藏身之处足有近百米的偏差——与其说他们是想要击中敌人，倒不如说是希望借助枪声更快地引来浮冰港的援军。 距离拐角只有一米远了，灰烬屏住了呼吸，从口袋里面摸出了那枚之前莉莉给他的烟雾弹，拉开拉环，平放在地上轻轻一推，罐状的弹体便骨碌碌地滚了过去—— “嘭！” 一声闷响，大量呛人的刺激性烟雾便从那个小小的金属罐子里面喷涌了出去，屋后顿时响起了一片咳嗽声和喝骂声。 灰烬已经戴上了护目镜和口罩，直接一头撞进了烟雾之中。 战斗结束得很快，不过十几秒钟，五名残存的联邦军士兵便全部变成了躺在地上的尸体。 莉莉这才敲响了农舍的门。 “你们……是谁？”过了好几秒，屋子里面才响起了一个有些沙哑的男声。 “我们是莱茵帝国情报局的，那些蛮子已经被我们解决了。”莉莉说道，黄泉的名头自然不可能说出来，而且，就算说出来，这些平民也肯定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一直隐藏在暗处的秘密机构。 “真的……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屋子里的人继续问道，很显然，他还是不信任灰烬等人，尽管他们刚刚灭掉了那支围困他们的联邦军小队。 “我们在浮冰港收集情报，任务完成了准备撤回托格雷斯……这里的枪声肯定会引来不少北蛮人，如果你不愿意出来也没关系，不过我还是建议你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灰烬隔着门对立面的人说道。 这间农舍用粗大的原木制成，外面涂抹着厚厚的石灰和水泥，没有窗户，唯一一扇门的门板外面包裹着一层铁皮……于是说是一个农舍，反倒是更像一个简易的自制碉堡。 一队没有携带重武器的联邦军小队可能一时间是拿这么一件屋子没有办法，但如果是联邦军的大部分，那可就两说了。 “嘎吱……” 农舍的门被打开了一道不到两掌宽的缝隙，一个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双眼浮肿、胡子拉碴的壮年男人探出了半边身体，他警惕地打量了一下灰烬和莉莉，又瞥了一眼不远处那横七竖八的联邦军尸体，这才将门推开到了一半，对灰烬他们说道：“进……进来吧。”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松脂燃烧的味道，几面被炭火熏得有些发黑的木墙上面挂着鞣制过的野兽皮毛，其中有兔子、麂子这样的常见猎物，也有狐狸和冰原狼之类的比较难以捕获的肉食野兽。 农舍的主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猎户，尽管他把灰烬和莉莉放进了屋子，但他手中的双管猎枪却是一直都没有放下来，紧握着的枪管的手指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发白，这说明这个男人此刻正处在一种极为紧张的状态之下。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年轻女人，女人的身上穿着一件有些脏兮兮的粗布围裙，双手攥着用来切肉的尖刀，一脸惊惧地躲在男人的身后……不过，灰烬倒是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尽管两人都显得有些惊恐，但他们却一直都挡在里屋的门前，那个女人更是时不时回头朝里面张望一下。 “为什么你们没有离开这里？浮冰港沦陷了都快有一周了，附近的平民都已经逃到托格雷斯要塞去了，你们怎么还会留在这里？”莉莉有些不解地问道。 “咕咚……”猎户咽了口口水，他的视线不断地在灰烬和莉莉地脸上来回移动，似乎是想要从两人身上找到一些可以足以令人信赖的地方……他犹豫了半天，这才吞吞吐吐开口道：“娃娃……娃娃病了，病得很厉害，走不了远路……我们只能留下来……” 第七十五章 坏血病 “你们的孩子生病了？什么病？” “好像……”猎户吞吞吐吐的言词之间充满了迟疑，还带着一丝忧虑，“好像是……瘟疫。” “瘟疫？！” 灰烬和莉莉对视了一眼，当即对猎户说道：“可以给我们看一下吗？” “你、你们不怕被传染吗？”猎户有些惊愕。 “如果真的是瘟疫的话，在这种封闭环境下，你们两个早就被传染了，可是你看你们一点事情都没有……所以我觉得你们应该是搞错了。”灰烬分析道。 “真的？可是……”猎户还想说点什么，但这时候他的妻子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角，向他投去了一个带着一丝祈求意味的眼神，这让猎户的态度顿时间软了下来。 “好吧……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可以救我的孩子的话……请救救她……” “如果可以，我尽力。”灰烬点了点头。 猎户让了开去，灰烬和莉莉缓步走进了里屋。 里屋的床上躺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她的身上裹着一条单薄的被褥，此刻正处在昏迷状态之中，纤瘦的小手紧紧攥着被角，整个人蜷曲着，时不时还会有低沉含混的呻吟从她的喉咙深处传来。 女孩正在发烧，除此之外，她身上的皮肤十分干燥，布满了深红色和青紫色的瘀斑，手臂内侧、小腿肚处都有着大面积的淤青……灰烬轻轻用手指拨开了女孩的双唇，只见女孩的牙龈萎缩得十分厉害，牙齿的根部都暴露在了外面，同时还伴随着严重的出血现象。 这种症状很像瘟疫，但并不是瘟疫。 灰烬和莉莉都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转头对候在一侧的猎户夫妇说道：“不是瘟疫，是坏血病，还有一些坏血病的并发症。” 坏血病是一种因为饮食结构不合理、营养不良所导致的病症，往往出现在远航的水手身上……至于这个小女孩为什么会患上坏血病……灰烬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那些食物：干硬的黑面包、混杂着大量麸皮的燕麦片、用炭火熏制的肉干再加上少量的坚果——由于凛风平原上特殊的环境，这里的土地只能种植一些耐寒品种的粮食，蔬果之类的食物只能依靠商队从南方带来，而现在正好爆发了战争，这家人恐怕已经维持着这样的食谱很长一段时间了。 如果再过上一段时间的话，恐怕不止是这个小女孩，就连她的父母，估计也会双双患上坏血病。 “坏血病？那是什么病？能治吗？”猎户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问道。 “你们有多久没有吃过新鲜的蔬菜水果了？” “可能……有两三个月了，或许更长一点……以前西边的山谷那里还可以挖到一些野菜，但是战争爆发之后，那边就不让过去了……而商队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不往这边来了，浮冰港城内的物价涨了好几倍……我们根本买不起那些东西。” “这种病能治，但是在这里不行。”灰烬继续说道，坏血病不算是绝症，只要摄入足够多的新鲜蔬果——尤其是像柑橘、柠檬这类味道比较酸的水果，用不了多久就患者就能自行恢复。然而，问题就在于，现在他们根本就拿不出这种东西。 猎户家里就不说了，有新鲜蔬果的话小女孩也不至于患上坏血病，而灰烬和莉莉身上携带的补给品之中只有用来应急的压缩干粮，用来补充热量和充饥绰绰有余，但除了能量之外，这种压缩干粮之中其他的营养成分却极其缺乏——这是用来应急的口粮，本来就不适合长期食用。 “得去托格雷斯要塞才行。”灰烬又补充了一句。 猎户夫妇的脸上顿时一片灰暗。 从这里到托格雷斯要塞，在没有交通工具的情况下，步行至少得要两到三天的时间，这还是以正常的行军速度来算的，如果再加上女人和孩子的话，路程恐怕得延长到一周左右。 以小女孩现在的状况而言，显然是坚持不了那么久了。 “但不管怎么说，你们还是得离开这里……那群蛮子估计很快就要来了，虽然他们没有在浮冰港屠城，但是有一支十人小队死在了这里，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你们也应该清楚。”灰烬说道。 “没有别的办法了么……”猎户说完，沉默了片刻，突然跪了下面，从床底下摸出了一个小匣子，双手托到了灰烬的面前。 匣子的最上层躺着几枚黄澄澄的金币，这些金币的大小、造型和雕纹都不尽相同，有莱茵帝国官方的“金狮子头”，也有南部一些小国发行的金币，甚至还有几十年以前北部联邦铸造的“卢布”。 算上垫在金币下面的那些银币和铜板，这笔钱对于灰烬他们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却很可能是猎户家里所有的积蓄了。 “这些钱……都给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还有……还有这些皮毛，也都给你们。”猎户的声线有些颤抖，但是他捧着匣子的手却很稳。 “呼……”灰烬深吸了口气，视线从猎户手中的匣子上面扫过，停留在了小女孩的身上……女孩正在不断地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她的双眉紧蹙，苍白的脸颊微微下陷，她很瘦弱，说是皮包骨头也不为过。 据猎户所说，由于病重，除了水之外，女孩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吃下过任何东西了。 这样的孩子灰烬见过很多……不仅见过，在他自己还年幼的时候，估计也是这幅样子。 隔离区里营养不良的小孩子比比皆是，他们瘦弱的身躯宛如骷髅一般，病死、饿死的……不计其数。 饥饿是每一个幸存者都无法绕开的话题，灰烬是幸运的，依靠着废墟里捡拾来的物资，他勉强活到了能够有力气进行捕猎的年纪，而更多的同龄人，则是只能在极度的饥饿之中死去。 灰烬无数次感受过那种前胸紧贴着后背的感觉，空空如也的胃部不断地蠕动着，胃酸被分泌出来，但却没有食物可供消化，就只能从喉咙里面涌上来，食道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和弥漫整个口腔的苦涩味道，曾一度占据了他童年绝大多数的记忆。 “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试试。”莉莉突然说道。 “什么办法？”灰烬愣了一下，他实在想不出，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下这个小女孩。 “这附近有一个我们的据点……单人规格的，以前学姐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后来被弃置了，据点里面应该还存留着一些物资，里面说不定有治疗坏血病的药物，但我不敢保证……” 尤里、莉莉再加上索娅，他们三人曾经是一个长期搭档的小组，所以莉莉知道几个这样的据点也完全是在情理之中。 “距离多远？” “以我们的速度……我是指带上孩子，差不多一天路程。” 第七十六章 追逃 …… 在灰烬等人离开了半个小时之后，一队联邦骑兵终于是簇拥着一辆装甲越野车抵达了“事发现场”。 装甲越野车在农舍前停了下来，骑兵则是分成两队将这里围住，几名经验丰富的老兵则是翻身下马，开始在现场检查了起来。 车门打开，一名挂着上校军衔的联邦军官从副驾驶上面跳了下来，他的双手背在身后，嘴角叼着一根没有被点燃劣质卷烟，鹰隼般的目光扫视了周围一圈，然后向着远方延伸了出去。 “报告，第710斥候小队全军覆没，总计十个人的尸体都在这里了，身份已经全部核实。” “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他人的尸体么？”上校沉声问道。 “没有……整间农舍我们都搜过了，什么都没有发现，不过炭火尚还留有余温，他们应该没有走远。” “也就是说，我们的一支小队被一户农夫给杀光了？是这个意思吗？”上校的声线逐渐变冷。 “不，应该有第三方介入了战斗，我们在距离农舍三十米远的地方发现了焦迩斯基的尸体和他的军马，并且附近有燧火枪射击所留下的火药残渣痕迹，另外，在农舍的后面，我们发现了这个——” 那名军士将一个有些变形的金属罐子呈了上来，“这是莱茵帝国皇家炼金工坊出品的‘零七’式战术烟雾弹，造价不菲，在帝国军内部也只有精锐部队才会少量配发，一般的农户家里是不可能有这种东西的。” 上校拿起了这枚烟雾弹的残骸，仔细地打量了起来。 “根据现场的种种痕迹，以及这些人的介入方向进行分析，我们可以逆向推断出他们的行进路线——这伙人，应该是从西郊的‘试驾仪式’那边逃出来的。” “准确率多少？” “八成以上。” “他们有多少人？” “大概率两到三人，最多不会超过四人……如果人数增加的话，他们很难在不惊动我们的情况话突破西边的封锁线。” “追上去……另外，不要杀害平民……如果他们手中没有武器的话。”上校下达了命令。 “是！” 至于灰烬等人的去向，那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 一个方向是浮冰港，两个方向则是一目了然的空旷原野，他们想要逃脱追兵，就只能钻进东边的树林里面。 …… 小女孩被一条被褥紧紧包裹着，捆在猎户的背上，猎户的妻子紧紧跟在他的身边，而莉莉则是拎着一把刀背厚重的开山刀，走在最前面开路。 这片林子位于一个类似于山谷一样的地形之中，两侧都有着一条不高也不低的丘陵，将树林围在中间，正好挡住了从北方海峡吹过来的寒风，从地面蒸腾而起湿热空气在山谷里面形容了一个流动的自我循环，使得这片林子里除了高大挺拔的针叶乔木之外，还生长着许多低矮的灌木丛。 这里曾经属于禁猎区，所以很少会有猎人进入这片林子，时日一长，那些疯长的灌木几乎堵塞住了林间的每一缕空隙，想要在林子里面前行，就必须将拦路的那些灌木枝桠劈开才行。 但这样做的话，无疑会在身后留下一条很明显的痕迹，为了将这个痕迹遮盖起来，灰烬不得不和他们兵分两路……他的任务，就是要把这显眼的痕迹改造成一座扑朔迷离的迷宫，让后面追来的人在其中迷失方向。 他的手里也拎着一把开山刀，这不过这把刀重量更沉、刀刃也更长，劈砍起灌木来的效率也要更高。 他在林子里不断地绕着圈子，用手中的开山刀制造出各种各样的分岔路和死胡同……除此之外，他还将许多枚磁石碎片埋到了脚下的土里——在这种没有明显标识物的深山老林里行进，本身就十分容易迷失方向，而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使用罗盘一类的工具进行指路，但有着这些磁石碎片的干扰，如果追进林子里的人依旧相信手里的罗盘的话，那么恐怕他们一辈子也走不出这片林子了。 在黄泉训练营的课程里面，有一门比较偏门的“阵法学”，这门学术和扎马步一样，同样是从遥远的东方流传进来的，比起作战时排兵布阵的军阵学来，阵法学看上去要显得更加“玄幻”一些，甚至有部分西方学者认为这门学术应该属于神秘学的大类而非军事学。 阵法学说白了其实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故弄玄虚”，就像东方的兵书上面写的那样，实而虚之，虚则实之……布阵者要做的，就是使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地形、道具等让陷入阵中的人迷失方向感甚至是时间感，消耗他们的体力和精力，或是将他们引入到前提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灰烬学习阵法学的时间并不久，加起来也就只有三四个课时的样子，他布置的这座阵甚至都不能称之为“阵法”，只能说是带着一点阵法学的皮毛罢了，但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要做的可不是把追兵困死在林子的，只要能够给己方争取到一两天的时间，那这座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迷阵就算是完成使命了。 地面开始轻微地颤动起来，这让灰烬不由得让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趴了下来，将耳朵贴到了地面之上。 是马蹄声，是那种联邦军专门培育出来用于战争的矮种马，这种马体格健壮、不惧严寒，且只需要用少量的草料混合着荒野上的苔藓就可以进行喂养——最关键的一点是，这种马听到枪炮的声音也不会惊慌失措，甚至会激发出一股凶悍的狠劲，哪怕不给马戴眼罩塞耳塞，联邦军的骑兵在冲锋的时候就也从来不会因为马匹受惊而自乱阵形。 马蹄声很密集，预测至少在一百骑左右，距离树林的边缘大概还有三公里远，以矮种马的马速，最快在五分钟之内可以赶到这里。 不过在进入树林之后，那些追兵就只能弃马步行了，骑兵变成步兵，战斗力多少还是会受到一定的影响，对于灰烬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 第七十七章 迷阵 得益于信息传递技术的发展，在“试驾仪式”上爆发的战斗结束之后不到两个小时，相关情报就已经从浮冰港传输到了上百公里之外的托格雷斯要塞。 “这么说来，佩雷斯大尉用命换出了目标的底牌，然后被黄泉的那个小子捡了便宜？” “是的，根据现场的观测报告，目标在使用铁人队长型甲胄开启第八门过载模式之后，连续劈出了两剑，佩雷斯大尉判断失误，这才被目标斩杀。” “随后那个黄泉的小子就趁着目标的甲胄瘫痪，对目标进行了狙击……对了，目标到底死了没？” “联邦军的医官对目标进行了抢救，但是目标伤势过重，抢救无效，遗体已经被安排送回联邦本土安葬。” “……这就好，虽然的确是让那个小子占了我们军部的便宜，但不管怎么说，他这也算是给我们止损了。从战斗报告来看，目标的甲胄操控能力远超我们的想象，要是让这么一个人带着联邦的甲胄部队出现在战场上的话，我们恐怕得损失很多优秀的士兵。” “那这件事……要如何向上面汇报？” “如实上报。” …… …… 凛风平原，东三区，枯木林。 正如灰烬所预料的那样，北部联邦的骑兵在林子的边缘停了下来，翻身下马，徒步进入林子。 这片枯木林里枝桠横生，还有着大量的灌木填充着乔木之间的空隙，完全没有可供纵马的空间，而灰烬他们开辟出来的小径，又仅仅只能容纳一人通过，无奈之下，这些骑兵们只能将自己的坐骑拴在了林子外面。 “报告！前方发现了三条新开辟出来的小径，应该就是目标留下的！”走在最前面的斥候回过头，大声喊道。 “都有脚印吗？” “都有，他们可能分散逃跑了！” “一二三小队走左路，四五六小队走中路，七八九小队走右路，十小队原地待命。”队伍里的军官立马下达了命令，这一百多名士兵当即分成了四组，除了十个人留在原地之外，另外三组每一组都由三支十人小队组成，朝着灰烬预留下的这三条小径，一点点摸了进去。 但这三组人沿着这三条路走了不到五分钟，竟然又都碰到了一起——这三条岔路居然是连接着同一个终点，而在他们的面前，此刻竟是又出现了四条岔路。 稍稍迟疑之后，那名军官又重新分配了一下队伍，留下一支小队守在原地，另外八支小队两两分组，各自负责探索一条岔路。 按照之前获得的信息，目标之中应该只有两到三名莱茵帝国的特工，再加上差不多同样数量的平民，单论战斗力的话，两支十人小队依旧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 …… 诺茨是第一小队的什长，同时也是整支队伍里战斗力仅次于百夫长的高手，在他看来，根本用不着两支小队合并，这实在是有点太过高看那些落荒而逃之徒了——他们这只部队和之前在农舍那边被人全灭的第710斥候小队不同，710斥候小队里面大部分都是一年期的新兵，带队的什长也不过就是一个三年期的下等士官而已，但他们不一样，这支骑兵部队里面，有超过一半的人都是参加过上一次跨海作战的老兵，这些老兵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和极高的战术素养，而且，他们的手上都沾过血，他们不会像新兵一样因为见到被炮弹炸烂的尸块就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去，对于他们来说，杀人就和吃饭睡觉一样自然。 “谢尔盖，你觉得我们能遇上那伙人吗？”诺茨一手拎着一把弯刀，一手提着短铳，转过头去向后面一个身材比他还要魁梧几分的壮汉问道。 谢尔盖是第二小队的什长，这个大块头虽然看上去显得有些凶神恶煞，但事实上却是一个十分老实憨厚的人，极度服从上级的命令，尽管头脑有些不怎么灵光，但却是一个很值得信赖的战友。 诺茨和谢尔盖在上一次进攻北海岸的时候就是同一支小队的士兵，在战争结束之后，两人都被提升为了什长，并且依旧在同一支部队之中共事。 “我不知道。”谢尔盖瓮声瓮气地回答道，“说不定再走一段路，我们又和其他几支小队撞上了。” “绝不可能……对方只有几个人而已，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林子里开辟出那么多条岔路就已经令人十分惊讶了，他们玩不出什么把戏的，这只是他们的垂死挣扎罢了。”诺茨有些不屑地说道，可惜他们配备的骑兵弯刀并不适合砍伐树木，上校为了“保护”平民也不准他们焚烧整片林子，不然搜捕行动将会变得更加简单。 “诺茨大哥……这里有敌人留下的踪迹！”一名年轻的士兵突然叫喊了起来。 “在军队里别叫我大哥，要叫长官！”诺茨骂道，不过语气倒也不算严厉，这个年轻的士兵是他从自己那个部落里面带出来的，和他也有着一缕血缘上的关系，勉强可以算是个远房的弟弟。 “是……诺……长官！我发现了一些踪迹！”这名士兵在加入军队之前，曾经是诺茨他们那个部落里追踪本领最好的猎人之一，在猎物匮乏的永冻群岛，想要在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冻土上面搜寻到猎物的踪迹，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什么踪迹？” “敌人好像并没有沿着这条小径继续往前走，”士兵站在一片半人高的灌木前，“这边的灌木枝桠有被折断的痕迹，而且上面还留下了这个。” 士兵摊开手掌，里面是几缕肉眼难以察觉的织物纤维。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其实钻进了这片灌木丛里？”诺茨走到了灌木丛前，往里面张望了一下，这片灌木的密度比较稀疏，要钻个人过去似乎也没有多大的问题。 “唔……这样吧，谢尔盖，你带着你的小队继续往前，我带着我的人从灌木丛这边走，这样无论他们往哪个方向逃，都逃不出我们的掌心。”诺茨想了想，说道。 “这不好吧？万一我们中有人遭遇了伏击，或者敌人布设了陷阱什么的……”谢尔盖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犹豫。 “伏击？就他们那两三个人还想伏击我们么？我们又不是710那种菜鸟，十打三还能被人灭掉，我们可是联邦的王牌部队，别那么没自信。”诺茨拍了拍的谢尔盖的肩膀，带着自己手下的十个人，率先钻进了灌木丛里。 请个假，颈椎病又犯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w ww.xxbi quge.c0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八章 断后者 越往里面深入，灌木丛之间的空隙就变得越大，这更让诺茨觉得自己做出了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那些像老鼠一样令人讨厌的家伙，肯定就躲在灌木丛的深处，要是他们以为这样就安全了的话，那可就太天真了…… “所有人，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说不定敌人就趴在你的脚边，或者蹲在你头顶的树枝上面——谁要能第一个发现敌人，回去赏半加仑伏特加！” 半加仑伏特加，在物资匮乏的北部联邦，那已经算是诺茨这种基层士官一个月的配额了，听到这几个字，诺茨手下的士兵们都不由得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北蛮人天生嗜酒，伏特加对于他们来说甚至有着生命之水的别称，一个土生土长的北蛮人可以忍受一天不吃一点食物，但却无法忍受一天嘴唇粘不到一滴伏特加——在北部联邦还占据着凛风平原的时候，这片贫瘠土地上产出的粮食，差不多有一半都是被拿去酿造伏特加了。 而在被赶离故土之后，这种色泽澄清的酒精饮料变成了一种奢侈品，只有前线军队和一些需要忍耐酷寒的工作岗位才能得到定时定量的配给，至于大多数的平民，就只能用酒醪蒸馏之后剩下的残渣兑水喝……但即便如此，这种含有少量有毒物质的“饮品”也不是北部联邦的平民们每天都能喝到的。 对于生活在寒风群岛的北蛮人来说，活着，本身就已经一场艰辛的战斗，想要改变这种生活，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夺回曾经属于他们的故土。 …… 就在诺茨小队在灌木丛里前进了百米左右的时候，突然“咚”地一声，一个金属罐头从地上的一堆枯枝里面弹了出来，跳到了半空之中！ 没人知道是谁触发了这枚隐藏在枯枝堆里的地雷，所有士兵的眼神都直愣愣地盯着那枚在空中旋转的金属罐头，只有诺茨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他发出了一声怒吼，用肘部撞开了身前的两名士兵，冲了过去，一把将这个金属罐头抄在了怀里，扑倒在了地上！ 但是……金属罐子并没有爆炸，诺茨只感到似乎有一股气体从罐子里面喷射了出来，带着一股浓重的腐草气味…… “是……是毒气！”他很想开口大声地警告自己的部下，然而在不知不觉之间，他的整条舌头都已经变得僵硬无比了，徒劳地在口腔里面摆动，但却发不出半个清晰的音节。 窒息感渐渐袭来，诺茨的意识开始缓慢地消散…… …… 另一边，谢尔盖带着手下的十人继续沿着脚下的小径朝着林子深入前进，但没走多远，他们就发现眼下的这条路是个死胡同，小径的尽头是一片近乎垂直的峭壁，峭壁上面还覆盖着一层坚冰，在没有冰镐和绳索的帮助下，根本无法进行翻越。 而在峭壁之上，也没有任何冰镐或是绳索留下的痕迹。 “全体返回，和诺茨小队进行会合。”谢尔盖站在峭壁前观察了一阵，思索了片刻，下达了命令。 …… 正如灰烬所预计的一样，联邦军的几支小队不是走进了死胡同，就是触发了各式各样的陷阱，这些陷阱绝大多数都并不致命，但却成功地拖慢了这些小队的速度，即便成功地排除掉了那些陷阱，这些士兵们也大多变得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每一次迈步都会再三确认落脚之处有没有什么异常。 只有其中一支小队，得以顺利地进入了枯木林的深处。 正如“八门遁甲”之中有着“生门”存在一样，任何阵法都必然会留有至少一条出路，即便是最凶险的杀阵之中也必然会存在着一线生机，更别说灰烬这种入门者布置的迷阵了。 而这个迷阵之中的出路，便是莉莉他们进入林子之后开辟出来的那条通道。 这条通道灰烬没有办法将它遮盖起来，强行伪装反而会起到欲盖弥彰的效果，他只能制造更多的岔路去迷惑敌人……但如果联邦的追击部队选择分兵的话，那么就必然会有一队人选中那条正确的通道。 这个时候，灰烬已经追上了莉莉他们，并且将这个情况告诉了他们。 “也就是说，我们至少会被其中一队人追上，是吧？” “对，所以，必须得留人断后。”灰烬点了点头。 莉莉是不可能留下来的，据点的准确方位，在场的所有人里就只有她才知道，猎户的妻子和女儿更是从一开始就已经被排除了，断后的人选，就只剩下灰烬和猎户两人了。 断后意味着什么，两人心里都很清楚，留下的那个人，至少要面对十名以上的联邦军士兵，而且在这种地形下，闪躲的空间极为有限，灌木丛又无法像粗壮的树干一样阻隔子弹的穿透，一旦发生交火，结局可想而知。 猎户舔了舔自己的干燥而皲裂的嘴唇，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灰烬，没有说话。 灰烬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强行“命令”猎户去断后的话，他一定不会拒绝，但是，从猎户的眼睛里，他又看到了那种对于求生的强烈渴望。 让猎户去断后的话，他一定会死，但如果自己去断后的话，却不一定。 他手里还有好几张尚未打出的底牌，如果将这些底牌都用上的话，运气好点，说不定他还有机会将那队联邦军全部干掉。 当然，前提是不能出现任何意外，而且幸运女神还必须得站在他这边才行。 说实话，灰烬他并不想去断后，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当英雄的料，而且，对于当英雄他也没有任何兴趣。 英雄大多活不长命，这是他从各种正史、野史乃至是小说里面总结出来的一条铁律。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之中，唯一能够担任这个任务并且有着生还机会的人，就只有他一个。 “我去吧。”灰烬话刚刚说出口，猎户突然将他的手摁在了灰烬的肩膀上面。 这个面容憔悴的男人摇了摇头，将背上的女孩子解了下来，塞进了灰烬的怀里。 “如果可以，我能不能向您请求一件事。”猎户紧盯着灰烬，用一种恳切……或者说是恳求的语气说道。 灰烬将裹着小女孩的被褥抱在了怀里，事实上，就算猎户不说，他也知道对方向自己请求的是什么事。 “你会死的。”灰烬将女孩塞还给了猎户，“还是我去吧，至少我有办法逃出来。” “……”猎户愣了一下，随后转身又将女儿递给了妻子。 “我跟你一起去。” 第七十九章 割喉 “这样也行……不过等会撤退的时候，你必须跟紧我，如果掉队了，我不会等你。”灰烬点了点头，将一支从联邦军尸体上捡来的线膛铳分给了猎户。 猎户使用的那种老式双管猎枪发射的是一种粗砺的铁砂，用来对付野兽或许还将就，但对于有着基础护具的联邦军士兵来说，除非是在五米之内的超近距离被击中，不然最多也就受点皮外伤罢了。 莉莉带着猎户的妻子和女儿继续前进，灰烬和猎户两人则是原路折返，按照莉莉的计算，灰烬至少需要把追兵拖住一个小时以上，她们才有机会拉开安全距离，成功抵达据点，而在安顿好猎户的妻女之后，莉莉就会回来接应他们。 “一个小时……”灰烬暗叹了一口气，就凭他们两个人要把追兵拖延一个小时，这谈何容易。更何况，用不了多久，其他几支被迷阵引入死胡同里的小队肯定也会折返回来，那时候他们要面对的，可就不止一支十人小队了。 灰烬翻了翻自己的背包，那些能用来布置陷阱和障碍物的东西已经全部被他用光了，除了食物和水、一些药品和弹药之外，就只剩下一枚燃烧弹了，这玩意不到最后一刻他是绝对不会用的，林子里到处都是干燥易燃的枯枝，至少稍微几颗火星，就能把整片林子都给引燃……用来和敌人同归于尽或许是件不错的道具，可惜他现在还不想死。 英年早逝这种词汇，听上去总归显得满是晦气。 …… 第一批进入灰烬视野的追兵比想象中要更少，仅仅只有四个人。 灰烬在迷阵里面布设下的陷阱并不都像“芳斯吉”毒气那样可以做到杀人于无声无息，他们的队友应该是听到了其他小队踩中陷阱的动静而去进行救援了，但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他们选择的这条路，却恰好是那唯一的正确答案。 “运气不错……”灰烬的脸颊贴在燧火铳的枪托侧面，将领头的那名士官套入了准星之中。 双方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三十米，灰烬蛰伏在灌木丛中，深灰色的伪装斗篷让他和地面几乎混为一体，在他的手边，还放着好几支已经填装完毕的火铳。 “呯！” 扳机扣动，击锤落下，燧石和金属碰撞出的火花点燃了枪膛内的火药，锥形弹头呼啸着从枪口射出，那名联邦军士官应声而倒。 “呯！” 几乎是在同时，猎户也开了枪，他瞄准的是队伍末尾的那名士兵，猎户的枪法一点都不亚于灰烬，子弹是那名士兵脸颊的一侧钻入，从后脑下方贯出，这是足以令人瞬间致命的伤势。 突然遭到了袭击，剩下的两名联邦军士兵立马端起了枪，蹲了下来……然而，在慌乱之中，他们完全找不到袭击者藏身的方位，反而是自己一直都暴露在对方的枪口之下。 灰烬撇下了打空了的火铳，抓起另外一支，再度开枪，然后再撇下，再抓起一支，再开枪。 整个交火只持续了数息的工夫……不，不能说是交火，只能说是单方面的射杀，联邦军的四人，三死一重伤。 那名重伤的士兵被弹丸击穿的胸膛，他的肺叶已经被打碎，哪怕能够得到及时抢救，恐怕下半辈子也得在那种棺材一般的维生舱里的度过了，更何况莱茵帝国又怎么会用这种昂贵的医疗设备去救治一名联邦军无名小卒。 “解决他。”灰烬对猎户说道，他距离倒地的联邦士兵有二十多米远，反倒是埋伏在另一侧的那名猎户离得更近。 虽然这个家伙必死无疑，但灰烬却不想被一个将死之人暴露自己躲藏的位置。 猎户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柄短刀，弓着腰快步走到了倒地的士兵身边。 “你……你……你分明……分明是我们的……我们的同族……为……为什么……要……当……当帝国的……走狗？”联邦军的士兵瞪圆着双眼看着眼前的猎户，他的手捂在胸前的伤口上，血沫不断地从嘴角溢出。 “为什么……为什么……要和我们……自相残杀……” 猎户是一个北蛮人，事实上，生活在托格雷斯要塞以北的居民，大多数都是那些在八十多年前没有跟着北部联邦军队一起退到寒风群岛上、最终归化莱茵帝国的北蛮人后代，哪怕是在北海岸最大的城市浮冰港里，拥有着北蛮人血统的居民也占据了一半以上的数量。 莱茵帝国并没有对所有北蛮人赶尽杀绝，任何一个放弃抵抗的北蛮人都可以被接纳成为帝国的新公民。 猎户握着短刀的手颤抖了一下，没有直接捅下去。 “他是敌人。”灰烬说道，“杀了他。” “别……不要……求求你……别杀我……”看到对方没有直接动手，重伤的联邦士兵似乎是看到了一丝希望，他呻吟着开始哀求……或许他并不知道，就算眼前这个猎户不动手，过不了多久，他也会因为伤势过重而死去。 “他是一个军人，军人在战场上是杀人者，任何人在成为杀人者的同时都必须做好被杀的觉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杀了他。” 灰烬隐约记得，在某本从东方流传过来的传记之中，似乎就有着这么一句话——杀人者，人恒杀之。 猎户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起来，用枪射杀一个人和用刀子杀掉一个人的体验是完全不一样的，前者只需要扣动扳机即可，而后者，你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锋锐的金属割开柔韧的皮肤和肌肉时那种难以言喻的阻滞力，滚烫的鲜血泼洒出来，沾在刀刃上，也沾在持刀者的手上。 “想想你的妻子和女儿！” 这句话似乎是猎户注入了一股莫名的力量，他一手摁住重伤士兵的脑袋，一手的短刀用力地在士兵的脖颈上划过。 鲜血喷涌而出，但这一刀却好像是划在了猎户自己的脖子上一样，他无力地向后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一直过了差不多十秒钟才缓过劲来，手脚并用地爬回了灌木丛下的藏身之处。 在这个过程之中，灰烬一直端着枪保持着瞄准的姿势……如果后续的追兵赶到，瘫坐在地上的猎户将会是一个不错的诱饵。 他从来就救不了任何人，他能救的只有自己。 第八十章 风 枪声肯定已经被林子里其他的追兵听到了，隐藏着四具尸体也没有多大的意义，反倒不如将尸体丢在道路中间，说不定还能起到吸引对方注意力的作用。 灰烬和猎户都重新给手中的武器装填了弹药，他们还需要坚持整整四十五分钟，莉莉和猎户的妻女才能够安全。 猎户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无论是谁，第一次杀人总是免不了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无论是憎恨也好，恐惧也罢……看着同类的生命在自己的手中消逝，总是会有着一种不一样的感受。 灰烬至今还记得被自己杀掉的第一个人，那是一个身强力壮的成年人……当然，这个身强力壮是以隔离区里的标准来判定的，但不管怎么说，和灰烬这样的孩子相比，那个人拥有着绝对压倒性的优势。 两人同时盯上了一间倒塌的商铺，那是一间腊味铺子，肉类在经过盐渍之后用炭火熏干，甚至可以保存数十年而不腐坏，如果可以把埋在废墟里的那些腊肉挖出来的话，至少下一轮暗季的食物就可以不用愁了。 事实上，那间商铺里储存的腊肉足以满足四五个人暗季之中的消耗了，就算灰烬和那个人各取一半，也可以算是一笔极其丰盛的收获了。但在隔离区里，除了极少数的“特殊情况”之外，没有人会愿意和他人共享被自己发现的无主之物，更何况，在对方的眼里，灰烬还只是一个瘦弱的孩子。 没有多余的争执，对峙仅仅持续了数秒就转化成了冲突，那个人用匕首刺穿了灰烬的肩胛骨，而灰烬则是用牙齿咬断了对方的喉咙。 人类的牙齿构造和食肉类的野兽有着不小的区别，主要功能是咀嚼和磨碎食物，但只要咬合的力度足够大，同样也可以将血肉给撕扯开来。 灰烬清楚地记得滚烫的血液灌进喉咙里的感觉，那是一种带着浓郁甜腥味的液体，醇厚得像是发酵了多年的陈酿，但本能之中的抗拒却是让他几欲呕吐。 …… 第二波追兵并没有留给灰烬和猎户开枪的机会，军用汽灯那亮度极高的光柱在尸体上面来回扫了几圈之后，那些人便高声呼喊着退了回去，随后，一阵蒸汽引擎咆哮的声音由远及近。 灌木丛和枯枝形成的障碍如同崩溃的堤坝一样塌了一下，一柄沉重的链锯剑摧枯拉朽地清除掉了前路上所有的阻碍，铁灰色的甲胄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就好像是远古的魔神一般。 “蒸汽动力甲胄？！” 灰烬的呼吸顿时一滞，他没想到追兵居然会配备这个级别的装备——马匹是负载不了重量过吨的蒸汽动力甲胄的，沉重的钢铁会压断牲畜的脊椎，而且，机师本身就算是“骑士”的一种，装载着驱动核心的动力甲胄就是他们的坐骑，在功率全开的情况下，蒸汽动力甲胄全速奔袭的速度甚至一点都不会亚于冲锋中的轻骑兵！ 但灰烬之前并没有听到动力甲胄所特有的脚步声，他只听到马蹄声，在无数马蹄声的掩护下，这具甲胄宛若一个无声的幽灵一样潜伏着，直到他手中的链锯剑被发动起来，破开了灰烬所布设下的那个简陋迷阵。 “……铁……铁傀儡！”猎户屏住了呼吸，不可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那具甲胄，“铁傀儡”，那是民间对于蒸汽动力甲胄的俗称，在普通人的眼中，这种刀枪不入、专门为了战争而诞生出来的机械怪物，根本就是人力所无法抗衡的。 “跑！快跑！”灰烬低声喝道，蒸汽动力甲胄的出现，让他们的阻击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他们完全不可能拖住这具甲胄，留下来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他不知道这具甲胄是怎么被送到这里的，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们的抵抗完全就是徒劳的。 的确，当初在隔离区里，灰烬用牙齿咬开了那个比自己强很多的男人的喉咙，那是弱者对于强者的逆袭，但现在，情况却和当初完全不同。 他的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可以破开甲胄的装甲，换而言之，他没有能够撕咬开那具甲胄咽喉的“牙齿”。 即便是作为最后“同归于尽”手段的燃烧弹，也无法对这具甲胄造成任何伤害，树木燃烧所产生的温度甚至还不如从甲胄驱动核心里面泵出来的新鲜蒸汽要来得高。 灰烬开始匍匐后退，甲胄的出现，已经将他原本的计划彻底撕碎，为了一个已经失败的计划，不值得把自己的命也给搭进去。 但猎户却好像是被突然出现的甲胄给震慑住了一样，趴在地面上完全无法动弹，直到蒸汽动力甲胄抬起了手中的连射铳—— “哒哒哒哒哒哒——” 射击停止，白色的废蒸汽从枪管两侧的槽口涌出——这一梭子子弹全部都准确无误地命中了猎户，这个汉子甚至连一句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打成了筛子。 甲胄抬起了枪口，转向了灰烬的方向。 灰烬的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他的手脚顿时变得冰凉，巨大的恐惧感逐渐攀附了上来，紧紧地擢住了他的心脏。 对方配备了用于暗季特殊作战的夜视透镜，这是一种高等炼金术和机械学相结合的产物，可以过滤使用者的整个视野，并且将不同温度的物体以不同的颜色显现出来。因此，无论灰烬和猎户的伪装有多么巧妙，在甲胄操纵者的眼中，两具流着温热血液的躯体，都实在是太过显眼了。 逃不掉的，对方配备的是压缩蒸汽驱动的连射铳，哪怕有着灌木丛作为阻隔，也能轻松贯穿数百米外的目标，弹丸飞行的速度要远远超越人类反**神的速度，就算灰烬能够清楚地看到每一枪的弹道，他也绝对无法躲开。 “你是不是参与了试驾仪式的袭击行动？”低沉的声音从甲胄的面罩下面传来，对方一步步地逼近灰烬，但却没有像刚才那样直接开枪将他打死——操纵甲胄的机师已经看到了灰烬身上的联邦军制服，并且猜到了他的身份。 “你是莱茵帝国情报部门的人？还是军部的人？又或者说是某个大贵族豢养的私军？”对方继续问道。 “要审讯我的话……换个地方会不会好点？”灰烬低声道，他还在缓缓后退，但一片紧密的灌木丛却是挡住了他的退路。 “你以为我要抓活的？那就大错特错了——你见过猫是怎么逗弄抓到手的老鼠的吗？它把老鼠罩在自己的爪子底下，任由老鼠自己往外逃窜，就在老鼠即将跑出那片阴影，就在老鼠觉得自己能够跑掉、能够活下来的时候，‘啪’，猫的爪子扣下，锋利的指甲洞穿老鼠的皮毛——” “砰！” 对方毫无预兆地开了一枪，这一枪，直接打断了灰烬的一条小腿骨，剧痛传来，让灰烬不由得发出了一声闷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就是那个开枪狙杀掉塔伦的家伙吧？那时候我就在下面的军营里，我看到过你，我对你有印象……我听说，你们帝国不是不征召童兵吗？为什么你这样的小孩会出现在战场上面？” “呯！” 对方又开出了一枪，灰烬的另一条小腿骨也被打断了，鲜血泊泊地从伤口涌出，被下面干燥的土壤迅速吸收。 或许是大量的出血导致了意识的模糊，灰烬似乎觉得，这第二枪远没有第一枪疼……麻木的感觉正在从脚尖一点点向着腰部蔓延，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暗季怎么总是那么冷。 “……你猜啊。”灰烬费力地从牙缝里面挤出了这么几个字，他知道，自己是绝对逃脱的可能性了，但既然这具甲胄的操纵者愿意和自己进行交流，那么能拖多久他就要拖多久……至少，可以给莉莉她们争取一点时间……至少，自己不至于死得那么毫无价值。 “我有必要猜吗？”甲胄里面发出来一声轻蔑的嘲笑，“在你们逃脱的路上，我们已经发现了那支用来进行狙击的火铳，另外，你应该还有一名同伙吧？” “……” “你想替他争取时间？你觉得你能替他争取到时间吗？”甲胄抬起了手，枪口正对着灰烬的脑袋。 “呯！” 灰烬睁开了眼睛，自己并没有死，对方这一枪最后还是挪动了一点位置，子弹贯穿了他的肩胛骨，伤口的位置几乎和当初被匕首刺穿时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次，灰烬却没办法咬断对方的喉咙了。 “其他的小队已经去追捕你的同伙了，他逃不掉的，至于你，我还不想那么快就弄死你，猫捉老鼠的游戏……要是老鼠一下子就死掉了，那就太无趣了。” 毡绒质地的背心几乎吸饱了鲜血，泛着一股浓郁的腥味，灰烬只感到身体越来越冷，冷得他想要点燃这片树林……只有火焰，或许才能带来些许的温暖…… 意识开始变得迷离，那名甲胄的机师似乎还在对自己说些什么，但他已经完全听不清楚了……灰烬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下坠，下坠，无止境地下坠……如坠冰窟。 他又被那个噩梦给捕获了，那个缠绕了自己十年之久的噩梦，居然在临死前，还不肯放过自己么……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灰色和白色两种颜色，穿着白色罩衫的“幽灵”们在漫无目的地游荡，他们赤裸的双脚踩在金属材质的地板上面，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干燥的气流从遥不可及的世界尽头吹来…… 风？为什么会有风？这个梦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风！空气都应该是凝滞的，哪里来的风？！ 灰烬猛地睁开双眼，他看到灼目的白色光芒从天而降！ …… 帝都，凛风堡，某个秘密侦测中心。 “凛风平原！东三区！侦测到使徒级能量波动！！” 第八十一章 灼目的光 …… “凛风平原！东三区！侦测到使徒级能量波动！” “使徒级？确认？！” “可以确认！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立即派遣飞艇部队！” “长官，那里是交战区，飞艇开进去的话可能会有危——” “我再重复一遍，立即派遣飞艇部队前往事发区域！另外，特工里距离那里最近的人是谁？有谁在那一片区块或是附近执行任务吗？” “查到了……有两个人！莉莉·阿尔伯特，情报系八期生，另一个……是第十一期仅剩的那个训练生，灰烬！” “命令飞艇部队降落之后立即找到他们，并且和他们取得联系！” “是！” …… …… 与此同时，远在上万里之外的东方大陆，唐帝国。 “报——巳时一刻，西陆凛风原，出现使徒级能量波动！” “凛风原？那不是莱茵国都所在么？难道仅仅时隔十年……” “不，降临地点并不是在凛风堡，而是一片荒山野岭之地。” “荒山野岭之地？” …… …… 凛风平原，东三区，枯木林。 灰烬睁开双眼，只见灼烈的白色光柱从天而降，将那具甲胄完全笼罩在了其中！ 高耐热合金铸造的装甲在光柱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软化变形，整副甲胄就好像是一具被丢进锅炉里面的蜡像，开始逐渐熔化……那名机师一开始还能发出几声惨叫，到后来，就已经彻底没了声息。 灰烬甚至能闻到那股刺鼻的焦臭味道，但偏偏光柱距离他就只有数米的距离，他却一点都感受不到那种足以融化合金的高温。 这的确就像是十年前一样，有的人在降临之光中化为灰烬，有的人却仅仅只是失去了记忆，身体安然无损。 炽烈的光柱一直延伸到天际的尽头，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一根用萤石铸成的天柱一样，矗立在大地之上。 光柱没有持续多久便消散了，不复原本样貌的动力甲胄跪倒了下来，双臂无力地垂在两侧，勉强还能看出原本形制的头盔滚落了下来，露出了一个残缺不全的焦黑骷髅。 一阵冷风吹过，骷髅顿时化为了粉末，飘散了开去。 寒意再度涌了上来，灰烬眼前一黑，终于是失去了意识。 …… ……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张有些微微摇晃的床铺上面，头顶是用大块装甲铆接而成的天花板，大量的铜管被箍在一起，用铆钉固定在天花板上，左侧则是一扇圆形的舷窗，透过厚实的玻璃，隐约可以看到外面青灰色的云层。 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包扎好了，一个一人多高的金属架子竖立在床边，上面挂着好几个输液袋，里面的药液不断地通过软管和针头输送到灰烬的体内。 “他醒了。”一个陌生女性的声音，灰烬很想转过脑袋去看看是谁在说话，可是他的肩膀连带着脖子被很大一块石膏给包裹着，转动的角度十分有限，在尝试了几次之后也只能作罢。 “你能看得到吗？”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到了灰烬的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在灰烬的眼前晃了一下。 “能。” “视觉正常、听觉正常、语言功能正常……”白大褂喃喃自语道，左手抱着一块板子，右手拿着笔飞快地记录着。 “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之前的记忆是否完整？”白大褂再次抬头看向灰烬，问道。 “记得。” “你是谁？” “黄泉训练营第十一期训练生，灰烬。”灰烬回答道。 “那你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前往浮冰港吗？” “执行叛徒清除任务。” “任务进程？” “目标击毙，任务已经完成，正处在返程途中。” “然后呢？” “遭到联邦军的追击。” “再然后呢？”白大褂的笔在板子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他的神情渐渐激动起来。 “联邦军的追击部队之中有蒸汽动力甲胄的存在，我预判失误，被那具甲胄逼入绝境。”灰烬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那道白色光柱的气息和十年之前一模一样，但不同的是，他这一次却并没有像十年之前那样丧失所有的记忆……或许，是因为没有和光柱直接接触的原因？ “然后你看到了什么？你看到什么东西？”白大褂紧紧地攥住手中的笔，语速飞快。 “白色光柱……和降临之光很像的白色光柱，但是规模要小很多，光柱击毁了那具甲胄。”灰烬说道，他并没有打算说谎，说谎也没用，以帝国的情报力量，再加上现场探勘得到的信息，他们知道的东西说不定比自己更多，就客观事实而言，灰烬也不存在说谎的必要。 除了那个纠缠了自己十年的噩梦。 “对！白色光柱！就是那个……那就是降临之光！虽然范围变小了！但那就是十年前毁掉莱茵哈特的降临之光！说说看，你还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白大褂的情绪已经从激动变成了狂热。 然而灰烬却是摇了摇头：“没有了，光柱持续了大概二十秒……或者更短一点的时间，就消散了，然后我就昏迷了，或许那时候还有其他的东西，但是那时候我的意识已经模糊了，而且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被那白色光柱给吸引了，我并没有看到别的东西。”灰烬的回答可以说是达到了无可挑剔的水准，而且，这也和现场探测人员的调查报告基本吻合。 那样的异象出现在人类的面前，任何人都不会有心思去注意别的东西了，哪怕这个人在十年前就经历过一次同样的事情。 至今存活的降临之光目击者有很多，甚至在凛风堡里还有相当一部分贵族是当初被军队从废墟里面给救出来幸存者，他们对于降临之光仅有的记忆和描述，在汇集整理之后，也都和灰烬所说的差不多。 “温度呢？你能感觉到温度吗？我是说那个光柱的温度。”白大褂还是不死心地追问道。 “感觉不到，我看到光柱熔化了那具铁人2型甲胄的装甲，但是我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热，虽然我距离光柱只有几米的距离。” “的确是这样……对于不同的人或事物来说，降临之光的性质会变得截然不同……你既然十年前能活下来，那么就说明降临之光不会对你造成任何物理伤害……”白大褂像是在对自己、又像是在对灰烬说话一样，他的笔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过，整个飞艇舱室里除了蒸汽从管道里通过的杂音就只有笔尖在纸面上摩擦所发出的声响。 “好了，初步的问讯到此为止，接下来这件事情由我接管。”另一个男性声音说道，灰烬这时候才注意到，在舱室的阴影里面，还坐着第四个人。 第八十二章 因斯莱城堡 “黄泉首期，洛克索·易卜拉欣。” 阴影里面的人站了起来，走到了灰烬的面前，这是一个身材高大中年的男人，有着一头黑色的头发和深褐色的皮肤，双目狭长，身上穿着一件笔挺的灰色制服，肩膀上面赫然扛着一枚银色的将星——这是莱茵帝国准将的军衔，尽管黄泉和军队分属两个不同的体系，但是一个用来作为掩饰的身份都能是准将，此人的地位之高可见一斑。 “我来自伊索尔，一个东复兴平原上的小国，十六年前成为莱茵帝国公民，十年前加入黄泉。”洛克索·易卜拉欣继续着他的自我介绍。 易卜拉欣这个姓氏在莱茵帝国并不多见，反倒是在东复兴平原上的那些小国之中十分常见，那些小国所在的区域盛产一种被称之为“岩油”的液体燃料，这种特殊的燃料在燃烧的时候所释放出的热量甚至要比黑石还略高一筹，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东复兴平原上常年战火不断，各个部族和部族之间，国家和国家之间，彼此之间的冲突几乎就没有休止的时候，仇恨和利益相互纠缠，逐渐将这片土地变成了一潭混乱的泥沼。 这正是莱茵帝国所乐于见到的，或者说，东复兴平原常年战乱的背后，莱茵帝国充当了一个重要的推手，帝国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去扶持其中的几个小国和几个部落，并且借助这些力量去打压另外的一些势力……目的无他，为的就是将那种粘稠的黑色燃料占为己有。 那些小国将自己国土上的岩油开采出来，卖给莱茵帝国，换取武器和粮食，组建军队，然后再将军队投入战争，去夺取更多的矿井和油田……以此往复，莱茵帝国不用花费一兵一卒，就可以获得大量极其廉价的岩油……甚至连开采的成本都节省了下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加入黄泉吗？”洛克索没有盯着灰烬看，他的目光越过了床铺，注视着舷窗外的云层。 “伊索尔是一个很贫穷的国度，别说是暗季了，就算是在明季都经常会闹饥荒……那个地方没有农田也没有牧场，只有油井、战壕和碉堡……” “我十二岁就加入了军队，不是伊索尔的正规军，而是死亡率远远高于正规军的雇佣兵团……不过，在那个地方，更多的人愿意称我们为‘炮灰兵团’。雇佣兵们的装备很简陋，我们没有统一的制服，没有任何防具，武器只有锈迹斑斑的弯刀和被蛀虫蛀得千疮百孔的老式火铳，弹药也很缺少……但雇佣兵团的士兵们每天可以比正规军的士兵们多获得半块馕。” “我在雇佣兵团呆了三年，后来，因为一个特殊的机会，我得以和莱茵帝国的派来伊索尔押运岩油的‘商队’搭上了线，成为了一名护送岩油运输车辆的卫兵。” “我在押运部队为帝国工作了整整十一年，我才得到莱茵帝国的军籍，获得了帝国境内的永久居留权……” “我把我的家人都接到了莱茵哈特，我本以为，我终于可以脱离伊索尔那个被战火肆意践踏的地方，从此过上安稳而有保障的生活……” “降临之日毁掉了我的一切。” 从始至终，洛克索的语气都十分地平静，平静得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一样。 “黄泉训练营第一期训练生死亡率超过八成，但我依旧选择了报名，我已经一无所有，我存在的唯一价值就只剩下了一个……” 洛克索转过身，再一次步入了阴影之中。 “找到那些被称之为‘使徒’的东西，然后——干掉它们。” …… …… 飞空艇降落在了一片被清空的雪地上面，一队全副武装，但是身上却没有任何标识物的士兵迅速接管了这个临时机场，在洛克索的示意下，两名士兵将灰烬从床上扶了起来，带到了一个完全封闭的金属车厢里面。 “本次突发事件已经由我全权接管，我需要你配合我的进一步调查和……试验。”洛克索也一道钻进了车厢，坐在了灰烬的对面。 在这个人的身上，灰烬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说真的，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就想跳车逃跑。 然而他现在有伤在身，周围这些负责“护送”的士兵又都是精锐，逃跑的可能性完全为零——不是几乎为零，而是完全为零——除非……那道“光柱”再一次降临。 灰烬的脑子里面依旧很乱，虽然昏迷前的记忆都还在，但这些记忆之中包含的内容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为什么降临之光会在那个时候出现，为什么？ 有一个猜测一直盘桓他的脑海里面挥之不去，但他又不敢确定……甚至都不敢去细想，因为这个猜测所得出的结论实在是太过荒唐。 如果从客观角度来看的话……突然出现的降临之光……其目的，似乎就是为了救自己？ 这怎么可能？！十年前毁灭了莱茵哈特，一夜之间杀死了上百万人，然后仅仅只是为了救自己，就再次在这个世界上出现？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灰烬就顿时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 车子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一座坐落在山腰上面的城堡出现在了灰烬的视野之中，这是一座完完全全的钢铁要塞，即便是凛风堡，在单论防御能力上面，也要稍逊这座城堡一筹。 不算墙角下的岩基，城堡的外墙高度净就超过了五十米，墙体上面镶嵌着巨大的模块式装甲板，装甲板边缘用于固定的铆钉每一颗的直径都将近半米，如果是实心的话，这些铆钉的重量恐怕已逾千斤，而这却只是这面宏伟城墙上尺寸最小的零件之一。 六座数百米高的铁塔矗立在城墙的后面，这些铁塔由无数钢铁构件组合而成，大量的蒸汽管道固定在塔身上面，炙热的蒸汽从塔底向上喷涌，在降温凝结成液态之后再从另一端的管道回落。 虽然看不到塔底的蒸汽机，但是能将蒸汽冲到如此高的高度，那些怪物般的机械所拥有的力量自然也就可想而知。 几艘“猎隼”级飞空艇悬浮在城堡的正上方，长长的钢缆将飞空艇和铁塔连接在一起，就好像拴在柱子上的气球一样。 “因斯莱城堡，黄泉真正意义上的总部。” 第八十三章 墨晶阵列 …… 因斯莱城堡，审讯室。 与其说这是一间审讯室，灰烬反而更觉得这地方像一个用来进行某种仪式的……祭坛。 这是一个面积极大的圆形房间，顶部是一个钢铁制成的拱形穹顶，错综复杂的龙骨在数十米的半空之中相互交缠，地面则是用大块大块切割整齐的黑曜岩拼接而成，这些黑曜岩的表面有着大量蚀刻出来的沟槽，这些沟槽组成了诡异而美丽的图案，就好像灰烬当初在玛格丽特那支狙击枪上面看上的花纹一样。 这些图案显然并不是单纯的装饰品，而是能源应用技术发展到巅峰之后的结晶。 “超大型墨晶阵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出现在审讯室里面，但很显然，这个超大型的墨晶阵列曾经不止一次被人启动过，那些沟槽的边缘甚至都留下了明显的烧灼痕迹。 灰烬被两名士兵摁在了审讯室正中间的那把椅子上面，这把椅子采用军工级的特殊合金制成，底座和地面已经浇铸在了一起，椅背、椅脚处都有着延展出来的环形镣铐，将灰烬死死地禁锢在了椅子上面。 灰烬依旧保持着镇定的态度，尽管强烈的不安感正在逐渐侵蚀他的心脏。 “有必要吗……搞得我好像是什么危险人物一样……”灰烬看了看锁住自己的镣铐，单凭他自己的能力，无法从这把宛若刑具一般的椅子上面挣脱出来。 “有必要，当然有必要，你很危险，极度危险。”洛克索在距离灰烬十米远的地方站定，他的背后是一张被漆成黑色的长桌，桌子上面放着一叠厚厚的文件。 “这是你当初被我们的人从第二隔离区里带出来时，参与行动人员的全部调查报告。”洛克索抽出了其中的一份文件。 “在和索娅分开之后，你遭遇到了隔离区内因为暗季和瘟疫之雾双重原因而变成异常具有攻击性的狂化野兽，你没有配备蒸汽动力甲胄，身上仅剩的武器只有一柄刃长十三点五公分的制式军用匕首，你没有注射兴奋剂之类的辅助药品，你仅仅凭借着一己之力就杀掉了十六头狂化野兽……哪怕是那些战斗系的资深特工，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这种程度。”洛克索绕到了桌子后面，坐了下来，“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我不知道，对于第二隔离区，我最后的记忆就是索娅大喊着让我逃跑。” “的确，在医疗报告里面是提到你的头部曾受到过猛烈的撞击，丧失记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在经历了那种强度重度的战斗之后，你身上的防护服已经严重破损，而你又处在黑雾区的核心地带，身体接触到的瘟疫之雾剂量已经足以将一个普通人杀死成百上千次，为什么你却安然无恙地等待到了我们的救援，甚至连感染瘟疫的症状都没有出现？” “可能……因为我注射过疫苗？” “不，你配置的疫苗效果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玛格丽特小队在撤离隔离区的时候，最后总计有十二人感染了瘟疫，他们都接种过和你一样的疫苗，但他们接触到的黑雾浓度，却连你的千分之一都不到。” “……” “这是你的详细体检报告，你不是觉醒者，体内没有任何一点处于‘活性状态’的使徒之力，但报告里的某些数值，却要比觉醒者更加异常。” “什么？” “耐药性，你的耐药性远超常人，甚至是远超觉醒者，常见药物对于觉醒者很难产生作用，那是因为觉醒者的体内循环系统已经和常人不同，他们不属于纯粹的人类，以人类为对象而配置的药物很难适用于觉醒者的身体……一般来说，往往需要六到八倍剂量的药物，才能对觉醒者起到等效的作用。而这个数字，在你身上，则是十五倍。” “另外，你的自我恢复能力也十分惊人，事实上，就算我们没有救你回来，把你丢在隔离区里，过一段时间，你身上的伤口恐怕也会慢慢愈合……根据那些医官们的报告，他们甚至在缝合你的伤口时，受创部位就已经开始进行自我再生了。” “最后，在你执行这次任务之时，你遭遇了计划之外的联邦军蒸汽动力甲胄，在被蒸汽动力甲胄逼入到十死无生的绝境之后，在你绝对不可能生还的情况之下，降临之光出现，毁掉了那具联邦军甲胄，把你从死亡的边缘救了回来。” “所以说，你到底是谁……不，不对，我应该问：你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你和那种被称之为‘使徒’的家伙之间，又有什么样的关系？”洛克索死死地盯着灰烬的眼睛，似乎是想从他的目光之中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然而，对于洛克索提出的这些问题，灰烬自己同样也是一无所知。 除了那个给人感觉极其玄乎的噩梦之外，灰烬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关键记忆——十年前的那场灾难、从黑雾区核心地带脱离的细节等等，他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连一丁点儿模糊的印象都没有。 至于洛克索提到的耐药性和自我恢复能力，这些灰烬平时倒是从来没有注意过，往往是当他从重伤之中醒来的时候，身上的那些伤口就好的七七八八了……至于那些负责帮他处理伤口的医官，现在看来，应该是无一例外都接到了缄口令。 “这些事情，我也很想知道，或者说，我比您更想知道。毕竟，在我的个人意识和记忆里面，我应该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类，而且我也一直以人类身份自居，如果洛克索大人非要把我定性为是什么非人生物的话……我希望您可以拿出足够有力的证据来。”灰烬回答道。 局面对他来说很不利，其他的几件事或许还能得出一个尽可能合理的解释，但是那道救了他的降临之光却没有办法搪塞过去——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而言之，他这条命的的确确是被降临之光所救的，而整件事情既然涉及到了降临之光、涉及到了使徒，无论这起事件的实际规模有多小，它的影响力和受关注度都是不会受到影响的，甚至对于帝国高层来说，处理此事的优先级还在和北部联邦的战争之上。 因为谁也不知道，距离下一次的降临之光出现，会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原本人们以为，降临之光要时隔数百年才会出现一次，但这一次出现的间隔却仅仅只是十年，这彻底颠覆了人们原本对于降临之光的认知，谁也不敢保证，明天这道灭世之光柱会不会出现在帝都的上空。 “你就真的什么都不愿意说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能说什么？大人您这是强人所难。” “你不怕死吗？” “我怕死也没用啊，我的命现在就掌握在大人的手里，如果大人非要杀我不可的话，希望以后逢年过节的时候可以给我烧点有趣的小说集什么的，省得我在另一边太过寂寞。” “你似乎很有底气？你就那么确定我不敢杀你吗？” “不敢，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从头到尾，灰烬都没有回避过洛克索的注视，当然……洛克索也没有从他的双眼里面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该死的……这个小子，要么就是他的伪装实在太过巧妙，达到了连我都无法看穿的地步，要么……就是他说的的确都是实话。 洛克索眉头微蹙，一股烦躁的心情涌了上来，他不在继续进行审讯，而是不断地翻看了手中的档案，尽管那些东西之前就已经被他阅览了不下百遍。 “啪！”洛克索合上了手里的文件夹，站了起来。 “既然问不出什么东西，那我来做个实验吧。”他打了一个指响，伴随着一阵沉重的齿轮咬合声，审讯室的钢铁穹顶缓缓打了开来，露出了漆黑深邃的天空。 水银从许多个隐秘的洞口之中流淌了出来，将黑曜岩地板上面的沟槽逐渐填充，银白色的液态金属将整个阵列再度勾勒了出来。 洛克索从内侧口袋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匣子，匣子里面是十几片高纯度的墨晶，他将这些墨晶片逐一插在了“阵眼”上面，等到最后一片墨晶片和整个阵列连接在一起的时候，那些沟槽内的水银顿时如同沸腾的开水一样翻滚了起来，一道深红色的光墙拔地而起，将整个审讯室都给包裹了起来，仅仅只在灰烬所在位置的正上方留下了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口子。 “这是什么？” “利用墨晶阵列驱动的能量护盾，只要能源充足，任何能量形式的攻击都会被这个护盾所中和，如果仅仅只是那天夜里那种程度的降临之光的话，这个护盾应该可以挡下来。”洛克索说道，他抽出了腰间那柄狭长的弯刀，走到了灰烬的面前。 “要证明你的那道降临之光有没有关系很简单，看看它会不会再救你一次就知道了。” 第八十四章 私人调令 洛克索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弯刀就已经刺出，直接贯穿了灰烬的胸膛！ “……” 灰烬低头看了看刺入自己体内的利刃，刀刃距离和心脏直连的大动脉只有不到两公分，刺入的角度稍稍偏离一点，那自己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洛克索这穿胸一刀造成的创口看似恐怖，但事实上他却是完美的避开了灰烬体内所有的要害器官，造成的仅仅只是肌肉组织的损伤，并不致命。 “为什么……”洛克索抬起头，望着头顶的天空，天空依旧是一片漆黑，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这不应该啊……我明明在刺入的一瞬间才改变的刀尖走向……难道这都能被觉察吗？”洛克索喃喃自语道，“噗哧”一声，抽出了弯刀，一大片血迹顿时在灰烬的前襟出洇染了开来。 “咳咳……洛克索大人，看来，这的确是一个误会呢……”灰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伤口，虽不致命，但是大量失血的感觉可并不好受，更何况他之前的伤势都还没有痊愈。 “不，这不是误会。”洛克索的眼角不断地抽搐着，这让他的表情看上去微微有些扭曲，“只是我低估了使徒的能力罢了……” 洛克索再次抬起了刀，这一次，他对准了灰烬的脖子。 “你或许忘记了一件事，你的命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如果降临之光出现，那么你就不会死；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么就证明你和使徒、和降临之光没有任何关系，那么你就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黄泉训练营训练生而已，我们会铭记你的贡献和牺牲，你的名字会被刻在训练营的纪念碑上……” 洛克索一声低喝，手中的弯刀便飞快地斩向了灰烬的脖子！ “该死！这个疯子……他真的打算杀了自己！”灰烬的瞳孔瞬间放大了数圈，洛克索刚才说的话并没有错，他真的会把自己的脑袋给砍掉——如果降临之光没有出现的话！ 灰烬曾无数次和死亡擦肩而过，而这一次，绝对可以算是最近的几次之一。 “等等！” “等等！” 就在刀刃即将接触到他的脖子之时，灰烬突然大喊道，他已经决定将那个诡异的梦境告诉对方了……虽然他不确定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但是，至少比现在就掉脑袋要好。 死了，那可就什么都结束了……至于所谓的降临之光，灰烬可不敢把那种东西当作是自己的底牌。 但喊出等等两字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笼罩着整个审讯室的能量护盾就已经消散了，一名穿着帝国陆军军服、肩上挂着两颗将星的少将大踏步地走了过来。 刚才那句“等等”就是他喊出来的。 洛克索的刀刃已经切开了灰烬脖子上的表皮，但却没有继续再进分毫，也不知道是因为那句“等等”还是因为头顶的能量护盾消散的原因。 “军部的人？”洛克索将弯刀插回了刀鞘，皱着眉毛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应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并不是由你说了算的……洛克索·易卜拉欣准将。”少将特意在“准将”这个字眼上面咬了重音。 “别企图拿军衔来压我，你知道的，对于我来说，那种东西没有意义。”洛克索的脸色很差，语气也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随你便吧，我出现在这里，仅仅只是为了颁布一个调令而已。”少将并没有想要和洛克索争执下去的意图，而是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个带有烫金花边的黑色文件夹。 “调令？”洛克索愣了一下，随后迅速把视线放在了灰烬的身上，“你们想要把这个人带走？这不可能，他是隶属于黄泉的人，军部无权对黄泉发布命令，任何调令都是无效的，你们这是越界行为！” “军部的确无权从黄泉挖人，但是这份调令并不是从军部发出来的，而是阿方索元帅大人亲笔签署的私人命令，‘授予黄泉训练营第十一期训练生灰烬准尉军衔，并且借调至直属甲胄部队一年，期间归属阿方索元帅直接指挥。’……你知道的，由于某些不便公开的原因，元帅大人的确拥有这个权力，如果准将有什么异议的话，唯有向陛下进行奏请，才有可能更改或是取消这条调令。” “……阿方索好像是有这个权力……不过，你们真的打算带走一具尸体么？” “噌！”弯刀再度出鞘，并且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切向了灰烬的脖颈！ “叮！”一柄单手重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个军部的少将手中，堪堪架住了洛克索挥砍下来的弯刀。 洛克索的佩刀明显一件是采用了高级材料的订制品，而少将手里的重剑则是军队之中最常见的制式武器，双兵相击，刀刃直接切入了剑刃之中将近半寸，就差一点切断了重剑的剑脊。 但不管这么说，这一刀终归是被挡下来了，而且在碰撞之中重剑没有后退半分，厚重的剑刃就悬在距离灰烬鼻尖不到五公分的地方，他甚至可以嗅到从剑身上面传来的那股金属所特有的味道。 “行吧，人你可以带走，不过以阿方索的权限，他也只能借调一年而已……在这一年里，如果此人出现了任何‘问题’，我们可都是有权介入调查的。”洛克索后退一步，紧盯着少将的双眼说道。 “当然，如果真的出现了那种情况，我们会积极配合你们的调查，并且提供力所能及的协助。”少将回应道。 禁锢着灰烬的镣铐已经被打开，两名穿着军部制服的士兵匆匆跑了过来，扶着他离开了审讯室，一辆挂着军牌的蒸汽越野车早就已经等在外面了。 少将直接坐到了驾驶位上，一脚油门下去，气压阀的指针直接向右甩到底，越野车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一个甩尾便直接冲出了因斯莱城堡。 …… “为什么要救我？”坐在后座的灰烬一边看着旁边的士兵帮自己包扎伤口，一边朝前面的少将问道。 军部、阿方索元帅、特殊权限、私人调令……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价值值得那些大人物用这样的筹码来进行交换……还是说，自己刚刚被救出黄泉的审讯室，又要被绑到某一张手术台上供人解剖？ 还不如被洛克索一刀砍了来得爽快点呢…… “我不知道。”少将说道，“这是元帅大人的命令。” “那我现在要被送到哪里去？”灰烬问道，他已经想好了，如果自己真的会被当成切片研究的对象的话，那他现在就跳车逃跑——这辆越野车的车门并没有上锁，旁边的士兵也没有携带武器，逃脱的可能比之前被洛克索押运到城堡来时要大得多了，唯一需要克服的，就是车辆高速行驶之中的施加的惯性罢了。 “当然是直属甲胄部队一营的驻地啊，你现在是这支部队的实习军官，难道你还想去哪里吗？”少将有些纳闷。 “……这支部队的驻地在哪里？” “托格雷斯要塞。” 第八十五章 肉、黑列巴，还有伏特加 联邦军第一先锋营的百夫长叶甫根尼是一名46岁的老兵，从他16岁加入联邦军算起，包括这一次在内，他一共参加了五次跨海作战，单论资历而言，即便是联邦军中层的一些校级军官也没法和他相比。 但是由于极度嗜酒，再加上多次违反军纪的原因，叶甫根尼在联邦军之中的仕途并不平坦。将近半百的年纪，却依旧在百夫长这个阶位踏足不前，而和他同期的那些军人，能活到现在的，基本上手底下都有着好几千号人了。 不过叶甫根尼对此却并不在意，他加入联邦军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吃饱饭。 叶甫根尼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留守在永冻群岛就只能饿肚子，而跟随着军队出征，却是能够获得充足的食物配给——在整个北部联邦内部，军队的优先级永远是处在第一位的。 和莱茵帝国相比，联邦军的伙食只能说一般，即便是一线作战部队，主食也不过是燕麦粥、黑列巴、硬得和石头一样的烙饼和一部分用来填补军粮缺口的土豆而已。在战争前期，他们还能得到熏鱼、咸肉和伏特加这样的额外配给，但伴随着时间的持续，这些东西渐渐从联邦军士兵们的餐谱上面消失了，而黑列巴里面掺杂的麸皮和木屑比例却是大大提升，它们的口感很差，无法消化，但却可以让人的肠胃产生一种虚假的饱腹感，中和因为饥饿而大量分泌的胃酸。 尽管联邦军占领了浮冰港这座帝国北海岸最大的城市，但是城内的存粮本就不多，再加上在破城之时，内城的六座粮仓就已经被炼金炸弹焚毁了四座，剩下的两座也被突围无望的帝国军残兵们给烧掉了，联邦军能够从这座城市里获得的补给，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仅仅依靠跨海运输的补给，是无法养活如此规模的军队的，向当地居民征收粮食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浮冰港城内已经爆发了大规模的饥荒，饿死者已过百人。 作为一座港口城市，渔业自然也是浮冰港居民食物来源的重要构成部分，然而此时偏偏处于暗季的休渔期，寒风海峡的大多数鱼群都会沿着海岸线洄游到相对比较温暖的南方海域，整个北海岸都处在近乎无鱼可捕的状态。 在叶甫根尼的印象里，这一次攻克浮冰港，是联邦军史无前例的大胜，但偏偏就是这场大胜，却是让联邦一步步踏入了一个窘困的境地之中。 燕麦粥开始变得越来越稀，一勺子兜底下去，都只能舀到一丁点儿麦糊，剩下的尽是些清汤寡水，黑列巴的份量也开始逐渐变少，在刚刚登陆的时候，每个士兵每天还能领到一点五磅的黑列巴，而现在，一天就连一磅都不到了…… 城内已经发生好几起士兵因为太过饥饿而抢劫平民的恶性事件了，然而事实上，那些被抢劫的平民，家中也没有多少能吃的东西了。 叶甫根尼虽然只是一名百夫长，和上面的决策层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他心里也清楚，继续坚守浮冰港，对于联邦军来说只是死路一条，要么撤回永冻群岛，要么，就向南进军。 仅仅攻克一座浮冰港，对于联邦军来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只有继续进攻，以战养战，浮冰港作为桥头堡的价值才能发挥出来，这座城市将成为联邦军的一个前沿据点，将战场的最前线和隔海相望的联邦本土连接起来。 南边的帝国要塞里有着堆积如山的物资，只要攻下那座要塞，补给的问题就将迎刃而解。 叶甫根尼的百人队隶属于第一先锋营，他们负责防守的区域是浮冰港南郊的三处哨站，叶甫根尼在外沿的战壕巡视了一圈之后便回到了营地之中，正好赶上了开饭的时间。 紧缩感从空虚干瘪的胃部阵阵传来，距离上一顿饭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个小时，望着营地里升腾而起的热气，叶甫根尼咽下了一口唾沫，摘下手套塞进口袋里面，搓着手踏入了营地。 刚走进营地，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虽然每个人都盼着开饭，但到了这个时候，抱怨什么的总是免不了，尤其是在最近伙食供应愈发短缺的时候，但叶甫根尼今天却是听到了手下士兵们的笑声，空气之中甚至弥漫着一股肉香和酒精所特有的味道。 叶甫根尼微微一愣，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油然而生，作为一个参军时间长达三十年的老兵，很多事情，不用别人和他直说，他也已经心知肚明了。 硕大的行军锅里煮着热气腾腾的燕麦粥，粥里飘着被切碎的肉干和熏鱼，切好的黑列巴码放在一旁的帆布上面，十几个土豆则是被塞在锅下面的火坑里。 几名军士围聚在一起，他们的手里捧着白铁皮水壶，但水壶里装的却不是水——隔着十几米远，叶甫根尼就能闻到那股伏特加所特有的香味。 几名正在喝粥的士兵首先看到了回来的叶甫根尼，他们立马就笑着迎了过来，开心地对叶甫根尼说道：“老大，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平时抠的要死的后勤部队居然送了不少吃的过来，有鱼有肉……还有伏特加！下面的兄弟们没忍住，就先开了两瓶……” “都开了，把所有酒都开了，让兄弟们喝个饱。”叶甫根尼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把原本想说的那句话说出来。 “都开了？”那名军士有些惊愕地看着他，要说抠门，他们这位百夫长的抠门程度可是一点都不亚于那些后勤部队的军官，士兵们之间甚至有传言说，就算是一个伏特加酒瓶的瓶盖，叶甫根尼老大都能舔上一礼拜的，就算没一点儿酒味了，他也舍不得丢掉。 “都开了……有半个月没闻到过酒味了，还真的快别憋不住了。”叶甫根尼说道，目光却是不由得向着南方望了过去。 作为外围值守的部队，禁酒本来是一条十分严格的军纪，哪怕获得酒精饮料的配给，也必须是在轮休的时候才能畅饮……但在这个时候，后勤部队送过来这么多伏特加，其隐含的意思已经再明了不过了。 他们终于不用再忍饥挨饿了，无论最终的结果是胜利还是失败。 第八十六章 向南进军 正如叶甫根尼所预料的一样，向南进发的军令没多久便传到了先锋营，每一个人都已经知道，还有不到十个小时，他们就将对那座宛若天堑般的要塞发动进攻。 瓶子里最后一滴伏特加也被喝干了，士兵们的脸上呈现出微醺的红色——饮酒是行军之中的大忌，但在需要士兵们冲锋陷阵去拼命的时候，这东西却又成了勇气最好的催化剂。 后勤部队送来的伏特加纯度很高，入口之后会像烧红的刀子一样剐蹭着人的喉咙，但等酒液到了腹部，却是会散发出一种浑然的暖意来，这股暖意会沿着血液流遍全身，给人以无穷的力量和勇气。 对于即将发动的进攻，先锋营的士兵们并没有表现出胆怯的情绪，他们在兴奋地讨论着要塞里堆积如山的帝国军补给，争执着究竟是伏特加更好喝还是西复兴平原上的特产龙舌兰酒更香醇——尽管他们这些人之中百分之一百都没有喝到过一口真正的龙舌兰。 叶甫根尼当然也知道龙舌兰酒的大名，他甚至还听说在莱茵帝国的贵族阶层之中，有着一种十分特殊的喝法，他们将一种蝴蝶的幼虫浸泡在酒液之中，手指夹着柠檬片，将盐巴涂在虎口上，啜一口柠檬汁，然后将盐和杯中的酒液一同倒入口中，最后再将蝴蝶的幼虫吐在盘子里…… 叶甫根尼一直都不太理解为什么莱茵帝国的贵族要在酒里泡入蝴蝶幼虫却不把它一起吃掉，如果换做是他，他肯定不会放弃这样的一块肥肉——在永冻群岛，肥美的昆虫幼虫可是一种难得的食材，更何况虫子的里里外外还渗透着诱人的酒香。 但他这辈子怕是喝不到龙舌兰酒了，托格雷斯要塞的军需库里也不会有这种东西，帝国军的禁酒令远比联邦军严格，在作战时期，帝国后勤部门会给士兵们配发大量的香烟，但却不会提供哪怕是一滴含有酒精的饮料。 这一点，早在三十年前他第一次搜刮帝国军士兵尸体的时候就明白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些配发给作战部队的香烟的确都是好货，烟丝里面还掺杂了少许的军用兴奋剂，抽上一口，那股爽辣的滋味直冲天灵盖，即便叶甫根尼不太愿意承认，但如果有人肯用一包帝国军的香烟和他换一瓶伏特加的话，他恐怕很难拒绝的。 “都最后检查一遍装备！你的枪！你的刀！还有弹药！记得都把鞋带绑紧，打上死结，别他妈在冲锋的时候被自己绊倒！”叶甫根尼大声喊叫着，整个营地里面的士兵都在进行整备，还有半个小时，他们就将从这里出发，向着南边的要塞进军。 运送士兵的卡车已经停靠在了营地的外面，蒸汽引擎不断地发出沉闷的“轰轰”声，好像是在催人出发的鼓点一样。 “所有人，准备登车！”叶甫根尼吼道，他不想去想龙舌兰酒的味道，也不再去想沉在酒杯底里肥美的蝴蝶幼虫——永冻群岛种不活龙舌兰，也没有蝴蝶，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 详细的战斗命令已经下达到了一线部队：军用卡车会把这些士兵运送到距离托格雷斯要塞十五公里的位置，然后所有人开始就地挖掘战壕，一边挖掘战壕一边朝南方推进。 这是一种相对比较保守的进攻方式，利用战壕推进的话，要塞城头的枪炮就很难对联邦军的士兵们造成有效的杀伤，但同样，推进的速度也会变得相对缓慢。 用于进行战壕挖掘的工兵铲、十字镐和簸箕已经发到了士兵们的手里，除此之外，还有一批专门用于堑壕战的装备。 在托格雷斯要塞以北，帝国军同样挖掘了大量的战壕作为前沿阵地，一旦联邦军和帝国军的战壕挖通，双方就将进入到短兵相接的作战之中。 叶甫根尼的百人队领到了二十支大口径霰弹枪，还有两百枚破片手雷和一百个燃烧瓶——在双方战壕距离不断逼近的过程之中，这些能够进行抛物线打击的投掷物将会是他们最主要的武器。 军用卡车在一片空旷地带停了下来，所有的联邦军士兵们鱼贯下车，远处已经隐约可以望到托格雷斯要塞那高耸的城墙，莱茵帝国的旗帜在城头上面迎风飘扬。 “就是这个位置吗？”叶甫根尼扒拉着驾驶室的窗户，大声地向驾驶卡车的士兵问道。 “就是这个位置没错！再往前就要进入敌人大炮的射程了，你们就在这里开始向前面挖战壕，我还要去运送下一批部队！”驾驶员以同样洪亮的嗓门回答道，战线的其他地方似乎已经开始接战，枪炮声和爆炸声不断地从两侧传来。 “他妈的，这里距离要塞至少也有二十公里吧！从这边开始挖，等到了明季都不一定能挖到要塞脚底下！”叶甫根尼吼道，他不知道是谁提出的这个战术，在他看着，这实在是太他妈的蠢了。 “我不知道！”驾驶员用力敲击着车门，发出咣咣的声音，示意叶甫根尼松手，“我的任务就是把你们送到这个位置，具体开挖位置由各个部队的指挥官自行决定，如果你们能顶着炮弹干活的话，就算你们跑到要塞脚底下去挖都没人拦着你们！” 驾驶员说完，就调转车头，直奔来时的方向而去了。 “他妈的！”叶甫根尼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顿时变成一坨冰碴，这里距离最近的友军单位至少也有四五公里远，他们是第一批抵达前线的部队，由于人数不足，整条战线被拉得又长又稀——事实上，叶甫根尼心里也清楚，上头压根就没指望他们这些先锋部队能挖出多长的战壕，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去吸引帝国军的注意和火力，说得好听的，叫先锋部队，说得难听点，那就是炮灰。 手底下的百来号士兵已经都聚了过来，什长们已经完成了人数的统计，就等着叶甫根尼下达下一步的作战命令了。 “我们还有伏特加吗？”叶甫根尼转过头，向身边的一名什长问道。 “还有三瓶。”什长回答道，在他们出发之前，后勤部队的人又给他们搬来了一箱，每一个士兵都至少分到了半夸脱的份量。 “都别留着了，开了，每人一口分了，现在不喝个痛快，等会恐怕就没机会了。”叶甫根尼说道，他半跪在地上，手掌紧紧地贴着地面，不断地有震动沿着泥土传来——那名开车的士兵说得没错，再往前，的确就是帝国军大炮的射程范围之内了。 第八十七章 炮灰和炮灰 “要是能知道敌军炮兵阵地的准确方位就好了……”叶甫根尼喃喃自语道，由于阵地纵深的原因，炮火的覆盖范围也并不是一条平滑的直线，而是如同交错的锯齿一般，在全面交火之前，谁是也不知道战线上的哪一个点是安全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叶甫根尼才不敢带着自己手下的士兵贸然向前挺进。 作为一名参与过五次跨海战役的老兵，在战场嗅觉和生存经验方面，叶甫根尼有着新兵所无法比拟的优势，他带领的部队伤亡比例之低在整个联邦军里面都是可以排到前列的，但这并意味着这个年近半百的百夫长胆怯违战，他只是不会像联邦军其他的指挥官那样，明知道是白白送死，还让士兵朝着敌人的枪口发起自杀性的冲锋。 叶甫根尼甚至想过，如果自己的部队现在陷入绝境的情况被上级放弃，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带着士兵们向敌人投降……打仗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也不差他们几个，能活下来，总比死了强。 “先原地待命。”叶甫根尼抬起了一只手，“亚力克斯跟我来，我们两个先摸过去探探情况。” 这句话刚说完，叶甫根尼心中突然就升腾起了一股强烈的危险感，他下意识抬头看去，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几十艘梭型飞行器正借着炮火声的掩护，无声地从天穹底下滑过，这些飞行器都漆着灰黑色的涂装，几乎和暗季的天幕融为一体，这支幽灵一般的舰队，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锲入了联邦军的阵线之中！ “是帝国的飞空艇！所有人！就地寻找掩护！快！” 叶甫根尼声嘶力竭地大吼道，同时一把将跑过来的亚力克斯拽倒在了地上。 …… 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几十艘飞空艇并没有像叶甫根尼想象中那样投下炸弹来，它们已经从先锋部队的头顶上越了过去，继续朝着联邦军的阵地深处前进。 “……是运输艇？”叶甫根尼眯着眼睛，竭力分辨着那些飞空艇的型号，这个时候，联邦军的防空部队已经发现了这些飞空艇的踪迹，高射炮开始咆哮，不断有绚丽的火光在这支飞空艇部队之中炸开，几艘被炮弹命中的飞空艇燃烧着，拖曳着尾巴一般的浓烟，斜斜地从空中向地面坠落。 “呼……还好不是轰炸艇……”士兵们都从地上爬了起来，回头遥望着正在遭受炮火的帝国舰队。 “老、老大……好像有一艘……有一艘飞空艇朝我们这个位置砸过来了！” …… …… 穿着一身沉重的动力甲胄，坐在不断晃动的飞空艇舱内，灰烬的思绪一直到现在都还处在一个略显混乱的状态之中。他被带到托格雷斯要塞之后，别说见到那位元帅大人了，他甚至都还没有找到所属部队的营房，就被人急匆匆地套上了这具甲胄，塞进了这艘飞空艇里面。 “联邦军已经开始进攻了，直属甲胄部队的任务是空降到敌军战线后方，进行自由突袭，重点目标是敌军的指挥所和辎重运输线，作战持续时间一个小时，突袭完成之后所有人前往南十六区集结。” 就连作战命令，都是那名挂着上尉军衔的机械师在帮他整备甲胄的时候口头告知的。 说得好听点，叫突击部队，说得难听点，那就是炮灰。 整个托格雷斯要塞都动了起来，就好像一台终于被人发动的巨型机械一样，一条条交错的通道就好比是机械内部的复杂管道，而那些跑动的士兵就是在管道之中奔腾的灼热蒸汽，运送物资的卡车在要塞门口汇集成了一条长龙，停在起落场上的飞空艇逐一升空……这台机器中的每一个齿轮都在飞快地旋转着，为即将爆发的冲撞不断地积蓄着力量。 灰烬这还是第一次穿上军用蒸汽动力甲胄，虽然之前在黄泉训练营的时候也有相关的课程，但用来进行授课的却是拆除了所有武器和装甲的基础型号甲胄，无论是操纵还是性能都和灰烬现在穿着的这一套有着巨大的差距。 这套甲胄是狮子心的改进型，虽然从外观看上去和狮子心没有多大的区别，但是一般的狮子心甲胄，持续作战时间只有十五分钟，而这种改进型，却因为增加了一个墨晶供能阵列，续航时间延长到了足足三个小时，驱动核心的最大出力也增强了将近五成——同时，机师要承受的负荷也比一般的狮子心要大得多了。 这些数据，也是那名机械师告诉灰烬的，他还告诉灰烬这套甲胄也拥有着类似于唐帝国甲胄那样的过载系统，只不过还没等灰烬问清楚过载模式要如何开启，他就已经被一台大型机械直接连人带甲胄吊进了飞空艇的机舱里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把自己救出来，然后又随手把自己丢上战场去当炮灰？ 这动机究竟是什么？ 灰烬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去理解那位叫做阿方索的元帅大人的脑回路，这一点都不符合正常的逻辑啊！ “轰！！” 飞空艇突然剧烈的晃动了起来，整个机舱都开始朝一侧倾斜，一股轻微的失重感传来，并排坐在金属长椅上的动力甲胄相互碰撞，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左舷中弹！气囊起火！我们失去了百分之六十五的浮力！” “高度在不断下降，我们即将坠毁！” 惊呼声不断从前端的驾驶舱那边传来，灰烬不由得紧紧地抓住了腰间用来将甲胄和座椅进行固定的金属带。 第一次踏上正面战场，难道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早知道就应该先找个借口留在要塞里的……跳车把腿摔断这个办法或者不错…… “三三五！二八五！二四零！高度还在下降！打开舱门！所有人准备！” 咣地一声，位于飞空艇机舱尾部的舱门顿时洞开，夹杂着硝烟和硫磺味道的冷风顿时灌了进来，呼呼作响。 由于角度的关系，从尾部舱门望出去并不能看到地面，只能看到在他们的正上方，另外一艘飞空艇正在空中熊熊燃烧，硕大的气囊差不多只剩下了一个焦黑的骨架…… “一零九！八十五！来不及了调整姿势了，无法进行索降——六十！五十！所有人！跳跳跳跳跳！” 五十米的高度，让一个普通人跳下去，百分之百会被摔成一滩肉泥，但对于身着动力甲胄的战士们来说，最多不过是断几根骨头这样的轻伤罢了。 当然，前提是不能脑袋先着地。 第八十八章 强行降落 “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把人从因斯莱捞出来，然后转手就丢到前线去当炮灰，这样真的好吗？” “有什么关系……我当初不也是从一个先锋营的死士，一步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的么？” “我的意思是说，万一出现了什么意外……” “我需要的是强悍的战士，如果他战死了，那就说明他还不够强。” “你当初能活下来又不是因为你的实力有多强，只是运气好罢了！”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你就没考虑，万一这个孩子真的和使徒有关系的话，你这样做……” “那又怎么样？以我们……以人类现有的力量，想要去对抗使徒这个级别的存在，还差的太远，我们现在完全不具备那种力量……洛克索和黄泉的那帮人，太心急了，他们自己不怕死，但他们的行为却有可能把所有人都给害死。”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的确有那种感觉……我们……还是太过弱小啊……但是，如果他在战场上面战死的话，我是说万一，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如果他真的和使徒有关的话，这种程度的战争可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就算他真的在战争中阵亡了，那也只能说明在使徒的‘计划’里，属于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话说回来，就你个人而言，你觉得使徒是什么？” “按照官方的说法，那是远古时代遗留下来的神，或者说神的仆人，是上一个文明存在过的痕迹……当然，在更多人眼里，使徒就是天灾的象征。但我个人更倾向于将两种看法结合起来，你呢？” “我觉得……这些使徒更像是一群监视者，它们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监视着这个世界，并且在某些时候出手进行干涉。” “干涉？你是指……降临之光么？” “嗯，不仅如此，任何和使徒有关的事件，我觉得都可以算作是干涉手段的一种。” “……那它们的目的是什么？想要让那个史前文明复苏么？” “我不知道。” …… …… “呯！” 伴随着一声巨响，铁灰色涂装的狮子心改进型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在地面形成了一个布满裂纹的浅坑，人形的甲胄半跪在浅坑的中央，一动不动，白色的蒸汽缓缓从甲胄表面的缝隙之中溢出。 “噗……咳咳咳咳……” 灰烬将一口淤血吐在了头盔里面，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虽然他顺利地着陆了，但却是受了不轻的伤——胫骨和腓骨轻度骨裂，五脏六腑处也隐隐作痛，而右臂的臂骨更是因为落地时用来进行支撑，整根肱骨都从中折断了，错位的断骨扎进肌肉里面，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用一柄钝刀不断地进行搅动一样。 不仅如此，连带着甲胄的右臂也已经重创报废，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表面的装甲严重变形，内部的骨骼框架更是多处断裂，要不是甲胄的应急机制自动封闭的右臂的蒸汽阀门，不然这时候灰烬的整条右臂估计都被泄漏出来的高温蒸汽给煮熟了。 “应急预备措施……第二步骤……应该是这个按键吧……”灰烬的左手在甲胄手甲的内侧摸索着，狮子心的常规操纵模式是以机师的肌肉活动为主，机械构架为辅进行活动的，但当过载模式启动、或是机师受伤严重的时候，这个顺序就会反过来，变成由甲胄带着人体进行运动，这也是在过载模式下机师会承受巨大负荷，甚至受伤的原因——和人体相比，机械所具有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了，已经远远超越了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咔……咔……” 在传动机械的作用下，甲胄缓缓地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几根注射针头从甲胄内部的暗槽中探出，刺入了灰烬的肩部肌肉之中，将复合型伤药、止痛剂以及兴奋剂等几种药物注入他的体内。 “嘶……我还真是命大啊……”由于注射了大剂量的麻醉剂，灰烬的整条右臂都失去了知觉，但这样至少可以使他免受剧痛的干扰——这次出击的狮子心改进型双手都配备有武器，失去一条右臂，并不会丧失太多的战斗力。 “看来这具甲胄真的是专门给我准备的……”灰烬从洛克索那边得知，自身的抗药性是常人的十五倍，而这具狮子心改进型甲胄一次注入的药物剂量也正好是十五个标准单位。 “就是不知道实际战斗力怎么样……”灰烬控制着甲胄的左臂抬了起来，抽出了一柄长度将近两米的锥形破甲剑，这种破甲剑是在破甲锥的形制上面改进而来的，两侧开刃，不仅可以刺穿甲胄，同时也可以用来进行挥砍。 在距离浅坑边缘五十多米的地方，一队百人左右的联邦军正端着枪小心翼翼地靠了上来，灰烬不由得轻叹了一声倒霉，这里属于双方阵营的锋线上面，根据出发时了解到的情报，这块区域的联邦军分布十分稀疏，和敌军遭遇的几率极低，单却偏偏让他给撞上了。 “嗯？这些联邦军似乎没有装备重武器？”因为撞击而扬起的烟尘此刻已经消散，在灰烬看清楚这队联邦军的装备之时，对方也是看清楚了这个“坠落物体”的真面目…… …… “蒸汽动力甲胄！”看着从浅坑里面站起来的人形机械，叶甫根尼顿时感到脊背一阵发凉，他本以为落在这里的是一架坠毁的飞空艇，可谁知道，竟然是一具身披铁甲的杀人机器！ “燃烧瓶！”叶甫根尼大声命令道，十几个燃烧瓶顿时被联邦军的士兵们朝着甲胄投了过去，瓶身破碎，里面的火油瞬间沾染在了甲胄的表面，熊熊燃烧了起来。 “撤退！所有人撤退！快跑！”在下令丢出燃烧瓶之后，叶甫根尼立即下达了第二个的命令。 “老大！为什么要跑？那家伙已经被火焰给裹起来了，我们可以干掉它的！”一名新兵犹豫地转过身，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们没有重武器，无法对这东西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冲上去就只是送死而已，跑！”叶甫根尼一把拽住那个新兵，转身就跑。 …… 燃烧瓶虽然无法伤到甲胄里面的机师，但的确可以起到阻碍视线的作用，等到那些火油差不多燃尽之后，灰烬惊讶地发现那队联邦军的士兵竟然已经跑出了好几百米远了。 这幅景象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不过这一次，他的位置则是彻底调换了过来。 对于追击这些联邦军的士兵，灰烬并没有什么欲望，飞空艇坠毁，自身受伤，甲胄受创……根据帝国军的战斗条例，他已经达到了退出战场的标准，没有必要继续战斗下去。 他的命是属于他自己的，他可没打算随随便便就卖给帝国。 “撤退集结地点……南十六区，是这个方向么？” 第八十九章 横穿战场 寒风海峡，距离帝国北海岸68海里处。 一支挂着黑帆的北部联邦舰队正在海面上缓缓航行着，位于最前面的破冰舰舰首处装着刀锋形状的巨型角铁，伴随着船身的前进，角铁轻松地锲入海面的冰层之中，然后利用船身的重量将其正前方的冰块压碎。 在北蛮人的传统文化之中，黑色，是代表着哀悼的颜色，这支舰队载着将近三千具在进攻浮冰港时战死的联邦军士兵遗体——从联邦军内部的执行文件上面看，他们将会把这些士兵的遗体运回永冻群岛，交还给战死士兵所属的各个部落。 士兵们的遗体被存放在填充了石灰的裹尸袋里，由于寒冷的气候，这些变成干尸的遗体可以保存数月的时间而不会腐坏。 但是有一具尸体例外，这是一具男孩的尸体，他静静地躺在一个特制的玻璃罐中，在他的胸膛位置，有着几个极为可怖的创口，这几个创口前后贯通，甚至可以看到男孩体内的脏器，创口边缘的肌肉撕裂外翻，已经呈现出了一种苍白的色泽。 除此之外，他的身上还有着许多烫伤的痕迹，整个人就好像是从沸腾的汤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令人惨不忍睹。 玻璃罐里并没有填入石灰，而是灌入了大量淡黄色的油性液体，男孩紧闭着双眼悬浮在液体之中，如果忽视掉他身上的那些伤的话，看上去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蒸汽引擎还在不断地嘶鸣着，这支舰队却是突然改变了航向，开始向西边驶去。 永冻群岛位于寒风海峡的北部，但这支舰队真正的目的地，却似乎并不是那里。 …… …… 看了一眼随身携带的战术地图，灰烬不由得皱起了眉毛。 所谓的撤退集结点南十六区，的确是在战场的外面，但是从现在这个位置前往南十六区的话，他就必须得穿过大半个战场。 地图上虽然标注着这块区域属于双方之间的争夺区域，但是从联邦军的进军速度来看，这里应该已经变成了联邦军的先头阵地，要从这里穿过去，必然还会和联邦军的先锋部队遭遇。 事实上，转头直接往南走，回到要塞的路反倒是不会有什么阻碍，但在设有预定集结点的前提下，未经许可直接脱离战场，按照规定，是会被定性成逃兵的。 逃兵在帝国军内部可以算是排得上前五的重罪，就算不被处决，也会被剥落军籍和帝国公民的资格，充为奴隶，配发到贫瘠的边疆地带去垦荒。 再三考虑，灰烬还是决定横穿战场前往南十六区，帝国军的先锋部队数量并不算多，而且没有配备重武器，能够对自己构成的威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当然，前提不陷入到敌军的包围圈之中。 甲胄的能源还有八成，十分充沛，除了右侧手臂动不了、脚踝处的机械关节微微有些损伤之外，基本没有大碍，而脚踝关节受损，受到影响的仅仅只有跳跃动作罢了。 由于是轻装突袭，配备的武器很少，除了一柄破甲剑之外，就只有一支甲胄专用型号的蒸汽铳和一对短刀。 按照原本的配置，每一支十人小队之中，都会有一具甲胄负责火力支援，这具甲胄会放弃掉除了肩扛式滑膛炮之外的所有武器，并且装甲厚度也只有标准型号的一半，为的就是将有限的负重省出来，携带尽可能多的炮弹。 只不过在跳出机舱的时候，灰烬清楚地看到了他们这队的火力手撞在了飞空艇的转向尾翼上面，锋利的桨翼直接切开了他的装甲，鲜血在空中四处飞溅。 直接从五十米的高处往下跳，和从一艘已经失去平衡、正在坠毁、离地还有五十米的飞空艇机舱里跳出去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即便他们穿着甲胄，能够活下来的人数估计也不会超过一半。 灰烬打算先找到那些活下来的人，能有战友互相帮忙掩护，总要孤身一人突入敌阵要好。 他们搭载的飞空艇遗骸就在灰烬落地点大约五百米远的地方，整个气囊都已经只剩下了一个骨架，严重变形的机舱斜着插进了坚硬的冻土里面，就好像一根巨大的钢铁萝卜一样。 一队联邦军已经将飞空艇的遗骸团团围住，为首的百夫长正在用枪托砸着因为变形而卡住的舱门，而另外几名士兵则是小心翼翼地透过舷窗向里面张望着。 “大概一百个人……没有重武器……”在确定了敌军的情况之后，灰烬便直接冲了出去，蒸汽铳一阵扫射，直接撂倒了七八个人。 “敌袭！” “是蒸汽动力甲胄！” 灰烬的出现顿时惊动了这支百人队，他们的装备和刚落地是遇到的第一支百人队没什么区别，但是他们似乎舍不得放弃眼前这份唾手可得的军功，在发现了灰烬之后并没有选择撤退，而是依托着飞空艇的遗骸开始朝灰烬射击。 燧火枪射出的弹丸不断地打在二点八公分厚的合金装甲上面，但却怎么都无法将其洞穿，反倒是灰烬一边，凭借着一人一枪，硬生生地压住了近百人。 当伤亡人数突破二十人的时候，这支联邦军的百人队终于是开始后撤了，他们借着燃烧弹和手雷做掩护，分成数队向北方退却。 看到敌人终于放弃，灰烬只是象征性地开了几枪就把蒸汽铳挂回到了背上——他的弹药十分有限，仅仅刚刚这短暂的交火过程，就已经消耗了将近三成。 小步跑到了飞空艇的遗骸旁边，灰烬单手扳住了侧面的舱门，将整具甲胄大半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左臂上面，开始发力。 大量的蒸汽从左臂、肩部和背部的排气口喷涌了出来，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舱门终于是被灰烬拉开到了一个可以勉强挤进去的地步。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飞空艇的机组人员全部遇难，无一幸存，除此之外，还有一名来不及跳出机舱的士兵死在了机舱里面，他的脖子连带着颈部的甲胄被一道折断了，头盔诡异地歪向了一侧，粘稠的黑血沿着装甲开裂的缝隙溢了出来。 “应该是在落地的时候一头撞在了舱壁上面……”看着一侧有些凹陷的头盔，灰烬心中做出了判断。 他将裹着尸体的甲胄翻了过来，取走了对方的武器和弹药，顺带着还挖掉了插在这具甲胄驱动核心之中的墨晶片。 找到飞空艇上配备的工具箱、卸掉自己的甲胄右臂、将断掉的臂骨接好、再将死去士兵的甲胄右臂卸下、装在自己的甲胄身上……完成这些事情，足足用掉了灰烬一个多小时。 而在这段时间里，三支聚集在一起的联邦军百人队则是一点点地朝着这个方向包围了过来，其中一支，就是刚刚被灰烬赶走的那支百人队，而另外一支刚刚从后方赶来的百人队，则是配备了数门用于攻城的一百零五毫米口径便携式滑膛炮。 这个口径的火炮，足以对甲胄造成致命杀伤。 第九十章 龙门宋拓 浮冰港，城主府。 作为整座城市里面最重要的建筑之一，这里的防御力量可以说是仅次于联邦军指挥所，全副武装的士兵们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四辆挂着重型装甲的蒸汽坦克停在前院里面，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大门，两具如同雕像一般的蒸汽动力甲胄则是提着链锯剑，拱卫在二门的两侧。 一名身着宽袍博带、长着一副东方人面孔的年轻人缓步穿过前院，他目不斜视，似乎完全看不到伫立两侧的那些联邦军军士，反倒是紧跟在他身后的两名侍卫呼吸微微有些加重，手掌不由自主地按在了腰刀的刀鞘上面。 年轻人穿过了前院，一直走到了中庭才停下了脚步，这里的守卫已经被人提前屏退了，而年轻人带着的那两名侍卫也被拦在了外面。 一个身披白色大氅、身材魁梧的联邦将军快步从里面迎了出来，对着年轻人作了个揖，这是标准的东方礼节，由这么一个有着明显北蛮人特征的壮汉做出来，看上去不免有些怪异。 “唐使大人远道而来，在下有失远迎，还请多多担待。”联邦将军开口，说的竟是唐帝国的官方语言，发音标准，用词准确，简直令人无可挑剔。 “唐使不敢当……在下区区一介行商而已，龙门商会，执事宋拓，有幸见过将军。”年轻人当即躬身还礼。 “宋先生此行是来收取第二批甲胄订单的尾款的吧？在下早已准备妥善，还请宋先生清点查验。”北蛮人天生性格直爽，这名将军更是直接开门见山，切入了正题，在他的示意下，一名早就候在一旁的亲信当即快步跑上前来，将一个手掌大小的红木匣子捧到了宋拓的面前，待宋拓接过匣子，又匆匆退了下去。 宋拓打开了匣子，里面是一排排码放整齐的墨晶，这些墨晶都被切割成了指甲盖大小的片状，晶体内部墨色浓郁，肉眼几乎看不到杂质的存在，显然都是纯度极高的上品墨晶。 “总计一百八十五个标准切方，清一色a级品质。”宋拓只是扫了一眼，便满意地合上了匣子。 “那……第三批甲胄？” “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即将运抵。”宋拓答道。 “如此甚好！”将军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待甲胄送到之日，或许在下就可以在托格雷斯和宋先生会面了。” “不过宋拓此行前来，除了收取尾款之外，还有一事想要向将军求证，或许会有所唐突，不知当问不当问。”宋拓突然退后了两步，再次躬身行礼。 “龙门商会是我们北部联邦最为密切的合作伙伴，没有龙门商会的支持，我和宋先生就不可能站在这里说话，哪怕是涉及前线战事的机密情报，我也可以对宋先生做到知无不言。”将军爽朗地笑道。 “不过宋拓想问之事，倒是和前线战事无关。” “哦？” “三日之前，曾有一支悬挂黑帆的舰队从浮冰港出发，向北驶去，不知将军可知？” “这……我当然知道，那是为了将战死军士的尸骸运回本土，交由各个部落自行安葬……如果我没记错，唐人之中不是也有落叶归根的习俗么，这一点，倒是和我们颇为相似……”将军微微一愣，不过神情却是很快就变化如初了。 “但是为什么这支舰队在远离海岸之后，就调转方向朝西驶去了呢？这应该不是前往永冻群岛的航路吧？”宋拓波澜不惊地说道，但将军的眼中却是突然闪过了一抹惊骇之色。 “不知道宋先生是从哪里听闻到这个消息的？” “消息来自于商会总部送来的密函，其他的宋拓也是一概不知……不过，极西之境，那是神罗遗民的所在之地吧？” “……” “我们还听说神罗遗民在史前遗迹之中得到了旧世纪的技术，其中甚至包括人体改造、炼制尸骸一类的禁术……” “噌！”拔刀的声音突然在将军的身后响起，那名看上已经十分年迈的亲信一手握鞘，一手已经将那柄随身短刀拔出寸许，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只要将军一声令下，那柄短刀便会立马贯入到宋拓的咽喉之中。 “季米特里！把刀收回去！宋先生是贵客，切不可失了礼数！”将军低声喝道，随后转头，沉声向宋拓说道：“这些事情……如果可以，还请宋先生保密，我们和龙门商会之间的关系还将一直保持下去，我也不希望因为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影响到联邦和龙门之间的关系。” “这是自然，龙门和贵邦只是合作关系，神罗遗民更是和我们龙门之间没有任何交集，这些事情宋拓本不该过问……只不过宋拓还是想要提醒将军，所谓禁术，就是被世间视为禁忌的技术，肆意滥用，恐必遭反噬。” “……多谢宋先生教诲。” “对了，这是下一笔交易的明细清单，还请将军过目。”宋拓从随身的口袋里面摸出了一块白绢，递了过去。 “只需要一半数额的墨晶？剩余部分由情报补足？”将军的语气之中充满了疑惑，“不知道龙门需要什么情报，这份清单上并没有细说。” “由于事关机密，具体内容由宋拓负责口述——我们希望联邦军队在攻破托格雷斯要塞之后，将所有截获的情报之中，带有‘使徒’、‘黄泉’、‘降临’以及‘隔离区’这些字样的情报共享给我们，包括但不局限于信件、电报、档案以及各式调令，无论是密函、公文还是私人书信，只要涉及我刚才提到的内容，那就是我们所要的东西。” “……我知道了，只不过，按照宋先生所述，相关物件的数量恐怕会浩如烟海，光是收集整理就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我们并不急，只希望不要有所遗漏。”宋拓说道。 “是因为前几天那道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白光么？”将军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另外，如果在托格雷斯要塞找到了那具被毁的铁人甲胄残骸，我们龙门愿意重金回购，即便只是一枚螺钉，只要确认是那具甲胄身上的，我们就愿意付出至少十具以上的完整甲胄来进行交换。” 第九十一章 阿修罗 两支大口径蒸汽铳并排靠在舱壁上，沉重的火神铳则是架在舷窗下面，金属软管连接着角落里的大号压缩蒸汽管，所有武器都已经上膛，只要扣动扳机就可以击发。 灰烬将头盔的护面推了上去，就着水壶里的淡盐水，大口咀嚼着已经干硬得宛若石头一般的面饼，同时紧紧地盯着粘在舷窗旁边的几块碎玻璃，借着少许微弱的火光，他就可以把外界的情况尽收眼底。 他被包围了。 距离作战开始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这已经超出了直属甲胄部队原本的预定时间，灰烬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援军出现——或许，自己已经被人遗忘了也说不定。 将飞空艇遗骸包围的联邦军足有数百人，灰烬曾经尝试过突围，但却遭到了联邦军密集的炮击，根据炮弹的频率来看，这支部队之中至少拥有八到十门一百零五毫米便携式滑膛炮，这种配备给步兵部队使用的轻型火炮是由战车上面的无后坐力炮改造而来的，装填速度慢，射击精度低，直射的有效射程甚至只有不到五百米，但是只要挨上一发，就可以报销掉一具造价是这种火炮百倍以上的动力甲胄，因此成为了联邦军步兵用来对抗装甲部队的最佳选择。 面对这种廉价而有效的反制手段，灰烬也只能被迫退回到了飞空艇机舱之内据守——一百零五毫米口径的滑膛炮可以杀伤身穿甲胄的士兵，但却没法击穿飞空艇八公分厚的复合装甲。 联邦军也曾尝试过进攻飞空艇，但凡敢靠近飞空艇三百米距离以内的士兵，都会遭到灰烬精准的点杀，在抛下了近三十具尸体之后，联邦军终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退到了灰烬的射程之外。 数十人的伤亡，在两支军队的混战之中或许很不起眼，但是当一支部队在围攻某个单一目标时，被对方在毫无损失的情况下干掉了那么多人，那么一种畏惧的情绪就会在士兵之中传染开来——他们很清楚，只要己方愿意付出一点牺牲，就必然可以获得胜利，但他们更清楚，只要自己冲在最前面，那就必死无疑，会变成那个被付出掉的“牺牲”。 想要干掉灰烬，他们至少得付出一百个人……甚至是更多的代价，用这么多士兵去换对方一条命，这显然是个血亏的买卖。 双方就这么僵持到了现在，灰烬冲不出去，联邦军也攻不过来。 就在灰烬以为，局面还将继续僵持下去的时候，一具黑色的甲胄却是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那是一具灰烬从没见过的新式甲胄，既不是铁人2型，也不是铁人队长型，甲胄单手提着一柄标准形制的链锯剑，另一只手则是紧握着一柄锋利的短矛，除此之外，还有七支一模一样的短矛插在甲胄背后，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一样。 那些短矛是用来当作远程投掷武器的么……灰烬打量着这具不断靠近的甲胄，悄无声息地拎起了火神铳。 黑色甲胄在距离飞空艇还有一百米的距离停了下来，他将链锯剑平举起来，直至灰烬，摆出了一个挑衅的动作：“帝国的机师，敢不敢出来进行一场甲胄之间、一对一的公平决斗，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就将直接攻入飞空艇之中，到时候，你要面对的，就不是我一个人了。” 对方的通用语说得很蹩脚，短短一句话就有着好几处的语法错误，发音也不怎么标准，甚至还夹杂了几个北蛮语词汇，不过灰烬好歹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一对一的决斗？ 说实话，灰烬其实很想拒绝，但是如果他选择拒绝的话，他却依旧免不了要和对方接战，虽然在狭窄的机舱之中双方的胜负完全是一个未知数，但如果自己被那具黑色甲胄缠住的话，他可就没有办法阻拦其他的联邦军士兵了。 …… 托格雷斯要塞，指挥室。 “报告！联邦军已经将甲胄部队投入了正面战场！” “甲胄部队？就是那六百具铁人么？虽然这股力量无法忽视，不过正面战场的战线足有十几公里，六百具铁人无法影响到整个战局，依旧按照原计划……” “不、不是六百具铁人，是一千六百具蒸汽动力甲胄，里面只有六百具是铁人2型，另外一千具……根据斥候的目击报告，似乎是唐帝国的现役甲胄‘阿修罗’！” “‘阿修罗’？！龙门工坊怎么可能把‘阿修罗’卖给那群蛮子？这不可能！”原本还算镇定的老者拍案而起，而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阿方索元帅也是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阿修罗”，那可不是“铁人2型”这种退役货色能比的甲胄，那是唐帝国最新式的现役甲胄，在技术层面上，整整超越了莱茵帝国一个时代！ 和莱茵帝国不同，唐帝国军队的现役甲胄型号，是通过“招投标”的竞争性方式决定的，每当军部决定对甲胄进行更新换代的时候，就会发布新式甲胄的性能要求和预算数额，向全国上下进行招标。 无论是皇家工坊、各种商会、组织还是一名独立机械师，哪怕是一个没有机械师身份的平民，只要能拿得出一份完整的、符合招标要求的甲胄设计图，就可以参与投标。 在经过初步的筛选之后，合格的设计图将会被制成原型机，进行实机数据测验和模拟实战对抗，最后的胜出者，才会被定性为最新的军队制式甲胄。 在那个时候，由皇家工坊在“铁人2型”的基础上，经过技术改良而发展出来的“铁人3型”在评选初期就占尽了风头，作为一台量产型甲胄，铁人3型的各项数据甚至要比作为订制型的“铁人队长型”还要强上一筹，但造价却仅仅只有铁人队长型的一半不到。 实机测验阶段，铁人3型更是取得了多项数据第一的成绩，不仅如此，铁人3型还有着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它基本沿袭了铁人2型的操作模式，在全军换装之后，机师们无需花费额外的时间和精力，就可以轻松掌握这种新式甲胄。 就在绝大多数人看好铁人3型，并且觉得它能够最终胜出的时候，由一名民间机械师投标的“阿修罗”却是在实战对抗阶段以一匹绝世黑马的姿态从几十台原型机之中杀出，将铁人3型斩落马下！ “阿修罗”的具体性能数据至今对于外界来说还是一个秘密，但可以确信的是，在和铁人3型的对抗之中，它仅仅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以压倒性的绝对优势取得胜利——观看了那场对抗的皇家工坊机械师们，在回去之后有两人当即在自己的居所之内开枪自杀，另外“铁人3型”项目组之中更是有十几人因为“自愧不如”“力不从心”等原因向上级递交了辞呈，离开了皇家工坊。 但不管怎么说，“阿修罗”的出现，彻底终结了唐帝国军队甲胄历史之中的“铁人时代”，并且将唐帝国原本就极为强盛的军力推向了一个新的巅峰。 第九十二章 修罗形态 “叮！” 破甲剑和链锯剑再度磕碰到了一起，发出了铿锵的脆响。 灰烬手中的破甲剑剑刃已经被绞得残破不堪，只剩了下中间那根特别加固过的剑脊保存得还相对完好，而对方手里的链锯剑更是在前几个回合的交锋之中，就被灰烬切断了链条，从一柄威力恐怖的破甲武器变成了一件沉重的钝器。 但灰烬依旧是渐渐落入了下风之中，眼前这具黑色甲胄的力量甚至要比他身上这套经过改进的狮子心还要强，从双方开始碰撞到现在，滂湃的攻势就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过，灰烬已经后退了差不多五十步，再继续往后退，就要抵到飞空艇的残骸上面了。 进攻的主动权一直都掌握在对方的手里，灰烬只能不断地格挡、招架。 链锯剑再一次被黑色甲胄抡了下来，于此同时，对方另一只手中握着的短矛也递送了出来，直取灰烬防御较为薄弱的肋腹处。 “呃啊！”喉咙里面发出了一声低吼，灰烬用尽全力扭动身体，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致命的短矛，双手一手握着破甲剑的剑柄，一手握着剑身，将整柄剑当成一根短棍一样，向着头顶的链锯剑迎了上去—— “咣！” 震得耳膜阵阵生疼的声响再度扩散了开来，链锯剑被微微弹起半寸，而狮子心的脚后跟则是有一半都陷入了被冻得极为坚硬的泥土之中。 所幸破甲剑的剑脊为了能够支撑剑尖刺穿敌人的甲胄，而采用了价格高昂的特种合金以及工序复杂的锻造过程，才没有被对方一剑斩断，不过饶是如此，在经过了数次高强度的碰撞之后，剑脊也已经开始变形了。 材质再怎么强韧的金属，在不断变化的外力作用下，也是会渐渐“疲劳”的，灰烬心里清楚，恐怕在进行几次碰撞，手中的这根剑脊估计就要到濒临极限了。 能源的消耗虽然还处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但继续这样拖下去，等待着他的，无疑只有败亡的结局。 “这玩意的过载模式……到底怎么开启啊，好歹也给我一本说明书让我路上看看……妈的，手里明明还捏着一张底牌，但却怎么都打不出去的感觉——真憋屈啊！”灰烬的内心暗骂道，想要改变眼前的这种局面，显然就只能依靠甲胄的过载模式，可问题就在于那名帮他进行整备的机械师压根就没告诉过他这个型号的狮子心甲胄过载模式究竟要如何开启，那些位于手甲内部的按键他也都一一尝试过了，根本没有一个是过载模式的开关。 钻心般的疼痛不断地从右臂传来，止痛药已经全部用光了，汗水几乎浸透了整具甲胄的内衬，灰烬只能不断地逼迫自己忘掉右臂的存在，将其想象成一截木头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这条手臂还能不能保住，他的心里也完全没数。 黑色甲胄的攻势还在继续，他的每一次攻击，都会有大量的白色蒸汽从甲胄的背后喷出，形成一片氤氲的云雾，随后又迅速被装甲上的锐利冲角所切割开来。 距离这么近，灰烬可以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喘息声，接连不断的攻击对黑色甲胄里面的那个家伙消耗也很大，但这种消耗是有意义的，他即将取得属于他的胜利。 破甲剑已经只剩下了一根光秃秃的剑脊，并且这根剑脊已经呈现了出了明显的弯折…… “噌——咔！” 终于，在又一次和链锯剑撞击之后，不堪重负的剑脊终于是从中折断了，黑色甲胄之中传来了一声狂喜的呼啸，链锯剑在弹起不到半尺之后，再度发力下落！ 尽管已经失去了高速转动的锯齿，但是单凭链锯剑的重量以及黑色甲胄附加在上面的力量，就足以将狮子心的头盔给砸得凹陷下去，挤碎里面那颗脆弱的头颅…… 失去了手中的武器，灰烬已经无法招架当头落下的重兵，他开始疾步后退，双手的中指和无名指绷得笔直，将左手和右手处的出力调节阀同时推到了底—— “嗡！！” 一阵爆鸣声从狮子心背后的驱动核心之中传来，灰烬只感到一股雄浑的力量涌入了甲胄之中，双脚在地上猛地一蹬，闪过了对方的攻击。 整具甲胄都开始不由自主地颤动，源源不竭地动力伴随着惊涛骇浪般的蒸汽流涌向全身，数十个排气口的叶片被同时推开到了最大的程度，就好像彻底舒张开来的毛孔一样，如同汽笛般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战场。 这就是狮子心甲胄的过载模式，没有单独的手动开关，也没有用来保险的安全锁，只要将两侧的出力调节阀同时开启到最大的程度，强有力的蒸汽流会自动冲开限制阀门，将整具甲胄最强力量给激发出来！ 黑色甲胄并没有因为狮子心的变化而停止攻击，他向前踏出一步，链锯剑再度抡圆了朝狮子心砸了下来，就在沉重的兵器即将接触到狮子心的时候，狮子心却是突然丢掉了手里的断剑，右拳迅速挥出，准确地砸在了链锯剑的侧面，将剑身微微砸偏了数寸，随后左臂瞬间跟上，抱住了链锯剑的剑身，将其夹在了甲胄的肋下，并且利用甲胄表面的装甲凹槽，将其死死锁住，然后全力扭转！ “甲胄的过载模式？！”黑色甲胄能够感受到那股从剑柄上传来的巨大力量，他只能舍弃掉手中的链锯剑，否则的话，整条右臂都可能会被那股力量给绞碎——对方是在用全身的力量对抗他的臂肘，在这一个瞬间，黑色甲胄处在了绝对的劣势之中。 黑色甲胄第一次选择了后退，而那柄沉重的链锯剑，已经落入到了灰烬的手里。 “是啊，好不容易才开出来的大招啊……”灰烬喘着粗气，将链锯剑举起，他的心脏正在飞快地跳动着，全身上下都传来了撕裂般的剧痛，过载模式下甲胄的动力极为狂暴，机师想要获得这股力量，就必须先承受住这股力量对于自身身体的摧残。 在开启了过载模式的情况下，狮子心的性能已经大幅度超越了对方的黑色甲胄，除非…… 灰烬的脑袋里面突然闪过了一丝危险的预兆——铁人2型都配备了和过载模式异曲同工的“八门”系统，这具远比铁人2型更强的黑色甲胄又怎么可能没有用来搏命的底牌呢？ “咔！咔！咔……” 一阵密集的机括声从黑色甲胄的体内传来，伴随着这阵令人牙酸的声响，一条又一条的手臂从黑色甲胄的侧后方钻了出来，抽出了黑色甲胄背在身后的短矛，握在手中。 总计六条机械义肢，加上甲胄原本的双臂，八柄短矛的矛尖同时指向了灰烬身上的要害！ 第九十三章 开罐刀 直到这时候，灰烬才知道，黑色甲胄背上的那些短矛，既不是备用的投掷物，也不是单纯的装饰品……那八根锋利的短矛，才是对方真正的主武器。 灰烬试着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位，八根短矛的矛尖顿时随之转动，就好像是已经锁定了猎物的蝎尾一样……而且还是一只有着八条尾巴、八根蝎针的蝎子。 虽然不知道那六条机械义肢的操控原理，但很明显这六条机械义肢有着不亚于原本手臂的灵活性，至于机械义肢的力量，在无须顾忌机师承受能力的情况下，说不定还要更强…… …… “目前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龙门工坊卖给北蛮人的阿修罗都是基础型，比起唐帝国的正规甲胄部队来，依然存在着不小的战力差距。” “基础型？有什么区别吗？” “‘阿修罗’除去甲胄原本的两条手臂之外，还有六条机械义肢，基础型阿修罗给每条义肢配备的武器都是常规的短矛，而实际上，根据战场的需要，唐帝国的机械师们可以把各种各样的武器装到这些义肢上面……盾牌、火神铳、滑膛炮等等，只需要进行简单的改装，就可以让甲胄发挥出最强的战斗力。” “难道北部联邦就不能进行改装了？” “不能，根据我们获得的情报，龙门工坊除了向他们出售动力甲胄之外，也提供甲胄的维修服务，由此可见，那些蛮子在动力甲胄方面的技术还处在一个十分落后的水准，这是我们的优势。” “但是这个优势很快就会被抹去了吧？” “就战争前期来说，不会，拆解和分析一具新式甲胄需要的时间远比想象的要更漫长，更何况是阿修罗这种来自唐帝国的绝世之作。” …… …… “死吧！帝国的……嗯？！” 八支锋利的短矛同时贯穿了甲胄，但让这名联邦机师感到一阵不安的是，矛尖在刺穿了装甲之后，却并没有撕开血肉的那种钝滞感，而在甲胄的创口处，也没有看到任何溢出的血迹。 就在他犹豫的这短短一秒之内，一个瘦小的身影却是已经快步矮身向前，将手中一把造型奇特的短铳抵在了黑色甲胄的腰上。 这支短铳又粗又短，枪管只有十公分长，却有着四十毫米的超大口径，远远看去，更像是一个用来储存食物或是饮料的罐头，而不是一把手枪。 “零肆式开罐刀”，由帝国军工部门研发，专门用来针对动力甲胄的一种单兵武器，每把开罐刀只有一发子弹，弹丸和火药都预先封存在枪管内部，使用时需要将枪口抵在甲胄的身上射击，威力巨大的特制穿甲弹会撕开甲胄表面的装甲，搅碎包裹在金属之中的人体，开罐刀这个名字，就是这样得来的。 开罐刀的后座力极大，这是无论改进多少次，军工部门的枪械师们都无法解决的问题，一个未经训练的普通人只要开一枪，就足以让其肩胛错位、腕骨粉碎性骨折，而在抵甲射击的时候，这股后座力还会变得更大。 就在刚刚短矛刺穿狮子心的前一瞬，灰烬打开了狮子心的背甲，完成了一次十分极限的“金蝉脱壳”，然而趁着对方攻击的自己甲胄的空当，他已经抽出了开罐刀，冲到了黑色甲胄的攻击死角之中。 他双手握枪，半跪在地，将手肘顶在自己的膝盖上面作为支撑，然后用力地扣下了扳机！ “嘭！” 开罐刀的巨大后座力直接推得灰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手腕被震得几乎失去了知觉，而被开罐刀命中的黑色甲胄，则是直接被开出了一个直径四十毫米的洞口。 灰烬转身，向着飞空艇的残骸跑了过去，被开罐刀正面命中的甲胄，其中的机师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性，但是他死了，远处却还围着好几百名联邦军的士兵，他们可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 灰烬的那具狮子心已经报废得七七八八了，以目前的条件他是修不好的，不过好在飞空艇的残骸之中还有一具“备用”甲胄，虽然右臂无法动弹，但用来对付普通步兵却是绰绰有余了。 …… 与此同时，南十六区。 三十多具成功撤离到这里的甲胄正在和联邦军的部队激烈交火，在他们身后的地上，是两艘正在熊熊燃烧的飞空艇残骸——这两艘飞空艇是来接应这些士兵的，但它们刚刚降低高度，就遭到了早已埋伏在树林里的联邦部队的炮击，大量的防空火力瞬间倾泻在了这两艘装甲并不算厚的运输艇上，它们甚至没能来得及再度拉升高度，就直接被击坠在了这里。 “还是联络不上要塞吗？”一具提着火神铳的甲胄借着更换弹链的空当，转头向另一具蹲在后方，身后背着无线电发报机的甲胄吼道。 “干扰很严重！必须得先突破联邦军的包围圈才行！”那具甲胄的胸甲敞开着，机师的手臂从甲胄里面探出来，不断地尝试着调节信号频道，然而监听耳机里却只有刺耳的电流杂音在不断地回响。 “突围？敌人的数量至少是我们的二十倍！动力甲胄也有近百具！突围就是找死！” “留在这里不一样也是死路一条？与其指望援军，不如突围试试，他们不可能把所有兵力都放在一个方向上面，朝西突围，然后脱离战场，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伤员……那伤员怎么办？我们不可能带着伤员冲出去啊！” 除去他们这还保有战斗力的三十七具甲胄，另外队伍里还有十几个重伤的伤员，是他们从战场上面拼死抢下来的，再加上坠毁的飞空艇里的幸存的机组人员，加起来总共有四十多个人，这些人是绝对没有办法跟着甲胄突围的。 “伤员……”后者也陷入了沉默之中，此刻，那些没有甲胄的人正端着枪在和他们一起战斗，哪怕是重伤者也都还咬着牙在坚守阵地，要让他们将这些人抛弃掉，这句话他是怎么都没办法说出口。 “这样！你带着几个人先突围，我们帮你们牵引敌军，你们目标小，他们不一定会派出多少追兵，只要能够联系到就近的友邻部队，所有人就都有救了！”拎着火神铳的那名甲胄机师突然说道。 第九十四章 赫卡里姆（明天中午12点上架求订 “不行！要突围也应该是你带人突围，我的甲胄操纵技术没你好，突围的成功率也没你高！” “放屁！就是因为我甲胄操纵技术好，才应该留下，你个废柴，赶紧带几个人滚蛋！”提着火神铳的甲胄头也不回地说道，他的甲胄控制技术的确不错，后座力惊人地火神铳被压得几乎是扫出了一条水平线，刚刚冲出掩体的联邦军在丢下了数具尸体之后再一次被压了回去。 “你是军官！我只是一个列兵，我带着兄弟突围出去找友军，说不定他们还会把我当逃兵！你突围，我留下！” “你忘了莱茵帝国军队战时条例吗？第二、第四、第六种突发情况下，应该由军官带队断后！” “我——” 两人的争执突然之间中止……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整个战场上的枪声此刻竟是也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那……那是什么？” “好像是一匹马……” “马？有这么大的马么？” 无论是帝国军还是联邦军，每个人都以一种惊骇欲绝地眼神注视着突然出现在战场正中的庞然大物——那的确是一匹马，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一匹存在于传说故事之中的神话生物“半人马”，那是一种将人类的上半身和马匹的躯体连接在一起的怪物，而这种被认为是虚构出来的怪物，此刻却是出现在了战场上成千上万的人视野之中！ 整匹半人马足有五百米高……或许更高，浑身都被一种造型古朴的厚重甲胄所覆盖，在没有被甲胄覆盖的地方，则是呈现出一种幽蓝色的半透明质感。这头怪物有着四对蹄子，两对蹄子矗立在大地之上，另外两对蹄子伴随着高高扬起的前半身踏碎了低空的云层，人形的手臂之中紧握着一柄造型夸张的巨镰，高高扬起。 “是……奥丁！那是军神奥丁……”一名年纪不小的联邦军突然跪倒在了地上，他的武器已经丢到了一边，双眼之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恐惧之色。 …… “托格雷斯地区出现使徒级能量反应！” “凛风平原南九区、南十区、南十一区出现使徒级能量反应！” “前线目击报告！不明生物出现在战场中央！” “是使徒！那东西是使徒！” …… 如果肉眼可以捕捉到无线电波的话，那么就可以看到，以战场为中心，整个大陆北部都已经被一张密集的巨网都覆盖，巨网上面不断地闪烁着刺眼的电弧，将同一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出去。 “那个东西……就是使徒么？”托格雷斯要塞的最高的瞭望塔上，两个老者双手紧紧地抓着平台边缘的护栏，在他们的身边，则是挤满了神色紧张的亲卫——那突然出现的身影实在是太过庞大，即便隔着十几公里远都可以感受到那股令人战栗的气息。 “阿方索，你活了这么久，和使徒打过仗吗？”两个老者之中的一个突然问道。 “没有……那种东西，不是常规的军队可以对抗的……” 瞭望塔顶霎时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一股无力感在每个人的心中渐渐滋生。 元帅大人说得并没有错，常规的军队，根本就不是使徒的对手……人类研究使徒的历史已经有数百年了，但在这数百年里，却至今没有人能弄清楚使徒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如果说要用什么词汇去形容它们的话，那恐怕也就只剩了“神明”两字了。 但是又有可靠的文献证明，使徒是上个文明人类的造物，它们并不是神，但却拥有着几乎和神相等的力量——史前文明究竟发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这是现在的人们完全不敢想象的一个话题。 双方之间的差距几乎找不到可以用来形容的词汇……现代人引以为傲的机械文明，在那样的“神迹”面前，比起茹毛饮血的原始人来也没什么区别。 楼梯口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年轻的军官跑了上来，挤到了两个老者的面前。 “元帅大人，那个……那个……东西的身份……使徒……查到了！” 年轻军官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的，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是第七使徒，‘毁灭之欲望’……在传说之中它的名字是‘赫卡里姆’，被称之为‘军神’、‘死神’和‘毁灭之神’……是战争和灾难的代名词，在北部联邦那边，他们则是将它叫做‘奥丁’！” …… 南十六区。 “它……它好像要动了……”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奥丁，或者说，赫卡里姆扬起的两对蹄子从高空之中落下，就在所有人以为地面将会剧烈震动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仅仅只有八道和赫卡里姆一模一样的虚影从它的身上分离了出来，朝着八个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赫卡里姆的虚影在冲出数千米之后便消散了，但凡是被虚影波及到的战场，所有的士兵都已经化为了一滩稀烂的肉糜，但是他们的装备、军服甚至是甲胄和载具却都完好无损，只有大量浓稠的血浆不断地从装甲的缝隙之中往外溢…… “……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怪物……”之前还在为了突围而争执的两人呆呆地看着前方，八个虚影之中的一个数秒前刚刚擦着他们的阵地疾驰而过，算上另外几块阵地，那里原本足足有超过一千名联邦军，可是现在他们却都变成了流淌在冻土之上的血浆，失去了制成的衣物飘在粘稠的液体上面，就好像散落在沼泽上面的碎叶子一样。 然而这片沼泽，却是暗红色的。 “这不是真的吧？”一名士兵蹲了下来，用手指沾染了一点沿着壕沟流过来的血浆，随后，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 “前方阵地伤亡惨重！” “我军和敌军总计超过三万人阵亡！” “我们失去了所有的前沿阵地……和驻守那些阵地的部队！” 从前线传回来的消息一条比一条更加糟糕，阿方索和另外一名帝国元帅俯瞰着一片狼藉的战场，即便他们两人经历过了许多大风大浪，但此刻却也感到背心阵阵发凉…… 那是无法抗拒的力量，任何生命在使徒的铁蹄面前都只有被践踏的资格…… “元帅大人，北部联邦派来了使者，说是要求和我们停战！” “停战……也是，这个时候，继续打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阿方索率先从失神之中恢复了过来。 “不过……那个北部联邦的使者，是一个东方人。” 第九十五章 停战协议（求订阅！） “使、使徒……消失了！”突然有人惊呼道。 所有人不由得转头回望，只见赫卡里姆高大的身影正在缓缓淡化，最终彻底消失。 …… 前线战场，南十五区。 “使徒居然消失了？”灰烬有些惊讶地停下了脚步，他已经在穿过了好几片战场，只要再往前移动几公里，就可以抵达指定的集结地点南十六区，尽管现在已经超出了预定的撤退时间，但只要他是从这个方向上撤离战场的，无论用什么方式，在军部的最终裁定上他都不会被判定为是逃兵。 但他不得不停了下来，并不是因为使徒的消失，而是一种令人恐惧在异象正在战场上面发生——无数的黑色人形虚影从那些被使徒杀死的士兵身上升腾了起来，悬浮在了半空之中，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尽管这些虚影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但潜意识却是在不断地告诉灰烬，这些东西极度危险，千万不能靠近它们！ 这个方向刚刚被巨型使徒的虚影践踏而过，死去的士兵足有几千人，密密麻麻的黑色人影几乎将前路彻底堵死。 …… 托格雷斯要塞，会客室。 “你就是北部联邦的使者？他们为什么会派出一个东方人来作为使者？”阿方索看着眼前黑发黑瞳的年轻人问道。 “见过阿方索元帅大人，在下宋拓，此次前来，的确是作为北部联邦的使者，向莱茵帝国提交停战协议。”年轻人躬身行礼。 他的确是北部联邦的使者，停战协议文件上该有的印鉴、签字一个不少，除此之外，他还携带着象征着联邦议会统治权力的信物——一截用特殊秘法加工过的牛角，牛角的表面浮现着用北蛮古文字写成的符文。 由于使徒的出现，帝国军队和联邦军队均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双方暂时都已无力再战，这份停战协议，就算北部联邦不主动提出来，莱茵帝国也会向北方派出使者……只不过，北部联邦派出的使者却是一名血统纯正的东方人，这件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我更想知道的是，除了北部联邦之外，你这次代表谁而来？你的背后，站着的是哪一个势力。”阿方索眯起了眼睛，打量着这个容貌甚至可以用俊美来形容的年轻使者。 “龙门，大唐帝国。”宋拓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事实上，他也用不着回避。 “这么说来，我们是在和大唐帝国谈判咯？” “元帅大人所说的不完全对，停战协议是北部联邦和帝国之间的事情，和大唐帝国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前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为了停战协议，那么我的身份就只是北部联邦的使者，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让我不得不使用另外一个身份。” “使徒？”阿方索微微挑眉。 “是的，我作为大唐帝国的代表前来，希望莱茵帝国可以和我们共享所有和使徒相关的情报、资料，对抗使徒应该是所有人类的共同目标，在这上面，不应该有国籍的分歧。”宋拓用一种恭敬而又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尽管他此刻站在下首，但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大国使节所应有的气场却是彻底扩张了开来，从这个年轻人的身上，阿方索觉得隐隐瞥到了那个远隔着希雅山脉的庞大帝国的影子。 以唐帝国的实力，他们的确有说出这句话的底气。 “你恐怕找错人了，在莱茵帝国，管理使徒相关事件的不是军部，而是另外一个部门。”阿方索回答道。 “不……元帅大人，您此刻的身份并不是莱茵帝国的军部最高统帅，而是皇帝陛下的代理人……而我，代表的也是我们大唐帝国皇帝的意志，这是两国皇帝之间的对话。”宋拓黑色的眸子毫不避讳地直视阿方索的目光，一老一少两人对视了足足十几秒，阿方索才突然笑了起来—— “说得好！那么，既然是共享情报，那么就应该是双向的，不知道大唐帝国能给我们带来什么东西？” “关于刚刚出现在战场上的那个使徒。”宋拓回答道。 “第七使徒‘赫卡里姆’……北蛮人把它叫做‘奥丁’，不知道你们东方人是怎么称呼它的？” “在东方，它被叫做‘破军’。” “它在东方也出现过吗？” “出现过一次，我们足足用了一百五十年的时间，才将它留下的‘东西’给彻底清理掉。” “使徒留下的东西？什么东西？”阿方索神色微变，急忙追问道。 使徒已经消失了，但是此刻战场却还处在一片混乱之中，对于使徒所造成的损害，阿方索知道的也仅仅只是一个大致的伤亡数字罢了。 “破军残影所过之处，生灵血肉崩解，死者的魂灵亦会被破军所囚，成为游荡在世间的残魂。” “残魂？” “是的，残魂……那些被使徒杀死的人，会形成大量的残魂，这些残魂常人的肉眼无法看到，它们的存在就好像空气一样……但是，如果活物和这些残魂接触的话，残魂将会一拥而上，顷刻间就将活物的血肉吞噬殆尽，而死难者将会变成新的残魂，在死去之地来回游荡，继续等待着新鲜的血肉。” “……这是传说中记载的故事还是事实？”阿方索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变得极为干涩，他想要伸手去拿桌子上的茶杯，握拳的双手却是完全僵住了，十指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的肉里。 “是事实，为了清理掉那些残魂，我们用了一百五十年，死伤者不计其数，物资消耗不计其数。”宋拓平静地说道。 “那此刻战场之上，是不是也游荡着数以万计我们看不到的残魂？” “是的，相信用不了多久，元帅大人就会收到和残魂有关的前线急报了。” “既然看不到残魂……唐帝国是如何将它们清理掉的？” “常人看不到残魂，但是体内拥有着使徒之力的觉醒者却可以感受到残魂的存在……残魂身上也带有破军的使徒之力，这种力量是同源的，彼此之间有着一种十分特殊的联系……但是，觉醒者可以感受到残魂，残魂同样也可以感受到觉醒者，当觉醒者踏入到一定范围之内时，周围所有的残魂都会一拥而上……”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一支完全由觉醒者组成的军队？” “是这样，而且……刀剑和枪械对这些残魂造成不了伤害，想要杀死它们，必须使用这种叫做‘破魂枪’的特殊装备，不过这点元帅大人不必担忧，一艘装载着两千五百支破魂枪的运输船已经从大唐港口出发，半个月之内便可抵达浮冰港。” 第九十六章 残魂（求订阅） …… “第六，浮冰港变为中立港口城市，由北部联邦、莱茵帝国和大唐帝国三方联合防守，三方各自拥有人数不超过一万人的驻军权，北部联邦平民拥有在北海岸的永久居留权，但移民人口不得超过五万人。” “第七，莱茵帝国和北部联邦双方即刻封锁被使徒波的战场和检测到有残魂游荡的区域，划分为一个新的隔离区，禁止任何无关人员靠近。” “第八，联邦军和帝国军联合进行残魂清除作业，大唐帝国负责提供技术和装备支持，大唐帝国保证将以成本价向双方无限制出售包括‘破魂枪’在内的全部装备。” “第九，莱茵帝国每个月向北部联邦提供粮油、肉类、帆布、棉花等物资，北部联邦则以帝国市场价格，折算成墨晶实行支付，物资具体名目、数额参照协议附表。” …… …… “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战死者的鬼魂么？”灰烬试着朝一个三百多米外的人形虚影开了一枪，然而子弹直接从虚影之中穿了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免疫物理攻击？不是实体？”后方和左右都还是联邦军的控制区，想要最快抵达南十六区，就必须从这成千上万个人形虚影之中穿过去，但不管怎么说，对于接近这些东西，灰烬的内心总是会产生一种极为抗拒的情绪……他总觉得，这些虚影和那个噩梦里出现的那些“鬼魂”是一种东西，尽管两者看上去截然不同。 就在这时，一名幸存的联邦军士兵突然从已经化作了血渠的战壕里面爬了出来，他的膝盖以下的部位都浸透了粘稠的血浆，身上更是到处都是黑红色的污渍，他双手抱着脑袋，钢盔歪歪扭扭地挂在脖子后面，手脚并用地翻过了一堵沙袋垒成的矮墙——虽然看不清这名士兵的神情，但是从他惊慌失措的动作之中，灰烬就可以体会到对方内心里那种极度的恐惧。 在那种无法抗拒的力量面前，没有人能压抑住源自本能的恐惧，勇敢者和懦弱者之间的差距仅仅只是会不会把这种恐惧表现出来罢了。 那名士兵似乎完全看不到近在咫尺的人形虚影，就那么视若无睹地朝着一个漂浮在空中的虚影撞了上去—— 灰烬屏住了呼吸，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名士兵。 在士兵的身体和虚影重叠的一瞬间，他的血肉顿时消融，就好像被丢入了火堆中的冰块一样，但他的衣物、钢盔以及身后的背包却都完好无损，只有属于活物的那一部分被无声地吞噬了…… 这时，周围几个原本在漫无目的地游荡的虚影同时都被惊醒了一样，朝着那名士兵围了上来……那场景，就好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在抢食猎物一样…… 那名士兵很快就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套飘在血泊之中的军服。 而一个新的虚影，则是正在原地逐渐成型。 “卧槽……”灰烬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看来自己潜意识是对的，这种鬼东西，绝对不能靠近！ 看来只能绕行，但是根据灰烬之前的记忆，整个战场大概四分之三的区域都遭到了那个巨型使徒的残影攻击，也就是说，除去少数幸免于难的中间地带，这种能够噬人血肉的虚影此刻已经遍布了整个战场……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刚才被杀死的那名士兵，他似乎根本看不到在离地半米处飘荡着的虚影——按照一名士兵的思考方式，在战场上看到这种和鬼怪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的东西时，就算第一反应不是攻击，也应该想办法试探一下，而不是就那么冒冒失失地撞上去。 那名士兵到底是看不到，还是已经被使徒吓破了胆，彻底失去了神智，灰烬目前也无法确定，而最好的验证办法，就是再找一个活人来问问。 灰烬所处的位置是两块前沿阵地的中间区域，算是一片地形狭长的“安全区”，这里没有游荡的人形虚影，同样也没有两军事先部署在这边的部队，零零散散的几具尸体也是之前交火的时候被人给打死的，一眼望去，似乎整个“安全区”里就他这么一个站着的人。 “有人活着吗？还有人活着吗？无论是帝国的还是联邦的——”灰烬低声喊道，他不敢使用甲胄上装的扩音器，因为他还不确定那些虚影对于声音有没有反应，万一把周围的虚影都引过来了的话，那么这唯一的“安全区”也就荡然无存了。 他用帝国通用语喊一遍，然后再换成北蛮语喊一遍，一直喊了差不多十分钟，就在灰烬自己都打算放弃的时候，一具躺在土坑旁边的“尸体”突然动了动，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是一名帝国军的士兵，看军衔，只是一名最低阶的列兵。 “长……长官，我……列兵安德森，报告……”这名叫做安德森的士兵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我……我之前……被炮弹震晕过去了，刚刚才醒过来……” “嘘！小声——”灰烬快步地走到了安德森的旁边，蹲了下来。 “长官，战斗结束了吗？附近……附近还有残余的联邦军吗？”安德森推了推他鼻梁上那副布满裂纹的眼镜，问道，灰烬注意到，尽管这名列兵的皮肤上沾满了污渍和烟灰，但是他的皮肤却很白净，脸颊饱满，穿在制服里面的衬衣并不是常见的棉麻质地，而是柔顺的东方丝绸，除此之外，安德森的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用贵金属所打制的项链。 “你是一个贵族？” “我的父亲才是贵族，他是一名子爵，而我只是庶出……按照帝国的贵族法，我的身份是平民……”安德森回答道。 “你应该接受过教育吧？” “我是应届毕业的军校生……不过还没来得及参加毕业典礼和授衔仪式，就被征召到前线来了……” “那就好。”灰烬点了点头，像安德森这样贵族出身的人，而且还是从正规军校毕业的学生，接受能力总要比那些认字都认不全的大兵强一些，莱茵帝国绝大部分的军队底层士兵，都只接受过最基础的文化教育，很多人甚至连“使徒”这两个字都没有听说过。 “你看那个方向，”灰烬轻轻拍了拍安德森的肩膀，用手指向了远处游荡者的那些人形虚影，“你有没有看到很多黑色的、人形的影子，在那里，大概五百米远的地方飘荡，数量很多，高度大概离地半米左右，有没有看到？” “没有，长官，那里什么都没有。”安德森一脸疑惑地摇了摇头。 第九十七章 前后受阻（求订阅） 果然，那些东西真的只有自己能看到，灰烬心里暗想道。 “长官……难道你看到了你说的那些东西？……那些……飘荡在远处的黑色人影？”安德森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解，试探着向灰烬问道。 “我可能没看清楚……现在看不到了，可能是幻觉，我的头盔刚刚被嘣飞的弹片砸了一下，虽然没开瓢，不过头疼的要死，应该是我看错了……现在天色那么黑。”灰烬掩饰道，能够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东西，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大肆宣传的事情。 “哦……我还以为是使徒，就是刚才那只巨型使徒留下的什么东西……”安德森点了点头说道。 “你说什么？使徒？你知道刚才出现在战场上的那个怪物是使徒？你都知道些什么？关于那个使徒？”听到安德森的嘴里蹦出来“使徒”两个字，灰烬顿时一愣，急忙追问道。 “我父亲是一名黄泉特工，呃，长官您应该知道黄泉吧？他退役之后在机要部门负责档案管理，我从小就能接触到很多和使徒有关的资料……人类的上半身和八足骏马的下半身，身披战甲，手握巨大的镰刀，这些都是第七使徒‘赫卡里姆’的特征。” “第七使徒‘赫卡里姆’……除了这些之外，你还知道些什么？” 安德森摇了摇头：“第七使徒从来没有在官方记载的历史里出现过，至少在我看过的文献里没有过，这是它第一次出现……关于第七使徒的能力，全部都是未知数。而在神话传说里，第七使徒‘赫卡里姆’被人们称为‘军神’、‘死神’和‘毁灭之神’，是战争和灾难的代名词，它会受到战争的召唤出现在战场之上，赫卡里姆的每次出现，都会导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说到这里，安德森顿了顿：“只不过那些都是未经考证的民间故事，不能当真……” “不……这传说故事里的描述，基本上都对上号了——‘受到战争的召唤’、‘出现在战场之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除此之外，甚至还有更可怕的事情。”灰烬有些严肃地说道，他摘下了头盔，将甲胄脱了下来——尽管一路上他都在留意收集被毁甲胄的能源，但是使用墨晶片作为能源的甲胄只有帝国军的狮子心改进型和联邦军的那种黑色甲胄，直到现在灰烬手里也只有三片成色大概在c级到b级之间、储能剩下一半左右的墨晶片。 他必须得尽可能地节约能源，没有能源的动力甲胄那就只是一具不能动弹的钢铁棺材罢了…… “呃……长官……你，你……你好年轻啊……”在看到灰烬的真面目之后，安德森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表情，一句“你还是个孩子”差点就说出口了，还好在最后关头改成了“年轻”这么一个形容词。 灰烬还差几个月才到17岁，而作为帝国军校的应届毕业生，安德森今年是19岁，比灰烬足足大了两岁还多，再加上灰烬看上去要他的真实年龄还小，这让安德森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难不成这场战争已经艰难到这种地步了吗？就连帝国律例里禁止征召童兵的条目都被暗地里废除了？” “我是黄泉第十一期的，唔……因为某些原因，被借调到这支部队来的。”灰烬自然能明白安德森的那个眼神，随口解释道。 “哦哦……原来……长、长官是黄泉的特工，怪不得……”安德森应道，黄泉训练营在莱茵帝国内部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很多帝国法律对于这个组织以及组织内的人并不适用，这样一来，那都说得通了。 “要是觉得喊比自己小的人长官很别扭的话，你可以喊我的名字，灰烬。”灰烬说道，虽然他的确要比安德森小两岁，但是他的心理年龄却是要比这个刚刚从军校毕业的菜鸟成熟得多了。 “好吧……灰烬……呃，我还是叫你准尉吧，你的军衔比我大，直呼名字这不太好。”安德森瞥了一眼灰烬的领章说道，就算他没有因为战争错过毕业典礼和授衔仪式，以安德森在军校里的成绩排名，他最多也就是一个“中级士官”或者“下级士官”罢了，比起灰烬的准尉来还要差了好几级。 “随你的便。” “那……那准尉我们现在要怎么办？离开这个地方吗？” “先原地休整。”灰烬说道，他暂时还没有想到要如何突破那些人形虚影的办法，而同样因为那些人形虚影的存在，无论是帝国军还是联邦军都无法进入他们现在所在的这片狭长地带，只要那些虚影不出现大幅度的移动，这里就是安全的。 靠着甲胄坐了下来，灰烬从背包里取出了一根肉干开始撕扯了起来，就在灰烬用力地咀嚼着的时候，一阵“咕咕”声却是突然从旁边传了过来。 “拿着。”灰烬撕下了半根肉干丢给了安德森。 “谢谢准尉！”安德森接住了肉干，连忙道谢。 他装着补给的背包早就在之前的混战之中遗失了，而不远处战壕里那些战死者携带的干粮此刻早就已经被粘稠的血浆给泡烂了，以安德森的性格，他是宁可饿肚子也不肯去吃那些东西的。 至于主动向灰烬要食物，他又觉得很不好意思。 “这东西吃得太快容易噎着，就算很饿最好也细嚼慢咽。”灰烬说道。 “……嗯嗯，多谢准尉。”从交战开始到现在，差不多也有近十个小时了，从要塞军营里出来之后安德森就没吃过一口东西，之前由于太过紧张倒是没怎么觉得饿，现在情绪稳定下来了，才觉得空瘪的腹部传来阵阵绞痛。 用力咬下一小截，细细咬碎之后，安德森才把肉干咽了下去，然后灌了一口手中的水壶。 这种脱水肉干会在和水混合之后会迅速膨胀，除了可以迅速补充能量之外，也能提供一定的饱腹感，算是帝国军的标配便携干粮之一。 灰烬也在就着水吞咽肉干，只不过他一边吃，一边却是在不断地打量着两侧的情况——就目前来看，那些游荡的人形虚影活动范围似乎都被局限在一定的区域之内，不会出现大幅度移动的情况。 当然，这是出于它们没有被“惊动”的情况之下。 之前那名联邦军士兵撞到了其中一个虚影，顿时将周围十几米内的虚影都吸引了过来……那如果制造的动静再大一些呢？ 如果有一支军队误入了这些虚影的游荡区……那将会怎么样？ 第九十八章 被困战场（求订阅） 托格雷斯要塞，指挥部。 “对了，那个被插到直属甲胄部队的小子，回来了没？”待到宋拓离开之后，阿方索才转头向一旁的亲信问道。 “没有……直属甲胄部队没能撤回来。”亲信摇了摇头。 “派出去接人的飞空艇呢？” “失去联系了，初步断定应该是被击坠了。而且按照那名东方人提供的信息，现在整个战场应该都被那种肉眼无法看到的‘残魂’给分割开了，作为地面部队，他们恐怕……” “之前没在那个小子的甲胄上面装追踪器吗？” “装了……但是不知道是追踪器故障了还是他在尚未抵达任务地点就阵亡了，从作战一开始他的追踪器信号就一直停留在联邦军的前沿阵地，而且只有一开始有过数百米的移动痕迹，后来就一直没有动过了。”这名亲卫当然不会想到灰烬把自己的甲胄和一名阵亡士兵的甲胄做了调换，那枚追踪器自然也被留在了坠毁飞空艇的残骸里面。 “不过……也有可能是在战斗之中甲胄受损，他抛弃掉了自己的甲胄，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思索了片刻，亲卫终于是得出了一个和真实情况最为接近的推论。 “没有甲胄，他在战场上存活下来的几率是多少？” “很低，就算他在和联邦军的作战之中幸存了下来，但是后来使徒的出现，直接杀死了整个战场上差不多七成的人，我们不敢保证他在不在剩下的三成里面。” “被困在战场里的部队还有多少人？”阿方索问道。 “我们的人初步估计在一万人左右，联邦军大概要少一些，他们的部队还没来得及全面展开就遭到了使徒的毁灭性打击。” “受困部队联系上了吗？” “在联邦军方面解除掉无线电干扰之后就联系上了，目前已经把和第七使徒以及残魂有关的信息传达给了所有校级以上的军官，并且要求他们收拢部队，就地等待救援。” “嗯，做得很好，让飞空艇部队那边加快进度，我们得想办法把人从那个鬼地方里接出来。”阿方索点头道。 “那那个人……” “如果他还活着就把他救出来，如果他阵亡了的话……对了，那小子有什么亲属吗？我记得他是被搜寻‘种子’的小队从隔离区里捞出来的吧？” “没有任何亲属。” “哦，那看来还能省下一笔抚恤金……只不过要是他真的挂了，估计黄泉那边的人会来找我们麻烦。” “大人是指易卜拉欣准将吗？” “不止是他，整个黄泉估计都不想他死，毕竟……整个第十一期就这么一根独苗了，要是这根独苗也没了，那么上面那些家伙估计巴不得立马撤回黄泉第十一期的财政预算，那可是很大的一比数额，还有相当数量的墨晶配额。” “呃，对了，大人，有一件事我突然想了起来，和那个男孩有关的。”亲卫说道。 “说。” “关于那个男孩的情报……我们要不要告知那个宋拓？对方说是所有和使徒相关的情报，但是目前我们还没有任何可靠证据表明他和使徒之间有任何关联。” “关于他的情报，不用共享给那些东方人。” “那黄泉那边需要知会一下吗？毕竟负责情报对接的主要还是他们的人。” “没有那个必要，黄泉那些人里虽然疯子挺多，但是他们不傻。”阿方索摆了摆手。 …… …… 凛风平原，南十区。 叶甫根尼和他手下仅剩的三十多名士兵此刻正围坐在一团篝火旁边烤火取暖，稍远的一点地方是另外几支联邦军的百人队，而在距离他们两百多米的地方，则是聚集着大概近百名帝国军的士兵——双方的军士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彼此之间虎视眈眈，但却并没有人朝着对方发动攻击。 停战协议的消息已经传递到了这里，这片空地属于战场上面为数不多的“安全区”之一，附近的联邦军和帝国军都把残存的部队集中到了这里，等待救援。 在第七使徒赫卡里姆朝着交战双方发动无差别攻击的时候，叶甫根尼的百人队正好被其中一个虚影“擦身而过”，这让他损失了超过一半的士兵，而在使徒消失之后，又有好几名士兵因为误入“危险区”而被某种看不见的怪物给吞噬掉了——一百多个人，仅仅一天时间，就只剩下了眼下这点儿。 在开战前，起码得有三堆这样篝火才能让每个人都烤到火，想到这里，叶甫根尼不禁感到心里一阵酸楚，微微叹了口气，从旁边的柴堆捡了两根枯枝，丢进了篝火里面。 “老大……这仗应该不会打下去了吧？”一名年轻的士兵凑到叶甫根尼的旁边，小声问道，他眼角的余光则是一直在盯着远处的那些帝国军士兵。 “不清楚……不过现在肯定是不会打了，想打也打不了，除了少数的‘安全区’，这片战场已经变成一片绝地。我听上面的人说，那些被奥丁杀掉的人都变成了怨灵，它们游荡在战场之上，吞吃活人的血肉……鲍里斯和伊戈尔是怎么死的你也看到了，我们看不到那些东西，但是只要不小心撞上了，就没人能活。” “那……那些东西会不会到这里来？”年轻的士兵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有些不安地打量着四周。 “据说不会，上面的人就让我们呆在安全区里，等待救援。”叶甫根尼摇了摇头。 “救援……会有救援吗？” “会有的，我们已经和帝国签署了协议，到时候帝国军的飞空艇会把我们和那些帝国军一起接出这个鬼地方。” “帝国的人……说实话老大你敢信他们吗？” “就算不信又有什么办法？我们就只有几艘侦查艇，那种小玩意一次只能载十个人，光是这里的几百人，就得来回几十趟。” “那万一帝国的人对我们动手怎么办？或者说等我们上了他们的飞空艇，他们再把我们从天上丢下去？”年轻的士兵满脸的担忧。 “不至于，只要我们别主动去招惹他们就行，我听说帝国军的军令比我们严厉得多，一点点小事就会被送去枪毙，更何况这种单方面破坏停战协议的行为了。” 第九十八章 获救（求订阅）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又是一轮明暗交替，笼罩世界的黑暗开始褪去，柔和的光线覆盖大地。 要是在隔离区里，这样的光景无疑是值得每一个劫后余生的人庆祝的，但在现在，明季的到来，对于被困的灰烬来说，却并没有多大的意义——那些虚影依旧在周围飘荡……而且，数量似乎比之前更多了。 他和安德森的补给已经消耗完毕，他们不得不去尸体的身上寻找食物，将那些沾了血的部分用刀切掉……一开始安德森似乎还不太愿意吃这种东西，不过很快，饥饿就已经压倒了一切。 “准尉……似乎是停战了吧？这两天已经没有听到过任何枪炮声了。”安德森突然说道。 “有可能。”灰烬点了点头。 两人此刻正蜷缩在一块背风的大石头后面，脚边是一堆尚还散发着余热的炭灰和几块压在炭灰上面的石头——尽管是明季，但凛风平原的平均气温还是很难超过零度，没有足够的热量摄入的话，很快就会变成被冻僵的冰雕。 灰烬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白铁皮酒壶，这是他从一名联邦军的军官尸体上搜到的东西，辛辣的伏特加酒液灌入喉咙，就好像一把火直接从嘴里烧到肺部，顿时让灰烬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但与此同时，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也从胸腹处朝着四肢蔓延了开来。 他把酒壶递给了安德森，安德森同样了灌了两口，这名年轻的军校毕业生的酒量似乎要比灰烬还差，两口下去，脸颊上面瞬间泛起了两团红晕，嘴巴微张，不断地发出“嘶哈嘶哈”的吸气声。 “北蛮人的伏特加，是个好东西……他们就是靠着这东西熬过永冻群岛上零下几十度的暗季的。”灰烬接过酒壶，塞回到了口袋里面。 “太辣了……咳咳咳……话说，永冻群岛的暗季……有多冷吗？” “我不知道，不过据说那地方是一片不毛之地，任何植物都无法在永冻群岛的地表生长，哪怕有那种极其耐寒的品种，高频率的暴风雪也会摧毁掉任何地面上的耕地和种植园。” “那北蛮人如何在那种地方存活？没有吃的，还那么冷。”安德森问道。 对于迁徙到永冻群岛的北部联邦，他们的日常生活仅仅只能通过战俘交代的只言片语和学者们的推测来得知，灰烬记得他曾经看到一本描述永冻群岛北蛮人生活的书，里面写了北蛮人主要的食物就是在寒风海峡里面捕捞到的海鱼和冻土深层挖出来的虫子，而在每一年鱼群离开寒风海峡的时候，永冻群岛上面都会饿死很多人……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根据学者们的推测，这些被饿死的人，恐怕也有一部分会变成“应急的口粮”。 在那种苦寒之地，能够活着就是人们唯一的奢求。 “既然是吃鱼和虫子，那伏特加是怎么来的？酿酒总还是需要粮食的吧？” “他们在地下种植粮食……北蛮人会把冻土掘开，寻找那些岩浆脉流较浅的地方，利用地热种植红薯和土豆。”灰烬回答道。 “那北蛮人生活在地下吗？” “掘开冻土谈何容易，你摸摸你屁股地下的泥土，是不是硬得和石头一样？永冻群岛的冻土只会比这里更硬，有限的地下空间肯定都让给更重要的设施了……要不然，他们也不会三番五次地发动跨海战争……战争会死很多人，没人不怕死，但是与其被冻死饿死，更多的北蛮人反倒是宁可在故土之上战死，尽管这片他们眼中的故土同样也很贫瘠。” “准尉你是在同情他们吗？” “同情……算不上吧。”灰烬摇了摇头，就在这时，三艘有着帝国军标识的飞空艇突然从他们头顶的空域经过，这让安德森瞬间从地上跳了起来，朝着空中用力地挥舞双臂，大声地叫喊着。 “叫喊没用，他们听不到！得用这个！”灰烬从背包里面抽出了一根燃烧式照明棒，撕开包装，将涂着红磷的前端在石头上面用力一擦，照明棒顿时便熊熊燃烧了起来，发出的火光和烟雾哪怕是在数百米的空中也能被人清楚地捕捉到。 三艘飞空艇之中的一艘在空中盘旋了一周，缓缓降下了高度…… “准尉！我们得救了！”安德森的脸上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 飞空艇并没有直接降落在地面上，而是在离地二十米的地方抛下了一根钢索，灰烬再一次穿上了甲胄，一手抓住安德森，一手则是抓在了钢索上面。 “还有其他人吗？这片区域还有其他人吗？”一名穿着帝国军制服的军士趴在底部的舱门口，大声地朝着灰烬后吼道。 “没有了，只有我们两个。” “收到！幸存者两人，已经获救，提升高度！”军士在得到确切的回答之后，便转过头去喊道，而伴随着飞空艇高度的缓缓拔升，钢索也被飞空艇里面的人给拉了上去。 只不过当灰烬和安德森走进机舱的时候，却是发现有几十名穿着联邦军制服的士兵正坐在角落里面，他们并不是俘虏，甚至都还没有被缴械，手里拄着联邦军的制式燧火枪和弯刀，面色不善地打量着刚刚进入机舱的灰烬两人。 “联邦！”安德森顿时一惊，端起了手里的火铳，但这时一名帝国军的中尉突然从旁边扑了出来，抢下了他的武器，大声喝道：“停战了！我们已经和北部联邦停战了，他们不是敌人！” “停战了？！”虽然早就有过这方面的猜测，不过安德森在看到帝国的飞空艇上载着全副武装的联邦军士兵却还是极为惊讶，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不仅是他，坐在机舱里的其他帝国军士兵也都有意无意地和这些联邦军士兵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两拨人之间并没有任何交流，仅仅只是用警惕的目光相互打量着。 发烧三十九度，明天请个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w ww.xxbi quge.c0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章 面见阿方索 飞空艇在托格雷斯要塞内部的一处停机坪上降了下来，灰烬赫然注意到，尤里和莉莉这两个家伙赫然出现在了接机的人群之中。 “嘿！我就知道阿什你小子没那么容易嗝屁！”尤里的神情显得很是开心，手掌用力地拍打着灰烬的肩甲，不断地发出“咣咣”的声响。 “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灰烬有些不解地问道。 “不止我们，现在差不多八成以上的黄泉特工都已经抵达托格雷斯要塞了……毕竟，这可是帝国历史上首次使徒本体的目击现场。”莉莉在一旁解释道。 “也对……”关于停战协议，灰烬已经从飞空艇上的帝国中尉口中了解了个七七八八，然而关于那种能噬人血肉的黑色虚影，官方的解释却是显得十分模糊其词，只说了某些区域残留着肆虐的使徒之力，活人一旦误入就会遭到这种力量的绞杀，让受困部队原地等待救援不要轻易移动云云。 难道真的只有自己才能看到那些游荡的人形虚影？灰烬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剧烈的危机感，联想到那个纠缠了十年的噩梦，再加上在枯木林里的那道使徒之光……他只感到脊背阵阵发寒……难道自己真的和“使徒”这种存在，有着什么特殊的联系？ 要说人类之中和“使徒”联系最为紧密的，那便是那种叫做“觉醒者”的家伙了，他们体内有着觉醒的“使徒之力”，并且能够自由操纵这股力量，形成强大的战力……但问题就在于，灰烬他偏偏是一个“超龄”的“废种”，按照玛格丽特的说法，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觉醒所谓的“使徒之力”。 那为什么自己能看到那些人影？是不是觉醒者也可以看到？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 “是灰烬准尉吗？请跟我来，元帅大人已经在办公室里等候多时了。”一名军士突然上前打断了灰烬的思绪。 “元帅大人？是那位阿方索元帅么？”灰烬愣了一下，自己之所以会经历这些事情，话说回来还要全拜这位元帅大人所赐……当然，如果这位元帅大人在关键时刻把自己调到这里来，说不定自己已经被洛克索那个疯子给一剑斩首了。 不管这位元帅大人此举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总而言之，他救了自己一命。 “是的。” …… 元帅办公室位于托格雷斯要塞中心区的一座高塔顶部，除了房间三分之二的空间都被各种各样的文件报告给堆满之外，这里和要塞其他的房间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墙壁上没有涂抹石灰和水泥，原色的粗糙砖石就那么暴露在外，显得极为简陋粗犷，地板上虽然铺了一层木料，但当脚踩上去的时候却是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木板和木板之间的缝隙并不十分贴合，甚至还能从中看到下面的灰色石材。 阿方索元帅此刻正做在一把高背椅上，这把椅子应该就是整间办公室里价值最高的家具了，椅背和椅脚处都有着工匠手工雕刻的花纹，椅面上垫着天鹅绒材质的软垫。 元帅大人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鼻梁上面夹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身上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衬衫，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样式简朴的亚麻长罩衫，表情和蔼，眼神内敛，手里正捧着一本皮革封面的古书——说实话，这位元帅大人给灰烬的第一印象更像是一名大学里的教授，而不是一个从军几十年，指挥过无数场战役的帝国军人。 “你能活着回来，我挺高兴的。”元帅放下了手里的书，推了推有些下滑的镜框，说道。 灰烬并没有接话，而是继续保持着沉默，有句话说得好——言多必失，尽管这样做可能显得有些失礼，但眼前这个老者显然不是那种对于礼数十分看重的人物。 “说说看，在战场上看到了什么。”元帅并没有因为灰烬的失礼而感到恼怒，而是继续用和蔼的语气问道，真的就好像一个在向学生提问的教授一样。 “使徒。”灰烬回答道，他知道对方想问的是什么，这个话题他也没必要回避，不仅仅是他，战场上的几万人都看到了。 “你知道那东西是使徒？” “安德森告诉我的，另外在黄泉的课程里面也有提到过——‘毁灭之欲望’第七使徒‘赫卡里姆’。” “除了第七使徒的名字，你还知道什么？” “它还被人们称之为‘军神’、‘死神’和‘毁灭之神’，是战争和灾难的代名词，它会受到战争的召唤出现在战场之上，赫卡里姆每次出现，都会导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灰烬将之前安德森告诉自己的东西几乎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不过对于使徒消失之后留下的人形虚影，他却是只字未提。 “这是唐帝国那边送过来的相关情报，你看看吧，不过记得不要透露给其他人。”阿方索拿起了桌子上面的一份资料，丢给了灰烬。 五分钟后。 “……也就是说，对外公布的‘使徒残留力量’其实就是无数个肉眼无法看见的残魂，只有觉醒者才能够大致感应到残魂的存在……”灰烬迅速看完了手中的资料，根据资料上的描述，即便是觉醒者也无法用肉眼看到残魂，这么说来，能够看到残魂的人，真的只有他一个。 “对，你在战场上停留了那么久，应该也目击过误入游荡区的人的下场吧？” “看到过，那个人的血肉像是被空气给吞噬了一样，死状十分凄惨可怖。”灰烬点了点头。 “以我们目前的能力和现有的武器装备，无法对残魂造成任何伤害，只能等到唐帝国将那种叫做‘破魂枪’的武器运来，才能开始组织‘清理工作’，这也是帝国不得不和北部联邦停战的原因之一。” “……” “帝国军队之中现在所有可以调动的觉醒者都已经在往这里集中了，到时候我们会将觉醒者和选拔出来的精锐士兵混编成一支新军，并且给他们配备破魂枪，逐一清除战场上面游荡着的残魂。” 第一百零一章 演武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灰烬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不是‘告诉’，而是‘共享’，我在和你共享我所知的所有情报，而我也希望你把你知道的东西告诉我……”阿方索说话间，眼神突然就变了，灰烬这才陡然惊觉，面前坐着的这个老人并不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大学教授，而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帝国元帅！ 一将功成万骨枯，阿方索能坐到帝国元帅这个位置上面，死在他手下的人又何止一万……灰烬这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过幼稚，对方显然是知道了什么，才会有此举动，而他已经不知不觉之间踏入了对方的陷阱。 尽可能地不让自己的眼神和表情出现异样，灰烬微微皱眉：“我知道的东西并不会比元帅大人更多。” “真的吗？洛克索那个家伙可是信誓旦旦地说你和使徒之间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他甚至猜测你就是使徒投放到下界来的一枚棋子……那么，假设你真的是一枚棋子……” “元帅大人难道不觉得这就是一句无稽之谈吗？说句冒犯的话……如果我真的是使徒的棋子，我又怎么可能落入到您和洛克索大人的控制之中，甚至连生死都无法自行掌握呢？要真是这样，那使徒岂不是下了一步臭棋？” “有的时候，表面上看似是一步臭棋，其实却是一个隐藏至深的诱饵。”阿方索说道。 “元帅大人到底想问些什么……还请明说。”灰烬觉得，继续争执下去，对自己并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可能会暴露更多的东西……尽管对方想知道的那些东西，也正是他自己搞清楚的。 “你能不能感受到残魂的存在？” “不能。” “那你在看到有士兵被‘空气’给吞噬之后，你是怎么做的？” “我试着朝那个方向开火，在没有得到任何反馈之后保持原地不动，等待救援。” “那你是怎么找到安德森的？你又如何能确定安德森所在的位置没有残魂的存在？” “因为安德森没有被吞噬。” “那你为什么会问安德森有没有看到‘远处游荡着的那些人形虚影’？” 将军！ 灰烬的背后冷汗涔涔而下，他忽略了一个致命的因素——那名刚刚从军校毕业的列兵！ 阿方索在和自己见面之前，显然就已经派人对安德森进行了详细的问询！ “……” “你能看到那些残魂，对吧？” “……” “你很害怕这件事情被其他人知道，因为这件事并不正常，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到残魂，哪怕是觉醒者也不行，但实际上……就连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能看到残魂，所以你才会问安德森那句话，对吧？” “……对。”灰烬咬着牙点了点头。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记得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哪怕是你最好的朋友也不行。”阿方索突然笑着挥了挥手，一时间，帝国元帅再一次变回了和蔼的大学教授。 “……为什么？” “既然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问下去也问不出更多的东西来，还不如不问了。”阿方索端起一旁的茶杯，缓缓啜了一口。 他用手指敲了敲了桌面，一名亲卫立马从办公室外面走了进来。 “演武进行得怎么样了？” “……我们的人已经连输了三场。” “看来那群蛮子的确有一股蛮力啊……”阿方索将目光放在了灰烬的身上，“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下场玩玩？” “什么演武？”灰烬有些摸不着头脑。 “帝国军和联邦军之间的演武，用来选拔优秀的士兵和觉醒者编成清理残魂的新军。这个主意是一个叫做宋拓的东方人提出来的，他说这样可以缓解双方之间僵硬的氛围，有利于展开接下来的联合行动。” “没兴趣。”灰烬断然拒绝。 “如果你答应的话，我可以给你发布一个毫无危险性的任务，让你接下来几个月里都不用呆在前线，就和公费旅游差不多，怎么样？” “什么任务？” “去帝国西境的监狱里面接一个人，这人是一名巫师，曾经在使徒研究方面出过不少成果，但却因为某些原因触犯了帝国法律，被判处了终身监禁，这是皇帝陛下刚刚亲笔签署的特赦令。”阿方索从抽屉里面摸出了一个掺杂了金箔的牛皮纸信封。 “这人有仇家吗？” “曾经有，不过现在他的仇家基本都老死得差不多了，一路上不会有什么危险，包括你在内，整个帝国现在知道这家伙还活着的人不会超过十人，所以我说这趟任务很轻松，现在正好进入明季，你还可以好好欣赏一下帝国西境的风景。” “还是没兴趣。” “那再加一条，如果你答应参加演武，刚刚的事情，我给你保密，怎么样？” “……这算威胁么？” “你觉得算那就算。” “成交。” …… 当灰烬抵达临时搭建起来的演武场时，第四场比试刚刚结束，一名体格彪悍的帝国军士正好被人用担架抬了起来，他的胸口微微下陷，显然是被人打断了好几根肋骨。 而在演武台上，一个身高足有一米九、手里握着两根铁木短棍的赤膊壮汉正在振臂怒吼着，他的脸色通红，虬扎的肌肉上面青筋根根凸起，而那些台下围观的联邦士兵则是纷纷高举手臂，大声地用北蛮语欢呼着。 反观帝国军这边，观战的士兵们大多脸色阴沉，眼神忿忿——连败四场，这等同于是在所有帝国军人的脸上狠狠地连抽了四个大耳光。 第五名参赛者正打算登台，但阿方索元帅的亲卫却是把他给拉住了，在说了几句话之后，灰烬便在一大群帝国军人狐疑的目光之中爬上了演舞台。 这家伙明显还是一个小孩子啊？元帅大人的命令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能打赢对面那个蛮子？这怎么可能？！差不多每个人的脑袋里都冒出了类似的疑问。 “可以使用武器，但切记不要下死手，对方失去抵抗能力或是摔出演舞台即算胜利。”元帅亲卫在台下对灰烬说道。 “知道了。” 看到第五名上台的帝国参赛者居然是一个看上去还没有成年的男孩，联邦军那边顿时一片哗然，随后便是错落的哄笑声和嘘声，那名赤膊壮汉更是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灰烬，用十分生硬的帝国通用语说道：“你——滚下去！我，不欺负小孩子！” 随后，他便用极为不屑的眼光从台下帝国军人的身上逐一扫过：“难道帝国军都是一群废物，只能——派出这样的小孩——来应战？” 第一百零二章 卑鄙的帝国人 “那如果你输给一个小孩子，是不是会很丢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帝国军士兵之中传来，不知道什么，尤里这个家伙竟然也挤到了围观的人群里。 “怎么可能！我看这小子都扛不住我一下！”联邦军的参赛者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嗤笑，手中的铁木短棍虚挥了几下，发出了发出了令人心悸的啸声。 这家伙的力量很强，之前几场帝国军的参赛者和他硬碰硬，基本上就没有一个能扛过三招的……但帝国军的人不知道的是，这家伙在上台之前，一口气灌了两大壶伏特加，而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两壶伏特加是特别“加料”过。 联邦军的物资匮乏，但不管怎么说，几支高品质的战用兴奋剂还是拿的出来的，混在高浓度的烈酒里面，就连服用者自己也很难觉察得出来。 “小子，不想死就赶紧认输，然后自己滚下去！” 灰烬并没有接话，而是在一旁的武器架上选择了自己的武器——一对锋利的犀角短刀。 演武双方禁止使用甲胄和枪械，只能使用冷兵器进行战斗，绝大多数的武器都是不开刃的，或者将沉重的金属质地换成了木质，但这柄短刀不一样，短刀本来就需要依靠贴身搏杀才能取得优势，本身也没有什么分量，如果不开刃的话，那杀伤力就太弱了。 不过，尽管开了刃，这柄短刀的威胁性也没法和对方手里的两根铁木短棍相比，虽然是“短”棍，但是长度依旧达到了六十公分左右，双手挥舞起来的话，灰烬很难有接近对方的机会。 绝大多数人都不看好灰烬，哪怕是把帝国这边的人算进去也一样——他们也希望灰烬赢，但是无论是参赛者本人还是武器的选择，从明面上看完全就已经被联邦那边给压制了，除非这个上场的男孩是一名觉醒者，或许还能有一丝胜算。 但问题是，演武的规则第一条就是禁止觉醒者参加……作为演武的发起者之一，阿方索元帅更是不可能自己破坏自己定下的规则。 灰烬已经走到了场中，两柄犀角短刀一柄倒握一柄正握，背部微微弓起，眼神不断地在对手的身上打量着。 不知道为什么，那名联邦军的参赛者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十分烦躁的感觉，他讨厌对面那个男孩的眼神……那种眼神，就好像是一名猎手正在打量着自己的猎物似的。 说得更过分一点，就是一名庖丁正在审视着案板上的一整头肉牛一样，他正在考虑着……要怎么才能完美地将自己解剖开来。 这是错觉吧？一个小孩子而已，怎么可能会有那种眼神……这个年龄的小屁孩，还是个准尉，应该是莱茵帝国某个贵族家里的孩子吧？他恐怕是连血都没见过吧？ 大汉快速地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但就在这个空隙，灰烬却是突然加速朝他冲了过来！ 哪怕没有穿着甲胄，灰烬全速奔跑的速度依旧很快——毕竟在隔离区里，只有跑得快的人才有资格活下来，跑得慢的，不是葬身兽口，就是死在了同类的手里。 灰烬的速度顿时让大汉感到了强烈的危机感，双手短棍一根当头砸下，一根则是迅猛地扫向灰烬的腰间，彼此交叉的攻击路线顿时封住了正前方绝大部分的空间—— 但灰烬并没有停下，他甚至都没有减速，就在短棍即将接触到他的时候，他一个仰倒滑铲，直接从大汉的两腿之间钻了过去，同时手中的两柄犀角短刀在大汉的脚腕处割开了两道深深的口子，渗出的血液瞬间就浸透对方的裤脚。 “嘶……” 大汉吃痛，当即便是跌跌撞撞退出去了十几步，但台下的观众们却是发现他的双腿正在不断地颤抖着，整个人也是一副不太站得稳的样子——就在刚刚交锋的一霎那，灰烬割断了他脚踝处的两根肌腱！ 一般来说，脚踝处的肌腱被割断，正常人根本连站都站不住了，但这名大汉却还能及时和灰烬拉开安全距离，可见他的实力之强——那后退的十几步，他是完完全全依靠着腿部肌肉发力才做出来的动作，而现在，他最需要担心的，却不是灰烬的下一波攻击，而是要如何才能站稳。只要力量的控制稍稍出现一点偏差，他就会立即失去平衡，以一个滑稽而又丢人的姿势摔倒在演武台上。 “可惜啊，可惜！阿什你错过了个好机会啊！”帝国军这边的欢呼声还没来得及响起，尤里却是扒着演武台的边缘大声叫嚷了起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什么好机会？”灰烬有些发懵，刚才那记双斩，瞬间就给他奠定了胜局，现在对手甚至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谈进行战斗了。 “你刚才干嘛割人家脚踝，把刀子往上一捅，那不就什么都完事了？一击制胜，怎么看都要更有气势一点吧？” 此话一出，无论是联邦军还是帝国军的人，都顿时感到下身一凉，更有甚至，直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裤裆。 无数带着恶寒、鄙夷、惊愕乃至是恐惧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尤里的身上，而这家伙却还完全不自知地在和灰烬说着话。 “往上一捅，然后再那么一剜——” “不是说了演武不能闹出人命吗？”灰烬挠了挠头，在发动攻击前的一瞬间，他倒是的确有过袭击对方胯部的念头，不过考虑到可能会出人命，最后还是选择了将对方的脚踝作为攻击目标。 “那家伙那么壮的块头，能那么容易死吗？最多就是掉个蛋而已，东方唐帝国宫廷里有种叫太监的人你知道吗？那些家伙两个蛋都没了，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全场寂静。 “你说得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哈？”灰烬微微点头，转过了身—— “等一下！等一下！”这时候，那名壮汉突然开口嚷嚷了起来，“我已经没有战斗能力了！我认输！我认输！” 第一百零三章 杠杆缴械 这名使用双短棍的大汉很快就被他的战友给抬了下去，这个时候，围观的帝国士兵之中才猛然爆发出了一阵阵欢呼声。 爽快！真他妈的爽快！一口积郁在胸口的浊气吐出，刚刚连败四场的憋屈也是一扫而空——台上那个有些太过年轻的准尉，竟然只用了不到十秒就击败了对手，简直就和秒杀没什么区别，看着之前那个一路摧枯拉朽连败四人的壮汉用那种好像便秘了一样还带着一丝哭腔的语气说出认输两个字，今天简直就没有比这更爽的事情了！ 而反观联邦军那边，更多人的目光却并不是集中在台上的灰烬身上，而是死死地盯着在台下和灰烬啰嗦的尤里——这个家伙，明明就是一个北蛮人，为什么会有那么阴险的想法？ 肯定是和环境有关系，肯定是因为帝国人都那么阴险卑鄙，所以这个家伙也会变得那么阴险卑鄙！只要到北蛮人这种淳朴粗犷的民族，打起架来都是挥舞着武器往敌人脑袋上砸的，又怎么会想的出这种专门针对下三路的无耻招式？ 第二名联邦军的参赛者上台了，他手中的武器是一柄单手斧和一块小圆盾，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名参赛者左手的圆盾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往下挪，右手的斧子也是一直横在腰间的高度。 “卑鄙的帝国人……”事实上，这名联邦军的参赛者最擅长的武器是双手双斧，但就在上台前的一分钟，他却是突然把其中一把手斧舍弃掉了，换成了一块更偏向于被动防守的圆盾。 面对这种灵活的小圆盾，双短刀的发挥会受到很大的局限和牵制，灰烬干脆也换掉自己的武器，换成了一柄长度足有两米出头的重戟。 重戟这种武器在帝国军之中十分少见，中远距离的战斗已经成为了枪械的绝对主场，哪怕是采用了高级材料的强弓劲弩也很难撼动火器的地位，而在双方接近之后的肉搏战，往往使用的都是装在枪杆上面的刺刀或是更加灵活轻便的单手轻武器，像长矛这类的双手重兵，在除了用来针对骑兵冲锋时使用的超大型龙枪还有一部分保留之外，其他的基本都已经被淘汰得七七八八了。 但在这种情况下，两米长的重戟在面对单手斧加小圆盾的时候，却是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灰烬完全可以在安全距离下向对方发动攻击，而对方想要够到灰烬，除了强行贴身之外，就只有把手斧当飞斧丢出来才行，但飞斧一旦落空的话，只剩下一块小圆盾的联邦参赛者必败无疑。 比赛已经开始，对方已经失去了更换武器的机会，不过这也不意味着他就没有胜算，重戟和长矛不一样，重心要更加靠前，只要可以利用盾牌将其格开，趁着对方把武器拽回来之前冲到近前，那胜利几乎唾手可得！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开始缓步朝前逼近，而灰烬也是双手举着重戟，逐渐开始加快速度。 直刺！ 灰烬手中的重戟完全发挥了长度上面的优势，在对方距离自己还有好几个身位之差的时候就发起了攻击，重戟前端的矛尖直取对方的胸膛！ 这样的攻击看似直接迅猛，但双方都知道不会有什么成效，和大多数架子上的武器一样，这柄重戟的矛尖和侧刃都是没开刃的，铁木材质的圆盾很轻松就能将其挡下来，而不用担心被刺穿的问题，反倒是主动进攻的灰烬，很可能会因为盾牌上传来的反震之力而失去平衡。 对方的盾牌已经朝着重戟迎了上来，但就在这时，灰烬突然变刺为扫，切向了对方的右肩—— “嗯？”对方微微一惊，但却一点不慌，突然变招的确有着很强的突然性，但是重戟上面积蓄的力量太少了，只要用手斧就可以轻松将其磕开…… 重戟和手斧碰撞的一瞬间，重戟的戟身顿时翻转，用矛尖后面的侧刃“锁”住了手斧，然后之间灰烬松开了握在重戟中段的那只手，将整支重戟当成了一支杠杆，而他自己的腰部则是成为了这支杠杆的支点，用力一撬，对方手中的手斧顿时脱手，远远地飞了出去！ 联邦军的那名参赛者已经很用力地抓住自己的武器，但是那股从重戟上面传来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惊人，他的右手虎口严重撕裂，血水顺着伤口往下流淌，掌心处更是一大片的红肿。 失去了手斧，战斗已经失去了悬念，灰烬很快就把这名联邦军的参赛者逼到了演舞台的边缘，然后再一次如法炮制，用杠杆原理爆发出来的巨大力量将对方给抽下了台。 “又赢了！又赢了！”帝国军这边再度欢呼了起来，如果说上一场的胜利还带着一丝运气成分，那么这一场就完完全全是战术和武技上面的碾压，开场缴械，然后利用长柄武器的优势不断压迫对手，最后再轻松取得胜利，这幅情景甚至让帝国军的士兵们产生了一种“对手好弱”的感觉——这名对手完全没能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出来就被完全压制住了，输得那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别高兴得太早，二比四而已，我们还有三个人，这场演武最后还是我们赢。”一名联邦军的千夫长突然站了出来，阴恻恻地说道。在他的示意下，一个手里拎着链锤，腰间还插着一柄制式弯刀的联邦军士兵跃上了演舞台。 和重戟一样，链锤同样是一种冷门兵器，这种武器少见不仅仅是因为在战场上实用性不强，更大的原因还是太难掌握，链锤的一端是一枚沉重的圆形铁球，圆形铁球和握柄之间由一段结实的铁链相连接，想要将链锤的杀伤力完全发挥出来，借助惯性是必不可少，但也正是因为这个惯性，导致链锤在近身缠斗之中极难操纵，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会伤到自己。 但如果在熟练的战士手中，链锤却是一件十分具有威胁性的武器，哪怕是面对长柄武器，也可以铁链缠绞的方式让对方陷入到被动之中，铁链能够随意弯曲，从而化解敌方武器上传来的力量，用一个东方成语来说的话，那就是“以柔克刚”。 身体状态太差，写了一章自己都不满意，就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w ww.xxbi quge.c0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四章 南移！ 链锤……理论上来说，反倒是刀盾一类的常见武器在对抗链锤的时候可以占到一定的优势，但问题就在于对方的腰间还插着一柄制式弯刀，灰烬丝毫不怀疑自己在选择刀盾之后对方会放弃链锤拔出弯刀和自己拼斗——而一旦陷入到这种情况之中，绝对力量上面不如对方的灰烬肯定会落入下风。 正在灰烬纠结的时候，一记巨响突然从远处传来，随之整个要塞的地面都为之轻轻颤动了一下！ “什么情况？！” “好像是……是校场那边！” “那边现在不是临时的飞空艇起降场吗？” “是飞空艇！一艘飞空艇砸了下来！” “飞空艇？是救援受困部队的飞空艇吗？” 演武显然是不可能继续下去了，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现在都在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的跑去——联邦军的人也不例外，毕竟那些救援飞空艇上也有可能载着他们的同胞。 …… 这艘采取硬着陆手段迫降在校场上的是一艘帝国军的“鱼鹰”级高速运输艇，运输艇的舱门和舷窗都紧闭着，但在飞空艇的外部却随处可见血红色的冰碴，这些冰碴就好像是一个壳子一样将飞空艇的艇身整个包裹了起来，夸张点说，就好像是把这艘飞空艇丢进了一个大血池，然后又捞出来塞进了温度极低的冰窖里面一样。 “让开！让开！” 数名地勤部队的士兵挤开了围观的人员，带着担架等东西跑了过来，只不过当他们企图打开飞空艇的舱门之时，却发现舱门的缝隙之中填满了溢出的血浆，这些血浆同样和飞空艇外部的血色冰碴一样被冻得结结实实，整个舱门就和被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黑金喷灯！拿黑金喷灯来！”地勤士兵大声喊道。 造型和蒸汽铳十分接近的黑金喷灯很快就被拿来了，利用黑金燃烧时释放出的大量热量，喷口处的火焰最高可达到1500度以上，冻住舱门的血浆几乎是转眼间就被融化了，地勤士兵用力一脚踹开了飞空艇的舱门。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顿时在校场上面弥漫了开来，只见飞空艇舱内铺着一层厚厚的血浆，在血浆里面还躺着许多士兵的制服和武器装备，有帝国军的，也有联邦军的。 “机舱没有发现幸存者！——另外，拿几副防毒面具进来！” 率先钻进去的地勤士兵喊道，他还想继续深入，但却被一名军官给拽住了。 “先别急着进去，飞空艇里面有没有残魂存在还不确定！等上面派人过来处理这个局面！” 对于已经返回要塞的士兵们来说，残魂的存在都已经不再是秘密——毕竟，最后还是要依靠他们来清除掉游荡在战场上的那些残魂，与其延迟公布消息导致军心动摇，还不如一开始就把真相公布出去。 听到“残魂”这个字眼，围着飞空艇的士兵们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十几步，以飞空艇为中心形成了一片圆形的空地。 “这艘飞空艇是遭到残魂袭击了么？”尤里在灰烬的旁边小声嘀咕道，“可是根据我们现在掌握的情报，残魂最多只能在离地数米的高度漂浮，没有高空飞行的能力，它们应该够不到飞空艇才对。” 作为专门针对使徒而建立的组织，黄泉所持有的情报要比普通部队详细得多了。 “那些东西的确不会飞……但这艘飞空艇的确是遭到了残魂的袭击。”灰烬点了点头，他是亲眼目睹过残魂杀人的景象的，除了它们之外，他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把整整一个机舱的士兵化作一地的血浆却又能让他们的衣物和装备完好无损。 “要是有个活口能问问就好了。”尤里叹了口气。 负责处理此事的人用了足足十分钟才赶到了，只不过让灰烬有些惊讶的是，这个人竟然是一名黑发黑眼的东方人。 这名东方人身上穿着一套和索娅十分相似的骨骼式轻型甲胄，手里提着一根长达三米的长矛，灰烬注意到，这支长矛的矛尖，赫然便是一块打磨得十分锋利的墨晶晶体。 这名东方人绕着飞空艇走了好几圈，期间时不时将脸颊贴在飞空艇的外壳上面，灰烬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个人正在刻意地释放着一种十分特殊的能量波动……这种能量波动，他并不陌生。 这是一名觉醒者，阿方索也说了，只有觉醒者才可以在一定距离内感知到残魂的存在。 “没有，这艘飞空艇里没有残魂的存在。”类似于跳大神一般的仪式持续了好几分钟，那名东方人才松了一口气，用通用语对早已等候在旁的帝国军军官说道。 “一小队进入飞空艇内部搜索幸存者，二三小队外围警戒。”军官一声令下，一队穿着防护服、戴着防毒面罩的士兵当即便快步钻入飞空艇内。 “医疗班组准备！我们在驾驶舱发现了幸存者！”搜救士兵进去没多久发现幸存者的消息便传了出来，在无数人急切的目光下，一名浑身血迹狼藉的驾驶员被人给抬了出来，众人赫然发现，虽然这名驾驶员的身上没有什么伤口，但是他的双脚却是只剩下了森森的白骨，上面一丝血肉都没有剩下！ 医疗兵快步上前，用纱布和绷带裹住驾驶员鲜血淋漓的脚腕，然后给他注射了一支吗啡和一支补血剂。 “出……出事了……”驾驶员并没有昏迷过去，他努力挣扎着，似乎是想要从担架上面翻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前面发生什么了？”负责现场指挥的军官摁住了他的胸口，示意军医再给上一支吗啡，这种药物虽然具有不小的副作用，但至少可以让伤者的意识尽可能地保持清醒。 “残魂……残魂进入安全区了！我们……遭到了袭击……根本……反应不过来……死了很多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要塞里面的警报就已经凄厉地响了起来，刺耳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残魂游荡区大幅度南移！前沿观察哨已经覆灭！” “残魂游荡区大幅度南移！前沿观察哨已经覆灭！” 第一百零五章 神罗 此刻，帝国军方面的两位元帅、龙门商会执事宋拓、两名出身黄泉的情报部官员以及联邦军的一名万夫长都聚集在阿方索的办公室内，他们的面前是一块巨大的沙盘，沙盘上面插满了红色、蓝色和黑色的小旗子。 就在三十秒钟前，他们不得不拔掉了十几面红色和蓝色的小旗子，然后用黑色的去代替它们。 红色的小旗子代表帝国军，蓝色的代表联邦军，而黑色的则是代表“残魂”。 “帝都的避难事宜准备的怎么样了？” “正在准备中……不过为了防止发生混乱，目前消息还处在严格保密之中，只通知了陛下和几个大家族的家主……预计皇室和贵族完成撤离需要三天时间，至于凛风堡里的平民……来不及。” “宋拓先生，在唐帝国当初清除残魂的时候，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吗？”阿方索的脸色很差，救援部队只接回来了三分之一的受困士兵，剩下至少还有六七千人在安全区之内待命，但就在刚刚，突然开始大规模移动的残魂吞噬了那些安全区，剩余受困部队宣告覆没。 这还不是最棘手的麻烦，根据前沿观察阵地最后传来的报告，大量的残魂还在向南移动，它们的目标很可能是……托格雷斯要塞！ 盾牌和甲胄挡不住残魂，飞空艇和坦克的装甲板也挡不住它们，要塞的城墙也是一样的，它们宛若潮水，如履平地，无孔不入，吞没一切…… “没有，从来没有过，在使徒消失之后，留下的残魂不可能离开原地的……它们都是一些死物，仅仅依赖本能行动，是没有自主意识的。”宋拓的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 “那对于此事，你有什么解释？”阿方索的目光极为犀利，宋拓觉得就好像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在自己皮肤上面来回游弋着，寻找着下刀的位置。 “……残魂确实不会自主离开远处，但是……如果有人刻意引诱，那就不一样了。”宋拓看了一眼在场的人，用一种极为谨慎的语气说道。 “引诱？”黄泉出身的情报官顿时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 “是的……引诱，在之前我共享给各位的情报之中就提到，由于体内拥有着同源的使徒之力，所以觉醒者可以在一定距离内感应到残魂的存在，而残魂也可以感应到觉醒者体内的使徒之力，它们是使徒的创造物，对于使徒之力有着难以言喻的渴求……这也是为什么残魂清除部队要由觉醒者和普通人混编而成，而且觉醒者的比例不能超过一成……因为一支纯粹由觉醒者组成的部队在进入游荡区之后，百分之百会引起残魂的暴动。” 宋拓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它们会像是海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蜂拥而至，觉醒者的数量越多，这种吸引力就越大，波及范围也越大。” “你的意思是……有人利用觉醒者，将战场上的残魂引了出来？” “是的，利用觉醒者作为活祭品，的确可以起到这种效果。” “活祭品？不是只要靠近就行了吗？” “如果只想要牵动小范围内的残魂，的确只要靠近就可以了，但是这么大范围的残魂暴动，只有用大量觉醒者的血肉作为活祭品才能做到。” “大量？大量是指多少人？我是说……多少名觉醒者？” “一百人以上，而且‘献祭’的地点、时间顺序必须预先经过精密的计算，不然这个数字还要更大。”宋拓回答道。 办公室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 哪怕是现在把整个要塞里面的觉醒者集中起来，能不能有一百人都还不确定，用一百名觉醒者作为活祭品去引发残魂暴动……这已经不是大手笔可以形容的了。 莱茵帝国、北部联邦甚至是唐帝国，都在严密关注着这片战场，无论是哪方势力，超过一百名觉醒者的调动，都绝对瞒不过任何人——觉醒者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体内的那股力量十分特殊，无论是莱茵帝国还是北部联邦都有手段可以检测出觉醒者的身份，他们是绝对无法潜藏在常规部队之中的。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引发残魂暴动的人，是谁？” “北部联邦么？”另一名黄泉情报官有些不善地注视着办公室内唯一一名北蛮人——那个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北部联邦万夫长。 “哼，你觉得有可能吗？”万夫长冷哼一声，完全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 “没有可能是北部联邦，先不说北部联邦能不能拿出一百名觉醒者来，就算他们现在想要撕毁停战协议，也不可能使用这样的手段。”宋拓主动站出来解释道，“诸位仔细想想，北部联邦发动战争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土地，永冻群岛的环境人类难以生存，他们只有夺回凛风平原的土地才能扩张各个部族的人口……但是如果利用残魂这东西来击溃莱茵帝国的话，他们得到的只能是一片死地，这片死地对于他们毫无价值。” “宋拓说得没错，不可能是北部联邦，这种事情损人不利己，北蛮人没那么蠢。”阿方索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使徒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但是有一些人，却不是这么认为的。”宋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不断地叩击着桦木长桌的边缘。 “不把使徒当作敌对势力的人……难道你是指那些神罗信徒？”一名黄泉情报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道。 神罗帝国，大陆上曾经最为强大的国家，同时也是一个****、神权统治的国家，神罗教会的教皇就是神罗帝国的皇帝，枢机会的存在取代了议会，枢机主教们则是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掌权者，全国上下所有人都是神罗教会的信徒，至于无信仰者和异教徒，是无法在这个帝国里生存下去的。 而这个神罗教会，所信仰的东西……就是拥有着无上力量的使徒。 莱茵帝国481年4月20日，第一次降临之日，灼目的白色光柱摧毁了神罗帝国的首都奥康奈尔，神罗教会的教皇和十九名枢机主教殉难，庞大的帝国一夕之间步入了分崩离析的边缘。 而教会内部，更是有大量的信徒出现了动摇，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他们所信仰的“神明”会对着自己的信徒降下灭顶之灾……很多人认为这是“神明”已经放弃神罗教会的象征，整个神罗帝国陷入了前所内有的内乱之中。 同年六月，莱茵帝国正式对神罗出兵，神罗几乎无法阻止起有效的抵抗。 同年九月，神罗帝国最后一支教团军被灭，哈撒防线沦陷，至此，神罗帝国超过九成的领土沦陷。 同年十一月，神罗帝国的残余势力被驱逐至极西之地，神罗帝国宣告亡国，莱茵帝国取代神罗正式成为了西方大陆的霸主。 至此，已经过去了二百二十多年。 据称，那些逃亡极西之地的神罗信徒并没有放弃对使徒的信仰，他们认为降临之日是使徒对于凡人的考验，在降临之日之中活下来的幸存者，被他们称之为“无垢者”，而觉醒了使徒之力的觉醒者，则是被他们称为“显圣者”。 …… 对不起各位 由于之前长时间的作息不规律，我的身体已经差到了一个自己都难以相信的地步，可以说是自作自受吧，各种各样的毛病都找上了门，情况糟糕到了一个难以忽视的地步……再加上这本书的成绩很差，我感觉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不算全勤奖和老书，一个月稿费一两百块，甚至连买药的钱都不够，烦躁、焦虑等各种负面情绪每天都在侵蚀着我，再加上身体原因…… 我知道成绩差和我更新少、慢，经常断更脱离不了关系，但我这段时间真的写不动了，早上起床枕头上经常都是咳出来的血，在电脑面前坐一会儿就腰酸背痛，很多章节我甚至都是躺着码完的。 我想要休息一段时间，先把身体养好，然后好好构思下一本书，关于这本书，真的很对不起支持它的读者。 但我真的撑不住了。 另外，希望大家尽量少熬夜，不要因为觉得自己年轻就作践自己的身体，这都是在透支自己的未来。 按时吃饭，早睡早起，希望大家身体健康。 谢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w ww.xxbi quge.c0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今天要插管，之后化疗什么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w ww.xxbi quge.c0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确诊了是白血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w ww.xxb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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