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倾盆》 分卷阅读1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1 《沙漠倾盆》寂子逃 文案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阿睿,你像一片沙漠。 ——他曾告诉我,或是没有。 我姓楚,叫楚宁睿。 三岁时候我被人收养,七岁时候哥哥作为灾后孤儿来到我家。 我们三个人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却共享一个家庭。 十多年以后他说,我就是喜欢你那冷冰冰的样子。 内容标签:恩怨情仇 虐恋情深 边缘恋歌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宁睿,程皓 ┃ 配角:卓昳,卓瑾,叶思盈,沈予兰 ┃ 其它: 第1章 1 我不爱女人,也不爱男人。干瘪的老人我不想触碰,凶闹的儿童我避之不及,而那些成年人,尤其是那些我不得不与之相处的人,他们朝我走来的时候有一股气流,带着形形□□的味道,越是靠近这股味道越是浓郁。我每次都需要用我的理性,才能克制自己捂住口鼻的冲动。 我的母亲是我家的主人,我的哥哥是我家的佣人。我是这个家的陌生人。我的哥哥会说我冷,我的母亲也这么说,不过她更常用的词是冷血。事实上,当我成年之后,我和我的母亲就没有说过话。我却觉得,只要我一踏进那个家中,母亲就站在我面前,伸直一根笔直的手指,指着我的面讽刺我。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母亲去世的那一天。 那天,或者说是我们发现她的那天,在那之前我们都觉得如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哥哥以为她睡着了,带着我去敲她卧室的门。门被反锁了。 入殓时哥哥对我说,那天,当他找到备用钥匙转开锁芯的时候,他的心以前所未有的频率跳动着,他花了很大的勇气才敢推开那道门。我却早就感觉到了,当我们进门的时候,见到的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距离我的母亲确诊到她去世,只有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她的病和她的离世一样,来得那么突然,令我们所有的人久久都不能释怀。她曾经是那么光鲜亮丽,却在短短十几天内病入膏肓,之后溘然长逝,其间的断裂实在太过突兀,令人只觉人生如梦一般。 母亲虽然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我却知道她一直都喜欢山,她喜欢的山一定要有水,有漫山遍野的绿。我知道这件事,但我的哥哥却从不知道。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收养,他却不知道自己还为了什么被收养。我的母亲喜欢那样的风景,她将我的哥哥留在身边,她为自己留下了山。 母亲入殓的那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天气舒爽,极为适合郊游。我是怀着郊游的心情攀登那片山的。风和阳光透过稀疏的树荫,又凉又暖地打在身上,很舒服的抚摸感。 我看着哥哥捧着母亲的骨灰,小心翼翼地放进墓穴里,轻柔地好像害怕吵醒她的睡眠。我看着墓碑上的铭刻,三个完全不同的名字,被塞进母与子的矩形框架里。土堆重新覆盖她的茔墓,周围的人围绕墓穴走了三圈,我的哥哥眼眶红肿,我们在墓碑前顺从地叩首。随后,我们举办悼念的酒宴。酒宴在最近的豪华酒店,自助式午餐,摆满了长长的宫殿式的华贵房间,人们在怀念更像在谈笑。我坐在座位上品酒,心想,葬礼也不过如此而已。死了一个人,也不过如此而已。 母亲为了看不到孙子而遗憾,其实她根本不需要遗憾。她就算活着,活到八十岁一百岁,活到我们都死了的时候,她也见不到自己的孙子,更何况那根本就不是她的孙子。理由很简单,我说过了,我不爱任何人。而我的哥哥,他不爱女人。 那栋别墅一没有了主人,哥哥的男友就肆无忌惮地占据了他的空间。我常说我哥哥不适合当恋人,也不适合养小孩,他不适合去喜欢什么,他一旦喜欢上什么,就会奉献出自己的所有。所以我的哥哥常常会给人很温柔的感觉,是那种笨拙的温柔。就算在这座城市生活多久,喝多少水吃多少饭,都改变不了他血缘的印记。 我的哥哥从小就很安分,他老老实实当他的班长,读他的书,担任他们圈子里的统筹者。他从来不违规,也不会反抗什么,对于恋爱,他曾经历过一次,事实却令他大受打击。后来他再也没有过恋人,尽管他曾经有无数次机会,围绕在他身边的女生总是很乖巧甜美,也有着令人赞叹的勇气。但我的哥哥从来就没有接受过她们。我一直认为,哥哥并不是不喜欢她们,而是不想面对喜欢过后的失落。从我们应当情窦初开的年纪开始,一直到我的留学结束,我都是这样猜想的。 直到哥哥将他的男朋友带给我。 那天是我留学回来的第一天。我的哥哥接我下的飞机。十几个小时的跨国航班,坐得我腰酸腿疼,恹恹欲睡。哥哥拉着我就进了一家火锅店。罂粟的气味果然非常具有提神效果。我好几年没有闻到过那么纯正的火锅味道。然后就在那里,我第一次看到了那个人。他有一双猫一样锐利明亮的眼睛。我不记得那次他说了什么,但是我却一直记得他看我的眼神。像猫看到占据了他床铺的垃圾。他似乎不知道他那样看一个人非常失礼。我的哥哥看上了一个不懂礼貌的小孩子。 哥哥似乎也没有料到他的情人会这么快就揭开他的老底。他看到那个人出现的时候,惊讶都写在了脸上。他一脸犹豫地向我介绍这是他的学弟。卓昳,就是我哥哥的情人,却大大方方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幸好我们当时是在包间里。不然不但我会直接甩袖离去,哥哥也说不定会被流言缠绕。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人,人身上最可怕的是嘴。母亲摔在这里,也死在这里。卓昳果然还是太年轻,不管他身后有什么背景勒令他应该成熟。 那天,我发现我的哥哥喜欢的是男人,而且他喜欢上了一个小孩子。 哥哥说他喜欢上他,在汶川地震的时候。又是地震。地震是人类的惩罚,但偏偏总是他的福音。 卓昳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我能从他带着防备的微眯的眼中看到这一点。他还太年轻,年轻到根本就藏不住自己的情绪,这是大忌。他更不知道如何圆滑自己的人际关系。我曾一直以为他会将满身的尖锐棱角带进坟墓里。 卓昳喜欢穿黑色的夹克,紧身长裤,他不喜欢松松垮垮的衣服。他有着各种款式的黑色夹克。哥哥说他这是为了保持自己时刻迅捷无比的行动力。我第一次见到他,他穿了一身漆亮的黑,像一头矫健的年轻黑豹,肌肉贲张间都蓄满了丰盈的力量。而我的哥哥,他从来不照顾自己的穿着打扮,他唯一保持的一点的干净。不过偶尔的泥土他也不会在意。所以他偶尔不得不穿上正装的时候,总能给人一种刚洗过眼睛的焕然感。这样两个人,一个一身包裹着黑夜,一个像是在家里那样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2 休闲,那天就并排坐在我的对面,偶尔会上演一些夹菜的亲密戏码,我却一点都不觉得他们像是恋人。反而像是阴差阳错被分配到一个寝室的来自不同世界的两个室友。 我的哥哥却喜欢他。他说汶川地震的那天下午,他第一个见到的人,是还沉浸在午睡中,两眼迷蒙,□□着上身的卓昳。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玛格丽特·杜拉斯《情人》 第2章 2 我、哥哥和母亲,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在空旷到三个人连面都很少见到的楼房里。但是我们都很孤独。我们共享一个家的存在,却无法填补我们心中的空洞。 母亲亲切地叫我们的名字,然后,我们三个人坐在檀木餐桌的三条边沿,所有的事情都在这里提议、解决。吃饭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吃饭,是家庭会议的佐餐。除此之外,我们很少见到彼此。 哥哥叫我阿睿,叫母亲沈姨,他不想忘记自己的出生。我却叫他们哥哥、妈妈。我这么叫的时候其实心里很畅快。三个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却长久地聚在一起,扮演母子的角色。 哥哥很早就看穿了我的小心思,但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也从来没有责备我,从每次我这么叫他之后,他眼神中短得不可思议的落寞中,我就能察觉。我很少动嘴,但常常用眼睛。这是聪明人的方法。所以我说,哥哥的情人只是一个小孩子。 我们生活在一起,但却从未彼此靠近。在亲情上,我们只是刚刚出生的孩子。这才是哥哥被卓昳吸引的原因。卓昳是一个肯同他亲近的孩子,而哥哥是一个渴望亲近的孩子。我刚刚说了,我们都很孤独。但是孤独对我来说,就像衣服那样。这是我们之间的不同。 回国之后,我开始准备研究生入学的事情。我在英国最好的学府读完了本科,却回到了当地一所普通重点大学申请直博。面试老师们看着我的材料缠着我问了好半天。我说我在国外把课程都学完了。虽然没有用它换取学位,母亲说那你早点回来吧,熟悉一下公司业务,我听从了母亲的安排,于是我回国。文凭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打从一开始,我就被卖给了沈家。 英国的几年其实挺令人舒服。除了应付母亲的邮件以外,我不用扮演任何的角色。哥哥偶尔也给我写邮件,我不回他,然后他也不再写了。那几年我过着生活优渥、精神充足的生活。偶尔也会旅游,集满了欧洲各国的明信片。学校的生活异常单纯,也免去了每天来回坐车的麻烦。起初我还有一个室友,后来他和他的金发女友去了外面同居。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英国人总是很注意保持自己的绅士风度,美国人却不一样。如果有一个人礼貌地邀请我同他共进晚餐,我就知道他是英国人。如果有人二话不说把我困在墙壁和他的胳膊里,那一定是美国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招惹的男人,远远多于找上我的女人。 我不喜欢不带任何自利目的同别人用餐,一般我拒绝他们之后,英国人会大度离开,美国人总会死缠烂打一番。所以我很感谢我去的是英国而不是美国,在英国总是英国人比美国人多。 只有一次,那个人是我们年轻潇洒的教授。有一天下课,他为了我的论文叫住我。于是我跟他吃饭,他体贴地为我选了川菜馆。他在饭桌上对我谆谆教诲耐心指点,直到他开始不停地劝我喝酒。中国进口的五粮液,度数很高,我喝着却总觉得不是滋味。我放下酒杯,看到他耐心而自信的眼。他看着我,像看着笼中的猎物。我装着不会喝酒,很快便醉了。我的身体瘫软在桌上的那一瞬间,一秒都没有的时间里,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他扶着我走出了川菜馆,那只手先是环着我的腰,然后滑到了我的臀。我一直在等待时机,起初只是想溜走,但是那一刻叫我恶心得连肝肠都想吐出来的触感,却令我提早暴露了自己。第二天我们接到通知,那位教授因为骨裂加失血过多正住院治疗,然后我再也没见到过他。我没有学过任何武艺,但是我愿意不计代价保护自己。 我只告诉过我的哥哥,我讨厌同性恋。不是我腐朽的偏见,是我厌恶那种肢体接触的感觉。所以他应该早就预料到了,当他把卓昳介绍给我的时候,我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我说反正我也不缺钱去租间公寓,就算住学校寝室我也无所谓。哥哥开始向我道歉。好像成年以后,他向我道歉的频率增加了。小时候他虽然处处照顾我,但是从来不会不分原则地向我低头。但这次,我哥哥面对我躬着身体,好像很窘迫,又好像很委屈。 我还是顺从了他。我说,你们要顾及到我。他闻言点头。我又说,向妈那边解释起来麻烦。 哥哥还是和大学前那样,照顾着我的饮食起居。他做菜的速度变快了,味道也更加美味。他每做一顿菜都不会忘记准备我喜欢的一盘。也许是很久没吃纯正的中国菜,也许是哥哥的烹饪水平已经超出了我的估计,那菜并没有如母亲做的那般味同嚼蜡,反而令我觉得津津有味。 哥哥虽然不抠门,但绝不是一个喜欢乱花钱的人。就算是实习,他宁可提早一点出门也不会搬一个新家。何况这里就在学校旁边。我这样跟他说,他很平和地告诉我这间公寓是为了卓昳租的。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佩服哥哥的勇气。他常常很平静地就能做出令别人望尘莫及的事情。我说卓昳那种背景的人你都敢招惹。他说没办法,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我看着我哥哥的眼睛,那双眼睛看上去非常温顺,温顺下的黑暗深不可测。 卓昳还是来了,他常常来这里。看样子已经习惯在这里过夜。哥哥把他拉进卧室,不知和他说了什么,之后他开门,离开,重重地甩上大门。路过客厅的时候我正坐在沙发上。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这间公寓的寄生虫。我很无辜,是哥哥让我搬来的,不是我非赖在这里不走。 我觉得我出门一定得小心些。说不定会被打。卓昳要是乐意,他手下的喽啰可以从公寓一直排到我上课的教室。不过卓昳从未对我动过手,他一直看我不顺眼,但是从来没有用过手段报复我。 卓昳来公寓的次数变少了。每一次来,哥哥都会和他呆在房间里,把房间紧锁住。 有一次他们忘记了,将门留了一条缝,我还是坐着沙发上,或许是学习,还是工作,或者是纯粹的看电视。我从窄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3 如线的门缝里看到,我的哥哥把卓昳压在衣柜上,深深地吻着他。卓昳满脸通红,全身柔软,倚靠在哥哥的身上。我从没见过他那副羞赧的样子。他像一个泼辣的女人,虽然泼辣,但还是一个女人。而我的哥哥,他用他高大的身体笼罩着卓昳,举起的手托住了他整个脑袋。他们吻到激烈处时交缠着身体变换姿势,蜿蜒的血管在手臂间如蛇游动。我从未发觉,他的肌肉是如此精实,他的骨骼又是如此有力。 我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哥哥也信守了他的诺言。后来我去了阳台,看到哥哥买来的几盆多肉植物。我第一次细心地打量它们。它们被哥哥照顾得很好,茁壮饱满,搭配相宜。我为它们浇水,三大盆的植物,我不知道我总共用了多少水。 我在阳台上浇水,微一抬头,看见的是整片开阔的天空。这座城市的天空总是挤满了厚厚的云层,空茫到让人怀疑天本来就是白色的一片。刮风下雨的时候,天空脏得和洗抹布的水一样。公寓很高,我伸出手,可以将迷蒙的白色掬于手中。这片天空守护着这座城市,也像厚重的帘幕一般,隔断了浩瀚的宇宙。城市里流布的灯火是荒唐和繁华,做着这些事情的人认为,没有神在注视他。 第3章 3 我有必要告诉你,程皓如何成为了我的哥哥。那一年我刚上小学。 那一段时间电视上铺天盖地都是有关叠溪地震的报道。地震发生在西南山区,很多山村都遭受了地震的摧残,我从新闻上看到这些山村变成了废墟,活人聚居在安全地带,死人被救援队运在担架上,全身蒙着白布。只有一个山村除外。那次地震伴生了一场特大泥石流,那个山村就在山谷的下游,那里是我哥哥的故乡。 那一场泥石流将从小生养他的地方化为一片黄土,完全抹去了他们的存在。房屋、村民、农田,我哥哥的爸爸和妈妈都被永远凝固在了地里。那篇专题报道我也看了,对我幼小童年的震撼非常之大。那是我人生中少有的虔诚时刻。我发现,原来要让人类接受惩罚,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我的哥哥,他和他的村民,在那一刻,所有的人类欠下了他们的债。 之后的几天,我在新闻上见到了以母亲公司为代表的慈善企业。她为灾民们送去食物、衣服和药品,电视上的母亲犹如天使,记者为她大唱赞歌,新闻的配乐催人泪下。那时的我绝没有想到,当她从灾区回来的时候,会为我带来一个哥哥。 第一次见到我哥哥的时候,是在我家的玄关里,我刚上完学前班的课。夏天的下午,突降了一场暴雨,天色阴暗,家家户户亮起了灯光。我走到家门前,掏出钥匙开门,门打开之后,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孩子站在玄关。他身后的吊灯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到我的身上。他的身材高大,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 母亲从他的身后走出来,笑吟吟地为我介绍他的来历。我跟随他们走进了客厅。为了迎接家里的新成员,母亲去厨房准备精致的菜肴,而我和他就留在客厅里。我像往常一样随意地坐在沙发上,他站直了身体,双手笔直地放在裤缝上,低着头,看着地板。坐,我说。他恍如梦醒一般,在我斜对面的位子上做了下来。 他坐下来的时候抬起了脸,灯光打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怎样枯槁的脸啊,像无生命的机质拼凑在一具尸体上,摆成了人的模样。而他的灵魂,早已风干成了一片荒芜的沙漠。我从他身上,看到了毁灭和死亡。 他不开口,我当然不会叫他。那一眼之后,我也没有看他,我只是打开了电视机默默看着电视,随意调了几个台,居然都是地震报道。我切到一部电视剧之后,就不再换台。 楚宁睿,他突然出声叫我,我知道你,在火车上,沈姨给我看你的照片,为我介绍你。我没有兄弟姐妹,也不会当人的哥哥,但是以后我都会陪着你。我看着他对我说出这些话,他的表情非常认真,空洞的眼里闪烁着微弱的孤焰。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母亲收养他,是为了找个人陪着我长大。母亲收养我的哥哥,不是看他有多孤苦无依,而是为了我。而我的哥哥,在当时,根本不在乎做一个死人。 那是我七岁的时候,我成为了别人的弟弟。我的哥哥和现在完全像是两个不同的人。而我却知道,无论过了多久,无论他怎么向母亲承诺要补偿早年的不懂事,无论他怎么为人所信赖依靠,他所表现出来的温和柔顺,都是他的皮囊,这层皮囊已经和他的骨血相连,融入了他的身体。但他心间沉睡的沙漠,只要我愿意,我轻易就能见到。 第一次见面时候,哥哥对我说的话,我没想到,后来会成为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唯一说过的话。 我们相识之初,谁也不曾搭理谁。唯一固定的见面时间是吃饭,母亲对着我们自言自语,我和哥哥各自沉默吃着自己面前的饭菜。除此之外,哥哥总是呆在他的房间里。每次他从房间出来,都紧皱着眉头,面色惨黄。然而他只是在房间里睡觉而已。侧躺在床上,不盖被子也不脱衣服,就那么一动不动,可以从日出直到日落。那时母亲私下告诉我的,她一直在关注哥哥的情况。她将这些事告诉我,好像我能想出什么解决办法。 我自然不会有那个兴趣关心哥哥的状态,但是母亲不同。母亲常常和哥哥说话,闲话家常,没事找事。她和哥哥交谈的声音柔婉动听,是绝不致人烦躁的那种,而哥哥只是应承地点头。每当这个时候,她的目光里都写满了忧愁。母亲的努力令人感动,而这些努力施加在哥哥身上,对方对此只是毫无反应。 而我和我的哥哥就这样相互无视着,本该是年龄相近相亲相爱的两兄弟,却比陌生人之间更为冷漠。 哥哥特别的身份使得母亲不废多大力气就为他入了户口,成为了我未来的同班同学。之后,母亲带着我们置办起衣服来。她领着我们两个小孩子和她手下的一位职员在商场来回扫荡,无论哪个柜台的营业员都会极为默契地表示对我和哥哥的喜爱与恭维。母亲笑容满面,乐此不疲地带我们试穿营业员挑选的每一件衣服。 我看着母亲往回于收银台之间,拿出□□递给收银台穿着简易西装的女人。那女人用覆盖着鲜红色的细长手指夹起那张卡,在刷卡机上一划,母亲跟着输入密码,接着,传来交易成功的轻快提示音。母亲又春风满面地回到我们所在的衣服堆里,将收据递给等在一旁的营业员,一手我的哥哥,一手牵着我,身后跟着帮她做苦力的职员,轻飘飘地奔向下一个目的地。 那个时候,哥哥终于说了我听见的第二句话,他带着久未说话者的生涩与嘶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4 哑,摇晃着双手,对母亲说,不用买这么多。母亲听到他的声音,在原地愣了几秒。她说,应该的。说完,她面上带着嫣然的笑容,将手轻轻抚过他的发顶。 那天晚饭,哥哥吃得异常缓慢。他最后一个吃完,吃完之后,端着碗筷到水槽边开始洗碗。母亲拦住他,他依旧固执地洗着。我在厨房外远远看着他,哥哥趁洗碗的空档抬头,也远远地看着我。 洗完碗,哥哥走过客厅,看到我在看电视,瞬间他的全身僵硬了,他以前似乎从没看过电视,他对电视的最初印象就是播报地震情况的灾星。然而那天,我在看动物世界,是随意选择的频道,他也跟着坐在沙发上,还是和第一次一样,在离我最远的斜对面。我不经意间看他,他的脸上写满了新奇。 哥哥先是跟着我看电视,之后,开始跟着我在书房找书看。他看书的时候异常吃力。他凑近了头,用手指点着每一个字,生硬地拼出字上的拼音。那些字是一个一个从他嘴里蹦出来的,清脆的童音割裂着词句,叫人听了觉得很别扭。他并不理解它们的意思。他从来不问我,我也不会主动去教他。 于是在上小学之前,我们共同度过了一段孤独而安静的时光。 第4章 4 入学之前,母亲为哥哥改了名字。她没有询问哥哥是否改姓沈,而是保留了他的程姓,只将我哥哥的乳名换成了单字皓。 他们的山村有着对白石神的信仰,以至于我的哥哥对石英石这三个字向来深恶痛绝。 哥哥跟着母亲来到这里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除了手里紧紧攥着的一块白色石头。那块石头一直被放在他的床头柜上。我的哥哥后来为我解释白石神的信仰,他说泥石流爆发的时候,这块石头就埋在他的脚下。他日日夜夜祈祷白石神的出现,以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等哥哥长大之后我曾问过他,为什么那次灾难中,只有你活了下来。他说,他本来不喜欢上学。那时候他一年级,在他们那黄土垒成的破破烂烂的小学堂里上课,每天想的就是怎么样离开教室,怎么样和其他的小孩去爬山捉虫洗澡。地震发生的那天,他的心中突然萌发了超常的勇气,下课的时候,从学校里逃了出来。逃课的新鲜感给了他无限的刺激和动力,他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奔上了山顶,俯瞰着缩小了的村庄的全貌,抬头,太阳和云层仿佛伸手就能够到。 山里的小孩从不怕太阳,我的哥哥也是。那天,他沐浴在阳光中伸着懒腰,尽情呼吸着他那时所不知道的名为自由的空气。而后他听到,遥远的大地深处,传来了一阵阵持续的轰鸣。那声音起初很沉闷,随后越来越尖锐,直到他除了自己的耳鸣之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大地开始抖动,他抓着最近的树枝,紧紧贴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视野被浑浊的黄色所覆盖。那一片流动的黄喑哑无声,除了耳中令人抓狂的尖锐轰鸣声外,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直到踏进小学的教室之前,哥哥都以为他还在梦中。 我和哥哥接受着同样的教育条件,我们之间的成果却是千差万别。哥哥的阅读能力和普通话存在着很大的问题,他在假期的尾巴上看的那些书和电视收效甚微。第一次班里的语文测试,他得了十五分。这在小学一年级的学生面前是不可思议的一个分数,他成为了整所学校不及格记录的第一人。 母亲担心他的学习,他红着脸,说其实大部分的试卷他都看得懂,只是理解起来有困难,写字的速度又很慢。他必须全神贯注于写字本身时才能勉强固定住那些七扭八歪的汉字。更别说抽象的数学了。 毫无疑问地,哥哥的成绩在班里倒数第一。我们兄弟两个一头一尾,把班级的名次整个包围起来,一时也传为奇谈。 哥哥对于这些并不是很重视。但是老师和母亲都苦口婆心地劝说他、安慰他、鼓励他。学生当久了,他好不容易才明白过来,原来在我们的世界里,学习和看书看电视不一样,学习不是平常而普通的生活内容,成绩对于一个正在上学的孩子来说有着决定性的衡量作用。 在我所生活的这个世界里,还有许许多多哥哥以前根本无法接触到的规则,他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逐渐领悟到这些规则的细目。开悟之后的进步是非常显著的,哥哥不需要多少努力,只要模仿他人的行为就能遵循它们。而他的内心深处,却对之一直保持着将信将疑的逃脱。他瞒过了所有人,却从来不想瞒我。 每一次考试之后,我们都会把考卷让母亲签名。母亲看我的试卷的时候很淡定,仿佛我考再高的分数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看哥哥的试卷,眉头皱得一次比一次深,她把试卷还给哥哥,我和哥哥彼此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哥哥自动自发承认错误,保证下次一定努力。然而他在进步,所有刚刚启蒙的孩子也同样在进步,他的最大进步除了在及格线徘徊以外收效甚微。母亲又说,乖孩子,不用担心,让阿睿帮你补课。 我根本不想管别人学习的事情。然而从很小的时候,我就自觉学会了服从母亲的命令。说不上厌烦,当时我也有空闲。我拿过哥哥的试卷,翻了两翻,嫌弃他,这都不会,光长个不长脑。 这是我的肺腑之言,我的原则是,你和我的利益无关,我就不必对你虚与委蛇。以至于我的哥哥很长时间都以为,他的弟弟是一个仗着自己成绩好,就极度臭屁而高傲的人。 据说,我才三岁的时候,被我的母亲从孤儿院里抱回来。我姓楚,叫楚宁睿。母亲为我起的名字。据说,那是母亲三年前过世的丈夫的姓。这几年,母亲并没有再嫁,仅管她看上去并不衰老。 这个由母子组成的家庭,三个人有着彼此不同的姓氏。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们,血缘是和我们遥不相关的事情。没有血缘,我们本来也可以发展成非常亲密的关系,这和哥哥对母亲的崇敬有一点相像。但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想法。人与人之间的爱是一种相互的拖累。就好比母亲虽然失去了一个男人,但这个楚字将束缚她的一生。直到她死后,还铭刻在她的墓碑上,阴魂不散。 我和我的哥哥,原本可以发展成一对亲密的兄弟的我们,却一直各自孤独着。大部分的时候,是我单方面隔断了这样的机遇。因此,我的哥哥身边长久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缺口,像是阿里斯托芬臆想中被掰成两半的球形人类,在人体的两部分半断半连的时候,他的身边是巨大的空洞。撕裂只是一瞬间,但我的哥哥禁受这种折磨,禁受了好几年。 卓昳是与哥哥相似的异质躯体,在哥哥漫长的等待时光中,与他伤口的切面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5 相触了。这是我对他们之间关系的刻画。爱只是一层漂亮的外衣,人们在各自的伪装之下心安理得、各取所需。卓昳一开始接近我的哥哥,也是为了他自己。 卓昳在我哥哥的身边,一直都像一个小孩子。也正因为这样,哥哥才能毫无忌惮地宠爱他。只有一种时候例外。当这时,卓昳的脸上会表现出超越他性格与年龄的成熟,隐忍而深情。我偶然瞥到过这样的时候,那样子的卓昳与平常很不一样,能让人轻易地分辨出来。 哥哥从来不知道卓昳有这样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卓昳都会在他身旁的位置,悄无声息地凝视他的侧脸。哥哥的侧脸比正脸看上去硬朗许多。他的面部与颈部线条本就如刀削般锐利,不过他的眼睛却非常柔和。所以哥哥的正面比实际上要来得温和许多。只有侧面,才最接近他原本的相貌。或者说,从侧面看,哥哥像是另一个人。 卓昳常常偷偷打量哥哥的侧脸,他这样做的时候,其实是透过了我的哥哥,看他脑中的另一个人。一个令他埋葬了自己所有深情的男人。毫无疑问,卓昳爱着这个人,他爱着他,说不定只是因为他得不到他。像卓昳那样的人,只有你将他手上的东西拿走了,他才会知道心疼。 后来我也很喜欢从侧面打量那个男人,我发现他们的侧脸线条形似且神似。尤其在黑暗中,更叫我分辨不清。我的哥哥从未发现这件事,但他知道,卓昳心中,有一块禁地,写满了他对某个人无望的深情。他们的身上各自披了一层名为爱的伪装。 我不是不能爱上别人,而是我无法披着爱他人的伪装去爱我自己。我更加不知道我爱不爱自己。我的哥哥告诉我,人是无法判断自己是否爱自己的,只有在和爱别人的同时相互比较,才能知道你爱的究竟是自己,还是你所爱的人。所以不爱任何人的人也不能说爱自己。他这样批评我,在我告诉他我不爱任何人之后。曾经我以为我爱的只有自己。 第5章 5 研究生的生活,和想象中并没有太大差别,若是老老实实待在学校里,依旧是逍遥自在的几年。母亲却对我催得紧,老是让我有空就去公司实习。我说已经在考虑实习的事情了。 我发现我这人不适合做坏事,每当我动点小脑筋打算干点什么的时候,哪怕是与人无害的小秘密,总能被我的哥哥抓个现行,从小时候起就是那样。 前几日哥哥偶然见到我在查收简历回复,当下虽然没说什么,吃饭的时候却老拿狐疑的眼神瞧着我。我也不管他,兀自吃自己的饭,果然不一会儿他就憋不住了。他特地放下筷子,热情地跟我虚与委蛇,问我什么时候去实习,沈姨一直等着我。 我笑得故意,说你不都看到了吗,我不去沈家。看见他瞬间黯淡的眼神,我想了想,还是加了句,至少现在不去。他一脸担心地问我,沈姨那边怎么交代?我说,到时候妈问起来,我就请出先人的智慧。他疑惑地啊了一声。我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哥哥望望我,面上的笑容轻快而温和。 在这些单位里,恒卓集团的条件是我最满意的,本市房地产的龙头企业,兼及各类大宗商业的投资,不但待遇优渥,还能得到最好的锻炼。这家公司正巧在最近招收实习生,而对方也已经通知我通过了表试。我想,如果是恒卓,也足够在母亲面前虚晃过去了。 离正式面试还有一段时间,这几日,学校大肆宣扬,说是恒卓集团ceo将回母校举办一场演讲活动,一时甚嚣尘上。宣传海报设计得极为简洁,天蓝底色,不规则的白色折线条纹围绕,现代感与几何感相得益彰。 海报上附着卓瑾的照片,虽然清晰度不高,但足够引起过路女性的尖叫了。他的容貌有点模糊,只依稀看得到深刻的五官,以及极具压迫感的身板,一看,便知是神的宠儿。 考虑到提前了解自己的上司,对了解这家企业的精神气质和人员需求有很大的帮助,那场演讲我还是必去不可了。 开讲的那一天,果然是人山人海。甚至半小时就有大批慕名者陆续到场,小小一个报告厅很快就座无虚席,甚至还出动了保安维持秩序。我吃了饭,慢悠悠地走到报告厅,提早十分钟,自认为时间还算充裕,也算给足了恒卓面子,没想到厅内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连进去都有困难。其中女生占了大多数,但男生的绝对数量也不少。 我正头疼该怎么进去,就见到人群中的一角突然一片死寂,随后,人潮像海被分开那般,凭空多了一道缺口。在那滴水不沾的荒凉通道里,走进了卓昳的身影,而我的哥哥,一直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卓昳先是冷冷扫了一眼周围退避三舍的人群,随后,薄薄的嘴唇扯出一抹讥诮的冷笑。目不斜视、堂堂正正地走到了最后。倒是没有发挥流氓头子抢人座位的优良传统。我趁着这空档,也站到了他们旁边。 哥哥惊讶地问我怎么来了。卓昳见到是我,脸黑了黑,却破天荒和我打了个招呼。我突然明白过来,卓昳讨厌我,是因为哥哥的关系。而卓昳讨厌那些人,纯粹只是因为对他来说,那些人值得讨厌。 我记得哥哥曾经对我说过,别的不说,在爱憎分明上,我和卓昳简直一模一样。 我们和讲台隔得很远,卓瑾的模样便成了一道赏心悦目的模糊风景。 我未来的理想上司,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卓瑾,就在讲台上,成了众人的焦点所在。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那样的人了。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身体的想法在告诉我,卓瑾让我燃起了斗志。我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能进恒卓工作,不放过任何一个与卓瑾一较高下的机会。 演讲结束后,卓瑾接到了一大捧花,满堂的掌声,以及一连串八卦的提问。我还是站在老位子,远远打量众人簇拥下,依旧显得如此卓尔不凡的身影。与此同时,我发现卓扬正在凝视讲台的方向,也没有了以往张牙舞爪的样子,眼神幽暗,滋味莫名。 哥哥推了推我的肩膀,我这才回过神来。我们随着潮水般的人群离开报告厅,卓昳一声不响跟在我们后面,带着前所未有的温顺和沉默。 那时起,我已经有所意识了。 卓瑾是恒卓的接班人,而卓昳,后来哥哥告诉了我,他是卓家的少主,而卓家是全市黑道势力中最为根深蒂固的一支。大卓家和小卓家,虽然各自为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资所津津乐道,但还从来没有人去思考过,他们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 我们一起绕到教学楼后方取自行车。租的屋子和学校有段距离,哥哥在没和我商量的情况下为我置办了辆自行车,纯白的车身,浅灰的把手和轮子,宛如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6 钢琴一般的优雅明净。我虽然不喜别人送我所谓的惊喜,见了那辆车,也难得地夸赞了哥哥的眼光。 后来我又见过卓昳和哥哥的车,红与黑的配色相对,略带中性的情侣款式。我这才知道,这车来自于卓昳家手下的车行。 这天晚上,我们推着各自的车子,走过校内水闸所在的那座桥。 晚上的时候水闸已经放下,腥臭的河水一阵一阵地舔舐着闸门,涌起潮汐般的波动,水声透着股不合时宜的古朴和苍凉。初秋的晚风与之相错,凉凉地打在身侧,遥远处传来似有若无的桂花香气。我们三个并排走在桥上,彼此沉默着,各自思考各自的事情。 我们沉默得太久了,久到连哥哥都开始觉察出不适。他出声打破沉默,关心低垂着脑袋的卓昳,怎么,累了?卓昳摇了摇头,皓哥,今晚我就直接回家吧,不打扰你了。夜色中他的笑容模糊不清。哥哥不明所以地答应着。说完我们也下了阶梯,卓昳一蹬踏板,转弯之后扬长而去。 我和哥哥均是颇为诧异他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彼此对视一眼,还来不及上车,就听到卓昳离开的转角后传来一声女性的尖叫,伴随而来的是某种庞然大物倒地时的撞击声响。 我们放下车子,朝声音的来源赶去。哥哥保持着在我前面半步左右的距离,转角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惯性之下,我生生地撞上了他的后背。我不无愤懑地抬头,却见哥哥伸展了右手,挡在我的面前。我完全被哥哥的身体所遮挡,心里再度怨念,只要有关体格,我从来就没有任何胜利的机会。 黑色的后轮孤单地悬在空中,发出骨碌碌的转动声。卓昳和一个女生双双倒在地上,前轮压在她的腿上,破碎的□□溢出她的嘴边,像是承受了巨大的苦楚。 我们匆匆忙忙上前,我扶着那女生,哥哥上前想要拉起卓昳。这时,前方的视野里,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一辆黑色车子。卓昳比我们更早地发现,下一瞬间,他迅速抽回了和哥哥相触的手。 这位西服革履的男人就这样出现在了我们的身边。这感觉有些不真实,分明不久之前,他还在报告厅的那端,隔着遥远的距离,站在高高的讲台上舌灿莲花。 车灯气势汹汹地在背后闪耀,卓瑾朝卓昳有条不紊地走来,我和哥哥却情不自禁地后退,而卓昳愣在原地,抬高了尖尖的下巴,剪影的线条极为凌锐,只是面上的表情同卓瑾一样,沉在黑暗中,无从探知。 卓瑾走到卓昳面前,向他伸手。卓昳攀附在他身上,对比之下,更显瘦削。 而卓瑾,像极了哥哥的影子。 不知为何,这样的想法闪过我的脑际。 第6章 6 那晚之后,我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卓昳。而卓瑾将卓昳和受伤的女生送上车带走的事情,我和哥哥也有意不去提及。少了卓昳咋咋呼呼的声音,这几天过得难得清静。奇怪的是,哥哥好像比我还要淡定。 那几日带给我一种遥远而熟悉的感觉。我和哥哥每天混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人。起床,早饭,出门,学校,中饭,晚饭,洗澡,睡觉。像极了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 那时候的母亲每天有忙不完的工作,动不动就睡在公司,或者出几天的差。有阿姨照顾我们的饮食,其他时间,我都和哥哥呆在一起。后来我们长大了,煮饭做菜喂饱我们的人就变成了哥哥。 同小时候一样,我们之间很少有语言的交流,或者说,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但是哥哥似乎在哪个角落生了第三只眼睛一般,他明明做着自己的事情,却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感知我的变动,好像每次我一有了什么动作,都能在几乎同时的时间里,发现哥哥探询的眼眸。 他的目光永远沉静,和周围的气氛一样,我只知道他在看我,随时准备满足我的需要,回应我偶尔的言语。可是从中,我却读不出任何讯息。即使很多年了,我还是会有感到惊讶的时候。 很多认识哥哥的人都说他是一个踏实而诚恳的男生,古道热肠,直率乐观。但是我从来不会轻易评价我的哥哥。虽然我也同时不评价任何人,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我知道,若是我不开口,哥哥一定会顺着我的意思,让沉默从回家开始,蔓延到我们入睡的时刻。我突然觉得空气都会嫌弃我们而离开。我承认我有一点无聊。 于是我问哥哥,这么久不见你的情人,怎么,冷战了?哥哥抬了抬眼皮,确认是我在说话。他隔了一秒才回答我,好像不相信这是我问出来的话。 他常常这样,八成是家里有事。哥哥头也没抬,有条不紊地夹起碗中的米饭塞进口中。 我才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卓昳这个人,家庭背景,每天都做些什么,和哥哥怎么认识的,感情到了怎样的程度。虽然我本人并不关心这些。 你还不知道吧,卓昳家里是做什么的。哥哥说。他开始放慢了吃饭的速度,挑拣着盘中的菜。真奇怪,他又和我想到了一块儿去。 我说,无所谓,反正他和我没关系。哥哥无视我,自顾自说,你知道小卓家吗,卓昳是那个小卓家未来的继承人。 我当然知道。在我留学前,还是个中学生的时候,我就知道小卓家,在这座城市的几支黑道势力中只手遮天,横行无忌的,只有那一个卓家。卓昳虽然实打实一副失足少年的模样,但是我还真没料到他有着如此沉重的背景。 哥哥继续说,卓昳很受他父亲的重用,他父亲有意栽培他,常常像这样让他跟着办事,常常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我虽然关心,也帮不了他,只好给了他钥匙,等他什么时候回来了随时进来就成。你笑什么?哥哥陡转了音调。 我下意识地托着腮帮子,把上翘的唇角藏在手心后。我当然不会告诉哥哥那一刻他乖巧的小媳妇样。哥哥唠叨起来的时候也婆婆妈妈的,常常是在教育我对母亲的态度上。 或许是因为想到母亲,那淡淡的愉悦心情从我的嘴上和心上消失无踪。一股奇妙的思绪却在脑中奇异滋长,我无法令自己摆脱这股想法,它仅仅缠绕着我,甚至令我的呼吸也变得急促。哥哥感觉到了我的变化,他抬起头,望向我,等着我说出什么。 哥哥看着我的眼睛无比漆黑,黑曜石一般浮沉着幽深的微光,晚饭早已结束,我想,哥哥比我想象得更为了解我,所以他一定知道,我那时候所想到的。 哥哥沉默地看着我,实际上不过是我整理碗筷的时间,却因静默而令我觉得无比漫长。我佯装不知,心不在焉地摆弄桌面的狼藉,就这样,听见了哥哥轻声的叹息。 阿睿,我就知道,他浅皱了眉头,一脸无奈,能让你露出这样表情的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7 ,只有一件事。什么事?我挑眉,明知故问。什么事?他说,从小时候开始,从我们无意中发现当年的事件另有蹊跷开始,你简直像中邪了一样,日夜惦记着,想方设法调查这件事。你在英国这几年,看来也没少将它落下。 我还能怎样辩解呢。 哥哥从小看我到大,我对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没有特别的兴趣,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偶有偏差,只需稍作努力,便能得到。唯一让我执着的只有一件事。这事有关母亲和她亡夫的过去,有关二十年前兴盛一时的楚天航运如何身败名裂的秘密,这件事对我来说像是有神奇的魔力,吸引着我不断思考当时发生的究竟。 那时我和哥哥才刚小学毕业,没有了习惯已久的作业压力,没心没肺地在互联网上寻找乐趣。我承认当时我们俩都有些网瘾少年的趋势,有过一段从早到晚不离电脑组队打本的日子,不过很快也就腻了。 那天,哥哥只是出于好奇,在浩如烟海的互联网中输入了沈姨的名字,却发现了当年沈氏收到重创一事的蛛丝马迹。那次事件的余波一直拖累了母亲好几年,从我懂事开始,就记住了母亲日夜操劳的样子。林林总总好几个年头,沈氏总算在母亲的手下回到当年的繁盛,乃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久之后,哥哥才来到了这个家。奇怪的是,我们总是不被允许知道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固定的家族聚会上,大人们也绝口不谈这事。所以我们一直都没有将它放在心上。 直到那天,哥哥的一句话,仿佛掀开了厚重的帘幕,令它长久以来被忽略的存在浮出了水面。哥哥说,原来那年和沈氏同时受创的,还有一个叫楚天的航运公司,和沈氏贸易一直有着长期合作关系,它更惨,直接破产了。哥哥将屏幕上的旧闻指给我看,我随意一扫,看到了楚天的老板楚钧的名字。他姓楚,是母亲亡夫的姓。因我名义上的父亲姓楚,所以我也姓楚,和楚钧一样,暧昧莫名。 此后,我一直陆陆续续地搜索着有关楚天和楚钧的信息,兴味浓厚,夜以继日,孜孜不倦,我自己倒不自知,是哥哥这样描述我当时的状态。哥哥也跟着我找,一切都是秘密进行,再没第三个人知道。 奇怪的是,有关这件事的报道只有一篇短得可怜的讣告般的宣告,更多的细节石沉大海。沈氏在1978年之后也算是本市的名牌企业,这篇报道实在配不上它的地位,而楚天作为发展强劲的年轻航运公司,一向备受关注,楚钧的专访也不在少数。因此这件事怎么都透着古怪。 当时我和哥哥讨论的结果是,有人刻意隐瞒了当年的真相,这个人可能来自楚天和沈氏的任何一方,可能不便直接出面同媒体接触,也无法兼顾两方知情之人的口舌,可能有某个第三方的介入,无所顾忌,便于行事。我们会做出这样的猜想也算合情合理,长期受沈氏熏陶,加之母亲有意培养,我们很早便知道,的确是有一群人,专门提供这项服务的。而这群人,是的,大概你也猜到了,就是小卓家。 哈,阿睿,你在想什么,哥哥移开了凝视我的目光,转而轻声一笑,这事可说是商业机密,卓昳绝对不会告诉你的。他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眼神中难得带了零星的寒意。你也绝、对不可以向他打听这件事。为什么你对楚钧这么感兴趣?他不过刚好姓楚而已,他和沈姨,楚天和沈氏,根本就没有半点关系。 他的气势竟有些慑人,我不禁咬紧牙关,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他的目光终是柔和下来,这几天你暂时别去想了,周末回家的时候我们问问沈姨,怎么样? 第7章 7 我虽然正式搬入哥哥在学校外租的公寓中,却又不得不在他的半强迫半劝导下,维持着一周返家一次的习惯。哥哥总会在每周五的晚上提醒我明天回家吃饭,我不置可否,心里却为之默默注释着,母亲的家。那是我母亲沈予兰的家,却不是我的,更不是哥哥的。 我曾不止一次近乎无礼地向哥哥强调过这一点,起初他还会报以痛心疾首的表情,后来听得腻了,在我想说这句话之前,他都能及时复述出来,倒背如流。于是我再也没有在他面前说起过,当然更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乖乖跟着哥哥周末回家,异常合作的态度据说令他刮目相看,讥我一个人生活久了也磨练出人情味来,言之凿凿令我有点不爽。 就像是时隔多年未见的朋友再度重逢那样,两个人在经历过短暂的尴尬期之后,感情会无声无息地发酵升华。也许是金发碧眼的人看多了,对着哥哥那看了好几年却没怎么印在心上的脸,我竟生出奇妙的亲切感来。 城北开往城南的地铁长达半个小时,令人昏倦的拥挤气流中,我用余光打量着哥哥的侧脸,仔细地思索令我产生这种感觉的来龙去脉,这种我并不厌恶的感觉。 头顶的灯光明亮而惨白,映照在周围黑压压密不透风的发顶上。哥哥的身高优势凸显出来,我不得不仰起了脖子,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发现了卓昳常常注视哥哥的角度。 起初,那只是一种熟悉的感觉,我总觉得由自己和哥哥两人的姿势所组成的画面,好像在哪里曾见到过,却又想不起来。于是我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有不少情侣,或并肩而立,或相互倚靠,或侧头交谈,下一刻,我很自然地,想到了卓昳,我也明白了这股熟悉感来自何处。 不知不觉间,长长的车体带着呼啸的风声减速停止,铃声骤响,人潮涌动,车厢内有一瞬间的空隙,像捏紧了吸饱水的海绵,放开手的一刻,饱胀恢复如初。 阿睿,哥哥出声叫我,见我没有反应,索性伸手拉了我一把,我突然被拉到了尾端的空座上。我想要站起来,坐与不坐都没什么两样,哥哥躬起身,按住了我的肩膀,我感受到了切实的力道。由于空间拥挤,哥哥的双腿不得不与我相贴,高大的身影完全挡住了身后的光源,我需要仰起更高的角度才能看到他的脸。 哥哥抿嘴而笑,眼神温顺,在这个充满了胶质异味和惨白灯光的乌泱泱一片里,这是我唯一所能感受到的能称之为感情的一缕。我下意识地对着哥哥伸出双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任背包从他的手滑下,落在我的膝上。那一刻,他大概不会想到,我脑中浮现的是卓昳和他搭地铁的样子,哥哥也是像现在一样,以雌鸟一般的护翼姿态,站在卓昳面前,为他的恋人守住得以片刻轻松的座位吗? 与此同时,我如同惊梦一般地发觉,哥哥似乎又长高了些,也不仅仅是长高那么简单,似乎还变壮了,他的身体再也不是我记忆中的少年模样,属于成年人的骨骼与肌肉形状在他身上沉淀,五官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8 比以前更为明显,下巴上有刚刚清理过的痕迹,甚至身上的味道,这一切的一切都令哥哥看起来有种不一样的感觉。我这才切切实实地意识到,我们已经有四年没见了。 到了。哥哥说着,重新拿起包背在肩上。我跟着他走出地铁,最后一站没有剩下多少人。我们走出地铁口,一路畅通无阻。傍晚天色犹亮,秋日的凉风拂过脖颈,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哥哥走在我的面前,像是为我带路一般,我也不紧不慢跟随在他身后,即使已经烂熟于心。 阿睿,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恍恍惚惚的?哥哥偶然回头,确认我的存在,见我不发一言,莫名其妙地问道。 我若无其事地走上前,走到他身边的位置,而后在他之前走过一条岔路。哥哥跟上来,和我相并列。 哥,我突然叫他。嗯?他应得自然。 为什么,你会和卓昳在一起呢? 我终是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个我早该关注却被遗忘很久的问题。 等到哥哥明白过来我的意思之后,他愣住了脚步,用一脸铃声一打、随堂考试卷一发的表情惊愕地看着我,或许是觉得这样的反应太过火,他随而镇定下来,向我反问,怎么,你对这事不是向来避之不及的吗,现在倒主动关心起我来? 我勾起一丝笑意,对他说,刚才我才发现,你照顾别人倒是自然熟练了不少,跟卓昳处得久了,把他照顾得不错嘛,哥哥在这方面也终于有进步了。 你这语气,是夸奖还是挖苦呢?哥哥跟上来,站到我面前,一边和我说话,一边掏出钥匙打开楼下的防盗门。 哪有哪有,我只是由衷替哥哥感到幸福。 哥哥一副被我恶心到的样子,白了我一眼。这事啊,说来也是奇妙,以后有机会说给你听。 迎面走过一位妇女,正牵着一条巧克力色的泰迪,慢悠悠踱出门口。她看见了我们,便欢喜地和我们招呼道,沈家的小帅哥们,又来家里吃饭了啊。我只觉她面容熟悉,应该是住得离我们家不远的邻居。哥哥早已恭恭敬敬点头哈腰,称呼她为张阿姨,并表现出他对这只名为可可的玩具似的狗的喜爱。那只狗擦着我过去的时候嗅了嗅我的裤脚。 底层的走廊幽静阴暗如同往常,而当我们向前走去的时候,头顶的声控灯便悉数亮起,如同敲打着节拍般,富有节奏感地陆续投下昏黄的一瞥。我们在电梯面前停下,哥哥按下上行的按钮,透净的白色指示灯静默无声。等到后方最后一盏过道灯暗下之时,电梯门缓慢而机械地在我们面前滑开。 十几年的电梯了,运行的速度有些缓慢,一楼到十楼,从启动到制动需要一段不算多快的时间。我们站在电梯里,哥哥在我面前,以往我们都不会交谈,现在也是。只是我透过能够清晰地倒映出人像的厢壁上,抬眼看见哥哥的嘴唇嗫嚅几下,欲说而又还休。 哥,我叫了他一声,他的肩背有一瞬间的紧绷。他缓缓回过身来,我抬头望着他。 刚才想说什么呢?我随口问他。 他的脸上闪过暧昧的笑,厚重的气息和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中向我扑面而来。 听说你在你们院里很受欢迎啊,有中意的吗?他刻意压抑了声音,如果在室外的话,恐怕早就淹没在了一片尘嚣中。你不想试试吗,找一个人陪着你,女人也好,男人也好。我后退一步,背靠着厢壁。这种玩笑,下次再也别开了,我说。哥哥闭紧了嘴巴,他大概发现我是真的生气了。 电梯门适时开启,我等待着哥哥走出电梯,以便跟随其后。哥哥的身体向前移动了一步,下一刻,他向右侧伸长了手,电光火石之间,我几乎看不清他手上的动作,电梯已缓缓关闭,将我和他封闭在这狭窄的四方空间里。这时,哥哥转过身,高大的身体几乎占据了我所有的视线,他低俯着脑袋,我能感觉到他幽暗的目光尽数落在我的脸上。 你做什么?!我一惊,冲上一步,试图按下开门的按钮。我的手指还没有触到按键,已被哥哥一把擒住。我抄起左手再度尝试,不过刚刚抬起,立即就被哥哥以同一只手再度压制。哥哥用空闲的左手再度按在关闭的按键上,为了确保电梯切实密闭,几乎是自然而然的,我被笼罩在他的身体之下。 我足足愣了好几秒钟才开始挣扎,这样的感觉唤醒了我在留学时被过于热情的男性围困墙壁的记忆,我彻底忘记了我身后的人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几乎出于本能地挣脱他的束缚。哥哥没料到我竟会有如此激烈的回应,我成功地甩开他的右手,下一刻,却被他以更强的力量扣住。 阿睿。他突然叫我,这熟悉的称呼令我收回了正要使出后踢的右腿。他抓住这一时机,急忙说,我们来商量下作战计划。 什么?我不明所以。 第8章 8 据说,我自打三岁起就从孤儿院被接回来,搬进了母亲所在的家中。那是太久远以前发生的事情,远在我的记忆完备之前。所以对我来说,这里简直就像是我出生的地方一样。 我至今还能清晰地描绘出这个家中的任何一丝细节。 入门时首先占据视线的长长的玄关一直连接着整座房子的中轴,分离沙发和玄关的木质隔板镂刻出精细的祥云花样。宽敞的客厅连接着两米多宽的阳台,地板和橱柜均是实木,深色不显张扬的表面晕开一圈又一圈美丽的纹路。松软而巨大的皮质沙发是干净的米白色,占据了墙边大范围的空间,正对着的是紧贴墙面的宽而薄的电视,旁边立着音响。靠近阳台的那侧摆放着一年四季不曾变化的富贵竹和经冬盛放的水仙,偶尔也会有时令的花卉,装点在家中的角角落落。 玄关的另一侧则是餐厅,几乎包揽了我们三人相聚的全部时刻,伴着昏黄而明净的灯光洒落。餐厅后方连接着厨房,而厨房的斜对面,沿着玄关向家中的深处走去,便是我、哥哥和母亲的卧室。哥哥的房间是后来由书房开辟的,曾经我与哥哥共用一间房间,小小的房间里挤着两张床,在我们还处在人见人嫌的小屁孩,也没有多少私人物品堆积之时,直到小学毕业。母亲的房间在整座房子的最深处。 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记住了所有的陈设和装饰,却也仅仅是记住了,那种感觉更像是背下一条公式或是一则原理。或许是当这些纯净而单调的颜色聚集在一起时,而显得格外死寂的缘故,它们甚至不如哥哥东拼西凑的公寓,鲜明地留在我脑海的残像中。 我们从电梯出来,走过一段幽静的走廊,仅听凭双脚的直觉,便能到家门口。门没有上锁,一转把手便能打开。哥哥开了门,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9 肴。母亲听到声音从厨房走出来,见到我们,满脸愉悦。母亲招呼我们,你们来得正好,再等一下,汤马上可以出锅了。 我来。哥哥急忙迎上去,主动走向厨房。我跟在他后面进去,又拿着三副勺筷走到桌边,母亲则为我们盛上白花花的米饭。我们三人围坐桌边,享用着周次的家常美宴。母亲一如往常,特意准备了我们爱吃的菜。每当我夹起一只虾,或是哥哥挑块红烧肉放嘴里时,她的脸上便透露出满足与快慰来。 哥哥向来负责闲聊,报告我们这周的生活,我则负责聆听。哥哥开始说我又婉拒了哪个女生的邀约,在母亲习惯性地遗憾之时,我暗踩他一记,出卖他说,哥哥自己解决了人生大事,就想着给全人类的单身男性当起媒婆来。哥哥老脸一红,哪能逃过母亲眼睛,母亲抓住机会展示她女人与母亲的天性,多久了,怎么认识的,几岁,长得怎样,什么学历,工作了吗。哥哥支支吾吾,说是认识了几年的朋友,才开始不久,比他小点,还在读书,其余缄口不言。母亲倒是开心,说,几年的朋友,有感情基础,这样再好不过了。 哥哥微微探着脑袋,一副好奇的样子,沈姨,女人都愿意和怎样的人结婚呢?沈姨以前的老公又是什么样的呢? 那一刻,我不会忘记母亲脸上那骤然隐退的笑容。她像是被一根极细的针戳到了皮肤的表面,激起神经的电波,在信号传达的瞬息的时间里,唤起了她内心深处的某种回忆。 她开始犹豫,是我极少见到的。母亲向来是成功女性的典范,无论在家或是在工作上。她的一举一动都极有魄力,所做的永远是无比精准而不会出错的行为,甚至连一丝一毫能留给人评判的余地都不曾有。有时我甚至会觉得,她的所为实在太过典范而优雅,从而近乎不真实。像这样不愿多言的模样,是从来不曾在她面上出现过的。如果母亲将注意力转向我的话,她一定会发现我在那一刻奇异的眼神,那像是发现猎物一般的眼神。 我的丈夫,他啊……母亲摇了摇头,太久了,我已经忘了。她似乎又觉得这个答案对于哥哥不够负责,便补充道,阿皓已经是值得信赖的好男人了,不用担心。 啊,是吗。哥哥略带羞涩,不过好可惜啊,我还从来没听沈姨您讲过那个男人的事呢,阿睿一定知道,他都不跟我说。能不能至少告诉我他的名字呢? 我接他的话,没有骗你啊,我是真不知道,妈从没讲过。 沈姨没有回应。她虽刻意压抑着身体动作,却藏不住细微的呼吸声。那声音忽然增大,而后归于平静。 她神秘地一笑,你们还小,等你们成家立业了,我再告诉你们。玩笑般的话语,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下一刻,哥哥手中剥得精光的虾,递到我的碗里。 晚饭后,哥哥说下个月要实地参与水坝工程的建设,便让母亲陪着,到附近的商场选双登山鞋。 我自然抓紧哥哥为我制造的时机。 哥哥以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的作战方式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们还在电梯中时,哥哥堵着门口,在密闭的四方空间中和我讲述他的安排。末了我问他,明明之前还不赞成我的意见,现在又为什么愿意帮我。他只是轻叹口气,告诉我我始终是他弟弟。一只大手悬在我的头顶,又放回身侧。 如果母亲在饭桌上确实告诉了我们关于她丈夫的事情,那么作战到此为止,然而事实也如我心中所作的预测,母亲竭力逃避与之有关的话题。那么我们便进入下一阶段—— 我踅摸进母亲的房间,虽然家中空无一人,却仍旧有一股芒刺在背的灼热感升起。 我和哥哥都极少走进母亲的房间,自小到大,我就对这间卧室连同内侧的卫生间充满了陌生感,也从没有想要进去饱览的欲望。以致现在我暗暗觉得自己是一个创空门的小偷。 我也的确不是进去光明正大参观的。我将母亲所有可能收藏贵重物品的角角落落翻找了一遍,毕竟是从小生活在一起的人,我虽从未主动关注过那些,却能凭本能地感受到它们的所在。后来,我终于在衣柜下方最里的抽屉里,在古旧的暗红色天鹅绒戒指盒下,发现了我所寻找的东西。 我小心地抽离起那封红色的证件,手竟难以抑制地发颤,我想自己的心绪应是起了极大的波澜。我无法分辨这种情绪,那封结婚证就躺在我手心里,我切实感受到了它的诱惑,同时,却也犹豫不前。强烈的好奇和想一探究竟的欲望终究战胜了我内心的怯懦,我伸手掀开封面,手腕处感受到了强烈的重量感,母亲的结婚证。 一切仿佛变得简单而轻松了。塑封的照片下,母亲和她的丈夫的名字清晰地出现在我眼中。我用手机拍照,又将它放回原处,要做到完全恢复原来的样子对我来说并不是难事。 照片上的母亲笑得非常幸福,我从来没有看过她那样年轻而美丽的模样。我这才想起来我从没有看到过母亲从前的照片。对于漂亮且富足的女性来说,这真是十分异常的一件事,而我像是多年后忽然拾起遗忘的往事那般,记起了这一点。 这样的母亲令我升起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我甚至想过,如果这几年来养育我长大的是照片上的这个女人,我或许会很想亲近她。然而她只存在于结婚证上占据半框的小小位置中,现实中哺育我二十几年的,是现在这个名为沈予兰的女人,每当我感受到母亲注视我的目光时,总能在其中发现令我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恶意。不论她是如何地擅长掩饰,也无法在面对我时完全藏起那股厌恶之情,如同寒冬时节渗入窗缝的湿冷之气,极细极微,却也无比瘆人。 她身边的男人比她高了一个头,浅浅淡淡地笑着,面容与旧时的新闻上有几分相似。那个男人是楚钧。 当我将照片给哥哥看时,他原本无谓的态度彻底转变。 阿睿,你想的没错。他以短短的一句作为总结。我带着胜利者的姿态颇感得意。 接下来呢?哥哥问我。 接下来只有两个方向能够查到我们需要的信息了,一个是沈家的长辈们,一个则是小卓家。 这两个方向都没什么可能吧。哥哥低低地开口,提醒我这昭然若揭的事实。我点头。但你还是一定要查下去?哥哥又问我。还用问吗?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瞳仁一动不动地回视我,良久,又告诉我,我尽力帮你。 那时他坚定的低语,长久存留在我心中。那像是誓约一般的言语,令我长久以来孤军奋战的铠甲中,有一丝温暖的疲惫流淌而入。 第9章 9 周末家中的悠闲时光终结在星期天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10 的晚上。晚饭后,我们便搭上了回城的公交车。连接市区的郊区的车程长达一个小时,足以乘得人浑浑噩噩昏昏欲睡。中考结束后,我和哥哥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学校靠近市中心,我们平时寄宿在学校中,每逢周末回家休息,坐的就是这趟公交,整整三年时间。 我们在靠近地铁站的一站下了车。到达哥哥租的公寓还需转乘地铁。公寓在学校西面的外围,靠近领事馆,周边是近年新建的商业区,二十几层的高楼片区拔地而起,哥哥租的房子就在其中的一间。 电梯运行至二十三层,我和哥哥两相无言,等待电梯门打开,一前一后地走着。走廊的灯光适时亮起,再走几步便是自家的门前。就在这时,我和哥哥看见了躬身倚靠在门口,沉默地抽着烟的卓昳。 在柔和的橙黄色灯光下,他穿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外套,像一尊雕塑般,保持着微微蜷身的姿势,被烟雾所缠绕,几乎要沉进窗外灯火阑珊的黑夜里。 卓昳,你怎么来了?哥哥叫他。卓昳听到声响转过头来,他手中有零星的火焰明暗交错着。 哥哥关心地问他,站多久了?不是给过你钥匙了,怎么不进去? 带了,但是就想等皓哥你来。他的声音中透露出浓浓的倦意。 哥哥走到他身边,打开门,卓昳掐灭了手中的烟,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自然,刻意无视了我的存在。我走过他曾站立的地方,堆满了残余的烟头。啧,这个卓昳,等会儿可得让他好好打扫一下。不过依照卓少主的性子,很有可能是直接用鼻子哼我一声,留下哥哥赔笑着打圆场。 我走进房中的时候,卓昳已经和哥哥到了客厅中。哥哥扶着卓昳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蹲在他身边,高度刚好适合卓昳将双臂环绕在他肩膀上,将头倚靠着他。他出声抱怨,这两天忙家里的事不说,还要每天跑医院,帮着照顾上次那个女的,累死我了真是。 我走过他们身边,听见哥哥说,她不是只被自行车撞了一下吗,怎么住院了? 卓昳回他,她的脚踝本来就有陈年旧伤,我刚好碾过那里,都骨裂了。据医生说,要不是医院送得早,她的脚估计就废了。这下可好,我还得被逼着每天去照顾人家。倒霉,真是倒霉,皓哥,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呢?我走回房,客厅残留下哥哥同情的安慰。 夜晚,我在房中,百无聊赖,拿着本书随意翻看。我将房门紧闭,走廊之外,对面的房间依然是哥哥所在的那间。起初,还有些动静,有人笑,有人闹。然后那声音就被隐没在了带有杂乱节奏感的声响中。我翻过一页,从这一节倒回上一节。突然想起我忘记了将自己的简历投递给恒卓的招聘地址,再过一个小时便是截止时候。 于是我紧赶慢赶,匆匆行事,事先准备好的简历模板帮我节省了不少功夫。我刚发送完邮件,听见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起身开门,却在门口堵住了来人。我的哥哥本欲踏进房中的脚步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他已换上了睡衣,松垮的领口下泛着斑斑点点的红晕。哥哥顺着我的视线回到自己身上,却也不收拢领口,就如原来那般敞开着。 属猫的吧,我报之一笑,又抱臂看他,什么事?哥哥没有回应我对卓昳的调侃,接着我的话说,明天你没课吧,我代替卓昳去医院照顾那女生一天,你去不? 他怎么不自己去?我问他。 他明天有事,再说奔波了几天,也想让他休息下。 这样啊,我回身握住门把,抱歉,我明天得去面试,没空。我关上门,将哥哥留在门外。 我料想哥哥在门后的表情一定不是那么愉快。对于我对哥哥是否太过冷淡,我产生过一秒的怀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将对于母亲的疏离感迁移到了哥哥身上,又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思考我这么对哥哥究竟为何。我开始觉察自己身上时常为一股淡漠笼罩,又听凭惯性任它加诸他人身上。 夜里我早早睡下,隔音一流的房间黑暗而死寂。我的梦境却洋溢着已然淡退的丰富色彩。那种颜色大概属于中学时代,我的哥哥在夜里敲响我的房门,为我端来一杯热牛奶,随后他邀请我看电影,欢欣地告诉我他要向我介绍位女生。我冷冷地拒绝,甩上门板,将他的身体完全遮盖在门后。梦中的我在下一瞬间大开房门,哥哥还留在那里,抽长了个子,唯一不变的是一双落寞的眼,落在正对我房间的虚空中,泫然欲泣。 第二天我早早醒来,想起面试的事,整理完毕便来到了恒卓集团的办公楼。 时间不早也不晚,刚赶上人最多的时候。簇拥在我周围的人群向大楼缓缓移动,他们和我差不多年纪,手中握着或薄或厚的简历,人人脸上带着一股狂热和戒备,趋之若鹜地涌进这座数十层高的巍峨殿堂。他们感慨于银白大门的威严冷峻,仰望在阳光下熠熠闪光的玻璃幕墙,又对大厅迷人的柔和光照和造型优美的沙发啧啧称羡。 无怪他们如此。恒卓在这座城市里享有极佳的口碑和声誉,几乎是年轻一代梦想的工作地,即使是后勤人员,也享有不错的待遇,更不用说薪资不菲的实习工作了。 我早已从沈家人口中听说过恒卓的盛况,但是亲眼所见还是令我大开眼界。随后我想到卓瑾,就又觉得理所当然了,好像他生来就该属于这种地方。正因为卓瑾,这座洋溢着精英气息的现代宫殿才顺势诞生。在卓瑾接手恒卓前,它还只是一间很普通的房地产公司而已。 我和其他应聘的人被带往临时用于候场的会客室。工作人员为我们倒了茶水,细心地提示我们面试的注意事项。我一边听着,一边打量起周围来。米白色的墙壁,原木的地板,淡色的木材装饰,只有墙壁上的挂画点缀着些微的色彩,整体简洁而淡雅,令人心神愉悦。 我的眼睛扫过对面一排排的人群,他们有的神定气闲地喝茶,有的还在辛辛苦苦自言自语,有的抓住机会和旁边的人开始攀谈。就在这时,我总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但是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再三打量,而对方也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视线,略带不快地转头瞪我,看到了我之后却又匆匆低头,避开我的目光。这下我也终于可以确认了,卓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这样一个在我们学院相当于挂名人员的存在,突然出现在正经的应聘场所,凡是认识他的人,都不会相信这件事情。 他不会是来应聘保安的吧? 我虽然疑惑,却也没有主动找上他,问他原因,何况他一副不想看见我的样子。 随后我被叫进了面试的会议室门外。我不忘整整衣领,拉直下摆,进去之后正襟危坐,面向面试官的方向。五位面无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11 表情的面试人员的依次排开,威仪堂堂地坐在那里。 他们首先翻开我的简历。时间分秒流逝,他们中有些人的眼睛出现了惊叹的微光,而后开始窃窃私语。终于,坐在正中的面试官评价道,你的简历是目前为止最漂亮的。我向他道谢。只是,他又说,我们公司并不缺人才。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还是有些不爽。如此自信与直接,也只有恒卓能够如此。 我难掩脸上的茫然,一瞬之间,又绽放出自信的神采,随后我略带断续而有条不紊地和他一应一答起来。我自信自己的演技,这副表情和台词已经操练过不下百遍,早已到了炉火纯青顺手拈来的级别。 一阵交锋之后,我方才惊魂甫定,调整了呼吸,依照设想,看似不自觉地抹了一把冷汗。却发现对方其实和我一样,看起来很紧张。我有一丝丝的懊悔,我并不想让他们展现出紧张的汗水。没有老板会喜欢能把自己逼出汗水的员工。 这个时候,我的身后突然凭空出现一阵掌声。我完全没有料到背后还有人,实实在在吓了一跳。 那个人亲自搬了把椅子,绕过我走到了前面,随手拿过我的简历。面试官们原本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在他翻开第一页的时候戛然而止,节奏堪比训练有素的士兵。 他只是很缓慢地翻阅我的简历,除了那一阵掌声之外,再没有任何表示。 第10章 10 卓瑾坐在最左边的位置,翻阅完我的简历后说,怎么不继续了? 其他人这才陆陆续续回过神来,其中一人问我有没有其他问题,另外几人为我的表现打分。只有卓瑾一直打量着我,随意得好像在看一个关系不亲不疏的朋友。 我几乎是逃避着卓瑾的目光,他的注视令人很难保持平静。在那样平淡却有深不可测的注视之下,任何的信息都不会被落下,任何的伪装都会被拆穿。 随后我被告知面试结束,在今明两天等待结果。 卓瑾无声地笑了。他笑起来给人一种他没有在笑的感觉,他的笑只是他用来释放气势和控制局面的道具。 房间内再次一片死寂。他对我说,实话说,这批实习生是我们大张旗鼓宣传吸引来的,为的就是方便在其中选出合适的人给予转正名额。 我点点头,感谢他的坦诚,末了,我说,我会努力的。 我走出房间,背靠在墙上,长出一口气。和卓瑾的相会令我不安且怯懦,却也久违地,激起了我内心深处一阵兴奋的颤栗。即使在那些属于极少数的人之中,卓瑾也是其中的佼佼者。那时起我便隐隐知觉,卓瑾的身影将会像尊漆黑的巨像一般长留在我的心中。我渴望与他一战,却又害怕与他为敌。 我走回等候室,其他人突然围了上来,不断地打听有关卓瑾的事情,似乎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亲自参与过面试。我在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下胸塞气闷,稀里糊涂地回答不清楚不知道,事实上我也不清楚卓瑾为什么会出现在面试的现场。 工作人员再次出现在房间内,我看见卓昳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地拐进了走廊中。 从恒卓回来时间尚早,我无事可做也不想闲逛,便早早地回了家。到家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想起哥哥明天就要跟着导师参与北部山区的水库建设,也许已经出发了。我掏出手机,意外地发现哥哥没有发来任何讯息,一改往日的作风。 想发个讯息祝他一路顺风,打好了又删掉,想了想,改给他发了条,钥匙忘带了。笑盈盈地将手机放回兜里。 不一会儿接到了哥哥的电话,电话里他让我找个地方坐会儿,别干等着,一会儿他就回来。我心中一跳,你不是去造水库了吗?他回我,明天下午才出发,明天你千万别忘带了,不然我可没办法。 什么时候回来?我问他。奇妙的是,为什么我现在才想起来问他这个问题。 半个月,他停顿了一会儿回答我。 我在附近的超市逛了一会儿,然后跟着前来接我的哥哥回到了家中。饭后哥哥在他的房间收拾行李,一直到了天黑的时候。 当哥哥看到我拿着两瓶啤酒出现在他房门前时,还在床上休息的他一下子挺直了身体。 喝吗?我冲他晃了晃啤酒罐。 哥哥跟在我身后走到了阳台,那里开了一扇漂窗,两张银灰色的硬质坐垫夹着一张曲脚小茶几,以供房子主人品茶饮酒。 所以,这是你的践别方式?哥哥拉起扣环,刺啦一声,白色的雾气沿着罐壁流淌而下。他的话中带着一股莫名其妙。 这是你送来钥匙的谢礼。我说。 哥哥只说了一句应该的,我们便无言地喝起了手中的酒。很快一罐见底,我和哥哥却毫无停下来的意思。我跑去冰箱再拿了两罐,回来时听到了我的手机铃声。 我放下啤酒,哥哥将手机递给我。 很快地结束通话之后,哥哥问我什么事。我告诉他恒卓的面试过了,后天我就可以开始在那里实习。 恭喜了。哥哥闷完一口酒。之后,他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你的手机铃声还是没换? 我一愣,点了点头,用着挺舒服的,就没想过换了。 后来还有继续吗,你引以为傲的那手小提琴?哥哥轻声问我,自那以来有八年了吧。 虽然一直将当年钟爱的小提琴曲目用作铃声,却也只是下意识的,并没有任何想法,想作为纪念或是缅怀。直到哥哥这样说了之后,我才想起来。 这几年来我从未触碰过小提琴,它现在是在家里的仓库落灰,还是早就被丢弃,这些我都一无所知。那时候已经太过久远,而我又将它封存于记忆中,很少回想,因此回答哥哥的时候已经恍如隔世。 你简直像是生来就该拉小提琴一样,哥哥恍惚道,那时候你报了小提琴的兴趣班,每天晚上你都会留在音乐教室练习,一直到太阳落山。我每天等你练习结束,我们一起在校外吃了晚饭才回家。后来初二的文艺汇演上,你们班跳的是探戈,站在舞台上的时候参差不齐,什么样的都有。你就在台前伴奏。你的小提琴一响起来,所有的人跟着你的节奏摆动躯干和手臂,踢踏着步子,整个舞台好像突然活了一样。我还记得,那一次结束之后,你就在全校出名了。 我听着哥哥讲述,好像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 我隐约记得有那么一段时间。那时候我不想回家,刚巧学校开设了各种各样的兴趣班,在那之中我不带思考就挑中了小提琴,快得令我感觉不可思议。事实证明那或许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我学小提琴很快,令老师都难以置信。很快他就告诉我可以自己买一把好琴了。而那个时候和我一起开始的同学还在摸索练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12 习用的小提琴。 我托老师帮我买了一架。我试着回想它的样子。而后,它在我的脑中逐渐清晰。时隔多年,我居然清楚地回忆起了它身上的一条木纹,那温润的光泽时常捕获我的注意力,我甚至能回想起琴弓细腻的触感,琴弦在我手下的轻颤。如果将它比作女孩子,她一定拥有世界上最漂亮的肌肤和天使一般的音色。我不知道这份记忆和情感是不是酒精的作用。 哥哥见我陷入了回忆,也跟着继续道,你真的很喜欢小提琴。那个时候我等你结束,习惯了留在教室里做作业。有的时候早早做完,我就到音乐教室的门口等你。我隔着窗子就能看到你。你挺直了背,完全沉浸于手上的动作。你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时候。每次你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你总是把琴先擦一遍,然后很小心地收进琴盒里。我从来没有见过你那个样子,我一直都感到不可思议,你还会有那么喜欢的事物。 我倒被哥哥说得不好意思起来,说道,其实我就是觉得拉小提琴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想,很放松很舒服而已。 后来准备中考了,学校就不让我们参加兴趣班,你就把小提琴带到家里。奇怪的是,沈姨却不喜欢听你拉小提琴,后来一见你拉,就催你学习,渐渐地你也就不拉了。为什么呢?明明你的学习根本就没到让人担心的地步。 我何曾没有想过。 我甚至觉得……哥哥犹豫地说了半句,又摇了摇头。 嗯?我问他。 哥哥半天没吭声,最后猛灌一口,这才开了口,你有没有感觉,沈姨看你拉小提琴的时候,甚至有些……害怕? 我一笑,原来你也有这种感觉。 为什么呢?哥哥又喃喃地说,沈姨害怕的,究竟是什么呢? 后来我们再都没有说话,只是一罐接着一罐地喝酒。我的脑中不断飞过一段又一段的乐曲,都是当年我用来乐此不疲地练习的旋律。我很久没有接触过它们,它们却像归雁一样,一群一群、一浪一浪地不知疲倦地飞向我的脑际。恍惚间,我寻回了当年的那种舒适感,被小提琴的乐声所拥抱的感觉。 在这阵乐曲的浪潮之中,有一个声音直达我的意识里,像穿透海面的阳光。 我走的时候,帮我照顾叶思盈,好吗? 那声音比乐声更为熟悉。 好。 我没有去分辨那话的意思,只是顺着宛如乐声流淌而出的感觉,就那样应承了。 第11章 11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是中午。我坐起身体,发现自己换了睡衣躺在床上,头不晕也不痛,其实昨晚也还没到醉的时候,只是有点喝得急了。 昨天到底喝到了什么时候?我一边收拾自己,一边思考这个问题。 哥哥已经为我准备好了午饭,我将它们一一加热,送到餐桌上。胃有点难受,喝粥刚好。 哥哥总是在这种主妇的点上特别贴心。 随后,手机讯息的声音附和着我的腹诽响起:刚坐上大巴等待出发,昨晚上说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地址是xxxx。实习的时候记得照顾好自己。 我傻傻盯着这串似乎是某处医院住院部的地址发愣,这才发现自己被算计了。 心下一阵懊悔。懊悔了一整顿午饭的时间,懊悔了一个下午,又懊悔了一个晚上,一直懊悔到第二天开始实习的时候。讲台上有老员工给我们培训,我就坐在底下思考怎么解决这个貌似很麻烦的问题。 一直到散会我仍旧在想有什么方法可以正大光明地抹去我一时大意犯下的错误。我们跟着自己的负责人,分别前往不同的部门。其间卓昳从我身边走过,我看到了他,他没有理睬我,我也无话,只低思考。蓦的反应过来,猛抬起头盯着前方人的背影,一再确认,怎么看都是卓昳没错。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凭什么能在这里? 他那个水平,那个成绩,那份资历,怎么可能通得过面试? 也不是我瞧不起他,哥哥跟我说过他惨淡的大学学业生涯,卓昳本人也无数次说过对专业没兴趣,更不想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哥哥问他为什么会选择商学院,他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 我想了想,除了靠他的背景硬塞进来,也没有任何办法了。但黑道一路走到头的卓家又为什么会把自己的继承人送到一间商业公司来呢? 但很快,我就发现卓昳在我们这群人之中是特别的。 卓昳和我一个组,我们组里还有其他五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临时办公桌,几乎是我们每天活动的主要区域。卓昳不一样。虽然他也有自己的座位,但是他每天有一半时间都不会出现在那里。而且组长从来不曾为他指派过任务,而他每天却依旧很忙,在办公室的时候总是乖乖坐在椅子上,身边码了一堆文件和书,眼睛盯着屏幕。我从没看过他那么认真的样子。 卓昳一早就发现了我,但他却从来没有主动和我交谈过,甚至有些逃避和我的接触。我察觉之后,便也学他那样,装作不认识他。 事实上每天的工作就够我忙的。我们每个人所接触到的,虽然只是恒卓某一侧面的一小部分,却需要我们搜肠刮肚,倾尽毕生所学,同时也必须不断地更新认知,这远远超过了学校里的学习速度。 工作量是一天天逐渐累加的。等到第一周结束,我们便体会到了恒卓正式员工一天的工作量。组长在例会上万分同情而又坚定不移地将下周的任务交待给我们,末了说句,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我们各自散会,准备收拾东西各回各家,正在这时收到了组长群发的一条消息,请客xx烤肉,要去的速来我这集合,过时自掏腰包。 不错,恒卓是一家福利极好的公司,就连对实习生也慷慨得很。 起身的时候我远远瞥了一眼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在那里,卓昳正背了包,靠坐在办公桌上,静静地看着与他一样新来的实习生们渐渐聚集的方向。 吃喝玩乐。哪里的应酬都不外如是。 中学毕业时我们常常吃饭,留学时我们常常吃饭,研究生时我们常常吃饭,实习时我们一样吃饭。不同的是口味和价格,还有每次掏钱请客的长辈。 吃完烤肉组长提议去顶层滑冰,他虽然自掏腰包,却红光满面,生气十足,无数次地表达了和年轻人一起相处时令他无比怀念的感受。他不过三十多岁,粗看就像我们的学长,与我们之间却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了。 除了我和卓昳以外的五个人欢呼着,热热闹闹地挤进电梯。他们几个早早陆续下了场中,我在入口的长凳处磨磨唧唧地换着冰刀。 想起以前曾和哥哥玩过一次,我的哥哥总是在运动方面有着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13 莫名其妙的天赋。我在冰面颤颤巍巍,他却划动着漂亮的弧线如履平地。我三次滑到,三次被哥哥接下,后来索性坐在一边,看着溜冰场人一来一往的人影来回穿梭,一个一个数着人头,几乎把我自己都给催眠了。 卓昳在我之前下场,却也滑得顺风顺水,似是积累了不少经验。这时组长划到我面前催促我,我心里虽然不情不愿,嘴上却也不好说什么,心一横就下去了。我不求速度和花样,只图保持平稳,默念哥哥告诉我的经验,头一段路幸运地没有打颤。 我调整呼吸,正准备转变方向,这时听见身后有一个声音亲切地叫住我,楚宁睿,你划得还不错嘛。他从背后向我靠近,我正全神贯注,被他的声音打断,回头的时候手臂意外打到了他,他惊呼一声,跌坐在地。 哎哟,嗷,真冷。他倒在地上哀嚎,又向我伸出左手,来,帮帮我。 我一时脚底打滑,因为忙于平衡,顾不上扶他。 他继续朝我伸着手,呼唤着我,楚宁睿,楚宁睿?你倒是扶我一下,哎呦,我的屁股! 明明我们彼此才见了一星期,几个小时之前刚刚交换了姓名,此刻他却熟稔地好像是我多年的好友。 这时有另一个人绕到他面前那是实习生中唯一一位女性。她吃力地扶起他,帮他掸着身上的污渍。之后她朝着我的方向指责道,你没看到他摔在地上了吗?声音不大,音调却很高,尖锐地刺入我的耳膜里。 我见那男的被扶起来,心下松了一口气,不忘和他们道歉,之后又说,我没想到后面会有人叫我。 那人说,我就是跟你打个招呼,看你在旁边半天不肯下来,还以为你不会,打算过去帮你的。 不,我以前有点经验,不劳费心了。 扶着他的女生这时在一旁小声道:什么态度啊。 我瞧了她一眼,仔细思索一番,发现并没有任何想要同她说的话,于是转身离去。 场中被我们这一番动静搅起的嘈杂之声却没有平复,连成一串跟随在我经过的路上。 这样一来也没有了兴致,我又回到了场边。坐下之后,见卓昳也滑了过来,动作流畅,潇洒利落。换下了上班穿的西装之后,他又换上了黑色的夹克,打着红色荧光的印花,靠近我的时候色彩对比鲜明,想令人忽视都不行。 他单脚滑行,到休息区前逐渐减速,另一条腿打直了向我身边的椅子上轻盈一靠,动手解起冰刀来。 我在他近旁,难免瞧见了他连贯而潇洒的姿态。他穿西服时总是令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笨拙,但现在,他换上他惯常的衣服的时候,又变成了初见时那个意气风发嚣张跋扈的少年。卓昳并不喜欢现在这份工作,但是他依旧很努力,每天都专注于桌上那不断增高的资料,几乎从来不能按时离开公司。哥哥从未和我提起过卓昳这样的时候,虽然他也很少和我讲卓昳的事情。有时我会荒唐地想,这个人是否是卓昳的孪生兄弟。 但下一刻,我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卓昳在我身边换鞋,他是故意选了我身边的空位。他低着头,埋头于手中的事情。突然我听到轻轻的一句话,我走了,你走不走?我愣了一愣,以确认这声音是否来自身旁。 去哪?我说。 医院。他继续轻声回我。 去医院干嘛? 他理直气壮,皓哥说你答应过去帮我。 第12章 12 卓昳载着我离开之后,我仍旧能清楚地描绘出组长硬挤出一两丝友善的笑容,目送我们离开的样子,以致我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问题:你哪来的车? 他随口回我,叫来的。 我不明觉厉地点头,然后赶紧系上安全带。这几天卓昳工作缠身,就连对我的敌意都没怎么剩下了。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好像我们之间的交谈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皓哥说得没错。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一边开车,一边对我说。 我还以为他在说医院的事,不是很乐意地回他道,我一时不备,应了他的话,其实不去也无妨,哥哥也不会和我计较,只是比起滑冰,我还不如去医院。 不是,卓昳说,我说的不是这件事。你回来之后,为了让我同意你住进公寓里,皓哥曾经跟我说过一点你的事。 是吗?他怎么说的?我有些好奇。 他说你不喜欢和人亲密,也很少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所以初看起来孤芳自赏,目中无人。那时我从你身上并没有怎么体会到这种感觉,直到今天看到你和别人接触的模样,这才明白了皓哥的意思。 他的评价并不是很有礼貌,但我也不在乎,只是问他,哥哥还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卓昳有点犹豫。 他说什么? 卓昳从后视镜上瞄了瞄我,随后犹豫道,他说其实你很……可爱。 卓昳在看到了我骤然瞪大的双眼之后迅速低下了头,隔了一会儿,又把眼睛瞟向了后视镜。 看什么看你,我没好气地说,他乱说你也信。 后来他再也没说话,我本想问他来恒卓实习的原因,想了想他估计不会告诉我,我又不需要管这件事,想着还是先把这件事告诉哥哥再说。 我们进了电梯,八层过后,其他人离开,只剩下我们俩,卓昳仰头盯着显示板上的数字,随着数字的增加,他的心情也跟着烦躁起来,独自念叨着,倒霉,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姓叶的,我上辈子招你惹你了? 随后电梯门开启,门外有人正等着下楼,卓昳还张着嘴巴在那念叨。之后他走出电梯,看到门外那人之后,瞬间脸都白了,仿佛见到鬼面罗刹似的。 你,你,你出来干嘛,还拄着拐杖,赶紧回去躺着。说着卓昳伸手就去扛她。 那女人被卓昳一把扛住胳膊,跟着他往回走了几步,连忙说,我正打算下楼走走,有人陪我的,你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 卓昳一听,停住脚步,双手一放她胳膊,说了句,这样啊,那你去吧,有人陪那我回去了。 她完全跟不上卓昳手上的变化,踉跄了脚步,跌到了身后某个人的身上,响过一声沉稳的相撞声。 卓昳,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毛躁? 这声音低沉且悦耳,带着三分怒意,三分无奈,三分责备,还有一分的宠溺,令我觉得似曾相识。 卓昳已经彻底呆住。 他微仰着头,望着声音的来源,和那天演讲结束后的他一模一样。我顺着他的视线往前方看去,见卓瑾轻轻松松地托住了那女人的背,扶她站稳之后,才看向卓昳。 和他对视之时,卓昳的眼神竟然有一瞬间被怯懦所占据,随后他主动向那女人道歉。 我没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14 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看到卓昳这副模样。 卓瑾似乎对卓昳的表现很满意。下次注意点,现在你帮忙扶着思盈,我们下楼走走吧。这时他才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这位是? 我严肃地考虑着到底该老实说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呢,还是先告诉他,老板,我是您手下的小实习生,跟着您开疆拓土一展宏图,来彰显下自己存在来得好。 我还没出声,这时,那女人拄着拐杖蹦到了我面前,笑盈盈地看着我说,我知道,你是楚宁睿,帮程皓来照顾我的,对不对? 我下意识地问她,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卓瑾和卓昳在旁边不明所以地看着我们。 她依旧未减脸上的笑意,楚宁睿,你忘记我了呀,我是你哥哥的高中同学叶思盈啊。 阿睿,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我依稀记得他说这句话时楼道上有夕阳笼罩。 已不知是哪天放学的下午,我应该和往常一样,与在教室门口的哥哥会和,结伴回家。那一天的下午,哥哥看上去特别兴奋,黑亮黑亮的双眼在我走到门外时就紧紧跟随着我。我踩着楼梯下楼,他在我身后,按耐不住地告诉我,要带我去见一个人。 说完他蹿到我的身前,我跟随他走下楼梯,往下一楼有哥哥的班级,我们拐过楼梯的转角,又向前走了一段路,我就在那路的尽头,与洁白的墙角相接的走廊上,见到了沐浴在夕阳下清秀动人的叶思盈。 这是我弟弟楚宁睿,就是文科班成绩最好的那个楚宁睿。哥哥带着骄傲的腔调将我介绍给她,然后他告诉我,她叫叶思盈,我女朋友,不要告诉沈姨哦。他对我眨眨眼。他身后的女孩子略带羞涩地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干净的发尾则在风中轻轻摆动,如同轻诉。 那是哥哥的第一个女友,也是最后一个。 那天回家的路上,哥哥旁敲侧击,想要得知我的评价。我们站在刚刚落成运营的地铁站里,哥哥和我的身影双双落在面前的玻璃上。 不错,好好相处。我想了想对他说。 你就说这些?哥哥惊讶之中带着失望。 虽然谈个恋爱在我们学校是一种很平常的事情。学生们心知肚明,却千方百计瞒骗老师和家长。不下半个班的人乐此不疲地热衷于这种游戏。但是哥哥我的从来与之绝缘,虽然他身为班长,又人模狗样的,似乎在女生间很受欢迎。但哥哥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想法,不知怎么就将身边有关男男女女的这些波段给自动屏蔽了。直到今天,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你这反应,算了,我早料到了。带了点委屈的腔调。 地铁飞驰而来,几秒后稳稳当当停在我们面前。车门打开,我拉着哥哥的衣袖走进车内。 新建的地铁远不及如今的盛况,我们在临近的座位坐下,车行到中途,我合上单词本,拿一根手指戳了戳哥哥昏昏欲睡的脑袋。 嗯?他迷迷糊糊地看着我。 你们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我凑在他耳边问道。 他好像突然一下来了精神,做贼心虚般瞟了眼四周,才将脑袋低下,附在我耳边说,也没什么,我坐她后面,她是班干部,常常合作,她还老教我功课。前两天不是愚人节嘛,我送了她盒巧克力,半开玩笑说想让她当我女朋友,她就同意了。 哥哥说得无比顺溜,也不知打了多少遍腹稿,我扭过头,见他臊得老脸发红,却仍和我喋喋不休。与同我分享他的趣味、他的发现、和他的进步时一样,专注地望着我。 看给你丫美的。我心里默默念他。 我从没有主动关注过哥哥的这段恋情,就如同他现在的这段一样。我只记得那天之后哥哥再也没有跟我一起回家。 他们并没有交往很长时间,因为很快,哥哥就又每天出现在我的教室门口等我了。他们开始交往的时候还是春天,结束的时候我还没有换上最轻薄的衣服。我没有主动问他这件事情,我想他或许有天会同我讲起。然后渐渐地,我也好,他也好,我们两个都忘记了这样一段时间。 我没有想到我居然还能再见到叶思盈。 她和我打招呼的时候还是带着那样羞涩的笑容,一下子就把我带回到了初见时那个黄昏,我仍旧记得走廊上微凉的晚风撩动她发梢的那副画面,那时哥哥的过去的剪影,也存在我的记忆之中。 后来我们陪着她下楼散步,路上叶思盈问了我有关哥哥的事情。我的现任上司对我完全没有印象,只当我是叶思盈的朋友,只和卓昳讨论了有关工作的事情,他对卓昳正在做的工作了如指掌,我这才发现,卓昳在工作上是直接对他负责的。那时我脑中恍如灵光一闪,直觉一直以来近在身边的某幅图画,终于被揭开了磨砂的玻璃罩子的一角,露出了底下清晰明亮的色块。 第13章 13 这座医院位于郊区的河边,是近几年新造的,比起市区内的老医院来宽敞许多,又在植被风景上花了不少功夫,因此特别适宜疗养。如果能支付得起医疗费的话,不少长期病患都会选择居住在这里。 我们陪着叶思盈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横穿过平坦而青翠的草地。她的脚刚刚开始接受复健,走路的时候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倚靠在拐杖上,显得很吃力。卓昳遵从卓瑾的吩咐,一路上时刻抬着叶思盈的手,帮她减轻点力气。 卓瑾见叶思盈走得差不多了,扶她在长椅上坐下。 我们三个大男人站直了围在她面前,倒把她闹得尴尬。她的眼珠往我们三个转了一圈,拉了一把我的袖子,招呼着我也一起坐下,我半被硬拽而坐,卓瑾和卓昳跟着挑选了旁边的位置。 叶思盈将拐杖靠在长椅边上,抬起手臂伸了伸懒腰,感叹了句天气真好。她将手放下,望向我笑道,程皓真的叫你来帮忙照顾我了啊,他对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以为他说的是客套话。我第一次出来散步就是他陪我的,又是鼓励又是劝哄,耐心地陪着我,把我扶到楼下又扶上去。她转头望着波光闪烁的河水,他还是老样子,闷好人一个。 她的眼神遥远而悠长,连接了已然逝去的时间。在逐渐扩大的夕阳下,我跟着她回到了那个时候,天边依旧燃烧着凄艳的晚霞,将走廊外的教室映照得通红。哥哥全无预兆地出现在我面前,像从前一样,像是这两个月的恋爱生活不曾存在过。 卓昳在一旁插话,我一早就想问了,怎么皓哥来得比我还勤快呢,原来你们都认识。 叶思盈说,我和程皓是高中的同班同学,楚宁睿跟我们不在一个班,我是通过程皓认识他的。 她这么一说可好,卓昳可是妥妥地起了疑心,但他却没有再继续追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15 问下去,估计是碍于卓瑾的缘故。 卓瑾倒先说了,你们说的这个人是谁? 卓昳只是很淡定回答,是一直照顾我的学长,前几天我要面试,就让皓哥帮忙过来。 这令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哥哥把卓昳介绍给我,说是他的学弟,而卓昳大大方方地亮明真身,对于对方弟弟在得知哥哥性向之后所受的冲击毫不在意。较之现在,局面完全颠倒过来,我自然无话可说。 卓瑾又看向我,这位又是谁? 卓昳说,这是皓哥的弟弟,楚宁睿。哦,皓哥是他们家的养子。卓昳想了想,又补充道,瑾哥,他和我一样都是恒卓的实习生,我们是一个组的。 我正回味着卓昳对卓瑾暧昧的称呼,却见卓瑾单手支着下巴,踱到我面前来。他一如往常的看着我,还是我面试当天所感受到的无比平静的眼神,一阵熟悉的紧张感开始升起。 突然,卓瑾笑了,笑得反而令人更加难耐。他对我笑着说,我记得你,你的组长没少夸奖你,你很优秀,超乎常人的优秀,完全超出了和你同等年纪的人。 那股压迫感仍旧没有散去,但我却体会到了另一种全新的感觉,我的身体仿佛与脑部相分离,不受控制地躁动着,筋骨间似有微弱的电流通过。 我没想到卓瑾会如此直接地认出我,并且称赞我,这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我时常接受赞赏,但是其中有一半不懂装懂,一半带着妒意与逢迎。而卓瑾的称赞能够带给人极大的认同感,我不得不承认这点。 后来我才发觉,那是因为能够令他在乎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他不需要顾虑别人,也远胜于他们。 卓昳把我带来之后还顺道将我送了回去,一路上念叨着。 他每天都必须抽出时间来帮忙,还要逃过卓瑾时不时的检查,好不容易有了哥哥帮他分担。现在哥哥一走,把这个任务光荣交给了我,他和我瓜分完剩下的六天时间,不忘细心叮嘱我,叶思盈每天要吃哪些药,习惯什么时候吃饭,不吃哪些爱吃哪些,每天必须完成的运动量等等等等,巨细无遗,那一刻简直像哥哥附体。 我心中暗暗叫苦,后悔今天一时痛快躲开溜冰场,却一头栽进他们两人的圈套里。虽然是无意,但毕竟答应了他,我也便不想违背自己说出的话。 第二天,到了约定是卓昳前去医院的日子,下班的时间到了,他却仍在座位上,也不知在鼓捣什么,很认真地看着手中的文件。 我心想卓昳这小子装得这副模样,还想借机逃过这次探视不成?对于这种行为,我自然不能姑息。 我放下包,慢悠悠地踱到卓昳前面的办公位,立在隔板之外问他,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卓昳抬起头来瞄了我一眼,迅速低头,又翻了一页手中的文件。 胡说,我当然知道,都和你平分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他念叨着,你没事写那么长干嘛。 什么?我不懂他说的意思。 整整十页,只不过是个策划案修改意见而已,你怎么能啰哩啰嗦跳出这么一大堆毛病?他似乎有满腔的怨气。 我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文件,这才明白过来,前几天组长发给了我们一份策划案,有关公司最近兴建的商区的规划,让我们提出修改意见。那份策划笔法生涩得很,不像是定稿,而且想法大胆有余,可行性不足,甚至有些地方不明所以。我还以为这是公司考察我们能力的一种方式,想起了中学时不定期的单元考,心中不免一阵感慨,于是洋洋洒洒写就十页文档,随手发给了组长。 而现在,卓昳手上拿着的,就是我那篇修改意见。不用问,这又是卓瑾的安排。 我绕过隔板,走到卓昳身后,见他正抓耳挠腮,对最后一条一副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认同的模样,拿着黑色水笔不自觉地在纸上戳戳划划,口中念念有声,你怎么这多意见,这写得什么啊,简直莫名其妙。 我在他背后看了一会儿,那是对他整体的规划所作的一个评价,依靠现有的商业理论,为他提供了较为可行的几种思路,他正在看的是我引用的书上的原话。 卓昳焦躁地背对着我,继续虐待纸张。 加油吧。我默默看了一会儿,径直离开。 身后立刻传来一阵喊,喂喂喂,姓楚的,楚宁睿!你走什么啊!一般不都会告诉别人自己写的什么意思吗?! 他一吼,办公室剩下的几个人齐齐往我这看。 我刚离开他的桌子半米远,无奈地转过头来,对他说,你想怎样? 我,你,他一脸被水噎到的表情,我问你这什么意思? 我瞅他一眼,懒得理他。 卓昳一把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我拉了过去,按在椅子上坐下。我冷不防被他一拉,想挣脱根本就挣脱不开,被他用一股怪力按在椅子里。 这个,教教我,他用牙挤出这几个字,拜托你。 碍于他的淫威,我给他分析了这段话所表达的理论,末了补了一句,人傻就该多读书。 卓昳倒没有理会我,他看着那纸眼睛发亮,又自顾自点点头,略带激动地说,我好像在课上见过这个,明明是一样的鬼话,怎么你讲的就特别明白呢? 卓昳人简单,说话也特别直率。我听了挺受用。 第14章 14 我们谈完之后,下班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卓昳看一眼手表,暗叫一声不好,一股脑背上包,风风火火地消失在办公室里。 自那以后卓昳就时常来问我许多问题。开始的时候他还会故作矜持,走到我身边时尽量显得不那么刻意,不过画虎类猫,看了倒叫人失笑。后来我们彼此之间就心知肚明起来。 周五下午,我费了不少口舌之力令卓昳领会之后,照例将今天本属于我去医院的份额交给他,他却说,今天不行,要去接皓哥,我都和他说好了。 我一愣,想着哥哥可能最近就要回来了,没想到这么快。我翻了翻哥哥发来的消息,的确有提到这个时候,不过我也没有查下日历,因此不知道就在今天。 我在这两者之间权衡了一秒,对卓昳说,你去医院,我去接他。 卓昳原本用企盼的目光征求我的批准,听我这样一说,嘴角向下一耷拉,却也没有反驳,无精打采地走回去收拾东西了。 我想了想叫住他,手上使力,一串钥匙在空中划出一道沉重的银色弧线,精准命中他手心里。他疼得叫唤了一声。 医院回来之后记得买些饭菜,挑大鱼大肉买。我对他说。 卓昳看了看手中的钥匙,再看了看我,刹那间眉眼一弯,连声答应。 这个卓昳,开心起来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笑的时候竟然透着股天真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16 无邪。 我搭上地铁前往火车站,下班高峰时候,一路人潮拥挤。好不容易挤出地铁,找到出站口,在那附近等候,却不断接到传单,被搭话要不要住宿,搭不搭车,某某地方多少钱一个人去不去。搅得人一阵心烦。 我看了看表,是火车正点到达的时间,我摆脱了身边不知要将我介绍到哪家招待所的中年男人,穿梭于人群中,走到了出站口前方。 几秒的空隙之后,巨口般的出站口不断地向外吞吐出黑压压的人群来。一时行李拖曳声与拉客的叫喊四起,在火车上快发酵了的臭烘烘的热气仍未散开,不断地从出站口向外流泻。伴着一片嘈杂与气味,我看见了哥哥。 他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深色的衣服也已经脏污,头发蓬乱,脸色蜡黄,鞋子塔拉,背着登山用的大包,和同样一身惨淡的同学成群结队,迈着疲惫而沉重的步伐,逐渐向我靠近。 一开始我还没有认出他来。他们这一群人在人群中尤显扎眼,我挑了和哥哥身形相近的一个人仔细打量,才确认是他。 我走到他们身边。哥哥看到我,突然停下了脚步,其他人见他落后,也纷纷转过头来。哥哥回过神来对他们说,没事,有人来接我,我先走了。 我帮他拎过手上的包,他四下张望着,一边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告诉他,卓昳买了饭在家里等着。 哥哥听了,点了点头,过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你和他,你们,怎么? 也难怪他奇怪,毕竟我和卓昳在他走之前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突然怎么就统一为他接风来了? 于是一路上我和他说着实习的事情,还有帮他在医院照顾叶思盈的事,虽然只有一次。我们又挤着地铁回家,哥哥一身装扮像刚刚徒步回来似的,吓退了一帮人。 回到家一开门,哥哥在我之后走进家门,突然被蹿上来的卓昳扑了个满怀,一时重心不稳,踉跄一下,赶忙扎稳脚步。 皓哥,你终于回来了!卓昳亲热地招呼他,怎么这么憔悴了?好辛苦啊,赶紧休息一会儿,我买了你喜欢的菜,我帮你拿包,你的肩酸不?哎呦,怎么路都走不稳了。 哥哥难以承受他的热情,被他搀着胳膊,又被他扒下登山包,磕磕绊绊了一路终于进了卧室,眨眼间的功夫,随便拿了些衣服就进了浴室,首先洗了个澡。看来他真是忍耐了很久。 后来,我们三个一起吃饭,哥哥一双筷子风卷残云,一边没忘了我们两个。时不时瞄一眼我和卓昳相安无事的样子,久久难以置信。 第二天是周末,早上哥哥问我有没有什么事情,我回答没有,他便让我一起去医院,探望叶思盈。我想了想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有阵子没去,哥哥特地在路上买了束花和小水果篮,跟我说都是叶思盈喜欢的,哥哥倒还真是记得清楚。 说罢哥哥感谢我在他不在的时候代他前往医院,怎么听都带着得意。 当然,这是因为我绝对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自小如此,哥哥当然清楚得很。他曾数次感叹过我执着于某一件事时不顾一切的蛮劲。他最清楚这一点,也正是因为这样,有那么几次,我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他戏耍。 周末的时候医院里突然拥挤起来,室外还略带寒意,大厅内却挤满了人,热得发闷。一到病房外的走廊,却由地板向脚底渗透而上一股森冷。来来往往间,总是令人不太舒服。 哥哥先我几步走进病房,进去时候叶思盈还在睡觉,秋日的阳光透过半透明的浅棕色玻璃,散落在她病床上的一角。叶思盈的发色带了点淡退,也许是缺乏营养,长长的直发在脑袋后铺开,因为不怎么梳理而显得杂乱而毛躁。 我们进去的时候带了点走廊上的凉风,风掠过房间的时候惊动了她。她眉间现出两丝褶皱,不耐地翻了下身,背对着门开的方向,背部的被子被拉扯至了另一侧。 哥哥轻声走上前,为她将被子重新拉上,又从床脚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我旁边。我在那坐了一会儿,见哥哥开始整理桌子,更换热水,末了拿起扫帚。而看似熟睡的叶思盈对这一切浑然未觉。哥哥是如此自然地做着这些事情,好像他理所应当为叶思盈所做的那样,含情脉脉那般细致而周到,在外人看来与相互扶持的情侣全无区别。其他病床上的病人已经醒来,一位包着绷带的中年男子正刚吃完了馒头,洗了碗出来,轻手轻脚地从他们那里走过。 算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哥哥对待女人的样子。 见叶思盈还有好一会儿才会醒来,我向哥哥打打手势,表示我被医院的气流熏得有些难受,便离开病房,独自下楼去了。 我走过曾经走过的鹅卵石路,穿过那片洋溢着阳光和翠绿的草地,在河畔的长椅上坐下。河风携卷着周遭的喧嚣而来,几乎将我淹没其中。 这片河畔是病人和家属常常散步的地方,精心布置了植株花木,有零落而丰富的运动器材散布其中。刚好是吃完早饭的点,河畔的区域往来着闲适的早起者和赶着周末陪伴他们的人。 这时有个人影在我左边不远的另一张长椅上站起又坐下,我想看个究竟,却见那人颇为眼熟。我仔细辨认了下,总觉得那是卓瑾。 我在这有一段时间了,但卓瑾始终没有注意到我,看他那样子,反倒像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某个方向。我顺着他的目光向那望去,见不远处的河畔,有个年轻的男人倚靠在栏杆旁的电灯边上,遥望着晨光四碎的明净水面,好像很专注,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 卓瑾又站了起来,这一次,过了一会儿才坐下。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男人所在的方向。我跟着看他,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变换过动作。我的眼睛却因为接受了太多阳光在水面上的反射而有点疼痛起来。 随后,他向前迈了半步,只有半只脚掌的距离,但是卓瑾却跟遭了雷劈似的,再度站了起来,这次他没有再坐下,只三两步走到那人身边,径直向他搭话,先生,请问住院大楼怎么走? 他这才将视线从河面上移开,看向卓瑾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似乎是因为阳光的残像仍停留在视网膜上。卓瑾静默地等在一边。很快,那男人恢复过来,向他口述了方向。 卓瑾展现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虽然点了点头,但完全不像能找着方向。那男人犹豫了一会儿,对他说,我带你过去吧。他的声音是柔软却低沉,清澈之中透着微微沙哑,似有若无地穿透进耳中,仅仅是那么短的几个字,却令人难忘。 卓瑾跟着他离开的时候走过了我的面前,我视而不见,恍若未觉,卓瑾的脚步却有那么一瞬间的迟滞。然而很快,他就加快了速度,跟上那人离开了。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17 第15章 15 卓瑾离开了有一会儿,我有那么几次转头打量他刚才坐过的位置,略一想象,可以见到他还在这里时候的那副景象。我不能再多想到什么,只知道那绝不是我过去所见到的卓瑾。 在公司的时候他是全体员工的焦点,享有最高的威望和地位,我们无一不仰他鼻息;在公司之外的社交场上,他纵横捭阖,睥睨万物,能和所有的人相处自如,又令人无法不尊重他;在卓昳面前,他就像一位威严的家长,关心着卓昳的一举一动,时刻不忘教导他什么是正确。而我刚才看到的卓瑾,却什么都说不上来,无法形容,正是因为太过普通,与河畔边散步的每一个人一样。他周身的光芒都已经散去,埋没在人群之中,和他人别无二致,汲汲然心中所求,已完全感受不到那天之骄子般的凛然之气。 好奇究竟为何,我的脑中不住浮现他刚才的姿势。 他将手掌抵在腿上,双腿修长而笔直有力,向身体两侧伸展。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伏虎,双眼紧锁一个方向,片刻不曾离开。 而那时他的侧脸,尤为鲜明地印在我脑中。一开始我将目光停驻他身上的原因,正是在于这样的角度之下,他的轮廓所形成的画面,非常不可思议地令我想到了哥哥。 从侧面看,哥哥和卓瑾竟有□□分相似。他们都有着大过常人一号的身形,手长脚长,喉结紧绷,颈项修长,颧骨到下巴的线条硬朗而深刻,五官的侧面连成一条直线,鬓发所留的位置也相类似。加之卓瑾今天并没有穿上西装,休闲的风衣柔化了他身侧的线条,使得他更不像平时的卓瑾卓总经理了。 我默默分析着,总结大概就是现在我身边这人的模样。 我转过头去,卓瑾正站在我身侧,被他这喜好无声无息出现的习惯再度吓得心惊肉跳。 他向我微微示意,倒是轻松自在。得到我许可之后,便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有一阵沉默,我们两人谁都没有首先说话,这对于善于调停场面的卓瑾颇为难得。 卓总一大早也来医院散步啊。卓总也感觉那人会一时冲动啊。卓总每天往医院跑不是没有道理啊。我斟酌着说辞,想着这时我的选择是否会对我的实习生涯造成未知的影响。 这时,卓瑾向我侧过身体,凑近了对我说,刚才那个人,是我的好友,他叫任心。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用一根手指轻描淡写地划过他右脑的位子,他记不清楚一些事。他说得大大方方,堂堂正正,丝毫不带蒙骗,那份气度直令人自愧不如。 我了然点头,原来如此,他一定是您很重要的朋友,您才常常来看他。 是啊,很重要的朋友。卓瑾望着河面,确认般重复着我的话。之后,他转向我,你不需要对我这么客气,私底下跟着卓昳一起叫我瑾哥吧。你这样的人才,我向来欣赏。 我的心却跟突然间被人提起来似的,脑内高速转动着,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那一刻,我想到了所有可能的后果,最坏的可能将使我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过这一切都比不上这一次机会,我错过了今天,说不定就再也无法遇到卓瑾如此坦诚的时刻。 于是我慢慢吐气,慢慢地回答他,这不太好吧,卓昳是你的弟弟,我可不是。 卓瑾自然听懂了我说的每一个字,他温和地笑着,唇角扬起,展现着他的和善和热情。他想了想说,按年龄来算,你和卓昳的确可以当我弟弟。 我却没有顺着他的台阶向下爬。我和卓昳不一样,他生下来就是你的弟弟了。 他依旧笑着,是长辈对晚辈的那种笑容,我怎么没有明白你的意思? 我调转了话头,在这里生活久了的人们都知道,有两股势力是绝对惹不起的。一是“大卓”,二是“小卓”。“大卓”指的是卓总您打理下的恒卓集团,从房地产业起步,逐渐扎根金融圈;而“小卓”,则指的是卓家。自从民国以来,就在这座城市最暗无天日的角落里生根、发芽,最后成为占据了龙头地位的黑帮家族。 卓瑾点头,让我继续。 黑道虽然有说不完的收入和刺激,但是当久了,总是会厌的。就算这一代人不会,随着家族的壮大与牺牲的增加,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会感到厌倦。于是几十年之后,终于有人制定了长久的计划,意图将卓家的资产逐步转移,进入正轨的商业渠道,谋求更加安全,也更加干净的利益。这个人,就是你的父亲,卓秉宸。而你的二叔卓宇,也就是卓秉宇,则代替大哥接手了原来的一路。你的父亲有心无力,只能从不动产和债券中牟利,攒些蝇头小利,却始终无法达到预想的实力。直到你出任经理,凭借全新的知识和卓越的见识,为恒卓拿下一块又一块富得流油的地盘。你考察市场之后,又开始大力投资尖端技术产业,几年之后便将其他对手远远甩在身后。一步一步,将恒卓发展到现在这样的盛大局面。你自觉时机成熟,着手开始吸收卓家,首要目标就是卓家的少主,也就是你二叔的嫡子卓昳。你强制卓昳上大学,学习金融相关的课程,让他不再涉足卓家,转而投入你的手下,卓家群龙无首,自然无法延续。即便他人另立一派,也与卓家毫无关系。届时,你早就已经将卓家所有的财产和历史,完整地转移到了恒卓名下。 我说完长长一串,始终没有放松和卓瑾的对视。我自然全无资本,只凭一股劲头,硬是不想落他下风。 他却轻松笑说,卓昳告诉你的? 不是。我是自己猜到的。卓昳向来最听你话,怎么会将这事告诉别人呢? 怎么猜的? 卓昳对您的态度,以及您对卓昳的特殊栽培,都很奇怪,好像你们之间有着很深的关系。之后我调查恒卓与卓家的资料,却发现恒卓这几十年来,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件商业纠纷。 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不能证明,却十足可疑。比如刚刚起步的时候,恒卓与当时另一家房地产商大头竞标一块地皮,也就是现在城区北部最繁华的那片商业广场。竞标当日,对方的负责人却没有出现会场,从此恒卓才在商业圈中展露头角。如果您是我,会不会觉得这其中大有文章呢? 哦?他陡然提高音调,你的想象力倒是天马行空。 但是我猜对了,对吗,卓总。 有一件事错了。 什么事? 时机并未成熟。他若有所指地说完,仍旧温和着态度,我不该放任你在卓昳身边,他狐朋狗友一大把,像你这样的人的确太少,我当你是块宝玉,以为你能帮卓昳成长,却没有想到会砸了自己的脚。 卓瑾脸上的笑意终于消退,最末一点凝固在他眼睛深处,寒若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18 芒星,摄魂动魄。 你的目的是什么?他冷冷地说。 见卓瑾冷下脸来,我的心中反倒闪现过一阵快意,这比千百头狐狸加起来更为深藏不露的卓瑾终是在我面前露了真面目。这次,反倒该换我笑了。 沈氏和楚天,关于这两家公司所有的一切。我一字一句说出已在我脑中日久盘旋的念想,进而补充道,为了卓昳的安全,只有转而求助更有权势和地位的卓总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我想更来着,16竟然网审了qaq 以后的章节会陆续放出~ 第16章 16(原31,合并后新章) 卓瑾看了我半晌,问我,就这样? 不错,只是想和卓家用情报换情报而已。 你居然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我了?他带点些微的惊讶,就算让你知道恒卓的真相又如何? 不能怎样,我说,就算我将这事泄露给恒卓的眼红者,对方也绝不可能拥有打击恒卓和卓家的实力。若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将这件事大肆宣扬,恐怕我今天是走不出这家医院了。 卓瑾满意地点头。 我也只是想请卓总帮个忙而已,我又怎么敢威胁您呢。只是我这人脾气倔得很,偏是想赌上一把,看瑾哥能不能作个人情,便宜我一回。毕竟这事光用钱也是打听不到的,不然问题就简单很多了,不是吗? 我见卓瑾一时没有回应,便从长椅上站起,向前走了几步,刚巧站在了刚才那个男人所在的地方。 日头渐已当空,蒸干了草叶上的露水。空气随着人群散去安静下来,不复早晨的清凉。和风也带了丝热意,拂动着发丝从两鬓间穿过。我将双手支在河岸的栏杆上,向后倾身,倚靠着齐腰的白色栏杆看向卓瑾。 卓瑾跟着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我身边。他的步伐沉稳有力,双腿交替间踏出均匀的节奏。他走到我身边的时候似乎用了很长时间,长到可以想出一万种让我乖乖闭嘴的方法。但他只是不发一言,在我身边站定,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与我相背对。我与卓瑾之间的空隙从未缩短至此,就连风也无法穿透。 我在等他回答。他或许也在等我陈述理由。 这时,我的口袋中传来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估计是哥哥找我。 我却没有立刻就接话,而是征询卓瑾的许可。 他眼中精光尽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后向我摆手示意。周末愉快,他对我说完这句话离开了。 我接起电话,果然是哥哥在找我。我向他说了自己的位置,原来他就在附近。我按照他说的方向找寻他的存在,抬头见哥哥正从远处赶来,与路上渐行渐远的卓瑾擦肩而过。 我们回到病房之后,叶思盈已经醒来。哥哥叫我上来和她聊会儿天,我自然无话可说,倒是叶思盈看到我很开心,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探望她。 我们聊了一会儿天,没过多久之后离开了医院。 周六被哥哥带去医院,周日又被他带去家里。母亲知道我先斩后奏在恒卓实习之后,不解地看向我。虽然我没有明确表示会去公司实习,却也没有拒绝她。末了,她稳定下心绪,对我说,恒卓是个不错的锻炼机会,多努力多做事,学的也会更多。学来这些干什么呢,她自然不需多说。 饭后,经哥哥提醒,我才发现不久就是母亲五十岁的生日。母亲虽然不好铺张,但逢十的生日,不好好办一场也没法向沈家上下交待,何况她还是沈氏的一把手,一场宴会也蕴含有诸多商机。于是哥哥开始和母亲筹办起生日宴会的安排来。我在一旁听着哥哥筹划,安安静静地顺应着他的意思。留学回来后,我在家中好歹也圆滑了些,没有以前那么不看人颜面了。 之后又是实习的日子,卓昳还是一样有着问不完的问题和补不完的知识。自从上次一起溜冰之后,同在一组的实习生们也常常聚会,只是再没有人邀请我前去。卓昳倒会去,一脸不情不愿,估计也是卓瑾嘱咐的。我在工作上最受组长重用,任务比较往常更加繁重。 这天,我是办公室最后一个离开的,距离规定的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我匆忙离开,坐上电梯,接到了哥哥的信息。为了筹办生日宴,他从家里开了部车过来,今天有空,便来接我下班。他发这条信息的时候正是我下班前不久,我一直没时间查收。期间他还打过两个电话,恐怕是时间一长担心我有什么意外。我赶紧回复他。 我将手机放回袋中,刚一踏出恒卓的大门,一辆光洁漆黑的车向我呼啸驶来,像头灵活而流畅的野兽,擦着我的身体骤然停下。 随后幽暗的车窗缓缓滑落,车内整洁舒适的陈设呈现我眼前,我看见了卓瑾酷似哥哥的侧脸。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看到卓瑾之时,首先跑进我脑子来的就是这一句话。 不过这总好过那日他对我不加理睬。他若来主动找我,至少也说明我成功博得了他的注意。 我上前走了一步,准备将车门打开,坐到副驾驶座上,这个时候,另一只手被人拉住,我几乎不得动弹。我回头一看,那是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哥哥,正抓住我的手,焦急地问我,阿睿,你要去哪里? 我试着抽离手腕,指指车内道,卓总亲自出马,我这个小小员工怎么敢当面忤他的意呢? 哥哥的目光越过了我。卓瑾原本悠闲地打量着前方,等我坐上车来,听见我这边的动静,也回过头来,与哥哥相对视。 只是很短的一瞬间,哥哥便撇开视线,直直望着我。真是奇怪,很少有人能在与卓瑾的对视之下无所动摇,但哥哥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对我说,你和他有什么好谈的,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家吃晚饭吧。 我对哥哥难得的强硬态度大感不解,更加意图挣脱。这时,卓瑾沉稳而极有威慑力的声音传来,这位就是程皓吧,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店,正想请楚宁睿用个晚餐,不知可否赏光作客呢? 那就谢谢卓总了。 说完,哥哥打开车门,拉着我坐上后座。车门扣上的时候发出清脆的一声,在我来得及反应之前,卓瑾已将车发动,向前驶出了一段不短的距离。 我和哥哥坐在后座,不方便说话,我只能以眼神示意他,让他不用过分担心,我与卓瑾之间有不得不说的事情。哥哥却恍若不知,只是时不时望向窗外,确认我们所在的位置。 外面的车流突然加速流动了起来,我这才发现,卓瑾开上了高速。正赶上下班的高峰,车流激增,在高速路上堵得半天都不能行进。我虽然心中疑惑,却也明白多问无用。既然上了他的车,那么主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19 动权都落在了卓瑾手中。我们是客,他是主,客不能犯主,唯有既来之,则安之,见招拆招而已。 一路上,卓瑾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这的确是很高明的做法。车子堵在高速路上一动不动的时候,车内寂静无声,马路上的喇叭声遥远地有些不真实,我不得不去想,卓瑾要将我们带去哪里,要和我们说什么,甚至是要对我们做什么。卓瑾虽然出身恒卓,却自然不会在卓家那里落下什么。他越是沉默,沉默的时间越是无限延长,就越能升起对方心中的不解和怯懦。 我侧头看向哥哥,他收到我的目光也看了我一眼。那是哥哥一贯的眼神,温暖而平稳,能将一切包纳其中。随之我的内心也跟着沉寂下来,我只是看着窗外,脑中开始思考我该如何应对卓瑾的任何发难。 车窗外的天空由明亮变得阴沉,在经历过漫长得令人昏昏欲睡的等待,我们终于从高速路上离开。我早已饿过了时候,胃部反倒平静得很,哥哥和卓瑾也大概如此。车子驶进临近的县城,一路七拐八拐,弯进某片山区。 车子开至半山腰,沿路渐次亮起了灯光,卓瑾终于将车速放慢,拐进了一处酒店。 这酒店是当地有名的温泉度假酒店,坐落在群山之中,在漫天星光的怀抱之下。从外部看,大堂璀璨华美,而客房的灯光零星如点点萤火。自然,是恒卓名下的产业。 露天的停车场只有几杆高高的路灯,周围的环境只能凭车灯照亮,开进场内之后,卓瑾将车子停下,又离开车内绕到后座,为我们将车门打开。 我和哥哥从车中走下,卓瑾退远了一步,为我们让开道路。黑暗中,哥哥拉起了我的手,将我护在身后。 今日天气不错,卓瑾抬头看了看星空,我们走吧,我已经预定好了座位。 作者有话要说: 刚好要睡觉,网审过啦,赶紧更一章。 签约没过有些伤心呢,不过我会继续加油的= ̄ω ̄= 第17章 17 刚走进酒店,就有位身穿暗金色旗袍的女服务员迎上我们,在卓瑾指示之下,一路将我们带到了屋顶的餐厅中。 这座酒店大约有十层,除了餐厅和酒吧外,顶楼的其他空间被布置成露天花园的模样。餐厅的灯光幽暗,只能看清同桌之人的容颜,反倒窗外的景色更为醒目。向外看去,只见晃眼的五彩强光从植被底下向外四射,勾勒出草坪上银白色雕塑优美的线条。 餐厅氛围宁静,虽然不空,却也没有坐满。我们跟随卓瑾来到最深处的一间包厢,门外挂着写有瑶池的古铜色铭牌。走进之后,他友好地招呼我们坐下。 随着我们的落座,菜肴轮番而上,也许是卓瑾特别交待,速度之快简直前所未见。之后,服务员推着餐车离开房间,走前不忘帮我们关上房门。木门落锁的时候发出了一声轻快的喀哒声,我情不自禁地抬头扫过那里。 房门对面的墙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长至曳地的柔曼白纱只拢上了一半,洁净无纤尘的玻璃距离我们不到半尺,转眼便可看见夜幕降临时远方黢黑的群山。 卓瑾首先起筷,一筷子落肚后也不让我们就这么客气。 我和哥哥自然不像他那样闲适得像在家里一般。我没有依他意思,反而问他,不知卓总怎么有兴致,为了顿饭大老远把我们送来这里? 卓瑾说,你近来的表现很是优异,我早就想找个时间亲自嘉奖。我想先打听打听你的爱好,没想到竟然意外得知你和沈氏的关系。你既然这么金贵,我又怎么好怠慢?现在程先生也在,我就更加不能让你们见笑了。 卓瑾特意点到了哥哥的名字,这令哥哥对他的戒心又加重了些。他举起杯子抿了一口水,继而对卓瑾说,卓总的赞赏我们由衷感激,但这顿饭我们可就消受不起了。说罢,他想要拉起我离开这里。 我略带嗔怪地看他一眼,嫌他多余,我自己本就打算和卓瑾将这顿饭完完整整地吃下来。哥哥狐疑地望着我,不明白我和卓瑾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但我仍旧未改我的意思,哥哥看了我半晌,转而为我夹菜,一边叮嘱我,也好,你也饿坏了吧,多吃点。 卓瑾在对面看着我们,笑说,早就听说沈家兄友弟恭,真是令人羡慕。 我向他敬了一杯酒,也学他那样笑着说,卓总的亲生弟弟虽然教人头疼,但不是还有一个弟弟,敬你亲你,愿意听你摆布吗? 我当然没有忘记。卓昳是我难得的好弟弟,因此,我也绝不允许有人伤害他分毫。卓瑾看向哥哥,转而说,做哥哥的,这样的心思再正常不过了。程先生,你说是吗? 那一刻,哥哥绷紧了身体,仿佛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他接过卓瑾的话,不错,要是有人意图对阿睿不利,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替他摆平。 卓瑾听言,轻轻点头,卓昳的麻烦我要管,你弟弟的麻烦我也可以帮忙。只是,还需要程先生表个态,那两件事也能并作一件事,干净利落地结束了。 请说。哥哥应得干脆。 卓昳喜欢和什么人相处,喜欢在哪里做些什么,这些我管不着,但是只有一点。卓瑾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我看见哥哥惨白了面色,绝望地闭起双眼,眼睑不住轻颤。 卓瑾神定气闲地说完剩下的话,某一天,在我认为需要的时刻,你必须离开他。 我和卓瑾都没有说话,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在一片寂静之中,等待哥哥的回答。哥哥一直保持着沉默,或许过了很久,他收敛了眸光,远远地望向卓瑾,像是望着夜色中的群山。 我同意。他说。 卓瑾满意地点头,那就这样说定了,不久之后,你们就会知道我所能查到的一切,今晚还请好好享受,我只负责送上最好的服务,向二位致敬。 说完,他首先离开了餐桌,向门外走去。 旋开把手之前,他转过身来,我和哥哥满身戒备,不知他这次又有什么目的,他却轻轻叹了一口气。 程皓,他叫住哥哥,你爱卓昳吗? 卓瑾那一句话,同轻声的叹息一起,落到房间的另一端。 片刻之后,我听见哥哥的回答,爱或不爱,又有什么不同呢? 卓瑾没有再说什么,转而离开房间。 我抬起脸来看了看哥哥,他却仿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又为我夹了一口菜,还是那样叮嘱我把肚子填饱。对于意外卷入其中,成为我和卓瑾之间的炮灰,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愤怒,也没有问我究竟是怎么找上的卓瑾。他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等着我把一碗饭吃完,然后跟着我走出房间。 门外早有服务生等在一旁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20 ,见我和哥哥出来之后,将我们带到了酒店一楼的温泉区。 眼见他离开,我问哥哥是不是就这么享受卓瑾免费提供的福利。为什么不呢?哥哥说完,笑得竟有些凄然。 夜晚时候,山间天寒,露天温泉区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几眼温泉零落在阶梯状的山谷中。我们向上走了一段路,高处的温泉空无一人,石质的地灯引路。至温泉四周,点缀有几笼清淡的纸灯,水面雾气氤氲,象牙白色的灯光在其上晕开,如果用声音来形容的话,就像是云落在银河里,几乎听不见的流淌声那样。 我脱下浴袍挂在一旁,寒冷的空气冻得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我迅速钻进水中,最初与温泉水相接触的滚烫之感来得那样强烈,习惯之后,周身的毛孔尽数张开。温热的水将我全身包裹,我游动几步,找到了位置坐下,试着放松了身体,闭上眼睛,随水浮沉。再睁开的时候只觉日月改换,人世间的纷扰几千重都已散落,浮生只剩下睡觉一事。 于是我再次闭上眼,还真打起了瞌睡。之后,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有人拍打我的背。我吃力地抬起眼皮,见到哥哥不知何时游到了我的身边,正专注地盯着我。 还可以吗,要不要换个地方?哥哥问我 没事,晕不了。我有气无力地对他说。 哥哥坚持着,那就和我说说话吧,天太黑,我不怎么能看清你。 好啊,我应承他,抬头却见到漫天星光。真漂亮啊,我不由感慨。 哥哥也随着我看的方向抬起了头,视线前方渺无人迹,只能看得清群山漆黑的轮廓。视线上移,直到脖子略略发酸,脊背跟着挺直之后,才能将灿烂的星空收进眼中。 是啊,没想到这座城市周围,还有这样的地方。 我看见哥哥仰起脸,温柔地探询着天上的明星,如同寻求慰藉般,承受着渺远的星光的照拂。 你曾说过会尽力帮我,现在后悔了吗?我很想问哥哥,也那样开口了。 他向后倚靠着身体,听见我的问话之后,留恋地看了最后一眼星空,转而反问我,你敢和卓瑾谈条件,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他会拿卓昳来换? 夜色之中,我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觉得他的声音不似我时常听到的那样,陌生却直直向我逼来。 那又怎样?我的心中莫名升起一阵焦躁,对方可是卓瑾啊,我能开出什么条件让他心动?你知道,当我知道卓昳和卓瑾的关系之后,我有多么庆幸吗?不然你倒是告诉我,除了卓家,我还能从哪里入手? 哥哥对我说,卓昳常常都会跟我讲他哥哥的事情,在他心中,那位哥哥整整大了他一轮,但是却处处关照他,拿他当亲生弟弟那样疼爱,甚至抵抗着一切压力,帮助他摆脱他不得不承受的宿命。我常常想他的哥哥是怎样无所不能的男人。现在我终于见到了,卓瑾的确能为卓昳做到这些事情,但是卓昳有一点却看错了,他的哥哥再好,却也只是依照着自己的想法来安排他的生活,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我看着哥哥,只觉得热气全往头颅顶部拥挤而来,整片脑子都晕晕沉沉的。 你想说什么?我问哥哥,你是说卓昳对卓瑾来说,也不过是个心爱的玩偶吗? 不,卓瑾是真的拿卓昳当亲生弟弟来对待,过分的是你,阿睿。出卖了卓昳的人是你。 第18章 18 阿睿,出卖了卓昳的人是你。 我清楚地听见,哥哥那样对我说。 卓昳没有什么朋友,跟他最要好的,除了我之外,只有他手下那帮兄弟。但是你不一样,你对卓昳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类人。但是你从来都不知道,卓昳很喜欢你。他和人相处的时候就像个小学都没毕业的孩子,想要亲近一个人,却不懂方法,心中又害羞。再加上你总是对他冷面相向,他也只能对你不理不睬。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卓昳对我的看法。也难怪他近日虽然有求于我,但靠近得太过理所当然。 哥哥见我仔细听着,继续说道,后来你们开始走近之后,卓昳常常都会缠着我问你的事情。有的人总是被他自身之外的事情束缚,卓昳就是那种人,你对他的背景和过去没有一点兴趣,对于卓昳来说,和你相处的时候就会非常轻松。但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正是他所喜爱崇拜的你,会将他搬上台面,作为和卓瑾交易的筹码。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卓瑾和卓昳之间的关系呢?如果是在你与他接近之前,那么,阿睿,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哥哥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入我心中。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的?又是为了什么而主动和卓昳往来?我试着去思考这些问题,但只却觉头部更加昏沉。全身血液都叫嚣着冲破皮肤,对温泉的耐受度也似乎达到了顶峰。 你心中固然有仇恨,但你为了这些仇恨,忽略了一切。但是卓昳只能活在阴影中,永远活在既定的轨道上,永远得不到他想要的。阿睿,和你比起来,其实卓昳要可怜得多。 哥哥絮絮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星空,自我头顶而下,像根针一样穿过我滚烫的身体,我甚至能看到针尖划过肌骨时,有冰冷的火花闪烁。 我难耐地从温泉之中站起,想要离开这里。刚从水面上探出大半个身体,却被哥哥拉住,一把拽下。哗啦一声过后,水花四溅,打湿了我和哥哥的发顶。 那股难耐的热意再度将我几乎溺死其中,我极力想从水中挣脱,却被哥哥仅用一手就将身体桎梏住,那只手大而有力,紧紧揽住我的腰侧。 哥哥带着我向温泉的内壁划去,水流蹿过我的皮肤,之后,我感觉到了石头堆叠成的凹凸而圆润的池壁。 快放开我,好难受。石面的触感令我忍不住叫唤出声。 所幸下一刻,哥哥的手臂从腰往上,揽住了我整个背部,将我和池壁的石头隔离开。我整个人都枕在了他的手上,惊觉之后,我试图向另一侧摆动身体,极力逃开。 哥哥轻松地向我逼近,封住我的退路。 我使劲抵住他靠过来的身体,你又发什么疯?! 阿睿,告诉我,你有过愧疚吗?哥哥突然问我,他的声音几乎就在我的耳际。 对你,还是对卓昳? 当然不是我,你怎么会对我有歉意呢,你从来就不会顾虑我的感受,和你相处的时候,你想的净是自己的事,就连我也是一样。你根本就不需要对我道歉,何况我早就说过会帮你。你也一定早就料到了,无论卓瑾提出什么,我都会答应。 我的视线被水汽熏得模糊,却感觉到哥哥一双眼正紧紧盯着我,等着我的回应。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21 我真的很好奇哥哥是有着怎样的耐受能力,竟然还有力气能悠闲地说出这么一长串话,而我只能回他以破碎的言语,如果是这样,那有,一直都有,满意了吗? 那一瞬间,哥哥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却几乎将整个身体贴住了我,我没料到哥哥的举动,一时忘了挣脱。 为什么,为什么,哥哥自顾自喃喃,好像他根本就没有在意过我的回答,下一刻,他说出的话却使我彻底怔住。 他说,如果我爱卓昳的话,那该多好。 哥哥又加重了手上的力气,这一次,几乎将我的身体攥得发疼。 我胸部发闷,呼吸滞塞,全身的热量紧挨在皮肤之下,稍一触及就能爆开。下一刻,哥哥将脸埋入我的肩头。不过,随着意识的湮灭,我却完全没能察觉。 **** 我不知道今夕何夕,也不知道身在何方,记忆却满是青草和阳光的味道。 青春期的躁动像一头关在笼里的野兽,无所事事的整日,只知叫嚣,冲破不知为何的牢笼。 那还是初中的时候,我和哥哥刚从郊区的小学放出来,考入了全市最好的初中。那个时候哥哥学习,当他的班长,我拉我的小提琴。我们喜欢在晴天的休息时间里,躺在草坪上晒着阳光。午休的时间最为充裕,体育课的休息间隙则弥足珍贵。我们沉浸于在草坪上偷懒,在阳光下思考,背靠着雕塑闲聊,一有空便是,乐此不疲。 躺在草坪上睡觉时,哥哥总是戴着耳机,耳中激烈的音乐节奏感十足,他说能在空旷的花坛四周创造出另一重空间,隔断教学楼里的阵阵喧哗。暖醺的午后阳光捂热了冷寂的空气,洒满了拥挤的天地,身上的皮肤一和它相拥,全身便是裂变那样舒爽。 我在那里找到哥哥,他正闭上眼睛休憩,不知到了梦乡几重。我用圆头的足尖踢他的腰,用的力道不大,于他不过如同瘙痒一般,哥哥没有理会我,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我弯下身,挡住他的阳光,为他洒下整片阴影,他身上的阳光蒸腾到我脸上。我掀动着鼻翼,嗅汲那股异香。突然发现,原来阳光是有香味的,比草香花香木叶香水果香更加迷人。 喂。我用足尖踢他的腿。 哥哥一下子睁开眼,看向我的时候眼神对不上焦。我有过那样的体验,晒久了太阳,会一下子变得和盲人一样,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之上,点点青色的光晕闪现。 我逆着光俯视横躺在草坪中的哥哥,窄窄的影子落在他的身上。我弯下身子,开口就是数落,你怎么又在这睡觉了? 他扯着懒洋洋的嗓子回答,晒太阳多舒服。回去也是午休、自习、写作业,我放学一样可以做。来来,你也一起。 我在他身边蹲下,单手托腮,直勾勾望着他。 楚大美人,可别这么盯着我,小的受不起。 他怪里怪气地叫我,我使劲一脚踹上他,一边发出威胁,你再喊那个试试? 哎哟哟哟。他冷不防被我偷袭,吃痛地叫唤。我趁这空档一把夺过他的耳机,看准标示塞进右边的耳朵里,交缠的耳机线在阳光下折射出黑亮的光。 你还听披头士?我狐疑地觑他。 我……我学英语呢。 我冲他投下一记白眼,摸索位置在他身边坐下。起初直楞着身子,渐渐就有些疲倦,向前挪了一段距离,背靠在身后的雕像上。 哥哥也支起身子,和我一样的姿势,一人占了鲁迅先生一条裤腿子。 他的全身都是阳光的味道,我深嗅一口,香气分子调皮地逃逸出我的嗅觉范围之外。 那倚靠着雕像的头,渐渐就转移到我的肩上。 **** 你终于醒了。 我睁开睡眼惺忪,视网膜在阳光刺激下有些灼痛。我一仰头,发现不知何时躺在了哥哥的大腿上。他干瘦的脸有着清晰的线条,灼灼的目光正俯视着我。金色的阳光跌落在他又短又硬的一头黑发上,溅起虹色的光泽。 午休结束了吗?我问他。 不知道,也许下了。 我匆忙站起,那快走吧,我催他。 有什么关系,奇怪你们对学习这么重视。 那时哥哥还没有完全习惯于自己全新的身份,时常带了一种局外人的眼光,对我们自生下来就习以为常的事物指指点点。 我回他,既然都已经是学生了,那就对学习上点心,吃不了亏。否则你怎么应付那些考试呢? 这不是有你吗? 哥哥一跃起身,踏着草坪后退几步,阳光下笑得满是张扬,青春一样明媚的脸庞。 他的声音像午阳下溪涧的流淌,在年月的森林里,在记忆的土壤上,在梦境的天空下,起初是几滴水,慢慢汇成涓涓细流,没有滚滚江河,也不曾掀起滔天巨浪,只是经年累月漫流过我心中。 第19章 19 初三之后,学校取消了体育课,午休的时间也被作业占用,我们很少再有这样晒着太阳悠闲地睡觉的时候。 到了高中,我和哥哥在不同的班级,彼此间只有上下学的时候才能见到,起初我们谁都没有主动提出,直到那一次。 那是在哥哥将叶思盈介绍给我,不再和我一起回家的两个月之后。那一天中午阳光正好,我路过操场,偶然见哥哥躺在草坪上,双手垫在脑后,闭眼小憩。 我走到哥哥身边,探下身体,他正戴着耳机,没有察觉我。那时我们都已经换上了全新的手机,平时看的小说和听的歌,都放那里。 我像过去那样踢了踢他的腿。 哥哥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瞄了我一眼。我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草坪周围一片空旷,我想找个倚靠的地方都没有。 我从哥哥那夺过耳机,塞进自己耳朵。那时耳机质量已然提升了一个档次,披头士那首《she loves you》听来就像环绕在耳边,发音无比清晰立体。 一曲结束,却又回到前奏,我这才发现哥哥一个人躺在这里,只是反复地循环着这一首歌曲。 比起初中时候,那时的哥哥稳重了许多,他也很少说话,但是总能认真完成应做的工作,他还是当他的班长,但已是众望所归。就连母亲也不止一次要他将来留在沈氏,地位保障,待遇一流,但都被他婉拒。 那天哥哥躺在我身边,偶尔睁开眼的时候,就看看我,之后直视着阳光,眼睛发疼了就又闭上眼继续装死。披头士的那首歌放完又响起,情绪高涨回落又重复,不知疲倦。 怎么这么郁闷,被甩了?我打趣问他,伸出一只手挡在他的眼睛和阳光之间。 如果我说是呢?片刻沉默之后,他回答我。 那就恭喜了。 恭喜什么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22 ?他似乎很惊讶。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你已经体验过了一轮,以后就能少错,这是少年时的幸事。就好比现在,你是不是思考了许多从未想过的事情? 哥哥略想了想,向我靠来。 你说话,怎么和个小老头似的? 他将头仰起,我看见自己的倒影落入他眼中。哥哥眨了眨眼,望着我说,她说她喜欢的其实是另外一个人,她还说谢谢我一直以来的照顾。阿睿,我错了吗? 我伸手拂过他的侧脸,那两年哥哥开始长肉,整个人看上去丰盈许多,不再是从前精瘦的模样。 你的错。我说。 我错哪了? 对方不过占你便宜,你却当了真。 哥哥莫名其妙,那怎么反而是我错? 你错在不懂策略。 这种事也要讲求策略吗? 你的感情即是底牌,也是筹码。你只见对方抛出一点诱饵,就不管不顾,把底牌全亮出来,将所有的筹码作注,她自然能将你玩弄于股掌。你等着从她那儿得到回报,对方却将牌一收,桌子一掀。趁你傻愣的功夫,她又拿着从你这赢来的和她所有的,一股脑亮给另一个人。情爱这种事,如果不知策略,不是很傻吗? 那天的阳光飘散着令人怀念的香气,牵引着我的思绪也信马由缰。 我不喜欢思考这些事情,却因为哥哥那一次失恋,不得不信口胡诌,展现我不得其法的安慰。我本想用着无厘头的思路拐带走哥哥心中被挖墙角的不平和悲愤,但他似乎并未领情,反而认真地思索着我说的话。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哥哥喃喃之后,从草地上跃起,掸了掸身上的草屑。 高中的草坪与操场相连,哥哥走了几步就到了塑胶跑道上。他招手唤我过去,陪他在操场绕圈。那是我们高中常有的活动,休息的时间,总有三三两两的人漫无目的地在操场散步,谈些在人多口杂的教室不方便说出口的事情。 我从后面追上哥哥,扯着他的耳机线,顺带着将他的手机拽来,趁他来不及反应的功夫,向着相反的方向慢步离开。 楚宁睿! 身后脚步声渐重,他惊讶的呼喊顺风而来。 我回到刚才的地方躺下,闲适地闭上眼。我听见哥哥倒在我身边,伴着他杂乱的喘气。 耳机里放的还是那首歌,不知不觉,我沉入无梦的睡眠。 **** 醒来的时候我神清气爽,像是做了全身按摩那般舒服,陷在松软的床铺中不想起来。 我打量四周,哥哥正站在窗前眺望山景,听见了动静,转过身来。他让我洗个澡,他叫早餐。 我从床上爬起,踩着拖鞋走到浴室,这才发现我身上不知何时换上了酒店的睡衣。我在纯白的瓷质浴缸里泡了会儿澡,那沐浴乳用完有浓郁的牛奶味道。 我在腰际裹上一条浴巾走出浴室,哥哥已将早餐备好。我没有吹干头发,仍水渍流过胸前和后背,向哥哥走去。哥哥远远就望见了我这幅模样,待我走近了,又抬眼瞧了瞧我。 我没有理会他,在丝绒面的椅垫上坐下,窗外便是环抱的群山。正是晨光大好的时候,山间树叶婆娑,此起彼伏的鸟鸣可以透过窗子传到屋内。秋意染上了山林,间或一丛的树叶开始发红或是变黄。 我伸手将窗户打开,凉爽的微风在空间相连的地方荡漾,轻柔地扑打到面上。 水分被风吹散时带走了身体的热量,我正觉冷意侵袭,有人靠近我的身后,为我将浴袍披上。 我轮流伸直了两臂,任哥哥将袖子套进,他又绕到我面前,系上我胸前的束带。 他在对面坐下,我们好似约定好了一般,开始用餐,其间他试着和我闲谈。我却觉得,与其说哥哥原谅了我,不如说他打心里不想提起这件事情。 我们走出房间时有服务员将我们接引到酒店外停泊的车上。车子发动,道路两旁逐渐出现路灯和标记,一条公路连着一条,将我们带离这世外桃源一般的享乐之地。我们没有再见卓瑾一面。 驶下高速之后,司机问我们要在哪里停下。哥哥将公寓的地址告诉他,车子拐了一个弯,打算一条街道绕进小区,那条街上各色人群往来混杂,管理混乱,常常出事,因此我们都很少走那里。 看着车窗外林林总总的店铺,哥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叫司机停车,我跟着哥哥离开车走在大街上。 这是要去哪?我问哥哥。 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哥哥心不在焉地回我。 他带着我走进了一家冒菜店。这家店听说是这片街区上有名的老店,规模中等,但是物美价廉,一到中午总是人满为患。我心中疑惑,这还不到午饭的时候,况且我们刚吃过早饭不久。 哥哥熟门熟路地带我挑了一个干净的靠窗位子坐下,自己走进了店内。 这里的服务生手脚还算利落,立刻招待了我一杯茶水。 正是上午十点的时候,店里却没有很空旷,而是三三两两聚满了人。大多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头发没有打理过,衣着普通,甚至有些脏乱,很少有衣冠楚楚的。离我有些距离的角落里,整齐地摆开了几张麻将桌和扑克桌,成群结队的人围拥在桌边,乍一看倒挺像棋牌室。不过这里人随拥挤,却不吵闹,桌上谁输了就换下一个,一阵窸窣的响动之后,几乎就没人说话。就连麻将牌相撞击的声音都被控制得小心翼翼。 这倒挺有意思,也不知这里的老板是怎样的人物。 嗨。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招呼。 我疑惑地转头,却见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年轻男人。他似乎来自那群围聚的人,但是面目堂堂,衣着也更为光鲜亮丽,而他也将自己收拾得很干净,但依旧怎么也掩盖不了长时间生活在庸常而无聊的环境中沾染上的那股气味。 那向来是和我属于两个世界的人。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坐到我的对面。 他见我没有回应,遗憾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你是楚宁睿,对吧? 我暗暗惊讶,点了点头。 他兴致勃勃地盯着我看,我一看就知道是你,无论多久没见,我肯定能将你认出来。 我只觉那人面容熟悉,只知道有一个名字堵在脑中,但怎样也无法记起。 他见我没有回应,也似乎对他完全没有印象,面上难免一抹落寞。 看来你已经忘记我了,不过我可是常常想起你。多年不见,你真是越□□亮了,楚大美人。 那个称呼唤起了令我不怎么舒服的回忆,那语尾上扬,能把中文字说得这么恶心的人,我知道的人里面,果然还是只有他一个。 我沉声叫他,多年不见,顾一行,你还是那么讨厌。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23 第20章 20 大概,这是人生现阶段为止,唯一能令我咬牙切齿叫出名字来的人。 很久以后哥哥才告诉我,那楚大美人的外号就是他所原创。那时我只知道顾一行是和我一个初中的人,并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高二那年我再次偶然遇见他,那时他的高中烂得出名,虽然离我和哥哥的高中不远,但却是天壤之别。 他遇见我之后,兴致盎然地自我介绍,同时没忘了用那四个字称呼我。 我很少和他人亲近,就算不喜欢那人,也早被距离磨去了矛盾。但顾一行不一样,他是唯一一个如苍蝇般恼人却也挥之不去的人,特别是哥哥与叶思盈交往时我落单的时候。 后来哥哥失恋,顾一行撞在枪口上,被哥哥威胁,我才终于摆脱这人。没想到有朝一日又会让我再次遇见他。 顾一行见我认出了他,又惊又喜地说,楚大美人说话还是听得人这么受用。 你再说那四个字试试?我想我的面色一定非常难看。 他啧啧两声,你连生气的样子都没变。 这一副十足的无赖样令我只想远远离开。但顾一行就是那种就算挨了骂也能嬉皮笑脸对着你的人。 于是我向内堂张望两眼,见哥哥始终没有出来的意思,便决定到店门口等他。 顾一行却先我一步堵在饭馆门前。 你怎么走了?他伸长手臂支撑门框,虽然和我差不多高,但他的双手却比一般人都长。我原本就要走过门楣下,不及他速度之快,只有硬生生停下脚步,才没让自己碰上他。 我不屑看他,你怎么还是一样无聊? 他端正了身子,一只手从门框上离开又放回。不不,你误会了。你今天是来这吃饭吧,过来坐,随便挑,这顿我请你。 我回他,我跟我哥来的,没打算吃饭。 你哥?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这时,我看见一尊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我来不及辨认,他伸手撑住门框的地方冷不防一声钝响,接着便是一阵晃眼的白光。 顾一行手边的门上,竟赫然多出了一把小刀。 他被这动静一时吓得说不出话来,回头一看,见身后站着三五个彪形大汉,正后方这人尤为高大,留一丛络腮胡,那胡子被他结成了麻花辫状,乍一看,像硕大的一截辫子在他下巴下晃荡。 这胡子男又将小刀拔出,使力的时候能看到一身横肉。小刀的刀身有三分之二都没入木头中,可见其力气之大。之后,他伸手一招呼,和他一起的人尽数涌进店中。 你在这里别动,顾一行让我待在门口的角落里,之后便朝他们喊道,哎哎,你们哪位? 那大汉将头一点,他身边立时有人代他发话,你们店老板在哪? 老板不在,顾一行走到他们面前,吃饭欢迎,找碴请走。 那几桌打扑克斗麻将的人早就停了下来,这时纷纷站起,一个接着一个悄无声息地围绕在他们身后,正好堵上了内堂的门。 那小弟又说,我们不是来闹事的,这位是辫子胡大哥,也是练刀子的,早就听闻你们老板的大名,今天想来比试一次。 顾一行正色道,我们老板从不和人比试。 那辫子胡猛地使力,手臂青筋暴起,将桌子拍得跳离了地面。落地之后,桌上的筷笼和调味罐仍颤动不已。 他威吓出声,看来陈老板是不打算领情了。 说罢,他环视一周,目光在每一个人面上打转,看到我的时候,留心瞧了几眼又晃过去,第二圈,又回到我的身上。 我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三两步就走到我面前,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居高凌下地觑着我。 你是老板? 不是。 打工的? 也不是。 小弟? 我继续摇头。 那看你长这样,一定是老板他相好的。 他慢悠悠地说完,我的背部打了一个冷战,发现自己的脖子已经被他锁住。 我说,大哥,我是客人。 我的脖子被他制住,只好轻声说话,生怕他一激动手上使力,我就交代了。 骗谁呢,真当我不清楚这地方行情啊,十一点都没过,谁敢走进这家店来? 他提着我的脖子将我带到众人前。 我心里暗暗咒哥哥,都是他害的,没事来这地方干嘛。 顾一行见我被那辫子胡抓住,急忙说,大爷您先别激动,他还真是客人,不小心进来的。 你倒是挺紧张? 说着,他用另一只粗糙的手摸过我的脸颊。我浑身一激灵,本能地想要出手打他,却被他钳住了双手。虽然我以前也遇见过这种情况,但往往都能凭着一股狠劲轻松取胜。奈何这人蛮力虽大,却也不失灵活,我完全落于下风。动作间能听见他的外套中有金属相击的铮铮之声,里面也不知藏了几把刀子,我更是不敢轻易动弹。 辫子胡带过来的人大声叫好,其余人听见响动,一阵哗然,但也不敢轻易上前。 顾一行将牙一咬,不甘心道,你等着,我这就去找老板。 早这样不就好了? 辫子胡满意地看着顾一行没入人群中。 顾一行的走动将人群分开,这时,人群的空隙中无声无息飞出一把银亮的小刀,直冲辫子胡面门而来。 辫子胡反应也不慢,两眼一斗,向后退了一步,情急之下放开了我的脖子。谁知那刀也跟长了眼似的,划出一道向下的曲线之后,擦过他的胡子,撞在他胸膛上,最后直直坠地。 辫子胡在原地怔住,过了一会儿,终于记起似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他的胡子还在,那把刀竟然毫发未伤。 辫子胡的面上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绷紧的肩背却放松下来。 没有人出声,因为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人身上。 人群空出的缝隙还来不及恢复,在那空档之中,有一个人慢慢走出来。 如果说卓昳像一头豹子,那么这个人最初给我的感觉,就像一匹狼,一匹自黑夜的森林中走出来的疲倦的狼。 他只留了一个寸头,面庞深刻,不是很高,但浑身精瘦,手臂上的疤如蜈蚣般怵人。他走过来的时候脚步稳重而踏实,像是在自己的领地上巡视,一只手上还灵活而熟练地旋转着一把小刀。 陈肖!顾一行一见他,眉眼都舒展开来,喊着他的名字跟到他身后。 那男人向辫子胡走过去,后者镇定之后,向他招呼,陈老板,你终于肯出来了。 换个地方。 路过他身边时,陈肖看也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甩出这四个字。他是用方言说的这话,声音极其轻快地划过我的耳边,其中狠厉之气满溢。 好,你挑地方。辫子胡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24 摩拳擦掌,跟着陈肖走出门去。 随后他走过我身边,淡淡看了我一眼,我却觉得仿佛被人攫住那般,呼吸都不自觉停滞。 我不认识他,他说给辫子胡听。 这时,门外却响起了越来越重的警笛声,陈肖与辫子胡均停下脚步。 辫子胡朝屋内皱眉大喊,谁叫的条子? 这时已有两个警察出现在他身后,其中一人认出了他,这不是胡爷嘛,您上这儿干嘛来了? 辫子胡将脸一变,笑得和善,两位警官,我和兄弟挑地方吃饭来着。 那警察问他,挑中意哪了? 辫子胡接道,前面有家面馆不错,我们正打算去。 那赶紧去吧,围在人家店里做什么? 是是。辫子胡答应之后,便和同来的手下一起离开。那两位警察跟在他们之后,也走到店外,临走前和陈肖打了声招呼。陈肖点头示意,之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刀子扔在桌上。 我正想找张椅子喘口气,抒发一下莫名其妙的感慨,顾一行不知何时从人群中绕出来,靠近了我的所在。我正欲离开,他却在距离我还有两米处停下,像是因看见了什么而忌惮。他挤出薄薄的一丝笑容冲我挥手,又退回到牌桌间。 我的肩膀突然被人揽住,那是我熟悉的感觉。我一回头,见哥哥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后。 第21章 21 走吧。哥哥轻声说。 你事情办完了?我说。 哥哥点头,我们转身离开。 程皓,这时陈肖在身后出声叫住了哥哥。 哥哥转过身,陈肖走到他的面前。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他,只觉得这人和当年意气风发的时候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他身上的稚气已完全退去,五官也完全是社会中人的模样。只有一双眼睛还残留着当年传闻的影子,桀骜不驯,如同野兽一样。 你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陈肖在哥哥耳边低低地说,刚才的事也是,没有你叫来他们,我一样能搞定。 哥哥笑得委婉,你打赢了一场,就会有更多的较量等着你,到时你就算连连获胜,也会后患无穷。 我知道。 但是你就喜欢争口气。我也知道。不过你好歹没伤他,这也算是进步了。哥哥回他,我今天说的那些你自己考虑吧,我先走了,有空见。 哥哥拉着我离开,我回头,见陈肖独自一人站在刚才的位置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回家的路上,我终是忍不住问他,你是怎么认识陈肖的? 哥哥笑着,带点自嘲说,叶思盈和我分手之后,就一直和陈肖在一起。那时候陈肖不像现在安分,到处和人打架,一次他被人砍伤,喏,就是他手上那道,叶思盈凑不够医疗费,就找我借了点,那以后我们认识,这几年偶尔有些往来。 所以说我的哥哥不仅被人挖墙脚,还照顾了挖自己墙角脚的人这么多年。他要是有好人卡,一定是绒面烫金的那种。 哥哥瞅了我一眼,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事实上我也没有那么喜欢叶思盈啦,何况他们两年前就分手了,是陈肖提出的。那时候叶思盈怎么都不肯离开他,但是陈肖扬言要打她,动不动就不见人影,看见她的时候也是冷言相向,叶思盈一气之下离开,陈肖没有找她,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那你把叶思盈的事告诉他干什么? 哥哥听见我笃定的话,惊讶道,你猜到了啊,不过我也没有别的事情找他了。 人家不是还嫌你多管闲事吗? 哥哥摇了摇头,他们两个之间,不是这么简单的。我能看出来,陈肖很喜欢叶思盈,但是他会离开她,也是因为这样。 为什么? 可能,他是觉得会拖累叶思盈吧。哥哥犹豫着说,刚才那家店,是陈肖家里传下来的,他从小就在那样的环境之下长大,以后也不会有更好的变化。他从小不务正业,最常做的就是找人打架,除了玩刀之外一无所长。但是叶思盈不是。叶思盈无论从出身、家境还是钱财上都和陈肖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就是缠着陈肖不放。虽然她是在和我分手之后才和陈肖走近的,但她肯定早就喜欢上陈肖了。叶思盈处处帮他,高中毕业之后他不想待在店里,也没有好的去处,曾经离家出走过,那段时间他一直都受叶思盈照顾,后来陈肖的父亲生了重病,他才和家中和解,在这家店里当起了老板。 之后呢?我问哥哥。 陈肖找我谈过一次,谈话中感觉那时叶思盈的存在给他带来了不少的压力,再者,叶思盈的父母也找上了他,也不知和他说了什么,那之后陈肖才下定决心要和叶思盈分手。 我听了,却也不知说什么好,一路沉默着回家。 人们因爱而结合,因无爱而离开,即使相爱,也可能不得不分开,纵然结合,相处几十年之后,终将堆积无数裂痕,再也不复当初纯粹的爱意。相爱带来一时快乐,但终逃不过相异的两个个体之间相互折磨;若是无爱,纵然身边冷寂,却也燃不起怨恨之火。 既然如此,为什么人们总还会相爱呢?长久以来,我一直都不太明白。 接下来的几天,哥哥就忙着开始准备起母亲的生日宴会来,客人由母亲指定,哥哥帮着分发邀请函。沈氏的员工自然都不能落下,沈家的人也凑了两桌,另外还邀请了十来个沈氏多年来的合作人。时间定在某个工作日的晚上,那正是多数人下班的时候,所以很少有人像周末那样早有安排。 这天,哥哥到恒卓门口接我下班。我在电梯上偶遇卓瑾,便和他一起走了一段,一路上随口闲聊。哥哥说他在恒卓的地下停车场,我走了一段路,看见他靠在车门上等我。哥哥远远望见卓瑾,面色一沉,就没了过来拉我的兴致。卓瑾自然也看见了他,让我代他问声好,钻进了自己的车里。 我走到哥哥身边,问他宴会在哪里举办。他说一会儿便带我过去,末了若有所指地补一句,你好像挺受器用啊。 我说,别的不说,卓瑾还真算得上是理想上司,他人既没什么架子,又乐意和员工相处。年轻又帅气,没什么距离感。就连我这样的实习生,他碰见了也愿意指点。 你可不是普通的实习生,哥哥说,我看他已经开始想着把你签了好好栽培了,一会儿你可低调点,沈姨虽然面上没说什么,但你先斩后奏跑去恒卓这事,总是有人不满的。 我点头,发觉自己倒是忽略了这点,亏得哥哥的及时提醒。 我们到酒店的时候时间刚好,正是客人们陆续进场的时候,大大小小的贺礼堆满了宴会厅后方的长桌。 哥哥带我到最靠前的一桌坐下,我们是最后到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25 的。沈家嫡系的这一脉坐不满一桌,我们这家三个人,母亲的叔父沈达一家三口,外公沈浚早年过世,独留其妻冯氏,再来便是老态龙钟的沈太公。 哥哥和沈家人打过招呼之后,开始帮着会场的工作人员奔波。我的座位在沈达的儿子沈芒旁边,他一见到我,热情地叫我:大侄子! 欸,小舅舅。我回他。 好久没见了,你留学回来了?他询问起我的现况。 这位大我两岁的小舅舅在沈氏工作了几年,已经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干练,但人却比从前更显平易可亲。听说他在沈氏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主管,却颇有声望,可以预见将来必成大器。 沈家这一年龄的后辈中,同为男性的只有我、哥哥和沈芒,我们三个可以说是一起玩到大的,彼此之间虽然一年见不了几次面,却也算得上亲近。因此看见了他,心情倒也舒畅。 谈话间宴会开始,司仪在舞台上抑扬顿挫地背诵着串词,之后母亲从幕后款款走出,身穿一袭深蓝色缎面的晚礼服,深海一般的色彩,衬托出她修长的身材。母亲虽然虚岁五十,但保养得当,依然风姿动人。当然,她为此所做的努力我和哥哥都看在眼中。更觉如今的女人,尤其是母亲这样有能力有姿色又对自己要求严格的女人,可以说生活艰辛。 哥哥走上台前,为母亲念着祝词。原本哥哥是与沈氏无关之人,他也主动避免了和沈家的交集,但我不愿上台,所以这事一向都由他来,沈家的人都已习惯,而外人只当他是沈家少爷而已。母亲在十多年前收养震后孤儿的事早已被人们所遗忘。 说罢哥哥在台上鞠躬,厅中所有人配合地响起喧天的掌声,哥哥引导大家喝酒碰杯,一时间所有人都站起,举起手中的玻璃高脚杯,玻璃相击的清脆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醇红摇漾,晕染了母亲的脸颊。 之后,宾客落座,台上演奏起舒缓的歌舞,又有一波接着一波的人离座选菜,哥哥在我的另一侧坐下。一番饕餮之后,厅中的灯光突然尽数熄灭,只余两旁的房顶亮起了暖黄的柔灯,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 我仰头望去,司仪再度登上了舞台,用着喜庆的调子宣布抽奖环节开始。人群中开始涌现兴奋的议论声,哥哥倒是一脸镇定,估计这是出自他的安排。 司仪开始摇起号球,全部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一片昏暗中,沈芒却突然靠近了我,神秘兮兮的样子,问我说,你小子真行啊,怎么进的恒卓? 第22章 22 我正专注地望着舞台方向,三等奖已经开出,是一台洗衣机,得奖的是公司里一位司机。 我看着那司机三步并作两步走上舞台,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一边回他,什么恒卓? 他反驳道,别装,我爸可都告诉我了。本来都要给你安排位置了,却突然听说你进了恒卓实习,你也是厉害,招呼都不打,幸好是实习还不是正职,否则的话…… 三等奖都这么慷慨,二等奖更是令人拭目相待,开奖之后,某位老板领到了十寸大小纯金的观音摆件。 唉,别这么说,恒卓比起沈氏来更适合年轻人锻炼不是? 有人打断了沈芒的话,我转头一看,见沈达沉稳地拍着沈芒的肩,示意他不再谈论这事。他看着我说道,再说,阿睿能通过恒卓的筛选,这就代表他的实力已经可以被一流的水准所承认。恒卓有着更为广阔的视野和磨练人的机会,到时阿睿再回到沈氏,那不就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了? 沈达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这一桌的人听见了。沈家估计也知道了我这事,此刻都放慢了手上的动作,饶有气势的看着我。 在那些视线之下,我竟跟着紧张起来。哥哥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但也不敢插话。 另一边,我只能听见沈氏的某位主管领到了一等奖的笔记本。 叔公说的没错,这也正是我所打算的。我只能顺着他的话说。 之后,沈太公首先夸赞了我一番,其他人跟着附和,气氛立时缓和下来。这样一来,这件事摊开来解释了一番,倒不成忌讳了,我有些感激沈达,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也算帮了我一把。 言谈间母亲已敬完一圈酒,却也未见有喝醉的趋势,带着香风阵阵,走到哥哥身边,轻松落座,还问我们在说什么? 沈达一笑带过,等母亲终于来得及用餐时,将一把车钥匙递到了母亲面前。 阿睿和阿皓也到了该买车的时候了吧。沈达爽朗地笑着。 在座的人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串钥匙,母亲更是惊喜地说不出话来。 二叔,这礼可送得不轻啊,我可不能收。母亲推脱道。 没事,不贵,普通的车。你十年一次的生日,当叔叔的我不照顾你,还有谁照顾?只是我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喜欢什么样的车,让阿芒帮着挑的,车就停在楼下,一会儿回去了就直接开走吧。沈达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完这话,又将钥匙给了沈芒。沈芒会意,面对我和哥哥晃荡着钥匙。 那真是谢谢二叔了,阿睿阿皓,沈姨暗示我们。 我们连声感谢,之后哥哥从沈芒手中接过钥匙,又将它给我,说着,你先用着,我还开了沈姨的车。 我接过钥匙放进口袋。这时司仪领着服务员走了过来,说是为了补偿刚才没有抽到奖的人,每人可以挑选一个福袋,我们一人拿了一个,司仪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锦盒,在沈太公面前打开,只见一对极为通透的青玉色手把件安安稳稳躺在其中。 司仪向沈太公道完高寿,沈太公笑呵呵地接过。他面皮已经松弛,但皮肤依旧白净,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瓷牙,神态安逸,看起来满是福气。 司仪走后,哥哥也将生日礼物送给了母亲,署了我和他的名,也不知是他查了多久资料敲定的一套化妆品,他自己出的钱,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哥哥偷偷存了多少钱。 于是气氛被调动起来,这顿生日宴持续了一个晚上,舞台上节目不断,在座的宾客也陆陆续续地取菜用餐。 散场之时已是酒酣耳热,众情高涨,一个接着一个的人走来向母亲祝贺,之后恋恋不舍地离开宴会大厅。 沈达喝了酒不能开车,沈芒和他母亲有事已经离开,母亲便让我们送叔公回去。沈达正好带着我看车,这任务就交给了我。哥哥则负责送外婆,母亲和她那群生意伙伴约着续摊,也不和我们同路。一时众人散场,厅中冷冷清清,一片狼藉。 我在停车场看见了沈芒挑的车。 那车果然不错,车身的白漆有着很高的纯度,外形匀洁而优雅,整体不算花哨,又显轻捷。 我稍微试了一下手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26 ,这才开出停车场。 秋意更重了些,车子飞驰时窗外涌进的风带了寒意,顾虑到身边醉醺醺的沈达,我将车窗升起。 正是夜深时候,城市一路灯火灿烂,车子沿江而开,河岸灯光皎洁如珠链,静静地划过车窗。 沈达兴冲冲地将车介绍给我之后,就摊在了副驾座上,此刻才慢悠悠醒转过来,眼神迷离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喃喃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阿兰已经五十了,我也老了。 这句酒后之言带了苍凉之感,听了也教人感慨。 我说,您正是老当益壮的时候,沈氏上下那一声达老可不是白叫的。 你还小,你不懂,人老了是怎么也追不回来的,虽然人地位变高了,阅历也跟着更广,但是时间就从你眼皮子漏啊漏啊,心里也就跟着慌啊,再往前一步都不敢想。也许是因为喝了酒,沈达的话比以往来得都多。 我知道和他辩解无用,只接着他的话应承两下,之后便专心开车。 沈达谈性却不见少,开始说起这些年沈氏的变化来,大概都是老生常谈的,母亲如何肩挑大任,呕心沥血,他如何从旁帮助母亲,令沈氏重现昔日风光。 那次事情以来已经有二十二年了吧,没想到你也这么大了。沈达迷迷糊糊地说着。 我听了,心头却是一跳,这么多年来,沈家的人从不会主动提到当年那次打击,想必是有不得不隐瞒的理由。 我集中注意把稳方向盘,将速度放慢,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要是楚钧还在母亲身边就好了。 楚钧?哼,沈达冷笑一声,沈家就是被他害的,要我说,要不是当初你母亲松口,早就把他送进牢房了。 他对不起沈家吗? 他对不起的人可多着呢,他的员工,沈家上下,他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母亲。当年他卷了楚天的钱和人跑路,把你母亲一个人丢在医院里,可怜你母亲,当时还在坐月子,知道了这事之后当场就气晕了,差点没把命给丢在医院里。后来她连住院都不住,替楚钧收拾烂摊子,连带着沈氏一起受累。大哥本来就身体不太好,知道了这事之后就一病不起了,他到死的时候都睁着眼睛,咒着楚钧不得好死。唉,原本好端端的,就因为他一时鬼迷心窍,搞得那么多人陪着他受累。 我细心记下他所说的话。听沈达所说,母亲一直以来或许仍旧对楚钧有情,当年楚天破产之后再无消息,想来那批人后来都由沈氏安置,沈家后来找到了楚钧,却又被母亲放过。多年来母亲没有再嫁,整日除了工作便是一个人愁眉不展,想必心中爱恨交缠。 母亲受这番折磨,足足有二十二年,自我有记忆以来,她从未真心笑过,在我面前,更是连假笑都没有。我的童年净是寂静无声的记忆,直到哥哥的到来,家中才渐渐有了声音。 楚钧现在怎么样了?我试着问他。 谁知道他死了没有,沈达说着,吐出一口酒气,弥散在车中狭窄的空间里面。 我被逼得吸入了一丝,难耐地屏住了呼吸。这时,他又说,不过他要是知道自己儿子长这么大了,也说不定会想回来看看。 我疑惑地问,楚钧的儿子不是难产死了吗? 那个孩子死了,但是还有你楚宁睿啊,楚宁睿当然是楚钧的儿子。 那一刻我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来,慢慢我开始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同时我发现自己的喉头哽咽,双手止不住颤抖。我硬是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生命安危上来,却也更多地凭借本能跟着面前的车。 那车不知何时停在红灯亮起的路口,我忙回过神来,一踩急刹车,身体随着惯性摆荡。恍惚间听见沈达在副驾座上干呕了两声。 我如遭雷殛,脑中突然清明起来,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那,我的母亲是谁? 我终于想起了这件事,耳边却久久不见回应,我转头一看,沈达已经睡了过去。 第23章 23 将沈达送到家之后,我开车回家。 马路上车流稀少,车与车之间交错而过,在我的车窗上绘出若干长长的光迹。我看着五彩的光影倒流,脑中一阵生疼。 待我过神来,我已经坐在了一家酒吧里。等酒的时候接到了哥哥的电话,想着店内也还算安静,我就没有走到外面。 刚将电话接起,哥哥的声音就从电话那端传来,那声音带了熟悉的热度,阿睿,你在哪儿,怎么还不回来?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你在哪儿?哥哥似乎从察觉到什么,加重声音又问了我一遍。 他见我半晌没有回应,突然放缓了语调,你是在一家店里对吗?他大概是听到了店中的乐声。现在你不要挂电话,我马上就过来。 哥哥少有用这样轻柔的语气和我说话的时候,听来竟带了点诱哄。而我也照他所说的,将手机放在一边。 此时我抬头四顾,才发现四周很少有女性,但店内灯光黯淡,布满似有若无的香薰味道,同坐的两个男人之间气氛暧昧莫名。我这才知道自己无意间走进了什么样的店里。但酒已经点上,我也顾不得太多。 一个人的时候酒总是喝得快,不知不觉间三两杯下肚,和之前在宴会上喝的那些相混,一时后劲剧烈。 意识模糊间,我直觉精神一阵倦怠,却没有睡意,只是支撑着脑袋,暂缓了喝酒的进程。 阿睿,阿睿。 似乎是有人在叫我,我的身边却没有人影出现,那声音固执地响起,一次又一次,我终于明白是来自我的脑海深处。那声音我从未听过,却带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比春来雪化的声音还要温柔,比蜿蜒连绵的山脊更加绵长。我顺着那声音走去,抓到的却只是一片虚无。求而不得的焦急令我只想躺在那声音中,哪怕死去。 这种感觉此生我从未经历过。这声音仿佛是一个源头,一点火苗,将我的整个头脑都烧得无比炙热。 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我转头,还以为哥哥真的找到了这里,但是却只见到一张陌生的面容。 一个人吗?他问我。 如果说我脑中的呼唤是柔软的,那么这个人的声音比土地里的砂石更为粗硬。我不想理会他,他却在我的对面坐下,我喜欢的位置都坐满了,只剩下了这里,你介意吗? 我低着头,他看不见我的表情,也没听到我的回答,只好说,我请你两杯,好不好? 下一刻我抬头看他,他看见了我,却不知像看见了什么一样,突然间深吸了一口气,双眼像蛇一样牢牢缠在我身上。 对不起,他不是一个人。我听见了哥哥的声音,也是柔软的,熟悉得几乎与我的生活融为一体。 哥哥揽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27 住我的肩头,将我整个人拉向他身边,我轻轻靠在他的腰侧,之后,那个男人的声音就消失了。 我感到哥哥在我身边坐下,拿起我的手机关闭了通话。之后他问我,你怎么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摇摇头,我知道我的爸爸是谁了。我终于又说得出话来,只是声音却遥远得听不分明。 我将知道的事情一一告诉哥哥,我流利地复述着沈达的话,我只听了一遍,却精确地一字不落,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最后,我只记得我拉着哥哥不住地说,我好想知道那是谁,好想知道。 哥哥安静地坐在一旁听我说着这些,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任我将他的衣服抓出难看的褶皱。 酒吧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人,店家关闭了音乐,转而看起了晚间新闻的重播,那上面正播送着一家餐厅的画面,餐厅里,卓瑾牵着叶思盈,借着镜头向所有人宣布那是他的未婚妻。酒吧中响起了阵阵议论声。 当然,那时我和哥哥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 之后的日子我一直都有些恍惚,卓瑾和叶思盈的事情成为了全城的热门新闻,在恒卓内更是如此。男同事们好奇是叶思盈是怎样天仙一样的人物能入卓瑾的法眼,女同事们则伤心垂泪,走近她们身边的时候简直如寒冬骤降,死寂之气叫人望而却步。也难怪她们个个心怀绮想,毕竟在这之前,卓瑾从未传过绯闻,也从未见他有和谁交往的样子。 至于卓瑾和叶思盈是怎么在一起的,就连我和哥哥都不太明白。我只知道叶思盈和哥哥交往过两个月,至少喜欢了陈肖五年,之后失恋两年,住院了一个月,和卓瑾认识也不过一月,卓瑾的条件和魅力自然没得说,但是她真的忘得了陈肖吗? 但那也只是占据了我思考中的一小部分时间,大多数时候,我则在调查楚钧,仅管怎么查也只有当初那些资料,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卓瑾对我的口头承诺,然而等其兑现遥遥无期,我有点后悔之前为什么这么相信他的人品没让他写份保证书。于是我也只能趁着午休时候,再将当年的报道重看一遍。 这时,办公室内的电话突然响起,我见四周没有什么人,便走过去接起电话,来电号码显示的是内线,我并没有多想,问他有什么事,电话中,卓瑾那播音员似的声音传来,是你啊,卓昳在吗,叫他来我这里一趟。 我看向卓昳的地方,他正在座位上发呆,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之后,像是突然间醒了过来,将双手举高,伸出两根食指比了个叉号给我看,我转头,对着电话说,他不在。好吧,那等他回来你和他说下。说着他挂断了电话。 我回到座位,见卓昳松了口气似的摊在座位上,也不知做了什么错事被卓瑾逮到了。 两点的时候我起来接了杯咖啡,发现一直到午休结束,卓昳都没有挪窝。他难得在休息时间乖乖工作。 这时卓昳像是看到了什么,睁圆了双眼,下一个瞬间,竟然窝下身子,隐蔽在办公桌下。 我好奇地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卓瑾正走进办公室来。 我的座位在卓昳的正前方,中间和他隔了几张桌子,卓瑾一眼就看到了我。他趁我还没坐下,站到我面前,低着头轻声问我,卓昳来了吗? 没有。我目测了一下还是哥哥比较高。 他皱起了精心修整过的眉毛。怎么回事?昨天的工作乱来,今天的迟迟不交,现在还旷工了。说罢,他绕过我的桌子,想走到卓昳那边。 卓总,我叫住他。 卓瑾停住脚步。 刚才我看到卓昳拿着电脑下去了,他说去楼下咖啡馆,可能是想在那里好好工作吧。 是吗。卓瑾点了点头,离开办公室,转向了电梯的方向,可能是想下去找他。 我见卓瑾走得远了,向后走一段距离,在卓昳的桌边站定,视线转下,正对上卓昳瞧着我的模样。他蹲在桌下,蜷起了背,双手抱着膝盖,一脸苦大仇深。我们两相对望,都有些尴尬。 他假咳两声。 走了。我说。 他从桌下站起,掸了掸腿坐回座位,什么话都没有说,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我的错觉。 你就这么一直躲着?想了想,我还是问出口。 我躲什么了?他倒比我更加理直气壮。 他在楼下找不到你还是会回来的。 卓昳闷闷地说,我当然知道。 他向来都是有气就撒,藏不住情绪的人,很少见他生闷气,什么事都不做,躲着不见人的时候。我想大概这时候就得靠哥哥来开解他了。 于是我对他说,哥哥说好几天没见你了,你有空就去找他吧。 我本以为他会理所当然地答应下来,谁知他竟摇了摇头,说,我没有那个心情。 我暗暗惊讶,那个一到哥哥身边就自动化身八爪鱼缠住他的卓昳,竟也有不想见他的时候。我犹豫着问他,卓瑾你躲,程皓你也躲,你到底怎么了,生这么大气? 我没有生气,他立刻反驳,我就是……哎呀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烦。 他一脸愁闷,我却想不出什么能够劝慰他的话,只说,那你慢慢烦着,多想想,想通就好。 说罢我回到自己座位,留他一个人坐着,张牙舞爪地,好像要吃了我似的。 第24章 24 接下来的几天卓昳果然消停了会儿,只是很少说话,每天板着一张脸,好像谁都欠了他钱似的。也许是怕卓瑾再来找他,工作倒完成得快。 这几天卓昳借口工作,都没去找哥哥,哥哥虽然也觉得奇怪,但他这阵盯我盯得紧,一有时间就想尽办法来开解我,只能暂且将卓昳放在一边。 后来我觉得,可能哥哥那时就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后来的变化,他也感到一切都不可改变,便放弃了徒劳。 周五的时候早早下班,我收拾完正准备离开,突然卓昳叫住了我。 楚宁睿,他基本都是连名带姓这么叫我,他问我晚上有没有空。我问什么事,他说请你吃饭。我说哥哥等着我回去,他不管不顾,非坚持着让我去,好像这是我必须接受的莫大荣幸。说着,他使上手来拽我。 他不断摇着我的袖子,我被他晃得头晕,连忙叫停,说,只有你一个人我就陪你去。 他吓得一下子放开了我,干笑两声,当,当然只有我一个人。 我懒得揭穿他,也不想管他的麻烦,打算就这么一走了之,四下看了看发现,一通拉扯之后,办公室已经没什么人了。 你别走啊,我听见卓昳在身后叫我,我充耳不闻,只大步向前,下一刻却撞上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28 我抬眼就看到了卓瑾,他穿着一身简易的暗灰西装,正踏着悠闲的步子,朝我和卓昳所在的办公室而来。 他见我莽莽撞撞地出现在他面前,拦住了我问,怎么走得这么急? 我正想回答,卓昳不知什么时候从身后蹿上来,说,瑾哥,楚宁睿说有事情找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吃饭。 合计着卓昳竟在这种事情上算计我。 这样啊,卓瑾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指地说,那一起来吧,我也正好有事要找他。 我心中一亮,赶紧应承了和卓昳一起跟在他后面,你不是说就你一个人吗,我凑在他耳边偷偷地说。卓昳猫似的眼睛圆溜一转,赏了我一个眼刀子。 卓瑾带我们去了一家西餐厅,说是西餐,却是日本人开的店,店内装潢舒适而温馨。 我们挑了一个角落坐下,我和卓昳一人一边坐在布面的沙发上,卓瑾则坐在我们对面的椅子上。他问我们点什么菜,我俩看了看实在选不出什么,他像是早已预料到,微笑着叫来服务员为我们点菜。 卓昳这时难得的安静了许多,没有和卓瑾说什么,只是低着头一个人闷闷地发呆,卓瑾在意地瞥了他两眼,终于忍不住叫他,卓昳,卓昳。 卓昳不情不愿地抬起脸来,只看了卓瑾一眼,又飞快地将视线转开。 你最近怎么了?卓瑾问他。 没事。卓昳说,虽然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脸上满满的不乐意。 你看着我。卓瑾将声音提高了些,是我曾听过几次的说教似的语气,卓昳似乎对这种声音很是熟悉,两肩一抖,老老实实地抬头看他,眼神竟透着一股委屈。 卓瑾见他那样,终于开了窍,将声音放软了问他,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了? 卓昳对着他诚恳的语气,张了张嘴又闭上,嘴角一耷拉,正巧这时上了卓瑾为他点的意面,他就摆着那样的表情拿起了叉子塞了一口。 卓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你有什么事情不开心的尽管和我说,老是憋着,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在一旁静静吃饭,看着他们兄弟你来我往,心想,也就是你卓瑾,不然,卓昳哪还有憋屈的时候。 卓昳默默点头,卓瑾继续说,之前也是,思盈请客说要感谢你,你也不知怎么了,怎么都不肯来。她以为你还在计较那时我逼你整天上医院的事,我只好说你家里找你回去,不然也不知道她怎么想。 卓昳忙回嘴道,我那天没心情。 问你什么事你又不说,能把人急死,你自己也长点心,我可不能总是照顾你。 听言,卓昳突然愣住,手上机械般地动作着,浑身的刺像是一下子全被削去一般。 不说这个了,卓瑾突然转向了我,我有事和你说。 我突然被点到名,下意识地看看卓昳,这儿这么多人,不太方便吧。 卓瑾不明所以,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突然感觉不妙,你想说什么? 你升职了。他淡淡地说。 啊? 下周开始你就是我的助理,你的办公室在我那层,你周一早上把东西收拾了就搬上来吧。 为什么?我愣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 他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说道,一个月之后,我和思盈举行订婚典礼,到时你作为我的助理可以携宾客出席,到时你带着卓昳过来,这样也可以避嫌。 卓昳听见了,在一旁急着说,我才不要去! 卓瑾不料卓昳会这样说,这次被他磨得耐心全无,只疲惫地说,这次你又有什么事了? 我,我没空。卓昳一时也说不出什么,随便搬了一个借口过来。 卓瑾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威严道,那天你代表的是整个卓家,你难道不知道吗?不要告诉我你是会情人去了。 我看见卓昳的眼睛明显黯淡下来,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卓瑾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之后他离座接了个电话,回来就说要先离开,让我们慢慢吃。说罢他拿起外套穿上。 这时卓昳原本低下的头抬了起来,趁卓瑾还没离开的时候叫住了他,说着,瑾哥,你去哪里? 卓瑾有条不紊地系着扣子,回答说,我去接思盈。他向我看了一眼,笑道,下周见。 眼见他慢悠悠走出餐厅,我才想起我忘了问他楚钧的事,想着反正以后跟在他身边,机会应多得是,也便随他离开。 我绕过桌子,坐到了卓瑾原先的座位上,交换盘子之后,发现半晌不见卓昳的动静,我抬眼看他,见他一声不响地盯着盘子里的意面,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拿着手中的叉子狠狠地摩擦盘子,金属划过陶瓷表面的时候响起尖利的嘶鸣。 这声音引起了旁边一桌人的不满,一位中年男人粗暴地对卓昳吼道,干什么呢,这还有人吃饭呢! 卓昳抬起眼瞪他,将他吓得活活缩了回去。他转头的时候将我吓了一跳,他的脸因为怒意而涨红,这种血的颜色甚至蔓延到了他的眼睛中。 见我看他,他凶巴巴地吼了我一句,看什么看。 我伸手去拿他手上的叉子,他一愣,想要甩开,却被我牢牢抓住了叉子的柄部。 卓昳,你也未免太孩子气了。我轻声说。 你说什么,谁孩子气了!他一把丢在手中的叉子,显然有些气急败坏。 我举起手边的餐巾纸,向他示意,你就像这张纸一样,又薄又简单,一眼就能看透。你既然不想被人察觉,又为什么还要将自己的不满展现给他看呢? 卓昳将视线从那张餐巾纸转移到我的身上,他的眼中慢慢渗入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我,双手开始不由自主地发颤。 我的心中竟然闪过一丝不忍,你仔细想想,他们才认识了一个多月,像卓瑾那样的人,再怎么喜欢对方,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确定要将人家娶进家门呢? 听言,卓昳绷起了身体,双眼打转,似乎真的很认真地在想这一点。 你只知生气,却不去弄清你究竟气的是什么。为什么不将你这点精力,放在调查清楚这件事上面呢? 卓昳彻底镇定下来,他开始将已被他□□得不堪入目的面条扒拉进嘴里。我没料到他的举动,眼睁睁地看他将盘子清空,之后,他拿起了手边的餐巾纸,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从出生开始,我一直都受他的照顾,他关心我胜过他亲生的弟妹,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有改变,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些,却始终没有意识到,这说明二十年来,我根本就没有靠近过他,从来都没有。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静静地听着。 他的声音有一丝哽咽,我早已接受了继承卓家,必要时为之赴死的命运,他又为什么要违背我父亲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29 的意愿,替我承担一切,信誓旦旦地将我带离这样的人生呢? 第25章 25 那之后卓昳请了一段时间的假,他又没来找过哥哥,因此,有一段时间,我不曾见过他。 我则因为卓瑾的亲自指名,一时间在公司里饱受羡慕和怀疑的议论,风光仅次于叶思盈之下。与我同期的实习生们很早就不怎么同我往来,他们大概以为我和卓昳形成了某种友好而排外的情谊,等我换了工作地点之后,每每遇到我,更是无话可说。 卓昳不在之后,身边突然间变得清净,我甚至有些不适应。于是我总是忙于工作,卓瑾也很配合地塞了一大堆任务给我,我曾向他明确表示不会留在恒卓,他却无所谓地笑笑,只说培养合作对象,依旧让我参与恒卓的大量工作。 一次我终于有机会问他有关楚钧的事,他说过几日便是大小卓家集会的时候,只有那时他才有可能找到当年的资料,我只好将急欲追查的心情强压下来,想着卓瑾也够义气,说帮就帮。我将这事告诉哥哥,他只说这次一定要有他的陪同。他态度强硬,我也只好答应下来。 之后,卓瑾和叶思盈即将订婚的消息又瞬间席卷全城,再次把恒卓和叶思盈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哥哥当然也知道了这件事,他试图和卓昳联系,但是卓昳始终没有接过哥哥的电话,也没有回复他的信息。 那几天我明显感到哥哥有些烦躁,我好几次看见他一个人看着手机,在窗边坐着出神。他那一本书看看停停,一直都没有结束,这和他以往的学习大相径庭。 周日的时候我们和母亲吃完午饭,哥哥开着沈达送的那车,带着我回到公寓。车停在一个路口,行人中有一个人身穿银线刺绣的黑色夹克,擦着我们的车窗匆匆走过。之后前方绿灯亮起,哥哥没有反应,恍惚游离。我知道他又想起了卓昳。后面有车摁着喇叭催促,他被这突兀而粗糙的鸣声惊醒,终于回过神来发动了车子。 我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流逝,突然发现哥哥没有走往常的路线,这条路上都是与学校的另一个门相近,街道老旧而热闹,店铺林立,龙蛇混杂。而哥哥将车开得很慢,双眼无意识地在行人间逡巡。看他脸上那熟悉的神情,我料想这应该是卓昳常常出没的地方,所以哥哥有意无意间来到了这里。 下一瞬间,哥哥突然猛地踩下刹车,将车在就近的路边停下,交待我先在车里等他一会儿,兀自开了车门出去。我好奇地看向他离开的方向,他正朝一条不起眼的巷子走去,在那里,我见到了身穿黑色夹克的熟悉背影。 我几乎没有多想,也解开安全带跟着下了车。我沿着哥哥走过的路线走去,他大步流星,甚至开始跑起来,和我差了有一段距离。随着和卓昳之间距离的缩短,我渐渐地发觉了这其中的不对之处。 卓昳并不是一个人,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女人,那女人的身影像极了叶思盈。 我又向前了几步,确认了那是叶思盈,同时我也清楚地看见了她脸上惊恐无比的表情。 我在不远处看见卓昳因身后的脚步声而回过头来,他和叶思盈同时看见了哥哥。卓昳震惊地退到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哥哥跨着步子上前,用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攥紧了他的手臂,将他拉到自己怀中。 卓昳被哥哥从背后抱住,整个人都比他小上一号。哥哥用双手紧紧圈住卓昳,手上的关节尽数突起。他的神情藏在阴影之后看不分明。我看见卓昳惊愕地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任他抱着,很快他难耐地皱起了眉,似乎哥哥的力气太大,将他硌得生疼。 因为哥哥的突然出现,叶思盈得了空脱身,她见了我,便跑到我的身边。 我则站在卓昳原本所在的地方。 随后我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把小刀,那刀只有柳叶般粗细,刀刃上仍闪烁着冷冽的锋光。 皓哥,放开我。卓昳埋在哥哥怀中,轻轻地说。 那句话像是启动的钥匙般,下一刻,哥哥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他放开双手,卓昳转身面对他,哥哥又握住他的双肩,面色凛然。 皓哥,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他说,你以为我在做什么?卓昳看向叶思盈,后者虽然犹带怯懦,但还是抬起眼来,正视着卓昳的目光。 我不会把她怎么样,只是有一些事情想要向她问清楚而已。他甩开了哥哥的手,走到叶思盈面前。 我将手中的小刀举到他面前,如果刚才不是哥哥将你拉过去,这把刀现在就落在你的身上了。 卓昳从我手中接过那把柳叶般轻巧的小刀,冷冽的刀光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他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骇,而是将那刀握在手中反复查看。 他说,刀身长十厘米,厚两毫米,刀形灵巧纤细,刀把有黑色缠绳,双面开刃,刃处薄如蝉翼,这种刀几年前曾人尽皆知,现在已经绝迹,这是陈肖的刀。 初见那把刀时,叶思盈面露惊色,很快她恢复镇定,直到卓昳说完,想来早已认出了那把刀的主人。 她从卓昳手中接过那把刀,之后,卓昳冷笑了一声,那种表情完全不适合他。他说,你难道就想这样进卓家的门? 哥哥不知何时走到了过来,我抬头望他一眼,他已经明白了现在的情况,一言不发,怔怔地看着卓昳,看着他将刀递给叶思盈时,那份脆弱得如同泡影的快意。 叶思盈仍旧镇定着神色,好像卓昳指责的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我和他的事,卓瑾都知道。她说,只是我们都到了不得不向父母交代的时候,我父亲的地位既能给他便利,而他又是一个条件好得不可思议的对象。你也知道,卓瑾已经不再年轻了。 卓昳怔怔地听着,叶思盈的话迫他不得不去思考他逃避已久的事情。卓瑾终有一天会和某位女人结婚,甚至以姻亲为名为恒卓谋利。叶思盈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对象,她既不生事,也不会在与他的关系中泥足深陷,她父亲的政治地位也补全了大小卓家尚未涉足的最后一块重要领域。之前卓瑾虽然完全与此毫不相干,但是这不代表他不需要面对这种事情。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一直以来,卓昳都仗着卓瑾的宠爱,认为存在这样的侥幸,他能够独占卓瑾一生吧。 卓昳,我们走吧。哥哥几不可闻地叹气。 卓昳缓缓地摇头,说道,皓哥,对不起。 他看向哥哥,像是从沉睡中醒来的人看着一个梦,那种梦幻般的奕奕神采从他眼中消失了。或许对卓昳来说,这两年间,哥哥真的如梦一般,他长久以来想要的,都从哥哥身上实现了。而哥哥呢,他在卓昳面前伪装得如此成功,我不知道他在何时看穿了卓昳那点可怜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30 的居心,又是否在期待着卓昳永远不会梦醒。又或许在他见到卓瑾的时候,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哥哥沉默地将手放在了他的头顶,温柔地抚摸他,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卓昳转身离开,待他走远了之后,哥哥仍留在原地,怅然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终于,他苦笑了一下,回身对叶思盈说,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谁知叶思盈突然抬头,长长的头发在她身后摆荡。 程皓,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哥哥问她。 一个月之后我和卓瑾订婚,在这之前,不,这半个月间,我还是很想再见他一面。 我从未看到过她如此倔强的神色,却不知为何下意识地认为,这本就是属于她的模样。好像是画龙点睛一般,她眼中燃起的那点零星的火焰,像是找回了躯壳的一缕游魂。 我想找个地方等他,瞒过我的父母。她说,半个月之后,要是他不来见我,我也就认了。 第26章 26 叶思盈先我们一步走进公寓中,我借着门的遮挡,悄声问哥哥,她睡哪? 哥哥说,她先睡我那儿,我睡沙发。你介意吗? 我瞥他一眼,你是不是还要帮她找陈肖? 他理所当然地说,我只将她的话转告给他,至于来不来,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哥哥还是干着为他人作嫁衣的事情,这真是很令人佩服的精神。 我说,你就这点儿出息,老是遇到这种事,你累不累? 他呆呆地眨了眨眼,突然笑道,你这是关心我? 没空。我自顾自进屋。 大约是晚饭时间,哥哥招呼叶思盈到了他的卧室,之后便为我们出门买晚饭。我送他离开,回来之后叶思盈正从主卧出来。 随便坐,我说。 她局促地在沙发的角落里坐下,说道,那个,我是不是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不会,这对哥哥来说是家常便饭了。我意有所指道。再说她进都进来了,总不好再将人家赶出去。 真是太感谢你们了,特别是程皓。叶思盈犹豫了一会儿,我以前那样对他,但他还是一样照顾我。 能老实成这样的烂好人,也就只有他一个了。 卓昳是他的恋人,对吗? 没料到她突然会这么说,我停顿了一下,回答道,可惜现在正在吵架。我想还是不要告诉她卓昳太多事为好。 原来如此。她自言自语。 什么? 以前我就觉得奇怪,他虽然和我在交往,但是却总觉得我们之间好像总是隔着什么。那时我是真心喜欢程皓的,但是程皓却不是那么喜欢我,不,也不能这么说,他是喜欢我,但我总觉得那种喜欢和我所想象的总有些差别,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我说,这也是你最后离开哥哥的原因吗? 现在想来或许也因为这样吧。但那个时候却没想这么多。在那之前,我其实从来没想过陈肖会喜欢上我,只是有一天,我接到陈肖求救的短信,想也没想就赶去找他,之后我照顾了他一段时间,那之后很自然地就和程皓分手了。我和他说过陈肖的事情,后来你也知道了,程皓不但没有怪我,还总是帮着我和陈肖。啊,对不起,我是不是净说些你不想听的事? 她窃窃地看了我一眼。 没有啊,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她眼中怎么就表现出了不耐烦的样子。 说罢我突然想起应该给她倒杯水,于是我那起茶几上的杯子,走到饮水机前,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茉莉香片递到她手中。 谢谢。她惊喜地接过,用杯子烘着手,呼吸着茉莉清新而绵长的香气。 她喝了一口水,从杯中抬起视线来,津津有味地打量着我。 你看什么?我倒给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出声问她。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连,高中时候你就是全校知名的人物,不仅是因为你的成绩,还有你的外表。早在和你见面之前我就听闻过你的名字,我听人说你总是不爱和人打交道,除了程皓就没有什么朋友。你不知道,那时候我们班有很多女生都对你抱有憧憬,就连男生也常常议论你,但是谁都不敢主动靠近你。有次下了操,你们班和我们班相并列,你就在我旁边,我现在还记得,我们一起走了一段路,一路上我忍不住看你,心里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呢? 她的形容引起了我的反感,我感到自己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 啊,你生气了是不是。她立刻说。对不起啦,但是我实在找不到更准确的词来形容你了。而且你知道吗?这些年过去,你比从前更加漂亮了,就连身上的感觉也变了。她顿了顿,似乎思考合适的表达。如果说那时候你是孤高的美少年,那么现在围绕着你的,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一种凛然的高贵感。说完,她确认般兀自点头。 我没好气地说,你们女人想的多,说的更多。 她见我并不是真的生气,也就放松下来,继续道,跟你说件事吧。我和陈肖从小就认识,初中时候他有一个好朋友叫顾一行,他一直都很喜欢你,自从第一眼看见你开始。只是和无数你的仰慕者一样,他从来都不敢,也没有告诉过你。初中的时候,顾一行看过你拉小提琴,之后他问了他身边所有的人,知道了你的名字,后来就时不时留意你的消息。说起来你那个外号还是他先叫开的。再后来,你们之间有过短短的几次交流,那几天他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我问她。 高二吧,我和程皓还在一起的时候。 是吗,他说我什么了? 他说呀,叶思盈刚说了一半,便听到门开的声音,是哥哥拎着外卖回来。他将手中的袋子放在餐桌上,好奇地打量着我们,问道,你们聊什么呢? 叶思盈在餐桌边坐下,帮着哥哥把碗筷摆在桌上。 哇,好香。她笑着对哥哥道谢,我在给楚宁睿翻顾一行的旧账呢。他明明就是喜欢你弟弟,面上非要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那时候楚宁睿不过问了问他陈肖的事情,他能说上好几天。 顾一行啊,哥哥恍然,我记得,那时候他老是骚扰阿睿,后来被我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下来。对了,你问他陈肖的事情干嘛?他突然问我。 听说他和大名鼎鼎的陈肖认识,随口问了两句。我随意地回答,一边走到他们那边。 大概是见我兴趣缺缺的样子,叶思盈讷讷地住了口。 晚饭之后,天色已暗,我早早回了房间,留哥哥和叶思盈在客厅中。哥哥开始张罗着他的床铺,好在家中还有一床他从学校寝室搬运过来的旧棉被。他将被子和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31 枕头堆在沙发的一角,等入睡时再铺开。 叶思盈也留在客厅中,跟哥哥说着有的没的。我这才发觉她真的是一个很爱说话的女生。 我则一个人留在房间中,应付学校课程要求的论文。我多数时间都在恒卓实习,不怎么上课,只能拜托同一个导师下的认识的人将每堂课的要求通知我。也正因为这样,至今我还没见过几个我的同学。 等我紧赶慢赶忙完,抬眼看了一下窗外,二十楼的高度令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都格外空旷。天光是黯淡的橘色,被远处的路灯所染,车流却到了一天中最繁华亮丽的时刻,不远处的几座楼房,也亮着凌乱的灯光匍匐在视线以下。 我听到哥哥的房门关上的声音,之后,我在房中休息,过了很久,只觉客厅电视的声音都消失了。 有人轻轻敲我的门。 我答应了之后,哥哥推门进来,他时常会在晚上的时候给我送杯热牛奶,现在也是。 他将杯子放在我的手边,叮嘱我要早点睡,我说一会儿洗个澡就睡,之后我喝着牛奶,他在我的床边坐下,随意地看着我。 他的视线随着我的手的动作而起落,我有些奇怪,问他,你看什么? 他说,你又白了一点,特别是手上,鱼骨一样白,老是不见你出去。 我照他说的反复看了看自己的手,可以清晰见到血管青蓝的颜色。 也没什么,你注意运动,入冬了流感比较盛行。说完他离开房间,我却有些奇怪,总觉得他像是有话没说完。但我也没有怎么在意,只又坐了一会儿,等那牛奶消化了一阵,便拿起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路过了哥哥的房间,那里房门紧闭,悄然无声,门缝却有灯光漏出。不知叶思盈今晚几时才能入眠。 我将喝完的杯子拿到厨房,走过客厅,只剩夜灯亮着,柔和的光线照不亮整片空间。 沙发上有被子拱起。哥,我轻轻叫了一下,等不到回应。 我踱到沙发边上,轻轻蹲下身,黑暗中依稀可以辨认哥哥的脑袋。他睡得正舒服,鼻子里传来规律的呼吸声。 我为哥哥理了理肩膀的被子,一双手刚洗完澡的时候还是热的,出来走了一会儿,手上的温度立刻又低了下去。 我把手沿着他的颈项伸进被子里,这是我们小时候常玩的游戏。 我的手掌贴着他散发着热气的皮肤,感受到了他一瞬间的颤动。 嗯。他闷哼一声,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脸,只感觉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有些发痒。 突然间,我的手被他抓住,他轻轻使力就将我整个人拉了过去,我差点惊呼出声,下一刻,他将我揽在胸前,一双手绕到我背后,牢牢地扣住了我。 我挣扎着想要起来,伸长了脖子却撞到了他的额头。 卓昳,别闹。他像梦呓那般说着。 我只感觉整个头被人捧住,落在唇上的是温暖却又陌生的触感。 第27章 27 我已经忘记了亲吻的感觉。 人们总是说,亲吻是有味道的,不同的人,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环境,每一次亲吻,都是不一样的味道。有口香糖味道,棉花糖味道,晴天的味道,雨天的味道,就算是同为考试味道的吻,那也有随堂考、月考、期末考、高考和大学考试的不同。 而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一刻我的感觉,就像是飞机起飞时,因为压迫的耳膜轰鸣而吞咽口水,那一刻蹿过全身的奇异感受。那是跨过整片大陆的漫长航程,起飞时间是在恹恹欲睡的时候,刚刚在系上安全带没多久,还不至于全身酸痛。我想,那应该是午后航班的味道。 之后,我的脑中突然闪过哥哥的声音,那声音比现在稚嫩得多,带着变声期的沙哑。 那我们打个赌,他说,如果我这次考进前十,你就让我亲一下。我只记得这句话,却想不起来为什么他会这么说。我想不起来最后我有没有答应他,想不起来我是输是赢,就像我想不起来我有没有得到过来自父亲或者母亲的亲吻一样。 那实在是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 楚宁睿,楚宁睿。 我听见有人叫我。他站在了我身边,我抬眼看他,是卓瑾将一叠文件放在了我的桌上。 这些是刚才说的,你核对一下细节。他吩咐完,突然浅浅一笑,你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对了,一会儿来我办公室,你上次说的事情。说完他大步离开,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之后我方如大梦初醒,迅速地将那报告浏览一遍,起身敲了敲他办公室的门。 我开门进去,卓瑾难得什么都没干,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景色。 他看见我,说道,哦,你来了啊,到这边坐。 我照他说的在另一张沙发椅上坐下,那沙发也不知是什么材料,柔软而不失硬挺,就连微微凹陷的幅度也恰到好处。 程皓也真是够果断,说分就分,难怪那几天卓昳那样。他突然提起卓昳来。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问他,那卓昳现在在做什么? 他跟我坦白之后,和我请了个长假,转换心情去了。他呀,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还是很难受的。卓瑾语调虽然轻松,但是却有一股忧愁缠绕在他眉间。 卓昳实在是太在乎卓瑾了,所以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和卓瑾摊牌。他用这样两不相欠的方式保全了他和卓瑾的兄弟情谊,也从哥哥那边,将最后的那丝真心夺了回来,留给自己承受。这远远不是那个孩子似的卓昳所为。 我理该为此感到欣慰,但心里却难免缠绵着一股隐痛。这又是一种很新鲜的感觉。 这时,卓瑾将手边的资料放在了茶几上。 随着纸张拍击玻璃的声响,我的视线完全被那份资料吸引过去。 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卓瑾说,半世纪以前,楚天航运和沈氏贸易这两家公司就因为合作关系定下了姻亲,也就是你现在的母亲沈予兰和后来楚天的老板楚钧。78年之后,因为航运集团的国有化,楚天的发展一蹶不振,但是沈氏仍然坚持履行了当年的约定。沈予兰和楚钧结婚之后,楚天几乎全靠着沈氏才能勉强坚持。二十二年前,楚钧卷走楚天的钱和情人私奔,同时背叛了沈予兰、沈氏和楚天,详细的经过都写在里面,后来楚天倒闭,老员工由沈氏安排出路,楚钧也一直因为挪用公款而被追捕。那以后的事,就和楚家无关了。 我等他说完,这些事我都知道。 是吗?他有点惊讶,楚家接管之后,这件案子还未有人敢提过,不过楚家和沈氏订的条件是二十年,现在时限已过,楚家也不会管这事。这样看来,应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32 该是当年沈氏的知情者泄露的吧。 我点点头。 还有几件事想必你没有听过。他这话一出,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 报警追捕楚钧的是沈予兰,但是在那之前,楚钧早就将楚天所有的钱秘密转到了沈予兰的名下,也正因为如此,那笔钱追踪不到下落,罪名理所当然地落到了楚钧身上。 第二件事,谁都不知道和楚钧私奔的那个女人是谁。楚家的记录里只有一个名字,巧的是,那个人叫沈予葵,想必是沈予兰的姐妹。风声刚开始传出的时候,沈予葵就已经被沈家除名了。 卓瑾顿了一会儿,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做绝,沈家真是遗传了一脉好血缘。 说完他看了看我,看得出他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调查这些事情。但是鉴于他良好的教养,他还是没有问出口。 我已站了起来,从桌上取走了文件袋。 谢谢你了,卓总。说完,我从他的办公室离开。 那一份资料的每一个字和每一个标点,我都看得无比认真,反反复复了三五遍,但一遍过后,我几乎能将那上面的内容全背下来,多看的那几遍我细心地校对,检查有没有错漏的地方。 之后我离开了恒卓,还不到下班的时候,料想卓瑾也并不会管我这事。 我搭了出租车赶到沈氏。沈氏位于旧城区的大厦里,回想起这栋大厦的历史,依稀能够感觉到沈氏昔日的地位。楼内的装潢偏向老派,内部却是一再翻新,但行走其中,仍能感觉到地板的老朽。 母亲虽然说过要我接管沈氏,但是奇怪的是,小的时候她从不让我到沈氏来。因此我只能摸索着找到前台,跟接待的女人说我要找沈达。她并不认识我,但在我不容拒绝的态势之下,还是给沈达打了电话。我说我叫楚宁睿,她挂下电话的时候突然对着我恭敬起来。 我跟着她走到沈达的门前,一路上,注意到办公室里很少有四五十岁左右的员工,想必也是那件丑闻之后陆续更换的。 沈达的门是开着的,他就等在门边,我进去之后,他让那女人离开,又将门关上。 阿睿,你有什么事啊?坐那吧,我给你倒杯水。他招呼着我,不一会儿为我用纸杯倒了杯热水。 我接过热水,向沈达道谢,之后才缓缓开口,叔公,我今天来,是问你件事情。 你说,你说。他笑呵呵地看着我。随着年月的增长,昔日那个总是威严着眉目的沈达竟也有了这样和蔼的神色。 我来问的,是我亲生父亲的事。 怎么,你知道自己父亲是谁了? 我不但知道他的名字,还知道他是被谁陷害的。 他惊讶道,你父亲怎么被人陷害了? 我盯着他说道,我父亲被人栽赃,说他挪用公款,畏罪潜逃。叔公,不知道你记不记得这件事? 我哪知道?他一脸茫然。这老狐狸倒是装得挺像。 再问也无益,我干脆转移话题,那我再问些您知道的事。 要是我知道的,肯定全告诉你。 我笑道,我就等叔公您这句话。那我可就得问问您有关沈予葵的事情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人?他陡然提高了音调,难以置信地问我。 我心中畅快,她是谁,和沈予兰有什么关系? 沈达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突然朝我靠近了一些,郑重其事地说,这件事在沈家是禁忌,我不能说,孩子,你也别问了。 我正视着他,用着轻而坚决地语调说,如果您不告诉我,我就和太公和母亲说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事实上这中间的确有沈达的功劳,而且是不小的功劳。 他懊悔地拍了拍脑门,哎哟,你怎么?别,你可千万别跟爸说,千万别。算我怕你了,小祖宗。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但是绝对不能告诉别人啊。 我目的已达,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我问他,沈予葵是我的母亲吗? 我只能说很有可能。楚钧逃了两年被抓,但是阿葵不知道去了哪里。阿兰把楚钧放了之后,沈家再也没有管过他们。一年之后你被阿兰从孤儿院接回来,随着你慢慢长大,凡是和阿葵相处过的人都能看出来,你们两个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但是这件事谁也没有说,更没有人敢问你母亲她是怎么找到你的。爸和嫂子倒是问过,你母亲,就是阿兰,却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们。 他的话在我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那,她,沈予葵,是怎样的人? 沈达显然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变化,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背,像是安慰,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柔和,透着股看开世事的诚恳。 阿葵比阿兰小了三年,天生聪慧,心地善良,漂亮得像天使一样。也许是因为这样吧,阿兰一直都在暗中和阿葵较劲,事事都要比个高下,如果哪里比不上就会难受很久,然后想要千方百计赶超阿葵。阿葵喜欢小提琴,阿兰就弹钢琴。阿葵考上了尖子班,阿兰就考最好的高中,进最优秀的班级。阿葵总是将朋友带回家,阿兰就请班上的同学回来自己办电影啊球赛啊美食什么的聚会。后来阿葵慢慢长大,发现了姐姐的心思,选择了主动退让,小心翼翼地避开阿兰的喜好,刻意输给她,最后甚至选择了跟沈氏毫无关系的专业,毕业之后四处给人拉小提琴赚钱。 他闭上眼睛,那真是我听过的最为优美的音乐。大哥大嫂也知道,但是两个孩子都是他们的心头肉,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任着阿葵来。后来你也知道了,谁都没有想到,楚钧会喜欢上阿葵。更加意料不到的是,他们在被阿兰发现之后会选择私奔。唉,虽然阿兰把楚天的账算在楚钧头上是她做得不好,但怎么说这件事也是楚钧不对。后来爸和大哥商量之后,为了沈家的门面,决定把阿葵从家谱中剔除,只当没有这个孩子。之后,沈氏请了卓家出面,总算将这件事摆平了,楚天和沈氏也一死一伤,后来没想到竟然还跑出个你楚宁睿来。你比阿葵更有灵气,又受阿兰影响专心事业,我们看着你都挺喜欢,爸更是说要将沈家交给你,或许也是为了补偿阿葵吧。 离开沈氏之后,我的心情仍旧久久难以平复。 这些时日来,时常在我的梦中出现的,那只温柔地抚摸着我的手,此刻终于有了所属。 妈妈。 我尝试着说出这个字眼,无尽的想念流遍心间。 第28章 28 在楼下我遇见沈芒,大侄儿,你怎么在这里?他叫住我,又莫名道,怎么看上去魂不守舍的? 他拉住我,走吧,请你吃饭。 不吃,我甩开他。 怎么了这是?他关心地上下打量我,那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33 你要干嘛? 回家。我说。 好好,我送你。他将我带到他的车边,为我打开车门。我坐上他的车。你们租的那地方在哪?他问我。 我说了一个地名。沈芒说了句知道,发动了引擎。 一路上遇到下班高峰,公路堵得半天不能前进,沈芒带着歉意,让我多等一会儿。我说,谢谢,小舅舅。他似乎没料到我这样的反应,说道,突然怎么这么有礼貌了? 好不容易到了公寓下,我再次向他道谢。出了车门却看见了哥哥在不远处。 阿睿,你怎么这么晚回来?他见到我,连忙迎了上来,看着沈芒离去的方向,问道,那是谁? 沈芒,他送我回来的。 哥哥疑惑道,你怎么和沈芒在一起? 那一刻,我有考虑过,要不要将这些告诉哥哥,想想还是作罢,这件事已经与哥哥无关,现在也还没到时候。 于是我只回了一句,没什么。 他没说什么,只是带着我走进电梯。随着失重感的到来,我只觉头脑一阵晕眩,血液似乎都涌了上来。 好累。我将头靠在哥哥的背上,轻轻地说。 哥哥回头,见我皱眉的模样,担忧道,头疼了? 我点点头,他转身,用两只拇指绕着我的太阳穴打圈,力道均匀而沉稳。 我舒服地眯起眼,这时,却听到哥哥一阵咳嗽。可能是有点着凉了。他摸摸鼻子。 我们走进家中,叶思盈正坐在沙发上发呆,见我们来了,匆忙将手上的东西收进袋子里,我和哥哥都心知肚明,那是陈肖的小刀。 我只说和沈芒吃过晚饭了,便自顾自回了房。 我脑中空空,什么都不想做,只是躺在床上发呆,又听起了当年听过的小提琴曲子。 伴随着熟悉的乐声,我回想起了小提琴的触感,那种温柔而令人留恋的感受最后被记忆中母亲看我演奏时的眼神所终结。现在我终于明白,当初我怎么也看不懂的那种眼神中,深藏的是陈年累月的妒意。 那之后的几天,我终于平缓过来,还是按部就班地在恒卓工作。叶思盈等得一天比一天心焦,她难得地沉默下来,每天净是看着那把小刀。除了哥哥的感冒逐渐明朗之外,我们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 周五的晚上,哥哥说着驱驱寒请我和叶思盈吃了顿羊蝎子火锅,出门时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回到家洗完澡出来,才发现雨势渐大,屋内的气温也下降了不少,客厅中的电视用着一如既往的单调语气播报着寒潮的侵袭。 叶思盈担心哥哥晚上睡觉着凉,哥哥拍着胸脯说他感冒已经好了,而且他又不喜欢盖着厚被子睡觉,这样的温度刚刚好。 叶思盈还是怀疑,哥哥干脆把她推进他的房间里带上了门。 刚把房门关上,他就开始咳嗽,所幸在咳出声前捂住了嘴巴,硬是将声音憋会肚子里。 我抱臂靠在门框上,程大好人,我讽刺他,咳不死你。 他见状就要捂上我的嘴,我一甩房门,将他关在门外。 这几天我都要很晚才能入睡,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磨到累得实在睁不开眼睛的时候。今天的雨却一直没停,而且有渐大的趋势。我被这嘈杂近乎噪音的雨声闹得更加失眠,索性披上衣服走到窗边。 我拉开窗帘,大雨将所有的灯光都搅和在一起,马路上的车流也已经分辨不清。整片城市在夜雨迷蒙中像一团流光似的混乱。我站得靠近了窗,丝丝秋寒便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来,透过了我的衣服。 我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出房门,路过客厅的夜灯。 聊胜于无的灯光下,我望向沙发。 你睡了吗?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才刚落下,就被吞没在雨声中。 快了。 沙发的那端传来哥哥迷糊的回答。他的声音比较厚重,穿透了雨声向我清晰传来。 我确认了他所在的方向,将手中的枕头扔了过去。 耳听得哥哥一声惨叫,估计是被那枕头砸了个正着。 爱来不来。 我说,只见不远处一个黑影抱着枕头站了起来,逐渐向我靠近。等站到了我面前,说了句,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没有理他,先他一步走进房间。 我将床头灯点亮,又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将瓢泼大雨隔绝在房门之外。我转过身去,见朦胧的灯光照亮了床的一角,扩散至整个房间,哥哥仍站在进门处的角落,在浅浅的灯光映照下,不知该如何动作。 我睡里面。 说完我自顾自躺下,卷了被子,面向墙躺下。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像是刻意抑制了音量。房间的灯被人关上,随着一声吱呀的长吟,我感觉到床板在身后凹陷了下去。 我向身后的人渡了些被子,触碰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全身都已经冰凉。那股冷意令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身体,哥哥发觉了,刻意将身后向后退了一些,生怕触碰到我。 我说,你过来点,风从后背灌进来了。 他却将被子又向我这边移动了些,为我掖了掖被角。 我无奈,再度起身,这次主动向他靠了过去,整个手都挂在了他的身体上。好不容易将他裹得严实了,又靠上他的身侧,随后我抽回手,依旧转了个身子面向墙壁,后背碰着他的手臂。 他叹了一口气,说,我身体冷。 我回他道,过一会儿你就热了,你在被窝里一直就跟个火炉似的。 这令我回想起小时候,那时候我们还住在一个房间里,哥哥的身体总是热得比我快,而且全身上下的温度都很均匀。冬天的时候我总是很羡慕,将他当作便利的大热水袋用;而夏天的时候,当他热得不由自主向我这汲取低温,我习惯于一脚将他踹开。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却占据了我童年时很长的一段记忆。 我们有多久没有一起睡觉了? 恍惚中,我还以为听到了自己的心声,后来我才反应过来,那是哥哥的感慨。我们不约而同地,回忆起了那段岁月。 我想了想回答他,小学四年级之后吧,到现在已经十年了。 是四年。哥哥突然说。高中毕业之后,我们去一个海岛上旅行,那时候我们也曾睡在一张床上。 有这件事吗?我疑惑道。今天我和卓瑾聊过天,我突然想起,卓昳和卓瑾说你甩了他,他失恋了心里难受,工作也不干,找了个地方疗伤去了。 哥哥听了,却报以一笑,这样他也算对我们都有个交代了。 为什么,他的态度平淡得令我费解,你早就知道卓昳喜欢的另有其人对不对,那为什么你还会和他在一起? 他转了个身,将胸口冲着我,你以前也问过这个问题。 那现在是时候告诉我了吗? 他微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34 微一笑,呼吸在黑暗中格外清楚。 第一次遇见卓昳的时候是在大三。那天我下了晚课,在学校外吃了夜宵后散步。遇到卓昳的时候他正被一群人围攻,我救了他,将他带到寝室里,为他疗伤。他喜欢听人讲真话,不喜欢拐弯抹角,我就说他脾气差,不知道变通,习惯了孤独,骨子里却满是真诚和热切。我说我担心他那一天不明不白就这么丢了命,让他以后离这些事情远一点。 没想到自那以后,他就缠上了我。很快,卓昳就向我表示了爱意,奇怪的是我的心中竟然没有什么抵触。后来地震那天,卓昳二话不说跑到我的寝室楼下,生怕我出了什么事,我很感动,头脑一热,就和他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关系。那时候卓昳比现在不安分许多,动不动就和人打架,还是没有从小时候的环境中脱离出来。他时不时身上就要挂个彩,我就说服他和我一起在外面租了间公寓,也不知怎么的,就一直照顾他到了现在。 你们之间,倒更像是互相照顾的亲密伙伴。 连你也察觉到了。他无奈道,如果我和卓昳之间能够更加坦诚点的话,或许我会真心喜欢上他。 我疑惑,你不喜欢他? 他是我愿意尽我所能去照顾的对象。我听见哥哥的声音从身后缓缓传来,拜你所赐,我早就学会了将筹码与底牌分开。 第29章 29 后来我们都很少听闻卓昳的消息。 哥哥虽说对卓昳并不是真心喜欢,但是那天晚上,他在睡梦中仍旧不忘叫着他的名字,这一段时间以来他又总是怅然若失的样子,想必也对卓昳上了心,只是不愿承认,又半是自我宽慰。我曾这样对哥哥说,他笑得云淡风轻,好像那是多年之前的往事一般。我不知道,对他来说,卓昳和叶思盈是否有着相似的地位。 之后的几日,这场雨断断续续一直没停,哥哥暂时留住我的房间,叶思盈还是老样子,躲着家里人和卓瑾,没有半点把握地等待陈肖出现在她面前。 周末的时候我们偶尔会聊天,叶思盈就跟我们讲陈肖的事。她娓娓道来她的回忆,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从前她家的家境不如现在,她就和陈肖住在一个院子里,他们那时候就认识,小时候常常一起玩耍。但是和所有到了青春叛逆期的少年一样,陈肖自上了初中,开始四处找人磨练自己的刀法的时候,就很少理睬过她,她反倒和顾一行比较谈得来。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被一个女生冤枉说偷了她的笔,其实真的是凑巧买了一样的笔而已,但是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小偷,老师也逼我承认,我不承认,他就骂我。只有陈肖肯为我出头。后来他带着我和老师找到了小店老板,我才洗脱了罪名。 她说着这件事的时候,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因为隔了长久的时间,倒成了缥缈的回忆。 哥哥也不止一次找过陈肖,好话威胁都说尽了,但是陈肖始终都没有出现。叶思盈或许在心中已经接受了这点,只是她解不开自己的执念。 周日的时候我难得地早起,感觉屋内有些清冷,便从衣柜挑了件灰色羊毛毛衣套在身上。洗漱完我走到客厅,随意倚靠着米白色的落地窗帘,眺望着地面,细碎地头发时不时触到我的脸颊。 哥哥在我之后起来,依旧是套着他那件一个季度洗一次的短打外套,下面是一条灰色的棉制运动裤,十足的理工科宅男形象。 我远远瞧见了哥哥的模样,他见我盯着他看。也跟着我的视线,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打扮,之后他选择了默默离开。 哥,我叫住他。 哥哥郁闷地转过脸来,啊,阿睿,这么早就收拾好了?” 我朝他钩钩手指,过来看这个。 他好奇地朝我走来,顺着我指点的方向往下看,二十层的高度,除了一片眩晕还真没看出什么。 我勾着眼打量他,鄙薄道,你看那里,那个穿黑衣服的人,他已经在楼下徘徊很久了。 哥哥定睛一看,随后,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这个人是陈肖!说完,他连忙捂上嘴,回头看了看叶思盈所在的房间。 我和他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但是我们都明白彼此的含义,要不要告诉叶思盈。 之后哥哥摇摇头,先别告诉叶思盈,我来应付他。 我说,人家的事你凑什么热闹,陈肖想见的是叶思盈,叶思盈也想和陈肖说话。你堵在中间,陈肖本来想说的话也被你憋回去了。 哥哥摇头,陈肖可不是这么坦诚的人,他拗得很,打死不说老实话的那种,说不定他来是想违心地说不喜欢她,让她赶紧找人嫁了,我可不能放任他这么伤害人家。 说着哥哥就要下楼,他刚走几步,我叫住他,不用了,人走了。 什么?!他又几步跑回来,俯瞰楼下,只见陈肖的身影穿过了雨帘,消失在马路那头。 哥哥叹气道,这个陈肖,还是老样子。 之后的几天哥哥得了空就朝楼下张望,跟守株待兔似的。陈肖又出现了几次,但是总是没有多久就离开。他每次出现都异常小心,只窝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生怕人发现。而且那几次都在清晨,叶思盈还没有起来的时候,也不知陈肖是否计算好了,没有一次被她发现。 我和哥哥也犹豫过几次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叶思盈,但是最后还是觉得我们不要轻易插手这件事来得好。 剩下的时间就这样过去,眨眼便到了半个月之后。 到了叶思盈给自己定下期限的那天,陈肖还是没有出现在她眼前。叶思盈不甘心地说再多等三天,一天之后却又气愤地收拾东西离开了公寓。 这场秋雨也慢慢地消停下来。 第二天我在恒卓上班,收到了卓瑾的请帖。因为卓昳不在,卓瑾便说可以带哥哥来。 我将这事告诉哥哥,他倒是挺开心,提早几天便将压箱底的正装拿出来,烫了之后挂在衣架上。 等我们到了请柬上所写的地点时,出乎意料的是,卓瑾并没有选择市里许多豪华又气派的酒店作为宴会的地点。那是一间小而别致的酒店,最为特别之处就是酒店整体被设计成一艘船的形状,由船锚固定在江边,白色的船身上挂着几个天蓝色的救生圈,船体镶嵌酒店的名字,甲板之上的房间就有三层,卓瑾的订婚宴就在最高的那层。 入夜之后,天色一片漆黑,整艘船亮起了金色的灯光,与河岸两旁明珠般的装饰灯交相辉映,竟显得别样浪漫与别致。 我们到的时间正合适,正是人群开始汇集的时候,我和哥哥一路沿着指示走到了三楼,递交请柬后,被带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一桌的人除了我和哥哥之外,其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35 他人我都不认识,只有一人我有些眼熟,仔细回想才记起来,那是我在医院见到的那位叫任心的男人。看来这桌都是卓瑾以个人名义请来的。 我忍不住打量起那人来,他的面色不像是生病的样子,也不知道现在是否出院了。看着看着我有些惊讶,那时我只看到了他的背影,凭着消瘦的身板和润泽的黑发,我便判定他是依旧年轻,现在仔细看他的面部,却发现他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那眼神也全然不似少年人,而透着股成熟而持重的感觉。这个名为任心的男人,似乎比卓瑾的年龄还要大上几岁。 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的长相只能算是清秀,并没有到达惊为天人的程度,但是却能将人的目光牢牢吸引住,好像那层皮囊之下,有什么极富吸引力的存在一般,也令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股说不出来的独特气质。 宴会还要一段时间才开始,场中正一片喧腾。这时卓瑾来到了我们这桌,他先是和我们这一桌的人挨个打了声招呼,之后站在任心身边,问他,感觉怎样? 任心温和地笑着,这地方我很喜欢,也来过几回。 是吗,卓瑾面露喜悦,那就好,我先走了,大家都慢用。 说完他转身离开,下一刻,我和哥哥看到任心低头时落寞的双眼。我和哥哥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但我们两人都如云里雾中,也便不知该说什么。 宴会预定的时间渐渐逼近,我趁着这功夫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还没有回到大厅,却见灯光在一瞬间熄灭,随后一束追光灯亮起,灯束的尽头,叶思盈出现在那里。 她穿了件银色旗袍,光滑的缎面上有七彩的光华流转,她的肩上则搭着一条纯白色的貂绒披肩,长长的头发挽起,她没有戴多余的首饰,只在发髻上戴了支银钗,几粒晶莹的钻石长长地垂在钗后,随着她的一举一动颤颤巍巍,如星光闪耀。 叶思盈一出场,全场先是一阵寂静,随后爆发了一阵歆羡之声,有人称赞她的美貌,有人羡慕卓瑾的艳福,也有人夸赞他们一双俊男靓女。 叶思盈今天化了艳妆,眉眼俏丽,再加上这一身礼服,更是惊艳,我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突然想到了陈肖,不知他今天看到叶思盈这般模样,心里会有什么感受。 刚想到了陈肖,总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他。我难以置信,定睛细看,那确实是陈肖的身形,陈肖的脸,只不过是服务员打扮,正端着盘子,窝在宴会厅的门后,一双眼却凝神瞧着叶思盈所在的地方。 我不禁失笑,陈肖虽然装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最后关头还是忍不住,不知想了什么办法潜入酒店,却又只敢偷偷躲在门后,看着心爱的女人出嫁的样子。 任陈肖再怎么叱咤风云,一旦碰到了叶思盈,依旧还不是一副患得患失的样子。 第30章 30 我出其不意地接近陈肖的身后,趁他依旧沉浸在遥望叶思盈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然而在我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他竟早我一步反扣住我的手臂,我被他十足的反应速度和灵活的腕力所击败,忍不住痛叫一声。 他这才回过头来,是你?他皱眉看我,随后将我的手放开,下一刻就要跑开。 眼见他蹿出老远,我却还没反应过来。这时恰巧领班走过,我拦住他,指了指陈肖的背影,领班心领神会,从背后喝他停下,让他老实回岗位呆着。 陈肖没理会他,领班恼羞成怒,嚷嚷着要查他工号,他这才停止,心有不甘地走了回来,走到我面前时凶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纵是我也有些消受不起,只有赶紧回到座位上。 哥哥见我很久回来,担心地问我出了什么事,我将陈肖所在的地方指给他看,他回过头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时叶思盈和卓瑾已经双双站在台上,正是交换誓约的环节,只要他们各自同意和对方相守一生,便能为彼此戴上戒指,同时戴上最为强力的社会关系的禁锢。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卓瑾一直观察着我们这一桌,说得更详细些,他一直在看任心。而任心也正面对着舞台方向,一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卓瑾。 我隐约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卓瑾开口,说了一个字,下一刻,我竟然看到任心眼中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 按他的年纪来说,这样的行为难免显得有些可笑,但是我只再看了一会儿,就觉得那泪水是因为承载了太多的悲伤,才令他的双眼不堪重负。 卓瑾说完那个字,就没有了下文,显然他注意到了任心这样的行为。 之后,伴随着漫长到令人生疑的沉默,会场上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注在卓瑾身上。我看见叶思盈在卓瑾对面,用目光催促着他。 我……卓瑾终于开口,对不起,我还是不能……对不起。 他的声音虽轻,却像在全场投下了一颗炸弹,激起了无数喧腾的议论。 任心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他没料到卓瑾会这样说,呆愣了神色,两道泪痕还留在他的脸颊上。 这时,我的余光瞥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我抬眼一瞥,暗叫一声不好,只见陈肖二话不说就向台上冲去,恐怕是想赏卓瑾点颜色看。 情急之下,我向哥哥看了一眼,他明白过来,从座位上跃起身子,仗着身高手长的优势,一把将陈肖擒住。陈肖几度挣扎,哥哥涨红了脸,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制住。 在同桌的人惊恐的眼神中,我起身走上舞台。 卓瑾和叶思盈惊讶地看着我,我伸手拿过司仪手中的话筒,他不明所以,只任我夺走,我挥手让他退到一边。 我拿着话筒,站在卓瑾和叶思盈之间,舞台上成排的镁光灯照得我睁不开眼。意识有一瞬间的空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从遥远而虚无的空间飘来。 大家不要惊慌,这是卓总和大家开的小小玩笑。其实这次婚姻的主角并不是卓总,而是叶思盈小姐和她交往已久的男友陈肖先生。 我从来不爱管别人的闲事,但那一刻,我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自信和闲情,竟然敢站在舞台上,插手卓瑾的婚事,完全不曾考虑自己的后路。 我看见哥哥拉着陈肖走到我身边,我和他对视了一眼,他的眼神充满了力量,却也带着惊讶和敬佩。在哥哥的鼓励下,我逐渐平静下来。 陈先生是卓总的保镖,因为家境和地位,叶小姐的父母一直都不同意他们交往,卓总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就策划了这一场婚礼,想要成全有心人。 台下一阵哗然,有恍然大悟的唏嘘,也有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祝愿。 我看到最靠近舞台的那一桌,叶思盈的父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36 母铁青了脸色。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对付这二老的方法,就连卓瑾什么时候从我手中拿过了话筒也不自知。 这位是我的助理,正如他所说的,是我出的主意,想为他们二位作个媒人。 卓瑾的声音还是那样醇厚而沉着,乍听到他的话,我回过神来。 如果叶先生和叶太太允许的话,我会尽己所能,对陈肖多加提携。思盈和陈肖苦恋已久,我也不禁为之打动,这才冒昧想出了这样的办法。这全是我的主意,和思盈和陈肖没有关系,如果二老要怪的话,就怪到我的头上吧。 卓瑾诚恳的解释和主动请罪赢得了场中大部分人的好感。 在场的人虽然不明白陈肖和叶思盈之间的事,但是见他们自从见面之后含情脉脉,移不开视线的样子,也明白了个大概,也不知是谁带头,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起哄,嚷着要叶家二老成全。 我见差不多时机已到,推了推陈肖,他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那眼神太过复杂,全没有了从前的戾气。 叶思盈仍旧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陈肖一把拉住。她回头看了我们三个一眼,之后毅然决然地跟着陈肖走下了舞台。 他们双双站在了叶思盈的父母面前。陈肖仍旧牵着叶思盈,随后做出了一个令我们瞠目结舌的动作,他在他们面前下跪,之后,叶思盈也跟着跪在他身边。 叶先生站了起来,怒目圆睁,伸手就要向陈肖脸上挥去,叶太太却拦住了他,无奈地摇头。 人们不禁屏住了呼吸,全场又恢复了安静。 你们继续吧。叶先生悻悻地吐出几个字。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之后,喜悦的呼喊从酒席饭桌间蔓延开来。 于是这次订婚,在换了男主角之后,依旧顺利地迎来了结局。 卓瑾走到我们这桌,很自然地在任心身边坐下。他向我由衷地表示谢意,哥哥也对我大加赞叹。这令我颇为不习惯。只是看着仍旧云里雾里的叶思盈和陈肖走过来和我们道谢之时,这两个人的脸上焕发着我从未见过的神采,那一刻我心中涌起了些许的宽慰。 订婚之后不久,陈肖将原来的店交给顾一行管理,在恒卓帮卓瑾管起了所有的保安,这是他熟门熟路的工作,很快陈肖就适应了,偶然的闹事,只要陈肖露两手刀法,便能将所有的人震慑住。叶思盈琢磨着自己开店,一切顺利之后,陈肖也离开了恒卓,到她身边帮她。当然,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那次卓瑾仗义而为的事情长久地为人们所津津乐道,至于卓瑾和任心,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怎样发展,我只知道,自那以后卓瑾再也没有和谁传过绯闻,更没有结婚。 若干年以后,卓昳终于见到了任心,彼时卓昳还是像从前一样毛躁,简直像冬眠了几年刚化开似的,任心很轻松地就博得了卓昳的喜欢。 那时恒卓还是恒卓,卓家也还是卓家。卓瑾和卓昳各占一头,长期分隔的大卓和小卓,竟像是不计后果般,共同出现在阳光之下。 我仍旧记得那天晚上美好的时光。我们尽情享用晚餐,哥哥仗着有我开车,将酒喝了个尽兴。 我从未看过叶思盈有过这般的活力,只有在陈肖身边的时候,她才像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她挽着陈肖款款走来,向我们每一个人敬酒鞠躬。 而卓瑾在任心身边,一直不停地说着话,虽然在我看来净是些无聊的话题,但他们两人乐在其中,几乎没完没了。 回去的路上,一切的喧闹如同窗外的城市灯光一般,悉数消散在车后,车内也跟着归于寂静。 哥哥喝多了酒,所幸他酒品不错,不闹也不吐,只瘫在座位上呼呼大睡。我打开了音乐,将他的声音盖过。我看着车流从两旁掠过,道路一条连着一条,不禁有些兴尽之后的困倦。 我勉强支撑着自己打起精神,舒缓流过的乐声中,也不知何时带了哥哥的声音,阿睿,你变了,从前的你绝不会做出今天的事。 我不知道哥哥究竟是睡是醒,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不知何时起就盯着我,黑亮的一双眼睛,分不清是醉是醒。 是吗?我自嘲般道,如果我有变化的话,那大概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应该做的事了。 你要做什么?哥哥问我。 做卓家常常做的事。 卓家? 讨债。我说。 我将音乐关上,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在无声中响起,那竟能令我背上一阵发毛。 第31章 31 回到公寓之后,我将哥哥扶到他的卧室里。 我们走到了床边,我让他自己脱鞋,说完转身离开。 我还没有走出一步,他便从身后抱住了我,又将我的身体转过来,面对着他。 他顺手将灯关上,窗还开着,屋内凭借外界少得可怜的灯光照亮,在黑暗之中,只能看见家具大致的轮廓。 我抬头望他,因为太过靠近,仰起的脖颈有些酸疼。我看见他低下头,那几乎占据了我的视线。 我和他在这片无光也无声的空间里相互拥抱,然后我们亲吻。满嘴净是酒精的味道。 ——如果我考进前十名,你就让我亲一下。像是高速倒退的风景突然间停止了移动,花花绿绿的颜色也随之归位,我的脑中闪过这样的图画。我终于回想起来。 他将成绩排名拍在我的桌上,得意洋洋地指着他名字所在的位置。他说,愿赌服输。我眼一闭,心一横,伸出半个脸颊朝向他。 他在我的嘴上轻轻啄了一下。 我睁开眼,拂过自己的嘴唇。 这好像是我的初吻。说完我伸手揍他。他摊着身子任我将暴力加诸身上,你自己答应的,他说得无赖。 如果下次我考了更高的名次,你再让我亲一下。 我白了他一眼,不想理睬他。 有什么关系,反正又不是初吻了。 我的拳头暴风骤雨般往他身上招呼。 后来他考进和我一样的高中,将录取通知甩给我看。 我化身死鱼,闭上眼抿起嘴。 躺到床上去。他说。 事情真多。我躺下,不忘损他一句。 突然他将我的眼睛捂上,我睁眼,却什么都看不到。我所有的感觉都掌握在哥哥手中,我感受到他压着我的时候身体的重量,他凑到我的脸上时呼出的热气,他若即若离小心翼翼的亲吻。 从未有过的慌乱在那一瞬间席卷我的身体,我情不自禁地推他,用尽全身的力气。 我将手抵在他胸前,他狠狠抓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仍死死捂住我的眼睛。 我朝他喊叫,嗓间涌过一阵撕扯感。 下一刻他放开我,新鲜的空气涌进我的口鼻。 阿睿,不要哭,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37 他不住地用手抚摸过我的眼睛,我错了,我和你闹着玩的,我向你道歉。 那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过这样的举动,但是在那之前有过几次呢,我也已经数不清楚。 我试着回忆从前我和他每天混在一起的时候,不知为何,我竟然觉得记不太清楚,偶尔勉强自己想起一些事情,却遥远得恍如隔世一般。 随着亲吻的深入,他身体的压力逼得我不住后退,我感觉到自己碰到了床侧,再进一步,我的身体向下倒去。 他托住我的腰背,和我一起摔进床中。我们的双唇因下坠的冲力一时分开,等到我落在柔软的床垫上之后,又紧密地合上,我甚至来不及换气。那熟悉的压迫感又一次成功激发了我的恐慌。 我的抵抗被他轻松化解,我使力将手抽出,朝着他的脸上用力扇去。 那声音不似我想象中的清脆响亮,像是消解在他的脸上,却也成功令他停下了动作。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脑中不断想着要怎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他的房间,将房门狠狠地拍在他的脸上。他却又将我的身体压了回去。 我愤怒地喝他,我不管你喝醉没有,现在立刻放开我。 他单手按住我的额头,将我牢牢固定在床上,我被迫正视他,黑暗中,只有他的双眼亮得可怕。 哥哥俯下身体,与我之间的距离反而缩短,他在我的耳边说,叶思盈说陈肖曾经受伤,奄奄一息的时候发信息向他求救,后来我无意中问过陈肖,他却说从来没有这件事。那么,那条短信究竟是谁发的呢? 我被他压着,难耐道,谁知道。 之后,他将语调扬起,那一句问话如艳丽而冰冷的蛇一般,带着滑腻的触感,滑进我的耳朵里。 他说,阿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莫名其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轻轻咬住我的耳垂,我推开他的头。除了你还有谁呢? 可能是陈肖撒谎,也可能是顾一行,叶思盈的好友,或者任何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陈肖和叶思盈的事没有什么人知道。因为陈肖,叶思盈几乎没什么女生朋友,而和陈肖熟悉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其中彻头彻尾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的却只有顾一行一个。但是顾一行绝不会主动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 那蛇似游走过我的头顶一般,令我的头皮细细密密地发麻。 这都是你的猜想,你怎么知道有没有漏网之鱼? 有啊。他说,就是你。我没想到你曾经问过顾一行有关陈肖的事。顾一行一遇上你,什么话都能掏出来。 我说了,我只是听闻陈肖的大名,随口问的。 这样的理由根本打动不了你。他抓住我的手,我了解你,也无时无刻不在关注你,你的一举一动,我都清清楚楚,哪怕你的脸上只是动了一块肌肉,我都能知道你的情绪。 随你怎么说。在他的注视之下,我竟想不出话来。 他轻轻地摸我的脸。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为了这件事情怪你,叶思盈也好,卓昳也好,他们本就有各自钟爱的人,无论和我在一起多久,他们还是会选择离我而去。但是你却不一样,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只有你一个。其他的人在我心中,根本比不了你一根头发。 我怔怔地望着他。 从小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看着你对这个世界冷冰冰的样子,但是却从来不管你。你越是任性,我就越是宠溺你。这样,在这个世界上,我就会是最接近你的人。我要你这辈子都离不开我。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我感到手腕被他捏得生疼。 我再次看向他,像是在看另外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他的眼中迸发着火焰,仿佛要将我吞噬殆尽。 恍惚间我想起高中毕业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似乎也曾见到过这样的眼神。我曾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没想到有朝一日它又会回到我的记忆中。 我还记得那是六月下旬,蝉噪与热浪奔涌的夜晚。我还记得那是我们刚刚高考完不久。我本对高考无感,哥哥却不是,高三一整年他老老实实地复习了下来,终于得以解放。哥哥兴冲冲地拉着我,带着母亲所给的钱,挑选了某处的海岛作为我们初次独自长途旅行的目的地。 那时的街巷里,从头到尾都是海风的味道。比咸味更甚的,是两旁林立的小酒吧绚丽的光彩和欢腾。 哥哥拉着我进了一家酒吧坐下,那里面光线暧昧,人流混杂,我们在角落的小沙发上坐下,有人递过酒单。 我们明明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却在奇怪的自尊心的作用下,硬是要显示自己熟门熟路见怪不惊的样子。我记得那张酒单上洋洋洒洒写满了琳琅的鸡尾酒的名字,我们甚至提早为此做了功课。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好几种不同的酒,更多是为了尝鲜,像果汁一样把它们吸入腹中。酒精侵入我的脑部,我的头开始生疼。 疼痛却清醒的难受感另我周围的景色都不再是往常的模样。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朦胧的光影,在我眼中跳跃着,我看见哥哥近在咫尺的侧脸。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和哥哥回到了旅馆,我又和他说了什么话。我只记得那白色的床铺又松又软,我和哥哥几乎是陷在被窝中,或许我还舒服地在那上面打滚。 后来哥哥从我的背后抱住我,胡乱地触碰我,我们两个浑身都是酒气,闹着抢着要亲吻对方。 一阵濡湿过后,哥哥将脸移开,我又要蹭上去,他却拿手捧住。 阿睿,我喜欢你。他说。我记得他如火的眼神。 那个时候,我究竟是怎么回答他的呢?无论我后来怎样想,想到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重想了个遍,我都想不起来我是怎样说的。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发现自己没有穿衣服,我身边的哥哥也是一样。 我很生气,至今我还能描绘出当时自己的心情。我生气得一点不想和他说话,也不想看见他。回家之后我以最短的时间提交申请收拾行李,独自一人飞向了英国。 我突然很想知道那时候我的回话,我问他,你记不记得高中毕业我们去那个海岛的时候? 他的双眼黑得发亮,原来你还记得,我一直以为你都忘记了。 我盯着他说道,那个时候,我究竟说了什么? 你果然忘记了。他笑得凄然,那个时候,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说:那真是幸运,否则你就是难受得想要死了,还是要乖乖留在我的身边。 我不记得我说过这样的话。 你不记得的事情太多了,但是这都没关系,你只要记得一件事情就好。 什么事? 我爱你,永远。他紧紧拥抱我。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38 第32章 32 我们醒过来的时候,有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 我翻了个身,满鼻子都是草的味道。 我推推躺在旁边的哥哥。上课了。我说。 不去。他懒洋洋地回答。 我打他一拳,讽刺他身为班长带头逃课。他说,身心有恙需要休养。 我复又躺下,在他身边晒着太阳,舒服地眯起眼,感觉全身都暖融融的。 阿睿,他突然叫我,我的眼前有阴影遮挡,我睁眼,见他起身,将手臂撑在我的身侧,他的身体挡住我头顶的阳光。 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他对我低声诉说。 我半眯着眼,什么样的?我问他。 他微微一笑,沉默不语,伸手拂过我的发顶。 那时候他手上微热的触感,至今还留在我的额头上。 第二天我从哥哥的床上醒来,身边却空无一人。我穿上衣服离开房间,从走廊到客厅绕了一圈,在厨房发现了他的身影。 我无声无息地走到他的后面,轻轻贴在他后背上。他被我吓到,手中的锅铲撞到了锅沿。他在准备早餐,和每个早上一样。 很快,他端着盘子走到餐桌,叫我过来吃饭,我乖乖坐下,享用着我们惯常的食物。 我喝了一口牛奶,他突然越过桌面吻我。这却和从前不同。 我没有反抗,只是顺从地任他走过来,将我从椅子上抱起,我顺手攀附在他的肩膀上,从他的怀抱里落到一旁的沙发上。之后,我同样顺从地任他拉开我刚刚穿上的裤子。 他突然停下来,温柔地注视着我,冷吗?他问。 我点头。他又将我抱起,我紧贴着他,看见了他眼睛深处抑制不住的狂喜。 他将我的手抬起,圈住他的脖子,又单手撑着我,腾出一只手来转开门把。几步之后,他弯下腰,将我扔在床上。 我闭上眼,情不自禁地仰起脖子,他俯身向我靠近,我轻易便能感受到他。 后来我总是顺从地接受他。 有的时候我们看电视,他就将我抱在腿上,细细密密的吻落满我的身体。有的时候我在洗澡,他一言不发地开门进来,像我一样脱下全身的衣服。从早到晚,一天中所有的时刻,他似乎都在触碰我。 那一段时间,我提早从恒卓辞退,哥哥也将手边的工作放下,我们的生活变得既简单又纯粹。 我很少和他说话,他也从不向我确认什么,基本上我们总是用身体说话。 沉默的时间里,他时常注视着我,他简直像是要将我的脑壳掀开那样看着我。我的思考常常会被这样的眼神所打断。 有一天晚上,我被他折腾得累了,倒在床上,他推了推我,问我要不要去洗澡,我全身无力,干脆装睡不理他。 他见我没有回应,自己下了床,我听见他走进浴室里。 下一刻我睁开眼睛,打开了手机。我屏住呼吸,留意着周围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丝害怕。 水声渐渐止息,房间外有脚步声渐渐清晰,同时我闭上了眼睛。 我听见房门开启,他慢慢走进来,走到我的身边,将我轻轻地抱起。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流利地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抱着我走进浴室。我被他放入温热的水中。 他那一双手拂过我身体的时候带动了水流,厚重的波浪摆荡过我的身体,他用毛巾为我擦拭,有水声溅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我睁开眼睛看他。 放松身体。他见我醒来,对我说。 他碰到的地方有些发疼。 我任他摆布,放空了双眼,仰视着水汽悬挂的天花板。 程皓,我叫他。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怎么了,这么叫我? 你有没有恨过当年那场泥石流? 有吧,不过怨谁都没用,慢慢也就不恨了。 如果真的有某一位神明所为呢? 那我就砸了他的庙,不管他怎样法力无边。 我转头看他,他正专心地擦拭我的身体。 我知道我的母亲是谁了。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惊讶地看着我,你的亲生母亲? 她是沈家的人,据说和我长得很像。 他愕然道,没想到楚钧的情人,竟然出自沈家。你的母亲现在呢?楚钧又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们的下落,也不知道他们是生是死。 那么你又为什么会在沈氏,沈姨知道你的身份吗? 我说,我想她应该知道。至于她是否是有意收养我,这就很难说了。小时候我总是怀疑,为什么我总会觉得沈予兰不喜欢我,现在我终于明白,这不是我的错觉,她一定从我身上,看到了沈予葵。 哥哥默念着这个名字,显然他意识到了什么。之后他怜悯地看着我。 我犹豫着,终是忍不住问他,如果陷害我父母的是沈予兰,你会怎么做? 他一时回答不上来,只怔怔地看着我,眼中满是震惊。 周末我们惯常回家,母亲依旧做好了菜迎接我们。她不知道自己多年来隐藏的秘密已经被我们得知,仍旧和往常一样。或许是连哥哥也不像平日那样多话,她有些奇怪,饭桌上问我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我说我已经不在恒卓那边做了。 母亲笑了笑,说,这样啊,那你好好休息会儿,要不要找个时间来沈氏? 我说,可以,周一我就有空。 难得你这么积极。她似乎很开心。之后她一阵咳嗽,似乎从生日之后,她的感冒就一直没有好。哥哥急忙为她倒水。 晚饭过后,哥哥帮着母亲打扫,留我和母亲两人清闲。 我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我扫了眼茶几,随口向一旁的母亲问道,妈,有薯片吗? 这句话实在是太过平常,在众多家庭中,没过几天就会上演一次。但是我的家中从来没有过。因此母亲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她说,我都忘了,你等会儿,我去超市买点。说着她提起包出门,过了一会儿,我从沙发上站起来。 我轻声走进母亲的房间,那里还是一样,维持着一种几十年如一的一丝不苟的整洁。我很小心地动作,生怕动乱了分毫,牵扯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我没有在母亲的房间里逗留多久,出来之前,却又着迷般翻找出母亲的结婚照,仔细地看着楚钧的面容。 我找着自己和他身上的共同点,我想着,除去那些,应该就是沈予葵的模样。仔细看我却觉得我和楚钧没有哪里相像的地方,也许是沈家的基因太过强大 。我记得我看过沈达年轻时候的照片,沈芒几乎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我走出母亲的房间,却撞上了哥哥。 你去沈姨房间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39 干什么?他狐疑地问我。 我不想和他多说,直接绕过他。他却将我堵在墙上。 他抓着我的肩膀,认真道,你告诉我,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帮你。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伸长了脖子去够他的嘴唇。 这时我们都听见了开门声。 哥哥连忙推开我,走到门边去迎接母亲。我跟在他身后,母亲将零食放在茶几上,招呼着我们坐下。我和哥哥一人一边,拆了包零食看起电视来。 我一片又一片地将薯片吞下肚,却不知自己口中的味道,只感觉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我手中的零食空了,我便从沙发上站起,留下哥哥一人独自走进房间。 不久,哥哥推开房门进来。他似乎还是很想知道我究竟在母亲房中做了什么。 我没有转身,只背着他说,与你无关。 没有回应,我却突然被人拥抱住。 哥哥从我的脖子后方一路吻过来,那感觉如月光的浪潮一般,令我情不自禁地闭上眼。 我从来没有发现,也根本不曾想过,哥哥对于这种事竟像是轻车熟路一般,甚至好像已经磨练出了深不可测的技巧。 我全身无力,本能地攀上他的脖子,几乎将全身挂在他身上。 他将我轻轻抱起,放在床上,随后他压向我。 我的手无声无息地爬过他,又伸了进去不断动作。 他眼中一亮,压抑着脸上的神色。不是这样,他断续道,之后将我的手引导向上。 片刻之后,他将脸埋进我的肩头,将声音吞进肚中。 我放开手,他得了空,一把抓住我的手,难耐地将我的衣服推到头顶。 你确定要在这里吗?我说。 我尽量不闹出声音。说着,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我意图锤他,他笑着躲开。 他的身体从我身上起来,在那道空隙中,我似乎看见母亲站在那里。 我惊讶地推开哥哥,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又确认了一遍,那的确不是我的错觉。她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不知何时推开了门,又看见了多少。我感觉后背有冷汗渗出。 哥哥也直觉出事,之后他回身,看见了母亲。 他穿戴整齐,总好过我。但他的面上却一点也不比我轻松。 哥哥惊慌得不知该如何解释,我倒镇定下来,只是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之后,母亲说了一句令我终生难忘的话。 她的面容凶狠,声音冰冷,是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模样。 她说,为什么你们都会喜欢上男人? 第33章 33 母亲说完这话,最后看了我们一眼,像是我们有多么不堪入目。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而回了房间。 我和哥哥相视一眼,他突然说,放心,交给我。我从他的眼中感觉到了温暖的力量。 我睡了一晚上,没有失眠者的辗转反侧,也没有梦境的侵袭,一睡便到了早上。我打开房门,见哥哥已经梳洗整齐,站在母亲的房门外。 我走到他身边。 他对我说,我敲了门,但是没有回应。 我也跟着敲了两声。 沈姨,哥哥喊道,我是阿皓,您先开开门,我们知道错了。 连续几声之后,房中仍旧没有动静。 我打断哥哥,转开了门把。 哥哥起初试图拦住我,随着门缝逐渐变大,他反而比我更加积极。 我们走进卧室,却见母亲还在睡觉。这很是少见,虽然是周日,但是母亲总是会有很多的工作,以往这个时候她应该早就起来了才对。 哥哥走到母亲身边,轻轻地摇晃她,沈姨,您醒了吗?母亲依旧睡着,好像完全没有听见。哥哥加重了力气,几次之后,我们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 哥哥伸出手,探着母亲的呼吸,我的心中升起一阵紧张。之后,他放松了肩膀,面色也平缓下来。 应该只是昏过去了,我先叫救护车。说完他拿起电话。我和他一直留在母亲的房间里,哥哥仍旧试图叫醒母亲,直到救护车赶到。 我们跟着去医院,等医生一阵忙活,母亲醒了过来,医生却将我们叫到了办公室里。他的面色凝重,想说又没有说。我和哥哥便明白了个大概。 那一天,母亲被检查出了肺癌末期。 没有人告诉她,但是母亲自己却猜到了。又或者她早已知道。 据说那天她受了刺激,情绪波动,刺激了肺部,咳得直接晕了过去。但是我和哥哥那天谁都没有听见她的房中竟有这么大的动静。在我们的记忆中,好像没有一丁点关于母亲示弱的记忆。 即便母亲的身体到了不得不休息的时候,她却不能如此,因为沈氏几乎全靠母亲一人决断。于是她坚持没有入院。所有的工作便在家中完成。我进了沈氏,名义上的副总裁,主要任务就是将每天的工作汇报给母亲,等她决策。哥哥也请了一段时间的假,留在家中照顾母亲。 那一段日子,我们都过得小心翼翼,谁都没有主动提到过病情。但母亲一天比一天病重却是显而易见。她开始掉头发,面颊瘦得凹陷了下去,皮肤甚至呈现隐隐的死黑色。在母亲的要求下,这件事情除了沈达和我们之外,公司中没有任何人知道。 这天晚上的时候,我下了班赶回家,坐在母亲床边,将文件交给她一一过目。她很快地浏览完,询问我的意见。基本上我说的都能令她满意,只是在人情世故上,她常给我更为细致的指点。 工作进行到了一半,她对着一份文件皱起了眉头,问我,为什么这件事会由二叔经手? 我说,我初来乍到,许多事情都需要叔公帮助。 她依旧不悦,想了想道,你把我的手机拿过来。 不必了。 这时,传来一声回话。 我和母亲惊讶地回过头去,只见沈达不知从哪冒出来,缓步朝我们走来。 你来干什么?阿皓呢?母亲激动地支起身体,这样的动作似乎令她很痛苦。 沈达又向我们靠近了一步,阿皓被我打发走了,你不是有话想和我说吗? 那二叔也未免来得太快了。母亲冷冷道,我知道你一直眼红我在沈氏的地位,但是话说在前头,如果你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我就不得不收回你的股权了。 沈达突然笑了,我从未见他笑得这么开心过,你再好好看看,你所谓的股权,是否还在你手中呢? 闻言,母亲一凛面色,她抓住了我的手臂,对我说,把我的电脑拿过来。她的力气将我抓得生疼。 我起身,将桌上的电脑交给她。她打开电脑,敲敲打打之后,突然将它用力地摔在地上。 那电脑在原地打了半个圈,滑到了桌下。我看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40 见母亲灰败的面上突然血色暴涨,她额头上的青筋露出来,隐隐跳动。 她紧咬牙关道,你做了什么手脚,为什么我的手中的股份全都消失了? 沈达仍旧笑着,我可做不了什么。公司里也好,沈家也好,你谁都不信,因此将重要的资料和财产全部锁在家中。我纵然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动不了一分一毫。但是,正因为如此,你对家中的人反而不曾防备。 说罢,沈达走到我的身后,他将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那感觉令我很恶心,我却没有动弹。 母亲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我,我看见她的双眼突出,眼白布满了血丝,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想要将我吞进腹中一般。 为什么?她厉声问我。 我平淡道,二十年前,楚钧将股权秘密转让给你,你却反过来诬陷他卷款潜逃,害他陷入追捕。不过,三年之后,楚钧被抓,你却放过了他。作为报答,我本想在三年间剥夺你所有的一切,但是你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估计也撑不到那个时候。 她伸出手指直指着我,声音颤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说,我最近才知道。 你,是你,她又指向沈达,是你告诉他的! 不,我说,是我逼迫他告诉我的。 你想怎么做? 我说,我不想占你便宜,我只想讨回我父母的债,至于楚天那么多人,我不和你计较,算是报答你这些年的养育之恩,我们也两不相欠。 你说什么?她高声道,你父母? 我的父亲楚钧,以及母亲沈予葵。 你的母亲沈予葵?她复念一遍,突然大笑。 那笑声不断钻进我耳中,像是讽刺一般,令我莫名地生起一阵火。 有什么好笑的?是你心胸狭窄,楚钧纵然背叛了你,但你没必要这样对待他们。你告诉我,沈予葵现在在哪里? 哈哈。她又笑了两声,沈予葵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我莫名焦躁,告诉我他们的下落,我可以将股权还你。 她笑道,是我养虎为患,我认了,你拿走的东西不用还给我,这些钱送你这么个孽子,也算是值得。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你一分钱都不可以给你身边的这位叔公。 她的笑声仍旧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剧烈,尖利足以划破玻璃,我的全身都被那声音塞满,几乎喘不过气来。 沈达推着我走近床边。 阿兰,你在说什么。他温和地说,你好好看看你眼前的这个人,他是阿葵啊。 这句话硬生生将母亲所有的笑声都哽了回去。 母亲像是被抽去电池的机器一般,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呆呆地看着我。她看着我的时候,却是在看另一个人。她的面上逐渐被恐惧填满,双手甚至不受控制地向我伸过来,想要掐住我的脖子。 我想要逃开,却被沈达牢牢地按住。我终于开始反抗,无奈却不能摆脱。 她的手下一瞬间就要碰到我的皮肤。 哥哥! 情急之下,我唯有大喊,将那个人说出口的瞬间,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门似乎被人踢开了。 我看不清动作,只知道下一刻,我已经被哥哥抱在了怀中。 情急之下,哥哥敲晕了母亲,之后茫然地看着我们。 沈姨怎么了?他问沈达。 没什么,可能精神不太稳定。他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模样,离开房间,留下了我们三个。 哥哥沉默地看着他离开,之后放开我,将我上上下下检查一遍,见我没事,又放下心来。 我靠在哥哥怀中,看了一眼昏厥的母亲。 我没错,我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我没错,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我的身体情不自禁开始战栗。哥哥同样发现了我的变化,他又牢牢地抱住我,不断抚摸着我的背,像是在抚摸宠物一般。 你没错。他絮絮的安慰一声一声钻入我耳中,像水一样令我平静下来。 后来,我只记得我在他怀中睡着了。我醒来的时候,手上还紧紧攥着他的衣服。 我睁开眼,发现哥哥依旧抱着我,在我的房间中。 我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从他怀中挣扎想起来,他被我吵醒,抚了抚我的头顶。 我和他双双走到母亲房门前。 哥哥在我耳边说,昨天晚上我叫了医生来,沈姨已经没事了。 说罢他伸手转动把锁,想要开门进去。 很奇怪地,门被反锁了。 门上的钥匙已经不在,哥哥找到了备用钥匙,他花了很大的勇气才敢推开那道门。 门开的时候响起了很大的声音,像是巨大的钟声一样,悬在我们的头顶。 我站在门边,看见哥哥走到母亲身边,掀开她的被子。他的手无意划过她的鼻端又突然返回,像是凝固一般。之后,在长得像是一片空白的时间里,我看见哥哥轻柔地将被子覆盖在母亲脸上。随后他在床边跪下,脸埋在床沿的棉被中,双手紧紧握拳。 我无声地走到他身后,蹲下身,伏在他背上,紧贴着他火烫的皮肤。 第34章 34 母亲入殓的那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天气舒爽,极为适合郊游。我是怀着郊游的心情攀登那片山的。风和阳光透过稀疏的树荫,又凉又暖地打在身上,很舒服的抚摸感。 我看着哥哥捧着母亲的骨灰,小心翼翼地放进墓穴里,轻柔地好像害怕吵醒她的睡眠。我看着墓碑上的铭刻,三个完全不同的名字,被塞进母与子的矩形框架里。土堆重新覆盖她的茔墓,周围的人围绕墓穴走了三圈,我的哥哥眼眶红肿,我们在墓碑前顺从地叩首。随后,我们举办悼念的酒宴。酒宴在最近的豪华酒店,自助式午餐,摆满了长长的宫殿式的华贵房间,人们在怀念更像在谈笑。我坐在座位上品酒,心想,葬礼也不过如此而已。死了一个人,也不过如此而已。 母亲去世之后,因为有我作为过渡,沈氏并没有出现大的变动。我顺利继承了母亲的位置,成为了沈氏集团年轻的所有者。因为初来乍到,并没有多少经验,沈芒和沈达父子就成为了我在沈氏工作的最大助力。哥哥则更多地将精力投入于葬礼后续的事宜中。虽然哥哥没有表现出来,但是我总有种感觉,他在刻意回避我。我不知道关于那天的事情,他想清楚了多少。 结果到最后,我们都不敢确定,短短的一个晚上之中,沈予兰究竟遭遇了什么。 入殓之后,仍不断有人来到家中为母亲上香。哥哥便将他们带到客厅中设立的灵位前。我们仍旧保留着公寓,只是在这段时间里搬回家里来。我和哥哥都同意将这个家留给母亲。 母亲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41 头七的晚上,沈家的远近的亲戚都过来了,他们围在灵位前祭拜,之后四处走动,将这个家挤得满满当当。我穿梭在他们中间,不断有人向我介绍自己,其中有沈氏的员工,也有毫不相干的人。耳边随时可以听见人们谈论着母亲,老一辈的人们怀念她的童年,而年轻者敬佩她的作为。 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偶尔路过客厅,在那面前停下,照片上的人笑靥如花,但我却总觉得她依旧瞪着血红的双眼,伸着手指指着我。我依稀听见那天晚上她撕心裂肺的笑声,她咬牙切齿地叫着我孽子。这些片段快速而凌乱地闪过,最后一切停滞,又回到客厅中,这一切都令我觉得虚幻得可怕。 我连忙走开,却远远看见哥哥站在沙发旁,一脸担忧地望着我。 我一直不清楚哥哥在沈家的人心中是怎样的存在。虽然他明面上和沈家划清了界限,但他总会牵扯进沈家的事情中,他似乎很受沈太公器用。我的哥哥是那种在外人看来勤恳而踏实的人,几次相处下来,他就会神奇般地得到他人的信赖。又或许正是因为在利益关系上的划清界限,才让几乎所有人都对他抱有好感。 晚饭时候哥哥带沈家上下在就近的酒店吃了晚饭,饭后多数亲戚各回各家,沈达、冯氏和沈太公则回到了家中,又逗留了一会儿。 他们都坐在靠近灵位的餐桌旁,起初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冯氏这几天来已经哭肿了眼,现在泪水流干,只怔怔地看着远方一点虚空,良久,她轻轻叹气,说道,也不知道阿葵现在怎么样了。她说出了那个名字,当着我和哥哥。但是其他两人好像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点。我想,或许是只有在母亲面前,沈予葵才是禁忌。 沈太公睁开了眯缝着的眼睛,捋着胡子道,我的几个孙儿,现在竟然只剩下阿芒了,没想到还是我活得长些。他对着沈达又道,你也看着点,平时工作别太累了,什么都不比身体健康重要。 沈达说,爸,您说的是,您自己平时也要注意身体。说罢他走了过去,为沈太公揉着肩膀。 哥哥将家中珍藏的白酒端了过去,他先将一个空杯倒满酒,放在桌上,用于祭祀鬼神。又在沈达和沈太公的面前摆下酒杯,一边倒酒,一边说,太公、叔公,天冷了喝点酒吧。 沈太公露着慈爱的笑,好像从来没有因为世事撄心一样,阿皓也这么大了,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皮肤黑黑的不爱说话的毛孩子,没想到这么多年过来,你越来越会体贴人了。 是啊,冯氏说,阿兰收养你的决定真是太正确了。也亏得有你,这些年来一直陪着阿睿。她拉起我的手,阿睿,对我们来说,你就像是嫡亲的血脉一样,以后的沈家就都要落在你身上了。可惜我什么都不懂,阿兰她爸又去世得早,只有你叔公帮着你,可算是辛苦你了。 不,我摇摇头,这是我的荣幸,以后我会好好发展沈氏。我心中知道,我的的确确是沈家的人,母亲的去世也和我脱不了干系,这是我分内的事情。 沈太公和沈达细致地品酌着那放了几十年的上好白酒,一边谈论些往事,冯氏静静守在一旁,偶尔插一两句,帮着补充些他们都已经模糊的记忆。 这一顿酒,也是为母亲最后的饯别。古人认为七日之后,就是魂魄被带往地府,和人间彻底隔绝的日子。这酒如果能够满足鬼差的肚子,他们就不会在黄泉路上对死去的人多加刁难。 后来天色全黑,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壶酒饮尽,人便也跟着散场。冯氏搀着沈太公离开,哥哥带领他们走到玄关。 这时,却响起一阵门铃声。 所有人都有些惊讶。 哥哥将门打开,只见门外站着一名衣着朴素的老妇人。她的头发已经花白,戴着银边的老花眼镜,衣着有些破烂。 您是?哥哥问他。 请问,这里是沈予兰的家吗?那老妇人颤巍巍地开口。 是,您有什么事吗? 老妇人缓缓点头,好在这么多年,这地址都没有换。哦,对了,我是xx孤儿院的老院长,现在已经退休了。过去我们院受了沈太太不少照顾,现在听到她的讣闻,所以我想来看看她。 哥哥连忙将身体让出,请院长走进去,着急道,您先等会儿,我先把人送去楼下,一会儿上来。阿睿,他远远叫我,帮着招呼下院长。 我依言走去。冯氏却拦住他,不用了,我能陪着爸下去,你招呼院长吧。说罢她挎着沈太公走向电梯,主动为我们关上门。 哥哥便带着院长走到母亲的灵位前,院长为她上了三炷香,又拜了三拜,之后她搓了搓干枯的手,问哥哥,沈太太的儿子是哪位? 我就是,哥哥说,怎么了? 院长突然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由上到下来回打量了几遍。 你……我有话跟你说,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找个地方吧。 哥哥点头,交待我将沈达送下楼之后,带着院长走进了母亲的房间。 沈达醉醺醺地从椅子上站起,我忙过去扶住他。 叔公,我送您下去吧。我说。 他摆摆手,不劳烦,不劳烦,阿芒在楼下,等一会儿就上来。 那我扶您过去休息。 我将他扶到沙发上,他瘫坐下去,拍了拍大腿,还是有儿子好啊。大哥那时候就看不开,我一直跟他说,女儿嫁出去了就不是自己的了,只有儿子才会一辈子跟在你身边。可是他呢,偏偏不信,就因为阿兰对公司的事情比较上心,加上被抛弃的是阿兰,他一怒之下就把阿葵逐出家门了。可惜啊,他竟看不出来,阿葵之所以不想干涉沈氏,不都是因为阿兰吗? 他的话不知为何,竟令我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我仔细去思索那其中的意思,突然,脑中似有一道霹雳闪过。 沈予葵……是沈浚的儿子?我怔怔地问他。 这时,我看见沈达睁开了双眼,他的面色虽然带着酒晕,双眼却无比清明。他的嘴边扯出一丝得逞般的笑,我难以置信,但那笑容中的讥讽之意却如锋利的冰刃一般,划开我的大脑。 我从震惊中回复过来,心中升起我从未体验过的愤怒。 我走到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你误导我,你利用我除去了沈予兰,你的目的是沈家的财产。 不,我只是拿回我应得的地位。沈达依旧笑着,我从未说过沈予葵是你的母亲,只是说你们很像罢了。 他说得无赖,我一时接不上话,只听见门铃在这时响起。 阿芒来了。说完他站起身,走向门口。 那门关上的声音如雷霆般在我的耳中响起。不知过了多久,只觉片刻之后,哥哥将院长送出了房门。他走到我身边,阿睿,你怎么站在这里?他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42 拉住我,回房休息去吧。 他的声音依旧如往常一样温柔。 他将我送回房间,自己却没有离开。他脱去我们二人的外套,伸出双臂将我圈在胸前。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抱我。 我们都没有说话,我躺在他的怀中,起初完全没有丝毫的睡意,直到眼睛睁得无比酸胀,我试着闭上,渐渐陷入无梦的睡眠。 作者有话要说: 等站短一天没更,居然掉了三个收qaq…………我我我我我我哭泣…… 第35章 35 第二天的时候,我告别了哥哥,前往沈氏。这是我在沈氏工作的第二周。 醒来之后我就保持着长时间反常的清醒,平时略带乏味的工作此刻在我看来竟如同游戏一般轻松自在。 不到中午我就完成了大半的工作,躺在椅子上休息,这时内线电话响起,我接过,听见前台的声音,楚总,有几位客人想来见您,他们说之前和达老有过预约。 我轻轻按着眉间,让他们到第一会客室来。 说完我放下电话,从椅子上站起,舒展了身体之后,便走出办公室。 我刚转过弯,朝着电梯门前走去,却感觉到身后一阵阴风吹过,接着我只觉被人捂住口鼻,被扛进楼道中。 我惊讶地回头,却见到哥哥的脸,他也将我放开。 你干什么?我说。 你快跟我离开这里。 为什么? 哥哥着急地看着我,沈达带了警察要来抓捕你,他指控你偷窃了沈姨的财产。 奇怪的是,我几乎没有惊慌,瞬间我便冷静下来。我问哥哥,我一走了之,不正好中了沈达的下怀? 哥哥开始拉着我往楼下跑,一边说,现在你要是被抓,话语就都掌握在了沈达手中。那天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如果有我作证,那么沈达也自身难保。现在首要的就是我们两个不能被他抓住。 你怎么知道?我一边喘气,一边问他。 早上的时候,沈达想派人软禁我,我将他摆平之后立马就朝你这赶来了。别说话,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说罢他加快了脚步,两三步就能跑完一段楼梯。我只能跟在他身后,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长久缺乏运动之后,这样十几层的楼梯几乎要了我的性命。 等到了一楼之后,我只感觉全身无力,嗓子眼泛上来一股血腥味,小腿肚不住打颤。 所幸沈达没有料到哥哥会提早赶到,他在地下停车场的出口并没有加派人手。 我勉强拖着步子就要往车子走去,哥哥却拦住我说,别用你的车,指不定沈达在里面装了什么,跟我来。 我跟着哥哥走到曾属于母亲的车前,我们开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车内,他一踩油门,车子从停车场内一蹿而出,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整个密闭而空旷的空间。 正是午饭时候,马路上车流并不算少,哥哥只能紧贴在前面的车子后,他甚至忍不住焦躁,不断地摁着喇叭。 我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的手心不断地渗出虚汗。 我们去哪里?我说。 他正专心开车,此刻却突然被我打断,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回答我说,火车站,我们去越偏远的地方越好,正好我也有个地方想带你去。 他这句话没说完,我们都警觉听到远处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警笛声。我们不约而同地对望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紧张。 那警笛声渐渐清晰起来,哥哥更是慌张,偏偏他又不敢再按喇叭。 我将头伸出车窗外,只见大概距离我们一百米的后方,正挤着三辆黑白相间的警车。想必沈达见我久久未到,起了疑心,从监控录像中看到我和哥哥开了车离开,这才追了上来。 纵然开着警笛,我们后面的那些车仍旧堵住了他们的路。好不容易绿灯亮起,哥哥急忙加速,穿过了整条马路。车内的导航不断地提示超速,他却管不了那么多。 在通行的马路上,我们却快不了警车,警笛声越来越响亮。 我忍不住看向后视镜。别看它!哥哥突然打断我,他只顾一昧前进,恍若未闻耳边的警笛。 从车窗外可以看到一左一右两个警车车头,几秒钟之后,它们几乎将我们的车紧紧夹住。 停车! 我看见那边的警车内有人拉下了车窗,警告声通过扩音器传到我们的车内。 哥哥忍不住问候了他们的亲戚一句。 就在我以为我们束手无策的时候,哥哥突然狠狠踩了一下油门,车子迅速地向前蹿出,此刻他大幅度地转动方向盘,车子拐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以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急转弯,成功开上另一条马路,将警车远远甩在后面。 随后,那条马路的尽头,我看到了高速入口站,我的心跳也顺利地回落,额头上有冷汗流下。 开上高速之后,哥哥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很快车子就从立交桥上开下,哥哥将车子停在一旁,拉着我走出车门。一路上他又买了两件宽大的外套,将其中一件递给我让我换上。 这时我发现我没带身份证,哥哥却说带了也没用,反而会让人追查到。 我问他,那我们怎么买票? 他却说已经有人帮我们买好了。 他拉着我走到火车站的一个角落,随后我们面前锁上的门打开,我看见那里走出来以个人,和哥哥打了声招呼。 皓哥,先进来。他轻声地说完,我跟着哥哥走进其中。一路上没有灯光,两旁有些昏暗,我们向上走了一段楼梯,又向下走了一段,之后便是几段弯路。 这里走出去是哪里?哥哥问他。 站台。那人说着,一件接着一件从袋中拿出吊牌、车票和小红帽,这些物件一式两份,分别交到我们手里。 你们直接上车,把帽子摘了在座位上坐下就可以。我先走了。 说完他欲离开,哥哥拉住他,谢谢。 应该的。 他消失在来时的通道中。 他是谁?我问哥哥。 上车了跟你说。他将帽子扣在我的脑袋上,又向下压了压帽檐,走得自然些,当自己是小红帽就成。 火车已经停站,还没到检票时间,乘务员也没有在外面。幸好这又是经过站,因此还有些人在火车外走动。 我们埋头匆匆走进火车中,经过一段拥挤的车厢,找到了车票上所写的位置。我们终于放下心来,将帽子和吊牌摘下。 哥哥将两顶帽子和两张吊牌拿在一起,将它们捆成一团,走到最近的车厢,将它们远远地抛了出去。不一会儿,我在车窗外看见刚才的那人不知从何处出现,捡起了它们。 哥哥又坐回座位上,他的背上已经被汗水湿透,面容却无比轻松。我们相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43 视一笑,笑中尽是苦涩。 漫长的等待之后,火车缓缓开动,这时,我们终于彻底逃过了沈达一时的追捕。 我们买的是两张卧铺,我躺在下铺上,哥哥坐在我身边,路上他告诉我,刚才的那个人叫小齐,也是陈肖从前的小弟,在火车站工作了好几年。 我这才发现哥哥在我不在的几年似乎混得风生水起。 一开始,他只是帮着陈肖管他手底下那帮人,因为陈肖从来不管他们,做事也基本看心情,所以他手下的人动不动就闹事。哥哥建议陈肖让他多多管教手下,陈肖就干脆把这事扔给了哥哥。后来他那家冒菜店的经营形式就是哥哥的注意,设几张麻将桌棋牌桌供他们平时玩乐,饭点一律解散,有空闲的人还可以留在店中帮忙。 这样的经验为哥哥带来了极大的声誉。那之后他就莫名其妙开始给很多组织当起公关咨询来。他来者不拒,态度谦和,工作勤恳,因此生意兴盛,社交网络也急速扩增。这些经历为哥哥积攒了无数的人脉资源,甚至他的名称也在私下为人所传道。只是若不是因为我,他根本不会去动用这些资源。 夜晚的时候,我躺在铺位中,听着哥哥给我讲他那时候的事情。 我们都没有吃饭,他便在过路的餐车上买了一份盒饭,饭多得堆成了山,我和他两个人看着车窗外不断流逝的沿路风景,就着一盒饭,慢慢地填饱肚子。 那饭菜倒没看起来的难吃。我很快吃完,支手看着哥哥。 怎么了?他停下来问我。 我摇摇头。半晌,却又对他说,要是这么回去也无妨。 他神色莫名地看我,说道,不行。 他话中的坚决和独断令我有些震惊。 我不是沈予葵的儿子。我说。 你是。他说 沈予葵不可能会有儿子。 他有些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是沈予兰的胞弟。 哥哥愣了一会儿,突然道,但和楚钧私奔的的确是他。 是啊,我说。我想他一定和我很像,都说外甥像舅,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知道了。火车驶入隧道的一瞬间,哥哥的脸埋入一片黑暗中。 我只说,这样一想,沈予兰那时的反应就全说得通了,只是有一件事我始终不明白。 哥哥说,沈姨的心思谁都不懂。 我说,我想睡觉。 睡吧。他说。 之后我闭上眼,在火车的颠簸中,很轻易地就陷入了睡眠,期间几度睡睡醒醒,腰背都因为长时间的躺卧而酸疼,但是我却一点也没有要醒来的心情。 晚上的时候,火车熄了灯,我沉沉睡去。第二天感觉到哥哥轻声叫我。 我睁开眼,到了,听间他这么说。 我跟着他下了火车,晨光熹微中,我看见了铺满石砾的露天站台,站台后方老旧的车站。 这是哪里?我问哥哥。 他转身看向后方,这里是我的家乡。他无比怀念道。 第36章 36 我朝着哥哥所注视的方向转身,看见朝阳从沉寂的高山背后升起。在光芒万丈的灿烂日出下,群山每一道起伏的曲线,山脊上每一棵树木的每一片叶子,在金光荡漾的天幕中都显现出自己的形状。 从山谷向上涌起的风,带着无比清新而纯粹的味道,吹拂在面上。 我看见哥哥的身上落满朝阳,他身后的影子一直延伸到站台的大门前。 那一刻,我突然想知道,沈予葵和楚钧他们,是否也有过这样的时刻,像我们一样,站在只有两个人的天地中,欣赏着同一场日出和同一片风景。 我们出了火车站,哥哥搭上一辆大巴,和司机报了地名,那是近几年来开放旅游的一个寨子。一阵颠簸而盘旋的山路后,我们在那寨子前面停下,哥哥带我走进了一户开设农家乐的当地人家。 之后,我们便在这里暂住下来。 多数时候我躺在床上休息,最多的时候可以睡上十几个小时,我从前是个很少眠的人,六个小时足矣,现在却好像报复一般,将我前半生的所有睡眠一个劲地补上。我基本不出门,无事的时候也在房间中发呆,每天哥哥定时将饭送到我房中,我便照着他的要求吃饭。他试着和我说话,我总是厌于回答他。 房间中有一个电视,哥哥在房中的时候,会将电视打开,我便从一个又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节目和新闻中,感受着时间的流逝。 哥哥几次建议我在寨中逛逛,我却不想出门,也不想回答。我看着他的目光逐渐转为失落,然后又走到一边做着他自己的事情。 我不知道哥哥究竟是何心态,他在学校有那么多事情丢着不做,却和我在这里虚耗着时间,但是哥哥从来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不耐烦的意思,多数时候,只有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才能从中见到一丝忧愁。 哥哥每天白天的时候出去,中午和晚上分别回来一次,和我一起吃饭,我偶尔会见到他。我不知道他在这里做些什么,见了多少村民,又和他们谈论些什么。但他有那么几次,回来的时候浑身脏污,像是干了什么劳累活一样。 我很少思考,因为只要一动脑子,就会想起母亲的样子,她那撕心裂肺的笑。那时我的心中仿佛有万蚁啃噬一般,难受得令我几乎想死去。 有一次我甚至在房间里找到一把刀,我握着那刀,我的脑中什么都没有想,心中全凭本能,涌起一阵强烈的欲望,只想将自己的手腕凑上去。 那时哥哥恰巧推门进来,他看见我的时候顾不上手中的饭菜,直接冲向我,狠狠地夺走我手中的刀。 如果你敢这样做的话,他只说了半句,却又说不出来,只是把我紧紧地抱住。 我在他的怀中喘不过气来,我听见他的哽咽。 后来他将房间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又在门外上了锁。夜晚他睡得不安稳,几次醒来,走到我床边,我装睡着,知道他正盯着我,后来他又回到了床上睡去。反复几次之后,他和衣躺在我身边,单手抱住我的身体。 就算是这样与世隔绝的日子,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哥哥会离开我。我在潜意识中以为他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就好像我认为我的左手会伴着右手一样。所以那天,当哥哥一整天都没有出现的时候,我并没有担心,只是觉得有点反常。 那天我依旧睡睡醒醒,直到日落西山的时候。 我突然想起一整天都没有看见哥哥,但我也没有怀疑,只是安静地坐着等他。 我看着窗外最后一点夕阳逐渐被山峰吞没,黑暗笼罩了天地,这时,我的心中才涌现了一丝不安。 哥哥从未回来得这么晚过,他也不会将我丢在这里一整天。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44 我猜想他出事了,我猜想他或许迷路,但我却不敢想,他是不是已经对我感到了厌烦,因此将我留在这里,独自离去。 我没有多想,试着打开房门,但是门却被他锁上。我敲了几下门却没有回应,我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无力地靠在门上。这时,有人却敲起了我的门。 我听见那人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问我,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令我一下子精神起来。 我说我想出去,却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发不出声音。 他又敲了两下门。 开门。我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却很轻,只能传到我的耳边。于是我又叫喊起来,开门,我要出去。 终于我听见锁匙转动的声音,随后门打开,我看到门前站着一个身穿黑色民族服装,戴着银饰和耳钉的年轻男人。 他也看到了我,我没有理他,下了楼梯,直接走出门去,一路遇到的人都回过头来看我,我想自己在他们眼中应该已经成了一个足不出户的神秘客人。 太久没有出门,走动的时候我全身像是要散架一般,酸胀无比,连骨头都不像是自己的。 我一路走出大门,发现这家旅店开在一处高岗上。天色已经全黑下来,寨中的路灯亮起,映照出一条由上而下曲折的道路。周围除了几点由窗户中的漏出的灯光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我沿着路灯而走,脚下是凹凸不平的路面,我一时着急,来不及换上鞋子,只穿着薄地的拖鞋,时常会有砂砾磨着我的脚底,但我却浑然未觉,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将那条路灯照亮的路来回走了一遍之后,我又回到了原地。 我悲哀地意识到我没有找到哥哥。 突然而然地,我开始害怕,我发现自己的身边是如此空旷,连一丝人迹都没有。我从来不知道,日落之后的山中竟是如此的冷寂,没有鸟叫和蛙鸣,连风都止息了。 我在就近的长椅上坐下,抬眼望着前方,对面的山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黑,那是足以称得上黑暗的颜色。 我转过身,之后,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时刻。 我看见哥哥拖着疲惫的步伐,远远地从山坡上走到这片高台上。他的身上落满了灯光,向前几步之后,就又走进黑暗中。光与暗不断在他身上起落,我沿着他的身体向上仰望,突然发现了如钻石般晶莹的漫天星光。 他看见了我,加快了脚步,路灯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到我的身上。 阿睿,你怎么在外面?他在我身边停下,我又听见他熟悉的唠叨,对不起,今天实在赶不回来,你饿坏了吧。 我站起身来。 程皓。我轻轻叫他。 他愣愣地看我,这是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和他说话。 我伸手接下他身后的背包。 唉,脏。他拦住我。 我却不理他,只将那包背了就往屋里走去,他只好跟上我。 晚上他洗了个澡,睡觉前他问我,明天要不要和我去一个地方? 我同意。他让我好好休息,今天他去踩点,那里的路不好走。 第二天我们坐车翻过几个山头,下了车之后,我跟着哥哥开始爬山。经过漫长的爬坡之后,我们终于到了一处山丘的顶部。我找了一片地方坐下,累得热汗直流,气喘吁吁。 哥哥也坐在我身边,显然比我轻松很多,他不发一言,眺望着山谷的方向。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似乎是一片很年轻的山谷,长满了青翠的野草和稀疏的树木。 我看见哥哥从袋中掏出一块白色的石头,将它放在面对山谷的地面上。 知道那是哪里吗?他突然问我。 你过去的村庄。我猜。 他点点头。 我再次望向那片山谷。 这一次,我的心中升起了强烈的敬畏感。我知道在这片生意葱茏之下,地表曾被厚厚的黄沙占据过很长的一段时间。那时是一片□□荒芜,偶有飞鸟一声叫号,更添凄厉。而在地表的更深处,掩埋着一座很小的村庄,它早已与黄沙融为一体,倏忽一瞬消失在地面的世界上,也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 它无辜受累,满身疮痍,愤懑不平。那是哥哥幼时的故乡。很长的一段时间,每当倾其所有在他一人肩上的故乡发出的悲叹之时,他都会被无形的沉重压得喘不过气来。 哥哥在阳光下眯起了双眼,说道,那场泥石流十年之后,这里附近修建了一座水库,所以生态恢复得很快。 我听见一两声清脆的鸟叫。 在无比温柔的和风与阳光之下,我仿佛见到那漫山遍野的绿意中,柔软的枝条正跳着欢快的舞蹈,山石间有清澈的小溪流淌。 那阳光竟像很久之前的那样,令人情不自禁放松下来。 我靠在哥哥背上,闭眼休息,突然听见他告诉我,那天那位院长说是找沈予兰的儿子,其实是错将他当成了我。她抓着哥哥的手,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告诉他,其实他不是被收养的孤儿,而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和孤儿院约定,三年之后,她会将孩子收养。为了令我在那座孤儿院不被亏待,她捐给了孤儿院一大笔钱。而那钱的数目,恰好与楚天当年损失的财产相等。 第37章 37 我说,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他说,我有想过要告诉你,但是如果这样做,你说不定会崩溃,所以我没有告诉你。正是在这样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隐隐体会到了沈姨的心情。 什么心情?我皱眉道。 他说,她一直爱着你。 因为爱我所以将我伪造成一个孤儿吗?我问他。 我感觉到他在点头。 她的丈夫,也就是你的父亲,抛弃你们母子二人,跟你亲生的舅舅跑了。这要是在当时的人看来,是一桩天大的丑闻。 我说,没错,放到现在都很难被人接受,更别说是二十年前了。 他继续道,我猜,沈姨是不想让你在流言蜚语中长大,所以情愿不认你这个儿子,也不想让你在一辈子笼罩在上一辈的阴影之下。她其实只是想保护你而已。 我怔怔地听着。 只是沈姨没有想到,你太聪明了,聪明到对很多事情都丧失了兴趣,反而执着于自己的身世。她也不想对你冷淡,但你却和沈予葵太过相像,她看着你长大,像是重新经历了担惊受怕的童年一般。没想到最后,她身上母亲的一面还是被女人的一面所打败。 我在脑中复述着哥哥的话,过了一会儿,淡淡道,或许吧,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不,哥哥突然道,你却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我问什么事。 他说,沈姨做了这么大牺牲,甚至到最后,她宁愿承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45 受你的恨意,也不愿告诉你真相,就是想让你没有负担地继续生活下去,你不能辜负她的期望。 我沉默着,很久之后,我说,你说得对。 我闭上眼睛,感觉到记忆中那双温柔抚摸着我的手,我沿着那双纤细而漂亮的手向上看去,看见了年轻时候的母亲,她温柔地看着我,像是结婚证上的那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一样。 我想像着十几年前,这里曾经有一处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哥哥在那里出生,闯祸,奔跑。 更早的时候,二十年前,在这世上还没有我的时候,我的家庭曾经遍体鳞伤。而现在,这些事都已经被人们所遗忘,在不曾变化的阳光之下。 我们沿着原路返回,剩下的几天,我跟着哥哥在寨中游玩。许多当地的人竟然认识他,他轻易地混迹在当地的人群中,时常有不同的人家招待他前去吃饭。 这些人和我遇过的有着很大的不同,他们出生在山中,带着天然的爽朗与热情,与他们相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这样的生活令我感到无比舒适,简直如同度假一般。 我们居住在这里的时候赶上了一个旅游小高峰,村民们举办了一次篝火晚会。我们换上了当地的衣服,沿着火堆,学着他们的步伐跳舞。哥哥跟在我身后,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沿着圆圈走走跳跳。跳得累了,哥哥拉我出人群,给我买了几串肉串,自己帮其村民转动烤架,烤起全羊来。那天我几乎累瘫在床上。 第二天清晨,我起来,全身无比清爽。 我穿好衣服,开始收拾起行李。 哥哥醒来,问我,怎么了? 我说,该回去了。 他盯着我看了会儿,说,是啊,有一段时候了。 **** 我们回到了公寓中,开始计划之后的事,想来想去只有找卓瑾。 卓瑾或许听闻了什么,他看见我的时候满脸惊讶。我将事情告诉他,听完之后,他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们都活在父母的阴影下,只有程皓不是,有的时候我真有些羡慕他。 然后变成了个修水库的。我笑着说。 他看着我,竟有些呆住。 最后,比我想象中来得还要容易,他同意帮忙。 依照我们事先说好的,他约沈芒在一间餐厅见面,我跟在他身旁,戴上了帽子,故意遮挡住面容。 沈芒提早了几分钟赶到,这是他一直以来的良好习惯。他坐到卓瑾身边,礼貌问道,不知卓总有什么事要找我? 卓瑾友好地一笑,拍了拍手。 沈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下一刻,餐厅里所有的客人将他团团围住,他被人制住,毫无还手之力。有一个人从他身上搜出手机,交给卓瑾。 卓总,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挣扎道。 卓瑾没有理会他,只是将手机递给我。 我摘下了帽子,看见对面沈芒惊讶的神色。 你,你还活着……他颤声道,你和程皓凭空消失了,大家到哪都找不到你。 我说,没看到沈达入土为安,我怎么舍得走呢? 爸?他愣声道,他怎么了? 看来你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我说。 说完,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传来哥哥的问候,怎么样了? 我说,轻轻松松。 之后,有过一阵空白,我听见沈达的声音,你想把阿芒怎么样? 我将电话递到沈芒嘴边,说两句话吧,我说。 他惊慌地看了我一眼,对电话里说道,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就足够了,我心想,然后将电话拿回来,不顾沈达的回应将电话掐断。 卓瑾镇定地坐在座位上,大有一副随我开心的样子。 我示意他们放开沈芒,他活动着身上的关节。 我说,小舅舅,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小心翼翼地点头。 我说,没什么,是叔公欠了我母亲一些东西,我这个做儿子的要帮她讨回来。你身为人子,应该也很明白这种感受吧。 他欠了姐什么?他问我。 其实也是小事,如果没有他,母亲迟早还是会病逝,只不过他说的一些事情令我们都很不开心而已。但是没有他的话,母亲还能活上一段不短的日子。 他沉默地看着我,说道,其实我知道,他说,爸不止一次地抱怨过姐在沈氏的地位,他认为沈氏应该由他来主导,而不是比他小上一辈的女人。姐去世得太过蹊跷,我也怀疑过其中有些什么,但爸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可以听你摆布,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芒倒是合作得很。 我摇了摇头,这只能由沈达自己决定告不告诉你。 说着,电话再次响起,哥哥说,他同意了。 我将手机还给沈芒,好了,我们的目的达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他疑惑地看着我,半天不肯动身。 我突然想起什么,对他说,你既然不肯走,那就坐下来,我问你,你记不记得沈予葵这个人。 他愣了愣,说,我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这位哥哥,但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名字就不让说了。 你还记得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想了想,说,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个很漂亮的人,那时候大人们常夸他冰雪聪明。对了,你小时候和他有点像。 我说,当然,我毕竟是沈家的血脉。 他似乎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我却没有更多的话想要和他说,只和卓瑾打了声招呼之后便要离开,卓瑾点头,派了个人护送我。这时候沈芒叫住了我。 他说,如果我的爸爸有什么做错了的地方,我替他道歉,但是请你念在同是一家人的份上,能对他手下留情。 我神秘地笑了一下,重新戴上了帽子,离开了餐厅。 当天晚上,沈达撤销了对我的起诉,第二天我重新出现在沈氏。沈达将所有在沈氏的财产转到我的名下,当然,距离他发现这笔钱被移交给沈芒,还有一段时间。我和哥哥决定将母亲为之打拼了一生的沈氏好好经营下去,这也算是我对她的一种纪念。 后来哥哥带着我到了母亲的墓地,在那片山明水秀的地方。 我学着哥哥的样子磕头、上香。 我看着母亲的照片,却感觉到有太多的话,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在那里坐了很久,离开之后,从山脚向上回望,依稀还能见到,在杜鹃与松竹的环抱下,锡纸燃烧后的灰烬如同灰雪一般,旋舞着飞向淡蓝色的远空。 第38章 尾声 阿睿,你就像一片沙漠一样。哥哥说。 我不懂他的意思。 他说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沙漠倾盆 作者:寂子逃 分卷阅读46 ,沙漠之上,一望无际的,只有无尽的黄沙和粗糙的岩石,纵然有零星的动物与植物,也总是呈现着几乎要枯死的形态。你也是这样,你的心中一片荒芜,是你不曾察觉,也无能为力的荒芜。你身上的每一颗细胞,都干枯得如同砂砾一样。 但是,如果有一天,沙漠里的黄沙尽数流逝,岩石也在风中消散,一切都消失不见,是的,就像倾盆大雨,沙雨过后露出来的,是砂层之下静静沉睡的村庄。这些鲜活的生命,因为黄沙而被长久掩盖,也因为如此,才得以完整保存下来,永远鲜活也永远苍老,无比柔软而无比顽强。 阿睿,你内心的深处,和这片在沙漠之下的村庄一样。 他大概是在我身上看到了他的故乡,所以将自己所有的眷恋和思念放在了我的身上。只是他始终不曾察觉到,这片村庄是由他亲手所造。 我想人心本就如同沙漠一般,不同的是人们在它的地表和地层深处,分别建造与存留了什么。所谓人心难测,只不过有的时候,因为堆积了太多的黄沙,所以有些看不清楚而已。 而我的哥哥,他透过这片沙漠,看见了一座充满生机的村庄。 他曾这样说,或是没有。 分卷阅读4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