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天堂》 红楼名伶 清朝末年,京中的大人物迷上了戏曲。特意从手指缝里,撒了些金银。命人在江南修建红楼,红楼修建了大半年,整个建筑共七层高。 外观极尽奢华,朱红的檐,描金的漆,青黛色的瓦,倒是颇为符合江南的建筑风格。每一层的四方斗角下,还挂着银铃铛。 红楼倚湖而建,去红楼听戏的达官显贵,根据来者身份而定,乘坐小船或是画舫。身份越高的人,上的楼层越高。而楼层越高,环境也越清幽,享受的名伶技艺也越优秀。 楚云第一次见轻烟,就是在红楼第七层。彼时,一个皇商家的阔少,冷眼看着轻烟被客人刁难。并未出言解围,而是下楼去找了别的乐子。 张庭生清朝贵族,官居正三品宗人府丞。“轻烟啊!本官对你是倾慕已久,你若愿意今夜就留下来,陪本官如何?” 刚唱完一曲《桃花扇》的轻烟,穿着一袭桃粉色水袖长衫戏服。脸上画着夸张的油彩妆,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轻烟接过侍女手中的酒,替张庭生满上。“大人莫不是在说笑,谁都知道小女子是个清伶。”张庭生端起那杯酒,送到轻烟手上。“本官向来说一不二,怎会与你这红楼花魁说笑?好了,本官今夜,去你阁你,你把自己收拾好!” 一旁的楚云,不忍看着这位清伶的下场。转身离开了,只是在心中暗叹。“可惜了一位唱功了得的名伶,又要被糟蹋了;被张庭生看上的人,想来也是没几位能逃的来开。” 轻烟寻了个由头,出了雅阁。却在回廊尽头处,看见了师傅。轻烟毕恭毕敬的给师傅行了礼,师傅摆手让她免了。 方洛梳着满人的辫子头,一双眼睛里有着看遍人世繁华的精明。一身天青色立领长袍,脚下踏着一双黑布鞋。手上搭着一根翡翠玉烟斗,烟斗下挂着轻烟孝敬给他的布兜;里面放着烟叶。 “听说张大人,点名要你陪着过夜?”轻烟红了红脸,“师傅,张大人他……”方洛抽了口烟,吐出的薄雾带着烟叶特有的味道。 “还记得,你几岁跟着我学艺的吗?”“师傅,徒儿不敢忘,那年我八岁初登台。”当年轻烟的父母为了,养活儿子。把她卖给了一个小戏班子,那时她才三岁。 为了活下去,只能努力学戏。天不亮就起来练基本功,吃不饱也穿不暖。八岁那年初登台,一曲《游园惊梦》唱功了得。虽然声音有着童期的稚嫩,却还是赢得看客的欢喜。 下台后,便遇见了师傅。那时,他依旧一身立领长衫,只颜色不同;是一件月白色的。他温声问道:“你可愿跟我?以你的天资,日后定有一番天地。” “师傅,为何如此相问?”方洛收了烟斗,淡淡道:“活着,才最重要!你可知若是得罪了张大人,你很难活下去。” 轻烟眸子里闪过些许泪花,“师傅,轻烟都知道的;劳师傅挂心了。” “轻烟,师傅希望自己百年以后,这红楼能交到你手上。” 晚上,张庭生进来轻烟住的阁楼。屋内仅一方园桌上,燃烧这一盏红蜡烛。“轻烟,为何只点一支蜡烛?”轻烟戴着面纱,坐在铜镜前。 “大人,轻烟的脸毁了,不敢多燃灯,怕惊吓到大人。”张庭生步子一顿,正色道:“今儿早脸还好好的,怎会到了晚上就毁了?” “许是早上用的胭脂,油彩出了问题。小女子卸妆后,脸上就长满了红疹。实在难看的很,怕是要污了大人的眼。” “哦!本官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红疹?你坐过来!”轻烟依言,坐到桌边。张庭生,伸手摘了面纱。“哼!着实难看,真是扫兴!”张庭生出门的时候,把门摔得叮当作响。 屋里松了一口气的轻烟,发现自己背后的冷汗,打湿了白色中衣。“小莲,帮我打桶热水来,我要沐浴。”门口的丫鬟小莲立马回话道:“小姐,奴婢一直让伙房留着热水呢!这就去叫人给你抬进来。” 不一会儿,小莲身后跟着四个小斯,进了屋。进来的小斯,个个都是孔武有力的汉子。前面两个抬着大浴桶,后面两个人手提了两桶热水。 待他们把热水倒进浴桶后,轻烟用指尖试了试温度。“好了,你们先下去吧!待会儿小莲会叫你们来收拾。” “小姐,让奴婢给您擦背吧!”轻烟脱衣服手停了下来,“不必了,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沐浴的时候,有人在旁边。你先下去休息,等我好了会叫你过来的。” “是,小姐,奴婢告退!”轻烟躺进浴桶里后,拿过小凳子上的花篮。撒了许多花瓣,足足在水面上,铺了一层。 突然,有人破门而入。“轻烟姐姐,求你救命啊!”轻烟被惊吓到了,眼前来求救的人是三楼的,伶角儿玳瑁。轻烟正了脸色道:“你难道不知红楼里的规矩?谁给你的胆子,僭越楼层?” 玳瑁哭的梨花带雨,跪在浴桶边上,拉着轻烟的手。“轻烟姐姐,楼里的姐妹们都知道,你是个心善的。求姐姐救我们一命!” “你们?除了你,还有谁?”玳瑁一听,觉得有希望了,连忙擦干了眼泪。道:“那人,姐姐见过的,是京城皇商,楚家的公子,楚云。” “你怎么和他扯上关系,到底发生了什么?”玳瑁拿过衣裳,要给轻烟穿上。一边穿一边说:“这件事,说来话长!姐姐也知道,我进红楼之前,是个日货商人老板的女儿。” “因为日本人,侵犯我国的事,国内许多有志青年,开始抵制日货。我们家的店被砸了以后,我辗转进了红楼。可是,前不久我遇见了楚云。他是我在国外留学时的学长,现在他加入了秘密组织反皇派!” 轻烟觉得,玳瑁的话信息量太大,一时有些接受不了。“等等,你大可不必告诉我这么多。带我去救人吧!” 逃过一劫 大恩不言谢!日后我定会报答你。”轻烟蹙了蹙黛眉,“今日能不能将你们救下,还是两说呢!弄不好的话,咱们三人的脖子上,可是要架子刀子。” “玳瑁是没有办法了,才求到姐姐这里。”平日里轻烟很少下楼,今晚出来。经过的楼层越低,从那些厢房隔间里,总能听见些不堪入耳的靡靡之音! 轻烟到底还是未经人事的,又极少踏出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由得,热了脸颊。玳瑁见了轻烟的反应,有些尴尬的说:“是玳瑁的过错,让姐姐听了这些污秽东西!” “这些到底是不打紧的,前面就是你的房间了,咱们快些走吧!”玳瑁引着轻烟进了隔间,隔间并不大。也没多少摆设,两人绕过圆桌,行至床边。 玳瑁将桃粉色的床帘挂起,轻烟看见了楚云。他不似戏班子里的小生,长的白白净净的。倒像是接受过特训的军人,一张脸此刻刚毅的很。 玳瑁上去请轻烟时,已经帮他简单的包扎过伤口。“劳烦轻烟姑娘了,白日未能替姑娘解围。不曾想夜里却要姑娘救命,楚某惭愧!” “楚公子说笑了,我们这些做戏子的,从来就不敢奢望有人能替我们说话。现在看来楚公子话这么多,吐词也清晰,想来是伤的不重。玳瑁,待会儿你扶着他上楼就行了。” “轻烟姐姐,楚云他伤在腹部。这一走动,怕是要牵扯到伤口。到时候,伤口又流血了可不好。”轻烟瞥了楚云一眼,“好好好,咱们一起扶着行了吧!” 轻烟和玳瑁扶着楚云,刚到七楼,就听见楼下大厅一片慌乱。衙门里派人来了,她们加快速度,将楚云藏了起来。轻烟这才出去,叫小莲收拾浴桶。 衙门里来了许多人,每一层都派了十几个衙役。很快就搜查到轻烟阁了,当衙役们踹开门的时候,玳瑁撩开了床帘。“还不快滚出去,打扰老娘的好事儿。” 几个衙役心下也痒痒,却有差事在身,不敢渎职。只能背后抱怨,想着那姑娘的泼辣劲儿。轻烟从衣柜里出来,喘了口气!“总算过去了,还不从我床上下来?看来,明日得叫小莲把这些,被子什么的都换了,我的床上可从未躺过男人。” 玳瑁扶着楚云,坐到桌边,给他倒了杯茶。“姐姐,那张庭生,你是如何打发的?”轻烟自顾自的到了杯茶,坐到离楚云最远的地方。“那还不简单,他喜欢的是这张脸。我呀往脸上动些手脚,他不就没了兴趣!” 楚云喝完了茶,“姑娘,怕是我还要在此叨扰一夜,玳瑁你要回三楼,刚才的衙役肯定查到了你的房间没人。”玳瑁将手里的帕子绕了几个圈。“好,我这就下去,轻烟姐姐你帮忙照顾一下他。” 轻烟没说话,玳瑁走后。屋里安静了好一阵儿,楚云放下了茶盏。“敢问姑娘的芳名,可是青云直上的青?”轻烟嗤笑道:“戏子命薄,哪能青云直上?是人微言轻的轻。” “好了,公子去床上休息吧!我就在那方小榻上,将就一晚。”楚云起身“这样不好吧!怎能让姑娘委屈!”轻烟已经躺在小榻上了,“楚公子莫非忘了,我不会睡躺过别人的床!” 捧场 一夜无话,楚云于天光熹微之时,悄无声息的走了。自以为没惊动任何人,可是与他同屋而眠的轻烟,是知道的。不过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试问,任何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和一个男人同睡一屋,都是会失眠的吧!轻烟自小榻上起来,穿好外衫。“终于过去了,幸好逃过一劫!不过,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 房门“吱吖”一声,被推开。“小姐,你在想什么?奴婢敲门你都没听见。”小莲将手上的铜盆,放在木制洗脸架上。轻烟坐在一方梳妆台前,瞥见镜中面色有些憔悴的自己。“小莲,我昨夜没休息好。今日所有贵客,都由你替我婉拒了。对了,床上的那些东西,你记得帮我换掉。” 小莲将洗漱用品弄好以后,“小姐,那床褥是前些天才换上的啊!可是睡着不舒服?”轻烟梳头发的手,停顿了一下才道:“没有睡着不舒服,是我这几天夜里发梦,冷汗出的多了些。总觉得被子,有股味道!” “小姐好好的,怎会发梦?可是这些天累着了?”轻烟走到洗脸架旁,掬起一捧清水,洗了脸。“你呀!我就是对你太好了,什么事都敢跟我问。” 小莲瘪了瘪嘴,“是,奴婢当然知道小姐疼爱奴婢,可是奴婢问小姐,也是担心您嘛!”轻烟刮了刮小莲的鼻子,笑道:“好了,就你这个小蹄子,知道哄着我。快把洗漱的东西收拾好,给我换床褥。” 很快,小莲就收拾好了轻烟吩咐的事情。小莲将早饭端给轻烟的时候,说:“一楼大厅有位公子,说想见您呢!刚才下去给您端饭时,就给一楼大厅的伙计打了声招呼,让他把您的休牌给挂上了。” “小莲,你做的很好。这个肉包子赏你了!”小莲满脸笑意的接过,“谢谢小姐!”用过饭后,小莲收了碗碟。刚出门的小莲,遇见了楚云。 “这位公子,我们小姐今日不见客!您请回吧!”楚云看了一眼小莲,朝着屋内道:“轻烟姑娘,当真不见楚某人?”屋里的轻烟,有些生气。“楚公子进来吧!小莲,你把门给我守好!” 小莲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楚云进屋后,也没客气,自己到了杯茶。“轻烟姑娘,叫我楚先生吧!公子这个称呼,听着有些不惯。” “敢问楚先生,为何前来?”楚云将空了的茶杯放下,轻烟替他续了一杯。“楚某思来想去,觉得姑娘昨夜的救命之恩,楚某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 “噗…咳咳…”楚云眉毛一挑,“轻烟姑娘,怎的如此不小心,连口茶都喝的不安生。”轻烟美目一瞪,“让楚先生见笑了,实在是先生所言,太过惊世骇俗!” “哈哈…楚某不过来个玩笑,没想到姑娘如此不经吓!”轻烟换了个茶杯,一连喝了两杯茶,才镇定下来。“好了,不逗姑娘了。楚某打算成为姑娘这儿的常客,也算是一种报恩的方式了吧!” “轻烟没打算,要楚先生报恩。楚先生如此做法,倒是让轻烟为难。”楚云忽略了轻烟的话,“听闻姑娘的成名作是《游园惊梦》,不知楚某可否一听?” “既然楚先生都开了口,轻烟段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不知先生想听那一段?” “楚某对戏曲,并不精通。姑娘选吧!”轻烟起身,脚下莲花步步生香。手上,兰花指掐的极美。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恁般景致,我老爷和奶奶再不提起。朝飞暮倦,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是花都放了,那牡丹还早。” 良久,楚云的掌声“啪…啪…啪”,的响起!“姑娘的唱腔着实厉害,楚某都听入了迷!不知这是那一段?”轻烟坐会桌边,“这一曲皂罗袍,中有男女合唱的地方。轻烟一人唱完,倒是有些不好。” 郎骑竹马来 “楚某突然有了个念头,就是不知该不该说。”轻烟笑了笑“楚先生在轻烟这里,还有什么不能说?”楚云一愣,显然没想到轻烟会如此说。“楚某想学戏,戏曲是我国的传统文化之一。楚某有幸出国,学习了外国的东西。如今见识了我国的文化经典,自然也应该学习学习。” “楚先生,以你的身份及其地位,家中族老可会同意?”楚云倒了杯茶,放到轻烟年前。“这一点轻烟姑娘无需多虑,你只需要费心我学戏的事情就好。” “好,既然楚先生把话都说的这么直白了,我就替你问一问师傅吧!” “怎么,轻烟姑娘不愿教楚某?”轻烟起身,推开窗。“楚先生莫不是闷坏了脑子!轻烟是这楼里的花魁,每日里待客忙着呢!哪来的闲工夫教徒弟。” “咳咳…是楚某,考虑不周。今日楚某就先告辞了,还请姑娘将楚某,拜托的事放在心上。”轻烟点了点头,目送楚云离开。门外的小莲,很高兴的拿了封信进来。 “小姐,刚才一楼大厅的小斯,送上来的。”轻烟接过信,打开来发现上面只有两句话。“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轻烟把信揉成一团,丢到墙角里去了。“小姐,怎么回事?谁的信呀?” “没谁!你先出去吧!”待小莲走后,轻烟又去把信捡了起来。撕了个粉碎,丢到窗外随风飘去。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人上楼了。“表妹,你如此做派,可真是叫我伤心啊!”来人是孟逸怀,只因为他当年眼睁睁看着,轻烟被卖,却无能为力。 他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轻烟,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究还是找到了,可是轻烟不肯跟他回去。“表哥,我已身在红楼,早以不适应外面的世界。你想着救我,却怎知不是将我,拉出狼窝又送入虎口?” “表妹,你为何不肯信我?我一定能护你周全的。”轻烟替他到了杯茶“不是我不肯信你,而是我自己不肯踏出阁楼。我已经习惯了每天在这一方小天地,贸然出去也不知世俗几何。” “表妹,我……”轻烟挥了挥手,表示自己不想听。“表哥,你能常来看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关怀。小时候的事,也请你不要太介怀,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我的命运该是如此。” “唉!既然兰儿你心意已决,我就不多加相劝了。知道你过得好,表哥就放心了。”(轻烟本名林兰)“轻烟谢表哥成全,表哥如今是大忙人,不好在我这里多耽搁时间。小莲,替我送送表哥。” “兰儿,你这是何必呢……”小莲走了进来,做出请的姿势。“表少爷请回吧!我家小姐还有事要忙。”孟逸怀无奈,摇着头走了。 “小莲,跟我去趟师傅那里。”主仆二人推开了,楼主厢房的门。屋内一扇巨大的桃花美人屏风,挡住了门外人的视线。“师傅,您在里面吗?轻烟有事找您。” “进来吧!”一方摇椅上,方洛正抽着烟。屋内都是烟雾缭绕,摇椅似乎有些年头了,在方洛身下吱嘎作响。“你来找为师,有什么事情?” “轻烟斗胆问一句,师傅可愿再收个徒弟?”方洛睁开了眸子,一双眼睛在轻烟身上打量着。轻烟后背的衣衫都快湿了,其实她是让极了师傅的。 良久,方洛收回目光。“你这话是替谁问的?让他自己来见我。”轻烟起身行礼后“师傅,徒儿知道了。” 楚夫人 翌日,轻烟带着楚云去见了师傅。“轻烟你先出去,师傅有些话要和楚公子单独谈谈。”轻烟出去以后,楚云坐着没说话。 方洛抽了口烟,缓缓说道:“楚公子金尊玉贵,学戏是个苦差事,并不适合你。”楚云有些受不了烟味,“方师傅,您能否先放下烟?”轻烟不知道楚云和师傅谈了什么,只晓得半晌后。楚云出来了,说师傅收了他这个徒弟。 从那以后,楚云日日都来红楼。一楼大厅的戏台子上,总能看见他的身影。他在跑龙套,后台轻烟用帕子替他擦了擦汗。“既然这么累,为什么还要继续学?” “好了,又要上台了。既然学了,我就不会放弃。”小莲走了过来,在轻烟身边耳语了几句。轻烟转身去了七楼。厢房里轻烟替楚夫人泡了茶,楚夫人是位很端庄的女士。 她穿着一件青黛色的宽袖旗袍裙,坐在小桌前。“轻烟姑娘是吧!快请坐。”轻烟坐下后楚夫人开口了。“楚云那小子,成天往这里跑,给姑娘你添麻烦了。” “楚夫人严重了,楚先生并未给轻烟添麻烦。”楚夫人喝了口茶“姑娘的茶做的不错,我也就不绕圈子了。今日来见姑娘,是想请你帮我劝他回家。” “夫人,轻烟恐怕不能从命。楚先生愿意在这里学戏,轻烟也没办法劝他的。”楚夫人走到门口,“这件事,姑娘还是考虑一下比较好。虽然我也不是出身名门,却也总是正经闺阁里嫁出去的。你和楚云,是没有可能的。” “夫人您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楚夫人已经走远,也不知听没听到轻烟最后的话。 晚上到了楚云该回家的时候,轻烟说了今天楚夫人来的事。“夫人她好像对我们的关系,有些误会。你回去跟她好好解释一下。”楚云笑了,“关系,我们之间什么关系?”楚云快速的在轻烟脸颊上,留下一吻。趁着轻烟没反应过来,跑远了。 轻烟红着脸上了七楼,没想到玳瑁在房间里。“姐姐,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是不是病了?”轻烟捏了捏帕子,“玳瑁,你取笑我。”玳瑁拉着轻烟坐下,自己坐在她身边。“我可从来没见过,楚云对哪个姑娘这么好过。看来呀!楚云是喜欢你的。” “玳瑁,你别瞎说!要坏人名声的。我这样的身份,根本不敢妄想。” “姐姐可不能这样想,我在国外接受的教育,是人人平等。你的思想太落后,楚云喜欢你,你如果对他也不是无意,就可以交往啊!” “你…你让我好好想想。”玳瑁拍了拍轻烟的肩头“那姐姐可要好好想,千万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轻烟点了点头“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第二天清晨,轻烟打开门。一束水仙花,躺在门口。花束中有张卡片,上书“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下,我希望你能面若芙蓉花,笑容常在。”署名一个云字,轻烟笑着把花放进了花瓶里。 雨夜 “小姐,哪来的花啊?可真漂亮。对了,这是今天的客单,张大人又来了。”轻烟黛眉微蹙,显然是不想见张大人的。“小莲,你帮我想想办法,推了张大人吧!” “小姐,你这不是为难我吗?要不你去找楚公子,叫他帮帮忙。”轻烟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算了,你先帮我去挑戏服。走一步,算一步吧!” “轻烟啊,今儿不想听戏,你弹首曲子来听!”轻烟吩咐后面的丫鬟,去取瑶琴。“不知大人想听什么曲子?”张庭生摸了摸胡子,“你就弹《凤求凰》,本官爱听。” 房门突然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取瑶琴的丫鬟。“张大人好兴致,来这里听曲也不邀上楚某。”张庭生对楚云拱了拱手“楚小弟,哪里这是哪里的话?本官是看你忙着,不忍心打扰你。” 楚云坐下后“如此楚某多谢大人,为楚某考虑了。今日大人的开销,算是楚某的。”张庭生亲自到了杯酒给楚云“楚小弟,那就有劳你破费了。”楚云接过酒“大人客气,可点好了曲目?” “本官点了《凤求凰》,不知小弟你可喜欢?”楚云沉思了一会儿“如今你我两人坐在这里,《凤求凰》也不应景啊!换成《广陵散》如何?” “既然是楚小弟你做东,本官也不好反驳你的意思。”轻烟在他们商定后,抬起纤纤素手,轻抚琴弦。“叮叮咚咚”的琴音,倾泄而出。时而低沉婉转,时而高亢狂放。一曲到最紧要的关头,“翁”的一声,琴弦断了发出的声音非常刺耳。 张庭生一甩柚子“轻烟,你到底怎么回事?罢了,这曲子不听了。”他要走时,楚云拉着他,赔礼道歉。“张大人,真是对不住,扰了你的雅兴。”张庭生没说话,直接走了。 楚云上前握住轻烟的手,葱根一样的指尖上,有点点血迹,是琴弦划破的。楚云直接把轻烟的指尖,涵进了嘴里。“唉!你…你怎么能这样?” 楚云笑道:“我只是用最快的方法,帮你止血呀!什么时候,才能为我弹《凤求凰》?”轻烟红着脸跑了“才不要,听你这冤家的话。你不知羞的,楚夫人都说了你我没有可能,烦请楚先生,不要再来撩拨我了。” 轻烟关上了门,楚云待在原地。许久之后才出门,天空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楚云就站在楼下,任雨点往身上打。“小姐,你快去看看楚公子吧!他一个人在楼下淋雨呢!我们都劝不住他。” “什么?他是疯了吗?”轻烟拿了把油纸伞,急冲冲的就下去了。“楚先生,你为什么要这样?”头顶被雨伞遮住,可一身衣衫早以湿透。楚云一把抱住轻烟“你可知道,你说出的话,有多伤人?” “楚先生,轻烟只是个伶人,不敢奢望太多!我怕自己承受不了后果啊!”楚云将轻烟搂的更紧,轻烟手中的伞落在地上,她双手攀上楚云的背。“小姐,楚公子,你们快进来吧!这样淋着要出事的。” 纠缠 楚云搂着轻烟进了屋,两人都冷的瑟瑟发抖。“小莲,快去准备干净的衣裳,热姜茶,还有热水。”小莲出去忙了,轻烟拿过一旁的帕子,替楚云擦头发。 “我自己来就好,你快去换衣服吧!”轻烟点头,从柜子里拿出衣服。走到屏风后面,仅一道屏风相隔,楚云可以看到轻烟曼妙的身姿。 “小姐,姜茶来了!楚公子,这衣服是楼主的。你先将就着穿,等明儿你的衣服干了,我会拿给你的。”楚云接过“辛苦小莲姑娘了!” 轻烟从屏风后出来“好了,快去换衣服。”轻烟抱着姜茶,喝了两杯才觉得暖和了些。楚云出来就看见,轻烟红着鼻头,抱着姜茶的样子,像只小仓鼠。 “快过来喝些姜茶,没想到,师傅的衣裳你穿着还挺合适。”楚云到桌边坐下,拉着轻烟的手。“你…你有没有勇气,跟我走下去。” 轻烟红了眼眶“重来没有人问过我,是否愿意。你是第一个,问我意见的人。这一次,我想为自己做决定,哪怕最后的结局不好,我也不会后悔。” “那今晚我可以留下来吗?”轻烟点了点头。门外小莲带着几个小斯,将浴桶和热水抬了进来。“小姐,你们慢慢洗,不着急叫我。” “你这丫头,想什么呢!”楚云拦腰抱起轻烟“咱们一起洗?嗯!”轻烟不安的扭了扭身子“谁要和你一起洗了!快放我下来。” 轻烟和楚云一夜纠缠,地上全是两人的衣裳。轻烟醒来后,用手指细细描绘着楚云的眉眼。楚云一把抓住她的手“怎么精神这么好?昨晚还不够累?” 轻烟转过身去,不理他了。楚云靠过去,“要不再来一次,趁着天色还早!”轻烟瞪他一眼“你这人,这么不知羞的啊!人家还腰酸背痛的呢!” “好,我先去让小莲给你准备早饭,今天的客单子就别管了,好好休息。”轻烟没有说话,楚云出去吩咐小莲。 不一会儿,楚云亲自端着一碗红豆粥来了。“快先起来把粥喝了,这可是我亲自煮的。”轻烟明显有些不信“你还别不信我,一个人在外留学的时候,想家的味道了就煮点粥。我也就只会煮点粥了,你快尝尝。” 楚云扶着轻烟坐起来,拿枕头给她靠着。“这可是我第一次伺候人,你别嫌弃我做的不好。”轻烟笑了“你在这里,小莲呢?” 楚云吹了吹勺子里的粥“我让她去跟师傅请假了,我今不如跑堂,总得有人告诉师傅啊!” 轻烟觉得,那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可是那天过后,楚云就再也没来过红楼。听玳瑁说是有大型活动,楚云要去演讲。因为清朝廷的腐败,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有的地方开始爆发瘟疫病毒,那些饿极了的人。开始到处偷、抢,变成了动乱。朝廷只会武力镇压,这样只会让暴民们更加愤怒。 轻烟日日提心吊胆,就担心楚云会不会出事。其实楚云在外出时,已经被传染上了肺结核。楚家人都在商量着,送他去国外就医。毕竟现在还说早期,若是治疗得当,还是有希望好起来的。 回信 楚云却死活不肯,说什么国家正是需要他的时候。外有侵略者,内有各方纷争。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国,最后连家也不回了。 轻烟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提笔写了一封信。拜托玳瑁一定要交给楚云,楚云收到信。夜晚无人之时打开,发现上面只有一首小诗。 “珠帘轻纱帐,玉人曼影照。清秋寒,残烛晃;月色薄,红楼高。澜沧无垠渺茫茫,故托东青捎笺书。素手起,朱笔落;会挽千言凝一句,可愿相迎娶?” 楚云的泪打湿了信纸,他双手捏成拳头。“为什么,老天爷要如此对我?” 虽然万分不舍,但是他没办法给轻烟未来。无数次后悔,如果自己没去参加那些活动,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可惜没如果。 他提笔写道:“万阁透窗净,灯火夜阑珊。芙蓉香,软榻暖;艳阳照,红轴飘。凡尘欲海深幽幽,招牵杜鹃传尺素。修罗笔落,字诛心。劳君一厢情愿久矣,此后长别离!” 第二日楚云的信,落在了轻烟的桌上。清泪落满了纸张,小莲推门进来。“小姐,可是楚公子有回信了?”轻烟擦了泪水“没什么,不是他的回信。日后,也不要再提起他,就当我没遇见过他吧!” “小姐,这是怎么了?我去找玳瑁姑娘问清楚,一定是楚公子做了什么,才会让小姐这般模样。”轻烟拉住小莲“别去,玳瑁什么都不知道。我有些身体不适,这些日子的客人,都推到其他四位花魁身上吧!” “红楼里名伶众多,却唯有轻烟才是方洛的关门弟子。”余下的伶人,七楼内多是方洛门下,老戏班子里的人。往下数的楼层内,有些是出名的戏班子里收来的,有些是买来的,有些是自愿进来的。 其余四大花魁分别是:“涟韵、柳婉、娉婷、袅娜。”她们四姐妹各有所长,模样也是不差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有钱人家的公子,来这里也许并不全是为了听戏。 “小姐,楼主找你呢!”轻烟收拾了一下,去了方洛的房间。屋内方洛咳嗽的厉害,“咳咳~咳咳,我这身体是撑不了多久了!” 轻烟替他拍了拍后背,端了热茶给他。“师傅,你不许说那些丧气话!您的身体好着呢!” “轻烟,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往后这明辉阁,就是你的了。你可要对得起为师一番苦心呐!”“师傅,轻烟对不起您,我和楚云的事……” “为师都知道,楚云那小子当初说的很诚恳,如今是不是撒手不管了?只要你人在红楼,就算是接下了为师的班子,明白了吗?” “师傅,轻烟明白了轻烟这辈子都是红楼的人。”方洛闭上眼睛“为师累了,你出去吧!”隔天一早,小莲叫醒轻烟。“小姐,小姐,楼主去了~” “什么?”方洛的床前跪满了人,轻烟去时满屋子都是哭声。“师傅,您……怎么会如此突然就去了!呜呜~呜呜~” 遗梦 红楼歇业七天,四处都挂起了白绫。办好方洛的丧事后,轻烟正式成为红楼楼主。此时的楚云已经在准备出国了,家人强制性的要送他出国。 玳瑁无意中得知,轻烟有了身孕。给楚云传了消息,问他打算怎么办。楚云心急如焚,楚家把他锁了起来。他根本出不去,轻烟更没办法出来。 玳瑁没能忍住,将楚云患病的事告诉了轻烟。港口处,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远远的轻烟看见,一众人拥着楚云上了船。 “小姐,要不要下去,见一见楚公子?”轻烟放下车帘“算了吧!他该是不想见我的。我们的感情,终究是算不得什么。他并没有爱我至深,我又能以何种身份去见他呢!” “小姐,我不懂。”“别叫小姐了,往后都要叫楼主,师傅留下的红楼,是可怜人的一个容身之处,我要好好守着。与楚云的事,就当一场黄粱美梦吧!” 至那以后,轻烟再也没听到过楚云的消息。红楼还如往常一样,开门做生意。只是轻烟已经不轻易登台,她将更多的客人交给其他四位花魁接待。 轻烟的肚子越来越大,玳瑁时常来看她,却总是欲言又止。“楼主,你这肚子有七个月了吧!想好这个孩子该怎么办了吗?”轻烟遇见身子重,总是困的很。她打了个哈欠,像只慵懒的猫。 “这是楚家的孩子,自然不能让他待在红楼,这里不适合他。”玳瑁拉着她有些浮肿的手“楼主,为什么当时不听我的,不要这个孩子?” 轻烟的眸子暗了些“这是楚家唯一的血脉,就算他娘亲出身不好,楚家也会好好养着他的。更何况,我没有资格剥夺他的生命。” 又过了两个月,以是深秋了。轻烟的肚子大的吓人,整天跟在她身边的人都是提心吊胆的。孟逸怀不知从何处得到的消息,急冲冲的就跑来了。 “表妹,是哪个滚蛋干的?你告诉我,我去杀了他!”轻烟抚了抚额头,是谁把这祖宗给她召来的?“表哥,你好歹也是个满腹诗书的人,喊打喊杀像什么样子?” “我不管,你告诉我,谁干的?这孩子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生下来,交给他的家人扶养。”孟逸怀气急,却又不能拿轻烟怎么样,抓过桌上的茶就喝。 结果“噗”的一声,茶水喷了满地。“这茶好烫啊!”“表哥,你这是来糟蹋我的好茶的吧!”孟逸怀喝了几口凉水“每次来你这里,我都讨不着好处。” “这孩子是楚家的吧?”“表哥既然知道,刚才那模样是为了什么?”“细细想来,也只有楚家那小子,与你来往密切。这孩子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不过他已经出国了,我撵不上他。” “轻烟,以后这孩子你可以交给表哥。”轻烟笑了笑“表哥,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你还未婚,带着个孩子会拖累你。而且这是楚家的血脉,不应该流落在外。” “你个傻子,我不管你了。”不久后轻烟生了个男孩,看着小脸红红的。轻烟吻了吻孩子,给他挂了一把长命锁。“小莲,这孩子叫鸿笙。把他抱到楚家门口吧!你要亲自看着,楚家人把他抱进去。” 孩子被楚家养着了,轻烟想孩子时,就偷偷去看他一眼。小鸿笙从来没见过他的父母,可是他却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看着他。并无恶意的那种,楚云一直没有消息,不知他的病是治好了,还是没有。 十年后的一个春天,轻烟去世了。她仿佛看见楚云来接她了,她走的很安详。她把红楼留给了玳瑁,她告诉玳瑁要将自己的骨灰撒到海里。或许她还想着漂洋过海去找那个人。 风波起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我与当朝天子的故事,始于战乱也终于战乱。东辰国三百七十二年,北漠国举兵来犯。先皇以是垂暮之年,闻此噩耗便一病不起。一指诏书令太子监国,翌日太子的旨意就下到了将军府。 头发花白的老公公,掐着一把公鸭嗓。“奉天承运,太子诏曰:本宫临危受命,时逢乱世。北漠举兵来来犯,然我国大将军骁勇善战,特命其为三军大统领。其长子为开路先锋,次子为粮草押运官。三日后点兵出发,钦此!” 我父亲双手高举接过明黄色的懿旨“臣领懿旨,叩谢太子圣恩,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老公公虚扶了父亲一把,脸上都笑出了褶子。“大将军快快请起,北漠的战事有你出征,老奴和皇上也就放心了。” “李公公严重了,您如今跟在太子身边,也该为自己想想后路啊!”李公公脸上的笑凝固了一下,“唉!皇宫里的规矩就是那样的,徒弟送走师傅嘛!只希望太子仁慈,给杂家留个全尸。” 其实谁都明白,皇上没多久日子了。太子离登上皇位,仅差一步。夜里母亲忙里忙外的,指挥着丫鬟小斯们,打点父亲和哥哥们的行装。 “好了,夫人你看你累得一头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上战场呢!”母亲给了父亲一拳头“我这是为了谁啊!你每次上战场,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不知为妻要为你担心多久。” “夫人啊!为夫也不想上战场啊!了这是为夫的责任,身为武将自当保家卫国。”母亲不愿听父亲的那些话“行了…行了…你的那些话,去跟皇上太子们说,我都听烦了。我去看看儿子们收拾的如何了,你自己待着吧!” “父亲,女儿来送你一样东西。”父亲摸了一把胡子“你要照顾好你母亲,还有你自己。爹和你哥哥们这一去,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 “父亲放心,女儿都知道。”我打开包袱,里面的木盒子里放着三把弩箭。“父亲这是女儿,研究了很久的武器,你和哥哥们一人一把。若是遇到危急时刻,可以拿出来用。” “灵溪,你有心了。”我拿出一支弩箭,上好短箭。抬起手对准院中的大树,扣下机关。“嗖的一声”短剑划破虚空,直没入树干。父亲的眸中划过一抹亮色,“哈哈!这东西好啊!溪儿你真是爹的福星。” “父亲,天色不早了,女儿先回去,您也赶快歇息吧!”父亲点了点头“这些箭矢用一支便少一支,您在战场上的危险就多一分。” “你这孩子真是,老爹手痒啊!”母亲回来了“老远就听见你的大嗓门,什么手痒啊?”父亲盖上了木盒“手痒溪儿给的新宝贝,她不让我试一试。” “多大的人了,到了战场上什么武器没有啊!快去洗洗歇息吧!养好了精神才好,上战场啊!”父亲不舍的将盒子包好,摸了又摸才转身去洗漱。 玄机阁 父亲出征那天,太子齐临渊出宫替将士们践行。我与母亲站在城楼上,看着黑压压一片整整齐齐的队伍,他们摔酒碗的声音,犹如平地惊雷。 随风飘飞的战旗,遮挡了小一片天空。齐临渊从身旁的公公手里,拿过一把上好的佩剑。“宝剑赠英雄,穆将军这把青光剑是父皇赐给本宫的。如今本宫把他给你了,希望你能在战场上英勇杀敌。” 父亲恭敬的接过剑,翻身上马。利落的抽出剑身,锋芒乍现。“老臣定不负太子厚望,大军出发!”齐临渊身边的公公,不是上次来传旨的那位。想来也是凶多吉少吧! 等到军队远去,只能看见一片黑点以后,我与母亲才回去。不知是不是错觉,齐临渊在我们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的目光有一瞬间落在了我身上。 身为将军府的嫡长女,穆家三小姐对他来说,利用价值还是有几分的吧!尽管他距离那个位置只差一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皇上最看重的是三皇子。 可惜三皇子先天不足,日日用汤药吊着命。皇后所出的嫡长子,五年前外出打猎后,便没能回来。皇上派人找了许久,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皇后就他一个儿子,此后心灰意冷,把凤梧宫变成了佛堂。日日吃斋念佛,求佛祖保佑她的儿子能平安。齐临渊是白贵妃的儿子,排行老二。白贵妃家世显赫,父亲是当朝丞相。祖父是三朝元老,祖母是侯爵府的嫡亲小姐。母亲是将军府的嫡幼女,总的来说齐临渊背景强大。 皇后的嫡长子失踪后,皇帝撑了两年。三年前终于受不住大臣们的逼迫,下旨封二皇子为太子。太子执掌东宫以来,朝中听到了尽是说太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各种好话。 以至于皇帝根本没办法,废太子。现如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余下的几位皇子有些太年幼,有些出生不好,许多是被养废了的那种。 二十天后,父亲传了一封家书回来。说边关一切安好,他们抵达后,城池守住了。母亲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稍稍安稳了些。 月底了,该是去玄机阁拜访师傅的日子,母亲知道我月底都要出去一天。也从不过问原因,说起我的师傅啊!他是个怪人,他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头发花白,眉毛胡子一大把,老态龙钟的人物形象。 初见师傅,那年我十三岁。“你可真好看,比哥哥们话本子上的神仙还要好看呢!”他摸了摸我的头“小姑娘,你挺和我眼缘,可愿做我徒弟?” “真…真的吗?以后我就有美人师傅啦~”师傅不知得了什么怪病,每年的中元节那几日,会变成孩童模样。 玄机阁也是个很神秘的地方, 隐于闹事却不为常人所知。经营这许多事物,却只接有缘人的单子。至于何为有缘人,全凭师傅的心意而定。 若师傅认为这单能接,哪怕是找只丢失的猫,也得去做。若师傅不想接单子,金银成堆也是不会多看一眼的。 消息买卖,赏金杀手,青楼酒肆,客栈当铺,几乎各行各业都有玄机阁的身影。我是师傅唯一的徒弟,自然也是玄机阁的少主。 师傅 城外三里处有片桃林,山寺酒馆就在桃林深处。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师傅很喜欢这里,想来这片桃林也是有故事的。不过师傅从来不肯与我多说,学习以外的事儿。 我来的时辰还算早,酒馆里只有几位客人。我看向小二,他在柜台那里打点酒坛子。向我点了点头,我微微一笑。 信步走上二楼,小酒馆二楼就一间房。看起来是店小二与老板歇息的地方,实际上这房间有暗门。真正的玄机阁总部,就在底下。 暗门打开后,就是楼梯入口,谁能想到呢!大名鼎鼎的玄机阁,竟然是一家小酒馆,而且还在地下。地道修的两旁燃着油灯,火苗在灯盏里闪烁着。 走到地道的尽头,可以看见一方好似完全嵌入石壁的大门。我踢死一块石子,打中开门的机关。“小灵溪,你还记得要来看看为师啊!” 我抬脚走近,发现师傅还是那么封神俊朗,只眉目间多了些烦愁。这地下室修建的很大,三进门的院子里隔了个议事厅。议事厅后面还有三进的大院子,师傅平日里就在后面的院子里待着。 “师傅,这么些年徒弟月月都来看您,却从不见您到门口等过呢!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天要下红雨了?” 师傅听见我最后一句话时,眉头一皱。“灵溪,咱们到后边的院子里,坐下说吧!”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师傅穿着一身天青色云锦缎衣衫,襟口处接了同色系的料子,上面刺着云纹。宽大的袖口处,绣了几片凌乱的紫竹叶。 “怎的盯着为师的衣服看,莫非是想要云锦缎?”我摸了摸鼻子“才不是呢!云锦缎连皇宫里都不多,到了师傅这里却是说的如此随便。徒儿只是觉得,给师傅的做衣裳的绣娘很厉害。” 师傅伸手要摸摸我的头,我歪着脑袋躲过了。“师傅,徒儿十六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别总摸我的头了,还有别叫我小灵溪!” 师傅放下扑空的手,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师傅美的跟神仙似的,笑起来的时候更好看,在我眼里连花开的那一瞬间,都比不过师傅的笑颜。 可是师傅很少笑呢!我与师傅对坐在一方木桌前,师傅亲手泡了茶。“灵溪,倘若有朝一日,天下风起云涌。你会遭遇不幸,会有撑不下去的那天,别忘了师傅还在你身后,整个玄机阁都在你身后。” 我手中的茶杯,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撒了一桌子,我无心去管。一把拉住师傅的衣绣“师傅,你知道什么?为什么说这样的话?是不是父亲哥哥他们会出事?” 师傅将我扶起,点了点我的额头。“这些年为师教你读书、习武、制造兵器、配置医药、经商手段……你只有武艺与制造兵器最出色,这两样最为重要的就是性格沉稳,你今日这一出,可是把性子都丢了!” “师傅,你说的那些话,关乎到我家人的安危!徒儿一时失态,还请师傅莫怪。”师傅抚了抚被我拉过的袖子“时辰尚早,你去后边研究兵器吧!不要想太多,该来的总会来。” “是,师傅徒儿知道了!父亲前几日才送了家书,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到了黄昏之时,师傅才叫我出来。“师傅,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名字?”这个问题我问了很多次,师傅总是一笑了之。小时候,看不懂师傅那样的笑,后来才知道那样的笑容里,包含了太多我承受不起的东西。 贵妃来访 从师傅那里回来,刚好赶上吃晚饭。“母亲,我回来了!”母亲指了指桌子上的菜“快来坐下吃饭,都是你喜欢的菜呢!你父亲和哥哥们不在家,就咱们母女俩,还真是有些冷清。” “母亲,父亲和哥哥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天天围着您打转儿,让父亲在一边看着。”母亲笑了“你这孩子,快点吃饭!” 晚上我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师傅白天说过的话。天下风云将变,我的将来又会是怎样的呢?刚眯了一会,就听抚柳喊了。“小姐,快起来,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了,母亲去应付不久好了,叫我干什么?”抚柳掀了我的被子“小姐,对不住了!夫人说的必须叫你过去。”我抓了抓头发“好了,你个死丫头!快给我梳洗。” 大厅首座上,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母亲坐在她下首边,见我来了。走到我身边“灵溪,这位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快来见礼。” “臣女穆灵溪,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白贵妃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起身虚扶了我一下。“穆小姐何必行此大礼呢!夫人,快带着穆小姐入坐吧!” 我生来性子就比较野,又有两个哥哥带着疯玩。从未如此拘束过性子,坐在厅堂里,听母亲和贵妃家长里短。如今这么干坐着,实在是有些为难我。 许是白贵妃看出来我的拘束,“夫人,本宫也不多说闲话了,今日登门拜访,就是想知道小女可有许配人家?”母亲如实回答“不曾许配人家,我们家就这女儿最宝贝,还想再留些日子呢!” “夫人是知道的,有句话叫女大不中留,当然本宫也能体谅你的一番爱女之心。只是本宫也身为人母,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正好,京中就你家女儿最合适。” 贵妃这话说的太直白了,我有些听不过去了。“贵妃娘娘,恕臣女斗胆,说两句。婚假大事,自古以来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我父亲在边关御敌,母亲一个人做不了主,更何况京中贵女甚多,若是娘娘替太子殿下,举办一场选妃宴。相信一定能替太子殿下,选到最合适的女子。” “穆府满们武将,你这女儿倒是伶牙俐齿,聪敏过人。好,本宫就按穆小姐的方法来办,只是穆小姐可不能再拒了本宫的帖子。” “是,臣女一定会赴宴的,请娘娘放心。”“嗯,本宫出来的有些久了,还要回去伺候皇上。就不多留了,你们留步本宫自己出去就行。” 母亲待贵妃走远了,才一把拉住我的手。“溪儿,你…你真要去赴宴?这可如何是好?母亲是不愿看你嫁入皇家的。你父亲还在战场上呢!他们怎么能……” “母亲,放宽心,这选妃宴的日子还没定下来,若真的到了那天,说不定太子根本就看不上女儿呢!” “好了,帖子到府上那天,你就装病吧!他们总不能把你抬着去赴宴啊!而且举办了一次选妃宴,定是要选出人的,就是只选了侧妃,正妃之位还给你留着。你就说此生已经发愿,只嫁一心人。” “母亲,你想的可真多,到时候女儿见招拆招就是了。觉对不会嫁入皇宫的,那地方不适合我。父亲常说我是天上飞的大雁,怎能被困在一方小天地呢!皇宫啊!那是个进去了,就不容易出来的地方。” 进宫 贵妃娘娘果然雷厉风行,才短短三日。游园会的帖子就下来了,估计是怕皇帝随时都会驾崩。国丧期间,不宜举行婚礼。名为游园会,实则是选妃宴。 “溪儿,你父亲有些日子没传书信回来了。你又要进宫赴宴,我这心里不安的很。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吧!”我扶着母亲坐下“母亲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二哥是粮草押运官,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该回来押运第二批粮草,到时候我会去见他一面。” “好,溪儿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娘亲很欣慰。你身上流淌着的血,是世家将门的血,就该这样。”母亲从手腕上取下了个镯子,一下送到我的手腕上。“这是从前宫里太后娘娘送的,虽然她人已经不在了。但是凭着这镯子,贵妃也不会与你为难。” “母亲,这镯子您可是从不离手的,就这么给我了,你不心疼吗?”母亲摸摸我的头“傻孩子,母亲最心疼就是你,一个镯子再好,也是死物。”我抱了抱母亲“母亲,我想一直待着您身边。我不想嫁人,我穆灵溪要嫁,也只嫁自己喜欢的人。” “嗯嗯,行了,别跟我在这儿腻歪了!快去让抚柳打点一下,你明日进宫穿的衣服,头上戴的首饰。将军府的女儿,在任何地方,都不能被别人比下去。明日宫里御花园,便是你的战场。” “是,母亲我知道了,那我先回房了。母亲也别太劳累,府上的一些小事,就让穆叔去办。”母亲没回我的话,端了热茶喝了几口。但是我知道她听见了,父亲和母亲一直都是聚少离多,多年以来,母亲一个人把持这家务。该如何做,她比谁都明日,只是为人子女,该关心的必须关心。 天还没亮,抚柳就拉着我起床。一番收拾,走到门口母亲已经在那和一位公公交谈。“灵溪,这位是李公公的徒弟,小李公公。” 我抚了抚身“见过小李公公!”小李公公连忙扶住我“哎呀!当不起,当不起!穆小姐这礼杂家当不起呀!”母亲开了口“小李公公是太子殿下,与贵妃娘娘身边的红人,小女这礼你是当得起的。” “夫人抬举了,时辰到了,请穆小姐上轿吧!”母亲塞了一包银子给小李公公,“小女性子顽劣,还请公公多加照顾。”小李公公喜形于色,夫人方心,穆小姐一定会好好的出宫。” 一路在轿子里晃来晃去,不由得感叹还是骑马来的畅快。轿子停在玄武门口,贵女们下了轿,等内宫里派步撵来接。贵妃娘娘邀请的人虽不多,却都是在京中贵女里出了名的人,太子选妃还真不一般呢! 一行人先是被送到贵妃娘娘的坤宁宫,给她请安。然后就是坐下喝茶吃点心,没多久,贵妃让人带那些贵女先去御花园,独留下我一个。 “说实话,本宫对你很满意。就是性子太硬了些,那日你站在城楼上,太子看见了。回来与本宫说了几句,为母的怎会不知儿子的意思!所以本宫才会出现在将军府上。” “恐怕臣女要枉费娘娘,与太子殿下的一番苦心了。”贵妃娘娘明显被我气到了,却面不改色。“会不会枉费心思,咱们走着瞧。我白玲珑这辈子,还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既然你已经被认定了,是本宫的儿媳妇,你就别想跑了。” 小李公公进来“贵妃娘娘,太子殿下那边已经下朝了,咱们要不要动身去御花园?”贵妃一甩袖子,转身就走。我跟在她身后,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