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女主播》 第一章 序幕 一个安详宁静的清晨,苍茫的大地上弥漫着薄薄的白雾,犹如一个美妙的梦境。 一轮巨大的红日从东方的地平线上一跃而升,放射出灿烂的光芒,照耀着每一座山峦、每一条河流、每一座城市、每一个乡村、每一个家庭和每一个普通与不普通的人。 河西省的省会城市安西市又迎来了一个热烈、祥和的日子。 早起的安西市副市长刘宏偷得一丝空闲,走到在自家宽大的阳台上,幸福地沐浴在万道霞光中。 在安西市,刘宏是一位家喻户晓的名人。她曾经是安西电视台大名鼎鼎的新闻女主播、安西电视台的台长、文化局的局长和安西广播电视总台的台长。她的奋斗历程可以说是一个平凡小人物取得成功的最好案例。 刘宏遥望着美丽的安西市容,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之中依稀看到高高耸立的电视发射塔、富丽堂皇的艺术剧院、巍峨庄严的市委市政大楼,情不自禁地回顾起自己的过往。 一个农村出生的女孩,因为好强的个性、远大的志向而不甘心做一个贤妻良母式的普通女人,经过多年顽强的拼搏和奋斗,终于从一个偏远乡村的广播员一步一步地做到了副市长,取得了令人羡慕的成绩。 刘宏感叹道,我这人生的50年,是拼命奋斗的50年,是血汗斑斑的50年,是喜怒哀乐的50年,是充满挑战的50年,是风风光光的50年,也是一言九鼎的50年。 亲人,亲情,爱情,家庭,幸福,事业,地位,尊严,荣誉……这一切竟像是一场梦幻! 刘宏之前的名字是刘红,真正的原名叫牛月红,不过那都是从前的事儿了。 出身一直是刘宏的心痛。 1964年9月18日,牛月红出生在河西省金山县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她在家里排行老三。由于上面有两个哥哥,她的出生给牛家增添了亮丽的色彩,也给牛家带来了欢声笑语。 牛月红的父亲叫牛福寿,祖籍是素有穷乡僻壤之冠的河东省夏临县。牛福寿小的时候家境贫穷,只在私塾里断断续续地上过几天学,认识了几个大字。18岁的时候,牛福寿被县里抓了壮丁,加入了国民党军队,随着部队开赴地处边疆的河西省。 1949年秋天,国民党河西省负责人陶司令在全国大部分地区已经解放的情况下宣布起义。河西省获得和平解放。牛福寿等大部分士兵作为国民党起义人员被整编成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原地驻扎河西省。 后来,牛福寿觉得河西的土地平坦,气候温和,自然条件比自己家乡的好很多,于是选择了在金山县就地复员,在一个小村庄里当上了村干部。 牛月红的母亲叫张桂兰,原籍山东省青岛,泼辣能干,有一定的文化。1958年,张桂兰作为热血青年来到河西省支援边疆,经领导介绍嫁给了老实又有几分精明的村干部牛福寿。 牛福寿和张桂兰说不上情投意合。这对吵吵闹闹的夫妻跟大伙一样过着普通的日子。他们一共养育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1960年,第一个孩子出生,是个男孩。牛福寿高兴地合不拢嘴巴:我们老牛家终于在河西有后了,有后就可以在这里扎根了。 牛福寿兴冲冲地跑到小商店里买了一包香烟,送给生产队里最有文化的宣传干事李希之:“大秀才,帮我给孩子取个好名字吧。” 李希之微笑着问道:“恭喜你啊!生了个儿子还是女儿?” 牛福寿自豪地说道:“儿娃子!” 李希之的手托着下巴斟酌了一会,用自来水笔在旧报纸上整整齐齐地写下了牛耕耘、牛千里、牛新国三个名字。 牛福寿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会,觉得前两个名字有点书生气,不大适合自己的孩子。牛新国这个名字有点意义,新中国嘛。于是,牛福寿决定给老大定名为牛新国。 1962年,第二个孩子出生,又是一个男孩。不巧的是大秀才李希之到浙江老家探亲去了。 牛福寿便自作主张,给老二取名为牛新疆,建设新边疆嘛,与老大的名字顺理成章,还有革命的意义。 1964年的深秋,老三呱呱坠地,是一个哭声响亮的女儿。 牛福寿欣喜地端详着女儿可爱的小脸蛋,欢喜得不得了。他琢磨着给宝贝女儿起个什么名字好。想了几个名字却拿不定主意。他决定还得请出大秀才李希志来。 当时,李希之已经调到公社当干部去了。牛福寿扛着一麻袋秋季最后一茬的大西瓜,冒着冰冷的阴雨赶到公社央求李希之帮忙:“大秀才,关键时候还得靠文化人。” 李希志看着麻袋里的三个大西瓜,被牛福寿的真诚打动了,大笔一挥写下了三个字:牛新莉。 牛福寿看了这个名字心里边嘀咕道,还是书生气重。他满腹心事地走回家,抬头看到窗台上花盆里盛开的月月红,不禁心头一亮,就叫牛月红!希望这个宝贝女儿像平凡朴实而又鲜艳灿烂的月月红花朵,散发出浓浓的芳香。 月月红的学名叫天竺葵,又叫洋绣球,因为一年四季不停地开花,所以人们顺嘴便叫它月月红,又因为散发着一股特殊的气味,也有很多人叫它臭绣球。月月红对生长的条件要求不高,随意插进土里就可以生根发芽、吐绿开花。 牛福寿一直十分喜欢月月红,在家里种了七八盆,摆满了前后窗台。 对于自己的籍贯、出身、生日、名字、性别,牛月红从开始懂事起就很不满意,几乎一辈子都在躲避和掩饰。她希望自己是名门之后,走在路上所向无敌,说起话来一言九鼎。 在她的眼里,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才是值得骄傲的地方。河东省贫穷落后,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炫耀的。1998年之前,只要有人一提到“河东”二字,她的心脏就会像电击了一样难受。 她总是自豪地告诉别人:“我们老家是山东省青岛市,革命老区。”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抬高她的身份。 出生在乡村也是她后来努力向上的一个心理障碍。她觉得城市里人际关系盘根错节,利益相互交织,不够实诚。如果不是为了令人羡慕的播音员工作,她才不会跨入他们的圈子。 最讨厌的是牛月红这个土气的名字,既没有深远的寓意,也没有让人产生好感的洋气。牛月红只要一看到月月红花,心中便会责怪给自己起这个名字的父亲牛福寿。 她在自己生孩子之前,总是埋怨母亲为什么不早一天或者晚一天生下自己,偏偏把她生在9月18日“九一八事变”这个普天悲哀的日子,让她过生日的那一天满耳朵都是国耻的鼓噪。 她恨自己是女人,而不是男人。因为这是一个男人主宰的世界。户主是男人,孩子得随父亲的姓,生产队的干部都是男人,单位的大领导还是男人。 作为女人,要遵守繁杂、迂腐的老规矩,不能像狗蛋、大毛那样随便放声大笑,也不能像大哥二哥那样随意留宿在小伙伴的家里,不能在大夏天像男人一样袒露身体,更不能像男人那样雄赳赳地站着撒尿。 她愤恨这个世界。 她诅咒这个世界。 她断定这个以男人为中心的世界一点都不公平。她立志要打碎这个“混蛋”的世界,建立一个由她牛月红主宰的唯我独尊的新世界。 第二章 困惑 牛月红的童年没有给她留下什么美好的记忆。 不过作为家里的老小,她得到了父母的特别疼爱。她是牛家宠爱的小公主。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父母都是第一个给她。两个哥哥只有可怜兮兮干看的份儿。 牛月红从小就显露出遇事有主见、伶牙俐齿的个性和厉害劲儿。 两个哥哥对她既喜欢又嫉妒。其实他们也很佩服妹妹,因为这个小不点还会给他们出主意,教他们如何讨得父母的欢心。 常常,疲惫的父母干活回来,看到两个调皮的儿子不写作业,满身灰土地满院子打仗玩,气得脸都歪了,一边骂着,一边追打他们。 只有5岁的牛月红给哥哥们支招:“等爸爸妈妈上班走后,你们尽管去玩闹。等他们快下班的时候,你们赶快回家写作业,再给爸爸妈妈端上放凉的茶水。只要他们高兴了,你们就不会挨打了。” 兄弟俩听了觉得妹妹的主意不错,决定试一试。他们玩闹了一天,等到爸爸妈妈快回家的时候,赶紧回家烧上一锅开水,给爸爸妈妈盛在茶杯里放凉,然后人模人样地趴在床头写作业。结果真的像妹妹说的那样,不仅免了一顿打骂,还让父母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从此,牛福寿夫妇下班回家总能喝上一杯清凉的茶水。两个儿子的家庭作业也能按时完成,家长也不再被老师三天两头地叫到学校开会了。牛家从此变得安静和睦了许多。 不久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大儿子牛新国自幼顽皮,不爱学习,成绩很差,经常受到牛福寿的严厉训斥。 老二牛新疆则相反,酷爱学习,成绩很好,得到了老师和父母的夸奖和喜爱。 即将上小学一年级的牛月红大声为牛新国辩护道:“爸爸、妈妈,你们不要老是责骂大哥。你看咱们生产队里,哪一个干部是知识分子?都是部队转业来的。让大哥去当解放军去,将来当大官。” 年幼的牛月红说得有板有眼,有理有据。 牛福寿两口子嘴上不说,心里却非常欢喜,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看事理还看得这么清楚。 牛新国自然对妹妹打抱不平充满了感激之情。如果有谁敢欺负妹妹,他会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冲回家里,抡起案板上的菜刀,瞪着血红的眼睛跑去和别人拼命。 有一次,邻居宋世才的孩子玩飞石游戏的时候不慎失手,甩出来的鹅卵石偏离了预定的方向,“哐啷”一声打碎了牛家窗户上的一块玻璃。玻璃碴子散落在牛福寿精心栽培的月月红上。 牛福寿看是小孩淘气打碎玻璃的,而且两家关系平常也不错,本来打算息事宁人自己找块玻璃安上。 牛月红却不干了。 她气呼呼地冲进宋世才的家里,用小手指指着老宋儿子的脸蛋大声呵斥道:“你这个臭手把我们家的玻璃打烂了。赔钱!赔钱!” 老宋的胖儿子知道自己闯下了祸,小脸蛋涨得通红,低下脑袋不搭理牛月红。 牛月红杏眼怒睁,双手叉腰,堵在宋家门口。直到宋世才看病回到家赔偿了买玻璃的一元钱,牛月红才趾高气扬地回家了。 牛福寿看着个性强悍的宝贝女儿,笑着直摇头:“别人是得理让三分。我们家的这个小丫头是无理闹三分。” 牛月红大声申辩道:“我什么地方无理了?明明是他打烂了我们家的玻璃,就得赔钱!” 邻居们都说:“老牛,你这个丫头了不得!将来到社会上不会吃亏的。” 牛月红听了邻居们对自己的评价,小嘴巴一撇,哼了一声扭身跑了。 牛月红不喜欢和女孩子玩耍。她讨厌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女孩子,喜欢和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搅在一起。赢烟盒,打尜尜,捉迷藏,火烧蚂蚁洞,上树掏鸟窝,这些男孩子的游戏她都不在话下。这些竞争性的游戏让她感到轻松自在,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愉悦感。只有当男孩子们跑到苇湖边脱光了衣服打水仗,她才知道自己和他们不一样,被迫远离小伙伴们,一个人在田野上晃来晃去,感觉到一种被排斥的孤独和无聊。 上小学的时候,她依然和男孩子们一起上学,一起打闹,性格大大咧咧。 一帮男生模仿电影里成立了一支军队。有人担任司令,有人担任参谋长、军长、师长。每一个人都分到了一个官位。唯独没有给她分封官位。 牛月红觉察到了性别歧视,严肃地质问司令:“我是什么官?” 司令、参谋长、军长等面面相觑:“电影里的军队没有女干部啊。” 参谋长头脑比较机灵,想起了电影《智取威虎山》里的卫生员,于是为司令解围道:“要不,你就当卫生员吧?” 牛月红很不乐意地皱了一下眉头,歪着脑袋认真地想了想,爽快地答应了:“行,就这么着吧。你们打仗受伤都要找我。我才是最大的官。” 小伙伴们都哈哈大笑起来,谁也没有把她的话当真。 1974年,全国开展的“批林批孔”运动波及到河西省。 这时候的牛月红已经出落成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姑娘。她的学习成绩平平,在班里也不是班干部,但是当她看到大人们在批判会上群情激奋的样子,内心的好奇和强烈的自我表现欲望一下子被激荡起来。听说学校也要召开批判会,她便一个人跑到生产队的大字报栏前,一字一句地抄写上面的批判稿。 牛月红抄完批判稿后回到家里,兴奋又有些不安地问父亲:“爸爸,明天学校开‘批林批孔’大会。我也想发言。” 牛福寿听到女儿的话,发现一向对政治不感兴趣的女儿开始关心国家大事了,马上高兴得说:“好啊。丫头,你啥也别害怕,上了发言台子大声念稿子,就当是在空房子里一个人念课文。” 得到父亲的鼓励,牛月红信心百倍。 第二天,学校召开“批林批孔”大会。校长本来提前安排的是高年级的学生代表发言。牛月红却自告奋勇,举手示意要求发言。 看到平时不显山露水的牛月红高举着小手,校长先是感到意外,然后微笑着点名让牛月红发言。 牛月红大大方方地走到发言台上,从衣兜里掏出发言稿,按照父亲的嘱咐放开嗓门大声地念道:“孔老二和林彪克己复礼,妄图复辟,让我们贫下中农吃二遍苦,受二在(茬)罪。我们坚决不答应!” 除了老师,同学们没有人知道牛月红念了错别字。 全校学生都被她登台的勇气和大大方方的气势征服了。他们在牛月红激昂的情绪感染下频频高举右手,不断地呼喊着口号:“打倒孔老二!打倒林彪!”。 从此,年幼的牛月红开始涉足政坛、关心政治大事了。有时候,她看到大人们凑在一起议论公社、金山县甚至国家的大事,便会搬上一个小凳子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各种观点。至于功课学习,牛月红则波澜不惊、平平淡淡地完成了小学阶段,进入公社中学读初中。 第三章 暗恋 1977年9月,牛月红开始了郁闷的初中生涯。 那是一个尊重人才、尊重知识的年代。广播里天天播送着科学家的感人事迹。老师们每天都在课堂上给学生们讲述陈景润、华罗庚、李政道、杨振宁刻苦攻关的故事,激励孩子们发奋学习,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将来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 学校按照小学升初中的考试成绩进行排名分班。成绩排在前40名的学生进入尖子班,配备最强的师资教学。 牛月红的成绩排在150名学生中的第101名,被分在了普通二班。对此,她倒毫无怨言,因为她对学习没有多大兴趣,只想快点长大,自食其力。 随着年龄的增长,牛月红逐渐开始讨厌男生的游戏了,但是依然不愿意与女生相处,总是一个人去学校上学,放学又一个人独自回家。 正如牛月红的预言,牛新国高中毕业后参军去了远方。 牛新疆考上了离家20公里远的金山县第一中学,平时住在学校,周末才回家来。 除了整天忙碌工作的父母,家里只剩下牛月红一个人。 她开始感到孤单了,产生了需要关爱的需求。 初三第一学期的第一天,班里来了一个插班的男生。 这个男生叫王刚。他的爸爸是公社的党委书记。由于父母工作忙,王刚从小在山东的奶奶家生活。如今奶奶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前,也无法照料王刚的生活了。于是,王刚的父母把他从山东老家接回到自己的身边。 王刚,高高的个子,皮肤白皙,浓眉大眼,鼻子尖上有一颗小黑痣。他说话温和,做事稳重,不像其他男生粗鲁放肆、嬉皮笑脸,没个正经。 牛月红看到王刚第一眼的时候,心中突然震颤了一下。她努力睁大眼睛,仔细观察着这个“天外来客”。 她觉得这个帅气、文静的男孩子身上有股高雅的气质。毋庸置疑,见惯了调皮男生的牛月红被性格温和的王刚深深地吸引住了。 上课的时候,牛月红的双眼盯着老师讲课的嘴巴,心里想着的却是王刚鼻子尖上的那颗黑痣。下课回家,她心情烦躁,无法静下心来写作业,满脑子都是王刚文质彬彬的样子。 王刚学习的成绩很优秀,第一单元考试成绩名列全班第一,受到了老师的表扬、男生的佩服、女生的爱慕。 牛月红像丢了魂似的,每天上学的头等大事就是看到王刚。她故意最晚一个离开教室,眼巴巴地目送着王刚和同学们放学回家。她渴望着和王刚说话,可是又找不到什么话题。她的内心十分苦恼。 周末,上高中的牛新疆给她带回来一本初三课外练习参考书。 这对自己有什么用处!牛月红气恼地拍打着那本书。突然,一个念头闪现在她的脑海里。对!就这么着吧! 第二天上午课间操之后,牛月红瞅准了一个机会接近王刚。她故作镇静地说:“王刚,我二哥有一本参考书,可能对你有用。借给你看看吧。” 牛月红双手捧起那本参考书,郑重地递到王刚的眼前。 王刚一脸惊愕,然后双手接过参考书,真诚地说:“谢谢你。我快速看完就还给你。” 牛月红的心被紧张而甜蜜的感觉笼罩着。她灿烂地一笑:“不着急。反正我也用不着。” 紧接着,她亲昵地告诉王刚:“我们老家也是山东的。青岛。革命老区!” 王刚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只知道山东的沂蒙山是革命老区,自己在青岛生活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听说青岛是革命老区! 尽管如此,王刚还是很感激牛月红主动给自己借参考书。他信守诺言,几天后就把参考书还给了牛月红。因为借书、还书这件事,他们很快熟悉起来。每次相逢,王刚都会很有礼貌地对她点头微笑。 此时此刻,牛月红有一种像触电的感觉,心里盛满了幸福和愉悦。 牛月红通过私下观察发现王刚在闲暇的时候常常在花坛前读书思考,便猜测他不同于班里只会嬉戏打闹的男生,一定爱好花花草草。于是,她没有给父亲打招呼,擅自做主从家里带来一盆最茁壮的月月红,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送给了王刚。 王刚望着迅速闪人的牛月红,心中又是惊愕又是感动,便小心翼翼地把花盆摆放在了教室的窗台上。 平时说话就十分尖刻的胡丽萍发现窗台上的月月红,立刻大声嚷嚷起来:“哪里弄来的臭绣球?味道难闻死了。” 其他人也应和道:“就是,就是,臭死了!” 牛月红和王刚互相对视了一下,发现对方面红耳赤,十分尴尬。 学校对学生分班实行动态化管理。每个学期期末考试后,尖子班成绩最差的三名学生要下调到普通班,三个普通班成绩排名第一的人要上调到尖子班。 初三第一学期结束,王刚便以二班第一名的成绩上调到了尖子班。 牛月红一下感到了自己和王刚的差距。她心如刀割,痛苦地考虑了好几天,大胆地决定试探一下王刚是否也喜欢自己。 一天放学后,牛月红透过玻璃窗看到对面教室里尖子班还在上课,就坐在临窗的座位上假装看书,时不时地张望一下,观察尖子班在什么时候下课。 尖子班终于下课了。同学们三三两两走出教室。 王刚最后一个出来。 牛月红悄无声息地来到王刚面前,冷不丁把王刚吓了一跳。 “王刚,学习不要太辛苦了。这个,你有空的时候看一看。” 牛月红小声地说,双手递上一本《中国青年》杂志。 王刚接过杂志看了一眼封面,依旧认真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望着王刚远去的背影,牛月红心事重重:王刚看到杂志里的信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他会不会把我想成是那种不务正业的坏女孩?他会像我喜欢他这样喜欢我吗? 牛月红第一次这么不自信。 让牛月红万分痛苦的是过了好几天,王刚既没有归还那本杂志,也没有就夹在杂志中的信答复牛月红。 牛月红整天心神不定。她好几次都想去直接面对王刚,但是又担心自己唐突冒失反而把事情弄僵了。他们在学校也曾经偶然相遇过,但是王刚是在同学群里,牛月红不方便说话。王刚的脸上毫无表情,也没有正眼看一下牛月红。 牛月红实在忍无可忍,终于找到了一个和王刚独处的机会。 学校要组织学生去学农劳动,帮助公社社员锄草。因为锄头数量有限,学校广播里通知各个班级派一名学生去库房统一领取锄头。牛月红从窗户里看到王刚出了教室向学校库房走去,急中生智高举起右手,强烈要求代表班级去领锄头。 班主任看见平时不怎么关心集体的牛月红如此主动积极,高兴地指派牛月红去领锄头。 牛月红跑进学校的库房,看到里面除了王刚还有几个领锄头的学生,便给王刚暗地里使了个眼色,让他等一会。 牛月红等到其他同学扛上锄头走出库房以后,走到王刚面前,双眼死盯着他的脸问道:“你怎么不给我回信?” 王刚为难地低下了头,犹豫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告诉牛月红:“我爸妈让我安心学习考高中,不能做分心的事。” “你把我写信的事儿告诉你父母了?”牛月红瞪大眼睛惊呼道。 “是的。”王刚肯定地说。 天哪!牛月红感到天旋地转,双腿无法站稳。这个书呆子,怎么可以这样!我那封用心书写的情书就这样被他无情地践踏了!学习!学习,你就知道学习! “你学死算了!”空荡荡的库房里回荡着牛月红怒不可遏的吼叫声。那声音充满了伤心、愤怒、怨恨和孤独。 牛月红的初恋就这样被无情地扼杀了。 她好几天都没有来到学校上课。有人说她病了。有人说她失恋了。大家并不是十分地关心她。因为她平常就独来独往,也没有特别吸引别人注意的地方。 牛月红最后还是来上学了。 短短的几天时间,她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整天沉默不语,魂不守舍,脸色蜡黄,嘴角紧闭,颓废地窝在座位上发呆。 同学们都在埋头紧张地复习着,准备高中的升学考试。没有人关心牛月红的心事。 老师说,这次高中的升学率为80%,也就意味着100个学生当中,有20个人不能上高中,当然也就失去了将来考大学的资格。 牛月红从以前渴望接近王刚骤变为惧怕遇见王刚。她那颗坚决、热烈、好强的心灵受到了无情的伤害和践踏。这个重大的打击让她痛不欲生,万念俱灰。她总是选择人最少的时候来到学校,等到同学们都走了以后才最后一个离开学校。她甚至都不愿意继续上学了。 “地狱!这里是我的地狱!”牛月红咬着嘴唇愤恨地说道。 牛福寿看着闷闷不乐的女儿,觉得女儿有了心事。他知道女儿的学习成绩不如老二,因此对女儿考高中、考大学也并不看重。他更心疼的是这个宝贝丫头。 一天,牛福寿关心地问牛月红:“小红,有啥不高兴的事给爸爸妈妈说,不要藏在心里。如果你嫌给爸爸说不方便,就给你妈妈说说。” 牛月红忧郁地摇摇头:“爸,我没事。您放心吧。” 母亲张桂兰是一个要强的女性,在工作方面绝不肯输给丈夫。她是蔬菜班的班长,没黑没白地守在田间地头搞什么蔬菜新品种试验,根本无暇顾及女儿的心事。 正在牛福寿一筹莫展的时候,生产队的广播里传来了女广播员悦耳的声音:“广大社员同志们,现在广播通知。明天上午10点整,全体社员在公社俱乐部开大会。再广播一遍……” 牛福寿听到广播突然想起了什么,以探询的口气对牛月红说道:“小红,这个广播员是你田淑珍阿姨。她是天津知识青年,马上就要返城了。公社最近正在找人顶替她呢。你愿不愿意干这份工作?要是你愿意,我去给公社王书记说说?” 牛月红如同发现了新大陆,眼睛里立刻闪烁出希望的光芒,急切地回答说:“行!只要不上学,干啥都行!” 1981年7月,王刚以全公社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金山县一中,再次成为高中尖子班的一员。牛月红的大多数同学也都上了高中或者职业高中,小部分同学告别了学校,扛起锄头变成了人民公社的社员。 牛月红也成为了一名人民公社的新社员。不过,她不用风吹日晒地去修理地球。她顶替了田淑珍成为公社广播站的专职广播员。 “社员同志们,现在播送生产新闻。我公社社员周志远同志在收割玉米劳动竞赛中,一天收割玉米500公斤,受到公社的通报表扬。” 牛月红那清脆利落的声音通过广播喇叭,传到了火热的田间地头,传到了全公社的每家每户。 牛福寿和张桂兰从喇叭里听到女儿的声音特别兴奋。牛福寿高兴地说:“咱家这个丫头本事大着咧!我们牛家总算出了一个文化人。” 张桂兰自豪地说:“看把你美的!丫头是我生的,随我了!” 牛月红可谓是百灵初啼,大获成功。 人们原先以为只有城里人才可以做的高级工作,如今牛月红居然轻松地上位了。在大家眼里,牛月红俨然成了一名令人敬仰的知识分子。 牛月红的播音虽然带有父亲传给她的河东口音,但是作为一个乡村的广播员还是说得过去的。 牛月红每天早早地来到广播站,打扫卫生,接通设备电源,开始一天的工作。她首先按点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再转播河西人民广播电台的《河西新闻联播》,然后再转播金山县广播站的《金山新闻》,最后自己播报公社的生产新闻和各种会议通知。 牛月红的工作十分简单,日子过得也充实,郁闷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一天,几个闲着无事的小伙子趴在广播站的窗户上,透过玻璃打探牛月红是怎么播音的。他们一边张望着,一边拿牛月红开玩笑。 牛月红看到这帮嬉皮笑脸的家伙,立即停止了播音,一个箭步冲到窗户前,一把扯上窗帘,不让他们看到自己。 那帮家伙不甘心,用手拍打玻璃,干扰牛月红的播音。 牛月红一把拉开门,端起一盆凉水就向他们身上泼去。 那帮家伙像落汤鸡一样落荒而逃。 牛月红站在门前,双手叉腰,望着狼狈奔跑的小伙子们得意地大笑起来。 少女开朗的笑声中夹杂着一种带有磁性的柔媚的声调。在小伙子们听来别有一番迷人的韵味。 牛月红觉得天空是蔚蓝的,风儿是和煦的,甚至眼前的这个世界也变得让人舒畅起来。这是她少女时代最风光的时刻。在那一刻,她的少女时代的黯淡时光结束了。生活揭开了新的篇章。她觉得自己现在是一个胜利者,是受到大家羡慕、佩服的公主和英雄一样的角色。 她暗暗给自己鼓劲道:“我就是要做一个强者。” 有时候,牛月红也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王子一般的王刚。她对自己被冷遇感到很不甘心,总是觉得自己被王刚轻视和小看了。她怨恨王刚,但是又时刻关注着王刚的一切消息。 怀念他?留恋他? 牛月红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思。 第四章 悲喜 广播站的后边是公社的一所小学。 通往小学的道路恰好从广播站的旁边经过。每天都有许多上学、放学的孩子从这里路过。他们无忧无虑地追打着、嬉闹着,在道路上扬起一层浮尘来。只有在这个时候,广播站附近才热闹起来。 一天早晨,牛月红正在广播站打扫卫生,忽然听到了敲门的声音。乡村里的人们到别人家的时候推门就进入,没有敲门的习惯。因此,她以为是哪个顽皮的小孩在捣乱,便继续用抹布擦拭着桌椅板凳。 敲门声还在继续。 谁家的调皮捣蛋鬼!牛月红生气地丢下手中的抹布,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拉开了门,正准备大声呵斥,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大人。 来者叫李安吉,是公社小学的历史老师。他的父亲就是给牛家孩子取名字的李希之。 李安吉形影单薄,犹如一根细长的木杆,苍白的皮肤,小鼻子小眼睛,浑身上下散发着柔弱、忧郁的气质。他高中毕业以后进入公社小学当了一名教师,也算是子承父业。 牛月红平时见过他,但是从来没有入过她的眼睛,因为牛月红在与王刚的交往失败以后更加喜欢干脆、坚决的男性,对温文尔雅的男子嗤之以鼻、另眼相看。 牛月红冷淡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李安吉腼腆地说道:“你这里有凉开水吗?我要吃药。” 牛月红这才发现他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右手捂着心窝。她点了点头说道:“水壶在窗台上。” 李安吉走到窗台边,从黑色的人造革提包里取出自己的玻璃水杯,倒了半杯开水,再从提包里取出一个药瓶倒出来一片白色的药片吃了下去。 牛月红搬过来一张木头椅子放在李安吉的身边,说道:“你坐下休息一会吧。” 李安吉说了声“谢谢”便坐了下来。 牛月红继续打扫卫生。 李安吉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一边打量着广播站,一边赞叹道:“收拾得真干净。” 牛月红瞥了李安吉一眼,感觉他有点大惊小怪,看着他是病人也就没有用语言刺激他。 李安吉要去上课便谢过牛月红走了。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 李安吉和牛月红因此熟悉了起来。 李安吉路过广播站的时候经常会进来和牛月红打个招呼,有的时候也联系广播的内容讲一下世界各国和中国的历史,虽然不是侃侃而谈,但是还是让牛月红颇有些收获的。在牛月红的眼睛里,李安吉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文化人。 李安吉曾经跟着父母回过浙江老家,游玩过著名的西湖。在他的讲述里,西湖仿佛是人间天堂,什么垂柳依依,荷叶芊芊,许仙和白娘子,等等。 牛月红从小到大没有出过河西省,去的最远地方就是县城。听着李安吉描绘的江南美景,牛月红的心中禁不住思忖道:将来我一定到杭州去旅游,看一看西湖到底是不是像他说的这样美丽。 一次,李安吉给牛月红带来了一盒东西:“这是我外婆给我们寄来的西湖藕粉,你尝一尝好不好吃?” 牛月红拒绝道:“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吃吧。” 李安吉像是受到了打击,轻声地问道:“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牛月红吃惊地望着李安吉,只见他长长的睫毛下面一双 充满了幽怨、哀伤的眼睛,惨白的皮肤上有几颗淡褐色的雀斑,薄薄的嘴唇有些干裂。 一股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母性涌上了牛月红的心头。她赶紧倒了一杯开水放在桌子上,温柔地说道:“你的嘴唇都干裂了,快喝点水吧。” 李安吉掏出提包里的水杯,微笑着说道:“我自己有杯子。” 牛月红见状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知识分子就是不一样,干什么都这么讲究。 李安吉打开那个纸盒,取出一小袋藕粉倒在了牛月红的水杯里,然后用她递过来筷子仔细地搅了好一会儿,又认真地看看了杯子里的藕粉糊糊,说道:“一定要搅够5分钟时间,这样才能品尝到真宗的西湖味道。” 牛月红算是开了眼界:男人也可以如此细致和细腻。她笑着说道:“你们家是书香门第啊,做什么都和我们不一样。” 李安吉抬起单眼皮深情地看着牛月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读书多了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我爷爷的几个兄弟都是做生意的,家产万贯。只有我们家是两袖清风。” 牛月红审视着眼前的李安吉,不知道该赞扬李家有文化还是该安慰李安吉固守清贫。她突然觉得李安吉仿佛是自己的孩子,产生了特别想关爱他、照顾他、呵护他的念头。 看着李安吉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牛月红急忙拿出自己的手绢递给他:“把汗擦了吧。” 李安吉顺从地接过了手绢。 后来,李安吉又给牛月红送来了麦乳精和大白兔奶糖,说是亲戚从上海寄过来的。 牛月红认为接收他的礼物不合适,本来还想推让一下,但是一看到李安吉哀求的眼神,心肠就软了下来。 一天,李安吉的母亲顾莲芬突然来到了广播站。 牛月红的心里面猜测着顾莲芬的来意,客气地给她让座。 顾莲芬显得心绪烦躁,一边用手扇着凉风,一边唠叨着:“哎呀妈呀,热死我了,这个鬼天气!” 牛月红觉得顾莲芬有点夸张了,这么凉快的天气至于这样吗?她有一丝预感:顾莲芬是来找自己的茬的。 果不其然,顾莲芬自顾自的絮叨够了,转过头对牛月红说道:“我们家的安吉身体不大好,先天性心脏病。自打他出生以后我就没有放过心,精心喂养,精心关怀,付出的心血没有人能跟我相比的。我就希望他能找到一个疼他、爱他、照顾他的贤惠女孩子。” 牛月红听了顾莲芬的话不太高兴,便脱口说道:“那你就给他好好找一个呗。” 顾莲芬颠了一下脑袋,气恼地说道:“可是,他就是不听我的话。人家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姑娘,要长相有长相,要品行有品行。他就是看不上。你说我生不生气?” 牛月红冷笑道:“看来你们母子二人的思想观念不一样呗。” 顾莲芬粗鲁地骂道:“屁的思想观念!他要是找到个母老虎,将来吃苦的是他自己!” 牛月红明显地感觉到顾莲芬是冲着自己来的,也不想和她多啰嗦,便扯下脸面下了逐客令:“我马上要广播了。” 顾莲芬突然发现桌子上的麦乳精盒子,大眼睛里放射出一道亮光:“这不是我们家的麦乳精吗?我堂姐从上海寄来的,好几十块钱呢。这个败家子随便就送人了!” 牛月红大声地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你,想要的话就送给你。” 顾莲芬急忙抱着麦乳精瓶子走了。 牛月红的心中愤愤不平:你是给李安吉找保姆还是找儿媳妇?别自作多情了,我牛月红纵然是嫁不出去也不会踏入你们家的大门的。 即便是这样,牛月红的心中却产生了强烈的逆反心理。本来就没有的事,你跳出来反对是吧,我偏要和他好,气气你! 于是,牛月红从过去的被动接受变成了主动行动,频频和李安吉见面聊天,故意做给顾莲芬看。 李安吉在牛月红这里获得了关爱和慰藉,却与母亲顾莲芬之间产生了矛盾。阴柔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拥有了坚定的意志,剧烈地冲撞着顾莲芬的传统思想。 顾莲芬从心底里恨透了抢走自己儿子的牛月红。 牛月红认为自己并不爱李安吉,和他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顶多也就是借着和他交往来回击顾莲芬对自己的轻视和排斥。 一天下午,牛月红从窗户里看到公社医务所的两个医生向学校大步跑了过去。她以为是哪个学生生病了,也就没有过多地关注。 过了一会儿,牛月红又看到顾莲芬和李希之急急忙忙地跑向了学校。顾莲芬披头散发地跑着,嘴巴里哭着喊着。 牛月红感觉事情不好,也冲出广播站向学校奔去。 李安吉安详地平躺在地上,犹如酣睡一般,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医生告诉大家他因为心脏病突然发作不治身亡了。 牛月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安吉只有20岁,正是青春绽放的年代,却这样过早地离开了人世间。这是她第一次遇到得死亡。她的心中纳闷道:人的命运到底是谁在安排?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李安吉? 牛月红默默地离开了学校,身后不断地传来顾莲芬的哀嚎声…… 1983年8月,牛家像是中了彩头,好事连连,喜讯不断。 牛月红的二哥牛新疆经过连续三年的高考,终于考上了省重点大学河西师范大学,成为生产队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 牛福寿看到儿子中了状元心里乐开了花。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夫妻俩在自家大院里搭起了临时伙房,张罗了十几桌的好菜好饭,广泛宴请亲朋好友,收到了贺礼1020元。 牛月红负责收取礼金,在一本算术本上登记客人的名字和礼金数额。她由衷地为牛新疆骄傲自豪:二哥平时只知道埋头学习,不解人情,如今功成名就让我们牛家扬眉吐气、出人头地了! 大哥牛新国刚好从部队回来探亲,参加了弟弟的升学宴。经过部队的锻炼,牛新国一改往日的稀拉松垮,说话办事也稳当起来,颇有大哥的风范。 牛月红对牛新国也是刮目相看。 让牛月红感到欣喜的是大哥还带来了战友赵青松。 赵青松,中等个子,圆圆的脸庞,皮肤白净,细眉长眼,不善言谈,脾气温顺,穿着一身崭新的绿军装,显得十分精神。 赵青松没有把自己当作客人,而是忙前忙后地帮着牛家人端菜倒水,俨然是牛家的一员。 牛福寿两口子看着勤快懂事的赵青松,互相对视了一眼高兴地笑了。他们觉得牛家又增添了一个儿子。 牛月红对帅气的赵青松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产生了接近他、了解他的欲望。她抽空倒了一杯开水,含笑递给了赵青松。 赵青松有些腼腆,接过牛月红送来的开水,趁机打量了一下战友的妹妹。 这个长相秀丽、待人沉稳而又热情的女孩让他感到一阵阵心跳加快。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赵青松无意中喝了一大口开水。 滚烫的开水在他的嘴巴里直打转。他不好意思当着牛月红的面吐出来,只好伸长脖子咽了下去。 牛月红关切地说道:“有点烫吧?先放一会。都怪我瞎忙,没有照顾到你。” 赵青松尴尬地回答道:“不烫。没事的。” 牛月红接着问道:“你们家在哪个公社?” 赵青松笑着答道:“我们家在县城里住。以前也在你们公社待过。我三岁的时候,父母就调到县里工作了。” 牛月红关心地又问道:“是吗?你父母在县里干什么工作?” 赵青松稍稍停顿了一下说道:“我爸现在是县委书记。我妈在人民商场工作。” “哦——”牛月红若有所思地观察着眼前的赵青松。他是干部子弟?但是他的身上却没有一丝干部子弟的傲气和优越感,让人看着挺和顺也挺朴实的,倒像是出自一个本分善良的农民家庭。 牛月红的心里暗暗增加着对他的好感。 “我向你打听个事儿。”牛月红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果断地说。 赵青松热心地说:“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牛月红问道:“听说县广播站的好几个女广播员嗓子都坏了,是怎么回事?” 赵青松想了想说:“我这次回来探家,也听我妈妈说过这件事了。真的是很奇怪。嗯……” 牛月红警觉地追问:“为什么奇怪?” 赵青松接着说:“人们传说,宣传科的马科长对女广播员特别关心,经常给她们送些润喉药。可是没有过多长时间,她们的嗓子就变哑了。刚好马科长的爱人是县人民医院最好的耳鼻喉科医生。她给她们治疗,开始还有些效果,后来就越来越差了。她就劝告诉她们不要再吃广播员这碗饭了。” 牛月红的心中感到很蹊跷,也有些毛骨悚然,毕竟自己也是靠嗓子吃饭的人啊。 赵青松问道:“听你哥说,你是咱们乡里的广播员。你有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牛月红摇了摇头。 赵青松见牛月红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是对她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去给牛新国帮忙了。 虽然手脚不停地忙碌着,赵青松仍然能够感觉到那个小姑娘关注的眼神时不时地飘到自己身上。这让他感到莫名的激动和快乐。他更加认真、勤快了。 还有一个好消息:牛月红曾经暗恋过的王刚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中国政法大学。 王刚上高中的时候,他的父母班调到县里工作。他也就随着父母搬到了县城,从此,再也没有和牛月红见过面。 牛月红对王刚的感情既留恋又怨恨。她一直都没有从那个苦涩的单相思中摆脱出来。赵青松的出现拯救了她,让她看到了新的希望和目标。是啊,赵青松也不差!王刚的确很帅,但是像彩虹一样只能够远望不可以触及,但是赵青松却实实在在地近在眼前。牛月红决定要紧紧抓住赵青松。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了。 牛新国和赵青松返回部队了,牛新疆也到安西市上大学去了,留给牛月红的是一个平淡无奇的世界。 一天早晨,牛月红正在广播站上班。有人跑来告诉她,乡长叫她去办公室一趟。这一时期以前的人民公社已经改成了乡。 因为工作的原因,牛月红经常和乡长打交道。因此,这次她也以为是工作上的什么事,便像平常一样走进了乡长办公室。 乡长挺着胸膛端坐在办公桌后,平日里铁青色的脸庞上泛着红光,细小的眼睛里放射出喜悦的光芒。 乡长拉着腔调语重心长地说道:“小牛啊,县里发来调令了,要调你到县广播站去工作。我们没有白培养你啊。你是我们乡的骄傲。去了县里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要辜负……” 牛月红被这个从天而降的惊喜弄懵了。 她没有办法听清楚乡长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她的脑海瞬时变成了一个万花筒,充满了一个个五颜六色、各种形状的图案,令她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她快速地反应到,现在的全乡的听众也就是5个生产队2000多人,到县广播站去工作意味着全县20个乡40多万人都是自己的听众啊。她感到振奋,感到喜悦。她需要更大的舞台,渴望拥有广大的听众,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牛月红轻快地走出乡长办公室,内心刚才抑制着的激动和兴奋像决堤的洪流一下子奔涌出来。她撒开双脚,飞快地向远处跑去,如同一只快乐的百灵鸟。 牛月红一直跑啊跑,跑到一片树林里才停下了脚步。她紧紧地抱住一棵茂盛的白杨树,把滚烫的脸庞贴在青白色的树干上,轻轻地闭上双眼,幸福地遐想着美好的未来。 牛月红用手轻轻地拍打着白杨树干,仿佛是在抚摸心中的白马王子。她亲昵而又调皮地说道:“谢谢你,赵青松!我一定会加油的!” 第五章 县城 牛月红来到了喧闹繁华的金山县城,进入县广播站工作。 金山县城虽然地处偏远,人口也不多,但是却拥有连片的楼房、商品琳琅满目的百货大楼、高大气派的电影院和穿着时尚的城里人。 牛月红用了一个小时走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幸福地享受着城里人的感觉。她美滋滋地望着街边楼房的窗户,想象着哪一间宽敞的房子是自己的美居。 逛完了街道,她开始计划今后的工作。 传说中的那几个哑嗓子女广播员都已经先后安排到其它工作岗位上了。广播站里只剩下老站长冯抗战一个人,显得空旷寂静、死气沉沉。 牛月红的到来像一道绚丽的彩霞,给广播站带来了勃勃的生机。 她麻利地清除犄角旮旯的垃圾,把窗户玻璃擦得明亮透彻,还一溜烟跑到百货大楼买了一块洁白的布巾,拿回来苫盖在扩音器上,既防尘又美观。 她又把办公室里窗台上摆放的花草整理了一番,单单把一盆开花正旺的月月红偷偷地放在了楼道顶头的窗台上,不愿意每天面对着它。 牛月红找来基本《大众电影》杂志,把杂志上刘晓庆、陈冲、张瑜、斯琴高娃等当红明星的照片剪下来,贴在办公室光秃秃的墙上。 广播站顿时焕然一新,有了活力和人气。 冯站长赞许地看着忙碌的牛月红,好像自己也焕发了青春,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当天晚上,牛月红坐在办公桌前,给大哥牛新国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已经调动了工作和猜测可能是赵青松帮忙的想法。 第二天上午,冯站长外出开会,留下牛月红一个人在广播站整理当天要播发的稿件。 突然,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停在了她身边。 牛月红警觉地抬起头来,猛然看见一个40来岁的小个子男人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他就是传说中的猥琐男宣传科的马文才科长。 牛月红努力地掩饰住内心极度的厌恶,板着脸平静地问道:“马科长,你有什么事吗?” 马科长左手右手各拿着一只苹果,嘿嘿干笑两声,诡异地问道说:“别人从乡下给我带来一袋苹果。你喜欢吃甜的——还是酸的?” 牛月红依旧平静地说:“谢谢你。我不乱吃东西。我要保护嗓子呢。” 马科长还是一脸堆笑地说道:“瞧我这点记性!忘记告诉你了,我夫人,就是你孙阿姨,是县人民医院的专家,最擅长耳鼻喉科。明天我让她给你开些滋润嗓子的中药。” “不要!我才不要呢!”牛月红想起了赵青松讲过的女广播员嗓子变哑的故事来,脑袋像拨浪鼓一样直摇晃,“我不需要中药。我只喝白开水。” “马科长,你不去工作,又跑来搞什么名堂?”冯站长站在门口,怒气冲冲地瞪着眼睛,不客气地质问马科长。 “你看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搞名堂?我这个人从来不搞名堂……”马科长把两只苹果放在牛月红的办公桌上,嘴里自言自语絮絮叨叨地走了。 冯站长善意地提醒牛月红:“小牛啊,你刚来,还不了解这里的情况。以后少和他来往,懂吗?” 牛月红故作天真地问道:“冯站长,为什么呢?” 冯站长压低嗓门小声地说:“这几年,小李、小孟、小张的嗓子一个接一个坏了。我琢磨着他给她们的中药有问题。” 牛月红不解地问道:“听别人说,马科长对小李她们挺好的。他怎么可能害她们呢?” 冯站长回头望了一眼门口,然后继续说道:“你想一想,他一天到晚粘着小姑娘,他那个当医生的老婆能高兴吗?” 牛月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像躲避瘟疫一样小心地用报纸把那两只苹果卷了起来,飞速地丢进角落里的垃圾筐里。 过了两天,趁冯站长外出办事,马科长真的拿来一包胖大海,热心地教牛月红如何泡制胖大海。 马科长给她胖大海的时候,把那双胖嘟嘟的肉手有意压在了牛月红的手背上。 牛月红的心里厌恶至极,但是一想到自己初来乍到不能随便得罪人,为了尽快打发走马科长,只好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收下胖大海,借口要开始播音了,连扶带搡地把马科长送出了办公室。 撵走了马科长之后,牛月红转头把那包胖大海包进报纸里,愤恨地丢进了垃圾筐。 牛月红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任何人。她只想息事宁人,一心做好自己的广播员。 这一天,牛月红收到一封来自部队的信。起初她以为是牛新国寄来的,再多看一眼发现信封上的钢笔字隽秀漂亮,不像牛新国五码六道、龙飞凤舞的字体。 会是谁呢?牛月红好奇地急忙拆开了信封。 一行秀气的钢笔字展现在眼前: 小红,你好! 听新国说你已经到县广播站工作了,而且很喜欢现在的工作。我真为你高兴!我能帮助到你,是因为你很聪明,也很优秀,否则我也帮不上忙的。 机关里面人多事杂。你要保护好自己。如果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找我父母。他们很热心的,也会喜欢你的。 我们马上就要开始长途拉练了。我要努力锻炼自己,做一个坚强的军人。 希望能收到你的回信。 祝你一切顺利! 青松 1983年9月18日 不知道赵青松是有意为之还是恰好碰巧,写信的日子正好是牛月红19岁生日的那一天。 赵青松的来信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难道是老天在冥冥之中用一根红线拴住了赵青松和我吗?牛月红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赵青松的来信,心里头暖意融融,荡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第二天,县委书记赵光明突然来到了广播站。 冯站长以为广播出了什么差错,吓得话都说不利索:“赵……书记,我们……没……没惹……麻烦吧?” 赵书记和气地笑了起来:“老冯啊,你们干得很好嘛。我不是来给你找麻烦的。我来看看新来的小牛同志。” 牛月红在那边已经早早地站了起来。自小养成的敢于表现、敢说话、不怵场的个性这个时候发挥出了优势。她对着赵书记先是莞尔一笑,接着温和地打招呼:“赵书记好。” 赵书记端详着牛月红,和蔼地问道:“工作还适应吗?喜不喜欢这里啊?” 牛月红连连点头:“喜欢。特别喜欢。” 赵书记满意地对冯站长说:“小牛是我儿子战友的妹妹,就像是我的女儿一样。老冯,你可要严格要求小牛啊。” 不等忐忑不安的冯站长回答,赵书记接着说道,“陈秀芳安排我们家里今天晚上包饺子吃。老冯,下班以后你带上小牛到家里来吃饺子。” 冯站长受宠若惊,赶紧答应下来。 初次见面,牛月红给赵书记和妻子陈秀芳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端庄清秀的小姑娘虽然略显生涩,但是敢说话、挺泼辣,看起来也精明能干,是一块需要雕琢的好料。 “我们的儿子还是有点眼光的嘛!” 赵书记满意地对妻子陈秀芳说道。 牛月红和赵书记儿子谈恋爱的消息不胫而走。 有了县委书记赵光明这顶保护伞,牛月红在县城里一下子有了安全感。 马科长率先垂范,对牛月红的态度是毕恭毕敬,偶尔碰到了也是和她谈论几句新闻广播的业务,既没有什么过分的言行,也没有再给牛月红带来所谓滋润嗓子的中药。 周围的人自然对牛月红刮目相看,说话的语气、脸上的表情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便有个别人的心中暗生嫉妒却也无可奈何,因为牛月红的工作十分努力,没有出现过什么大的差错,因此也找不到编排她的借口。 牛月红也不再躲避别人的目光了,渐渐地开始和机关里的工作人员简短地聊聊天,说说有趣的事情,言谈举止时不时地流露出一丝优越感来。 在人们又羡慕又嫉妒的眼神里,牛月红享受到了莫大的满足和幸福:我牛月红从灰姑娘变成了白雪公主,从不起眼的小麻雀变成了金凤凰,终于也有星光灿烂的时候啊。 牛月红的嗓音始终清脆响亮,当然也不必去找马科长的医生老婆看病了。 牛月红的生活和工作简单、快乐又有规律。除了播音、开会、吃饭、睡觉,就是给她的“三个火枪手”牛新国、牛新疆和赵青松写信。 她和赵青松的通信越来越频繁,谈论的话题也越来越多了。遥远的距离反而使两个年轻人的感情更加热烈。牛月红看重的是赵青松的憨厚、朴实和不同凡响的家庭背景。赵青松看重的是牛月红敢说敢做、雷厉风行、聪明泼辣的性格。 与以前公社广播站相比较,牛月红对自己的现状感到十分满意。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地感到满足。 马科长不再来纠缠牛月红了,但是没有清静几天,又有一个人迷恋上她了。 县城边上红旗公社的宣传干事马晓明是一名爱好文学的青年,喜欢写作,特别是热情洋溢的诗歌,经常给县广播站投稿。他发现自己的作品通过牛月红的广播,艺术效果增加了许多,渐渐地对牛月红产生了几分爱慕。 起初,马晓明每次到广播站送稿子的时候总会给牛月红带上一束田野里生长的野花:“小牛,喜欢吗?这是野紫丁香,虽然花朵非常细小,很不起眼,但是香味沁人,能感化人的心灵。” 牛月红对马晓明的用意也没有多想,高兴地说了声“谢谢”后,赶紧找了一个空啤酒瓶洗刷干净,再灌上清水把野花插在瓶子里,没有事情的时候欣赏一下。 后来,马晓明在送野花的时候又捎带了一些西红柿、黄瓜、辣子等新鲜蔬菜:“小牛,你尝一尝我们公社的新品种,味道美极了。” 牛月红对马晓明十分感激,每次拿到蔬菜后都争着要给他付钱:“谢谢你了。多少钱?” 马晓明笑着说道:“怎么能要你的钱呢?专门送给你的,请你品尝一下肥沃的大地奉献给人类的美味佳肴。” 牛月红听了马上急了:“那怎么行?花是野生的,也就算了。菜可是人种的,我不能白拿!” 马晓明骑着自行车走远了,随风飘来了他欢乐、满足的笑声:“你给我的作品锦上添花、画龙点睛,给多少钱也补不上啊。” 牛月红手里捧着新鲜的蔬菜,站在夕阳照耀的大楼前,身披万道霞光,幸福地笑了。 直到有一天马晓明送给她一本精致的笔记本,牛月红才恍然大悟。笔记本里写满了马晓明对牛月红不吝赞美的诗歌,其中有一些是炽热、直白的情诗。 牛月红的心里不解地想着,全县的人都知道我是县委书记未来的儿媳妇,他马晓明怎么敢这么大胆地挑战呢?不行,我得让他死了这份心。 牛月红逮住一个机会,直接告诉马晓明道:“小马,我有对象了,是赵书记的儿子。” 马晓明坦然地说道:“我早就知道了。” 牛月红警觉地盯着他问道:“知道?那你为什么还……” 马晓明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们又没有结婚。即便是结了婚,也有再爱的权利。我可以和赵书记的儿子公平竞争。” 牛月红哭笑不得:“小马,你死了这份心吧。我真的不爱你。” 马晓明每个周末依然我故地给牛月红送来野花、蔬菜和情诗,邀请她去看电影,邀请她去河边散步,苦苦地追求着牛月红。 牛月红对马晓明的纠缠感到十分烦恼,索性把他送来的所有东西全部都退了回去,还把这件事写信告诉了赵青松。 赵青松得知这个消息后心急如焚,很快从部队请假赶了回来。 这是是他们两个人确定恋爱关系之后的第一次见面。赵青松还拿捏不准在牛月红的面前该如何表现。 牛月红反而十分大方,一头扑进赵青松的怀里,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 赵青松温和地安慰她道:“小红,别紧张,我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牛月红“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用小拳头锤了一下赵青松的胸膛,骄傲地说道:“放心吧,我才不害怕他呢!咱们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了吧?我就是想看看你。” 赵青松疼爱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柔和地说道:“调皮鬼,我不是给你寄了好多照片吗?” 牛月红调皮地笑道:“我要看的是活人。” 一周之后,赵青松恋恋不舍地告别了牛月红,返回了部队。 马晓明很快失去了宣传干事的工作,当了一名机械维修厂的仓库保管员,整天与机器零件打交道,没有机会与牛月红见面了。他有好几次跑到广播站来,都被牛月红吃了闭门羹。 有人嘲笑马晓明道:“马晓明,俗话说得好,牛头不对马嘴,风马牛不相及。你在镜子里把自己看清楚了。” 马晓明恼怒地喝道:“你是啥东西?会不会说人话?” 他久而久之也觉得自己追求牛月红无趣无味,最后找了一个教语文老师结婚成了家。 第六章 会战 共青团金山县委即将召开全县团员代表大会,总结过去几年的工作并且对领导班子进行换届选举。牛月红也意外地被作为团干部候选人列入了名单。 县团委书记叫潘建刚,是一名从部队复员专业的战士,眉宇之间透露出坚毅和威严,说话办事雷厉风行,很有一股子年轻人的豪气。他已经观察牛月红很长时间了,觉得她干工作手脚麻利,又是口齿伶俐的广播员,而且还没有一般女孩子身上的娇气,是一个能干事、有魄力的好苗子。这次换届他还是团委书记的候选人,因此他特别希望把牛月红纳入新的领导班子。 一天,潘建刚找到牛月红谈心。 牛月红在中学的时候不太热衷于集体活动,也没有加入共青团。到了公社广播站以后,为了工作的需要在乡长的教育下才入了团。她现在看到县团委书记找自己谈话,说实话从心底里还没有做好当一个团干部的思想准备,便推辞道:“潘书记,你还是找别人干吧。我的工作这么忙,实在脱不开身的。” 潘建刚郑重地说道:“全县城的人都知道你是赵书记未来的儿媳妇。赵书记的家庭是什么样的家庭,你应该明白吧?赵书记是县委书记,他的爱人是人民商场的领导,儿子是革命军人。他们家的儿媳妇说什么也应该是一名又红又专的干部。如果你想配得上这个革命的家庭,你当也得当,你不当也得当。” 牛月红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认真地聆听着潘建刚讲述的大道理。她的心里琢磨道:他说的也对啊。再怎么样我也不能给县委书记家拉后腿,至少也应该当个小干部,这样才算是人们常说的门当户对。 牛月红于是笑着说道:“潘书记,谢谢你对我的鼓励,那你以后要多教教我。” 潘建刚看到牛月红终于松口了,禁不住为自己的成功游说感到由衷地高兴。他爽快地说道:“没问题。你那么的聪明,干不了几天就游刃有余了。” 就在团代会开幕的前两天,牛月红的名字被人从候选人的名单上拿掉了,换成了县委机关档案室的一个姑娘。 牛月红听说后心里感到非常失落,本来自己就不想当这个团干部,好不容易被潘建刚说动了心,半路上却杀出来个程咬金。 潘建刚又找到了牛月红谈心。 他的情绪显得非常气愤,但又无可奈何地说道:“候选人地名单都已经经过县委常委会议研究通过了,夏县长才私下里找到我说,小牛是赵书记儿子的对象,当团干部候选人不合适,会给人们造成不良的印象,好像赵家把全县的党权、团权都揽到了自己人的手中。你说可笑不可笑?咱们县里夫妻、父子、父女一起当干部的还少吗?我就不明白,怎么偏偏跟你过不去。” 牛月红想起平时人们议论过赵书记和夏县长工作上有过一些矛盾,便怀疑自己是不是卷入到他们的是非之中了。她征求潘建刚的意见道:“要不,我这次就不选了?” 潘建刚坚决地摇了摇头说道:“你半途而退只能向大家证明赵书记说话不能算数了!” 牛月红着急地问道:“那怎么办?” 潘建刚眼珠一转,笑着说道:“你找个机会把情况给赵书记汇报一下,看看他的意见。” 牛月红点头答应道:“好,我今天下班后就到小赵家去。” 下班以后,牛月红到市场上买了几样蔬菜和苹果,来到了赵青松的父母家。 老两口热情地欢迎牛月红。 陈秀芳和牛月红在厨房里忙碌了一阵子,炒了几道菜,蒸好了米饭。 等到饭菜上齐了,赵光明才放下手中的报纸,来到餐桌边开始吃饭。他一边吃着饭,一边和牛月红聊着工作上的事情。 牛月红见赵光明说了半天话,就是没有说到团委换届改选的事儿。她有意地把话题往这方面引导:“我看潘建刚最近挺忙的。” 赵光明接上话茬说道:“团委要开换届大会了,他是上一届的书记,又是下一届的候选人,肯定是很忙的。秀芳,再给我盛半碗米饭,今天晚上的菜很好吃。” 牛月红急忙站起来,接过赵光明手中的碗说道:“阿姨,你吃吧。我来给叔叔盛饭。” 牛月红借着给赵光明递饭碗的机会,试探地说道:“听说县委还要重新确定候选人呢。” 赵光明奇怪地问道:“为什么要重新确定?候选人名单早就研究决定过了。” 牛月红垂下了眼皮,委屈地说道:“夏县长要求换人。” 赵光明的手拍了一下桌子,说道:“组织的集体决定,他夏长庚有什么权力推翻?尽瞎搞!” 由于赵光明的中流砥柱和坚决反对,研究第二份候选人名单的议题胎死腹中。 牛月红在全县团代会上顺利地当选为团委副书记,成为了一名名副其实的团干部。 牛月红的工作积极性十分高昂,除了全力做好广播站的工作以外,还要抽出大量的时间协助潘建刚做好团委的工作,各项活动也开展得如火如荼,给大家交出了一份成绩优异的答卷,得到了广大团员和县委的好评。 金山县地处一个巨大的山间盆地,地势低洼,地下水位很高,土壤盐碱化严重,农作物生长受到很大制约,粮食产量常年徘徊在全省的最后一位。 县委书记赵光明立志要改变这个现状。他带领县领导班子到外地参观学习,带回来了一个治理土壤盐碱化的好办法:在一块块农田的边上挖一条四米宽两米深的排碱渠,把土壤里的盐碱通过地下水引流到渠道里,从而降低土壤里的盐碱成份。 县委向全县发出了兴修排碱渠大会战的号召。 团委积极响应号召,动员广大团员投身到火热的工作中去,组织成立了十几支青年突击队奔赴乡村,在田间地头支起了一顶顶绿色的帐篷,竖起了一面面迎风招展的彩旗,高亢的劳动号子传到了九霄云外。 牛月红也参加了大会战。她把广播站搬到了劳动工地上,在简易的帐篷里语调激昂地播送着劳动新闻和各支小分队的倡议书,播报着在劳动中涌现出来的先进生产者的名单,激励起青年们巨大的劳动热情。 在播音之余,牛月红也会扛起一把铁锹,加入到劳动的大军当中挖渠。她干了一会儿就汗流浃背,满身泥土。因为她在家里几乎没有干过农活,再加上女孩子的细皮嫩肉,手掌上很快就长出了几个大水泡。 潘建刚是青年突击队的总队长,负责在工地上巡回检查工作、传达指令、总体协调。他走到机关团支部的工地上的时候,看见牛月红也在劳动的人群里挥锹苦干,急忙跑过来一把夺过铁锹,把她拉回到了帐篷。 潘建刚言语恳切地说道:“小牛,你知道自己的战斗武器是什么吗?是广播,是喇叭。别看它只能发出声音,挖不出一锹泥巴,可是鼓动大家爆发出来的干劲却是无比巨大的。你的阵地在这里。宣传鼓动也是战斗力啊!” 牛月红听到潘建刚把自己的工作说得这么重要,心中立刻找到了自身的价值,开心地大笑起来。她一边抚摸着手掌上的水泡,一边享受着这份荣誉。 潘建刚飞快地拽过牛月红的手,仔细地看了一眼,取下了胸前的别针,掏出自己的打火机点燃,把别针的针尖放在火焰上灸烤,然后抓紧牛月红的手臂,迅速地将针尖刺入水泡里。 牛月红吓得大叫起来。 随着一股透明的液体从针眼里流了出来,大水泡很快地瘪了下去。 潘建刚笑着说道:“没事了。别怕。注意手上不要沾水,肉皮干了就好了。现在一点也不疼了吧?” 潘建刚说着话,故意将牛月红的手掌放在自己的嘴边吹气逗乐。 县长夏长庚也来到了劳动工地看望广大团员。他转了一大圈也没有看到总指挥潘建刚,便询问道:“你们的潘书记在哪里?” 有人给他指向贴着“大会战广播站”的帐篷。 夏长庚大步地走向广播站。他刚走到帐篷的门口,碰巧看到了潘建刚和牛月红凑在一起的场景,立刻停住了脚步,没有打扰他们,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10天之后,轰轰烈烈的兴修排碱渠大会战胜利结束了。全县修建排碱渠总长达到31公里。年轻人聚在一起,同吃,同住,同劳动,也有了互相了解、接触的机会,彼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还促成了好几对恋人,可谓是喜上加喜。 不过,并没有出现夏长庚希望的那一对恋人。牛月红依旧是县委书记赵光明未来的儿媳妇。潘建刚不久也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 排碱渠的效果立竿见影,金山县的农业用地土壤得到了彻底的改善。第二年的夏天,全县的庄稼长势喜人,获得了大面积的丰收,粮食产量大幅度地超过了历史上的最高记录。金山县一跃成为河西省的农业产粮大县,受到了省委的通报嘉奖。 第七章 探亲 牛福寿和张桂兰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女儿了,一想到女儿独自一个人在县城里生活工作,不免心里头十分牵挂。于是,两口子选了一个空闲的时间,坐着班车到县城看望女儿来了。 牛福寿和张桂兰看到女儿比以前瘦了,皮肤也黑了,禁不住心疼起来:“咋整的吗?你在楼里头工作,风不吹日不晒的,圆脸蛋子变成尖下巴,皮肤也黑乎乎的。” 牛月红见到父母非常高兴,逗着父母开心说道:“现在流行瘦身材,别人想瘦还瘦不了呢。皮肤黑是前一阵参加兴修排碱渠大会战在太阳底下晒的。老爸,你不是说过不要看我们农民的皮肤黑、手粗糙,这是劳动人民的标志。劳动多光荣啊!” 张桂兰用手拍了牛月红一巴掌,说道:“流行瘦顶个什么用处?不许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以后嫁人都找不到婆家。” 牛福寿打趣地说道:“不许他们挑剔我们。我的丫头必须找个好人家,不用吃苦,不用看婆家人的脸色。” 牛月红撒娇地说道:“爸妈,你们怎么这么讨厌啊?三句话离不开婆家。将来我不嫁人,自己一个人享清福。” 牛福寿认真地说道:“儿女的婚事是自己的大事,也是父母操心的大事。你的个性强,再找上一个个性强的,还不天天打架了?我看得找个脾气温和的文化人。” 牛月红笑着说道:“不用操心,该来的就会来的。” 牛月红专门向冯站长请了半天假,先带着父母去逛商场。 在人民商场里,牛月红给父亲买了一件深蓝色的涤卡外衣,又买了一件白色的的确良衬衫,然后给母亲买了一双黑色胶底的布鞋和一双尼龙袜子。 张桂兰笑着说道:“老牛,这个丫头就是偏心你。给你买的都是大件,给我买的都是小东西。” 牛月红拉着张桂兰来到布料柜台,让她选了一块做裤子的灰色的确良布料,这才堵住了她的嘴巴。 牛月红这边带着父母买东西,那边已经有售货员把牛月红的行踪汇报给了在办公室里的陈秀芳。 陈秀芳好奇地来到售货大厅角门,静静地观察着牛月红和两个陌生人,从说话的神态、年龄的大小、亲昵程度可以断定他们是一家人。她并没有惊动他们,而是悄悄地回到了办公室。 中午,牛月红带着父母到一家羊杂店吃了一顿味道鲜美的杂碎汤。 张桂兰一边吃着杂碎汤,一边指着对面的山东饺子馆说道:“老牛,你喜欢吃杂碎汤,小红记得清清楚楚的。我喜欢吃饺子,她一点也没放在心上。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牛月红笑着说道:“咱家里随时可以包饺子,可是家里又不养羊,这羊杂汤只有饭馆里有。我看,你就是想把我推出家门。” 张桂兰也笑着说道:“对。嫁祸于人。” 牛月红俏皮地笑道:“没门儿。” 牛福寿抽完了手中的香烟,对牛月红说道:“下午你去上班,我和你妈在街上转一转。晚上我们到我的战友家去看看。人家知道我来了,不上门去一下会生气的。” 牛月红问道:“你的战友是谁?” 牛福寿回答道:“裴步尚,在县公安局工作。晚上,你也一块去吧?” 牛月红犹豫不决地撅起了嘴巴:“你们的话题,我又不感兴趣,去了多无聊啊。” 牛福寿说道:“老裴也有一个儿子,和你同岁。你们年轻人聊你们的话题。” 牛月红笑着说道:“好吧。老爸老妈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可要好好地表现一下。” 傍晚,牛福寿、张桂兰和牛月红来到了县公安局家属楼,找到了战友裴步尚的家。 裴布尚和妻子热情招待牛福寿一家人。 裴步尚笑着对牛福寿说道:“咱们好几年都没有见面了吧?今天就住在我家,有你住的地方。老婆子,快去炒几个菜,我和老牛喝两杯。” 裴步尚看着牛月红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脸向牛福寿问道:“老牛,这牛月红是你的女儿?” 牛福寿回答道:“是的,和你的儿子同岁。你咋知道她的名字?” 牛月红笑着向裴步尚问了好,也到厨房帮忙去了。 正在这个时候,裴步尚的儿子下班回来了。 牛福寿看着小裴的浓眉大眼、精干活泼,问道:“儿子真是一表人才啊。在哪里工作?有对象了吗?” 裴步尚笑着说道:“哪里一表人才?在派出所工作,还没找对象呢。现在的年轻娃娃光知道玩耍,哪里像我们当初年纪轻轻就自己出门闯荡。” 牛福寿思忖了一下说道:“我的丫头一个人在这里工作。要是有个人相处也就不寂寞了。丫头不像儿娃子,让人操心得很。要不,咱们两家结个亲家?” 裴步尚大笑道:“老牛啊,我裴步尚还真是个配不上啊。小牛现在可是县里的大红人,广播员、团委副书记……” 牛福寿打断了他的话:“就是县委书记也要结婚成家啊!” 裴步尚好奇地看着牛福寿脸说道:“老牛,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 牛福寿一脸无辜的表情,问道:“知道啥?” 裴步尚凑近牛福寿的耳朵,把牛月红是县委书记未来的儿媳妇的传言告诉了他。 牛福寿若有所思地说道:“咋没听她说过?这丫头越来越神秘了。” 吃完饭,牛月红见父亲喝了点酒眼神有些迷离,再加上裴步尚一家人的热情挽留,便让父母住在裴家,自己准备独自回去。 裴步尚让儿子小裴把牛月红送回了机关宿舍。 第二天,牛福寿、张桂兰见到牛月红的时候是中午了。牛福寿关心地问女儿:“小红,你是不是有对象了?如果没有的话,我看小裴这个小伙子不错,人也聪明,懂事听话,你可以考虑考虑。” 牛月红故意生气地说道:“爸,我才22岁,又不是嫁不出去,你急什么啊?” 牛福寿不太相信女儿的话,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和县委书记的儿子在谈恋爱?” 牛月红害羞地点了点头,说道:“就是大哥那个到我们家的战友。我调到县里来还是他帮的忙呢。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牛福寿责怪道:“既然已经有来往了就应该告诉家里。你看,我们都到县里来了,也没有主动去看望人家,恐怕人家会对我们有看法的。你赶紧联系一下,下午下班后我们专门登门拜访一下,人家是县委书记,我们的礼数要到位。” 牛月红不以为然地说道:“在人格上,县委书记和普通农民是平等的。我们也要有自己的尊严,没有必要低三下四的。” 牛福寿瞪着眼睛说道:“平等?那是你们广播里骗人的。人家县委书记和副书记、县长、副县长结亲家才算是门当会对,找上你当儿媳妇,那是我们牛家的祖先积了大德。” 牛月红这下可急了:“爸,如果你有这种旧思想,我看还是不要去他们家了。” 张桂兰虽然心里头对女儿的高攀有些不安心,但是她也不赞同牛福寿把工作中的官职等级套到结亲上来,便对丈夫说道:“老牛,小红说的对,咱们就听她的话。她说咋办就咋办!” 牛福寿的脸上带着不太信任的表情说道:“好。我就听你的一次。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牛月红高兴地笑道:“这才是我的好爸爸。下午你们在我宿舍休息。我去给小赵他爸爸通知一下你们来了。他肯定要请你们去他们家吃饭。然后,我给你们买好水果,下班后咱们一起去。” 牛福寿高兴地表示同意。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正如牛月红预测的一模一样:赵光明热情邀请牛福寿、张桂兰到家里做客。牛月红买了一大包水果。他们一起到县委家属院的赵光明家拜访。 第一次到县委书记家做客,牛福寿和张桂兰的心里十分紧张,手足无措,坐着不踏实,站着又不自然。 好在赵光明和陈秀芳没有什么架子,又是让座,又是倒茶,亲切地像农村里的邻居。 陈秀芳从饭馆订了几份菜和米饭,招呼着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赵光明认真地向牛福寿询问起农村的情况。 牛福寿也是个直性子人,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作了汇报。 在交谈中,牛福寿和张桂兰感觉到赵书记和爱人待人真诚,关心农民,没有高高在上的态度,心中对儿女的婚事也有了一点自信。 牛福寿诚恳地对赵光明说道:“赵书记,我们家就小红这么一个女儿,从小惯着宠着,脾气大,嗓门大,爱指挥人,不太懂事,还请你和嫂子多多包容。” 牛月红假装不高兴地说道:“爸,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差劲!” 陈秀芳和张桂兰在一旁大笑起来。 赵光明给牛福寿夹了一筷子菜,然后说道:“你别说,我还就是欣赏小牛身上的这股泼辣劲。年轻人嘛就要敢想敢干,冲锋在前。我家的青松脾气很好,但是缺少点勇猛。这都是陈秀芳宠出来的。” 陈秀芳笑着反驳道:“哪有你这样埋汰自己儿子的?我们家的青松可是百里挑一的好孩子。唉,都怪我怀一个流产一个,就养活了这一个孩子。” 陈秀芳说着有些心酸,眼睛里流出来几滴眼泪。 张桂兰赶紧劝慰她道:“嫂子,不说这些伤心事了。以后小红就是你的亲闺女了,你们一样儿女双全。” 赵光明满意地笑了起来,大声说道:“说得好。我们家有了一个女儿。你们家又多了一个儿子。咱们以后就等着抱孙子、享清福吧。” 大家都高兴地笑了起来。 牛月红也跟着大家在笑。她非常喜欢这样养尊处优的生活方式,无忧无虑,受人抬举,前途无量。她的心里又在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第八章 危机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牛月红的满足和幸福并没有延续太长的时间。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社会进步,她内心深处的安全感很快就灰飞烟灭了。 1980年代,黑白电视机逐渐开始在城乡普及。 有声有图的电视节目进入千家万户,新颖直观的表现形式吸引了文化生活十分单调的寻常百姓,改变了人们依靠广播、报纸获取最新资讯和欣赏文艺节目的习惯。电视一夜之间成为最直接最主要最大众化的新闻媒体。牛月红曾经视为伟大事业并且引以自豪的广播悄然退到了次要的地位,一时间倍受冷落。 牛月红过上一段时间就会到赵书记家去一趟,帮着陈秀芳打扫卫生,择菜洗米,改善一下生活,表现一下勤快,同时还可以借机看一会电视节目。 牛月红着迷地盯着电视机里中央电视台的播音员,女的面容姣好,神采奕奕;男的浓眉大眼,潇洒英俊,尤其是充满阳刚之气、带着磁性嗓音的男播音员张宏民英俊潇洒、卓尔不群,成为了牛月红无限崇拜的偶像。 陈秀芳看着沉溺于电视节目的牛月红,笑着说道:“老赵,你看小牛都快钻进电视机里了。” 牛月红害羞地笑了起来。 赵书记倒是通情达理说道:“你这个老太婆懂什么?人家那是在钻研业务。” 陈秀芳和牛月红相视一笑,继续看着电视。 牛月红回到宿舍躺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面对气势磅礴的电视压力,她又一次感受到人生的无常与无奈,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她经常在播音之后陷入到孤寂当中,自己如同是茫茫大漠中一粒无人所知、无人关注的沙粒。 牛月红的内心有些泄气了。 经过反复盘算、权衡,牛月红打算告别夕阳西下的广播,投身到拥有巨大影响力的电视中去。 当时,金山县还没有建立电视台。人们能看到的是地区电视台转播的中央电视台和河西省电视台的节目。 牛月红思忖道,按照目前的处境最好是去地区电视台。可是自己在地区没有一个熟人,怎样才能调进地区电视台呢?如果去到河西电视台,自己连河西电视台的大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遑论调进去呢? 牛月红苦思冥想,最后还是想到了自己最信任的“三个火枪手”。 牛新国部队已经转业分配到了省纪检委工作。男朋友赵青松和牛新国同年一起转业,分配到了省公安厅工作。牛新疆也已经大学毕业,分配到省教委工作。 牛月红认定这三个人是自己人生的“三个火枪手”。找他们帮忙,说不准会有奇迹发生呢。 牛月红只是自己的心中暗暗地打定了主意,没有告诉单位的任何人,也没有告诉未来的公公婆婆。 她瞅了一个周末下午机关人少的机会,带着满心的渴望,悄悄地溜进了楼道顶头的县委电话总机室。 话务员小袁正在偷空织毛衣,看到牛月红突然到来吃了一惊,赶紧把毛线塞进了抽屉。她平时和牛月红只是见面的时候点头打个招呼,没有更多的交往。 牛月红的意外到来,整得小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牛月红微笑着坐在小袁的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崭新的绿色丝巾。这条丝巾是陈秀芳到上海出差时买的,作为礼物送给了儿子的对象牛月红。牛月红一直都没有舍得戴过。 牛月红仔细地把丝巾打开叠好,不等小袁反应就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小袁被牛月红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她打心眼里喜欢这条漂亮的丝巾,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因为做了什么好事得到牛月红的这份奖赏。 牛月红真诚地对小袁说道:“小袁,我特意让小赵他妈在上海给你买的。看,你皮肤白嫩,配上绿色丝巾,显得你更有魅力了。” 还没有等到愣神的小袁说话,牛月红一下变得扭捏起来,幽怨地说道:“我好长时间没有收到小赵的来信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生病了?我想问问他们单位……” 小袁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听牛月红这么一说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便机灵地接上牛月红的话茬:“你有他单位的电话号码吗?哦,那好,你就在我这里给他打个电话吧。我去趟卫生间。你从里面把门反锁上。我敲五下,你再开门。如果不是五下,你千万不要开门噢。” “太好了!”牛月红欣喜地跳了起来。 牛月红送走了小袁,仔细地将门反锁上,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了“三个火枪手”的单位电话。 三个人的回答几乎一模一样:我刚参加工作时间不长,还不认识说话有分量的人。耐心等待机会吧。我们决对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金山县的。 小袁的五下敲门声响过之后,牛月红颓然地打开了门锁,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算是与小袁告别。 她失望地回到广播站,无精打采地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默默地望着窗外挺拔高大的白杨树,一动不动地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冯站长偷偷地观察着牛月红,没有去打扰她。老冯心里清楚,这个丫头的心眼比刚来的时候又多了许多,而且心里有自己的主意,一般人是搞不懂她的。 这个夏天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夏收的季节。 金山县的小麦获得了大面积的丰收。农民们头顶烈日,挥汗如雨,赶在大风来临之前抢收小麦。机关的干部、学校的学生也都到农村去支援夏收工作了。一时间,田间地头,热火朝天,红旗招展,车水马龙。 牛月红每天沉静地坐在广播站里,照例播报着从生产第一线发回来的新闻报道,但是多少还是缺乏了往日的激情和热情。她只是机械地念着稿子,无聊地打发一个又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 冯站长有好几次都提醒她要注意播音时的情绪,要用激昂的声音鼓动听众、感染听众,激发出人们的无穷干劲来。 牛月红总是满怀心事地点一点头,实际改进却不大。她从内心深处已经放弃了江河日下的广播事业。 牛月红一天到晚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如何跳槽到电视行业,甚至私底下悄悄地给地区电视台和河西电视台写去了自荐信,但是都是石沉大海,毫无音讯,还差一点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那是7月的一天晚上,牛月红听着自己心脏咚咚的跳动声,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奋笔疾书,向河西电视台写了一份自我推荐的信。 第二天上午,她担心别人看到那封推荐信,就把它夹在一本《大众电影》杂志里,准备抽个空儿到邮电局去寄信。 牛月红拿上杂志刚要出门,看见马科长正向这边走来,赶紧折回办公室,把杂志迅速地塞进报纸堆里,然后一溜烟地钻进了卫生间。 冯站长要找前两天登载在《河西日报》上的一篇社论学习。他站在码得老高的报纸堆前,按照日期一天接着一天地往前翻着,嘴巴里还嘀咕着:“昨天明明看到在这里,这会跑到哪里去了?” 牛月红从卫生间回到广播站看到冯站长正在翻报纸,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跑上去抱住那堆报纸问道:“站长,你要干什么?” 冯站长发现牛月红一反常态,感到十分惊奇:“我找前几天的《河西日报》,上面有我们要学习的那篇社论,怎么了?” 牛月红的眼睛闪烁出一道亮光问,大声说道:“是不是《打好夏收这场硬仗》?” 冯站长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是呀。” 牛月红如释重负地说道:“哎呀,你别翻了。社论在我这里呢。” 她从抽屉里拿出那份报纸赶紧递到了冯站长的手里,然后把他翻乱的报纸摆放整齐,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抽出那本《大众电影》藏在身后,笑着向冯站长请假道:“站长,我把这本杂志还给图书室,马上就回来,决不耽误工作。” 说完,牛月红像射出的箭一般飞跑了。 就这样,牛月红侥幸逃过了冯站长锐利的眼神。 一天快到下班的时间,小袁突然气喘吁吁地跑进广播站,急切地对牛月红喊道:“快!你大哥的电话,说是有要紧的事儿。” 牛月红的心头瞬间闪出一个激灵,难道…… 她和小袁互相搀扶着一路小跑,直奔楼道最里头的总机室。 牛月红用颤动的双手捧起话筒,听到了牛新国信心十足的声音:“小红,你的工作有门道了,是省城的安西电视台。我刚好到市里调查一个案子,顺便给市领导说了一下你的情况。他说刚好电视台需要一个新闻女主播,欢迎你加入安西电视台。” 牛月红听了牛新国的话激动地心潮澎湃,仿佛是在漫长的黑夜里看到了东方的曙光,在激流翻卷的大海里捞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牛月红关切地说道:“谢谢大哥!会不会给你的工作带来影响?” 牛新国爽快地回答:“不会的。你放心。电话里说不方便。完了我给你写信讲述细节和过程。你就做好调动的准备工作吧。” 牛月红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电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一下子亲昵地抱住了小袁的双肩。 小袁一脸的莫名其妙,呆呆地地看着桌子上的电话机。 牛月红丝毫没有感觉到小袁的神情,只是久久地抱着小袁,眼睛却透过玻璃窗户向着遥远的地方望去。 小袁试探地问道:“小牛,什么好事儿?” 牛月红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收回了目光,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我——我最近有好事了。” 牛月红喜滋滋地告别了小袁,并没有回到广播站,而是脚步匆匆地走出了机关大楼。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在一个悠长的梦境中: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美丽可爱,又有一些不真实。蔚蓝的天空高大深远,雪白的云彩柔软如絮,白杨树的叶子在微风中倏倏地翻动,宛如唱着一首欢乐的歌曲。 她需要的是现实,绝对不是一个奇妙的梦境。 牛月红回过头来,长时间地仰望着机关大楼。 其实,这幢楼只有四层,根本算不上大楼。但是,在这样一个偏远的小县城里,在一排排普通的红砖平房中,它却显得那么的雄伟壮丽、气势恢宏。 一向干脆果断的牛月红突然变得多情起来,轻声地唱起了流行歌曲《白兰鸽》: 当那曙光渐渐明朗,这是一个新希望。 一年之际在于春天,一日之际在于晨 哦,我是一只白兰鸽,爱在那长空飞航, 哦我是一只白兰鸽,翱游那丘陵山岗,在白云下面在自由飞翔…… 牛月红深情地对着蓝天白云倾诉道: 再见了,我的广播站。 再见了,我的青春时代。 再见了,我亲爱的父母。 再见了,小小的金山县。 我要飞翔在新时代的大舞台上。 第九章 相聚 1987年8月30日,这一天恰好是星期天。 牛月红乘坐的长途班车在中午时间开进了安西市汽车站。她透过车窗看见了前来迎接她的至亲和最爱“三个火枪手”——牛新国、牛新疆和赵青松。 牛月红蹦蹦跳跳地下了车,冲着那三个人高声地喊道:“我在这儿呢!” 大家在省会相见,自然十分欢喜。他们想到从此可以在安西一起工作生活了,心情格外地兴奋。 赵青松抢先上前接过了牛月红手中的提兜。 牛新疆敏捷地爬上了车顶上,把牛月红的行李取了下来,扛在自己单薄的肩膀上。 牛月红则亲昵地拽着牛新国的胳膊,一边走路,一边激动地向他讲述自己离开金山县的经过。 赵青松提议道:“我们单位女宿舍有一张空床,让小红这两天先将就地住下,等到电视台报到以后再搬到电视台的宿舍吧?” 牛新国逗趣道:“我没有意见,反正小红早晚是要嫁到你们单位的。” 牛月红故意生气地推了一把牛新国,笑着说道:“大哥,你讨厌!” 他们说说笑笑地到了赵青松的单位。赵青松先向领导汇报了情况,得到批准后打开了房门,大家一起进入了空闲的宿舍。 牛新国和赵青松仍旧保持着部队养成的雷厉风行的作风,三下五除二地帮牛月红收拾好了杂物。 大家又一起到街边一家小饭馆吃了一顿团圆饭。牛新国和牛新疆叮咛了牛月红几个注意事项后便告辞了。 赵青松温和地问牛月红:“你累不累?” 牛月红爽快地回答道:“一路上坐着来的,不累。” 赵青松征询牛月红道:“要不我带你去几个好玩的地方转转?” 牛月红高兴地回答道:“好啊。” 于是,赵青松跑回单位借来一部彩色照相机,带着牛月红上了公共汽车,开始了愉快的市区游览。 他们首先来到市中心的解放广场。 赵青松耐心地给牛月红讲解广场中央纪念碑碑座上浮雕展现的革命历史,给她设计不同的造型拍照。 随后,他们又进入附近的东湖公园,在柳荫下卿卿我我,在明镜般的东湖上泛舟荡桨。最后,他们又登上了公园里的一座小山顶。 并肩站在绿树簇拥的山顶上,牛月红和赵青松极目远望,只见一条条马路纵横交错,一幢幢高楼整齐划一,安西市的全貌尽收眼中。 牛月红长时间地望着这座庞大而繁华的城市,心中默默地说道:这才是我应该生活的地方。我一定要征服它。 赵青松看见牛月红半晌不说一句话,脸上的表情还愈加严肃起来,便关心地问道:“小红,你怎么了?” 牛月红这才回过神来,认真地告诉赵青松:“我们要做这座城市的主人。” 赵青松笑着说道:“我们本来就是安西的城市户口,当然也是这座城市的市民啊。” 牛月红嗔怪道:“傻瓜,我说的是城市的主人,不是市民!” 傍晚,他们两个人吃完晚饭以后来到了不远处的东方红电影院,看到人们排着长队购买电影票,于是凑上前去看看上映的究竟是什么电影。 巨幅海报上画着几个遥望着远方的女性,片名用黄色的大字标示出《战争,让女人走开》。 赵青松因为当过军人的缘故,对军事题材非常感兴趣,跃跃欲试地要去排队买票。 牛月红一把拉住了他。 牛月红拽着赵青松走到海报跟前,仔细地阅读上面的故事梗概:春节前夕,解放军某部接到紧急命令,来军家属须在两日内离开,部队随时待拔。部队干部们面对远道而来的家人,心情沉重。营长妻子蓝于芝有病;团参谋长妻子廖永惠将要临产;连长焦永太的妻子竟买来一头猪。家属临行之际,妻子们明白了真相,转而支持自己的丈夫。家属们默默离开了营地。廖永惠在车站临产了。军营里,许雷和干部们为伟大的女性干杯。 牛月红看完了电影剧情介绍,脸上流露出没有兴趣的表情来。 赵青松只好迁就她说道:“附近还有一家电影院,我们去哪里看看?” 牛月红高兴地点了点头:“好。” 他们又找到了飞天电影院,只见巨大的电影海报上写着《女市长的私人生活》。 牛月红饶有兴趣地走到海报跟前,仔细地阅读着故事梗概:顾市长已经很久没和丈夫、儿子一起过周末了。对此,丈夫陈子平和儿子龙龙"耿耿于怀"。这个星期天,顾市长服从父子俩的安排,穿上流行的裙子,打扮好去璇宫吃饭。可是,接连不断打来的电话一再耽误顾市长出门的时间,父子俩失望了,于是,两人向她开展了"斗争"。 牛月红把头转向赵青松说道:“这部电影还有点意思,就看这个吧。” 赵青松说了声“好”后很配合地去买电影票了。 也许是这是一个巧合,也许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牛月红后来成为了这座城市的女市长,私生活也一度引起了别人的议论。 第十章 亮相 9月1日,星期二,早晨10点30分。 安西电视台业务部播音组办公室。 播音组的组长丁岩紧皱着一双浓黑的眉毛,一脸无奈的表情。他焦躁地看着坐在对面局促不安的牛月红,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处理眼下这个棘手的难题。 丁岩早晨上班前脚刚刚迈进办公室,就接到台长孙维德叫他过去的电话。丁岩根据以往的经验推断,今天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否则孙台长一般是不会越过部门主任来安排工作的。 丁岩,30岁出头,中等匀称的身材,皮肤光滑细腻,五官端正,一脸正气,那双像利剑一样的眉毛让人看了难以忘记。他的父母是50年代支援边疆的北京人,他就出生在河西省。丁岩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能够随着父母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1978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中国戏剧学院表演系,毕业后分配到河西省话剧团,很快成为全省著名的演员。 1985年9月,安西电视台成立,急需播音人才。 电视台的创始人孙维德认准了当红小生丁岩。他通过各种手段,打通省上、市里的各种关系,硬是把丁岩挖到了安西电视台。 丁岩走到孙台长办公室的门口敲了一下门,不等里面回音便走了进去。 孙台长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后边。 窗户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20来岁模样清秀的姑娘。那个姑娘梳着马尾巴发式,细长的眉毛,一双秀气的单眼皮,眼睛里放射出明亮的光芒,小鼻子,小嘴巴,一脸的精明相。她上身穿着碎花衬衣,下身是浅绿色的涤纶裤子,脚蹬一双坡跟白颜色的皮鞋,显得非常落伍和土气。 孙台长清了一下嗓子,招呼丁岩坐下,然后严肃地对丁岩说:“丁岩啊,这是新调来的牛月红同志。上面领导特别安排她播《安西新闻》。你是行家里手,又是播音组长,要好好地带带她。” 丁岩听了孙台长的话不禁愣住了。他倒是听说过台里要调进来一名新闻播音员,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位不起眼的姑娘。何况她还没有试播,也不知道形象上不上镜。孙书记怎么这么轻率地就安排她播新闻节目呢? 丁岩心里有些迟疑。 看到丁岩的脸上有为难之色,孙台长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丁岩,你要顾全大局。我们电视台什么事情不靠上面?现在上面给我们提这点要求,我们可不能掉链子啊。” 丁岩感觉到孙台长和牛月红的两双眼睛都在紧紧地盯着自己,反而有些不自在了。他淡淡一笑,想缓和一下气氛:“孙台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您放心,我这就回去好好安排。” 孙台长欣慰地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丁岩一边沿着走廊客气地给牛月红介绍电视台的概况,一边领着她来到了播音员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因为新闻记者多是上午出去采访、下午回台制作节目,播音、配音工作都集中在下午,所以按照丁岩制定的规矩,播音员上午上班可以晚来一个小时。这个举措深受播音员们的欢迎。 丁岩坐在自己的办公桌边。 牛月红坐在窗户边的一张破旧的办公桌边。 办公室安静极了,就是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牛月红望着愁眉不展的丁岩,心里非常别扭和难受。她想开口说话劝慰丁岩,又怕说不好反而弄巧成拙。 从县广播站一下进入省会电视台,不仅工作单位发生了变化,而且工作方式也有单靠声音变成了声画结合,对于一般人来说,这么巨大的变化必须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和适应。但是,牛月红是属于特别自信、“不怕事”而且又特别雄心勃勃的性格。面对陌生的一切,她的心里几乎没有恐惧、惧怕和忐忑,更多的是强烈证明自己的念头和信心以及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少有的冷静和心思。 丁岩的冷淡反而激起了她要强的个性。“不就是播个新闻吗?又不是上天入地!有这么难吗?!” 牛月红的心里愤愤不平地责怪道。 牛月红打定主意要迎难而上。她鼓起勇气但却故意带着委屈的语调轻声问道:“丁老师,我是不是让您为难了?” 丁岩听到牛月红的话发觉自己失态了,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道:“那倒不至于。好了,这里有一篇稿子,你先看看,然后给我朗读一下。” 牛月红接过丁岩递给自己的稿子,很快地扫了一遍这篇大约300字左右的新闻稿,然后便把稿子放在了桌子上,淡定地对丁岩说道:“丁老师,现在可以开始吗?” 丁岩的目光从办公桌上的报纸转向了牛月红。他狐疑地看着牛月红,搞不清楚她打算怎么样来朗读稿子。 牛月红自信地站了起来,手中却没有稿子,微微扬起头,十分流畅地背诵起那篇新闻稿。 丁岩一下子被牛月红的气势震慑住了,甚至带着敬佩的神情地望着她。虽然牛月红的朗读带着明显的河东口音,个别字词读音也不正确,但是拥有如此好的记忆力,丁岩在之前还真的没有遇见过。 牛月红也不知道自己过目不忘的本领来自何处。她自小就不是一个安心读书的孩子,不过记忆力却很好。对于更大世界的向往以及最近一段时间对播音技能的痴迷练习,她好像很自然地获得了这一神奇的能力。正是这一神奇的能力使她获得了丁岩的初步认可。 牛月红在丁岩惊讶的眼神中准确地感受到了丁岩对自己的肯定。她的心里有了点底儿,接下来以谦虚的表情和态度等待着丁岩的评判。 “哎哟,丁岩,你又收女学生了?”一个清脆响亮并且带着京剧韵味的声音冷不丁地闯了进来。 丁岩和牛月红扭头一看,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外形优雅的年轻漂亮女人。她右手拎着一个黑色的坤包,左手叉在腰间,脸上带着夸张的表情。 丁岩“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朝那个女人挥了挥手:“春燕,别逗了。这是咱们组新来的牛月红。小牛,这是新闻主播春燕。” 牛月红不卑不亢地向春燕打招呼:“春燕老师好。” 春燕没有理睬牛月红,摇晃着身体走了进来,用肩膀和胳膊挤开了站在自己办公桌旁边的牛月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然后用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牛月红。 “干了几年播音?”春燕拿腔拿调地问道。 “6年。” “在哪个地区电视台干的?” “不是电视台。是金山县广播站。” “广播站?哼,怪不得呢。” 春燕的眼珠飞快地转了一下,半笑不笑地说道:“丁岩,刚好今天下午我要去看病,就让这位新来的牛月红替我出图像吧。” “喂,别瞎闹!小牛才刚来,出图像不合适。”丁岩坚决地拒绝了春燕的建议。 “怎么不合适?你自己当初不就是一进台就出的图像吗?轮到别人,你怎么就另一个标准啦?”春燕发出了尖锐的挑战。 “这是哪跟哪儿?”丁岩说话的语气明显感觉到他有些理亏了。 “丁老师,您就让我试试吧。”牛月红感觉到春燕有些轻视自己、故意为难丁岩,好胜心促使她主动向丁岩请缨。 丁岩看看春燕,又看看牛月红,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左右为难。 他沉默了一会,最后顾虑重重地说道:“可以是可以。刚好今天没有重要新闻。不过,我还是要请示一下黄主任和孙台长。” 对于丁岩试用牛月红的请示,业务部主任黄闻道断然否定,孙台长却表示了同意的意见。面对上级互相矛盾的表态,丁岩心中想道,孙台长是大领导,我当然要听他的话了。再说小牛还是有些天赋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牛月红以前从事的是广播,只要有一副好嗓子就万事大吉了,不用出图像,不用专门化妆,不用换衣服,也不必在意仪态和形象。电视播音员就没有这么简单了。除了一副好嗓子,首先形象要好,五官要端正;其次要穿着得体大方,不能随意穿戴;再次因为在强光下出像,还要适当地化妆;最后是要有镜头感,要会对着镜头——也就是观众播音。 因此,丁岩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不厌其烦地给牛月红纠正读音,辅导语调,还指导她修饰仪表、端正姿态。 丁岩在忙碌之中看见春燕和其他几个播音员挤眉弄眼,心里很不以为然。他不明白,他们为何对一个新人生出这么大的反感甚至恶意。是单纯地对新人的挤兑还是对牛月红来历不明的背景的敌视?他不愿多想,只考虑着把今天的节目顺利录完。 下午6点整,新闻录像的时间到了。 牛月红怀着无比神圣的心情跟着丁岩走进了那间令她感到无比神秘而又无比神圣的演播室。 第二天早晨,牛月红满怀信心地来到电视台上班。 安西电视台却像是炸开了的锅。职工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小声地议论着什么,表情激动而且气愤。当牛月红出现的时候,他们立即停止了说话,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审视着她。 牛月红心里以为,电视台突然来了一个新人,又一下子当了新闻主播,大家不免要评头论足。随去他们去说吧,走我自己的路。 牛月红走到播音员办公室的门口,发现平常这个时候空旷的办公室里居然坐满了人:春燕亭亭玉立于中间,其他播音员环绕着她坐了一圈,侧耳倾听着她慷慨激昂的演讲:“我见过荒唐的事,没见过这么荒唐的事!我们这儿可是省会电视台,请注意是省会电视台,不是乡村广播站!真是土得掉渣儿了。我太佩服台领导的胆略了。” 长相平常、专职为专题片配音的杜娟捂着嘴笑道:“牛月红?名字也太土气了。咯咯……” 一脸愁云的新闻主播雅兰摇了摇脑袋,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她的业务水平确实不怎么样。” 新闻男主播东方也附和说道:“怎么着也要培训一段时间吧。播音组又不是没有人了,干吗这么猴急的?丁岩,我觉得你也忒大胆了吧?” 丁岩无奈地解释道:“我也有难处啊。主要还是想实际考察一下,看看她的业务潜力到底怎么样。” 春燕却不依不饶地说道:“有你这样考察的吗?这可是砸我们全播音组的饭碗啊。我看她播音的还不如一个中学生朗读课文的水平。唉,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个世道太荒唐了。” 社教栏目主播晓月正好看见了尴尬地站在门口的牛月红,急忙提醒说:“喂,春燕姐,说话注意点。” 春燕细细的眉毛急速地向上一挑,激动地说道:“电视台掉价到了这个份上都不注意,我还注意什么?前后鼻音不分也就罢了,还带着土里土气的河东口音!真是天大的笑话!” 春燕其实已经看到了牛月红,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牛月红刚才还是踌躇满志的热情一下子被这番寒风冷雨劈头盖脸地浇灭了。她又气又恨又羞,进去也不是,退出也不是,恨不得找个地洞干脆钻了进去。 牛月红忍着透心彻骨的羞辱,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的样子,低着头走到墙角落的窗户边那张破旧的桌子旁坐下来了,双眼直视着窗外,面无表情,也没有说一句话。 丁岩悄悄地挥手让大家赶紧散开,去做自己的工作。 丁岩担心地看了一眼牛月红的背影,思考着这场风波该怎样收场。 正在这个时候,办公室进来了一个30来岁的男人。 来者是办公室主任吴是非。吴是非是一名转业军人,工作认真,服从领导,做事很有眼色,是领导眼里非常称职的大管家。安西电视台开播仅仅两年时间,因为机构还不健全,所以很多业务都是合署办公。吴是非负责的办公室统管车辆、人事、财务,权力很大。 吴是非迈着军人的标准步伐走到了牛月红的身边,抖了抖手中拿着的一张表格,小声地说道:“小牛,你的履历表有点问题。我想找你了解一下。” 尽管吴是非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听见了。大家好奇地转过头来,目光齐刷刷地射向牛月红和吴是非。 牛月红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巨响,思维顿时出现了一片空白。她半是迷惑半是乞求地望着吴是非的嘴巴。 吴是非左手拿着履历表,右手指着上面的数字,不慌不忙地说道:“你看,你是1964年出生的吧?1973年9岁上小学一年级,81年参加工作。这样算来你只上了8年学,小学5年,初中3年,对吧?但是你填的学历是高中。学历和年龄对不上。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以前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牛月红立刻怔住了。她还没有从刚才的羞愤中挣扎出来,又遇到了这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一时间心中慌乱起来。 “哼!哼!”一阵刺耳的冷笑从春燕的鼻腔中窜出。 牛月红听到春燕的冷笑就好像被别人迎面泼了一瓢凉水,立刻清醒了过来。她偷偷地斜了春燕一眼,歉意地对吴是非说:“哦,是吗?吴主任,我再仔细地检查一下吧。” 吴是非把手中的履历表放在桌子上,认真地嘱咐道:“好的。下午下班前,你把履历表交到我办公室里来。” 吴是非说完话后又迈着军人的标准步伐走出了办公室。 牛月红低下头双眼死盯着那张履历表,心里又乱成了一团麻,眼睛根本看不清楚上面到底写着什么。 “丁老师,”突然,门口传进来了一个浑厚悦耳的女中音。 来者是文艺部的编导杨丽。 杨丽,也就20来岁,浓眉大眼,端庄大气,颇有一点女领导的架势。“我刚才路过孙台长的办公室,看见宣传部长正在训斥他呢。” “啊?杨导,为什么呢?”丁岩有种不祥的预感。 杨丽先是瞥了一眼牛月红,然后模仿宣传部长的腔调说道:“孙维德同志,你没有党性原则,不讲工作纪律,事先不请示也不报告宣传部,就随便找个人播时政新闻,闹得满城风雨。市委刘书记非常生气,第一次给我拍了桌子。你们电视台领导班子要做深刻的检查,知道吗?” 春燕立马接上话茬:“看看,真是一只老鼠害了一锅汤。” 丁岩觉得事情确实闹大了,自己应该承担主要责任。他站起来说道:“这事不能怪孙台长。我去找部长说清楚。” 杨丽冷笑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道:“丁大组长,您说得清楚吗?” 春燕跟着瞎起哄:“丁岩,你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怀里揽。好汉做事好汉当。这是责任心的问题。” 晓月倒是个明白人,好心地劝丁岩道:“组长,你还是等一会儿再去吧。现在领导们正火着呢,去了反而添乱。” 丁岩觉得晓月说得有道理,只好又坐了下来。 牛月红一直感到心头很堵,没有一点食欲,中午也没有去食堂吃饭,一个人呆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台上一盆蔫了吧唧的月月红发愣: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变成了人见人厌的臭绣球? 下午,不幸的消息不断地传到播音组来。 第一条,电视台给市委宣传部递交了一份书面检查。 第二条,电视台最新规定,以后单位再来新人,是记者、摄像的一年之内不得署名,是播音员的一年之内不得出图像,只可以配画外音,何时出图像要等宣传部审核后决定。 第三条,播音组进行全面整顿。丁岩在部门做深刻检查。业务部主任黄闻道管理不到位,在全台干部会议上做深刻检查。 面对接二连三的坏消息,牛月红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会闯下这么大的祸,而且连累了这么多的人。不就是个播音员嘛,我也没有把地球掀翻了! 临下班的时候,牛月红特意到卫生间接了满满一杯自来水,给那一盆臭绣球——月月红洒下了滴滴甘霖。 她发现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如同这棵可怜的月月红,姥姥不疼,舅舅也不爱。 第十一章 蛰伏 阴郁的天空中飘洒着的毛毛细雨,急速地落在绿中透黄的树叶上,然后汇聚成黄豆般大的水珠溅落到湿漉漉的马路上,就像牛月红受伤的心头流淌的鲜血与泪水。 牛月红孤零零地走在风雨中。 她不想回到宿舍,也不想吃晚饭,只想一个人静静地走着,一直走进一个没有别人的世界里。 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出丑深深地刺痛了牛月红的自尊心。在家里,她是父母宠爱的女儿,是两个哥哥偏爱的小妹。在金山县里,她是县委书记赵光明未来的儿媳妇、高人一等的广播员,谁都得让着点她。在男朋友赵青松面前,她是个有主见、能驾驭恋人的高傲的公主。 牛月红开始痛恨自己的河东口音,痛恨自己下的功夫不深,更痛恨那些幸灾乐祸的歹人。最让她痛恨的就是那个趾高气扬的春燕,还有那个装模作样的杨丽。 看来在安西电视台立足真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儿。要不要再回到金山县去,继续做个默默无闻的广播员? 牛月红想打退堂鼓了。 不!绝不!牛月红身上的那股倔强劲头冒了上来。她的心头尽管闪过一丝逃避的念头,但是她从来不会把自己软弱的一面展现给别人。 我牛月红绝不是怂包软蛋!我偏要做给你们看看!你们可以当电视播音员,我为什么不可以?论能力、论长相,我并不比你们差!不就是个小小的省会电视台嘛,有什么了不起?我将来要做河西电视台甚至中央电视台的播音员,要和自己心中的偶像张宏民一起为《新闻联播》播音呢! 想到这里,牛月红的心情顿时开朗起来:跟这些小人生气根本没有意义和价值。我要好好地计划一下今后该怎么办。 在播音组里丁岩无疑是最重要的人,也是最直接的领导。他的播音水平一流,特别重视业务,为人正派,不擅计谋。如果要赢得他的青睐必须得有过硬的业务水平。我干脆拜他为师,勤奋学习,用自己的业务水平打动他。 晓月,看上去比较单纯善良,从不参与春燕的闹剧,父亲又是市委秘书长,可以发展成为好朋友。 春燕这个妖精坏透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敬而远之。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报这个深仇大恨,揪光她的头发,撕破她的脸皮,打翻在地再狠狠地踏上一脚! 至于台领导和部门主任,第一要对他们低眉顺眼、恭恭敬;第二要提高自己的播音水平,以成绩赢得他们的信任;第三要发挥大哥在省里工作的优势,警告他们我也是有靠山的人,别想谁都可以欺负我。 确立了目标,制订了措施,就该付诸行动了。牛月红打算星期天去见大哥、二哥和赵青松,听取 “三个火枪手”的意见,丰富和完善自己的行动方案。 星期天,赵青松到电视台的集体宿舍来接牛月红。 他看着一个星期未见的牛月红变化巨大,眼窝深陷,面庞略显憔悴,心里充满了无限的疼惜和爱意,轻轻地把她搂在了怀中。 牛月红很快从赵青松的怀里挺直了身子,双手捧住赵青松的脸庞,眼睛又明亮起来。她安慰赵青松道:“没事。我们走吧。去找大哥二哥他们。” 他们与牛家二兄弟在一家新疆大盘鸡店会面。 牛新国和赵青松对电视台一干人马的做法义愤填膺,禁不住破口大骂。 倒是牛新疆十分理智地说道:“你俩先不要激动。小红,你也不要生气。他们这样做固然可恨,但是也无可厚非。你想想,你是一个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只是在下面的县城当过几年广播员,肯定有不足之处,别人挑挑毛病也是很正常的。何况出头露面的播音员每天要面对那么多的观众,时刻要接受大家的评判。再说了,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怎么可能让每一个人都说你好呢?” 牛新疆说的话头头是道,让其他三个人心服口服。 牛新疆接着说道:“小红,你的音质和中央电视台的邢质斌很接近。不如你每天多看看中央台的《新闻联播》,学习她的播音风格,将来一定会有出头之日的。另外,我想办法给你报个高中补习班,先拿上高中毕业证,然后再继续上函授大学。你必须拥有一个大学文凭。” 牛月红非常佩服二哥的周密细致,感激地点点头。 牛新国接着说道:“新疆说得对。小红,别人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加油,早点适应现在的工作。还有一件事儿,青松,我在考虑,你和小红就早点结婚吧。” “哥,”牛月红快速地瞄了一眼赵青松,有些不好意思。“人家才23岁。” 牛新国此时作为大哥也就如同父母,自作主张地说道:“你们两个人都住在集体宿舍,生活吃饭也不方便。干脆早点结婚,好互相照应。” 赵青松有些腼腆地说:“我没意见。主要听小红的意见。” 牛月红含笑地怼了赵青松一眼,然后为难地对大哥说道:“可是……结婚没有房子啊。” 牛新国很有把握地说道:“房子的确是个问题,不过对我来说就不是个问题。我可以托熟人找找房产局,想办法也要给你们搞到一套。” 牛月红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两个哥哥早已经不是凡事让她拿主意的傻小子了,如今都变成了疼她爱她而且有能力照顾她、支持她的依靠和支柱。男朋友赵青松又总是一心一意地依着她顺着她。“三个火枪手”的保护和支持使她的奋斗更加充满了动力和必胜的信念。 牛月红的心中再一次燃起了一团炽热的火焰:“等着瞧吧!我一定要成为安西的第一女主播!” 星期一的早晨,牛月红按照牛新疆的指导,若无其事地到电视台上班去了。 对别人投来的一道道关注的目光和春燕时不时发出的冷嘲热讽,牛月红一概当作没看见也没听到,心若旁骛平静地坐在破旧的办公桌边,对着窗台上逐渐恢复生机的月月红,轻声地朗读着报纸上的新闻。 电视台没有谁能看破她的内心,当然也没有人真正想了解这个小姑娘的内心世界。人们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刚刚进入电视台就被打落到深渊,前途是彻底完蛋了,今后想要翻身可就难上加难了。如果他们这时候有谁能够看穿这个小姑娘真实的内心,那强烈的不服输的心气和超出实际年龄的定力,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丁岩歉意地叮嘱牛月红:“小牛,你是单身,家里也没有什么负担,平时有空多看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和省台的《河西新闻》,一定要加强业务学习,提高播音水平。如果你的普通话过关了,还是可以给新闻图像配音的。” 牛月红抬起头仰望着丁岩,诚恳地请求道:“丁老师,您的业务是台里最好的,我想拜您为师。您有那么多学生,多我一个有无妨。您可千万要收留我啊。” 丁岩急忙摆手:“不,不不不。我教的都是业余爱好者。你是专业播音员,起点要高,标准要严,要学就学习中央电视台的播音员。我每天回家都在看《新闻联播》,发现自己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需要提高呢。” 牛月红听了这话不好再强求丁岩了,讪讪地垂下了眼皮。 这个时候,办公室主任吴是非迈着坚实的步伐走进了办公室。 牛月红突然看见吴是非来了,害怕他又透露出什么隐私来,不等吴是非开口说话便抢先轻轻地说道:“吴主任,可能是我原单位搞错了。我已经写信告诉他们了。证明很快就会寄来的。” 吴是非稍稍弓下笔直的身板,低声说道:“小牛,这件事不着急。你就慢慢办吧。嘿,说来也巧,我和你哥当年还是一个部队的。” 牛月红高悬的心脏终于落地了。她长长地舒缓了一口闷气:可爱的大哥,你可是雪中送炭、中流砥柱啊。 牛月红的脸上荡起了春风,惊喜地说道:“是吗?太好了!这么说您以后也是我的大哥了。今后请您多多指教。” 吴是非拍拍胸膛说道:“放心吧。战友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没问题。” 从此,牛月红将自己的桀骜不驯深藏于内心,表面上对播音组的每一位同事都客客气气的,尽量在他们面前少说话,即便是必须打招呼也是开口闭口地称呼对方为老师。 她把办公室拖地、擦桌子、擦玻璃、浇花的活全包了。有时候外来办事的人把她当作了电视台的清洁员,她不在乎这些,只是想让大家感觉到自己不是他们的威胁。 其实,播音组的人根本没有把牛月红看作是对自己的威胁,因为在大家的眼里牛月红就是一个土里土气、业务水平明摆着不入流的村姑,更没有人对她的前途持乐观态度。 有时候,丁岩或者是晓月、雅兰看着牛月红忙碌的样子,不忍心地让她休息一会。 牛月红感激地笑一笑,继续做着手中杂活。 牛月红总是早早地来到播音组,打扫完卫生就开始读书学习,给她丁岩做做助手,或者到办公室领办公用品,或者到政治处去取学习资料,总之是学做兼备。 等到下午的时候,无论是哪一组新闻主播出图像,她都要跟随在人家的后面到演播室,观摩学习他们的播音录制。虽然有时候春燕在她的面前故意表现得得意洋洋、拿腔拿调,牛月红却把她当作是看不见的空气、摸不到的味道,既不生气地回应反驳,也不低眉顺眼地奉承,不卑不亢,沉着冷静。 由于牛月红的隐忍和低调,电视台的职工除了春燕和杨丽几乎都忘记了她的存在,好像电视台不曾有过这么一个人。 但是,牛月红却在暗地里努力证明自己的存在。 一天中午,牛月红瞅准机会私下里邀请单纯的晓月在小饭馆里吃过一顿饭。闲谈中,她从晓月的口中知道了电视台的许多内幕消息,也探到了丁岩家的住址和家庭情况。 下午下班后,牛月红跑到农贸市场买了两条新鲜肥大的狗鱼,让摊主仔细地刮去鱼鳞,破肚清洗干净,最后小心地装在一个纸箱子里,再系上一个手提的绳套。 牛月红兴冲冲地拎着装狗鱼的纸箱,按照晓月提供的地址在一大片平房中找到了丁岩的家。 丁岩正在家里做饭,听到敲门声后放下手中的白菜,推开了单薄的家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竟然是牛月红。 他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然后两道剑眉拧在了眉心,显然对这位不速之客感到有些突兀:“小牛,你怎么来了?有急事儿吗?” 牛月红用悠扬的语调说道:“丁老师,这是我们家乡的特产狗鱼,红烧特别好吃。我专门让别人捎来的。您一家尝一尝吧。” 丁岩连忙推辞道:“小牛,你别客气了。拿回去自己吃吧。” 牛月红委屈地低下了头,半天才说道:“丁老师,您是不是也像春燕他们一样看不起我?” 丁岩急忙打断了她的话:“你看你,在说什么呢!谢谢你的心意!我真的不能收。” 牛新芳昂起了脑袋,温婉却十分坚定地说道:“您不收下,我今天就不走了。” 丁岩觉得场面有点僵持,怕最后不好收场,便接过了纸箱,郑重地叮咛道:“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咱们这次说定了,下不为例啊。” “丁老师,再见!”牛月红像是完成了重大的历史使命,轻盈地转过身子欢快地跑走了。 第二天早晨上班,丁岩看见办公室里只有牛月红一个人,就从口袋里掏出5元钱放在了牛月红的办公桌上。 牛月红看着办公桌上的5元钱,心里有些恼火,但是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来。这个丁岩真是有点不懂人情世故。哼!你就是块冰冷的石头,我牛月红也要把你融化! 牛月红听晓月说过,丁岩有一个四岁的女儿。女儿出生的时候遇上难产,经过医生的紧急抢救母女才平安无事。丁岩觉得十分内疚,对爱人和女儿格外疼爱。 牛月红眼睛看着桌面上的报纸,大脑却在飞快地运转和思考着:给丁岩的爱人买一份礼物吧,必须是上档次的,但是自己又没有几个钱。即便是买了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不如给她女儿买上一套衣服,童装既经济实惠又能投其所好,非常讨巧。 第十二章 磨练 星期天,牛月红约上赵青松一起去逛商场。 赵青松如同大多数男人一样对逛商场没有丝毫的兴趣,为了满足女朋友的要求只好强打起精神。 他们从城东跑到城西,几乎跑遍了安西的各大商场。 牛月红在童装堆里挑挑拣拣,总是这不满意那不满意。 赵青松指着一套白色衣裤说道:“这个不错。” 牛月红坚决地摇摇头。 赵青松又指着一条绿色的裙子说道:“这个应该不错吧?” 牛月红还是摇头。 转了大半天,牛月红终于选中了一件大红色的儿童连衣裙。 当她满意地准备付钱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她气得双脚直跳,大声地责怪赵青松吊儿郎当没有看好钱包,把一个月的工资都丢光了,让他赶紧去报案。 赵青松苦笑地摇摇头,拿出自己的钱替牛月红付了帐,又给了她一些生活费。 牛月红手里拎着童装,撅着嘴巴走在前面。 赵青松一脸的无奈跟在后面。 星期一的早晨,播音组的办公室里一如既往只有牛月红和丁岩准时到岗。 牛新芳从一个纸袋里拿出那件红色的连衣裙,仔仔细细地展开,郑重地呈现丁岩的面前:“丁老师,您看这件连衣裙怎么样?” 丁岩以为牛月红是给自家亲戚买的,便称赞道:“嗯,不错。颜色、样式都非常时尚。” 牛月红微笑着说道:“听说您的女儿长得非常漂亮。我最喜欢小姑娘了。作为阿姨,我给她送一件小礼物总可以吧?” 丁岩不知道该怎样拒绝牛月红,只有无可奈何地摇着头:“你呀你,就会下套算计我。” 他虽然觉得牛月红的身上有点市侩气息,但是又有一丝怜悯和感动:一个下面农村来的姑娘要在大城市里安身立业实在不容易。她的确有权力争取自己的生存机会。 无巧不成书。平常只有到了12点才慢悠悠来上班的春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了办公室。 她一眼就看见丁岩办公桌上的儿童连衣裙。聪明的春燕立刻猜到个八九分,便故意讽刺道:“丁大组长,我敢断定这不是你的眼光。只有乡下的小孩子才穿这样款式的衣服。” 丁岩掩饰不住一脸的尴尬,气恼地说道:“行了!你别胡扯了!这是我要送给老家孩子的礼物。” 春燕却毫不顾忌丁岩的脸面,继续不依不饶地拆台:“得了吧。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您的老家是北京。首都北京的小孩怎么会要这么俗气、这么土气的衣服呢?” 牛月红和丁岩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各自翻看着桌子上的报刊,谁也没有再搭理春燕。 春燕倒也识趣,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副新款的太阳镜戴上,然后像一股旋风般地走了。 自此以后,丁岩认为自己作为组长要对牛月红的成长负责,不是因为两条狗鱼和一条连衣裙,而是她的那种要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性格打动了他。况且牛月红的声音素质干脆有力,是一棵主播时政新闻的好苗子。经过一段时间的培养锻炼,她一定会挑大梁的。 于是,丁岩把辅导牛月红当作一项特别重要的任务。 牛月红也没有辜负丁岩的期望,学习十分刻苦用功,工作也是兢兢业业,无可挑剔。 忙完了一天的工作,牛月红还要在每周的一、三、五晚上到高中补习班学习高中的课程,披星戴月,风雨无阻。 赵青松对牛月红十分地疼爱,只要晚上没有工作任务,总是在下班后到电视台接上牛月红,陪着她到补习班上课。 牛月红在教室里上课。赵青松就守在学校门口等待着牛月红。时间长了,赵青松和看门的老大爷也聊成了熟人。 一天晚上,看门老大爷的儿子带着孙女来给他送晚饭。 赵青松看着小姑娘身上穿着的红色连衣裙和牛月红买的一模一样,便问小姑娘道:“小姑娘,你的裙子好漂亮,是在哪里买的?” 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小姑娘的爸爸回答说:“不是我们买的。是她上个星期过生日的时候,姑姑给送的。” 牛月红正好下课出来,也看到了小姑娘的红裙子,便接上话问道:“她姑姑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的爸爸回答说:“魏琳。你认识我妹妹?” 牛月红听完后不觉心中一沉。她好像记得丁岩的爱人也姓魏,具体叫什么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她牵着赵青松的手,快速地离开了学校大门。她的心里很不痛快,但是不想让赵青松知道丁岩把他们用心购买的连衣裙作为礼物已经转送给别人了。 一天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业务部主任黄闻道突然找到牛月红,低声告诉她晚上领导要宴请安西市某个局的领导,感谢对方对电视台在工作中的关照,让牛月红去陪陪客人。 牛月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前台领导宴请客人都是叫上春燕等著名的主播,今天居然还会轮到自己?太阳真是从西边升起来了! 牛月红看到领导重视自己自然十分激动,暗暗告诫一定要圆满完成黄主任交代的任务。她急急忙忙地跑回宿舍洗漱打扮一番,喷了许多赵青松送给自己的香水,然后跟着黄闻道去了酒店。 晚宴十分隆重。双方领导互相介绍,其乐融融。 牛月红注意到,除了自己是普通职工外,其他人全是领导。不过,台领导在介绍自己的时候是这样说的:“这是我们安西电视台年轻有为的、富有朝气的新闻主播牛月红!” 客人们的眼睛里发出了仰慕、惊喜的光芒,仿佛看到了当红的电影明星。 牛月红款款地站起来,面带春风,微笑着向客人们点头致意,给人一种既矜持又可爱、既羞涩又大方的感觉。 牛月红的到来给晚宴增添了迷人的色彩和无尽的话题。 牛月红也不负使命,按照台领导的示意眼色频频地向客人们举杯敬酒,哄得客人喝了很多酒却非常开心。 席间,一个喝得面红耳赤的胖老头走到牛月红身边,说是给牛月红敬酒,却一直紧紧地攥住她的小手东扯西拉地聊天。 牛月红想抽回自己的手,又怕得罪客人,左右为难。 其他人都在猜拳喝酒,正在兴头上,无暇顾及她的困境。 牛月红的内心很不适应这样的场合和氛围,毕竟自己还是一个没有结婚的女孩子,但是急于想在台领导面前好好表现自己,挽回第一次播音失去的面子,咬着牙坚持到了宴会结束。 牛月红回到宿舍立即钻进卫生间,打开自来水龙头,一边在心里咒骂着那个猥琐的胖老头,一边用冰凉的自来水反复冲洗双手,直到手上的皮肤变得通红。 自从牛月红上次参加晚宴以后,安西电视台开始流传这样一条吸引人眼球的消息:牛月红是电视台喝酒的秘密武器,把酒量很大的客人都喝翻了! 因为这条消息,牛月红的身价急速看涨。只要台里有难以对付的酒局,黄闻道一定会通知牛月红去参加。因为牛月红的能力和魅力,电视台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都在酒桌上顺利地解决了。 牛月红硬着头皮参加了几次宴会以后,感觉自己像是被人随意利用的玩偶。虽然这些活动改善了她在电视台的处境,但是这根本不是她喜欢的角色。她不甘心以这样特殊的身份在电视台立足。她只想做一个优秀的新闻主播。于是,牛月红开始借口身体不适一次次地推辞陪酒。 失去了陪酒的身价,人们又渐渐地忘记了她的存在。 不久,安西市委开展一项从全市机关事业单位抽调干部到农村开展社会主义教育的政治活动,不仅要在农村待上一年,还要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 安西电视台接受了下派3名干部的任务,其中一个名额下达给了业务部。 丁岩领上任务后回到播音组,召集大家开会征求个人的意愿:“咱们播音组谁愿意报名去‘社教’?报名时间截止到明天下班前。下周一首先到党校集中培训,然后就要下去。” 全组听罢没有一个人吱声,却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坐在角落里的牛月红。 凭什么看着我?牛月红的心里愤愤不平。我好不容易才离开农村,你们又想打我的主意。我才不去呢! 但是,牛月红的心里又十分清楚,其他人的工作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实在脱不开身。 她沉默不语,仿佛默认了大家无声的推荐。 第二天下午上班时间到了,中午单独外出的牛月红回来了。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左手用白纱布吊在胸前,手臂上裹着厚厚的纱布。 晓月大声地惊叫起来:“哎呀,你的胳膊怎么了?” 牛月红叹了一口气,难过地说:“真倒霉。中午出去办事,我坐的那趟车人特别多。下车的时候,我在最前面,后面的人一窝蜂地往前涌,一下子把我推倒在站台上,左手撞上了路沿石。当时,我疼得都快要晕过去了。在好心人的帮助下赶紧到医院拍片检查,医生说骨折了。” 晓月关心地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骨折了,你怎么能去农村‘社教’呢?” 牛月红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让别人感觉到她对不能去农村十分惋惜。 “怎么能够证明你的胳膊骨折了?”春燕拖着京腔一字一字地问道。 丁岩看不惯春燕总是欺负牛月红,批评春燕道:“你的眼睛看不见啊?小牛的手臂上打着绷带呢。” 春燕不理会丁岩,继续追问道:“有医院的证明吗?” 牛月红的心头霎时一惊:春燕不愧是聪明之人。我怎么就没有事先想到这一茬事儿呢? 她一边掩饰自己的表情,一边假装可怜地说:“啊?我匆匆忙忙地赶着上班,没有带上病历。” 春燕仿佛是牛月红的领导,意味深长地安排道:“好吧,明天可要记着带来。” 第二天,牛月红果然带来了一本崭新的病历和X光片。她把看病的证据都交给了丁岩。 播音组的其他人员“呼啦”一下全都挤在丁岩的身后,眼睛都盯着牛月红的病历。 病历本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前臂桡骨粉碎性骨折,休息一个月。 X光片上也清晰地显示,前臂骨头外侧多出一块东西,自然就是粉碎的桡骨了。 大家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春燕心有不甘,手中却没有把柄,“哼”了一声悻悻而去。 最后,业务部下农村“社教”的那个名额转给了其它部门。播音组里皆大欢喜。 星期天,牛月红来到位于城东的公安厅与赵青松约会。 赵青松看见牛月红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白纱布,非常惊讶。他小心地把牛月红扶到床边坐下,急切地询问伤情。 牛月红忍着心中的喜悦讲述了“社教”名额的故事,然后慢慢地解开纱布,露出几块小木板。她轻轻地掰开拼在一起的木板,再解开里面裹着的纱布,暴露出里面的手臂:一根鸡腿骨竟然平躺在牛月红完好无损的手臂上! 看着赵青松一脸迷惑不解的表情,牛月红再也忍不住了,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赵青松这才明白了牛月红的把戏:“你呀,鬼点子真多!” 牛月红一脸得意地说道:“我牛月红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软蛋。就得治治这些人,看他们再敢打我的鬼主意。” 赵青松为牛月红的遭遇感到不平,也领教到她的强硬和计谋,便说道:“你这是诈骗,让别人知道可就不好了。” 牛月红立即反驳道:“我是被他们逼成这样的。” 赵青松思考了一下,接着说道:“新国说,咱们在房产局申请的房子下个月就可以拿到手了。我看我们就简单地收拾一下,干脆元旦把喜事办了吧。这样我也方便天天照顾你。” 牛月红一边小心地缠着纱布,一边认真地点了点头。 播音组的情况一切如旧。 播音员们根据自己的工作任务,每天播音、开会,业务讨论。 牛月红也依旧用一只手拖地、擦桌子、收发材料。如果遇到好心人的劝阻,她也是微微一笑,客气地解释道:“没办法,我是干活的命,一闲下来心里就发慌。” 人们也慢慢地习惯了牛月红的做法,不再劝阻她了。 一天,牛月红突然感到肚子里翻江倒海,匆匆忙忙地钻进了卫生间的隔档里,慌乱之中忘记扣门了。 她方便后像往常私下里一样把左臂从吊带里抽了出来,用双手往上提着裤子。 恰好晓月也进来方便。她随手试着拉了一下一个隔档关闭的的门。 门“吱扭”一声打开了。 晓月一眼看到牛月红站在打开门的隔档里双手正自如地在系裤子。 顿时,晓月和牛月红都愣住了,彼此吃惊地望着对方,半天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个时候,卫生间门外传来了说笑声。 牛月红急中生智,一把把晓月拉进了隔档,赶紧扣上了门,然后把手指头放在嘴边,示意晓月千万不要出声。 晓月只好使劲地点一点头,表示坚决保守秘密,使牛月红躲过了这个惊天动地的难关。 从此,牛月红和晓月成为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第十二章 磨练 星期天,牛月红约上赵青松一起去逛商场。 赵青松如同大多数男人一样对逛商场没有丝毫的兴趣,为了满足女朋友的要求只好强打起精神。 他们从城东跑到城西,几乎跑遍了安西的各大商场。 牛月红在童装堆里挑挑拣拣,总是这不满意那不满意。 赵青松指着一套白色衣裤说道:“这个不错。” 牛月红坚决地摇摇头。 赵青松又指着一条绿色的裙子说道:“这个应该不错吧?” 牛月红还是摇头。 转了大半天,牛月红终于选中了一件大红色的儿童连衣裙。 当她满意地准备付钱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她气得双脚直跳,大声地责怪赵青松吊儿郎当没有看好钱包,把一个月的工资都丢光了,让他赶紧去报案。 赵青松苦笑地摇摇头,拿出自己的钱替牛月红付了帐,又给了她一些生活费。 牛月红手里拎着童装,撅着嘴巴走在前面。 赵青松一脸的无奈跟在后面。 星期一的早晨,播音组的办公室里一如既往只有牛月红和丁岩准时到岗。 牛新芳从一个纸袋里拿出那件红色的连衣裙,仔仔细细地展开,郑重地呈现丁岩的面前:“丁老师,您看这件连衣裙怎么样?” 丁岩以为牛月红是给自家亲戚买的,便称赞道:“嗯,不错。颜色、样式都非常时尚。” 牛月红微笑着说道:“听说您的女儿长得非常漂亮。我最喜欢小姑娘了。作为阿姨,我给她送一件小礼物总可以吧?” 丁岩不知道该怎样拒绝牛月红,只有无可奈何地摇着头:“你呀你,就会下套算计我。” 他虽然觉得牛月红的身上有点市侩气息,但是又有一丝怜悯和感动:一个下面农村来的姑娘要在大城市里安身立业实在不容易。她的确有权力争取自己的生存机会。 无巧不成书。平常只有到了12点才慢悠悠来上班的春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了办公室。 她一眼就看见丁岩办公桌上的儿童连衣裙。聪明的春燕立刻猜到个八九分,便故意讽刺道:“丁大组长,我敢断定这不是你的眼光。只有乡下的小孩子才穿这样款式的衣服。” 丁岩掩饰不住一脸的尴尬,气恼地说道:“行了!你别胡扯了!这是我要送给老家孩子的礼物。” 春燕却毫不顾忌丁岩的脸面,继续不依不饶地拆台:“得了吧。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您的老家是北京。首都北京的小孩怎么会要这么俗气、这么土气的衣服呢?” 牛月红和丁岩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各自翻看着桌子上的报刊,谁也没有再搭理春燕。 春燕倒也识趣,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副新款的太阳镜戴上,然后像一股旋风般地走了。 自此以后,丁岩认为自己作为组长要对牛月红的成长负责,不是因为两条狗鱼和一条连衣裙,而是她的那种要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性格打动了他。况且牛月红的声音素质干脆有力,是一棵主播时政新闻的好苗子。经过一段时间的培养锻炼,她一定会挑大梁的。 于是,丁岩把辅导牛月红当作一项特别重要的任务。 牛月红也没有辜负丁岩的期望,学习十分刻苦用功,工作也是兢兢业业,无可挑剔。 忙完了一天的工作,牛月红还要在每周的一、三、五晚上到高中补习班学习高中的课程,披星戴月,风雨无阻。 赵青松对牛月红十分地疼爱,只要晚上没有工作任务,总是在下班后到电视台接上牛月红,陪着她到补习班上课。 牛月红在教室里上课。赵青松就守在学校门口等待着牛月红。时间长了,赵青松和看门的老大爷也聊成了熟人。 一天晚上,看门老大爷的儿子带着孙女来给他送晚饭。 赵青松看着小姑娘身上穿着的红色连衣裙和牛月红买的一模一样,便问小姑娘道:“小姑娘,你的裙子好漂亮,是在哪里买的?” 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小姑娘的爸爸回答说:“不是我们买的。是她上个星期过生日的时候,姑姑给送的。” 牛月红正好下课出来,也看到了小姑娘的红裙子,便接上话问道:“她姑姑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的爸爸回答说:“魏琳。你认识我妹妹?” 牛月红听完后不觉心中一沉。她好像记得丁岩的爱人也姓魏,具体叫什么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她牵着赵青松的手,快速地离开了学校大门。她的心里很不痛快,但是不想让赵青松知道丁岩把他们用心购买的连衣裙作为礼物已经转送给别人了。 一天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业务部主任黄闻道突然找到牛月红,低声告诉她晚上领导要宴请安西市某个局的领导,感谢对方对电视台在工作中的关照,让牛月红去陪陪客人。 牛月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前台领导宴请客人都是叫上春燕等著名的主播,今天居然还会轮到自己?太阳真是从西边升起来了! 牛月红看到领导重视自己自然十分激动,暗暗告诫一定要圆满完成黄主任交代的任务。她急急忙忙地跑回宿舍洗漱打扮一番,喷了许多赵青松送给自己的香水,然后跟着黄闻道去了酒店。 晚宴十分隆重。双方领导互相介绍,其乐融融。 牛月红注意到,除了自己是普通职工外,其他人全是领导。不过,台领导在介绍自己的时候是这样说的:“这是我们安西电视台年轻有为的、富有朝气的新闻主播牛月红!” 客人们的眼睛里发出了仰慕、惊喜的光芒,仿佛看到了当红的电影明星。 牛月红款款地站起来,面带春风,微笑着向客人们点头致意,给人一种既矜持又可爱、既羞涩又大方的感觉。 牛月红的到来给晚宴增添了迷人的色彩和无尽的话题。 牛月红也不负使命,按照台领导的示意眼色频频地向客人们举杯敬酒,哄得客人喝了很多酒却非常开心。 席间,一个喝得面红耳赤的胖老头走到牛月红身边,说是给牛月红敬酒,却一直紧紧地攥住她的小手东扯西拉地聊天。 牛月红想抽回自己的手,又怕得罪客人,左右为难。 其他人都在猜拳喝酒,正在兴头上,无暇顾及她的困境。 牛月红的内心很不适应这样的场合和氛围,毕竟自己还是一个没有结婚的女孩子,但是急于想在台领导面前好好表现自己,挽回第一次播音失去的面子,咬着牙坚持到了宴会结束。 牛月红回到宿舍立即钻进卫生间,打开自来水龙头,一边在心里咒骂着那个猥琐的胖老头,一边用冰凉的自来水反复冲洗双手,直到手上的皮肤变得通红。 自从牛月红上次参加晚宴以后,安西电视台开始流传这样一条吸引人眼球的消息:牛月红是电视台喝酒的秘密武器,把酒量很大的客人都喝翻了! 因为这条消息,牛月红的身价急速看涨。只要台里有难以对付的酒局,黄闻道一定会通知牛月红去参加。因为牛月红的能力和魅力,电视台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都在酒桌上顺利地解决了。 牛月红硬着头皮参加了几次宴会以后,感觉自己像是被人随意利用的玩偶。虽然这些活动改善了她在电视台的处境,但是这根本不是她喜欢的角色。她不甘心以这样特殊的身份在电视台立足。她只想做一个优秀的新闻主播。于是,牛月红开始借口身体不适一次次地推辞陪酒。 失去了陪酒的身价,人们又渐渐地忘记了她的存在。 不久,安西市委开展一项从全市机关事业单位抽调干部到农村开展社会主义教育的政治活动,不仅要在农村待上一年,还要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 安西电视台接受了下派3名干部的任务,其中一个名额下达给了业务部。 丁岩领上任务后回到播音组,召集大家开会征求个人的意愿:“咱们播音组谁愿意报名去‘社教’?报名时间截止到明天下班前。下周一首先到党校集中培训,然后就要下去。” 全组听罢没有一个人吱声,却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坐在角落里的牛月红。 凭什么看着我?牛月红的心里愤愤不平。我好不容易才离开农村,你们又想打我的主意。我才不去呢! 但是,牛月红的心里又十分清楚,其他人的工作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实在脱不开身。 她沉默不语,仿佛默认了大家无声的推荐。 第二天下午上班时间到了,中午单独外出的牛月红回来了。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左手用白纱布吊在胸前,手臂上裹着厚厚的纱布。 晓月大声地惊叫起来:“哎呀,你的胳膊怎么了?” 牛月红叹了一口气,难过地说:“真倒霉。中午出去办事,我坐的那趟车人特别多。下车的时候,我在最前面,后面的人一窝蜂地往前涌,一下子把我推倒在站台上,左手撞上了路沿石。当时,我疼得都快要晕过去了。在好心人的帮助下赶紧到医院拍片检查,医生说骨折了。” 晓月关心地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骨折了,你怎么能去农村‘社教’呢?” 牛月红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让别人感觉到她对不能去农村十分惋惜。 “怎么能够证明你的胳膊骨折了?”春燕拖着京腔一字一字地问道。 丁岩看不惯春燕总是欺负牛月红,批评春燕道:“你的眼睛看不见啊?小牛的手臂上打着绷带呢。” 春燕不理会丁岩,继续追问道:“有医院的证明吗?” 牛月红的心头霎时一惊:春燕不愧是聪明之人。我怎么就没有事先想到这一茬事儿呢? 她一边掩饰自己的表情,一边假装可怜地说:“啊?我匆匆忙忙地赶着上班,没有带上病历。” 春燕仿佛是牛月红的领导,意味深长地安排道:“好吧,明天可要记着带来。” 第二天,牛月红果然带来了一本崭新的病历和X光片。她把看病的证据都交给了丁岩。 播音组的其他人员“呼啦”一下全都挤在丁岩的身后,眼睛都盯着牛月红的病历。 病历本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前臂桡骨粉碎性骨折,休息一个月。 X光片上也清晰地显示,前臂骨头外侧多出一块东西,自然就是粉碎的桡骨了。 大家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春燕心有不甘,手中却没有把柄,“哼”了一声悻悻而去。 最后,业务部下农村“社教”的那个名额转给了其它部门。播音组里皆大欢喜。 星期天,牛月红来到位于城东的公安厅与赵青松约会。 赵青松看见牛月红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白纱布,非常惊讶。他小心地把牛月红扶到床边坐下,急切地询问伤情。 牛月红忍着心中的喜悦讲述了“社教”名额的故事,然后慢慢地解开纱布,露出几块小木板。她轻轻地掰开拼在一起的木板,再解开里面裹着的纱布,暴露出里面的手臂:一根鸡腿骨竟然平躺在牛月红完好无损的手臂上! 看着赵青松一脸迷惑不解的表情,牛月红再也忍不住了,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赵青松这才明白了牛月红的把戏:“你呀,鬼点子真多!” 牛月红一脸得意地说道:“我牛月红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软蛋。就得治治这些人,看他们再敢打我的鬼主意。” 赵青松为牛月红的遭遇感到不平,也领教到她的强硬和计谋,便说道:“你这是诈骗,让别人知道可就不好了。” 牛月红立即反驳道:“我是被他们逼成这样的。” 赵青松思考了一下,接着说道:“新国说,咱们在房产局申请的房子下个月就可以拿到手了。我看我们就简单地收拾一下,干脆元旦把喜事办了吧。这样我也方便天天照顾你。” 牛月红一边小心地缠着纱布,一边认真地点了点头。 播音组的情况一切如旧。 播音员们根据自己的工作任务,每天播音、开会,业务讨论。 牛月红也依旧用一只手拖地、擦桌子、收发材料。如果遇到好心人的劝阻,她也是微微一笑,客气地解释道:“没办法,我是干活的命,一闲下来心里就发慌。” 人们也慢慢地习惯了牛月红的做法,不再劝阻她了。 一天,牛月红突然感到肚子里翻江倒海,匆匆忙忙地钻进了卫生间的隔档里,慌乱之中忘记扣门了。 她方便后像往常私下里一样把左臂从吊带里抽了出来,用双手往上提着裤子。 恰好晓月也进来方便。她随手试着拉了一下一个隔档关闭的的门。 门“吱扭”一声打开了。 晓月一眼看到牛月红站在打开门的隔档里双手正自如地在系裤子。 顿时,晓月和牛月红都愣住了,彼此吃惊地望着对方,半天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个时候,卫生间门外传来了说笑声。 牛月红急中生智,一把把晓月拉进了隔档,赶紧扣上了门,然后把手指头放在嘴边,示意晓月千万不要出声。 晓月只好使劲地点一点头,表示坚决保守秘密,使牛月红躲过了这个惊天动地的难关。 从此,牛月红和晓月成为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第十三章 植树 眼看着秋天就要结束了,安西市开展了全市秋季植树造林活动。各个机关和事业单位分别承包了郊区荒山野岭的绿化工作,都有自己的责任区,必须按时植树、保证成活,改善安西的周边环境。 广电局携带电视台和电台一起承包了凤凰山的绿化。经过前两年的努力,凤凰山的山腰以下已经披上了绿装,但是山头还是光秃秃的,像一颗硕大的和尚脑袋,十分扎眼。 广电局的领导决心今年秋天大干一场,力争年内实现凤凰山绿树全覆盖,因此给机关和两台下达了星期天千人大会战的任务。 业务部给播音组分配了两个劳动的名额。 丁岩和春燕是星期天值播音班,自然就排除在外。剩下唯一的男劳力就是东方了,顺理成章地要参加植树劳动。最后这个名额必须从雅兰、杜娟、晓月和牛月红四个人中选出。牛月红手腕有伤,也不适合。 晓月是个聪明人,心地也比较善良,考虑到雅兰的年龄比自己的大一些,杜娟平时又总是叫喊这里痛那里痒的,便主动提出:“我可以去植树。” 牛月红也跟着说道:“我也可以去。” 春燕的眼睛向着牛月红一翻,讽刺道:“就你这娇气的样子,是你植树还是别人照顾你?” 丁岩最后决定道:“东方和晓月参加星期天的植树劳动。” 牛月红悄悄地告诉晓月:“反正我星期天的白天也没有什么事,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晓月高兴地说:“好啊。” 杜娟冷眼旁观到牛月红和晓月的神秘表情,笑着问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地商量什么坏事呢?” 晓月抬起头来,哼唱着歌曲:“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杜娟嗔怪道:“你们那点花花肠子,我一猜就知道。” 牛月红说道:“你是蛔虫啊?别人肠子里的事情你都知道。” 杜娟不屑地说道:“我是火眼金睛。” 春燕也插上话来:“呵呵,你是猴子啊?” 杜娟生气地说道:“我发现你们一个个地越来越不会聊天了。我敢断定是牛月红给晓月出主意逃避植树劳动。” 晓月笑着说道:“以前常听别人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天我算是对这句话有了深刻地了解。” 杜娟嘲讽道:“好吧,你这个君子周日就好好地去劳动吧。我大姨给我介绍了一个部队的团级军官,安排我们周日见面。我这个小人就不陪你们了。” 雅兰在一旁接上话说道:“这是第几个相亲对象了?我怎么老是听到你在相亲。差不多就行了,不要挑花眼了。” 杜娟回答道:“第七个。不找到我心目中的那个对的人,我就永远地找下去。” 东方说道:“我怎么记得是第十个了。你把我给你推荐的体育教练、俱乐部老板和舞蹈演员都丢到脑袋后面了?” 杜娟奚落东方道:“你那几个朋友和你一样,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雅兰说道:“你如果看不上这个军官的话就告诉我一声。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 杜娟亲热地搂住了雅兰的肩膀,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大姐。” 星期天,广电局的近千名干部职工组成了浩浩荡荡的劳动大军,爬上了风蚀残堡般的凤凰山顶,挖坑的挖坑,扛树苗的抗树苗,栽树的栽树,浇水的浇水劳动的号子和欢快的歌声此起彼复。 劳动实行分段包干制。每个部门承包一块地方。部门再进行内部分包,每个人负责挖十个坑、载十棵树。 东方和晓月两个人结成合作组,因此要挖二十个坑、载二十棵树。 东方本来在家里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宝贝蛋儿,从来没有好好地干过体力活,平常在办公室连拖地都不愿意干,遑论到荒郊野外干活,而且今天还穿着一双皮鞋来劳动,没有挖上几个树坑就累得气喘吁吁,于是丢下了手中的铁锹,一屁股坐在土堆上直叫唤:“哎吆,我的妈呀,小腰都累断了。” 正在这个时候,广电局的团委书记陈健过来检查工作,看到瘫坐在地上的东方便嘲笑起来:“你看你挖的树坑,撒泡尿都会溢出来的。” 东方哼哼唧唧地回嘴道:“伟大的团委书记,你以为你是龙王爷啊,撒泡尿就能淹死人?” 陈健生气地说道:“你小子的功夫全在嘴巴上。有本事现在立刻站起来,再挖上几个坑试试看。播音员就会耍嘴皮子。” 东方听了很不高兴,说道:“播音员咋了?吃你的还是喝你的了?能说会道就是咱的功夫,有本事你小子今天去播新闻去。” 牛月红和晓月拎着一捆树苗走了过来。 陈健又把话题转向了牛月红:“我看你们电视台对绿化工作根本不重视,随便派个人来凑凑数字,欺骗上级,欺骗市委!” 晓月听到这话不乐意了:“喂,陈健,你把话说清楚了,我们电视台怎么不重视绿化工作了?我们怎么凑数字了?我们什么时候欺骗过上级和市委了?” 陈健知道晓月的父亲是市委的领导干部,万万不可惹她生气,便笑着说道:“我没有说你。我说的是他们两个人。” 晓月依旧不依不饶地说道:“东方干累了,休息一会儿再干也没什么大错。牛月红的手腕骨折了还来参加劳动,你应该表扬她才对啊。” 陈健说道:“你们电视台那么多人,派谁不行,非要派个手腕骨折的人来劳动?” 晓月笑着说道:“我就说你官僚吧,你自个数一数电视台到底来了多少人。实话告诉你吧,人家牛月红是自己私下里跑来劳动的,属于我们的超编人员。” 陈健尴尬地笑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对不起了,牛月红,我一定在局领导的面前好好地表扬你” 牛月红也笑着说道:“不必了。我也是跑来玩的,也干不了多少活。” 陈健走了以后,晓月便招呼牛月红也休息一会。两个人一起坐在东方的身边一边看着别人劳动,一边聊着天。 东方还在生陈健的气:“当了个芝麻点大的官,还以为了不起了呢,对着老子吆三喝四的。我最讨厌这种人了,削减脑袋就知道往上爬。” 晓月笑着说道:“陈健的官不大,可是人家爸爸的官大啊。” 东方不服气地说道:“他老爹不就是个人事局长吗?哪有你老爹的官大!” 晓月捡起一个小土块向东方扔了过去,嘴里还嚷嚷道:“说他老爹,你扯上我爸爸干什么?人家爸爸手中有实权。咱们电视台进人都要经过他的手。” 东方说道:“归根结底陈健还要感谢你牛月红呢。” 牛月红诧异地问道:“他凭什么要感谢我?我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东方说道:“你不知道具体情况。听我慢慢道来。你原来在金山县广播站,是八月份办的调进电视台的手续吧?陈健原来是自来水厂的工人兼团委书记,也是八月份办的调进电视台的手续。” 牛月红说道:“这只是时间上的巧合而已。” 东方断然否定,说道:“哪有这么多的巧合?当时,陈健的老爹不知道你的上面有人,借口你是外地的户口,压住你的调令不放。广电局局长只好亲自去找他老爹说明情况。他老爹才答应调你过来,但是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把他的儿子陈健从自来水厂调到广电局。陈健这小子一下子从工人身份转变成干部身份了。你说,他该不该谢谢你?” 晓月向牛月红悄悄地点头表示情况属实。 牛月红听完这原委复杂的故事,还是摇了摇头:“还是与我无关。” 这时候,晓月突然看见主任黄闻道朝这边走来,急忙提醒东方和牛月红赶紧起来干活。 东方的体力还没有恢复过来,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双腿却直打颤,晃晃悠悠地就要摔下山坡。 牛月红眼疾手快,伸出双手一把拉住了东方,才没有让他摔了下去。 就在牛月红用双手拉住东方的那一刻,东方的眼睛吃惊地盯着牛月红的双手:手腕骨折的手竟然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胳膊,而且是那么的有力,甚至把他的肌肉都抓疼了! 牛月红也发现自己失态了,急忙缩回左手臂,脸上还流露出疼痛的表情。 东方诧异地问道:“你没事吧?” 牛月红一边用眼角观察着越来越近的黄闻道,一边说道:“没事没事,快点干活,黄主任来了。” 黄闻道朝着他们喊道:“那边送来了一大桶茶水,你们过去喝一点吧。看今天这个阵势估计得干到下午了。” 东方一听黄闻道的话叫唤道:“哎吆,悠着点干吧。今年全部干完了,明年干什么呢?” 黄闻道笑着说道:“明年有明年的活儿。浇水,锄草,修枝,采摘果实。” 晓月接上话茬说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哪有这快就收获果实了?黄主任,你就会哄我们高兴。” 黄闻道没有回答晓月的问题,而是关心地看着牛月红说道:“我记得给播音组只分配了两个名额,你胳膊还没有好怎么也跑来了?” 牛月红笑着说道:“我是来给他们呐喊鼓劲的。主任,您平时工作那么忙,为我们都操碎了心,好不容易有个星期天了,也该待在家好好地休息休息。” 黄闻道说道:“干部干部,先干一步。自己不带头,职工怎么会服气你呢?你又怎么能领导好大家呢?当干部有的时候就要故意吃一点亏,让别人占点便宜,这样别人才会跟着你,有图头啊。” 牛月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突然发现素日淡泊名利的黄闻道居然对管理学一语道破,禁不住连连点头道:“主任,您太有才了。我太佩服您了。” 黄闻道谦虚地说道:“我有什么才啊?都是在生活中碰壁以后慢慢地琢磨出来的。吃一堑,长一智嘛。” 黄闻道说完话后继续向前走去。 牛月红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追上了黄闻道,小声说道:“主任,我大哥他们单位今天要分大白菜和萝卜。我给我哥专门说了给您留一些。您工作这么忙,就不用花费时间自己去买了。” 黄闻道听了牛月红的话眼睛一亮,说道:“也好,那就麻烦你哥哥了。你问好多少钱,我把钱给你哥交了。” 牛月红笑着说道:“主任,您这么说就见外了。菜,就算我帮嫂子买的。” 黄闻道说道:“那我代表你嫂子先谢谢你了。” 东方望着黄闻道远去的背影,好奇地问牛月红道:“你和主任说些什么呢?” 牛月红淡淡地一笑说道:“女孩子的事情,你没必要知道。” 东方一脸自以为是的神情:“女孩子的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失恋啦,未婚先孕啦,人工流产啦……” 牛月红急忙打断了东方的话:“快闭上你的贫嘴。歧视我们女性,嘲笑我们的痛苦。女性的痛苦都是你们男性造成的。” 晓月也批驳道:“从明天开始,我们女性全体休息,你和丁岩播音吧。看你们两个整出什么妖蛾子来?” 东方禁不住笑出声来:“亏你想得出来。我和组长搭档播新闻,整个一个男子双打组合,还不把市委的领导吓死了!” 牛月红和晓月得意地放声大笑起来。她们笑得那么开心,笑得那么放纵。银铃般的笑声随着秋风飞向了远方。 第十四章 房子 一天,牛月红接到牛新国打来的电话,告诉她在房产局给他们搞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住房,地点在市中心的东风小区,让她找房产局的小高去领房门钥匙。 终于拥有自己的房子了。牛月红听到这个好消息高兴地跳了起来,连连感谢无所不能的大哥。 牛新国在电话里嘱咐道:“你和小赵商量一下,争取明年元旦把喜事办了。” 牛月红说道:“我不说,让他先说。” 牛新国笑了一下说道:“好的,要不要再让他请个媒婆?” 牛月红也笑道:“大哥,你的胳膊肘子可不能往里拐啊。” 星期天,牛月红和赵青松找到了那个号称安西最大的居民小区——东风小区。小区中,一幢幢七层住宅楼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犹如一座迷宫。家家户户小阳台上的玻璃都改用红砖砌墙,当作一间小房子使用。窗户台上摆满了放着水果、蔬菜的纸箱子和塑料袋。整个小区生活气息特别地浓厚,但是也显得十分拥挤和陈旧。 牛月红和赵青松在楼群里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18号楼2单元。他们沿着油腻腻的楼梯上到了3楼。这个单元是一梯四户的房型,中间是两个小户型。他们的房子就是其中的一个。 牛月红拿出钥匙打开了303室的防盗门和木门。刚一推开门,一股浓烈的来苏水味道扑面而来,熏得他们的眼睛都睁不开。 其他三家人听到响声都打开了木门,脸上带着诡异的表情隔着防盗门看着他们两个人。 赵青松客气地向他们点头打招呼。 那些人随即收回了奇怪的眼神,关上了自家的房门。 牛月红和赵青松敞开303室的房门透了好一阵空气,然后才走了进去。 房子的布局还是不错的,一进门的右手是厨房和卫生间,通过一个小过厅再往里面走两步,可以看到一大一小两间卧室,左手是一间客厅。房子总面积大约50多平方米,在当时可以算是豪华阔绰了,至少也是科级以上干部才能分到。 他们一边看着房间布局,一边商量着如何摆放家具。 突然,一个尖细的女人声音从他们的身后响起来:“你们是新住户吧?” 他们转过头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睡眼惺忪、踏着拖鞋的女人站在门口。 牛月红一向看不惯在别人面前不加修饰的女人,不悦地回答道:“嗯。怎么了?” 那个女人又问道:“看样子你们是要用这套房子作为婚房喽?” 牛月红回答道:“是的。怎么了?” 那个女人凑上前来,神秘地说道:“哎呀,你们不知道啊?以前这套房子里住着一个老头,儿女们很长时间才来看望一次。人都死了好几天也没有人知道。等到臭味传到楼道里了,我们才发现情况不好,赶紧通知了他的儿女。别人都嫌这套房子晦气,不敢要它。你们结婚是喜事,住这样的房子……哎呀,算我没说,算我没说啊。” 那个女人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牛月红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怪不得这么好的房子没人要,原来有这么一档子隐情。她拉着赵青松快步走出了房子,一甩手把房门关上了。 牛月红生气地说道:“我们不要这套房子了。” 赵青松急忙解释道:“你不要生气,新国也许不知道内情。” 牛月红说道:“大哥肯定不知道。把别人都不要的房子给我们做人情,房产局的小高不是个好东西!明天一上班我就去找他。” 赵青松说道:“这样不太好吧?” 牛月红义正词严地说道:“大哥一定给他帮过大忙,否则他能白给咱们房子吗?” 第二天,牛月红找到了房产局的小高,板着脸把那一套房子的情况说了个底朝天。 小高连忙赔礼道歉道:“你说的情况我还真不知道。我一心想给牛哥找套大一些的房子。对不起了,我想办法给你换一套。嗯——11号楼还有一套房子,楼层高一些,是7楼。面积也小很多,是一室一厅,只有38平方米。” 牛月红这才缓颊下来:“我想你也不知道。楼层高一点,房子小一点,都没有问题。我就要这一套了。谢谢你啊。” 当天中午下班以后,牛月红没有时间去吃午饭,而是带着赵青松又来到了东风小区,找到了11号楼的701室。 虽然这套房子的面积不大,只有一厅一室,但是看上去却十分亮堂,也非常顺眼,牛月红的心头禁不住热火起来:“这个房子不错吧?就咱两个人住大小无所谓。咱们图的就是吉利。水泥地面有点简陋了,咱们买上一桶地板漆刷一下。墙面也有点黑了,咱们再买上两桶乳胶漆粉刷一下。地面和墙面好看了,房子就会焕然一新。你说怎么样?” 赵青松迟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咱们自个儿刷地板漆和乳胶漆?” 牛月红愉快地说道:“对呀。我以前看过一幅好像叫《憧憬幸福》的画儿,上面就是一对恋人头戴着报纸叠成的帽子在粉刷新房呢。” 赵青松说道:“我可不会刷漆啊。我看还是花钱雇个人刷吧?” 牛月红嗔怪道:“一回生,二回熟。不会这次刚好实践一下。再说了,自己的房子按照自己的心愿收拾和布置,多有意义呀!” 牛月红指着窗户说道:“咱们抽空去买窗帘布,就要摩力克的,又垂又好看。这边摆上一组白色高低组合柜,上面放上电视机和茶杯、绢花。那边摆上五节红色的布艺沙发。卧室里除了席梦思床以外,最多能放下一节衣柜。过来看看厨房。这个橱柜先暂时用上,不必买新的了。哦,对了,还缺煤气灶和煤气瓶呢。听说不容易拿到。” 赵青松笑着说道:“煤气灶和煤气瓶我可以找人办到。卧室再挤也要给你配个梳妆台。你每天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牛月红甜蜜地一笑说道:“好啊。” 赵青松接着说道:“我看我们宿舍的窗帘很好看的。淡蓝色的底子,上面有几棵椰子树。” 牛月红嘴巴一撅说道:“你呀就是个老土。谁家的新房挂那种低级廉价的窗帘?” 赵青松笑着哄牛月红开心道:“一切听你的,老婆大人。” 牛月红接着说道:“这个星期天就开始干活。咱们先把卫生做好,把窗户玻璃擦干净,将来贴上几幅红色的剪纸,再在顶棚上挂上几道彩纸条,马上就能营造出来喜庆的气氛了。” 赵青松看到牛月红这么有主见,而且安排得井井有条,打心眼里欣赏和赞美她,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贤惠可爱的媳妇。 牛月红又问道:“你把结婚的事告诉家里了吗?” 赵青松回答道:“告诉了。” 牛月红问道:“你爸妈怎么说?” 赵青松回答道:“他们说一切听我们的。” 牛月红思考了一下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咱们还得挤出时间买东西。按照规矩,要给女方买春夏秋冬的四双皮鞋;要买四套衣服,也是春夏秋冬各一套;首饰就不多买了,一条黄金项链,一枚宝石戒指,还有一块手表。” 赵青松不解地问道:“夏天和冬天的衣服和皮鞋,我能分清楚,春秋的衣服和皮鞋有什么区别?” 牛月红不耐烦地说道:“你别瞎较真,我还没有说完呢。” 赵青松说道:“咱们现在是城里人,不要搞农村的那一套。” 牛月红气恼地瞪了赵青松一眼,说道:“告诉你我还没说完,你急什么?怕给我花钱啊?我只是告诉你现在的行情,但是咱们不一定要按照规矩办啊。现在什么都是流行一阵子,淘汰的节奏太快了。我的意见是先买上一件或着一双,来年有新样式的再买也不迟,这样既不会浪费钱、东西也不会落伍。对不对?” 赵青松连连点头:“对。对。你真是个深明大义的奇女子啊。” 牛月红立刻抓住了他的话把子:“你又看武侠小说了?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看的!” 赵青松笑着说道:“琼瑶的小说,你又不让看。” 牛月红一脸蔑视地说道:“卿卿我我、腻腻歪歪的,多没劲儿。” 赵青松说道:“这也不让看,那也不让看,我到底能看什么东西?” 牛月红干脆利索地回答道:“看安西电视台的节目。”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天,牛月红和赵青松打扫好了新房的卫生,自己粉刷了墙壁,给地面刷上了砖红色的地板漆,还买回来了沙发、衣柜、席梦思床等家具,一个漂亮的新家初具规模。 眼看到年底了,牛月红和赵青松的新衣服还没有买。牛月红建议道:“我们干脆到商场买上质量好的毛布,请手艺高的裁缝给咱们手工做吧?” 赵青松已经累得不得了了,不想再折腾了,于是摆摆手说道:“手工做太麻烦了。还是买吧,逛一次商场就解决了。” 牛月红迅速地转过身去,甩出来了一句话:“嫌麻烦,咱们就不要结婚了。” 赵青松一看形势不好,连忙哄着牛月红:“别生气,别生气,手工做,手工做,好吧?” 牛月红破涕而笑,抡起右手朝着赵青松的肩膀锤了一拳:“赵青松,你讨厌!” 第十五章 评优 年底到了,电视台的各个部门开始忙着撰写工作总结材料,评比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 黄闻道把撰写业务部工作总结材料的任务交给了牛月红,一是因为牛月红的业务工作量不太大,二是也想借这个机会看看她的文笔如何。 牛月红以前只写过个人的工作总结,从来没有写过部门的总结材料,何况业务部的工作繁杂细碎,一下子很难搞清楚、道明白。但是,她的身上天生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在她的眼里什么都不是事儿。 她通过一天的走访了解,收集到了很多的资料。她看着众多的事实和数据,感觉每一项工作都十分重要,便在总结中一一列举出来,洋洋洒洒地写了十几页纸,然后踌躇满志地交给了黄闻道。 黄闻道粗略地看了一下,断定牛月红的文笔还需要好好地提高和加强。他向牛月红提出了忠告:“一年的工作非常多,写总结要梳理全年的主要工作,挑选来几件最突出的事情说透,总结分析出经验教训来,高度概括,简明扼要。然后呢,还要寻找出存在的不足和问题,找到今后改进的办法和措施,最后还要简明地提出今后的工作思路来。你看,这样是不是就比较完整了?” 牛月红的脸上带着敬佩的表情望着黄闻道,由衷地感叹道:“黄主任,在我看来那么复杂的事情,您简单的几句话就说明白了。太崇拜您了!唉,我比您可是差得太远了。” 黄闻道笑着说道:“慢慢地锻炼吧。我刚开始的时候也是一个生葫芦哇,写的东西老是不合格,被部队的首长训哭了好几回呢。” 牛月红听了黄闻道的话心中顿时宽慰了许多。她认真地说道:“主任,我一定会努力的。” 电视台给业务部分配了两个先进工作者的名额。 黄闻道为了公平起见专门给了播音组一个名额,安排丁岩召集播音组的人员开会,由大家公开推选。 牛月红第一个举手说道:“我认为先进应该给组长。我可以作证组长是咱们播音组工作最勤劳、最负责任的人。” 杜娟接着提议道:“我觉得春燕也非常优秀,当个先进绰绰有余。” 大家的心里本来都清楚杜娟和丁岩有着亲戚关系,没想到她会提议春燕,不免在心中猜测她是有意避嫌还是要讨好春燕。 春燕说道“嗨,我可不在乎什么先进的。” 东方提议道:“要不风水轮流转,一个人当一年先进,如何?” 雅兰笑道:“你这是庸俗主义的大锅饭,奖懒罚勤。” 晓月也笑道:“就是。你的那点小主意我早看透了,不好好工作,闲等个两三年也能捞上一个先进当当呗。” 东方不屑一顾地“切”了一声,不再言语了。 春燕回头看了一眼牛月红,说出了惊人的话语:“我提议牛月红当先进。” 大家都吃惊地望着春燕,然后又望着牛月红,不知道春燕的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丁岩果断地否决了春燕的提议:“小牛才来了4个月,连半年时间都不到,显然不太合适。如果报上去,台里还会认为我们对待选优工作不严肃,好像是小孩子在玩游戏呢。” 春燕摊开双手,无奈地说道:“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了。我弃权。” 牛月红知道春燕并不是出自真心地推荐自己,而是故意给大家出个难题,让大家来否决自己,然后给自己一个难堪。她的心中暗暗地下定决心:等着瞧吧,我明年好好地干上一年,一定要成为播音组的先进工作者。到时候让你们好好地看看我的实力。 雅兰说道:“我觉得丁岩合适。” 东方接着说道:“组长的确不错,但是,既然是组长就要发扬风格多做奉献,春燕是新闻第一女主播,先进应该归她。” 晓月说道:“组长现在是两票,春燕也是两票。还有谁没有表态?” 大家一起笑着说道:“你呀!” 晓月这才知道自己还没有提出人选,红着脸蛋说道:“组长。我的票投给组长。现在是3:3:1。还有谁没有表态?” 丁岩笑着说道:“还有我。我这一票投给春燕。” 晓月为难地说道:“3:3:1,这可怎么办呢?” 杜娟提议道:“哎呀,这点破事太好解决了。给,每人一张白纸,把你认为优秀的人的名字写在上面,实行无记名投票,最后统计得票就可以了。” 晓月问道:“如果也出现平局怎么办呢?” 杜娟自信地说道:“绝对不会的。” 于是,大家都同意杜娟提议的无记名投票办法,纷纷在白纸上写下了自己认为先进的人的名字,再叠成几折,然后交给了牛月红,由她和雅兰一起统计票数。 统计的结果完全符合杜娟之前的预判,并没有出现平局,丁岩得了4票,春燕得了3票。最后丁岩当选为先进工作者。 晓月对结果感到奇怪,因为最后的无记名票数和大家的公开表态并不一致,到底是为什么呢?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她好心地建议道:“你们两个再核对一下选票,不要弄错了。” 春燕虽然嘴巴上说不在乎,但是对最后的票数和大家的表态不一致也感到纳闷:丁岩、东方、杜娟这三个人当中有一个人跳票了。东方玩世不恭,肯定不会在意谁上谁下的,因此不可能是变节者。是丁岩为了自己当选而临时变卦?有这个可能,但是不能确定。杜娟表面上旗帜鲜明地公开支持自己,难保暗地里不会背叛,但是也没有更有力的证据。 散会以后,牛月红到卫生间打水,准备给窗台上的月月红浇水。 晓月跟在她的屁股后面跑了进来,悄悄地问牛月红:“你不会偷偷地把投给春燕的票加给组长了吧?” 牛月红笑着说道:“说实话,我还真想这么做,可是雅兰姐的双眼一直盯着我呢。” 晓月好奇地问道:“明明是3:3,怎么会变成4:2呢?” 牛月红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晓月扑闪着大眼睛说道:“当然啦。” 牛月红看了一下门外没有人,才小声地说道:“春燕没有弃权,给自己投了一票,应该是4票对吧?但是杜娟却把自己的一票投给了组长。” 晓月仿佛是发现了新大陆,追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牛月红笑着说道:“你们6个人的笔迹各有各的特征,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杜娟公开的时候提议春燕,无记名投票的时候悄悄地投给了组长。不过也好,本来就该组长当先进。” 晓月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这样啊。” 晓月说完话,眼神和牛月红的碰到了一起。两个人禁不住哈哈地大笑起来,突然又感觉到不太合适,便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低声笑着。 杜娟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看到晓月和牛月红凑在一起,一边数落道:“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呢?”,一边钻进了隔档里。 晓月隔着木板墙说道:“我们在说叛徒甫志高的故事呢。” 晓月和牛月红偷笑着跑了出去。 杜娟也隔着木板墙说道:“老娘是《沙家浜》里阿庆嫂,智斗汉奸刁德一。” 雅兰正好端着脸盆进来倒洗脸水,便接上了杜娟的话:“人家阿庆嫂是在茶馆里智斗刁德一,你怎么跑到厕所来唱样板戏了?” 杜娟气恼地喊道:“你不知道情况,不要乱插嘴。” 雅兰倒掉了脸盆里的水,甩了甩盆子里的剩水,说道:“好吧,我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吧。” 杜娟喊道:“那两个家伙什么时候逃跑了?有本事给我回来!” 星期天,牛月红和赵青松到商场买了两块质地很好的毛布。牛月红给自己选的是大红色,准备做一套衣服和裙子。她给赵青松挑的是白色的,打算做一套白色的西装,让他变成白马王子。 赵青松觉得白色的衣服太扎眼、太高调了,认为还是黑色或者藏蓝色的好看,但是拗不过牛月红的坚决,只好任凭她做主了。 他们把毛布送到一家名叫上海裁缝铺里,量好尺寸后,千叮咛万嘱咐裁缝师傅一定要精益求精,做到最高水平。 走出裁缝铺,牛月红一看手表已经是中午1点了,早过了约牛新国、牛新疆参观新房的时间。于是,他们两个人买了几个面包和矿泉水,急忙赶往东风小区。 牛新国、牛新疆已经在11号楼下等待着他们。看到牛月红和赵青松急匆匆地跑来,心疼地招呼道:“不要着急,我们也没有什么事。你们这段时间的确忙坏了。” 牛家兄弟虽然感觉房子稍微小了一点,但是满眼都是新购置的东西,布置地既热烈又温馨,倒是也很满意。 牛月红则向“三个火枪手”讲起了播音组评选先进的事来。 他们三个人在行政机关单位工作,与电视行业隔着千山万水,听说平时在电视上一本正经的播音员们幼稚好笑的举动,笑得他们直喊肚子疼。 笑完之后,牛月红问道:“你们谁当上先进了?” 牛新国骄傲地说道:“我是。” 牛新疆和赵青松都摇了摇头。 牛月红自豪地说道:“大哥就是大哥,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咱们四个人开展争做先进比赛,看谁明年年底能评上先进工作者。” “三个火枪手”齐声答道:“好!” 第十六章 结婚 1988年的元旦,牛月红和赵青松在河西省公安厅的职工食堂里举办了简朴的婚礼。 公安厅宣传处的领导和同事悉数参加了婚礼。宣传处的王处长还担任了他们的证婚人,上台为两位新人颁发结婚证书并送上了美好的祝福。 电视台这边却冷冷清清的,只来了黄闻道、丁岩、晓月和吴是非等4个人,其他人虽然接到了牛月红送的请柬,但是均没有来参加婚礼。黄闻道代表女方单位的领导上台讲话,好歹在赵青松的同事面前给牛月红挽回了一点面子。 牛月红的心里其实很不好受。她没有想到大城市里的人们这么无情,毕竟以后还要在一个办公室里工作,抬头不见低头也要见啊! 赵青松倒是看得很开,安慰牛月红道:“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各家有各家的事情,能来的还不来?” 牛月红气得小声说道:“哼,以后他们结婚生子请客的话,也不要怪我不赏脸面!” 晓月是牛月红的伴娘。她也没有想到播音组这么多人没有来参加婚礼,便悄悄地告诉牛月红,好像播音组里的其他人说家里有事,让谁把礼金给带来了。 也许晓月是在好心地哄牛月红开心,因为牛月红事后连一分钱也没有收到。 牛月红和赵青松在安西举办完婚礼,又回到了故乡金山县。牛新国、牛新疆也陪同妹妹、妹夫一起回来了。 赵光明、陈秀芳夫妇在县城最高档的金山大酒店为儿子、儿媳举办了一个场面宏大的婚礼,高朋满座,蓬荜生辉,杯盏交错,气氛热烈,与安西简朴的婚礼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牛月红身穿一袭红色的毛布西装短裙,脚蹬红色的高跟鞋,新烫的头发上戴着一束粉红色的绢花,光彩照人,笑意盈盈,柔声细语,格外幸福。 赵青松穿着一身白色的西服,蓝色的衬衣,大红色的领带,黑色的皮鞋,英俊挺拔,风度翩翩。 陈秀芳已经从人民商场退休回家了。她对牛月红的强势和处处掌控赵青松有些不高兴,但是看到儿子一脸幸福的样子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牛福寿、张桂兰夫妇发自内心地快乐:一是宝贝女儿终于成家,老两口的心里踏实了。二是女儿成为省会电视台的播音员,光宗耀祖。三是女婿赵青松憨厚朴实,对女儿百依百顺,非常可靠。四是牛家的三个孩子都在省城,工作体面,生活幸福。 冯站长拽着十来岁的女儿冯琴应邀参加婚礼来了。他的心情十分激动,自己当年的下属如今变成了省会电视台的播音员,他这个曾经的领导也洋洋得意、脸上有光。他不停地给女儿讲述小牛阿姨当年的故事,鼓励冯琴要向小牛阿姨学习,将来做一个优秀的播音员。 冯琴看着热闹非凡的婚宴大厅,如同走入了童话故事里王子与公主举行婚礼大典的场景。她再看看鲜艳夺目的牛月红,就像在看电影明星一样。 冯琴看到有人拿着照相在给牛月红和赵青松照相,便跑了过去,也要和牛月红合影。 牛月红以前在广播站见过冯琴,所以一眼就认出了她。她把冯琴安排在自己和赵青松之间合了一张影,然后又招呼冯站长也过来一起合影留念。 正当婚礼进行到高潮的时候,一个青年男子突然摇晃着身体跳上了舞台。他手中捧着一束塑料花,嘴里念念有词:“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大家定睛一看,原来是红旗公社机械修理厂的仓库保管员马晓明。 马晓明衣衫不整,脸蛋上红扑扑的,眼神迷离,显然是喝酒喝多了。 牛月红看是马晓明不禁心中一惊:我们并没有邀请他呀。这个不速之客千万不要给我们砸了场子。 牛月红微笑着走上前,接过马晓明递过来的塑料花,嘴里还不停地说道:“谢谢。谢谢。” 赵青松赶紧走了过来,十分绅士地把牛月红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双眼警惕地盯着马晓明,防备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牛月红淡定地走到马晓明的面前,和气地说道:“大才子,谢谢你了。那里还有一个空座位,你赶快入席吧,一定要喝好、吃好。” 马晓明摇了摇手,口齿含混地说道:“牛月红,你是我的偶像。今天是你新婚大喜的日子,我没有万贯的钱财,也没有显赫的官位,但是我要为你献上一首真诚的小诗。” 牛月红阻止了要将马晓明拉下台的人,大方地说道:“大家注意了,咱们金山县的大才子马晓明要朗诵一首小诗,我们热烈欢迎!” 在大家的热烈掌声中,半醒半醉的马晓明朗诵了他的诗歌: 致美丽的牛月红 你是沙枣树上的一颗小刺, 有着自己的犀利。 你是山谷里一条清澈的小溪, 有着自己的足迹。 你是明月,你是晨曦, 你的光芒必将照耀万里…… 听了马晓明出人意料精彩的小诗,来宾们禁不住再次为他鼓掌喝彩:“好诗!好诗!再来一首。” 牛月红的心里虽然十分讨厌马晓明,但是对他的这首赞美诗却非常满意,仿佛说出了埋藏在她心底里的话语,鼓舞着她振奋精神、排除万难,争取更大的胜利。 她亲自斟上了一杯满满的白酒,双手敬给马晓明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意:“小马,祝愿你成为咱们金山县的鲁迅和郭沫若,写出流芳百世的文学作品来。” 马晓明一把接过了酒杯,仰起脖颈一口就干了,然后心满意足地走下了舞台,坐在了一个空位上。 牛月红这才暗暗地放下了心。 在县城举办完盛大的婚礼以后,牛月红和赵青松又回到了牛月红的故乡,游览自己曾经生活和工作过的地方。 牛福寿和张桂兰收拾出来一间干净的房子,把铺盖全部换成新的,安顿女儿女婿住了下来。 听说牛月红回来结婚了,乡亲们都跑到牛家来看热闹,一个个脸上充满了羡慕之情。 在乡亲们的强烈要求下,牛福寿夫妇又在家里置办了几桌酒席,欢欢喜喜地热闹了两三天。 牛月红留在农村的同学经过风吹日晒都十分地显老,变成了饱经沧桑的样子。女同学的脸上虽然化过妆了,但是仍然能够看到眼角上长出了细细的皱纹,皮肤也十分地粗糙。男同学的脸上好像很多天没有修过面,一块块褐色的斑块上长着几撮杂乱的胡须。 牛月红看着变化巨大的儿时伙伴,心里如同是春天的河水忽高忽低,感慨万分,难以言表。她拉住姐妹们粗糙的双手,真诚地说道:“有需要我在省城帮忙的事尽管开口啊,我能办到的一定全力办到。” 那些人只是面带微笑憨厚地看着光芒四射的牛月红,并没有提出什么要求。 牛月红的心中更加难受了:如果我不走出去的话也会和她们一样,嫁给一个农民,生上两三个孩子,整天围着一亩三分地和做饭的锅台转,荒废了美好的青春年华,那将是多么的可悲啊!她想到这儿眼睛里禁不住流出了眼泪。 赵青松看到牛月红忽然伤感落泪,以为是谁说话不注意伤害到了她,急忙找了一个借口,把她带进了内屋,关切地询问道:“小红,你怎么了?” 牛月红抹着挂在眼角的泪珠,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赵青松着急地问道:“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牛月红“扑哧”笑了一下,说道:“我看到过去的小伙伴心里边特别地伤感。” 赵青松听她这么一说才放下心来,故意打趣道:“又哭又笑,两个眼睛放大炮。” 牛月红嗔怪道:“去你的。人家这么伤心,你还有脸开玩笑!唉,你说人的命运到底是不是上天注定的?如果说是上天注定的,那么那些整天向上天祈求的人他们的命运是否能够改变?是不是谁给上天送的钱财多命运就会转好?” 赵青松说道:“你从以前坚定的革命家快要变成哲学家了。上天在哪里?上天的命运又是谁在安排?再不要相信那些了鬼话了。命运在我们自己的手中。” 牛月红的眼睛一亮。坚毅地说道:“对,我们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傍晚时分,天空中红霞璀璨,大地上白雪皑皑,寂静的乡村沉浸在金光灿烂的余晖当中,好像是一幅美丽动人的图画。 牛月红和赵青松手挽着手在小道上散步。皮鞋踩着路面上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清脆的响声,特别地好听。 牛月红望着广袤荒凉的故乡大地,切身感受到了这里根本无法与现代时尚的安西市相比。她庆幸自己已经远离了这里。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家在安西,自己奋斗的战场在远方。 牛月红瞬间获得了必胜的力量和勇气。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赵青松说道:“我们回家吧。” 赵青松误以为是牛月红感到天气冷了,赶紧把她的双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中,给她的身体传递热量,温柔地问道:“暖和点了吧?” 牛月红微微一笑说道:“嗯,好多了。我们必须回家了。” 第十七章 杜娟 牛月红和赵青松在金山县小住了几天便回到了安西,开始经营自己的事业和甜蜜的新婚生活。 他们的新家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对他们来说,能够在大城市里拥有这样一套温暖的小屋已经非常宝贵了。很多领了结婚证的大龄青年因为分不到房子导致婚期一推再推。在那个年代,如果谁手里有一套房子,就不愁找不到漂亮的媳妇。 牛月红特意从父亲那里带回来一盆月月红,把它和赵青松从花市上买回来的君子兰、橡皮树一起摆放在自己家的窗台上,精心照料。 晚上,赵青松在组合沙发上拥抱着专注看着电视新闻的妻子说道:“咱们终于可以享受二人世界啦。” 牛月红扭过头来,含着笑意嗔怪了丈夫一句:“没出息!亏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 说完,牛月红把头靠在赵青松坚实的肩膀上,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牛月红回到电视台继续上班。 播音组的人们看到她都好像不知道她已经结婚这一回事,面无表情地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牛月红把兜里带去的葵花籽、花生和水果糖拿出来,分发给各个办公室。 人们才一边嗑着葵花籽,一边客气地恭喜她。 牛月红刚刚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只见杜娟吊着脸走进了办公室。她手里拿着一包油炒栗子,嘴巴里还不满地嘟嘟囔囔着什么。 杜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开始大声地发牢骚:“你们说我倒霉不倒霉?我来上班的路上,远远地就闻到一股特别浓的香味,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春燕不耐烦地批评道:“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就是俩字——矫情!” 杜娟也不在乎春燕的批评,接着絮叨着:“我敢保证我这一辈子也没有闻到这么香的……” 东方又打断了杜鹃的话:“杜娟姐,求求您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 杜娟说道:“你猜。” 东方的脸一仰,说道:“没那个爱好。” 雅兰也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什么?” 杜娟说道:“你猜。” 雅兰也学着东方一仰脸,说道:“我也没那个爱好。” 晓月不甘心地问道:“到底是什么呀?” 杜娟紧闭着嘴巴不说话。 春燕威胁道:“你再不说出来,我们大家可都没有工夫理睬你了。” 杜娟这才说没好气地说道:“油炒栗子的味道嘛。” 大家哄堂大笑:“大惊小怪。” 晓月不解地问道:“既然是香味,你干吗不乐意呢?” 晓月又勾起了杜娟的话瘾。她立刻接上了话题:“是啊,为什么呢?我循着香味找过去,在楼房的拐角处看到一位老头在现炒现卖栗子。我呀就让他给我秤了一公斤。等我问他多少钱的时候,哎呀我的亲娘啊,他那一口土得掉渣的河东口音让我恶心死了。这不,钱也花了,一点食欲却都没了。” 杜娟一边说着话,一边起身走到牛月红的身旁,把那一袋油炒栗子丢在了她的面前:“送给你吃吧。这是你的河东老乡炒的栗子,肯定符合你的口味。” 牛月红的脸蛋一下子变得通红,急忙辩解道:“我们老家是山东青岛,革命老区!” 她倏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抓起那一袋油炒栗子就丢到了杜娟的办公桌上。 大家都没有想到牛月红对杜娟的话反应这么强烈,不禁都愣住了。 晓月看到杜娟有一点下不了台,急忙解围道:“来吧,我们大家共享杜娟姐的油炒栗子,每个人5颗,不许超量。” 办公室里的气氛才缓和下来。 雅兰笑着问杜娟:“杜娟,你和小陈的进展怎么样了?也该给大家公布一下了吧?” 东方叫嚷道:“哪个小陈?我说怎么很久没有听说你再去相亲的新闻了?原来悄悄地私定终身了。你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么低调的?” 春燕和晓月也在旁边起哄道:“就是啊。怎么没听你发布过消息?快给我们大家说一说,小陈是谁?在哪个单位工作?是不是玉树临风、高大威猛?” 雅兰热情地鼓励杜娟道:“大胆地说吧,迟早时要公开的。” 杜娟害羞地笑着说道:“陈健,咱们广电局的那个团委书记。” 牛月红、晓月和东方一起大声地叫道:“啊?” 他们三个人顿时傻眼了。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杜娟和陈健好上了,但是细细一想,这两个人的确拥有一些共同之处,比如嘴巴不饶人,趾高气扬,爱出风头,等等。 杜娟继续说道:“我们计划春节结婚,到时候请你们一定参加。” 东方站起身来,朝着杜娟鞠了一躬,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天做良缘,地配佳姻。苦哇——” 春燕笑着骂道:“你这坏小子,整天就会恶作剧。人家杜娟天大的喜事,你苦什么呀?” 晓月也上前说道:“恭喜你了。以后你就是团委书记的夫人,跨入官太太的序列了。” 杜娟笑着说道:“还官太太呢,屁大点官!” 东方故作思忖道:“我在考虑你们两个将来结婚以后谁当家?” 春燕说道:“毫无疑问,百分之一百是杜娟当家。” 东方却说道:“未必。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雅兰姐,你是我们中间年龄最长的,你说呢?” 雅兰笑着说道:“我老了,眼神不好喽。” 东方看见丁岩正好进来,便问道:“组长,你说杜娟和陈健将来谁当家?” 丁岩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们俩?一个是炮仗子,一个是汽油桶,碰到一起就爆了,绝对成不了。” 杜娟不服气地说道:“小看人。到时候就让你主持我们的婚礼,专门气气你。” 丁岩一挥手说道:“别瞎扯了。咱们开始业务学习。今天由春燕给大家讲解时政新闻播音的诀窍。” 星期天的上午,牛月红和赵青松拎着从金山县带回来的一包干鱼到丁岩家拜访。 丁岩的爱人魏莹是第一小学的教师,待人接物得体大方,说话聊天亲切自然,让牛月红感觉到特别地舒服。 魏莹热情地招呼客人坐定后进到厨房做菜。 牛月红也跟了进去给她打下手。 丁岩骑着自行车去商店买啤酒和粉丝。 赵青松十分喜欢丁岩的女儿,和她一直在玩着游戏。 魏莹心灵手巧,不到半个小时就做好了一桌饭菜。 大家围坐在饭桌边,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一边聊着当下流行的港台歌曲,无形之中感情越发融洽和亲近。 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丁岩招呼大家继续吃饭,自己起身去开门。 来者是杜娟。她一只手拿着一本厚厚的书籍,一只手拎着一网兜水果。 她看见牛月红和赵青松在丁岩家,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带着讽刺的口气说道:“哎呀,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的好事了!” 魏莹面带微笑着说道:“什么好事?!你来得正是时候,快过来一起吃饭吧。” 杜娟摇了摇头推让道:“我是来还书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杜娟放下书和水果,不顾大家的一再邀请扬长而去。 牛月红思忖道:书可以在单位还啊?看来专门跑来还书是个借口,杜娟一定是有什么事要找丁岩。她是个大嘴巴,肯定会在单位传播我和丁岩一家的来往。 魏莹一转脸发现牛月红在沉思,便好心地告诉她:“小牛,夹菜吃呀。杜娟是我的表妹,都是自家人,不用管她。” 牛月红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丁岩和杜娟还有这么一档子亲戚关系。 丁岩偷偷地给魏莹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着解释道:“咱们台是个新建的单位,人员来源比较简单,不是批条子来的就是互相推荐来的,难免会有各种亲戚关系。” 牛月红仿佛十分理解地点点头,心中却暗暗想道:以后在单位说话办事可要更加小心了,千万不能得罪一个人树敌一大片啊。 牛月红继续在电视台不显山不露水。播音组里无论谁生病请假或者家里有急事,她都自告奋勇地替别人代班配音。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地把顶替别人当成了她的专业。 因为元旦刚回金山县举办了婚礼,牛月红和赵青松不打算再回去了,便留在安西休息两天。 对于杜娟的婚礼,牛月红的心中一直在犹豫,到底去不去参加呢?她多次征求晓月的意见,但是晓月也拿不定主意,一会说去,一会儿又说不去。 牛月红又征求赵青松的意见。 赵青松回答道:“还是去吧。我们不要和她计较。你以后还要电视台工作,她和组长还有亲戚关系,大家是避不开的同事,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牛月红闷闷不乐地说道:“那样的话,别人以后更不把我当一回事了。” 赵青松说道:“恰恰相反,别人会认为你的心胸开阔,度量大。” 牛月红勉强地答应了。 杜娟和陈健的婚礼隆重豪华,尽显富贵的气派。18辆高级轿车一字列队,载着杜娟巡游安西的大街小巷。摄像机和照相机纪录着辉煌的时刻。 牛月红目睹着眼前的繁华奢侈,联想到自己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婚礼,有些后悔来参加杜娟的婚礼了。她是个个性特别强的人,绝不愿意让别人的风头压过自己。 东方红大酒店里,各界名流纷纷到场祝贺,灯红酒绿,人声鼎沸哦。 杜娟果真请来丁岩担当婚礼的司仪。 东方也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利用娘家人的身份把陈健好好地折腾了一顿,算是报了凤凰山植树时的一箭之仇。 丁岩看着美满幸福的杜娟和陈健,不禁感叹道:“不服不行。大小姐脾气的杜娟竟然被陈健这小子给降服了。月下老人可真会安排啊。” 晓月笑着说道:“什么月下老人?分明是雅兰红娘。我看雅兰姐如果开个婚姻介绍所,准能火爆。” 雅兰温和地笑道:“那我就第一个把你介绍出去。” 牛月红也想张口开晓月的玩笑,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干呕了几声就想吐。 她急忙跑到了洗手间的盥洗池。 赵青松发现牛月红的脸色不好,也跟着过来了。 牛月红用手揉着脖子,对着赵青松嘀咕道:“千万别是怀孕了。” 赵青松倒是开心地说道:“怀了也很好啊。水到渠成,瓜熟蒂落。” 第二天上午,牛月红在赵青松的陪伴下到安西人民医院做检查。结果她真的怀孕了。 回到家里,牛月红疲倦地躺在床上,神情黯然地对赵青松说道:“眼下我还没有在电视台站稳脚跟,高中的文凭也没有拿到手。我现在不想要这个孩子。” 赵青松好言相劝道:“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我担心人流对你身体不好。还是要上吧,早要早长大。” 牛月红不情愿地瞪了丈夫一眼:“生可以,我可没有时间管小孩。” 赵青松眉开眼笑地说道:“没问题。反正我妈已经退休了,让我妈过来带孩子,保证不拖累你的工作。” 牛月红没有再说什么。她习惯性地向窗户外面望去。 此时正是晚霞消失的时候,天空中一团灰暗的云块上散布着微弱的亮点,似晴还阴,似阴又晴,令人捉摸不定。 第十八章 借用 三月初,河西省人民代表大会和政治协商会议在安西市的飞马饭店隆重召开。 按照惯例,作为省会电视台的安西电视台对省级的重大会议只需要报道开幕和闭幕就可以了,但是今年省委宣传部要求安西电视台全程报道。 一次,安西电视台派出了两组记者前去飞马饭店驻会采访报道。 第一天的新闻刚刚播完,省委宣传部就给台长孙维德打来了电话,认为安西电视台对两会报道重视不够、报道的条数也太少了,希望今后要加大信息量,加强报道的深度和力度。 孙维德急忙给新闻部主任曹建华打电话,询问报道两会的采编力量:“小曹,你派去报道省两会的记者、编辑,能力到底怎么样啊?省委宣传部刚才打来电话批评我们了。” 曹建华汇报道:“孙台长,除了最强的那一组记者到内地采访还没有回来以外,剩下最强的记者现在都在两会上。记者力量足够了,主要是编辑人手少忙不过来。” 孙维德问道:“怎么忙不过来?” 曹建华回答道:“记者写完的稿子,编辑要改一遍,然后再抄一遍,拿到我这里二审。等到我修改通过了,再用誊一遍,才能送到台里请您审阅,最后用复写纸复写3份,分别交到播音员和剪辑手中,中间环节太多了。最好给我们配一个写字比较快的人,这样可以节省一些时间。” 孙维德问道:“我的审稿就是走个流程。你在现场把好关,审完以后直接复写就可以了,一般我不做任何修改。你觉得台里谁写字比较快?” 曹建华说道:“杨丽。” 孙维德说道:“一个大编导给你们当抄稿员,亏你想得出来。还有谁可以?” 曹建华笑着说道:“我看播音组的牛月红没有什么大事,可以上会来顶两天。” 孙维德觉得这个人选不错,便一口答应了,然后给业务部主任黄闻道下达了借用牛月红的指令。 就这样,牛月红第二天一上班被临时抽调到新闻部的两会报道组,住在飞马饭店专门负责抄写新闻稿件。 牛月红愉快地接受了工作任务。她的手脚非常麻利,拿到编辑划拉过的稿子很快就抄写出第二稿交给曹建华。等到曹建华审阅修改以后,她再垫上复写纸复写上3份,由值班司机送回电视台。 当天下午5点,4篇两会的稿件就送到了电视台 当晚,《安西新闻》中播出的两会报道明显比第一天增加了篇幅和信息量,得到了省委宣传部的表扬,但是省委宣传部又明确地指出播音员春燕把主席团成员王国宇的名字错念成了王图宇。 孙维德接到电话后气得七窍冒烟:春燕是电视台的第一女主播,这么简单的字怎么会念错了呢?真是乱弹琴! 第二天早晨,孙维德把黄闻道叫到自己的办公室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责令他要以高度的政治责任心立即查清事故原因,绝不允许重犯类似的错误。 黄闻道等到快中午了才见到姗姗来迟的春燕。他很不高兴地批评春燕道:“你是电视台的业务骨干,怎么连国和图都分不清了?” 春燕莫名其妙地问道:“主任,你说什么呢?我把哪里的国和图分不清了?” 黄闻道拍着巴掌说道:“昨天晚上的新闻里,你把人家主席团成员的名字都念错了!” 春燕一把从桌子上抓起昨天新闻的稿件,递到黄闻道的眼前,理直气壮地说道:“主任,你给我指一指,哪个人的名字念错了?” 黄闻道接过稿纸仔细阅读,然后指着“王国宇”三个字说道:“人家叫王国宇,你念成王图宇了,还犟嘴!” 春燕抽过稿纸看了一眼,委屈地说道:“主任,这明明写的是王图宇,白纸黑字。我冤枉死了。” 丁岩也凑过来看了看稿件,说道:“中间这个国字的确有点模糊,是容易弄错。主任,让他们新闻编辑以后遇到容易混淆的字的时候一定要写清楚点。” 黄闻道气呼呼地说道:“你们都给我记住,拿不准的字词主动地问一问,多说一句话死不了人!再不要给我捅娄子了。” 春燕不屑一顾地说道:“这个字体像是牛月红写的。我看她是故意捣乱,让我们播音组在全市观众面前出丑!” 丁岩不满春燕的调拨,批评她道:“你不要总是上纲上线的。播音组出丑对她牛月红有什么好处?” 春燕的眼睛向上一翻,说道:“我们出丑了证明我们不行,只有她牛月红最有本事啊。” 杜娟在一边帮腔道:“就是。” 丁岩转过头瞪了杜娟一眼,然后说道:“我看小牛没有这样的坏心眼。” 春燕冷笑一声说道:“那就等着瞧吧!” 飞马饭店里,牛月红接到了回电视台送稿件的司机带回来的指示:务必通知到每一位编辑,不能为了追求速度忽视质量,必须一笔一划地誊写稿件,如果再出现模棱两可的文字将严肃处理当事人。 牛月红知道自己闯了祸,而且还是大水淹了龙王庙,自家人惹了自家人。她只好放慢了写字的速度,规规矩矩地用正楷字体或者行书字体誊写稿件,遇到容易混淆的字还在上面用汉语拼音标注读音,不敢再有丝毫的麻痹大意,生怕再整出什么事来。 当天晚上的新闻平安无事。大家都宽慰地松了一口气。 第四天的下午,牛月红早早地接到了曹建华审阅后的定稿,正准备复写送回电视台的那三份稿件。 女记者王敏佳突然急匆匆地跑进了房间,附在牛月红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掏出5元钱递给了她,快速地说道:“你快一点,嘉宾正等着我专访呢。我等你的时间可以帮你抄稿子,保证不耽误你的工作。” 牛月红特意叮嘱道:“写字要一笔一划的,千万不能潦草啊。” 王敏佳着急地说道:“放心吧,你快点去呀。” 牛月红飞快地跑了。 王敏佳坐下来急速地抄写着稿件。 等到牛月红拿着一包卫生纸回到房间的时候,王敏佳已经复写好了稿件。司机也刚好过来取稿件。 王敏佳一把从牛月红的手里拽过卫生纸,转身钻进了卫生间。 牛月红拿起王敏佳复写好的稿件快速地浏览了一遍,看到王敏佳写的字整整齐齐,非常规范,便放心地把稿件交给了司机。 傍晚,驻会的采编人员吃完饭回到房间,正在准备晚上的采访工作,只见孙维德和黄闻道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孙维德一屁股坐在写字台旁边的椅子上。 房间里的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 大家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黄闻道无声地挥了挥手,召集大家坐到孙维德的四周,等候他做指示。 孙维德用严肃的眼光扫了大家一圈,然后说道:“刚才省委宣传部给我打电话,说咱们台的新闻里有一条省委领导看望两会代表委员的消息,省委班子的全体领导都在画面里,但是解说词里的领导名单中单单没有提到省委副书记李立功的名字,质问我们这么做是什么意图?我已经在台里检查过了,送到台里的稿件中的确没有李书记的名字。现在你们各自检查一下,是记者没有写还是编辑给漏了。” 大家很快找到了经过几个环节处理的这条新闻的稿纸。 记者的第一稿上有李书记的名字。记者们如释重负。 编辑处理过的第二稿上也有李书记的名字。编辑们各自庆幸。 曹建华审阅修改的稿子里依然有李书记的名字。曹建华也吐出了一口气。 经过复写后送往电视台的稿子上却没有李书记的名字。 大家把目光全部聚到了牛月红的身上。 牛月红这才知道自己惹出了麻烦。 她努力地平复心情,想开口给大家解释当时的实际情况,但是却明显地感觉到坐在自己身旁的王敏佳悄悄地在扯她的衣服,暗示她不要说话。 牛月红记起来了。她外出给王敏佳买卫生纸的时候,是王敏佳帮助她复写的这一篇稿子。 牛月红知道王敏佳作为实习记者已经在电视台新闻部干了一年,正在申请编制要成为正式在编的职工。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漏写李书记名字的错误落实到她的身上,她的前途和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为了保护王敏佳,牛月红选择了缄默不语。 孙维德最后确定差错是由牛月红造成的以后,也不好严厉地批评她,毕竟人家是临时借用的,但是为了严肃纪律、教育大家,他还是严肃地告诫道:“你们是我们台的精兵强将,每做一件事情都要仔细仔细再仔细、谨慎谨慎再谨慎。新闻宣传无小事,每一个人都要有高度的责任心。希望你们圆满完成后边的报道任务。小牛,你今天就回去吧。老黄,明天改派杨丽来吧。” 牛月红眼睛里噙着泪花,默默地点了点头。 大家送走了孙维德和黄闻道,各自开始了晚间的工作。 牛月红收拾好自己的洗漱用品,锁好房间的门,走出了飞马饭店。 王敏佳从饭店跑了出来。她气喘吁吁地追上了一脸落寞的牛月红,无限感激地说道:“小牛,真的太谢谢你了。如果今天你不帮助我的话,我的工作就彻底完蛋了,等于白白地在电视台干了一年。今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会帮助你的。你为了我受委屈了,我一定不会忘记的!等我的工作落实以后,我一会把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孙台长,还你一个清白。” 牛月红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告别王敏佳,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三月的安西,乍暖还寒。一股夜风盘旋而过,钻进了牛月红的衣袖里,像一把钢针扎在了她的皮肤上,既痛在肉皮上,更痛在心灵中。她不禁缩紧了身体。 淡蓝色的夜幕中,一轮皎洁的圆月高高地挂在天空中,温柔慈祥地俯瞰着广袤无垠的大地,仿佛是在赞许和安慰着牛月红。 第十九章 小偷 最近,电视台发生了好几起钱包失窃的事情。 在大多数人的意识中,电视台是一个高素质的人云集的地方,人人都是谦谦君子,既讲文明礼貌,又恭敬廉俭让。如今出了这样的丑闻,电视台的职工人人小心谨慎,草木皆兵。 孙维德安排办公室主任吴是非加强单位内部监控,一定要想办法把小偷抓到,彻底清除这个害群之马。 吴是非除了指挥办公室保卫科的几个小伙子随时在台区巡逻,自己还多次明察暗访。虽然没有抓住这个小偷,但是治安环境得到了明显的改观,随后没有再发生钱包失窃的事情。人们也渐渐地放松了警惕,不再关心这件事情了。 一天下午刚上班,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春燕突然大声地喊叫起来:“我的钱不见了!这是准备给我妈妈买生日礼物的钱。是哪个缺德鬼,竟然盯上我的钱了。” 正在忙着熟悉播音稿件的播音员们立刻停下了自己的工作,齐刷刷地把头转向了春燕,吃惊地望着她。 丁岩问道:“丢了多少钱?” 春燕嚷道:“50元,我半个月的工资啊。” 雅兰说道:“你再仔细找一找,不会放错地方吧?” 杜娟也跟着说道:“就是,你平时大大咧咧惯了,会不会记错了?” 晓月也提醒道:“你确定离开家的时候带上了吗?” 春燕气呼呼地说道:“你们都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明天是我妈妈的生日,我准备今天抽空和我姐姐一起去给她买件羊毛衫。早晨吃饭的时候,我特意从我的箱子里拿出了这50元钱。我记得清清楚楚的。” 杜娟问道道:“你不是每次都把包锁在柜子里的吗?锁子没坏,门鼻子也好好的,别人怎么能偷上你的钱呢?” 晓月说道:“是啊,这怎么解释呢?” 东方笑着说道:“我来给你们破这个失窃的案子吧。” 牛月红一直没有说话是因为事情发生在春燕的身上。鉴于春燕对自己的敌意和排斥,她觉得不说话是最好的方式。现在听到东方这么有把握,便说道:“是吗?你都快成神探了。” 春燕立即接上牛月红的话说道:“难道你不希望破案吗?” 牛月红看见春燕咬住了自己,心中十分后悔失言了,便笑着说道:“当然希望破案了。这样既抓住那个小偷了,大家都安心了,你的损失也补回来了。” 春燕板着脸说道:“喔,你知道贼喊捉贼的典故吗?” 牛月红笑着说道:“我只知道监守自盗的故事。” 春燕不悦地反问道:“你是什么意思?我的钱丢了,你是不是特别地高兴?” 丁岩说道:“你们别胡扯了。东方,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晓月也颇感兴趣地说道:“你快点说呀。” 杜娟不屑一顾地说道:“听他瞎宰!” 东方说道:“春燕姐,你柜子的锁子和门鼻子都完好无损,是吧?我们首先可以排除砸锁破门而入的可能了。” 杜娟说道:“3岁的小孩都知道。” 东方白了杜娟一眼说道:“听我好好地说嘛。这样也可以排除别的办公室里的人了。” 晓月新奇地说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办公室里的人干的?” 雅兰摇头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杜娟说道:“哪有那么绝对的事情?” 东方说道:“你们听我说嘛。至少可以断定是使用钥匙打开的柜子。” 丁岩觉得这个推断有点靠谱:“有道理。” 东方向大家问道:“谁有春燕姐柜子上的钥匙呢?” 晓月不假思索地说道:“她自己呀。” 东方继续说道:“核心问题就在这里。如果春燕姐自己拿着钥匙,钱却丢了,那么谁是凶手呢?” 杜娟问道:“你的意思是她自己监守自盗?” 春燕不耐烦地说道:“别听他的瞎编乱造。我的钱丢了,好像成了你们大家的笑料了。” 东方说道:“如果不是你,那么你的钥匙是否给过别人?” 春燕怀疑的眼神转向了牛月红,恰好与她担心的眼神相遇,碰出了一朵火花。她大声地说道:“昨天,我在演播室的时候,口红用完了。我把钥匙给了牛月红,让她跑了一趟办公室,在我的柜子里拿过口红。” 大家把目光全部聚焦在牛月红的身上。 牛月红委屈地说道:“我就给春燕姐拿了口红,没有看到别的东西。” 丁岩说道:“春燕,你刚才说过是今天上午在家里拿的钱。小牛是昨天拿的口红。拿口红在前,丢钱在后,两者毫无关系啊。” 杜娟说道:“可是她拿过春燕姐的钥匙,这是无法说清楚的疑点啊。” 牛月红抢白道:“我拿完口红就把钥匙还给春燕姐了。” 杜娟说道:“你可以配钥匙啊。” 牛月红气愤地说道:“我来去不过5分钟,哪里有时间去配钥匙?你也不能为了往我身上栽赃就这样牵强附会,血口喷人!” 杜娟不乐意了:“我什么时候栽赃你了?大家在推理,我有怀疑的权力啊。再说了,咱们组里工资最低的是谁?现在最缺钱的又是谁?不用我说,大家的心里也是一本帐。” 牛月红气得浑身发抖,大声说道:“我是组里工资最低的,我也是目前最缺钱的,但是我绝对不是心里最肮脏的那一个人!” 大家纷纷责怪杜鹃说话鲁莽,不应该这样对待牛月红。 春燕说道:“水有源,债有主,我的钱究竟是谁偷走了?我妈妈明天过生日,我拿什么给她做礼物呢?” 雅兰说道:“要不我给你借上50元钱,先给你救个急?” 春燕说道:“救急可以,我的损失谁来补偿?我可没有钱还给你啊。” 雅兰笑道:“那我不敢借给你了。感觉我是先盗后还、完璧归赵呢。” 晓月向着东方喊道:“东方,你的破案结果呢?” 东方故弄玄虚地说道:“我的结果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春燕用指头指着东方骂道:“你小子等着,抓不到小偷我就赖在你的身上。我可不是好欺负的主儿。” 正在这个时候,丁岩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丁岩拿起了电话,说道:“你好?你找哪位?哦,贺春英啊,我就是丁岩。你有事?噢——原来是这样啊。好的,我让她接听电话。春燕,你姐姐的电话。” 春燕的姐姐贺春英也是河西省话剧团的演员,和丁岩做过同事,因此互相认识。 春燕起身接过了话筒,说道:“姐,找我有什么事?羊毛衫怎么了?不是说好下午三点半一起去买吗?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可能是我忘记了,你怎么不早一点打电话问问我啊?就要紫色的,紫色显得高贵大方。” 春燕接听完电话,高兴地对大家说道:“终于破案了。” 晓月急忙问道:“谁是凶手?” 春燕不好意思地说道:“什么凶手!今天我姐歇班,她发现我走了以后钱还在鞋柜子上放着,以为我没有时间逛商场,所以她就拿上钱去买羊毛衫了。刚好商场的领导是她的同学,她一时拿不准选什么颜色的,就借用同学办公室的电话问问我。” 杜娟叫喊道:“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你呀一向大惊小怪的。” 东方笑道:“你知道怎么不早说啊?” 杜娟说道:“我懒得理你。” 晓月说道:“东方虽然有点玄虚,但是一语道破,好像更能够让人服气。” 雅兰笑着说道:“通过这件事情,我们要总结一个经验教训:咱们播音组的同事要互相信任,互相帮助,做一个团结的集体。” 丁岩说道:“雅兰姐说得对。我们大家都是同事,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谁都有点毛病和缺点,但是要彼此信任,互相包涵,这样才能有一个和睦团结的队伍。对吧?” 大家齐声说道:“对。” 东方紧接着背诵了一条时政标语:“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 牛月红的心里还是很不痛快,尽管春燕的50元钱找到了,也给自己证明了清白,但是她之前蒙受到的怀疑和耻辱让她的内心久久地不能平静。好心给她帮忙拿口红换来的却是猜忌。看来以后帮忙也要看是帮什么样的人了。 牛月红阴沉着脸,从办公室大步地走了出去。 大家本来都忘记前面的曲折和误解了,这会儿看着牛月红的背影才发觉她内心的阴影还没有散去。 雅兰给春燕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和杜娟刚才得罪了牛月红,应该给她赔礼道歉。 春燕倔强地回了一个拒绝的眼色,意思是别人可以道歉,牛月红算什么,得罪就得罪了,没有什么关系。 晓月心直口快地说道:“我们是不是该检讨一下对牛月红的态度和做法了?” 丁岩严肃地说道:“我看非常有必要,特别是春燕和杜娟,你们两个人真的要好好反思了,要学会善待他人,尊重他人。” 杜娟急忙说道:“好的,我们记住你的指示了。刚才不就是着急嘛,慌里慌张地胡说一通,完全没有恶意的。” 春燕也讪讪地说道:“小偷总算没有出现在咱们办公室里,万幸万幸啊。小牛是个明白人。她不会在意这些的。” 丁岩说道:“我不知道小牛在不在意,但是我很在意。我们是一个集体,决不允许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 丁岩接着说道:“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们,可是今天非说不可了。当初台里发生偷钱的事情以后,保卫科按照职工举报的线索锁定了几个人。” 春燕急忙问道:“都是谁呀?快告诉我们。” 丁岩说道:“那只是猜测,我怎么能乱说别人呢?但是小牛也是其中之一。” “啊?”大家都小声地惊呼起来。 杜娟像是抓住了把柄一样,得意地说道:“看看,我前面说的有道理吧!” 丁岩瞪了一眼杜娟说道:“你就会胡扯。当时,台里让我注意观察小牛的动态。我的心情是特别地沉重。我从心底里不希望是小牛,不希望这个人出自咱们组。好在保卫科很快发现了蛛丝马迹,盯定了那个偷盗的人,而且已经找他谈话了。至于如何处理,台里下一步会作出决定的。” 春燕急切地追问道:“到底是谁?你说啊。” 丁岩说道:“我们是电视台的播音员,要对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负责。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问的问题不要问。明白了吗?” “明白了。”大家齐声回答道。 专题文艺部的小郭路过播音组的办公室,听到大家的叫声好奇地伸进头来说道:“你们叫喊什么呢?我看到牛月红在你们黄主任的办公室里哭鼻子呢。” 播音员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道该怎么办。 雅兰说道:“组长,你赶紧过去解释清楚,就说是误会了。千万不要把事情闹大了。” “好的。你们赶紧工作吧。”丁岩马上站了起来,急匆匆地奔向主任黄闻道的办公室。 第二十章 相亲 黄闻道事后严肃地批评了丁岩、春燕和杜娟。这件事情表面上就算过去了,但是留在彼此心里的那一块阴影并不能轻易地消散的,就好比是一种经久不愈的慢性病,在以后的日子里仍然会反复发作,影响到她们彼此之间的关系。 在一次牛家兄妹的聚会上,牛新国和牛新疆同时向大家宣布找到了女朋友。 牛月红赶在两个哥哥的前面结了婚,心中一直感到有愧于他们。按照当地的风俗,必须是按照年龄大小依次结婚。如果年龄小的先结婚了,意味着年龄大的人没有本事,找不上对象,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现在两个哥哥都有女朋友了,牛月红自然格外地高兴,甚至比他们两个还高兴呢。她兴奋地问道:“快给我们说说,都是什么情况?” 牛新国笑着说道:“她叫方琳,26岁,在河西外贸公司当会计,聪明伶俐,能说会道,有人开玩笑叫她阿庆嫂。她父母都是百货公司的老职工,家庭条件一般吧。” 牛月红说道:“年龄和职业还可以。女人嘛不要太聪明了。她的家庭太平凡了。我担心他们家的商业气息太浓了,容易斤斤计较。对了,她有几个兄弟姐妹?” 牛新国回答道:“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她是最小的。” 牛月红说道:“家庭负担倒是不重,不过老小依赖性强。大哥,你可要做好思想准备。” 赵青松笑着说道:“你也是老小,依赖性却一点也不强,反而在每一件事情上都抢着做主呢。” 牛月红得意地说道:“我是谁?天底下哪有我这么好打发的老小啊。” 牛新疆问道:“方琳是什么学历?” 牛新国回答道:“中专。财会学校毕业的。” 牛月红问道:“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牛新国回答道:“我参加一个同事的婚礼。她刚好是新娘的伴娘,对我们男方的人挺热情的,就聊上了。” 牛月红追问道:“是一开始就对你热情还是知道你的工作单位以后才热情的?” 牛新国一下子被妹妹问愣住了,想了半天说道:“好像是知道以后吧。” 牛月红提醒道:“也许她看上的是你的单位,也许是人和单位都看上了。” 牛新疆怀疑地问道:“不会吧?” 牛月红回答道:“你们不了解现在女孩子的心理。大多数人都很现实,追求实惠和门第。但愿她不是那样的人。好了,二哥,该你介绍情况了。” 牛新疆腼腆地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她叫周美丽,是河西广播电视大学的老师,25岁,师大毕业的。我和她在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但是当时也没有想到这方面的事,就是单纯的校友关系。前一阵子,我们搞同学会活动,我问她有对象没有,她说没有。我就说咱们是不是可以发展一下,她说可以啊。情况就是这样。” 牛月红问道:“她们家的情况怎么样?” 牛新疆回答道:“她们家在外县。父亲是县中学的校长。母亲是县医院的医生。家里没有男孩,五个女儿。” 牛月红思忖了一下说道:“她的职业不错,家里也是个知识分子家庭,倒是和你的气质很相符。父母不在安西,以后你们的孩子谁来带呢?” 牛新疆笑着说道:“我还没有想那么远呢。到时候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牛月红继续说道:“她们家里一大堆女人,心思细密,神经敏感,是非、口舌容易多,你要找准自己的位置,处理好女人之间的关系。” 赵青松笑着说道:“她们家的情况可以拍一部电影了?” 大家都好奇地问道:“什么电影?” 赵青松说道:“《五朵金花》啊!” 牛月红笑着骂道:“你正经一点。我们说正事儿的呢。” 牛新国说道:“要不这样,趁着五一劳动节休息的时候,我和新疆把对象都约上来,咱们一起逛公园,吃顿饭,大家近距离互相观察了解一下,怎么样?” 牛新疆、牛月红和赵青松都点头表示赞同。 五一国际劳动节各单位放假一天。 牛新国带着方琳、牛新疆带着周美丽、牛月红带着赵青松相聚在东湖公园里。 牛新国向大家介绍自己的女朋友方琳。 方琳的个子不高,身体粗壮,短短的头发,满月的圆脸庞,肉乎乎的鼻子,一双闪烁着聪明亮光的眼睛。她,上身穿着一件印着牡丹花的外衣,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短裙,脚蹬一双高跟皮鞋,整体给人一股强势、精明和俗气的感觉。 方琳的双眼上下来回打量着牛月红,嘴角露出一丝有趣的微笑,热情地说道:“小红,你真有气质,比你哥描述的还要漂亮。你的这条丝巾蛮好看的,多少钱买的?” 牛月红的心中对方琳观察自己的方式很不愉快,但是表面上还是客气地回答道:“你好。你也很有气质。我哥可是把你夸成了一朵花啊。这条丝巾是别人送给我的。如果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方琳高兴地如获至宝,嘴巴上却客气地说道:“哎吆,我怎么好意思夺人之爱呢?我下次一定给你送一件礼物。” 牛月红一边解下脖子上的丝巾递给方琳,一边说道:“不必客气。这是我们家的小赵。” 牛新国对妹妹初次见到方琳就给她送礼物感到脸面上十分有光彩,心中也暗自赞叹牛月红的大方和大气。 赵青松的心中却是另一种感觉。他认为方琳和牛月红是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毫不掩饰地索要东西,可见印证了对她追求实惠的猜测。 牛新疆接下来把自己的女朋友周美丽介绍给了大家。 周美丽的身材苗条,气质文雅,一束黑发用手绢扎在脑袋后面,一副米黄色细框眼镜,瓜子脸,柳叶眉。她,上身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外衣,下身穿着一条咖啡色的筒裤,脚穿一双平跟黑色皮鞋,整个人显得温文尔雅、清淡和气,书卷气特别地浓厚。 周美丽首先向牛新国和方琳打了个招呼,然后笑着对牛月红说道:“你好,小红。你可是你二哥最心疼的人。每次提到你,他都是充满了自豪和骄傲。” 牛月红觉得周美丽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不自觉地对她敬而远之,微微一笑说道:“你好。我二哥是书呆子,不会说话,你要多包涵啊。这是我们家的小赵。” 大家寒暄完毕,牛新国提议租上一只大船,大家聚在一起一边划船,一边聊天。 方琳说道:“还是两个人坐一条船比较好。大家挤在一条船上,七嘴八舌的,听谁说话啊?” 牛新国说道:“我们都不说话,听你一个人说,行吧?” 方琳美滋滋地笑道:“那多不好意思啊。” 牛月红说道:“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能说会道是本事,不像有些人三棒子打不出个闷屁来。” 方琳没有想到牛月红会说出这么粗俗的话来,忍不住“嘿嘿——嘿嘿”尖声地大笑了起来。 方琳和周美丽并排坐在船头,面对着划桨的牛新国和牛新疆。 牛月红和赵青松并排坐在后面,一边划着桨,一边抽空给前面的人拍照。 他们乘坐的船到了湖心的时候,方琳突然问道:“新国,如果我和你妈现在一起掉到湖里了,你先救谁?” 牛月红早就听说过这个无聊的问题,现在听到方琳故意刁难大哥,她的心里顿时升起了一丝怒火。 牛新国笑着回答道:“当然救你啦。” 方琳故作惊喜地问道:“为什么先救我?你妈可是生你养你的人啊。” 牛月红忍不住说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问这个问题?” 牛新国脸上带着坏坏的笑容说道:“因为——因为我妈是游泳运动员。” 方琳佯作气恼地说道:“不行,你耍赖皮。现在假定你妈和我都不会游泳,你先救谁?” 牛月红故意使劲地划动船桨,导致船身急速转弯,坐在船头的方琳和周美丽吓得尖叫起来。 赵青松给牛月红使了一个制止的眼色。 方琳继续追问道:“你快点回答啊。” 牛新国依旧面带笑容答道:“都不救。” 方琳吃惊地问道:“为什么?” 牛新国回答道:“因为湖水只有一尺深。” 方琳气得干瞪眼。 其他人则大笑起来。牛新国是仰天狂笑,声音洪亮,具有强烈的穿透力。牛新疆是低头猛笑,却不愿意把笑脸暴露出来。周美丽是掩口而笑,声音急促而短暂。赵青松是哈哈大笑,声音单纯而有节奏。牛月红双手抱着木浆,头靠在赵青松的身上,笑得直喊肚子疼。 他们划了一个多小时的船便上了湖岸。 方琳开始叫唤肚子饿了。于是大家开始商量吃什么。 方琳提议道:“民主路的川娃子火锅店不错,咱们去那里吃饭吧?” 牛新疆说道:“美丽的肠胃不好,不能吃麻辣的东西。” 牛月红因为保护嗓子也不想吃麻辣火锅,一时想到赵青松爱吃东北饺子,便说道:“要不我们去吃东北饺子?” 方琳说道:“我平时都不吃面食的,只吃大米。” 牛新国说道:“解放路有一家叫八星报喜的火锅店,既有麻辣的,也有三鲜的,可以兼顾各种口味,咱们干脆就去那里吧?” 大家一致同意,然后坐上了通往解放路的公共汽车。 刚好车上有三个空座位。方琳、周美丽和牛月红一人一个。 方琳害怕提包放在胸前弄皱了衣服,便撒娇地把手中的提包塞到了牛新国的手中,让他替自己拎着。 牛月红看到这个情景非常气愤,心里责怪方琳在公共场合不爱惜哥哥的脸面,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用手指着自己的座位,对牛新国说道:“大哥,过来坐在这里。” 牛新国说道:“你坐吧,一会儿就到了。” 牛月红斩钉截铁地说道:“提包那么重,你不心疼自己,我还心疼呢!” 牛新国的手其实并不太累,但是他想在人们面前给妹妹一点面子,所以就很配合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牛新国这边顾及了妹妹的面子,却又在牛新疆、周美丽、赵青松面前栽了方琳的脸面。 方琳觉着牛月红处处在跟自己对着干,也生了一肚子的气。她把脸转向了车窗的外面,不愿意看到牛新国和牛月红。 在火锅店里,牛新国点了两个火锅,一个是麻辣味的,一个是三鲜味的。 周美丽、牛新疆、赵青松一起围坐在三鲜锅那边。 牛新国、方琳坐在了麻辣锅这边边。 牛月红一屁股坐在了牛新国的身边。 赵青松看到后奇怪地问道:“小红,你平常不是不吃麻辣的吗?” 牛月红爽快地回答道:“今天我要破例。” 方琳用眼角瞅着这个未来的小姑子,知道她是一个不好惹的主,过她这一关恐怕是个鬼门关。她思忖道:还得哄着点这个小姑奶奶。 方琳笑着说道:“小红,别人都说能吃辣的人办事说话干脆果断,性格刚烈。我觉得你非常符合。” 牛月红淡然一笑,说道:“我觉得你也非常符合啊。” 周美丽在那一头笑道:“你们那边都是坚决的革命派,我们这边都是温和的保守派,斗不过你们的。” 方琳笑着说道:“谁说的?你看单位里,表面上是女强人风风光光的,实际上是一步三摇、嗲声嗲气的人才真正得到了实惠呢。温柔一刀才是最厉害的。” 牛新国说道:“你也学学一步三摇、嗲声嗲气的样子嘛。” 方琳大笑道:“哎呀,肉麻死了。我可学不来。” 牛月红招呼大家道:“锅开了,赶紧下菜。” 吃完火锅以后,牛新国和牛新疆争着要付账。 服务员微笑着指着赵青松说道:“那位同志已经付过账了。” 牛新国和牛新疆都责怪赵青松抢着付账。 牛月红没有料想到赵青松会这么做。她对丈夫的做法非常高兴,认为他既给两个哥哥长了面子,也给自己和他本人争了光彩,至少让方琳和周美丽说不出牛家人的不是来。 第二十一章 郊游 进入六月,天气渐渐地由温暖变得炎热起来。 安西电视台每年夏天都会给职工安排一次工会出钱、每个部门的人员在星期天到郊区旅游的福利。因此,天气的变化好像是一道避暑的命令,大家都开始筹备郊游的事了。 因为播音组每一天都必须有人值班,所以播音员们都十分在意丁岩近期的排班表,人人都希望郊游的那一天不是自己值班。 丁岩对大家的小心思心知肚明,所以提前找到主任黄闻道了解郊游的具体日子,便把自己和雅兰排在了那一天。 杜娟看到贴在墙上的值班表,心里有些不乐意了。她不满地对丁岩说道:“部门每次出去玩都是你值班,你是不是值班值得上瘾了?” 丁岩笑着说道:“我也想去玩,总得有人干活啊。” 春燕插上话来说道:“明明平常都是我和你一起值班,等到郊游了你却排上雅兰姐,这不是存心破坏我和雅兰姐的姐妹关系吗?” 丁岩说道:“瞧瞧你们,一个个的嘴巴像是刀子的刃。” 晓月不解地追问道:“组长,嘴巴像刀子的刃是什么意思?” 牛月红好心地给晓月解释道:“就是说话尖刻的意思。” 春燕笑着指责牛月红道:“这是你自己狭隘的理解。组长可没有这个意思。” 东方也接上话说道:“我明白组长的意思。你们的嘴巴就是一剑封喉的利剑!” 杜娟笑着骂道:“东方,你这坏小子,武侠小说把你的脑袋都灌迷糊了吧?” 东方笑着说道:“武侠小说指导我说话一针见血。” 丁岩说道:“言归正传。星期天,你们就好好地睡个懒觉。中午12点,各位准时到中心广场乘坐东方租来的轿子车去郊游。黄主任说了,孙台长也要参加我们部门的活动,不过要等到审完新闻以后才能去。这样的话,我和雅兰播完音以后可以搭上孙台长的顺风车。你们把好吃的给我们多留一些。” 大家欢呼起来:“太好了,咱们部门终于实现了大团圆。一个也不能少。” 丁岩接着安排道:“小牛,你一会儿到工会把咱们的活动经费领回来。那么卤肉、水果、瓜子、扑克牌等谁去买比较合适?” 牛月红看见大家都不吭声,便自告奋勇地说道:“组长,大家都很忙,我去买吧。” 雅兰关心地问道:“你已经怀孕5、6个月了,身子不太方便吧?” 牛月红爽快地说道:“没问题,又不是什么重体力活!” 春燕提醒道:“卤肉要到东风市场买老孙家的。他家的卤肉味道正宗,肉质细腻。瓜子要到炉院街的五胖子炒货店去买。他们的瓜子粒大籽饱,价格还便宜。水果要到新民路市场去买。那里的水果不仅新鲜,而且是批发价。啤酒要选笑嘻嘻牌子的,必须到安西商场去买。大商场的啤酒货真价实。” 东方笑着说道:“你太厉害了,整个是一个美食家,再加上一个经济学家!” 春燕也笑道:“去你的。我就是一个瞎操心的热心家!” 杜娟揶揄道:“我的个妈呀,有这么夸自己的吗?” 播音员们笑成了一团。 牛月红挺着十分明显的肚子,骑着从别人那里借来的一辆自行车,顶着炎炎的烈日,在安西的大街小巷奔波和采购物品。 星期天的中午,牛月红早早地来到电视台,等着东方带过来的轿子车。她和东方以及司机把郊游的物品装上车,然后赶到中心广场接上业务部的其他工作人员。 轿子车载着欢乐的人们向远处驶去。车窗的外面是飞逝而过的树林和一片片绿色的田野。车窗里面是一张张幸福的笑脸。大家又说又笑,心情愉悦。东方等性格开朗的人还不时整出点喜剧来,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轿子车大约走了一个小时,来到了位于安西远郊的花果山农庄。 花果山农庄依山傍水,绿树成荫,空气清醒,天气凉爽,是业务部每年必来的避暑胜地。 大家下车以后,几个小伙子忙着把东西搬到一间房子里。 春燕、东方等人找来一张方桌摆在树荫下面,吆喝着开始打扑克。 牛月红、晓月等人打扫整理好房间,向庄主要来了几个盘子,把瓜子等零食分发给大家。 其他的人三三两两结伴去树林里散步、采蘑菇。 春燕一边打着扑克,一边品尝着瓜子、卤肉和水果,还不停地评判着食品的优劣:“瓜子不错,还是原来的品质。卤肉味道不够——牛月红,这卤肉是在老孙家买的吗?味道真不如以前的了。苹果看上去红彤彤的,甜度还欠一点。大黄梨不错,是10块钱一公斤吧?要是超过10块,你可就上当受骗了。” 东方和春燕是对家,看到春燕老是出错牌,边嘟囔道:“东西都已经买来了,好不好就那样了。你专心看牌,不要让我一个人打三个人。” 春燕笑着训斥道:“我这不是为大家负责嘛。” 牛月红和晓月切了两个大西瓜,放在两个大盘子里,让大家就着芝麻烧饼先填一填肚子,等到下午孙台长、丁岩他们来到了以后再正式吃饭。 吃完午饭,牛月红感觉有点犯困,上下的眼皮“扑腾扑腾”直打架,便和晓月一起在房间的大炕上睡了一会午觉。 她们睡醒以后看看手表,离开饭的时间还早,就躺在炕上聊起天来。 牛月红好奇地问道:“喂,晓月,听说杜娟是组长的亲戚?” 晓月压低嗓门说道:“你才知道啊?丁岩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们的这层关系。杜娟呢却故意显摆他们的关系。当初杜娟就是组长弄进台里的。她以前是光明小学的音乐老师。本来台里准备让她播新闻,可是她上镜以后脸上的各种缺点给放大了,实在没有平常好看,所以就让她专门给专题片配音了。” 牛月红接着问道:“台里像这样有亲戚关系的人多吗?” 晓月说道:“多啊。打字室的小张是黄主任的小姨子。带库的李大姐是专题文艺部小李的姐姐。新闻部杨兰兰的叔叔是财务科的杨科长。还有……” 牛月红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裙带关系呀?” 晓月说道:“电视台是新成立的单位,社会地位高,名声又好听,还是事业单位,工资福利有保障。有关系的人削减脑袋都往台里进,很多人都没有大专文凭,只好打杂混日子呗。” 牛月红没有再说什么,迷迷糊糊之中又睡着了。 牛月红做了一个梦,梦到牛新国、牛新疆和赵青松都调进了电视台。牛新疆是新闻记者,负责采访写稿。赵青松是摄像记者,肩膀上扛着一台大摄像机。牛月红还是播音员。牛新国则是一台之长,双手背在身后,挺着滚圆的大肚子,绷着脸正在严厉地批评牛新疆写的稿子不合格、赵青松拍的图像不清楚。牛月红在一旁替牛新疆和赵青松干着急。 突然,晓月轻轻地推醒了她:“睡得差不多了。孙台长他们一会儿就到了。” 牛月红一咕噜爬了起来,说道:“赶紧起来,水果还没有洗呢。” 牛月红和晓月端着两盆水果来到了小河边,蹲在地上开始洗水果。 晓月一边洗着水果,一边夸奖牛月红:“你还真行,买的水果一个是一个,相貌堂堂,色泽艳丽。我恨不得每一个上面都啃上一口。” 牛月红坏坏地笑道:“你啃吧,等到孙台长来了,你就把你啃过的水果给他吃,等着他收拾你吧!” 晓月得意地笑道:“你说,孙台长会怎样收拾我?” 牛月红模仿着孙维德的口吻说道:“晓月啊,你这么能吃,简直就是个猪八戒。我现在以台长的身份命令你,立即给我把这两盆子水果都啃吃干净了。” 晓月绷着脸皮说道:“打死我也不吃了。我现在命令你给我啃吃干净。” 两个人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阵汽车的鸣笛声。 有人喊道:“孙台长他们来了。” 牛月红和晓月赶紧收起笑容,端起装着水果的盆子就要回去。 也许是牛月红蹲的时间太长导致腿脚发麻了,也许是脚底下的杂草上溅上了水珠因而湿滑,她刚要迈开步子就觉得脚底下开始打滑。她努力地保持平衡,挣扎了几下还是摔倒在河边上。 河水把她衣服和裤子浸湿了一大片。水果也“噼里啪啦”地滚落在泥地上和河面上。 晓月吓得大叫一声,脸色瞬间由红润变成了黑灰色。她急忙放下手中的盆子,赶紧把牛月红扶了起来,声音颤抖地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要紧呀?” 牛月红低头看着浑身的泥水,笑着说道:“没事。好在地上的泥巴和草都很软。这身衣算服是完蛋了,连个换的都没有。我可要在孙台长面前出丑了。” 晓月这才放心地说道:“你和孩子安全就好。我们赶紧过去找上一套衣服。” 牛月红和晓月狼狈地回到了农庄里,迎来的是一片惊讶的目光。 大约过了几秒钟,春燕和杜鹃发出了刺耳的狂笑声:“呵呵,牛月红,你的这个造型太逗了,太经典了。” 黄闻道厉声喝道:“小牛是孕妇,挺着大肚子给你们洗水果。你们还好意思笑话人家!” 刚刚下车的雅兰急忙走上前,接过了牛月红手中的水果盆。 其他几个女职工也围上来把牛月红带进一间房子,给她寻找换穿的衣服。 孙维德阴沉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 春燕幸灾乐祸地小声说道:“哼,让你假积极,没摔流产就已经是撞大运了。” 杜娟也凑近春燕说道:“说不定她是故意给咱们表演看的,骗取大家的同情心呗。” 庄主指挥着服务员很快把水果、零食和饭菜摆满了桌子。 大家聚拢在一起准备吃饭。 孙维德特意把牛月红叫到自己和春燕的中间坐下。 牛月红临时换上了一件农庄服务员的中式小褂,坐在孙维德的旁边仿佛是他的专职服务员。 大家看到这个滑稽的画面,忍不住都偷偷地笑了起来。 孙维德站起来向业务部的全体人员敬了一杯酒,感谢大家辛勤的工作和对他的大力支持,说完话后仰起脖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牛月红赶紧给孙维德的空酒杯斟上了酒。 孙维德端起了第二杯酒,然后说道:“本来着第二杯酒是要敬给你们中层干部的,但是我临时决定先敬给小牛同志。她,工作踏实,任劳任怨,敢于担当。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向她学习。” “好。”大家齐声欢叫着干了自己杯中的酒。 坐在春燕旁边的杜娟给她使了一个颜色,悄悄地说道:“表演成功。” 春燕一脸不屑地“哼”了一声,飞快地从牛月红的手中抢过啤酒瓶,给孙维德和自己的杯子斟满了酒,然后站起来大声地说道:“孙台长,我给您——敬一杯酒……” 东方急忙拉住了春燕的胳膊,嚷嚷道:“春燕姐,你破规矩了,应该是黄主任首先代表咱们全部门给台长敬酒。” 春燕有点尴尬地冲着东方说道:“去你的。你小子就会给我捣乱。” 牛月红和坐在对面的晓月相视一笑,低下了头。 牛月红忽然觉得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从大腿上流了下来。她低头一看吓了一大跳,白底碎花的裤子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她赶紧站起来,向房间跑了过去。 众人发现牛月红有些异常,不知出了什么事,再往她坐过的地方看去,都吓了一大跳。 孙维德当机立断地说道:“小张,赶快发动车,马上送小牛去医院。雅兰,晓月,你们陪着一块去。一定要保护好小牛!” 第二十二章 保养 好在牛月红的病情不是很严重,而且送医也非常及时,经过医生的紧急处理,她在雅兰和晓月的护送下回到了自己的家。 赵青松见到这个阵势吓了一大跳。他赶紧小心地把牛月红扶到床上躺下,然后给雅兰和晓月端茶倒水。 雅兰和晓月叮嘱了牛月红几条注意事项以后打算告辞。 牛月红抱歉地说道:“都怪我,让你们都没有玩好,尤其是雅兰姐刚到又跑了回来。” 晓月微笑道:“你客气什么呀?只好你的身体没有问题,其它都是次要的。” 雅兰也说道:“好好地在家保养几天,吃点补品,不要用凉水,不要剧烈活动。身体好了再干工作。” 牛月红的心中觉得大家是不是有些夸张了,因为在她自己看来除了那点血迹没有什么问题,便笑着答应了。 赵青松送走了雅兰和晓月,回到卧室里开始批评牛月红:“都怀孕好几个月了,还骑着自行车到处买东西,又端着那么沉重的水果盆子,好像业务部都没有人了,你逞什么能啊?” 牛月红说道:“我这不好好的吗?赵青松,我就干了那么一点儿活,什么叫作逞能?” 赵青松不高兴地问道:“晓月和雅兰也不是孕妇,为什么不去洗水果?她们咋不逞能?” 牛月红说道:“雅兰姐今天值播音班,我滑倒的时候人家才刚到。晓月本来就和我在一起洗水果呢。” 赵青松问道:“其他的女同志干什么呢?她们怎么不洗?” 牛月红说道:“春燕在打扑克。其他人在休息。我有点渴了,你给我倒一杯凉开水。” 赵青松站起声来,到客厅倒了一杯热开水,放在了梳妆台上。 牛月红说道:“让你倒一杯凉开水,你偏要倒一杯烫开水。我都渴死了,你成心不想让我喝水!” 赵青松说道:“雅兰刚才叮嘱过,不能喝凉水,也不能吃凉东西,万一引发流产怎么办?” 牛月红笑着说道:“流了再怀呗。我看你不是疼我,是怕你们老赵家断了香火。” 赵青松一边用嘴巴吹着杯子里的开水,一边认真地说道:“我也得为你们老牛家负责,把你娶回来了还要让你安安全全、快快乐乐的。” 牛月红笑道:“赵青松,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好话了?” 第二天早晨,牛月红收拾衣服和包准备出门。 赵青松惊奇地问道:“你干什么去?” 牛月红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说道:“上班去啊。” 赵青松急得要跳脚底板,大声地说道:“你必须在家休息一周,保养身体。昨天晚上,雅兰和晓月是怎么嘱咐你的?” 牛月红不以为然地说道:“医生说了,我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要过度劳累就可以了。我上班就是读书学习,又不累。要不我现在跳一跳,证明给你看看?” 牛月红一边说着话,一边做出要跳跃的架势来。 赵青松赶紧制止了牛月红,说道:“我的姑奶奶,你可千万不要跳。我同意你去上班,不过你要保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能再添麻烦了。” 牛月红立即做了一个立正敬礼的动作:“保证完成任务!” 牛月红准时到达办公室。 丁岩随后也来到办公室。他看到正在用抹布给大家擦桌子的牛月红,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诧异地问道:“小牛,你怎么不在家里休息、跑来上班了?” 牛月红笑着说道:“我没有什么大问题,所以就来了啊。” 丁岩试探地问道:“真的没有问题?我昨天听别人说,一般像你这样的情况很难保住孩子的。” 牛月红微笑着说道:“组长,您放心吧,我是二般人,和一般人不一样哦。” 牛月红说着话,伸手要把歪斜的桌子推整齐。 丁岩吓得赶紧跑过去,说道:“我来,我来,这是力气活,你可千万不要冒险啊。拖地、打水这些活我来干,你就好好地坐着学习吧。” 牛月红感激地看了丁岩一眼,说道:“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学习了。” 12点钟,播音组的办公室因为大家到齐了、也因为牛月红的缘故,变成了辩论会的会场。 雅兰和晓月看到牛月红的时候如同丁岩那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们责怪牛月红自恃身体结实不爱惜自己和孩子,担心将来会留下病根子。 牛月红笑着回答:“没事的。哪里有那么严重?” 春燕也笑着说道:“人家牛月红这不活蹦乱跳好好的嘛,你们两个真是瞎操心。牛月红,你昨天的那个样子可是吓死人啊,孙台长心急如焚,就像消防队似的。安西电视台从来没有人享受过你那样高规格的待遇啊。” 丁岩说道:“刚好大家都在,我就趁机说两句。小牛的情况你们大家都看到了,以后重活累活不要让她干了。” 牛月红说道:“组长,没事的。” 杜娟嘟嘟囔囔地说道:“这可好了,紧缺的播音员没有调进来,倒是给咱们供上了一位奶奶。” 丁岩说道:“什么爷爷奶奶的?我们是一个集体,要互相关心、互相帮助。” 春燕说道:“怀孕的时候要适当活动,不是不动。组长,你是男人,不知道这些。雅兰姐,你生过孩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雅兰点头回答道:“你说的对。” 丁岩顺势说道:“既然如此,只许小牛干点擦桌子、领材料、给花浇水之类的轻活。大家轮流拖地,每人一天。” 晓月等人说道:“没问题。” 东方叫道:“干了一身的臭汗再去出境播音,想一想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晓月冷笑道:“拖个地都要出一身臭汗,你也忒虚了点吧?” 杜娟也说道:“你也你就是温室里黄豆芽,红旗下的胖娃娃,关键时候不顶用。” 东方笑着回击道:“你现在不要空喊口号,等你怀孕以后咱们再理论,到时候还不知道你是什么娇气的样子呢?” 春燕笑着说道:“大不了再出一个林妹妹呗。” 杜娟故作生气地说道:“千万不要拿她和我比较,我最讨厌的就是装模做样的林黛玉了。等到我怀孕的时候,让你们好好地瞧一瞧我的风采……” 杜娟刚说到这里,突然一阵恶心涌到嗓子眼里,禁不住干呕起来。 大家看着杜娟难受的样子愣了一下,然后高声叫喊起来:“杜娟,你也怀孕了。” 杜娟连连摆手说道:“绝对不是。我可没有牛月红这么娇气的。” 雅兰、牛月红、丁岩都是过来人,心里已经确定杜娟怀孕了,都笑着说道:“恭喜你了。下午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 杜娟抬起头来,认真地问道:“雅兰姐,真的吗?” 雅兰笑着点了点头。 东方在这边叫喊道:“你怀孕没怀孕自己不知道吗?幸亏雅兰姐是个女的,要是个男同志让你这么一问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啊。” 杜娟不理睬东方,眼珠子转了一圈,然后说道:“为什么要等到下午去检查呢?我现在就去。” 春燕笑着说道:“看来这是你朝思暮想的结果啊。这下播音组可热闹了,现在是两个孕妇,年底两个人比赛生孩子,我们的人手又要紧张了。” 下午上班的时间,杜娟回到了办公室。仅仅出去了几个小时,杜娟与之前判若两人。她走路轻飘飘的,不像以前两只鞋子扑打在地面上。双手不自然地放在腹部,像是在保护肚子。脸上布满了淡淡的红晕,神情是那么地温柔和慈祥,甚至还有一点腼腆。 大家问杜娟道:“检查的结果怎么样?” 杜娟幸福地笑着说道:“太奇怪了,我都不知道已经两个月了。”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东方调皮地说道:“看来你是天孕啊。” 晓月问道:“什么是天孕?你一个大男人还懂得什么天孕地孕的?” 东方笑着说道:“只能说明本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知识渊博了。天孕就是上天使女人怀孕,孩子的父亲是神仙,母亲是人,是人与神混合的产物。” 春燕笑着骂道:“去你的吧。不知道听了什么神话故事就来瞎编。” 杜娟对着丁岩说道:“医生说了,头三个月是关键时期,胎儿的生命力很弱,需要严格地保养,不能干重活累活,也不能生气。” 晓月笑着说道:“瞧瞧,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咱们又得供上一位奶奶了。” 牛月红听到杜娟怀孕的消息心中暗暗高兴:你杜娟的嘴巴向来不饶人,从来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上午还在嘲讽我,下午你就摊上事了,看你现在怎么办? 牛月红说道:“我可没有资格做奶奶。你们只需要供上杜娟当奶奶吧。” 杜娟听了牛月红的话不高兴了,说道:“牛月红,你是什么意思?好像我是假装怀孕骗取大家的同情心,给自己的脸上贴金粉。” 牛月红笑道:“我只是奇怪,怀孕——在上午还是一个人的罪过,下午就变成了一个人的荣耀。” 杜娟说道:“好了,我不和你们斗嘴了。医生说了心情愉快才能生个健康的孩子。组长,医生让我休息10天,说是我的身体需要好好地保养。” 丁岩看着杜娟,向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看看人家牛月红,都那样了还坚持上班。作为亲戚,你应该多支持我的工作。 杜娟向来说话口无遮拦,不知道是近来学聪明了还是怀孕以后母性大增,竟然马上领悟了丁岩的暗语,立刻说道:“但是呢,我考虑到最近工作比较忙,就谢绝了医生的好意,没有让她开假条。我想能坚持干工作的。” 大家“噼里啪啦”地鼓起掌来。 丁岩高兴地说道:“小牛和杜娟都怀孕了,这是她们两家的喜事,也是咱们播音组的喜事。我们大家要体谅和关心她们。年底她们将为我们增加两个可爱的小天使。” 东方说道:“我有一个提议。” 春燕笑道:“你又有什么幺蛾子?” 东方笑着说道:“如果年底小牛和杜娟分别生了一男一女,我建议你们两家结成亲家。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牛月红听到这话不想再听下去,就站起来说道:“我去办公室领文件。”说完便走了。 杜娟一脸不屑的表情看着东方,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春燕笑道:“杜娟家是什么样的家庭?牛月红她一个外县的农民也配给杜娟做亲家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晓月说道:“怎么不配?人家的公公是县委书记,婆婆是商场的领导,大哥是省纪委的干部,二哥是省教委的干部,丈夫是公安厅的干部。” 春燕讶异地问道:“怎么从来都没有听到她说过?” 杜娟抢答道:“这叫深藏不露。牛月红可不是一般的人,你们等着瞧吧。” 东方追问道:“你们的亲家还结不结了?” 杜娟笑着骂道:“你想结就自己去结吧,不要乱搞拉郎配。” 自此以后,杜娟不是这儿不舒服就是那儿有点痛,干起工作来两天打渔三天晒网,大家也只好将就着她,任其撒娇偷懒。 牛月红在杜娟保养身体的期间顶替她,为很多部专题片配音和解说,积累了不少实战的经验,为以后的事业爆发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第二十三章 迎亲 牛新国与方琳经过半年的接触和了解,彼此之间的感情进一步加深,也见过双方的父母并且得到同意。他们商量决定8月1日先在安西举行结婚典礼,宴请单位同事、朋友和方家的亲戚,然后再回金山县宴请牛家的亲朋好友。 牛月红的心中一直对方琳的印象不好,认为大哥是因为父母不在身边没有人照顾他的生活而让方琳填补了空挡,并不是真心地喜欢她。但是过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最后看到大哥仍然对她一往情深,牛月红也就只好随大哥的意愿了。 结婚前,方家提出要给女方家五千元彩礼,给方琳置办冬夏各两套高档时装、四双皮鞋,黄金的戒指、耳环和项链各一个,一只和田玉手镯,一块高级手表,还要给方琳的父母各买一套毛布衣服,除此之外给方琳的七个叔叔、姑姑、舅舅、姨姨每家送一块4米的毛布和四瓶白酒。再有,接新娘的汽车不能少于12辆,必须是清一色的进口小轿车。 牛新国计算了一下,自己这几年存的两千多元钱只够收拾新房和购买家具,其它的开支大约有一万元的缺口,好在牛福寿夫妇给了儿子两千元,其余的八千元只有借债了。 牛新国本来打算婚事新办,参加团市委举办的集体婚礼,却遭到了方琳家人的反对。他们说:“我们有这么多的亲戚朋友,再简单也要请大家来吃个饭,算是给大家一个交代。你们如果要参加集体婚礼也可以,但是酒席是一定要办的。” 正当牛新国愁眉不展的时候,方琳笑咪咪地告诉他:“我爸说了不用发愁。结婚的时候应请尽请,一家来上两口人参加婚礼,礼金是20元,一桌子坐8个人可以收80元到160元,一桌子的成本也就是50元,净得按50元算,请上100桌净得五千元。我爸说收到的礼钱扣除成本全部归咱俩。” 牛新国说道:“那怎么行呢?我们现在收礼金,将来你父母给人家还礼,这多不合适。” 方琳笑着说道:“谁让你这女婿那么会说话办事的?把我爸爸的铁石心肠都融化了。我爸爸说了,只要你对我好,钱不是什么问题。” 牛新国感动地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牛月红听说方家提出的条件以后,气愤地说道:“他们方家也太不讲理了!别人家要彩礼一般顶多是两三千元,给亲戚家也就是一条香烟两瓶白酒。你工作才几年,一个月的工资只有100来元,哪里有这么多的钱?他们是狮子大张口,也不看看嘴边是蚂蚁还是黄牛。难道我们是开银行的,想要多少就印多少吗?” 牛新国说道:“他们家是大家族,要的就是面子。人家说了,扣除请客成本,剩下的礼金全部归我们,大约有五千多元呢。” 牛月红说道:“哪还有三千元的债呢?你和方琳刚结婚就要背上这么多的债。老两口的心也够狠的。对了,结亲的车你不用担心,我让小赵给你们找免费的,能省一点就省一点。” 牛新国计划先用自己存的钱、父母给的钱以及借来的钱置办家具、电器、毛布、衣服、首饰、白酒等等。 每当牛新国和方琳到商场买东西的时候,牛月红不顾自己怀孕的劳累总是陪着他们。遇到他们想买质量不好的东西或者是价格太贵的东西的时候,牛月红总是挺身而出,制止大哥大嫂的行为。 牛月红前后折腾了几次,弄得方琳没有心情逛商场了。她赌气地对牛新国说道:“你干脆和小红去买东西吧。我们买个什么东西,她都要干涉,比个婆婆还要烦人。” 牛新国哄着方琳说道:“小红也是好心,怕咱们上当受骗。” 方琳不悦地说道:“难道我们以后过日子凡事都要请示她吗?好像世界上就属她最聪明、最会过日子了。” 牛新国好不容易劝住了热心而严格的牛月红,但是买回来的东西都要经过她一一过目和审核。牛新国和方琳马不停蹄地到处采购,这才在七月底买齐了所有的物品。 结婚的前一天,牛月红被告知安西当地有一个风俗习惯:怀孕的人不能参加婚礼。牛月红必须回避。 牛月红问道:“为什么怀孕的人不能参加婚礼?” 人们解释道:“肚子里有小孩意味着有小人,会冲撞喜事的。” 牛月红这一下可是真的着急了:我一定要参加婚礼。万一他们中间闹出个为难大哥的事情来,谁来遮风挡雨?谁来排忧解难?谁来化解矛盾呢? 她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到了一件稍显肥大的连衣裙,连夜把连衣裙的腰身放宽,宛如朝鲜族妇女宽松的的衣裙,这才掩饰住了她那已经十分明显的肚子。 新婚的当天,牛月红、赵青松、牛新疆、周美丽等人布置好新房,在省委食堂大摆宴席,然后作为婆家人陪同新郎牛新国前往方家接亲。 12辆崭新、漂亮的进口小轿车一溜排成长队,浩浩荡荡地在安西的大街上招摇过市,引起了人们纷纷驻足观看和赞叹。 迎亲的车队刚刚进入商业公司家属院,鞭炮便“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白色的烟雾四处弥漫,衬托出贴在墙上的红双喜字格外醒目和喜庆。 邻居们从自己家的窗户和阳台上向下张望着,看着豪华的接亲车队,脸上流露出羡慕的表情,嘴巴里还不停地啧啧称赞。 牛月红等人下了轿车,陪着牛新国要进入单元门,迎面却被一个中年妇女挡在了门外:“不许进!明明说好的12辆进口车一个牌子、一种颜色,为啥有一辆是别的颜色?” 牛新国笑着说道:“大姑,找遍了全市,这种颜色的小轿车只有11辆。” 大姑脸一板说道:“我不管,反正没有按我们的要求办事。” 牛月红走到最前面,严肃地说道:“那好,我们现在去买一桶油漆,把它刷成同一个颜色的。你在这里好好地等着。” 大姑说道:“这是谁呀?我们嫁女儿当然要讲究了。” 牛新国笑着说道:“大姑,这是我妹妹。” 大姑阴沉着脸说道:“小姑子蛮厉害的啊。我的侄女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吗?” 牛新疆陪着笑脸说道:“大姑,您说我们现在怎么办才能妥善解决这个问题?” 大姑看了一眼牛新疆,找到了下的台阶:“哎,我看你说话还懂些道理。这样吧,饶你们一回,交上50元赔礼费,我就开门大吉。” 牛新疆从口袋里掏出50元钱,递给了大姑。 牛月红本想拦住二哥,却被赵青松拉住了。 周美丽在一旁说道:“可惜半个月的工资没了。” 迎亲队伍来到三楼方家的门口,只见防盗门和木门紧锁着。 牛新国上前敲门,喊道:“快开门,我是牛新国。” 房门开了一道细缝。里面的人喊叫道:“给红包。给红包。” 牛月红走上前,从提包里拿出来几个5毛钱的红包,塞进门缝里。 里面的人又喊叫道:“5毛钱,太少了,不许进。” 牛月红又掏出几个一元钱的红包塞了进去。 里面的人从门缝里递出来一个盛满了白酒的茶杯,叫喊道:“先喝一杯上门酒。” 牛月红看到茶杯里的酒太多了,怕大哥一个人喝了吃不消,就让牛新国抿了一口,然后由赵青松和牛新疆喝干了。 牛月红把空杯子递了进去,房门才打开。 牛月红、周美丽将送给女方的衣服、皮鞋、首饰、烟、酒等全部摆放在客厅中央的圆桌上。 一个年轻些的女人拿着一张纸,上前按照纸上的名称和数据仔细地请点东西,然后问道:“彩礼呢?” 牛新国赶紧提醒牛月红道:“小红,快把彩礼交给小舅母。” 牛月红从包里拿出一个大红包递了上去。 小舅母将红包高高地举了起来,向大家宣布道:“这是小琳的彩礼,五千元整。” 大家发出一片的赞叹声:“哇!” 有人叫到:“打开看看呗。” 小舅母打开红包,从里面拿出一沓崭新的现金来。 大姑大声问道:“这是多少?我看咋就不够五千元呢?” 牛月红从包里又拿出一个大红包来,笑着说道:“好事成双,两个红包,总共五千,一分不少。” 方家的亲戚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不是大姑火眼金睛,今天大家可要被这个小姑子耍上一顿了。 在大家的欢笑声中,牛新国把披红戴花的方琳从卧室抱了出来,准备出门下楼。 又一个女人中年妇女挡在了前面:“小牛,我们小琳的新鞋子还没有穿上,你急啥呢?” 牛新国笑着问道:“二姑,新鞋子在哪里?” 二姑举起手里拎着的塑料袋,笑着说道:“在这里呢。想要吗?拿来。” 二姑向牛新国伸出手来索要红包。 牛新国双手抱着方琳腾不出手来。 牛月红实在无法忍受方家人的贪得无厌了,跺着自己脚上的鞋子说道:“我的这双鞋子很漂亮,先给嫂子穿上吧。” 大舅母挤了过来,大声尖叫道:“不行不行,这不吉利。新娘子必须穿新鞋子,不能穿旧鞋子。二姑,快把新鞋子给小琳穿上。” 二姑瞪了一眼牛月红,悻悻地给方琳穿上了红皮鞋。 方琳突然之间醒悟过来,大声叫道:“小红,你怀孕了,怎么还来接亲?” 全屋里的人都大吃了一惊,目光里带着敌意紧盯着牛月红。 牛月红笑着说道:“嫂子,我那天是和你开玩笑的。最近生活好,我胖了好几公斤呢。” 在方家人半信半疑地注视下,牛新国抱着方琳和牛月红等人迅速撤离,坐上迎亲的小轿车,向着省委食堂飞驰而去。 牛新疆、周美丽、牛月红、赵青松坐在第二辆车上。因为喝酒的缘故,牛新疆的面颊红成了一片。汽车一个急转弯,他控制不住自己一口吐出了早晨吃下去的饭菜。 牛月红和周美丽急忙用手绢为他擦拭,一边埋怨方家人出惊道怪、破规矩忒多。 第二十四章 早产 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之间,夏天匆匆而去,秋天也接近尾声,马路边上的白杨树开始变换色彩,绿色的夏装换成了金黄色的秋装,初冬的触角偷偷地伸向了安西的各个角落。 牛月红的身材因为怀孕变得臃肿起来,脸上也丰满了许多,像一轮圆圆的满月,上面还长出了一片片的妊娠斑。她有时候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相信那个胖女人就是自己,懊悔这么早就结婚怀孕要,不仅损毁了自己的形象,而且也要拖累心爱的工作,况且自己的新闻主播事业还没有真正地起步呢。 每当这个时候,牛月红就会揪住坐在一旁看武侠小说的赵青松的耳朵,叫嚷着让他赔偿自己的青春损失费。 赵青松忍着疼痛幸福地说道:“没问题。没问题。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飞上天去给你摘回来。” 牛月红半是恼怒半是玩笑地嚷道:“你就会耍嘴皮子。” 赵青松一边揉着发红的耳朵,一边笑着辩解道:“耍嘴皮是你们播音员的专业,怎么赖在我的身上了?” 赵青松不愧是个模范丈夫,精心照料着牛月红的饮食起居,每天都会跑到菜市场买上一条活鱼回来,变着花样做给牛月红吃,说是吃鱼将来生的孩子聪明、漂亮。 他还从新华书店买回来几张胖小子的图片,分别贴在客厅、卧室、厨房和卫生间里,让牛月红时时处处都能够看到,期望老婆也能生一个可爱的胖小子。 看着赵青松对孩子如此上心,牛月红先是非常高兴和满足,后来觉得丈夫有点过于热衷了,便逗趣地问道:“青松,等我生完孩子你不会把我休了吧?” 赵青松一听大笑起来:“老婆大人,我哪里敢把你休了?只要你不休我就谢天谢地啦。” 牛月红的身体非常皮实,不像有的女人在怀孕的时候吃也吃不下,喝也喝不了。无论是粗茶淡饭还是美味佳肴,她都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她在单位工作也是从不叫苦叫累,没有请过一天病假或者事假。 有的人认为她有点傻,还有一些人嘲笑她想在单位出风头。牛月红的心中自有主张,根本不理睬别人的风言风语。她每天挺着大肚子挤公共汽车上、下班,的确十分地辛苦。 有一次,牛月红不知道什么原因患上了感冒。她为了避免药物对婴儿产生副作用,坚决不吃任何的感冒药,打算靠喝大量的白开水把感冒抗过去。 也许是感冒的症状,也可能是白开水喝得太多了,牛月红随着乘坐的公共汽车频频晃动突然感到恶心起来。她急忙扒拉开拥挤的乘客向车窗扑过去,但是不容她赶到到车窗跟前,一股夹杂着面片子的汤汤水水从口中喷涌而出,吐在了前面一个乘客的衣服上。 牛月红万分尴尬,连忙给那个乘客赔礼道歉。 那个乘客身材魁梧,脸上戴着一只大口罩。他没有责怪牛月红,也没有摘下口罩来,反倒是关切地询问道:“你生病了还是怎么着?要不要紧啊?” 牛月红急忙从衣袋里掏出手绢,一边擦拭着那个乘客衣服上的秽物,一边回答道:“一点小感冒,不要紧的。” 那个乘客继续说道:“孕妇感冒也是大病,千万不能马虎。你这种情况应该请假休息。你是哪个单位的?” 牛月红羞涩地回答道:“哦,我在安西电视台工作。” 那个乘客好奇地追问道:“你是记者还是编辑?” 牛月红自豪地回答道:“我是播音员。” 那个戴口罩的乘客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四周的乘客都把羡慕和尊重的目光投向了牛月红。有人起身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她。 牛月红连连道谢。 当晚的《安西新闻》播发了这样一条口播新闻稿:《市委书记刘振邦微服私访我市的公交情况》。 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牛月红的心中有点怀疑早晨在公共汽车上戴口罩的那位乘客可能就是微服私访的市委书记,但是因为这条新闻只有文字没有图像,所以一时也无法确定。 牛月红在赵青松的督促和陪伴下定期到安西妇幼医院孕检。 医生告诉她,预产期大约是在10月15日左右,提醒她提前做好准备。 牛月红自个在心里计划了一下,打算上班上到14日。她不想闲着,更不想浪费时间。 俗话说,滴水穿石,铁杵成针。 牛月红的低调、勤奋和执着还是在电视台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电视台的大部分人开始把对新人的关注和挑剔又转移到新进来的人身上了,逐渐接受这个不起眼的同事了,慢慢地把牛月红当作电视台的一员,偶尔也还会半是揶揄半是同情地替她叹息道:“唉,这么拼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出头的日子。” 牛月红听了这些话淡然地一笑,并没有接上话茬。她有自己的全盘谋划,心里的主意正着呢。 10月1日是国庆节,各个单位放假休息一天。 大清早,牛月红推醒了还在睡懒觉的赵青松,在他的耳朵边说道:“今天是国庆节,肯定有市委领导活动的新闻。我在家闲着也没有什么事,干脆去单位现场观摩丁岩和春燕的播音吧?” 赵青松瓮声瓮气地劝阻道:“你在家看电视一样可以观摩学习啊,不一定非要去现场。” 牛月红的脸色马上一沉,起身去收拾背包,没好气地说道:“你在家观摩吧。反正我必须去电视台。” 赵青松见劝不住牛月红,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用凉水洗了把脸,胡乱吃了几口饭,陪着她一起出了家门。 他们走到小区大门口的公交车站,稍等了一会儿就看到公共汽车款款地驶进了车站。 赵青松扶着牛月红小心地登上了驶往安西电视台附近的7路公共汽车。 因为是休息日,又是大清早,公共汽车上的乘客寥寥无几,有很多的空座位。 赵青松和牛月红并排坐在在车厢尾部的最后一排椅子上,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聊着当年两个人第一次逛公园的趣事。 汽车行驶到安西商场附近的时候,他们吃惊地听到了车轮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公共汽车突然来了一个紧急刹车。没有防备的赵青松和牛月红由于惯性作用一下子被甩出了座位,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车厢的地板上。 赵青松忍着浑身酸痛急忙爬了起来,赶紧去搀扶倒在旁边的牛月红。 牛新芳弯弓着身体,双手捂着肚子,眉头紧皱,脸色煞白,嘴巴里“哎呦哎呦”痛苦地呻吟着。 赵青松看到这个情景吓了一大跳。他心急如焚,立即轻轻地把牛月红从地板上抱了起来,再轻轻地平放在后排的长椅子上。 这时候,别的乘客和司机都围拢上来,紧张地察看牛月红的伤情。 司机连连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右边突然冲出来一辆自行车。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踩了急刹车。这位女同志没有问题吧?” 牛月红痛苦地倒吸了一口气,半天才挤出来三个字:“去——医——院。” 因为这场飞来之祸,本来应该在10月15日前后出生的孩子于10月1日提前来到了这个世界。小男孩长得白白胖胖,和赵青松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样。他仿佛不愿意早早地来到这个世界,对眼前的一切很不满意,一出生就“哇哇”地大声啼哭。 赵青松听到孩子的哭声比一般孩子的大了很多,有些担心孩子的健康,便忐忑不安地向医生咨询道:“医生,孩子的身体没有问题吧?” 医生笑着回答道:“放心吧,孩子的哭声大恰好说明他的身体好。” 赵青松这才放下心来。 疲惫无力的牛月红看着躺在身边的婴儿,心情是特别的复杂:一是自己也为人父母了,自然颇有点自豪;二是孩子生下来了,养孩子,干工作,艰苦的日子还在后面呢;三是孩子的长相酷似赵青松,担心他的秉性和脾气千万不要继承了丈夫的知足常乐和不思进取。 赵青松看到牛月红母子平安,当然是万分高兴。他兴冲冲地跑到电信局,给远在金山县的父母打通了长途电话,激动地告诉他们有孙子了,同时请求妈妈陈秀芳速来安西照顾牛月红母子。 赵光明接到儿子的电话开怀地大笑起来,满脸的皱纹里都放射出光芒来。他一只手叉在腰间,一只手拿着话筒,声音洪亮地说道:“青松啊,今年是龙年,我们的乖孙子小名叫个龙龙,大名就叫赵小龙吧。放心吧,你妈妈明天早晨就出发。不用担心。我这里没有任何问题。” 打完电话,赵青松跑到医院附近一家门面干净的饭馆,专门让厨师炖了一锅老母鸡汤,然后给牛月红端到了医院。 谁料,牛月红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鸡汤,一下子恶心起来。她干呕了几下,赌气地把头扭向了墙壁。 赵青松用好话劝妻子喝一碗鸡汤,补一补虚弱的身体。 牛月红干脆厌烦地闭上了眼睛,不说一句话。 看来鸡汤不合她的胃口。赵青松又跑到另一家饭馆买回来包子、稀饭、汤面条、馒头、炒菜等,一一摆在床头柜上。 牛月红还是没有动一下筷子,紧闭着双眼,时不时地叹上一口气。 赵青松这可犯难了。他只好找到医生,请医生给支个招。 医生说:“她现在不想吃饭就不要强迫了。等一会我给她开一些葡萄糖,让护士给她输液补充能量。” 第二十五章 病魔 没过两天,陈秀芳乘坐长途汽车从金山县来到了安西市。她在汽车站看到前来接自己的赵青松眼圈发黑,一脸的疲倦,不禁心疼起儿子来。 赵青松走上前,从陈秀芳的手中接过了旅行包,说道:“妈,你的速度还挺快的。” 陈秀芳疼爱地说道:“我再不快一点到来,你恐怕累得爬不起来了。” 赵青松打了一个哈欠,笑着说道:“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我好歹也当过几年兵,经受过艰苦锻炼的。” 陈秀芳笑着说道:“从今天开始,我全部承担照顾小红和龙龙的责任,彻底解放你。你就安心做好自己的工作吧。” 赵青松高兴地说道:“还是老妈最好。” 陈秀芳进到儿子家里,听到卧室里传出来婴儿的哭声,赶紧放下手中的小提包,进入卧室看望儿媳妇和小孙子。 眼前的景象让她惊呆了: 牛月红无力地斜靠在被子上,披头散发,目光呆滞,冲着哭闹的婴儿喊叫着:“你们害死我了!不能上班!不能播音!你们给我滚蛋!滚蛋!” 赵青松刚要上前劝阻,牛月红竟然抓起床头柜上放着的一碗饭菜泼向了赵青松…… 陈秀芳毕竟年岁大、经历的事儿多,作为过来人她一眼就看出来儿媳妇牛月红得的是人们传说中“闹月子”病。当年人民商场的售货员小常也得过这个病,整天喊着要掐死孩子,闹得全家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其实所谓的“闹月子”就是产后抑郁症,只不过当时的人们还不了解它而已。那时候也没有什么有效的药物来治疗,只有等到出了月子多外出运动、多晒太阳就会慢慢地好转。 陈秀芳走到牛月红的身边,轻声地说道:“小红,我来帮你们了。” 牛月红用敌视的眼光盯着陈秀芳看了半晌,好像认出了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妈,你什么时候来的?” 陈秀芳说道:“刚刚到。” 牛月红痛苦地说道:“心里太烦躁了。我都不想活了。” 陈秀芳安慰道:“心里烦躁也要忍着点。好多人产后都会这样难受,但是忍一忍就过去了。” 牛月红没有再说什么,一把拽过枕巾盖在自己的脸上。 陈秀芳见牛新芳稍微平静了一些,便轻轻地退出卧室,几把脱去外衣,走进厨房系上围裙,把双手洗干净,开始准备晚饭。 牛月红因为不好好地吃饭,自然没有多少奶水喂孩子。龙龙经常处在饥饿状态,于是放声大哭。 陈秀芳让赵青松每天一大早去排队买牛奶。自己把牛奶用小锅煮开了,放到温度适宜,再灌进装过咳嗽糖浆的玻璃瓶子里,加上研得细细的白砂糖,给孙子小心翼翼地喂下去。 龙龙吃饱了肚子,很快就睡觉了。 没有孩子的哭声,房间里自然安静了许多。牛月红的心情也好了一点。 陈秀芳每天变着花样做些精致的小菜,好说歹说哄着牛月红吃上一点。她知道牛月红的痛点在哪里,便对阵下药地说道:“你不吃饭,没有精力,以后还干不干工作了?当不当你的新闻主播了?” 牛月红随着心情好转,情绪也稳定了不少,看到陈秀芳这么关心自己的身体和事业,也很配合地尽可能多吃一口饭。 只要天上有太阳,陈秀芳便让牛月红坐在窗户旁边的沙发上晒太阳。 在陈秀芳的精心照顾下,牛月红的病情日渐好转,脸上开始出现了笑容。龙龙一天比一天可爱,睁着小眼睛东张西望,也会对着奶奶微笑了。 有母亲的全力支援,赵青松的心情轻松了许多,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期间,牛福寿、张桂兰夫妇,牛新国、方琳夫妇,牛新疆和女朋友周美丽都来看望过牛月红母子,一起开导牛月红放宽心思,对陈秀芳的细心照顾也十分满意。 牛福寿看到房间里堆满了毛毯、洗衣机等物品,好奇地询问女婿:“青松,你们买这么多毛毯干啥?洗衣机一台就够用,为啥还要买两台?” 赵青松笑着告诉岳父:“前一阵子社会上传说,商品要大涨价。这些东西是我和小芳从商场抢购回来的。多点没有关系,留着将来慢慢用。” 牛福寿怎么也搞不懂城里人的活法,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了。 每天晚上一到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和安西电视台《安西新闻》的播出时间,牛月红不管手头有什么事都要立刻撂下,准时打开电视机收看。 陈秀芳劝阻她道:“小红,月子里不能看书、看电视。看多了会伤眼睛的,以后老了眼睛不好使。你现在就好好地保养,等身体好了以后干什么都顺当。” 牛月红已经听不进去婆婆的规劝了,双眼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屏幕。只有在这个时候,她的精神十足,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嘴巴里还轻声念叨着什么。 陈秀芳从前从一名销售员干起,经过自己的努力奋斗,先后做过组长、百货部主任、商场副经理,最后做到总经理,可以说是孜孜不倦、废寝忘食了,但是比起现在的牛月红来,她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眼看再有几天龙龙就要满月了。 一天中午,牛月红突然冷不丁地向正忙着做午饭的陈秀芳和赵青松提出:“我下午要到电视台去。” 陈秀芳和赵青松一听这话可吓坏了。他们苦口婆心地劝说牛月红:“好好听话,你就再坚持上三四天,等出了月子再去上班。如果身体受凉了会落下月子病的,一辈子都治不好。到那个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不等陈秀芳母子说完话,牛月红的脸色突变,伸手抓起床头柜上的奶瓶朝着赵青松的身上砸了过来。 陈秀芳和赵青松见拗不过牛月红,只好举手投降,乖乖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吃过午饭以后,赵青松用一块大围巾把牛月红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得严严实实,再戴上白色的口罩,带到了公共汽车站,送上了开往安西电视台附近的7路公共汽车。 牛月红回到了朝思暮想的电视台,心中百感交集。20多天未见的单位在她的眼睛里既亲切又陌生。她并不知道这一天是她命运又一次突转的时刻。在这以后的日子里,她偶尔回忆起这一天里发生的戏剧化事件和自己命运的变化,坚定地认为这一切并不是偶然和幸运,而是她不懈努力应得的回报。“是我应该得到的。”她对自己这样说道,也自豪地这样对“三个火枪手”说道。 牛月红的突然到来让电视台的领导和同事们目瞪口呆:别人产假满了还要请假多休息几天,她的孩子好像还没有满月,跑到单位干什么来了? 牛月红取下脸上的口罩,笑着和大家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径直走进了播音员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丁岩一个人。他正在墙上张贴近期新闻播音员值班表,听到脚步声便回过头看看是谁来了,竟然看见的是头上捂着毛线头巾、身上穿着厚厚的大棉衣的牛月红。 牛月红笑着告诉一脸惊愕的丁岩:“丁老师,别紧张。我特别想念你们,就是想回来看一看。” 丁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奇地问道:“小牛,你的产假还没有休完吧?” 牛月红点了点头说道:“还剩几天了。” 丁岩关切地劝说道:“女同志生孩子特别耗费身体,月子里要好好保养。你可要爱惜身体啊。” 牛月红温顺地答应了,走过去看着墙上的播音员值班表: 星期一——星期三,丁岩、春燕。 星期四——星期日,东方、雅兰。 丁岩,春燕,东方,雅兰,还有播专题的晓月、杜娟,一个个都拥有多么洋气和大气的名字啊! 牛月红的心中禁不住羡慕起来。她转过头对丁岩说道:“丁老师,牛月红这个名字太土了。我一定要改个好听的名字。牛红吧,也太土。月红呢,不行,还是太土了。” 丁岩要赶时间去参加电视台的编委会,看了看牛月红特别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着先走了。 牛月红独自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琢磨着,自己到底该取个什么样的播音名字呢?她抬头突然看到窗台上的月月红,站起来伸过头去观察,发现茂盛的卵圆形叶子丛中冒出一串串花骨朵,白里透红,红中有白,令她怦然心动,心意荡漾:可怜的月月红终于要开花了,好日子一定会来到的。 丁岩开完编委会回到办公室,时间已经快到下午6点了。 这一天正是中国共产党安西市委员会第六次代表大会召开的日子。电视台上上下下格外重视,不仅派去了经验丰富的编辑记者采访,还专门安排了丁岩和春燕主播当天的新闻节目。 眼看播音录制的时间就要到了,满电视台却看不见春燕的影子。丁岩焦急地环顾了一圈办公室,除了执意留下观摩学习的牛月红,其他播音员都已经下班走了。 这可怎么办?丁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正在这个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丁岩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急忙抓起电话。“什么?什么?春燕急性阑尾炎开刀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春燕住院了谁来救急播新闻?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丁岩的心中暗暗地叫苦道。 在那个年代,电话还是一种奢侈品,只有相当级别的领导干部家里才给安装电话,平民百姓的家中是没有的。 丁岩思忖道:现在就是让雅兰来应急,可是雅兰的家里也没有电话,通知不到她啊!晓月的父亲是市委秘书长,家里倒是有电话,但是她的播音轻柔细腻,绝对不适合播党政新闻。 牛月红看到丁岩火烧眉毛的样子,像荒原上一只饥饿的猎豹突然发现了猎物一样,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竭力抚平内心的激动,鼓足勇气对丁岩说道:“丁老师,我和您一起播音,怎么样?” “你?”丁岩直视着眼前的牛月红。 对呀!她的嗓音清脆高昂、坚决有力,非常适合时政新闻。况且她到电视台工作也已经满一年了,也符合台里的相关规定。 丁岩立即拿起电话向孙台长和黄主任请示汇报。 得到领导们肯定的答复后,丁岩和牛月红立刻全身心地投入到紧张的准备工作中。 下午6点整,牛月红和丁岩肩并肩地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进了那间阔别了20多天的新闻演播室。 演播室门框边指示灯牌上的“正在录制”四个字亮了起来。 牛月红笔直地坐在播音席上,表情镇定坚毅,心中却百感交集,嘴角禁不住轻轻地抽动起来。此时此刻,她终于在播音席上找回了消失很久的自信和自我价值。 她突然发现孙台长和黄主任也坐在操作间,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监视器。 随着丁岩浑厚深沉的“开始”通知声,演播室的技术人员打开了全部的顶光和面光。 牛月红身穿一套红色的西装、粉色的衬衣,剪着齐耳的短发,带着迷人的微笑,坚定自信,精神抖擞,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她的形象明亮,坦然,大气,正义凌然,不亚于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的任何一个女主播。 牛月红微笑着看着前方的提示器。 提示器上显示出头条新闻的导语:省委常委、市委书记刘振邦在中国共产党安西市委员会第六次代表大会上做工作报告。 刘红! 牛月红突发灵感,脑海里一下闪出了“刘红”这个名字。刘红刘红,六六大顺!太好了,就用这个播音名字了。 牛月红:“各位观众,晚上好。今天是10月26日。” 丁岩:“观众朋友,晚上好!欢迎收看《安西新闻》。” 牛月红:“我是刘红。” 丁岩听见牛月红的嘴里突然冒出来的新名字,心中愣了一下,但是多年历练的经验很快使他处变不惊:“我是丁岩。首先向您介绍这次节目的主要内容……” 刘红和丁岩的音容笑貌通过无线电波传到了安西市的千家万户。 第二十六章 刘红 第二天,安西电视台又一次像炸开了的锅。 市委书记刘振邦打破了由宣传部长传达自己对宣传部门指示的惯例,亲自给台长孙维德打来了电话,对报道市党代会的报纸、电台、电视台三家新闻媒体中表现最好的安西电视台提出了表扬,还特别提到昨天晚上的新闻女主播英姿飒爽,声音清脆,精神饱满,非常有朝气和正气,准确地传达了市委的中心意图。 孙台长毕恭毕敬地站在办公桌边,一只手举着话筒聆听着市委书记的表扬,一只手在笔记本上记录着,激动得两个腿肚子直打颤儿,嘴巴里不停地说道:“是。是。我们一定继续努力做好宣传工作,请刘书记和市委放心。” 孙维德自从1985年担任安西电视台的台长以来,这是第一次听到市委的主要领导对电视台工作的表扬和肯定,心里头的那个舒畅劲就甭提了。 他放下电话,立即安排办公室主任吴是非通知全台干部职工开大会。 在大会上,孙维德照着笔记本上的电话记录逐字逐句详细地传达了刘书记对宣传工作的指示和对电视台工作的充分肯定。当然,他也特别强调了刘书记对播音员刘红的高度赞扬。 他最后激情满怀地说道:“同志们,市委刘书记工作繁忙,日理万机,专门抽出时间给咱们电视台打电话、作指示,说明市委和刘书记对电视台的事业发展高度关心,为我们今后的工作指明了方向,我们一定不要辜负市委和刘书记对我们的殷切希望。我们每一个干部职工都要向刘红学习,学习她孜孜不倦、刻苦钻研的钉子精神,学习她放弃产假休息、关键时刻勇于担当的主人翁精神,学习她大公无私、爱岗敬业的奉献精神。” 听了市委刘书记和孙台长对刘红的表扬,全台的干部职工全部把目光聚焦到坐在最后一排的刘红的身上。在大家的目光中包含着多种意思。大多数是惊讶和羡慕,也有一些嫉妒和蔑视。 电视台建台4年来第一个受到市委书记点名表扬的工作人员不是著名的播音员丁岩和春燕,也不是才华横溢的采编人员曹建华和杨丽,居然是到电视台工作仅仅一年零一个月的刘红! 很多人无法接受眼前的这个现实,心里头很不平衡。尤其是平常瞧不起刘红的杜娟等人心如刀绞,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此时此刻,刘红的心中像一盘子打翻了的调味罐,甜酸苦辣样样俱全。甜的是自己的努力终于获得了上级的肯定。酸的是很久以来自己的努力不被别人接受。苦的是经历的不愉快时时刺痛着她的心灵。辣的是意外的成功激励着她胸怀大志,努力拼搏。 刘红明白自己在这个时候、这种场合一定要低调和谦逊,便掩饰住真情实感,假装羞涩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双脚。 电视台的干部职工再一次打量起这个平素毫不起眼的农村姑娘,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她的身上蕴含了惊天的力量。大家这会儿不约而同的想法就是:今后可千万不能再小看此人了。 大会结束以后,播音员们回到了办公室。大家谁也不说话,都沉默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刘红看到这个阵势心中有些发毛了:他们都怎么了?为什么默默不语?难道我触及到他们的利益了?我得到的表扬是我辛勤工作换来的,又没有抢夺别人的劳动成果。我没有做错什么。我怕什么呢? 丁岩首先打破沉寂说道:“咱们大家明天中午吃完午饭以后就不要休息了,一块到医院看看春燕去。在她住院期间,她的工作由小牛顶替。对了,小牛,你的产假还没有休完呢?” 刘红说道:“组长,没有关系,我可以坚持。” 杜娟不冷不热地说道:“急性阑尾炎开刀顶多住上一个星期的医院,算不的什么大事。春燕很快就会重返工作岗位的。” 第二天,丁岩打电话给春燕的姐姐贺春英,询问春燕住在哪一家医院。不巧的是贺春英随话剧团进京演出去了。丁岩只好带着全组的播音员拎着鸡蛋和水果,找遍了安西的各大医院,都没有找到春燕的影子。 原来,春燕一直要求停薪留职去上海上大学。电视台领导考虑到近期工作十分繁忙,暂时没有同意春燕的申请。春燕这边因为学校马上要开课,如果不按时到校就要被除名。春燕情急之下撒谎说是生病住院了,实际上自个儿擅自跑到上海读书去了。 孙维德得知春燕的真实情况以后气得脸色通红,青筋暴突,手掌把办公桌拍得“啪啪”直响,厉声喝道:“目无组织纪律!太不像话了!立即给我开除!” 曾经风云一时的新闻女主播春燕就这样被安西电视台除名了。 市党代会一结束,市委常委、宣传部长郑文东奉市委刘书记的指示,亲自带队到安西电视台调研工作。 郑文东在调研之余还专门抽空召见了刘红。他亲切地勉励刘红:“小牛啊,当年你初出茅庐、出师不利,但是还是很有潜力的。这次就不错嘛,厚积薄发。年轻人,好好工作,前途无量啊!” 刘红当面亲耳听到市委领导的表扬,内心荡漾着无比的幸福和快乐,表面上却是一脸的温顺和谦虚。 她语气诚恳地说道:“我是一名走上电视播音岗位不久的新手,还有很多不足和缺点呢。请常委以后多多指教。” 郑文东临出门的时候还关心地追问了一句:“小牛,你是党员吗?” 刘红霎时羞红了脸蛋,难为情地回答道:“不好意思,常委,我是共青团员。” 郑文东转过头去十分认真地对孙维德交代道:“小牛是个好苗子,你们要好好培养一下。我们的新闻主播应该都是党员。” 孙维德连连答应。 刘红的温顺和大气给郑文东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刘红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安西电视台最红的新闻女主播。只要有重要的电视新闻,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女主播。男播音员中资历最老的丁岩自然成为了她的搭档和陪衬。一时间,刘红在安西老百姓中的风头既盖过了当初红极一时的春燕,也把温和淡雅的雅兰比到了次要的地位。 昨天经过的磨难触目惊心,获得的成功又是如此快捷与突然,经过血与火历练的刘红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她特别害怕失去来之不易的成功,更担心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领导的表扬,名气的陡增,让刘红精神抖擞、干劲十足。为此,刘红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作息时间,一天的时间安排精确到了每一个小时。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和工作,她无暇顾及工作之外的其它事情,包括孩子、丈夫和家庭。 在同事们的眼睛里,刘红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工作狂。 刘红因为不满月子就要坚持去上班,曾经和赵青松大闹了一通。她当时严厉地警告丈夫,如果不让她去电视台上班,她就从楼上跳下去。 赵青松当时的心里非常恼怒,虽然妻子素来争强好胜,可是这一次真的太过分了。即便是不顾自己的身体,也不能这么早就丢下吃奶的孩子不管啊。为了还在襁褓里的孩子,也为了不让母亲太难堪,赵青松又一次忍气吞声地顺从了妻子,但是心里一直还是疙疙瘩瘩的。 刘红的意外成功将赵青松心中的不痛快吹得云消雾散。他看到妻子终于从小媳妇熬成了婆婆,成为了著名的新闻女主播,由衷地为她高兴和骄傲。 赵青松兴奋地把妻子的喜讯告诉了母亲,仿佛是给妻子的撒泼找到了可以原谅的理由。 陈秀芳自然也为儿媳妇的工作成绩感到高兴,但是她的高兴中也掺杂着对儿子的心疼和一丝担心。她只好心里宽慰自己:唉,反正日子是他们自己的。他们高兴怎么过就怎么过吧! 赵青松的父亲赵光明借到省城开会的机会专门看望了老伴陈秀芳和儿子、儿媳、孙子。 他看到小孙子龙龙活泼可爱,非常像小时候的赵青松,心中十分欢喜,从公文包里掏出来一枚和田羊脂玉打制的平安扣,戴在了小孙子的脖子上。 看到眼圈发黑的陈秀芳,赵光明非常心疼老伴。他私下里严肃地对赵青松说道:“你妈妈的岁数也大了,白天既要看孩子又要做饭,晚上住在客厅里还要照看龙龙,身体实在吃不消。晚上,最好你们自己照看孩子。” 赵青松觉得父亲说得对,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到了晚上,赵青松吞吞吐吐地向刘红提起父亲嘱托的话。 刘红听了很不高兴地说道:“是你非要孩子的。要管,你自己管吧。” 于是,赵青松做起了半夜起床给儿子喂奶、换尿片子的奶爸。 陈秀芳一开始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她认为生养孩子是女人的本分,儿媳妇也太自私了。她为此生了好几天的气,但是看到儿子乐此不疲也就无可奈何地接受了。 第二十七章 本家 市委领导高度的赞扬对提高刘红在安西电视台和社会上的地位起到了巨大的作用。电视台的同事在一夜之间对她刮目相看,对她的态度变得非常客气,甚至开始主动和她打招呼。电视台的领导、部门主任黄闻道和丁岩对她更加器重了,除了毫不动摇地主播《安西新闻》,凡是有市级领导出席的重要活动都是派刘红去主持。 安西市受河西省委省府的委托承办盛大隆重的全省商品展销会。市委市府非常重视这场展销会。市委书记刘振邦亲自挂帅,担任了领导小组组长,全盘领导和指挥展销会。 刘红作为展销会组织委员会特别指定的主持人到现场主持开幕式。 刘振邦等主要领导在宣传部长郑文东的陪同下出席了开幕式。 看到距离开幕式开始还有10多分钟时间,郑文东见缝插针,特意把刘红带到了贵宾休息室,把她介绍给了刘振邦。 刘振邦大约50岁左右,身材魁梧,仪表堂堂,眉目慈祥,没有一点官架子。 他用赞许的目光望着刘红,和蔼地说道:“嗯,很好。挺着大肚子挤公共汽车上班,生了病也不请假休息!好同志啊。” 刘红听罢刘振邦的话心中吃了一惊。她在看见刘振邦的第一眼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些面熟,但是考虑到经常在电视屏幕上看到刘书记的形象,所以没有过多地在意。现在听到刘振邦这么一说,她马上断定那个戴着口罩的乘客就是微服私访的刘书记了! 刘红满脸愧疚地说道:“哎呀,刘书记,真是对不起!我当时不知道是您啊。” 刘振邦扬起头大笑起来:“难道知道是我刘振邦,你就不会往我身上吐了吗?” 刘红害羞地用双手捂住了红通通的脸蛋,心中却充满了无比的幸福和甜蜜。她在此时此刻才真正体会到坏事也能变成好事的道理了。 坐在四周的领导们也都大笑了起来。 刘振邦接着说道:“在咱们安西市的老百姓当中,你刘红的知名度可是比我这个市委书记的大多了。” 刘红连忙摆摆手说道:“刘书记,哪里呀!我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呢!您是全市人民的父母官。” 刘振邦很快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我们家的儿子老是笑话我,说我的普通话不标准,在大会上讲话很难听。刚好我向你请教一下啊。” 刘振邦接下来向刘红请教了几个汉语发音方面的问题。 刘红认真地解答刘振邦提出的问题。她觉得刘书记的口音和父亲牛福寿的说话口音有点相似,便斗胆地询问道:“刘书记,您说话的口音和我父亲的特别像。我父亲是河东省夏临县人。请问您是哪里人呀?” 刘振邦故作惊讶地说道:“是吗?小刘啊,我的籍贯也是河东省夏临县。看起来300年前咱们是一家人喽。” 刘书记也是河东省夏临县人?刘红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好了!我们河东也有做大官的。今后再也不用为自己的河东籍贯蒙受羞辱了。 刘红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尝到了作为河东人的幸福和骄傲。她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笑得那么开怀,笑得那么舒畅,笑得那么得意,甚至有一些夸张。 但是,刘红并没有如实地告诉刘振邦自己原本姓牛的事实,因为她不想拉开与市委书记刚刚走近的距离。她需要借助这个靠山为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壮胆,为自己今后的发展和腾飞助力。 刘红从此开始不再避讳自己的籍贯了,逢人就自豪地说自己的籍贯是河东省夏临县,言外之意是和市委刘书记是老乡,明确地提醒别人我刘红不是等闲之辈,也是一个有着优秀基因的人。 电视台有些人感到奇怪,私下里嘀咕道:“她不是以前常说自己的老家是山东革命老区青岛吗?怎么又变成河东了?” 牛福寿和老伴到安西来看望儿子、女儿的时候,刘红美滋滋地把认识刘振邦的经过告诉了父亲,鼓动父亲带着自己去看望作为同乡的刘书记。 牛福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连连否决道:“我在村里是一个干部,在城里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人家是市委书记,隔着几个级别呢,哪里有工夫理睬咱们呢。” 刘红不死心,缠着父亲劝说了好几天,终于打动了牛福寿。 父女俩提着一大兜水果,找到了刘振邦的家。 可惜,敲了半天刘振邦家的门,一直没有人开门。 邻居告诉他们,刘书记有很长时间没有住这里了,至于现在住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刘红与父亲无功而返。 刘红听说刘振邦有3个儿子、2个女儿,其中一个儿子和自己是同一年的,在河西省工商局工作,不仅人长得帅,而且工作业绩突出,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刘红的心中有时候禁不住地想到:真是天不遂人心愿啊。如果我能早一点认识刘书记,也许就是他的儿媳妇了,如果那样的话,我今天的工作单位就不会是小小的安西电视台了,自己的命运肯定就是另一种的精彩和辉煌了。 有一次,河东省的一个学习参观代表团来到了安西。 刘振邦尽地主之谊晚上在东风宾馆宴请代表团。他专门安排秘书打电话邀请刘红一起参加宴会。 刘红接到了通知以后特别高兴,一录完新闻节目,顾不上卸妆就匆匆地赶到了东风宾馆。 刘振邦正在饭桌上和客人们交流,看到刘红走了进来立即站起来,招呼刘红坐在自己身边专门留给她的一个空位上,然后说道:“各位来宾,我向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安西电视台的新闻女主播刘红。她还是咱们河东籍的后代。今天我特意请她来和大家见面。” 客人们立刻热烈鼓掌,并且不断地赞扬道:“电视播音员就是漂亮!”“我们河东真是人杰地灵。”“看看人家,比我们河东省台的播音员漂亮多了。” 刘红听着满房间回响的既土气又刺耳的河东口音,心里边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因为河东籍贯而与市委刘书记增加了别人无法得到的亲近感。忧的是河东口音的确很难听,自己何时才能把它清理干净。 刘红拿起酒瓶把面前的酒杯斟满,然后端起酒杯,大气而又热情地说道:“各位领导,晚上好。我是刘红,请大家叫我小刘。首先我给大家敬第一杯酒,代表我们全市各族市民真诚地欢迎你们来到美丽的安西!干杯!” 大家欢呼着一饮而尽。 刘红倒上了第二杯酒,又端了起来,语调优美地说道:“请大家先用两口菜。与各位领导相比,我年轻轻轻,学疏才浅,按道理没有资格与你们同桌共餐,但是,你们是来自刘书记的故乡的客人,也是我父亲老家的领导。亲不亲,故乡人。祝故乡的领导工作顺利、事业发达、身体健康、全家和睦!干杯!” 大家又是欢呼着一饮而尽。 刘红倒上了第三杯酒,又端了起来,声音清脆地说道:“请大家继续用菜。我现在为大家献上一首歌曲,给各位领导助兴,唱得不好,请多多原谅。” 刘红展开歌喉,演唱了自己最拿手的《军港之夜》。刘红的歌唱得很一般,还有几个地方跑调了,但是在酒桌上要的是胆量和气氛,好不好听已经不重要了。 等到刘红唱完歌以后,大家都鼓掌叫好:“好!” 刘红高举起第三杯酒,大声说道:“既然好,我们就干了第三杯。请各位领导吃好喝好玩好!” 刘红的到来给晚宴增添了亮丽的色彩和热烈的气氛。代表团的客人们十分尽兴。市委书记刘振邦的脸上也光彩夺目,喜上眉梢。 后来,刘振邦在宴请外地客人的时候经常邀请刘红参加。刘红每次都竭尽全能把宴会的气氛搞得热热闹闹的,圆满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每次到了宴会的高潮部分,刘红的心中总有一个担忧:刘书记会不会从安西调走? 孰不料一语成谶。刘振邦不久真的从安西市调走了,调到河西省委担任副书记,分管意识形态领域,自然也分管到了河西电视台。他对河西电视台的几个女播音员都不是十分满意,原计划把刘红调到河西电视台做新闻主播。不巧的是省委前些日子颁发了《关于领导干部调动不得带司机、秘书等的规定》。为了避嫌,刘振邦只好对调动刘红的事情暂时搁置了。 新任命的安西市委书记鲁江山很快到位。 刘红眼巴巴地看着刘振邦调离安西市,心里失落了很长时间。她慨叹美好的时光太短暂了,还没有尽情享受就悄悄地溜走了。她决心今后一定要抓紧来之不易的良机。 刘红看到新来的市委书记姓鲁,曾经想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鲁红,但是经过再三考虑之后没有贸然改动。一是因为过于匆忙地改名字容易被别人察觉到,难保不受到好事者抓住把柄对自己进行恶意地攻击;二是父亲牛福寿对女儿改姓换名有些不乐意。 牛福寿曾经较真地询问女儿道:“按照咱们中国的老传统,你嫁给了青松,跟他姓赵叫赵月红、赵牛月红也可以。跟着你妈姓张叫张月红,我也没有意见。刘红——你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姓了一个外人的刘姓呢?” 刘红撒娇地伏在父亲的肩膀上,调皮地说道:“老爸,名字就是个符号嘛。再说了,刘红这个名字简单好记。您就别钻牛角尖了。” 牛福寿被自己的宝贝女儿逗乐了,带着浓重的河东口音说道:“谁叫我姓牛呢?我这一辈子就是这个犟牛的脾气。” 第二十八章 创新 刘红的精力非常旺盛,一天到晚总是有使不完的干劲,工作起来条理清晰,效率非常高。别人要用3天时间做完的事情,她一天就能完成,而且做得十分完美,即便是最挑剔的业务部主任黄闻道对她也啧啧称赞。 当时正值中国改革开放的初期阶段,世界上各种各样的思想和文化如潮水般涌入国内,也传播到了深居内陆的河西省。 刘红敏锐地发现广大市民非常喜爱流行音乐,特别是香港和台湾的通俗歌曲。她独自琢磨道,如果我们办一档歌曲点播类的文艺欣赏栏目,一定会受到众多观众的喜爱。她提起笔来很快写出了一份新栏目的策划书,提交给了组长丁岩。 丁岩仔细地看了策划书,感觉有新意有想法,表扬了刘红,然后又递交给了部门主任黄闻道。 黄主任认真地看了策划书,也认为这个主意很好。为了慎重起见,他思考了几天才把策划书交给了台长孙维德。 孙维德觉得刘红的创意十分大胆,吸引观众是不言而喻了,关键是政治的敏感性太强了,会不会给电视台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一时还拿不定主意。为此,孙维德专门召集了一次编委会,请编委会成员充分发表意见,讨论研究刘红提出的新节目方案。 大家经过激烈的争论最后终于达成了一致:刘红的创新建议非常好,准确地抓住了观众的需求;栏目的名称定为《今晚半小时》,以观众要求点播的形式播放中外优秀的电视歌曲;从各部门抽出精兵强将担任栏目的编导、摄像和后期制作。 至于新栏目的主持人,有人推荐杜娟,有人推荐晓月,还有人推荐东方。 其实,刘红早就打好主意要自己来做栏目的主持人。只有自己主持才能体现自己的思想和意图。看到大家对主持人的意见不一致,她的心中暗暗庆幸。 她果断地举起手来要求发言:“杜娟、晓月、东方主持节目都很优秀,也是不错的人选。不过,我认为为了引起轰动效应,提高节目的知名度和收视率,这档新栏目应当由一个知名度更高的人来主持。” 她的眼睛飞快地扫了一圈编委会成员,然后坚定地说道:“我认为——我——最合适!” 大家听了刘红的提议都大吃了一惊,因为大家只想到她擅长主播时政新闻,所以压根就没有考虑到让她来主持这档文艺节目。 刘红的话音刚落,杨丽第一个跳出来发言反对:“绝对不合适!你是新闻播音员,一天到晚板得那么正,哪里有文艺节目主持的范儿?!” 刘红没有理睬杨丽的意见,继续诚恳地说道:“第一,我的知名度没有问题,可以轻而易举地吸引到大量的观众;第二,我主持《今晚半小时》绝不耽误新闻播音,一个人干两个岗位的活,不需要台里增加一丝一毫的人员成本。” 孙维德、黄闻道、丁岩等纷纷表态支持刘红的意见。 刘红得到了上上下下的全力支持,精神振奋,信心十足,干活的劲头更足了。 不到两个星期,安西电视台在晚上黄金时间隆重推出了第一期《今晚半小时》栏目,两岸三地的歌星轮番上阵,家喻户晓的歌曲一首接着一首,立刻在全市广大市民中引起了轰动。栏目播出的时候万人空巷,收视率和风头压过了省、市两家电视台的所有节目,成为了一档老少咸宜的名牌栏目。 一时间,不同喜好的观众可以分别在《安西新闻》和《今晚半小时》看到刘红的绰约风姿。人们对刘红时而端庄大气、时而温婉亲切的主持风格赞美有加。热心观众的来信像雪片一样飞进了电视台,飞到了刘红的办公桌上。 刘红每天要花大量的时间拆看来信,编排点播的歌曲,还要给一些观众写回信,一天到晚忙得天昏地暗,但是心里面却是十分地惬意。在攻破了新闻主播以后,她又登上了综艺节目的主持高峰。在她的眼睛里,无论是蓝天白云还是稿纸笔墨或者是镜头磁带,一切都是那么地美好。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 刘红在事业上的突飞猛进引起了一些人的嫉妒和眼红。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也开始纷纷出笼,什么爱出风头啦,大包大揽啦,主持台风不正啦,节目导向有问题等等。 刘红对流言充耳不闻,继续全神贯注地做着自己喜爱的工作。只要投身到工作中,她会感到格外地充实、快乐、幸福和满足。 一天,刘红正在演播室录制《今晚半小时》的主持语, 突然看到专题文艺部的小郭在急促地敲打着演播室窗户上的玻璃,打断了她的工作。 刘红推开窗户,问道:“小郭,你有什么事吗?” 小郭气喘吁吁地地说道:“刘红姐,你大哥出车祸了,正在安西人民医院抢救呢!” 啊!刘红瞬间吓得脸色一下子变成了绿色。她急切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郭说道:“刚才有个电话打到我们办公室,让我们通知你。” 大哥可是我的主心骨啊。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呀?刘红不敢细想下去,赶紧丢下手中的工作,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电视台,向着安西人民医院奔去。 由于心绪慌乱,疾步行走的刘红没有注意到街面上的一个小坑,一只脚踏空,导致整个身体险些摔倒,却意外地扭伤了脚踝。 她忍着钻心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赶到了安西人民医院。她首先跑到急救室,只见急救室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她急忙掉过头跑到导医台询问工作人员:“请问,急救室刚才抢救过一个叫牛新国的人吗?” 工作人员回答道:“今天一个急救的病人都没有。” 刘红还是不放心,央求导医台的工作人员:“请你给别的医院急救室打电话问一问,有没有收过一个叫牛新国的病人?” 导医台的工作人员不乐意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惊喜地问道:“你是不是电视台的那个播音员……刘红?” “是的。请你们给我帮帮忙吧。” 工作人员用羡慕和热情地的目光盯着刘红,提醒她道:“你给牛新国的单位打个电话问一问,不就知道他在哪一家医院了吗?” 刘红顿时醒悟过来:“哎呀,你提醒得太好了!我都急糊涂了。麻烦借用一下你的电话。” 刘红用颤抖的手指拨出了牛新国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喂,你好?请问牛新国正在哪个医院抢救呢?” “什么抢救?你是小红吧?”电话里传来牛新国高昂、爽朗的声音。 听到牛新国亲切的声音,刘红激动地流出了眼泪:“大哥,你……你没事吧?” 牛新国爽快地回答道:“我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你刚才说谁在医院抢救呢?” 刘红这才静下心来把前面的情况向牛新国做了汇报。 牛新国气愤地骂道:“这是是哪个王八蛋搞的恶作剧!查出来好好收拾他一顿。” 刘红高兴地说道:“你没事就好。我得马上赶回去做节目呢。” 心情松弛下来的刘红这个时候才发觉脚踝疼得要命,低下头一看脚脖子肿得像一个面包。她只好挂号到外科去看了脚伤。 医生给她做了检查,骨头没有问题,肌肉和韧带急性扭伤。 刘红拿着医生开的红花油和活血化瘀的口服药,又一瘸一拐地回到了电视台。 她走进主任黄闻道的办公室,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向他作了汇报,委屈的眼泪从脸蛋上不停地滚落下来。 黄闻道和刘红分析来分析去,最后都觉得最大的嫌疑人可能是杨丽。因为她一直对刘红充满了嫉妒,而且还时不时地找茬挑事。 于是,黄闻道叫来了专题文艺部的小郭,仔细地询问当时的情况:“小郭,你是几点接到哪个电话的?” 小郭想了一下说道:“大概是4点左右。” 黄闻道又问道:“打电话的人报自己的姓名了吗?” 小郭摇了摇头。 “你没有问一下?” “我听说后急着要去通知刘红姐,没有顾上问。” “打电话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你听她的声音是不是很熟悉?” “好像……好像不熟悉。” “你再好好回忆一下,是不是咱们单位谁的声音?是不是尾音略微有一点浑厚?” “我说不好。当时我的心里非常着急,没有注意这些细节。” 黄闻道只好失望地打发走了小郭,然后无奈地劝解刘红:“这个家伙太可恶了,目的就是想扰乱你的工作。你先回家休息,养好了伤继续工作,不让她的目的达到。咱们吃一堑长一智,你自己以后要多加小心,凡事要多一个心眼。” 刘红抹着脸上的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禁不住骂道:业务不出众,天天遭别人的白眼。业务好了,平白无故地又遭人嫉妒。等着瞧吧,我的眼泪绝不会白流的,我的脚也不会白白受伤的! 刘红走出了黄闻道的办公室,并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演播室,对正准备下班的技术人员说道:“不好意思,请你们稍微等上十分钟,给我把主持语录完,这样我就可以今晚把节目做完,不影响明天上午的外采。” 刘红录完主持语,拿着节目素材带走进制作机房,准备加班编辑节目。她突然发现杨丽也在机房加班编辑文艺晚会。 她一瘸一拐地走过杨丽的身边的时候,杨丽用余光瞟了她一眼,脸上流露出幸灾乐祸的微笑。 给杨丽剪辑片子的小段好奇地问道:“刘红,你的脚怎么歪了?” 刘红用眼睛乜了一眼杨丽,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事的,不小心让疯狗咬了一口。” 小段关心地说道:“还没事呢!你打狂犬病疫苗了吗?千万马虎不得,会出人命的。” 刘红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天生对狂犬有免疫功能。下次让我抓住了,非打死它不可!” 杨丽不耐烦地说道:“小段,别聊天了,我已经加了三天班了,你不累我还累呢!” 刘红走到杨丽身后的编辑机前坐了下来,开始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了。 第二十九章 组长 一起新闻记者采访迟到的事故在安西电视台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也成为了市委调整电视台领导班子和干部的理由。 新闻部的主任曹建华因为到武汉参加全国电视新闻节目评选会,新闻部的工作在他出差期间暂时由副主任杨志明负责。杨志明也是老新闻工作者了,经验非常丰富,也就是由于过于依赖过去的老经验,结果造成了阴沟里翻船。 曹建华出差的第二天上午,全市召开计划生育工作大会。 杨志明刚到电视台上班,接到了爱人打来的电话,说是家里的水管突然爆裂,满屋子都是自来水,让他赶快回家处理。杨志明急忙抓了一辆车就往家里跑,把派记者采访计划生育大会的事忘在了脑后。 市委大礼堂里,会议已经开了半个小时,坐在主席台上的市委书记鲁江山却没有看见电视台的摄像记者,不禁火冒三丈,立即让秘书通知宣传部,责令电视台的记者马上赶到会场。 孙维德接到宣传部的电话以后,亲自跑到新闻部安排记者。幸亏记者跑得快,在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赶到了市委礼堂,抓拍了几个会议的画面。 第二天清晨,鲁江山率领市委领导到街头慰问正在工作的环卫工人,结果又没有看到电视台的摄像记者。也是到了慰问活动快结束的时候,电视台的记者才姗姗来迟,还强调叫醒的闹钟坏了。 鲁江山平时特别注重工作效率,做过基层的宣传干部,对新闻宣传工作十分了解,也格外重视。他上任市委书记以后亲自制定了严格的宣传纪律,甚至连市委市府领导出镜的时间长度、报道的规格都做了明确的规定,给新闻记者点明了规矩。 针对安西电视台接连的两起采访事故,尽管孙维德做了审核的检查,宣传部也为电视台说好话求情,但是鲁江山认为这不是孤立的事件,一是安西电视台对市委市府的宣传工作不重视;二是安西电视台与市上的一些单位一起故意冷落他这个从外地上来的市委书记;三是安西电视台的工作作风和工作纪律涣散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他决定拿安西电视台开刀,借机整顿全市的机关事业单位,改变老百姓普遍反映的“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官僚作风。 鲁江山首先责令电视台领导班子立即开会,分析研究发生问题的根源,做出深刻的检查,找出解决痼疾的办法和整改计划。 安西电视台领导班子连续开了三天的会议,找出了问题的症结,制定了改进措施,拿出了对当事记者和副主任杨志明的处理决定。 孙维德拿着一大沓文件和决定,心情沉重地来到市委宣传部,交给了市委常委、宣传部长郑文东。 郑文东沉默了很久,最后说道:“老孙,我已经尽力了,只能这样了。” 不久,市委大面积调整全市副处级以上领导干部。 57岁的安西电视台台长孙维德调到了市科协担任书记,作为退休前的过渡。 市委宣传部副部长余思维接替孙维德,担任了安西电视台党总支书记兼台长。 余思维在市委宣传部工作的时候就分管新闻宣传,因此对安西电视台的情况洞察秋毫、了如指掌,上任后无论是管理队伍还是主抓业务都轻车熟路。他按照市委的指示大刀阔斧地进行调整、改革。 余思维推荐提拔办公室主任吴是非为副台长,分管行政后勤。他还准备提拔丁岩等一批业务骨干为部门副主任,但是丁岩在关键时刻却出现了意外。 当时,安西市正在实行国有企业改制,很多国有企业重组、承包、转产。由于思想工作没有做到位,一些做法引起了广大职工的不满。于是,工人们开始上街游行。 丁岩骑着自行车到电视台去上班,正好在半路上遇到了游行的队伍。他看到自己以前认识的一个车间主任也在游行的队伍里,便停下自行车上前询问情况。 工人们认出丁岩是电视台的新闻播音员,“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一起向他叙说自己的诉求和冤屈。 丁岩听了工人们的控诉,对有关方面的粗暴做法表示了愤慨。 孰料工人们便把丁岩的话作为公众人物支持他们的行动例证,向社会上广泛传播,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 在宣传部的责令下,丁岩被迫走下了主播席,也辞去了播音组长一职。 爱才如命的余思维眼看提拔丁岩不成反而失去了一个优秀的主播,痛心不已。他考虑到丁岩的播音特长,安排他改做不出画面的专职配音,继续发挥他的作用。 丁岩在向余思维提出辞去组长职务的时候郑重地向他推荐,刘红是担任播音组长的最佳人选。 余思维以前在市委宣传部的时候就对刘红耳熟能详,很欣赏她的才华,所以很自然地采纳了丁岩的建议,正式指定刘红担任播音组的组长。 后长的胡子超过了先出来的眉毛! 当初一点也不起眼的村姑刘红,如今不仅红遍了安西的半边天,而且还要做大家的组长!播音员们的心里头实在有些不太痛快,总觉得当组长应该先来后到、排资论辈。 大家思忖了半天,转而回顾这几年在电视台风生水起、受到市委市府多次肯定的人物也就是人家刘红了。她不当组长,谁当组长?大家的心中不觉得又欣慰了许多。 刘红得到组长这个职位以后,她一个人静静地做了一个小时。她在考虑今后该如何管理组员、如何和大家相处。 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她用东方代替丁岩作为自己的搭档,成为新闻第一主播,把晓月和刚进台不久的远山列为第二主播。这个排阵消除了雅兰等“老人们”的威胁,凸显了自己的重要性,使自己处于无人企及、无可动摇的地位。 7月1日,电视台党支部来到市中心的人民广场纪念牌前,纪念党的生日。刘红在黄闻道和吴是非的介绍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奠定了今后向上的坚实基础。她在红彤彤的党旗前面举起了右拳,庄严地宣誓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 这一年,牛新国的妻子方琳也为牛家生了一个孙子,取名叫元元。方琳自我感觉有了天大的功劳,整天在丈夫面前撒娇发嗲,颐指气使。 刘红虽然自己在家里家外十分强势,但是却不喜欢这个强势的嫂子,看到大哥对她一片痴情也不便多说什么,平时尽量和她保持表面上的和气,从来不进入深交。 元元满月的时候,牛新国特意摆了满月宴,请来亲朋好友一起欢庆。 方琳打扮得花枝招展,抱着元元四处显摆,一会说月子是自己母亲照顾的,牛家什么事都不管;一会又说孩子幸亏长得像她有福相,极力贬损牛新国。 刘红看到方琳矫情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对二哥说道:“生个孩子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个女人不生孩子?值得这样夸耀吗?” 牛新疆说道:“她就是这么个人,我们不要在意。” 方琳抱着孩子走到刘红面前,对着孩子说道:“元元,这是你的姑姑,著名的新闻女主播。快叫姑姑。” 刘红伸手要抱孩子。 方琳急忙躲了过去,大惊小怪地说道:“不能抱!你还没有祝福呢。” 刘红一下子被方琳弄糊涂了:“祝福?” 方琳的母亲笑着说道:“姑姑不是安西人,哪里知道祝福呢?她姑姑,我们安西有个风俗习惯,第一次抱孩子要说句吉利的话,再送给一个大红包。” 刘红听了这话才明白。她掏出一个红包,塞进婴儿的襁褓里,笑着抱过了孩子说道:“祝愿我们的小元元身体健康,将来成为一个伟大的将军。” 方琳说道:“他姑姑,你的红包不要太大了。刚才我大姐塞给元元一个大红包。我打开一开,好家伙,200元!我大姐一个月的工资啊!” 刘红给元元的红包是50元。她知道方琳故意在激将自己,便冷笑了一声说道:“让你大姐放200个心吧,将来元元一定会孝敬她的。” 方琳又抱着孩子走向牛新疆。 牛新疆如法炮制说了祝福的话以后,塞给元元一个红包,然后抱了一下孩子,又递给了女朋友周美丽。 方琳微笑着看着周美丽,逗趣道:“美丽,你们也得加快速度了。将来我们几家可是子孙满堂了。” 在宴席上,牛新疆递给刘红一个红色的塑料皮小本子。 刘红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安西市第一中学的高中毕业证。毕业证上贴着刘红的一寸黑白照片,下面用毛笔字写着: 牛月红同学1987年——1989年在我校学习毕业,特发此证。 牛新疆小声叮嘱刘红道:“我给你报了河西广播电视大学政治系,你再辛苦三年时间就可以拿上大学文凭了。现在是讲文凭、看学历的时代。没有这些东西是吃不开的。” 周美丽接过话来说道:“小红,你二哥为你可是操了不少心啊。对你比对我还好呢!” 刘红连忙给周美丽夹了一筷子菜,说道:“未来的嫂子,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具体办的。最要感谢的人就是你。二哥,你可要记住了啊,今后一定要对二嫂最好。” 大家都愉快地笑了起来。 第三十章 整顿 刘红做了安西电视台播音组的组长,心情格外舒畅,干劲也以前更足了。她的生活和工作十分繁忙,但是是充实而快乐的。 她每天最早一个来到电视台上班,最晚一个下班回家,夏天太阳落山晚一些还可以在天黑以前回到家里,冬天的时候只有摸黑回到家里了。她狼吞虎咽地吃完婆婆和丈夫温在锅里的饭菜,再看一会儿的电视节目就该洗漱睡觉了。 由于播音员在社会上的地位比较高,一些人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养尊处优、高人一等、自我良好的感觉,个别人浑身都是小姐、公子的毛病,娇生惯养,拈轻怕重,管理起来颇有些难度。 有的人天生适合钻研业务,对处理工作和人际关系一筹莫展。有的人呢,仿佛天生是来管理别人的,处理问题和困难得心应手,身上也散发着领袖的魅力。 刘红就属于后者。 作为组长,刘红除了自己播好新闻以外,要编排新闻播音值班表,还要与专题文艺部、广告部等协调和安排配音人员,全部都是与人打交道的事情。 刘红发现每次给杜娟安排工作的时候,杜娟总是诉说最近身体发低烧,嗓子还有点发炎,没有办法配音。 刘红心想,自己是一组之长,应当关心每一位组员,于是多次劝说杜娟尽快到医院去治疗,不要落下病根子,影响到今后的事业。 杜娟总是不以为然地看了刘红一眼,没有搭讪。 刘红又把自己吃过的消炎药带到单位,好心地送给杜娟。 不料,杜娟却冲着刘红发起了脾气,大声地质问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怔怔地回答道:“让你吃消炎药,嗓子早一点康复啊。” 杜娟不依不饶地嚷道:“牛月红,你是装糊涂还是真不知道?” 刘红莫名其妙地问道:“我不知道什么啊?” 杜娟气呼呼地说道:“给别人送药就是把疾病转给别人。难道你不知道啊?你自己想字正腔圆、出人头地,也不能让我哑口无言啊!” 刘红觉得杜娟十分地可笑,一把抓回了放在她面前的消炎药,很不高兴地批评道“你这是哪里来的迷信思想?照你这么说,医生给病人开药也是把疾病转给别人了?我好心好意的倒换回个驴肝肺。” 杜娟反问道:“你是医生吗?我可不要你的好心。你这么能干,干脆把全台的播音、配音都承揽下来算了,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啊!” 刘红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要是按照以往好胜的个性一定会说出让杜娟难听的话来,但是现在自己是大家的组长,只好压住心头的怒火隐忍了下来。 忍让了杜娟的无理取闹,等于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一些人也开始学着杜娟的办法磨洋工,出工不出力,能少干一点就少干一点,反正不少拿一分钱工资。 播音组的风气越来越坏了。 刘红暗地里想道,杜娟说的也对,就算我刘红再能干也干不完全电视台所有的播音和配音工作。再说了杜娟等人不好好干工作,工资却不少一分钱,还影响其他干活人的积极性。必须扭转这个局面,否则会患无穷! 刘红先后找到台长余思维和业务部主任黄闻道,提出了自己的管理办法。 两位领导完全赞同刘红的想法。 刘红得到了领导的大力支持,卯足了劲头回到了播音组。她立即召开全组会议,宣布自己的管理办法:“为了调动大家工作的积极性,实行公平合理、奖勤罚懒的原则,从下个月开始从每个人工资中拿出50元作为奖励基金,实行按照工作时间长短考核的办法,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少劳少得。” 晓月第一个表达了意见:“太好了,完全同意。” 丁岩也表示赞同。 其他人则窃窃私语,不愿意公开表达意见。最后还是杜娟站出来说话了:“凭什么扣我的50元钱?那是国家发给我的,别人有什么资格分我的钱?” 刘红坚定地反击道:“国家分配给你的工作,你不好好地完成,别人凭什么替你完成?” 杜娟的嘴巴一时间噎住了。 其他人觉得刘红说的有一定的道理,接连开始点头赞同。 杜娟气恼地说道:“你不就是针对我的吗?一个芝麻粒大的小组长才当了几天啊,就开始整人了!” 丁岩阻止杜娟继续说下去:“杜娟,刘红说得对。我们要支持她的工作。再说了,制度是针对大家的,也不是单独要求你一个人的。” 刘红感激地看着丁岩。她的心里一方面欣慰有丁岩、晓月等人的大力支持,一方面也在恼怒怎么走了春燕又跑出个杜娟,感慨自己前进的道路总是充满了坎坷和艰辛。 大家通过反复讨论,最后一致同意:每个人每月拿出20元作为奖励基金,实行动态考核管理。 经过一个月的实践检验,证明了刘红的这个办法非常好。播音组的每一个人都服从工作安排,积极工作,再没有出现过出工不出力、消极怠工的现象了。 杜娟的慢性病很快地不治而愈了。 刘红当了组长,没有时间像过去那样整天打扫卫生了。她一天不打扫卫生,办公室的垃圾筐里就堆满了杂物。人们从垃圾筐边上走来走去,却没有一个人注意一下或者拎出去倒掉。 刘红又制定了一张卫生值日排班表,每天安排一个人负责给办公室打开水、拖地、倒垃圾。 开始几天,还有人遵照值班表干活。过了几天,这些活儿有没有人干了。 刘红在组里明确宣布,从下周一开始,谁不按照值班表上的排班打扫卫生,第一次扣发5元钱,第二次扣发10元钱,第三次扣发15元。 雅兰跑出来和稀泥道:“一次就扣5块钱,多了点吧?大家都不富裕。” 刘红说道:“既然大家都不富裕,就认认真真地打扫卫生,别被扣钱啊。” 东方向刘红伸出大拇指,无奈地说道:“组长,我服了你了。算你狠!” 杜娟也跟着说道:“牛月红,你比地主、资本家还要狠心!” 刘红笑着问道:“你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什么时候见过狠心的地主、资本家了?” 杜娟忍不住笑着说道:“我不会看电影上的吗?” 话虽这么说,大家还是在制度的约束下开始适应每天打扫卫生的规定了。 刘红并没有满足播音组现有的状态。她认为,播音员是电视台全体职工的一个组成部分,只有工作内容不同,没有特殊的权利和要求,为什么每天要晚来几个小时? 刘红知道一下子打破大家已经习以为常的特权不会一帆风顺的,于是先在播音组会议上给大家吹风:“大家看看,记者头一天晚上加班了,第二天照样正常上班。驾驶员没黑没白地开车,第二天一样按时上班。我们有什么理由搞特殊化呢?” 东方喜欢早晨睡懒觉,听到刘红这么一说心里有点发毛了,便振振有词地说道:“记者和驾驶员之所以第二天正常上班,是因为第二天的早晨有工作任务。我们大清早地来上班,新闻还没有采回来,坐在这里互相干瞪眼吗?” 刘红耐心地说道:“这么宝贵的时间,用来做什么不好?” 晓月问道:“那你说说做什么呢?” 刘红启发大家道:“我们可以交流业务工作,学习业务知识,提高业务水平啊。” 杜娟说道:“大家坐在一起瞎聊天,这才是浪费时间呢!” 雅兰也跟着说道:“如果没有具体内容,恐怕就会流于形式。” 丁岩不想得罪大家,于是没有开口说话。 远山等几个新入职的小年轻不敢提出反对意见。 刘红说道:“既然大家来了,就一定要有收获,否则就像雅兰姐说的那样流于形式了。丁岩在中戏上过大学,在省话剧团工作了一段时间,又是咱们电视台的播音元老。他一定拥有丰富的知识和经验,我们就请他每天上午给咱们大家讲课,这样好不好?” 远山等几个小年轻拍起巴掌来,嘴巴里喊道:“好!” 其他人也觉得这个提议比较符合实际,也都表示同意。 东方可怜兮兮地说道:“起早贪黑,苦命啊。哎,对了,丁岩还没有表态呢。” 丁岩这才抬起头来,对大家说道:“我讲课没有问题。其他人也有很好的知识和经验啊。” 刘红干脆地说道:“从丁岩开始,每个人都要讲课,与大家分享自己的心得。” 大家一起赞同道:“这个办法好。” 刘红的脸上顿时绽开了美丽的花朵。 看到播音员们整天埋头认真地干着自己的工作,刘红对自己的管理能力更加自信了。 安西电视台盖的第一栋家属楼即将竣工。这栋楼共有三个单元,除去给搬迁户一个单元,剩下的两个单元共有36套房子。 当时所有的单位都是给已婚的男职工分配住房。电视台之前没有盖过家属楼,所以男职工都没有自己的住房,或是住在父母家,或是住在租来的房子里。大家为了分上一套住房心急如焚。 电视台分房领导小组制定了分房条件:一是必须结婚;二是给男不给女;三是按照年龄和工龄打分,每年一分。最后按分数高低排出的前36名男职工即可分到房子。 刘红看了这些条件知道自己毫无希望,因为自己虽然结婚了,但是年龄和工龄根本无法和台里的老职工相比。但是心中又一想,这次分房子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下一次还不知道到哪年哪月了,不如争取一下。 刘红借着一次见到市委常委、宣传部长郑文东的机会,向他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没过几天,安西电视台发布通知,只给得分排在前34名的男职工分配住房,剩余的两套住房破格分给特殊岗位的女职工,主要是女播音员,刘红和杜娟的名字赫然在列。 有个职工跑到余思维的办公室反映:“刘红在东风小区有一套住房,为什么电视台还给她分房子?” 余思维早就问过刘红这套房子的来历了,坦然地告诉那个职工:“那套房子是别人的。刘红只是暂时借住的。” 那个职工又问道:“为什么要给杜娟分房子?” 余思维笑着说道:“杜娟的丈夫陈健是广电局的干部,和我们是一个系统的,可以视作电视台的人。” 年底,刘红和杜娟都分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楼房,同在一个单元的六楼,门对着门。 刘红和赵青松商量好了,等到冬天过了以后简单地装修一下就搬过去住,再把已经退休的牛福寿和张桂兰接到安西来,安顿在东风小区这套房子里居住,让二老也享受一下做饭不用柴火、取暖不用烧煤的城市生活。 第三十一章 联袂 年底,安西电视台召开了全年工作总结暨表彰大会。广电局局长罗新建和政治处主任也应邀参加了大会。 在会议上,台长余思维首先做了工作总结报告,陈述了电视台今年取得的各项成绩,也分析了存在的不足和问题,提出了今后工作的思路。副台长吴是非宣读了本年度先进集体、先进个人和新闻作品获奖者的名单,予以现金奖励,并号召全台职工向获奖者学习,再创佳绩。 刘红作为业务部的先进个人和其他9名受表彰的职工身披彩带、胸戴红花,喜气洋洋地登上主席台,从局、台领导的手中领取荣誉证书。 余思维高兴地与刘红握手,祝贺她当选为先进个人。 刘红笑着说道:“谢谢余台!都是您对我严格要求和精心栽培的结果。” 刘红走下主席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看着新闻作品获奖的编辑、记者依次上台领奖。 刘红观察到,新闻部主任曹建华频频上台领奖,而且他采制的新闻获得的几乎都是全国、全省的一等奖。 刘红刚进入电视台的时候就耳闻曹建华很有才华,不仅新闻稿件写得好,而且写着一手好字和激情四射的散文、诗歌,缺点就是有点知识分子的清高。刘红因为从小讨厌给自己取名字的知识分子李希志,所以一向对知识分子避而远之。她虽然与曹建华在工作业务上有一些交集,但都仅仅是提供稿件和照本宣科而已,私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交。 那时候,城市电视事业刚刚起步不久,除了每年评比一下新闻作品,什么社教、文艺、技术等领域的评奖全部是空白,也就是说只有新闻类稿件才能获得专业协会的评比和奖励。 刘红是个在各个方面都不愿意输给别人的人。她希望在获得观众口碑的同时也能够通过新闻作品来得到专家的肯定。她打算迅速与曹建华建立友谊,与曹建华联袂创作新闻稿件,借船出海,借鸡生蛋,争取明年自己也能拿到新闻大奖。 主席台上的余思维宣布会议结束的话音刚落,刘红便径直走到了曹建华的面前,热情地说道:“曹主任,恭喜你!得了那么多的大奖,真教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曹建华见到新闻名主播刘红主动向自己祝贺,赶紧谦虚地表示:“嗨,都是大家的功劳。还有你们播音员的一份力量呢。” 刘红甜甜地一笑,说道:“曹主任,你太谦虚了。这样吧,为了庆祝你获得大奖,中午我请你吃新疆大盘鸡。你可不许推辞啊!” 曹建华突然听到平时并没有来往的刘红邀请自己吃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感到受宠若惊,急忙说道:“我哪里敢让你这个名主播请客呀?我来请你吧——好了,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你不许跟我客气啊。” 中午,刘红和曹建华相约在电视台附近的一家新疆大盘鸡店。刘红投其所好,点了一小瓶白酒,还不时地给曹建华夹菜,生怕曹建华感到拘束放不开手脚。 一杯小酒下了肚子,曹建华便兴奋起来,打开话匣子说个不停。 他们一边吃着味道鲜美的辣子鸡,一边热烈地交流着业务创作的心得。 刘红神情并茂,用女人温婉的言辞屡次展现自己的诚意,很快地打动了曹建华那片多情的心海。 曹建华虽然是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时候上的工农兵大学,但是他天资聪慧,又勤奋好学,打下了非常扎实的文化功底,平时的重大新闻总是亲自策划、亲自采访,社会效益十分显著。 他也有两个众人皆知的弱点,一个是爱喝点小酒,每喝必醉。二是怕老婆。他的妻子在《安西晚报》工作,也是一名资深的新闻记者。夫妻俩在事业上互相帮助,比翼齐飞,合作采制了很多重大的新闻,获得了许多的奖项,成为安西市新闻界的一对模范夫妻。 这次吃饭富有成效。从此,刘红和曹建华开始了强强联合。 曹建华负责寻找重大新闻的线索和深入改革一线的采访、撰稿,刘红负责编辑电视画面和播音解说。他们采制、编播出一篇又一篇宣传部高度肯定、广大观众反响强烈的新闻报道。《市委书记牵挂菜篮子工程》、《改革在我们身边》、《时代弄潮儿》等十几条系列报道先后斩获全国、全省电视新闻评比大奖。 在工作之余,曹建华执笔撰写的3篇业务论文,经过刘红的阅读和评议变成了他们一起合作的成果,分别发表在国家级和省级的专业刊物上。 这一年,他们联袂的结果可谓是硕果累累,篇篇出彩,在安西电视台无人比肩,独占鳌头。 刘红和曹建华的亲密合作引来了闲言碎语,也引起了曹建华妻子的嫉妒和疑心。她回到家里责问曹建华是否对刘红有意,对自己有了二心。 刘红在私下里听到曹建华给自己倒的苦水以后,抿嘴一笑,给他出了一个主意:“曹主任,你花点钱给嫂子买个漂亮的金项链,准保她再不找你的茬了。我们女人嘛最好哄了。” 曹建华听从了刘红的建议,给妻子买了一条金项链,算是暂时封住了妻子的嘴巴。 曹建华是刘红在丈夫之外第一个关系比较亲密的男人。他的勤奋、他的才华、他的成功成为刘红事业追求的一个有力辅助和额外的奖励。这种亲密的关系让他们的合作更加默契和富有乐趣,当然也不免增添一些的困扰。对此,刘红淡然处之,毫不在意。 曹建华在与刘红的合作中感受到她独特的个性和强烈的好胜心,感受到她对工作、对个人前途强烈的追求和欲望。他当然知道刘红在安西市超高的知名度,如今也知道了刘红为什么能赢得成功的秘诀了。 他们在创作中也出现过分歧和争执。每一次的争执无论谁是谁非,最后都是曹建华不断地退让和道歉,显得非常地被动。他有时候暗底里对自己苦笑道:她可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物。我们的合作关系最好让它无疾而终吧。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岁末年初,刘红向曹建华提议道:“曹主任,马上就要过春节了,咱们两家人一起吃顿饭吧,慰劳一下辛苦了一年的自己和家人。” 刘红提议的本意是想借着两家人吃饭的机会,大家光明磊落地交往,用实际行动击破外面的风言风语。 曹建华不知道刘红的用意,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赵青松借口工作忙不想参加活动,但是经不住刘红的几番劝说,只好答应参加了。 晚上,刘红和曹建华两家人聚在喜悦酒店的一个包厢里,一边吃着饭,一边聊天,开始的气氛倒也融洽。 曹建华向来喜欢喝酒,看到有菜无酒总是觉得没有兴致,便点了一瓶白酒,给每个人倒了一杯酒,提议大家为了幸福安康干杯。 刘红、赵青松和曹建华的妻子都小口地抿了一点。 一仰脖子喝干杯中酒的曹建华看到赵青松喝酒不干脆,便缠着他喝干杯。 赵青松对曹建华不是很感冒,碍于情面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小口,还是没有喝干。 刘红为了给曹建华留点面子,便数落起赵青松来:“小赵,不就是喝一杯酒吗?看你秀气的!一口干了。你再陪着曹主任多喝两杯嘛。” 曹建华的妻子不高兴了,责怪曹建华道:“人家小赵不爱喝酒,你非拉着人家干什么?讨厌死了,喝酒有什么好处!” 两个男人都十分地尴尬,只好各怀心事地喝着闷酒。 刘红和曹建华的妻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女人的话题,但是她的注意力依然放在酒杯上。她看到两个男人无趣的样子,生怕这次聚会达不到和谐的目的,便端起自己的酒杯,寻找各种借口向曹建华夫妇敬酒,自己也是一饮而尽。 包间里的气氛经过刘红这么一调动顿时热烈起来。 曹建华不知不觉中喝多了。他突然转过身体,把双手搭在了刘红的肩膀上,摇晃着脑袋,嘴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刘红,虽然你非常地优秀,也是市委市府的大红人,但是,我一直认为女人嘛不要太强势了。” 曹建华说着说着一头扑进了刘红的怀中,把头贴在她的胸前竟然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个场景让在场的人大跌眼镜。 刘红一边不知所措地推着曹建华,一边喊道:“曹主任,曹主任,你醒一醒!” 赵青松在一旁气得干瞪眼。 曹建华的妻子抄起手边的筷子就往他的脑袋上敲打,还一边训斥道:“你这个死酒鬼,跑到这里丢人现眼!快给我起来!起来!” 饭局在凌乱嘈杂中草草地结束了。 每一个赴宴的人的心里都像是塞了一团散发着异味的棉花,感到格外地憋屈,但是有没有抒发的机会。 晚上睡觉临关灯之前,赵青松的嘴巴里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他喝多了不往自己老婆的怀里钻,偏偏往你的怀里跑。你究竟是他的什么人?” 刘红气恼地瞪了赵青松一眼,严肃地说道:“赵青松,我可告诉你,不许你有小心眼!他一个喝醉酒的人,你和他计较什么呢?” 赵青松没好气地命令道:“关灯。睡觉。” 刘红一把揪着赵青松的耳朵,一边赌气地说道:“你不说清楚,今晚不许你睡觉!” 赵青松疼得叫道:“好了,好了,我认输。我投降。” 刘红这才笑着松了手。 两年时间很快过去了。 刘红在这两年时间里勤奋工作,收获多多。 首先,她如愿地拿到了河西广播电视大学的文凭。 其次,刘红凭借这个文凭和与曹建华合作的一大堆获奖新闻作品,破格评聘为中级职称——一级播音员。 再次,台长余思维通过观察和了解,认定刘红是一个业务水平高、领导管理能力强的人才,有意大力培养和锻炼刘红,正式提拔她做了业务部主任黄闻道的助理,享受副科级待遇。 龙龙已经年满3岁,进入了全市最好的三八幼儿园。赵青松则负责每天接送孩子。当他忙不过来的时候,刘红便会安排父亲牛福寿和母亲张桂兰来帮忙。 牛新疆和周美丽也喜结良缘,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第三十二章 主任 刘红继续奋斗着并享受着奋斗带来的快乐。 在牛新疆和周美丽的大力帮助下,她又开始了研究生的函授学习。在事业上一帆风顺的她决心超越安西电视台的每一个人,走在他们的最前面,让他们追随自己、佩服自己、敬仰自己、崇拜自己。 这期间,春燕完成了学业从上海归来,向安西电视台提出回来上班的要求。 安西电视台早就在她不辞而别之后将她从单位除名了。但是,春燕当年毕竟是安西电视台的第一女主播,有着广泛的人脉关系和通天的本事,找了上面的领导硬是压着电视台恢复了她的公职,再一次成为安西电视台的一名正式职工。 台长余思维的心中对被迫重新接受春燕很不爽快,认为春燕当年的做法目无组织、破坏纪律,影响非常恶劣,不能再回到电视台了。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余思维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只好做了妥协违心地接受了春燕,但是坚决表示春燕决不能在播音员的岗位上继续工作了,安排她到文艺部做了编导。 从此,春燕把自己的名字从播音用的化名改回了原名贺春燕,一改往日的盛气凌人,悄悄地夹起尾巴做人,埋头创作各类晚会。她几乎没有与刘红打交道的机会,也没有再对刘红进行过肆意的嘲讽和攻击。 刘红看到贺春燕卷土重来,本来已经积攒好了斗争的勇气和力量,准备随时反击贺春燕的攻击,最后看到贺春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与以前判若两人,心中非常地纳闷:难道大学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秉性? 刘红渐渐地放松了对贺春燕的警惕和防备,将她从自己心目里的黑名单上悄悄地删除了。 1992年的一天,副台长吴是非突然打电话叫刘红到他的办公室来一趟。 自从吴是非在刘红入职履历表的事情上帮忙之后,再加上又是牛新疆的战友,他和刘红的关系迅速升温,成为了刘红的热情扶持者和坚定的支持者。 刘红走进了吴是非的办公室。 吴是非用手示意刘红把门关上。 刘红好奇地关上门,坐在吴是非对面的沙发上,心中猜测着吴副台长究竟要告诉自己什么神秘的事情。 吴是非压低嗓门悄悄地说道:“告诉你一个机密的消息,你们业务部的黄主任这次有可能提拔成分管专题文艺的副台长。台里正在考虑接替他的人选。你和杨丽现在的呼声最高、最有竞争力。你一定要把握好时机,牢牢地抓住这次机会。” 刘红听说自己被列为考察对象以后既感到欣慰又有些压力。欣慰的是台领导把自己纳入了主任人选的考虑范围,无疑是肯定了自己的管理水平和领导能力。压力是杨丽进台时间早,工作业绩也非常突出,编导的多场大型晚会受到过市委领导的高度赞扬。最重要的是杨丽的家庭背景很好,父亲是部队的师级干部,丈夫在市委宣传部工作,曾经与余台长一起共事过多年。 刘红思考了一下,然后轻声地向吴是非请教道:“谢谢吴台长!您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吴是非继续压低嗓门说道:“第一,做好本质工作,这个关键的时候千万不要出任何纰漏。第二,上面得有人钦点你。如果做到了这两点,你就是三个指头捏珍珠——十拿九稳了。” 刘红从吴是非的办公室出来以后,独自一个人走到了电视台大楼后边的一棵白杨树下,仔细地比对和分析自己和杨丽的条件。她认为自己虽然存在着来台时间短、基础不牢靠等弱点,但是仍然要全力争取,毕竟机会难得,绝对不可以错过。她清楚地知道,宣传部部长郑文东、电视台台长余思维、业务部主任黄闻道这三个人是自己提拔的关键人物。 刘红回到办公室,等到其他人都去播音的空挡,给在河西省纪检委当了处长的大哥牛新国打通了电话。她把自己被纳入主任候选人的情况向他作了汇报,希望牛新国给予指导并利用他的影响提供外围帮助。 牛新国爽快地答应了刘红的要求。 当时有一种通讯工具叫传呼机,也就像香烟盒那么大小,带在身上可以接收到给你打电话的人留下的电话号码,你根据这个电话号码回过去电话,就可以与对方联系上了。高级一些的传呼机有巴掌大小,可以直接用汉字留言。当时,谁要是有一部汉字传呼机,那可是教人羡慕死了。 安西电视台为了工作需要给每一位科级干部配备了汉字传呼机。刘红、杨丽因为都是主任助理,享受副科级的待遇,因此也得到了一部汉字传呼机。 一天,杨丽正在办公室埋头撰写八一建军节文艺晚会的方案。突然,放在办公桌上的传呼机鸣叫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内容,当时就傻眼了。 传呼机的屏幕上显示的汉字是:“听说你在军区文工团的时候勾搭已婚军官。奉告你今后注意自己的言行。” 杨丽从小生活在物质条件优裕而人际关系简单的环境中,因而养成了有勇无谋的性格。 她看着给自己留短信的电话号码十分地熟悉。对!是台长余思维办公室的电话号码!一股热血顿时冲上了她的脑袋。 杨丽的心头燃烧起了万丈怒火。她不假思索地冲进了余思维的办公室,对着正在低头阅读文件的余思维开起了大炮:“余台长,你想要干什么!就算你在宣传部的时候和我丈夫有矛盾,也犯不着用这种卑鄙下流的手段来欺负我!” 余思维抬起头来,莫名其妙地望着怒气冲天的杨丽,半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丽不等余思维反应过来便将心中所有的愤怒全部倾倒出来。她历数余思维在工作中的失误、生活作风上的不检点以及对自己诸多的不公平待遇。 办公楼里的所有人都见证了这场狂风暴雨,惊讶地目瞪口呆。 在余思维隔壁办公室的吴是非闻讯后急忙跑了过来,制止了眼泪纵横、无法自已的杨丽。 余思维被杨丽气得心脏刺痛。他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让吴是非向杨丽索要到发短信的那个电话号码,通过电信局很快查出这是街边一家小商店的公用电话,号码和余思维办公室的号码只差一个数字。 他和吴是非推测,有人故意用这个容易误会的电话号码来制造自己与杨丽之间的误会。 杨丽虽然在事后向余思维赔礼道歉了,但是电视台的人都明白杨丽由于这场风波失去了竞争业务部主任的资格。 杨丽心有不甘,亲自跑到小商店去查询谁给自己打电话留言,但是店主说打电话的人太多了,实在没有印象了。 她失望至极,私下里猜测着发这个短信的黑手可能是谁,但是又苦于无凭无据而无可奈何,每天陷入到懊悔和愤恨之中不能自拔。 在一次全台干部职工大会上,余思维安排政治处的工作人员向大家发放了一张测评表,请全台的干部职工对科级干部的后备人员测评。 刘红惊喜地看到自己的名字“牛月红”列在后备干部名单的第一位。虽然这是按照汉字笔画的顺序排列的,但是这个排序对自己十分有利,因为很多没有主意的人都是按照顺序的前后打勾的。 测评结果很快出来了。刘红获得了78%的职工的赞同,获得了100%的台领导的赞同,赞同票名列后备干部的第一名。 黄闻道很快地被提拔为安西电视台副台长,分管专题部、文艺部和业务部,还是刘红的上级领导。 刘红则水到渠成,顺利地接了黄闻道的班,担任了业务部的主任。 了解电视台的人都清楚,业务部是早期电视台的中枢神经和要害部门,除了负责宣传任务的上情下达、下情上传和协调工作,还有采购电视剧、电视栏目的任务,同时还掌管着全台的播音员调度,是一个权力很大、肥得流油的部门。如果谁担任了业务部主任的职务,那就意味着领导的绝对信任和本人的前程远大。 正式上任主任的那一天,刘红的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嘴巴笑得一直都合不拢。她特意穿了一套黑底色、白竖条的新西装,脚蹬黑色的高跟皮鞋,显得精明、干练、时尚,魅力四射,吸人眼球。 刘红聪慧过人,对职场上的规矩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她首先来到余思维的办公室,第一次以业务部主任的身份向台长请示、汇报工作。她一脸温顺、恭敬的表情,用谦虚、柔和的语调表达了自己对余思维的崇敬、感谢、报答之情。 余思维欣赏地看着自己亲手栽培的刘红,勉励她努力工作,搞好团结,继续进步。 刘红从余思维的办公室小心地退了出来,来到了自己一个人专用的大办公室,精神上感到特别地松弛。她终于盼到了这一天。自己在这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无需再顾忌别人的眼光和感受了。 刘红笔直地端坐在办公桌后面,审视着前方的空沙发,想象着自己和职工们交流的情景,感觉到十分地惬意和满足。 刘红看到窗台上摆放着几盆正在开放的月月红,不禁皱起了眉头。她曾经在播音员办公室里与无人关心的月月红同病相怜,共渡难关,如今心中却忽然厌恶起它了。 她立马站起来,端起那几盆月月红,送给了隔壁的办公室。 刘红最满意的是自己的办公桌。这张办公桌有三个抽屉、一个柜子、六条腿桌,比原先使用的三个抽屉的简易办公桌多了一个柜子和两条腿,显得格外的气派。 刘红习惯性地转过头向窗户外面望去:远处鳞次栉比的楼群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之下,呈现出大都市的繁华、现代和勃勃生机。 刘红对着宽畅明亮的窗户轻声说道:“这才是我需要的世界。不过,我的世界这才刚刚开始!” 第三十三章 出差 刘红稳坐业务部主任的位置,每天要处理大量繁琐复杂的事情,真可谓是孜孜不倦、日理万机。既便是如此,她依然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坚持主播《安西新闻》,尤其是有关市委市府的重要新闻。她明白,作为播音员一定要保持高频次的出镜率,在重要的电视节目中出现是自己保持社会知名度和得到上级注意的最佳路径。 自从市委书记刘振邦上调到省委以后,刘红不再逢人就说自己的祖籍是河东省了,因为新来的市委书记鲁江山祖籍是河南省,而且他在公开场合一再强调自己十分厌恶团团伙伙的老乡观念。 刘红一向聪明伶俐,善解时务,随时根据周边的形势调整和完善自己,永远处在有利的站位。 一天,台长余思维把刘红叫到办公室,准备派她到北京参加全国电视节目交易会。 余思维特意交代刘红道:“我对电视节目市场一直有疑问。你这次去参会一定要多观察,摸清楚市场的真实情况。” 刘红问道:“余台长,您有什么疑问?” 余思维笑了一下,说道:“我先不说,你自己去体会吧。” 这是刘红第一次作为业务部的主任参加这样的交易会。她和着业务部负责节目采购的董小丽托人买了两张硬卧车票坐火车就出发了。 刘红看到火车上的饭菜不仅量小,而且价格超贵。她可不想把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交给铁道部。她倒了一杯开水,从提包里拿出赵青松给她做的芝麻面饼、牛肉榨菜和咸鸭蛋准备吃饭。 董小丽笑着说道:“主任,你过日子真是节俭又仔细啊!出门在外可要吃好、喝好、睡好。把你的饼子、榨菜和鸭蛋收起来吧。我请你到餐车吃饭。” 刘红一把拉住董小丽说道:“我不去,也不准你去。我们一起就小赵做的芝麻饼、牛肉榨菜和咸鸭蛋。这多好啊,既经济实惠又营养丰富。” 董小丽只好坐下来,一边和刘红聊天,一边痛苦地吃着芝麻饼和牛肉榨菜,借口吃饱了死活不肯再吃咸鸭蛋了。 董小丽趁着火车中途到站停车的机会,跑到站台上买回来一兜苹果,洗干净了和刘红一起享用。 就这样,火车从安西到北京走了两天两夜,刘红和董小丽用芝麻饼就着牛肉榨菜、咸鸭蛋和苹果吃了两天。 她们先到招待所办理登记入住,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坐上公共汽车去了交易会场。 刘红和董小丽在举办交易会的展览馆里一家公司接着一家公司地走访,认真地选看节目的样片和花絮,反复比较质量的好坏,不断地修改着购买节目的计划。 不时有节目公司的人员邀请她们吃饭,希望安西电视台能够购买自己公司手上的电视剧,并且私下悄悄地塞给刘红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刘红好奇地打开信封,只见里面装着一大沓崭新的现金。 刘红第一次遇到别人给自己送现金的情况,心中感到十分诧异:我们只要能低价买上收视率好的节目就可以了,他们为什么要给我们送钱呢? 于是,她将装着现金的信封一一退还给了送钱的人。 董小丽看到了不解地对她说道:“主任,你干吗这么傻呀?我们买他们公司的影视剧,他们给我们回扣是天经地义的事啊。别人都是这么拿的。这是人人皆知的行业潜规则。” 刘红不悦地回答道:“我们如果拿了他们的钱就必须按照他们提出的价格买节目,亏的是咱们电视台。我们可千万不能跳进他们设的圈套里!” 看到一些男男女女酒足饭饱之后结伴而去,她感到交易会和交易会上的人际关系都很混乱,总觉得这样的交易的确让人不放心,怪不得余台长会有疑问呢! 第一天晚上,刘红和董小丽因为奔波了一整天,都感到十分疲劳,洗漱完毕就躺在床上聊起天来。 刘红问道:“小董,你到电视台比我早,对每个人的了解肯定比我深。我现在提人名,你来做评价,怎么样?” 董小丽是个直言快语的人,听到刘红这么一说恰好对上了她的专长,便愉快地答应道:“好啊。你说吧。” 刘红思考了一下,说道:“丁岩。” 董小丽脱口而出:“业务好,脾气好,就是脑袋有点轴。” 刘红笑着说道:“你这么有眼光,平时都没看出来。” 董小丽得意地说道:“小菜一碟。” 刘红继续说道:“杜娟。” 董小丽马上回答道:“尖酸刻薄,矫揉造作。” “杨丽。” “大冰棍。” “黄台长。” “臭知识分子一个。” “曹建华呢?” “酒仙李白。” “余台长呢?” “马列主义老大爷。” 董小丽说着说着感觉有点不对劲,便说道:“主任,我说得差不多了。现在该你做评价了。” 董小丽半天没有听到刘红的应答声,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刘红已经发出了轻微的打鼾声。 第二天,刘红和董小丽抽出时间专门跑到王府井和西单逛了几家大商场。她在商场里发现了很多自己喜欢的物品,特别是款式新颖却又价格昂贵的名牌皮鞋。 她把心爱的衣服和皮鞋试了一遍又一遍,但是一想到自己钱包里的人民币太少了,最后只好恋恋不舍地把商品又放了回去。 女售货员们见她只试不买便立刻吊下了脸蛋,不再理睬她了。 刘红在低档柜台上精心地选了几条出口转内销的男式长裤和几条丝巾,打算回去后送给牛新国、牛新疆、赵青松、周美丽等人和关系比较好的单位同事。 付账的时候,董小丽机灵地抢在刘红的前面,要她替交钱。 刘红死活不肯接受董小丽的一番好意。她的心里知道,董小丽的母亲是专门销售各式名牌皮鞋的个体户,家里面不缺钱,但是自己还是不能占她的便宜。 董小丽无奈地感叹道:“主任,你真的和别人不一样啊!” 刘红笑着说道:“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有什么不一样的?” 她们采购完东西,拎着大包小包又去参观了广场、颐和园、八达岭、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著名的景点,想实地感受一下悠久的中国历史、深厚的文化和时代进步的面貌。 站在人头攒动的广场上,刘红遥望着雄伟壮丽的城楼,回忆起电视、电影里伟人们高高在上的身影,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够登上这座神圣的城楼,高瞻远瞩,指点江山。 董小丽发现刘红一直站着不动,便顺着她的眼光向前面望去,可是除了人头还是人头。她拍了拍刘红的胳膊,说道:“主任,你在想什么呢?” 刘红这才如梦初醒,答应道:“啊?喔,我在远眺城楼呢。” 董小丽马上提议道:“走,咱们到它跟前去,近距离把它好好地看个清清楚楚。” 刘红笑着说道:“好。出发。” 第二天的晚上,刘红和董小丽比前一天更加疲乏了,身子才挨上床铺就睡着了。 董小丽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刘红靠坐在床头上凝神思考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见刘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穿衣服。 董小丽也爬了起来,一边穿着自己的衣服,一边偷偷地观察着刘红的脸色,心中努力地猜测着她的心思。 第三天,刘红和董小丽又回到了节目交易会会场,继续洽谈采购节目的事情。 刘红虽然也在尽心尽力地挑选节目、压低节目公司的节目价格,但是总是有点心不在焉的,仿佛灵魂出窍飞到了另一个世界,与第一天的精神状态差异很大。 董小丽也明显地感觉到刘红不在状态,以为她生病了,关心地问道:“主任,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去给你买些药吧?” 刘红勉强地笑了一下,说道:“头有点晕,浑身无力,可能是感冒了。没关系,过一会儿就好了。” 当天晚上,刘红和董小丽早早地上床了,因为她们要坐早晨的火车回安西了。 董小丽睡到半夜,突然被刘红的叫喊声惊醒了。她急忙跳下床跑到刘红的床边,用手推搡正在梦魇中挣扎的刘红。 刘红终于挣脱梦魇睁开了眼睛,惊恐地望着董小丽。 董小丽问道:“主任,你是不是做恶梦了?你看你满头的汗水,衣服也被汗水浸透了。快起来换件衣服吧。哎呀,你的额头这么烫,发高烧了!” 刘红坐了起来,换了件内衣,然后说道:“小董,你给我倒一杯水,我有些口渴。” 董小丽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刘红,又从自己的包里翻出感冒药放在她的手心里,让她服了下去。 过了一会,刘红感觉好一点了,便躺下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刘红和董小丽赶到火车站,坐上了返程的火车。 火车刚刚启动的时候,刘红突然对董小丽说道:“我生病的事情,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董小丽的心中纳闷道:出差当中生病也是为了工作啊,主任为什么要保密呢?难道真的是她不愿意在别人面前示弱?看来平时大家说得很对。 这次北京之行对刘红的内心冲击很大。 她看到了一个与安西相比更加富丽堂皇、散发着迷人魔力的新世界。这个新世界让她大开眼界,就像当初她第一次到金山县城、第一次到安西市那样,心中的感受恐怕三言两语是说不明白的。 同时,她也看到了一个混乱不堪、散发着铜臭味的节目市场。 刘红决心要改变这个现状。 第三十四章 冯琴 刘红从北京回到安西的家中,已经是傍晚时间了。她看到丈夫和孩子一切都很好,便夸奖起赵青松来:“我出去一个星期,你们父子俩是波澜不惊啊。” 赵青松笑着说道:“你不出差也是起早贪黑的。我们早就习惯了。” 龙龙这次见妈妈出差的时间这么长,也有点想念她了。由于他平时和赵青松相处的时间多,自然和爸爸更亲一些,对刘红倒有些生分。 刘红把给赵青松和龙龙的衣服发给他们,让他们试穿一下。 正在这个时候,刘红听到有人在敲门,便走过去从猫眼里向外面看去,只见金山县广播站的老站长冯抗战和他的女儿冯琴站在门外。 刘红打开门,把冯站长和女儿让进家里,给他们倒水端茶。 冯站长两鬓已经斑白,额头上的皱纹浓密而且很深,就像黄土高原一样。 冯站长指着放在墙角的一个编织袋说道:“金山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我听说安西的菜价贵,让冯琴她妈给你们晒了一些干菜带来了。” 冯琴站起来走到墙角,拿起编织袋说道:“小牛姐,您和我爸聊天,我来整理干菜。” 刘红笑着说道:“冯站长,您来我们家就很好,带什么东西呀?见外了。” 冯站长说道:“我要见外就不来了。我在年初已经到龄退休了,整天和老伴在家里养些花花草草,颐养天年。” 刘红说道:“啊?您都60岁了?时间过得真快啊。退休也好,辛辛苦苦地干了一辈子,也该休息了。” 冯站长说道:“我听说你已经当上科级干部了,心里高兴地不得了啊。我们小县城的广播站也飞出了金凤凰。” 刘红谦虚地说道:“嗨,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算不了金凤凰,顶多是个有级别的服务员。对了,冯琴该毕业了吧?” 冯站长说道:“是啊,小琴刚从河西广播电视学校播音班毕业。现在的工作不好找啊。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托你的关系把她安排到安西电视台工作。” 刘红笑着说道:“冯站长啊冯站长,你们真是高看了我的本事。我在电视台是人微言轻,恐怕帮不上什么大忙的。” 冯站长动情地说道:“小琴好不容易考到省城来,如果再回到金山县那个小地方,实在太可惜了。她从小就喜欢你,说要向你学习,做一个优秀的新闻主播。可是,你也知道我在省城又没有认识的人,连东南西北都辨不清方向,务必请你帮帮这个大忙,我冯抗战一定重谢你。” 说着,冯站长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沓现金放在刘红面前的茶几上,说道:“这点钱你先拿上,打点别人肯定要花钱的。” 刘红坚决地把钱推了回去,笑着责怪道:“冯站长,您可千万不要这样,这么多的钱我可担待不起啊。” 刘红的心中在思考着,自己在安西电视台的朋友并不多,如今做了干部也需要培养自己的人,不如顺水做个人情,便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先让小琴到台里实习一段时间,打好基础,混个脸熟,后面的事情也许就好办了。” 冯站长听了刘红的话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候,冯琴已经麻利地收拾好了干菜,回到客厅坐了下来。 刘红搂着冯琴的肩旁说道:“电视台不给实习生分宿舍,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起我们家里。不过得委屈你了,只能睡在沙发上了。” 冯琴爽快地说道:“没问题。” 冯站长把女儿托付给刘红之后高高兴兴地回金山县了。 冯琴第二天就搬到刘红家住了下来。她特别地懂事,抢着干这干那的。早晨,她和刘红一起去上班。晚上,两个人一起下班回家,吃完饭以后和赵青松争着洗碗,还给龙龙讲故事。遇上星期天,她也不出去玩,把刘红家里的被褥拆了洗干净,然后再缝上。 刘红看到自己有了一个勤快的帮手,心里十分高兴。 过了几天,刘红意外地收到了一张5000元钱的汇款单,汇款人是冯站长。 刘红拿着汇款单觉得烫手,很快把汇款退了回去。她认为毕竟冯站长曾经是她的老领导,也是过去对她有恩的人。如果接受他的这笔钱,自己的心里会不安的。 冯琴愉快地在安西电视台播音组实习。 冯琴,年方20,身材高挑,长相秀气,一头齐耳的短发,两只水灵灵的丹凤眼,脑袋聪慧机灵,工作努力上心。在刘红的精心点拨和培养下,她的业务水平不断提高,说话办事也很有眼色,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安西电视台正好处在一个事业蓬勃发展的时期,新开办了好几档栏目,播音员和主持人非常紧缺。 在刘红的隆重推荐下,冯琴顺利地成为了电视台的正式播音员,做了新闻主播,成为了刘红的得力助手。 安西市召开人大、政协两会,需要工作人员在大会上宣读候选人名单和选举办法,要求电视台提供一名台风端庄、声音清脆的播音员。 得到这个消息以后,播音组的新老播音员跃跃欲试,都想干这份独特的工作。因为这是两会第一次采用播音员宣读材料的方式,新颖别致;也是播音员在各级领导和广大观众面前亮相的好机会。 远山首先来到刘红的办公室探口风:“刘主任,我们在排班,后天的两会谁去啊?” 刘红一眼识破远山的心思,不动神色地说道:“去问晓月啊,她是你们的组长。” 远山刚走没几分钟,雅兰又进来了。 刘红的心中暗想:雅兰一向淡泊名利,今天怎么也来凑热闹? 雅兰笑眯眯地说道:“你这件衣服特别好看,在哪里买的?” 刘红看着雅兰言不由衷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雅兰姐,快坐下。这件衣服是我们家小赵到外地出差的时候买的。我觉得太花了,一直都没有穿过。今天没衣服穿了,就顺手拽过来穿上了。” 雅兰故作惊讶地说道:“你们家小赵挺有眼光的。” 刘红见雅兰半天不说正题,便打开天窗说亮话:“雅兰姐,市上的两会搞创新,需要我们派一个台风端庄、声音清脆的播音员宣读材料,你觉得谁最合适?” 雅兰没有想到刘红这么直率,便眯着眼睛做思考状,然后说道:“丁岩、东方、远山、白杨的台风、声音无可挑剔,可是这样的场合男播显得有些生硬。晓月是组长,又有亲和力,按理应该是第一人选,不过她的气息太弱,没有感染力。冯琴呢各方面都不错,可是刚来不久,论资排辈也轮不上她。你呢早就经过各种场合的历练,宣读个材料有些大材小用了。” 刘红笑着问道:“看来只有你最合适了?” 雅兰突然发现掉进了自己画的圈里,脸蛋变得绯红,急忙搪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我的年龄特也大了,一点也不想抛头露面。” 刘红笑着说道:“雅兰姐,你分析得特别好!我都被你彻底说服了。我的意见是让年轻人去,让他们得到更多的锻炼,给他们提供充分展示自己的机会。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议。你和晓月去商量决定吧。” 雅兰点了点头说道:“好的。” 最后,安西电视台安排冯琴到两会工作。 冯琴不辱使命,圆满地完成了工作任务,受到了市委宣传部和会议代表的称赞,在安西的名气一下子大增,同时也招惹了一些的闲言碎语。 一天,冯琴手里拿着一封信,神色凝重地走进刘红的办公室,还没有开口说话,眼泪先“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 刘红急忙询问道:“小冯,出什么事了?” 冯琴没有言语,一边抹着脸蛋上的眼泪,一边把手中的信递给了刘红。 刘红抽出信笺,只见一张干净洁白的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段话。大意是冯琴不仅人长得丑,而且播音也很不专业,靠着主任牛月红的裙带关系进入电视台,最好要有自知之明,赶紧滚下播音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写信人的落款是:热心观众。 作为当红播音员,刘红曾经收到过大量的观众来信,其中不乏一些心理失衡的人找播音员泄愤的信件,甚至是心里变态的人写来的污言秽语,但是这么了解电视台的内情而且针对性这么强的信件还是第一次见到。 刘红读完信以后感到十分气愤。 冯琴哽咽着说道:“主任,别人说我什么我都没事儿,就是不允许污蔑您!” 刘红听了冯琴的话觉得心头一热:看来我还没白培养这个小姑娘,遇到问题首先是为我着想,是一棵好苗子。 刘红问道:“那么,你觉得自己的业务水平怎么样?” 冯琴倔强地把脑袋向上一扬,大声说道:“除了您,我是安西电视台最优秀的播音员!” 刘红“扑哧”一下笑了起来:“冯琴,你好厉害啊!我就喜欢你这股不惧权威、心气高昂的劲头。比起我当年遇到的那些破事儿,你碰到的这些都不算是事儿。只要咱们把自己的工作干好,什么人、什么话都不用害怕!” 冯琴坚决地点了点头。 刘红接着分析道:“根据这封信的内容,我可以肯定不是外面的观众写的。观众怎么知道你是我推荐进来的?观众哪里知道我的本名是牛月红?再说了,你看这笔迹像鸡爪子画的,分明是用左手写的。他们表面上是在污蔑你,实际上是针对我来的。我告诉你,冯琴,在安西电视台里,尤其是在播音组,你睡觉的时候都只能闭上一只眼睛,时刻得小心身边的小人。” 冯琴听了刘红的话像是得到了启发,立刻说道:“主任,你说得太对了!昨天……” 刘红听完冯琴转述的播音组关于自己的风言风语,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还是义愤填膺。她叮嘱冯琴在电视台要收敛锋芒,潜心工作,密切注意周围人的动态,发现情况要随时向她汇报。 刘红目送着冯琴走出了办公室,心中深深地体会到:一个人首先要学会保护好自己,使自己免受无辜的伤害,然后才能安心踏实地工作。 她站起来走到窗户跟前,习惯地向外面望去,只见蓝天白云下面一群鸽子在飞翔,系在爪子上的鸽哨发出了悦耳的响声。 刘红最近一直在酝酿一个宏大的计划,准备尽快实施行动。 第三十五章 领袖 刘红上一次参加节目交易会,深深地感到节目市场的混乱和无序,实力雄厚的节目公司狮子大张口,电视台在它们的面前成为弱势的一方,任其宰割。实力较弱的节目公司为了推销手中质量一般的节目又不择手段地收买人心,电视台因为最后拿到的节目不受观众的喜爱,还是受害的一方。 刘红一直在思考着如何改变这个现状。她认为安西电视台单枪匹马肯定斗不过节目公司,必须团结几十家省会电视台,一起向节目公司发起挑战。 团结电视台从哪里下手呢?一定要选一家对此事热情而且愿意为大家服务的电视台。 刘红考虑得差不多的时候毅然拿起了电话,打通了海州电视台总编室主任白英的电话。 白英的工作经历和刘红的十分相似,也是先做新闻播音员,然后提拔到领导岗位上的。她们在节目交易会上第一次遇见便一见如故,互有好感,兴奋地探讨了不少业务方面的问题,发现彼此之间在一些问题的认识上有很多的共同点。 “白主任,你好!我是安西电视台的刘红。”刘红在电话里热情地自我介绍道。 白英高兴地回应道:“哎哟,刘主任,听到你的声音好亲切啊。” 刘红笑着说道:“我也是一样啊。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吧?” 白英也笑着说道:“十分顺利。” 刘红的说话转入了正题:“白主任,我今天给你打电话,主要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关于购买节目的事。” 白英说道:“嗯。咱们今天一起好好地规划一下。” 刘红接着说道:“你看,咱们电视台一家一家地单独和节目公司去洽谈,各自却不知道他们给我们分别开出的不同价格。同样的一部电视剧,卖给你们25万,卖给我们30万,卖给他们却是15万,太不合理了!我考虑啊,咱们联合所有的省会电视台成立一个节目协作会。大家作为一个整体去和节目公司谈判,这样我们的力量强大,说起话来就有份量。如果能够一次性打包解决所有会员台的节目,可以说是一本万利啊。我也大致计算了一下,可以省下来很多的经费。” 白英赞扬道:“刘主任,你说得太对了!我也有这样的打算。问题是整体打包买下了节目,各家电视台怎么分摊节目费呢?有的台经济富裕一些,有的台呢经济又窘迫一些,如果平均分摊费用的话,穷台肯定不愿意参加。” 刘红说道:“是的,我也一直在苦恼这件事。要不,我们把全国的电视台划成三种类型。第一类是经济发达城市的电视台,第二类是经济较发达城市的电视台,第三类是老、少、边、穷的城市电视台。三类城市台分成三种价格,富台多出一些,穷台少出一点,这样既照顾了穷台,也兼顾了富台,应该会皆大欢喜的。” 白英赞叹道:“还是你最脑子聪明,又懂管理,还有大将的风范。这样吧,你就作为协作会的发起人和召集人,我来作为你的助手,负责联络各家电视台的节目部主任。” 刘红高兴地说道:“什么大将风范啊?我就是一块生姜。我的意见是我们两家一起作为协作会的共同发起人,一块办好这件事情。我们的宗旨就是无论如何一定要争取到利益的最大化。” 白英笑着说道:“好的。” 刘红知道自己的胆子大、想法多、口头表达力强,但是苦于文笔笨拙,明明自己想得条理清晰,落到纸上却词不达意,言不由衷。她本来想找董小丽撰写建立联合体的方案,又怕她的文采有限,将来拿出去公布贻笑大方,便也作罢了。 刘红的心里清楚,这种大作必须得请曹建华出山。 刘红提拔当了业务部主任以后,仍然坚持播音工作,继续要求和曹建华合作,创作精品节目,撰写业务论文,只是职级从以前的低半级变成了同级,又是两个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免不了有部门利益和荣誉的竞争,但是面子上依旧很好。 刘红把曹建华约到了他们第一次单独吃饭的新疆大盘鸡店,激情满怀地向他阐述自己的理念和思想,三言两语就把曹建华打动了。 曹建华笑着说道:“没问题。写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是小事一桩。我最感动的是你这种从不满足、永远积极进取的精神。” 刘红满不在乎地说道:“什么精神啊?不就是混口饭吃吗!” 吃完饭结账的时候,刘红坚决不让曹建华埋单。她觉得自己有求于曹建华,如今也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必须堂堂正正地请客。 刘红仔细地审阅了曹建华撰写的倡议书和联合体章程,然后通过传真机发给了白英和各家省会城市电视台的节目部主任。 刘红的倡议得到了绝大多数省会电视台的积极响应。 很快,刘红和白英组织全国省会城市电视台的节目部主任齐聚海州,正式成立了省会城市电视台节目协作会并召开了第一次大会。大会一致通过了《共同行动纲领》。刘红和白英都以全票分别当选为协作会的会长、副会长,统帅全体会员开展工作。 会议圆满结束以后,白英陪着刘红到海边散步聊天。 这是生长在内陆的刘红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大海。她们迎着习习海风,漫步在洁白柔软的沙滩上,望着大海的远方,筹划着未来的奋斗。 白英笑着问道:“刘主任,我觉得你精力非常旺盛,而且特别能干,拥有领袖的才干和魅力,将来一定大有作为的。” 刘红微笑着说道:“什么领袖啊?我只想着拥有一个农家大院,种上一亩三分地,再养上几盆花草和鸡鸭鱼鹅,粗茶淡饭,平平安安,做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 白英先是一怔,然后笑道:“得了吧。在我白英的词典里,刘红就是一个女强人,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领袖。” 刘红嗔怪地看了白英一眼,说道:“去你的领袖!” 随后,两个女人大笑起来。 甜美的笑声在大海的上空飞扬,犹如春天的百灵鸟在歌唱。 第二年的夏天,全国电视节目交易会在海滨城市天津如期召开。 节目公司看到电视市场日益繁荣,纷纷不惜以重金购买电视剧的版权,囤积居奇,想借交易会大赚一把。因此参加交易会的公司数量超过了以往任何一届。交易会的规模创纪录地宏大,导致主办方不得不破天荒地开设了分会场。 刘红坐镇安西,与协作会成员台一一通电话,协调各自立场,制定共同行动地方案,还准备了大量翔实的材料,然后才信心满满地带着董小丽去参加节目交易会了。 交易会上,这一次的情况和上一次一模一样:实力强的节目公司继续狮子大张口。实力弱的节目公司延续着私下里送钱的习惯。唯一的区别是,好几天都没有看到从前单打独斗的省会城市电视台的节目部主任。 于是,很多节目公司的销售人员纷纷给各家电视台打电话询问情况。 各家电视台回话说节目部主任都去参加节目交易会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来准备赚个钵满盆溢的节目销售人员不知道这些主任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中不免有些焦灼不安。 在交易会的最后一天下午,刘红率领的省会城市电视台协作会理事会成员台的主任们,作为几十家电视台的授权代表正式登场了。 他们以女性代表为主,身着鲜艳时尚的夏装,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十分醒目地走进了会场,顿时吸引了全场所有人员的眼光。 刘红直奔以往节目最齐全的昆仑影视节目公司的展位。 刚才还坐在展位上打盹的昆仑影视节目公司销售经理乐天看到刘红等人以后睡意瞬间消失,脸上立刻呈现出惊喜的表情来:“哎吆喂,刘主任!欢迎光临。请坐。您请坐。盼了好几天也见不到您的身影,我还以为您不来参加交易会了呢!” 刘红微微一笑,款款地坐在乐天的对面,然后说道:“节目是电视台的立身之本,我们怎么会不参加交易会呢?你们公司的销售情况怎么样啊?” 乐天苦笑了一下,无奈地道:“嘿,别提了。甭看这满场子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到处都是乌央乌央的人,就是买卖不成交啊。” 刘红表面上似乎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的节目质量很一般,开价又那么高,电视台万一花了大价钱,收视率却没有保证,谁会来买?谁又敢买呢?” 乐天争辩道:“嗨,您说笑了。我们公司的节目收视率绝对有保证。您去年买的那几部剧就是最好的证明啊。” 刘红笑着说道:“那个证明只能证明过去。现在你手上的这些电视剧的高收视率证明在哪里?我们电视台是党和政权的喉舌,怎么能做你的试验田呢?” 刘红端起面前的水杯,慢慢地喝了一小口,然后说道:“这样吧,我看你也是个痛快人,咱们就直话直说。你与其同一家又一家的电视台苦口婆心地谈判,不如做个干脆的批发商,把全国省会城市电视台的播映权打包买给我。这样,你省力省事了,我的肩上也扛起了责任和压力。另外,我们可以建立一个长期战略同盟,做到互利互惠,实现双赢。乐总,怎么样啊?” 乐天脑筋急转弯道:刘红说的也不错,一锤子买卖就能解决我的销售大问题。于是,他试探着向刘红问道:“佩服。佩服。您真是个聪明人!可是这个价钱——您是怎么个出法呢?” 刘红淡然一笑,说道:“在你前两天开出的一家价格的基础上翻10倍,如何?” 乐天一脸痛苦的表情,大声地叫道:“哎吆,我的刘主任,您这是逼着我乐天跳楼啊!最起码给我留个回家的路费吧。30倍,怎么样?” 刘红坚决果断地说道:“20倍!多一分钱也不行。” 乐天看见没有回旋的余地,生怕煮在锅里的鸭子飞了,赶紧答应道:“好。好。成交。刘主任,您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就这样,刘红率领的团队横扫交易会,不仅拿到了很多炙手可热的影视剧,而且支出的节目总费用却比上一年减少了30%。总费用按照规定分摊下来,各家电视台支出的费用就更少了。 一时间,刘红率领的省会城市电视台节目协作会的大胆作为轰动了整个节目交易会,成为交易会上最大的最刺激人的头条新闻,形成了名扬一时的刘红效应,引起了全国广电系统上上下下的高度关注。 刘红因此成为了享誉全国各级电视台、也令所有电视节目公司敬畏的电视名人。 第三十六章 差距 刘红的事业顺利发展,蒸蒸日上,担任的职务也在不断升高,名气更是如雷贯耳越来越大,个性自然变得越来越自信、越来越强势了。 赵青松的工作和职务却依旧原地踏步,一直没有什么长进。 刘红和赵青松的工作都非常忙,因此两个人难得有时间坐到一起。即便是有空聊上几句话,刘红说的是领导干部之间的管理、人事等事情,赵青松则说的是普通人家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谈论的主题不仅相差万里,表达的方式也宛如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久而久之,两个人之间竟然无话可说了。 刘红希望赵青松不要眼睛只盯着家里和工作上的一些琐事,要在事业上有所作为,在职务上有所升迁。且不说两个人互相鼓励、比翼齐飞,至少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要拉得太大了。 一天,赵青松在客厅里埋头修理电视柜上滑丝的拉手。 刘红则坐在沙发上静静地观察着赵青松。 赵青松发现刘红看着自己半天不说话,不禁感觉有点奇怪,便问道:“我修的不对吗?为什么眼睛一直盯着我?” 刘红若有所思地说道:“没事。你修吧。修完了再说。” 她等到赵青松修好把手、洗完手再坐到沙发上的时候,才向她提议道:“咱们选个时间到你们李处长家去一趟吧?” 赵青松莫名其妙地问道:“到李处长家干什么去?” 刘红回答道:“你一天到晚不是猫在办公室里就是蹲在家里,做人太死板了。你要学会与单位的领导有人情往来。不是有人说过人际关系也是生产力吗?” 赵青松原来以为刘红找自己有什么重要事情,听到这里便不服气地反驳道:“真是奇谈怪论!我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干吗要费心费力地去讨好别人?” 刘红见赵青松不开窍,心中不禁有些着急了:“你真是个死脑筋!好歹你也是堂堂县委书记的儿子,不要说在事业上超过你的父亲,最起码也不能低于他吧?” 赵青松笑着说道:“你知道我爸爸的工作有多辛苦吗?他要管全县几十万人的事情,根本没有时间关心我们家。我如果像我爸爸一样的话,咱们这个家还不知道便成什么样子了。” 刘红顺势夸奖道:“我知道你为咱们家付出了很多。我从心底里感谢你。不过,你也不能一辈子当着科员,过着平平淡淡、悠闲无聊的日子吧?” 赵青松说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状态挺好的啊。” 刘红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虽然没有再用语言刺激赵青松,但是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而且也不会因为丈夫的反对而轻易地打消。 一次,刘红作为特邀代表参加了全市干部会议。她看到省公安厅副厅长、市公安局局长杜正亮在座,觉得这是一个接触杜正亮的绝佳机会。 会议中间休息的时间,刘红走到正在走廊里吸烟的杜正亮身边,主动地自我介绍道:“您好,杜厅长,我是安西电视台的刘红。” 杜正亮也认出了眼前的这个美女是平常在电视节目里看到的女主播,连忙客气地打招呼道:“刘红,哎呀,《安西新闻》的著名播音员。久仰大名啊。” 刘红微笑着说道:“哪里哪里,让杜厅长见笑了。” 她与杜正亮聊了几句有关会议的问题,然后话锋一转说道:“听说您在公安战线工作了几十年,破获了很多重特大案件,令人敬佩啊。说实在的,我对公安干警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因为我爱人也在你们公安厅工作呢。” 杜正亮饶有兴趣地问道:“你爱人叫什么名字?在哪个部门工作?” 刘红回答道:“赵青松,赵钱孙李的赵,青年的青,松树的松。他在宣传处工作。” 杜正亮高兴地说道:“喔。这么说来你是我们干警的家属了。这么优秀的家属是我们广大干警的骄傲啊。” 刘红谦虚地说道:“您过奖了,杜厅长。我们家小赵性格比较内向,只知道埋头干活,不会说话,也不爱抛头露面,更不懂得人情往来。今后还请您多多关照啊。” 杜正亮会意地笑道:“埋头干活就是好同志嘛。” 刘红也笑着说道:“好同志也得您这样的好领导赏识啊。” 杜正亮爽快地说道:“没问题。” 过了几天,刘红下班回家。不等她换完鞋子和衣服,赵青松就火烧火燎地问道:“你认识我们公安厅的杜副厅长?” 刘红装作随便的样子回答道:“认识。” 赵青松急忙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刘红一边换衣服,一边回答道:“在一次会议上认识的。怎么了?” 赵青松不高兴地说道:“今天上午,杜副厅长突然莫名其妙地找我谈话,让我好好地工作,如果我的条件达到要求准备提拔我。可是到了下午,厅里开干部大会,王厅长宣布坚决不用跑官要官的人。你说你干的这是啥事儿?” 刘红委屈地解释道:“我没有向杜厅长跑官要官啊。要提拔你,也是他主动给你说的。何况,你怎么知道王厅长说的跑官要官的人就一定是你呢?” 赵青松没好气地说道:“一个上午,一个下午,不是说我,哪是在说谁?” 刘红耐心地开导丈夫:“王厅长说谁不是我们关心的事情。首先,我们根本没有张口要过官,你自己最好不要对号入座。其次,现在跑官要官的现象太严重了,不然王厅长怎么会在大会上这么说呢?再次,你平时工作任劳任怨,认真踏实,本来就应该提拔你。你有什么害怕的?” 赵青松觉得刘红说的也有道理,便没有再说什么了,转身进到厨房,把留给刘红的饭菜端出来放在茶几上面。 刘红的心里十分高兴,一边看着电视节目,嘴巴里一边吃着饭,还一边哼着歌曲。 赵青松给她倒了一杯开水,放在她的面前。他对刘红异常的表现感到有些疑惑,便不解地说道:“吃饭的时候唱什么歌啊?小心呛着了。” 刘红得意地唱道:“我想唱歌我就唱,唱起歌来心情多么舒畅……” 赵青松笑着说道:“你有病吧。” 过了一个多月,赵青松乐颠颠地告诉刘红:“今天宣布了。宣传二科的副科长。” 刘红急忙问道:“宣布谁是副科长?” 赵青松说道:“我。” 刘红听到这个好消息以后特别地兴奋,比自己被电视台提拔为正科级的业务部主任还要高兴。她专门请赵青松到饭馆吃了一顿他最喜欢的东北饺子。她的心中暂时欣慰了许多。她知道,只有夫妻之间的差距不断地缩小,他们的婚姻才能够长久地维持下去。 一天下午,刘红破例按时下了班,跑到安西商场买了两条高级香烟和四瓶名酒,然后约赵青松在公安厅家属楼大门口见。 赵青松不知道刘红要干什么,便来到了大门口,只见刘红穿着一套色彩鲜艳的衣服,手里拎着两个丝绸提袋,站在那里向自己招手:“快过来啊,傻看什么呢?” 赵青松走上前,接过了沉甸甸的提袋,问道:“你跑到这里干什么?” 刘红说道:“我们一起到杜厅长家,感谢一下人家的提携之情。” 赵青松急了,小声地说道:“你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下?这里到处都是熟人!” 刘红也小声地解释道:“我也是下班前才和杜厅长联系上的。你现在就不要埋怨了。我们赶紧进去。” 赵青松还在犹豫着。 刘红见状拉着他的手就往大院里走。 赵青松扭扭捏捏地跟在后面,把脑袋低得快要贴上胸膛了。 刘红、赵青松与杜正亮的见面非常愉快,双方的情谊进一步加深了。 然而,没有过上几天,赵青松回到家里不但板着脸,而且脸色铁青,情绪很不稳定。 刘红以为他病了,关切地询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赵青松耷拉着脑袋,就是不开口说话。 刘红接着说道:“要是病了赶紧去医院看医生,不要硬撑着。” 赵青松没有理睬她,直接走进卧室,赌气地躺倒在床上。 刘红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又不想惹他生气,便不再追问了。 晚上刘红临睡觉的时候,赵青松突然冲着她喊道:“我工作上的事儿,你以后不要再管了!” 刘红赶紧哄着丈夫:“好,好,我不管了。到底出了什么情况?” 赵青松吭哧了半天,这才气愤地说道:“单位里都在传说,我是靠老婆的关系才当上副科长的。我本来就不想当什么官,都是你霸王硬上弓。这样的破官不当也罢,平白无故的还惹了一身骚!” 刘红听完赵青松泄愤的话语,对他的软弱痛恨至极,心中不禁对他有些失望了,便故意将他的军:“这是那些没有得到提拔的人心里嫉妒你而故意编造的谣言。你怎么也要在意和当真呢?赵青松,我到底说你什么好呢?你能不能做一回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赵青松没好气地说道:“我不像男子汉,你像男子汉,行了吧!人家背后叫你什么,你知道吗?” 刘红说道:“我就是我。别人背后嚼什么舌根子,都与我无关!我也根本不想知道!” 赵青松说道:“女汉子!” 刘红气得在赵青松的脑袋上打了一巴掌,眼泪“滴滴哒哒”地滚落下来。 她不想再搭理赵青松了。 刘红凄然地关了台灯,翻来覆去地一直睡不着。她暗自感叹道:与其扶持这个不争气的丈夫,还不如自己努力拼搏、提拔进步得更快一点。 从此,刘红再也没有对丈夫的进步要求过什么。 第三十七章 升职 1997年,安西市委推行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把事业单位副处级领导干部的任命权下放到了各委办局。安西市广播电视局书记兼局长罗新建因此获得了副处级干部的提名权和拍板权,手中的权力空前巨大。 广电局下属的科室主任和广播、电视台的科级干部一下子开始重视广电局的领导了,尤其是位高权重的罗新建。 罗新建长着一米九十的大个子,身板笔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睛里投射出锐利的光芒,平时不苟言笑,说起话来声音洪亮,态度坚决果断,行事独断专行,喜欢搞一言堂。一般干部见到他都吓得赶快闪人,但是他也有态度和蔼的时候,特别是对他的“四条汉子”就格外体贴。 一天,刘红的坚定支持者、副台长吴是非把她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依旧用手暗示刘红关上办公室的门,然后压低嗓门说道:“刘主任,听说广电局这一次要提拔4名副处级干部,初步确定是三男一女。现在纳入考察范围的后备人员有8名,竞争还是十分激烈的。其中作为考察对象的女同志有两位,一个是你,另一个是广播电台新闻部的主任庞敏。据说她的呼声挺高的。” 庞敏也是一位在安西新闻界赫赫有名的女干部。她先后担任过中学教师、宣传部干事,因为前两年宣传部对安西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节目不满意,把庞敏从宣传部空降了过来。庞敏不辱使命,干脆利索地整顿好新闻部,给市委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刘红又一次感受到了压力。她思考了一下,向吴是非讨教道:“吴台,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吴是非十分肯定地回答道:“广电局的罗局长是最关键最重要的人。一般来说,只要罗局长看上眼的八九不离十。电视台这边你没有任何问题。” 刘红马上心领神会。她诚恳地感谢吴是非的提示,然后走出了吴是非的办公室,走到大院后边的白杨树下,静静地沉思了很久。 从此以后,刘红敏锐地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了她从前不太在意的广电局,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广电局的大楼里。 一个上班的上午,刘红到广电局办完事以后,想借机与罗新建接触,让罗局长多一个了解自己的机会。 刘红轻轻地敲了敲局长办公室的那扇紫红色的实木门。 里面传来了洪亮中带着沙哑的声音:“进来!” 刘红轻轻地推开门,一股浓烈的烟草味扑面而来。她本能地停在门口,屏住了呼吸 罗新建仰靠在黑色真皮老板椅的后背上,一只手拿着《安西晚报》,一只拿着心爱的雪茄烟,整得办公室力烟雾缭绕,气味熏人。 刘红这时候想退出又觉得不礼貌,只好强打起精神来,态度谦和地说道:“罗局长,请问您有空吗?我来向您汇报一下近期的工作。” 罗新建嘴巴里“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报纸,把尚未吸完的雪茄丢进了烟灰缸里,大手一挥说道:“是刘红啊。坐。坐。” 刘红毕恭毕敬地坐在罗新建对面的沙发上,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粉红色笔记本,低头翻看了几页,然后开始汇报工作。 其实,刘红汇报的情况罗新建早就通过电视台上报的简报全都知道了,但是现在通过刘红字正腔圆、语调优美的汇报,似乎感觉这些成绩比简报上的优异了许多。 听完了刘红的汇报,罗新建用力地清了一下嗓子,将一口黏糊糊的灰色痰液吐进了脚边的痰盂里,然后态度不冷不热地肯定了她的工作成绩。 刘红谦虚地问道:“罗局长,请问,您对我还有什么指示吗?” 罗新建“哈哈”一笑,停了几秒钟才说道:“指示谈不上。你是我们广电局非常优秀的女干部。我也一直非常关心你的成长。当然了,像你这样优秀的女干部,广电局还有好几个,都是很有潜力的好同志。希望你继续努力,戒骄戒躁,争取更好的成绩。” 罗新建八股文式的鼓励让刘红的心中七上八下,捉摸不定。 她接着又拜访了几位副局长,得到的是同样的肯定和鼓励。没有一个人在干部提拔这个问题上跑风漏气。 刘红的心中有些焦急了。当初她和杨丽竞争业务部的主任位子,最后杨丽因为传呼机的问题意外溃败。如今又跑出来个实力雄厚的庞敏,令她忐忑不安:为什么我的人生道路上总是充满了竞争的对手呢? 刘红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以后,给大哥牛新国打了个电话,想和他在一起面谈。 牛新国爽快地答应道:“好啊。我们在哪里见面呢?这样吧,我晚上八点还有个会议,你干脆下班以后到我办公室来吧。” 下班时间到了,刘红背上小包就要出门,迎面遇见了杜娟。 杜娟发现从来都是早来晚归的刘红急急忙忙地要外出,心中顿时涌出了一个恶作剧的念头,便板着脸说道:“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吗?原来你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啊。” 刘红知道杜娟一向出言不逊,再加上心里有事也不想和她啰嗦,边走路边回答道:“圣人留给你当吧。” 杜娟大声地叫道:“站住!” 刘红转过头来说道:“我有急事呢。” 杜娟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也有急事。” 刘红只好停住脚步,等着杜娟说话。 杜娟说道:“黄台长刚才到市委宣传部开会去了,说是让你等着他回来说事。” 刘红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 杜娟不高兴地说道:“爱信不信。反正我给你传达到了。我走了。Byebye!” 刘红只好来到黄闻道的办公室门口,焦灼不安地来回踱步,等待着他的回来。 过了好一会,黄闻道果然提着公文包回来了。他看到刘红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便问道:“刘红,找我有事吗?” 刘红奇怪地反问道:“不是你让我留下来说事吗?” 黄闻道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刘红这才明白杜娟这个坏蛋哄骗了自己,赶紧对黄闻道说道:“不好意思,黄台,可能是误会了。我有点急事,先走了。再见!” 刘红在街边店买了两份盒饭拿到牛新国的办公室里。兄妹二人一边吃着盒饭,一边讨论问题。 突然,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大作。 牛新国起身去接电话。原来是方琳打来的。 虽然相距好几米远,刘红依然能够听清楚方琳的说话:“新国,你怎么还不回家啊?” 牛新国回答道:“8点钟要开一个会议。会议一结束我就回去了。” 方琳说道:“你老开会开会的,下班不按时回家,谁知道你在干什么?” 牛新国说道:“在办公室能干什么啊?” 方琳说道:“办公室也有女同事啊。” 刘红起身走了过去,向牛新国要话筒。 牛新国对着话筒说道:“让女同事和你说话吧。”说完便把话筒递给了刘红。 刘红接过话筒,只听见方琳恶狠狠地说道:“你吃豹子胆了?” 刘红说道:“大嫂,你好啊?” 方琳惊奇地问道:“小红,怎么是你?” 刘红解释道:“我有事找大哥。一会他们还要开会呢。太辛苦了!” 方琳说道:“就是。天天加班,又不按时吃饭,他的胃病都比以前严重了。” 刘红说道:“多亏你关心我哥,要不然……大嫂,我不能多说了,大哥开会的时间到了。再见啊。” 刘红放下电话,继续和牛新国吃饭、说事。 没有过上几天的时间,庞敏在这最紧要的关头被人举报了!说她生活作风不好,与某个局的副局长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尽管庞敏和那个副局长都说是诬陷,矢口否认,但是男女方面的事情历来是越描越黑,人们也宁愿信其有而不愿信其无。 那个副局长的老婆还一天到晚地跑到广播电台、广电局和市委宣传部的门口大喊大闹,硬是把庞敏多年奋斗积累下来的名誉彻底地败坏了。 刘红听说庞敏的不幸遭遇之后,一方面为庞敏的这个结局唏嘘不已,一方面也暗自庆幸自己失去了竞争的对手。 9月份,安西市广播电视局正式向市委组织部报备、任命了4名副处级干部。 刘红幸运地位居提拔的干部之列。她被任命为安西电视台副台长,分管由业务部改制的总编室和文艺部。 在广电局的干部任命大会上,刘红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身穿一套粉红色的西装裙,坐在在清一色男干部的主席台上格外醒目,犹如一朵山崖上盛开的牡丹花。她表现得既意气风发、蓬勃向上,又不失为谦逊与诚恳,令人击掌叫好。 刘红在做表态发言的时候,先向台上、台下的领导和干部职工们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充满感情地说道:“首先感谢市委对我的信任,给予我这么重大的使命;其次要感谢培养我的广电局和电视台领导,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的今天;最后还要感谢我的每一位可爱、勤奋、无私奉献电视事业的同事,感谢你们给了我最温暖的帮助。我愿意为电视台的事业发展贡献自己的全部力量!请大家监督我刘红。” 会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大家对刘红的工作业绩心悦诚服,对她的提拔举双手赞成。 然而,也有人私下里悄悄地传说:“这几个提拔的人都给罗局长送过3万元钱。庞敏和另外3个人没有送钱,所以名落孙山了。” 刘红后来听到这个传言以后非常气愤,只要有机会就反复向别人说明:“这都是别有用心的人编造的谣言!我从来没有给送领导送过一分钱。我靠的是自己的业绩!硬碰硬的业绩!” 从播音组长到副台长,是刘红走向仕途辉煌的开始,也是她陷入微妙复杂境地的开始。只不过当时的她暂时还看不清楚这些。 由于职务和地位的变化,刘红和丈夫赵青松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了。她开始关注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女政治家的情况。她时常为这些著名的女性骄傲自豪,也为女性的艰难苦涩而感慨鸣冤。 刘红特别欣赏电影明星刘晓庆和她的 “做女人难,做个名女人更难”名言。她的心里十分明白,一个女人如果要想在男人主宰的世界里闯出来一条光明的康庄大道,就必须付出超乎想象的努力和代价。 第三十八章 意外 刘红的父母牛福寿和张桂兰从金山县搬到安西以后居住在女儿当初结婚用的房产局的房子里,开始过起了城市人的生活。他们除了逢年过节与儿女们团聚一下,平时由于儿女们工作忙只好自己逛逛公园,看看电视节目。 他们发现,城市人不像乡下人那样喜欢互相串门和聊天,彼此之间都保持着距离和防备,下班回到家首先把沉重的防盗门“咣”地一声关严实,然后在自家的房子里各自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牛福寿、张桂兰也认识了几个小区里的退休老人,但是仅仅止于在大院里见面聊聊天,并没有更深的交往。 随着年龄的增长,牛福寿越来越怀念自己的故乡河东了。在一次家庭聚会上,他满怀深情地对儿女们说道:“我自从16岁当兵离开河东已经50多年了,从来没有回去过。以前整天忙工作、忙你们的事。现在我退休了,你们也过上好日子了,我想和你妈回去给祖先们上上坟、表表孝心。” 1998年元旦,牛家兄妹再次聚会的时候,牛福寿正式地向儿女们提出:“我和你妈计划好了,今年的春节回河东老家去过。用的钱我们也准备好了,不要你们的一分钱。” 刘红知道父亲平时没有提出过一个要求,这一回却三番五次地要求回老家过年,便觉得应该满足老人的要求。于是,她特意抽了个时间,召集牛家三兄妹坐在一起商量父母回老家过年的事。 刘红首先提议道:“爸妈在安西没有年纪相仿的老熟人,时间长了自然会感到烦闷无趣。他们这次回老家散散心也好。我看爸妈在河东过完春节再回一趟山东,看望一下舅舅们。山东离北京、天津不远,不妨再顺便让他们到北京、天津旅游一趟。我们每家拿出2000元给爸妈当路费,大家有没有意见?” 虽然哥哥们是刘红工作和事业上离不开的依靠,但是在家里她依然保持着少女时候形成的主导权。两个哥哥对此也不以为意,半是谦让半是尊重。 牛新国、赵青松、牛新疆和二嫂周美丽都说:“小红的建议好。没有意见。” 大嫂方琳却提出了疑问:“这大冬天的,北京、天津有什么好玩的?” 牛新国说道:“有好玩的。冬天有冬天的特色嘛。” 方琳白了牛新国一眼,没有再反对。 刘红接着说道:“我还是有点不放心。爸妈的年龄都大了,大冬天的出门腿脚也不方便,安全是第一位的。大哥,老家的人封建思想严重,重男轻女,看重长子,你也从来没有回过老家。要不你利用春节假期,再请上几天假陪同爸妈出去?” 牛新国点头答应了。 方琳有些不乐意了,立刻接上刘红的话茬说道:“你们怎么又让你大哥当先锋了?我们家元元是你们牛家的长孙,可是都是我妈一把屎一把尿地带大的。你大哥也从来没有陪我父母出去玩过。” 刘红的脸一下拉下来了,毫不客气地回敬方琳道:“大嫂,你妈是元元的外婆,带带元元有什么不应该呢?再说了,元元现在对你的父母多亲呐!” 方琳哑口无言。 牛新国生气地瞪了方琳一眼。 方琳不服气地回瞪了丈夫一眼,然后说道:“牛眼睛瞪着我干什么?你就会欺负自己的老婆!” 方琳说完气话,一把拎起自己的小包,扭着丰腴的身体居然径自地走了。 刘红望着方琳的背影,气得双手直发抖,恨不得追上去在她的脸上狠狠地打上一记耳光。 牛新疆见牛新国为难的样子,便自告奋勇地说道:“大哥是部门一把手,可能不好请假。这样吧,我请上几天假陪同爸妈出去吧。” 刘红对二哥牛新疆的救驾特别感激,便说道:“好吧,就这么定了。二哥陪爸妈出去,二哥家出上1000元就可以了。” 周美丽接上话说道:“没有关系。我们和大家一样,也出2000元。” 过了几天,牛新疆带着牛福寿夫妇背着大包小包,坐上了开往河东的火车。 这些年来,刘红一直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抓自己的工作、抓单位的事业上,对自己的丈夫、孩子和公公、婆婆关照不多。 赵青松只好一心扑在家庭上,几乎承担了家里的全部任务。他仍然当着自己的副科长,尽力做好本职工作。 儿子龙龙在丁岩妻子魏莹的帮助下进入全市最好的光明小学读书,倒也不需要操很多心。 赵光明从县委书记的位置上离休以后也来到了安西市,与妻子陈秀芳一起住进了干休所,平时帮着赵青松接送龙龙,日子也过得平平安安。 刘红最近以副台长的身份在电视台分到了一套三室两厅一厨一卫面积大约100平方米的大房子。房子所处的地段在环境优美的西城,属于安西市的中高档住宅区。作为对家庭的补偿,她兴奋地告诉赵青松这次要好好地装修房子,改善一下居住的条件。 星期天,她腾出了宝贵的时间先和赵青松把龙龙送到少年宫学习钢琴,然后拉着丈夫到董小丽家去观摩房子的装修。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刘红发现董小丽家的装修是自己特别欣赏的那种风格,便在心中打定了主意:等到自己分到大房子以后也要这样装修。 刘红和赵青松在安西最高档的住宅小区帝豪苑里找到了董小丽的家。 董小丽和丈夫热情地把刘红夫妇让进了家。 刘红向他们介绍赵青松道:“这是我们家小赵。小赵,你见过小董吧?小李,你好?我们是第三次见了面吧?前两次都是你送我和小董到火车站出差。真是个模范丈夫啊!” 在董小丽夫妇的陪同下,刘红和赵青松挨个房间仔细地参观。 在主卧室中,刘红指着安装在墙上的一排吊柜,以赞美的口气对赵青松说道:“你看,这组柜子设计得多么巧妙啊!” 赵青松随口说道:“这么好的墙面挂一排柜子,有点太压抑了吧?” 父母回老家的这段时间里,刘红总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阵的心神不安,这会儿听到赵青松不配合的对话,心里不知怎么地就蹿出一团怒火来,不假辞色地训斥道:“你懂什么!真是个老土!” 赵青松被刘红的怒气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一声不啃蔫蔫地站到一旁去了。 董小丽夫妇见到刘红对赵青松发飙,吓得也不敢劝阻,只好悄悄地退回到客厅里了。 正在这个时候,刘红包里的大哥大手机发出了刺耳的来电提示铃声。 她不耐烦地从包里拿出了黑色敦实的大哥大手机,点了一个按键以后放在耳朵边接听。突然,刘红“啊”地叫了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也失去了重心开始摇晃起来。 大哥大手机和手提包从她的手上“噼里啪啦”地掉在了地板上。 赵青松急忙上前扶住了几乎失去知觉的刘红。 原来,牛新疆陪同父母回到了老家,见到了众多的堂兄堂弟。老家人淳朴实在,见到出门几十年的亲戚荣归故里,挨家挨户地请客吃饭。 大家聚在一起吃饭,自然少不了喝酒。牛新疆的酒量本来就不大,在大家的蛊惑和劝说下,盛情难却便多喝了几杯,结果给醉倒了。 第二天,牛福寿夫妇要到住在邻县的二弟家去串门。 牛新疆因为喝酒伤了胃,身体实在不舒服,就没有陪同父母一起出去。 牛福寿夫妇乘坐的中巴车在冰雪覆盖的山路上正常行驶。谁料到迎面而来的大卡车的司机昏昏欲睡,没有看到中巴车。中巴车司机发现险情以后躲闪不及,与大卡车猝然相撞。司机和5名乘客当场死亡,其中就有坐在前排的牛福寿和张桂兰…… 接到父母意外亡故的噩耗,牛新国、刘红和赵青松急急忙忙买上当天的飞机票,火速赶往河东老家处理后事。 刘红见到父母的遗体放声大哭,哭得老家的亲戚万分愧歉,哭得牛新疆羞愧难当,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长辈亲戚要求把牛福寿、张桂兰安葬在老家的祖坟里。 刘红坚决不同意:“落叶归根当然不错,但是以后每年的清明,我们远在安西,怎么给千里之遥的父母上坟呢?一定要安葬在安西!” 长辈亲戚又提议,要不把牛福寿安葬在祖坟里,把张桂兰可以安葬在安西。 刘红还是坚决不同意:“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我爸爸妈妈活的时候天天在一起,去世以后在九泉之下也要天天在一起。” 长辈亲戚仍然不甘心地说道:“你们安西可以不火花土葬吗?如果安葬在这里就不用火花了,既吉利又孝顺啊!” 刘红说道:“绝大多数中国人亡故都在火化,不存在吉利和孝顺的问题。各位长辈的好心,我们几个晚辈心领了。感谢你们盛情款待我们的父母。欢迎你们到安西来做客。” 亲戚长辈见到刘红态度坚决,说话有理,情真意切,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几天以后,刘红等4人捧着两个骨灰盒回到了安西。 因为牛新国是家中的长子,所以灵堂设在了他的家里。 前来吊唁慰问的人络绎不绝。省纪检委、省教委、省广电厅省、公安厅、市委宣传部、市广电局、安西电视台的领导和单位的一些职工,还有赵家、方家、周家的亲戚悉数到场,规模很大。 刘红和赵青松一袭黑色衣裤,胸前戴着一朵小白花,衣袖上戴着孝匝。也许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自己哭肿的眼睛,刘红特意戴上了一副墨镜。 这个春节,大家都没有过好。 刘红第一次体会到失去亲人的痛苦,尤其是生下她、养育她、疼爱她的父母。她仿佛觉得自己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生活下去了。 尽管牛新疆曾经多次帮助过刘红,但是她对他没有照顾好父母久久不能释怀,很长时间都不愿意搭理他。 刘红更是恨透了阻拦牛新疆的坏女人方琳:如果没有她的阻拦,大哥就可以陪同父母回老家。大哥的酒量大,怎么喝也不会喝醉的。没有喝醉就可以陪同父母去二叔家。大哥在部队是侦察兵,警惕性格外高,就能及时发现险情并提醒司机早早地躲避,那么灾难怎么可能发生呢? 第三十九章 邂逅 3月份,刘红作为广电系统的佼佼者当选为安西市人大代表,出席了安西市第十一届人民代表大会并且成为主席团成员。 刘红对这些会议并不陌生。以前,她作为记者多次采访会议代表,也作为工作人员为大会服务。现在,她是一名正式的会议代表了,身份不同,工作内容不同,感受自然也不一样了。 刘红在人代会上十分活跃,白天参加大会和分组会议,恪尽人大代表的神圣职责,积极为安西市的事业发展建言献策,傍晚还要争分夺秒地赶回电视台,主播当天的《安西新闻》。 她良好的工作作风和极高的工作效率受到了与会代表和电视台干部职工的一致称赞。在人们的眼里,刘红无所不能、无所不及,都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这次人代会上,刘红有了两个意外的惊喜和收获,让她喜上加喜,特别兴奋。 新上任不久的市委书记杨为民抽空专程到各代表团看望代表。他,拥有一副高壮魁梧的身板,剪着整齐的小平头,一张英武的国字脸上透露出自信、果决的个性,不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杨为民一一与代表亲切握手。当他看见平常只在电视屏幕上看到的著名播音员刘红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放射出惊喜的光芒。 刘红赶紧向前走了一步,将自己的双手伸向了杨伟民。 杨为民用厚实温暖的大手亲切地握着刘红灵巧柔软的的小手,关心地询问她的工作和生活情况。 刘红带着无限崇敬的表情仰望着杨为民,简明扼要地回答杨为民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杨为民微笑地听着刘红的回答,不时点头表示赞同,对刘红非常满意。 最后,杨为民对刘红谆谆嘱咐道:“新闻播音员是电视台的脸面,更是我们安西市的脸面。你要好好学习,提高政治素质和业务素质,为我们安西市增光添彩啊。” 刘红听了杨为民的教导深感自己的责任重大,连连答应:“我一定努力,坚决做到。请杨书记放心!” 刘红看到市委书记对自己很看重,欣喜地感受到自己有了一个含金量巨大的收获,内心无比激动。 代表团里其他女性代表对刘红既是羡慕又有一些嫉妒,甚至对自己的容貌和职业产生了一丝自卑。 在主席团开预备会议的时候,刘红突然发现一张似曾相识的男人的脸庞:五官端正,浓眉大眼,鼻子尖上有一颗黑痣。 王刚!难道他也在安西市工作? 刘红的心脏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里。 她急忙拿起代表花名册,急速地搜寻起来。果不其然,王刚的大名赫然在目,工作单位是安西市中级人民法院。 刘红对自己的学生时代没有什么好感,也不喜欢和以前的同学来往。她自从听说王刚考上中国政法大学以后就再也没有听到有关他的消息了。 王刚!今天的这个惊喜来得突然又紧凑。刘红的心里顿时像春天涨满了洪水的河流,持续不断地激荡着,翻卷着,奔流着,再也安静不下来了。 主席团会议结束以后,刘红没有像往常那样走到前排与市上领导打招呼,而是稳稳地坐在座位上,专注地观察着王刚的一举一动。当看到王刚和邻座的代表说着话并收拾文件袋准备起身的时候,她立刻站了起来,大胆地走了过去,迎面与王刚明亮的目光直接相遇了。 在这一刹那,时间和空间好像凝固了一样。 惊讶,思索,欣喜,又恢复了平静,陷入到沉默。 两双眼睛就这么对视着,凝望着,饱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意味。 “刘红,你好。” 王刚首先打破了沉默,微笑着说道,“我经常看你主持的节目,很不错的。” 刘红听到王刚叫着自己的播音名字,陌生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似乎有些哀怨地问道:“你——还记得我啊?” 王刚“嘿嘿”地一笑,说道:“当年的初中同学,怎么会不记得呢?” 刘红的心里始终对那个阻拦王刚和自己交往的人耿耿于怀,不自觉地就问出了口:“你爸爸——还好吧?” “啊?喔。老爷子已经退休了,也在安西养老呢。他经常锻炼身体,特别注重养生,身体非常健康!” “你在哪里高就啊?” “中级人民法院。打官司可以找我啊。” 刘红并没有接上王刚的话茬,漫不经心地问道:“成家了吗?” “当然成家了。儿子都已经7岁了。” “哦。儿子叫什么名字?一定很可爱吧?” “叫龙龙。调皮得很。” “这么巧。属龙?” “属马。望子成龙呗。” “你爱人一定很漂亮吧?干什么工作的?” “嗨,漂亮什么啊,普通人一个,在银行工作。你呢?” “什么?” “丈夫和孩子啊。” “嗯……” 与王刚告别之后,刘红不觉地沉思起来:这个与王刚的意外相遇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少女时代的她对自己的相貌并不满意,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虽然没有丑得吓破人胆,但也没有国色天香般地出众。 现在的刘红正在进入自己人生最顺畅、最辉煌的时期,身体健康,仕途顺利,前程似锦,而且她对自己的形象也前所未有地满意和自信。与此同时,她越来越意识到自己的女性魅力。在她看来,正是事业上的成功激发了她身体内魅人的潜质,赋予了她熠熠夺目的光彩。她觉得能量、魅力每天都源源不断从身体内奔涌而出。刘红已经是一个比自己少女时代更为成熟、更为强势、更有征服力量的新时代女性了。 安西市人大、政协两会结束不久,安西电视台台长余思维收到了市上发来的一份通知:市委选派刘红于1999年4月至10月到东海市青年妇女干部学院进修6个月。 按照当时的惯例,科级干部一般到市委党校学习,处级干部到省委党校学习,只有地厅级干部才能到东海市学习。安排刘红到东海市去学习也就意味着市委已经把她作为地厅级干部对待或者是地厅级干部的后备人选了。 这个消息给刘红带来了无比的喜悦。她十分看重这次学习,因为这是她继续进步的一条捷径。 可是过了几天,余思维又通知刘红:到东海市的学习暂时取消了。 刘红的心里像腊月里的石头一下子变得冰凉冰凉的。她听说这一期的地厅级学员都已经出发了,为什么单单自己没有成行呢?她感到困惑和郁闷,不知道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借着到市委开会的机会,她四处打听取消自己进修的原因。有人偷偷地告诉她,市委前不久收到了一封举报刘红受贿的检举信,杨书记看完检举信之后亲自决定暂停刘红到东海市进修。 刘红这才明白自己被歹人恶意陷害了,前面所做的一切工作都功亏一篑,瞬间心如刀割,疼痛万分。她思考了很久,最后决定单独去见市委书记杨为民,当面向他陈述自己的委屈,必须证明自己是清白无辜的,是遭到坏人诬陷的受害者。 刘红的头脑在人生的这个紧要关头是极其清醒的,做出的这个决定也是英明和正确的。她在杨为民的办公室里,一改平日里咄咄逼人的气势,用柔弱与悲凉的语气讲述自己的奋斗历程,说到激动之处还流下了心酸的泪水,把一个灰姑娘的苦难故事演绎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刘红与杨为民的会面卓有成效。 杨为民诚恳地说道:“刘红同志,我们一定会查清楚你的问题,绝不会让干事业、做奉献的人流汗又流泪。” 经过调查,举报信的内容不属实。 杨为民从此对刘红彻底信任和高度肯定,专门约她谈话:“小刘,好好干吧,市委是你的坚强后盾!” 8月底,台长余思维再一次通知刘红:市委选派她9月份到东海市参加第二期地厅级干部进修班,请她做好工作交接,下周一集体出发。 刘红接到进修通知以后心情格外地激动。她还听说杨书记也要在9月份到东海市参加省部级干部学习班。 刘红在临行前与曹建华交接工作。 广电局长罗新建刚刚把这位刘红从前的合作伙伴从新闻部主任的岗位上提拔为分管新闻的副台长。 刘红敏感地看出曹建华嫉妒自己的表情,为了安慰他便灵机一动顺嘴说道:“曹台,听说市委领导早就排好了名单,你是下一批。” “我?我哪里够资格呀。”曹建华的心里明明知道刘红在安慰自己,但是还是很快改变了自己的态度。“刘台,祝你在东海市好好学习、早日高升。” 刘红灿烂地一笑,走出了曹建华的办公室。 刘红事无巨细地安排好单位的工作,又亲自把赵青松和龙龙带到了干休所,让他们父子二人和爷爷奶奶一起吃住。 赵光明知道儿媳妇受到上级领导的重视后非常高兴,热情地勉励刘红认真学习和工作,不要辜负市委领导的期望。 陈秀芳却沉默不语。她对儿子家女强男弱的状况一直不满意,从心底里不喜欢儿媳妇强过自己的儿子。 赵光明从县委书记的岗位上退下来以后到了安西干休所,刘红也是整天忙于工作,几乎没有时间和他聊过天。今天得到公公的热情鼓励和支持,她的心里自然十分感激,禁不住关心地询问了一下公公婆婆的身体情况。 刘红在东海市的学习和生活非常充实。 她不仅在课堂上认真地听专家教授讲课,还在课余阅读老师指定的书籍,而且在主题讨论会积极发言,亮明自己的观点。凭借播音员口齿伶俐、形象良好的独特优势,在班里职级最低的刘红却是言行最活跃、知名度最高的一名学员。 她利用课余时间与闻讯而来看望自己的同行会面,尤其是蜂拥而来的影视公司老总们。 他们毫不吝啬的赞美令刘红心花怒放。 她时常在休息天买上一些日用品去看望也在东海市学习的杨为民。 偶尔有河西的一些领导出差过来与杨为民见面,或者杨为民有其他应酬的时候,他就会打来电话叫刘红过去参加。 刘红受宠若惊,假装客气地推辞。 杨为民对刘红说道:“你是安西电视台的主播,就是安西城市的形象代言人,让没有去过安西的人看看你就知道安西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了。” 刘红看到杨为民如此欣赏自己,于是更加努力地展现自己美好的一面。她时而大方泼辣,时而含蓄委婉,把自己、电视台的新闻主播、安西形象代言人、市委书记的下属等多重身份和非凡的酒量表现得恰到好处,成为了酒宴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刘红在学院里还结交了一个叫林媛的好朋友。 林媛是梁州电视台年轻的美女主播。也许是同为播音员的缘故,刘红与林媛很快成为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在林媛的极力撮合和牵线搭桥下,梁州巨石广告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梁金财飞到东海市与刘红会面。 梁金财,矮胖的身材,粗粗的脖颈,西装革履,却没有一点儿绅士的风度,手指头上戴着一枚夸张的黄金大戒指,看上去有点俗气。 就是这样一个很不起眼的人在改革开放初期靠倒卖国库券,积累了原始资本的第一桶金。他为人豪爽,舍得放血,广交朋友,编制网络,逐渐做大做强,成为梁州省最富有传奇色彩和十足霸气的资本大鳄。 林媛向刘红介绍道:“姐姐,这是梁总,也是我哥。你的面子太大了,人家可是专门飞过来看望你的噢。” 刘红看着梁金财滑稽的模样感到很好笑,为了不失礼貌赶紧用手遮住嘴巴说道:“梁总,谢谢您大老远地飞过来看我。” 梁金财转动着滚圆的大眼睛,豪爽地说道:“刘台,我这个人会看相的。你的命中虽然有点小波折,但是终究有贵人相助,一生大富大贵,官至省部级。” 刘红禁不住又乐了:“谢谢。借您的吉言吧。” 第四十章 改革 刘红还在东海市学习的时候,安西市委下达了一份干部任免文件,其中涉及电视台部分为:决定免去余思维同志安西电视台台长的职务,另有任用;决定任命刘红同志为安西电视台党总支书记、台长。 对刘红的这个任命轰动了整个安西电视台。 电视台的干部职工议论纷纷,仿佛是炎热的7月万里晴空飘起了雪花、滴水成冰的1月荷花盛开。总之是新鲜好奇,人人关注。有人羡慕地说,刘红真是如鱼得水、平步青云,35岁就成为正处级的干部了。有人嫉妒地说,刘红到安西电视台工作不到十二年,就从一个普通的播音员走上了台长这个最高的职务,的确手段高明、不可貌相。也有人神秘地说道,刘红的大哥是省委的高干,背景和后台相当厉害。还有人脸上带着诡异的表情,私下里传播说刘红和市委书记杨为民关系非同寻常。 不管人们对刘红服气不服气、接受不接受,她在事实上已经是安西电视台的一把手了。她进修回来以后将如何开展各项工作,怎样管理思想活跃、自恃清高的广大职工,大家各怀心思,拭目以待。 在东海市进修的刘红知道任命自己的文件已经下发以后,她一方面深感自己肩上的担子更加沉重了,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另一方面却急切地盼望返回安西,把自己脑海里的许多想法付诸实践。她在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心里计划着如何大干一场、怎样大展宏图。 第二天,刘红给已经完成学习返回安西的杨为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衷心感谢杨书记和市委的赏识和提拔,仔细汇报了自己学习的收获,提出了今后工作的二十一条意见和建议。 杨为民收到刘红的来信以后欣然命笔,写下了“巾帼不让须眉”五个潇洒遒劲的大字,寄给了远在东海市的刘红。 刘红一遍又一遍地欣赏杨为民的手迹,幸福地体味着市委书记对自己的勉励和教诲,对未来的工作和事业更加信心百倍了。 公社广播员,调入金山县城,进入安西电视台,代替春燕主播新闻,都是刘红人生的重要节点。这一次是刘红人生当中又一个重要阶段的开启。她意识到自己在仕途上和心理上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自己前所未有地强大。 1999年2月底,刘红从东海市学成归来。 上班的第一天,刘红自己并没有马上接手台长的工作,而是委托临时负责的副台长曹建华继续全盘管理,自己另有重要的任务要去完成。 刘红的心中十分清楚,没有各级领导的支持是万万不行的。于是,她密集地拜见市委、市府的分管科教文卫的领导和广电局的领导,汇报自己在东海市的学习情况,虚心地请示工作,寻求大大小小的领导的支持。 做完拜访的功课,刘红又马不停蹄地与曹建华、吴是非黄闻道等几位副台长和自己信任的中层干部长时间地谈心谈话,了解自己离开半年多的电视台的详细情况。 刘红在认为自己已经全面掌握了电视台情况之后才正式召开了电视台的领导班子会议。 刘红在一番感谢过去的合作和希冀未来紧密团结的启发教育以后,向副台长们全盘托出了电视台的改革方案。 班子成员看着刘红的改革方案,曹建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黄闻道惊讶地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吴是非低头不语…… 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刘红的胆子这么大,步子迈得这么快,改革的力度这么强。同意吧?言不由衷,口是心非;反对吧?又觉得冒犯一把手,不合时宜。大家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表态、表达什么样的态度。 刘红看到班子成员的态度暧昧不清,心里十分焦急。在东海市进修的半年时间里,她看到了沿海地区的发展日新月异、催人奋进。回到安西以后,她看到的却是按部就班、慢条斯理和暮气沉沉。二者的反差太大了。她明白,如果安西电视台不实行断腕折臂式的改革,只有死路一条。 曹建华犹豫了半天,然后愁容满面地说道:“刘台,你这个改革方案非常新颖,可以说是振聋发聩,气吞山河。我就是担心职工的思想一下子转不过弯来,情绪会受到影响,产生不稳定的因素,最后局面失控,搞不好到咱们这个班子都可能要下台。” 刘红义正词严地反驳道:“我的曹台,如果不改革,咱们班子不是可能下台,而是必定要下台。这两个选择,你是选择必定下台还是选择可能下台呢?” 曹建华无语。 吴是非试探地问道:“刘台,市委对这个方案是什么意见?” 刘红飞快地瞥了吴是非一眼,斩钉截铁地说道:“市委关于企事业单位改革的文件,你们是在去年12月16号学习的。我查过班子的学习记录。吴台,你现在却揣着聪明装糊涂来问我,是在出卷子考我吗?” 吴是非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不再说话了。 黄闻道知道现在说什么理由都不会有好结果的,始终一言不发。 刘红打开了在东海市学习的笔记本,给大家传达了市委书记杨为民对安西电视提出的5点台工作要求,又详细地介绍了沿海地区几家电视台改革的情况,算是向大家交出了底牌。其实,她本来不想搬出杨为民,但是发现班子成员从心底里还不是十分相信自己。她万不得已亮明了底牌。 听了刘红的陈述,班子成员知道改革势在必行,纷纷表示同意。 刘红看到这个结果,于是主持会议转入下一个阶段,开始研究改革方案的细节问题。 春节过后上班的第一天,刘红首次以安西电视台党总支书记、台长的身份在礼堂主持召开了全台职工大会。 刘红一脸的凛然正气,笔直地坐在主席台的中央。曹建华、吴是非、黄闻道等分别坐在她的两边。 刘红面对几百个心态各异、表情迥异的职工,用坚定、激昂、不可辩驳的语气宣布了她的改革方案: 第一,全台的中层干部任职现在到期,一律实行竞争上岗。落聘者作为一般职工对待。 第二,全台职工实行双向选择,择优选用。落选者待岗3个月,期间只发最低工资。3个月后,如果仍然没有被部门聘用,停发最低工资,自谋出路。 第三,撤销广告部,将广告部的创收人员分散到各个频道,继续开展经营创收工作。 第四,给各个频道下达广告创收任务。全台各频道、部门职工的工资按完成广告任务的比例发放。 第五,取消按职称核定发放工资,一律按照所在岗位的工作定薪。 安西电视台又一次像炸开了的锅。 无巧不成书,安西电视台的每一次炸锅都与刘红有关。 电视台的职工吃惯了大锅饭,高枕无忧,安于现状,而且在社会上地位比较高,一向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如今刘红却要搞双向选择,让他们像市场上的骡马一样被别人挑选!理所应当稳拿到手的工资要重新分配,还要自己出去拉广告。 为什么? 凭什么? 想要干什么? 面临空前绝后的生存危机和奇耻大辱,电视台的职工慷慨激昂,愤愤不平,几乎一边倒地反对刘红的改革方案。 刘红一时间承受了巨大的思想压力。 职工们吵吵嚷嚷了几天,发现没有什么效果,再四处一打听才明白过来:人家刘红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有市委主要领导的坚强支持,自己再闹也是螳臂挡车、无济于事。 接下来,职工们陷入到无可奈何的沉默之中。 在刘红的亲自策划和运作下,安西电视台的改革扫荡阻碍,砥砺前行,乘风破浪,势不可挡。 中层干部的上岗竞争首先开始。 根据方案,参与竞争的人员要发表10分钟的演讲,阐述自己的管理理念,然后由台领导和职工代表给他们打分,其中职工代表打的分数占总分的70%,台领导的占30%。最后按照分数高低聘用干部。 从分值来说,职工代表的分值占到绝对优势,充分显示了职工代表的权力。职工们发现自己一下子成为了决定干部的主人,电视台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在短时间内变大增强了。 中层干部的竞争上岗顺利结束了。董小丽、丁岩、晓月、冯琴等一批业务强、服从大局的职工走上了部门的领导岗位。董小丽担任新闻频道的副总监,负责全频道的广告经营。丁岩担任由原业务部改名为总编室的主任,冯琴担任副主任。晓月担任专题文艺部的主任,小郭担任了副主任。远山也成为了播音组长。 刘红也保留了一些前任台长余思维重用的与自己的关系不太密切的干部,例如杨丽继续担任组长,享受副科待遇。她的心中非常清楚,电视台毕竟是业务单位,需要懂业务、能力强的人来挑大梁。新上任的领导对前任领导的下属赶尽杀绝的办法,对自己的主政没有一点裨益。 一些工作能力不强、工作不到位而且还不服从大局的干部自然而然地落选了。理由也很简单,职工代表和台领导给他们打的分数不及格。 杨丽是个有心人。她根据公布的成绩对比以后发现,同样竞争专题文艺部主任,职工代表给自己打了68分,台领导却给自己0分,最后得分68分。职工代表给晓月打了40分,比自己少28分,台领导却给她打了30分,最后得分70分,超过了自己。原来一个人是否成功当选,决定权归根结底还是在台领导的手中。 杨丽气得两只眼睛直冒金星:刘红,你太歹毒了!明明自己操纵了一切,还要让职工代表背上骂名。 全台职工的双向选择也很快完结。 职工中有的继续留在原岗位,有的调整到了新的岗位,各自有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于是各就各位安心地干起了工作。 绝大多数职工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只有几个平时人缘不好、业务水平不高、责任心不强的职工落聘了。他们整天哭哭啼啼地找刘红反映情况、诉说委屈,同时也到处找关系为自己说情。 刘红铁面无私,坚决按照改革方案处置落聘的职工。 看到刘红的改革真枪实弹、刀刀见骨,电视台的职工这才真正感受到刘红的威严和果决,或多或少地收敛了平时散漫的工作作风。 刘红为了显示自己作为领导的大度和风范,恩威并用。她对播音员做了令人佩服的安排。雅兰因为年龄偏大的原因调整到总编室当节目编辑,杜娟转岗成为专题文艺部的编导,社交广泛的东方则到新闻频道做了广告业务经理,辅佐董小丽。 刘红新招了一批广播学院播音主持系的毕业生,担当起新闻主播。 年轻的面孔,蓬勃的朝气,亮丽的青春风采,让安西电视台的荧屏焕然一新,引起了市委和观众的热烈反响。 值得一提的是,刘红虽然高升为一台之长,行政事务繁琐复杂,各种会议接连不断,但是她依然在百忙中挤出时间,坚持在每周的星期一和星期六主播《安西新闻》。如果平时遇到重大的时政新闻,她当仁不让,亲自上阵。 电视台的台长亲自主播新闻,刘红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这在全国都是独一无二的。 勇为人无,敢为人先,惊世骇俗,石破天惊,这就是刘红! 第四十一章 阻力 刘红实行改革以后的第一个月,各个频道都没有完成台里下达的广告任务。职工的工资按照规定和完成广告任务的比例发放,因此工资拿的最多的人只有原来的80%多,最少的还不到原来的50%。 那些年龄高、职称高、工资高的三高职工因为台里取消了职称工资,自己的工作量又赶不上年轻人的,收入下降幅度最大,牢骚怪话也最多,成为了电视台改革当中最大的阻力派。他们去找刘红反映问题,被刘红干脆利索地批驳了回去。 他们又转而去找曹建华反映诉求。 曹建华的面子比较薄,心底也很柔弱,听了几个老职工的意见便顶不住压力了,带着幽幽的表情地找到了刘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刘台,不知你知道不知道,现在台里的职工对改革的意见特别大?我们是不是暂缓实施一些激进的改革措施?我觉得首先要收拢人心、凝聚共识,然后再稳步地推进改革。” 刘红听了曹建华的劝告心里十分恼火,本想对他发上一顿脾气,但是一想今后的工作还需要他的大力支持,于是耐着性子给他讲道理,介绍自己在东海市进修的时候学到的古今中外艰难改革的例子。 最后,刘红语重心长地对曹建华说道:“曹台,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坚决贯彻落实改革方案,我保证很快就会取得显著的成效。到了那个时候,全台的职工一定会感谢我们班子的。” 曹建华的耳朵一向比较软,听了刘红的谆谆教诲,无言以对,只好硬着头皮表示道:“你说的有道理。归根结底我还是支持改革的。只是希望一切都稳妥、稳健、稳定。” 半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除了新闻频道勉强地完成了广告任务,其它频道和部门的业绩惨不忍睹。全台的干部职工没有一个月拿过全工资,一些职工的家庭开销都出现了困难。 一时间,安西电视台人心浮动,一片哀鸿。 老台长孙维德虽然已经退休了,但是一直十分关心电视台的事业发展。他听说电视台的情况以后,专门给刘红打来了电话,详细询问了改革的进程和目标,对刘红的工作给予高度的评价。 最后,孙维德叮嘱道:“老章、老翟和小陈是很不错的同志。他们建台的时候就来了,是电视台的元老。老人是个宝哇。” 刘红笑着问道:“孙台长,您说的太对了。这些老同志工作非常认真,电视台就缺这样的好同志。” 孙维德接着说道:“听说他们的工资都拿不全。” 刘红耐心地解释道:“孙台长,你不知道,现在电视台的开支比您当台长的时候大多了。一年没有几千万广告收入的话,真的就影响到职工的收入了。” 孙维德说道:“台班子可以向市委反映啊,争取财政多拨一些钱嘛。” 刘红说道:“您不知道,市委正在酝酿把我们这样的事业单位改制成自负盈亏的企业化管理,资金压力太大了。” 孙维德慨叹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没过两天,调到市委办公厅的前任台长余思维又打来了电话。 余思维客气地与刘红寒暄了几句,然后切入正题:“咱们电视台是党和政权的喉舌,是沟通人民的桥梁,导向金不换啊。” 刘红笑着说道:“余台长,您虽然离开了电视台,但是一点也没有忘记电视台的职责和使命啊。” 余思维感叹地说道:“虽然离开电视台了,但是永远不能忘记宗旨啊。无论如何职工的心不能散。如果心思散了,工作就会出问题。如果工作老出问题,就会影响到喉舌作用的发挥。” 刘红说道:“余台长,你说话还是那么富有哲理,叫人受益匪浅啊。您对电视台的改革有什么高见,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余思维大笑起来:“我哪有什么高见啊?我倒是有个小建议供你参考。” 刘红说道:“您说吧,我一定谨记在心。” 余思维说道:“新闻采编和广告经营恐怕要分开,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这样获得的效果可肯会更好一点吧。” 刘红笑着说道:“余台长,你说的太好了。我们一定照办。” 刘红突然发现近期关心电视台的领导干部一下子变多了。她几乎每天都能接到几个这样的电话。开始的时候,她还能耐心地解释,后来工作一忙也就三言两语地打发完事。 在当时那个年代,电视台是一个热得发烫、门槛很高的单位,一般人是很难进来工作的。进来的不少人都是凭着这样或那样的关系。这些人自然通过自己的关系把电视台改革的惨状反映到了市委市府。 市委书记杨为民得到舆情以后高度重视,立即派出市委宣传部长带队的工作组到电视台调研实际情况。 杨为民私下里特意把刘红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当面询问电视台的实际情况。 刘红一五一十地向杨为民做了详细的汇报,然后把心里面的委屈和苦恼也全部向他倾诉了。 杨为民听完以后笑着说道:“你们的改革没有现成的经验照搬,是真正的独创和探索,全靠自己摸着石头过河,遇到一些问题也是难免的。今后,你在处理涉及到广大职工利益的时候一定要三思而行,把思想工作做到前面,让职工理解和消化以后再实施,效果就会好一点。没有关系,你不断地通过这些磨练,一定会变得更加成熟的。” 听了杨为民的一席谈话,刘红的心中顿时豁然开朗:“杨书记,您说的太正确了。我的性格的确比较急躁,有些急于求成,光想着追求速度却忽视了思想政治工作。请您放心,我一定尽快纠正存在的错误,改进工作方法,让改革走上正确的轨道。” 杨为民满意地点评道:“很好。好好地总结经验和教训,努力提高和完善工作能力和水平。” 刘红郑重地点了点头。 工作组在电视台通过与干部职工的交谈、了解,最后得出的调研结果是:一些留恋大锅饭的职工不求上进,思想落后,无理取闹,阻挠改革。 杨为民亲自阅读了这份调研报告,并且在报告上批示: 安西电视台的改革完全正确。市委市府要大力支持。另外,全市各单位都要认真学习电视台的改革经验,在全市范围内推广他们的好做法、好经验。 刘红得到市委市府的充分肯定以后信心大增,立即召开全台干部职工大会,全文宣读了工作组的调研报告和市委杨书记的重要批示。 坐在礼堂里的职工全都傻眼了。他们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对不符合实际的改革提了几条意见,表达了心中的一点不满,怎么就糊里糊涂地变成了阻碍改革的保守分子? 一些老职工经过计算发现,退休以后拿到手的退休金反而比上班干活挣的工资还要高,于是纷纷托人找关系办理病退或者提前退休的手续。 刘红对此乐观其成:首先,这些老职工干不了多少活儿,还整天想着拿高工资,倚老卖老,不仅不服从管理,还影响年轻职工的工作积极性。退了好,退了就等于减少了电视台改革的阻力。其次,想进电视台的人非常多,上面批来进人的条子一大沓,直接找刘红的人也不少。 曹建华还是整天忧心忡忡的,生怕电视台职工捅出什么篓子来,引爆埋藏在人们心中的炸弹件。不过,他从来没有耽误本职工作,每天仔仔细细地审阅每一篇新闻稿件,防止出现工作纰漏进而连锁发生难以预测的大事。 为了密切班子成员之间的关系,使大家团结一致、心情舒畅地开展工作,刘红想出了一个办法。 国庆节前夕,刘红笑容满面地亲自通知副台长们:“10月1日是我的生日。为了感谢大家对我工作的大力支持,我请大家吃顿饭,好吗?” 受宠若惊的副手们连连点头,赶紧答应了。 他们知道刘红平时特别喜欢皮鞋,有收藏皮鞋的爱好,于是凑了份子给她买了一件生日礼物——一双漆黑发亮、高档时尚的名牌皮鞋。 聚餐是在中亚大酒店举办的。 吴是非代表大家向刘红呈上大家的心意:一束鲜花和皮鞋。 刘红看到漂亮的皮鞋,心中不仅没有喜悦反而沉重起来:送礼是有讲究的。送鞋意味着给别人穿小鞋。连台领导都不懂送礼的禁忌,电视台真的需要好好整顿了。 尽管如此,刘红还是十分感谢大家的一片好意。 董小丽、冯琴等人一会儿唱歌跳舞,一会儿编出各种名目不停地给几位副台长敬酒。 副台长们平常的酒量很大,喝个一斤半瓶不成问题。今天也许是心事重重的缘故,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颇有些醉态。他们在优美抒情的音乐旋律中翩翩起舞,释放着平时积攒在心头的压力和烦恼。 第二天上班,刘红把曹建华叫到办公室聊天,不经意地提到昨晚喝酒跳舞的事。 她压低嗓门严肃地警告道:“你昨晚跳舞的时候抱着董小丽,手脚有点也不老实。小董在回家的路上都哭鼻子了。你以后可要注意影响啊。” 曹建华听罢刘红的话顿时瞠目结舌,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昨晚跳舞的情形,想去找董小丽询问吧又觉得是自讨没趣,只好作罢了。从此以后,曹建华在刘红面前谨小慎微,低眉顺眼,一想到自己有把柄握在刘红的手上,即使是刘红提出的工作要求或者人事安排不符合自己的观点也只好百依百顺,不好说出半个不字。 刘红在改革的道路上大刀阔斧,勇往直前,坚持不妥协、不变通、不退让的三不政策,在人们的心中树立了奋力拼搏、锐意改革、作风强硬的形象。“安西的铁娘子”的称号在全市不胫而走。 刘红并非一成不变,需要变通的时候还是随机应变、趁势而上。比如,她把自己的出生年月从1964年9月18日改成了1966年10月1日,比实际年龄小了两岁,希望以此延长青春的岁月,还想凭借着年龄的优势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一年,刘红全力推动电视台的改革,早出晚归,心力交瘁,无暇顾及赵青松和龙龙。每次学校开家长会都是赵青松或者婆婆陈秀芳去参加,她连龙龙的班主任是谁、姓什么都一无所知。 有一次,电视台的一个职工笑着对刘红说道:“刘台,你的儿子得了大奖,祝贺你啊!” 刘红马上追问道:“我儿子得了什么大奖?” 那个职工惊讶地说道:“全省青少年钢琴比赛一等奖。怎么,你不知道啊?” 刘红高兴得合不拢嘴巴:“是吗?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个职工回答道:“上个月。我女儿才得了三等奖。” 这一年,刘红也有很多收获。 她破格评上了副高职称——主任播音员,先后被市妇联评为“三八红旗手”、被省总工会推选为“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还荣获全国广播电视系统先进个人,成为安西政坛上一颗前程似锦的明星。 第四十二章 家事 刘红的公公赵光明随着年龄的增长,性格开始出现了孤僻、寡言等异常现象,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倔强了。他一天到晚咳嗽不断,却不听别人的劝告,从来不去医院治疗,自己到新华书店买回来医学书籍照本宣科地买药服用。 第二年元旦刚过,赵光明的咳嗽严重起来,咳出的痰中带有血丝。 陈秀芳一看情况不好,赶紧给赵青松打电话告诉赵光明的病情。 赵青松和刘红赶到干休所,硬是把赵光明送到了医院。经过X光的初步检查,医生怀疑肺部的阴影可能是癌症,又安排他做了更精密的检查,最后确定是肺癌晚期。 赵光明从此住进了肿瘤医院。 三个月过后,赵光明溘然长逝,终年70岁。 去世前,赵光明气息微弱地叮嘱赵青松和刘红:“第一,你们要好好地工作,在事业上要有建树;第二,要照顾好你们的妈妈。你妈妈跟了我一辈子,没有享受到我的福气,你们就帮我弥补吧。第三,孩子是你们的,也是国家的。你们把龙龙培养成才,不能成为国家的负担。最后,我是共产党员,带头移风易俗,后事一切从简,不开追悼会,不披麻戴孝,骨灰就撒在金山的土地上。” 陈秀芳、赵青松、刘红和龙龙听着赵光明的临终嘱咐,感动得泪如雨下。 赵青松和刘红办完赵光明的丧事,按照他的嘱托把陈秀芳从干休所接回了家,祖孙三代一起生活,一切平安无事。 一次,陈秀芳的姐姐陈秀英从外地来到安西看望妹妹,住在了刘红的家里。她非常喜欢龙龙,一有时间就给他讲农村流传的故事,什么白毛仙姑、红尾巴狐狸精、白眉娘娘了。 龙龙从小听的都是正儿八经的童话故事,如今听到这个姨奶奶讲的鬼怪故事觉得特别好奇和刺激,时不时地缠着姨奶奶再讲一个故事,与她格外亲热。 刘红不经意地发现龙龙近来满口的大仙鬼怪的,就顺嘴问了一句:“你从哪里听来的封建迷信?” 龙龙认真地说道:“不是封建迷信,是姨奶奶给我讲的真人真事,都发生在他们住的村庄里。” 刘红笑着说道:“都是道听途说瞎编的,然后再添油加醋,整得像真的一样。姨奶奶是逗你玩的。” 龙龙依旧认真地说道:“就是真的。我和同学约好了这个星期到老街上找定海大仙去。” 刘红一听这话可急了,厉声喝道:“不许胡跑!跑丢了我可不要你了。” 刘红过后也没有把龙龙的话当回事。 星期天,赵青松送龙龙到少年宫学习钢琴,然后跑到商场买了一些东西,准备等到大姨陈秀英回去的时候带给亲戚们。 赵青松赶在龙龙下课前返回少年宫,却发现教室的门锁上了,里面空无一人。他跑到老师办公室询问情况。老师告诉他因为临时停电,钢琴班提前下课了。 赵青松急忙跑到少年宫的大院里四处寻找,没有看到龙龙的影子。他又跑到附近的街道和店铺里询问,也没有龙龙的影子。他想:是不是刘红心血来潮把龙龙接走了? 他马上给刘红打电话询问:“小红,你是不是把龙龙接走了?” 刘红回答道:“没有啊。我正加班处理材料呢,哪里有时间管他?早晨不是你带他去的少年宫吗?怎么这会儿到问起我来了?” 赵青松感觉情况不对头,说道:“龙龙不见了。” 刘红大叫一声:“啊?你连个小孩都看不住,亏你还是警察呢。对了,他说过约了同学周日要去老城找什么鬼怪的。你赶紧去那里找。” 所谓的老城是一座位于安西市东边5公里处的废弃故城。这座故城不知道始建于哪一年哪一代,如今已经成为残垣断壁,其中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茅草,飞禽走兽也在这里安家落户,平时没有人烟。 赵青松从公安厅借了一部吉普车,飞快地赶到了故城。他跳下汽车,几步跨上一堵墙头,向着茅草茂密的城里呼喊道:“龙龙,你在哪里?” 赵青松然后竖耳细听,果然听到了小孩微弱的哭泣声。他马上寻着声音找了过去,大约找了十来分钟,终于在阴森潮湿的茅草丛里看到了一个塌陷的大坑。龙龙和一个同龄的男孩正坐在泥淖里哭泣。 赵青松跳下了那个一人多高的大坑,将龙龙和那个孩子用手举起来放在了坑沿,然后自己拽着坑边的茅草爬了上来。 他把两个孩子带到附近的水渠边,给他们洗去脸上手上的泥土,然后开车送他们回家。 赵青松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你们没有是跑到这里干什么?” 龙龙说道:“姨奶奶说老城里住着神仙。我和郭小明下课以后就跑来了,就是想看看神仙到底是什么样子。谁知道刚走到里边,脚底下一软就掉了进去。” 赵青松说道:“世界上没有神仙,也没有鬼怪。那是因为古代人不懂科学编造出来的。回去以后,你们两个不要说跑到老城来了,就说在公园里踢足球摔倒在草地上弄脏了衣服。懂了吗?” 龙龙说道:“老师说不能撒谎。” 赵青松笑着说道:“好。你们回家以后就如实说吧,看你们的妈妈不打断你们的小腿。” 没过几天,单位派赵青松到广州出差去了。 一天,刘红上班、龙龙上学走了以后,陈秀英、陈秀芳老姐妹收拾完房间,便到附近的公园去散步。 陈秀英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眼睛却很好使,一眼发现公园的大柳树根部长了一窝白生生的大蘑菇。她欣喜地走过去将蘑菇采了下来,装在布兜里准备带回去做菜吃。 陈秀芳阻拦姐姐说道:“你想吃蘑菇,我们到菜市场去买一些吧。这里的野蘑菇可靠不可靠啊?我老是听到收音机里说不要乱采野菜和野蘑菇,说是怕中毒。” 陈秀英笑话妹妹道:“你呀现在都变成大城市的人了。咱们小的时候,我经常带你们去树林里采蘑菇,拿回家炒菜吃,你吃的最多。你都忘记了?现在不也好好的吗?” 陈秀英回到家里将蘑菇清洗干净,再配上红辣椒、绿辣椒和香葱炒了一道蘑菇菜。等蘑菇菜临出锅的时候,她还特意放了一把大蒜,对陈秀芳说道:“大蒜能解蘑菇的毒性,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秘方。你就放十万个心吧。” 正在这个时候,赵小龙放学回到家中。他闻到一股特殊的香味,于是大声地问道:“姨奶奶,今晚做什么好吃的了?” 陈秀英端着炒熟的蘑菇菜走出厨房,笑眯眯地说道:“乖孙子回来了?我们今晚吃野蘑菇炒辣椒,还有凉拌茄子和米饭。” 龙龙笑着说道:“我尝一尝野蘑菇是什么味道。” 陈秀英用筷子夹了一块野蘑菇喂到龙龙的口中。 龙龙咀嚼了几下,大声叫道:“哇,野蘑菇太好吃了,比人工种的蘑菇香100倍呢!” 陈秀芳一边舀着米饭,一边笑道:“好的。这盘菜全归你了。龙龙加油吃,将来长得高高壮壮的。喔,对了,给你妈留几口,其余的都是你的。” 龙龙从来没有吃过这样散发着浓郁香味的野蘑菇,一个人三下五除二地吃光了那一盘子野蘑菇,然后高高兴兴地写作业去了。 陈秀英、陈秀芳姐妹俩吃完饭,收拾了厨房,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龙龙突然从房间跑出来喊道:“奶奶,我肚子疼,还恶心,想吐。” 刚说完话,龙龙便吐出来一团饭菜。 陈秀芳急忙上前给他拍后背,防止他噎着了。 陈秀英也端过来一杯凉开水,让龙龙漱口。 龙龙干呕了两声,又吐出一大滩食物来,脸色变得苍白,汗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眼神也开始迷离了。 陈秀芳赶紧把龙龙扶到沙发上半躺着,然后对姐姐说道:“你看着点龙龙,我给他妈妈打电话,还是送医院吧。” 刘红的办公室里此时灯火通明。电视台领导班子正在挑灯夜战,研究第二天上午要上报的“九五”规划。 突然,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刘红以为是家里催她回家吃饭呢,拿起电话正打算说话的时候听到了陈秀芳的战战兢兢的声音。 刘红听完陈秀芳的话,急忙安排婆婆叫辆出租车把龙龙送到安西医院。她紧急安顿了一下其他人继续研究规划,然后坐上自己的专车向安西医院飞奔而去。 等刘红赶到安西医院急救中心的时候,医生们已经开始抢救了。 刘红由于心情紧张和跑步发热脸上挂满了汗珠。她气喘吁吁地询问陈秀芳到底是怎么回事。 吓得浑身颤抖的陈秀芳和陈秀英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一个医生出来喊道:“谁是病人的家属?” 三个女人一起回答道:“我。” 医生见刘红年轻点猜想可能是病人的母亲,便向刘红招了招手:“你过来。” 医生告诉刘红:“化验结果出来了,病人是野蘑菇中毒。好在送得及时,否则真的没救了。” 刘红看了一眼万分紧张的陈秀芳姐妹,然后感激地说道:“谢谢了,太感谢了。” 医生接着说道:“病人还需要观察,你们留下一个人守着。” 刘红转过身来向陈秀芳姐妹问道:“龙龙是在哪里吃的野蘑菇?” 陈秀英把事情的经过大致地说了一遍。 刘红听了烦躁地对着陈秀芳说道:“妈,我在单位忙得一塌糊涂,你们不帮忙也就算了,添什么麻烦啊!行了,你们不要解释了,回去休息吧。我来守龙龙。” 刘红守在龙龙的病床前,整整一夜没有合眼。这是刘红自从龙龙满月以后第一次和孩子整夜待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医生查病房的时候确定龙龙可以出院后,刘红赶紧把自己的司机叫来,先把龙龙送回家休息,然后又赶往电视台。 陈秀英没有想到野蘑菇差一点惹出人命来,而且刘红当着医生的面责怪婆婆,让她的脸面实在挂不住,勉强地待了两三天后,看到龙龙没有什么大碍,便找了个家里来电话催她回去的理由灰头土脸地走了。 赵青松出差回来以后,陈秀芳把龙龙野蘑菇中毒的事情经过详细地告诉了儿子。 赵青松责怪大姨太大意了。 刘红下班回到家后也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丈夫。 赵青松不仅不责怪大姨,反而说刘红大惊小怪,顿时让刘红火冒三丈:“你儿子差一点就没命了!你还护着大姨?” 赵青松红着脸说道:“大姨也是好心办坏事,你就不要跟老人计较了。” 刘红生气地说道:“我才不计较大姨呢。我计较的是你。你这个人历来没有是非观念。” 赵青松赌气地嚷道:“好,我把大姨当作故意杀人犯枪毙,行了吧?” 刘红气得肝疼,用拳头捅了一下赵青松的肚子说道:“赵青松,我没法和你说话了。” 从此,夫妻两个人除了非说不可的话以外,几乎无话可说形同路人。 第四十三章 意向 刘红很快忘记了烦心琐碎的家务事,又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工作当中。 7月6日,刘红主持召开了安西电视台上半年工作总结暨下半年完成目标任务的动员大会。根据上半年各部门完成任务的实际情况,她决定临时调整年初制定的目标任务,与各部门的主任重新签订了目标责任书,明确规定到年底超额完成任务的部门重奖,没有完成任务的部门重罚。 她坚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刘红也特意留了一手:对那些服从指挥的主任下达的任务指标只要努力就能完成或者超额;对那些不听话又要勉强使用的主任下达的任务高不可攀。 得到刘红照顾的部门主任个个磨拳擦掌,干劲十足,千方百计地完成任务指标,力争到年底拿上超额奖励;被刘红打压的部门主任明知完成不了目标任务,但是为了头顶上的小乌纱帽只好硬着头皮死撑着门面。 新闻频道的总监康江川带着副总监董小丽找到了刘红。他面带为难的表情汇报道:“刘台,去年我们频道拼死拼活才完成了700万,今年上半年还算不错,也就是400万。你给我们频道定的1000万任务真的太重了,我们无论如何也完成不了啊。这样到年底职工的工资奖金都要受到影响的……” 刘红一向喜欢自己的下级无条件地接受任务,最厌恶下级和上级讨价还价了。她还没有听完康江川的陈述便高声地训斥道:“康总监,降低任务没有问题,我可以给你定200万甚至100万的任务,请问你们频道职工的工资从哪里来?难道用你们家存折上的钱给大家发工资吗?你明明知道我们是差额拨款的单位,不创收就拿不全工资,还好意思到这里叫苦喊冤吗?” 康江川沉默不语。 刘红把脸转向董小丽,厉声喝道:“如果1000万的广告任务能够轻而易举地完成,我还派你这样的大能人和创收大户到新闻频道干什么去?” 董小丽惭愧地低下了头:“我争取努力完成任务。” 刘红声调高昂地申明:“不是争取,是一定要完成!” 康江川心里估摸着刘红是打算借此进行改朝换代,于是没有再说什么,闷闷不乐地走出了刘红的办公室。 刘红看着康江川黯然离去,小声地问董小丽:“1000万真的完成不了吗?” 董小丽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估计最好也就是900到头了。” 刘红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困难肯定会有的。办法总比困难多。你们只要努力,结果一定会好的。对了,如果康江川提出辞职不干了,你说谁当频道总监最合适?” 董小丽想了一下说道:“嗯……东方应该可以吧。” 刘红听了没有吱声。 梁州巨石广告有限公司的老总梁金财经常给刘红打来长途电话,言语之间流露出希望与安西电视台进行广告合作。他还派出公司的副总经理彭云奇、客户部经理带着林媛前来安西出差,洽谈广告合作的事宜。 刘红十分热情地接见了梁州的客人,对双方合作之事非常感兴趣,爽快地答应再研究考虑一下,然后安排吴是非设宴款待彭云奇一行。 林媛没有参加洽谈会。 刘红单独为林媛在另一家酒店设宴,精心地点了几道酒店的招牌菜肴,与林媛一边吃饭一边边聊天。 刘红仔细地询问了巨石广告公司的具体情况和社会背景。 林媛微笑着告诉刘红:“姐姐,巨石广告公司的背景大着呢,政治上十分可靠,经济实力非常雄厚。如果你们与他们合作的话,于公于私都有很大的好处。姐姐一定可以取得不俗的政绩。请您务必放心。” 林媛拿出一个服装袋,把专门给刘红送的一套高档时装递给她,让她到洗手间换上试一试。 作为回礼,刘红也给了林媛赠送了一件地产的羊绒大衣。 第二天上班,刘红穿着林媛送给她的那套天蓝色的西装套裙和黑色半高跟皮鞋,姿态优雅地出现在安西电视台。也许是为了向大家展现自己的风采,刘红在电视台的大院里待了好一阵子,一会儿察看草坪的情况,一会儿到墙角检查环境卫生。 看见刘红的人纷纷称赞刘台长气质高雅、光彩照人。 刘红小小的一点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乐得脸上笑开了花。 刘红经过认真观察和分析调整了班子成员的分工。她决定让吴是非代替黄闻道分管广告经营,借助他雷厉风行的工作方法打开广告经营的瓶颈。她专门与吴是非长谈了一个上午,把自己的经营理念和对未来的规划给他交了底。 吴是非是个头脑机灵的人,很快就理会了刘红的工作意图,坚决按照她制定的原则开展工作。 过了几天,刘红又与吴是非进行了长谈,安排他带队到梁州考察巨石广告公司以及与之合作的几家电视台的实际情况。 同电视台其他领导干部相比较,军人出身的吴是非最大的优点是无条件服从上级的命令。这也是刘红特别器重他的一个重要原因。 吴是非带着董小丽、东方等人很快到梁州考察了一番,每天晚上在宾馆里交流心得,研判工作,撰写了一份信息众多、分析缜密的考察报告。 刘红认真地审阅了吴是非提交的考察报告,针对报告里的一些不明之处多次询问吴是非,并且让他重新修改,阐述得一清二楚。这样三番五次地修改了好几遍直到自己看不出任何问题了,刘红才安排吴是非在班子的专题会议上做汇报。 即便刘红如此慎重,也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难题。在班子专题会上,因为刘红事先与曹建华、吴是非交流沟通过,所以他们二人均毫无疑义地表态支持与巨石广告公司进行合作。 接替吴是非分管行政后勤的副台长叫辛向党,也是从部队转业过来的干部。他对广告业务暂时还不太熟悉,因此态度模棱两可,不置是否。 分管技术的副台长是余思维当台长的时候提拔的原技术部主任龙玉刚。他一向直言快语,说话有点莽撞,和刘红不大对脾气,工作理念和方法也不尽一致。 他听完了吴是非的考察汇报,张口就问道:“是不是广告客户过去交给电视台的广告费首先全部交给巨石公司,然后他们再按照约定的数目给电视台的财务科交来?” 吴是非回答道:“是的。” 龙玉刚紧接着问道:“为什么?” 吴是非回答道:“人家承包了我们全部的广告,从收到的广告款中交给我们应得的代理费以后,多余的就是人家赚的。” 龙玉刚紧追不舍地问道:“多余的钱为什么我们自己不赚,要让别人来赚呢?” 吴是非一时语塞。 刘红笑着说道:“龙台,因为我们自己的广告队伍完成不了任务,赚不到那些多余的钱。所以才叫巨石公司来承包的。” 龙玉刚仍然不依不饶地问道:“为什么我们赚不到的钱他们却可以赚到?” 刘红笑着说道:“因为他们在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思想观念新颖,管理方式现代,有一套自己开拓市场的科学办法。” 龙玉刚说道:“我们也可以派人到沿海发达地区学习,把人家的理念、方法学回来自己干,至少作为国有资产的广告费应该不会有流失的嫌疑。” 刘红感到一下子难以统一班子成员的意见,便决定下次开会再讨论此事。最后,她严肃地告诫大家:“与巨石广告公司合作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关系,势必会有人竭力反对,甚至捣乱破坏。因此在确定与巨石公司合作之前,任何人不得把丝毫的消息泄露出去,否则按照党纪处理,绝不姑息!” 刘红为了促使辛向党和龙玉刚迅速转变思想进而支持自己的改革,先后以培训、技术考察为名安排他们到梁州实地了解巨石广告公司的情况。 辛向党和龙玉刚在梁州走访了巨石广告公司和几家与之合作的电视台,亲眼看到电视台的广告收入大幅度增长,亲身感受到巨石广告公司的巨大社会影响丽。考察回来以后,辛向党和龙玉刚先后找到刘红汇报思想,郑重地宣布他们坚决支持刘红的改革思路,完全同意与巨石广告公司进行合作。 看到班子成员实现了思想高度统一,刘红高悬的心终于踏实了,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她为自己取得的新胜利欢欣鼓舞。 但是,如何说服市委领导和全台干部职工转变思想观念支持广告经营的改革呢? 她决定首先向市委书记杨为民汇报自己的想法,争取得到上级的大力支持。 刘红通过杨为民的秘书约好了见面时间,然后早早地赶到市委等候。 杨为民热情地接待了刘红,事无巨细地询问电视台改革的进展,勉励刘红大胆改革,既要学习外地的好经验难和好做法,也要独辟蹊径,探索总结自己的经验。 刘后听了杨为民的鼓励,心头瞬间一热,眼睛也朦胧模糊起来,趁热打铁地汇报道:“感谢杨书记,每次与您交谈,我都是深受教育和鼓励,工作的干劲更大了。我和班子成员商量了,打算把电视台的广告承包给社会上的专业公司,让他们用先进的经营办法为我们创收。我们自己全力做好各类节目。” 杨为民点头说道:“这个想法很好。我大力支持。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们,首先做通职工的思想,不要搞得人心散乱,满城风雨。第二,一定要选择好合作的对象,经济实力和社会信誉度俱佳,不要干了几天就跑了,把我们撂在了干滩上。第三,要加强对电视台干部职工的法治教育,不能让我们的同志倒在商人的糖衣炮弹和石榴裙子下面了。第四,你们可以学习一下北京电视台的做法,多搞些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双丰收的活动,扩大知名度。” 刘红说道:“请杨书记和市委放心,我们决不辜负重托,坚决不折不扣地执行市委的方针政策,把安西电视台做大做强。” 刘红回到电视台以后,立即召集班子成员开会,传达了杨为民的指示,然后鼓励大家道:“我们班子成员必须坚定信心,努力拼搏,以优异的成绩回报杨书记和市委对电视台无微不至的的关心和大力支持。” 曹建华忧愁地问道:“市委这一关是通过了,可是干部职工的这一关怎么办呢?” 刘红又陷入到沉思当中。 第四十四章 合作 安西电视台每年除了广告收入之外还有一笔财富,就是拥有引进20集境外电视剧的指标。因为自己没有力量译制和发行,安西电视台就把引进指标转卖给社会节目公司,从中赚上一笔钱。社会节目公司组织人员翻译、配音以后再以两家单位合作的形式发行,卖出的钱扣去给电视台的以外就是自己赚的钱了。 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境外电视剧越来越多地走上中国的电视荧屏,受到广大观众的热烈欢迎,从而占据了黄金时段。引进指标随之十分紧俏,成为炙手可热的抢手货,价钱也越卖越高。 刘红觉得这是一次待价而沽的良机,决定打破每年都把引进指标卖给太平洋影视节目发行公司的惯例,于是安排总编室主任丁岩联系了好几家影视节目发行公司,询问这些公司对境外电视剧引进指标的出价。 丁岩经过多方询问和认真对比,发现上海明月影视节目发行公司在几家公司中出价最高。 于是,刘红召开台班子专题会议,研究决定把引进指标转卖给上海明月影视节目发行公司。 这样,安西电视台做到了利益的最大化,仅此一项电视台当年多收入了200万元。大家对刘红的精明算计十分敬佩。 中秋节前夕,刘红带着董小丽到上海出差。期间,她们与明月影视节目发行公司的总经理陆强会面。 陆强十分热情地邀请刘红到上海人家大饭店吃饭。 他在宴席上殷勤地送给刘红和董小丽每人一盒苏式月饼,并且当场打开送给董小丽的那盒月饼,滔滔不绝地介绍苏式月饼的做工、馅料、口味和历史,而且还说送给刘红的那一盒月饼是另一种风味,由于时间的关系就不现场介绍了,请刘台回去后自己品味赏析。 刘红从饭店回到住宿的宾馆,先是一阵洗漱,然后带着好奇心打开了那盒月饼。她惊讶地看到盒子里只有两块月饼,其余的地方放着一大沓人民币! 刘红拿起钱来数了数,一共是10万元整。 刘红心想,我们已经给他们开了最高价钱,他们居然还能送给我10万元的回扣,说明他们还是赚了大钱。不行!太便宜他们了。 第二天,刘红和董小丽按照当地的礼数回请明月影视节目发行公司的高层。 吃饭的中间,刘红从提兜中拿出那盒月饼,轻轻地放在了陆强的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说道:“陆总,我昨天忘记告诉你了,我的身体对椰蓉过敏,不能享受了。我看这盒月饼蛮贵重的,你还是送给别人吧。” 陆强听着刘红的这番话,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心里顿时感觉到情况有点不妙。 刘红接着说道:“陆总,我差一点忘记了,昨天晚上有一家节目发行公司联系我,他们开出的价钱比你们的整整高了50万。” 陆强急忙解释道:“刘台,你真是我见过最为单位着想的领导啊!没有问题,咱们公事公办。这个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请你不要见外。” 刘红笑着说道:“我们之间既然是合作关系就没有必要客气了。这样吧,你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加上25万,怎么样?” 陆强的脸上勉强地挤出笑容,咬着牙齿说道:“20万吧,刘台给我们留一点跑路的钱吧。” 刘红转过头去假装征求董小丽的意见。 董小丽不知道其中的原委,认为这个价钱已经很高了,便点头表示赞同。 刘红满意地笑着说道:“好吧,成交。” 就这样,刘红笑战上海滩上的精明人陆强,为电视台又抠回来20万元。 11月底,刘红召集各频道分管广告的副总监开会,总结广告经营工作,分析当前的广告市场,一起寻找解决困难的办法。 副总监们纷纷表示,今年的市场很不景气,创收任务又实在太重,年底肯定无法完成台里下达的目标任务。 刘红听了这些话以后还是热情地鼓励大家继续努力。 到了年底,正如大家预言的那样,全台果然没有完成广告创收任务,而且总额比前一年的下滑了15%。 刘红拿着财务报表,心里非常焦急:没有钱就无从谈起事业发展,也无从谈起留住人才。 她多次对吴是非说道,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毕竟是学习和从事新闻宣传的,不是专业的经营人才,经营意识和经营能力都十分有限。如果一味地加重任务只能适得其反,引起职工的不满。但是口袋里没有钱,电视台的日子怎么过?大家的工资又怎么发?只有实行广告专业代理才能走出眼下的泥淖。因此,实行广告代理制是走出目前困境的最佳途径,而梁州巨石广告公司是最合适的合作对象。 刘红在电视台年终的工作总结大会上没有忘记兑现自己年中的承诺,对完成广告创收任务部门的正、副主任分别奖励了5万元和3万元。 受到奖励的干部扬眉吐气,踌躇满志。 如此高额的奖励在安西电视台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这次奖励不仅震撼了全台职工的内心,也震动了广电局和安西市委市府。人们对刘红的改革魄力无不称道,纷纷派人前来学习取经。 但是,刘红却没有重罚那些没有完成广告创收任务的部门领导,只是取消了他们评优的资格作为警示。 这些中层干部也从心底里感谢令人敬畏的刘台长。 2001年元旦过后,刘红立即召开了由全台职工参加的工作动员大会,大张旗鼓地推行她的改革新措施。 首先,吴是非向职工们宣读了2000年各部门完成广告创收任务的情况以及分析报告。 接着,刘红正式宣布:“鉴于各部门和各频道无法完成广告创收任务,直接影响到职工的工资收入,挫伤了职工的工作积极性,电视台领导班子经过反复讨论,集体研究决定:从2001年起取消各部门、各频道的广告创收任务,由梁州巨石广告有限公司全权代理电视台所有频道的广告。2001年全台的广告代理费为2000万元。这是扣除成本后的纯收入,比2000年全台创收的2100万、扣除成本的纯收入实际为1500万增加了500万,增长了33.33%。” 听了刘红坚决果断的宣言,职工们先是一下子愣住了:以前电视台要实施什么新政策总会提前传出一些小道消息,大家也会就此议论上好几天。这次实行广告代理的决策却如此严实无缝、毫无预兆,像是万里晴空突然闪出来的一道霹雳,打得大家一时间昏了脑袋,茫然不知所措。 刘红的眼光敏锐地扫了一遍会场,观察着职工们脸上的表情。她最担心的就是有人会当场跳起来反对,造成尴尬的局面,因为把广告交给别人代理等于断了一些人的财路。 职工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知道该为取消广告创收任务而欢欣鼓舞,还是该为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而失落伤心。有人悄悄地议论道:“这么重大的事情也不通过职工代表大会!分明是暗箱操作!” 刘红看见大局稳定可控,便接着宣布道:“现有的广告创收人员不必担心自己的工作。大家全部到巨石广告公司安西分公司当业务员,全程参与广告经营。全台各部门、各频道要有大局意识、服务意识,全力配合巨石广告公司的经营工作。” 晚上,刘红回到家里顾不上吃饭喝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就开始给董小丽、丁岩、冯琴、晓月等人打电话,想从他们的口中了解散会以后职工们的反响。 此时此刻,董小丽正坐在家中生闷气。她自以为替刘台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自然而然是刘台的亲信和知己,没有想到涉及到自己工作变动这样的大事,刘台居然没有给自己透露一丝口风。她的心中充满了失落感和无比的失望。 摆在茶几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董小丽伸长脖子一看,来电显示是刘红家里的电话号码。她起身到卫生间去卸妆,故意不接刘红的电话。 过了半个小时,刘红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 董小丽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很不情愿地拿起了话筒。 “小董,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不接听电话啊?身体不舒服吗?”话筒里传来了刘红关切的声音。 董小丽吐出嘴里的瓜子皮,懒洋洋地回答道:“嗯。今天太累了,刚才睡着了。” 刘红依然关心地说:“你可千万不能生病啊。现在是关键时候,电视台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挑大梁呢。” 董小丽嘴巴一撇说道:“我算什么人才?充其量是棵没人重视的大白菜!” 刘红以批评的口吻说道:“我知道你对电视台与巨石广告公司合作有情绪,可是你们挣不来那么多的钱啊。没有钱,我这个台长怎么当?天下最难的差事就是当家啊。” 刘红接着说道:“我一直都想和你探讨广告合作的问题,但是上面领导要求很严格,在集体做出决策之前任何人不得跑风漏气。你要理解我。我给你在公司安排了一个重要的职务。你好好地学习观察,将来我们广告自营的时候就指望你了。” 刘红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和董小丽沟通交流,掌握了哪几个职工们反对合作,哪几个职工在背后说了牢骚话。 董小丽善意地给刘红宽心道:“刘台,只要大家能够得到实惠就不会乱说了。” 第二天上班,刘红召开了全台中层干部的会议,针对与巨石广告公司合作出现的杂音进行了有力地驳斥。 她历数与巨石广告公司合作的种种好处后,严厉地告诫大家:“你们是中层干部,是贯彻落实台领导正确决策的关键。你们处在改革的最前沿,是替领导挡箭遮雨的先锋队!关键时刻一个也不能掉链子!” 各位副台长逐一表态坚决支持与巨石广告公司合作。 中层干部也都挨个发言表达赞同的意见。 听着大家的发言,刘红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她清醒地认识到,政策确立了之后最重要的就是贯彻执行政策的干部。只要干部队伍不出现问题,改革就成功了一大半。 很快,安西电视台与梁州巨石广告公司正式签约合作。 刘红看到电视台的改革沿着自己指引的方向大步前进,高兴得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她寄希望自己的事业更加顺利畅达,自己能够宏图大展、实现远大的抱负,于是她把自己的播音名字又改成了刘宏。 第四十五章 重逢 3月初,一年一度的安西市人民代表大会召开了。 刘宏与王刚在人代会上再一次相见。 现在的刘宏比起前两年来更是红得发紫。她既是名声显赫的成功人士,又是著名的新闻女主播,还是年轻有为的女台长,再也不是那个率真、泼辣、自卑的乡村小姑娘了。 麻雀变凤凰? 土豆开花赛过牡丹? 灰姑娘变成了白雪公主? 这些民间俗语在刘宏看来都不能够准确地表现出自己的成长和蜕变。 刘宏身穿一套大红色的西装裙,脖颈上扎着绿色的小丝巾,脚蹬一双精巧的高跟皮鞋,带着满满的自信从王刚的面前傲然走过。 王刚恰好抬起头看到了刘宏,便马上和她打招呼:“刘台长,你好!” 刘宏听到王刚呼唤自己的名字,于是停下了高傲的脚步,缓缓地转过头来,脸上露出高贵且慈祥的笑容,眼睛里向王刚投过来温柔的目光。 尽管王刚是刘宏心中挥之不去的隐痛,但是这个隐痛在重逢之后既变重了也变轻了。重的是如今一帆风顺、如鱼得水的刘宏居然还有过这样的失败,心中实在不甘心。轻的是如今刘宏位高权重,欣赏和敬佩的男性都是旷世伟人,远比王刚要强上几百倍。 上一次在和王刚简短的交流中,她仍然没有在他的脸上捕获到自己期望的感情流露,看到的只是彬彬有礼和尺度把握准确的同学和同乡之情。这使她有些莫名的失望和失落。 我奋斗的结果比你王刚的还要好。刘宏的心里稍感安慰和平衡,甚至还有一种对王刚的心理优势。更重要的是,刘宏早就把别人作为自己最仰慕的男人了。她无暇他顾。王刚曾经的伟大形象因此在她的心里也渐渐地变淡、变模糊了。 王刚的心里自然明白,刘宏已经不再是那个在乡村田野上撒娇的小姑娘了,也不是默默无闻的“臭绣球”了,而是安西市大名鼎鼎、叱咤风云的女强人。她为人处世的风格和做派十分高调和强势,甚至是领导干部传说中的霸气。 说实话,与刘宏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在王刚的心里曾经激起过一丝涟漪。毕竟少女时代的牛月红在他的心头留下了一个美好的印象,还有一丝自己当年冷漠了这个女孩子的愧疚。如今的刘宏已经让他对这个老同学刮目相看。他对刘宏抱有一种自然的亲近感,也不时关注着这个当年曾大胆追求过自己的女同学。但是,他渐渐地感觉到两人之间的隔阂和距离。一方面,刘宏高调、强势的领导作风和处事方式在安西市的政坛引发过议论,让他觉得这个老同学恐怕要好好地另眼相看了。另一方面,他也隐约感觉到刘宏对他怀有某种刻意的冷淡。他不禁暗暗地苦笑道:她或许是学生时代结下的那个心结还没有打开吧。 刘宏微笑着与王刚客气地寒暄起来,说的无非是天气、身体和工作之类的虚话。 安西市文化局的局长叶佩英走了过来,拉着刘宏的手说道:“刘台,我到处找你呢。我们文化局马上要开展文化下乡活动,还要请你们电视台的记者帮忙宣传一下啊。” 刘宏爽快地说道:“叶局长,甭客气。这是多大点儿事啊。完成市委市府交办的宣传任务是我们电视台义不容辞的职责,不要说宣传一下,就是两下、三下也是应该的。” 两个女人热烈地谈论起来。 王刚见自己无法加入到她们的话题里,只好客气地说道:“外边有人等我,我就先告辞了。” 看着走远的王刚背影,叶佩英好奇地向刘宏问道:“你和王刚很熟吗?” “一般吧。”刘宏不太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经历,特别是令她不愉快的往事。 叶佩英调皮地逗趣道:“得了吧,你们两个人的表情和眼神已经告诉我了,你们之间肯定有故事。” 刘宏顿时感到脸上有些发烧,嗔怪道:“你呀就会拿我逗乐。再胡说,我可不派记者宣传你们了!” 然后,两个女人“哈哈”大笑起来。 刘宏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说道:“哎呀,时间过得这么快。我得回电视台播音了。” 叶佩英笑着说道:“你也真是的。本来台长的工作就忙得一塌糊涂,你还要主播新闻,不想要你的小命了?” 刘宏也笑着回答道:“台长只不过是一时的职务。播音才是我终生的职业。” 叶佩英神秘地一笑说道:“没错,台长是你一时的职务,未来的大位在向你招手的呢!” 刘宏嗔怪地说道:“去你的。难道你是要让我做皇后娘娘不成?” 叶佩英笑着回到:“女皇武则天。” 刘宏故作生气地瞪了叶佩英一眼说道:“瞎说!” 刘宏一路小跑地来到停车场,坐上了早在那里等候自己的小轿车,急忙驶向电视台。 刘宏突然发现王刚和两个人正在前面马路边上的人行道上散步。她示意司机小贾减速行驶,好奇地观察着他们: 王刚走在靠近马路的左边。他的右边是一个中年妇女,细高挑的身材,剪着一头短发,面容清秀较好,衣着打扮看上去十分顺眼。那个中年妇女的右手是一个个头和王刚差不多的中学生。 看来这就是王刚的一家三口人了?刘宏一边思忖,一边仔细观察着。王刚的妻子竟然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尤其是举手投足时的利落劲和说话时候的表情!王刚的儿子好像也叫龙龙,除了皮肤比赵小龙白皙一些,整个人也和赵小龙有几份神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刘宏的心中翻江倒海,眼睛竟然模糊了起来…… “刘台,我们走吗?”小贾叫醒了刘宏。 刘宏立马说道:“走。” 小贾第一次看到铁人一样的刘宏落泪的样子。为了转移刘宏的思绪,他借机说道:“刘台,我过去的战友小张的单位重组了。他买断了工龄闲着没事,想到电视台来开车。” 刘宏说道:“好啊。咱们单位刚好缺驾驶员。你把他介绍进来,让车队和政治处考察一下,没有什么问题就可以聘用。” 小贾高兴地说道:“好嘞。” 回到电视台,刘宏马不停蹄地看稿子、化妆,录制节目。 小贾一溜烟地跑到车队和政治处通知说,刘台要安排一个姓张的驾驶员,让他们做好接收工作。 这一天的晚上,刘宏做了一个让她自己也感到奇怪的梦:正值豆蔻年华的刘宏和王刚在安西市人民大会堂举行婚礼大典。台下站满了来宾,既有市委市府的领导,也有电视台的同事和白发苍苍的冯站长。当双方开始交换戒指的时候,王刚突然怒气冲冲地转身跑了。刘宏焦急地大声喊道:“回来,回来……” 睡在刘宏身旁的赵青松被她的喊叫声惊醒了。他急忙推醒了刘宏,问道:“你做了什么噩梦?叫喊声太瘆人了!” 刘宏惊魂未定,嘴里嘟囔道:“没什么。” 没有几天,小贾介绍的小张到电视台上班了。 没过几天,小贾又介绍了四个战友到电视台应聘驾驶员。 可是车队只有三个空岗了,而这四个人都是刘台安排的。车队和政治处不知道该如何让取舍,便来请示刘宏。 刘宏正忙着看文件,头也没有抬起就说道:“你们按规定选拔,择优录取。” 结果,聘用了三个人,一个叫小黑的人落聘了。 过了没几天,安西电视台大门口来了一位妇女,吵嚷着要去找电视台领导。 门卫见她态度恶劣,言语粗鲁,便没有让她进去。 那个女人便站在大门的中央,双手插在腰间,大声叫喊道:“你们电视台的领导吃不饱喂不肥,拿了我们家的钱财还不办事!一群白眼狼!全是黄世仁!” 电视台的职工听到叫骂声全都跑出来看热闹。这可是比《安西新闻》的头条都有看点的新闻。 刘宏听到吵嚷的声音以后,安排办公室主任把那个女人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严厉地责问她是谁、为什么到电视台胡闹。 那个女人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我是小黑的老婆。你们收了我们家那么多的钱财,却不聘用小黑。你们今天给我说个明白!” 刘宏大声问道:“你给我说清楚,电视台谁收你们家的钱财了?” 小黑的老婆脱口而出:“刘台长!” 刘宏一听这话火冒三丈:“我就是刘宏。我——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接收了你们家的多少钱财?你给我说清楚!” 小黑的老婆怔怔地望着刘宏,半响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个时候,小贾到邮局给刘宏取包裹回来,一进刘宏的办公室就被小黑的老婆看到了。 小黑的老婆眼睛一亮,立马说道:“小贾,你来得真好!你说,我送的两件羊毛衫和1000元钱你是不是转送给了刘台长?” 小贾是个机灵人,见到小黑的老婆口不遮拦,立即打断了她的话头:“嫂子,这事和刘台没有关系。你跟我走,我给你说清楚。” 刘宏厉声喝道:“你们不许走!小贾,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贾知道瞒不住刘宏,只好讪讪地说道:“我们已经没有司机空岗了。嫂子还不知道,所以……” 刘宏气恼地训斥道:“所以一个擅自接收别人的钱财,另一个人就到电视台门口骂大街,谁给你们的权利?啊?你们把我们电视台当作什么了?小贾,你从现在开始停职检查!” 小黑的老婆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刘宏,赶紧一边道歉,一边退出了办公室。 小贾也赶紧溜了出来。 刘宏挥泪斩马谡,不但责令小贾退回了收受的钱财,而且在办公室车队做深刻的检查。 刘宏从此不仅对自己严格要求,也对身边的人严格管理,不准打着自己的旗号假公济私。 牛家的其他人也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 赵青松继续在公安厅宣传处宣传一科当着副科长。 这年秋季,刘宏的儿子龙龙该上初中了。她很早就把龙龙的户口迁到了大哥牛新国家的户口薄上。因为牛新国的家在河西省重点中学安西一中初中部的学区范围内。这样龙龙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上一中了。安西一中是全省最好的中学,大学升学率是百分之百,前十名铁定进入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 牛新国高升到国土资源厅担任纪检书记,权力很大。在刘宏的坚决支持下,他与精明强悍甚至有时候无理取闹的方琳离了婚,又娶了一个年轻漂亮、中俄混血的河西电视台主持人杜妮娅。 人们都在私下里传说,是刘宏把自己的好朋友介绍给了给牛新国当老婆。 牛新疆的事业如同他的性格不愠不火,在省教委默默无闻地当着副处长。他和周美丽生了一个乖巧的女儿甜甜。一家三口倒也其乐融融。 第四十六章 变通 2001年11月,巨石广告公司按照合同约定提前给安西电视台交齐了全年的2000万元广告代理费,不差一分一毫,给资金捉襟见肘的电视台缓解了困难。 看到这么好的合作结果,自己的工资、奖金如数照发,当初极力反对合作的职工们无话可说,赞同合作的职工更是高度认同刘宏的做法。 安西电视台可谓是风调雨顺,欣欣向荣。 有了广大职工的拥护和赞成,刘宏对改革更加自信、更加坚决了。她对自己的领导能力和管理水平充满了自信。 过好了今年,还要规划好明年。那么明年的广告代理费要多少合适呢? 其实,按照去年的合同约定推算,巨石广告公司2002年应该交给安西电视台2200万元广告代理费,增长10%,但是后缀着这么一句话“根据当年的广告市场再做确认”,留下了讨价还价的空间。 刘宏决定先派吴是非到梁州去试探梁金财的口风。 吴是非带着董小丽动身前往梁州。 巨石广告公司的董事长梁金财并没有出面接见吴是非一行,而是派了副总经理彭云奇与吴是非洽谈。 吴是非在谈判的时候据理力争,强调2002年的广告代理费必须增长10%。 彭云奇不动声色地拿出了安西电视台低得可怜的收视率数据,又摆出了巨石广告公司在安西严重亏损的财务报表,坚决要求安西电视台面对广告市场的严峻现实,降低下一年的广告代理费。 吴是非回到安西以后立即将谈判的情况如实地向刘宏做了汇报。 刘宏听罢汇报以后反问吴是非:“吴台,你对他们降低费用的要求有什么想法?” 吴是非从来没有想过要降低广告代理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刘宏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我们和巨石广告公司的合作谈崩了,损失最大的可是咱们电视台。如果再让职工去搞创收、拉广告,全台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吴是非是个机灵人,听出了刘宏的真实想法,立即表示同意刘宏的意见。 他告辞出去后分别给其他几个台领导通报了情况。 12月2日,巨石广告公司的老总梁金财亲自来到了安西。 刘宏认为与梁金财的见面是电视台最重要的招商引资举措,要求班子全体成员必须参加,另外还挑选了几个能说会道的主持人一并参加。 安西电视台在中亚大酒店设宴款待梁金财一行。 宴会上,主客双方嘘寒问暖,谈天说地,但是只字不提广告代理费的事情。 陪同梁金财一起来安西的林媛既没有参加见面会,也没有出席宴会,而是作为私人的朋友与刘宏单独见面。她把梁金财委托她给刘宏的一个皮鞋盒子交给了刘宏。 刘宏问道:“什么东西?” 林媛回答道:“不知道。他没有说。顶多就是一双皮鞋呗。” 刘宏回到家洗漱完毕以后,才想起梁金财送给她的鞋盒子。 她解开了用细绳子捆扎得十分严实的鞋盒子,顿时惊呆了:里面装着三沓厚厚的人民币。她大致数了一下,一共是15万元。 梁金财在安西市溜达了两天就回梁州去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梁金财是来旅游的。但是,刘宏的心中却十分清楚:梁金财这是来到安西实地考察广告市场。 12月8日,刘宏以考察学习之名向广电局和宣传部领导请假,带领着吴是非和几个中层干部到梁州谈判。 梁金财当天晚上在梁州大酒店以最高的规格和盛大的仪式欢迎刘宏一行。 刘宏在宴席上不动声色,淡然以对,她把用细绳捆扎严实的鞋盒子推到梁金财的面前,轻声说道:“梁总,谢谢你了。这双鞋子太小,不适合我。请你不要再破费了。” 梁金财没有想到刘宏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自己来这一手,瞬时怔住了,张着大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接着,刘宏当着梁金财的面请巨石广告公司的工作人员帮忙预定了第二天下午的返程机票。 吴是非和彭云奇断断续续地谈了两天时间,但是迟迟谈不下来明年的具体费用。 梁金财见自己去安西、刘宏又来到梁州,刘宏都不主动提及广告代理费的事情,心里暗自感叹没有想到刘宏这么老道成熟。他在商海中打拼了十几年,见过很多精明的商人,但是还没有遇到过像刘宏这么犀利直接又算计精细的对手,何况她只是一个机关部门的女性领导,也算不上是个商人。 眼看飞机起飞的时间越来越逼近了,梁金财生怕这次谈判再泡汤,合作的前景出现问题,只好亲自出面与刘宏谈判。 梁金财把和刘宏谈判的地点安排在风景秀丽的吉祥公园里,希望在这个花红柳绿愉悦的环境中谈出好的结果来。 他和刘宏在九曲桥上散步,一边欣赏湖水中悠然自得的彩色鲤鱼,一边聊天。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丰富,刘宏其实已经不再是咄咄逼人、非我莫属的气势,变得比从前温婉多了,但是个性的自然流露依然显示出果断干练的特色。 梁金财和颜悦色地说道:“你们安西现在是寒冬腊月,我们梁州还是温暖如春啊。” 刘宏笑着说道:“我希望把梁州的春天带回安西去。” 梁金财也笑着说道:“我希望把安西搬到梁州来。这样安西就永远没有寒冬了。” 刘宏微笑着说道:“梁总不仅有诗人的情怀,而且还有大家的慷慨和大方啊。你的下属已经向你汇报了谈判的情况吧?” 梁金财笑着说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刘台,我梁金财算是彻底服你了。” 刘宏谦虚地说道:“服我有什么用啊?他们主要是害怕广告代理费上不去,他们的工资就拿不全。” 梁金财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手下的人也害怕代理费上去了,他们也拿不全工资啊。” 刘宏用手拨开挡在眼前的垂柳枝条,说道:“我来之前做过市场调查,的确今年下半年的广告市场不景气,我们的收视指标也没有达到要求,但是,我是带着一片诚意来的,我们真心地想和巨石广告公司继续合作。咱们就互相让一步,都不要使对方为难,对吧?” 梁金财举起双手拍起了巴掌,不无感叹地说道:“刘台真不愧是女中豪杰!我梁金财保证永远和安西电视台合作,永远做你刘台的好朋友。” 刘宏笑着点头说道:“好啊,你就开个价吧。” 梁金财感动地说道:“刘台,你是女性还这么仗义,必须请你先说。” 刘宏微笑着问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梁金财大度地挥挥手说道:“请。请。” 刘宏思忖了一下,然后说道:“我看明年增长8%比较稳妥,这样下来全年的广告代理费就是2160万元,既保证了电视台收入的增长,也顾及到你们公司的实际困难。不过——这个数字我回去以后还要开班子会议研究通过才行。” 梁金财再一次用厚实的大手击掌,高声叫道:“好,一言为定。我今晚请你们吃梁州小吃,庆祝你我双赢!” 刘宏说道:“不吃了。我们订好了下午的飞机票。” 梁金财笑着说道:“我忘记向刘台报告了。今天下午的航班取消了。我让他们给你们订的是明天上午的机票。” 刘宏说道:“嗨,你早说嘛。早知道航班取消,我还会再加一些代理费呢!”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吴是非看到自己刘宏和梁金财三言两语就把大事搞定了,心里既喜又忧。喜的是电视台的收入有保障了,作为分管经营创收的自己算是完成了最重要的工作任务。忧的是自己谈了那么久都没有搞定,大家会对自己的工作能力产生负面的看法。 吴是非心神不定地走在湖畔,一不留神滑了一跤,整个人掉进了湖里。 大家急忙把他从水里拉了上来。 吴是非全身上下湿透了,一脸的尴尬。 梁金财笑着打趣道:“水主财。吴台这下要发大财了。” 刘宏的心中最了解吴是非的心情,急忙安排其他人赶紧把他送到车上,换件干净的衣服。 傍晚,梁金财安排奔驰商务车将刘宏、吴是非等人载到了郊区一座翠竹簇拥的旧式大院。 梁金财向刘宏介绍道:“别看这个院子古旧,还不起眼,可是它的价值连城啊。700年前,中原人来到我们这里避难,成为了客家人。客家人现在可厉害了,出了许多世界级的名人,像开国元勋叶剑英、新加坡的总理李光耀等等。这座院子就是当年客家人头人的豪宅。我前些年把它买了下来,改成了集休闲、餐饮、为一体的私人会所。最近文物局说这是典型的客家民居,要作为历史文化古迹收回去。刘台,你们可是这里最后一批客人了。” 刘宏笑着说道:“除了广告和这个会所,你手头还有什么项目?” 梁金财指着旁边一大片竹林说道:“现在房地产特别红火。我注册了一个房地产公司,已经拿下这块地皮了。我准备在这里建造一个高档住宅区,计划修建12栋18层的洋楼,每套房子面积在150至300平方米。如果刘台看得起的话,给你留一套?” 刘红问道:“一平方米多少钱?” 梁金财说道:“8000元。给你8折,6400元。” 刘宏计算道:“150平方米,一平方米6400元,一共96万?我一个月工资才2500元,一年得收入也就3万,哪里住得起啊?” 安西来的一行人听着梁金财与刘宏的对话,唏嘘不已。 刘宏回到安西以后立即召开了班子会议,将谈判的结果告知各位班子成员,首先达到统一思想的目标。 班子成员通过将下一年度的开支预算与谈妥的广告代理费对比发现基本持平、略有盈余以后,对刘宏、吴是非等人的高超智慧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对巨石广告公司的宽宏大量也给予高度的评价。 刘宏的心中有了一丝欣慰。她对班子成员的理解表示感谢,希望大家做好分管部门干部职工的思想政治工作,不要出现节外生枝的事情。 然后,刘宏乘车来到市委,向分管电视台的市委常委和副市长汇报了明年的工作计划,顺带也提到了广告代理费的情况。 两位领导都对刘宏和电视台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鼓励她大胆工作,取得更加优异的成绩。 走出市委大楼,刘宏突然感觉心里头空落落的:以前做什么事情都会遇到大小的风波,每一次都要费尽口舌做解释,化解干部思想中的疑难问题,今天却一帆风顺,处处畅通。她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为了保险起见,刘宏又返回了市委大楼,来到了市委书记杨为民的办公室。 杨为民微笑着问刘宏:“你又遇到了什么难题?” 刘宏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杨书记,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为民说道:“因为你的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刘宏接下来把电视台今后的工作向杨为民做了详细的汇报,并且着重介绍了一下广告代理费的情况。 杨为民沉吟了一会说道:“广告代理是市场行为。你们根据广告市场的实际情况,按照市场规律办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对了,最近市委要搞一场迎新年老干部联欢会。你来主持一下怎么样啊?” 刘宏回答道:“杨书记,主持联欢会,我没有任何问题。” 刘宏再一次走出了市委市府大楼。这一次,她感觉自己神清气爽,一身的轻松。她回头望了望庄严耸立的办公大楼,想象着有多少涉及全市各个方面的重大决策在这里拍板,多少个领导干部的政治命运在这里敲定。 “刘台,你在干吗呢?” 刘宏突然听到有人叫喊自己,转身看到了文化局的局长叶佩英。 刘宏微笑着向叶佩英站立的地方走去。 第四十七章 杨丽 这几年,安西电视台在刘宏强势的治理下表面上风平浪静。职工们各自忙着做好自己的工作,不像以前那样经常聚在一起议论是非了,但是背底下却始终是刀光剑影,暗流涌动。 杨丽就是一个代表。 当年,杨丽因为短信的事情一时间失去理智,与台长余思维撕破了脸面,最终失去了提拔的机会。她的情绪一度十分消沉,想调出电视台换个单位,在新的环境中发展自己。 然而,广电局的主要领导以人才不能外流为由,要求电视台必须挽留杨丽。 余思维因此多次找杨丽谈心,检讨自己工作中的不足,希望杨丽留下来继续努力工作,将来还会有机会的。 杨丽的性格虽然泼辣,锋芒毕露,但是并没有多少心计,看到余思维态度诚恳,便半推半就地继续留在安西电视台了。 后来,余思维调离、刘宏担任台长以后,杨丽又一度情绪失控。她一向瞧不起小县城来的刘宏,如今人家居然成了一台之长,自己还要向她汇报工作、听候调遣。失望至极,杨丽又提出调动工作的要求。 刘宏从内心而言并不想挽留杨丽,但是担心广电局还是不同意杨丽的调动,自己反而落个肚量小容不下人的名声,也就没有同意杨丽的申请,还专门找她谈话,请她留下来参与电视台的事业建设。 杨丽的心结一直没有打开,因此误把刘宏挽留的话语当作是扣押自己冠冕堂皇的幌子,认为刘宏借机对自己打击报复,心中对她充满了仇视。 杨丽多次私下策动贺春燕一起到市委控告刘宏,都被贺春燕借故推脱掉了。 杨丽气愤地指责贺春燕道:“你呀真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一辈子就这么让她压着?” 贺春燕回答说:“我现在无欲无求,只想平平淡淡地活着。” 杨丽恨铁不成钢,对贺春燕的巨大变化也没有仔细分析,只好自己单干了。 余思维当年为了给刘宏腾位子,到城关区担任了政协主席。他离开电视台以后经常反思自己在电视台的工作,一直后悔没有及时提拔杨丽。 他最近听到杨丽要求调动却被刘宏拒绝的消息以后,余思维决定和刘宏好好地谈一谈。 他打通了刘宏的电话:“刘台,都怪我过去耽误了杨丽的进步,刺伤了她的心,才造成她要求调离电视台的。既然她现在不愿意留下,你就高抬贵手放她一马。咱们都是领导,能让人处且让人吧。” 刘宏急忙解释道:“余主席,我对杨丽调走没有任何意见,前提是广电局必须同意,否则排挤他人的罪名我可担不起啊。” 余思维说道:“只要你放人,广电局没有问题。我去做他们的工作。” 广电局给余思维的答复是:杨丽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电视台先做决定,然后报广电局再研究决定。 刘宏发现广电局的表态模棱两可,而且有点推脱的意思。她不愿意把自己的把柄落入到别人的手中,所以迟迟没有研究杨丽的调动。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杨丽心气高扬的秉性多年来没有丝毫的改变。她义愤填膺地给市委写了一封匿名信,控告刘宏在电视台横行霸道,欺压群众,营私舞弊,收受贿赂。字里行间都是恶毒攻击之词,没有具体的事实和事例。 市委自然没有理睬这种多如牛毛的泄愤信。 后来,刘宏知道杨丽给市委写举报信的事情以后非常后悔,责怪自己惹下了麻烦。于是,她很快召开班子会议,同意了杨丽调离的申请。 出人意料的是杨丽却不肯调走了。她决心要留在电视台搜集刘宏的材料,直到扳倒刘宏为止。 斗不过你,熬日子我还比不过你?我就不相信你愿意在电视台混上一辈子!杨丽暗暗地给自己鼓劲道。 在一次接待外地电视台文艺部的饭局中,代表安西电视台出席宴会的曹建华喝得有点高了,在和杨丽聊天的时候糊里糊涂地把广告代理费变更的事告诉了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杨丽听到这个信息以后眼睛里闪现出惊喜的光芒来。 第二天早晨一上班,杨丽兴冲冲地来到电视台档案室,对管理员撒谎称:“曹台要用与巨石广告公司合作的补充协议书,让我给他拿上去。” 管理员的心里觉得有点奇怪,问道:“曹台分管新闻,要东西也应该派新闻部的人来。怎么劳驾一个大导演来拿协议书?” 杨丽说道:“我刚才在他办公室。他顺嘴说让我帮个忙。我能不帮吗?” 管理员半信半疑把协议书交给了杨丽。 杨丽拿到补充协议书后如获至宝,偷偷地复印了一份。 管理员越想越不对劲,于是多了一个心眼,给曹建华的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核实一下。可是,曹建华的办公室没有人接电话。 管理员赶紧跑出档案室,准备去寻找杨丽。 杨丽拿着补充协议迎面走了过来,说道:“曹台看完了。还给你。” 管理员问道:“曹台在他自己的办公室吗?” 杨丽回答道:“当然了。” 管理员又问道:“我给曹台办公室打电话,他怎么没有接呀?” 杨丽回答道:“人家正忙呢,没时间接你的电话。好了,我走了。再见。” 杨丽悄悄地写了一封举报信,连同补充协议的复印件一起寄给了中共安西市纪律检查委员会。 市纪委收到举报信以后很快派出调查组到电视台了解相关的情况。 刘宏和班子成员费尽口舌,耐心诚恳地向调查组成员解释电视台面临的实际困难以及与巨石广告公司合作的正确决策。一天下来,刘宏、曹建华、吴是非、辛向党、龙玉刚等人口干舌燥,头昏眼花,比干了一天的苦力还要劳累。 市纪委很快地下达了调查结果:安西电视台与巨石广告公司合作没有错误,不存在违法乱纪的行为,但是做群众的思想政治工作不到位,造成了部分群众对广告合作产生了误会,责成领导班子向广大职工解释清楚调整广告代理费的原因,消除误解。 刘宏看到调查组的结论以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放心之气。压抑在心头的冤屈和憋闷得到了释放。 她立即遵照调查组提出的整改要求召开了全台干部职工大会,向大家宣读了调查组的报告,并诚恳地向全台干部职工做了深刻的检查,检讨领导班子的工作失误,然后由吴是非向大家说明与巨石广告公司合作变更的原因。 电视台的职工理解和支持领导班子的决策,算是平息了一场风波。 刘宏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这年头做什么都难啊。” 然而,刘宏的心中一直埋藏着一个秘密,就是特别想知道是谁举报了自己。她死死地盯着举报信的复印件,竭力辨是谁的笔迹,猜测着复印的时候为保护举报人故意遮盖掉的名字。 刘宏的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指示吴是非组织安排一场全台的时事政治开卷考试。 电视台的干部职工不知道内幕,只知道为简单的开卷考试暗自庆幸,却不知道这场考试背后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刘宏写了一份心中猜测可能是嫌疑人的名单,让吴是非挑选出这些人的试卷,拿到自己的办公室。两个人关闭房门,一一与举报信核对笔迹。 刘宏和吴是非通过反复地对比,确定了写举报信的人就是杨丽! 她还在仇恨自己! 刘宏气得肝脏刺疼,差一点晕了过去。 吴是非赶紧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开水,安慰她打消怒气,正确地面对。 刘宏坐了很久,渐渐平复了心情。 吴是非征询刘宏的意见道:“刘台,要不我找杨丽谈一谈?” 刘宏说道:“不必了。吴台,这件事只限于你我两个人知道,不许有第三个人知道。我问心无愧,今后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刘宏送走了吴是非,然后一个人静静地坐了大半天。她在思考着杨丽的问题。 杨丽在电视台的交际圈子并不大,无非就是贺春燕、杜娟等人,对她没有起到好作用。她们几个人也不是铁板一块,遇到利益的时候也会发生冲突的。比如,前一阵子,台里只剩下一个副高职称的名额。杨丽和贺春燕都想争取评上自己,还有过一番明争暗斗。 多亏刘宏组织制定了职称评聘办法,按照年龄、工龄、获得职称时间长短和作品获奖等几种情况打分,依照分数高低的排序才解决了这个难题。 最后,贺春燕的得分比杨丽高3分,因此获得了那个名额。 杨丽为此好几天都不搭理贺春燕呢。 刘宏一时也想不到解决杨丽问题的最佳办法,只好暂时忘记这件事情,继续推进自己的改革。 让刘宏头疼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她与丈夫赵青松的沟通交流越来越困难了。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也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儿子赵小龙的中考成绩很不理想,刚刚达到普通高中的录取分数线。 刘宏一方面要处理工作中出现的各种问题,另一方面要拼命地挽救濒临失败的婚姻,还要操心荒废了学业的儿子。她心急如焚,自责平时对孩子的学习关心不够才导致中考成绩不理想。 为了补偿欠下的母爱,刘宏通过找教育局的领导,硬是把赵小龙送进了第一中学的高中部,总算是了结了一桩心愿。 第四十八章 反串 时间飞逝,白驹过隙,转眼到了2006年。 2月底,杨为民在河西省政治协商会议上当选为政协副主席,随后被省委免去了安西市委书记一职,彻底告别了安西的政坛。 3月份,中国共产党安西市第九次代表大会选出新的一届市委班子。何云天当选为安西市委书记。 不久,文化局局长叶佩英当选为安西市副市长,分管教科文卫,成为刘宏的直接领导。 此时,安西的政坛风传新来的何书记要大面积调整干部,改变安西干部的人员结构,要重塑一支政治坚定、工作高效、作风清廉的干部队伍。 面对安西市政局的变化,刘宏认为事业发展离不开上级的大力支持,当务之急是需要新的市委领导认识自己、赏识自己、重用自己,快速建立起相互信任的上下级关系。 她倒不担心叶佩英,因为大家以前都是处级女干部,在市上开会时经常见面,至少面子上过得去。 至于新上任的何书记,自己一定要争取主动,抢先发声,绝不能让那些无理取闹的家伙影响何书记对自己的看法。 刘宏决定抽出时间去面见何云天,亲自向他汇报和请示工作。 刘宏一大早就来到熟悉的市委大楼,坐上电梯上到市委领导办公场所所在的8楼。刚走出电梯,她却意外地看到市委书记秘书的办公室里坐着满满一房子人。他们都在等待何云天的接见。 刘宏的心里想道:这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轮到自己?她灵机一动,想出了一招。她把市委书记的秘书叫到楼道里,悄悄塞给他一张健身的年卡,然后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小秘书心领神会,马上投桃报李,利用自己的小小特权让刘宏加了塞提前见到了何云天。 刘宏热情洋溢地向何云天汇报安西电视台这些年来取得的重要成绩,然后态度谦卑地请他指示。 何云天认真地听完了刘宏的工作汇报,表情严肃地向她提出工作要求:“刘宏同志,新闻媒体一定要牢牢地把握舆论引导的主动权,做好党和人民的喉舌。要紧紧地围绕市委的中心任务,准确服务改革开放的大局,做到帮忙不添乱。” 刘宏半个屁股悬空、半个屁股坐在沙发边上,恭恭敬敬地聆听着指示,不时在小本子上记录着何云天讲话的要点,还不停地点头表示赞同:“对。对。何书记,请您和市委放心。我们电视台坚决贯彻执行何书记的重要指示,艰苦奋斗,大胆创新,把安西电视台做大做强!” 刘宏小心翼翼地退出何云天的办公室,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何云天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既没有肯定、表扬电视台,也没有提出什么具体的批评意见。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刘宏一时还琢磨不透。 她又来到7楼副市长叶佩英的办公室。 叶佩英谊看见刘宏立即起身,热情地招呼她坐下,一边亲自给她沏了一杯清茶,一边赞美刘宏会捯饬打扮,显得非常年轻和漂亮。 寒暄之后谈到工作的时候,叶佩英只是静静地倾听刘宏的汇报,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最后提醒她一定要抓好工作,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问题。 刘宏双手空空而归,陡然感受到了生存的压力。 春天和夏天很快地过去了,她看到市委市府对电视台没有采取什么动作,也就渐渐地安心工作了。 一天,市委组织部长突然找刘宏谈话,客气却也很正式地说道:“刘台长,你看,你已经在电视台台长这个岗位上干了7年,时间过长,需要开阔眼界。市委打算给你轮一下岗位,安排你到文化局担任局长。请你尽快准备交接工作吧。” 刘宏从来没有考虑过会离开电视台,猛地听到这个安排愣了好一会,然后急忙解释道:“部长,您也许不太了解,电视台是个业务单位,不能按照区、县领导的换届模式轮岗。那样会对党的事业、电视台的事业造成巨大的和难以挽回的损失。” 组织部长坚决地告诉刘宏:“刘台长,这是市委常委会集体研究的决定,不会因个人原因随意改变的。希望你在新的岗位上加强学习,提高理论水平,强化党性原则,取得优异的成绩。” 组织部长接着问道:“谁合适担任电视台台长的职务?你可以推荐一下人选。” 刘宏思考了一下,极其不情愿地说道:“吴是非同志吧。他的工作能力强,服从组织安排,讲大局,讲风格,是当台长最适合的人选。” 刘宏的心里非常清楚,按照工作的能力和管理水平来说,曹建华是当之无愧的首选人物,但是,吴是非全盘照搬自己既定路线的概率更大。刘宏不希望自己精心打造的安西电视台就此改头换面、前功尽弃。 尽管刘宏的内心很不情愿,但是为了服从组织安排还是按时来到了安西市文化局工作。 上班的第一天,她身体向前伏在局长的大办公桌上,心不在焉地翻阅着一沓过去的文件。 “咚咚。”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刘宏马上直起身板,挺起胸膛,迅速地打起精神来。她告诫自己,绝不能在别人面前示弱。刘宏,你的名字叫坚强。 “进来。”刘宏声音清脆高扬,语句简洁果断。 推门进来的是一位身穿艳丽服装、面容姣好的中年女性。 刘宏一眼就认出了她。她是市京剧团的著名旦角演员姚婧。 姚婧一摇三晃地走到办公室的中间,然后停下了细碎的脚步,双手放在心窝的位置,摆出了一个舞台上亮相的造型。 刘宏看到姚婧做作的架势觉得十分可笑,但是为了显示局长的威严还是忍住了。 “刘书记,刘局长,热烈欢迎您呐。”不等刘宏说话,姚婧甩着标准的京剧道白腔调说道。“您可不知道,我早就耳闻您的大名了,真是对您崇拜得五体投地啊。” 刘宏这会儿不想听奉承的话语,便面无表情地说道:“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姚婧立刻放下端着的架势,一屁股坐到刘宏前面的沙发上,眼睛里涌出来几滴眼泪,诉说起自己的委屈来:“刘书记,刘局长,我姚婧18岁从艺校毕业后就进入市京剧团,勤学苦练,刻苦用功,从小小的配角丫鬟开始舞台生涯,一直演到了主角,成了名扬全省的第一花旦。但是,谁又把我放在心上呢?前一阵子咱们文化局团购房子,局领导全部是130平方米的大房子。把我和普通演员放在一起,一个标准,分的是120平米的小房子。我能不生气吗?我不和你们争抢局领导的位置,你们总该给我局领导的待遇吧?” 刘宏认真地说道:“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想住大房子,多掏点钱不就得了。” 姚婧抢白道:“您不知道啊?局领导的房子价格优惠。” 刘宏觉得姚婧有些无理取闹,便没好气地说:“房子八辈子前就分完了,人家都已经装修完住上了,你现在给我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你让我把别人从家里赶出来?再说了,你可以去找叶副市长啊。分房子的时候她可是在文化局当一把手呢。” 姚婧叽叽歪歪地向刘宏表白,自己是把她看作贴心人所以才扯起这些陈年往事,盼望刘书记、刘局长带领文化局百尺竿头、展翅高飞。末了,她还意味深长地告诉刘宏,市上的某位领导特别喜爱的京剧,是她的铁杆票友。 姚婧墨迹了半天终于走了。 刘宏得到片刻的宁静,打算继续阅读文件。 “咚咚。”再次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刘宏再一次直起身板,挺起胸膛,迅速地打起精神来,声音清脆高扬,语句简洁果断:“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一位胖墩墩的壮汉,大约50多岁,满脸通红,瞪着一双滚圆的大眼睛,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刘宏也认识他。他是市秦剧团的著名演员洪章。 洪章先用洪亮的陕西口音向刘宏问好:“刘局,你好。”不等刘宏说话,他语速很快地高声宣讲自己的演艺生涯是如何灿烂辉煌、如何得到省委、市委领导的赞誉等等。 刘宏耐心地听完了洪章的讲述,笑着问道:“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洪章回答道:“秦剧团现在只给额(我)发基本工资,不给一分钱奖金!日子过成这样了!真是今不如昔!一群败家子啊!” 刘宏反问洪章道:“秦剧团一年演不了两场戏,即便是演戏也是陈谷子烂芝麻,没有观众,也没有票房,哪里有钱给你发奖金?” 洪章快嘴快语道:“那就解散秦剧团吧。” 刘宏笑着启发他:“市委市府不会看着剧团解散的,很快就会拿出解决的办法。你回去好好得练功,过几天就派上大用场了。” 洪章半晌说不出话来,悻悻地走了。 刘宏再一次得到片刻的宁静。 “咚咚。”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刘宏本来想喝口水润一润冒烟的嗓子,听到敲门声马上又直起身板,挺起胸膛,迅速打起精神来,干脆的说道:“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市艺术剧院的青年独唱演员、河西省青联委员黄丹。 黄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脖颈上扎着一条红色的小丝巾,身材纤细,仪态风流,鹅蛋脸,柳叶眉,小巧的鼻子,不成比例的大嘴巴。她年纪轻轻,心气高扬,根本无视刘宏一脸的疲惫,一条腿还在门外就开始发牢骚:“我是国家一级演员,剧院一直不兑现我的待遇。文化局领导也不解决问题。我都快没钱吃饭了!” 刘宏阴沉着脸听着黄丹叙述自己的冤屈,然后答应向剧院领导了解情况后一周之内给予解决,请她耐心等待。 黄丹这才满意地走了。 刘宏此刻的心情糟糕透了:文化局可真是够乱的了,什么事情都有人不满,什么样的人都有委屈。叶佩英以前是怎么管理的?又是凭什么当上副市长的? 刘宏百思不得其解。 刘宏从前的“三剑客”早就溃不成军了。她现在只能去找大哥牛新国了,看看他能有什么妙招,给自己出出主意,使自己尽快走出眼下的困境。 刘宏来到了国土资源厅的办公大楼里。 牛新国笑呵呵地在自己的大办公室里接待了气呼呼的妹妹。看着她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他是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妹妹依然拥有不服输的坚强性格。担心的是妹妹如果把持不住自己将会触碰原则甚至自毁前途。 牛新国给刘宏沏了一杯散发出浓郁香味的龙井茶,开始慢慢地劝说妹妹:“小红,干部轮岗是正常的程序,你也等于增加了一个历练的机会。现在提拔干部的新要求就是必须在两个以上岗位上工作的人才有资格提拔。就算你对电视台有深厚的感情,也不可能永远待在那里。你跳出电视台来,再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过去的工作,一定会有过去认识不到的收获。” 刘宏通过和牛新国的长谈,觉得大哥说得非常有道理,不觉地想到了那句“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话来,对自己的鲁莽、浮躁和情绪化感到一丝愧疚。 牛新国最后告诉刘宏:“我的好朋友郭明凯前不久刚提拔为省委组织部的副部长,年轻有为,前途远大。他还想认识你呢。找个机会你们认识一下。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稍安勿躁,静观其变,等待时机。” 刘宏听到牛新国说出的这个好消息,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事业上停滞不前、身陷困境的刘宏现在太需要贵人的相助了。 第四十九章 贵人 刘宏愉快地告别了牛新国,风风火火地回到了文化局。 下午上班,刘宏立即召开了文化局领导班子会议。她真诚地对班子成员说道:“文化局要取得市委市府满意的成绩,班子首先必须团结一致,同心同德。” 接着,她谦虚地说道:“我早就了解到了,你们各位领导政治觉悟高,工作能力强,深受市委市府领导的赏识。希望大家管好各自分管的领域,大胆创新,大胆工作,能自己解决的事情就自己解决,重大的事情再向我汇报或者上班子会议集体研究决定。” 文化局的其他领导听了刘宏的话面面相觑:咦,这是怎么回事啊?眼前的刘宏说话、办事和传说中一言九鼎、作风强硬的铁娘子台长并不一样啊! 刘宏扳着指头数日子,觉得时间是那么的漫长,仿佛时钟停止了走动。她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度日如年的滋味了。她只有一个祈求,早点见到牛新国的好朋友郭明凯,帮助自己打破目前政治上的僵局,翻过雪山,走出泥淖,继续创造辉煌的工作业绩。 街边的积雪消融殆尽,露出了一片绿色的小苗。树枝上饱满的叶芽开始绽放,吐出了点点嫩绿。一阵阵和煦的清风在安西的大街小巷上游荡,向人们宣告美丽的春天来到了。 刘宏在阳光明媚的春天里终于接到了牛新国打来的电话:郭明凯抽出了宝贵的时间,同意今晚8点和牛家兄妹一起茶叙。 刘宏激动地放下电话,立即驱车来到五星级的中亚大酒店,预订了一个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大包厢——宏图厅。 紧接着,刘宏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家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了豆绿色的西装裙和粉红色的绣花衬衣,再喷上展示女性独特妩媚与婉约的香奈尔5号香水,在婆婆陈秀芳狐疑的注视下出门了。 时针才指向7点整,刘宏便早早地来到了中亚大酒店。她先给牛新国打电话询问清楚郭明凯的饮食喜好,然后才精心地点了几道酒店的招牌菜。 一阵忙碌之后,刘宏又钻进洗手间,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整理头发,给脸上补妆,努力塑造出既干练又妩媚的女性形象。 8点整,牛新国带着郭明凯准时走进了宏图厅。 郭明凯,高挑的身材,浓眉大眼,白净的皮肤,一身合体的淡灰色西装,白色的衬衣,深灰色的领带,显得精干、帅气、阳光。 刘宏第一眼看到郭明凯的时候顿时愣住了:怎么这么面熟?好像曾经见过?在哪里?什么时候?王刚?对!太像王刚了! 牛新国向正在发愣的刘宏使了一个提醒的眼色,然后向郭明凯介绍自己的妹妹,然后又向大梦初醒的刘宏介绍郭明凯:“小红,这就是我经常给你提到的郭部长。” 郭明凯对着刘宏露出了成熟男人迷人的笑容,热情地向刘宏伸出手来:“美女台长,你好!久闻大名啊。” 刘宏莞尔一笑,爽快地说道:“郭部长,您好!” 三个人客气地落座,边吃边聊,话题十分投机。他们谈论的内容从世界大事到平民百姓,从宇宙空间到时间跨度,从天文地理到文史哲学,十分广泛。 说到中途的时候,牛新国在一旁自己玩起了手机游戏。 郭明凯和刘宏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主谈。 郭明凯惋惜地说道:“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才,在安西文化局这样的小单位工作太屈才了。你应该拥有一个更大的舞台,才能发挥出你的聪明才智。” 刘宏高兴地接过话茬:“还请郭部长多多指教和栽培。” 刘宏在郭明凯的眼睛里读到了某种跳跃、闪烁的光彩。她毫不掩饰地盯着侃侃而谈的郭明凯英俊的面庞,脸上流露出会心的、倾慕的笑意。 刘宏惊奇地发现郭明凯的上嘴角处有一颗黑痣。她的心中思忖道,王刚的鼻子肩上有一颗黑痣,郭明凯的嘴角上有一颗黑痣,为什么我喜欢的男人脸上都会有一颗黑痣呢?难道这也是冥冥之中早就决定下来的标识? 分别的时候,郭明凯主动给刘宏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微笑着说道:“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有事没事打个电话,相互联络一下。” 刘宏感动得无法言表,郑重地点了点头。 在乘车回家的路上,刘宏的脑海里努力回放着茶叙时的每一个话题和许多的细节,眼前一直浮现着郭明凯的音容笑貌,心中流淌着一股暖暖的情意。 刘宏告诫自己一定要发奋工作,在文化局创造出优异的成绩来,打好坚实的基础,等待美好的机遇。她非常清楚,如果要想组织提拔自己,没有过硬的业绩是万万不行的。 从此以后,无论工作再忙,刘宏每天的早上都要给郭明凯发一条早安的短信,晚上睡觉前再发一条晚安的祝福。隔上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就主动联系牛新国约上郭明凯一起茶叙。 后来,牛新国经常有事抽不出空来参加他们的活动。 刘宏索性甩开了牛新国,直接约请郭明凯单独茶叙。 刘宏觉得命运是眷顾她的。上天在她人生最低落的时候把另一个王刚——才貌双全的郭明凯送到了她的身边,抚慰了她那颗受伤的心灵,给了她重新奋斗的信心和力量。 她的生活将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刘宏从报纸上看到北京、江苏等地实行文化院团体制改革的消息,敏锐地意识到自己要在河西省文化界率先挥动起改革的大旗,改革院团等文化单位的体制。 她先与内地的文化单位电话联系,然后制定了详细的考察方案,最后来到市委市府,邀请叶佩英一起出去考察学习。 叶佩英愉快地答应了刘宏的邀请。 在飞往北京的飞机上,叶佩英和刘宏相邻而坐,轻声交谈。 突然,叶佩英微笑着说道:“我觉得,你的性格和郝思嘉的特别相似。” 郝思嘉是谁?刘宏的大脑里急速地搜索着这个叫郝思嘉的人。 说实在的,刘宏整天忙于事务性的工作,几乎没有读过几本中外名著,童年的时候看过的电影大多数是朝鲜和阿尔巴尼亚的,后来与赵青松一起看过刘晓庆主演的《北国红豆》、《垂帘听政》、《火烧圆明园》以及《女市长的私人生活》等有数的几部电影。她哪里知道郝思嘉是谁呢? 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啊。刘宏没有继续追问叶佩英,而是默默地把这个问号留在了心里,。 她们乘坐的飞机到达北京已经是半夜了。 刘宏一住进宾馆顾不上洗漱,立即给安西电视台的副台长吴是非打电话询问:“吴台,你知道郝思嘉是谁吗?” 她觉得吴是非认识的人多,一定会知道郝思嘉是谁。 其实,吴是非的文化程度也不是很高,倒是读过《三国演义》、《水浒传》、《第二十二条军规》等军事题材的中外小说,很少接触除此之外的诸如爱情之类的作品。 吴是非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回答道:“刘局,我认识的人里边没有叫郝思嘉的啊。” 刘宏给吴是非出了个主意:“你现在问问曹台,看他知不知道。” 刚刚入睡的曹建华被电话铃声吵醒。他以为是市委打来的紧急电话,翻开手机盖看都没有看就急忙接听。 吴是非在电话里慢条斯理地问道:“曹台,不好意思,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我想问一下你认不认识郝思嘉?” “谁?” “郝思嘉。” 没想到吴是非半夜打电话来问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曹建华苦笑着开玩笑说道:“老吴,你半夜三更地搞什么呢?郝思嘉不就是美国总统的女儿嘛!” 吴是非终于问到了答案,高兴地眉飞色舞,赶紧给刘宏作了汇报。 第二天早晨,刘宏陪着叶佩英在宾馆的餐厅吃早餐。 她一边吃着油煎鸡蛋和培根,一边微笑着对叶佩英说道:“叶市长,人家郝思嘉是美国总统的女儿,我哪里能和她相比呀。” 叶佩英吃惊地张着大嘴,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不知道该怎样与刘宏对话。 刘宏知道情况不妙,借口去趟洗手间便匆匆地离开了餐厅。 她躲在洗手间里给吴是非打电话。 吴是非这阵子还在梦乡里,听到手机铃声一看是刘宏打来的急忙接听。 刘宏在电话里冲着吴是非就是一顿臭骂,喝令他必须马上查清楚郝思嘉是谁,不得再出现任何破绽。 几分钟以后,吴是非给刘宏打过来电话说道:“报告刘局,曹台说郝思嘉是美国描写南北战争时期的长篇小说《飘》和根据《飘》改编的电影《乱世佳人》的女主角,不是美国总统的女儿。他说昨天晚上是跟我开玩笑呢。” 刘宏听完以后如雷轰顶,心中又气又羞。 她是一个对自己要求严格的好强的女人,如今在市级领导面前竟然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她忍不住痛骂吴是非:“你真是无能!让你打听个人弄得这么恶心!我可是在叶副市长面前出大丑了!” 发泄完心中的愤怒,刘宏开始苦恼怎样在叶佩英的面前挽回面子。最后,她决定破罐子破摔,首先自己忘记这件事情,不影响自己学习考察的情绪。 他们在北京和南京走访了国家级、省级和市级的文艺院团,了解到这些院团打破“坐、等、要”的惯性思维,改组、合并文化单位,调整人事组织关系,编排贴近观众的文艺剧目,把大部分演出时间花在了农村市场,改革的过程十分艰难,但是社会效益十分显著,至于经济效益还是要依靠财政的扶持。 叶佩英了解到这些情况以后关切地询问刘宏:“改革这么困难,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刘宏坚定地说道:“不改革只有死路一条。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双丰收当然好,最起码也要保证社会效益,否则要我们干什么?” 叶佩英又问道:“人家的经济条件好,财政有钱支持。咱们安西市的财政收入少,不可能给你们足够的资金。没有钱,你怎么办?” 刘宏胸有成竹地说道:“你放心,办法总比困难多。” 叶佩英用赞许的眼光看着表情坚毅的刘宏。 从北京、江苏等地考察回来,刘宏立即组织考察人员撰写了考察报告,经过多次修改以后递交给了市委,然后等待市委最后的决策。 刘宏找了个周末的时间与郭明凯相约茶叙,向他介绍了外出考察的情况,也谈到了自己的许多想法和资金上的困扰。 郭明凯非常欣赏刘宏冲锋在前、大胆改革的想法。他思考了一会,果断地拿起手机,给河西省文化厅的主要领导打电话,为刘红寻求资金的支持。 郭明凯高兴地告诉刘宏:“省文化厅会很快会给你们拨付一笔专项扶持资金,在剧院建设和下乡演出方面也给予特殊的照顾,希望安西市的文化改革能够在全省起到标杆和榜样作用。” “真的?”刘宏兴奋地跳了起来。她仿佛是一个青春焕发的少女,“明凯哥,你可真是我的贵人啊!” 如果不是刻意控制,刘宏真想给郭明凯一个热情的拥抱! 刘宏与文化厅对接将专项资金落实到位以后,又带领文化局的一班人马到处奔波,为新的艺术剧院选址,然后走访发改委、规划局等相关部门,与设计专家讨论研究剧院的建筑造型,同建筑部门的人员计算建设的工期,全程介入安西艺术剧院规划、招标、建设的各个阶段。 河西省的建筑公司听到文化局要新建艺术剧院的消息,知道赚钱的机会来了。他们成群结队地涌进文化局大楼,在刘宏的办公室门口排起了长队。 刘宏稳坐在办公室,严肃地接待来访的公司老总,详细询问对方的资质、业绩和信誉,让老总们既清晰地感觉到责任重大,又明白地知晓希望就在眼前。 年底,富有罗马大剧院风格的安西艺术剧院按时竣工,巍然耸立在人民广场的南侧,成为安西市一座现代时尚的地标性建筑。 文化院团的改制也顺利进行。职工的工资和奖金得到了有效的保障。管理实行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既满足了年龄偏大的职工的需求,也激发了年轻职工的工作热情,各类演出热潮迭起,文化活动开展得如火如荼。 刘宏的改革举措得到了省文化厅和市委市府及广大职工的一致赞扬。 河西省文化厅把刘宏的改革经验向全省文化系统推广,安排刘宏在全省各地区巡回作经验介绍报告。刘宏的影响从此走出了广电系统和安西市,一跃成为了河西省的风云人物。 第五十章 遥控 当初,刘宏前脚离开安西电视台,市委就立刻任命了新的台长。不过,新的台长不是刘宏极力推荐的吴是非,而是曹建华。 虽然刘宏在离开电视台之前已经与巨石广告公司签订了10年的合作协议,但是她一直都在担心曹建华顶不住部分职工的压力,会提前中止合作。 中止合作意味着电视台要么自己经营广告,闹得全台怨声载道;要么再去寻找其它的合作公司,但是还不一定有人愿意接这个盘子。 刘宏出于高度的责任心,一边竭力地做好文化局的各项工作,一边还密切关注着电视台的事业发展,不忍心再让电视台经历无谓的曲折和风波了。 她最开始的时候是每周给曹建华打一次电话,了解一下电视台的大事小事,掌握曹建华的决策意向和动态。 随后,她立即给吴是非打电话,听取吴是非的详细汇报和点评,看一看曹建华是不是对自己敷衍塞责、应付了事。 曹建华虽然对刘宏在处理一些事情上有些看法,但是对她的敬业精神和魄力还是十分钦佩的,所以每次与刘宏通话的时候总是虚心地向她请教。 刘宏在与曹建华的交流中逐渐变得有些自负,以为曹建华对自己一腔赤诚,所以有得时候说话不自觉地带着上级的口吻,让曹建华的心里开始感觉不太舒服。 真如刘宏所预料的那样,曹建华抗不住职工接二连三地提意见,找到吴是非商量如何解除与巨石广告公司的合作协议。 吴是非对此含混其辞,不肯明确表态,借口去趟卫生间,趁机给刘宏通风报信。 很快,曹建华接到了刘宏时而责备、时而说理、软硬兼施的电话,顿时感觉自己如同夹在两道高耸的大墙中间,一道墙是义正词严的电视台职工,一道墙是坚决维持现状的刘宏,呼吸窘迫,左右为难,动弹不得。 面对来自两边巨大的压力,曹建华经过冥思苦想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继续维持与巨石广告公司为期10年的广告合作,但是,2008年的广告代理费必须增长10%,而不是合同上约定的6%。 刘宏看到这个折中方案心里非常窝火,但是,为了双方合作的大局只好屡次与梁金财直接联系,苦口婆心地做巨石广告公司的思想工作。 梁金财也感到很棘手,取消与安西电视台的合作吧,一是对公司的业绩冲击很大;二是让刘宏也十分地难堪。继续合作吧,公司的利润已经大幅度下滑,而且给了曹建华打开了得寸进尺、继续讨价还价的口子。 梁金财的文化程度虽然不高,但是为人处世还是十分大气的。他最后决定先让一步,如果还不行就彻底中断与安西电视台的广告合作。 梁金财的这个决定对大家来说是一个比较圆满的结果。刘宏和曹建华对此都非常高兴,总算了结了一桩大事。 过了几天,市委常委、宣传部长与副市长叶佩英一起找刘宏谈话。 宣传部长首先说道:“刘宏同志,你到文化局仅仅一年的时间就锐意进取、大胆改革,取得了巨大的成绩。我们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不过,文化局深层次的问题还有很多,需要你心无旁骛地下大力气去解决。” 刘宏的心里本来就对两位市领导一起找自己谈话忐忑不安,听了宣传部长的这一席话更加感到不安了,只好表态说道:“谢谢部长的鼓励。我一定继续努力。” 叶佩英发现平时聪明过人的刘宏今天却有些不开窍,只好直截了当地对刘宏说道:“我们知道你对电视台有感情,做过很多的贡献,但是,现在你是文化局的局长,多操点这边的心。电视台那边有曹建华负责,还有广电局的直接领导,什么事情也会按照政策和程序办的,你就不要……” 刘宏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市级领导今天找自己谈话的目的了。她是个聪明的人,心中立刻反应到绝不能让领导说出难听的话来,于是迅速地打断了叶佩英的话说道:“请两位领导放心,我绝不会插手电视台的正确决策,也绝不会拉帮结派的。我一定全力支持曹建华同志的工作。” 叶佩英对刘宏心领神会的表态十分欣赏,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其实,叶佩英的内心和刘宏的一样,都对自己付出过心血的单位有割舍不断的感情,难免对后继者的做法有保留意见。唉,我们女人就是瞻前顾后、万事操心的命啊。叶佩英对刘宏说的重话也是在告诫自己。 在返回文化局的路上,刘宏的心里感到自己十分委屈,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驾驶员小贾从后视镜里看到刘宏在擦拭眼泪,不禁心中有些慌乱起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平常坚强如钢的领导哭鼻子。 小贾在大脑恍惚之中,双手也不听指挥了,明明看到前方汽车的尾灯红了,却一踩油门直接撞上了停在前面汽车…… 年底,安西电视台与巨石广告公司开始谈判下一年度的广告代理费数额。 梁金财又一次亲自来到了安西市。他反客为主在五星级的昆仑大酒店摆下饭桌,宴请安西电视台的领导商谈2008年的合作问题。 梁金财和曹建华为代理费的具体数额争得面红耳赤,也喝得酩酊大醉。 梁金财拉着曹建华的手说道:“我实在想不通,刘宏一个小女人随便就能解决的问题,我们两个大男人为什么就搞不定呢?” 曹建华摇晃着脑袋说道:“刘宏?刘宏就不是个女人。梁总,你别瞪着眼睛看我。刘宏她就不是个人,她是一个女神。女神是什么?你懂吗?” 梁金财的大脑一片空白,听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曹建华又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你不懂?我也不懂。” 林媛也跟随梁金财一起来到了安西。不过,她没有参加梁金财与电视台的晚宴,而是独自一个人来到位置偏僻的雪莲大酒店与刘宏单独见面吃饭,畅谈梁州的趣闻轶事。 刘宏向林媛倾诉了最近自己内心的一个烦恼:“自从龙龙考上大学走了以后,我和赵青松实在无话可说了,几乎一个月也说不上一句话,感情已经到了似有似无的境地,夫妻关系也是有名无实。我有时候想和他分开,但是又怕社会影响不好,所以顾虑重重。” 林媛笑着问道:“姐姐外面有人了?” 刘宏连忙说道:“没有。我一天忙工作,哪有时间找人啊?” 林媛又笑道:“如果你有人了,我建议你们赶紧分手,快刀斩乱麻。如果没有人,你还是维持现状吧。毕竟离婚对你这样的领导还是有一点影响的。” 刘宏点头表示赞同。 她吃了一棵凉拌的南瓜苗,又向林媛倾诉了自己的第二个烦恼:“龙龙跟他那个不求上进的爸爸一个德性,在大学里不好好学习,还谈了一个来自农村的女朋友。我想把他送到国外去上学,让他和那个女孩彻底分开。” 刘宏在外面给别人的印象一向是做事干脆果断、义无反顾,其实她的内心对儿子一直很愧疚,暗地里多次责怪自己对孩子的成长关心不够,导致今天母子关系的冷淡。作为对儿子精神上和物质上的加倍补偿,她精心为儿子铺好了去美国留学的路子。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有的时候,东风真的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来到面前的。 当刘宏怀着无比欣慰的心情告诉儿子出国留学计划的时候,赵小龙在电话的那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断然地说道:“妈,去美国可以,但是我要和甄珍一起去。” 刘宏的心里急了,脱口而出说道:“甄珍家是农村的,大学的学费都交不起,哪里有钱供她去美国留学?” 赵小龙坚定地说道:“如果甄珍不去,那我也不去。” 刘宏只好好言相劝:“儿子,妈妈很看好你,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才,前途光明,前景辉煌,可不能让一个农村的女孩耽误了你的前程!” 赵小龙没好气地说道:“你不就是想通过我去美国留学达到拆散我和甄珍的目的嘛!如果是这样,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刘宏气急败坏地对着话筒吼道:“你和你爸爸一个德性!” 赵小龙在那头挂断了电话。 刘宏后来又多次给儿子打电话,但是双方谁都说服不了谁。每一次的通话都是不欢而散。 刘宏自己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请求牛新国以舅舅的身份劝说赵小龙,但是依然没有任何效果。 最后,刘宏才向赵青松和陈秀芳求援。 陈秀芳听完了刘宏的话想了一会儿,然后慢吞吞地说道:“依我的看法,只要两个孩子互相喜欢,做大人的就不要过多干涉了。干涉多了反而起到反作用。何况,咱们当初也是农民……” 刘宏不悦地打断了陈秀芳的话:“妈,您这是在帮我吗?” 陈秀芳叹了一口气,不好再说什么了。 刘宏把锐利的眼光转向赵青松问道:“你是孩子的爸爸,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赵青松默默不语。 刘宏平时最看不惯赵青松的优柔寡断。她气得倏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大步跨进自己的卧室,随后气恼地把门“啪”的一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