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灭世为己任》 第1章 仙灵山上有仙人 第一章仙灵山上有仙人 “咻。” 一柄长剑破空而过,一青衣罗衫女子轻轻一跃跳上剑身,悄悄然上前。 在她前方,是一白衣男子背身负手而立,泼墨般的长发间留有几簇白发,面容看上去却是丰神俊朗,于灼灼日光下更是令周围的仙灵草木都黯然失色,他低垂双目,轻叹一声之后猛然转身。 “南山,我听到了。” “啊!大师兄,你怎么发现的……”被唤作南山的女仙原本正欲加快御剑飞行的速度,一看偷袭不成,倒是被吓得不轻,顿时身形不稳,长剑眼看着摇摇晃晃即将落地,白衣男子摇头淡淡一笑,只用两指向前,轻声道,“定。” “嗡。”一道无形的波纹瞬间荡漾出去,长剑凌空悬停,南山这才站稳了身子,眉眼一弯笑得更加开心的样子道,“嘻嘻,大师兄,你被骗了哟!” “呼。”突然从白衣男子的身侧,又是一柄长剑,麦黄色的剑穗迎风晃动,眨眼间便要刺到男子身上,然而白衣男子面色毫无波澜,掌心一翻,一把黑色纸伞凭空而出,伞面张开挡在身侧,顿时顶住了那把凌厉的长剑。 随后,只见那伞面一收,聚成一片金色的烟花,弹开剑身的同时,迸发出一阵绚烂的烟火。 “喂,大师兄,不用这么狠吧!” 这柄后至的长剑主人当然也是南山,烟火中她慌乱地拍打着身上乱窜的火苗,脸都熏黑了半边。 “对付非常之人,自然得有非常之法,你一定还有后手……”男子嘴角噙着笑意,话音未落,就见脚下泥土翻涌,两根手指粗细的锁链破土而出,飞快地将他缠绕起来。 “哈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师兄,只要定住你的真身三个数,便是算我赢了,可不许赖皮哟。” 当然她也知道大师兄修为深不可测,单单两根铸灵锁恐怕不足以捆住他,于是又念出几句咒语,用一只巨大的金丝铁笼,“哐当”一声将白衣男子从头到脚罩了进去。 “徒劳。”男子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虚幻缥缈起来,笼中一阵白雾腾起,雾中只有几片白色的鹤羽,缓缓飘落,随之一起的,还有两根锁链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 “啊啊!气死了我,大师兄你又用假身!你赖皮!你骗我!”南山仰天大叫。 半里之外,是一片茂密的紫竹林,热辣辣的阳光好像无法穿透这片林子,林间和风煦煦,方才与南山对战的白衣男子,此刻正悠悠然坐在一方石桌边品茶,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世间万物都成虚无,天地之间只有他和他手里的那只青花茶盏。 合上茶盏,男子缓缓说道:“你的修为还是太浅,不过是我衣角上的几片鹤羽,就能瞒过你的识辨之力,从一开始,你便追错了地方。” “大师兄不要脸,赖皮还要挖苦人。”南山肩上扛着长剑,嘴里叼着一截竹子,一副游历四方的侠客模样,脸上写满了不服气。 “你这又是从何处学来的这般吊儿郎当样。”白衣男子抬头见到南山,有些不悦地合上茶盏。 “前几日二师兄给我买的画册呀,那里头有一男子行侠仗义,劫富济贫,还娶了十二个老婆!一世逍遥,帅气无比!”南山十分向往地说道。 “铮~” 此时天边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琴音,音波仿佛一道白浪,一刹那铺满了整个仙灵山。听到此音,男子微微挑了挑眉,正色道,“南山,师父唤我们回去了。” “哦,知道了大师兄。” 随后,二人化作两道流光直冲向山巅,紫竹林中一时间仙气萦绕,之前两人站着的地方顿刻满地仙草香花,惹得山中的一群鸟兽围拢过来好一阵嬉闹。 此处乃是神界的仙灵山,顾名思义,仙之居所,是离人界最近的一处仙山。山巅之上有一座城,称作逍遥城。南山是城主春盛上仙内门弟子中仙龄最小的一个。 来得大殿,只有一位女仙站在殿中,见到南山进来莞尔一笑。 “小花师姐,锁链还你,我又没捕到大鱼。”南山哭丧着脸将手中的铸灵锁递给了那位女仙。 那女仙一双明眸流转,气息温和如春风拂面,微笑着安慰南山道:“这铸灵锁比我的仙龄都大,它尚且认不出大师兄的真身,你又何须不安……” “不如哪天小花师姐和我联手一次吧,保准把大师兄从头到脚捆个结实。”南山挥舞着小拳头,愤愤地道。 大殿之上有一张古檀的桌子,其上一尊香炉,一股带有些药香气的青烟徐徐从香炉中腾起,除此,并无他物。 南山倒是见怪不怪,对着空无一物的案桌行了个见礼道:“师父用琴音相唤,有什么事情吗?” “后日你便要入寂修炼,为师也该去拜祭故人,这两天就不要再四处跑动了……”在那香炉的徐徐青烟中,响起了春盛上仙无比沧桑的声音:“东篱,你身为内门大师兄,这几日少饮些酒,莫要耽误了正事。” “好。”先前的白衣男子双目微闭,慢悠悠地只答了一个字。 南山却早已嘟起了小嘴,撒娇道:“师父啊,我不想入寂,我听说山下的散仙们最近正在过夏桑节,还办了个庙会呢,我想和师兄师姐们下山去玩,您看我来仙灵山快一百年了,还从没下过山……” “南山,俗事烦扰多,只平添忧愁,况且你旧伤一直未愈,入寂能帮你清心静气,对你的伤势也会有所助益。” 一阵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气势突然扑面而来,压得南山有些不适,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脸色微微变化。 “我会照看好她,后日入寂,我亲自为她护法。”东篱站到南山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南山顿觉胸口一阵轻松。 空气中的药香味渐渐变成了一股淡雅的花香,案桌前依旧是空空如也,刚才盘旋于大殿之内的肃穆气息却突然消失无踪,一切,静谧如常。 见到南山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东篱到底有些不忍,于是抬手一挥,招来飞剑,对南山说道:“我去山下看看,想买什么一会传音给我便好。” “噢,谢谢东篱师兄。”南山回答地有气无力,东篱踩上飞剑,转眼消失在茫茫山色之中。 “南山,不然你和外门弟子们打打牌去吧?”白小花解下腰间钱袋,递给南山。 南山慌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一人输钱一人当,大师兄的小金库可都在我这呢!嘿嘿嘿!”说完一扭头往殿外跑去。 望着南山欢欣跑开的背影,小花喃喃自语道:“南山的账,东篱来还吗……” 东篱御剑行至山间,突然顿住,一阵山风袭来,吹得他周身的仙气四散而开。 “御剑飞行……还真是个返璞归真的活法。”有些自嘲地望着脚下那柄黛青色长剑,东篱点点头道:“委屈你了。” 话毕,他指尖轻点,那足有半人长的古剑立即变得如针芒大小,很是乖巧地钻进了他的衣袖中。又回身望了一眼山巅之上的逍遥城,东篱心中默默念道:“如今这般无忧无虑的你,应当是你想要的样子吧?” 第2章 腌鱼大人和玄灵门 第二章腌鱼大人和玄灵门 “阿嚏!”南山揉了揉鼻子,脚步轻快,一边哼着歌一边朝后山的千顷花海走去,“我可不是傻子,小金库藏在城中总有一天会被二师兄找到,嘿嘿……” 仙灵山灵力充沛,更是有春盛上仙自己布置出的四季更迭,南山知道师父最喜欢百花盛开的夏季,因此仙灵山上的夏季会比神界各处都显得漫长许多,此时漫山遍野皆是各色香花,开得绚烂无比。 一株巨型牡丹花的脚下,南山正在挖她的藏宝箱。 “咚!”突然一声闷响远远传来,南山停住动作,四下张望。 “咚!”又是一声震颤,紧跟着的,是古松被折断的声音,顿时,南山感知到一阵陌生的气息。 “不像是仙气……啊!何方小妖竟敢来仙灵山捣乱!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没错,画册里的侠客都是这般说的开场白……”南山灵秀的眼珠一转,对自己临危不惧的判断很是满意。 脚下驱动飞剑,南山远远地看见了一只高大肥壮的巨型犀牛,正一路顶开身旁的古松,在松林间横冲直撞。 “孽畜休要放肆!”南山一声大叫,两袖之中伸出两道红绫席卷而去,一下缠住了巨犀两条后腿,她用力一拉,巨犀轰然倒地,腾起一片砂石,整个山体都跟着上下抖动了两下。 然而巨犀可没这么容易就束手就擒,只听得那庞然大物突然一声暴吼,两道即将缠上它后背的红绫随即寸寸断裂,那巨犀闷闷地道:“原来是个仙力低微的黄毛丫头,也敢来挑战本腌鱼大人!不过好赖也是个仙体,不知道吃起来是甜的还是咸的……” “吼呼!”巨犀张开大嘴吐出一大口妖气,妖气幻化,成为一群浑身长满尖刺的黑色犀牛,凌空踏步,朝着南山冲了过来。 “还甜的咸的,看我不把你打回原形,叫你爹妈都认不出你来!”南山脚尖一点,轻盈跃起,脚下长剑立即“咻”一声划破长空,直直地朝那巨犀刺去。 长剑所到之处,妖气幻化出的黑色犀牛一只只应声而破,“咣咣”的声响连连,那巨犀竟用头上的长角与南山凌空驾驭的飞剑缠斗起来。 “嗯嗯,小丫头,你看起来比腌鱼大人想的要厉害一些,我猜你定然是酸辣味的……”巨犀吧嗒着嘴巴,语气轻蔑。 “那我猜你一定是烧烤味的!” 不远处突然有人接话,随后便是一大团火焰滚滚而来,越滚越大,一下子将巨犀包裹进火焰之中,空气中立刻弥散开一股难闻的焦糊味。 “清越二师兄!!”南山心下一阵雀跃。 又是一道白光闪过,那巨犀周身火苗散去,浑身焦黑,倒在地上几乎不能动弹。 “南山,有没有受伤?”清越单手背在身后,尽力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声音也压得极低。 “没有没有。”南山摆摆手道:“二师兄,仙灵山上不准杀戮,这一手梵天业火,可别真取了它的性命呀。” “不会,我只用了一成的功力,南山,我帮你把这小玩意做成挂饰如何?”清越手中挥洒出一道仙力,仙力覆到巨犀身上,竟将它变得如一只老鼠般大小,然而变小的巨犀依旧张牙舞爪,大叫着:“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以多欺少,竟敢如此欺辱我腌鱼大人!” “哇,好可爱好可爱。”南山一把将巨犀,哦,现在是小犀牛倒提了在手里,脸上尽是欢喜之色。 小犀牛乱蹬着四肢,叫得更大声了,“黄毛丫头!快些放开我腌鱼大人!否则妖圣大人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清越脸色一凛将小犀牛抓到自己手中,“妖圣?妖圣派你来神界作甚?” “呸呸呸!腌鱼大人可是一只有骨气的巨犀,可不会被……哇呀呀呀……”犀牛本还想再放几句豪言壮语,谁知冷不丁一缕仙力刺到它身上,寒彻骨髓。 顿时它那圆滚滚的身子筛糠似的抖成一团,害怕道:“我说,我说,我全都说……我,我叫腌鱼,我从妖界而来,是,是妖圣大人,新任的妖圣大人,他让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失踪的妖后娘娘……” “新任妖圣?上万年来妖圣一直不曾易主……什么时候的事?”清越的眼神忽然凛冽起来。 小犀牛打了个滚站起身子,恭敬地行了个礼道:“上仙不必忧心,我们的这位妖圣大人,可比先前那位仁厚贤德多了,而且,神界与妖界的止战令也并未废止,我只是迷了路不知何去何从,故而,故而在此徘徊。” “南山,我们走。”清越扯了一把南山的衣袖,脚步似乎十分急切。 这让南山感觉很是奇怪,平常的二师兄根本没个正形的,而且喋喋不休,聒噪无比,连小花师姐那种好脾气,有时候都恨不得把他变成一根白萝卜,埋到土里去。 南山到底还是受不了安静,大声质问道:“二师兄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呀!” “东篱他……现在何处?”清越望了一眼南山,冷冷道。 “咦?二师兄你何时变得如此冷傲,莫不是模仿大师兄上了瘾?”南山俏皮地对着清越做了个鬼脸,还想偷偷挠他痒痒。 “别胡闹,东篱去哪里了?”清越一向怕痒,这回却只是稍稍躲让了一下。 “大师兄替我下山买东西去了。” “那趁大师兄不在,二师兄带你去人界玩玩,如何?”清越突然神秘一笑,伸手招来飞剑。 “真,真的吗!”南山难以置信地望着清越,心下一阵兴奋不已。 “扶稳了。”清越一手擒住南山的胳膊,一边念出心决,不到一刻,飞剑就将两人带至仙灵山的后山,最高处的悬崖上有一团如巨大星云般的漩涡,漩涡深处五彩斑斓,映得周围的山色都美轮美奂。 “二师兄,这难道是……玄灵门?”南山轻声问道,唯恐被那守门的玄灵听见响动,巨大漩涡的两边一边一只浑圆的大眼球,十分警觉地左右巡视着。 创世之初天地一片虚无,造物神耗费大量神力造世间万物,后又将世间划分为五界,五界之间靠着这样一个又一个的玄灵门相互连通。 “啧,这只玄灵居然已经修炼地如此之大了吗,可不好对付啊。”清越下意识地摸了摸鬓发。 “二师兄,不然,你过去把它引开?”南山眨了眨眼,刚想对清越使出日常撒娇大法,谁知那玄灵立即有所感应,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玄灵的一双巨眼中突然放射出两道金色光柱,一击便将南山和清越面前的那块岩石打得四分五裂。 “闯入者!”一声低吼仿佛震彻寰宇,南山修为不高,赶紧捂住了耳朵。 清越将她护在怀里,单手拂袖一挥,那两道光柱登时化作漫天萤火般,纷纷扬扬飘落而下。 “剑来!”一声大喝,清越脚下飞剑不停,却又伸手召出一柄飞剑,“南山,进!” 刚刚召出的飞剑稳稳停在南山脚下,南山尚未站稳身子,飞剑忽而“咻”地一声便带着她往那玄灵门里飞去,南山的身影转眼便消失于漩涡深处。 “闯入者!”玄灵的低吼声再次响起,山峰周围的岩石都跟着这一声尽数震碎,砂砾纷飞,卷上半空,一时间遮天蔽日。 清越叹气,他可不太擅长这种打打杀杀的体力活。 正在觉得有些棘手之时,一道凌厉的血色剑光从天而降,那玄灵不知受到了什么重创,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玄灵,退下。”是东篱那无比冷彻的声音。 紧接着东篱的身形如一颗天外陨石般轰隆落地,一圈血气荡漾开去,飞沙走石全部一刻停滞,整个空间顿时万籁俱寂。 “清越,你是疯了吗?”弹指间砂石消散,东篱一贯淡漠的一双眼,此刻满是怒气,“你打算将南山带往何处?” 东篱闪身到了清越面前,一把揪住了清越的衣领。 “啊呀,我以为你会先关心一下我有没有受伤呢……”清越表情释然,脸上看不出有任何的忐忑不安。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傍晚的霞光把天空染成一片金红,夏日的暖风带来了一阵阵山间野草的清香气味,良久,东篱的眼神终于稍稍缓和,松手放开了清越。 第3章 初入妖界 第三章初入妖界 “你为何要私自带她离开仙灵山?”东篱迈步走向玄灵门,之前那玄灵此时现出真身,毕恭毕敬地立于一旁。 “你还是那般冷酷无情,妖界易主,你又要伤她了是不是?”清越抱着双臂跟在东篱身后,摇头叹息道。 “不过是取她一些骨血,又不会伤她性命。” “不伤性命?在你眼里,不伤她性命便是你对她的恩典是吗?”清越拍上东篱的肩膀猛一发力,东篱被扣住身子,脚步一顿。 东篱叹道:“妖界易主,界心必定动摇,新任妖圣又忙于寻找妖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想到加固界心的事情,若我们不尽快赶去妖界,一旦界心有损,五界都要遭殃,至于南山……到时她失掉多少骨血,我三倍还她就是。” “哎哟喂,我的头好疼……”南山捂着被石头撞痛的后脑勺,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这什么味,这么臭?” 不远处,是一片绿色的沼泽地,里头不断往外翻涌着黑紫色的泡泡,如一锅煮沸的烂番茄。南山抬头看了看日光,平日里十分耀眼夺目的太阳,在这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白雾,看上去十分鬼祟的样子。 “记得《五界通鉴》里有载,仙灵山的玄灵门大若星云,连通人界,可这无论如何看起来,也不像是人界的景致啊……也不知道二师兄能不能打得过那大眼睛玄灵。”抬头望着悬于半空的玄灵门发了好一会儿呆,都不见清越从中出现,南山觉得有些无趣,随手在地上捡起一截枯木,准备一会用来做拐杖探路,谁知那截枯木突然扭曲变形,一下子从南山手里挣脱。 “咦?蛇吗?”南山上前一步想看清楚些,心下丝毫不惧。 谁知那截枯木竖立起来,似乎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叫喊声,周围突然聚拢来许多的黑色虚影,逐渐显出形态之后,竟是一群手腕粗细的黑鳞大蛇,随后那枯木身子一展,凌空弹起,又是一声尖叫,听到叫声的黑鳞大蛇一齐长大了嘴巴,露出满嘴的毒牙,朝着南山直扑过来。 南山见状立即挥舞长剑,剑光四散,剑花飞扬,瞬息间便将那些大蛇切得七零八落。看着脚下断成许多截尚在抖动的蛇身,南山鼓起嘴巴叹道:“可惜可惜,早知道应该叫上三师兄一起,如此今晚就能有美味蛇羹可以喝啦。唉,都怪二师兄走得急……” 冷不丁地,身后突然冒出一柄钢叉,南山警觉,手中长剑一拨将钢叉挡到一旁。 一回身,是一只矮小的妖兽,满脸怒气冲冲很不友善的样子,那妖兽头上一对三角形的耳朵,尖嘴细脖,身后拖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除此看上去倒更像是个长相刻薄的人类。 莫不是,一只修炼即将圆满,快要摆脱兽形的狐狸妖?南山心下揣测,接着一阵兴奋,原来仙灵山的玄灵门,另一头竟是妖界吗! “臭丫头!竟敢杀掉我的那些召唤宠!”狐狸妖扯着嗓门大叫。 “嗯?你是说那些蛇吗?难道说妖兽也会养召唤宠?”南山难以置信地望着一地七零八落的蛇身,她记得清越师兄倒是养了不少召唤宠,用途各异,以前只当是仙家专有。 “你,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仙家……”狐狸妖眼珠子转了两圈,观察着南山略微有变的脸色,语气忽然变得哀怨,“又何尝能了解我们这些小妖的苦楚。” “小狐狸,你的召唤宠十分地不友善呢,方才二话没说就要咬我,我不过是挥剑自救罢了。”南山收起剑芒,理直气壮地回道。 “啊呀呀!这里可是妖界,比不得神界处处仙气缭绕,灵力充沛,您看看我,四千年才修得如此形态,好不容易驯服了这些蛇,每日将它们放出去帮我吸取周围妖力,我也不必四处奔波劳苦了,结果,结果你这丫头不由分说就杀光了它们,你可知道,它们身上攒了我多少年收集的妖力吗……呜呜呜呜……”狐狸妖说着居然硬挤出了几滴眼泪。 看着狐狸妖那样真切地诉苦,南山顿感不安,虽说平日里她总有几分小聪明,但一百年没有离开过仙灵山的她,如今是真的不谙世事。 一着急,南山说话都有点结巴:“那我,我该,该如何才能补偿你呢?” 狐狸妖正做一副掩面痛哭的模样,听到南山问话喉咙里一抽,估计做梦都没想到这小姑娘会这般好骗,促狭的眼光从指缝间露出,对着南山略一打量,见她两颊盈盈若淡霞,眼眸昭昭如星月,竟是出尘的清容妙颜…… “那不如,你陪在我身边,用仙体助我修炼可好?”狐狸妖奸邪一笑,心下念了好几遍静气诀才忍住没让鼻血喷出来。 “你敢。” 伴着清冷的两个字,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玄灵门里忽地坠落下来三道金色的身影。 那狐妖眯起眼睛,还未看清来者何人,便被一股强大的拉扯力拽了过去,白玉雕琢般的手掌一把掐住了狐妖的脖子,狐妖只觉得脖子上好似被套了一只铁钳,完全不明就里,一张脸涨得通红,双脚悬在半空胡乱踢打着,连求饶声都被卡在了喉咙里。 “不过一只尚未成形的小东西,也有如此大的胆子。”清越一边欣赏着东篱的脸色,一边对那狐妖做了个“算你倒霉”的表情。 “你们,该不会是来抓我回去的吧?”南山只瞧了一眼东篱,就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只因东篱眼神寒冽,好像顷刻间就能从眼中刺出万把钢刀的样子。 东篱却没去看南山,只一言不发地提着那小狐妖的脖子,往不远处的野林子里走去。 林中,东篱一把将小狐妖摁在树干上,语气冰冷:“带我们去见妖圣。” “你,你们是谁,我可是兽族族长的手下!”狐妖觉得脖子上的铁钳略微松了松,立刻来了劲,虽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却不打算就此示弱。 “唉,兽族……”清越一个叹息,抱着双臂出现在东篱身后,语气嘲讽道:“东篱呀东篱,许是你太久没在五界露面了,连这样的小妖,也敢在你面前自报家门了,等等,你该不会,一会儿去灭人家全族吧?” 东篱眼角掠过一丝寒芒,转头狠狠瞪了清越一眼,手上一松,那狐妖顺着树干滑到地上,两腿一软,竟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念在你未曾真的伤到南山,便留你全尸。”东篱说着,却并未见他出手。 而那狐妖的身子倒是颤抖地比先前更加厉害,几个呼吸间,转而变成了抽搐,可惜没抽几下就恢复了兽身,毛色逐渐暗淡,不一会儿便僵硬地如同一块长了毛的石头。 “千年修行,终究敌不过你身上那股子肃杀之气啊,说真的,我觉得仙灵山冷面无敌大师兄的形象并不适合你,还是覆手间便能伏尸百万的恶魔形象,更加与君契合……” 清越的话听起来有些令人玩味,他却没去理会东篱那越变越冷的眼神,倒是蹲下身子开始在狐妖的皮毛间摸索起来。 “这么体贴留了个全尸给我,内丹可不能浪费了。” 清越一副捡到了宝的表情,乐呵呵地将手掏进那狐妖的心门深处,浓稠的红色血液“噗叽”一声喷溅而出,东篱在一旁顿时皱紧了眉头。 “南山不喜欢见血。”东篱掏出一方绢帕,丢了过去,“用完不必还了。” 清越望了望绢帕,又望了望东篱的一双凤眼,淡淡道:“装模作样,假慈悲。” “大师兄!二师兄!”南山远远朝他们挥手。 刚才听白小花说,他们三人来妖界寻她并不是为了即刻带她回去,南山的表情立刻舒缓了不少。 几人站定,南山刚要开口,一只肉嘟嘟的小犀牛从南山的头发间露出头来,大笑道,“哈哈,妖界!妖界!腌鱼大人又回到妖界啦!” 第4章 北苍茫山妖圣行宫 第四章北苍茫山妖圣行宫 南山眉眼一乐,伸手将小犀牛拎着尾巴倒提了起来,“咦,你什么时候躲到我身上的?小东西,刚才我被那狐妖欺负,你怎么不出来帮我一帮,嗯?腌鱼大人?” 小犀牛冷哼一声:“那狐妖不过是兽族的一只三等小妖,也配让我腌鱼大人出手。要不是我在神界迷了路,也不至于被你们变成如此模样!” “带我们去见妖圣。”东篱突然道。 “昂……也不是不行,看在你们带腌鱼大人回家的份上,腌鱼大人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兽,但是你们必须先将我变回原样,然后做我腌鱼大人的手下,不然的话,以你们这些家伙的身份,可是连妖圣大人的脚趾头都见不到的哦。” 南山嘟起嘴巴,一下子揪紧了小犀牛的尾巴,拎在空中摇晃起来,“嘻嘻,腌鱼大人,你怎么如此可爱,如此可爱呀。” “啊,你这个无理的小丫头,快些放开高贵的腌鱼大人!啊……不行了,我不行了,要吐了。” 南山哪会轻易放过他,晃动的幅度反而更大,而结果就是,小犀牛一边大叫一边吐,等南山把他放下来时,已经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楚了。 “居然,居然敢这么侮辱腌鱼大人。”小犀牛挣扎着就要站起身来,却脚下一软,趴到了泥土中,“腌鱼大人不会轻饶了你们的。” “噗哈哈哈。”看到这小犀牛奶声奶气的威胁,南山笑得差点直不起腰来。 “别闹了。”东篱耐心地等南山耍弄完了之后,才缓缓发话,指尖一点,将一颗微不可见的光点弹进了小犀牛的后脑。 小犀牛立即安静下来,机械般地说道:“其实,我也只是兽族的一只二等小妖,并没有资格面见妖圣的,但据说为了更方便地收集妖后娘娘的消息,妖圣大人开辟出了北苍茫山上的一处行宫,凡是知道妖后娘娘消息的人,都能去那里汇报。” “北苍茫山在哪里?”东篱接着问道。 “此地往北二百余里,有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那里就是北苍茫山,妖圣大人的行宫在山顶……”小犀牛说完,昏昏睡去。 “走吧,去北苍茫山。”东篱转头对众人道。 “大师兄,我猜妖圣的行宫就在那飞岛上。”南山拍手笑道,“只是,雾太大,看不清呀。” 东篱在一旁双目微闭,清越用手肘戳了戳他,“大师兄,借你慧眼呢,快看看。” 东篱也未应答,只是微微睁开了双眼,南山好奇地看过去,只见东篱的一对瞳孔周围立即像是镀了一层金砂,南山眼前一花,好似有一道光晕闪过。 “嗯,宫殿就在山顶。”东篱再次眨眼的时候,瞳孔已然恢复如常,而那飞岛周围依旧云雾缭绕,昏昏沉沉。 “阿紫,来。”南山召唤飞剑,发间的紫色玉簪应声而落,顿时化作一柄紫色长剑,“大师兄,我先走一步啦!” 也没管东篱几人各自相异的表情,南山脚尖微点,如一颗流星般飞出。 东篱稍稍犹豫了一个瞬息间,却已拽不住南山,立即也飞身上前。刚刚他动用“灵寂之眼”,不光是要看清那浓雾中的宫殿方位,更是为了确认这方圆百里之内是否有险情。 而此刻最大的险情,便是面前这一大片碧蓝镜面般的美丽湖水。 南山飞剑行至湖面上空,不到半刻便觉得脚下不稳,微屈身子之后想要将重心放低,忽听得身后传来澎湃水声。 “南山小心!”东篱单手一指,将那朝着南山而去的滔天巨浪一击拍下,随后抱着南山几个瞬移闪身,避过再次袭来的几道水柱。 待到东篱带着南山双脚落地,站到清越和白小花身边时,南山还是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东篱再往湖面上望去,一片碧光粼粼,而之前涌起的滔天巨浪,仿佛从未存在。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个乡下地方来的吧?” 不远处有几声嬉笑声,笑中带着轻蔑与嘲讽。不知什么时候,湖边的码头上聚拢过来一小簇妖者,为首的那个妖者锦衣华袍,已经修炼出完全的人形,看不出原先的真身是何物了。 那妖者身旁几个看起来像是跟班,满脸也是不屑,与那华服妖者表情如同复刻。 东篱示意不要轻举妄动,清越可不想受他指挥,想着刚才救南山的差事都被东篱抢了去,自己可也要在南山面前有所表现才好。于是上前一步,拱手道:“几位有何指教?” “乡下佬就不要在这里装文雅了,你们刚刚踩着剑上天的那副蠢样甚是有趣,来来,再演一遍给小爷看看,哈哈哈哈。”华服妖者边说着,笑得比先前还要狂放了。 “清越,你跟这些连猪下水都不如的东西说话还这么客气?”白渺从来没把自己当作仙灵山的三师兄,对待清越的态度也是一直这般呼来喝去。 “死胖子,你说谁……谁是猪下水!”华服妖者脸色一变,似乎是被踩中了痛处。 “咳,在本大爷的眼里,你双耳可爆炒,鼻子可红烧,尾巴可香卤,四肢可清炖,浑身肥肉可炼油,瘦肉可腌制……唉,说着说着我都饿了。”白渺笑道,双眼眯缝成一条线。 “你!你!”华服妖者脸都气得发绿,原来他真身正是一只猪妖,修行了六千年才有如今这般形态,结果被白渺三两下一说,和人界的普通家猪竟毫无差别。 “算了算了,公子,咱们不和他们计较,”华服妖者身边的一个矮个子跟班劝道:“恐怕他们此去也是想递消息的,眼看着太阳要下山了,咱们可不能误了正事啊。” 跟班的话刚好解了些尴尬,华服妖者正了正脸色,似是挽回了一些面子,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东篱几人看到,那华服妖者并不是采用什么飞行之术去渡河,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条木头小船的模型,扑通一声丢进了湖中。 木头小船刚一入水,便砰然变得与真船一般大小,随后跟班们左右搀扶着自家公子上了船,那公子坐定之后还是觉得不忿,扯着嗓子又朝这边叫道:“再飞一次啊……让爷看看你们飞起来那蠢样啊!” 东篱倒是没理,摘下一旁树上的叶片,轻轻往那水里一丢。 结果如同刚刚南山上天一样,一阵巨浪从水中突然而起,轰鸣声中将那叶片吞噬地无影无踪。 “得有渡河的船才行。”白小花抬眼望着东篱。 “大师兄,毛毛这就去抢了那猪头肉的船,怎样。” 白渺对待东篱与清越的态度简直天壤之别,在东篱面前甚至自称“毛毛”,不过南山见怪不怪了,她听说大师兄曾经是白渺的救命恩人来着。 说起来,东篱也是南山的救命恩人来着。 “他那破船道行不够,载他们一群废材倒是无恙,我们这一群……恐怕十分十分之勉强。” 清越朝白渺挤了挤眼睛,白渺脸上横肉一抖,想立即与他争辩两句,倒是被东篱拦了下来。 “清越说得没错,南山,把遮天荷叶拿出来吧。”东篱道。 “噢。噢,在这里。”南山回过神来赶忙在自己的天材地宝囊里翻找起来。 天材地宝囊里想来挺乱的,南山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东篱所说之物。 “啊呀,怎么破了一个小洞呢……”南山手里擎着一大片碧绿绿的荷叶,有些懊恼地对着边角的一个破洞叹气。 “你那袋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啊!这么不小心?”清越接过南山手里的荷叶,左看右看,“好吧,想来也没什么大碍,就这了。” 说着,清越手一推,那一大片荷叶旋转着入了水,稳稳当当地平铺在湖面上,竟没有泛起波澜。 “哈哈,如此看来,我们可以用它来渡河了?” 南山一脸迫不及待,心下念了几句咒诀,荷叶见风就长,一圈一圈撑得老大,看起来载个十几二十来人都不会有问题。 “三师弟,在船上你可得稳当点,小心别把我们都摔水里去了。”清越指了指白渺鼓囊囊的肚子,不忘挖苦道。 “哼。” 白渺掏了掏耳朵只当没听见。 上了船,几人各自坐定,白渺左瞧瞧东篱,右瞧瞧白小花,皆是一脸的严肃不语。只有南山,眼神向往,正趴在荷叶边沿用手去捞那湖水,水从她指缝间洒下,夕阳将其映出一道道碧色流光。 第5章 遮天荷叶 第五章遮天荷叶 而此时,他们乘着的荷叶筏正渐渐追上了先前那猪妖公子的木船。猪妖公子睁圆了一双大眼,十分难以置信:“这些,这些人究竟是何来头!” 南山大约是兴奋过头,丝毫不介意之前猪妖公子的嚣张样,还友善地朝他挥了挥手,笑得很甜。 “公子,有何不妥吗?”跟班小声问道。 “若我没看错,这荷叶……莫不是古书记载的遮天荷叶?” 猪妖公子想凑近些看清楚,险些一个趔趄掉到水里。 “遮天?荷叶?您说的是他们脚下那……绿油油的玩意?”跟班伸长了脖子也在看。 “没,没错,就是遮天荷叶!这可是产自神界的上乘之物,难道他们是从……”猪妖公子转而又想,没道理啊,既是神界来的高贵神仙,会连浣纱湖上“轻者落,重者过”的规矩都不懂?刚刚还傻乎乎地想御剑飞过去,再愣头青也得有个限度吧? “南山,往里头坐些,小心落水。” “大师兄,别担心嘛,这湖水虽然脾气不太好,却十分地清凉甘冽呢,你看……”南山突然甩起手里的水花,溅了东篱和清越一头一脸。 东篱和清越都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用袖子去擦脸,“胡闹。”两人同时嗔怪道,语气却都有掩不住的宠溺。 南山俏皮一笑,气氛顿时活络起来,仿佛回到了逍遥城中她日常嬉闹玩耍的时光。 遮天荷叶做的筏子只用片刻就带着几人开始逆流向上,一路行进顺畅,而一旁猪妖公子的那艘小船就显得极为吃力了,连他自己都不得不亲自开始用妖力摇桨,渐渐被东篱等人甩在身后老远。 “你们都是死人吗!再多使点力气!”猪妖公子不甘示弱,可眼见着小船开始在原地打转,隐隐地还有倒退的迹象,“可恶!我要见妖圣!我要……啊……” 南山回头去看,猪妖公子那一群人大呼小叫,再仔细一看,他们的小木船好像裂成两瓣了,随后,被巨浪吞没不见。 “呀,好可怜呢。”南山皱眉。 “嗯,的确可怜,整猪白灼,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惊奇的吃法。” 白渺用手打起眼帘,饶有兴趣地“欣赏”着那群家伙被巨浪拍来打去,很是狼狈的样子。 湖面越到中心海拔越高,遮天荷叶载着几人却依旧如鱼得水,一路上南山看到许多船只都被风浪无情地卷走,有的船只甚至高如楼宇,居然也不知为何呼啦啦倒下来沉没不见。 不过浣纱湖毕竟不是食人湖,湖水只会将那些船只上的人用浪花拍回到岸边去,可是如此举动,令南山觉得不解。 “妖圣建行宫,不是为了更多的妖物能去给他传递消息吗?为何这湖水好像十分地不欢迎他们呀。” “照二师兄看呀,这些人压根不是为了去传递妖后娘娘的消息……”清越看到除了南山,其他三人都在安静打坐,接着对南山说,“新任妖圣上位,八方小妖正不知该怎么攀附巴结他呢,现在这里刚好有个行宫能见到妖圣,小妖们还不抓紧一切机会速速去混个脸熟?” “可是二师兄怎么能断定,他们都没有妖后娘娘的消息呢?” 南山的余光里,又有一条船被掀翻,一船的惊叫声响起,还伴着满满一大箱奇珍异宝落水的声音。要说只是去递个消息,确实没太大必要带整箱的珠宝做盘缠吧? “哎呀,当然是因为二师兄会读心术了。”清越眨巴着眼睛,表情坦然。 “狗屁读心术……”船尾打坐的白渺淡淡地从嘴里蹦出几个字。 这可一下子把清越的颜面扫了个精光,本来南山都预备好了一副惊讶的表情,结果被白渺这么一打断,险些咬到舌头。 南山还想再问,却觉得脚下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再低头一看,顿时惊叫出声:“我的妈呀!遮天荷叶漏水啦!” 东篱几人立即起身,果然看到南山站着的那一处,正是之前遮天荷叶破了个洞的地方,湖水正汩汩地涌流上来。 “那边原本就有个洞你还非得站在那,还蹦蹦跳跳把那破洞越踩越大,你说你,遮天荷叶万年才能长成一片,你也是真能下得去脚啊。” 水已经漫过清越的小腿,眼看巨浪滔天就要袭来,他却还是满不在乎地调侃着南山。 东篱也不见惊慌,一手拉过南山,一手将仙力注入湖水涌入的地方,心下默念咒诀,突然水面一阵骚动,整个遮天荷叶竟生生长大了一圈,颜色比先前更加鲜艳,稳稳当当地在众人脚下铺开。 “哇……这就算补好了吗?”南山用力踩了踩脚下。 而湖水仿佛有灵性一般,见到荷叶做的筏子不再有水涌入,再一次平息下去,转而又去折腾湖面上其他的船只了。 “遮天荷叶破了是无法修补的,只因这不是一般的遮天荷叶,大师兄也不是一般的大师兄。”白小花笑道,丝毫没去掩饰她此刻一脸钦佩向往的神情。 白渺看着白小花微红的侧脸,眼神却有几分暗淡。 “噢,这样的呀,我还以为遮天荷叶被我不小心毁了呢。” “不会,遮天荷叶的母株,没那么轻易被毁。”东篱轻轻地揉了一下南山的小脑袋。 “母……猪?” 南山自言自语重复着,还呆呆地把自己的鼻孔往上推了推。 “好了,快要到了。”东篱知道南山的念头已经歪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只是淡淡提醒一句。 只见遮天荷叶带着众人来到了湖心的最高点,此时他们已经进入了浓雾的中心,稍一抬头便能看到那巨大的飞岛悬在半空,却离他们还有很高的一段距离。 眼看遮天荷叶从湖心的高点就要往湖的另半边漂去,水流也变得比之前逆流而上时更加湍急,东篱一声轻喝:“阿毛。” “看我的。”白渺呼哧呼哧地挪到荷叶筏中间,身子一沉,“给我定!” “嗯,小胖子这一身肉不是白长的。” 清越知道白渺不是靠着体型,而是天生的一股子千钧压顶的神力,却还是忍不住想戳上一句。 “清……越……” 白渺两眼赤红,刚想回两句嘴,却觉得肩上一重,正是清越飞身而起,踩着他的肩膀,就往那飞岛直冲过去。湖水也立刻作出反应,整个湖心突然旋转起来,以遮天荷叶为中心硬是拧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似是下一刻就要将众人吞没。 “走。”东篱也是当机立断,拽起南山的衣领也飞身向上。 “不对呀,还有小花师姐和毛毛师兄呀!” 南山想顺势抓住白小花,结果东篱飞得太快,她只摸到了白小花的一缕碎发。 漩涡中她听到白小花的声音大喊着“莫担心,你们先去……”这样的一句话,再之后,所有的声音都被湖心漩涡的轰鸣声吞没,什么都听不太清了。 第6章 妖圣孟逆 第六章妖圣孟逆 南山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突然失去意识,只觉得胸口一阵酸痛,猛然惊醒。 “小花师姐……” 南山发现自己靠在一棵树旁,东篱和清越在不远处,背对着她并肩而站,面前好像有个人,在与他们交谈。 男人的声音,是毛毛师兄吗?南山捂着胸口走了过去。 愣了一愣,南山看到东篱和清越面前的是一陌生男子。 但南山觉得,她应该是生平头一次,见到如此妖孽的男子。 在仙灵山的时候,她不常见到外人,除了为数不多的几名外门弟子,整日在她身边徘徊的男人,就只有东篱、清越和白渺。而这三人的样貌各有千秋,也令南山印象深刻。 东篱生得一双凤眼,冷傲沉敛,俊美无双,眉眼透出的却是一股子逆天嗜血的肃杀之气;二师兄清越龙章凤姿,温润如玉,可偏偏是个大咧咧、炸呼呼的性子,毫不稳重;至于白渺嘛,南山一直觉得,他是个既神秘又优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胖子,有趣的胖子。 而面前这男子,若不是因为他高大的身材和刚刚说话时厚重的嗓音,南山怕是第一时间会将其认成女子,而且还是个散发着万丈妖光的女子。 “大师兄!小花师姐和毛毛师兄呢?他们安好吗?”南山只多看了那男子一眼,便转头去问东篱,她自然是更关心白小花和白渺的安危。 “在下已收了浣纱湖的结界,南山姑娘不必忧心。”男子微微一笑,浑身上下那独特的妖艳气质好像更加浓烈起来。 “你是说,那湖水的坏脾气,是因为你布下的结界吗?那你是……” “在下便是新任妖圣,孟逆。”男子作揖,行了个见礼。 “哈哈!知道知道,你就是腌鱼大人说的那位苦情妖圣嘛。”南山一听是妖圣本尊,心下一阵欣喜,“安心,此番有我们在,定可祝你寻到爱妻的!” “什么?你们不是来……”孟逆心中讶异,方才和面前两位尊神已经聊过,他们分明不是为了祝他寻妻而来,此时一句话不敢再往下说,有些尴尬地看了看东篱,又看了看清越。 “没错没错,我们,就是来帮你找娘子的。”清越眼睛一亮,也不管东篱作何感想,拍着孟逆的肩膀应承道:“来,说说,你那娘子芳龄几许,真身为何物,修炼到何种程度,最重要的是……长什么样得给我们看看吧?” 孟逆忐忑地又望了一眼东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方才不是说来加固界心吗?孟逆觉得自己脑门子上已经微微出了一层汗,当然他知道面前的这个男子自己得罪不得,虽说只是数万年前战场上的一面之缘,却令他至今不敢忘却。 那男人覆手间便能伏尸百万的凛冽杀意,也曾令他差点命丧当场,那时候,他不过是先代妖圣麾下的先锋将军。 “东篱你在想什么呢脸黑成那样,南山该饿了,孟逆啊,找娘子什么的一切都好说,最起码得先摆一桌宴席聊表心意吧?”清越打断孟逆的思绪,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这是自然……诸位请随我来。” 孟逆发现东篱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也不太像反对的样子,心下略微一松,竟生出几分欣喜和期待,若是真能得到面前这位尊神的帮助,或许,她还能回来? 妖圣的行宫之内极尽奢华,一砖一瓦都透露出当年设计者们的匠心独运,南山顺着一眼看不到头的长廊望去,长廊两侧的墙壁上,悬挂的都是历代妖界久负盛名的大师画作。 “这行宫原不是我主建的,我的品味凡俗,远不及先代妖圣。”孟逆看到南山一边欣赏画作,一边向他投来崇拜的目光,赶紧解释道。 “先代妖圣若不是一门心思都放在这高雅之处,恐怕也不会丢了妖圣这个位子吧?” “清越,闭嘴。”东篱瞪了过去。 清越却不怕他,只懒懒地道:“东篱,我说你累不累啊?整天对我横眉竖眼的,难道这也是一种修行?” 也难怪清越会对这新任妖圣处处不满,在他看来,假如这叫孟逆的家伙没有夺走先代妖圣的位子,妖界的界心也不会有异,界心不动,南山又何须去受那刺骨取血的苦痛? 千错万错都是面前这妖孽男人的错。说会帮他找爱妻,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清越脑筋飞转,心下一片明了:“我总有一天得带着南山,逃离这个冷面黑心的魔鬼身边。” “大师兄,二师兄,你们都快点呀!” 南山一个人已经跑得老远,回头笑嘻嘻地对三人喊道。三个人心思各异,互相了几眼赶紧跟上,走近了看,南山正蹲身研究着墙壁上镶嵌的各色宝石。一副恨不得舔上去的财迷样。 “大师兄,我发现呀……跟这里一比,咱们逍遥城简直就是难民营啊!”南山用指甲敲了敲那些宝石,郑重其事地说,“我强烈建议,我们应该在仙灵山周边探探宝,但凡仙山,总得有些矿产,开发出来将来也好给徒子徒孙们留些念想嘛!” 东篱一拍南山手背,“胡闹。” “南山姑娘,这些都不算什么贵重之物,反倒是姑娘头上那柄玉簪……甚是别致。” “这个呀?”南山摸了摸发间的玉簪,“这就是普通的飞剑呀,稍加变化了一下而已。” “哈哈哈!小南山,你那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呀,你这可是一柄……唔唔唔……” 清越后面要说的几个字,硬是被东篱又塞回了他的喉咙里。 “吃沁雪芙蓉糕的时候挺好用的,不会像普通勺子那样一下子就被冻住了,用来烤羊肉串也特别靠谱,不管是五方狱火,还是九阴寂火,甚至是梵天业火,都能经受得住!” 南山脸色自然,毫无骄矜之意,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普通的生活用品。 孟逆却是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刚才短短只言片语,他似乎从南山的话中听到了许多不得了的讯息…… 沁雪芙蓉糕是什么?那是神界五百年一次的万神宴上才能品尝到的极品糕点! 五方狱火是什么?那是冥界死神的独门绝技!而九阴寂火和梵天业火,孟逆后脑上又起了一层汗,据说初代神祗大多归灭天地,永寂于世,这些神技……不是应该早已失传了么? 可为什么南山姑娘说起那些,显得是那般地稀松平常,他还听到了什么?烤羊肉串? 用洪荒神力烤羊肉串?有何典故吗?姑且不说那玉簪能不能经得住炙烤,所烤的羊肉本身恐怕也是骨骼惊奇,绝非凡品吧! “妖圣阁下,我这师妹见识粗浅,脑部又曾受过重创,她说的话,阁下莫要放在心上。” 东篱感觉自己忙死了,一边要提防清越乱说话,一边要挽回南山说傻话。 “这,这……呵呵呵,明了明了。”孟逆都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只能含糊几句。 “大师兄!”南山跺着脚,她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怎么就被当作脑子有坑了呢! “那个那个,南山姑娘如果有看上哪件小玩意,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孟逆赶紧转移南山注意力,对着满墙的各色宝石大手一挥。 南山眼珠一亮,惊道:“真的吗?我看看啊……哎呀,真想全……咳咳,那个,妖圣大人,我们仙灵山人口众多,我还有小花师姐、毛毛师兄,还有王三、张胡子、罗大柱、董小宝、小五小六小七小八小九……所以我能不能多挑几样?” “小南山,你说的小五小六小七小八它们……上个月就已经献祭给毛毛师兄的砧板了。”清越摸着下巴,故作严肃,“还有你说的王三、张胡子他们,可都是年轻气盛,尚未娶妻的热血小伙,你莫名送人家几块宝石,不怕他们误会你是在送定情信物么?” 南山一向贪财,眼见小心思要被清越拆穿,嘟起嘴喃喃道:“我不要了……一个都不要了!哼。” 东篱摇头,孟逆尴尬,清越窃笑,南山负气,几个人接下来一路无话,向着宫殿的更深处走了去。 第7章 妖圣大人的晚宴 第七章妖圣大人的晚宴 很快几人到了一处假山环绕,花草繁盛的园子里,这里早已摆好一张条桌,桌上各色菜肴,冷热锅盏,水果糕点,一应俱全。 令南山喜出望外的是,之前与他们失散的白小花和白渺,正候在桌旁,一见东篱等人过来,眼中也尽是欣喜。 “小花师姐!”南山一下子抱住白小花,“我还以为你们……” “安心,你毛毛师兄什么人,小花有我护着,南山你只管安心。” 白渺一边拍着胸脯,头也不抬,毫不客气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红烧肉。 “诸位请入座。”孟逆说着,亲自把桌上的空酒杯一一斟满。 饿得发慌的南山,此刻更加不会矜持了,面前的碗筷也不动,直接拔出发间玉簪,认准一只玉露狮子头就插了过去。 “南山姑娘,果真率性,不拘小节。” 孟逆正欲举杯,看到南山的举动不禁笑了起来,自从当上这妖圣,他连一个能陪着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南山只当这是夸赞,玉露狮子头早已被她啃出一个缺口,略一抱拳含糊道:“请,请。” 东篱倒是显得心事重重,自斟自饮,一连喝了五杯酒。 白渺把菜挨个尝了一遍,便以一个资深美食鉴赏家的身份自居,对菜品开始进行专业点评,甚至边评论边做笔记,可能是打算带回一些资料到仙灵山,再做钻研。 南山左右开弓,食指大动的吃相看得清越都有些心惊。 “南山,你慢点吃,别叫人家以为,我们修仙之人平日里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嗝……”南山朝清越翻了个白眼,从喉咙里发出一长串心满意足的声音,瘫在椅子里问道:“妖圣先生,你家娘子是不是也和你一样美?她修炼得如何?属于那种天资甚高的,还是如我这般资质平平的?” 孟逆一听,却是皱起了眉头,一双眼中似是一瞬间闪过了桑海桑田。 “她……她不是妖族,她只是一个凡人。” “凡人?” 不止南山,清越和东篱也略显出惊讶的神色。 “我为了现在的这个位置,离开了她,等我得到这个位置之后,想再去接回她,却发现,我早已找不到她了。” 孟逆的眼神黯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一早便听说妖界之主不思政事,整日纵酒狂歌、纸醉金迷,你是看不下去才推翻他的?”白渺抹了一把嘴边的油,“不过你也挺厉害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先代妖圣的位子可是坐了六万年啊!” “不,我并非对他有二心,甚至,我原本也同他物以类聚,我只是……单纯地想要这个位子罢了。”孟逆又饮了一杯酒,长叹一声,“我太肤浅了。” “妖界和人界空间不同,时间上也有差异,如果我的猜测没错,她应该早已不在人世。” 东篱的话冷冰冰的,听不出有任何感情的掺杂。 孟逆苦笑,“一开始我便知道的,只是,我以为我可以去冥界接回她的亡魂,我以为我有通天的本事……结果,等坐上了妖圣的位置,我才发现我根本力不从心,甚至,甚至那连通冥界的玄灵门,我都无法通过。” “冥界与其他几界都不同,只有死去的人类才能进入。妖界与神界有止战令,近来千年都相安无事,神妖两界互为往来也逐渐频繁,但是想要去往冥界,没有通关印信恐怕还是不行。”清越托着下巴说道。 “没有印信可以硬闯啊?二师兄之前我们不是也……” “南山,仙灵山的玄灵门可不是一般的玄灵门,你懂什么。”清越神秘一笑。 “所以,现在我唯一的希望就在冥界,只要能接回她,哪怕让我折损万年寿命来还她一世轮回,我也愿意!” 南山听到此处,五官早就拧到一起,比吃了妖界苦味包子的表情还要难看,就差没当场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大师兄,太虐了,真的太虐了!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虐的事情了!”南山突然扑到东篱面前,使劲摇晃着他,“大师兄!亡羊补牢未为晚矣!我们帮帮他们吧!” 第8章九妖灵眼与压龙柱 南山神情恳切,巴不得立刻倾其所有,来助孟逆寻人。可看到东篱还是一脸不置可否的样子,又把眼神投向了清越。 “这是在下凭着记忆绘出的画像,只是时移世易,按照人界时间推算已过去了七十余年,最终她的容貌几何,我也不能断定了。” 孟逆将一幅画卷在众人面前小心展开,望着画中人一时竟出了神。 画中女子眉目清秀,但看起来消瘦单薄,脸色苍白,怎么看怎么觉得是一副久病不愈的样子,完全没有一个年轻女子该有的神采。 “她名为杞尘,患有……先天的哮喘症,那时她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而我却依然抛下了她,如今想来,的确罪不可恕。”说着,身为一界之主的孟逆,竟朝着东篱等人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若诸位肯鼎力相帮,在那件事情上,孟逆愿效犬马之劳!” 东篱和清越心下都是明了,孟逆所说鼎力相帮的事情,不过是去冥界寻人,于他们来说易如反掌,而“那件事”便是此前和孟逆商量过的加固界心之事,若是真能得到他妖界之主的力量协助,说不定南山可以少吃点苦头。 “你先起身,别这样客气,我,我们吃了你的饭,自然就是朋友了,朋友有难,又岂会坐视不理呢!” 南山顿感不好意思,连忙伸手去扶他。她一向没心没肺,并没有留意孟逆所说的“这件事”、“那件事”究竟为何。 孟逆却没有急着起身,而是在等待着另一个声音。 东篱和其他几人相视几眼,暗自叹了口气,开口道,“妖圣阁下不必多礼,我会尽力而为。” “多谢!”孟逆这才起身,一张俊美的脸上,多出几分欣喜,他心中认定,有了这个男人的帮助,找寻杞尘的希望,必定大大增加。 “烦请妖圣阁下先行带路,我这就前往起阵。”东篱喝完了杯中最后一滴酒,对着孟逆稍稍示意。 “请随我来。”孟逆挥手在身后划出一道紫色裂缝,裂缝四周妖气升腾,显然这轻轻一划并非俗物。 这是身为一界之主才可使用的空间传送阵法,虽仅能用在自己所掌控的界限之内,但南山还是不自觉地露出了钦佩的神色。 “大师兄,我先去了哟!” 南山不会错过这个体验机会,拉着白小花就钻进了缝隙之中。 第8章 九妖灵眼 第八章九妖灵眼 进入裂隙之后,仿佛到了另一片虚空之地,穹顶低垂好像马上就要压下来一般,南山不知道是一种错觉,还是这里真的非常局促。 黑暗中听到孟逆两掌轻拍,突然周围火光噼啪炸开,几人所站之处立即升腾起无数盏萤火明灯,整个空间如浩瀚星海,幻景迷离。 “哇……好美啊,这里是哪里?是书上说的星璇之海吗?”南山想用手去触碰身旁的一盏萤火灯,却发现那灯火好像与她不在一个位面,自己的手能从中穿梭自如,却就是抓不住,摸不着。 “非也,此处乃是九妖灵眼。” 孟逆双手指尖交叠,心中默念心诀,不一会儿便有轰鸣声自地底传出,四周围的脚下都震动起来。 “小花师姐,我们牵着手吧。”南山站立不稳,厚着脸皮拉起白小花的手。 正在此时,突然几十道光柱从地上贯射而出,直冲穹顶,一下子整个空间金光炫目,极强的光芒令人几乎睁不开眼。 待到南山使劲揉着眼睛适应了周遭光线,方才看清了四面八方一根又一根高可通天的巨大光柱。 “大师兄,这些都是什么呀?是用来寻找妖后娘娘的法宝吗?”南山这回没有贸然去触碰那些光柱,而是望向了东篱。 东篱没有回应,反倒是清越朝她挤了挤眼睛,道:“大师兄此刻才不愿多说呢,二师兄想说却又不太敢说,小南山,不如你到我身边来,我悄悄说与你听。” “清越!” 东篱又想给清越心下传音,清越却立即挖着耳朵大叫:“我闭嘴,我闭嘴好了吧。” 一边叫着,一边还朝东篱那边弹了一个耳屎。 “呃……尊神打算如何起阵?”孟逆犹豫着开口问道。 先前其实东篱已经与他商讨妥当,此处九妖灵眼就是妖界的界心所在,由身为妖圣的孟逆打开镇压界心的四十八根压龙柱之后,再由东篱取南山骨血熔于界心之中,等压龙柱全部由金色转为血红,加固界心的“大事”便是完成了。 听起来不算复杂,但孟逆那时只当南山对东篱等人来说,不过是个工具般的存在,所以觉得不算复杂。 可与几人一番相处之后,发现南山的身份的确微妙,如此众星捧月、百依百顺的“工具”,实在是世间少有。 “阿毛,小花,你们先……带清越到一旁等候。” “喂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害怕我一会捣乱不成?我可不像你这自私无耻之徒,我向来深明大义,顾全大局……” 白小花和白渺应了一声,就一左一右架起了清越,丝毫没去理会清越用仙力小小地挣扎了几下,白渺力气极大,此刻恨不得把清越整个举过头顶呢。 “喂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小南山!快来救我!” “唔,大师兄,我,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南山本想问东篱这又是闹得哪出对哪出,突然胸口一阵酸紧,她捂着胸口就蹲了下去。 “南山,怎么了?”东篱慌忙也俯下身子,蹲到她身旁,柔声问道。 “很……很不舒服。” 南山的嘴里含糊地挤出这几个字,眼前一黑倒在了东篱的怀里。 “放开我!”清越用力推开白渺,也冲到南山面前,“我能治好她。” 清越略一诊脉,一双秀眉立即拧成一团,“不妙,不妙。”他喃喃自语。 “什么不妙,南山这是怎么了?”东篱忙问,论起诊病用药,他深知自己远远不如清越。 “心悸之症又犯了,先吃一粒药丸压一压吧。” 清越随身有带各种灵丹妙药,从怀中摸出一枚朱红色丹丸,塞进了南山嘴里,几人都异常安静,都在等待南山醒转。 然而药丸并没像往常那样立刻将南山唤醒,反而南山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起来。 清越似乎也对自己的药丸产生了质疑,神色有些不安,一面嘴里絮絮叨叨,一面闭着眼睛又开始诊脉。 “妖圣阁下,今日恐怕完不成了,给我们安排一处地方歇息,改日再起阵吧。”东篱将南山横抱在怀里,叹气道。 这一声叹息声音不大,却让清越心下一松。 躲过一日算一日吧,反正界心动摇,也不至于妖界马上就会大乱,或许暂缓几天,东篱能找到更好的法子去加固界心,南山说不定,也能逃过一劫呢。 清越走在众人最后,嘴角边扬起一丝微笑。 第二天的夜里,南山才醒转过来,但是看上去还是十分虚弱,清越忙前忙后,显得甚为殷勤。 找了个空,东篱在门边的角落拉住了他,低沉着声音问道:“你给南山吃了什么?” “养心丹啊,怎么了?”清越一脸莫名。 “你别给我做戏,南山的心悸多久没犯过了?偏偏现在又犯?你还说自己深明大义,顾全大局?” 东篱望向窗外,万家灯火,黑夜并没有让妖界变得沉寂,反而大街小巷一片喧闹之景。 “一百年前你来找我,让我医好她,当时我放下心中私怨,为了顾全大局,我照做了。我也知道,你让我跟着你们一同住在仙灵山,只是为了让我可以随时在旁救治她,因为……你随时准备伤她,是不是?” “当年十二御龙城叛乱导致神界界心动摇,可那一次她受伤,并非因为我……”东篱欲言又止,不知该从何说起。 清越突然神情凌厉地与东篱对视,愤愤道:“过去你对我做的种种,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因为我并不在意过去,往事已矣不可追,我不是那种会沉溺于过往,锱铢必较的人。但是,一百年了,曾经作为凡人,我体会了无数个一百年,那是我无数个一生,我感激这无数个一生,让我与你不再是同类人。这一百年我早已把南山当作我清越的师妹,真正的师妹,我倾我所能想要治好她,是想要治愈她!我希望她能健康、快乐地活着,这是我作为一个医者的执着,也是我认为的活着的价值。” “清越,你不愿忆起过往,所以很多事情你并十分明了,或许你应该找回那些记忆,南山她……” “我再说一遍,往事已矣不可追,哪怕南山曾经是个妖邪,哪怕南山曾经是杀我的仇人,都不重要……你给我那些存着记忆的玄晶石,我一拿到手就都捏碎了。”清越做了个紧握五指的手势,又缓缓松开,掌心空空如也,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南山好起来之前,你带着她,在妖界散散心吧。” 东篱盯着清越的手掌心,面色凄然,竟忽然有些羡慕清越的执拗,或许清越是那个真正洒脱之人,如此也好,他的选择不失为一种明智之举,无形中让他少了许多烦忧。 “大师兄?二师兄?你俩真是让我好找!” 南山在门外指着东篱和清越,满脸兴奋地招着手:“快来啊,妖圣哥哥说今晚有夜游会,大街上可热闹呢!” 东篱眉头一皱,妖圣哥哥?还真是个自来熟的厚脸皮。 向来南山相邀,清越都是最为积极的那个,此刻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转头还不忘给东篱投去一个十分不友善的眼神。 门外,南山背后站着的是一袭白衣的孟逆,月光下竟有几分美艳脱俗。 清越故作愠怒地揽过南山,小声在她耳旁道:“离他远点儿,他是妖,你是仙,当心沾了他身上的妖气,会让你变丑的哦。” “二师兄你是嫉妒别人比你长得好看吧?”南山嘻嘻一笑,毫不在乎地挽起孟逆的胳膊,“妖圣哥哥,我们走。” “南山,休要无礼。” 东篱从门里出来,二话不说就将南山拉到身旁。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孟逆只好轻咳一声道:“在下还有些公务要办,诸位可以自行去夜市游玩,顺着河边一路前行即可,若有需要可以驱动这个玲珑锁找我。” “嘻嘻,谢谢妖圣哥哥!等我养好了病,一定替你去冥界寻她!” “清越,你带着南山去吧,我也有些事情。” 东篱看向孟逆,孟逆立即心领神会,伸手划出一道传送裂隙,两人一前一后进入裂隙之中,转眼消失不见。 第9章 夜市 第九章夜市 “嘿嘿!大师兄不在真好,我听说,妖界也不是所有美食都是苦的,今晚街上有老手艺人做糖画,二师兄你要多买几个给我吃!” 南山虽然脸色还不大好,精神头倒是很足,一路拉着清越沿河而走,很快到了一处街口。 穿城而过的小河在这里分流到四面八方,周围都是青砖白瓦的建筑,家家户户的门头上都挂满了五彩的灯笼,远远望去别有一番风情。 至于大街上行走的小妖们就更多了,街道不宽,若是走马车的话,两辆并行都有点吃力,但是街道干净有序,街道两旁都是摆摊卖各种物件的小贩。 再往前走锣鼓喧天,南山好奇地跑过去,踮起脚来一看,原来是两支舞狮的队伍正在争斗技艺,围观者甚多。此时舞狮正进行到最紧张激烈的一步,两只由舞狮人直接幻化出的“狮子”忽闪着大眼,全都看向最高处长竿上悬挂着的一块红布。 南山只觉得从没经历过此等热闹景象,又惊又喜,一时间都呆住了。 依照规矩,“狮子”需要跳着专有的步伐,配合着锣鼓声去争抢那块红布,南山睁大双眼,捏紧了小拳头,她更看好一方火红色的“狮子”,正暗自在心里给他加油鼓劲。 清越好不容易挤到南山身旁,见她沉浸于面前的舞狮表演,一脸紧张的神色,反而扬起嘴角欣然笑了起来。 他的小师妹,就应当如此平安无忧地活着。 “哇!我赢了我赢了!”南山见到最终果真是那红色“狮子”夺魁,拍着双手几乎跳了起来。 “傻瓜,你又没与人打赌,说什么赢不赢的。” “二师兄,我赢了你便是输了,你得去给我买糖画!” 南山眨眼,指着街角那一块人群,笑道:“我闻到了麦芽糖的味道,快去给我买!” “一起去吧,这里人多,别走散了。”清越环顾四周,到处比肩接踵,有些担忧。 “我就站在此处等你,待会红狮子要单独舞一段,我还想再看一会儿。”南山把清越往人群里推了推,目光一刻也没从舞狮队伍上移开过。 “好吧。想来妖界也不会有什么能伤到你。” 清越摸了一下腰间的玲珑锁,转身往那边画糖人的摊位走去。 然而就在此时,人群中投来几道来者不善的目光,纷纷落在南山身上。 “就是这小姑娘吧?” “公子,不会有错!没想到竟只有她一人。” “这姑娘自神界来,必然不好对付,上次飞鸣大人给的那个,还剩下多少?” “足够足够,都带上了。” “如此,便动手吧。” 几个家伙窃窃私语之后互相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奸笑。 而被那几人称作“公子”的,正是先前南山在浣纱湖边遇到的猪妖公子,当时船翻了之后他与随从都被巨浪卷回了岸上,虽说一条小命是捡回来了,却也是一肚子不甘心。 若是能得到遮天荷叶那般绝世好物,献给族长大人,他红猪猡在兽族还怕没有出头之日么? 清越等了足有三刻,才等到那老手艺人做完南山所说的“最大”的糖画,拿到手里的那一瞬,差点没被压死。 担心周围人太多把糖画给挤坏了,清越只能颤抖着双手,高高举起那巨大的糖画,一步一步挪到刚才观看舞狮的位置。 南山却不知所踪。 “南山!南山!”清越转动身子,大声呼唤。 人群纷纷回头看他,却只是惊异于他手里巨大的糖画,几圈转下来清越心里有些慌了神,用幻术收了糖画,他立即凝神静气开始在周围感知南山的气息。 非常微弱的一丝气息…… 正当他打算给东篱等人传音时,面前人群一阵骚动,只见东篱和白小花已经凭空现身,气势汹汹,无形中将二人身旁的小妖们逼得连连后退。 “是谁?”东篱的眼神冰冷。 “不知道。我只是离开了一刻。” “是三刻。” “你一直在监视我们?”清越咬牙,眼神从东篱转向了白小花。 白小花低头不语,偷偷去看东篱的脸色。 “是我让小花用铸灵锁一直在保护南山。”东篱道。 “那你定然知道南山被何人所劫,还来问我作甚?” “铸灵锁有那么一瞬间被镇住了,是有人暗中起了个阵法,这个阵法比较陌生,我在铸灵锁上,也只感知到了一阵非常微弱的妖力残存。”白小花心中担忧南山安危,并不希望清越和东篱在此刻争执。 东篱也知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好在南山身上有他种下的芳迹草,想要找到南山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只是这里是妖界,界心还处于未加固的状态,如果他们贸然使用高阶的神力,害怕会对界心产生更大的动摇,东篱思前想后,还是唤来了孟逆。 “诸位稍安,南山姑娘在妖界遭劫,在下一定会给几位满意的交代。” 孟逆微微躬身,极为冷静地给了东篱一句回应。 猪妖公子带着手下一路隐匿身形,绕过大街小巷,不多时就来到城中最负盛名的折柳巷。 这里有全城最大的风花雪月之所,名为留烟阁。 那猪妖锦衣华袍,身后的跟班们也个个趾高气扬,进了留烟阁之后就大摇大摆往里闯,娴熟地仿佛自家后院一般。 “哎哎,这不是红猡公子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人未至,声先到,这留烟阁的大当家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妖,扭动着腰肢就迎了上来。 “当家的,给我们来一间上好的厢房,再来一桌好酒好菜,姑娘们也都叫来弟兄们一人一个,谁都不能少!哈哈哈哈。”猪妖眼神促狭。 “嗯?公子这又是从那家绑了姑娘吧?”当家女妖看到猪妖的跟班肩上扛的麻布口袋,一脸的心领神会。 “呵,这就不是当家该过问的事情了,速速去做你的事情吧。” 猪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瞪,当家女妖微微一颔首,“那是自然,奴家这就去给您准备好酒好菜好姑娘。” 孟逆此时也藏匿了身形,正巧跟到此处,曾经他还是妖界将军的时候,也没少和下属们来这折柳巷寻欢作乐,如今再忆当年,只觉得唏嘘不已。 说起来这当家女妖和他还是旧识,只是他现在做了妖圣,身份贵重,自然不好直接现身去找她查问,只能继续藏匿身形,化作一缕青烟,随着当家女妖进了一间厢房。 厢房里一片乌烟瘴气,抽烟的抽烟,划拳的划拳,有两人已经醉倒,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粉色屏风的后面,还不断传来几声娇羞的嬉笑声。 而那软塌边有一姑娘倚靠着墙角,昏迷不醒,孟逆定睛一看,正是南山。 听得当家女妖指着南山调笑道:“老身经营这留烟阁上百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标致的小脸。” “啧啧,绿腰儿你也不看看我家公子是什么人,一般俗物岂能入了我家公子的眼?” “那是那是,但看着长相,这身衣裳,怕也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孩子吧?绿腰儿的留烟阁虽说背后有人撑着,可难保这孩子的背景……”当家女妖欲言又止,娇笑着看向猪妖公子。 “大当家莫要担心,知道你留烟阁家大业大,背后有蛇族撑腰,等我将这小妞献给飞鸣大人之后,兽族这边也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猪妖搂着一左一右两个姑娘,满面红光。 “呃,如此,如此绿腰儿先行谢过公子了。”当家没再多说,心下却是自有一番盘算。 第10章 喧闹的留烟阁 第十章喧闹的留烟阁 “兽族什么的算个蛋蛋,老娘虽堕了风尘,却也不是傻子,新任妖圣上位已久,各族皆已归顺,发誓效忠,也就那刚愎自用的兽族还搞不清楚状况,那姑娘一看就不是个妖,老娘可得想个办法,万不能与那帮臭烘烘的兽族有牵扯。” “当家的,多年不见,还是这般心思缜密啊。” 孟逆听到绿腰儿在院子里自言自语,心下了然,现了身形朗声笑道。 那绿腰儿心中一惊,待看清了说话之人从树下阴影中走出,方才面色舒缓,捂着心口道:“我当是谁呢,吓死老娘了。” “那房里的人,你可相熟?” “谁要和那些混账东西相熟,不过就是平日里常来喝酒找姑娘,出手还算阔绰……嗯?这是刮了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真是令留烟阁蓬荜生辉呀。” 绿腰儿掩面一笑,当今妖圣亲驾,她却没有显出丝毫惊慌失措的样子。 “既是在你的地方,我也不便出手,免得日后当家的不好做生意,只是他们挟持的那位姑娘,乃是我一位好友,不如当家的想个办法,帮我救她出来可好?” “哎,我就知道那群蠢猪做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事情,好说好说,待我稍稍用些手段。”绿腰儿回身看了一眼厢房的位置,一双碧眼中立即闪过一丝狡黠。 于是,绿腰儿差了几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又端了两坛上好的清酒,对着领头的一位姑娘耳语了几句,那领头姑娘一脸机灵样,很快便点头应承,“当家安心,这世上还没有我们坛中姐妹喝不倒的主。” 没过多久,屋内的喧哗声渐渐消停,鼾声倒是差不多快顶破了房顶,只见先前那几位姑娘陆陆续续从厢房内退了出来,远远地朝着绿腰儿微微颔首。 “嘿,小妮子们办事真是利索。怎样,不费一兵一卒,不用刀兵相见。”绿腰儿朝孟逆使了个眼色。 “多谢。”孟逆拱手,急忙召唤东篱他们前来。 东篱一到,可丝毫没想着要顾及谁的面子,一脚便踢开房门。 “南山!”东篱和清越几乎同时看到了瘫倒在角落的她。 “让我来吧。” 清越单手挡了一挡,示意东篱先不要挪动南山的身子,却轻轻将一块青色竹片放在了南山额头,指尖闪过几点星光,他尽数点进了那竹片之中。 不多时,竹片像是被一层黑气爬满,变成一块虚影,清越眉头微皱,对东篱道:“这个阵法困住了南山的灵魄,如果贸然挪动她,或者是她醒了之后想自行逃走,都会遭到阵法的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大师兄!这不是先前我们在浣纱湖边遇到的那伙猪妖吗?”白小花用脚踢了踢地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猪妖公子。 “妖力不高,胆子倒是不小。” 东篱抬手就想下杀手,却又被清越拦下。 清越的嗓音少有地低沉,他神情凝重,道:“这是个暗系阵法。” “你说什么?”东篱一惊,却立即收敛住心神,道:“先不多说,先想办法破了此阵再说?” “哼,还算你有点良心,没想着用蛮力去破阵。” 清越的话免不了还是有些刺耳,不过毕竟在仙灵山相处多年,他能感受到东篱并非是那种全然不顾南山死活的人,否则以东篱的修为,天底下还真没有几个阵法是他破不了的。 原来这阵法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只是东篱他们在应对关于南山的事情时,通常都会更加谨慎小心一点,力求稳妥。 “诸位,诸位大神,小的已将阵法解了,现在能不能放过小的,小的家里可是上有八千多岁的老母亲,下有一窝尚未满月的小稚儿啊……” 猪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神情卑微,就差没现出兽形好方便自己在地上撒泼打滚了。 “趁早闭嘴,看到那边那位了吗?”孟逆指了指坐在一旁的白渺,“惹恼了那位,他可是会把你直接拔毛去骨,上锅炖了的,到那时候,本座恐怕拦也拦不住了。” “嘶……”猪妖立即倒抽一口凉气。 而此刻困住南山的阵法已解,为保险起见清越还是在她眉间放了一块青竹片,这下竹片总算放出柔和光芒,众人的脸上也纷纷舒展开来。 “嘤,真甜,二师兄。”南山轻轻蹬腿,舔了舔嘴唇,像是正在做着美梦。 清越给她诊脉之后噗哧笑出声来:“这小丫头,居然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南山还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只是略微感觉到头和身子有些沉重,便锤着脑袋问清越:“咦,二师兄,昨晚我怎么回来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还有,我的糖画呢?” “自然是被你吃掉了,你忘了吗?” 清越这边早就编好了一套说辞,几句添油加醋之后,南山嘟着小嘴自言自语:“我竟那般突发奇想?用糖画来做下酒菜,还喝得酩酊大醉?简直闻所未闻,二师兄,你该不会是迷晕了我自己跑去喝酒了吧?” “南山什么时候连二师兄都不信了呢,二师兄可从不会骗你。” “那……大师兄知道我喝酒了?” 南山心有余悸地瞄了一眼门外,生怕下一刻会有人突然从门槛上踏进来。 “不知道,不知道,东篱他一晚上都在和孟逆下棋。” “那小花师姐和毛毛师兄呢?他们……他们该不会双双去约会了吧?” “南山,你在说什么?”门外传来白渺含糊不清的声音。 南山赶紧闭嘴,隔墙有耳,万一隔的是东篱的耳,她免不了又要被训一顿。 结果白渺的身后跟着东篱,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门来。 “南山,身体好些了吗?”东篱的关心接踵而至,他和清越等人都已经商议好了,对昨晚南山遭劫的事情绝口不提。 南山看了一眼清越,以为是在问她昨晚醉酒如今醒酒了没,慌忙点头,“好了,早就好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额,而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东篱显得有些莫名,用眼神问清越,清越摊手做了个不明就里的动作,心下有些不安,南山如果真的康复,恐怕加固界心的事情会立即重启,这一次,他还能找出办法再拖延一次吗? “如此便好,昨夜妖圣阁下拜托了我一桩事情,我心想着你一向乐于助人,此番恐怕也不会放过,要来管一管这桩闲事。”东篱话锋一转,没有提到要重开九妖灵眼的事情。 “嗯?大师兄你说的是何意思?我不太懂。” “如今孟逆坐在这妖圣的位子上,看似顺风顺水,可妖界实际并不太平,昨夜他得到线人密报,兽族之中可能有人心怀二心,图谋不轨,于是便做了个计策想要顺藤摸瓜抓住这兽族叛逆的把柄。” “大师兄你有些奇怪。”南山没去着急刨根问底,倒是仔细地瞧着东篱的脸,呆呆道:“大师兄平日里最不爱管闲事了,本以为答应帮妖圣哥哥找爱妻已经是善心大发,没想到,如今还想顺便帮人家清理一下门户?” 东篱忽然愣住,众人也都愣住。 “不过嘛……”南山眉眼一展,笑道:“我很喜欢这样的大师兄呢!” “南山,别调皮,此事绝非儿戏,这个计策最重要的一环,需要有你来配合。” “我?”南山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我修为不够,仙力低微,我能不能……留在妖圣哥哥身边,做一个只用动动脑子的狗头军师啊?” “放心,我和小花与你一同前往,妖圣阁下也会乔装跟随,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第11章 顺藤摸到了兽王谷 第十一章顺藤摸到了兽王谷 孟逆打算自己化身成红猪猡的样子,让东篱等人乔装跟随,继续之前将南山献给兽族的计划,原本他看到东篱和清越对南山十分紧张的样子,以为他们不会赞同,他可能要多费一些口舌,没想东篱一口答应下来,连清越都没说二话。 东篱心中自有目的,他对之前困住南山的暗系阵法仍然耿耿于怀,如果不深入查下去,恐怕很难安心。 暗系阵法再现世间,难道,那个人真的又回来了吗? 夜凉如水,东篱与白渺坐在窗边对酌,一边小声地交谈。 南山早拉着白小花去了街市玩耍,这回由孟逆自告奋勇陪同,东篱他们自然没了顾虑,倒是惹得清越不太高兴,不知道一个人到哪里生闷气去了。 “您这次直接用南山做饵,会不会太冒险了一点?”四下无人的时候,白渺在东篱面前显得更加谨慎小心,一言一行中透露出对东篱的无上尊崇。 “嗯……” 东篱的手指摩挲着玉杯,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白渺又给东篱续上一杯清酒,道:“当年神界叛乱闹得几乎天崩地裂,最后神尊那小子不得已请您出山,助他平乱,可惜乱是平了,却没能抓到幕后罪魁……” “抓到了。”东篱缓缓开口。 “君上,您也相信是小殿下在背后指使吗?” 他当年也曾领军一同加入平叛,他所带领的神将们遵照命令驻守在神界西北。 可后来不知为何,叛军一夜之间节节败退,这叛乱起始轰轰烈烈,临了时却如大厦倾颓,之后他与东篱带领的中央军会合,东篱也没有与众人多做说明,只是默默无语立在神尊身后,看神尊在那儿论功行赏,春风得意。 白渺问过一次关于这场叛乱的始末,东篱和神尊当时都说得十分含糊,他一向是个乐天知足的性子,又是跟着东篱身经百战,有仗打时他就披挂上阵,无事可做他就整日吃吃喝喝,乐得逍遥,自然也不会对一场已经平息的乱局怀有什么好奇之心。 直到昨夜,他见到东篱神情有异,连平日没个正形的清越都严肃认真起来,他才找了个时间和白小花多聊了几句。 “小魔君……哎,思儿他,哪里会有那么大的能耐。”东篱双目紧闭,仰头灌下一杯酒,长叹一声。 “君上莫要难过,终有一日小殿下想通了,便会回来了。” 白渺表情郑重,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面前的这个男人一下子回到了万年前,一凝神间便能生出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可再细细去看东篱的双眼,他看到的只有沧桑和苦涩。 魔君一怒,百万浮尸,任谁也不会相信,曾经令五界都闻风丧胆的傲世魔君,此时会藏身于妖界的寻常市井之中,一身布衣长衫,净冠素履。 “他不会回来了。”东篱凄然一笑,“我亲手封印了他……作为他的父亲,我却未尽到一日为父的责任,最后还给了他一道冰冷的符印,我至今仍记得他的眼神,却不知那眼中究竟是恨,还是悔。” “君上……”添酒的动作顿了一顿,白渺略有些迟疑道,“想必,小殿下亦是受人指使的吧?那刚刚君上所说抓到的幕后之人,该不会是……” 白渺嘴唇颤抖,声音极轻地念出两个字:“南山?” 当年引发神界大乱,几乎造成神界崩塌的幕后之人竟是…… 那个平日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南山吗? 这个结果令白渺接受不了,也不愿意接受,他跟着东篱何止万年,从来未曾去质疑过什么,但现在…… “君上,”白渺显得十分急切,“您当初说,仙灵山是神界中最隐秘的地方,唯有仙灵山的玄灵门连通了其他四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我们守在仙灵山,可纵观全局,俯瞰五界,防止图谋不轨之人乘虚而入……” “可这一切,与南山又有何关系?她不是当年叛乱时,您在战场上救下的无辜散仙吗?” “是,却又不是。”东篱目光深远,抬头望向沉寂苍穹。 “暗系阵法再现,亦是邪神再现,您不会是要告诉我……南山,就是邪神吧?” “不,你……”东篱回过神来,突然一笑,“阿毛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刚刚并未指明当年神界叛乱的幕后黑手是谁,你怎的就会联系到南山身上?” “呃。”白渺一时语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做这样的联想,挠了挠头憨笑着道:“这不是君上现在想要用南山做饵,引出那个使用暗系阵法之人,让阿毛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想多了,想多了。” 白渺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神情轻松了许多。 虽说他平日与清越三句话说不到就要掐起来,但这一回,他的心中所想倒是和清越不谋而合。 南山与他们在仙灵山生活了快一百年,哪怕资质如何平庸也好,平常爱捣乱惹祸也好,甚至是偷吃了他足足炖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玄冥大补汤也好…… 他喜欢每天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忙忙碌碌,让仙灵山上下鸡飞狗跳,也喜欢看她整日在君上面前撒娇卖傻,嘻嘻哈哈。 他还不止一次看到,君上只会对她面带笑颜,柔声细语,回想起自己陪同君上度过的这十数万年轮转,又何曾有过这么一个轻松欢愉的百年时光? “好了,别想太多,去帮着小花准备准备,明日我们出发去兽王谷。”东篱起身,拍了拍白渺的肩膀,转身离去。 白渺看着东篱的背影,淡淡一笑,继续喝着剩下的美酒。 而东篱行至廊下,刚巧看到南山挽着白小花的胳膊,有说有笑地从门外回来,低声自语道:“是,却又不是……” 兽王谷里地势险要,住在此处的都是兽族几个有权势的大部落。 迎着日光,一群头戴鬼牙面具的高大兽族男子,正围着祭坛跳起了庄严的祭祀之舞。 “前日得到族内一小兄弟的传信,说要给我敬献一位仙女……” 祭坛之上是兽族族长的宝座,一名锦衣白袍的男子,头戴紫金飞天冠,正兴致勃勃地与旁边一片虚影交谈着。 “据说此仙女不但容颜绝世,而且还身怀法宝,上古神物遮天荷叶,不知您听说过没?” 宝座上的男子正是兽族族长飞鸣,真身乃是一头白毛巨狼,而他身旁的那片虚影十分神秘,远远看去竟是若隐若现,如果不是从那虚影之中偶有传出一两句回应,恐怕座下的那些长老们会以为,族长整日都在和一团空气说话。 “族长大人所言当真?老朽只在古书上对那遮天荷叶有所见闻,不知……究竟族中哪位兄弟,如此神通广大?”一位长老好奇地问道。 “是红猪猡,一开始,本座也以为是他在痴人说梦呢,不过你们看看这个……”飞鸣手上一扬,半空中出现一块透明水镜,镜面之上渐渐浮现出一段动态画面,正是当日猪妖在浣纱湖所见的那一幕。 “真的是遮天荷叶,如此之大,至少得万年才能长成吧?” “老夫当年曾去神界做使者,有幸见过一次长在仙池中的遮天荷叶,与此,一般无二。” “这红猪猡也真是时来运转,若是他真能带回此神物,族长大人打算重用他么?” “呵呵,依老夫看,那遮天荷叶所载之人也绝非平庸,红猪猡怕是有心无力哦。” 一群长老七嘴八舌,飞鸣却是半倚靠在座椅里,一脸安然闲适的表情,似乎胸有成竹。 长老们说了半天,方才发现族长飞鸣一直没有说话,纷纷目光聚集上座,一个个都闭了嘴。 “我自然知道那小子没什么能耐,不过有这位大人的暗阵相助,红猪猡似是已经得手。”飞鸣嘴角带笑,对他身旁的那道虚影拱了拱手。 “我族得虚空大人相助,何愁大业不成!”一位长老心领神会地站起身,朝那虚影虔诚一拜。 “虚空大人千秋!” 其他几位长老一见有个机灵鬼抢先一步,也不甘示弱,纷纷拖着垂老的身子骨,哗啦啦跪了一地。 而那被众人跪拜的虚影,却丝毫没有回应。 飞鸣倒是见怪不怪,摆摆手让众人起身,随后便听到有兽兵来报,红猪猡一行人已经到了兽王谷谷外,正在静候通传。 “宣他们进来吧。”飞鸣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 第12章 小仙女和法宝统统归我 第十二章小仙女和法宝统统归我 此时的谷口,南山正在用手揉捏着面前一个兽将肉嘟嘟的脸颊。 “呀,腌鱼大人,没想到咱们又见面啦!”南山纤纤玉手,又是捏又是戳,面前那兽兵却毫无还手之力。 “唔唔唔……你这小丫头怎么阴魂不散,今日又来折磨我腌鱼大人!” 眼看那兽兵的脸蛋像是面团一般被南山搓得通红,南山才心满意足地松了手。那兽兵双手捂脸,哭丧着声音道:“族长大人有请红猪猡大人。” “咳,姑娘休得无礼,难道还想让……咳,想让本大爷再将你捆起来么。”扮成猪妖的孟逆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 “哦哦哦,不是,我们是旧识,叙叙旧而已啦。” 南山笑颜如花,一点也不像遭到挟持的人质。 孟逆当然不敢真拿她当人质对待,否则一左一右的两位“跟班”岂会坐视不理? “走吧几位,让族长大人久等,可是会治罪于我的。”小犀牛强忍住心中腹诽,表面上还是得履行他兽王谷卫队长的职责。 “哇,兽王谷看起来一点也不阴森恐怖嘛,哇,蝴蝶!” “快看!那座山头像不像包子?哇!从没见过这种颜色的花,说不定能入药,可惜清越师兄不在……”南山简直如一只出笼的小鸟,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 孟逆心里到底有些忐忑,先代妖圣出身兽族,他与之大战了七天七夜才将先代妖圣斩落身前,虽说夺了位,可也因此与兽族结了大怨。兽族是妖界第一大族,多年积淀实力雄厚,他此番怕是真的要入龙潭虎穴了。 不过,刚巧与那个男人有差不多的目的,应该也不至于毫无胜算吧。孟逆回头望了一眼身后两人,面色稍缓。 “小……那个,小白,你拉着南山姑娘,走快些吧。”孟逆先看的是身后东篱化身的“跟班”,却到底没敢张口吩咐,只好语气客气地拜托了一下白小花。 白小花笑着点点头,她倒是挺期待孟逆指派东篱做点事,想到临走前商量好的名号,白小花心中默念着“小东”这个名字,忍不住笑出声来。 果然被仙力控制住的南山显得安静多了,不过还是没法阻止她东张西望,于是又走了许久,众人才行至一处巨大的石头雕像前,这雕像还雕得是先代的妖圣,想必兽族千万年都会以此为荣,绝不会愿意推倒重塑的。 雕像后面是高得几乎深入云端的阶梯,一层一层看得人眼花缭乱。 “几位,族长大人正在这云梯之上的揽月台,请在此交出身上所带的所有兵器利器,方能前往面见族长大人。”小犀牛郑重地道。 “我等知晓规矩,此次面见族长大人,并未携带兵器利器。” 孟逆一拱手,话语坦荡。 小犀牛却是指了指众人头顶,只见一圈灵石悬在半空,正将众人罩在其中,而那圈灵石此刻正放射出耀眼的红光。 “灵石放红光,众位不要为难小的。请交出所有的兵器利器。” 小犀牛特别强调了一下“所有的”三个字。 “这个也算?”南山指了指自己头发间的玉簪,紫玉华簪正静静地闪耀着柔和的紫芒。 “这……小的揣测姑娘身上恐怕不止这一件利器吧?”小犀牛看了一眼头顶灵石放出的刺目红光,一时眼睛都花了。 “那怎么办?”南山回头看着东篱和孟逆的化身,似是在征询他们的意见。 “姑娘安心,把兵器利器法宝什么的,都交于他吧。” 孟逆扮成的猪妖简直温文尔雅到令人不可思议,小犀牛之前肯定也见过几次红猪猡,此时眼中尽是讶异。 “噢。”于是,南山拿出的东西,几乎将腌鱼从头到脚埋了起来。 “小的红猪猡,拜见族长大人。”孟逆单膝跪地,行了个标准的叩拜礼。 飞鸣朗声笑道:“兄弟快快请起,无须多礼。” “这几位是?”一长老微眯起眼睛,面露愠色,指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东篱等人道:“见到族长为何不行礼参拜?” 孟逆一惊,连忙给东篱和白小花使眼色,示意他们也仿着自己的样子叩拜一下。却没想东篱只是从鼻子里挤出了一个轻蔑的哼声。 这世上还有能受得起他万古魔君一拜的存在么? 没有。 即便是当年的始祖神,对他也是诸多忌惮,否则也不会生出后续一大堆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了。 “大胆!不要仗着族长大人有意封赏于你们,就如此不知礼数!” “呵,封赏?不过就是献宝而已,又不是立下战功,红猪猡,难不成你现在就开始矜功傲物了?” “小人得志,不可长久。” “教我说,应该立刻轰出去!” “对!轰出去。” 长老们个个都坐不住了,吹胡子瞪眼恨不得用吐沫星子淹死面前几人。 “喂喂,老人家就应该慈眉善目一点,如此暴躁,难道不想福寿绵长了吗?” 南山挽着袖子挺身而出,见到只是一名小姑娘,几位长老当然不惧,刚想开口继续教训几句,却皆是目光一滞,随之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异之色。 如此绝世脱俗的美貌,这些久居山中的老家伙们何曾见过。 宝座上的族长飞鸣此刻也定了定神,将目光放到了南山身上,便丝毫移不开了。 “红兄,这位可就是你所要引荐给我的小仙女儿么?”飞鸣驱动妖力方才克制住自己翻腾的气血,一边还是不放心地擦了擦鼻头,还好,没有立即喷出鼻血来。 “族长大人,正是。” 见到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南山所吸引,孟逆稍稍松了口气。 “快,快快上前,叫本座看看清楚!”飞鸣几乎是从座椅上弹起来的,一点不顾及形象地快步走下台阶。 南山一愣,反而有点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别过来啊!” “小仙女,你可真美……”飞鸣话未说完,突然感觉周身空气一凝,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咳,那个,族长大人,这位南山仙子是小的在浣纱湖边偶遇的,见其手中法宝众多,又甚是奇特,故而将仙子请到这兽王谷来拜见。” 孟逆观察着飞鸣的表情,一边提醒着他此番自己前来的目的。 “哦,哦!差点忘了正事!”飞鸣唯恐在美人面前露了怯,赶紧正了正脸色道:“小仙女,听说你手里有遮天荷叶?” “呃,是的呀。” “那……除了遮天荷叶,还有别的什么好东西吗?” “自然有很多呀。”南山实话实说。 “如此甚好,甚好,哈哈哈哈。” 飞鸣仰天大笑,长老们看到族长这般欢心,也跟着干巴巴地笑了起来。 “好什么呀?” 南山不太明白飞鸣在傻笑什么,好奇地去瞧他的表情。 “今夜,本座就要与小仙女成婚!”飞鸣一脸享受,似是已经沉浸在洞房花烛的幻想之中,“美人儿,待你做了族长夫人,你的便是我的,不论是遮天荷叶,还是其他什么法宝,统统都是我的了。” “哈?你怕是在做梦吧?”南山惊出一身冷汗,赶紧转头去看东篱和白小花。 “做梦。”东篱的声音微乎其微,却恰到好处地飘到了飞鸣的耳边。 第13章 兽族惊变 第十三章兽族惊变 飞鸣显然是听到了东篱的冷哼,突然一声轻笑,眼中杀意渐生,一双手间隐隐可见妖力翻腾。 “这位兄台,不妨……现出真身吧!” 飞鸣挥臂一斩,一道劲风刮至东篱面前,却被东篱轻巧弹开。 “哼哼,果然不弱,本座一早就觉得你们周身气息不对,胆大包天!敢擅闯我兽王谷!来人呐!” 族长一声喝令,立即从四面八方涌出不少兽兵,将孟逆和东篱等人团团围住。 “哦?族长大人这是做什么?”孟逆依旧镇定。 “你根本不是红猪猡!那小子每每来此,都巴不得爬过来给本座**背,而你,从始至终,本座未从你脸上见到一丝谦卑之意,你的手下又如此无礼……” 飞鸣闪身回到宝座之上,四下的兽兵将几人围得更紧了。 “大胆狂徒!还不现身!” “还不现身!” 长老们挥舞法杖聚集妖力,立即在几人之间形成了一道定身的阵法。 “咚”一声,东篱两指轻轻一弹,阵法应声而破。 “竟有如此强的力量!”最为年长的那个脱口惊叫道。 “呵呵,不错,可惜再强又如何,只怕你早已入了虚空大人的暗阵了,休想全身而退!” 飞鸣两掌拍出,突然有六道光柱从东篱等人脚下升起,随后天空闪过两声惊雷,狂风呼啸,天色立即暗了下来。 昏暗之中,几人脚下的光柱变幻,竟是形成了一个六边形的样子,将他们牢牢控住身形。 东篱双眉一蹙,心说不好,再抬头去看,飞鸣身旁的那团虚影逐渐显出形态,竟是一个全身罩在黑色斗篷中的高大身影。 “虚空大人,还是您道高一尺。”飞鸣拱手相赞。 “孟逆……” 那虚影抬手一指,困在阵中的孟逆居然不受控制地跪了下来。 众人皆是一惊,飞鸣和长老们瞪大了双眼,顺着虚影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之前只当作是妖圣派了这几人前来兽王谷试探,没想到是妖圣亲临么? “嗬哟,你如今竟有了此等助力,有长进啊小狼狗……” 孟逆强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却发现上半身好似有千斤重,双腿完全失去了力气。 “妖圣哥哥,你还好吗?” 南山立即冲到孟逆身旁,想要扶他起来,此举却引得那虚影发出了一声惊叹。 “你,你竟能动?你是何人?” “黑袍怪物!还不快解了我妖圣哥哥身上的阵法!” “南山,不要靠近他!”东篱拽住南山,一个闪身挡在她身前,将她与那黑袍虚影分隔两边。 “你也能动?”虚影显然更加惊叹,却沉声一吼:“扩!” 顿时东篱感觉双脚一紧,低头去看,丝丝黑气从地上冒出,一瞬间爬满了他的小腿。 “东篱师兄!南山!”白小花的修为不及东篱,此时和孟逆一样无法摆脱阵法束缚,却一直没有放弃抵抗。 “剑来!”南山见东篱都似乎是被困住了,立即召唤飞剑。 虽说先前她在云梯之下,把整个天材地宝囊都给倒了个空,却唯独没有交出发间的紫玉华簪,此刻她觉得自己总算可以发挥一次神勇,救众人于水火之中,心里还稍稍生出几分兴奋之感。 “天真!”那虚影手中幻化出一条黑气长鞭,呼啸着就与南山的玉剑斗成一团。 “啊呀呀,没想到是妖圣大人亲临兽王谷,还要劳烦大人对本座连连叩拜,真真折煞本座啊。” 飞鸣言语讥讽,见到他们这边似乎占据上风,乐呵呵地踱到孟逆身边,俯下身子与他对视。 “小狼狗,你……你还是那么臭气熏天啊。”孟逆背后汗如雨下,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 “很好很好,果真是如假包换的妖圣大人,嘿嘿嘿……小瘟鸡,妖圣的位子坐得可还舒服?” 飞鸣用手重重拍了几下孟逆的半边脸颊,便不再理会,转而祭出一双利爪,冲向了南山。 南山一人对抗虚影,本就有些吃力,再加上一个修为差不多能与孟逆相齐的飞鸣,更加节节败退。 不过在这三两招的工夫,东篱早已摸到了困住自身阵法的法门,一股几乎直冲云霄的仙力自他心脉间澎湃而出,震得在场所有人都是一个趔趄。 “小花!破!”东篱单手在胸前虚画出一个图案,白小花立即心领神会,仿着他的样子也将图案画出,瞬息间她便觉得浑身轻松,已然是从阵法中脱身而出了。 “南山,我来助你。” 白小花双袖一抖,从袖中忽地伸出两条白练,也飞身上前,与虚影黑气所化的长鞭缠斗起来。 东篱更是一把将南山护在身后,运转周身仙力,嘴里只缓缓吐出了一个字:“归。” “小心!”那虚影大叫不好。 但为时已晚。 只见天上突降一道长虹,向着飞鸣所在的地方直贯而下,一下子如山石压顶般将飞鸣压住,一路冲破大地,几乎将众人所处的这一处山巅贯穿上下。 “族长大人!”长老们颤颤巍巍地围了上去。 哪里还能见到飞鸣的影子,那道长虹迅速石化,仿佛一根通天的五彩石柱,矗立在众人面前。 战斗却并未就此停歇,兽族的兵将和长老们一见族长被人施法钉入了地底,顿时发了疯似的涌了过来。 白小花上前一步,双掌合而分开,掌心之间抽出一柄长剑,顺势原地旋转将剑刃挥了一个满圈,将一拥而上的兽族兵将纷纷击倒,再一个转身冲向那群正要施法起阵的老头子们。 “啊!虚空大人救命!虚空大人救救我们族长吧!”长老们一见白小花气势汹汹冲来,个个没出息地哇啦乱叫。 “哼,他还有空救你们?” 没等那黑袍虚影作出反应,东篱再次朝天一指,天空中突然电闪雷鸣,几道如老树根般的闪电尖啸着贯入东篱指尖,随后他双目泛起幽幽蓝光,猛然一瞪,那几道雷光顺着他看过去的方向横劈过去。 黑袍虚影一见东篱使出引雷术,心中又是一惊,方才轻易就破了他的暗阵,又在几个瞬息间就让飞鸣葬身地底,这修为实在深不可测。 “你究竟为何人!” 黑袍虚影双掌接招,整个身子却被打得往后一震,双脚深深嵌入地面,不受控制地往后滑了一大步。 “你又是何邪物?从哪里学得的暗系法术?” 东篱缓缓前行,逼得那虚影又是一个踉跄,白小花此时已经用仙法将那些长老们都困在一个圈内,立即过来相帮。 “呵呵呵,在下确实技不如人……” 黑袍虚影实在有些招架不住,慌忙在面前抛出一团黑雾,一边腾出手来在身旁划出一道空间裂隙,转身便跳进了那裂隙之中。 随后,东篱的几道惊雷接踵而至,却打在了一片虚无的空气之上,冲出很远,把对面的山头直接轰出了几个窟窿。 “大师兄!要不要开启玄灵门追过去?”白小花收剑立于身后,转头询问东篱的意思。 “不必了,气息已经断了。”东篱闭上眼感知了一会,摇了摇头。 随着那虚影的消失,整个兽王谷好像立刻从一个巨大的结界中被释放出来,山间鸟兽齐鸣,连绵不绝的山脉都跟着焕然一新。 暗阵也应声而解,孟逆胸口一松喉咙里却是一甜,不自觉地咳出一口鲜血。 “妖圣哥哥!” “我来吧。”东篱抢在南山之前,一把扶起了孟逆。 第14章 缠斗中 第十四章缠斗中 谁知几人刚刚站定,突然感觉脚下一阵骚动,山石碎裂崩塌声中夹杂着几声震彻天穹的狼啸,孟逆脸色微变,看向东篱道:“那小狼狗还没死!” “哦?生命力倒是挺强。”东篱嘴角噙笑,单掌翻起,掌心立即升腾起一朵妖艳的赤色火花,“那便叫你换种死法吧。” 山间岩石轰隆炸开,一头白毛巨狼从中跳跃而起,朝着众人扑了过来。那仿佛一座小山般大小的兽身看上去甚是骇人,南山看见巨狼两只怨毒的眼睛,像两个吞噬天地的无边黑洞,吓得直往白小花身后躲。 那群先前被白小花束缚住的长老们此刻倒是纷纷来了劲,欢呼着跪倒在地,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造物有灵,聚灵为妖,万妖之圣,吾王飞鸣!” “吾王飞鸣!” 长老们这一次显得空前团结,随着他们合力喊出这一句,那白毛巨狼好像突然全身充满了力量,连周身气息都变得阴森凌厉起来。 “尊神,这飞鸣的妖力仅次于先代妖圣,本来如果我没有夺位的话,先代妖圣是准备禅位于他的。”孟逆凑到东篱身后,低声耳语道。 “与你相较如何?”东篱问道。 “我,我的话……您刚刚也看到了,我其实并不善蛮力,一向可都是以智慧取胜的。” “真不知道你这妖圣的位子是怎么得来的。” 白小花看孟逆的眼神中立即少了几分敬意。 “着实不想在此地浪费时间,小花……留给你一人,可有难处?” “易如反掌。”白小花毫无惧色,盈盈一笑道。 “不是吧?大师兄,你让小花师姐独自应对?不行!我要留下来助师姐一臂之力!” “你我有更重要之事!” 东篱不等南山再次反驳,一把抓起了南山的领子轻轻一抬,脚下飞剑现出,转眼往之前虚影消失的那个方位飞了过去。 “哼哈哈哈哈!”巨狼只当南山和东篱是临阵脱逃,猖狂地笑道:“我以为有多大能耐,美人儿,本座看你这样貌生的也是十分不凡,顿时心中怜惜,若你肯就此臣服,本座便赐你一个陪侍身边的位置,可好?” “小狼狗,当心话说得太满咬到舌头哦。” 孟逆偷偷去瞧白小花的脸色,预备着看接下来的一场好戏。 “呸,小瘟鸡!你也配做妖圣,你以为凭一副好看的皮囊便能蒙蔽了整个妖界?别人不知道你的卑鄙无耻,本座可是清楚得很呢!” “你……” 飞鸣的话似乎刺到了孟逆的痛处,未等白小花动手,只见他双臂一振,后背立即伸展开一对青色羽翼,带着他升上半空,全身也立即被一层蓝绿翎甲覆盖。 随后他周身妖气凝聚,整个身子好像燃了起来,轻甲上的羽毛也根根竖立,他猛然一声怒吼,那些幽蓝色的羽毛闪着寒光全部射向飞鸣。 “花翎!散!” 那些翎羽应声再次迸散开来,刹那间几乎铺天盖地。 而飞鸣显得并不惊慌,一双狭长的眸子透出一股子狡诈,白小花抬头看得真切,孟逆的身后此刻正无声地升起了一圈黑气漩涡,仿佛一张深不见底的大嘴,想要将孟逆一口吞下。 “妖圣小心!” 白小花用仙力同时驱动飞剑和仙练,仙练带着她七成之力交错成网,将孟逆的后背护住,另一边,她的飞剑在空中飞速旋转,每转一下就长大一倍,待冲到飞鸣面前时,已经是超过他真身两倍大小的一柄巨剑。 “哼,自己没什么本事,帮手倒是请得挺高明。” 飞鸣眼见就要被那巨剑刺中,知道肯定讨不到什么好,赶忙纵身往后跳了一大步,退至更远的一处山头,而那群白胡子长老们此时正在地上连滚带爬,纷纷想迅速逃离这修罗场。 结果被孟逆身上四散的花翎插得嗷嗷直叫。 孟逆似乎也感知到身后的异况,回头一望方知自己被白小花所救,逃过了一劫。 而那黑气漩涡此刻正在吞噬白小花铸造出的仙网,她一边操控着那柄劈天裂地的巨剑,耗费了她大量的仙力,此时,即便是过往战无不胜的她,都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巨剑并非是幻术造出,而是真的威力巨大,可飞鸣耳力惊人,反应速度也超出了白小花的预料,每每看到巨剑快要落下,却就是劈不中他,倒是苦了这兽王谷连绵不绝的山势,几乎快被扫成一片碎石残壁。 “帮我结阵,以你为阵眼!快!” 白小花眼见如此下去恐怕要有负东篱所托,心下一横,从袖中又伸出两条红色仙练,把还在空中摆造型的孟逆扯了下来,直接丢到一处峭壁上,随后她几个手诀变幻,打到孟逆身上的不同穴位,孟逆一下子绷紧了全身,疼得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喂喂!你这是在做什么!我就是化出真身也打不过他啊!” 全身血脉流速骤然加快,孟逆发现自己好像离了魂似的,快要看不清自己的手脚在何处了,他知道,这是白小花在强行让他变幻真身。 “不用你打,你老老实实做个阵眼就好!” 白小花只等那么一瞬,当峭壁上突然如烟花绽放般蓝光四射时,她立即划破掌心,凝血为钉。 突然一声雀鸣响彻山谷,峭壁之上刹那间绽放出一片炫彩夺目的花翎屏羽,而那屏羽周围的九个方位都钉上了凝血钉,九道鲜红荧光与花翎交相辉映,映衬地整个天幕都美轮美奂。 而这一幕美景在飞鸣看来竟是如地狱黄泉般可怖,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被那荧光的中心吸引,甚至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往那边挪了过去。尽管他的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可就是移不开目光,拽不回身子。 “九妖……摄魂阵……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飞鸣将妖力注入四肢,想要与那阵法强大的力量相抗衡,浑身颤抖着。 然而他却对抗不了,突然,他急中生智,脸上邪魅一笑,冷冷道,“哼,很好很好……孟逆,今日本座怕是难逃此劫,而你,也休想得到……哪怕一丁点关于……关于杞尘的消息了。” 白小花一愣,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是耳熟啊。 随后她就感觉到自己布下的阵法开始产生剧烈动摇,隐隐有崩摧之势,再去看那个作为阵眼的孟逆,此刻正用尽全力,想要从阵眼中挣脱出来。 白小花心中大叫不好,此番用了“九妖摄魂阵”她还是颇有信心的,不管孟逆的真身是个什么妖,毕竟修为还是够的,加上她的凝血钉用于固阵,用来对付像飞鸣那样不到万年的妖兽简直绰绰有余。 可她也许久未启用过此阵,情急之下更是用了一活物做阵眼,现在这阵眼情绪失控,正想要罢工不干了,令她着实头疼。 “小,狼,狗……”血色荧光中,孟逆咬牙切齿的声音清晰可辨,“你怎会知晓她的名字!” “呵,你一当上妖圣就铺天盖地对她大肆搜寻,全天下都知道你在找她,本座不聋不瞎,为何不能知晓?”感受到四肢一阵松解,飞鸣咧嘴笑得更邪魅了。 “高高在上的妖界之主竟对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芳心暗许,世人都津津乐道,传为一段佳话……只可惜,世人都只看到你徒有其表的一面,以为你是万里挑一的痴情种呢!” “我现在给你机会说话,但你若有哪怕一个字在造假,我会立即把你撕得连一根毛都不剩下!” 第15章 收服 第十五章收服 山壁上蓝雾散尽,孟逆显出身形,他的真身乃是一只羽翼幽蓝,青冠金足的大孔雀,此时他高高扬起脖子,眼中尽是平日里少见的狠厉。 “哎呀,真真不知你从何处来的自信,”飞鸣眯起双眼,转头望向站在半空中还在努力维持阵法的白小花,道:“这位神仙姑奶奶,劳烦您先收一收神通,在下和这位……这位炸毛绿鸡还有几句体己话想要说,能否行个方便?” “孟逆!莫要信他,我大师兄答应了会帮你寻人就绝不会食言,妖界一日,人界三月,你在妖界已经耗费了整整一年,你觉得她还能活在世上吗?” 白小花大声劝解,手上又挥洒出几道仙力,那白毛巨狼顿时浑身一颤,再次不受控制地往那阵中走去。 “神仙姑奶奶!祖奶奶!”飞鸣的声音嘶哑,“当初他为了夺取妖圣的位子,不惜吸取人类的气息来修炼,您刚刚说的没错,杞尘早已不在人世,而她并非善终,一生受尽折磨,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这位所赐!” “我只管收服于你,完成我对大师兄的承诺。至于你们妖界的恩怨,人界的悲欢,我都管不得,也不想管。” 白小花双眉一蹙,手指尖迅速凌空写出一个“归”字,也不管阵中的孟逆如何挣扎大喊,执拗地将法阵的威力提升至最大,只求在短短的几个瞬息间,便决出胜负。 孟逆到了此刻才深深明白,自己与白小花的修为简直是天壤之别,他从前也尝过不少败果,却从来没有如此这般毫无招架之力,完完全全沦为了别人施法的一件器物,而且对于那个施法者来说,或许他这件器物压根就不是决胜的关键所在。 白毛巨狼感觉自己正一步一步走向大风暴的中心,浑身皮毛都仿佛要与骨肉剥离,他突然有一种恐慌,一种前所未有的畏惧,他嘴角的邪笑僵硬住了,喉咙里不由自主发出了野兽垂死时的悲鸣声。 然而这种近乎于求饶般的悲鸣声没有对白小花产生丝毫影响,她厉喝一声,“碎!” 法阵四周的九根凝血钉应声而断,接着作为阵眼的孟逆心口一道血光冲出,只一瞬间,白毛巨狼就被那道血光吞噬殆尽。 原本阴森灰暗的山谷间一下子云开雾散,万物清明,夕阳无限好。 白小花的阵法也立时自解,孟逆得以脱身,顺着峭壁直溜溜地滑向山谷。 谷底有一汪深潭,山涧水流湍急,好在白小花及时追了上来,很快便用仙练拽住了即将被水卷走的孟逆。 “咳咳咳咳……” 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等到孟逆再次睁眼时,已经恢复了人形,左右顾盼之下,他看到白小花正坐在一块飞岩上闭目养神。 “你为何那般着急要收服他?为何不让我问个清楚再动手?”强忍住心口的不适,孟逆一瘸一拐地到了白小花身旁。 “他不过是想拖延时间,况且,我答应了大师兄的。” 白小花没有睁眼,她正在用仙力驱动意念,寻找东篱与南山的去向。 “听一听又不会怎样,反正最终你还是能收服他的……为什么就不能多等一会,几句话的时间而已。” “哎,你这个妖圣当的……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白小花搜寻无果,索性抬起头目光炯炯,道:“妖圣阁下,想必我那大师兄已经与你说得十分明白了……五界都有界心,倘若界心稳固,可保一方界土千万年平安无事,若是遭遇动乱争斗,界心便会动摇受损,一方不安,五界遭殃,最后整个世间生灵涂炭。” “这个……我知道,我只是……” 他回想当初,自己还是先代妖圣麾下最得力的一员猛将,却一夜之间莫名遭到先代妖圣的猜忌,后来更是牵扯进了一桩冤案之中,至今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可就因为这桩冤案,那时的他险些丧命,还狼狈不堪地在人界被先代妖圣追杀了足足三百年。 白小花对他如何一雪前耻,荣登大位的那段历史并不感兴趣,只沉声劝诫他道:“你既夺了妖圣的位子,就应当做好妖圣的分内之事,妖界的界心已经因你有了些许动摇,如果我今日不当机立断收了兽族族长,他日兽族必然成为你最大劲敌,而那时,内乱一触即发……你可知,每加固一次界心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么?” “我,我并不知晓。”孟逆老老实实地摇头,“尊神只说,让我带着他和那位南山姑娘去九妖灵眼,需要南山姑娘身上……身上什么东西相助即可。” “唉。”白小花眼神复杂,没再说话,只是一声叹息。 两人之间气氛正有些冷场,斜阳照射过来的方向突然一道耀眼白光袭来,孟逆正对着那个方向,反应十分灵敏,挥手便想用妖力生出屏障去挡,谁知白小花却是一阵欣喜,一下子把他撞到一边。 “大师兄!”白小花喊道。 白光落下,正是先前追着黑袍虚影而去的东篱和南山两人。 白小花张口就想问东篱追踪结果如何,却见到南山偎在东篱怀中似是不省人事的样子,连忙问道:“南山怎么了?” “我一路用南山的气息作引,果然隐约能感知那黑袍的去向,谁知行至半路南山突然说不舒服……”东篱搂着南山肩头,往自己身上又靠了靠,“清越那家伙此时又不知去向!无论如何传音都不回信,小花,你且先帮她诊一诊吧。” “好!” 白小花答应得干脆,虽说她的医术远远不及清越,却也跟着在仙灵山上学了百年,平常清越偷懒不想做的事情,也会毫不客气地推到她的头上。可一诊之后,她还是露出了几分怯色,抬眼望向东篱,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真麻烦……先走吧,回去。” 东篱只好把南山横抱了起来,淡淡地吩咐道。 孟逆看着白小花垂头丧气跟在东篱身后的样子,联想到之前她对抗巨狼飞鸣时表现出的自信和气派,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嘴角还没扬开,就感受到了来自白小花极不友善的眼神攻击,慌忙低下头安静走路。 “对了小花,都解决了?”东篱微微顿步,转头问了一句。 “不负所望。” 白小花明眸一闪,先前的那股子傲气又充满全身,笑得春光灿烂。 从孟逆的旁观者角度来看,白小花此刻的神情,像极了一个炫耀新玩具的小孩子,那种昂首挺胸等待对方夸赞的样子,着实有趣。 但是孟逆此刻并不想笑了,他又回想起飞鸣临了时说的那一番话,一颗心顿时急坠而下,酸沉酸沉的。 第16章 凡人与妖将 第十六章凡人与妖将 好像又是常做的那个梦,漫长而平淡,他知道,但他并不愿醒来。 彼时,孟逆还在妖圣麾下,是最得妖圣信任的羽翎将军,风光无限,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风流多情,洒脱不羁的名声更是在妖界广为流传,据说整个妖界就没有他没去过的烟花之所,没有他没点过的头牌姑娘,可第二天就叫不出人家姑娘的名字也是常有之事。 反正他自认没什么宏图大志,脑袋里想的只有香花美酒,春宵一刻,整日顶着他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妖艳脸庞,千年来不知道欠下多少风流债事。 他性情随和,为人慷慨,与他投机投缘之人很是不少,其中关系十分要好的,就有后来的兽族族长飞鸣。 他也的确是个玲珑通透,处事得体的奇才,见到妖圣不理政事,喜欢丝竹笙歌,他便从各处找来乐师舞娘,让那妖圣的朝阳宫里夜夜歌舞升平,觥筹交错。见到妖圣某一日又看上了西山美玉,南谷水晶,便毫不犹豫带着手下大肆采挖,恨不得把整座玉山都抬到朝阳宫去。 然而他又绝不是个只会溜须拍马的小人。 政事之上他勤勤恳恳,每一件需要妖圣决断的事情,他从不隐瞒,据实相报; 战事之上他有勇有谋,与神界对峙多年,从未听说吃过什么大亏; 而妖圣懒得去管的那些琐碎小事,他件件代劳,却从不邀功请赏,打心底里是在替妖圣分忧。 知情者们看得明了,纷纷感言——先代妖圣这是前世里修了什么福气,得了这么个比亲儿子还要贴心能干的分身。 可一切的风光荣耀,看似坚不可摧的万千宠信,都敌不过“猜忌”二字。渐渐地,他发现妖圣不再指派他去搜寻各种奇珍异宝,对他做事也愈发挑剔,最后更是寻了个由头将他放逐边疆。 但他心中未曾生怨,守望一方疆土,尽职尽责。 再后来,他听闻有人想趁妖圣寿宴当晚举兵谋反,于是千里奔袭,赶至都城救驾,谁知到了朝阳宫,他却莫名成了谋逆的主使之人。 在那里,他第一次领教到了飞鸣的强大修为,那个比他小了好几万岁的小兄弟飞鸣,实力竟与先代妖圣不相上下。 他也曾怀疑过,飞鸣是不是那个陷害他的人,但回想过去种种的推心置腹,想到最后把他打出真身却未痛下杀手的一丝丝手下留情,想到以飞鸣的实力完全不必对自己有所忌惮,陷害他的动机又从何而来? 于是逃亡的那三百年,他只是专心地藏匿踪迹,不愿多想前因后果。 但他并非不恨,他恨自己得势之时交的尽是狐朋狗友,一朝失势竟落得孤立无援的下场; 他恨自己过去只懂得一味愚忠,从未去揣测帝王心思,当莫须有的罪名泰山压顶时,他竟连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更恨那位冰冷薄情的上位之人,为何就能如此不念旧情,冤枉无辜。 然而多年之后当他自己登上至尊之位,他终于懂得了,那个陷害他的人,根本就是先代妖圣自己。只因他的愚忠,让那位垂暮帝王的心中日渐生出了忌惮。 逃亡时,他幻化成普通的家鸡,藏身在臭烘烘的鸡笼里躲避妖界追杀,也曾幻化成嗷嗷待哺的鸟雀,和一群绒毛未褪的小鸟儿挤成一窝。可惜不知为何,无论他怎样幻化身形,都很快会被发现。 无奈之下,他只能散去了大半的妖力,舍弃了所有的尊严,幻化成为一根极为普通的——青色羽毛。 那是个秋风萧瑟的傍晚,他化作的青羽被一双稚嫩的小手从河里捞了上来。然后他感知到了一阵久违的少女暖香,还有令他贪恋不已的人类气息。 这双手的主人是个孤儿,因为从得过瘟疫的地方流浪至此,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对她避之不及,不准她入村居住。 而她是个乐天知足的性子,在村口的河边搭建了一只简易的树屋,一旁的树上挂满了她自制的鱼干肉肠,平日里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把这根捡来的青色羽毛插在发间,对着河水里的倒影暗自偷笑。 孟逆心中极不情愿,于是她每照一次,他都要在心里骂一句:“丑人多作怪!” 直到某天清晨,睡梦中的她被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惊醒,和煦的朝阳染红了天幕,村里人的鲜血染红了她门前的小河。 村中一百多户人家,被一帮凶残的马贼杀得只剩下年轻女子,战乱纷飞的岁月,人命如草芥,而她更是如一根风中野草,摇曳无助。 马贼们追她,她就往山上跑,一直跑到山上一处断崖,无路可去。马贼们目露凶光,如一群饥饿的野狼般围了上来,而她再退一步,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很是急切地在她耳旁催促:“跳啊,快跳啊,丑八怪,再不跳就等着被他们生吞活剥了吧。” 马贼们狞笑着越逼越近,她的双腿也抖得厉害,于是那个声音好似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向后拉扯过去…… “啊啊啊啊——” 如果不是悬崖下面的山谷终究有底,孟逆怀疑自己会死于一个普通人类女子的音波攻击。 最令他无法理解的是,这个女人安然落地之后看到了自己,竟叫得比先前更大声,更恐怖了。 孟逆费了很大气力压制住了自己想一拳打晕她的冲动,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很有修养,道:“咳,不久前幸得姑娘收留,如今在下也救你一回,便算是还过恩情了。” “什么收留,什么还恩?”她一双水灵的大眼闪动,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你,你可是前来接引我去幽冥界的鬼怪?” “姑娘,你是没听清在下所说吗?”孟逆摸着脑门,面带愠怒道:“既然是救了你一回,说明你还没死呢!再说,冥界的鬼怪岂会长得如我这般绝色?” 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使劲捏了捏脸颊,终于发出了一声如释重负的感叹:“呼……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与她的初见,不算传奇诡谲,也毫无浪漫之色,两人皆是灰头土脸,一身衣衫仿佛在泥里滚过一般,神情却都显得那般自然坦荡。 她憨憨地用手背擦了一把脸,白玉般的面颊上又多了几道泥印,孟逆扑哧一声笑出来,喃喃道:“丑人多作怪。” 于是,他们结伴而行,一同流浪人间,人界的连年战乱反而给了孟逆更多的生机,他游走于人界各国,凭借一颗玲珑心思成为君王权臣们最想要笼络的人才,而他的心中却另有一番盘算。 普通人类寿命不过百,与这些人有何宏图伟业可谈?即便是帮他们争到至尊之位,甚至是自己荣登大宝,又如何?难道他堂堂妖界雀族族长,修行了万年,却沦落到要去做区区人类的谋臣吗? 但是她好像很为他高兴,皇帝赐了孟逆一间大宅,她整日进进出出,大到修葺房顶,小到清扫微尘,全都亲力亲为,脸上始终挂着笑。 她更喜欢孟逆专门给她打制的各种发簪首饰,常常对着镜子满眼希冀地问他:“你觉得我戴这个蓝色的好看,还是青色的好看?” “丑人多作怪。”他头也不抬地继续批阅着面前的公文。 寒风卷着落叶吹上石阶,天空阴沉,不一会儿簌簌地下起雪来。 孟逆突然心中疑惑:为何与她在一起,妖界的追杀者就从未现身过,更加玄妙的是,他的修为和妖力与日俱增,难道……他望向梳妆台前她的背影,那背影似是晃动了一下,随后他听到了发簪掉在地上的声音。 “喂!喂!醒醒,你怎么了?”指尖释放妖力,自她眉心探入,孟逆咬着牙心中七上八下。 她气息紊乱,面色惨白,似乎每呼吸一次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双唇一张一合,却愣是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这是她第一回发病。 待到宫中御医来诊,孟逆方才明白原委。 原来,他的妖力提升,是因为与她朝夕相对,身上内丹一直无声无息地在汲取她的元气,而她竟是那万中无一的至纯之体,或许当年他变成一根羽毛漫无目的飘零之时,内丹精元便在无形中寻找着拥有这种体质的人类。 所以他才能遇到她,而她至纯的元气也护住了他的妖气四散,令妖界之人搜寻不到。 后来,她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多,身体每况愈下,再后来,孱弱到连走路、穿衣都会喘息不止,整日只能坐在廊下望着仆人们忙忙碌碌,而她只想去扫一扫阶前的雪,喂一喂院中的雀,只想戴着她最喜欢的那根青色翎羽发簪,站在树下等他归来…… 窗外花香鸟鸣,日光甚好,孟逆懒懒地翻了个身,却还是不愿醒来。 因为,梦中她还在。 第17章 刺客?内乱! 第十七章刺客?内乱! 双生一梦总须醒,九载情缘终离散。 直到耳畔响起阵阵急促的敲门声,孟逆方才想起自己如今尚在北苍茫山的行宫里,也尚有一大堆悬而未决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他支起身子,嘴里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前殿静候,本座片刻就来。” 说着是片刻,他的动作却十分缓慢无力,似乎昨日幻化真身又经历激斗,伤到了些元气。在床边定了定神,他突然用双手捂住脸,将一阵汹涌而来的伤感挡在了指缝之间,梦境终究是梦境,梦里还在的那个她,终究还是被他弄丢了。 “妖圣大人,此番情况紧急,您稍稍快些……”前来传信的妖侍并未离去,而是尽职尽责地等在门边。 孟逆深深叹了一声,重重地拍了两下脸颊,算是把自己拉回到现实之中,再一边整理着衣衫踱了出去。 门边的妖侍见他开门,立即上前行礼,倒是让孟逆吓了一跳,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大事不妙!兽族似是要反!” 妖侍顾不得礼仪,一把拉起了孟逆的袖子,就往前殿的议事厅疾步走去。 昨日才收服了兽族的族长,又重伤了那群大长老们,虽说都是一群草包长老,在兽族乃至妖界的身份地位却尤为尊崇,孟逆此刻听到这个消息,并不觉得意外。 兽族迟早会反,不过是稍稍将日程提前了些,反正从他夺下这个位子开始,他便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其中自然包括,在兽族中安插培养自己的眼线和势力。 到了议事厅,座下已经齐齐整整站了四排,皆是各族首脑,然而族长们这众多身形之中却十分突兀地有个虎背熊腰的背影。显然族长们都对他有所忌惮,纷纷站得与他有那么几步的距离。 孟逆却是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抱着双臂问他:“情况如何,兽族可有什么具体的计划么?” “回,回大人,现下兽族群龙无首,长老们也个个藏头露尾,可不知是受了什么蛊惑还是暗示,整个妖界八方,但凡兽族中人,脑子里始终盘旋的只有一个念头……” 站在孟逆面前的高大身躯,正是昨日在兽王谷,接引孟逆等人去见飞鸣的巨犀腌鱼,此刻他说话粗声粗气,身子却好像在微微颤抖,一双铜铃般的双目赤红,似乎在竭力压制着某种情绪。 “腌鱼,你怎么了?你说的是什么念头?”孟逆放下双臂,眼中多了一丝警觉,试探性地问道。 “我,我,我不能……” 说时迟那时快,巨犀的鼻孔突然喷出一股黑气,在双目完全沦为血色之前,他大吼一声:“妖圣大人快快闪开!” 一刻间满堂黑气萦绕,众人正在感觉猝不及防的时候,早有忠勇的雀族侍卫一拥而上,拦到了孟逆身前,仿若铜墙铁壁。 巨犀显然已经失去神智,周身隐隐腾起黑紫色的云雾,随后他脚下金芒一闪,立即现出了一个蛛网般的阵型,在场的其他各族首脑心下都是一惊,他们,从未见过这般诡异不详的阵法。 唯有孟逆此时还能保持些许冷静,他有点印象,昨日在兽王谷与飞鸣真身正面对峙的时候,那个自背后偷袭而来的阵型,似乎就是这个样式的。若不是当时有白小花援手,他定然躲不过那阵法的吞噬。 而腌鱼的修为他心知肚明,毕竟腌鱼之所以能在短短数月就打入到兽族最核心的位置,与他一步步的筹谋也是密不可分的。 他自然也是对腌鱼的忠诚度没有丝毫怀疑,现在腌鱼对他这番出手,不是受了某种暗系力量的控制还能是怎样。他的脑中又浮现出昨日那个神秘的黑袍虚影,那可是连东篱他们都未能追踪到的狠厉角色…… 想到这儿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朝着众妖侍们喊道:“速速去请尊神他们!快!” 一切的爆发却又只是闪电般的一瞬,只见巨犀脚下的阵法一吸一呼之间便大了数倍,有好几位族长已经不小心被圈了进去,顿时他们的整个身子仿佛燃烧起来了,一股几乎要撕裂魂魄的痛楚一下子袭遍全身,痛得他们连惨叫声都被阻在了喉咙里。 孟逆示意妖侍们散开,自己上前一步,直勾勾地盯住了腌鱼那双血气泛滥的眼睛,“这并非你意,是么?” “曾经巨爪林中本座救你一命,为了助你恢复妖力,本座亲自炼制雀族圣品折翼飞霜赠与你,那时候你立下血誓,不惜万死以报救命之恩,如今,你便是这般报恩的么!”孟逆突然抬高音量,眼见腌鱼身上的黑气好似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他的掌心里早已捏好了一把醒神的沙尘,此刻毫不犹疑地将之抛了出去。 “吼嗷!”巨犀仰天一声悲鸣,竟从眼中流出两行血泪,而他依旧是无法自控,大嘴一张,一直张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再猛吸一口气,孟逆抛出的沙尘尽数被他吸进了肚里。 随后,腌鱼脚下的蛛网暗阵又往外扩了一圈,之前被圈入的那几位族长,已经浑身抽搐着开始翻白眼了。 “众侍听令!玄音雀鸣阵!” 孟逆心急如焚,知道凭一己之力肯定破不了那个蛛网暗阵,但他也绝非是个坐以待毙的性子,在东篱他们到来之前,至少他可以借助众人的力量,稳住局面。 雀族在妖界远不如兽族那么强大,本身自然之中的鸟雀就不是什么凶猛的存在,但是正因如此,他们的防御能力和自保能力,却是遥遥领先于其他各族。 当下,孟逆和身边的雀族精英们,正是打算结出一个用以干扰对手,能将对手拉入到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中的阵法。 东篱一早就感知到了行宫那边传来不寻常的暗系气息,可清越不在,南山昏迷,他和白小花、白渺三人面面相觑,脸上既是担忧,又是焦急。 哎,那妖圣一朝登位,新权飘摇,想来总得经历些风雨,若是事事都指望着东篱他们去做,干脆让几人把妖界吞并瓜分了更为省事。 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给清越传音,也不知道是第多少回开启天机仪的追踪天眼,这清越却仿佛人间蒸发似的,连一丝气息都未曾留下。 “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险情?” 白小花总还是顾念一些情谊,毕竟仙灵山逍遥城中,她已习惯了叫他一声“清越师兄”。 “那家伙要是遇险了,肯定第一时间就会嗷嗷叫得恨不得全世界都听到。”白渺摇头表示否认,“不至于还在生闷气吧?气性这么大?真真越过越回去了。” “阿毛,那人岂是你能随意调侃的?” 东篱表情严肃,一个眼神过去,白渺立即双手垂立,低头不语,仿佛一个诚恳认错的小孩子。 “是,是,阿毛知错了……咳,那什么,外面闹得挺欢腾啊,君上不如把大街上那群发了疯的兽妖都交给我吧,定不辱使命。” 白渺自知刚才失言,赶紧不想错过这个将功抵过的机会。 “也好,你去吧,小花留在此处陪着南山,孟逆那头我还是得过去瞧瞧。”东篱说着,单手隔空一个虚握,掌中立即多了一只金雷卷云花纹的锦囊,他从中摸出了两粒红色丹丸,递给白小花道:“清越给南山备的定心丹,你且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君上,这天材地宝囊不是在入兽王谷的时候……”白小花愣愣地接过丹丸,满脸疑惑。 “不过是使了个障眼法,你竟没看出来?”东篱少有地露出讶异的神色,“以你的修为,不该与那犀牛妖一般好骗才是。” “我……”白小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一张脸涨得通红。 “许是小花师姐一门心思都放在南山身上,害怕她惹出什么祸事,没有太过在意吧。” 白渺看到小花脸上的尴尬,赶忙替她申辩了一句。东篱未作理会,只一挥袖子便化作一道流光,飞往孟逆的行宫方向。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都把目光移到了窗外的街道中,前些天还繁华一片,喧闹祥和的街市,今日却变得有如地狱的修罗场一般。 一些平常老实本分的兽族小妖们,纷纷幻化真身,在大街小巷追逐着那些无辜人群,一旦追上,任凭小妖们如何惨叫求饶,都是一通丧心病狂的致命撕咬,仿佛失了心智的行尸走肉,而他们的周身,无一例外都弥散着那种未知的黑色雾气。 第18章 取髓为心 以血化脉 第十八章取髓为心以血化脉 议事厅中,孟逆结出的阵法已将巨犀团团围住,虽然对阵中的巨犀起不到什么实质上的伤害作用,但至少可以阻止他的蛛网暗阵蔓延扩散。 阵法分为迷、镇、收、灭、御等多种,也有相互交织配合的,雀族较为擅长“迷”和“御”的阵法,孟逆这回又是亲自做了阵眼,绷紧了神经与那巨犀释放出的强大暗系之力对抗。 原本暗系术法并不属于万物五行之内,如今能认得出这些暗系术法的,世间已寥寥无几。 如果单看厅中对峙,会感觉巨犀腌鱼似乎是劣势的一方,毕竟他周边里外三层围的都是雀族精英,看他满脸青筋暴出,血脉之下黑气流动仿若幽深森林中四处乱爬的藤蔓,早不似先前那般轻松。 但身为阵眼的孟逆却是心中清明,他与众人结出的“玄音雀鸣阵”正隐隐有崩摧之势,而一旦阵法被破,他必定至少得去掉半条命,到那个时候,又如何解救在场被困之人。 议事厅中两方斗阵不过是片刻发生的事情,而行宫之外的整个北苍州城已经沦为黑化妖兽们狂欢杀戮的战场。 东篱行至半空,稍稍瞥了一眼混乱的街市,一颗心酸沉不已。他当然不是同情那些无辜受难的小妖们,也不是憎恶那些黑化作乱的妖兽们,从始至终,他担心的只有南山。 加固界心之事已刻不容缓,看来是等不及清越回来了,他暗叹一声,握紧了手中长剑。接着东篱的面前浮现出了北苍茫山的行宫,宫殿四周都被一层镜面似的结界包裹,结界之内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在黑风暴中嘶吼哀嚎着的末日般的世界。 “南山,等解决了妖界的这些琐事,我便带你回仙灵山去。” 东篱喃喃自语,指尖轻轻触及到结界之上,那结界好像突然受了什么惊吓似的抖动起来,紧接着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将周围空气划开,无数亮晶晶的碎屑飘散开来。 人未到,剑先至,东篱的长剑破开层层黑气,转瞬间冲进了议事厅,剑尖朝下重重地插到了孟逆的脚边。 孟逆这边正感觉招架不住,胸口血气翻涌,殷红的鲜血无法控制般地从嘴角渗出,而这柄剑飞到他面前的一瞬,他顿觉浑身一松,差点就要瘫倒在地。 “玄音雀鸣阵?如此甚好。” 随后孟逆听到了东篱那万年玄冰般冷彻的声音,以及跟着声音接踵而至的一股澎湃仙力,不光是他,与他一同结阵的众人也突然精神一振,那莫名游走于全身的强大力量,几乎快要从全身上下的毛孔,甚至是头发丝上溢出去了。 东篱负手而立,身形未动,他的长剑却拔地而起,跃至半空,气势汹汹地往巨犀的面门上劈去,而刚刚还难以近身探入的暗系蛛网阵,东篱的长剑竟能旁若无物地冲入。 “孽畜,现!” 东篱眉峰一挑,长剑几近透明的剑身立时放射出耀眼白光,只听得巨犀一声惨叫,上半身微微前驱,一下子现出了真身,周身的黑气也在瞬间被吞噬干净。 东篱转向孟逆,淡淡地问了一句:“是灭,是收?” “呃,尊,尊神,他是我的……朋友,他是受了控制才会这般。” 孟逆的言下之意东篱怎会不明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又往“玄音雀鸣阵”中注入了几分仙力,作为阵眼的孟逆立刻有种熟悉的感觉袭来,这……这不是昨日白小花使出的…… 天啊,他居然连着两日给人做了阵眼,他身为妖圣的尊严何在,不过转念一想,两次都是因他们才能捡回一条命来,而自己会沦落到那种山穷水尽的地步,本来也没剩下多少尊严了吧? 于是,他一边自我安慰着“本座一向以智慧取胜”,一边眼见那巨犀越变越小,最后变得如一只幼鼠般大小,安安静静地蜷缩在地板上,显得非常人畜无害的样子。 原先被困在蛛网阵中的几位族长也算是死里逃生,毫不顾及形象和场合,竟互相抱头痛哭起来。 “咳,那个,尊神,万年前在战场上,没见您用这一招啊……”孟逆拱手陪着笑,小声地在东篱耳边念了一句。 东篱收回长剑,正细细检查剑身上有无什么划痕损伤,轻描淡写道:“嗯,那是因为没有你这么好的阵眼。” “唔。” 孟逆感觉自己有些自讨没趣,也不知道东篱是玩笑还是实话实说,转移话题道:“尊神觉得,这一次兽族起乱,是何缘由?” “暗系的术法,只会有一个缘由。” “尊神认为,是那个人又回来了么?”他在变小的巨犀身边蹲下身子,语气沉重地问道。 “她本就从未离开。” 东篱一挥手,昏迷的小犀牛摇摇坠坠地收进了他的袖筒中,略迟疑了一下,他微微闭上双眼道:“烦请妖圣阁下开启九妖灵眼,界心稳固,内乱自然可解。” “好。只是,昨日和小花姑娘提到加固界心之事,她似乎有些愤愤不平,不知这加固界心究竟该如何操作,需要南山姑娘或是尊神您付出什么吗?” 东篱似是一直在忍受着内心的挣扎和矛盾,眼中流露出少有的不安,“界心都不是凡俗之物,是当年造物神以自身筋骨鲜血锤锻出的,是五界之根本,而今始祖的筋骨……再难寻觅了。” “不然,在下付出一二?反正我雀族骨头多,骨质又是中空的,少那么一两块也不痛不痒。”孟逆一双明眸闪动,不经意间就有如牡丹天姿国色般的倾城魅力。 东篱摇头只是苦笑,“若是那般简单,又何须你来付出,罢了,南山如今还在昏迷,或许现下取髓化脉反倒会少些苦楚。” “什么?” 孟逆心下一惊,“尊神的意思是……您要取南山姑娘的骨血来加固界心?这又是为何?造物神十数万年前已归寂天地,这位南山姑娘与他有什么渊源吗?亦或者,南山姑娘本身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个问题他一早便想问了,却因为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一直寻不到机会深究。可惜此时此地,到底也不是能坐下来闲话家常的场合。 东篱正不知该做怎样回应,一头刚巧收到了白渺的传音—— “行宫周边方圆十里已控,幕后之人至今尚未现身。” 如果白渺动用蛮力镇压,东篱相信,即便是比现在还要纷乱十倍的局势,他都能扭转乾坤,但这里毕竟是妖界,他们也不愿显露太多实力,唯恐惹出祸端,因此做事还是需要小心谨慎些。 “不宜再等了,现在就带我和南山过去九妖灵眼吧。” 传音虽只有短短一句,东篱却解读出了更深层的信息,倘若白渺亲自出手也只能暂时控制方圆十里,接下来的内乱只会愈演愈烈。 妖界地域辽阔,兽族为妖界第一大族,分散八方,一旦受到控制陆续揭竿而起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出现如同当年差点颠覆神界的大叛乱一般的局面,是会伤及界心根基的。 而到了那时,即便清越自告奋勇把自己整锅炖了给南山补身子,恐怕都于事无补了。 “或许在下可以试着去平乱?兽族并非全都是像飞鸣那样的好战之人,我也培养了一些势力,随时都可调动,不怕兽族怀有二心。” 一想到原来所谓修补界心的代价竟是如此野蛮无道,孟逆于心不忍。 “之前你逼宫夺位,本身已是兴风作乱的主角了,多说无益,先随我去接南山。” 看到东篱决绝又冷漠的一张脸,孟逆张了张口,却终究没有再说出什么来。 造物神执掌世界的那个时期实在太过久远,远到很多古籍上也只记载了只言片语,以他的妖龄来说,算是妖界的老资格了,否则又怎会有机会在当年的战场上,一睹面前这位尊神的风采呢。 第19章 凤渊灵芝 第十九章凤渊灵芝 记得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前,清越也来过这嶙峋险峻的崖壁,感受过自黑暗幽深的谷底不断吹上来的刺骨阴风,好似一双双充满怨气的枯爪,想要将他拖拽到深渊里去。 但这次他显得非常狼狈,如一只断尾的壁虎般挂在峭壁上整整两日了,其间他全凭一双手脚徒手攀爬,像极了人界那些终日穿梭于山川险涧中的采药人。 抬头向上看去,先前攀下来的地方早被层层浓雾吞噬,日光好像根本照不见这里了,他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地又往脚下望了一眼,还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 “小南山,你得等我啊……” 清越想到了南山平常古灵精怪的样子,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继续往下方的黑暗里攀岩。 一整面崖壁像是被刀斧自上而下劈开来似的,很多地方经过十数万年雨水冲刷,变得光滑无棱,他不得不用手里的短剑一点一点地开凿。 在这里,他仿佛只是个普通的人类,使不出仙法,也用不了闪身瞬移,上一次到这里来是为了那个家伙,这一次,他却是为了南山。 为了保持清醒,他与自己的身体极限相抗,强迫自己去回忆和思考,回忆最令他痛苦的往事,思考最令他困惑的问题,于是他回想到了与那家伙的相识…… “哎呀,我都跟你说了,我的药都贵的很,不适合你这种好战之徒。” 昔日的他一身飘逸白衣,张开双臂拦在一人身前,挡住了背后高耸到天花板的一整列白玉柜子,面上神情很是坚决。 “……” “喂喂,你怎的如此恬不知耻,青天白日的就要来抢吗?” 又是一天,他被那人用仙法困在了一团透明的结界之中,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翻箱倒柜,毫不客气地将他珍藏的各类灵丹妙药一扫而空。 “……” “我不喝酒!酒乃万恶之源,像我这样恪守清规的炼药之人,岂能和你这莽夫一般同流合污,再者我若喝了酒,会影响我对药物分量的掌控,喂,你别过来啊,我不……唔唔唔……” 那人第三次来的时候,带了几十坛美酒,一进门就将酒坛子大咧咧地码了一地,然后仿佛没听见他大义凛然的抗拒和解释,只一把勾住他肩膀,不由分说就开始往他嘴里灌起酒来。 “……” 于是,那人自此便隔三差五地出入他的回寿宫,有时候带点东西来,有时候带点东西走,至少在外人看来,他们已经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了。 不过清越却不以为然,常常一脸疑惑道:“什么朋友?你是说那家伙啊?误会误会,都是误会,他不过是我众多病人当中病得最重的那个……哎呀,谁让我心善,即便是条垂死的狗倒在我宫门口,我也不忍心见死不救的说。” …… 他断然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为了那个勉强能与“狗”平起平坐的“病人”,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只身涉险来到这万丈极渊,只为采摘替他疗伤续命的凤渊灵芝。 “好战狗!疯魔狗!我当年真是瞎了眼才会救你……呸!” 清越甩了甩头发,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他小心翼翼地站到一块碗口大小的岩石突起上歇息片刻,而此时脚下的黑暗中,似乎隐隐地出现了一丝光亮。 望着那若隐若现的光亮,清越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喃喃自语道:“谢天谢地,我的小南山真是有福之人,没想到那些凤妖竟还活着……” 此处乃是妖界的边境临凤渊,清越一连失踪数日,连东篱都搜寻不到他的气息,并非是他有意想要藏匿,而是这里确实太过深幽,更有自创世初期便生活于此的凤妖一族,他们常年与世隔绝,只以峭壁上生长的灵草仙芝为食。 此番清越到这里,便是要寻那世间罕见的凤渊灵芝,这种极品仙芝虽只有巴掌大小,却生长在临凤渊最为幽暗险峻的地方,聚万年天地之灵华方得一株。 因其拥有一股无与伦比的诱人香气,许多修为高深的凤妖都会循着气味前来采食它,可惜它的味道偏偏又生得极苦,难以下咽,于是会出现一道奇景,那些凤妖们一边不可自拔地去舔舐品尝它,一边又甘愿忍受着泣泪啼血的苦楚,徘徊不走。 感觉自己紧扣峭壁的双手有些微微发颤,他自嘲般地笑了起来。 “老了老了,当年我可是差点就一把火烧了这里的神勇美少年啊,真真是岁月不饶人!” 话音未落,脚下忽然一松,踩了许久的那块小岩石终于不堪重负,很不幸地崩裂了半边,吓得他恨不得立即把身子嵌进峭壁里去,冷汗顺着鼻尖滴入到他的嘴里,咸涩的味道让他稍稍回过神来,看准了左下方的一处落脚点就想跨过去。 谁知,自那无底的深渊中突然传出一声高亢的啸鸣声,声音尖利刺耳,久久回荡在广阔的山谷之间,显得空灵诡异。 紧接着,一团浑身燃烧着火光的庞然大物在他身后显出形态,整个山谷都被那火光照耀得仿若白昼一般。 “我的天,还是这般张牙舞爪的阵仗,可惜……我再不能如当年那样同你大战三百回合了。” 清越方才惊出一身冷汗,当下又遭受来者一番炙烤,连说话都变得有气无力。 “你是谁?” 火光中一个无比沧桑的声音,带着些许疑惑。 “呃……劳烦族长大大,能不能先熄个火,您不是最最讨厌烤肉味吗?” 清越回过头去,十分勉强地挤出笑容,“好久不见。” “嗯?”那团火光朝清越凑近了一点,庞大的身形突然抖动了两下,难以置信地发出一声惊呼:“是你!” “嘿嘿嘿,老凤,把那封禁结界稍微撤掉片刻可好,至少我能转个身来与你叙叙旧……” 火光依旧明亮灼热,但清越说完那句话之后,周身上下突感一阵轻松,骨脉间的仙力又恢复流转,他赶忙驱动仙力站稳了身子,双脚再不用踩在岩石上,悬空便可立于虚无之上。 回转过身子,清越终于看清来者——那是一只浑身金红翎羽,身披万道霞光,展翅间就有炫彩流光层层缭绕的巨大凤鸟。 凤族孤傲,不屑于修炼人形,创世以来十数万年,一直维持着最本来的形态,也不愿世人将他们视为同雀族一样的鸟类,因而择居临凤渊,从不现身于凡俗世间。 “你为何连我的封禁结界都破不了了?可是受了伤?” 那凤妖虽是飞禽之态,却也有情有义,一双眼上下打量着清越,尽显关切。 “这个事情嘛……说来就非常话长了,你这也没个桌椅板凳,我自然是没法跟你开怀畅饮,促膝长谈的,不过好歹先招待我一口水喝,我从上头下来爬了整整两日,如今就算没受伤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凤妖见到这人一边说着自己只剩半条命,一边却还能叽哩哇啦说一大通,知道他定然没什么大碍,于是侧了侧翅膀伸了过去,道:“上来吧,莫要嫌我这里风大。” 清越顺势纵身一跳,毫不客气地坐上了凤妖的翅膀,凤妖又降了几分周身的热度,羽翼的颜色转而暗淡了许多,展翅一扇就飞出百米远。 双翼带起的狂风卷着空气中的微尘,清越被迷得睁不开眼,刚想张口说话,就吃了一嘴的沙子,只好把头埋进了凤妖那硬邦邦的羽毛中,闭目养神。 第20章 他的过往 第二十章他的过往 回想起来,上一回见面时他们可没这么和谐,那个时候的他尚有十成十的仙力,那时候的东篱与他还是至交好友,东篱伤重,却又不愿在他宫中好好养伤,非要再回去战场,与那伤他的异兽大战三百回合,无奈之下,他想到了用凤渊灵芝做药引炼制无华玄丹,聚天灵地气助他迅速恢复修为。 那时候的他完全没把临凤渊的封禁结界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号称世间第一防御之力的封禁结界,连善结防御阵法的雀族都自愧不如的封禁结界,不过就是一面华而不实的玻璃墙,轻轻一弹,就碎得四分五裂。 那一次,他和这凤族的族长帝宵大战了三天三夜,差点把帝宵的一双内丹都打了出来,好在他话多,一边仙法飞扬,气贯云霄,一边滔滔不绝,把自己来此寻药的作为,编得好似一段令人潸然泪下的传奇故事一般。 帝宵虽没去修炼人形,一颗心却是肉长的,或许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他二话没说就领着清越去了临凤渊的最深处,将品相最好的一株凤渊灵芝赠予了他。 如今,帝宵问他为何连封禁结界都破不了,只能像个普通人类那样耗费体力去攀爬峭壁,没错,他的确是被那结界毫无悬念地封禁了仙法,但他又能作何解释呢…… 清越捏着眉心,把头埋得更深了些。 入了临凤渊的最深处,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早已不是日月能照耀到的地方,却依旧四处长满了各色绮丽花草,有的成簇生长,每朵只有手掌大小,惹人怜爱;有的大若亭台,高耸伫立,令人惊叹;有的散若流萤,看不清茎叶在何处,让人称奇。 而碎玉琉璃般闪耀的光芒,不眠不休地自所有花草中璇溢而出,竟将整个谷底映照得仿若一片浩瀚星海。 淡蓝色的一朵巨型花冠上,帝宵抖了抖翅膀,伏下了身子。 “哎呦,差点睡着了,一路辛苦,还算稳当。” 打了个哈欠,清越托着腮懒懒地道。 “上次一别,你我有多久未见了?先前你取走灵芝说要救一位朋友,如今还没救回来吗?” “我的天,老凤你该不会是在这里日复一日太无趣,得了痴呆症吧?十数万年前的病人,到今日还没救回来,你真当我是庸医了?” “这……对我来说,日日月月年年都这么过了,既不觉无趣,也谈不上痴呆,怎么,已经过去十数万年了吗?”帝宵语气平缓,并没什么特别的惊讶或是感慨,“你的修为,不似从前了啊。” “呼……是啊,这回打不过你了。” “那你这次还是要取凤渊灵芝吗?为你自己疗伤?” 想来帝宵是以为清越受到了什么创伤,才会导致修为大损,仙力下降。 “非也非也,我可是济世救人的善良美少年,至于我这身修为嘛……”清越忽然加快了语速,一口气道:“说来话长,不说也罢,都是孽缘,人生苦短,所以你还是赶紧带我去取凤渊灵芝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虽从不出这临凤渊,可不代表我眼瞎耳聋,好歹我有一群好事的徒子徒孙们,你瞒不了我。” 帝宵摇了摇他巨大的脑袋,接着道:“你这身修为隐隐透出一股子霸道,与当年的你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另外,我方才稍稍探了一下你的神魄,发现竟然……” “咳,好了好了,你,你这家伙,年纪差不多能与天地同岁了,怎的还会使出这偷窥人神魄的小手段。” 清越慌忙打断他,心中有些烦躁,倒不是说他不敢接受现实,亦或是说对自己的修为有什么不满,而是一提及此事,便会勾起他更多不痛快的回忆,当然他也知道瞒不过这始祖凤凰,只是这老家伙未免太八卦了些。 “好吧,你既不愿多说,我也不再多问,只是你身上的修为并不弱,怎会连我凤族的结界都破不了?是否你的身体与这身修为相冲,因此无法融会贯通?” 四下看了看,帝宵觉得,此时大约其他的凤妖们都去谷内其他地方觅食去了,谷底只有他和清越两个。 于是他缓缓立起双足,凝神静息片刻,只见那浑身的金红色羽毛根根凌空虚化,忽地一团火焰席卷至他全身,燃遍他身上每一根翎毛,待到火光散尽之后,立于清越面前的乃是一位红发长须老者,面容消瘦,双眼却精光四射。 “哎?奇了奇了,凤族不是一向不愿修炼人形的吗?” 清越摸着下巴,绕着帝宵周身不住地打量,颇有些惊讶道。 “自从上回败与你手,我便一直在推演思考我俩的每一招每一式,之后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帝宵捋着长须,扬起头示意清越停下来,这么一圈圈绕着他转,令他有些头晕。 “便是我那真身太过巨大,实在不太灵活。” “老凤,你以为你修成这样就很好吗?”清越伸手撩起帝宵长得快要拖到脚背的白须,啧啧叹气。 “这般有何不妥吗?既符合我的年纪,又符合我的身份,”他对自己的形象显得颇有自信,继续捋着长须缓缓说道:“我这里除了凤渊灵芝,可还有凤炎神蕊,我可以一并赠与你,不过你将修为融会贯通之后,必须和我再战一场。” 听了这话清越差点没当场笑喷过去,连忙摆手道:“你想多了,我的骨脉并非与这修为相冲,也不是不能融会贯通,只不过是不情愿罢了。”顿了一顿他又道:“老凤,我只要凤渊灵芝便可,再晚我怕那个人等不及了。” 帝宵的神情有些落寞,但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判断有误,左右各踱了两步,他道:“那你告诉我,你的神魄为何只剩下三分?其他的问题我都能想透,都能有解,唯独此条我实在好奇,神魄不全却依旧为神,还能如此活蹦乱跳,真真是闻所未闻。” “不告诉你的话,会怎样?”遇上如此八卦的一位老祖宗,清越觉得还不如打上一架来得痛快。 “凤渊灵芝需要凤族泣血浇灌方能成熟,十分不巧的是,我族如今都变得精明了,早已不再贪恋那灵芝的香气,所以说,你今日若是不能解我疑惑,我还就舍不得掉那两滴眼泪了……” 原本是一副一本正经的长者面容,却配上了这一番孩童赌气似的话语,清越怎么听怎么觉得不搭调。 也不知道他刚刚说的是真是假,不过凤族一向冷傲孤僻,像传说中那样,围着一朵不能吃只能闻的东西整日哭泣,还哭到流血泪,的确不太符合常理。 “哎!我此刻哪里有心情给你说故事……”清越挠头,可一抬眼看到帝宵还是那副饶有兴趣的模样,知道自己今天是撞到一根通天的八卦柱上了。 他只得按捺住心中不爽快,长话短说道:“万年前,我用神魄与一位故人交换了人魄,此后我以凡人之躯在人界历经无数次轮回,直到我一位……呃,另一位故人到人界寻到我,为了让我能以仙力驱动丹炉继续炼药,便赠了自己的三分神魄给我,嗯……还顺便附送了些许修为。” “什么什么?这么换来赠去的,你,你当神魄是什么东西?还左一位故人,右一位故人,怎么的,与我这足不出户的老家伙闲聊几句罢了,有必要故弄玄虚至此吗?” 帝宵听了直摇头,他想这回清越肯定又是编了一套离奇的故事在诓他。 修为还好说,有时候师徒之间,好友之间,或是夫妻之间,随意渡一些修为给对方,只要不是体质相克,或是虚不胜补的情况,都不算什么新鲜事。 但是,神魄则完全不同。 第21章 取药而去 第二十一章取药而去 神魔妖冥四界生灵皆有一魂一魄,所谓的魂飞魄散,即为归寂天地,便是消散在天地之间,无迹可寻,回天乏术了。 唯独不同的只有人类,人类的一魂一魄会在冥界轮回的时候接受轮回司的重置,再世为人的时候焕然一新,隶属神界的幽冥之地掌控着凡人轮回,可以说,这是众神对人类的一种无形的掌控。 一魂所承载的是记忆、修为、性情等后天取得的东西,而一魄,乃是神魔妖鬼生存之根本,是与普通凡人生来有别的高端存在。 面对帝宵难以置信的眼神,清越却是坦然一笑:“神魄于我,不过是一具枷锁,不要也罢。” “那你这次来取我凤渊灵芝,又是为了哪一位故人呐?”帝宵撇了撇嘴,仿着清越说话的模样,怪里怪气地。 “这回啊……哎我说,你能先收敛一下表情吗?就不能端起你上古神物的架子来么?你这样一副表情,会让我以为你是那种……特别喜欢边嗑瓜子,边聊八卦的村口老大爷……” “咳咳,你这番一说我倒是回想起一件事情来……当然,这都是我在那群徒子徒孙们闲谈的时候,碰巧听来的啊。” 帝宵清了清嗓子,依旧保持着他村口唠嗑老大爷的形象,道:“说起这十二万年前,神界有两位初代尊神,不知道结了什么仇什么怨,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打了三天三夜,众神规劝皆无用,直到打上大罗仙宫,将仙宫门前的镇天柱都打断了十二根,惹得祖神震怒,一位被判了裂魂夺魄,一位被判入寒冰地狱,结果,一位在刑场上挣脱了缚龙锁,跃过罗刹海去了魔界,另一位……” 清越瞥了眼帝宵,发现帝宵正玩味地望着他,只好干笑一声,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另一位怎样?” “另一位虽说老老实实伏法,入了寒冰地狱,谁知十万年后,竟又被人从寒冰地狱给劫走了。” 帝宵双掌一拍,做了个摊手的动作。 “哈哈哈,那你可走运了,时隔万年的今天,我舍命给你带来了这段八卦的后续——便是那傻子用自己的神魄换了人魄,历经百世轮回,如今,连你的封禁结界都破解不了啦!” 清越依旧保持笑容,好像只是在闲谈一个与他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咳咳……”清越没去理会帝宵惊愕的表情,有点耍赖皮地接着道,“那看在我让你牵挂了万年的八卦故事,终于有了圆满大结局,能否速速带我去取灵芝?我那病入膏肓的小师妹,简直是天上地下第一妙人,你若是助我一臂之力救治了她,改日我将她带来临凤渊找你玩,如何?” 帝宵站在当场愣了好一会神,末了才轻叹一声,“哎,罢了罢了,定然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孽缘……你随我来吧。” 说着,他摇头晃脑地往谷底更幽深之处走去。 虽说他一向喜爱探听神魔妖鬼各种秘辛之事,却也知道分寸,不会为了自己一时爽快就去揭人伤疤,那十万年寒冰地狱的苦楚,又人间百世的轮转,他连想想都觉得心中不忍。 “你个村口八卦老大爷,懂什么孽缘不孽缘,我和我小师妹才不是孽缘!”清越跺着脚跟了过去,小声念叨着。 沿着仙草藤蔓织就的一段长廊,两人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忽然面前的场景豁然开朗,不再是那般星河浩瀚的幻境之景了,而是漫山遍野大片的山花怒放,他们所站的位置居高临下,脚下的花海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头。 然后清越就傻了眼,话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你,你们这,凤族,这……是准备……我的天,你们……” “咳,若不是那次你来我凤族取灵芝,我还不知这些野花杂草的用处,如今为了我族内那些徒子徒孙,自然要给他们留些家当,虽说我不想离开临凤渊,但他们还年轻,出去闯荡一番也是很好。” “所以你们一向自诩冷傲的凤族,如今开始种草卖药了?” 清越望着足有百千亩之多的凤渊灵芝,生机勃勃,再远一点是紫极寒花、潇湘灵竹、月影草、断空果……还有更多连他也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铺满了整个脚下的无边旷野。 “也是经你启发嘛,不过……” 帝宵面露尴尬的神色,伸手挠了挠鬓角,无奈道:“哎,自你走之后,来我处求取各种仙芝灵草的着实不少,可惜会用的没几个,再之后神界将十二万年前发生的事情生生地压了下来,又一直瞒住了你的去向,没了你,我这里渐渐也鲜少有人再来了。” “难怪我说,那一时怎会有那么多仙家同时来找我炼药,忙得我都快认不出自己了!不对呀,我回去之后没与旁人提及凤族一事,他们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这个这个……”帝宵眼皮一跳,咧嘴笑道:“你能知晓我族有凤渊灵芝,不也是我那些碎嘴的徒子徒孙们传出去的么。” 清越听后了然一笑,手一扬大大咧咧道:“行了,闲事莫提,既然你现在已经量产,就随便送我个百八十棵的吧,那边那些,也一并打包,我不贪心,合计着来个万把斤就行了。” “万?万把斤?”帝宵摸了摸下颌,发现只是有些僵硬,还没掉到脚背上,顿时把之前对清越的那股子同情心,全都抛诸脑后了,“你也开得了口?因为你,就因为神界没了你,十多万年来我一笔生意都没做成!我看你这脸皮不是厚,而是压根儿没有吧?是在寒冰地狱给冻化了?” “十多万年都卖不出去?那我这可是在替你解决滞销问题啊!老凤,你怎的这般不识趣?不过经你这么一提,我觉得我该重新考虑一下,是不是该找你要点赔偿金,毕竟,这些草药年代久远,药效是否还有保障尚且未知呢。” 清越面带微笑,开始发挥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特质,丝毫没去介意被帝宵揭了短,仿佛那十万年的煎熬在他看来只是弹指一瞬,恩怨情仇的所有种种,都已销匿于茫茫尘世之间。 “无……无耻之徒!” 帝宵指着清越的脸,差点没被气背过去,浑身上下火光闪现,隐隐能看到金红色的翎羽悬空将要包裹上来,清越周身的也温度瞬时上升,蒸腾的热气让他立即举起双手投降。 “好好好,老凤我错了,求您老人家行行好,赐予我一万斤……呸,赐予我一株凤渊灵芝,我清越来生做牛做马,做你身上一根烂羽毛,也一定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哼。” 帝宵冷傲地瞟了眼清越,不再多做计较,抬手一拈,自那遍野的花田中缓缓升起了一株仙芝,摇摇晃晃地飞入他手中,“拿去吧,这是上回我得了眼疾,亲自用我的血泪浇灌而得,药效绝对有保障!” 清越一听,忍不住偷偷瞄了瞄帝宵的一对长眼,脑袋里浮现出了多个滑稽的画面,脱口而出道:“该不会是你得了一场眼疾,就浇灌出这么一大片吧?果然是为了徒子徒孙们的美好生活,拼尽全力了啊。” “我知道你一向洒脱,但并非人人都与你这般,倘若有一日你不得不去面对他人的计较,又该如何?”帝宵抬头望着深渊之上那片浓郁的漆黑,语气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洒脱如他,依旧是淡淡一笑,道:“难得糊涂嘛。” “唉,好吧,此番我也不多做挽留了,这就送你一程。”帝宵身上炫光一闪,金红色的羽翼迎风而生,振翅一挥,一道妖力飞过清越头顶,将他一下子丢进了凤羽之间。 第22章 炼骨阵中 第二十二章炼骨阵中 拿到了凤渊灵芝,清越火急火燎赶往北苍州城,一落地,就被眼前骇人的乱局给吓了一大跳。 前几日离开的时候还平静安逸的小城,如今满城疮痍,遍地血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清越捂住口鼻,慌忙推开驿馆的大门,却见到一只妖兽正在客堂啃食驿馆老板的头颅,老板的身子早已残缺不全,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甚是悲戚。 清越立即劈出一掌,结果了那头发狂的妖兽,一脸忧心忡忡,“难道,已经迟了吗,妖界历经如此变故,界心定然受损更加严重,不行不行……我的小南山一定受不住的!” 可举目望去,又不知该去何处寻找,那九妖灵眼必须由妖圣开启,不过转念一想,既然驿馆遭到妖兽攻陷,说明东篱等人根本不在此处,想必是已经跟随妖圣去了九妖灵眼。 一边想着,清越急忙拿出折耳镜,这是在仙灵山时,东篱用血海珀石炼化出的神物,只他与南山、东篱三人所有,可用作通讯传音。 与寻常传音不同,折耳镜发出的传音内容,可穿梭至不同空间之中,九妖灵眼所处地域,显然与北苍州城相距甚远,甚至是存在于另一个独立空间的。 身处九妖灵眼的东篱,突然感受到怀中折耳镜一阵颤动,随后清越的声音透过心脉直接传入他的脑中,他神情复杂地望了一眼炼骨阵中昏迷不醒的南山,沉声对一旁的孟逆吩咐道:“开启空间裂隙,清越到了。” “好!”孟逆应声,也不敢怠慢,用手刀凭空斩出一条缝隙,又放出一只接引灯,便回过头继续用妖力维持着南山失去意识的状态,希望她能少一些痛感。 眼见南山悬于半空,东篱用长剑一下子刺穿了她的脊骨,鲜血顺着剑身立时汩汩流出,又是一道仙术包裹那剑身,流出的血液像是受到了某种吸附,瞬间凝结成团,离开了南山身旁,缓缓上升到幽暗的炼骨阵阵眼的位置。 他以为这就算结束了,刚想松一口气撤了妖力,却见东篱再一次驱动长剑,手指微动,那剑尖在南山的脊骨中狠命旋了半圈,东篱挥手撤剑,剑光蓦地带出一根粗短的白骨,孟逆大惊,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慌忙加大手上妖力的注入。 但是,刚才的那一下似乎还是带给了南山无法承受的剧烈刺激,她的脸上顿时毫无血色,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蜷缩了起来。 孟逆偷偷侧目,想看一眼东篱的反应,在之前的相处中,他看到了东篱对南山的种种呵护与宠溺,看到了他惟有对着南山才会稍稍舒展的眉眼与笑颜…… 他愣住了,如果南山于你来说,只是一件用作起阵结阵的工具,只是一件随手拈来即用的器物,为何此时,你又要……流泪呢? 跟随着那骨块转动,看它渐渐融进阵中的红色血团,随即听到一声似是冰面破开的碎裂声,炼骨阵四周华光四溢,整个红色血团几近透明,变得仿佛一块琥珀般晶莹剔透。 东篱听到了自那裂隙中传出的人声,是清越的声音,真好,他终于到了…… 但他此刻的心神全然恍惚,甚至忘记了使用仙力来克制自己的情绪,只是任由一行清泪流至嘴角,他抿了一下唇。 咸而苦涩,锥心刺骨,一如当年,虚妄之海的海水…… 昏迷了七日七夜,到了第八日的清晨,南山终于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唔,好饿……”南山迷迷糊糊地嘟囔,仰面朝天躺着呆望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感觉到浑身恢复了知觉,下意识地就想翻个身。 一抬手时才发现手臂上沉甸甸的,原来是有人枕着她手臂沉沉睡去了,听得那人呼吸轻慢均匀,黑缎般的长发随意束了个简单素净的发髻,上头别着一根梨花木雕出的翠竹发簪。 南山心下一暖,不再有动作,一直以来,但凡她身体有恙,醒来时都是这个人陪在一旁。 但她还是好奇地歪着头四下观察了一番,立即发觉周围的物件摆设都十分陌生,而且,似乎远远超出了之前所住驿馆的规格布置。 单看床幔,用的是鲛珠月华纱,这种纱幔她只在书册中见过,一眼能认出也是因为实在太过有名,薄若蝉翼却能遮蔽强光,四周明明无风,却能一袭一袭摇曳生风。 再看她睡的这张大床,四周雕花玉笼,足有丈二长宽,垂眼一望她身上盖的身下垫的,皆是繁复的金线织锦云罗绸,轻若无物,闻来暗香,触之凉润如水。 “哇!这得值多少钱啊……”南山一边抓住被角,一边语无伦次地开始念叨着:“看来是在做梦,不能醒来,一定不能醒来!” 说着她还真的紧紧闭上了眼,也怪不得她小家子气,毕竟在仙灵山的时候,不论是前殿还是后院,再到他们几位师兄妹的卧房,都一切从简,如果不是东篱存了些珠宝玉石在她那里,她这辈子都不会知晓这世上,除了山上遍地可见的大小石头,还能有那么多花花绿绿,绚烂多彩的好宝贝。 然而她的孤陋又何止这般,她若是知道自己那天材地宝囊里随便拿出一样来,都能令五界各种闻名天下的法宝神器黯然失色,她……以她的性子应该会开始寻思着将它们卖个好价钱吧。 “小南山?什么时候醒的?” 枕在手臂上的脑袋抬了抬,清越一边揉着眼,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没醒,没醒呢!”被子往上拉了拉,南山蒙住头闷闷地道。 清越伸了个懒腰,推了推锦被底下蜷成一团的柔软身子,露出一抹温暖的笑颜,轻轻道:“再迷糊一会儿吧,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你那毛毛师兄大展厨艺,可是做了不少好吃的伺候着呢。” 听到脚步声渐远,南山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朝清越刚刚出去的门口小心地望了一眼…… 然后眼珠子就险些掉到了地上。 她看到了什么?门外那些高如塔楼的是什么! 她艰难地撑起有些僵硬的身子,光着一双脚跌跌撞撞地来到门边。 二师兄的傲品回魂阵! 以此阵炼出的丹药,无一不是傲品级别,乃是五界之中可遇而不可求的绝世神丹。 十六座通天般高耸而立的丹炉,在这寝殿外的开阔广场上摆成了一个“回”字型,每一炉中所燃的都是不同颜色的火焰,四周仙气缭绕,连偶尔吹过的一阵微风都像有灵智一般,小心地绕过这些丹炉,却能带走阵阵奇香。 南山挠着头,她在仙灵山百年,只见清越起过一次傲品阵,那时也是为她治伤。 此后,偶尔她身体不适,清越最多起一个上品修心阵,不到半日炼出几丸无比难吃的丹药给她糊弄糊弄。可关键是,看这里奢靡华丽的装饰风格,床品用度,绝不会是她在逍遥城的那间陋室呀! 那二师兄的这些丹炉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仙灵山突然风格转换,焕然一新了? 那她到底昏迷了多久啊…… 兴冲冲端着汤锅回来的清越,找了半天才找到南山,她蹲在墙角抱着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可怜清越惊得差点没把汤锅扣到她头上,心下思忖着,“难道老凤给的灵芝真是过了药效的?” 第23章 养病还是坐月子? 第二十三章养病还是坐月子? 两天后,南山终于知道了一些来龙去脉,也知道了自己依然身在妖界,是妖圣赐了一处宫殿给他们师兄妹几人歇息调养。 原因无二,竟是因为他们来自仙灵山的几人,传奇般地成为了平定妖界灭顶之灾的大功臣。 妖界有发生灭顶之灾吗?南山的记忆明明还停留在兽王谷…… 于是,当她听着白渺一番手舞足蹈的描述之后,她只觉得自己脑袋上一圈一圈飞了一群小麻雀,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白渺说:“那时候的你啊,拳打东门狮子头,脚踢西街虎狼兽,一柄长剑定乾坤,三符四咒灭狂妖……” 南山张着嘴巴,明媚的小脸上写满了惊诧。 “那我……为什么都不记得了?” 傻傻地用手合上了僵硬的下巴,南山开始拼命晃动脑袋,好像此时的脑袋是一个装满豆子的竹筒,晃一晃就能倒出很多很多的记忆豆子。 “因为你后脑以前受过重创嘛,一些激动人心的事情记不住也是十分合情合理的。” 白渺咧着嘴笑,就凭他那个憨厚富态的模样,随便往人界的哪个寺庙打打坐,香火钱和贡品都是不用愁的。 “但是,我头也不疼呀。还有,毛毛师兄,这两天我是不是吃得太肥腻了点?” 回想了一下刚刚解决掉的一锅南极龙参炖千年乌鸡汤的味道,南山狠狠地吞了吞口水。 “那是因为!”清越突然从门外探出头来,笑道:“之前你的确耗费了太多仙力,你亲爱的毛毛师兄,正在按照人界坐月子的标准给你调理进补呢。” “南极龙参和千年乌鸡可不是人界坐月子的标准。” 孟逆跟在清越身后,小声嘟囔了一句。 如果不是为了南山,他可不忍心动用族内权威,祭出自家精英雀卫们私养的灵宠,也不会放下妖界之主的至尊身段,去南极龙族那边低三下四地求取龙参。 南山一听,停止了晃动脑袋,十分鄙夷地朝着清越和白渺翻了个白眼,道:“你们就趁着大师兄和小花师姐不在,欺负我,很好很好……” “不过说起来,东篱跑哪儿去了?”清越问道。 “我们来妖界这么久,南山早误了入寂的日子,大师兄他们回去仙灵山向师父禀明缘由了。” 虽说是在回答清越的问题,白渺却连眼角都没扫他一下,只是看着南山,满脸堆笑。 “哎呀,那师父怪罪起来,岂不是连累了大师兄!不行不行,我得回去……” 说着她就想下床穿鞋,结果清越、孟逆和白渺一下子都凑了上来,手忙脚乱地就想按住她。 “万万不可,现如今你的身子虚弱,过不得玄灵门,你看到外面的丹炉了没?为了你,我把仙灵山品相最好的一十六座丹炉都搬到了这儿,还千辛万苦求了凤渊灵芝来做药引,小南山你可得听二师兄的话,好生安养一段时日。” “没错没错,南山姑娘,凤渊灵芝乃是万古难求的奇草,好好休养,不要辜负了清越尊神的一番苦心。” 原本孟逆对清越没有多少敬畏之心的,以为他不过就是东篱身边的助手,看起来文文弱弱,好像神力也不甚多强,结果当他见到,清越竟在覆手之间就凭空搬来了十六座傲品丹炉,心中顿时生出了对他的无上钦佩。 而当清越表情超然地拿出了一株看似普通,却具有独异香气的灵芝草时,孟逆两腿一软,险些要当场跪倒在地了。 那可是凤渊灵芝啊!即便是妖龄数万载的他,也只在妖界的一些古籍中见到过一些图文简述! 至于临凤渊,更是一处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妖界禁地,那里生活着创世之初便存在的始祖凤凰一族,虽说与他们雀族看似同宗,却远远凌驾于雀族一众之上,甚至是唯一能与南极龙族平起平坐的至高族群。 于是自此,孟逆每每看清越的眼神里都掺进了几分崇拜,称呼上也与东篱一样称一声“尊神”,方显恭敬。 南山却是觉得奇怪,眨巴着一双眼问道:“为什么妖圣哥哥你左一个尊神,右一个尊神?我大师兄是尊神,如今二师兄也得此称呼,尊神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呀?” “这个嘛……”孟逆极力掩饰不自然的表情,不停地给白渺和清越使着眼色,“自然,自然是因为诸位帮我妖界平定乱局,功不可没,南山姑娘若能应允,也受在下一拜,在下日后也称您一声‘尊神’可好?” 清越却是知道南山脾性,她多半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便立即伸手一招,掌上凭空多了一盘精美的糕点,他道:“来,小南山这几天吃的确实肥腻,这玲珑雪碎糕可是你毛毛师兄最近刚研制出的新品,要不要尝一尝?” “要的要的!” 南山两眼放光,此刻注意力完全被面前的美食所吸引,恨不得立刻跳进那盘子里和糕点滚成一团。 逍遥城中,依旧是一派祥和气息,古朴的大殿上立着东篱和白小花两人,而那一向空置的檀木桌旁,此刻安然坐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 老者双目微闭,未曾开口,然而空荡荡的大殿中却忽然回响起他低沉的声音:“东篱,此番妖界之行可还顺利?” “还算顺利,界心已经修复完毕,我又跟着炼化了两日,目前看起来还算稳固,只是这回又让南山……受罪了。” “看你没带她一同回来,本座也能猜出一二,妖界起乱,是否又是邪神所为?” 老者微微睁开双眼,直视着东篱问道。 “远远不及,但据阿毛所述,那些受了控制的兽族周身皆有暗系阵法加持,想来与那邪神一定也有着莫大的关联。” “会不会,是当年神界叛乱时留下的邪神余孽?”白小花小心翼翼地插言道。 东篱垂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我倒更愿意相信,她又回来了。” 白发老者浑身一颤,脸上扭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转而身子一缩,竟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般,只剩下宽大的长袍慢慢松垮下来。 而目睹这一幕发生的东篱和白小花两人,面上却丝毫不见惊讶,东篱甚至翻了个白眼,说话的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平和了。 “一听说她回来了,春盛上仙便藏不住真身了么?” 大殿中的气息突然一沉,周围的桌椅摆件都跟着不安分起来,一阵幽兰花的香气飘过,整个殿内所有的陈设都骤然消失,东篱和白小花两人感觉身子一下子被某种力量拉扯着往下坠去,待到停下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身处在一片四时烂漫的奇幻景象之中了。 面前站着的是一位容颜清绝,仿佛皎皎月光般柔美的彩衣女子,东篱在那女子的脸上,看到了两行晶莹剔透,如冬日冰凌般的泪痕。 第24章 师父的真面目 第二十四章师父的真面目 “怎么,神母这回特意将我们请至此处,有何指教?” 东篱身姿挺拔,站在一片缤纷落英之中眼神冷漠,“呵,我怕是做惯了南山的大师兄,一时竟忘了,我们不过是两厢合作的关系,许是太久没见了罢。” 在仙灵山对着那个白发的傀儡“师父”,他尚且能保持一点风度,偶尔在南山面前,还要做出一副略恭敬的样子,可现下一见到其本尊,曾经过往的种种恩怨纠葛一股脑全涌了出来,白小花有些紧张地望了东篱一眼,慌忙站到他身旁,唯恐他会做出什么不太适宜的举动。 “东篱,那时定盟,我们不是已经决心挥别过去,只论将来么?” 女子衣袖一挥,脸上泪痕立时不见。 “将来?那是你和乾矣想要的将来,而我,不过是想为过去赎罪罢了。” 东篱淡淡一笑,那笑意却仿佛万年玄冰。 “曾经尊上的确有些地方对不住你,但是尊上何时有过私心?他不过只是想留住这美好世间,所做一切也是为了这世间免遭末世之劫。” “他没有私心?呵,他若毫无私心,怎会对我百般忌惮,生怕我哪一日就谋走他神尊的位子,后来我被迫出走魔界,在那苦寒之地称了王,你们以为滋味如何?他若毫无私心,何至将她囚困于虚妄之海,初见她时,她与现在的南山一般无二,明媚无邪,与世无争,是你们,是你们将她逼入了绝境……” 东篱仰头望着花海组成的一方穹顶,凄苦地长叹一声:“她终是入了邪,而我,也成了帮凶。” “尊上归寂多年,倘若邪神再临,世间又将生灵涂炭,你若是想让曾经那个明媚无邪的她回归善念,便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了。如今南山在妖界休养,你接下来作何打算?”女子下意识地去抚腰间一只精致香囊,抬眼问道。 “她一直未曾现身,即便是神界叛乱的那次,也是操控了他人充当马前卒,据我推断,她应当还在寻找合适的肉身,好用于存放她那凌厉的千魂千魄。” 东篱面容稍有缓和,转身望着身后争相绽放的各色香花,一时间出了神。 “小魔君……如今还好么?”彩衣女子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发问。 东篱却还在对着一丛一丛的花草出神,一旁的白小花连忙答道,“神界之乱平息后,君上就将小殿下封印在魔界的隐方谷内,并取了他身上的一丝气息,说是可以用来追踪邪神的所在。” “大义灭亲,想必他心里也不好受。”女子摇头轻叹。 东篱回身,似是听到了她的这声轻叹,笑道:“有何不好受的,难不成还等着那小子再给我惹一回祸事?希茹,借几片无霜圣叶一用,既然来了你这里,你总不好意思让我空手而归吧?” 女子一听也笑了出来,捂嘴道:“怎么的,要东西的时候又不叫我神母了?荒夏,你可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我不喜欢那个名字,还是称我东篱为好,正如你也不喜我称你神母,不是么?” 曾经的造物神之妻,初代四季神希茹点了点头,对着东篱莞尔一笑,周围争艳而开的百花瞬间黯然失色,纷纷恭敬地垂下了向阳的瓣叶。 “不过,她究竟为什么要舍弃自己的始祖肉身,而要去另一个肉身来承载她那千魂千魄呢?” 希茹敛起笑颜,这个问题他们之前也探讨过,一直毫无头绪,但是通过对南山近百年的观察,发觉她真的没有一处能与当初那个邪神搭上边界,如果不是拥有始祖肉身,她的修为和天赋甚至比不上一介散仙。 东篱认为,是邪神将自己的善念与这个命运多舛的肉身一同舍弃了,没有了善念的她彻底堕入邪道,所以她才会怀着对神界、对乾矣的万千仇怨,撺掇了一场几乎颠覆神界乃至五界的大乱; 他也曾试探过南山的神魂,仅有一魂一魄而已,这与当初拥有千魂千魄千面相的始祖女神完全不同,或许……她的这个肉身在十数万年前,与造物神旷日持久的大战中已受了重创,而今除了骨血还能用以加筑一下各界界心之外,别无它用了。 “或许有一日,她会回来找南山,到那个时候,一切可见分晓。” “这恐怕,才是你将她留在身边的最终所愿吧。” “好了,神界与妖界时差有异,我们不便在此逗留太久。”东篱掸了掸衣襟上的花瓣,向希茹伸手道:“无霜圣叶,多谢。” 希茹也不做挽留,指尖一捻,凭空幻化出了几片枣状绿叶,那看似平白无奇的几片叶子缓缓飘落,稳稳地落入东篱掌中。 “之后我会留在妖界几日,待南山康复再做打算。” 东篱收了那几片叶子,想了想又道:“或许可以在九妖灵眼开一次天机寻踪阵,这次妖界刚一易主,暗系之力就如此急切地迎头而上,不像是全然没有计划的样子……” “那我还是留守神界,你若追踪到了那暗系之力的源头,我们再做商量吧。” 希茹的身形如水墨晕开一般消散于一片绚烂花雨之中,白小花抬头望向天边,顿时见到整个空间里仙雾缭绕,霞光万丈,然而未等她多看两眼,东篱已经挥手洒出一道仙力,将他和自己圈到了一处,转眼便遁身而去。 无边苍穹之下,命运轮转的线已然绷紧,最坏的结果会否出现? 是静待那不可阻挡的雷霆万钧之势,还是将那丝线尽数缠于指尖…… 希茹靠着一棵参天古树,微闭双眼,又开始抚摸腰上的香囊,随着树影摇曳,她喃喃自语,“尊上,您所恐惧的末世,绝不会到来的。” …… “唉!”南山望着镜中日渐变成大圆脸的自己,发出了今天的第一百三十六声叹息。 当然,发福不是她唉声叹气的主要原因,百无聊赖才是罪魁祸首,特别是在她第七十二次出逃失败的前提下,白渺联合了孟逆,一同在寝殿四周布下了一道又一道坚实的结界,这回恐怕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了。 她好想念妖界的大街小巷,想念日日夜夜都是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之景的大街小巷,对了,还有遍地都是的美食佳肴,虽说三师兄的手艺真乃一绝,可他最近弄来的全是各种稀奇古怪的药膳,吃得她直想吐…… 而且白渺为了防止她再次想溜,非但在殿外设了结界,还十分“体贴”地没收了她锦囊里所有的钱财。 这下,就算她动用什么法子破了结界,逃到了大街上,也是两手空空,一贫如洗。 “该死的三师兄!等大师兄回来,看我不告你的状!” 绕着屋子转了几圈之后,她又一次从心底升起了一个自强不息的完美计划。 其实对她来说,破结界并不难,虽说白渺和孟逆离开之时互相交换了一个特别自信的眼神,但兵来将可挡,水来土可掩,南山一脸狡黠地从发间拔下紫玉簪,随即整个身子一缩,竟飘飘然地将自己藏匿到那根玉簪之中。 之后她极富耐心地同玉簪一起躺倒在冰冷的地砖上,静静等待着。 第25章 南山出逃 第二十五章南山出逃 过了许久,就在南山觉得自己全身僵硬,四肢麻木的时候,殿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一边还能听到白渺正哼着小曲,由远及近。 “南山,今天大师兄回来喽,咱们又得了一味新药材,快来尝尝三师兄的手艺——来嘞,无霜圣叶红梅羹配青兰天草拌雪莲……” 白渺前脚踏进殿内,立即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按照这几天南山的脾气,此时至少该有一两件东西丢过来才是啊,他都已经做好躲让的准备了。 屋内的确空无一人。 白渺一下子慌张起来,赶紧四处找了一圈,当看到地上那根无比精致的紫玉发簪时,他手中的托盘应声落地,“当啷”一声,碗盏四分五裂。 “南……南山……南山跑啦!” 白渺惊得脸上的横肉都几乎瞬间凝固起来,连滚带爬地往门外跑去,一边跑一边扯着嗓门大叫起来。 慌乱之下,他连门都忘了关,更不要说之前设下的结界了。 于是,待他一路哭嚎着离开之后,地上那根玉簪摇晃了两下,立时飘然而起,仿佛一片轻柔的羽毛,无声无息地飘出了殿外。 不多时,几道流光落于殿前,正是白渺找了东篱和清越前来,三人快步进了寝殿,东篱立即指尖凝气,暗念心诀,开始收集屋内南山留下的一丝气息,打算凭此追踪到她。 “按理说,毫不费力就破了结界,小南山没这个能耐啊。”清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当时进来的时候,她便已经脱身不在了吗?” 白渺赶紧上前道:“我绕着屋里转了好几圈呢,连床底下都查看过了,怎么,你不信任我?” 他们两人一向不太对眼,但凡遇到有关南山的事情更加针锋相对,清越用脚尖去勾了勾地上破碎的碗盏,对着那混为一体已经不辨颜色的膳食深深叹道:“唉,真是暴殄天物,这无霜圣叶五千年才长一片叶子,就这么给你毁了,我说东篱,我现在给你一个特别诚恳的建议,赶紧把他打回原形赶回魔界去吧,碍眼……” “滚!死一边去,庸医!” 白渺一把拍开清越指向他的手,却还是心有余悸地偷偷瞄了一眼东篱的脸色。 “白渺,为何这屋内没有留下一丝南山的气息?”东篱收了法势,少有地出现了几分疑惑不解的神色。 “不应该啊……” “清越刚才所问不无道理,你进来的时候,她便已经不在屋内了吗?” “呃……”白渺愣了愣神,突然觉得这屋子里有那么些许不对劲的地方,思虑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道:“对!簪子!南山素日常戴的那支玉簪,方才落在此处的,可现在却不翼而飞了!” 东篱一听,立即开始捏眉心,“这小丫头……” “看来她是躲进了玉簪里头,这下可难办了。”清越晃着脑袋,“嘿嘿嘿,想不通吧,毛毛兄,你知道那玉簪是什么做的不?嗯……我这么跟你说吧,就算你我的修为加在一起,在那玉簪面前,也不过是附之皮毛的三脚猫功夫罢了。” “啊?我只知道,那是君上为南山特意熔炼出的一件护身法宝,玉质养人,能帮助她净化身上浊气,你的那番形容怕是有些夸张了吧?” 白渺只顾着惊讶,居然没去纠结清越对他的称呼问题。 “并不夸张……乾矣的东西,本就不是你们二人轻易可比的。” “造物神?君上的意思,那玉簪竟是造物神留下的东西吗?” “百年前神界叛乱,界心几近崩摧,希茹与我一同开启了界心所在的方古神盘,我用南山的骨与血入炼骨阵,熔炼出了新的筑心,而原本乾矣留下的那根筑心虽已有裂痕,却依旧神力不减,我便将之炼化成了一件法宝,让南山随身戴着防身。” 东篱抱着双臂望向了窗外,日光正盛,看起来这回只能求助于孟逆,让他举妖界之力来寻南山了。 乘着紫玉飞剑飘荡在半空中,任由夏日的热风从耳旁吹过,南山一脸享受地俯瞰着脚下的美景。 这回她能顺利脱身,心中还是颇感激清越的,毕竟如果不是清越在她面前,似有意似无意地透露出了关于她这玉簪的来历,南山还不知道自己身上一直暗藏有这样一件极品法宝。 “没想到啊,这世上还有始祖神呢……也不知道以我现在的资质,修炼多少年才能达到大师兄那样,不对,能达到小花师姐那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南山此时将自己的全部气息都藏匿到紫玉发簪中,只要清越之前不是说大话诓她,即便是东篱,短时间内也没法子找寻到她的踪迹。 可是飞着飞着,南山觉得有些饿了,刚想回身嚷嚷着谁给她弄点吃的,心中却是微微一颤…… 对呀,此刻她已是一个人了,她已经,离开了大师兄他们了…… 望着四周陌生的云头,脚下陌生的大地,她突然生出了一股茫然无助之感。 毕竟她有记忆的时候,都是生活在仙灵山,虽然每日只能仰望相同的天空,可身边却聚集着一群可靠又亲切的人,她觉得自己在仙灵山是如众星捧月般生活着的。 记得一百年前的某日,她在逍遥城的一间厢房内醒来,当时围站在她床边的那些人,此后一直陪伴着她。 虽然那时醒来,她浑身是伤,后脑疼,心口也疼,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然而却在接下来东篱和白小花的描述中,获得了很多的安慰。 “神界起乱,初代月神和火神掌控了十二御龙城的所有守兵,一夜之间叛军直攻大罗仙城,神祖乾矣归寂数万年之后,他们果然早就没了那颗敬畏之心……” “那一战,打了将近一年,天地之间生灵涂炭,暗无天日,神界死伤无数,摇摇欲坠,最终隐居十数万年的神母出山,与魔界之君联手覆压叛军,扭转乾坤,然而,没有想到月神竟将自己的神魄献祭给了十二御龙城的城基,导致十二座城池一瞬间倾倒崩塌,只剩下一片废砖瓦砾……” “这些日子,神界四处都出现了你这样重伤昏迷的散仙,想来是那城崩之力过于巨大,连累你们这些修为不高的散仙们受到了波及。” …… 一番回忆之后,她几乎忘记了自己出逃的初衷,不过是想去街市上瞎逛玩耍,再吃吃喝喝而已。 南山耷拉着脑袋像是霜打过的茄子,晃晃悠悠地飞下云头,收起飞剑又变幻成玉簪的模样,插回了发间。 愣神想了好一会儿,她攒了攒拳头,眼前又浮现出清越无时无刻都面犯桃花的那张脸。 “小南山,如今你的身体已无大碍,等大师兄回来,我们大概……大概就要回仙灵山了哦。” 那时,她分明记得清越说完这句话后,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南山就此认为这是一种赤露露的暗示! “要想跑,得趁早!” 她狠狠地点了一下头,双眼立即恢复了神采,一面忍着腹中饥饿,她给自己暗暗打气道:“舍弃尊严才得以脱身的我,一定要用尽全力地逃下去呀!” 第26章 百蕊坊第一花魁 第二十六章百蕊坊第一花魁 有一件事情是南山万万没有想到的,那就是身为妖界之主的孟逆,居然会对东篱的话言听计从,而且行事之效率,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南山这才出逃了半日,整个都城已是一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场面,大批训练有素的妖族士兵涌上街头,一个个手里拿着南山的画像,面露凶相地打量着每一个从身旁经过的路人。 街角一个卖西瓜的藤妖,正专心地雕刻着手上的西瓜皮,妖兵从他摊前路过的时候,很不友好地顺走了他两个又大又圆的西瓜。 藤妖似是有所察觉,呆呆地抬头看了过去,那群妖兵却朝他露出了一个“你能拿我怎样”的贱兮兮的笑容,藤妖立即低头继续雕刻。 谁知就在他低头的那一瞬,忽听得两声“砰砰”巨响,刚刚还在妖兵手里颠来颠去的两只西瓜,竟然爆炸开来,鲜红粘腻的汁水溅了妖兵们一头一脸。 “大胆!”妖兵摔下手里的瓜皮,伸手就去拔腰间的大刀。 那藤妖也吓了一大跳,慌忙站起身来举着双手,一脸无辜又惊愕的样子。 “是不是你捣的鬼!兄弟几个拿你两个破瓜,你还不乐意了是么!” 几名妖兵亮出刀刃,踩着他的瓜摊就扑了过来。 “别!别,大爷们,小的哪里敢!小的不知……不知啊!” 藤妖摆着手往后退了几步,惊愕的表情变为了恐惧。 眼看那明晃晃的刀刃砍了下来,却听到一旁响起一女子清亮的呵斥声:“住手!” 随即那刀刃在藤妖头上不到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了下来,妖兵却还在使力,脸都涨得通红,显然并非是那妖兵被女子喝令住了,而是他根本就无法继续控制刀身。 “臭丫头!你谁啊!” 南山捡起了地上藤妖雕了一半的瓜皮面具,慢悠悠地戴到了脸上,仿着东篱平日里拒人千里之外的语气道:“吾乃瓜神!” “咩咩的,跟大爷们来这套,兄弟们,灭了她!” 吆喝出声的这位看来是只羊妖,似乎还是这群妖兵的首领来着,首领一声令下其他小兵自然一涌而上,结果…… 他们的大刀齐刷刷地悬停在了半空,想再往下砍一分都使不上力,纷纷咬牙切齿地叫嚷着。 南山却站在那儿欢快地拍着手,笑道,“欺负老实人是吧,看我代表瓜神消灭你们!” “啊!是她!是上头的大人们在找的那个人!” 冷不丁的,剩下的妖兵中有一人指着南山,嘴里发出了一声惊呼,捏着画像的一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嗯?看起来真的很像啊?” “是啊,简直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其他的妖兵围了过去,都在看那人手里的画像,四周的一些好事之徒也凑近了去看,然后一齐抬起头看向南山,异口同声道:“就是她!” 南山一慌,赶紧用手摸了摸脸颊,才发现刚才还戴着的西瓜面具早就滑到了地上,她暴露了! 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逃离现场! 南山果断驱动飞剑,轻声念了一个字“定”,顿时,四周蠢蠢欲动的那些妖兵也好,普通妖众也罢,全都将表情和动作凝固在方才的那一瞬之间,只是南山修为不够,这个定身术最多只能定住几十人,并且维持时间特别短。 但是依然不能错过这绝佳的好机会,她倒不是担心会被这些小喽啰们抓住,她需要担心的是,这些喽啰们会不会第一时间把她的行踪汇报上去,然后……真正的狂风暴雨才会到来。 要知道,东篱和白小花御剑飞行的速度,简直甩她十几条街都不止,想到这里,南山在飞剑上又加了一道“流星符”。 快到傍晚的时候,南山耗尽了灵脉中的最后一点气力,精疲力尽地蹲在街角一处阴暗之中,大口喘着粗气。 她还没能达到正仙的品阶,需要每日修炼增长灵脉中的真气,用以仙术功法的驱动,而不能像东篱他们那样,仙力源源不断,信手拈来。只有等她突破了仙阶,灵脉会自动与浑身气血相融合,到时候她才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仙力。 东篱说,她在来到仙灵山之前应该是个散仙,但她一直觉得东篱很有可能是高估了她,说不定之前她只是个初灵仙体而已,即为:暂时从人间岁寿中超脱了出来,尚需多加修行才能勉勉强强算个散仙的那种。 这条街道看起来热闹非常,来来往往穿行着各种妖类,有的幻化着人形,有的就用的真身,看起来十分荒诞有趣。 白天的热浪还未退去,到处流窜又湿又腻的空气,南山却觉得,四周不断升温的燥热是来自于那些不断聚集过来,热情洋溢的妖群们。 不一会儿,南山周围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都站满了各种小妖,她也站起身来,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前方有一光影交织,华彩灿烂的高楼,楼台上有许多身着盛装,云髻高耸的美人们正凌空腾起,翩翩而舞。 一阵阵暗香袭来,南山身旁的小妖们一个个兴致勃勃,伸长了脖子一面观赏,一面往那高楼挤了过去,不得已她也被那些家伙挤在当中,为了保险起见,她从身上撕了块轻纱系上,遮住了大半的脸庞。 一曲舞毕,那些美人们纷纷探出了身子向高台下围观的众人挥手,无数细碎的花瓣从美人们的指尖纷纷扬扬飘落而下,台下小妖们都欢呼雀跃着用手去接,一时间场面沸腾,呼哨声,喝彩声,还有带着些许轻佻的欢笑声交错成一片。 四通八达的街巷还在不断涌入各种妖群,这座高楼下确实有一不算宽敞的小广场,此时已经人满为患,再聚拢过来的小妖们只能在最外围互相拥挤着寻一处落脚之地。 南山有些嫌弃地捂住了鼻子,旁边一只小妖脸上身上都汗津津的,正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好在半空中回旋着落下的花瓣雨带来了些许幽香,让她没有立刻被熏得昏厥过去。 “哎哎,知道吗,这百蕊坊十年才出一名花魁,还好我提前占好了位子,看见这场面了没,估计再来晚一刻钟,连花魁的裙角都见不着喽……” “嘁,什么玩意,看你那一脸獐头鼠目的模样,怕是根本连百蕊坊都没进去过吧!” “谁说我没进去过!非但进去过,我还给上一届的花魁姐姐送过一篮子金松子呢!” “金松子?你没搞错吧!那估计你也就只剩下看人家裙角的福分了。你知不知道,上回有位青竹公子,连着送了二十多天的霁月明珠,才得了一晚与花魁赏曲饮宴的机会!” “你这家伙……看穿也别说破嘛,不过……我见到的可不是裙角!是背影!是背影!” “呸!” “呕……” 从南山身后,传来了几只小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让她感觉颇为有趣,虽然周围嘈杂,她还是竖起了耳朵去听。 不多时,高台之上又响起了新的乐曲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花香味忽而变得浓郁,仿佛一瞬之间万花齐放。 美姬们翩然舞动,衣袖生风,扇动着浓郁花香飘散四方,最终只留下一缕淡淡清香,清香虽淡却像有魔力似的直往台下众人的鼻子里钻,众人一阵骚动,纷纷激动地鼓起掌来。 高台上绽放出一朵巨硕的昙花,月光映照下更显得柔美清婉,一名白衣女子被众美姬簇拥而出,举眉抬眼之间顾盼生情,她用一柄团扇挡住了半边脸庞,脚下步履生香地缓缓走至台边,向着台下众人点头示意。 “没想到今年会是昙妖夺魁,恐怕牡丹和玉兰二位该气得退隐了吧?” 人群中有个男妖摇了摇手中折扇,还想尽力保持一下自己的翩然风度,却一下子被左右涌上来的妖怪们挤得没了脾气。 第27章 造物神的记忆 第二十七章造物神的记忆 “唔……这位妖兄,冒昧一问,花魁究竟是怎样才能中选的?” 南山拍了拍身旁站的一只小妖,好奇地问道。 “听你这口音就不像圣都人士,花魁呀,光有样貌可不行,更重要的是,她的妖力得最为出众!” 那小妖看着面善,很有耐心地继续答道,“恩客们与美姬抚琴饮酒,可不光得给钱财玉帛,那些只是敲门砖,想要美姬们用心陪侍,至少得付出一脉的妖力才行,久而久之,得到恩客们青睐最多的美姬自然妖力最强,当之无愧便是花魁了……” “不光钱财?还有妖力?一脉的妖力!” 南山听得懂,妖法和仙法虽说不同源,但路数差不多,上妖以下的小妖们想要使用妖法,一样得凭借自身灵脉中的真气驱动,而寻常小妖们想要修炼一脉的妖力,可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实现的。 一旦小妖进阶到上妖,正如散仙进阶为正仙那样,灵脉也会自行化在全身气血之中,到那个时候,一脉的妖力于他们来说,随时随刻都能信手拈来。 …… 夜已深了,东篱盘腿坐在窗边,凝神静气,浑身上下散发着彻骨寒意,屋子里冷得如冰窖一般。 殿外的走廊上来来往往都是脚步声,孟逆吩咐了妖界各路精英,动用了诸多手段还在帮他寻人,朗月当空,一群人依然忙得热火朝天。 “我说你,能不能别生气了……我都快被你冻死了。” 宽大的太师椅子里,有人用一床大棉被把自己裹得只剩一个头在外面。 “找了一天了还不见人,君上这是担心,不是生气!” 白渺看到清越的样子,也分不清他是故意在这里碍眼,还是真的怕冷。 “你尚有满身的肥肉可以取暖,哪里懂我体质阴寒的苦楚,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纵然南山只有散仙的修为,有那玉簪防身,这整个妖界还能有什么伤得到她吗?” 清越干脆把头都缩进了被子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语气却毫不客气:“白渺你快去煮一碗暖身汤来,你看小花都冻成什么样了。” 白渺刚想怼一句回去,可一抬头却是见到白小花脸色煞白地靠在墙边,肩头微颤,到底心中一软,应道:“好,我这就去。” 想了想他又回头盯着清越那团人形棉被,啐了一声,“可不是为你!” “清越师兄,还是劳烦你拿一颗回暖丹给我吧。” 白小花向来不愿白渺为她劳累,忍着周身的寒意,极慢地走到清越身后。 “那你还不如让那冰块收了神通呢,他以为把自己变成一大块冰,就能灵根透彻,万目齐开?”棉被里的人吸着鼻涕,声音哀怨道:“尊神,您算是可怜可怜我这一把年纪了好不好,寒冰地狱十万年啊,骨头都冻碎了好几根呐……我好惨呐……” 说到后面,哀怨变成了哀嚎,让人很难区分出棉被里的家伙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哭了。 东篱心念微动,浑身气场立时消散,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似乎一点都不着急?”东篱撤了冥想,表情严肃地问道。 “我说了,有那玉簪护身,不用担心她的安危,再说了,小南山玩够了自然会回来,毕竟,她是舍不得我这二师兄的。” 清越刚一说完,白小花和东篱同时翻了个白眼。 “暗系之力的事情还没有结束,怎能不担心她的安危,我倒是要问问,是不是你向南山透露了那玉簪的来历?所以……你才会如此超脱?” 东篱突然挥出一掌,一道火光冲上,清越身上的棉被立刻被烧着了。 似乎感觉背后有热度传来,清越伸出头来一看,惊叫道:“妈呀!你好狠!冰火两重天啊!” “是不是你?” “咳,无心之谈,完全是无心之谈好吗!” 清越发现自己虽然离了火源,可浑身还是像被烈焰灼烧般难受,顿时知道,那个冷血的家伙是真的动气了,赶紧认怂。 “清越师兄,你为何几次三番让南山逃离我们?”白小花问道。 “哼,不逃……难道我要任由你们,把南山变成专用于修复界心的工具吗?她已是连邪神都弃之不用的一个废人了!”他扶着桌子勉强站稳,忍着身上的火燎之感,一脸的愤愤不平,“可是你,东篱,你却还在利用她,还有……界心一毁末世将至,这到底是哪门子的歪理之说?” 他看看东篱的脸,又看看白小花,一时间屋子里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许久,殿外的嘈杂声渐渐小了许多,大概那些妖界精英们累了一天也都休息去了。东篱轻笑一声,像在自嘲,又好像在笑话清越的天真,他道:“创世之初,世上本没有界心存在,可乾矣布下界心,一方面是为了各界安宁稳固,一方面,也是结出了一个元初阵,防止……外界入侵。” “外界?你是说,异度彼方?” 清越睁大了眼睛,一些尘封在洪荒之中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 “乾矣归寂天地,坤兮一半肉身如同废人,一半邪神之身不知去向,若是异度彼方的空间大门再开……那便是末世了吧。” 东篱慢慢站起来,叹道:“清越,你就从未想过,创世之前这世界究竟是何模样吗?” “……” 屋内的空气继续凝滞,等到白渺端着暖身汤推开门,三人还像在玩瞪眼游戏那样互相盯着对方看。 “君上,你们……你们刚才都在聊什么?” 白渺放下手中汤盆,发现屋子里已没留下几分寒意了,倒是清越的头顶正散发出腾腾的热气。 “……” 白渺有些疑惑,围着三人转了一圈,发觉他们好似是被定身了一般,但他知道这不可能,于是立在一旁静静地等。 而真正的情况是,清越和白小花在刚刚的一瞬间,被东篱拉入了一片神游幻境。这种幻境,只有修为登峰造极的神魔妖鬼才能施展出手,通常会充当自己私人的第二空间。 此刻三人所处的这片幻境呈现出一派萧条虚无的景象,地上满是焦土,空气稀薄到令人窒息,既分不清天地界限,也识不出黑夜白昼,只觉得铺面而来的猎猎狂风,都带着一股子死寂的气息。 清越向着前后左右四个方向望去,都能一眼望到极远的地方,远到超出他的目视范围,远到心中顿觉自己的目光,是被那极远处无尽的幽深给吞没了一般。 “这是……” “末世的样子。” 东篱抬脚,向着那无尽的幽深之处走去,靴子带起了地上的黑灰,轻飘飘的灰烬浮上半空,逐渐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成了更细微的粉尘。 “创世之初,其实是末世之后,创世神再造世间,神力衰微之时造出了乾矣和坤兮,希望他们能代替自己,继续给这世界浇灌生机,他将自己过往的一些见闻留给了他们,这里是乾矣得到的一段……关于末世的记忆。” “那,那坤兮得到的另一半又是什么样的记忆?” 清越追上去问道,他虽也是初代神,却一向在神界深居简出,如果不是东篱那时“死皮赖脸”地常来叨扰,他几乎不与外人来往。 “不知道……希茹告诉我,乾矣关于末世的记忆一直以来是他噩梦的始源,到最后转变为一种病态的恐惧,惧怕末世再临,惧怕那个他也无法掌控的始祖坤兮。” “那究竟是何故导致了末世?” “空间大门洞开,异度彼方入侵。”东篱回头看向身后两人,缓缓道:“所以乾矣会种下界心结成元初阵,用以封闭空间大门,如此一来,即使他归寂了天地,但只要界心还在,五界安定,那能毁天灭地的大门便再不会开启。” 白小花上前几步,拍了拍清越的肩膀,声音无奈道:“我们与南山都有情分在,但她存在的意义,本就不是能被那些情分所左右的。况且,我们在明,邪神在暗,她既一心想要摧毁五界,我们又如何能松懈下来?” “可是南山她……”清越锤着脑袋,很是痛苦地蹲下身子。 东篱手一挥,眼前灰暗萧瑟的景象立时消散,三人又站回到方才的屋子里,仿佛大梦一场。 缓缓站起身,清越看到东篱脸上露出了少见的诚恳之色,他说: “我只能护她不受邪神沾染,不堕入邪道,而你,却能保她岁岁平安万世无虞……” 第28章 打工之路其修远兮 第二十八章打工之路其修远兮 “咳,那个,暖身汤还有人要喝吗?” 冷不丁的,白渺的声音在三人耳边响起,东篱的眼神转而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冷。 没人去理会白渺的问话,东篱接着问清越:“所以说,你有办法找到她的,对不对?” “怎,怎么可能,她的气息藏匿于那玉簪之内,你都束手无策,我能怎样,难道你忘了我只有三分的神魄吗……” “清越!”东篱突然抬高了音量,“虽说邪神不知因何缘由要抛弃始祖肉身,可并不代表邪神与此肉身的牵连就完全断绝,一旦她完全复苏,很快便会明白南山相对于界心的作用,若是……” “我知道,若是南山受她影响入了邪,失了本心,你便再无回天之力了,是吗?” 东篱苦笑一声,“到那时,我们都只能静待末世再临了……” “唉!我的小南山……”清越一脸悲戚地摇晃着脑袋,“好吧好吧,我招了,但,你必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自然明白你心中所愿,你放心,我会尽力护佑五界,不再让界心有所损伤,如此,南山也能安然度日了。” “啧,谁要你承诺这个了?” 清越摆摆手,眯起双眼道:“你老人家爱做救世主那是你的事,我可没那么崇高伟大,我只希望,今后你能多给南山一些自由,多让她在世间历练,说不定能涨涨修为,再不济长点见识也好,总好过被你们拘在仙灵山上,跟个养在笼子里待宰的兔子也没什么两样,说实在的,仙灵山那鬼地方风水不行,我特别特别不喜欢……” …… 大概是先后两任妖界之主都不大正经,这妖界的风月场所简直多如牛毛,如百蕊坊这样规模的更是不计其数。这一点令南山倍感欣慰,俗话说大隐隐于世,她完全没料到自己不但出逃成功,还能如此顺利地找到人生的第一份工作。 将香料条小心地放进了面前古朴的熏香炉中,南山回身向着那珠帘之后问道:“姑娘,觉得这味道可还好?” “嗯,尚可,辛苦你了,下去休息罢。” 一女子正给面前的锦衣公子倒茶,一双明眸尽显风流,柔声应了一句。 南山理了理衣裙,笨拙地行了个礼,退出房内,可她的耳力极好,即便退到了门外,依然能清楚地听到里头的说话声。 锦衣公子的声音:“咦?原先伺候丹儿的那小丫鬟呢?今日怎么换了人?看她那穿着打扮,倒像是后厨来的烧火丫头。” “欸,今时不同往日,”牡丹花妖掩着面,娇滴滴地哭诉道,“如今,昙妹妹做了花魁,我们这些旧人还不得识相一些,昨夜竞选结束,立刻就从我这里要走了婢子,还搬了我屋里许多件大器,说是我不须再接待那些贵客了,用不上……” “莫要动气,丹儿的贵客如今不还是坐在此处嘛……” “哎呀,公子你惯会哄人家开心……” “来,让我闻闻你今天擦了什么粉……” “哎呀,讨厌呢……” 南山立在门廊下,将里头两人各种不可名状的私密之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激动。 这时,有一中年女子经过楼下,见到南山悠闲自得的样子,立即声若洪钟地朝她叫道,“你在那杵着作甚,快些下来,刚有位贵客在后院喝多了酒,吐了一大片,你赶紧去打扫打扫。” “是,是的,葵妈妈……” 南山一个激灵,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拿了门角边的扫帚簸箕,一溜烟就下了楼。 她在这百蕊坊做帮工已有三日了,不但得了地方落脚,还能顿顿吃饱喝足,更加庆幸的是,妖兵们根本不会来此寻人,大师兄和小花师姐的气息也一直未在附近出现,她觉得自己简直像在做梦一般。 回想竞选花魁的那一晚,南山忍着饥饿在百蕊坊门外踌躇了许久,直到午夜时分人潮逐渐散去,她终于鼓足了勇气迈脚进去。 可没走两步就被守门的小厮拦住了去路,见她面上覆着薄纱,看不清楚面目,小厮横眉冷眼问,“干什么的!” “我看到门外贴的布告,贵店……是打算招一些帮工是吗?” 南山做出一副怯生生的姿态,低下头捏着衣襟问道。 “是招帮工没错,可姑娘这身段……不像是能做粗活的呀。” 那小厮上下打量了一下南山,见她一派弱风扶柳的样子,摇了摇头。 “能做能做……”南山四下一看,旁边有石桌石凳,摆在玄关处或许是让一些客人坐着等人用的,立即就打算上去左手提石桌,右手搬石凳。 结果小厮没在看她,而是把身子转向了另一处,前廊下款款走出一位中年女子,正是百蕊坊的坊头葵妈妈,那小厮抱拳行了个礼。 “葵妈妈好。” “今日辛苦,叫弟兄们到后边儿吃顿好酒……嗯?这是谁?”葵妈妈说着,眼神很自然地飘到了南山的身上。 “葵……葵妈妈好!我是新来的帮工!”南山灵机一动,立即应道。 “哦?” “不是不是,葵妈妈,这是想要来应职做帮工的,小的看她不能胜任,正要赶她走呢。”小厮摞了摞袖子,露出一脸凶相就要上前。 葵妈妈却抬手拦了一下,她那嗓门极大,道:“有力气嘛?” 南山的嘴角在面纱后面扬了扬,赶紧跳到石桌边,将刚刚打算做的事情二话没说做了出来——左手抬起大石桌,右手擎着厚石凳,还故意卖弄似的上下挥举,好像手里拿的不过是两块嫩豆腐。 “嗬,挺有劲儿啊……不过,你为何以纱遮面呢?” 葵妈妈见到南山一举一动甚是轻巧,有些惊叹,但她也并非没见过世面的,于是很快便把注意力移到了南山的脸上。 南山将石桌石凳归位,一下子跪倒在地,凄然道:“小女此番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啊!小女本是城外乡下一西瓜小妖,夫君病逝守寡,没曾想,新丧不满半年,家中父兄就逼迫小女改嫁,小女不从,他们……他们竟狠心毁了小女的容貌,说要将我嫁给一个瞎眼老妖,小女一时怕极了,就逃了出来……” 自己这一段实在演得太传神了呀!想到这里,南山忍不住在心里又感谢了清越一百遍,多亏了这位二师兄,平日里常拿这些民间故事画册给她看,如今她信手拈来演的这一出苦命妇人的戏码,真是将“学以致用”一词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毁了容貌?”葵妈妈似是不大相信,凑近了些想撩起南山的面纱瞧上一瞧。 谁知南山巧妙地伏下身子开始磕头,葵妈妈的手悬在那儿抓了个空,看她这般恳切,心里一时真的软了几分。 “哎,这坊里的姑娘,又有几个不是苦命人呢……”葵妈妈摇头叹了一声,对旁边小厮道:“阿大,带她去后院罢,明日起便派一些杂活先让她做着。” 于是这一做,就顺风顺水做到了第四日,前三日她也的确勤快,有时候在膳房帮厨,有时候在屋顶修瓦,有时候和小厮们一起背着醉酒的客人们上马车,还有的时候,她会被指去哪个美姬房内做点婢子做的闲事。 而南山也发现,妖界大多数都还不算太坏,至少时至今日,没人对她“被毁”的面貌生出什么“特别”的兴趣,与她对视的时候也会很体贴地用上一副同病相怜的表情,“顺便”问两句她的“悲惨遭遇”,然后摇着头叹着气转身走远。 第29章 贵客驾临 第二十九章贵客驾临 这几天,她凭借着极好的耳力听到了不少八卦趣闻,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就回味着这些,当作是在看真人出演的民间故事画册。 她还总爱把玩着手里的三个银币,百蕊坊里,只有她的薪酬是日结的,主要是葵妈妈担心,万一哪天,她那“凶残的父兄”真的找上门来,至少这位“可怜的西瓜姑娘”不至于一无所得。 三个银币,数来数去还是三个,但在南山心中却是无法言喻的开心和满足,“不知道妖界的银币到了神界能不能兑换,唔……我干嘛要想神界的事情,我才不要回去呢,等我攒够了钱,我还要去人界、冥界……对,还要去魔界游历一番呢!” 做完了一天所有的事情,南山光着一双足躺在屋顶,原本她还想再检查一下白天修的那几只旧了的瓦片是否安然,但见皓月当空,四面凉风习习,她突然觉得浑身筋骨一懒,顺势就躺了下来,月光如水,泼溅了她一身的银芒。 …… “没想到,上次妖界之乱能那么快就平息过去。” “我们都低估了孟逆,想来黑衣大人必定恼怒非常,兽族此次也损失惨重,百年内,怕是恢复不了元气了。” “……” 南山的耳中忽而传来两人的说话声,因为提到了妖圣的名字,她立刻警觉起来,凝神静气,耐心地听了下去。 “你设的结界可靠么?虽是闲聊,可也不能被有心之人给听了去。” “熊大哥您大可放心,小弟布下的这道结界可是黑衣大人亲授,等闲上妖都破不了的,至于上妖以上的大妖嘛……猜想他们也不屑来此等烟柳之地。” “哼,不可不防,孟逆那厮当年不就是此等风月所的常客么,不过最近,我听闻苍雀宫忙前忙后的,又不在找妖后娘娘了,而是在找另一个……什么什么姑娘。” 对话声来自于屋内两只上妖,一只身背宽厚,头大如斗,另一只身材矮小,声音尖细。 “怎么,苍雀宫现在已经没了我们的人吗?”那尖细声音问道。 “没了,唉,内闱都没了,孟逆这家伙不过是一只孔雀而已,脑子才那么点儿大,居然能这么精明,马的!”熊妖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不知道接下来黑衣大人还会作何指示……” “说来也怪,黑衣大人此番竟消失得毫无踪迹可寻,我们弟兄用了好几个传音阵都无法与之取得联系,熊大哥,您这边可有什么高招么?”尖细声音若有所思。 熊妖摸着下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再厉害的传音阵都无法穿透玄灵门,黑衣大人他……该不会已经离开妖界了吧?” “什么!”尖细声音似乎有些紧张,声音变得更加刺耳,“那,那些种在我们身上的暗系之力,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遇到一层修行法门,若冲不破,我们……我们岂不是死路一条?” “马的……”熊妖又捶了一下桌子,有些沮丧道,“都怪当初贪恋妖力,贪恋修为,以为暗系之力可助修行,结果竟会误入歧途!” 南山这一晚睡得很不踏实,她虽喜欢听八卦趣闻,可也只限于生活琐事,日常事态,如今晚这般听到的“八卦”,她着实不大喜欢。 想到那熊妖说的黑衣大人,应该就是之前他们在兽王谷见到的暗黑虚影,没曾想他竟然和兽族有着那样的渊源。 南山倒不是担心这些兽族残余之势,会因为解不了暗系之力,危及性命,她并不是个喜欢胡乱散播慈悲心的蠢蛋。 她在意的是,如果那黑影可以与兽族谈成交易,他日或许也能用此左右旁人,这世上永远不乏那些对力量渴望贪婪已经到了病态的家伙们。 兽族起乱如同一场扑天盖地的大火,虽轰轰烈烈,却有惊无险,最终还是被他们以摧枯拉朽之势终结,但是,终结的只是这一次,下一回,谁又能保证结局会走向何方? “该不该告诉大师兄他们呢……”南山咬着被角,艰难抉择中。 另一边的苍雀宫中,东篱等人围站在一面巨大的玄镜面前,镜上仿佛有黑色水纹,随着若有若无的空气流转,偶尔漾起一圈水波。 “尊神,您说南山姑娘会出现在镜中?”孟逆耐不住四周死一般的沉寂,转头问东篱。 “清越去找她了,他身上带着折耳镜,一旦找到她,我们便能在镜中看到清越所看到的一切。”东篱道。 “君上,您觉得……他会真心去找嘛?会不会,他也跟着跑了?”白渺抓头,想到这种可能性忍不住一阵紧张。 “不会,他一向顾全大局,正如之前,他虽一万个不愿意我用南山来加固界心,却也没有肆意捣乱,他想要的,不过是给南山争取一点时间,好去临凤渊给她取药罢了。” “咳,我依旧不敢相信,连君上的追踪都一直被南山的紫玉簪给压制住了,他居然说自己有法可解?”白渺抓头改为挠头。 好像算准了有人会在背后质疑他,清越的声音突然从玄镜中传出,略带讥讽道:“哎呀呀呀,我可不是某些只会使用蛮力欺压他人的魔头,我一向用的是智慧,是智慧懂吗?” 随后,镜中慢慢浮现出一派繁华喧嚣的街景,此时正值傍晚,夕阳映照下的街市人来人往,清越继续在那自说自话,“其实我早在南山的第一碗药汤里,就加了一味香归草,此草不但能改善药汤难以入喉的苦味,更能将自身香气留存在服药人的五脏六腑之间,而这香气极淡,怕是南山站在你们面前,你们都不会察觉,但我就……哎呀嘿……” “嗯?”几人都凑近了那玄镜,纷纷一脸疑惑,不知清越说到一半这是怎么了。 “刚刚被石头绊了一下,哎,我说孟逆啊,这里可是妖界圣都,街道上居然也这么脏乱差的吗?”清越揉了揉跌疼的膝盖,对着折耳镜里就是一通数落,“还有,这条街未免花楼乐坊也太多了些吧?” 顺着清越举目望去,一眼望不到头的街道两侧,都是彩灯高挂的花楼,天还未黑,已经有不少娇媚身影站到了二楼的廊台上,挥舞着锦帕向楼下过往的小妖们打起了招呼,花楼里笙歌四起,门前宾客成群,好不热闹。 东篱和白渺看向了孟逆,白小花则是羞红了脸低下头,东篱挑眉道:“孟逆兄,这妖界真是一派好风气啊。” “呵呵呵呵,一般一般。”孟逆尴尬一笑,抬手示意大家赶紧把注意力都放到玄镜上,其实自从他经历过那番大落大起之后,已经许久许久未去过那些地方了——上次去留烟阁救人除外。 结果镜中的清越突然一声鬼叫,惊得众人尴尬全无,又一次凑近了去看,只见清越眼前出现了一座华丽气派的高楼,上下共五层,下面四进院落,两侧厢房不下百间。 那高楼的牌匾上,用飞花体写着三个大字:百蕊坊。 “啊啊啊啊!小南山!二师兄这便来救你啦!”清越一路鬼叫着奔跑起来,玄镜中的场景晃动得厉害。 第30章 阴差阳错 第三十章阴差阳错 百蕊坊门前的小厮们从未见过这种“客人”,一边甩着脑袋,头发稀乱,一边号丧似的跑进来,他们先是一愣,赶紧上去拦,可清越只挥了两下衣袖,两旁簇拥过来的小厮们,都仰面翻倒在地。 许多已经进到内院的客人纷纷回过身来看他,清越站在院中,整个人好似快要发狂了一般。 “这位……也太夸张了吧,想姑娘想疯了?”有人窃窃私语道。 “衣品倒是不俗,不知道是不是被哪个姑娘给甩了。”又有人轻声插了一句。 “啊呀,这面貌也是惊为天人,莫不是……来找断袖?”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四起,清越稍稍冷静了些,赶紧排空心绪,心下一片清明,很快他便闻到了自楼上传来的,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 “是香归草?没错!” 清越感知了半刻,猛地睁开了眼,一看四周围观的人群都在对他指指点点,才发觉自己刚刚确实有些失态。 “嗳,这位公子……”葵妈妈闻讯赶来,堆出一脸笑意,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来我们百蕊坊,是想听曲呢,还是想饮美酒?或是……要找哪位相熟的姑娘来陪您?” 葵妈妈识人断面确是一流,只要有过一面之缘的,她绝不会毫无印象,然而站在她面前的清越,她能断定之前从未来过她们百蕊坊。 但是开门做生意,迎八方贵客,自然也得做足了礼节和门面。 “不,我找人。”清越语气微冷。 他撩了下肩上蓬乱的鬓发,脸上显出不悦,于是索性将发冠摘了下来。 围观众人见他娴熟地将墨发理顺之后,又重新束上发冠,顿时,他周身气场竟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 一双灿若星辰的桃花眼,顾盼之间脉脉生情,青衣绢纶,神姿俊秀,夜幕之下更显风度翩翩,一旁的姑娘们见了,腿一软险些就要扑倒在地,瞬间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全被他采了去。 葵妈妈也是许久未见过像清越这般容姿潇洒的男子了,心中竟有一番小鹿乱撞的微动,却只恨自己错了芳华,花期渐末。 “哎呀公子,说来找人这就对了嘛!那您看……您是想找那种贵气冷傲的,还是温软如玉的?是想找带点泼辣味的,还是想找个带点蜜糖味的?” 葵妈妈眨巴着眼睛,就差没做出一副小女人姿态了。 清越一听,却是愤然,“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来找我家小南山!” “呃?这位公子,您说的这个名字……似乎并不在我们百蕊坊的花名册中,公子莫不是记错了?”葵妈妈依旧很客气。 “哼,你们此时若是不交出她来,随后而至的,便是你们所有人都承受不了的雷霆之怒了!” 葵妈妈一听,终于拉下脸来,“公子说话好不客气!若真有这位姑娘,我们双臂抱迎天下客,又岂会藏着掖着?您这么说,倒像是存心上门来挑事的!” 清越脑中一转,听到折耳镜那头的东篱,已经在吩咐孟逆准备开启传送阵了,他知道若是真的让东篱来到此地,恐怕会立即大开杀戒,将此地变成地狱血池修罗场,慌忙用传音给他道:“莫急,莫急,不宜现在就动用武力,毕竟妖界刚经历过一次乱局,放心,我自有办法!” “咳咳,”清越假装沉思了一会,突然眉开眼笑道:“哈哈哈哈哈!当家的别见怪啊,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 “玩笑?” “哈哈哈哈……”清越继续干笑着,“其实我就是想见一见,你们这儿最美最甜最可人儿的那位姑娘,只是长久不来这快活之地,颇有些局促,哈哈,有些局促。” 葵妈妈见他一双桃花眼灼灼有情,刚才险些就要喷发的怒火一下子就被压了下去,就连说话声都比平常低了许多,“哦,哦公子您说的这位姑娘……一定是三日前我们这里新晋的花魁吧?” 三日前?清越心中默默点头,时间上差不多吻合! 没想到啊,清越暗叹道:小南山果然容姿绝丽,倾国无双,出逃路上也能“顺便”中选当个花魁! 他不禁莞尔轻笑,面上立时像是绽出了一朵春日桃花,盈盈秀色,看得周围那些姑娘们捂着心口,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没错没错,我要找的便是那见之侧颜,都一定会令人呆立半晌的绝美姑娘!”清越双掌一拍即合,歉然有礼道:“有劳当家的带个路吧?” 葵妈妈却是露出了少许贼笑,挑了挑眉道,“公子说长久没入过这烟花之地,怕是已经忘了规矩,我们家昙儿可是新晋花魁,如今,不再是公子您轻轻巧巧一句话就能见得着的哦。” 昙儿这名字也太俗气了吧,清越心中腹诽,这小傻子,也不知道起个好听点的花名…… “那……那当家的教一教我规矩吧,我该怎样才能见到这位新晋花魁呢?”清越问。 “西山美玉,东海明珠,南疆仙草,北国玄冰,这是我们家昙儿新定下的规矩,没有这四件东西做见面礼,她是断然不愿相见的。”葵妈妈扬起脖子,言语中带有几分傲气。 “嘶……” 围观者们看来,清越此时应该是有点面露难色了,而围观者们中间也发出几声叹息,大概这几日也没少有客人来此想要面见花魁,却只能止步于门廊之外,望着手里的重礼,虽价值连城,但和那四件珍宝一比,全都黯然失色。 “这个……不难。”清越抬起头,用拳头击了一下掌心,脸上又笑开了。 “不难?”葵妈妈和众人都显得不大相信。 “稍等我一会儿啊。” 清越悄悄走到一旁,传音给东篱那边道:“刚都听到了吧,让孟逆,快些准备礼……”音还没传完,在清越头顶上突然出现一个空间裂隙,紧接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清越被那裂隙中落下的东西给砸了个七荤八素。 摸着头上鼓起来的几个大包,清越骂骂咧咧地把手里几件东西递给了葵妈妈。 葵妈妈也一脸惊愕,看了看清越头上的包,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四件珍宝,没错,是四件,西山美玉,东海明珠,南疆仙草,北国玄冰,一样也不少,其中那产自南疆的仙草,甚至还沾着些许水光,显得十分新鲜幼嫩。 “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葵妈妈张大了嘴,喃喃道。 这恐怕,也是在场围观者们,最想脱口问出的问题。 …… 然而,楼下院中一番动静闹得如此之大,南山却是毫无察觉。 她昨夜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浑浑噩噩度了一天,此时见到天色渐晚,她做完了手头的一些杂事,便趁其他人不注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偷懒打起了瞌睡。 但才刚刚瞌了两下,尚未睡着的时候,突然周身一阵寒意袭来。 她立即警觉地睁开双眼,四下却没看到有什么异常。 该不会……是大师兄他们找来了吧?她有些担忧地心想。 不过没有等她再想更多,楼梯口那边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似乎每踩一阶楼梯都像是在用石锤夯土一般,南山好奇地伸头一看,从楼梯转角处上来了一个身材高大,身上筋肉隆起如小山般的妖怪。 “是兽族……” 这些天在百蕊坊帮工,八方而来的各种不同妖类南山都见了个遍,虽说有的妖类幻化人形之后,会刻意掩饰自己族群的一些特征,比如雀族不想背后插满羽毛,鱼族不想浑身长满鳞片,木族不想脸上皱纹太多…… 但眼前的这个家伙,南山一眼就能认出,在妖界能拥有如此庞大的身躯,又能满脸长满黑毛的,不是兽族还能是什么。 “小妖!对,就蹲那的小妖!出来!”那妖兽看到了角落里的南山,没好气地吆喝了一声。 “在,在的,大人。” 南山连滚带爬地奔了过去,心中惴惴不安,因为那妖兽一开口,她便听了出来—— 是昨晚,那俩家伙中的一个。 第31章 碰南山者,死! 第三十一章碰南山者,死! 那熊妖像一堵山墙般立在廊下,南山低着头走过去,发现自己只能勉强到他的腰身。 “北厢三一,崇乐阁,十坛清河饮,麻溜点儿送过来。”熊妖声音浑厚低沉,睥睨着南山吩咐着。 三一是指三楼的一号上房,南山慌忙点头,转身就想从另一边楼梯下去。 谁知那熊妖双臂奇长,一只手搭到了南山肩膀上,很粗鲁地把她又捞了回来。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南山心里打鼓,依旧是不敢抬头。 “得由你,亲自送过来,明白么?” 熊妖说着,一手托起南山的下巴,一手就想去撩她面纱。 “明,明白。” 南山赶紧摔下熊妖的手转身离开,脚步凌乱匆忙,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熊妖身上有着某种力量,让她浑身都觉得极不舒服。 …… 百蕊坊花魁的房中,昙妖儿似是很害羞的样子,一直未曾抬头,只微抿薄唇,双手绞着手里的一条绢帕,面颊上带着一片绯红。 清越却是疑惑地睁大了眼睛,不断上下打量着面前的昙妖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南山,你这是吃错了什么丹药吗?为何,为何变成这般模样?” 说着,他就伸手想去切昙妖儿的腕脉,谁知,手还没碰到她呢,只听得身旁腾起一阵青雾,随着雾气而出现的,是一条悬坠于半空的裂隙。 那裂隙耀光一闪,昙妖儿的眼一时被晃得睁不开来,好不容易慢慢恢复过来,却又是一惊,往后直退了好几步,一下子几乎要坐到地上。 “你们……你们是是谁……怎么进来的?” 站在昙妖儿面前的,正是东篱与孟逆等人,此刻她吓得脸色发白,几乎忘了叫喊。 “清越,你是不是瞎!这能是南山?这怕是只山姥吧?” 白渺瞥了昙妖儿一眼,便再不把目光放到她脸上了。 “嗯?不是南山吗?当家的明明说,她就是这里最美最可人最蜜甜的姑娘啊!” “清越师兄,这回,我也觉得是你弄错了。”白小花很少见地附和着白渺。 “不是吧?我给了四件妖界至宝,见到的居然只是这种货色?” 数万年来,孟逆也算是阅人无数,如昙妖儿这种,只能算是有几分姿色,但还入不了他的眼。 昙妖到底还是被自己的裙角绊倒了,面上的惊愕之色也已经变成了惧怕,她能坐上花魁的位子,本身妖力就已不俗,又岂会感知不到面前这几位来者的特异之处。 她几乎不敢与这几人对视,只颤抖着嘴唇,用细微得像蚊子哼一样的声音问道,“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放过奴家,放过奴家罢。” 东篱从始至终未发一言,表情阴森地可怕,“南山在哪里?” 他像是在问昙妖,又想是在问清越。 “我以为小南山如今出息了啊,我哪里知道是搞错了。”清越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你们等着啊,我再仔细感知一下……” “合着你之前没‘仔细’找啊!” 白渺指着清越的鼻子,刚想借题发挥再数落两句,却听得耳边一阵凌厉的风声掠过,东篱的身子已然站到了清越的面前。 “君子!动口!不动手……” 清越倒抽一口凉气,赶紧对白渺说,“快,快骂我两句,让他解解气,快点儿!” 然而东篱那极具威慑力的掌风,却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谁知,就在东篱的手掌离清越的鼻尖还差那么半指距离的时候,忽然听得楼下传来一声凄厉的呼救! “大师兄救我啊!啊啊啊啊!” “是南山!” 所有人心中一凛,清越则是第一个冲出门外的,他凭着南山身上香归草的一缕淡香,第一时间便确定了呼救传来的具体方位。 清越匆匆往那个方向飞身上前,而东篱却依然快他一步,身影一闪,不忘回头大声问道:“哪一间!” “三层北侧!” 身后白小花三人也追着东篱的脚步跟过来,一时间整个百蕊坊上空浓云密布,仿佛空中是要迎来一场狂风暴雨般,而正对着三楼北侧厢房的穹顶之上,竟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暴风眼,从那暴风眼深处传出一阵阵震彻天地的轰鸣声,像排空的狂浪撞击着海岸边的礁岩,整个街道,乃至整个圣都都跟着摇撼起来。 门被砰然撞开,东篱闯入,一挥手间便让那飞扬在空中的木门化为了灰烬,随后再抛出几道流光,鲜红的流光如一支又一支带血的飞箭般射向屋内的高大身影。 东篱抬头,看到南山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反弓姿势,倒悬在屋内一片紫光之中,已然昏迷,而她心脏的位置黑气弥漫,胸口上下剧烈鼓动着,好像有什么东西随时会破出胸腔。 “小花!过来带南山出去!” 一声暴喝之下,刚刚东篱甩过去的几道鲜红流光尽数打在那熊妖的身上,熊妖却好似不堪一击,整个身子毫无抵抗地摔倒在地。 流光瞬间侵蚀到他的五脏六腑,好似毒蛇一般啃噬着他引以为傲的妖力,以及他先天的妖魄与兽魂。漫遍全身的剧痛令他粗犷的五官都扭曲到了一起,最后却是连一句痛苦的呻吟声都发不出,眼看着软软瘫了下去,成了一堆腐朽的烂肉。 东篱却有些莫名,他以为屋里的家伙会非常难缠,谁知竟是一只软脚虾,那一旁昏迷的南山又是怎么回事。 第二个进屋的不是白小花,而是清越,他已经从周围变幻的气场中,感知到了一股令他极为不安的阴森,这已经不是他的三分神魄就能承受住的压抑之感了。 但他依旧支撑住,往东篱肩膀上一搭,对东篱道,“快,神魄暂时归你,快把南山从那团东西中拽出来!” 清越将神魄之力源源不断传入东篱骨脉之中,原本就是他的神魄,自然融合非常顺畅,东篱一时发愣,清越却已朝着身前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事不宜迟,东篱不是那种犹豫不决之人,得了两分的神魄之后就强行中断,清越身子一软,晕倒在他脚边。 而他断然不会在这样紧急状况下,还去矫情作态,直接出手对准了那紫光的中心,用力一个虚握。 这一强大的拉扯力,竟将整个屋内空间带入了东篱自己的神游幻境,在他的幻境中,大地天空,一切的一切都染着血一般的鲜红,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中,不断有刀斧般尖利的旋风发着疯似的四下怒吼,偶有几道闪电自苍穹劈下,雷声滚滚。 南山和那团紫光一同被他带了过来,此刻正散发着令人预感不详的气息,东篱尚未站稳脚,便不顾一切地飞身上前。 在这里,他本可以毫无顾忌地使用自己最强大的功法、阵法,哪怕把天地颠倒了,也不会对外界有任何的伤害,但他,只是冲了上去,往那紫芒的光圈冲了上去。 没有驱动任何神力的辅助,没有用神力燃起任何的护盾,只用自己一双看起来和普通人类男人并无两样的双臂,紧紧拥住了紫光中的南山。 一时,幻境地动山摇,东篱立即听到,全身上下的筋骨正在发出极为不情愿的崩裂声,紧接着更是一阵仿佛裂魂夺魄般的痛苦折磨,他与南山站着的那块土地,突然一声可怕的轰响,他抱着南山连同无数碎石一同跌入了黑暗的深渊之中…… …… 白小花到屋内的时候,其实才刚刚过去几个屏息的时间,跟着她一起进来的还有白渺和孟逆。 “清越师兄!” 白小花第一眼就见到了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清越,慌忙去扶。 “他怀里一定有药,我来找找。” 白渺伸手揣进清越的衣衫内里,果然从里头翻出三只不同样式的瓷瓶。 “但是,该吃哪一种呢?” 三人面面相觑,白小花四下看了一圈,疑惑道,“大师兄呢?” “咳咳咳咳……”清越重重地咳嗽着,双目微张,说话声非常虚弱,“东篱他……应是带着南山,去了他自己的幻境……不用,不用担心,此处不可久留,孟逆……快带我们回去。” “好!” 随着孟逆应声,几人消失在一道狭长的空间裂隙之中,无影无踪。 第32章 有惊无险但很莫名 第三十二章有惊无险但很莫名 这百蕊坊的众妖们也不是一群死物,此番动静如此之大,天上乌云滚滚几乎快压到房顶上,葵妈妈带着小厮们已在百蕊坊上上下下跑了好几个来回。 正当搜寻无果时,突见三楼北侧的天字一号厢房内,爆发出一声惊天巨响,随后炫目的紫光迸散开来,将低沉的天空都映成了幽森的紫红,十分可怖。 葵妈妈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爬上了楼,谁知到了厢房门口,却差点没被屋内的景象吓破了胆。 房内正中央的地上,熊妖的尸身早已瘫软成一堆不明之物,散发出阵阵腐烂恶臭的气味。而他的一双眼珠瞪得老大,在那仿佛薄得只剩下一层皮的巨大脸盘上显得极为恐怖。 在场谁不是见过大场面的,此时竟都慌了神,葵妈妈更是颤抖着就要向后倒去,百蕊坊开张以来历经千年,自然常有打架斗殴事件发生,然而众人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诡异的死法。 更让葵妈妈手足无措的是,面前死掉的家伙她是认识的……这不是连日以来总喜欢到她百蕊坊喝酒的那位上妖大人吗! 百蕊坊所处的这条街在圣都并不出名,因此上妖们来此的不多。好不容易来了位上妖,她当然是恨不得立即供起来伺候的,谁知道这熊妖对坊里的姑娘毫不在意,都是嗤之以鼻地说是庸脂俗粉。 几天来她也没讨到什么好脸色,不过这位大人似乎很喜欢百蕊坊的老酒,每每来此都要喝上几十坛,葵妈妈想着,或许这位大人是那种独爱美酒,不爱佳人的潇洒客,也没多放在心上了。 谁知今日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两边小厮见葵妈妈肥胖的身子正在后倾,赶紧将一左一右把她架了起来,这才没让她瘫倒下去,她的手抖得厉害,从怀里掏出手帕,却几次都差点掉到地上,好不容易才伸到了额头,胡乱擦起了额上的冷汗。 只是,这一层冷汗擦完,顿时又起了一层。 “你们,你们……听着啊……”葵妈妈有气无力地念叨着,“把,把这尸体装到,装到袋子里,赶紧丢了,丢了!房间,把房间封上,以后这一层楼……都不准……不准再用!” 葵妈妈咽了好几次唾沫,终于把话说完了。 身后的小厮们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只好由两个胆子稍大的进了房,硬着头皮,强忍着恶心,一点一点地把熊妖的尸体铲进了麻袋里。 后来没过多久,葵妈妈就将百蕊坊变卖他人,从花间退隐,回乡下养老去了。 而这百蕊坊几经易主,又经过了不少风云变幻,可坊中北厢三一的崇乐阁,是再无一人敢开启了。 …… 东篱醒来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孟逆的苍雀宫中,骨脉间虽还带着一阵一阵的抽痛,却终于没了之前那种裂魂夺魄的撕裂感了。 “大师兄醒了!”白小花守在一旁,见到东篱睁开双眼,立即兴奋地大叫。 “小花……”东篱试着握了握拳,感到力气还有些欠缺,低沉着声音问道,“南山她也……回来了吗?” “咦?不是君上您带他回来的吗?”白渺也在一旁守候,听到东篱语气这般不确定,很是奇怪。 “孟逆用空间裂隙带我们回来的时候,大师兄和南山就躺倒在殿外的石阶上。”白小花补充了一句。 “不对,不对,我和南山明明一同坠入了深渊,在我的幻境之中……我当时痛苦异常,好似被某种怪力压制住了,我以为,我和她再也出不了这幻境了,毕竟幻境没了主人的意念驱动,便会成为逆生的空间,独立于世界之外,那……那究竟我们是如何破境的呢?” 东篱声音低沉,眉头紧皱似在努力回忆和思考,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尊神!尊神你在吗?南山姑娘她醒了!”孟逆一进门就大声嚷嚷。 “南山醒了……我,我得去看看。” “大师兄,你的身体没有问题吗?我去吧……” 白小花看到东篱强撑着起身,赶紧拦住了他,白渺也凑过来道:“我和小花一同去,君上再歇息一会。” “不必……”东篱推开了白渺扶他的手,甚至没有穿鞋,急匆匆地就出了房门。 东篱站在门外的时候,就已经听到屋里传出了南山的说话声,听起来中气十足,语气也很是轻松,时不时她还吊高了声音仿着之前的惊叫,时不时她又压低了声音,好像在模仿那个熊妖的恐吓。 “屋里谁在陪她?清越吗?”东篱转头问白小花。 “是,原本是该我陪着南山的,清越师兄执意要留下,我也拗不过他。” 很快,南山绘声绘色的描述间歇时,东篱听到了一两句声音微弱的回应,看起来清越还处于虚弱之中,但即便这样,他依旧乐于做南山的忠实听众。 东篱的手悬停在门上,并没有贸然敲下去,他就那样站在廊下,紧抿着嘴唇,一时眼神迷离起来。 “哎?小南山,你的意思是说……你本来正欲出手与那熊妖争斗,谁知突然一阵心悸?二师兄记得,你的心悸症,不是好久都没犯过了吗?” 屋内,清越强打着精神将手搭到了南山的腕脉上。 为仙体诊脉绝非人类的寻常医术可以做到的,每一瞬息都需要听脉者动用仙力才行,清越之前渡走了两分的神魄给东篱,现下只剩了一丝神魄在勉强支撑。 但他丝毫没有因此就吝惜仙力,甚至,这一次的听脉显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仔细。 “唔,二师兄,你的脸色不大好呢。” 南山的眼对上了清越的眼,她伸出手抚了抚清越的脸颊,当柔弱无骨的指尖触到他时,他突然一个激灵,浑身虚行的气血也跟着翻涌起来,让他再也凝不住心神,几乎立即想呕出一口血来。 “咳咳咳,”清越赶紧起身退了一大步,摆着手挡开了南山的指尖,想用剧烈的咳嗽声来缓解尴尬,一边结结巴巴道:“南山你再……再睡一会吧,待会儿吃饭叫你,我,我先走了。” 说着几乎是逃命一般奔出了门外,南山满脸疑惑,讪讪地收手挠了挠鼻尖,自言自语道:“平日里看惯了二师兄的嬉皮笑脸,今日怎的换了一副样子……” 转念一想,如今又是不甘不愿地回来了这“深宫”之中,不禁心下懊恼,再一摸口袋,发觉之前累死累活挣得的那几枚银币也不知了去向,一时间郁闷不已。 而那些繁复的问题,特别是清越和东篱都特别关心的问题,诸如:她究竟是如何被那紫芒包裹,又是如何昏迷的,缘何会犯了心悸,又是如何带着东篱从幻境中脱身的…… 这许多的问题,她自始至终都没去思量半分。 清越打开门跨出门槛的那一瞬,已经支持不住,捂着心口单膝跪立在地,门边的东篱浅浅地拉了他一把,让他身子的重心稍稳了一些。 “你,你怎会在这。”清越的气息声变得更加微弱,好像随时会断气一般。 “跟我走。” 东篱话音未落,两道赤色寒光将两人包裹,瞬息间两人便已站到了云头上,脚下云气翻腾,茫茫一片。 原本那气势恢宏的妖圣大宫,和整个绵延千里的繁华圣都,一座座楼宇,一条条街市,居高临下去看,都好似成了精致无比的盘中模型一般。 两人盘腿坐下,东篱双手成掌,猛然拍到清越后背,骨脉间澎湃翻腾的神力忽地涌动而出,清越立即感觉到全身一暖,他知道,东篱正在将自己的神力,一脉一脉地缓缓渡于他,这种方式不仅温和,而且有效,看来不出半日,他便可恢复如常了。 云头之上风声很大,清越闭上了眼,有些吃力地开口说道,“南山说,她本是在那坊里应招做了杂工,不巧偷懒打盹儿时,被那熊妖看到,便驱使她去打酒,还指明了让她亲自送到房中,结果……” 东篱也是双眼紧闭,但听到清越所说,他的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一幕幕鲜活的画面。 第33章 天机寻踪 第三十三章天机寻踪 那时的南山用了少许的仙力,将熊妖吩咐的十坛美酒尽数提上了三楼。 虽说之前熊妖看她的眼神很是猥琐,但这一次,她依然打算以身涉险。 一想到昨夜偷听到的熊妖和另个尖细声音的对话,她就深感不安。兽王谷一战历历在目,那时黑袍虚影所用的暗系之力,竟轻而易举将小花师姐和妖圣孟逆困在当中,更是一度束缚了东篱的行动,再之后,他们追踪无果,那暗系气息几乎一瞬间在空气中消失殆尽。 南山本没有多少信心能压制住那熊妖,但摸了摸发间的玉簪,她嘴角还是现出一抹笑意。 清越告诉她,这玉簪原为一根始祖神的骨蜕,虽说仅是始祖神的废弃之物,可依旧具有能颠覆日月星辰,凌驾万物之上的强大神力。 “等我摄了你的妖魄,再让大师兄开启天机寻踪阵,必定能搜到那藏头露尾的黑袍怪物!”南山心中暗想,一边胸有成竹地敲响了熊妖的房门。 谁知,熊妖已然看穿了她身上完全不同于妖族的气息,几番言语上的调戏之后,立即扑上前去要揭南山脸上的轻纱。 南山如何能忍,当下拍出一掌,直接打到熊妖的面门上,整个身子借着这股力向后倒退了好几步。 熊妖咧了咧嘴,抹了一把被南山劈中的鼻子和下巴,一双巨目突然染上赤红,两掌之中腾出黑气,奸邪地笑道:“哼哼哼,我熊老大这万年里,不知吞了多少如你这般新鲜幼嫩的小仙子,可都是将修成正仙的散仙灵体,那真是混元大补啊……胜过千年修行!” “那本姑娘今日就来替天行道!” 一道紫光在手中凝成长剑,南山起了个势便冲向那身躯庞大的熊妖,像一只确认了目标的雄鹰,而那熊妖也毫不惊惧,脸上继续带着极度猥琐的奸笑,将双手掌中的黑气挥洒出去。 那黑气一下子绕住南山周身,其中一道极细的黑气蠕动着,爬上了南山的脖子,南山立刻挥剑斩下,黑气却仿佛韧性十足,黏腻无比,南山的长剑立刻像是泡进了一潭黑泥之中。 “小丫头,你若是肯在临死前陪你熊老大快活一阵子,到时我便赐你一个痛快,如何?”熊妖继续口无遮拦。 他瞪圆了一双眼,随着手中再次升腾起浓墨般的黑气,双眼里的赤红也逐渐蔓延到眉心,最后于整个前额汇聚成一道玄色锋芒。 玄芒冲向了南山,而南山手中的紫玉长剑突然猛烈一震,震得南山指尖发麻,几乎握不住剑柄,但她抬头看去,刚才缠绕着剑身的那些黑气,刹那间被震成了一片粉尘,而熊妖铆足了妖力使出的杀招也毫无悬念地被剑身拦下。 可与此同时,南山的胸口猛地一阵蹙缩,好像有什么东西将她的心脏越撑越大,继而想要撕开她的皮肉,迸裂而出了。 熊妖看到南山捂住胸口,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以为自己即将得手,正欲上前提起南山的领子,却见那紫玉长剑凌空竖立起来,剑身震荡了三下之后,他被那无形的剑气挡住了去路。 他刚想抬手用妖力与之对抗,却一下子被那剑气拉入到一片广阔无际,缥缈无边的虚空幻界,那里到处是一片蔚蓝,辨不清天地,分不出昼夜,从那蔚蓝之上似是有一高大的身影,缓缓俯身看他,而他,在那高大身影面前竟像一只无比卑微的蝼蚁,他几乎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脑中空空荡荡的,一瞬间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一次,他要死了。 但他心中没有一丝怨念,没有一丝恐惧,仿佛理所应当,他甚至,感觉有些坦然。 能死在这里,或是说,能死在这位祖神的脚下,他感到是一种无上荣耀。 紫玉长剑散发出的华光,一点一点地包裹住南山全身,心脏急促地抽搐了几下之后,她终于迷失在一片混沌之中…… 再后来,东篱破门而入,将那已经丧失抵抗能力的熊妖,不费吹灰之力地化骨熔脉,结果了他。 几个时辰之后,东篱与清越之间不紧不慢的“渡魄”总算完成,清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顿觉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如果不是东篱有一搭没一搭问了他许多事情,他可能真的就睡着了。 东篱依旧盘腿坐着,缓缓抬头与清越对视了一眼,他道:“为了防止你再次乱来,我将渡给你的神魄加了一道封印,除非你魂飞魄散,否则任谁也动不了你的神魄了。” “哈,三分神魄而已,还加密印,小家子气。”清越一挥衣袖,很是不屑地道。 东篱狠狠瞪了他一眼,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毕竟当年,他二话没说便将自己的全部神魄与他人做了交换,然而时至今日,他似乎是有意忘记了那些事,又或者说,他不想再提起了。 见到东篱脸色不佳,清越赶紧转换了话题道,“按照南山所说,乾矣的骨蜕救了她,可为何之后又像是要吞噬她?” “或许不是吞噬,而是一种压制……”东篱沉吟片刻,脸上闪过一丝阴云,他回忆到当时的情景,心中已有一番推测,“有一事我先前并未向你交代,但现在告之应该也不算晚,南山的心悸之症,不是因为曾与乾矣大战,也不是百年前十二御龙城城崩所致……” 清越的脸色逐渐也变了,时常挂在脸上如细雨化春风般的笑容消失不见,他很认真地在听。 “我做了魔界之主没多久,异度彼方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撬开了空间大门,虽说只有寸长的一个裂隙,却涌入了大量的异兽,而那时候的乾矣,因为万年来的劳心劳力,已经没有当初创世之初时的神力了,于是他来找我……你知道,我怎可能愿意帮他……” “然后呢?”清越语气颇冷,他知道东篱所说的这一段历史,正是发生于他已被打入寒冰地狱的时候。 “然后,他又去找了坤兮,那个傻姑娘……” “你该不会要告诉我,她去收了那群张牙舞爪的异兽吧?” “那个傻姑娘,为了兑现给乾矣的承诺,用自己的心脏来承载异兽消散之后沉积下来的浊气,最后,更是毁了自己大半的神魄去堵上了空间大门。” 东篱一口气说完,面上显出了几分疲惫。 “所以,南山因为是始祖神坤兮的肉身,所以,她的心脏深处,至今还承载掩埋着那万古难消的浊气是吗?”清越的眼神变得十分复杂,有不安,有激愤,有同情,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痛。 “那熊妖的暗系之力可能激活了南山身上的这些浊气,然后乾矣的骨蜕对此立即有所感知,于是自发地对南山身上的浊气进行了压制。” 东篱目视远方,初升的太阳烧红了天边的云彩,又是一夜过去,昨晚百蕊坊的一番惊魂,似乎没有给脚下这座妖界圣都带来丝毫影响,待到密云散尽,阳光普照,周围不知情的人只会以为,昨晚的动静颇大,也不过是一场上妖之间,为了香花美姬争风吃醋的争斗罢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东篱怀里的折耳镜微微震颤了起来。 虽说修为不高,但南山这传音的术法却是练得十分娴熟,东篱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慌忙感知着折耳镜传来的讯息,谁知,只是南山拖长了尾音的一句:“大师兄——你还在——生南山的气吗——” 东篱随即一声轻笑,心下顿时豁然开朗,清越站在一旁,并不知道东篱在笑什么,于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他尚未从刚才东篱的一番话语中走出来,此刻心情沉重无比。 “回去吧,南山在等我们。” “东篱!”清越一把拉住了他,“暗系之力不可不查,即便没有那些兽族身上的线索,你也一定有办法追踪到那股力量的,是不是?” “当然。” 东篱拍了拍清越的手背,脸上写满了自信。 “好!事不宜迟,我们尽快赶回仙灵山,开启天机寻踪阵……” 第34章 青山不改 绿水长流 第三十四章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苍雀宫中不论白天黑夜,都燃着一种香灯,据说这是孟逆深爱的那位人类女子,亲自调制出的香气。 然而此时,即便孟逆闻着这股香气,也无法平息心中难以言喻的不安。 因为东篱他们师兄妹五人,此刻正在向他辞行。 “尊神,当初您说,愿意帮我去冥界寻人一事,是否还作数……” 孟逆说完了所有的客套话,最终还是提了这一句最想问的。 如果换做平常,南山肯定会第一个蹦出来替东篱应承下来,反正在她眼中,大师兄就是一块万能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但是今天的她,显得异常安静,不经意间,孟逆朝东篱身后看了一眼,就看到南山一张嘴扁得像只公鸭,眼眶红得像只兔子的模样。 “我们无法确定,暗系之力的下一目标是否就是冥界,一切还需先开了天机寻踪阵方可见分晓。” 东篱的言下之意,他们此番不一定直奔冥界,暗系之力接下来或许会去冥界,但也有可能去人界,去魔界,甚至,又打起了神界的主意也未可知。 “我说孟逆,你也不必灰心,一会儿我给你画一个印信,让你能过得了冥界的玄灵门不就好了。”清越站在一旁,抱着双臂说道。 “诸位有所不知……”孟逆的脸上现出几分尴尬,从前谈到这个话题,他并未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他道,“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也想了很多种可能性,想到她,可能还活在人世,想到她,可能已轮回往生,想到她……或许凭着自己的至纯灵体已经修炼成仙……却唯独不敢去想最后一种可能,便是,她或许早已将我忘了。” 几人皆是一愣,南山终于不再扁着嘴,张口就想问一句,孟逆却摆摆手示意让他接着说下去。 “当我发现自己妖力恢复,想要回妖界复仇的心思也与日俱增,其实我从始至终都未给她任何承诺,也未予她任何名分,她虽常伴我身边,我却没有一天想过要与她相守……那时,左丞相的长子钟情于她,那孩子,即便知道了杞尘的病症,知道她天寿将至,却依然执着一心,排除万难也想娶她为妻。在这件事情上,我竟不如一介凡人。” 他苦笑着,喉咙里辛辣酸楚,“坐上妖圣之位后,我悔了,我想去找她……但说实在的,这么久了还寻不到她,我时常还暗自庆幸,因为,我既想找到她,却又不懂该如何面对她。” “妖圣哥哥……” 南山鼻子一酸,立刻想要安慰他两句,却发现自己好像未曾有过类似经历,一时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然而东篱却出乎意料地深叹了一声,点头道,“阁下所说,东篱感同身受。” “咦?大师兄你……” 南山一抬头,刚好撞上东篱的眼神,那眼中似有情愫百转千回,又好似清朗一片,什么也没有。 “你的意思就说,不打算亲自去找她是吗?”清越插嘴问道。 “是……”孟逆凄然一笑,“我只想有人帮我找到她,看她还在不在这万千世界之中,不论她流转何处,是在冥界、在人界,或在魔界,不论是成了沧桑老妪,还是轮回成花木鸟雀,告知我一声,便可。” “好,我会让白渺先行一步去冥界帮你寻人。” 香炉中青烟寥寥,孟逆拱手作揖,对着东篱深深鞠了一躬。 孟逆将几人一直送到了北苍州城的城郊,也是之前,几人过来妖界的那处玄灵门所在。 一路踩着飞剑,孟逆第一回体验这神仙御剑飞行的风姿,觉得颇有几分意趣。他早几万年前就已修成大妖,既可任意变幻形态,也可将自己化为一道妖气,行走八方。 做了妖圣之后,又有了一界之主方可掌控的空间之力,令他多了一项能随意划出空间裂隙的技能,这是传送法术中最为高等的一种,只是大空间的限制还是存在的,他的这项法术,只能在妖界之中施展。 经过北苍州城的时候,东篱看到脚下的城池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与安宁,之前的那场兽族之乱,似乎没有对妖界各大主城造成什么不可逆的影响。 …… 仙灵山一如既往,还是一片繁盛夏景,山花开得漫山遍野。 逍遥城并不大,城中四散着一些外门弟子,只是看起来个个都没精打采,东篱几人从山门外进来的时候,他们甚至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张三,李四,去备一些饭食送来。”东篱走向两名弟子身后,声音清冷地吩咐了他们一句。 “呃,大,大师兄!”略高胖一些的李四闻声,惊讶地回过头来。 “大师兄!”略矮瘦些的张三揉了揉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有什么为难之处吗?”东篱察觉到一丝不大对劲的气氛。 张三重重地吸了下鼻子,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大师兄!我们,我们已经断粮一月有余了啊!” 李四叹了口气,“您这一走就是数月,走的时候还在山门前设了结界,我们没法下山去采买,山上菜园子里的菜也不大够吃,师父他老人家又不知去哪里仙游去了,您看,您看我瘦的……” 南山用手点了点李四鼓出来的肚子,眉开眼笑道,“我可没见你瘦,反倒是多了几分三师兄的神韵呢……” “咳咳,来来来,二师兄疼你们,吃点神风大补丸,包你们立即生龙活虎,一年都不用进餐。”清越衣袖一挥,从自己随身的药囊里抖出一个红色药瓶,倒了一把在手心里,一脸慷慨地想要分发给众人。 谁知,刚刚准备围拢过来的众外门弟子,一看到清越拿出来的红色药瓶,瞬间惊慌失措,一哄而散。 李四干笑了两声,也赶忙拽起张三转身就逃,那机敏,堪比林中脱兔。 “清越你莫要再丢人了好不?你忘了么,上回拿出来的那什么回春大补丸,也是说吃了之后元气大补,助益修行,谁知道呢,硬是把他们吃得一个个跟发情的母猪似的!收起来收起来,也不怕南山看了笑话……”白渺声音奇大,巴不得每一个字都能让南山听清楚。 东篱立即用眼神制止了白渺继续胡扯下去,转头对白小花说,“你同白渺先去冥界寻人,不论结果如何,速速报于我知晓。” “是,大师兄。”白小花点头应道。 “清越,你随我一同去天机台。” 东篱瞥了一眼清越手里那些圆不圆、方不方的药丸,脸上写满了鄙夷。 “那,那我呢?我也想和小花师姐他们一同去冥界!”南山慌忙把脑袋伸到东篱眼前。 “你?你回去房里闭门思过,今晚不准吃饭了。” 东篱在她脑门上点了点,似是在提醒她,之前出逃惹出祸端的那笔账,还没好好和她算呢。 …… 仙灵山的后山门正对着一处断崖,看似无路可去,实则暗藏玄机。 在那云雾缭绕间,东篱布下了结界,拨开结界之后,便能看到仙雾之上悬空而立的一方平台。 此时,东篱和清越分站于天机台的两大阵眼,一人“乾”位,一人“坤”位。 站在坤位上的清越感觉很是委屈,“这本该是小花站的位置吧……” 东篱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耐烦道,“别那么多废话,速速起阵。” 清越不情愿地伸出双手,指尖交互打出一套手诀,最后凝出一道白光自指尖射出,正打在天机台正上方的一个祭坛之上。 祭坛上放了两只玉瓶,一只是紫色,一只是灰色,清越知道,紫色玉瓶中,存放的是小魔君的气息,而那灰色玉瓶所盛放的,是东篱之前收服的那只巨犀妖兽。 想起小魔君,清越的心情有些复杂,即便他捏碎了那大半的记忆玄晶,脑中却总有那么一两道始终挥之不去的身影,午夜梦回的时候,那身影也总是不断地出现在他眼前。 东篱见清越已准备妥当,凌空在身前划出一道金光,金光挥出,将那两只玉瓶萦绕其间,顿时,两只玉瓶剧烈晃动起来,连带着周边八个方位也传来震感,逐渐产生共鸣。 “天机寻踪!出!” 东篱忽而一声大喝,猛地闭上了眼睛,那两只玉瓶中的气息汇聚为一体,升腾着往空中飞去,再向着四面八方扩展开来,东篱再次睁眼时双目已变为赤金色——“灵寂之眼”,能瞬间将五界众生览于眼下的至上法术。 随后,那汇聚一体的气息如同一盏明灯,于五界众生头顶飞速掠过,却未做停留,直到掠过一处不见天日的阴暗之中,突然消散无形。 这时,东篱缓缓地收回了灵寂之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还真的是去了冥界。” 第35章 番外一 仙灵山王二麻子小记 第三十五章冥界的阿格隆河 刚刚踏入冥界,南山便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冥界作为各路阴魂的最终归宿,自然是阴气汇聚之所,而且冥界也不存在阳光,所以这里常年冰冷异常。 “小心点,不要感冒了。” 东篱连忙拿出一件狐裘帮南山披上,正要再叮嘱两句,南山已经欢腾地跑开了,似乎是看到了前方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嘻嘻,小兔子。” 南山仰着头,面前停着一只两人多高的兔子,却好像不太怕生人的样子,只是一双红眼看起来警惕异常。正想伸手去触一下那兔子身上蓬松的白毛,谁知这兔子竟猛地张开大嘴,露出了两排尖利的牙齿,向下冲着南山就要咬下来。 “叮。” 一把飞剑及时横档过来,兔子牙齿嘎嘣一声咬到剑身上,登时那满嘴的尖牙硌掉了一大半,大白兔好像没有感受到什么疼痛,看起来却像是有些疑惑的样子,歪着头盯住南山的眼睛,一动不动的。 “这可不是人界的兔子,它是冥界中飘荡着的怨气所化,凡是靠近它的活物,都会遭到它怨气的反噬。” 东篱上前两步,想伸手去拉南山回来。 那只兔子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移了移视线,看向了站在南山身后的东篱,谁知,它那庞大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两下,往后直退了好几步,突然掉头就跑,撒开了腿转眼就跑得不见踪影。 “果然雄风不减当年,只消一眼就能把大兔子吓跑,小仙敬佩,小仙服气!” 清越酸溜溜地拍着巴掌,语带调侃道。 东篱没理会他,继续往前走去,谁知几人没走多远,远远又见到了一只大兔子。 这只比先前那只小了一圈,毛色雪白,在冥界的荧荧幽光之中,竟好像一尊白玉雕琢出的玉兔雕像。 南山嘻嘻一笑,悄悄地从那兔子身后贴了上去,这回她做了手脚,将仙力聚在了掌心,慢慢抚上了兔子毛绒的脊背。 东篱站在一旁,看到南山这个小动作,笑了一下,也不上前,只静静地看着。这时,兔子一双红眼滴溜溜乱转起来,身子有些别扭地挪动了两下,眼看着和南山凑得更近了些。 “这畜生倒懂得些计谋。” 东篱暗自运转仙力,他想等会南山如果真上套的话,还是得赶紧救场才行。 “小兔兔,跟我回仙灵山吧……” 南山把脸埋进兔子无一根杂色的白毛之间,“小花师姐,你也来呀,这只兔子身上好暖和。” 说着,南山身上披着的狐裘应声滑落,身子向着那只兔子拥得更紧了些。 而白小花早先就和白渺入了冥界,此时两人尚未给东篱回复,也并没和他们走在一起。 “哇……小花师姐,你身上好暖和啊。” 南山一双手都伸进了兔子的绒毛里,如果不是那兔子身形巨大,恐怕她会直接把兔子抱起来了。 东篱看到南山脸上迷醉的笑意,听她说话全然牛头不对马嘴,眉头一皱。 果然,还是得他来救场。 “南山!松开。” 东篱一声喝令,南山却仿佛没听到似的,整个身子都像要挤进那只兔子的白毛中,丝毫不打算松手。 “这孽畜道行不浅,我来我来。” 清越拦住了东篱挥手而出的仙力,两步跑上前去,手中拍出一颗青色的小球,一下子弹到那只兔子的脑后,顿时兔子全身颤抖,张开了巨大的血口,露出一排排森然的牙齿,稍稍一数,竟有十六排之多。 “怨气很密集,这只兔子吞吃了不少自己的同类啊。” 清越三指一捻,虚空点了几个方位,青石在兔子头上环绕一周,猛地冲入兔子的后脑中。 “嗡。” 兔子瞬间散作了一团黑雾,翻腾着就想往南山的身子里钻,而那青石也蓦然消散成一片青烟,将黑雾笼罩其中,慢慢吞噬干净。 随后,青烟又聚集成青石,掉落到地上,骨碌碌滚到清越脚边。 清越捡起,将之放到南山额头前一寸处,轻轻一点,青石吸出南山身体里的几缕黑雾,石头表面由青转黑,最后砰然一声碎裂,飘上幽暗天空,成了无数璀璨星光。 南山眨巴着眼睛,好像大梦初醒,呆呆地用手去接那细碎的星光,突然转头问东篱道,“这冥界,不是没有日月星辰的吗?” 东篱上去拍了拍南山的脑袋,“以后,莫要接近那些不明之物。” 虽说表面,他还是维持住他往常的严肃与冷淡,清越却看到他常年紧皱的眉眼舒展了几分,眼眸深处透出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们这回来到冥界,南山只当大师兄善心大发,是帮着孟逆来找妖后娘娘的,这可乐坏了她,兴奋地一夜都没睡着,更是早早地就守候在山门口,等着东篱他们。 阴冷的旱路眼看就到了尽头,三人眼前出现了一片宽阔无边的水域,那水冒着丝丝寒气,水下暗流涌动,幽光点点,透过并不清澈的水面,能看到河底那些不断嘶叫哀嚎着的亡灵。 阿格隆河,乃是通往冥界唯一的一条水路,隔三差五地,幽冥司会将一些生前不敬天地神明的人类亡魂,投入到这阿格隆河中,永生永世承受溺水之苦。 “嘿呀!你们看!那边一片墨绿色光的地方,会不会是一座冥界的大城?” 南山打着眼帘,越过宽阔的河面,看到远处灯火通明,阵阵鬼气升腾,虽然阴森可怖,却不失为另一番热闹。 “来!二师兄载你一程。” 清越说着亮出飞剑,刚想带着南山一起飞身上去,一声响亮的呵斥从河面上传来。 “万万不可!” 那声呵斥久久回荡着,在广袤空间之下竟显出几分空灵之感。 而旁边的东篱也是连忙出手拦住他们,对清越道,“阿格隆河上,羽毛不浮,神妖尽灭,即便是我,也没自信能完好无损地从河上飞过,你逞什么能!” 清越一愣,心下也暗暗埋怨自己,刚才光想着带南山开心了,一时间居然也忘了阿格隆河的威力。 这阿格隆河可不同于之前他们遇到的浣纱湖,浣纱湖不会伤人,只会把人卷着浪花抛回到岸边,而阿格隆河是与神界边缘的罗刹海一起,被五界并称为“绝地河海”的存在,无论活物还是阴魂,一旦掉进阿格隆河中,哪怕是冥王神尊亲驾,也无力将其救出。 据说,曾经的造物神乾矣,斩杀过一条自大地裂隙深处爬出来的恶龙,那黑鳞巨龙的身子如连绵山脉,奇长无比,嘴巴里毒雾森森,世间万物一旦触碰到,便会化为一滩腐水。 乾矣和它斗了整整一百四十天,终于将它击败,随后,恶龙的尸身被倒挂于冥界苍穹,放血足足放了八百年,才放干了那恶龙的一腔毒血,造物神划破了掌心,用自己的鲜血为那毒血做了些净化,千年之后的冥界四周,慢慢形成了这条绵延不尽、森然可怖的阿克隆河。 可以说,阿格隆河是冥界的一道天然屏障,既能防止外面不相干的人前来作乱,也能阻住未得到准许想要私自出逃的亡魂。 “几位是要过河吗?”问话的,正是方才呵斥清越之人,“这阿格隆河上,能浮起来的,就只有老汉身子下面这条船了。” 只见一白发老翁站在一条小船上,一手拿着粗长的竹竿,头上戴着蓑笠,俨然是一副船夫的打扮。 东篱点头,往那船头迈出一步,双脚悠悠然悬停在了小船上方,对那船夫笑道,“老人家,乘您的船过河,人头费该给多少?” 阿格隆河有行船,未带船费莫上前,若是引得船夫怒,休怪河中添亡魂。 这人头费,便是给阿格隆河上摆渡人的船钱,这些船夫们会在小船撑到河中央时,再挨个收钱,谁要是不给,或给得少了,便会被船夫一竿子打到阿格隆河中,跟着那些亡魂们共同忍受永世的溺水之苦。 “哎?这位……呃,几位不像是新死之人,”船夫一眼便看出他们不像是普通亡魂,却不敢随意称呼,眼珠子一转,他笑道,“想必几位都是懂行的,老汉我这只收五百冥币,如何?” 他在这河上撑船的时间最久,此时凭借着经验与猜测,他暗暗告诉自己,面前的这三个人,绝不好惹。 “好,这船我们坐了。”东篱将脚放在小船上,四人陆续上来,顿时将小船坐得满满当当,船夫用竹竿在河堤上轻轻一捅,小船便朝着河中央而去。 第36章 冥界的阿格隆河 第三十六章煞星与更煞的星 “船家,您在这河上摆渡有多少年了?有没有遇到过什么新鲜事儿?”清越坐在船舷上,感觉气氛有些紧张,于是开口问船夫道。 “这位贤者可算问对了人,这船夫的活儿,老汉我一做就是六百年,来来往往也送了不计其数的亡魂,要说哪件新鲜,嘿嘿,那还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完的。” “那就捡两件有趣的说一下吧。”南山不喜欢沉寂的气氛,尤其是耳边还不断传来河下亡魂的哀怨悲鸣,心里十分地不舒服。 “好好,那老汉就给姑娘讲一桩奇事。” 那老汉一边撑船,一边悠悠然开口道,“记得那还是一百多年前,我本来打算休船回去了,结果岸边一个亡灵,远远地喊我说非要过河,而且给了我一大笔钱,顶的上老汉我一年的收入了。结果,上船之后,这家伙一直问人死之后是否能在冥界相遇,你说哪儿这么容易,冥界这么大的地方,想找一个普通的亡魂,那不是大海捞针,听到我这么说,那家伙好像是有些失望,之后便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他顿了一顿,语气随之变得颇有些悬疑的味道,接着道,“但是,等我撑船来到河中央,水下面的那些亡灵们照例开始行风作浪,全都冲上来想要爬上我的小船,不过咱们这船可是冥王专门制作的,怎么会怕一群亡灵,结果,让老汉我是万万没想到,船上的亡魂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毫不犹豫地从船上跳了下去。我当时拦都拦不住,撑船这么久,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自己往阿格隆河里跳的,下面的家伙想上来还来不及呢,不过老汉也没办法救他,只能撑着船离开了。” “等到三天之后,我听其他船夫闲聊时提起此事,终于知道一些来龙去脉……”船夫的表情豁然开朗,颇有些戏剧性地笑了起来,“那个亡魂,竟是个有着十世姻缘的至灵仙体,放弃了去仙山修行的机会,任由人寿将近,来了冥界,而他,是在河底那些亡灵中看到了自己的眷侣,这才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在这阿格隆河底做了永生的鸳鸯。” “唔……小南山,你觉得这个故事,有趣不?”清越戳了戳已经听呆了的南山,嘴角带着笑意。 南山摇了摇头道,“感觉,有些可惜。” “怎么说?”清越和船家竟同时问道。 “因为我听说这阿格隆河里打入的,都是生前不敬神明之人,或是不缴船费之人,但……在我看来,他们不过是一群性情独立之人,或是生前人世间的贫苦之人罢了。” 清越撇了撇嘴,不置可否,看到南山脸上有些落寞的表情,赶紧催促船夫道,“船家,还有没有其他的呀,我师妹更喜欢听搞笑的。” “好好好,有的有的……” …… 不多时,河道开始出现诸多分叉,通往四通八达的方向,而不远处的一条狭窄河道里,缓缓漂出一叶扁舟,船头一位英姿飒爽的姑娘抱臂而站,一身墨色劲装打扮,双眉紧蹙,似有几分愁容。 一见到那姑娘的脸,老汉顿时就变了脸色,小声对几人道:“哎呦喂,咱们今天可是遇上煞星了,待会儿若是绕不过去,劳烦诸位千万别开口啊。” 说完,船家飞快地撑起竹竿,想要绕过那姑娘的小船从另一侧的河道溜过去。但那姑娘像是已经看到了老汉的船,略一偏转,直接靠了过来,快要接近的时候,墨衣姑娘拉起了一条铁链,竟将两条小船套在了一起。 “张老汉,你躲什么啊。”姑娘眉头一展,笑颜竟让人感觉有几分绝世脱俗的惊艳。 “嘿哟,这不是茉莉大人嘛,怎么啦?又不开心?哪个亡魂这么大胆,还敢惹到您的头上?” 船家面上笑呵呵,心里却暗自紧张起来,此时遇到的这位,可是在阿格隆河上声名远扬的巡治司女捕,整个上冥界疆域三千,亡魂们只要遇上她,基本都是头疼不已,大呼倒霉。 “唉,还不是巡治司安排下来的任务,这些年来冥界安稳,我上哪去捉那么多穷凶极恶之徒,可是完不成任务,我玉面罗刹的称号还怎么保得住!我又有何颜面留在巡治司的第一局!还不如到航运司谋个摆渡的差事,省得到时被那些下冥界的家伙们耻笑。” 东篱在船舱里听得二人对话,略略侧耳,心下思索:巡治司乃是直属于冥王的治安机构,负责整个上冥界的各类治安事件,这姑娘若说如今没有太多穷凶极恶之徒,难道,邪神之手尚未伸到冥界? “哦,老汉当是多大点儿事呢,茉莉大人您可能多虑了,上冥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您坐拥这玉面罗刹的称号已有百年,之前也没少听您抱怨过,可是一年复一年的,每次不都是花落您家嘛。” 张老汉随口应着,恨不得给她捧到天上去,时不时撑一下竹竿,就想趁着那姑娘不注意的时候就溜。 谁知那姑娘似是有所察觉,一把用锁链拉回了老汉的船只,语气中略带质问道:“张伯,您这船上的船客,气息不凡呀……” 船夫背后的冷汗立刻就起了一层,支支吾吾道:“老汉,老汉我并未察觉有何不妥,茉莉大人放心,这些都是正经新死的亡魂,这不是急着去……” “张伯,可否容我细细查问一番?” 姑娘突然嫣然一笑,眉眼弯弯如新月,可这醉人的笑颜,在张老汉眼里却跟地狱里行刑的夜叉一般无二。 “这个自然,自然……” 船夫给船舱里的三位都使了个颜色,昏暗的光线下,也不知道他们看清了没,只祈祷之前的叮嘱还能有用,也祈祷这茉莉大人不要真的查出什么端倪来。 这阿格隆河其实非常宽,在刚才几人上船的地方是一眼看不到对岸的,而且河面没有任何桥梁横栈,来往之间除了用这种冥界特有的船只摆渡,并无其他方法。 东篱几人面面相觑,正打算敛去周身气息配合检查,免生枝节,可突然听得远处一阵轰鸣声,由远及近。 船夫和那姑娘都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只见急速驶来的那条船上只坐着一个人,那家伙用的却不是竹竿,而是两根巨大厚重的船桨,然后他身下的那条船,就跟两侧装了轮子一般,一路溅起水花,船桨转得比陀螺还快。 “茉莉!” 近了一看,船上划桨的是一名男子,也是一身墨色衣衫,卷起的浪花形成了一片水雾,看不清楚那男子的面目。 然而这位茉莉姑娘,刚听到这一声呼叫,立时感觉后背一阵冷颤,顿时脸色大变,大叫道,“兆泰!你要是敢过来,我就一竹竿把你捅下去!” 说着,姑娘哆哆嗦嗦将手里的竹竿横了过来,直指那边船头。 “别,别,茉莉,我就远远看着你,我不上去……” 那被唤作兆泰的男子,真的停下了飞转的船桨,“今日巡查水务司,刚巧经过这里,听闻你最近负责阿格隆河治安,便过来看看你。” 远远听到那边传来朗声一笑,男子又道:“茉莉,你什么时候歇息,我送你回家可好?” “不好!”茉莉想都不想便拒绝了,语气中尽是鄙夷道:“呸,还巡查水务司,理由倒是编的冠冕堂皇,却不知何时起,你这种人也会做这般正经之事了?” 说完,茉莉不想再多说,收起锁链解开了张老汉的船只,转头便撑起竹竿,向着刚才驶来时的那条水道,速度比先前快得不止一点半点。 张老汉嘴角抽动,心中却是庆幸,还好这煞星遇到了绝命煞星,技高一筹啊这是。 于是张老汉眼睁睁望着男子又将他的船桨舞动起来,厚着脸皮追了过去。 那边的水道里,立即传来茉莉凶恶的呵斥声,“走开啊!你走开!无耻之徒!” 随后是船桨和竹竿在一起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再之后越来越远,只能听到接连不断的水声四起,却不知究竟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了。 这时候,张老汉才算是真的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对船舱里的三人道:“还好还好,今日运气不错,几位坐好,前方不远也就到了。” 南山有些疑惑,眨巴着眼睛对张老汉道:“船家,这里头也该有个故事吧?” 张老汉却是摇了摇头,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低声道,“没有没有,老汉我什么也不清楚,什么也不清楚哈。” 第37章 煞星与更煞的星 第37章夭寿啦!有人打劫呀! 船行了很久很久,终于在一处宽阔的河滩旁缓缓靠岸。 张老汉如约收了钱,心满意足地数着手里的冥币,一边热心地给南山指了指前方道:“再走不到半日便是极上宝鉴了,那可是上冥界最大的一座城,一般新死的亡魂都着急去幽冥司报道,没几个有心情去那的,但几位看起来甚是闲适,倒是可以去逛逛,尤其这位姑娘,肯定会特别欢喜呢。” 南山一听,恨不得蹦起来拍巴掌,兴奋道,“要去的!要去的!” 清越回头,朝张老汉抛了个媚眼,弄得张老汉沧桑枯槁的老脸登时一红,立即船底抹了油似的,一杆子撑出去好远,转眼消失在黑洞洞的河道之间。 “小南山,逛街玩耍这种事,二师兄最在行了,”清越一把搂过南山肩膀,根本不去管东篱是不脸上已经显出不悦,大大方方就往前走去,一边语重心长道,“为了你的健康成长,二师兄郑重地建议你,以后少和那大冰块走在一起,到二师兄的怀里来吧!” 结果南山眉头一皱,十分嫌弃地拍掉了清越的手臂,撇了撇嘴道,“二师兄炼丹治病在行,可若说出门在外,我还是觉得大师兄更为靠谱。” 说着,南山身子一晃,又溜到东篱身边去了,挽着东篱的臂膀,露出一脸小猫咪求抚摸的乖巧样子。 清越环抱双臂,气呼呼地嘟囔道:“好了伤疤忘了疼,有你哭的日子,哼。” 耷拉着肩膀,清越晃晃悠悠往前走,故作一副形单影只的模样,想博取南山同情,南山只是投以一个眼高于头顶的蔑视,挽着东篱笑嘻嘻地和他擦身而过。 经过清越身旁时,东篱也回头对他鄙夷一笑,暗暗传了个音道:“小心一觉睡醒,神魄又少了一分哦……” 清越气得在原地直跺脚,见前面两人脚步轻快,只好带着满肚子怨气跟了上去。 这冥界虽没有阳光普照,但也不是漆黑一片,造物神用了人世间五十万年的暗夜之力,生生开辟出来这一处地方,第一任的冥王理所应当就是他自己。 他取了自己双目的夜视能力,炼制出了一件至上法宝,曰“冥骨灯”,后将此法宝悬挂于上下冥界交界之处,如此,冥界各处皆可用最普通的照明器物,从此法宝中汲取光明,照亮四方,有些地方,更是永生永世都拥有不灭的光辉闪耀。 冥界远远不如妖界风光无限好,三人走着走着都觉得有些无趣,南山更是吵吵嚷嚷地叫清越背她。 清越眉梢一挑,愤愤不平道,“你个忘恩负义的小南山,这种苦力活向来都是东篱的强项,找他找他。” 于是南山又跑去东篱的耳边闹腾了一番,终于没过多久,三人眼前浮现出一大片阴影,走近一看,果然是一座举目四方都看不到尽头的大城。 走进城门,眼前豁然开朗,南山怔怔地站在原地,摇头惊叹道:“之前我以为……妖界的北苍州城已算是一座巨城的规模,相比之下,我们仙灵山的逍遥城简直如襁褓中婴儿一般,后又到了比北苍州大好几倍的圣都,如今在这里,我才知晓何为山外有山,城外有城……” “南山累了,我们乘车吧。” 东篱虽一路都在拒绝南山,没去背她,但一早也看出了南山的疲态,放眼一望,离城中最灯火通明处,尚有不短的距离,城中亡魂众多,一个个面目或狰狞,或迷茫,或狡黠,都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着,他可不愿穿梭于这些亡魂之中,与他们比肩接踵。 南山一听就想去翻天材地宝囊,东篱按住她手背,眉头一蹙道:“信手便可变幻的器物,也要去找法宝吗?” “啊……哦,明白了,大师兄。”南山脸一红,讪讪地收回了手。 “我觉得,用仙法在此处过于惹眼了,我们此番来不宜惊动冥界的那些上位者,还是去那边租一架马车代步吧。” 顺着清越指过去的方向,东篱看到城门口的一处角落里,聚集了不少亡灵马车,而车夫们坐在不远处的茶摊里,喝茶闲谈,有的拿出了牌骰,四下吆喝着想要开一局。 一般东篱只要没说话,就代表了默认,清越朝着南山做了个“包在我身上”的手势,乐颠颠地跑去和那些车夫谈生意了。 亡灵马车原本只能承载亡灵,车夫们虽感觉清越身上的气息有异,却也识不出什么门道,加上清越不卑不亢一番言辞,硬是买下了一驾马车,总算博了南山一笑。 上车走了没多久,南山就沉沉地睡了过去,东篱让她枕在腿上,靠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清越从腰间解下酒壶,仰头喝了一口,低声问道,“东篱,我要带南山去人界寻一处世外桃源养病,你却非要带她来冥界,是打算用她来引出那个人么?” 听到清越发问,东篱徐徐睁开眼,看了看腿上睡得正熟的南山,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闭目眼神之时,他开启了“灵寂之眼”,一直能看得很远很远,能穿透层层幽暗,能越过叠峦山川,他甚至能看到极远处的那盏“冥骨灯”,过了许久,他悠悠然开口,却是反问了清越一句,“你知道……当初乾矣为何要辟出冥界么?” “明知故问。” 清越低下头,晃了晃酒壶,酒似乎已见了底。 他当然知道,当初那位至高无上的造物神,为何要造出冥界。 创世初期,世间只有神、妖、人三界,神界与妖界一直大战十数万年,难分高下,造物神乾矣为了扩大神界疆域,夺取更多宝气灵华之地,打算吞并人界。 可努力了许久之后,他发现,这看似极为普通的一处空间,竟蕴藏着令他难以想象的力量,他渐渐发现,只要稍稍对人界有所动作,便会立即引发神界的动荡,或大或小,于是他方才想起,那早已归寂天地的创世神——他素未谋面的元始父神,曾经就是一名渺小卑微的人类来着。 乾矣的脑中,时常会闪回创世神还是人类时的种种过往,喜怒悲欢,他终于明白,人界绝不可废,人类也断不可灭,但是这强大无比的精神力量,他又如何肯放过,不为自己所用? 因此,他辟出冥界,强令人类有转世轮回,如此生生不息,源源不断,人界兴旺,则神界不灭。 清越狠狠地灌下最后一口酒,这曾经令他深恶痛绝的浓烈酒气,此时却是唯一能压住他所有妄念的绝佳之品。 没多久,他们的马车离城中心灯火辉明的地方越来越近,南山很快被窗外的嘈杂声吵醒,冥界中因为没有真正的阳光,生长出的植物动物,大多由怨气凝聚,都具有很强的攻击力,长得也十分怪异难看,不过南山觉得很是新奇,叽叽喳喳闹腾个不停,车厢里充满了轻松快活的气氛。 “嘎吱。” 突然,马车猛地刹住,南山差点重心不稳,撞到窗沿上。 这架亡灵马车是清越买下来的,行进路线也早由原来的车夫规划定好,一般来说,不用其他力量驱使,一样可以自行前进,如今骤然停下,肯定车前遭遇了什么阻碍。 东篱一双眼直接穿透了马车的门帘,一眼便看到前面一行十几个家伙,分散而战,将马车团团围住了。为首的那个亡魂穿着一身破烂,却目光灼灼,满脸凶样,一看就不像什么正经家伙。 这样的眼神,东篱很是熟悉。 野心、贪婪,高傲,又狂妄。 此时,东篱被一个下等亡魂用这样的眼神上下扫视着,心中十分不悦。 “里面的家伙,给我听着,”那家伙放声喊道,“识相的,就赶紧从车里滚出来,再交出身上所有钱财,否则,等到大爷一个失手把你们打到魂飞魄散,那可是连投胎的机会都没了哦。” “大,大师兄,我们这是……遇上抢劫的了?” 南山的脸上只有疑惑,没错,没有任何的紧张、担心、不安,有的只有疑惑,然而当她看到东篱的不悦,清越的不屑之后,剩下的,只有对那些家伙们“痛彻心扉”的同情了。 第38章 夭寿啦!有人打劫呀! 第三十七章夭寿啦!有人打劫呀! 船行了很久很久,终于在一处宽阔的河滩旁缓缓靠岸。 张老汉如约收了钱,心满意足地数着手里的冥币,一边热心地给南山指了指前方道:“再走不到半日便是极上宝鉴了,那可是上冥界最大的一座城,一般新死的亡魂都着急去幽冥司报道,没几个有心情去那的,但几位看起来甚是闲适,倒是可以去逛逛,尤其这位姑娘,肯定会特别欢喜呢。” 南山一听,恨不得蹦起来拍巴掌,兴奋道,“要去的!要去的!” 清越回头,朝张老汉抛了个媚眼,弄得张老汉沧桑枯槁的老脸登时一红,立即船底抹了油似的,一杆子撑出去好远,转眼消失在黑洞洞的河道之间。 “小南山,逛街玩耍这种事,二师兄最在行了,”清越一把搂过南山肩膀,根本不去管东篱是不脸上已经显出不悦,大大方方就往前走去,一边语重心长道,“为了你的健康成长,二师兄郑重地建议你,以后少和那大冰块走在一起,到二师兄的怀里来吧!” 结果南山眉头一皱,十分嫌弃地拍掉了清越的手臂,撇了撇嘴道,“二师兄炼丹治病在行,可若说出门在外,我还是觉得大师兄更为靠谱。” 说着,南山身子一晃,又溜到东篱身边去了,挽着东篱的臂膀,露出一脸小猫咪求抚摸的乖巧样子。 清越环抱双臂,气呼呼地嘟囔道:“好了伤疤忘了疼,有你哭的日子,哼。” 耷拉着肩膀,清越晃晃悠悠往前走,故作一副形单影只的模样,想博取南山同情,南山只是投以一个眼高于头顶的蔑视,挽着东篱笑嘻嘻地和他擦身而过。 经过清越身旁时,东篱也回头对他鄙夷一笑,暗暗传了个音道:“小心一觉睡醒,神魄又少了一分哦……” 清越气得在原地直跺脚,见前面两人脚步轻快,只好带着满肚子怨气跟了上去。 这冥界虽没有阳光普照,但也不是漆黑一片,造物神用了人世间五十万年的暗夜之力,生生开辟出来这一处地方,第一任的冥王理所应当就是他自己。 他取了自己双目的夜视能力,炼制出了一件至上法宝,曰“冥骨灯”,后将此法宝悬挂于上下冥界交界之处,如此,冥界各处皆可用最普通的照明器物,从此法宝中汲取光明,照亮四方,有些地方,更是永生永世都拥有不灭的光辉闪耀。 冥界远远不如妖界风光无限好,三人走着走着都觉得有些无趣,南山更是吵吵嚷嚷地叫清越背她。 清越眉梢一挑,愤愤不平道,“你个忘恩负义的小南山,这种苦力活向来都是东篱的强项,找他找他。” 于是南山又跑去东篱的耳边闹腾了一番,终于没过多久,三人眼前浮现出一大片阴影,走近一看,果然是一座举目四方都看不到尽头的大城。 走进城门,眼前豁然开朗,南山怔怔地站在原地,摇头惊叹道:“之前我以为……妖界的北苍州城已算是一座巨城的规模,相比之下,我们仙灵山的逍遥城简直如襁褓中婴儿一般,后又到了比北苍州大好几倍的圣都,如今在这里,我才知晓何为山外有山,城外有城……” “南山累了,我们乘车吧。” 东篱虽一路都在拒绝南山,没去背她,但一早也看出了南山的疲态,放眼一望,离城中最灯火通明处,尚有不短的距离,城中亡魂众多,一个个面目或狰狞,或迷茫,或狡黠,都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着,他可不愿穿梭于这些亡魂之中,与他们比肩接踵。 南山一听就想去翻天材地宝囊,东篱按住她手背,眉头一蹙道:“信手便可变幻的器物,也要去找法宝吗?” “啊……哦,明白了,大师兄。”南山脸一红,讪讪地收回了手。 “我觉得,用仙法在此处过于惹眼了,我们此番来不宜惊动冥界的那些上位者,还是去那边租一架马车代步吧。” 顺着清越指过去的方向,东篱看到城门口的一处角落里,聚集了不少亡灵马车,而车夫们坐在不远处的茶摊里,喝茶闲谈,有的拿出了牌骰,四下吆喝着想要开一局。 一般东篱只要没说话,就代表了默认,清越朝着南山做了个“包在我身上”的手势,乐颠颠地跑去和那些车夫谈生意了。 亡灵马车原本只能承载亡灵,车夫们虽感觉清越身上的气息有异,却也识不出什么门道,加上清越不卑不亢一番言辞,硬是买下了一驾马车,总算博了南山一笑。 上车走了没多久,南山就沉沉地睡了过去,东篱让她枕在腿上,靠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清越从腰间解下酒壶,仰头喝了一口,低声问道,“东篱,我要带南山去人界寻一处世外桃源养病,你却非要带她来冥界,是打算用她来引出那个人么?” 听到清越发问,东篱徐徐睁开眼,看了看腿上睡得正熟的南山,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闭目眼神之时,他开启了“灵寂之眼”,一直能看得很远很远,能穿透层层幽暗,能越过叠峦山川,他甚至能看到极远处的那盏“冥骨灯”,过了许久,他悠悠然开口,却是反问了清越一句,“你知道……当初乾矣为何要辟出冥界么?” “明知故问。” 清越低下头,晃了晃酒壶,酒似乎已见了底。 他当然知道,当初那位至高无上的造物神,为何要造出冥界。 创世初期,世间只有神、妖、人三界,神界与妖界一直大战十数万年,难分高下,造物神乾矣为了扩大神界疆域,夺取更多宝气灵华之地,打算吞并人界。 可努力了许久之后,他发现,这看似极为普通的一处空间,竟蕴藏着令他难以想象的力量,他渐渐发现,只要稍稍对人界有所动作,便会立即引发神界的动荡,或大或小,于是他方才想起,那早已归寂天地的创世神——他素未谋面的元始父神,曾经就是一名渺小卑微的人类来着。 乾矣的脑中,时常会闪回创世神还是人类时的种种过往,喜怒悲欢,他终于明白,人界绝不可废,人类也断不可灭,但是这强大无比的精神力量,他又如何肯放过,不为自己所用? 因此,他辟出冥界,强令人类有转世轮回,如此生生不息,源源不断,人界兴旺,则神界不灭。 清越狠狠地灌下最后一口酒,这曾经令他深恶痛绝的浓烈酒气,此时却是唯一能压住他所有妄念的绝佳之品。 没多久,他们的马车离城中心灯火辉明的地方越来越近,南山很快被窗外的嘈杂声吵醒,冥界中因为没有真正的阳光,生长出的植物动物,大多由怨气凝聚,都具有很强的攻击力,长得也十分怪异难看,不过南山觉得很是新奇,叽叽喳喳闹腾个不停,车厢里充满了轻松快活的气氛。 “嘎吱。” 突然,马车猛地刹住,南山差点重心不稳,撞到窗沿上。 这架亡灵马车是清越买下来的,行进路线也早由原来的车夫规划定好,一般来说,不用其他力量驱使,一样可以自行前进,如今骤然停下,肯定车前遭遇了什么阻碍。 东篱一双眼直接穿透了马车的门帘,一眼便看到前面一行十几个家伙,分散而战,将马车团团围住了。为首的那个亡魂穿着一身破烂,却目光灼灼,满脸凶样,一看就不像什么正经家伙。 这样的眼神,东篱很是熟悉。 野心、贪婪,高傲,又狂妄。 此时,东篱被一个下等亡魂用这样的眼神上下扫视着,心中十分不悦。 “里面的家伙,给我听着,”那家伙放声喊道,“识相的,就赶紧从车里滚出来,再交出身上所有钱财,否则,等到大爷一个失手把你们打到魂飞魄散,那可是连投胎的机会都没了哦。” “大,大师兄,我们这是……遇上抢劫的了?” 南山的脸上只有疑惑,没错,没有任何的紧张、担心、不安,有的只有疑惑,然而当她看到东篱的不悦,清越的不屑之后,剩下的,只有对那些家伙们“痛彻心扉”的同情了。 第39章 极上宝鉴 第三十八章极上宝鉴 车厢内,东篱一言不发,每每遇到这种时候,他都特别希望白渺或白小花随侍左右,捏了捏眉心,他开始郑重地思考,面对此情此景,到底是该起一个大阵,直接把整座城都端掉呢,还是将那些喽啰们,全都拖进自己的神游幻境中暴揍一顿? 想到后者,东篱露出了非常鄙夷的神色。 然而,清越是一个从不嫌弃对手太弱的“强者”,他怎能放过这样一个在南山面前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莫怕莫怕,让二师兄来对付这些家伙,只要二师兄动一动手指头,就能把他们全部戳到魂飞魄散!” “呃,二师兄,我没怕呀。”南山眨巴着眼睛,揉了揉清越的脸颊,对他露出了一个灿若星辰的笑颜。 “噗……咳咳咳咳!” 之前喝的那些酒,此刻一下子翻涌到了喉咙里,清越捂着心口,感觉自己差点被呛得背过气去。 他赶紧从车厢里钻了出去,满脸通红地跳下车,迎面对上那群劫匪的目光。 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清越深吸一口气,一脸谄媚道:“几位大爷,我们不过是出来串个门子的小家小户,哪来什么钱财,若不是我家小妹身体不适,我们连这车都舍不得租用的,您看这一次就放我们过去吧,这里有几张纸钞,就当给您和这些兄弟们的供奉了。” 说着,清越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钱,双手捧过头顶,递到了那首领面前。 谁知那首领直接从身后抽出了一把大砍刀,横在身前,冷哼道,“几张还没碰过人间烟火的纸钱,就想拿来糊弄本大爷?少在大爷这哭穷!你们没钱,糊弄谁呢?租用的亡灵马车?这么气派?车夫呢?我呸,本大爷面前还要扯谎,要钱不要命了你们!” 话音未落,首领的大砍刀一扬,朝着清越的脑袋就劈了过去。 清越的身影虚虚一晃,一只手掌稳稳地握住了刀身,嘴角轻笑,那首领浑身一震,顿时一阵透骨的寒意漫遍全身,他无法控制地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声呼喊。 轻轻弹开那明晃晃的刀身,精钢打造的大刀应声落地,落地的那一刹那,碎成了无数白色粉尘。 清越一双迷人的桃花眼中噙满笑意,一手将那几张纸钱揉作一团,狠狠地塞进了那首领张大着的嘴里,一个响指打出,纸钱顿时燃烧起来,而那首领竟像丧失了反抗能力一般,双目呆滞地望着冥界灰蒙蒙的天空,任由那火焰越烧越旺,直到全身被红色的火光吞没,消散成一团青烟。 “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你脸还不要。” 接着,清越的目光转向了剩余的家伙们,顿时那些亡魂们从头到脚感觉到一阵颤栗,连手里的刀枪棍棒都拿不稳了,齐刷刷地跪倒在清越面前,呼天抢地喊着:“大人饶命,饶命啊大人,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哦哟,你们还想有以后啊?”清越眯起眼睛,小指头在耳朵里掏了几下,很随意地朝旁弹了两下。 突然,那些亡魂们个个惊呼起来,不知何时他们的身上也燃起了几朵花火,火光呈现出温暖柔和的粉色,那是从未在冥界出现过的火焰颜色,有几个年纪稍小的亡魂,立即就被那火光烧得灰飞烟灭,还有几个转身跑出了几步,却自知命数已尽,颤抖着,在绝望的嘶吼声中化作了几缕青烟。 “哼。” 清越拂袖而去,脸上带着冷淡的表情,仿佛一副世外高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模样。 等钻进了车厢里,他立刻换了另一幅模样,搓着手,很是狗腿地笑道:“小南山,看见了没?二师兄刚才是不是特别英武有力,潇洒万千?” “呵呵呵呵……” 南山强扯着嘴角,“亲爱的二师兄,你的小南山十分十分不明白,为什么您会随身带着一些准备烧给死人的纸钱呢?” 说着还把身子挪得离他远了一些。 顿时,清越的脸色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愤然道,“小南山你这是故意的,那你怎么不说,之前东篱身上也带着冥币啊!反正你得夸我两句,一会儿我还……哎哟我的妈!” 清越的脑中忽然一炸,眩晕疼痛的感觉,令他恨不得立即把自己的头给拧下来,他知道,这是东篱给了他一个传音,而这传音的音量……东篱用了九成九的功力! 东篱一把将清越的领子拎了起来,直接丢了出去,南山笑眯眯地从窗户那儿探出头去,“哈哈哈,英明神武、潇洒万千的二师兄,劳烦您在后面帮我们推推车吧,我觉得马儿们跑得有些累了呢。” “你,你这坏丫头,给我等着,看我今晚在你药汤里放只老鼠!”清越气急败坏地大叫。 玩笑归玩笑,这事一过,东篱将精神力扩展到了十里之外,但凡有风吹草动他便能立即察觉,免得再有不长眼的家伙耽误了行程。 果然,之后的时间里一路安然,除了几只找不到路的冥兽被清越撒气般地灭掉了之外,便再没有其他事情发生,而南山也看腻了沿途不变的风景,蔫在车厢里不愿动弹。 “怎么还没到呀——”南山拖着老长的尾音。 “这冥界倒真是有趣,看似近在眼前的地方,却走了这么久。” 清越才不会真的跑去推车,死皮赖脸地躺倒在车厢里,反正东篱也不能真的把他怎样。 又行了约莫两个时辰,南山终于透过车窗,看到了前方的一片灯火通明,那竟是一处奢华宫殿般的建筑,但建筑前后都没有高墙铜门,更像是一座建在宫殿里的内街,数不清的珍稀宝石吸纳了“冥骨灯”的能量,被镶嵌于天花板或四周的石柱上,放射出令人炫目的闪耀光芒。 南山盯着那些宝石,忍不住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有些着急地对东篱道,“大师兄大师兄,你说我能不能……” “自然是不能。” 东篱看都没看她一眼,也不管她到底指的是什么,直接断然拒绝。 “那,那我可不可以……”南山从发间拔出玉簪,一下变成了一柄小凿子,一双眼水汪汪地望着东篱。 “不可以!”这下,连清越都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 然后他们就看到南山垂下了脑袋,嘴里嘟嘟囔囔的。 “还嫌上回不够丢人?”东篱在南山头顶轻轻拍了一巴掌,没好气地数落道。 “不就是在妖界的时候,看上了妖圣哥哥的几块小石头小玉璧,想拿来鉴赏一番……” “我觉得你用‘垂涎’和‘偷’这样的字眼会更贴切。”清越道。 “哪里是偷!我真的只是拿来鉴赏一番!”南山奋力解释道,“再说了,最后我不是放回去了吗!” “那是因为整块玉璧太大,即便动用了空间搬运术,以你的修为依旧无法撼动……你也不想想,堂堂妖圣苍雀宫中的东西,哪有不设点阵法的道理?” 东篱把头侧到一边,眼前很不情愿地浮现出了,南山被巡夜的妖兵们抓住时的狼狈样。 南山鼓起了腮帮子,开始模仿河豚生气的样子。 三人穿过明若白昼的内街,面前赫然出现了一座,有如玲珑宝塔般的高大建筑,一层一层,仿佛直插云霄。 东篱凝神望去,那建筑门前的巨大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四个大字——“极上宝鉴”。 第40章 还有不长眼的? 第三十九章还有不长眼的? “哇……原来这里就是极上宝鉴,但是,怎么这么的……不伦不类呢?” 南山仰着头往塔上望去,每一层塔楼,都挤满了各种疯狂玩乐着的亡魂们,越往高处越看不清内里的情况,然而众多亡魂们汇聚在一起的嬉笑呼喊声,简直有种快要把塔震塌了的感觉。 “不伦不类就对了……”清越踱步到南山身边,扬了扬脖子道,“听说这第二代冥王是个非常特别的存在,冥界收纳人类亡魂,却并不是人人都能有转世轮回的机会,因此时间久了,他也担心冥界怨气聚集,因此便修建了很多处类似这样的休闲放松场所。” 只要不是被幽冥司定了罪的亡魂,都可以获准生活在上冥界,也可以随时到极上宝鉴来玩乐放松。 “素闻这二代冥王整日放荡不羁,不理政事,看起来也不是个昏庸之辈嘛。”清越又道,眼光飘向东篱,给他传了个音。 东篱听了传音却不为所动,只轻轻对南山道,“想去玩就去吧,大师兄会守着你的。” 南山从刚刚开始,一直一脸傻笑地看着塔楼里的热闹场面,压根没把清越和东篱说的话听到脑子里。 不多时,一群亡魂推推搡搡着想要进去,南山瞅准一个空当,赶紧插了个队,挤到了那群亡魂当中,蒙混着跟他们一起进了塔楼里。 进去之后,南山到处东摸西看,虽说之前的妖界之行,令她长了不少见识,可这里是冥界,是亡魂居所,她原来也在仙灵山收藏的典籍中看过一些介绍。 只要不是被高强的法术杀死,很多原生亡魂是可以在冥界“永生”的。 很多普通亡魂定居到上冥界之后,会互相通婚,几代复几代,他们的孩子身上人类的血脉越来越淡,几近为无,便被称为“原生亡魂”。 这些亡魂的外貌虽与人类一般无二,但多多少少沾染着几分森然鬼气,南山倒是一点都不畏惧,很是自来熟地和他们打着招呼,亡魂们倒也不怯生,挺亲切地邀请南山与他们同乐。 一层一层玩上去,每一层都有不同的主题,有的是小吃街,有的是戏园子,有的是角斗场,足足玩了七个时辰,南山才爬上了最高的塔顶,而塔顶的一侧边缘是个斜坡,在栏杆上系着许多条极有弹性的绳索,一条条绳索垂坠而下,亡魂们可以将之系在腰间,从塔楼最高处向下跳去。 塔楼下方是一处尖刀熔岩之地,从塔顶跳下的亡魂们,可以在瞬间品尝到死亡来临时的那种刺激,却又能被绳索系紧,不会真的发生什么危险。 东篱一直跟在南山身后,此时微微皱起了眉头,背在身后的双手指尖微动,他知晓南山肯定不会错过此等惊险刺激的玩乐项目,待会若是那绳索出现任何意外,他会用仙力护住南山,不会令她受到任何伤害。 果然,南山被那些年轻的亡魂们怂恿着,也站上了那高台。 不过这极上宝鉴中的东西倒很结实,南山一连玩了好几次,绳索都是坚固如初,总算让东篱松了一口气。 但他的目光依旧紧跟在南山身旁,之前与她一路玩上塔顶的亡魂中,有几个蠢蠢欲动,面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神色。 其中一个大咧咧走到南山面前,摸了一把顺溜溜的秃顶,很是嚣张地叫道:“妞儿,挺爱玩儿啊,本少爷之前没在这里见过你,新来的吗?” 后面立即有个跟班应和了一句:“长得也真是俊俏,要不要陪咱家少爷玩一回双人跳啊?” “嘁……”南山翻了个白眼,解开绳索扭头就走。 其实她好想告诉这个光头,之前打劫他们马车的那些家伙们下场是怎样,假如光头识相一点不要跟过来,她就权当是替两位师兄做善事了。 可是光头亡魂哪里猜得到南山心中所想,立即伸手钳住了南山的肩膀,嘴里嚷着:“嘿哟,还挺有脾气,在这极上宝鉴,还没有哪个亡魂敢对本少爷这般不尊重的!” 跟班马上开始尽职尽责地自报家门:“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的死丫头,你面前这位,可是我们极上宝鉴大当家的公子爷,将来是要继承整个极上宝鉴的贵人,主动和你搭话儿那是看得起你,你别……哎哟哎哟。” 话没说完,一只大手从侧面稳稳钳住了这跟班的手腕,不费吹灰之力就提了起来,跟班疼得缩成一团,抬眼向上看去,看到了一双冰冷彻骨的眼睛,盯着他就像是盯着一个死人。 “你,你干什么的!”那光头变了脸色,显得有些慌乱,他从未见过那样一双眼睛,那眼神,仿佛能在瞬间吞噬掉他的阴魂一般。 东篱手上虚用了几分力气,那跟班立即被他捏成了一团青烟,围观的亡魂们皆是一惊,毕竟任谁都知道,化作一团青烟对于亡魂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大胆!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极上宝鉴犯杀孽……” 光头亡魂退了两步,刚想大叫出声,身后却像撞上了一堵坚硬的石墙,直顶得他往前栽了几个踉跄。 “说真的,我替你父亲感到不值……”清越的声音在那光头身后响起,“养了你这么个不像样的东西,待会儿,你要是死在了这里,那就更不值了。” “慢着慢着!”光头被清越不咸不淡的眼神盯得浑身一抖,立即双手捂脸,蹲下来大叫道,“别,别杀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老爹救我!” “叫爹也没用了……”清越挽起了袖子,一脸屠夫在鸡笼里挑公鸡准备下手的凶煞模样。 “等等,二师兄。” 南山此时却上前拦住了他,有些不安地道,“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边吧。” “别呀,我还没让他哭着求着叫我爹呢……”清越张牙舞爪地想要扑过去,恨不得手里立即变出一根大棒,抽到那光头身上去。 好不容易把东篱和清越连推带拽地赶到角落里,南山已是涨得满脸通红,“大师兄!二师兄!你们也太夸张了吧!” “怎,怎么了?”清越有些不解地问她,“这都欺负到你头上了,我们难道坐视不理?” “打一顿教训一下便能解决问题,为什么非得要了别人的命呢?这些人不是之前那些劫匪,他们罪不至死吧?” 东篱愣了一愣,他很想对南山解释一下,自己是真的只用了不到半分的力,或许,连半分都没有……连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分都没有。 “是那些东西不长眼,明明弱小如蝼蚁,非要学大象横冲直撞。” 清越撇撇嘴,看了一眼东篱尴尬低头的样子,他知道东篱根本不是故意想要那跟班的命,堂堂魔界君主,再怎么做低姿态,也不至于和一个小小亡魂过不去。 南山听了清越那句话后,突然双目圆瞪,拳头紧攥着,用几乎要震碎胸腔的一股劲大吼道:“如果世上人人都如你们这般思想,那只会生出更多劫匪恶徒!人人都想强人一等,过人一步,人人都想做大象去踩死蝼蚁,可你们说说看,这世上到底是蝼蚁多过大象,还是大象多过蝼蚁?” 她本不是那种喜欢无脑散播善意的女子,可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她的脑中闪过了无数画面,似乎是根本不属于她自己的陌生的画面,吼完之后,她觉得太阳穴止不住的酸胀,扶着墙闭上了双眼。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南山疑惑地问自己。 东篱和清越也着实被吓了一跳,刚刚的瞬间,他们都感受到一股强大又未知的力量包裹在南山周身,可下一个瞬间,当南山说完了那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后,那股力量骤然不见,连一丝一毫的气息都察觉不出了。 有问题。 东篱和清越互望了一眼,看起来都是心中莫名。 “好了好了,都是大师兄的错,我答应你,以后绝不会再随便出手了。”东篱走到南山身旁,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将一股安定心神的力量悄然传入她身上。 南山呆呆地点着头,脑中那一刻闪过的画面,似乎也跟着刚才心中奇怪的感觉,一同消失不见了,她再怎么绞尽脑汁去回忆,都一无所获。 回身看到东篱清俊的脸庞,南山一时间有些恍惚。 三人于是稍稍遮掩了身形,从塔顶一处角门退了出去,东篱想了想心中还是不安,立即给清越传音道:“以后万不可当着南山的面,伤害普通人。” 第41章 真的纯属意外 第四十章真的纯属意外(二更??!!!??) 三人顺着塔楼边侧的旋梯一路下来,又走回了之前金碧辉煌的内街大殿,南山很快被道旁摆的那些新奇玩意儿,吸引了注意力,她兴冲冲地问了几个小件的价格,立即跑到东篱面前撒娇去了。 “大师兄,你手里有冥币是不是?之前看你拿来付船钱的那个,就是冥币是不是?”南山双眼闪烁,看起来天真无邪。 东篱却好像喉咙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卡住了,总觉得她那一脸天真的样子,似曾相识。 很多时候,他并不敢与南山四目相对,因为她的那双眸,还是那么清,那么亮,仿佛一对绝世出尘的晶钻,无论多么悲痛的过往,无论多么绝望的曾经,都未让她那双眸沾染分毫污浊。 然而他的眸子已经脏了,上面有血,有罪,有欺骗,有恶意。 回过神来,南山的一双明眸依旧近在眼前,东篱感觉有些尴尬,赶紧转头咳了一声道:“要多少钱?” “嗯,三百多冥币……” “好。” 东篱刚要伸手去随身的空间行囊拿钱,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暴吓,回身一看,一个满身纹了鬼怪纹绣的中年亡魂,目光极为不善地看向他们三人。 中年亡魂旁边,哆哆嗦嗦站着一个光头青年,正是方才他们在塔顶遇到的那位公子哥。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老夫的极上宝鉴出手行凶!”中年亡魂声若洪钟,四下街道摆摊的、闲逛的纷纷围拢过来,里三层外三层把街道都前后都堵了起来。 “一时失手。”东篱上下打量着那中年亡魂,冷哼了一声道。 “好!老夫便领教一下你这狂徒的‘一时失手’!” 说话间,中年亡魂双臂一振,嘴里发出一声怒吼,朝东篱亮出了他的两只拳头,拳头好比两个巨大的铁榔头,看起来比寻常人的拳至少要大出三倍。 毕竟是极上宝鉴的大当家,这个位子做了上百年了,想来也不会是个等闲之辈。 东篱立即传音问清越,到底是拉着南山转头就跑,还是跟这些小角色们痛痛快快地干上一架,音传了一半,才发现清越早拉着南山站到了一旁,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看得他又好气又好笑。 “看招!” 大当家身躯如虎,双拳起势扑向了东篱的方向,然而东篱只是站在原地,略眨了眨眼,飞速上前的大当家,一下子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反弹回去,摔出好远的距离,眼前顿时天旋地转。 围观的亡魂们都惊叫起来,刚才他们分明看到,就在大当家冲上去的那一刻,他和那“狂徒”之间,好似凭空出现了一道泛着丝丝血气的水晶壁,那是东篱一瞬间挥散出去的护体神功。 大当家感觉浑身的骨架都在吱吱作响,光头少爷慌忙跑过来想把老爹扶起来,拽了几下却把大当家疼得嗷嗷直叫,守着这极上宝鉴几百年了,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如此狼狈之态。 东篱答应了不再下狠手,结果真的就此抱起了双臂,朝南山和清越使了个眼色,示意要离开此地。 “慢着!”大当家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痰,有气无力道,“你们在这里弄出这么大动静,还以为能安然无恙地离开吗?” 他的话音未落,从宫殿外传来整齐的步伐声,一群身着黑衣的冥卫举着锋利的三头叉,朝这边过来了。 为首的冥卫趾高气昂,一双靴子把地上的砖石踩得咯噔作响,眼角扫了一眼躺倒在地的大当家,拖着长长的尾音问道:“何人在此作乱呐——” “大,大人!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打死了我家的家丁,现在又打伤了我父亲!”光头少爷指着东篱,脸上眼泪鼻涕一大把,而大当家早已虚弱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是你?”冥卫的眼神阴晴不定,他带着卫队一直巡视这片区域,对那位大当家的实力也是有所了解的。此时听着大当家的咳嗽声,也知道他伤入肺腑,着实不轻。 东篱叹了口气,不太想和这些家伙再纠缠下去,一挥手想用化身术从极上宝鉴这里撤离,却发现不知为何,南山无法与他一同化作流光,清越见到东篱神色有异,也赶紧凑到一旁。 冥卫首领手一抬,身后列队的冥卫们立即举起手中三叉枪,威吓一声,结成了一个攻击阵型。 “拿下!”首领命令道。 “等一等。” 随着一声清朗的声音,亡魂群中走出一个颀长的身影,围观而立的亡魂们都扭头去看,是一名身着白衣,面色煞白的年轻人,看起来有些病病殃殃的。 可所有见到那身影的亡魂们,立刻“呼啦”一声跪满一地,齐声高呼道,“司长大人好。” “都起来吧。”幽冥司的司长宁刹摆摆手,目光放到了东篱和清越身上,却是好像在和那冥卫的首领说话,“今日刚巧来极上宝鉴办些事情……唔,阿碎这是遇到了棘手的家伙吗?” 冥卫小队长阿碎躬身行了个礼,指着一边倒地的大当家,简单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讲。 宁刹颇有些惊讶,再次打量了东篱他们一番,冷冷说道:“你们,不是亡魂。” 上冥界里,主亡魂审判的幽冥司司长,当然不会像个喽啰那般有眼无珠,稍加仙力分辨之后,心中更是笃定。 “今日之事其实有些误会在里面,这位阁下看起来是个能主事的,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好好把事情捋一捋?” 清越并不希望事情越闹越大,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东篱。 冥界隶属于神界,像宁刹这样在冥界有高位职衔的,自然也入了神籍,他已经努力在脑中搜寻了神界的各大典籍、名册、榜单,可对面前的这三位,他还是毫无印象。 不在神仙簿中的神仙,却有着令他无法参透的强大力量,之前他在远处观望着,见到东篱尚未有任何招式出手,就将大当家震出三丈远,他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 之后他便开始感知探测东篱他们的实力,却发现那两个男人的力量深不可测,唯有暗暗先用仙力压制住南山,冥界之中四处设有“森罗结界”,等闲上仙都会被压制住仙力,不能做法。 宁刹的大脑飞速地思考了一番,终于,他微微一笑,开口道,“既然是误会,必然可解,诸位可否随我来一趟?” 说着,他又转头对那冥卫首领叮嘱道,“阿碎,你将大当家送回府去,其他人,都散了吧,散了吧。” 等周围的亡魂都散尽了,宁刹惨白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恭敬,在东篱和清越面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然而东篱却一动不动,淡淡道,“我并不想和你聊。” 顿时,宁刹的眼神冷了下来,这整个上冥界最有权威的幽冥司,可主宰人类亡魂命运的堂堂司长,何时受过此等冷遇。 正当他想要发作的时候,东篱的目光也冷了下来,宁刹忽然感觉到一阵刺入骨髓的寒意,这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心中隐隐竟生出了一点恐惧。 “咳,打,打扰了。”宁刹的身体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似的,居然还拱了拱手,冲着面前的男人行了个礼。 他从没觉得自己的身体像现在这般僵硬,只是他不敢再多说一句,只觉得应该赶紧离开这里,如果此时不走,或许后面的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他果断转身,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内街的尽头。 南山这才反应过来,疑惑地问道,“大师兄,人界的画册上画的阴间都有一个白无常,该不会就是他吧?可他和画上的不一样啊,那白无常,不是还有一个鸡毛掸子一样的法器吗?还有,他的舌头看起来挺正常的,并没有拖到裤腰带上……” 南山伸出舌头比划了一下,看到街道两旁的商户都早早地收了摊子,之前还热闹非凡的街市,如今冷冷清清,她显得有些失落。 “行了,以后少看清越带回来的那些书,会变成傻子的。”东篱揉了揉南山的发顶,顺便感知了一下南山身上是否种有结界。 结界还在,南山修为不高,没有护体的神功,而覆压在她身上的结界又不具有攻击性,因此紫玉华簪也没有做出任何自保的反应。 东篱正要传音给清越,打算合计出一个解决的方法,却见清越撸起袖子就想上来和他比划两下。 真是越过越回去了。 东篱皱了皱眉头,轻轻地拍出一掌,阻了他一下,清越脸色一变,立即感觉到一阵无法抵抗的冲击力侵入他的全身,突然他一下子向后倒飞了出去…… 南山打起了眼帘,眼睁睁地看着清越变成了一颗流星,飞得好高好远,随后急速下坠,不知道滑落到哪个阴暗的角落去了。 第42章 这位小哥很面熟嘛 第四十一章这位小哥很面熟嘛 四面都静悄悄的,东篱也不去理会清越到底滑到哪个角落去了,自顾自地给白渺他们发了个传音,不知道他们那边的事情进行到哪一步了。 东篱让白渺他们来冥界,明面上说的是,先去幽冥司查阅亡魂名册,有必要的话,再去一趟下冥界的轮回司,查阅往生簿,但显然东篱根本不想打草惊蛇,此次来冥界,他甚至没有和希茹商议此事,因此白渺和白小花,现在只是在冥界某处暗中查探。 他需要搞清楚一件重要的事情,冥界的界心究竟在哪里。 虽说他和希茹现在是联起手来,要一起对付邪神的盟约关系,但东篱始终觉得,希茹对他有所隐瞒,神界和冥界现在都由她和乾矣的儿子们在掌控,自己从始至终不过是个局外人。 如果不是那一回希茹带他去了方古神盘,他压根就不知道世上有界心这一说,包括用始祖神的骨和血来加固界心的古怪阵法,他现在也开始抱有一丝的怀疑了。 一愣神的工夫,南山从他身边溜到了街口的地方,站在那里呆呆地仰头在看着什么。 发过去的传音久久没有回应,东篱心下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施展追踪气息的心法,又明显能感知到白渺和白小花两人的神魂就在冥界,而且,就在上冥界。 南山仰着头,一直在看头顶那些炫彩夺目的水晶吊灯,“真神奇呀,明明没有任何烛火,却能散发这么耀眼的光……”她惊讶地感叹着。 这时,耳边传来几声鸟雀扑腾翅膀的声音,她转头四下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发现不远处石墙中的几条铁链之间,真有一只鸟雀卡在了里面。 她回身又找东篱,看到他还站在原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自己往那边走了过去。 近了去看,原来那只小鸟被铁链上的倒钩,钩住了翅膀,正在奋力地想要挣脱。 “举手之劳嘛。”南山心想,伸手就去拨弄那根倒钩。 原以为只是个小问题,结果南山硬是掰那根倒钩掰到满头大汗,小鸟雀的叫声叽叽喳喳,叫得她心中越发着急,干脆注入了几分仙力在指尖,谁知不知怎的,那坚实的墙壁忽然发出了一阵不详的崩裂声。 南山慌忙抬头去看,头顶上一排十二盏的水晶吊灯摇摇欲坠,她顺着那些吊灯连接处的锁链一路看了下来,竟发现锁链其中的一头,正是钉在她面前这堵石墙之中的。 “糟糕!” 她大叫了一声不好,手上猛然用力,一下子将那小鸟从钢铁的倒钩中解救出来,而自己抱着脑袋,赶紧往旁边空旷的地方跑去。 然而“哗啦啦”的铁链崩断声不断传来,还带起了整个墙体内的一大串锁链,南山感觉头上似乎有一排巨大的影子正向她压过来,仿佛千万个瓷瓶碗盏一瞬间瓢泼般从天而降,大殿之内用于照明的十二盏水晶吊灯,全数散了架,轰然摔落到地板上,碎成一地晶莹透亮的残片。 南山跟着被一柄沉重的灯架压住了半边身子,她哀嚎了两声,愤然道:“我的天哪,拴着灯盏的铁链条都是挂面做的吗!大师兄,快救我……” 不远处的东篱依然没收到白渺他们的任何讯息,这边南山就又惹出这么大场面的祸事,他闪身上前,立即用手提起了压住南山的巨大钢架结构。 “有没有受伤?”东篱扶着南山站起来,见她捂着胳膊一脸痛苦状,慌忙拽过她胳膊一看,一道寸长的伤口正慢慢地往外渗出鲜血。 他立即变了脸色,开始从怀里、袖袋里掏出各种丹丸药瓶,但却没找到一个是用作止血功效的。顿时气得他大骂起来,“庸医,平日里天天围着南山转,现在用得到他时,却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明明是你把清越师兄打成流星的……”南山忍着疼,怯怯地嘟囔了一句。 “你!”东篱圆瞪着双眼,指了指南山的鼻子,又指了指她的伤口。 南山并不知道,她的伤口可不像普通仙家的伤口那样容易处理,她身体中的浊气存在已久,任何伤口都有可能牵出那些具有巨大毁灭性力量的浊气。 “大师兄,你随便撕一块布条条给我扎起来不就好了。” 果然,南山一脸疑惑,并不知道东篱到底在着急什么,看着他没好气地继续翻找起自己随身的空间行囊,可翻出来的不是宝剑神兵,就是至上法宝,一时间东篱感觉浑身的经脉都要倒流了。 他赶紧给清越传音,一边动用仙法给她封住血脉,防止流血过多会牵出她心脏里的浊气,然而这时,有个身影悄然接近了两人。 “这位先生莫急,不如用一用我的这个如何?” 身旁人影一闪,凭空有人递来了一个精致的小瓷瓶,东篱看也没看一把接了过来,打开瓶盖一闻,便知是上品的玉莲生肌霜,赶紧先帮南山抹了厚厚的一层,又撕下几条衣衫上的白绸,加了几道抑制浊气外溢的封印,迅速给她缠好伤口。 他以为是清越回来了,可一想刚刚听到的那一声称呼……这位先生? 他猛然扭过头去,却是稍稍讶异了一下,“是你?” 面前的来者正是东篱他们在通过阿格隆河时,那个追着人家姑娘死缠烂打的家伙。 那人也是眼中一亮,微笑道,“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吗?”说完,他还故作天真地眨了眨眼皮。 “哎?你不就是那个臂力惊人,把船桨划得比转陀螺还快的那个人吗?” 南山凑了上去,一手捂着伤臂,脸上挂着戏谑的笑。 “臂力……陀……陀螺?”那人愣住了,似乎在努力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试探性地问道:“今日稍早的时候,两位可是乘船在阿格隆河之上?” “正是正是。”南山点头回应。 “呵呵呵,在下冥王兆泰,有礼了。”那人随意地拱了拱手,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有礼的样子,道,“既已是第二次见面,我便直说了,两位不是亡魂,却平白出现在我冥界,先是欺辱我冥界亡魂,后又对我幽冥司司长大不敬,刚刚,还得寸进尺动手打碎了我那十二盏水晶骷髅灯,我想,或许我们该好好清算一下……” “冥?冥王!” 南山听到他讲前面那几个字的时候,就已经缩到了东篱身后,东篱的神色却没什么变化,语气平常道,“那……这位冥王大人,打算怎么算这笔账呢?” 兆泰慢慢收了笑脸,掰着手指头说道,“一盏水晶骷髅灯十万冥币,每年维护费用三千,我这御花宫内街一共装了十二盏,其余损失也不多说,你们先拿出一百五十万的现钱,再去给我幽冥司的阿刹磕头道歉,最后高举双手立即离开我冥界,这些事情就算了结了。” 一口气说完,兆泰脸上又露出了笑颜,简直感觉他像是在脸上套了两个面具,笑与不笑可以随时切换。 “我,我不是故意要打碎灯盏的。”南山慌忙上前解释,“刚刚有只小鸟,被你那拴着吊灯的锁链绊住,我只是好意救它,哪里知道这些锁链居然如此不牢固,轻轻触动就……” “哦?这位姑娘是在质疑我的判断吗?该不会觉得……我这是在敲诈你吧?”兆泰虽说是冥王,却怎么看怎么没有一点王者之气,这样说起话来,倒更像一个混迹于市井的小流氓。 东篱眼神冷了下来,小声道,“南山,你在胡说什么?这里是冥界,死亡之地,哪里会有鸟雀那样的活物?” “那我们之前在河岸边,不是还看到了超大的兔子吗?”南山反驳道。 “那是怨灵,一般只出现在野外,大城内的怨气,最多只能结成植物草木一类的东西。” “喂!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兆泰双手叉腰,一身黑色的锦袍更显出他匀称修长的身材,他又换上了一脸蛮横无理的模样,“赔钱!道歉!然后滚!” 兆泰头一甩,两根秀气的眉头都拧到了一起,他今日的心情看起来特别不好,也难怪,好不容易脱了个空想到上冥界来讨好一下心仪的美人儿,却差点被美人儿一杆子打进了阿格隆河里。 刚才他一边揉着胳膊,姿态狼狈地逛到了酒馆旁,打算溜进去喝上几杯,借酒浇浇愁,结果迎面就遇到了哭丧着一张脸,恨不得立即扑过来抱他大腿的宁刹。 几个外来的生灵,这是想在冥界立威么?他兆泰是不理政事,是有些散漫,是不爱斤斤计较,却也不是凡事都不会计较! 结果东篱完全没打算给他留面子,轻咳了一声,很有修养地吐出两个字:“没钱。” 第43章 不赔款不道歉也不滚 第四十二章不赔款不道歉也不滚 “嘿哟,还挺有性格……”兆泰指着东篱的鼻子,眼神越发冷峻。 南山呆呆地望了一眼东篱,有些担忧地说道:“大师兄,我记得那个光头之前也是说了这么一句话,结果你抬手就捏死了人家的跟班,那你现在该不会也要……” “哈?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小丫头,我告诉你,”兆泰显然听到了南山的小声嘀咕,愤然地拍着胸脯道,“站你们面前的这是如假包换,万中无一的冥界第一人,你以为是大街上随便谁都能上去踹一脚的小混混吗?” “你这样子,和小混混也没什么两样了,我真为你的母亲感到悲哀。” 东篱突然嘴角含笑,把之前清越说过的一句话也重复着说了一遍。 “反了反了……” 兆泰被气得两个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正在这时,街道一头一尾出现了两支装备精良的冥卫,为首的却不是今日当班的那位小队长,换成了一脸趾高气昂的宁刹。 他的脸依旧是惨白得像个死人,眉宇间却好像生出了几分神气活现,东篱的手指关节有些看不下去他那副嚣张的样子,开始咯吱作响。 “冥王大人。”宁刹双脚一并,继续带着一脸欠揍的样子朝兆泰行了个礼。 他可是专程来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行完了礼又高高地昂起了头,像是在等着东篱他们跪下来向他求饶致歉。 东篱却想要火上浇油,眼睛盯着自己捏紧的拳头,淡淡说道,“更不想道歉。” 说着,他的目光朝宁刹飘了过去,宁刹浑身一颤,感觉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 只可惜他的脸色不能变得更加惨白。 兆泰这边双眼一闭,嘴里骂骂咧咧地正想发作,东篱却是一个闪身站到了他身边,再用一只手臂很随意地搭到了兆泰肩膀上,兆泰一愣,接着感觉到了一股从肩膀上传来的千斤重的压力,他就这么被东篱强行压制着,一起走向了旁边的角落里。 东篱微笑着,悄悄运转起了体内的神力,透过手掌从兆泰肩上侵入,兆泰立即感受到心脉之间,仿佛被那强大又疯魔的力量震颤了一下,随即心中一惊,两眼瞪得老大。 “你,你来自魔界?” “所以说,不管是赔钱,是道歉,还是……滚,都不可能的。” 兆泰猛地抬头,对上东篱眯缝起来的一对凤眼,从那里头读出了几分连他都招架不住的寒意。 “魔君归位,已经答应与神界重修于好,如今又想生出什么事端?”兆泰声音很轻。 “不生事,就是来……逛逛。”东篱也把声音压得很低,“我家小师妹没出过门,没见过什么世面,凡事还要冥王大人,多担待才是。” “逛……若说这五界之内,自然是人界风光无限,你们倒是意趣不凡,跑来我这幽冥之地来找乐子?” 兆泰看起来非常不相信东篱的鬼话,但他一向听从师父教导,师父对他说过,别看神界做惯了五界老大,也别看妖界地域广袤,妖法万千,要说五界之中最难对付的,还是要数魔界的那群疯子。 当年哪里有魔界?不过只是罗刹海对岸的一处苦寒贫瘠之处,连日月星辰,风雨云雷都不愿照拂的地方。 直到某个敢与祖神叫板的家伙去了那里,一切都变了。 那里成了所有神魔妖鬼堕落而去的地方,只要愿意效忠于魔君,管你做过什么恶事,管你背负多少罪孽,统统能在魔界重获新生。 “你放心,我那师妹年少时脑部受过重创,不过尚且乖巧,我会看管好她,不会让她惹事的。”东篱在兆泰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明显地看到兆泰身子往下沉了沉。 谁担心她了?人家担心的是你这家伙好不好?兆泰心中腹诽,也不知道这魔头修炼到了何种程度,在魔界又是个什么身份,单看这拍在自己肩上的两巴掌,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魔界本来就没有一个“善茬”。 “咳咳。”兆泰咳了两声,赶紧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回转身走到刚刚水晶灯碎了一地的地方,赔笑着道,“那个什么……这些吊灯果真是年久失修,怪不得姑娘,阿刹,你也一向大肚能容,就别再和他们计较了哈……别计较了。” 宁刹感觉腮帮子有些发紧,本来想要上扬的嘴角,现在几乎快抽搐起来了。 “冥王大人,这,这就这么算了?”宁刹两手一摊,示意兆泰再多看两眼这一地摔得稀巴烂的水晶碎片,“这可是您当年亲自挂上去的啊,您看看这些可爱的小骷髅,您听不到他们的哭泣声么?” “唉,叫人收拾收拾,埋到本王看不到的地方去,免得徒增伤感。”兆泰负手而立。 “重卫士听令!”宁刹就地一跪,神情肃然,背后跟着一溜冥卫也跪了下去,“默哀!” …… 南山脖子一缩,这,这两人也太爱演了吧?若不是场面实在过于荒诞,只看那两人逼真的表情和默契的一问一答,她差点信了。 东篱慢慢往这边走了过来,南山突然拳头一攥,心下做出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 “冥王大人,不然,我赔您灯钱吧。”南山表情认真,诚恳地说道,“我知道我大师兄脾气坏,一出手就乱了你们这里的规矩,我做事也毛毛糙糙的,才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但我现在没有钱……不过,您可以看看冥界有没有什么地方我能帮上忙的,我可以给您做工,挣得报酬来抵还赔款,可好?” “别,别!”兆泰连忙大叫,摆着双手道,“不用还了!说了不是姑娘之责就是不用还了。” 宁刹却是觉得奇怪,身后的一大溜冥卫们也纷纷惊得眼珠子变了色——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眼前这个可是冥王大人!是整个冥界之主,虽说平日里不常问事,只图逍遥,可好歹威名在外,与神界至尊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一男一女到底什么来头,能逼得冥王大人一脸慌乱,跟被人踩住了尾巴似的。 “南山……”东篱看到兆泰的样子,也是好笑,想叫南山不要再纠缠下去了。 结果,南山一贯不会察言观色,尽管兆泰的脸看起来已经皱成了一团老橘子皮的样子,她继续坚定地说道,“大师兄教过我,成大事者须有担当!冥王大人,您就给我一个机会吧,我真的特别能干……” 听到南山这样说,兆泰和东篱差点都喷出一口血来。 两人互望了一眼,兆泰心想,这是真的脑子受了重创啊,创得非常不清。 东篱却是捂起了半边脸,有点不想说话了。 略一思虑,兆泰存了个心眼,心下一横,咬了咬牙道:“这样吧,姑娘,要是真想找个活儿来做做,上冥界的巡治司倒是有不少空缺……” “好呀好呀!” 南山忙不迭地拍手答应,她才不是真的想赔什么款,用脚指头也知道她只是想找点闲事做做,东篱一直不愿细说到底来冥界做什么,她也懒得问,总之不用回去那百无聊赖的仙灵山,怎样都好。 “你们那巡治司,月俸多少?”东篱的声音从他的指缝间传出。 兆泰愣了一愣,眼光望向了还跪在地上的宁刹,宁刹又去看身后那些冥卫,其中有个冥卫怯怯地说了句,“好像,好像是二百五,外加三十八的驻外餐宿费。” 这个冥卫家有个弟弟,正是在巡治司里供职。 东篱感觉头有点晕,看到南山那一脸兴奋又期待的样子,头更晕。 这傻姑娘如果懂一点算数的话,就会知道自己哪怕工作到天荒地老,也是还不起那一百五十万冥币的吧? 难不成,她也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第44章 去巡治司报道 第四十三章去巡治司报道(二更??) “二位,这里就是我们上冥界规格最高的驿馆,”宁刹心里骂着娘,脸上却是满面春风,“冥王大人交代过了,万不可怠慢了贵客,这边请……” “大师兄!大师兄!我们怎么就成了贵客?你到底和那冥王说了些什么呀?”南山小声地问,却看到东篱一路走来还在扶着额,于是很识相地用两根食指,在嘴唇上打了个叉。 驿馆确实装修考究,内里奢华无比,一进又一进的院子也彰显了这座驿馆的典雅格调,脚下铺路的石子都是来自人界的高档白玉。 “两位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门房便可,在下就不多打扰了,就此告辞!” 宁刹见事情办妥,立即脚底抹油,带着一群冥卫跑得比兔子还快,看得南山有些莫名…… 东篱拉着南山进了屋内一看,顿时变了脸色——那孩子的脑子里,成天到晚都憋了些什么玩意在里头? 只见映入二人眼帘的,是一张床头雕着龙凤呈祥的正红色檀木大床,床镜上画的是一整幅栩栩如生的百子嬉戏图,一层叠一层的锦绣流苏鸳鸯帐,被两人头顶上那盏巨大的双蝶戏牡丹的水晶吊灯,映得格外鲜红。 他方才不过就是给兆泰多传了一句音,叮嘱一定要帮他瞒住魔的身份,那孩子到底哪里来的眼力见,看出东篱和南山是一对璧人了? “大,大师兄,我觉得冥界这个地方,非常非常非常不对劲。”南山也是吞了吞口水,故作镇定,她竭力控制自己不要脸红,免得生出尴尬来。 “我出去找清越。”东篱拂袖转身,强忍住想立即丢一道梵天业火到冥王殿的冲动。 “不用找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从那院墙之上跳下一个身影,一脸蓬头垢面,不是清越又是谁。 东篱没理会他,一个人走出了院门。 “哎呀,如此良辰美景,又是二师兄陪你了,小南山。”清越撩了一下已经打结成一团海带的“秀发”,笑眯眯地说道。 “二师兄,你是不是掉到臭水沟去了?还是赶紧去洗洗吧。”南山嫌弃地捂住了鼻子,“砰”地一声把房门关上了。 清越摸着差点被门板撞到的额头,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追着东篱的脚步也出了院子。 “你去做什么了?刚才南山受伤了知不知道?” 东篱从墙角闪出身形,他并没走远,就在门边站着,好像在等清越。 “看到了,用的药不错,没什么问题。”清越一边驱动仙力烘干湿透的衣衫,一边解下腰间的白玉酒壶晃了晃,答道,“买酒去了。” 东篱瞥了一眼白玉酒壶,直接抢过来喝了一口,叹道:“很奇怪,到了冥界之后,我竟一直无法和小花他们取得联系。” 酒一入口,他便知道是好酒,清越再想抢回去,恐怕是不可能了。 清越却是一声轻笑,说道,“又死不了,你急什么?” 他好像天生拥有某种特质,一种可以随时随地,用一句话就激怒眼前这位魔界之主的特质。 “我在和你说正事!”东篱立即想上去掐他脖子。 清越机敏地往后退了一步,笑道,“天机寻踪阵只给我们指明了方向,却没办法再给出更多指示,说不定……你那两位忠诚的下属,反而早已深入了龙潭虎穴呢?” “我也是担心这个……既收不到任何回复的讯号,也感知不到他们的气息,能做到这一点的,怕是只有暗系之力了。”东篱按捺住心里的不快,直白地说出了他的担忧。 “你知道这么危险,却还是要带着南山,你到底想做什么?”清越的这个问题,已经重复了许多次,可每一次都没有得到东篱的正面回答。 浓烈的酒香味让东篱有那么一瞬间的迷醉感,他微眯着眼睛,耳旁只能听见自己愈渐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撤下酒壶,眼神落寞地与清越对视,美酒顺着他的嘴角滴落到衣襟上,空气中瞬间充满了醉人的醇香。 他缓缓地说道,“我想找到冥界界心,我想赶在冥界出事之前找到它,离开仙灵山之后,我开始有了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是什么?”清越问。 “她舍弃了南山这个身子,却是在暗处搅动风云,然后,利用我们在掌控着这个世界。” 清越一时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眼中尽是疑惑。 东篱抬头望了望冥界从来见不到月光的漆黑穹顶,语气凝重道,“神界之乱,她替换掉了方古神盘里的界心,九妖灵眼,如今里头也已经筑进了南山的骨与血,接下来我们追踪暗系之力到了冥界……” “她想掌控五界的界心!”清越恍然大悟。 “这只是我的猜测,或许她也派遣了其他的力量去了人界和魔界,我在来冥界之前,给希茹去过消息,让她多加留意。” “那你更加应该让我把南山带去更安全的地方,哪怕留在仙灵山也好啊!” “她只有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东篱看到里面的屋子熄了灯,脸上现出了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笑。 第二天一大清早,南山揉着眼眶周围的黑眼圈,懒懒地走出了房门。 迎面就遇上了精神抖擞的清越。 “听说小南山今日要去巡治司报道了?”清越朝她打了个招呼。 “嗯……” 南山鼻音重重,哈欠连天,昨晚她在床上翻来滚去怎么也睡不着,浑身膈应得难受极了,可早晨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雍容华贵的锦被底下,满床撒的都是大枣、花生、桂圆、莲子…… “走吧,刚刚我和门房打听过了,巡治司离这儿不远,我送你去。”清越也不等南山回应,自顾自地朝外走去。 南山本想问问为何不见大师兄出现,却担心清越和东篱两人还在置气中,便闭口不再多问。 冥界虽说没有日月星辰,但通过灯光的变化还是能区分出白昼黑夜,白天的灯光会显得更加彻亮和清新,夜晚灯光会渐渐变得柔和静谧,即便是灯火辉煌的地方,也多用的是暖色的灯光。 如果不是街上来往的都是鬼气森然的亡魂,清越会以为自己是走在人界的凡尘喧嚣之中,道旁摆摊的,开店的,都开摊开门做起了生意,好一派热闹景象。 两人没用什么代步的工具,只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就看到了巡治司高大气派的高楼。 南山啧啧称奇,她从未见过有哪里会像这样将建筑修成四方的一栋楼,四面朝外开了许多窗户,已经能看到里面人影攒动,似乎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 进了巡治司的大门,两边立即有冥卫上前盘问,南山如实一说,几个冥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位露出了不大相信的神色,道:“我没听错吧?你说,是冥王大人派你来巡治司报道的?” 他说完,又看了看身边的同僚,那几个冥卫都愣愣地点头,却也是一脸地不可思议。 “小妹妹,你别逗我们了吧,冥王大人除了会来我们这儿纠缠茉莉大人,几时关心过别的,尤其还是这增派人手之事,我们天魁大人上书了无数次,也没个回音的。”一个冥卫摆了摆手,就想驱赶南山出门。 南山微微皱眉,有些着急地说:“是真的!冥王大人答应让我来这里帮忙的。” “好了好了,八成和那些街上的小姑娘一样的心思,因为冥王大人常常来此,就心怀希望是吧,别想了,冥王大人已经心有所属了,走吧。” 冥卫们一哄而上,举起了手里的三叉枪,表情开始变得不耐烦了。 清越在一旁捂着嘴偷笑,看到南山站在那儿,一脸急得快哭出来的样子,依旧压根没想去帮忙。 这时,从外面火急火燎地跑进来一个身影,大声对那几个冥卫喝令道:“都退下!” 随后一张和昨晚一样满面春风的笑脸迎了上来,宁刹点头哈腰地问南山道:“贵客,昨晚睡得可安好?” “一点也不好!”南山指着宁刹的鼻子,恨不得立即把他脸上那层白面剥下来。 “哈哈哈,姑娘真是害羞,咳咳,不对,真是客气,”宁刹也不打算给南山辩解两句的机会,直接拉着她往巡治司大楼里面走去,“快些随我去见你们司长,我就交差了,幽冥司那边还有书山文海比天高的公文要批呢……” 第45章 工资低活还累 第四十四章工资低活还累 南山被宁刹拉着一路往里走,进了巡治司四方的高楼之中,本来还想多问两句的南山,立即被里面新奇的布置给吸引住了。 进门就是大厅,空旷而威严,到处铺设的都是光可鉴人的水纹大理石。厅正中是一个螺旋向上直至顶层的宽大旋梯,看上去并排跑两架马车都绰绰有余。 寒石凿制的台阶密密麻麻,一层又一层,而每一层都向外伸出来一段白玉栈桥,抬头去看,整栋楼的每一个区域都仿佛被蛛网一样连通起来,四通八达。 那些栈桥上,台阶上,门廊下,许多身穿代表不同等阶职位外衣的亡魂们,神色匆忙,来往勤快,有的抱着大叠公文,低头快走,有的押解着头上戴黑头套的犯人,推推搡搡,有的手里拎着食盒酒坛,满面通红,还有的一脸趾高气扬,说话间吐沫飞溅,身后跟了一大群拿小本本记东西的跟班——估计是个职位不低的小头头。 看起来都是在巡治司繁忙工作着的一群亡魂们,南山忍不住往身后看了一眼,发现清越没有跟过来,心里有些没底,七上八下的。 宁刹没有走旋梯,他才不想和那些满身臭汗的亡魂们挤在一起。 径直带着南山穿过大厅,又穿过一条长长的画廊,到了一处偏厅,这里比起大厅要幽静许多,南山好奇地四下张望,看到了几个鎏金雕花的轿厢,被一些银色的粗绳悬挂于半空,再一细看,那些粗绳缓缓滑动着,轿厢也跟着在动,上上下下甚是平稳。 稍等了一会,其中一个轿厢慢慢滑行下来,停到了宁刹面前,轿厢门随后自动打开,宁刹颇有修养地一手挡门,一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南山第一次坐升降轿厢,难免有些紧张,好在上升时间不长就已经到了。 她听到宁刹在小声抱怨着,“贵为一司之长了,还在这种地方办公……” 宁刹停下了脚步,面前的这间房看起来极为普通,放眼望去,这一整个楼层的房间竟都是一样的制式,房门是虚掩的,从里头传出了震天响的鼾声。 “当当当。”宁刹依旧礼貌地叩了几下门,里面的鼾声立刻止了,一阵窸窸窣窣后,有个低沉的声音道,“请进。” 进了门,宁刹熟门熟路,挑了个品相最好的椅子坐下来,还毫不客气地把两条腿架上了茶几。 “昨晚又熬了一宿?哈哈,你看你那两只红眼,再配上你那张黑脸,简直绝了……” 巡治司的司长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可惜很不幸地已经半白了头发,他的整个面色像抹了碳灰一样漆黑漆黑,如果不是偶尔明眸忽闪,极有可能会被人误以为是一个长了白毛的煤球。 从他眼睛里的血丝可以看出,确实是个长期睡眠不足的样子,不过因为已经是个大黑脸,所以黑眼圈什么的也看不大出来。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宁刹,又看了看跟在宁刹身后的南山,开口问道,“这是什么个意思?” 宁刹抬了抬下巴,笑道,“天魁,你有福了,这位可是冥王大人给巡治司钦点的,她叫……呃,你叫什么来着?” “南山,东南西北的南,高山仰止的山。” 南山认真回答着,两眼却在宁刹的白脸和天魁的黑脸之间扫来扫去,终于,她还是没能忍住,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个,不知二位大人是否有听说过……黑白无常?” “和兆泰那个傻蛋说,我们巡治司不招新人了!”天魁拍案而起,怒气冲冲指着南山,“出去,要不是看你是个姑娘,我削你了我!” 天魁发起火来,五官都挤到了一起,看上去十分凶恶。 “啧,发这么大脾气干嘛,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问,我记得,茉莉刚来巡治司的时候,不是也问了这么一句吗?”宁刹轻笑一声,朝南山招了招手,“还不快拜见天魁大人。” “哦,拜见天魁大人。”南山自知失言,不大敢去看天魁的黑脸,低着脑袋行了个大礼。 宁刹看到天魁还是一脸傲然,继续笑着道,“其实你们巡治司奇缺人手,对不对?” “哼。”天魁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不置可否。 “那你为什么要把茉莉从天字组调到最清闲的幺字组?整天不是巡航就是管制街道,听说再这样下去,她玉面罗刹的尊称都要不保了,是吗?”宁刹问。 天魁瞧了一眼南山,觉得宁刹不该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提起这个话题,于是没去接他的话,而是踱到窗边朝外大喊了一声。 没多久,一个身姿倩丽的年轻姑娘,精神抖擞地走进屋子。 “天魁大人,您找我!”来的正是茉莉,整个巡治司乃至上冥界都赫赫有名的女神捕。 “茉莉,这位是南山,今日起与你搭档,阿格隆河上三川及东北街区就靠你们两个了。” “茉莉前辈好,我叫南山,东南西北的南,高……” “大人,不合适。”茉莉没等南山介绍完,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接着道,“上三川本就由水务司代为巡视,东北街区又是整个上冥界最繁华安定的区域,说到底,连我自己都是个闲差,还要再带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是我们巡治司的空饷吃起来更香么?” “茉莉,注意你的言辞。”天魁训斥道,眼梢扫了一下坐在那里气定神闲的宁刹。 宁刹感觉到茉莉的目光似乎也飘了过来,有些不自在地道:“那个,我幽冥司的事儿还挺多,也是时候回去了,不然……下面那帮小的们又该偷懒打诨了。” “不送。”茉莉脸上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颜。 “茉莉!”天魁又一拍案桌,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这是冥王大人钦点过来的人,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总之我把她分到你们幺字组,你就得对她负责,去吧!” 而茉莉虽瞪圆了一双秀目,终究只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又往南山脸上看了两眼,没好气地道:“跟我来。” 南山浑身一凛,像只乖巧的小兔子,跟着茉莉就走出了房门。 南山和茉莉走后,天魁身子一软,瘫坐到自己宽大的太师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对宁刹说道:“你说说看,兆泰那个家伙想要护着她,凭什么让我来做这个恶人?” “他那边也没得什么好脸色,昨天又差点被茉莉一杆子抽到河里去了。”宁刹完全没想要回去幽冥殿,反正手底下那群审判官个顶个的能干,幽冥司日复一日的,过着有他没他都一样的日常。 “他那是贱。” “而且傻。” 恐怕无论在哪一界,两个如此大胆妄议上位者的家伙,都是要被处以极刑的吧。可偏偏在这冥界,不光他们敢讲,就连寻常的亡魂,随便调侃几句冥王大人,也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不过,总是把茉莉放在这个闲差上也确实暴殄天物了。”天魁倒了两杯茶,递给了宁刹一杯。 “风声过了会好些吧,下冥界那些死老头也不会一直抓着她的把柄不放的,只是这暗处不明的涌动,究竟会将冥界推到怎样的乱潮之中呢……” 宁刹抿了一口茶水,皱起了眉头,“你还在喝这陈年的老茶,不至于吧。” “巡治司开销大,事务杂,天字组、地字组更是险象环生,必须步步为营,可即便是这样,能领到手里的薪酬却依然不多,不光下面的人,我这堂堂的一司之长,也不过一年两万冥币,比不得你这宁家大少,比不得啊。”天魁摇头叹气,抱着手里的茶杯一脸沮丧。 “好了好了,又哭穷,回头再给你带点好茶……”宁刹不去争辩什么,他本是神界大族的后人,吃穿用度一向奢华惯了,不过他为人一向仗义,在同僚中很少端起名门望族的架子,即使是像天魁这般整天黑着脸又脾气暴躁的家伙,也能和他成为至交。 “你带来的那个南山……”天魁若有所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哦,她……” 宁刹三言两语,把之前发生的种种叙述了一遍,背着一双手枕在脑后说道:“所以她不是关键,关键是跟在她身边的那个高手,他身上有我从未感受过的一种气息……” 天魁失笑道,“有多高?” “比你我,还有兆泰……都要高。”宁刹表情神秘,轻声说道。 第46章 我热爱我的工作! 第45章我爱我的工作! 幺字组的办公区域,位于巡治司大楼的最高层,正如宁刹所说,这是个极端清闲的部门。 茉莉一脚踹开房门,里面是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套间,几个身穿浅蓝色制服的男女凑在一堆,不断发出一阵阵夸张的大笑声。 南山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去和那些人打个招呼,茉莉一回头发现南山没有继续跟上来,咬牙切齿地一把拽住了她的领子,把她拉进了里间。 “那个……”南山指着外面的那堆男女,诚恳地问道,“茉莉前辈,他们也是这个组里的同僚吗?” “他们?”茉莉表情一冷,眼中满是不屑,“我从不当他们是同僚。” 南山看到茉莉打开了写有自己名字的衣柜,从中翻出两套与外面那些人一样制式的衣服,将一套丢给了南山,“你身材和我差不多,穿上吧,不过……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去和那群家伙打成一片。” 茉莉扬起脸,用下巴指了指套间外面。 手里捏着那套浅蓝色的衣衫,南山毫不犹豫地表了个决心:“茉莉前辈,我跟着你。” “呵,熬得过今天再说吧。”茉莉给了南山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换好了衣服,南山跟着茉莉继续履行工作程序,签了出勤簿、拿了巡治徽章,然后出门、关门、下楼,整个过程,那个小圈子甚至都没有一个人抬头看她们一眼,南山不禁有些好奇——这些家伙到底是在聊什么呢,一个二个笑得那么前仰后合的? 其实南山对另一件事情更好奇,想着她就捂嘴偷笑了一下:如今走在她身前的这位茉莉前辈,貌似就是冥王兆泰的心上人呀。 下楼的时候,不断有其他组的亡魂向她们打招呼,当然南山知道,招呼肯定不是冲着她来的;对于那些热情的招呼,茉莉的态度也一直是冷冷的,这反而让南山感觉好受了一些。 走出巡治司大门的时候,冥卫们都躲得远远的,南山不经意瞧了他们一眼,他们竟全都背过身子去了。 清越一直在门外等候,一见南山出来,立即像个游魂似的,飘到南山身旁,关切地问:“怎样?这就谈妥了?” “你是谁?”茉莉抱起双臂,没好气地问道。 原本她就对这桩强塞的“买卖”很是不爽,在她看到,南山和那群仗着家里的权势,整日窝在幺字组里游手好闲的家伙们完全没有两样,这不,还带着一个长相俊俏,一看衣着品味就知道出自名门世家的—— 跟班。 清越没有多想,见到和南山结伴而行的一位姑娘向他发问,自然是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了一下:“在下清越,南山的二师兄。” 茉莉神情一变,转而上下打量起面前两人,试探性地问道,“你们不是亡魂吧?” “我们从神界的仙灵山而来,茉莉前辈知道仙灵山吗?我家师父是春盛上仙。”南山一直保持微笑,竭力想给茉莉留下好印象。 “噢。”茉莉稍愣了愣,却没有再去深究,神界也好冥界也罢,她并没有显出过多的关心和好奇。 三人一路无话,就这么闲逛一样走在大街上,东北街区其实就是巡治司所在的这一片区域,聚集了上冥界几乎最有名望的一些家族和帮派,一般的小亡魂压根不敢在这里掀起什么风浪。 茉莉双眼无神,看上去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兴趣,只是行尸走肉一般径直往前走着,南山想上前和她多聊两句,却被清越悄悄拦住。 清越给南山做了个“有心事”三个字的口型,示意南山不要去打搅人家低落的情绪。 突然,茉莉脚步一顿,从腰间摸出一个形状奇特的徽章,而那个徽章此时正在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这个徽章……”南山注意到茉莉拿出来的,并不是幺字组的徽章,因为出门之前,她们都把徽章别在了肩头。 “果然非我不可……”茉莉目光锐利,仿佛精气神一瞬间灌遍了她的全身,她转身就想走。 南山赶紧一把拉住她,急切问道:“茉莉前辈,您要去哪里?” 茉莉拽开南山的手,语气显得极不耐烦,“东北街区一切如常,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头,有个轮岗站,你在那边签一下巡视簿,今日之事便算是结了!” “那你……” 南山还想说点什么,茉莉直接打断她道:“帮我代签一下即可,这是命令。” 茉莉露出一个不容置疑的表情,随后不知施了个什么法,只一个闪瞬间就化作一条彩练,轻飘飘地腾空而起,转眼钻进那灰暗的云层,消失不见了。 “没想到小南山第一天工作就有如此大的便宜可捡,”清越看起来心情大好,“走走走,我们赶紧把那什么巡视簿给签了,二师兄带你去吃一顿幽冥鬼宴。” 南山却是盯着茉莉消失的那片灰暗天空,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二师兄,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啊?”清越看着南山的脸色,也慢慢收敛了笑容。 南山的手下意识触到了自己手腕上的绷带,若有所思道,“昨天,我为了救一只小鸟,不小心打碎了冥王的水晶吊灯……” 她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却暗暗记下了周围人说过的每一句话,“可是大师兄告诉我,冥界的大城里不会出现活物,怨气仅能结成花草树木,石头藤蔓。” 清越昨夜有听东篱给他细细叙述,这些事情他早已知晓,却并未打断她,很认真地在听。 “结果,大师兄随便拉着冥王说了几句,就立即轻而易举地大事化小了,我向冥王讨要工作,他虽推脱,最终还是应承下来……我以为大师兄会反对,谁知他丝毫没有想要阻拦的意思,如今我算是明白,他为何没有阻拦。” “为何?”清越装作听不大懂,缓缓开口问道。 “茉莉前辈那样的人,绝不会甘心待在一个闲职上混吃等死,而我,也不想。” 南山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自天材地宝囊中拽出一团只有头发丝那么细的丝线,握在手中。 “你想做什么!”清越两眼一瞪,知道可能事情没他想的那样简单,他立即后跳一步,双手上下推掌做出防御姿势。 而南山毫不退怯,将那团丝线往空中一抛,清越目光一动,心下大叫不好。 以他现在只有三分神魄的状态,根本敌不过这件至上神宝。 清越大叫一声,“南山,你不可……” 飞上天空的那些丝线顷刻间交织成网,铺天盖地朝清越身上压了下来,清越想用出身转流光的仙法,却只是徒劳,始祖神坤兮用自己的万千青丝编织而成的五罗补天网,岂是随随便便化身流光就能躲过的。 第47章 瓦干撒街区的悬案 第四十五章我热爱我的工作!(二???) 幺字组的办公区域,位于巡治司大楼的最高层,正如宁刹所说,这是个极端清闲的部门。 茉莉一脚踹开房门,里面是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套间,几个身穿浅蓝色制服的男女凑在一堆,不断发出一阵阵夸张的大笑声。 南山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去和那些人打个招呼,茉莉一回头发现南山没有继续跟上来,咬牙切齿地一把拽住了她的领子,把她拉进了里间。 “那个……”南山指着外面的那堆男女,诚恳地问道,“茉莉前辈,他们也是这个组里的同僚吗?” “他们?”茉莉表情一冷,眼中满是不屑,“我从不当他们是同僚。” 南山看到茉莉打开了写有自己名字的衣柜,从中翻出两套与外面那些人一样制式的衣服,将一套丢给了南山,“你身材和我差不多,穿上吧,不过……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去和那群家伙打成一片。” 茉莉扬起脸,用下巴指了指套间外面。 手里捏着那套浅蓝色的衣衫,南山毫不犹豫地表了个决心:“茉莉前辈,我跟着你。” “呵,熬得过今天再说吧。”茉莉给了南山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换好了衣服,南山跟着茉莉继续履行工作程序,签了出勤簿、拿了巡治徽章,然后出门、关门、下楼,整个过程,那个小圈子甚至都没有一个人抬头看她们一眼,南山不禁有些好奇——这些家伙到底是在聊什么呢,一个二个笑得那么前仰后合的? 其实南山对另一件事情更好奇,想着她就捂嘴偷笑了一下:如今走在她身前的这位茉莉前辈,貌似就是冥王兆泰的心上人呀。 下楼的时候,不断有其他组的亡魂向她们打招呼,当然南山知道,招呼肯定不是冲着她来的;对于那些热情的招呼,茉莉的态度也一直是冷冷的,这反而让南山感觉好受了一些。 走出巡治司大门的时候,冥卫们都躲得远远的,南山不经意瞧了他们一眼,他们竟全都背过身子去了。 清越一直在门外等候,一见南山出来,立即像个游魂似的,飘到南山身旁,关切地问:“怎样?这就谈妥了?” “你是谁?”茉莉抱起双臂,没好气地问道。 原本她就对这桩强塞的“买卖”很是不爽,在她看到,南山和那群仗着家里的权势,整日窝在幺字组里游手好闲的家伙们完全没有两样,这不,还带着一个长相俊俏,一看衣着品味就知道出自名门世家的—— 跟班。 清越没有多想,见到和南山结伴而行的一位姑娘向他发问,自然是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了一下:“在下清越,南山的二师兄。” 茉莉神情一变,转而上下打量起面前两人,试探性地问道,“你们不是亡魂吧?” “我们从神界的仙灵山而来,茉莉前辈知道仙灵山吗?我家师父是春盛上仙。”南山一直保持微笑,竭力想给茉莉留下好印象。 “噢。”茉莉稍愣了愣,却没有再去深究,神界也好冥界也罢,她并没有显出过多的关心和好奇。 三人一路无话,就这么闲逛一样走在大街上,东北街区其实就是巡治司所在的这一片区域,聚集了上冥界几乎最有名望的一些家族和帮派,一般的小亡魂压根不敢在这里掀起什么风浪。 茉莉双眼无神,看上去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兴趣,只是行尸走肉一般径直往前走着,南山想上前和她多聊两句,却被清越悄悄拦住。 清越给南山做了个“有心事”三个字的口型,示意南山不要去打搅人家低落的情绪。 突然,茉莉脚步一顿,从腰间摸出一个形状奇特的徽章,而那个徽章此时正在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这个徽章……”南山注意到茉莉拿出来的,并不是幺字组的徽章,因为出门之前,她们都把徽章别在了肩头。 “果然非我不可……”茉莉目光锐利,仿佛精气神一瞬间灌遍了她的全身,她转身就想走。 南山赶紧一把拉住她,急切问道:“茉莉前辈,您要去哪里?” 茉莉拽开南山的手,语气显得极不耐烦,“东北街区一切如常,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头,有个轮岗站,你在那边签一下巡视簿,今日之事便算是结了!” “那你……” 南山还想说点什么,茉莉直接打断她道:“帮我代签一下即可,这是命令。” 茉莉露出一个不容置疑的表情,随后不知施了个什么法,只一个闪瞬间就化作一条彩练,轻飘飘地腾空而起,转眼钻进那灰暗的云层,消失不见了。 “没想到小南山第一天工作就有如此大的便宜可捡,”清越看起来心情大好,“走走走,我们赶紧把那什么巡视簿给签了,二师兄带你去吃一顿幽冥鬼宴。” 南山却是盯着茉莉消失的那片灰暗天空,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二师兄,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啊?”清越看着南山的脸色,也慢慢收敛了笑容。 南山的手下意识触到了自己手腕上的绷带,若有所思道,“昨天,我为了救一只小鸟,不小心打碎了冥王的水晶吊灯……” 她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却暗暗记下了周围人说过的每一句话,“可是大师兄告诉我,冥界的大城里不会出现活物,怨气仅能结成花草树木,石头藤蔓。” 清越昨夜有听东篱给他细细叙述,这些事情他早已知晓,却并未打断她,很认真地在听。 “结果,大师兄随便拉着冥王说了几句,就立即轻而易举地大事化小了,我向冥王讨要工作,他虽推脱,最终还是应承下来……我以为大师兄会反对,谁知他丝毫没有想要阻拦的意思,如今我算是明白,他为何没有阻拦。” “为何?”清越装作听不大懂,缓缓开口问道。 “茉莉前辈那样的人,绝不会甘心待在一个闲职上混吃等死,而我,也不想。” 南山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自天材地宝囊中拽出一团只有头发丝那么细的丝线,握在手中。 “你想做什么!”清越两眼一瞪,知道可能事情没他想的那样简单,他立即后跳一步,双手上下推掌做出防御姿势。 而南山毫不退怯,将那团丝线往空中一抛,清越目光一动,心下大叫不好。 以他现在只有三分神魄的状态,根本敌不过这件至上神宝。 清越大叫一声,“南山,你不可……” 飞上天空的那些丝线顷刻间交织成网,铺天盖地朝清越身上压了下来,清越想用出身转流光的仙法,却只是徒劳,始祖神坤兮用自己的万千青丝编织而成的五罗补天网,岂是随随便便化身流光就能躲过的。 第48章 准备深入虎穴 第四十七章准备深入虎穴(我是二!我是二!) “茉莉大人!您终于来了。” 天字组的新任组长惊喜地叫道,当他见到茉莉化出的那条彩练出现在头顶时,立即满头大汗地迎了上去。 “我知道你们不到万般无奈不会求助于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让你们如此棘手?”茉莉刚一落地,脚步未稳就急忙问道。 “哟,茉莉大人,许久不见了……”地字组的组长撩了一下没几根头发的刘海,一脸嘲讽地望着茉莉,“幺字组不是整日事务繁忙么,怎么大人还能抽出空当,来这下等街区闲晃啊?” 谁都知道幺字组里塞进去的都是富家子弟,完全是个形同虚设的部门,地组的组长说出那样的话来,显然是一种讥讽了。 茉莉却是一笑置之,继续十分认真地看着天字组这边,面前都是熟悉的面孔,这位新任组长更是跟随她多年,受她一手提拔,也就只有这样知根知底的交情,他才会在遇到困难的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与茉莉取得联系。 “茉莉大人,您别理他,我们天字组都处理不妥的事情,他们地字组恐怕连边都摸不着,是这样的……”新任组长狠狠瞪了地字组那边一眼,三言两语给茉莉介绍了一下情况。 “黑虎堂和猛鬼帮都是瓦干撒的新生帮派,自建立以来一直互相争斗,这本是常事,但是上周开始,两个帮派之间的摩擦与日俱增,已经闹出十几条人命了。好在两位帮主都是明白事理的,小打小闹不太过问,出了人命肯定是要从中调停的,于是便约了今日在桂香楼摆宴谈判,两家都意欲言和……”新任组长稍微顿了顿,大颗的汗珠这时又爬满了他的额头。 “是不是没有谈妥,然后事情闹得更大了?”茉莉问道。 “不是,那两位帮主聊得甚是投机,当下就握手言和,互相起誓要同甘共苦的,谁知,不久猛鬼帮传出消息,就在他们谈判的这段时间……”新任组长用手背擦了一下汗水,战战兢兢道,“他们帮中留守的一百六十六名帮众,居然全部惨遭毒手,这几乎就是灭帮啊!” 茉莉眉头紧蹙,一把抓住新任组长的手高声道,“黑虎堂呢?他们对此作何辩解?” “黑虎堂如今大门紧闭,没有给出任何解释。”新任组长苦着个脸,很是无可奈何地指了指远处的一座青石板桥。 过了那座桥再走不到五百步,便是黑虎堂所在。 “天字组手执天字号巡治令,这上冥界还有进不去的地方?”茉莉语气严厉。 “不,不是的茉莉大人,我派了兄弟们进去查探,可是……”他心有余悸地朝那青石板桥的方向望了一眼,双眼立即就红了,“可是兄弟们一个都没出来,他们的徽章也再无音讯!” 这时,刚才说话并不好听的地字组组长走了过来,他们地字组虽说一向与天字组处处争高,但毕竟巡治司里共事多年,两组之间,还有好些互相关系不错的成员们。 “我还是那句话,此事必须回巡治司上报天魁大人,一百六十六条人命,还有那些进去了没出来的弟兄们,这事已经超出了我们天地两组的能力范围,我们可没你们天字组那么不吝生死,我还是我娘亲的独子呢……”他昂着头,一脸无所谓的神色,竭力地给自己贴上了一个贪生怕死的标签。 他不能不管自己的组员,他知道组员中有还在谈媳妇的少年郎,也有上有老下有小的顶梁柱,还有如他一样家里的独苗苗,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家人只能靠着那微薄的抚恤金整日以泪洗面…… 这是他不愿看到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看不惯茉莉的作为。 然而茉莉知道,如果这事情真的上报到天魁那里,多半只会换得他悠长的一声叹息,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此事会被当做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寻常私斗,硬生生地被压下去。 时间一久,在瓦干撒这种下等街区,又有几个人还会记得,曾经有猛鬼帮这样一个帮派存在? 她究竟该不该以身涉险……眼神扫了一圈,映入她眼中的,是天字组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孔,然而,有一些人,是再也看不到了。 远处的一个阴暗角落里,南山蹲着身子,正在细细研究着手里的徽章,她原本是懂一点气息追踪的,茉莉也向她交代过这徽章的作用,告诉她,通过这个徽章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位置,可她一直摆弄到现在,依旧是毫无进展。 此时的清越,正在她腰间的宝囊中,奋力地想要挣脱那补天网,可惜试了许多次之后,只是耗尽了一身的气力,补天网反而将他缠得更紧,几乎都快要窒息了。 “南山?你怎么一个人在此?清越呢?” 南山的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惊得她浑身一抖,十分机械又不情愿地回过头去。 东篱正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她,而东篱的身旁,大咧咧地站着一个玄色衣衫的男人,居然是冥王兆泰。 这两人怎么凑到一起去的……南山用拳头遮着嘴巴,佯装轻咳了一声,笑道:“啊,好巧呀,大师兄,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说着,她抖了抖外衫,稍稍遮掩了一下腰间鼓鼓囊囊的天材地宝囊。 东篱又怎会没有注意她的小动作,“我让清越陪着你,他人呢?” “嗯……”南山飞快思索,脱口道,“他去帮我买饭团了!” 然而兆泰摸着下巴,目光锐利如刀,仿佛顷刻间就能看穿所有,“茉莉呢?” 南山脑子里嗡得一声,开始变得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在仙灵山的时候,她在外门师兄弟面前不知说了多少谎,可每每面对东篱,她好像时刻都有种被掐住了喉咙的感觉。 “我让天魁把你分到和茉莉一组,她没理由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的……”兆泰两步上前,把南山从地上拉了起来,有些急切地问道,“她是不是被谁叫走了?” “呃……她,她的徽章亮了,”南山扬了扬手里的徽章,“不过不是我这个样式的,那个徽章看起来更像是……” “像一块被打碎又被拼凑起来的六角琉璃璧,是吗?”兆泰近乎焦躁地抓住了南山的胳膊。 “好像,好像……”南山看着东篱,眼神似是在求救。 东篱过来,将手搭到了兆泰的手臂上,用一种不容置疑的眼神望着他,摇了摇头。 兆泰松手,额头上却起了一层汗,赶紧抓过南山手里的徽章,指尖一点,徽章也闪烁起来,泛出柔和的粉色光芒。 他在搜寻茉莉的气息,因为距离较远,看来并不能立刻找准位置。 而这时东篱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皱起眉头问南山:“你的身上,缘何有清越的气息?而且,如此深重?” 南山一抬头,猛地撞上了东篱寒光四溢的眼神,嘴唇都有些哆嗦,“或许是……是刚才经过一处坑洼,二师兄他,他背了我一段的缘故。” 不对,全然不对,东篱自顾自地摇着头,终于将眼光放到了她腰间鼓鼓囊囊的地方。 因为在清越的气息之中,明显还夹杂着他自己神魄的气息,如果只是相互触碰沾染上的,怎可能会有这般深重。 第49章 黑虎堂一门全灭 第四十八章黑虎堂一门全灭 两队巡治司的人站在街道两旁,还是会引起周围很大骚动的,特别是许多路人可以一眼就辨认出他们的制服。 “地字组有多久没出动过这么多人了……” “是啊,还有天字组的,我记得上次两个组一同出任务,还是四十多年前吧……” “是是,新年祭的时候哄抢祭品,结果闹出几十条人命!” “这回不知道又为什么事儿……” “哎呀,我们这种蝇头小民,就别去操那份心了,哎我说啊,你今天这一上午,该不会到现在还没开张吧?” 两个路边摆摊的商贩,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正欢,一脸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模样,可是看到巡治司最高级别的两个大组同时出现,他们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存了一些担忧。 茉莉和两位组长的脸色依然凝重,商量了半天,地字组还是怂恿着在打退堂鼓,茉莉却是有些不耐烦了。 “我一个人进去,你们全都静候在外,若我一个时辰内没有出来,即刻封锁整个街区,再与天魁大人取得联系!”茉莉从袖袋中掏出软鞭,手指摩挲了一下把手上镶嵌的翠玉,周身顿时凝起一阵肃杀之气。 新任组长辉灿,跟着茉莉的时间最长,自然不愿让她独自涉险,但以修为来比,他又确实与茉莉相去甚远,只能愤恨地锤了一下后脑,无奈地背过身去。 地字组的组长抿了抿嘴唇,从某方面来讲,他加入巡治司的时间最久,却是眼看着茉莉从一个初入的新人,一步步摸爬滚打,最终凌驾于他之上,他是有诸多不服,但每每遇到这样身先士卒的时候,他还是打心底里佩服茉莉的。 不再多说,茉莉整了整衣襟,义无反顾地走向了那座青石板桥。 虽然她现在穿的还是幺字组浅蓝色的制服,虽然幺字组一直在巡治司,是个笑话般的存在,然而当下的这一刻,天地两组的所有人眼中,都是第一次觉得那身制服,闪耀出了如烈火般炽热的光芒。 “等一等呀!茉莉前辈!等等我呀!” 所有人循着声音望去,一个同样身着浅蓝色制服的姑娘,一路挥着双臂由远及近地跑过来。 茉莉回身一看,脚步一顿,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的正是南山,当然,也不光只有南山。 之前兆泰追踪出了茉莉的位置,立即拜托东篱此次一定要出手相帮,东篱倒也仗义,微微一笑就应承了下来。 兆泰知道,茉莉一定不会安于现状,不会甘心在幺字组里虚度光阴,然而身为冥王,他表面上必须做足了对此事漠不关心的假象,才能与那幕后黑手一同藏匿于阴影之中,以便观察。 东篱此时隐去了身形,伴在南山身旁,清越本来也想跟着一起来的,无奈浑身疼得厉害,只得一瘸一拐地走回驿馆去休养了。 “你跟过来做什么?”茉莉的语气不太友善,她侧头看了一眼肩上的徽章,对南山能找到这里来并不意外。 “当然是和你一起出勤呀!”南山笑道。 天地两组中立即发出了许多声不可思议的惊叹。 茉莉轻笑了一下道,“小妹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扬了扬手里的软鞭,“况且,这也已经不属于幺字组的出勤范围了。” “你要是再丢下我,我现在就去告诉天魁大人哦!”南山捂嘴偷笑了一下,很是赖皮地耸了耸肩。 辉灿组长冲上来拦住了南山,代替茉莉教训她道,“我们天字组办案,什么时候轮得到幺字组来凑热闹!” “咦?茉莉前辈难道不是幺字组的?”南山故作不懂,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面孔,眨巴着眼睛问道。 “从来都不是!”辉灿一声大吼,整个天字组也跟着一齐发声,“从不!” 茉莉心中顿觉一阵感动,有这些老队员一直默默在她身后,刀山火海,又有何惧? “好吧,那这次,就别怪幺字组抢了你们的功劳哦……”南山说着飞身上前,身姿飒爽,一道道凌冽的气刃环绕在她周身,整个人仿若一柄锋芒初现的利剑。 话音未落,南山的身子已经掠过了茉莉眼前,茉莉甚至来不及大声叫出“危险”二字,只得狠狠一跺脚,追了上去。 其实南山哪有那么厉害,还不是东篱在旁用神力护着她,让她过一把当世外高手的瘾。 青石板桥并不长,桥下池塘此时正满满地盛开着各色清荷,虽说只是怨气凝聚而成的植物,看起来却是一种不一样的妖异的美。 南山借着东篱的神力推出去一掌,掌风带着一股仿佛能劈天斩月的气势,一下子将黑虎堂的大门震得粉碎。 这一招发出,茉莉瞳孔一缩,顿时眼神变得十分复杂。 怎么会……她在冥界千年,长久坐拥着“玉面罗刹”这个称号,她是大家公认的整个上冥界,不,是整个冥界中,魂力最强的女亡魂了。 而现在,她只见到了南山的一招,或许对于南山来说,只是非常随意的一招,却彻底扭转了茉莉心中许多的念头。 “天魁大人派给我的竟然不是个废物?果然,他还是愿意帮我的!” 茉莉暗暗想着,忽然觉得精神一振,攥着软鞭,她的骨脉里已经开始酝酿聚集起强大的魂力。 “南山!黑虎堂的帮众属于力量型的亡魂,待会若是正面不好取胜,我可以绕到他们身后去。” 南山愣愣地点了点头,末了才察觉到,这是茉莉在和她十分严肃正经地商讨着行动计划。就因为刚刚那一掌?这突如其来的认可简直让人猝不及防啊! 想着,南山眼神飘忽,四下寻找着东篱的气息,然而东篱藏匿得很好,如果待会儿不出什么大乱子的话,他不会轻易现身的。 结果两人前后脚踏进内院,却只闻到了一股极其刺鼻难闻的气味,四周静悄悄的,连一个护院的卫士都没见到。 再往里走,茉莉突然捂住了口鼻,脸色立刻变得一片煞白,只见内院廊下,前殿门前、石阶上、还有黑洞洞的前殿之内,全都堆满了黑色的灰烬——这分明是亡魂们魂飞魄散之后留下的痕迹。 茉莉只觉得眼中突然有什么东西满胀起来了,这么厚厚的一层灰烬,遍布整个黑虎堂,难道也是惨遭灭门了吗…… “我,我来晚了。”茉莉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她知道黑虎堂里也全都是一群混蛋无赖,整日惹是生非的家伙们,当她之前听到猛鬼帮一百六十六名帮众全部魂散的消息时,只是心中默哀了一会,如今亲眼看到这样惨烈的一幕,她才知道自己根本不够坚强。 “哼哼哼哼……” 南山上去搀扶起茉莉,目光警惕地盯住了从前殿中走出来的那个身影。 明明拥有正常人类的形体,但是脖子以上,却是一个巨大又狰狞的蜥蜴脑袋,他张着一张腥臭的大嘴,口中尖利的牙齿闪着寒光,从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冷哼声。 茉莉定了定心神,强撑着站直了身子,对南山感激地笑了一下,轻轻在南山耳边说道,“小心,这是异形亡魂,极为凶恶。” 这些亡魂的生前都是一群罪大恶极之辈,本应在下冥界的炼狱之中受永世不得超生之苦,可他们为了越狱逃跑,甘愿将自己的阴魂出卖给轮回所畜生道的那些畜生。 畜生们吞噬了他们的阴魂之后,他们终于成了不人不兽的怪物,虽说变相地从炼狱中逃脱了,却也只能是一群在冥界上下东躲西藏的逃亡犯。 “没想到……哼哼哼,又是巡治司的……” 蜥蜴怪瞪着两只烂番茄一样的眼珠子,口水顺着齿缝流了出来,看得南山一阵恶心。 说着蜥蜴怪发出一声低吼,一双手臂的皮肤突然皲裂,从毛孔中突然伸出了一根根锋利的倒刺,他将双腿猛地往地上一跺,顿时那些倒刺全都四散着冲向了茉莉和南山。 茉莉挥舞起细长的鞭子,强大的魂力被鞭子挥洒到半空中,立时,她和南山面前出现了一道透明的结界。 “当当当当……” 那些倒刺不光尖利,而且闪着非常妖异的紫红色光芒,无数紫芒打在透明结界之上,发出仿佛金属互相敲击般的噪音。 “居然这么强……”茉莉握紧长鞭的手有些颤抖。 从前,她和不少异形亡魂斗过法,记得他们确实比一般作恶的亡魂要厉害几分,有的还带有一两样特殊的必杀技能,但即便那样,她也未尝一败。 可眼前这个蜥蜴怪放射出的每一根倒刺,都好像凝聚着普通亡魂百倍的魂力,一下子铺天盖地过来了这么多,茉莉断定,结界很快便会支持不住的。 只是她忘记了旁边还有南山助阵,而南山的身后,站着一脸悠闲的东篱。 第50章 雨点般的拳头 第四十九章雨点般的拳头 一阵霸道的掌风掠过,所有那些铺天盖地的紫红色倒刺,全都调转了方向,直直地冲向了蜥蜴怪的身上。 也就在这一刻,茉莉的魂力结界骤然崩碎,她脚步不稳,往后退了两步,浑身却丝毫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她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南山,只见南山玉手前推,还保持着刚刚出掌的那个动作,看起来极为轻松的样子。 那蜥蜴怪一见射出去的倒刺又返了回来,连忙一声巨吼,口中吐出一大团黑色雾气,雾气有毒,瞬间将那些倒刺尽数溶解,只剩下一片暗紫色的烟尘,徐徐不散。 “看不出,还挺有两下子。”蜥蜴怪摸了摸鳞甲覆盖的头顶,目露寒光,“哼哼,大爷还急着交差,就不和你们玩了!” 说着,蜥蜴怪身子一拧,立即想幻化身形从她们面前开溜,茉莉可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走这刽子手,一步冲上前去想要攻击蜥蜴怪的心门之处,蜥蜴怪虽是异形亡魂,但也和寻常亡魂一样拥有魂脉,而心门之下便是魂脉交汇之处最为薄弱的地方。 蜥蜴怪血盆大口一咧,又想喷出一口毒雾,南山大叫一声,“当心!”。 东篱在她身后早有动作,轻轻一挥手,空气中扫过一道无形的气刃,斩得那蜥蜴怪一下子重重地扑倒在地,将满地亡魂化作的灰烬,吃了一嘴,气得他胡哇哇乱叫。 这还没完,东篱将自身神力轰然渡到南山手上,南山掌心立即腾出一朵闪着鲜红色光芒的火莲花,她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掌心,正不受控制地缓缓伸了出去。 然而茉莉在此时大喊了一声,“不要!不可在此杀掉他!” 她一早明白南山这边实力不俗,这朵火莲花看起来又散发着令她不敢直视的强大力量,想来只要打到这蜥蜴怪的身上,怕是就能让他魂飞魄散。 南山重重咳嗽了一声,给东篱打了个讯号,东篱脸上立时显出无趣的神色,一挥手收了那朵火莲花。 不过南山还是想要问个明白,“茉莉前辈,这家伙杀了那么多人,以后可能还会再杀更多的人,为什么不就此灭掉呢?” “不可,我要将他完好无恙地带回到巡治司,之前猛鬼帮的血案,或许也与他有关……”茉莉凌空一握,手中立刻出现了一条缚魂索。 蜥蜴怪摔得七荤八素,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嘴上倒还是不愿服输,“哼哼哼,你们巡治司能把老子怎么样!你们无凭无据,能把老子怎么样……” 话音未落,他那鳞甲丛生的脑袋上突然挨了一拳,茉莉一惊,回头去看南山,南山却是举着双手示意与自己无关。 “臭丫头,看老子……” 又是无形中的一拳,直接打在他那咧开的大嘴上,一排尖利的牙齿顿时崩碎了一大半,疼得他嗷嗷直叫。 “混……混蛋……混蛋……”蜥蜴怪也十分奇怪,他明明没有看到面前两个姑娘动手,为什么脑袋上挨的拳头跟暴雨点一样密集。 等到雨点般的拳头终于停了下来,蜥蜴怪的两只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直挺挺地脸朝下,昏倒了。 “茉莉前辈,看起来用不着你手上的绳索了。”南山用脚试探性地踢了踢昏迷的蜥蜴怪,很是高兴地对茉莉说道。 茉莉眼神古怪地打量着南山,终于还是没有多问什么,不过她还是为求稳妥,用缚魂索将蜥蜴怪捆了个结实,一路拖着走出了黑虎堂的大门。 外面等候的两队人马焦急万分,也听不到里头传出任何激烈打斗的声音,地组组长摩挲着手里的徽章,好几次都想先行离开,但看着手下的兄弟们此刻都是一脸的同仇敌忾,到底还是没好意思开口。 辉灿眼尖,第一个看到茉莉的身影从那青石板桥的那一头出现,立即兴奋地冲了上去,那一刻黑虎堂的事情他都抛诸脑后了,只要茉莉大人安好,一切都不再重要。 很快两队人都看清了茉莉身后拖着的庞然大物,纷纷惊得往两边散开,茉莉给辉灿丢了个眼神,辉灿赶紧跑过去接过茉莉手里的缚魂索,对着兄弟们大吼一声:“抓到了!” 两队人中气氛顿时活络起来,众人心头一块大石落下,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愉快的笑容。 辉灿看了一眼被捆成个粽子一样的蜥蜴怪,又往茉莉和南山身后空荡荡的地方望了望,很是不安地问道,“茉莉大人,黑虎堂的人难道都……” “和猛鬼帮一样,全灭了。”茉莉遗憾地低下头,脸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坚毅神色。 “那我们进去的那些兄弟们……”辉灿有些不太敢问,更不太敢听接下来茉莉可能会说出的答案。 “不在了。”茉莉木讷地摇了摇头,此刻才落下两滴眼泪。 辉灿一时怒火中烧,看着昏迷在地上的蜥蜴怪,脑中立刻出现了无数个恐怖暴力的念头。 “把他带回巡治司,好生关押,等他醒了,我有话要问他。”茉莉在辉灿肩头拍了拍,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眼神坚定地望着辉灿的脸。 她知道辉灿在想什么,但是正如刚刚她阻止了南山一样,她也会阻止辉灿,尽管蜥蜴怪已经自己承认了罪行,但在事情弄清楚之前,她不会随意对他行使生杀大权。 巡治司里从早到晚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天地两组同时迈进一层大厅的时候,楼上许多个房间里都有人探出头来围观。 大家都知道,天地两组一向水火不容,因此平常几乎不会同时出现在巡治司里,即便是天魁大人召集的全体大会,他们两组也都能各自找到理由推脱掉。 今日天地两组同出一个任务,看来此次事件的确是有些不寻常了。 茉莉将蜥蜴怪的押守工作交给了地字组,快步地和辉灿一起上了楼,要到天魁的大屋里去做个简单汇报。 这一回那组长倒是没有一点意见,很欣然地答应下来,毕竟异形亡魂在冥界不是很好对付,如今那蜥蜴怪像一头死狗一样昏迷着任他摆布,还真是倍儿有面子的一件事情。 南山跟着茉莉一同进了天魁的大屋,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又来到这里,然而茉莉对她的态度却是变了个转弯。 “照你这么说,这个异形亡魂强大到有些不合常理啊。” 听完了茉莉和辉灿的协同汇报,天魁眉头紧皱地扶了扶额。 “异形亡魂虽然凶残,但是先前并没有听到类似报告说他与猛鬼、黑虎两帮有什么过节,属下怀疑,他是有人指使!”辉灿分析道。 茉莉和天魁都点了点头,茉莉道,“大人,有一件事情让我更加忧心,一个如此强大的异形亡魂,背后指使之人必定非同一般,而且,若是此人手里还掌控着更多这样的力量,我们上冥界百万亡魂,怕是会遭灭顶之灾……” “说起来,你今天怎么会跑去那里的,还带着这位,这位新进组员?” 天魁锐利的目光扫到南山,顿时南山觉得一股威慑之力迎面袭来,她看到天魁的双眉锁得更紧了。 “我……”茉莉一时语塞。 “你应该知道我将你调去幺字组的用意。”天魁叹了口气,摆摆手道,“行了,没有出意外真是谢天谢地,你带着你的新组员先回去吧,辉灿,带回来的那个异形好好审一审,你应该知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可是大人……”茉莉心中一凉,慌忙道,“这个亡魂太过凶烈,我怕辉灿他们不一定能问出什么来。” “茉莉,我已经说了,这个案件是天字组接手,最多让地字组从旁辅助,你既已经离了天字组,就不要再操心过多了!”天魁的语气严厉,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决绝。 第51章 审讯 第50章审讯(有气无力的二更) 大屋的房门重重地在茉莉眼前关上了,茉莉心中纵有万般不甘也已经无能为力。 南山看着茉莉,她那一双眼几乎都快要燃烧起来了,颇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茉莉前辈,你还好吗?” “唉……”茉莉不是那种遇事喜欢迁怒他人的性格,她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转身下楼离开。 “那,那茉莉前辈,我们现在是算收工了还是怎么的?”南山追了上去,紧跟着茉莉的脚步。 本来,新岗位第一天就能提前收工,是一件挺让她开心的事情,可是她一想到,回去之后立刻就得面对受伤的清越,还有一直隐匿在她身边的大师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想来想去,她还是觉得和茉莉在一起,是最为安全稳妥的。 出了巡治司的大门,茉莉自顾自地往她常去的一间茶馆走去,南山厚着脸皮悄悄跟在她身后,她一向警觉惯了,脚步一顿,她转头问南山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呃,那个,我看时间尚早,不如……不如我请你喝杯茶吧?”南山一抬头,指着前方不远的茶馆招牌道。 那正是茉莉喜欢的茶馆,离巡治司大门不远,以往她但凡遇到什么烦心事,都会首选去那里喝喝茶听听曲儿,消遣半日。 茉莉笑了一下,道旁的路灯映出她姣好的面容,看得南山一个姑娘都有些心驰神往,茉莉说道,“今日多亏了你,我还未向你道谢,如此我来请客,走吧。” “那便不推辞了!” 南山心下暗暗叫好,想着就算此刻大师兄在她面前气成一只皮球,也断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让她难堪的。 结果身旁阴森森地响起一个声音,“不准去。” “嘶……”南山吓得一抖,连忙躲到茉莉身后。 东篱现身,不由分说地一把揪住了南山的领子,语气冰冷道,“跟我回去,还有一笔账要好好和你算……” 茉莉也被吓了一跳,她刚刚丝毫没有察觉到东篱的气息,或者说,即便是现在,东篱站在她眼前,她依旧是觉得那只是一团虚影。 “别,别!大师兄,有话好好说!”南山挣扎着去拨东篱的手腕,可东篱的指节像几柄坚硬的钢叉,岂是她能轻易撼动的。 她挣扎了一会儿,立即没出息地大叫救命,“茉莉前辈,茉莉前辈救救我,看在我帮你捉了那蜥蜴头的份上,快救救我,我可是你忠诚的组员啊……” “你捉的?” 东篱又好气又好笑,那蜥蜴头显然没那么容易对付,绝对是经过了魂力强化过后的变种,当时若是他没在场,就凭这两个丫头三脚猫的工夫,绝对讨不了好。 “这位先生,麻烦你放开我的组员。”茉莉一脸傲然,一手拉住了南山的胳膊,作势想要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哼。”东篱凤眼一瞥,心中满不在乎,他和兆泰长谈之后,也算是知晓了茉莉在冥界的身份,但那又与他何干。 他现在只想把南山带回驿馆去,和清越好好“教育”一番。 正在两方争执不下的时候,茉莉怀中的徽章又忽闪了两下,她知道若非真的遇到了棘手的事情,天字组不会随意向她传信,立刻拿了出来。 徽章闪出耀眼的黄色,她松了口气,看起来这是一个不那么紧急的呼叫信号。 想了想,茉莉拉着南山的手上用了几分魂力,她猜想一定是天字组那边对于蜥蜴怪的审讯不大顺利,如此她带着南山在身边,倒是可以以防万一。 东篱摇了摇头,缓缓松开了铁钳一样的手,若是他也用一点神力来对抗,恐怕茉莉会被他直接弹到隔壁那条街上去。 他虽说不算个翩翩君子,到底也不是那种喜欢和女人较劲的性子。 “行,回头再慢慢跟你算。”东篱指了指南山的鼻子,转身一甩袖子,走了。 南山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对着茉莉千恩万谢,最后说了一句话,差点没让茉莉朝她翻白眼。 她说道,“茉莉前辈!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人了!” 又进了巡治司里,茉莉径直走到了天字组的办公区域,辉灿早就站在门边等她,看到周围熟悉的环境和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茉莉心中一阵激动。 “那个怪物醒了之后力气奇大,我们十几个一齐上也镇不住他,只好先将他关在天字大狱中,但是这样下去,我们什么都审问不出来,依照规矩,三日之期一到,只能将他转交给下冥界的刑狱司,毕竟是从炼狱逃出来的亡魂……” 辉灿开门见山,一边小跑着跟上茉莉的脚步,一边叙述他们遇到的难处。 “没事,交给我……”茉莉站在天字大狱门口,对着南山使了个眼色。 南山愣头愣脑地跟着她一同进去,心里一只小鼓敲得咚咚响。 “哼哼哼,还敢来……等大爷我再休养个一时三刻,你们都得死!” 蜥蜴怪满身是伤,趴在地上有些气喘,刚才十几名队员镇不住他,但也消耗了他不少体力,加之天字大狱中设有高强结界,他只有动用所有魂力,才能与之相抗——不愧是从炼狱里都能逃脱的家伙,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跑。 “等你休养?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茉莉语气森然,将他的蜥蜴脑袋一下子踩在脚下。 “呵……你们巡治司的规矩我懂,天字组一向办事严苛,智勇双全,然而你们只有三日时间,只要我在这三日里闭口不言,你们能奈我何?难不成,还敢杀了我?” 蜥蜴怪的眼中依旧闪着凶恶的光,断了一半的利齿令他说话有些漏风,他露出了一个邪邪的笑,伸出一大截舌头,看着很是恶心。 “你真有那个自信,进了天字组的大狱,还能闭口不言?”茉莉的脚后跟移到了蜥蜴怪的眼珠子上,狠狠地踩了下去。 “嗷!”蜥蜴怪发出一声巨吼。 这几乎整栋大楼都能听到的吼叫声,却没能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大家继续各自忙碌,只有一些新来的还在憨厚地询问着同僚,于是同僚们会耸耸肩,笑道:“不必在意,听一听就习惯了,那是天字组的在做审讯呢。” “你这泼妇……竟敢如此对我……你们不怕坏了规矩么……”蜥蜴怪疼得气喘吁吁,无奈他刚刚反抗了一阵,身上又一身伤痛,此时浑身使不上力气,只能任由茉莉的另一只脚跺上了他的另一只眼珠子。 蜥蜴怪这一回疼得连吼都吼不出来了,一双巨掌在地上胡乱拍打着,过了许久,他缓缓吐出一句,“哼,你们,你们也蹦跶不了多久了……等我们……异形堂的兄弟们统统干掉了那些碍事的家伙……后面,后面也会轮到你们的……呵呵呵呵……不急,不急……” “异形堂?”茉莉手一扬,软鞭挥出,锁住了蜥蜴怪的脖子,她厉声问道,“你们异形亡魂也拉帮结派了吗?” “……”蜥蜴怪没有说话,而是移动双手拽紧了那根软鞭,猛地魂力汇聚于手指,重重一拉,茉莉身子不稳,眼看就要跌倒。 南山也跟着进来,之前看茉莉在那儿“虐待”犯人,捂着眼不太敢看,这时看到茉莉好像要吃亏了,赶紧出手,她知道自己的斤两,天材地宝囊又被没收了,急中生智之下,她将发间玉簪拔下,往茉莉脚下投掷了过去。 顿时,那发簪华光一现,变化成一柄长剑,剑尖并未触到蜥蜴怪身上一分一毫,蜥蜴怪却发出了一声更为凄厉的叫喊声。 他感觉到自己头上的每一块鳞片,身上的每一段骨节都不受控制地剧烈摩擦起来,一阵阵仿佛剐心剖骨的痛感愈发加重,瞬息间就令他昏厥了过去。 等蜥蜴怪迷迷糊糊地再次醒来,全身都已经变得瘫软无比,好像只剩下了一层酥软的皮肉。 茉莉盘腿,坐在他面前一臂不到的距离,然而他连抬一下手的力气都完全没有了。 他耷拉着眼皮,声音微弱地求饶道,“手下留情……留情……我会把我知道的,全……全都告诉你们……” 第52章 阴谋 第五十一章阴谋 “从前,我们这些异形亡魂在冥界,只能整日东躲西藏,活得比要饭的还不如……”蜥蜴怪气息奄奄,巨大的头颅耷拉在桌子上,每说一句话都要费好大的力气。 “上个月初四,突然有一位好心的大人找到我,将我带到一处地方,那里全是像我这样的异形亡魂,我们聚到了一起,他告诉我们说,只要用心帮他办事,他能帮我们洗脱罪名,还能让我们以后都能堂堂正正地活在冥界。” “是谁?” 茉莉靠在椅子上,坐在蜥蜴怪的对面,旁边的南山暂时充当了一下文书的角色。 “不,不知道……”蜥蜴怪一下子捂紧了脑袋,求饶道,“我是真不知道,求你们别出手,别出手!” 他知道自己无论精神还是肉体上,都无法再承受更强的打击了,一双眼里只剩下了惊恐和绝望。 茉莉和南山对视了一眼,南山立即心领神会,手臂一挥玉剑在手,努力用最狰狞的表情望向了蜥蜴怪。 那蜥蜴怪脑子嗡一声,立即就崩溃了,用着最卑微最烂怂的声音继续求饶道,“我是真,真的不知道……我只灭了黑虎堂,猛鬼帮那边是……是其他异形去做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们要治罪也行,就在这里弄死我都行,求求你们了……” “我问的是,究竟是谁把你们这些异形聚集到一起,还指使你们去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情!”茉莉抬高了音量,一双眸子凌厉逼人。 蜥蜴怪连忙大叫,“我只是听命于那位大人!他,他的样貌身形,我们从没看清楚过,他一直站在阴暗的地方,全身也都披着斗篷,他给了我们每人一个黑色药丸,我们吃了之后魂力大增……” “目的呢,为什么要灭掉那些新兴的小帮派?”茉莉接着问。 已经到了这种境地,想来那蜥蜴怪也不会信口胡诌。 “那位大人并没有说明目的,但我的一位蝙蝠兄弟耳力极好,曾无意中听到过那位大人与他人的交谈……”蜥蜴怪稍稍抬起眼,说道,“原本瓦干撒一带殴斗厮杀成风,混乱不堪,怨气深重,可是最近两年,冥界不知为何风气渐变,下等街区的混混们竟也懂得意气相投,建立帮派,虽说帮派之间也还有一些摩擦,但怨气是真的少了许多……” 茉莉点点头,这一变化她也看在眼里,从前天字组和地字组能争的面红耳赤,也就是因为案件多,倘若巡治司还像两年前那样事务繁重,天魁一定不会二话不说就遵从兆泰的命令,将她调离天字组。 “所以呢?”茉莉见蜥蜴怪话说了一半,趴在桌上直喘气,忍不住催促道。 “那位大人不能允许怨气减少,于是,招揽了我们这样的亡魂暗中挑起各种争斗……假如,黑虎堂和猛鬼帮的谈判未成,继续长期持久地斗下去,或许便不会被灭帮了。” 茉莉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压根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原因,多年处理上冥界大小案件,争斗屠杀要么为名,要么为利,怎么还会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故意要挑起争端,故意要增加怨气? 蜥蜴怪或许是身心俱疲,趴在桌上竟沉沉地睡着了,腥臭的口水顺着被打成烂棉絮一样的下巴,流得满桌子都是。 看来暂时是问不出什么更有价值的信息了,茉莉示意南山整理一下口供,而她的心里缓缓生出了一丝慌乱。 走出天字大狱,她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窗外永夜一般的天空,叹了口气,心中道,“如果怨气剧增,这片天地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按照流程,两天后蜥蜴怪会被押送到下冥界的刑狱司,毕竟是从那里逃走的犯人,一应罪责的档案也都封存在那里,最多就是巡治司给犯人新增两条罪名,其他再无权限继续跟进了。 茉莉将审讯得来的口供一一呈给天魁看,天魁的表情非常阴郁,一方面是觉得事情确实棘手,另一方面,他抬头望着茉莉,叹道,“茉莉,你诚心想气死我是么?你是想让兆泰把我大卸八块,然后挂在巡治司门前的旗杆上是么?” 他这是在抱怨茉莉不听调派,随心所欲。 “他昏庸无道,冥界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而您……天魁大人,您是一步步踩着自己的血脚印,才走到这个位置上的,您怎么会甘心受那种人的摆布?”茉莉冷笑道。 “有一些事情,你并不知晓……”天魁声音压得很低,看到南山还站在茉莉身后,清了清嗓子命令道,“这位新组员,请先出去一下,顺便把门关上。” “不用,”茉莉抬手阻住南山,“南山是我的新搭档,大人所说的事情,我想她也应该一起听一听。” 天魁一脸不可思议,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瞪得好像要鼓胀出来了。 明明之前还十分抗拒,女人难道都是这么善变的么?天魁愣了一会,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在心中默默地又对兆泰加了几分同情。 “是这样的,你还记得之前你带回来的那枚徽章吧。”天魁两手交叠撑住下巴,说道,“里面有那位组员最后的遗言。” “狂胜帮。” 茉莉怎么可能忘记这三个字,她甚至记得当时一颗心紧紧揪在一起,无比酸痛的感受。 虽说来了冥界,她的心脏早已不再跳动,里面流淌的也不再是滚烫的血液,但并不代表她从此就成了一具毫无感情的行尸走肉。 “狂胜帮是上冥界最大的帮派,下属帮众数千,帮主无舌,副帮主聪少,主要经营了三处极上宝鉴,还有多处驿馆酒楼,虽说帮派驻地在东北街区,势力范围却遍布东北、西北两大区域,副帮主聪少还与冥界商会的关系非同一般,或者直接说他们是西北街区的实际掌控人,也毫不夸张……” 茉莉说话,像是在背一首极其枯燥无味的古诗文。 “瓦干撒的那桩悬案,其实在你离开之前已经告破,兆泰亲自去查的,是狂胜帮下面的一个堂主,喜食女性亡魂的阴气所犯下的罪孽。” “这么简单?”茉莉不信。 “这种案件的证据虽然极难搜寻,对于兆泰来说却是易如反掌,不让你介入,是因为了解你的性子,知道你必然会公事公办,将此事拉上明面来处理。” “那是自然,难道不对吗?” “对,但……也不对,”天魁抬眼,表情严肃,“至少现在不对。” “为何!”茉莉有些愤然,想到那些枉死的女性亡魂,其中更有与她关系甚好的几位同僚。 “狂胜帮的这位堂主一旦被牵出,一向义字当先的帮主无舌和副帮主聪少必然不会坐视不理,他们要么找无辜之人顶罪,要么干脆用钱砸出一条路子……” “谁会稀罕他们那些臭钱!”茉莉不屑道。 天魁低头一笑,没去理会茉莉,接着道,“他们当然不会蠢到给你塞钱,那不是纯粹找打么?其次他们也不会来找我,说到底我们巡治司只管抓人审案,不管刑罚,在我们这里,即便定了再大的罪,最终还不是要交送下面……” 他有意把“下面”两字咬得重了一些,茉莉一听,拳头攥得更紧了。 原本天魁不想也不该把事情和盘托出,只是他太了解茉莉,反正知道茉莉早晚都会趟这潭浑水,提前说出来也没什么了,或许能让茉莉对兆泰的记恨稍减一些呢。 “刑狱司有问题……” 茉莉突然灵光一闪,猛地松开了紧攥的拳头,她回想起蜥蜴头之前所说,如果再联系到这件事情上…… 天魁与茉莉对视着,似乎完全没有显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 “你,你知道……”茉莉呆呆地,“那,兆泰他其实,也知道?” 南山在一旁完全像个没事人,只当听个乐子,此时看到茉莉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赶紧上去扶住了她。 “茉莉,现在不是时候……”天魁微笑了一下,将兆泰当日想说,却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第53章 哪来的野猫给自己加戏! 第五十二章哪来的野猫给自己加戏 从巡治司出来的时候,街上的路灯已转成了柔和的昏光,茉莉显得有些失魂落魄,南山走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 这一整天真是充实地有些过头了,当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能够得到松懈,南山开始静下心,想要去理清那些纷乱的信息。 首先是刚才新获取的一些情况,上冥界三司,水务司只管一个阿格隆河,几乎与内城脱节,平日里若不是隔三差五有人“不小心”掉到河里,需要发一发公告,或许冥界上下早都忘记了有这么一个部门。 幽冥司专管给新死的亡魂定罪,亡魂被冥卫们押着去了下冥界,便可两手一推,收工大吉了,基本也和冥界的日常治理没什么瓜葛。 而巡治司,算是拥有一定实权在手的,可设立不久,冥王殿的尚书官便提出谏言,为防止巡治司一家权力做大,一定要将“审”、“罚”两权分开,于是冥王一道诏令,所有的刑罚权都一并许给了下冥界的刑狱司。 其次,冥王兆泰整日游手好闲,不理政事,若是在人界,这就是典型的昏君作风,这也是冥界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 或许人们心中还存有一些敬畏,但完全是冲着他的名号罢了,或者说,是冲着他的身世——毕竟开天辟地之后的神祖乾矣只有两个儿子,兆泰还是兄长来着。 第三,随着漫漫时间长河的流淌,冥界已经逐渐变得与人界一样世俗风气浓厚,因此才会出现如“狂胜帮”那样,连巡治司都无法掣肘的“冥界第一大帮”。 现在就是不能确定,这个冥界第一帮是否真的有所图谋,打算要渐露锋芒,搅动风云了呢?。 这些原本都和南山毫无关系,但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对很多事情都能立即生出极强的好奇心,再说,她现在也算是巡治司的“临时外援”,在其位谋其职,无可厚非。 走了半条街,茉莉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朝着街口使劲招了招手,不一会儿,远远地有一辆亡灵马车调转了马头,往她们这边跑来。 “我请你吃夜宵?”茉莉微笑着。 南山自然是来者不拒,二话没说就跟着茉莉一起上了那辆马车。 车夫十分娴熟地一振缰绳,两匹亡灵马儿重重地扬起前蹄,如一支射出的飞箭那般奔跑起来。 两人找了一处夜市,就坐在昏黄的路灯下,茉莉喊道:“老板,两碗虾粥,两杯冰镇果茶。” “来了嘿。”忙前忙后的小亡魂应了一声,很快将粥和果茶都端上了桌子。 虽说一整下来,南山什么也没吃,确实饿得慌,但望着面前正冒着墨绿色热气的粥品和果茶,还有浸在粥里那两只死相极为难看的大虾,她咽了两口唾沫,露出一脸为难的神色。 茉莉喝了几口,抬眼才看到南山一动不动,立即明白过来,笑道:“我倒忘了你不是亡魂。” “咳,这些虾……”南山不好意思地指了指碗里,问道:“冥界不是没有活物么?” 茉莉答道:“这些原本都是死物,是冥界魂气聚集而成的……” “魂气?不是怨气吗?”南山问。 茉莉摇头道:“不一样,魂气来自幽冥司的万魂塔,飘散于整个上下冥界,是正常的冥界亡魂的气息汇聚。而怨气,来自于阿格隆河底的那些亡魂,或者是死于非命、魂飞魄散的亡魂们。” “我先前在河边有见到几只大兔子,大师兄说它们是怨灵,由怨气聚集而成……”南山把粥推得离自己远了些,接着问道。 “没错,怨灵阴险凶残,而且颇有灵智,不过冥界的大城都布下了重重结界,因此怨气最多只能化成植物。” “可我在城中明明见到过一只小鸟,和我从前在神界、妖界见到的没有两样,翅膀灰灰的,尾巴很长很扁……” 南山把自己怎样救助小鸟,又为何会打碎十二盏水晶骷髅灯的事情叙述了一遍,茉莉听着听着,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勺子。 茉莉表情严肃,轻声道:“那些水晶灯是兆泰亲自挂上去的,每年都派专人维护打理,我曾经……有一次追捕逃犯,踩着那些锁链与犯人斗了将近半日,我的软鞭可将那犯人的玄铁铠甲都一一击碎,却丝毫无法撼动那些锁链半分……” “而我并没有……”南山怎会听不懂茉莉话中的意思,她呆呆地抚上手腕的伤处,敷了药的伤口早已不疼了,但她的思绪却久久不能平静,“所以说,那些灯并非因为我才会毁掉是吗?” 茉莉看到了南山撩起衣袖露出的绷带,摇了摇头道:“不可能。” “那么灯毁了之后,会对冥界有什么影响吗?”南山抬头问道。 “不会,原本只是为了装饰用的灯盏,或许不多久兆泰就能弄出一批新的再挂上去。” 茉莉托起下巴,若有所思地又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冥界?还有没有遇到其他感觉不对劲的事情?” “没,没有。” 南山有些心虚,想到了之前被清越灭掉的那帮“低级劫匪”,还有东篱“捏爆”的那个憋屈的跟班,不禁感觉后脑有些发热。 茉莉观察着南山脸色有异,正想追问两句,突然,四周路灯一齐变暗,凭空地竟响起了几声野山猫的低吼。 摆夜市的摊贩和食客们纷纷站起身来,有些警觉地四下环顾,有些显出一脸惊惶。 大城之中不会有活物,那这凭空而起的猫叫声是什么情况? 虽说亡魂们曾经都是人类,野山猫这种东西也绝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可这里是幽冥鬼都,千百年生活在大城的他们,早已习惯了周围没有活物的死寂生活。 路灯越变越暗,道旁最阴暗的角落里,猛然一下子跳出了十几只大小不一的野山猫,狂叫嘶吼着扑上前来。 愣在当场的亡魂们,一时间像被人在身后点着了火似的,大呼小叫地开始四下逃窜。 茉莉猛地一拍桌子,纵身跃起,手中软鞭呼啦一声甩出,直接抽翻了跑在最前面的两只黑猫,又反手一勾,“啪啪”两声,软鞭仿佛一条发怒的游龙,又快又准地抽打在那些野猫身上。 “剑来!”南山也立即化剑在手,她的动作有意放慢了两拍,等到那些野猫挣扎着想再爬起来时,五彩的剑光刚好迎头劈下。 野猫们气势受挫,开始放慢脚步,一个个地弓起后背,身上或灰或黑的短毛全都倒竖起来,但显然它们并不打算就此撤退,而是四下分散开,站成围攻阵型。 “咻”一声,茉莉驱动魂力将一根金色的啸天炮抛上了天空。 转眼间,那手指粗细的啸天炮越升越高,随着一声惊如雷鸣的响声震彻苍穹,一整片乌黑的云层都像被点燃了一般,放射出绚丽华彩的火光。 那群野猫竟也抬头望向了天空,其中一只最大的黑猫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鸣,其他的野猫也跟着嗷嗷直叫,茉莉和南山背靠着背,正在等待它们下一波的攻击,听到这刺耳尖利的声音,却立刻抬手捂住了双耳。 叫声交织成一片,仿佛一根根极细的尖刺,穿透了她们的指缝,直往她俩大脑的最深处钻了进去。 “啸天炮会指引冥卫和其他同僚迅速赶到……我们,我们只要坚持到那个时候……就可以了……” 茉莉觉得自己的魂力好像在逐渐衰退,整个人慢慢变得瘫软无力,双腿几乎无法支撑,若不是背后靠着南山,她或许早已跪地倒下了。 即便是哪一处的结界弱了,给它们钻了空子,也不过只是一群野猫罢了,怎会拥有如此逆天的力量……茉莉仅存的一丝理智,依然在思考眼下她们二人所遇到的境况。 “不对……这是……” 从那些野猫身上,南山隐隐感受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气息。 她手里的玉剑也突然像是有了灵智,放射出一道亮紫色的华光,迅速将南山和茉莉包裹进了光晕之中。 当刺耳的声音被阻隔在光晕之外,茉莉终于觉得浑身又恢复了力气,南山缓缓放下捂住耳朵的双手,语气肯定地说道:“茉莉前辈,这是暗系之力。”。 第54章 进入警戒状态 第五十三章进入警戒状态 茉莉缓了一会,觉得身上恢复了一些力气,面带疑惑地问道:“暗系之力是什么?” “我……”南山的脑中一阵茫然,“我为什么会说这个?”她反问自己道。 刚刚的一瞬间,她脑海里明明浮现出的就是这几个字,可现在让她进一步再去解释说明,她觉得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任何有关于“暗系之力”的讯息。 而两人眼前的危机尚未解除,此时也不是能让人静下心来思考的时候,虽说骨蜕玉剑完全能护她们周全,但同时也会压制住她们的力量。 茉莉见南山没有立即回答,也不再问,专心凝神地想要使用魂力驱动术法,却被南山拦了下来。 “玉剑的结界只能防守,如今哪怕它们使出雷霆万钧之势,我们也丝毫不用担心,可是,我们同样不能施法,会遭到反噬的。”南山解释道。 茉莉愣住了,她还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结界。 这便是她的孤陋寡闻了,妖界雀族精通的阵法,其实正与之类似,防守力极强,却不具备攻击性,不同之处在于,如果真有强者能一边维持阵法,一边腾出多余力量施法攻击,那也断然不会遭到结界反噬的。 永夜苍穹之中,突然现出几道金色流光,直朝着这边疾驰而来,街头转角的地方,也传出一阵整齐的踏步声,由远及近。 茉莉知道,巡夜的冥卫们一定看到了求助讯号,此时正在赶来,而那几道流光,应该是她那些拥有高阶魂力的巡治司同僚们。 因为骨蜕玉剑的庇护,野猫们合力发出的眩音阵显然无法得逞,首领黑猫一双狡黠的眸子闪烁了两下,它似乎已经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动静,发出了一声极不甘心的低呼。 所有的野猫听到这一声之后,立即身子一缩,逐渐开始收敛阵型,缓缓向身后黑暗的角落中退步而去…… 驿馆中,东篱和清越对酌了一天,空酒坛丢的满地都是,直到华灯昏黄,更鼓回响,两人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清越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碟百灵丹,全都是色泽正红的上佳之品,三百年方能炼得一炉,此时却被他当作了下酒小食,一边用手捻起一颗放嘴里,再就一口醇香美酒…… 如此一番“惊世骇俗”的疗伤之法,他身上的伤势早已被自己治好了大半。 “你现在酒量倒是超过我了……”东篱眯起眼,似是有了几分醉意。 “当年我可是滴酒不沾,怎么,现在后悔教我喝酒了?” 清越笑道,两指一招,坛中美酒直接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弧线,稳稳当当地落进他的酒杯里,注满之后却一滴未洒。 “呵……”东篱没去理他,伸长了手也去抓了一把丹药,毫不避讳地扔进嘴里嚼着,和嚼豌豆差不多。 “喂喂喂!你又没受伤!”清越大叫,立即用双手护住了碟子。 “这东西……多吃点没坏处……”东篱醉眼迷离,傻笑着嘟囔道:“五罗补天网现在可落在了我的手里,不然……今晚就恩准你再进去睡一宿吧?” 清越一拍桌子,索性站起身来,怒道:“死魔头,懒得跟你喝了!” 他知道东篱这样说话,肯定是真的醉了,平常端起的架子一下子坍塌地连渣都不剩,嫌弃地盯着东篱看了两眼,清越愤愤地朝门外走去。 结果走到门边,一抬头便望见了远处的天穹之上,突然绽放出一片耀眼的火光,仿佛周围的灰色云彩都跟着烧着了似的,艳丽无比,他有些莫名地嘀咕道:“这么晚还在办喜事?嗯……真奢侈的烟火……” 等了好久没等到第二响,清越有些意兴阑珊,摇了摇头,准备关上房门。 “喂,等等,南山还没回来呢……” 东篱依旧坐在桌边,头却软绵绵地耷拉到了自己的手臂上,一双眼像是蒙上了一层雨雾般迷离,说话已经含糊不清。 “哈,她要真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早都把这天顶喊出一窟窿来了,我俩还能这般清静么?” 不过,清越到底还是没有关门,他环顾了一下满屋子各种正红色的装饰,轻笑了一声,继续坐到桌前自斟自饮。 屋外有些微凉的夜风吹起东篱的长发,他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沉入了梦乡。 这边茉莉和南山终于脱困,南山收起骨蜕玉剑,走到野猫们消失的那个阴暗角落里蹲下身子,若有所思。 茉莉站在道旁,向众人叙述着刚才的险情。 前来增援的有附近街道当值的几个冥卫小队,还有天字组的辉灿和另两名得力副手,让茉莉倍感惊讶的是,天魁这一回居然也亲自到场了。 弄得茉莉大部分的叙述,都像是在专门对着天魁做汇报。 “嗯,暗系之力,我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天魁努力搜刮脑海,却发现他所谓的“听说过”,其实和一无所知也没什么两样,估计只是曾经和谁一起闲谈的时候,略有提到过。 他一向不喜欢闲谈聊天,尤其是和那个喋喋不休的家伙说话,简直好像掉进了一只蜂箱里,嗡嗡嗡炸得他后脑都是麻木的。 茉莉望着天魁一言不发的样子,不知道他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 街角的地上留下了一些凌乱的猫爪印,南山有些茫然地摸了摸那些爪印和四周的尘土,心中还在疑惑,当时的自己为何会脱口说出“暗系之力”这几个字? 但那分明是自己的意愿驱使,还是说,这样一个概念,其实一直潜藏在她的意识之中,当遇到危急状况的时候,她会条件反射地回想起来? 可是既然能形成条件反射,说明她必定对这个概念十分熟悉,并且多次、反复地浸透于这个概念之中。 茉莉走到她身后,俯身一拍她的肩膀,问道:“南山,刚才情况紧急没有听你细说,你为何能肯定那是暗系之力,暗系之力究竟是什么?” 南山站起来,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在那种情况下,说出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东西呢……” “不了解?”天魁和茉莉同时一愣,面面相觑。 但天魁观察了一会南山脸上的表情,觉得她不像在说假话,也不像是想要隐瞒什么,只得叹了一声道:“没关系,我们一块去幽冥司问问吧,当初暗系之力的事情,我应该是和他闲谈的时候听来的。” 茉莉知道天魁说的“他”是谁,问道:“这么晚了,会不会打扰到那位大人休息?”。 “呵,怨灵破了结界都进到大城里来了,我不信他还能睡得安稳!” 天魁一脚踢开脚边的碎石,转头对众冥卫道:“加强大城各处戒备,若再有发现怨灵,即刻发讯号!” “是!”冥卫们保持着队列,齐刷刷地继续去巡夜了。 “另外,通知巡治司进入一级状态,天地两组轮流值守,随时听候调遣。”天魁又对辉灿吩咐道。 “明白,大人!”辉灿与两位副手应得响亮,一边挺直了腰背,正了正站姿。 “好,回去待命吧。” 天魁挥了挥手,转头看到茉莉和南山的脸上,都显出无法掩饰的疲态,低头微微一笑,信手拈来一个变化之术,凭空变出了一架亡灵马车。 他翻身坐到车夫的位置上,朝两位姑娘道:“上来吧,别用身转流光那样的法术了,太费力,在车上休息一会,我驾车还算是个稳当的。” 坐在车上,茉莉双目微闭开始休养魂力,尽管大部分时间,她更喜欢幻化身形,自由自在地飞扬在冥界天空之中,可今天她实在是太累了,况且,幽冥司附近戒备森严,若真是用魂力驱动的术法闯入结界,会撞得头破血流也说不定。 第55章 幽冥司的万魂塔 第五十四章幽冥司的万魂塔 幽冥司四周被一条清澈小河所环绕,沿河两岸,开满了万紫千红的大片鲜花,芳草茵茵,绿树苍翠,轻柔的风窸窸窣窣地吹动着四季常绿的树叶,连脚下的泥土都在无时无刻地散发着清新的香气。 这里的一切,没有一样是由怨气魂气结成的,而是幽冥司的主人宁刹动用了高阶的仙法,幻化出的这所有景致,整个冥界独此一处。 典雅富丽的宫殿矗立于一片寥寥白雾之中,远远望去,宫殿外层晶莹通透,仿佛重檐金瓦全被包裹在厚厚的万年玄冰之中。 白天的时候,大殿内偶尔还会传出悠扬的琴曲声,绝妙的旋律像寂静山谷中的潺潺溪流,给人以宁神静气的感受。 这里看起来真的没有一点阴森恐怖的样子,也听不到一声半声的鬼哭狼嚎。许多新死之人被摄魂官们带来这里的时候,都会恍惚地以为自己是飞升到了一处仙境之地。 这里当然不是仙境。 这里会帮助人类斩断一切人界渊源,是人类与光明世界做最后交断的地方。 在典雅宫殿和芬芳花园的后面,有一座几乎高耸入云的巨塔,人若站在那座塔下,真的看起来就如蝼蚁一般渺小。巨塔四周终日环绕着万千萤光,浓重的阴森气息自塔顶向外扩散,那便是之前茉莉所指的“魂气”。 无论是新死的亡魂,还是在冥界出生的原生亡魂,都必须来此取下一缕魂气放入聚魂灯,再由掌魂官施法抛向塔顶。 此后千年万年,除非魂飞魄散,除非轮回转世,否则存于这万魂塔内的聚魂灯,会永世不灭,亡魂们将永远受困于这幽冥鬼地,不得再见光明。 冥界大地离不了魂气的滋养,普通亡魂也一样不能少了魂气的补给。当南山乘坐的马车经过万魂塔的时候,掌魂官们正在做引魂入灯的法术,许多亡魂排着长长的队伍,一脸沮丧哀怨的一看就是新死亡魂,而那些脸上洋溢着笑容,怀里抱着婴孩的,大多是家里新添了男女,欢喜不已。 南山把下巴枕在车窗边沿上,却无心去欣赏外面的这一番奇景,只能揉着干瘪的肚子,愁眉苦脸地叹着气。 其实刚才上车之前,她有想过是不是该回去驿馆找东篱问问看,大师兄一向见多识广,说不定真能给出她们什么线索呢。 可是再一想,之前东篱撂下一句狠话转头就走了,那可不像是要善罢甘休的样子,说不定她前脚刚进了驿馆,后脚东篱就会把她丢进清越的炼丹炉里,“好好地”炼化一番…… 饿就饿一点吧,累就累一点吧,总好过在炼丹炉里变成一粒一粒又黑又丑的药丸子。 南山强打精神,决定态度上要更加积极主动,狠狠地抱紧茉莉这根……美腿,再怎么说,人家背后还有冥王撑腰,想来大师兄还是会有所顾忌的。 马车缓缓停下,茉莉睁开了双眼,脸上的疲态一扫而光。 几人下了跳下马车,天魁一挥手收了法术,带着茉莉和南山一起走进了那幽静的小花园。 每日前来幽冥司报道的亡魂络绎不绝,天魁当然不想和那些普通亡魂挤成一堆,于是带她们走到侧门,那里只站了两个冥卫在守着门。 冥界的所有冥卫都隶属于冥王殿管理,但事实上冥王殿也承袭了兆泰的懒散,并没有多加约束这些冥卫,于是冥卫们自成小队,一般也就是在街上巡逻,在一些重要地方站岗什么的,真遇到什么特殊的情况,大多随机应变处理了,事后也不会有谁会跳出来指责追究。 侧门边的冥卫一看是天魁亲自过来,显然也很习以为常,简单行了个礼就将三人请进门里。 走进幽冥司的后殿,天魁清了清嗓子,毫不避讳地嚷嚷道:“宁刹!出来!又躲哪儿偷懒了……” 说着,他抬头瞅了瞅高高的悬梁,又绕着两旁的白玉石柱转了几圈,脸上很快显出不耐烦的样子。 不多时,还真有一个身影从那悬梁上翻了下来,慵懒道:“好不容易睡一会,你又来烦我。” 宁刹睁着一双无神的眼,赤脚站在天魁面前,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挠着头。他的头发打结成一团,耷拉下来遮住了半张脸,身上衣服穿得也松松垮垮,令人十分怀疑外面那座仙境一般的花园,到底是不是出自他的品位。 “你烦我的时候还少么?”天魁的脸黑到不能再黑,皱着眉头道:“快找一处能好好说话的地方,有点事想和你说说。” “这儿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了?”宁刹有些不解,刚想和天魁辩论两句,突然,一个身穿雪白长袍的审判官从天而降,咕咚一声跪在了宁刹面前。 那审判官哀嚎着:“大人!终于找到您了!前殿忙不过来了啊……这一批亡魂,死前的罪孽实在是罄竹难书,三个弟兄轮着读审判书都读不完,已经倒下两个了!” 天魁竭力忍住笑意,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选在又高又凉的悬梁上小憩,这么一对比,自己偶尔在巡治司加个夜班简直是至上的享受啊。 宁刹嘴角抽动,几乎要抽到耳后根去了,赶紧一把抓起天魁的衣领子,飞快地往殿外跑去,茉莉一拍南山,也跟着跑出门,只留下那个一脸懵的审判官还跪在原地。 好半晌,审判官爆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悲鸣:“大人——我想辞官!!” 花园里一座小石桥的桥洞里,宁刹和天魁等三人很局促地蹲在一起,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宁刹问道:“说吧,这里安静,他们找不到这儿来的。” “咳,”天魁把身子又往旁边挪了挪,不想和两个姑娘凑得太紧,于是长话短说道:“大城里出现了怨灵,拥有连茉莉都无法抗衡的修为,而且还不止一只……” 天魁的叙述加上茉莉从中补充,宁刹的神色少有地变得很严肃。 宁刹望向南山,原本准备调侃她两句,夸奖一下她的适应能力和社交能力,还想问问她是怎样用才一天的时间,就能和巡治司最难相处的两个人打成一片。 但是现在他显然没有这样的心情了,宁刹问道:“你缘何会判断那是暗系之力?” 见到问题又被抛到她这边,南山叹了口气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或许,或许是听大师兄他们从前提起过,或者是……”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南山瞪大了眼睛激动地叫道:“我想起来了!先前在妖界的时候,那边的兽族似乎就受到了这种暗系力量的蛊惑……” 其实兽王谷之行的后半段,南山都处于昏迷状态,她是说不出什么所以然的,但为了不让天魁他们再有疑问,她只好编了个看似有理有据的说法——说是在那一次的行动中,她也遭遇到了同样的暗系阵法的攻击,而她的玉剑对此种暗系之力十分敏感,再次遇到时,自然很快能做出反应,而因为时隔太久,刚才情况危急,便没能将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 反正冥界的人又不知道她是何时去的妖界,也不会知道时隔并不太久这一事实。 果然茉莉不再生出疑惑的神色,转而面向宁刹问道:“大人可知,这暗系之力是何种力量?” 宁刹一愣,见到天魁也把目光朝向了他,结巴道:“这位……来自神界的小……小仙女难道不知道吗?” 南山连忙摇头,诚恳道:“只是知道了这么个名字,大师兄并未告诉我详细情况。” “哎呀,那这说来就特别话长了呀。”宁刹摇着头,装出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你的话短过么?”天魁在他肩膀重重拍了一巴掌,黑脸一沉。 “好好好,咳……我想想应该从何说起哈,”宁刹看到茉莉和南山都正了正脸色,露出了极有兴趣的表情,只好揉了揉被天魁拍痛的肩膀,无奈道:“其实,我离开神界已经很久很久了,而且我的仙龄也不过才三万多岁,有些事情……知道的并不十分详尽。” 第56章 你还敢再啰嗦一点吗 第55章你还敢再啰嗦一点吗 宁刹理了理凌乱的额发,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我就从开天辟地创世之初开始说起吧……” “去你的!等你说完,我们恐怕都化作一副枯骨了!”天魁白了他一眼,作势又想反手给他一巴掌。 宁刹赶紧把头往后收了收,很识相地笑道:“咳,明白明白,我活了三万多岁……就先讲讲我出生那会儿的事情。” 如果不是桥洞下面空间狭小,天魁很有可能会一巴掌把他拍到万魂塔塔顶去,不过,宁刹到底没有真的从那么久远的时候说起,虽然确实说了不少废话,但重要的讯息也夹杂其中,不过,若是从讲故事的角度来评价,宁刹的这番叙述也真是有些平淡无奇,食之无味了。 “那毁在叛乱之中的十二御龙城,原先是神界极为重要的一道防御战线,一共十二座大城,我们宁家,世代居住于西北方向的宁微城,从小我便过着锦衣玉食,仆从成群的日子……” “从一共十二座大城那里开始,重新讲。”天魁很无情地打断他。 “咳,好吧。这十二座大城,原先是为了抵御妖界入侵的,妖界和神界之间的玄灵门,从前是万年洞开的,甚至有些地方空间交错,没有玄灵门连接也能直通,特别诡异,所以我一出生,我父亲就将我送去了五洲岛,拜在二代海神的门下……” 南山听得很认真,就差没拿出小本本记录了,茉莉却是抱着双臂,像是在听人讲冷笑话一般,面无表情。 “你要是再敢说一句关于你自己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我现在就把你扛着,丢到幽冥大殿里去。” 天魁极不耐烦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脸上露出了准备大义灭亲的表情。 宁刹脑袋一缩,连忙转了话锋道:“然后一百年前,月神和火神不是叛乱了嘛,这句绝不是废话……那个,虽说当时我早已离开神界来了幽冥司,但据我父亲后来说,月神和火神之所以能号令十二座城池的守军皆听命于他们,之所以能拥有与神母、二代神尊相抗衡的力量,就是得益于这个‘暗系之力’。” 天魁点点头,追问道:“然后呢?” “这……这就没有然后了啊。”宁刹一愣,一双大眼瞪着天魁的小眼。 一旁的南山嘴角抽动,转过脸去看茉莉,茉莉翻了个白眼,表情很是镇定,看来她早料到,从宁刹嘴里是挖不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的。 “暗系之力到底是什么?从何而来?这世上何人所有?这些你老爹都没说?”天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咬牙切齿道。 宁刹捂着脸,带点哭腔道:“大哥,我老爹几百年都不来冥界看我一次,上回过来还是因为宁微城毁了,他带着七大姑八大姨跑到我幽冥殿避难来的……” “我猜,暗系之力应该与我们所使用的魂力、神界的神力、还有妖界的妖力都属于同一类,能够助益修为,用以驱动术法,只是相比较而言,这种暗系的力量,要更加强大,更加深不可测。”茉莉单手撑着下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虽说之前只有刹那间的接触,她依旧心有余悸,有那么一刻,遇事从来不会妥协退避的她,竟生出了一丝退意,一丝胆怯。 她以为入了巡治司,自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然而在那一刻,在她强忍着刺耳噪音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了一个藏于心底深处的、渺小卑微的自己,那个自己抱着脑袋,不停重复着说:“我想活下去……” 她不禁自嘲地笑了笑,骨脉中流淌着魂气的她,真的算是活着的么? 作为一个原生亡魂,她一出生就是在这暗无天日的幽冥之地,远处那座万魂塔之中,也有属于她的那盏引魂灯,她从没去过人界,对书中所描述的人界的光明之景也从没有过什么向往,但她觉得,她活着,而且,她快乐并满足地活着。 “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我在五洲岛学艺的时候……”宁刹也仿着茉莉的动作,托着下巴喃喃自语。 天魁的拳头已经挥舞起来了,然而宁刹却十分轻巧地接下了他这一拳,看似轻飘飘的一个推掌,竟将天魁推倒在桥洞下的一片泥泞之中。 而宁刹没去管他,继续说道:“我师父是二代神了,很多远古的事情她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她有一些藏书,里面……嗯……” 似乎是在搜刮头脑中的记忆,宁刹闭着眼,毕竟现在离他年少学艺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太多太多时日,想了许久,他终于搜刮出来一个名字。 “坤兮!对,始祖神坤兮!”宁刹眼睛一亮,立即压低了声音道:“世间已经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了,书中有载,她是神祖的妹妹,生于世间最幽深最混沌的永久黑暗之中,据说她的力量仅次于神祖,聆听世人的痛苦悲鸣是她快乐的源泉,撕裂世间所有美好的爱意是她最大的乐趣……她是……毁灭神。” 看到宁刹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面色惨白地说出这一番话,南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眼皮跳了两下之后,她的脑子里,已经把宁刹刚才所说的那个形象,与宁刹本人联系到了一起,她极力往茉莉身边靠了靠,生怕宁刹会突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把她吞到肚子里去。 “嘶……” 茉莉和天魁听后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从年龄上算,他们比宁刹小了好大一截,而且一直生活在冥界,自然鲜有机会了解那些关于神界的事情,更不要说是创世之初的尘封往事了。 然而,尘封住的,不光只有往事,还有真相。 但是现在,桥洞下的这四位,又有谁会去深究那些久远的往事和真相呢…… 幽冥大殿里再次传来几声哀嚎,一群审判官好像得了失心疯一般,有的颤颤巍巍爬上了宫殿的琉璃宝顶,有的抱着大殿门前的石柱放声大哭,还有的干脆一脸呆滞地跪在台阶上…… 只是他们喊出的话却空前一致,他们喊道:“宁——刹——大——人——” 天魁第一个从那憋屈的桥洞里走了出来,语气嘲讽道:“哎呀,你说你这些小兄弟们,多应景,幽冥司专审死人,他们就一个个号丧号得这般情真意切,你回头要给他们加点薪酬,一定要加薪酬哦!” “呵……”宁刹憨笑着,摆摆手把南山和茉莉赶出了桥洞,紧接着,他开始用手捧着脚下的泥巴在身前筑起了围墙,打算把自己堆砌在里头。 “躲,我看你能躲到几时!”天魁指着宁刹,毫无同情心地甩下一句。 三人的一番拜访,并没有耗费过多时间,在天魁不断的“威胁暗示”下,宁刹总算没有打开话匣子就关不上,一些新的讯息到底还是能对他们所有帮助的。 天魁继续用马车载着两位姑娘,道路两旁的路灯,依旧闪烁的是柔和温暖的昏光。 等到茉莉在车厢里坐定,才想起南山一整天奔波来去好像水米未进,现在眼看着天都要亮了,立即有些担忧地问她道:“累了一天,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啊?呃……我,我不想回去。” 南山慌忙道:“驿馆只给了我们一间房,可我两位师兄也在,我一个女孩子总归觉得有些不大方便,不然……不然我暂时留在巡治司里值夜怎样?” “现在大城中出现了怨灵,结界看来已经有了漏洞,你留在巡治司并不安全,还是回去你两位师兄身边,好歹互相关照。”茉莉看了一眼窗外的夜景,叹气道:“我和天魁大人还要去下冥界汇报情况,或许得联合兆泰和死神大人一同修复结界,否则,若是遇上阿格隆河底怨气翻涌的日子,怨灵只会越生越多的……” 可是可是,回去两位师兄身边,明天很可能就见不着我了啊…… 南山的表情跟吃了两颗巨酸柠檬一样,却实在不好意思把话挑明了说,只好很不情愿地说出了驿馆的地址,随后靠在一旁,一脸的生无可恋。 第57章 孤儿院的召唤 第五十六章孤儿院的召唤 回到驿馆的时候,路灯已经开始逐渐往白炽的光线转变,南山小心翼翼地靠在门边听了一会,感觉不到房里有一丝动静,正纳闷,随之闻到四周浓浓的酒香,心下终于放松下来。 轻手轻脚地侧身进门,南山立即看到东篱和清越两人头对着头,趴在桌子上,都枕着自己的胳膊,睡得很是香甜。 清越并没有喝醉,此时听到南山的脚步声,十分警觉地抬起了头。 看到迎面对上的一双眼中寒光一闪,南山赶紧作出一副求饶的样子道:“别,别打我,我知错了!” 南山双手抱头,想也没想就蹲下身子,尽力想把自己蜷成一个豌豆虫。 “唉,懒得和你计较,”清越叹气,用手拍了拍脸颊,话头一转问道:“怎么样,上任第一天,都遇到些什么好事了?给亲爱的二师兄说说吧。” “啊?二……二师兄,你还好吗?”南山双臂一松,抬起头看着清越,这时候才发现清越脸上白皙如常,竟连一点伤痕都没有留下,身上衣衫也已经换过,清越站起身子,慢慢朝她走了过来,看不出任何受过伤的样子。 “还行,我能医别人,自然也能医自己,以前倒也没少受你折磨,习惯了,习惯了……” 清越抛给她一个魅惑的眨眼,南山憨憨一笑,脑海里浮现出许多尴尬的画面,确实,她在仙灵山的时候没少给清越使绊子、下套子,好说歹说,这次她是为了摆脱桎梏,想要独立行事,总算是个能上得了台面的理由。 “那,那大师兄他……还生气吗?”南山试探地问道。 “说到这个……哎呀,二师兄我简直就是以德报怨的人间典范哪!昨晚,我陪他喝了一宿,好不容易把他灌醉了,让他不能去找你麻烦,二师兄是不是特别体贴?” 清越双手搭在南山的肩膀上,眼中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情愫,接着说道:“你打算怎么谢谢我?或者说,打算怎么补偿我?” “我……我……”南山往后退了两步,眼神飘忽,突然灵机一动道:“二师兄!城中要出大事了!昨晚,昨晚我和茉莉前辈遇到了一群怨灵,一群啊!” “怨灵?在城中?”清越疑惑,立即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若有所思道:“我记得……冥界的大城中是不会出现怨灵的啊!” 想着,他赶紧转身去桌边,重重地推了两下东篱,抬高声音道:“快醒醒!” 东篱睫毛微颤,睁眼看了看清越,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又把头转向另一边,继续睡了过去。 “不是吧,二师兄,你们昨晚这是喝了什么酒啊?这世上还有酒能喝倒大师兄的吗?”南山心中焦急,语气有些埋怨。 “你……你以为他的酒量很好的吗?”清越翻了个白眼,从地上捡起一个空瓶,指着上面的字对南山道:“不过,我们昨晚喝的确实不是一般的酒,这些是兆泰专门派人从下冥界抬上来的,说是招待贵客才会拿出来的酒。” “那现在怎么办啊,茉莉前辈让我跟你们在一起,说是互相有个照应,或许会安全一点,可是我很担心他们,看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似乎在大城中出现怨灵,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 南山手心搓手背,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一会儿抬头看看清越,一会儿看看东篱,眼神中全是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愤懑。 见摇不醒东篱,清越倒也没显出过分的慌乱,他脑中飞快思索着,如今白渺和白小花失踪,而他们三人踏足冥界不过短短几日……他的心中隐隐生出了几分不安,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是不是,因为他们的到访,才会给冥界带来这股子不祥的气息呢? 不过那位叫茉莉的姑娘说的没错,南山和两位师兄在一起,的确是最为稳妥的安置了。 这几日,南山很顺从地与清越他们一起窝在驿馆里,一步都没有踏出过驿馆。 期间,茉莉派人来送过一次口信,让南山暂时不用去巡治司报道,因为现在除了例行巡逻的队伍,整个大城都进入了全民日夜禁出的警戒状态。 南山叹气,为她三番五次“短命”的工作默默哀悼,茉莉还告诉她,天魁已经与兆泰取得了联系,然而之前他们想要联合兆泰和死神一起修复结界的想法,怕是暂时无法实现了。 死神闭关一月,他所住的炼狱底层,现在布满了任何人都无法闯入的无间结界,这个任何人,也包括他的爱徒兆泰。 “真没想到,东篱这么能睡……”清越往嘴里塞了个糯米糕,眼神无奈地摇头道。 他的面前,东篱依旧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看起来好像一座面容俊朗,气质不凡的高大冰雕,如果不是呼吸均匀,面色也无异,清越真要往不吉利的方向去想了。 南山坐在桌边,目光无神,手里把玩着骨蜕玉簪,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那天晚上的情景,那时,当那些怨灵们一同发出刺耳的高频叫声时,她有过一瞬间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觉得身体里有些什么东西,在那一刻,想要拼命地从她的肌肤中破皮而出。 她不记得这种感觉还在其他的什么时候有过,或许是在她刚踏入冥界时被大兔子怨灵蛊惑的时候,或是先前在妖界的百蕊坊与那熊怪对峙的时候,又或者,是在兽王谷她被黑袍虚影用阵法困住的时候…… 玉簪在她柔弱无骨的指尖上下翻动着,突然,她感觉到怀里有个什么东西在发光,掏出来一看,竟然是她那枚幺字组的徽章。 心里一下子慌了起来,南山知道这是巡治司用来传递消息的一种方式,而她也十分肯定,这不可能是幺字组的谁在向她发讯号,那帮人有了这么个不用去报道的通令,还不乐得在家打滚撒欢? 那么唯一会呼唤她的,只有茉莉前辈了。 南山回过神来,发现清越已经端着空盘子走了出去。 这家驿馆显然招待过来自神界的贵客,因此诸如闪烁着诡异目光的死虾,或是冒着绿烟的魂气米粥等等冥界的食物,断然不会出现在他们的餐桌上。 “茉莉前辈难道遇到了危险?”南山自言自语道,抚摸着徽章上复杂又华丽的纹路,她的心跳得更加快了。 不过她这回总算是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了,不再打算单独行动,她又朝床上望了一眼,东篱保持着他安详的睡容——让人恨不得倒一盆洗脚水在他脸上的睡容。 “二师兄!”南山见到清越手上端着一盘炒货,正穿过院廊向她走来,立即迎了上去。 清越一眼看出南山神色不安,却毫不慌张,调侃道:“怎么了?东篱那家伙,终于断气了么?” “二师兄!你看这个!” 南山一路小跑过来,手上举着徽章凑近他眼前,急匆匆地道:“茉莉前辈很有可能遇到了难处,你看,她在呼唤我。” 两人一边走回房里,南山很快和清越说明了状况。 听完南山的几句推测,清越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惊喜道:“没想到啊,小南山,你现在遇到事情,竟会第一个想到求助二师兄么?” “嗯?”南山一愣,嘴角抽动了一下。 “噢……”清越顺着她的眼光,看向了床上的那个“活死人”东篱,顿时被拉回了现实,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什么“最佳人选”,表情变得有些懊丧。 “那,那我们快些出发吧!” 南山这时候才不理清越心中,到底有没有什么不爽快,只一把拉起他的衣袖,两人一前一后地跑出了门。 冥界的时间应该是傍晚,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清越根据徽章的提示一路追踪,很快带着南山穿行至一片皆由老旧房屋组成的区域,因为不便在南山面前展示身转流光这种高阶术法,清越还是用了比较保守的御剑飞行,倒也躲过了那些在街头巷尾巡逻的冥卫们。 四周安静地可怕,一片死寂。清越做了个消声的手势,目光很警惕地打量着那些老旧的房屋,南山跟在他身后,脚步也十分轻巧。 “这里是……孤魂所?” 清越擦掉了一块门牌上的灰烬,喃喃地读出了门牌上有些斑驳的刻字,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手指捻了捻那些灰烬,顿时心里一阵恶心。 ——是亡魂寂灭之后化作的飞灰。 第58章 与蝙蝠一战 第五十七章与蝙蝠一战 “该不会,我们已经来晚了吧?”南山看着清越手指上黏腻的灰烬,有些不安。 “先进去再说吧。” 说着,清越轻轻将厚重的铜门推开一个缝隙,南山小心地往里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任何亡魂的影子。 清越把徽章拿到手里,上面闪动的光芒越来越暗,南山压低了声音对他道:“说明我们离发讯的位置越来越近了,可是,茉莉前辈又在哪儿呢……” 正在这时,南山看到清越身后有若隐若现的一道虚影,慌忙手中长剑一指,正对着那虚影刺了过去。 清越也立即有所感知,反手握剑,将剑尖往后一送。 “噗。” 上下两柄长剑好像同时刺中了什么东西,那虚影浑身一阵抽搐,慢慢显现出身形来,是个一身红衣,双眼血红的家伙,长着蝙蝠的头颅,背后有一对黑色的羽翼,脖子以下的部分却是和人类一样的身子。 长剑一下子贯穿了蝙蝠怪的头和胸膛,然而那怪物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依旧龇牙咧嘴地想要扑过来。 “是异形亡魂!”南山惊叫出声。 “啊?” 清越一愣,迅速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似乎曾经是听说过冥界有这种不同寻常的亡魂存在,马上反应过来,将一股仙力注入长剑之中,锋芒一闪,黑气自那怪物胸前四散而出,令他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顿时,那四面八方的老旧房屋中,突然飞出来不下百十来个幼小的身影,皆是双眼血红,蝙蝠头人身的怪物,见到南山和清越之后,一齐尖叫着露出了满嘴细小的牙齿,朝着两人俯冲而下。 蝙蝠怪阴森一笑,往前重重一顶,体内的黑气像炸开了一般弥散得到处都是,瞬间爬满了他胸口插着的那把剑。 清越日常所用的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此时自然招架不住黑气侵蚀,一下子扭曲得变了形,仿佛一根烤焦的麻花。 然而就在此时,南山的那柄玉剑“嗡”的一声,从蝙蝠怪脑袋中撤了出来,随后剑身悬空,猛地一阵震荡,抖落出漫天飞舞的淡紫色光点,无数光点聚集到一处,形成了一块巨大的防御结界。 那群幼小的蝙蝠怪围拢上来却被结界阻隔,一时间像疯了一般张牙舞爪,尖细的利齿啃噬在结界上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 “哼哼,确实厉害……”蝙蝠怪的脸上没有一丝惧怕的神色,冷笑道:“不过……你们也别想这么容易就要了本大爷的命!” 说着,他双臂一展,大喝一声,插在胸前那柄已经不成样子的铁剑,立即像被融化了一般,变成了他体内黑气的一部分,消散开来。 清越指尖凝气,仙力迅速幻化成一条愤怒的火龙,带着炽热的金红色光芒,向着蝙蝠怪的面门席卷而去。 眼看着火光映红了蝙蝠怪灰色的脸庞,他似乎感受到了一些来自火光中的致命杀意,慌忙伸出四指交叉相对,在身前凭空变出一道曼妙的人影,做了挡箭牌。 南山一见到那熟悉的人影,大叫一声:“二师兄!快收了法术!” “什么?这,这来不及啊!”清越耳中虽听到了南山的呼喊,可是想要瞬时收了这火炎龙,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火炎龙已经张开了大嘴,而蝙蝠怪控制下的那个人影,好像失去了神智,目光呆滞地站着,蝙蝠怪又发出一声冷笑,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只等那道身影被轰杀到灰飞烟灭的那一瞬。 “茉莉前辈!” 南山当然不会任由清越的法术再次横冲过去,骨脉中仙力一撒,两人头顶上的结界立刻换了位置,火炎龙重重地打在结界之上,没有伤到茉莉一丝一毫。 蝙蝠怪使用的挡箭牌,正是茉莉。 紧接着,玉剑结界自发地扩大成一个紫色光球,带着茉莉一起闪回到了南山的身旁。 所有事情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些俯冲而下,准备再向他们发起攻击的小蝙蝠怪们,又一次被结界阻挡在了外面,撞得鼻青脸肿。 “啧,找女人做挡箭牌,你不配做本神的对手……”清越眼神轻蔑,以双指为剑略略虚势一斩,一道仙力汇聚成的金色长虹,轰隆一声自那蝙蝠怪的头顶劈下。 蝙蝠怪依旧得意洋洋,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自信,此时还想嘲讽两句,谁知刚一开口,他的声音就立即淹没在一片耀眼的金光之中,四周扑腾着翅膀再次一拥而上的小蝙蝠们也尖叫着,发出了临死前最后的悲鸣。 当金光逐渐暗淡,空气中纷纷扬扬飘着柳絮一样的飞灰,与亡魂寂灭之后的样子大不相同,清越抬手接了一片放在掌心,拿到南山面前笑道:“看看,没想到二师兄的仙力还有净化魂气的作用吧?” 清越明显是一副邀功的姿态,南山却是真没什么心情理他,一边赶忙收了骨蜕玉剑,紫光结界应时便消散了,她架着茉莉在找到一处干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转头叹道:“二师兄!你正经一点好不好!还不快救醒茉莉前辈,我们必须知道之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咳……”清越轻轻咳嗽一声,掸了掸手上的飞灰,讪讪道:“我且来诊一诊,不急,不急。” 其实清越认真起来的样子非常迷人,此时他单手搭上茉莉眉心,用仙力感知着她身上的魂气,似乎一时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他静静合上双目,周身忽然泛起一片淡蓝色的柔光。 东篱渡给他三分神魄,导致他大部分时候使用的都是炎系术法,曾经自己修的木系术法早已随着他的神魄,一并离开了他。而他作为初代医神,与生俱来所掌握的元始医术,并不会因为丢失了神魄,而从他的身上剥离开去。 除非有天他身死神灭,归寂天地,这绝世的元始医术,才会跟着他的肉身一同消散。 “有些棘手……她被暗力侵入了肺腑,却一直尽力地用自身魂气在与之对抗,眼下那股子暗力与她的魂气纠缠在一起,即便是用上最好的丹药,效果也不会太好……”清越收回手指,平常一向嬉皮笑脸的他,此刻也是笑不出来了。 “暗力?是暗系之力吗?”南山急忙问道。 “这个我不能肯定,暗力只是我诊断时常用的一种泛指,就是那些五界生灵极少使用的其他类型的力量。” “那……那……”南山看着茉莉越发泛白的嘴唇,眼圈一红。 “小南山,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清越拍着南山的肩头,安慰她道,“我们先带她回驿馆去,说不定你东篱师兄此刻已经醒了,就算真是暗系之力,有东篱在也一定不是什么难事。” 清越将茉莉手臂一抬,稍微躬身把她背到了背上,南山回头又看了一眼漫天飞舞的白色灰烬,施法将玉剑变成足以承载她和清越两人的大小,抬脚驱动飞剑,两人一下子钻进了冥界清冷灰暗的云层之中。 回到驿馆,南山甚至来不及收起剑芒,脚步轻快地冲进了屋子里,然而屋里还是如走时那般静悄悄的,只能听见绵长又均匀的呼吸声。 东篱还是未醒。 南山站在东篱的床边愣了半刻,心中默默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喂,你,你去哪儿啊?” 清越把茉莉放在窗台下的卧榻上,刚给她盖好被子,就看到南山带着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跑了出去。 不一会,南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端着一大盆冒着凉气的冰块。 “你这是想……砸死他?”清越有些紧张地问。 “不,我要让他清醒清醒。” 说着,南山一手小锤子,一手小凿子开始用力地敲击冰块,清越欲言又止,他很想提醒南山,为何不用上一点仙力帮忙,这么又敲又凿的,也不怕手疼么?他还想告诉南山,东篱乃是初代神祗,更是同时精通冰炎土风四系的旷世奇才,想用冰块让他清醒?怕是待会要让她白忙活一场了。 不过清越到底什么也没有说,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还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咣当咣当敲了许久,终于,一盘子的大冰块变成了一颗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小冰块,南山狡黠一笑,端着走到床边。 “哗啦”一声,满盆的冰块对准了东篱那张玉雕般的俊美脸庞,劈头盖脸地倾倒而下,顿时,床头腾起一阵寒气,自那冰块堆成的“小山包”底下,传出一声闷哼。 清越跟着打了个哆嗦,端起茶杯狠狠地喝了一口热茶,喃喃道:“还……还真起作用了嘿。” 第59章 茉莉醒来 第58章茉莉醒来 “说吧,这回想挑个怎样的死法……炼丹炉?龙卷风?还是泰峰压顶?”东篱用热毛巾擦了把脸,突然眉头一挑,眼光冷冽地望着南山。 刚才倾盆倒下的冰雹雨,早被他用火炎蜃气瞬间蒸发得一干二净,可冰块接触到他面颊的那一瞬间透彻心扉的凉意,此刻依然十分清晰。 “我……我能一个都不选么……”南山脖子一缩,恨不得立即使出一个变化之术,化作东篱靴子底下的一粒尘埃。 东篱叹气,无可奈何地扶住了额头,脑袋里还是嗡嗡作响,不过他知道这依然是宿醉带来的后遗症,从始至终,南山的那盆冰块,只是给了他一个“意外惊喜”罢了。 其实平常他几乎是不睡觉的,最多闭目打坐一会,吸纳一下天地间四处飘散的灵气,习惯性地完成每日的聚灵修炼。可即便是这种短暂的打坐,他也不曾有过丝毫松懈,一定会在周身围出一个护体结界来。 清越歪着身子坐在桌边,又开始嗑他的百灵丹,像吃花生米那般随意,看着东篱被火炎蜃气映红的脸庞,笑着打趣道:“看来以后若有什么仇家想要你的命,只需选在你醉酒之后,必定一击得手!” “我们先前离开妖界的时候,你那些炼丹炉都带上了么?”东篱轻声问道,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南山,好像在看一只待烤的野兔。 “大师兄……”南山顿时泄了气,哭丧着脸说道:“您既然已经替南山选好了死法,人家也就不推辞了……但是,但是在此之前能不能先救救茉莉前辈!” 说完她伸手一指,顺着她的指向,东篱看到了一旁卧榻之上已经奄奄一息的茉莉。 “她是谁?”东篱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会,随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哦”了一声。 他站起来,先是走到南山身边,狠狠地用手掐了掐她的后脖子,见南山一副连躲都不敢躲的怂样,顿时气消了大半,甚至觉得很好笑,于是摇了摇头算是暂且放过了她。 躺在卧榻上的茉莉,脸色越发难看起来,煞白煞白的像是一张白纸糊出来的纸人一般。东篱居高临下看了一会,转头问清越道:“诊过了?” “当然!”清越假笑着点头,突然做了一个夸张的邀请动作,跟着对南山吆喝道:“有请我们仙灵山驱邪除暗第一块金字招牌——大师兄东篱!” 南山可没有心思开玩笑,一面摸着后脖子被东篱掐出红印的地方,一面接话道:“大师兄,有什么南山能帮忙的地方吗?” “你……去前厅让小二准备膳食吧,我们稍候过来。” 东篱听出了清越话里的意思,知道茉莉恐怕是身中暗系之力才会这般昏迷不醒,等下若是结阵帮她引出了黑气,南山在场怕是有些不妥。 如果真的亲身接触到暗系之力,谁知道会让南山发生什么不可控的变化呢。 “哦,哦!”南山慌忙点头,知道茉莉这下肯定有救了,她的心里也是一阵欢喜。 以东篱的修为,加上清越在旁辅助,想清除掉茉莉体内的暗系之力其实并不复杂。待阵法散去之后,东篱用仙力包裹住那些黑气,将之全部引入一个手掌大小的白瓷瓶中,清越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瓶子,正是他们先前在仙灵山开启天机寻踪阵时,所用的其中之一。 “你感觉,和先前的暗力有何不同吗?”清越问道。 东篱略思索了一会,答道:“远不如先前那般深沉,虽说这小姑娘的魂力还算上乘,但也不至于能与暗系之力相抗,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便是摄入她体内的这股子力量,还不够火候。” “暗力的确如仙力一般,可以相互引渡,至于到底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们还是先等她醒转过来时,再细细询问吧。” 清越手指凭空一搓,手上多了一颗圆滚滚的青色玉石,他将玉石缓缓凑近了茉莉的鼻息前,心中默默数了三个数。 一,二,三…… “咳咳咳咳……”茉莉突然爆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几乎咳得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她一手按着胀痛的太阳穴,声音虚弱道:“这里危险……快走,你们……快走。” 清越和东篱对视了一眼,清越扶起着她坐起身子,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现在这里很安全。” 茉莉定了定神,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面前是两个陌生男人,立即就想驱动魂力施法攻击,无奈她现在浑身酸软,连动动手指头都难。 “你们,你们是谁……”茉莉此刻的脑子依旧不大清醒,自然不会回想起自己之前其实是见过东篱和清越两人的。 “在下是南山的二师兄清越,这位是东篱。”清越微微一笑,很有心机地先介绍了自己,然后胡乱地指了指东篱的鼻子,一带而过。 “南山……对,我找过南山……” 茉莉努力理清思绪,总算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确实有向南山发出过求救讯号,又抬眼仔细辨认了一下面前两人,似乎已经在脑海里搜寻到了一些记忆。 “孤魂所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见到茉莉脸上神情逐渐放松,清越赶忙问道。 “孤魂所……”茉莉忽然一把抓住了清越的手臂,“我的那些同僚,和,和我一样戴着这个徽章的……他们可还安好?” 茉莉激动地指着左臂上别的那枚精巧的徽章,声音有些颤抖,眼里带着几分乞求。 “我和南山赶到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蝙蝠异形……战斗中他想用你来做挡箭牌,至于其他……”清越想到了孤儿所门上沾到的那些黏腻的灰烬,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怎……怎么会……”茉莉痛苦地闭上双眼,立即有泪水夺眶而出,只是亡魂们的泪水与人类不同,更像是有人恶作剧给她涂上去的两行墨汁。 然而东篱和清越谁也不想取笑她现在有些滑稽的脸颊,只是默默立在一旁,等她平静下来。 过了许久,茉莉才终于停止了哭泣,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身为亡魂的难看的哭相,赶紧捂住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找清越要了一块丝帕,清越递过帕子,说道:“放心,我和南山已经帮你们报了仇,那蝙蝠怪和他的徒子徒孙,已经永世不得超生了。” “那些……不是他的徒子徒孙……”茉莉的声音从丝帕后面传出,听起来闷闷的,“我们得到线报,南区的孤儿所附近出现了异形亡魂,似乎已经控制住了整个孤儿所,紧急调派我们过去救援,因为之前和南山对付过的那只异形不同寻常,这次我特意多带了三倍的人手,谁知道还是……” 茉莉眼帘低垂,接着道:“我们没有想到,那异形竟会用孤魂所的小孩子们做诱饵,为了孩子们的安慰,我们不忍结出灭魂大阵,只能与异形拼魂力,斗法术,可就在我们看似压制住他的时候,那些孩子们突然变异,疯了一般地撕咬上来……” 东篱见茉莉说到此处时又伤感起来,叹了口气踱到桌边坐下,抱起双臂,换上了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 “暗力本就无比强大,你修为高深,尚且能抗上一抗,可那些小小的孩童……恐怕在沾上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被黑化了吧。”清越继续拍着茉莉的后背,语气柔和。 “南山呢?没有受伤吧?”茉莉环视了一下四周,心里一阵发慌。 “她?哈哈,你就莫要担心她了……” 清越摆摆手,一脸很无所谓的样子,抬头望向了桌边坐着的东篱,结果东篱竟也在看着他,两人立即相视一笑,交换了一个你懂我也懂的眼神。 第60章 一个解雇一个升官 第59章一个解雇一个升官 “茉莉前辈,现在还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吗?”南山把一碗冒着青色尸气的浓汤推到茉莉面前,尽力控制自己不要露出嫌弃的表情。 茉莉掩住双唇偷笑了一下,说道:“南山,以后不必叫我前辈了,我只有六千年的魂龄,说不定还没有你大呢。” “嘿嘿,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年纪,大师兄他们也不知道,不过这不重要,反正我修行到现在连个正仙都不是,修为也远远不及前辈你……”南山托着腮,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站在门边与东篱对谈的清越,大声道:“二师兄!你怎么又在偷懒,给茉莉前辈熬好的药呢?” “嗯?小南山你现在很嚣张嘛,自己做病人的时候对我呼来喝去,换了别人生病,你也多管闲事,我看你是想进丹炉里好好反省了……”清越挽起袖子作势要过来捉她,南山慌忙一个闪身躲到茉莉身后,东篱伸手搭到清越肩膀上,对他摇了摇头。 “过来呀!你,你过来呀!”南山看到清越瞪了她一眼,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叉着腰开始挑衅。 谁知清越已经转过身继续和东篱聊了起来,东篱更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两人就这么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低头往院子外走去。 “你和你两个师兄,感情真好。”茉莉喝了一口汤,看着清越和东篱的背影,微笑着评论道。 “好什么呀……”南山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也看着他们并肩而去的那个方向,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他们俩一向合不来,这两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直凑在一块叽里咕噜叽里咕噜的,我猜呀,准没好事!” 茉莉没有接话,依旧笑着喝汤。 这时,院外传来几声嘈杂,随着一个男人凄厉的哀嚎,茉莉浑身一个激灵,脸上笑意顿时消散,剩下的只有极度的惊恐。 她突然大叫一声:“南山!关门!” “哈?”南山疑惑地朝外望去,只见一个黑衣男子双手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裹,正在飞奔过来。 “南山!关门!上结界!快!”茉莉继续大叫,猛地把面前碗盏一推,差点连桌子都掀翻了。 “哦哦!”南山尚未看清来者何人,却也毫不含糊,赶紧关上了门。 一回头,茉莉已经钻到床底下去了,只露出了一双手使劲摆动着,“上结界!南山,用你最厉害的结界!” “茉莉!我来了!”外面那人一脚踹开了屋门,脸上汗水眼泪连成了一片,刚要再往里进一步,“砰”一声像是撞上了一道透明的琉璃门。 南山早已亮出骨蜕玉簪的结界,任他十万神兵神将都绝对攻不破的天下第一结界。不过,看到捂着脑袋嗷嗷乱叫的那家伙,南山总算明白为什么茉莉要那么着急地躲藏起来了。 因为来的正是冥王兆泰,是茉莉每每提到他的时候,都要先啐一口的那个家伙。 “啊……茉莉,我,我不是人……我来晚了……”兆泰像只八爪鱼一样趴在结界上,恨不得把鼻涕口水眼泪都抹在上面。 “你滚!快滚!南山,打他!” 床底下传来茉莉歇斯底里的叫喊声,然而南山呆望着那只“八爪鱼”,对茉莉那边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前辈,我们这是在结界里头,任何攻击都打不出去的,再说了……”南山吞了一口唾沫,“我似乎……和冥王大人不是一个段位的吧……” 结界外的兆泰一边大吼着,一边用上了各种绚烂无比的法术,法术四面开花,将整栋屋子连同院子里精巧设置的假山、小桥、石桌石凳全都摧毁得连渣都不剩。 片刻之后,南山环顾四周,发现这座驿馆唯一还完好无损的地方,就只有她用结界护住的这一处了。 驿馆里的人们早都逃命似的跑得远远的,这一番惊天动地的大动静,自然也引来了东篱和清越,他们原本还想去酒馆里坐下来接着聊的,看到这一幕,也是觉得始料未及。 “兆泰!快住手!”东篱大喝一声,立即浑身一震,一道神力扩散开来,好像一把无形的大伞,遮住了这一整片狼藉的区域。 所有的飞沙瓦砾都瞬间停留在半空中,兆泰五颜六色的法术也都停止了攻击,只维持着被使出来时那一刹那的华丽光彩,如同打翻了一桶五彩的生漆,竟还有一丝美感。 兆泰回头看到了东篱,抹了一把脸,声音含糊地问道:“你干什么……” “你又在干什么!”南山见两位师兄到场,顿时好像有了底气,指着兆泰的鼻子教训道。 “哼,毫无幽默感。”兆泰侧过头,看着脚边的碎石突然嘴角一扬,“没多大事,你看看你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样子……” 说话间,兆泰摆了摆手,那些被定住的瓦砾石块转而化为一团青烟,烟尘散去之后,一切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仓皇而逃的那群亡魂听到身后异动,纷纷回头去看——富丽堂皇的驿馆依旧安静地坐落在原处,空气中连一粒细碎的微尘都没留下。 “好了吧小妹妹,把结界撤了,我有话要问茉莉。” 南山一晃神,竟然发现她好像从不认识面前这个人,兆泰说话时周身的气场,竟如此陌生,这一瞬间,她似乎透过兆泰如炬的目光中,看到了神圣,看到了威严,更加感受到迎面而来一股从未有过的压制感。 撤了结界,她连忙去床底下把茉莉拉了出来,茉莉脸色很不好,但也没有十分抗拒,她拉着茉莉坐到了桌边,兆泰也重新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一定要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吗?”兆泰站在离桌子三步远的地方,不再靠近,他的表情有些愤怒,语气却是带有一丝无奈地颤抖。 因为一切恢复原样,桌上依旧还放着茉莉没有喝完的浓汤,她拿起勺子继续喝了一口,淡淡道:“将我置身于危险中的,不是我,”她抬起头,神情带着几分倔强,“而是你,是你这个执掌冥界的霸主!” 茉莉抬高了音量,此时东篱和清越也进了门,无声无息地站到了兆泰的身后。 “茉莉啊,随你怎么想我都好,哪怕你恨我也好,总之,我已经让天魁把你从巡治司除名了……”兆泰低头轻笑了一声,面上继续带着无所谓的表情。 听到这个消息,茉莉感觉自己好像被一道闪电劈得四分五裂了,她颤抖着站起身,慌忙拿出袖袋里的徽章,果然,不论是她偷偷私藏下来的天字组徽章,还是她一直不屑承认的幺字组徽章,此刻都黯淡无光,仿佛两块灰暗的小瓦片。 “呵……”茉莉一把捏碎了手里的两只徽章,哑然失笑道:“兆泰,你总算是猜对了一次我的心思……”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决绝的锋芒,一字一顿地说了三个字:“我,恨,你。” 兆泰依旧保持着他的表情,只有东篱和清越看到了他那一双背在身后的手掌,互相紧紧地扣在一起,指尖发白,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控制着自己不让双手发颤。 “茉莉前辈……”南山有些不知所措,眼神在兆泰和茉莉之间打了几个来回,最后望向了东篱,慌忙喊道:“大师兄!大师兄你过来……” 东篱一言不发,踱着步子走了过来,和兆泰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有意撞了一下他,传音道:“不必忧心,她会理解的。” “你叫南山是么?”兆泰的目光没有在茉莉身上做任何停留,直接指着南山问道。 “是……”南山有些怯懦,好在东篱已经站到了她的身旁。 “由你顶替茉莉的位子,现在就去巡治司报道吧……” “啊?我?” 南山指着自己的鼻子,感觉手指头都有些发僵,她赶紧又去看东篱的表情。 “不准排夜班,其他时间随意。”东篱竟回了这样一句。 “什……什么?”南山更加觉得不可思议,身旁的茉莉已经把身子转了过去,仰着头不想让眼泪落下来。 大师兄刚刚意思就是……同意了?他为什么要同意?南山立即去看清越,发现清越正在弹指甲里的灰尘,好像根本没听到他们这边的对话,一脸事不关己。 南山彻底蒙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呀,让她顶替茉莉?她才来冥界多久……现在冥界这么乱,以她的修为恐怕出门就被人大卸八块了吧。 她偷瞄了一眼屋子里的三个男人,似乎感觉到他们脸上带着的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异样,她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该不会这是大师兄和二师兄新合计出来整她的吧? 可是,为什么连兆泰都要掺和进来?他的行为明明很不合常理,他的表情明明也很诡异啊! 第61章 南山遭劫 第60章南山遭劫 因为兆泰的这道命令实在是让整个巡治司都措手不及,南山只好勉为其难地穿上了极不合身的制服,上街巡逻去了。 凌晨的街道空空荡荡的,南山一个人走在去巡治司的路上,心中惴惴不安,她完全没想到,兆泰不光是留下她在巡治司,更是把她直接从幺字组调去了茉莉从前在天字组的岗位。 “唉……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南山踢了一脚道旁的石子,回想起出门之前茉莉目送她时那哀怨的眼神。 石子骨碌碌地滚到街角边的墙根下,好像砸中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居然嘎嘣一声碎裂开来。 “呸!谁吐了老子一脸沙!”碎石飞溅之中有一个淡淡的影子逐渐显露身形,那衣着破烂的中年亡魂朝南山啐了一口,一副极度不爽的样子。 “对不起对不起!”南山慌忙鞠了一躬,心下暗叫倒霉。 中年亡魂抬起一双沧桑的眼睛,对南山上下打量了一会,笑道:“小丫头这么年轻就混进了巡治司……不错嘛……” 南山一愣,下意识地去摸肩膀上别的徽章,那是天魁亲手交到她手里的专有徽章,只是交给她的时候,眼里很是不甘和不信任,不止如此,南山在巡治司上上下下已经跑了七八天了,依旧是处处碰壁,没有一个人愿意给她什么好脸色。 甚至连一身合适的制服,都不愿替她量身定制。 她倒是好脾气,所有的不公正待遇都被她照单全收了,包括把她一个堂堂天字组组长,当作勤杂工一样地使唤来使唤去,她都毫无怨言。 这会儿被人看出身份,南山心中多了一份警觉,毕竟四下无人,万一这中年亡魂往地上一躺,随便捂住身上哪里就大哭大闹地讹诈她可怎么办。 “刚才我并非故意,您……您没事吧?” “哼哼,没事,不过……”中年亡魂眼里突然闪过一丝促狭,话说半句没再说下去。 这时,墙头上几道黑影掠过,南山听到耳边呼啸而来的风声,而风声中夹杂着纷乱的脚步声。 不是在平路上行径的脚步,是在屋顶! 南山立即伸手去摸头上的玉簪,却抓了个空,双手一齐在发间确认了一番之后,终于想起今晨她洗脸的时候一低头,玉簪掉到水池边的夹缝中了,清越看到了说脱空会帮她取出来的…… 好吧,就算没有玉簪防身,她好歹也有点修为,袖中两条白练蠢蠢欲动,她还在听那些脚步声的走向。 面前的中年亡魂倒是一脸清闲,好像在享受日光沐浴似的,神情竟有几分惬意。 清冷如霜的路灯照射下,几道黑影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望着下面的南山和中年亡魂,冷漠地喝道:“没想到吧,我们还能追上来!” “呵……一群小毛孩子,一点气度都没有,不就是拿了你们几本破书么,犯得着对我一个老头子赶尽杀绝?” 南山听到中年亡魂自称老头子,颇有些惊讶,又仔细瞧了瞧他的脸庞,却完全没能看出一点老态。 “破书?”踩着黛色瓦片的一个黑影瞳孔一缩,气得大吼道:“你这个老东西!骗了我们老大,如今还毫无悔意!兄弟们!上!” 老头身子一缩,猛然向着南山跳跃而起,南山可不想掺这汪浑水,往后退了好几步,双袖一展,白练自袖中呼拉拉地冲向老头,一下子缠住他的双腿脚踝,想将他拽倒在地。 “小丫头!你和他们是一伙的?”老头在半空中一个转身,避开了南山甩过去的白练,同时他整个翻腾而起,竟一下子飞身到另一边的房顶上,稳稳地站住。 “我……我不是……我是巡治司天字组的南山!”南山解释道。 她明明这一路是想走去巡治司报道来着,眼看路灯逐渐将要转为白炽的亮光,她有些担心今天会不会迟到,假如真的迟到,又要被天魁抓到新的把柄数落一番了。 “巡治司!” 老头没有接话,房顶上的那几道黑影中倒是唏嘘起来,其中一个戴着面罩的家伙心虚地问道:“你们巡治司已经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么?南山有些迷茫,脑海里把刚刚两方的对话好好捋了一遍,完全摸不着头脑。 “即便是闹到巡治司,这老东西也不占理!偷了我们四方帮的东西,巡治司也不可能偏袒于他!”另一个黑影亮出了手里银晃晃的大刀,指着南山道:“尊下是巡治司哪一组的!” “你们……”南山仰着头,觉得脖子很酸,索性也一个翻身上了房顶,理直气壮道:“刚刚不是说了吗,天字组,南山!” “南山?没听说过……”黑影们互相交头接耳了一会,纷纷摇头。 “哈哈哈,好了,你们慢慢叙旧,老夫先行一步了哈!”老头大笑三声,踮起脚往后倒飞出去,身形开始逐渐变淡,眼看就要化作一团透明。 “别跑!”黑影叫嚣着追了上去,然而刚才老头站着的那个房顶上已经空无一物,甚至之前他踩过的瓦片上都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领头的那个黑影在老头刚才所在的位置转悠了两圈,怒声道:“都怪那个臭丫头!” “没错,她一定和老东西是一伙儿的!” 南山指着自己的鼻子,疑惑道:“你们没搞错吧,我不认识他,而且,你们说他是偷东西的贼,我一个巡治司的,怎么可能和贼同伍?” “别和她废话,把她抓了带回去!” 黑影们一拥而上,南山抬手就想使出一道仙力,哪想到手臂好似灌了铅似的,连稳稳抬起都有些困难,顿时慌了神。 这是为何?虽说修为不高,仙力不一定能惊天地泣鬼神,但至少足以对付这群小喽啰,今日可真是流年不利,玉簪不在身边,仙力也使不出……她该不会真的栽在这群小喽啰手里吧! 想着想着,已经来不及了,黑影们似乎是布下了一个什么阵法,南山突然感觉非但手臂抬不起来,连身子都好像逐渐有些瘫软…… 直到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南山看到领头的那个黑影取下了遮面的黑布,是一张浣熊的毛绒脸,朝她诡异一笑,她立即反应过来自己遇到的是什么了。 异形亡魂。 连茉莉前辈都不敌的亡魂,而且,一下子出现了一、二……六只之多! 南山重重地倒在地上,双眼呆望着天空眨了两下,终于缓缓地合上了。 “装到袋子里,趁天还没亮,赶紧带走……”首领用脚尖踢了踢南山的手背,南山毫无反应,像是睡着了一般,突然颇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哎,这样美的一张脸,可惜,可惜了……” “嘿哟,看不出来,我们阿当哥也会怜香惜玉。” 浣熊兽的身旁,那个老头的身影再次显现出来,双臂环抱着调侃了一句。 第62章 她会死?笑话 第六十一章她会死?笑话 “东篱兄,你说……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兆泰和东篱、清越两人一同坐在桌边,很客气地给他俩面前的杯中倒上醇香的黄泉饮,脸上带着几分担忧的神色。 “冒险?冒什么险?怕你家小茉莉就此恨毒了你是么?”清越见东篱好像在走神,接上兆泰的问话调侃道。 “不是茉莉,她恨我也不是一两日了,反正漫漫幽冥路还长得很,耗着耗着,或许有天她就理解我了呢。”兆泰摆摆手,神色有些舒缓,“你们一点都不担心南山?她……她不是你们的小师妹么?” “不担心。” 东篱回过神,拿起双耳杯一饮而尽,顿时皱起了眉,叹了一声道:“酒太烈……” 兆泰尴尬地干笑两声,不知道该如何评断他们的言行,本来,他对这两位魔界来客就一无所知,先前明明已经让宁刹派人去调查过一番,却毫无线索,好像两人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然而他又能清晰地从两人身上感知到超越万物的强大神力,每每与他两人的会面,都会让他有一种是在仰望着无边无际的浩瀚星海的感觉。 清越撇了撇嘴,摇着头道:“你无情无义,当然不会担心,身为二师兄的我,还是十分十分担心的。” “可是看起来,你也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兆泰试着用一些看起来不大礼貌的话语想要试探出什么来。 “我的内心在滴血,无奈,我打不过这个魔头。” 清越喝完了杯中的酒,示意兆泰继续给他倒上。 说得好像真的一样,兆泰心下腹诽,却没有让表情出卖自己,转念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情,开口问道:“两位之前说让我帮忙的事情,是什么事?” “咳……”东篱轻轻咳嗽一声,斟酌了半晌答道:“在下还有一位师妹,名为白小花,一位师弟,名为白渺,他们较我们先一步来到了冥界,随后……就失踪了。” 兆泰脑门上的青筋一炸,掩面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忍住了没有立即发作——他其实很想上去掐着他们的脖子质问,这是全门派总动员么?来他们冥界找乐子么?左一个师妹,右一个师弟,还有完没完,接下来是不是连他们的师父也要亲自出马了? 这到底和冥界多大仇多大怨啊? 他假装憨厚地笑了笑,使劲握了握拳,把一万个暴击法术都化解在掌心里,耐着性子道:“冒昧一问,东篱兄此番携众位师弟师妹前来冥界,当真是为了追凶?” 先前说什么奉了魔君之命,从妖界一路追来冥界捉拿一名穷凶极恶之徒,如今他倒要听听看,这两人准备怎样自圆其说。 “冥王大人,按理说以在下的追踪之术,无论我那师弟师妹身在何处,哪怕在世间的南北极渊,我都不至于连他们的一丝气息都追寻不到……于是在下只能猜想他们可能是一时不察,跌入了冥界的某些不明结界之中,因此,才会需要您施以援手啊……”东篱没有正面去回答兆泰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兆泰终于变了脸色,“你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冥界现在很不太平,从某方面来讲,我们就是为了这不太平而来,总之你信我们不会害了冥界便是。”清越跟着补充了一句,不过,也没有正面去回答兆泰的问题。 从刚才到现在,他的手里一直把玩着南山的骨蜕玉簪,不在南山身边的时候,这玉簪黯淡无光,不像是玉质的,更像是一段朽木,看起来甚至比不上街边花花绿绿的地摊货。 要说一点都不担心,不光是清越,东篱也不可能,只是他们知道暗系力量的目标一定会是南山,那么引蛇出洞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出“蛇”喜欢的“诱饵”。 赌就赌对方真的是邪神的力量,这样一来,南山的安危自是不必担忧的。 房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东篱和清越没事儿人一样安心喝酒,兆泰想要发作却不太敢轻举妄动,毕竟摸不清对方的实力,而且还是不明实力的二对一。 他没那么莽撞,正想要开口再套点话,突然外面喧哗起来。 茉莉风风火火地一脚踹开房门,怒气冲冲道:“好哇!还有闲心正在这里喝酒!” 说着,她再次飞起一脚,直踢向三人围坐的楠木方桌的桌腿,桌子轰然倒塌的同时,伴着瓷器破碎的声音,三人慌忙闪身连着椅子往后一起退了几步。 “茉莉,你怎么来了……”兆泰一见是茉莉,脸上表情变换飞快,嬉皮笑脸地迎了上去。 谁知,迎面就是“啪”一个耳光,兆泰被打得措手不及,茉莉扬起胳膊还要再打,却被兆泰一把接住,挡在了半空之中,兆泰的语气冷了下来,问道:“你做什么?” “你们……”茉莉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两人维持着动作好一会儿,茉莉的胳膊像是脱了力一般缓缓垂了下来,她跪坐在地上,傻傻地看着地上碎掉的杯盏,喃喃道:“刚刚天字组有人来报……说南山她……她死了……”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茉莉再也止不住眼泪,其实她并不算是个坚强的人,平常雷厉风行的英武姿态,也不过是包裹在她脆弱内心之外的一层保护壳罢了。 “呵……果然。”东篱站起身,语气听起来竟比平日里要轻松愉快许多。 “果然上钩了是吧,这回你满意了?” 清越也站起来,手里的玉簪被他悄悄揣进了袖袋里。 “满意,我对你的表现也很满意,继续保持。”东篱看着清越,眼里竟有几分欢喜。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啊?”兆泰摸着被茉莉打得有些火辣的半边脸,小声嘟囔着。 看来这两人不是隐藏颇深,而根本就是精神出了问题吧?一边师弟师妹失踪了,一边最小的师妹死了,却还能表现得这般淡漠和冷静,还能不痛不痒地互相调侃? “没什么没什么,那么,接下来我们就需要冥王大人您的授意了……”清越拱了拱手,接着说道:“麻烦您,临时招收一下因接收不了小师妹惨死他人之手,悲痛欲绝,发誓要为小师妹报仇雪恨的——我们。” “好了,我们现在已经是巡治司的队员了,清越,出发吧。” 东篱根本没给兆泰说话的机会,也不管他到底是会同意还是反对,径直拉着清越就往外走去。 “喂喂!你们这算什么啊?”兆泰却不能接受自己真的被这般无视,毕竟他是冥界之主,日常不管政事那是自己闲云野鹤,不代表他就真的是个不在乎尊严的傻子。 “等一等!”茉莉追了上去,颤抖着双手递了一个锦囊给东篱,抹了一把眼泪道:“这是天字组他们带回来的南山的……南山的遗灰……或许,你们能凭着这个找到害她之人……” 东篱只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那个锦囊,邪魅一笑,说道:“不用了。” “不用?”茉莉心中疑惑,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自嘲般说道:“对,对,我忘了,南山是仙……只是,仙就不会魂飞魄散吗?” “不是说仙就不会魂飞魄散,而是……”清越看向东篱,后者已经大踏步地往院外走去。 远远地,茉莉听到他丢下了一句话,语气很是轻松,说道:“南山会死?笑话……” 第63章 屠帮 第62章屠帮 东篱和清越已经走出了院子,茉莉还在对着手里那一捧暗青色的飞灰发呆,兆泰站在她身后,有些疑惑地望着她的背影,不知道是该上去安慰两句,还是直接一把搂住她拥入怀中。 “茉莉,安心吧,那两人绝非善类,此事一定能处理得当的。”兆泰到底还是早上前去,柔声对茉莉说道。 然而茉莉连头都没抬一下,只盯着那些灰烬目不转睛。 只是兆泰很快就察觉出来,茉莉这样的表情并不是在发呆,凭他对茉莉的了解,每当她露出这样的表情,那都是她的大脑在飞速思考的时候。 “不对劲……” 良久,茉莉终于喃喃道出这么几个字,还未等到兆泰张口去问个明白,茉莉已经使出了身转流光的术法,打算化身而去了,这可把兆泰吓得不轻,之前的伤势未愈,动用高阶魂力才能驱使的术法,这简直是在自残啊。 “茉莉,你要去哪里!”兆泰身子一转,挡在茉莉面前,手中青烟一点,赶紧封住了茉莉的魂力,让她暂时使不出术法来。 “放开!兆泰,我不想和你多费口舌,你今日若不放开,今后你我就是如昼夜向背,水火不容的万世仇人!” 茉莉咬牙切齿,整个身体好像麻痹了一般甚至无法动弹了。 “唉……”兆泰叹了一声,单手搂住她的肩膀,突然一发力带着她腾空而起,耳边的风呼啸着吹过,茉莉听到兆泰在问她道:“等你伤好了,我自封神力站那给你揍上三五个时辰可好,现在你且告诉我,你到底要去哪里?” “我,我……”茉莉一时语塞,闻着兆泰衣服上独特的青果香气,忽然觉得有些脸红,尽力把脸撇到一边,她结结巴巴地答道:“去,去万魂塔。” 兆泰一愣,但也没有想太多,调转了方向,往万魂塔那边飞了过去。 在冥界,所有亡魂都必须变化了身形才能飞于空中,唯独冥王拥有特权,此时他用手臂紧紧揽着茉莉的肩头,眼神却不带有丝毫的亵渎之色,只专注地一会儿看看脚下,一会儿看看前方。 茉莉也是头一次没有化身就穿梭到乌云之间,但她当然没有什么心情去欣赏冥界的风景,只极力远眺着前方,想要快些看到万魂塔那荧光四溢的塔身。 另一边,东篱稍稍用了些许追踪之术,和清越两人像逛大街一样,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那帮家伙的藏身处。 抬头望向高悬在门头上的牌匾,清越啧了一声,摇头道:“这什么破帮派,连名字都起得如此猥琐……” 东篱轻笑,垂在身侧的手掌暗暗一个虚握,立时,整个门头都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三个瞬息之后,门头和高耸的外墙连同那巨大的牌匾,都好像一块嫩豆腐似的,轰隆一声炸得粉碎,漫天的青砖瓦砾仿佛流星坠雨一般。 踩着那块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的“渣渣帮”三个字,东篱脚步轻缓,清越跟在他身后,两人却同时感觉到了里头气氛的异样。 从内院传出了各种凄厉的惨叫声,还有高声的叫骂,夹杂着瓶瓶盏盏被砸碎到地上的声音,喧闹连天。 听到这里,清越加快了脚步,一脚踹开了内院的双铜环大门,顿时皱起了眉头。 内院应该是渣渣帮的演武场,此刻却像是一个密闭的焚烧炉,到处飘散着寂灭亡魂的暗色飞灰。 “嘿哟!这里还有两个!” 随着一句暴喝,清越的身侧飞出一把匕首,匕首上黑气熏腾,寒光飞溅,而清越何等机敏,早已将手中长剑翻转过来,一声清亮的兵器交接声之后,匕首被弹向了另一侧,随后那冲上前的黑影发现自己已经被一柄长剑贯穿了胸口。 他不可思议地望向了清越,同时看到双手开始消散成飞灰,他甚至连寂灭之前的那一声惨叫,都没能叫出来。 “捉个活的过来问问情况。”东篱背着一双手,轻飘飘地说道。 “我说你还真是清闲,敢情这回我变成蛮力前锋了啊?我可不是你那尽忠职守的阿毛……” 清越手上剑锋一挑,又一次接住了来自上方的一抹剑光,他翻了个白眼,心中怒火一炸,神力蔓延开来,无数道白色剑影飞散在整个演武场上,一些家伙尚未显出身形就被剑影扫中,砰然成了一团灰烬。 不过抱怨归抱怨,清越心中担心南山,自然不会怠慢,东篱却还是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眼看着清越一路冲杀到了后院。 后院之中,几道黑影围住了一男一女两个亡魂,那两人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不断有墨色的飞灰从他们的伤口中飘散开来,但是那两人的目光没有丝毫退意,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些戴面罩的黑影。 “呵呵,异形堂的混蛋……即便,即便今日在下要与吾妻命丧于此,也断不会束手就擒的!”男子亡魂大骂道,他未曾受伤的那只手,紧紧地与身旁爱妻的手握在了一起。 “还真是一群废渣,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其中一个高大的黑影蔑笑道,一双腿粗壮有力,看上去竟像是豹子的腿。 “广元,你放心,看在你和你家娘们情比金坚的份儿上,我们会让你们死得痛快一些的。”另一个黑影显出了身形,是个长尾尖嘴的家伙。 “那便来战!”被称为广元那名男子,咬紧牙关,手中一把长枪猛地刺了上去,随后他妻子一双短剑紧跟其后,然而那豹子腿的速度比他快得不是一分半点,他这一枪不仅没有对豹子腿造成任何伤害,反倒是露出了自己与妻子之间的那点空档,围在四周的黑影立即一拥而上,锋利的刀尖无情地插进了他的左肋、前胸、肩胛…… “夫君!”手拿短剑的妻子惊叫出声,慌忙想要伸手去扶,却只抓到了一团黏腻的飞灰,“啊!啊!不可饶恕!” 那妻子挥舞起短剑,飞身就要去斩那首领的脖子,谁知,在她身后升起了一柄巨大的铁锤,轰然向她的头顶砸了过去。 第64章 找错人了 第62章屠帮 东篱和清越已经走出了院子,茉莉还在对着手里那一捧暗青色的飞灰发呆,兆泰站在她身后,有些疑惑地望着她的背影,不知道是该上去安慰两句,还是直接一把搂住她拥入怀中。 “茉莉,安心吧,那两人绝非善类,此事一定能处理得当的。”兆泰到底还是早上前去,柔声对茉莉说道。 然而茉莉连头都没抬一下,只盯着那些灰烬目不转睛。 只是兆泰很快就察觉出来,茉莉这样的表情并不是在发呆,凭他对茉莉的了解,每当她露出这样的表情,那都是她的大脑在飞速思考的时候。 “不对劲……” 良久,茉莉终于喃喃道出这么几个字,还未等到兆泰张口去问个明白,茉莉已经使出了身转流光的术法,打算化身而去了,这可把兆泰吓得不轻,之前的伤势未愈,动用高阶魂力才能驱使的术法,这简直是在自残啊。 “茉莉,你要去哪里!”兆泰身子一转,挡在茉莉面前,手中青烟一点,赶紧封住了茉莉的魂力,让她暂时使不出术法来。 “放开!兆泰,我不想和你多费口舌,你今日若不放开,今后你我就是如昼夜向背,水火不容的万世仇人!” 茉莉咬牙切齿,整个身体好像麻痹了一般甚至无法动弹了。 “唉……”兆泰叹了一声,单手搂住她的肩膀,突然一发力带着她腾空而起,耳边的风呼啸着吹过,茉莉听到兆泰在问她道:“等你伤好了,我自封神力站那给你揍上三五个时辰可好,现在你且告诉我,你到底要去哪里?” “我,我……”茉莉一时语塞,闻着兆泰衣服上独特的青果香气,忽然觉得有些脸红,尽力把脸撇到一边,她结结巴巴地答道:“去,去万魂塔。” 兆泰一愣,但也没有想太多,调转了方向,往万魂塔那边飞了过去。 在冥界,所有亡魂都必须变化了身形才能飞于空中,唯独冥王拥有特权,此时他用手臂紧紧揽着茉莉的肩头,眼神却不带有丝毫的亵渎之色,只专注地一会儿看看脚下,一会儿看看前方。 茉莉也是头一次没有化身就穿梭到乌云之间,但她当然没有什么心情去欣赏冥界的风景,只极力远眺着前方,想要快些看到万魂塔那荧光四溢的塔身。 另一边,东篱稍稍用了些许追踪之术,和清越两人像逛大街一样,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那帮家伙的藏身处。 抬头望向高悬在门头上的牌匾,清越啧了一声,摇头道:“这什么破帮派,连名字都起得如此猥琐……” 东篱轻笑,垂在身侧的手掌暗暗一个虚握,立时,整个门头都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三个瞬息之后,门头和高耸的外墙连同那巨大的牌匾,都好像一块嫩豆腐似的,轰隆一声炸得粉碎,漫天的青砖瓦砾仿佛流星坠雨一般。 踩着那块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的“渣渣帮”三个字,东篱脚步轻缓,清越跟在他身后,两人却同时感觉到了里头气氛的异样。 从内院传出了各种凄厉的惨叫声,还有高声的叫骂,夹杂着瓶瓶盏盏被砸碎到地上的声音,喧闹连天。 听到这里,清越加快了脚步,一脚踹开了内院的双铜环大门,顿时皱起了眉头。 内院应该是渣渣帮的演武场,此刻却像是一个密闭的焚烧炉,到处飘散着寂灭亡魂的暗色飞灰。 “嘿哟!这里还有两个!” 随着一句暴喝,清越的身侧飞出一把匕首,匕首上黑气熏腾,寒光飞溅,而清越何等机敏,早已将手中长剑翻转过来,一声清亮的兵器交接声之后,匕首被弹向了另一侧,随后那冲上前的黑影发现自己已经被一柄长剑贯穿了胸口。 他不可思议地望向了清越,同时看到双手开始消散成飞灰,他甚至连寂灭之前的那一声惨叫,都没能叫出来。 “捉个活的过来问问情况。”东篱背着一双手,轻飘飘地说道。 “我说你还真是清闲,敢情这回我变成蛮力前锋了啊?我可不是你那尽忠职守的阿毛……” 清越手上剑锋一挑,又一次接住了来自上方的一抹剑光,他翻了个白眼,心中怒火一炸,神力蔓延开来,无数道白色剑影飞散在整个演武场上,一些家伙尚未显出身形就被剑影扫中,砰然成了一团灰烬。 不过抱怨归抱怨,清越心中担心南山,自然不会怠慢,东篱却还是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眼看着清越一路冲杀到了后院。 后院之中,几道黑影围住了一男一女两个亡魂,那两人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不断有墨色的飞灰从他们的伤口中飘散开来,但是那两人的目光没有丝毫退意,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些戴面罩的黑影。 “呵呵,异形堂的混蛋……即便,即便今日在下要与吾妻命丧于此,也断不会束手就擒的!”男子亡魂大骂道,他未曾受伤的那只手,紧紧地与身旁爱妻的手握在了一起。 “还真是一群废渣,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其中一个高大的黑影蔑笑道,一双腿粗壮有力,看上去竟像是豹子的腿。 “广元,你放心,看在你和你家娘们情比金坚的份儿上,我们会让你们死得痛快一些的。”另一个黑影显出了身形,是个长尾尖嘴的家伙。 “那便来战!”被称为广元那名男子,咬紧牙关,手中一把长枪猛地刺了上去,随后他妻子一双短剑紧跟其后,然而那豹子腿的速度比他快得不是一分半点,他这一枪不仅没有对豹子腿造成任何伤害,反倒是露出了自己与妻子之间的那点空档,围在四周的黑影立即一拥而上,锋利的刀尖无情地插进了他的左肋、前胸、肩胛…… “夫君!”手拿短剑的妻子惊叫出声,慌忙想要伸手去扶,却只抓到了一团黏腻的飞灰,“啊!啊!不可饶恕!” 那妻子挥舞起短剑,飞身就要去斩那首领的脖子,谁知,在她身后升起了一柄巨大的铁锤,轰然向她的头顶砸了过去。 第65章 掌魂官是个小机灵鬼 第六十四章掌魂官是个小机灵鬼 那玉镯应该是大有来头的,只是年代过于久远,远到连东篱自己都不大记得它的来历,甚至想不起南山刚刚被他带去仙灵山时,手腕上是否就已经戴了这只镯子。 东篱轻轻地用一方丝帕擦拭着玉镯上的指印,转头淡淡地对清越说道:“我去寻南山,这里便交给你,没问题吧?” “呵,你这种语气像是在和我打商量么?”清越把剑尖点在地上,双手压在剑柄上,有些愠怒地反问了一句。 “看样子没问题。” 东篱装模作样地望了望清越压住的那柄剑,手上已经擦净了那只玉镯,一面小心地将镯子收进了最贴身的衣袋中,一面转手丢掉了丝帕——万年的九头妖蚕吐丝织就的帕子,他竟也如此毫不吝惜。 “哎你……” 看到东篱化作了一道耀眼金光直冲上天,清越只好硬生生地把话又吞回了喉咙里。 但这口气终究咽不下,随着眼角寒芒一闪,他立即将眼光瞪向了余下的那群异形亡魂。 豹子腿最后的视线中,清越一身白衣,舞出的剑花也是白色的,所有的白光都狠狠地落在了他们这群异形亡魂的身上,他仿佛回到了曾经在世为人的时候,临死前所看到的情景,与现在何其相似。 他是个恶人,为人类时便死于英雄侠客之手,可他再没想到,死后入了幽冥,一样会落得这般同样的下场。 解决了那群喽啰,清越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他一把将长剑扛到了肩上,意气风发地往那女子身边走去。 广元的妻子还在痴痴地摸索着地上的灰烬,清越有些不忍,赶紧收了长剑蹲下身子,想要扶她起来,却发现她浑身都在往外溢出魂气,俨然是油尽灯枯,离寂灭不远了。 “你伤得很重,给……快吃下这个,可以延缓魂气的流失。”清越从怀里掏出好几个瓷瓶,挑拣了一番之后,递了几粒丹药上前。 “夫君……” 广元妻子没有理会清越,只默默地继续翻找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找完了所有的灰烬,她的神情慢慢由悲恸变为了释然,一时间脸上竟还浮现出盈盈的笑意。 她抬头与清越对视,推开了清越递过来的丹药,努力平息着胸中翻涌的魂气,良久才断断续续地说道:“不必……夫君亡故,我,我……怎会独活……” “那些异形为何要将你们赶尽杀绝?”清越手掌平摊,固执地将丹药暴露在她的眼前。 “不知道……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她眼中方才乍现而出的光彩,此刻正在一分分地褪去,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把拽住了清越的胳膊。 “烦请,烦请英雄帮个忙……”她颤抖着把手里的锦缎放到了清越摊开的掌心上。 “夫人,您这是……”清越盯着手里的锦缎,透过一层层金丝纹绣出的图案,他看到了包裹在里面的一捧清灰。 广元妻子用尽全身的魂力维持着最后的神智,她重重地咳嗽了两声,说道:“我用锦缎包住了亡夫的灰烬,一会儿等我散了,烦请英雄也把我的……我的也收于一处,此为我们亡魂最后的那点魂气……” 说话间,紫青色的魂气正顺着她的每一处伤口,不住地往外流散,她顿了顿接着道:“用锦缎收住了,便不会被冥界的阴风吹散带走……” “然后呢?”清越皱起了眉头。 “请将我和夫君……一同带去幽冥司的万魂塔,对,万魂塔……引魂灯会让我们在阿格隆河底再次相遇,妾身……”她苦笑了一下,本想说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恩情,却凄惨地想到自己不过是一介亡魂,而且还是即将寂灭的亡魂,哪里还会有来世。 “夫人安心,在下领命了。”清越五指紧握,眼神坚毅。 于是,广元妻子终于笑得坦然,她抬头望着灰暗的苍穹,喃喃自语道:“生不能同室,死却得同穴,广元,我很满足呢……” 幽冥司,万魂塔。 茉莉和兆泰刚一落地,万魂塔四周把守的冥卫们立即迎了上来,排着队地向兆泰躬身行礼,好不殷勤。 这数万年的冥界之主,即便不理政事,游手好闲惯了,似乎也从未有一天失去过他应有的地位与尊崇。 “哎呀!不知冥王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黑压压的一群冥卫身后,步伐矫健地走出一位长须老者,他身着掌魂官的青色官袍,一脸饱经风霜的沧桑样子。 老者一双眸子精光四射,很机敏地看到茉莉站在兆泰身边,立即也礼貌地笑着问好道:“茉莉大人,您也来了。” 上下冥界众所周知,茉莉早被兆泰从巡治司撤了职,眼下,除了茉莉自己曾经天字组的那些旧部,见面还会习惯性地称她为“大人”之外,整个冥界都不会有人如此称呼她了。 然而年老的掌魂官却毫不犹豫地沿袭了之前的称呼,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心思深沉、眼光独到之人。 “掌魂大人,茉莉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相求。”茉莉说着,眼光四下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几队冥卫,微微皱起了眉。 老者瞬间捕捉到了茉莉脸上的犹豫,正色道:“不敢当不敢当,请进来说话。” “本座许久没来巡视过幽冥司了,陆华,有多久了啊……”兆泰故意朗声问道,像是在对所有人宣告自己的来意。 掌魂官陆华何等聪颖,马上接话道:“呃,也没多久,大人平日里事务繁忙,理应下官前去冥王殿多多汇报才是……” 两人默契地一问一答,径直往万魂塔旁边的一座两层小楼走去,茉莉见状也慌忙跟上他们的脚步,冥卫们目送着三人的身影进了楼内,纷纷嘻嘻哈哈地各自散了,似乎对冥王兆泰的这种来访习以为常的样子。 进了屋,陆华轻轻关上门,默默侧立于一边,神情恭顺。 兆泰大咧咧地坐上了陆华常坐的软椅,用下巴指了指茉莉,示意她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开始问了。 “掌魂大人,先前其实也来叨扰过您……”茉莉没去理会兆泰的散漫,言语客气地对陆华道:“还是关于我们天字组曾经失踪的那几名组员,我想麻烦大人再帮我调一次卷宗。” “哦……失踪的……”陆华砸着嘴,似乎是在努力搜寻记忆,忽然,他表情疑惑道:“下官记得,当时已经将那页销魂簿的副本给了茉莉大人呐。” 他悄悄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兆泰,发现兆泰的注意力此时正放在他桌上放的那些笔墨纸砚之上,顿时心安了许多,接着说道:“茉莉大人,您说的失踪又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不是定案说那几名姑娘都当场寂灭了嘛?” 第66章 造假的销魂簿 第65章造假的销魂簿 然而,茉莉并没有从陆华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他依旧维持着一贯以来的平静,好似看惯了生死轮回,看惯了物换星移,始终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良久,陆华摇头轻叹了一声,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了茉莉手中的锦囊,叹道:“天妒英才,可惜,着实可惜啊!” 他可不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子,这几日巡治司的人事变动他又怎会毫不知情,只是这新任组长是个什么来头,以他的活动能力和层级,时至今日尚未探听明白,甚至整个冥界都没人能将南山的底细探听明白,这不,南山的顶头上司天魁,到现在不也是一头雾水。 陆华看上去真的好像十分惋惜的模样,又接连长叹了三声,对茉莉道:“依照规制,这位大人品级较高,是可享三日渡魂祭的……当然,茉莉大人您放心,此事由下官亲自督办,必定办得风光体面,让南山大人一路安好。” “掌魂大人,我刚刚说了,我,想送她最后一程。”茉莉毫不客气地拿回了锦囊,语气坚定道。 “可……可……茉莉大人,万魂塔乃冥界之根本,不能擅闯啊,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制……”陆华一下子变得惊惶失措,他抬眼望向了桌前的兆泰,求援道:“冥王大人!冥王大人啊!您……您可得劝劝……” “唔……”兆泰发现茉莉和陆华的眼神一齐投向了他,一个表情犀利,一个一脸窘迫,他立即停下不再把玩手里的那只毛笔,清了清嗓子道:“陆华,你在这个位子上也有好几百年了吧?” 陆华不知道兆泰问这话的用意,却只得傻乎乎地点着头,同时背上起了一层白毛汗。 “那你缘何对规制如此生疏,老祖宗是发了话说不可擅闯万魂塔,但是你难道忘了,本座除外吗?”兆泰故意拖长了尾音,显得颇具威严的样子。 “您……您的意思是……”陆华伸手擦了擦额角已经渗出的汗珠,头埋得很低,心中七上八下。 “茉莉的这位挚友,也是本座的挚友,本座也想……送她最后一程。” 陆华猛地一惊,再次抬头时,看到兆泰一脸不容置疑的神情,他愣了半晌,似乎从前,他还从未在这位冥界王者的脸上看到过这般神情。 “如此,如此……”陆华一对袖口交替着擦汗,脚步虚浮差点撞到门柱上,他摸索着打开了厚重的房门,喃喃道:“下官这就去办,这就去……” 茉莉瞄了一眼还在椅子上伸懒腰的兆泰,顿时眼里充满了嫌弃。 “哼,烂泥扶不上墙。”茉莉一甩头先出了门,不再理会兆泰。 推开万魂塔塔底正中的大门,迎面便吹来一阵冰冷刺骨的阴风,兆泰身子一晃,挡在了茉莉身前,可看起来就像是不经意间走得比她快了几步而已。 茉莉一向心思不细,此次来万魂塔又心事重重,自然不会注意到兆泰对她的无微不至。她没有对陆华说明南山的身份,想来事发突然,陆华这边还没有接到丧报,她突然庆幸这次发现南山遇险的是辉灿亲自率领的小队,而非冥界四处巡逻的冥卫小队。 她隐约觉得,很长一段时间,发生的很多事情其实都存在着各种不合理的地方,而将这所有的不合理串联到一起之后,她敏锐地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越往里走,寒意越发逼人,兆泰想要脱下外衣给茉莉,却发现茉莉此刻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在了陆华和万魂塔内部的陈设之上。 茉莉从未进来过万魂塔,她下意识地仰起了头,目光所及之处全部都是星星点点的各种冷色萤火,塔中间是一通到顶的巨柱般的天井,无数盏引魂灯一圈一圈地摆放在塔内的圆阁之中,许多穿着白色长袍的死魂灵悬在半空,穿梭于那些圆阁上下,一遍又一遍地巡视着这些引魂灯。 引魂灯或明或暗,有的灿若明灯,有的风烛残年,死魂灵们眼神冷漠,当他们见到有灯火完全熄灭的时候,便会用一根长长的撬杆提起灯盏,然后拿到塔中层的一处静置间,等候处置。 通常在三日之内,会有失踪报告或是寂灭报告送至万魂塔,而提供这些报告的,有时会是巡治司,有时会是巡逻的冥卫,有时会是冥界亡魂们的家人等等。 第67章 失控的万魂塔 第六十六章有苦衷的帮凶 万魂塔内的气氛越发压抑,甚至蔓延到塔身各处,所有的引魂灯的火光都好像有灵性一般,开始抖动闪烁着,漂浮在半空中的死魂灵们,纷纷停止了巡视的工作,目光齐齐地望向静置间的门口,一动不动。 陆华一直跪在地上,表情却已经渐渐恢复如常,从刚才到现在,他除了自嘲地干笑了两声之外,没有做出任何言辞上的辩驳,这倒让兆泰有些意外,一个平时一贯喜欢察言观色,脸上始终带着谦卑与谄媚的精明老头,这回居然表现得如此冷静。 难道他是有什么后手么?亦或是,此事他确实参与不深,才会完全摸不着该从何说起。 茉莉上前捡起了被丢在一边的销魂簿,捧到手里飞速地翻看了一遍,边看边不住地摇头。 一本看完,她的唇角微微颤动,几乎无法抑制心中的悲愤之感。 诚然,连她一个外行都在这本销魂簿中找出许多前后矛盾、含糊不清的地方,更不要提假若往深了去挖,会挖出多少冤假错案。 “掌魂大人,像这样的糊涂账,您究竟还记了多少笔?”茉莉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曾经她那些失踪的同僚,会否也被记录在这些随意敷衍了事的销魂簿中。 陆华默默地摇了摇头,轻飘飘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最好是给我想清楚了再说!” 茉莉脾气暴烈,见到陆华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一把抓起了他的衣领,一个比她身材高大得多的老年男子,竟被她轻轻一提便提过了头顶。 “呵……”陆华轻蔑地笑道:“说起来,你们这些亡魂的生死,与我又有何干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眶顿时有些发胀发酸,但他可不想当众流出两行漆黑的墨泪,他觉得太丢人了。 “我们这些亡魂?”茉莉喃喃地重复着,手上的力道弱了一分,却又在下一刻突然发力,她怒声道:“你自己不也是亡魂?与你没有干系?” “茉莉,放他下来罢。”兆泰在茉莉身后说道。 随后,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搭上了她的手臂,茉莉从那掌心感受到一股无法抵抗的威压,立刻双手一松。 正在这时,万魂塔外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一片嘈杂,兆泰朝一个死魂灵使了个眼色,那魂灵立即点头会意,扭着身子飘了出去。 谁知就在死魂灵刚飘到大门口的那一瞬间,迎面突然飞来一道明艳的光芒,冲击力极大,将他从头到脚轰了个正着。 死魂灵惨叫一声,全身焦黑地倒了下去。 跟着那道光芒一同冲进来的,还有一个淡淡的白影,那白影身形轻盈,仿佛一片坠落凡尘的碎雪,一下子冻结了周围所有的戾气。 光芒散尽,兆泰等人方才看清来者。 “咦?你也在此,甚好,那便好办了。” 来者正是清越,刚刚他御剑飞至万魂塔上空时,不经意竟撞毁了这塔四周布下的结界,惊动了守卫万魂塔的一干冥卫们。 只是双方实力悬殊过大,清越随随便便出了几个小招,就打得冥卫们魂仰马翻,顺道还认真读了下万魂塔脚下那石碑上的碑文。 碑文当然是对万魂塔的一番描述和颂扬,于是他心下了然,不再和这群三脚猫的冥卫们纠缠,挥手一道神力便带着自己破了塔门。 兆泰被清越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有些尴尬地问道:“呃,你说的什么好办?” “是这样的……”清越将一直捧在手中的一包东西轻轻打开,三言两语向兆泰说明了来意。 “所以说,渣渣帮真的全灭了?”茉莉在旁听了清越的一番叙述,脸色大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紧接着又问:“作案的是不是异形亡魂?” “没错,他们好像还有一个组织,叫……叫异形堂。” “呵呵……异形堂……” 冷不丁的,陆华苍老的声音悠悠然响起,他这明显是一种自嘲的语气,然而当他感觉到身旁几人的眼光都聚焦到他这边时,却立即收敛了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陆华,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兆泰发问道。 “嗯?没人来管我这档子事吗?赶紧让这对小夫妻了了心愿,我还赶着去救南山呢。” 清越急忙摇晃着手里的锦缎包裹,不满地说道。 “对了!南山现在可安好?”茉莉的思维跨度很大,把清越和兆泰都惊得一个激灵。 这关注点转得也太快了吧,真爱无疑。 “咳……我,我这不是来这边了嘛,不过,”清越咧嘴笑道:“有东篱亲自过去,该考虑是否安好的应该是对方才是吧……” 兆泰清了清嗓子,似乎想要把话题转到正题上,见缝插针地来了一句:“清越兄,现在销魂簿和引魂灯的收录上都存在着一些问题,本座此番前来也是为了调查清楚这些,因此,恐怕一时无法办理普通亡魂的引魂之事了。” 说到这里,兆泰沉吟了一会,突然转身大踏步地走进了静置间里,巡视了一圈之后他又飞快地跑出来,一下子飞身直冲塔顶。 茉莉和清越都不知道他此举何意,只呆呆地仰着头看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飞至塔顶的时候几乎只有麦芒大小了。 随即,那麦芒越来越大,兆泰化作一道金色的光点忽地从天而降,光点一闪,兆泰的身形显现,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冷冷地望着陆华,问道:“一个帮都灭了,为何本座没有看到等数的引魂灯?” 兆泰刚才在静置间看到的,只有寥寥十数个熄灭的引魂灯,而一飞冲天看到整个塔身内圆阁放置的灯盏,一时竟无一盏熄灭。 渣渣帮虽说名字起得不雅,却拥有着较大的影响力,更是整个西北街区数一数二的帮派,平常所做也多半是正义之举,在西北街区名声很好。 “陆华!本座命令你,立即给本座解释清楚!万魂塔究竟怎么了?否则……我让你儿子活不过今晚……”兆泰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一双眼如同两把尖利的刀锋,毫不留情地刺进了掌魂官大人的心窝里。 “下官……”陆华的双腿又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他那重病缠身的儿子,的确是他的死肋。 陆华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双眼直视着地板,沉声说道:“冥王大人,下官有罪,下官该死,下官愿领一切刑罚,哪怕将下官丢至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也可,只求不要伤害我小儿,小儿在人世为人之时,便是先天的残疾,死后又怎能耐受冥界的阴寒,冥王大人……求您开恩……” “闭嘴!”兆泰一脚踹在陆华的后背,将他死死地压在地板上,怒道:“本座没什么开恩的,你们平常一个二个玩忽职守,不务正业,本座尚且能忍,可这万魂塔是什么地方?这是冥界之根本!如今出了假簿子还不够,竟然连引魂灯都通通出失灵了吗?” 第68章 有苦衷的帮凶 第六十七章有苦衷的帮凶 前去传信的死魂灵经过万魂塔外围的时候,看到了排成一溜长龙的亡魂队伍,一个个或哭泣,或神情漠然,或很不耐烦的样子。 原本负责登记名录的三名官员早不知道给清越打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冥卫们依然顶着鼻青脸肿的一张脸,尽忠职守地站成两排,拦住了唯一通往万魂塔的一条道路。 站在最前面的是这一队冥卫的小队长,扯着嗓门大喊道:“今日万魂塔修整一日,明天再来吧!今日万魂塔修整一日,明天再来!” 他不停地重复着,可排长队的亡魂没有一个搭理他,其中有个心直口快的瞪眼回了一句:“别以为老子好骗,你们隔三差五就说修整修整,整到今天老子也没见着整出什么花样来,八成又是掌魂官大人想要躲懒吧!” “就是就是。” “掌魂官大人毕竟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也是有的。” “那就退位让贤啊,冥界哪就没有大好青年了?” “就是就是……” 死魂灵飘出去很远很远,还能听见那些亡魂们交头接耳的抱怨声,它只得摇头晃脑地加快了速度。魂灵们是由魂力强大的亡魂们利用自己多余的魂气精炼而成的,灵智并不高,甚至有的还不如那些怨气结成的怨灵,它们通常可以帮助魂主做一些简单繁琐的事情,优点是十分乖巧听话,绝不会做出违逆魂主的行径。 然而今日万魂塔内发生之事,即便是这只灵智不高的魂灵,都察觉到了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压迫感,它忍不住回头望望远处那座巍峨高耸的巨塔,哀怨地叹了一声。 幽冥殿里依旧混乱一片,一个衣衫褴褛的审判官好容易才摆脱了身后拉扯他的那些亡魂,一面紧张地四下张望,一面从怀里掏出绳子,啜泣着往大梁上方用力一甩—— “哎唷……这谁啊?不长眼?”大梁上方的一处阴影里,传来一声叫骂。 惨兮兮的审判官一听这声音,顿时精神一振,立马不想寻短见了,一双手轻轻扩在嘴边,朝刚刚声音传来的方向试探地问道:“宁刹大人?是宁刹大人吗?” “啊……不是不是,小,小的是擦洗工……咳咳……” “宁刹大人!”审判官单脚一垫,整个人飞身而起,果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调转了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天窗的方向爬过去。 审判官刚准备冲上去抓住他的脚脖子,谁知一只小小的死魂灵忽地从天窗外面飞进来,一时没稳住身形,直接和宁刹撞了个满怀。 两团身影同时掉到了地上,宁刹倒是没什么大碍,拍着衣襟满脸无事发生的表情站了起来,还朝审判官抛了个媚眼,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一会儿再想个什么办法脱身。 可那死魂灵远远不及宁刹的修为,被撞得七荤八素,感觉自己好像被撞成了三段,那条破棉絮一样的尾巴几乎疼得扭成了一个麻花。 “你是哪家的小魂灵啊?怎得一点规矩都不懂,有大门不走偏要从窗口进来,还冲撞了宁刹大人!速速让你家魂主过来,看不扒了你的皮!”审判官对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死魂灵,厉声教训道,这一时,他又忘了自己刚才也是准备一个飞踢过去,把自家大人踢下大梁的。 “宁刹大人,小的前来传话……冥王他……他在万魂塔等您。”死魂灵吃力地抬了一下头,用虚弱的声音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啊?”审判官用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望向了宁刹。 “嗯?”而宁刹则是用一脸迷惑不解的表情,望向了地上已经在抽搐的死魂灵。 “这,这小魂灵,是大人您安排好的吧?”审判官恢复了理性的神情,皱眉问道。 “怎么可能!你看它身上的服制。”宁刹立即反驳道,差点没蹦到天花板上。 “哼,反正那个陆华也是您一伙的,下官还是找个幽静的地方,了此残生吧……” 说着,审判官眼神绝望地转过脸,一副好像受了很大委屈的样子。 “好了好了,你这边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又给亡魂打了?”宁刹根本没把死魂灵的传话放在心上,他觉得兆泰一向也是散漫惯了的人,找他多半不会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唉,最近这段时间的亡魂,戾气越发重了,下冥界的那些家伙又不愿按时来提人,冥卫们一个个架子大得很,我们也驱使不动,弄得我们一群文官,落到捋起袖子和那些亡魂们肉搏的下场,这,这成何体统!” 审判官稍稍用袖子遮掩了一下,只是他那左边脸和右眼眶分别有两块很大的乌青,怕是用两只手来遮都遮不住。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的事情了,刑狱司的那位大人你也是知道的,我在他眼里就是个屁,还有兆泰,在他眼里也没多高级,最多算个响屁……”宁刹叹道。 “所以,您还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那些亡魂骑到我们幽冥司的头上是吗?” 审判官故意说的是“我们幽冥司”而不是“我们”,希望把话说大一些,多多少少能激发宁刹心底的一点血性。 结果宁刹只是眨了眨不那么有神的两只眼睛,说道:“这不,冥王大人有请,我去会会他,顺便让他好好管管手底下那群没大没小的冥卫团,以为隶属冥王殿,就能在上冥界耀武扬威了?” 好吧,审判官听完了宁刹的话,表情变得更加生无可恋起来——去找那个比您还要懒上三分的冥王大人论理,这两人该不会聊着聊着就勾肩搭背地跑去酒馆拼酒了吧! 宁刹一把拎起地上还晕晕乎乎的死魂灵,扛到肩头便化作了一道流光,审判官呆立在原地,看到宁刹用着那么高阶的神界术法,心情极为复杂。 凡人不是都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么,为什么宁刹大人明明那么厉害,却始终看起来像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呢? 万魂塔内。 清越已经打了十多个哈欠,感觉下巴都快要脱臼了,忍不住问道:“你这手下住得很远吗,这么久还不来?” “此事真的与宁刹大人毫无关系,下官只是迫于无奈……” “够了!”兆泰一个挥手,直接打出一道封禁法术,陆华顿时有一种喉咙和舌头都被冷冻住了的感觉。 短短不过十多个哈欠的时间,陆华已经将那句话重复了不下五十遍,兆泰终于怒了。 更让兆泰怒不可遏的是,老家伙从始至终只说这一句,茉莉在旁问了好几次,他仿佛充耳不闻一般,只是,他以为能一直这样敷衍含糊下去吗? 宁刹总归是要来的,但此时陆华的心里,既希望他来,来了之后他当着冥王的面可以把事情从头到尾解释清楚,至少不要把宁刹牵扯进来,但他又希望宁刹能像平常那样神龙见首不见尾,任谁都找不到他才好。 “咦?这么多人……我是不是来晚了?”清朗的青年男子声音出现在门口,宁刹踩着轻快的步伐朝兆泰这边走了过来。 “宁刹大人好。”茉莉拱手行了个礼。 宁刹随意地朝她点点头,从进门时他便一眼看到了跪在兆泰脚边的陆华,这是怎么了?他再去看兆泰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顿时有些心惊,慌忙加快了脚步。 “地上凉,陆大人快起来。” 宁刹双手搀扶着陆华的胳膊,想要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陆华摇头道:“罪人陆华不配站着说话,宁大人,您来了也好,也在旁听一听吧。” 第69章 往事如烟,现世艰难 第68章往事如烟,现世艰难 陆华推开了宁刹强而有力的一双手掌,依旧跪着,抬头与兆泰对视,缓缓说道:“臣,非神非仙,也非原生亡魂,是靠着在冥界各处勤勤恳恳历经千年,才爬到了今天的这个位子……” 他十分少有地没有称呼自己为“下官”,取而代之用了“臣”,这是他曾经还在人世间时的自称,当时,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手中还秘密掌有兵权,然而他一念之差倒向了皇长子的阵营,最终皇长子谋逆被太子的势力镇压,自己和家人也先后遭到了株连,满门被灭。 “原本以为,像臣这样的大逆之人,死后是要下到无间地狱不得超生的,谁知……” 陆华转过脸看着身旁的宁刹,见他依旧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低着头一言不发,于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一脸感激地说道:“谁知宁大人翻阅了臣的行录簿,说臣只是乱世沉浮之中的一粒微尘,不足挂齿,而臣生前一直行善积德,礼贤下士,可以将功抵过,最后,只给臣判了个较轻的刑罚……让臣在滚石地狱推了一百年的巨石……” “后来,臣刑满释放回到上冥界,虽与家人团聚,却前路茫然,这个时候也是宁大人再次施以援手,给臣谋了个商会里记账理财的闲职,臣才得以养家糊口。” “那个差事,能捞到不少油水吧?”茉莉听到一半,冷冷地插了一句。 “没有。”陆华面色平静,坦然答道:“若臣下那个时候便开始敛财,之后宁大人又怎会向冥王大人举荐我?不仅在商会我恪尽职守,后来去了水务司做司长大人的勤务官,我也是一丝不苟。” 说到这里,他扬起脸,显露出一股无法掩饰的自豪感。 “可偏偏来了万魂塔,你就开始胡作非为了?”茉莉继续质问道。 “不……百年来我从未有一日疏忽,唯恐失责渎职会让宁大人跟着蒙羞,只是……”陆华叹了一声,嘴唇颤抖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宁刹再次托住了陆华的胳膊,猛地发力一抬,陆华到底是个老者的身子骨,怎可能拗得过他,只是跪得太久陆华的两腿有些打颤,宁刹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代替他开口解释道:“陆大人的儿子生前便体弱多病,死后入了冥界也适应不了冥界的阴寒……” “从前,陆大人清廉,这孩子的病就这一直么耽搁着耽搁着,直到十多年来突然加重,期间我断断续续给他找了许多大夫,甚至请来了我宁氏的族医,可惜,治到今日依然毫无起色……” 一旁茉莉还想再次发问,却被兆泰抬手拦了一下,兆泰静静听着,示意宁刹接着说。 听到这里的陆华却顿时慌了神,他听出来宁刹想要为他开脱,一下子惊恐地瞪大了眼,一双手紧紧地攥住了宁刹的手腕,高声喊道:“不,不,与老臣的儿子无关!冥王大人,您要信老臣啊!老臣,老臣本就不是那种能安守清贫的高洁之人,老臣贪图富贵,利欲熏心……才会与那狂胜帮的宵小之徒狼狈为奸,老臣万死难辞其咎……” 说着他又想跪下去磕头,兆泰两步上前立即往他心口推了一掌,让他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兆泰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刚刚说狂胜帮,难不成指示你弄虚作假的是他们?” “胡说,一个帮派而已,哪怕势力再大,又如何能撬得动你这尊位来替他们办事?”茉莉叉着腰,气势汹汹地怒喝道。 这时,一直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清越插言道:“刚才他不都说了嘛,利欲熏心,求财,他为了钱啊!欸,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 清越这一番嚷嚷,同时惹来了茉莉和兆泰极为不满的眼神,他却假装没看见,吹着口哨看向了另一边。 “狂胜帮答应给你多少钱?都要你帮他们做些什么?”兆泰问道。 “他们要求我用尽一切手段瞒住这一段时间亡魂寂灭的真实情况,其他的也没有与我多说,至于事成之后的酬劳,并非是一个具体的数字,但总之数目不小……” “哈?连价码都没商量好,你就给人当枪使?真搞不懂你活着的时候是怎么坐上丞相之位的……”清越突然又插嘴道,似乎预感到会被人呵斥,立刻伸出一根手指在嘴唇上做了一个消声的动作。 茉莉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住了想要冲上去撕烂他嘴巴的冲动,不过其实她也心存疑虑,一边说着求财,一边又不计报酬,这也太前后矛盾了吧。 “陆大人,您又何苦把自己贬低成这样呢,我知道你从不是个贪图钱财之人,”宁刹的手在陆华的肩上用力按了一把,拱手行礼对兆泰道:“我无意为陆大人开脱,只想陆大人能说出真相,或许,他是真的有苦衷呢。” “不!”陆华突然像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整个人激动起来,大叫着:“我没有!我是为了求财!狂胜帮答应给我很多钱……很多很多钱,千年万年都花不尽的钱!真的!宁大人,您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陆大人,您一直不肯向我坦言实情,到底是因为什么?”宁刹转过头,身子弓得更低,继续对兆泰说道:“冥王大人,万魂塔乃是我幽冥司下属机构,如今万魂塔中亡魂不宁,动摇了冥界之根本,请大人治罪……” 宁刹双膝跪地,伏在冰凉的地砖上,他一向和兆泰称兄道弟,从未表现出这般恭敬。陆华终于安静下来,苍老的面容显出无比惊讶的神色,他看着兆泰脸上逐渐爬满的寒意,又看着宁刹跪地伏身的谦卑,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良久,兆泰没有发话,宁刹也还跪着,然而陆华却长叹了一声,开始说话。 他道:“那一日,狂胜帮的一位堂主前来拜访,想要说服老臣助他一臂之力,老臣原是断然拒绝了的,可后来他给我看了一样东西,我才会昧了良心地答应下来。” “是什么?”兆泰发问,在场的都是一副凝神静听的模样。 “是一枚转世牌。” 除了清越,众人都是倒抽一口凉气,清越在看到大家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之后,也努力扯动了一下眼角,作出一副讶异的神色。 茉莉疑惑地问他道:“转世的事一向由轮回司的问星命盘来定,拿到转世牌的应该早已入了轮回道,为何这人手里会有转世牌?他是夺了谁的轮回运么?” 问星命盘悬挂在下冥界的轮回司,是造物神时期乾矣所制,完全按照天命之数自行运转,不会受到任何外力因素影响,能够轮回转世的,命盘上会显示出该亡魂的信息,等轮回司发出通告,这个亡魂便可得到一枚转世牌,凭此转世牌,可入轮回道,再世为人。 若是没有转世牌却误入了轮回道,最终只能成为游离在人界平行空间的孤魂野鬼,有的也会变为兽形,这些兽形往往非常饥饿和残暴,会去蛊惑和吞噬那些愿意出卖灵魂给它们的凶煞亡魂——得以结合成新的强大的异形亡魂。 “也有可能是那什么盘子坏了呢?一时卡壳,多吐出来一块牌子也是十分合情合理的。”清越摸着下巴,故作思考。 “来人呐……给本姑娘把这说话牛头不对马嘴的家伙叉出去!”茉莉终于受不了了,对着角落里缩成一团的那群死魂灵大吼了一声。 死魂灵哪里会感觉不到清越身上若隐若现的煞气,茉莉这一嗓子吼得完全无效,反而让它们在一起挤得更紧了。 “你为什么想要转世牌?”兆泰没去理会清越,伸手拉住了茉莉。 “因为,那是我儿子唯一的活路,若他能回到我们曾经生活的人世间,病痛自然不治而愈,即便我将与他阴阳永隔,父子情断,也在所不惜。” 陆华仿佛浑身脱了力气,默默地低下了头,两滴浊泪顺势滴落,洁白的砖石上顿时多了两个乌黑的印记。 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曾经万人之上的丞相,也不再是幽冥司出了名会察言观色的狡猾狐狸,他,不过是一个垂暮的老者,一名爱子心切的老父亲。 第70章 魔君一怒,血流千里 第六十九章魔君一怒,血流千里 “老人家,莫要难过,”清越一个闪身到了陆华身旁,自信地朝他一笑,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能治好你的儿子。” “你能治我儿子……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华心下一惊,立即条件反射地追问了一句,方才他和盘托出时自知事情已经再没有隐瞒的必要,如今只等冥王治罪,家中那命运多舛的儿子也怕是难逃一死了。 “哎呀,听你的说法,你儿子就是普通的寒症,见得多了……你别管我是什么人,总之尚且懂点医术,正好这段时间需逗留在冥界办点事情,你信我,经我一番调理,再服上几颗灵丹,绝对药到病除!” 说着,清越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而一旁的兆泰抱起了双臂,眼光嫌弃地瞄着清越,心说,怎么哪儿都有你,还不管说什么都能插进来一杠子?这家伙究竟什么来头啊?往深了一想,他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东篱那双清冷的眸子,心中更加疑惑了。 善于察言观色一直以来不算是对陆华的赞扬,但确实是他行事做人过程中的一大优势,他赶紧用袖子拭了拭脸颊上的两道墨泪,仔细地端详起清越的脸庞,他从那笑容里读出了真正的自信,虽说不知道那种自信从何而来,却不知为何让他感觉到一阵心安。 只是他依旧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稍稍感知了一下他的气息之后,终于了然于心——他并非亡魂,他的身上,拥有和冥王兆泰、幽冥司司长宁刹一样超然澎湃的神力。 甚至,他隐隐觉得那股力量比宁刹所拥有的还要更加精纯一些。 “咳,老人家,可否愿意让在下一试?”清越见到在场几位都愣着不说话,觉得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问道。 兆泰回过神,也跟着咳了一声,表情很是冷漠地说道:“这位清越……兄,之前,我敬你和你那位师兄远来是客,以礼相待,一直不曾怠慢,但是方才,你一路横冲直撞闯进我冥界聚魂之地,打伤我冥卫无数,本座还正想要治你一个擅入禁地之罪呢!” “别呀,我这不是为你们冥界亡魂服务嘛,你看,我真的是受人之托,来送送他们。”清越举起手里的布包,无奈道:“可谁知我一进门,你们就告诉我说今天办不了这事,那我该怎么办,把这捧灰直接丢在地上,然后说声告辞就可以走了吗?” “没错,你可以走了。” 兆泰头上的青筋已经暴起好几条了,他给宁刹使了个颜色,宁刹立即心领神会地走过去,一把抓走清越手上的布包,还不忘给了他一个白眼,两人一个鼻孔出气的样子简直默契到极致。 “哦,告辞!” 没想到,清越眼前一亮,竟真的拱手向兆泰行了个辞礼,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冲了出去,整个过程只用了半个瞬息之间。 望着清越一袭白衣如一道白色剑光一般飞出门外,兆泰头上暴起的青筋一下子胀得更高了,就像是快要长出来的触角一般。 万魂塔的事情当然需要秉公严肃处理,陆华认罪伏法,直接由冥卫押到下冥界的刑狱司去量刑定罪,至于宁刹,兆泰终究还是估计一些情面,加上他确实未曾参与其中,便只是治了他对下属约束不严、消极怠惰的罪名,责令他必须在七日内,亲自将万魂塔内整顿完毕,否则革职严惩。 茉莉说,经过此事她更加有理由相信,之前的很多亡魂寂灭时所留下的残烬,都是无法与他们的引魂灯一一对应的,这样一来,一定会有一些案件需要重新调档重查,包括之前天字组失踪的那几位女性同僚。 于是,兆泰点头表示明白,这会儿感觉茉莉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反感他了,心中生出几分别样的情绪。为了节省时间,他没有再带茉莉飞天,而是用手指轻轻在身旁从上到下划出一道长长的裂缝,茉莉从未见过兆泰用此种术法,很是惊奇,一时间愣在当场连眼都不敢眨。 那缝隙逐渐变长变宽,看似完全能容得下一人多的位置,兆泰做出邀请的姿势,茉莉呆呆地问道:“我们……进去这里面?这里面……是哪里啊?” “想去哪里便是哪里,可以是冥界的任何地方。”兆泰带着骄傲的神情,故作神秘道。 “你该不会……” 看到茉莉脸上逐渐浮现出不大信任的表情,兆泰慌忙摆手道:“这,这可是身为一界之主才能拥有的空间之力,你可别想歪了,我是觉得飞行有点耗时间,加上天上的云雾又有点呛人,我才想着要带你‘抄近道’的。” “空间之力……” 茉莉跟着兆泰进到那道缝隙之中后,还在喃喃自语念着那几个字。 只是事情倒没有他俩想得那般顺利,到了巡治司,守门的几个冥卫正一脸担忧地站在大门口的老树下交头接耳,远远地见到茉莉的身影出现在街头,向他们这边走来,后面好像还跟着冥王兆泰,顿时几人大喜,赶紧小跑着迎了上去。 “茉莉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冥卫们原则上是隶属冥王殿的军团长管制的,但他们这个卫队已经在巡治司供职很久很久了,自然不会对茉莉有所怠慢。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茉莉显然老早就看到了冥卫们脸上惶惶不安的神色。 “应该是有大事!”其中一个冥卫咽了一口唾沫,用手掌遮着嘴巴说道:“刚才,天魁大人气势汹汹地带着大队人马出勤了……” “天魁?亲自带队?”兆泰插言道,他似乎记得天魁那家伙平常并不喜欢出这巡治司大门,而且他本就是孤儿,又尚未娶妻,因此他基本就在巡治司里生活起居,简单来说,巡治司就是他的家。 “冥王大人好!”那个说话的冥卫是今日当班的小队长,一见到冥王发问,先是很得体地行了个礼,于是跟在他身后那几个冥卫也赶紧仿着他的样子,一一行礼问了安。 “快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兆泰一向不在意繁文缛节,示意那个冥卫继续说下去。 此时,他头上的青筋真的有一根跳得特别厉害,拉扯到他连眼皮都有些睁不开,令他有种想立刻把头敲破的冲动,他不禁心中大吐苦水:这几日究竟是怎么了,事情一桩一桩接着来,师父闭关也还未出,这是看他之前的数万年间太闲了,现下一齐来秋后算账了是不…… “不光天魁大人亲自带队,而且这次是四个精英组一同出动,前所未有啊。” 这下就连茉莉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四个精英组同时出动,这意味着整个巡治司只剩下三个基本没什么存在感的小组了——处理公文档案的政务组、洗地做饭跑腿的后勤组,还有那个一直充当花瓶摆设的幺字组。 “是去的哪个方位,有说吗?”茉莉急忙问道。 “有的有的,是今日地字组轮值巡视的上东街区!”守门的小队长跟着补充道:“听说那边的狂胜帮出事了!” “狂胜帮?你确定你没听错?”茉莉重复着又问了好几遍。 “怎么可能的,茉莉大人,我们几个都听得一清二楚,冥王大人在此,我们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胡说的啊。” “茉莉,我们现在就过去,从上东区域好像隐隐传过来一股超强的力量……”兆泰立即划出空间裂隙,几个冥卫也未曾见过冥王用过此等神奇的术法,纷纷露出了好奇和惊讶的神色。 上东街区是东北街区的一部分,算是上冥界的富人区,那里基本住的都是达官显贵,比如商会的好几个大巨头都在上东置办了宅院。 而狂胜帮,更是占据着上东区域十大风水宝地之一的位置,可谓是地利人和,令人仰望的存在。 然而此时,这一块风水宝地的上空升起了浓浓黑烟,巨大的蘑菇状烟云越扩越大,灼热的炎浪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方圆百米之内,寸草不生。 整个狂胜帮所在的建筑群已然消失,代替原来富丽堂皇的高楼阁宇留下的,只有满地的焦土,还有一圈一圈蔓延开来的金色神力,在周身聚集起了一个宛如金钟罩一样的超强结界。 天魁手下的弓弩手们轮换着射出一排一排的金钢弩箭,却一个个都像竹牙签似的脆弱,有的尚未触碰到结界,便已经熔化在结界周围的灼炎之中了。 而结界之中,傲然站立的那个人,眼神冰冷如末日之后久不见天日的漫漫寒夜,即便是见惯了他这副样子的清越,也从内心深处生出了几分惊惧。 东篱的身上弥散的都是暴虐无比的气息,他冷冷地扫了一圈周围,放肆狂妄地高声笑道:“今日本座就是要灭了他们,不服?” “……来战!” 第71章 阿格隆河有水怪? 看到远处刻意低着头,缩在巡治司队伍里的清越,尤其是似乎感觉自己一身白衣有些惹眼,还想和身边一个黑衣的哥们儿换衣服……东篱真恨不得立即丢一个十成十功力的火炎印过去,把他拍扁成一张白纸。 只不过,他也没有十成十的功力就是了,但气势上依旧狂傲不减,高声怒喝道:“清越!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当然是中间啊,你,你不是已经看到我了么……”清越发现身边的黑衣小哥完全不搭理他,只好作罢,扬着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东篱用周身护体神力铸造的这一结界寻常神衹都别想突破,更不要说只是一群道行甚浅,魂力仅仅算是中上的队伍。现在巡治司加上逐渐围拢上来的冥卫们总共还不到一百的数目,东篱眼神轻蔑,心想你们就是再多来十倍的人马,也休想在我手里占到便宜。 天魁见东篱似乎与自己队伍中的这个白衣家伙是认识的,忙问道:“这位大师,不知可否劳动您先劝劝,此处乃是冥界居民聚集的重要区域,容不得如此大肆挥斥法术啊……” 然而,清越却是耸了耸肩,摇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开口,他能直接把我轰到天上去?” 嘴上虽然这样说,他其实正在用传音秘术与东篱交流情况,一定道行的神仙都会一点传音秘术,但是他们在使用此术时大多数时候都会选择在一个固定的频率上,这个频率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介入的,在场也就天魁道行最深,而他不过是一个高等的亡魂,神仙的那一套他怎么可能会有所了解。 清越很快收到了东篱的回复,东篱道:“我一路追寻南山的气息到此,谁知翻遍了整个山庄连南山的影子都没看到,捉了几个看似管事的家伙,谁知逼问之下竟全都是打杂办事的,没有一个知道内情!” “大师?”一旁的天魁看到清越好像被定身了一般,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慌忙推了他一把。 “那还等什么!一个一个挫骨扬灰,逼他们老大现身啊!”清越听到东篱的回复,一时心焦没控制住,居然把传音的话直接放声吼了出来。 惹得周围一片哗然,清越也不去管身旁一个个投来的异样眼光,纵身跳往东篱那边的方向,他身上有东篱的神魄,结界当然对他无效,由此,又惹得四下惊叫连连——这可是刚才他们合力猛攻都无法攻破的结界啊! “那些东西呢?让我来问几句,相信由不得他们不说实话。”清越的眼中射出寒芒,五指攥成拳头,恶狠狠地说道。 东篱知道清越面上看起来嬉皮笑脸,平易近人,实际也非善类,不过这次确实不必再动用他的“清越式逼供”了,他叹道:“你能做的难道我不会做么,现在他们都只剩下一层命皮了,如果不是还没找到白渺和小花,我们还有求于冥王,我定会让这上冥界五百年内连一块石头都冒不出来!” 说着,东篱指了指被他烧成一片废渣的一处狼藉之地,那儿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亡魂,身上四处往外移着魂气,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濒死状态。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东篱的结界之外不到三步距离的地方,突然凭空出现一道巨大又狭长的裂隙,东篱和清越对视了一眼,两人手里各捏着一招致命杀招,方才定睛去看,没想到竟是兆泰拉着茉莉的手,从那黑洞洞的裂隙之中走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茉莉一落地,立即机警地环顾了一圈,转而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放到了东篱的脸上,又看了看他身旁的清越。 这两个人她都认识,受伤的时候都曾与南山一起照料过她,那个高点个子的是南山的大师兄,平常虽说冷冰冰的,却也是个性情中人,很多时候她倒也能在那个人的脸上看到一些属于俗世之人的神情;白衣服的那个相较之下就聒噪了许多,甚至有时候会招人嫌弃,豪爽率直的茉莉觉得他最招人嫌的地方,就是有时候婆婆妈妈的,但是,医术是真的可以。 所以,当清越开口说他愿意去给掌魂官大人的儿子治病,她并没太多惊讶,只是有些没想到他这个一天有大半时间都特不正经的话痨鬼,也会做出如此仗义之举。 兆泰倒是显得比较冷静,至少在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或是愠怒的神情,他只是缓缓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白玉的短笛,开始气定神闲地吹了起来。 “糟糕!”只听那笛音的起调,东篱心中立即大叫不好,如果单论实力,他有自信这冥界除了死神,没有谁会是他的对手,至于兆泰这个冥王,他从始至终就没放在眼里,大概勉勉强强能和拥有三分神魄的清越打个平手吧。 可是,他忘了,现在他二人身处的是冥界,是死亡之都,而兆泰正在吹响的那柄短笛,是曾经造物神乾矣的贴身之物——御魄。 一件炼制于创始之初的尧天舜日炉中的神器。 尧天舜日炉的炉火已经熄灭了有十几万年,甚至整个炉身都化作了连绵群山,无迹可寻了,而从前自那炉中所炼出的三件创世神器,如今只有御魄尚且安在。 御魄,顾名思义,可以驾驭万物生灵的魂魄,具体说来,是封住一魄所在,毕竟这一魄,蕴含的是该生灵的一切真元,以神来说,没了神魄,即便有神魂存在,也只能是一缕飘渺于天地之间的气息,直到找寻到合适的肉体得以附身之前,都是连个正形都没有的可怜虫罢了。 兆泰的神力远不及东篱,吹响此笛也做不到曾经乾矣那样足以号令众生,虽说乾矣后来因为伤重不再吹响此笛,这一“御魄”也一直是一件可用于震慑万物的至上法器。 他此时吹响御魄,是想借由神器的巨大震慑力,企图压制住东篱,加之这里是冥界,本身乾矣布下的结界就对东篱等人的力量有所削弱和压制,这样一来,他的胜算更大,不要说是把这魔头困住,设置击败似乎也日渐可期啊。 “报!阿格隆河大危机!”远远地,一声高亢的传令声由远及近。 “什么事?”茉莉和天魁同时迎了过去,拦住了那名传令的冥卫。 那边兆泰的笛音依旧未断,东篱和清越也凝神开始作出抵抗,两人皆用双手撑住结界,如果道行高深一点的,几乎可以清晰地看到有两股不同的金色气浪在结界和兆泰的笛音之间互相博弈。 冥卫气喘吁吁,好半天缓过气来,看到面前的茉莉和天魁都是熟悉的面孔,顿时面色如土,声音绝望道:“两位大人!水务司大人报谕整个上冥界……说是阿格隆河,有,有,有水怪!” “什么?”兆泰猛地回头,笛音戛然而止,与此同时,他脸上的血色也在一点一点地褪去。 第72章 黑潮暗涌 这段时间的冥界不断发生各种异状,这让一向过惯了安逸日子的兆泰,不止一次地怀疑是不是东篱和清越这两个不速之客,给冥界带来了厄运,然而,他也不是那种会自欺欺人的庸才,当他冷静下来认真思考之后,只能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一边暗自叹气。他十分清楚,冥界这接二连三遇到的事件,包括如今陷入四面开花的窘境之中,都是因为他数万年来身居明冥王之位,却极少关心政事,总算他之前已经发觉很多地方都有不对劲,但他没有一时冲动就去妄加深究,而是继续维持表面波澜不惊的“一代闲王”的样子,暗中却是亲自在四下侦查。 东篱和清越那头暂且交给了茉莉与两人协商谈判,顺带帮他们一同寻找失踪的南山和师弟师妹,只是兆泰心中总有一种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像是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联了起来,他到底应该顺藤摸瓜,还是应该以一斑见全豹呢? 空间之力一个接一个地被兆泰用着,原本他最吝惜神力,现在倒不知为何,变得如此大方了。 水务司,枕水居。 远远地,兆泰看到有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人正在和白发苍苍的水务司司长说话,他略顿了顿脚步,没有立刻走过去,但那身影似乎比较警觉,很快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 司长刚才弓着背,显得极为恭敬的样子,这时也跟着抬起了头,见到来者是冥王兆泰,脸上神情微变了变,却显得并不十分意外的样子。 “冥王大人,臣尚未差人上报,您怎么就亲自过来了呢……”那人身材不高,气势倒是很足,即便面对冥王兆泰,也只略微躬身行了个礼,面上看不出有一点恭敬的神色。 兆泰笑着摆摆手,语气平静道:“秦尚书免礼,我从东北街区那边过来,嗯……秦尚书可有听说最近上冥界的一些异状?” “秦时有罪,方才正在和司长大人了解水怪的情况,至于您说的异状……恕臣愚钝,您说的是否就是水务司的这则上报?” 与兆泰对话,秦时一向都是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兆泰当然也习惯了这种上下级的交流方式,对于这位冥王殿的尚书官,他还是打心底里有些敬畏和尊重的。 “噢……说说水怪的事情吧。” 秦时点点头刚准备开口,兆泰却是伸手挡在他嘴巴上,一边示意让老司长详细道来。 白发司长有些混沌的眸子突然一亮,心存感激地开始叙述起来。 “先后有四名船夫见到了那水怪的踪迹,据说身型庞大,丑陋无比,并且……还散发着令人无法忍受的恶臭……为了弄清情况,昨日下官还亲自登船巡航,其实,下官对于水怪并没有多么忧心,不论是什么怪物,河底的怨气终究会吞噬了它,只是下官在巡航之中,却意外发现了……” “此事臣正在与司长大人进行商议,臣的意见也基本与司长大人一致,”秦时立即打断了白发司长的叙述,用眼神制止了那位司长继续说话,他陪着笑脸道:“不管是多么厉害的怪物,选择阿格隆河作为自己的栖息之地,简直是自寻死路,臣想,用不了多久,那怪物肯定就会被河底的怨气化得无影无踪了……司长大人,您怕是年岁渐大,只这么一点小事情也要直报到冥王大人那边?还劳烦冥王大人亲自跑这一趟?” 白发司长的嘴唇颤了两下,眼中透出一股子决绝之光,他深吸了一口气,一下子跪了下来,大叫道:“冥王大人!下官当然知晓可怕的不是水怪,而是臣昨日巡航时发现的河底的黑潮啊!” “黑潮?”兆泰一惊,立即看向那位有些不乐意让白发司长开口的尚书官,语气严厉地问道:“你可知晓此事?” 秦时的脸上也很及时地浮现出惊讶的神色,他摇着头慌忙道:“臣如今当然知晓,姚大人!你方才为何不提?” 被点名的白发司长苦笑着行了个礼,未置可否,但他心里已经如同一面明镜——从昨日到现在,他已经向冥王殿上报三通急报,秦时身为尚书官,拖到此时才姗姗来迟已是不该,刚才还生硬地打断他的叙述……姚舍有些庆幸这次他冒着越权的风险,着人直接请来了冥王,他更加庆幸今天的冥王大人如此勤快,居然能随叫随到。 阿格隆河底因为怨气众多,每隔一段时间聚集起来的怨气便会形成一次怨气潮,只是这种潮汐不会带来什么杀伤力,只要由几名魂力较高的亡魂结成解怨阵,即可很快化解;然而黑潮却是完全不同的存在,长期不去化解怨气潮,或是化解地不彻底,让怨气潮升华演变,会逐渐转化为威力极大,波及极广的黑色怨气潮,即是冥界一大灾难般存在的——黑潮。 “姚舍,以往出现黑潮不都有预警之兆么?为何这次如此突然?”兆泰心中疑虑,眼神再次飘向了一旁的尚书官脸上。 “没有预警征兆,丝毫没有,下官一般每周都会亲自巡航一次,千年来从未间断,这次黑潮突如其来,下官不敢妄加揣测,只求冥王大人一定要将此事放在心上,尽快找出化解之法……” “姚大人……这事如果追究起来,恐怕你也难逃玩忽职守之罪吧?黑潮的预警之兆在整个上下冥界可是连三岁小孩子都能看懂的异象,怎么可能你说没出现,就没出现?”秦时盯着姚舍的眼睛,用尽全力地传递给他一股狠厉的气息。 姚舍的年纪确实大了,此刻竟有些招架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有些突兀地哭喊起来:“冥王大人!下官认罪!是下官一时不察!” “姚大人,您先起来,先起来说话……”兆泰作势想要去扶姚舍,眼角余光却瞥到秦时脸上一闪而过的阴森笑意。 第73章 有仇?那我就上了啊 “该死的兆泰,居然会把这两个特难搞的家伙交给我来应付……”茉莉狠狠踢着脚下的石子,身后跟了两道盛气凌人的身影,正是东篱与清越。 东篱单手背在身后,轻轻揉着酸胀的太阳穴,低声对清越抱怨道:“没想到御魄会在兆泰的手里,是我大意了,好在这臭小子完全没得到乾矣的真传,不然……今天还真是够呛了。” “呵,你以为希茹一早便将兆泰送走,定然是更加偏爱于神尊才是……我说东篱,你来了冥界之后神力遭到压制,好像智力也下降了不少啊!”清越丝毫没打算给东篱留面子,直截了当地开了嘲讽大招。 “唔……”很反常地,东篱居然没有生气和反驳,而是闭上眼睛继续揉着太阳穴,好像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让清越极为不适应,他可都做好了倘若东篱一旦发作,该如何应对的一二三四五套应对方案来着,看到东篱越发深沉的脸色,清越倒是感觉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茉莉这边已经得到了巡治司线报人的消息,盛极一时的狂胜帮并非是一夜之间帮内高层全都销声匿迹,实际上早在数月前,狂胜帮内便只剩下了一群看家护院的老家伙,因为帮派这个地理位置极佳,平常连巡视的冥卫们都会绕道而走,于是便成了帮主等人用来暗渡陈仓的周转之地。 而他们真正的藏匿处,竟就是当日清越他们救回茉莉的那座孤魂所。 原本的孤魂所物是人非,所有的生灵一半灰飞烟灭,一半成了变异亡魂,如今那里已经暗中滋生出了一股新的势力,名声虽然远不及曾经的狂胜帮,可做事的狠厉程度却远远超越冥界所有的自由势力。 茉莉暗暗记下了那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异形堂。 线人同时还上报了另一件更位蹊跷的事情,便是异形堂如今的首领竟是之前狂胜帮的一名小小堂主,不知为何,原狂胜帮的一干高层,全都听命于他,跟着了魔似的。 伴着傍晚逐渐昏黄的灯火,一道急速冲上的人影掠过荒凉的孤魂所门前,那道人影因为速度过快变得有些虚幻,紧接着,凭空响起“轰隆”一声巨响,那孤魂所本就有些破败的大门直接被轰开了一个大洞。 一马当先走进那大洞的是一个颀长的青灰色身影,随后有一飒爽女子和一白衣男子犹犹豫豫地也走了进去,一群正在巡视孤魂所周边的蝙蝠怪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惊到,纷纷愣在了半空中不知所措。 “东篱,你要不要我给你诊一诊?”清越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了东篱的脚步问道。 “怎么了?” “我觉得你很不对劲……即便我们是来兴师问罪,也不至于第一下就把人家大门给炸飞了吧?万一此事能文斗解决,又为何要多费气力去武斗呢?” 清越不等东篱回应,立即从袖中伸出一条素锦,缠到了东篱的手腕上,东篱低头一看,脸色很快不悦起来,拳头一握就想要震碎那条素锦。 然而清越到底是初代医神,素锦只一沾他的腕脉,心下立时了解了七八分,没等东篱发作,清越已经收回了素锦,表情倒是突然舒缓了下来。 清越丝毫没理会那些从孤魂所四面的破屋中不断涌现出来的异形亡魂,眼神玩味地说道:“哎,还好还好,不是智力下降,只是你这酒劲也太长了些吧?” “你胡说什么呢?”东篱反手给了一道神力,直接将第一个冲上来张牙舞爪的一头恶犬怪拍到对面一间破屋里去了,那怪物的嘴里似有六排牙齿,整个大头有三分之二的位置都是大嘴,看起来十分可怖——唯有哀嚎声尚且还能听出一只狗该有的样子。 东篱怎会承认自己从那次醉酒之后,直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呢? 士可杀不可辱。 没错,身为魔君,身为初代杀神,他宁可承认自己年纪大了,承认自己确实智力有些下降,也不可能愿意在清越这老东西面前露了怯的。 见到恶犬异形被来者用一招就拍飞了出去,其他的异形多多少少心中有点发怵,一个看上去虎头虎脑的家伙皱了皱眉,左右一看自己块头最大,不得已握紧了手里的长枪,朝着跟在最后的女子背影发起了攻击。 谁知,一道灰色骨鞭好像长了眼睛一般,无情地抽到了虎头怪的面门上,顿时虎头怪“吼”一声惨叫,头盖骨被劈开了,大量的魂气从那裂开的地方散溢出去。 “别,别……老大!救命啊!救命啊!”虎头怪吓得几乎当场尿了,早把手里的长枪扔到了一边,一双毛茸茸的大手按紧了头顶裂开的那道口子,哭喊着往后院奔了过去。 剩下的一群异形怪都倒吸一口凉气,看起来这个女流之辈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其中几个还算有点眼力见的悄悄交头接耳道:“这位好像是巡治司的茉莉……莫要掉以轻心。” “那另外两个呢?该不会也是巡治司的吧?”旁边一个长了八只手的章鱼怪的目光之中,明显多了几分惧色。 “不知道……但绝非善类,不然,还是先禀报堂主大人吧!” 异形中传出的这个声音很快得到了群体的应和,这帮家伙纷纷聚拢起来,互相对视了几眼之后,慢慢退到了通往后院的那条巷道里。 没过多久,后院之中劲风四起,一声暴喝伴随着一个火红色鬃发的身影乍然出现,仿佛一颗燃烧着的火流星,坠落到了东篱等人面前。 “嘭”一声落地的闷响,狮头人身,兽腿粗臂的首领异形高声叫嚣道:“哪里来的小毛贼,敢来爷爷这里撒野!” 第74章 异形堂的结局 然而,虽然这些异形们看起来个个丑陋不堪,却不是一群贪生怕死、不讲义气之辈,此时孤魂所的上空突然响起一阵破空而下的呼啸声,数不清的蝙蝠怪扇动着黝黑的双翼,仿佛一只只暗夜的幽灵,朝东篱他们三人冲了过来。 同时,三人脚下立时闪出了一个耀眼的三角形阵法,有几条若隐若现的蟒蛇怪穿梭于他们之间,好像故意选中了他们当中修为最弱的茉莉,一下子收紧了它们粗壮的身躯,等到茉莉感觉到周身那股令她窒息的束缚感传来时,已经动弹不得,连张嘴呼喊的声音都无法发出了。 而之前缩进后院巷道中的那些异形怪们,居然不知何时分散站到了外围,以致于刚才有一那么一刻连东篱和清越都未曾察觉,果然暗系之力带给他们的提升是巨大的。 不过东篱倒不觉得他们所得到的暗系之力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自嘲地甩甩手,觉得自己自从来了冥界,一切都确实太过儿戏和散漫了。 “哼,乌合之众罢了……” 东篱冷哼一声,手掌猛地向着地面一个虚握,霎时,整个孤魂所的地面都开始剧烈摇晃,震得半空中那些蝙蝠怪们都摇摇欲坠,似乎是不规则的声响影响了它们飞行的轨迹,让它们变得像一群无头苍蝇似的,清越抬手一道流光,打在缠着茉莉的那些巨蟒身上,巨蟒们身子一抖,纷纷扭曲了身形,变成了几百条只有手指粗细的小蛇,慌乱地四下窜逃着。 那些异形怪们此时都将目光放到了跪倒在地的狮头怪身上,只见无数条骇人的裂缝自他脚下出现,吓得他一步也不敢挪动,那些裂缝有深有浅,有粗有细,一直放射式地延伸到四面八方,而在东篱那虚握的五指下,有一柄剑身几近透明的血色长剑正逐渐地显现出来。 “呵呵,杀鸡焉用牛刀,东篱,你这有些夸张了吧……” 清越当然是认得那把剑的,那是伴着东篱足有数十万年的浴血之神剑,仅仅是剑灵的修为,就已经超越了世间许多上仙正神。 曾经诸天神灵都叫他荒夏,殊不知,荒夏其实是他给那把血剑起的名字。 初代神衹皆是聚集了创世新生之力而生的,生来便能游离于五行和轮回之外,又受到天地华宝的滋养,天赋神力,是一种得了大道修的超然般的存在。 于是,这柄在仙灵山一直被东篱踩在脚下,只能施展着御剑飞行这种低阶仙术的上古神剑,只用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锋芒剑气,就将那些看过来的一双双眼睛都闪瞎了。 是真的瞎了。 那些家伙甚至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疼痛,直到他们发现自己浑身的筋骨也同时被震碎了全都瘫软在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下最后一口弥留之气了。 狮头怪睁着一双鱼目般翻白的眼睛,难以置信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的……” 不光是他,还有分散站在周围的所有的异形怪,全部好像一堆堆软塌塌的皮毛肉块似的,有的甚至下半张脸都陷进了脖子里,想哀嚎一声都做不到了。 东篱轻轻抚摸了一下剑柄,顺手抚到盈盈垂下的那条简易朴实的流苏,心中顿然泛起一阵酸楚,他喃喃道:“荒夏,收敛一点吧,我们还没有找到她呢……” 这个“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她”了。 是那个在仙灵山,整日前前后后缠着他,鬼灵精怪的南山? ……还是那个曾经与他一同在虚妄岛上看尽海潮涨落,日盈月缺的那个坤兮呢? “喂喂,东篱,你愣着干嘛?还找不找南山了!赶紧跟我去后院看看,万一后面那个是一把老骨头,受不了你这剑气马上就要死翘翘了,那可如何是好……” 清越远远地用袖子里的白绫在东篱眼前挥了挥,现在东篱傍身的那把剑煞气太重,连清越都不敢轻易靠近了。 这还是东篱未解开剑上封禁阵法的寂静形态,清越简直不敢回忆起当初,虽然亲身同往战场的次数并不多,但那些动辄便有数万头颅瞬间落地的血腥场面,剑气翻涌时便能令天地间一片血雾红霜的骇人之景,至今依然如午夜梦魇般缠绕着他。 东篱这才回过神来,不再去理会那些濒临寂灭的异形怪们,对一旁同样目瞪口呆的茉莉点头示意了一下,抬手收起了他那意犹未尽还想再释放一下自身能量的古剑,急匆匆地赶往后院。 后院的房屋几乎全都倒塌成了一片废墟,一处外观稍微精美一些的厢房外,有一个满脸褶皱的中年男子正满脸痛苦地在地上蠕动着身子。 如果此刻南山站在这里,一定会大声指着他的鼻子对东篱叫道:“就是他!就是他和一群异形怪物合谋绑了我!这个莫名其妙的坏老头!大师兄!帮我打他!” 只是南山如今依旧不知去向,东篱踩着一地残垣断壁走到那中年人身边,低沉着声音问道:“异形堂的带头人……在哪里?” “呵……”中年人轻笑了一声,喉咙里涌出一口血沫,他吐到地上,费力地仰起头说道:“你们前院的说话,我都听到了……狮王答得不错,老子绑的姑娘多了去了,呵,呵呵呵,你要找的那位,说不定已经不是你想看到的那位了哦……” “你说什么!”清越几步跟了过来,一脚踏在那中年男子背上,“你给我说清楚!南山究竟被你们转移去了哪里!” 已经全身筋骨寸断的中年男子发出极为疼痛的一声惨叫,脸颊两侧微有些凹下去的皮肉都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然而他依然露出一脸淡然的笑意道:“你说的谁,老子哪里听过……想要找……不然跟着老子一起灰飞烟灭啊……” 说着,东篱忽然瞳孔一缩,慌忙拉着清越连续三个后跳,见到远远地茉莉正在过来,急忙叫道:“先别过来!” 话音未落,地上瘫软的中年男子周身弥散开一阵阴森的黑气,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很快他的身子便被吸纳进去,连一片飞灰都没了踪影,接着周围的一切大大小小的砖石、瓦片,甚至前院的那些异形怪半死不活的身躯,都在慢慢地往这个黑洞接近。 第75章 寂静的河底 掌魂官陆华在刑狱司畏罪自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上下冥界,自然也传到了正在水务司帮忙巡航视察的宁刹那里,起初宁刹是有些不信的,特别是听说陆华连一句话也没留下,就毅然用利器划断了身上的几处魂脉时,他几乎都快把前来传讯的那个小冥卫的脖子给拧断了。 然而,随后他接到了兆泰给他的传音,这种只有高阶上仙才能掌握的法术,冥界会用的没几个,宁刹顿时就慌了神,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在水务司老司长大人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姚舍当然懂得宁刹和陆华之间的情谊,他和蔼地拍了拍宁刹的后背,安慰他道:“等你好点了,我们给老陆办个葬魂礼,还有小陆公子……那应该是他最放不下的了,我们要振作起来啊……” 看到宁刹哭声不减,反倒哽咽着话都说不出一句的模样,姚舍干脆高声喝令道:“好了好了!别在我这嗷嗷叫,当心吓着我那些船夫!要嚎,回你的幽冥殿嚎去!” 说着,老司长就用干枯的手掌推搡起宁刹,把他从巡航的大船上赶了下去。 远远地,宁刹蹲在码头边的高大桅杆边,脑袋埋在双臂间依旧在啜泣,惹得周围四下转悠巡逻的冥卫们都有些不可思议,虽说没人敢当面指指点点或是议论什么,却终究是一道难得一见的奇景了。 老司长望着阴森森的水面,心中也满是悲愤和不安,悲愤的是,他也不信那个曾经傲骨铮铮、敢作敢为的老陆,会做出畏罪自杀这种毫无风骨的事情,不安的是,如今他立于船头,却连阿格隆河底无数冤魂的哀叫声都听不到了,这条河,亦或是这个冥界,究竟是要发生什么了呢…… “喂,起来,喝一杯去吧。” 头顶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呼唤,宁刹抬起头,看清了面前的来人。 兆泰黑着一张脸,岸边墨绿色的灯火映照之下更加黑得油光发亮,如果不是宁刹心中酸痛难当,一定会当场取笑兆泰现在和天魁的面色有的一拼。 两人进了常去的一间酒馆,喝了不到两壶,宁刹又开始流泪,只是没有之前那么歇斯底里了,他神情落寞地不断重复着一路上说的那句话:“我不信,陆大人他绝不会自寻短见,我不信……” “陆华不惜抛却一直秉承的为官原则和为人时的正直善良,只为给自己的儿子寻一条转世之路……我也断然不信他会这么草率地一死了之。” 兆泰重重地将杯子砸到桌上,愤然说道。 良久,他们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酒,喝到昏天暗地。 宁刹颇有些醉意,终于压过了伤心过度的劲头,深深叹了口气道:“其实……陆大人于我来说一直是像父亲一般的存在……” “你知道的,我自小被父亲送去各大仙山拜师学艺,离家数千年,到后来我只能凭着画像才能忆起父母亲的模样……之后,好不容易学有所成,以为能留在宁微城替父亲分担一点家族事务,谁知,父亲又说一早便安排好了让我到冥界上任……” 宁刹继续灌了一口酒,透明的醇香酒液顺着他的唇角淌到了衣襟上,他道:“在冥界困顿颓废了许多日子,刚好你也从不管束于我,我便决定去人界散散心,呵,就是在那个,被诸神众仙所不屑的小小人界,我竟然得到了我一直追寻却从未有过的亲情与温暖。” 兆泰只是静静地听着,他多少知道一些宁刹的过往,只是这一段,他是头一次听宁刹提起。 宁刹说起自己当时百无聊赖在人界闲逛,机缘巧合成了左丞相陆华的门客,左丞相府的门客不多,却个顶个都是治国的大才,陆华待人接物很有一套,识人辨相也十分擅长,只要是他接纳的门客,学识有高低,志向有不同,可相处起来却一派和乐。 “陆夫人做的那些菜堪称人间美味,我至今难忘,还有小陆公子,那时虽然体弱,却也是个招人喜欢的小人儿……后来陆大人一家蒙难,我已经回了冥界,并不知晓,只想着未来陆大人寿终正寝,反正也能在冥界相遇……谁知会那么快……” “到了冥界的他,已经不记得我了,但那些恩情,一起相处的时光,我不会忘。”宁刹说完,直接拿起酒壶,仰头大口喝了起来。 “你说的我明白,但即便他于你有恩,你们曾有交情,也不该替他隐瞒,放任他一时糊涂,万魂塔可是冥界之根本啊!”兆泰语重心长,现在一片乱局,他感觉自己真的是闲散太久如今正值遭到天谴,一面屋漏,一面偏逢连夜雨。 “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恨过吗?你整日不理政事,难道不是心中有怨?” 宁刹所指,当然就是兆泰身为冥王,却几乎从来没有履行过一个冥界至尊该行的职责,一时间,两个冥界最大的“闲人”面面相觑,愣了好一会儿,兆泰忽然笑道:“当然没有,师父曾教导过我,父尊不在,长兄为父,我理应为小弟分忧……你们或许都觉得冥界无趣,森然可怖,我倒觉得很好,师父也觉得很好,他老人家还总是说,这苍茫世间,没有比这儿更好的去处了……” “这……”宁刹一时语塞,这下是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不过这种时候的冥界,断断容不得他们两人一直这般逍遥下去,很快一队武装整齐的冥卫匆匆闯进酒馆,四下找了一圈终于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两人,为首的那个恭敬地走过来行礼道:“见过冥王大人,幽冥大人!” “哎……又怎么了?”兆泰捂住了脸,有点不敢听冥卫的上报,心中幽怨地想着自己为什么要用到一个“又”字呢。 “水务司司长大人有新发现!还向巡治司的天魁大人借了百罗尺,让您赶紧过去看看。” “百罗尺?姚舍他是想探什么东西么?”兆泰思量了一会,点头站了起来,朝宁刹招呼了一声:“走,你也一起去。” 两人跟着冥卫上了大船,这些水务司专用巡航的船可比阿格隆河上来往摆渡的舟楫强多了,不但用料坚固,航行速度也更快,不多时便追上了姚舍乘坐的那艘主船。 主船上下一共六层,水下还有一层,远远望去,像是一栋耸立于大河之上的巍峨楼宇一般。此时,主船已经航行到河中心的位置,这里水下暗流涌动,常常有毫无规律可循的大片漩涡群出现,船夫们一向会选择绕过这片水域,整个冥界也就乘着这艘主船才能有这个胆识,敢于停留在此。 姚舍看到大船上发出的讯号,立即命人将主船靠了过去。 兆泰站在船头,神色凝重,一双眼如启明的星辰,他未等主船与这边两两对接,脚尖轻点已经飞身而起,这一举动,让一旁的宁刹看得都胆寒,阿格隆河上怨气冲天,即便身为冥王也无法招架住陈年累月的河底怨气骤然爆发时的巨大拉扯力…… 然而,河面只是稍稍起了一点涟漪,兆泰平稳地滑翔了一段,随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主船的甲板之上。 兆泰这时心中多了一分明了,他刚刚是在用自身冒险做一个试验,结果,他猜的不错,阿格隆河底本该涌动不安的怨气,如今像是全部沉寂了下来,这绝不是水务司例行净化就能做到的事情。 他又回想到之前万魂塔一事,陆华既已受邪念所驱使,必定不会像从前那般尽忠职守,原本在将那些熄灭的引魂灯抛入河中之前,是要由陆华开启净化阵法,用阵法释放出的力量平息灯中魂灵的怨念,这样一来,冥界正常死亡的这些魂灵便会在河底成为平怨之灵,能够牵制住那些极强的怨气,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延缓黑潮的形成。 但是现在,黑潮出现了,站在船舷边低头一看,就能明显看到河底那些四下涌动的黑色暗流,可强大的怨气似乎是被禁锢在了河底,竟慵懒到连他这样鲜活的生命飞跃河面都没有去捕捉。 茉莉也在船上,看上去正在和天魁汇报什么重要的事情,天魁的脸黑到五官几乎模糊不清,如果不是现在时机不好,恐怕周围早就哄然大笑成一片欢乐的海洋了。 第76章 鬼脑菇与守护者 这一次,兆泰极为少有地没去和茉莉搭讪,而是悠悠然走过去和茉莉身后站着的那两位打了个招呼。 “南山找到了没?”兆泰一边询问着东篱,一边绕过主船中间的那根粗壮的灯柱。 “没有,被一群异形耽搁了半天……现在,我已经追踪不到她的气息了……” 东篱嘴上说得比较漫不经心,心下却思绪翻涌,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有种莫名的不安,正如他到了冥界不久,就失去了与白渺和白小花的联络,如今他强大的追踪之术和灵寂之眼都仿佛失灵了一般,无法施展。 清越调侃他因为先前太过贪杯,损了神魄,他听了简直立即想大杀四方——他拥有的可是初代神魄!岂是这般儿戏的东西? 他还记得南山不久前曾和茉莉在大城中遇到了怨灵,按茉莉的说法,大城周围有防护结界,是当初造物神乾矣亲自所设,小小怨灵根本是连一点空子都没的钻的……茉莉分析道:既然有怨灵在大城中出现,说明这个防护结界可能是出现了破损,或是经过了这数万年之后防护力量有所减弱了。 然而,东篱的神力此刻正被这逐渐衰弱的结界压制得越来越厉害,他不禁自嘲一笑,难道曾经的那个自己,真的让乾矣有如此忌惮吗? “东篱兄,不必忧心,南山姑娘和你那两位同门的失踪一事,应该与冥界近期的一系列变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家伙好日子过得长了,怕是有些忘乎所以,不过既然我一只脚已经踏进来了,就一定不会有所犹疑……哎,东篱兄,别走啊……” 兆泰本来正摸着下巴,分析得头头是道,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谁知,一抬头却发现东篱刚才根本没在听他说话,此时已经跟着清越走到了甲板上层,从上边传来一阵嘈杂声,惹得他也有些好奇,回头去找宁刹,发现他还在笨手笨脚地研究船尾的栏杆,似乎是在想应该翻跃过来,还是应该低头弯腰地钻过来。 “别看啦,能不能快点?我先上去了,你一会儿跟过来。”兆泰朝宁刹大声嚷嚷道,一旁正在交谈的天魁和茉莉都转过头来看他们。 兆泰略一点头,算是和他们两人打了个招呼,立即返身跳上了上层甲板。 甲板上已经有了不少熟悉的身影,好几位是水务司经验丰富的老船工们,兆泰心中一松,看来下冥界没这么快得到消息,又或许,上冥界的这些“大事”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是小题大做。 大家的目光都注视着姚舍手中的那一卷奇异的装备,那是一团看起来很普通的硬卷尺,姚舍的脚边还有一堆土褐色的麻绳。 姚舍年纪真的很大了,可是一双手却很是灵巧,他将那卷尺的头挑出来,与麻绳绑在一起,卷尺伸长变得像一根长长的白色竹竿,清越已经偷偷笑出声来,他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东篱,小声道:“看这老头的架势,是想钓鱼啊……” 东篱没理他,自顾自地看着姚舍的操作,只见他扬手一挥,将那卷硬尺抛入了河中。 卷尺沉重,入水之后很快便沉了下去,麻绳在河水中发出了暗绿色的光芒,这些麻绳都是由冥界怨气化作的植物的汁液特制而成,自然不会惧怕河里的怨气,相反,有了那卷尺的指向,麻绳飞快地紧跟其后,像一条行动敏捷的水蛇,深入到更加幽深的河底。 原本阿格隆河的河水时而清澈,时而浑浊,此刻凡是卷尺经过的地方,河水都显得通透清澈,有两名老船工立即将巨大的灯柱转向这边,映照得河水仿佛一面明镜似的。 “百罗尺果然有用!”姚舍脸上表情舒展,兴奋地指着河面笑道。 兆泰把挡住他视线的那些家伙都往旁边推搡了几下,终于站到了姚舍的身后,他惊讶道:“姚大人,如此不怕那些河中怨灵顺着绳子爬上来么?” 姚舍看到是兆泰,也不意外,行礼解释道:“百罗尺乃天魁大人法宝,这些年来不知治服了多少怨灵恶鬼,水下的那些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小家伙,躲还来不及,又怎敢接近呢?” “哦……” “我们需要的是耐心等待,”姚舍身子往旁边一让,让兆泰顺着自己的指向往水面看过去,“冥王大人您看,那里是黑潮最为聚集的地方……” “太安静了,反常,妖异……”兆泰摇头道。 “没错,以往普通的怨气潮,都足够我们水务司上上下下忙好几个月,这次现了黑潮,却如此悄然无息……”姚舍仰头望着天穹,发出了一声长叹。 正说话间,河中水花一阵飞溅,紧接着,从幽深的水底传出一长串好似鲸鱼啸鸣般的叫声,姚舍感觉手持的百罗尺母盘猛地震动了三下——这是尺头在水底撞到了东西! 水花四裂而开,一条模样丑陋无比的半人半鱼忽然冲出水面,长长的鱼尾布满烂兮兮的腐肉,青面獠牙,脸上多处地方凹陷下去,整个面颊好似遭到了虫蝇的啃食,残缺不全,它立着鱼尾站在潮汐之上,待它看清面前高耸如楼宇般的巨船时,却是毫无惧色,反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与此同时,船头上的姚舍等人纷纷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因为随着这条怪人鱼飞出水面,整个阿格隆河上空都弥漫起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几乎像是把世间所有可以腐烂的东西都挤压到了一处的那种恶臭,有两个老船工一时受不了这股子气味,竟当场向后一倒,昏了过去。 姚舍惊得两个眼珠子都鼓胀起来,拿着母盘的一双手微微颤抖着,他离船头最近,眼看那怪人鱼张开了布满利牙的大嘴,吐出了一口青黄色的毒气,直朝姚舍而来。 “姚大人!快退后!”兆泰大叫一声,单手一指,一道强劲的气波旋转着冲向怪人鱼的方向。 不过那怪人鱼的反应也很迅速,立即闭了嘴巴,身子像蚂蟥一样一缩一弹,尾巴带起一道水墙挡住了兆泰射过来的气波,怪人鱼又露出一个邪气的笑,随着水墙越升越高,简直快要与主船的桅杆差不多高了。 东篱瞳孔一缩,大叫一声:“兆泰!这孽畜想要毁了我们的大船!” 仰头看了一眼那仿佛要接到天上的那道水墙,兆泰的双掌猛地一合一开,神器“御魄”自他掌中现出,他脚下一跺,周身泛起灿烂耀眼的金光,光芒四散开后,整个大船都被这层炫光包裹,形成了一个巨型的金色防护外壁。 兆泰轻轻横过短笛,吹起了一段凄婉悠长的乐曲,这时的宁刹也已经到了他身后,手中多了一把造型独特的古琴,琴身只有寻常古琴的一半大小,却有十二根粗细不一的琴弦,宁刹没等兆泰吩咐,立即将琴悬于身前,他的手指娴熟地抚过那些琴弦,随之一阵悦耳的琴音完美地与笛声相契,满座皆惊。 他们当中不是没人听过幽冥殿时常传出的琴音,却从没想过这般动听的音乐声能带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只见琴音和笛声仿佛化作了无数道有形的利箭,疯狂地旋转起来,像暴雨一样密集地射穿了怪人鱼的水墙。 怪人鱼脸色一变,大吼一声,它那双空洞的巨眼突然凶光一炸,周围的河水涌起滔天巨浪,形成了一个比一个巨大的手掌模样,张牙舞爪地接住了那些锋利的箭尖。 虽说斗得激烈,清越倒是一点都不惊慌,甚至闭着眼睛开始享受美妙的乐曲声了。 东篱却皱起了眉头,一股极为不舒服的束缚感自刚才开始就从脚底传遍了全身,他望了望身边悠闲自得的清越,心中疑惑道:“为何他一点不受影响……而我……” 那怪人鱼在笛声和琴音交错之中也终于变得有些不安定起来,在身上中了好几箭之后,它心一横,拼着后背瞬间被扎成筛子的风险,转过身往水下潜去,巨大的鱼尾拍击水面,一时间乐音形成的利箭都没进了水花之中,而怪人鱼借着这个空档,加快了游速钻进了河底茂密的水草里,不见了踪影。 而就在怪人鱼身子溜进水草的那一瞬间,百罗尺碰到的东西从水草缝隙间露出了形态,河水翻涌动荡,可依旧清澈见底,船上许多双眼睛都在那一瞬间看到了水草之间的白色柱状物体…… “鬼脑菇!是鬼脑菇啊!” 姚舍第一个叫出声来,眼珠子瞪得老大,那几名老船工和水务司的巡航官员们也都惊出一身冷汗,张大了嘴巴,面面相觑。 “哦?鬼脑菇啊……这下更有趣了……” 一直吹着风闭眼享受乐曲的清越,此时缓缓地睁开双眼,饶有兴趣地将目光投向了水面。 第77章 阿格隆河上的战斗 “鬼脑菇……”兆泰轻声重复了一遍。 一时间,所有人都保持沉默,气氛显得异常安静,姚舍举着手里的百罗尺母盘,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将放出去的长尺全都收回来。 东篱从前没有见过鬼脑菇,于是把脸转向了旁边一脸悠闲的清越,低声问他道:“那是何物?” “哦,据说百万怨气可结一只,跟百灵菇长得差不多,如今河底怨气激增,连黑潮都出现了,再长出一只鬼脑菇来,应该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吧……” “那你为何要说有趣?”东篱又不是耳背,自然听到了刚才清越的自言自语。 清越看了一眼那些人一脸如丧考妣的神情,拉着东篱走到了另一边,说道:“鬼脑菇在这里,黑潮也在这里,河面却毫无动静,又有一只又丑又臭的东西伴在左右,你不觉得有趣么?” “啊?” 看到东篱的表情,清越知道他没听懂,不过一想到这家伙酒劲还没过,清越只想发笑,于是接着道:“百万怨气能结一只鬼脑菇,而想让鬼脑菇成熟,再来百万怨气也远远不够。” “你是说……这些黑潮是在喂养它?” “而且,还有个夜叉在这里守着呢……不,不会吧……”清越指着河底大片荡漾的水草丛,发觉水草之间似乎若隐若现地不止有一个白色的影子,顿时有些发愣。 “不会吧!” 同时有所察觉的还有站在船头的那十几位,他们呼啦一声全都涌向了栏杆边,几乎想要将整个上半身都探出船头,以便能更加清晰地看到水底。 “不止一只!不止一只啊!三、四、五……”姚舍不敢再往下数了,双手一抖,母盘一阵晃动,转而那卷伸入河底很长很长的百罗尺尽数往回收了过来。 百罗尺逐渐离开水草丛,一点一点回到母盘之中,原本清澈见底的河水,一下子恢复了浑浊,众人无法再次看清河底,脸上都显出很不甘心的神情。 姚舍赶紧放下手中的母盘,跪倒在兆泰面前,一激动连声音都变了形,大喊道:“黑潮经久不散,又有这么多鬼脑菇存在,必定是有人故意在此培养啊!冥王大人!” “没错,我知道。”兆泰紧紧握着栏杆,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他的思绪飞转,开始将所有的事情慢慢串联到一起。 冥界的乱局从很久之前他就有所察觉,那时候他按兵不动,本以为只是有哪个不安分的势力想要先制造一些动乱,再聚集民怨趁乱反叛,撼动他的权威什么的…… 可惜他完全想错了方向,冥界许多大小帮派惨遭屠杀,再对万魂塔加以控制,居然不是为了制造乱局,而仅仅是为了更多的怨气汇聚,为了……在河底养蘑菇? 想着,他猛然回头,看到了在一旁神色安然的东篱和清越,立即几步走到他们两人身前,质问道:“我最后再问一次,你们来冥界,究竟意欲何为?” “这个……”清越观察着兆泰脸上表情,猜到他可能是有所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冷静,冷静,你放心,我们绝对不是来种蘑菇的!” “哼。”东篱不屑解释,把头偏向了一边。 “从始至终我就觉得不对,你们两个,还有你们那个小师妹南山,都很不对劲!”兆泰擎着短笛在手,眼神凌厉道:“你自称魔界中人,我当初不想多生事端未有深了去试你一试,然而之后我让宁刹去魔界查探,却丝毫找不到关于你二人的任何讯息,至于后来你们又说来自神界的仙灵山,可宁刹回复说,这所谓的仙灵山也根本无迹可寻!” 船头的气氛突然变得压抑起来,其他人听到兆泰这么一说,也纷纷围拢过来,把东篱和清越围在当中,背靠着栏杆,脚下就是茫茫的阿格隆河河水。 “唉,真搞不懂……希茹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愣头青……”清越捂着脸哭笑不得,一边扯了扯东篱的衣袖,哀怨道:“你也说点什么啊,不然赶紧亮出你的身份来,他们再往前一步,我们就要掉到河里去了好不好……” 清越的顾虑纯粹是因为他不会游泳,至于心里的担心,那是一点儿没有,别说现在只有三分神魄的自己,即便曾经在人界做凡人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真正害怕过什么。 “宵小之徒,也敢直呼神母名讳!” 兆泰这回是真的怒了,在场的很多冥界官员却一时都没能作出反应,只因他们很多魂龄不够,在他们眼里,兆泰就是冥界至尊了,至于曾经造物时期的那些过往,简直是如同他们眼中的光明世界一般,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只有宁刹脸色微变,看到兆泰身上隐隐泛起的一丝杀意,他也将古琴悬于手边,做好了随时开战的准备。 然而正在剑拔弩张的刹那间,河水猛地又是一阵翻涌,从水底轰隆一声射出一道金色光芒,直冲云霄,所有的目光再次投向水中,只见那道金光旋转着越扩越大,最后竟突然折了个角度,朝着他们的主船之上横扫过来。 第78章 死神来了 眼看着黑色裂纹一点一点吞噬了那柄飞剑和炫金色的光柱,众人紧绷的神经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刚刚躲进船舱里的姚舍等人此刻全挤在窗边,目光崇拜地盯着兆泰行云流水一般使出各种法术,追打着还在水中乱窜的那条怪人鱼,其中几个年纪稍长的当场便发了毒誓,痛心疾首地表示今后再不会暗中诋毁冥王大人是个只会纵酒享乐的“昏庸之辈”了。 然而,正当船头气氛稍微有所舒缓的时候,不远处的一大团乌云之中,突然爆发出了几声惊雷。 紧接着,那团乌云以一个极快的速度直朝着主船这边滚滚而至,兆泰一愣,赶忙望向旁边还在平复气息的宁刹,疑惑道:“冥界也会打雷吗?” 宁刹很迷茫地摇了摇头,心想:明明您老人家的仙龄更大,这种常识性问题还要反过来问我么? “呵,雕虫小技……”滚滚乌云间发出了一声嗤笑,随即,有一条纹满了恶鬼图案的奇长手臂从厚厚的云层里徐徐伸出。 “从这手臂的比例和精壮程度来看,隐藏于乌云背后的恐怕是个大家伙啊……”清越摸着下巴,又开始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说着他还抵了下东篱,问道:“待会那小家伙要是打不过,你会出手相帮么?” 东篱摇头,他并不觉得一个能使出空间裂纹法术的一界之主,会随随便便被个体型庞大的家伙给压制住,于是他没有说话,只悄然用了一点神力,想要去感知一下那乌云的背后,究竟隐藏的是什么级别的力量。 空间裂纹,顾名思义就是一个正常空间被生生地划开了一道口子,只有一界之主知道另一头到底连通何处,但凡界主想要把什么东西从自己掌控的这一空间驱逐,随手开一条空间裂纹,便能将看不顺眼的事物尽数丢进那缝隙之中撕碎吸收。 东篱也是一界之主,可惜不管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界主只能在自己掌管的空间使用这种逆天的法术,不过也就是因为东篱深知兆泰的界主身份在冥界地域之上可谓是所向披靡,因此从始至终他都没打算要出手相帮。 就在这时,那只悬停在半空中的大手忽地虚握了一下,整条裸露在外的胳膊上,那些恶鬼纹饰竟变得栩栩如生,开始鲜活起来了。 “咻。” 随着那些恶鬼纹饰逐渐成了一个个虚影四面飞散,一道暗青色的流光从兆泰的空间裂纹中破空而出,方才已经完全没入黑色裂纹中的那柄长剑,竟被那大手使出的一股巨力扯了出来,只一个瞬间,便飞回到鬼纹手臂的手中。 “怎么可能!”兆泰面色一凛。 而东篱也在几乎在同一时刻心中一惊,从未见过被空间裂纹吸进去的东西,还能再被拽回去的,更加令他们不可思议的是,那柄飞剑完好无损,依然通体透亮,寒光泠泠,仿佛刚才仅是飞进了一只巨兽的口中游转了一个来回罢了。 “吼哈!” 一声暴喝,云团猛然炸裂开来,一时间,无数道漆黑如墨的气息占据了大半个天空,黑气四下乱飞,遮天蔽日。 待到黑气逐渐平复,开始慢慢往一处汇聚的时候,众人方才看清了一个无比巨大的轮廓。 那是一尊比他们所乘的主船还要高大健壮的身躯,像一座小山似的悬立在半空之中,如一头成年巨象那么大的头颅上仅有一只眼睛,横长在天庭的位置,却毫无神采,半天也不见眨动一下,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超大的装饰物。 那些胆子比较小的官员仿佛像是见到了末日一般,无头苍蝇一样在船舱里乱窜乱叫着。 巨人咧嘴一笑,仰天狂吼了两声,四周乱飞的黑气顿时安分了许多,一点点地被巨人吸纳进体内,之前众人看到的纹满恶鬼图样的长臂,这巨人身上居然长了六条!除了正常垂于身侧的两条手臂之外,还有四条长在背后,他的每一只手里都攥有一柄利器,张牙舞爪地,甚是可怖。 兆泰慌忙朝船舱里大喊道:“转舵!往上游!全力航行!” “遵命!” 关键时刻,还是老司长最为冷静,姚舍瞥了一眼那个早已抖成一团,勉勉强强扶着舵盘才能站稳身子的中年舵手,狠了狠心一脚将他踹开,亲自掌起舵来。 如此庞然大物,可绝对不能让他进了大城的范围,否则不知道得连累多少无辜亡魂魂飞魄散。 “哇的妈……东篱,这不是……”清越方才只看到那纹满恶鬼的手臂,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此刻看到了巨人的全貌,顿时觉得特别眼熟。 清越觉得眼熟,东篱自然不会不认得,他仰着头望向那巨人额上的巨眼,喃喃道:“独目阿罗……没想到,他竟还活着。” 主船虽然如一栋小楼一般庞大,航行起来却十分灵巧,加上姚舍经验丰富,这阿格隆河上上下下哪里有暗礁,哪里有旋流,他甚至比整日摆渡于河上的那些船工都要熟悉。 “你们两个还敢说毫不知情!你们分明认识这只巨怪!” 兆泰的脸气得跟一块猪肝似的,却也知道如今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一边护着茉莉四处躲藏,一边用各种法术抵抗着那个巨人不断伸过来的大手。 “冥王大人,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宁刹之前仙力不支还吐了几口血,如今被巨人的另外两条手臂像拍蚊子一样驱赶地到处狂奔,他感觉自己浑身的根根血脉都要迸裂开了。 天魁也没有多么轻松,虽说巨人只分了一只手臂与他争斗,却是那只拿了长剑的手臂,不知那柄剑是个什么来头,居然能从兆泰的空间裂纹之中全身而退,此时他精钢打制的百罗尺简直不堪一击,在一番抵抗之后,已经变成了炸花卷一样的一堆破铜烂铁了。 “不妙啊,东篱……但是,他怎么不向我们出手?他该不会还认得我们吧?” 清越被东篱拉着蹲在一边船舷下面,好像看猴戏一样看着甲板上乱糟糟的一片,若有所思地问道。 “看来你这脑子也不大好使了啊,你忘了么?阿罗生于永恒黑暗之中,他那只眼,是瞎的……” “哦,那我们……真的就这么看着?话说,我们到底来这干什么的?” 清越摸着下巴,发觉自己似乎也有哪里变得不大对劲了。 “独目阿罗都现身了,看来幕后之手一定是她没错!” 东篱没去注意清越一脸深思的神情,脸上露出了一丝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笑意。 期间,兆泰又划出了十几个空间裂纹,然而对于半空中俯着身子和几人像过家家一样斗法的独目巨人来说,那些空间裂纹就好像是他穿着的那双旧靴子上的小裂口,完全不影响他此时盛气凌人的攻势。 如果不是因为他目力不好,只能胡乱地挥舞手臂与几人相斗,恐怕这甲板上的几位,现在已经非死即伤了。 初代巨灵神阿罗,是由世间的永恒黑暗汇聚而生,独目六臂,面目狰狞丑陋,于是自初生时,神祖乾矣就将他指派到神界地渊的混沌中,守着一堵混沌之门十几万年,只为阻止地腹涌动,那每隔一千年便会喷发一次的灼热熔岩。 兆泰完全想象不到,世间还有这么生猛的生灵存在,那巨人会蛮横地用拳头直接砸向他的空间裂纹,每一次激烈的碰撞,他都能感觉到整个阿格隆河跟着汹涌共鸣的声音。 “你是在使空间裂纹么……”巨人说话的声音浑厚低沉,他使劲用鼻子在空气中闻了好几下,笑道:“啊,熟悉的气息,你是乾矣的儿子……呵,空间裂纹,可不是你这样用的,可惜可惜,乾矣死得早,大约,也没有人能教会你了罢……” 第79章 怨灵再现 “这是……小天?你是小天啊?哎呀,长大了变样了,变得越发沉稳了,老夫当初没看错你,呵呵呵呵,不像那个丑东西,丢人现眼……”死神塔那托撇着嘴瞄了一眼兆泰,摇头叹道:“成天到晚就知道给我惹祸!” 兆泰一脸尴尬,指了指自己俊朗不凡的脸庞,又指了指天魁那张黑漆漆的大饼脸,转头看向了茉莉,十分委屈地动了动嘴巴,却不敢出声,他道:“师父这绝不是老糊涂了,怕是已经瞎了吧?” 然而他丝毫不知,其实真正拿眼睛当摆设的,是天上飘着的另一位庞然大物才是。 独目巨人的六条手臂两两相扣地环抱到胸前,低沉地笑了起来,调侃道:“阿托,这傻小子……是你徒弟?” “呃……嗯。”塔那托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那你如今现身,是要为了这傻小子与我一战?”巨人浑厚的嗓音好像无数个铜锣敲响在天边。 “这个嘛,咳咳……”塔那托佯装咳嗽了两下,正了正脸色严肃道:“阿罗,你我都是初代神了,应当知道一旦对抗起来会是怎样一番情形,这里是冥界,尚有百万无辜亡魂在此安居,若你真想着要用一战来与我叙旧,那我也不好推辞,只是……不该在此处。” 独目阿罗伸出一只大手托着下巴,忽然话锋一转说道:“不应该啊,你当初究竟为何会愿意接受乾矣的儿子?” “这与你无关,你且快些决定,要打,咱俩就速速辟一处神游幻境,不然,你还是赶紧回去看你那混沌之门吧。”塔那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仿佛在驱赶一只讨厌的蚊蝇。 “吼哈哈哈,阿托,地腹的混沌之门早已被我家主人封闭,否则,我又何以能从那活地狱之中解脱出来?” “你说什么?” 塔那托蓦然抬起双眼,眼里掩饰不住地出现了一丝惊异,兆泰疑惑地戳了戳身旁已经呆若木鸡的宁刹和天魁,小声道:“看样子,师父好像和这怪物是故交……你们听说过混沌之门么?” 天魁抢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宁刹扯动了一下嘴角,怯生生道:“老大,《创世传说史》这本书你没看过?我的天,死神大人讲的好有道理,你这么些年跟着他老人家到底都学了些什么啊?” “别贫了,废话多!”兆泰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宁刹突然发现,连茉莉和天魁也把目光看向了他,他表情复杂地抱怨了一句:“兆泰,你欺负人,你明明比我大得多……” 不过,他还是很少有地长话短说了一次。 世间很多极深的深渊之中都会有一两个混沌之门存在,门后面往往存在着令世间无法承受的巨大灾难,有剧毒沼气,有狂沙惊雷,但杀伤力最大的,要数能顷刻间覆灭一整座大陆的灼热熔岩。 乾矣曾经用了近三万年的时间,封闭上了很多处深渊中的混沌之门,却唯独留了地腹中的一处,交由独目阿罗去守护,也不知道是否是有意为之。 但是明面上,乾矣是昭告天下那地腹中的混沌之门,乃是一扇连创世神都奈何不得的原始存在,言下之意,他自然也是毫无办法。 派遣独目阿罗前往守卫在他看来是一件极为稳妥,又能一石二鸟的决策,一方面阿罗吸纳世间万千黑暗,自身神魄本就是一团混沌,假如真的门洞大开,想来也能先行应付,至于会否让阿罗为此丢了性命,这已经不是他愿意分心去担忧的事情了。 现在塔那托之所以会露出一脸惊讶,就是因为他听阿罗说有人封住了这道混沌之门,神祖已然归寂,那这个能被阿罗恭恭敬敬称之为“主人”的那位,究竟会是怎样一个令人不安的存在呢? 一时间天空沉寂了许久,死神没有再发问,只是神情愈发阴郁凝重起来,独目巨人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两人只是互相对峙着,保持高度的警觉状态。 大船甲板的一边船舷下面,清越勾着东篱的肩膀,两人矮着身子蹲在一起,清越窃窃道:“这回可真是热闹了,你说,咱俩要不要稍微伪装一下,认出来不好吧?” 东篱的拳头抵在唇边,似是陷入了思索中,实际上他脑袋里一团乱麻,不断地搜寻着漫漫历史长河里的记忆,想要确认一下自己和死神塔那托之前有没有结下什么梁子。 没听到东篱的回应,清越又道:“你还好,你原来高高在上,一看就没怎么来过冥界对吧?而且你久不在五界现身,说不定这老家伙早都忘了你的长相……” “你到底想说什么?”东篱一遍遍回忆着,却总是被清越打断了思绪,有些愠怒地问道。 “哎呀!从前我在寒冰地狱的时候,他经常来找我打牌,可这老家伙,牌技差,赌品更差,一边欠了我八亿六千七百七十九万玄金,一边还放言要诛杀我到世界末日……” “你看,我这讨债的竟憋屈至此……不行不行,我得换个模样!”清越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一把抓住东篱的手腕,急切道:“能不能多给我几分神魄,让我使个他识不出来的变化之术,可好?” 第80章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见到外面情况稍定,姚舍带着几个已经被吓得浑身直哆嗦的家伙走出了船舱,害怕归害怕,见到了久不现身的死神,众人还是齐刷刷地跪地参拜了起来。 塔那托倒是很不喜欢这些繁复的礼节,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问姚舍道:“从你发现黑潮到如今,有多久了?” “回死神大人,大约十五天。”姚舍虽是老者,却依然恭恭敬敬,做足了礼节。 “对了,姚大人你为何一直没有上报?”兆泰在一旁插了一句,他想到先前冥王殿的尚书官脸上那副嘴脸,感觉即便不问,答案也已经呼之欲出了。 姚舍到底还是规矩之人,他慌忙垂下脑袋,声音颤抖地痛呼道:“冥王大人,姚舍无能啊……” 原来,姚舍发现黑潮的第一时间便差了身边最得力的副手去冥王殿汇报,只是迟了两天还没得到回应,于是他动用了身为上冥界三司司长之一的身份特权,直接入了冥王殿请求面见冥王。 那时候尚书官秦时十分热情地接待过他,也细细问了情况,认为此事非同小可,姚舍没有想到的是,他前脚一走,后脚秦时便把事情搁置了一边。又等了三天,姚舍没有等到冥王出现,很是疑惑地再次入了冥王殿,然而这一次,秦时的脸色就没有先前那样好看了,说话冷冰冰地不说,甚至带有几分威胁。 “秦大人说,冥王大人您日理万机,并且已经许诺会解决此事,让老臣不要再上报了,免得招人厌烦……”姚舍叹气,两眼尽是无奈,“老臣担心的当然不是怕招人厌烦,即便冥王大人您治罪也罢,只是秦大人后来以老臣的职位相威胁,老臣只好暂时耐下性子,继续等……” “以职位相威胁?是何意?”兆泰问道。 “冥王大人,这不是老臣自视甚高,臣斗胆,这水务司一天都不能没有老臣在啊!” 兆泰黯然,他又何尝不知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者在这个位子上的难处,守着一份无功无禄的苦差,风里来雨里去巡航在阿格隆河之上,他不禁又想起了已经逝去的陆华,心中不免唏嘘。 自己身为冥王,却一直在其位不谋其职,而冥界之所以还能撑到现在,都要归功于这些日复一日守在岗位上的忠臣啊。 说话间,天魁腰间的徽章突然亮了起来,光芒白炽,几乎映得他对面的几位水务司官员睁不开眼。 天魁慌忙拿在手里看,开始解除上面加密的封印。 茉莉也骤然变了脸色,两人一同盯着那枚特质的徽章,当封印瞬间解除之后,徽章发出了一句简短而又急切的传讯。 “天魁大人!急报!怨灵!怨灵出现在巡治司里……” “什么!” 几乎同时,整个甲板上一片哗然,听到这一句传讯之后,连塔那托都不大能保持冷静了。 “怨灵……怎么会,怎么会……”塔那托拄着他巨大的黑色战镰,开始在甲板上来来回回地踱步。 这时,他无意瞟了一眼两个正想悄悄往下层甲板翻下去的身影,眼中精光一湛,暴喝了一声道:“何人如此鬼祟!” 兆泰也看到了那两个背影,顿时一股子恼怒冲上头顶,指着他们道:“师父!定然是这两个家伙!自打他们来了冥界,冥界便没有一天是安生的!” “哦?”塔那托眯起眼睛,似乎想要看穿那不慌不忙正朝他们转过身来的两道人影。 第81章 番外二 死神大人的乐园(上) 从血池地狱里,塔那托放出了白小花和白渺,但是心中一直觉得十分过意不去,看着两人一副死气沉沉、奄奄一息的模样,他连忙朝东篱赔着笑道:“这回真是不打不相识了,还好……看起来两位伤得都不太重,为了表示歉意,那个……我在无间地狱之下有一处休憩之所,不然,带着这小几个都去玩玩?也算是养养身子,散散心嘛……” “真的吗?” 南山心神一振,扶着白小花的胳膊立即就不安分起来,跃跃欲试地想要上前问个清楚,谁知这边一下子被东篱给按住了肩膀。 “让他赔钱,赔礼,赔草药,玩什么玩……”清越白了塔那托一眼,撇着嘴说道。 死神顿时急了,脑门上的冷汗说来就来,见到唯一对他的提议有兴趣的只有南山那个小姑娘,之前又看出来这里几人分明对她是最言听计从的,连忙凑到南山身边劝说道:“南山姑娘,我那可不是一般的乐园,地界上根本见不着的惊险刺激全都在我那儿了,不想去尝试一下?” “要的要的!谢谢死神大叔!”南山听了也不管东篱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铁青色,笑起来两只雪亮的眼睛宛如月牙儿,一下子把死神看得一愣——这也太像那个人了。 “当初,她笑起来也是这般好看,可惜了……” 死神心中叹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伸出手和南山“亲切地”握了两下,立即打成共识,笑着道:“那,明天我在住处恭候诸位,”随后又望了望旁边想要打断他说话的清越,摆着手道:“钱和药到时也一并给了你们!至于致歉嘛,你让这两人贸然闯我冥界炼狱本就是居心叵测,扯平了扯平了!” 说完,死神手上战镰一挥,身子化作一团黑色烟瘴,转眼不见了踪迹。 待到黑烟散尽,南山脸上依旧笑容未减,兴奋地扭头对东篱道:“大师兄!明日你也一起来,好不好!” 东篱微微皱眉沉吟了好一会儿,想到先前对南山做出的种种,心下一阵感慨,无奈应道:“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之前你受了些惊吓,塔那托住在炼狱底层,你难道就不怕被吓着?” “不怕不怕,这不是有了大师兄和二师兄,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嘛?”南山笑道。 “后面半句我爱听,前面半句不说也罢。”清越砸吧着嘴,摇头叹了一声。 “那,那我们也要去吗?”白渺捏了捏自己已经凹陷下去的脸颊,用乞怜的眼神看着东篱,“血池里泡久了,你们看我都饿瘦了……现在的我,只想吃上五头牛,一边就着八百瓶雪域松茶……” “小花师姐,刚才死神大叔都说了的,他那里有药,一定能让你和三师兄恢复如初的,你陪我一起去嘛,好不好嘛……”南山摇晃着白小花的胳膊,白小花的脸上很快露出了比白渺更痛苦的神情。 第二日,南山起了个大早,直接飞奔到了东篱的门前,此时东篱已经着装完毕,正端坐在桌前,研磨绘画,不过寥寥几笔,一副冷夜半山图便出现于宣纸之上,笔墨虽少,但是山林与景色皆在,用心便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厚重感。 “起这么早,修行的时候也没见你有这么大热情……”东篱头也不抬,慢慢说道。 “嘿……大师兄,快走吧,死神大叔说,早些去还有幽冥鬼宴可以享用呢!”南山凑上前来,一把夺过了道。 “对啊,南山有什么事情需要大师兄帮你做吗?” 说着,东篱笑着将手中的毛笔放回砚台,缓缓站起身来,“说吧,大师兄肯定会帮南山做到的。” “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大师兄帮忙的。” 南山说着,抓住了东篱的手臂,笑道,“大师兄,你跟我一起去十八层地狱的游乐园吧,你说,要是南山在游乐园里出了意外,你是不是正好能保护我啊” 为了不让东篱拒绝,南山可是掏出了杀手锏出来。 顿时,东篱只得答应了,连连点头道,“好,那我今天就陪着南山好好玩一玩。” “嘻嘻。” 南山拽着东篱胳膊,飞快地带着他出了宅院,到了约定好的地方,地狱的入口处。 冥界是一个总称,一般的亡魂都是生活在冥界的地面上,有着和人界相差不大的规矩与文化,但是到了地面之下,便不想通了。 那里是地狱,每一层便是一层的痛苦,一直到十八层地狱乃是大奸大恶之人死后该去的地方。 此时,南山、东篱、陌羽、愫离、兆泰还有潘安,六个家伙站在了地狱的入口处。 对于潘安,兆泰和东篱他们早就熟悉了,尤其是南山,非常喜欢潘安的手艺,以致于都快要将醉生这个大厨给忘记了。 “好啦,各位,咱们接下来要去的便是十八层地狱,有谁害怕的话,可以抓紧我的手哦。” 兆泰嬉皮笑脸地笑道,但是换来的只是三位女孩共同的鄙视,顿时兆泰也撇了撇嘴,无奈地说道,“好吧,那咱们就直接下去吧。” 说完,他在深浅一划,顿时一道空间之门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只要踏过这道门,便能直接来到十八层地狱。 这种特殊的能力,是每一界的界主才能做到的,像是妖界的孟逆,也能够在妖界自由穿梭,但如果他不再是妖圣的话,这种能力便会瞬间从他身上消失。 谁都说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只要成为了界主,便能瞬间拥有。 “哈哈,几位来的好早啊。” 等兆泰六位踏进十八层地狱之时,死神正好从游乐园里出来,一边抬起酒袋子往嘴里灌酒,一边笑嘻嘻地给他们介绍游乐园的设施。 之所以要开在这第十八层,完全就是考虑到节省成本,毕竟十八层地狱,越往下怨力越高,实力自然也就越强,这第十八层的恶鬼们受罪也是受罪,过来干个苦力,自然也是应当的。 再说了,就算是不合规矩,哪个鬼差敢说死神的不是? 这家游乐园里设施虽然不多,但是一个比一个刺激,有荡悠千的,但是秋千极其纤细的细绳牵引,在身下便是刀山火海,晃动之间随时都能感觉到绳子在一点崩溃;也有蹊跷板的,不过蹊跷板下面是一张张血盆大口,凡是谁被压了下去,当时这大嘴便会闭上,咬个粉碎。 “各位,请随便使用,今天是试营业,所以只有你们六位。” 死神笑眯眯地说道,伸了个懒腰,转身回了角落的小房间,睡自己的回笼觉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几个女孩还都收敛了一小点,结果玩了不过半个时辰,全都放开了,尤其是愫离,估计生前做警察留下的职业病,叫嚷起来那叫一个英气逼人,玩的项目也是一个要比一个刺激。 这时候,兆泰慢慢靠了上来,小声对东篱说道,“那个,东篱兄?” “有什么事吗?”东篱平静地笑道。 “我问你一件事情啊,那个,你跟我师父,就是死神的辈分,是一样的吗?”兆泰小心翼翼地问道,还专门将自己父亲换成了师父。 “一样。”东篱眼角有了些许笑意,点头应道。 “啊?” 兆泰感觉自己都快要崩溃了,虽然自己从来就没有见过那个所谓的老爹,但是一想到成天叫哥的家伙,突然变成了叔,一时之间实在是难以接受! “你好像很惊讶的样子?”东篱问道。 “当然惊讶了,你怎么会这么大的辈分,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兆泰悲痛地叫道,早知道这样的话,他说什么也不会跟东篱喝酒的,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可我不觉得这有什么。” 东篱好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笑道,“辈分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你叫我什么都无所谓,我就是东篱。” 说完,他也不管兆泰怎么想,扭过头来继续看着南山,她们三个女孩玩得有些忘乎所以,那些做苦力的恶鬼们都有些蠢蠢欲动了。 兆泰并没有注意这些,抱着脑袋缩到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嘭。” 突然间,一只恶鬼实在受不住了,猛地将手中抱着的巨大火坛子丢到一旁,接近两米的身高冒出灼热的火焰,朝着南山她们三个女孩便伸出手去。 不过,还没等他的手靠近,便是一把飞剑突然出现,将这家伙的胳膊斩断,紧跟着便是充满了恐怖力量的一脚,将这只恶鬼的身子踹得四分五裂。 “嗷!” 这只火焰鬼不过是个开端,受他的影响,陆续又有好几只恶鬼围了上来,生前作恶的这些家伙,即便死后也有着一般亡魂所没有的能力,比如猛冲上来的这个恶鬼,便生有三头六臂,张大了嘴巴凶狠地扑上前来。 只可惜,他完全看不透东篱的身手,只是感觉到身体一凉,接着便看到六条胳膊一一从自己身上掉落下来,紧跟着便是三颗脑袋落地,身体被东篱一剑劈成两半。 “大师兄,加油,把这些坏家伙们打趴下。” 南山躲在一旁,有东篱在她根本就没有丝毫害怕,反倒是陌羽跟愫离两个女孩,虽然强撑着不让自己后退,但是微微颤抖的手臂还是表明了她们内心的恐惧。 毕竟,这可是第十八层地狱,恶鬼数不胜数! 第82章 番外三 死神大人的乐园(中) 兆泰哭丧着脸,然而东篱并没有受到他哪怕万分之一的感染,只仰着脸继续看南山在秋千上飞荡着,欢笑着。 过了约莫一刻多钟,南山终于觉得有些疲累,刚好似乎有粒沙子进到了眼睛里,便大声喊道:“大师兄,我要下来了,沙子进眼睛里了……” 结果就在东篱放下南山,茉莉也跟着下了秋千之后,从他们身后的深渊里,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嘭!” 从深渊之中抛出一个巨大的火坛子,带着灼热的火焰,朝着南山和茉莉这边冲了过来。 紧接着,几个身高足有普通人两倍高大的鬼影跳了上来,摇摇晃晃地朝几人伸出了奇长的手臂。 不过,还没等到他们往前走上两步,一把飞剑突然横档在他们眼前,只一个闪光之后,为首的那个灰色鬼影的胳膊立时被斩成两断,飞剑周身光芒一散,仿佛无数道锋利的剑光同时打出,灰色鬼影身后的那些恶鬼也没能幸免,全都被斩得四分五裂。 “嗷!” 谁知,这些火焰恶鬼不过是个开端,不光是从深渊之中,四面八方也陆陆续续冲出十几只恶鬼,呈一个包围的攻势,好像完全不怕飞灰湮灭一般,纷纷咧着嘴巴凶狠地扑上前来。 只可惜,这群恶鬼看起来灵智并不高,只知道用着蛮力往前冲,东篱五指一伸,飞剑立即回到他的掌心,恶鬼们有的刚刚作出一副狰狞的样子,便感觉到火烧火燎的身子一凉,再想低头去看,却发现自己根本连头颅都找不到了。 “兆泰!这里怎么会有恶鬼?”茉莉把南山挡在身后,面色铁青地问道。 南山似乎显得冷静许多,其实多半是因为有东篱在,她根本从来没觉得会有丝毫害怕。 “我,我怎么知道,不过,这里是地狱底层,有几个恶鬼也挺正常啊。这可是第十八层地狱,恶鬼数不胜数! 果然,在这几个恶鬼之后,更多的恶鬼汹涌而上,四面八方像是打开了口子一般,各种各样的恶鬼纷纷出现。 “师傅,你出来啊!” 兆泰顿时大叫起来,“这什么情况,你家的恶鬼全都暴乱了,你还管不管啊!” 可是,无论他怎么叫,死神所在的小屋就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如果不是听不到,那就是故意不出来了。 这一下子,兆泰也是郁闷起来,看着身旁愫离的脸色有些变差,连忙说道,“愫离,你放心,这只不过是一点意外,肯定是我师父当时喝多了酒,给搞乱了,我这个当徒弟的就来帮他把麻烦事给解决了。” 解释的同时,兆泰还不忘夸一波自己。 说着,他便两步来到东篱身旁,单手抽出长剑,小声说道,“辈分那件事情,我可不跟你计较了,反正之前你也不在乎我怎么叫你,以后我也不可能叫你师叔的。” “随便你。” 东篱毫不在意地淡淡说道,接着便将目光看向了四周的恶鬼,“这些家伙生前犯罪不小啊,死后受到如此重的惩罚还能留存这么浓厚的怨气。” “谁知道呢,这十八层地狱一直都是鬼差管理局治理的,谁没有事情会到这种地方来。” 兆泰说完,一道剑光打了出去,顿时一连七八只恶鬼接连消失,看得出来,有愫离在此,兆泰也是动了真格的了,这帮家伙居然敢打扰到他跟愫离好不容易的约会,哪怕是灰飞烟灭也不可饶恕! 眨眼间,兆泰又是两个剑光打出去,涌上前来的恶鬼直接少了一小半,看样子也不需要东篱出手,光是兆泰一个便能将这些恶鬼解决掉了。 “你们两个家伙,给我住手。” 就在这时,死神的声音传入了二人脑海中,兆泰跟东篱全都顿了一下,问道,“死神(师傅),你没有睡着,为什么不出来?” “这是我专门安排的,你们被给我搞砸了啊。” 死神的身影听起来很不爽,接着说道,“这帮小家伙可是我专门调教出来的,不会伤到你们的,顶多就是吓唬一下,你们可别给我杀干净了,还有,留个缺口让他们攻击陌羽那个小女孩。” “师傅,为什么要这么干啊,要是陌羽受伤了的话,那不就。” 兆泰顿时着急地说道,毕竟愫离现在跟陌羽可是情同姐妹,一旦在陌羽在这儿受伤,恐怕愫离当场便会跟他翻脸了。 “你个傻徒弟,我都跟你说了这帮小家伙不会伤害你们的,算了,跟你们解释不清楚,总之给我记清楚了,第一不准把这些小家伙全都杀了,第二留下一条让恶鬼攻击陌羽那个小姑娘的空档。” 说完,死神还不放心,手指凌空敲了几下,顿时几道灰色的气流从房中飘荡出去,钻进了几只恶鬼的身体。 顿时,有了死神的力量加持,这几个家伙更加神勇了,铜头铁臂一般地撞上前来,兆泰连忙用长剑抵挡,就听到“当”地一声,没想着还手的兆泰直接被撞出去几米。 “还真是麻烦,师傅你可是给我找个不轻松的活啊。” 兆泰喃喃自语一声,刚抬起头来便看到一幕,顿时差点就大叫起来,在心里暗暗说道,“东篱兄啊,你就算不给我师傅面子,也不至于这样吧。” 此时的东篱仗剑上前,猛地一挥便是一道十几米长的剑气,将那只撞上前来的恶鬼劈成两半,同时左手伸出,一个暗红色的图案浮现出来,顿时冲上前的几只恶鬼全都站住了身形,随着东篱的左手慢慢卷曲起来,这几只恶鬼的身体跟着卷曲,不过一会的时间,便将他们的身体扭成一个麻花,左手一松开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东篱兄,这里就交给我吧。” 兆泰真的担心东篱一时兴起将这些恶鬼全部铲除,连忙上前将他挡在身后,后面扑上来的恶鬼都被兆泰一一挡住,至多也就是打伤而已,之后便一步步地将他们往陌羽那边逼去。 对于死神的话,东篱自然是不在乎,这帮恶鬼敢吓唬南山,死一百次也不足惧,不过碍于身前有着兆泰阻挡,他也不好多动手,便只能收了长剑,静静地站在一旁。 这时候,原本已经不再冒出恶鬼的地方突然喷发出大量的熔浆、飓风以及冰水,紧接着便从中跑出另外的恶鬼。 这些新出现的恶鬼跟之前的完全不同,如果说之前仅剩的这些恶鬼真的如死神所说只是用来吓唬一下的话,那这些新出现的家伙们则是实打实地来要命的。 “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这里是哪儿?” 长相好似一个直立行走的野猪般的家伙闷声闷气地开口道,“这都什么东西,给小孩子玩的吗?” 说话间,这野猪从伸手拿出一个巨大的狼牙棒,轻轻一挥舞便是一道狂风将他身旁的娱乐设施给撕成了碎片。 东篱看到这些家伙的时候,眉头皱了起来,脚尖一点便飞到了那只野猪面前,这头野猪足有五米之高,此时东篱只有漂浮在空中,才能平视着这头野猪。 “小子,你身上有着活人的气味。” 看到东篱的第一眼,这头野猪便大笑起来,手臂一挥让其他的恶鬼全部后退,狞笑着对东篱说道,“老子刚刚出来,肚子现在还饿着呢,谁都被跟老子抢。” 话音未落,这头野猪顿时感觉到手臂一痛,低头一看,东篱不知何时已经出手,锋利的剑刃直接穿透了他的手臂,接着一扭,顿时大量的怨气从他体内散发出来。 第83章 番外四 死神大人的乐园(下) 此时就连茉莉都能看出外面两人的实力悬殊,兆泰的强大自是毋庸置疑,可他出招收招之间所解决的恶鬼数量,远不及东篱轻轻的一个抬手。 茉莉多少知晓一些东篱中毒的情况,所以她的心中当然惊叹不已,如果说重伤未愈的东篱,还能如此神勇地超越堂堂的冥王兆泰,那么一个完好状态下的他,该是多么可怕的一种存在? 转眼间,结界之外已被恶鬼怨灵的残烬弄得灰蒙蒙一片,隔着半透明状的结界,两位姑娘依然能感受到外面到处弥漫着的死亡气息。 假如她们现在也暴露在那种气息之下,怕是会被空中飞舞乱旋的无数残烬,迷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东篱变得这么厉害了呢?据说死神是世间仅存的几位初代神祗之一,每次她叫一声“死神大叔”都觉得自己占足了死神的便宜,但是东篱却总会露出一副不屑的模样,这又是何故? 南山心中来来回回地思考着这两个问题。 等到死神和清越两个醉眼迷离地从小屋里出来透气的时候,东篱和兆泰的战斗依然未曾停歇,东篱已经杀红了眼,可毒血攻心的痛感也好几次差点让他昏厥过去。 塔那托推开门,刚想对着门外打个哈欠,谁知立即吃了一嘴的飞灰,他“呸呸”往地上吐了好几口唾沫,赶紧眯起双眼望向了远处。 盯着那修罗场一般的战斗场面好一会儿,他终于结结巴巴地惊叹道:“天!我的天!你们这,这是在做什么啊?” 很快他看到了在漫天飞舞的残烬之中的那四个人,东篱和兆泰正带着两个姑娘且战且退,慢慢地往他小屋这边撤来。 “南山!” 清越一把将塔那托推到一旁,垫脚一跃便冲出了小屋,他原本喝了不少酒,此时被扑面而来的炽热狂风一下子吹得清醒了过来。 “不要过来!”东篱听到了身后清越的呼喊声,赶紧回过头去大声吼道。 只见东篱等人前方的一大片地方轰然坍塌,刚才一直捶打大地的隆隆声响也在此刻戛然而止,一个无比巨大的影子从那坍塌凹陷的深渊之中探了出来。 “不会吧!又是你!”塔那托远远看到那庞大的轮廓,单手一挥召出黑色骷髅战镰,飞身上前大叫道:“阿罗!你如何来得我这地狱的!” 巨大的影子动静极大地从深渊中爬出,随后缓缓地站立起来,又是之前阿格隆河上众人见到的那个独目巨人! “吼,世间所有的黑暗皆为一体,你的脚下也不例外,阿托。”独目巨人咧嘴嘿嘿地笑着,如果不是身形过于庞大,其实他每一次笑起来都还是挺憨厚的。 “鬼脑菇已经被你们采走!如今,你还徘徊在冥界又是为何!” 塔那托几个瞬息间便已经飞到了东篱几人的前面,他单手将战镰往身侧平举一横,大声质问道。 “嗯……阿托,你们刚刚喝的酒不错,可惜,这回怕是没有时间陪你喝上两杯了呢……”阿罗的巨眼猛地圆瞪起来,从中突然放出了一道漆黑的光束,一下子越过塔那托的肩膀,打向了他身后的东篱和南山两人。 东篱慌忙用手中长剑去挡,南山也立即反应过来,捻诀将紫玉骨簪的结界扩到最大,除了塔那托离她较远,其他几人全都被紫色结界笼罩其中。 “呼,没用的哦……”阿罗继续嘿嘿地笑了两声。 南山只听得耳边好像有什么金属碎裂的声音,下一刻她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愣在当场。 紫玉骨簪的结界,所有人都告诉的这个天下第一的结界,居然碎了。 “清越,兆泰,快带南山走!阿托!帮忙!”东篱忍住胸中毒血的蔓延,一阵阵痛感锥心刺骨,他一手捂着胸口,一边凝起几乎全部的神力尽数注入到手里的古剑荒夏之上。 话音未落,闪耀着紫色华光的结界一下子四分五裂,骨簪一阵颤抖,南山慌忙用手去接,谁知接到手中的却只剩下几颗细碎的紫光。 “怎,怎么可能。”南山的手抖得厉害,她摩挲着掌心的那几颗逐渐变得黯淡的紫光,眼睁睁看着它们慢慢消散不见。 塔那托也在这个时候腾空而起,挥舞着巨大的战镰砍向了独目阿罗,兆泰的反应极快,他没去计较东篱说话像是在下命令一般,反手划出一道空间裂隙,一旁的清越已经拉起还在原地发愣的南山,抬脚就进了那道裂隙之中。 茉莉知道自己相较其他几位实在不够强大,但也十分尽职尽责地用魂力聚起一道防护壁,与兆泰一同并肩站在东篱身后,挡住了那道裂隙,直到兆泰收了空间之力,裂隙慢慢消散,才稍稍放松下来。 阿罗神情安然,似是没使出全力,将两条最长的手臂交叠在胸前,好像看戏一般看着自己其余的四条手臂和塔那托在半空中战得酣畅淋漓。 自他巨眼中射出的那道黑色光束方才打破了骨簪的结界,却并没有消失,转而变得更加凌厉,东篱用他注满了神力的古剑荒夏才勉勉强强能与之对抗成平手。 不对劲,仅凭独目阿罗的力量,不可能这么强!同样是初代神祗,即便东篱失了三分神魄,又中毒受伤,可再怎么说现在是二对一,阿罗的力量是否受到了某种强化? 这是此刻东篱与塔那托心中一同在疑惑的问题。 “这样下去主人会着急的呢……”阿罗撇了撇嘴,环抱胸前的两条手臂终于开始舞动起来。 兆泰担心茉莉受伤,想要再次划出一道空间裂隙送她离开,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刚刚划出的那道裂隙似乎还若隐若现地没有消失,没错,是他划出的那道裂隙,上面还残存了自己的神力,此时看起来好像和周围的气息融为了一体。 他顿时大惊失色,朝前面的塔那托吼道:“师父!师父是不是你用的空间之力?” “哈?”正在半空战斗的塔那托一脸懵地回头看了一眼兆泰,一边费力地抵住了阿罗左右攻来的两条手臂,“你觉得我现在有空用那东西吗?用来干嘛?传送他还是传送我!” 空间裂隙的大小直接与它能传送的东西有关,想要传送阿罗那样的庞然大物,恐怕十个兆泰加十个死神的空间之力合并在一起,都做不到。 “糟糕了!”兆泰隐隐觉得不妙。 东篱察觉到了兆泰的脸色不对,忙抽出一个间歇问道:“怎么了,兆泰?” “刚才送走南山的那个裂隙……不是我划出来的!” 兆泰从袖袋中翻出短笛御魄,驱动神力将其变成了一把长剑,他与东篱一同开始抵抗起那道不断向着他们横扫而来的黑色光束。 “什么!”听到兆泰的那句话,东篱大惊,胸口顿时一阵碎裂般的疼痛,血气翻涌之下,他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唔,魔君大人,您这是在着急么?” 独目阿罗故意皱起了眉头,声音却十分悠闲地说道:“没关系的,很快你们便能相聚了……不过,会是在另一个世界呢……” “喂!小心!”兆泰眼前一花,那道黑色光速忽然四散迸开,变成了大团大团的阴森黑气,兆泰一边提醒东篱当心,一边着急护住了身旁的茉莉。 而东篱的脚下,正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狭长的缝隙。 东篱用手背轻轻擦了一下嘴边的血污,准备提剑去劈斩那些黑气,突地他感觉脚下一空,随后整个身子失去了重心往下沉坠而去,顿时,多次穿越玄灵门和空间裂隙的经验让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嘿嘿嘿……” 然而,他的耳边只剩下了独目阿罗最后空灵又沉闷的几声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