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者》 分卷阅读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 书名:志怪者 作者:西境 文案: “我是一种叫做齐谐的怪物,我存在的意义是记录古今天地间的怪事,所谓‘齐谐者,志怪者也’指的就是我了。嗯,确实也有一本题为《齐谐》的集子,是齐谐的同名书籍,就和歌手的同名专辑一个道理。” 大概是主角齐老板开了一个买卖故事的书斋,因为拥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力,所以经历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主角光环是什么可以吃吗?人设属性是什么可以吃吗?——好吧属性如下。 齐谐:志怪斋老板,背景成谜,懒散√,腹黑偶尔√,邪魅狷狂×。 丁隶:心脏外科医生,无害√,天然黑偶尔√,忠犬×。 谢宇:小说写手,工作狂√,面瘫√,三无×。 卫远扬:警察,热血正义√,又轴又愣√,高智商×。 无强攻无弱受,普通人的普通感情戏,慢热,he。 志怪,悬疑,脑洞,伪科学。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齐谐 ┃ 配角:丁隶,谢宇,卫远扬 ┃ 其它:志怪斋,归心堂 ☆、失踪 志怪斋的齐老板失踪了。 谢宇在上午九点推开虚掩的大门,斋子前厅一片狼藉:台灯亮着,圈椅翻倒在地,白釉梅瓶跌个粉碎,樟木箱大敞,里面的瓶瓶罐罐歪七倒八,以往搁满桌柜台面的藏书全没了,连一张纸片也没剩下。 沿着不太的屋子看过一圈,谢宇大致推猜出当时的情形:前几日某夜,齐老板正坐在前厅看书,一伙人破开门闯了进来,踢翻圈椅,径直绕过书桌将他按住。他有过挣扎,撞到身后的博古架,最不稳当的长颈瓶摔了下来。这伙人绑住他,也可能用什么武器威胁了他,他无法反抗,任凭闯入者带走了自己,还搬空了屋子里所有的书。——书,为什么是书,这里明明有更值钱的古董,莫非这些书有什么特别? 谢宇努力回忆着,齐老板的藏书他读过不少,无非是些怪力乱神的故事。身为坚定的唯物唯理者,他本该不屑一顾,然而身为小说写手,多方取材也无可厚非。以往这些书一摞一摞搁在红木书架上,从民国往前,至明清唐宋,甚至还有秦竹简和商甲骨,也不知是真货还是赝品。就这些东西,想看还得按时计费,每小时竟要五十元,真够黑的。 谢宇一边在心中讥讽,一边蹲下去,费力地从书柜与地面的缝隙掏出一个本子。 牛皮纸封面印着两个红字:“日记” 这日记怎么会在柜子底下。谢宇想,有两种可能,一是这本子不小心滑进缝隙,齐老板并不知道;二是齐老板被绑时趁乱将本子踢到这儿,为了留下一点线索。 寄希望于后者,他将日记大略翻了一遍,和志怪斋的藏书一样,里面记录的都是些古怪的故事,似乎没什么特别。 正想着,门口忽然出现一个黑影。 随着它“哇”地一声,谢宇放松了警戒:原来是个人,哦,还是个警察。 “发现他的尸体了?”谢宇有些幸灾乐祸。 “尸体?什么尸体。”那警察从黑洞洞的门口走进来。 “齐老板的尸体。”谢宇道。 “胡说!他又没死哪来的尸体!”警察似乎很激动,看来和齐老板很熟。 “原来没死,真可惜。”谢宇拍了拍袖子在掏日记时蹭上的灰。 “其实我也不确定。”警察没底气地低下声来。 谢宇的目光透过眼镜片盯着他:“你姓卫,是吗。” 对方的表情写着“你怎么知道”。 谢宇晃了晃手中的本子:“这本日记应该是齐老板两年前写的,里面多次提到一个叫卫远扬的交警。” “日记?你从哪找到的?”卫远扬很意外,抢过来翻了翻,没过三分钟又啪地将那本子扔到桌上,“这小子!除了有一次正经写上我的名字,其他竟然全用‘笨蛋’代替!” 谢宇不为所动:“你知不知道齐老板的全名。” 卫远扬摇头。 “我以为你们很熟。” “不熟。” “你知道他是被谁带走的吗。” “他能被谁绑去?八成是寻仇的,看这小子平时也没干啥好事,得罪的仇家肯定不少!”卫远扬言之凿凿,又消气地挥了挥手,“不过我欠他一个人情,所以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的。” “你是警察。”谢宇看着他制服上的警号,潜台词是你想找人办法肯定有。 “这个。”卫远扬挠挠后脑勺,“其实我刚刚从警队回来,这北陵路一带设施太陈旧了,基本调不到监控录像。” “那得找找目击者了。”谢宇说着,不自觉靠上身后的书桌,右手随意一撑,又按到那本日记。 “对了。”卫远扬重新拿起本子翻了翻,“我刚才好像看到里面有一篇叫《点头摇头鬼》?说一个老头儿送给他一个匣子,里面关着一只小鬼,那鬼可以回答任何问题。” “然后呢。”谢宇不明所以。 “我们不是要找老齐吗,问那个鬼就好了啊。” 谢宇表情僵了一下:“你觉得可能吗。” “不试试看咋知道不可能?”卫远扬踩上桌面,按图索骥从博古架顶抽出一只匣子。 乌木制,六七寸长,一握宽,通体贴满黄底红字的符纸。 “你确定要打开它?”谢宇说,“你不觉得这造型十分不吉利吗。” “那老头儿没说有什么问题啊,而且看日记里的说法老齐不是也打开过,后来也没缺胳膊少腿。” 谢宇没接话,冷着脸看不出态度,卫远扬说句我开了就像拆快递一样把符纸剥个净光。 刚启开一道缝,一个残影咻地窜出来!咚咚地满房间上下左右飞快弹跳,眼珠都跟不上! “这什么玩意!”卫远扬喊。 “点头摇头鬼。”谢宇说。 那东西的速度逐渐慢下来,二人终于看清,是一只巴掌大的猴子似的铜绿色怪物。 “笨蛋人类嘻嘻嘻,笨蛋人类哈哈哈。”鬼在五斗橱顶蹦跶。 “居然会说人话!”卫远扬吓得后退半步。 “我会说人话,人不会说我话,笨蛋人类,连古里机都不知道的笨蛋人类!”鬼高兴地翻跟斗。 “你才是笨蛋!古里机是啥!” “不告诉你嘻嘻嘻。”鬼上蹿下跳。 “什么都不是吧。”谢宇冷笑,“随口瞎编而已。” “激将法也没用哦,我才不会说漏嘴,只有笨蛋人类会上当!” 卫远扬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那玩意,如果拍得着。 “任何问题你都能回答吗。”谢宇问。 “对啦对啦,我什么都知道,不过我只用点头摇头回答,而且每人只能一个问题,我才懒得告诉人类那么多嘻嘻嘻。” “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 问问题会有什么代价。” “你问完一个问题,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要是答不出,我就吃掉你。”鬼摇头晃脑,咧开几排小刺尖牙。 “哪有这样的!”卫远扬不服。 “笨蛋人类害怕啦,笨蛋人类害怕啦,哈哈哈骗你的啦,笨蛋人类吓死啦。” “就是说没有代价吗。”谢宇问。 “非要说起来,知道本身就是代价吧。”鬼不耐烦地蹦,“好啦好啦,你要问嘛?快点问吧!” “如果你答不上来呢。”谢宇又说。 “如果答不上来随便怎么都行啦,反正是不可能的呀。” “那好。”谢宇心中盘算妥当,“如果你输了,问你什么都得说。” “好呀好呀,快点开始吧,你们谁要问啦!” “等一等!”卫远扬低声拽住谢宇,“我们先商量商量怎么对付。” “不用商量。”他自信满满,“开始吧。” “开始啦开始啦,你的问题是什么呀?”鬼兴奋地跳上吊扇,抓着三片扇叶来回晃荡。 细不可查地一声轻笑,谢宇道:“你会对这个问题摇头吗?” 小鬼一愣,一手抓空,啪嚓一声跌到地上。 “初阶的悖论。”谢宇上前两步,居高临下望着它。 卫远扬伸手将它提溜起来:“古里机是什么,说!” 谢宇看他一眼:“你该问些更有建设性的问题。” 卫远扬大义凛然:“这个问题处于人类知识的真空区,很有建设性。” 鬼在空气里乱抓着,已经没了刚才的嚣张:“古里机就是古里机,你们人类的字典里没有它也没有关于它的一切,所以没法解释。” “坑人哪你!那下期的彩票号码你知道不?” “16、15、05、10、12、20、03。” 卫远扬瞪大双眼:“真的假的?” “真的也是假的。”鬼说,“如果我没说出来就是这串数字,但我说了,所以不是了。” “和刚才一样。”谢宇了然,“祖父悖论。而为了维持因果律,在预知未来的时候,预知这件事就已经将未来扰动了。” “那问过去的事总可以了吧。”卫远扬站直了,单手掐腰看着鬼,“老齐去哪了?” “你是说齐先生。”鬼换了称呼,“他去了一个叫蝴蝶村的地方,在巴蜀一带。” “他跑那干嘛?” “三天前一群人过来劫走了他,还搬空了所有的书,除了那本日记,当时掉在柜子底下没被发现。” “这伙人为什么绑他?” “蝴蝶村是个被诅咒的地方,几个村民自小逃出来就在打探解开诅咒的方法,最后找到他来帮忙。” 卫远扬挠挠下巴:“救人于水深火热这是好事儿啊。” “只有笨蛋人类才这么想。”鬼说,“好了我在外面呆得太长,得回匣子里了。” “回去?你不是被关在里面吗?” “你才被关!那是我家,刚刚撕了我家墙纸还没找你算账呢!”鬼说罢,咻地一条线回了木匣。 啪一声,盖子合上了。 “喂!我还没问完呢!喂!”卫远扬抓起匣子,怎么也掰不开那道缝。 谢宇坐在桌沿不知琢磨些什么,末了问:“你要去吗,蝴蝶村。” “去啊,不去怎么行。”卫远扬唉地叹口气,“看来这次得把年假全休了。” “什么时候出发。” “宜早不宜迟,就中午吧。” “到时候给我电话。”谢宇掏出纸笔写了一串号码。 “你也要去?” “是。”他拿起日记走向门口,“机场见。” “等等,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卫远扬追上两步,又回头,拍了拍乌木匣的灰揣进兜里,“这即时攻略可得带上。” ☆、片段 正午十二时。 开往四川的飞机驶入平流层,谢宇稍稍松开安全带,将手里的日记翻过一页。 ——齐老板遭到绑架,日记是唯一的线索,凭着这张道德通行证,他放肆窥看着写作者的秘密,从每句话、每个字、甚至每条笔画寻溯,试图拼出一些不为人知的片段,将那家伙的神秘面具撬开一角。 第一篇的标题是《数据人》。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却专靠道听途说地记录各种怪事过活。 这间位于市井小街二层的屋子,叫做志怪斋,现在,那个被丁隶介绍来的客人正坐在我的对面。 我将毛笔润了些墨,余光打量他:有些局促,却不见任何紧张,这平静并非释怀,更像是大病将死者耗损了全部元神。 一只即将燃尽的灯盏。 这种神情我曾在镜中深切见识过。 他轻咳一声。 我不忙,等他开口,于是又将笔尖润了润。 “或许你认为我疯了。”他,沙哑。 “我见过太多怪事,不急于下这种论断。”我说。 又是长久沉默。 “刚才,你在想什么。”他。 一条微光透过窗帘缝落在我们当中的桌面上。 “也许你在想我什么时候能开口,也许在想这对话多久能结束,也许在想送客之后去楼下的饭店点哪个套餐,回来路上在小店买什么牌子的香烟,以及用怎样的开场白,才能搭讪到那个漂亮的收银员。” 我笑笑,等他继续。 “但你认为,这真的是你所想吗。”他的眼睛终于盯住我。 “那么这是谁所想呢?”我饶有兴致,语气愉快。 他没回答,反诘:“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这个问题可难倒我了。”我轻易投降。 “你理解错了。”他皱眉,“我不是说活着对个体有什么意义,而是,人类这个种族为什么存在。——我们为什么被造出来。” “哦?” “我们为什么被造出来。”他重复,在索要我的答案。 “我们被谁造出来。”我将问题抛还。 “它。” “它?” “它。” “它是谁。” “制造人类的那个东西。” “神?” “如果你愿意把它叫做神的话。” “那么你的结论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它在进行一项巨大无比的运算,而我们,人类,只是运算中的一只只处理器。” 我未停笔,若有所思地点头:“所以我们被造出来的目的是……” “为它处理、保存、传递数据信息。”他双眼放光,言之凿凿: “你看,我说话是数据传递,你写字是数据传递,男女□□是数据传递。著书立说、艺术创作、社会交往、繁衍后代,人类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数据传递;害怕被忽视,怕被遗忘,怕孤独,怕死,人类的一切恐惧也都源于数据无法传递。你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3 以为自己所做所想是自己的意愿吗,错,你以为自己是自由的吗,完全错!事实上人们追求的自由是最最肤浅的自由,是传递数据意愿下的自由,或者说,都是叫做自由的意愿。人被这种僵化的意愿困住,被它折磨,被它指引,为它去死,人拼命地追求自己‘想’做的,却不知道这只是根植在大脑里的程序,是‘它’的诅咒!只要思考,只要想,人就在‘它’的利用和控制之下!只要脑子还在转动,就永远没法逃开!” 我稍稍停笔,看汗滴顺着他的额角滑下来。 “所以只有一种办法……”他抱头喃喃,“空白,只有一片空白的时候,我才能不被它控制,只有让大脑完全停下,我才能永远逃离它。” “完美的策略。”我说,“祝你成功。” “你……相信我?”他抬头,两手枯槁地僵在耳旁。 “为什么不呢?”我笑道。 数天后,不知用了什么技法,他成了一个脑死亡的植物人。 他或许的确逃离,只是载满他的数据的奇怪故事会一直传递下去。 传递给无聊的看客,传递给更多人。 谢宇读到最后这一句,心中掠过一丝异样,难道齐老板在写下这些的时候,就已经预见日记的内容会被谁看见吗。 还有一个关键问题:按照日记的说法,他是用毛笔记下客人的故事,而这本日记却是用钢笔写成的。难道他对故事有两个角度的记录:一是记录故事本身,二是记录写故事的过程? 齐老板为何这么做,一定他有必然的理由。——不,也不排除他在家闲得无聊,胡乱写点东西打发时间,这家伙的想法一向难以捉摸。 将疑问暂时搁置,谢宇翻到下一篇。《七日村》。 “出于良心,建议你别碰那个。”我走出里屋,见那人正想拿起五斗橱上的檀木匣子,制止了他。 他哦一声,也不尴尬,回到椅子坐下:“那锁好精致,看起来挺有意思的。” 年轻,爱笑,不矮,身形结实,肤色黝黑,言语轻快。以及,好奇心过剩。 “你这儿的装修真是中国风。”他抖腿,“一个故事多少钱?” 无视他跳脱的思维,我答:“二位到八位数不等。”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哇唬!什么样的故事能值一千万啊!那你听听我这个值多少钱?” 我倒上一杯茶,沿着桌面推到他跟前:“愿闻其详。” “我嘛,是个驴友,天南海北到处跑,见过的奇怪事儿也不少,但最奇怪的一件,还数去年。” “嗯。”我研墨。 “去年五月,我和几个哥们去爬野黄山,从翡翠谷那块儿上,一直往里走。到了仙都峰附近,大家都说休息一下,我就扔下装备去林子里撒尿,后来脚下一滑——”他把茶杯用力一搁,“我就掉进山谷里去了!” 知道他在等我惊讶,我偏摆张冷脸。 “我的妈!当时可把我吓死了!”他见我没反应,兀自拍着大腿,“结果你猜怎的?半道上给树枝挂了好几下,我竟然连皮都没伤着!哈哈哈,其实刚才是吹牛的,也不是没伤着,胳膊上给石头划了个口子。”他撸起袖子,指着一道狭长的疤,“然后我看看周围,心想这下歇了,周围除了树连根毛都没有,手机又没信号,得,趁天亮赶紧顺着山谷往前走,看看能不能遇到人救我吧。我走啊走啊,黄昏时忽然看到个小村子,溪边上一水儿的白墙黑瓦,我那个高兴,撒腿儿就跑,不出十分钟就到了村口的牌坊底下。” “到了牌坊下,我抬头往里望,不远处的白果树下好像闪过一个人影。我朝村里走,路上却一个人都没看见,破瓦房倒是不少。我挑一间落了脚,摸摸身上还有几块压缩饼干,就捡了些柴、生了堆火凑合了一晚。可能是太疲了,我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爬起来放了烟,指望谁看到能把我从这个鬼地方弄出去。黄昏时我等在村口,发现真的来了个人,我乐坏了,正准备迎上前,定睛一看,不对劲,走进来那个家伙他娘的竟然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嗯,一模一样。”我打断他的反复强调。 “对啊!我当时整个人都傻了!看到他伸脖子往这望,下意识赶紧躲了在树后面!接着你猜怎么着?我一回头,又见到巷子口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我觉得这他妈太邪了,所以第三天又跑了过去,刚到巷子口,就看到那边的牌坊下站着一个‘我’,树后面还猫着一个‘我’!我忽然有了一种诡异的预感,猛地向后一看,果然,身后不远处的院子里又有个人影!深蓝色的!跟我身上这件冲锋衣他奶奶一样的深蓝色!当时我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拔腿就跑,一气儿跑了几百米,忽然又觉得自己太怂了,一没给劫财二没给劫色的,一个大老爷儿们怕个屁!人也好,鬼也好,肯定有个什么东西在玩儿我!一想到这,老子的火就上来了,不把这事儿捋清了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所以回到屋里我就开始琢磨,把以前看过的玄幻小说啊科幻电影啊平行宇宙世界线之类的全过了一遍,最后觉得,这一定是有问题的!” “对,有问题。”我点头。 “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让所有的时间都挤在同一个空间里了。” “是吗?” “必须的呀!”他喊,“于是我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按理说我明天就该在那院子里给巷口的‘我’看到。但是如果,如果明天我不去会怎样?如果不去,巷口的‘我’就看不到,看不到的话接下来就没办法坐在这思考问题,就是说也许今天的‘我’会被破坏掉,事情会朝着不可预见的方向发展。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明天还是得去一趟,而且照例那时候我的背后一定还有个‘我’,只要抓住他严刑拷打,就什么都清楚了。这么下了决心,第四天我就等在院子里,只管瞪大眼睛四处找,却啥都没见着。我想怪了,按今天的‘我’的想法,明天的‘我’知道我在这儿就不可能不来,难道说是因为什么原因来不了?这时,我的脑子里瞬间冒出一个恐怖的念头。”他陡然一停,压低了声音,“我该不会是……死了吧。” “一想到这我又害怕了,但是,不行,什么鬼玩意竟然敢杀我!我得报仇!我立刻出门找了一把破柴刀,磨了一宿,攥着,在黑乎乎的屋里呆了一天,却也什么都没等到。我正奇怪,忽然间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个原因!难怪昨天没见着今天的‘我’!原来那家伙一直憋屋里来着!” “这下线索就断了,第五天的这个我没看到第六天的‘我’,也不知明天该去哪儿,琢磨了半晌,觉得只要别给之前的五个‘我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4 ’见着,随便去个地方都行。所以第六天,我就到了村西的小溪旁,黄昏时,听到有人喊‘我要走了’,我一回头,果然是第七天的我,于是第七天黄昏,我对小溪旁的‘我’说完同样的话,再天亮就离开了村子,兜兜转转胡乱走,终于遇到几个挑夫,跟着他们出了山。” 我画下句点,将狼毫笔搁在笔架上。 “现在我就一直在想啊,如果其中某一天我没按第二天的自己去做会怎样。会破坏掉时间线吗?会因果失控吗?会地球爆炸吗?宇宙毁灭吗?想到最后,脑细胞都快死了也没个答案。”他摸着下巴,“而且如果后一个‘我’的行为都是受前一个‘我’的指引,那么第一个‘我’是怎么想的呢?就算有前赴后继无穷无尽的我在这七天里不断重复,却总该有个第一推力吧,那又是什么呢?” “这些问题还是坐在苹果树下思考比较好。”我拉开抽屉,数出几张钞票。 “才这点儿。”他十分不满,“那可是时空重叠!时空重叠啊!”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试着杀掉几个看看,价钱可以翻倍。”整了整中衣的前襟,我莞尔。 ☆、蝴蝶村 乘客们,飞机遇到气流正在颠簸,请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带。 空乘广播打断了思路,谢宇合上日记,摘下眼镜,关掉头顶的阅读灯,闭了闭眼睛。 渐渐,隐约的疑惑集结成句进入意识: 这本东西真的是日记吗? 没有日期,没有的固定时间间隔,除了描写讲故事的过程没有其他情节,与其说是日记,更像自传体小说,甚至无中生有的文学创作。 “图书馆悖论?”他低声自语。 “啥?”邻座的卫远扬打了个呵欠,“是不是快到了?” 谢宇戴上眼镜看看表:“还有一小时二十分。” 在狭窄的座舱里勉强伸了个懒腰,卫远扬把椅背往前调了一点:“那个什么蝴蝶村,我在网上查了半天,地图上根本没显示,只说在川渝交界的四面山镇附近有个类似的村子,具体地址不清楚,看来我们必须到了那儿再打听了。——哎大爷,请问您知道蝴蝶村在哪儿吗?” 四面山镇的大马路旁,那大爷摇了摇头,说他在这住了七十年,从来没听说过什么蝴蝶村,怕是他们找错了地方。 “我以交警的尊严担保,蝴蝶村绝对就在附近!”卫远扬坐在一块石头上,咚咚地敲着乌木匣,“这死猴子关键时候玩掉线,也不出来指个路!” 旁边的谢宇专心摆弄着gps,一片宽影子叠上他的脚背。 “你们想去蝴蝶村?”一名大汉撩开衣服挠着肚皮,“那地方我知道,可以带你们去。” 卫远扬刚要说好,被谢宇打断:“有多远。” “开车两小时,下车走半小时。” “价钱呢。” “六百。” “六百?”卫远扬呛回去,“老子脸上写着人傻钱多吗!” “俗话说得好,无利不起早。”大汉用小指甲剔了剔牙,“那地方除了我没几个人认识,就算认识,也未必肯带你们去。” “钱不是问题。”谢宇说,“最快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就可以走,不过看在你们是外地的我多句嘴,那地方邪门得很,能白天去的话就别急在晚上。” “怎么说。” “邪门就是邪门,还能怎么说!”大汉有点不耐烦,“去还是不去,给句痛快话,再拖拖拉拉天黑了你们求我都不跑这趟!” 付了一半定金,二人钻进他的小面包车,开始在盘山公路绕圈。 “你刚才说的邪门是指什么。”谢宇坐在后座,从后视镜看着司机。 “嘿,要是讲得清楚那还叫邪门?”大汉收了钱之后变得热情洋溢,“我跟你说件事,信不信由你。七年前我跑长途,顺便帮大舅子的店从外头进些货。有天,一个男的来租车,说要把一件东西送去附近的村子,开价出奇得高,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结果东西一拿来,你猜是啥?一口棺材!要说那时候年轻嘛,天皇老子都不怕,心想这算个啥?我就找了几个人把棺材搬上车,按照那男的指的路,到了一个叫蝴蝶村的地方。” 大汉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挂在车窗上吹风:“说是进了村也不算,当时开到一小片空地就没大路了,那男的叫停,说等一下会有人过来把棺材抬进村,我们就在村口等着。” “搞了半天你也没进过村啊!”卫远扬顿觉上当。 “那地方阴森的要命,鬼才愿意进去!”大汉点了根烟,“当时我一下车就感到一股阴风吹出来,站那儿往里一看,石板路两边的树都快成精了,遮天蔽日的,连点光都不透,加上身旁还有一口棺材,我真恨不得跳上车就开回去。站在那等了十分钟,我感觉就像等了十年那么长,后来路上终于出现几个人,我想想,是五个,其中四个是彪形大汉,还有个老太婆,戴着奇怪的面具,前面是张鬼脸,后面有毛,整个脑袋罩在里面。” “戴着面具你怎知她是女的。”谢宇问。 “听她说话嘛!”大汉说,“那神婆子嘴里不停叨叨,也不知道在念什么,指挥四个人把棺材卸下来,和那男的一起抬进村。我看他们总算走了,一秒都不愿多呆,跳上车一脚油门就开回来了。” 大汉说完,车厢里暂时沉默。 谢宇觉得有问题:“既然你认为蝴蝶村非常邪门,怎么不打听我们为什么过去。” 大汉嘿嘿两声:“我跑那么多年的车,就数人见得多,那边的小兄弟不敢说,您这位……一看说话办事就知道家底不薄。你说,一个公子哥儿跑这地方能干嘛?还不就是消遣来了。不怕实话告诉你,这以前也来过几个年轻人,三男两女,好山好水不走,偏爱往那穷山僻壤里钻!我看他们那自以为是的样子就不顺眼,心一横,就给拉去蝴蝶村了,至于他们最后是怎么出来的,或者出没出来,我就不知道了。” “这么说你看我们也不顺眼了?”谢宇脱口而出,把卫远扬惊出一身冷汗。 “那倒没有。”大汉嘬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屁股弹出窗外,“我是知道这趟肯定赚得不少,谁跟钱过不去啊。” 在崎岖山道绕了一个半小时,大汉停下车,递来一张名片,说回去的时候给个电话他来接,就驾着车一溜烟消失了。 此时,谢宇才第一次抬头,打量起那条通向山林深处的石板路。 如司机所言,路两旁的树木极粗,一人怀抱不过,青石板穿过树干的缝隙,不出十几米拐个弯不见了。凉风从林子里抽出来,混合着土味,黑绿色树梢轻晃,树干上星星点点都是光斑。 这林子的确阴森,却另有一种奇妙感,也不知是因为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5 太诡异而显得美丽,还是太美丽显得诡异。 对村里的情况一无所知,二人稍作商量,决定假装旅游迷路误入此地,便背上登山包向林子里进发。 路上沉闷,卫远扬找了个话题:“谢宇,你是写小说的?” “是。” “写侦探的?” “是。” “你……是不是写《三城》的那个西境?” 谢宇稍作犹豫,不甘愿地承认:“是。” 见他对这个话题反应冷淡,卫远扬有点尴尬:“那个,我是在老齐几篇日记里看到的,他提到西境,我猜是你。其实我还挺喜欢你的作品。” “为什么。”谢宇停下脚步。 “就是……故事很精彩啊,很出乎意料,很……”卫远扬搜肠刮肚像写作文。 “我是问,为什么你猜是我。” “哦。”他从写作文状态解放出来,松了口气,“因为他的描述跟你很像。” 谢宇脸一冷:“并不像。”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卫远扬一指,“跟他写的一模一样!” 第某篇,《避影匿形》。 有买有卖才是好生意。 顾客讲述故事获得报酬,我也将故事转手卖给需要的人维持生计。书卷们驮着灰,住在一只只红木柜子里,分门别类,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最常光顾的客人之一便是这个隔三差五跑来取材的小说家。身为当红的侦探写手,他是个逻辑狂人外加科技至上主义者,我最熟悉的场景,就是他站在书架夹成的角落里,冷着脸捧着书,看到某处突然一停,说:“这一定有合理的解释。” “那么你该带他去医院找你的解释,而不是呆在这个满是迷信的地方。”我揶揄。 “这里有充足的记录,现象归纳是研究的重要方法。”逻辑狂人振振有词。 我不再管他,将目光转向对面那个浑身发抖的男人。 他坐在圈椅里,双手紧张地搓着,脸色苍白,跳动的瞳孔死死盯住地面上一个点。 “那里有什么。”我问。 “怪物。”他说。 “我被恐怖的怪物缠上了。”他把脸抬向我,视线仍向下盯着,眼皮大张,露出十分诡异的大片眼白,“你们都看不见,那东西只在别人都不注意才会出现,它想杀了我。” “它在哪。” “影子。”他说,“在我的影子里。” “哦?”我站起来,隔着桌子望去。今日阴,右边窗户透进的光并不强烈,只在地面投下一个轮廓,灰暗,模糊。 男人声音发抖:“你看不见它,我说过,那东西一被别人看就躲起来了,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它才出现。” “它长什么样?” “什么样子都不是,又什么样子都是,它能变出各种样子,有时候头很大,有时候满身都是又尖又长的刺。” “你什么时候发现它的。” “两个月前,在公司,我想拿一份文件,伸的明明是右手,柜门上的影子却举起了左手,我觉得很神奇,就叫身旁同事来看,同事一扭头,那影子瞬间又换回了右手。当时我以为是加班太累了,眼花,就没在意。过了几天,我一个人在家吃晚饭,余光突然看到了什么,一低头,脚下的影子竟然在慢慢扭动!虽然只有几秒的时间,但我确定没有看错!之后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影子的异化也变本加厉,有时长出刺,有时是爪子,有时变成漩涡,而且好像渐渐有了自我意识,一周前,我发现那影子竟裂开了一条细细的嘴在笑!我怕极了,找人来看,可是有别人在的时候它从不出现。我用手机、照相机、摄影机,用所有方法想把它拍下来都不行!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现在它的动作已经变得非常灵活,样子也越来越毛骨悚然!好像,好像随时随地都能从影子里出来!它一定会出来的,会出来杀了我!过不了几天它就会杀死我!” 男人蜷成一团,全身挤进椅子里,拼命想要逃离那团阴影,只是椅腿投下的黑线,依然将他们精准绝望地连在一起。 角落里的逻辑狂人放下书,毫无同情心地补充:“医生怀疑是癫痫引起的幻觉,但是脑电图显示一切正常,最后诊断为偏执型人格。——就是说,他在撒谎。” “我没有撒谎!”男人颤抖地吼。 “你怎么看。” 逻辑狂人不理他,问我。 “这种情况我倒是见过,不过……”我笑,摇了摇折扇。 “钱。”狂人很懂。 “你要多少?只要能救我!要多少,都给你!只要你能救我!”对面的男人惊起,蹲在椅子上从全身的口袋往外掏,纸钞、硬币、票据,满手满地。 “这是情报费,我救不了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一枚一圆钱滚到我的脚边,倒下去,“那怪物是一种稀有的东西,从秦汉起便有记载,叫做避影匿形。” “避影匿形,成语,指隐蔽起来不露形迹。”考据狂人举起手机上刚刚查到的资料,“这个典故出自清朝侯方域《南省试策二》,不可能始记于秦汉。 “因为你搞反了因果啊,不是‘避影匿形’出自《南省试策二》,而是侯方域借了它的名字才写出‘而况于避影匿形’。” “不,‘出自’的意思就是之前没有任何记载,和你刚才说的始记于秦汉显然矛盾。” “认定没有记载是因为你孤陋寡闻。” 静。 我继续:“这东西怎么称呼都可以,名字并不重要,妖也好魔也好,和人鬼神仙等等一样都是生命形式的一种,或者,它们都是‘物’。” “物?”考据狂人重复。 “似乎你可以接受了,唯‘物’主义者?”我摆出嘲笑的表情,“说‘物’也只是一个汉字,堆叠的笔画没有意义,所有意义都是人的理解,我姑且叫它‘物’吧。‘物’有各种存在形式: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喜阴,有的喜阳;有的可见,有的不可见;有的对人有益,有的对人有害,或者根本与人无关。至于避影匿形么……它的住所是人和动物的影子,你看不见它,只能通过它改变影子形状的能力来察知它。它吸收宿主的恐惧成长,长到足够强大便将他‘吃掉’,而这所谓‘吃掉’,就是将宿主的精魂从脚底抽出,拖进影子里,将它变成一个新的避影匿形,再分别钻进其它影子,以此增生繁殖。这就是它的存在形式。” 对面的男人听得呆住。 “换言之它的能量来源于你的恐惧,只要你不怕它,它就会失去力量。当它觉得没有吃掉你的可能,就会离开你的影子寻找新宿主,不过看上去……”我兴致盎然,“你只剩不到两天的时间了,要不要在这里住下?我倒是很想看看避影匿形吃人的全过程。” “一般来说人类不可能自行克服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6 恐惧。”男人走后,考据狂人说,“从心理暗示的角度,不如告诉他这种情况完全无害比较好。” “从物种多样性的角度,一两个人被避影匿形吃掉也没什么关系。”我说,“何况他并没有‘死’,只是将自身的存在形式从人转化成了避影匿形,说不定在那之后,他会发现以人的模样活着原来那么无趣。” “你的论点十分反人类。” 考据狂人盯着我。 “人类不是世间的唯一存在,也并非位于食物链顶端。”我回敬。 “身为人类,反人类是罪恶的。” “破坏天地秩序才是罪恶。”我笑,“这是一个人和一只避影匿形的死斗,我没资格对他们的胜负横加干涉,何况现在避影匿形也剩不了几只,大概很快就要灭绝了。” “为什么。” “你觉得在这个行色匆匆的时代,会有几人停下片刻去留意自己的影子呢?” ☆、证据 卫远扬停下片刻,擦了擦汗,抬头望望逐渐变黑的天色:“亏那司机还说半个小时就到,再这么下去真要在山里打地铺了。” “应该不远了。”谢宇发挥侦探小说家的性能,指着一块地面,“这土上的脚印还是湿的,可能有村民刚刚经过。” 此言非虚。 再向西走出几里,路旁果然出现了零星的民居,三两村民都向这对陌生人斜睨过来。 卫远扬心想有戏,赶紧挑了一人叫住:“大哥,请问这是哪儿啊?” 那人嘟囔了一句,口音很重,不太像川渝方言。 “什么?”卫远扬没听懂。 村民眼神戒备,换了带口音的普通话:“你们从哪来的。” 卫远扬装傻:“我们从四面山镇过来徒步的,有点迷路,请问前面多远能到镇子?” 村民哼了声:“再往前只有山,最近的镇子得往东走。” “我就说搞反了嘛!你偏不听!这下好了,怎么回去吧!”卫远扬故意嚷嚷。 谢宇接着他演:“我们有两个选择,一,立刻折回去,二,在这住一夜明天上路。” “这山路黑乎乎的怎么走啊,滚下去连个全尸都捞不上来,看来只能将就一晚了。哎大哥,这村里头有旅社吗?” “没的旅社。”村民摇头。 “那有地方可以借宿不?”卫远扬追问,村民不再理他。 两人仗着迷路在村中乱闯,没多久来到一片小广场,弹石地面坑坑洼洼,几栋木楼围着,靠西一口水井,看来是村中心了。 卫远扬迎向井边一个抽水烟的老人:“大爷!跟您打听一下,咱村里有地方能借宿吗?” “我耳朵不背,不用那么大声。” 老人处变不惊,哈地吐了口烟,“你们从哪来啊?” “我们从四面山镇来爬山的,走错路跑到这了。” “借宿倒是可以,那边一座空屋好久没人住了,你们就在那儿呆一晚吧,不过最好明天晌午前离开,看着要有大雨,晚了路难走。”老人说着抬了抬烟管,指向不远处山壁上一座吊脚楼。 听从老人的吩咐,谢宇和卫远扬绕上山崖,来到吊脚楼的前门。那门板已然朽坏,朝里倒在地上,进门是一间不大的堂屋,正对面的墙上有一座神龛。卫远扬举起手电筒照了照,里头供奉的瓷观音碎了,半边身子掉在旁边。他伸手拿起来,想对着缺口拼上去,刚拼好又滑下来,试了几次无果,他作罢,将那半截塑像搁回原处。 “这地方不错,地势高,基本能看全整个村子。”谢宇靠在窗边,端着一支军用望远镜。 “你觉得老齐会在哪?”卫远扬每走一步地板就嘎吱一响,心想这屋子悬得慌,等会儿该不会塌了。 “不清楚。”谢宇调了调焦距,“你可以问问那只猴子。” “你才是猴子!我叫点头摇头!”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背包扎出来。 “你丫终于上线了!”卫远扬一把将它拽出来,“快说,老齐在哪关着呢?” “叽叽叽,果然是笨蛋,自己路过都看不见,就是村东那间破瓦房。” “难怪。”卫远扬一拍大腿,“我就说走过去的时候门口那几个人怎么老瞪我。” “嘘!”谢宇噤声。 细听,门外木楼梯嘎吱一响。 “有人来了,你快躲起来!”卫远扬拉开背包。 “没关系,其他人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点头摇头鬼说。 二人闭气凝神望着门口,只见一团被子渐渐探出来,接着是一只小脑袋。 “阿爷说晚上冷,叫我送这个。”女孩的衣服和脸上都不干净,被子一部分抱在怀里,剩下太长的顶在头上。 卫远扬赶紧接下来:“谢谢你小朋友,也谢谢你爷爷。——对了,这个给你。” 犹豫地望着那块巧克力,女孩半晌接过来,一转身跑出了门。 “没想到那大爷看上去凶巴巴的,人还挺好啊。”卫远扬将被子卷了卷,搁在草席上。 “知人知面不知心。”谢宇收起望远镜,“我们先休整一下,等天黑。” 卫远扬明白他的意思,稍微收拾了房间,谢宇席地坐下,继续翻阅那本日记。 这一篇名为《小小的笼子》。 “我最近一直做奇怪的梦。”女孩声音细柔,“小小的灰色笼子里,关着一个小小的灰色的孩子。” “灰色的孩子?”我问。 “是穿着灰色衣服的孩子,它的皮肤也很灰。”女孩说,“它真的很小很小。” “有多小。” “就像一只小虫子,我必须蹲下来非常仔细才能瞧见它,当我想碰碰它,伸出手却发现我的指尖都比它大几百倍。” “然后呢。” “它在喊救命。”女孩停一停,“它说,有许多像它一样的小孩子,它们都被关住了,丢在一个又阴又冷的地方,一片漆黑。它对我一直喊一直喊,声音又细又尖,我听着很着急,又有些怕。” 求助的眼神望向我,五双葱指不安地叠在布裙上。 “线索不够。”我落笔,“单凭这些没法做什么判断。” 女孩唔了一声:“这件事我讲给表姐听,她说是我升学压力太大了,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 “嗯。”我托腮。 “你也觉得我应该去吗?”女孩迟疑地问。 “我并不抵制心理医生,偶尔拿来解决问题还是挺合用的。”我指向她手边,“不介意的话,你包里的东西可否都拿出来让我看一下。” 她意外地嗯了一声,照做,不一会儿各种小玩意摆满了宽大的桌面。 “是它了。” 我拈起一支灰色水笔。笔盖裂了个缝,用透明胶布缠着。 “这支笔用了很久,最近买了新笔准备丢掉。”女孩接过去托在手中看了看,“但真的用了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7 很久了,有些舍不得。” “这就是了。”我说。 女孩一愣:“难道那个小孩子是这支笔变的妖精?” “不。应该是住在,嗯,确切说是被关在这支笔里的东西。” “关在笔里?封印?” “没那么复杂,是……”我抵着眉心搜刮词汇,“合成。对,合成。用科学术语叫做高分子化合物,那个小孩子,应该就是你们说的原子。” “原子怎么会是小孩子?” “你应该听过一句话,万物皆有灵。”我看向她手中的物质,“那是比一切生物更永恒的存在,在它们看来人类短暂得不值一提。它能跨越亘古,从震旦纪的一块岩石来到三叶虫的触须,爬上松柏的一根针叶,眺望三叠纪的风景,又依附在一只霸王龙的脚趾上,随着它赤足狂奔,接着跟白垩纪的浮游生物一同遨游大海,直到最后,来到你的手里。” 我用扇尖指了指那支灰笔: “源于自然,又归化自然,它本在天地之间惬意游走,而人却自顾自将它关在了名叫高分子化合物的笼子里。据说塑料完全降解需要一千年,于是在这一千年间,它被毫无尊严地当成了垃圾,让大铲子推来碾去,最终埋在恶臭阴湿又暗无天日的地方。” 女孩细细听完,望着手心的笔:“那怎样才能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 “这得去问搞化学的人。”我笑,“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一千年对它来说真的不算长,之所以求救,只因为接下来要呆的地方有点不舒适吧。” “没关系。”女孩握紧它,站起来鞠了个躬,“我不会丢掉了,我会继续用它,谢谢您,还好我没去看心理医生。” “非也。称职的心理医生会说是你舍不得丢掉它,潜意识才出现那样的梦境。”我目送,“这两种解释并没有谁对谁错,关键是,你更愿相信哪一种。” “我相信住在笔里的‘原子妖精’。”女孩回头,眼睛弯成月牙。 “原子妖精。”我顺着她的话,在卷首落下标题。 “果然。”谢宇终于找到一个直接证据。 “什么果然。”卫远扬啃着压缩饼干,口齿不清地问。 “这篇文章的标题是小小的笼子,而不是原子妖精。——日记确定有两个版本。” 卫远扬不明白:“那又怎么样?” 谢宇没回答,只是隐隐觉得这件事背后一定藏着某个秘密。 窗外,风吹蓝云,夜色降临了。 高挂空中的上弦月抵不住山中一片漆黑,二人打起手电,悄悄潜出木楼,跟着记忆摸到那处不起眼的破瓦房。 瓦房周边没有住家,孤僻得很,守在门口的人不见了,头顶的高窗透出昏黄光线。 谢宇打了个手势,表示他负责望风,卫远扬垫起两块石头,向窗户里望去。 屋内站着两个壮年人,看守模样,还有一个女人背向坐着,看不清面孔。他们的对面是个男人,一身黑色裋褐,跷着二郎腿,怀抱一把折扇,表情似笑非笑,左颊一颗泪痣点在弯起的眼角。 卫远扬戳戳谢宇,又指了指屋内。 这人正是志怪斋的齐老板。 “明天就是初九了。” 背对的女人开口,嗓音不稚嫩也不显老,标准的普通话透着威严:“齐先生,我们都是生意人,没必要拐弯抹角的,我出钱,你出力,事情解决了皆大欢喜,何苦撕破脸皮动粗呢。” “哼,说得自己多斯文似的。”齐先生轻笑,牵动嘴角一块乌青。 “我请不动你,只好出此下策,如果今晚你还拿不出办法,我不介意采用其他手段。” 女人抬了抬下巴,两个看守得令,不容分说将他的左手掌压在桌上。 “从小拇指开始。”她说。 看守唰地从腰间抽出砍刀,迎着灯光晃了晃,卫远扬眼见不妙,就听屋里一声“慢”。 “改主意了?”女人问。 “先放开。”齐先生说。 女人点了头,看守们暂时退到旁边。 齐先生整整衣服,捏了捏左手腕:“明天由我代替‘人祭’进入蝴蝶窟。” “就这样吗。”女人似乎不满。 “你还想怎样。”他轻笑。 女人对看守招了手,小声嘱咐起什么,卫远扬正要竖起耳朵探个仔细,却听谢宇低喊“有人!” 脚步轻而杂乱,几道光线晃动在漆黑的土路上,二人见状,赶紧躲到瓦房背面。 只听敲门声:“蓝姐!” 开门声:“什么事。”是屋里那个女人。 “傍晚来了两个外人,现在不见了,估计是他的帮手。” “什么样的人。” “两个男的,二三十岁,在他们包里翻到一张身份证,还有这个奇怪的盒子,你看看。” “找到这两个人,带来见我。” “我们把出村的路都守上,他们跑不了。” “辛苦了。” “没的事。” 关门声,脚步离开,二人正待松一口气,却见身旁墙壁一亮! “来人啊!他们在这!” 头顶山岗上有人大喊。 “要死,被发现了!”卫远扬扭头一看,路上不知何时冒出一伙村民,个个手持农具,虎视眈眈地包抄过来。 暗骂一句,他捏紧了拳头:“谢宇,我先挡一阵,你跑了再说!” 谢宇不答,推了推眼镜,侧身闪过劈下的铁锨,一记膝撞放倒冲上来的第一人。后面的村民一声大吼,举着木棍迎面砍来,卫远扬抬手格挡,一招肘击,那人也抱着肚子没了声音。 一片混乱中,似乎有谁喊停,却没人理会。 直到一声枪响! “都住手!” 门洞切出的剪影里,蓝姐托着猎(防和谐)枪,朝上的枪口飘出一缕白烟,在月色下时隐时现。 ☆、赤蚕 看守提起塑料水瓶,将齐先生面前的玻璃杯重新添满,那茶汁已经淡了,好似凉白开里漂着几根的大头钉。 大门打开,两个人放进来,看守出去了,从外面把门闩上。 “哟。”齐先生看清来者,笑着摇起折扇,“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逢个屁!”卫远扬一拍桌子,“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又是妖怪又是诅咒的!” 他乐:“跟你有关系吗?” “废话,老子的年假都为这搭进去了,你好意思说没关系!” “付你双倍工资,怎么来怎么回去,别在这给我添乱。” “齐老板。”谢宇打断他们的互呛,“事情到这一步谁都不可能回去,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有义务向我们说明。” “这不是很清楚吗。”齐先生露出一点不耐烦,“情况就是,她打算拿你们两个做人质,胁迫我明天去杀一个东西。” “杀那妖怪?”卫远扬问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8 。 齐先生没有正面回答:“她是怎么同你们说的?” “她说蝴蝶村西边有个山洞,里面住着个妖怪,每年的四月,村里都要向它祭上一个小孩,否则那年不是旱涝就是瘟疫,全村必有一场灾祸,所以她想找你出手,杀掉妖怪为民除害。” “这倒没错。”齐先生喝了口茶,“倘若从村民的角度来看。” “还有其他角度?” 慢悠悠放下茶杯,齐先生道:“蝴蝶村四面环山,玄武藏头、苍龙无足、白虎衔尸、朱雀悲哭,这是最凶的格局,极易遭祸。好在村西的山洞住着一个山神,每年四月初九它会附到神婆体内,在村里挑一个孩子,从他身上获得力量,好为村子化去天灾,带来丰收。” 谢宇抓住关键:“那孩子会怎么样。” “送进窟中,和山神永远在一起。” “也就是死了。”谢宇下结论。 “你这么理解也行。”齐先生不多解释。 “等等,这中间有问题。”卫远扬插话,“如果村子真的是地理位置不好,容易受灾,这就属于客观情况,你为什么不跟她说清楚?” “哪有什么客观主观,这座山本来就是山神的一部分。事实上这世界每一块土地都有对应的神祇,为了汲取力量维持平衡,它们会用各种方式偷偷‘吃’掉人类,有的通过事故,有的通过恶疾,相较之下,我倒觉得这只山神相当坦率了。” 卫远扬莫名其妙:“就算它再坦率,吃人这事也说不过去吧。” “这算得了什么。”齐先生反诘,“你们人类活着不也得吃,多少人还以‘可爱的吃货’自居呢。” 谢宇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齐先生轻笑一声,走到窗口喊那看守,让他把蓝姐叫过来。 “我答应杀了那妖怪。”齐先生道,“但是有个条件。” “说。”蓝姐。 “把这两人放了,天一亮立即送出村子。” 蓝姐当即否决:“他们必须扣下来,免得你耍花样。当然,如果你明日将妖怪杀死,我一定代全体乡民将你们三人毕恭毕敬送出村口。” 齐先生冷笑:“别讨价还价。” “主动权在我手上。”蓝姐毫不示弱,命那持枪的看守将二人押走。 “谁要他关照!老子堂堂一个人民警察竟然成了人质!太他妈憋屈了!”回到那间吊脚楼,卫远扬对着木板墙一拳擂上去,几乎把它捶穿。 谢宇却未动怒:“那蓝姐是对的,刚才我们打伤了不少人,已经跟整个村子敌对,为了避免被村民报复,关起来才是最佳方案。” “啥?你觉得那女的是在保护我们?” “不然呢。”谢宇坐下,揉了揉挨一棍的左肩。 “对了!”卫远扬忽然想起,“你身手不错啊,哪儿学的?” “空手道二段。” “真看不出来啊哥们,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书……生呢。”他急中生智把呆子二字换掉。 谢宇一声轻笑,既有被小觑的不快,也有被夸奖的得意。 卫远扬盘腿坐下:“那明天怎么办,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老齐被扔进洞里?” “按他的一贯作风,我不认为他会杀了那东西。另外有一点十分反常,他竟然让那女人放了我们。” “这怎么反常了?” “我认识的齐老板绝不是那种舍己救人的个性,我看他是料定对方不会答应,故意演出一副保全我们做出让步的假象,好让蓝姐以为,他已经下定决心去杀它。” “有这么复杂吗?”卫远扬挠了挠头,“我倒觉得他只是不想让我们搅和进来。” “看来我们对他的判断不太一样。”谢宇说,想起了那篇《赤蚕》…… 我讨厌出门。 这样三十多度的天气只适合在房里抚琴打盹,更别提左边还有个聒噪的笨蛋警察。 “你怎么没被吃了。”我说。 “吃?吃啥?”笨蛋换挡。 “没啥。”我看车窗。 “哦,那件事。”笨蛋说,“那天我回队里借了个喇叭,老张他信佛嘛,我就跟他要了几张光盘,去了那个凶宅,打开音箱放了一宿的佛经。” “一宿?”我皱眉。 “嗯哪。夜里我迷迷糊糊睡到一半,冻醒了,就去旁边柜子翻了床毯子出来,还没躺下,大门打开了,跑进来几个人老是围着我转悠。” “那是孔融让梨。”我说。 他没听见:“我当时想是不是吵到了邻居,挺不好意思的,但他们就一直转,转得我眼晕。我说你们干嘛,他们问我为什么在这。我说有人枉死了,我来放点佛经超度超度。他们问谁让你来的,我说我自己。他问你不怕被鬼害了?我说,我超度他他干嘛害我,缺心眼吗。” “呵,所以他们便走了?” 笨蛋挠挠头,说对,拉起手刹。 下了警车,一栋三层的民国宅邸横陈眼前,古旧而阴森。 笨蛋叩了门,一个工作人员将我们引进去。入门是一小厅,尽管外面的艳阳高照,厅里却从砖缝中透着寒意。 笨蛋自报家门,原先坐在沙发里的男人迎过来,互相寒暄几句,得知他姓李,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和朋友自主创业,租下这栋老宅搞起了密室逃脱游戏。前几日,为了做宣传,他们在网上送出体验卷请人试玩,不久却收到反馈,说某些试玩者回家后出现了异状,轻则神情恍惚,重则疯疯癫癫。李老板怕影响声誉,不敢报警,这才托了警队里相熟的同学私下找人来查。 我心笑那同学太不靠谱,这时又进来一男一女,说是领了体验券过来试玩。 李老板赔笑搪塞,一会推托设备出了问题,一会说工作人员没到位。对方不依不饶,表示大老远跑来不能就这么回去,李老板无法,只得和盘托出。 “这位就是过来调查的卫警官了。”李老板指着笨蛋。 他们反而向我看过来。 “瞧您这身打扮,莫非是个道士?”那男人穿格子衬衫,言语不无戏谑。 “习惯这样穿罢了。”我笑了笑。 “算了,我们走吧,不玩也无所谓。”旁边的女生拽拽他胳膊。 格子衬衫一挥手:“来都来了干嘛不玩,老板你再这态度,可别怪我们回去给你差评!” 李老板一时为难,看着我和笨蛋:“不如你们跟他们一起,四个人组队玩过一遍?也好趁机查个清楚?” 我对游戏没兴趣,正要拒绝,只见笨蛋一拍他胳膊:“李老弟你就把心放肚子里,这事交给我!” 李老板大喜,忙叫工作人员领我们上了楼梯。 穿过走廊,面前是两扇门。 “游戏时间两小时,共有三局。现在开始第一局,请玩家分成两组进入房间。”工作人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9 员调了调耳麦,“房间内有摄像装置,我们会随时监控,确保玩家安全。如需求助,可按动墙上的黄色按钮,我们会在广播给出提示。” 话音落下,格子衬衫推开左边那扇门。 当我和笨蛋进入右边的房间,身后咔哒一声上了锁。 暗适应还没过去,房内看不真切,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现在是民国三十六年,你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密室。你被困在这,前方有一扇老旧的木门,你知道自己必须找到钥匙打开它,才能前往下一地点与队友汇合。你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看哪,画框里的女人正对你微微一笑……” 台词念完,门楣上的电子计时器开始倒跳,我将整个屋子扫过一遍。 “这里没什么问题。”我结论。 “快来看,画里这姑娘的手帕上绣着字!”笨蛋招呼。 “踹门。”我说。 “啊?”他扭头,“不是要找钥匙吗?” “太麻烦了,踹门。” “老齐,我认识你那么久从来不知道你这么暴力。” “你才认识我三个月,别装熟。” “李老弟铁定会杀了我。” 笨蛋抬起一脚踢开门板,房间二。 听完广播里玄乎其神的背景介绍,笨蛋问我对这怪事有什么头绪。 “没有。”我骗他。 他哦。 “你先找开门的密码吧,横竖那两人等会儿才到。”我拉了把椅子坐下,围观着笨蛋上下求索,等那东西被翻出来。 一号房间计时用罄,门开了。 格子衫看我们先到,嘀咕一句:“我就说这俩肯定是托儿。” 笨蛋没听见,热情地跟他们介绍这个房间的规则:“现在我们要找一个怀表,上面的时间就是开门的密码。喂老齐,你也帮忙找找嘛。” “我懒得动脑子。” 忽听一声尖叫,原来是格子衫拿一只道具布偶吓唬女孩。 “讨厌!你别这样!”女孩很生气。 他却当她打情骂俏,故意压低声音:“这栋宅子好像真发生过凶案哦,就在民国时候,几个姨太太争风吃醋,一个被毒死了,一个上吊了,一个被菜刀割了喉咙,咔!” “你别吓人家。”笨蛋看不过去。 “关你屁事。”格子衫把她一揽,“我自己女朋友,你管得着吗?” “好了你别跟人家吵。”女孩有些尴尬,指着柜子下面转移话题,“那是不是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格子衫蹲下去捡起那根金属链,果然带出一块怀表,将时间换成密码,门开了。 我正待走过去,胳膊忽然一个拉力,拖得我踉跄两步。 什么东西重重摔在地上,粉碎。 是吊灯。 呆了几秒回过神,我心中称奇:居然被一个笨蛋救了。 “你们这儿装修太不安全了!”卫远扬对空中喊。 喇叭里的工作人员连连道歉:“没伤着你们吧?我们这就去清理!” 笨蛋看了我两眼:“你还健在?” “废话。”我掸了掸衣袖,进了最后的房间。 听说最后一扇门要靠机关开启,那笨蛋东张西望,抬手伸向墙边的摆钟。 “别乱碰,嫌命长么!”我用折扇敲住他手背。 “你发现什么了?”他来了精神。 “红光比刚才更明显了,那东西一定躲在附近。” “啥东西?” “小声。”我道,“传说人有天地命三魂,这种叫赤蚕的东西专挑天魂为食。它通常蛰伏在诡异的暗处,吸引好奇心太强的生物前来触碰,继而钻入他的体内,如蚕食般一点点将天魂啃噬殆尽,使其失魂落魄,疯疯癫癫。” “那怎么办。” “管住你的好奇就行。” “我是说之前‘被吃’的那些人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吃都吃了,又不能吐出来。你中午吃了红烧肉,现在能吐出头猪来吗。” 笨蛋没话了,又用下巴指了指前方,低声问:“那这两个呢?得阻止他们啊。” “知道是凶宅还来猎奇,纯属活该。”我站一旁看戏。 “这不好吧。”笨蛋又开始同情心泛滥。 “不信你去阻止看看?” 他果真大步上前:“二位,麻烦你们听我说,这屋子里有种东西,是……一种寄生虫,通过接触传播,严重的会造成脑部感染,我们得赶紧出去。” “一会儿闹鬼一会儿寄生虫的,到底是拍鬼片还是生化危机啊?”格子衫不以为然。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警察,今天是特地过来调查的!” “你说你是警察,证件拿来看一下?——哈哈哈交警!原来交警同志不仅管交通,还管灵异事件!” 我见那笨蛋深呼吸,将逐渐攥紧的拳头松了下来:“对,我是交警,是刑警队的同事叫我帮忙调查的,至于详细情况,我们出去再说。” “来不及了。”我打断,“他已经被盯上了,就在刚才。” “什么玩意儿。”格子衫一声冷哼,“一惊一乍的你们唱双簧吗?一个演警察,一个演神棍?” “你说我神棍,我就神棍一回。”我笑着盯住他,一步一步逼近,“这宅子里有种东西,名叫赤蚕,啃噬人类的天魂为生。赤蚕专躲在阴森诡秘之处,凶宅,坟场,殓房,一切常人害怕的地方都有它的踪迹。若人类不怀敬畏地接近,肆意玩闹,嬉笑试胆,便会被它那两对赤红的眼睛盯上。它会缓缓接近,躲进一具尸体、一只掉了头的布娃娃、一座长满铜绿的古董钟、一块斑驳的血印,它用灰尘和锈迹循循善诱,吸引你全部的注意,当你好奇的手指伸出,只需轻轻一触,它便迅速扎进指尖游走经络,如同藤蔓贯穿你每一条神经末梢。这时,你就成了它的宿主,它的容器。你惊惧万分,却毫无办法,只能任凭它一口、一口地将天魂啃食干净,最终失魂落魄,疯魔至死。” “你神经病啊。”他被我的神情吓住,整个儿退到墙根。 随即一线红光闪过。 “看你左手。”我笑。 他低头,小拇指多了一个血点。 “可惜啊,他本来想救你的。”我用折扇拍了拍他的肩膀。 半个月后,密室逃脱基地关张大吉,李老板特意叫工人钉上了“凶宅危险,禁止入内”的牌子。 这是警示箴言,抑或适得其反呢? 踏着工人刚刚踩下的鞋印,一只野猫从草里探出头,好奇地瞪大双瞳,跳上栏杆,喵呜一声,跃进了黑洞洞的窗内。 ☆、人祭 四月初九,黄昏。 蝴蝶村的深山里,一小片空地聚满了男女老幼,却鸦雀无声。参天大树遮住所剩无几的阳光,一面山壁爬满粗壮的藤蔓,壁前立着一块石头,上面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0 用朱砂些满了名字。 “要天黑了,快。”蓝姐吩咐。 几个壮汉提刀上前,将疯长的枝桠全部砍光,幽深诡秘的蝴蝶窟显现出来。 “什么时候了。”齐先生问。 “六点差七分。”蓝姐答。 齐先生走到窟口,站定。 四下一片安静,都凝神盯着他一举一动。只见他从衣襟拈出几张符纸,烧了,丢进地上的水碗,又对着它念了句,拾起来,挥洒出去。 然后伸手。 “需要多久。”蓝姐递去火把。 “不确定。”他语气轻松,“倘若一个时辰我还没出来,记得给我烧纸钱。” “等等!把我放开,我也要进去!”卫远扬被捆在五米开外的树上。 齐先生扭头:“你来干嘛,拖我后腿?” “明明连个小混混都对付不了还好意思说大话!”卫远扬想踹他,够不着。 “胡老板,麻烦你一件事。”齐先生说。 “什么事。” “把这家伙的嘴堵上。”他笑。 卫远扬开口要骂,却听林中传来密集脚步,然后是一声大喝。 “永蓝!不许胡来!” 谢宇循声看过去,立即认出领头者竟是那位抽水烟的老人。 “阿爷。”蓝姐皱眉。 “这是我们村的事,谁许你把外人扯进来!”老人气势十足一挥手,“今年的人祭已经选罢了,别再多事!” 此时只听一阵窸窣,十几村众点着火把,簇拥一个神婆颤巍巍地走来。她头戴一个猩红面具,将整个脑袋罩在里面,脑后挂满深褐色鬃毛,背驼得厉害,拄一根油光发亮的拐棍,脑袋抽风般地摇着,嘴里呜呜哝哝。 “四九祭,献人童,蝶为媒,显天兆,白则吉,黑则凶……” “什么意思。”卫远扬嘟囔。 旁边的村民瞟他一眼,操着浓重方言:“人祭完了窟里会飞出一只白色的蝴蝶,预兆今年是吉年,不然飞出黑蝴蝶,就是凶年,有灾。” 说话之间,神婆提起瘦如枯柴的左手,牵上来一个孩子,却是昨天那个送铺盖的小姑娘。 “小金凤!”蓝姐一惊,“阿爷,金凤他爸才死,把她送去洞里你让姐怎么活!” 老人声音微颤:“金凤为村子牺牲那是咱们家的功德!更是祖宗的规矩!” 蓝姐眼里映着火把:“连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的规矩有什么用!” 老人一跺脚:“祖宗的规矩自有道理!” 始终懵懵懂懂的小金凤终于哇地大哭,双方人群也躁动起来。 “祭名!”老人破开吵杂一声吼。 神婆听令,颤巍巍地蘸了朱砂走向巨石,便要将小金凤的名字写上去,蓝姐领着十几人立刻拦住!老人一声令下,后面的村民一而涌上,推搡声,叫喊声,间杂铁木交击,场面直接乱了! 这边的谢宇在上绑时就留了心眼,见看守加入乱斗,用力挣扎两下就甩脱了绳索,又上前把卫远扬松开。 “齐老板呢!”谢宇望向骚乱的人群。 “这小子不是趁机跑了吧!太没义气了!”卫远扬扔了绳子,忽然听一声稚嫩哭腔,几个老人正揪着小金凤向洞窟里推!他拨开人群冲上前,一把将女孩护在身后,一个老头扑过来,被他一记过肩摔飞了出去。 这一出手不要紧,卫远扬霎时成了众矢之的,眨眼间,几把柴刀纷纷向他劈来! 危急间只听一声枪鸣,柴刀嗖地飞起,在空中转了几圈,沉闷地深插入土! 山林霎时静下,众人看过去。 开枪的是蓝姐。 “是吉年。”她指。 人们顺着指尖的方向缓缓抬头,在无数火把照起的光亮里,石壁上一只白蝶抖了抖翅膀,轻巧地飞进了山中。 洞口斜切的投影里走出一双脚步。 衣着狼狈,脸色极差,齐先生对众人笑了笑,踉跄两步就倒下了去。 用“渐渐恢复平静”来形容蝴蝶村并不恰当,从前,村里的平静像被什么支配着,流动着不安地暗涌,而现在,那谜样的气氛已消失无踪。 这究竟是好是坏,谁也没法下一个定论。 齐先生被送回住处安置妥当,睡到下午转醒,没有接受蓝姐和村民的道谢,便与二人动身出了村子。 “老齐啊,难得你救人于危难,当一次正面角色,干嘛急着回去。”卫远扬走在山路上,拔了根竹枝瞎晃荡。 “我可没当正面角色。”齐先生不以为意。 “话说那洞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齐先生不答。 “你没有杀它。”谢宇问,又像陈述。 “当然。” “那你进洞做了什么。” “谈判咯。”齐先生指尖转着折扇,“我让它以后别那么坦率,吃人的时候尽量做得委婉一点,并且不要只拣小孩子下嘴,偶尔改个口味有利于均衡膳食。” “还带这样的!”卫远扬瞠目结舌。 “所以每年还是得牺牲一个村民吗。”谢宇问。 “谁叫他们只能接受溺水坠崖之类的‘意外死亡’呢。”齐先生笑。 此时一只白蝶扑来,轻盈地停在扇尖,又振翅飞远了…… 顺利离开蝴蝶村,卫远扬表示假期还没休完,转身去峨眉山旅游了。齐先生和谢宇都是独来独往的脾气,三人就地解散。 然而之所以不愿和齐老板同路,谢宇还有另外的原因。 回程的飞机上,他照例取出那本日记,挑了一篇读下去—— “禁烟,你会把我的书烧了。” “这就是你对待客人的态度吗。” 丁隶怀抱椅背坐着,丝毫没有悔改之意。我只得走过去,亲自将那半截烟头从他的指间抽出来,掐灭在烟灰缸里。 对于这个行为他没说什么,只是抱怨:“黄梅季真讨厌,我都快长蘑菇了。” “我倒是喜欢阴湿天。”我端起茶盏,望向窗外。 雨声淅沥。 “下雨真烦人。”丁隶重复。 “你来我这就是为了表达天气喜好?”我抿一口茶。 安静,门帘动了。他像是早有所料,起身迎向门口。 一个人跟着他进了屋,男性,约六十岁,有些佝偻,束手束脚唯唯诺诺的:“丁大夫。” “万伯,这边坐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丁隶招呼。 “真拿自己不当外人了。”我低声。 万伯刚准备坐下,又惊起来。 “抱歉,我说的是他,您请坐。” 万伯哦哦应着,慢慢坐稳。 “万伯,这就是我跟您说那个朋友。”丁隶指着我,“您有稀奇古怪的事都告诉他,一件能抵千八百,说上三五十个,大妈的医药费就不愁了。” “这……真的?” 丁隶一脸写满“真的”二字点点头。 万伯想了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1 半晌,几度张嘴又吞回去,最后道:“我就说说我家那口子的病吧。” “我那口子打小跟我一村的,年轻那会儿可是村里最俊的丫头,眼睛大,牙齿白,辫子乌溜粗,上她家提亲的能排几里地去。也不知咋的,她愣是看上我了,算卦的说谁要是跟了我就一辈子受穷,她也不理。上人见反对不成,只能把她锁在屋里,她那泼辣劲一犯,趁着庙会撬开锁跑出来大声嚷嚷,骗他们说。”大伯不好意思地咧开一点笑容,“说我们男女事都干过了,她除了我跟不了别人。上人见闹成这样,没法管了,当晚让她卷了几件衣裳就嫁到我家来了。” “算卦的没说错。”大伯叹了口气,“自打她嫁过来就一直跟我过穷日子,家里人也不待见她,让她受了不少委屈。尤其是我妈,原本在兄弟几个里她就嫌我没本事,加上我那口生的又是女娃,到死也没给我们什么好脸看,我瞧我那口子的病,就是她闹的。” “怎么说?”我问。 “十二年前,妈一觉睡过去了,按村里规矩得在家停三天。第二天,是我那口子一人在堂屋守灵,完了她就大病一场,差点没活过来。打那后,她每年都会得几次病,每次都奇怪得很。有回她坐床上缝扣子,忽然喊腿疼,找村里大夫一看,居然没摔没碰就骨折了。还有一回,她吃着饭就发烧倒下去,可把我吓的。但那些出不了一阵就好了,这回就……” “穿透性心脏外伤,x光显示有金属异物斜行刺入心肌,体表却没有破损。”丁隶说。 大伯抹着眼角:“查出这病我回家一合计,把能卖的卖了,凑的钱砸下去连个声响都没有,她倒不急,还乐呵呵的,越看我这心里越不是滋味。” 叹息打断话语,丁隶看向我。 我数出三张钞票:“他的故事只值这个数。” 丁隶将那三百块收进大伯手里,对方出乎意料连声道谢。 “其实有一个办法能让您妻子免于怪病。” 大伯一愣。 “带上冥币贡品去先母坟上,告诉她,儿媳在棺木前擅自立下的那个誓言就此取消。” “誓言?”丁隶不解。 “不过我认为这对你们一家而言没有区别。”我望着窗外细雨,“自从对着天地三叩首,那就是你们二人共同的命运了。” ☆、小蔓 丁隶,丁隶。谢宇喃喃,他似乎在哪见过这名字。 “先生请问需要什么饮料?” “第一篇。”谢宇自言自语,意识到有人在问他,“咖啡,谢谢。” 右手接下杯子搁在桌板,左手同时翻到第一页。果然,那个数据处理器的客人是被“丁隶”介绍来的。 看来这个医生和齐老板的关系不简单。谢宇像是找到一个突破口,从日记里专门挑出关于丁隶的章节。 这一篇题为《小蔓》: 闹鬼是医院的保留节目,没什么稀奇。 “喏,就是前面那个房间。”叙事者,也是医院的保安指。 住院部,走廊尽头,1019病房。 我推开门,消毒水的气味扑出来。 对面是窗子,紧闭,淡蓝色窗帘在两侧直挺挺垂着。房间不宽,右边两张床,一张空着,一张摊着大包小包,似乎正收拾准备搬走。上方一个细微的噪音传来,我抬头,声源在天花板的空调口,一根百叶坏了,卷起边,高频率微震着。 “就是这儿。”保安来到窗边,小声。 我拉开窗向下看,十楼,人声车声混在一起传上来,方才那细微的噪音立刻淹没了。 “十天前,那个女孩从这儿跳了下去,当场死亡。”保安解释道,“当天晚上同房病友要求换房,说是梦到一只厉鬼掐着她的脖子。院方答应了病人的要求,等事态平息之后,又重新安排人住了进来。结果就在昨晚,其中一人看见窗台上飘着鬼影,另一个人不明原因心跳骤停,抢救无效。” “请问你们是?”病人端着脸盆站在门口,想必是其中那位幸存者。 “修空调的。”我随口编了个谎,往门外走。 接着正好撞上某个人。 “你怎么在这?”丁隶高兴地拍我的肩膀,“难得你穿一件普通衣服,差点没认出来。” 我格开他的巴掌:“说来话长。” “我还有五分钟下班,一起吃个饭慢慢说?” “早知道晚来五分钟了。” 丁隶晃晃手里的病历:“我把这些送上去就来,你在楼下等我。” “不必,我跟你上去吧,正好有事要问。” 心脏外科的更衣室,丁隶拉开柜子,将白大褂挂进去。 “你们这儿最近很热闹。”我环顾。 他嗯一声:“你是担心我才来的?” “怎可能。”我好笑,“你都知道什么情况,说说吧。” “不说,除非你答应听完之后把这个鬼超度了。” “你认识她?” “生前有过一面之缘。”丁隶关上柜门,“那女孩跳楼的时候我正好在楼下围观。” “这算哪门子的一面之缘。” “前天我也遇到过她一次,不是听见声音,也没看见什么东西,具体我描述不清,就是感觉她在我身后。然后我就跟她说,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人,他会有办法超度你。” “原来如此。”我了然,“让保安把我诓来,再装作一副偶遇的样子。” 他哈哈地承认:“不过你能来我就觉得很稀奇了,本来没抱希望的,毕竟医院里闹鬼也是司空见惯。” “那可未必。” “怎么说?” “先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丁隶想了想:“我跟楼下的护士问过,那女孩得了急性白血病,家人怕她绝望,一直瞒着病情,不料无意被她听见。她知道自己治不好了,想早点解脱,就把病房的门用柜子抵上,坐在窗台上犹豫了几分钟,最终跳了下去。” “只是这样么。”我说,“死者身上应该还有些别的吧,例如——恨意。” “可能吧。”丁隶无奈地笑笑,“她坐在窗台上哭的时候,楼下起哄喊快跳的可不止一两个。” “对于这件事院方没有出面处理吗。” “怎么处理,难道把他们抓起来,起哄又不犯法。” “我说鬼的事。” “哦,院领导已经暗地里找人超度,也请了方士驱鬼,都没有用。” 窗外夜色开始降下。 “现在该你了。”丁隶说。 我会意道来:“志怪斋的书里有这么个故事,讲的是明末清初,一女子走夜路被奸人侮辱,呼救间,途经三四者全然不理,只有一商贩引颈探望,也被喝退。翌日,女子悬梁自尽,不知何故,一魂竟化做二鬼,一鬼名曰旋啼,绕梁哭泣不绝,一鬼名曰苍齿蛮,四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2 处作恶害人。二鬼怨而凶,此消彼长,僧道均无法度化降服。” 丁隶忙问最后呢。 “最后请了一位不知门派的江湖术士,施了个咒,引一道天雷化两股同时劈下,怨魂厉鬼才灰飞烟灭。” 我说完,得胜似的看着丁隶:“那个咒我倒是知道怎么念,不若将我引荐给你们领导,事成报酬我七你三,如何?” 他没说话。 不大的更衣室过分安静,天渐渐黑透。 我余光无意识一扫,四尺开外的墙角渐渐散出一片寒蓝诡影。 如果说“旋啼”只在窗台上流连,那么这一只——! 当即后退半步,掷出一道护符,我见那诡影腾成白烟,一阵扭动之后又缓缓聚起,似是要凝回人形。 “不想死就快走!”我对一脸茫然的丁隶喊。 事实证明逃跑这件事他比我在行。 “现在怎么办。”一口气逃到楼下,他撑着电线杆平复呼吸。 我整整衣领:“我是懒得再来这鬼地方,至于你怎么办别问我。” “我可不想被掐死。”他的语气很欠揍。 “那就别多管闲事。” 丁隶想起什么,往上一指:“另外那只还在窗台上吗。” 我抬头瞟一眼:“放心,好好地坐那儿呢。” 丁隶抓了抓后脑勺:“其实刚才我一直在想,是每天这么吓人对她更好,还是被雷劈死对她更好。” “我哪知道。” “你说鬼的存在意义是什么呢,作为一个鬼怎样才有尊严呢,是吓到了人就感到高兴吗,害怕它的人越多地位越高吗,看到别的鬼弄死了人就觉得它很了不起吗?” “别用小流氓似的价值观评价鬼。” “或者她也是无意识做出那些事,自己也无法控制?” “我说了,别用你们人类的想法揣度其他东西。你只能接受它的存在,然后选择如何共存,或拼杀出你死我活。” “可我还是觉得互相理解比较重要。” 我插起胳膊:“你能理解一根电线杆在想什么吗。” “不能。” “你和鬼的区别不比和一根电线杆小到哪去。” “但鬼是人变的,应该能稍微沟通一点吧。” “那你回去跟她沟通吧,慢走不送。” “不要。”丁隶眨巴眼睛,“我不想被掐死。” “那就别多管闲事!” 他往我袖口一指:“那个符看起来很厉害,给我一张吧。” “一张三百,买二送一。” “好贵。” “不要拉倒。” 是夜,回到志怪斋,我将那本记载着一魂二鬼的书翻了出来。 ……二鬼怨而凶,此消彼长,僧道均无法度化降服。至此志毕,无果。 果然没办法。我将书卷塞回去,不过知道丁隶绝不想引雷将她劈死,所以胡诌了一个结局,看他为难的表情倒是好玩。 摇着扇子,我倚在床榻,正要沉沉睡着,被一阵电话铃吵醒。 “那个什么,跟到我家里来了。”尽管压低了声音,一听就是丁隶。 我含糊地哦一声:“我在睡觉,别来吵我。” “我怎么办。” “早点睡,晚安。”我将听筒扣下去。 他多事的毛病早晚把自己害死,早些晚些也没区别,而且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如果他不把事情惹到我这里来。 “你以为现在几点?”甫开门我就看见一堆麻烦。 “两点三十。”丁隶大言不惭。 往他背后瞄了一眼,我在门槛贴了个符,将他放进来,留那只鬼在外面挠门不止。 “好奇怪。”丁隶回头似是和门板说话,“她好像一直想过来,却又没法靠近。” “你身上是不是戴了什么辟邪的东西。”我半睡半醒。 “是这个吧。”他将脖子上的红绳拎起,带出一只珠子。 “那是什么。” “桃木珠啊,念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你送我的嘛,什么记性。” “我记不住这些无聊的事,这是你的铺盖。” 扔一床被子在沙发上,我转身进了里屋,将门反锁。 翌日晨。 楼下市集的叫卖声准时把我叫醒,旋开房门,丁隶已经不见了。清掉烟灰缸,我去厨房寻些东西来吃,发现冰箱的门缝夹了一张字条。 “医院好像又出事了,我回去看看。” 跟我说干嘛。我扯下纸条揉一团丢进垃圾桶。 等等。 如果窗台上那个是旋啼,跟着丁隶的是苍齿蛮,医院怎么会又出事? 有趣。我笑,抓起外套出门。 死者男性,住在十一层病房。凌晨四点,同房病友被“有鬼”的喊声惊醒,开灯检视,见他捂着脖子瘫软在床,经医生确诊,死于原因不明的心跳骤停。 丁隶的身高在人群中很显眼,我还没走近,就嗅到他周身绕着一小股寒气。 “它好像对你执念很深。”我笑,“你是不是开罪过人家自己忘了?” “哪有。”丁隶一脸无辜,“你是说她还跟在我后面?” “也可能是左边右边,或者正前方脸贴着你鼻尖。”我乱扯。 “算了,反正她也没把我怎么样,跟就跟吧,况且我也看不见,就当她不存在好了。”他往病房一指,“现在的问题在这,昨晚杀人的到底是谁,该不会还有别的鬼吧。” “不知道,但我有个猜测。” “什么。” “你今晚值夜班吗。” “猜对了。” 我不理他的冷笑话:“我回去准备一下,今晚子时,来这找你。” 是夜,时针分针在十二点前夹起一个锐角。 1019病房漆黑一片,窗台上,淡蓝色的肩头起伏着。 我点上三支蜡烛,在地上摆成个三角形,又在当中燃起一支十里香,稍等片刻,房门无风自开。 “好了。”我说。 “什么好了。”丁隶问。 “我将苍齿蛮引来缚在阵里了,不过只能维持十分钟。”我伸手,“把你脖子上的桃木珠摘下来。” 他没问缘由,递给我,始终踟蹰在他身后的淡蓝色影子终于飘上前去。 “不是两个,而是三个。”我一一指给他,“你右边窗台上的是旋啼,缚在我这的是害人的苍齿蛮,至于一直跟着你的……那女孩叫什么?” “全名不知道,听护士叫她小蔓。” “好,现在小蔓就站在你面前,她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 “我哪知。” “连你也听不见?” “所谓游魂完成愿望就能安息,绝望的游魂想得到救赎,充满恨意的游魂会去害人。我听不见小蔓在说什么,她的存在比那两个薄弱太多,尽管如此,这却是她夜夜流连不得安息的最后一丝原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3 因。” 小蔓的双唇缓缓张翕,在时间轴上拉成一部默片。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了。”丁隶叹了口气,“为了这点事不值得吧。” “怎么。”我问。 “她自杀那天我路过楼下,有两个好事者起哄喊着快跳,我就把他们揍了一顿。”面对空气,丁隶笑笑,“这点小事,不用谢了。” 还家点灯,融墨润笔,在新一页工整记下: ……女子自尽后,不知何故,一魂化做三鬼。一鬼名曰旋啼,栖于高台哭泣不绝;一鬼名曰苍齿蛮,四处作恶害人;一鬼名曰小蔓,心念侠士薄恩。旋啼怨,苍齿蛮凶,小蔓细弱无害,此消彼长。待度化旋啼,降服苍齿蛮,恩人收纳谢意。终得安息。 ☆、第七个人 志怪斋,齐老板端着一杯盖碗茶窝在藤椅里,厅堂中满满当当是蓝姐差人还回来的藏书。 “你闲着没事做了吗。”齐先生拨了拨茶叶。 “你这些书原本就摆得毫无条理,每次找资料都要浪费不必要时间。” 谢宇一本一本按时间顺序排好,整整齐齐放回书架。 齐先生呷一口茶懒得管他,厅堂里只留宣纸的翻擦声,偶尔有两三麻雀,伫在窗外的电线杆上吱喳。 “这个还你。”谢宇将那牛皮纸封面的本子递过去。 “放那吧。”齐先生随意一指。 “我不认为这是日记的写作手法。”谢宇道出疑惑,“第一人称的视角,却是第三人称的态度,即使把‘我’字全部替换成‘他’也同样成立。” “是吗?”齐先生笑。 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谢宇继续整理藏书:“你全名是什么。” “齐谐,和谐的谐。” “假名。” “用了这么多年,假的也成真的了。”齐谐摇开折扇,“还有什么一并问了吧,省得日后麻烦。” “问了你未必会说,说了也未必是真的。” “也对。” 谢宇从口袋掏出一张纸,展开:“你看一下这个。” 齐谐接过:“什么东西。” “最近流行的桌游,叫‘第七个人’,这是我从网页截下来的游戏规则。” 似乎饶有兴致,齐谐抖直那张a4纸。 “你怎么看。”三分钟后,谢宇问。 “挺好玩儿的。”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哪知道你问的是哪个。” “晴夜踏莎你认识吗。” 齐先生摇头。 “一个武侠写手,版税三百万。我和她并不熟,上周意外收到她的求助邮件,说她表妹和同学玩过这桌游,两天后就出现异常。具体表现为一,杀人倾向,例如冷不防将人推下楼梯,二,梦游,甚至恍惚间打开冰箱啃食生肉。除却这两点,清醒时一切正常,带去医院检查也找不出问题。” 齐谐想了几秒:“她和你不熟,为什么问你。” “我经常会写到这类东西。” “你不是写侦探的吗。” “故事背景和体裁没关系,而且侦探小说的重点是逻辑,不是可、能性。” 齐谐一乐:“你刚才想说科学□□。” “你听错了。”谢宇面不改色,“基于职业操守,我的书里从来不会出现超自然现象,所有都是人为事件。” “随便了。”齐谐晃了晃手里那张纸,“所以你是来介绍生意的?” “不,只是出于个人兴趣的调查。”谢宇将纸翻到反面,那也是一张网页截图,帖主发起同城活动,邀网友在亟待拆除的一栋旧宾馆玩“第七个人”,时间正是今日。 “我报了名。”谢宇说,“游戏需要六个人,本来已经凑齐,其中一人临时有事,所以需要一个替补,既然你刚才都说了‘挺好玩’,不如走一趟。” “原来你是挖坑在这等着我。”齐谐笑笑,“也无所谓,就当义务劳动了,横竖蝴蝶村的人情得还你们,两不相欠比较清爽。” 游戏地点选在市中心的一座旧宾馆,名为长江饭店,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是小城旧商圈的标志性建筑。上下共六层,苏式,外墙通体铺驼色面砖,搭配一条条普蓝色玻璃窗,洋溢着建国初期的审美趣味。饭店原是国营,改制后几经承包,渐渐衰败,两年前彻底废弃。最近由一家房产公司拍下,准备重建商业综合体,就等融资到位尽数推平。 荒无人烟的后院里,谢宇停下车,关门的闷响引出了两声狗吠,也不知从哪里传来。根据帖子的提示,他找到一扇侧门,门板两边的封条耷拉着,发黄发脆,轻轻一推就像枯叶掉在地上。 穿过破败的厨房到达门厅,宽大的水磨石楼梯满是灰尘。 “他们都用网名相互称呼,我也不想用真名。”谢宇提醒他,“现在我叫程羽,你不要喊错了。” “喊错?”齐谐好笑地反问,“我几时喊过你名字?” “那是最好,你要换个称呼吗。” “不用,本来就是假的。” 二人上楼的速度不慢,不久追上一个身影:黄色百褶短裙,提小挎包,白衬衣外面套了一件淡绿色针织衫,双马尾,圆脸。 “你好呀。”女孩甜甜一笑,“我是十一夜,你们叫我十一就好。” “你好,我是程羽。”谢宇点点头,趁机打探,“你经常玩这游戏?” “没有。”十一夜摆手,“今天我是第一次玩,还担心玩的不好拖队友后腿呢。” 说话间已经到了六楼,三人转入走廊,路过十间客房走到尽头,一扇双开门敞着。 “大家好!”十一夜探进半个身子。 房里很黑,桌上的探照灯作为唯一的光源,模模糊糊照着旁边两个人。 男,微胖,板寸,手绘白t恤,笑起来有酒窝。 女,长卷发,抹复古妆,黑色连衣裙在房间里看不真切,只有胸前缀着的金属长项链很是显眼。 “晚上好。”男人挥了挥手,“我是楼主e君,她是迪丽拉。” 女人微笑开,眉眼间一股妩媚。 e君从脚下拿起袋子,摸出几支电筒分给众人:“这屋子原先是宾馆的大会议室,后来外立面改造,窗户都被封了起来,玩这个刚刚好。这不,会议桌还没搬走呢,连布置都省了,又有气氛,又免费,多棒,虽然灰大了点。”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门口急匆匆进来一个人。 几束手电照去,偏瘦,有胡茬,一身松松垮垮的背心短裤:“大家好啊,我是马盒子。” e君伸出手指点了六下:“现在人算到齐了,正好六个,我们把位置站好再认识一下。那我是主持,就站这了。”e君走到会议桌较短那一边,指着逆时针方向:“下一个谁来?位置a。” “我吧。”谢宇离得最近。 齐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4 谐跟在边上,位置b。 “那我在c!”十一夜跳过去。 “我就站e吧。”迪丽拉微笑。 “那我是d。”马盒子比个ok的手势。 六人贴着会议桌以a到e的代号逆时针站开,每两人之间隔六七步,手电筒互相照着。 “规则我再说一遍。”e君晃晃光束,演示道,“关门熄灯之后,所有人原地右转,我拍一下巴掌。”啪,响亮,“游戏开始,这时我沿桌子逆时针摸索着走,碰到前面的人,也就是a的后背,拍一下他的肩膀。”啪,低沉,“我就站那不动了,a接着往前走,再碰到b,拍肩,以此类推。所有人只能往前、就是逆时针方向走,不许回头看。当我感觉自己的肩膀被e拍到的时候,就再拍一下巴掌,第一轮结束,紧接着我继续向前走,直接进入第二轮。” 众人点点头。 “所以理论上说,大家应该听到走动中的一次拍手,六次拍肩,一次拍手,六次拍肩,这样循环的声音,但是,嘿嘿……”e君奸笑着,“过不了多久,你会在六次之后,又听到一次拍肩的声音……” 那就是第七个人。 “当然啦,实际上是没有那个人的哈哈!”e君挥挥手驱散恐怖气氛,“等一下我们抽签,谁抽到写了魔的签就是那第七个人。到某一轮他觉得是机会了,就在被拍和拍人之间,拍自己的肩膀一下,象征着被加进来的东西附了身,变成了恶魔。等到听见七次拍肩声的那一轮,我身为主持会拍一次手,说,结束。这时候大家打亮手电,开始发言,目标是合力找出那个恶魔,发言顺序还是逆时针,共三轮,完了投票,得票最多者被判定为恶魔,打开他的签。是恶魔,则五个人赢,是人,则恶魔赢。” “还有几点要注意。”e君补充,“拍肩膀的声音稍微大一点,得让所有人都听到,再是投票阶段可以弃权,还有关灯期间不许说话啊各位!” “明白啦。”马盒子说。 “那我关门喽。”e君双手各推一扇,厚重的实木门板缓缓合起。 咔。 幽蓝的夜色消失了,只剩六条苍白的手电光。 六张签纸摆在大桌子上,六只手一一取走。 “是人是恶魔,大家都知道自己身份了吧……”e君的声音配合着黑暗压低了下来,“现在我们最后看一眼,互相记清位置。——我是主持,e君。” “a,程羽。”“b,齐谐。”“我是c十一夜。”“马盒子,d。”“e,迪丽拉。” “好,关灯。” 一片漆黑。 啪。响亮的拍手。 游戏开始。 摸索的脚步声,沉闷的拍肩,试探的脚步声,沉闷的拍肩,窸窣的脚步声,沉闷的拍肩。 一,二,三,四,五,六。所有人凝神数着。 啪,响亮。 一,二,三,四,五,六。一,二,三,四,五,六。 不知过了多少圈。 一,二,三,四,五,六。 七。 来了。 啪。“结束,开灯!” 六道光同时打亮,一时有些刺眼。 ☆、信或疑 等眼睛适应下来,大家互相看了看,六人的前后顺序没变,位置格局已大不相同。 e君敲敲桌子:“现在开始发言,从a开始。” 谢宇似乎早有准备:“这个游戏关键在于拍肩声和站位是否对应,在最后一轮,a理应是拍手后第一声被拍肩,b是第二声,c三,d四,e五,主持六,所以如果一个人‘理应’被第几声拍的那个数,和实际被拍的数相一致,则说明他不是恶魔,并且他之前直到a的人也都不是。至于刚才那一轮,第一声是我被拍。因为我站a位置,无法得到任何有价值线索。以上。” “好,b请发言。” “第二声是我被拍,接着我拍了下一个人,结束。”齐谐只说三句。 “c请发言。” “那个……”十一夜低着头举手,“我刚才没有数,所以不知道自己是第几声被拍的,但是我没有拍自己啊!大家相信我,我绝对不是恶魔!” “小十一说她忘记数了,我可是数得很清楚:我是第,五,声被拍到的。”马盒子一手掐腰一手晃电筒,“所以恶魔一定是我前面几个咯。” “那可不一定,虽然我是第六声被拍的。”迪丽拉对马盒子笑笑,“也可能是你自己拍了两次,趁着小十一记不清,正好嫁祸给她们呢?” e君清清嗓子:“我肯定是第七声被拍的啦,这就证明我是个大大的好人。之后嘛,我相信小十一是记错了,而且盒子!”他一指,“我就怀疑你!不许反驳!下一个!” “我……!”马盒子瞪眼指着自己,又没法说话,只好做出一副“你给我等着”的表情。 第二轮发言。 谢宇眼睛扫过一圈:“刚才b说自己是第二声被拍,已经证明我不是恶魔,排除有人故意搅局,可以确定拍肩声与站位的错位至少从d开始,所以,恶魔一定在b到d之间,接下来我想听他们三位怎么说,结束。” 视线瞬间聚到齐谐身上,他却满不在乎地一笑:“如果我是恶魔,我会承认自己是第二声被拍吗?要知道十一忘记数完全是意外情况,我可没法提前料中。如果先说自己是第二声被拍,之后她却说是第四声,那最大嫌疑立刻就指向我了吧。当然了,这种情况也可能是十一在撒谎,但各位觉得你们是更愿相信我,还是更愿相信她?”齐谐向谢宇看去,“所以如果恶魔是我,我宁可首轮说自己是在第三声被拍,一来占得先手,二来嫁祸给你也更容易。” “我肯定不是恶魔,你们要相信我呀。”十一夜摆手,“然后我觉得他分析得很对,你看,如果我是恶魔,我肯定不会数错,也不用装着忘记数,只要直接说我是第四声被拍,你们一定会先怀疑齐谐的,所以我肯定不是。” “到我了?”马盒子指自己,“首先我绝对不是恶魔啦!e君你百分百的乱民不解释!然后我怀疑他。”光束指向对面的齐谐,“不相信我你们会后悔的,完了。” 迪丽拉抱起胳膊想了想:“如果我是恶魔的话,只有两种选择:说自己被第几声拍肩的数和实际一样,嫁祸给下一位,或者说不一样,嫁祸给上一位。从这个方向考虑,如果齐谐是恶魔,嫁祸给程羽的胜算的确更大,因为我们都不忍心第一轮游戏就把小十一投死嘛。这样看来,齐谐应该不是了。然后呢,上一轮在说自己是第五声被拍到的时候,盒子完全一副识破了别人的样子,刚才又理直气壮地不多辩解,我觉得他也不太像。” “那到我。”e君弓着腰摸摸下巴,“嫌疑人就是对面那三个没跑儿了,我想想看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5 啊……对,因为齐谐在程羽和小十一间没选程羽,所以他不是恶魔,但你们别忘了,这话最先可是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也就是说,他可能早就想好这么一套,然后反其道而行之。我上一轮说怀疑盒子只是想看看他反应,现在我觉得反应挺正常,不像在说谎。总之我觉得齐谐的可能性最大,小十一嘛……我再看看。——现在最后一轮发言啊。” “我怀疑是你。”谢宇转向右手边。 齐谐笑着看他。 “理由有两点。”谢宇接着说,“一,在刚才的发言里,另外两个嫌疑人都明确说出了‘我不是恶魔’这句话,你没有,只用‘如果我是恶魔’作了一系列假设来间接否认。二、你发言的都在撇清自己不是恶魔,做否定性分析,没有明确指出谁是恶魔,做肯定性分析。普通人都有这种心理倾向,避免直接而肯定地说出谎言,所以单从测谎角度,最可疑的就是你。” “说完了?”齐谐问。 “是,到你。” 齐谐不无嘲讽地摇摇头:“你这论断下得也太奇怪了,照这种说法游戏就不用玩了,因为很简单啊,恶魔一不会直接说自己不是、二不会肯定别人是,这样的人找出来也太容易了。更何况刚才没指出怀疑对象的不止我一个,就算你的理论有那么一点点正确性,扭曲事实得出的结论也是无稽之谈。还有‘反其道而行’的说法,在我看每个人做出的行动,都可以扣上一个‘事先想好然后反其道而行之’的帽子,这点根本不能作为依据。其实说到底,什么分析推论,听起来有理有据,事实上只是愿意相信和不愿相信的区别:如果你相信一个人,你可以为他的不合理行为找出一百种解释;如果不信,即使对方滴水不漏,也会被指摘太完美太假。在一切分析手法面前,装傻永远是最有效的隐蔽,说的越多错的也就越多,一句话不说最正确。最后,对于目前情形我想提出一点,这个游戏在理想状态下只有两个嫌疑人,因为恶魔只能嫁祸一个人,这次为什么会出现三个混淆视线,各位可以从这方面考虑一下。发言结束,下一个。” “啊?”十一夜愣愣地回过神,“我不知道说什么了,但是,我现在感觉是齐谐。而且我看盒子刚才那样不像在撒谎,我相信他不是。我说完了。” 马盒子挠着头:“啊,真复杂,反正你们都知道肯定不是我了嘛。那就先过吧,我再考虑考虑。” “我还是坚持之前的看法。”迪丽拉。 “我已经确定,没什么要说的了。现在发言结束,开始投票。不许跟票啊。”e君留了几秒给大家想清楚:“好。现在投a的——没有。b齐谐——” 十一夜,马盒子,e君自己举手。 “三票,投小十一?” 齐谐,迪丽拉,谢宇。 “三对三啊。”e君说,“那你们两个再做一次申诉。” “如果还是同票呢?”马盒子插嘴。 “两个都被票死,平局,那人就当给恶魔陪葬,为人类的伟大事业光荣献身了。”e君说,“申诉是逆位发言,小十一先来。” 十一夜挠挠腮帮:“我知道自己肯定不是,恶魔一定在齐谐跟盒子中间,既然盒子已经出局了,那投齐谐的话我们还是有希望能赢的,虽然不是百分之百……” 齐谐插起胳膊:“我没什么好说的,各位维持原票吧。不求利益最大,但求风险最小,牺牲我一个总比死一群要强。” e君拍拍手:“申诉结束,重新投票。投小十一的举手。” 齐谐,迪丽拉,谢宇,马盒子。 “游戏结束,小十一票死。——你们到底谁是恶魔!” 齐谐丢出一张签纸。 几只电筒同时打去:人。 “嘿嘿,输啦。”十一抓脑袋。 “不会吧!就我一个人投错了!”e君拍着大腿,“话说盒子你搞什么搞,变来变去的!” “没有啊。”马盒子很无辜,“我一开始听小十一说她相信我不是恶魔,很感动,所以就没投她。后来齐谐又说维持原票,也很感动,觉得他肯定不是,就投了十一。” “这什么破理由!”e将签纸一张张收回来,“哎迪丽拉,你怎么就一直肯定是小十一。” 她一眨眼:“直觉。” “真狠!” “对啦,该换位置了吧。”十一夜提醒道。 e君点点头,指挥大家随机打乱,站位变为,a齐谐,b迪丽拉,c马盒子,d十一夜,e谢宇。 六张签纸再次铺开。 确认,熄灯,时缓时急的脚步,或轻或沉的拍肩。 终于,第七声,啪,电筒亮起。 “盒子你下手好重哦!”十一夜揉着右肩。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马盒子双手合十。 e君哈哈:“下回让他站我跟前,我帮你拍死他。” 几人的插科打诨之间,谢宇斜去视线,却见对面的齐谐笑了一笑。 “好了好了,开始发言,别闹了盒子,说你呢!”e君晃着手电。 “我可以说话了吗?”齐谐问。 e君咳一声,把脸上的笑肌降成严肃:“a请发言。” “我要说的就是:下一个。” ☆、夔婴 e君一愣:“完了?” 齐谐点头。 “这吹的是哪门子风啊。”迪丽拉嫣然,想了想,“既然他什么都不说,我也不说。” “这就到我了?”马盒子撑着下巴,“那我也不说。” “你们都干什么呀,这样好难猜。”十一夜抓脑袋。 的确,什么都不说,代表了什么。 谢宇暗想,齐老板向来喜欢故弄玄虚,选择不说话一定是在传达什么信息,迪丽拉也不简单,可能是她会了齐谐的意,所以同样沉默。至于盒子,以他的性格大概是打趣跟风。齐谐刚才笑了一下,是抽到恶魔了吗,还是已经猜出谁是恶魔?a位置,能知道的只有自己和e君的身份,如果自己是恶魔,选择不发言,无非是给了本应被第二声拍到、实际却是第三声的迪丽拉揭穿自己的机会。这里存在一个问题,迪丽拉一旦揭穿,在齐谐被怀疑的同时,她自己也成了两个嫌疑人之一。所以她才不说话吗?可如果后面的盒子挑明自己的错位,第一轮嫌疑人就立刻变成了盒子和迪丽拉,第二轮,齐老板优先发言,她扳回来的难度大大增加。考虑到这种这种情况,她不可能因为顾虑被怀疑就不去揭穿齐谐。反馈给最初的假设,就明确了一点,齐老板之所以敢跳过发言,是因为他并不担心被迪丽拉揭穿。这又是为什么,没有可揭穿之事吗:迪丽拉应该在第二声被拍,并且也的确在第二声被拍?不,如果是这种情况,就说明恶魔在齐谐身后,迪丽拉怎么说也有20%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6 的可能,他不会冒着被反咬的风险拒绝首轮发言。——齐老板自己不是恶魔,又确定恶魔不在身后。所以,唯一可能是恶魔的,只有他前方的e君。 这下就清楚了,最后一轮拍肩时,齐老板在第二声被拍,迪丽拉在第三声,这时齐谐已确定e君是恶魔,迪丽拉也知道了恶魔在前面两人之间。接着开始发言,这时,如果齐谐直接说出拍肩的真实情况,就等于将嫌疑锁定在自己与e君之间,接着无非是他们的自我申辩,变回上一轮游戏的胶着状态,所以他选择什么都不说。之后的迪丽拉心领神会,也不发一言。这样两人就等于联手将e君陷入被动:没有被怀疑,就没有机会辩解,站在不利的最后一位,想指名道姓嫁祸别人就更麻烦了。 那么最终如何投票呢?若是这两人一直不揭穿,盒子和十一也不会怀疑到e君,e君更不会投给自己,只有两票,能确保胜利吗。还是说…… 谢宇抬起头,齐谐好似漫不经心地看过来。 原来如此,第三票在我这吗。他心领神会:“我也没什么要说的,结束。” “你们都搞什么啊。”e君说,“反正我不是恶魔啊,而且我是最后一个,肯定第七声被拍,所以我也不知道是谁,既然你们都不说,我就先乱猜一个打开局面了啊。我怀疑小十一,上一轮就是她抽的,手气来了挡不住,这次也必须是她。下一个。” “跳过。”齐谐笑。 “pass。” 迪丽拉。 “嗨嗨有意思了,保持队形。”马盒子。 “你们什么时候商量好了呀。”十一夜握拳抗议,“还有e君你干嘛莫名其妙怀疑我,我才没有抽到恶魔,要抽也是你抽!pass!” “我也pass。”谢宇。 “再怕死就最后一轮了同志们!好歹说点什么啊!那好吧,我收回之前怀疑小十一的话,现在的局面完全对恶魔有利,导致这种情形的罪魁祸首,他就是第一个怕死的人,第一个怕死的很明显就是我右边这位,所以我会投他,大家也跟我投他准没错。怕死!” 齐谐压根不反驳:“下一个。” “跳过。”迪丽拉。 “等等我要想一下了。”马盒子举起双手,“e君说得好像有道理,再这么下去怎么投票啊?还是你们早就想好投给谁了才怕个没完?”他看向两位发起人。 “不许对话啊。”e君提醒。 “ok,我自己琢磨总行了吧。”马盒子说,“我是第四声被拍的嘛,恶魔肯定在我前面,那不就是你们三个?恶魔只有一个嘛,他俩是一伙儿的,那不就剩你啰?” “嗯,我也觉得是e君。”十一夜吐舌头,“谁叫你刚才指我。” “你们这些人啊!看看,我这双诚实的眼睛,看见了吗,我这清澈的瞳孔,看见了吗,我这天真的表情!”e君拿手电筒照着自己的脸,“投我你们就等着后悔吧!” “投票开始!”马盒子抢话,“投e君的举手!” ——等等。 谢宇忽然觉得不对。 “一二三四!四票票死快翻牌!” “翻你个头啊!”e君将签摔到桌上。 所有光束同时照去。 亮到晃眼的纸面写着一字,人。 另一只手在桌子中央放下那张恶魔签。 鲜有表情的谢宇皱了一下眉头。 反其道而行之。 “啊……是我想错了。”迪丽拉捋了捋额前的秀发,“我以为你确定了是e君才故意不说话呢。” “哪里,我只是不太会撒谎,一时之间抽到这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罢了。”齐谐对她笑。 “你真是的。”迪丽拉虽这么说,却不见一点恼意。 “我就说是他了吧,没一个人信我!”e君抱怨。 马盒子团了签纸砸过去:“我哪知道,谁叫你长得一脸欺骗性,一看就不像好人。” “就是,还乱指我!”十一说。 “好了好了!”e君拍拍手,“时间不早了同志们,抓紧最后一轮。这次不许再乱来了啊,尤其是马盒子,尽在那起哄架秧子不干正经事儿!” 开局前,马盒子要去一趟卫生间,迪丽拉也说屋子一直关着挺闷,想出去透透气。众人暂时解散。 齐谐提着手电在走廊上转悠,进了一间空荡荡的客房,推开锈蚀已久的铝合金门,跨上阳台。 晚风吹过来。 城市主干道横陈楼底,八车宽,通明,夹道尽是霓虹,不时几弯天桥,一眼看不到头。 他拾起一块破窗帘抹净栏杆,倚着望风景,风拂发梢很是清爽,指骨不自觉地轻扣击节。 “看在我诡计得逞心情舒畅,告诉你一件事。”齐谐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谢宇刚走近便开了口,“刚才那两轮游戏把夔婴召来了。” “那又是什么。”谢宇跨入阳台。 “春秋时西北小国供养的一只妖,传说它原先是个男婴,出生有连足白瞳之畸,他祖母见到,以为是魔怪,就将他掷入河里溺死了。双亲得知,夜夜至河岸恸哭,男婴感之,恨意渐消,待尸身化去,灵魂历经百年修成妖物,列阵召唤可以丰水治旱。西北小国得之,奉为夔婴神,而后国灭族亡,史卷失载,夔婴不知流落何处。” “它怎么会被召来。” “这个游戏的某些环节和召唤仪式恰好相同。”齐谐望着车水马龙,“阵法本应由六位祭司执行,等夔婴附入其中一位体内,便接受供奉、享用祭品、施降妖法、治退旱灾,而后祭司们另列他阵,将其送走。可是它现在千里迢迢被你们勾来,高高兴兴地附完身,既没享受到贵宾式接待,也没吃得满汉全席,当然会怒施惩戒了。” “那怎么送走它。” “送不走了,送神阵怎么列早就佚失。如果我们继续游戏,夔婴会在六人之间选一个重新附上,你那个什么晴的表妹恢复正常,新宿主就此遭殃。如果我们罢手不玩,夔婴便原路返回表妹体内。”齐谐挂上幸灾乐祸的微笑,“接下来还要继续游戏吗,程羽大侦探?” 谢宇暂时丢开这个伦理难题:“我看过你的日记,似乎在任何时候你都选择置身事外。” “因为本来就不关我的事。”齐谐理所当然。 “平常人有了那些‘超能力’,或者拿来帮助别人,赚取尊敬和喜爱,或者欺凌别人享受快感,或者用来炫耀,被人崇拜嫉妒,以此满足虚荣心。——难道你没有这些心理诉求吗。” “啧啧,原来你成天都在诉求这些。” “这是人的正常想法。” “你当我不是人好了。” “不是人的话,是什么。”谢宇盯着他。 齐谐不答:“把你的好奇心省着点用,别浪费在我身上。” “你们在这啊。”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7 门口打来一道光,“开始咯,最后一轮。” 齐谐侧目,等谢宇的答案。 “好。”谢宇说。 “你做了最不利的选择。”齐谐说,“不怕夔婴附到你的身上么?” “这是最公平的选择。”谢宇说,“对于我们六个人,以及晴夜的表妹。” “那么你需要这个。”齐谐的指间不知何时夹了一只三角符,“佩戴者可保两个时辰神鬼不侵,一百五,不二价。” 谢宇没有理会。 齐谐笑笑,收起那道符纸。 大门缓缓关上。 晚上十点,几人说笑着走出漆黑的游戏室,最后两位不发一言,一人凝重,一人信步。 “是谁。”谢宇沉声问。 “不是你就该庆幸了。”齐谐笑,“会有负罪感么。” “没有。”谢宇说。 “即便如此你也不必知道。”齐谐说罢,睨向前方。 四人间,一对利爪死死扣住了某双肩膀,那只连足白瞳的妖。 ☆、见 北陵路,市井之地。 这一片区显然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遗留物。混凝土路面只七米多宽,坑坑洼洼,人车混行。夹道的二层小楼用红砖砌成,楼上住人,外墙挂满了残破的雨棚和型号不一的空调机,长长短短的铁质衣架已经生锈,风一吹,各色内外衣裤肆意招扬。楼下的门面房十分老旧,吃穿用倒是一应俱全,零星还散布着一些稀奇古怪的铺子,看相解梦、取名测字、书画花鸟、古董文玩。行人随意穿行其间,偶尔瞥见一部极窄的楼梯,循着好奇登上去,第一弯墙壁上悬着个木牌,名为“志怪斋”,再绕过两纵台阶,就看见一扇铁门敞着,敲开后面的木门,那便是一个堆满古怪事物的世界了。 正是这条路,卫远扬少说走过十几回,于是今天刚上楼时就嗅到了一丝异样。 “别他妈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木门敞开,两个男人围在桌前叫骂。 桌后传来一个平静的笑音:“以往我和五老板都是合作愉快的,你们这样坐地起价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说了这地方是我们强哥的,你还翻扯老五,看不起强哥吗!” “不敢。”齐老板说。 “你们这、些个神棍还不是动、动嘴皮子钱就来了,就这几千块还废、废那么多话,再废话哥几个今晚上就烧、了你这店信不?”另一人有些磕巴。 “信。”齐谐应着,取出一叠钞票搁在桌上,“最近手头有点紧,现金只有这么多,剩下的三天内补齐,您看怎么样?” “可是你说的,三、天内!”对方抓过那叠钱,用手背掸了一下,却见门口不知何时多出个人影。 “你他妈谁啊!憋人背后连屁都不放一个!” “老齐,你这还有人收保护费?”卫远扬越过那二人,问。 “算是吧。”齐谐说。 “那就对不起了两位,现在把钱还回去。”卫远扬掏出警察证晃了晃。 两人啐口吐沫:“算你走狗运。” 下楼的脚步声渐远,齐谐关上门,卫远扬将手里的塑料袋丢到茶几上,拽了把椅子坐下:“你这是被讹了多久啊。” 齐谐拿拖把拖着脚印:“一年多。”。 “早告诉我啊,放着现成的人力资源不利用。” “无所谓,也没几个钱。” “刚才是谁说手头紧的还分期付款的。”卫远扬指指茶几。 “太大方的话以后会被敲更多。”齐谐提起袋子,“哟,蒙顶甘露。好茶。” “这跟钱不钱的没关系,合着被人欺负你就不吭声?要多少就给多少?” “不然怎样。” “总归有点骨气吧!” 齐谐放下拖把洗洗手,拆开一包茶叶:“没什么好生气的,那是他们的存在方式,我懒得改变也改变不了,一概欣然接受。” “他要是敲你几万你也接受?” “我会搬家。” 卫远扬摇头:“没见过你这么怕事的。” “因为我是和平主义者。” “和平个屁,一看就是小时候被欺负惯了,才给自己找这些个破借口。” “就算找借口也是我的事,你有什么不高兴的。”齐谐笑笑,“难不成你也小时候被欺负了?” “胡扯,我这体格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齐谐递去一盏茶。 “那些人要是再来直接打我电话。”卫远扬说。 齐谐不置可否:“这几天玩得怎么样。” “挺好的。”对方哧溜喝口茶,“在成都转一圈,见了两个同学,之后一起爬了峨眉山,本来还想到九寨沟逛逛,火急火燎被局里召回来了。” 齐谐拨着盖碗:“你一个交警有那么忙吗,又不是春运。” “我调进刑警队了。” “什么时候。” 卫远扬想了想:“也就半个月前的事。” 齐谐看着他的表情:“你好像不怎么高兴。” “有吗?”卫远扬挠挠鼻子,“其实我一直想当交巡警来着,就是骑个车巡逻巡逻交通,看到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一下,比如抓个贼啊,逮个猫啊,帮二大妈扛个煤气罐之类的。” “你这都什么志向。” “有困难找警察嘛。” “那为什么进刑警队。” “升职的机会比较大。” “你还考虑这些?” “怎么不考虑啊,我也老大不小了,一直在基层混着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混出头,再这么下去老婆都讨不着了。” 齐谐一口茶差点笑呛住。 “你要是有个每天催婚十八次的老娘就知道了!”卫远扬抱怨道,“上个月有回她一连给我排了三场相亲!三场!早中晚一气儿相完,快要了亲命了!” 齐谐幸灾乐祸:“按照一般人的心理,刑警这种高危职业才更难被相上吧。” “反正先升了职再说。” “就怕你升职之前先殉职了。” “你能说点人话不?” “忠言逆耳。” 手机震了震,卫远扬掏出来看了一眼:“不跟你贫了,我回大队报到了。” “等等。”齐谐喊住他,“那只盒子呢。” “盒子?” “别装傻。” “哦,你说那个啊。”卫远扬想起那只装着点头摇头鬼的乌木匣,“丢宿舍了,下次带来还给你。” “果然是你拿了。”齐谐哼一声,“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什么东西,还不就是只绿了巴叽的死猴子。” 齐谐手中的茶盏微妙一滞,自言自语道:“你能看见。” 卫远扬耳朵尖:“为什么看不见。” “谢宇也能看见?” “嗯,咋了。” 他轻轻一笑:“没事的话你们还是少来这里吧。” “啥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8 意思。” “佛教徒眼中处处皆佛,基督徒看来事事都是上帝的安排。那东西一般人是看不见的,若能看见,只说明一点。——你已经快脱离‘一般人’的范围了。” 卫远扬有点难理解:“脱离了会怎样?” “要是一个人整天嚷嚷着有妖怪,别人会怎么想。” “神经病。” “那就是了。”他笑。 卫远扬消化了一会,又说:“不对,如果我们几个都能看见,说明那东西不就是那个啥,‘客观存在’的吗。既然客观存在,那就是看见和看不见的区别了,就跟近视眼和5.0一样。作为近视眼,不能歧视5.0,他们凭什么说我神经病。” 齐谐笑:“你还真以为世界上有‘客观’这种东西。” “当然有。” “好吧。” “什么叫好吧,本来就是!” “是是是。”齐谐往茶盏里添水。 卫远扬一跷二郎腿:“不然呢?” “我都说是了,你还问甚。” “那明显是糊弄我!” “你还回不回警队了。” “这是事关我神经病与否的重大问题,必须搞清楚!” “等你搞清楚就离神经病更近一步了。”齐谐说,“人只能看到自己理解范围内的东西,也只能以自己的理解方式去看东西。至于那只鬼,是因为我们对它有着同样的理解,在我们眼里,它才以同样的形态存在。” “那别人也可以试着和我们一样理解嘛。” “与此同时那个人也成了神经病一员。” “而且这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哪里算神经病了。” “普通人认为跟自己不一样的都叫神经病。” “而且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明明是超能力!” “神经病才会说自己有超能力。” 卫远扬没了表情。 向后靠进椅背,齐谐摇起折扇:“总之你别跟我走得太近为好,否则保不准会变成什么样。” 卫远扬挤了挤眼:“还能变成什么,超人?” “我没有说笑,你好自为之。” “那你呢?你成天和那些怪东西打交道,就不怕出事?” “先管好你自己吧,咸吃萝卜淡操心,皇帝不急太监急。” “你才太监!” “快把那只盒子给我还回来。” “知道啦,真啰嗦,我又不会把它拆了炖汤。”卫远扬不耐烦地嘀咕。 “我是怕它把你拆了炖汤。”齐谐莞尔,等门关上,收起了笑脸。 才两年,比之前早了那么多。他自言自语地端起盖碗,不经意望向那只装着日记的矮柜。 “是你啊,好久不见!我想想,对,从你们举家搬去江苏就没再见过了,整整九年了。” 脑海里,丁隶一如既往展开笑脸。 算了,也无所谓,早知道有这天的。 齐谐挥散那画面,再抿一口甘露醇香。 ☆、妆 传说很久以前,有个安详的小山村,那里的人可以风平浪静地活到很老很老。渐渐地,村中人口越来越多,生活愈加艰难,最后每当婴儿出生,大家都心情沉重,难得有人死掉,才是值得庆祝的节日。 大约是七八岁的时候,丁隶从他那儿听来了这么一个故事。 没头没尾的,他讲完就走了,丢下自己在爷爷的追悼会上一头雾水,连刚刚哭完的鼻涕都忘了擦。 “我干嘛要梦见这事。”丁隶揉着睡眼,飞机在平流层底部匀速巡航。 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丁隶只知道两家是世交,他们两人和几个堂亲自小就玩在一起。那时候,就听长辈都喊他“阿静”,丁隶也不懂具体是哪个静,只觉得他不太爱说话,便在脑内自动配上了这个字。 “阿静,你大丁隶半年,是哥哥,要谦让弟弟。去,把积木给丁隶,两个人握手和好。” 身为幺孙,又深谙讨大人高兴的办法,丁隶每次撒娇没有要不来的玩具,即使那些东西他并不是那么喜欢。 果不其然,阿静极不情愿,却不敢违逆父辈,伸手把积木盒子推了过来。 “谢谢阿静哥哥。”他不忘得了便宜卖乖。 对方没怎么理他,到一旁玩去了,直到客人走了之后他才发现,纸箱里自己最喜欢的小汽车少了三个轱辘。 随手翻着飞机上的旅行杂志,丁隶不禁笑出声,引得邻座一阵侧目。 这件事让自己单独记住了他。 浅色对襟褂,左眼角的泪痣,阿静对于脸盲的丁隶来说很容易识别。不过之所以记得那么清,大概因为他一直是个无比麻烦的存在。——阿静祖父母是老一辈少有的文化人,家教尤其严厉,当丁隶还在唱两只老虎跑得快,他就开始念《四书》了。渐渐地,一手颜体挥洒自如,古琴弹得行云流水,上学时无论成绩还是个头都高出自己一截,就算高中分进了不同班,自己也不时要被老妈叨唠几句“你看看人家阿静”之类。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十七岁。 某天,阿静忽然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用忽然来形容也不对。丁隶托着腮帮,目光停在舷窗上,应该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算算就已经好几年没见了,之后听闻他家搬去了外省,也没有确切音讯。直到有一次,他在北陵路闲逛,无意间登上一家古怪的店铺,看到门后那男人古旧的衣着和眼角的泪痣,九年前的记忆才迅速被翻了出来。 “敝人斋主,姓齐,单名一个谐字。”他浅笑轻扬。 飞机放下起落架。 出国进修一年重踏故土,丁隶朝接机的同事挥了挥手。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他嘀咕。 “哪有,还不都是老样子。”同事说。 门后的齐谐,和之前的阿静,有些部分无论如何也难以重合起来。 丁隶打了个哈欠,时差:“大概是错觉吧。” “是你在富饶的美帝呆得太久,忘了这里的航站楼有多破了吧。”同事哈哈。 丁隶也哈哈。九年,义务教育都够了,性格有些差异也没什么奇怪。 而且有那么一点始终没变。 从小对正儿八经的学问兴趣不大,阿静偏喜欢钻研奇闻异谈。因为这事,他没少挨祖父母的训诫,在学校也被看做怪人,加上他又多少有那么点优等生的自恃,人缘并不好,直到高中,却有一阵忽然变得有说有笑了,和同学的关系也逐步改善,最后竟意外地受欢迎起来。 至于这件事,丁隶倒是觉得自己知道原因。 “先送我去北陵路吧。”丁隶说。 “你家不是在东一环吗?搬了?”同事问。 “有点事,哈哈。” 同事露出一副了解的笑容:“刚回国就‘有事’,够忙的你!”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9 “是啊。”丁隶顺水推舟,“就是那么久没回来才有事嘛。” 提着巨大的行李箱,久违地登上那架楼梯。 丁隶听见脚步声,抬头:“有吃的吗,好饿。” 齐谐站在台阶顶端:“别挡路,我要出去。” “去哪。” “你管我。” “我跟你一起?” “先把时差倒好吧。”一串钥匙丢来。 “哦。”接过。 “厨房有包子。”错身。 “哦。”上楼。 一如往常,入殓师坐在大香樟树下的塑料凳上,周围不停传来搓麻将的声音,恰好掩盖住离奇的讲述。 “这次是什么故事?”齐谐走过去。 入殓师垂着的右手夹着烟,已被熏成黄色:“妆。” “女性吗。” “是。” “说来听听?” “问他。” 顺着烟头一指,齐谐注意到旁边一个年轻人。瘦,文弱,少白头,神情枯槁。 “我的妻子死了。”年轻人说。 “节哀。”齐谐道。 丁隶在志怪斋的沙发上睡得深沉。 午后,期中考试刚刚放榜,走廊上几个学生围成一团笑闹着。 “听说那个怪胎这次才考了第六,活该!” “你也稍微小点声嘛。” “怎么啦,文科班在楼上,他又听不见。听见又怎样,有本事下来单挑啊。对吧丁隶?” “啊?”丁隶转过头。 “对哦,你们原来一个初中的,听说关系还不错?” 丁隶笑笑:“没有,一般同学。” “就是,谁会和那种人混一起,躲还来不及呢。” “嗯,我也挺讨厌他的。”丁隶说。 香樟树下,年轻男人点上入殓师递来的烟,深深吸进一口,开始讲他的故事。 “我们是亲戚介绍认识的,第一次见面那天,她穿着一件白衣服,化着淡淡的妆,容貌清丽温婉,谈吐大方得体,一颦一笑就像画里走出来仙女一样,我第一眼就疯狂地爱上了她。” “之后我追求了她两个月,她答应了,我们开始恋爱,每回约会,她都化着精致到完美的妆,我的视线简直不能从她的容颜上移开片刻。我只觉得人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女人,如果能娶到她,我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了。一年后,这种幸福真的降临到我身上,她接受了我的求婚,婚礼当天,新娘妆衬得她皮肤像雪一样白,眉似浓墨,唇似朱丹,简直美得无法形容。” 男人眼中闪出了一霎的光彩,又迅速暗下去。 “新婚之夜,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素颜,那张干净的脸也极美。我亲吻她,拥抱她,体会着最曼妙的一个晚上。之后的每个早晨,每当我醒来,她都化完了妆,做好早饭等在餐厅,每天入寝前,她也是细心地卸了妆,再被我拥进怀里,直到有一次……” 上课铃响起。 学生嬉闹着跑回教室,进门的一瞬,丁隶似乎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背影拐进了楼梯间。 “那天我们去逛公园,回家路上无端下起暴雨。我脱掉外套,一边替她挡雨一边跑,却发现她神色异常慌张,躲躲闪闪地掩着脸,一到家就进了卫生间。我觉得奇怪,偷偷跟过去,打开一条门缝往里看,竟发现她用毛巾擦去的半张素颜之后,浓艳的妆面才是真正的脸。” “那是我一生都忘不了的模样,皮肤像雪一样白,眉似浓墨,唇似朱丹。那个新娘妆,在闪电照亮的一刹那,就像……丧礼上的纸扎人一样。” “我当时害怕极了,大脑一片空白,第一个念头就是跑,不料被她听见声音。我开门逃出去,她紧紧追着,一失足,从楼梯摔了下来,撞到了后脑,当场就……” 入殓师吐出一阵烟雾。 “她真正的脸是什么样。”齐谐从抽泣的男人身上移开视线。 “你问,说明你知道。”入殓师说。 齐谐笑笑:“半边素颜,半边艳抹。” “依她丈夫的意思,也是那般下葬的。” 从牌匾后面摸出备用钥匙,齐谐旋开锁,轻掩门。坐定,研墨,提笔,将故事一气呵成地记下。 “阿静!”放学路上,丁隶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人。 对方没理他。 “怎么了。” 还是不说话。 “没考好不高兴?” 略停,嗯。 “别在意,第六也挺不错,至少比我好。” “嗯。” “下次再拿第一。” “嗯。” 那条小道,十六岁和现在,两个黄昏重叠起来。 “睡够了?”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丁隶打着呵欠掀开毯子:“今天怎么尽做些奇怪的梦。” “尼古丁中毒。”齐谐悠然坐在窗边。 “对了。”丁隶抬头,“我有个事情问你。” “什么。” “高中那时候你为什么变了个人一样,之前都不怎么搭理人,后来就跟同学有说有笑的。” “有吗。” “有啊。” “都什么时候的事,早记不清了。” “是不是因为我。”丁隶说,“因为我和同学说你坏话被你听见了。”。 “我是听见了,还不止一次,又如何?”齐谐问。 “所以你生气了,对人性绝望了,就开始两面三刀搞表面关系了。” “我什么时候两面三刀了,那是你吧。” “你看,果然生气了。” “我没生气。” “明明就生气了。” “你有病吗,绕了半个地球跑来纠缠十几年前的事。” “唔。”丁隶一脸认真。 齐谐轻叹一口气:“我没生气。现在没有,那时候也没有。” “为什么。” “我还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他看向窗外斜阳。 “什么人?”丁隶问。 “伪善者。”齐谐笑。 丁隶有些沮丧。 “不过比起自以为真性情就毫不节制地作恶,我倒是觉得伪善更好些。”齐谐又说。 “是吗。”丁隶也笑了。 “何况哪有什么真性情,还不都是生得半面妆。” 那时斜阳也是低悬着。东方是蓝,西方是黄。 ☆、百谷寂 作者有话要说:  6月22日的旧章节改错别字,看过的同学可以不看~ 卫远扬将假(防和谐)身(防和谐)份(防和谐)证塞进钱包。 “就是前面那栋楼了。”黄缨散开马尾辫,用手指梳了梳头发,攥着袖口大字型一撑:“瞧我这身怎么样?像不像个刚工作的小白领?” 卫远扬上下打量一遭:“我看行。” 黄缨吃吃笑起来,伸手挎住他的胳膊,卫远扬一惊差点跳开:“这不太好吧!” “这样才像小情侣嘛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0 !”黄缨贴得更近。 “那啥,你回头别说我吃你豆腐就行。”卫远扬整条胳膊僵成一个奇怪的弧形。 “嘻嘻,你别紧张啦,就算给我爸知道了也不会开除你的,最多逮个机会处分一下。” “我才不想刚进刑警队就背处分!” “嘘!”黄缨赶紧抵唇。 卫远扬自知失言,低声道:“刘队到底怎么想的啊,卧底这事儿我哪干得来,还不如到公交车站蹲点反扒呢。” “哪有卧底那么高级啦,就是去看看那个培训公司有没有在搞诈骗。”黄缨挎着他往前拖,“记住啦,你现在叫周磊,我叫张小雯,都是刚毕业的学生,看到宣传过来参加培训班试听的。” “哦。” “师兄你放松点啦。” “你别叫我师兄了,现在你是我师姐。” “不要,叫我师姐我就得关照你,叫师兄还是你关照我。到了,天辉大厦b座。” 卫远扬站住,向后仰头成直角。 不过在超高层的正下方,他就算仰翻过去也是看不到顶的,何况是这种夜色朦胧的时候。 “别看了走啦。”黄缨将他拖进电梯间,按下28层。 归心?静坊。玄关的匾额写着。 顺着指示牌一转,玻璃门自动移开。 “您好。”穿着淡紫色旗袍的接待员鞠了个躬。 “您好。”黄缨应。 “这里是归心静坊,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我们收到了通知,来参加培训试听。” “欢迎二位。”紫旗袍微笑着递出一张宣传资料,“心灵培训是我们归心静坊的主要课程,其中包括心境禅悟,心知探寻,心能提升等。此次试听,我们安排了初级的禅悟课程,时间从七点开始,总共两个小时。禅悟主要针对当今社会的高压人群,是通过静坐、冥想等方式,缓解工作学习中的疲劳,放松身心,打开脉轮,寻找心之归所。” 黄缨装模作样地点点头。 “课程还有三分钟开始,女士先生请在这里登记,然后这边请。”紫旗袍伸手,引二人来到一个房间。 卫远扬脱了鞋进去,首先闻到一股独特的香气,房间面积不大,铺着干净的竹地板,光线暗得很舒适,对面墙上的玻璃框里是一幅山水画,耳边飘着轻柔的古筝曲。此时屋里已有十一人,男或女,青年至壮年,各自席地而坐,围成一圈。 其中一名黑旗袍女子像是工作人员,见人已到齐,起身拉开了另一扇门:“我们的课程即将开始,这是此次课程的引导老师,谭先生。” 一个神形儒雅的中年男人走进来,向学员们点过头,盘腿落座。 “朋友们好,我是谭启玄。”他的声音沉稳柔和,“今天是我们的初步课程,禅悟,接下来,我将引导各位朋友,让你们走进自己的内心,去寻找纷攘尘世中属于自己的安宁。现在,请大家以最舒适的姿势坐好,闭上眼睛,深呼吸,慢慢地,放开你的心胸,想象着,自己身在大山深处的一间小木屋……” 平静的语调重复着,卫远扬不禁犯起困来,背靠墙壁开始点头,无奈职业神经绷在那里,他一面不断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一面闭眼假寐。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只剩一片均匀的呼吸声,谭某轻脚走了出去。 一早看到了天花板上的监控探头,卫远扬不敢有大动作,眼睛眯了条缝瞥向身边的黄缨,不出所料已经睡死了。 似乎没什么问题啊,一不涉黄二不涉黑,虽然价钱贵了点,诈骗应该算不上吧。卫远扬想着,听门又开,谭某走进来,坐定,沉稳的嗓音再次响起。 “各位朋友,你们做得非常好,相信你已经体会到了真正的平静,这一趟心灵的旅程即将结束,现在,让我们渐渐回到意识中来,等我从一数到十,你会慢慢地醒过来。” 装作熟睡刚刚转醒,卫远扬活动了一下筋骨,黄缨也打着呵欠,朝他嘿嘿一笑。 “各位朋友,感谢你们参加此次体验,希望能在正式的课程中再一次见到你们。”谭某点头致谢,退了出去。 卫远扬走下大厦的台阶,冷风一吹,总算散掉了那股温软气氛:“这就算查完了?” 黄缨揉了揉脖子:“课程内容挺正常的,问了其他的老学员,也没觉得哪里违法,应该算完了吧。” 回警队复了命,卫远扬又被前辈拉着打了些下手,晚上十一点,他终于摔进宿舍的床铺。 “你这堆衣服该洗了吧!准备放到什么时候,等着长毛吗?”舍友雷廷指着门口一只桶。 “才堆了两天,哪有那么快长毛,又没抹生发剂。”卫远扬将脸塞在枕头里。 “什么两天!已经放了三天了!”雷廷是个法医,洁癖严重,此时几近抓狂。 “等我歇会儿,十分钟。”枕头说。 “不出五分钟你就睡得跟尸僵一样了!现在就去,听见没有!” “是是是,烦死了,没见过哪个人这么爱干净。” 卫远扬慢吞吞爬起来,提溜那桶去了洗脸台,正稀里糊涂洗到一半,左手指背一疼,冲掉泡沫,上面划出个半公分的血口子。 “我操,什么玩意。”他把那玻璃碴从袜子上拈下来,丢到一边。 十分钟后,雷廷见卫远扬蹲在洗脸台底下:“你又在折腾什么。” “我在找。”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在找。” “我今天早上出门到刚才没脱过鞋,除了在一个房间里。” “然后呢。” “那房间我进去的时候墙上挂了一幅画。” “然后呢。” “我刚才洗袜子,发现上面粘了个玻璃碴。” “那画装在玻璃框里?”雷廷问。 “对。——你怎么知道?” “废话,不然你说它干嘛。”雷廷站在他身后,从地上捏起一小块玻璃碎片。 卫远扬还趴地上找:“刚才我突然想起来,离开房间的时候那个墙是空的,也就是说,我在房间里的时候,画框掉了下来,玻璃摔碎了,还被人收拾过,我竟然不知道!” “你查的什么案子。” “一个培训公司,叫归心静坊。” “那个啊。”雷廷哼哼。 “怎么?你听过?” “不就是归心堂的子公司吗。”雷廷随手摸了个密封袋将碎片装进去。 “归心堂?是啥,卖中药的?” “前几年兴起的一个培训机构,各大城市都有连锁,我上海的小姑特迷这个,每月能花掉几万去上课,不过她是外企的cfo,会赚得很,家人也管不着就是了。——话说这案子是你在查吧!这些都不知道!” “是刘队把案子派给黄缨的,又不放心她一个人跑去,临时叫我跟着,我哪有空知道这些。” “你还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1 有理了!” “对了,你小姑有没有说过她上的都是些什么课。” “貌似打坐参禅之类。” “那差不多。” 雷廷终于将密封袋递上去:“别找了,在这呢。” “你捡着了不早说!” “谁叫你不洗衣服,下次再堆那超过三天,老子连桶一起扔焚化炉里烧了。” 卫远扬没来得及理他,抓起手机跑了出去。 五百一课时的费用,要财务报两人的账说不过去,刘队怕黄副局长的千金有什么闪失,调查任务自然落在了卫远扬身上。 两天后他再次坐进那间教室:同样的房间,香气,古筝曲,只是墙上的山水画默默换过一幅。 黑旗袍鞠躬,谭老师进门…… 归心堂,据说由荀某一手创办,下设八个子公司,归心静坊算规模较小的一支,半年前由谭家加盟。谭氏兄弟二人传说都是儒道释皆通的大师,此番授课的是弟弟,主道家,善周易,前可通千代,后能预百年。 卫远扬当然不信,要是放在以前,这可一律被他归在封建迷信的范畴,只有文化程度较低的大爷大妈才会上当。直到认识了齐老板,他才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绝对,可是真要扔个活生生的人在他跟前,说能通千代、预百年,他第一反应也逃不过骗子二字。 俗话说疑邻盗斧,此时的卫远扬越看越觉得那讲经论道是在忽悠,可环顾周围学员,全是些高知模样,时而忖度踯躅,时而醍醐灌顶,一个个听得聚精会神。 莫非全是托儿!他只想到这个可能。 最后是例行的催眠环节,他将腕表的旋钮偷偷按了两下。 三小时之后,办公室。 望着空无一物的文件夹,卫远扬的眼睛快瞪了出来:那是大队的录像手表,他明明在催眠之前按了启动键,里面却什么都没录下,更关键的是,这只破表的功能并不允许直接删除文件。 也就是说它曾经被摘下来,连上电脑,格式化,又给原样戴了回去。 一想到这,卫远扬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抱着脑袋越琢磨越没头绪,他无比后悔当初没坚持反扒,非要搅和进这个案子。 不然去问老齐?习惯性产生了这个念头,他瞬间将它掐灭了。之前许多事已经麻烦齐老板不少,尤其看过那本日记,才发现好几回都是自己仗着一时意气胡搞,最后让齐老板默默收拾了烂摊子。 于是乎卫远扬心气一涌,立刻进入了“不信老子连这点破事都摆不平!”的死磕状态。 半个月后,志怪斋。 “你别管,我就是随口跟你一说,你也就随耳那么一听。”卫远扬将乌木匣子递过去。 “你又没付报酬,我管你作甚。”齐老板放在一旁,“接下来什么打算,继续查吗。” “不知道。”卫远扬反坐在椅子里,两条胳膊死气沉沉地挂在椅背上,“队里说查不出结果,中途就撤案了,后期都是我自掏腰包去的,到现在还是一点线索没有。” 齐谐一挑眉:“你总共上了多少节课。” 他埋下脑袋:“八节,初级班已经毕业了。” “哈哈哈你是笨蛋吗!”齐谐难得破形象地大笑。 “大概是吧。”他无力反驳。 没理对面那团低气压,齐谐自顾自地笑了半晌。 “百谷寂。”末了,他整整仪态说。 “啊?”卫远扬慢悠悠抬头。 “一种生长于山谷回声的怪虫制成的香料,气如檀香,有致幻吐真的功效。传说上至西汉绣衣使者、下至东厂番子都曾用它套供,一嗅即入沉眠,梦当下事,醒后浑然不觉。你不是说一进屋就闻到檀香么,八成是百谷寂了,我想是那姓谭的透过它问出了你的身份,再顺水推舟,故布疑阵,让你接着听课调查吧。” “原来是这样。”卫远扬恍然大悟。 “人人都有难解心疑,依我看其他学员也是一样。姓谭的让他们嗅了这香料,暗地里问出心结,醒后再以儒道之法针对性安抚,学员必以为他能通天下之事了。何况百谷寂已经超出人类的认知范围,自然是怎么查都没结果,所以这事你也别管了,权当他在做心理咨询吧。” 结果最后又是靠他……想到这,卫远扬再次趴在椅背上。 齐谐看在眼里没多说,随手抽了本书来打发时间,翻过三页听得铃声作响,卫远扬接起嗯啊几句挂掉。 “有案子,先走了。”他没气力地爬起来。 齐谐说了声等等,拉开抽屉,摸出一个掌心大小的扁盒子递给他。卫远扬光看那雕镂精细的木工就知道是高级货,打开,是一串深褐色的念珠。 “百年凤眼菩提子。”齐谐说。 “干啥的,这么细长一串,上吊用?”卫远扬垂直拎起。 “你装傻吗,当然是戴手上的。” 卫远扬哦一声,摆好,还回去。 齐谐没接:“送你了。” 他一脸不解,又忽然懂了:“你什么事用得着我说句话就行了,犯不着行贿受贿的。” “谁有闲心行贿你。”齐谐瞥他。 “那这是干嘛。” “刑警这行当免不了碰上麻烦的东西,你戴着辟邪吧。” 卫远扬见那笑容,心里发毛,不由得后退半步:“你啥时候这么好心了,一定有阴谋!” “什么话,我本来就是好人哪。”齐谐悠然摇着折扇,“还有一事你记着,如果有人问起,不许说出是从我这得来的。” 嘻嘻嘻,哈哈哈。 卫远扬前脚踏出志怪斋,那铜绿色东西便从乌木匣子蹦了出来,在书桌上来回翻筋斗。 “那一百单八颗的凤眼菩提虽是古物,也没什么辟邪的用处呀。”鬼说。 “是啊。”齐谐说。 “嘻嘻嘻,骗人真好玩儿,我也要骗人玩儿。”鬼手舞足蹈。 “你在四川一路跟着他们,没做什么多余的事吗。”齐谐问。 “齐老板身边的人,我就算是把心肝脾肺肾全换成胆子也不敢动一下呀。” 齐谐眉眼一弯:“你就那么怕我?” “那是自然,我们这些事物是生是杀,只消齐老板一个念头就够了,连蝴蝶窟的山精对您也是俯首帖耳,真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在人前如此示弱藏拙,不痛快呀不痛快!” “只能对怪物事逞威风,对人我可没有一点办法,何苦当那出头椽子惹是非。” “此话差矣。只要齐老板愿意,光是遣上几只妖鬼邪魔就够人类喝一壶啦。” “我早就没那好胜心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明白啊不明白!不痛快呀不痛快!”鬼摇头似拨浪鼓。 “大概我自己也不明白吧。”齐谐笑。 如同菩提念珠原主人说的,心中没有大是大非,就不分大善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2 大恶,而难起大爱大恨,终不能大悲大欢,等喜怒哀惧全消,为‘人’的一生也就结了。 对他而言,或许早就结了吧。 “吾心欢兮笑如狂,吾心悲兮哭似癫,悲欢行将不已处,长歌一曲天地间!” 窗外忽地传来哑嗓高唱。 齐谐好奇地探出身,借着月光低头看,是一个躺在路边晃酒瓶的老乞丐。 “老先生好雅兴。”齐谐对他喊。 乞丐脖子往上一仰,花白须发遮了大半张脸,只见嘴咧开:“谬赞,谬赞!相会即是缘,不如共饮一番?” 齐谐点了头:“那您等着,我找瓶好酒便下去。” 老乞丐扬手吞一大口酒,再唱。 “何苦吟那春将晚,又骂万物欣欣然?哎嘿,还偏把生当死看,只作壁上观!” ☆、满 雨很大,应该没有客人。 这种天气倒是“满”最喜欢的。 那是青苔似的东西,蓝蓝绿绿的,一下大雨就长起来,其中较常见的一种叫砖满,平时藏在地砖和墙砖缝里,雨天就发芽,从砖的边缘往外漫,好像踮直了脚也够不到桌面的小孩,只有一双好奇的小手趴在桌沿。 虽然这么形容,满对人类来说却没有那么可爱,它阴湿气太重,若是不小心粘到身上,不仅要感冒似的鼻塞头疼,就连情绪都会莫名地低落几级。 此时清早,齐谐靠在窗台上,看着墙面被雨淋深,那些小东西从红砖缝里旺盛地长出来。 该去开门了。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门外的丁隶问,甩着伞上的水。 “看见了。”齐谐指窗户。 “那真巧。”丁隶说。 “桂花茶?”齐谐问。 “行。”丁隶把伞撑进厨房。 “刚下夜班?” “你怎么知道。” “不然你早上九点前能起来才怪。”齐谐一脸嘲笑。 “明明是你这个六点半准时起床的人更奇怪。”丁隶刚坐下,第二个动作就是伸手进口袋。 “抽烟的话出门不送。” “就一根。”他眨巴眼睛。 “出去,抽完再回来。” 丁隶抓着烟盒下了楼。 他自信演技天下无敌,就连父母离婚当天也能和同学照常说笑,可是不知为什么,每回阿静只需一眼就能看透自己,无论是说着很高兴时的不高兴,或是装作无所谓时的有所谓。 这一次,丁隶相信也是一样。从刚进门他就察觉了一切,包括自己颧骨上的淤青。 但是他故意不问。 抽完一根,第二根,丁隶也不知道在跟谁赌气,如果非要说一个对象,大概是他自己。 一截烟灰掉在地上,雨幕被混凝土雨棚切出一个几何形的凹陷。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在窗边布好茶席,齐谐悠闲地坐下,将一只盖碗递到他的面前。 丁隶揭开盖子,白雾飘上来,桂香。 “我心情不好。”丁隶低声,“接了个急诊,小女孩,四岁。心脏穿通伤,抢救无效。” “所以家属就动粗了?” “嗯。” “孩子死了难免不理智,你尽力了就行。” “毕竟是死在我的手术台上。” “都当了多少年医生,还没习惯呢。” “嗯。” “别想太多。” “嗯。” 丁隶一口没喝,用盖子拨拉着茶汁,几片桂花始终不肯沉下去。 齐谐忽然笑了:“台词套完了?同样的话跟医院的护士也说过吧。” “……” “其实你没有心情不好啊,我看你心情很好嘛,别那样看我,我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本来他们家长自己没看好孩子,揍你有什么用?不过话虽如此,挨打时却不能还手,生气也不行,要露出沉痛的表情才有诚意,旁边的小护士看到了,主动拉你去处理伤口,这时再摆出一副自责的样子,听听她们宽慰的话,享受一下关心,顺便还能加一点感情分,是不是啊,丁医生?” 丁隶愣了愣,也笑了:“你没放糖,桂花茶要甜的才好喝。” “在你背后的柜子里。”齐谐指了指,“一开始就知道你得加糖,所以故意没放。” 丁隶扭身拉开柜门,拧开糖罐。 “所以现在你开口要了,我告诉你在柜子里,你找到罐子,倒三四颗进去。这些我都知道,但还是让它发生了。”齐谐往他的杯子里续水,“这就像一个过场,你明白所有程序,却不一定非要避免它。” 丁隶看着糖块渐渐缩小。 “你说心情不好,对方会问为什么,说自责,他会答不是你的错,这是正常的情形。可惜你太会和人打交道,太了解做出什么举动后别人会怎样回应。正因为这样,本来可以自然发生的事,在你这儿就变成了有计划的台本,对方的一切回应都好像是你导演所得,而你的本能举动,反倒像是在索取回应的做戏,到最后,就连自己的真实想法也被逼退到这种思维后面,怎么也听不见了。” 齐谐微笑着说完,抿一口茶。 丁隶时常觉得自己像不小心弄坏东西的皮孩子,因为害怕责备,把它藏到了床底下,却始终没法心安理得,自以为做了天大的坏事。这颗种子埋下去,会长出几株草,有的叫罪恶感,有的叫抵触情绪,有的叫惶恐和傲慢。 但是,每当他刚掩上土,齐谐总能轻易挖开,让弄坏的东西重新暴露在太阳下,再用轻松的语气随意就戳穿这种心思。——他好似一台转译机,把难以告人的想法解读成浅显明朗的话语,让丁隶觉得,那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并非不能原谅的罪行。 等到同样情况发生,他就不再需要一个床底,而是能鼓起好好面对的勇气。 “茶喝完了,借沙发补个觉。”丁隶伸了个懒腰,“这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 齐谐莞尔,指他背后:“肩膀上有灰。” “哪?”他习惯性掸两下。 “没了。” 丁隶转过身,齐谐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伸出手,拈起那只掸落的满,放到了窗外。 一团蓝绿色,扁扁的,一弓一弓地钻进了砖缝里。 ☆、檀香 刑警队长路过办公室,被黄缨逮个正着:“刘队,专案组缺人吗?” 刘队立刻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不缺!” “要帮忙的吗?添个猴儿还添三分力呢,何况我这么个大活人。”黄缨笑嘻嘻。 “那大活人我问你,上次叫你查的培训公司怎么样了?” “早就查完啦。” 刘队一伸手:“报告呢。” “上礼拜搁您桌上的。” “你那是报告吗,才几个字就糊弄了?再小的案子也不是这么办的啊,你以为过家家呢,随便找几个人打听一下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3 就完啦?” “我是准备深入敌人内部来着,您不是不让我去嘛。” “我是不让你去听那个课,谁不让你查案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做事太浮躁,成天想着大案要案,挑三拣四眼高手低这怎么行?咱们要甘做革命的螺丝钉,放到哪里哪里亮。” “那是革命的电灯泡。” “口误懂不懂?”刘队理直气壮接着教育,“咱们干刑警,就得踏踏实实认认真真,比如小卫这样,又轴又愣的才行。” “队长,您是夸我还是骂我呢。”卫远扬翻着堆成山的档案,抬了个头。 “当然是夸你!做咱们这工作,不轴一点怎么成?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是吧” “那您后面还跟个愣字是怎么回事啊。”卫远扬心想,没敢说。 “对了小卫,刚调进我们这还适应吧,最近队里比较忙,只能在工作中学习了,那案子你也一起查的,情况怎么样,汇报一下?” “适应适应,谢谢队长关心。”卫远扬一边客套着,一边盘算总不能把那怪虫说出来:“那个谭某大概是先用什么催眠手段,套出了学员的心结,再在上课时针对性开导一下,相当于变相的心理咨询吧,问题是收费太贵,高级班还有一节课三五千的,刘队您看这算是诈骗吗?” “还真不好说。”刘队摸摸下巴,“这种案子吧一般不会抽人去管,但自从局长家放老爷子被拉去听了堂课,就一头扎进去出不来了,前后砸了四五万进去,张局才说要查办一下。这事说小也不小,毕竟后面是归心堂这么个纳税大户,真要是定性诈骗,也是块难啃的骨头。” “那我们还接着查吗。”黄缨问,“郭副队长之前就让撤案了呀。” “他那个直肠子哪懂这些弯弯绕!你们别管,就说我叫查的,有什么情况随时汇报。”刘队说,“另外安全第一,你一个女同志不要只身犯险,小卫啊,你们几个多照看着她点。” “谁要照看了!”黄缨不服气,“我警校的毕业成绩可是全班第一呢!” “你就那点小聪明。”刘队作势敲敲她脑袋,进自己办公室去了。 “师兄!”黄缨蹦到档案山跟前,“你之后还有去听课吧,什么情况跟我说说呗。” “也没什么特殊情况,就是上课和催眠,上课基本都是周易之类,催眠就跟我们第一次去的一样。” “你睡着那次吗?”黄缨吃吃地乐,“那时我可是装睡的,都偷偷看见啦,你在旁边睡得那叫一个香。” “那没错了。”卫远扬说,“那房间里有种香料,跟檀香一个味,闻了就会睡着,醒后却不知道自己睡着过,更不记得中途发生了什么。” “那不是檀香味啊。”黄缨却说,“我家有把檀香扇,不是这个味。” “不会吧。” “怎么不会,那扇子还是我妈刚工作时去黄山买的呢,肯定没错!” 卫远扬嘀咕一句,看了看钟。 半小时后,午休时间,天刚好晴了。他从隔壁交警队借了辆摩托,熟练地一催油门,径直停到了志怪斋楼下。 “老齐……在吗?”他见开门的是个陌生人。 “阿静,找你的。”丁隶回头。 “当然找我,难不成找你吗。”齐谐手握一本书坐在窗边,头也没抬。 卫远扬抱歉地抓抓脑门:“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没事。”丁隶移来一把椅子,“我先回去了,你们聊。” “啊,哦。”卫远扬点点头,“那你慢走。” 丁隶友善地笑笑带上了门。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卫远扬挺尴尬,“下次来之前我还是打个电话好了。” 齐老板没给他好脸色,把书往桌上一搁:“说吧,什么案子。” “就是上回那个培训班。” “不是让你别管了吗。” “不行啊,看队长的意思是要一查到底了。” “怎么?” 照例隐去了涉案机构的名称,卫远扬将事情复述一遍,末了说:“你出个价吧。” “出什么价。” “哪能总找你免费咨询啊,114还两毛钱一分钟呢。” 往椅子里一靠,齐谐笑:“你付得起吗。” “别太看不起人啊。” “三万。” “您太看得起我了!” “老熟人的份上给你打个九折吧。” “还不如把我卖了呢。” “刚才谁说不能免费咨询的。” 卫远扬灰头土脸:“你这也比114贵太多了。” “我向来这个价。” “能挂账吗?” “能啊,三分利。” “跟警察面前放高利贷,你行!” “说回案子吧。”齐谐整了整前襟,“那家公司叫什么。” “这个不能透露。” “谭姓兄弟的全名呢。” “也不能说。” 齐谐轻笑:“就算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你没必要隐瞒。” 卫远扬义正词严:“那不一样,我得把保密义务尽到了。” “好吧。”齐谐抖开扇子,“那家公司是归心静坊,老大叫谭启功,二把手叫谭启玄。” “你怎么知道的!”卫远扬傻眼。 “两分钟前我做了个实验,用它录了我们的一段对话。”齐谐从桌子正中拿起不知何时出现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你是谁。笔里传出齐谐的声音。 卫……远……扬…… 这幽灵般的语气把卫远扬吓了一跳,但无论怎么听,那分明都是自己的嗓音。 职业呢。 刑……警…… 最近查了什么案子。 两起盗抢案……还有诈骗案…… 诈骗的涉案公司叫什么。 归心静坊…… 负责人是谁。 兄弟两……老大叫谭启功,老二谭启玄…… “这、这个——”卫远扬下巴快掉到地上。 家里几口人啊。笔里的齐谐接着问。 我爹,我妈,我,皮卡…… 皮卡是谁。 我家狗…… 初中在哪念的。 四十五中…… 从小到大偷过东西吗。 三年级的时候……偷过小卖部两支自动铅六块橡皮擦……后来觉得对不起人家,又还回去了…… 谈过几次对象啊。 一次…… 跟谁呢。 在警校,和一个学妹……呵呵…… “你都瞎问什么!”卫远扬的脸色唰地变成国旗,一把将录音笔抢了过来。 “别关啊,后面还有呢。”齐谐忍着笑。 “不听!” “你说都说了,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我乐意!”卫远扬把笔往桌上一拍,“这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咯。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4 ” “不许笑!” “好,不笑,哈哈。” “哈个屁!到底啥时候录的!” “在你说得尽保密义务之后。” “那后面又是怎么回事!那个……鬼附身的样子。” “想知道?两万七。”齐谐清了清嗓子,压住笑意,“至于刚才那段就当赠送了,让你见识一下他们的手段,免得躺进棺材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卫远扬这时回想一下,不禁一身冷汗。 “而且不止你自己的事,听了这么多课,大概你祖宗八辈姓甚名谁都给那姓谭的问清了。” 他又是一身冷汗。 “那姓谭的要杀你,不比捏只蚂蚁费劲,你若再纠缠,真把他惹毛了,可就不是丢点学费的事了。” 卫远扬沉默了好一会儿:“老齐,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和谭家兄弟,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非要说起来,我们大概‘不是人’吧。” “那是什么。” 齐谐笑而不语,故意看着窗外。 卫远扬插起胳膊面对他坐正:“我现在郑重地表示我很不爽。” “怎么?” “每次在你面前我都觉得自己跟个傻子一样。” “你在谁面前不傻了。” “我没开玩笑。”卫远扬一脸严肃,“说实话,我最烦你这种打哑谜的,讲半句留半句,一口气说完是能掉你二两肉吗。” 齐谐还是笑:“我向来这样,看不惯就别往这跑。” “行啊。”卫远扬蓦地腾起一股无名火,抓起车钥匙就走,“我也之前觉得太打搅你了,怪不好意思的,以后会注意的,回见。” “站住。”齐谐道。 他老实站在门口:“干啥。” 齐谐起身进了里屋再出来,先前的驼色中衣换成了普通的短风衣牛仔裤。 “看什么。”齐谐说。 “第一次见你穿正常人衣服,特别扭。”卫远扬说。 “别扭就别盯着看。”他锁门,挂上打烊的牌子,“走吧,带你见一个人。” ☆、总耳 路口打车。 “第四人民医院。”齐谐对司机说。 “那不是精神病院吗?”卫远扬莫名其妙。 “是啊,不然我用得着穿这么正常吗。” “你也知道自己平时穿得跟神经病似的。” 齐谐没理他,把车窗升上去。 出租车停在医院侧门,卫远扬跟着他穿过广场,七拐八绕进了住院部:“你怎么熟得跟自家后院一样,在这住过?” “住过。”齐谐回答。 卫远扬心里一咯噔,本来只想揶揄他一下,没料却是肯定答案。 “住了半年多吧。”齐谐拐进一个走廊,“十七岁那年被家人送过来的。” “为什么啊。”卫远扬听到“家人”两个字觉得特别刺耳。 “还用问吗。”齐谐看他,“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卫远扬最终没忍住,“我说你家里都是些什么人哪,哪有把自己孩子关在这的。” “精神出了问题要积极治疗,讳疾忌医是不对的。” “你别一副口气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我都没介意,你生什么气。” 说这句话的时候,齐谐的语气和表情都出奇平静,卫远扬仔细观察,也没发现任何刻意压抑的迹象,这种什么都能释怀的心性,让他觉得面前这个人根本不像活在世上。 “到了。”一间病房前,齐谐站住。 门板是米黄色,嵌着一块玻璃,玻璃后面附的铁丝网也是米黄色。 “进来吧。”他推门。 一个头发花白的背影正对着窗口侍弄一盆兰花。 “老太君。”齐谐喊。 那人转过来,是个慈眉善目干干净净的老太太。 “哟。”老太太一低眼镜,乐了,放下喷壶迎过来,“是小陈啊,这么多年没见了,快让我好好瞧瞧。” “小陈?”卫远扬有点糊涂。 “哎呀,真成大小伙子了,长这么高了。”老太太拍拍卫远扬。 “啊?哦。”卫远扬想起这是什么地方,只得承认。 “别站着啊,来快坐。你爸妈他们都还好吧?” “好好,好着呢。”卫远扬随口说。 “丽丽呢,怎么不一起带过来啊?” “丽……丽?她那个,单位有点事。” “哼,有事。”老太太很生气,“你们这一个一个啊,都快把我这把老骨头忘了吧!” “哪、哪能啊,不会的。” “老太君,您别折腾他了。”齐谐终于开口。 老太太哈哈笑起来,卫远扬才知道自己被作弄了。 “这不是好久没人说话了吗。”她眯起鱼尾纹。 “您这一屋子那么热闹还嫌闷?”齐谐递上一袋橘子。 “热闹?大半夜那个乒里哐啷的,差点把我闹出心脏病来。”她对墙角说。 卫远扬趁机小声问:“这屋子里……都有什么啊。” 齐谐还没回答,被老太太一声长叹盖住了:“十几年了,你还知道来看看我这老太婆,再晚些日子怕都该给我上坟喽。” “老太君,您是长命的相,准比彭祖活得久。” “嘴倒是变甜了。”老太太拿出一个橘子剥给他,“这是你朋友?” “嗯,最近遇上点麻烦,让您看看。”齐谐将事情说了。 老太太渐渐严肃起来,从老花镜上方盯着卫远扬瞧了半天,正瞧得他开始浑身不自在,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耳骨:“总耳打开了。” 卫远扬已经习惯了这种一头雾水的状态。 “常夸一个人聪明聪明,聪是听,明是看,有日有月才能看,有耳有总才能听。”老太太解释道,“人有两种器官管听,脑袋两边的叫‘耳’,附在‘耳’上,还有一对叫‘总’的物件,后来单字念着不顺口,也叫‘总耳’。用耳朵听到的声音传到脑袋,用总耳听的,能直到心里。” 下意识摸一摸,卫远扬产生了挂着四只耳朵的错觉。 “你看那大街上桥底下行骗的,有些人不理会,有人就老上当,那就是他们总耳太软,才容易听信别人。当一个人的总耳被谁打开,他对这人就全无防备了,说什么信什么,问什么答什么。” “这还能被打开?”卫远扬揪揪自己耳朵。 “一般人当然打不开了。” “那要怎么打开。” “哈哈,这老太婆我就不能再说了。” 他哦一声,不问了。 “小伙子啊,你过来。”她招呼。 卫远扬凑过去,老太太伸出双手,捏住他耳骨,闭上眼,嘴里缓缓念叨着。听着苍老安定的声线,他的心也沉了下来,双耳被粗糙的手指摩挲,后背到头顶舒服地一阵发麻。 “这就好了。”老太太念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5 完,放心地左右看看。 “这是?”卫远扬不明白。 “凭谭家哥俩那点本事,是没法再打开你的总耳了。”老太太和善地拍拍他脑袋,“小伙子啊,放心去查你的案子吧。” 听她这么一说,卫远扬才发觉时间不早,赶忙道了谢回去上班,齐谐要再陪老人家聊一会,留了下来。 “您又是从哪学的招啊?”齐谐从老太太肩头拈起一团起球的毛绒。 “现学的。”老太太乐。 “总耳。”他笑,“您真能想得出来。” “不比你那什么‘百谷寂’。”老太太摘下眼镜擦了擦,“刚才那孩子心是不错,但太实诚,这么容易听信别人可不大好啊。” “也不是。”齐谐说,“他也不是谁都听信。” “哦?这么说,他的总耳是被你打开了?” “大概吧。” “未必是坏事。” “也未必是好事。”齐谐轻叹,“我还是看不见您屋子里的游魂,您也看不见那兰花上有只透明的瓢虫吧。那些东西,只有我们自己能看见罢了。” “这不是很好吗。” “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一厢情愿。” “只要还有别人能看见,它就不是。” “可是等看见了,那个人也再不是‘人’了。” “我知道你的心思。”老太太轻拍他的手,“刚才问他是不是你朋友,你嘴上是应了,心里却未必这么想,即便前面一席话,也不是你在担心他什么,只是不想搅扰人间事物。——你苦恼的是这个吧。” 齐谐勉强笑了笑,算是承认。 “会苦恼,就还算活着。”老太太缓缓点头,“还是那句话,悲喜莫追缘由,万事且随心性吧。” ☆、假象 面对荒诞的现象,不是轻易用“不可能”开脱,而是相信着最不可能的假设,以穷尽想象的浪漫为动力,寻找证据,赋极恶以存在空间。——所有侦探,都是犯罪的梦想家。 毫不停顿地敲下这一段,谢宇按下回车舒了口气。 新连载第一部,完。 然而另一些东西还在继续。 点开邮箱,未读邮件,发件人,晴夜踏莎。 致西境大:表妹已安好无恙,不胜感激,拜谢在此。 的确。谢宇想,如果齐老板所言非虚,夔婴已被召来,晴夜的表妹自然恢复正常。但是矛盾在于,除了齐谐和自己,另外四人至今活跃在线上,并未出现被妖物附身的异常举止。 难道有人在别处玩了游戏,又把夔婴召走?或者齐老板的说法本身存在问题?再比如……那四人中间有谁懂得邪门法术,反将妖怪杀死。 他对这想法露出一个“不可能”的嘲笑。 又收敛了。 所谓侦探,就是要相信最不可能的假设。——为自己所鼓舞,谢宇精神一振,起身端坐,将电脑屏幕的亮度调高。 不以公开为目的的人肉搜索对他不构成任何道德问题,半天时间过去,e君、十一夜、马盒子、迪丽拉,四人的真实身份轻松暴露在几张网页上。 建材科技公司,外语学院,物流中心…… 他的视线最终停在第四个单位名称上。 “侦探直觉”的说法总能在关键时刻发挥虎烂读者的作用,但是真要让谢宇对此时的微妙感说出个所以然,恐怕也难以办到。 于是顺着“直觉”的指引,他来到了天辉大厦。 穿过大堂来到监控室,满墙的屏幕精准显示出每个交通核的人员动向。 “我需要28层的监控记录,请你配合一下工作。”一个耳熟的声音说。 “我向上面请示一下。”保安拿起电话。 谢宇径直走过去:“不用请示了,调给他吧。” 卫远扬回头:“怎么是你?” “好久不见。”谢宇淡定地招呼。 “真巧啊!原来你在这上班,我还以为你专职写小说呢!”卫远扬显然没过脑子。 保安打断二人:“警察同志,谢总,28层的监控记录都在这了。” 卫远扬糊涂了:“谢总?” 谢宇无视那个问号:“需要刻光盘吗,还是用u盘拷走。” “那刻一下吧,麻烦你。” “刻两份。”谢宇补充,带卫远扬进了一间小会议室。 “你是这的‘总’?”卫远扬一向憋不住问题。 “不是。”谢宇还是一张扑克脸,“这栋楼隶属天辉集团,我母亲是集团董事会主席。” 卫远扬花了大约一分钟恢复理智。 “28层有什么问题。”谢宇问。 “这个不太方便透露。”卫远扬说。 “刚才那句不代表公司,是我个人问的,这么说吧,我怀疑那家培训机构跟齐老板一样,和怪事物有关。” 卫远扬噌地坐直:“你也这么觉得!” “现在还是不方便透露吗。” 卫远扬想了想,在这个层面上他的确不是局外人,于是挑着重点把归心静坊的案子说了个大概,谢宇倒也爽快,同样将夔婴一事复述一遍。 “这破公司果然不简单。”卫远扬喃喃自语。 “谭家兄弟的背景怎样,你查过吗。”谢宇问。 “按照归心堂的官方说法,他们俩兄弟年轻时一直不顺利,山穷水尽处被一个高人点通,从此潜心研究玄学,不惑之年,略有小成,就开了这个培训班和大家分享心得来了。我有同事去下面走访过,据他们邻居说,这兄弟俩高中毕了业就没个正经,半玩半混的,之后开了个铺子,给人解梦测字,半年前不知怎么没消息了,估计就是进了归心堂。总之这些说法基本吻合,虽然离国学大师的名头有点差距,但人家一没危害社会,二没偷税漏税,学员定位在中高产阶级,没冲五保户的棺材本下手,好像也不用去打那个假。” “可能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你说谭家兄弟就是利用这点才存活至今没被拆穿?” 谢宇点了点头:“我还有点事,今天先这样吧,有什么进展电话联系。” 出了会议室,卫远扬指右边:“我从后门走,人少,免得撞见同学。” “同路。”谢宇说,“我的车也停在后面。” 穿过走廊刚要出门,卫远扬一个急转弯躲了回去,背后的谢宇立刻知道怎么回事,扯过他的胳膊扔进一扇门里。 哐! 门里黑乎乎的,他脚下一绊,就听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倒了一片,回手一扶,是一堆扫帚拖把。轻手轻脚将那堆东西搁好,卫远扬贴上门去听外面动静。 咚。 “走了。”谢宇拉开门。 卫远扬钻出来,灰头土脸地拍了拍裤子:“这姓谭的大中午跑来搞什么,害老子差点吓出心脏病!” “别抱怨了,先走再说。”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6 “这不是周同学吗?”背后忽然一个声音。 谢宇皱了皱眉。 “谭老师好。”卫远扬当机立断,陪着笑说。 “这就是机缘啊,要不是有东西忘在车里我就上楼了。”谭启玄眯着眼睛,将谢宇从头到脚缓缓盯了一遍:“这是新同学吧?” 谢宇略昂首,丢出个毫不退让的是。 “欢迎欢迎。”谭启玄按了按他的肩膀,“你们先上去,我随后就来。” 卫远扬只得答应。 “抗拒性动作。”谭启玄出门后,谢宇说,“手举在胸前,掌心向外,表示潜意识的不愿意和否定。” 卫远扬收回手:“你去哪?” “28楼。” “你真去啊!” “当然。” “我一个人上去就好了,你不是还有事吗。” “没确认他真正走远就开门是我的失误,我必须负起责任。另外从言谈表情看,他显然已经看穿了你我的意图,既然话里夹着战书送到面前,哪有不应战的道理。” “不行!我这是执行公务,万一光荣牺牲了还能享受个烈士待遇,你这算什么啊!” 谢宇按下电梯,卫远扬刚要继续拦他,轿厢载着地下车库的乘客上来。 28楼。 出电梯,谢宇走在前面。 “等一下。”卫远扬喊住他,“我们这一路上来停了几下?” “四下。”谢宇脱口而出。 “我也记得是四下。第一次停4楼,第二次停13楼,第三次17楼,最后20楼。” “不,第三次停在19楼。”谢宇纠正。 “这不重要,其实我是想说,第一次停的时候下了1个人,第二次上了1个,第三次下2个,第四次下1个,这没错吧。” “没有。” “我们从一楼进电梯的时候,里面有几个人。” “两个。” 谢宇话音刚落,立刻发现一个重大问题。 对视,五秒沉默。 “这个……就当我们哪里记错了吧。”卫远扬说,“你腿怎么了。” “没事。”谢宇活动一下右膝,不知为什么,从刚才起就有一种磕撞似的痛感,连整个右臂也一阵阵酸麻无力。 但也不至于连一扇玻璃门也推不开。 “锁住了?”卫远扬上前晃了晃把手,“不会啊,平常上班时间都开着的。” 谢宇向里望去,归心静坊空无一人,不经意回头,竟发现四台电梯齐齐停了在十三层! 忽然有了某种预感,谢宇长舒一口气:“我们似乎被困在这个电梯前室了。” “你怎么很高兴的样子。”卫远扬问。 “因为这不合理。”谢宇说,“锁门,没问题,把电梯全部卡在十三层也不是办不到,但如果他们真想困住我,随便哪个房间总比这个交通口方便。” “也不是吧,刚才电梯里都能凭空多出来个人,他们这么做也没什么奇怪。” “轻信者用一个荒诞解释另一个荒诞,而怀疑者,即便世界向他展示再多荒诞,他也坚信那是假象,并将它当做刺穿真相的切入点。”谢宇推了推眼镜,“很不幸,我是后者。” “什么意思。”卫远扬问。 “现在的情况很好解释,只要配合谭启玄的能力。” “你是说……我们正在做梦?” “不是我们。”谢宇说,“是我。” ☆、酉生 卫远扬费了老大劲才把他扛上志怪斋的二楼,也没多余的手,只能踹门。 “你从刑警队又调到拆迁办了吗。”齐谐慢吞吞拉开门,一抬眼,“哟,这唱的是哪出啊?” “少说风凉话!还不搭把手!”卫远扬撞进来。 “我哪架得动他,你直接扔地上吧。”齐谐乐。 卫远扬当然没把昏睡的谢宇扔在地上,一侧身丢进了沙发:“快看看怎么回事!” “我又不是医生,哪知道他怎么回事。” “人命关天你别打哈哈!” “早叫你们别瞎折腾,现在知道人命关天了?”齐谐搭了脉,又拉开眼皮看看,“没什么大碍,就是睡着了。” “猪也不带睡这么死的!”卫远扬望着齐谐走到柜子前,扒拉着瓶瓶罐罐,最后翻出一个鼻烟壶似的东西,晃一晃,拧开,抹到谢宇的鼻子底下。 他一个激灵睁开眼,呛咳了好一阵。 “还真见效了。”齐谐讶异地看看瓶子。 “这什么东西?”卫远扬问。 “非日亦醒即‘酉生’,是一种提神致奋的药吧,从一个退休的体育教练那买的。” “他也不怕把自己队员呛死了!” “大概应该稀释一下再用,我忘了。”齐谐问谢宇,“感觉怎么样?兴奋吗?要不要下楼跑两圈?” 谢宇断断续续还没咳完,没表情的脸更黑了一下。 “别搭理他。”卫远扬倒了杯水递过去,“说正格的,你怎么样,不行咱就去医院再看看。” “没事。”谢宇沉声说,又撩起衬衫的右袖,果然一片淤青,“把你推进保洁的工具间之后,我就失去意识了吗。” “对,我当时听到门外咚一声,就冲出去一看,见他们几个人站在那,你已经倒地上了,你胳膊是那时候摔的吧。” “他们?”谢宇暗自捏捏右膝。 “姓谭的后面还跟了归心静坊好几个人,我当时就毛了,跟他们摊牌,说我们是公安局来查案的,叫他们老实点!” “所以他就老实了?”齐谐问。 “是啊,看姓谭的神色本来是要发狠,等我亮完身份,旁边的助理跟他嘀咕两句,他表情一变就走了。” “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染房了。”齐谐哼一声,“你还真以为是你一身正气把人家给镇住了?” “不然呢?”卫远扬大言不惭。 齐谐的扇尖划过半圆,落在他的左手腕上:“实话说了吧,这串凤眼菩提念珠的原主人是个老先生,但凡和怪事物有关联的人都知道他的厉害,刚才他们是见了它,一时忌惮才没出手。” “有那么神?” “我让你戴着就是这意思。这案子是归心静坊和警方的事,你职责所在去调查,个人名义上井水不犯河水,免得成了炮灰。现在倒好,你牌也摊了,身份也亮了,人家就算为面子也得出手还击奉陪到底了。” “哦。” “哦有什么用,你打算怎么收场吧。” “如果雇你介入这件事,价钱多少。”谢宇打断他。 “免谈。”齐谐一摆手,“我只爱看热闹,不爱惹麻烦。” “也好。”谢宇点头,“今天的事因我而起,理应我来解决。” “怎么解决?”齐谐嘲笑。 “这你不用过问。”谢宇唰地站起来。 卫远扬眼见劲头不对赶紧打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7 圆场:“你们俩别怄气啊,这案子本来是我的事,你们犯不着杠上了是不?” “我是无所谓。”齐谐笑,“不过这家伙的胜负心那么重,今天着了人家的道,别看表面上没反应,心里正堵着那口气下不去呢。” 谢宇冷着脸没说话。 “这也没什么嘛。”卫远扬劝他,“他们一个个都是开挂的主,我们堂堂普通人对付不了挺正常。” “哪儿啊,他可不承认自己是普通人,普通人会输,又弱点一堆,还知道害怕,普通人多无能多丢脸啊,是吧谢家大少爷?” 谢宇的脸更冷了。 “喂老齐。”卫远扬很困惑,“你到底是劝他还是激他呢。” “我当然是激他了,他谢宇什么人,海归双硕士,版税百万,空手道黑带,智商高,武功强,哪能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是吧西境大神?” 齐谐一张嘴就没完,谢宇一言不发脸色越来越差,正当卫远扬觉得他快要爆发之时,他却深深吸了一口气。 “够了。”谢宇丢出两个字。 “怎么,想通了?准备冲出去和人家一决雌雄了?”齐谐斜他。 “你说呢。”他回敬,神情已冷静下来。 “好了好了,咱都别冲动。”卫远扬摆摆手,“其实谢宇,你头脑那么好,要是能一起查案我还挺高兴的。我说真的,比如蝴蝶村那次要不是你在,我一个人肯定连门都摸不着,这次也是一样,搞不清案情的时候我都在想,如果程羽在的话肯定一眼就找到线索,三下五除二就破案了!” “那只是个虚构人物。”谢宇终于打断他的赞不绝口,恢复一点谦虚。 “福尔摩斯还是虚构人物呢!”卫远扬哈哈。 “你再夸他他该上天了。”齐谐拉过圈椅坐下,给自己添了杯茶。 “齐老板。”谢宇定了定情绪,“归心静坊的真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齐谐端起盖碗茶,“何况这世界本来就真真假假,哪有什么真相可言。” “不要回避问题。”谢宇不为所动。 端起杯子,齐谐抿了口茶:“关于归心静坊,我知道的不比你们多,唯一能确定就是对方用了什么手段,你喜欢叫它催眠也可以,总之从现象上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你说的‘总耳’都是信口开河。” “信口开河?”齐谐笑一下,“你要这么想那就是吧。” 卫远扬一看气氛又不对了,连忙解释:“总耳这事不是老齐说的。” 谢宇觉得意外:“那还有谁。” 卫远扬心想精神病院的事算是齐谐的隐私,还是不说为好:“反正不是他,我们还是谈案子吧,就目前看来你发现什么问题没?” “第一个问题就在催眠这件事上。”谢宇不再追问,随手抓过纸笔坐进沙发,“现在的情况就像双军对垒,我们首先得知道敌方握着什么兵器。——催眠,没错,可这两个字远远不够:哪些人可以使用,什么条件下能用,使用后产生什么效果,这些都必须逐条分析明确。”谢宇在纸上做起图解,“用枚举法列出可能性,再将不符合现有事实的排除,剩下就是答案。一,使用者。” “这应该是谭家兄弟吧。”卫远扬说。 “太宽泛。催眠可能是人的能力,也可能是物。那么现在,一、谭兄,二、谭弟,三、其他特定人,四、任何人(只要使用某了物都可以做到)。”谢宇边说边写,一个个字体方正规整,“接着是条件,大致分两种,一,无条件,随时随地都可,二,有条件,具体再讨论。最后是效果,也就是催眠的控制力达到什么程度,一,催眠中的控制,包括使失去意识和套供等,二、催眠后的反应,包括记忆篡改和行为诱导等。” 一张纸迅速写满,条分缕析,简明透彻,谢宇将那一页摆在手边:“现在我们来看事实,可参考的事情包括听课催眠,你被齐老板催眠,以及刚才我被催眠三个案例。现在从第一个开始做排除。” “别排除了。”齐谐眯着眼睛晒太阳,漫不经心地说,“不是物,是人,而且不需要什么条件。至于控制力方面,除了‘行为诱导’其他都有。” 谢宇犹豫了一下,将那几行划掉:“既然是人,你回想一下每次上课前接触过什么人。” 卫远扬想了想:“每次先在前台登记,被一个接待姑娘领进去,进了门就是几个学员和一个助理,最后谭启玄进来上课。” “今天走廊上对方都有谁。” “四个人。谭启功,那个助理,人事部经理,还有一个年轻人不认识。” “谭启功?” “对啊,他们兄弟俩一个主外一个主内,老大谭启功负责抛头露面谈生意,老二谭启玄就只管上课,课外低调得很,都不见人影。” 齐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脸上是玩味的笑容。 ☆、事故 卫远扬一看有戏:“老齐你知道怎么回事了?” 齐谐故意败他兴致:“不知道。” “那你笑啥。” “不笑我还哭吗。”齐谐用扇骨敲着掌心,“那个助理是什么人哪。” “是个女的,三十岁左右吧,长得挺漂亮的,姓钱。” “好姓。” “等一下。”谢宇抓到关键,“她是不是叫钱思宁?” 卫远扬想了想:“好像是这个名字。” 微表情显露出昂扬兴致,谢宇看向齐谐:“你知道她是谁吗。” 齐谐没搭腔。 “谨慎起见,可以用监控录像确认一下。”谢宇掏出保安刻好的光盘,“你家有电脑吗。” 齐谐拉开书桌抽屉,取出一台笔记本。 卫远扬十分惊诧:“你连手机都没有,竟然有电脑!” “这不是我的,而且我也不会用。”齐谐理直气壮。 “不会用还得瑟了!”卫远扬按下开关,乱糟糟的桌面挂着各种图标,又是软件游戏又是一堆医学文档,旁边还有一张心脏外科值班表。 光驱高速嗡鸣。 咔嗒,鼠标一点,监控画面暂停。 “就是她,谭启玄的助理。”卫远扬指着画面里正走进电梯的一个女人。 “钱思宁,迪丽拉。”谢宇将两个名字串联起来。 “她有那种本事也不奇怪。”齐谐早有所料,“夔婴那天我就知道她是同类,想必她也发现我绝非普通人了。” 卫远扬有些吃惊:“你是说钱助理和谭家兄弟一样也有催眠的能力?” “我可没说那个‘也’字。”齐谐用扇尖点着画面上一个人,“他是谁。” “应该是谭启功吧。”卫远扬凑近分辨,“他兄弟两身材相貌都挺像的,这有点模糊,看不太出来,嗯,应该是老大,他有件衣服是这颜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8 色。” “这是你第一天上课的录像吗。” “对。” “快进一下。”齐谐盯住屏幕。 五分钟后。 “你到底在找什么。”卫远扬忍不住问。 “你猜。”齐谐笑。 “猜个毛!快说!” “不对劲。”旁边的谢宇吐出三个字,一股异样感沿着他的脊背爬上来,“谭启玄授课这一天,整个监控录像他都没有出现。” “不会吧。”卫远扬大吃一惊。 “你再仔细看一遍,毕竟只有你见过他本人。”谢宇把进度条拉回去。 “不用看了。”齐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椅子,“我敢打赌,就算翻遍全年的记录,也不会发现这样一个人。” “和今天一样,篡改记忆。”谢宇道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真相,“根本没有谭启玄这号人,我们见到的他都是被‘催眠’出来的。” “不可能!”卫远扬直摇头,“我查过他们的户籍,就算再催眠也不至于连派出所档案都能改掉吧!” “未必从来没有。”谢宇补充,“可能是曾经有过,现在没有了。” “你的意思是谭启玄已经死了!”卫远扬下巴快掉到地上。 “可能就在半年前。”谢宇说。 “这就有趣了。”齐谐语气轻松,仿佛事不关己,“倘若归心静坊得知我们发现了这一点,你猜会怎么样?” 卫远扬脱口而出:“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这下所有线索都接上了。”谢宇推了推眼镜,“世界上没有巧合二字,正因为他们知道监控会立刻暴露真相,才会在我们拷走录像准备离开之前,立刻带人把我们堵在走廊。” “但是他怎么发现我们拷了,难道保安里有眼线?” “那么重要的证据,这点戒备毫不过分。” “可他最后还是放我们走了啊,就算忌讳这串念珠,不敢把我们弄死,催个眠都再搜走光盘改了记忆也是可以的啊。” “因为她没办法催眠你。”齐谐提醒,“你的总耳被关上了。” “不行。”卫远扬觉得不妙,“我得赶紧回大队报备情况,把这证据送过去。” 齐谐没说什么,只是轻飘飘点了一句:“你家皮卡最近可好?” 卫远扬一听这句话,瞬间记起上次被齐谐催眠的情形,再一细想,只怕自己父母姓甚名谁家住哪里都被谭启功摸得门儿清,心里有些慌了。 “这就是他轻易放走你们的原因。”齐谐把玩着折扇,“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鱼死网破对大家都没好处,只要你这边没动作,他们不会找你家人麻烦的。” 一时之间脑内打结成线团,卫远扬颓然坐回沙发里。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玻璃灌进志怪斋。 茶几上,电脑无声播放着监控画面,谢宇在纸上写写画画,卫远扬始终坐在斜对角,不知想些什么。 “天气不错。”齐谐推开窗户,听楼下人声窸窣。 许久,背后一个人蓦地站起来:“我出去买瓶水。” 另两人何等精明,立刻悉穿这毫不高明的瞎话。 “准备回警局吗。”谢宇问。 “没啊。”卫远扬说。 “那就是去归心静坊了。” “不是,我……我有点不放心,回家看看。” 齐谐倚着窗台看风景:“就你那点扯谎的能耐,瞒得了谁?” 卫远扬顿时垂头丧气。 “说吧,什么打算。”齐谐问。 “其实我考虑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归心静坊开那个课程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他干的是好事,我没必要跟他过不去,如果是坏事,无论如何都得叫他们关门歇业。” “那你想明白了?” “没有,所以我决定去问清楚。” “问谁。” “谭启功。” 齐谐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你直接跑到姓谭的面前,问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有什么好笑的!不行吗!” “行啊,果然像你能干出来的事哈哈!” “怎么地!”见他笑个没完没了,卫远扬的牛脾气噌地上来了,“你说我轴也好愣也好我就这样了!怎么地吧!” “谁说你又轴又愣的,概括得够精确啊。” 卫远扬刚要跳起来,被谢宇打断了:“你考虑清楚了吗,按谭启功的手段,这趟你可能有去无回了。” 卫远扬点点头,神情严肃起来:“我是觉得既然穿着这身制服,就得把该干的事干了,总不能对不起人民警察这个称号。” 谢宇没再说什么,卫远扬前脚刚下楼,他后脚便跟了上去。 二人乘坐的出租车堵在天辉大厦前一个路口,司机有些不耐烦,伸出脑袋看看前方的长龙。卫远扬不愿再等,付钱下了车,走到前方的堵车点。 尾号0099的黑奔驰底盘朝天,成了一堆七零八落的废铁,凭借几年的交警经验,他也不知如何能在限速60的主干道上撞成这样。 脚下,汽油漏了一地,混合着血。 一只灰色的手臂骨折成诡异的形状,从车窗伸出来,由那块名表可以推断,死者正是谭启功。 世界上没有巧合二字。 卫远扬脑中闪过这句话,但他实在找不出事情之间联系,只能确定一点,谭启功是被杀的。 被杀,被谁杀,为什么杀。 谋财?篡位?报复?封口? 他甚至理不清现在的处境:按理说谭某一死,归心静坊即刻解体,自己的人身威胁也幸而免除,但他心里总是隐隐有一个感觉:事情远没有结束。 果然,两天后,如疾风迅雷,静坊换上了新老板负责打理“谭家兄弟”的后续事务。新领导上任后,所有课程一律取消,归心静坊从一家培训机构彻底转为咨询机构。 于是卫远扬决意以警察身份对这个新静坊再会上一会。 接待他的是钱助理,笑眼轻弯,发如卷云,腰线被一袭暗花苏绣的黑旗袍包裹得精致绝伦。 “我们新老板今天不在。”她绵软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带些沙哑。 “那我就不找老板。”卫远扬亮出警察证。 钱助理仿佛等着这一刻,纤手一引,进了办公室。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卫远扬问。 “请别一开始就用‘你们’这个说法。”她挽着云鬓,“谭启功是谭启功,我是我。” “那好,他和你的目的分别是什么。” 钱助理不无嘲讽:“他嘛,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而我,自从有了那种能力就成了他们争相利用的棋子,单是自保就费尽心思,哪还能有什么目的呢。” 卫远扬对她生出一点同情,语气缓和了一些:“你对谭启功的事故有什么看法。” “我想谭启功是被杀的,至于他是被谁杀的,我不知道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9 ,也不能知道。你明白吗?” “明白。那谭启玄是怎么死的,你可以告诉我吗。” “他们兄弟二人原先开了家铺子,半年前,谭启玄忽然染病死了。那谭启功本来凡事靠他弟弟,自己没什么能耐,正巧我有把柄落到了他手里。他知道了我的能力,觉得可以利用,就要挟我和他一起加入了归心堂。” “所以你就‘复活’了谭启玄?” “是的,从那个时候起,我就一直在找机会脱离他的控制。直到你第一次来上课,我用那能力问出了你的身份,知道你是个警察,便清楚这就是转机。那间教室被谭启功装了监控,我不能明着来,就假装不小心弄掉了墙上的画,希望你能发现异样,追查下去,现在想来我果然没看错人。”钱助理媚眼一弯,卫远扬的心跳停了一拍。 “咳,那个,职责所在嘛。”他赶忙移开视线,“那谭启功既然死了,你就自由了,为什么还要留在这。” “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啊,而且现在的新老板还不错,我想跟着他不会有坏处的。” “他把这改成咨询公司了?” “嗯。” “都咨询什么。” “风水啊,起名啊,转运这些,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钱助理一扬嘴唇,抬手将一张名片插进他警服的前胸口袋。 卫远扬下意识退了半寸,掏出一张警民联系卡:“感谢你的配合,今后有问题的话及时与我们联系。” “好啊。”她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葱指划过他的手背接过来。 最终,卫远扬逃也般地跑下了楼。 刚喘匀了气,身后滴滴两声,一辆轿车的窗户降了下来。 “上车。”是谢宇。 卫远扬坐进副驾驶:“大体上都找钱助理问清楚了。” 谢宇发动引擎:“你要回警局吗。” “对,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就行。” “钱助理说了什么。”谢宇挂档,拐上了马路。 卫远扬眼见推辞不掉扣上安全带,将刚才的情形复述一遍。 红灯。 “你认为她的话可信度有多少。”谢宇问。 “啊?” “你全部当真了吗。” “我没想过这层……”卫远扬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 “其实我也没头绪。”谢宇说,“你为什么转到刑警。” “说出来不是什么好听的理由,升职加薪。” “没想过扬善惩恶吗。” “没想那么多吧。我对自己没啥要求,能完成本职工作,别给脑袋上的警徽抹黑就行。对了,这次的事还没谢你呢!啥时候有空?请你吃饭。” “你不用谢我,各取所需而已。” “你取了什么需?” “小说素材。” 绿灯亮了。 ☆、陈酿 齐谐拨了丁隶的电话。 “喂。”对面一个没睡醒的声音。 “你的电脑什么时候拿回去。” “几点了。”哈欠。 齐谐抬头看了眼座钟:“六点。” “昨晚连做了两场手术,早上十点多才下的手术台。”哈欠。 “那我明天托人送去医院?” “嗯……不用了,我现在去拿吧。” “好。”齐谐扣上电话听筒。 一个人活着需要多少外物? 衣衫,笔墨,古琴,形形色色的匣子,不知哪朝哪代的瓶瓶罐罐? 他本想收拾些东西带走,可是无论拿起哪件,都觉得没有必要。 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呢?即便不在我手里,它也还是它,没有一点区别。齐谐笑着叹了口气,也罢,楚王失弓,随它去吧。 等待了足够长的时间,夜色降下,门响了。 丁隶刚进屋就看见桌上地上打包成捆的书卷,好不容易找到个下脚的地方。 “你这是干什么。”他问。 “搬家。”齐谐说。 “我怎么没听你提过,搬去哪?” “长江路。”齐谐递去两把钥匙,“给你吧,这离医院比较近,你要是有急诊夜班可以过来休息一下,但记着别乱动我的东西。” 临窗的席位已备好几碟小菜,齐谐拨了拨红泥矮炉,摆上两只酒盏:“这坛花雕我懒得带走了,近晚天凉,喝完算了。” “可惜现在不会下雪。”丁隶笑,对坐。 橘炭慢火,不时响起轻微的噼啪声。 “你还记不记得,有次我们几个偷了王叔藏在柜子里的茅台,倒出来小半碗,然后石头剪刀布,谁输了就得一口气喝光。”丁隶说。 “有这回事吗。”齐谐掀开砂锅,放一些枸杞老姜。 “当然有了,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吧。” “后来呢。” “后来你输了。” “差不多,我运气一向不好。” “后来你就想赖账。” “我才没赖账。”齐谐抬眼看他。 丁隶一指:“你刚刚还说不记得。” “我刚刚才想起来不行吗。” 丁隶笑:“你想起来什么了?” 齐谐不多言,满上了还没烧烫的酒:“自罚三杯,算我还你的。” 丁隶挡他:“你喝那么急干嘛,一杯就够了。” 齐谐只笑,扬手下咽。 丁隶叹口气:“早知道你酒量这么大那会儿就不替你喝了。” “我又没叫你替我喝,谁让你一把抢过去,最后醉得跟什么似的,还好意思说。” 丁隶哈哈:“其实我也不全是为了帮你,还想在大家面前显示一下自己很厉害很仗义嘛。” “可以理解,你一向自我中心。”齐谐说。 “阿静,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 “讲。” “我从小就被家里宠得一身毛病,虽然表面装听话,暗地里又自私又爱耍心眼,可你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计较。” “因为我每次都能当场报复回去,不会造成心理失衡。” “我说真的。” “我没说假的啊。”齐谐看了看火候,为他斟上七分满,“况且那也不算什么毛病,我们这辈大都是家里的独子,多少有些自利心,成年后自然会改回来。” “你小时候就这么想?”丁隶端起杯子。 “人之生固小人,无师无法则唯利之见耳。” “那是什么?” “《荀子荣辱》,幼时祖父教的。” 杯沿划过鼻尖,丁隶小酌了一口:“我听过一个词,叫‘太上忘情’,用来形容你正好。” “我哪有那般修养。”齐谐笑笑,“可能跟你一样,也是自我中心罢了,不然怎能把你的脾气摸得那么透。” “可我一点都搞不懂你。”丁隶放下杯子,“所以我就特别讨厌你,你越不计较,我就越觉得你高高在上自以为了不起,就越爱跟你过不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30 去。” “我知道啊,所以就算真生气了我也会装做无所谓。” 丁隶笑了:“我们那时候都在干嘛。” 齐谐抿一口酒:“锻炼情商。” “高中那年你家怎么一声不响就搬去了江苏。” 忽然被这么一问,齐谐愣了一下。 “我家没有搬走。”杯口停在唇边,他说,“我那时住院了,精神病院。” “是这样。”丁隶玩着竹勺,并未表现出吃惊。 “可能他们觉得丢脸才说搬家的吧。”齐谐搁下酒盏,恢复了云淡风轻的笑颜,“在那里住了大半年,出院后就和家里断了关系,靠一个友人的接济过活,直到开了这间书斋。” 丁隶嗯一声。 “还有什么要问吗。”齐谐说。 丁隶抬头:“我们这样面对面喝酒还是第一次。” 齐谐停了一停:“是。” “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吧。”丁隶似乎直觉到什么。 齐谐沉默片刻:“不一定。” “那就好。”丁隶莞尔,“本来还怕你说不醉不归的,现在可以留到下回再喝了。” 齐谐摇摇头,翻手举起了青花盏:“酒逢知己千杯少,人生得意须尽欢。” “错了,前面一句是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哈,谁管他!” “你酒量退步了吧。” “退步?这才刚开始呢。” 叮,清脆。 两盏前吞后咽。 当晨光将沙发上的丁隶叫醒,齐谐和那数以万计的书册已经不见了。平常悬在门外,那块写着志怪斋的木牌搁在客厅一角,像是在等待时间为它披一袭蛛纱。 ☆、亥子印 蓝景轩顶楼,三十九层。 两个保镖忙着将堆成山的书卷塞进那只占满一整面墙的巨大书架。 齐谐没理会他们,在屋子里随意逛过一遍。 三百多平方,四室三厅,家具电器都是顶级配置,玄关镶的整块琉璃砖,抬手一摸墙纸,那花样竟是一针一线手工绣上去的。 面对这生生拿钱堆起来的新居所,他不觉得奢华高贵,也不觉得物质庸俗,只是一个人住当真嫌大。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一群佣人成天在眼前晃荡。 “都撤了吧,清静点。”齐谐挥挥手。 “齐先生。”管事的鞠了个躬,“这是钱姐特别交代的,让我们一定以礼相待。” 说得好听,还不就是监视。齐谐这么想着,吩咐道:“不用那么麻烦,每天到了钟点差人把饭菜送过来,衣物我自己会洗,至于这屋子,我没那么爱干净,一周来打扫一次就行。” “这……”管事的很为难。 “叫你们钱姐放心,我就算想跑也躲不过楼下那些保安,何况还有那三人的性命……” 话说到一半,门铃响了,管事接起电话,回身禀告:“是三十八层的邻居,想上来打个招呼。” 齐谐点点头,管事的拉开那扇厚重的实木门。 “嗨!”门还没全开,一个身影就招着手探进来。 面孔年轻,顶一头乱糟糟的短发,松垮白t恤配着有些发旧的七分裤和人字拖。 这人一脸笑眯眯的,不待主人相邀,径直脱了鞋窝进沙发里:“我住在你楼下,也是归心静坊的新人,叫方寻,方块的方,寻找的寻,他们都叫我方少爷,你这么叫我也行。怎么说呢,以后我就是你的同事兼下属咯,你叫什么名字?” “齐谐。” “是假名字吧!”方寻一指他。 齐谐不置可否。 “你生在书香门第,爷爷奶奶都是大学教授,本想让你爸爸继承家业当个文人,他偏偏跑去做生意,又娶了个不讨人喜欢的儿媳妇。生下你没几年,你妈妈自杀挂了,他不负责任地跑出了国,从此没了音讯。后来你精神失常住院,爷爷奶奶也不再认你,再然后嘛,你消沉了好几年,直到遇见老先生送了这些书,才开了家铺子专门买卖奇怪故事,对不对?” 方寻嘴上毫不留情地揭人疮疤,脸上却挂起一副少年般的纯良笑容。 “既然都知道了,你还问什么。”齐谐的神情并无波澜。 “我想看你有什么反应嘛。”方寻盯着他的脸,“我觉得你应该生气,但是你好像没有。” “是的,我没生气。”齐谐笑了。 见他这个回应,方寻高兴地一拍巴掌:“不愧是钱姐看中的人,你果然很有趣!” “彼此彼此。”齐谐说罢,看着方寻站起来,溜达到阳台的推拉门前,好玩似的掀了掀窗帘,鼻子贴在玻璃上向外望。 “我跟你说,这栋楼风水超——好的。”方寻语气夸张。 “怎么好。”齐谐问。 “就是好,具体我说不清。”方寻在玻璃上呼出一块白斑,“我不懂什么阴阳五行啊八卦九宫的,但我能看见‘气’,其实也不是看见,是感觉到。我之前学建筑的,毕业论文写的就是风水,算了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明白,你这有喝的没?我好渴。” 没等齐谐回应,方寻自顾自地穿过客厅来到吧台,拉开冰箱摸出一罐可乐,拽了拉环,一口气灌下半听。 剩下半听刺啦刺啦响,气泡不停地打在金属内壁上。 “走吧齐先生。”方寻晃了罐子,刺啦刺啦。 “去哪。”齐谐问。 “钱姐没跟你说吗?西一环有个宅子出了问题,叫我们去看看呢。”方寻仰头吞尽可乐,随手一丢。 一条抛物线精准地划进垃圾桶。 咚。 刚出大堂就是等在车前的保镖,齐谐一步也不能乱走,倒是方寻那小子,乐呵呵钻进了后座,看来和自己的处境并不一样。 “其实跟着钱姐挺好的。”方寻趴在车窗上,“有吃有住钱又多,只要你想通了自愿做事,他们也不会再软禁你,哎你看那边有只好小的雪纳瑞!超可爱!快看快看要过去了!” 齐谐没理他。 “好多风筝,那是个公园吧!” “这条就是护城河?肯定淹死过不少人。” “张师傅快停车,那边有家卖糖葫芦的!” 张师傅自然没停车:“方少爷,我们跟委托人说两点钟到,现在已经两点零五分了,钱姐特意叮嘱不要迟到,现在——” “我知道。”方寻打断,“可是总部忽然把我派过来,我得先和新上司聊聊吧,还有多远啊?” “再过两个路口。” “哦。”方寻回过头又像在研究什么,“张师傅你这头发是补的吧,我知道断指铁有个方子可以治秃顶,下次给你抄一份。” 张师傅一时尴尬:“啊、好,谢谢方少爷。” “不用不用。”方寻貌似大度地摇摇手。 十分钟后车子拐进一片别墅区,人少,簇新,空气里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31 的装修气味还没散去。 “哇,好阴!”方寻刚一下车立马后退半步,“这地方以前准是乱葬岗,谁脑子抽筋在这盖小别墅!” 齐谐向四周看过一圈,上前按了对讲门铃说明来意,简短寒暄之后,富态的女主人将他二人迎进屋内。 “两位快请坐。”女主人倒上茶水。 “孙太太,您客气了。”齐谐在桌上点了点手指以示尊敬。 孙太太环顾着跃层客厅:“我这是半年前买的现房吧,装修了两个多月,怕有甲醛,又空了三四个月才搬的家,哪知道一住进来就撞邪。我想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讲给我先生听,他根本不信,说我是心理作用疑神疑鬼,还让我别教坏女儿。我这不是……只能背着他请你们过来,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这撞邪是指……”齐谐问。 “是我家阁楼。”孙太太小心地指了指上面,“头一次是大半夜,我睡得迷糊,就听见楼上咚咚的脚步声,当时没在意,可第二天一想,这住的是别墅,怎么会有别人!我觉得太奇怪了,就壮着胆子上去瞧瞧怎么回事,不看不要紧,一开灯就发现阁楼地板上竟然多了一串脚印!还是小孩的脚掌!经过这一次,我就多了块心病,晚上也睡不沉,越是这样,就越是不时听见阁楼的动静。” “冒昧问一句,可能是您家孩子吗?” “不会的,我家囡囡一直和我们睡,她今年都六岁了,那脚印最多两三岁的样子。” 齐谐点了头:“那地方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孙太太领着他们往上走,“不过我先生已经叫人把脚印打扫掉了,就是这。” 她拉下墙边一根绳子,一架梯子从天花板降下来。 望着头顶上黑漆漆的洞口,孙太太下意识退了一步,方寻也躲在后面,显然不想上去。 齐谐笑着叹了口气:“你们留在这,我先看看情况。” 孙太太扶住梯子:“灯的开关在右边墙上。”。 啪。 啪,啪。 “大概是坏了。”齐谐的声音从黑暗的洞口传出来,“有手电吗。” “我去厨房找找,你等等啊。”孙太太下了楼。 “真不想呆在这儿,好想快点回家……”方寻抱着膝盖蹲下去。 “这里有什么问题。”洞口里问。 “阴气好重,好难受,我胸闷,还恶心。”方寻把脑袋埋在胳膊里,“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那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处理。”洞口里说。 “真的?”方寻抬头。 “的确是她心理作用,这里没什么奇怪的东西。” “怎么可能嘛,明明就有问题!” “什么问题。” 方寻撇嘴:“你是在套我的话吗?” 洞口里语带笑音:“算是吧。” “我偏不说。”方寻一歪脑袋,“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够不够资格当我老板。” “那你得失望了,我对风水一窍不通,只能背几个偏僻名词欺负外行人。” “是嘛?”方寻不屑地反问。 “不过有一点很清楚,这里的风水没你说的那么差。” “哈?” “因为你是夸大其辞的性格:刚才路过公园,天上只有三只风筝,你却用‘好多’来形容。另外那条狗看上去傻乎乎的,完全不可爱。” “雪纳瑞哪里傻了!不许你这么说它!” “不好意思。”孙太太此时折了回来,“家里没找到电筒,不然拿这手机先照一下?” “不必,大致已经清楚了。”齐谐从洞口爬下来,“我们回厅里说吧。” 坐定,品一口茶,他慢慢道来。 “那东西叫做亥子印。” “亥……子?”孙太太不解。 “常在亥时或子时,也就是夜里九点到一点出现的印迹。亥子相合,又是个孩字,也算一语双关吧,那是一种妖物留下的瘢痕,并非祸事,反倒是福。” “这东西能找来福气?”孙太太转惧为喜,倾肩近听。 “没错,此物司宅,附在屋中可保家道兴旺,所以您大可不必担忧,只管踏实住下便是。” “那我就放心了!”孙太太笑逐颜开,赶紧问道,“这位大人要不要供奉?” “它的心性和孩童无二,能自得其乐,您平常处之就好,倘若太过惶恐或太过骄纵反会遭它嫌恶。另外,还请您保持家宅的洁净和睦,不然乌烟瘴气惹恼了它可是会家道中落的。还有一点,算是额外提醒吧,我想此事您心知肚明即可,不便告诉先生,以免招来不敬的话语,也不需告知女儿,孩子好奇心重,可能惹出事端。” 孙太太连连称是,喜上眉梢。 末了,她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毕恭毕敬将二人送出门去。 “哈哈哈什么亥子印,你随口胡说的吧!还把人家唬得一愣一愣的!”方寻在车里捂着肚子笑。 “你觉得是胡说那就是吧。”齐谐望着车窗外。 “难道不是么?那房子正对着一个阳角煞,左右树多,后面还有条河,屋子里开门见楼梯,走廊上装一堆镜子,卧室门还互相对着,整个都乱七八糟了,不出事才怪呢!而且那阁楼里煞气最重了,肯定没什么好东西,你不靠理气化煞把它驱走,还叫人家别去管,我看归心静坊的牌子就要砸在你手里咯!” “对啊,我就是这意思。”齐谐扭过头,回敬他一个无公害的微笑,“我一不想为归心静坊卖命,二和孙夫人素不相识,那块破牌子砸了正好,她全家人的死活也与我无关。” “哼。”方寻变脸好似翻书,霎时收了笑容,“钱姐说得没错,你果然是个难搞的人!” 齐谐立即接上一句:“她错了,我可不是人。” 窗外的路灯沿着长街渐次后退。 回到蓝景轩,洗浴,换上中衣,熄灯,齐谐陷进宽到离谱的床上。 望着黑蓝的天花板,右手掌习惯性地抚上左边胸口。 许久,感受到一次确切的跳动,他才合上双眼,安心睡去。 ☆、秦梦记 你相信这世上有鬼神妖怪吗? 她这么问。 弯着腰,手背在后面,乌发垂下来,拂在他面前那本旧书上。 学姐好。他抬头。 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学姐?她笑盈盈。 这个学校里没人不认识你吧。他说。 是吗。她直起身,不过你也是呢,陈靖同学。 他微笑,合上手里的书,封面似她的名字。 秦梦。 秦梦长得不算亮眼,只胜在清丽,内慧外秀无自恃,弱柳扶风不娇嗔。何况这重点高中里成绩大过天,文科三甲的她自然能引来全体男生的目光。 所以当她走过来的时候,他分明感到心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32 跳如击缶,还要故作镇定悠闲。 “我知道,其实你就是妖怪。一本古书变的妖怪。”学姐巧笑嫣然。 他向来口齿伶俐,却一时忘言。 秦梦拉开椅子坐下,一片云被吹走,图书馆的角落浸满朗日清辉。 知道她周末常来晨读,他捧着那本《秦梦记》一坐就是几个星期天。对着页面发呆时,陈靖无数次幻想她会以怎样的目光注意到自己,再用多轻的脚步走近,那笑容会不会带着酒窝,第一句话说出什么语言。 现在她给了全部答案。 但他自问,还有一个问题没有结论。 ——自己对秦梦的感觉究竟是喜欢还是虚荣的占有欲,那心跳是出于爱恋,还是出于能招来妒恨的炫耀心。 如果非要二选一,陈靖会抬手指向后者。 同时丝毫不觉得愧疚。 真是卑劣的性格。他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身旁的秦梦见状,也笑了。 对于秦梦成为自己女朋友这件事陈靖毫不意外,和所有少年人一样,他的自我感觉要良好于实际值。不过这式子的两头也没有相差到离谱,论相貌,陈靖确属中上乘,举止也算斯文谦雅,外加博闻广智小有才情,唯独怪力乱神的嗜好游离在世俗标准之外。 然而他根本不想收敛,更不如说这就是他认定自己最为独特的存在方式,越是被祖父母以家训斥责、被同学指指点点,越是变本加厉。 “相信啊。”他这么说。 一个谎言。 事实上那只是兴趣,不负责任的猎奇,像大快朵颐着没营养的垃圾食品。 但她要他信,他何乐而不为? “阿静,你和秦梦在一起了?”丁隶追上放学路中的陈靖。 “是。”他按捺住得意,装作无所谓。 “你喜欢她?”丁隶问。 “还好吧。” “还好吧是什么。” “喜欢。” “真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你既然喜欢就好好跟她在一起,别对不起人家。” 陈靖一笑:“你嫉妒?” 丁隶愣了一下:“开始有,现在没有了。总之我觉得这女生挺好的,你……别对不起人家。” 等到第二天,陈靖总算知道那欲言又止的背后是什么。 有关黑夜,偏僻小路,难闻的酒味,八只陌生手脚,令人作呕的喘息,和血。 “你会离开我吗。”秦梦问,立在一株高挺的水杉树下。 “你说呢。”他反诘,以毫无情绪的语气。 “其实我也分不清,到底是喜欢你,还是只想把你当做挡箭的工具。”她的背影说。 “挡箭?”陈靖不明。 秦梦许久没说话,攥着腹前的裙摆。 “我……可能……”她略带哭腔,肩头微微颤抖着。 又渐渐平静了。 “对不起,陈靖。”她的双手在身侧垂下,“我明天就把事情和所有人说清楚,不会再将你牵连进来。” “怎么说?”他冷笑,“说你被侵犯了,可能怀孕了,就故意勾引我成为恋人好把责任推给我吗。” 他似乎听见那边的深呼吸:“是的。” 月光下,秦梦回过头,脸上仍是那天朝阳里的盈盈笑容:“所以我们分手吧。” 陈靖走过去。 在她面前站住:“你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问过什么。” 秦梦点点头。 “现在我回问你,你信那些东西吗。” 她直视他,说:“我想信。” “为什么。” 她低头想了很久:“因为我希望这世上有鬼。” 陈靖一笑:“那我知道一个闹鬼的地方,你愿不愿去。” “好。” 拉住她的手一路跑到操场后面的废旧仓库,陈靖推那烂木门,不动,索性一脚踢开。 “看,就是这。” 路灯很远,灰尘在斜斜投下的稀薄光线里翻飞。 “这地方文革时候关过一个作家,后来他上吊了,就在这根横梁上。我从书里看到过一个方法,可以把冤死的鬼招来,要不要试试。” 他说着关上门,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摸出一包符纸火柴,嘴里念念有词,点了,一扔,火光落下,乌烟腾起。 “嘘,看。”他指。 “什么。” “那根横梁底下。” “有什么吗?” “仔细看。” “什么都没有啊。” “对,什么都没有。” 秦梦扭头,不解。 “这世上根本没有鬼,死了就是死了,结束了,再也不存在了。”陈靖说,“所以好好活着吧。” 毫无防备地,她鼻腔一酸,却感到微凉的嘴唇贴过来,一个力量压上肩膀。 她丝毫不想招架,顺从地向后倾去。 泪水混着细汗划进鬓角,月亮向西沉…… 陈靖披上衣服,从背后环着她,闭目,埋进她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气。 “学姐,我们分手。”他说。 秦梦一个激灵。 “顺便告诉那些爱嚼舌根的街坊,什么走夜路被侵犯之类都是谣传。”他双臂箍上她小腹,“如果有了,就当是我的吧,我会负起责任的。” “你……真是个怪人。”她笑,眼泪流下来。 “谬赞。”他莞尔。 十天后秦梦死了。 尸体浮在公园的人工湖里,有人说是自杀,有人说是意外,有说是先前的强(防和谐)奸犯灭口所致。 陈靖坐在湖岸边望着最远处的水面,无风无痕。 平静地,他问:“我该鼓盆而歌吗。” 身后的丁隶见自己被发现,也走过来坐下:“那我去帮你借个盆。” “不用了。”陈靖说。 “她为什么会死。” “命数。” “你信这个?” “不知道。” “分手的事真是你提的吗。” “是。” 丁隶沉默了:“也可以理解……” “你理解个鬼。”陈靖慢悠悠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她一开始就是利用我罢了,既然不喜欢,何必绑着她。” “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 “倘若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我就不叫陈靖了。” “那不一定,人一动感情就变笨,容易判断失误。” “抱歉,我活了十六年没失误过。” “那你这回绝对失误了,她每次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要不是真心喜欢不会这样。” 陈靖站在他身后:“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踹进湖里。” 丁隶回头:“我不会游泳。” “周围总有会的,肯定能在淹死前把你捞上来。”陈靖笑。 丁隶见那表情一阵不是滋味:“阿静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是啊,但又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33 能怎样。”他还是笑,“死都死了,偃然寝于巨室,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 “你又在背什么。” “《庄子·至乐》。”陈靖转身走远,喃喃,“至乐啊。” 作者有话要说:  6月28日已发,修错字,看过请无视 ☆、朱与墨 在陈世正心中事物只分两类,一类为朱,一类为墨,辨二者而近朱远墨乃君子立身之本。 于是当他将几个孙辈领进书房,见其中一个踩上凳子,笨拙地伸出手,兴冲冲摸出来的却非孔孟荀扬,而是那本《山海经》时。 重重地皱了眉头。 十七岁的陈靖坐在窗边。 这一间正是去年秦梦的教室,右手五米远处便是她曾经的座位。 午休时间班里几乎没人,只剩前排一个男生趴着睡觉,陈靖百无聊赖,拿打完的草稿纸叠了个飞机。 左右看了看,又拆开,绷直,望着放射形的折痕发呆。 前面传来细微声音。 他抬头,那文弱的后背一抖一抖的。 “哭什么。”他说。 后背一震,不抖了,吸了吸鼻子抹抹眼泪坐起来。 “我问你哭什么。”他重复。 “废话!你英语24分你不哭啊!”男生的后背说,瓮声瓮气的。 陈靖觉得好笑:“下次考回来不就行了。”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说考就考的吗!” 经过半年前那件事,陈靖不知怎么耐性就变差了,没好气哼了一声:“自己不努力你怪谁。” “努力有什么用!有些人天生就笨天生就爱拖后腿!像你这种尖子生根本就不明白!”那男生抓起书包跑出去,中途还绊到桌腿趔趄了一下。 这要是在祖父看来准该划到墨的范围了,陈靖笑着,忽然又沉下唇角。 ……当初若能明白你真正的心思,你是否就不会死了呢。 学姐。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那个……春秋,呃……哎……” 被抽中背书的倒霉男生搓搓手,师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差脱口而出的“站外面去!” 教室里一片低头安静。 噗——。男生陡然放了个声调奇异的屁。 顿时哄堂大笑。 师太本来想忍,最后憋不住也笑了,男生摸摸头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 “算了,回去好好看书,明天来办公室再背一次。” “哦。”男生乐呵呵坐下去。 陈靖托着腮帮。 走廊上,男同学对着楼下吹口哨喊大波妹,后座,女同学窃窃讨论着偶像剧的桥段。 这也都是我无法理解的吗。 他将膝盖上那本打卷的线装书推进抽屉。 也许我是朝菌,他们是晦朔;我是蟪蛄,他们才是春秋吧。 又一个午后。 刷完饭盒的陈靖捧起一本小说靠在窗边。 “你没回家吗。”丁隶敲敲教室的后门。 “明知故问。”他午饭从来都在食堂吃的。 “明知故问是打招呼的一种方式。”丁隶倒过来趴在他前面的空位上。 “你怎么没回去。”陈靖的目光没离开书。 “我妈出差了,家里没人,你在看什么?” 他抬起花花绿绿的封面。 “《王子公主百分百》?”丁隶摸摸他的脑门,“我陪你去校医院吧。” 陈靖挡开:“我没发烧。” “那你干嘛看这个。” “这怎么了,存在即合理。”陈靖不以为意。 “你英语测验24分是怎么回事。” “我英语本来就差。” “那也不可能24,你肯定是故意的。” “不行吗。” “阿静。”丁隶看着他,“你没事吧。” “我有事,忙得很,所以别在这打扰我,回你自己班去。” “不回去。” 陈靖竖起小说不再理他。 书本隔开两边。 丁隶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会有欲抑先扬这回事吗? 原本对谁都爱搭不理的陈靖渐渐变了个人,就连最寡言的同学也能谈到一起,先前怪胎之类的传言一扫而空,最后竟大受欢迎起来。然而再过不久,事情却转了走向,他开始对着黑板说话,和空气聊天,举动也越来越奇怪,时而在作业本里画些诡异的符咒,时而坐在国旗台上击节长歌,又不知从哪弄了一套古装就这么穿着到了学校。 校方对这胡闹终于忍无可忍,一个电话传来了监护人。 “近邪丧智!” 陈世正一把文人傲骨,吐出四字,掷地有声。 陈靖被领回去,对着那一面挂着家训的墙壁罚跪三天。 夜半他偷偷抬头。 凝视那正楷,自问。 这篇家训,不是用墨写的吗…… 返校,还家,返校,还家。如此反复了数回,他丝毫没有转好的迹象。 直到有一次陈靖失踪了。 “不肖孽子!不必找,随他去!”陈世正脊背挺得笔直。 丁隶听到消息旷了整天的课跑遍所有地方,黄昏近晚,他见到了坐在公园湖边一身脏兮兮的陈靖。 脚步走近,那人扭过头。 “丁隶?”他说,“来得正好,我刚和学姐聊起你呢!” 就在那夕阳下,自记事起,丁隶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 结局没有悬念,陈靖被勒令退学,接着关进了医院。——精神病院。 作者有话要说:  6月28日已发,修错字,看过请无视 ☆、青闽 渐入冬。 每次探视院方都以病情不稳定拒绝,一个月后丁隶才见到了陈靖。 瘦,迟缓,目光涣散。直到他喊了一声阿静,桌子对面的他才抬起头来。 然后笑了。 “好久不见。”陈靖说。 丁隶竟不知怎么接话,只好嗯,把几个苹果推过去。 ——塑料袋被护士收走了,说对病人太危险,三年前就有一个闷在脸上自杀的。 “谢谢。”陈靖笑。 “……不客气。”丁隶答。 “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快月考了吧。” “嗯。” 一瞬间丁隶觉得自己才是被探视的人,然而每每想开口问些情况,又怕问错话,咽了回去。 “这里还不错。”陈靖主动说,“我开始以为会闷,后来发现一点都不无聊。这有很多有趣的人。” “有趣?” “你知道吗,我们房间有个音乐老师,他最喜欢半夜跑去马路中间指挥交通,只要站在安全岛上,闭着眼睛,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34 来往车辆就变成了音符,听见的乐章比贝多芬还妙。” “是吗。”丁隶没底气地应。 “还有一个老爷子,他说这世上没什么规矩,所有规矩都是人定的,他也是一个人,所以做什么都行。他什么都干过,有次脱光衣服在街上跳舞时被抓进来了,我就告诉他,魏晋名士都这样,如果他生在那时说不定还能和竹林七贤喝一壶呢。” “嗯。” “不过也有些无趣的人,有一个成天追着护士问他有没有涨工资,还有一个爱洗手的,从早到晚除了洗手什么都不做。” “哦。” “我想是因为我不明白才觉得无趣吧,我下回跟他们好好聊聊。”陈靖兴致勃勃。 丁隶呆呆地看着苹果。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陈靖收了笑容。 丁隶在是和不是之间权衡了很久:“有点。” “你是不是认为我疯了。” 丁隶没说话。 “我觉得不是,但没有疯子会以为自己有病,所以我的个人判断是无效的。”陈靖逻辑清晰,“我问他们,他们都说是,我不信他们。你告诉我,我信你。” “如果我也说是呢。”丁隶小心地问。 陈靖的咬肌微动了一下,目光焦距远了半寸。 最终垂下眼睛:“那我会听医生的,好好治疗,做个‘正常人’。” 思忖了很久丁隶终于开口:“我想凡事都有个度,也许那些想法本身没错,但做出来就不能被认可。” “王阳明曰知行合一。” “你管他曰什么,他是他,你是你。” “哦。”陈靖头一次没反驳。 “还有一件事。”陈靖又说,“那天我是真的看见学姐了,真的,她就在旁边,你们还说话呢。” 丁隶心里一颤。 “而且……”陈靖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你外套上趴着一只怪虫子。” 这么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掸。 “阿静。”忽然挡住他的手腕,丁隶缓缓低了下头,“你还是……听医生的吧。” 对面一愣。 “是吗。”陈靖握起手,收回膝上,坐正,“我知道了。” 小雪。大雪。冬至。 几乎每周都去探视,丁隶自认没长性的毛病这回倒改了个干净,只是他觉得,横在二人中间的那张木桌随着时间越变越宽,对面的陈靖,一次比一次更遥远。 他并非不说话,也不是没表情。 他有时滔滔不绝地讲一件从未发生的事,有时又为一些鸡毛蒜皮烦恼几个星期,或者兴高采烈像春游的小学生,再或阴沉到周身都罩着一层雾霾,一接近就黑云压城地逼过来,让人恨不得立刻逃走。 丁隶越来越不明白他。 再入夏就要高考,课业也紧张起来,他开始担心自己会渐渐没有耐性去面对这样一个人。 但他想,如果他不去,陈靖大概真的会崩溃。 “你别再来了。” 丁隶愣了一下,自己的心思总瞒不过他,无论什么时候。 “没关系的。”丁隶笑,“多看这一个小时的书我也考不上协和。” “协和?”陈靖问。 “协和医科大学,我想当医生。” 陈靖摇摇头:“不适合。不过……你若真当上了,会是个好医生。” “是么。” “但千万别当精神科医生。” “为什么。” “不然最后肯定跟我一样。”陈靖笑,“对了,我昨晚做了个梦。” “什么梦。” “算了,还是不说了。” “到底什么。”丁隶笑着追问。 “我梦见和你做(防和谐)爱。是不是很变态?” 丁隶的表情僵住了。 从那天起,他果然没再来。 陈靖望着院子,鹅毛大雪一下几天,偷来的刀片已经在窗台夹缝里藏了很久,但如果现在死了,会影响他复习的吧。 那就等考试完了,六月九号。 还有半年。 只要再等半年,所有痛苦或不痛苦就都结束了。 病院是男女分区的,只有一个活动室可以混用,没什么攻击性的病人会定时准入,在里面做做手工下棋打牌。 陈靖不太爱去那里,嫌吵。 无奈跳裸舞的大爷起了兴致非要跟人杀两盘,一时找不到棋友,忽然记起有个少年,便嚷嚷着把他拉了过来。 三盘过后老爷子铩羽而归,气得就要扒衣,被几个男护士赶紧弄出去了。 一颗黑车掉到地上咕噜噜滚远。 陈靖起身去捡,再抬头,是个老太太戴一副老花镜坐在桌前玩小猫钓鱼。 “哦哟哟,这下赢了不少。”她对左手说。 “看你乐的!德行!”她对右手说。 陈靖听那语气好玩,笑了。 老太太抹下眼镜:“孩子,你叫什么啊。” “陈靖。耳东陈,立青靖。” “沉静,嗯,不太好,年轻人还是得欢实些。”老太太接着摆牌。 “两张k了。”他提醒。 “哪儿有。” “这儿。” “那不是k,是疙瘩。” “那就两张疙瘩,可以钓起来了。” “嘿。”老太太一乐,“这孩子有意思,你叫什么啊。” “陈靖。” “对对,瞧我这记性!”她放下牌转过来,将他从头到脚瞅了一遍,“嗯,不错。” 不错? “孩子,那大门板后面可有什么东西吗。”她一指。 陈靖愣了:“有,有个浅蓝色的影子。” “多大,什么模样。” “半个桌面大,模样变来变去的,停下是个球形,爬起来是个长条。” “这样啊。”老太太搓了搓膝盖,“那就叫青闽。” “啊?” “浅蓝就是青,门上一条虫,可不就是闽吗。青闽。” “这……” “嫌不好听?你来起一个。” “不是……” 吱呀,一个医生推门进来。 又转身:“这门怎么老嘎嘎响的,真重,铰链该滴油了吧。” 老太太瞄向陈靖窃窃一笑。 医生拿起水杯回办公室了,陈靖将信将疑地走过去,伸出手,在半空悬了很久,终于将那东西拂下来。 再试那门,果真不响了。 “青闽怕油味儿,滴了油就该跑了,那二傻子还以为是铰链的毛病呢。”老太太笑得贼。 “这——!”陈靖此时的表情更像个二傻子,“我以为——!” “你以为那都是神经错乱的幻觉,是不是?”老太太乐,“见到那些物件哪能精神病啊!根本就是你有悟性,有灵气,心眼开了。” “您也能看见那东西!” “哪儿啊,老太婆我可没那能耐。” “那您怎么知道……” “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35 下棋时你就老往大门那瞅,难道是瞅那挂历上的鹦鹉不成?” 陈靖失望地哦了声,一细想,心情却好了不少。 回到病房一打听,她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老太太姓余,人称老太君,年轻时是纺织总厂的工会骨干,做事风风火火,组织活动是把好手,裹粽子,猜灯谜,每回节日厂里都热热闹闹的。可是等她上了年纪,却渐渐弄出些幺蛾子来,偏偏老职工还就爱跟着她瞎折腾,有回中元节,几百号人跑到大街上搞什么“普度”,结果闹大了,政府眼看苗头不对赶紧取缔,她儿子前后托了几层关系才没给她判刑,说是脑子有病送到这儿来了。 从那次起,陈靖无事便会去活动室转转。 每回都给老爷子逮着下棋,每回都眼看着他被男护士七手八脚架出去,偶尔碰到了老太君便天南海北地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祖孙在唠家常。 “孩子,你不能总呆在这儿。”有一次老太太说,“跟家里服个软,叫他们接你出去吧。” 陈靖低下眼睛。 “且不说天天闷在屋里,光是那些药都能把你吃傻了。”她叹口气,“就见天跟你下棋那老王头,他从前可是棋协的,外号王大将,杀遍省城无敌手,今天却连个娃儿也赢不了。唉,作孽啊。” 陈靖沉默了。 倘若出去今后要怎样呢,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没发生? 就在那天,秦梦明明在湖边,丁隶还跟她说过话,可他事后为什么不承认? 他终于摇了摇头:“我没地方可去。” 老太太不以为然:“你是天地为家的心性,死不了的。” “老太君,您高看我了。” “胡扯,老太婆我看人可准呢!你打小书念得多,有见地,遇事知道该怎么去想,只是现在年纪轻、历练浅,没融到骨子里,等时间久了,豁达淡泊的心性就该显出来了,到那时再看,天大地大,哪儿都不能牵绊住你,哪儿也都是你的容身处喽!” 那夜,陈靖望着天花板久久没睡。 九九数到第六九,转眼是除夕,爆竹遍地,烟花漫天。 “36床陈靖,收拾一下,有家属来接。” 他情绪复杂地穿过走廊,见病区的铁门外站着一脸沉重的二叔: “爷爷叫你回家,见最后一面。” 一世堂堂正正的老傲骨卧在病榻上。 二叔催他上前,奶奶挪了挪位置,陈靖站到床边。 眼皮浮肿,面色灰紫,陈靖没发出一点声音,陈世正却像感应到了什么,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目。 “陈靖啊……”沙哑。 “嗯。” “陈靖啊……” “在。” “你来……我有话问你……” 他又走近了些。 “那怪力乱神……是丧智邪物……这……你认是不认……” 叔叔婶婶全向他看过去,小姑擦着泪扯他的衣角:“阿靖,都这时候了,服个软吧。” 陈靖看着那张老朽的脸,站得笔直。 “不认。”他说。 陈世正顶了口气:“你敢……再说一遍……!” “不认。”他说。 “好……好啊……!” 陈世正大声咳着,几个叔叔上前就要训斥,被他一手止住了。 “罢……脾性随你妈,心气随你爹……”他喘足一口气,“原本孙辈几个就数你聪颖,我怕你走歪,自小就教你行正道……今天看来是不成了……阿靖啊,你记着一句话……倘你偏要往那邪道去,也得挺直腰板,把邪道走正了。” 陈靖喉头一紧。 “是。”他应。 陈世正抬起蓄着最后一丝力气的手指。 “从此往后……你陈靖,便不是我陈家人……正也好,邪也罢……都和陈家无关了……。你……去吧……” 重重垂下。 从哭成一片的卧室出来,陈靖没掉一滴眼泪。 客厅里是刚刚赶来的丁家人,包括丁隶。 节哀。丁隶说。 陈靖没答,擦肩,推开家门,迎着初一的晨光走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6月29日已发,修错字,看过请无视 ☆、门边病女 犹豫了一分钟,丁隶追下楼。 “你去哪!”他喊。 远处雪地里,一个背影站住了。 陈靖转身,浅笑:“天大地大。” 丁隶几步跑上前:“再大也得有个落脚的地方,不然先去我家住下吧。” “好意心领,不必。” “陈靖!”丁隶拦住他,“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你身上一分钱没有,难道要睡大街?天这么冷,冻死了怎么办。” “你当我没脑子吗。”陈靖嘲笑,“我自然先回医院再打算。” “十几站的路你就用脑子走回去吧。”丁隶掏出一叠钞票塞进他口袋。 “你哪来这么多钱。” “压岁钱。” “我不要。” “你以为是送你吗,这是借你的,以后三倍还我。”丁隶一脸认真。 陈靖愣一愣,笑了:“好。” 回暖时,陈靖出院了。 丁隶早早等在病区门外。 校图书馆的相关资料快被翻烂,丁隶才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陈靖的病是脑神经递质问题,并非像以往想的解开什么心结就能好,而且也没法根除,终生不得痊愈,一旦受到刺激随时可能复发。 如果念了医大,修这门课说不定能考满分。丁隶想。 “今天周四,你不上课吗。”陈靖的语气一如闲聊,好像还是走在放学路上。 “我请假了,感冒。” “感冒就回家歇着,别传染我。” “那地方难找,你又没去过——咳咳——” 陈靖斜睨他,丁隶想忍,无奈嗓子实在难受。 一只手伸过来拍他背。 不知怎么的,丁隶下意识就触电般地躲开。 陈靖的手悬在半空。 丁隶瞬间反应过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无所谓。”他放下去。 “陈靖,我真的没有——” “说了无所谓,你不用这么谨言慎行的。”陈靖停一停,“而且我上次说做了那个梦是骗你的,只想让你安心复习罢了,你不要胡乱琢磨出什么奇怪的结论,躲我跟躲流氓一样。” “哦。”丁隶嘀咕了一句。 “什么?” “没什么,我咳嗽。” 丁隶家在老单位的筒子楼还有一间宿舍,一直说拆也没拆,破破烂烂放在那几年没人管,他便瞒着家人让陈靖搬了进来。 “昨天才找到钥匙,还没收拾。”丁隶推开门,一阵飞灰。 “你回去吧,我自己收拾就好。”陈靖说。 “两个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36 人效率比较高。” 陈靖想了想不再推辞。 扫地,擦灰,挪家具,又去附近买了些日杂,总算弄出个能住的样子。丁隶拍一拍袖子看看表:“我差不多该走了。” 陈靖忽然意识到什么:“你跟学校请假,又和家里说照常上课吗。” “嗯。” 他很轻地叹口气。 丁隶没听见,拉开书包掏出一个册子,陈靖接过来,是本字帖。 “魏碑体。”陈靖说。 “上次去旧书市场,觉得你应该喜欢就买了。” “多少钱。” “十五。”丁隶说,“以后还我三倍。” “好。” “我走了。”丁隶站在门框里,“你……别乱想,无聊的话就练练字,还有按时吃药。” “知道。……你怎么还不走。” 丁隶欲言又止,目光从左脚移到右脚。 “放心。”陈靖笑笑,“你下回再来的时候我绝对是一个活人,不是一具尸体。” 丁隶装作放心地点了点头,他没法告诉他,打扫房间时因为嫌吵而上门抱怨的那个“邻居”,其实是不存在的。 三天后的中午,丁隶再次踏进那间屋子。 “我跟家里说以后都在学校看书,午饭就不回去吃了。这也不是白请你啊,作为报酬,你得教我功课。”丁隶将两只饭盒摆上桌,掀开,热气腾腾。 直熏着陈靖的眼睛。 他没动筷子,呆坐着。 丁隶感到从进门起就察觉的不对劲快要应验了。 果然,用极轻的语调,陈靖说了五个字:“你别管我了。” 丁隶装做没听见,接着吃饭。 “我说真的。” “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你不能总在我这浪费时间。” “倘若今后都得这样拖累你,我不如去死。” 丁隶放下饭盒,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今天的药吃了吗。” 陈靖微震。 “吃药去,现在。”丁隶语气很柔,态度很硬。 他还是不动。 丁隶起身去床头柜上拿药盒,掰出一粒,又去倒水。 “我不吃。”陈靖说。 “别以为我不会动粗哦。”丁隶的表情似是玩笑,捏着玻璃杯的指骨却发白。 “丁隶。”陈靖抬头,对视,“你觉得之前一直见到的那个人,是我吗。” 他皱眉。 “自从住院,每回见你都是吃药之后。”陈靖降平视线看着墙壁,“但那个人,是我吗。” 丁隶深吸一口气:“你想说什么。” 陈靖语速极慢:“开始我想,活着就是痛苦,得赶紧结束这一切,但每回吃了药,心情便忽然转好,就像天底下没什么不能解决的事,等停药后,又发现那是过分自大,乐观到愚不可及,就告诉自己,我得死,立即去死,不能再让那个家伙回来,再把这心思忘得一干二净,可笑的是等再吃了药,我又觉先前那沮丧失态完全不知所谓。吃药或停药时,我根本就是两个人,一个向生,一个向死,我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我,我究竟该听信哪个声音去行事。” 丁隶叹了口气:“我说了,你别乱想,好好活着就行。” “如果连想都不能想还算活着吗。”陈靖说,“我有时觉得,我是因为病了才想死,有时又觉得,是因为吃药才想活。一个是病,一个是药,究竟哪个在造假象,为什么人们都认为前者才是,就因为它符合这世俗里的乐生恶死吗,可是全以世俗去活,毫无半点主意,岂不和虫豸一般,这样的命哪有半点价值。” 丁隶无言许久,搁下了水杯和药片。 如果不带任何感情做判断,他可以说那两个都是你,你可以听信任何一个。乐生恶死也确是世俗,换做从前谁要把它当成真理强加于人,自己也定会在内心顶撞一番。 但是现在他不可以。 陈靖完美而绝望的内部逻辑,能,且只能由他从外禳解。 “好。”丁隶说,“陈靖,你考虑清楚,如果决定去死,我尊重你,不过相对的,你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力。” 陈靖顿了顿:“什么意思。” “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活着。” 丁隶清楚这是一个谎言。 对他来说陈靖是什么呢,无非从小到大的玩伴,连挚友都算不上。场面上谦和私底下清高,得理不饶人,没事就拿古文掉书袋,钻研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还洋洋自得,尤其每回考试后,丁家人一在他耳边说起“你看看阿静”他就巴不得这个人从没存在过,甚至去年刚出事时他一度很高兴,虽然表面要装出关心难过的模样。 “你告诉我,我信你。” 第一次探视时,陈靖说。 你凭什么信我呢。丁隶默问,你哪来的自信确定我是一个好人? 那天晚上丁隶做了个梦,梦中陈靖被一团灰雾裹挟着往悬崖边走,自己想将他拉回来,跑上去,却先闯进了雾里。他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能摸索,偶然间阴霾散了个缝,他才见到远处立在悬崖边的阿静一身清风,被裹住的原来是他自己。雾越来越浓,又蓦地消失了,出现一户房子,门边站着个病怏怏的女人,女人手一松,一方巾帕飞过来,变成了厚重又满是油污的巨大红布将他整个卷在里面,他想挣开,却眼睁睁看着那块布黏住了皮肤,像有生命一般死死地吸附上去,裂出利爪,钻进肉里,沿着血管狠狠抓住了心脏,跟它长在一起。 “你说什么?”陈靖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你听见了,别装傻。”丁隶说。 如果不把那布扯开,我既看不见你,也看不见我自己。 丁隶直视他。 他清楚陈靖何其善察,但凡从自己眼里发觉一点破绽,那句谎言便完全失效。 所以,他必须拿出最佳演技。 演到连自己都信以为真。 “你——”陈靖直接呆掉。 丁隶得胜地笑。 接着就看见一行清泪从他的脸上划下来。 陈靖别过脸去,又扭过身,伏在桌上。 双肩轻颤,抽泣,终于放声嚎啕。 “这就好了。”丁隶抚他的背,“哭出来就舒服了,阿静。” 作者有话要说:  6月30日已发,修错字,看过请无视 ☆、书妖 陈靖彻底断了药,情况时好时坏的,只是再没提过死这个字。 每个周一到周五丁隶都会在中午过来,两人一起吃饭,收拾完了一个看报练字一个做作业。偶尔丁隶不会,拿去问他,没有了药物的影响,陈靖发现那课文公式竟还没忘,于是顺便替他补习起功课来。 “光电效应表明光具有,a波动性,b粒子性。哪个。”陈靖跷腿捧着习题集。 “我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37 想想。”丁隶捏下巴,“a。” “什么是光电效应。” “光的照射下某些物质的电子被光子激发出来形成电流。”丁隶死记硬背。 “既然是光子,为什么还选波动性。” “哦。” 陈靖啪地合上书:“你就不能把生物化学的智商挪点在物理上吗。” “我本来就讨厌物理嘛,一会波一会粒的,一个东西怎么能又是波又是粒子,精神分裂吗。” 丁隶刚出口,立刻发现说错话。 “阿静我……是搞不懂一时着急才乱讲的,你……” “因为它不是东西。”陈靖平静地打断他,“因为它不是实相,只是一个概念,你把它当做波,就能观测到波动性,当做粒子,它就显现粒子性。懂?” “哦。” “哦什么哦,一看就没懂。”陈靖靠上椅背,“这么说吧,这个世界原本没有实相,一切都是空的,直到某时出现了一人,他睁开双眼、体察万灵,给他之所见命一个名字,再寻出它们遵从的规则,这时才有了物,有了理。不过这物和理并非宇宙本相,仅是他一人心得,或许有相近者,却绝无法完全地身受同感,所以单那一道光,时而是波时而是粒便毫不足奇。” 丁隶惊奇地眨了眨眼:“我以前觉得你应该去教语文,现在看来是物理才对。” 陈靖笑了笑。 通知书在盛夏抵达,丁隶被上海交大顺利录取,医学院。 “恭喜啊。”陈靖递上一杯凉白开。 “阿静,你去复读吧。”丁隶说,“你成绩那么好,复读一下肯定能考重点。” “不想回去了。”陈靖说,“那种地方我呆不了,总觉得一举一动都被盯着,别人就算在旁边咳嗽一声,我都以为是他看我碍眼。”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陈靖语气平静,“你是在赶我出去吗。” “当然没有!” “你早该赶我出去了。”陈靖看着墙壁。 “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你不想出去,在这住一辈子都行。” 陈靖摇摇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嗯?” “我是说,你太顺着我了。” “唔。” “前一阵子我去找了工作。”陈靖说,“他们要么说不招人,要么让我等消息之后就再没消息。” “没关系,慢慢来就好,总有合适的。” 陈靖看向他,问:“我是不是很怪,一看就是精神病,所以他们才不收我。” “你又乱想。” “哦。” “我有东西给你。”丁隶拉开背包,掏出一黑一白两个手机,“这是考上大学我奶奶送的,这是我买的翻新机,你要哪个。” “你好像跳过了要不要的问题。”陈靖说。 “谁说送了,这是卖给你的,钱先欠着,以后还我三倍。”丁隶一脸认真。 陈靖伸手将旧机子拿来了。 “号码我都存在里面了,要教你怎么用吗。”丁隶微笑。 “我是神经病,不是傻子。”陈靖斜他。 九月,火车东去。 陈靖找了份工作,在一个小超市里看店摆货,月薪几百,省着点还能自足。每日早起上班整理货架,闲时就在柜台后面看书发呆,若有顾客,收钱找零,不多跟人打什么交道倒也相安无事。虽然老板偶尔见他自言自语,又或将一团空气搬上搬下,看在干活利索算账清楚也就随他去了。 陈靖开始做一件事。 他开始区分哪些东西是人人可见,哪些只有他能觉察;哪些经历会被人们渐渐遗忘,哪些记忆对于他历久弥新。他将后者一件件写下,日记一般地理成册子。 是日,休息。 刚起床他便听见敲门,一个胖乎乎的大妈站在门口。 “小伙子啊。”大妈扯着一口方言,“你们这季度的租金甚个时候交啊?” 陈靖的第一反应是,嗯,这属于幻觉。 “小伙子啊,小伙子哎!”大妈在他眼前晃手掌。 “啊?”原来不是幻觉,“租金?” “你住我家房子,我找你要租金,有甚个不对啊?” “这是你家房子?这不是丁家的房子么。” “以前是姓丁的,四五年前就卖给我了。现在是他租着,对,就是经常过来那个,个头高高的那个,可巧,也姓丁。” 陈靖全明白了。 付清房钱,他给上海的丁隶去了电话。 “阿静?”被窝里的丁隶很是吃惊。 “怎么。”陈靖在听筒里说。 “好神奇,你主动打给我。”丁隶翻了个身。 “不行吗。” “行啊。” “还在睡觉。” “嗯。” “那你睡吧,我等会儿再打。” “不用,什么事?” “这房子不是你家的。” 一瞬间睡意全无,丁隶心想糟糕,考试太多忘记交租了。 “你一直从哪来的钱。”听筒问。 “放心。”丁隶笑,“奶奶那么疼我,逢年过节都少不了,家里也每个月都打钱过来,我在这边又兼职了一份家教,上海工资可高了,超能赚的,付了房租还剩好多呢。” “……” “阿静?” 许久,对面一个沉沉的声音:“以后还你……还你三倍……” 三年后,打工的小超市做大搬迁,新址选在北陵路附近。 提前理完账目,老板放他早退,陈靖闲来无事散步回去,不知不觉就逛进了那形形色色的摊点店铺里。 看相解梦,取名测字,书画花鸟,古董文玩。他随意穿行着,偶尔瞥见两家门面之间夹着一部极为幽窄的楼梯,脚步便不由己地登上去。 叩叩。 “进!”里头一个洪亮声音。 陈靖推开门。 哗啦啦啦。 乱七八糟的书卷在他面前倒了一地。 一个老者坐在厅堂正中的桌子上,光头,大把花胡子。 “要看书?随便拿!”老者头也没转,眯着眼睛盯着手里的古籍。 陈靖弯腰拾起一本。 “《齐谐记》?”他自言自语,“刘宋时的志怪书,不是早已散佚了幺?” “屁话!若散佚了你手上那本是啥。”老者说。 陈靖笑了:“您家这书店当真怪。” “哎嘿,对了!”老者摇头晃脑,“我这儿就叫‘怪斋’。” 陈靖翻着那《齐谐》,闻着书香,一恍以为自己仍是十六少年,坐在图书馆的一角,手中捧着《秦梦记》,忐忑着,用最大的耐心等她到来。 脚步响了。 你相信这世上有鬼神妖怪吗?她弯腰。 我知道,其实你就是妖怪,一本古书变的妖怪。她盈盈一笑。 二十一岁的陈靖也笑了。 “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38 小子,替我把那物件拿过来。”老者嶙峋一指。 “哪个。” “那个!” 陈靖作一脸疑惑。 “哼!孺子不可教!”老者一挥手,“出去吧!这儿不留你!” 陈靖没出去,他想了一会,终于走到那墙角捉起一只冒着诡异烟气的千足虫。 “你小子不是能看见吗,刚才干甚装瞎!”老者吹胡子。 虫子被陈靖摆在桌面上,转了几圈哧溜钻进去变成了木纹。 老者盘腿大坐,沿屋子指了一遍:“柜子里是商甲骨,这箱是秦简牍,那一摞从唐宋始,民国的玩意儿全搁在橱子上头。” 经他这么一指点,陈靖才注意到这一室的琳琅,不禁心惊称奇。 “你看我这些东西怎么样啊?”老者捋着胡子。 “好。”陈靖说。 “都给你了。” “啊?” “老头我早就想云游四海走天下,却被这些个破纸头绊着,扔又不得扔,带也不能带,甚是心烦,这回统统给你了!” “这不好吧老先生。”陈靖笑,“今日才是初识,晚辈哪能收此大礼。” “脸上都乐开花了嘴里还这般矫情!再多一句废话老子可后悔啰!” “那却之不恭。”陈靖拱手。 老者打了个转下得桌来,推开斋门仰天长笑而去:“无物一身轻哪!” 再一年。 陈靖拿着一幅字找了个牌匾作坊。 “志、怪、斋。”匠人念,“小兄弟,你这一手隶书写的好啊。” 寒假归家的丁隶站在那半层的台阶上:“恭喜开张,陈老板。” “我早不该姓陈了。”陈靖迎下来,“志怪者,齐谐也。” “那我再叫你阿静会不会穿帮?” 陈靖笑:“进屋聊。” 丁隶解下围巾,递去两个小酒坛:“贺礼。” “什么酒。”陈靖接过。 “绍兴花雕,我记得你从前喜欢喝的,只是病了之后就不能喝了。” 陈靖也不谢,进厨房翻出一个小炉,拆封一坛,又取两只酒盏。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陈靖拨那木炭。 “这首我知道,《问刘十九》。”丁隶伸手烤火。 “难得。”他笑。 “我准备考研,协和的心脏外科。” “去北京吗。” “嗯。” 起身到屋外接了个电话,丁隶搓着手回来。 “女朋友么。”陈靖添满两杯。 “被发现了。”丁隶笑笑。 “好好待人家,别像我和秦梦一样。” “秦梦?是谁?”丁隶看他。 “没有,你听错了。”陈靖举杯,“祝考研成功。” 丁隶举杯:“祝生意兴隆。” “今后你定能做个好大夫。” “你也是,一定能当个奸商。” “哈哈。” 叮。 “给我讲讲你听到的那些怪故事吧。”丁隶说。 “好啊,那我就讲一个关于花雕的故事,说是西汉建平时……” 细雪无声落下,一醉三五年。 硕士毕业之后丁隶没有留北京,也没有去上海,而是进了隔着北陵路几个街口的医大附院。 从此陈靖日记里的故事又丰富了些。 直到某时。 他将日记悉数撕下,点一簇火烧成灰。 守着一方斋子,日升月沉,迎来送往,正当他以为另一坛花雕将被永世封存时。 不期门响。 起身去迎的陈靖愣住了。 对方的眼里也闪过一丝错愕。 又忽然记起:“是你啊,真是好久不见。” 陈靖一时语塞。 “我想想,对,从你们举家搬去江苏就没再见过了,整整九年了。”丁隶笑道。 “是啊。”他五味杂陈。 丁隶看进门里去:“你在这替人看店么,阿静。” “非也。敝人斋主,姓齐,单名一个谐字。”他浅笑轻扬。 “齐谐?”丁隶哈哈,“你从小就这个样子,故弄玄虚的,真是一点没变。” 齐谐微微颔首。 躬身,手一引。 “来坐,有茶。” 作者有话要说:  7月1日已发,修错字,看过请无视 ☆、格物 真是好长的梦…… 蓝景轩的卧室,齐谐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挂钟,时间已近八点。难得睡到这么晚,一定是前夜的酒还没醒吧。 他这么想着,听咚咚两声,反应了一会儿才发觉是有人敲门。齐谐推开被子,随手正了正睡乱的衣襟,拉开房门,外面站着一个女孩。 “齐先生,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司机二十分钟之后到楼下,钱姐说今天是您第一天上班,还请您不要迟到。” “是。”齐谐好脾气地应着,“姑娘怎么称呼?” “叫我小桃就好啦。”女孩巧笑嫣然,齐腮短发衬着一对酒窝,“昨天您说家里不需要那么多人,钱姐依您的意思,只留我来送饭。” 齐谐点点头:“你先回吧,我稍后下去。” “哎。”小桃清脆地答应。 黑色奔驰驶进天辉大厦的地下车库,齐谐被一个保镖领着直达28层。 归心静坊的前厅,钱助理笑靥如花地迎上来:“齐先生早,那屋子住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周到?” 相对于她的热情,齐谐的反应甚是冷淡:“没有,劳你费心。” “这话可折煞我了,要是您住得安稳,我对荀爷也算有个交代。”钱助理一抬手,“您的办公室都安排好了,这边请。” 走廊幽长,飘着熏香,木吊顶,竹地板,夹道两墙挂着一幅幅字画。 “刚才你说的荀爷是归心堂的老板么。”齐谐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是啊。”钱助理回答。 “他怎会知道我。” “齐先生的大名谁人不知?” “不必奉承,我一向深居简出哪来的大名。” “真金不怕红炉火,酒香不怕巷子深。” “所以你们就拿那三人为要挟,把我这坛酒从巷子里弄出来了?” “看您说的,荀爷爱才之心不输周公吐哺,这么做只是想表明我们的诚意。”钱助理拐了个弯,“我知道齐先生是随性惯了的人,如果直接聘您,恐怕出再多的钱您也不答应,我思前想后,只能出此下策了。不过您放心,只要大家合作愉快,我自然不会动那三人一分一毫。” 齐谐站住脚步:“巴蜀蝴蝶村一事是你布置的。” “先生好眼力。”钱助理回眸一笑,“是我把消息放给了胡永蓝,说有个人物能破她村子的诅咒,后来发生的事就与我无关了。” “用第七个人的游戏把谢宇引来,再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39 安排卫远扬卷进这个案子,甚至挑唆医患纠纷将丁隶打伤。”齐谐终于将整件事串在一起,“变数那么多,你怎么做到的。” “是啊,变数的确很多。”钱助理卖乖道,“比如那个游戏,先得是晴夜踏莎的表妹遭难,再是她找西境帮忙,楼主e君发起活动,谢宇看到决定参加,中间哪一环出了问题都不行呢。” “原来如此。”齐谐冷哼,“这是在向我夸示你们的控制能力。” “小小伎俩,不足挂齿。”钱助理虚伪地自谦。 “归心堂的势力究竟有多大。”齐谐追问。 “这一点您今后自然会了解。”钱助理推开一扇门。 房间很大,窗明几净,正中一只红木书桌,东边的柜子塞满了书,西边的博古架摆着各色玩物,南边的桌案镇着一块太湖石,北墙挂一卷轴,上书四个大字,格物致知。 “这是荀爷给您的考题。”钱助理扣上蓝牙耳机,转回身来面对他,“请解释一下这四个字的意思。” “刚入职就为难我吗。”齐谐失笑,“如果我答不出呢。” “那您对静坊就没有任何价值,您那几个门人也性命难保了。”钱助理轻启朱唇,吐出一句威胁。 “我可没有门人。”齐谐背起手,踱步到卷轴的正前方,“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们荀爷当真志比鸿鹄啊。” “前二者如何解释?” “致知即获得知识,问题在于格物二字,尤其是那个格字,千年间悬而未解,有人说是推究,有人说是践行,有人说是感悟,有人说是至善为正。” “齐先生怎么看?” “本意。” “本意是什么。” 他扇尖一指左边的博古架:“格子。” 钱助理点了点耳机:“先生可不要乱说哦,荀爷都听着呢。” “人心就好比这房间,起初只有四面白墙,毫无规束,任何东西都放不长久,似孩子无忌也不记事,因为他的心是活的,形形色色全能感知。等他渐渐长成,心便定型了,就像房间摆上了一只博古架,事物按他的理解放进一个一个格子。——长格是花瓶,方格是盘,扁格是壶,遇到不相容的只能砸烂再塞进去,实在搁不下就丢弃,当一切规整完毕,那便他眼里看到七零八落的世界了。” 齐谐说罢,转过身看她。 “恭喜。”钱助理嫣然,“荀爷说您通过了。” “承蒙高抬贵手。”齐谐拱了拱手。 她撩了头发去摘耳机。 “钱助理,等一下。”齐谐一步上前。 啪! 耳机飞了出去。 收回手,他看着那白皙的左脸上浮起五个指印。 “我这辈子没怎么打过人,更没打过女人。”齐谐轻描淡写,“但可惜,你不该伤了丁隶。” 钱助理瞪大眼睛,脸颊都忘了捂,见他走到窗边,将飞出去的耳机拾了起来。 “荀老板,您还听着吧。”齐谐将话筒凑近嘴边,“我齐某也是个生意人,懂得双赢的道理,自然希望大家合作愉快,不过若你再动那三人一根头发,我豁出性命也要把归心堂拆个干净。” 齐谐面无表情地说完这段话,言语中也没有流露出半点怒气,钱助理却分明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刺进来,从头顶凉到脚尖。 “好了。”窗前的他负手一丢。 耳机顺着那逆光的背影缓慢翻了一圈,触地,啪!在她脚前摔成两半。 “出去吧,顺便把门关上。” 方寻打了个哈欠,趿着板鞋路过前台。 “已经十点半了,方少爷真早啊。”钱助理拍了拍打卡机。 “你的脸怎么了?”方寻一眼就看见那五道红印。 “没什么。”钱助理满不在乎。 方寻哦一声,要往里走。 “你想干嘛?”钱助理拉住他。 “帮你讨回来。” “就你那身板,当心再挨一巴掌。” “钱姐你又瞧不起我!”方寻伸手在头顶比划,“我最近都长高了!刚刚起床才量的,一米七!” “算啦,他可是荀爷看中的人,别去招惹的好。”钱助理按下他的胳膊,从前台柜子里掏出一袋薯片,方寻立马蹦起来,巴巴地跟在后面进了助理办公室。 “昨天和他同去的西一环,事情办得怎么样?”她将薯片递过去。 方寻刺啦撕开,捏起两片送进嘴里:“还能怎么样,那家伙什么都不懂,只会跟人家一通乱扯,都不知道荀老头到底看上他哪点。” “乱扯?呵呵,他都扯了些什么?” “什么亥子印。”方寻复述。 钱助理听罢整个经过,抱起手臂靠在桌沿:“这么看来,他果然是老先生的门生……” “你们一直都在说什么老先生,他是谁啊?”方寻抱着转椅来回转圈。 “在怪事物有关的圈子里算是神一般的人物吧,都说他行踪不定、性情难测,又嗜书成狂,凡是看上眼的书多大的价钱都要买到,买不到就骗就偷,曾经为了几册简牍挖过骊山,也一度盗过博物馆的龟甲骨。在他的那些书里,天上地下无所不包,他也古往今来无所不知,渐渐的,连妖魔鬼怪都听命于他,圈内人更是奉他做神明一样。” “哇!这么厉害!” “嗯,可是从十年前就没有人再见过他,有传言说他归隐山林,或者年纪到了驾鹤西去,也有人说,他曾在此地开过一个斋子,收了个门生,倾囊教授之后就羽化登仙了。” “难道那个门生就是姓齐的?” “手段上的确相似。” “不对。”方寻歪着脑袋,“他看上去就是个弱不禁风的书虫,哪有那么厉害!” “你觉得他弱吗?”钱助理问。 “嗯……不知道。” “也是,我不该问你。” “钱姐又嫌我笨了!不高兴!” “那个人即使是我也看不透呢。”她扫了扫红肿的腮帮,“自问在归心堂这些年,我也接触了不少人,从没一个像他这么难捉摸。我见过冷面佛,总能从嘴角眉梢看出端倪,也有那种笑面虎,脸上笑嘻嘻并藏不住眼里的情绪,但是刚才……” “刚才怎么了?” “丝毫没有怒气。”她摇了摇头,“不过你要真说他无情无欲,他又对那三人如此在意……” “不然把他们统统杀掉好了,看看姓齐的有什么反应。”方寻一剌脖子,兴致盎然。 钱助理按着他的脑袋揉下去:“你还嫌事不够多吗?” 方寻抱起头:“讨厌钱姐!会越摸越矮的!” 她笑呵呵地收了手:“没关系,时间还长呢,走着瞧吧。” 方寻抬头:“你是说姓齐的还是说我的身高?” 她媚眼轻挑:“都有。”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40 入夜了。 齐谐掩上书房的门,点亮落地灯,在布满整面墙的书架里随手抽出一本。 “唐宋的。”他说罢,翻手看封面,“啊,猜错了,辽金也好。” 将灯头扭了角度,他陷进单人沙发里,摊开书。 却发起呆来。 那天卫远扬和谢宇去找谭启功摊牌,二人前脚刚走志怪斋的电话就响了,女人自报姓钱,单刀直入邀他加入归心静坊。 “您要是答应了,皆大欢喜,姓谭的这颗棋子我们随时可以弃掉。”她说。 “我若不答应呢。”齐谐说。 “那位刑警大概会在半小时之后因公殉职,小说家的连载也没有结局了吧。” “那又如何。”齐谐不以为意。 “而且最近医患纠纷那么严重,也许明天报上就有心外医生被病人家属杀死的新闻哦。” 齐谐想,那一瞬间如果自己指力够大,定能将话筒捏碎。 然而之后就再没有可能了。 他不清楚是自己本性如此,还是以往生病吃药留下的副作用:收拾,告别,离家,有条不紊,方寸不乱,即使被软禁也没有感到一点不自由。 “不喝了。”晃悠悠的丁隶一手捂住花雕酒坛。 “醉了?”他只微醺。 “留着,下回再,喝。” “也许没有下回了。”他轻声说。 “不管。”丁隶夺过盖子,扣上,栽倒在桌面。 齐谐将酒坛从他的手中抽出来,搁回橱柜里那个被灰尘画出的圆圈。 随后他架起丁隶的胳膊,挪上沙发,盖好毯子。 丁隶动了动睡姿,一颗珠子顺着红绳从衬衫领口溜出来。 桃木珠啊,念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你送我的嘛,什么记性。小蔓一事,丁隶捏着它说。 “这是你念大五时我送的,不是小五啊。”齐谐轻声说着将珠子掖回去,顺手替他理了理散乱的额发。 然后拨旺炭火,从矮柜里取出几本日记,翻了翻,撕下,持一角去点。 几条亮红的线不规则地扭动,所过之后,白纸成焦黑。 ——从此在你们的世界里,就再也没有能容下我的格子了。 ☆、玉姑娘 收起前日的回忆,夜已如水。 齐谐关起卧室的门,脱下藏蓝色裋褐挂在衣架上,又从柜子里取出一件浅青色中衣,随意地拉上肩头,系着带扣走向床边。 时值六月,不暖不冷。 客厅的摆钟隔着墙壁敲响十次。 他躺下,正将被单盖上一半时,门把手轻轻扭开了。 吱呀带微风,嗅见女人香。 香气走近,赤足如猫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月光和灯光都被窗帘挡住,却难掩桃色睡裙下的一双玉(防和谐)腿。 小桃在离床五尺的地方站定。 “钱助理没过告诉你,进房前要先敲门的么。”齐谐支着腮帮倚在床头。 “钱姐说齐先生大人有大量,这点小事不会在意的。”她说罢,肩带滑落。 无端一阵风。 落地的睡裙忽然化成一道烟,小桃不见了,变出另一个女人。 形貌妩媚,姿态娇盈,音语魅惑,皮肤细滑。女人赤(防和谐)裸着,只在颈后松松地扎着一条桃色发带,湿漉漉的云鬓贴在脸颊,乌丝如瀑。 齐谐的指尖扫过泪痣,语调上扬地哦一声:“姑娘是……” 她身姿柔软地贴过来:“我无姓,单名一个玉字。” “原来是玉姑娘。”齐谐说话的嘴唇离她的鼻尖仅剩两寸。 “齐先生。”她用葱指拨他衣襟,“良夜难眠,不做些什么吗。” 齐谐纹丝不动,只笑。 “还是说你当真无情无欲?”她挑他下巴,四目相对。 “非也,我怎么也是个雄性动物。”他眼神迷离,“如恶恶臭,如好好(防和谐)色,此之谓自慊。” “又说些难懂的。” “意思是不必虚伪,对自己的喜好要坦白承认。” “那,你喜欢我吗。”她的手指移下去。 “人之本能,与你无关。”他揽过腰肢吻下去。 发丝卷住两只胴体…… 她的指甲游移着,终于嵌入他的背肌,一声吟,划出四道血痕,松落。他喉中一阵低喘,也瘫软在那颈间。 深深呼吸,平复了脉搏和力气。 “玉姑娘。”他低头唤她。 “什么事。”她在怀中抬起倦眼。 “也没什么。”他一笑,“只不过我赤身以对这么许久,你若有诚意,也该现形了吧。” 她点头,吐出个是字,当即变了脸色。 乌丝翻起,一缕缕发尖变成蝎尾,高高扬起将他指在核心,狞笑着就要刺下! 他不惊,默念,反手一挥剑指。 一道厉光闪过! 周身化一阵烟,散了…… 离床五尺的地方仍是小桃一(防和谐)丝(防和谐)不(防和谐)挂,桃色睡裙圈在她的脚下。 齐谐推开被子,走到她面前,站住。 “齐先生……”小桃拨他的衣襟,“良夜难眠,不做些什么吗……” 他抬手,似要拂她的脸,却转了方向,拿起那件深蓝色裋褐,抖开,披在她的肩上。 小桃不甘心,指尖一路滑低,从胸口,到小腹,最终缱绻在他丹田下方几寸处。 齐谐平静地替她整着领口:“衣服穿好,小心着凉。” 她错愕:“你当真无情无欲?” “非也。”齐谐眯起眼睛,“别说是情,光是对付那个名叫欲的魔物,就费了我好大功夫呢。” 蓝景轩三十八层,方寻的客厅。 钱助理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他刚才真的没有一点反应?” 小桃红着脸低着视线,两手叠在身前摇了摇头。 “哈哈哈我知道了!原来姓齐的是个性无能!”方寻捂着肚子拱在沙发里。 “再乱说话!”钱助理卷了张报纸敲他脑袋。 “我哪有乱说!小桃子这么漂亮他都不要肯定是有毛病嘛!啊,不然他就是不喜欢女人,那明晚我去他房间试试?” 啪一声,方寻捂住脑袋安静了。 第二天。 同时间,同地点,齐谐拉开卧室的房门。 “齐先生。”方寻打着赤膊,裤腰挂得低。 “什么事。”齐谐看他,似笑非笑。 方寻一眨左眼:“良夜难眠……” 砰。 门关上了。 “志、怪、斋。” 丁隶蹲在角落看那块睡倒的木牌子,念。 站起来,环顾。一室一厅,一厨一卫。 厅堂四下堆满古玩,瓶子里插着字画,桌上搁着笔墨纸砚,只有柜子们空落落的,像本来该在那里的东西无端消失了。他推开里屋,一床铺盖叠得整齐,靠窗一只条案,拿布盖着什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41 么,撩开,是一架古琴。 他一拨,本以为会听到一声清韵,却只有闷闷的弹簧音。 弦被松了吗。他按了按,果然。 “昨晚我到底喝了多少酒。”活动一下酸痛的四肢,丁隶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再恢复一点清醒,无奈有件事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斋子的主人,是谁呢。 依稀他只记得一个出远门的朋友托他照看屋子,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印象。 “好困。”丁隶打着哈欠坐到床边,踢了鞋,大字型躺上去。 天花板上没有灯,素白,角落结着些蜘蛛网,靠窗处几小块霉斑,下面是木窗,长方形的光被分成匀称的九份。丁隶失焦地望着它,脖颈处一个触感滑下去,他一摸,是颗木珠。 怎么会戴这种东西。他觉得奇怪,每次进手术室还得拿下来,多麻烦。 “既然麻烦,为什么还戴了这么久。”他自言自语地脱口而出,随即发现问题:既然我对这珠子没有一点印象,怎么会知道戴了多久。 丁隶的脑子一片空白,尽可能地,他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怎么也填不满肺腔,习惯性地掏烟盒,口袋里竟一样空空如也。丁隶坐起来看看四周,又去客厅找了一圈,最后望进垃圾桶。 一盒黄山烟皱巴巴地窝在里面。 果然是喝太多了。丁隶捏捏鼻梁,手机闹铃响了,他按掉,洗了把脸,抓起桌上两只钥匙。 关门上锁。 咔嗒。 “丁医生这么早啊!平常都是踩着点来的呢,提前一分钟都没有。”护士姜妍拿他打趣。 “小姜是你的表坏了。”护士长翻着病历。 “嗯,叫老董给你买个新的。”丁隶顺水推舟。 “谁背后念叨我呢!”董乾坤一脸胡子拉碴,拿着白大褂晃过来,“哦,丁隶,有个老头儿正找你呢,在门口等半天了!” 作为一位脸盲症资深患者,丁隶自信他的装熟技能几近满分:“是您啊,别站着,进来坐。” 老伯佝偻着,皱起一脸憨厚的褶子:“丁大夫你来啦!” “有什么事?”丁隶推开门。 老伯跟进办公室,抹开衣角,拧着肩膀,费力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折钞票。 丁隶糊涂地看着他。 “这……连本带利,五千四。”老伯双手递过来。 “万伯,您这么客气做什么。”丁隶终于想起来,是两年前一个心脏外伤病人的家属,“利息就不用了,您等等,我找一下借条。” “要的要的,当初那会儿要不是你,我到哪凑得齐手术费啊。”万伯捏着那叠钱微微打颤。 “大妈她身体怎么样。”丁隶翻着抽屉。 “上个月八号,去了。” 抽屉里的手停了一下。 “她身子一直不好,也是年纪到啦,不过这么些年过来也看开了,生老病死嘛,谁还没个这一天,是吧。” 丁隶轻嗯一声,将借条还给他。 万伯提起个塑料袋:“我那口子临走前特地嘱咐我,怎么也得好好谢谢丁大夫。” “真的不用了。”丁隶连忙推辞。 “自家腌的酱肉,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你就拿着吧,不然她准得托梦骂我办不成事儿了。”他咧嘴,缺了两颗牙。 丁隶最终点了点头,双手接下来。 “说起来那次你带我见的大仙真灵啊,回去我就跟我那口子问清了,果然是有这么件事。” 大仙?丁隶没听懂。 “我那口子说,妈死的那会儿她一人在堂屋守灵,大半夜没人,就烧着纸叨咕起来。她说她知道,从进门那天妈就嫌她,所以也不求妈保佑自己了,只求多保佑我和孩子平平安安。她说完这话,没见什么反应,就知道妈没答应。她又说,要是这也不成,就请妈施个法子,把我和孩子要遭的祸事,全都转到她一个人身上。” 万伯叹一口气,眼角又湿了。 “我那口子刚刚叨咕完,屋里就刮了一阵阴风,把火盆里的纸灰都吹起来了。打那之后她就常有些莫名其妙的头疼脑热,可一想着是替我们挡了祸,她心里反倒高兴。两年前我在一家厂里做木工,钉枪出了毛病,嗖一声就朝我打过来,我当时没什么感觉,以为是钉飞了也没在意,现在想想,是她替我受的这一罪啊……” “万伯。”丁隶拍拍他胳膊,安慰道,“您放心吧,大妈这么心善,老天不会再让她受苦的,转世一定能投个好人家。” “是是,你看我又——”万伯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咧开嘴,“大清早就在这哭哭啼啼的,闹笑话了,丁大夫,你忙吧,不耽误你了。” “哪儿的话。”丁隶送他到门口。 万伯说着留步,佝偻着转过身去。 查房回到办公室,董乾坤正跷着二郎腿翻病例,见丁隶坐下,他呼地一推转椅,从咯吱窝底下戳过来一本书。 “现在没空。”丁隶埋头写着查房记录。 “你先看一眼!”董乾坤锲而不舍。 “什么东西。”丁隶接过来,封面上一个比基尼女郎惹火地望着他。 “05年的《阁楼》杂志,已经绝版了。”董乾坤挑了挑眉毛。 “你从哪弄来的。”丁隶翻开一页。 “73床打赌输给我的。”董乾坤摸着下巴指指点点,“瞧瞧这轮廓,这线条,这乳(防和谐)房结缔组织!” “你喜欢这类型?”丁隶问。 “必须的啊!”董乾坤垂涎欲滴。 “那我下次告诉小姜,让她朝这个方向发展一下?” “别啊兄弟!” 又翻了两分钟,丁隶没什么兴致了,随手夹在一本医学杂志里递回去。 然而他还没松手,主任已经一脚踏进来。 “超低温环境下心肌纤维的损伤与修复。”董乾坤立刻装模作样地端着封面,“哎丁隶,中科院的课题组最近在研究这个。” “是吗,我看看。”丁隶眼明手快接过来,抽出那本《阁楼》塞到抽屉里。 “丁隶董乾坤!”主任一拍门板,“你们两个小子胆长肥了啊,上班时间看这种东西!” 老董嘿嘿两声。 “笑什么笑!给护士长知道还不骂死你们!——下次记得关门!” “是!一定牢记教训!”老董敬礼。 “这还差不多。”主任孺子可教地伸出指头点了点,“那本书没收了,一会拿到我办公室。” “一定的,主任慢走。”丁隶点头。 就这么简单了。 烟,病人,男性杂志,同事间的插科打诨,往那个空了的地方扔进各种东西,应该很快就能填满了吧。 住院部的露台上,阵风吹起白大褂,一点红光忽明忽灭,丁隶趴在栏杆望向远处,周围的人群缓慢移动着,静到没有一点声响。 可他为什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42 么连一丝回音都听不见?那些东西一直往下坠,往下坠,像是丢进了根本没有底的深渊。 说起来就是刚工作那时候学会抽烟的吧。丁隶深深吸进一口,对这既视感无能为力,他就像一个倒霉的大侦探,自以为找到了一堆证物,满心期待地翻找着,直到挪开最后一口皮箱,才发现那后面连着的,原来是个巨大到透不进一丝光的黑洞。 烟灰一折,从六层的高度掉落。 丁隶莫名涌起一股烦躁,不知哪来的火气,一把将脖子上的桃木珠扯下来,扬手扔下楼去。 “点头摇头。” 齐谐一声唤,铜绿色的小怪物便从空气里蹦出来。 “我来啦,我来啦,齐先生有什么吩咐呀?” “他们三个现今如何了。”齐谐问。 “谢家少爷在0813看书呀,姓卫的笨蛋趴在办公桌上打呼噜呀,丁大夫在医院的露台上抽烟,刚才把那颗桃木珠子扔了呀。” 啧,齐谐皱了皱眉。 “呀呀呀呀!”小鬼一乍,浑身绿毛都竖了起来,摇着手脚乱蹦,“齐老板不要杀我呀!千万不要杀我呀!” “我何时说要杀你了。”齐谐振开扇子,“去给我盯着他,有什么情况立刻来报。” “是是是!这就去!这就去啦!” 一道绿色咻咻在房里弹了几下不见了。 齐谐拿起电话拨了内线:“叫钱助理来一趟,我有事跟她谈。” ☆、宋定伯 西境这个笔名他用了五年。 前三年版税平平,到了第四年新连载《三城》系列异军突起,直冲同类小说点击率冠军,从此牢牢霸进销量榜前十。编辑无事在网上闲聊,问他是如何顿悟开窍灵光乍现,光标停在对话框里,谢宇却没有作答。 两年前,发生了什么,最大的事件莫过于相恋十二年的未婚妻悔婚了。 总不能说是这个。 “有事先下了,再聊。”他发送出去,刚刚关掉对话框,又一个窗口弹上桌面,头像是一只小兔子,备注谢鑫。 “哥!”一个字。 三秒后,谢宇回:“有事?” “在酒店写小说啊。” “是。” “我跟你说一声,周媛下个星期三结婚。” “知道。” “你还喜欢她?” 谢宇噼啪一阵敲上,回车:“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那你要参加婚礼吗?她把请柬给你寄家里了,我早上看见的,明珠大酒店,六点半。” “不去。” “那没事了,你接着写吧。” 谢宇捏着肩膀走到窗边,唰地拉开窗帘,却没有阳光照进来。 阴,傍晚,轰隆欲雨,灰蓝色的天光打在他笔挺的白衬衫上,身后的cd机尽职旋转。 天辉酒店隶属天辉集团,谢宇以内部五折的价格长租了一套客房用来写书,自《三城》开载断断续续住了两年有余,这门牌号0813的一室一厅俨然是他另一个家了。没有妹妹三不知的无理取闹,保姆吴姨也不会两小时一敲门提醒他注意休息,他可以在电脑前尽情地坐上一整天,任音符契合着故事情节,将他的情绪牢牢钉在一点。 或明快,或压抑,或诡秘,或疯狂。又一个八度双音落下,手机响起。 “谭启功的事故调查报告出来了,结论是醉酒驾驶。”卫远扬说。 “伪装成醉驾的他杀。”谢宇望着霓虹初上。 “其实也不一定,可能真的是醉驾。” “可能吧。” “那先这样,回见?” “好。”谢宇切断电话,坐回桌前,将那张写着孙太太电话的便签条收起来,又抽出归心静坊最新的宣传单,在咨询师“齐谐”的名字上,用红笔圈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暴雨骤然降下,没带伞的行人慌乱奔跑,一双鞋子踩在水坑,脏水啪地溅在警车轮胎上,一片夜幕中,几只警灯的红色蓝色无声地交替,城中村一间廉价出租房里弥散着腐臭的味道。 法医雷廷扯开口罩钻出警戒线,对走廊上的家伙一搭肩膀:“哟扬子,干嘛呢?” 卫远扬捂着嘴,脸色难看地摆摆手。 雷廷叼起一根香烟:“早说老老实实当你的交警吧,谁让你跑来刑警队掺和的,来,搞一根。” 卫远扬正了正警帽:“不抽。” “不抽拉倒!好心还当驴肝肺了。”雷廷呼地吐出一口烟,又疑惑地嘶了一声,“照理说不能啊,你处理交通事故的时候难道没见过尸体?怎么还这反应跟害喜似的!” “害你个头!交通事故的尸体和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了啊?” “交通事故的比较……新鲜!” “这形容词用的!”雷廷弹掉烟灰。 卫远扬往身后指了指:“那个,死了多久啊。” “十天左右吧,不过没你们什么事了,自杀。” 脆生生一声师兄,黄缨从屋里跳出来。 “你是喊哪个师兄吶?”雷廷厚着脸皮转过身。 “去!有你什么事啊!”黄缨一挥手,捏着个密封袋伸到卫远扬面前,“师兄你看这是什么?” 卫远扬抬眼就见一片赤黑的血迹,不由得退了半尺。 “是不是很眼熟?”黄缨紧追不舍。 “嗯?”卫远扬一把抓过来,“这不是归心静坊的听课证吗!” “是啊,在受害者钱包里找到的,看证上的记录他从去年就开始听课了,然后你瞧这遗书。”黄缨又举起另一只袋子,念道,“唯一的光明消失了,没有任何希望了,什么都没有!这是天大的恶号!大师再也不能指引我,我只能死!” “不会吧!”卫远扬觉得不可理喻,“难道说他是因为姓谭的死了,找不到人生方向了,就抹脖子自杀了?” “这可撞了邪了,张局家老爷子前两天犯了心脏病,听说也是因为这个。”雷廷夺过遗书看了看,“哟,还有错别字呢,恶号?这什么文化水平啊!” “人都死了你还笑话他,不厚道啊。”卫远扬说。 “废话,我不笑话他我能平衡吗!他要死就死远点,再不成死干净点也行啊,害得老子晚饭刚吃了一口,就得撂筷子过来收拾这血淋呼啦的烂尸体!” “你这都什么工作态度。” “我就这样!不服他蹦起来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拖火葬场去!” 黄缨笑嘻嘻:“他要是能蹦起来第一个收拾的肯定就是你。” 卫远扬打断她:“黄缨你别跟着他瞎起哄,拿死人开玩笑总归不太好。” “怎么,怕了?”雷廷乐。 “这跟怕不怕没关系,这是对人家最起码的尊重。” “我以前怎没发现你这么有人文关怀啊!”雷廷在墙上按灭了烟头,“那就你了,正好今天缺人手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43 ,过来帮我把尸体抬下去。” “啊?” “啊什么啊,快点的!我还等着回去吃饭呢,好不容易打到北食堂的红烧肉。” 卫远扬又一阵反胃:“你要是乐意把我那份也吃了吧。” “没问题啊!”雷廷一掀警戒线钻了进去。 暴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丁隶走在下班路上,没过半分钟就淋了个透,索性放弃小跑,双手插在衣兜里慢悠悠地晃回北陵路。 上楼,开门,一个喷嚏打进去。 丁隶揉了揉鼻子,脱掉湿透的衣裤扔进洗衣机,冲了个热水澡,身体暖和了一点,他擦着头发拐进里屋,想找找有没有替换的睡衣。 拉开屋主的衣柜,叠得整整齐齐都是些样式奇怪的古装。 “这房东的交通工具一定是时光机。”丁隶自言自语,扒拉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件正常衣服,只得挑了一套暖灰色中衣凑合着穿上。屋子里没有电视电脑,他百无聊赖,爬上床裹着被子玩手机。wi-fi自动连上,丁隶又打了个喷嚏,拇指一振,不小心点进了相册。 “糟糕,要感冒。”他吸了吸鼻子,拇指条件反射地拉下页面,屏幕上掠过一张张图片,浮于表面地提醒着他日子怎样流走。 “桂花茶?”丁隶疑惑地皱了皱眉头,点开一张毫无印象的照片:斜拍的镜头中,一张桌上摆着两只盖碗。 拇指再一滑屏幕,丁隶呆住。 取景框从茶桌移高,对面是一个男人,倚在窗边,略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书卷,微暗天光印上他的素衣,在偏暗的背景中泛起了一点毛茸茸的白光。丁隶将图像放大,那男人的左颊点着一颗泪痣,神色淡泊,眼睛低垂,那似乎是一双不同寻常的眼睛,隐隐透着某种感知力,倾向于直觉而非逻辑,触觉而非视听,顿悟而非推理,断言而非条分缕析。 丁隶愣愣地盯着屏幕,仿佛希望照片里的人能感触到这目光,抬起双眸和他对视一眼。只需这一眼,所有疑惑都能迎刃而解。 当然这不可能,那男人的视线始终专注在书卷上,神情沉静到游离。 夜深,丁隶迷迷糊糊地咳醒,浑身发冷地裹紧被子继续睡去。又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恍惚间觉得有个人影走到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拉他坐起来,递了药和水,等他服下躺好,又轻轻地带上门走了。 做梦吗。第二天清早,烧还没退全的丁隶自言自语。 浴室里的衣服干透了,笔挺地垂在原处。丁隶捏起裤脚,凑近,凭着鼻塞的最后一丝嗅觉闻了闻。 “不是做梦的话,就一定是见鬼了。”他对自己下结论。 大雨转小雨,淅淅沥沥落在归心静坊的玻璃窗上。 钱助理抱着文件夹,敲开总裁办公室:“齐先生看什么书呢?” “需要向你汇报吗。”齐谐坐在老板椅里头也没抬。 “丁医生怎么样?身体没大碍吧。” “与你无关。” “您太见外了,想关照什么人只要说句话,我一定安排到位,哪用得着您大半夜亲自跑一趟。” 齐谐不答,放下书,伸手,钱助理识趣地将文件夹递上前,见他展开扫了一眼:“出去三个小时而已,要用这么麻烦的案子来换吗。” 钱助理一抿朱唇:“当初可是谈好了,给您一次自由行动的许可,您就得解决一个案子。” “后面跟着看守也算自由?” “人要想活得轻松一点,就别对自由这两个字要求太高。” “说的也是。”齐谐合上文件夹,“什么时候出发。” “车已经等在楼下了。” 黑奔驰穿城而过。 主干道,拐窄路,上一截陡坡,绕进一堵砂浆剥落的院墙,停了下来。 地面沾满粗泥,周围的梧桐树异常高大,繁重枝叶却没有投下任何影子,阴灰的天色里,凉风夹着土味吹来,齐谐抬头,一栋裹着脚手架的五层建筑横陈眼前。 冷清的工地里快步走出一人。 “几位辛苦了!”那男人招着手迎过来,乱发,额泛油光,拍了拍西裤上的泥,咧开一排略黄的牙齿:“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乱糟糟的,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 钱助理微笑:“李主任太客气了,这位就是我们齐先生。” “幸会幸会!”被称为李主任的男人伸出手。 “哪里。”齐谐将折扇换到左手,握一握,收回的掌心沾满汗液。 “那这位一定是小方师傅了!”李主任再次伸手。 方寻没接,拉下耳机挂在脖子上:“师傅是什么啊,我又不是食堂里烧菜——” “是的。”钱助理打断他,“我们家这位小方师傅不太会说话,您别见怪。” “哈哈年轻人嘛!没关系。”李主任收回手。 钱助理粲然一笑:“您说的就是这栋楼?” “就是这栋。”李主任点着指头咂了砸嘴,“这楼真是太邪乎了!” ☆、木四沓巴 “三位这边请。”李主任一边引路一边介绍,“这大院原先是省印刷厂的,改制的时候给普园公司收购了,后来他们老板犯了事嘛,公司也倒闭了,现在我们何总有意要做这一块。那几间平房看见了没?都要拆了,盖个十二层的写字楼,西边搞步行街,还有这栋,本来是印刷车间,也砌上隔墙改成商铺租出去。哎门口这条沟怎么还没填上!我昨天还说呢,这些人真是!钱小姐要不要搭把手?” “没关系。”钱助理扶着脚手架,轻巧地跃过去。 李主任立刻竖起大拇指:“哎呀齐老板,你这助理真不错,一看就是干实事的人!不像有的女员工,就知道坐在办公室吹空调!” “怎么?李主任对手下的员工不满意?”齐谐笑笑。 “您真抬举我了!我一个小主任哪来几个手下啊!” 四人跨进门厅。 方寻嚼着口香糖揉了揉鼻子:“什么味道。” 李主任嗅嗅:“有味道吗?” 方寻没回答,夸张地跟着鼻尖往前走,绕过两堵散乱的砖堆,上楼梯,转走廊,最后在一个门洞前面站住。 李主任一声惊叹:“小方师傅果然厉害!出事的地方就是在这!” 齐谐望进去。 空荡荡的房间狭长,三四米见方,地表毛糙,玻璃破损,左右两道隔墙一看就是刚砌上不久,大块的混凝土砖泛着墓石般的冷青色。 李主任伸出指头点了点:“那天几个工人在走廊干活,其中一个就是进了这屋子,中午了,别人来叫他吃饭,就发现他躺在地上好像睡着了,瓦刀却还攥在手里,开始工友以为他是装死闹着玩,可怎么叫都叫不醒,七手八脚弄到医院,医生也查不出来毛病。” “没有外伤吗。”齐谐推开窗看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44 了看楼下。 “有倒好办了。”李主任说,“后面两次也一样,都是有人单独进了这屋子,再来找时就昏迷不醒了。” 齐谐望了望天花板,又拿扇尖敲敲墙壁:“出事前后还有没有其他异常情况。” 李主任一偏脑袋,嘶地吸口气:“有件事不知道算不算,工人常说会听到奇怪的响声。” “响声?” “对,说是水流的声音,还有呜呜的风声,听起来就像女人在哭,一来二去越传越邪乎,再也没人敢来干活了。” “本来就是嘛,鬼才愿意到这里来!”方寻始终站在门洞外面不肯进来,“钱姐,这楼里的气超诡异啊!” “诡异?”钱助理回过身,“这是怎么说?” “气就好比是房子的血液,散得太快就缺氧,堵住就血栓,只有平衡地流动才好。但是这栋楼的气行进得很奇怪啊,所有的气都被吸到这个房间了,那照理说也应该阻滞住才对,可是根本没有,那些气到这里就被抽走了,好像有个漩涡一样,而且漩涡中心就在那。” 方寻一指李主任,后者赶忙退开。 “你再走两步?”方寻忽然瞪大眼睛,“这下有意思了,那个漩涡一直跟着你哟。” “什么?跟着我?”李主任四下看看自己,没发觉什么异常。 “我知道了!”方寻一捶手,“那些人一定就是这样中了煞气,所以才昏迷不醒!” “那风声和水声呢。”钱助理诘问。 “不知道,反正肯定就是这么回事!不然那些人还能怎么了嘛!” 钱助理摇摇头:“齐先生怎么看?” “我没意见。”齐谐说了一句带歧义的话,“李主任,安全起见请您先从房间里出去。方寻,现在那个东西还跟着他吗。” “气旋去了钱姐那边。” “钱助理请你也出去。”齐谐只留下自己。 方寻伸进脑袋左右看看:“现在没有那么明显了,虽然周围的气还是被抽进来,但感觉不到中心在哪,话说它为什么不找你?” “或许它对我没兴趣。”齐谐退出来,推掉李主任敬上的烟,“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想要杜绝类似事故应该是没有问题。” “杜绝事故是一方面啦。”李主任自己点上烟,“那三个人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醒,我也得给施工队一个说法,另外最好把这栋楼的风水改一改,不然以后商家嫌铺位不旺,租不出去也是麻烦。” 钱助理抱歉地笑笑:“后面两条不在本次合同的服务范围呢,您要救人和改风水得另签,当然,我们静坊可以从优定价。” “这个……具体多少。” “风水方面我们是按面积计费的,这么一栋楼算下来,大约五万左右。” 李主任连连摇头:“五万太高了,恐怕接受不了。” “那您的价位是?” 李主任吸一大口烟:“我们老总只拨了三万块,让尽快把事情平了。” “三名工人一人一万吗。”齐谐踱回屋内,“李主任,这里有没有锤子。” “锤子?” “那种一米长的大锤子。” “工棚里倒是有。” “那正好,麻烦你再请两名工人过来。” “这没问题啊,不过你是要……?” “还用问么。”齐谐笑着指指左右,“当然是砸墙了。” “砸墙?”李主任摸不着头脑,“这新砌的两堵墙是碍着风水了?” “算是吧,总之砸了没坏处。” “那行,一个电话的事。”李主任弹掉烟头掏出手机。 两个力工抗着大锤出现,方寻扣上耳机躲得老远,不到一个小时,两道隔墙被拆了个彻底,再过几分钟,一屋子飞灰渐渐沉下来。 齐谐遣走了工人,将折扇收进腰间,随地捡了一副劳动手套走进瓦砾堆。 钱助理在他身边蹲下来:“找什么?” 齐谐翻着碎砖:“一块石头,红色的,拇指大小,质地类似玉石。” “这种粗活叫工人来干就行了!哪用你们动手啊!”李主任又去掏电话。 齐谐抬手止住他:“所谓见者有份,在场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李主任稍一琢磨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蹲过来压低了声音:“那是什么东西。” 齐谐只笑。 李主任也开始扒拉:“其实我小时候听人讲过,能影响风水的都不是一般物件,我老家的祠堂里就镇了个铜龙,传说是太祖公用青铜鼎碎料打的,辟邪那叫灵。” “李主任果然懂行。”齐谐停下手里的活,也低声,“没想错的话,这次找我们过来并非你老总的意思,那拨下来的三万块钱,也不该是这么用的。” “那必须的啊!”李主任将碎砖一丢,凑得更近,“他们那些老板,什么都不懂!这一出事我就断定是风水问题,结果一说出来他们都当笑话听!” 齐谐沉痛地摇头:“现在铁齿的人多了,早把老祖宗的东西给扔了。” “是啊!”李主任跟着感慨。 钱助理看出齐谐是故意顺着他的话头讲,忍着不笑出声,回头见方寻站在已经打通了的隔壁角落,一脸臭脾气。 “谁惹我们方少爷不高兴了?”她迎过去,轻声问。 “这里没有方少爷,只有小方师傅。”方寻扁着嘴。 “呵,场面话你也当真了。” “我又没生钱姐的气。” “那怎么啦?” 方寻狠狠地嚼口香糖:“那个气旋不见了。” “你是说风水已经恢复正常了?” 方寻赌气地背身过去:“钱姐从一开始就相信那个姓齐的能搞定吗。” 钱助理掸掸他肩上的灰,将他扳回来:“齐老板的确该有那个能力,但这不代表我不相信你啊。” “我也没说你不相信我嘛!就——” “就什么?” “就是如果让我处理至少得用一个星期改格局!他竟然砸了两堵墙就解决了!” 钱助理噗嗤笑出来:“原来方少爷是嫉妒了。” “嫉妒不行吗!”方寻狠狠踢飞一个小石子,啪地打在瓦砾堆上,将一片危立的碎砖带翻过去。 赤红石头完完整整地展露眼前。 一只手将它捞起,擦净,迎着阳光端详,像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李主任迅速凑到齐谐身旁:“就是这个东西?” “是。”齐谐慢条斯理地换着折射角。 “这……能值三万吗?” “要看什么人入手了,遇到合适的买家翻个几倍也不成问题。”齐谐大方地递给他。 李主任捧在手里把玩了很久:“齐老板啊,虽然我们接触时间不长,但这一会聊下来吧,发觉你特别投缘!那兄弟我在这跟你这交个底,你看我一个工薪阶层,手头也不宽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45 裕,不如这东西就给你了,你意思意思,补我个差价就好。” “这个不忙,有件事得先问过你。”齐谐抽出折扇摇一摇,“你不是想让那三名工人醒过来么,现在很简单,只要砸了这石头就行。” 李主任眉毛一皱。 齐谐踱起方步:“这石头原叫‘木四’,出自某个西南山民的语言。这些山民仅存在两百年就消失了,史书上几乎没有记载,只知道有着很强烈的山岳崇拜。在他们的领地北边,有一条幽深的河谷,河谷两壁长着两块相同的红色巨石,每到夏天,总会出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开在左壁大石上的花不出半天就枯萎,与此同时在右壁的大石上,则会长出一只一模一样的花朵。惊觉这点的山民认为是两只神石连起了神秘的力轨,将花朵的灵魂传了过去,于是他们管左侧大石叫‘木四’,意为‘渡船’,右侧叫‘沓巴’,意为‘归处’。 “河谷从圣山起源,那是神明的居所,山底的巨大溶洞被称为‘苏格措’,山民认为那是他们灵魂的安息地。为了让逝者永伴于神,巫师便采集了木四,合着咒语打磨成石子嵌在棺木上,又将沓巴研成粉末洒进溪中,随地下河的水流带向苏格措,这样,死者的魂就能乘着渡船进入永恒的归处。——说到这你应该明白了。” 李主任蹭了蹭手汗:“就是说……那些工人的灵魂被这石子带走了?” “是的。当木四被砌进墙里,狭长的房间又恰似棺木,有人独处时,他的生灵便被神秘的力量扯离了身体,带向沓巴的所在。工人常听见的水流就是那条地下河,而风声则来自溶洞了。” “可这石头怎么会出现在砖头里啊,这也太……” “没什么也太的啊。”方寻撕着吹破的泡泡,“这种混凝土砌块出于环保考虑,本来就是拿废砖破石头做骨料,偶尔混进去天南地北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奇怪。” 李主任琢磨了半响,终于一咂嘴:“真是神!太神了!” “先别感叹。”齐谐负手笑道,“对于强行抽离的生魂,只要消除掉力量就能回到原处,如今那三人既然还活着,砸是不砸,就全凭委托人您一句话了。” 李主任长吸一口气,挠挠下巴往旁边站了两步。 齐谐收起扇子慢悠悠地晃过去:“善恶皆是人之性情,您不用有压力。砸了,我敬您大义,即便不砸我也不会骂您,毕竟人为财死嘛,我们做买卖的,都懂这道理。” 一听这句话李主任立即哈腰干笑:“是是,出来混的,都不容易。” “我明白了。”齐谐敛起笑意,“钱助理,叫财务提五万元过来,现金,这块石头我们静坊收了。” 驱车回程已是下午三点,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刮出一道道弧形水渍。 钱助理坐在副驾驶,靠窗望着打伞的行人:“齐先生果然会做生意,如果这石头真值那个价,这笔买卖可比合同上签的多赚了十倍。” “过奖。”齐谐不以为然。 “不过遇上这么个甲方,也只能算那些工人倒霉了。”她嗤笑。 “莫非钱助理动了恻隐之心?” “只要是与我无关的事,我可以适当恻隐。” “那么这次大可不必。”齐谐掂量着手里的红玉,“砸了这石头他们的确会醒,却不一定是好事。” “怎么?”钱助理狐疑。 “不信你可以试试。”齐谐随手递过去。 “这块石头现在可是公司的财物哦。” “那就当我买下了,明天十万划进静坊的户头,如何?” “千金一掷啊,齐先生真是豪气。”钱助理接过,降下车窗,抬手将那红玉扔进雨中。 “因为我忽然也想看看结果,只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东西。”话音刚落,齐谐望着重型卡车唰地碾过,倒退的双黄线旁边只剩一地红色残骸,和着雨水污泥如血一般涂开。 一个小时后,静坊收到工人们相继苏醒的消息。 再两天,那三人竟像早有约定,不顾亲友劝阻携手自病房楼顶跃下,其中二人当场死亡,一人颅脑重伤,至今昏迷。 “要问我原因么。”齐谐摇了摇折扇,“到过那安息于神畔的苏格措,谁还能对人间有半点留恋呢?只是没了那块木四,他们即便死去,也再无法归往沓巴了。” ☆、断手 “我听过最恐怖的事啊。”董乾坤啃着一个凤爪,“说是前两年,城东有好多人半夜打车回家,之后就再也不见了,因为他们招的是一辆幽灵车。一到目的地,乘客问多少钱,司机说,不要钱,乘客问,怎么不要钱,司机忽然转过来——因为我要你的命!” 斜对面的护士长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 “不、可、能!”姜妍撑在食堂餐桌上,“乘客都不见了怎么知道当时的情形,编个故事都那么不严谨,没诚意!” 董乾坤直挠脖子:“小姜同学,你叫我讲笑话还行,要讲恐怖故事,我身上没这技能点啊,真的,不信脱光衣服你检查检查?” “大庭广众,注意影响。”护士长说。 董乾坤嘿嘿两声:“护士长教训得对,我和小姜私下检查就行。” “谁跟你私下检查!病人欺负我还不够,你也欺负我!”姜妍开始抹眼睛。 董乾坤一下慌了手脚:“哎怎么哭了,你别哭啊,都是我不好,不对,都是那姓张的老头不好,冤有头债有主,他那局长儿子把他气进医院,要骂就骂他啊,怎么能骂你呢?这老东西,回头叫丁隶给他多开点药,每天挂十瓶水,扎死他。” “哈?”一旁的丁隶抬头,嗓子有点哑。 “没事,你接着吃。” “哦。”丁隶夹一口饭,“我觉得对于小姜来说,还是扎你比较解气。” “对!”姜妍停止假哭。 “行啊。”董乾坤一咬牙,“只要你乐意,把我扎成仙人掌都行。” “仙人掌是没戏了,最多仙人球。”姜妍破涕为笑。 “几年前我们医院发生过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护士长忽然说,“但没有人知道那件事具体是什么,因为所有的当事人,包括听说过那件事的人,都死了。” “这是什么。”董乾坤问。 “医院的恐怖故事。”护士长说。 姜妍凑上来:“那件事是什么呀?” “没有人知道,因为他们都死了。”护士长说完,站起来,收拾餐盘走了。 董乾坤望她背影:“这也叫恐怖?明明什么都没说啊。” “就是没说才可怕嘛。”姜妍突然打了个寒战,“糟糕,我今晚还要值班呢!” “那你还叫人讲鬼故事。” “谁让你的笑话尽是带颜色的!” “没关系,丁隶也值班,有什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46 么情况你就把他推出去挡着,对付女鬼尤其管用。” “哪有。”丁隶说,“我在医院这么多年也只遇到过一次女鬼。” “不会吧。”董乾坤来了兴致,“真的假的,什么情况?” 丁隶回忆了很久,说:“假的。” 死人对于医院来说再稀松平常不过。 除非尸体的样子被排除在正常范围之外。 喵呜一声,湿漉漉的野猫叼着半截什么,轻盈地跳着,来到广场中央,和着小女孩的哭叫轻盈地绕了个圈。巨大榕树的根系凸伏于泥土,几具七零八落的手骨散落其间,无数蚊虫不满闪光灯的侵扰,浮在空中焦躁地打转。 闹哄哄的人群围在岸边,时而望一望湖心岛上的大榕树,试图透过纵向拉结的气生根一瞥案发现场。 “这地方原来是榕树林,后来挖成了景观湖,那两株最大,就留着没挖,做了岛。”院方负责人说。 “那两棵大榕树可不得了啊,我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姥姥就吓唬我们,说再不听话,就把你扔到大榕树底下喂妖怪!”老太太说。 “不是树妖,是树神才对,从前那边还摆了个香烛台,很多人过来拜,挂满了红布条。”门卫大爷说。 “什么妖啊神的!我只听说经常有人在这殉情,男左女右,各挂一棵!”中年人推着自行车。 “殉情?没有吧,反正我从来没听过。”一对小情侣笑着摇头。 卫远扬一一记录下来,合起工作日记,将钢笔一插,忽然看到一个人走了过来。 “哎你。”卫远扬喊住他。 被拦住的丁隶十分困惑,见卫远扬一言不发,上下打量了自己好几遭,突然一指:“去年十月!南二环晚高峰,一辆别克跟卡车撞上了,是不是你帮忙抢救伤员来着!” 丁隶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件事。” “果然是你!”卫远扬热情地拍他肩膀,“我当时还说呢,这位同志风格真是高,做完好事转身就不见了!你是医务工作者吧,回头给你们单位写封表扬信?” “我是医生,表扬信就免了吧。”丁隶莞尔。 卫远扬看他白大褂上的胸牌:“你叫丁隶?我叫卫远扬,保家卫国的卫,出海远扬的远扬。” “你好。”丁隶点过头,看向湖心岛,“你们在查案子?” “对。” “刚好我听过一些传闻,不知道有没有帮助。——不过说起来好像有点不太严肃。” “没关系,你说。”卫远扬掏出纸笔。 “我们医院有个怪谈,说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件十分可怕的事,老职工都讳莫如深的,把它叫做‘那件事’。” “那件事?” “嗯,总结起来有几个说法。”丁隶捏着下巴回忆,“‘那件事’具体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因为所有经历过和听说过的人都死了。‘那件事’最近一次发生是几年前。‘那件事’只要又被谁知道了,它就会再次发生。‘那件事’只要很久没发生过,就再也不会发生了。” 卫远扬一时糊涂:“那件……到底是什么事。” “不知道。”丁隶答得爽快。 “哦。”卫远扬应得干脆。 一时没话。 “感谢你提供的线索。”卫远扬回过神,握了握他的手。 “不客气,那我回去了,你先忙。”丁隶笑笑。 “留个联系方式吧,有什么情况还得麻烦你。” “好。” 丁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跟卫远扬说这些,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对“那件事”如此在意。如果不是骇人的尸骨闹得沸沸扬扬,他根本不会留意那个湖心岛,更不会产生一种既视感,好像自己多年前曾踏足那个地方。 窝在志怪斋的沙发里,他盯着涂满线索的草稿纸,一旁的手机亮着,相册打开,里面尽是些似乎熟悉又无法回忆的时间片段。 只有一点清晰无比,所有的缺失都指向一人:这个斋子的屋主,一个不合凡理、跳脱于外的存在。 那件事,那座岛,那个人。三个节点,难以解释的东西盘成一张网。 而他的决定,就是纵身跃进网里,不管前方等着的是什么。 入夜,换一身深色衣裤,满格电池扣进狼眼手电,背包塞上救生刀。 如果被人发现就说是侦探故事看多了来探险的吧。丁隶对自己笑笑,步履轻快,熟稔地摸到岸边,跳上老旧的木船。 离岸,残月无光。 身后的灯火渐远了,丁隶没有回头,只注意着双桨不要搅起太大的水声。前行速度不算慢,黑的天和黑的湖面之间,黑色的岛块迫进了。 船体触到岸边轻微反弹,丁隶猫着腰站起来,抓着缆绳往岸上跳,无端一个摇晃,差点掉进水里。 “不会游泳是不是有点糟糕?”他自言自语,将缆绳栓在木桩上系了两个死结,打起手电,向幽暗中走去。 岛域比想象中要大,繁茂枝叶的榕树完全遮住了岸上的灯火,丁隶摸索地走着,拂开摇摆的须根,钻过警戒线。 停住,他将手电筒抬高一些,前方白线圈着一只只手骨的形状。 就是这里了。 丁隶照一照左右头顶,案发现场恰好是两棵大榕树的正中靠前,再低头细看,白线画出手形都垂直伸向自己,仿佛是正在逃跑的人被什么东西拖住了身体,只能奋力伸出胳膊,五指痉挛地张开,插入土中,拼命挣扎着想往前爬,不过只是徒劳。 丁隶出神地想着,忽听身后一阵窸窣,他本能地挥过电筒,两个极亮的白点贴着地表一闪而过。 他松了口气,似乎是只野猫。 然而那咯咯声又是什么呢。 ——从两株大榕树夹抱的缝隙间,从毫无防备的背后,传来的声音。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原来恐怖片里的配音不是没根据的。丁隶定在原地,记起鬼故事里关于回头一百种可能,第一个想法就是跑,然而脑中又闪过了那五只手骨:如果就此逃跑的话,会以同样的姿势死在这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想看清真相总好过死得不明不白,便攥紧了电筒,回身照向那两棵大榕树的缝隙。 未料右手突然被一股力量击中!电筒即刻飞了出去,嗖一声没了踪影! 周围全黑了。 瞬间退后两步,丁隶拔出折叠刀,掩在身后啪地推开! “把你的破刀收起来。”一个声音说,嘲讽而懒散。 丁隶盯着黑暗:“什么人。” “总之不是敌人。” “我怎么信你。” “爱信不信。” 丁隶不言,握紧刀柄。 “回去,不许再来这里。”声音又说。 “我凭什么听你的。” 声音叹一口气,放慢了语速:“因为榕树下住着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47 吃人的妖怪,这个理由如何?” 丁隶听着这好似熟悉的语调,提着的一颗心竟莫名安定下来,回嘴道:“不如何,刚够糊弄小孩。” 声音笑一下:“回去吧,别再来了。” “不把事情搞清楚我没法不再来。”丁隶很真诚。 “但凡搞清楚的人都死了,或者说,只有死人才搞得清楚。” 一片黑暗中,丁隶感到左臂被一只手抓住了,凉凉的,有水珠顺着滑下来,那个人拉着他往回走,轻松避开了所有的树根和枝杈。 “这么黑你怎么能看见。”丁隶问。 “自然而然。”那人说。 “你游泳过来的?” “与你无关。” “你看到我上了岛,就游过来阻止我?” “再问七问八我就把你踹到湖里。” “那很麻烦的,周围又没别人,踹下去了还得是你把我捞回来。” 那人停了脚步:“现在我说最后一遍,不许再上岛,不许再查这件事,否则——” “阿静。”丁隶脱口而出。 那人无声,好像愣住了。 “你叫阿静对吧!”丁隶一把攥住他的手,急迫地追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我们认识很久了对吗?为什么我不记得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树叶沙沙。 黑暗里,那声音说:“那两棵大榕树下住着一种叫做魅的东西,它靠吃人活着。” “我对大榕树没兴趣。”丁隶固执。 “魅通常在深夜捕食,它无法移动,只会用离奇之事吸引人自投罗网,它有时化身成妖和神,或演出动人的传说,或制造诡异的案件。” “我不想听这个。” “那些手骨就是魅的伎俩,而你这种人就是它的猎物,我话说到这,如果你还是喜欢当它的宵夜,我没有任何意见。” 静。 “其实你也知道,我在意的不是妖怪。”丁隶开口。 “是啊。”声音沉吟,“关于我的推测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手机里的照片,还有衣服上的肥皂粉味儿。” “你属狗的吗。” “我记得自己没开洗衣机,第二天那些衣服却洗好了挂在那。” “那是你记错了。” “一开始我也是这样想,所以拜托同事替我做了血检,结果在血液里查出了对乙酰胺基酚。” “那是什么。” “感冒药的主要成分,也就是说那天夜里的确是有谁进了家门,见我病了,给我服了药,而我就算烧得再糊涂,也不可能把发生过的事当成做梦,确定了记忆能被控制这一点,一切反常的地方就都解释通了。” “看来是我失算了。”声音无奈地笑笑。 “还不打算坦白吗。”丁隶逼问。 “你的猜测都没有错。”声音缓缓道,“最近我遇上了一些麻烦,不得不脱身,等事情结束了,我自然会回来。” “我不想等。”丁隶异常坚定,“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找答案。” “没这个必要。”那声音十分冷淡,“你不记得了,我可以告诉,我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连朋友也算不上,不过是你从前对我有恩,我尽量报答罢了。” “是么。”丁隶心中一沉,又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 “如果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对面说完沉默了。 丁隶本以为他不再搭理自己,却感觉一股力道轻轻托起了他的胳膊,一个微小触感落进平摊的掌心:“这个桃木珠你拿回去,辟邪很有用,那些东西一般没法近身。” “这是……”丁隶不解。 “我想我无法改变你的意志,只希望你权衡清楚,对自己的安全负责。” 听出他言外之意,丁隶心中一亮:“如果我找到你,你会把一切都告诉我吗。” 声音犹豫片刻:“会的。” “一言为定。”丁隶握紧了木珠。 “一言为定。”他说罢,一阵微风拂开树梢,对岸的灯火现了出来。丁隶再回头看去,身后却空无一物,仿佛是那人溶解在了无边的黑暗里。 ☆、那件事 在研究过程中,我会将观察到的不符合进化论的现象立刻记录下来,因为我知道如果不这么做,大脑就会迅速将它们忘记。 默念到这一句,谢宇合上手里的《物种起源》,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才察觉已经发了半个小时的呆。 “喂?”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吗。”对面一个霸道的女声。 “我在赶稿子。” “又是稿子……”对面嘟囔。 “没事我挂了。” “有事,我在外面逛街,不小心把脚扭了,你开车过来接我。” 他从来拿这个妹妹没办法,无奈地摇摇头,抓起了车钥匙。 医大附院骨科,谢宇前后找了三遍也没看见人影,再打电话,对方又说在住院部附近。 “你不是骨折了吗。”谢宇冷着脸。 沿岸的杨树下站着一个女生,丹凤眼,发尾齐肩,见他来了,转过半边身子抱起胳膊:“医生说片子看错了,真是的,什么破医院。” “自己撒谎还把责任推给别人,下次真的骨折别怪我无视你,上车回家。” “那边。”谢鑫一指。 谢宇顺着望过去。 “那个湖心岛上发现了五具断手,已经烂成白骨了,另外目击者称昨夜岛上有亮光闪过,警方正在进行二次勘查,似乎又有新进展。”谢鑫眉角一飞,“怎么样?这素材比关在房里苦思冥想有价值多了吧。” 谢宇没回答,视线不自觉落在了湖面上荡起双桨的某个警察。 船靠了岸,岸石很高,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递了把手,卫远扬拽住跳上了岸,又回身把另外两名同事拉上来。 “今天没上班啊?”卫远扬问拉他的白大褂。 “午休。”丁隶说,“昨晚上岛的人找到了吗。” “没。” “听说现场发现了一只运动鞋?” “对。” “难道真是妖怪……” “妖怪?” “我昨天听人说那两棵榕树下住着一种妖怪,叫做魅,专门吃人。” 丁隶口齿清晰地将听来的话复述一遍,散步的大叔好奇地凑近,抱孩子的女人摇摇头,少年继续玩手机,两个警察以为他在说笑话,十分配合地哈哈大笑,搬着证物向警车走去。 故事讲完,该散的散。 丁隶看看卫远扬:“你没笑,你相信有妖怪?” “啊?”卫远扬红着脸挠挠头,“也不能说信,也不能说不信,你说我信吧好像不可能,说不信吧我又打心底觉得刚才的话并不可笑。” “什么妖怪,蠢死了。”谢鑫插了一句。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48 卫远扬这才注意到谢宇站在边上,还没等他打招呼,却见谢鑫高跟鞋一踢走了过来。 “这位医生,我有三个问题请教一下。”她气势十足,抬头看着丁隶。 “可以啊。”丁隶游刃有余,“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是医生?” “‘今天没上班’和‘午休’两句话足够。” “这样啊。” “第一,目击者只是说昨晚岛上有亮光,你怎么就确定那是人为导致,而不是别的原因。” “我没确定是人为啊。” “你刚才问‘上岛的人找到了吗’,这句话本身包含了人为的前提。” “哦。” “回答问题。” 丁隶想了想:“我主观臆断的。” “好。第二,既然你确定岛上有人,为什么又认为是妖怪作案。” 丁隶笑笑:“大概我思维比较跳跃。” “第三,你从哪里得知岛上发现了鞋子。” “刚才听旁边人说的。” “谁。” 丁隶回头看看:“走掉了。” 谢鑫薄唇一扬:“比警方更了解现场情况,又拿妖怪的说法装傻充愣,这位医生可真不是一般人啊。” “哪里。”丁隶摸摸后颈。 “我可不是在夸你。”谢鑫昂起下巴。 “不是吗。” “当然不是。” “谢鑫。”谢宇拦上来,“差不多了。” “谢?”卫远扬回过神,“这是你姐?” 谢鑫一愣,半皱着眉头:“哥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哪。” “原来是你妹。”卫远扬说。 谢鑫一脸不想理他,摊出右手:“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车钥匙。” 谢宇递过去,她清爽一转身走了。 “你妹真厉害。”卫远扬望着她的背影。 “单身,你有兴趣吗。”谢宇说。 卫远扬立刻摇头。 “我叫谢宇,请问你怎么称呼。” “丁隶,隶书的隶。” “刚才我妹妹冒犯了,抱歉。” “没有。”丁隶微笑,“你也是警察?” “不,自由职业。——能否告诉我关于妖怪的消息你是从哪听来的。” “从一个朋友那儿。”丁隶说,“很假是不是?” “不是完全不可信。”谢宇说,“从现象学的角度,妖怪的说法确实可以应付一些科学暂时无法解释的事。”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轻蔑的冷哼。 三人望过去,是一个干瘪老妇坐在石栏杆上,眯着双眼,稀疏头发盘在脑后,鹰爪般的左手拄着满是木疙瘩的拐棍,蓝粗布右袖空荡荡,打了结耷拉着。 “自己破不了案就赖妖怪,还有脸当警察!迷信这种东西更是庸医!治死人过不少人吧!哼!”老妇阴阳怪气。 丁隶上前一步,有礼貌地弯腰:“婆婆您别生气,我们是开玩笑呢。” 老妇扯着嘶哑嗓门:“什么玩笑!妖言惑众!该死!” “是,我们不乱说了。” “出了人命就一定是人干的!不可能有妖怪!”老妇抬起拐棍抡向围观者,“你们都听好了,这世上根本没妖怪!没有!一只都没有!” 一个婴儿哇地大哭起来。 老妇闻声一惊,停止了喊叫,反复嘟囔着什么,捣起拐棍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丁隶立刻掏出手机看时间:“我该上班了,下次见。” 卫远扬挥手:“有情况再联系!” 一阵风吹过,杨树上的白絮纷纷掉下来。 “那个医生你怎么认识的。”谢宇若有所思。 卫远扬摘了警帽往石栏杆上一坐:“有次交通事故他帮忙抢救伤员来着,昨天在这查案子刚好又碰到了。” “应该不是刚好,我认为这次案件他就算不是当事人,也知道不少内情。” “你也怀疑他?” “心理学上有个名词叫视网膜效应,当一个人具备某项特征,会比他人更容易注意到具备同样特征的存在。刚才关于妖怪的那段话,就是他利用这一点,故意说给我们包括周围人听的。” “你觉得他是在试探我们?” “谁相信妖怪,谁不信,谁在意案子,谁无所谓,从刚才反应已经一目了然。” “还有这招?真长见识。”卫远扬抓抓后背,“难怪你妹说他不是一般人。” “他在哪个科室。” “心外,你要找他啊,我这有电话。” “只是核实一下。”谢宇望着道路尽头丁隶消失的地方,“我看他根本没有回去上班,而是追那个老人去了。” “哦,难怪我刚才觉得他看时间赶路的样子有点刻意。”卫远扬叉起下巴琢磨了半天,“话说你怎么在这?” “凡是出了大案子都会去现场呼吸一下空气,算是一些侦探写手的职业通病。”谢宇放松了状态,靠上旁边“严禁钓鱼”的牌柱,指了指警车,“刚才和你同船那两个刑警,稍胖的姓邓,在队里干了十年,是个酒鬼;瘦的姓吴,有一对双胞胎女儿,正在八中念初三。” 卫远扬差点蹦起来:“你怎么知道!” 谢宇面无表情:“经常在案发现场看到他们,不经意听到的。” 卫远扬冷汗直冒:“你这个不经意有点吓人啊。” 谢宇没多解释:“关于这案子我有个提议,由你以警察身份出面,委托给归心静坊。” “啥?!” “费用我来出。” “不是,你还在查那个公司啊!” “你不也在查。” “我没啊。” “是吗。” “真没有!” 谢宇冷眼看他。 卫远扬嘀咕:“也就听说谭启功死后很多老学员出了事,所以跟他们要了名单,核一下情况。” 谢宇看回湖面:“还真是在查吗。” 卫远扬终于反应过来:“你是在套我的话?” “是。” 他瞬间垂头丧气。 谢宇推了推眼镜:“那个提议接受吗。” “我想想。” “想多久。” 卫远扬没回答:“你为啥这么在意那个公司。” “因为反常。”谢宇说,“那次在天辉他们明显是下了战书的气势,等谭启功一死,却对我们的存在完全不闻不问。” “这也没错啊,他们老板都死了,当然没必要再追究我们。” “你认为谭启功是他们的主脑。” “不然是谁。” “钱思宁。” “那个女助理?” “只是猜测,但如果是真的……” “怎么样。” “看过《浮士德》吗。” 卫远扬摇头。 “传说海里有种女妖叫做塞壬,它用歌声引诱船只触礁沉没,另外还有一个神族,它保护航海者,拯救遇难的水手。按照常理判断,女妖和神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49 族应该水火不容,但是在《浮士德》的‘爱琴海岩湾’一幕里,她们却亲密无间地欢度和平节。” “然后呢?” “害人不是妖怪的工作,救人也不是神的事业,它们从来没有以人为中心行动,恰相反,人只是它们余兴游戏的道具。”谢宇望着牌子上严禁钓鱼的字样,“在归心静坊的事件里,我们就是人,是夹在大势力间的棋子,触发剧情的npc,这就是我为什么在意他们。” 卫远扬还没明白:“为什么啊。” 谢宇掸落肩头的一团杨花:“自尊心。” 出了医院钻进支路,穿过一道道小巷,路程和位移完全不成正比。 还好拐棍的嗒嗒声一直响着,使丁隶不至于半道跟丢,只是回头看看,路痴的他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这么想着,拐过一个弯,他忽然撞上两道诡谲目光。 老妇弓着背,皱着橘皮脸孔,在窄巷的正对面盯过来,丁隶不由退了半步。 嗒。嗒。嗒。拐棍钉着地面,缓慢却无比坚实逼近。 深呼吸,桃木珠在锁骨间起伏,丁隶用最轻的声音放稳了脚跟。拐棍尖端落在他鞋前半米的地方,老妇凑上来,唰地瞪大一对白浊的眼珠。 盲人! 丁隶气也不敢喘,看着那双眼珠试探地在面前平移,最终停下,缓缓退了回去。 他无声地松一口气,更小心地跟上去,并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既然是盲人,她怎么一路走过来不用半点摸索。 大概是同样的道理吧,阿静也在漆黑寂静的岛上拽着自己,轻松绕开了所有障碍。 也许他们辨别事物根本就不需要眼睛,甚至不需要听觉。 ——糟糕! 如果老妇是用别的感官观察事物,她说不定已经通过其他途径发现了自己! 丁隶刚想到这,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罪魁祸首 窸窣。 细小的声音唤回一部分意识,空气湿霉,眼皮用力地张开,模糊视线里映着一双布鞋。丁隶察觉自己趴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他想爬起来,却浑身无力,连一根小拇指也动不了。他试图积蓄一点力气,缓缓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瞳孔中是居高临下勾着头的一张老脸。 老妇颤着白眼,嗓音尖锐:“说!” 说……什么。他耳膜震得疼。 “你是不是知道那件事!说!” 那件事……我倒是想说想问,如果能动一动喉咙的话。 “不对,没有!你给我听着!根本就没有那件事!凡是说有的,都不能活!不能!” 看来这老太太是彻底疯的,运气够差。丁隶自嘲一句,仅存的意识只够胡思乱想,却听铛一声,一把匕首拔了出来。 “那件事根本没有……那件事不能让人知道……杀掉……赶快杀掉……杀!杀!”老妇乱舞着独臂。 丁隶脑子里闪过无数对策,无奈躯体做不出任何反应,眼看刀刃就要划过颈动脉! 一道身影闪出,麻利地夺掉匕首。 “卦婆,你忘啦,我们是不能杀人的。”一个女声和颜悦色,“你先消消火,我问他就好,来,我扶你出去歇会儿。” “不用扶!”老妇手一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会儿捞起拐棍,嗒嗒地拄着出去了。 女人蹲下来。 “你是被卦婆的咒术缚住了,我也没有办法。”她的嗓音清柔里带了些坚韧,听上去并无恶意,“没想到还能见面,算算都过去七年了,背着六条人命感觉如何?还好卦婆是疯了,否则她想起那件事来,就连神仙也保不了你。” 女人停一停。 “可是也不能全怪你,都是那姓齐的,不然别说是卦婆,连我都会想杀了你。”许久,她不说话,又轻叹,“你等着,我去劝劝她,看她能不能把你放了。” 七年……六条人命……姓齐的……那件事…… 丁隶动弹不得,只得趁机在脑中整理着超载的信息,不知过了多久,鬼压床似的无力感忽然消失了。 他握一握五指,立刻爬起来。 刚才的女人推开门走进来,和老妇做同样打扮,脑后盘着发髻,一身粗布衣鞋,只有脸孔年轻而平静。 “你可以走了。”她说,“最后给你一个劝告,离那个姓齐的远一点。” 丁隶道了谢,直接问:“姓齐的是谁。” 女人不解:“你不记得?” “那件事到底是什么,麻烦你告诉我。” 她无言,摇摇头:“不必再问了,忘记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阿妹!”屋外一声大叫,“还不快滚出来!见到男人就挪不动腿了吗!贱骨头!” 女人向丁隶点了头,便要走。 “请等一下。”丁隶抓住她。 她抽回胳膊低斥:“再纠缠不清惹卦婆发怒,你就真的等死吧。” “没关系,你们不会杀人的。” “你怎么肯定。” “因为你们没有恶意。”丁隶决定赌一下,“传说那件事一旦被知道了就会再次发生,那个婆婆之所以要杀知道的人,只是单纯想阻止事态而已。” “那你也该清楚,所有听说过那件事的人都会死。” “可你和婆婆都活着。”丁隶知道时间不多,加快了语速,“我是个医生,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有人死掉,现在岛上出了那么大的案子,警方已经在全力调查,那件事被人们发现只是时间问题,如果真的想阻止它,就得用更积极的方式。” “最不想看到人死?”女人忽然换了语气,讥笑道,“身为罪魁祸首你还真说得出口,如果不是姓齐的那件事根本就不存在。好了,我不想多费唇舌,后会无期吧。” 女人说完消失了。 走出屋子,丁隶点了一根烟。 四顾天色,已是傍晚,绕过几排杨树,眼前是无比熟悉的住院部大楼,他再回头看去,才发现刚才关住他的地方是数年前废弃的殓房。 携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回到志怪斋,丁隶直接推开里屋,连衣服也没脱就仰面倒进床里。 罪魁祸首。 女人说出这话时,言语中尽是对待杀人凶手一般的恨意,这种眼神,他七年间曾见过不止一次。 在从手术室走出来的时候。 真是不愉快的回忆。他望着蜘蛛网苦笑一下,我果然不适合当医生。 “别想太多。”脑海里一个声音说,用昨夜相同的口吻。散漫,嘲弄,而温和。 你,是姓齐吧。 周五,早晨,卫远扬站在法医科的大门外,就听见彻夜未归的舍友在里面大发牢骚。 “他奶奶的,都是你!害得老子连天加夜赶报告,你说你死都死那么久了,也不干点好事积点阴德!” “雷廷,你一个人跟谁说话呢。”卫远扬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50 问。 雷法医扭头,晃晃一只肱骨:“跟它!不行?” “行。”卫远扬将一盒小笼包扔到桌上。 “可把老子饿死了。”雷廷跑到水池边洗了三遍手,一掀塑料袋,“哎?没醋啊。” “要醋自己去食堂倒,管够。” “我有空去食堂还留你干嘛!”雷廷一筷子吞掉一只,又夹起一只问,“吃吗?” 卫远扬抬眼就看见泡着尸块的广口瓶:“不吃。” “你说你。”雷廷用筷子指他,“连这点心理障碍都克服不了,还好意思在刑警队混。” “我乐意,管得着吗你。”卫远扬不甘示弱,抓了一只包子塞到嘴里,“刘队问你验尸报告搞好了没。” 雷廷得意地伸出手,敲了敲桌面上厚厚一摞纸。 翻着报告上楼,手机响了,卫远扬接起来:“喂,谢宇啊。” 对面一句寒暄都没有:“提议考虑得怎样。” “哦,我昨晚上去过了,那个钱思宁说这案子以她们的能力解决不了,不接。” 对面没声了。 “喂?喂!”卫远扬以为是手机的毛病,“什么破信号。” “我在医大附院。”谢宇重新开口,“护士说他进了手术室,最早十一点结束,那些尸骨的检验报告出了吗。” “出了。” “结果怎样。” “这个……” “不能透露吗。” “……对不起啊。” “没有,我本来就不该问,不过知道报告内容的话,能为交涉增加一些筹码。” “交涉?你准备跟那医生交涉?” “是。先这样,再见。” “哎你等等!”卫远扬猫到楼梯拐角,捂着话筒低声问,“你打算跟他交涉什么?” 对面略停:“具体看情况再定,总之尽量收集案件信息。” 卫远扬权衡着要不要把尸检结果告诉他,最终职业道德占了上风:“哦,那没事了。” “再见。”谢宇见套不来信息,挂了电话。 十一点,更衣室,丁隶脱掉淡绿色洗手衣,穿回白大褂,从口袋里提出那颗连着红绳的桃木珠,重新挂在脖子上。 走出手术中心,一个穿西装戴眼镜的男人抬了抬手。 “你好。”丁隶点头。 “你好。”谢宇说。 “吃过了?” “吃过了。”谢宇不想找麻烦,撒了个谎。 “我正要去食堂,下午还有个手术,边吃边聊吧。”丁隶招呼得很大方。 于是空着肚子的谢宇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一盘子的活色生香。 “岛上那个案件。” 丁隶夹一块鱼排:“嗯?” “我认为你十分在意。” 丁隶咬一口红烧肉:“哦。” “昨天那个老人。” 丁隶铲一勺宫保鸡丁:“老人?” “……” “不好意思,我一站手术台就特别容易饿,你接着说。” 谢宇将视线从餐桌上抬高,望着他:“我不是警察,查案纯粹是个人兴趣,如果你认为有些信息不能让警方知道,我可以保证不泄露任何内容。” “所以呢。”丁隶问。 “我想我们可以合作。” 丁隶的语气不带攻击性:“你准备拿什么跟我合作。” 谢宇脊背笔直:“你需要什么。” “我想知道七年前医院里是不是出过命案。” “那么你可以提供什么。” 丁隶想了想:“你的小说素材。” 谢宇眼底一冷:“我没告诉过你我是写小说的。” “从昨天你和你妹妹的谈话内容,一般人都可以猜出来。” “问题是一般人不会刻意去听。” “也没有刻意,当时你们一直站在我的旁边,你妹妹又那么有气势,周围的人想不注意都难。” 谢宇看着对面的微笑,知道碰上了势均力敌的角色。 二十分钟过去,谢宇的手机响起来,挂断电话那一刻,他对卫远扬的行动力已没有丝毫怀疑。 “他已经查到了。”谢宇复述,“警局档案显示,七年前医院里没有凶案发生,但是在七到八月间失踪过四个人,包括两位病人,一位护士,一位清洁工。” 丁隶端来两杯咖啡:“会是岛上那些吗?” “档案说比对过dna,不是。” “会不会有其他失踪者没有记录。” “不清楚。” “那只鞋是谁的。” “正在找。” “断手的尸检报告怎么说。” 谢宇抿一口咖啡:“他说有保密义务,不愿透露。” “我需要那份尸检报告,如果卫警官始终不愿透露,你就替我问一下。”丁隶看着纸杯子上的花纹,放慢了语速,“在那五具断手中,是不是有四只来自两个人,而另一只属于一位老年女性。” 这个人果然掌握着重大线索。谢宇抑住内心的兴奋,再次拨通卫远扬的号码,电话对面犹豫了片刻,最终承认。 丁隶点点头:“今天先到这吧,我该准备手术了。” “那件事是什么。”谢宇问。 “我也想告诉你。”丁隶答,“可惜我不知道。” 黄昏近晚。 一点一点地接近一场不愉快的回忆,这是丁隶唯一能够确定的事。 临窗的茶席,他沏一盏桂花。 四个失踪者和两个死者,四加二,等于六。他不知道那六条人命是怎么回事,但他相信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人。 但是阿静会吗?他不确定。 冷硬地交涉,相互利用,盘算着卖弄小聪明,可以的话,他全都不想做。可如果想一步步地接近阿静就不得不动用这些,如果那件事里被忘记的自己,正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直到走成一个连自己都认不出的模样。 丁隶甚至连那份自信也没有了。 “我是个医生,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有人死掉。”这句话还说没出口他就清楚,里面只有一半出于真心,另一半,是博取好感的演技。 ——活该弄巧成拙,让自己成了被一眼看穿的伪善者。 丁隶往杯子里滑进三颗冰糖,谢宇的一通电话适时地打断了他的思路:“找到那个老妇人了,她名叫常淑兰。算命卜卦为生,自称卦婆,和一个养女住在同心巷174号。据邻居反应原先她还有两个养子,在七年前一场车祸里去世了,她的右手也是那个时候断的,从此就疯了。” “你们效率好高。”丁隶笑。 “监控录像加上适当推理,很容易就能办到。” “那个老婆婆很厉害的,你们得小心点。” “后续工作已经交给警方了,他们正在查实那五只手是不是属于她和两个养子的。” 丁隶有些恻隐:“如果是呢,要审讯吗。” 谢宇理所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51 当然:“查实就是审讯。” ☆、魅 警方的捞尸作业整整持续了两天,榕树湖里几十网撒下去,除了一些破酒瓶,烂树枝,最大的收获就是一辆二八自行车。于是,尽管养女一口咬定老人的手是她砍断,两个义兄也是被她用柴刀砍死后抛尸湖中,在证据不足情况下,检方也无法以故意杀人罪起诉,何况尸检报告显示断骨末端并非锐器伤,而是…… “被什么东西碾断,轧断,或咬断的。”卫远扬说,“真搞不清那些记者是从哪知道的,现在倒好,有说僵尸的,有说野兽的,还有说是变态食人魔,专门在半夜跑出来啃人脑袋玩。” “没有说是妖怪的吗。”丁隶一身白大褂坐在湖边的石栏杆上。 “有,我们几个。”谢宇站在旁边,风从湖面吹过来。 “对了,那只运动鞋的主人找到了。”卫远扬说,“是一个初二学生,家人表示那天他吃完晚饭,说要去楼下踢会儿球,之后就没影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鞋子会在岛上,不过那小孩平时喜欢看侦探小说和恐怖漫画,可能是听说有案子,半夜跑来探险的。” 一时间丁隶和谢宇各想心思,不发一言。 “其实这个嘛也不是小说和漫画的问题,是吧,也怪他们家长没教育好,大半夜让小孩一个人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卫远扬不时瞄一下谢宇的表情,想看看这位侦探小说家有没有流露出一点自责或内疚。 事实证明,谢宇的确是没有表情的生物:“我想‘那件事’会不会是指‘魅吃人’,在假设那些人是被吃了所以失踪的前提下。” “这话怎么说。” “抛开传言的夸大成分,一,没人知道‘那件事’是什么,因为经历和听说过的人都死了。——经历过被吃的人自然死了,听说过的人被离奇事件引诱自行送死。二,最近一次发生是几年前。——四人失踪案是七年前。三,只要被谁知道就会再发生。——被谁知道他就会循诱被吃。四,很久没发生过就再也不会发生。——很久没发生、逐渐被遗忘后,就没有人刻意半夜登上那个岛,也就不会再有人被吃。” 卫远扬摸着下巴:“是这样吗……” “那可糟糕了。”丁隶笑着委婉反驳,“那天我在这里故意说得那么清楚,周围人都知道了,全都要被吃了。” 谢宇返回头又想了想:“的确,我刚才的推断有问题。” “除非比起杀人犯,她们更不想被当成神经病。”卫远扬摇着警帽扇风,“不然只要让大家都知道半夜上岛会被妖怪吃掉,那些人肯定就不会去了嘛。所以‘那件事’要是指‘魅吃人’的话,那对母女根本就没必要隐瞒。” “不一定。”丁隶说,“如果被当成神经病,她们的说法就不会有人相信了。” “而且根据禁果效应,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人就越想得到,越是被隐瞒的事,人就越想知道,如果‘那件事’是‘魅吃人’,她们的遮掩只能引起反效果。”谢宇说。 “那件事到底是什么啊。”卫远扬歪在一根电线杆上。 丁隶忽然看见谢宇的眼睛眯了一下:“这地方在七年前更早也发生过失踪案吗。” 卫远扬迟疑片刻,说有。 “现在不是尽保密义务的时候了。”谢宇盯着他,“具体什么情况。” “还挺多。”卫远扬嘟囔,“失踪过近百个人,从警局有档案记录到现在。” 接着他掏出工作日记,拿出里面夹着的一张稿纸。 丁隶展开,念:“失踪人数不完全统计,20世纪50年代,31人,60年代,14人,70年代,5人,80年代,22人,90年代,17人,2000年至今,5人。” 谢宇望着湖心岛:“我知道那件事是什么了。” 丁隶扭过头,卫远扬瞬间站直。 “那件事什么都不是,关于那件事的传言,就是那件事本身。有人让你不要去想一头大象,你脑中就会出现一头大象,有人告诉你这世上根本没有那件事,你反而认定那件事确实存在。事实上‘那件事’三个字原本就是非常模糊的指代,一旦你开始在意,就会草木皆兵地发现所有人都在谈论它,而关于那件事的种种传言,就使它更成为一个不可说的谜。” “但是这和失踪案有什么关系?”卫远扬问,“还有那些断手?还有那对母女?还有魅?” “那件事并非全无依据,而是以离奇的失踪案为蓝本衍生出的传言。”谢宇继续说,“至于它存在的目的,就是引人一探究竟,以使失踪案能更多地发生。——以第一个离奇事件作饵,引发出第二个离奇事件,又成为第三个事件的铺陈,形成周而复始的死循环。至于魅,可能根本没有这个东西,也可能一种不得已的具象化概括,又或许不是‘魅’,而是‘去魅’。” “去魅?” “让人停止探寻真相的理性化解释。”丁隶说。 谢宇点头:“正解。” 巷弄曲曲折折地拐,电线拉结着狭窄的天空。 丁隶停住脚,看着深蓝色的门牌,同心巷174号。 关于那件事的真相,我想我已经知道了,卦婆说得对,根本就没有那件事。他如是说。 被唤作阿妹的女人犹豫着,终于拉开木门。 “卦婆在里屋睡着,别吵醒了她。”她轻声。 丁隶放轻脚步,环顾四周:光线昏聩,红黄色调,符纸、龟壳、掷茭、米碗、盛水的铜盆,一间不输志怪斋的奇异屋子。 “坐。”她倒一杯茶。 丁隶落座。 “你是来问那件事的吧。”女人说,又改口,“七年前的事。” “嗯。”丁隶接过杯子,“警方还会来找你们吗。” “应该不会了,卦婆没疯之前常替一个大人物卜卦,公安局卖他个面子,就把我放出来了。” 女人说得很淡,丁隶却清楚,能让公安局卖面子的人物要大到什么程度。 “那就好。”他说,“毕竟警方是因为我找到这里,你们没事的话,我会少一点罪恶感。” 女人极轻一笑:“如果你有罪恶感,一开始就不该把我们牵连进来。” 丁隶没辩解:“说的是。” “你确定要知道七年前的事吗。” 他抿一口茶,点点头。 “从哪里说起。”女人问。 “那个人。”丁隶说。 女人抚一下平整的鬓角,手指弧度很美:“那个姓齐的不能称为人。关于他,传言不少,有人说他是书里化出来的妖怪,没血没肉,有人说他是个散仙,不老不死。” 丁隶翻出了手机里的照片:“是他吗。” 女人看去:“是。传说他可以遣动各路邪魔外道,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不过只有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52 我们知道,他最特殊的力量,是他写下的字。” “字?” “他的字,就是咒。”女人停一停,“这么说吧,我们家明着是卦铺,实际也做驱邪的生意,你们医院就是我们的老主顾之一。十几年前,榕树林出了事,卦婆看完说是吃人的邪物,十分危险,虽然凭她的力量无法除掉,但万幸它已濒死。于是她叫院方在四周挖出湖将它镇住,又嘱咐不能声张,以免好事者丧命。尽管纸包不住火,医院里一直有一些传言,可始终成不了大气候,也没有人再因此死去,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哪知七年前,你进了医院。” 丁隶心里咯噔一下。 “那是个夏日,卦婆正午睡,院方的人急匆匆敲开门,说两个月间接连有三人失踪。卦婆去岛上看了几天也找不出原因,最后还是大哥查到,说有个姓齐的男人,经他手写下的字,能聚无化有。”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能让本应随着时间一同逝去的邪异事物起死回生。”女人咬牙切切,“七年前就是你把传言告诉了他,让他写下了关于‘那件事’的咒文,邪物才会重新活了过来,吃掉更多的人。” 丁隶不言,手指在茶杯上握紧。 女人低眼看见,渐渐缓和了语气:“卦婆知道这件事,立刻不顾危险去找他,开始是好言相劝让他消去咒文,他根本不理,用法术治他又完全无效。这时院方再次传来失踪的消息,卦婆断定不能再拖了,一番查探,终于找到了姓齐的弱点。” 丁隶抬头:“什么。” “你。” 他愣住。 “我们用咒将你缚住,绑到岛上,让他把写过的咒全部带来,他照做了,当着我们的面撕掉烧光。二哥本来要斩草除根,可惜卦婆没看出姓齐的真面目,说我们只杀邪物,绝不杀人,于是让我上船先把你送走,哪知刚一靠岸,两棵榕树忽然无风自摇沙沙大响,我立即折回去,却发现岛上一个人都没有了,只剩五条血淋淋的断手。” “这是怎么回事。”丁隶问。 “应该是那邪物忽然出现,拖住大哥二哥,在他们挣扎着往前爬的时候,一口咬断吞了下去。”女人淡淡地说,“我没本事对付它,再多逗留一定会被吃掉,我死了不要紧,只怕助长了邪物的力量更难消灭。这时天已蒙蒙亮了,我在岸边发现了昏迷的卦婆,浑身湖水,断了右手,醒来后她就疯了,岛上真正发生过什么也再没有人能知道。” 丁隶沉默了很久:“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女人抬起眼睛:“为什么你不记得这些事,对吗。” “嗯。” “正因为这点我才能断定,那姓齐的绝不是人。那些咒文一定有一部分是关于他自己的,一旦它们被毁,他就会和‘那件事’一样被彻底忘记。” 入夜了。 丁隶趴在志怪斋的窗边,窗台上的烟灰缸已塞满一大半。 楼下很热闹,一盏盏黄的白的小灯顺着地摊一路排开,光头大爷讨价还价,两个女孩吹着热气腾腾的馄饨,中年人蹲在地上试手机套,母亲牵着孩子,小跑回来的父亲递去两串糖葫芦。 丁隶发呆地看着,桃木珠被他摘下来,松松地握在左手。 深吸一口烟,长长地吐出来。 阿静,我一直相信自己能一步一步接近你。 可是当我走到伸手可及之处,才发现你的身后,是一个完全无法理解的世界。 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站在那里。 而我又怎样才能站在跟你对等的地方。 ☆、五斗橱 汇报完整件事,点头摇头鬼从办公桌跳到天花板上,勾着灯罩荡秋千。 齐谐哈哈大笑。 “齐老板在高兴什么呀!”小鬼问。 “想想那家伙为难的样子就觉得有趣。”齐谐嘴角忍不住上扬。 “对呀对呀!连这点道理都想不通,笨蛋人类笨死啦!” “的确是笨蛋人类。”齐谐问,“叫你办的事如何了?” “办妥啦办妥啦!找到鳞长啦!它说差遣它只需一个条件!” “什么。” “为王!” “王?”齐谐摇折扇,“这可不是我的专长。” “齐老板是打算把鳞长降来对付归心堂嘛!”小鬼荡到桌前,“可有个地方行不通呀!” “怎么。” “想降服鳞长就得比它现在的主子更厉害,而它现在的主子就是归心堂的荀爷呀!” “哦?”齐谐停了扇子。 “要对付荀爷就得先降服鳞长!要降服鳞长就得比荀爷厉害!哎呀呀绕进去啦行不通啦!” 缓缓合起了扇骨,齐谐抵了抵眉心:“这归心堂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齐老板别怪罪!我不能说呀!荀爷也是我惹不起的主!” “是么,看来这次当真碰上了大麻烦。” “非也非也!以齐老板的性子这可算不上麻烦!” “先前的确如此,但现在不同。” “有什么不同嘛!” “先前我对人事物皆无所求,随遇而安就好,现在……” “现在什么呀?” 齐谐幽幽一笑:“有人就算渴死也要呆在小水坑里,我若执意相忘于江湖,岂非不近人情?” “不明白呀不明白!”小鬼摇着头,忽然往门口一跃,“姓钱的女人来啦!” 叩叩,把手一拧,门被推开。 小鬼躲掉踩过来的黑色高跟鞋,一个轱辘跳上她的右肩,钱助理无意识一掸,它又转到左边,直到齐谐咳了一声,那铜绿色的小怪物才顺着裙摆溜下来,老实地呆在桌子底下。 一只文件夹递过来。 齐谐没接:“懒得看了,直接说吧。” 钱助理打开,捡着关键信息说了一遍:“委托人姓冯,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与儿子、母亲和丈夫同住,两个月前搬进新家,隔天母亲就病倒了,住了院有所好转,回到家身体又变差。冯女士怀疑是新家的风水有问题,让我们看看能不能解决。” 齐谐往椅子里一靠:“这是方寻的专业范围吧,找他不就够了?” “方寻看过平面图了,她家的格局基本没问题。” “那就该去找医生了。” 钱助理笑笑:“上门生意哪有往外挡的道理。” “多少。” 她比了个数字。 “够狠。” “老规矩,您四,静坊六。” 齐谐整整袖口站起来:“那走吧,早去早回。” 张师傅停好车子等在原地,钱助理顺着地址找到单元门。 801,三人出了电梯,冯姓女主人已等在门口。 “快请进。”她招呼。 方寻慢悠悠地走在最后,抬头看见门框上挂着的八卦镜。 “这是先前的大师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53 让挂的。”冯女士解释。 “噢?”方寻东张西望,“这以前也找人看过?” “看过,整个房子都是按大师说法装修的,没关系不用换鞋了,地板也不干净。” 方寻还是脱了鞋,光着脚顺着崭新的客厅溜达一圈,切了一声:“什么大师,还不就是上海那个姓泄的。” “解?”冯女士摇头,“那位大师不姓解啊。” “怎么不姓泄,他不是自称‘泄天机’嘛。” 钱助理硬是忍住没笑出声。 方寻戳戳茶几上的□□蟆:“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除了他还有谁会啊,乱七八糟的东西摆一屋子,门口那个破镜子是九块半卖给你们的吧。” “九块半?” “就是九百五。” 冯女士有点尴尬:“九百八。” “哦,又涨价了。”方寻说着就要去摘墙上的五帝铜钱,被钱助理不动声色地拽了回来。 冯女士试探地问:“那照大师你看,这屋子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啊。”方寻理所当然,“这么多东西摆着还能有什么问题。” “那我妈总生病是……对了,你们来看看她的卧室。”冯女士拧开走廊上一扇门。 齐谐离得最近:“可以进去吗。” “当然可以。” “老人家不在?”齐谐望进昏暗的房间。 “被我儿子搀着去楼下散步了,她总说呆在屋里就胸口难受。”冯女士唰地拉开窗帘,房间亮起来。 面积不大,靠门的柜子簇新,正中一张床也是新的,配套的椅子上叠着几件衣服,只有墙角一架五斗橱格格不入,老旧,高度齐腰,深棕色,还断了一只把手。 齐谐走过去,顺着纹理摸一摸。指尖是陈木特有的触感,平滑而润泽,很舒服。 “这橱子不好吗?”冯女士赶紧问。 “没有,是只好橱子。”齐谐的视线移到台面上。 靠墙摆着两只小花瓶,里面插着几根毛线针,大理石镇纸磕掉了边,台灯的灯泡也没了,深绿色拉绳笔直地垂着。几只毛笔塞在笔筒里,不同程度地掉了毛,脏兮兮地张开。 “这家具太破了,我们本来说留在老房子算了,我妈不肯,偏要都带上,好说歹说才只搬了这个五斗橱。不过老人家嘛,也是念旧,老东西一收几十年也舍不得扔。”冯女士随手抹了抹台面。 台面铺着洁白的钩花桌布,几张纸片平整地贴在桌布上,被一块玻璃压住,泛着黄。 齐谐一一看过去:旧版的两角纸币,三张剪报,八五年的电影票根,女儿女婿年轻时的合影,孙子的百岁照。 仿佛察觉出什么,齐谐笑了笑,接着蹲低身子,在柜底摸索了一会儿,掏出半块木头。 四寸长,一寸宽,两边各凹进一个槽口。 “哎呀,怎么在这。”冯女士很惊讶。 “有没有万能胶?”齐谐问。 “橱子里好像就有。”她拉开最上面的抽屉,翻出半管。 齐谐拧开,细心地抹在那东西的断面,弯下腰,安在第三只抽屉上。 方寻这才看出是坏了的把手,扭头问:“钱姐,他是来修家具的?” 钱助理笑着耸肩:“我也不明白啊,看着就是了。” 防盗门被钥匙拧响。 冯女士惊讶地哎了一声,赶紧回到客厅,心虚地喊:“妈,今天上来得挺早嘛。” 老人家换着拖鞋:“大宝和同学出去玩了,我就回来了。” “这孩子!” “别埋怨他,我让他去的,他把我送上电梯才走。”老人家看着屋里多出来三个人,登时一脸不悦,“又是相风水的吧!叫你们别搞这些东西,看好好一个屋子给你们弄的,乌烟瘴气!” “老太太,我们是冯大姐的朋友,做家具生意的。”齐谐迎上去,“前一阵她说家里有个老五斗橱,准备收着传给儿子,也不知道以后能值多少钱,让我们来估个价。” 老人家一听,噗嗤笑了:“就那破橱子,还估价?” “是是。”冯大姐赶紧顺着说,“现在可时髦收老家具了,有的柜子能值几十万呢。” “得了吧,那柜子就是你爸年轻时候打的,他那个破手艺,能值几十块就不错了!”老人家蹒跚着走进卧室,指着一只柜脚,“瞧见没有,还打歪了。”说着她一愣,惊喜地伸出手摸摸那块光润的木头,“这怎么修好了!” “先别拉,还没粘牢呢。”齐谐提醒。 “哎呀真是!你们从哪儿找出来的呀?” “就在柜子底下。” “我都找过好几遍了也没瞧见,唉,果然是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啦!”老人家眯起鱼尾纹看着齐谐,“真是谢谢你了啊!” “哪里。” “建敏,还不给人家倒茶?” 冯女士一拍脑袋:“看我,都忙忘了。” 老太太挪开椅子上的衣服:“来快坐。” “不用忙了阿姨。——我喊您阿姨您不介意吧。” “介什么意啊,越喊越年轻了。”老太太乐呵呵。 “阿姨您这些东西可都有年头了。” “对啊。”她看过去,轻轻摸了摸橱子的台面。 “这八五年的电影票您还收着呢。”齐谐一指。 “想想几十年都过去啦。”老太太隔着玻璃抚上去,“那时候曙光影院刚建好,我家老头子非要拉我去看电影,我说那都是年轻人干的事,我们都快四十了凑什么热闹,他倒好,直接从口袋摸出两张票来。我一见买都买了,那就看吧,走进去好家伙,那一个挤,跟村口开大会似的。” “有那么多人?” “可不是!那时候看电影跟现在不一样,门票五毛一张,胶片就那一套,分好几段,几个电影院错开时间点一起放,放映员骑着摩托车,驮着装胶片的大盒子赶场,第一段快放完了第二段才送过来,结果啊……” “怎么?” “结果那天我们看到一半,画面忽然就没了,来了个人,拿个大喇叭,喊:大家不要急啊!放映员同志刚刚发现,自己半路上把胶片盒子颠掉了!现在骑着摩托车回去找了!” 说罢,老太太笑得前仰后合。齐谐也笑。 “唉呀,你说有意思吧?”老太太拍了拍腿,“可惜啊,现在那间电影院都拆喽……拆了也好,不拆旧的哪能盖新的呢,是吧。” 齐谐不答,又问:“这些剪报呢?” 老太太眯起眼睛看了看:“还不是我家那老头,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写文章,写了就往报社投,投了不中,不中再写,写了再投,投了又不中。我就笑话他,说你成天写那些没用的干嘛,他才倔呢,偏要登一次报给我看看,结果还真给他登上了,还一连登了三篇。他那个小人得志啊,耀武扬威啊,马上整整齐齐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54 剪下来夹在本子里,没事就拿出来跟我吹牛,一吹一辈子,那都不暂停的,一吹一辈子……也就过去啦……”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里面亮亮的。 齐谐拍拍她的背。 “没关系。”老太太摇手,“那老头都死了快十年了,没什么想不开的,你看我现在吧,女儿女婿孝顺,孙子有出息,不过得挺好嘛。” “嗯。阿姨您身体怎么样,听冯大姐说您一搬进这房子就不舒服。” “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进这家就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胸口堵得慌。”老太太一指客厅,“肯定都是他们搞回来的那些破玩意,弄得家里跟算命摊一样,看着就不顺眼!” “我知道了。”齐谐莞尔,点了点头。 冯女士将三人送到楼下。 “这位大师,你看我这屋子还要镇上哪些东西?”她问。 “镇东西?”齐谐好似听不懂,“不用镇了,把屋子里外的东西全撤了就好。” “啊?这——” 在心中盘算完说辞,齐谐摇起了折扇:“那些物件是克煞用的,所谓以毒攻毒,摆多了难免互相冲撞,您这房子本来格局清晰,气走顺畅,根本用不着任何调整。” “可是那位大师说我家不干净,不镇住就会引来厉鬼。” “那么您可以先撤掉试试,三天之内,若不见效,所收费用双倍返还。”齐谐一收扇子,恭敬托出。 此时,楼上。 老太太留步在门口,送走几人之后回到卧室,拉上半面窗帘,一屋子的光线都柔和下来。 慢慢地,她走到五斗橱旁,握住刚粘牢的把手拉开抽屉,取出了一个相框。 照片中,一个老头子穿着洗得洁白的旧衬衫,笑容爽朗。 女儿上了楼,推开家门环顾一圈,最终将那些东西一件一件地取了下来,当她垫着椅子摘掉门梁上的八卦镜,不经意一阵风吹进去。 吹进客厅,走廊,还有老人的卧房。 那里,老太太坐在床边摸着相框,脸上渐渐起了笑容。 “都快十年了啊,老头子。”她喃喃道,“可我为什么总有一个感觉,好像你从来都没走呢?” 卧房里自然没有人回答,五斗橱默默站着,点着歪了的一只脚。 一个她看不见的影子,望着自己的照片,缓缓地坐在她身旁。 ☆、金枝 从冯家离开,钱助理让司机直接驶回蓝景轩,她和方寻在38层下,又替齐谐按了39层。 “钱姐和方少爷回来啦,午饭已经做好了。”小桃听见动静,笑盈盈地替她开门。 “送一份到楼上。”钱助理吩咐。 小桃说声好,端起托盘出去了,方寻从餐桌上拈起一块牛柳,被钱助理一巴掌打下去:“洗手!” 他唔一声,老实进了厨房,又摸来一罐可乐。 钱助理递去筷子:“早上客服做了回访,孙太太说她家人最近身体很好,生意也顺利,十分感谢我们,以后有开发商要看风水都会介绍过来。” “哈?”方寻瞪着眼睛眨巴两下,“那个鬼屋竟然没出事!怎么可能!” “当着委托人的面不许这么说啊。” “我当然知道啦!但真的不可能嘛,那房子整个格局都是乱的!” 钱助理笑笑:“无论如何证明他是有真本事了。” “不对,有一个可能。”方寻自顾自地说,“住在里面的人的气强行把整个屋子的气都改变了。” 钱助理翻译成白话:“你的意思是孙太太以为有神明保佑,那种信念把乌烟瘴气都赶出去了吗?” “差不多。” “那刚才呢?” “刚才?刚才我感觉是屋里的东西摆得太对,导致格局太整,形成了界完全挡住外面,该进的气都进不去了。那姓齐的把它们全拆了虽然有点风险,不过那房子本来格局就还好,所以……” “所以问题就解决了?” 方寻不服气地哼。 钱助理轻咬着筷尖:“看来有必要向荀爷进一步汇报了。” 三十九层。 齐谐望着刚刚送来的四菜一汤:荤素搭配,做法精细,分量却不嫌多,正够一个人吃饱,看来是花了一番心思,只可惜他懒得领情。 “齐先生不吃的话交给我就好啦!”点头摇头不知从哪里蹦出来。 “行啊,只是当心别连盘子都吞了。”齐谐说罢向书房走去,不顾身后的小怪物瞬间将嘴巴张到不成比例的巨大,舔起饭菜一口咽到肚里。 “哎呀呀!桃姑娘的手艺真不错!”点头摇头打了个夸张的饱嗝,跟在后面蹦进书房,“不过比起齐先生就差远啦!” “你怎知道。” “从前我常在志怪斋的厨房里偷吃呀!不过齐先生渐渐都不再开火了!可惜可惜!” 齐谐调暗了百叶窗:“既然不需要吃东西,做了也是浪费,若不是怕被看出端倪,那些饭菜都不必叫她们送来。” 小鬼着了急:“要送呀要送呀!我好久没尝到人间烟火味儿啦!” 齐谐不答:“我且问你,那个亥子印的孙家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吗。” 小鬼嘻嘻笑:“齐老板是看出什么了嘛!” 齐谐想了想:“孙家,冯家,还有那个李主任,他们都是怎么找到这的。” “冯家是看到广告找来哒!孙家和李主任都是被人介绍过来哒!” 齐谐意味深长:“不会是他吧。” “就是呀!谢家和孙家是合作伙伴呀!姓李的从前也在天辉集团做过呀!” “难怪他一直怂恿那笨蛋把‘那件事’交给静坊,原来是早有前科。”齐谐轻叹,“怎么我遇上的个个都是一根筋。” “齐先生搞反啦!并非您遇上的都是一根筋,而是没有一根筋就不会和您有交情啦!” “我和那两个人可没什么交情。” “嘻嘻嘻!交情当然是人类的说法!用我们的说法那自然就什么都不是啦!” 与此同时城西某别墅中。 刚听见上楼的拖鞋声,谢宇就做好被破门而入的准备。 “哥,你的书!”谢鑫闯进他的卧室,往桌上一拍。 “敲一下门你会有任何损失吗。”谢宇拆了快递包装。 “巫术与宗教之研究?”谢鑫念着书名,“你什么时候有这种兴趣了。” 谢宇将电脑屏幕转向她。 “槲寄生计划?”谢鑫挑眉,“与人类基因组计划、曼哈顿原子弹计划、阿波罗登月计划并称为人类四大计划。这什么啊。” “往下看。”谢宇翻开书,习惯性地在扉页签上姓名和日期。 谢鑫按住鼠标往下拖:“风声如铁?那个科幻写手吗,这是他的新连载吗。” “不新,连载四年多了,前两天编辑那边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55 传来消息,说他死了,过马路闯红灯,被卡车撞出去十几米。”谢宇客观陈述,言语中毫无同情,“问题是连载刚刚进入最后一部,正是解谜的关键时期,他一死,再也没人知道结局是什么。” 谢鑫哼了声:“你们编辑是蠢货吗,去他的电脑里找存稿不就好了。” “没找到。”谢宇翻着手里的书,“和我一样,风铁的真实身份没有公开,现在外界还不知道出事的消息,所以编辑提了一个建议。” “别说,让我想想。”谢鑫一指,“让你代笔。” 谢宇点头:“可以预见风铁的死亡消息公开之后,《槲寄生计划》前四部的销量一定会大幅上升,而编辑认为这还不够。” “所以他们决定先对外界表示没有存稿,等销量曲线下降,再声称找到存稿,用你代笔的假结局出版,引出又一个销售高峰。”谢鑫一打响指,“真是好计划。” “的确,如果我接受的话。”谢宇间接否定,“我对收拾别人的烂摊子没兴趣。” “不是兴趣,而是道德问题吧。”谢鑫嘲弄,”难怪老妈说你不适合做生意。” 谢宇冷眼相对:“我不会为了代笔那点小钱让《三城》的销量排名受到任何威胁,仅此而已。” 谢鑫将长发挂到耳后,逻辑一贯地回到正题:“你说的这些跟这本书又有什么关系。” “这书我大学时看过,记得里面有关于原始巫术中槲寄生隐喻的研究。” “你还是很在意结局嘛。” “当然,‘槲寄生计划’的内容是风铁最自豪的谜题,在书迷中也有极高的关注度,如果我能破解,并把考据和推理过程按进度分段,附在每期《三城》连载之后,你认为会有什么效果。” 谢鑫有些意外,又提醒道:“利用死者赚点击率可能落人话柄哦。” “放心。”谢宇轻笑,“我会在开篇标上:谨以此,向写手风铁致敬。” 谢鑫笑着拍他的肩膀:“老妈还是搞错了,你挺适合做生意。” 谢宇将笔记本合上,连同那本两书一起塞进电脑包。 谢鑫一皱眉头:“你又去酒店!” “在这会被你打扰。” “刚才吴姨还说你难得回家一趟,特意出去买菜了呢!” “替我谢谢她。” “你是不是故意的。”谢鑫掐着腰挡在前面,“你这阵子故意躲着不想见人,就是因为周媛明天结婚。” “胡扯。” “有没有胡扯你自己清楚。” 谢宇绕过去。 “两年前就是这样,现在还这样,哥你能不能有点长进啊!”谢鑫冲门外喊。 只有下楼的脚步声回应她。 谢鑫哼一声,转身踢了桌子一脚,啪,手机掉下来。 “从来都没落过东西的人,还不承认。”谢鑫捡起来拍回桌上。 还没松手,震动传来,屏幕显示一个卫字,谢鑫接起来。 “喂谢宇啊。”对面说。 “他手机没带。”谢鑫没好气。 “哦,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那我等会儿再打。” “你是那天的警察吧,我说你们有案子不会自己查吗,总找他干嘛。”忽然心中一转,谢鑫又换了语气,“不,你还是去找他吧,他在天辉酒店0813。” “酒店?那会不会不方便。” “你这人废话怎么那么多,去就去,不去拉倒。”谢鑫狠狠挂掉。 第六十一章,巴尔德尔的神话。 根据神话,天地间除了槲寄生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杀死巴尔德尔。如果我们假定巴尔德尔的原型就是橡树,那么,这个神话的起源就很明白了。原始人通过观察,看到橡树每年落叶,长在它上面的槲寄生却四季长青,他们很自然地就产生一种概念,以为槲寄生是橡树生命的中心,所以到必须杀死巴尔德尔的时候,首先就得砍下槲寄生。 谢宇读到这,拿过便签条,工整地写下一个序号,撕下,贴在书页上。 阴天,微风吹过酒店五楼的露天茶座,服务生在角落的圆桌放下一杯咖啡:“谢总慢用。” 他点头。 左手伸出去,打开桌上的罐子,夹起四颗方糖扔进去。 谢宇瞬间僵住了。 看着左手捏着调羹将杯子搅得叮叮作响,他立刻低骂一声,抬起右手将它抓回来按在桌子下面。由于攥得太紧,血液循环停在手腕处,不出十秒手背就鼓出一条条的青色血管。 他额头的冷汗渐渐渗出来。 “你在这啊。”忽然一个声音。 谢宇一惊,抬头才发现桌旁站了一个人。 “那啥,我本来打你手机,你没带,你妹接的,她叫我到这来找你,我上楼敲门没人,楼层服务员说你可能在这喝咖啡。”卫远扬拉开椅子坐下。 谢宇定了定神,故作轻松:“有什么事吗。” “就是医院的案子结了,我来跟你汇报一下。” “再说吧。”谢宇无心多言,撒了个谎,“我约了人,两分钟后就到。” “那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卫远扬抓抓脑袋,“话说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没事。”谢宇掩饰住慌张,右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卫远扬的观察力不差,低眼看见桌下另一只手微微发抖:“你真没事?” “没事。”谢宇口气很硬。 “那我先回去了。”卫远扬站身要走,却停在那。 谢宇皱眉:“怎么?” “不是。”卫远扬很无辜地回头,“你拉着我胳膊了。” 谢宇一杯咖啡差点洒在桌上,立刻将左手拽回来。 邻桌一男一女窃笑着议论。 谢宇冷眼扫过去,两人不说话了,他唰地站起来收了书就走,卫远扬杵在原地有点尴尬,不一会儿,却见他又折了回来。 “过来。”谢宇声音不大,命令的语气。 卫远扬只能稀里糊涂跟到楼梯间。 谢宇看着地面,咳一声:“刚才那个是有原因的,我的左手有问题,异手症。那是一种神经病症,就是说它会做出一些不受大脑控制的举动,所以刚才的行为不是出于我个人意愿,你不要在意。”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卫远扬大方地摆摆手,“但是这个听上去好像有点吓人啊,你去医院看过没?” “看过,没用。”谢宇言简意赅,低头望着摊开的左手,“这个病从小就有了,发作频率很低,对生活没有太大影响,两年前一度很严重,再后来都没有犯过,直到刚才。” “会不会是心理原因啊。”卫远扬问。 “不会。”谢宇将手放下去。 “那你两年前怎么治好的?” 谢宇回忆了几秒:“记不清了。” 卫远扬拍拍他肩膀:“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56 其实这事吧你也别想得太严重,也许是太累了,休息休息就好了。”看对方没反应,又劝道,“其实记不清吧也正常,我也经常这样,前天我看到手机里一个名字,上个月还有跟他的通话记录呢,这个月就想不起来是谁了。” 听到这句话,谢宇灵光一闪:“那个人是不是姓齐?” “你怎么又知道!” “果然。”谢宇瞬间恢复了平常的眼神,“事情有进展,你跟我来。” 八层,刚出楼梯间,二人再次撞上邻桌那一男一女。这回谢宇却毫不在意,停也没停刷了房卡,当着他们的面和卫远扬推门进去。 ☆、试探 站在8013的玄关,卫远扬看傻了眼。 五星级标配的套房异常宽敞,中央一只大桌子架着三台显示屏,电线捆得整齐铺在地上。旁边两只柜子,大柜子是书,各种推理小说、文史哲名著、自然科学杂志分门别类;小柜子是档案夹,按照时间排序分毫不乱。柜子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张软木板,三米宽,钉满照片报纸便签条,打印出的网页截图拿红笔圈着记号。 “你这是fbi驻芜湖路街道办事处?”望着这侦探小说一般的场景,卫远扬立刻忘了自己才是警察。 “对。”谢宇从卧室搬出一摞文件,哗地铺在桌上,“这是关于归心堂的调查记录。” 卫远扬拿起最上面一份,扉页印着归心堂的企业logo。 “能看出来画的是什么吗。”谢宇顺口一问。 卫远扬盯着那个线条卷成一团的轴对称图案:“包菜?” “算了。”谢宇抽回来,换了一份文件递给他。 卫远扬翻开,看完,合上:“还好。” “什么还好。”谢宇没听懂。 “还好我跟你没有过节。”否则肯定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卫远扬咽回后半句。 “过清明节吗。”谢宇推了推眼镜,“言归正传,你对这些有什么看法。” “你让我缓缓。”卫远扬拉了一只凳子坐下,放低了声音,“其实我最近也走访了一些静坊老学员,听他们说着归心堂的事,总觉得它有点像……” “邪教组织。”谢宇毫不避讳,“的确,它在某些方面十分符合邪教的特征。以心灵培训发展学员,控制思想和行为,神化授课导师,尤其是法人荀某。” “这存在一个问题。”卫远扬质疑,“归心堂那么大个公司,如果是邪教早被有关部门查个底朝天了,但事实上它连一点□□都没曝过。” “有两种可能。”谢宇分析道,“一,我们误会它了,那些案例只是不具代表性的个案,是庞大学员基数里可允许的极端存在;二。” “它上头有人。”卫远扬指着天花板。 “接下来是这边。”谢宇铺开一堆稿纸,孙太太和李主任的照片滑了出来,“前不久我向这两个人推荐了归心静坊,根据他们反馈的情况,整理了‘亥子印’和‘木四沓巴’两次事件的前后经过,其中最让我在意的,是那个叫齐谐的新老板。” 卫远扬翻开手机号码簿:“你说他会不会和这个‘老齐’有关?” 谢宇不答,从抽屉翻出一张备份的通讯录,上面果然查到同样一串数字,并标注着一个“齐”字。 “这是个座机号,我叫人帮忙查一下地址和通话记录。”卫远扬拨回刑警队说明情况,等同事消息。 “我现在有一个推测。”谢宇敲了敲红笔圈出的齐谐二字,“这个人曾经和我们有过一定程度的接触,但是就在上个月,由于某种原因,我们失去了这一部分记忆。” “很有可能,结合你说的那两个案件,包括那女助理的催眠能力,还有魅。在这一堆莫名其妙的事情面前,失去个把记忆根本不算什么。”卫远扬话刚出口,突然灵机一动,“难道说你那怪毛病也跟这个有关?” 谢宇闻言,不自觉看了看左手:《三城》系列的突破,未婚妻的悔婚,异手症,丢失的记忆…… “两年前。”卫远扬说出一个时间点。 谢宇心中警觉,以为对方察觉了什么,却见他看着手机:“同事查到这个号码和我们最早的通话记录都是在两年前。” “看来真是这样。”谢宇解决了一个疑惑,连带出更多的疑团,像牵住了毛衣的线头越扯越长。 而他知道,剥去所有疑团之后那□□裸,就是真相。 座机号码所在地,北陵路137号。 谢宇和卫远扬没有贸然上楼敲门,先跟邻近的店铺打探了一下,得到的说法并不一致,有人说那屋子住着一个老头,□□十岁,有人说住着刚结婚的小两口,有人说是个退了休的大姐,更多人摇摇头,表示根本没在意过。 “难道这姓齐的会变魔术?”卫远扬糊涂了。 “更有可能是他修改了众人的记忆,为了把自己隐藏起来。”谢宇指了指一间饭店,话外有话地问,“时间差不多了,要不要吃个晚饭。” “行啊。”卫远扬前后看看,那饭店位于137号正对面,是个不错的监视点。 随意点了两个菜,二人选了个视线最好的位置坐下来,墙角电视播放着当地的新闻节目,一个记者正在报道某高校学生跳楼自杀的事件。 谢宇无心去管,侧身望了望那架幽暗的楼梯。 “我一个人盯着就行了。”卫远扬坐在对面,“两个人都看太显眼。” “看来你在刑警队有所进步。”谢宇转回身去。 “啥叫在刑警队有进步。”卫远扬伸出二指戳了戳,“我这双眼睛可是瞄违章练出来的,只要是晴天,甭管那车漂的多快,两百米内的号牌都能看清!” “是吗。”谢宇提起水壶涮了涮碗筷,“刚才门口走过去的人穿什么衣服。” 卫远扬一愣,不好意思地呃一声:“我光注意对面了,没在意别的。” 谢宇甩了甩筷子上的水:“走过去一个女人,二十来岁,穿一件军绿色夹克。” “你咋知道!”卫远扬回头一看,原来对面墙上装了一面镜子,外面的情形映得一清二楚,包括137号那架幽窄的楼梯,以及那个上楼梯的男人。 “那个人是——!”卫远扬低呼。 “老板,不吃了,打包。”谢宇掏出一张百元拍在桌上。 人与人达成协作需要多久,这个数据很难统计,如果能列出计算公式,至少也涉及十个以上的变量。 其中最重要的或许只有一点:行动目标的一致性。 奇事,怪物,消失的记忆,姓齐的人。 “归心静坊……他在那儿……”丁隶喃喃,恨不能第一时间冲去找人,只能靠理智按捺住这个莽撞的念头。 谢宇看出一些端倪:“现在不是上班时间,他不在那。”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57 丁隶试图抚平焦虑,不自觉点上一根香烟,好似自言自语:“那他现在在哪儿……一定是被关在某个地方,不对,如果他被关着那天就不会……他既然能出来,为什么又要回去,为什么不逃走,一定有什么不能逃走的原因……” “他大概是有什么把柄在人家手上。”卫远扬说出一种可能,“不过这家伙听上去挺厉害,又能有什么把柄。” “把柄……要害……弱点……”丁隶的脑海中突然回放出一个声音。 刚刚点上的烟被按灭在烟灰缸里。 “明天我去归心静坊要人。”丁隶沉声说,以不容劝驳的语气。 “也好,调查了那么久,是时候出牌了。”谢宇怂恿道,望向书桌角落的天青色笔筒,一只飞虫盘旋着,嗖地钻了进去。 “丁大夫你确定?”此时的卫远扬跟谢宇一样,并不清楚那陌生的“老齐”是敌是友,在他看来,刚认识没多久的丁隶都比齐谐更熟悉些。 “确定。”丁隶一字一顿,“因为他是为了我被关在那的。” “这话怎么说?”卫远扬问。 “感觉。”丁隶回答。 “真是奇怪的感觉。”谢宇不以为意。 “可能吧。”丁隶轻声,也试探出了二人的态度,他们对齐谐并没有自己那么在意,或者说,在意的方式完全不同,一个是出于警察的职责,一个是出于小说家的兴趣。 于是他抬头看了看钟。 谢宇会意:“那先到这吧。” 丁隶起身送客:“有什么进展随时联系。” 翌日,天辉大厦门前的小广场,一辆极不显眼的黑色轿车倒进停车位。 接近九点,上班的人愈加多了,卫远扬隔着贴了单向膜的车窗盯着门口。为了不引起注意,谢宇没有发动车子,此时觉得有些闷,打开了头顶的天窗。 “来了。”卫远扬说。 谢宇远远看去,丁隶混在人群中进了大堂。 “安全起见,他要是一个小时不出来,我就上去看看。”卫远扬打定主意。 谢宇不置可否,继续盯着门口,仅仅过去十分钟旁边的人就坐不住了。 “你去吧,我留在这。”谢宇看了看表,“十分钟之后打你电话,如果没人接我就报警。” 卫远扬说声好立刻追上去,很快见到丁隶正站在归心静坊的前台,于是远远地咳了一声。 丁隶若无其事地四下看看,假装接电话,向电梯厅走了过来。 卫远扬望着窗外,压低声音:“怎么说。” 丁隶在耳边捂着手机:“我说新房装修想找他们齐先生看看风水,接待打个了电话,就说他不在。” “那你什么打算?这么等下去?” 丁隶还没回答,却听身后高跟鞋走近,一个女人不徐不疾地迎了过来。 “这不是卫警官吗?有什么事?”钱助理一弯朱唇,明知故问。 卫远扬刚要开口,却见丁隶笃定主意一个转身,径直走进归心静坊,门也不敲推开一间办公室,看进去,关上,迅速走向第二间。 不出十秒,整个公司骚动起来。 卫远扬正想着是该原地控场还是帮忙找人,前台的侧门砰地开了,几个保镖似的男人窜出来,二话没说就往里冲,却被钱助理一手拦住。 “没关系,让他找。”她似乎成竹在胸,抱着胳膊乐道。 丁隶推开最后一扇门,除了一张空桌子什么都没有。身后的走廊站满了围观者,看着他松开门把手,转身,慢慢走回去,走到钱助理面前,直视她,一字一顿:“你们把他关在哪了。” “他?”钱助理一笑,“不知道这位先生问的是谁呢?” “齐谐。” “呵呵,先生你真爱说笑,那是我们老总,我们怎么会关他?” “他现在在哪。” “齐先生出门办事了。” “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吧,我帮你问一下。”她回手拿起前台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你等着,他说他已经在楼下了,这就上来。” 卫远扬的手机响了,他退开两步。 “怎么样。”谢宇问。 “还没死。”卫远扬说。 “那我十分钟再打过去,老规矩,没人接就报警。” “哟。”钱助理忽地抬头,“齐先生您来啦,有人找您呢。” 丁隶回头。 一个提着公文包的男人挺着啤酒肚:“我就是这的老板,姓齐,你有何贵干?” 丁隶一愣,笑了:“不好意思,找错人了。” ☆、单刀直入 一小时之后,两只手机同时响起。 一通电话来自医大附院,说三位病患联名举报丁隶收受贿赂,涉嫌数额较大,院方责令停职检查,一经查实,即刻吊销执业证书。 另一通来自刑警大队,称某公司投诉卫远扬滥用职权,扰乱其正常运营,据查属实,记处分一次。 嘟一声,两通电话同时挂断。 丁隶处变不惊,关了手机放回口袋,卫远扬将手机一撂,骂了几句脏话。 谢宇看着自己的手机,二者都没什么动静。 “抱歉。”坐在车后座的丁隶捏了捏太阳穴,“是我欠考虑了。” “你道什么歉!”卫远扬一捶大腿,“这破公司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么黑白通吃老少咸宜的!连警察局都能横插一杠!那么快就据查属实了?效率够特么高啊!我看干脆直接把我开除算了!老子权当放大假回家歇着去!” “开除不至于,她的意思不在赶尽杀绝,而是威胁。”谢宇说着,心中那个疑问又浮了上来。 齐谐对于自己,究竟是敌是友。 卫远扬也有同样的疑问,那答案在脑中迟迟盘桓,终于落地:“那助理有那种催眠的能力,连谭启功都能轻易除掉,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 丁隶此时明白他的处境和自己一样,于是说出那个几乎笃定的猜测:“因为她要以我们的人身安全作为筹码,好让他加入归心静坊,老实为她们卖命。” “这下就清楚了。”谢宇看向卫远扬,“你和齐谐原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虽然你自己不记得。” “那敢情好啊!”卫远扬一拍大腿,“老子直接跟她们死磕到底,不用想别的了!” 谢宇泼他冷水:“那你就真的会被警局开除了,还有丁医生的执业执照。” “吊销也好,一直觉得医院太累,想换个工作。”丁隶没做半点迟疑,“现在要考虑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怎么找到他。” “这不是重点。”卫远扬不以为然,“我觉得找他挺容易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要解决案子总得抛头露面吧,最大的问题是找到也没法把他弄出来,因为我们还在这当远程肉票呢,想想就窝火。” “远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58 程?”丁隶重复了一句。 “怎么。”谢宇问。 “没有。”丁隶说,“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打入一下敌人内部。” “什么办法!”卫远扬问。 丁隶笑笑:“是个馊主意,你们就不要尝试了。” 下午四时,卷土重来。 28层,丁隶拧灭一根烟头扔进垃圾桶,提了提右肩的背包,一改七小时前的急躁,双手插兜站在助理办公室的门口。 “这位先生,还有什么指教吗?”钱助理坐在桌子后面。 丁隶放下背包,在她对面坐下,气定神闲。 “早上那位老板不是我要找的齐先生,这点你我都明白。”他思路清晰,单刀直入,“请先别反驳,我是带着百分之百的诚意来和你说话,你也没有必要再绕圈子。目前的局面很清楚,你们把他软禁起来,以我的人身安全胁迫他为公司做事。但是挺凑巧的,早上医院出了一些小状况,从今天开始我被停职检查,想着没有事可做,不如送上门来,万一有什么情况也省去你们远程操作的麻烦。” 钱助理眼睛一扬:“什么意思。” “意思还不明确吗,陪他一起被软禁啊。”丁隶指着身后的背包,“我可是连行李都带来了。” 钱助理挑了挑眉毛:“我们这儿可不是给人饭后散步的小公园,当心有来无回。” “既然来了自然没打算回去。”丁隶语气轻快,“不用考虑了,我不是来征求同意的。” “是吗?我要是不同意又怎样?” 丁隶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手术刀。 “你觉得我会怕这个?”她满不在乎。 “当然不会。”丁隶摇头,“可如果死在这里的是我,你猜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钱助理终于皱了一下眉头。 丁隶微笑闪了闪刀片:“鱼死网破?还是愉快共识?” 钱助理一言不发,这是某种博弈,赌的是他会不会当真对着自己的颈动脉划下去。她调动全部的直觉观察着对手,那人的笑意和口吻十分温和,眼睛里却有着某种笃定甚至疯狂,过激起来可能真会豁出性命。 最终她站起身来:“把所有电子设备都交出来吧,软禁就该有个软禁的样子。” 丁隶知道自己赢了第一局。 被保镖羁押着,进电梯,下车库,坐上一辆黑色奔驰,他望着繁华的街景和自由一起倒退远去,未知的危险迎面而来。 蓝景轩里,丁隶推开门。 客厅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男人,背影相对,身着素衣,负手握一把折扇。听闻门声,他回过头,掩盖住一刹那的惊讶,似笑非笑地眯了眯眼睛。 一双丁隶曾以为只需要对视一秒,就能解开全部疑惑的眼睛。 “不欢迎吗。”丁隶耸肩。 “欢迎你自投罗网么。”他走过来,泪痣衬着弯起的眼角。 小桃送来晚饭,带上门出去了。 丁隶看看满桌的珍馐,这才感到饿了:“阿静,难怪你一来就不想走,又是豪车又是豪宅,还有漂亮姑娘送饭上门,光一顿就这么一大桌。” 齐谐递去碗筷:“所以你嫉妒了,要来抢夺资源?” “对。”丁隶点头。 “那你这顿尽管吃吧,我会叫钱助理撤掉医院的举报,明天送你回去。” “想都别想,只要你一天被困在归心堂,我就陪你在这呆一天。” 齐谐叹口气:“我现在有些后悔,如果那晚我不回斋子里,你一定还在好好地当你的医生。” “你那天回去到底是干嘛的。” “你不知道吗?” “模模糊糊。” “那就好。” “好什么好。”丁隶盯住他,“我不信你就是给我送药的顺便还洗了个衣服。” “为什么。”齐谐夹起一团饭。 “那点小事不值得你冒风险回去。” “谁说是小事了,你每次一发烧就好不了,如果不尽早吃药压下去,谁知道要病多久。” 丁隶感动得一时无话,又觉得不对:“以我对你人品的掌握,真是这样的话你才不会承认。” 齐谐嗤笑:“你记得我多少事,就掌握我人品了。” “一件也不记得,但是我知道。”丁隶信誓旦旦,“就像你可以不记得一加一是谁教的,但永远知道它等于二。” “这倒有意思,我还没想过这一层。”齐谐停了筷子,“我那天回斋子里,是因为你把我衣柜里的东西翻出来了。” “我只拿了你一件衣服穿,不记得翻出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柜子里有种叫衣鱼的虫,总是蛀坏衣服,我不想直接打死它们,所以放了一只东西在里面。” “樟脑丸吗。” “是,这个‘樟脑丸’在你翻衣服的时候跑出去了,如果不及时把它抓起来,一见阳光就会晒死。” “是一种妖怪?” “若‘妖怪’是指妖异诡怪之事物,那就是。” “我为什么看不见它。” “你连它的名字都不知道怎可能看见。” “它叫什么?” “不想告诉你。” 丁隶自己盛了碗汤,却看他半天不动筷子:“你不吃了?” “你管我。”齐谐斜他。 “对了。”丁隶伸手,“把我的记忆还回来。” “我没有删掉你的记忆,它好好存在你脑子里,只是你没法读取罢了。”齐谐将筷子架在空碗上,“天底下每天都有怪事发生,人们却能活得如此正统,就因为他们会自动忽视那些无法理解的东西,或者把它扭曲成可理解的样子。而我写下的字有一种力量,能让那些被人们忽视的东西,作为一种客观存在被强行正视。” 丁隶想起卦婆养女说过的话:“那你也属于无法被人理解的东西吗。” 齐谐笑:“你觉得呢?” “上次你可是答应我了,如果我找到你,你就把事情都告诉我,” “我反悔了,不行?”齐谐粲然,洗干净碗筷,整整齐齐摞回餐盘里。 丁隶见他进了书房,三口两口把饭扒完跟了进去。 “你来作甚。”齐谐坐在桌前头也没抬。 “你在写什么?”丁隶凑上去。 齐谐啪地合起本子:“我现在想一个人呆着,你若是无聊可以出去看电视。” “好啊。”丁隶转身走了。 齐谐听他答应得异常爽快,显然是生气了,却也懒得去管,写完日记看了会儿书才回到客厅。厅里黑乎乎的,丁隶抱着胳膊坐在沙发直勾勾盯着前方,见他来了也没反应。 “你在干嘛。”齐谐走到他视线范围内。 “看电视啊。”丁隶歪了歪身子,“你别挡着,我看不见了。” 齐谐没忍住笑出声来,替他打开落地灯:“你喜欢的话慢慢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59 看,我先睡了。” 丁隶望了一眼落地钟:“现在才九点。”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像你这种夜猫子,活着就违反自然规律。”齐谐拐进走廊,声音渐小,“右手边第一间是客房,柜子里有你的铺盖,晚安。” 听到关门声,等了足够长的时间。 丁隶估算他应该睡了,蹑手蹑脚回到书房,想找出刚才他写过的那个本子,看能不能发现更多的线索。在桌面上翻了一圈,没有,柜子里都塞着些旧书,也不像,他绕到书桌后头,拉了拉抽屉,锁住了。 钥匙一定是他拿走了。丁隶这么想着,轻轻走到卧室门口压下把手。 齐谐侧身躺着,面朝外,胳膊搭在枕头上一动不动。 丁隶慢慢摸到床边,侧耳倾听他是否睡熟,却没有听见呼吸声。他以为是自己搞错了,伸出食指凑近他的鼻孔,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气息流动。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丁隶碰了碰齐谐搁着枕头上的左手,尸体一般的冰凉从指尖传来,直刺入他的心脏。 ☆、李陵山 失温的身体,没有呼吸和脉搏,那一刹丁隶甚至感到鼻腔钻进了一股气味。 仅在太平间闻到的,死人的气味。 这种气味他习以为常,可是当它从自己熟悉的人身上散发出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可怕。 “阿静!阿静!”丁隶用力拍他的肩膀,声音有些发抖。 齐谐动了动,勉强撑开眼睛。 “你怎么样!”丁隶按上他的劲动脉,依然没有任何跳动,“你说话!哪里不舒服?心悸吗!胸口疼吗!有没有头晕!” “吵什么。”齐谐不耐烦地挡开他,撑着枕头坐起来抓抓头发。 一切都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丁隶只恨手边没有听诊器,一把攥住齐谐的肩膀,耳朵贴紧他左边胸口。 没有心跳。 “喂,别动手动脚的。”齐谐推开他的脑袋,感觉肩上那双手竟微微颤抖,最终有些不忍,笑道,“吓着你了?我没事。” “你是死的活的,需要气管插管心肺复苏吗。”丁隶嘴上开玩笑,眼里只有担心。 “半死不活。”齐谐拨开肩上的手,“我平常就是这样,睡着之后心跳呼吸就会停止,身体也会失温。醒时稍微恢复一些,具体取决于运动量,如果坐着不动,心跳一小时两三次左右,倘若绕着屋子跑两圈,呼吸就会加快一点。” 丁隶难以置信:“为什么会这样,别告诉我是天生的。” “我也不知道,记得高中体检还是正常的,大概从十年前开始吧,心跳和呼吸就越来越慢,体温也渐渐变低。” “去医院查过没有。” “你想我被抓进科研所吗?” “阿静。”丁隶严肃地看着他,“你死了以后让我解剖一下。” “行啊,只要我死在你前面。” “那还是算了。” 齐谐笑笑。 “你有回到正常指标的时候吗,我是说心跳呼吸。”丁隶又问。 “有一种情况。”齐谐停了停,“做(防和谐)爱的时候。” 丁隶眨了眨眼睛一脸认真:“这是个值得研究的现象。” “胡说什么。”齐谐打个呵欠,“好了我困了,明天还要出差一趟,你也早点休息。” 丁隶嗯一声,本想替他带上门,总觉得不放心:“你的房门就开着吧,如果有什么不舒服,随时叫我。……晚安。” 整夜,丁隶的房门也是没关。 齐谐本以为他知道这些会彻夜难眠,无论是出于朋友的担心,还是医生的好奇心。然而当第二天清早他径直走进丁隶的卧室,却见那人趴在床上卷着被子,睡得比自己还死。 “起来跟我出门,还是继续睡?”齐谐踢了踢床脚。 “困……”丁隶蒙住脑袋,“再睡五分钟……” “那我走了,明天见。”齐谐转身。 “哎,等——”丁隶伸手抓他,哐咚! 一个翻身掉到地上,他总算醒了,刷牙洗脸,坐上餐桌还在揉眼睛。 齐谐将装了早点的盘子推过去。 “你不吃?”丁隶惺忪看着对面。 “没必要。”齐谐说。 丁隶挑了一只花卷递给他:“我现在有点后悔了。” 齐谐最终没拒绝,接过来:“后悔什么?” “昨天我只和家人说要去外地培训,把手机卡留给了那个卫远扬,叫他偶尔替我发个信息报平安,我在想万一哪天不小心穿帮,我奶奶一定得急疯了。” “你也知道。”齐谐笑,“不过他办事还算靠得住,你可以放心。” 丁隶点头:“关于归心堂你了解多少。” “几乎为零,只有猜测。” “说说看。” “其实说归心堂不如说荀老板,因为这里上上下下无不听命于他,我甚至能断言,归心堂的意志就是他的意志,归心堂的目标就是他的目标。” “那他的意志和目标是什么。” “不清楚,但我认为他的计划分三步,先是借助培训班造势,完成前期积累,再搜罗我这种异人进行考察,最终利用合格者达成他的目的。到目前为止,姓荀的已进行到第二步,我想就在近期,归心堂另外七个子公司多少也会像静坊一样,从培训机构转为其他机构。” “那你的打算呢。”丁隶问。 “往前走。”齐谐说。 “前面是悬崖怎么办。” 齐谐吃掉最后一口花卷,擦了擦手:“消极的说法是我没有选择余地,倘若不通过考察,不止是我,连你们也得陪葬。积极点看,只有到达第三阶段,我才有一线可能触到归心堂的核心。” “你知道一旦触到就没法全身而退。” “我知道。”齐谐轻描淡写。 “然后呢。” 齐谐喝了口茶:“边走边看,见招拆招,天无绝人,总有办法。” 丁隶莞尔:“原来你这么乐观。” 两声车喇叭从楼下传来。 “这不叫乐观,这叫我也没辙了不如破罐子破摔。”齐谐整了整前襟站起来,“收拾一下换洗洗衣服吧,我们得去李陵山解决一个案子。” “要住那吗?”丁隶放下碗筷,“来回也就两三个小时吧。” “不是距离问题。”齐谐回头看他一眼,“有件事声明一下,既然今后要一起行动,遇到什么危险我说不管你也是不可能的,但我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你的安全还是得自己负责。” 丁隶笑了:“那是当然。” 两辆黑奔驰拐下绕城高速,在县道上一路向西。 柏油路被几场大雨冲刷得很干净,不宽,笔直地延续。夹道的白桦树的轻抖嫩叶,田中作物一片繁茂,偶尔有几只羊在田埂上走,刚抬起前蹄,就被车窗的后柱刷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60 掉,成了视觉暂留里的单帧画面。 路口,张师傅打了个弯开始进山。 山体绵延,始终不高,然而在平原地带已算难得的景观,理所当然被开发成了度假区。此时非年非节,正值淡季,一路上不见几个人,建筑群悄无声息地空置着,笼罩在浓云和植被的双重阴影之下,一眼看过去竟有种鬼城似的错觉。 两车在一栋会所前停住,门额写着四个字,李陵山庄。 齐谐站在台阶上,回头望向对景的山峦。 “你叫丁隶?”方寻将psp揣进口袋。 “对。”丁隶应。 “钱姐你还不信!”方寻指他,“我早就说齐老板他喜欢男——!” 钱助理立刻踩他一脚。 齐谐没管身后,迎上门廊里的男人:“王经理你好。” “你好!齐先生是吗?有失远迎了!”那男人握手,偏瘦,穿一身休闲西装,“我们徐总临时出差,吩咐我接待四位贵客!” “您客气。”齐谐谦恭道。 “那四位先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们直接去现场吧。” 王经理客套了两句,将他们领上一辆电动车,开进别墅区。 山风迎面拂来,钱助理顺一顺被吹散的长发:“这里环境不错啊。”。 王经理手握方向盘:“对啊,我们这片算是李陵山最好的地段了,说是藏风得水,聚气生财。当然这方面你们是内行,我这班门弄斧了,哈哈。” “的确藏风得水,如果山顶不缺一个大口子的话。”方寻插一句。 “齐先生,那个就是白云寺。”王经理下巴一指。 齐谐望过去,隔着一条山涧,对面不远处的山腰窝着几间破败房子:“那有人住吗?” “有个假和尚看着,平时游手好闲的,旺季就揣着袖子在门口一坐,骗骗游客的香火钱。” “王经理可知寺里供的是哪尊神?” “什么神啊,还不是坑钱的。”王经理沿着山路拐了个弯,“前几年我们有个员工闲着没事去求签,哪知道抽出个‘无妄之灾’,被那假和尚连哄带吓买了个平安符,整整花了三百块。” “那也没错啊。”齐谐笑,“无端被骗了不就是无妄之灾吗。” “也对!这么说还是挺灵的嘛!”王经理停下车子。 一栋灰顶白墙的中式别墅,三层,前面没有院子,挖出一个种芦苇的小池塘。 “我们的别墅都是短期出租的,一到节假日就特别紧俏。”王经理掏出钥匙开了门,“可这一栋就是不好租,客人没住两天都要求换房,说是睡觉时感觉屋里有人,再详细问又说不上来,总之就是心里发毛不舒服。我们开始怀疑是装修污染,找人测了没超标,又怀疑是山里不干净,请了术士也解决不了,想来想去,只有风水问题了。” 方寻第一个走进去,转着圈抬头看,掏出速写本旁若无人地画起什么。 “最初有房客反应不对劲是什么时候。”齐谐问。 “去年十一。”王经理说。 “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没有吧。”他不自觉抓抓鼻子。 “王经理。”齐谐看出他有所隐瞒,委婉道,“我们是本着为雇主服务的态度站在这儿,只有尽可能多了解情况,事情才能尽早解决,所以你提供的信息十分重要。我知道去年的事可能久了些,还是请你再回忆一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这……”王经理犹豫地说,“好像是有一件事……去年九月,有一对新婚夫妇来这栋别墅住下,付了七天的房款和押金,等到我们来收房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见了,行李有些还在,贵重物品都没了,我们当时以为是有急事提前走了,也就没多想。” 方寻合起速写本,将马克笔往茶几上一丢:“肯定是那两个人跑到深山老林里玩,不小心脚滑摔死了嘛,所以要时不时回来闹个鬼,显示一下存在感。” 王经理没搭理:“齐先生你看呢?” 齐谐望望天色:“要我看的话就得等晚上了。” “四位确定要在这住一晚?”王经理递上钥匙。 “住几晚取决于事情进展,只是您不要收我们房钱才好。”齐谐开了个玩笑。 “那怎么会!几位尽管住,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我们立刻安排。” “行,再借问一下,对面那座白云寺怎么走。” 王经理往东一指:“走五十米有条小路,从那下去,过个桥再上山,十五分钟就到了,一路都没有岔口,很好找的。” 送走了王经理,齐谐散步到门前的小池塘边上,一时对那芦苇产生了兴致,伸手拂了拂,感受它们柔软地刮过手掌,漫不经心地问:“这片别墅建成几年了?” 钱助理站在他身后,翻了翻资料:“三年多。” “中途装修过吗?” “应该是没有。” 齐谐收了手:“三年前建成,去年十一才出事,还怀疑是装修污染,扯谎也太随便了点。” “要我查一下那对夫妇的具体下落吗?”钱助理问。 “还有刚建成时这里发生过什么。” “明白了。” 齐谐看看对面山峦:“我去一趟白云寺,回来告诉我结果。” ☆、下下签 齐谐要去山对面的白云寺,丁隶立刻跟上前。 “你不用来。”齐谐听见脚步声,没回头。 “不要,房里有鬼。”丁隶追上他,并肩而行。 “我怎么不知道你会怕鬼。” “我为什么不会怕鬼。” “因为你觉得好鬼不会害人,而坏鬼可以通过讲道理让他们变成好鬼。” 丁隶想了想:“好像是。那栋别墅你看出来哪里不对了吗?” “没有。”齐谐从大路拐进一人宽的山间小道。 “白云寺呢?”丁隶跟着走下石台阶。 “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急着过去。”丁隶揉一揉肩膀。 “我只是想去转转罢了,你不用把我每个行为都看得那么有目的性。”齐谐停一步,侧身让开路,“你走前面吧。” 丁隶错过去,石台阶并不算陡,每下几步就是一截平路,两边的树木遮挡着视线,兜兜转转难分方向。 “那个人不是说有桥么,怎么走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丁隶说罢,却没有回应。 他转身,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树叶落下。 “阿静?”丁隶往回找。 走了快十分钟也没看到齐谐的影子。 这里只有一条路,应该不会走丢啊。丁隶想,忽然发现不对劲:从大路拐下来不过五六分钟,为什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回到路口。 折返,停住,折返,停住。无论怎么走都像在原地打转,他向上看看,又向下看看,无论哪边的路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61 似乎都没有尽头。 脑子里某个词一闪而过。 “鬼打墙。”丁隶自言自语。那么他呢,难道和我一样被困住了? 不会出什么事吧。想想有些担心,丁隶也不管那么多了,索性沿着台阶一口气往上跑去。 直到他觉得可以停住了。 完全没用,看来顺着路走行不通了,那就横着走。丁隶撑着膝盖喘完气,拨开路旁的树丛,抬脚就要往里扎。 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这是山里,随便乱跑你不怕被蛇咬死吗。” “阿静!”丁隶回过头。 “下来吧,后天就是周末了,会有很多人过来陪你玩的。”齐谐抬头说。 丁隶糊涂地看他:“你在跟谁说话。” “跟你肩上那个。” 一瞬间他只感到从脖子凉到脚踝:“那个什么。” “小鬼啊。”齐谐笑,“要不是它坐在你肩上蒙着你的眼睛,你怎么会一直在这打转。” 丁隶看看周围,终于认出了路。 “那是一种叫做元童的妖精,由在山中迷路而死的小孩们的鬼魂聚成,红眼睛绿皮肤,最喜欢作弄进山的人。” 丁隶拎起脖子上的桃木珠:“不是说这个可以辟邪吗,为什么还会被它缠上。” “你别太指望那个珠子,虽然能驱走大部分邪物,遇到千年妖怪也是没办法。” “千年?” “千年很长吗,它又不会病死老死。”齐谐错身走下台阶,“别看了,它已经走了。” 丁隶此时反应过来:“你一开始就发现它在我背后,所以故意让我走前面,好看着我被耍得团团转。” “对。”齐谐笑得开心。 丁隶嘀咕一句。 “想骂我的话可以大点声。” 丁隶板着脸:“如果刚才不是你我就会一直转下去吗?” “除非它玩够了。”齐谐拐了个弯踏上木桥,“在山里迷路一般有几种情形,一是遇上了刚才的‘元童’,它会让人产生幻觉,好像一条路怎么也走不到头。或是被‘坩’罩住,它的身体就像一只反扣的大锅,能变出和真实景色一样的图案,你看着周围以为自己身处莽莽大山,其实一直在它的肚皮下打转。还有一种妖怪叫‘驮路’,是一种几里长的虫子,脊梁很像山间小道。当它猎食时,会选一条和它形状差不多的路,将尾巴搭上去,再将自己埋进土里只露出后背,当行人无意间踏上那条‘岔道’,就再找不到出口,直到精疲力竭地走到尽头,被它张开的大嘴一口吞掉。” 丁隶一边走一边听着,不觉白云寺已近在眼前。 “我想想还有什么……”齐谐顺着指示牌登上台阶。 “这些你是从哪知道的。”丁隶并排走上去。 “志怪斋的书里。” “很有趣啊,以后你多讲一点。” “听多了当心被洗脑。”齐谐跨进院门。 院子中央一只香炉,东西两间破败厢房,门口各站一棵营养不良的石榴树,正中的白云殿只有三个开间,梁斜柱歪的,一副穷酸相。倒是坐在藤椅里打瞌睡的和尚长得圆头圆脑,头一点一点,很有节奏地挤出两个下巴。 齐谐加重了脚步,和尚猛一栽头,惊醒。 “哟!两位老板要参观?”和尚伸了个懒腰,声音洪亮,“十块钱一位,学生证半价,老军残免费!” 齐谐掏出一张二十,和尚挪起屁股揣进裤兜。 “请问这寺里供的是哪位神?”齐谐看进殿内,一尊塑像也没有,只有堆成山的牌位。 和尚嘴皮麻利像个说书的:“上天入地君亲师,想拜哪位这都有哇!老板上香不?一炷保健康,三炷保平安,五炷七炷发大财,九炷一拜升大官!” 齐谐笑笑:“我不上香,只求签。” “哎哟嘿,这你可来对了!我们白云寺的签是出了名的百问百灵哪!你看看这门槛,去年刚换上,这些日子就快被香客踩平了!”和尚取来签筒,伸手又要二十。 齐谐付了钱,撩了衣摆恭敬地跪下去。 一旁的丁隶有些吃惊:“我以为你不会跪。” 齐谐没说话,闭上眼睛默念着什么,摇几下签筒,抽出一根来。和尚接过一看,带齐谐到门口坐下,翻出一张签纸反扣在桌上。 “这位老板想问点什么?” “什么都能问吗。” “那当然。”和尚扳手指,“这个学习、工作、财运,恋爱、婚姻、家庭。” “好,我就问正对面那间别墅。” “别墅?”和尚一翻签纸,“啧啧,下下签啊老板,那别墅可不是人住的。” 齐谐看着上面四个字:“血光之灾。” 和尚扁着嘴,深沉地点头:“不过有一个办法可以化解。” “你说。” 对面摸出一个金灿灿的平安符…… 踏出寺门已是中午,齐谐将那张符往后身一递:“你拿着吧。” 丁隶没接:“我现在有点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你是装傻还是真傻,知道他是骗子还跋山涉水跑来送钱。” “骗子吗?我倒觉得那个签挺灵的,他一翻开就知道别墅有问题。” “我看什么东西到了他这都有问题。” 齐谐哈哈:“是啊,哪有绝不出问题的东西呢,健康也好,前程也好,姻缘也好,上签从来是不准的,而下签迟早都会应验。” 丁隶看着他的后背:“你想表达什么。” “我就是觉得那个签挺灵的。” 丁隶决定放弃沟通。 齐谐回头:“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我不表态。”丁隶说。 “信则有,不信则无,所以我什么都愿信一下。”齐谐把平安符塞到他的手里,“你不觉得那座庙很有趣吗?竟然同时供了那么多牌位,好多神祇我连名字都没听过,嗯,下回有机会得再来一趟,跟那和尚仔细打听打听,问问都是何方神圣。” 看齐谐难得兴致勃勃,丁隶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画面。 齐谐见他出神:“你发什么呆?” 丁隶若有所思,缓缓摇头:“刚才那个感觉我好像曾经有过,那时候你也在我对面,用同样的表情和我说话,可我想不起来是在哪。” 齐谐哦一声,往前走。 “你知道在哪?”丁隶问。 “知道。”背影说,“精神病院的会客室。” 丁隶心中一沉,追上去低声道歉:“对不起,我无意让你想起这些,刚才也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没事。”齐谐语气平静。 “阿静。”丁隶见他确实不像刚才那样兴致昂扬,伸手拉住了他,“如果你心里不舒服,可以直接说出来,不用忍着藏着。” “真的没关系。”齐谐笑望他,“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62 哪有那么耿耿于怀的,时候也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方寻蹲在别墅客厅的沙发里玩着psp,钱助理在旁边坐下,顺手拿起茶几上的速写本,精确无误的平面图上画着各种圆圈三角。 “这么快就解决了?”钱助理问。 “没有,我画着玩的。”方寻按着手里的psp噼噼啪啪,“反正也不会用我的方案,干嘛白费力气。” 钱助理认真地看着本子:“原来改两个窗子就可以了。” “本来就简单嘛,又不是什么凶煞,其实整个度假村问题最大是那个会所,半年之内不出事,我的名字倒过来念。” “倒过来也没区别啊。”钱助理嫣然,“不如我去和那个王经理谈谈,让你把会所的生意做了?” “不要。”方寻按下暂停。 “为什么?” “出事才好呢!”他幸灾乐祸,“谁叫那姓王的完全看不起我,我几次说话都故意无视。” 钱助理呵呵:“那也没办法,这一行本来就是认年龄买账。” “那齐老板看起来也没比我大多少嘛!” “话是这样,可不管是装的也好真的也罢,他总能摆出一种架势唬住客户。方少爷以后要想自己开张做生意,这点能力也是必须的啊。” 方寻又点开psp:“我才不做风水呢,麻烦死了。” “那方少爷有什么打算?” “随便找家设计院画图纸。” “那你的能力不就白白浪费了?” “浪费就浪费,反正外行没几个人信,内行又嫌你不懂那些稀奇古怪的名词,我又懒得摆架势唬人。”方寻抬头,“回来了。” 话语刚落,大门被推开。 “齐先生逛得还尽兴吗?”钱助理起身招呼。 “让你查的事呢。”齐谐走进来。 “去年九月是有一对夫妇住在这,后来男方父亲病危,他们随便收拾一下就离开了。另外闹鬼不是去年开始,而是三年前度假村刚建成的时候,那时有个老太太和管理人员起了争执,回家后一病不起,半个月就去世了,争执地点就在这别墅前,具体原因我们的人还在查,不久应该会有结果。” “知道了。”齐谐登上楼梯,“我去睡一会儿,任何人不要来打扰我。” 丁隶看看时钟:“一会儿是多久。” “四个小时。”齐谐消失在转角。 晚七点,客厅里的方寻正吃着薯片看电视,丁隶专心致志玩着psp,钱助理从宽敞的飘窗望出去,整个李陵山已笼罩在夜色之中,天空一点星也没有,除了近处的地灯,再无半丝光亮。 “你们跟我上楼。”突然一个声音。 三人循声抬头,是齐谐站在楼梯上。 “怎么了?”钱助理拉上窗帘。 “不必问,照做就是。”齐谐不由分说,态度强硬,三人只得跟着来到三楼,见他打开一间卧室,里面所有窗扇和通风口都已一一贴上符纸。 “你们呆在这里,事情结束之前不许出这道门。”齐谐命令道。 “那你呢?”丁隶问。 “不用担心,那东西只到让人心里发毛的程度,不会有什么危险。” “没危险你还不许我出去。” “以防万一罢了。”齐谐关上了门。 钱助理递来手电筒:“齐先生说可能会停电,让我提前准备的。” 方寻玩着电筒一闪一闪:“那我们就在这等着?” 钱助理耸耸肩:“听他的咯。” 丁隶在床边坐下,什么东西硌在裤子口袋里,他摸出来,是那张平安符。下意识地掏烟盒,他看看房里另外两人又作罢,刚刚把心里那不好的预感按捺下去,灯突然灭了。 手电瞬间亮起,方寻突然搬了一只凳子抱着膝盖蹲在后面。 “怎么了。”钱助理问。 “没怎么。”方寻埋着脑袋,“窗外有个影子在往房里看。” 丁隶和钱助理用手电照过去,只有玻璃反光。 “什么样的影子。”钱助理缓缓退了两步。 “我不知道我才不要和它对视。”方寻抱着头,“真讨厌啊下次再也不来这种鬼地方了,为什么会撞到这个明年才是我本命年干嘛要提前倒霉,而且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这种鬼东西一点都不公平……” 叩,叩,叩。敲玻璃的声音。 “不要过来我错了不是鬼东西我不乱说了!”方寻捣着耳朵。 叩叩叩,叩叩叩。 “嗯?”方寻终于抬头。 原来是丁隶在敲玻璃:“外面有东西吗,你是不是看错了。” 方寻咦一声,拿电筒左右照照:“不见了。” 钱助理摸摸窗上的符纸:“可能是这里进不来,所以去其他房间了吧。” 丁隶手上的光柱不自觉移到门口。 钱助理提醒他:“你就算出去也帮不上忙,说不定还会添麻烦。” 丁隶无奈:“我知道。” 说话间铃声响了,又把方寻吓了一跳,钱助理接起手机,是静坊的人报告调查结果。 “事情都清楚了。”末了,她向二人转述,“三年前的九月度假村刚刚建好,一个临镇的老太太带着香烛要来祭奠,说她儿子的坟在里面。保安没答应,她半夜溜了进来,一边烧纸一边哭丧,吓得房客一个电话打到总台,当时值班的正是那个王经理,之后的事……我想不用多说了。” “不会吧。”方寻一指脚下,“莫非这别墅就建在她儿子的坟堆上!” “是的。”钱助理颔首。 “难怪了。”丁隶捏起下巴,“之前王经理说他们请了术士,证明他早知道这里会闹鬼,那为什么还又要找人来看风水,直接驱鬼不是更好。” “你忘了他的下半句么。”钱助理重复道,“他当时说的是,请了术士也解决不了。” “当然解决不了!”方寻目瞪口呆,“除非整个铲平了,不然被这么大一栋房子压着不变冤魂厉鬼才怪!” 丁隶扭过头看着门口,五指不自觉攥紧,突然毫无预兆,门外哗啦一声玻璃破碎!随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再是哐咚一声巨响! 丁隶心中一惊,没做半秒犹豫,举起电筒拉开门跑了出去! ☆、否极 光线晃动在漆黑的走廊,三楼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丁隶拐下楼梯,电筒一照,台阶上一点一点暗红密集地延伸下去。 他伸手一摸,血。 “阿静!”他喊。 “别过来!”声音在一楼。 丁隶根本没理,两阶一跨地跑下去,电筒打进跃层客厅,那是齐谐的背影,右手捏着三道符,左手紧握的折扇上,血一滴一滴顺着尖端砸到地上。 光线打远,前面是碎了一地的吊灯,吊灯再前…… 丁隶没法给出一个名词,仅凭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63 人类残存的动物性本能,他立即知道对面的东西绝非善类。那是一团模糊的灰影,对峙着,压低脊背,瞪着两只血红眼睛,在电筒的残光下鼓鼓喘息,发出野兽一般粗重而浑浊的喉音。 “呜哇这又是什么!”方寻低呼。 “不想死就闭嘴!”齐谐紧盯着对面,极慢地后退一步,“我在这对付不了它,右边有个窗子,你们翻出去往东跑,在路口等我。” “好。”钱助理拽拽方寻的衣服,猫着腰移过去。 “还不走!”齐谐瞪着丁隶,“你以为我想救的是她们?” “我没说不走啊。”丁隶见他过于担心自己,语气轻松缓和着气氛,“那窗户那么小,一次也挤不下三个人,总得一个个来吧。” 齐谐察觉他的意图,轻哼一声。 丁隶低头:“你的手怎么了。” “小伤。”齐谐看着钱助理一撑窗台,利索地跃上去。 “你说得没错,那个签是挺灵的。”丁隶说,方寻也跟着跳出去。 “该你了。”齐谐挪动脚步,血红的眼睛跟着转过来,却忌惮他手里的符纸,左右低伏着,等待突袭的时机。 “阿静。”丁隶站在窗台上伸手。 齐谐与他交换一个眼神,指间符纸如线掷出,打在灰影身上烧出一道青烟!它怒吼一声,挣扎两下就冲了过来!齐谐握住丁隶的手,一步纵上窗台,奔向等在路口的两道光线! “进树林!关手电!” 听从齐谐的指令,三人一口气钻进山间小道,周围霎时全黑了,连虫翅都不响,只听树丛里一个喉音呼哧粗喘,搜索着目标越来越近。 夜风吹开云缝,月亮散出一点光,齐谐走远几步,蹲下,右手张开按在土上。方寻刚想问,被他一句闭嘴堵回去,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合上眼睛默念几句,就维持那个姿势一动也不动。 低喘近在咫尺,妖怪猛一回头,血红的眼睛笔直地盯过来!三人惊得后退几步,齐谐还是定在原地,丁隶正要去拉他,灰影一个箭步冲上来!张开铁锚般的利爪扫下去! 却被折扇轻松抵住。 一袭黑衣的背影站起来,妖怪触电似的缩了爪子,他往前逼近一步,那灰影竟紧贴地面,颤抖着向后退去。 三人立刻清楚是什么原因。——从齐谐身上散发出来,那是一种完全不属于人类的,比对面的妖物更危险数倍的气息,压迫着,不留余地的蔓延开,渗入每一个毛孔。 齐谐站定,拈出一张符,抬手一丢,竟成一箭青火瞬间烧遍妖怪全身,还没等它挣扎半下就一声惨号,化成乌烟散在了树林里。 片风过,云全开,月光遍地,洒在他的头发和双肩。齐谐转过身,那是丁隶完全认不出的一个人,脸孔冷峻,毫无表情,双瞳黑到没有一点反光。齐谐扫了他一眼,他竟不寒而栗,直到那眼光消失在黑暗中,丁隶才醒过神,打亮电筒追上去。 沿路返回别墅,齐谐正立在客厅一角。 “那个影子!”方寻停在门口一指,“就是刚才窗外那个。” 钱助理的手电照过去,无非一团空气,只听齐谐对那角落说:“刚才的事你看见了,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你要报复我奉陪,若不想死,立刻离开这栋房子,不许踏进半步。” 停顿片刻,他扔去一张符,一道白光闪过,灭了。 “那是……?”钱助理低声问。 “那只鬼被他杀了,瞬杀。”方寻看呆。 丁隶犹豫了一下,最终走过去,撩起他的左袖,前臂一道深深的血口。 “得缝针。”丁隶说。 齐谐抽走胳膊。 “不许走!”丁隶拉住他按到椅子上,“钱助理,麻烦你拿一下急救箱!” 清创,缝合,包扎,齐谐定定坐在那里,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丁隶固定好绷带:“十天以后拆线,之前不要碰水,明天回去吃点消炎药。” 见齐谐一动不动毫无反应,钱助理先打发了方寻上楼睡觉。 “你也休息吧。”丁隶对她说。 “休息不了了,我得想想怎么和王经理解释呢。”钱助理苦笑着指了指厅里一片狼藉。 等她的脚步消失在楼梯,齐谐一声轻叹,丁隶见他终于回过神,故意抱怨道:“我以为你不打算理人了。” “你也去睡吧。”齐谐的嗓音有些哑,“我留下守夜,以防突发情况。” 丁隶不忙:“对了,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你说之前还是之后。” “两个。” “你能看见吗。” “之前的能看见一团影子,墙角那个看不见。” “那影子不是它本身,是它散出的煞气。那东西叫穷敖,红眼黑毛,形似巨犬,常在山间出没,是一种极凶的邪物。” “它为什么那么怕你?” “因为我将白天遇到的元童从山里召了出来,抽了它的力量来用。要比喻的话,就等于把机器人扔进粉碎机,用碾出来的铁块做成枪弹。” 丁隶一愣:“那它就……” “死了。”齐谐冷面如霜,“不必觉得残忍,它若不死,死的是我们。” “我知道。”丁隶轻声说。 齐谐向窗外看了一眼:“如果你实在没有睡意,我可以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你。” 丁隶嗯一声。 “刚才我从三楼下来,拉了电闸,没过多久那只鬼在二楼卧室出现。它是个老妇人,说自己住在临镇,四十年前带着三个孩子穿李陵山,不料遇上了鬼打墙,小儿子失踪了。家人进山找了很久,只找到一只鞋,她哭天抢地,亲手在鞋旁立了木牌,每逢祭日都来扫墓。四十多年过去,少妇变成了老太太,当她再一次带着纸钱进山,却发现这里变成了度假村,连刻着儿子姓名的木牌都不知被丢到何处。” 丁隶点点头:“所以她去世后就一直在这陪着儿子吗。” “是,不过她儿子并不在这,我本打算替她把孩子找来,让她早点解脱,哪知穷敖突然蹿进走廊。我没空管那只鬼,只想着不要让妖怪跑去三楼,于是用血把它引到了客厅。” 丁隶一皱眉头:“这伤是你自己弄的!” “是。” “你有没有点常识,划那么大的口子伤到动脉怎么办!” “我这种体质伤到动脉也不会怎样。” “那你也不能——” “够了!我自有分寸,轮不到你来指教!” 丁隶一窒:“阿静你怎么回事,从刚才就杀气腾腾的……” “不可以吗。”齐谐目光冷冽逼视过来,“我是个邪物,本性如此,就因为从前太怕是非、示弱藏拙,才会被归心堂一步步逼到这个局面。现在起我不会再被动下去,如果他想玩,我奉陪到底,谁胆敢挡路莫怪我不客气。刚才你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64 问我墙角发生了什么,我告诉你,因为那个元童体内就化着老妇孩子的魂魄,那只鬼看到了山林里的经过,想替儿子报仇,我就把它杀了。” 语毕,幽黑的客厅一片安静。 丁隶愣愣望着齐谐,胸口莫名地一阵发堵。 “如果你看不惯这种做法我很遗憾,但不会悔改,所以你不必费心来劝我。”齐谐冷冷道。 “我没想劝你……”丁隶看着他裹着纱布的胳膊,“我只是……不习惯你这样说话。” “是么。”齐谐沉默片刻,缓和了语气,“你去睡吧,明早再陪我去一趟白云寺。” “我和你一起守夜吧。”丁隶试探地问。 “不必。”齐谐语气平淡,却不容抗拒。 二人清晨出发,一路无话,到了白云寺门口,齐谐站住脚,吩咐丁隶买三炷香,要上等的。回程路中,齐谐将香点了,插在昨晚手掌按着的那块土上。 善后工作交给了钱助理,丁隶也不知她是怎么解释的,总之王经理一路诚惶诚恐,如待救命恩人一般将四人送了上车,临走还封了一只厚厚的红包塞到她手里。 回到蓝景轩已是下午。 齐谐直接进了书房,打开抽屉翻出那个本子,丁隶走进屋来,他没有再避讳。 “你在写什么?”丁隶坐在桌子边上。 “日记。”齐谐笔下没停,“你说得不错,这本日记就是关于我自己的记录,为了防止别人将我忘记。” 丁隶灵机一动:“如果你不写日记,归心堂的人把你忘了,事情不就解决了?” “没有那么简单,遗忘程度取决于个体对于怪事物的记忆力和接受度,比如那个钱助理,还有叫方寻的风水师,他们都是异于常人的类型,没那么容易忘了我。” “那我也异于常人的话就能记起你了?” 笔尖顿了顿。 “这就是我不愿让你接近的原因。”齐谐继续写下去,“不过事已至此,叫你罢手也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打定主意跟下去,就得做好脱离正常世界的心理准备。” 丁隶毫不在意:“那也挺好。” “你觉得好就好吧。”齐谐合上本子。 “写完了?” “记个流水账罢了,又不是写小说。” “我要看。” 齐谐收进抽屉,上锁,拔了钥匙。 丁隶撇撇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齐谐看了一眼,是白云寺的签。 “我上午买香的时候求的。”丁隶递过去,“替你求的。” 齐谐道谢,接过来放在桌上。 “你不看看签面写的什么吗?” “没必要,无非丝毫不灵的上签,或终将灵验的下签。” “是张中签。”丁隶将纸片展开,推到齐谐面前。 三寸见方的白纸上印着四个字。 “怎样?”丁隶问。 “但愿吧。”齐谐的目光柔和了一些,“昨晚我态度不好,你别太在意。” “我没太在意。” “因为我不止是说给你听的。” 丁隶一愣:“你是说有人偷听我们的谈话?” “有,还不止一个。”齐谐冷笑,“一个躲在楼梯一个猫在窗外,以为藏在暗处我就看不见了吗,幼稚。” “都是什么人。” “楼梯上自然是钱助理,另一个不清楚。” “所以你就故意撂狠话吓唬她们?” “我可没撩狠话,我是挑明态度,省得有人三番五次试探我的底线。穷敖这种凶物本就极少,有也该在神农架那种地方,不会出现在小小的李陵山,一定是有谁故意将它召来。” “是有人想杀你吗。” “不是没可能,这些年结的仇家也不少。” 丁隶有些担心:“阿静,你能不能跟我交个底,你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 齐谐缓缓推开折扇,看见上面洇开的血迹,又握进手心一把合上:“绝大部分邪物我都能应付,因为我知道它们的弱点,总有办法制住,可是你要叫我杀人,我就只能去厨房抄菜刀。” 丁隶想想:“那还是算了,一定会被反杀。” 齐谐斜他:“我有那么不济么?” “嗯。” 齐谐眯了眯眼睛:“再嗯一声信不信我把你从这儿扔下去。” 丁隶满不在乎:“那你也扔得动才行。” 言毕只见齐谐一挥衣袖,丁隶背后突生一股冲力,瞬间将他推到窗边,就差脚底一掀栽出去。 “如何?”齐谐走过来。 “不是说好的对付不了人类吗!”丁隶挣开那力量瞪着他。 “我是说我对付不了,没说别的东西对付不了。”齐谐笑,“方才是我唤了只妖怪把你推过来的。” “这房间里有妖怪?”丁隶上下打量。 “世间处处皆妖,你眼拙看不见罢了。” “那你可以叫它去对付人类啊。” “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还真奇怪。”齐谐啧啧,“不过它只有这点本事,欺负你还凑合,归心堂那些异人就不可能。” “那你可以找更厉害的妖怪。” 齐谐摇摇头望着窗外:“世间最厉害的怪物叫做鳞长,而它现在的主子,正是归心堂的荀老板。” 丁隶哦一声:“你昨晚那个符是怎么用的?” “你想学么。” “能学会?” “不能。”齐谐从交领处拈出一道符纸,“这东西只有我能用,对你来说就是黄纸一张。” “你每天都随身带着?” “以前不会,以后会了。” “是不是用不完?我感觉这个就得一丢几十张才霸气。” “怎可能,你当我是印刷机吗,昨天我身上统共就带了九张,四张贴在房间,四张对付穷敖,一张杀了那鬼,全用完了。” “那万一再来妖怪怎么办?” “不想告诉你。”齐谐转身,“我困了去睡一下,你该干嘛干嘛吧。” “阿静。”丁隶喊住他,“能教我一些应变的方法吗,什么都行。” “这些东西若能教会我早就去开培训班了。” “可是我不想拖你后腿。” “既然决定了往前走,凭你这点分量也想拖住我?”齐谐莞尔,“好了,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 “谢我?”丁隶眨眼,“谢我什么。” “等归心堂的事结束了再告诉你。” “糟糕,这句话听上去好不吉利。” “怎么会,那张签都写着了。”齐谐回眸一笑,“否极泰来,不是吗?” ☆、消失的新娘 天辉大厦楼下。 丁隶自告奋勇打入归心静坊,卫远扬和谢宇坐在车里,远远看着他的身影没进入口雨棚的黑色投影,被高大的旋转门吞噬。 “我们该不该阻止他一下?这万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65 一有去无回怎么办。”卫远扬还是不太放心。 “他是个完全行为能力人,可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不需要我们操心。”谢宇事不关己。 “那要是姓钱的不吃这套呢?他还真打算拿手术刀抹脖子?” “如果他死了,齐谐就自由了。他有这么做的充分理由,对方不得不就范。”谢宇发动车子,“你要回警局吗。” “是啊。”卫远扬一时垂头丧气,栽在车门上,“还有处分的事要解决呢……” “想办法和上级疏通疏通,能撤掉是最好。” “拉倒吧,我对这些找关系走后门的事一向没辙。” 谢宇不再说什么,一个路口,又一个路口,忽然方向盘一打!车身一个摇晃向绿化带直冲过去! 嘎——! 地面拖出长长一截刹车线,安全带瞬间扣死。卫远扬第一反应是往后看,没发现什么东西挡在路上,回头却见谢宇的右手压着左臂,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惊慌表情。 “喂你!”卫远扬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 “没事。”谢宇的神情渐渐缓和,右手却没有放松。 卫远扬绕过去拉开车门:“我来开吧。” “不用。” “什么不用!当心我以危害道路交通安全罪扣你驾照啊!” 眼见拗不过这个前交警,谢宇去了后座,并特意坐在了后视镜的死角。 摆明了四个字,生人勿近。 卫远扬没理这一系列暗示:“我说谢宇,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正后方语气冷硬:“没有。” “那大概是我想多了,总觉得这阵子见你和去四川那会儿不大一样。” “什么不一样。” “说不清,情绪……还是兴致……各方面……” “你想多了。”谢宇打断。 天辉酒店离归心静坊不算远。 停好车,卫远扬将钥匙还给他:“你最近出门还是打车吧,实在不行就雇个司机。” 谢宇按下遥控锁:“我刚才查过,我国法律中没有危害道路交通安全罪这一项。” “那你这样也不能开车!”卫远扬立即批评教育,“刚才的情况有多危险你知道不?还好后面没车,不然绝对是追尾!你自己不要命也就算了,万一冲到人行道上怎么办!那可都是一撞一个死,都不带抢救的!” 谢宇只得从善如流:“知道了。” “这还差不多!下次注意啊!咦?哪去了。”卫远扬上上下下摸遍各种口袋,接着反应过来,“哦,我没扣你驾照来着,习惯了。” 谢宇叹了口气,往车门上一靠:“我刚才发现一个问题,既然归心静坊可以让警局处分你,为什么之前不阻止调查。” 卫远扬想了想:“我是从队长那听来的,说我们张局他爸原来是静坊的学员,老是往里砸钱,局长就火了,就想把他们办了,估计归心堂的控制力还没到局长这一层。” “中途有过撤案吗?” “有过。” “谁让撤的。” “副队长。”卫远扬觉察出他的潜台词,“你觉得他是归心堂的内线?不可能!是他发现局长假公济私,浪费警力,才把我们撤回来的。” “会是借口吗。” “不会,我们队长一直都骂他愣头青缺心眼来着。” 听到这六个字,谢宇看了看他。 “咋了?”愣头青缺心眼地问。 “没咋。”谢宇移开视线。 卫远扬正要走,一名保安小跑过来啪地敬了个礼:“谢总,有位女士找你,说有急事。” “人呢。” “在接待室,哦,她说她姓周。” 谢宇当即拉下脸:“跟她说我不在。” 然而话音未落,一个女人提着裙摆急匆匆走来,一身礼服,盘着长发化着妆。 “谢宇是吗。”她毫不客气地质问,“我是周媛她堂姐,周媛跟你联系过吗。” “没有。”谢宇一副不耐烦。 堂姐往他的车里扫一眼:“你知道她在哪吗?” 谢宇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好吧那打扰了。”堂姐说得利索,却慢腾腾地转身。 谢宇终究没忍住,还是问了:“她不见了吗。” 堂姐等的就是这个:“周媛中午还在饭店,三点多我们再到婚房,就发现她失踪了,婚礼仪式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如果到时候没找到她,就等着让人看笑话吧。” 谢宇看了看表:“她不是任性的人,如果有什么事必须离开应该会及时赶回去。” “是啊,如果她真是自己走掉的。”堂姐话里有话,“我问过楼层服务员,他说新娘进了婚房就没出来过,而且为了防盗,那个房间的推拉窗都是焊住的,连小孩儿都钻不出去。” “也可能是他没看见。”谢宇轻易找出漏洞。 “虽然我也这么想。”堂姐冷笑,“服务员本人倒是坚决否认,说新娘刚到的时候和他聊过,他觉得很漂亮,想多看她几眼,所以一直盯着婚房门口。” “这个听上去很有作案嫌疑啊。”旁边的卫远扬自顾自插一句。 谢宇一听变了脸色,伸手去拉车门,却被卫远扬挡住:“你干啥?” “紧急情况。”谢宇说。 “再急也不行!”卫远扬抓过钥匙,“去哪?” “明珠大酒店。”堂姐一提裙摆坐进车里。 最老到的出租司机大概也跑不出这样的线路:钻巷子,拐小区,一度竟从工厂大院穿了过去,矫捷的黑色轿车在晚高峰避开了全部堵车路段,稳稳地停在酒店广场。 “谢总,看不出来你这司机还挺厉害的啊?”堂姐意外地说。 “那是。”卫远扬拉起手刹,“我们家祖传搞客运的,太爷爷在北京城给李鸿章抬过轿子,爷爷在上海滩给许文强拉过黄包车来着。” “行啊,哪天你不在天辉做了,随时到我们公司。”堂姐毫不避讳地塞去一张名片,麻利下了车。 “刑警队的确是个锻炼人的地方,几天不见,扯谎的能力见长。”谢宇关上车门。 “我没扯谎啊。”卫远扬一脸困惑,“我爸从小就这么跟我说的。” “是吗。”谢宇丢出一句,“难道令尊没顺便告诉你,许文强是个虚构人物吗。” 铺着红地毯,架着玫瑰拱门,酒店的跃层大堂挂着巨幅结婚照,那新娘的确很美,微笑捧着花束,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堂姐路过值班台拐进0106房,屋内等着两个女人,一个别着伴娘礼花坐在床边,一个靠在大衣柜上无聊地玩手机。 “找到了吗?”伴娘迎上来低声问,惴惴不安。 堂姐气呼呼地关上门:“找到倒好了!” “谢宇?”伴娘迟疑地打招呼,“你怎么……” 他没多说,径直走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66 到贴着大红喜字的窗边:“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是谁。” “我。”衣柜旁的女人懒洋洋地举手,胸牌上写着高级化妆师。 “当时什么情况。”谢宇推了推塑钢窗,缝隙十厘米。 “我是快三点过来的,那时候她一个人在房里,刚换上胸衣,说想打个电话,但手机在伴娘那儿就让我去大厅拿一下,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她就不在了。” “中途见过什么可疑人物吗。” 化妆师摊手。 只听两声敲门,堂姐以为新娘回来了赶忙打开,外面却是卫远扬。 “我刚才去保安室看了监控。”卫远扬指指背后,“服务员没撒谎,新娘刚到的时候确实和他聊过一阵子,接着进了房间就没再出门。” “怎么可能!”堂姐气急败坏一跺脚,“那是见鬼了吗!一个大活人就消失了?” 谢宇开始掀窗帘,翻床底,敲墙壁。 “刚发现她不在的时候我把整个房间都找了一遍,连这衣柜都没放过。”化妆师指着身后,“不过你们也别太着急了,婚礼前新娘不见的事还挺普遍的,一般都会有惊无险地赶回来,除了去年有一次。” “一次什么?”堂姐追问。 化妆师耸肩:“也没什么,新娘子半路上被车撞了一下,之后么,我就把我大伯介绍给女方家属了。” 伴娘不明白:“大伯是?” “也是化妆的,在殡仪馆。” 堂姐的脸一下就黑了。 谢宇倒没什么反应,踩着凳子顶起卫生间的通风口。 堂姐对他莫名其妙的举动终于不耐烦了:“你该不会以为媛媛是从这爬走了吧!” “我在排除可能性。”谢宇跳下凳子,“如果一切出去的可能都被推翻,那就证明一点,她还在这个房间里。” 化妆师有些意外:“一般这个可能是最先被推翻的。” 谢宇不为所动:“你们都出去。” “你要干嘛?”堂姐问。 “我想知道只剩一个人的时候这里会发生什么。” 伴娘打了个冷颤:“不会是闹鬼吧……” 化妆师点点头:“小时候大伯给我讲过不少故事,里面就有莫名其妙消失的人,有些是在野外,有些就在房里。” 堂姐听不下去:“胡扯什么!大白天的闹什么鬼!” 谢宇打断:“如果你还想找到她就不要耽误时间。” “那我们多久进来?”化妆师问,“半小时够吗?” “三分钟。”谢宇说。 化妆师爽快地走了,伴娘犹豫着跟在后面,堂姐忿忿转身。 卫远扬站在门外看看他:“该不会到时候你也没了吧?” 谢宇冷着脸:“你说呢。” 砰,关门,咔哒,反锁。 三分钟的时间并不长,门外四人大概不会再这么想,最后那一刻,堂姐几乎是读着秒敲上门,却敲了个空。 门开了,谢宇走出来。 “怎样了?”堂姐质问。 “媛媛!”伴娘惊喜地指去。 梳妆台前一袭白纱,新娘诚如照片中美丽,端坐,望着他的背影。 谢宇却没有回头。 返程,夜色初降,黑色轿车不再乱抄近道,老老实实等着红灯。 卫远扬望着信号灯倒计时,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那个……” “一旦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假设,剩下的无论多么荒谬都是真相。出自福尔摩斯新探案集,《皮肤变白的军人》。”谢宇看着路口横贯的车辆,“不在窗帘后面,不在床底下,墙上没有暗门,通风口的积灰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所以只剩一种可能。” “空间转移?”卫远扬立刻接上。 “化妆师背后的衣柜。”谢宇说出答案。 “啊?她不是说一开始就找过了,衣柜里没有啊。” “如果回到宿舍发现室友不见了你会去翻衣柜吗。” “不会。” “所以事情就很明显了。” 卫远扬脸上写着“并没有”三个字。 谢宇也不解释,绿灯,卫远扬踩下油门。再一个红灯。 “看出什么了吗。”谢宇忽然问。 “啊?”卫远扬一惊,赶紧收回视线。 “新娘是和化妆师串通好了躲在衣柜,甚至楼层服务员都是她提前拜托,说如果有人来问,就一口咬定她没有出去。” 卫远扬松了口气,追上话题:“她为什么要干这些事,看她那样也不像爱玩的人啊?” “为了制造一个密室消失案。”谢宇将胳膊撑在车门上, “一般人不会相信凭空消失这种事,第一反应就是她堂姐那样,认为是新娘偷溜出去了,这时只要再让化妆师做些‘提醒’,她们自然会立刻赶去‘一个地方’找她回来。” 卫远扬恍然大悟地点头。 谢宇见状,脸色沉了三分:“在门外的时候她堂姐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 “那你怎么知道化妆师是‘提醒’她去‘前任男友’那找人。” “我、猜的。” “顺便猜出了那个人就是我吗。” “不是——” “不是的话你怎么认定我因为婚礼的事倍受打击,从上车就一直察言观色。” “我没——” “没有的话刚才问你看出什么你该联想到失踪案,而不该一副偷窥被发现的反应。” “不——”卫远扬终于炸了,“我说你别老挖坑让我跳啊!” 谢宇推了推眼镜。 “你又想说啥!” 谢宇一指:“绿灯了。” 卫远扬就只剩手忙脚乱挂档的份。 “没有必要。”谢宇说了四个字。 司机已经不敢搭腔了。 “知道我不会赴宴,所以做出密室失踪的假象,好让我以为出事了赶去酒店。她相信我能看穿真相,也相信我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将她拎出来,等我不得不找个理由把你们支出去,她自然就有了单独见面的机会。” 卫远扬呆掉:“这都能算到!” “该说是用心良苦,还是处心积虑。” “这个大概取决于她找你过去的目的。” “听谢鑫说我最近状态不好,想跟我聊聊。” 卫远扬哦一声:“那她也是担心你。” 谢宇冷冷:“我还没到需要担心的地步。” 接着一路平稳,只剩轮胎噪声。 ☆、异手症 偌大房间没有开灯,三只显示器围出一块苍白光源,谢宇靠在转椅里,抬起自己的左手,看着它,好像看一个陌生的无机物。 这个设定要不要用在新连载里?比如无法控制的杀戮之手,自我博弈,双重人格……不,这桥段太老套了。谢宇否定掉自己的想法,将左手放下去,右手移动鼠标点开一个文件夹。这是一个素材库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67 ,他常将它想象成一个泳池,在找不到灵感的时候潜进去,一列列游过那些刑侦档案……犯罪心理论文……离奇骇人的事件…… “你可以偶尔上来水面喘一口气吗。”周媛站在他身后,轻声问道。 “怎么。”他敲着键盘,漫不经心。 “谢宇,我们还是分开吧。” “请定义分开二字。” “我是说,分手。” 他这才停下,存盘,转过来:“我们的请柬已经发出去了。” 她低眉不语。 “坐。”谢宇指了指旁边,“我知道这段时间我忙着写东西,可能冷落了你,如果你有不满直接说出来,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意气用事。” 周媛微微苦笑:“每次都是这样,你跟我说话的语气就好像谈生意,你是我的男朋友,不是客户。” “那可能是我表达有误,我认为我的语气十分诚恳。”谢宇拉过她的手,“媛媛,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存在什么问题,可以理性解决。” 周媛摇摇头:“你就是太理性了,太tough,不像爱人,更像一个上司。” “那你可以告诉我怎么样才像爱人吗。” “至少……”她顿了顿,“至少不该是每天下了班之后,我看我的书,你写你的小说,到了时间各自入睡。至少你该跟我聊一聊,问问我今天都做了什么事,见了哪些人。” “这是你的隐私,我无权干涉,即使结了婚我们也是独立个体,你不是也赞同这一点吗?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 “那是你自己以为的默契。”她低声似赌气。 “你觉得婚姻是什么?”谢宇问。 她抬头望向他,缓缓说:“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彼此扶持,一起努力,把生活经营下去。” “那么你预见我们未来的婚姻生活,有哪一点不符合这个定义。” 周媛沉默许久。 “第一点。”她终于说,“谢宇,对不起,我爱上别人了。” 他怔了一下,又恢复神色。 “是吗。”他沉声,“你考虑清楚了。” 她点点头。 “我知道了。”谢宇深吸一口气,低咳一声,“也许现在我们得讨论一下,用什么样的方式收回那些请柬,以及……怎样把这件事对天辉与周氏合作关系的影响……减小到最低……” 左手微微颤抖着,谢宇伸出右手侧过身,把它按在枕头上。 那时如果你挽留我一句,我今天都不会在这儿等着跟别人交换戒指。六小时前,披着嫁纱的周媛说,那天我真的没有想到,在我决定取消婚礼之后,你最先担心的是你们家的生意……然而现在回忆起来,才发觉那不是你的真心话,自怪当时的我太年轻太自负了吧。谢宇,你是个很好的男人,错过了是我的损失,我希望你能忘记我们之间的不愉快,找一个合适的人重新开始…… 遗憾大概是这世上最难下咽的东西。 翌日醒来,谢宇第一个念头是遭了贼。 0813的客厅一片狼藉,桌上地上散落着文件纸笔,档案柜里的东西全部翻了出来,乱糟糟地堆成一团。 然而就在一瞬间,他脑中又闪过一个比遭贼更可怕的念头。 去门口稍作检查,两道门锁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破坏打开的痕迹,所以屋里这一片凌乱只有一种可能。 双重人格这么老套的桥段,自己还真是玩不腻。谢宇极尽自嘲,视线不自觉坠落某处,跟着潜意识走过去,他收拾起那些散落的纸张。 这似乎是一本书的复印件,看似封面的一张印着“日记”二字,内里的篇幅显然不是自己的字迹,谢宇翻了翻,竟在其中某个章节发现了一丝异样…… 《异手症》 “恶魔。”他沉声,“我的左手被恶魔附身了。” 我推去茶盏,判断对方是不需追问就能说下去的类型。 “这只左手能读出我内心所有的恶念,再将它实现。”男人说,“上次竞争职位,同事拿下一个大订单,那天我路过他的电脑,想着要是里面的资料全部损坏就好了。——当然,一秒内我就否决了这种卑鄙的想法,然而等我回过神,它已经按下鼠标,将硬盘统统格式化了。” “类似的情况不胜枚举,那些混账事我只要一想到它就会立刻做出来:划花邻居乱停的车,把资料室的杂志偷偷塞进包里,偶尔乘个公交,甚至连投游戏币这种龌龊的事都——” 见他的眉头拧到上限,我笑:“真希望你没动过杀了谁的念头。” “这就是我在这的原因。”男人的五官一齐透露着压制的恨意,“我负责的项目标底被泄了,上层已经开始查内鬼,我恐怕查出来之后它会立刻杀了他。尽管我一再地告诉自己这是不对的,却一点用也没有,我越是胆寒于这种心理,它就越抓起身旁的一切凶器。”男人说着,左手不受控地伸向了桌上的裁纸刀,他费尽力气才将它拉回来,“你也看到了,我不想坐牢,出价多少都没关系。” 筛了筛算盘,我拨出一个数字。 他点头,看着我振开折扇,用说书的口吻将那桩怪事慢慢道来。 那是农历元月,年味刚散去,人类还停留在冬眠期,新年的第一单生意便上门了。 那是个年轻男人,穿一身起皱的高档黑西服,低着头,戴一副黑框眼镜,刘海遮眼,慌张无措的。 “那个……请问这里是专门怪事、专门收录怪事的那个……”他摸着鼻头,含糊地纠正口误。 “是的。”我答。 “我有一件事,这……” “先请进。”我让开门,他犹豫地走过来,不小心踢到椅腿,拖在地上发出刺耳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他赶忙扶正。 “没关系。请。” 男人这才坐下,搓捏着手,动作不像是冷,倒像习惯。 看来必须有个主导者才能让对话顺利进行:“你要说的怪事是什么?” 男人哦一声:“我的手,手出了点问题。” “手?” “我的右手。” “右手怎么了。” “不是有个词叫,叫异手症的那个,我好像就有点……对不起,我和不熟的人讲话就会这样,实在对不起……” “别紧张。”我笑,“说错我又不会吃了你。” “也是。”那男人想通了一样,呵呵两声。 这时我知道该怎么来形容他。 弱势。 十分弱势,像忘长了脊梁骨,未感到危险就先服软,倘若对方表现得不具攻击性,便乞怜又卖乖地迎上来。 “你刚才说到异手症。”我提醒道。 “对对。”他干笑,“我的右手一定是得了异手症,它总是做出莫名其妙的事,比如突然就弹起家里那台三角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68 钢琴,我是根本不会弹琴的。” “还有呢。” “它会画画,上周我路过家里的画室,它就抓起笔开始画油画,画得很专业,我还拍了一张。”他掏出手机竖在我面前。 “画得不错。”我顺着他的话锋。 “然后……他还会揍人!那天我走在路上,遇到几个流氓觉得很可怕,我想绕开,偏偏给他们看到围过来要打我。我跑不掉,就想躲,可是右手上去一拳就把那老大揍趴了!最后我就被打得很惨,还好衣服穿得厚,不然一定得住院。” “这样吗……”我下意识离远了些。 “我到网上查过,说是胼胝体出了问题影响到电信号交流吧,但我的大脑也没有受伤或者感染,还有一般异手都是非优势手,但我也不是左撇子。” 他干笑,一直摸着鼻子,心理学常识将这种动作解读为说谎或不自信,我认为是后者。 “第一次出现症状是什么时候。”我问。 “这个记不清了,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这样了。” “一只手忽然有了自主意识这种怪事也会记不清?” “就、就是记不清了!”他着急地辩解,怀疑造成了退缩和恐慌。 我不忙表态,这样的情绪或许能挖出更多东西,于是摆出洞悉一切的模样,最大限度擒住他的思维:“来我这里的客人无非有三种目的,一是求财,二是倾诉,三是求助。求财,你不穷,倾诉,看情形也不是,所以应该是求助了。” “对对!我就是想问怎么才能让它恢复正常!” “真的希望恢复吗。” “当然了!” “你若一直撒谎,我可没有办法。” “我没撒谎!” “如果你从不弹琴,为什么会有架钢琴在家里。” “那是我父亲的!” “还有画室。” “也是他的遗物!” “遗物?” “七岁那年我父亲就去世了。” “难道弹琴和油画都是令尊的兴趣?” “是。”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听母亲说他严谨又自律,生前和她二人白手建立了整个公司,是个很强的人。” “所以过世之后他的灵魂就一直附在你的右手?” “怎么可能!这只手从出问题到现在也就半个月!” “你刚才还说不记得什么时候。” “刚才、刚才就是不记得!” “哈,原来还有失忆症吗。” “不是、没……” “那半个月前发生了什么?” 他愣住。 “半个月前,发生了什么。”我一字一顿,直到对面的眼神开始恍惚。 “半个月前……”他终于喃喃,“我的未婚妻……说她爱上别人了……” 不能原谅怯懦的自己所以了分裂出新人格?我想。 “她说我太理性,太tough……不适合跟她在一起……” 理性?tough? “那天挂断电话她就消失了,连当面把事情说清楚也……我知道自己不会去找她,既然已经结束,挽留只会让自己看上去更蠢……可是我……我真的……” 他喉头颤动,刘海挡住眼睛,我观察所有细微处,只见那男人刚把脸埋进左掌心,一记右拳便狠狠揍在他的颌角,椅子带翻,他倒在地,眼看又是一拳。男人捂住腮帮整个吓呆,拖着攥到暴筋的右手退过来。我用最快的速度躲开,接着哗啦一声,瓷片铺地,那右手抓起桌上纸笔愤然写下几个大字:“废物!不准哭!” 废物,优势手,钢琴,画室,未婚妻,理性,强势,失忆症…… 我叹了口气,新年第一单生意,岁岁平安吧。 “钱就算了。”我说,“不过这仿汝窑天青笔筒,天下只一对,你得把另一只赔来。” 男人使出全力制服着右手,点头如捣蒜。 “你答应可没用,我是在问他。”我扇尖指去。 那右手不动了。 “很丢脸吗?竟然被这么个又蠢又没用的家伙抢了身体。”我笑,“可那就是你啊,你越是不能容忍,越是厌恶他,他就越鲜明,在你那种非黑即白的世界里,拼命将自己变更白反倒更衬黑的存在。数十年来以先父为标准,一味追求着绝对的强大,憎恨着愚蠢和无能,憎恨着自己一切软弱之处。事实上最开始出问题的是你的左手,经年侵蚀,直到悔婚一事,内心的软弱放到最大,于是‘弱我’占据主导‘强我’反被赶进右手。不,说‘弱我’‘强我’只是一种修辞,其实根本没有这种区分。——将自己的一部分斥为异己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 故事说到这里,我合起折扇望向对面。 三分钟后,新客人掏出两叠钞票搁在桌上。 “后来那个人怎么样。”客人问。 “变回普通人罢了。”我说。 谢宇想,这绝不是自己。 有两处证据,一,父亲是在他四岁时去世,不是七岁;二,周媛是和他当面提的分手,那男人的未婚妻是在电话里。 除此以外的一切吻合,他一律视为雷同。 扣上日记复印件,谢宇拉开窗帘,看自己的影子映在窗玻璃上,和城市的恢弘夜景彼此交融。 ☆、九宫 齐谐说去睡一下,就从下午一直睡到了第二天。 丁隶难得早起,探头探脑地望进对面的主卧,床上没人,浴室的门缝倒是亮着。 “你杵在这作甚。”齐谐擦着头发走出来。 “等你吃早饭。”丁隶说着拧起眉头,“告诉你伤口不要碰水了,会感染的!” “没关系。”齐谐晃一下左臂,“已经好了。” 丁隶逮住他的胳膊拉近一看,昨天还在渗血的地方只剩一道浅疤:“奇怪,你的血液循环那么差,怎么会好得更快?” 齐谐抽回胳膊:“不要拿你们人类的医学常识往我身上套。” 丁隶又想起什么:“缝合线呢?” “刚才剪了。” “下次这种事能让我来吗。” “是是,丁医生。”齐谐来到餐桌,拉开椅子冲一杯茶。 丁隶在对面坐下,递去碗筷:“阿静你下床气?” “没有啊。” “那我看你好像不高兴。” 齐谐弹了弹杯子,一柄茶叶沉下去:“大概是没睡好。” 丁隶看看钟:“你好像睡了十七个小时。” “早上两点就醒了。” “失眠?” “没有,把最近发生的事整理了一下。” “你也可以白天再整理。” “反正睡不着。” “那还是失眠。” 齐谐扯下毛巾搭在椅背上:“前天晚上你竟然在玩方寻的游戏机。” “那是psp。”丁隶纠正。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69 “依他的性格不会轻易把自己的东西借出去。” “嗯,开始的确是他一个人在玩,我凑过去看,发现那个游戏我也打过,聊着聊着他就借给我了。” “在我这你还装什么傻。”齐谐哼一声,“我能不知道你是在跟他套近乎?” 丁隶眨眨眼睛:“你吃醋?” “对,我都跟他认识这些天了,他也没说把游戏机借给我啊。” “那是psp。” 齐谐笑了笑:“说正经的,问出什么没有?” 丁隶摇头:“他在某些方面倒是没心计,不过那时候钱助理在旁边,我没好开口,等下次看看有没有机会。” “也好。”齐谐搁下筷子,“我们十点出门,去一趟大学城。” “又有案子?”丁隶不满,“昨天才从李陵山回来,至少让你休息一下啊。” “又不是她让我今天去的,是委托单位。” “和他们说晚两天。” “不行,明天考雅思。” 丁隶一歪脑袋:“那我下午陪你练练口语?” 齐谐没理他的笑话:“那家高校接连发生了三起自杀案,三名学生先后从同一栋教学楼跳下,校方认为是撞邪,以布置考场为借口封楼一整天,方便我们看现场。” “原来是这件事,前段时间网上吵得很凶。” “哦?有什么说法?” “校方不负责任之类的,现在的大学生心理素质真差之类的,一路走好点个蜡烛之类的,活该点个赞之类的。” 齐谐打断:“我问的是事实,不是态度。” 丁隶耸肩:“可惜网上没有事实,只有态度。” 校门口的招魂幡直直垂着,面对一地纸钱,保洁员索性放弃了打扫,杵着扫把站在遗像旁边叹气。黑奔驰的车轮带起气流,托得纸钱们打了个转,飞得最高的那一张恰好切进后车窗的缝隙。 他伸手捏住,凑近鼻子嗅一嗅。 “齐先生这能闻出什么来?”张师傅问。 “没什么,只有父母眼泪的气味。”齐谐扔回窗外,纸钱掠过绿化带,落在校园主路的另一面,被缓缓驶来的清扫车吞了进去。 校方的接待人员等在三岔路口,女性,自报姓金,淡妆,板着脸,白衬衫加一步裙,全身上下没戴一件首饰。 “我们是高等院校,校领导接待风水师传出去不大好,还请你们理解一下。”金秘书毫无诚意右手一比,“四位这边请吧。” 齐谐猜测着她的敌意来源于何处,随意找了个疑问打开话题:“这校区是去年投入使用的?” “是的。”金秘书步幅不小,“资料已经发到你们的邮箱了,上面写得很清楚。” 齐谐莞尔:“当事人的描述自然比书面文字更有价值。” 金秘书这才有些配合,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那天清早我路过赋育楼,听见有人指着屋顶大喊,抬头发现一个男生站在栏杆外,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跳下来了。至于另外两次我不在现场,一次是3月14日夜里,一次是5月31日凌晨。” “看来半年跳了四个。” “是三个。” 金秘书不耐烦,“麻烦你们多做些功课。” “我是说,包括这一个。”齐谐扇尖一指。 落点一百米远,从四层高度划下,身旁的丁隶二话没说冲过去,金秘书收起一瞬的惊恐,立即掏出手机拨了120。 “脑袋朝下的啊,神仙也救不了吧。”方寻双手插在卫衣口袋吹泡泡。 “齐先生是早有预感吗?” 钱助理见他仍是一副悠哉模样。 “眼力好罢了。”齐谐负起手,踱步上前。 考场警戒线临时发挥出附加功能,将围观的学生拦在外面,草坪上的丁隶缓缓摇了摇头。 “无上太乙度厄天尊……”忽听一阵哑嗓诵念,一个男人走了过来:四五十岁,瘦,穿一件显旧的藏青色对襟褂,嶙峋五指打着一个手势,眼眶凹陷,腮下一撮灰胡子。他的左右各跟着一男一女,亦步亦趋,似是两个弟子,最末站着一位穿灰西装的男人。 “这么巧。”灰西装不无讽刺。 “早啊吕秘书。”金秘书回敬。 “看来我们两个处长真是心有灵犀。”吕秘书瞥向齐谐一行。 “还好是基建处,不然这学校也该关门了。”金秘书不屑。 钱助理猜出形势,对身后低声道:“看样子是两个副处想争功,各自请了一批人解决事情,正好都赶在封楼这天了。” 方寻兴冲冲地拉下耳机:“这回是对战模式?” 齐谐摇了摇扇子:“别太大意的好,势强失利缘轻敌。” 方寻顺势将双手枕在脑后:“齐先生觉得我会输给这帮假道士?” “不。”齐谐看一眼尸体,“是这栋楼里的东西。” 赋育楼的南厅空无一人,入口正对的那一面墙四层通高,墙上贴着一幅大型山水壁画。那是用黑色泰山石片拼出的层层峰峦,散点透视,一股流水自山顶汩汩而下,绕过山间峡谷,汇进一楼的半圆形小水池。可能是常年水润,厅里湿气很重,池壁和墙壁都沁成了深灰色,长满墨绿苔藓,乍一看根本不像新建筑,倒像是经年已久的老房子。 丁隶的视线自进门起就没离开过齐谐,见他随意环顾了一圈,嘴里不知道念着什么,又从交领处掏出一支钢笔几张黄纸,借着值班室门口的桌子画起什么东西。 丁隶凑上去看,那好像是一种符咒,齐谐画了四张停下笔,将符纸叠成四只三角形,排一列摆在桌上,吩咐他们各取一只。 “虽说这东西有一定驱邪作用,你们还是小心为上,尤其不要碰可疑物品。”齐谐叮嘱。 金秘书无动于衷:“昨天这里还有那么多学生,也没见他们怎么样。” “我以为你已经发现了,每回出事都是楼里没什么人的时候。”齐谐递上那只符。 金秘书还是没拿。 “那么权当是配合我方的工作,有劳了。”齐谐恭敬地双手奉上。 金秘书推辞不掉,这才收下塞进口袋。 背后突然出现一张大脸。 “唔哇!”方寻定睛一看,是刚才的道士阴森森地探过头来。 “这位后生。”道士斜着细眼,“你那符图的画法回去可得多练几年哪……” “晚辈明白。”齐谐不恼,反而笑道,“多谢先生指教了。” 道士要走。 “回去多练几年再来让你偷师吗?”方寻报复那一吓,有事生非地撂下一句。 道士立马站住,嘶地吸了一口气:“后生啊,你家这弟子是不是欠管教了?” 齐谐还是笑:“他不是弟子,是员工。” 道士抽筋般地撇了一下嘴角。 待他走远,齐谐从容地整了整袖子:“我看这人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70 不像善类,你等一下还是离他远点吧。” 方寻满不在乎:“他那点道行能把我怎样?” “至少能把你从楼梯上推下去。” 齐谐接过钱助理递来的平面图,这栋教学楼规模不小,每十二间教室围出一个正方形中庭,再口口相连呈九宫格状,他掸眼一数,仅仅一层就有六十九间教室,四层一乘,整栋楼竟可容纳近万人。 “赋育楼是按老校长的建议设计的。”金秘书引四人穿过走廊,“从外观到室内装饰,事无巨细,包括这庭里的花木都是他亲自挑选,可惜赋育楼刚建成一个月他就积劳成疾去世了。” 钱助理点了点头,指着九宫格的左下角:“我们现在是在这吗?” “对。”金秘书抬头,“上一个学生就是从那儿跳下来的。” 齐谐顺着望过去,中庭上方盖着一块钢格栅顶棚,高且暗,浓密地攀着一些藤蔓,引得虫蚁飞爬。 “阿静,你来看这个。”丁隶蹲着招手。 齐谐走上前,发现那边正中心的地砖嵌着一个图案,八块象棋大小的黑石子四四成排,斜四十五度串在一起。 ☆、微音 “原来如此。”齐谐了然于心,“方才那前厅中央也嵌着一块白石头,我以为是什么装饰就没在意。” “载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央。”头顶上一声哂笑,“连洛书阵法都不知道还妄谈风水,真是丢人现眼!” “嗳,不得无礼。”道士站在二楼走廊,假模假式地止住旁边的男弟子,“怎么说大家都是同行,雇主在前,还得给他们留点脸面不是?” “是啊是啊。”方寻抬起头,“看在同行的份上,我就不说你们那句口诀完全背错了。” “你胡说什么!分明没错!”男弟子捏紧栏杆。 “你要跳下来揍我吗?” 方寻笑眯眯。 钱助理拽拽他的衣角:“别跟他吵。” 方寻很无辜:“我哪有跟他吵,我们这是同行之间交流感情。” “谁跟你交流感情!”男弟子喊。 “你看,他都害羞了。” “你——!” “失态!”道士吼住。 弟子赶紧低头退一步:“是师尊。” 方寻撇撇嘴:“这就是你不对了师尊,人家还是个男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凶他。” “后生啊。”道士从眼底看下来,“作为前辈,有句话我得给你提个醒。” 齐谐笑应:“还请前辈指教。” 道士一声冷哼:“放狗咬人可以,但最好要看清楚对象,别眼拙咬了不能咬的主。” 齐谐丝毫不怒,还对楼上拱了拱手,道士没入栏杆边界线,弥散中庭的火药味暂时散去。 金秘书咳一声:“要去楼上看看吗?” “目前不必。”齐谐笑道,“上面没什么看头,还是先去其他院子里转转吧。” “那这边请。”金秘书接着引路,“刚才那人说得不错,庭中的图案确实是按洛书排列的,纵横斜相加都是十五,白点代表阳,黑点代表阴。正南的前厅是阳一庭,我们现在从西南角的阴八庭,往北去正西的阳三庭。” 齐谐点点头,逛得意兴盎然。 顺时针转到正北,金秘书接着电话走到一边,齐谐像是按捺了许久,此时终于逮到机会,凑到阳九庭的花坛边上。 “阿静你在高兴什么?”丁隶低声问。 “这里有好多虫子。”齐谐说。 “虫子有什么好高兴的。”丁隶莫名其妙。 齐谐不答,跑去一个墙角开始翻垃圾桶。 “在干嘛?”丁隶问。 “看有没有合适的容器,我想逮一只回去。” “你几岁?”丁隶失笑,不一会递来一个洗干净的玻璃瓶。 齐谐也不谢,拿了跨进花丛里。 “这是什么虫?”丁隶将瓶子凑近眼前,晃一晃。 “晚上会发光。” “萤火虫么。” “嗯。”齐谐转身望着中庭,“不过这栋楼里的虫子多得有点不正常,包括你能看见和看不见的。” “后者会是学生跳楼的原因吗。” “其中有一种是,刚才我在死者身上见到了。那种虫子叫微音,黑色,幼年半寸长,形似……两根头发中间打了个结。” “那是什么形状。” “有丝分裂中期的染色体。” “懂了。” “微音是无性繁殖,绝大多数哺乳动物都能寄生。母虫约拇指盖大小,很像四只翅膀的蝴蝶,不喜吵闹,只在静谧时出没。当它看中宿主就会叮上他的耳朵,将虫卵产进耳廓中,幼虫只需半个时辰即可孵出,而后爬入耳道深处,以耳蜗为茧。它会不断发出一种极细的声音,或能影响宿主的头脑心智,使其不堪忍受,自决性命。” 一席话说完,另外三人也围了过来。 “有这么危险的寄生虫?”金秘书没听到前半段。 “危险倒未必。”齐谐解释道,“微音对大多数宿主无害,只有意志薄弱的人才会受它影响,那四个学生本来就有跳楼的理由,只是被它稍加催化罢了。” “那用什么灭虫药可以杀掉?” 齐谐没做正面回答:“微音没有天敌,靠自然死亡平衡数量,它像蜜蜂一样有巢,幼虫在宿主体内完成羽化便会回巢,接着以母虫的身份飞出,待产卵之后,也会立刻回巢,并死在那里。” 丁隶提出一个方案:“我们是不是可以找到那个巢把它弄走。” 齐谐颔首:“我正是这么打算。” “那巢是什么样的?” “说了你也帮不上忙,我去就行了,其他人别来裹乱。” “会不会很危险。” “放心好了,它不敢叮我。” 丁隶丝毫不放心,正要再问,却见道士的女弟子从南边走廊穿了过来,洪亮一抱拳,说师尊在阳五庭开坛,诚邀各位前去观摩。 几人不知何意,对视一眼。 “行啊,告诉师尊,我们这就过去。”齐谐应下来。 “请!”女弟子再抱拳,走了。 钱助理嫣然:“齐先生是准备赴这鸿门宴了吗?” 方寻插嘴:“鸿门宴还有吃有喝呢,谁要去看那个糟老头子跳大神!” “他既主动来邀,我们推三阻四未免太过失礼。”齐谐整了整前襟,“金秘书要来么?” 她轻耸肩:“反正没见过,就当开开眼了。” 九宫格的正中,阳五庭的正中,五枚白点嵌出一个十字。一只供案架在地上,摆瓜果三盘,红烛两支,香炉一顶,酒一壶,黄纸若干。 方寻踢飞一个小石子:“那老头怎么还不来,屋子太大迷路了吗。” 齐谐好整以暇:“不让我们等够了他哪有面子。” “想不到金秘书对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71 这些也有兴趣?” 声音先到,吕秘书穿过前厅,道士换了一身隆重的行头,领着两个弟子跟在后面。 “哎呀呀后生,你怎么站在那里!”道士一反常态热情地招呼,“你速去兑位压阵,我好收服这屋中妖邪!” “谨遵师尊安排。”齐谐慢悠悠地答应。 “你小心。”丁隶低声。 “顾好你自己就行。”齐谐去了对面。 六人疏密不一地绕着中庭站定,道士立于正中,男左女右各一护法。 “各位!”道士狐眼一扫,“贫道承天尊之命,在此开坛作法!途中任何人不得擅离法阵!若然违反,后果自担!” 丁隶隔着他看看齐谐,齐谐却在看房顶,丁隶看房顶,只有大片的藤蔓,再看齐谐,他又在看地板,嘴里说些什么,像在跟谁聊天一样。 正此刻,道士从背后抽出桃木剑,戳一张黄纸,对准蜡烛一烧,念着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含一口酒喷了出去!火光轰隆一闪,道士念个不停,拔出腰间的铜铃匆匆晃着,左右护法也开始诵咒,一起汇成嗡嗡噪音。道士一手摇铃一手耍了个剑花,绕着场地窣窣走起了小碎步,路过两位秘书,路过几间教室门,眼看就走要到齐谐身边。 丁隶攥紧拳头刚想上前,那道士又从齐谐面前走了过去。 “恶鬼!速速显形!”道士突然大喊,凌空劈了一剑。 “哪里跑!”道士又喝,左冲右突上蹿下跳。 “看招!”他一把格开钱助理,剑尖急转方向,径直对着方寻刺去! 啪!一声清脆。 半截桃木飞出去,落下,咚地弹在法坛上!带倒香炉掀一片飞灰!惊魂未定的众人隔着灰雾望去,对面十米远处,光线勾出一个轮廓,那人举起的右手还没有放下。 “这!”金秘书瞧得真切,“这不可能!” ——只是一挥折扇,就隔空将这实木长剑生生打断! “这位前辈,真是对不住了,一时失手损坏宝剑,后生必定原价赔偿。”笑吟吟的声音穿破灰雾走过来。 道士脸色惨白,低头一瞥手中的半截桃木匕首,虚汗刷刷滚下,正眼不敢看他,赶忙退开一步:“哪里哪里!” “想来自与后生相遇,前辈便时时耳提面命,后生为表谢意,斗胆在此活学活用,还请前辈不要见怪。” “不怪!不怪!”道士连连作揖。 “前辈有一句话甚为精妙,不知后生是否记错。” 道士点头恭听。 “放狗咬人可以,但最好要看清楚对象,别眼拙咬了不能咬的主。” 弟子扛起供案,道士落荒而逃。 “刚才那是——!”金秘书一步上前。 齐谐拾起那半截桃木剑,丢进垃圾桶:“变个魔术罢了,活跃活跃气氛。” “我绝对没有看错!”金秘书眼睛一亮,“你有没有兴趣来我校开一次讲座?关于物理学方面?” “金明啊,你该不会真以为有什么时空虫洞吧!”吕秘书冷笑两声,“起初装着不认识,再合伙演这么一出,说吧,和那三个同伙拿了钱怎么分哪?” “这可要看情况了。”齐谐毫不反驳,“倘若骗倒了二位委托人,酬劳分他三成。” “你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去?” “非也,凭着小聪明出来混口饭吃,还请高抬贵手,给条生路。” 吕秘书哼一声,走了,齐谐这才收起假笑,掸了掸肩上的香灰。 “齐先生。”金明紧追不舍,“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你解释一下。” “这个不忙,先解决微音的问题吧。”齐谐扇尖一指,“上楼。” ☆、馥郁 阳五庭,四层,爬满藤蔓的格栅近在头顶,蚊虫愈加多了。齐谐来到走廊边上,将折扇收进腰间,双手一撑跃上栏杆。 丁隶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你不要命了!” “摔不死。”齐谐踩着柱头挑出的几个假栱,利落地爬到钢格栅顶上。 丁隶二话没说跟着翻上去,踩上格栅他才有些后悔,脚下透过植物缝隙是二十米的高度,纤细的钢架显然不是为了上人设计的,随时可能踩塌。 “下次乱来之前你能先打个招呼吗。”丁隶为了分散受力,抓着钢架手脚并用往前爬。 齐谐回头:“谁让你上来的,下去。” “就不下去。”说话间丁隶左脚一陷,一截钢梁没焊牢,颤巍巍地抖了几下。 齐谐知道拗他不过,只得叹了口气:“别走那,这边比较牢靠。” 丁隶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挪过去,齐谐却漫不经心像逛马路一样。 “上辈子一定是属猫的。”丁隶嘀咕。 “我上辈子也没有猫这个属相。”齐谐耳朵尖。 丁隶低头嗅了嗅:“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 “有。”齐谐停住,蹲下,拨开一丛枝条。 丁隶凑上前去:“这里竟然有花。” “哪儿。”齐谐问。 丁隶一指:“你面前。” “你真该庆幸自己看不见。” “看不见什么。” “巢。” “在哪。” 齐谐一指:“你面前。” 丁隶感到奇怪:“你能看见我看不见的东西很正常,为什么我能看见的东西你却看不见。” “因为你看见的花被我看见的几千只活的死的母虫爬满了。”齐谐从交领处掏出半支香,伸手找他要打火机。 “你到底揣了多少东西在那里。”丁隶替他点上。 齐谐没理,甩灭了香头的明火,在藤蔓间找了个缝隙插上:“现在等这些母虫被熏走。” 丁隶诧异地哦一声。 “你那是什么表情。”齐谐坐下来。 “你竟然主动解释。” “有问题吗。” “以前我不问你都不解释,就算问了也不一定会说,说了也是说一半留一半,说出来那一半还不一定是真的。” 齐谐笑:“你不是记不起以前的事吗。” 丁隶笃定:“就是有这个印象,你别想耍赖。” 齐谐看着一缕香雾缓缓散开:“我烧过两次日记,一次是上星期一次是七年前,关于魅那件事……” “怎么了。”丁隶见他欲言又止。 “就算当时那老婆子没有拿你当人质,我也打算把日记烧了,因为有一天你突然跟我说,你在护城河里看到了一条长着翅膀的金色鲶鱼。” 丁隶十分意外:“你是说我也能看见怪物?” “一度。”齐谐望向远处的铅灰天色,“正因为我从前什么都告诉你,你才会被我的思维方式影响,看见正常人不该看见的东西。” “所以你就打算把日记烧了?老死不相往来?好让我变回正常人?” 听出丁隶言语中的不快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72 ,齐谐好似理亏低嗯一声。 “不过今后你若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原原本本告诉你。”齐谐又说。 丁隶看他一眼:“是哪里想通了?” 齐谐轻叹:“我忽然觉得自己低估了人类的记忆力,也许无论我多少次烧掉日记,你都能多少次跟着双脚,找到志怪斋的木门,在自己都不知怎么回事的情况下,抬起手敲上去。” 丁隶眨眨眼:“我上次就是这样找回你的么?” “在‘那件事’一年后的某天。” “好神奇。” 齐谐笑笑:“想知道刚才那把剑是怎么断的?” 丁隶兴致盎然:“你说。” “刚才我猜那师尊没安好心,就顺便在阴九庭里找了找,看到有只铁面獠在那儿。” “铁面獠又是什么。” “像是披着刺猬皮的猴子,跳起来很灵活,爪子牙齿都很厉害。”齐谐笑道,“于是我把它叫过来打了个商量,说我有点麻烦,请它过去帮个忙,不然就把它杀了。” “这个不叫商量,叫威胁。”丁隶严谨地纠正。 “接着师尊故意把我支走,我一想八成是冲方寻去的,就叫铁面獠呆在你们旁边,等他木剑刺过来的时候,一口咬断。” “原来挥扇只是做个样子。”丁隶了然,“那个妖怪会咬人吗?” “不会,它只吃铁锈。”齐谐知道他要说什么,“弄断那把剑已经是极限了,倘若当真动起手来,我对那道士没有一点办法。” 丁隶笑:“可是你刚才看上去好厉害。” “那当然,这些年什么都没干,尽琢磨怎么吓唬人了,还好那师尊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齐谐说着,摘下那支香拧灭了掖回前襟。 “母虫都飞走了吗?”丁隶看着那花。 “还有两三只,不管了。”齐谐凑上去,“咦?” “咦什么。”丁隶见他从空气里拈起一件东西。 “香味原来是它。”齐谐恍然大悟,“对了你别碰,有毒。” “想碰我也看不见在哪。” “也是,难怪楼里会有这么多虫,原来是被它引来的。” “它是什么。”丁隶不明白。 “一株植物,书说它源于上古,殷商时期曾被用作宫中熏香,因宠妃误食而死,纣王命人大肆铲除以致灭绝,未料还能在这里见到。”齐谐说罢皱了皱眉头,“这下麻烦了,就算我把微音的巢移走,它们还会循着这香味回来……” “那就把这个植物一起移走。”丁隶提议。 “它的根系很脆弱,一挪地方就死。”齐谐接着解释,“这东西叫‘馥’,形似蕨类,果实多浆,剧毒,初无香,成熟后散出浓烈气味,若不及时采摘就会引虫成灾。” 丁隶若有所思:“听你一说,怎么感觉它天生就是等着人来摘的。” 齐谐摇头:“不是人,是一种叫‘郁’的鸟妖,传说它是天地间唯一以馥果为食的怪物。” “那它为什么不来吃这个果子?” “因为郁灭绝了。”齐谐轻叹,“只是馥没法知道,还在这一个劲地开花结果,揣着香气等了几千年,招来了一堆虫子,也没等到郁来摘它的果子。” 丁隶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这栋楼不是叫赋育楼?难道‘赋育’和‘馥郁’有什么关系?刚才金秘书说这格局是老校长一手设计的,包括里面的花木,会不会这个草是他种的?” “应该不是,馥没法人工培植。” “那它怎么会长在顶棚的藤蔓上。” “不知道。”齐谐站起身,“下去再说吧,这里也不安全,记得别踩左边那根梁,有点松。” 搭着栏杆爬下来,走廊上只剩钱助理和金秘书。 “方寻呢。”齐谐拍了拍袖口。 “他说他下楼玩一会儿,应该是找借口看格局去了。”钱助理答道。 “可能是刚才那件事想还你人情吧。”丁隶故意挑明。 “金秘书。”齐谐转问她,“这‘赋育’二字的含义老校长可曾说过吗。” 金明闻言有些意外:“这倒没有,我想是天赋教育之类的意思吧。” “那么这格栅上的藤蔓也是他选的?” “对,特别是阳五庭的藤蔓,说是一家机构捐给学校的,很珍贵,当时连着格栅一起运来整体吊装上去,施工那天他还抱病来现场指挥。” 齐谐和丁隶对视一眼,证实了先前的猜测。 老远听见断断续续又跑调的歌声,钱助理顺着找过去,东北角的阴二庭里,方寻正罩着耳机点着脑袋,坐在地上画些什么。 见钱思宁走过来,方寻拉下耳机竖起本子:“钱姐你看!” “画得真不错!”钱助理好像夸奖小孩。 方寻哼哼一笑,这才满意地合上速写本。 “怎么样?这栋楼哪里有问题?”钱助理问他。 “没问题啊。”方寻爬起来拍了拍屁股,“刚才齐先生不是说了有虫子在搞鬼吗,跟楼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楼中格局有异,虫子也不会搞鬼了。”齐谐踱过来,“想必是有谁发现了遗存的馥,杀了罪过,不杀招虫,恰逢此处要建新区,便托老校长将大楼布成辟邪驱虫的洛书阵法,好将长着馥的藤蔓移栽进来,又恐学生误触中毒,才吊装到屋顶上。可惜不知何时,此阵遭到破坏,才致虫蚁成灾,伤人性命。” 方寻挪开右脚:“原来你看出来了嘛!” 地砖上本应是两个黑石的图案,在踩住的地方缺了一枚。 齐谐摇起折扇:“你是顺着气的异变找过来的吗?” “治标有时候比起治本来得更快。”方寻得意地揣进卫衣口袋,摸出一只黑曜石,扬手丢过去。 “何来标本之分,视角不同罢了。”齐谐啪地接住,“从哪里找到的。” “花坛里,一定是哪个无聊的学生凿出来的。”方寻笑嘻嘻,“如果告诉他一时手欠弄死了四个人,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哪。” 布置考场的老师三三两两走进来,没有谁注意到迎面走出的几个人,事情悄无声息地开始,又悄无声息地结束,在这期间,四条人命不幸逝去,人们吊唁感伤;同时几百只微音死去,又几百只微音降生,无人知晓。 馥还在结它的果子,摇它的叶子。 入夜。 收拾好碗筷,齐谐照例进了书房,刚将日记锁进抽屉,灯灭了。 咚。一只玻璃罐放在他面前。 齐谐一愣:“我都忘了。” 丁隶坐在桌上看着罐子:“好亮。” “嗯。”齐谐拿笔尖敲玻璃,叮,叮。 “这虫子叫什么。”丁隶问。 “弱翅流光。”齐谐答。 “好奇怪的名字。” “挺好听的。” “你说老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73 校长花那么大的力气就为了保护那几根草吗。” “你觉得不值?” “没有,毕竟是濒危物种。” “那就不必问了。” “我是说会不会背后还有故事。” “可能吧。” “它能活多久。” “几千年。” “我说这虫子。” “三天。” “相差好多。” “是么,我倒觉得没什么区别,对它们自身而言。” 丁隶不再说话了,齐谐看着罐子。过了很久,后者拿起它走到窗边,拧开,罐口朝下晃一晃。 “其实你看不见吧,这只虫。”齐谐靠在窗台上。 丁隶犹豫片刻,点头承认。 “你可以一开始就说出来。”齐谐说。 “不想扫你的兴。”丁隶说,“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说好亮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它已经死了。” 齐谐望着窗外,空瓶子扣在窗台,灯火映在眼里。 “阿静。” “嗯?” “以后你见到什么怪物都告诉我吧。”丁隶诚恳地说,“比如这房间里有哪些是我看不见的,都告诉我,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有什么习性。” “好啊。”齐谐莞尔,扇尖一指,“就从你背后那个没有头的小姑娘说起吧。” ☆、绿衣 没有什么比记忆更不牢靠。 美化,丑化,嫁接,夸张……记忆之神残酷如恶童,漫不经心玩弄着人们的精神,欣赏他们的崩溃,也温柔如慈母,尽其所能安抚人心,让他忘掉无法面对的过往。 谢宇整理好日记的复印件,走到窗边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齐谐,齐先生,齐老板……原来我和他是这种关系。 对于归心静坊的事件,他本以为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旁观者,未料却是彻头彻尾的局内人。归心堂针对齐谐,针对他,布下这种种圈套,环环相扣,仿佛一款精心设计的侦探游戏。密谋,绑架,凶杀,被犯罪围绕的快感几乎使他上瘾,许久不见的刺探欲熊熊燃烧,谢宇几乎压制不住内心的澎湃,读着秒等待新线索降临的一刻。 来了—— “归心静坊的学员登记表,116个全在这儿了。”门外的卫远扬递过来,“你要这玩意干啥?” 谢宇翻着表格让开门:“打入敌人内部,有兴趣吗。” “这怎么打入?”卫远扬刚走进0813的客厅又吃了一惊,“哇,你家进贼了?” “昨晚忘记关窗风吹的。”谢宇将地上的杂物随意扫到一边,不留停顿地问,“这116人你核查过吗,都是什么情况?” “之前挑了一些打了电话过去问问。”卫远扬把手里的打包盒往茶几上一放,“我从现场直接赶过来的,还没吃饭,你不介意吧。” “介意,我也没吃。”谢宇的眼睛没离开表格,一手拆了燕尾夹,一手迅速将其中一些挑出来摆在边上。 “那咋整?”卫远扬看看饭盒,又叫了一份外卖。 谢宇头也没抬一指电脑:“你上归心堂的网站,查查半年内静坊办过哪些学员活动由荀老板本人亲自参加。” “哦。”卫远扬立即坐到电脑跟前,按了按回车打不开,“密码。” “1208。”谢宇说。 “你生日啊。”卫远扬随口问。 “周媛生日。”谢宇回答。 卫远扬当即觉得自己废话真多。 “无所谓,准备换了,否则不会告诉你。”谢宇用笔尖敲敲纸面,“旁边这些铅笔字是你电话查实的信息吗?” 卫远扬瞟了一眼:“是啊。” 谢宇把挑出的纸张重新夹起来:“我筛选了一下,这24人从初级班到高级班课程一节不落,可说是归心静坊的死忠学员。其中有5人,从高校干部到公安局长全是副厅级以上,还有3位是个人净资产千万级的企业家。” “是吗?”卫远扬伸过脑袋,“我操,还真是非官即富。” “还有一点更有意思。”谢宇扬了扬剩下那叠纸,“除了这24人之外,其余92人当中副厅级以上干部只有1位。换言之从初级班一路学下来,‘非官即富’的人数占比从7.8%上升到33.3%,翻了4.3倍。” 卫远扬琢磨了一下:“你是说归心静坊有意拉拢这些土豪?” “谁知道。”谢宇搁下名单,“至少证明一点,他们不是开培训班骗些学费那么单纯。” 不多久外卖送来了,二人就着茶几解决晚饭,卫远扬这才发觉谢宇没有在吃饭时说话的习惯。 “我刚刚查到了一个交流会。”把餐盒收到垃圾桶,卫远扬这才开口,“归心堂请了静坊几个学员去上海总部参观交流,会上那个荀老板露过一面。” 谢宇喝了口水:“有参会者名单么。” “这个是他们内部资料,查不到名单,只找到一些现场照片。”卫远扬来到电脑跟前,谢宇拿过那叠学员登记表,对着现场照片一个一个比对证件照,最终在一页停下。 候伟,男,七十岁。曾担任某专科学校院长,退休后经人介绍参加了一次归心静坊的讲座,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如今是归心堂的vip会员。 最普通的衬衫领带,提一只名牌a货公文包,谢宇低头核对手中的地址,按响单元门铃:“你好,我是归心静坊的客服经理,姓刘,昨天有过预约。请问侯院长在家吗?” “你等一下啊。”声孔传来保姆的声音,接着门锁弹开。 谢宇戴上备好的鞋套绕过玄关,见那客厅侧面挂着一幅老年女性的遗像,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穿家居服的男人,右手握在身前,左手边搁了一支拐杖。于是他故作谦卑地捏了一下领带结,双手递上名片鞠躬问好,侯院长指指旁边的沙发邀他坐下,又叫保姆去倒水。 找了一个开场白,谢宇客气地问:“候院长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啊。”院长左手抚了抚右腿。 谢宇猜出是中风后遗症,引导着话题:“之前听谭老师说过您的情况,现在看您恢复还得不错?” “也就这样了吧,腿还是不方便。”侯院长笑笑,又叹息道,“没想到他们兄弟两突然就出了这种事,真是可惜啊……” “是啊……”谢宇随声附和,适时从公文包掏出几张归心静坊的宣传资料。 侯院长随意翻了翻:“你们现在改做风水了?” “是的。”谢宇点头,“谭老师出事之后荀总一直很关心我们的情况,特意指派了齐先生过来,希望尽快重整静坊。” 侯院长没多问,似乎兴趣不大地把资料放在一边。 “说起来……”谢宇直接切入正题,“院长您应该是见过荀老师的吧?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74 ” “也只见过一面。”侯院长倚在沙发把手上,眯眼望着远处。 ——人在回忆某事时的下意识动作。 “我能不能问一下那时是什么情况?”谢宇显露出兴致又解释道,“哦,我们这些做客服的也没有机会亲眼见到荀老师,所以……” 侯院长哈哈两声:“看来你们荀老板对员工的关心还不够啊!” 谢宇陪笑点头。 候院长倒是没摆架子:“那次交流会是在上海办的,把我们这批学员都请了过去,也就是带着逛一逛,聊一聊,看看城市的发展,最后一天的饯行会上,你们荀老师就露了那么一次面。” “只露了一次面?”谢宇遗憾地说。 “可就是那一次。”侯院长左手拍着右手缓缓道,“我才发现原来这世上真有那种高人哪……” 谢宇心中一亮:“怎么讲?” “那时候我爱人刚刚去世,我打算借这个机会去上海散散心,所以没和同行的人提起这回事。不想在那次交流会上刚遇到你们荀老师,就被他一语点破,说我家中徒生变故,要多留意身体。”侯院长笑笑,“我当时还有点不信,故意问他是什么变故,他就说绿衣之痛。” “绿衣之痛?” “我那会儿也没明白,他身边一个人就解释,说是丧妻之痛。我当时听到那四个字一阵心酸,情绪差点没控制住,你们荀老师回头就骂那个人。我赶快说算了,他就宽慰我叫我想开,又忽然问我是不是右肩不适,一边伸过手来按了一下,我觉得肩膀一热,没过两分钟,十几年的肩周炎竟然好了!” “真的?” “换在以前有人说这种话我也不信哪,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的话。”侯院长呵呵一笑,“我一个老战友还见过更神的,他说自己曾经亲眼看到你们荀老师‘隔空移物’。” 谢宇立即坐近:“这怎么说?” “他说他有一回参加一个商谈会,中途横幅没挂稳掉了下来,眼看就要砸到观众了,这时前排有个人一挥手,那条横幅忽然改变方向落到了没人的地方。他当时很是吃惊,就向周围打听,才知道挥手的那个人就是你们归心堂的荀老板了!” “原来是这样。”谢宇喃喃。 又假作随意地聊了几分钟,他站起身来:“那今天打搅您了。” 侯院长摆摆手:“不打扰的,还能记得我们这些老学员就已经很不错了。” “今后还请您注意身体,如果有风水方面的需要随时和我们联系。”谢宇提起一只纸袋,“这是我们公司的一点心意。” “好,好。”侯院长点过头,“你们太客气了,又是电话又是上门的。” 谢宇意外地顿了一下:“电话?” “就昨天哪。”侯院长笑说,“你们那个姓钱的助理打电话过来,问了我最近的身体情况,还说安排了小刘你来我这回访呢。” 下楼的时候,谢宇做了两次深呼吸。 这通电话就像一个嘲讽一种戏弄。 自己周密安排、精心伪装,卯足了全力登上舞台,自以为骗倒了所有观众,却不知早有一双眼睛犹如鬼魅,高悬在剧场上空,幽幽地看着他装扮,看着他献技,等他志得意满再一语道破,把一切的调查刺探变成了丑角的演出。 冷风吹过人行道,谢宇勉强清醒了思路。 今天的查访只有卫远扬知道,而他绝不会是归心堂的眼线,那钱助理是如何预知了自己的行动。——窃听?监控?跟踪?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回到0813,谢宇将整间套房彻彻底底搜查一遍,并没有找到类似监听器材的物件。抓住最后一丝灵感,他将目光投向垃圾桶,翻出了昨晚的外卖垃圾,那两只餐盒也没有任何异常。 “一旦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假设,剩下的无论多么荒谬都是真相。” 可如果什么都没有剩下呢。 绿衣之痛,按肩治病,隔空移物,难道这些只能归咎于某种超越常规的因素?例如…… 未等他深思,急促的手机铃声冲撞耳膜: “喂,是我卫远扬,刚才丁隶来电话了!我们去一趟李陵山,具体情况路上解释!” ☆、箭簇 “齐先生,昨晚睡得可好?”钱助理站在玄关,似笑非笑地问候。 “清早登门,有何见教。”餐桌前的齐谐喝一口茶。 “有件事还得麻烦您。”她递上一只文件夹。 齐谐扫了一眼放在旁边:“抱歉,我对这种莫名其妙的工作没兴趣。” “看来您还没搞清自己的处境。”钱助理言外有意地抿起朱唇,“既然进了归心堂,就没有说不的权利了。” 丁隶心想来者不善,只见她一扬手,四个壮硕的保镖破门而入!他刚要上前阻拦,竟发现这些人根本是冲自己而来! 反手一拧按到墙上,保镖们死死制住丁隶,任凭他费劲力气也挣不开半分。 齐谐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钱助理卖乖地朝他耸一耸肩。 “行吧。”齐谐搁下茶杯,“我去。” “喂你——!”丁隶刚抬头,被一把按回去。 “别担心。”齐谐笑笑,丢给他三个字算是安慰。 轿车等在楼下,司机不是平常的张师傅,换了个煞气满面的青年人,钱助理坐进副驾驶,保镖一左一右将齐谐押在后座。一路气氛凝重,到了护城河西北段的老城墙根,车子停下来,保镖搡一下齐谐的后背,他沿着护坡走下去。 “入口就在下面了。”钱助理立在河堤上,单手掐腰低头看他。 齐谐轻笑:“想杀我直接动手就好,何必拐弯抹角。” 钱助理嫣然:“我怎会想杀您呢?不过是让您潜进去取一件东西而已。” “按图所示那地方离入口至少三里路,来回六七里,恐怕未潜到一半我就变成水鬼了吧。” “魔有魔道,仙有仙桥,像您这种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高人,区区几里水路怎能难得倒?” 齐谐望着浑浊的河面,保镖扔来一样东西,啪地砸进他脚边的枯草堆。 “给您四个小时。”钱助理晃晃腕表,“如果到时候您回不来,我们会送丁医生给您陪葬的。” “那倒不错。”齐谐弯腰捡起脚边的探照灯,扶着岸石,没进水中。 砰! 对着大门狠狠一脚,丁隶回身拉开窗户,眼睁睁看着楼下的齐谐被推上一辆轿车。 到头来还是这样…… 丁隶五指在窗栏上收紧,望着那辆车缓缓发动,转弯,隐没在楼宇的转角。 本以为能帮他分担一些什么,到头来还是成了他的负担。丁隶一拳砸在窗框上,手背立刻肿起一块青色淤痕。 手机早被没收,电话只能拨内线,直到中午小桃也没来送饭,所有的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75 外界联系都被切断了,软禁至今的丁隶第一次有了切实感受:这个房间是一座监狱,绝望冰冷,不容反抗。 除了等待,他什么都做不了。 一种无力感缓慢包裹他的全身,丁隶不自觉抬起手,握了握领口那颗桃木珠子。 六个小时之后,大门再次破开,保镖抬着一个人重重扔在沙发上。 丁隶冲过去,只见齐谐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全身湿透,浑浊的水珠顺着衣角不断滴下来。 “你们把他怎么了!”丁隶怒吼,只有关门声回应。 颈动脉搏动消失,没有自主呼吸,丁隶一边安慰自己齐谐体质异常没有大碍,一边判断他应该是溺水休克。侧过他的身体控掉口鼻积水,丁隶托起他挪到地上,放平,解开外衣,心脏按压。 数到第三十下,他被一把推开。 “你想把我肋骨弄断吗……”齐谐边咳边说,呛出几口水。 “阿静!”丁隶赶紧扶起他。 齐谐撑着坐起来,哑着嗓子:“别大声说话,很吵……” 丁隶这才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齐谐拉了拉衣襟:“早跟你说了,我睡着就是这样。” 丁隶看着他满身的泥沙水草:“你是在河床上睡觉的吗。” 齐谐也看看身上:“我去冲个澡。” 刚站起来,一晃,他又跌回沙发上。 丁隶按住他:“你别乱动,先躺一会,我去给你放水。” “我怎么回来的。” “被几个打手抬回来的。” “什么时候。” “刚才。” “是吗。”齐谐直勾勾盯着空气,“捞出来这样一个‘死人’,他们竟没有扔去太平间。” “别说话了,先休息一下。” “或者他们忘了检查我死没死,或者发现了我体质特殊,或者……” “阿静?”丁隶弯腰看着他,“闭嘴,躺好,现在。” “我没事了。” “找面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色再说没事。” 齐谐无奈地叹了口气靠回沙发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直到泡进温水里才算恢复一点血色。 丁隶推开主卫,对面的浴帘哗地拉上。 “会敲门吗。”里面不悦。 “你又不是女的。”丁隶拖来一只凳子,“干净衣服放这了。” “知道。” “先生还要什么服务,捏脚搓背,推拿按摩?” 齐谐这才笑了一声,拉开半截浴帘递来一件东西,丁隶接过,是一块直径九公分的青铜镜,反面阳刻着鸟兽的纹样。 “三国时期的东西,值个七八千吧。”齐谐靠在浴缸上,“刚才顺便摸回来的。” “她到底让你去干嘛了。”丁隶摸不着头脑。 “进曹魏运兵道的库房取一支箭簇。” “这儿有运兵道?不是在亳州吗。” “有,不过被水淹住了,入口就在护城河下面。” “哦。”丁隶放下青铜镜,“你水性应该挺好的,怎么搞成这样。” 齐谐冷哼:“你一口气游个十里路试试?” “不用试,我连半米都游不走。” “一口气。”他重复。 丁隶一愣,总算明白意思:“你是说中途不能换气?” 齐谐点头。 “不过你也不怎么需要呼吸。” “只有熟睡之时才不需要。”齐谐抄起水洗了把脸,“那条运兵道全部淹在水下,是砖砌的,宽处两三米,最窄只容一人,四壁长满水草,游起来很费力。兵器库在最东面,途经七个岔口,我看了几遍地图才记住每一个拐弯,好容易找到那里,门又是锈死的,还好木板朽了。我踢开一个洞,钻进去捡了一支箭簇,照照周围东西还挺多,估摸了一下这铜镜最值钱,就揣走了。” 丁隶失笑:“你还有空估摸这个?” “贼不走空。” “那是贬义词,别用得那么顺当。” “接着我往回游,原先的通道不知什么时候塌了,我想起另有一条路能绕过去,但记不得具体在哪,就叫了几只水鬼跟它们商量了一下,让它们带路。” “你又威胁人家。”丁隶见他早有前科。 “没有,是商量。”齐谐重申,“在水里我比较吃亏。” “那它们同意了?” “嗯,它们说可以,然后把我带到了一条死路。” “为什么?” “繁殖。” 丁隶吃惊地啊一声。 “你瞎想什么。”齐谐瞥他,“如果我淹死了,水鬼的数量就增加了,它们是这么繁殖的。” “哦。”丁隶松了口气。 “这时我已经开始有缺氧的感觉,并且完全迷路,手里的探照灯闪几下也灭了。” “那怎么办。” “当然是摸索着退回去,难道坐下来回忆人生吗。”齐谐撩开前额的湿发,“我记得地图上标着通道有好几段塌方,中间不形成环路,也就是说只要贴着某个方向走,一定可以回到入口,所以我顺着右边一直游,快两小时也没有看到出口的光线。” “等一下。”丁隶打断他,“那里是全黑的?” “不然你以为市政工程会在那儿装路灯么。” “可是你在湖心岛都能看见。” “我只是眼力好过常人罢了,陆上再黑也有微弱的光,通道里就完全没有。” “那你不会害怕吗。”丁隶忽然问,“在水下那么深的地方,一个人,又冷,又迷路,又缺氧,还什么都看不见。” “不会,越紧张耗氧量越大,除非我不打算活着回来。” “可害怕是人的本能吧。” “我又不是人。”齐谐望着墙壁,语气淡得过分。 丁隶看着那无神的眼睛,胸口莫名地一紧。 “后来等氧气和体能都耗得差不多了,我开始头疼,全身脱力,只能抓着水草一点一点往前挪。”齐谐抬起头,缓缓说,“最后我看到前面有一道光,也不知是不是幻觉,却没力气游过去,呛了几口水就失去意识了。现在想想,可能是水流把我推出去,又被岸边的打手捞了上来,还好铜镜掖在后腰没给他们发现。” 丁隶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你还有心思管那东西。” “贼不走空。” “知道了。”丁隶苦笑。 齐谐仰起头合上眼睛,将脖子搁在浴缸的边缘,丁隶试了试水温,又把热水龙头打开一点。 “我现在有些心虚。”齐谐沉声,维持着那个姿势。 “是后怕吗。”丁隶问。 “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叫我去捞一支不值钱的箭簇。” “为了试探你的实力。” “这种试探法换成别人早就淹死十几次了。”齐谐微微睁眼,“可能是她知道了我身体的异状,想用这种方式验证……不对,如果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76 要验证一个人是否需要呼吸,直接端一盆水把他的脑袋按进去就好,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呵,看来这不是验证,而是宣告了……” 丁隶不解:“宣告什么。” “宣告归心堂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齐谐深吸一口气,“甚至是那些我自以为瞒得密不透风、不可能被任何人知道的事,比如体质,能力,还有日记。” “会不会是你多想了。”丁隶宽慰道。 吊顶上的水汽终于凝聚成一点,滴,落下来。 “丁隶。” “嗯。” “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知道。” “差不多。” “那是因为我认识一只鬼,叫点头摇头,什么都知道的是它,不是我。”齐谐直直地望着天花,“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 丁隶想说些什么,开口却语塞。 “我曾经问过它归心堂的事,它不敢说,因为惹不起荀爷。”齐谐伸手关了龙头,“这就意味着在荀老板面前,它很可能已经将一切和盘托出,包括我的住处、习惯、经历、家世,所以归心堂才会那么清楚我的软肋在哪,或许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半分胜算……” “你别这样想,天无绝人之路。”丁隶安慰他。 “算了。”齐谐轻叹,“明天我和钱思宁交涉一下,她应该会放你回去的,顺便告诉他们两个,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 “那你呢。”丁隶问。 “我的事你就不必管了……” 滴。又一颗水珠落下,跌进头发,缓缓地滑过齐谐的前额和眉间。 “我不会走的。”丁隶说。 “别固执。”齐谐轻声。 “这不叫固执。” “你这样我很为难。” “那你要我怎样?不管你就这么回去?” “归心堂盯上的是我,跟你没有关系。”齐谐言语平静,“其实依我的心性是怎样都无所谓的,在志怪斋也是活,在归心堂也是活,对我而言毫无区别。” “什么叫无所谓,什么叫没区别。”丁隶加重了语气。 齐谐抬头望着天花板:“你信命吗。” “不信。”丁隶斩钉截铁。 “我信。如果今天我死了,那就是命。” “陈靖,我觉得你这种活法很没劲。” 齐谐笑了:“我可不一定是活的。” “前两天是谁说过不想再被动下去,要奉陪到底的?” 他还是笑:“一时意气说了大话,忘了吧。” 丁隶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黄昏斜进客厅,茶几上的烟灰缸渐渐塞满,齐谐也没有踏出卧室一步。 “你要的东西。”钱助理勾着一只塑料袋,“齐先生呢?” 丁隶抽一口烟:“在卧室。” 两只文件夹扔到他面前:“那你转告一声,这两个案子解决之后,荀爷要亲自见他。” 丁隶敲一截烟灰:“你们到底想怎样。” “不怎样,另外让他不用伤脑筋交涉了,我们暂时不会放你回去。” “这倒不错。” “后天清早出发,叫他做些准备吧,需要什么东西提前列个单子,我们都会提供。”钱助理一停,“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如果他能见到荀爷,你们就自由了。” 丁隶抬头。 “别激动,我是指你,卫警官,还有谢家大少爷。等他见了荀爷,归心堂就不会再拿你们的性命要挟他。” “那他呢。”丁隶追问。 “那就要看他自己咯。”钱助理轻耸肩,“不过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丁隶一字一顿:“我不知道。” “这意味着他八成会死在案子里啊。”钱助理笑着扭身走了。 ☆、诛心 齐谐将两份文件静静地看过一遍,整理好,放回茶几上。 “什么打算。”丁隶问。 “没退路。”齐谐直视他,“而且这笔买卖很合算,我要做。” 丁隶不言,摸起打火机又点了一根烟,刚抽两口,齐谐低咳起来,他伸手在烟灰缸里掐灭了。 “钱助理的话我都听见了。”齐谐清了清嗓子,“不知你记不记得,方才我跟你说:明天我和钱思宁交涉一下,她应该会放你回去。而她也说:让他不用伤脑筋交涉了,我们暂时不会放你回去。” 丁隶一顿:“我以为你之前和她谈过她才这么说。” “没有。”齐谐道。 丁隶立刻环顾房顶。 “别找了,不是窃听也不是监控,是点头摇头鬼。” “那究竟是什么妖怪。” “巴掌大小的铜绿色猴子,说它是一只也行,是一族亦可,总之它能同时出现在任一时间和空间,所以它什么都能看见,也什么都能听到……”齐谐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丁隶随手顺了顺他的后背:“呛了那么多脏水,小心吸入性肺炎。” “不会,十几年没生病了。” “通常人们一说自己好久没病都会大病一场。” “我又不是人。”齐谐紧紧前襟。 丁隶没再多劝,起身走了。 齐谐窝进沙发里,盯着暗蓝的空气不知想些什么,直到一条毛毯披上肩膀才回过了神。 “趁热喝。”丁隶递来一碗汤水。 齐谐收起意外,抿上一口:“什么东西。” “葱白连须,姜片五钱,大枣十个,红糖适量。爷爷传的老方子,驱寒专用,喝完睡觉,出汗即愈。” “你什么时候也会自卖自夸了。”齐谐说罢,昂首一饮而尽。 “这是姜汤不是状元红。”丁隶托着腮帮看他。 “我刚才想了一下,忽然明白她为什么要我去捞箭簇了。”齐谐将碗往茶几上一搁,吐出五个字,“杀人先诛心。” 丁隶见他振奋了一点精神,总算放下心来:“这话怎么说?” 齐谐轻哼:“小出半招就将我打回原形,姓荀的现在正得意着吧,既然家底都给他摸透,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不若摊开了牌面赌一把,我倒要看看是他死还是我活。” “不信命了?”丁隶揶揄。 “你过来。”齐谐挥开毯子,站到落地窗边指着楼下,“那有一排路灯,看见了吗?” 丁隶沿着他的指向侧过脑袋:“看见。” “从左数第四盏,和其他有什么分别。” “一半亮一半黑?” “为什么黑了一半。” “你问我?” “对。” “可能是灯罩的塑料老化了。” “倘若我说现在能让它亮起来,你信吗?” 丁隶想想:“你的话我就信。” “为什么。” “不知道,总觉得你可以做出一些超越常理的事。” “好,我实话告诉你,那盏灯是全亮的,你觉得它黑了一半,是因为那里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77 趴了一只叫旱鲼的怪物挡住了光,现在我把它驱走,灯就会亮起来。” 丁隶看着齐谐闭上眼睛,默念了几句什么,剑指轻挥。呼地,一小阵风过,丁隶再看那灯。 齐谐问他:“亮了吗。” 丁隶犹豫了一下:“没有。” “对,没有。”齐谐背靠在玻璃窗上,望着黑蓝的客厅,“刚才那番话换成任何人听了,都会以为我是个神经病,可是你为什么要相信我。” 丁隶捏着下巴思考片刻:“从主观来说我愿意相信你,客观上看,既然你能隔空劈断一把剑,点亮一盏灯也没什么奇怪。” “是吗。”齐谐沉吟,半晌道,“可能我今天太累了,明天再试吧。” 说完他往书房走。 “阿静。”背后忽然喊住。 齐谐转身,只见丁隶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方才还半哑的灯泡蓦地跳了两下,啪,散出刺眼光束。 丁隶愣住:“阿静你,好厉害。” 齐谐摇摇头:“有一点你一直搞错了,厉害的不是我,是你。” “哈?”丁隶疑惑地张了张眼睛。 齐谐浅笑一下,又隔着玻璃眺望出去:“你再替我找找楼下有哪里异常。” 丁隶不明就里:“路口有辆车熄火了。” “这很正常。” “喷泉旁边有棵香樟,其他的树都好好的,只有它枯了。” “这也正常。” “嗯?”丁隶望着正下方,齐谐眯眼一瞧,三十七层的空调冷凝管裂开一截,水珠顺着外缘急速下滴,掉到二十层左右忽然一停,接着竟奇异地匀速下落,直至融进地面。 齐谐一笑:“那是因为大楼外墙上贴了一只怪物,叫做半墨稠,它像一块巨大的深绿色凝胶,有二十层楼那么宽。那些水珠是落到了它的顶上,再顺着慢慢地滑下去,你才会看到这种现象。” 丁隶点点头,齐谐将窗扇开到最大,夜风灌进来,吹乱他的额发。 “你要把怪物赶走吗?”丁隶问。 “不是。”齐谐义勇地望着楼下,“我要从这儿跳下去。” “你发烧了,快去睡觉。” “没关系,我可以跳到它顶上再慢慢滑到地面,不会有事的。” “不,可,能。” “你说过,我的话你就信。” “这里是三十九楼。” 齐谐没理,纵身跃上窗台。 丁隶赶紧拉住他:“你干什么!” 齐谐扒着窗框:“我说了不会有事。” “你疯了!”丁隶瞪他。 “只要你相信我就没疯。”齐谐抬脚就跨。 “不行!”丁隶一把将他拖下来。 “那算了。”齐谐终于撒手。 长长舒了一口气,丁隶扶住他的肩膀:“齐老板,我觉得自己迟早会被你吓出心脏病。” 齐谐拍他的胳膊:“放心,今天不跳了。” “明天也不能跳!” “是是。”他笑。 翌日,晨,齐谐坐上餐桌沏了两盏桂花茶,看着丁隶趴在对面,脑袋埋在胳膊里。 “怎么,没睡好吗?”齐谐语气愉快。 “整晚做梦都是妖怪。”丁隶闷声,“大的小的,红的绿的,圆的扁的,公的母的。” “哦?那挺有趣。” “完全不有趣。” 齐谐笑着喝茶。 丁隶半抬起头:“今天有什么计划。” 齐谐点点桌上的文件夹:“研究一下案子。” 丁隶打着呵欠揉揉眼睛坐起来。 “困的话就回去再睡一会儿。”齐谐说。 “跟你一起研究案子。”丁隶说。 “不行。”齐谐一口拒绝。 “哦。”丁隶趴回桌上。 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对面开始叩着桌面哼小曲儿。 丁隶抬头:“你又在高兴什么。” “没。”齐谐笑着将文件翻过一页。 “什么毛病。”丁隶嘀咕,“一会喜气洋洋一会死气沉沉的。” “大概是双相障碍又犯了吧。”齐谐轻飘飘地说。 “那要不要吃点药。” “不用,现在感觉挺好。” 丁隶坐正:“我是说真的。” 齐谐一停,收了笑容。 丁隶见他这个表情忽然觉得不对劲:“那个,不是,我开玩笑的。” 齐谐盯着他:“我有病很好笑是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丁隶赶忙解释,“我真的只是开个玩笑,我以为你也是开玩笑,所以我就顺着说了,我没觉得你真的是——” 对面的眼神变了好几下,最终哈哈大笑起来。 丁隶瞬间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这下醒困了?”齐谐问。 “你又吓我!”丁隶瞪他。 “怎样?”他语气欠揍。 “神经病。”丁隶嘀咕。 “嗯,嗯。”他点头。 丁隶拧着眉头,最终还是微笑叹了口气:“阿静,我有句话说了你别生气。” “讲。”齐谐十分大度。 “你应该知道你那个病是终生性的。”丁隶试探地说,“所以我想你还是注意点,因为你每次一高兴过度接着就是……那副样子。” 齐谐嗯一声:“我知道怎么调节情绪。” “可那真的是你自己调节过来的吗?”丁隶停一停,给了他一点心理缓冲,“昨晚我想到一件事,怕你听了又会消沉回去,所以没说,你现在冷静一下,我告诉你。” 齐谐放下文件夹:“你说吧。” 丁隶坐正,深吸一口气:“昨晚你精神突然振作,是因为听见钱助理的话,觉得事情有了转机,是不是。” 齐谐犹豫了一下,点头承认。 “你说那笔买卖很合算,的确,不接这两个案子,你有麻烦,我和卫警官谢宇也脱不了身;接了案子,解决不了还是麻烦,解决了却能全体自由。你当了这么多年的齐老板,应该知道只有错买没有错卖的道理,既然如此,为什么荀老板还要提这个条件,做这门亏本生意?” “我考虑过。”齐谐说,“可能是他想用那个全体自由的条件,让我更积极地投入案子。” 丁隶却摇头:“昨天捞箭簇已经充分证明了一点,那就是为了我们几个,你随时可以不要命。归心堂既然掐住了这条,就可以逼你去做任何事,积极或消极从结果上没有区别,除非……” 齐谐抬起眼睛,等着他的下文。 “他想要的不是结果。”丁隶对视。 “不是结果,那是什么。”齐谐问。 “是过程,是你心理状态的变化。”丁隶一字一顿,“他在控制你的情绪。” 齐谐愣住。 “钱助理是个聪明人,说话办事滴水不漏,昨天她却因为一个口误暴露了荀老板监听我们的重要事实。——你觉得这可能吗?至少我认为她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78 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换句话说,她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荀老板在通过她的口,摆明了告诉我们:你一举一动、所思所想都在我的掌握之下,而且我不怕让你知道这点,因为你之后的一切反应,同样逃不出我的计算。” 丁隶说完看着对面,齐谐眼底的变化一览无余。 “你猜的没错。”丁隶道出那个答案,“他确实是在诛你的心。” 齐谐垂了垂眼睛:“所以连我们坐在这里分析这些,他也早料到了是吗。” “是的。”丁隶说,“荀老板这个人,很可怕,他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消磨你的意志:先假装对你隐瞒的事毫不知情,在你自以为留了后手,准备还击的时候,忽然折腾你到半死,把你的底牌全部掀开,等你决定放弃,又提出这笔买卖,故意让你看到一线希望。我猜不出他下一步会怎么做,所以我很担心你接下来的精神状态。” 齐谐看看他。 “阿静,我知道你是个万事随意的人,不喜欢大风大浪的生活,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不清楚前面等着的是什么,所以你得充分做好准备,不能为一句自由的许诺就欣欣然,也不能一被对方打压就低沉,不能怕是非,不能有后退和逃跑的念头,最重要的是你得知道一点。”丁隶看进他的眼睛里,“那就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走,我会一直在这里,和你一起面对这一切。” 话音落下许久,齐谐还是直直地望着丁隶。 丁隶也没有躲,下定了在这场对视的耐性比赛中胜出的决心。 直到一个微笑,败者缴械投降。 “我知道了。”齐谐柔声说。 “知道就好。”丁隶也笑。 放松了肩背,齐谐换了个姿势靠进椅子里。 “这下糟糕。”他捏了捏睛明穴,“我大概是得吃药了。” “怎么?”丁隶端起茶杯。 “因为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幻觉。” “什么幻觉。” “身后万马千军。” ☆、屠家村 屠家村本不姓屠。 村子地处豫晋交界处的深山坳里,据传宋时已有人居,始终不算兴旺,后来有位富商和土匪结了梁子,为了躲避追杀,携一家老小仆从近百口搬迁至此。初来的十几年里,富商与村民相安无事,不想他家一个丫头与村里的小裁缝私通,被主子发现,打断了一双腿。丫头一伤一病没几天死了,裁缝悲愤之下跑出村子,找到了土匪通风报信。土匪得知消息,全副武装地杀进来,一夜灭了富商满门,又听说这里是风水宝地,就占山为王,将此地改名“屠家村”以振声威。多少年后,土匪的后人渐渐放弃祖业,那段历史也被慢慢遗忘,只有他们名前冠上的屠姓见证着发生过的一切。 “不过这只是传说,真假已不可考。”齐谐给故事落下句点,车窗外的遮光板急速后退。 七座suv行驶在高速上,一路去往西北方。 驾车的还是张师傅,齐谐和丁隶坐在后座,中间隔着两只登山包,钱助理和方寻没来,改从静坊拨了两个男人做帮手。 坐在副驾驶的名叫马昌,嘬着烟和司机聊得火热,和尚头,膀大腰圆个子高,穿一件紧身黑t恤,脖子上挂根金链子。中座那个名叫梁冬生,勾着头不说话,皮肤黑,一身精瘦肌肉,粗眉压得低,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后颈一道刀疤延伸到领子里。 车轮碾过近七百公里的路程,下午五点拐入沁阳,齐谐决定隔日进山。司机找了一家商务酒店,跟前台开了三个标间,分了房卡要往里走,丁隶突然跟了上去:“张师傅,我们一间吧。” 张师傅有些意外:“行啊。” 丁隶好似尴尬地笑着解释:“齐老板喜欢清静点。” “哦,没事,我本来也在想要不要给他单独开一间。”张师傅提起行李。 旁边的齐谐看在眼里,知道丁隶是去探消息了,没多说什么,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夜无事,五人凌晨出发。 在山间盘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开到没路可走,张师傅在名叫牛角岗的村庄停下车子。齐谐和丁隶背起登山包,马梁二人也从后备箱中扒出两套行军装备,利落地负到身上。 “他们是什么人?”丁隶低声问。 “钱助理说需要什么东西她都会提供,我琢磨什么也不如人好用,就找她要了两个帮手。”齐谐翻出一把军刀递给他。 丁隶掂一掂:“我们是要进村打劫吗?” “有备无患。”齐谐唰地捏出一把符纸,又变魔术似的一挥手不知收哪儿去了,“昨天我召了点头摇头出来,它说被荀老板威胁再不能告诉我任何事。总之今后不会有免费提示了,遇到危险也没有预警,得万事小心,不过相对的有个好处,归心堂以后也没法从它那套情报了。” “为什么。”丁隶问。 齐谐勾了勾嘴角:“因为荀老板可以让它死,我可以让它生不如死。” 此时马梁二人已整顿完毕,站在车旁等候指示。 “把这个喝了。”齐谐掏出三瓶止咳糖浆似的东西。 马昌拧开一闻:“这他娘的什么玩意!” “中药。”齐谐说,“防山里瘴气的。” 丁隶二话没说灌下去,梁冬生停了几秒,斜眼见丁隶没事也一口气喝光,马昌舔了一点龇牙咧嘴地直骂苦,最后捏着鼻子才吞下去。 齐谐抓起地图,转身走进通往深山密林的小道,开始是一截土路,渐渐地越走越窄、时断时续,直到被一棵参天大树彻底堵死。梁冬生敲敲指北针,针头十分写意地指着好几个方向,马昌踹了一脚树干:“我说齐老板,你是带错路了吧!” “没错,只是接下来不需要地图。”齐谐说着蹲下去,撑开手掌按在土上,摆出和那晚在李陵山一样的姿势,闭上眼睛不再动了…… 眉宇安详,脸孔平和,他似乎和莽莽大山融为了一体,恍然一瞬间丁隶竟看见有野花和野草从他的脊背上发芽,吐翠,生机勃勃地长出来。 奇妙的幻觉在他缓缓睁开眼睛时结束。 “这边。”齐谐往密林一指。 马昌拔出砍刀说声开工,唰唰砍掉挡路的枝杈硬是劈出一条道来,又这么走了一段,齐谐忽然喊停,他一个趔趄差点踩空,低头一看,几块碎石直直掉下数十米高的断崖,噗通掉进河里。 “我操!”马昌回头大骂,“长没长眼啊!老子活这么大就他妈没见过你这么带路的!” 齐谐一个冷眼扫过来:“你们荀老板就让你这么跟我说话吗。” “娘了个腿的!”马昌把砍刀一摔,指着齐谐的鼻子,“老子是看着荀爷的面子才来的!说穿了你算老几啊!想跟我面前抖威风排到下辈子你都轮不上!” “好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79 了!”梁冬生首开金口,嗓音粗哑得紧,只一声低斥就让那人闭了嘴,接着他转向齐谐,压着眉毛问:“怎么走。” 齐谐一指崖下:“去那。” 梁冬生伸头望去,断崖下方十几米处挑出了半截石头平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悬在那里。 “去哪干屁!”马昌质疑。 齐谐不多解释:“照做就是。” 梁冬生阴阴地瞥了齐谐一眼,卸下背包掏出登山装备,找了一棵粗壮树干挂上绳索。 那边准备的间隙,齐谐看了看丁隶:“你怎么了。” “不知道。”丁隶扶着石头坐下,“从刚才就有点头晕。” “可能是药的副作用,等一下就会好。” 丁隶揉了揉太阳穴:“那是什么药。” “防瘴气的药。” “下次记得换个理由,这里又不是南方山区,哪来的瘴气。” “知道我在骗你还喝得那么爽快。” “你又不会害我。”丁隶看一眼那边二人,放低声音,“他们好像不太服你。” “不急。”齐谐轻笑,“我自然会给他个下马威。” 说话间那边的装备已经准备妥当,齐谐第一个套上绳索,丁隶见他的身影蹬着崖壁缓缓下滑,不多久落到那个石头平台,一个闪身竟没了踪影。跟在后面降下去,丁隶才发现旁边的崖壁有个一人宽的洞,后面连着一条漆黑的通道,提起军用搜索灯照了照,那洞壁并不光滑,坑坑洼洼的,不像是人工开凿。 马昌跟在后面探进洞来,背后东西多,走到一半卡住了,被梁冬生连人带装备一脚踹进去摔了个狗啃泥,他骂骂咧咧刚要抬头,眼睛一瞟便吓了一跳。 面前竟齐刷刷停着五口棺材! “这什么鬼地方!”马昌爬起来。 “闹鬼的地方。”齐谐不以为然,抬起灯光环顾一圈。这是个宽敞的石室,除了棺材还有一方石桌,摆着一些破烂的坛罐,远处顶上挂着一大片蝙蝠,在光线的照射下瞪着无数双亮晶晶的红眼。 碰,肩膀被轻撞了一下,是后退的丁隶。 “那个……”丁隶望着黑漆漆的角落。 两束光打去,梁冬生立刻按住军刀,马昌也一脸惨白地抄起了工兵铲。 “那个什么?”齐谐试探地问。 “鬼吧……”丁隶的声音有点抖,望着那个白衣长发飘然的背影。 “那只是个看门的,别惊了她就好。”齐谐钻进女鬼脚下的门洞,走了几步却发现那三人完全怵在原地,于是笑道,“你们还不过来,是要等她回头看看长相如何吗?” 梁冬生闻言啐了口吐沫,攥紧军刀一个猫身进了门洞,丁隶深吸一口气跟在后面,马昌定了定神,刚要跑过来,却见女鬼真的回过了头!惨白一张脸,眼窟流着鲜血,张着大嘴就向自己俯冲过来! 马昌顿时汗毛倒竖!大叫着举起工兵铲一阵乱劈,惊得蝙蝠全部飞起!梁冬生正要冲回去,忽然感到一股力道按上肩膀!一个身影借力窜出,扬手掷出一张符! “散!” 剑指挥过,鬼影抽搐两下化了,只留洞里的半声哀嚎! 蝙蝠一阵扑棱飞了出去,石室终于安静下来,齐谐低眼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家伙,极尽嘲讽地冷笑一声。马昌整个傻在那,直等梁冬生骂句孬种又狠踢了一脚才回过神,捡起搜索灯去找脱手的工兵铲。 对面的丁隶站在门洞旁,前方是另一个石室,中间也停着好几口棺材,木板全部干裂了,其中一口底部劈了个大缝,一截枯骨隐约可见。见到齐谐回来,丁隶默默退到他的身后,微微指了指棺材上空:“那个又是什么。” 齐谐漫不经心瞟一眼:“也是鬼。” “哦。”丁隶又跟紧了一点。 “你不是不怕吗。”齐谐笑。 “我没怕啊。”丁隶嘀咕,“就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有点不适应。” “这么多是几只?” “三。” “还不错。” “为什么我能看见。” 齐谐对着他耳边道:“因为药。” “你说那瓶是——” “嘘。”齐谐抵唇看了看身后。 丁隶会意点头,不再问了,马梁不久跟了上来,四人又穿过几间石室,来到一个祭室似的地方。挪开一只摆着五供的石桌,齐谐捡了个石子沿桌后的岩壁摸了一遍,画出个一米多高的方形:“这里有块石板,把它撬开。” 马昌不再废话了,拔出军刀刮开表面的黄泥,后面果然分毫不差地立着一块石板,沿着缝隙一点点撬松搬下来,一条通道出现了。丁隶跟在齐谐身后钻进去,猫着腰走了十多分钟,前面出现了微弱的光,再几步拨开丛生的杂草,一个探身便出了洞口。 新鲜的凉风吹过来,开阔山坳间,一片村庄尽收眼底。 “屠家村。”齐谐说。 “这就到了吗?”丁隶问。 “方才那是墓葬区,停的都是村里有名望的人,我们是借了它的路,否则多走几个小时也未必能找到这。”说罢齐谐回头,冷冰冰看向马梁,“你们需要休整吗,还是直接进村。” 梁冬生一见自己被小觑,眉间又阴了几分:“不用!” “那走。”齐谐踏上下山的路。 ☆、外来者 屠家村的村口站着一棵百年老树。 树干足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可惜已经枯死,一根根乌黑的枝桠七扭八拐地戳向天空,几只同样乌黑的大鸟零碎地停在上面,不时扑一下翅膀,叫得沙哑凄厉。 齐谐在树下住脚,负手道:“或许钱助理已经转达了注意事项,我再强调一遍。这次过来的目的是解决村里的怪病,由于病因尚不清楚,为防万一不要太亲近村民,也不要吃村里的任何东西,包括水。” 三人应了,便往里走。 村中莫名地刮不进一点风,透着一股浓重的潮气,混合着枯枝烂叶的味道闷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路很窄,夹道是清一色的石头房子,最高不过三层。那石头的颜色说深蓝也不是,说熟褐也不是,还长着大片的青苔,斑斑点点地混在一起显得脏兮兮,又被雨水常年侵蚀着,铁锈般的物质从不规则的石缝流下来,看上去就像渗着血一样。 一路上人烟稀少,偶尔遇到三两村民都用极其戒备的眼神看着他们,齐谐穿过几条巷弄,找到了委托者的院门。 敲敲,没人应。 “屠村长!”他喊,还是没人。 齐谐又使劲地叩了两下门环,忽然几只大鸟从头顶扑过带起一阵气流,霎时间,四人同时闻到了一股不详的味道。 “翻进去开门!”齐谐说罢,马昌立刻搭了个手梯,梁冬生踩着跳过两米多高的院墙,从里面卸了门栓。 门口歪着两只鸡,已经蹬了腿,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8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80 梁冬生用脚扫到一边,才发现那鸡身硬得像石头一样。再往里躺着一条死猫,双眼大张,几只苍蝇停在浑浊的瞳孔上,紫黑的舌头挂在嘴外,一大堆蛆虫在牙缝间爬进爬出。 齐谐没多看,绕过去推开房门,不禁掩上了口鼻。 一股恶臭扑来,熏得马昌干呕了几声,走进堂屋,桌上是早已馊掉的饭菜,一抬头,五张遗照并排挂在正前方,四张略旧的都是老人,一张崭新的是个妇女。 右边的门半掩着,齐谐伸出手缓缓地将它推开。 吱呀—— 一具尸体,两具尸体,三具尸体,四具尸体。 凌乱的屋子里一个男人倒在门口,一个大孩子躺在炕上,两个小孩子歪在炕边。 男人已高度腐烂,如院里的死猫一般口眼大张,佝偻着一把枯骨,手脚极度扭曲,脖子僵直地前伸,痉挛成一个正常人绝对摆不出姿势。孩子们腐败程度要轻些,脑袋软软地耷拉着,脸上几块青斑,嘴边流着血。 “撤吧,委托人都死了,案子也没必要继续了。”齐谐退出里屋,却见丁隶蹲下去检查门口那具尸体,担惊之下一把将他拽开,“告诉你不要乱碰了!” 丁隶的目光没离开尸体:“从死者的症状看很可能是重金属中毒,如果能进一步检查——” “别把你的西医知识用在科学之外的地方。”齐谐打断,“这村子的事不是你该管的,你也管不了。” “为什么不能管,这病明明能治!”丁隶坚定地望着他。 “那你是准备给他们治病吗?”齐谐不以为意。 “至少可以找找污染源,或者说服村民去城里就医,而不是让他们期待着从风水鬼怪这些方面解决问题。” “这些方面?”齐谐呵一声,“这些方面怎么了,愚昧无知?还是迷信可笑?” “这是两码事。”丁隶语气很硬,“也许有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你可以解决,可是这个病明明能去正规医院治疗,为什么要这样延误病情!” 齐谐冷笑:“倘若医院能治村长还找我做什么。” “你在怀疑医学的能力吗。” “是你先怀疑怪事物的能力。” “我没有怀疑,只是不想见死不救。” “那我也没有,只是懒得多管闲事。” 丁隶皱眉:“你觉得救人是多管闲事?” 齐谐扫一眼尸体:“生死有命,若他要死那就是他的命到了,天想收他,与我何干。” “阿静,我很失望。”丁隶直接说,“本来以为我们在这件事上的想法是一致的。” “看来并不一致。”齐谐毫无退让之意,转身就走。 “站住!”梁冬生忽然开口,“荀爷没说撤,谁也不能撤。” “荀爷?”齐谐回头,“委托人都死了他还准备义务劳动吗,莫非你们归心堂是慈善机构。” 梁冬生不为所动:“荀爷说要解决怪病,那就要解决。” 见他按在军刀上的手,齐谐叹了口气,看向丁隶嘲讽道:“这下你高兴了?” “我有什么好高兴的……”丁隶嘀咕一句,跟着他出了院门。 往村子更深处走,沿路见不到半个人,空气也更加湿闷起来,丁隶擦了擦额头的汗,抬手间却见远处有个诡异的影子一闪而过。 ——褐色的巨大青蛙。如果要形容他只能这么说,问题在于这青蛙足有一米高!并且是缩着前腿站立着两条后腿、急速地跑着前进! 丁隶以为是自己一时眼花,晃了晃脑袋,刚定下神,身后突然飞出一只三翼巨鸟!一只翅膀就有门板那么宽,大力扑棱着,落下却不是羽毛而是鳞片,再一细看,它身后拖着的竟是一条鱼尾!那半鱼半鸟盘旋了两圈,啸叫着冲过头顶唰地消失在巷口,不一会儿一个仰飞冲上天际,嘴里叼着什么,居然是刚才那只大青蛙!丁隶愣愣地目送着它飞进深山,忽然又听到一阵怪笑,咯咯咯的,又像婴儿又像蛤蟆,先是一声,再是重叠的几声,最后身前身后汇成一片!那声音直传到他脑子里,好似额叶被植入了两个环绕立体声音箱,吵得他头疼不已,连脚下的弹石路都扭曲起来。 “喂。”肩膀忽然被扶住了。 丁隶终于回过神,是齐谐在看着他。 “那声音是一种食尸气的妖虫发出的,别刻意去听,一会儿就适应了。”齐谐说。 丁隶点点头,却发现一旁的马昌和梁冬生没有半点反应。 “现在你该明白我不让你接近的原因了。”齐谐沉声,“那些东西只有我们能看见。” “你说那些都是……” “怪物。”齐谐松开手,“青蛙似的那只就是‘步疾’,鸟身鱼尾则是‘朋昆兽’。” 丁隶搜索着记忆,想起从赋育楼回来那天齐谐确实说过这两种妖怪,只是此刻亲眼所见,远比道听途说来得切实,和震撼。 “还能走吗?”齐谐问他。 丁隶说行,怪笑声已经没那么刺耳了。 “现在我们去老村长家看看,总要找个话事人才好行动。” 丁隶嗯一声,打起精神跟上去,一路上不时看见墙角屋顶树梢间躲着蹲着挂着各种东西,努力回想着,都是从齐谐那听说过的怪物。 一座老宅院前,齐谐敲响木门。 “请问老村长在家吗?我们是屠村长叫来的,想给村里的人瞧瞧病。”他对院子里喊。 半晌一阵脚步,门开了。 对面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不算漂亮,只有一双眼睛水灵非常。姑娘怯生生的,开了门就低头躲进屋,接着一个叼着烟杆的老头走了出来。 “老村长好。”齐谐打招呼,“我们是……” “我听见了。”老头瞟了四人一眼,不耐烦地打断。 “我们刚刚去屠村长那看过,他家已经……” “我知道!”老头一脸不悦。 齐谐笑了笑:“看来您不太欢迎我们。” “废话!”老头说,“村里又不是没大夫!他把外人带进来干嘛?活该一家死绝!” “屠村长他也是为村子考虑……” “放屁!”老头一敲铜烟杆,“他要是为了村子就不该干那破事!不然村里怎么能出这病!” 门板哐啷摔上了,只剩门环来回摇摆。 “这老不死的东西!”马昌咬牙切齿就要去踹门,却听里面一声哭喊:“姥爷你快来!小贵他不行了!” 四人互看一眼,踹门的人瞬间换成丁隶。 一脚踢开跑进屋里,只见那老头坐在炕上紧搂着一个男孩,和死掉的屠村长一样,男孩黑瘦如柴、眼球突出,全身痉挛着伸长了脖子,一副呼吸困难的模样。 丁隶伸手去接:“我看一下!” “滚!”老头怒眼圆睁。 丁隶直视他:“我是医生,请你相信我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81 !” 老村长颤抖地瞪着眼,又低头瞅瞅,终于将男孩交给了他。丁隶打开口腔看了看,让男孩侧身躺下,左手压低前额,右手两指托起下颌角,再看那胸廓已平稳地起伏,显然恢复了正常呼吸。 “是舌后坠,已经没事了。”丁隶替男孩盖好毯子。 老头心疼地望着孙子,许久才看向丁隶,就见他往窗外一指。 “那个。”丁隶低声说,“对不起,我刚才好像踢坏了您家的大门。” 老头先是一愣,终于哈哈地苦笑起来。 回到院里,几人围坐在大杨树底下。老村长重新点着了旱烟,又喊那姑娘去端什么茶,结果她只端来四碗井水,被老头黑着脸骂了句笨手笨脚,红起眼睛躲到一边去了。 马昌此时渴得要命,见梁冬生低着头没碰那水又作罢,倒是齐谐不忌讳地喝了几口。马昌想了想也端过来一口闷光,老头叫了姑娘过来,捉住她的胳膊耳语几句,姑娘便跑出院子不见了。 丁隶给几人递上烟,老村长指指手里的烟杆子推辞掉,沉沉开口:“我们村已经几十年没来外人了,唔……是从我记事起就没来过。” “是因为那个屠家村的传说吗?”齐谐问。 “我们这儿有句老话,外来的都是祸。”老村长缓缓吐一口烟雾,“自古以来,每回进村的外人都不是好东西,轻的骗钱,重的害命,这次倒好!哼,要不是那混球跟牛角岗的寡妇搞破鞋,把传染病带进来,我家孙子哪用受这种罪!” “老村长,我想这病和外人没什么关系,可能是重金属中毒。”丁隶解释道。 “什么金属中毒的!”老头瞪眼,“我们这又没有金属,哪来的毒!再说有毒也早就中了,怎么之前都没事,那娘儿们一来就中了!就算是中毒,也是倒霉娘儿们的晦气带的!” 丁隶刚要说话,被齐谐止住:“您说的那个女人是刚挂上屠村长堂屋的那位吗?” “不是她还有谁!” “可是根据我们之前的调查,她似乎不是病死的。” 老村长倒笑了:“要不怎么说那寡妇晦气,才嫁来三天就滚下山一头磕死了。” 丁隶皱了皱眉:“那就更不是她带来的病了。” 老头从鼻子里哼一声。 “还有一点。”齐谐停了停,“方才我看了屠村长一家的尸体,他是病死的没错,但那三个孩子……倒像是被人打死的。” “病死打死还不一样。”老头嘬了一口烟,话里有话地说,“那几个娃娃没爹没娘也养不长,早些投胎还能轮个好位子。” “是吗。”齐谐笑笑。 老头也笑,笑罢喀地吐了口痰,慢悠悠地收起烟枪对鞋底磕了磕:“现在事儿都搞清楚了,你们也该上路了。” 丁隶看向屋里:“可您孙子的情况还是去——” “上路?”齐谐却打断他,“不知您让我们上哪条路呢。” 老头嘴角一咧。 “就是他们!”身后突然一个声音。 几人回头,是那姑娘站在门口,跟着冲进来十几个村民个个彪形大汉,打着赤膊敞着胸,手里的开山刀磨得雪亮! 马昌登时警觉,噌地拔出军刀,梁冬生也弓高了肩胛骨。 丁隶立刻解释:“你们是不是误会了!我们没恶意的!” 却见老村长伸出一根指头点点自己。 “这小子救了我家娃娃的命,就算了。”老头又指另一边,“那三个,一个能不留!” 齐谐笑一声:“看来这帮土匪还没从良呢。” “老不死的狗东西!”马昌把碗一摔,一脚踢翻了桌子,“正好你爹我小半年没见人血了,今天第一个弄死你!” 说罢他一声大吼,举刀劈上老头的天灵盖,却被冲过来的村匪一把架住,马昌一个摆身甩掉那人,抬手砍向涌来的匪众!另一边的梁冬生更不好惹,一把军刺刀刀见红,无奈村匪人多势众,越见同伙倒下越是杀红了眼,突过马梁二人砍向齐谐! 丁隶一惊,拔出军刀将他挡在身后,前面的村匪顾忌老头的话,没有直接杀上来,后面的却不理,举起斧头就往丁隶的脑门招呼去! “躲开!”齐谐剑指一挥,斧子啪地断成两截,在惯性的作用下飞出去,砸穿了马昌背后正要偷袭的家伙。 “你别管我!先跑再说!”齐谐又折断几只兵刃冲出一条路,拽着他的衣服扔出院门。 丁隶却瞪着齐谐身后,接着一把推开了他—— 就见一截尖刃穿进了自己的右腹。 对面的齐谐霎时呆住,张大眼睛望着他。 “走!”丁隶挥刀架住落下的利刃,用力将他推了出去。 齐谐直立原地一动不动。 一切的金铁交击似乎全都与他无关了,在脚底圈出的另一个世界里,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了头…… 更多的村匪从四面八方涌来,老的少的,有男有女,冲到老村长的门前,却停了脚步。 ——一只妖怪,他们只能这么形容。 七零八落的尸体中,一袭黑衣脚踩血泊,身形笔直如刃,稳稳地立在院子正中。几个匪徒畏畏缩缩地围着他,直到一声大喊,三四把砍刀就向他劈去!他却根本不躲,精钢打造的刀体一近他身纷纷折碎!村匪高举拳头就冲,他轻松一抬手,精准地穿过拳头的缝隙,三指捏住那人的喉咙,稍一发力便掐出三只血洞!再翻腕一拧,生生将那气管扭断!剩下几人犹豫着不敢上前,其中一个退了半步转身就逃,他一沉肩膀,片风过后移到那人身前!扣住脖子咔嚓一折!再松手时,活人已成了尸体瘫软下去…… 腥风吹开额发,眼光刺穿空气,令人窒息的杀意毫不掩饰地散发开,将整个院子牢牢罩在里面。 挡路者,死。 所有人同时读出了这条信息,只能颤抖地攥着刀把,目送四人消失在巷角。 ☆、祸 出了村口近百米,齐谐找了一块平地放下丁隶。 喘息着睁开眼,丁隶低头一看,压住右腹的手上全是血。 “还能活么。”齐谐替他按住伤口,淡淡地问。 “不知道。”丁隶苍白地笑笑。 齐谐回过头,见梁冬生没什么事,马昌虽然满身挂彩也只是皮外伤。 “得送他去医院。”齐谐说。 “荀爷没说能走!”梁冬生毫不退让。 马昌烦了:“这群□□的鸟人还管他干嘛!死光拉倒!” 梁冬生没理:“荀爷他——!” “我知道了。”齐谐打断,“你跟我留在这,马昌,你带他回牛角岗,要是那也救不了就让张师傅送去城里。” “行。”梁冬生终于同意。 “不行!”丁隶挣扎着想坐起来,“你不能留在这……太危险……” “别担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82 心,我死了你也活不成,不在乎谁先谁后的。”齐谐从背包里掏出酒精和无菌纱布。 “还是我来吧……”丁隶消毒了双手,简单替自己包扎了一下。 齐谐将他扶起来:“这一路你不能睡,山里有不少东西,我之前都告诉过你,如果碰见危险的那些你得提醒马昌避开。” 丁隶艰难地点点头。 “拿着这个鬼就不能近身,可以放心过那个石洞。”齐谐将三角符递给马昌,又冷冷一抬眼,“若他有半点闪失,就是荀老板也保不了你!” 马昌顿时一个寒颤,背起丁隶踏上归程。 梁冬生望了望齐谐。 “天黑后进村。”齐谐说。 “干什么。”梁冬生问。 齐谐看着满手的血:“荀老板是叫我解决怪病,可没让我医治村民。” “怎么讲。” 齐谐一声冷笑:“把他们连着怪病一起解决掉就好了。”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丁隶睁开眼睛,望见一块天花板。 “哎,可算醒了!”耳道传来声音。 缓缓地眨了眨眼,视线清楚了一些,丁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病房里,一见床边只有张师傅,他立刻撑着坐起来:“阿静、不,齐谐他们呢!” “他们办完事回去交差了。”张师傅扶他靠在床头,“你这样没法走,齐先生让我等几天再送你回去。” “这是哪儿。” “沁阳的医院。” 丁隶点了点头:“那我们下午回去吧。” “不行啊。”张师傅说,“现在就是下午。” “那就现在走。” “更不行了。”张师傅赶紧阻止,“你刚刚做完手术,路上万一有个好歹,齐老板还不把我给活剥了!” 丁隶笑笑:“怎么会。” “怎么不会。”张师傅坐回凳子上,“昨天把你送到这儿以后,我又回牛角岗接应他们两个,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影,直到夜里三点才看到他们回来,两个人二话不说打了井水就冲,那一头一身洗下来的血都能染国旗了。” “他受伤了吗!”丁隶一下坐直,牵到伤口又嘶一声弯下了腰。 “你别急啊。”张师傅按住他肩膀,“齐老板那种人往哪受伤去!倒是梁兄弟背后划了个口子。” “哦……”丁隶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 “然后我一看齐老板那个表情,就没去招他。”张师傅接着道,“等他去车后面换衣服,我就问梁兄弟一共做掉了多少人,他只说了两个字。” “什么。” “全村。” 丁隶整个愣住了。 一道寒意刺穿脊背,他瞬间记起那个画面。 记起了那一刹那,瞳孔失焦的阿静是怎样凛起眼神,一把揪过刺伤自己的那个人,折断他的兵刃,按倒在地,徒手夺过那半截砍刀,先是剁去了他的右手,再一下一下地扎进胸口和腹腔,到那人咽了气都没有停,活活将他捅成一团肉泥。 再然后,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村匪们回过神,丢下其余三人全部向他冲去,而他终于放开那具尸体,低着头缓缓站起来。 紧接着,便是大开杀戒…… 身体里的妖魔鬼怪一齐冲出樊笼,凝成一股浓重的杀意,却不是风华霸道的杀意,而是至极的残忍阴毒。 那道眼神印在丁隶的脑海中,久久散不去。 而那个人,还是阿静吗…… ——外来的都是祸。 千年的老话再一次验证了。 百里之外的山坳中,被盖好的毯子原封不动,炕上那个男孩却已病死。老村长倒在杨树底下,脖子里淌出一条红河,河的中央有一座沙洲,是跌坐的姑娘,流血的嘴半张着,大眼睛不再水灵了,空洞地透过狭窄的院门,望着山外的方向…… 蓝景轩的客厅,钱助理站在茶几对面。 “荀爷说了,这次的事您办得漂亮。”她笑道。 齐谐靠在沙发里,没应。 “最后一个案子也要再接再厉哦。” 齐谐哼一声:“没事就滚吧。” “嗯?”她玩味地抱起胳膊,“齐先生以前不会这样说话呢。” “是吗。”齐谐冷笑,“往后我就这么说话了,你还是快些适应得好。” 钱助理不再多言,转身走了,不一会儿门又被打开,齐谐正要发火,扭头一看是丁隶站在玄关。 “怎么回来了,你该在医院多休息两天的!”齐谐赶紧上前。 “在哪休息都一样。”丁隶笑笑,扶着鞋柜慢慢走进来。 齐谐架起他的胳膊进了卧室,垫起枕头让他靠好,才在床边坐了下来。 丁隶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挠了挠脖子:“你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是。”齐谐质问道,“谁让你那天推开我的!” 丁隶唔一声:“下意识让推的。” “就算我被捅上一刀过一天也就好了,谁叫你多此一举!” “哦,那下次有危险我把你推到前面挡着。” “一言为定。”齐谐无比认真。 丁隶浅浅一笑,犹豫片刻试探地问:“那天我走之后你们又回村了吗。” 齐谐点头:“我们回去和村民好好谈了一下,他们答应去医院看病。” 丁隶知道他在说谎,还是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走了,马梁二人去归心堂复命,我自己回了静坊。” 丁隶低头看着被子。 齐谐没注意到他神情的异样,抬手试了试他的脑门:“你好像在发烧。” 丁隶轻轻挡开他:“没有,是你手凉。” “就是在发烧。”齐谐起身,“我找个体温计给你量一下,不行你还得住院。” “阿静。”丁隶喊住他。 “怎么了?” 丁隶缓缓抬头:“张师傅都告诉我了。” 齐谐一顿。 “你们杀了全村的人,是吗。”丁隶轻声问,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对方却点了点头。 “为什么。”丁隶沉沉地说。 齐谐只笑:“还好你没死,否则就不止屠村那么简单了。” 丁隶心中一震:“如果我死了会怎样。” “那静坊的人全得陪葬了吧。” “包括张师傅和小桃他们吗。” “没错。”齐谐满不在乎,“我从前和你说我对付不了人,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从今往后只要我乐意,我就能拗断任何人的脖子。” 丁隶的胸口起伏了一下:“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 “高兴?” “我为什么要高兴。” “因为我可以保护自己了,也可以保护你们。”齐谐笑,“想知道那个村子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回事。” “那个传说是真的,当年土匪屠杀时血流了满村,渐渐渗进土里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83 ,配合着山间的生气就化出了一只魔,叫做祸。祸一直控制着屠家村,将村民豢养在山坳里。为了不让他们逃跑,就时不时带来外人为患,好让他们自动把村庄封闭起来,再不断地杀死同类,最后埋进土里让它吃掉。像那个嫁进来的寡妇,和屠村长的三个孩子,都是被村民杀死的。” 丁隶轻叹了口气。 “于是那天我就把身体借给了它。”齐谐突然说。 丁隶一愣:“什么意思。” “不然我哪有那么厉害。”齐谐笑,“杀人的那个是它。” 丁隶皱起眉:“那是寄生还是附身?” “都不是,打个比方的话我是房东,它是房客,所以我可以随意使用它的力量,现在村子灭了,它没地方可呆,就决定在我这儿定居了。” 听到这里丁隶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立刻抓住了齐谐的胳膊:“那它还能出去吗!” 齐谐一脸不解:“我为什么要放它出去,有了它我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可害怕的人是我!”丁隶摇了一下他的肩膀,似乎想把他摇醒,“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骇人!杀了那么多村民,你居然毫不在意,还用那么轻松的口气说自己可以拗断别人的脖子,我认识的阿静不是这样的!” 齐谐终于收起了笑容,眼神发直地望着他:“那你要我怎样。” “我要你放了那妖怪,变回原来的样子!” “然后无能为力地看着你死吗……” 丁隶顿时愣住,手上渐渐松了力道。 齐谐低下眼睛:“你还是别说话了,我叫钱助理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丁隶撒手一挥。 “不许再乱动!”齐谐一把按住他吼道。 丁隶吓了一跳,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才发现衣服上渗出了一片血迹,撕裂般的痛感霎时传来,疼得他弯下腰去。 拿起电话拨了内线,齐谐说车子很快就到,丁隶按着伤口没有力气回应,只能喘息着点点头。 齐谐替他擦去额角的冷汗,柔声说:“我知道一个咒文,可以止痛的,现在念给你听。” 说罢他扶住丁隶的肩膀,放他在床上躺平,左手覆上伤口,右手轻轻盖住了他的眼睛。 黑暗降下来,安定的诵念传进耳朵里。 丁隶不知道那是什么语言,只有一句话不停地重复着,一遍一遍,像一支边远民族古老的歌。就这么静静地听着,疼痛真的减轻下来,呼吸也逐渐平缓,不知不觉就沉入了梦里。 那个梦很长。 长到让他记起了过往的一切…… ☆、画 丁隶趴在窗台上发呆。 静坊很自然地安排了单人病房,外加最后的案子定在下周出发,在这多出来的几天里他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空调安静地送出凉风,按理说正是午睡的好时候,无奈早上起得太迟,没有半点睡意的丁隶只能数着楼下的路人打发时间。 叩叩两声,推拉门沿着滑轨移开。 他回身,是钱助理。 “不是齐先生,让你失望了?”她打趣道。 丁隶对这笑话并不买账,也不想把关系搞僵,于是没有说话等着下文。 钱助理提起一只保温瓶:“他让我带来的。” 丁隶靠在窗边:“还有事吗。” “这是要赶人?”钱助理笑问。 “没有。”他敷衍地否定。 总算进入正题似的,钱助理从包里掏出一台笔记本搁在床头柜,又晃着一只u盘走过来:“这里有他日记的扫描件,有兴趣吗?” “什么日记。”丁隶故意反问。 “齐先生的日记啊,包括第一次烧毁后的全部内容。” 看出归心堂对齐谐的事确实了如指掌,丁隶停止了装傻:“你们怎么扫到的。” “上个月我们绑他去了四川,就顺手把书和日记全部搬走做了备份,这几天的部分也趁你们去屠家村的时候拷出来了。”钱助理轻飘飘地说,“想你一个人住院无聊得很,就用它打发时间吧,顺便了解一下齐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 “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丁隶没接u盘。 “但愿你看完之后还能这么说吧。”钱助理直接搁在窗台上走了出去。 丁隶看看那只u盘,伸手却拿起了保温瓶,拧开盖子,鱼汤的香味飘上来。 他盛了一碗,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和那个人一样。 根本没必要再去了解,从小两家只隔一栋楼,幼儿园一个班,小学坐同桌,初中前后座,高中考进同一所学校,阿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理所当然的存在,温和的一面也好,刻薄的一面也好,他早就习以为常。 随意点开一个pdf文件,屏幕上是齐谐那流畅舒展的字体,收录着志怪斋的客人们带来的一个个离奇故事。日记里的“我”也一如平常,凭着心情的好坏,或给予帮助,或往悬崖边的后背推上一把,更多时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虽然丁隶也因为后两种态度和他吵过,终究干涉不了他的做法,至今也接受了,即便是魅那件事,在了解到阿静身体的异状,发现确实是立场不同之后他也没再说过什么。 让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丁隶托着下巴漫无目的翻过一页,以为我还是记不起之前的事,想用这种办法来离间吗?可惜没法成功啊。 这么想着,他鼠标一划找到了最新的pdf,封面果然和锁在抽屉里的那个本子一模一样。 还说不让我看,现在不是一样看到了?丁隶在心里偷笑,滚轮往下拉了一页,却渐渐皱起了眉头。 这一手字……和老医生写病历完全没区别吧。丁隶盯着鬼画符一样的行文,就算仔细辨认也只能看出个“一”或者“的”,他甚至怀疑齐谐能不能明白自己当时在写些什么。 摇摇头他决定放弃,鼠标无意识一滚,又嗯了一声。 “原来还有画。”丁隶自言自语翻了翻,不禁笑出声来,回想起当年门门功课不如他的时候,自己只能在美术课上找到优越感,每次看到阿静本子上“重画”二字他都能高兴好一阵,虽然表面上得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 图画从页码3开始。 第一张似乎是一只大车轮,有六个轮辐,每个从轮圈延伸出去一点,端头都连着一只脚丫。车轮旁边画了两道弧线,似乎示意着它在往前滚动,后面留下几个黑点,就像脚印一样。 第二张是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女人,因为她头发极长,拖了一地都是;更确切地说是一个裸(防和谐)体的女人,因为她没穿鞋也没穿衣服。看得出齐谐想努力把她画得漂亮一点,以至于描了又描,改了又改,最后跟包公没什么区别。 第三张是一座山,前面竖着几道波浪线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84 ,可能代表一条河从山里流出,山体整个涂黑了,中间留白像个山洞。洞里画着一些火柴人,前面一圈横着许多小人,他们背后站着一个大人。丁隶看了很久也不懂他想表达什么,于是翻到下一页。 屏幕上是一个老头,画得有点抽象,还有点不耐烦,类似小丸子爷爷的鼠绘版,再一页歪歪扭扭地勾了几笔,猜想是一个穿肚兜的小孩。 “阿静你能不能稍微认真一点……”丁隶失笑。 这应该是只狗吧……他将脑袋调了好几个方向,好容易瞧出一个大概。那只狗的嘴巴张得巨大,牙齿尖,眼睛很凶,全身都长满了倒刺般的鬃毛。 丁隶又翻了一页。 这是x?还是个叉?他捏着下巴盯着那符号,左边有一块被线条涂掉,猜想是画错了,透过线条隐约能看出是只蝴蝶,右边重新画了一只,可是有些不一样,前面那个左右翅膀各一对,后面的四只翅膀却是以躯干为轴环绕排开。 丁隶忽然愣了一下。 四只翅膀的蝴蝶?是微音吗?那x就是‘有丝分裂中期的染色体’? 丁隶立刻往后拖,下一张果然是一株植物和一只鸟妖!所以之前穿肚兜的小孩就是在李陵山遇见的元童?还有黑狗,一定是那只穷敖! ——没错了,这是阿静在画他每次看到的妖怪。 但好像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丁隶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抓住那一丝违和感,于是继续向后翻:通道里的几只水鬼、灯罩上裹着的蝠鲼状动物、贴着高楼的巨型凝胶、站着跑的青蛙、拖一条鱼尾的鸟类,下一页全部涂成黑色,只留了两个眼睛似的白洞森森地穿过屏幕盯过来,旁边写了一个字:祸。 丁隶愣了一下,最终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认识的阿静不是这样的。”——这句话是他说错了。 原先的阿静确实是那样一个人,尤其在当了齐老板之后到第一次烧掉日记之前,那几年里他只是避事,却不怕事,要是真被谁惹急了,也会或明或暗地原样还回去。好比七年前魅的事,如果放到今天,齐谐一定会在卦婆找上门时老实交出那几页日记,绝不会和当年一样软硬不吃,让事情发展到针尖对麦芒的局面。 然而他转念一想,可能正因为那次事连累到了自己,才让齐谐才觉得有必要藏拙了吧。 矫枉过正。 丁隶的脑子里冒出这个词。 要不是看了这些日记,他根本就不会知道阿静时常被地痞敲诈,甚至有一次还被打过。凭他那些奇怪的能力完全可以反抗,他却一概接受下来,无所谓到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 也许从这个角度看,归心堂找上他是一件好事吧,至少让他重新学会了生气和害怕。——像一个还活着的人那样。 丁隶这样想着,缓缓地合上了电脑。 书房里的齐谐拉开抽屉,很容易发现了被动过的痕迹,尽管所有东西都原样地摆在那儿。 目的一定是这个。他指尖摸过日记的封面。 “钱思宁拿去扫描了,昨天有带去医院给我看。”丁隶站在书房门口。 齐谐皱了皱眉头:“谁让你起来了,回床上躺着去。” “我都在医院躺了五天,早就好了。”丁隶表现出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还有鱼汤的味道不错。” “不用谢。”齐谐说。 “我又没打算谢你。”丁隶毫不客气地坐在书桌上。 “你看了吗。”齐谐问。 丁隶一愣,想起他指的是日记:“随便翻了一下,怎么了?” “没怎么。”齐谐取出本子撕下几页。 “你又要烧了它?” “不是。”齐谐把那几张纸折起来,“我得换一个安全的地方藏着,不能再让她拿走。” “她为什么要把日记给我看。”丁隶问。 “不知道。”齐谐说。 丁隶瞧出一些端倪:“你这种反应说明你知道。” 齐谐直言不讳:“不知道的意思就是不能告诉你。” 丁隶不满:“你上次还说我想知道什么都不会瞒我。” 齐谐犹豫片刻:“其他的事我都可以说,可是有一些不能,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就请不要问。” 丁隶点点头,说好。 齐谐却望着他。 “怎么了?”丁隶问。 “没有。”齐谐收回了视线。 “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丁隶低下头想看清他的表情,“是不是我住院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齐谐摇摇头靠进椅子里:“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人可以付出信任到这种程度,我让你不问你就不问,我说有妖怪你就以为有妖怪,你就不怕我在骗你吗?” “不会啊。”丁隶理所当然,“在屠家村那天我都亲眼看到了,怎可能是你骗我。” “那是因为你喝了药,其实那是一种致幻剂,功效类似于大(防和谐)麻,你看见的那些妖怪都是你的幻觉。” 丁隶想了一下:“可是马昌他们也看见了,在那个石洞里,怎么可能三个人出现同样的幻觉。” “那是因为我说了有鬼,你们受到语言暗示罢了,包括白衣服长头发女鬼这些特征,以及她之后会回过头来。” “可是青蛙和半鱼半鸟的怪物呢?那时候你并没有暗示我。” “更早前我就提到山里有那些东西,你已经把它记入潜意识了,一旦身处那种阴森森的环境自然会联想起来。还有,赋育楼遇见的道士是我叫钱思宁安排的,吕秘书没有说错,他就是我找的托儿。”齐谐言语平静,目光低垂,“其实这世上根本没有妖魔鬼怪,全都是我胡编的。” “不、可、能。”丁隶担心地盯着他,“阿静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因为迟早会有人跟你说这些,不如我先演习一遍。” 丁隶一愣:“所以你刚才那些话都是假的?” “嗯。”齐谐长舒了一口气望向窗外,“我怕万一别人这样说你就信了,以为我一直在骗你。” 丁隶笑着叹息:“不会的。” “或许是我多虑了吧。”齐谐推开折扇,“总之事情可以这样解释,也可以那样解释,无论人们笃信哪种观点都可以找到论据去支持它,同时也会无视掉和它相悖的事实。” “你的意思是这世上可能有妖怪也可能没有吗?” “不,我知道这世上存在妖怪,只是那些看不见的人会把它们解释成另外一种样子,比如能量场,电磁波,精神疾病,潜意识,或者催眠术。” 丁隶若有所思,回忆道:“你这句话让我想起一件事,读研时班上有个同学是信教的,一次我们在实验室聊到有没有神的问题,有人说有有人说没有,后来她问我,我说不知道也许有吧,她就把我归到没有的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85 一方了。我问为什么,她说,因为神的存在是绝对不容置疑的。” “哦?”齐谐微笑一下,“那么你觉得妖怪的存在呢?有,没有,还是也许有?” “有。”丁隶说。 “笃信?” “嗯,但不是笃信妖怪,是笃信一个人。” 齐谐莞尔:“我可不是人。” “那是什么。”丁隶歪起脑袋,“和信仰有关的话……是神吗?” “不敢当,会变成邪教的。” “没关系,目前只有一个教徒,规模还不够。不过这个神那么厉害,以后一定会有很多人抢着要信,那样就麻烦了,所以他只当那一个人的神就好。” 看着丁隶一脸严肃的样子,齐谐哈哈两声:“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就吃了点消炎药,没吃别的。” “那药过期了,别再吃了。” “我是认真的。”丁隶直视着他,“这两天我在医院想了一下,就算不是归心堂其他人也会找上你,你有那些特殊的能力,又接触过那么多客人,名声传出去是早晚的事,所以……” “所以?” “所以你以后要么变得更厉害,让想利用你的家伙无从下手,要么就彻底关了斋子,再也不接触那些妖魔鬼怪的事。” 齐谐迟疑片刻:“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后者会比较安全,也比较轻松。” “可是我不干这行又能干什么呢。”齐谐一格一格地收起折扇,“我又没什么一技之长,还只有初中文凭。” “谁说你没有一技之长的。”丁隶抽出他手里的扇子搁到桌上,“你的字写得那么好,可以去教书法,丁楷有个朋友是开琴行的,我可以介绍你过去当古琴老师。如果你还是想做你的齐老板,就注册一家正规的公司做些小生意,本钱不够的话我借你,算我入股。” 齐谐听完笑了笑:“谢谢你为我考虑这么多,不过在归心堂的事情结束之前,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那我们就安安心心地解决掉最后一个案子,然后收拾东西走人。” “好。”齐谐终于答应下来。 ☆、某幻想 一阵风自窗外刮过,刚撕下的日记纷纷吹散,丁隶赶紧按住书桌上的几张,齐谐起身将掉在地上的那些拾起来。 “阿静。”丁隶指着纸上的裸女,“其实你还可以去教画画,小朋友们肯定喜欢这种画风。” “是吗。”齐谐唰地抽回那张纸,“你可以嘲笑得再明显一点,好让我报复的时候不会手软。” 丁隶心想不妙:“那还是算了。” 齐谐哼哼:“知道就好。” “刚才那张画的是什么?” “一个妖怪。” “女妖怪?” “叫玉。” “是什么妖怪。” 齐谐一笑:“心魔。” 丁隶好像没懂。 “每个人体内都有一只,要不要我把你那只召出来给你看看?”齐谐说着眯起了眼睛。 丁隶刚刚感觉不对劲,就见对方伸出了手,不轻不重地拉住了自己的领子,眼神迷离地凑了过来。等他总算明白那人要干什么,对面的气息已经挨到了鼻尖上。 心跳瞬间升到一百四,连呼吸都开始混乱,齐谐却莫名其妙地保持着这个距离,既不再靠过来,也没有退回去。因为错位看不见表情,丁隶只能闻到他嘴里的茶香,清淡气味弥漫开,胸口的起伏逐渐无法控制。 一小阵凉风拂过,丁隶慢慢闭起了眼睛,双手不自觉地抬起来,扶在了对方的腰上。 一个触感掠过耳后细细地往下滑,丁隶缩了缩脖子,那指尖便停在锁骨,对面的脚步又移近几寸,无意贴住了他下方最灼热的地方。 心跳霎时停了一拍,仅存的理智也随之崩断,多年来不自知的忍耐似乎在一瞬间爆发,丁隶一把揽过他的腰身,吻住了近在咫尺的嘴唇。 柔软而清凉,带着一丝回甘。 舌头却并不满足,似乎想尝到更多的味道,就贪心地撬开了微张的薄唇,扫过光滑的齿列,绕上那同样温软的舌尖。 双手摸索着解开他禅衣的带扣,先是左边,再是右边,指尖一步步探开前襟,就将他半边的衣领拉下肩头。丁隶弓低身子,从脖子到胸口一点一点地吻下去,手掌的推力缓缓加重,俯身将他按在了宽大的书桌上。 “喂。”齐谐忽然低声,“你的伤还没好吧。” “没好也得好。”丁隶含糊地回答,抽空脱掉t恤往地上一扔。 “不然下次?”齐谐扶上他右腹的纱布。 “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别想就这么算了。”丁隶抓过他的手腕压在桌面,利落地褪下两人的衣服。 “门没锁啊,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还有窗帘也……” 后半句话被堵了回去,丁隶毫不温柔地吻他,同时又无比温柔地垫高了他的腰,稍做扩张之后,小心翼翼地将(此处和谐)送了进去。 “会疼吗。”他轻声问。 齐谐摇头,抱紧了他的脖子。 “阿静。”丁隶低声喊他。 对方嗯了一声,分不清是答应还是低吟。 “阿静。”他欠起一点身看他。 那人紧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阿静……”他的声音被气息搅乱。 “你好烦。”身下的人皱着眉,勉强说出几个字。 汗水滑过额角,滴在了齐谐的胸口,丁隶的动作渐渐加快,箍着手腕的指头也收紧起来,直到几次猛烈地抽(防和谐)送,他不自觉地粗喘出声,一阵不可抑制的颤栗瞬间刷遍每一只细胞。 接着整个身体就像泡进温水一般地舒松开。 丁隶调整着呼吸,满足地伏在齐谐的身上,又蹭了蹭他的脖子,安心地闻着属于他的味道。 头发被轻轻地抚摸着,心跳就平复了,丁隶从他的身体里退出来,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对方的胳膊松开了一些。 丁隶低身啄一下他的嘴唇,手指从他大(防和谐)腿内侧一寸寸地移上去。 “不用。”那人挡开他,忽然笑了一下。 明明是夏天,却无端一阵阴风从窗缝灌进来,吹得他一个激灵。 ——丁隶瞬间睁开眼睛! 自己还是坐在书桌边上,面前却什么都没有。 低头,一身衣服穿得好好的,抬头,书房里只剩他一个人,丁隶心想见鬼,拉开房门跑了出去,就看见齐谐捧着一本书正悠哉地坐在餐厅里喝茶。 丁隶一头雾水地走向他。 “怎样,还尽兴吗?”齐谐头也没抬地问。 “刚才……”丁隶愣愣地说出两个字。 “嗯?”齐谐抬头。 “刚才那是……”两个字变成四个字。 “心魔。”齐谐言简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86 意赅。 丁隶整个人呆在那里。 “我说了要召出来给你看看的。”齐谐笑吟吟,“相貌如何,还算漂亮么。” “挺……好看的。”丁隶看着他的脸。 “身材也不错?” “……不错。” “跟我画的那个有区别吗。” “有……一点。” “哦?我以为我们的审美会差不多。”齐谐将一只玻璃杯往前推了推,“薄荷茶,降火的。” 丁隶哦一声,低着头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你什么时候从书房出来的。” “你闭上眼睛的时候。”齐谐望着他,“干嘛脸红,从前没做过吗?” “做过。”丁隶把脸埋在茶杯里,咕咚咽下一口。 “那还紧张什么。” “以前又没有和男……”丁隶赶紧咳了一声,“是感觉不大一样。” “那是自然。”齐谐将目光移回书上,“因为是理想型。” 丁隶感到心跳又停了一下,只敢盯着茶杯:“所以说那其实是一种性幻想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齐谐淡然。 “可是好真实。”丁隶摸着杯壁上微凸的花纹。 “那是你欲望太强。”齐谐整一下雪青色禅衣的前襟。 丁隶忽然盯着他:“你是不是经常一个人这么做。” “半年一次吧。”齐谐将书翻过一页,“我又不像你们人类七情六欲的,事实上我对房事还真没什么兴趣。” “性冷淡是一种病。”丁隶一副讨论医学问题的正经口吻。 “对人而言是病,对我不是。” “可我还是希望你活得像个人一样。”丁隶轻声说。 齐谐笑了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丁隶低头看看,白t恤汗湿了一片贴在身上,却坐在那里没有动,沉默了半晌,低声说:“其实我刚才是和一个男人……” “我知道。”齐谐平静地打断他,“你刚才说没和男人做过,我听见了。” 丁隶深吸了一口气:“其实那个男人就是你。” “我也知道,否则你就不会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齐谐依旧是平静的语调。 “对此你不用发表一点看法吗。”丁隶心虚地盯着他。 “这很正常,不需要发表什么看法。”齐谐合起了手里的书。 “正常吗。”丁隶反问。 “性幻想对象是父母兄妹都很正常,那并不代表你有断袖之好。”齐谐此时看向他,“不过丁隶,我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实话回答我。” “什么。” “除了我之外你有没有对其他男人产生过性趣。” 丁隶十分庆幸自己刚刚放下杯子,不至于一口茶呛在嗓子里:“应该没有。” “那就好。”齐谐放心地说。 丁隶意外地眨了眨眼:“这是占有欲?” “不是。”齐谐摇头,“我是怕自己做了一件错事。” 丁隶没明白。 “或许你不记得了,十七岁那年我曾对你说梦见过自己和你做(防和谐)爱。” 丁隶点了点头:“真的做了那种梦吗。” “没有,是骗你的。”齐谐低下视线,“当时我以为没什么,过了几年才觉得那句话可能会对你造成暗示,进而影响到你的性取向。” 丁隶看着茶杯,拇指不自觉在透明的杯口上轻轻磨蹭:“那个基本是先天的,不至于被你一句话就改了。” “我不这么认为。”齐谐说。 “那你呢。”丁隶停下了拇指的动作,抬起眼睛看他,“你的性取向是怎样。” “我没有取向。”齐谐喝了一口茶,“我不准备和任何人发展关系,无论男女。” “为什么。”丁隶不理解。 “君子之交淡如水。”齐谐用指背抹掉杯口的唇痕,“我不习惯和人走得太近,实话说这一阵子跟你住偶尔都极不舒服,感觉像是被侵扰了。” 丁隶沉默了一会儿:“那你是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吗。” “是的,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了。” “担心什么?” “担心我会和别人在一起。”齐谐又抿上一口茶,将杯子停在唇边,平静地说,“倘若这次归心堂的事情顺利结束,我就回去关掉斋子,想办法盘一个店面,像你说的那样做些小生意,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所以你不用有什么顾虑,尽管安心地经营自己的生活就好,什么时候想见面了,随时可以来找我,就算是生理需求我也会像刚才那样替你解决。” “那个不用了。”丁隶立刻说。 “是吗。”齐谐嘲笑他,“当心忍出毛病来。” “那个我会自己解决的!”丁隶忿忿道。 齐谐摇着头叹了口气:“赶快找个姑娘成家吧,你也老大不小了。” “不找。”丁隶丢出两个字。 “你不要意气用事。”齐谐伸手提起茶壶,替他续满了杯子,“其实你应该清楚,你对我的感觉只是一种执念,因为我说的那句话使你面临着两难的处境,要么强迫自己接受同性关系,要么就此不相往来。介于朋友间的感情你选择了前者,就开始对可能发生的性(防和谐)行为念念不忘,这个假想压抑了多年,才使你产生了情感上的错觉。” “也许吧。”丁隶捧起温热的茶杯,“可那是真的也好,错觉也好,我对你的确有着超越朋友的感情,我没法装作它不存在。” 齐谐却莞尔:“朋友以上只是挚友罢了,你何必把它定义为爱情。” 一片薄荷在杯子里舒展开,安安静静地沉了下去。 “阿静。”丁隶终于开口,“我想像刚才那样再试一回。” “早上才出院,过度伤身。”齐谐笑。 “两次而已。”丁隶沉声,“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齐谐会意点点头,领着他走进卧室关好了房门,拉他坐在床沿上,自己站在对面。 丁隶抬头望着他。 “眼睛闭上。”齐谐轻轻说。 丁隶嗯一声关掉了视线,就感到耳际拂过一股热浪,接着一只手捧住了自己的侧脸,一个缠绵悱恻的吻印在唇上。 盛夏里散开薄荷的微凉。 丁隶睁开眼睛,看着俯身吻他的人渐渐站直。 那是一个女人。 雪青色襦裙下露出赤(防和谐)裸的脚尖,乌黑长发及腰,淡扫蛾眉,不施脂粉,左颊缀着一点泪痣,正微笑地弯起他熟悉的眼睛。 丁隶伸手将她拉到怀里,女人毫不扭捏,自然大方地环上他的脖子。 “你叫什么名字?”丁隶贴着她耳边问。 “单名一个静字。”她的语调平和如常。 ☆、南星号 最后一个案子,目的地西沙群岛。 午后三时,齐谐和丁隶整好行李,钱思宁和方寻也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87 收拾妥当,张师傅将四人一车拉到机场。换票,过安检,登机,直飞海口。虽然在海南没有分部,归心堂也安排好了交通住宿,落地就有两辆轿车在等,直接把他们送到了星级宾馆的门口。 齐谐刷了房卡,推开门,就在玄关站住了。 背后的丁隶没明白意思,直到越过他的肩膀看见一张双人床。 齐谐哼笑一声:“方寻干的好事吧。” “我们要睡这吗,还是换个标间?”丁隶问他意见。 “那要看你了,你若睡得着就不必换,我无所谓。” “那就睡这吧。”丁隶拉开柜子放下行李,转身要往外走。 “丁医生上哪儿去啊?”钱思宁抱着胳膊堵在门口。 “买烟。”丁隶大言不惭。 “这么点小事不必跑一趟了,等一下会有人送餐过来,想抽什么牌子言语一声,叫他们一起带来就是了。” 丁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了句黄鹤楼1916,然后把门关上了。 简单地吃了晚饭,他拆开烟盒叼出一根,觉得那味道还不如十七块一包的黄山。 齐谐坐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翻着文件。 “你还是吃点东西吧。”丁隶说。 “我不饿。”齐谐没抬头。 “不饿也得吃。”丁隶递去一双筷子。 齐谐不再推辞,将文件夹交换过去:“你看一下委托书。” “你之前不是不让我看吗。”丁隶翻开一页。 “这次我们得走海路。”齐谐端起碗,“明天一早上船,到西沙群岛北礁附近折返,计划在船上住四天三夜。” “有晕船药吗。”丁隶问得没底气。 “是大型游轮,不会晕的。” 丁隶看着海图上标出的航线:“我们这一趟是要干嘛?” “重点在这。”齐谐指着几个红圈,“近几年这一片海域常有船只失踪,可能是海里有什么东西,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那艘游轮平安返航。” “是多大的邮轮?” 齐谐将他手里的纸翻过一张。 “哇,看起来好豪华。”丁隶盯着照片。 “才能装几百人罢了,和真正的豪华游轮相较只是小巫见大巫,再后面是船只失踪情况,你有兴趣的话可以看一下。” 丁隶翻了几页,见纸上统计着庞大的失踪数量,不禁有些疑惑:“出了这么多事怎么完全没听说过。” “正因为事情太大才被彻底封锁吧。”齐谐推测道,“既然这案子被荀老板安排在最后,难度系数一定不小,万事小心为上,尤其是你还不会游泳,一定注意别掉进海里。” “我哪有那么蠢。”丁隶关上了文件夹,“你有多少把握能解决?” “说不清。”齐谐盛了碗汤,“跟了这么多次案子你也应该发现了,不亲眼看过现场我就没有一点头绪,所以今晚我还得好好想一下,明天怎么糊弄委托人。” “哈?”丁隶笑,“为什么要糊弄他?” “万一他问起来难道说,抱歉,目前我对这个案子毫无想法,也搞不清那些船为什么会失踪,我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吗。” 丁隶哈哈:“你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是吗。”齐谐停了停,放下空碗把桌子往中间一拉。 “干嘛?”丁隶望着他。 齐谐架上右肘:“扳手腕。” 丁隶笑:“你又在玩什么?” “快点。” “要我让你几分力?”丁隶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握起拳头扣上去。 齐谐冷哼:“谁要你让我。” “那赢了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都行。” “行啊,你说开始。” “开始。”齐谐轻松地宣布。 丁隶看他:“你稍微出点力啊,不然我哪好意思往下扳。” 齐谐不以为然:“你尽管扳就是。” 丁隶加了些力道,对方的胳膊却纹丝不动,他继续加重,齐谐的手腕仍然轻轻松松地架在那儿,直到他将全身的力量都用上,那人还是笑吟吟地望着他。 “如何?我还没发力呢。”齐谐欠揍地问。 “你——”丁隶感觉自己好像在跟一根钢筋较劲。 “不然让你两只手?” “不用!” “好了不玩了。”齐谐说着将手腕一扣,丁隶的右肘哐一声被结结实实地按到桌上,速度之快差点把他整个人带下来。 “你哪来这么大力气!”丁隶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齐谐只笑。 “一定又找了什么妖怪帮忙。”丁隶揉着手腕,“你这是作弊!” 齐谐摇开扇子:“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心情好了?” “是是。”丁隶说,“你现在是满级,虐菜当然高兴了。” “满级倒不至于。”齐谐跷起二郎腿,“不过在你住院期间我稍稍研究了一下那只祸,现在已经能随意抽取它的力量了。” 丁隶担心地看看他:“可是体内住着那种东西不要紧吗。” “当然不要紧,又不止它一只。” 丁隶小吃一惊:“还有其他妖怪?” 齐谐想了想:“总共六七只吧,你看了日记应该知道。” “我没看那么细……” “放心好了。”齐谐摇起扇子,“我原本就是妖物,跟它们自然相安无事,道理上就和你的体内装着一群双歧杆菌没什么分别。” 尽管他这样说,丁隶还是不放心地轻叹了口气。 暮色四合。 洗漱上床,两人各睡一边,齐谐说声晚安伸手关灯。 丁隶丝毫没有困意,就听见旁边窸窣几声,他扭过头,见齐谐手上拿着一管透明的软膏。当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他的心脏险些直接停跳。 “你——!”丁隶结结巴巴。 齐谐打开盖子闻了闻,往床头柜上一放躺了下去。 丁隶傻坐在那里,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 “你不睡觉吗。”齐谐问。 “啊?哦。”丁隶碰地倒下去,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许久说出了两字,“那个……” “哪个。”旁边的人问。 “为什么忽然……”丁隶欲言又止。 “忽然什么。” “忽然想……” 齐谐啧一声:“你到底要说什么。” 丁隶支支吾吾:“就是我有点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只把我当朋友吗,怎么又忽然……想那个……” 齐谐不耐烦地扭过头:“什么这个那个的。” 丁隶愣了一下:“你不是要和我做(防和谐)爱吗?” “啊?”齐谐皱了皱眉。 “不然你带那东西干嘛。”丁隶朝柜子上一指,齐谐扭头望向那管软膏,摸过来读了说明书,随即低骂一声。 “刚才在枕头底下发现的。”齐谐往他身上一扔,“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88 我以为是上个房客丢下的化妆品。” “化妆品……”丁隶没了表情。 “倒是你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才奇怪吧。”齐谐似笑非笑,“难不成以前用过?” “是用过。”丁隶承认得干脆。 齐谐哼哼两声。 “给人做肛肠镜检查的时候。”丁隶补充。 齐谐躺倒不再理他:“我先睡了。” 丁隶看着那管润滑剂恶作剧的心情就上来了,故作认真地问:“难得归心堂准备得那么周到,我们要不要试试?” “你自己试去。”齐谐背对着他丢出一句话。 “阿静……?”丁隶凑到他耳朵上轻声喊。 见齐谐没有反应,丁隶的指尖径直从他睡衣下摆探了进去。 “手拿出去。”齐谐冷冰冰地说。 “不拿……”丁隶忍着笑。 “我数到三。” 丁隶不理,反而在他腰上捏了一下。 “一。” 又磨蹭着他的小腹下方。 “二。” 接着按住了他的下身。 “三!” 丁隶唰地把手收了回去,随即蒙着被子大笑起来。 齐谐一把掀了被子:“你是嫌命长吗!” “没……”丁隶笑得断断续续,“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冷感。” “有病!”齐谐低声。 “结果完全不是啊!”丁隶笑得喘不过气。 齐谐深吸一口气眯了眯眼睛:“你再笑一声试试看?” 丁隶脊背一凉,立刻扯过被子老实躺平:“晚安。” 早八点出门,二人在电梯厅碰上了钱思宁和方寻,后者本来挠着头发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看到他们瞬间眼睛一亮,笑眯眯地问昨晚睡得可好。 齐谐轻哼一声:“劳你费心,下次不必。” “齐先生不要那么见外嘛!”方寻跟进电梯,又回头戳戳丁隶小声说,“要不要把邮轮上的客舱也换成大床间?” 丁隶哈哈两声:“不用了。” “客舱已经订了,不可能再换。”钱思宁按下电梯钮盘,“齐先生,我想你还是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归心堂不是请你们来度蜜月的,如果这次南星号出了——” “这我自然知道,犯不着你来提醒。”齐谐毫不客气地打断她,“另外必须搞清状况的是你,只要我还在静坊一天就是你的上司,麻烦你注意自己公开场合的遣词用句,别一张口就没了分寸!” 钱思宁顿时不说话了,方寻也自讨没趣地扁了扁嘴。 黑奔驰一路开往秀英码头。 丁隶推门下车,一阵海风吹乱头发,视线顺着地面拉远抬高,就见一艘邮轮横泊眼前。流线型船身,通体白色,共六层,几百只舷窗齐齐排开,甲板上一些海员忙碌着,偶尔几只白鸟从他们头顶急速飞过,留一声悠长的鸣叫回荡在蓝天碧海之间。 顺着人流登船,四人被安排在三层的二等舱。 “为什么我们不住一等舱嘛钱姐!”方寻抱怨着。 钱思宁刷开房门:“那你得去问齐先生了,是他要求住这里的。” “因为这几个房间离驾驶室最近。”齐谐在走廊停了停,“有件事我强调一遍,既然归心堂把案子交给我,我就会负责你们的安全,但相对的你们必须全程听从我的安排,尤其是你,不要给我惹麻烦。” 方寻不耐烦地哦一声。 各自回房稍作整顿,四人重新集合登上五层的特等舱,钱思宁敲了敲总统套房的大门。 咔哒,门开了。 里面站着一个女人,丝质长裙叉开得高,露出白皙的大腿,领口拉得低,半抹酥胸尽收眼底。 钱助理自报家门:“我们是归心静坊的人,请问曾总在吗?” “等一下。”女人风情万种地转身。 四人在厅里落座,不多久里屋走出一个壮硕的男人,脚踩拖鞋身穿睡衣,叼着雪茄梳着背头,一副香港片里黑帮大佬的派头。 “曾总。”齐谐带头站起来打招呼。 那人正眼没看,只压压手示意他们坐下,自己也大喇喇地窝进沙发里,胳膊往靠背一搭,顺势搂上了依偎过来的情妇。 “你就是齐师傅?”曾总伸出夹雪茄的手点点齐谐,南方口音很重。 “是。”齐谐笑道。 曾总呵一声:“还以为荀老板会给我安排什么人物,原来是这么个毛头小子。” 齐谐笑颜未改:“齐某如今也三十有余,毛头小子的称呼只怕这辈子用不上了,不过曾总若愿意这么喊,我也客随主便答应了就是。” 曾总慢条斯理地嘬一口雪茄:“你要是能保我这条船顺利回港,价钱什么都好说,要是不行也无所谓!一条船嘛,造得起就赔得起!我只怕……到时候荀老板会为难你哦。”曾总说到这指了指他,似乎和善的言语中透着浓重的威胁。 齐谐还是笑脸相对:“我既接了您的委托,自当确保游轮安全返航对您有个交待,至于荀老板是赏是罚实属敝公司内部杂务,劳您挂虑真是过意不去了。” 曾总一伸手,情妇扭身从茶几上端来烟灰缸,他一磕,厚厚一截雪茄灰掉下来。齐谐原本以为他还要说什么,只见他挥挥胳膊吐出四个字:“就到这吧。” “那先告辞。”齐谐正想走人,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了总统套房。 丁隶最后一个出去,顺手关上门后不自觉地舒一口气,方寻却笑眯眯:“最近天气很热嘛,我们找个机会把他扔到海里凉快凉快吧。” “忘记我刚才交待你什么了吗。”齐谐走在前面没有回头。 “可是谁要帮这种家伙做事啊!”方寻嘁一声,“要是港片看多了想玩cos就雇几个马仔啊,在我们面前装什么老大哥!” “他爱装什么是他的事,我们拿人钱财替人(防和谐)消灾,没必要抱怨。” 方寻撇了撇嘴:“那现在去哪?” “见一下船长。”齐谐回到三楼,敲开走廊尽头的驾驶室。 一位海员将他们迎进去,视野开阔的驾驶舱里,一名正装革履的男人转过身。和曾总的大摆架子不同,船长绅士地和四人打过招呼,又简单介绍了船上的基本情况:“根据航程,我们的船会在明天12时15分进入那片海域,届时有什么突发情况还得请教各位。” “谈何请教。”齐谐莞尔,“我们的目标都是确保邮轮完成航线,希望此次合作愉快。” 又寒暄过几句,四人辞别船长回到客舱,齐谐定在次日正午集合,之后便宣布解散。 丁隶等钱助理进了房间,抓紧时机问他:“现在有什么打算?” 齐谐掏出房卡:“等一下会有人安排参观,你要是高兴可以四处转转,我不想出去了,在房间休息就好。” 丁隶忽然咳一声转换了气氛:“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89 那你等一下再休息,我带你去个地方。” 齐谐不明就里,跟着他七拐八绕来到标着427的客房,见他抬手叩了两声,又三声。 咔,门开了。 ☆、底牌 门里的人仍是毫无表情的一张脸:“齐老板,是吗。” 齐谐没理他,往屋内看了一眼,果然另一个家伙也傻乎乎地站在那儿。 “先进去再说。”丁隶低声,确认身后没人关上了门。 齐谐毫不见外,反客为主地坐进沙发,一撩前摆跷起了二郎腿:“说吧,怎么回事啊?” “就是这么回事。”丁隶看了看谢宇和卫远扬。 “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啊,你们三个?” 丁隶低声好似承认错误:“李陵山你叫我去买香那次,我就借了那个和尚的手机打给卫警官,还有在沁阳那天和昨晚,我是也借了宾馆服务台的电话,所以我们这边的事他都知道。” 齐谐对这供词并不满意:“我是说之前你们怎么勾搭上的。” 丁隶挠挠脖子:“是因为魅那件事……” 卫远扬看不下去:“我说老齐你别跟审犯人似的啊!” 齐谐瞅了瞅他:“我记得这位警察同志才休完年假啊,这是饭碗不想要了?” 一句话直戳到卫远扬的痛处:“我——!你——你管不着!” 齐谐又对谢宇上下打量一遭:“那毛病又犯了么,要不要我替你再治一次?” 谢宇抬起左手推一下眼镜,果断拒绝:“不需要。” 齐谐这才笑了笑,摇开折扇招呼得大方:“坐啊,都站着干嘛。” 三个人互相看看,才想起各自找地方坐下。 丁隶清了清嗓子:“时间紧迫,谢宇,麻烦你把调查结果和我们说一下。” 谢宇利落地翻开笔记本:“到沁阳你打来电话截止,齐老板在静坊共解决了六个案子,分别是孙家亥子印案、何氏地产木四案、冯家五斗橱案、李陵山度假区案、大学城馥郁案、曹魏运兵道箭簇案。其中孙家和何氏地产是我布置的,剩下都是归心堂的安排。” “然后呢?”齐谐问。 “你不觉得从李陵山开始就老是触霉头吗?”卫远扬反问,“在别墅里遇到妖怪,去大学城碰见道士找茬,潜进运兵道又莫名其妙塌方。” “我运气一向不好。”齐谐承认得干脆。 “那不是运气问题。”谢宇话里有话,“根据丁医生的建议,我们调查了那三个疑点,通过监控录像发现,李陵山那晚在窗外偷听的正是归心堂的人。” “归心堂?”丁隶有些意外。 “没错。”谢宇颔首,“包括那个道士也是他们的安排。” “那么运兵道呢?”丁隶追问。 “也是一样。”卫远扬接过话头,“我们调了环城路的监控,发现老齐下水没多久那个女助理就派人跟去了,还带了小型爆破装置,那通道肯定是他们炸塌的没跑了。” “为什么……”丁隶喃喃自语。 “总之调查结果就是这样。”谢宇合上本子没做任何推论。 齐谐笑了声:“说得难听些是在给我找茬,说好听点就是在考验我吧,看我够不够格为他们所用。” 丁隶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又作罢。 “那你现在有啥打算没有?”卫远扬问他。 齐谐把玩着扇子没回答。 “其实现在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脱身。”谢宇说。 齐谐一抬眼:“少卖关子。” “假死。”谢宇解释道,“我认识一个私家侦探经常替人逃债骗保险,从来没有出过破绽,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他把一切安排好。况且这次也算天时地利,我们先弄一具体格和你差不多的尸体,再制造一起事故让你假装掉下船,等在海里泡成了巨人观,归心堂那些人根本不可能分得出来。” 丁隶猜出下文:“这也就意味着……” “是。”谢宇知道他的后话,“齐老板必须和现在的生活一刀两断,换个地方隐姓埋名重新开始。” 齐谐立刻嘲笑:“你们这什么馊主意。” 谢宇表情未变:“听完另一件事你再做评价,根据丁医生从那个张姓司机探来的消息,我设法买通了归心堂浙江分公司的一个退休司机,他说归心堂不像看上去那么统一,内部一直有两个派系明争暗斗,而斗争的焦点就在一个‘是否继续合作’的问题上。当然这不是指它们相互合作,而是归心堂要不要和‘某个机构’合作,关于这个机构他也知道得不多,只提供了一个名词让我们去查。——文化资产保存部。” 丁隶听这名字很有政府文风:“是一个国家级机构吗?” “我们也是这么想,于是动用各种关系翻查了建国后的档案,却没有发现类似的部门,最终还是在民国的资料里找到了同名机构。资料显示文化资产保存部成立于1919年,主要负责国家古物古迹、民间艺术、自然景观等物遗与非物遗的保护,但是在解放后这个部门没有转去台湾,而是被吸纳进了当今政府,再往后就属于国家机密,什么也查不到了。” 丁隶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归心堂一直和政府某个机密部门有着不浅的联系。” “很可能。”谢宇肯定了他的推测,“否则很难解释它的势力为何如此庞大,甚至能控制到公安机关的内部事务。” 身旁的齐谐一格一格地收起了折扇,在掌心缓缓敲着,谢宇见他神色有异,趁机问他是不是改变了想法。 “没有。”齐谐一口回绝,“我倒想听听你们两个的打算,是继续和归心堂这么杠下去,还是等这次事情结束了各回各家?” “那要看你。”卫远扬的倔脾气上来了,“这次完事儿你要是能顺利脱身就算了,要是不行还得再接再厉,直到什么时候把你捞出来为止!” 齐谐轻笑一声:“我是你什么人啊,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卫远扬指着脚下,“就凭你是因为我们仨被要挟到这条船上的,就至于!” 齐谐笑着摇摇头,又转向谢宇。 “无论如何我都会继续查下去。”谢宇同样态度坚决,“不过我只为了解真相,从没想过对归心堂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即使它是恶势力我也没有打击它的兴趣,最多拿来写小说而已。” 齐谐嘲笑:“等你写出来估计也就没命了,然后家中失火,稿件丢失,从此再无真相。” 谢宇捧着笔记本的左手轻微一顿。 “怎么?”齐谐眼尖。 “没有。”谢宇面无表情。 “那就随便你们了吧。”齐谐没多纠缠,“总之我会尽力确保你们的安全,你们也不必觉得亏欠我什么,毕竟若不是我,你们三个根本不会被卷进来。”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9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90 “你少在那自我抬举啊。”卫远扬反呛他,“事先声明我可没觉得啥时候欠了你的,这一趟过来纯粹是看不过归心堂的做派顺便帮你个忙,没要你好处就不错了!” “好处么?”齐谐扇尖一点,“你手上那串珠子少说也值个五六千,就拿它抵账吧。” 卫远扬抬起左腕瞅了瞅:“这玩意是你送的?我怎么记得是几个月前在和平广场的地摊上买的。” 齐谐面露不屑:“要真能捡到这么个漏,估计你这辈子的运气也用光了,后半生就等着倒霉吧。” “你能说点人话不?” “我又没对人说,干嘛要说人话。” “你——!”卫远扬瞬间找不到词。 齐谐一收扇子站起身:“今天先到这吧,有情况再联系。” “你确定不要再考虑一下吗。”谢宇问了最后一遍。 “也是。”齐谐回头,“那容我再考虑个三年五载,保不齐到那时候会改主意。” 语毕他一笑,便扬长而去。 丁隶跟在后面出了427,刚走上船舷就听广播通知全体乘客参加救生演习。 “你去吧。”齐谐说。 “你不去吗?”丁隶问。 齐谐好整以暇地靠上栏杆:“我演什么习啊,就算船长弃船了我都不能跑。” 丁隶理所当然:“那我也不去了。” 二人望着海平线,一阵风吹乱头发。 “你不该让他们两个过来。”齐谐低声。 “我知道你会反对,所以一直瞒着你。”丁隶承认。 “算了,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你现在什么打算。” “先做完这个案子见了荀老板再说。” “考虑过可能性吗?”丁隶问,“比如他会提出什么要求,然后你怎么应对。” “不需要考虑,他会继续让我替归心堂做事,而我会继续拒绝。” “如果他用强呢。” 齐谐一声冷笑:“现在的我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如果他敢用强,我就回敬,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占便宜!” 远处一只海鸟箭一般掠过海面,刺起一条猎物冲回天际。 丁隶看着他的眼神不自觉叹了口气,点上一根烟深深地吸进肺里。 “其实我刚才一直在想,荀老板安排这些案子不是找茬,也不是考验你,而是在改变你。”丁隶沉沉说,“现在的你确实和从前不一样了,你变厉害了,也变狠了。” 齐谐轻笑:“还在对屠家村的事耿耿于怀么。” “阿静你别怪我翻旧账。”丁隶望着海面细浪,“从前你虽然间接害过不少人,但我知道那不是你刻意为之,只是在妖物和人类之间做一个平衡。可是屠家村的事不一样,或许有些村民是无辜的,包括那些孩子,你不该不分青红皂白把他们全杀了。” “那你也别怪我固执。”齐谐神情冰冷,“今后若谁敢动你,即使天王老子我也绝不手软。” 丁隶皱了皱眉:“其实你没必要这么——” “有必要。”齐谐打断他,语气坚决。 丁隶不再多言,深深吸进一口烟雾,灰色的颗粒被海风吹散,缓慢飘移向下,又唰地抽进空调入风口,眨眼间穿过弯曲林总的管道融进了客舱的空气中。 “现在咋办?”卫远扬摸过一副扑克在茶几上玩接龙,“假死的事儿还继续吗?” “为防出现变数还是做两手准备。”谢宇噼啪地敲着电脑,“既然归心堂承诺会撤销对我们的人身威胁,就一定有其他方式继续控制齐老板,所以我认为他们还藏着底牌。” “除了我们几个还有什么能威胁到他?”卫远扬翻出一张大王。 “这就得问他自己了。”谢宇断言。 ☆、赌徒 正午,海风带出一声汽笛,游轮缓缓推开驳岸向无限宽广的蔚蓝驶去。 齐谐和丁隶进到二层的主餐厅,就看见钱思宁坐在旁边的大圆桌,正和一个中年男人攀谈。齐谐本想绕开,又觉得太过刻意,还是走上前拉开了椅子,然而未等落座,那男人就向自己看了过来。 钱思宁见那人神色怪异,便问他们是否认识。 “面善,面善!”男人咧嘴说,“这就叫有眼缘,是吧!” 齐谐礼节性点了点头。 男人啧啧地打量着他的古式衣着:“一看这位先生就不是普通人,在哪儿高就?” 齐谐笑笑:“何来高就之说,一介商人罢了。” “啊呀,你太谦虚了!”男人大笑着掏出一张名片,“鄙人姓范,写点小文章混口饭吃。” 齐谐接过名片,见上面写着范进二字,旁边列着记者、摄影师、自由撰稿人三个头衔,没有具体工作单位,只是附了个网址。 “范兄。”齐谐收起名片拱了拱手。 范进学模学样地回了礼,不多久同桌剩下的位置也被游客坐满,服务员端上菜,范进随即充当起主持人的角色招呼大家别客气,一边吃一边神侃着他从前去过的地方,什么爬雪山、穿大漠,次次经历都被他吹得九死一生,一顿饭气氛活络地结束,人们纷纷点头离席。 “那我也失陪了?”钱思宁拿过椅后的提包。 “钱小姐这就走了?”范进立刻放下牙签,“我们这叫什么?十年修得同船渡!不对,是有缘千里来相会!难得这么巧,多聊一会啊?” 钱思宁的提包按在腿上,明显是想走在考虑措辞的样子,就趁她还没开口的一瞬,范进忽然压低了声音:“其实看在我们聊得那么投缘,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们!” “什么事?”钱思宁只好问。 范进凑近了她一点:“这艘船,要出事!” 钱思宁意外地轻挑眉毛:“怎么说?” 范进瞅了瞅周围,低声道:“我这次上船不是来旅游的,是圈里的兄弟透露了消息,说这海里有问题!之前失踪过几百艘船,连事故残骸都找不到,就莫名其妙地没了!” 钱思宁装作不相信地笑笑:“怎么可能。” 范进又神神叨叨地确认了一下四周:“实话不瞒你们啊,我追踪各类神秘事件有二十几年了,这次就是特地来暗访的。对了,刚才给你的名片上就有我的网站。” 说着他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了主页,屏幕上是暗色调的页面,题头用惨兮兮的红字写着“神秘事件档案馆”七个字,首页分了四个板块,什么灵异事件、妖鬼传说、奇遇怪谈搞得似模似样。最后一个版块叫馆长报告,范进说里面是他自己的调查,按年代排列,最早有关于双鲤玉佩的大篇幅报导,也不乏黄河透明棺、红衣男孩、330路公交车一类耳熟能详的诡异事件。 “看来范兄经手的事还真不少!”齐谐顺着他夸赞。 “那是当然!”范进劲头一起也顾不 分卷阅读90 - 分卷阅读9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91 上谦虚了。 齐谐适时切入正题:“那么你对于这船只失踪的情况有什么看法吗。” “这个……”范进咂着嘴,“根据我多年对神秘事件的调查,这里的情况和百慕大很相似,可能是电磁场皱褶导致的空间虫洞。” 丁隶试探地问:“你的意思是那些船被传送到了另一个空间?” “可以这么说!”范进点了根烟,旁边的服务员过来提醒这是无烟餐厅,他悻悻地把烟按灭了夹在手上。 “那我们这一趟不是很危险?”钱助理故作紧张。 “确实是这样。”范进面色凝重,“不过我也听到消息,说这次是南星号的处女航,船主也跟来了,就住在楼上的总统套房里,所以他肯定得保证船的安全,你想谁愿意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啊。” 齐谐笑笑:“想不到范兄消息还挺灵通,连船主住哪儿都摸透了。” “那可不!干我们这行的,信息就是第一生产力!”范进习惯性地把烟叼到嘴上,反应过来又放下,“西沙这个事中央怕闹大,对媒体全线封锁,外界根本是一点都查不到!我那兄弟也是上月才从一个机构得到的内部消息,哎,那公司叫什么来着……对,归心堂!” “哦?”齐谐言外有意地望向钱思宁,“这归心堂是个什么来头?” 范进嘶了一声:“美国的《x档案》看过吧,就是专门调查神秘现象的组织,这归心堂跟它差不多,表面上是打着幌子开培训班,赚来的钱都私下补贴给那些调查部门了。” “调查那些有什么用?”齐谐问。 “这我就不好猜了,要按阴谋论的说法就什么都有了。”范进手机忽然响了。 钱思宁趁机看了看表:“那您先忙,我也该回去了。” “哟,那真不好意思!你慢走啊,有空再聊啊!”范进哈着腰接起手机。 将名片收进前襟,二人在甲板上闲逛着,齐谐斜了丁隶一眼,见他又是闷闷地不说话。 “看那边。”齐谐指着远处。 丁隶望过去:“怎么。” “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吗。” 丁隶心不在焉:“没有吧。” “那边有一群‘僶’。” “敏?” 齐谐点点头:“僶生长在海水表层,是一种群居的怪物,单个极小,寿命极短,一瞬即逝这个成语原先就是形容它的,意为它从生到死只有一眨眼的工夫。僶只有致密地结合成一群才能行动,群体的形状也随海潮千变万化,有时像就长出了四肢或鱼鳍,偶尔拍打水面让人看见,就被误以为是人鱼。” “哦。”丁隶望着空空的海面。 “你再看那片云。”齐谐又指天上。 丁隶抬头:“是比较白的那一团吗。” “那里住着一种东西,叫‘一尺雨’,它细而透明,长约一尺,正中有个腰环,每逢雨季就纷纷断成两截,随雨水落入海中。一尺雨先天无性,断后为雌,一触海面即变为雄性,并本能地顺着雨丝回溯而上,与未及落下的那些雌性在空中结合。倘若哪只雄性一尺雨有幸在千千万万的雌性中寻到了原来的另一半,雨后的海上就会有虹。” “那概率很小。”丁隶说。 “所以彩虹才不常见,对了,关于西沙还有一个故事,说是很久以前这片海里生着一团血藻,吃了它即可延年益寿、长生不死。一家三兄弟听闻,历尽千辛找到这里,终于在一座礁石附近发现了它,并在一个望夜分而食之,世代都成了不死的怪物。然而等他们活到三百岁,世上却流出了一个可怕的传言,说那藻类吃下之后就会融合进他们的血液,普通人只要喝光了这种藻血,也可以获得神秘的力量,变得和他们一样长生不死。” “所以他们三个就被人抓去挨个放血了?”丁隶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不止三人,包括他们所有子孙。”齐谐观察着他的表情,“听过传言的人杀了他们,饮了藻血,确实成了长生者。但同样的事情一再发生,另一些人赶来杀了饮血者,喝光他们的血,又一些人杀了他们,周而复始。长生反而成了一种诅咒,凡是沾染上的家族,世世代代都不得善终。” 丁隶哦了一声。 “后来有些人为了摆脱命运,就断绝家族远走他乡,隐姓埋名许年终于被人们遗忘,现在那些流着藻血的后人就活在我们周围……”齐谐停了停,见他仍是闷声不言,于是问,“还在因为刚才那件事生气呢?” “没有。”丁隶不承认。 “那……要不要试试手气?” “什么手气。”丁隶没听明白。 “走!”齐谐一笑,不由分说地将他拖去了游轮的赌场,掏出房卡往前台一拍,“换三万的筹码。” 丁隶吓了一跳:“你是有钱没地方花了吗!” 齐谐不以为然:“你怎么知道我会输?” 丁隶皱了皱眉头:“十赌九输,这是我初中在小卖部玩老虎机三年总结的经验。” “那我就是第十个。”齐谐抓起筹码走进去。 赌场不算大,吵嚷昏暗的,赌徒们似飞虫般一团一团地围着灯光。有些镇定自若,输赢以万计也面不改色;有些则抱着体验的态度,花个几百块随意玩上几把;有些一看就是输了几十年也不悔改的老赌棍,千金一掷只为一瞬间肾上腺素的急速泌出。 齐谐随便凑近一桌。 “这应该是百///家///乐。”丁隶解释。 “看不懂。”齐谐了换一桌,那边正开大开小地喊着,庄家的荷官一揭骰盖,几个人欢呼雀跃几个人懊丧无比地拍脑门。 齐谐观察片刻明白了规则:“三只骰子,总点数4到10算小,11到17算大,三点相同闲家输。” “这我知道。”丁隶指指桌上的白框,“还可以押具体数字,赔率更大。” 齐谐分了一半筹码给他,丁隶掂了掂:“一个月的工资。” 齐谐笑:“你这医生当得也太惨了点,不如来给我打工算了。” “不要。”丁隶看着赌桌,荷官一扣黑盖子按下开关,只听骰子们在里面轻快地跳动,啪地,投注灯打亮,有人紧锁眉头苦思冥想,有人一咬牙就往投注区扔去一把。 齐谐碾着一枚的筹码,沉吟半晌伸手押了大。 “买定离手——”荷官机械而面无表情地喊。 众人通通向倒扣的骰盖盯去,似乎要将它盯出一只洞来。 咔,一掀。 “2,3,5。”荷官机械地报数,一千块的筹码瞬间被刮走。 “我说十赌九输吧。”丁隶理所当然地看着他。 “那我就第十把赢回来。”齐谐说着又押了一枚大。 1,4,4。 “第二把了。”丁隶提醒。 齐谐嗯一声,之后连开三 分卷阅读91 - 分卷阅读9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92 把屡押屡赔。 丁隶拍拍他的肩膀:“就当积累人品了。” “不。”齐谐不甘心,“之前是我押得太小,对结果毫不在意,执念不够深,运气自然就不会流动到我们这边,所以……” 哗啦,他将剩下的一万全都投进了某个一赔五的白框里。 众人纷纷看过来。 金额倒不算大得离谱,只是他单押了1加2的组合,意为开出的三个数中必有两个为1和2才能赢。——如果不是烧包,就只有大赌棍才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 “那我押小。”几个人跟着将筹码扔过去。 “他刚才一直是输,反着押才对。”又有几人默默投了大。 “买定离手——”荷官终于喊。 开!3,3,6。赌桌上立刻发出或失望或鄙夷的声音。 丁隶正想着要不要安慰他一下,齐谐却丝毫没有注意周围,低头仿佛认真琢磨着什么,末了嘟囔一句便自顾自地走向前台。 “你要干嘛?”丁隶心想不妙赶紧跟上去。 “买筹码。”齐谐唰地掏出银///行///卡。 丁隶按住他的手:“你要是想玩我这些还给你就好了,别再买了。” “那是给你的,哪有要回来的道理。”他说着又把卡往前台递,丁隶刚想阻止,齐谐却快了一步,掂起五枚筹码一攥又挤回那张桌子。 丁隶无奈地叹口气,见齐谐紧盯着那只黑盖子也不敢出声打扰,投注灯啪地点亮,他思忖片刻,独将全部的五万筹码押进了4和6的组合。 开! 2,4,5。众人起哄地哎了一声,眼睁睁看着那五万块眨眼之间被收进庄家的口袋。 然而齐谐毫不在意转身就走,这让丁隶立刻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刚追上去就听见他对兑换台说出了三个字:一百万。 ☆、筹码 听到一百万三个字,丁隶立即把他拖到一边:“你疯了!” 齐谐抽开胳膊:“大庭广众别动手动脚的。” 丁隶板着脸:“你有几个一百万。” “没几个。” “那你还赌!” “当然要赌,否则前面不就白输了?” “嗯,赌鬼就是这么想的才会倾家荡产。” “为什么我要倾家荡产。”齐谐莫名其妙,“我刚才说了,是执念不够深才会输的,所以下的注必须大到输了会痛心的程度才行。” “你还知道痛心?”丁隶故意说反话。 “那是自然,我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那你就节制点!” “现在不是节制的时候。”齐谐言之凿凿,“我好容易输了那么多回,接下来该赢了。” 丁隶见拗不过他,让了一步:“那你买少一点,最多再五万。” “五万太少了,一样会输。”齐谐毫不妥协,“一百万是底线。” “不行。”丁隶一口否决。 齐谐皱了皱眉头:“我又没花你的钱。” “那也不行!” 齐谐不再理他,坚持换了筹码,一枚红白相间的塑料币捏在手里,轻飘飘的似乎没半点分量。 丁隶也知道他脾气倔到什么程度,只能问最后一遍:“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齐谐果断回答:“不要。” “万一再输了呢。” “那就下更大的注直到赢为止。” 丁隶当下开始思考把他拖出赌场的不同方法,就见齐谐做了几个深呼吸,对着桌上反扣的骰盅闭起了眼睛,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在重复些什么,接着两指坚定一按,如将军一般就把那枚筹码压进了一个框里。 6加6的组合,一赔八。 周围的视线霎时聚过来,人们纷纷猜测这是属于神经病还是大赌豪的举动,荷官一喊离手,几十只眼睛齐齐盯着倒扣的骰盅,一片安静里,似乎连咽吐沫的声音都能听见。 开—— 5,6,6!瞬间只剩哗然! 齐谐大大松了一口气,回过神将九枚筹码揽了回来,想了想又扔出一枚换成了小面值,喊句“见者有份”往台面上一洒,就在一片沸腾中退出了这张桌子。 “八百万……?”丁隶难以置信。 “让我冷静一下。”齐谐按住左胸口,“我这辈子心脏没跳这么快过。” “我还以为你无所谓呢。”丁隶也松了口气。 “怎可能无所谓,你真当我是冤大头吗。”齐谐稳定了一下情绪,“你想玩什么?” “你都赢成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好玩的。” “走,陪你去打老虎机。”齐谐把他拉到了赌场另一边。 丁隶换过硬币找了一台机子坐下,随意塞进十几枚熟练地按下几个钮,就见旋转的灯光慢慢停住,硬币啪啦啦地掉下来。 “不错嘛!”齐谐挺意外。 “那当然。”丁隶盯着机子,“初中玩这个总共砸了一千多块。” “看不出来你还干过这种事。” “嗯。”丁隶继续塞硬币,“刚才你又召什么妖怪帮忙了?” “没有。” “没有你怎知道开什么。” “执念啊,刚才要开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两个六两个六两个六,结果它就开出来了。” 丁隶扭头看他:“真的假的。” 齐谐信誓旦旦:“当然是真的。” 丁隶不置可否地按钮盘。 “你不信?”齐谐问。 “没有不信,只是觉得你的理论很奇特。如果赢了就证明你是对的,如果输了则是金额不够大,这么无限制地押上去总有赢的一次,仍然证明你是对的。” “我本来就是对的。”齐谐自信满满。 “可是没法证伪也很麻烦,会绕在里面出不来的。”丁隶拿篓子接着掉下来的硬币。 换掉筹码充回卡里,两人踏出乌烟瘴气的赌场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回房打开空调,一觉就睡到晚饭时分。 收拾了一下齐谐往楼上走,径直去了顶层甲板的露天高档餐厅。 丁隶似乎猜出他的用意:“你不用这样。” 齐谐没理:“中餐还是西餐?” 丁隶叹了口气:“我真的没在生气了,你不用拐弯抹角地哄我。” “我干嘛哄你,自己想吃点好的不行吗。”齐谐说着走向船头,中餐厅里几乎满座,十几桌谈天喝酒的好不热闹,二人一眼望过去,总算找到一个靠边的位置。 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齐谐看也没看径直递给了对面:“随便点。” 丁隶翻着比陆地上涨了几倍的价格表:“跟你呆久了我一定会养成大手大脚的好习惯。” “你忘记我们一个下午赚多少了?” “那是你赚的,又不是我。” “什么话,我的还不就是你的。” “是吗。”丁隶瞧他一眼, 分卷阅读92 - 分卷阅读9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93 “那我就不客气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齐谐拿过酒水单,“陪我喝两杯?” “行。”丁隶点了几个菜。 齐谐开口就要两瓶白酒。 丁隶赶紧拦他:“万一酒精中毒这里可没医院啊。” “你什么时候见我醉过?”齐谐对服务员挥挥手,“别愣着了,赶紧的。” 服务员说句稍等收起菜单走了。 “你这是借酒浇愁吗?”丁隶问。 齐谐摇着折扇:“我这是及时行乐!” 此时邻座哄地传来一阵笑声,两人看过去,那一桌四五个男人,夹杂着几位作陪的年轻女性。 “要找两个姑娘吗?”齐谐忽然问。 丁隶吓得啊一声。 “怎么?”齐谐不以为然,“也就是喝酒谈天,又不动手动脚。” “不是这样的。”丁隶一本正经,“当你不对她们动手动脚的时候,她们就会开始对你动手动脚。” 齐谐抬了抬眉尾:“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么。” 丁隶看向别处:“的确是有过两次类似的经验。” “是么,那我可得跟你交流交流了。”齐谐收了扇子,抬手要叫推销酒水的女孩。 丁隶把他扳下来:“算了算了,我们两个喝就够了。” 齐谐想想作罢,将端上来的小菜推到中间,又替两只杯子斟满酒。 “先干为敬了,你随意。”他举杯,一口咽下。 “你悠着点。”丁隶抿了小半杯。 齐谐啪地搁下杯子:“好酒!” 丁隶不置可否:“你这一口下去几百块就没了,当然是好酒。” 齐谐洒脱地挥挥手:“几百块算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若是能痛痛快快地醉一场,叫我把全部家当换成酒钱也愿意!” 丁隶嗯一声:“等你酒醒了就住桥洞底下吧。” 齐谐却笑:“有你在我还能住桥洞?” “也是。”丁隶替他夹菜,“先吃点垫垫,不然伤胃。” 齐谐拿起筷子:“我这种体质想伤也伤不了。” 丁隶一停,极轻地一声叹息。 “天边金掌露成霜,云随雁字长。绿杯红袖趁重阳,人情似故乡。兰佩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齐谐将筷子轻敲杯边,缓缓吟念。 “好一首《醉桃源》哪!”忽然一声赞叹。 二人转过头去,声音来自刚才身后那桌人。 齐谐谦虚地拱手:“您过誉。” 那男人大方地招呼:“不如一起喝一杯?” 齐谐看了看丁隶:“行啊。” 男人见状招手唤来服务员,将两人的酒菜碗筷通通并过来。 “老弟怎么称呼?”他问。 齐谐落座:“敝姓齐,单名一个谐字。” “原来是齐老弟。”男人哈哈一笑,“我姓李。” 齐谐迅速扫过一眼饭局的形势,喊了一声李总。 男人豪气地止住他:“嗳,什么总不总的,叫老李就行了!” 丁隶朝他仔细打量:中等身材,五六十岁,唇上一抹胡须,额角几丝白发,精神矍铄气势十足,猜想是个非富即贵的人物。 “这位呢?”老李打断他的思路。 “哦,我姓丁。”丁隶答。 “两位是出来旅游?” “公务。”齐谐随口说。 老李一看桌上那两瓶酒佯怒道:“公务还喝那么多,不像话!” 齐谐笑着望向丁隶:“就是公务才得喝啊,有这位大客户我当然得舍命陪君子了!” 老李没再多问:“那好啊,来,先一起干一杯!” 听他发了话,旁边的姑娘立刻替二人倒满了酒,见老李仰头干掉,其他人也跟着一口喝光。 丁隶对着整杯的白酒有点发懵,刚要一闭眼睛灌下去却被身旁的人接走了,还没来得及阻止,齐谐已在一桌人的观望下接连干掉两杯,随即是一片惊叹。 “看来齐老板这单生意够大啊?”一个男人调侃道。 “那是自然。”齐谐笑应。 老李提起筷子:“来齐老弟,尝尝这鱼味道不错。” 齐谐夹上一口。 “怎样?”老李问。 齐谐想了想:“依我的口味略咸,重口的人应该喜欢。” 众人似是一怵,私下互看一眼。 老李立刻放下筷子喊来服务员:“这鱼拿去倒了,再烧一盘,少放盐!” 齐谐一听连说不用,老李却不依:“那怎么行!今天是我请客,哪有让客人吃得不舒服的道理!” 齐谐摇摇头:“李总您再这样我可不敢说实话了!” “那你就搞错了。”老李哈哈笑,“我早就吃出这鱼太咸,故意说不错让你来尝,就是想试试你敢不敢说这句实话,现在看齐老弟果然是个痛快人哪,那盘咸鱼,倒了也值!” “哦?那我就再讲一句实话了。”齐谐莞尔,“方才我敢那样说,全是看在李老板为人豪爽不计较,换成是别人请客,也得对着那咸鱼违心恭维一番。” “哈哈哈你承认得倒是干脆!这么说我们就算遇着知音了,可得好好碰一杯!” 老李说着举起了酒杯,齐谐也端起来一口喝光。 ☆、困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谈笑风生之间众人已有了醉意,老李却嫌气氛不够说要行个酒令,旁边的女人起身去拿骰盅。 “今天不玩这个。”老李喊住了她,“既然齐老弟在这我们就来点斯文的,老唐,你点子多,想一个。” 旁边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起初闷声吃菜,此时放了筷子,拿过餐巾擦了擦嘴角:“我看齐兄弟该是饱读诗书之人,不如对词?” 齐谐来了兴致:“怎讲?” “这简单,落霞对孤鹜,乱石对惊涛,答上的人不用喝,不说话的都得罚一杯。” 老李竖大拇指:“这个好!” “那就开始了。”老唐一停,“明月。” 老李想也没想:“清风!” 一群人刚要张嘴被堵了回去,老李看看周围:“怎么没声音了?” “故乡。”拿骰盅的女人笑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嘛。” “地上!”一个男人跟着答,“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地上不行。”老唐当场驳回,“乱对可得罚酒。” 男人自讨苦吃地闷了一杯。 “长征!”又一个人说。 老唐点头赞许:“不错,王昌龄的《出塞》。” 齐谐对丁隶耳语一句。 “天山。”丁隶答。 “好啊。”老唐念道,“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接着四下一片安静。 “这就没人了?”老李指头点点齐谐,“齐老弟不该对不上来吧!” 齐谐脱口而出: 分卷阅读93 - 分卷阅读9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94 “影成。” 一桌人哈哈笑:“影成是什么东西!” 齐谐摇起扇子:“自古明月对影成,诗仙都这么说。” 老李不信:“李白什么时候说过了,你要不给我解释清楚可得罚酒!” 齐谐叩着扇骨:“太白曰: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哈哈哈有意思!”老李一指四周,“你们这些没答上来的自觉一点啊!” 剩下几人只得闷声灌酒,老李笑罢叫老唐继续出题。 老唐没做多想:“那就按你上回说的,清风。” “朗日!”老李立刻接上。 “正气。”丁隶也答。 齐谐低声笑:“你这是反腐倡廉么。” 丁隶有些心虚:“不对吗?” “对。”齐谐乐。 “细雨。”“纤云。”“白露。”其他人纷纷说。 老唐意外地看了看齐谐:“齐兄弟真是高风亮节,每回都让别人说完了才答。” 齐谐摇摇头:“哪里,我只是一时想不出罢了。” “那现在想出了吗?” 齐谐莞尔:“罗衣。” “哦?”老唐难得一笑,“穆穆清风至,吹我罗衣裾。” “这不行!”老李反对,“那是女儿家盼情郎念的诗,你一个大男人拿来对对子像什么话,罚酒!” “哈哈,认罚!”齐谐爽快地连喝三杯。 “你慢着点。”丁隶低声拽他。 “我高兴!”齐谐一搁杯子,“继续!” 老唐指他手里:“酒盏。” 齐谐晃着脑袋:“花枝。” “不,酒盏该对马头。” “唐兄说得是《鹧鸪天》:倾盖相逢汝水滨,须知见面过闻名。马头虽去无千里,酒盏才倾且百分。”齐谐弯起醉眼,“可惜我没那志向,能老死在花下酒间就算此生奢望了。” 老李似有所察:“我看你正是有一番作为的年纪,这么消极可不好。” 齐谐把玩着酒杯:“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此言差矣!就是看穿的人才不在乎村野和庙堂的区别,要我说啊,醉倒在山林间和红尘里一样痛快!”老李揽过身边的纤软腰肢,仰起头一杯干下去。 齐谐笑笑:“李老板乃真豪杰,在下浅薄了!” 老李哈哈两声:“我看着齐老弟是个相才,要是埋没掉就太可惜,这才出言点拨。” 齐谐不以为意:“我哪是什么相才。” “我说是,那就是!你要是再妄自菲薄就是不给我面子!” “行,那就借您吉言!” “来来,都给我干了!”老李当桌一指。 把酒相碰,饮尽红尘烦恼事,繁星当空,遍洒银辉照沧海。待到杯盏一片狼藉,各自朗笑着散场…… 齐谐一摇三晃地走向船舱,丁隶赶紧伸手去扶。 “不用,我没醉!”齐谐口齿不清地挡开他。 “好好你没醉,是今晚风大,船晃得厉害,你稳着点。” “我知道!”齐谐踉踉跄跄。 “不是那边是这边!”丁隶拉住他。 齐谐忽然停下看了看夜空:“今晚没有月亮。” “嗯,刚才转阴了。”丁隶说。 “难得来一次海上怎么能没月亮,太扫兴了!”齐谐比起一个剑指。 “你要干嘛?” “把云散了让月亮出来啊。”齐谐歪歪倒倒地说。 丁隶笑:“你喝多了吧。” “你不信?看着!” 齐谐说罢默念一句,伸出手在他们头顶扫过一个半圆,丁隶盯着夜空,忽然感到一阵凉风拂过,而后几片浓云竟穿插着移开,转瞬之间,一轮硕大的圆月现出来,银光照亮整个海面! “漂亮吗?”齐谐轻声问。 “好美。”丁隶呆呆地答。 齐谐醉眼迷蒙地望着他:“送给你。” 丁隶的心跳一下乱了,赶紧咳了一声:“你别这样对我笑啊,我招架不住。” “是么……”齐谐笑眼更弯了三分。 丁隶低骂一句该死移开了视线,半扶半拽把他弄回房间扔在床上。 “我要喝水……”齐谐迷糊地嚷着。 “你等等,我给你倒。”丁隶回身去找水壶,当他端着杯子过来,那人已经沉沉睡着了。 丁隶走近几步看着他。 眉宇舒展,睡脸安稳,呼吸均匀。 等等,呼吸?他立刻扣上那手腕,脉搏的跳动缓慢却清晰。 “酒精的作用吗。”丁隶自言自语地拉过被子替他盖好,静静在床边坐下,听着船体滤过一阵一阵的海浪。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齐谐动了动睡姿,睁开眼睛就见到丁隶坐在对面的床上。 “酒醒了?”丁隶问。 齐谐低嗯一声,又将脑袋埋在枕头里。 “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我都替你买来了。” “头疼……”齐谐昏昏沉沉地说。 丁隶失笑:“两瓶白酒都让你一个人喝了不头疼才有鬼。” “几点了……” “八点半。” “那么晚了。”齐谐揉揉太阳穴坐起来。 “哪里晚,是你平时起得太早。”丁隶兑了一杯温水,“先把这个喝了,还困就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齐谐接过来一口气喝完,又往自己身上闻了闻,“我是不是一股酒味?” 丁隶也凑过去闻闻:“有点。” “我去洗个澡。”齐谐爬起来拿了衣服,还没走到卫生间忽然听见敲门声,他抬手扣上保险,将门拉开一道缝,是钱思宁笑着站在对面。 “有事吗。”齐谐毫不客气地问。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介意让我进去说吧?” “等一下。”齐谐关上了门。 洗把脸稍微收拾一下,他将钱思宁放进来,她却转向了丁隶:“我和齐先生借一步说话,十分钟可以吗?” 丁隶看向齐谐询问意见,见对方点过头,他会意出去带上房门。 在甲板上晃掉一根烟的时间,丁隶往回走,刚拐进走廊正赶上钱思宁从房里出来,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她竟得意地一笑扭身走了。 丁隶顿时觉得不对劲,回房就见齐谐低着头坐在沙发里。 “怎么了?”丁隶担心地问。 “我出去一下。”齐谐沉声。 丁隶低眼见他紧攥的右拳:“你去哪儿。” “不去哪,我想一个人呆会儿。”齐谐往外走。 “阿静!”丁隶一把拉住他,“她和你说什么了。” “放手。”齐谐压着嗓子。 “到底怎么了。”丁隶问。 “我叫你放手!”齐谐重重地挥开他。 丁隶愣住了,站在原地犹豫片刻:“那你冷静一下就回来,我……在这等你……” 齐谐眼神发直地转身 分卷阅读94 - 分卷阅读9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95 ,碰地摔上了门。 不知过了多久丁隶才听见走廊上的脚步声,他赶紧起身开门,就见齐谐面色阴沉地站在对面。 “回来了?”丁隶柔声问,想尽量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齐谐不理,坐回沙发,神情严肃地深吸一口气:“卫远扬和谢宇既然安排了假死,应该有顺利逃走不被发现的方法,你去告诉他们,今晚十二点前必须离开这艘船。” “为什么。”丁隶不明白。 “没时间解释了,总之不走的话就是死。” “这么说根本不可能劝走他们吧。”丁隶在他旁边坐下,“你先别急,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齐谐停了停:“事情有变,船东根本不是要我保护邮轮,正相反,他叫我让这艘船彻底消失。” 丁隶一顿:“什么叫彻底消失。” “那么多疑点摆在眼前早该猜到了,是我自己犯蠢!”齐谐自嘲地一声轻笑,“大量渔船失踪外界却全无消息,明知这条航路有问题船东还执意要走,外加那个记者,大肆抖露归心堂的事钱思宁竟毫不在意,正因为她知道那个人根本就下不了船。” “你能不能说慢一点,我跟不上你的思维节奏。”丁隶努力缓和着气氛。 “有人要杀那个曾总,就在明天,他上个月暗中得知此事,就找到归心堂说明了这个计划,先让他们捏造船只失踪的假消息,再安排邮轮此时出海。杀手若在明日下手,就一定得提前混进船,所以他要我连船带人彻底毁掉这艘邮轮,一方面除掉当前的威胁,一方面杜绝后患。” 丁隶瞬间明白:“也是假死的招数吗。” “是。”齐谐颔首,“他已经暗中准备了救生艇,打算今夜十二点准时弃船,再偷渡去国外。” 丁隶不解:“他要是怕死多雇几个保镖不就行了,实在不行就去找警察寻求保护,为什么非得这样做。” “因为他谁都不信。”齐谐冷笑,“他知道杀手已悉心计划多年,随时可能以任何身份潜到他的身边,遑论不认识的保镖和警察。在这艘船上他只信任归心堂的四人,因为是荀老板的安排,换言之,除了你、我、钱思宁和方寻能活,其余人都得消失。” 丁隶想了一下:“那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 齐谐缓缓摇头:“总之先确保卫远扬和谢宇的安全,剩下的再说。” “再说是什么。”丁隶察觉出他的心思。 齐谐没回答。 丁隶紧紧盯着他的表情:“你已经决定了,是不是?” 齐谐半晌开口:“我没退路……” “所以你就要为了我们三个牺牲掉全船几百号人?”丁隶一字一顿地问。 齐谐还是沉默。 丁隶终于无可忍耐,唰地站起来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陈靖你搞错对象了吧,真正该死的是那个曾总和荀老板,不是船上这些无辜的乘客!”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齐谐吼道,“我根本敌不过姓荀的,要是今天不下手你们都得死!” “死又怎样,总比毫无尊严地被利用来得好!” 齐谐极轻地一笑:“尊严?——尊严是什么,能换钱吗?” “不能。”丁隶直视他,“可是它能让你活得像个人样。” “我又不是人。”齐谐笑道。 “那么你认为背着几百条人命我们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吗。” “那跟你们有什么关系。”齐谐轻飘飘地说,“反正是我一人害的,大不了事后自杀谢罪。” 丁隶强压怒火点点头,松开他的领子后退一步,接着一拳揍了上去,齐谐顿时一个趔趄,稳住脚步后擦了擦脸。 “痛快吗?”齐谐还是笑,“痛快的话我不介意你再来一下。” “好啊。”丁隶说着挥起拳头,却停在了他的颧骨前方。 “怎么,早饭没吃饱么。”齐谐丝毫没有躲开。 “抱歉……”丁隶放柔声音,触了一下他脸上红起的一块,“我们一起好好想想,肯定有解决的办法,你不要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更不要动不动就说死这个字。” “想什么。”齐谐神情无望,“他们所以瞒到现在才告诉我要做什么,就是不给我转圜的余地。” 丁隶微笑一下:“可是我认识的阿静那么厉害,天上地下无所不能,怎会连这点事情都解决不了?” 齐谐低下视线,沉默许久过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能拿你们的命去赌……” 丁隶听他的声音竟有了些许颤抖,开口刚要劝慰,突闻外面一阵骚动。二人对视一眼拉开房门,跟着人流涌上甲板,就见所有乘客都直直看着同一个方向。 丁隶顺着望过去,前方的海域蓦地出现了一团浓雾。——说是一团也不恰当,如果要他比喻,那就好似一块巨大的白色幕布悬在半空,左右望不到尽头,上端直达天际,又像一堵高墙隔开两边,这边是一片晴空,对面却在阴霾里隐藏着未知的一切。 ☆、阻隔 “好壮观!”船舷上的乘客感叹。 “雾这么大不会撞上礁石吧。”一个男人拿出手机拍起来。 “不会的,不是有雷达声纳什么的吗。”一个女孩也举起相机。 丁隶向左右看了看,周围的人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对准雾墙频频拍着照片,或议论纷纷地指向前方。忽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回过头,是范进探出栏杆端着炮筒,着了魔似地连按快门。 齐谐转身走向驾驶室,丁隶立刻跟了上去,刚进门就听见钱思宁的声音:“曾总看您说的!我们齐先生既然发了话,那绝对会把事情顺利解决,您尽管放一百个心回房歇着,为这么点小意外就动了肝火多不值当啊。” 曾总的面部抽动了一下,身边的情妇小心翼翼地望向他,一旁的船员正全力减速,同时发出广播说前方大雾属于正常天气现象,请乘客们尽快回到客舱,不要拥挤观望以免发生意外。 丁隶趁机凑到齐谐身边问他怎么回事,他并没有回答。 “反正撞进去肯定没好事,不过这么大的船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啊!”方寻兴冲冲地举着望远镜,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船长已经下令满舵左转,邮轮却无可挽回地继续向前,众人纷纷紧盯住正前方,眼见那片雾墙像一只巨大的手掌渐渐推近,随即一把将整艘船握了进去! 四周霎时全白,能见度不及五十米,邮轮仿佛钻入了一团黏稠的棉絮,尽管各类仪表都显示空气指标正常,然而喘不过气的沉闷感还是笼罩住了一整个船舱。 齐谐说要去船头看看,拿过对讲机和丁隶钻出驾驶舱,此时走廊里几乎站满乘客,上了甲板就更是不得了,二人费了半天力气才破开嗡嗡作响人群,挤到了船头的栏杆旁 分卷阅读95 - 分卷阅读9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96 边。 周围已没有了任何参照物,只有探出身、低下头,盯着船体与碎波的相对运动才知道自己还在缓慢前进,而后摩擦出的浪花越来越弱,最终随着一阵微震,邮轮完全停了下来…… “能退回去吗。”齐谐通过对讲机询问船长,话音未落,方才船舱还亮着的灯突然全体熄灭,人群瞬间一片安静,邮轮好似一只咽气的巨兽,徒留一具笨重而庞大的尸体,孤独地浮在死寂的海面上。 “可能是供电系统出了问题,我们立刻排查。”对讲机里船长说罢,身后的看客已经隐隐躁动起来,此时几个乘务员举着扬声器走上甲板,说电力会尽快恢复,让旅客们回到客房安心等待。 船舱中的卫远扬打着电筒,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声音,琢磨着自己身为人民警察要不要出去维持一下秩序。 “我们最好呆在这,除非你不怕被那个助理发现你在船上。”谢宇间接否定。 “这雾也太邪门了啊,不会闹出事吧!”卫远扬还是有点不放心。 “有齐老板在就不会。”谢宇看一眼信号全无的手机。 ——电磁场皱褶导致的空间虫洞?丁隶回忆着昨晚听过的话。 “百慕大三角就是这样!现在对外界来说啊,我们这条船已经消失了!”范进不知什么时候端着相机挤到了他的旁边,站上船首的横栏,龇牙咧嘴地对着人群猛拍起来。 “你看这是什么原因。”丁隶抬头问他。 “我看我们卡在一个空间夹缝里了!”范进从栏杆上蹦下来,又抬起相机正对着驾驶舱按下快门,咔嚓一闪,曾总被晃得闭了一下眼睛,他向船长和钱思宁点了点粗壮的指头,不容抗拒地吐出四个字:尽快解决。 “那是当然,曾总请放心。”钱思宁笑着好歹送走了他,旁边的船长却不及她那么轻松,几次询问船员备用电路能否启动,得到的都是否定答案。方寻短促地吹了一声口哨,居高临下地端起望远镜瞄向疏散中的人流:“如果这时候有谁惊叫一声的话,场面绝对会直接乱掉呢。” 钱助理拍一下他的脑袋:“就你不嫌事多!” “可是真的很有趣嘛!不知道停船多久是极限啊,躁动,恐慌,最后是大骚乱!到时候要怎么办呢,齐先生?”方寻调了调焦距,对准那个靠在栏杆上闭目蹙眉的男人。 深吸一口气,齐谐睁开了眼睛,向船长请求放一艘小艇出去看看情况,不一会儿来了两名海员说一切都准备妥当,齐谐没让丁隶跟去,反而喊来方寻一起下到船底的舷梯。丁隶趴在栏杆向下看,见四人登上一艘小船,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无边的白雾中…… 丁隶不放心地等在原地,直到一名乘务员过来提醒他离开甲板,他这才慢吞吞地走回驾驶室。一个小时过去,死寂的海面终于传来声音,没过多久一名海员返回船舱:“报告船长,方圆十几里都是白雾,往后走也退不出去,那两个人说要再调查一遍邮轮才能下结论。” “他们现在在哪?”丁隶立刻追问。 船员一指身后:“他们刚上船就走了,可能在救生甲板上。” 丁隶二话不说赶去那里,却没见到齐谐的影子,正当他打算再回驾驶室看看,路过房间发现门口竟压着一条窄缝。 他伸手推开,正对面窗框里的白雾将一个站立的身形勾出黑色剪影。 丁隶这时稍微放下心来,关上房门轻声问他怎么在这。 “不然我应该在哪。”齐谐望着白茫茫的窗外,脸色并不好。 “雾的事有头绪了吗?”丁隶问罢,见齐谐没有回答,又安慰地拍拍他的胳膊,“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齐谐轻叹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你带了止痛药吗。” 丁隶这时想起他是宿醉刚醒,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不然你先吃点东西吧,饿着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齐谐摇摇头:“你先把止痛药找给我吧,我头疼得厉害。” 丁隶说声行,回身去翻行李,忽然听见一声抱歉,紧接着后颈被敲了一记,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沉沉醒过来,耳畔传来一个笑音。 “丁医生睡得可好啊?” 丁隶撑开眼皮循声望去,似乎是一个女人站在旁边,他醒了醒神刚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牢牢地捆住。 “不必心急。”钱思宁居高临下地轻挑秀眉,“齐先生让你在这呆一会儿,等事情解决了自然会松开你。” 丁隶心想糟糕,立刻欠起身:“他去干嘛了!” 钱思宁耸耸肩膀:“去干他该干的事咯。” 丁隶扭头向窗外看去,一片雾霾中天色渐暗。 “现在几点。”他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钱思宁弯下腰拍拍他的脸,忽然捏开嘴就将一瓶药水灌了进去,丁隶猝不及防一下呛住,猛咳一阵就想呕出来。 “放心,是齐先生让你喝的。”钱思宁扔了瓶子。 “什么东……西……”丁隶咳着说。 “解药。”钱思宁嫣然,“他刚才借口出去查看就已经布置妥当了,过不久海上就会散开一种无色无味的毒气,等邮轮上的人死光之后,我们就可以坐船离开了。” 丁隶一下子反应过来:“这雾是他引来的!” “那当然,包括船上电路也是他破坏的,为了把船困在这儿。” 丁隶拼命挣着胳膊:“让他住手!” “住手的话你下船就得死哦。”钱思宁用食指挑逗地划过他的脸。 “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丁隶侧开脸吼道。 钱思宁一笑:“那不行,你死了的话齐先生可得伤心呢。” 丁隶一时无言,瞪着她问:“你们归心堂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多了。”钱思宁掐起腰肢,“首先事成之后作为报酬,曾总会将他一半的资产划到静坊的账户上,其次……丁医生看过黑帮电影吧,那些小弟在拜大哥之前都得先杀个人表示诚意,这也是一样啊,不让齐先生手上沾点血,他们怎么肯老实加入归心堂替荀爷办事呢?屠家村那回我们就是让他开一次杀戒试试手,今天哪,才是正式拜山门。” 丁隶强压着火气点点头:“你们荀爷可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那是自然。”钱思宁笑罢,房门被推开。 齐谐走了进来。 丁隶见他的眼神如死灰一般毫无生气,似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情办妥了。”齐谐沉声递上对讲机,她笑着回手接过,里面传来嘶嘶吵杂的电流声,只听一个嗓门慢悠悠地开口:“钱姐……” 钱思宁意外地一顿:“怎么是你。” “我好像被绑架了哎……”方寻忽然说。 她拧了一下眉头:“胡闹什 分卷阅读96 - 分卷阅读9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97 么呢。” “可是我真的被绑架了嘛,现在在一个没有人的岛上……” “啥叫没人,我不是人吗!”对讲机里又一个声音。 旁边的丁隶蓦地一愣。 “你是谁!”钱思宁立即问。 “就是我们那天在天辉楼下遇到的笨蛋警……”方寻说到这啪地掐断了。 钱思宁心生不妙,冷哼一声质问齐谐:“麻烦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齐谐突然一笑,扬手挥下折扇,啪地松开了丁隶的绳子!又利落一回身,扇尖直抵钱思宁的喉头! “现在荀方在我们手上。”齐谐莞尔,“倘若你们归心堂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就尽管等着给荀家的三少爷收尸吧。” 钱思宁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又呵一声挑起嘴角:“你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知道。”齐谐语气轻松,“丁隶,把她捆起来。” 听他喊上自己,丁隶总算回过了神,捡起地上的绳子绑住了钱思宁的胳膊。 齐谐扯过一条毛巾遮住绳子,轻推一下她的后背:“委屈钱助理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翻盘 身穿救生衣的乘客攒动着,谁也没注意旁边经过了什么人,齐谐押着钱思宁径直走向五楼的总统套房。 抬起一脚踹开门,迎面是一脸怒火的曾总和躲在他身后的情妇。 “你们荀老板就让你这么做事的吗。”曾总慢条斯理的话语中透着怒火。 齐谐始终面带微笑:“这并非荀老板的意思,是我代表静坊想和您重新签一下合同。” 曾总瞟了一眼捆住的钱助理,似乎明白了其中利害,回身靠进沙发点了一根雪茄,端着架子等齐谐开口。齐谐却将钱思宁交给丁隶,一撩衣服前摆在他正对面坐定,反客为主地烫过茶几上的三才杯,慢悠悠给自己沏了一盏大红袍。 “武夷春暖月初圆,采摘新芽献地仙。”齐谐抿了一口,“四大名枞,乌龙极品,曾总果然是行家,好茶。” 当茶水添到第二注,天色已全部暗下,情妇打开手电筒又点了几根蜡烛,这才勉强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聚起了一些光。 曾总终究沉不住气,压着嗓门:“你想怎么样。” 齐谐游刃有余地抹着杯盖:“倘若您确保船上人员的安全,我便设法保您不死,否则我们就这么喝着茶等到十二点,看看那位杀手会从哪扇窗子钻进来。” 曾总喷一口雪茄烟:“到时候荀老板会放过你吗。” “舍得一身剐,扶摇两袖风。”齐谐品一口茶,“大不了陪我一条贱命,也算对得起这全船几百人。” 曾总哼了一声:“那你倒说说怎么保我安全。” 齐谐放低了茶碗:“这得看您是和谁结了梁子。” “黑白两道跟我有仇的都不少。” “敢问要杀您的是哪一道?” “哪一道,都不是。”曾总言外有意地说,“我以前从不信命,现在信了,虽然信了,却不认命!” 齐谐笑着摇摇头:“到这个节骨眼上您还有心思打哑谜吗?” 曾总没有理会伸出夹烟的手,情妇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捧去了烟灰缸。 待他将厚厚一截烟灰弹下来,齐谐提出建议:“那么由我来保障安全如何?相信您也见识过齐某的手段,区区几个杀手根本不在话下。” “齐师傅在说笑话吧。”曾总的面色被烛火照得阴晴不定,“要是他投毒呢。” “我可以试毒。”齐谐坚决地说。 “慢性毒///药呢。” “那么就严格监控食物来源。” 曾总忽然怒了,伸出指头直点向他:“我要的是保障!保障懂吗!就是百分之百,不能出任何纰漏!要是你再这么想当然地浪费时间,可别怪我不买账!” “既然到这一步我也就没办法了。”齐谐说罢唰地起身!折扇尖端直指对方前额,“你若是答应了我的条件,万事好商量;若是不答应,现在就得死。” 曾总气势不减:“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我死了也得拉这一船人陪葬!”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左手将雪茄往烟灰缸一按,右手便从沙发靠背扯出一件东西!众人借着微光定睛一看,竟是一只起爆器! “我早觉得姓荀的不可信,做了两手计划,在造这条船的时候,就准备把它当成棺材了!”曾总冷笑着捏下按钮,滴滴两声响,一点红光在黑暗中急速闪动! 齐谐正要上前,却听情妇大喊一声:“不能动他!现在还没事,他一松手就会引爆!” “就是这个道理!”曾总瞥向齐谐,“明白的话就老实按原计划执行,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不然全船人一起死在海上,我也没什么意见!” “全船人……?”齐谐忽似胸有成竹,好整以暇地往后踱了两步,扇尖一点窗外。曾总这时才察觉出异样,转身一望,走廊甲板全部空荡荡地笼罩在黑暗里。 “说起来您这总统套房的隔音真是好,船上那么几百号人来来回回,房里竟没有一点动静。”齐谐踱步笑道,“不过停电和大雾也是一方面,毕竟黑漆漆的,又有谁能看得见呢?” 此时叩叩两声,是船长衣衫笔挺地站在门口:“齐先生,429名乘客与137名船员全部登上救生艇,已经疏散完毕。” 齐谐莞尔:“船长您也该走了才是。” “最后离船是我的职责。”船长坚定地说。 “那么你就留在这吧。”曾总忽然极尽阴沉地丢出一句话—— 片风熄灭蜡烛,黑暗中那点红光急速一闪!几阵巨大的轰隆声响彻全船!脚下剧烈地一震,一团火光就从走廊上直喷过来!齐谐眼见不妙,剑指一划击碎窗户!丁隶松开钱思宁的绳子,船长一把拉起跌坐的情妇,五个人几步一跃,顺着爆炸的气浪跳进海中! 强劲的气流冲散浓雾,船体轰隆地倾斜,熊熊火光将漆黑的天际照得通红! 不远处几艘救生艇立刻回转!驾驶员紧张地搜寻着红光波动的海面,夜视镜忽然一停,便全速向一个地方靠去! ……胸口猛然一阵刺痛,他呛咳了两声缓缓睁开双眼。 遥远的一片漆黑中,几个微弱的星点闪着光,耳边传来声音,嗡嗡的听不真切,他闭了闭眼睛,感到有人推着自己的肩膀。 丁医生,丁医生。 那人喊。 丁隶又咳了一阵,终于恢复一点意识。 “还清醒吗。”是谢宇。 丁隶翕动嘴唇尽量发出一点声音,吃力地望向旁边,发现自己躺在一艘救生船里。 谢宇按住他的肩膀:“你受了爆炸的冲击,最好躺着别动。” “……静……呢。”丁隶断断续续,声音嘶哑。 “你先不要说话。” 分卷阅读97 - 分卷阅读9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98 谢宇道。 “齐……”丁隶还是想问,胸腔一紧呛出一口血沫。 谢宇拿过毛巾替他擦干净:“他在另外的船上。” “还……好吗……”丁隶模糊地问。 “还好。”谢宇说。 丁隶稍微松了口气,缓缓合上眼睛,当他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里。 对面墙上的时钟指向三点,窗外明亮,看来是个下午,丁隶扭头望去,谢宇正捧着一本医学杂志笔直地坐在旁边。 他示意地轻咳了一声,谢宇转过视线,放下书按了床头的呼叫铃,两个医生替他做了简单的检查,确认已经没有大碍。 等送走了医护人员,谢宇关好门回到床边:“案子已经解决了,荀老板承诺从此撤销对我们的人身威胁。” 丁隶放心地点点头,又觉得不对:“这样也算解决么。” 谢宇的视线落在床头柜边缘没搁好的杂志,抬手将它往里推了一点:“曾总已经偷渡去了国外。” 丁隶一愣:“他没死?” “当然,不过受了重伤。” “这家伙命也真硬。”丁隶嘀咕。 “世界上没有命这种东西,那些都是齐老板的安排。” “阿静……?”丁隶不明白。 “昨天早上齐老板找到我们,说事情有变,请我和卫远扬帮忙。”谢宇解释道,“他告诉我们曾总的计划,认为不可行,于是以它为基础稍微作了修改。” “原来那个时候就……”丁隶想起那天齐谐刚听完钱思宁的话便一个人出了门。 “当时我和卫远扬分为两路。”谢宇继续说,“我去说服曾总,卫远扬找到船长,利用半天的时间布置好一切。之后事情启动,齐老板引来大雾,我和卫远扬切断电路,船长暗中发出干扰信号阻止船只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接着齐老板将荀方带出去,由卫远扬扣押到附近的一座无人岛上。” “一起去巡查的两个海员就有一个是他!”丁隶反应过来,“难怪之后只回来一个人。” “没错,还好先前你跟司机打听出了荀方的身份。”谢宇简单地说,“后面的事情你都清楚了,齐老板利用你牵制住钱思宁,使她相信一切正按原计划进行,再拿荀方作威胁,让归心堂的人暂时无法插手,借这个机会疏散掉全船的人员。” “最后和曾总演那么一出戏,好让所有人都以为他被炸死在了海上。”丁隶完全明白了。 “只是曾总也没想到炸弹的威力会这么大。”谢宇推了推眼镜,“那时我已通知了私侦,让本该接应齐老板的人救上曾总,又立刻叫他联系荀老板及时拨去合同款,并告知案件顺利解决。” 丁隶听罢靠在床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是,结束了。”谢宇别过视线,摸了一下杂志封面。 推门的声音响起,卫远扬走了进来:“你醒了啊。” “辛苦了。”丁隶向他点点头。 “那个……”卫远扬站到床边低声说,“老齐的事……你节哀啊。” 丁隶一顿:“你说什么。” 卫远扬自知失言,立即看了看旁边的谢宇。 “我还没告诉他。”谢宇说。 “你们……说什么。”丁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谢宇眼见无法再隐瞒下去,道出了实情:“昨晚你们落水之后,救生船只找到了你,船长,和钱思宁,直到今天清早齐老板的尸体才浮上来。” “不可能……不可能!”丁隶惊起坐正,“阿静他不会死的!他睡着的时候就是那样,没有呼吸和心跳的!” 谢宇面无表情:“我和卫远扬仔细检查过,他已经出现了尸僵和尸斑。” “他在哪……”丁隶失魂地拔掉点滴,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他在哪……我要见他……” 卫远扬赶紧按住他:“归心堂把他的尸体拉走了。” “你们为什么不拦着!”丁隶无法控制地吼。 “要是能拦得住我早就拦了!”卫远扬脾气也上来了,一把将他按了回去。 丁隶恍了恍神,才注意到对方脸上的两块擦伤。 “我们已经在和归心堂交涉了。”谢宇扶住他的肩膀,“相信应该能争取到机会,至少让你再看他最后一眼。” 之后的话丁隶就完全听不清了…… 半个月渐渐过去。 医大附院表示贿赂一事据查不实,已责令病患撤销举报,并书面道歉,挽回名誉,通知他尽快回心脏外科上班。 丁隶却终日窝在志怪斋里。 靠在沙发上,环顾着空荡荡的厅堂:瓶子里的字画,盛着香灰的铜炉,架上的毛笔,研掉半截的墨砖还搁在砚台旁边…… 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好像那个人随时都会推开里屋的房门走出来,笑吟吟地沏一壶桂花茶邀他对坐,悠闲地聊着天耗掉一整个下午。 丁隶忽然觉得他在一场梦里,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醒过来,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个画面:爆炸轰隆,船舱震动,火光冲天,而后他跃出窗外,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隐约感觉有人从身后抱住了自己,替他挡下了气爆的冲击。 再然后便是一片黑暗…… 茶几上堆着从蓝景轩带回来的东西:几件古式衣物,一只平安符,一块青铜镜,一把沾血的折扇,还有那本日记。 小半片纸从里面露出来,丁隶伸手抽出,是白云寺求来的签。 否极泰来。 ——果然用钱买的就是不准。他心想,又透过纸张看到了什么。 翻过背面,熟悉的笔迹写着几行小字: 存折与借条压在里屋衣橱顶铁盒下,古董字画都可变卖,银///行///卡副卡在书桌第二个抽屉,密码123587。 “神经。”丁隶嘀咕一声,捏着签纸的手重重垂下。 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他闭起眼睛,长长地呼出胸口积压的空气,又将那几件衣服堆起来当了枕头,不久就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一个接一个的梦,梦里只有一个人…… ☆、永无 八月初,立秋。 天气已到最热,丁隶在里屋上网到半夜,老旧的落地扇咔哒两声罢了工。第二天一大早他收拾出门买了空调,两个工人送货安装,爬出窗户往红砖墙上钻眼。忙活完一个小时,留下了半屋子灰,丁隶拧了抹布打扫着,不留神碰翻架子上的白瓷瓶,啪啦碎了一地,扔下抹布去厨房找扫帚,刚回到客厅他整个就呆住了。 “我才多久没回来,你就把我家搞成这样?”一个人站在门口。 丁隶手里的扫帚掉在地上。 那人走进来,捏起一块白瓷叹口气:“乾隆年间的东西。” 丁隶张了张嘴,话音却卡在喉咙。 “干嘛把空调装在卧室,厅里那么热。”那 分卷阅读98 - 分卷阅读9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99 人推开折扇摇了摇。 “那我请工人把机子移出来。”丁隶终于说。 “算了,又得弄一屋子灰。”齐谐道。 丁隶上前两步,接着一把抱住了他。 “干嘛。”齐谐说。 丁隶没回答,只是抱得更紧了一些。 “哭什么,一个大男人。”齐谐笑笑。 “阿……静……”丁隶埋在他脖子里,哽咽地喊。 “好了好了,不难过了。”齐谐轻拍着他的后背。 丁隶抽噎着点点头,渐渐才松开了手,齐谐扯出一张纸巾替他擦脸,他不好意思地接过去擤了擤鼻子。 “你不是死了吗。”丁隶忽然赌气地说,声音被纸巾挡住,嗡嗡地加强了这种效果。 齐谐往桌边一靠:“谁说我死了。” 丁隶一时无话:“谢宇和卫远扬。” “也是。”齐谐捏起下巴,“以人类的常识来看我的确没救了,不过我又不是人,所以没死成。” 丁隶啪地将纸团摔在地上:“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半个多月连声招呼都不打!” 齐谐不为所动:“我在医院睡了十几天,前天早上才醒过来,你要我怎么跟你打招呼。” 丁隶愣了一下赶紧扶住他的肩膀:“你没事了吗!要不要去床上躺着!” “已经好了。”齐谐不耐烦地挡开他。 丁隶手足无措地看看周围,拖过一只圈椅把他按下,又去厨房倒了一杯凉白开,双手递过去。 齐谐笑了笑,接过来喝了一口:“曾总的事我还没告诉你呢。” “曾总?”丁隶不明白。 “你失忆了吗。”齐谐抬头看他。 “你死了之后就恍如隔世。”丁隶说。 “我还没死。”齐谐纠正道,“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那个血藻的故事。” 丁隶点点头。 “上回说到有一族人隐姓埋名活了下来,为了防止长生一事再次暴露,长者便暗中立了规矩。每当族里有婴儿出生,他们就卦爻定下生龄,等时间一到即派专人暗杀,并伪造出正常死亡的假象,这才世代逃过了灭族的灾祸,存活至今。” 丁隶的大脑终于重新启动:“你是说那个曾总恰好是藻血的后人?” “没错。”齐谐点点头,“两个月前他不知从何处得知此事,发觉自己生龄将尽,便心有不甘,又推想家族千百年间都是如此,自己实在难逃劫数,才做出了毁船假死的疯狂计划。” 丁隶嗯一声:“没想到他最后还是成功了。” 齐谐却笑:“没有。” 丁隶眼睛一抬:“为什么。” “你知道杀手是谁吗?”齐谐问。 丁隶毫无头绪。 “自始至终都潜伏在他身边的人,不顾全船撤离也留到了最后的人……”齐谐喝着水,不紧不慢地提示。 丁隶啊一声:“那个女人!” “所以她在落水之后失踪了,好继续完成任务。”齐谐道。 “不过也可能她是真的死了。”丁隶说。 “没有。”齐谐笃定。 “你怎么知道。”丁隶问。 “因为我无所不知。”齐谐笑,“对了,那血藻有名字的,叫做永无。” “永无……”丁隶喃喃重复。 “真不知是永无死期呢,还是永无宁日。”齐谐望向窗外斜阳。 二人闲聊着,不觉间夜色已经降下,下楼吃过了晚饭,齐谐在临窗的茶席落坐,沏上两盏桂花茶。 对面的丁隶静静地望着他。 “李陵山回去那次,我说过等事情结束要谢你的。”齐谐替他添了几颗冰糖。 丁隶晃一晃杯子:“我记得。” 齐谐端起茶盏:“一谢你多年关照无微不至,二谢你宽宏包容不离不弃,三谢你奋不顾身以命相换。得友如君,陈某此生无憾,先以茶代酒,聊表心意了。” 说罢咽下一口。 丁隶苦笑着:“我哪有那么好。” “我说有,就是有。”齐谐坚定。 “而且最后以命相换的还不是你……”丁隶低声。 “我们不是说好有危险你就把我推出去挡着的吗。”齐谐笑。 丁隶低着头没有说话。 “其实这一趟我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回来。”齐谐忽然开口。 丁隶抬头:“什么意思。” “我进了归心堂。” 对面一愣。 “荀老板没有再拿什么威胁我,是我自己要去的。”齐谐补充道。 “为什么。”丁隶皱了皱眉。 “因为我有求于他。”齐谐拨着茶碗的瓷盖,“我身体的异常你也清楚,从前跟你说不知道原因那是骗你的。其实这是一种叫做‘离’的异病,如果放任下去,我顶多只能再活三年。” 丁隶一怔,直直地望向他,此时才后知后觉,记起那赌场中看似豪气的千金一掷,和酒桌上欲将沉醉换悲凉的隐隐苦楚,不由得心口渐渐收紧。 “我本想生死有命,便打算一天天这么过下去,到死也就罢了,可是……”齐谐话语至此停了一停,“可是现在我和曾总一样,也有些不想认命了。” “这种病可以治好吗?”丁隶立刻追问。 “可以。”齐谐轻吐一句,“归心堂能治。” 丁隶一时沉默。 齐谐望向窗外的葱郁树桠,语调平缓:“离病并非两三服药下去就能好,得长期调理,所以我替荀老板办事,他找人替我医病,双方各取所需。而且他们承诺不会安排太麻烦的工作,就在办公室做做文职,朝九晚五,八小时外完全自由,唯一的要求是我得常驻上海总部。” “上海?”丁隶重复。 齐谐点点头:“荀老板准我休息一段时间,什么时候觉得可以了再去总部入职不迟。” 丁隶权衡了一下局面:“跟着他那样人会不会很危险。” “其实你见过他。”齐谐抿一口茶,“南星号上的‘老李’。” 丁隶吃惊不小:“他就是——!” “那晚他们一桌都是归心堂的人,包括那个儒商似的老唐其实是荀老板的军师。” 丁隶沮丧地垂下脑袋:“所以当时我们的一举一动全在他们眼皮底下,包括绑架方寻这件事?” “可以这么说。”齐谐替他续上热茶,“荀老板一开始就不认可曾总的计划,却有意不点出,原样地丢给我,就是想看看我会怎么处理这件案子。” 丁隶像是明白了什么。 “并非诛心,而是收心。”齐谐沉声,“钱助理从没打算把你们三人怎样,之所以布置这一系列案子,只是为了让我心悦诚服为荀老板所用吧。” 丁隶喃喃一声:“‘归心’堂。” “实至名归。”齐谐道。 屋内一时无言。 丁隶又想起什么:“这两个月他们为你花费那么多人力 分卷阅读99 - 分卷阅读10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00 物力,又特意把三少爷安排过来,酒桌上还明说你是个相才,我认为你迟早要被荀老板重用,可是归心堂的水那么深,一旦你趟了进去,就算治好病也很难脱身了。” “确实是这样,所以我也犹豫再三。”齐谐缓缓说,“不过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毕竟离病除了他们没人能治。” 丁隶伸过手去号住他的脉,一阵微弱的跳动从指尖传来,又试了试额头,只是温热。 “昨天荀老板找人开了药,吃过已经好些了。”齐谐笑笑。 丁隶轻叹口气,又问:“你之前都住在哪家医院,他们没把你解剖了吗?” “归心堂私下有个研究所,专管与怪事物有关的异症,那天他们把我捞上来就用直升机拉去上海了。” “是吗。”丁隶托起下巴,“待遇真好,又有私人医生又有专机接送。” “是挺好的,他们还给了我一栋别墅,入职之后可以直接住下。” “那我也要去。”丁隶说。 “行啊。”齐谐笑道,“你有空的话随时去找我,包吃包住包路费。” “我也要去上海。”丁隶又说了一遍,却是另一种意思。 齐谐像是早就料到,驳回了他的要求:“没必要。” “有必要。”丁隶神色坚决,“反正你别墅那么大,随便给我一间就行了。” “所以我才不知自己该不该回来。”齐谐望着茶碗,“我有时在想,让你以为我就这么死了……或许更好。” 丁隶立刻瞪着他:“一点都不好!” 齐谐不言,静静地望着茶汤上的浮沫。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你这样的人……”丁隶忽然低哑了声音,“如果你死了,我不知道到哪里去找第二个……” 齐谐缓和气氛地笑了一声:“其实像我这样的人归心堂里挺多的。” “在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丁隶似喃喃自语却无比坚定。 一句话,两种含义,齐谐不知该理解成哪一种。 于是他跷起二郎腿,换了个无所谓的语气:“这阵子你都干什么了啊?” “没干什么。”丁隶闷闷地说,“就在家里呆着。” “怎么不回去上班?钱助理应该把事情都处理好了。” “不想去。”丁隶低声道。 齐谐看了看他明显瘦下的脸颊,端起茶碗往椅子里一靠:“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丁隶顿时眨了两下眼睛。 “回锅肉?红烧鱼?还是辣子鸡?” 对面咽了咽口水。 “那就一天做一样好了。”齐谐轻松地拨着碗盖。 丁隶的内心挣扎了很久:“还是算了,你先好好休息几天,我来烧饭就行。” “用坩埚和酒精灯吗。”齐谐嘲笑。 “你不要看不起我。”丁隶一脸认真,“在美国这一年我都是自己做饭的。” “食物中毒的感觉怎么样?” “我没中毒,还和一个法国女孩学了意大利菜。” “你怎么不跟粤菜厨师学川菜呢。” “那姑娘都说好吃。” “人家客套话别当真。” “不信我明天就烧给你看。” “行啊。”齐谐笑,“反正我这种体质也吃不死。” “阿静。” “干嘛。” “阿静。”丁隶看着他。 齐谐侧目:“有事说事。” “没事……”丁隶渐渐地沉下了语气,“这些日子我坐在这里,喊了很多次阿静,从来没有听到过回答……我以为这两个字再也不会有人答应了……” “南朝钟嵘在《诗品》里评晋司空张华的诗,说:虽名高曩代,而疏亮之士,犹恨其儿女情多,风云气少。”齐谐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丁隶微皱一下眉头:“什么玩意。” “这还听不懂?”齐谐隔着茶桌一拍他肩膀,胡乱解释道,“就是说做人要洒脱一点!不要磨磨唧唧的!” “我才没有磨磨唧唧!”丁隶忿忿挡开他。 齐谐哈哈两声。 丁隶义正言辞地接着说:“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就把原来租的公寓给退了!” “我知道啊。”齐谐看着一屋子还没拆封的搬家纸箱。 “所以我现在没地方住了。”丁隶理直气壮。 “那你就住这吧,反正我要去上海。”齐谐道。 “那今天晚上怎么办。”丁隶问。 “你回奶奶家不就行了?”齐谐一想,“不行,她看到你现在的模样估计得吓出毛病。” 丁隶摸了摸脸上的胡茬:“不至于吧。” “不然石头剪刀布,输的人睡沙发。”齐谐举起拳头。 “不用剪刀布了,还是我睡沙发吧。”丁隶说。 齐谐笑了笑:“只要你半夜别嫌热。” 半夜,一个人影果然提溜着枕头站在黑乎乎的门框里。 “热死了……”丁隶揉着眼睛打呵欠。 齐谐从床上坐起来:“那你进来开空调,我睡客厅。” “一起开空调……”丁隶碰咚倒在他旁边,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了半天按下遥控器。 齐谐坐在那看着他。 “睡吧……”丁隶将他拉倒,胳膊腿顺便就搭在了他的身上。 齐谐将他扔下去,丁隶又锲而不舍地搭上来:“你身上凉快。” 齐谐扭过头:“冰箱里更凉快,要不要把你切切冻进去?” “放心好了。”丁隶闭着眼睛,“我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柳下惠,要是想跟你怎么样早就上了。” 齐谐笑笑:“也是。” 丁隶长长地嗯一声。 “但还是很重!”齐谐将他蹬到一边。 “唔……”丁隶迷糊地翻个身,背靠着他很快睡熟了。 空调扇叶缓慢地上下翻动,暑热被凉风吹散,长夏夜正央。 ☆、别离 雷法医今天心情很糟糕。 不是因为西郊的凶杀案,也不是中午没打到北食堂的红烧肉,宿舍那家伙堆了一星期没洗的衣服才是重点。 他本来以为自己的脾气已经够爆了,没想到姓卫那小子犯起犟来更是惹不得,不过也难怪那家伙一肚子火,一边是刑警队说他多次无故请假,外加上次的处分数罪并罚,一纸公文打回原籍,另一边交警五大队这个娘家又不肯收他。那人待岗歇业了半个月,从早到晚就是趴在电脑前面玩cs,搞得自己天天给他打水带饭,窝着火只能撒在解剖台的尸体上。 “师兄!”一个小女警从门口蹦进来。 “我这儿只有尸,没有兄!”雷廷戴着口罩,啪地一拉橡胶手套。 “我师兄呢?”黄缨问那具尸体。 “我哪知道!我又没把他拴裤腰带上!”雷廷一刀剌开肚皮,精准到位。 “那我给他打电话。”黄缨拨了一个号码, 分卷阅读100 - 分卷阅读10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01 门外一个铃声由远至近地响起来。 卫远扬喂一声踏进法医科。 “师兄你来啦!”黄缨笑嘻嘻地回头。 “有啥事?”卫远扬挂了电话。 “刚才我听刘队说了,好像要把你调到三大队去。” 卫远扬哦一声。 “所以你今后还得站马路了。”黄缨撇着嘴。 “站就站呗,总比没班上的好。”卫远扬提起一个塑料袋。 雷廷拿着镊子一抬头:“什么玩意啊,脏不啦叽的就往我桌上放!” “汤包。”卫远扬说,“搁了醋了啊。” “哟,爷这两年没白疼你!”雷廷乐。 “滚蛋!”卫远扬绷着脸一脚踹过去。 “对了师兄啊。”黄缨拽拽他的衣服,“听说下个月局里要增设交巡警岗位,就在三大队做试点。” “啥?”卫远扬一愣,“交巡警?” “嗯。”黄缨点头。 “那怎么还把我调去。” “不知道。” 卫远扬糊涂地抓了抓脑袋,又瞅瞅她:“该不会是你去找黄副局长帮的忙吧?也不对,你向来讨厌走后门这一套来着。” 黄缨嘻嘻一笑:“还是师兄了解我!” “那是怎么回事,真见鬼了。”卫远扬纳闷地叉起下巴,无意看到了左手腕。 “怎么了?”黄缨问。 “对,就是见鬼了。”卫远扬抬起手腕望着那串念珠,“没想到老齐这家伙活着的时候不干人事,死了以后还能记得我。” “老齐是谁。”黄缨歪起脑袋看他。 “我一哥儿们。”卫远扬放下了胳膊。 铃声响起来,谢宇看一眼手机继续敲键盘。 “你不接电话?”谢鑫靠在书桌旁边。 “不认识的号码,没空接。”谢宇盯着屏幕的眼睛都不转一下。 “用得着这么赶稿吗,拖上几天编辑能把你怎样。” “毫无诚信的人才会说这种话。” 谢鑫皱起眉头:“可是哥你都两天没睡了吧。” “不困。”谢宇道。 嘈杂的铃声停了,谢鑫将一只马克杯搁到他面前,谢宇端起来喝了一口,又低头看看杯子里。 “咖啡机坏了,只有牛奶。”谢鑫没商量地说。 “是吗。”谢宇盯回屏幕。 房门敲响两下,一个系着围裙的老阿姨站在门口。 “吴姨?什么事。”谢宇的视线终于离开电脑。 老阿姨擦擦手,递来一只小包裹:“这儿有你的快递,送货的说打了你半天电话也没人听。” “谢谢。”他起身接过来。 “小宇啊,晚上在家吃饭嘛?”吴姨问。 “今晚住0813。”谢宇说。 吴姨失望地点点头下了楼去,谢鑫将那只包裹从他手里抽出来,晃了晃,轻飘飘的,二话没说就把它拆了。 “你买的u盘吗。”谢鑫递去。 “你应该注意到它没有包装。”谢宇接过来对着光线看了看,“黑色,32g,外壳有指纹,插口有划痕,是被用过的。” 谢鑫拿起包裹盒:“单据上没填发货信息,字也是打印的看不出笔迹。” 挪过电脑查询了快递单号,结果显示是昨天从上海寄出的,谢宇仔细检查了那只盒子,除了垫底的废纸再没有其他东西。 “看来没什么线索了。”谢鑫抱着胳膊。 谢宇不言,又里里外外检查了两遍,终于放下包裹盒将u盘插进电脑。 等了三分钟查毒完毕,移上鼠标,双击文件。 他立刻抬了一下眼睛。 ——志怪斋书卷的扫描版。 迅速切回文件夹往下拉,数量庞大的pdf文件满满地列在屏幕上。 “所有书都在这了吗。”谢宇自语。 “人家寄给你的小说素材啊?”谢鑫问。 谢宇此时突然想起了什么,翻出那些垫底用的废纸悉数展开,终于找到了一张a4大小的网页截图。 “第七个人游戏规则?”谢鑫念着扭头往旁边一看,就见谢宇嘴角一抬竟是一个微笑。她以为是错觉,再定睛看去那个表情果然消失了。 “你出去吧。”谢宇摘下了眼镜,“把门关上,我睡半个小时。” 谢鑫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尾,端起空杯子走向门口。 “顺便和吴姨说一声,今晚我住在家里,麻烦她多准备一些晚饭。”谢宇补充。 “知道了。”谢鑫没回头,薄唇轻扬了一下。 书卷们由归心堂的人直接从蓝景轩运往上海的别墅。 志怪斋的架子还是空的,于是丁隶的东西被从搬家纸箱里拿出来,一点一点填了进去。 杂志,书籍,cd,音响,网球拍,药箱和一些医疗器械,两架飞机模型…… “阿静我们拍张照片吧。”丁隶擦着几只相框。 “为什么。”齐谐往墙上钉钉子。 “我们从来都没有一起拍过照片。” “小学毕业照不是吗,还有初中毕业照。”齐谐将一块世界地图的墙饰挂上去。 “那是大合照,我是说只有我们两个。”丁隶摆好相框把齐谐拉过来,找了个背景和角度举起手机。 齐谐没再推辞,笑了一下抬起头看过去。 咔嚓。 丁隶翻着屏幕:“明天我去打两张,一张留在我这,一张你带去上海。” “行。”齐谐接着调整那个还没挂正的地图。 “我陪你买个手机吧。”丁隶提议。 “我不喜欢随时被人找到。” “被我找到也不行吗。” “不行。” 丁隶收拾着东西没声音了。 “别墅有电话,我会把号码告诉你,有空也会给你写信。”齐谐说。 “你是原始人吗。”丁隶闷声。 “记得给我回信啊。”齐谐擦了擦手。 “哦。” “没时间的话不回也可以。” “有时间。” 门响了,一个抱着白头盔的交警傻呵呵地站在门口。 齐谐嘲笑:“又玩忽职守擅自离岗了?” 卫远扬砰地关上门:“谁玩忽了,今天我轮休!” “哦……”齐谐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就是公车私用。” “我骑我们家电驴来的!”卫远扬把头盔往鞋柜上一搁,将对面的人上上下下瞅了好几遍。 “没见过活人吗。”齐谐斜他。 卫远扬一撸袖子:“我现在真特么想揍你!” 齐谐却笑:“你现在揍不过我。” 卫远扬不服:“那咱们下去练练?” 旁边的丁隶打哈哈:“进来坐。” 卫远扬哎一声点点头,刚换上拖鞋门又响了,他回手拉开,对面竟是谢宇。 “都在吗。”谢宇向屋里扫过一眼。 “你咋来了,进来坐!”卫远扬反客为主地招呼。 分卷阅读101 - 分卷阅读10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02 “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了。”齐谐摆弄着茶具。 谢宇环顾着满屋的东西:“你们同居了吗。” “啥?”卫远扬一愣,“我没跟他同居啊。” “我没说你。”谢宇道。 丁隶把泡好的茶端过来:“只是暂时住在一起。” 谢宇接过杯子,貌似不经意地往里屋看了一眼,见床上叠着两条毛巾被。 “这几天厅里太热,就睡在卧室了。”丁隶赶忙解释。 “了解。”谢宇像明白了什么。 卫远扬琢磨了半天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望着对面两个人:“你们俩不会是——!啊不,没有,嗯那个……挺正常的,正常。” 丁隶无奈地笑笑:“我们真的不是gay。” “是也没关系。”卫远扬无所谓地拍拍他的肩膀。 “阿静你过来解释一下。”丁隶回头。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齐谐靠在圈椅里慢悠悠地喝茶。 “那我们是清者还是浊者。”丁隶问。 “你说呢?”齐谐微笑。 八月尾,处暑。 清早的火车站前广场,齐谐拖着一只拉杆箱,丁隶替他提着旅行包。 走到入口前者停了下来,伸手接过行李:“我进去了,你回吧。” 丁隶环顾一圈:“你等我一下,我去买站台票。” “这里几年前就不卖站台票了。” “是吗。”丁隶有些失望,“你的车票带了吗?还有身份证?还有钱包?” “你什么时候见我落过东西?”齐谐反问。 “哦。”丁隶低声。 “我走了。”齐谐说。 “那……一路顺风。” “又不是去美国,三小时车程罢了。” 丁隶嗯,随后深深吸了口气,笑着一捶他的肩窝:“好了,去吧!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齐谐瞥他一眼:“我要那么多人认识干嘛。” “那就天涯若比邻!”丁隶更正。 齐谐笑了笑。 “到了以后给我电话。”丁隶轻声说。 “知道,保重。”齐谐拖起行李箱走向入口。 “阿静!”背后忽然喊。 他回头。 丁隶张开胳膊。 齐谐一愣,莞尔,放下行李上前两步,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接着转身没入了火车站的大门。 丁隶站在原处,目光穿过安检口,看着那个背影渐渐地消失在人群,而后所有的景色都自下而上地蒸起一层雾气,变得模糊了。 于是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对自己笑了笑。 保重,阿静。 他小声地说,后会有期。 ☆、罗氏几何 深秋,火车站,一号候车室。 丁隶靠在座椅里,脚边搁着背包,双手插在衣袋,掌心握着一张车票。身旁的旅客时不时向检票处的电子屏看上一眼,只有他安定地望着正对面墙上的大窗户。 此时欲雨,天已经阴下来,他却觉得那扇窗子透进来的灰蓝色格外明亮。 广播提醒开始检票了。 丁隶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跟着人流往前走,掏出车票塞进自动检票口那道窄缝,看着它像有磁力一般被嗖地吸进去,几秒后又从另一端弹出来。他忽然想,会不会每台机器里都藏着一只小型怪物,见有车票递进来就立刻抽走,再张开嘴,用三角形的牙齿咔嚓敲上一个印,迅速地从另一头递出来,交回人类旅客的手上。 被自己的想法惹笑了,丁隶收起车票走进站台,再出站时,眼前已是晚六点的上海。 那边应该已经开始了吧。他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抬手招了一辆出租,接近两个小时的堵车之后,车子终于在静安区一栋写字楼前停了下来。 十八层,多功能厅,人满为患。丁隶从后门挤进去,好容易找到一个能望见主席台的地方。 “经过充分推演,罗巴切夫斯基得出了一系列十分荒诞的结论。”熟悉的声音从环绕音响传过来,“但是在检验之后,他发现这些结论之间没有任何矛盾,于是他认为这是有别于欧式几何之外的另一种几何学。不幸的是这门古怪的学问并没有得到学界的认可,直到1868年,数学家贝尔特拉米发表了一篇题为《非欧几何解释的尝试》的论文,证明罗氏几何可以在曲面上实现,是平行于欧式几何的另一体系。此刻,罗氏的研究才第一次被重审,最终得到高度赞誉。” 讲台上的齐谐停了一停:“现在我们回到最开始提出的那个问题,三角形的内角和在什么情况下大于180度?答案不是不可能,也不是在算错时,而是——在球面上。” 坐下一阵掌声。 “科学与非科学,此二者的关系就如同欧式几何与罗氏几何。”齐谐平缓而清晰地说,“它们并非水火不容,而是认识世界的两种方法,前者基于经验的推理和实验,后者基于超验的灵感与顿悟。如果您想寻求科学的永恒,您有大学和科研机构、以及凝聚前人智慧的无数书籍;倘若您欲跳出科学的藩篱,投身浩渺奇幻的‘非科学’领域,那么,欢迎参加归心堂的课程。——我的发言结束了,谢谢各位。” 伴随着满堂掌声,闪光灯频频亮起。 “现在是提问时间。”讲台旁的钱思宁拿着话筒看向观众,“很抱歉由于时间关系仅限三个问题,那位先生。” 一个中年男人接过话筒,喂了一声:“齐老师你好!今天听了您的讲座,我受益匪浅!这里有一个多年的疑惑想请教一下,所谓发功治病是真的吗?” 台上的齐谐微笑着调整了一下话筒:“我只能说,人体是很神奇的东西,它有生老病死的局限,同时也蕴含着无穷的可能。若然有病还是先上医院的好,倘若医生解决不了,试试别的方法也未尝不可,不过需谨慎判断,别被骗了钱才是。” 台下一阵笑声中,话筒传给了另一位年轻人:“齐老师,听说你能隔空移物,可不可以现场表演一下。” “可以。”齐谐说,“那么先请你到台前来。” 年轻人从座位中挤出,穿过人群走上去。 “好,我表演完了。”齐谐说。 年轻人看看周围,不解地问:“你移了什么?” “你。”齐谐道。 观众都笑起来。 年轻人似乎不满意:“这不算,是我自己走过来的。” “没错,你是靠自己的意志走到这里。”齐谐微笑,“和你一样,万事万物也都有其自身的意志,只要掌握了它就能控制事物的运动。——不知这样的答案你是否满意。” 见年轻人犹豫着没有回应,钱思宁先发制人地看向观众:“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位穿白衣服的女生。” 一个姑娘站起来,拿起话筒停了半 分卷阅读102 - 分卷阅读10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03 秒,忽然说:“齐老师,我能不能要一张您的签名照!” 周围一阵大笑。 “能。”齐谐言简意赅。 “好了各位朋友。”钱思宁声音甜美,“以上就是这次讲座的全部内容,如果您想进一步了解归心堂的课程,欢迎登陆我们的网站,我们热诚期待您的参与。” 观众纷纷起身离席,人流遮挡着视线,后排的丁隶隐约见齐谐和钱助理耳语几句就出了门,赶忙穿过人群追了上去。 “哟,真巧啊。” 丁隶闻声一停,面前正是钱思宁。 “齐先生刚才就看见你了,吩咐我带你过去。”钱思宁将他引进休息室,套间的门半掩着,里面站着四五个人,都围在齐谐身边低声交谈着什么。 “先坐吧。”钱思宁倒上一杯茶。 “谢谢。”丁隶接过来。 “丁医生想来听讲座就言语一声啊,vip席绝对给你留着,哪用得着全程站在后面?”钱思宁揶揄道。 “我迟到了,理应站在后面。”丁隶喝一口茶。 “晚饭还没吃?”钱思宁问。 “还没。”丁隶向套间的门里看一眼。 “齐先生有饭局了,他刚才跟我说,如果你想在外面吃呢,我就带你去饭店,如果你想先回别墅就让小桃做些家常菜。” 丁隶收回视线:“去他那就行。” “怎么,失望了?”钱思宁笑道,“大老远跑来找他,却连句话都说不上?” 丁隶正要否认,就见屋里的人已经散了,齐谐随着他们向门口走过来,到了自己面前稍停一下:“你该早些告诉我,我会提前把饭局推掉。” 丁隶有些抱歉又有些扫兴:“没想到你周五还这么忙。” “人在江湖。”齐谐问,“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下午六点的动车。” 齐谐点了点头,吩咐钱思宁将周末两天的安排延到下星期,就随着几人出去了。 别墅不远,二十分钟即到,丁隶刚踏进前院,小桃就笑嘻嘻地迎了出来。 “丁医生好!”她嗓门清脆地打招呼。 “你好。”丁隶笑应。 “快进屋吧,屋里暖和。”小桃将他领进去,“这一阵子齐先生常提起你呢!果然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提起我?”丁隶意外地问。 “是呀,张师傅送了老家的桃酥过来,齐先生说你喜欢吃这个,要留一盒寄回去。上次去普陀山参加法会,他在祈福的纸条上写的就是你的名字,我都偷偷看见啦。” “是吗……”丁隶低声说,似乎感受到立式空调吹出一阵阵的暖风,走进餐厅,饭桌上简单的两菜一汤,都是合他口味的做法。 “我还煮了酒酿元宵,等齐先生回来你们一块儿吃吧!”小桃解下围裙擦擦手,“还有药在厨房里,麻烦你提醒他睡前喝。” “怎么会是麻烦我,是麻烦你了才对。”丁隶笑说。 “不麻烦的!你先吃饭吧,我周一再来。”小桃说罢带上了大门。 空荡荡的别墅里只剩丁隶一人。 九点,收拾碗筷,顺便研究一下厨房那碗汤药;十点,别墅自助游,景点包括前院和屋里;十一点,打开电视,看了一集关于罗布泊的纪录片;将近十二点,门外才传来钥匙的响声。 丁隶迎上去,立刻闻到一股烟酒混合的气味。 “喝酒了?”丁隶问。 “喝了一点。”齐谐换着拖鞋。 “还好吗?” “你知道我的酒量。”齐谐莞尔,“怎么忽然来上海了?也不打个招呼。” “中午吃多了散着步就来了。”丁隶说,“倒是你,什么时候开始误人子弟了?还罗巴切夫斯基。” “明天再告诉你。”齐谐挂好衣服,回身时脚底晃了一下,接着推开丁隶扶过来的手径直去了卫生间。 “你以前喝得再多也没吐过。”丁隶跟过去,递上一杯水。 “老了……”齐谐感叹道,拧一条热毛巾擦了擦脸。 “你老得真快,才两个月不见。” “所以你特意赶过来,见证这天增岁月人增寿的伟大时刻?”齐谐笑着从镜子里看他。 “生日快乐。”丁隶对镜子说。 客厅里,挂钟的分针与时针重合起来。 “我的礼物呢?”齐谐转回身,不客气地问。 “你先过来吃点东西。” 丁隶热了两碗甜汤端上来,齐谐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最近身体好点没有?”丁隶问。 “嗯。”齐谐咬一口元宵。 “嗯是什么。” “好多了。”齐谐说。 丁隶盯着他:“真的假的,你别骗我。” “假的,大夫说没治了,顶多再活半年,叫我抓紧时间欢度时光,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丁隶一怔:“你别吓我。” 齐谐笑笑将左手递过去,丁隶迟疑地捏住桡动脉,平稳而有力的搏动随着体温一起传过来。 “你已经好了!”丁隶瞬间转忧为喜。 “没有,是药物的效用,一旦停药就会变回原样。” “那多久能痊愈?” “几年吧。”齐谐说着突然兴起,“对了,我给你说说那个大夫的事,挺有趣的。” “替你治病的大夫吗?”丁隶问。 “嗯。”齐谐放下碗调整到讲故事状态,“那个人姓铁,出道时先是自称‘怪医铁’、‘鬼医铁’,后来有一阵迷上了日本漫画,又叫别人喊他铁男。最后等他少了一根小拇指才正式定下了诨号,叫‘断指铁’。” “为什么他会断一根小拇指。”丁隶问。 “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齐谐道,“据传‘断指铁’的祖父是一位苗瑶巫医,他自小耳濡目染,习得了不少古怪招数。无奈此人心气太浮,凡事只求一知半解,苗中藏蒙几门医术全部钻研过,却都是不上不下的半吊子。至于他的医技也时高时低,治病全凭感觉,最后也不知是药量没控制好、还是画蛇添足开多了几味,总之往往在治病的同时会带来一些乱七八糟的副作用。好比有人找他看感冒,吃药过后立竿见影,却忽然开始腹泻。再好比有人偏头痛,服下他的方子确实再不犯病,只是变为了一名秃顶。又好比几年前,一位黑道老大得了十分严重的痔疮,各方求医也不见好,就请来断指铁,他大手一挥、药到病除,结果……” “结果怎么样?”丁隶好奇地问。 “结果老大痔疮痊愈后,竟从此不举!”齐谐哈哈笑道,“他恼羞成怒,当即下了追杀令,逼着断指铁一路逃到海南。荀爷听闻此事,觉得这人是个异才,便和老大打了个商量,只剁他一根小指谢罪,就此将他保进了归心堂。” 丁隶却没有笑,盯着对面问:“等你治好病 分卷阅读103 - 分卷阅读10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04 该不会也不举了吧。” “不会吧。”齐谐毫不在意,“他跟荀爷保证过,这次一定认真治病,绝不再犯这种错误。” “那会变成秃顶吗。”丁隶又问。 “说不定。”齐谐笑。 丁隶想了想,转身去厨房里端了药来:“小桃让你睡前喝的。好苦。” “你尝了?”齐谐看看碗里,似乎是少了点。 丁隶嗯一声:“知道成分吗。” “你以为断指铁会把方子告诉我?”齐谐端过来一口喝光,“时候不早,该休息了,我带你去客房。” “我要跟你睡一屋。”丁隶说,“我想跟你聊天。” “都几点了,你不困我还困呢。”齐谐刷干净药碗放回橱子里。 “不聊也行,反正我要跟你睡。”丁隶固执地说。 齐谐没再搭话,收拾完餐桌上了楼,丁隶提起行李跟在后面,见他进了三层的主卧,不禁在心中偷笑了一下。 洗漱完毕,钻进被窝,丁隶扭过头,旁边的齐谐背对着他没有任何动静。 “睡着了吗?”丁隶问。 “睡着了……”齐谐死气沉沉地说。 丁隶侧过身面向他的后背:“今天你走之后,钱思宁忽然问我要不要来上海的医院,她说如果我愿意,归心堂可以把调动的事全部安排好。” 齐谐不再是装死的语气,问道:“你怎么说。” “我说我考虑一下。”丁隶戳了戳他的后背,“你觉得她是什么意思。” 齐谐转过身平躺着,望向天花板:“她是想让我今后都安心留在总部做事,直到退休那天。”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丁隶问。 “家属安置。” “家属?”丁隶眨了眨眼睛装傻。 “不然你以为在别人眼里我们这样算什么。”齐谐的语气并不好。 丁隶很久没说话,最后道:“那我来上海吧,等你病好了再一起回去。” 或许是他停顿了太长时间,齐谐几乎睡着了,只迷糊地说了一句别来。 “为什么。”丁隶问。 “替我看家……” “我是狗吗。”丁隶失笑地扭过头,见齐谐彻底睡了过去,索性枕起胳膊观察他的睡相。不久听他重重地呼吸了几声,接着微皱起眉,似乎正梦着什么不愉快的事。 于是丁隶凑上前瞪大眼睛盯着,窗帘透进的微光中,齐谐的嘴唇轻抿了一下,许久过后,终于一边翻身一边嘟囔了一句“六点六二六……” “六点六?”丁隶拧起眉头。 “零六……九……”齐谐又嘀咕了几个字,渐渐没声了。 丁隶不明白地躺下去,肩膀碰到了枕头底下什么东西,他蹑手蹑脚地抽出来,是一本《量子力学》,再翻开,书里的笔记正做到普朗克常数那一页。 你在归心堂都研究些什么啊。丁隶轻笑着叹了口气,合起书轻轻搁在床头柜上,自顾自道一句晚安合上了眼睛。 ☆、量子力学 淅沥的雨声在早晨将他叫醒。 摸过手机,时间已是八点半,丁隶揉了揉睡眼疑惑地看看枕边人,心想按平常的话阿静早该起床了才对。 “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啊……”丁隶晨哑地自言自语。 “一瓶茅台。”齐谐忽然说。 丁隶一愣:“你醒了?” “六点半醒了一次,看你没醒又继续睡了。”齐谐闭着眼睛说。 反应过来他刚才那句回答,丁隶皱了皱眉:“你也不悠着点,哪有一下喝那么多的。” “归心堂上下都知道我酒量大,那里躲得掉。”齐谐扯过被子盖住肩头。 “那你就敞开了喝,喝完再回来吐?”丁隶有些不快。 “平时不会吐的,昨天一见你就没忍住。”齐谐欠揍地说。 “那我早点走,免得你脾胃不适。”丁隶一掀被子下了床。 “生气了?”齐谐探出脑袋,见丁隶背对他捣鼓着背包。 “对,生气了。”丁隶丢来一只盒子又钻进被窝,齐谐拆开包装,是一套做工精致的银箔书签。 “喜欢吗?”丁隶问。 “挺喜欢的。”齐谐挑了一张出来,夹在那本《量子力学》里。 丁隶记起他昨晚的梦话,好奇地问:“你看得懂这个?” 齐谐模棱两可:“在普通人面前就略知一二,在行家面前就一窍不通。” “那你给我这个普通人解释一下。” “从操作主义的角度我不需要给你解释。” “什么是操作主义。”丁隶问。 “怎样解释量子力学的概念,取决于我想通过解释达到什么目的,在你身上目的已经达成了,所以不需要再行解释。” 丁隶咚地倒在枕头上:“我知道你很厉害,但请照顾一下普通人的智力水平,使用我们能理解的表达方式。” 齐谐想了想,稍微躺过去一点,略低下声音说:“那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 “嗯。”丁隶换了个姿势正面看向他。 “保证不说。”齐谐盯着他的眼睛。 “以希波克拉底发誓。”丁隶扣起小拇指,“if i swerve from it or violate it, may the reverse be my lot.” “听不懂。” “撒谎遭雷劈。”丁隶翻译得信达雅。 “用不着。”齐谐将他举着的手拍下去,“你知道齐谐这名字的来历么?” “知道。”丁隶背着高中课文,“齐谐者,志怪者也。《齐谐》是一本记录怪物的书。” “也是也不是,那是双关语,‘齐谐’不止是一本书,还是一种妖怪的名字,而我就是这种妖怪。” 丁隶的眼神黯了一下,伸出手去拨了拨对方的额发:“你真的是妖怪吗?” “原先不是,后来是了。”齐谐侧开脸躲掉他的手,“如同人类由‘初拥’就能变为吸血鬼,我也是经历一些事才变为了齐谐。可这不像初拥,它没有一个明确的仪式,而是一个无意为之的、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那是什么事?”丁隶问。 “志怪。”齐谐说,“十年前我还是个普通人类,不,精神病人类,那时我只能看见极少的怪物,于是就试着将它们一一记下。而后我偶然来到斋子,遇到老先生送了书,又开张做了买卖故事的生意。随着时间过去,我记下的妖怪愈加增多,发现自己能见到的妖怪也更多起来,体质亦渐渐变化,最终获得了聚无化有的异能,成为了一只齐谐。” 丁隶若有所思,末了问:“你从开始就知道志怪的行为会让自己变成妖怪吗?” “如果知道我就不会这么做了。”齐谐沉声道,又笑了笑,“想来该是被老先生坑了吧,相遇那日还 分卷阅读104 - 分卷阅读10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05 特意让那本《齐谐》落在我的眼前,好让我提前取了这么个假名。” “什么叫聚无化有?”丁隶又问。 齐谐的视线移向了房间最远处,神思恍惚道:“有些宗教说,这世界,包括你我,都只是神的一个梦。你信吗?” 丁隶凝视着齐谐摇了摇头,却见他的视线焦点不知停在了何处:“可是我信,因为所有的妖怪……也都是齐谐的白日梦。” “白日梦?”丁隶被他渺远的神思感染,喃喃重复。 “我不知该怎么形容……”齐谐梦呓一般地说,“当我遇到了一件怪事,我就会像做梦一般,渐渐见到有怪物从虚无里化生出来……这时候如果我记录下它,它就会凝成稳固的形体,获得自主的生命,并像仆役一般听从‘造物主’齐谐的摆布。” “也就是说你可以将怪现象实体化,使它变成一个怪物,并脱离现象本身去操控它?”丁隶试探地概括。 “是的。”齐谐缓缓说,“后来我想……或许这世上本没有妖怪,而是先有了那些聚无化有的志怪者,从上古,到今日,这么一代代地拾起被人们忽视的怪现象,给予它们实体和生命,才造出了这光怪陆离、盈千累万的妖邪。” 丁隶深思许久,点了点头。 “不过齐谐的力量也不是凭空得来的。”齐谐侧过脸看着他,“比如昨天那人叫我表演隔空移物,我就做不到。” “为什么?”丁隶不理解。 “因为他们不信我。——只有在信我的人面前,我才能做到。” “比如我吗。”丁隶笑说。 “嗯。”齐谐颔首,“不止是齐谐,所有异能者也都一样,信的人越多他们的力量就越大。你应该知道钱思宁原先有那种‘催眠’的能力,可是后来再没用过,就因为那时谭启功的培训班已经解散,她没法再从学员的信仰中抽取力量。” 丁隶忽然闪过一个想法,欠起身问:“所以荀老板办归心堂就是为了收集信徒扩大影响力?” “我现在做的也是这件事。”齐谐随手翻着那本书,换了半开玩笑的口吻,“为了在归心堂立足,我需要一步步俘获学员的信赖,成为被顶礼膜拜的‘齐大师’,所以必须用这套看似科学的话语来拐骗更多的科学主义者。” 丁隶觉得不妥:“为什么要说拐骗,你哪里骗他们了。” “佛曰,不动己心,不乱他心。意思是不要轻易动摇自己的信念,更不要自以为是地扰乱别人的信念。况且妖怪之物也是齐谐的一面之词,谁知道是真是假,说得好听是一群神经病在集体意淫,说得难听些就是神棍的故弄玄虚。” “不,是真的。”丁隶看着他的眼睛。 “是真的吗?”齐谐反问,“你还记不记得钱思宁曾把我的日记拿给你看。” “嗯,我那时问你原因,你不愿说。” “不是不愿说,是不能说。因为日记里有一些逻辑上的漏洞,足以泄露妖物的真相。” 丁隶疑惑地回忆一下,忽然想起那天翻看日记时有过的违和感。 齐谐观察着他的表情:“其实你也发现了问题,只是潜意识将它忽略了,不是吗?” 丁隶思忖了很久最终抬起头:“微音的四只翅膀,你开始画的是两两并排的样子,后来却涂掉了,改成环绕排列的方式。” “没错。”齐谐说,“我若真‘看见’了微音,自然知道那些翅膀是怎样长在躯干上,可在日记里我却画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样子,这就说明客观上根本不存在这种妖怪,一切都是我的主观臆想。” “那你为什么要画两种翅膀?”丁隶问。 “因为那就是我的臆想。”齐谐直直地望着天花板,“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就像做梦时你能控制自己的梦境,我也能控制那些妖怪的模样,只有正式记录下它们之后,它们的形体才会铁板钉钉地固定下来,但有时……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一种幻觉,一种精神错乱的产物。” “不是的。”丁隶笃定,“你都用妖怪解决了那么多案子,怎么会是假的。” “那是因为你信我,那些委托人也信我。就和志怪斋的存在一样,不信的人只会一笑置之地走开,但凡有谁踏进了那间屋子,他必定或多或少相信神鬼之物。”齐谐停了停,“当时钱思宁把日记拿给你看,就是对我的一种警示,因为那时候我几乎全部的力量都源自你一人,若你察觉了蹊跷不再信我,我就一无是处了。” 丁隶歪起脑袋想了一会儿:“原来厉害的不是你,是我。” “是你。”齐谐微笑。 “那现在呢?你就不怕我这个核电站跑了?” “不怕,我在总部已经带了三期学生,少说也发展了十来信众,不缺你一个。” “可是这样好吗……”丁隶有些担心,“我总觉得这些妖魔鬼怪只能是小众的东西,规模太大很容易出问题,比如政治上的。” “那是公关部要考虑的事,不用我操心。”齐谐枕起胳膊轻松地说,“我只要做好神汉的本职工作,把更多的无知群众诓进课堂,没事陪他们说说话聊聊天唠唠嗑,抚慰一下迷失在大都市中的寂寞灵魂就可以收工资了。” 丁隶还是叹了口气:“这样算诈骗吗。” 齐谐笑了:“骗子职业守则第一条就是,任何情况下绝不承认自己是骗子。” 丁隶不再说什么,回困地闭上了眼睛:“你快些把病治好吧,然后彻底离开这个地方。” “不要抱太大希望。”齐谐把玩着一片书签,“所谓窑姐难从良,就算我离开归心堂也始终是在这圈里混过的人,这辈子都摘不干净的。” 丁隶没有延续这个话题,只问:“你过年回家吗?” “不回。” “那我过来陪你。” “我要去一趟北京。” “我去北京找你。” “我有事要跟荀爷去办,恐怕没空。” 丁隶合着眼睛轻笑一下:“你开始喊他姓荀的,之后叫他荀老板,现在也成荀爷了。” 齐谐没有理会气氛的变化:“归心堂上下都这么喊,我自然入乡随俗。” “也对。”丁隶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你现在是归心堂的齐老师,不是志怪斋的齐先生了。” “是啊。”齐谐道。 之后两人都不再说话了,只听雨声滂沱,格外喧嚣。 到傍晚时,天总算放晴。 厨房里的齐谐关上煤气灶,将锅中挂面盛出两碗,丁隶拿了四支筷子在餐桌前坐下。 “想不想吃蛋糕?”丁隶问。 “你若想吃就直说,别假公济私。”对面的齐谐端起碗喝一口面汤。 “那算了。”丁隶埋头吃面,又问,“你要不要许个愿?” “许了就能实现吗?” 分卷阅读105 - 分卷阅读10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06 齐谐反问。 “不是你说的吗,心诚则灵。” “那行啊。”齐谐一口回答,“我希望你不要终日投身于医疗事业,赶快找个好女人成个家。” 丁隶的筷子停了一下,不发一言。 “需要我替你介绍吗?”齐谐笑问。 “不需要,你不能抢夺我奶奶的人生乐趣。” “奶奶身体怎么样?” “挺好,照这个趋势估计能活两百岁,到时候你可得把她写进日记里。” 齐谐啧一声:“哪有你这么诋毁长辈的。” “是她成天自称老妖精,高兴起来还管宋爷爷叫圣僧呢。” 齐谐一想象那个画面差点呛住,放下碗几乎笑得咳起来:“那宋爷爷什么反应?” “没反应。”丁隶边吃边说,“只有一次见到他给我爷爷上了柱香,说您真不该走那么早,给人间留下这么大一个祸患,然后被奶奶揪过去捶了两拳。” “看来他们感情很好啊。” “是很好,我有时候挺佩服我奶奶的,爷爷过世第二年就重新找了老伴。”丁隶稍停下筷子,“说起来512那年我做了两次志愿者,一次是救灾时,一次是十月份。第二次出发前我特意调整好情绪,想着一定要照顾受灾者的心理,得表现得沉痛一些。结果到了那儿,却发现社区中心正在办相亲大会,参加活动的都是地震中丧偶的男女,大家唱歌跳舞,一片欢乐祥和,完全看不出四个月前经历过一场大灾难。” 齐谐笑了笑:“当时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低估了人类的坚韧?” 丁隶没回答,起身去了厨房,一边盛着第二碗面一边说:“今晚我睡客房吧。” “行,等一下我把被子找给你。”齐谐的回答从背后传过来。 当晚,似乎是有些认床,丁隶辗转无眠,忽闻依稀古琴声。他侧耳去听,却不知那是什么曲子,只有努力记下一些片段以留日后查阅,可等一觉醒来再去回忆,就连一个音调也想不起了。 ☆、粉红大象 催眠师说,不要去想一头粉红色的大象。 然而这时你的脑中是什么。 凌晨两点,医大附院的休息室里,董乾坤大字形地往沙发上一瘫:“哎呀妈,急诊部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是谁规定住院部定期过来值班的,你说这干的叫人事吗?” “院长!有人说你不干人事!”实习生作势冲门外喊。 董乾坤赶紧伸腿将他扫回来,差点绊到刚进门的丁隶。 “我不是院长,别误伤良民。”丁隶揉着肩膀走进屋。 “上海怎么样?”董乾坤问。 “淞沪无战事。”丁隶答。 “谁问你战事了。”董乾坤用膝盖戳戳他,“那什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女朋友啊。”董乾坤理所当然。 丁隶扭过头:“我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是去上海看女朋友的嘛,你瞒着别人还瞒着我?快点汇报一下。” “哦,分手了。”丁隶拉开柜子掏出一盒方便面。 董乾坤啊一声:“不会吧。” “他跟一个大公司的董事长好上了,不要我了。”丁隶轻描淡写地说。 董乾坤摸着胡茬琢磨了半天,拍拍他的后背:“前两天啊,顾医生拐着弯跟小姜打听你有没有对象,我看是对你有意思,不然你们两个内部消化一下,别便宜了外人。” “你和小姜都内部消化了,我们再消化下去就该溃疡了。”丁隶掀开泡面的调料包,“什么时候办事?” 董乾坤嗨嗨地笑:“明年情人节,到时候你得过来给我当伴郎。” “行。”丁隶爽快地答应,就听一串脚步跑到休息室门口,说送来一个交通事故的。 “谁上?”董乾坤问他。 “我去吧。”丁隶看看手里正要冲水的面碗,丢到了桌上。 走廊里,伤者已经失去意识。 丁隶迅速检查一遍摘下听诊器:“肋骨骨折伴血气胸,心脏也有损伤,先做x光和ct。” “家属还没来。”旁边的护士提醒。 丁隶看着呼吸越来越弱的病人,又环顾一下周围:“来不及了,不等了,做完ct送手术室。” 护士没动作,用口罩上方的眼睛盯着他:“确定吗,出事的话追究起来很麻烦。” “我知道,救人要紧。”丁隶推起病床往里去了。 肋骨骨折穿刺心脏,凌晨三点半,抢救无效。 脱下沾满鲜血的手术服,他填完记录,走廊里已经是嚎啕一片。 “那三个是死者家属。”护士小声介绍。 丁隶做好心理准备,走上前说明情况,老父母亲只顾失声痛哭,刚谈到费用问题,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突然站了出来。 “人都没救活你们还有脸要钱?”他怒目相向,指点着医护人员。 “我们的抢救符合正规程序,第一时间手术也是为患者考虑,包括前期检查……” 丁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我哥晚上还是好端端一个活人!给摩托车蹭了一下怎么可能就死了!肯定是医疗事故!我要见你们领导!” “伤者胸部受到剧烈撞击,肋骨骨折移位,尖端刺入心脏导致——” “放屁!手术是你们做的,当然怎么说都有理了!”男人指着鼻子越骂越难听,最后推搡起来。 “哟,你还动手啊?”一旁的董乾坤立刻嚷嚷,“都看看啊,打人了啊,没王法了啊。” “老子打的就是你!”男人扬起拳头。 丁隶赶紧架住他,董乾坤哼哼着不依不饶:“给他打,别拦着,这上头都装了监控的,谁先出手谁没理。” 拉拉扯扯之间保安终于赶到了,男人一摆身子撂下话:“这件事我一定会追查到底!你们都给我等着!”说罢拽着两个老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当然等着了。”董乾坤对门口说,“等你这孙子哪天撞在我手里,我把你冠状动脉接到膀胱上。” 丁隶却出奇平静地望着黑洞洞的门外,说了一句没签字。 董乾坤迟疑地看向他:“手术……没签字?” “嗯。”丁隶转身,“我困了,睡一下,有事叫我。” 董乾坤当即啧一声:“你还真能睡得着。” “车到山前必有路。”丁隶推开休息室。 “还有路必有丰田车呢。”董乾坤慢悠悠地跟进去,“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赶快跟主任汇报情况再打点一下,不然真的打起官司来你有理都没地方说。——喂,我跟你说话呢。” “明天再说。”丁隶点了根烟,两口抽完往床上倒去,忽然感到右肋一疼。 掀开衣服,是拳头大小的一片淤青。 董乾坤立刻掏出手机拍照:“这个好,等 分卷阅读106 - 分卷阅读10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07 一下去做个鉴定,告他人身伤害。” “那你再揍我两拳,弄个生活不能自理,还能让他多赔几万。”丁隶苦笑一下,就和衣睡了过去。 正胡乱做梦时门外一阵喧嚣,睁眼,天已大亮。保安堵在走廊上,怎料皮夹克男人推开他们就往里头闯,大声嚷嚷着要找昨天那个大夫。 丁隶走出去,面无表情道:“伤者死亡我很遗憾,但是我已经尽了义务,而且——” “大夫!丁大夫!”男人照旧打断说话,突然握住了他的双手,“昨天是我一时冲动,一时冲动啊!错怪了好人,在这儿跟你道歉!” “哈?”丁隶完全状况外。 “什么都别说了!”男人热情得好像见了国/家/主/席,“那个手术同意书还是什么通知书的,要不要签字啊?” “哦,要。”丁隶总算回过神。 接过护士拿来的文件,男人爽快地一按圆珠笔签上大名,转身去补医药费了。 周围的医护人员面面相觑,董乾坤也莫名其妙:“这善有善报来得也太快了,我怎么感觉自己的世界观一夜退回幼儿园。” “我比你好一点,大概是初中阶段。”丁隶望着大门的光线,肩头终于沉下半寸,不自觉做了个深呼吸,右肋仍是一阵钝痛。 回到科室做过检查,他又被护士长催着照了x光,并没有骨折之类的严重问题。 “怎么样?”主任挺着啤酒肚走进办公室慰问伤员。 “软组织挫伤,小心灵受创。”董乾坤诊断完毕。 “我心灵完好,没有受创。”丁隶穿好衣服。 主任抬抬手指:“你说你是脑子丢在国外没带回来吗?都快升副高的人了,又不是实习生,怎么老干出这么缺心眼的事!上回涉嫌受贿,这次又不走程序擅自手术,万一打起官司谁负责?到时候我可不会保你,上面追究下来立刻开除,以正医风!” 丁隶唔了一声。 “不服气?”主任眼尖。 “服气。”丁隶嘀咕。 “放你一天假回家好好反省!”主任挥挥手。 “我今天没班,假能留到明天再放吗?”丁隶一句话问完,主任早就走了。 回家路上丁隶满脑子胡思乱想着,总结起来无非是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形该怎么办。 然而到了志怪斋门口,仍旧没有答案。 拧钥匙的时候胸侧又隐隐作痛,他这才将自己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却跌进另一个漩涡。 ——这算是怪事物吗?丁隶一边换着拖鞋一边想,从前在齐谐的日记里似乎也见过一篇,说一个作家登山遇险,额头留下一块消不掉的淤青,最后愈演愈烈,长满了大半张脸。 如果按照齐谐的方法把它具象化,假设我这块淤青不是挫伤而是怪物造成的,比如……。丁隶捏起下巴瞎琢磨,比如我的身体被某种妖怪寄生了,才会冒出这道印记?说起来那名死者的胸口也有一大块淤伤,这是否意味着他也被寄生了,所以传染给了我?或者用齐谐的话说:这个世界上有种妖怪,它以人为容器,通过肢体接触进行传播、不,繁殖。它的宿主身上会出现奇怪的淤青,并且渐渐扩大,最终……。算了,太不吉利。 丁隶自言自语地摇头,把这不着边际的想法从大脑里甩出去。 然而几天过去,那块淤青当真没有一点消退,反而愈加黑紫起来。 “难道是心理作用。”丁隶揉揉肋骨,写着查房记录自言自语。 “怎么?还没好啊。”对面的董乾坤问。 “不知道,这两天好像越疼越厉害了。” “我也是。”董乾坤突然说,“昨天洗澡的时候发现背后青了一块,都不知道在哪碰的,不会是被你传染的吧。” 平常不过的一句玩笑话,却让他手里的笔顿了一下。 正此时姜妍抱着病历走进来,丁隶一抬眼,笔头彻底停住了:“你的手背怎么了?” “早上骑车磕的。”姜妍抬起右手看了看,又瞪了董乾坤一眼,“你看你还没有丁隶关心我,青了这么一块都没发现。” “哪有。”董乾坤立即陪笑,“我是专挑你最美好的一面欣赏,不像别人,只盯着出毛病的地方。” 二人迅速进入打情骂俏氛围,没见到旁边的人自顾自吸了一口气。 果然像齐谐说的,跟他认识久了,脑子都会变得和正常人不大一样。丁隶摇摇头,划掉刚才写错的一个字。 ☆、青紫蓝兔 信则有,不信则无,别想太多。 半夜的志怪斋卧室里,丁隶默念着关灯盖被,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目光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转动,不自觉落在了角落的红木衣柜。 “那柜子里有种叫衣鱼的虫,总是蛀坏衣服,我不想直接打死它们,所以放了一只东西在里面。”齐谐曾经说。 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丁隶的眼睛转向天花板。 “你知道这房顶上为什么不装灯么?因为那里常常浮出一张人脸,我怕钻孔的时候打到它的鼻子。” 丁隶将头扭到另一边。 “有天半夜我向那儿一望,窗户居然消失了,换成一只巨大的红眼睛,缓缓转动着。最后盯住了我,又啪嗒一眨,眼皮间粘液的声音都能听见。” 丁隶唰地蒙住了脑袋。 “哦,还有床底下。” “喂!”丁隶瞬间坐起来。 “放心,它们没害的。”齐谐终于不再吓唬他,笑着宽慰道,“何况你还有那颗珠子,一般妖邪近不了身。” 回想起这句话丁隶才松了一口气,习惯性地往脖子上摸去。 ——那颗挂了十年的桃木珠子竟然不见了。 不会吧!他嘀咕一句立刻翻身下床。 被子里,枕头上,桌底下,客厅,厨房,卫生间,一无所获。 沮丧地倒在大床中央,他的心里像放了一只没有搁好的水杯,杯底一大半在台子上,却总有那么一小块悬空,毫无着落,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晃动,就会无可挽回地摔下去。 摸过手机,他犹豫再三,终于拨了一个号码。 半分钟后电话才被接起来。 “喂?”一个女声。 “小桃吗,我是丁隶。”他说。 “丁医生啊,齐先生不在家,他跟方少爷出差去了。” “出差?”丁隶脱口而出,“去哪里?去几天?” “云南,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丁隶犹豫一下:“你有他现在的联系方式吗?” “你有急事找他啊?那你打方少爷的电话吧,他们应该在一起,我把号码发给你。”小桃倒是爽快。 丁隶心想绕这一道关系还是不太好,抱歉地婉拒了:“不用了,没有急事,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不打扰的,那等齐先生回 分卷阅读107 - 分卷阅读10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08 来我让他联系你?” “好。”丁隶挂掉电话,胳膊在胸前垂下。 接着闭起了眼睛。 一片无边的黑暗里,他光着脚,踏进去。 红色的激光霎时延伸开,在脚下无声地纵横交织,形成一个网格,或者说,一张地面。 前方没有尽头,后方没有界限,他不知道这是哪,试探地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 接着跑起来…… 周围没有参照物,只剩网格在脚下后退,他加快步伐,网格也越退越快,四周看去,视差产生的变形让大地成为一只球面。 球面在脚下滚动,一只仓鼠在圆环里原地飞奔。 意识到一切都是徒劳,他终于停下,撑着膝盖喘气,并开始明白自己在一场梦里。 出口,出口。丁隶四下张望,忽然灵感一现抬起了头。 头顶依然是黑暗无边,可他告诉自己出口就在那里,于是正上方渐渐出现了一点白光,就像黑色的纸被牙签戳破了一个窟窿。 随之一阵胸腔刺痛。 丁隶低下头,发现胸口的淤青里也有两根尖锐的东西缓缓戳了出来。 互相抖动一下,那是两只长耳朵,接着是头,再然后整个身体…… 一只兔子。 青紫色的兔子。 还没等他缓过神,胸前猛然一个蹬力,那兔子已经借势蹦到了地上,接着头也不回踩着空气一阶一阶地朝天顶跳去。丁隶心里一亮正要跟上去,只听周围一片骚动,脚下的网格不知什么时候统统变成了洞口,无数诡异的青紫色兔子从地底钻出来,尾随着第一只噼里啪啦地蹦上楼梯,争先恐后,奔涌如潮,蜂拥踩踏。忽然有一只被挤出边缘,蓦地坠下来,碎玻璃似的哗啦一声!将地面的兔群砸开一个空圆。 他上前一看,摔死的哪里是兔子,分明是一个人。 这时,便醒了。 催眠师说,不要去想一头粉红色的大象。 然而当一头粉红色大象已经活生生地站在那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尽办法将它挪走。 丁隶站在交警三大队的门口,卫远扬招着手小跑出来,简单打过招呼二人往楼上走。 “那起事故我帮你问了。”卫远扬引着路,“那是11月5日凌晨1点多的事,地点在和平路明光路交叉口,肇事摩托车无证驾驶,一个没刹住就把人给撞了。” “是正常的交通事故吗?”丁隶问。 “交通事故都不正常。”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没有吧,怎么了?” 丁隶在楼梯平台停下,往旁边走了两步:“那天晚上我抢救完病人,跟家属起了点冲突,事后发现右胸有一块淤伤。检查过后没有大问题,可是这么多天也没有消退的迹象,还疼得有点不对劲,所以我怀疑……” “懂了。”卫远扬点头,“你等着啊,我去给你查查,绝对能把打人那家伙找出来。” “不是。”丁隶叫住他,“我怀疑这个不是普通的伤,是因为妖怪。” “啥?”卫远扬张大嘴,“你说打你那家伙是个妖怪?” 周围几人同时斜他一眼。 丁隶咳了一声:“当然不是,只是我觉得有点奇怪,所以想稍微调查一下。” “这你还用想,赶紧找老齐啊!”卫远扬当即支招,“他不是妖怪鉴定专业户吗,跟孙猴子似的一瞅一个准!” “我找不到他。”丁隶闷声。 “这家伙真是太不像话了!”卫远扬忿忿谴责,“你说哪有他这样的,自己跑去上海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 “我跟齐谐只是普通朋友,不是情侣关系!”丁隶难得严肃至此,似乎有些生气。 卫远扬一愣,哦哦两声进了办公室,不再提这件事了:“那起事故是我一个同事处理的,有什么情况你可以直接问他,哎小葛,你过来一下。” 一名年轻交警迎上前:“扬子哥,什么事?” “这是我哥儿们,姓丁,医大附院的大夫。”卫远扬介绍道,“五号凌晨那个事故的伤者就是他抢救的,现在有些情况想找你了解一下。” “丁医生你好!”小葛热情地握手,“想了解什么情况?” 丁隶考虑着措辞:“我想问那次车祸有没有什么不合常理,或者说离奇的地方?” “离奇?”小葛没懂。 “就是看上去违背唯物主义的地方。”卫远扬帮忙解释。 小葛眨巴着眼睛:“扬子哥你别逗我了,我当年马哲学得最差,挂了科补考两次才过呢!” 卫远扬想了想,问:“你好像信佛吧。” “有点。” “那就好办了。”卫远扬一揽他肩膀,掐起腰低声道,“我们是想问,那起事故有没有什么邪门的地方。” “邪门……?”小葛皱了皱眉回忆,“要说邪门的话……好像有几个目击者听见死者快昏迷之前,一直呜呜哝哝地念手机号,他们当时以为是家属的,就帮忙打过去,结果都不对。” “什么叫‘都’?”卫远扬抓住关键。 “死者当时已经神志不清了,号码报得颠三倒四的,路人就一边猜一边试,要么是空号要么已停机。” “那些号码还在不?”卫远扬问。 小葛摸出工作日记翻了翻:“就是这六个号码。” 唰一声。 坐在卫远扬的办公桌旁,丁隶放下手机,划掉第六串数字。 “都打不通?”卫远扬问。 “嗯。”丁隶点了点头,“会不会这六个号码的顺序也不对,死者念的是其他组合,比如……” 他提起笔,把那十一个数字重新排列,列出了一长串单子。 卫远扬挪过桌上的电话一个一个拨过去:“你好这里是交警三大队,请问你认识邓国平吗。” “不清楚。”一个人说。 “好像没有吧。”另一人说。 “哪有什么邓国平,不知道!”对面不耐烦。 “打扰了。”卫远扬按掉挂机弹簧拨通下一个号码,不知第几次重复,“你好这里是交警队的,请问你认识邓国平吗。” “这里是刑警队,怎讲!” 卫远扬一愣:“刑警队?” “没错,你打这电话干什么!”对面态度恶劣。 “找人!”卫远扬理直气壮,“五号凌晨有个叫邓国平的出了事故,他死前报了这个号码。” “那你亲自来一趟吧。”对面说完要挂。 “等等,你们几大队啊!”卫远扬赶紧叫住。 “还几大队?你耳朵被泥巴糊了啊!老子的声音都听不出!要来快来,不来我下班了!” 嘟地挂了。 丁隶看了看卫远扬:“你认识?” “认识。”卫远扬扔了话筒,“我宿舍的。” 刑警五大队,法医科。 分卷阅读108 - 分卷阅读10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09 雷廷正抖着二郎腿看小说,抬眼一瞄来者,忽然哟了一声。 “这不是那谁吗。”雷法医一指,“丁丁丁——丁隶!” 对方眨眨眼,脸上一个问号。 “不记得了?我雷廷啊!”他一丢小说站起来,“交大医检的,我们还一块上过课呢!你后来好像去了协和吧,怎么样?这些年没见在哪发财呢?” “没发财,医大附院心脏外科。”丁隶用握手掩饰脸盲症,“你在这里当法医?” “活人我搞不定,只能来搞死人了。”雷廷收回手,转身在毛巾上擦了一下。 就这么一个动作让丁隶瞬间想起他是谁:洁癖严重,脾气暴躁,院足球队队长,一等奖学金包揽者,大五时做枪手被当场抓住,跟监考老师打了一架,成为他们那届唯一的肄业生。 “你刚才打的就是这个号码。”雷廷切断回忆,递来一只破手机。 “机主呢?”卫远扬问。 “隔壁躺着呢。”雷廷一撇大拇指,“何勇,男,52岁,前天早上被清洁工发现死在高架桥底下的树丛里。颅骨粉碎性骨折,头部挫裂创,颈椎3、4、5椎断裂,右侧锁骨粉碎性骨折,第7第8肋骨骨折,口中有酒精味,无中毒症状无坠落伤以外的致命伤,鉴定死因为高空坠落引致重度脑外伤。” 卫远扬十分无语:“你直说摔死的会少块肉吗。” 雷廷哼哼:“那显得我多不专业。” “我能不能看一下尸体。”丁隶问。 “怎么,想转行了?”雷廷乐,一歪脑袋,“这边。” ☆、六度分隔 宽敞的停尸库中,日光灯管一跳、亮起,将整个房间照成阴蓝色,雷廷拉出冷柜的大抽屉剥开pvc袋。 一具脑浆炸裂的男尸。 卫远扬全程站在一边,远眺着二人面不改色地摆弄尸体,问雷廷知不知道死者的坠桥原因。 “监控显示他是半夜一个人爬到桥上的,手上还拎了瓶酒,初步推断为自杀。”雷廷说。 “他和邓国平有什么关系。”卫远扬掩着口鼻。 “你问我我问谁,我是法医又不是警察。”雷廷莫名其妙,“你现在就两个办法:一是摸排一下邓国平的社会关系人,看他们知不知道有个何勇,二是反过来,看何勇那边认不认识邓国平。” “你这不是废话吗!”卫远扬呛回去,“我就是在问你怎么联系何勇那边的人。” “你问了吗?你问了吗!你刚才问的是这个吗!”雷廷得理不饶人。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卫远扬摆手休战。 “狗咬吕洞宾!”雷廷叨咕。 “一嘴毛!”卫远扬接腔。 雷廷踹他:“滚去找郭副队吧,这案子是他负责的。” 卫远扬哦一声老实出去了。 “你那个伤给我看一下。”雷廷呲地拉上敛尸袋。 “我?”丁隶站住。 “就你。”雷廷关上冷柜,脱了一次性手套。 丁隶犹豫片刻撩起了上衣,对方的手刚刚碰到那块淤青,他就吃痛地嘶了一声。 “不至于吧,挺典型的软组织挫伤啊。”雷廷不服气地又按了两下,“你这是不是癔症性疼痛,最近有没有失眠多梦焦虑抑郁?” “我没抑郁。”丁隶迅速拉下衣服,结束了粗暴的触诊。 “我说你就是脾气太好了!”雷廷哼哼,“这要是换了我,绝对给那龟儿子当场一顿揍,确保神清气爽睡得香!” “算了,毕竟人家亲哥哥死在我的手上。” “什么叫死在你手上!那人明明是死于车祸,你跟肇事司机抢什么功。”雷廷往解剖台上一靠,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扔给他。 “谢了。”丁隶抽出一根。 雷廷拿打火机替二人点了,忽然说:“你大学的时候好像不抽烟吧。” 丁隶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怎么不知道啊。”雷廷哈一口烟,“我跟薛明希一个班的,以前见过你在外头等她下课,我当时就想这哥们等人怎么不抽烟,肯定是不会。” “你和明希同班?”丁隶笑说,“世界真小。” “哎对!我刚才看的那本小说就讲了‘小世界理论’,说你跟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最多只隔着五个有私交的人,又叫六度分隔理论。” “怎么讲?”丁隶兴起地追问。 雷廷抽了口烟回忆道:“故事说一个搞社会学的变态教授吃饱了撑的,设计了一个杀人接力游戏。他先随便绑架了一个小孩,往他家寄了封匿名信说‘这是我的报复’,孩子他爸琢磨了半天,以为是某个同事干的,脑子一热上门掐死了他。然后教授又给同事的女朋友寄了封信,也写‘这是我的报复’,女友当场那个气啊,认定凶手是她的小流氓前男友,转身就给他弄死了!接着小流氓的老大收到信,以为是死对头在找茬,拿把枪干了他!对头的两个儿子又猜错了,觉得是市委书记自保灭口,就准备暗杀他全家。案发当晚教授跑去围观,举着望远镜看得正爽的时候忽然后腰一凉,自己居然被捅了!他回头一看,背后是他的学生,手里攥着一把刀,说:这也是我的报复。” 丁隶弹掉烟灰,饶有兴致地问:“这是绕了一圈回到他自己身上了吗?” “没错。”雷廷嘬一口烟,“我这都给你剧透了啊,那是本推理小说,故事是从教授的死开始的。侦探接到报案,先查到他的学生,发现事情还没结束,一个个倒追回去,最后找到一个女的,她坦白交代说之前以为儿子被杀了,推断是楼下邻居干的,一气之下才毒死了她。” “那孩子没有死吗?”丁隶问。 “没有,教授追求兵不血刃,等他爹杀完人就给他放回去了。最后因为是无差别绑架,侦探怎么也找不到幕后黑手,还感叹了一堆真相啊正义的,只有读者知道这二逼黑手刚开篇就挂了。” 丁隶了然点头:“所以教授的绑架其实启动了两条复仇链,一是孩子父亲这边,一是孩子母亲那边,教授只盯住了第一条线上的连环杀人,却不知道自己正处在另一根链条的末端。” “是啊!我就觉得这故事真特么厉害!”雷廷掐了烟头,“《三城》里六度分隔那几章,你没事可以看看。” 话音刚落,分隔着他和谢宇的那个人就出现了。 “查到何邓两个人的关系了!”卫远扬兴奋地闯进来,“这个何勇是赌场放爪子的,其中就有邓国平投资的二十万,后来何某自己也赌上了,赔光了爪子钱,怕人追债就跳桥自杀了。” “我说呢。”雷廷乐道,“死前还念念不忘人家的手机号,不是初恋就是债主。” “那邓国平的死会是谋杀吗?”丁隶面对解剖台自言自语。 “应该不是。 分卷阅读109 - 分卷阅读11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10 ”卫远扬回答,“肇事驾驶员已经处理了,就是一般交通事故。” 丁隶不言,抽掉最后一口烟。 走出刑警队,一阵冷风迎面吹来,他不禁紧了紧衣领。 巧合吗,三个巧合?吵嚷的街道上,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数着经过的路灯。 第一盏,这两个人都死了。 第二盏,他们的胸部都有大块瘀伤。 第三盏,在刚才碰到尸体胸口的同时,自己同一部位的那块淤青……也隐隐作痛起来。 呼出一口白气,他两步走到街边,抬手招下一辆夜班的出租车。 “八条!” “跟你八条。” “自摸!——他/姥/姥/的,发财。” “发财碰,九筒。” “和。”一条麻将倒在桌上。 “操,手气真背!放尿去了。”庄家推了牌站起来,挤过两张麻将桌,发现一个人在门外张望,“找谁啊?” “找何勇家属。”门口那人说。 庄家上下打量他一遍:“什么事。” “市刑警五大队的。”丁隶压粗嗓音底气十足。 庄家立马没底气地咳了一下,刚才腆着的肚皮也缩了回去,扭过头大声喊:“何大姐!有人找!” “谁啊!”伴随着哗啦啦的麻将声,是一个沙哑而尖锐的女嗓。 庄家犹豫了一秒:“警察!” 里面搓麻声当即停了,没多久又响起来,接着一个妇女走出来:脸黄,头发枯,一双掉色的纹眉拧着。 “你是何勇家属吗。”丁隶故意省略了礼貌用语。 “哎。”何大姐低声应,“警察同志还有什么事?” “有些情况我们想再了解一下。”丁隶说,“何勇去世前后,他周围有没有其他人也死了。” 何大姐诧异地吸了口气:“这好像没有吧。” “你再仔细回忆一下。”丁隶学着卫远扬的语气。 何大姐为难地缓缓摇头,又顿住了:“说起来好像是有一个女的,原先跟他一个公司的,后来合伙做过生意,上个月得脑溢血死了。” “叫什么名字,有联系方式吗。”丁隶似模似样地掏出本子和笔。 “叫陈红。”何大姐说。 “什么陈红!人家叫张成虹,成功的成,彩虹的虹!”刚才那男人从厕所出来,一边提裤子一边说。 “你认识她?”丁隶赶紧问。 “东城这一片哪个我不认识?”男人系好了皮带,“她家住金湾小区,从东门进去第一栋就是。” 丁隶记下地址:“谢谢你的配合。” “警察同志,我想咨询一下啊。”何大姐忽然问道,“我弟他死了,他在外面欠的那些账我要还嘛?” 丁隶迅速回忆起病房里常见的场面:“这要看具体情况,如果他有遗产就是继承人偿还,如果是婚后债务妻子也有偿还义务。” “那跟我没关系吧?”何大姐担心地说。 “如果你没有继承他的遗产就没有。” “哎呀那就好……”她长舒了一口气,眼中终于有了一丝亲人去世的悲落。 “我问完了,你忙吧。”丁隶低声说。 何大姐应了一声,身形又融进了烟雾弥漫的牌桌里。 下了楼,丁隶拉开等在路边的出租车,对师傅说一句金湾小区合上了笔记本。 再打开时,上面已经写满调查信息: 邓国平,男,41岁,厨师;死于11月5日,车祸;何勇债权人。胸口有淤青。 何勇,男,52岁,无业;死于11月2日,坠桥;邓国平债务人,张成虹前生意伙伴。右胸侧有淤青。 张成虹,女,57岁;某五金厂董事长,死于10月19日,脑溢血;何勇前生意伙伴,某美容美体中心vip会员。尸体火化已不可考。 徐虎,男,21岁,某美容美体中心配货员;死于9月2日,酒精中毒;工作中与张有过接触。同事称曾见其额头有淤青。 ——名字,工作,死因,一个个箭头连出他们的关系。 从邓国平向前追溯,短短两天就确定了四位死者,其中三位的身上带有淤青。 这是巧合吗,还是必然呢。 丁隶想着,敲响了徐虎生前租住的廉价公寓。 ☆、流连 丁隶在走廊上足等了五分多钟,没人应门。 “大清早的敲什么敲,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邻居从屋里探出头抱怨,是个男人打着呵欠。 “抱歉。”丁隶心想正好,问他道,“这里没有人住吗?” “早没了。”邻居摸摸脖子,“这房子本来是两个小年轻合租的,后来一个人喝酒喝死了,另一个人嫌晦气就搬走了。” 丁隶心中有数:“那个徐虎死亡前后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有啊。”邻居一口答道,“那几天楼下的野狗叫得特别欢,嗷嗷地跟狼一样。” 话音刚落就听碰咚一声巨响,两只脸盆从走廊另一头扔了出来,丁隶循声望去,是一个驼背的老婆婆在收拾屋子。 “哎,一大早忙什么呢!”邻居伸着脖子喊。 “一大早?都快十一点了还一大早?”老婆婆一副豁牙漏气的嗓音,一边说一边往外扔衣服,邻居上前拎起一件衬衫:“这是干嘛?这么好的衣服都不要了?” “你要啊,你拿走!”老婆婆气呼呼地说,“这小王八羔子!不长眼的货!” 邻居莫名其妙:“你怎么骂人呢!” “我又没骂你!”老婆婆扔出一叠废报纸,“这姓窦的小王八羔子,欠我半年的房租没交就跑了!我不扔他东西扔谁的!” 说罢一股馊臭味迎面扑来,是一只带着汤水的方便面碗,上面飘满绿色霉菌还有一只死蟑螂。丁隶看进屋里,不大的房间脏乱无比,饭盒、袜子、矿泉水空瓶四处乱丢,窗外还挂着几件短袖t恤,已经晒褪了颜色。 “租户是夏天离开的吗?”丁隶侧一眼茶几上摊开的报纸,日期是8月28日。 “鬼知道。”老婆婆没好气,“反正我每个月过来收钱他都不在,前些天撬开门一看,好家伙,人早就跑了!” “您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八月中旬。”老婆婆拾起旧杂志就往外丢。 “等一下。”丁隶拦住她,从里面抽出一本蓝色软面抄。 邻居凑上来看:“这年头还有人写日记?真少见。” 丁隶翻了翻,本子署名窦文杰,内容从去年圣诞节开始,说是日记也不算,只是每天记叙着他对一个女孩的恋慕。女孩不知道名字,只被叫做小维,从日记内容可以推测那是他打工饭店老板的女儿,和他一样是十八岁,在外地一所重点大学念书。窦文杰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只有在日记里倾诉对她的情感和幻想,有一些涉 分卷阅读110 - 分卷阅读11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11 及到性,有一些是单纯的憧憬,最后一篇写到他找到了一个赚大钱的兼职,所以下定决心,如果能在小维毕业之前混出个样子,他就买个钻戒去跟她求婚。 日记的落款是8月30日。 “他可能是出了意外。”丁隶环顾屋内场景,“脏袜子泡着还没来得及洗,晾干的衣服挂在外面,这个本子我想对他很重要,不会人走了随手丢在这里。” “难不成他也死了?”邻居挠着肚皮,“啧啧,看来这楼的风水真是不好。” “这和风水没有关系。”丁隶问,“婆婆,您最后一次见到窦文杰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他身上的淤青。” 老婆婆想到租户可能出了意外,态度比刚才好了些:“好像没什么淤青吧。” “确定没有吗。”丁隶追问。 “这都快半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 “那您有关于他失踪的任何线索吗?” “我哪知道他的事,就每个月中旬过来收个房租。” 丁隶沿着不大的屋内搜索一遍,目光定在床头柜上一叠订餐卡片,上面印着“食为鲜饭庄”的字样,跟着地址找到那里正是饭点,门口的女店员热情地招呼他进去坐。 “不用了。”丁隶冒充警察已然轻车熟路,自称刑警队来了解一下关于窦文杰的情况。 店员当即愣了一下:“小窦怎么了?” “他的房东报警说他失踪了。”丁隶继续扯谎。 “是啊。”店员叹了口气,“有一天他忽然就没来上班了,我还以为是有消息了呢。” “他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八月底。” “那他有没有提到过自己要去哪里,或者要见什么人。” “没有吧。”店员说着神情有了异色。 “怎么?”丁隶觉察。 “你一说我又想起来了,小窦那时候好像说他找到一个兼职,要去中科大当什么志愿者,帮那些专家做实验,一次好几百块。” 丁隶心中一亮:“哪些专家?什么实验?” 店员只摇头:“他没说。” 走下饭店门口的台阶,丁隶在脑中搜寻好半天,总算想起自己有个初中同学在科大上班。打电话找他核实情况,先前研究所的确有心理学实验招募志愿者,也有一个叫窦文杰的报了名,只是体检合格之后通知他过来,对方却没了消息。 线索到这里彻底断了吗…… 丁隶托着腮帮坐在医生值班室,随手拽一张草稿纸写写画画,蓝色水笔打着圈,先是两个椭圆,再是一只小圆,最后一只大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那竟是一个兔子的形状。 还没等他深思什么,铃声突然响了,丁隶立刻接起来,对方只是打错。 挂断,他看着沉默的手机,大拇指无意碰了一下屏幕,通讯录就被翻开。 第一个名字便是阿静。 丁隶点燃一根烟,谁料刚吸进半口就牵动右胸一阵刺痛。 icu里的心电图渐渐归零。 老人的家属在放弃抢救的同意书上签下名字,丁隶点头示意,护士静静地撤掉所有仪器。 填完死亡证明下班回家,时间已是二十二点,北陵路有雨,平日的流动摊点都消失了,只剩零落的门面招牌和过路汽车的红尾灯,明暗不一地映在大大小小的水洼里。 啪一声,躲雨的人跑过,溅了他一裤腿的泥点,丁隶提了提脖子上的围巾,将鼻子埋进去。 “喂。”忽然一个低声。 他回头,身后是个穿黑风衣的男人,右手插在口袋里,脸被黑伞遮住看不见,只有雨点砸在伞布上迅速地滚落,在二人之间隔出一道水帘。 “你是丁隶。”黑风衣问,嗓音发紧。 凭借本能丁隶立即感到来者不善:“不是。” 说罢他见黑风衣抽出右手,举起一部手机,使屏幕和自己的脸处于同一水平线,阴影里的眼睛左右看了一下。 丁隶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在比对照片。 于是他绷紧了全身的神经,缓缓退了一步。 与他相反,黑风衣的动作始终平静而流畅,他先将手机收进口袋,再掏出来却成了一把枪! 金属锃亮,消音器浑圆,举起的过程中拇指一拨保险,枪口就对准他的心脏—— 砰! 丁隶缓缓低头,胸前没有弹痕。 只有一个青紫色的兔子死在脚下的血泊里。 猛地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躺在志怪斋的床上,周围没有什么黑衣人,只有窗外的雨声。 原来是做梦…… 丁隶抚向胸口平复着心跳,无意间又碰到那块淤青,却意外地发现不再疼了。他诧异地翻了个身,背后似乎硌到一个东西,回手一摸竟是那颗桃木珠子。 正疑惑间铃声响起,丁隶拿过手机,又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喂。”他说。 “你找我。”对面问。 “陈靖?” “是。”齐谐说,“我在云南,小桃说你有事找我。” 丁隶探进衣服揉了揉胸侧,说已经没事了。 对面笑了笑。 “怎么?”丁隶问。 “那东西叫做‘流连’。” 丁隶一愣:“你怎么知道。” “点头摇头都告诉我了。”齐谐解释道,“流连源于死魂的怨气,它平日蜷居在人类的瘀伤中,使其不得痊愈,借此折磨宿主的身体心智,待其毙命后又裹挟住他的怨念,一同转移进另一伤者的体内。今年八月暑热,窦文杰一时兴起去水库游泳溺毙了,因为恋慕未了、执念太强,怨气就徘徊在出租房里化作了流连。之后的事如你所想,它先转移到徐虎体内,经由他找上张成虹,接着是何勇和邓国平,最后才钻进你胸口的淤青里。” 丁隶沉默片刻:“那兔子又是怎么回事。” “被流连缠上的人容易做噩梦,那些只是你的臆想罢了,若你想要更具体的分析,可以去找心理医生谈谈。” “不用了。”丁隶说,“那流连还在我的体内吗。” “不在,可能它觉得你没有什么寄生价值,转移到那个老人的身上了。” 丁隶小吃一惊:“你是说刚才icu里那个病人?” “是的。”齐谐语气平静。 丁隶轻叹一口气,换了一下拿电话的手将桃木珠挂回脖子:“这颗珠子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它一直都在床上,可是流连忌惮于它,就用障眼法遮蔽了你的视线,让你寻它不到。” “这样……”丁隶低声,又问,“你去云南干什么。” “出差。” “出什么差。” “归心堂的事。”齐谐一笔带过。 “是不是荀老板又让你去解决什么案子了。”丁隶质问。 “你没必要知道。”齐谐语气强硬。 分卷阅读111 - 分卷阅读11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12 丁隶深吸一口气:“我这是关心你。” 却换来对方冷冰冰的态度:“多谢关心,我好得很。” “那行。”丁隶说,“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挂吧。”对面毫不留恋。 丁隶一皱眉,重重按下屏幕,丢了手机翻身睡去。 胸口的瘀伤很快好了,关于兔子的噩梦也再没有出现过,一切仿佛回到正轨。 医大附院食堂里,姜妍端着餐盘坐到董乾坤旁边,忽然招了一下手:“薇薇,这边!” 不远处一个女医生看过来。 瓜子脸,双眼皮,微笑柔和,漂亮的栗色长发在脑后夹起来,胸牌上书:心血管内科主治医师,顾又薇。 “老董也在啊。”顾又薇放下碟子,又对丁隶打了个招呼,一声你好圆润而温柔。 “你也好。”忙着吃饭的丁隶抽空点一下头。 “童童昨天出院了,临走前问丁叔叔怎么没来送她呢。”顾又薇说。 “我昨天上午有手术,去不了。”丁隶解释。 顾又薇笑了笑:“我也是这么告诉她的,她说那等我有空回来看你们,语气就像大人一样。” “哎呀……当医生也就这个时候最有成就感了。”董乾坤摸着脑袋感叹。 姜妍哼一声:“童童又不是你治好的,你得意什么。” “也是。”老董一拍旁边的肩膀,“多亏了丁隶和顾医生配合的好,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是吧?” 丁隶低头吃饭没搭话。 “对了薇薇,你去不去看电影?”姜妍问,“我和老董昨天在网上抽了四张电影票。” “什么电影?”顾又薇问。 “恐怖片,一起去呗?今天晚上七点多的场。” 顾又薇摇头:“你们两口子约会,我在旁边不好吧。” “没关系,这还有一个。”董乾坤对着旁边挑眉毛。 “啊?”丁隶一愣。 “啊什么啊,就这么定了,下了班不许单溜啊。” “我晚上——” “晚什么上。”老董打断他,“知道什么叫四有青年吗?有文化、有理想、有组织、有纪律。你看你文化是不指望了,理想也早没了,再脱离了组织以后还怎么混?” 丁隶一本正经地纠正:“四有青年是有文化有理想、有道德有纪律,从来就没有组织的事,你不要栽赃人家。” “不管了。”董乾坤自暴自弃,“反正你不去的话我们哥们就没得做了,你自己选吧!” 丁隶夹了口菜:“那我要唱首《送别》加以缅怀,长亭外,古道边。” “一行白鹭上青天,胡天八月即飞雪,夜半钟声到客船。” 三人一停,发现接话的是顾又薇。 “怎么了?”顾又薇不解地环视。 “没怎么。”丁隶心想这开玩笑地随口一接,不仅引了三首诗,还能保证每句的最后一字都押在原处。 “晚上有事吗?”顾又薇笑着问他。 丁隶想了一下:“暂时没有。” 顾又薇嫣然:“那晚上见。” ☆、梦蝶 夜七点,影城等候区,宣传海报画着空无一物的白色房间,中间飘着两个白字:异屋。 “小姜你怕吗?”顾又薇低声说,“不然我们看别的吧,那个奖券可以换。” “不行不行!”姜妍摇手,“约会的时候看恐怖片最好了,不是有个说法叫吊桥效应吗,人在心跳加速时会觉得身边的异性更有吸引力。” 顾又薇一笑:“还有个说法叫联想记忆,等他以后想起我来,第一反应就该是恐怖片了。” “那也比没印象来得好。”姜妍拽了拽她,“总之等会儿看到可怕的地方,你就尽管往丁隶身上扑,他绝对不会推开你的。” “这也太夸张了。” “那你就抓他的胳膊、抓他手,他总不至于那么小气抽回去。” 顾又薇笑笑,说行。 聊天之间两位男士买完饮料回来,广播也通知检票,人群纷纷向放映厅涌去,找定四个位子,姜妍很自然把丁隶指到了顾又薇的旁边。 “你喜欢看恐怖片吗?”等待广告时,顾又薇问。 “还行。”丁隶说。 “我也挺喜欢的,就是一个人的时候不怎么敢看。” “你自己住吗?” “嗯。” “那看完晚上害怕怎么办。” “也没有那么严重。”顾又薇将鬓发缓缓拨向耳后,“我高中的时候有一天看过《午夜凶铃》,吓得一直睡不着觉,最后我想这样不行,就爬起来去了客厅。半夜一点,没开灯,强迫自己盯着电视机,一直盯着,盯了十分钟什么也没有发生,就再也不怕了。倒是这时候我父亲出来上厕所,开门就看见一个直挺挺的人影站在那儿,吓了一大跳。” 丁隶哈哈地笑:“那你今天回去也准备盯电视吗?” “说不定。”她嫣然。 语毕,全场黑静下来,电影开始。 镜头俯视着一个房间,四壁光滑,库布里克式的超现实布景。内里有一张床和一张圆桌,圆桌上有一只水杯和一只碟子,碟子上躺着一片熟肉。 以及一个女人。 没错,碟子上躺着一个女人,身上裹着沙拉酱。 镜头拉近,女人皱了皱眉毛,惊恐欠身,镜头再拉远,她已经坐在了床上。 四周环顾一下,她慌乱地推开被子跳下床,拼命拍打着墙壁,才发现这个房间没有门和窗。用尽了力气,女人绝望地瘫坐下来,一只饿极的老鼠从脚边跑过,吱溜地蹿上桌子。 她急忙抢过去,赶在老鼠之前把肉全部嚼进嘴里,然而食物似乎是加了安眠药,女人没走两步就眼睛一翻倒在地上。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被子里,身旁睡着丈夫,窗外的绿树在阳光下摇曳。 女人终于松口气伸个懒腰,推了推枕边人。 丈夫转过脸,她微笑相迎,突然一声惊叫—— 镜头切换,那是一张死人的脸,脸皮已被啃噬殆尽,眼球和鼻梁骨森森地暴露在外……尖叫声持续着,镜头霎时推进她张大的嘴巴,牙缝间清晰可见的是残留的血和肉…… 定格,一转。 女人再次回到房间。 同样地醒来,同样地挣扎,同样的老鼠蹿上桌子。她回想起刚才的情景,赶紧保护好碟子里的肉片,谁知老鼠咬着不放。女人大惊,立刻脱下鞋向它打去,恍惚间一只手拉住了她,她回过神,是穿着睡衣的丈夫,再一看自己手中,紧握着一只沾满鲜血的烟灰缸。 女人像是意识到什么低下头,才发现地上打死的不是老鼠,而是一个婴儿。——她的孩子。 镜头再次闪回。 女人又躺在房间里。 疲惫地,涣散地,宁肯饿死也不动桌上的肉,一大群老鼠窸 分卷阅读112 - 分卷阅读11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13 窸窣窣地爬上来,啃她的脚趾、啃她的鼻子,她只是失魂地闭上了双眼,笑意安详,却无比诡异。 银屏黑下,字幕:第一个故事,结束。 三个故事讲完,电影散场。 姜妍顺着人流挤到顾又薇身边小声催问:“怎么样?手拉到没有?” “没有。”顾又薇说,“电影看得太入神,忘记了。” “你到底懂不懂轻重缓急啊!”姜妍气得跺脚,“想看电影回家上网看几遍不行?白白浪费大好的机会。” “可是演员那么敬业地拍戏,如果观众都打着看电影的幌子偷偷做自己的事,会不会很辜负他们的工作?” “你都给人家贡献票房了,人家才不会在意你在底下偷偷干些什么!” 顾又薇笑笑:“那我下次抓住机会。” “别下次,就这次。”姜妍掐了董乾坤一下。 老董哎哟一声,见未婚妻对自己使了个眼色,立刻说:“那什么,丁隶,我跟小姜先走了,你负责送顾医生回家啊。” “行。”丁隶挥一下手,目送两人上了出租。 顾又薇看看表。 “现在也不太晚,陪我走走吗?”她邀请道。 丁隶犹豫了片刻,最终答应下来。 二人沿着护城河散步。 “你觉得刚才的电影怎么样?”顾又薇问。 “挺有趣的。”丁隶说。 “那就好。”顾又薇笑笑,“对了,房间里面和房间外面,你认为哪边是现实世界?” “房间里是真的吧。”丁隶回想着电影片段,“主角每次都在那儿醒来,比较有连续性。” 顾又薇嗯一声:“我觉得房间外是现实,她可能由于什么原因杀死了丈夫和孩子,那个房间是她自责赎罪的想象世界。” “也许吧。”丁隶身边飘下一片落叶。 “你有过分不清现实和幻想的情况吗?”顾又薇问,“我本来以为人的记忆是很切实的、很难改变的,可是经过一次事情之后,我发现不是这样。” 丁隶勾起了好奇:“什么事?” “高三的一个周末,我和同学约好去唱歌,又怕家人责备,就告诉他们我去上补习班了。因为我不太会撒谎,回家途中就努力想象可能的场景:假设我今天确实去了补习班,会怎么走进教室,遇见哪些同学,老师穿什么衣服,讲了那些内容。等回到家,父母问课怎么样,我就按想象里的场景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不久之后,这件事渐渐被我忘了,有一天和同学闲聊,我随口说在某某补习班见过她。她当时很诧异,说自己从没去过,我却十分肯定看到她了,这时另一个同学说不可能,那天你和我们去唱歌了,我才发现那一段记忆被自己修改了。” 丁隶点点头:“也就是说你把想象中的场景当成了现实。” “嗯,可能是我太担心撒谎被父母发现,也可能是周末出去玩太有罪恶感,所以大脑不知不觉篡改了记忆,让我坚信自己去补习了。” “原来如此。”丁隶缓步走着。 顾又薇望向他:“你有过类似的经历吗?” “有过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情况。”丁隶回忆,“有些场景我觉得自己经历过,但仔细想想又好像只是梦。” “既视感吗?” “和既视感不一样。” 顾又薇饶有兴致:“比如呢?” “比如前些天我被杀手盯上了,当他开枪之后,我忽然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丁隶认真地说。 顾又薇笑笑:“这应该是梦。” 他嗯。 “还做过什么奇怪的梦吗?” 丁隶想了想:“前不久我常常梦到兔子,青紫色的,有些从胸口钻出来,有些从地下钻出来。” 顾又薇有些诧异:“好奇怪的景象。” 丁隶忽然记起了什么,心不在焉地嗯一声。 “说到兔子你会联想到什么?”不一会儿顾又薇问。 丁隶回过神看看夜空:“月亮。” “还有呢?” “澳大利亚,三月,动物实验,同……”丁隶欲言又止。 顾又薇有些觉察:“你想说同性恋吗。” “我想说童话故事。”丁隶立刻改口,“爱丽丝梦游仙境。” 顾又薇嫣然:“其实我之前怀疑过你是不是gay。” 丁隶也笑:“是吗。” “因为你那么优秀,却从来没有女朋友,也没有追求过哪个女孩。” “我没有吗?”丁隶问。 “不知道。”顾又薇回答。 丁隶哦一声:“我谈过两个女朋友,一个是大学同学,还有去年在美国,认识了一位意法混血的女孩,和她交往了五个月。” 顾又薇点点头:“丁医生,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你说。” “我很喜欢一个男人,想要追他,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没有。”丁隶装傻,“我也没追过男人,不知道该怎么追。” 顾又薇缓缓踱步:“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丁隶望着远处的路灯:“说不清。” “她喜欢你吗。” “不知道。” “你没有问过?” 丁隶摇头:“如果问了,答案一定是不喜欢,我还会被嘲笑一番。” 她不解地住脚:“为什么。” 丁隶笑笑:“他就是那样的人。” 似乎是斟酌了片刻,顾又薇试探而真诚地问:“那如果现在有别的女人喜欢你,你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吗?” 丁隶一时未答,河面的灯火影影绰绰。 她望着他。 眼睛缓慢地一眨,淳淳河水就缠着灯火流进了瞳孔。 弯月,夜风,树梢轻摆。 顾又薇向他伸出手来,丁隶下意识要让开,却见她替自己拂去了肩头的一片枯叶,接着抬起,招下路过的一辆出租。 “我先回家了,多谢你陪我散步。”顾又薇微笑回头。 丁隶稍作迟疑,还是拉开了车门:“晚上不安全,送你一段吧。” 身为情商正常的人类,丁隶当然明白顾又薇暗示着什么,只是他心中有一个疑问必须解决。 翻开通话记录,他拨回上次他打过来的那个手机号。 “喂。”不认识的男声接了。 “我找齐谐。”丁隶说。 对面一停,听筒里便传来转交的窣窣声。 “是我。”齐谐开口。 “你还在云南吗?”丁隶说。 “在四川。” “我有事问你。” “讲。” “你送的那支派克笔找不到了。” “在博古架上数第二层的青花笔筒里。”齐谐一口答。 丁隶伸手取下来:“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怎么。” 丁隶将笔搁在茶几上,自己靠进沙发里:“你知道我昨晚 分卷阅读113 - 分卷阅读11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14 梦见什么了吗。” “什么。” “你。” 齐谐笑:“那真不幸。” “今天有女同事约我去看电影。” “嗯,你还送她回家了,她现在正洗完澡,一边吹头发一边看书。” “喂……”丁隶皱了皱眉头,“你监视我就算了,偷窥女孩子过分了吧。” “我没有偷窥。”齐谐纠正,“是点头摇头看见的。” “是吗,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们晚上聊了什么内容。” 齐谐有些不耐烦:“你究竟想说什么。” “今晚是我第一次和别人提起关于兔子的梦,之前跟卫远扬和雷廷都没有说,所以我觉得你有必要做出解释。” “解释什么。”齐谐问。 “刚才你说没法知道我做梦的内容,而我那天只问了你‘兔子是怎么回事’,并没有任何上下文,你怎么知道那是指我的梦境。” “我猜的。”齐谐答。 丁隶轻笑:“你觉得我会信?” “你爱信不信。” “那么我告诉你,我不信。”丁隶一字一顿,“你之所以知道兔子的事,是因为它不在梦里,而在现实里。——那只青紫色兔子是真实存在过的。” 和他的严肃形成对比,齐谐好笑地叹了口气:“我说你成天都在琢磨些什么啊。” “我琢磨得对吗?”丁隶问。 “对。”齐谐爽快地承认,“那只兔子就是流连的实体。” “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 “不是吗?” “你说那只兔子是我的臆想。” “哦。” “陈靖。”丁隶点上一根烟,“我忽然觉得需要重新评估一下你说过的话,想想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齐谐笑笑:“你从前可是笃信我的,现在怎么,幡然悔悟了?” “我是笃信,不是迷信。” “不错啊。”齐谐语气轻松,“怀疑是人类前进的源动力,恭喜你踏出了第一步,相信很快就能摆脱蒙昧无知的境地了,加油。” “我会的。”丁隶当即回答。 小段沉默。 “没事我挂了。”齐谐催促。 “有事。”丁隶终于开口,“我觉得顾又薇很不错,想和她以结婚为前提谈个恋爱,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啊。”齐谐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 “你确定?”丁隶又问了一遍。 “这有什么不确定。”齐谐一副理所当然,“到时候记得给我发喜帖。” “行。”丁隶已然死心,“那你得回来给我当伴郎。”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这边还有事,回头再聊?” 一句再见说完,丁隶才发觉这两个字是那么拗口。 十一月慢慢过去,在一场音乐会结束之后,他成为了顾又薇的男朋友。 圆月,河边,烟火满天。 相拥深吻时,口中的甜味逐渐蔓延,关于那只青紫色兔子是否曾经存在过,他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了…… ☆、夜出租 九月,秋日正央。 下班无事,卫远扬索性步行回去,旁边背书包的小孩追闹着,脚下一绊摔了个跟头。 卫远扬顺手一拽,抓鸡似的把他拎了起来,小孩抹了鼻涕继续追,跌跌撞撞又朝另一个男人撞去。 只见那人利落侧身让开了路,回头望着孩子们跑远了。 “哟,这不是谢宇吗。”卫远扬抬手一招。 “是。”谢宇走过来。 “对了,上个月破了那个飞车抢包案子还没谢你呢。”卫远扬指指对面的小饭馆,“一起吃个饭呗?我请客!” “不用,我吃过了。”谢宇说。 卫远扬哦一声:“找我啥事?” “我没有来找你,是巧遇。” “那真巧。” “我明天去上海。” “上海?你去找老齐啊。” “去调查一些事。”谢宇从口袋掏出一只u盘,“如果我回不来,这个就麻烦你了。” 卫远扬一愣:“你是打算深入哪个龙潭虎穴啊,怎么还临终托孤的。” “如果我回不来孩子就麻烦你了。”谢宇改口。 卫远扬尴尬地咳一声:“到底什么事,搞得这么严肃。” “严肃吗,我明明在开玩笑。” “玩笑很成功,事实很严肃。” 谢宇的视线转远了些,落在马路上穿行的车辆:“我这次去上海证实一个猜测,如果猜测是错的,你可以把u盘格式化了拿去用;如果是对的,你可以在明年清明节给我点一炷香。” 卫远扬听着变了脸色:“不至于吧……” 谢宇表情凝重:“至于。” “不行——”卫远扬不依不饶,“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不然这破u盘我可不管,你自己领回家养去!” 谢宇犹豫地推了一下眼镜:“你确定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太确定了!”卫远扬道。 谢宇想罢,警觉地向身后看了看:“u盘里是《三城》全套电子版。” “然后呢。” “你说过想看。” 卫远扬一愣:“我是说过想看啊,可这——” “我明天去上海取材,路过这顺便带给你,记得不要拷给别人。” 对方忽然反应过来:“敢情你是在耍我啊!” 谢宇面无表情:“终于发现了。” 卫远扬整个傻在那。 谢宇转身:“我走了。” “那啥。”卫远扬回过神喊:“慢走啊,谢谢啊。” 背影挥一下手走远了。 回到宿舍,卫远扬摸出u盘塞进电脑。 “你也看《三城》?”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一句。 “你特么吓死我了!进门能有点动静吗!”卫远扬回头骂。 “追到哪了?”雷法医凑上来。 “第五部。” 雷廷盯着屏幕看了片刻:“这同人文仿得不错啊,挺像回事的。” “你才看同人呢。”卫远扬懒得理他。 “不是同人是什么,现在网上才更到227章,你这都229了。” “你那网不靠谱。”卫远扬一句话没说完鼠标就被雷廷夺了去。 “哎哟我操,连第六部都有。”雷廷拖着滚动条,“这些粉丝真别说,还挺有毅力的啊!” 卫远扬不耐烦地拐开他:“翻完了没,翻完一边凉快去!” 雷廷切一声,吹着口哨拉开衣柜换了件t恤:“我今晚不回来了,你别忘锁门。” “知道。”卫远扬随口应。 “别想我啊。”雷廷乐呵呵带上门。 “快滚!”卫远扬抄了个纸团砸过去。 熬夜刷完章节,他伸着懒腰打呵欠,迷迷糊糊要往床上倒,催命般的铃声就响起来。 卫远扬一看号码, 分卷阅读114 - 分卷阅读11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15 接过就吼:“门锁了!” “黄山路香樟大道交叉口,紧急情况,速度过来。”雷廷不由分说。 “紧急情况?三缺一啊。” “缺你妹夫!案子!” 卫远扬莫名其妙:“我又不在刑警队了,有案子叫我干嘛。” “让你来就来,废什么话,对了,顺便把我工具箱拿来。”雷廷挂了。 卫远扬对着手机骂一句,揽过头盔出了门。 半夜三点,巡逻摩托停在了指定路段,他四周一望,很快发现了无所事事站着抽烟的舍友。 “什么情况,火急火燎把我招来。”卫远扬问。 “刚才有两个女大学生报警,说她们想打车回学校,那辆出租就停下来了,她们走到跟前,就给吓傻了。”雷廷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一辆奇瑞。 车体暗红,顶灯亮着,“空车”的招牌透过前窗渗出一小团红光。卫远扬弯下腰透过车窗向里看:车内只有司机一人,胸前系着安全带,右脚踩住刹车,双手握住方向盘,规规矩矩地坐在驾驶位上。 一切正常,只有一件事例外…… 它没有头。 ——衣领的血迹氧化成黑色,脖子断口处血肉模糊,还有一截惨白的颈椎伸出来。 卫远扬立刻抓到重点:“你说这车是被这无头司机开过来的?” “不是我说,是目击者说。”雷廷烟头一抬,路边两个女生凑在长椅里。 卫远扬四下看了看:“怎么就你一个,刑警队的呢?” “那些家伙,个个都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哪有这么快出警,也就是我这个热爱工作的好青年,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保护现场了。” “扯淡。”卫远扬迅速拆穿,“我看你是正好在附近打牌吧,来早了又没工具,只能傻子似的干瞪眼,逼不得已把我叫来了。” “好好一件事怎么到你嘴里就不成人话呢!”雷廷踩了烟头,“我箱子呢?” “车上。”卫远扬走回摩托,刚取出工具箱,忽听背后发动机的声音,他回头一看,那辆奇瑞竟引擎一轰窜了出去!视觉暂留一闪而过,开车当真是那个无头司机! “发什么愣!还不快追!”雷廷说着跨上摩托后座。 卫远扬回过神,上车一加油门,摩托顿时一个翘头,差点把雷廷掀下去。 “这时候你还有空玩特技!”雷廷骂道。 “谁玩了!是你太肥了压的!” “老子标准的六块腹肌倒三角!你个胖子有脸说我肥?” “我这是健壮不是胖!猪头缩回去!挡着我倒车镜了!”卫远扬一拧油门冲上车道! 警笛响彻夜空,警灯闪亮空旷的路面,出租和摩托都加足了马力,呼啸过后卷灰土纷飞。 “a0494!a0494的红色奇瑞!立刻靠边停下!立刻靠边停下!”扬声器夹着风声不断重复。 “人家脑袋都没了,还有耳朵听你警告啊!”后座的雷廷吼。 “你这人咋那么啰嗦!有本事你来追!”卫远扬侧着头喊。 “你他/妈看路!”雷廷指。 “看着呢!”卫远扬死死盯住车尾,见它突然打亮跳灯,保险杠上方有什么一闪一闪,仔细一瞧,竟是一条写着“你追我嘿嘿嘿”的贴纸,气得他又加了三分油门。 奇瑞挑衅般地晃了一下,唰地拐进巷口,摩托压低车身一个右转也跟进去。巷子不长,很快到头,卫远扬眼看那尾灯转向大路,调整速度便要拐弯。 谁知刚冲出巷口,突然一辆渣土车横陈眼前! 卫远扬赶紧制动,无奈惯性太大,摩托一个侧翻就贴地滚了过去。 嘎——!刺耳的刹车。 回过神,他抬起头…… 渣土车的右后轮距离自己仅剩一米,左后轮下,摩托已被碾得惨不忍睹,再往前看,雷廷一动不动地躺在底盘下面。卫远扬顾不得检查身上的伤,连滚带爬地钻过去,只见雷廷双眼紧闭,鲜血从额头的伤口不断渗出来。卫远扬喊了两声,对方完全没有反应,他立刻爬回摩托旁,扯出对讲机叫救护车。 “靠你什么烂技术……下次打死也不坐你车了……”忽然一个无比幽怨的声音。 卫远扬回头一看,雷廷已半撑着欠起身,于是赶快将他从车底挪出来,摆放在人行道上。 “干,今天真倒霉到家了……打牌把把输,还差点进了绞肉机。”雷廷有气无力地坐在路牙,擦着脸上的血。 “你少说两句,救护车马上就到。”卫远扬看了看胳膊肘的伤口。 雷廷瞟他一眼:“你怎么样啊,还健在?” “硬件都没少,软件怎么样就不知道了。”卫远扬揉着腰坐过来,望了望无头出租消失的方向。 不久,救护车拉走了两人,拖车拉走了烂摩托,警车拉走了渣土车司机回去做笔录。 一番体检之后,卫远扬只是擦伤,雷廷轻微脑震荡。 不过警局的同事一致认为这两人都严重地摔坏了脑子,任凭他们怎么说,没有任何人相信“无头出租”这回事。目击者手机打不通,查询a0494的车牌不是什么红色奇瑞,即使翻出了交通监控,画面也只是一片漆黑。 “真是活见鬼了!”雷廷坐在病床上骂道。 “就是活见鬼了。”卫远扬难得意见一致地附和。 “你确定一个画面都没拍到?” “凡是那车可能经过的路段,监控录像全坏了,一律黑屏。” “不行,我得去队里亲眼看看,还就不信这邪了!” “我都看了八百遍了。”卫远扬阻止,“而且医生叫你卧床休息,你还是别乱跑的好。” “卧个屁,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可别,你要是咽气了我还得给你收尸。” 雷廷想罢倒回了床上,张口说:“水。” “你是我大爷吗!”卫远扬忿忿不平。 “废话,要不是你我能摔成这样吗?”雷廷瞬间大爷化,靠着枕头架起二郎腿,“刚才医生都说了,我现在还在观察阶段,万一病情急转直下搞成个半身不遂什么的,我今后可就讹上你了啊。” “没问题。”卫远扬提起水壶,“到时候我就给你塞轮椅里,胸前挂个‘大哥大嫂行行好’的牌子,每天清早往公园一推,晚上再拉回来,生活费就不愁了。” 雷廷接过水杯:“你这人怎么那么残忍,老师没教过你要爱护小动物吗。” “拉倒吧,就你还小动物。”卫远扬摸了个苹果要啃。 “别忙吃,看看这个。”雷廷把手机一递。 卫远扬扭头,见他点开一段视频,画面里赫然一个没有脑袋的司机开着车。 “这什么东西!”卫远扬立刻丢了苹果。 “网上搜‘无头司机’就有了,一个恶作剧节目,老外套着模型吓人的 分卷阅读115 - 分卷阅读11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16 。”雷廷哼一声,“昨晚那孙子最好别给我逮到,不然老子把它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你说那东西是活人假扮的?”卫远扬一想,“不对啊,那监控都拍不到它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雷廷不屑地枕起胳膊,“反正就这么回事,不然你还真以为是鬼开车啊。” “也不一定是鬼,没准……僵尸啥的。” “你生化危机玩多了吧。”雷廷拿过那只苹果啃起来。 手机响了,卫远扬接起来嗯啊几句挂掉,拍了雷廷一下:“我先走了,你慢慢养着。” “哪去?”雷廷问。 “宪兵司令部!” 雷廷踹他:“说人话!” 卫远扬恢复正常:“小葛查到那辆奇瑞所属的出租公司了,我去看看。” “查到了?不是说车牌和车型对不上吗。” “对上了,车牌不是a0494,是aq494。” “你说你鼻子上那两窟窿是干嘛用的,连个牌照都看不清。” “肯定是司机拿胶布把q那尾巴给贴了逃罚款。”卫远扬说,“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不能侮辱我的视力。” “我侮辱你智商就够了。”雷廷下床穿鞋。 “你干啥。” “跟你走一趟。” “算了吧。”卫远扬左右瞅他脑袋,“看你这包得跟小凤瓜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刚批发水果回来呢。” 雷廷伸手把弹力网帽脱了:“你以为我出门能戴这个?太有损老子英勇帅气的形象了!” “回头感染了你就哭吧。” “哪那么多废话,带路!” ☆、鬼上身 按照小葛给的地址,两人找上某出租客运公司,顺利从人事部门调出了aq494的资料。 驾驶员名叫杜义群,男,30岁,未婚。两年前入职,工作期间表现良好,上周二晚班时连同车辆一起失踪,公司正准备做报警处理。 “最后跟他交接班的是谁。”卫远扬问,“麻烦你联系他一下,请他尽快过来协助调查。” 出租公司的人事主管说句稍等拨了一个电话,说那位驾驶员不久就到。 雷廷心不在焉地玩着打火机:“这杜某的胳膊上有个纹身吧。” 人事主管想了想:“我印象中他右手纹了个‘龍’字。” “那就没错了。”雷廷对卫远扬低声,“‘无头司机’就是他,我昨晚看到他右臂上就有个龍。” “这黑灯瞎火你观察够仔细的啊。” “那必须!也不看看我是谁,市局第一法医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的确是第一。”卫远扬点头,“在工作现场把尸体搞丢的法医,这世上估计也找不出第二个。” 雷廷不服:“谁说那是尸体了!你确认他死亡了?” “头都掉了还不死,你以为人家是蟑螂啊。” “你见过死人能开车?” “之前没见过,昨晚见过了。” “懒得跟你吵,极端猖獗的主观唯心主义!” “你考虑问题的出发点就有问题!” 人事主管望着两人,惊讶地问:“你们说杜师傅死了?” “对!”“没!”卫远扬和雷廷同时说。 人事糊涂了:“这……到底是死还是没死啊。” 两人停了一下:“不知道!” “啊。”人事看向门口,“这位就是那天和杜师傅交接班的沈师傅。” 两人回头,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 “怎么回事,小杜死了?”沈师傅很是吃惊。 “还不确定。”卫远扬说。 沈师傅拧开保温杯喝口茶:“也难怪,我那天看着他就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上礼拜我跟他交班的时候,就觉得他整个人都神经兮兮,嘴一抽一抽的,眼神直飘,临走还莫名其妙地嘿嘿了几声,笑得毛骨悚然的,跟鬼上身一样。” 卫远扬和雷廷对视一眼。 “杜某有吸毒史吗。”雷廷先问。 沈师傅摇头:“没听说过。” “那他喜欢恶作剧或者开玩笑吗。” “开玩笑?”沈师傅诧异,“他那么内向,我们开他玩笑他还生气呢。” “不会吧,你再仔细想想。”雷廷穷追不舍。 见沈师傅一脸为难,卫远扬把话题拉回正常范围:“杜某的家庭情况怎样。” “他老家在苏北,都是农民。”沈师傅回忆,“父亲早没了,两年前妈也不在了,就和亲戚一起过来打工了。” “是什么亲戚。” “他表弟,好像叫什么文杰。” “这里有。”人事指着档案表,“杜师傅以前留的紧急联系人,前几天我们打过他电话,他说也不知道杜师傅去哪了。” 卫远扬按号码拨过去:“关机。” “该不会两人一起跑了吧。”雷廷自言自语。 卫远扬不作答,让人事将杜义群的档案复印一份,临走时道:“故意遮挡号牌一次扣12分,罚款2000啊。” 沈师傅一愣,立刻赔笑:“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离开客运公司,二人直奔杜某住处,某多层住宅的一楼,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打开门。 “警察。”卫远扬亮证件,“找杜义群。” 女人衣着暴露,拉一下背心吊带:“不在。” “他去哪了。” 她白一眼:“我怎么知道。” “你和他什么关系。” “没关系。” “没关系你在他家?” “我说警察叔叔。”女人掐起腰肢,“这房子是合租的,我住我这间,他住他那间,我怎么在他家了。” “那行。”卫远扬说,“我们去他那间看一下。” 女人却堵在门口:“有搜查证吗,不然算私闯民宅啊。” 卫远扬一时停住。 “没证!”雷廷挡开她,“紧急搜查,不服投诉去!交巡警三大队卫远扬,警号796523!” “你这就把我卖了啊!”卫远扬跟进去。 “不卖你卖谁。”雷廷唰地推开卧室。 床上,一对裸体男女惊恐地裹着毯子。 雷廷皱起眉,看了那男人两眼,又看看复印件里杜义群的照片:“不像啊。” “当然不像了!”女人火急火燎冲进来,“这是我的房间!” “哦。”雷廷点点头,“那搞错了,你们继续。” 女人一跺脚:“我要投诉!现在就投诉!” 雷廷回头:“嚷什么嚷,当心我把扫黄组叫来啊。” 女人没话了,愤愤地摔上房门。 “看啥呢?”雷廷问。 卫远扬傻乎乎站在旁边:“里面什么情况。” 雷廷淡定道:“三匹。” “还真是啊!”卫远扬惊诧。 “瞧你那处 分卷阅读116 - 分卷阅读11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17 男样。”雷廷嘲讽地拧了拧杜义群的房门,锁着,让开身说,“来处男,踹一个?” “你才处男呢!”卫远扬气急败坏一起脚,几乎将门板蹬飞。 浮灰沉下后,两人愣住了。 屋子里空无一物,干净得像刚刚进行大扫除,桌子空着,敞开的衣柜空着,就连床上的被褥都不见了,剩一副干枯的床架搁在墙角。 卫远扬要往里走,被雷廷一手拦住:“我工具箱在车上吗。” 他会意:“等着,我拿去。” “没有指纹。”雷廷查遍整间房,结论道。 “一个都没有?”卫远扬惊诧。 “没有。”雷廷看着一尘不染的窗框,“应该是有人从这翻进来,把所有东西都弄走了,一根头发也没留下。” “这人也太无聊了吧,连被子都不放过。” “这里是一楼,只要有车接应就没问题,如果车身够大还能遮挡视线,半夜下手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卫远扬挠挠脑袋:“这到底啥意思啊?” “不是明摆着嘛。”雷廷说,“屋子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人家一不做二不休,全盘销毁了事。” “那会是谁干的。” “我哪知道!” 卫远扬拇指一撇:“要不……去问问隔壁的?” 啵,身后传来声音。 刚才的女人已披了一件外套,靠在门框上拔开口红盖,轻浮地补妆。 “哟,那哥儿们够快的啊。”雷廷打趣道。 “好意思说呢!今天的开门生意就被你们搅黄了。”女人收起口红,“反正我现在也没事,两位警察哥哥有没兴趣啊?” “刚才还警察叔叔呢,现在就哥哥了?”雷廷乐。 卫远扬咳哼一声:“杜义群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这人原来姓杜啊。”女人轻佻地说,“平时我们都是白天睡大觉,晚上各自出门做生意,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你说我了解多少。” “最近杜某有什么异常吗。” “有啊。”女人娇嗔,“他以前搞得跟正人君子似的,一直对我爱答不理,那天我半夜出来上厕所,弄得声音大了点,把他吵醒了。我本来以为他要骂人呢,谁知道这王八蛋扑过来就脱我裤子,眼神跟饿狼一样!” 卫远扬插起下巴琢磨:“该不会真是鬼上身吧。” 语毕没人搭话,就见雷廷蹲在客厅扒拉着角落的一堆垃圾,卫远扬凑上前,忽然一声大喊。 “干什么一惊一乍的!”雷廷吓得不轻。 卫远扬张大了嘴,结结巴巴道:“这不是归……归心堂!” “什么归心堂。”雷廷皱眉。 “啊不是。”卫远扬仔细一看,“这logo跟归心堂的有点像。” “这个?”雷廷用镊子夹出来,是半片皱巴巴的信纸,logo被撕断了,隐约可见半个形状卷曲的图案。 卫远扬突然想起谢宇问过的事:“你觉得这东西像什么。” 雷廷眯眼瞅了瞅:“蕨菜?” 卫远扬放弃了:“比包菜好不到哪去。” “它画那么抽象谁能猜出来!反正是蕨类植物。” “这玩意有什么寓意吗,干嘛都喜欢拿它来当logo。”卫远扬问。 “能吃。”雷廷说。 “我跟你说正经的。” “本来就能吃啊,还能入药,其他就不知道了。” “这不是废话吗。”卫远扬耍赖皮,“你给我找个又不能吃又不能入药的植物来?” 雷廷不再理他,拿一只塑料袋把那堆垃圾装进去带回了法医科。 可是在连加三个夜班之后,除了扫出一堆零碎指纹,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我觉得我们方法就不对。”宿舍里,卫远扬说。 “怎么不对了。”雷廷靠在沙发上捏太阳穴。 “我们连基本原则都没定,当然跟没头苍蝇一样。比如你说无头司机是恶作剧,我就觉得那是超自然现象,我们讨论问题都不在一个层面上,当然没法深入。” “你那也叫层面?”雷廷皱眉,“僵尸层面?鬼上身层面?” “我跟你说正经的!”卫远扬一拍桌子,“比如现在,我依你,就当那是杜义群的恶作剧,你给我解释解释他是什么心态,那屋子又是怎么回事,他表弟又跑哪去了。”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他犯了什么事,和表弟一起跑路了,又怕留下证据,就把家搬空了。” “那监控为什么会坏。” “巧合。” “他跑路就直接跑路,装无头司机干嘛。” “周围人都说他最近神经兮兮的,谁知道神经病在想什么。” “你这态度就不对。”卫远扬义正言辞,“把解释不了的事都归结到神经病,那还怎么讨论。” 雷廷不耐烦:“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要我说啊。”卫远扬一停,黑着脸道,“我说杜义群被鬼上身了。” ☆、逆行性遗忘 听到鬼上身三个字,雷廷当即不屑地打断他。 “你这人咋这样!”卫远扬不满,“我刚才都认真听取你的意见了,你连让我发言的机会都不给!” 雷廷勉强让了一步:“好好好,你说。” 卫远扬想了想:“你睡觉时有过‘鬼压床’不?” “有过。” “那你认为世上有鬼了?” “不认为!”雷廷道,“我说的‘鬼压床’是指睡觉时忽然不能动的状态,又不是真有鬼压着我!” “这就对了,我说‘鬼上身’也是这个意思。” 雷廷一愣。 “现在觉得有点道理了吧。”卫远扬得意地抖腿。 “算你对,接着说。” “我觉得杜义群被鬼上身了,才会做出那些奇怪的举动,后来由于某些原因,导致他头掉了,但那个鬼还留在他身上,所以他才能继续开车。” 雷廷本来想说扯淡,停了一下咽回去:“然后呢?” “然后那个鬼影响了监控设备,所以才拍不到任何画面。” “那他家呢?他表弟呢?” “因为那个鬼不想被人发现,就把家搬空了。因为那个鬼被表弟发现了,就把表弟杀了。” “靠!你这不跟我一样吗!”雷廷终于骂道,“把解释不了的事都归结到鬼,和归结到神经病有什么区别!” 卫远扬挠挠头:“也对。” 一时无话。 “那要不这样,我们折个中。”卫远扬又说,“我们把鬼上身这件事压缩到最小限度,只要人能做到的事就用人来解释,人做不到的才用鬼来解释。” “哈?”雷廷不懂。 “比如没头了也能开车,这件事人就做不到,所以是因为鬼。但把家搬空了,这件事人能做到,就可以考虑是某人因为某种 分卷阅读117 - 分卷阅读11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18 目的干的。” 雷廷琢磨一下:“这还靠点谱。” 卫远扬抓过纸笔写着:“我们现在要解释的事包括:无头司机,监控坏掉,杜某的奇怪举动,他家给搬空,还有表弟失踪。其中无头司机用鬼上身解释,奇怪举动也能连带解释,那么剩下三件事,首先是监控……” “如果是人为的话,就说明有人故意破坏了录像资料,好阻碍调查,掩盖‘无头出租’的事实。”雷廷分析道。 “搬家八成也是这个原因。”卫远扬补充。 “那是谁干的呢。”雷廷嘶一声,“这些事一个人绝对搞不定,绝对是一个团伙,还是个非常专业的团伙,又能破坏交警队的录像,又能把指纹抹得一个不剩。” “那我们就假设它是一个团伙。”卫远扬说,“可能这团伙正在进行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并因此导致杜义群被鬼上身、掉了头还开着出租乱跑。他们怕事情泄露,一面去交警队破坏录像,一面去杜某家中销毁证据,也许途中被他表弟发现了,就来个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糟!”雷廷突然坐起来,“那两个学生!” “什么学生。”卫远扬问。 “那两个目击者啊!后来一直联系不上!” 卫远扬瞬间反应过来:“难道她们也被灭口了?” “你不是有她们报警用的号码吗,赶快打一下试试!” 卫远扬立刻翻出手机拨过去。 嘟——,嘟—— 两人摒吸静气地听着,死亡的气味似乎从听筒里散开。 “喂?”忽然一个女声。 “啊,喂?”卫远扬一愣。 “请问你是哪位?” “我……我交警队的。”卫远扬回过神,“9月2号凌晨是不是你们报的警,在黄山路香樟大道交叉口。” “是的。”女孩说,“怎么了?” 卫远扬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你们那个……最近还好吧?有没有受到人身安全的威胁?” “没有啊。”女孩莫名其妙。 “叫她们过来做笔录!”雷廷提醒。 “哦。”卫远扬点头,“那辆无头出租可能涉嫌刑事案件,麻烦你们来公安局做个笔录。” “什么无头出租。”女孩却说。 “就是那个无头司机开的出租啊,不是你们报的警吗。” “对。”女孩说,“我们报警投诉司机拒载的。” “拒载?” “那天我们招了那辆车想回学校,他开口就要30,我们要求打表,他不愿意,双方就吵起来了。” 卫远扬皱了皱眉:“不是有人威胁你们这么说的吧。” “没人威胁我啊。”女孩语气听起来十分正常。 “那没事了……”卫远扬犹豫地挂断,看向雷廷,“这咋回事。” “找110中心调记录!她报警时绝对不是这么说的。”雷廷果断拨通同事的电话。 对方一番查询,结论却是当日无此记录。 三天后,卫远扬拖过椅子,坐下,正面盯着靠在沙发上玩平板的舍友。 “雷廷,我跟你说一件事。”他一脸严肃。 “干什么。”雷廷见他那阵仗,不禁退了半米,“千万别跟我表白啊,老子喜欢女人。” “表个屁!”卫远扬骂回去,“我现在很认真,别打岔!” “那个……我最近刚换新电脑,手头也不宽裕。” “谁要跟你借钱了!”卫远扬一拍茶几,“我严重地告诉你,你失忆了!” “啊?”雷廷大小眼。 “你说说你上周都干啥了。” “吃饭睡觉、上班下班。” “还有呢。” “斗地主、八十分、□□。” “谁问你这个了!” 雷廷一咂嘴:“再往下可就是私生活了啊,我凭什么跟你汇报。” “9月1日晚上你去哪了!”卫远扬好似审犯人。 对方回忆了一下:“跟同学打桌球。” “然后呢。” “跟同学打牌。” “然后呢。” “然后我看时间差不多就回来了啊。” “你脑门上的伤咋回事?” “不是跟你说了吗,回来路上被卡车刮了一下。” 卫远扬将一张纸丢到他面前。 雷廷不明就里:“这什么。” “你交通事故的笔录。”卫远扬道,“确切地说是‘我们’交通事故的笔录。” 雷廷翻了翻:“有这回事?” “有。”另一个东西被拍到桌上。 雷廷看一眼,是警用摩托车的零部件。 “这是在事故里被压断的倒车镜。——人证物证,一应俱全。” 对方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9月2日凌晨我们接到报警,发现一辆由无头司机开的出租,我们在追它的时候出了事故。”卫远扬说。 雷廷挤两下眼睛:“有这回事?” 卫远扬的表情无比肯定。 雷廷摸摸脑门上的纱布:“不会是脑震荡引起的逆行性遗忘吧。——不对,你刚才说什么?无头司机开出租?” “没错。”卫远扬点头。 雷廷难以置信地望他,半晌,哈哈大笑道:“你脑子被门夹了吧!” 卫远扬却没笑,沉默许久,站起来说:“算了,你忘了更好。” 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台灯,卫远扬在抽屉里摸索半天,掏出一本空白的工作日记。 展开第一页,拔掉笔盖,看了看左手腕的念珠,他写道: 9月9日,星期三。 我认识一个叫齐谐的人,虽然我到今天也想不起和他认识的过程,但是我可以肯定,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最早关于他的记忆是医大附院碎骨案,那时我和谢宇一起调查,并结识了丁隶。结案后,我和谢宇发现,我们失去了某些记忆,这些记忆都和一个姓齐的男人有关。从手机储存的电话号码,我们查到齐的住处,在那里再次见到丁隶,获悉他也有同样的失忆症状,并推测:我们三人和齐早就相识,归心堂以我们的人身安全胁迫他加入静坊,他可能出于保护考虑,删除了我们关于他的记忆。接着,丁隶主动打入敌人内部,我和谢宇在外围调查,经过一系列案子,于西沙邮轮“南星号”汇合。最后南星号发生爆炸,齐谐落水失踪,第二日凌晨被打捞上岸,确认死亡。 卫远扬写到这,停顿了一下,把“确认”二字划掉,改成了“看起来好像”,接着写:十几天后,齐谐不明原因复活,在志怪斋居住一段时间,于上月底(8月23日)搬去上海,据说加入了归心堂。有关齐谐的陈述到此为止,以下是对失忆的推测: 鉴于我和谢宇、丁隶(包括无头司机的目击者和雷廷那孙子)都发生过失忆,这可能不是个别现象,也不完全由齐谐控制。我觉得这 分卷阅读118 - 分卷阅读11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19 是选择性遗忘,大脑把不合常理的记忆自动删除,改成另一种合情合理的样子。失忆可能是随时随地的,所以,如果我以后把这篇日记也忘了,有机会再看到的话,我一定要相信它、重视它,不要把它当成笑话。 卫远扬写完读了一遍,将那份交通事故的笔录夹进来,合上本子,往抽屉一塞,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低头看去,抽屉侧边和桌板间似乎卡了什么,他拽一下,拽不出,索性把整个抽屉拉了出来。 啪嗒,几张a4纸皱巴巴地掉在地上。 卫远扬捡起来,展开翻了翻。 “4月20日,星期五。”上面写道,“我是卫远扬,这是我写的日记,为了记下一件可能忘掉的大事,如果今后我再看到它,一定要相信从前的自己,这绝对不是一个玩笑。” “我///操不是吧!”卫远扬不禁喊出声。——他确信自己对这几张纸没有任何印象,遑论这篇莫名其妙、却和现在的想法惊人一致的日记! “你干嘛呢!”隔壁传来雷廷的声音,似乎是听到了房间的动静。 “没事!玩你游戏!”卫远扬掩上房门回到书桌前,立刻端起日记读下去。 渐渐,某段被集体遗忘的往事无声展开…… ☆、科学岛 两年前,春。 晚十点半的城西,两位交警处理完一起事故,各自跨上摩托车。 “我不回队里了,先回家了啊。”其中一位说。 “行,明天见。”卫远扬扣上头盔。 同事发动车子缓缓掉头。 “你家不是在那边吗?”卫远扬指反方向。 “科学岛穿不过去,得绕。”同事说,“好像有什么人要来中科院视察,整个岛都封了。” “大半夜的还视察?”卫远扬打亮车灯。 “领导的事谁知道。”同事说罢骑走了。 卫远扬热了一会儿车子,稍加油门,拐上了机动车道。 春夜还是很冷,他顶着寒风往前骑,心里盘算着回宿舍把昨天剩下的半部恐怖片看了。回忆着前面情节,他不禁打了个呵欠,刚要晃神忽听一声尖叫! 卫远扬一个激灵循声望去,声音正从临水的绿化带传出。——密布的松枝下,灯光被全部屏蔽,黑暗中,一个男性身形正向一个女人逼近! “什么人!”卫远扬断喝。 身影一顿,朝他望了一眼,拔腿就往水边跑!卫远扬丢了摩托冲上去,凭着百米满分的成绩没出几步把他逮个正着:“你丫还跑?月黑风高调戏良家妇女!胆子够大的啊!” 那人使劲挣了两下无济于事,卫远扬摸向他的腰间,想抽出皮带把他捆住,摸了半天没摸着。 “你干什么!”那人吼。 “老实点!”卫远扬一把将他按在地上,这才看清他的穿着。 上身深红短打,下身黑色长裤,扎一条布腰带,外套一件藕色半臂,好像从哪个古装片场跑出来的演员。 “小子挺会玩儿啊!想当采花贼还穿个夜行衣?”卫远扬逮着胳膊将他提溜起来。 那人不反抗了,冷哼一声。 “哼什么哼!”卫远扬呵斥。 那人自言自语:“蠢货。” 卫远扬耳朵不聋:“你说谁蠢货!” “说谁谁清楚。” “你个流氓还有脸骂人!”卫远扬拽着他走向刚才的女人,“大妹子,你说说他都干什么了?” 跌坐在地上的女人神情恍惚,抱着胳膊浑身发抖。 “大妹子,别怕,我已经把他逮住了。”卫远扬往前走一步。 女人忽然一声尖叫,脚尖蹬地拼了命往后退,活像见了鬼似的。 “看见了吗。”那男人说,“我并未对她做任何事,她一直都是这样子。” “少啰嗦!”卫远扬扭紧他的胳膊,“跟我去派出所走一趟,到时候事情就清楚了!” 男人听罢不言,似乎在琢磨些什么。 “走!”卫远扬一推。 “我不去!你放开我!”他突然挣扎起来。 “嘿?不捆着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卫远扬说着解开布腰带,正待将他反绑住,却见那人衣襟处啪啦啦掉下许多东西,在草皮上铺了一地: 一叠符纸,三根线香,一串念珠,两捆红线,几枚铜钱,两个小瓷瓶…… 卫远扬哼哼:“早看你这身打扮不对头,原来是个跳大神的。” 那人听了嘲讽,反倒一脸桀骜:“我有天尊庇佑,你若绑我小心造报应!” “我还有吴尊庇佑呢!”卫远扬将他捆起来,顺手捡起地上的玩意摆弄着。 “住手!”对方变了脸色,“那瓶中封了恶鬼!不能打开!” “你叫我不打开我就不打开了?哎,我就打开,我偏要打开。”卫远扬啵地拔开盖子,什么也没发生。 “你——!”对方瞪着他。 “恶鬼呢?哪去了?”卫远扬手搭凉棚佯装寻找。 对方冷哼:“恶鬼尚在瓶内,只要有人闻一下就会被它附身!” “那么牛逼,那我闻一个看看?”卫远扬说罢将鼻尖凑过去。 谁知刚吸进半口,一股酸呛就从鼻腔冲进前额!他一阵眩晕栽在地上,眼前发黑之间,就见那人三两下挣开捆绑,拾起瓶子笑道:“看来这‘半步倒’还挺管用。” 卫远扬这才发觉被骗,想骂却张不开嘴,眼看那人收起地上的东西,消失在夜色里。 足足过了三分钟他终于恢复清醒,一骨碌爬起来四下张望,那女人也不见了,卫远扬心想糟糕,正要请求支援,忽然发现地上星星点点的暗红。 “这混蛋!看你往哪儿跑!”他心中一亮,跟着血迹追上去! 血迹几步一滴,沿着水岸向偏僻处去,卫远扬跟出百米,见不远处漂着一艘木船,船内躺着昏迷的女人,那男人站在船上已经推开驳岸! “站住!”卫远扬大喝,一个箭步跳上去,两招擒拿手将男人制服。 对方动弹不得,等小船随惯性渐渐离岸,这才说:“我不会游泳,跑不掉的,你可以放开我了。” “你以为我傻?”卫远扬瞪着他,“老子才不会第二次上当!” 那人叹口气。 “又想耍什么花样!”卫远扬反应过度。 “我姓齐,开了一家店铺,买卖怪故事做营生。”那人说,“今日这姑娘找上我,说她中了邪,我问具体缘由,她道梦中常被鬼怪追赶。正说话间,她忽然神情惊恐,夺门而去。我本不愿管她,而后想来心生恻隐,才一路找她到了这里。” 卫远扬显然不信:“我听你扯淡!” 那人又叹口气。 “我姓齐,是个江湖骗子。”他更正,“今天我在大街上溜达,发现这女人神情恍惚,觉得有机可乘,就上前说姑娘,我 分卷阅读119 - 分卷阅读12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20 见你印堂发黑,莫不是有什么难事?她说是,最近常做噩梦。我道,你这是中了邪,得做法收惊。姑娘问怎么收,我说需以金压鬼,于是陪她去银行取钱。谁知刚走到半道她夺路而逃,我怕她报警抓我,就一路追到了这。” 卫远扬听罢,回头看了看昏迷的女人:“然后你就打算杀人灭口了?” “她的提包里有中科院的工作证,我是好意送她回来。” “好意?你当我三岁小孩啊!”卫远扬按住他。 齐谐抽了一口凉气。 “干嘛!”卫远扬问。 “我左肩有伤。”齐谐说。 “少糊弄我!” “刚才草丛里有块玻璃,你把我按上去划的。” 卫远扬想起地上的血迹,翻过他左肩一看,果然一道口子。 “痛!”齐谐说。 “嚷嚷什么!”卫远扬稍微松了手,随即冷不防被齐谐一推,扑通掉进了湖里! 刚浮出脑袋,他就见到对方站在船上,一脸幸灾乐祸地望着他。卫远扬心中火起,扒着船沿想爬回去,对方一抬脚猛地踩住他的手指。他想往回缩手,齐谐却踩得更紧,兴致上来还左右碾了一下,疼得他呲牙咧嘴。 “如何?”齐谐笑问。 “不如何!”卫远扬另一只手抓向他脚腕,想将他拉下水,齐谐像是早有所料,抄起船桨将他拍回去。 卫远扬彻底没辙,张口要骂,冷水一激换成了喷嚏。 “再会。”齐谐一笑,调转船桨划向湖心的岛屿。 卫远扬还没回过神,衣服已经浸透了水开始下沉,他赶紧一件件脱掉活动活动四肢往回游,然而没出两米,却越想越有气,索性心一横,调转了方向也向湖心游去。 湖面十分宽,兼做城市水库,当中有个不小的岛。此岛先前无名,十年前中科院将分院设在这里,市民便叫它“科学岛”。岛上有南北两座长桥,分别与两岸相连,平时都开通着,如今却闸门紧闭,原本照亮桥身的路灯也熄灭了,夜色映衬下,仿佛一条死去的长蛇卧在水上。 几经折腾,卫远扬终于靠岸,无奈衣服已经脱光,春寒料峭之下只能穿着一条内裤蹲在灌木丛。 这姓齐的王/八/蛋!老子饶不了你!卫远扬一边暗骂,一边祈祷赶快路过一个人来拯救自己,而且这人还不能是女的,不然他铁定会被当成暴露狂拖进保卫科。 过了几分钟,昏暗路灯下一个身影朝这边走来。 卫远扬眯眼瞅瞅,发现那人穿着安保制服,于是清了清嗓子蹲在树后。等那人走近,他正要开口,却听见一段奇怪的对话。 “00919,00919。”对讲机的声音响起。 “这是00919。”安保低声说。 “十点钟方向发现目标,请回收。” “收到。”安保向左前方猫身走去,同时从腰间摸出了什么。 反光一闪而过,竟是一把枪! 卫远扬一惊,再仔细看去,那名安保头戴夜视镜,罩着防毒面具,防爆背心后面明晃晃三个字母:txb。 “目标已进入c阶段,请批准击毙。” 安保冷言。 “允许击毙。”对讲机答道。 卫远扬大惊失色,还没反应过来,扳机已经扣下。 嗖一响,远处的人影应声倒地,接着不知从何处包抄上来三四个安保人员,将尸体用塑料布裹住拖走了。 卫远扬瞪大双眼,头脑完全死机。 这什么情况!卫远扬蹲在树后,思维一片混乱:不是有领导来科学岛视察吗?怎么变成批准击毙了!莫非岛上出了恐怖分子?什么回收?什么c阶段?还有那txb是几个意思? 胡思乱想间忽然脊背一凉!他正要回头,却被□□抵住了后脑勺!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两个安保,提起对讲机道:“南岸发现可疑人员。” “误会了!我是警——!”卫远扬刚想解释,被枪口一戳没了声音。 “带回二级隔离区。”对讲机传来回复。 还好不是允许击毙。卫远扬心想,暂时松了口气。 被安保人员押着向北走,每个路口都有武装把守,拐进一栋科研楼来到某扇门前,卫远扬见那墙上挂着“中型会议室”的牌子,门口却临时贴了一张纸条,写着“隔离室21”。 看守打开门,他走进去,门又锁上。 卫远扬抬头一瞧,房里已经关了七八人齐刷刷盯着自己,他目光一掸,发现全是男的,裸奔的羞涩一扫而空。 “那啥,我刚掉进水里,衣服全丢了。”卫远扬解释着往里走去,视线飘过某个角落的瞬间陡然一愣,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一把揪起了齐谐的领子! 齐谐不为所动,笑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你小子!果然冤家路窄!”卫远扬举起拳头就要揍他。 齐谐毫不反抗:“刚才推你下水是我不对,在这给你赔个不是,你若无法消气尽管揍我一顿,齐某绝无怨言。” 卫远扬的拳头悬在半空,面对一张笑脸也砸不下去,恨恨地松了手:“那女的呢!” “被他们带走了。”齐谐道。 “您别停啊,接着讲,19号楼怎么回事?”屋子中央某个穿蓝衣服的年轻人忽然说。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坐在椅子里,捧着保温杯慢条斯理道:“19号楼的二层啊,有个关于细胞活化的课题组,据说他们从隐生动物的体内提取了某种物质。这个隐生就是指,动物在缺氧、低温、高渗、电离辐射等不良环境下,可以自行停止代谢,进入假死状态,最长能够维持三五年,等到环境合适再复苏过来。据说那个课题组最近做了一项活体实验,他们把一批兔子冻死,再注射这种提取物,兔子就复活了。” 蓝衣服恍然大悟:“然后那些复活的兔子就发生了变异,人被它咬了之后就成了僵尸!” “应该不是。”另一个白大褂摇摇头,“我下午去过二楼,那些注射hhc-237的兔子还好好地关着,各项生理指标都正常,没有变异咬人。” 几个人讨论之间,齐谐递给他一张文件。 “什么东西。”卫远扬问。 “刚才他们给我的,你可以看看。”齐谐说。 “告中科院华中分院广大职工?”卫远扬默读:经证实,岛内有uv-32病毒爆发,为了防止感染扩大,现经上级批准,采取甲级隔离措施。望广大职工积极配合安保人员,前往8号楼进行隔离,隔离时间为6小时。如6小时后没有发热症状,则视为未感染;如出现发热,则继续留岛观察。未感染者于明日7:00在南广场集中,统一安排出岛。另外,为防止市民不必要的恐慌,隔离者与外界的通讯暂时禁止。在隔离期间,安保人员将 分卷阅读120 - 分卷阅读12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21 提供必要的饮水、食物和被褥,感谢各位的配合。 “uv-32病毒是什么玩意?”卫远扬问。 “刚才我听他们讨论,似乎是一种侵蚀脑神经的病毒。”齐谐低声说,“感染者按程度不同分三类:第一类常做噩梦,和那姑娘一样;第二类神情恍惚,出现幻觉;第三类彻底疯魔,极具攻击性,最终变异成僵尸一般的怪物。” 卫远扬立刻明白“c阶段”是什么意思,赶紧问:“那传染途径呢?” “还在猜测,有人说□□,有人说空气。” 卫远扬颓丧地坐在地上:“要是空气就完蛋了,我们和那姑娘接触那么久,保不准就给传染了!” “我不会被传染的……”齐谐望向窗外,若有所思。 过不多久,卫远扬见他走向门口敲了敲,和看守说了几句什么,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两套新衣服。 “备用的保洁工作服,凑合穿。”齐谐递了一套给他,自己换上另一套,整理完毕靠墙坐下来,问他叫什么名字。 “卫远扬。”他老实回答。 “我叫齐谐,整齐的齐,和谐的谐。” “你少跟我套近乎啊!”卫远扬迅速挪开半米,“别以为骗钱的事就这么算了,等出了岛,你还得跟我去局里走一趟!” 齐谐低声一笑:“若我们有命出去再说吧。” ☆、隔离室 卫远扬皱起眉头,问他啥意思。 齐谐想了片刻:“建国至今有哪些关于僵尸的传闻,你知道吗。” 卫远扬意外地挠了挠下巴:“传闻的话……北京和四川都发现过僵尸吧。好像新疆也有过?最后上头把□□基地设在那,全体轰成渣了。” “这些传闻你从哪听说的。” “朋友吹牛,网上帖子。” “有谁告诉你他曾亲眼见过僵尸吗?” “没有。” 齐谐放慢了语速:“那么你认为,这些僵尸事件的目击者都去哪了。” “哪有什么目击者。”卫远扬不屑地摆摆手,“那些传说八成都是扯淡,都什么年代了,怎可能会有僵——” 说到这他一愣,终于察觉其中的逻辑。 “我们已亲眼所见,世上确实存在可以被称为‘僵尸’的东西。”齐谐缓缓道,“这足以证明上述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倘若那些事情真实发生过,就不可能没有目击者……” 卫远扬似乎意识到什么:“难道说那些人——!” 齐谐手刀剌过脖子,低声吐出八个字:“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不……会吧!”卫远扬结结巴巴,“那些目击者……可能都是普通老百姓啊,上面不至于为了掩盖事态就把他们全都……” “那么你觉得警卫为何把我们集中关在这里。” “不是……隔离观察吗。” “隔离观察?”齐谐嗤笑,“有这么荷枪实弹的观察法吗。” 卫远扬大脑短路:“那这是……” “你留心听着他们的对话。”齐谐眼色一转,望向房里的其他人。 卫远扬竖起耳朵,听那几人正热火朝天地讨论僵尸事件,有些在推测起因,有些分析症状,有些叙述见闻。 “那两个中年人是搞物理的,第一批被隔离到这里。”齐谐小声说,“那白大褂和门口两人互相认识,可能是生物化学方面的科研人员,都在19号楼上班。他们左边的高个子始终没有加入专业讨论,偶尔搭两句话也没什么信息,多数时间在发呆,而那个蓝夹克的年轻人……” “怎么。”卫远扬赶紧追问。 “看似插科打诨,可是在他的带动下,每个人对事态的了解程度已经全部暴露出来。”齐谐一停,“这个人就是外面安□□来,暗中筛查目击者的眼线。——倘若我推测正确,每间隔离室应该都有这样的探子,到了明天,他们就会将情况向上汇报,确定哪些人能留活口,哪些人……该永远沉默。” 卫远扬脊背一麻,当即看向那个人,刚才还正常不过的谈笑,霎时成了别有用心的表演…… “不过以上都只是猜测。”齐谐又说,“也可能是我多想了。” 卫远扬琢磨了一下点点头:“我觉得有一定道理。” “那你有何打算。” “打算?” “我上岛时亲眼见过僵尸似的感染者,紧接着就被抓进来了,他们若要灭口,我绝对是首选。” 卫远扬一时无言:“我也看到有人被他们当场击毙……” “哦?”齐谐笑,“那我们可真是同坐一条船。” “还富贵又团圆呢。”卫远扬垂头丧气。 “所以我现在有一个计划。”齐谐说。 “什么计划。” “跑。” 卫远扬沉默半晌,忽然一捶大腿:“不行!” 齐谐微妙地抬了一下眼睛。 “我们俩跑了,那其他目击者咋办?而且本来就是他们不对,哪有看见僵尸就灭口的,什么道理!”卫远扬越说越激动。 “小声!”齐谐提醒,“那你怎么打算?” “我去找他们问清楚!” 齐谐一顿:“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卫远扬理直气壮:“我就打了,怎么地?蛇要是惊了我连它一起打!” “果然是蠢货。”齐谐嘀咕。 “啊?”卫远扬这回没听清。 “没什么,你自求多福吧。”齐谐往墙上一靠不再发表意见。 卫远扬下了一会儿决心,蹭地站起来,走向屋子中央聊天的众人。 穿蓝夹克的年轻人意外地停下,看着他:“什么事?” 卫远扬咳哼一声:“请问一下,你是不是中科院的职工。” “不是啊。”蓝夹克回答得干脆,“我今天过来找朋友玩儿的,谁知道倒了霉摊上这事,大半夜给关在这个鬼地方。” “谁可以证明。”卫远扬问。 “证明这个干嘛?”蓝夹克皱眉。 卫远扬挠了挠鼻子:“因为我有点怀疑你是外面的眼线,为了摸清我们这些人对僵尸的情况了解多少,以便明天向上汇报,把知道太多的人就地正法。” 语毕,屋内一片沉默。 紧接着便是哈哈大笑。 “我说哥儿们,你是谍战片看多了吧!”蓝夹克拍着他的肩膀。 卫远扬没笑:“麻烦你拿出证据。” “他是来找我的。”那高个子突然开口,“他来找我打篮球的。” 说着他往脚下一指,果然一只篮球搁在地上。 “这……”卫远扬状况外,回头看向齐谐。 却发现那个角落空空如也! “刚才那家伙呢?”卫远扬傻了眼。 “出去了,好像去厕所了。”白大褂说。 卫远扬哦一声,忽然觉得不对劲:这孙子!该不会已经跑了吧! 分卷阅读121 - 分卷阅读12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22 “干嘛?”蓝夹克见他神情惊诧。 “没、没啥。”卫远扬赶紧敲开门,“我也要去厕所!” 门口的安保犹豫一下,指了指走廊,卫远扬故作轻松地走过去,转弯之后迅速换成小跑!冲进男厕一看,一个身影跨上窗台正要跳楼! “等等!”卫远扬立即拖住他。 “干什么!”齐谐回头,嫌恶地皱眉。 “我们搞错了,那个人不是眼线。” “搞对也好搞错也罢,总之我今晚要离开这。”齐谐态度坚决。 “没这个必要,他们不会杀人灭口的。”卫远扬解释道。 “有无必要我自己会判断,你要留下就留下,别拖我后腿!”齐谐一脚蹬开他。 “这三楼啊你就往下跳!也不怕摔死!” “摔死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齐谐说罢跃下窗台!卫远扬下意识去抓他的衣服,重心一个不稳,也跟着跌出了窗外! ……动动四肢爬起来,他发现自己坐在花坛里,头顶上的粗树枝断了几根,挂在半空中左右轻摆。 “算你命大。”一旁的齐谐不冷不热地说。 卫远扬晃了晃脑袋赶走星星。 齐谐揉着胳膊起身:“我走了,别跟着我。” 卫远扬莫名其妙:“我都跟你说我们搞错了,你这人咋不听劝呢!” 齐谐冷哼:“我也说过今晚要离开这,是你听不懂人话。” “不能走!”卫远扬忽然拦住他,“万一感你染了病毒会传染给岛外的!” “我不会感染。”齐谐转身。 “你给我站住!”卫远扬不依不饶。 “你再嚷嚷把警卫引来,小心被当作逃犯当场击毙!”齐谐一句怒斥,卫远扬霎时闭嘴。 轻叹一口气,齐谐警觉地左右环顾一下,接着指了指树丛,卫远扬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得猫腰跟上去。 “这里还算安全。”齐谐躲在密林里低声道,“我一次性把话说完了,你别再纠缠不清。事实上我要逃跑不是因为房里有什么眼线,而是我在刚上岛的时候,无意听见了他们几个内部人员的对话,说这次的病毒源于一项生化武器实验。” “生化武器?”卫远扬大吃一惊。 “惊讶吗。”齐谐轻笑,“但这和他们后来说出的事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卫远扬一愣:“他们说了什么事?” 齐谐缓缓摇头:“这件事关系到国家机密,不是民众该知道的,倘若可以选择,我宁愿自己什么也没听见,所以除非是活够了,我不会向任何人说的。” 卫远扬见他态度坚决,不再追问。 “我承认刚才想利用你一起逃跑,所以才编造了眼线一事。”齐谐接着说,“所以你不需有什么顾虑,尽管等到明天,那些人便会放你出岛。” “那他们不怕僵尸的事泄露出去?”卫远扬反问。 “不会的。”齐谐言外有意一声笑,“只要到了明天,目击者自然会忘了今晚发生的事。” ——后来我问原因,他不肯说,所以我现在找了几张纸,把刚才发生的事记下来,防止以后忘了,虽然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至此,日记戛然而止。 宿舍的书桌前,卫远扬把几张纸正反看了几遍,也找不到半句下文。 “后来怎么样了你丫倒是接着写啊!”他心里暗骂,完全忘了这篇东西出于自己的笔下,感觉就像连载小说看到一半忽然没了,急得抓心挠肝。 好在卫远扬不是沉得住气的性格,一把抓过手机拨了丁隶的电话。 “你好。”对面接通。 “喂丁隶。”卫远扬说,“我有事找老齐,你有他上海的号码吗?” 丁隶犹豫了一下:“有是有,不过是他住处的座机,他不一定在家。” “行,那我多打几次。”卫远扬拽过纸笔抄下来一串数字。 “我刚刚打过,没人接,你可以等会儿再试。”丁隶说。 “好嘞,谢了啊。” 卫远扬按下挂机键,本想等上几分钟,无奈心急,还是拨了过去。 一个声音慢悠悠地接起来:“喂。” “啊、喂?老齐啊?” “何事。”齐谐问。 “你那啥……刚到家?” “没有,一直都在。” 卫远扬奇怪:“那丁隶说打你电话没人接。” “我在院里喂鱼,没听到。”齐谐说。 卫远扬稍微压低声音,进入正题:“话说我刚刚收拾东西找到几张纸,上面记了科学岛僵尸的事,不过只写到逃出隔离室的部分,就想问你后来发生了什么。” “哦?时隔两年亏你还能翻出来。” “别笑,快说!” “我想想……”齐谐磨唧半天才开口,“逃出隔离室没多久,我就划船走了,你又被那些看守带回去。过了几天之后,你和那些目击者把事情忘记得差不多,就被陆续放出岛了。至于那些感染者,a阶段和b阶段的回到实验室接受治疗,c阶段,也就是那些僵尸全都被杀了。” “是吗……”卫远扬抓了抓脑袋,“但是我一点印象也没了。” “那是当然。” “为啥我会把这件事忘了?” “嗯……”齐谐一本正经地说,“因为你记性不好。” “你才记性不好呢!”卫远扬不服,“还有那天你说他们在搞什么生化武器,然后呢?” “生化武器?”齐谐哦一声,“后来他们说中科院正在进行一项重大的国家级计划。” “什么计划。” “不告诉你。” “你——!” “好了我睡觉了,再见晚安。” “等等!喂!”卫远扬喊。 齐谐已经挂了。 是夜,卫远扬躺在床上,对着日光灯管把事情理了好几遍,也找不出一点头绪。第二天他早早翘班去了科学岛,除了8号楼北面梧桐树的几茬断口,再没有任何人事物留存着两年前那起事件的印迹。 ☆、风声 某日夜,上海市郊。 空荡的四车道,绿灯开始闪动,斑马线里,唯一的行人走向对面,突然间他像感应到什么,猛地转过身。 瞳孔中两点白光霎时变大!伴着瞬间逼近的车头! 重响过后,一片漆黑…… 天亮,九月。 热闹平和的街头,行人来往匆匆,只有谢宇站在路边,镜片后的目光望向斑马线正中,又顺着车道转去远处,最后停在沿街的门店上。 “今年五月这里发生过一场车祸,你有印象吗。”他问。 饭店服务员擦着桌子:“我是新来的,不清楚。” 卖水果的老伯抽口烟:“好像有个男的被车撞了吧。” 路边摊的大妈用铁勺翻着锅:“你说那个车祸啊,我亲 分卷阅读122 - 分卷阅读12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23 眼看见的,小伙子来碗豆脑吗?热腾腾的!” “不用了。”谢宇说,“您可以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我这个摊子白天卖豆脑锅贴,晚上卖麻辣烫。”大妈一边忙活一边接话,“那天我卖完麻辣烫收摊回家,半路发现锅盖丢了,就顺着往回找,走到这正好看到锅盖在地上,刚捡起来就听见碰一声!好家伙,一个人就飞过来!” “当时有鸣笛和刹车声吗。”谢宇问。 大妈回忆片刻:“没有。” “那是什么车。” “卡车,绿色的。说起来那司机真不是个东西!撞完人连下车看一眼都没有,一溜烟就开跑了!” “车牌号您看清了吗?” “那黑乎乎的哪能看见!”大妈唉地叹口气,“当时我赶紧跑过去,那男的已经不行了,头磕在路牙子上,脑浆都淌出来了,流了一地就跟这豆腐脑似的。” 桌边两个食客立刻开始反胃。 谢宇面不改色:“之后呢。” “之后我就报警了,再等了一会儿,警察就把人拉走了。” “谢谢。”谢宇左右看了一下,走向马路对面。 半日后某住宅区内,一户房门被敲响。 应门的是个少妇,随意挽着头发,穿一件松垮的居家服。 “爸爸回来了吗!”忽然一阵嗒嗒的脚步,一个小女孩提着布熊从屋里跑出来,见门口是个不认识的男人又躲回母亲身后。 “你好,我是朱海的朋友。”谢宇说。 “你好。”少妇牵出一点笑容让开了门。 谢宇走进客厅,墙上挂着一幅婚纱照,新娘自然是开门的朱太太,站在她身旁则是一个穿白西装的男人:微胖,不高,平头,戴无框眼镜,其貌不扬。 朱太太倒了杯水邀他坐下,谢宇掏出一只白信封放在茶几上:“虽然有些迟,还请收下。” “您客气了。”朱太太将女儿抱到膝上,缓慢点一下头。 “我也是个写手,西境。”谢宇自报家门。 朱太太稍愣一秒,微笑道:“听朱海提起过你。——你们应该都叫他‘风铁’,是吧?” “是。”谢宇略停了停,还是忍不住好奇,“他提起过我吗。” “当然,屋里的书架上还摆着你的《三城》呢,他那时说,好久都没见到国内有这样读起来激动人心的侦探小说了。” “过奖。”谢宇嘴上谦虚,心中回想起几年前风铁大肆宣扬大陆本格已死,其中点名批评了《三城》文风生硬毫无艺术感,为推理而推理,还揪出了一堆似是而非的逻辑漏洞。 “朱海那时还说了。”朱太太又道,“如果写手里有人提前猜出槲寄生计划的内容,那人一定就是西境。” “是吗?”谢宇这次确实意外了。 “嗯,他说其他人不会闲得那么无聊去猜它。” “是吗……”谢宇的表情沉回去三分。 朱太太笑了笑:“别在意,应该是他的玩笑话。” “妈妈。”怀里的女儿忽然抬头,“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朱太太摸摸她的头发,轻声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出差,要过很久才能回来,囡囡要乖乖的啊。” 女儿点点头,继续玩手里的布熊。 “恕我冒昧,有个问题请教一下。”谢宇换了严肃的语气,“你们有没有怀疑过,朱海的死可能不是单纯的车祸。” 朱太太轻愣:“什么意思。” “我刚才去现场看过,目击者称当时车辆没有鸣笛,事故报告也表示路面没有刹车印。” 朱太太长叹,哑声道:“这些交警都已经调查过了,可是肇事车辆到现在也没找到……” “风铁为什么要去那个路口。” “我不清楚,那天我带着囡囡去父母家了,谁知道第二天就……”她说到一半眼眶红了。 “他之前有过反常的举动吗。” “没有……”朱太太抹着眼角,声音颤抖。 “请你再仔细回忆一下。” 朱太太再无法抑制情绪,斥责道:“车祸的事警察都查了多少遍,你来盘问这些是什么意思?我家朱海人缘一直很好,从没跟谁结过仇,怎么可能有人要害他!” “不过我认为……” “好了,我不想再提这件事!”朱太太打断他。 话音刚落,女儿抬起手替她擦了一下眼泪:“妈妈你怎么哭了?” 朱太太一怔,抱紧了小姑娘,泪水簌簌下落。 谢宇掏出一张名片搁在信封上:“如果您想起什么疑点,请务必和我联系。” 见朱太太没有回应,他自觉地向门外走去。 “叔叔再见。”身后一个声音。 谢宇回头,是小女孩望着他,一双眼睛像极了父亲。 “再见。”他轻手带上了大门。 宾馆不远,谢宇步行回去,夜色渐渐降下,他无意看一眼新月,却发现身后五十米多了一辆形迹可疑的黑色轿车。 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他佯装发短信放慢了脚步,那辆黑车同样缓缓靠边。 他过到马路对面,黑车也立刻停住。 看来被盯上了。他往前走了一百米,闪身钻进一条里弄。此时正值下班时间,巷子里行人不少,然而无论走到哪里,背后似乎都跟着一个人影,谢宇无意识加快了脚步,眼见前方的出现了一个门洞,便唰地躲了进去! 紧贴墙面站住,他用手机屏幕反射着身后,人影终于不见了。暗地松了口气,他收起手机,刚走出门洞,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谢宇瞬间转身,身后站着的竟是那个人影! ——本能反应之下他一记拳头挥上去!手腕竟被对方轻轻松松捏住了,微弱的光线穿过巷口透进来,谢宇总算看清来者…… 随之而来就是将他暴揍一顿的冲动。 “晚上好?”齐谐还笑。 谢宇哼一声,翻腕挣脱了:“这就是你打招呼的方式吗。” “我是想普通地和你打个招呼啊,谁知道你像做贼似的转身就跑,那我只好一路跟过来咯。”齐谐欠揍地说。 谢宇的视线将他从上到下扫过一遍:衬衫,牛仔裤,脚上还蹬了一双短皮靴,于是问:“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呢。” “这叫露巧不如藏拙。”齐谐整整衣领,“走吧。” “去哪。” “替你接风啊,难得当一次东道主。”齐谐慢慢晃回那辆黑色轿车旁边拉开了门。 司机挂档,缓缓掉头。 吃过晚饭,车子开进一片名为“月园”的别墅区里,谢宇下了车,一栋三层老洋房横陈眼前。 “进来吧。”齐谐推开院门。 院子不算大,零星种着一些花木,旁边有石桌石凳,还养着一小池锦鲤。齐谐随手抓了一些饲料扔进去,几只红鱼游上来,争相啄 分卷阅读123 - 分卷阅读12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24 散了铺满水面的灯光。 “齐先生回来啦!”小桃笑嘻嘻迎上前。 齐谐点过头走进屋里。 客厅的阴凉消去暑热,二人在沙发落座,小桃端来两个杯子,玻璃杯递给齐谐,咖啡杯放在了谢宇面前。 “你戒茶了吗。”谢宇见他杯里装着温开水。 “跟药犯冲。”齐谐抿上一口。 谢宇看向他:“你究竟什么毛病。” 齐谐笑:“听你这话怎么跟骂人似的。” “正面回答问题。” “我为何要回答。” 客厅瞬间沉默。 齐谐靠进沙发深处:“怎么想起来上海了?” 谢宇推了一下眼镜:“我也不想回答。” “几日不见你这破脾气还变本加厉了啊。” “彼此彼此。” 齐谐轻笑一声:“因为那个风声如铁。” 谢宇正想问他怎么知道,又释然:“点头摇头鬼。” “哟,记起以前的事了?” “没有,是丁隶告诉我的,对于它的存在我仍然持怀疑态度。” 齐谐不置可否地喝着白开水。 “去年在南星号上你说过一句话。”谢宇端起咖啡杯,“我表示要彻查归心堂,再用它做小说素材,你说等我写完也就没命了,然后稿件遗失再无真相。事后我就联想到了风铁的死,那时他的《槲寄生计划》刚进行到最后一部,正是解谜的关键时期。” “所以你觉得谜底是不可告人的东西了?”齐谐接腔。 “没错。”谢宇笃定。 “明知如此还偏要去查,这属于一根筋呢,还是二愣子呢。”齐谐嘲笑。 “是对真相的执着。”谢宇态度坚决。 齐谐茅塞顿开地啊了一声:“最近我从方寻那儿听到了一个词……” “什么。” “中二病。” 谢宇轻哼:“我认为整天把‘你们人类’挂在嘴边的行为更中二。” 齐谐笑:“是吗?” 谢宇盯着他:“你也是人类,只是体质异常而已。” “人是什么。”齐谐问。 “直立行走,使用工具和语言,理解并改造世界。”谢宇说。 “那么吸血鬼也算人了?” “这世上没有吸血鬼。” “有没有都无所谓,我只是在举个例子驳斥你‘体质异常’的说法。” 谢宇皱了皱眉:“那么你是什么。” “齐谐。”他说,“我是一种叫‘齐谐’的怪物,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记录天地间存在的怪事。所谓‘齐谐者,志怪者也’指的就是我了。” “这里的齐谐是指一本书。”谢宇当即反驳。 “谁说是一本书了,那时又没有书名号,都是后来人自以为是加上去的。”齐谐不屑地说,“不过的确也有那么一本书就是了,是齐谐的同名书籍,就和同名专辑一个道理。” 谢宇一时无话,又问:“丁隶从小就认识你,你怎么可能忽然变成怪物。” “他认识的那个人在十年前就死了,我只是借了他的身体和记忆来用。” 谢宇一顿:“你说真的?” “假的。”齐谐笑。 谢宇不发言了。 “我怎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啊。”齐谐跷起二郎腿,“总之从十年前开始身体就莫名其妙不对劲,渐渐就变成这样了。后来查了书,发现这是一种叫离的病,病因不明,也无法根治,然而它未必是坏事,甚至还有人故意想患上它。” 谢宇有些奇怪:“为什么。” “离病分两类,一为‘生离’,一为‘死离’。你该听过一种说法,自然界里心跳越慢的生物寿命越长,患了‘生离’的人就是这种情况,所以他们往往十分长寿,甚至能活到两三百岁。而‘死离’则恰恰相反,罹患者脉搏渐缓、呼吸衰竭,到最后就会一觉睡过去。” “你得的是后一种。”谢宇以陈述代疑问。 “没错。”齐谐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温水,“死离没有办法根治,只能靠药物调理身体状况,推迟死期。” “能推迟多久。” “因人而异吧。”齐谐语气平静,“短则一两年,长的话三五十年也说不定。” “那你是什么打算,一辈子留在归心堂?”谢宇问。 “看情况吧。” “什么情况。” 齐谐望一眼挂钟,将杯子搁在茶几上:“时候不早了,我带你去客房。” 谢宇了然戳穿:“看来你在回避这个话题。” 齐谐笑笑站起身:“在二楼。” 谢宇抬起头直视他,见他当真没有继续话题的意思,这才委婉拒绝了齐谐的邀请,说自己已经订了宾馆。 “怎么,嫌弃我这儿不够豪华?”齐谐没再坚持,“也行吧,我让张师傅送你过去。” “我打车就好。”谢宇道。 “算了吧,传出去人家还得骂我有失待客之礼呢。”齐谐拿起电话又停住,缓缓挂上了,“看来你必须住下了。” “什么意思。”谢宇问。 齐谐打开电视翻出新闻频道,屏幕上顿时出现了一栋冒着浓烟的建筑。 谢宇当时一怔。——那正是他入住的宾馆! ☆、明哲 酒店四层爆炸起火,消防战士已经赶到,正在进行扑救,人员伤亡情况尚不清楚,起火原因还在调查之中。——记者如是说。 谢宇指着电视上一个窗户:“我的房间。” “果然不是扫把星都不好意思当侦探啊。”齐谐打趣。 谢宇不言,瞳孔中印着屏幕的火光。 小桃从厨房端来一盘点心。 齐谐接过来,递到他面前:“吃。” “那只‘点头摇头’应该提醒你,人类在神经兴奋时延髓部位的神经核会大量分泌多巴胺进而产生饱食感所以我现在没有任何进食欲。”谢宇一字不顿。 “哦。”齐谐收回来,挑了一块桂花糕递给小桃。 “谢谢齐先生!”小桃笑嘻嘻,“那么谢先生觉得这场事故不是巧合,是有人发现了你在调查风铁故意制造的,这就等于间接证明了槲寄生计划的猜测,所以你才这么高兴的,对吗?” 谢宇第一次正面看向她。 “对不起。”小桃吐一下舌头,“刚才你说的话我一不小心都听见了,不过我现在是齐先生的人,你要查归心堂什么我不会告诉荀爷的。话又说回来,我们归心堂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你怎么查都不要紧的,所以就更没关系啦。” 谢宇不置可否,反而对齐谐说:“这位桃姑娘似乎不简单。” “没有的事。”小桃笑嘻嘻递上一碗热汤药,等齐谐喝完了,叮嘱他早点休息就进了房间。 “她住在这里吗。”谢宇意外地问。 “不然你以为她住院子里?”齐谐反问,“小桃十六 分卷阅读124 - 分卷阅读12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25 岁就考上了清华,可惜父亲突发重病,一双弟妹也要念书,就放弃入学来了上海打工。荀爷几年前偶遇她,听闻这些经历,便替她偿还了父亲生前欠下的医药费,将她收进了归心堂。” 谢宇一时无言。 “怎么?”齐谐笑,“刚才以为她是个没见识的小保姆,现在对人家肃然起敬了?” “我没有看不起她的出身和职业。”谢宇反驳。 “对,你只是看不起人家的学历罢了。”齐谐慢悠悠地说,“在西境大神的脑子里,学历向来等于智力水平加努力程度。所以低学历的家伙要么是没智商,要么是不努力,这两点尤其后面那点,对你而言绝对是零容忍,不是么?” “是。”谢宇爽快承认,“除非有其他不可抗力,例如家庭经济因素。” 齐谐点点头,将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 “你有意见吗。”谢宇问。 “没,拆穿你这些阴暗的心思很有乐趣罢了。” 谢宇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如果是荀老板收她进的归心堂,她为什么还说自己是你的人。” “因为她就是‘我的人’啊。”齐谐理所当然,“我刚到静坊那天,钱助理就把小桃塞给了我,那时她虽然从了归心堂的‘安排’,心里却多少对荀爷存下芥蒂。而我这个正人君子呢,不仅从来没碰过她,还主动替她供着弟妹的学费,她当然待我比荀爷要亲了。” 谢宇看向他:“也是收买人心吗。” 齐谐嗤笑:“这叫将心比心,只有你们这些思想龌龊的人类才成天想着收买这个那个。” 谢宇没再说什么,望回了电视里的火灾现场。 翌日晨,七点半。 谢宇从二楼下来时,齐谐正坐在餐厅里看报纸。 “谢先生早!”一旁的小桃打招呼。 “早。”谢宇迎上她的目光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坐下。 “您怎么想起来买报纸了?”小桃端上早餐。 “换零钱。”齐谐笑说。 小桃摆好碗筷也在桌边坐下,齐谐说声开饭,折起报纸似乎是随手往桌上一放,头版头条的大字标题正搁在谢宇眼前——《高层酒店火灾致5人受伤》。 谢宇立刻抓过来。 “感想如何?”等他读完了新闻,齐谐问。 “很好。”谢宇兴致盎然。 “是啊。”小桃附和,“那么大的火灾还好没死人。” “不是。”谢宇却说。 小桃奇怪:“那为什么很好?” 齐谐漫不经心地提起筷子:“记者遇上天灾人祸,侦探遇到凶杀案,有些快感是超越人道主义存在的。” “这是一方面。”谢宇说。 “另一方面呢?”小桃问。 “增加了谈判的筹码。” 齐谐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我今日要去公司,你暂且住在这儿吧,还有车子也可以拿去开。” “不用了,我租车就行。”谢宇拒绝道。 齐谐看穿他的心思:“不必担心把火引到这儿来,那辆车和这栋楼都是归心堂的资产,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动一下。” 谢宇衡量片刻答应了。 齐谐一笑,言外有意:“祝你在上海玩得愉快。” 时针绕过三圈半,时间已是正午,朱太太提着菜兜拐进小区,忽然听到有人喊她。 扭过头看去,她不禁皱紧了眉头。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再来打扰你。”谢宇走上前。 朱太太退了半步:“你到底想干什么,再这样我报警了。” “我就是警察。”谢宇展开一本警/员/证放低了声音,“实话告诉你,朱海的死可能牵涉到一起刑事案件,所以上层指派我们过来调查,请你配合警方的工作。” 朱太太半信半疑地打量他:“你不是……写小说的吗。” “正因为我做了八年刑警才能写出那样的小说。”谢宇环顾一下四周,“这里不方便说话,能否换个地方再谈。” 朱太太犹豫过后点点头。 二人上车,开出六七站路的距离,谢宇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停稳,将那张报纸递给她。 “这是……”朱太太不明就里。 “我昨天入住的宾馆,爆炸点就在我的房间。”谢宇不带语气地陈述。 朱太太读着报导,震惊之下缓缓张大眼睛。 “当时我不在场。”谢宇回忆着昨日的情形,“我昨天上午九点抵达上海,十点入住宾馆,之后去到车祸现场和你家,再没有回过那里,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某些人’是如何得知我正在调查风铁的死因,且在第一时间查明了入住的酒店及房间号,针对性地制造了这起爆炸案。” 朱太太放下报纸:“是不是你被人跟踪了?” “这次调查行动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参考这一点,你认为我是从哪里开始被跟踪的。” 朱太太皱了皱眉头。 “直接说我的推理吧。”谢宇板着脸孔,“我调查风铁的事只可能在两个地方被暴露,一是车祸现场,二是你家,换言之,在我入住宾馆的时候,尚未进入‘某些人’的视线。另一方面,调查暴露之后我并未回过宾馆,这就说明‘某些人’不是靠跟踪、而是从我的身份信息查到入住房间号的。经过回忆,我认为昨天唯一可能泄露身份信息的地方,就是你家。” 朱太太完全状况外:“怎么是我家?” “我给了你一张名片,上面有我的姓名和手机号,可以查出入住登记用的身份证。” 朱太太点了点头。 “那么。”谢宇盯住她,“那张名片现在在哪。” 朱太太皱眉:“那名片我没动过,还放在茶几上。” “哦?这就有趣了。”谢宇说,“原来信息是从你那里被泄露出去的。” “怎么可能。”她立即否认,“昨天你来过的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更没把你的手机号说出去!” “我没有说是你‘本人’泄露的。” “那到底什么意思。”她着急地追问。 谢宇细不可察地笑了一下:“非常遗憾地告诉你,你家的客厅被人安装了监控。” “什么?”朱太太不自觉地掩住了嘴。 “我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好了。”谢宇调低了车内的空调温度,“由于《槲寄生计划》涉及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因而威胁到了‘某些人’的存在,所以在小说解谜之前,风铁被伪装成车祸暗杀了。为了防止有人调查此事,他们对朱家进行了24小时监控。而昨天,在我表明来意之时,他们就透过客厅里的监控盯上了我,并由名片上的手机号查出身份证号,追踪宾馆信息,最终制造了头版头条的爆炸案。” 谢宇说罢,指尖点住朱太太手中的报纸,毫不意外地欣赏着她震惊的神情。 “ 分卷阅读125 - 分卷阅读12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26 相信你已经了解了事情的严重性。”谢宇冷着脸道。 “那我该怎么办,谢警官!”朱太太紧张万分。 “我不是什么谢警官,只是一名普通的小说写手。”谢宇晃了晃警/察/证,“随便拨个办证电话都能做出的假货,可惜如果没有它,我很难获得你的信任。” “你……”朱太太惊讶地瞪着他。 “想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些吗。”谢宇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透过挡风玻璃看向前方,“于私,我和风铁在销量榜上竞争了四五年,多少培养出了一些对手的情谊,不希望他死得不明不白。于公,我不相信‘某些人’能只手遮天、永远封存住《槲寄生计划》的秘密。真相就是真相,绝不会被掩埋,事实如铁,总有昭然于世的一天。” 朱太太听罢,慢慢垂下了视线。 “看来这一套说辞足够动听。”谢宇观察着她的表情,“但很遗憾,那并不是我的真实想法,所以我不打算利用它来骗取你的合作,事实上这些调查只是出于个人兴趣,如果过程足够精彩,我还会把它写进小说。”谢宇一停,“和风铁所做的一样。” ——和风铁所做的一样。 八个字,换来朱太太长久的沉默。 “是息事宁人确保你们母女的正常生活,还是配合我的恶劣行径,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谢宇一拧钥匙,引擎轰地发动。 “如果真像你说的,家里已经被监控了,我们母女怎么还能有‘正常生活’……”朱太太缓缓道。 “你大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谢宇踩下油门,“他们不会有那么好的耐性,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撤销监控。” “那是多久……” “或许几天,或许数月,稍作忍耐换回后半生的安宁,这笔交易十分合算。”谢宇拐进快车道,“明哲保身是最容易的事,相比战乱和灾荒,这是个太容易生存的时代,只要愿意,每个人都可以靠舍弃一些东西,轻松地换来活下去的权利。” 朱太太抬起头看向前窗,许久问:“谢先生,你的家境很富裕吗。” 谢宇顿了一下:“可以这么说。” “有一次……”朱太太扭头望向侧窗外,街景飞驰而退,“有一次朱海翻着《三城》跟我说,这个西境的生长环境一定十分优越,因为他的文章常会表达出一些非常理想化、近乎幼稚的观点。” “是吗。”谢宇不做表态。 “朱海还说,他在生活中很可能十分严苛,对普通人表现出的软弱或怯懦,缺乏一些最基本的共感和同情。” “这点没错。”谢宇爽快承认。 朱太太长久地望着窗外,车子迫近了住宅区的大门。 “不用让我考虑了。”她的眼睛静如止水、毫无波澜,“邪不胜正的情节只能出现在你们虚构的文字里,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侦探小说中为主角提供线索的路人甲,现在我能为朱海做的,也不是继承他未完的什么事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而是保护好我们唯一的女儿。” 谢宇在门前踩下刹车:“我很遗憾。” “我不像你,我只是个普通人。”朱太太的右手停在车门把上,坚定地说,“和其他无数的普通人一样,明哲保身就是我们活下去的办法。” “那么打扰了。”谢宇说罢,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 ☆、外溢度 月园。 谢宇按下门铃,小桃热情地迎出来。 “院门的密码是789521。”小桃笑道,“齐先生说你可能要住上一阵子,还让我给你配了钥匙,如果家里没人你可以直接进来。” 谢宇走进院子,忽然想起什么:“密码是他设的吗。” “是呀,搬进来那会儿我问齐先生设什么密码,他想了一会就说了这个。” “789521……”谢宇低声念。 “您在想这串数字有什么涵义吗?”小桃问。 谢宇看她的表情:“你知道了。” “我也是凑巧发现的,因为常常要记帐算账嘛。”小桃轻快地跳上台阶,“这串数字的涵义,其实就在计算器和电话的区别。” 计算器和电话?谢宇的脑中闪过两个物件,一瞬间抓住了二者的差异。 ——排列顺序。计算器的123在下、789在上,电话则和院门的密码盘一样,123在上、789在下。 那么和位置相关吗?如果换成在计算器上输入789521的话…… “原来如此。”谢宇了然。 小桃嘻嘻一笑。 “你报的是清华大学什么系。”谢宇问。 “清华?”小桃似乎很诧异。 “齐老板说你十六岁考上了清华。” 小桃一愣,随即呵呵地笑起来:“齐先生又骗人了!我哪能考得上清华呀,只是一个普通的二本学校!” “桃姑娘不用那么快就拆穿我吧。”厅里的齐谐靠在沙发上,见二人进来放下了报纸。 小桃调皮地耸了耸肩,又对谢宇使了个眼色,进厨房忙去了。 “找我什么事。”谢宇在单人沙发落座。 “找你回来吃晚饭啊。”齐谐弯着眼睛。 “接连打了四个电话,你是催丈夫回家的全职太太吗。”谢宇冷脸道。 “少给自己贴金。”齐谐换了表情,嘲讽地哼一声,“今天钱助理去我办公室,开口就问你来上海的事。” “我来上海关她什么事。” “她说,谢家公子要查的事呢,牵涉到某些人,这些人背后的利益集团,恰好又和归心堂有点瓜葛。昨天的爆炸原是个警告,想让你就此罢手,谁料你还得寸进尺了。那些人本想弄死你算了,今日就要下手,结果发现你开着归心堂的车,便找上门来。钱助理让我劝你放弃调查,要那些人也不再追究,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事情就是这么个意思,你自己看着办吧。” 谢宇听罢,没有表态:“你怎么说。” 齐谐满不在乎地展开报纸:“我说我跟你没那么熟,管不着你,他们该下手就下手,别弄坏我的车就行。” “这样最好。”谢宇说。 “不过这也是场面话。”齐谐翻过广告页,“说实在的,你一个人根本没有资格和他们作对,孤军奋战的侦探扳倒大组织,这种情节拿来写小说都嫌夸张。——先别急着反驳,我知道你们这些浪漫主义者,热血上头就对生死置之度外,然而很多事不是靠神经核分泌的多巴胺就能解决的。” 谢宇不为所动:“很抱歉,我不接受这种妥协主义的论调。” 齐谐把目光从报纸上移开,对他笑了笑:“我在归心堂认识一个老教授,复姓欧阳,她五年前做了一个课题,叫做‘外溢度涨落控制’。简而言之,是以某坐标为起点 分卷阅读126 - 分卷阅读12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27 ,将其他坐标的正相关度用外溢数值表示,研究如何在对系统扰动最低的情况下,消去最少的坐标,以实现外溢总和的最小化。” 谢宇等待下文而不得:“所以呢。” “所以我问她,这理论有何用途?她说用途很广,比如某人拥有一个信息,就被可视作起始坐标,他周边人群对此信息的了解程度便转化为外溢数值,通过这个理论,就能够算出外溢总和最小时,至少应该‘消去’哪些个体。” 谢宇瞬间了解:“也就是说,这个理论是研究一个秘密外泄时,如何杀掉最少的人,以实现最大程度的封口。” “是不是很科学很人性化?”齐谐笑,“欧阳教授还说,后期引入的变量也得计算在内,一旦出现新的扰动因子,便要重新计算整个系统,以消去更多的个体。现在,风铁的个人死亡已经使系统涨落达到平衡,你若决意要当那个‘扰动因子’,就得做好准备,迎接新的死者。——不过话说回来,你也不会在意这些,毕竟真相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齐谐反讽地说着,将报纸递过去。 谢宇略有迟疑地接下来,在不起眼的角落读到一则报导。 今日下午三时许,某某住宅区内,一女子王某自六层楼顶跃下,不治身亡。邻居表示,王某的丈夫数月前死于车祸,可能导致其悲伤过度、自寻短见。据悉,王某留有一女,年仅五岁…… 读到这里,谢宇合起报纸,放回茶几上。他的脸色毫无变化,原本平整的纸张边缘却起了皱褶。 齐谐望了望餐厅里正在摆桌的小桃,问他:“你是先吃饭?还是先生气?” 谢宇将背影丢给他:“我先回房。” 齐谐见他上了楼,接着是关门声。声音不大,不像摔上的;也不算小,有一个足够克制的力度。 “谢先生不吃了吗?”小桃端上汤。 “他有饱食感就够了。”齐谐洗了手坐下,满意地望着菜肴,“我们开饭。” 客房台灯下,谢宇看着摊开的本子,原本引以为傲的调查笔记如今却成了一种讽刺。他心里清楚,朱太太的死不止是灭口,更是一种威慑,和爆炸案有着相同的性质。 不同的是,这一次奏效了。 对方的意图很明显,如果他再有什么动作,下一个死的一定是风铁的小女儿。——遥远的一把刀,架在一个无辜的人质身上,这完全超出了他控制范围,足以叫探知欲和好胜心通通让位。 缓慢地盖上钢笔,关起本子,谢宇将它们滞留在桌上,将自己陷进椅子里。 过不久,房门响了。 没等他起身齐谐便开门进来,笑着走到书桌旁:“谢大少爷考虑得如何了?” 谢宇丢出三个字:“不如何。” “哦。”齐谐了然,“那就是不想放弃,又找不着办法。” 谢宇不理会他的揶揄,反问:“你看过风铁的《槲寄生计划》吗。” “没有。” “那是一本科幻小说,讲的是末世时代,各国人类为了保存自身进行的一系列战斗。其中,a国政府秘密执行了一项计划,代号‘槲寄生’,这个计划的内容就是整部小说谜底。为了破解它,我查找了相关资料。一些人类学观点认为,原始人发现草木冬天枯死,只有槲寄生青翠如常,他们就以为是万物把灵魂寄存在了槲寄生里,借此渡过死亡的冬季,等待春天的复苏。所以我觉得‘槲寄生计划’是一种人类灵魂寄存的隐喻,在小说中,风铁也多次提到了人体记忆胶囊、细胞冷冻技术这些线索,但是目前还缺乏决定性的证据。” 齐谐一边听着一边把玩桌上的镇纸:“这个证据可能出现在哪?” “风铁的存稿。”谢宇拿起笔记,随意翻过一页,“风铁的性格比较严谨,我相信他一定有存稿的习惯,如果找不到后面的章节只存在两种可能,一、它被人秘密地销毁了,二、它被风铁藏在了十分隐蔽的地方。这二者之间,我倾向于后者,但是现在的情况下,我完全无法继续调查。” “完全无法……倒也未必。”齐谐言外有意。 “怎么说。”谢宇问。 齐谐自得地笑:“我知道存稿藏在哪。” 谢宇难得惊讶地抬了一下眼睛。 “走吧谢公子?”齐谐转向门外。 “去哪。”谢宇坐直。 “还用问?取存稿啊。” 谢宇按兵不动,戒备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齐谐回头一笑:“晚锻炼。” 夜深。 按照齐谐的指示,谢宇在朱家附近一个偏僻的巷子把车停稳。 齐谐松开安全带:“在这等我一下。” 谢宇拔了车钥匙:“我一起去。” 齐谐看了看他:“随便你。” “朱家的客厅有探头,周围应该也有人监视,一旦被他们发现,风铁的女儿就麻烦了。”谢宇低声提醒。 齐谐打开后备箱,拿出一把花铲:“谁说要去他家了。” 谢宇皱一下眉:“那你去哪。” 齐谐没作答,钻进一个长满杂草的破花坛,低头找了找,竟用铲子挖起土来。谢宇望了一会儿风,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心,刚刚走上前,就见那铲头一顿,从土里撬出一只黑色塑料袋。 “这是什么,尸块吗?”谢宇扒去残余的浮土,拾起来。 “就是它了。”齐谐将土坑填了填,又踩上几脚,让人看不出翻过的痕迹。 二人回到车上,谢宇一路心不在焉地驾驶,余光看着齐谐剥开层层包裹的塑料袋,露出一小只铁盒,打开铁盒之后,终于眼前一亮。 一只旧u盘静静地躺在盒底。 它蕴含着一个秘密,而埋它的人已经死了。 ☆、扰动因子 谢宇遏制住猜测u盘内容的冲动:“你怎么知道它在那。” 齐谐将盒子关上:“说了你又不信。” 谢宇松了口实:“好,我姑且相信点头摇头鬼的存在,可是风铁为什么要把u盘埋在那里。” “不然他要埋哪儿?” “至少不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奇妙吗?我看一点都不奇妙。”齐谐一副理所应当,“这花坛那么隐蔽,也没人打理,埋个十几年都不会被人发现,多安全。” 谢宇觉得这逻辑不可理喻,不禁摇头:“他埋u盘就是想留下线索,如果不被人发现还有什么意义。” 齐谐了然,嘲讽地笑道:“按你的剧本,死者应该把u盘埋在某个特定的地方,并在尸体旁边留下一个复杂的暗号,接着侦探登场、发现暗号、顺利解开,比愚蠢的反派早一步找到线索,以彰显自己的聪明才智,是么?” “是。”谢宇握正方向盘。 “可惜啊。”齐谐卖乖地叹口气,“可惜这 分卷阅读127 - 分卷阅读12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28 位风铁不是写侦探小说的,他肯定在想,万一侦探比反派还蠢,那u盘的处境岂不糟糕?于是他灵机一动,把它埋在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这样就绝对安全了。” 谢宇无语地啧一声,刚想反驳,忽然意识到其中的问题,心率也霎时攀升! ——风铁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确信,即使不留下任何线索,u盘也会被发现:被一个人类以外的东西发现,被一个无所不知的妖怪发现! “难怪你会‘好心’过来帮忙。”谢宇总算明白,“当你通过点头摇头知道,风铁把u盘藏在一个不可能被人类发现的地方,你就明白他根本没有寄望于人,而是仅仅针对你这种妖怪发出了求助的呼喊。” “当然,我也可以不理会他。”齐谐语气愉快,“不过让你亲口承认世间有妖怪,这种事想想就有趣。” 谢宇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回到月园直奔书房,u盘□□电脑,一番自动扫描之后,文件终于打开。 《槲寄生计划》,大结局。 “你认识的那个欧阳教授有没有说过,如果某个‘扰动因子’过分活跃,会使外溢达到一个峰值,导致整个系统全盘崩溃?”谢宇目不转睛盯着屏幕。 “得意什么。”齐谐泼冷水,“拿到存稿又如何,你若把这些东西公之于众,风铁的女儿可就性命不保了。” “我不会做这种蠢事。”谢宇自负地推了推眼镜,“槲寄生计划始终都是暗指,它的背后一定存在某个原型。那些人真正忌惮的,不是这部虚构的小说,而是因此牵扯出现实中的某个重大阴谋。” “依你的脾气,是非挖出这个阴谋不可了?” “不是脾气,是兴趣。”谢宇纠正。 “随你便吧,我上楼睡觉了。” “站住。”谢宇说。 “做甚。”齐谐问。 “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这个阴谋。” “不知道。”齐谐一口答。 “哦?”谢宇有些意外,“点头摇头没有告诉你吗。” 齐谐笑笑:“只有我问,它才会回答,而我无法就一个完全不知道的事物发问。” 数日不眠不休,几十万字的《槲寄生计划》第五部终于被谢宇读完,揉了揉太阳穴,他合上电脑,关灯下楼。 “出关了?”齐谐坐在沙发里擦拭一只玉琮,头也不抬地问。 没等谢宇回答,电话铃响了。 齐谐好像没听见一样,继续研究玉器上的花纹,远处的小桃放下拖把走过来。 “不用接。”齐谐说。 “喔。”小桃扁了扁嘴。 铃声响了很久,自动断了,过一会儿又响起来,如此反复几次才彻底安静。 谢宇路过电话台,向来电显示的号码扫了一眼:“怎么,吵架了。” “你管得真多。”齐谐把玉琮放回多宝格,刚想转身回来,又拿起一只青花盘。 谢宇在沙发坐下,饶有兴致地观察他的动作:“难得看你心神不定。” 齐谐把盘子摆回去:“我心神定得很。” “我和周媛分手就是因为异地太久。” “我对你的恋爱史不关心。” “789521在数字键盘上的排列是一个丁字。” 齐谐回过头:“什么丁字。” “丁隶的丁字。”谢宇说一句废话。 齐谐想了一下,笑笑:“小说写手的想象力果然丰富。” “不然那是什么。”谢宇自信满满。 “是我名字的拼音首字母。” “齐的首字母是q。”谢宇说。 “靖的首字母是j。”齐谐说。 谢宇转开视线,语气带上一点无奈:“既然你不承认,我也没办法。” “莫须有之事我为何要承认。”齐谐走向电话机。 然后铃声又响起来。 “喂?”他终于慢悠悠地接过。 “啊、喂?老齐啊?”对面一个声音,谢宇立刻听出是谁。 “何事?”齐谐问。 “你那啥……刚到家?” “没有,一直都在。” “那丁隶说打你电话没人接。” “我在院里喂鱼,没听到。”齐谐随口扯谎。 “话说我刚刚收拾东西找到几张纸……”对面说着渐渐压低声音,谢宇便听不见了。 然而齐谐这边的回答却给出了几个不得了的关键词。 ——中科院,生化武器,国家级计划,僵尸。 电话刚刚挂上,谢宇立刻逼问:“这是怎么回事。” 齐谐轻耸肩膀:“我胡扯的,你也信?” 谢宇冷笑:“知而不言是一种恶劣的毛病。” 齐谐大言不惭:“是朋友就该包容彼此的毛病。” 他本来等着谢宇的反呛,对方却沉默片刻,换成了释然的表情:“说得也是,你的确没有知无不言的义务。” 这句话使齐谐稍作停顿,缓缓地靠进了沙发里,抬起一点视线望着天花板:“我有时也在想,究竟对这世间干涉到什么程度才不失分寸。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倘若你是个妖怪,你会对人类有求必应吗?” 谢宇思考了两秒:“不会。” 齐谐笑了笑:“我可以告诉你科学岛上发生了什么,不过你未必会信。” 谢宇稍微坐正:“愿闻其详。” 齐谐抿了一口温水:“若你去问卫远扬,他一定会说,科学岛在两年前出现了一种病毒,感染者会变成僵尸,而后中科院采取了封岛措施,将正常人集体隔离,再让安保人员消灭了病毒。然而真相并不是这样,岛上根本没有僵尸,一个都没有,那只是一次大型实验,全过程都在中科院的控制之下。” “什么实验。”谢宇问。 “怪物实验。”齐谐放低水杯,“科研人员先是暗中选取了一些员工,在他们的饮食里投放了致/幻/剂,几日后,他们便产生了发热、梦魇、幻觉等症状。此时中科院通知职工,岛上出现了某种病毒,全体‘未感染者’必须隔离观察。按理说这些人完全正常,不可能感染什么病毒,但一夜过后事情却起了变化。隔离室中竟真的出现了两名‘感染者’,他们先是发烧、再产生幻觉,最终变成了极具攻击性的‘僵尸’。” “癔病。”谢宇立刻结论。 “我的话还没说完。”齐谐打断,“接着科研者抽取了这两人,不、这两只‘僵尸’的血液,注射给一名完全不知情的受试者,不久之后,他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至此,这种血液就被正式视为一种‘病毒’,代号uv-32。” “不可能。”谢宇斩钉截铁。 齐谐对他的反应早有所料,笑道:“我说过你未必会信。” “那之后的‘国家级计划’又指什么。”谢宇追问。 分卷阅读128 - 分卷阅读12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29 “当然是骗他的,不然那姓卫的笨蛋又要问七问八,耽误我逃跑。” “你为什么执意逃跑。” “你傻吗?我的体温常年低于37度,万一被那些科研狂发现,岂不是转眼给拉去做解剖?” 虽然被骂了一句,看在齐谐的反应足够真诚,谢宇基本接受了他的解释。 见二人的谈话告一段落,小桃乖巧地走上前来:“齐先生,钱姐让我转告您,明早七点出发去机场。” 齐谐点过头:“知道了。” “你要去外地?”谢宇问。 “出去办些事。”齐谐说。 “和怪事物有关?” “是的。” “丁隶说你进归心堂只是做文职,不会再参与任何案子。”谢宇了然,“你在骗他。” 齐谐笑笑算是承认。 “啊还有。”小桃又转向旁边,“钱姐还说了,如果谢先生愿意,可以一同去。” 谢宇顿了一下,微微蹙眉:“我?” “对呀。”小桃点头。 “呵。”齐谐敲着折扇,“钱助理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有意思。”谢宇对小桃说,“无所谓她卖什么药,我先买下了,请你转告钱助理,我愿意一起去。” “你不用考虑个几分钟?”齐谐问。 “不用。”谢宇态度坚决。 齐谐唉地叹了口气:“竖根竹竿你就爬,迟早要栽在意气用事上。” 谢宇稍微靠进沙发里,顺势跷起二郎腿,目光透过镜片看向他:“这不是意气用事,我从很久之前就想亲眼见识一下你解决案子的手段。或许我没有跟你说过,除了槲寄生计划,我对你也很感兴趣。” ☆、猴打头 清晨的上海起了雾霾。 齐谐和谢宇都是习惯早起的人,张师傅的车拐进月园,二人正好提着行李出门。到达虹桥机场,齐谐没做任何联络,轻松找到了来往人群中的钱思宁。 一身素色衣裙,简练不失妩媚,她笑靥如花地打招呼:“齐先生早。” 齐谐点过头。 钱思宁视线一转,落到谢宇身上:“你好啊,程羽大侦探?” 谢宇应:“又见面了,迪丽拉。” 齐谐四下扫了一眼:“他们人呢。” “哎呀齐先生!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听闻洪亮声音,谢宇扭过头,见对面走来三个男人。说话的是领头那位,年逾不惑,穿深蓝色对襟褂,灰白的头发向后梳,正拱着手迎上前。中间那人和齐谐年纪相仿,又高又壮,穿一件白色斜襟褂子,下巴留了一撮胡子,慢悠悠踱着步,神情带着三分倨傲。最后是个年轻人,身形黑瘦,身着一套改良汉服,推着两只行李箱,看来是个随从。 谢宇望着三人走近,又对齐谐打量一眼,心想难怪他在归心堂讲课之外都不再穿那些“奇装异服”,否则这样一群人站在一起,根本就是一场古装扮演大会。 “鲁爷。”齐谐挂上笑容,冲领头的人拱了拱手。 “不敢当不敢当!”不惑男人连连摆手,“我虚长几岁,齐先生不嫌弃的话,喊一声鲁兄就好。” 齐谐笑着摇头:“齐某新进归心堂,不能乱了辈分,先生之名可担当不起。” “齐老弟!”鲁爷拍拍他胳膊,指向身后,“介绍一下,白德企。” “白哥,久仰。”齐谐作揖。 “幸会。”白徳企眼一斜,随意抬了抬手。 鲁爷又一指:“这是我助手,小马。” “齐先生好!”小马笑出一排牙,结实地鞠了个躬。 “你好。”齐谐点过头回身介绍道,“鲁爷,这位是我的友人,谢宇。谢宇,归心堂的鲁爷。” 二人握过手。 “各位大人,咱们还是先换登机牌吧,到了候机厅再寒暄不迟。”钱思宁笑着提醒。 “对对,还是小钱想得周到。”鲁爷说着带头向里走去。 换票、过安检、登机,一路听几人闲聊,谢宇大概掌握了一些情况。鲁姓男人全名鲁仁达,跟了荀老板十几年,是归心堂的老人物,被恭称为“鲁爷”。白徳企和齐谐的工作性质相当,平时在总部授课,连带处理一些怪异事物。这次是荀老板指派鲁爷带队,去湖北解决一桩紧急案件。 飞机降落在宜昌,钱思宁联系了一辆车,高速、国道、再转省道,三个多小时后终于抵达神农架的旅游集散地,木鱼镇。 到了宾馆已是黄昏,鲁爷决定第二天凌晨进山,吃了晚饭,几人各自回屋。 “地方小,没有总统套房,委屈谢少爷跟我挤一个标准间了?”齐谐调侃。 “我的确不习惯和人同住,麻烦你在卫生间凑合一夜。”谢宇放下行李,打开空调,一本正经地说。 齐谐不再继续这个玩笑,拿了电水壶去接水:“明天我们要住在山里,露营的东西已经备好,得自己背进去。进山的一共六人,你我、鲁爷、白德企、小马,和一位当地向导。钱助理留守木鱼镇,方便和外面联系。” “案件的情况呢。”谢宇问。 齐谐搁好水壶按下开关:“一队搞徒步的大学生进神农架拉练,其中两人半夜不见了,队里派了三人去找,也失踪了。后来有同伴接到短信,上面写着一些诡异的话,什么‘我全知道了!’‘神就在这!’‘救命!在下面!’‘我的身体不见了!’之类,吓得他们赶紧报了警。当地武警搜寻了三天两夜,没找到任何线索,恰好这家学校的校长和荀爷有些私交,便托他帮忙。荀爷倒是仗义,说这是一帮祖国的花朵、明日之栋梁,归心堂必竭力相救,大手一挥,就把事情扔到我的头上了。” 谢宇在沙发坐下:“那个白德企的能力跟你一样吗。” “白德企么……传说他自幼师从一位‘乌有散人’,七岁通灵,九岁开眼,能斩妖除魔、差鬼使神,后来被鲁爷提携进了归心堂。”齐谐说到这不禁笑了笑,“不过这些话听听就罢了,坊间还传说我是老先生的闭门弟子呢,尽得他老人家真传,能呼风唤雨上天入地。也就你们知道,我真正是个什么样。” 电壶里的水烧沸了,开关啪地跳起。 齐谐拉开行李,取出一袋煎好的中药,又找出一只饭盒,放进去,浇上开水温热。 谢宇在背后看着他一系列动作:“其实和坊间传说差不多。” 齐谐头也不回:“恭维人的时候,记得脸上不要冷笑。” 翌日凌晨,四点半的闹钟把谢宇叫醒,齐谐已整装完毕:冲锋衣、鸭舌帽、登山手杖,看起来似模似样。下楼和鲁爷汇合,向导稍后也到了,六人登上一辆依维柯向林区深处前进。 一路上天还没怎么亮,山间安静非常,一行人基本无话,鲁爷拉开车窗抽烟,谢宇托着平板看电子书,白 分卷阅读129 - 分卷阅读13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30 德企和齐谐都靠着椅背打瞌睡。 终于一阵平缓刹车,前排的梁向导回过头:“几位老板,到了。” 下了车,六人已身处群山腹地。 这里刚下过雨,空气好得让人肺里发虚,树木被潮气打得十分浓绿,山石也被沁成深灰。地上有些很浅的积水,漂着一些红黄相间的东西,谢宇低头看去,是一群淹死的毛虫,其中几只还在挣扎,却只能原地蜷动。 “我现在明白钱助理为何叫你来了。”身后的齐谐说。 谢宇回过头,面前出现了一只硕大的登山包,和一副幸灾乐祸的笑容。 “我认为和雇小工的钱比起来,我的往返机票和食宿费更贵一点。”谢宇背上装备,分量着实不轻,再一看,齐谐的负重比自己还多些。那边的白德企只有一个普通背包,鲁爷基本是个甩手掌柜,东西都在小马那里。 “如果你背不动可以分一点给我。”谢宇本来良心发现,要跟齐谐这么说,而后一想,那家伙一定会恬不知耻地说声好,然后把东西全部丢给自己,当即决定拉倒。 “几位老板?好了的话我们就上路咯!”梁向导招呼。 鲁爷看看天色,说声可以,队伍就向充满未知的原始林区挺进了。 扎紧了裤腿和袖口,六人一边走一边用手杖敲着地面,以便惊走草里的虫蛇。带头的是梁向导,他自小在山里长大,对地形十分熟悉,几乎一模一样的山包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该向哪走。由于这一趟是来搜救学生,行军速度不免加快,几乎连休息时间都没有,偶尔停下喝几口水就继续上路了。谢宇有晨跑的习惯,自信体能还算可以,背着一堆装备爬山都有些吃紧。再看身后的白徳企,也好不到哪去,至于鲁爷早是气喘连连。只有齐谐步履轻快,连走十几里山路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还跟向导有说有笑的。 “你说现在这些小孩,胆也真大啊。”梁向导翻过一块大石,感叹道,“放着好好的景点不玩,偏要往这没人的地方钻,真是在城里呆久了,不知道山的厉害!这林区里十几个‘迷魂趟’,老猎户都不敢闯,我姥爷年轻的时候不小心进去过一次,沿着山坳走了三天三夜又回到原地,差点就困死在里头了。” “是吗?”齐谐兴致勃勃,“那后来他是怎么出来的,这段经历您可得讲讲。” “讲了你大概不信啊。”梁向导哈哈一笑,“我们这有个传说,叫‘猴打头’。说从前迷魂趟住着一群猴子,偷喝了神农鼎酿出来的果酒,变成了猴精。它们经常藏在树上,看到有人经过就伸出爪子,在他的后脑勺啪地打一下,这人脑子里的元神就被抓走了,再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很多人因此迷路丧了命。后来啊,有个屠夫听说这件事,决定杀了这群猴精为民除害。他发动大家铸了几十个大铜鼎,鼎里倒上果酒,排成一列放在树林里。没过一会儿,猴精闻到酒香跑过来,个个喝得酩酊大醉,倒在鼎里睡着了。躲在一边的屠夫赶紧跑上前,在鼎下堆起杉树枝,一点火,就把猴精全烧死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齐谐兴致盎然。 “是啊!”梁向导说得起劲,“后来老人就讲,如果在山里迷路,那就是遇到了猴精的阴魂!这时候只要捡一根杉树枝,在地上画一个鼎字,就能把它吓走。我姥爷当时想起了这个办法,就照着做了,没过半天,果真走出了迷魂趟!” 梁向导笑着转过头,才发现自己和齐谐早已把后面的人丢下一大截,赶紧停了脚。 “哎呀……你们年轻人真是,身体好啊,我这老胳膊老腿比不上喽!”鲁爷喘着粗气赶上来。 “没有没有,我们常年在山里跑的人,习惯了,倒是老板您这个年纪,走这么远很了不起了!”梁向导望了望太阳,“按照这个速度今天赶到地方不成问题,你看这已经中午了,不如我们就地吃个饭,休整一下?” “就这么办。”鲁爷扶着石头坐下。 简单清出一块场地,六人架起酒精炉,煮上了罐头和面条。 齐谐拧开水壶,看着不远的炉火:“你若嫌沉可以分一些给我。” 过了几秒,旁边的谢宇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再过几秒,他发现这语气中竟没有嘲讽,反而故意放低了声音,免得折了他面子。 谢宇感到十分意外,然后说:“不用。” 齐谐语调依然平静:“我们还有时日要耗,节省体力才是重点,没必要逞强。” 谢宇也望向炉火:“你就不用节省体力吗。” 齐谐喝一口水:“我又不是人,不存在体力障碍。” 谢宇沉默片刻,还是说:“不用。” 锅开了,对面的小马埋头吃饭,鲁爷终于得空和梁向导聊起天。白德企的脸始终很臭,仿佛别人欠了他钱,他一边吃东西一边四下张望,最后用叉子另一头扒了扒野草:“鲁爷,瞧这儿。” 一片巧克力包装纸。 鲁爷捏起来前后看了看:“这纸还挺新的,应该是那些学生留下的,看来我们的路没走错。” 梁向导唉地叹口气:“鲁老板,不是我讲破嘴话,我看那些小孩是凶多吉少了!这一带从前是猎区,撇开那些豺狼虎豹,光是老猎户的陷阱就不知做了多少。你看那边,看到一条藤子没有?那就是个机关,只要稍微一碰,一排竹刀就从地底下掀起来了,力量能钉透小腿骨。” “那些学生还没死。”齐谐插话,“他们只是被困在了一个地方。” 梁向导对他的笃定感到诧异:“你怎么知道?” 齐谐抬头望着树梢:“这座山告诉我的。” “山?” “山神。”齐谐端起茶缸喝一口面汤。 一顿饭吃完,几人重新上路。 翻越两个垭口,不觉已是午后三点,梁向导在一条溪流前方停住脚:“再往前就是迷魂趟了,这次要不是为了救人,给多少钱我都不愿进。” 说罢他蹲下去,揪着小溪洗净手和脸,又拿中指蘸了溪水,在额头上画着什么,仿佛在进行一个庄严的仪式。 “你们也来吧。”梁向导回过头,原先敦厚的笑容收敛了,郑重地说,“把手和脸洗干净,在脑门上画个鼎字。” 齐谐和鲁爷先走上前,接着是小马和白徳企,谢宇觉得这举动很是无谓,考虑到入乡随俗,也摘下眼镜抄起了水。 ☆、神农 踩着枯木,跨过溪流,面前是一片茂密的杉树林。这时各人都耗了许多体能,只顾低头走路,梁向导努力辨认着方向,也不怎么说话了,和之前相比,队伍的气氛俨然了沉重不少。 行至一个转弯,白德企突然停脚。 “有东西!”他沉声说。 众人登时悬起心来,屏气凝神之中,只听 分卷阅读130 - 分卷阅读13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31 树丛里传来一个唆唆唆的声音!先是前面,再是身侧,最后四下皆是,好像有一群野兽围绕着众人高速奔跑! “什么东西!”鲁爷惊诧。 “管他什么东西,先下手为强。”白德企攥起一把弯刀。 “慢!”齐谐拦他。 “怎么?”白德企斜睨。 “白哥,手下留情。”齐谐笑笑,“那只是几头地魈,伤不了人,您犯不着跟它一般见识。” 白德企一脸鄙夷:“妇人之仁,成得了什么事!” 僵持之间,声音渐散了。 “我们走吧。”齐谐对梁向导说。 众人未动。 “走。”鲁爷下令。 白德企这才放下弯刀,回鞘瞬间,谢宇发现那刀身两面的材质并不相同,一边是金属,另一边竟是木头。 “银桃刺?”齐谐笑道,“半面桃木半面银,白哥您是从哪得来这一把驱邪宝器?” 白德企根本没理他。 齐谐也不在意,紧紧背包跟上去。 “你是酒场里陪笑的吗。”谢宇看不过眼。 “怎么?”齐谐问。 “他明显看不起你,你还一张脸加热了凑上去。” 齐谐还是笑:“他是前辈,我是新人,摆摆架子也挺正常,我以后还要在归心堂里混,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 “你越是这样,他越是不把你当回事。”谢宇直视他,“你要别人看得起你,首先得看得起自己。” 齐谐莞尔:“他看不起我你生气做甚?莫非这么快就跟我建立了革命情谊,开始同仇敌忾了?” 谢宇对他的套近乎毫不领情:“不用跟我献媚,我不是你前辈。”然后加快脚步,把他甩在后面。 日斜西。 折断的细树枝、草丛里的笔、卫生纸片、还有一只耳机套。 拨开最后几丛灌木,终于出现一块空地,几人走进去,发现地面脚印纷杂,土里有一些孔,是帐篷支架的痕迹,空地中央一堆柴火已成灰烬。 “这应该就是他们的宿营地。”鲁爷环顾着叹了口气,“那五个学生就是半夜从这走出去,失踪了。” “鲁老板,你看我们怎么办?”梁向导问,“要不要先到附近找一圈?” “欸,不忙。”鲁爷想了想,“武警这几天一直在拉网搜寻都没有找到,那些学生一定困在了一般人难以发现的地方。白德企,你看呢?” 白德企点了根烟,勾着嘴哼道:“这地界阴气那么重,肯定有脏东西,普通人在这儿露营就是找死。”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尖叫,几人循声看去,远处的齐谐唰唰几步从树林退出来。 “怎么回事!”鲁爷赶紧问。 “好多……”齐谐一脸惊慌。 “好多什么。”鲁爷走上前。 一块石头下盘着十几条蜈蚣。 “啊!”齐谐又喊。 “又怎么!”鲁爷皱眉。 齐谐指:“他背后——!” 小马扭头一看,自己的后领也趴了一只大蜈蚣!他刚要惊叫,只听嗖!某人手起刀落,两截蜈蚣掉落在地,领子完好无损。 “大惊小怪,跟娘儿们似的!”白德企一脚踩扁虫尸,走了。 小马的脸唰地红了。 谢宇盯着齐谐,目光冷似针:“你是装的吧。” “没有,我最怕蜈蚣了。”齐谐急忙解释,“小学大扫除的时候被咬过,手背肿了一个礼拜!” 谢宇冷哼:“即使是装的,也太难看了。” 齐谐皱了皱眉:“我又不是超人,不能有害怕的东西吗?” 谢宇不再理他。 生火、支帐篷、拉警戒绳,几人忙到傍晚才将营地打理完毕。谢宇提着桶去附近打水,回来路上忽听树丛有人低语。 “还说是老先生的门生,原来这么不中用!”一声讥笑,是白德企的嗓音。 “那也未必。”鲁爷小声端着烟,“没准他是扮猪吃老虎,做我们这行,什么脾气的人都有。” “扮什么猪,我看就是个草包。”白德企吐了口痰,“听说他还是个兔儿爷?那男姘头该不会就是姓谢的……” 鲁爷抽着烟忽然咳嗽两声,末了摇头说:“草包也好,金包也罢,总之你上着点心,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我们回去不好跟荀爷交待。” 说话间二人转过身,发现谢宇站在背后。 白德企冷笑:“原来不止是姘头,还是个听墙角的。” 谢宇避也不避,正面迎上目光:“白老板,我有三点提醒你:一、傲慢是自卑的表现,二、性取向歧视是狭隘的思维,三、嚼舌根的时候躲远一点,是做人的基本素质。” 在不轻的火药味里,山夜来了。 晚饭期间鲁爷开始商讨第二天的搜索方案。 “不,我们今夜就行动。”齐谐却说,“他们是半夜零点失踪的,我们也得那时候出去找才行,这一趟可能凶险,各位等在这里,我去就好。” “这万万不可!”梁向导直摆手,“这林区一到夜里什么毒蛇猛兽都出来了,方向也辨不清!离开露营地就等于送死!” “梁导,我知道你是好意。”齐谐随口撒谎,“不过你有所不知,我祖父也是个老猎户,说句自满的话,这山中事物我并不比你生疏,即便夜间行路也不成问题。” “不行不行。”鲁爷也劝阻道,“夜里行动太冒进了,无论如何都得等到天亮!” 齐谐笑了笑:“这次荀爷点名让我来神农架,就是相信齐某能把事情办成,您若怀疑我的判断,岂不是说荀爷识人不明、用人不智?” “荀爷确实让你办事,可是也嘱咐我来带队!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鲁爷话说出口,似乎是意识到语气太硬,又柔和下来,压压手道,“齐老弟啊,这件事不要提了,我们还是明天早上出发,找人的事交给白德企就行。” 齐谐只好轻叹,放弃争辩。 商量完守夜的顺序,白德企和鲁爷先值第一班,其余人暂回帐篷休息。即便九月,山夜还是很凉,迷魂趟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气,还好钱助理准备的睡袋够厚,才不至冷得睡不着。 谢宇翻了个身。 “抓紧睡,还有三个钟头。”一片漆黑中,只听齐谐说。 谢宇低声:“你还是决定零点出发吗。” “不是我,是我们。” “不要擅自替别人安排日程。”谢宇十分怀疑,“半夜往山林里闯,你是不是自信过度了。” 黑暗中传来笑音:“你若想见识我的手段,这是绝佳机会。” 没过一会儿,听齐谐那边呼吸均匀,似乎睡熟了。谢宇却困意不浓,半梦半醒之间,他先是《三城》的程羽在都市里侦破凶杀案,又潜入a国政府秘密调查“槲寄生计划”,当飞行器坠落在原始密林,他突然成了狩猎民族的 分卷阅读131 - 分卷阅读13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32 一员,在某个古老的仪式中向神鼎朝拜…… 热火,鲜血,金器交响。 仪式正到高/潮。 脸上涂彩的祭司高举一只猴子,就要投入沸腾的鼎汤!嗡嗡念诵咒语,猴子叽吱惨叫,铜鼓锣镲大作,无数的声音汇集到一起! 他唰地睁开眼—— 声音变成了闹铃。 谢宇狠狠皱了眉头,伸出沉重的手把它按掉。 旁边的齐谐已整装待发。 “齐老弟?”帐篷外是鲁爷的声音,“差不多到你们守夜了。” “来了。”齐谐拉开布门钻出去。 零时,两人潜出宿营地。 所谓“伸手不见五指”指的就是山里的夜,这儿没有一丝光,仿佛整个世界被打包扎进了一只黑色塑料袋。四野里,你可以听见远兽的喉音,闻见生涩的泥味,感受到低低的树枝摸过后颈,就是看不见任何东西。唯独繁星密密麻麻地压下来,巨大的银河好似一道张牙舞爪的疤,抹在夜的脸上。 齐谐打起军用手电,猫腰穿梭几近小跑,谢宇努力跟在后面,只怪自己体能虽好,却因为近视略有夜盲,好几次差点被甩丢。 过不久,齐谐的速度渐渐慢下来,谢宇跟着他缓缓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劲。 腐土的松软脚感消失了,靴子好像踩回了水泥地。齐谐蹲下去,谢宇也摸了摸地面,拿电筒一照,手上一层青苔。 再一闻,却不是。 “铜。”齐谐说。 青铜。 拧大光圈往远处一扫,谢宇不由愣住。——前方的地表寸草不生,高大乔木个个枯死,树的脚边全部铺着青铜!仿佛有谁打翻了一锅铜汁,顺着大地流淌开,凝固成一层死寂的硬壳,将生命彻底闷杀! “这是怎么回事!”谢宇沉声。 “我知道那五个学生在哪了。”齐谐叩了叩铜壳。 谢宇一怔:“难道铜壳下是空的?” 齐谐正待说话,忽听急促脚步,一束强光晃动着奔来。 “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了!”鲁爷气喘吁吁,“齐老弟,你怎么敢自己进林子!要不是我刚才起夜,你们就这么失踪了都不知道!” “鲁爷,我找到那些学生了。”齐谐道。 “学生?”鲁爷一愣,立刻问在哪儿。 齐谐照着脚下:“在这。” “在……地底下?” “不。”齐谐说,“在铜里。” 鲁爷一惊:“这话是怎么说!” 齐谐缓缓扭头望进幽黑的枯木林:“谜底就在前面。” ☆、善鼎 拗不过齐谐,也拗不过真相的吸引力,鲁爷举起电筒,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往前走去。 这是一个陡峭的上坡,枯木愈加稀疏,脚下的铜壳也愈加厚实,起初只两三公分,渐渐变成十几厘米,最后连厚度也测不出,山体仿佛消失了,三个人攀登在铜块上。 如果寂静有密度,在这里一定达到了饱和点,阴森的气氛使谢宇调动了十二分警觉。——这调动并非出于理智,而是本能,好像每一个毛孔都自动张开,以感知一切可能的危险。 忽然耳膜一痒!谢宇急将电筒扫向身后! “别紧张。”齐谐头也不回,似乎言外有意,“野鬼一只罢了,成不了气候。” 鲁爷清了清嗓子:“还要走多远哪?” “就到。”齐谐指了指。 前方坡度已到极限,几乎要弯下腰用手攀登,齐谐忽然停了停,略退两步,一个起跳翻上坡顶。 “鲁爷。”齐谐伸手下来。 “哎。”鲁爷把电筒别在腰间,借着谢宇的托力撑上去。 齐谐又笑着伸下手:“谢爷?” 谢宇哼一声,把电筒递给他,自己助跑翻上去。 在坡顶站定,他拍了拍裤腿看向前方…… 这是一个火山口的形状,直径逾百米,涌出的东西却不是岩浆,而是铜浆。远远望去,仿佛一口正在熬煮铜汁的大锅,然而这锅却在暴沸的一刻凝固了,形成一些高高低低的青铜波澜,最高处的沸溅竟高过一人,尖锐地耸立着,好似一棵青铜做成的树。 三人慢慢下到“青铜池”,穿行在铜树森林里,渐渐感到了一阵热度。谢宇摸了摸,似乎是地热,这一弯腰,又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不知是硫磺还是铜臭。 越往中心走气味越浓,谢宇被熏得一阵阵头晕,只能用袖子掩住口鼻尽量浅呼吸。再过一会儿气味渐淡了,眩晕减轻下来,取而代之却是一种莫名的亢奋感。谢宇的心跳隐隐加速,举着电筒的手也微微颤抖,光束无意间扫到脚下,他眼睛一亮: 沸腾瞬间的冷凝,让地面裂出了一种细密而妖娆的花纹,青铜中闪着丝丝金光,美得摄人心魄! 谢宇不由蹲下,想细细观赏。 “那东西有魔性,别看它。”耳边传来低语。 “有字。”谢宇回答它。 随之指头摸过花纹,所到之处,居然有一个个金色的符号跳脱出来,有的像篆体,有的像甲骨文,谢宇仔细辨认着,慢慢读出声…… “我……将……死……于……二……零……五……” 唰! 他周身一震,不知何时出窍的意识瞬间回到体内!那一刹那,谢宇竟看见自己的指尖消失了,和青铜地面融到一起! 然后被齐谐一把拽了出来。 “那里一个字都没有,是你的错觉。”齐谐撒开手。 “不可能。”谢宇又下意识去看。 “喂!”齐谐扳正他的肩膀,“你若不想跟那些学生一样,就把好奇心给我克制一下!” 学生?谢宇猛然想起:“那些学生也看到了这些字,所以他们才会说‘我全知道了’‘神就在这’!” “那里没有字。”齐谐冷言,“那是人类吸入有毒气体产生的幻像,仅此而已。” “齐老弟,你看那!”鲁爷突然一指。 顺着电筒的光线,齐谐几步上前,到达凹地的核心。 这里的地表不再平滑,青铜里凝固了各种东西:陶片,烂木板,生锈的铁器,以及一些黄白色碎片。 “这是人的头盖骨啊。”鲁爷震惊。 “还有一截枪管。”齐谐踢了踢地上。 谢宇晃晃一块食指宽的金属片,显然拔不出,贴近地表观察,那似乎是一只标牌,后面半截埋在铜里,前半截写着“特种信”三个字。 鲁爷放眼望去:“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齐谐盯着地面:“这点压后再说,先救那几个学生。” 说罢他蹲下去,抬起右臂,绷直手掌,指尖垂直触着地面。 “你要干什么。”谢宇问。 “我要把他们拽出来。”齐谐道。 目光坚定,凝神静气,全部注意力仿佛都集中在了指尖一点。 分卷阅读132 - 分卷阅读13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33 谢宇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一片青铜忽然融化了似的,将齐谐的手渐渐陷进去,当整个手掌都埋进铜里,齐谐略停一下,又以极大的力气缓缓回拔。 便从青铜里拉出了一只手! 接着,一条胳膊,一个脑袋,一只身躯……一个人。 谢宇现在确信那是一种致幻气体,因为他生生看见齐谐将五个活人从青铜里拽了出来,在地上摆成一排。 回了过神,谢宇再去摸地上:那是一整块硬邦邦的铜,没有任何缝隙。 “别愣着,过来帮忙!”齐谐从壶里倒些凉水,弹在一个人的脸上。 那男生一个激灵,苏醒过来。 学生们的思维已然断篇,面面相觑地问发生了什么,齐谐说他们吸进了山里的毒气,昏倒在这,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立刻离开。 话音刚落忽然一声闷响!脚下蓦地震动起来! “糟糕,我们可能触动了什么。”鲁爷大感不妙。 “你们跟着他!我押后!”齐谐喊。 谢宇会意,领着学生往回跑!地表的震动却越来越强,两个学生不由摔倒,谢宇连拉带拽终于逃出青铜池,把五人安全送上坡顶,接着电筒往回一照,却不见了鲁爷和齐谐! “齐老板!”谢宇大喊。 对面毫无回音,只剩震动轰隆。 “你们呆在这!”谢宇对学生嘱咐完就要去寻,刚下去一步,只听嘶嘶作响,他低头一看,青铜池的热度已然飙高,几乎烧穿橡胶鞋底,烫得无法落脚。 谢宇二话不说扒了两个学生的外套,用水浇透了,牢牢裹在靴子上,深吸一口气就要往铜池里去。 “喂……”忽然一个声音。 谢宇四下环顾。 “在这……”齐谐撑着膝盖,在十米远处喘着气。 谢宇肩头一松,看向他周围:“鲁爷呢。” 齐谐抬起头:“他刚才在我前面。” 谢宇的电筒扫了一圈,没有,再向铜池望去,那里已腾起一片青白的毒烟,不可能再有活物了。 “算了。”齐谐不为所动,“生死有命,他交待在这,便是劫数到了。” 谢宇皱眉:“他是为了找你才出事的。” “错。”齐谐直视那五人,“他是为了找这些学生。” 回到营地。 梁向导和小马守在那儿,只知白德企当时和鲁爷分头去找他们,还没有回来。 帐篷让给了学生休息,几人围着火堆露宿,齐谐坐下脱了鞋,谢宇才发现他双脚严重灼伤,满是血泡。 “还能走吗。”谢宇问。 “无妨。”齐谐用水冲了冲,“过一晚就好。” 天亮时白德企才回来。 谢宇本以为他会找齐谐的麻烦,他却一句话不说,蹲在树林里抽烟,末了回到营地,竟恭敬地喊了一声齐先生。 三日后,一辆小巴驶进木鱼镇,拉走了五名学生。 上海,月园。 齐谐敲敲门走进书房,见谢宇坐在电脑前,于是问:“还在琢磨风铁的小说?” “在看论坛。”谢宇将屏幕转向他,“学生论坛,徒步社的帖子。” 齐谐靠在桌边:“怎么讲?” 谢宇翻着滚动条:“原社长引咎辞职,副社长在论坛贴出了一篇长文,表示徒步社将永远缅怀牺牲的救援人员,秉承大无畏的进取精神,再创佳绩、再攀高峰,欢迎广大同学踊跃入社。由于顺利完成了危机公关,此人已当选新一任社长,计划在任期内重新组队,率领成员勇闯塔克拉玛干。” 齐谐笑了笑:“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 谢宇的目光从屏幕移向他:“那个青铜池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谐拾起桌上的折扇,缓缓推开扇骨,换了讲故事的口吻。 “在神农架的深处,住着一族人,他们自称是神农鼎的铸造者,名为‘善鼎’。善鼎族的冶铜工艺已臻化境,造出的鼎方圆有度、花纹奇美。但他们最大的本领不在于此,而在所铸鼎上的文字。善鼎族每年铸一鼎,鼎底皆刻百字,每刻一字,便祭一只人头。那是相当残忍又虔诚的仪式,在不息的血与火中,他们的鼎文渐渐附上魔性。有人说那文字可预知未来,也有人说它能言定兴衰,但事实上它只有一个作用,就是改变历史。” “改变历史?”谢宇重复。 “这样说或许你更易明白。”齐谐一收折扇,“改写人类的集体记忆。” “我不明白。”谢宇加重语气,“人类的记忆怎么可能改写。” 齐谐一笑:“董狐常直笔,崔杼弑其君。” “请说普通话。”谢宇道。 “史官是干什么用的?”齐谐问。 谢宇明白他的意思,反问:“有多少人考证历史的时候会去原始森林看一个鼎?” “我说了,那是有魔性的鼎,它不需要被人看到,只要存在,就可以了。” 谢宇不置可否:“你还没有说到青铜池。” “青铜池么。”齐谐用折扇敲了敲掌心,“还记得‘猴打头’的传说吗?其实那传说以屠夫的出现为界分成两半,前一半是旧的,后一半是新的。” 谢宇一顿:“难道说故事里‘猴精’的原型就是善鼎族!” 齐谐只笑。 谢宇眯了眯眼睛,试着还原真相:“迷魂趟中……原先住着善鼎族,他们时常躲在树上,当有人经过,就向他后颈砍下一刀,猎走一颗头颅祭鼎。后来出现了一个人,用计擒住了他们,再点上一把火,全体烧死在青铜池里。” 齐谐嗤笑:“亏你还写小说,这故事当真无趣。” 谢宇不满:“那该是怎样。” “中间的情节你自己琢磨吧,我只告诉你,青铜池所在的山顶原是他们炼铜的地炉,当‘屠夫’将善鼎人驱赶至此,族众宁为玉碎,将千口大鼎全部推入炉中,自己也抱着‘屠夫’一跃而下,千年的铜鼎就此熔解殆尽,附魔的鼎文也化作一地妖异裂纹。” “我将死于二零五……”谢宇缓缓念罢,“这是预言吗?” 齐谐摇头:“鼎文没有预言的功能。” “那就是诅咒。” “它也没有诅咒的效用。” “那是什么。”谢宇问。 齐谐莞尔:“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谢宇没有接受齐谐的说法,将解释权留给自己。 “我在青铜池发现一块标牌。”谢宇接着说,“它的前半截写着‘特种信’三个字,你知道它用了什么字体吗?” 齐谐未答。 “毛体。”谢宇自答,“那是建国后的东西。——屠夫是建国后出现的。” 齐谐点点头,似乎毫不惊奇。 谢宇对他的反应不予置评:“最后一个问题,那些学生怎么会在铜里。” “还能怎么样。”齐谐不以为 分卷阅读133 - 分卷阅读13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34 然耸了耸肩,“半夜在山里乱闯,遭遇‘猴打头’,误入青铜池,跟你一样魔怔了,就掉了进去。” “什么叫‘掉了进去’。”谢宇又问。 “你刚才说了,最后一个问题。” 齐谐一收折扇乐得清闲,去旁边的书柜里翻阅古籍了。 谢宇对他的背影摇摇头,目光收回屏幕按下切换键。网页转回word文件,他将密密麻麻的文字扫过一遍,先拉到标题处,打上“神农架善鼎族事件”八个字,又拖到结尾,敲击道: “p.s.无论如何,把人从铜里拉出来这件事,我相信,一定是幻觉。” 按下保存键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 谢宇看了来电号码,便用余光扫向齐谐,只见他嘴角浮出一个微笑,放下书走向电话的同时,又渐渐敛起表情,等到拿起听筒的瞬间,已经变回那一副懒散又无所谓的模样。 “喂。”齐谐接起来,“什么事。嗯。嗯。最近?看书讲课,喂鱼种花。——闲得很。” ☆、笋太岁 在公关部的造势之下,神农架救援学生一事被各路媒体大肆报导,舆论对荀总的义举一片褒扬,归心堂以正面形象频频亮相。 小桃买菜回来,一进门就把几张彩页递给齐谐:“齐先生,您这张照片拍得真好!” 齐谐看了一眼放到边上。 谢宇伸手摸过来,是归心堂的招生广告,齐谐赫然出现在高级导师一栏。照片中,他身着一件天青色斜襟褂子,手握折扇靠在椅子里,眼睛没有看镜头,而是向右边的光线微侧了一个角度,显得闲散而淡泊。 “看来归心堂认为你的形象可以营销一下。”谢宇身为商人很懂策略。 齐谐有些无奈:“我尤不喜抛头露面,这下倒好。” 谢宇盯着他。 齐谐察觉这目光,轻笑:“你以为我是得了便宜卖乖吗。” “是的。”谢宇坦言。 齐谐没做任何反驳:“周四我要去一趟南京,钱助理还是邀你同行。” “好。”谢宇一口答应。 “好什么好,难道你没有考虑过她有什么目的吗。” “我做过一些猜测,但需要证据支撑,它也许就存在这个案件里。”谢宇直视他,“而且跟你一起旅行总有奇遇。” 齐谐笑着叹气:“这是出差,不是旅行。” 沪宁高速上,黑奔驰向西驶去。 过了南京收费站就有一辆别克等在那,互打跳灯示意之后,张师傅跟车来到归心堂江苏分部。接待人员毕恭毕敬,将齐谐一行三人领进总裁办公室,屋内一女一男迎上前。 女人名为闵文西,归心堂江苏分部ceo,虽已四十六岁却不见老态,妆扮得体、气质熟雅,眉宇间一股英朗之美,她先向齐谐伸出了手:“齐先生,初次见面。” 出于礼节,齐谐本应去握她的指尖,然而那种干练的气质让他换了想法。于是他像对待男士一样,有力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掌,微笑道:“闵总,幸会!” 闵总松开手,看向钱助理:“小钱,好久不见。” “闵总好!”钱思宁笑着鞠躬,对比之下,原先的熟女模样瞬间退回少女状。 “这位是谢宇。”齐谐介绍道。 “闵总您好,我是齐先生的助手。”谢宇主动撒了个谎。 闵总引三人入座,并没有介绍身后那个男人。谢宇落座时打量一眼,那人三十多岁,穿黑西装,站姿俊挺、表情不多,举止间似乎有些身手,猜想是个保镖。 “一路辛苦了。”闵总看向三人,“中午我们安排在珠江酒店,吃完饭你们到客房休息一下,下午去看现场。” “闵总客气了。”齐谐笑道,“不必动众,从简就行。” 闵总一抬手:“你们是总部借来救场的人,理应受此待遇。” 齐谐摇头:“救场不敢当,大家同为归心堂效力罢了。” 闵总直视他:“这次事情你有几成把握。” 齐谐莞尔:“且去现场看过再说?” 午后三时,金陵骄阳焚似火。 黑奔驰跟着别克双双驶向夫子庙附近的一块工地,透过车窗,谢宇看见围墙上印着几张商业综合体的效果图,以及“朝昇mall”字样的logo。 “原来是朝昇集团的项目。”谢宇了然,“他们的卢总我见过一面,是个器宇不凡的人,可惜儿子不务正业,曾经一夜在赌场连输三个亿。”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齐谐击节念罢, “人家那才叫风流倜傥。” “纨绔子弟罢了。”谢宇不齿地说。 车子拐进工地大门,一方巨型基坑横陈眼前。 开挖已进行到地下二层,这时本应加紧进度,施工队却完全停工,几台重型挖掘机蜷着铲斗一动不动,偌大场地里,只有几个工人举着小水管,向混凝土支护洒着水。 闵总和保镖下了车,带齐谐一行领了安全帽,沿着土坡缓缓走下基坑。 “这个项目还没有动工就开始出事。”闵总说明道,“奠基那天早上,有个经理摔断了胳膊。开挖没多久东面一处土方塌了,两名工人埋在里面险些丧命,上周卢公子还出了车祸。卢总本来不信邪,也架不住这么频繁地出事,就让我们来看看是不是这地方触了什么忌讳。我们的人在现场走了几天,也看不出什么结果,只好跟荀爷把你借来了。” 齐谐听罢,问:“这块地原先是什么。” “城中村。”闵总说。 “开挖可曾掘出什么东西?” “挖出过两口棺材和一些铜钱,监理说属于正常现象。” “那棺材现在何处?” “前朝的百姓棺材,没有人认领,工人给棺主烧了些纸,已经处理了。” “施工过程中有没有其他异常?” 闵总跨过一截水管:“据说是没有。” 在坑底走一遍足足花掉半小时。 齐谐时而环顾时而低头,间或拍拍地面。 “看出什么蹊跷?”闵总问。 齐谐捏起一块泥,碾开嗅了嗅:“这土里有一股怪味。” 谢宇也拾起一点,只能闻出泥味。 齐谐吩咐钱助理:“麻烦你喊两三个工人过来,我要挖一下这里。” “小钱你不用跑了。”闵总回过头,“肖晨,你去一趟。” 保镖一点头,不久带来三个工人,此时齐谐已在土地上圈了一个窨井盖大小的圆形,简单说明之后,几把铁锹一下下掘进黄土里。 忽听铛一声。 拔出铁锹,铲头花了口,看来碰到了硬物。 “绕着它挖。”齐谐说。 三个工人紧了紧手套,铁锹上下翻飞,随着黄泥一点点剥离,硬物的形状渐渐现出来…… 分卷阅读134 - 分卷阅读13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35 一根圆柱。 红灰色,表面粗糙,直径七十厘米左右,上端尖锐,下端还埋在土中。谢宇敲了敲,质地像花岗岩,似乎中空。 “看来有人比朝昇更早拿下了这块地。”齐谐言外有意,接过那张硕大的蓝图,摊开铺在地上,指尖沿纸面移过,一顿,便拿红笔画一个叉。 “所有都在这了。”末了,他说。 “这是——”钱助理一看,红叉竟有十个之多。 “没错。”齐谐的目光扫遍基坑,“这东西不止一根,而是一群。” “地下怎么会有柱子?” 钱助理十分疑惑。 “这不是人造的柱子。”齐谐解释道,“这东西叫笋太岁,是一种有生命的石质笋。相传荆楚之地有一群工匠,他们盖屋不需木材,只要把种子埋在柱坑,土里便能长出这物件来。由于笋太岁扎根大地,应和四时,以它为骨架盖出的房子也便有了奇效,长居者可保身体康健、益寿延年。” “项目的事故和它有关吗?”闵总问。 “那是自然。”齐谐笑道,“所谓太岁头上动土,就是指地底下有些东西人类冒犯不得。这里的太岁可做多解,有石太岁、鼠太岁,当然也包括这位‘笋太岁’。” 谢宇觉得他简直胡扯。 钱助理想了想:“照这么说,这些笋太岁是没法处理了?” 齐谐沉吟半响:“也未必,不过我们得找一个土木方面的行家,问一问先动哪一根比较不影响结构。” 闵总立刻联系了项目负责人,对方说第二天给出答复,后面的工作暂时无法进行,齐谐决定先行收工,几人沿土坡往回走。 “齐先生。”谢宇喊住。 齐谐听他这么称呼自己,知道是对方有话要说,会意地放慢脚步和他并行在最后。 “你们先回去。”谢宇低声,“我要调查一下那三件事。” “什么三件事。”齐谐不明。 “经理的意外,工地的塌方,卢公子的车祸。”谢宇推着眼镜掩住说话声,“我不相信有什么鬼太岁,连续发生事故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巧合,要么是人为。” 齐谐笑了一声,便对前面喊:“闵总,您先回吧,我和谢助理还想在现场走走。” 闵总点一下头:“也好,工程方面的答复下来我会通知你。” 齐谐挥挥手,目送她和保镖离开,钱助理却留在原地。 “你可以先回宾馆。”齐谐说。 “齐先生和谢助理都在做事,哪有我一个人偷懒的道理?”钱思宁妩媚地抱起胳膊,对谢宇展开一个笑容,“放心吧大侦探,在解决案子这件事情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这样好了。”齐谐忽然起了兴致,“不如我们做一个分配,一人去查一件事故,晚上在宾馆汇总?” “行啊。”钱思宁爽快答应,“经理的事交给我。” “我可以想办法联系到卢公子。”谢宇取出手机。 “那我去塌方现场看看好了。”齐谐负起手向工地东面逛去。 是夜。 三人集中在齐谐的客房。 钱思宁打开笔记本电脑,将手机里的照片拷进去:“那个经理是在奠基仪式上踩空了台阶摔成骨折,我去礼仪公司问过,公司不承认是他们的责任。不过我在仓库拍到了仪式上使用的台阶,上面的螺丝松了,可以看出人为的痕迹。” 谢宇放下咖啡杯:“卢公子是在北京二环出的车祸,对方肇事逃逸,因为他当时是醉酒驾驶,没有报警。事后,他从行车记录仪的画面找到车牌号,想查出车主展开报复,却发现那是一辆套牌车,根本无从查起。” 齐谐板起一副教书老先生的脸孔,慢条斯理地摇着折扇:“不及格。” 钱思宁没办法地笑笑:“半天的时间实在太短,很难再深入了。” “我要的是结论,不是借口。”齐谐收起折扇点了点二人,“让你们查一个东西,几个小时也查不出来?你们就是这样给人当助理的?” “那你呢。”谢宇诘问。 “我?”齐谐一笑,唰地震开折扇, “我也什么都没查到。” ☆、养生主 谢宇的眉头稍抬一分:“你在开玩笑吗?” “没有啊。”齐谐理所当然,“我真的什么都没查到。” “是吗……”谢宇跷起二郎腿,右手在扶手上玩味地轻敲两下。 “怎么?”齐谐见他那样子,似乎言外有意。 “没怎么。”谢宇的嘴角没有笑意,眼底却弯了半毫厘,“钱思宁女士,我有些事情问你。” 钱思宁朱唇一扬:“请赐教。” 如同英国侦探一般优雅地站起来,谢宇在二人面前踱开步:“这几天我一直在想,钱女士,或者说归心堂为什么让我参与这些案件。沿着时间轴向前追溯,我发现,在调查风铁之后的第二天,归心堂借齐老板的口和我有了第一次对话。‘你要查的事,牵涉到某些人,这些人背后的利益集团,恰好和归心堂有点瓜葛。’在这里,齐老板用了瓜葛一词,瓜葛一般分两种,同盟关系和对立关系。之后他建议双方各退一步,说明归心堂和‘某些人’之间的确存在一种对立。但是,这对立并不在表面上,而是一种微妙的博弈、暗地的相持、岌岌可危的平衡。” 谢宇停了一停脚步,接着说:“这时齐老板向‘某些人’表态,说我的调查与归心堂无关,任由他们处置,然而对方却没有对我下手。于是我想,他们是在忌惮什么?忌惮我背后的天辉集团?忌惮我旁边这位‘齐先生’?我认为都不是。齐老板的表态看似事不关己,实则是一种默许。——这是归心堂的授意,好借我调查《槲寄生计划》这件事,对‘某些人’形成威慑、或造成打击。” 谢宇站住脚,目光落在钱思宁身上。 她嫣然:“所以呢?” “归心堂想杀人,所以要借我这把刀。”谢宇坚定地说,“确定了这一点,我开始思考‘某些人’究竟是谁。它既然能和归心堂制衡,势力一定不小,可是国内既没有相当的同类公司,也没有和归心堂纠葛的犯罪组织。——不是商道,不是黑道,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政道。” 钱思宁笑:“具体是哪路政道,谢公子有提名吗?” “有。”谢宇笃定,“文化资产保存部。” 钱思宁像是早就料中这个结果,平静地摇了摇头。 “当然,这是它的原名。”谢宇端起桌上的咖啡,游刃有余地抿上一口,“现在它应该叫做——特种信息部。” 钱思宁一愣,旋即呵呵笑起来,“不愧是谢公子,这可超出我的预期了!” “理应如此。”谢宇毫不谦虚。 “可以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的吗?”钱思宁兴起地问。 分卷阅读135 - 分卷阅读13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36 “因为我有足够的自知。”谢宇看向她,“说实话,起初发现自己被归心堂利用的时候,我十分自得,以为掌握了《槲寄生计划》就强大到足以将‘某些人’分崩瓦解。然而冷静下来之后,我开始反思,却发现自己连这部小说的现实原型都搞不清楚,只凭这种不伦不类的证据,根本做不了任何事。如果归心堂想借我这把刀,就得再磨一磨刀刃,所以你才把我带进神农架,向我展示了更多真相。——多年前,特种信息部曾派人接触过善鼎族,并将族人全部屠杀,可惜他们衣服上的标牌熔进了青铜池,作为犯罪证据被永久保留下来。另外还有一件事非常有趣,我刚才问了卢公子,他的说法和闵总有些出入。闵总告诉我们,是朝昇集团找到归心堂解决案子,卢公子却说是归心堂主动送上门。所以我想神农架事件也是一样,归心堂主动提出搜救学生,就是为了挖出这一桩灭绝人道的屠杀案。” “不错。”钱思宁笑道,“不过我听齐先生说,那标牌只露出了‘特种信’三个字,你是怎么知道全称的?” “我仔细观察过。”谢宇自信道来,“那是老款的别针式铁质胸牌,宽约1厘米,长宽比例不至于失调的话,长度应该在4到5厘米左右。‘特种信’三个字露出地表,长约3厘米,所以后面应该有一到两个字。如果是一个字很难成句,所以是两个。而‘信’的补完词组不外乎‘信号’‘信仰’‘信件’等,如果和‘文化资产保存部’的职能做一个转换,最贴切的就是‘特种信息部’了。” 啪,啪。 钱思宁拍了拍手:“十分精彩。” 齐谐轻笑:“我早说他会看出来。” “你先别笑。”谢宇目光扫过去,“我敢做出以上推断,就是因为你刚才说的一句话。” “什么话?”齐谐问。 “以你的实力,不可能查不出塌方的真相,所以不是你没查到,是查到却不肯说。因为现在你处于非常矛盾的状态,一方面无法拒绝归心堂的安排,一方面又不想我深入调查,只能欲拒还迎、欲说还休。” 齐谐的表情几乎承认。 “钱助理。”谢宇转向她,“我借由归心堂获得真相,归心堂通过我扳倒特种信息部,这是双赢的局面,我愿意和你们做这场生意。” 钱思宁柔媚地站起身,伸出手来:“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看出齐谐和谢宇有话要说,钱助理识趣地主动离开客房,把空间留给二人。 谢宇抢先开口:“你可以帮我,也可以不管我,但不要劝我,因为毫无作用。” “我不会劝你。”齐谐语气平和,“可是有一点你弄错了,荀爷杀人不用刀,而用枪,你只是其中一颗子弹罢了。” 谢宇目光坚定:“即使这样,我也会为了自己的意志击中目标。” “坐吧,别站着。”齐谐换了轻松的语气,向对方的杯中添上咖啡,“你的小说写得如何了?” 谢宇听他提起这个有些意外:“更新到第五部。” 齐谐笑问:“什么时候大结局?” “每一部都是独立故事,不需要结局。” 齐谐想了想,又说:“《d4dr的长度》我看过,最后你把主角写死了。” 谢宇端起杯子:“那是早期作品,还不成熟。” “我发现你所有的主角都是一个性格。”齐谐笑眼看向他,“理性、冷静、坚韧,时刻怀抱为真相而死的决心。” “这是商业卖点。”谢宇毫不避讳,“我展示形象,吸引特定读者群,再复制自己,累加成功。” 齐谐缓缓摇头:“我是说,或许你可以换一种模式……” 后话还没出口就被谢宇打断:“我说过,你不要劝我。” 齐谐见意图被识破,耸肩缴械。 “维特注定死于绿蒂。”谢宇借了歌德的比喻,“作者可以控制场景,却不能控制主角的反应,一个角色的结局在站上舞台那一刻就决定了。” 齐谐的眼神渐悉柔和:“你说得没错。” 谢宇平视他:“感谢你尊重我的决定。” 齐谐点了点头。 “我先回房了,你早点休息。”谢宇说话间站起身。 “慢着。”齐谐忽然命令,“谁允许你走了,坐下。” 谢宇一顿,戒备地盯着他:“事先声明,我可不是丁隶。” 齐谐啧一声:“胡扯什么,我跟你说正经事。” “说吧。”谢宇不再乱开玩笑,重新坐正。 “事到如今我也不需瞒你了。”齐谐拿过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高一些,“特种信息部简称特信部,由民国政府的文化资产保存部转化而来。它下设四个所,‘资料所’搜集民间有关怪事物的信息,‘科研所’针对怪现象展开研究,‘应用所’尝试将研究成果投入实用,另有一个‘清洁所’,用来清扫特信部泄露的情报,干着毁尸灭迹的活计。其中‘资料所’和‘应用所’由荀爷掌管,在去年从秘密机构转为正规企业,就是如今的归心堂。” “原来如此。”谢宇了然于胸,“据说归心堂内部存在分歧,合作派和分离派明争暗斗,看来是指它和特信部的关系了。” “不全是。”齐谐否认,“政界是归心堂的靠山,彻底分离对彼此都没有好处,荀爷并不想脱离特信部,而是想扳倒现任的韩部长、取而代之,所以内部相互争斗的,实则是亲荀派和亲韩派。在归心堂成立之初,荀爷就从特信部带走了许多能人,不久前,又从各地寻到一批像我这样的角色。现在特信部的实力已大大削弱,科研所只剩一群文弱学者,清洁所也有不少人倒戈。如今荀爷正在做最后部署:搜救学生,建立正面的媒体形象;拉拢地产龙头朝昇集团,扩大市场影响力;揭露特信部的历史黑幕,向韩部长施压,就等万事俱备、击鼓出兵,坐看摧枯拉朽。” 谢宇听罢,半晌不言。 齐谐看着他:“现在你应该知道,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谢宇没有回应这句话,只问:“风铁夫妇是不是被‘清洁所’灭口的。” 齐谐点头:“‘槲寄生计划’是特信部科研所的一个长期项目,如你所言,它研究如何保存人类的‘灵魂’。风铁曾有亲人因这个计划而死,所以他势要以笔作战、披露内幕,只可惜出师未捷,还连累了家室。” 谢宇没再多问,捻了捻咖啡杯的把手。 “好了。”齐谐给自己倒了杯水:“现在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事成之后荀爷要卸磨杀驴可与我无关。” “我知道。”谢宇问,“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什么都不想。”齐谐捧着杯子翘起二郎腿,自得地吟道,“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 分卷阅读136 - 分卷阅读13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37 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谢宇不带语气:“中庸投降主义。” 齐谐微笑:“活着才是正经事。” 结构工程师给了答复,东北角一根石柱可以移动。开挖,钻孔,连接吊臂,整整花费了一天的时间,那根笋太岁终于像拔牙一样被缓缓拔了出来。 地表留下一只深深的牙洞。 宽八十厘米,深不见底,好奇的工人扔进一块石子,没有回音。 “东西备好了吗?”齐谐沉声问。 “都在这了。”钱思宁挪过两只箱子,“全面罩呼吸器,压缩空气可以用四个小时。” “知道了。”齐谐绑紧鞋带,“你留在这,我和谢宇下去一趟。” 为了方便行动,谢宇换了隐形眼镜,薄薄的镜片贴着角膜,映射出漆黑的深渊。 “下面是什么。”谢宇希望有个心理准备。 齐谐戴上手套:“总之不是休闲会所,也不是娱乐中心,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谢宇轻笑,提起装备:“冒险这种事对我来说就是娱乐。” 绳索准备完毕,二人挂好锁扣打开头灯,一前一后下到洞里。 四壁粗糙而逼仄,单在上面看空间还算有余,真正下到井中,才发现连腾挪借力的地方都没有。虽然两人都是偏瘦的体型,也连抬个手都困难,前后左右被紧紧压迫着,好像一个深呼吸都会卡住胸口。顺着绳索一点一点降下去,头顶的光圈渐渐变暗,下面的黑暗却逐步扩大,似乎一只蟒蛇张开巨口,正吞噬着双脚。谢宇下降到这,不禁开始担心怎么爬回去,一瞬间无数意象闯进脑中:坏掉的电梯、高峰期的地铁、挤满人的会堂、在山崖峭壁之间抛锚的缆车…… “喂。”齐谐忽然停了一下,向上看去,“你的呼吸太急了。” “是吗。”谢宇的声音透过面罩,尽管失真,还是被对方听出了端倪。 “你不会有什么幽闭恐惧症吧。”齐谐问。 “没有。”谢宇果断否认,“在这种地方正常人都会心率加快。” 齐谐抬头:“你的脚在抖。” “这是应激反应,交感神经兴奋导致肾上腺皮质激素分泌增加,继而引起血糖升高血压上升呼吸加促等各种代谢异常。” 齐谐轻笑一声:“简称害怕。” “应激反应是人类的本能,对机体具有保护作用。”谢宇低头,“你还走不走了!” “是,是。”齐谐好脾气地应,继续往下降。 “还有多深。”谢宇问。 “一百多米吧。”齐谐说。 谢宇下意识回过头,头灯在黑暗中对准了气瓶的阀表,剩余量97%。 “话说……”齐谐的声音从脚下传过来,语气轻松地问,“你是不是有个妹妹?” “是。”谢宇答。 “比你小几岁?” 谢宇停了一下:“4.5。” “我也有个堂妹,比我小四岁。”脚下的齐谐说,“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母亲,吴姨。”谢宇一顿,“你问这个干什么。” 齐谐不会说破是看他太过紧张,想借此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推脱为无事闲聊。 谢宇并未察觉齐谐的意图,当然没有领情:“浪费氧气。” “说说你的经历吧。”脚下笑问,“家庭如何?在哪念的书?什么时候开始写小说?” 谢宇觉得无谓:“你去问点头摇头。” “那多没趣。” 谢宇深吸了一口气:“我父亲叫谢光军,母亲叫程云,他们属于早婚,一直忙于事业,三十多岁才生下我。父亲四十岁那年因病去世,谢鑫是他的遗腹子,之后母亲独自一人运营公司,才有了现在的天辉。她想让我继承家业,送我去德国念了mba,但是我对经商没兴趣,硕士毕业就回国摊牌,说我想从事写作。她没有明确反对,只是提了个条件,如果一年后版税超过百万就同意我写下去。” “然后呢?”齐谐问。 “然后就有了西境。” 谢宇说罢感觉绳索一晃,齐谐已经跳到地上。 ☆、宝珠 谢宇降下来,松开绳子:“你不是说还有一百多米吗。” “的确还有一百米,这里只是中转站罢了。”齐谐环顾四周,这是一个洋葱头形状的空间,和普通客厅差不多大小,四壁是盘结交错的纤维,乍看好似藤蔓,仔细一看却是石头。周围有许多通道四下延伸,弯弯曲曲,好似一条条虫子钻出的洞。 “这是什么地方。”谢宇调整着呼吸,稍微活动一下僵缩的身体。 “我们在笋太岁的球根里,那些弯曲的通道就是它的根须。” 齐谐脱下手套取出三支香,没有点,插在正中央的地上,郑重拜了三拜,接着站起身,迎向其中一条通道,说了声这边走。 谢宇看进洞里,那通道的高度只一米,想要前进只能匍匐。 一股本能的抗拒涌上来,又被意志压下去,他问:“前面有没有出口。” “应该没有。”齐谐说,“前面全是这样的路,你若不想走可以等在这。” “我没有不想走。”谢宇强调,“我只想知道要去哪。” “我也不知道。”齐谐看着脚下,“我们得把自己交给它,它会带我们去该去的地方。” “它是谁。”谢宇问。 “笋太岁。”齐谐说。 谢宇当即无语,习惯性地推眼镜,却触到了面罩。 齐谐望着地面想了想:“这群笋太岁像竹笋一样,先有一个母笋,再从她的根系逐渐发出了许多子笋,我们现在要穿过这些根须,到达母笋的球根。” “然后呢。” “她会告诉我们一些事。” “什么事。” “不清楚。” 谢宇沉叹一口气:“真不知道我为什么相信你。——走吧,速战速决。” 齐谐扣紧气瓶,猫腰爬了洞里,谢宇掏出马克笔在墙壁上做完记号,一低头跟上去。 岔口弯道,上坡下坡,在暗无天日的洞穴里爬行,谢宇只觉得人间在身后被抛得越来越远。头顶身下都是石纤维,扭曲交织着向前,看得人眼花,他只好盯着前方齐谐的脚跟,最后连那鞋底的纹路都数清了。 爬行了半个多小时,他回头一看,却愣住了。 “喂。”谢宇喊住前面,“我只剩48%了。” 齐谐回头:“你是电池吗?” 谢宇皱眉:“我说气瓶。” 齐谐哦一声。 “哦什么。”谢宇对他的悠然十分不满,“这意味着我现在折返回去氧气都不够用。” “够吧。”齐谐满不在乎,“这罐气可以用四个小时,一定是你的压力表坏了。” “如果它是好的呢。” “那你就省着点咯。 分卷阅读137 - 分卷阅读13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38 ”齐谐轻松地说,“前面没多远,很快就到了。” “行啊。”谢宇说,“不过我的氧气用完之后你还有剩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抢过来。” 对方笑:“你真有同伴意识。” 齐谐所言非虚,再爬行十多米空间豁然宽敞。 同样是洋葱形的球根,长宽超过二十米,石藤蔓纵横交错,好似圆厅上方罩着一只雕镂精致的穹顶。 谢宇仰头看罢,扫视地面。 黑暗中亮光一闪!他定睛一瞧,对面竟然趴着一个活物! ——形似猴子,红眼睛,土黄脸,周身包裹黑毛,冲他啊啊地尖叫,一呲嘴满口惨白的牙齿。 “别过去!”齐谐拦住他,“把光线挪开一点,别惊了他。” “那是什么。”谢宇转开头灯低声问。 “你的同类。”齐谐说。 谢宇一愣,再看去,却发现那是一个两三岁的男孩。——红眼是反光,黑毛竟是破烂的衣服! “地底怎么会有孩子!”谢宇环顾周围。 “别找了,只有他一个。”齐谐说,“几十年来第一次见到外人,难免害怕。” 谢宇不解:“几十年?” 齐谐感叹:“都说笋太岁造出的房屋能延年益寿,原来是这个意思。” 谢宇终于意识到什么,抬起手腕一看表,秒针果然一动不动停在原地。 齐谐关了灯,从包里掏出一块糖,剥开,蹲下,往前递了一点。男孩起初还是伺机攻击,忽然动动鼻子,迟疑片刻,试探地走上前来舔了舔。齐谐笑笑想去摸他的头,刚伸出手,那男孩寒毛一炸又跳回去。 “原来如此。”谢宇关上气瓶的阀门,并没有感到缺氧,“这里的时间几乎停止,不需要呼吸和饮食也能活下去,须根里的时间却加速前进,所以半小时才会耗掉两个小时的氧气。” “好了。”齐谐站起身,“我们得把这个孩子带出去。” “不可能。”谢宇否定,“离开这个空间就需要氧气,我们只有两副呼吸器。” 齐谐摘下面罩:“你先把他弄出去,我自有办法。” 谢宇看向他:“我认识的齐老板不是那种舍己救人的个性。” “没错。”齐谐笑,“我们打个赌如何?赌谁先回到宾馆。” “行。”谢宇立刻说,“赌多少。” “一千?”齐谐问。 “五百。”谢宇杀了一半。 齐谐一抬眉毛:“那么肯定自己会输?” 谢宇轻哼:“你没有死在青铜池,自然也不会死在这。” 话毕,齐谐闪向男孩轻松将他敲晕,谢宇替他戴上呼吸器,再用衣服捆在背后,一弓身钻回通道里。 然而走了几米,他却停住了,接着取下头灯,慢慢用手盖上,让溢出的光线越来越暗,最后把灯彻底关掉。 ——好让齐谐认为自己已经离开。 自有办法?谢宇心想,齐老板在归心堂治疗之后,体质已经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不需要呼吸心跳。如果他想返回地面,必须用到呼吸器和气瓶。而在这种情况下,得到装备只有一种办法,就是等着别人“快递上门”。 于是他屏息静气,侧耳倾听。 “别藏着了,出来吧?”齐谐的声音传过来。 两双脚步从暗中走出。 “不知二位找齐某有何贵干,竟不惜一路跟到这里。”齐谐笑问。 “少废话!”男人一把摘了面罩,“鲁爷是不是你杀的!” 齐谐笑:“鲁爷那是因公殉职,与我何干。” “操/你/妈姓齐的!敢做不敢认!”另一个哑嗓门大骂。 齐谐丝毫不怒:“我母亲去世快三十年了,你也有兴趣?” “少给老子岔话题!”哑嗓门喊。 齐谐哈哈大笑:“此番去湖北荀爷交待了我两件事,其一,把五个学生平安带回来,其二,把鲁仁达的性命搁在那儿。二位若要算账,不如直接去找他?” 第一个男人啐了声:“看你进归心堂没几天,这么快就当了荀慎之的狗!” “给谁当狗不是狗?”齐谐悠然踱步,“我看两位也是条汉子,不如学学白德企投了荀爷,也算物尽其用,何必跟着鲁仁达,给韩部长看门护院呢?” “别跟他啰嗦!弄死再说!”哑嗓门大吼。 随即砰砰枪响。 谢宇一惊,侧身望去—— 那边,一个握枪的男人已倒在血里,另一人被齐谐卡住脖子掐在半空,喉中咳喘,拼命挣扎。 “到了那边给鲁爷带个话。”齐谐笑说,“我是扮猪吃老虎,他是真人不露相啊。” 说罢,右指一并直插左肋!再抽出时血溅数米,几滴鲜红飞过通道,嗖地落在谢宇的脚前。 谢宇预计会看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场面,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景象,等返回地面,将昏睡的男孩交给钱助理,他还没有缓过神来。 宾馆。 他深吸一口气,叩响房门。 喀拉,门开了。 齐谐站在对面笑颜依旧,然而谢宇已经很难分清,这究竟是平日的笑容,还是几小时前那杀人不眨眼的笑脸。 “我的五百呢?”齐谐语气轻松,一边向里走一边擦着头发。 他显然刚洗过澡,为了洗掉身上的血迹。 “明天转到你账户上。”谢宇走进来,故作镇定是件容易的事,“你是怎么上来的。” “秘密。”齐谐莞尔,“刚才钱助理来了电话,那孩子已被归心堂的医疗研究所带走了,他将得到最好的救治。” “他怎么会在地底。”谢宇问。 齐谐丢了毛巾坐在沙发上:“那孩子的母亲原是荆楚工匠的后裔,保有一颗祖传的笋太岁种子,她不知道那有什么功用,只当是一颗值钱的宝珠。一日老父生病,她拿着种子去了当铺,当铺的伙计不认识,没有收,却被特信部的人盯上了。过不久,他们去女人家中游说,说这是国宝,应该上交。女人没有办法,表面装作答应,偷偷交了一颗假珠子,并把真种子缝进了儿子的棉衣。特信部的人何其精明,现场将她拆穿,女人以为自己欺瞒国家要坐牢枪毙,当即慌了,抱着孩子逃出家门,失足落入了井里。人们把她的尸骨捞上来,却怎么也找不到小儿子,原来是那笋太岁迅速生出球根,把沉到井底的男孩包裹进去。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笋太岁慢慢成长,分出须根,从别处偷来时间,喂给那孩子,才让他撑过几十年的时间,等到搭救的人。” 谢宇按捺心中杂陈,切换回理智状态:“所以那三起事故是特信部制造的,为了阻挠工程,防止真相败露。” “没错。”齐谐轻笑,“只能玩玩这些小伎俩,气数已尽了。” 一周后,上海。 齐谐接到闵总的来信,感谢 分卷阅读138 - 分卷阅读13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39 此次全力相助,使她得以功成身退,从此金盆洗手,不再参与归心堂的任何事务,准备和丈夫儿女移民瑞典。 谢宇却知道这信里暗藏的意思:鲁爷身亡,闵总出国,这不是归心堂的人事变动,是荀老板在铲除异己。 而自己这颗子弹,在击穿特信部之后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两声敲门,思路被打断。 “去不去医研所?”齐谐站在房间门口,“我要复诊,顺便瞧瞧那孩子。” 谢宇从椅子里坐正:“行,我换身衣服。” 车行至浦东,一栋洁白簇新的高层建筑上书九个繁体字,上海市太和医疗中心。电梯直达十一层,齐谐领着谢宇走进一间病房,刚开门就听大哭,一个年轻护士正手忙脚乱地安慰着男孩。 “怎么了?”齐谐微笑。 “齐先生?”护士手足无措,“我刚才给他喂饭,他忽然就哭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是么?”齐谐向饭盒看了一眼, “给他换些菜吧。” 护士点过头退了出去。 齐谐坐在病床边看了看男孩:“挑食可不是好习惯。” 那男孩洗了黄泥换了衣服,已与普通孩子无二,只是那双眼睛还有戒备,稍有风吹草动就呲出一排乳牙。 齐谐按着他的脑袋,见男孩渐渐收了牙齿,缓缓说:“不过在你看来笋也许不是食物,对你而言,它应该像母亲一样吧。” 男孩听罢,一愣,又大哭起来。 ☆、19号楼 谢宇自认没有什么固定的善恶观,商场如战场,任何手段都无可厚非。 但是他有一条底线:一切行为不得凌驾于生命。 他原本以为齐老板也是兵不血刃的行家,却不知他杀人如散步,那种轻松自在,只有在缺乏生命教育的孩子身上才能看到。——刚用开水烫死一群蚂蚁,拍拍手转个身,就去玩别的游戏了。 还有一件事谢宇后知后觉。 在神农架那天夜里他察觉被人跟踪,现在想来那一定是白德企,之后这家伙应该躲在暗处,目睹了鲁爷被杀的过程,才决定另换东家,向荀爷投诚。 而这一切全在齐谐的掌握中,连鲁白二人背后的议论都听见了。 尽管谢宇不想承认,这样的齐老板确实让他生畏,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该和他站在同一阵线。 纷杂的想法未待整理,他例行检查邮箱,无意发现一封邮件。 “致西境:你好,我是朱海的妻子。这封邮件我设置了定时发送,如果到时间不撤销,它就会发到你的邮箱,而没有及时撤销只说明一点,我已经死了。” 谢宇眼睛一亮,坐正了读下去。 “关于《槲寄生计划》,朱海没有和我说很多。他的初稿完成于七年前,我那时还没有跟他结婚,具体情况并不清楚,后来他隐约提过,小说的灵感来自中科院华中分院的一些内/幕,希望这个线索能给你提供帮助。另外,感谢你对朱海的关心,虽然你说只是为了写作素材而调查,我却相信你是个有正义感的人。那天在车上说了一些不得体的话,我诚挚道歉,希望你能还朱海一个真相,谢谢。” 谢宇只发了几秒的呆,立刻订了回程的动车票。 正在客厅看书的齐谐见他提着行李:“怎么?这就走了?” “在这打扰太久,我回去了。”谢宇回避起因。 齐谐笑着拆穿他:“没有提前打过招呼,看来是有什么突发情况。” 谢宇略做犹豫,还是说:“收到了新线索,去查一下。” “要不要我陪你走一趟?”齐谐问。 “不行!”谢宇还没开口,小桃忽然生气了,“您好不容易才退了烧,不能再累到!” “你发烧了?”谢宇问。 “不是发烧,是暂时的体温失调。”齐谐纠正。 小桃气鼓鼓:“反正铁大夫都说了,您最近劳累过度,得好好休息!荀爷也真是的,一下子跟您安排这么多事,也不管您还病着呢!” 齐谐轻哼:“这断指铁还有脸说,若不是他抓错药怎会有这种事,这次是我没有声张,否则罚他半年俸禄都是轻的。” 谢宇听出了前因后果:“看来你的主治医生很不靠谱。” “岂止不靠谱。”齐谐十分不快,“也罢,这趟我就不去了。小桃,打个电话给张师傅,让他送谢宇去车站,再打个电话给钱助理,把断指铁开错药的事宣传一下。” 久违地回到天辉酒店0813,谢宇打开空调,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站在窗边望街景。 这种舒适只持续了一小会儿,门响了。 “找我啥事?”卫远扬进门就站在空调出风口,“哎妈这大中午的,热死我了!” “僵尸的事你查得怎么样。”谢宇劈头就问。 卫远扬吓一跳:“你咋知道有僵尸?” 谢宇递去一瓶矿泉水:“齐老板告诉我的,我这个月一直住在他那。” “你不是去上海取材的吗?”卫远扬想了想,“也对,住他那还省了房钱。” “房钱我还掏得起,只不过我住的宾馆爆炸了。”以此为开头,谢宇挑着重点把这一个月的经历复述一遍。 其间卫远扬的下巴数次差点掉在地上。 “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去中科院调查一下。”末了谢宇说。 “我早就觉得那地方不对头了!”卫远扬一拍大腿,总算找到知音,“我最近没事就去科学岛上转悠,发现那个19号楼问题最大,经常有莫名其妙的车停在门口,下来几个保镖就围着一个人物进去了。里面的保安也严格得变态,进出都得刷卡,我随便在门口转一下,马上有人跑来问我干什么的,那架势,就差没把我就地正法了!” 谢宇点点头:“如果没猜错,特信部的科研所就设在那。” “那必须啊!”卫远扬言之凿凿,“我偷过他们拖出来的垃圾袋,翻到一些粉碎的信纸,拼了半晚上总算拼了个抬头出来,上面就印着txb三个字母,还有一个包菜logo也跟归心堂长得差不多,要不怎么说是一家子呢。” 谢宇听罢:“你比较适合当刑警。” “拉倒。”卫远扬毫不惋惜,“我刚升了交巡警大队副队长,谁都别指望让我离开热爱的岗位。” “是吗,恭喜升迁。”谢宇说。 “先不说这个。”卫远扬挥挥手,“我们得赶紧想个办法,看怎么能攻入敌人内部。” 谢宇掏出手机:“看来我们得咨询一下专业人士。” “什么专业。”卫远扬问。 “私侦。”谢宇说。 没多久,一个男人来了。 胖,光头,橘黄色t恤,大裤衩,背个脏兮兮的电脑包,进门他就把空调风口的卫远扬挤到一旁,一边擦汗一边 分卷阅读139 - 分卷阅读14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40 抖衣服:“哎哟妈呀这大中午的!可把我热死了!” “小赵,我们今晚要进科学岛19号楼,前期工作交给你了。”谢宇说。 “今晚?”小赵一愣。 “时间是不是太紧了?”卫远扬问。 “不紧不紧。”小赵嘿嘿,“那安保系统都是我同学设计的,分分钟搞定的事,就是得加钱。” “钱不是问题。”谢宇十分爽快,“我还要每层的平面图,包括所有房间的功能标注。” 熟门熟路地从冰箱摸出一罐可乐,小赵灌下半听一抹嘴:“平面图那就不一定了,这种国家级单位的建筑设计都是保密的,图纸别说传到网上了,连快递都不能寄,得密封起来由专人坐飞机送去建设部审核。” “我要平面图,办法你自己想。”谢宇没商量地说。 “行行,我先看看啊。”小赵没办法,扒出电脑连网。 啪啪啪敲了一行字,回车。 “这设计单位是x工大啊。”小赵对着屏幕自言自语,“总建筑师,徐卫东。这个徐卫东……哦,硕士生导师,那有戏。” “怎么说。”谢宇问,卫远扬也把脑袋凑过去。 “这都不明白?”小赵随地扔了空罐子,“这硕导有自己画图的吗,都是叫他学生画的啊,这学生画了图肯定得在自己电脑里拷一份啊,这不就有了吗?”他一边搜索一边念叨,“这个项目是2005年的,他05年带的硕士有……这个、这个、还有这几个,再到实名社交网站一查……账号在这。嗯,这男的正好在线,等我给他传个灰鸽子:‘龚工你好!这是我们的意向图,请你看一下!’行,他收了,点了。哟,桌面还是兰博基尼,我来找一找他硬盘里有没有图纸啊。d盘,不是,e盘,项目,05年的文件夹,公用建……哎有了,中科院办公楼,施工图平立剖最终版4。” 看着下载进度条火速走完,卫远扬已经呆了。 “分分钟。”小赵得意地挑眉毛。 “快把安保的事做了。”谢宇冷着脸,拷进自己的电脑连上打印机。 白色的a3纸被机器卷走,又一点一点吐出来,随着图纸渐渐打出,谢宇忽一抬眼。 “这是怎么回事。”他拿起剖面图,“地下室三层,却深入地底三十多米。” 卫远扬立刻翻到平面:“地下一二层是车库和设备用房,第三层是储藏室?这地底下能储藏啥?” “总之不是兰博基尼。”谢宇敲一敲纸面,“看来我们的目标就是它了。” 半小时后,小赵晃晃造好的假id卡,谢宇打开保险柜点了一叠现钞,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二人约好晚上十二点在科学岛碰头。 是夜,19号楼。 沿着外墙摸到消防控制室,三人蹲在墙角,小赵将电脑连上大楼的监控系统,摸着下巴等待切入成功。 “搞定。”小赵点头,“他们的系统十分钟自检一次,你们必须在这个时间内出来,我就先闪了,拜拜。” “知道。”谢宇对了表,倒计时开始。 背后的小赵一挥手:“被逮到的话可别把我供出来啊。” 谢宇轻哼:“难道我说同伙是一个胖子吗。” 一楼窗户都有防盗网,卫远扬叠了个手梯,谢宇借力一蹬翻进二楼的窗子。 图纸显示只有西北角的楼梯直通地下三层,二人摸进走廊,根据记忆迅速找到那里,掏出id卡一刷,楼梯间的门应声而开。 谢宇以最轻的脚步跑下楼梯,同时瞄了一眼手表,还有8分40秒。 “路呢。”前面的卫远扬一下刹住。 这部楼梯本应通向地底,一楼以下却没有任何台阶。 “一定有机关!”卫远扬顺着墙面敲过去,终于听到一处空鼓。 他往墙上一按,弹开了却是消防栓。 “看这。”谢宇指着墙角的紧急出口指示牌,“旁边的墙上都沾了灰,只有它是干净的。” 卫远扬拍了拍、按了按,没有任何反应。 谢宇掏出id卡,贴上那绿色的exit。 灯光两闪。 前方的地面渐渐移开了,一条通向地下的楼梯显露出来,二人对视一眼,打起手电走下去。 “这里咋那么阴。”卫远扬打了个哆嗦,“该不会底下是停尸房吧。” “这不是阴,是冷。”谢宇脚步不停,“还剩7分36秒,我们最好留4分钟出去。” 走到底,面前出现了一扇巨门。 厚重的金属,圆形把手,正中印着特信部的logo以及一行字:卷柏计划专用。 ☆、卷柏 卫远扬对这几个字没什么反应,只看着门上的密码键盘:“这咋整?” “有一个十分原始的方法。”谢宇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摊开,里面是一些灰色粉末,他端平了凑近,小心地吹到键盘上,又将电筒从侧面照过来。 几个按键上现出了指纹。 “0、2、3、7。”谢宇念,“密码可能是4位,0和2上的指纹比较浅,3和7比较深。” “3702?7302?3720?7320?不管了,一个个试过去。”卫远扬伸手就按。 “等等!”谢宇挡他。 卫远扬已经按在3上,随着滴一声当即僵住。 “输错可能会自动报警。”谢宇提醒。 “啊?!”卫远扬不敢再动。 谢宇叹口气:“你先输吧,应该不止一次机会。” “那我输哪个……”卫远扬问。 “随便。”谢宇说。 “3702!”卫远扬下定决心。 error。 “干!”卫远扬大骂。 “不错,至少警报没响。”谢宇不浪费一点时间,迅速按下7320。 error,仍然没响。 “看来是三次机会,还有最后一次。”谢宇说。 “还剩俩。”卫远扬吞了一下口水,“3720和7302。” 谢宇伸出手指:“祝我好运。” 滴滴滴滴。 二人屏息静气…… 喀啦,锁开了。 卫远扬转动把手推开厚重的大门,滑轮移动的嗡嗡声中,一团白雾扑出来。 冷气渐渐散开,电筒光圈开到最大。 “里面有人!”卫远扬低呼。 “别激动,那是你自己。”谢宇无比冷静。 “这什么玩意?镜子?玻璃?”卫远扬走过去,对面是一个高大的反光体。 再一摸,冰。 八块巨大的冰砖摞在房间正中,每块都是集装箱大小。 “这到底干啥使的!”卫远扬凑近了往冰里一看。 鼻尖竟对着一张狰狞的人脸! “我/操!”卫远扬瞬间跳开两米。 再抬头一望,冰块里冻着的全是人,好似一 分卷阅读140 - 分卷阅读14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41 个挤满的泳池瞬间冻结,凝固了所有的挣扎姿势和惊恐表情。 “这——!”卫远扬整个呆住。 “槲寄生、灵魂保存、细胞冷冻、人体记忆胶囊。”谢宇举起微型相机连按快门,“事实如铁,罪证确凿。” “不好!”卫远扬一看时间,“快走!就剩3分钟了!” 谢宇又拍了几张近照揣起相机,后脚刚踏出金属门,忽听警铃大作! “怎么回事!”卫远扬大惊。 “不管了,先跑!”谢宇一口气冲上楼梯,刚刚移开的地面竟渐渐闭合!他一个箭步跃出去,拖过墙角的椅子卡住,卫远扬掐着最后的时机跳出来。 “什么人!”走廊里一声大喊,三个保安撞了进来。 谢宇转回身,一记膝撞放倒一个,卫远扬几拳将另两人撂翻,红色的警笛响遍楼内,越来越多的脚步逼近了,二人以最快速度奔回二层,从进来的那扇窗子跳了出去。 还没等他们喘口气,就听咻一声,身旁的墙灰迸裂开—— 卫远扬朝远处一看,几个黑制服已经包抄过来,手中举着不是别的,正是标准配备的格洛克手枪。 “快走!”谢宇狠狠推他。 咻咻几声响过,身旁脚下四面开花,两人顾不得许多冲过大楼的转角!眼看前方就是水岸,他们总算感到一线生机,刚跑出两步,忽然被埋伏的人扭住胳膊,哗啦拖进了灌木丛! 谢宇运上力气正要回击。 “别动!”那人紧紧攥住他手腕。 既视感闪过,他瞬间认出对方是谁。 “老齐!”卫远扬大喜。 “安静!”齐谐低斥,随即一挥剑指。 远处扑通两声,好似有什么重物掉进了水里。 “在那边!”黑制服听见动静,换了方向往岸边追去,虽不见人影,他们还是向水里开了几枪,接着拿出对讲机,说疑犯已入水逃脱,要求码头出船拦截。 几分钟过去,追兵总算散了。 长舒了一口气,卫远扬扭头看着齐谐:“你怎么在这?” 齐谐反问:“我怎么不能在这?” “你不是在上海吗?” “我不能回来吗?” “哦。”卫远扬没话了。 谢宇低声:“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问题是我们怎么出岛。” 齐谐踢了踢草丛里的三套水肺,笑问:“游泳会么?” 谢宇不屑回答:“人类必备技能。” 夜湖无浪,似一块漆黑的玻璃幕墙,毫无预兆,啪地迸裂一角。 三人破开水面,撑上岸来,归心堂的车已等在路边,径直将他们拉到蓝景轩。 “好久没回来,还挺想念的。”齐谐打开灯,向屋里环顾一圈。 “这有啥好想念的,想念被软禁的感觉?”卫远扬脱了衣服对花盆拧水。 “你要看他是和谁一起被软禁在这。”谢宇掏出微型相机检查着,下水前捡了两个塑料袋把它包住,所幸现在还能打开。 “你们聊着,我去洗澡。”齐谐走了。 “一语中的。”谢宇不忘自我评价。 “对了。”卫远扬将衣服一挂,拉开椅子坐下,“那冰块到底是什么玩意,真特么瘆人!” “卷柏计划,一项愚蠢的实验。”谢宇翻着照片,“某些科学家以为只要将活人冷冻,再解冻时他们就能复活。” “嗯?”卫远扬摸摸下巴,“好像国外是有这个技术啊?虽然解冻的方法还没确定,已经有一些志愿者参与了,希望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有办法把他们复活。” “因为他们的冷冻剂是液氮,不是自来水。”谢宇嘲讽。 卫远扬凑过来看他拍的照片:“这些人的衣服像上个世纪的啊。” 谢宇回想一下:“风铁设定槲寄生计划始于2959年,我猜想这可能是1959年前后的事。” “等等。”卫远扬拿过相机往前翻了一张,“你看这两个冰砖和其他不太一样,其他里头的人都拼命挣扎,这两个却站得很整齐,眼睛闭着好像在睡觉。” 谢宇放大了一些,那些人的头发都向后脑挂去:“可能这些人原本是躺着的,冻住之后才连人带冰竖了起来。” “而且啊。”卫远扬又仔细看了看,“其他的冰里男女老少什么人都有,这两个都是一些中老年人,穿得还很体面,像一群文化人。” “也许可以这样推断,这是两类不同的冷冻者,一类是随机且被迫的,所以很混乱;一类是经过筛选且自愿的,所以很统一。” 说话间浴室门开了。 “上次没带走的,凑合穿。”齐谐将几件干净衣服扔过来。 谢宇和卫远扬轮流冲过澡,归心堂的人送来宵夜,饱足过后已近半夜三点,历险的亢奋彻底消退,疲惫感全数袭来。 倦态的静谧中,铃声骤然响起—— 谢宇一个惊坐睁开眼,发现天已大亮,自己竟在沙发里睡着了。 摸过手机,他清了清嗓子恢复常态:“喂。” “谢宇吗。”一个不友善的男声。 “怎么。”他皱眉。 “你妹妹在我手里。”那人突然说,“限你中午十二点前到轮船码头报到,一个人,带着那些照片,不许报警,否则你知道后果。” 谢宇心中一惊,语气仍然极力克制:“我怎么相信你。” “哥!”对面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是蛮不讲理混合着不耐烦,“什么十二点前!你半小时之内给我赶过来,不然你就死定了!” “喂!”谢宇喊。 对方已经挂了。 “咋了?”卫远扬被吵醒,打着呵欠爬起来。 谢宇说出七个字:“我妹妹,被绑架了。” “啊?!”卫远扬瞬间清醒,“你妹被、被绑架?” “对方一定是特信部的人!”谢宇在客厅里翻找着相机,“他要我带着照片去轮船码头,时限四小时,不许报警,否则撕票。” 卫远扬咬牙切齿:“这群王八蛋!真他/妈无耻到家!” “你看到我相机了吗!”谢宇一把掀了沙发靠垫,没有。 “这儿呢。”背后传来声音。 齐谐从卧室里走出来,手里晃了晃,谢宇几步冲过去,伸手却扑了个空。 “你冷静一点。”齐谐语气平缓,“若然照他说的做,你这一趟就是送死,他们会先杀了你,毁了照片,再杀你妹妹。” “我很冷静。”谢宇盯着他,“把相机给我。” “不给。”齐谐说。 谢宇无法,只能硬抢,气急之下动了真功夫。齐谐也不客气,闪身把相机扔给卫远扬,腾出空反手一拧,将谢宇按在墙上。 “首先你妹妹根本不在轮船码头,而在轮渡仓库。”齐谐语速稳定,咬字清晰地说,“他们调你走弯路就是想甩掉援兵, 分卷阅读141 - 分卷阅读14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42 顺便消磨你的意志。其次,她现在十分安全,没有被侵犯也没有被剁小指。第三,对方不是一个人而是二十个,分四组埋伏,人人持枪,一旦你进入指定位置,就会有三个狙击手同时瞄准你的脑袋,倘若你不想谢鑫看着你的脑浆飞出去,就立刻给我冷静下来。” 卫远扬大脑死机:“老齐你咋知道得这么详细!该不会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吧!” 齐谐松开谢宇:“点头摇头告诉我的。” 卫远扬冷汗直冒:“你这个挂开得有点大啊。” “好了,现在还有1小时50分钟。”齐谐看过钟,“对方的枪太多,我们一己之力很难确保人质安全。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明处理,报警获得支援,二是暗处理,从归心堂调拨人手。” 谢宇的理智重新运作:“不能报警,特信部可能和警方有联系。” “那我找归心堂要人。”齐谐拨通电话,让对方迅速拨一队“清洁工”,要精英,要带枪。 “他们会给人吗?”谢宇突然反应过来,这等于让归心堂和特信部撕破脸,把矛盾摆上台面正式开战。 “荀爷也不是那么有耐性的人。”齐谐玩味地笑,“到子弹射出去的时候了。” ☆、胜败 挤压在一栋栋新建筑背后,是空无一人的轮渡仓库,这里倒闭多年,已经成了废品堆场,外墙上用白油漆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卷闸门也坏了,掀起一个角,刺进外面的灼眼日光。 谢鑫的眼睛被蒙着,坐在一张椅子里,双手双脚铐住,嘴也被胶带封上。 她只能闻到灰味,听见远处的蝉鸣,数出前方有四双脚在警戒地踱步,对讲机不时传来一些杂音。 喀啦,一只皮鞋踩到玻璃碴。 停了。 下意识抬起头,她似乎可以透过眼罩看到一个身影,切开那道灼人的白光。 稳固,挺直,坚定。 “站住。”某个声音说。 对面的脚步停下来。 “照片呢。”声音问。 “在这。”是她哥哥。 “有备份吗。” “没有。” “扔过来。”声音命令。 “先放人。”谢宇说。 谢鑫感到后脑被什么抵了一下,应该是枪。 “住手!”谢宇喊。 片刻之后,远处有个东西被放在地上,哗啦——,滑到她脚旁。后脑的触感消失了,持枪者可能要去捡那个东西。 就在这一瞬间,只听咻!重物倒下去,接着砰砰几声枪响,一切安静。 完全不像电影里宏大激烈的枪战场景。谢鑫这样想着,她不清楚周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事情可能结束了。 “放心,已经没事了。” 终于,谢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平时没有的温和。手铐脚铐随之解开,她唰地拉下眼罩,刚刚适应光线,第一眼就看到了脚下的尸体。 侧脑被开了一个洞,脑浆和碎骨喷了一地。 “害怕?”谢宇问。 “老子什么时候怕过!”高跟鞋狠狠踹了尸体一脚,“敢绑我,作死!” 谢宇笑了笑,这才拾起尸体手里的相机。 谢鑫对他上下扫了几眼,确定谢宇没有受伤,再往周围看去,前方和楼上的夹层倒着许多穿黑制服的尸体,另一些人正把他们抬出仓库,习以为常地扔进一辆厢式车,好似是环卫工人每天扔着垃圾。 “这都是什么人啊。”谢鑫皱起秀眉。 “死了的是坏人,其他的是好人。”谢宇随便地解释。 谢鑫也懒得追究,要往门外走,忽然一个趔趄。 谢宇扶住她:“怎么了?” 谢鑫揉揉脚腕:“之前扭到了。” 谢宇二话没说把她背起来,走了两步问:“你是不是变重了。” 谢鑫没好气:“当然变重了,你上次背我是小学六年级。” “可能你没有听出来。”谢宇语气认真,“我是换了一种方法在说你胖。” 谢鑫对他背后狠拍一巴掌。 谢宇面无表情:“请不要攻击你的交通工具。” 谢鑫哼地一笑:“那些人让我打电话叫你过来的时候,我就跟他们说,我哥这个人超级讨厌,狮子座o型血,死要面子,脾气又差,还小心眼,你们用这种方法来威胁他,就得做好被他弄死的心理准备。” 谢宇跨出门口:“拍马屁是没用的,我从来不吃这一套。”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齐谐在蓝景轩翻开报纸,版面上的新闻还是家长里短,卫远扬回了大队,也没听到同事有任何议论。一场死亡二十人的交锋被完全抹平,不走漏半点风声。 只有当事人知道,平静表面下流淌着暗涌,波纹如刀。 谢宇在电脑前已经坐了七个小时。 他十分清楚自己正在敲打的文字会击出怎样的回响…… “槲寄生计划始于2959年,a国政府为了保存本国的文化意识思想,开发了人体冷冻技术。当局者选取具有特定思想的人类,让其假死,等末世冲击过去,新文明开启时再行复活,希望借此延续a国的群体意识。然而由于技术不成熟,在2960年,第一批志愿者200人全部死亡,计划被迫中止。2975年,a国当局者为了消灭异己又将计划重新提出,以科学为名,行屠杀之实,约600人被迫参与冷冻,死在实验室中。事实上,槲寄生计划并不是风铁的杜撰,它原名卷柏计划,真实发生于上世纪中后期。卷柏计划实验室于1959年在北京中科院成立,后迁移至华中分院……” 文字考证,现场照片,以《&lt槲寄生计划&gt的考据与原型》为题,从西境的读者圈开始,席卷整个网络! 《槲寄生计划》的未完结局,风声如铁的突然死亡,一切离奇谜团全部解开了。各大论坛发帖量剧增,网友纷纷举行悼念活动,祭奠一位素未谋面、为真相而战的写手。另一方面,西境二字牢牢占据搜索榜,出版社紧急加印《三城》系列,新连载创下销量新高。 然而。 在这场风暴里,本应处于中心位置的西境却退居边缘。 没有表态,没有感慨,没有参加悼念活动,连《考据与原型》一文也是客观地陈述事实,不带任何情绪渲染。 只有开篇第一句话说明立场: “谨以此,向写手风铁致敬。” 以仓库事件为□□,归心堂展开全面进攻。 媒体、学校、商界、政界,先前摆放的一个个棋子连点成片,汇成大军直压前线。一日,公关部雇来水军火上浇油,煽动百名网友聚集科学岛悼念风铁,保安人员阻拦不成,发生小规模骚乱。巨大的压力之下,高层终于无可忍耐,撤销特种信息部韩部长一切职务,由原高副部长接替。 分卷阅读142 - 分卷阅读14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43 “而这个高副部长么,从来都是荀爷的傀儡罢了。”蓝景轩里,齐谐笑着点破。 “我现在有一点搞不懂。”卫远扬叉起下巴琢磨着,“特信部为啥不把那些冰砖销毁了,非要留着这么大一坨犯罪证据,还在放在自家地下室里头。” “因为科研所绝不承认卷柏计划彻底失败。”齐谐说,“他们的学者一直相信,有朝一日能找出解冻的办法,把这些人全部复活。至于这是一种赎罪还是一种托辞,就没有人知道了。” 卫远扬无奈叹了口气。 “总而言之这次感谢你们的帮忙。”谢宇说。 “不必言谢,份内之事罢了。”齐谐无所谓地摇起折扇,“荀爷给我开那么高的工资,不把事情办成了对不起人民币。” 谢宇感觉蹊跷:“什么意思。” “你来上海调查的第一天就被归心堂发现了,后来荀爷叫我过去,说这个愣头青值得利用,你就跟在他旁边,时不时透点内/幕,适当时候帮他一把,完事了我们好拿他来对付特信部。” 谢宇轻哼:“难怪你一反常态地积极。” “我积极吗?”齐谐问。 “积极。”谢宇说。 齐谐抵着折扇想了想:“嗯,起初我也消极怠工来着,后来看你着实太蠢,查来查去也捏不住要点,才把归心堂和特信部的内/幕和盘托出,你那句话怎么说的?——维特注定死于绿蒂。” “原来如此。”谢宇了然。 卫远扬看看两人不知所云。 “对了。”他忽然一拍大腿,“老齐我有个事问你啊,我前段时间看到一辆无头出——” “时间差不多,我该走了。”齐谐也不知是否故意,打断他的话站起来。 “啊?你这就回上海了?”卫远扬立刻忘了问题。 齐谐整整前襟:“我周末有课要讲。” “你不用回家一趟吗。”谢宇问。 “我正在回家。”齐谐说。 “我是说北陵路的家。志怪斋。”谢宇强调。 齐谐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笑了笑不做回应。 医大附院。 一群人开完会昏昏沉沉地走回科室,丁隶路过护士站忽然被姜妍喊住,说是刚才有人送东西给他。 “什么东西?”丁隶有些意外。 姜妍在台子底下鼓捣了半天,提起一个小纸箱。 “哇,你这命也太好了吧。”董乾坤眼尖,“昨天念叨着想吃车厘子,今天就有人送货上门,我怎么轮不到这等好事啊。” 丁隶笑笑:“送东西的人呢?” “放下箱子就走了。”姜妍道,“他说是你以前一个病人的家属,姓张。” “张?”丁隶抓抓脑袋,“我有好多病人姓张,他说叫张什么了吗。” “没。”姜妍说。 “那个人长什么样?” 姜妍捣着下巴回忆:“是个男的,看上去四五十岁吧,头发花白,皮肤有点黑。” 丁隶想了想还是摇头。 “哎呀别琢磨了。”董乾坤摆摆手,“人家过一会肯定会打电话给你,哪有做好事不留名的,是吧?” “也是。”丁隶拆开纸箱招呼道,“小姜,护士长,你都拿点尝尝。” “行啊。”董乾坤最不客气,一抓一大把。 其中一个紫红的掉在台子上。 丁隶拾起来,用手掌擦了擦丢进嘴里。 “好甜。”他说。 一辆黑奔驰拐出医院门口。 后座的齐谐笑了笑:“刚才麻烦你跑一趟了。” “不麻烦不麻烦。”张师傅说着,打了转向灯往东驶去。 ☆、往事 归心堂大捷,庆功宴一场接一场。 齐谐本来想躲,无奈荀爷记性太好,脾气又太差,少了谁都能发现且大为光火。齐谐没有办法只能一场场坐陪,一来二去结识了各道不少人,加上荀爷有心提携,不久便名声在外,对他来说也不知是坏事还是好事。 又一日喝得七荤八素,他进门就倒在沙发里。 “齐先生?”小桃开了灯。 齐谐迷迷糊糊抬起头:“你在啊。” 小桃弯腰看着他:“我去给你冲一杯解酒药吧。” “不要!”齐谐醉醺醺一挥手,“成天都是药,快成药罐子了!” 小桃笑笑:“那我给您倒杯解酒茶?” 他嗯。 其实二者没有区别。 接过茶杯的时候,齐谐没注意,摸到了她的手背。 “不好意思。”他立刻道歉。 “没关系。”小桃在旁边坐下。 “你去睡吧,我靠一会儿就上去……” “您这一靠就得靠到天亮了。”小桃拉起他的胳膊,“最近天气转凉了,在这儿睡会冻着的,我扶您上去吧。” “不用扶。”齐谐放下茶杯晃悠悠站起来。 “当心!”小桃赶紧架住他。 “喂……这男女授受不亲,你可别占我便宜啊……”齐谐确实醉了,没分寸地开玩笑。 “我倒是想占你便宜呢!”小桃佯怒地说反话,把他架到三楼扶到床上。 齐谐自己翻了个身,嘴里嘟哝: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数日过去,宴席渐止,生活总算从昏天黑地中恢复了正常。对通勤族来说,正常或许是朝九晚五八小时,对齐谐而言,正常就是又一个案子。 钱助理走进办公室,脸上的笑容颇有意味。 “怎么?”齐谐问。 “这次的委托者可是慕名而来呢。”钱助理说,“齐先生猜猜是谁?” 齐谐好像不关心:“是谁都一样。” 她笑:“萧以清。” 他说:“萧以清是谁。” 钱助理唉地叹口气:“您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么一个大明星都没听过。” “啊……”齐谐了然,“那个唱歌的。” 钱助理摇头:“他是电影演员,还拿过影帝。” “是男人吗?”齐谐奇怪,“听名字我以为是女人。” 钱助理苦笑:“当着他的面您可别说这些话,否则人家太下不来台了。” 齐谐不以为意:“这我自然知道。” 当晚,双方约在茶楼见面。 齐谐报了名字,服务员将他领到一间小包厢,沏上一盏金骏眉。闻着香气他就犯了茶瘾,也顾不上和中药相忌,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对方暂时没到,齐谐闲来环顾包厢的陈设,一宽桌,两对椅,墙上是字画,柜里摆古董,恍惚间仿佛又置身志怪斋,做回了喝茶聊天买卖故事的老本行。 怀旧的气氛让他清净下来,对着茶杯也能微笑。 两声敲门。 齐谐闻声抬头,一个男人走进来。可能是明星的缘故,此人年近四十的脸孔仍显年轻,笑容真诚,神采奕奕,对待服 分卷阅读143 - 分卷阅读14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44 务员也是客气有礼。 “齐先生是吗,你好!”萧以清在对面落座。 “你好。”齐谐点头,“萧先生。” “不用客气,叫我萧以清就行。”他点了一杯冻顶乌龙,将茶单还给服务员,又问齐谐,“这茶还合口味吗?” “上等的金骏眉,怎能不合口味?”齐谐笑道。 “那就好。”萧以清关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我挺喜欢这家茶馆,人不多,十分安静。” “是啊。”齐谐又看了看包厢的陈设。 “齐先生爱看电影吗?”萧以清问。 齐谐喝了口茶:“年轻时看,很久不看了。” 萧以清爽朗地笑了几声:“这话说得你好像很老似的,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抱歉抱歉。”齐谐也笑。 “那你‘年轻时’都看些什么电影?”萧以清起兴地问。 齐谐本来要说《闪闪的红星》,又觉得这着实没头脑,无法促进深入交流,趁着服务员给对方上茶的功夫换成了《小城之春》。 “哦?”萧以清意外地欣喜,“费穆的版本?” “是的。”齐谐点头。 萧以清品了茶,娓娓念着:“住在一个小城里边儿,每天过着没有变化的日子,早晨买完了菜,总喜欢到城墙上走一趟,这在我已经成了习惯。人在城头上走着,就好像离开了这个世界,眼睛里不看见什么,心里也不想着什么。要不是手里拿着菜篮子,跟我先生生病要吃的药,也许就整天不回家了。” 齐谐听他念完,莞尔:“没想到您能记得这么清楚。” “我特别喜欢这一段独白。”萧以清微笑,“一般而言电影很忌讳说出角色的心理活动,也忌讳给画面做解释。不过费穆的处理十分精彩,声画交映,就像二重唱似的,充满了诗意。一念起这段话,眼前就浮现出城头上穿旗袍的背影,一蓬衰草,几道残垣……” 齐谐见他的神思愈渐渺远,仿佛和女主角玉纹一起散步在小城之中了。 “啊,你看我。”萧以清回过神,“三句话不离老本行,又卖弄起来,让你见笑了!” “哪里。”齐谐说,“能听著名演员点评经典电影,对我而言也是荣幸。” 二人投缘,不知不觉就聊开了,转瞬已是夜里十一点。 齐谐见时候不早,适当点了正题:“不知您这一次找上齐某,是有何事需要解决?” 萧以清望着茶杯迟疑片刻:“我最近持续做同一个噩梦,每次的梦里,都有许多青紫色的兔子。” 齐谐觉得蹊跷:“此事从何说起?” “最近《往事》刚刚杀青,在剧中我演了一位殉情而死的纨绔少爷。我自认是出戏快的人,这一次却久久无法自拔,心理医生也看过,只是说我工作压力太大,后来……”萧以清略作犹豫,“后来我的助理调查了一下,说片场那座大宅真的出过凶案,清末有一位少爷上吊自杀,地点就在电影中我居住的卧室。” 齐谐问:“这无法自拔是指什么。” “情绪低落,全身无力,头痛。” “能否详细说说关于兔子的噩梦。” 萧以清用手背轻抵额头,仔细回忆着:“和电影里的情节一样,我听到爱人的死讯,走进卧室,关上门,从椅背上取下她的围巾贴到胸口。过了一会儿,忽然感觉手中一动,围巾居然变成了青紫色的兔子,紧接着从窗口、桌椅下、花盆中,甚至是被子里钻出了无数只兔子,挤成一团凶狠地扑过来,这时我一躲,就醒了。” 齐谐端着杯子,若有所思地抿上一口。 “齐先生有什么看法?”萧以清礼貌地问。 齐谐不言,看了看对方搭在桌面上的左手,接着伸出三指,轻轻地按住了他的腕动脉。 萧以清愣了一下,随即放松了手臂。 “请你闭起眼睛。”齐谐低声似催眠。 他把眼睛合上。 一人感受着对方的脉搏,一人听着自己的心跳,如此持续了一会儿,手指松开了。 “没什么大碍。”齐谐说,“那宅子里有一种东西,叫做‘流连’,它由死者的魂魄化成,是潜伏于人类心神中的鬼怪,被它缠上的人最易做关于兔子的噩梦。但是不必担心,这些梦不会对您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 “那么我的症状是……”萧以清问。 “这么说吧。”齐谐看向他,“伤害您的不是‘流连’本身,而是您对这些梦境的担心和惧怕,只要把它当作普通的噩梦,坦然面对,那些症状就会慢慢消退。此外还有一点,‘流连’是很挑宿主的,它进不了麻木粗糙的内心,只偏爱柔软的心灵。所以我想,正是能用如此动人的口吻念出玉纹的独白,它才会被您吸引而来,流连忘返吧。” 夜深沉,二人走出茶馆。 萧以清站在路边,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灯光在他的脸上打出了电影般朦胧的明暗。 “有人来接吗?”齐谐问。 “我在找我的车。”萧以清往前走,笑着指了指眼睛,“其实我稍微有些近视,右眼100度。” “你似乎不戴眼镜。”齐谐说。 “形象需要,不能戴有框的,化妆卸妆的时候隐形眼镜也比较麻烦,索性都不戴了,好在度数不算深。”萧以清掏出车钥匙、住脚,望着齐谐说,“和你聊天很愉快,等《往事》上映了,我送你电影票。——如果你愿意赏光。” 齐谐一抬手:“何来赏光,不胜荣幸。” 萧以清向四周看了看:“你的车在哪儿?” “哦,我打车回去。” “我送你吧。”萧以清说着绕到副驾驶的一侧,替他拉开了车门。 齐谐一愣,却没有写在脸上,开玩笑地说:“你是怕我坐在后面折了你的身价吗?” 萧以清哈哈:“当然没有!” 齐谐见门拉在那里也不好推辞,等车子在月园停下,他赶紧松了安全带,好在这次对方没有下车替他拉门的意思,这才从容地道了别。 ☆、归人恨 其实事情不止“流连”那么简单。 第二天,齐谐刚进办公室就叫来钱助理,让她去查特信部的档案,看看科研所有没有做过什么实验和青紫色兔子有关,并造成了大量死亡。 “很多生化实验都用到了一种兔子,学名叫‘青紫蓝兔’。”钱助理汇报说,“另外科研所里还有一个暗语,在人体实验中,参加实验的志愿者也暗自被他们称为‘大兔子’。比如这次的实验有十个人参加,就说这次用到了十只大兔子。近两年来,科研所造成死亡最多的项目是‘蜂群计划’,在一系列实验里,兔子和志愿者都注射了uv-32。其中兔子的死亡率为100%,志愿者87%全然无事,6%立即死亡,还有7%的 分卷阅读144 - 分卷阅读14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45 人,他们离开实验室的时候十分正常,几天后却神志不清、疯癫发狂,变成了类似僵尸的东西。最后韩部长为了平息事态派出一批清洁工,把他们全部清理了。” “原来如此……”齐谐轻敲折扇,自言自语。 钱助理汇报完毕,合上文件夹。 “昨天我假借诊脉和萧以清接触了一下。”齐谐缓缓说,“他跟我一样有感知怪事物的能力,不过这能力十分有限,仅以梦的形式呈现,而且他本人并不知道这一点。在拍戏时,萧以清被鬼少爷化成的‘流连’缠上了,由此又引来了其他冤魂,这些冤魂便是‘蜂群计划’中枉死的兔子和志愿者。它们流散呼号于世间,却无法被任何人查知,愤懑之下,好容易找到了萧以清这个突破口,便一齐闯进他的梦中,化作了无数的青紫色兔子。” 钱助理皱了皱眉:“这种情况对他有害吗?” “流连无害,兔子有害。它们戾气太重,若人类惧怕于它,便会被兔子一拥而上吞掉心神。所以我对萧以清撒了个谎,好让他淡然处之,如果他心理素质足够,就不会出事。” 钱思宁暗自舒了口气。 “怎么。”齐谐觉察,“莫非钱助理也是他的影迷?” “是啊。”钱思宁耸耸肩,“第一次看到《琥珀与灯》就喜欢上他了,那个心思敏感、才华横溢的雕刻家没有第二个人能演得出来,那时他才十九岁,很难想象年纪轻轻就有那样的演技。” 齐谐把玩着折扇:“或许他是本色演出呢。” “是么?”钱助理不然,“听说他生活中是个开朗活泼的人,和戏里完全不一样。” 齐谐莞尔:“一个人可不止一种本色。” 十月的天说冷就冷下来,一场秋雨给月园捎去一张电影票。 片名并不是《往事》。 “有人约您看电影吗?”小桃觉得奇怪。 齐谐将那只信封正面背面瞧了瞧:“上面没有写名字,也许是约你。” “不会吧……”小桃犹豫地接过来。 “你若喜欢就去吧。”齐谐说。 “那怎么行,万一别人约的是你,搞错了多不好。” “对方既然没有明说,就要有搞错的心理准备。”齐谐悠然。 “我不去。”小桃把票塞还给他,“一看您的表情就知道,是你自己不想去推给我的,我才不干这缺心眼的事呢!” 齐谐笑了笑,斟酌之下还是赴了约。 票上是vip厅,总共只有十二张软椅,齐谐坐在最后一排,旁边的位置空着,直到开场十分钟才有人坐下来。 齐谐当然知道他是谁,望着银幕低声说:“这么大方地现形,不怕被人围观么。” “我会提前十分钟离开的。”萧以清戴着口罩,眉眼轻弯。 接着二人只看电影,没有做任何交谈,当观众沉浸于结局的时候,他们先后起身离开了放映厅。 刚走出门,萧以清又戴上了帽子,彻底遮住剩余的上半脸,齐谐看看他的造型不禁失笑。 “这张脸从十几年前就见不得人了。”萧以清自嘲。 “我倒是有个办法。”齐谐步下门口的台阶,“这世间有一种东西叫做‘归人恨’,它形如膜、薄若丝,常常像蛛网一样挂在半空中。旅人看不见它,迎面走过去撞在脸上也不知,回到家中之后,亲人便‘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了。” 萧以清觉得奇妙:“难道这种东西能改变人的相貌?” “不,归人恨和面具一样,只能改变别人眼中的相貌,等它从脸上滑落,亲人就能重新认出归客。” 萧以清隔着口罩一笑:“那真是很有意思!” 齐谐负起手:“现在我就能召来一只,要不要尝试一下?” “好啊。”萧以清一口答应。 齐谐站定,正对他,张开手掌在眼前一挥:“行了。” “这么简单?”萧以清问。 “你可以试试。” 萧以清犹豫了片刻,面对街上的来往行人,慢慢将口罩取了下来。 前方两个女生立刻盯住他。 随即擦肩而过,低头嬉笑道:“刚才那个人长得还不错啊。” “如何?”齐谐问。 萧以清回过神,摘下帽子大步流星走向人群,齐谐站在原地双手插进衣袋,看着对方兴奋得像一个闯进游乐场的小孩。 “这真是——!”萧以清从人群中穿回来,双眼熠熠生辉。 “你笑得太不稳重,有失影帝风范。”齐谐说。 “是吗。”萧以清低咳一声,恢复了原先的表情,眼中的喜悦还是掩藏不住。 “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齐谐学着说明书的口吻,“长期佩戴归人恨对身体不好,不超过两小时为宜。” 萧以清看了看表。 “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享受,我就不打扰了。”齐谐点头欲走。 萧以清却望着他,言语忽然轻柔下来:“怎么能说是打扰,如果不是你,我连这两个小时都不会有。” 齐谐心想他果然是个演员,用这么深情款款的眼神念出台词,竟一点不觉得羞耻。 “这一段时间就陪我走走吧。”萧以清说,“像两个普通人一样,走在大街上。” 齐谐迟疑片刻,答应下来。 “如果我去演戏,或许也是个称职的演员。”齐谐散着步,“出于工作需要,我也会在不同人面前扮出不同样子。比如面对萧先生这样的委托人,我从前看过的电影就必须是《小城之春》,而不是《小兵张嘎》。” 萧以清听出一些意思:“委托已经结束了,我想今天我们是以私人的身份站在这。” “私人么。”齐谐望着远处的霓虹,“倘若以私人身份,我今天便不会来。” 萧以清没有生气:“看来上一次是我招待不周?” “萧先生。”齐谐忽然停下,严肃地直视他,“我就明说了吧,我对您没有兴趣。” 一句话出乎意料。 从对方瞬间的表情就能看出,这次可当真杀了他的脸面。 齐谐即刻抱拳,语气诚恳又决绝:“若然是我会错了意,在这里道歉了。” 萧以清并没有让自己的失望持续太久,笑了笑就继续往前走了,好像刚才只是聊了一场天气,明日有雨、风又凉了之类。 话题很快回到正轨,安全而客套。两小时过后,长街到尽头,齐谐挥手收了归人恨。 萧以清想起了什么:“刚才在你的眼里,我是什么样子?” 齐谐直言:“远方客。” 萧以清稍低下头,莞尔,又伸出手来:“希望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那是自然。”齐谐握住,“你还欠我一张《往事》的电影票。” “两张。”萧以清收回手,“你可以和朋友一起去。” 分卷阅读145 - 分卷阅读14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46 齐谐笑说:“那就却之不恭了。” 掩窗不敌寒,转眼是深秋。 归心堂要做课程宣传周,安排了不少讲座,其中一场就是齐谐主讲。因为有客座嘉宾,他也不敢信口开河,拉扯了一些非欧几何方面的东西。接近尾声时,齐谐目光向观众席一扫,发现后门挤进来一个人。 一愣之下他险些忘了台词。 “经过充分推演,罗巴切夫斯基得出了一系列十分荒诞的结论……”齐谐嘴里机械地背着,脸上也是标准微笑,心思却不知到哪去了。 结语、提问、答谢,流程总算结束,他快步走下讲台对钱助理低语:“丁隶来了,你带他到休息室坐一下,再问问他的意思,若想出去吃饭就安排在南天阁,想回月园就叫小桃做些家常菜。” 钱助理会意嫣然:“齐先生尽管放心,丁医生在我们这儿绝对是vip待遇。” 齐谐点过头,去赴那躲不掉的饭局了。 一番推杯换盏,又是醉步踏进院门,客厅的灯透过窗户映出来,应该是丁隶还在等自己,齐谐却踟蹰几步,望着池塘里的鲤鱼发呆。没过一会儿,他对自己笑了笑,觉得这般近乡情怯着实不洒脱,于是打醒醉意,推门进屋。 丁隶果然迎了上来,却皱起眉头:“喝酒了?” 齐谐换着拖鞋:“一点。” “还好吗?”丁隶问。 “你知道我的酒量。”齐谐扶着衣柜努力站稳,“怎么忽然来上海了?也不打个招呼。” “中午吃多了,散着步就来了,倒是你,什么时候开始误人子弟了?还罗巴切夫斯基。” “明天再告诉你。”齐谐挂好衣服,忽然胃里一阵翻腾,赶紧推开丁隶去了卫生间。 连日酒席可能伤了胃,这一下吐得是干干净净,齐谐觉得真是丢脸,不过在丁隶面前自己多大的脸都丢过了,这样一想也没有什么不妥。 胳膊被拍了两下。 齐谐回头,是一杯温水。 “你以前喝得再多也没吐过。”丁隶说。 “老了。”齐谐漱了漱口,又拧出一条热毛巾擦擦脸。 “你老得真快,才两个月不见。” 齐谐笑着从镜子里看他:“所以你特意赶过来,见证这天增岁月人增寿的伟大时刻?” “生日快乐。”他说。 当夜,丁隶坚持要和齐谐睡在主卧,第二天,他终于主动提出去住客房。 齐谐没料到自己也会无心睡眠,聊赖之下掀开了许久不动的古琴,一曲弹完他才发觉,那是一首《阳关三叠》。 ☆、渭城朝雨 周日的清晨,齐谐趴在琴桌上醒过来,见客房的门还关着,换了身衣服出去买早点。 回来时,丁隶正揉着头发走下楼梯。 “早。”齐谐打招呼。 “什么东西。”丁隶闻到香味,眨了眨睡眼。 齐谐拿出碗筷:“葱油饼小馄饨。” 丁隶立刻醒了:“你怎么知道我想吃小馄饨?” 齐谐哼笑:“我什么不知道。” “阿静。”丁隶认真地说,“如果你是个女人,我一定娶你。” 齐谐毫不领情:“你怎么不说自己是个女人就一定嫁我呢。” 丁隶咬一口葱油饼:“都是一个意思。” “今天有何打算。”齐谐问。 “见见老同学。”丁隶说,“本科毕业就没有回过交大,正好几个人聚一聚,下午我就直接去火车站了,你不用再准备晚饭。” 齐谐哦一声:“我以为你是专程替我过生日,原来是假私济公。” “没有。”丁隶解释,“我是专程替你过生日。” “好啊,等会儿给你报销路费。” “真的假的。”丁隶说。 “报销三倍。”齐谐说。 “不用,两倍就好。” “说三倍就是三倍。”齐谐的口气异常固执。 丁隶觉得他情绪有点不对,不再说什么,吃完饭他收拾行李正要出门,齐谐喊住他,真的递来一千二。 丁隶十分意外:“不用给我,我是开玩笑的。” “这是我还你的。”齐谐坚决地说。 “真的不用。”丁隶推回去。 齐谐硬是塞进他的背包里。 这种气氛让丁隶很不舒服:“阿静你这是干什么。” “不干什么。”齐谐说。 “拿回去。”丁隶命令。 齐谐不理。 “拿回去。”丁隶重复,“否则我以后没有你这个朋友。” “没有拉倒。”齐谐毫不在意转身就走。 “陈!靖!”丁隶喊。 齐谐像是没听见。 丁隶忽然火了,抽出钱啪地扔到他背后,红色的钞票洒了一地。 齐谐这才站住了,弯腰一张一张地捡起来,这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这就好。”齐谐看着他,“这些钱我收回来,我们以后只是朋友。” 丁隶皱眉:“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齐谐笑:“我以为你是同性恋。” “神经病!”丁隶背起背包摔门而去。 坐上回程的列车,望着窗外夜景,丁隶的气已经消了,这时他才有些后悔,对陈靖而言,最后那句话骂得实在太重了。 犹豫了一下,他拨了月园的电话。 不久对面接起来。 “喂。”他说。 “喂。”对面说。 丁隶停了停:“今天的事,对不起。” 齐谐并未生气:“不用道歉,我哪有那么小心眼。” 丁隶唔一声。 “你上车了?”齐谐问。 “嗯,上车了。” “注意安全,一路顺风。” “知道。” “没事我挂了?”齐谐问。 “嗯。”丁隶点头。 忙音。 翌日是周一,张师傅的车如常等在别墅楼下,齐谐拉开后座,发现副驾驶坐着钱思宁。 “有什么事吗。”齐谐关上车门。 “也不算什么大事。”钱思宁说,“昨天我和方少爷通电话,他无意说到自己也梦见了兔子。” “是么。”齐谐觉得蹊跷,“最近他有没有接触什么死者,或去过不干净的地方。” 她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他天天在家睡懒觉打游戏,能接触什么死者,不过他屋里倒是挺不干净的。” 钱思宁所言非虚。 当齐谐走进那间单身公寓,真的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衣服,鞋,可乐罐,薯片,杂志,各种游戏机。 “啊!”方寻一指,“我的火枪团上尉!” 齐谐低头,脚底下一只深绿色的小人兵。 方寻冲过来捡,抬头就被钱思宁敲了一下脑袋:“你几岁了啊,还玩这些娃娃兵?” 方寻不服地揉着脑门:“什么娃娃兵,这是古董玩具兵,我好不容易才收集齐了。 分卷阅读146 - 分卷阅读14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47 ” 钱思宁抱起胳膊:“荀爷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说你要么去归心堂上班,要么去建筑设计院应聘,这个月之内必须找到工作,否则断绝一切生活费。” “断绝就断绝,谁要那老头的生活费。”方寻移开玻璃柜门,小心翼翼地把上尉摆回大部队里。 齐谐将转椅上的脏衣服连同坐垫一起扔到床上,这才找了个落座的地方:“说说吧,那些兔子是怎么回事。” “哦。”方寻从柜子里拿出来,“这是普京和基里连科,还有列宁格勒。” 钱思宁无奈:“齐先生是问你梦里那些兔子。” “梦里?”方寻抱着两只越狱兔,挤了挤眼睛。 “那些青紫色兔子其实是死者的怨气。”钱思宁盯着他,“如果不及时处理,它们就会吃掉你的灵魂。” “啊?”方寻一愣,“我的灵魂又不是胡萝卜!” “好在那些兔子很怕太阳,只要你每天出去上班就能把它们晒死。”钱思宁又说。 方寻顿时紧张感全无。 “方少爷。”齐谐进入正题,“你最近有没有接触过尸体。” “有啊。”方寻说,“那天我下楼买东西,路上死了一个人。” “具体情况。”齐谐问。 方寻举起普京和基里连科对着齐谐,变了个机器人似的嗓音,一边晃动一边说:“那天我下楼买东西,看见超市门口躺着一个老太婆,我本来准备绕过去,她忽然伸手让我叫救护车,我说没带手机叫不到,就进去买东西了,等买完出来她就死了。” “你应该帮她的。”钱思宁说。 “我真的没带手机嘛。”方寻恢复正常讲话,“难道要我跑到路口大喊一声救护车吗,而且我也跟超市的店员说了啊,说门口有个老太太,他们说已经打过120了,那她还要死我有什么办法。” 钱助理听罢,轻叹:“你真该学学怎么说话才不让人误会。” “误会什么。”方寻不明白。 “好了。”齐谐站起身,“总部还有事要处理,我们走吧。” 钱思宁望了一眼屋子:“我叫小桃抽空来收拾一下吧。” 方寻喔一声。 “方少爷的情况和萧以清一样吗?”上车之后,钱思宁问。 “如出一辙。”齐谐说,“那群兔子来势汹汹,接下来定会闯进更多人的梦里,一旦形成井喷式爆发,蜂群计划的内/幕迟早要暴露。” 钱思宁想了想:“如今特信部易主,只有靠归心堂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了,不知这件差事会不会落到您的手上。” “落就落吧,闲着也是闲着。”齐谐倒是不愁。 钱思宁笑笑:“齐先生似乎心情很好。” “是么?” “前些天我跟丁医生提过,可以安排他来上海的医院工作,不知道他考虑得如何?” “我替他拒绝了。”齐谐说。 “为什么。”钱思宁不解。 “想让我安心做事不必打他的主意,只要归心堂多开些工资就可以了。” 钱思宁察觉他的意思,难得友善地说:“齐先生可太看不起我的为人了,这么做只是想还丁医生一个人情而已。” “什么人情。” “在南星号爆炸之前,顺手替我松开绳子的人情。” 齐谐了然点头。 “那么关于调动的事……”钱思宁问。 “他不会来的。”齐谐说,“有些事我本不想解释,未料招致如此误会,我和丁隶只是挚友,不是你们想象中那种关系。” 钱思宁摇摇头:“您和丁医生这一路我们也看在眼里,所谓患难见真——” “够了。”齐谐平静地打断。 钱思宁一愣,从倒车镜看了看他,不再说什么了。 等了许久,荀爷并没有把兔子的事指派下来,齐谐偷得一日闲,五点准时下班。 当天夜里他正沉沉睡着,忽然一阵心悸,之后怎么辗转也没有困意,始终觉得心绪不宁。 “点头摇头。”他唤。 一只绿毛脑袋从天花板里钻出来。 左看看,右看看,缩进去,又钻出来;左看看,右看看,缩进去,又钻出来。 齐谐的眼神扫过去。 点头摇头嗖地飞出来,叽叽喳喳大叫着:“哇呀呀呀齐老板饶命呀!下次不敢啦不敢啦不敢啦!” “闭嘴。”齐谐斥道。 小鬼赶忙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双手双脚捂住了嘴巴。 “我且问你,丁隶现在做什么。” 小鬼呜呜嗯嗯地鼓着腮帮。 “可以说话。”齐谐道。 小鬼赶紧撒了手,一口气说:“丁大夫给人做手术家属没来病人死了家属来了说是医疗事故不给签字不给医药费就跟他打起来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齐谐皱眉。 “丁大夫给人做手术家属没来病人死了家属来了说是医——” “不用重复!”齐谐说。 小鬼又一屁股坐下捂住了嘴。 齐谐板着脸:“出手的家属有几人。” “一人!”小鬼撒开手,说完又捂住。 “他叫什么。” “邓国开!” “这人工作生活中可有什么把柄。” “把柄是什么!” “就是倘若让人发现,便会叫他死得很难看的事。” “好呀好呀!最喜欢死得难看啦!”小鬼瞬间欢天喜地,“有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呀!他半年前写了匿名信检举他们处长呀!处长很生气说找到写信人就要宰掉他呀!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行不行呀!他除了老婆还暗地里有一个姘头呀!就住在他家隔壁小区6栋407呀!” 齐谐一笑。 “算不算呀行不行呀!会不会死得很难看呀!”小鬼跳着问。 齐谐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邓国开的号码。” 小鬼迅速报出一串数字。 “喂?”齐谐愉快地问候。 “找谁!”对面打架的火气还没消。 “邓先生是么?” “你谁啊!” “是谁不必问。”齐谐气定神闲,“我只想告诉你,倘若继续纠缠丁大夫的话,贵单位处长明早就会知道那些匿名检举信出自谁手。” 对面瞬间没了声音,喊道:“你到底是谁!” 齐谐不理:“如果不想死得难看就给我做三件事:其一,回医院把手术费交上,一分不少;其二,手术相关文件补签字,一份不落;其三,跟丁医生道歉,要真诚、要热情、要发自肺腑。” 见对面不说话,齐谐嘶了一声做回忆状:“贵处处长的电话好像是1388……” “等一下!”对面喊住,“我去……!” “啊,现在不用去。”齐谐忽然想起来,“丁大夫在睡觉,等他醒了再说。那先这样?” 就挂了。 小鬼 分卷阅读147 - 分卷阅读14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48 顿时幸灾乐祸:“笨蛋人类会死嘛!笨蛋人类什么时候死呀!” “不急。”齐谐轻笑,“等他把那三件事做了,我再叫他死。” 于是第二天清早,在邓国开道了歉、签了字、交了医药费,总算擦完一把冷汗之后接到了情妇的电话,说他老婆已经带着人打上门来。 和点头摇头确定了丁隶没有大碍,齐谐总算放心,收拾完东西准备上班,小桃递来一个物件:“齐先生您看这个,我打扫房间发现的。” 齐谐接过。 是一颗桃木珠子,红绳断了。 他想这应该不是丁隶故意扯下来的,可能争执时无意断了吧。 轻轻捻了捻断口,齐谐说:“从今往后,丁隶的电话一律由你来接,就告诉他我不在家,出差办事了。” “为什么?”小桃不解。 “没有为什么,照做就是。” ☆、破切 暂时没有新案子,齐谐闲了几日,问过钱助理,才听说兔子之事已交由花河全权负责。 “这花河是何许人?”齐谐点了一下对面的座位。 这是他第一次请她落座,钱思宁先是一愣,旋即掖好裙摆座在对面:“花河是广西分部寻来的一群人,和您同一时间进的归心堂,不久前被荀爷调去了清洁所。这次是他们管事的主动请缨,说可以‘破切’掉兔子闯进梦中的通道,就不会再有人做噩梦了,这样一来,既守住了蜂群计划,也保护了那些人不被兔子伤害。” “破切?”齐谐自语,“这要怎么破切。” “能人自有绝招吧,总好过韩部长时期的清洁所,动辄杀人灭口的。”钱思宁话锋一转,“不过有两件事我得跟您说一声,花河找出了所有梦见兔子的人,共计221个,刚才我无意看到名单,发现有丁医生的名字。” 齐谐并不吃惊:“他认识我那么久,也属正常。第二件事呢。” 钱思宁稍停一下:“还是和丁医生有关,他最近在进行一些调查,已经接触到蜂群计划的边缘了。” “什么?”齐谐这才皱起眉头,低声埋怨,“这家伙,胡乱调查什么东西!” “可能是潜意识里被那些兔子驱使吧,他今天已经找到了死亡志愿者的家里,不过还没有发现什么关键线索。花河预定今夜对他执行‘破切’,我已经跟张师傅说了,让他加满油准备着,您可能要回家一趟。” 二十二点,北陵路有雨。 平日的流动摊点都消失了,只剩零落的门面招牌和过路汽车的红尾灯,明暗不一地映在大大小小的水洼里。 啪一声,躲雨的人跑过,溅了丁隶一裤腿的泥点,他提了提脖子上的围巾,将鼻子埋进去。 “喂。”忽然一个声音。 丁隶回头,一顿:“你怎么回来了?” “有事找你。”齐谐说,还淋着雨。 丁隶赶紧把伞移到他头上:“出什么事了。” 齐谐拍拍他的胳膊:“回家再说。” 进了屋,搁下伞,丁隶拿一条干毛巾递给他,齐谐随便揉了揉头发就放下了,叠起毛巾搭在椅背上:“我看看你那块淤青。” 丁隶想问他怎么知道,又觉得没有必要,将衣服掀起一边。 齐谐轻轻碰了几下:“没什么问题,别想太多。” 丁隶哦一声:“你回来不会就为了这个吧?” “还有这个。”齐谐提起一颗珠子。 丁隶稍愣,立刻接过来:“我在家里找了好久,怎么在你那!” “小桃打扫房间在我床上发现的。” 丁隶似乎有些尴尬:“她不知道是我的吧。” “知道。”齐谐放松地靠进椅子里,“不过她什么也没说,毕竟在很多人眼里我们两个早是一对了。” “是吗……”丁隶挠了挠脖子。 齐谐笑:“现在觉得不好意思了?” 他抬起头:“我没有不好意思。” “丁隶。”齐谐忽然望住他,语气也柔和下来,“我想知道……你那句话是认真的么。” “什么话。” “如果我是女人,你就娶我;如果你是女人,你就嫁我。” 丁隶当时一悸:“怎么问这个。” 齐谐只问:“回答我,是不是?” 他说话的表情像是戏弄,眼神又仿佛充满了期待,前者让丁隶想立刻否认,后者却让他开口不能言…… 在某种微妙的气氛里,对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丁隶顿时感觉被耍了,恼怒地皱起眉头,齐谐却没有收敛,反而不徐不疾地走到他的椅子前面,按着他肩膀弯下腰在耳边吹气:“原来你……真的是断袖。” “胡说八道!”丁隶心里一痒,赶紧避开。 “喂。”齐谐眨眨眼睛,“不是生气了吧?” 丁隶瞪着他:“你不觉得总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很无聊吗!” “抱歉抱歉!”齐谐忍着笑,“我不知道你那么介意!” 丁隶板着脸看向另一边。 “还是说……”齐谐凑进他视线里,“你做贼心虚?” 丁隶彻底怒了,狠狠瞪了他一眼起身就往门口走。 “喂喂!”齐谐赶紧拽住他,“好了不说这个,说正事!” 丁隶不快地回头:“你还能有什么正事?” 齐谐笑:“兔子。” 丁隶当即一愣。 “这算正事吗?”齐谐问。 丁隶僵持了一下,被他拉回原位。 “那些兔子是死者的冤魂。”齐谐说,“它们会对你的心神造成损害,所以必须处理一下。” 丁隶首先抓住的信息不是损害和处理,而是:“什么死者的冤魂。” 齐谐却摇头:“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比较好,总之等一下会来两个人,他们会帮你切断兔子进入梦中的通道,这样就没事了。” 丁隶轻皱眉头:“怎么听起来像一个很诡异的手术。” “不是手术,是法术,我会在旁边看着,不会有危险的。” “而且为什么要别人动手。”丁隶问,“这法术你不会吗?” “那是独门秘术,我怎么会。” “不要。”丁隶立刻说,“我不想让别人动手动脚的。” 齐谐笑:“那你就想让我动手动脚?” 丁隶说:“这不是一码事。” “无论如何那些兔子一定要处理,倘若我不来,那些人就会趁夜闯进家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迷昏,那时才是怎样动手动脚你都不知道。” “为什么?”丁隶不解,“这又不是强制戒/毒。” “别问那么多了。”齐谐看向他,“总之我是不会害你的,对不对?” 丁隶闻言:“你让我想一下。” 齐谐嗯一声,把时间留给他。 然而没过几分钟就有客人登门了。 那是两个男人,皆 分卷阅读148 - 分卷阅读14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49 穿黑衣,沉声道:“齐先生,我们是来破切的。” “花河是吗。”齐谐让开门,“请进吧。” 丁隶见二人走进屋就盯着自己,那眼神既像水管工看着坏掉的下水道,又像屠夫看一头待宰的牲口。 他心虚地眨了眨眼,瞄向齐谐。 齐谐却没管自己,反而对那两人说:“就是他了。” 这种施工监理加牲口饲养员的语气让丁隶彻底绝望,于是咳哼一声:“我去一趟卫生间。” 若无其事地进了厕所,关好门,丁隶掏出手机。 趁夜闯进家中,神不知鬼不觉……这一串词语让他定性了黑衣人的行动:不可示人,规模较大,背后有组织者且来头不小,其中的内/幕复杂到连阿静也不愿意说。 所以天知道这两个人会对自己做什么手脚。 他相信齐谐不会害他,却更不喜欢这种被过度保护感觉,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塞进裤子口袋,丁隶走出卫生间,往客厅一看,水磨石地面上木剑符纸香炉蜡烛一应俱全,俨然摆出了杀人祭天的阵势。 齐谐搬起一只圈椅,往中间一放,命令道:“过来坐。” 丁隶叹了口气走过去,仿佛坐上了一只电椅。 齐谐又说:“脱上衣。” “啊?”丁隶一愣,“现在是冬天,很冷的。” 齐谐皱眉:“让你脱就脱,哪儿那么多废话。” 丁隶无法,脱了毛衫,脱了衬衣,变成赤膊。 一个黑衣人上前,中指在他胸前几处点了两下,仿佛在检查什么。 “如何。”齐谐沉声问。 “桥宽三度。”黑衣人说,“四度即失心,五度即丧魂。” “那拜托了。”齐谐道。 黑衣人点过头,一人抽出黄纸,迅速撕出一只兔子的形状,喷上水,往他心口一贴。一人拔出木剑,二指由下至上抹过去,突然直盯纸兔,凌空一劈! 明明那里只有空气,丁隶却猛然一震,胸口仿佛被什么重击了一下,难受得想呕。 “没事吧。”齐谐立刻扶住他。 丁隶按住胸口摇摇头,根本说不出话来。 “把这个喝了。”齐谐递来一碗水。 丁隶艰难地看了一眼,碗底漂着黑色絮状物,估计是符水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犹豫之下他又望向齐谐,却见到一个无比关切的眼神。 丁隶终究无法拒绝,端过来一口吞下,就眼前一暗,栽在了对方的怀里…… 齐谐托住昏迷的丁隶,让他在椅子里靠好:“多久能醒。” “断桥的伤口愈合后即可醒来,大约一个时辰。”黑衣人说,“届时他也会忘记今夜破切之事。” “会忘记吗?”齐谐有些意外。 “荀爷交待尽量少把无关的人卷进来。” “也好。”齐谐点点头,“有劳花河二位。” “不必,告辞。”黑衣人抱拳,收拾了场面离开志怪斋。 齐谐关上大门。 他先拿来一套睡衣替丁隶换上,再将他抱进卧室,盖好被子,伪造出一个熟睡的现场,最后找出他裤子口袋的手机,删除了刚才的录音。 “真是闲着没事做了,胡乱调查什么。”齐谐望着丁隶,缓缓地在床边坐了下来,又将桃木珠子放到枕边。 “一个时辰,两个小时,十二点半……”他又自言自语。 轻叹一声之后,齐谐没再说一句话,只是俯下身去,用嘴唇轻轻贴了贴他的额头。床头柜上搁着一盏老旧的台灯,低瓦数的钨丝散发出温暖柔和的黄光,斜斜地投注在两个人的衣料上,屋外的雨声被窗户过滤了,变成一个细小的嘶嘶音,仿佛一部默片正在播放…… 时间到了。 抹掉脚印等痕迹,齐谐合上家门,缓步走下楼梯,然后掏出归心堂配给他却从未用过的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喂。”对面接起来,声音半梦半醒。 “你找我。”齐谐说。 “陈靖?”丁隶的语气很意外,显然已经忘了刚才的一切。 “是,我在云南,小桃说你有事找我。” 丁隶哦一声:“已经没事了。” 齐谐刻意地笑出声来。 “怎么?”丁隶问。 “那东西叫做流连……”齐谐随口编了一串谎话。 “这样吗。”丁隶沉吟,又问,“你去云南干什么。” “出差。” “出什么差。” “归心堂的事。” “是不是荀老板又让你解决什么案子了。” 齐谐故作强硬:“你没必要知道。” 丁隶有些不快:“我这是关心你。” 齐谐语气冰冷:“多谢关心,我好得很。” “那行。”丁隶显然生气了,“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挂吧。”齐谐说。 电话即刻切断。 齐谐走出楼梯道,大雨倾盆而下。 抬起头,他向志怪斋的窗口望去,隔着滂沱水帘,那里只有窗玻璃倒映出的路灯,光线疏离而微茫。 ☆、快题 离开志怪斋,齐谐连夜赶回上海,到达月园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本打算小睡片刻就去总部上班,未料一觉睡沉了,直至听见敲门声才醒过来。 “齐先生,已经八点半了。”小桃站在门口轻声提醒。 齐谐撑着坐起来,一动四肢才感到全身酸痛。 小桃觉得不对劲,走近几步看了看他的脸色:“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齐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哑声道:“好像是发烧了,你替我请个假吧。” 小桃赶紧试了一下温度,却是一惊:“这不是发烧,您脑门比我的手还凉呢!” “是吗……”齐谐咳了几声,“该不会是那个断指铁又抓错药了吧。” “我现在就叫铁大夫过来,您快点躺下!”小桃把枕头立起来,扶齐谐靠好,立刻给归心堂的医研所拨了电话。 快到中午时,此人才姗姗来迟。 “哎呀,还是屋里暖和。”断指铁进门就脱了线帽,把鼻梁上起雾的圆眼镜摘下来,在衣服上擦了擦。 小桃见他那不紧不慢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您别磨蹭了,齐先生还等着呢!” 断指铁把眼镜戴回去,不耐烦地说:“我说你急什么急啊,他不是还没死吗。”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小桃瞪着他。 断指铁嘿一声:“别说他没死,上次他死了还不是我把他弄活回来的?这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小桃没办法:“对,您最厉害,您最高明,铁神医赶快给人瞧瞧吧!” “这还用你说?”断指铁把药箱往小桃手里一搁,又前后拍了拍长衫,这才上了楼。 刚推开卧室的门,那傲慢的表情立即变成了笑脸,连腰也 分卷阅读149 - 分卷阅读15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50 弯了下来:“啊呀齐先生,别来无恙啊?” 齐谐披着衣服靠在床上:“无恙就不会找你了。” “我看看我看看。”断指铁碎步走过来,搁好脉枕。 齐谐卷起袖子,将左腕搭上去。 断指铁的表情时而诧异,时而凝重,一边嗯嗯地诊脉,一边用断了小指的手摸着下巴。少顷,他咳哼一声,好像要进行什么重大发言,又故意拖着不说,等人来问。 齐谐顺了他的意:“铁大夫怎么看?” 断指铁这才严肃地说:“齐先生啊,我看你这次病吧……不是冻出来的,是闲出来的。” 小桃不乐意了:“您到底会不会看病呢!一会儿说是累的,一会儿说是闲的!” “插什么嘴!我是大夫你是大夫?”断指铁回头骂完,又对齐谐陪笑,“上一次是我抓错了药我承认,但是这次可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啊!这个‘死离’嘛就是这样,病人不能闲,一闲就犯病,起来走两步就没事了,走两步,啊?” “走不动。”齐谐咳了两声,赖在床上不买账。 “走不动也有办法……”断指铁嘿嘿地凑近了低声说,“我这还有一招挺管用,叫采阴补阳,您这现成的姑娘,不用白不用。” “你胡说什么呢!”小桃一跺脚,脸都气白了。 “哎哟喂!”断指铁讥讽道,“一个陪床丫头,装什么正经人家!” 齐谐轻轻笑了笑:“桃姑娘是我的管家,不是什么陪床丫头,这件事我现下说了第一遍,待我说第二遍的时候,铁大夫可要当心自己的另一只小指了。” 断指铁有恃无恐,斜着眼睛:“瞧您这话说的!当初可是荀爷保我进的归心堂,谁要想动我这根手指头,也得问问他老人家同不同意。” 齐谐笑:“那是自然。” “行了。”断指铁收起脉枕,“我回去给您抓两服药,下午让这陪床丫头拿过来。” 语毕,只听咔嗒。 未断的那根小指被齐谐攥在手中,逆向弯成了九十度。 痛感稍后传来,断指铁啊地一声惨叫,就连小桃也吓住了,捂着嘴呆站在一旁。 “道歉。”齐谐吐出两字。 断指铁还是啊啊地叫着,九十度又被拗成一百度,他眼看手指要废,赶忙大喊:“对不起对不起!齐先生大人有大量!” “铁大夫……”齐谐凑近看他冒出的冷汗,循循善诱地说,“你怎么向我道歉呢?该向桃姑娘道歉才是。” 断指铁脸色都青了:“桃姑娘实在对不起!我这嘴上没有把门的!冒犯了姑娘还请见谅!” 齐谐这才松了手。 断指铁赶紧后退几步,却敢怒不敢言,捧着小拇指转身跑了。 小桃听见脚步声渐远,怯怯地走到床边:“齐先生您这……下手也太狠了。” 齐谐靠回床头:“莫非桃姑娘于心不忍?” “没有……”小桃低着头,“您也知道铁大夫向来都是口无遮拦的,何必跟他生那么大的气。” 齐谐一声轻笑:“照这么说方才还是我的不对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桃赶忙摆手,“我是说您这还等着看病呢,犯不着因为我得罪铁大夫耽误了治疗!” 话音刚落,齐谐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小桃顿时一惊,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见齐谐把她的手贴上了自己脑门:“你看我是不是好了?” 她愣了一下,摸了摸额头诧异道:“真的好了!” “断指铁说得没错,我果然是闲出病来了。”齐谐利落地披衣起床,“你挂个电话给钱助理,说我现在就回总部上班。” 钱思宁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齐谐正在擦桌子,她往脚下一看,地砖半湿不干刚刚拖过,墙角几盆植物也浇了水,就连柜子里的文件都是从大到小一摞摞排好,于是打趣说:“齐先生是想把保洁员的工资一起领了吗?” “有这个打算。”齐谐把抹布挂到窗台上,“最近没有新的案子?” “这可难得,您什么时候变成工作狂了?” “今天。”齐谐说,“总之给我安排些事情做。” “最近归心堂合并特信部,各部门都忙于整改调动,没有接什么新案子呢。”钱思宁想了想,“不然您陪方少爷去面试吧。” “什么面试?”齐谐问。 “当然是找工作的面试了。”钱思宁无奈地叹口气,“方少爷毕业之后一直没个正形,荀爷本来想让他接管归心静坊,他死活不愿意,拖到现在小半年过去了连工作都没找,您这一趟要是能把他领上道,也算了了荀爷的一块心病。” 齐谐靠在桌边:“荀爷家中有几位公子小姐?” “大少爷,大小姐,以及方少爷。”钱思宁说,“本来还有个二少爷,没满月就夭折了。” 齐谐察觉了什么:“方寻和其他几位似乎不一样。” “是啊……”钱思宁犹豫片刻,“方少爷是荀爷的私生子,起先一直随母姓,叫做方寻,直到小学毕业才被认回荀家,名字也改成了荀方。” 齐谐点点头。 钱思宁看过时间:“面试从一点开始,本来我打算抽空过去接他的,正好手里还有些事没忙完,如果您不介意就陪方少爷去一下吧。” “行。”齐谐爽快答应。 车行至公寓,方寻已经等在楼下了,脖子上挂着耳机,后面背了个包,手里还提着一块大图板。 “好冷好冷!”方寻拉开车门就钻进来,把背包扔在齐谐身上。 张师傅把暖气开大一点,关心地问:“方少爷准备得怎么样?” “准备了纸和笔。”方寻说。 “面试还要画画?”张师傅不理解。 “要画快题。”方寻嚼着口香糖。 “快题是甚。”齐谐问。 方寻有点不耐烦:“就是三个小时之内设计一个房子出来并且画在a2图纸上。” 齐谐和张师傅同时哦一声。 已经过了应届生找工作的时节,参加面试的总共才三个人,考官把他们带进一间会议室。方寻很快架好了图板,从包里掏出纸笔尺规,零零碎碎摊了一桌子。等三人全部准备好,考官发了试题本,随便交待几句就关门走了。 会议室的隔墙都是玻璃,齐谐站在屋外,里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打开题目的瞬间,方寻一改平日的吊儿郎当,出现了从未有过的专注表情,随即吐掉口香糖、罩上耳机、唰地铺开图纸,仿佛一场战争已经打响。齐谐对建筑设计毫无概念,不过看着三人只顾伏案,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任何东张西望的小动作,想来时间该是十分紧张。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方寻压着最后几秒签上名,另两人拖了几分钟也顺利收官,不一会儿考官露了个面,让他们留 分卷阅读150 - 分卷阅读15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51 下图纸回去等消息。 三人这才舒展了一下筋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聊天,齐谐也趁机溜达进去。那三份图纸铺在桌子上,主题都是住宅设计,其中两份画着中规中矩的高层大楼,却有一份弄出个建筑群:在一个巨大混凝土半穹顶的遮蔽下,方盒子们呈五层排列,一户似是一个抽屉,下层的屋顶恰是上层的露台。一些粗犷的柱子高高低低地升上去,将不同形状的平台托举在空中,一些是池塘,一些是花坛,悬空的铁楼梯将它们联接起来,呈现出一种又田园又科幻的奇怪气质。 不用说,自然是方寻的手笔。 齐谐觉得有趣,指着一处狭长的地下通道问:“这是做什么的。” “看日出的。”方寻丢一颗口香糖进嘴里,“每年春分的第一道阳光都会从这里照进去,射穿六十米的黑暗,直接打在地下广场的影壁上。” 齐谐又指着最高的一处大平台:“这个呢。” “火葬场,社区居民挂了就在这里烧掉,其他人随便哪个角度都能看见,什么时候冒烟了就说明有邻居死了,骨灰收集起来还能种一棵大树。” 齐谐点点头:“这里为什么悬空?” “那是一个重要的地基,日晒雨淋就会剥落一点,居民必须不停往上面培土,不然整个房子都会塌掉。” 齐谐本想再问,方寻却嚷着肚子饿背起包就跑了。 晚上回到月园。 小桃接过外套挂进衣柜,问他:“您身体好点没有?” “好了。”齐谐说。 “那个……”小桃犹豫一下,“今天铁大夫到荀爷那儿去告状了。” 齐谐毫不在意:“等会儿煮些甜汤吧。” 小桃答应了,又说:“荀爷好像很生气,说我不该跟铁大夫顶嘴,铁大夫也不该羞辱我,您更不该掰断他的小拇指,叫我们三个好好反省……” “我没什么好反省的。”齐谐从柜子里拿出一罐茶叶,吩咐她去泡来。 小桃愣了一下:“您还在吃药不能喝茶的。” 齐谐往沙发里一靠:“我偏要喝。” “齐先生您别怪我多话。”小桃抿着嘴唇,“您从家里回来好像就很不高兴,是不是你和丁医生……” 齐谐眼神冰冷:“你既知自己多话还问什么。” 小桃不敢再言,端着罐子去泡茶了,当她把杯子递给齐谐时又瞄了瞄他的脸色,却看不出任何明显的情绪。 “坐吧。”齐谐慢悠悠拨着茶杯盖,“我们聊聊。” “哦。”小桃解下围裙放在手边。 齐谐抿了一口茶:“我上次叫你告诉丁隶我不在家,你是怎么和他说的。” 小桃顿时一阵心虚:“我说您和方少爷出差去了……” “还有呢。” “没有了。” “是么?”齐谐不怒自威。 小桃绞着衣摆:“我让他……打方少爷的电话找您。” “你明知我那时不在方寻旁边,为何要编这种容易拆穿的谎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以为丁医生不会打的……” “他的确没有打,可你其实很希望他打过去,这样他就能轻易发现是我叫你说谎骗他。”齐谐平静地放下茶杯,“小桃,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只希望你不要自作聪明,做出多余的事。” 小桃一听这话,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 齐谐把纸巾盒递过去:“哭什么,我又没有骂你。” 这下她哭得更厉害了:“您还不如骂我呢!我最怕您这样说话了!” “我怎么说话了。” “你今天掰了铁大夫手指头的时候、就这么跟他说话的!” 齐谐笑了笑:“看来我是吓着你了。” 小桃嘤嘤地抹眼睛。 “对不起,行不行?”齐谐低头看她。 小桃一边抽噎一边点头。 “好了不哭了。”齐谐放柔声音,拍拍她的后背。 “我以前一直觉得齐先生人很好,没想到您今天突然做出这种事……”小桃哽了哽,“铁大夫那张嘴的确挺讨厌的,可他今天也是大老远跑来给您看病,前脚刚说回去替您抓药,后脚就被您掰了指头,我觉得您这样……真的好可怕。” “是吗。”齐谐喃喃靠进沙发里,似乎也觉得不妥,“如此说来我确实不该对他发那么大的火。” 小桃低低地嗯一声:“而且您生气的时候一点前奏也没有,别人想看您脸色都没办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踩了老虎尾巴,然后就……” “然后就被老虎吃了?”齐谐笑问。 她吸着鼻子点点头。 “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齐谐说。 小桃擦干净眼睛站起来:“那我去煮甜汤了……” “不用了。”齐谐笑道,“今天我来煮给你吃,算是陪罪。” 小桃连说不要,无奈他态度坚决,只能让他进了厨房。 ☆、期颐 齐谐烧上一锅水,洗了一只苹果削着,心里不禁想起那次从屠家村回来之后,丁隶几乎和小桃说过同样的话。 可怕。这是他们一致的评价。 然而齐谐却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任何问题。 这样的情形曾经有过,在刚刚住进精神病院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一切正常,可是连最信任的人都说他疯了。 齐谐轻叹一口气,这种感觉真是不好。 水开了。 他把苹果丁和汤圆等等一起倒进去,沸腾的水面又降下来,平静且浑浊。 勾上芡,加了糖,盛出两碗端上餐桌。 小桃的眼睛还有点肿,却已经恢复了情绪,微笑了一下坐过来。 “总觉得少了什么,下次去买些桂花。”齐谐递去勺子。 “好。”小桃点点头,“明天我去超市看看。” “若是没有干桂花,桂花酱也可以。” 小桃嗯一声:“您这甜汤可做得比我好多了!” 齐谐笑笑:“从前贪甜,经常自己煮来吃,一来二去就做熟了。” “早知道我那天就不煮宵夜了,留着您给丁医生——”小桃话刚出口,立刻惶恐地闭了嘴。 “别紧张,我身后可没长那么多条老虎尾巴。”齐谐语气平静。 “唔。”小桃埋头喝汤。 “其实你们没有看错。”齐谐淡然说,“我和丁隶的关系确实不一般,但凡谁往前走上一步,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小桃暗自一愣,不敢发表意见。 “倘若走到那一步,对我对他都没有好处,所以我才决定调来上海的总部,目的就是离他远一些。在这段时间里,我不愿同他有过多的纠葛,不是因为我们之间存在什么矛盾,只是希望彼此能够冷静一下,让生活回到正轨。” 小桃仔细听着,发觉齐谐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既没有宣泄 分卷阅读151 - 分卷阅读15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52 情绪,也没有征求意见,这让宽慰和评价都成了多余。 静静地喝完一碗汤,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齐先生。”她轻声问,“您是喜欢丁医生的吧。” 齐谐笑了笑:“人到了这个年纪,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喜欢不喜欢。” 小桃不同意:“您才三十刚出头呢,怎么说话像八十岁,而且就算八十岁也照样能喜欢别人!” “三十吗……”齐谐缓缓,“有时我却恍然觉得,自己已是期颐之人了。” 说话间他又低咳了几声。 小桃再去试他的额头,竟有些冰手了。 荀爷对掰小指一事各打五十大板,实际是偏向了齐谐。 断指铁自知理亏也不敢有什么怨言,该看病看病,该开药开药。然而齐谐的身体始终无法恢复,每天醒来都是四肢发冷、浑身僵痛,所幸稍微运动一下就能转好,于是他被迫养成了早锻炼的习惯。清晨去附近的公园走走,看一群老人家遛狗下棋打太极,偶尔聊上几句,听他们议论着菜价、抱怨着子女,好像自己真是黄昏暮年了。 三不五时,他也向点头摇头问问丁隶的情况。 和朋友聚会,跟同事打球,当然,也包括被一个女医生追求这件事。 他们似乎是吃了饭,也看了电影,最后丁隶送她回家。 这时手机响起来。 齐谐压低了嗓子喂一声,丁隶果然没听出来,以为是别人。 电话从左手换到右手,齐谐说:“是我。” “你还在云南吗。”丁隶问。 “在四川。”齐谐随口说。 “我有事问你。”丁隶道。 “讲。”齐谐大约已经猜到了。 撒谎容易圆谎难,丁隶轻易发现了兔子的疑点,好在蜂群计划和破切一事没有暴露。 齐谐心想言多必失,催着他挂电话。 “我觉得顾又薇很不错,想和她以结婚为前提谈个恋爱,你觉得怎么样。”丁隶突然问。 齐谐知道他的言中之意,于是语气轻松地答道:“挺好啊。” “你确定?”丁隶又问了一遍。 “这有什么不确定,到时候记得给我发喜帖。” 丁隶停了停,终于好似下定决心:“行,那你得回来给我当伴郎。” 齐谐笑笑:“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这边还有事,回头再聊?” 齐谐刚问完,对面就说了再见。 缓缓地挂掉电话,他不禁开始想象丁隶结婚的场面。 穿着笔挺西装,打着红领带,满脸幸福地和心爱之人站在台上,一起应付损友的刁难,一起接受亲人的祝福,一起面对后半生的一切。 最坏不过如此,最好不过如此。 那一刹那,他忽然释怀了。 楚王遗弓,楚人得之,又何求焉?做伴郎也不错,至少能帮他挡几杯酒,结婚礼物的话……就送那对双鲤玉好了。 齐谐这么想着,从抽屉里找出了那只木盒子,接着取出玉佩,研墨润笔,在盒子的内底题上了四个字,“期颐偕老”。 倘若此言成真,我就做你一世挚友;如你孤单零落,我便与你相携余生。 连日的雨暂时停了,天还是阴得很,湿冷的寒风一刮,好像能把凉气直接吹进骨头缝。好在医院的空调常年维持在二十度,尤其是午休时间的职工餐厅,攒动的食客加上蒸汽腾腾的米饭热汤,看着就让人心生暖意。 姜妍端着餐盘找了很久,好容易发现一个座位,赶紧喊上顾又薇。 “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快说!”刚刚坐下她就激动地小声催问。 “也没有什么。”顾又薇笑着摆好餐具,“就是昨天晚上我们听完音乐会出来,他忽然问可不可以吻我,我说可以,然后就……了。” 姜妍瞠目结舌:“然后就……了?” “不是那样。”顾又薇发现引起了误会,解释道,“我是说然后就在一起了。” “吓死我了!”姜妍拍拍心口,“我说丁隶平时慢吞吞一个人,这种事怎么下手那么快。” “他哪儿慢了。”董乾坤跨过凳子坐在对面,“他跟他那法国女朋友可是认识一个礼拜就同居了,所以说你们这些小姑娘啊,还是不了解男人,平时再吃素的雄性动物,关键时候那都是吃肉的。” 话刚说到这,正好丁隶打了饭回来。 董乾坤顿时指着那一盘子荤菜:“看到没有?吃肉的。” “什么吃肉的。”丁隶端起瓦罐汤,放到顾又薇的面前。 顾又薇柔声道谢,打开了手边的乐扣盒子。 “哇,曲奇饼干!”姜妍惊呼。 “昨天晚上烤的。”顾又薇把盒子摆到桌子中间。 “薇薇,这才是你们交往的第一天,你就这么惯着他!”姜妍白了她一眼。 “没有的事,大家一起吃啊。”顾又薇说。 “这哪里是大家一起吃的份量,明明就是做给他一个人吃的!” 顾又薇不好意思地笑笑:“家里的烤箱太小了,一次只能烤七八个,我也太久没烤过,昨天第一炉就糊了。” 姜妍抓起一块饼干:“下次那些糊的留给丁隶就行了,他不会介意的。” 当事人在旁边嗯一声。 “唉,这么快就表衷心了,有异性没人性啊……”董乾坤夹住一颗花生米,对它说,“想当年我们轮转的时候,晚上值班偷拿酒精炉烤馒头片,烤糊的那些可都是我的。” 丁隶吃着饭抬一下头:“那个与我无关,是你自己猜拳输了。” “那时候我们多大?”董乾坤忽然问。 丁隶想了想:“二十五。” “这时间过得也真快。”董乾坤感叹,“记得小时候我问我爹妈有多少岁了,他们说三十四五岁,我琢磨三十四五是什么概念,那得有多老啊,刚琢磨完,自己都这个岁数了。” 一席话毕,桌上没了声音。 “也不能这么说。”顾又薇道,“辛波丝卡都写了,时间可以移动星辰大海,却无法使情人分离,善良者永远年轻。” “就是。”姜妍拍了未婚夫一巴掌,“你这老气横秋的就不要在这发表感言了,影响人家吃饭的心情,薇薇啊,我们晚上去唱歌吧,步行街新开了一家店最近在做活动,十九元可以唱到十二点呢!” 董乾坤摇摇手:“人家热恋期间正想着二人世界,我们老夫老妻就别在中间横插一杠了,啊?” 丁隶笑笑,问对面:“晚上想去哪儿?” 顾又薇挽了挽长发:“都行。” 董乾坤见她一脸甜蜜立刻学模学样,嬉皮笑脸地问:“晚上想去哪儿?” 姜妍瞪他一眼:“回家!” 然而晚上丁隶哪儿也没去成。 一位病患突发急症,抢救到半夜才活转回来,当他脱下 分卷阅读152 - 分卷阅读15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53 手术服回到值班室,竟发现顾又薇还一个人等在那里。 “你没有回去吗?”丁隶有些惊讶,更多是感动。 “回去也没什么事,看看书就到现在了。”顾又薇问,“病人怎么样?” “暂时脱离危险了。”丁隶掩上门走过去,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谢谢。” “不用谢。”顾又薇眨眨眼睛,水亮水亮的。 “走吧。”丁隶握住她的手,对方忽然缩了一下,他拉起来发现她手指红了一块,忙问是怎么回事。 “昨天端烤盘的时候烫到了。”顾又薇羞赧地说。 “这么不小心。”丁隶温柔地责怪。 “不要紧。”顾又薇抬起头,“我知道你心里有喜欢的人,所以我得努力一点才能留下你。” 这句话毫不扭捏也没有卑求,她只是微笑地直视他,大方又坚定,这种眼神叫丁隶不得不动情,于是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许久,他低声说:“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你说。” “你这么好,为什么一直没有……”丁隶省略了下文。 顾又薇会意:“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恋爱结婚吗?” 丁隶嗯一声。 顾又薇想了想:“简单地说,我的男友在七年前去世了,那时我发过誓一辈子不嫁别人。” “那现在呢。”丁隶问。 “现在我食言了。”顾又薇靠在他胸口。 “你没有做错。”丁隶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 “是啊。”顾又薇缓缓说,“还记得念书时我和他一起看过《泰坦尼克号》,在jack沉进海里的时候,我哭得像个傻子一样。前两年3d版上映,我一个人买票去了电影院,那次让我哭出来的,却不是两人的分离,而是电影末尾老rose床头摆放的那些照片。原来在jack死后,她当了演员、去了非洲、在沙滩上骑马、还学会了开飞机,她承诺要和jack一起做的事,都凭借自己的执着一件一件地完成了,并因此渡过了精彩的一生。这时我忽然觉得,人生之中有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尽管经历了生离死别,我们终究得放下过去继续前进。”顾又薇抬起头望住他,“所以我向前走了,然后遇到你了。” ——这可以是一个悲哀的故事。 但是她讲述的口吻没有一丝自怜,反而透露着无比的坚强和勇敢,那仿佛是一种射穿黑暗的能量,点亮了这个冬夜,也煨烫他的胸腔。 二人拖着手离开医院。 他送至她家楼下,她邀他上去坐坐,他欣然应允。殷殷低语,耳鬓厮磨,温存地亲吻,忘情地做/爱,一切发生得如此自然。 ☆、无名的妖怪 顾又薇依偎在他的臂弯里,借着月光看到了那颗桃木珠,就用手指拨弄了两下:“这是什么,我看你一直戴着……” 丁隶搂住她的肩膀:“别人送的,辟邪的。” “嗯……”顾又薇困倦地呢喃,“我刚才好像看到你腹部有一道疤。” 丁隶笑了笑:“以前受过伤。” 她慢慢睡着了。 夜半,顾又薇隐约觉得肩头有些冷,才发现丁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到了床的另一边。她拉过被子盖住肩膀,听见一阵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再一看,身边的人紧紧皱着眉头。 “丁隶,丁隶?”她推了推他。 丁隶慢慢睁开眼睛,仍然在恍神。 “怎么了?”顾又薇担心地问,“做恶梦了吗?” “嗯。”丁隶这才回过神,揉了揉额角。 “老人讲做了恶梦只要说出来就没事了。”顾又薇握住他的胳膊。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丁隶转回身来环住她,还是说,“我刚才梦见一只狮子狗。” 顾又薇往他怀里缩了缩,调侃地问:“狮子狗变成大狮子了吗,把你吓成这样?” “没有。”丁隶望着窗外夜色,“上小学的时候我奶奶捡了一只狮子狗,是白色的,叫圆圆,每次去她家里,那只狗都跟前跟后地在我眼前转悠。我开始不喜欢它,觉得它又脏又丑,后来渐渐熟了才跟它玩起来,还经常偷厨房的肉骨头给它吃。有一个周末,我刚进家门就喊圆圆,却没有见它摇着尾巴跑来迎我,去问奶奶,奶奶说圆圆送给别人了,我问送到哪家了,她开始不肯讲,最后才告诉我送去乡下了。” “那后来你找到它了吗。”顾又薇问。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它。”丁隶抱紧她,“等我长大之后回想起这件事,觉得圆圆应该是死了,奶奶怕我知道了难过,才说它被送人了。但是有时我又想,也许它真的被送到乡下了,每天住在大院子里,高兴了就去田间追小母狗,懒了就趴在窝里,成天自由自在的,最终老死在暖和的太阳底下。” “你再去问问奶奶就知道它的下落了。”顾又薇说。 丁隶摇了摇头:“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圆圆再长寿也已经死了,事实上我并没有很想它,如果不是刚才梦见,我都快把它忘了。” “你刚才梦见它怎么了?” “我梦见它被车子轧成重伤,血流了一地,奄奄一息地躺在马路中间。” “不会这样的。”顾又薇抱了抱他,“它一定是被送出去了。” 他回应地吻了她的额头,不久就重新睡着,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早,丁隶和顾又薇并没有避讳,一齐出现在科室里,然而还没有交接班就被董乾坤喊住,让他们赶紧帮忙找人。失踪的是一个五岁患儿,叫做苗苗,据说昨晚护士查房时她还在,早晨就忽然不见了。 几人沿着病房问了个遍,没有谁见过这样一个小女孩。 “丁隶。”顾又薇在走廊那头喊他。 “找到了吗?”丁隶跑过去。 “嗯。”顾又薇指了指女厕,“她把自己反锁在隔间里,怎么哄都不肯出来。” “卫生间里有其他人吗?”丁隶问。 “只有她一个。”顾又薇说。 丁隶叫住姜妍看住门口,和顾又薇进了女厕。 最后一个隔间,门牢牢地锁着,二人低下头,透过门板和地面之间两三公分的缝隙,隐约可见几条拖把后面藏着一只小脚。 “苗苗?”丁隶喊了几声。 里面没回音。 丁隶抬头:“我从上面看看。” 顾又薇伸手护住他:“你当心。” “没事。”丁隶扒住门顶往上一撑,随即撒手下来,“是她躲在里面。” “那怎么办?”顾又薇问。 “我去找个工具,看能不能把门撬开。” “那我等在这。” 丁隶离开了,顾又薇下意识地低头向缝隙里望去,忽然看到一只眼睛盯着自己! 她吓得后退一步,却立刻站住了,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和那 分卷阅读153 - 分卷阅读15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54 只眼睛对视着。 “苗苗,是你吗?”她问。 眼睛眨了一下。 “是你的话就开门好吗?”她轻声说。 眼睛动也不动。 “没关系,不用怕的,这里没有别人。”顾又薇走近一步。 那眼睛闭上、再睁开,突然变成了三只! 她心里一惊,直起了身子。 这时门口已经围了一些人,丁隶和董乾坤也回来了,锤子两下一砸拆掉了锁扣。 两人卸下门板,光线照进去。 里面蹲着一个小女孩。 “哎呀苗苗!”董乾坤擦着汗,“以后可不能这么玩捉迷藏了啊,看你把叔叔急的。” “没事了,乖。”丁隶拨开了拖把,伸手想把她抱出来。 苗苗却往墙角躲了躲:“我不出去。” “为什么?”丁隶问。 “因为我是拖把。”苗苗奶声奶气,“拖把应该跟拖把在一块儿。” 丁隶失笑,哄她说:“现在是早上,拖把们都要出来打扫卫生了。” 苗苗认真想了一下,这才被丁隶拉了出来,顾又薇刚刚放下心,又回想起刚才的诡异景象。 “怎么了?”丁隶察觉异样。 顾又薇一愣,笑着摇摇头。 “没有不舒服吧。”丁隶关心地问。 “没有,你去忙吧,我也得回科室报到了。” “好,那中午见?” “中午见。”顾又薇嫣然。 整日的工作让她几乎忘了这件事,即使回想起来,也只觉得是自己眼花多心。 当晚丁隶和顾又薇双双值班,没有紧急情况,两人房门一掩简直约会,热恋中的情侣总有万语千言,不知不觉就把时间聊到了午夜。 忽然门响,二人分开了一些。 “丁医生啊。”一名中年女护工跑进来,“苗苗好像有些不对劲,你去看看吧。” “什么情况。”丁隶抓起听诊器要走。 “不是不是,她身体挺好的,就是行为有点古怪。”护工说着带他们来到病房。 病房的门扇开到底,和墙角夹出了一个三角形的小空间,穿白色病号服的小女孩躲在里面。 丁隶蹲下去,从门缝看她:“苗苗,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呢?” 小女孩抬起头:“因为我是水瓶,水瓶就应该关在门后面。” 护工十分担心,小声地告诉丁隶:“她下午还说自己是影子,非要趴在病床底下,小董劝了半天才把她拉出来。你看这孩子是不是中邪了?我们老家有小孩中邪就是这样,神志不清的,一会儿说自己是鱼,一会儿说自己是鸟。” 丁隶还没作答,忽听走廊外一声尖叫!他循声跑出去,就见一个女患者惊慌失措地从厕所退出来,指着一个隔间大喊有变态,情急之下丁隶也顾不上避嫌,一撸袖子闯进去拉开那扇门。 里面却空无一物。 女患者抱着胳膊走进来,伸头看了看:“人呢?” “里面没人。”丁隶说。 “怎么可能!”患者指了指隔间,“我刚才在隔壁上厕所,一抬头就看到有人从上面盯着我!” “真的是一个人吗。”顾又薇忽然问,“你是不是看到了一只眼睛?” “对对!”患者立刻点头,“就是有一道光闪过去。” 顾又薇扶住她:“您先回去休息吧,我们再仔细检查一下。” 丁隶觉得不对劲,等送走了病患,问顾又薇是不是知道什么,她稍作犹豫,把上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道来。 “这个眼睛会不会和苗苗的反常有关。”丁隶自言自语,“拖把,影子,水瓶……” “这三样东西有什么共同点吗?”顾又薇想着。 “不是它们的共同点。”丁隶一瞬明白了,“是那些地方的共同点。” 顾又薇被他这么一说也发觉了什么:“是缝隙,对不对?” 丁隶点头:“人类只能从缝隙里看见那个眼睛,所以苗苗才一直躲在厕所隔间、床底下、门后这些充满缝隙的地方,当我们把门打开之后,缝隙消失,那眼睛也就不见了。”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顾又薇低声说。 “不清楚。”丁隶说,“不过我想它是无害的,否则苗苗也不会一直要亲近它,而且你们看见它那么多次,它都没有要伤害你们的意思。” “但是周围出现了这种东西,还是会觉得心里毛毛的。”顾又薇抱了抱胳膊。 丁隶掏出手机:“我问问一个朋友,他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顾又薇看着他拨通号码,又挂掉。 “算了,他应该不在家。”丁隶赌气似的说着,自顾自地收起了手机。 数日后,如他所料,没有人再记得这件事。 丁隶也曾旁敲侧击,顾又薇和女病患却完全忘了自己被一只眼睛注视过,那个东西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没有齐谐给出解答,丁隶无法得知它是怎样的怪物。——他不知道它的名字,不了解它的样子,也不懂得它的习性,那眼睛只在他的生命里匆匆出现了一下,就从此不见,像那只狮子狗一样。 他曾听齐谐说过,一些妖怪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死去。 有种妖怪以光为食,却又害怕亮处,它们往往躲在暗中太长时间,不知不觉就饿死了。有种妖怪活在人的喉咙里,借着说话产生的气流往上爬,如果宿主总是闷闷不言,它就会顺着食道一点点滑下去,掉到胃里溺毙。还有一种妖怪特别亲人,只要被看上一眼就会欢天喜地,它们常常会藏在人们喜欢观赏的地方,比如一朵漂亮的花,一幅优美的画里,但要是许久没人来理,它们就郁郁而终。 那只眼睛又是哪一种呢。 苗苗这几天总是闷闷不乐,嘟着小嘴坐在病床上。 “小苗苗不开心吗?”顾又薇弯下腰问她。 “不见了。”苗苗失落地低着头。 “什么不见了?” “小豆丁。” “什么小豆丁?是不是这个?”顾又薇拿起了床边的娃娃晃了晃。 苗苗使劲摇头:“就是那个小豆丁!圆圆的,一闪一闪的!” 顾又薇左右看了看,拿起了一只手电筒:“是这个吗?” “不是!”苗苗快要哭了。 “别着急。”丁隶拍了拍她的脑袋,“叔叔带你去找找小豆丁,好不好?” 苗苗擦着眼角点点头。 丁隶把她从床上抱出来,拉着她一起钻到了床底:“小豆丁在不在这?” 苗苗向床腿看了一圈:“不在这儿。” 丁隶又把她抱到门后,指着那道窄窄的缝隙:“这里有没有?” 苗苗闭起一只眼睛贴上去望,还是摇头。 丁隶回头对顾又薇说:“不然你带她到厕所隔间里找找吧。” “厕所?”顾又薇摸不着头脑。 分卷阅读154 - 分卷阅读15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55 苗苗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二人一看,她正用两只小手捂着脸,指缝间透出一双乌亮眼睛,圆圆的,一闪一闪。 “小豆丁在这边!”苗苗咧出几只豁牙,口水都要乐下来了。 丁隶也学着她盖住眼睛,一只宽大的右手就把视线遮住。 指缝却空无一物。 ☆、活鬼 在顾又薇的住处留宿过几个晚上,丁隶礼尚往来,也邀请她到家中做客。时间定在周末下午,他从早晨就开始收拾房间:拖了地,规整了杂物,清理掉烟灰缸,把到处乱丢的杂志塞进橱子。 间隙中偶尔一抬头,目光撞上了书架里的照片。 他本来想无视掉,右手却不由自主地把它取了出来。相框积了一层灰,那是陈靖去上海之前被他拉住拍的合照,画面里,那个人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亲昵,只是脑袋朝他的方向倾斜了一点角度。 丁隶伸手挡住照片里齐谐的嘴巴,他曾经观察过,要想知道一个人是不是在笑,看嘴是不行的,只有眼睛在笑才是真正的笑。 陈靖的眼睛确实在笑,可是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丁隶凝视了很久,终究分辨不出那是哪种情绪,取而代之,是记起了拍照的时候陈靖说过,到了上海之后会写信回来。 之后他一次次满怀期待地打开信箱,却找不到只言片语。 想到这,丁隶捡起抹布随便抹了一下相框,把它扔进了脚边的杂物箱。咚,沉闷的一声,仿佛一块石头陷进了黑黢黢的湖底。 接着他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顺着日期一张一张地往回翻。很明显陈靖不喜欢拍照,里面的相片大多是丁隶偷拍的,趁着他看书的时候,对窗外发呆的时候,或是露出背影的时候……只有一次被陈靖发现,立刻换来一句义正辞严的“你做甚,给我删了。” 当时丁隶还眨眨眼睛装傻,现在回想起来,这一系列行为实在蠢得可以。 将手机丢到一边,陈靖的事被他从脑子里推出去,顾又薇适时地替代进来:一段时间的相处,丁隶觉得自己和她在各方面都很合适,两人都是中产家庭,也算门当户对,怎么看都是不错的结婚对象。 由于丁隶的父母早年离婚,双方都觉得亏欠于他,就连姑叔们也会多照顾他一点,随着时间过去,这种关心终于从学习工作延伸到了终身大事上。只要他回到家,必定面临全方位无死角的游说,或是迂回婉转地问他有没有对象了,或是直抒胸臆地要给他介绍女孩,偶尔陪奶奶看个市井新闻也会被教育一番:你瞧这老光棍多惨,真是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其间甚至有人怀疑过他的性取向。 前两年他无意听舅妈在厨房小声议论:“好像楼下的二宝跟一个男的那什么了,你说我们家丁隶该不会和他一样吧。” 然后是舅舅的声音:“二宝是从小没人管,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变态混到一块,丁隶能跟他比?” 舅妈叹口气:“我上次看电视说同性恋不是精神病,只是一种心理障碍,那些人天生就喜欢男的,自己都控制不住,也怪可怜的……” 丁隶听到这就走开了,当时他和陈靖还没有经历那些事,只觉得被怀疑成gay十分荒唐。 如今记起,才觉得无奈。 他不敢想象假如真的和陈靖走到一起会是什么样。 所以,趁现在刹住这段不清不楚的感情,也许才最正确的选择。 更何况陈靖并未对他表现出特殊的好感,在一些亲密场合,他甚至察觉出一丝厌恶。比如二人同床的时候,陈靖都尽量靠边,稍微被碰到一下就触电似的缩远,好几次丁隶竟有些窝火,自己简直被那家伙当成流氓看待了。 一边恼怒于自己的一厢情愿,丁隶计划着过一段时间要不要和顾又薇见见家长,如果双方都满意,不如趁早把婚事定了,也省得跟陈靖拖拖沓沓,纠缠不清。 这么想着,门响了。 对面却不是顾又薇,而是另一个女人。 “请问齐先生在不在?”她轻声如蚊。 “他搬走了。”丁隶说,“你找他有事吗?” 女人极缓地点头:“几年前我有一样东西搁在这儿,现在我想取回去……” 丁隶回头看看博古架里琳琅满目的文玩,问她是哪一件。 “都不是……”女人幽幽地说,“是我的命。” 丁隶顿时脊背一凉,再去看眼前的人:两颊清瘦,唇薄如线,额头发青,眼神哀怨,褪了色的旗袍松松大大地挂在身上,当真像一只刚从地底爬出来的女鬼。 “你别害怕……”女人望着他,话音似乎带着回响,“我不是死鬼,是一只活鬼……” 丁隶觉得没有区别:“活鬼是什么。” “活鬼就是活人变成的鬼。” 丁隶不知道该怎么消化这句话,只有先请她坐下。 “多谢……”女人轻飘飘坐进椅子里,柔若无骨。 “要不要喝水?”丁隶问。 “鬼是不喝水的。”女人摇头。 丁隶哦一声:“你能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可以……”女人将双手柔顺地交叠在膝盖,视线低落在手背上,“几年前,我觉得了无生趣,又没有自杀的勇气,就拜托齐先生替我把命取了去,从此成了一只活鬼……齐先生说,如果我哪天愿意回来了,他就把命还给我,我就能还阳了……” 丁隶点点头,问她为什么忽然想回到人间。 “因为我……遇见了一个人。”女人扬起眸子。 里面亮起了一丝光。 “从我变成活鬼之后,人们渐渐就看不见我了……”女人回忆似的缓缓道来,“活鬼不用休息,我就不需要住处,不用吃喝,也便不必和人们有任何接触了……每天我游荡在街上,跟所有的人擦肩而过,没有一个人会注意到我,这样的感觉让我很舒服,仿佛自己已经从世上消失,所有的负担呵,痛苦呵,都不存在了……” 丁隶心想这样确实不错,下次可以找齐谐试一试。 “有一天我在街上走着,忽听身后有人问要不要买报纸,起初我以为他在和旁人说话,没有理会,可是当我回过头去,竟发现那个人坐在路边的小店里直直地望着我……”女人将拳头攥在胸口,惊慌地说,“我那时怕极了,好像一个行窃的贼被发现,又像一个没有穿衣服的人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吓得落荒而逃……从此,我再不敢接近那个地方,仿佛那里潜伏着可怕的野兽,随时能用利爪把我撕个粉碎……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这样行不通……这就好似你有一个秘密,本以为全世界没有人知道,却不经意被那一个人发现了,就变得终日惴惴不安、诚惶诚恐……” 丁隶非常理解:“后来呢?” “后 分卷阅读155 - 分卷阅读15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56 来我想,再去找到那个人问问好了……或许他其实没有看见过我,那只是我的错觉,又或许他凡事漫不经心,没有揭穿我的兴趣……我来到那间小店,他果然还在,而且第一眼就发现了我……我们对视了一小会儿,仿佛相互确认着什么,然后他,忽然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也许在活人看来这只是稀松平常,可是那时候我才发现,能有一个人从茫茫众生之中一眼认出你,再对你笑一笑,这是多好的一件事。” 丁隶努力体会这感觉,也对她报以微笑。 “那天我们并没有交谈,点了点头就分开了。”女人接着说,“后来大多时间我还是一个人飘荡,等什么时候想念这种感觉了,就会去他那里。慢慢的,那间小店在我心里成了一个特别的地方,雨天可以避雨,累了可以小憩……终于有一天,他走出柜台跟我说,说他很中意我,愿意娶我,我说我已经是鬼了,他说他不在乎,即使冥婚也没有关系。” 丁隶明白了整个故事,也明白了这段离奇又秀美的感情。 “可是我不知道齐谐把你的命放在哪了。”丁隶说。 女人慢慢地扬起纤指,指向了屋角的一只亮格柜,丁隶起身打开,看见一块大红绸缎。 “是这个吗?”他小心地托出来,里面似乎包裹着什么,柔软而沉甸无比。 女人默然抬起了眸子,一颗豆大的泪珠就从眼底滚下来,接着她贴心捧起那块绸缎,向他点头致意,就缓缓离开了志怪斋。 “你绝对不会相信,我上午遇见了一只鬼。”丁隶将顾又薇迎进来,对她说。 她笑了笑,把手里的一袋苹果递过去:“从前我觉得你这个人很正常,交往了一段时间,才发现你奇奇怪怪的。” “是吗。”丁隶没了兴致。 “这也没什么不好。”顾又薇嫣然,“是什么样的鬼?” 此时的丁隶已经对刚才的脱线后知后觉,又一想这件事还牵涉到齐谐,顿时不愿说了。 “我开玩笑的。”丁隶一笔带过,把棉拖鞋拿给她,“外面冷不冷?” “还行,走走就不冷了。”她脱下大衣,想找个地方挂起来。 “我来。”丁隶接过,搭到墙角的老榆木衣架上。 顾又薇向屋里环顾着,家具什物皆不同寻常,看上去又像古董店又像算命摊。 “这些都是房东的东西。”丁隶解释,“他是我一个朋友,人在外地工作,平时屋子都空着,就让我住在这了。” “你的房东一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顾又薇笑说。 “还好。”丁隶敷衍过去。 在临窗的茶席对坐,二人心照不宣地闲聊,互相问问过去的经历,好让彼此更熟悉一点,又委婉地谈了一些对婚姻的看法,比如忠诚度的概念,消费观怎样,如何持家,要不要孩子,是否接父母同住等等,俨然都是奔着结婚去的打算。 不觉聊到傍晚,他们下楼随意吃了些东西,再返回屋中,气氛已然不同了。 灯关着,淡蓝的光从窗帘透进来,暧昧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开。丁隶转回身,将顾又薇轻抵在墙上,宽大的手掌在她腰际摩挲着,她娇媚地笑笑,快速啄过他的嘴唇。 这一下仿佛点着了火,丁隶一把将她抱起来进了卧室。 已经分不清是谁褪掉了谁的衣服,他们只记得拥吻如此激烈,意乱情迷之间,丁隶忽然发力将她压倒下去,她也不反感,这样的粗暴程度刚好。 简短的对视中,丁隶却愣了一下。 ——这是陈靖的家。 他要和别的女人做/爱,至少不该在他的床上。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好像一阵冷风吹进脊背,情/欲竟渐渐消退下去。 “怎么了?”顾又薇问,目光盈盈。 “没什么……”丁隶将脸埋在她的肩上,隐藏住自己的表情。 顾又薇攀住他,轻声问:“是不是因为前天的事?” “嗯。”丁隶虽不知是哪件事。 顾又薇拍了拍他的后背:“都已经过去了,别想了……” “抱歉。”丁隶说,“这个时候还在分神。” “没关系。” 丁隶闭上眼睛吻住她的嘴。 他不会告诉她,在进入的时候,自己把她想象成了陈靖。 丁隶觉得这真是不道德,然而事已至此,他只能用一次次冲击的快感湮灭掉心中的罪恶。那一刻,他几乎喊出了那个名字,最终却压抑在喉头,化成一阵沉闷的喘息…… 简单清理过后,丁隶从背后抱住她,赎罪似的唤了一声薇薇。 顾又薇扣住他的手掌:“我喜欢你这么喊我。” 丁隶嗯一声:“那我以后就喊你薇薇。” “你的小名叫什么?”她忽然问。 “说了你不许笑。” 顾又薇眨眨眼睛:“你说。” “丁小虎。” 她顿时呵呵笑起来。 丁隶也笑了:“有那么奇怪吗。” “没有,挺可爱的。”顾又薇抿着嘴唇。 “小时候家里人都喊我小虎,长大之后就只有奶奶这么叫了。记得高中有一次开家长会,我去校门口接她,发现她刚参加完社区活动,穿着一身扭秧歌大红大绿的衣服就来了,老远看到我还招着手大喊小虎哎!吓得我都没敢答应。” 顾又薇乐得直不起腰:“你奶奶真开朗!” “你想见见她吗。”丁隶适时地问。 “好啊。”顾又薇欣然。 “那下周二晚上?正好我们都没班。” 顾又薇点头,说行。 丁隶告诉奶奶要带女朋友回去,电话那边简直高兴得合不拢嘴,等二人进了家门,她直接无视掉孙子,眯起眼睛拉着顾又薇前看后看,直夸这闺女长得漂亮。 心满意足地撒开她,奶奶要进厨房张罗晚饭,顾又薇想去帮忙,被一把按在了沙发里,手中多出两个大橘子,瓜子花生开心果也尽数堆到面前。 丁隶整个被晾在旁边,不禁想着如果是他带了陈靖回来,奶奶这时候应该已经气出心脏病,躺在120上吸氧了。 吃过晚饭,顾又薇被奶奶单独拉进屋。 远远地透过门缝,丁隶见奶奶拿出了一只金镯子,顾又薇直摇手,最后还是被塞进了口袋。 “这个先还给你吧。”总算走出家门,她将镯子递过去。 “那是奶奶给你的,你就拿着吧。”丁隶有些心不在焉。 “第一次见面怎么好意思收这么重的礼。”顾又薇脸上红红的。 “这说明奶奶很喜欢你。”丁隶望着远方的路灯,“这不是挺好的吗。” “光是奶奶喜欢我也不行啊,还有你两家的爸妈呢,最重要的还有……” 丁隶知道她的下文,于是说:“我也喜欢你。” 顾又薇踮脚吻了 分卷阅读156 - 分卷阅读15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57 一下他的侧脸。 丁隶此时想起了那个女人,她是不是已经和挚爱相会,执手诉衷肠,在往后的日子共同打理着那家小店,相互扶持走完一生? 一则新闻给出了答案。 模糊处理的画面里,清丽的旗袍细细地挂着,女人用大红绸缎自缢在一棵香樟树上,长发低垂,双脚飘摇…… 丁隶完全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立刻循着新闻上的地址找到那。行道树旁,果然有一家小店卖着书报,一个男人坐在柜台后面嗑瓜子,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 “那是怎么回事!”丁隶指着门口的树,女人的尸体已被抬走,什么也没剩下。 “关我屁事。”男人眼皮一抬,“那女的大半夜来我门口上吊,我能拦得了她?” “你说过要娶她,她才为了你还阳的!是不是你反悔了!”丁隶质问。 “哎哟喂,这两天怎么冒出那么多神经病。”男人一脸无奈。 “你不认识她吗?”丁隶觉得不对劲。 “认识啊。”男人说,“她前两天跑来我店里问老板在哪,我说我就是,她非不信。我怀疑这姑娘被骗了钱,还好心说要不要替她报警,她压根不理我,在门口一直傻乎乎地站到打烊,第二天我一开门,好家伙,人就挂树上了。” 丁隶心想她应该不会找错,问道:“这店里真的没有别人吗?” 男人摇头:“这间铺子我都承包五年了,就一个光杆司令,哪来的别人。” 丁隶忽然反应过来:“五年前那个老板去哪了?” 男人吐掉瓜子壳:“半夜着火,连人带店给烧了。” 丁隶立刻明白了。 原来冥婚不是指人与鬼成亲,而是男鬼和女鬼,那女人起初以为店老板是个活人,其实在她们相遇之时,他就已经死去多年了。 “这件事那个女人知道吗。”丁隶问。 “我跟她说了,她听完之后就自己出去罚站了。” “这就好……”丁隶终于放下心来,喃喃道。 她的确没有自杀的勇气,她只是去找她的爱人了。 “唉,你说这地界真晦气啊,都死了两个女的了。”男人嫌恶地抱怨。 “还有其他女的死在这?”丁隶不解。 “原来那老板就是个女的啊,不过她平时穿衣打扮就是个男人婆,恶心的要命,三十多岁了都嫁不出去!” 丁隶的心脏骤然紧缩。 随即疑问掠过脑中:一位女性离世之后会变成男鬼吗? 他不加多想,立刻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如果那是它灵魂真正的模样。 ☆、燕尔 新年将至。 住院部的病人大多被接回家里,剩下的或是没有人管,或是病情太重走不了,稀稀落落地躺在病床上,让人看了就备觉凄凉。大年三十的晚上,连医生护士都放假了,每个科室只留几人值班。丁隶的父母各自有家,他也不知道该回哪边过年,索性揽下了这没人干的活计,顺便享受一下职工食堂免费吃饺子的福利。 独自坐在办公室,他打开电脑看春晚,偶尔附和屏幕里的观众笑上几声,仿佛气氛十分祥和。跨年倒计时开始,主持人嘴皮利索地念着串词,纸礼花砰地爆开,一群小孩连蹦带跳冲上舞台…… 他感觉又饿了。 烧上一壶水,掏出方便面,听着欢乐的拜年音乐夹杂窗外炮竹声,丁隶的心情忽然转好,拿起电话想和陈靖说一声新年快乐。 却换来一句齐先生出差办事了。 他扣上听筒。 门被推开。 丁隶突然想,会不会是他回来了,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然而对面是另一个人。 裹着厚厚的羽绒服,雪花沾满长发,顾又薇拉下围巾弯起眼睛:“我来陪你过年。” 丁隶有些恍神:“你不是回家了吗……” “吃完年夜饭买张车票就回来了。”顾又薇掸了掸肩上的碎雪,“火车上都没有什么人,我还小睡了一下,正好可以陪你值夜班。” 电水壶啪地跳了。 “又烧水泡方便面?”顾又薇问。 “嗯。”丁隶掩饰地挠挠鼻子。 她提起手里的布袋子,取出一只保温杯,拧开,递过去。 丁隶用勺子搅散热气,是冰糖百合炖梨。 “你从上次受凉就总是咳嗽,梨子润肺的。”顾又薇拿一只碗盛出来,端到他的面前。 丁隶心中一沉,赶紧低头吃梨不让她察觉。 “晚上没吃饭吗,饿成这样?”她惊讶地问。 “每人只给二十个饺子,吃不饱。”丁隶闷着头,嘴里包着东西含糊地说。 面对这样的心意,他真的很感激,感激到鼻子有些发酸。 端着沉重的瓷碗,拿着沉重的铁勺,他一口一口把炖梨吃完,细嚼慢咽地,消化这绵长的愧疚与不舍。 末了他放下餐具,对顾又薇扯出一个抱歉的微笑,可能是这个笑过于勉强,她看在眼里也觉得奇怪,忙问他是怎么了。 丁隶拉她在对面坐下,握住她的手:“薇薇,谢谢你大老远跑过来,我真的没想到……” 听他这么说,顾又薇以为他是感动到了:“没关系的,我愿意过来陪你。” “其实我是说……”丁隶的目光低了低,“我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话不太合适,你特意过来陪我,我不该扫你的兴,而且这大过年的应该讲点高兴的事。”他说着笑了两声,想制造一点幽默缓和气氛,却见她的表情僵在那里。 接下来的问题他和她都逃避不掉,丁隶深知这一点,缓缓吸了一口气:“你说的对……我是gay,或者说双性恋,我心里的那个人是个男人。所以对不起,我配不上你的心意,也没有资格再接受你的爱情。我想我是喜欢你的,有那么一刻我真的非常喜欢你,我也想忘了他,但是事到如今我才发现自己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我不想再欺骗你,也不想再骗我自己了……很抱歉薇薇,很抱歉。” 丁隶不留停顿地说完,始终直视着她的眼睛,他想无论伤心失望还是愤怒怨恨,都是他应该接受的。 过了许久顾又薇才开口,话语很客气,仿佛一个不称职的演员念着台词:“谢谢你告诉我。我很难过,也很生气,不过你现在告诉我总好过结婚之后再告诉我。” 丁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默然望向窗外,稀落的鞭炮噼噼啪啪地响起,其间一团烟花沉闷地炸开,闪一闪,熄灭了。 大年初一的早晨,丁隶踏着新雪回到志怪斋。 一夜没睡困意很浓,躺在床上他却怎么也合不上眼,任视线直直地盯住天花板,脑子里闪过一句句念白。 花了些时间把句子集合起来,他看了看手机,九点。 “喂,小桃吗,新年快乐。 分卷阅读157 - 分卷阅读15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58 ” “丁医生,你也新年快乐!”电话那头她一贯地热情回应。 “我想找齐谐,你可以帮我联系上他吗?” “齐先生他们去了甘肃,可能不太好找。” “能不能想想办法?”丁隶语气诚恳,“我有事找他,很重要,麻烦你了。” “那我试试看吧。” “谢谢了。” 挂上电话,握着手机,他继续盯着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手心传来震动,丁隶拿起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喂你好?” “你找我。”齐谐态度冷淡。 “阿静!”丁隶噌地从床上坐起来,“你说话方便吗?” “不方便。” “那我说你听?” “算了,下次再说。” 丁隶一腔话被冷水泼回去:“下次是多久,三五天?十天?半个月?” “不确定,我会再联系你。” 丁隶一时灰心丧气。 “我挂了。”齐谐说。 “等一下。”丁隶抢在前面,“我跟女朋友分手了,所以——” “我知道。”齐谐打断他,“我现在有正事要办,不是谈这些的时候,趁这段时间你也冷静一下,把事情考虑清楚。” “考虑什么……?”丁隶有些不明白,或者说不明白对方明不明白。 “考虑各方面。”齐谐吐字清晰却语义含糊,“我忙完再说,等我电话吧。” 丁隶低哦一声。 七天春节过去,十五过去,正月过去,他没有收到任何答复,直到钱思宁挂来一通电话。 齐谐在甘肃出事了。 很抱歉。 在上海大场机场的候机室见到钱思宁,她第一句就说。 丁隶勉强压下怒火,言语里也没有半分客气:“你们归心堂到底把他当什么了!什么危险的事都让他去,也不想办法保障他的安全!” “以齐先生的能力,他自己最能保障自己的安全。”钱思宁实话实说,“你也别太心急,他现在只是失踪而已,我相信他不会有事。” “只是失踪‘而已’?”丁隶觉得好笑,“那怎么样才叫不‘而已’?” “可能是我措辞不当吧。”钱思宁抱歉地笑笑,“我只想让你别太担心,要知道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齐先生对你很重要,对我们归心堂而言也很重要,荀爷已经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找回他。” 丁隶对这番话毫不领情:“你所谓的重要不过是把他当作利用工具。” “丁医生,您这么说的话我可太伤心了。”钱思宁抱起胳膊,望向玻璃窗外的停机坪,“强迫也好,自愿也罢,前后算算我也做了他将近一年的助理,于公合作解决了那么多案子,于私每日挂心他的生活起居,我怎可能对他没有半点在意,何况他这次出事多少也有方少爷的原因……” “什么?”丁隶怒气冲冲地质问,“他是因为方寻出的事?” “我没有隐瞒你的打算。”钱思宁说,“西北的旱灾持续了两年有余,上面希望归心堂能想办法缓解灾情,荀爷派了三批人去到甘肃。齐先生是第二批的领队,队伍的一切行动方案都是他制定的,他也有义务照顾队员们的安全,包括方少爷,所以从情理上说,他的确是因为方少爷出的事,而从法理上讲,这次事故不是任何人的责任。” 话说到这,机场地勤人员提醒他们该登机了。 此时旁边一直坐着的几个人站了起来,丁隶这才发现他们都是归心堂的人。登机巴士上,经过钱思宁简单介绍,他得知其中一位是荀家的大小姐,亦即江苏分部总负责人荀挽月,另一位年轻女性是她带来协助搜救的能人,名叫杨欢,剩下几个男的都是二人的手下。 丁隶的心思不在她们身上,继续向钱思宁打听事故的情况。 “我来说明吧。”荀挽月接过话题,对他微微一笑,“你就是丁隶,对吗?” 见她的态度好像熟知自己,丁隶迟疑地承认。 “我听他提起过你。”荀挽月提起行李登上飞机,“我是说齐谐。” 也不知怎么,丁隶蓦地对她产生了一点敌意:“你和他很熟吗。” “当然了。”荀挽月在一个靠走廊的位置坐下来,“毕竟他是我的丈夫。” 丁隶正将背包塞进行李架,一怔之下差点脱手。 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他当即想,她刚才说的是阿静吗?还是说别人?难道归心堂有两个齐谐?不然就是我听错了,他结婚?怎么可能?我们不过几个月没见他能跟谁结婚! “你很意外么。”荀挽月倚在座椅,隔着走道望向他,语气波澜不惊,“要不要看看我们的结婚照?” 丁隶当然想亲眼验证,一时又赌起气来,啪地扣上安全带:“不用。” 荀挽月没有理会他的情绪,从钱包抽出一张照片,示威似的递在他眼前:那是一对璧人西装旗袍,新娘妆容精致,挽着长发,新郎手捧一束红玫瑰微微低头,熟悉的眉目透出那温润微笑,却让他觉得无比陌生。 一刹那丁隶的大脑涌进太多问题:“你为什么跟他结婚?”“他为什么跟你结婚?”“你们认识多久感情到了什么程度?”“你们结婚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然而他一句也没有问出口,只是在心中默默骂了三遍混蛋。 ——这混蛋的对象当然是齐谐。 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丈夫出了事荀挽月还是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这表明她们之间根本没有感情可言,这场婚姻要么是掩人耳目的做戏,要么是乱七八糟的交易,无论哪一种情况,他都没有什么好介意的。 “你似乎很介意?”邻座的钱思宁冷不防地问,“我以为齐先生形婚已经跟你打过招呼。” “嗯,他跟我提过。”丁隶支在扶手上托起腮帮,撒谎撒得理所当然,“我只是有点吃惊,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找到了形婚对象。” 小型飞机破开云层,以最高时速驶向敦煌。 ☆、八川 隔着走道,丁隶将结婚照递回去:“该回到正题了。” 荀挽月没接:“送给你了,留个纪念吧,说不定会是他的遗照呢。” 丁隶一把攥成一团,塞进座位前方的垃圾袋里。 “齐谐这次去敦煌打算复原一个祈雨仪式。”荀挽月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钱包,“西北民间有传说,只要搜集一百位巧手女子绣出的一百块布样,缀缝在一起,做成一件斗篷,献给名叫八川雨姑的女神就能带来降雨。根据之前传回的消息,布样他们是收集齐了,八川神庙也找到了,不过在仪式进行当中出了问题。简单来说就是方寻无意触动了一个机关,导致仪式终止,法术反噬,齐谐被卷进了一条地下河。从昨天中午出事开始,方寻已经就地组织搜救, 分卷阅读158 - 分卷阅读15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59 不过你也知道以他的能力……” 荀挽月没说下文,轻视的态度已表露无遗,丁隶猜测她们姐弟的关系并不好,或者说根本不像一对姐弟。 “出事地点在哪,莫高窟附近吗。”丁隶问。 “你们大多数人的确只知道莫高窟,这次看来榆林窟可是有趣多了。”荀挽月饶有兴味。 恍惚之间,丁隶觉得她兴致勃勃的神情竟和齐谐有些相似,脑中闪过夫妻相这个念头,随即又嫌恶地将它掐灭了,像平常掐香烟一样。 “你要喝水吗?”荀挽月问,却不是对他。 “好啊。”那个叫杨欢的女人淡淡地回答。 荀挽月找空乘人员要了两杯水,一杯先递给她,一杯才搁在自己的桌板上。 丁隶看出了什么,心里有数地轻笑一声:“为什么找他。” 荀挽月一时没明白他的问题,而后又会意:“首先这个人必须是我们圈子里的,我不想找个普通人给彼此带来麻烦;其次他必须单身,今后也绝不会和别的女性结婚;第三老爷子必须满意,这个女婿要能摆得上台面给他长脸。三点综合下来,只有齐谐这一个人选了。” 丁隶觉得蹊跷,板着面孔问:“他就这么同意了?” 荀挽月微扬下巴:“归心堂堂主的乘龙快婿,可不是一般人想当就能当上的,况且以后如果是我继承了家业,我们的孩子也是归心堂的唯一继承人了。” 听到孩子二字丁隶一怔,余光见荀挽月意味不明地抬了抬嘴角,心中更是万马奔腾而过。 “还是实话告诉他吧,怎么说齐谐也是帮了我们。”杨欢淡然开口,从座位上微微欠身,越过她对丁隶解释道,“挽月去美国做了试管婴儿,在明面上当成她和齐先生的孩子。”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丁隶终于放下心来,立即大度地说:“那随便你们。” 三月的下午六点,标准的东八区已进入黑夜,甘肃的天空仍是亮的,榆林窟距离敦煌机场还有二百公里的路程,众人包下三辆出租即刻动身。趁着车里除了司机只有钱思宁的空挡,丁隶稍稍打听,得知方寻是荀老板的私生子,一直不受荀家嫡出兄妹的待见。 “其实荀爷的心里更偏爱方少爷,毕竟兄妹三人之中只他一个拥有异能,之前在静坊特意把方少爷指派过去,就是想让他跟齐先生打好关系,好在日后得到辅佐,包括这次的联姻,也是希望齐先生能发挥中间人的作用,弥合他们姐弟的芥隙。”钱思宁没奈何地叹口气,“但凡方少爷争气一点,归心堂的继承权都没有悬念,只可惜他天生是个懒散别扭的脾气,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希望这次的事情能让他长进一些吧……” 轿车在茫茫戈壁一路向东,极目远处,南面的祁连山头戴白雪,北面的黑山高耸入云,公路旁边,一截又一截的古长城连绵着,始终伴在车旁如鬼魅一般。 “我可否打听一下你跟方寻是什么关系。”丁隶试探地问,“在我看来你和他更像姐弟。” 车厢里并不暖和,钱思宁呵出一口雾气:“我是荀爷捡来的孤儿,从八岁起就寄养在方姨家里,方寻的确算是我没有血缘的弟弟吧。” 得知她的身世,丁隶不禁生出一点同情,钱思宁却没有过多纠结自己的事:“这次齐先生一行四人,除去方少爷和打下手的小文,还有一位是中科院的郑教授。他和荀爷算是旧相识,这趟来敦煌一方面是考察,一方面是帮忙,之前搜集百家布他就做了不少工作。不过怎么说呢,他学问再大总归是正常人,遇到怪事物也是没什么办法,只能倚仗齐先生和方少爷,我们也是一样。” 车子一路开到榆林窟,绕开景区大门继续前进,按着gps的指示,沿榆林河的悬崖又多开出半个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汽车的尾灯渐渐远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几条手电筒光线,丁隶抬头望去,夜空中没有一颗星,新月偶尔露出一个孱弱的尖角,又被层层黑云吞噬了。 钱思宁跟着定位向前走,不久听见榆林河的潺潺水声,手电筒的光线突然跌落下去,前方是一处悬崖。崖下不远处的平地上亮着一团火光,周围围着三顶帐篷,她四下照了照,并没有发现什么台阶,此时帐篷里钻出一个人,大声指了指右手边,原来那里锚固着一处软爬梯。 沿着时缓时陡的崖壁下到平地,那人早已等在那里:“钱姐,你们总算来了!” 钱思宁解下围巾快步上前:“小文,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文领着众人向西走:“昨天他们三个进去找八川神庙,本来说天黑之前回来,我等到半夜也没消息!然后就是今天上午,大概九点的时候方少爷来了个电话,说齐先生出事了,我就立刻通知了你们!” “他们去哪儿找神庙了?”钱思宁问。 “就是这。”小文脑袋偏了一下,又发觉她们理解不了,走到崖壁前方指了指。 那里并没有洞,也没有门,只有大片的风化黄土,钱思宁敲了两下,回声短促夯实,后面似乎并没有空间。 “我也搞不懂。”小文解释道,“昨天齐先生就是从这儿进去的,当时他们三个站在这堵墙跟前,一晃眼就不见了,就像穿墙术一样!” 语毕,手下们像是商量好似的让开了路,杨欢走上前来。此时她换了一身黑t恤迷彩长裤,齐肩短发扎起,脚下一双皮靴,身后背着双刀,英姿飒爽。 “确定是这里吗。”杨欢抬头看看上方,又蹲下去摸了摸地面。 小文指着墙上画的一个黑叉:“当时方少爷还做了个记号,肯定是这儿没错。” 杨欢没再说话,卸下背包掏出一把工兵铲,铲头向上斜靠在做了记号的土墙,又用绳子坠了一块石头挂在顶端,最后系了几只铃铛挂在石头上。 荀挽月似乎觉得有趣,低声问:“这又是什么阵法?” “不是阵法。”杨欢语气淡然,“这崖壁上的机关只在特定时间开启,启动时极其细微,常人难以察觉。我对八川的传说并不熟悉,推算不出时间点,只能用这个测试了。” 听到这句话,丁隶立刻看出端倪,杨欢只是做了一个装置,一旦入口出现,墙壁的支撑力消失,石头的重量会立刻将铲子带倒。 杨欢掏出一只旧怀表:“我们等等吧。” 话音刚落,叮铃一响,铲子啪地向内倒了下去! “走!”杨欢对背后一招手,闪身进了土墙。 眼前并非一片漆黑,相反,一人高的通道上挂满了铜碗油灯,一眼望不到头,猜想应该是齐谐他们点亮的。 “门关上了。”钱思宁看看身后,那里只剩一面平平无奇的墙壁,半截工兵铲躺在地上,断口处如刀切一般光 分卷阅读159 - 分卷阅读16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60 滑平整。 “她没进来吗?”丁隶找不见荀挽月。 “大小姐有孕在身,怎可能做这种粗活?”钱思宁笑着将长发绑了个马尾,紧紧背包跟着杨欢向前走去。 没过多久众人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前左右三方都是一样的通道,不知指向何处,杨欢观察着油灯火苗的方向,决定跟着气流走。一个路口连着一个路口,这里根本是一个迷宫,走了许久也没走出个所以然,看看前后都是无限的窄仄长廊,昏黄的火光更是晃眼,不免让人生出一股焦躁。 丁隶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这神庙不是给人参拜的吗,为什么要做得这么隐蔽,又是暗门又是迷宫。” “因为八川是个女神,祈雨仪式的主持几乎也都是女祭司。”钱思宁不无讽刺地说,“每年的祭典使得女性地位不断提高,遭到男人的不满,于是对八川的供奉渐渐被贬为邪行,神庙也被当权者统统捣毁,这里可能是存留下来的唯一一座。” “到了。”杨欢突然指去。 前方是一条死胡同,路的尽头多出一块两米见方的水塘,四周围着粗糙的石栏杆,反衬着火光映照的水面如铜镜一般平滑灿烂。 看到石栏杆的望柱,钱思宁笑了笑,那顶端贴了个便签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入口二字,还打了个箭头,显然是方寻的手笔。 丁隶按箭头所指的方向对着土墙敲敲打打,并没有发现什么机关,心想入口只能在水下了。另一边的杨欢早有准备,从背包翻出潜水衣和呼吸面罩,又点了两个手下一起行动,稍微做了热身就潜进了水中。 眼看着水面渐渐平静,丁隶只能站在岸上干着急。 “我记得你不会游泳吧?”钱思宁活动着手脚,揶揄地问。 “谁说我不会。”丁隶不甘示弱,索性把心一横,脱下厚重的外套跟在她后面下到水里。 池水冰凉,他不禁一个激灵,脚下踩不到底,双手死死地抓住边缘不敢松开。等适应了温度,丁隶试着潜下去一点,刚刚让水漫过头顶,他立刻感到一股原生的恐惧,又唰地抬起头来。 这样不行……他暗自想,小学时我跟阿静一起去过游泳馆,当时他说人体密度比水小,在水里只要不乱动就会自动浮起来,这时再轻轻压一下水,就能往前走了…… 这么做好打算,丁隶抓着栏杆准备再试一次,水面却冒出几个小气泡,接着脚下一个拉力,周身塘水突然下陷,霎时将他卷进了不见天日的水道! ☆、契阔 几乎失去意识的时候,一只手将他拽住,哗啦一下拉上岸来。 电筒照进眼睛,他终于重新看见一点光亮。 “看来我们的配合不够默契。”杨欢客观地总结,“这通道连着一个虹吸器,我的意思是你们等在那儿,我把水放掉之后再走过来。” 丁隶大口咳着,总算把呛进去的水吐个七七八八,缓过劲来抬头一照,他整个愣住了。 这是一个洞窟,四壁平整,覆斗顶,约半个篮球场那么大,四面墙上全是五彩斑斓的壁画,几乎没有氧化风化的破坏,想来应该是那一池水封住了空气,才能保存得这么完好。壁画中都是女性的飞天,手持乐器,身着薄纱。主角也是一个女子,肢体洁白圆润,额头上一对鹿角,身穿一件鱼鳞衣,背披彩布斗篷。她抬起双手迎向天际,云朵便汇集而来,雨丝如银线落下。 丁隶看到这儿,竟然真的听见哗哗水声,回头才发现那通道又被水填上了,接着一弯细流沿着地面蜿蜒向前,汇进一只脸盆大小的半圆形水坑。水坑前方是一座木头小庙,总共只有一个开间,雕梁画栋,精巧非常。 丁隶拧了一下衣服上的水,跟着众人走进庙里。 庙宇正中有泥像高约三尺,左右各是一位少女护法,身子微微前倾,中间立着的女子和壁画一样,也是鹿角鳞身,眼皮低垂,一副淡漠的神情。 “方少爷有留下什么记号吗?”钱思宁环顾着。 “没有。”杨欢擦掉发梢滴下的水珠,对神像恭敬地三叩首,又让他们都来参拜。 丁隶本想推辞,又记起齐谐在李陵山对那些不知名的神祇虔诚跪拜的样子,心里一动,也整整衣服走上前去。 三叩首之后,他稍稍抬头,竟正面对上了女神的目光! 刚才眼皮低垂的淡漠神情,瞬间换成了柔和与仁慈!女神身后的背光壁画也连成一个整体,仿佛一块圣洁的水浪扑出东海!再向两旁看去,左右护法都唇角上扬,略略倾身,用无限宽爱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丁隶心中叹服,原来从站立和跪拜两个角度看去,神像的面貌完全不同:你若不敬,她便冷漠,你若虔信,她便慈悲。 想到这他突然灵光一闪,跪坐着向四周望去,低矮的供案下面果然闪过一道光线。 “如果不跪下来参拜的话,是不会发现这个入口的。”杨欢匍匐着爬进供案,伸手轻轻一推,那石板应声转开,沿着通道前行十来米,她一个探身钻了出去。 “看来刚才的小屋只是个掩护,这里才是真正的八川神庙。”钱思宁将手电的光圈调到最大,扫过对面,洞窟远处的台阶上立着一座宏伟的石头建筑,看上去足有十层楼那么高,九开间,九脊顶,梁柱瓦栱铺满银箔,在灯光的照射下遍闪银光。 “并非如此。”杨欢冷静地踏上台阶,“整个洞窟四角倾斜,造成了视差效果,那栋楼没有看上去那么高大,和游乐园里的3d房间一样原理。” 丁隶停在原地,眼看她一点点走上去的同时身形愈发高健,不禁想千百年前的信众们站在台下,仰望那些祭司个个都像四五米的巨人,心里该是多么震撼。跟着杨欢登上台阶之后,前方的建筑也渐渐变小,最终还原成约摸三层楼的高度。 推开神殿的石门,举起电筒往里一照,丁隶本以为会看到更加宏大的场景,谁料殿内空空如也,除了两排石柱连一尊塑像都没有。 杨欢对空荡荡的大殿毫不关心,径直来到殿心中央,那里立着一根石柱,柱础拴着登山绳,绳子连入地上的大裂口,下面幽深不见底,湿冷的气流和着汹涌水声不断地扑上来。 “方少爷应该在地下河。”杨欢没抬头地说,“我先下去探一探,丁医生你等在这儿。” 没待丁隶追问,杨欢右臂在登山绳上缠了两圈,嗖地没进了洞中。不一会儿,绳子动了三下,帮手们替钱思宁和丁隶穿好装备,指导他们一前一后顺着绳索滑了下去。 湍急的瀑布中央凸出一块孤岛,不到两平米的湿滑石板上,几个人勉强落脚。耳边除了奔涌的水声什么也听不清,电筒往下照去,飞溅的水雾立即将光柱撕个粉碎。 杨欢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跟着 分卷阅读160 - 分卷阅读16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61 做,摆了个双臂交叉抱肩的姿势,绷紧身体,脚下一迈,笔直跳进了瀑布里。 “但愿你没后悔跟过来!”钱思宁笑了笑,也跟在后面跳下去。 丁隶暗自发誓回去一定要学会游泳,闭紧眼睛一抬脚,听天由命。 耳边是呼呼风声,他没觉得自己落进水池,反而像是一个硬邦邦的垫子从背后唰地拍过来,一刹那半边身体都麻了。由于刚才在水道折腾得彻底,丁隶这次已经不慌了,尽量放松四肢没有挣扎,不一会儿就自动浮出水面,爬上岸去。 摇摇头甩掉耳朵里的水,脑袋的嗡鸣总算停止,他摸出手电四下一照,周围空无一人,再等了几分钟,后面的人也没有下来。 丁隶喊了几声,只有岩壁的回音。 难道这瀑布有个分支?我掉到了另一个地方?他向水潭对岸看去,突然发现那里站着一个人影! “这地方名叫契阔……”那人缓缓开口,声音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你是谁!”丁隶警觉地问。 那人一挥手,溶洞中泛起了一片萤萤光芒,照亮水中的倒影…… 身形英挺,海棠红裋褐,藕色半臂,手握洁白折扇立在水岸。 丁隶心中一动,不自觉上前两步,见对岸那人弯起眼睛笑了笑:“我就在这儿,你游过来。” “好。”丁隶毫不犹豫地跨进水里…… 脸上被重重拍了几下,他再次睁开眼睛,岸边换成了一个陌生男人。 丁隶勉强坐起来,揉了揉额角。 “还好你没淹死,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跟齐先生交待……”忽然一个声音,却是方寻蹲在旁边。 “阿静……”丁隶像是反应过来,转身要往水潭去找,“我刚才看到他了!” “那是幻觉。”钱思宁喊住他,“这水潭有煞气,会变出幻象引诱你掉下去。” 丁隶喃喃一句似乎还没回过神来,钱思宁伸手拉起他:“你还好吗?” 丁隶愣了愣:“我没事……” 钱思宁松了口气:“你过了好久才浮上水面,我们差点以为你回不来了,杨欢说齐先生可能被水流冲到了更前面,和手下先一步去找人了。” 丁隶这才凛起眼神:“那我们也快走吧!” 地下河暗无天日,水系十分复杂,溶洞连着溶洞,有时能够步行,有时要靠潜泳才能前进。普通人的方向感完全失去作用,只能靠方寻那超常的感知力一点点摸索,才不至于走进死路。没过多久,几人先后出现了体能问题,先是喊醒丁隶的郑教授脚下一软差点掉进石崖,再是方寻体力透支,丁隶水性太差也被折腾得够呛,全靠杨欢的手下及时折返,才把他们安全送到了汇合点。 这里是一个天坑,下大上小状似铜钟,数十米高的顶部有洞口,狭窄如井,透进一丝朦胧月光,众人围在坑底水塘边三三两两地坐着,暂时喘一口气。 杨欢看了看怀表:“现在是凌晨三点,我带着人继续搜寻齐先生,方少爷你们先休整一下,我已经联系了挽月,她会接应你们上去。” 就着微光,钱思宁察觉到方寻的沮丧,适时给了他一个台阶:“我也走不动了,只有这样吧。” 郑教授摇摇头:“我还是跟去看看……” “您请放心,我们会尽全力搜寻齐先生的。”杨欢委婉拒绝了他,接着转向丁隶,“丁医生,如果你觉得可以,我们继续上路。” “行。”丁隶绑紧鞋带,扶着洞壁站起来。 “我也去。”方寻嘟囔一声。 “还是不用了。”杨欢说,“如果您出了什么事,我和挽月都担不起。” “我又没让你们担。”方寻气鼓鼓地丢下一句,自顾自下到水里。 “什么都别说了,这趟我们是一起来的,怎么也得一起回去。”郑教授也跟着潜进水中,却突然停了一下,唰地从水里捞出一样东西。 丁隶一怔,那不是别的,正是齐谐从不离手的折扇! 旁边的杨欢接过来展开一看,洁白的扇面上洇开一片血迹,已被河水浸成了一大块淡红,她将折扇递给丁隶,淡然道:“虽然不想这么说……我觉得你该做好心理准备。” 丁隶接过折扇,眼神坚定:“我不需要准备任何事,我相信他还活着。” “那走吧。”杨欢深吸一口气扎进水里。 一个跟一个潜进水中,众人将手里的探照灯通通打亮,一时之间,光柱交杂布满水体,像是晨雾中胡乱拉结的蜘蛛网。在光线的勉强照明下,丁隶发现这水坑深不可测,刚才的溶洞和水潭只是冰山一角,下面蕴藏着巨大空间,似乎能塞进半个足球场。 因为没戴游泳眼镜,他不自觉闭了闭眼睛,就在那一瞬间,眼前突然闪过一个亮点,丁隶本来以为是错觉,谁料再睁开眼睛脚下竟染开一团鲜红!紧接着大大小小的气泡往上涌!几个人逃命似的冲了回来! “水下有东西!”郑教授第一个破出水面大喊。 丁隶一惊,幸而他靠着岸边、潜得不深,赶忙三两步爬上一块大石,把奋力游过来的队友拽上岸来!就在此刻,塘心如同下饺子一般沸腾起来,渐渐卷成一只漩涡,一个身影拼命扑着水,眼看就要被漩涡吞噬!说时迟那时快,杨欢的身形矫健如猎豹,嗖地破开水体,托起方寻的腋下将他运到岸边,又返回头救上另一名手下! “钱姐!”方寻朝水中喊,合着回音却听一阵震动,接着哗啦一声!一条巨兽迎着月光冲出水面! 鲤鱼身子,鹿角头顶,遍体发亮,无数长牙突出,嘴外挂着一只血淋林的人手! 鱼身鹿角的巨兽一个打挺落回水坑,霎时掀起巨浪,淹没岸边,一个手下猝不及防又被卷回漩涡!丁隶伸手没能拉住他,赶紧招呼剩余的人往上爬,无奈溶洞湿滑,洞壁又向内倾斜,爬上去不到三米再也无法落脚!拼命思考着对策,他无意识回身一看,当即呆住,脚下那十米见方的水面上布满了吃人怪鱼,根本不是一只而是一群!仿佛是期待已久的盛宴,鱼群欢腾地围猎着饵食,一口下去就咬开一朵血花!杨欢反手一拔双刀,脚踩鱼身,腾出水面,唰地刺穿一只鱼脑!接着刀劈水面,大喊一声破,围攻的怪鱼当即被逼退数米! “这边!”头顶传来荀挽月的声音,随即哗啦坠下三只软梯,一只落在洞壁前方,两只荡到水面! “你先上!”丁隶推一下方寻。 “我不走!钱姐还在下面!”方寻喊道。 丁隶一把拽起他的胳膊:“你在这等死也救不了她!” “我不走!”方寻挣开就要往水坑里去。 “别幼稚了!”丁隶吼住他,“齐谐不是一样在下面!这些人为了救他已经搭进去了,你还要更多人为你牺牲吗!” 方寻当即愣住, 分卷阅读161 - 分卷阅读16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62 不知是河水还是眼泪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爬出天坑,地面上冷得刺骨,苍穹里残月无光。 杨欢清点人数,一共少了三人,包括钱思宁和两名手下。 荀挽月叹口气,抖开一条毯子披到杨欢的肩上:“天亮了再跟老爷子汇报吧,挨批是肯定的,但愿他别迁怒到你的头上。” 杨欢缓缓摇头:“没有预判到水里有东西,是我的责任。” “怎么是你的责任?”荀挽月一声轻笑,“追根究底是有人触动了机关,齐谐才会落水,思宁她们才会出事。说起来刚才我就劝她不要进去了,她不放心三少爷执意要跟着,这也不能怪别人啊。” 方寻蹲坐在旁边瑟瑟发抖,此时一怔,将脸埋在胳膊里抽噎起来。 “好了……”杨欢低声止住挽月,拉下毯子披给方寻,“钱姐的事谁也没办法,我想她也不愿看到你这么伤心。” 荀挽月没有理会那边,只对丁隶说:“这边冷,先回营地再做打算吧,齐先生的事我们不会放弃的,我也不想刚结婚就守寡。” “只有这样吧……”丁隶回头看看方寻,原本想要责怪他,还是伸手按住了他的脑袋,沉声说,“是男人就别哭了。” ☆、溶洞 天亮了。 丁隶从睡袋里爬出来,一动四肢全身酸痛,满头满身还留着干了的污水渍,他翻出一包湿纸巾随意擦擦,又摸了摸新长出的胡茬,发现自己没带剃须刀。 “给。”齐谐递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什么?”丁隶很吃惊。 “你什么事我不知道?”齐谐笑笑。 接着那笑容消失了,丁隶从记忆中回过神,穿上外套钻出了帐篷。 河谷的天是灰色,两侧峭壁斑驳,一眼望不到头,风化的黄土蚀刻着岁月的横纹,一轮薄日洁白剔透,映照着细窄绵长的榆林河缓缓流过。 面对这雄奇的壮景,丁隶无心去赏,只觉得它美得毫不真实。——是的,不真实,自从阿静失踪之后他就有了这种感觉,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云里雾里,好像一个冗长拖沓的梦。 摇了摇头,他尽量把负面情绪从心里清出去,洗漱完毕吃了些干粮,依稀听见不远处的帐篷里有人说话。 “你觉得他们生还的可能性有多少。”是荀挽月的声音。 “几乎没有可能。”杨欢遗憾地说,“我觉得已经没有搜救的必要了。” “没必要也得救,就算是做个样子给老爷子看也好,而且说实话,我也不相信齐谐就这么被鱼吃了,他吃鱼还差不多。” “也未必,我想齐谐落水时可能撞到岩石,受了重伤,一路被水流带进天坑,对那些大鱼自然没有抵抗能力。” 荀挽月停了停:“无论如何先看看老爷子的反应吧,我给他去个电话。” “挽月。”杨欢忽然喊住她,“这次他们出事你会不会很高兴?” “高兴也有,不高兴也有,钱思宁和齐谐都是方寻那边的,折损这两个帮手,他应该没本事在归心堂立足了。不过我从一开始也没把他当回事,现在最麻烦的是持云,什么时候他垮台了我才是真高兴呢。” 杨欢轻叹:“我不喜欢你这样。” 荀挽月笑道:“你有时候是善良,有时候是傻,是善良是傻我都喜欢。” 话落帐篷的拉链动了动,丁隶见状,放轻脚步退到了一边。 无论是真心搜救,还是装模作样,荀挽月又调集了两批人,还赶制了几只坚实的铁笼运送过来。不同于前日的毫无准备,这一次搜救人员全部穿上潜水服钻进铁笼,确保万无一失,再由吊装车从洞口送进天坑,沿着池底细细地搜寻。 一些东西逐渐被打捞上来:衣服残片,一只女鞋,半条断腿,几把枯骨…… 望着这些零零碎碎铺了一地,丁隶的注意力从齐谐身上抽开,回到事件本身:“那些怪鱼和八川雨姑有什么关系?” “那些大鱼就是八川,或者说是八川的一种形貌。”一旁的杨欢解释道,“当初八川被贬为邪/教,男人捣毁了神殿里的塑像,屠杀了女信/徒。她们的尸体被扔进地下河,渐渐汇入这个天坑,与八川同化,代代繁衍下来。” “那八川究竟是神还是妖怪。”丁隶问。 “你若信她,她就是消除旱灾的雨神,如果不信,她就是吃人的妖怪。”杨欢的眼神波澜不惊,“她本来蛰居在天坑之中,并未显现任何形貌,我和方寻才没有察觉。等我们下到水中,她感知到我们并非信/徒,就化成恶鱼大开杀戒了。” 说话间天坑里又运上来一件东西,起初像是一团零碎布料,徐徐地整理展开,众人才发现那是一块绣满了纹样的彩布:一针一线,密密匝匝,有花朵,有作物,有瓜果,有房屋田舍,有拉着手的女人和孩子。 “费了大半个月的心血,这一块百家布斗篷也没派上用场,恐怕以后再也没人能复原求雨仪了……”郑教授哀声感叹,“话说回来,你们一直在讨论什么鱼?” 丁隶心中一顿:“你没看见那些鱼?” 郑教授的表情有些困惑:“你是说河里的那些小白鱼?” “不,没什么。”丁隶立刻收回话题,这才发现自己又一次看见了常人不该看见的东西。 搜寻工作在一周之后停止。 丁隶跟着归心堂的人返回上海,暂时在月园住下,隔天归心堂发出讣告,正式宣布钱思宁等三人死亡,可能是考虑到荀挽月形式上的丈夫身份,齐谐仍做失踪处理,密而不宣。 “丁医生……”小桃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只好转述荀老板的话,“荀爷说这栋小洋楼给您了,算是补偿……” 丁隶取出柜子里的玉琮,故作随意地把玩着:“除非他的尸体摆在眼前,否则我不会领这种抚恤金。” “您就先领着吧,这栋楼少说值个两千万呢……” 丁隶换了话题:“方寻最近怎么样?” “还是那样,天天在家打游戏。”小桃撇撇嘴,“虽然方少爷表面上没心没肺,他心里一定很难受很自责,您还是别怪他了。” “你是不是等会儿要给他送饭?”丁隶问,“我跟你一起去吧。” 公寓的空调开到最大,闷热不透风,厅里乱得无法落脚,一堆垃圾中间席地坐着一个人,噼噼啪啪按着游戏手柄,眼睛盯住电视屏幕眨也不眨。 丁隶走上去,啪地关了电视机,方寻默默放下手柄爬上床,拽过被子把自己整个蒙在里面。 “方少爷,过来吃饭吧?”小桃轻声问。 “不吃!”被子嗡嗡地喊,“谁让你带他来的!我不想见他!” “不是不想见我,是没脸见我吧。”丁隶踢开垃圾,“起来!齐谐的帐还没跟你算呢!” 方 分卷阅读162 - 分卷阅读16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63 寻翻个身死死蒙住脑袋,丁隶一把掀了被子,随即揪起方寻的衣领,对着他脸上狠狠就是一拳! “分期付款,这是第一期的。”丁隶面无表情望着他。 小桃看在一旁没说什么,扯出一个大塑料袋把地上的垃圾往里收。 “放着别动。”丁隶阻止了她,“他有手有脚,让他自己收。” 小桃唔一声,搁下了垃圾袋:“饭菜都在桌上,方少爷您想吃的时候自己热一下吧,还有荀爷跟方姨说了,不许再偷偷给你生活费,信用卡也全部冻上了。” “本来也没想要他的钱。”方寻抹了抹红肿嘴角。 “还有……”小桃又说,“钱姐她之前一直希望您能接管归心堂,我想如果您能去总部上班,也算了了她一桩心愿……” 方寻别过脑袋不发一言。 “别管这家伙,由他自生自灭好了,我们走。”丁隶喊上小桃出去了。 门关上的瞬间,方寻又将自己摔回床里。 卡里还有两百块,口袋剩下五十,二百五,说的是我吗…… “你才是二百五。”方寻面向天花板也不知对谁回嘴。 应该是下个星期交房租吧,租金多少来着,好像是3000?也就是还差2750,不对,得扣掉水电费和这几天的饭钱…… “那就睡大街好了。”方寻脱口而出,转念想到柜子里的一大堆收藏,总归有点舍不得。 而且这间公寓还是钱思宁替他租下的。 呆呆地愣了半晌,方寻一个打挺坐起来:“不就是找个工作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换上衣服他直接来到路口的小超市,玻璃门上果然贴着招工牌子,找人要了报名表,他一项一项填好交上去。 店长刚看两眼就笑了:“你这985的学历干嘛到我们这儿来打工?” 方寻白他一眼:“体验生活,不可以?” 店长呵呵两声:“当然不是不可以,你的毕业证和学位证书带了吗?” 方寻随意一指身后:“在楼上,你要看我去拿。” 店长抿嘴笑道:“不用了,先这样吧,你回去等消息,录用了我们会给你电话。” 方寻双手插/在兜里:“录不录能现在给个答复吗,你不录我去找别家,省得耽误时间。” 店长将他上下打量一遍:“这是我们招聘流程规定的,我也没办法。” 方寻哦一声,前脚刚踏出门,便听到身后撕报名表的声音。 跑了三天投了无数简历,没有一家单位录用他,翻翻口袋只剩下二十块,方寻磨叽了半天,还是给月园去了电话。 “小桃子。”他支支吾吾,“能不能借我一点钱,我按银行三倍利息还你。” “这……”小桃有些犹豫,“不是我不肯借,是荀爷不让我们借你。” “哦,我知道了。”方寻气呼呼地挂掉,犹豫再三拨了另一个号码。 “喂,爸。”他终于开口,“我可以去总部,不坐班,按案子提成,你六我四,同意的话我明天过去,不同意就算了。” 从上海回来,站在北陵路的路口,丁隶整个呆住了。 漫天的灰尘中,碎砖破瓦遍地,红砖小楼成了一片废墟,几台挖掘机高举铲斗,蛮横地破拆着仅存的建筑。丁隶顾不上危险,掀开警戒线冲进去,远远望见志怪斋的位置,心里万幸那儿还没拆掉,上前一看,发现楼下停了一辆警用摩托。 “你可算回来了!”卫远扬唰地钻出楼梯间,“我都在这儿替你当了两天的钉子户了!” “这是怎么回事!”丁隶震惊地问。 “你不知道?”卫远扬拽着他跑上楼,“朝昇集团把这个片区拍了,准备建商业综合体,你赶快把东西收拾收拾,这边也顶不了多久,对了,千万记得把房产证拿着。” 丁隶掏出钥匙:“这房子是一个老人家送给齐谐的,应该没有房产证。” “啊?那亏了。”卫远扬嘀咕一声,“对了,老齐呢?” 钥匙从锁眼上滑开,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将屋里的什物打包,卫远扬弄来一辆皮卡,接近傍晚才把东西全部搬上车子,接着二人站在路边,看着铲车将志怪斋一寸一寸推成平地。伴随迷眼的飞灰,砖头散落一地,残破的内墙仰面倒下,边缘还遗留着齐谐亲手钉上的那颗钉子。丁隶走上前,捡了一块比较完整的红砖,用报纸包起来作为纪念,最后看一眼拆迁现场,不舍地关上车门。 卫远扬把车开到天辉酒店,谢宇已经替他订好房间,丁隶暂时安顿下来,这才和二人说起齐谐的事故。 “你是说她们最后也没找到齐老板的尸体?”谢宇靠在沙发里提出疑问。 “是的。”丁隶沉声,“他一定还活着。” “那当然!”卫远扬附和道,“那混蛋哪儿那么容易死,就算死了肯定也跟上回一样,冷不丁又诈尸了!” 谢宇突然想起什么:“我记得齐谐说过,荀老板可以召出点头摇头鬼,问问它就知道消息了。” 丁隶轻叹:“我已经问过了,荀挽月说她们从来不知道什么点头摇头鬼,归心堂一直都是靠窃听跟踪这些常规方法获得情报的。” “是吗……”谢宇忖度,“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齐谐在说谎,二是归心堂在说谎,你认为是哪种。” 丁隶没心思探究这些,默然片刻摇了摇头。 关了灯,他躺进陌生的床上,闭起眼睛。 等我回来…… 一个声音说。 丁隶长叹一声,右手向下探去。 溶洞里泛起一片萤萤光芒,照亮水中的倒影……身形英挺,海棠红裋褐,藕色半臂,手握洁白折扇立在水岸。 他向前走了两步,齐谐笑着唤他过去,他说声好毫不犹豫跨进水里,两个扑腾就开始下沉,慌乱之中一个力量托起他的身子,将他安全地带到岸边。 让你过来就过来,不要命了?齐谐擦了擦脸上的水。 你让我下地狱我也会去。丁隶靠在岸石上,欠起身望进他的眼睛。 你都想好了?齐谐问。 想什么……丁隶的气息有些乱。 我让你把各方面的事考虑清楚。齐谐提醒道。 没什么好考虑的。他一把勾过他的脖子,深深吻下去。 丁隶做好了被推开的心理准备,对方却没有退让,恍惚间他甚至感觉到了阿静的回应,尽管那翕动如此轻微。这一丝动作足以点燃他心中的喜悦,全身的血液仿佛在一刹那翻涌起来,目眩神迷之间,丁隶不由加大了手臂的力度,将对方箍入怀中。齐谐没有挣开,反而调整了一下姿势,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腰后,丁隶悸动地周身一颤,温柔而缓慢地解开了他的衣带。 齐谐仰起脖子轻轻地嗯了一声,丁隶服务似的吮舐着他的耳朵,渐 分卷阅读163 - 分卷阅读16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64 渐感到对方拥抱的力度从温存变成渴求。 湿冷疲劳的身体使得欲望来得慢了些,这让丁隶有些尴尬,齐谐没有催促,反客为主地压过他,将二人调换了位置。 丁隶以为这是某种暗示,下意识有些抵触,然而在心里抗争了几秒便顺从了,老老实实地攀住齐谐的肩膀,任由他一路吻下去…… 当那双嘴唇碰到某处的时候,丁隶意外地颤了一下。 随即到来的快感让他来不及思考,只能拼命抑制着不发出声音,残存的理智提醒他,对方这个举动实在太过卑微,于是他抽出最后一丝力气推了推那只肩膀:阿静你……不用这样…… 齐谐继续用舌尖抚慰他:只要是为了你,我都甘愿。 这一句话使得丁隶先前的认知轰然倒塌,他曾以为阿静并不爱他,可是谁又能为了一个不爱的人做到这种地步? 一想到这里,丁隶几乎抑制不住要流下泪来,那一霎那世上任何东西都不重要了,名誉责任闲言碎语算得了什么?他只要眼前这个人就够了。 这个想法连带了生理冲动,丁隶一时无法忍耐,在他口中全数释放了出来。极致的欢愉带来一片空白,稍微清醒过后,他把对方拉上来连连道歉。 没关系。齐谐抹了抹嘴角。 你……丁隶震惊地望着对方,他还能清晰地说话,显然是把那些东西全部吞了下去。 我说了没关系。齐谐抬起清澈的眸子,只要是你,我都甘愿。 那道眼神让丁隶的理智全盘溃散,一把将对方揽进怀里。 等我回来。齐谐轻声。 你要去哪儿。丁隶埋进他的脖子。 我不能告诉你,否则不止是你我,连归心堂都会有麻烦。齐谐抚着他的头发,这一去或许数月,或许一年,但是我可以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 那我跟你一起走。丁隶抱紧他。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齐谐冷静地分析道,八川一事归心堂会将我做失踪处理,之后的时间我不能与任何人联系,倘若今日你就这么跟我走了,你的家人一定会以为你死了,奶奶年纪那么大了,万一伤心过度有个三长两短,我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丁隶一时无言。 一年的时间并不算长,你当初去美国进修我们也是一年没见呐。齐谐劝慰地蹭了蹭他的脸颊,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就等着我,好吗? 好。丁隶从未如此坚定,我等你,无论多久。 齐谐又抱了他一会儿,这才不舍地说:你该回去了,再行拖延恐怕他们会起疑。 让我多呆一会儿……丁隶不肯放手。 回去之后你得装作没见过我,也不能跟任何人提起我的下落。齐谐又叮嘱道,尤其郑教授是中科院的眼线,千万不能让他发现蹊跷。 丁隶无奈地勾勾嘴角:我演戏,你放心。 好了。齐谐拍了拍他站起身来,我送你上去。 随即他扬手一挥,天旋地转、河水逆流,丁隶周身一震,终于醒了过来—— 眼前是夜蓝的天花板,并没有溶洞中的莹莹光芒,陌生的客房里除了未待收拾的杂物,只有他孤身一人。 阿静……丁隶呢喃着渐渐攥紧床单,长夜未央。 ☆、孑栖 九个月后荀挽月生下一名女婴,取名荀扬,而齐谐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丁隶穿过住院部的走廊回到科室,董乾坤一反常态紧张兮兮地凑了过来:“怎么?听说你去做脑ct了?” 丁隶坐回位子,无奈地笑了笑:“你真是包打听,什么都知道。” “到底怎么回事从实招来!” “就是最近有点头疼,随便照照。”丁隶不以为然地翻开病例册,“刚才已经看过了,一切正常。” 董乾坤瞅了他半晌:“真的假的?你可别带伤上阵英勇牺牲了。” 丁隶呵一声:“我还巴不得请病假休息几天呢。” “那啥。”董乾坤一脸八卦地挑着眉毛,“你跟你男朋友怎么样了?” “他还在国外进修,年底才能回来。”丁隶继续编谎。 董乾坤本来想再问两句,还是打住了:“明天我儿子百日酒,可得来啊。” 丁隶莞尔:“那是一定。” 酒店大厅播放着欢快的背景音乐,一个戴着虎头帽的男婴照片投影在大屏幕上,丁隶向场内望了一圈,找了一个看似比较“安全”的圆桌坐下来。拉凳子时,他不小心碰到了邻座的女人,她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向自己点了点头。丁隶见这女人似乎有些面熟,仔细回想了一下,却始终记不起自己在哪儿见过她。 “你最近怎么样?”女人问。 丁隶装熟地笑了笑:“老样子吧。” 台上宣布开席,女人偏过身子望着主人夫妇。 同桌的男人拿着啤酒瓶招呼大家碰杯,丁隶给自己倒上七分满,谁料给那男人发现,硬是给他添到满杯差点溢出来。眼见一桌人都举起杯子,丁隶只能闭上眼睛一口喝干,抓起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角,便听邻座那女人说:“喝那么急没事吧?” “哦,没事。”丁隶客套地回应。 女人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你跟他还好吗?” 丁隶一愣,心想他跟阿静的事该不会全院都知道了,嘴上半开玩笑地问:“你说哪个他?” 女人无奈地笑笑:“还能是哪个他,你的房东,你的发小,你‘心里的那个人’。” 听着这对自己了如指掌的话语,丁隶只觉得背后的冷汗都渗了出来,仿佛一个鬼魅正透过这张美丽的脸孔,向他展露不怀好意的笑容,于是他赶紧喝下半杯啤酒,想用装醉糊弄过去:“你呢,最近怎么样?” 女人惆怅地轻叹:“最近挺不顺的,又是搬家又是换课题组,本来打算去北京培训,名额临时有了变动也没有成行。” 丁隶不知该安慰些什么:“这一阵过去会转好的。” 女人嗯了一声:“前不久小姨给我介绍了一个人,他是做金融的,也是我的老乡,我觉得各方面都很适合,如果相处得顺利,可能明年就结婚。” 丁隶笑了笑:“那挺好的,恭喜啊。” 女人还没接话,董乾坤正巧抱着儿子来到桌前,众人逗弄祝福了一番纷纷递上红包,姜妍的脸色却不太好看,拉过女人低声责怪:“你怎么跟他坐到一起去了!” “这也没什么吧,都是同事。”女人微笑。 “什么同事。”姜妍气鼓鼓,“分手了就是仇人,没听说过吗?” 董乾坤眼看气氛尬尴赶紧打了个圆场:“老婆,妈叫我们过去呢。” 姜妍没好气地瞪了丁隶,一眼抱过孩子走了,他这时才确定,邻座的女人是顾又薇无疑。 丁隶从来不知道人和人的面孔有这么大的差别。 眉毛的 分卷阅读164 - 分卷阅读16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65 疏密和角度,单双眼皮,鼻头的宽度,嘴唇的厚薄跟色泽,牙齿的整齐度,痣、斑、皱纹和疤痕。 然而如果不根据上述条目逐一辨认,万人在他的眼中都长着相同面孔,好似一只蚂蚁跟另一只蚂蚁泯然不分。他必须每天和一个个“陌生人”装出熟识的样子,再从对方的行为举止里,努力判断这个人究竟是同事、朋友、亲戚,还是一个真正的陌生人。他必须分分钟提醒自己将喊错的名字立刻改口,查房时不要搞错了病患,甚至时刻留意别把前女友误认为他人。 只有独自一人在家之时,丁隶才敢流露出身心俱疲的状态。 靠在床上,他握着手机,拇指随意一点打开了相册。那些的照片他本该无比熟悉,然而此时每一张眉眼都模糊非常,仿佛拙劣的摄影师仓促间丢失了焦点。 他知道自己的视力没有问题,脑部ct也排除了器质性/病变,身体这种异状只可能是撞上了怪事,如果阿静在的话,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 如果阿静在的话…… 丁隶摸过烟盒点上一根烟,迷雾在夜色中乘着微小的气流散入玄关,叩响了公寓的大门。 对面站着一个黑衣男人。 走廊灯光明亮,丁隶却看不清他的脸孔,只听声音沉稳:“你好,我是归心堂的花河。” “你好。”丁隶点过头,不知来者何意。 “可以进去说话吗?”花河微笑儒雅。 丁隶将他让进屋里倒上一杯水,花河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将茶杯平稳地搁在茶几上:“恕我直言,丁医生您的身体最近是否有什么异常?” 丁隶心中十分意外,权衡着要不要承认。 “这是荀爷关照的。”花河化解他的顾虑,“齐先生先前为归心堂做了不少事,荀爷顾念部下旧情,特意嘱咐我来替你祛病。这种病名叫孑栖,缘于心魂失调,处理起来有些费时,如果你同意,我会尽全力替你治疗。” “原来是这样……”丁隶听着他和齐谐相似的陈述方式,莫名地安下心来,“大概需要治疗多久?” “视情况而定,短则一周,长则数月。” 丁隶点了点头,花河示意他躺进沙发,并在茶几上燃起了一根线香。 当身体已然放松,丁隶见对方伸出右手,轻触着自己的眉心,柔声道:“现在请你闭上眼睛,深呼吸……” 如同齐谐的咒文一般,这话语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让丁隶慢慢交出意识,进入绵长的睡梦。 一觉渐醒,丁隶感到身心都轻松了不少,好像很久不曾睡得这么深沉。当他坐起来的时候,花河正手握一串佛珠,闲适地靠在旁边的椅子里读书。这场景他隐约觉得熟悉,再一细看,此人的气质当真和齐谐十分相似,就连捧着书的模样都如出一辙。 “你醒了?”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搁下了手中的医学杂志。 “我是不是见过你。”丁隶突然问。 “是的。”花河替他倒上刚刚泡开的茶,“去年冬天的事了。” “去年?”丁隶端起杯子,茶里有微苦的草药味。 “去年的十二月六日下午,我们曾在和平广场附近擦肩而过,那时你背着一只单肩包,身穿一件卡其色双排扣大衣。请不要惊讶,我自幼患了过度记忆症,能够记住身边发生过的所有事,以及每天遇见的所有人。” 丁隶并不吃惊,归心堂有这种异才也属正常。 “人生聚散如萍。”花河拨着念珠,表情安详,“匆匆一世如风而过,我们每日行走在街上,相遇的所有人只是打一个照面,再不相见,既然这种憾事都不曾惋惜,又何苦单单执着于那一人……” 丁隶听出他在劝慰自己,费力地牵扯一下嘴角:“如果是齐谐在这里,他也会这么说吧。” “不然。”花河缓缓摇头,“虽然我和齐先生只得一面之缘,却莫名地有些灵犀,我想若他在这儿,断然不会做/性/空之论,而是更加洒脱快意。” 丁隶表面上没有反驳,心里却不敢苟同,在他看来齐谐根本就是个性/空论者,不过从侧面一想,归心堂毕竟是工作场合,他在同事面前表现得入世一些也无可厚非。 “今天的治疗已经完成,我不再叨饶,明日再来拜访吧。”花河起身告辞。 丁隶道过谢,将他送出门去。 孑栖的治疗十分顺利。 花河的手段并不复杂,每回丁隶只是在躺椅里安稳地睡上一觉,再喝茶闲聊片刻。然而仅仅如此他也觉得十分亲切,对方的谈吐举止都与齐谐相似,包括那平和的眉宇和淡泊的眼神。 “花河先生。”有一次丁隶问,“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离’的病?” “略有耳闻。”花河敛着衣袖抿上一口茶,“不过我对‘离病’的说法不敢苟同,在我看来这并非疾病,而是一种特殊的体质,倘若它不幸成了病,那也是‘离者’的心病。” 丁隶不甚明白:“心病是怎么说?” “离与厘谐音,作动词解,有治理、处理之意。”花河搁下了茶盏,“离者往往能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包括气息和心搏,只要调理得当就可长生不死。如果他无法控制自身,导致机体衰竭,那便是他的心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丁隶怔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高僧涅槃只需打坐断念,离者也是同样,若他的心不想活了,身体便会自动衰亡。换成普通的说法,你可以理解为无意识的慢性自杀。” 手中的茶杯一颤,丁隶彻底愣住了:“怎么会——” “万般皆苦……”花河手拨佛珠沉沉吟念。 齐谐想要自杀! 这个念头轻易地击溃了丁隶,他的心脏骤然收紧,全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他不明白。 齐谐向来云淡风轻,好像一切不如意都能释怀,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自我了断? 想到这一层丁隶猛然反应过来,那个人在自杀的事上早就是惯犯了—— “住院的第一个月我试过很多办法,绝食是肯定的,还折断牙刷柄割喉,把衣服系起来上吊。不过那些护士太警觉,没有一次成功过,但凡我有点动作他们二话不说就冲进来,不是电击就是注射安定,最后只能老实活着咯。” 齐谐曾不经意说起这句话,轻松得好像聊家常。丁隶以为能用这种态度笑谈过去,表明他已经完全走了出来,没想到他当真演技拔群,能把自杀的意图掩藏这么多年,不让别人察觉一分一毫。 丁隶忽然发现,自己从未懂过他。 他以为齐谐没有苦痛烦恼七情六欲,现在想来又怎么可能?或者那只是单纯的生理病变,比如脑神经递质出了问题,先前的精神障碍复发了! “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讲 分卷阅读165 - 分卷阅读16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66 不当讲。”花河断他的思绪,“我听归心堂的铁大夫提过,齐先生在失踪之前,身体状况非常糟糕,很可能活不过半年了。” 对方说这句话的神情平静如常,丁隶听来却如同五雷轰顶。 “你先别着急,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还有一个好消息。”花河接着说,“日前有人报告归心堂,说在漠河附近见过齐先生,倘若你真的担心他,或许可以先去那里寻一寻。” ☆、大萨满 没有直飞的航班,丁隶只得从北京辗转换乘,清晨从家里出发,下午三点才抵达漠河机场。 刚出机舱他就感受到了北疆的凌冽,此时正值隆冬,漠河的气温已跌破零下二十度。丁隶穿上厚重的羽绒服,戴好了帽子围巾,尽管如此,踏出航站楼的一刻,他还是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滴滴两声,路边一辆车子闪着灯。 他走过去拉开车门,轻易辨认出了那个熟面孔。 “你怎么在这?”丁隶坐进来,里面一股不通风的暖气味,很不好闻。 卫远扬发动车子:“谢宇说你们要来这找老齐,有个警察比较好办事,我正好在沈阳出差,就顺道过来了。” 丁隶艰难地拔掉手套,又整理了一下臃肿的衣服才算坐稳:“现在情况怎么样?” “进展缓慢。”卫远扬没办法地说,“谢宇先到一步,在村里找到了一个萨满,据说他不久前见过老齐。不过这老头儿是个宅男,成天蹲在家不见人,只有村民找他跳大神的时候才出门。谢宇和他儿子磨叽好半天,这才搞到了一张跳大神的内场票,看看到时候能不能跟他搭上话吧。” “萨满?”丁隶立即联想起电视剧里疯疯癫癫的神汉,“这也说得过去,阿静比较容易认识这些人。” “容易啥啊?那老头儿住在大兴安岭的深山里,gps上都找不着地方,真搞不懂老齐咋跑这来了!”卫远扬说着,转进漠北公路向西开去。 这里是全国最高纬度区,天早早就黑了,省道上几乎没有车辆。丁隶透过车窗向外望去,茫茫的天地大且空、黑且冷,只有这盏缓慢挪移的车灯透露着微不足道的生机…… 可能是一天的劳顿,他晕车的毛病又犯了,昏昏欲睡之间,忽然感到车体剧烈颠簸了一下,然后咔咔两声,熄火了。 “不是吧。”卫远扬拧了几下钥匙,引擎发出有心无力的残喘。 “怎么?”丁隶揉揉眼睛。 “趴窝了。”卫远扬松开安全带。 丁隶裹紧衣服跟出去,见他掀开引擎盖,里面冒出一股刺鼻的黑烟。 “你会修车不?”卫远扬看着他。 “我只会修人,不会修车。”丁隶回答。 卫远扬扒拉出一个半亮不亮的破电筒,让丁隶帮忙举着,借光对那堆机械敲敲打打,最后说可能是火花塞烧了。 丁隶还没适应零下二十度的气温,已经瑟瑟发抖。 卫远扬打了个电话,说谢宇正在想办法过来接他们,先回车里等,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安全,这里毕竟是省道,万一后面来车可能直接追尾。最后两人没了办法,只能竖起三角牌站到路边,裹着外套勉强御寒。 总算挨到后半夜,前方传来一点稀疏的光,正在抽烟的丁隶拿膝盖碰了碰旁边,本来蹲着打盹儿的卫远扬噌地抬起头。来者果然是谢宇,开着一辆农用车三轮车,二人顾不上超载一起挤进了驾驶室。 “你从哪弄的这车?”卫远扬总算解冻,哈气搓着手。 “如果借不到这个就只有骑驴了。”谢宇专心把着方向盘,“晚上萨满的儿子来找过我,说跳神从明早十点开始,我们可以进场观看,但是中途不准交头接耳,不准做小动作,否则会得罪他们的神明。” “他们的神明是小学班主任吗。”卫远扬叨咕一句。 “这种话绝不能在大萨满面前说,不然我们一定会被轰出村子。”谢宇补充,“他儿子还提醒我们少喝水,仪式结束之前都不能离席去厕所。” “那玩意还能跳多久?又不是人民代/表开大会。”卫远扬莫名其妙。 “五六个小时。”谢宇说。 “啥?”卫远扬不相信,“那老头都多大年纪了,还能连着蹦跶五六个小时?他也不怕腿肚子转筋!” “据说大萨满跳神可以整日不食、昼夜不眠,最厉害的一次曾连跳三天三夜,我认为那是一种类似催眠的状态,迫使人的精神持续亢奋。”谢宇克制地打了一个呵欠,“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我们如何能接近他,继而询问齐老板的下落。” “那只能等仪式结束了,看能不能搭上话吧。”卫远扬说。 “很难。”谢宇说,“他儿子表示跳神十分消耗体力,结束后的萨满都精疲力尽,需要立刻被人搀扶着去休息,何况他又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家,到时候可能累得连气都喘不上来,没空跟我们搭话。” “那咋办啊。”卫远扬挠挠腮帮,“中途又不能乱动,结束又讲不上话,等他休息完回到家我们又得吃闭门羹。” “有一个办法。”谢宇说。 “什么?”卫远扬问。 “见机行事。”谢宇答。 卫远扬顿时没话了,可见连谢宇都没辙。 “我去跟他说。”丁隶终于开口,“仪式结束之后我立刻去请求他,就算他没力气回答,至少能听见。如果他还是不理,我就每天去他家门口等,等到他愿意见我为止。” 听着这精诚所至的话语,卫远扬不禁叹了口气。 “但愿金石为开吧。”谢宇道。 进村已是凌晨,丁隶累得上下眼皮直打架,被二人领进一间平房之后,脱掉外套爬上土坑就睡着了。 炕上很暖和,冻僵的身体逐渐缓了过来,一觉到天亮,丁隶困顿地坐起身,发现旁边的卫远扬还在呼呼大睡,大通铺另一头的谢宇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床被子整齐地叠着。 丁隶看了看时间,轻手轻脚地下了炕推门出去。 屋外一片晶莹。 那真是漂亮的雪景,地面是白的,远处的群山是白的,天上的云是白的,连树梢上的太阳也是晶莹剔透。坡顶的木屋远远近近散布着,小巧又精致,高低不同的烟囱从雪顶上伸出来,冒着稀薄的炊烟,好像水彩画一般。 面对这安宁祥和的美景,丁隶却心绪纷乱,洗漱完毕吃了早饭,三人出发前往今天要跳神的农户家。宅间小路已经消失了,只剩雪地里零星踩出的脚印,积雪很深,高达小腿,丁隶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没一会儿左边鞋子就进了水,冻得脚趾头生疼。 村子比想象中大得多,走了很久才到达最西端的一座宅子。这里似乎是个穷人家,院子很小,木篱笆也破破烂烂的,三间老房塌 分卷阅读166 - 分卷阅读16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67 了一间,顺着残墙堆着一些杂物。屋主是个中年女性,穿绛紫色衣服,围着个绿头巾,体型很胖,脸和手都冻得皲红,她跟谢宇简单地打过招呼,将他们迎到屋里。房间十分阴暗,家具都被临时挪到一边,在当中收拾出了一个还算大的场地。左手边是个土炕,被子里裹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只露出了凌乱肮脏的长头发,看来是个女子,也是这次萨满要医治的病患。 “你们坐在这。”屋主指着右手墙角的三张垫子,话语中带着很难懂的口音。 丁隶席地坐下,看屋主继续忙碌,她将瓜果和馒头依次摆好,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神明一般。等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人声,屋主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压着臃肿的膝盖站起来。 三人的位置太靠边,看不到外面,只见屋主毕恭毕敬地不停点头,双手合十望向门外,嘴里念着“依巴索大萨满”。 “依巴索是村民对那个老人的敬称,意思是引路人。”谢宇小声地跟丁隶解释,“据说他十六岁成为萨满,已经守护这个村子快七十年了,做法治病分文不取,族人十分信奉他,是整个村子的精神支柱。” 说话之间,丁隶看着一个中年男人首先走进来,皮肤黑红,头戴棕色皮帽,穿着边疆异域的服饰。 “这是他的小儿子,叫达瓦。”谢宇说,“我们这次是拜托了他才能进来观看。” “他们是少数民族吗?”丁隶问。 “他们自称脱伦族,不过并未被官方记载,这些年也被汉人同化了一些,基本上听得懂汉语。” 此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几乎挡住了全部的光。 “依巴索,依巴索。”屋主频频鞠躬,嘴里碎碎地念着。 那个身影走进来,丁隶借着背光才看清了他。 依巴索足蹬一双草靴,抓一只单面鼓,腰挂一串骷髅铜铃,手上套着几只粗大的戒指,乱糟糟的长发用一根布绳绑在脑后,戴着一只狰狞的木制面具,宽大的衣袍完全遮住身体,袍上缀满了红蓝白绿黄的彩带和各类饰物:兽皮、龟甲、鱼骨、金珠、木牌、宝石,仿佛一整座山的灵气全都穿在了身上。 依巴索和屋主点了头,接着查看床上的病人,儿子达瓦趁这段时间做好准备。他先清扫了一下屋子中央的场地,确保仪式的洁净,又将祭品整齐地放好,点燃两根蜡烛,拉上了门帘和窗帘。 房里顿时暗下来,只剩两簇微弱的火苗,众人皆被黑暗隐藏,只有正中的依巴索大萨满站在光明里。 屋主坐在床上将女病人扶起来,让她的身体靠在自己怀中,让她的脸正对着光明。依巴索点了一下头,唰地举起鼓来,全身的饰物相互击撞,发出一阵悦耳的响声。 一片安静中,鼓槌咚地一击,仪式开始! 小幅度地起脚与摆手,大萨满随着鼓声缓缓晃动身体,低哑的声音诵念着,也不知道是方言还是咒语。那仿佛一种古老的歌舞,每个动作都极其缓慢,像是他正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神明:今天可否请得您来?为这个可怜的姑娘医治痼疾? 试探的动作渐渐凝固,依巴索侧着耳朵,似乎在聆听神谕…… 啪!随着一跺脚,鼓声突然密集起来!依巴索像得令一般,愈加快速地手舞足蹈,戴着面具的脑袋不停晃动,浑身发抖好似抽搐,嘴里发出诡异的呼号!鼓点、咒文、饰物相击,嗡嗡交汇的声音充斥在房间里,产生了一种催眠般的效力。抱着病人的屋主已经闭上了眼睛,跟着萨满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一起晃动,嘴里也合着节奏哼吟起来。 此刻丁隶却觉得不妙,对面的病人口唇青紫、面色发白,眉头也越拧越深,表情痛苦地捂着胸口。 “房间里太闷,她可能是缺氧了!”他立刻压低声音对旁边说。 “那怎么办!”卫远扬问。 丁隶还没回答,只听声音突然间全部消失,四下一片安静…… 他抬起头,依巴索站在对面一动不动,一张狰狞似鬼的面具瞪着自己! 丁隶吓了一跳,达瓦赶紧上前对父亲说了一连串土语,还不停比划着自己,语气像是在解释。 依巴索凶怒地打断,恶狠狠地回了一句。 达瓦喏喏点头,看向了丁隶:“父亲说你不受神祇的欢迎,请你出去。” “我——”丁隶知道自己犯了忌,想要解释。 “坨旮度!木库!”依巴索吼道。 “你不要说话,立刻出去。”达瓦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遵照指示。 丁隶听出依巴索的原话很不客气,应该是“闭嘴,快滚”之类,如果继续争辩一定会得罪于他,可能再也打听不到齐谐的下落,但是让跳神进行下去的话,那姑娘又随时有病发的危险! 丁隶僵直地站起来,命令自己走向门口,不去看那病人一眼。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我此刻不是一个医生,只是一个有求于人的访客,绝对不能忤逆对方的意志…… “仪式必须停止。”他听见自己说出这句话,脚步不受控制地停在依巴索的面前,“病人已经出现了紫绀,是缺氧的症状,继续下去的话很可能危及生命。” 说罢,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掀开棉布帘出了门。 ☆、面具 丁隶坐在篱笆旁边,任刺骨的寒风吹在身上。 你到底在干什么……他对自己说,你以为自己是谁,可以医治一切病人,拯救一切苦难?可是阿静生病的时候你在哪,他内心苦闷,甚至想要结束生命的时候你又在哪…… 将额头埋在手掌里,他努力深吸呼让自己平静下来。 门吱呀开了。 依巴索怒气冲冲地从屋里走出来,屋主跟在后面连连央求,达瓦无奈地向她解释,说仪式已经被打断,只能等到下个吉日再医治病人。二人堵在门口交谈,谢宇和卫远扬一时无法出来,丁隶眼看依巴索走出院子,赶紧跟了上去。 “打扰仪式实在抱歉!但是我没有亵渎神明的意思!”他大声喊,因为急迫而语速加快。 依巴索全然不理,大步往外走。 “您听我说!”丁隶追在后面,“我的一个朋友失踪了,他叫齐谐!您曾经见过他,请您告诉我他的去向!” 依巴索充耳不闻。 丁隶忽然想他可能听不懂汉语,情急之下拦住了去路,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遍遍地重复,表情和语气近乎哀求。谢宇和卫远扬带着达瓦追上来,将丁隶的话翻译成土语,依巴索听罢,面具后的眼睛眯了一下,对儿子回了一句。 达瓦叹口气,告诉丁隶:“父亲说你惹怒了神祇,还是离开村子吧。” 谢宇和卫远扬相视一眼,正想着如何应对。 丁隶忽然跪下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是他自小 分卷阅读167 - 分卷阅读16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68 所受的教育,家中的长辈从没有要求他跪过,即便是在祭拜祖父的时候。 然而此时他跪在了一个陌生人的面前,非亲非故,只为博他开口,透露那一点微茫的线索。 丁隶知道这个姿势有多么难看,他低着头,双拳紧紧地攥在身侧,用极力遏制着颤抖的声音说:“求你……” 依巴索傲然背着手,面具里的眼睛向下,盯着这个卑微的年轻人。 接着他绕过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宇立刻喊住达瓦:“我们愿意给村子捐一些农资,能否请依巴索通融一下。” 达瓦却摇摇头:“我父亲为人非常固执,你们再怎么求情都没用的。” 丁隶听完什么也没说,拔腿就向萨满离开的小道追去。 地上一串脚印,前方是白茫茫的冰雪,犹记得当年陈靖被逐出家门,自己也曾这样追过他。那时他喊一声阿静,他便回过头,微笑的一瞬间,雪似乎都化了。 然而此刻,那个人又在哪儿…… 在一座十分偏僻的大宅子前,丁隶停下了脚步,用力地叩响院门:“依巴索!拜托您!如果我惹怒了神明您怎么责罚都可以!但我一定要找到我的朋友,他和今天那个女孩一样,病得非常严重,必须尽快回去接受治疗才行!您要是不见我,我只有等在这,直到您开门为止,在那之前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半步!” 语毕四下无声,鹅毛大雪铺天盖地降下来。 谢宇赶到时丁隶正站在门边,这里没有任何遮蔽物,雪花直接落在他的头上,铺白了一片。 “卫远扬已经去找其他村民打听了,看看是否有什么突破口可以说服大萨满。”谢宇说,“你在这等门也可以,不过我认为这只是一个策略,而不是你觉得亏欠齐老板,用自虐来解脱的借口。” 丁隶带着欲哭无泪的表情笑了一下:“如果自虐就可以找回他的话,我倒是无所谓。” 谢宇没有驳斥,只用嘲讽的语气说:“就算你要自虐也得用他们能知道的方式,那边有一个土丘,我建议你爬上去坐着,一方面可以让依巴索从院子里看见你在等,另一方面也能靠树丛挡些寒风,防止太快冻死。” 虽然语气不善,这番话却不无道理,丁隶听从建议爬上土丘,正对大宅坐了下来,越过院墙上方望向正房紧闭的门窗。 天气预报说,晚间有暴雪。 心忧炭贱愿天寒,丁隶情愿风雪更大一些,尽管上下牙齿正不停地打颤,双脚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当夜色和冷空气一起压下来,他开始感到鼻咽肿胀、头脑发沉,接触衣服的皮肤些微刺痛,不需去试体温,便知道自己发了低烧。 恍恍惚惚之中眼前好像走来了一个人,他欣喜地抬起头,却是卫远扬。 “你在这蹲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卫远扬劝他,“咱先回去吧,要等明天再来。” “没关系。”丁隶固执地说,“你们回去吧,我等到他见我为止。” “你可别!”卫远扬拽他胳膊,“要是在这守一晚上你就真成冰棍了,我们可没那么大的微波炉给你化冻!” “我不回去。”丁隶嘴上逞强,心里也知道不是办法,被半拖半拉下了山,经过依巴索门前,他竟发现谢宇也站在那,不禁苦笑出来。 “怎么。”谢宇一张脸比天气还冷。 “这也是策略吗?”丁隶问。 “这是战术。”谢宇说。 “你俩都拉倒吧!”卫远扬也拽上他,“俗话说没有憋死的牛,只有愚死的汉!咱们还是先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想其他辙!” 丁隶无奈地轻叹一口气,正要走,忽然门开了。 “父亲叫你们进去。”达瓦说着让出了路。 正屋很大,当中有一个火塘,大萨满威严十足席地而坐,通红的火光自下到上地打在面具上,把那张阔口獠牙、暴目凸额的鬼脸映得阴晴不定。 达瓦摆开三只碗,端起火塘上的陶罐,用木勺舀出一些热汤依次盛上。 “这是驱寒的药汤,你们都喝一点。”他将碗一一递过去。 丁隶入了席,双手接过来,药汤辛辣烫喉,喝下去没过多久身上就暖和起来,低烧的症状也消退了不少。 依巴索挥了挥手,达瓦应一声,退出去关上了门。 “你们在找一个叫齐谐的人吗。”声音从面具里传出来,沙哑而低沉。 “您会说汉语?”丁隶一愣,随即赶紧说,“是的,您知道他的下落吗!” “知道,也不知道。”依巴索说。 “这到底是知不知道啊?”卫远扬听不懂。 依巴索许久不言。 末了,他抬起双手,缓缓地摘下了面具…… 那是一张并不苍老的脸,皮肤有些粗黑,唇边蓄着胡须,黑长的头发捆在脑后,眼神平和而深远,左颊缀着一点熟悉的泪痣。 对面三个人同时呆住。 丁隶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冲上去紧紧捧住了他的肩膀,喊了一声阿静。 那个人没有任何反应。 丁隶感觉不对劲,使劲晃了他一下:“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丁隶啊!” 依巴索淡然:“我知道你是谁,你是齐谐的朋友。” 卫远扬死死盯住他:“老齐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依巴索看向他:“卫远扬。” 第一次听他连名带姓地称呼自己,卫远扬感到很别扭:“干嘛?” 依巴索没有理会,又道:“谢宇。” 谢宇哼一声:“看来脑子还没坏透。” “我的思维很正常。”依巴索说,“可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你就是阿静!”丁隶握紧他的肩膀,瞳孔闪烁直盯着他,“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因为我以前一点都不关心你,你病得那么严重我都没发现,你心里难受我也从来没在意过,现在我知道错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他的情绪几乎难以自控,却仍旧激不起对方半点波澜:“我不是什么阿静,我是依巴索大萨满。” “你不是!你就是我的阿静!”丁隶吼道,两只眼眶已然泛红。 “老依巴索在去年过世了,而后他的灵魂附进了这副身体。”对方不带情绪地陈述,“他的儿子承认我,这里的村民也信赖我,我已经成为他们的大萨满,要代替老依巴索继续照看族人。” 丁隶明白了什么,狠狠地瞪住他:“我不管你是鬼魂还是什么东西,现在从这个身体里给我滚出去!” 依巴索不为所动,只用了很小的力气就拨开了肩上的手,对另外两个人说:“我无法跟他沟通,你们换一个人再来跟我讲话。” 谢宇从身后拍了拍丁隶:“既然齐老板平安无事,你也不必再紧张了,可以慢慢把事情问清楚。” “我——!” 分卷阅读168 - 分卷阅读16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69 丁隶话音出口,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谢宇问依巴索:“你怎么在这。” 依巴索越过丁隶望向他:“去年冬天齐谐已病入膏肓,于是他假作事故从归心堂脱身,来到此处请老依巴索用法术替自己医病。然而经过几个月的治疗,他的病情丝毫不见好转,之后老依巴索仙逝了,齐谐在弥留之际听到一个声音同他说话,要带他去见天地神明。他的尸体停了三天三夜,再次醒来过后离病便康复了,同时他也继承了老依巴索的神力,成为了村中的大萨满。” 谢宇不以为意:“我查过一些萨满教的资料,据说一些老萨满死后不久,周围就会有人患上‘萨满病’,出现痴呆、癫颤、呓语、木僵等怪异的症状,并声称自己已经被老萨满附身,是他的继承者。然而这些新萨满仍然保有原先的记忆,附身之事可能是他们的臆想,或者博取群众信赖的戏码。” 依巴索摇了摇头:“我的确拥有齐谐的记忆,所以能够认出你们,可我不是他,这并非臆想和作戏。” “阿静你……听我说。”丁隶握住他的手,勉强自己笑了一下,“你可能是精神障碍复发了,所以自我认知出现了问题,我陪你去医院看看,治疗过后就能恢复的。” “我没有精神障碍。”依巴索淡然,“我知道齐谐曾经有过,而且十分严重,在被萨满附身之后,这副身体获得了神祇的垂怜和关照,精神疾病已然痊愈了。” 丁隶望着对方空洞的眼神,不禁心疼起来:“这大半年你究竟是怎么过的……” 依巴索只说了三个字:“我很好。” “你一点都不好……”丁隶凝视着他,“从刚才到现在我都没见你笑过。” “一个人笑不代表他高兴,不笑也不代表苦闷。”依巴索回望他,眼中没有丰沛的情感,只剩无际的澹泊,“古话讲求仁得仁,对我而言,齐谐已经是过去时了,他的喜恶悲欢就像被大雨冲刷掉的泥渍,统统不复存在了。现在的我内心非常平静,再无痛苦与绝望,我从未觉得世界是如此圆满……” 丁隶深深呼吸,问他道:“可是我们一起经历的那些事你都能忘掉吗?我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情义,你都能放下吗?” 依巴索拿起了一只空碗,举至齐眉,一松,啪地摔碎了。 “杯子扑落地,响声明历历,虚空粉碎也,狂心当下息。”他缓缓吟念,“曾有一位虚云大师,某日被开水溅带,失手打碎了杯子,那一刹那他如梦初醒、内外洞彻,从此顿悟了。你若要问为何杯子打碎即是悟,你便未到悟的时候,那就是一刹那之间的事……山河大海,日月星空,宇宙洪荒,一刹那全部涌进心中,你就和天地万物同在了。你能够洞悉一切事物,即使在最漆黑的深夜,眼前也是一片光明,你只需侧过耳朵,便能听见云低了,听见草在长。” ☆、风雪 屋里安静着,只剩火塘里微小的噼啪声。 除去依巴索之外,剩下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三位不辞劳苦找到这里,可惜我并非你们要寻的那个人。”依巴索望了望窗外,“天色已晚,赶路不方便,我叫达瓦领你们到隔壁用餐休息,明日风雪停了便请回吧。” 依巴索说罢,起身将手中的面具挂到墙上,又对外喊了一句,不一会儿达瓦来了,谢宇和卫远扬跟着出了门,却有一个人赖在原地不肯走。 “我想和你说说话。”丁隶言辞恳切,“……就我们两个。” 稍作犹疑,依巴索点了头,达瓦会意地将房门带上。 偌大的屋子终于只剩他们二人。 依巴索将宽大的萨满神服脱下,内里是一件青灰色束腰长袍,丁隶看出他的肩膀宽厚了一些,身形也结实了不少,不再像以往那样瘦削。 “坐吧。”依巴索的背影说。 丁隶没有动作,客人的坐席在火塘另一边,他好不容易站在了他的身旁,不想再退回去。取而代之地,他喊了一声阿静,轻柔的,试探的,似乎想把以往的时光唤回来。 依巴索转回身,一双眼睛还是漠然,声音沙哑地说:“不若你先去吃饭,有话回头再谈。” 丁隶向前走了一步,将他们的距离缩短至抬手即可拥抱:“你的嗓子怎么成了这样。” 依巴索毫不在意:“先前喝了一些烈性的药汤,灼坏了。” 丁隶眉间紧锁,喃喃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依巴索摇了摇头:“一切是我自己选的,怨不得你分毫,所以不要道歉,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我有!”丁隶捏住了他的双肩,“我是个懦夫,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我心里一直有你,却因为种种顾虑让你一个人受了那么多的苦!” 依巴索长久地望着他:“这是我听过最美的情话。” 丁隶心中一悸,愧疚地说:“你的标准真低……” 依巴索终于露出了一点微笑。 这么一个简单的表情,丁隶竟看得失了神,只见对方极慢地眨一下眼睛,接着说出了让他一生都忘不掉的话语。 “丁隶,你听我说。”他缓缓道,“倘若站在你面前的是陈靖,他会告诉你,从十七岁那年他就喜欢上你了,之后再没有喜欢过别人。倘若换成了齐谐,他会说你是他一生的挚爱,至死不渝。可惜我不是陈靖,也不是齐谐,我是依巴索萨满……” 丁隶听得呆了,大脑完全过滤了后面的话,他从不知道阿静对他的感情是如此深厚。无法自控地,他向前走了半步,接着垂下眼睫,低下头。 把一个吻压在了对方的唇上…… 丁隶不在乎他正吻着谁,陈靖,齐谐,还是依巴索。 他只知道就是这个人,他深爱的人。 太久太艰难的忍耐把这个吻发酵得无比漫长,好像一秒钟过去,就已经天荒地老。 依巴索不落痕迹地推开他:“时候不早,你该走了。” “我不走!”丁隶攥紧他的胳膊,“我不管你是齐谐还是别的什么,我要的就是你!” “你清醒一点。”依巴索用命令的语气将他的手抹掉,丁隶根本不理睬,径直揽过他再一次吻下去。依巴索想推开他,丁隶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一边继续拥吻一边将手掌从他的领口探进去,粗糙地抚摸着他的身体。依巴索使劲推了两下无济于事,正待运上妖力挣脱开,对方却一停。 异样的触感让丁隶愣了一下。 拉开依巴索的后领,只见从肩胛骨到腰际,一片狰狞的疤痕爬满了他大半个背部! “这是怎么回事!”丁隶震惊地问。 “没什么。”依巴索趁机抽回胳膊。 “到底是怎么回事!”丁隶瞪着他逼问。 依巴索犹豫了一下: 分卷阅读169 - 分卷阅读17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70 “可能是南星号炸毁之时让气浪烧的。” 迅速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丁隶后知后觉,如果跳船的一刹那阿静没有从背后护住他,这片疤痕就应该烧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他心口一紧,小心地伸出手指,碰了碰那片触目惊心的疤痕。 “疼吗……”丁隶心痛地问,大面积烧伤加上落水后海盐的浸渗,他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痛楚。 “早就痊愈了,怎么会疼。”依巴索把衣领拉回去。 丁隶从背后将他整个拥住,想用紧贴的体温治愈那些伤口,难受地责问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究竟为我做了多少事……” “那都是齐谐心甘情愿的,与你没有关系。” “什么叫没关系。”丁隶不依不饶,“如果你对我好,就应该让我知道,但凡你当初向我表明一点心意,我都不会跟别人在一起。” “都是旧事,不必再提了。”依巴索的言语中仍旧没有情绪,“齐谐对你的种种早已是前尘往事,我之所以说给你听,只是想了他一个遗愿罢了。” “什么遗愿!”丁隶嗓音颤抖地吼,“你还好生生地活着哪来的遗愿!” “齐谐已经不在了,他去年就病死了。” “没有!”丁隶的泪水噙在眼眶里,伸出手抚摸着对方的脸,带着哭腔喃喃道,“你还活着……还活着,你就在我面前……” 依巴索侧过脸躲掉那双手,缓慢而坚决地推远了他:“天色不早,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你可以走了。” 比起先前借住的农户家,大萨满的宅子宽敞不少,客房里左右两侧各有一张土炕,墙中间挂着一套精弓良箭,见证着老依巴索生前的荣耀。 达瓦走后,卫远扬脱了羽绒服扔在床上,谢宇擦干净起雾的眼镜,提起桌上的水瓶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问题。”谢宇用勺子搅均咖啡粉末,“齐老板刚才说自己是假装失踪从归心堂脱身,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卫远扬踢掉鞋子盘腿坐到炕上:“要么是他不想在归心堂干了?要么是他跟谁有了过节,偷摸跑到这儿来避风头?” “那么萨满病的事呢,你认为是真的还是他装的。” 卫远扬想了半晌,脑子打结自暴自弃:“我哪知道。” “还有另一件事我觉得奇怪……”谢宇欲言又止,“算了,没什么。” “我们在这怎么猜都没用,有什么明天直接问老齐吧。”卫远扬打个呵欠滚进床里,却听身后开门声,丁隶木然地走进来,一双眼睛如死灰一般毫无生气。 “你和齐老板谈得怎样?”谢宇故意不识趣地问。 丁隶神情恍惚地越过他们,在炕边坐下来。 卫远扬察觉他的失落:“是不是你跟老齐闹不愉快了?” “没有……”丁隶旁若无人地倒卧在床上,翻过身面对着墙,缓慢拉起被子把自己整个蒙住,紧紧地蜷在里面…… 这个姿势一直维持到第二天,那时雪还在下。 “要不要喊他起来啊?”卫远扬低声问。 “我们先找齐老板把事情问清楚,回来再说。”谢宇掀开门帘出去了。 卫远扬唉地带上木门,将丁隶一个人留在房里。二人踏进正屋的时候,依巴索已经穿戴整齐端坐中央,火塘支着一只黑铁锅,热气不停地冒出来熏暖整个屋子。 “早。”谢宇毫不在意地打招呼,好像对面仍是他熟识的齐谐,并非陌生的大萨满。 依巴索点了一下头作为回应,伸手邀他们落座。 “你那啥……吃了没?”卫远扬还是有些别扭,一边坐下一边没话找话。 “我不需要饮食。”依巴索倒上两杯热茶搁在一边。 “哦,那挺好,节约粮食。”卫远扬不习惯地耍着贫嘴。 依巴索拾起手边的火钳,拨着火塘里的还没有烧红的木炭,还未等二人开口,他便主动说:“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稍安勿躁,少顷便有答案送上门来。” 谢宇没明白他的意思,正疑惑之间,忽听引擎轰隆打破小村幽静。 透过窗户望出去,两辆黑色轿车停在院子前方,不多久达瓦领着两个男人进了正屋。 “依巴索先生,许久不见。”为首的男人拱了一下手。 依巴索点过头:“唐守城,早知你要到,茶已经备好了。” “在下花河,久仰大名。”花河微微一笑。 依巴索比一下坐席:“客气了,请。” 唐守城不多寒暄,干脆的措辞透露出事态紧急:“既然依巴索先生已有所料,我们就开门见山了。相信你也知道,去年中科院不知从何处得知了齐谐的异能,有意借他去北京做人体实验,慎之认为这一趟吉凶难测,表面上答应,私下默许他逃到了这里。可是中科院的实验没有因为齐谐的失踪而停止,他们根据手头已经掌握的资料,竟然以他为样本复制了一批实验品。” “复制?”依巴索重复。 “听上去确实难以想象。”唐守城接着说,“中科院从民间遴选出一批志愿者,针对他们进行了一系列操作,使他们获得了和齐谐相似的能力。至于具体操作方法是内部机密,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个实验出了纰漏,那批志愿者脱离了控制,已经对社会安全造成了威胁。中科院养出这群老虎,却没本事捉他们回去,于是拜托归心堂救场。慎之把这项任务交给花河,花河说凭他一己之力办不到,恐怕还要齐谐出手,所以我们才来了这里。” “你也知道,我并不是齐谐,真正的齐谐已经死了。”依巴索委婉推脱。 “正是这一点对我们最为有利。”唐守城转负为正,神情沉稳,“依巴索先生的能力强过齐谐太多,如果您利用此种形貌乔装回齐谐的样子,必然使不知情的人放松警惕。我们明面上做出帮忙的姿态,暗地渗透进中科院,对其造成打击,到那时,不仅能助力归心堂攻下这座城池,您这一副齐谐的身体,也可免除被那些人体实验组觊觎的危险了。” 旁边两个人听完,各自消化了一下话里的信息,卫远扬揣测着那些志愿者的手段和目的,谢宇在怀疑这一段陈述究竟有几分真假。 “当然还有一点。”唐守城喝上一口茶,“那些流窜的志愿者已构成极大的不安定因素,迄今有数位民众因此丧命,此事关系到全社会的安全,慎之也是出于责任感让我们前来相邀,希望先生不吝相助,以免更多无辜之人受到牵连。” 不知是不是这番话打动了依巴索,他沉默片刻,问向客席里的二人:“看来我得去北京走一趟了,你们有什么打算。” “这还用问?当然是一起去!”卫远扬斩钉截铁,谢宇也以默认代答。 “那么就此定下。”依 分卷阅读170 - 分卷阅读17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71 巴索起身宣布,“我们即刻启程。” ☆、瓮孔达 长发结在脑后,换上齐谐的旧衣服,依巴索的神貌气质仍与从前大不相同。他淡然望着空旷的漠河机场,一双黑眸子毫无悲喜,丁隶隔着候机室的座位见到阿静这副神情,心中又是一阵愧疚,喉头发堵狠狠咳嗽起来。 三只手指轻轻搭上他的左腕,花河号着他的脉搏:“似乎是感风受寒,你不该跟来,多多休息才是。” “没事,刚才吃过感冒药。”丁隶哑声,礼貌地拨开他的手。 卫远扬用胳膊肘捣了捣谢宇,小声问:“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老齐以前都不喜欢别人掺和他的事,这次却主动问我们什么打算。” “也许是他想替我们节省路费。”谢宇一本正经地开玩笑。 “你觉着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卫远扬表情严峻。 “没阴谋我就不来了。”谢宇语气轻松,前来接应的军用飞机在跑道上准备妥当。 几小时后,军机准时降落在京郊的某座军用机场,一名士官走上前敬过军礼,收走了几人的通讯器材,领他们登上一辆迷彩房车。车厢密不透风,玻璃全被黑膜贴上,完全看不见外面的景象。坐在压抑的闷罐里,气氛也跟着凝重起来,在沉默中又行驶了一个多小时,车子渐渐减慢了速度,接着走走停停似乎正过着一道道关卡,直到一阵缓刹之后终于熄火。 士官拉开门,伴随着滑轨移动的声音,夜风灌进来。 扶着门框跳下车,丁隶不由得挡了一下眼睛,适应之后才发现那刺目的光源是几只大功率探照灯。然而除了这些氖灯,四野一片漆黑,一排排铁丝网挂着高压警示牌,顶端无数倒刺戳破夜空,坚固的反坦克锥在壕沟前方拦成一片,一些训练有素的士兵来回踱步,厚重的军靴碾过地表,寒光划过枪/口。 “我靠!这是军/事基地啊!”卫远扬低呼。 “更可能是中科院的秘密科研基地。”谢宇笑道,“这下我倒是热血沸腾了。” 卫远扬手搭凉棚望向远处一个标牌:“那是这个基地的代码?” “不要东张西望,走了。”依巴索不动声色地提醒,跟着士官进入一栋守卫森严的营房,穿过重重岗哨来到会议室,屋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一个穿白大褂的老者首先站起来,捏了一下金丝眼镜腿,瞳孔发光地打量了他好几遭,嗓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你就是齐谐呀!” 依巴索平淡点头。 “这位是中科院的柳教授,此次实验的总负责人。”一名身着军装的中年女性介绍道,“我叫杜沙,是基地的军方代表,上级要求我方配合调查,由我协助你们的行动。” “多谢贵方配合。”依巴索扫过她的肩章,两杠两星,中校军衔,“我们归心堂会尽力解决此事,这三位是我的助手,卫远扬,谢宇,丁隶。” 丁隶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身份被正式介绍,掩饰住惊讶向周围点了点头,却见座中几人不屑地移开了视线。 “人都到齐了,开始会议吧。”杜沙对属下吩咐。 围绕长桌落座,每人拿到一份封盖了“机密”红章的牛皮纸文件袋,杜沙声明袋中资料只能现场查阅,不得拍照记录,也不可带出会议室,接着她调暗灯光,打开幻灯片,开始说明情况: “这次事件源于中科院的蜂群计划,柳教授的课题组意图在人类身上开发某种潜能。受试志愿者代号工蜂,在实验成功获得异能之后,他们野心膨胀、集体出逃,成立了犯罪组织。工蜂的作案手法娴熟隐秘,反侦察能力极强,到目前为止,警方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们曾经犯案。然而近日北京发生了一连串离奇的死亡事件,中科院有理由怀疑都是工蜂所为,高层命令不惜人力物力,务必回收这些工蜂,万不得已时,也可直接剿杀。” 回车啪地按下,幻灯片一闪,画面出现两排证件照,有女有男,有老有少,统一的白底蓝衣、面无表情。 杜沙敲了敲投影幕,抖动的布料带得那些脸孔扭曲起来:“这就是蜂群计划的样本,工蜂,起初共12人,在复制实验中死亡5人,7人存活并逃了出去,具体名册详见你们手里的资料。” 幻灯片再一闪,毫无预警出现一具肮脏腐败的尸体。 “这是我们所知的第一起案件,死者吴晶晶,女,十四岁,生前与父母弟弟住在北京西郊红云村的一栋自建房。其母称,12月21日早晨她去屋里喊子女起床,发现两个小孩失踪了,中午11点,儿子自行回到家中,与此同时,女儿的尸体在三百公里外石家庄某县城河中被发现,死于溺水。警方调查显示,孩子失踪时家里大门和院门都从里面闩住,且没有外人入侵的痕迹,换言之,这是一起密室失踪案。死者弟弟说,当天夜里他正睡觉,看到一个影子站在床前,将他们姐弟二人背了起来,他动不了,无法呼救,再醒来时自己躺在离家不远的马路边,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下面是第二起案件。” 杜沙简洁地介绍完几宗案子,和失踪溺水相似,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死亡事件,死者生前与工蜂志愿者并无任何瓜葛,看不出作案手法,更猜不透杀人动机。 “情况就是这样,各位有什么问题。”杜沙关了幻灯片,门口的士兵打开顶灯,一时亮得刺眼。 一个穿夹克的男人随便抬了抬手:“我问三个问题。刚才你说那些工蜂获得了异能,异能是指什么,还有工蜂是怎么逃出去的,最后,什么是蜂群计划。” “关于蜂群计划及具体实验得问柳教授,他是第一负责人,我只能回答第二个问题。”杜沙言简意赅,“12月20日23时,工蜂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控制了实验组某科研人员的行为,利用他盗取柳教授的权限卡,带他们混出了基地。” 提问的男人在纸上记了几笔,催促柳教授:“到你了。” 柳教授阴阳怪气地丢出二字:“保密。” “呵。”男人嘲讽地嗤笑,“这次是中科院出了岔子,让别人给你们擦屁股,我劝你还是配合一点。” 柳教授从鼻子里哼一声:“工蜂跑了是军方的安全漏洞,跟我课题组有什么关系?蜂群计划可是国家机密,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泄露出去?我丢了一只钱包,报案让警察找回来,警察能趁机问我家里有多少存款吗?” 这句话把提问者噎得不吱声,会议室的气氛更僵了三分,杜沙等待少时没人发言,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电钟:“今日已晚,各位先回去拟定追捕方案,明天早上九点之前呈给我们。中士,带他们去招待所,按贵宾待遇安排。” 这一句贵宾待遇当真不低。 套间里除了客厅餐厅吧台这些标配, 分卷阅读171 - 分卷阅读17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72 主卧的隔壁更是为屋主的贴身保镖配备了两间警卫室。 归心堂一行六人围坐客厅,唐守城从包里掏出了牛皮纸文件袋,卫远扬瞥见上面的“机密”红章吃了一惊,问他是怎么把这玩意带出来的。 “这不是刚才的文件。”唐守城拆开封条,取出一叠发皱的档案递给五人传阅,“根据我们掌握的消息,蜂群计划于2004年正式启动,保密级别为一级,几乎所有实验都在这个基地的实验室秘密进行。三年前,柳教授设想了这个僵尸实验,需要一个孤岛作为场地,就把地点设在了华中分院,由特种信息部的科研所负责,后来韩部长倒台,科研所被归心堂收编,这一部分机密文件就到了我们手里。” 依巴索随意翻了翻,将文件传给谢宇,后者刚刚扫过几页就了然地哼笑一声。 “我靠!”卫远扬反应比他强烈得多,“原来科学岛的僵尸是这么回事!老齐你又忽悠我!” 唐守城有些意外:“二位也知道uv-32的事?” “略有耳闻。”谢宇一页一页浏览着,掠过一张志愿者名单。 “不会吧!”卫远扬眼疾手快地翻回去,瞪大眼睛指一处,“这个杜义群!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无头司机!还有这个窦文杰,是他那个失踪的表弟!” “无头司机么,我倒是听清洁所的人说过这件怪事。”花河回忆着,“去年这个杜某报名当上志愿者,被注射了uv-32,起初没有什么反应,几天过去却渐渐丧失理智,变得疯疯癫癫。那天夜班,他开着出租上路,听到后面的车按了几下喇叭,当时他神志不清,把头伸出窗外去看,谁知对面一辆卡车加速超车,两车相蹭,被撞飞了头颅。然而由于uv-32的作用,杜某的残躯没有及时死去,继续开着出租穿梭在大街小巷,清洁所的人接到报警,立刻追踪到那辆出租,并找回了滚落绿化带的头颅,连同他住所内可能的证物一起销毁了。” “那他表弟呢?”卫远扬追问。 谢宇不带情绪地念:“受试者注射uv-32,28分钟后死亡。” “靠,这什么操/蛋实验,根本是草菅人命!” 卫远扬立刻不顾场合地大骂。 谢宇不置可否,直接翻到最后读道:“实验结论:1、uv-32的间接感染证明瓮孔达存在;2、不同个体与瓮孔达的易和性h差异较大;3、易和个体特征见下表。” 再往后却是撕断的半张白纸。 “后面的内容已然丢失,我们拿到手的资料只有这么多。”唐守城说。 “瓮孔达……”谢宇一字一停地重复。 “什么鬼玩意。”卫远扬抢过实验报告来回翻了好几遍,连个名词解释都没有。 “可能是某个具有神秘力量的物体吧。”花河推测,“科学岛上本来没有僵尸,也没有uv-32病毒,隔离者却因为相信它的存在出现了被感染的症状,甚至让自己的血液也产生了病毒的功效,得以间接感染完全不知情的志愿者。可以说‘相信’使一个原本不存在的东西成为了现实,而这个过程,就是通过瓮孔达的力量实现的。” “托马斯定理。”谢宇立刻接上,“如果人们把某种情境定义为真实,那么这种情境就会造成真实的影响。不过这只能形成主观的心理影响,无法创造出客观物质。” 花河闻言一笑:“在我所认识的人当中,几乎没有谁还坚持着这种狭义的唯物观。” 谢宇推了推眼镜:“我不会轻易推翻长期建立起的认知模型,但如果它的确与事实相悖,我会及时做出修正。” “那么你如何解释间接感染这件事?”花河问。 “排除‘受试者期望效应’的干扰,那只有一种解释:就像善鼎族的鼎文可以‘改变历史’,心理影响是超越时空存在的。虽然我对神鬼之说不敢苟同,却能轻易接受科幻的说法,例如人类一直生活在虚拟的矩阵里,通过后颈的接口与某个母体相连,那么当程序出现bug,个体思维互相影响就不足为奇。” 卫远扬挠了挠后脑勺:“你这是《骇客帝国》啊。” “谁又能证伪呢?”谢宇信手翻着桌上的实验报告,“最初听到蜂群计划,我就对这个名字非常在意。蜂群二字很可能源于蜂群思维,意指一种集体思维模型,即点与点高度联结、实行信息共享的云系统。打一个比方,如果人类的大脑是一台台独立计算机,蜂群计划的就是要用wi-fi把它们连接起来,让个体间共享记忆和思维,实现云存储和云计算,届时人类的智能将实现质的飞跃,进化为一个新物种也不是没有可能。” 卫远扬消化了一下这段话:“按照你的说法,瓮孔达就是那个wi-fi了?” “也可能是无线猫。”谢宇比喻。 “那易和性h就是指‘带宽’吗?”花河说,“这个比喻倒是有意思。” “比喻没用任何用处。”谢宇反手合上资料,“现在需要的是细节和证据。”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了。”花河笑道。 ☆、恩古拉实验 花河话音刚落,门铃一响,屋内几人顿时收了声。 “不必紧张,是送餐的人。”依巴索起身拉开门。 想必是基地的规定,三位服务生板着脸连招呼也不打,默不作声地摆着饭菜,手法利索到碗碟都不发出磕碰声。 等她们关门离开,谢宇来到餐桌前:“连服务员都这么训练有素,这地方果然不简单。” “哦对了。”卫远扬突然想起来,“刚才会议室另外那些都是啥人啊?” “是高层派来督查的。”唐守城并未多说。 “我想你下车时看见了那块标牌。”依巴索提了一句。 “啊?”卫远扬意识到他在问自己,“你说那个205?” 谢宇霎时一顿:“205?” “这个基地的代码是205。”依巴索言外有意,“不过这只是个巧合,你不必多想。” “我了解。”谢宇面色镇定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卫远扬不明白这个暗号,左右看看两边的人,他们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忽听哐咚一声响,丁隶一个不稳踢在椅腿,身形一晃差点摔倒。 “喂,你还好吧!”卫远扬急忙扶住他。 丁隶撑着桌面坐下:“不要紧……” 卫远扬一摸他的脑门,滚烫:“这还叫不要紧?” 丁隶勉强笑了笑:“我可是来给齐谐当助手的,关键时候怎么能掉链子……” “链子就在那,掉不掉不以你的个人意志为转移。”卫远扬抓起屋里的电话就要拨内线。 依巴索先一步按下了挂机弹簧:“整个基地都是中科院的人,现在叫医生等于引狼入室。” 分卷阅读172 - 分卷阅读17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73 卫远扬觉得不妥:“那咋整?他病这么重总不能不管吧!” “丁医生。”花河敛起右袖,提三指作号脉状,“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诊断一二。” “不必劳烦。”依巴索抬手回绝掉,对丁隶说,“你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晚些时候我替你看看就好。” 丁隶嗯一声,尽力打醒精神拿起筷子。 唐守城继续刚才的话题:“明天一早就要提出追捕方案,各位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事情很简单啊。”卫远扬第一个说,“老齐你叫那个点头摇头鬼出来问问,就什么都知道了。” 依巴索否定了这个提案:“那是齐谐的手段,于我并不适用。” 联系到荀老板也否认过点头摇头鬼,谢宇认定这其中必有异样,于是在心里建下这个优势灶,清了清嗓子开始分析案情:“我认为调查最关键是确定破局点,这次事件的破局点有两处,一是事件的始端,即中科院的实验,二是事件的末端,也就是那些离奇的死亡事件。我建议从这两方面着手调查,汇总之后或许可以得到不少情报。” “我看这提议靠谱。”卫远扬十分赞同,“我们可以兵分两路,老齐你们留在基地,继续打探蜂群计划的内/幕;我跟谢宇去案发地直接追踪罪犯,先逮住一两个审了再说!” 唐守城权衡片刻:“这个方案大体可行,不过直接暴露在犯罪现场太危险,我带人同你们一起去,花河就留下来,协助依巴索行事。” 依巴索就此拍板:“那便这么定下,我通知杜中校做好部署,明日一早分头行动。” 昏昏欲睡地走进主卧,丁隶随手关上房门,见依巴索拉严了对面的落地窗帘,转回身问:“你之前是不是见过花河?” “见过几次。”丁隶实在没什么力气,靠在了床头,“我之前脸盲得厉害,就去归心静坊找他看了看,每次治疗完我们都会闲聊一会儿,我觉得……他各方面和你有点像。” “各方面是指什么。” “气质……眼神和动作,说话习惯……总之很多地方都像。” “仅仅因为他和齐谐相像,你就能交出信赖么?”依巴索仿佛在质问。 “怎么?”丁隶不明白他的意思。 “以后不可这么做。”依巴索神色严肃,“在没有完全了解对方之前,绝对不可放松警惕,任别人对你进行什么所谓的治疗。” “花河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依巴索说句没什么,不再解释。 丁隶皱了皱眉头:“你把话说完,不要搞得我稀里糊涂的,感觉自己做错了事又不知道错在哪。” “这还不明白!”依巴索突然严厉起来,“在那些异人面前,你交出信任就等于交出了身体的控制权。倘若花河是个恶人,他可以趁你熟睡施放妖法,或者在你的茶里下蛊,那时你当真连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丁隶低低哦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突然胃里一阵翻腾,赶紧起身去了卫生间,干呕几声把好容易吃下的食物吐了个干净。 看着他一脸病容难受的样子,依巴索的态度稍稍缓和,扶他回床上躺好,又倒上一杯温水:“你确定自己是感冒吗?” 丁隶抿下两口,将杯子还给他:“医不自医……” 依巴索替他掖好被子:“都这个时候了还有空用典故。” 丁隶虚弱地笑笑,拽拽他的衣角:“都这个时候了,就陪我一起睡吧……” 依巴索犹豫片刻,轻挥衣袖熄灭了灯光,和衣而卧,默默躺在了他的身边。 经过一夜的休息,丁隶的气色转好了一些,时钟指向早上八点整,归心堂五人在招待所大堂碰头,杜沙已带人等在门外的台阶上。 “车子到了,随时可以出发。”杜中校双手背在身后,站姿英挺。 唐守城丝毫没有放松戒备:“把我们三人送到入城高速的服务区就行,我们已经联络了归心堂的车,可以自己行动,就不麻烦军方了。” “可以。”杜沙答应得干脆利落,“你们出了基地只能通过特定频道跟我们联系,司机会说明使用方法,上车吧。” 谢宇拍过依巴索的肩膀钻进车门:“你们自己小心。” 卫远扬潇洒一挥手:“回见。” 迷彩军车轰响油门,卷起沙尘消失在路口。 “我们也开工了。”杜沙正了正贝雷帽,利落地一引方向,“三位请。” “你的病况如何了?”身后的花河轻声问。 “哦,没大碍了。”丁隶放慢步伐,和他并排前行,“谢谢关心。” “那便好。”花河笑了笑。 丁隶原本以为他还要说什么,对方却不再言语。清晨的基地冷清森严,几辆装甲车驶过去,几队士兵整齐划一地跑过来,长长的队尾扫离视线,露出一栋迷彩涂装的大型建筑,楼侧左右各是一架自行高炮,如钢铁雄狮一般防卫着科研重地。 “这就是实验楼。”杜沙不浪费一个字,领三人进入电梯按下b2。 失重,超重,伴随着滑轮的机械声,门扇分开两边。 柳教授大剌剌地堵在电梯口,双手叠挂在肚子前方,眯着的眼睛在见到依巴索的瞬间神经质般亮了起来,而后左右一扫,却换成了满满的嫌恶。 “哎呀杜中校,你怎么把这些人也带来了!”柳教授抱怨道。 “他们是齐谐的助手,你昨天见过。”杜沙说。 “这个我很为难啊……”柳教授将左手背到身后,右手两指捏着眼镜腿抬了抬,“实验室里面的东西都是一级机密,可不敢让那么多人随便乱进!” 杜沙不容分说上前两步:“高层命令尽快回收工蜂,如果实验室不配合耽误了工作,问责下来我会如实汇报。” 柳教授斜一眼丁隶和花河,语重心长唉了一声:“你们要进去也不是不行,但是不能乱动乱摸,里面的实验器材啊资料啊可都是……” “那是自然。”花河微笑。 眼见说话被打断,柳教授非常不悦,却也拿他没有办法,一拂袖子往里去了。 和一般认知中的科研基地一样,实验室满眼皆白:墙面、天花板、器械、人员着装,一些白色铁笼里关着一些兔子,唯独兔子是青灰色的。 然而这些不是重点。 走廊尽头竖着一扇门,门后依然是一条走廊,却呈现截然不同另一种色调。 阴郁的,浓稠的。深褐,墨蓝,猩红,黛紫,黑,黑,黑。 “这是蜂群计划的专用实验室之一。”柳教授走在最前,身上白大褂被深色污染。 “恩古拉……”丁隶默念墙上的标牌。 “engwura.”柳教授教育小孩似的抑扬顿挫,“eng……要把重音读出来,en——g!” “是什么 分卷阅读173 - 分卷阅读17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74 意思。”丁隶质问。 柳教授得意地伸出一根食指:“engwura是澳洲中部原始人类的叫法,菲吉人管它叫kadjawalung,在赛威吉岛则名为matapulega。” “成人礼。”花河展现出超忆症过目不忘的优势,“我在一些人类学的书中看到过,意指原始部落的一种仪式:适龄男童经过一系列艰难考验,借此成为部族认可的成员。” “满分!”柳教授指挥家一般划过弧线,绷紧食指指向一个房间。 丁隶透过狭窄的玻璃窗向内望去,里面只有一床一桌,污浊的墙壁好像涂了血,隐隐散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柳教授诡异地笑了几声,直直盯住空屋像是欣赏着最精彩的歌剧:“咯咯咯,这就是国家一级机密!就在这个房间里,人类创造出了奇迹、不、是神迹!就在这里,人类打通了走向神的道路,如果你肯尝试一下,你就能进入神的国度!” 杜沙不理他的亢奋表演,命令道:“请简洁扼要地说明实验内容。” “来来!”柳教授冷不防抓起依巴索的胳膊,推开房门便往里走!依巴索警觉地一挥袖子轻易挣脱:“这屋中的番狼已饿了数日,你是想送我给它当早餐么。” “果然如此!”柳教授恍然大悟,“你看得见房里有一只妖怪?” “三只。”依巴索负手。 “对!三只三只!”柳教授踱进屋子对墙角数,“一、二、三!” 丁隶远远望去,那里根本空无一物,他正想上前看个究竟,却被依巴索一手拦住:“危险。” “里面有什么。”丁隶低问。 “一种凶兽。”依巴索沉声。 “他为什么不怕?” “因为我是它们的饲主。”柳教授弓着腰转过身,“你准备这么回答他,是嘛?” 依巴索板着脸孔没有言语。 “啜啜啜……”柳教授遗憾地摇头,“齐谐啊,你还记得微音底下的那朵花吗?如果看见了别人看不见东西,那就看不见别的东西啦,因为它被挡住了,被你的狭隘挡住了。如果你想看得更多,就不能太具体,你得眯着眼睛看,这样就有一种朦胧的美感……”柳教授一边说一边眯起双眼,自得地说,“禁睡,禁食,鞭笞,拔牙,穿刺,放血,虫噬。这就是恩古拉实验的全部内容。” 丁隶难以置信:“这算什么实验,根本是虐待狂!” “我承认实验过程给我带来了极大的愉悦。”柳教授讪笑着,咧开一口黄牙,“无论作为施虐方还是受虐方,只要稍微试一下你也会爱上这种感觉。你知道为什么现代文明总要强调自由平等嘛?就是因为这两个词严重违逆了我们的天性,人类天生喜欢压迫和服从,喜欢放弃自我意志,在脖子上套上锁链,或者把锁链套在别人的脖子上。” 丁隶不理这套说辞:“这实验会有什么结果。” 柳教授醉酒一般晃着脑袋:“疲劳饥渴,疼痛困苦……当你虚弱到人格意志丧失之后,就会进入一种神志迷乱的状态,这时你便能看到一个无奇不有的新天地……妖魔仙怪,牛鬼蛇神,时间的开端,宇宙的边缘,三千世界尽收眼底!” ☆、神蜂 “一派胡言。”杜沙对柳教授的说辞十分不屑。 “然而事实证明工蜂正是通过实验获得了异能。”依巴索望进涂血的房间。 “正常人谁会愿意参加这种实验。”丁隶质疑道。 “啜啜啜。”柳教授咂着嘴,“我们才不需要正常人,他们太蠢啦,什么事都做不成!至于志愿者根本不缺,多少人争着报名,比如魔怔的艺术家啦,著名演员啦,狂热的宗教分子啦,还有一个寡妇为了见到丈夫的鬼魂哭着央求咧!” “简直疯了。”杜沙狠狠皱眉。 柳教授不予理会,笑眯眯盯住依巴索:“齐谐啊,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嘛?” 依巴索依旧冷着脸:“实验过程有录像吗。” “你想看啊?来来来!”柳教授拽过他的手往前走,“资料室在那边,你可以随便翻,但我只准你一个人进去啊,别人可不能看。” “这老家伙果然是个疯子……”杜沙站在原地,嫌恶地自言自语。 丁隶逼视着走廊深处,眼见柳教授按上指纹识别器,将依巴索拉进了那扇门。十分钟过去,二人仍未踏出资料室,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问吸烟室在哪。 杜沙朝身后一指,说左转第五间。 丁隶道过谢,一边走过去一边掏出打火机,顺手扔进了墙边的垃圾桶。 “二位,麻烦借个火。”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他看向屋里正在说话的两个科研人员。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擦着打火机递过来,丁隶凑过去点了,深深吸一口沉沉吐出来,如释重负地往墙上一靠揉着肩膀,仿佛刚才结束了一段繁重工作,躲进吸烟室偷个懒。 “你们是来调查的?”那男人收回打火机。 “对。”丁隶并未否认,“上面叫我们来调查蜂群计划。” 男人不置可否地嗤笑,向垃圾桶敲掉一截烟灰。 丁隶装作不耐烦的样子:“依我看那些实验就是胡搞,随便把人虐待一顿就能‘开天眼’了?科幻小说也没有这么写的。” 男人哼哼:“那还真没准。” 丁隶显露一点兴致:“怎么说?” 男人没直接回答,对窗边喊:“大哥,那天你不是在场吗,跟这调查员说说情况?” “你说18号晚上的事?”穿淡蓝色制服的保洁员靠在窗台,此时抽一口烟回过头来,“那天我打扫完准备回宿舍,看见小牛有点反常,憨不愣登地朝外走,旁边还围着六七个人,我看这些人面生,问小牛是不是来突击检查的,他也没理我。” “小牛就是带工蜂跑出去的人。”递火的男人替他解释。 “他现在在哪?”丁隶立刻问。 男人叹息一般吐出烟雾:“为了掩护工蜂逃跑,被枪打死了。” 丁隶没空多做同情:“他20号之前有没有反常举动?” “现在想想都挺反常的,他本来性格蛮开朗,上个月说他母亲得了癌症,回了一趟老家,再回来基地就不太爱说话,还经常一个人在实验室呆到半夜。我们以为他家里变故心情不好,就没多在意,谁知道后来出了这事。” 丁隶直觉般抓住一点:“他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男人摇头:“这不清楚。” “有他们家的联系方式吗?” “人事处可能有吧。” “知道了,谢谢。”丁隶按灭掉刚抽一半的香烟。 向杜沙反应完情况,她直接联络了当地派出所,半小时之后消息传回,证实牛某的母亲确实得了癌症,近日儿子又因故去世 分卷阅读174 - 分卷阅读17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75 ,精神状态很差。 “我可以直接和她通话吗?”丁隶提出要求。 杜沙将话筒递过去。 “同志你好,我是这次事故的调查员。”丁隶知道接下来的对话不合法规也不人道,“现在我们怀疑您儿子协助犯罪分子叛逃,请你如实回答我的提问,不得隐瞒。” 对面当即哭出声来:“他那么好一个孩子,怎么可能犯罪,调查员同志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丁隶的言辞十分官方:“目前只是怀疑阶段,如果他有冤屈,我们会还他一个清白,现在请你描述一下上一次见到牛某的具体情况。” 对面勉强收了一点哭腔:“我是15号住的院,他16号晚上赶了回来,一见我躺在床上就开始哭,说他不孝,没陪在家里好好照顾我……后来他又劝我,让我别着急,说我的病很快就会好,然后教了我一个经文,说每天早晚念三遍能祛病消灾,他那些同事都时兴念这个……” 丁隶立即追问:“是什么样的经文!” 听筒里犹豫片刻:“我也不太懂,他说是什么神蜂教的经文……这应该不会是邪/教吧,它没教人违法犯罪啊,而且我这两天念了那个经,也有一点效果的……” 杜沙抢回话筒,一票否决:“未经宗教事务局审查备案的宗教团体都属非法!你儿子已经被邪/教所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希望你及时认清真相、回头是岸,不要一错再错!” 驶离基地两个小时之后,迷彩房车在入城高速的服务区停下,换乘的面包车已经等在路边,车前并排站着两个男人。 “马昌,梁冬生。”唐守城向谢宇介绍道,“齐谐要我确保你们的安全,他们从上海连夜赶来的。” 卫远扬道一声辛苦,跟他们握过手,无意看进车里,居然见到一个熟面孔。 车窗簌簌降低,乱糟糟的短发下面,是一边说话一边打呵欠的方寻。 “你来干啥?”卫远扬莫名其妙。 方寻不以为意:“当然是带你们查案啊,不然凭你这种麻瓜能干成什么事?” “麻瓜?”卫远扬瞬间明白这是在嘲笑他毫无异能,立刻反呛道,“谁要跟你组队了!” “一大把年纪了还会害羞?”方寻将双手往后脑一背,大剌剌靠在座位里,“快点上来走人,还能赶到城区吃早饭。” 梁冬生将一个沉重手提袋拎进后座:“唐爷,您吩咐的东西。” “很好。”唐守城唰地拉开拉链,袋底金属锃亮,躺着几把手/枪,“你们会用这个吗。” “会倒是会。”卫远扬犹豫着拾起一把,“但这是非/法/枪/支吧。” 唐守城娴熟地压进子、弹:“只是以防万一。” 谢宇也拿起一把掂了掂,低声问卫远扬怎么用。 “这是准心,这是保险,这样退弹/匣,不击发的时候食指搭这儿……”卫远扬简单说明注意事项,“你第一次开/枪的话,五米之内深呼吸,瞄准了再扣扳/机。” “了解。”谢宇谨慎地收进枪/袋。 方寻见几人准备妥当,拍了拍驾驶座:“走吧马哥。” 马昌说声好,拧动车钥匙,仪表盘齐刷刷亮起。 不知是时间近午还是热岛效应,随着面包车渐渐接近城区,尘霾愈加地浓重了。放眼环顾,整个京城都罩在一团化不开的黄雾里,夹道的楼房肃穆着,好似兵佣队列身披尘土伫立千年,低头望着脚下蠕蠕前行的众生。 此时滴一声响,通讯设备突然亮了。 基地传来最新调查结果:工蜂倚仗自身异能,暗中成立了神蜂教,以异端思想腐蚀205基地科研人员,自十二月中旬已传/教半月有余,目前查实狂热信/徒19人全部逮捕,正在审讯中。 “神蜂教……”谢宇喃喃。 方寻嚼着口香糖,噼噼啪啪按完手机:“网上查不到,应该是那些中二病工蜂自己发明的。” 卫远扬摸不着头脑:“他们成立教/派是想干啥?” “如果你有了超能力会做什么。”谢宇问。 卫远扬义正辞严:“当个超人蝙蝠侠,没事除个暴安个良。” 方寻眯眼笑笑:“将人类玩弄于鼓掌之间。” 卫远扬瞅他一下:“你真阴暗!” 方寻不屑:“是你太笨。” “疑罪从有。”谢宇定下前提结束争论,“我们假设工蜂有了玩弄人类一统天下的野心,你们认为这个目的那和些死亡事件有什么联系。” 卫远扬脱口而出:“可能是那些死者掌握了他们的秘密,坏了他们的好事?” “一个十四岁的小孩能坏他什么好事?”方寻呛他,“你以为是看漫画嘛?小学生毁灭世界?初中生拯救地球?” 卫远扬火了:“那你说!你说是什么原因!” “杀人练习咯。”方寻理所当然,“工蜂刚获得超能力想试试水,才找到这些名不见经传、死了都不会上新闻的小人物偷偷下手。不然就是愉快犯,工蜂没事出门逛个街,看谁不顺眼直接杀掉。” “前者有些道理,后者可能性很小。从秘创教/派、发展信/徒、从容出逃来看,工蜂有着高度的组织纪律,并遵循着一个严密的计划,不会这么随便地杀人。”谢宇推了推眼镜,“另外我认为还有一种情况,那些受害者不是被工蜂有选择性地主动杀死,而是受了工蜂产生的某种连带影响,死于意外。” “这倒是有可能。”方寻难得投了赞成票。 “前面不远就到案发现场了。”马昌指了指路口,“我们是直接过去还是怎么办?” “走吧。”方寻托起腮帮望向窗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面包车驶进红云村,路边是普通不过的城郊民宅,两三层,有院,贴面的白瓷砖已经旧成黄色,不时一堆废品堆在路角。 顺着门牌找到案发现场,谢宇敲敲院门,手指蹭下一层铁锈,过了好一阵才听到里面拉门栓的声音。 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衣发脏乱,疑惧地打量着他们一行六人:“你们干什么的。” 卫远扬亮一下警/员/证:“来调查吴晶晶的事。” 男人让开门往里走,绊到墙边一把破扫帚,他气恼地拨了一脚,又嫌不解恨似的发足了劲狠狠踢开。屋里一个妇人背对门口用力擦桌子,桌子旁边是一张供案,上面摆了几张遗照,最扎眼是一张女孩子的照片,系两个麻花辫,扎着红领巾。 “警察来了!还抹抹抹!”男人低吼。 “知道了!”妇人把抹布甩在桌上,转过身来抱怨,“先前不是来人问过了,怎么又要问一遍……” “先前是区派/出/所的人,我们是市局的。”卫远扬随口编谎,“请你说说吴某失踪那天的具体情况。” 妇人抹了 分卷阅读175 - 分卷阅读17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76 一下粘在脸上的头发:“那天早上我去屋里叫阿娣起床上课,哪知道两个小孩都不见了,我就想出去找找,一找也找不到,后来快中午的时候阿威才回来……” 当事人的复述和先前资料几乎没有差别,谢宇心中有数:“那天失踪的男孩现在在哪?” “在屋里。”妇人向对面抬了抬下巴。 推开虚掩的门,逼仄房间里,一个男孩坐在高高的床边,两脚挂着,低着脑袋,手里无聊地摆弄一根粉笔头。 妇人叹了口气:“自从他姐死了就天天就这个德行!” 卫远扬挤进窄门,弯下腰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小朋友,警察叔叔问你个事。” 男孩剥着粉笔头的一个角。 卫远扬挪过旁边的小凳子,坐得比男孩还矮:“你姐姐失踪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你能跟叔叔说说吗?” 阿威沉默许久,说了一句不知道。 卫远扬换了个问法:“那天晚上你是和平常一样吗?” “嗯。”阿威嘟哝。 “你是几点睡觉的?” “九点,八点的时候。” “那你姐姐呢?” 阿威指向房里另一张小床。 “你睡着之后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有一个不认识的人,长得好高。”阿威抬手比划,“我睡着没多久他就开门进来,把我们背在背上,我和姐姐动也动不了,后来就不知道了……” “这孩子做梦呢!”妇人走过来解释道,“那天晚上我们都在外屋打麻将,哪有什么不认识的人!” “就是有!”阿威不服气地争辩,“就是有!就是有!” “有什么!”妇人凶他,“再胡说八道警察把你抓走!” 卫远扬摆摆手劝住她:“没关系,我们就是来了解情况的,小孩子但说无妨。” “喂。”谢宇忽然轻声喊他,拾起桌上一本数学作业,摊开那一页写着12月11日,翻到封面,名字是吴晶晶。 “这是你女儿的作业吗?”谢宇扬了扬本子。 妇人扫了一眼:“是吧。” “她是12月11日失踪的?” 妇人犹豫片刻:“应该是吧。” 谢宇后退半步,低声:“昨天军方给我们的资料好像写着21日。” “我没什么印象了。”唐守城谨慎地说,“还是确认无误为好,我联系一下花河,他一定记得。” 谢宇点过头,又向屋里扫过一遍,目光透过镜片捕捉一切可能的异样,突然他一停,走向角落的大衣柜,油漆斑驳的木头柜门底部,白色粉笔画着一块小小的涂鸦。 这图案本该平平无奇,此时却让人寒毛倒竖…… 一只胡蜂。 翅膀横张,螫刺尖锐,一针封喉。 “是瓮孔达。”阿威幽幽开口。 谢宇一怔,还没来得及追问,妇人劈头给了男孩一个巴掌:“又胡说八道!” “等等!”卫远扬一把架住她,“你让他说完!” 阿威眼神发直地抬起头:“那天晚上我问那个人带我们去哪……他说,我带你去瓮孔达……” ☆、红云 花河传回消息,会议室的密封资料中,吴晶晶的死亡时间确实是12月11日! 谢宇隐隐察觉出某个可怕的事实,深呼吸的同时大脑飞速运转:“排除资料的笔误,工蜂20日才出逃,11日就出现了第一个死者,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工蜂能够远程遥控杀死受害者!这也证明了在出逃之前,除了传/教以外,工蜂已经展开了一连串杀人行动,军方调查员为了隐瞒这点,暗中篡改了这些受害者的死亡时间。换言之,不止是科研人员,军方内部也有神蜂教的信/徒!” 卫远扬闻言大惊:“这太要命了!得赶快通知老齐他们!” “等一下……”谢宇望向柜门上诡异的胡蜂涂鸦,忽然间醒过神来,“唐老板麻烦你再跟基地联系一下,我有重要的事问齐——” 后话未出口,忽听一声枪响! 谢宇回过头,男屋主在他身后紧紧捂着右臂,鲜血喷涌而出,一把水果刀瞬间跌落、扎进地板!没等他挣扎反抗,梁冬生狠起一脚,反手一扭将他按在地上!门口的马昌抽刀一架,拦住妇人的去路,接着刀身横拍,一下把她打晕过去。 谢宇惊魂未定,这才发现自己差点被刺死在利刃之下,只见卫远扬两步上前,枪/口紧紧抵住男屋主的太阳穴:“放老实点!” “嘿嘿嘿……”男屋主脑袋被死死按在地板上,笑声阴森诡异。 “这算不打自招吗。”谢宇深吸一口气,从眼底看着他,“说吧,你们什么时候加入的神蜂教!” 男屋主异常平静:“阿娣死的那一天,神蜂就在梦中给我们全家传了教义。” “工蜂到底在谋划什么!” “嘿嘿嘿,你很快就会明白我们的蜂神至高无上,只有它能拨乱反正。” 谢宇冷言:“你知不知道你的女儿被他们杀了。” “那是蜂神展现的奇迹。”男屋主油盐不进,“她的灵魂已经去了天上享福,我们很快也能跟着一起去。” “去个屁!”卫远扬恨不能用枪/口戳穿他的脑袋,“工蜂现在在哪!” “工蜂无处不在!我们所有人都是工蜂,都是蜂神的子民!你们这些异/教/徒,这些魔鬼!全部都要下地狱!” 他话音未落,方寻突然感知一丝异样:“糟糕!快走!” “咋了?”卫远扬没明白。 方寻冲回院子,拉开铁门向外一看:“让那家伙说对了,蠢货果然无处不在。” 205基地,大风卷起沙尘一片,颗粒敲击在建筑车辆的表面,发出密集细碎的噼啪声。 依巴索拢了一下纷乱的长发,大踏步走下实验楼的台阶:“方才我翻过资料,瓮孔达是wakonda的音译,原为印第安土语,常在祈祷时使用,可代指一切与神有关的事物。谢宇的推测应该没错,wakonda是一张连结全人类的大网,也是蜂群计划的理论前提。录像资料显示,实验开始时工蜂先是单独住进恩古拉的房间,接受身心双方面的虐待,被折磨到出现幻觉之后,再合并到一个大屋,十二人同吃同住,狂歌痴舞,赤身裸体,媾和相交。” 丁隶越听越离谱:“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对我而言这不难理解。”花河接过话头,“参入花河门下之时,我们也经历了一些类似的仪式,不过没有工蜂那般胡来,只是大家一齐守忌苦行,禅坐诵经。” “这些仪式会给你带来什么影响吗?”丁隶问。 “那是自然。”花河颔首,“仿佛小我逐渐消融,与大宇融为一体,空彻的欢喜慢慢注满心中。这很难去形容,需要自己体会,倘若你愿意,我现在可以 分卷阅读176 - 分卷阅读17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77 教你一个办法,让你稍微尝试这种感觉。” “下次吧。”丁隶婉拒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依巴索补充道,“方才我看过工蜂的详细信息,他们的年龄性别职业都不相同,却有一个共同点,都是ab型血。” 丁隶并不意外:“你是ab型血,柳教授想要复制你,有理由挑选同样血型的志愿者。” “或许吧。”依巴索未下定论。 杜中校试着给现状做一个总结:“也就是说,一群ab型血的工蜂经由恩古拉实验,成功连进了瓮孔达这张网,结成群体思维,继而成立了神蜂教。” 丁隶思考片刻自问:“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依巴索哼笑:“既然成立教/派,目的可想而知,无非广纳信众扩大影响,还是政治上那一套,当真无趣得紧。” 花河莞尔:“权力这东西在您看来无趣,却是多数人一生所求。” 依巴索侧目:“也是你们花河所求吗。” 花河点头承认:“倘若说不就太虚伪了。” 此时对讲机灯光一闪,杜沙捏下通话按钮:“请讲。” “杜中校!”对讲机沙沙作响,“归心堂的人传来消息,工蜂已经控制红云村!所有村民都加入了神蜂教!他们一行六人被包围了!” “杀了这些魔鬼!”“肃清邪恶!” 领头的几个村民大喊,手持菜刀扑了过来! 方寻砰地关上院门,插紧门闩,随手拽倒旁边堆放的杂物堵住门板!卫远扬抬头扫过一圈,院墙上布满防盗的倒刺,他心里庆幸还能挡上一阵,却见墙头凌乱地甩上几张毛毡,结实的布料挡住倒刺,两只持刀的手扒上边缘,眼看就要翻进院墙! 砰地枪响,正中眉心,刚爬上来的村民仰面跌出院外。 “有枪的一人守一道墙!这些人都是疯子,不必手软!”唐守城指挥若定,“我已经通知基地,增援五分钟后赶到!方寻谢宇!去确认屋里的窗户,防止村民翻窗突入!” 惊叹着唐守城的冷静细致,谢宇箭步冲回屋内,此刻一块砖头飞来,窗玻璃哗地扑了一地!幸而窗外装了防盗网,村民一时无法进来,只能在窗外叫骂打砸。谢宇随手拉上窗帘,忽听身后一阵哭声,是阿威躲在墙角缩成一团。 “叔叔我害怕……”男孩哭喊着。 “别怕。”谢宇上前拍了拍他。 胸口一凉,接着一阵麻木。 谢宇低下头,一截刀柄立在胸前,整个刀身楔入胸膛,血液从破口处洇开,伴随着霎时扩散的痛感。 不自觉后退两步,他尽力稳住呼吸,靠着墙慢慢滑坐下去…… 丧尸一般的信/徒踩着同伙的尸体不断涌上院墙。 趁马昌换弹/匣的功夫,一个壮汉举刀向他劈来!梁冬生两枪将他放倒,又被身后的村民架住了胳膊!唐守城调转枪/口,却听咔地一声空响,子/弹已然用罄!眼见院子守不住了,四人甩开围攻者一齐退进屋里,死死抵住了防盗门! 此时的卫远扬大吃一惊。 ……那边的谢宇倒在墙角,双眼紧闭,胸膛刺着一把水果刀。小男孩趴在离他不远的地上,头部重创,不知死活。方寻站在旁边,肩头呼吸起伏,右手还攥着一只沾血的烟灰缸。 瞬间明白前因后果,卫远扬晃了晃谢宇的胳膊,见他已然失去意识,鲜血不断从伤口渗出来,在地板上铺成一片红云。 此时只听咣咣几声巨响,怕是信/徒抡着大锤开始砸门,眼看屋子也要失守,方寻搁下烟灰缸,言语意外地冷静:“帮我把这张床挪开。” 卫远扬没多问,卷起袖子一把将那弹簧床掀到一边,方寻抓起桌上的铁勺,叩了叩床下的地板,发力一撬,竟将地面启开一道缝隙!再掀开那盖子,下面居然有一道楼梯! “这边!”卫远扬喊来唐守城,三人合力将昏迷的谢宇抬下去,忽听上方一阵骚乱,信/徒们已然破开大门!卫远扬正要回头帮忙,抬头却见马昌一脚踢上了盖子! 周围顿时一片漆黑,唐守城擦亮打火机,这里原来是一个狭窄的地窖,破木桌上码放着几叠钱和几只瓶罐。听外头喧闹交杂着惨叫,卫远扬着急地想把顶板推开,然而上面不知道压了什么重物…… 十几秒的时间仿佛几个小时那么漫长,终于,一连串警笛声由远至近。 唐守城这才松下一口气:“看来增援到了。” 205基地,骚动的会议室在杜沙推门而入的瞬间安静下来。 “实时情况。”杜中校一边走上讲台一边通告,“经我方调查发现,工蜂于十二月中旬秘密成立了名为神蜂教的邪/教团体,此教具有极强的煽动性,短短半月已经发展教/徒上百人,除了基地的科研军/事人员,更零星渗透进民间各处。今日11点37分,北京西郊红云村发生小规模暴/乱,当地警方及时镇压,活捉邪/教/暴/徒三十余人。经突击审讯,确定其中的何某是红云村反/动集团的头/目,也是十二只工蜂之一,目前我们已将他提出警局,押往基地。” 话音刚落众人议论纷纷,会议室仿佛煮开了锅。 “安静。”杜沙不怒自威,下面音量渐小。 “我说两句啊。”昨天那个穿夹克的男人又抬了抬手,“这一次工蜂事件,范围广,危害大,社会影响极其恶劣。邪/教分子不仅洗脑了普通群众,甚至还包括基地的科研人员、军/事人员,这充分反应了我们有些同志,政治思想工作不过硬,没有深刻贯彻辩证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应当深刻地自我检——” “现在不是说空话的时候!”杜沙义正辞严地打断他,“在其他死亡事件的案发地,当地警方也发现了工蜂活动的痕迹,神蜂邪/教一定酝酿着更大阴谋。为了获得这些宝贵的线索,在中午的暴动中,已有两位同志牺牲、一位重伤。我们的当务之急,是严厉打击工蜂、消灭邪/教势力,至于你官场上那些勾心斗角、派系倾轧,统统不要带到这个会议室来,以免浪费大家的时间!” 那男人一听这话变了脸色,把笔往桌上一扔,摔门而去。 “我提一个问题。”一位中年女性举起了手,“那几个志愿者,不,那些工蜂之前都被关在基地的实验室,他们是通过什么途径,把势力发展到百里外的红云村?” “我来解释吧。”座中的依巴索接过话头,“工蜂的能力可以超越空间,他们虽然身在基地,却能魂游他方,制造出一系列离奇案件当作神迹,甚至潜入人们的睡梦之中传/教。” 中年女性难以置信:“这里是严肃场合,你不要跟大家开玩笑。” “他可没开玩笑。”柳教授总算说了一句公道话,“这就是蜂群计划的目标,事实已经证明人类可 分卷阅读177 - 分卷阅读17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78 以通神,甚至可以成神!” “呵。”中年女性轻笑,“听你这番话,我真有理由怀疑你才是邪/教的幕/后黑手了。” “不要临敌内乱!”杜沙一敲桌子止住争执,“另外柳教授,就在刚才高层已经表态,一切以稳定为重,科研计划往后排。希望你分清轻重缓急,不要为了自己的学术地位影响大局,否则院士的身份也保不了你。” 花河清了清嗓子:“我们回到正题吧,目前工蜂控制了大量教/徒,一旦进行武力打击,不仅要浪费相当的人力物力,也会把教/徒逼入绝境,使他们更加团结在工蜂周围。我认为与其在台面上硬碰硬,不如用一些兵不血刃的计策,让信/徒们自行退教来得简单。其实那些人加入神蜂教,无非是慑于工蜂的神力,只要击垮他们所谓的蜂神,让它一败涂地、丑态尽出,教/徒必定会对自己的信仰产生怀疑了。” 这个计策有些出乎杜沙的意料,她正待细问,一名士官推门报告:“杜中校!红云村反/动集团头/目何某已押解至基地,随时可以审讯!” ☆、虚体 杜沙一行跨进审讯室的大门,就见角落里一个士兵反铐双手、被枪抵住。 “这名押解人员跟工蜂单独呆了不到五分钟,竟然被洗/脑/策/反,幸好我们及时发现,才没有让他带着嫌犯逃走。”旁边的士官报告,“我们已经及时调整了岗位设置,严禁任何人与工蜂单独相处,守卫八小时更换一批,离岗的人不得再次接触嫌犯。” 杜沙点过头,看向占满整面墙壁的镜面玻璃。 灰暗的屋子正当中,一束光源自上而下照亮一把特殊的钢椅,扶手椅腿嵌着四把枷镣,将嫌犯何崧的四肢牢牢钳住。然而出乎众人意料,此人神情安稳,气息平静,完全不像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无欲无求的表情仿佛一架机器,镇定自若的眼神又似智者高僧。 “工蜂内部已结成蜂群思维,他一个人坐在这里相当于十二个人。”依巴索低声提醒,“这意味着我们对他说的话,其他工蜂都能听见,而他对我们说的话,也可以代表全体工蜂。” “是这样的。”何崧突然开口。 设备操作员急忙检查这边的话筒,发现并没有打开。 “我可以透过瓮孔达听见你们说话,也可以看见你们所有人。”何崧语调平稳,好像机器人念着设定好的字句。 “既然如此,大家就别绕弯子了。”花河开门见山,“你们工蜂有什么目的。” “我们想要权利。” 花河轻笑:“任何人都想要权力。” “不。”何崧否定,“我们要的不是权力地位的权力,而是权利义务的权利。” “怎么说?” “你知道虚体是什么吗。”何崧自问自答,“你不知道,我解释给你听。你们的常识认为这个世界充满物质,你们称为实体,除去物质之外的非物质成分,我们叫它虚体。鬼、神、妖、魔,一切看不见的东西,包括瓮孔达,都是虚体。实体和虚体相互补充转化,构成了整个宇宙。——你是否认可这种说法。” “当然。”花河肯定,“这世界不止是物质的。” “可是这个世界只承认实体的存在,虚体一律不能提及,小到新闻时事,大到法律政策,都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于是工蜂在此斗胆代表所有虚体发声,希望社会为我们正名。我们不要求特别的权力,只要世界承认虚体的存在,而不是将我们划为莫须有的迷信产物。我们要相关机构修改法律,承认虚体的合法性,赋予我们和实体一样的权利,平等地对待我们,尊重我们,这就是工蜂的诉求。” 单向玻璃的另一面一时无言。 众人原以为工蜂要的是钱财权位,或者拥有极端思想,唯恐天下不乱,未料这一番话如此温和理智。 花河直言不讳,表明态度:“这确实让我没有料到,原先是我小觑各位了,你们为理想和信仰而战,是值得尊敬的对手。” “可他们杀了人。”杜沙冷言提醒。 “是的。”何崧毫无感情地陈述,“古往今来,没有既得利/益/者会将权力拱手相让,在争取自由的道路上,流血牺牲不可避免,为了一个更好的未来,这是我们选择承受的罪恶。” 杜沙不理他的说辞:“反/社/会团体都会用这一套为自己开脱,继而煽动信/徒为他们卖命。” “我们不像人类联合体,拥有复杂的欲望。”何松端坐椅中,语气平和,“在思维同化之后,我们工蜂达成的一致,是纯净而理性的最大公约数。你们不得不承认,相对于人类,我们是更加高等的智慧。齐谐,花河,以及与虚体相伴相生的诸位,工蜂在立场上与你们属于同一阵营。想想你们曾经承受的那些非议,那些鄙夷,那些不公平的对待,你们甚至不敢在人前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能终日隐藏在暗处。现在我邀请你们,和工蜂一同争取属于虚体的权利,争取属于自己的平等和自由。” 审讯室里的目光齐齐转向被指名道姓的二人,想知道他们的态度。 花河微耸肩膀:“我认为他的要求十分合理。” 杜沙目光冰冷,立场坚定:“这是一种洗脑策略,工蜂在动摇你的意志!” “合理也好,洗脑也罢。”依巴索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对权力斗争没兴趣,不参与任何阵营,你们也不必拉我入教了。” “我已明白二位的想法。”何崧没有过多劝说,“迄今为止,神蜂教的信/徒已达数万人,这些信/徒既是我们的子民,也是我们的人质。12月31日,也就是明日,我们将再次与实体世界对话,这一次不会再是友好的谈判,希望你们做好准备,拿出应有的态度。” 最后一个字说完,何崧的眼神突然空洞,整个沉默下来,好像没电关机了,任凭旁人如何讯问都不再有任何反应。 “别折腾啦,看来是断网啦。”柳教授捏着金丝眼镜腿抬了抬。 然而并没有人搭理他,不大的审讯室已然炸开了锅。 “我们不可能承认什么虚体的存在,这是在动摇社会的根基!”某位代表情绪激昂。 “这是实体和虚体的生存斗争!在虚体面前,实体不可避免地处于劣势,一旦我们赋予虚体平等的地位,他们就会像细菌一样发展壮大,一发不可收拾!”某官员拍着桌子。 “各位思考问题太消极了,如果我们承认了虚体,一定会产生新的社会学和伦理学,以及新的道德秩序,这都是值得研究的对象。”学者理智地分析。 “我建议高层与工蜂合作,只要我们掌握了虚体这个超自然武器,国际地位必定一跃而升。”一名军官双眼放光、言之凿凿。 分卷阅读178 - 分卷阅读17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79 嗡嗡吵杂的人声充满闷热的审讯室,丁隶不自觉退到墙角,摸一摸脑门,似乎又有些低烧。 “你还好吗。”依巴索不知何时站到他的身边。 “不要紧。”丁隶靠在墙上,“谢宇怎么样了?” “刚刚做完手术转入icu,还没有脱离危险。” “是么……”丁隶有些担心,“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现在的情势非常简单。”依巴索望着争执的众人,低声同他分析,“对高层而言从来只有两个选项,能够控制之人,利用,无法控制之人,消灭。工蜂显然属于后者,高层不可能养虺成蛇,而归心堂一直以高层为靠山,不会跟他们对着干。” “那你呢?”丁隶问。 依巴索言外有意:“我这人向来不分对错,只问亲疏。” “说得好。”花河冷不防插上一句,躬身道,“齐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依巴索不为所动:“不用借一步两步了,有话就在这里说。” “也好。”花河拱了拱手,“站在归心堂的立场,我烦请齐先生同高层合作,在明日事发之前彻底铲除神蜂教;站在自己的立场,我要你事后退居二线,将此次事件的功劳归到花河名下。” 丁隶心想凭什么,却听身边的人一口答应。 “那么这里交给我,请你去做该做的事吧。”花河命令,笑里藏刀。 依巴索喊上丁隶出了审讯室,天已经黑了,二人隔着走廊的玻璃窗向外望去,四处都是化不开的雾霾,临近的建筑隐匿在灰黄灯光里,混为一体,模糊不分,仿佛整个基地沉入了一片浑浊的海底。 丁隶刚吸进一口空气就忍不住咳了两声。 “刚才找实验室要的。”依巴索递上一只防尘口罩。 “那你呢。”丁隶没接。 “我又不打紧。”依巴索直接塞进他手里。 丁隶扣上口罩,说话声嗡嗡地传出来:“对不起……阿静。” 齐谐睨他一眼:“你终于发现了,还以为你脑子烧傻了。” “你都暗示我那么多次,我再傻也发现了。”丁隶没底气地说,“都是我的错。” “说到底也怪我。”齐谐轻叹着靠在走廊的窗台上,“起初我就不该相信花河,任他们对你进行所谓的破切。” 丁隶没明白:“破什么切?” “你根本没得什么孑栖病,之所以发生脸盲不识人的症状,是花河借口驱逐兔子,用破切的法术对你做了手脚,以便在假装治疗之时,趁你不备,对你种下孑栖咒。那是花河的独门秘术,被下咒的人等同一个移动的摄像头,花河即便在另一个地方,也能透过你的眼睛看你看到的事物,经由你的耳朵听你听到的声音。” “果然是这样。”丁隶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难怪你要在我面前一直装做依巴索。” 齐谐点点头,望着窗外列队跑过的士兵:“在漠河初见你之时,我就发现你身上寄生了东西,有什么人正透过你的眼睛监视着我。我只得顺势而为,继续装成毫不知情的依巴索,试图趁监视者不备,暗地将那东西拔除。昨日到了205基地,等你睡着之后,我用尽了办法,才发现那东西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丁隶吃了一惊:“你是说我这个的摄像头还没关上?” “是的。”齐谐说。 “那现在怎么办。”丁隶犹豫了一下,“不然我别呆在你旁边了,还是离你远点吧……” 齐谐收回视线望着他:“你在我旁边我就高兴,你离我远点我就难过,你让我难过了那么久,现在不能多让我高兴高兴?” 丁隶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阿静你真会说话……” 齐谐终于笑了笑,惹得他一阵小鹿乱撞,丁隶赶紧做了一个深呼吸,冷静下来问:“那花河究竟是什么人?” “花河并非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这名字类似于和尚道士,只是个职业罢了。” “你是说除了我认识的这个花河还有其他一堆花河?” “没错。” “那真麻烦。”丁隶嘀咕,“我这次生病是不是也因为那个孑栖咒?” “一半一半。”齐谐不经意看向窗台,一只蚂蚁爬进石灰的裂缝,另一只蚂蚁替换它爬了出来,“普通人难以承受咒术的力量,时间久了难免出现副作用,昨夜我替你治疗了一下,已经没有大碍了,现在你的症状只是普通感冒,不必担心。” “我就知道。”丁隶情不自禁地抱了他一下,“只要有你在,什么事情都能解决。” “那边有人在看。”齐谐稍稍推开他,无奈地感叹,“如果我当真那么厉害,马昌和梁冬生就不会死于暴/徒之手,谢宇也不会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丁隶捏住他的肩膀:“你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齐谐内疚地别开视线:“倘若柳教授的理论成立,点头摇头鬼就相当于我与瓮孔达的桥梁,这是一种双向联系,一旦我借由它刺探工蜂,在获得情报的同时,工蜂也能读取我脑中的全部信息。出于自保考虑,我才没有召出点头摇头,继而导致之后这一系列事情,不过……”说到这儿他一停,突然凛起眼神,“好在我齐谐只问亲疏,神蜂教敢动我这边的人,就别怪我不讲情面,拆了他的老巢。” 丁隶闻言一愣:“阿静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齐谐自得地轻笑:“有工蜂,就有蜂王。根据唐爷那边传回的消息,在红云村信/徒的口中,工蜂和蜂神也不是同一样东西。所以我推断,那些工蜂只是执行者,真正的首脑一定还在幕/后。” 丁隶了然:“所以你刚才那样试探他,说他一个人坐在这里相当于十二个人!” “而他承认了。”齐谐负起手,“最关键的不是显现在眼前的事物,而是已经消失的东西,我们一直把目光集中在出逃的七只工蜂身上,却从没注意过剩下那五个‘死人’。方才何某自称发展了数万名信众,红河村那种地方更是一锅端,怎可能整个基地只有区区19个信/徒?” “原来如此!”丁隶当即洞悉,“那19个人其实是壁虎断尾,为了把基地里其余的信/徒隐藏起来,保护仍然留在基地的老大!” “所以接下来该做的事就清楚了。” “捣毁蜂巢,活捉蜂王!” 齐谐笑笑:“跟你说话真轻松。” “那是当然。”丁隶毫不谦虚,“问题是205基地这么大,凭我们两个怎么找到蜂巢的所在。” “不是我们两个,是我一个,你得去做‘另外一件事’。” 丁隶听他过分强调后半句,知道他言外有意,却一时没有抓到关键点。 “这件事我不能直接告诉你,那些工蜂会经由瓮孔达听到的。”齐谐不紧不慢地提示,“ 分卷阅读179 - 分卷阅读18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80 我们得打一个时间差,你仔细想想神蜂教的情况,想想现在能相信谁。” 丁隶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 齐谐给了他一个眼神。 丁隶瞬间明白。 齐谐拍过他的肩膀:“分头行动,走吧。” “嗯,你小心。” “你也是。” ☆、蜂巢 掐着表在走廊上消磨掉两分钟,丁隶折回审讯室,目光穿过吵嚷众人找到了一个身影。 “杜中校!”丁隶低声喊她。 杜沙会意,不动声色来到一旁,问他什么事。 丁隶抓着重点把刚才的推论复述一遍,末了道:“齐谐为了避免工蜂觉察,现在只身一人去捣毁蜂巢,可是基地内部一定还有神蜂教信/徒,我担心——” “了解。”杜沙雷厉风行地打断后话,提起对讲机,命令部队迅速集结前去支援。 不消片刻工夫,一个加强连共三百人集合完毕,十辆装甲步兵车加足马力,如疾风一般破开夜雾扑向实验楼! 门口的守卫啪地立正,敬了个军礼。 杜沙推开车门:“有神蜂教活动的迹象吗?” “报告中校!没有发现!” “他们随时可能攻过来,加强守卫!”杜沙拔出配枪一拉枪栓,“一班长,带人随我进去,跟齐谐汇合!” 房间宽阔如礼堂,五架无影灯亮得刺眼,医护人员有条不紊地工作着,一片静谧中,只有偶尔来回的脚步,夹杂仪表发出的嗡嗡电流。 不经意间,一把医用剪刀从托盘缓缓滑落,尖端向下,触地的瞬间,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一队特勤人员破门而入! “有人潜入这里吗!”杜沙举枪训问。 医护人员面面相觑。 “我问有没有一个黑衣男人潜入这里!”杜沙拨开保险,上膛的子弹随时扣发。 却听一个懒散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原来真正的蜂巢就在这实验楼的地下五层……” 她心中一凛,霎时调转枪/口,竟见齐谐好整以暇地踱步上前,走进准心的位置:“杜中校,失敬失敬,未料您就是205基地的信/徒首领,可当真演得一手好戏,几乎连我都骗过了。” “抱歉。”丁隶跟在齐谐身旁拉下口罩,“其实我不是让你来支援,而是让你带路的。” 杜沙确认自己遭到算计,言语冰冷地质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什么都没发现。”齐谐久违地摇了摇折扇,“我只是确定……在蜂巢受到威胁之时,一定会有叛军前来保驾罢了。” “叛军?”杜沙稍稍放下枪/口,“你搞错了,国家真正的叛军不是我,而是那些尸位素餐之人、买官鬻爵之辈、党同伐异之徒!想要改变这样的现状,必须有一个变革者站出来,而我自愿承担这样的角色,即使会被万人唾弃,钉上历史的耻辱柱。” “我无意指责杜中校的想法与做法,更或者说,我很敬佩您这样的人。”齐谐踱进屋中,“可惜你不该跟神蜂教合作,大势所趋,我只能站在你的对立面了。” “那真是遗憾。”杜沙抬起手,“一班长,将齐谐及其同伙就地正/法。” 语毕砰砰枪响。 十名军人还未举枪已然倒在血泊中。 几队特种兵鱼贯而入,将实验室团团包围,穿夹克的男人躲在防爆盾牌之后,满脸堆笑看着这一切。 杜中校冷笑:“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夹克男举起喊话器,清了清嗓子:“地面的叛军已被我方全歼!杜沙!我代表205基地以叛/国罪逮捕你!立刻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杜沙不答,收枪回囊,腾出手来,泰然自若地正了正衣领和军帽,站姿英挺如常。 “文死谏,武死战。”她坚声吐出一句。 再次拔枪的瞬间,十几发子弹同时贯穿她的心脏,一片鲜红铺在胸前,映出一名军人的最高荣耀。 花河跟着收拾场面的士兵走进实验室,首次得见蜂王的真容。 白色病床上,躺着一个昏迷的老人,口中插着气管,胸前连着体外循环机,血液从动脉流出,由血泵打进氧合器,经变温器进入静脉管道,接入了另一名少女的胸口,她的身上附着第二套循环机,那后面又连着一名中年男人,接着是一个妇人,一个小伙子。 五个人头脚相连组成了一个大圆圈。 他们血液经由一根根的塑料管联成一条通路,以同一个节奏呼吸,同一个频率心跳,就连脑电波的曲线也一模一样,五位全然相异的人类,就这么串成了一个新的生命体! “难怪这些志愿者全都选了ab型血,目的就是这个。”丁隶感叹。 “这五个人组成的蜂王就相当于大脑,外面的七个工蜂就像四肢,十二个人通过瓮孔达联系成一体,协同思考、紧密行动,这实在是太美妙啦……”柳教授不知何时溜了进来,“现在要销毁这个杰作,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呀,不过没办法了,赶快叫助手召集第二批志愿者吧,这回可不能再出岔子啦……” “这混蛋实验还要进行第二次!”丁隶着实觉得不可理喻。 “更或许还有第三四五次。”齐谐毫不意外。 “齐先生,我们这次的合作真是默契愉快。”花河笑道,“在你暗示丁医生通知杜中校的同时,我这边就已经领悟你‘计中计’的意图,立即带着后援赶来了。” 齐谐板着脸孔:“既然如此愉快,那便把他身上的孑栖咒消了。” 花河却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愉快,当然要继续合作了。” 齐谐微微蹙眉:“你又想怎样。” 花河莞尔:“我要你舍弃方寻那个废物,转投荀持云大少爷的门下,跟着我做事。” “你以为我会答应?”齐谐傲然负手。 “你可以试一试拒绝。”花河斜了一眼丁隶,突然扣起了无名指。 丁隶以为他又要施放什么邪法,下意识抬手去挡,等了片刻并没有感到异样,旁边的齐谐却突然踉跄半步,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阿静!”丁隶大惊,一把搀住他的胳膊不至倒下。 “哦?”花河意外地轻挑眉尾,“看来齐先生果真对你一往情深,竟施了个移花接木的法子,甘愿把孑栖术给你的伤害转换到自己身上。” “什么?”丁隶愣住了,原来齐谐所谓的替他治疗是这个意思! “这样也好。”花河玩味地捻着念珠,“横竖杀你或是杀他,结果都一样。” 齐谐勾了勾染红的唇角:“你们归心堂邀人都是这个态度吗,钱助理真是开了个好头!” 花河哼一声:“如果不是钱思宁把你拉去了方寻那边,大少爷现今已是归心堂的正牌继承人了,现在我们夺回自己的地位,也算 分卷阅读180 - 分卷阅读18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81 有借有还。但凡孑栖术还在丁医生体内,我只需动一动指头便可叫你丧命,如果没了你这个替身,他也会立即死去,从此你们的命运紧紧相连,就当是我恭喜二位结合的贺礼吧……”花河突然掩口胡卢,“假作治疗的时候,被催眠的丁医生可是把溶洞之事一五一十全告诉我们了,真没想到齐先生平日那么冷清的性子,关键时刻却如此主动啊……” 花河说罢放肆地哈哈大笑,齐谐一时恼怒难耐,压不住血气上涌,胸腔一阵刺痛,眼前发黑倒了下去。 病床上的男人扣着氧气面罩,药剂混进生理盐水,顺着透明软管一点点滴入血液。隔着icu的玻璃门,卫远扬死死盯住心电监护仪上的绿色波浪线,生怕它一个不小心捋直了。 自遇刺以来,谢宇已经昏迷七个小时。 唐守城和方寻留在警局处理马梁二人的身后事,看护谢宇的任务全权交给了卫远扬,然而说是看护,他也不过傻乎乎地等在门外,一会儿取个药一会儿拿个化验单。 走廊上一个女人急匆匆赶过来,还没等他打招呼就是劈头盖脸一顿好骂。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哥怎么受伤的你老实给我说清楚!我告诉你我妈就这一个儿子我就这一个哥!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卫远扬不由得退了两步压压手:“谢小姐、哦不是,谢宇他妹,你先冷静一下。” 谢鑫不依不饶:“我哥躺在那儿生死未卜,你还好意思叫我冷静一下!要是换你躺icu里我立马冷静!” 卫远扬自责地低下头:“我也想躺那儿是我来着……” 谢鑫瞟了一眼他胳膊上的绷带,把提包往走廊长椅上一扔:“有水吗。” 卫远扬看看手边还没开封的矿泉水,递给了她。 谢鑫拧开瓶盖,隔空对嘴里倒一口还了回去,掏出手机清清嗓子,拨通一个号码。 “喂,是蔡主编吗?”卫远扬听她对电话那头说,“我是西境他妹,对,亲妹妹,我哥因为小说取材参与了一项调查,目前重伤在北京太和医院,我想你们需要这个独家新闻。” 卫远扬惊得下巴快掉到地上:“你就这样把你哥卖了?” “你懂什么。”谢鑫介绍完情况挂了电话,“这可是上热门的大好机会,我哥要是泉下有知绝不会放过的。” 卫远扬滚下一滴冷汗:“谢宇还没死呢……” “我能替他做的只有这么多,剩下就看他自己了。”谢鑫隔着玻璃望进205病房,绿色的心电图曲线气若游丝地跳动着。 我将死于205…… 这是预言,还是诅咒。 光亮。黑暗。真相。黑暗。生命。黑暗。所向披靡。孱弱不堪。无往不胜。一败涂地。 英雄庸人=普通人。死亡孤独=孤身一人走向死亡。 程羽的故事还没到结局,程羽绝不会死。 绿色铜锈,金色花纹,尸僵通常在死后1到3小时出现,4到6小时后扩散至全身,c=299792458m/s,迈克耳逊莫雷实验,这可以理解为某种内循环机制,某种自洽的逻辑系统,如果我处于这个机制和系统之外,它们就对我起不到任何作用,repetition pulsion,输血相关性移植物抗宿主病,这是常识性问题,我不信所谓的预言,更不屑什么诅咒。护士!他好像醒了!谁的声音在说话,这是什么地方,我家吗,0813?谢宇你怎么样?吊顶的右边角落有一块霉斑,胸腔很痛,血气胸的急救方法是……谢宇!谢宇!为什么你一直喊我,还没到探视时间你们家属不能进来,我知道了,这里应该是医院,刚才我在红云村,我现在很安全,原来濒死体验是这个样子,这段经历一定要写进《三城》…… “哥!”谢鑫激动地指着病床,“护士他的手指刚才动了!” “还没到探视时间,你们去外面等!”护士不容分说把二人拦在门口,直到医生走出icu,摘下听诊器,终于说出那福音一般的话语:“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可以转去普通病房了。” 百里外,205基地的招待所,丁隶握住齐谐的手,寸步不离守在床边,半个小时过后,他才慢慢转醒过来。 “阿静你怎么样?还难受吗?”丁隶抚着他的脸颊。 齐谐睁开眼睛见他就在身旁,顺势贴过脸,往他的掌心轻轻蹭了蹭。 丁隶从没想到他会对自己如此亲昵,意外之余更多是感动:“你把那个什么嫁接的法术取消了吧,明明是我自己闯的祸,不该让你承担后果。” “那么见外做甚。”齐谐凝视着他,“我们之间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丁隶眨了眨眼睛:“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你表达感情那么直接。” 齐谐不以为意:“我向来这样,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哪有。”丁隶嘀咕,“如果你早些把心意告诉我,我怎么可能会跟别人在一起……” “过去的事不提了。”齐谐恢复精神坐起身来。 “赶快把你的法术右键停用了。”丁隶催促道。 “不。”齐谐一口否决。 “陈靖!”丁隶突然急了,“如果我有朝一日成了你的拖累,那我宁愿去死!” 齐谐不恼,反而微微一笑:“我曾经说过同样的话,你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十余年前的往事冲进脑中,丁隶半晌无言。 “我答应你,今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寻死,你也得同样答应我。”齐谐勾住他的脖子,“我们都要活着,要活得比任何时候更加欢实。” 这句话并未使丁隶减轻一点自责,只让他更加内疚地埋进他的肩头。 齐谐见状,安慰般拍了拍他的后背:“别那么灰心,毕竟我们终于确认了彼此的感情,这不是最值得庆祝的事吗?” 丁隶闷闷地嗯了一声。 齐谐扳直他的身子,毫无预兆向他唇上印下一吻。 丁隶整个愣住了:“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吻我。” “不是。”齐谐目光似水,“斋子开张那年,你送来两坛花雕,我们拆了一坛,你喝醉睡着了,我吻了你;斋子关张那天,你来拿钥匙,我们拆了另一坛,你喝醉睡着了,我吻了你。” 丁隶一时悲喜杂陈:“你这个惯犯!” 齐谐大言不惭:“不可以么?” “对了。”丁隶忽然脸色一沉,“你跟人家结婚算怎么回事。” 齐谐板也起脸:“怎么,只许你跟人相亲,不许我跟人结婚?” “我又没相成功。”丁隶有理有据。 “那我也是假结婚啊。”齐谐理所当然。 丁隶闷闷不乐地嘀咕:“我之前还考虑跟你出国领证的,都跟国外的同学打听过了……” “我 分卷阅读181 - 分卷阅读18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82 和荀挽月只是摆了酒席,并没有去民政局登记。”齐谐笑道,“而且什么证书横竖不过一张纸,我倒是觉得没所谓。” “可是我想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丁隶认真地望着他,“我跟家里人说了我们的事,奶奶已经同意了。” “啊?”这次轮到齐谐吃惊了。 “当然不是一开始就坦白的。”丁隶说,“没事聊到一些社会新闻,我先试探了一下奶奶的态度,后来又旁敲侧击各种洗/脑才出柜的,起初她也是强烈反对,我跟她软磨硬泡了小半年她才松口。” “那你爸妈呢?他们怎么说?”齐谐追问。 “我爸十分愧疚,说他没教育好我这个儿子。我妈开始很生气,后来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拼命给我介绍女朋友,我不理她,只能不了了之。”丁隶语气轻松,“反正我接下来要跟你去上海,天高皇帝远,他们也管不着了。” 齐谐千言万语在喉,只说出四个字:“辛苦你了……” “再辛苦也值得。”丁隶紧紧将他拥入怀中。 窗外冬阳和煦,暖风吹得尘霾渐散,气清景明。 ☆、宴 北京近郊,金风酒庄门口停着几排豪车,一辆浅绿色出租混在其中格外寒酸。 后排乘客付了账下得车来,整了整衣襟走进前厅。 “请问先生有预定吗?”迎宾小姐喊住他。 “不急,我等人。”齐谐在沙发落座,随手翻了翻茶几上的杂志,没过多久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大小姐。”齐谐起身颔首。 “现在你是我丈夫,大小姐的称呼就免了吧。”荀挽月对他上下打量一眼,“下次你得跟我统一着装,免得叫人看出破绽。” 齐谐听出弦外之音,一瞧她满身的国外品牌,自己这套全然不搭嘎的中式衣装怕是折了她的身价。好在荀挽月没再多说,作势勾住他的胳膊,两人一起步入包厢。 房间里坐着四五人,唐守城和方寻已经到了,荀挽月无视掉后者,笑着喊了一声唐叔叔。 “挽月啊,好久不见了。”唐守城替她拉开椅子,“最近怎么样,扬扬还好吗?” “都挺好的。”荀挽月大方坐下,从手机里找出孩子的照片。 “嗯。”唐守城拿远一些翻了翻,“这丫头像你,长大了一定是个漂亮姑娘。” “人家都说脸型像我,眉眼像她爸。”荀挽月在桌底用膝盖碰他一下。 齐谐立即搭腔:“人家那是恭维话,当然是像你才好看。” 几人哈哈笑着,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气氛中,服务员又敲开了包厢的门。 一见来者,全桌人纷纷起立。 为首的自然是归心堂的荀慎之荀老板,花河和另一男子紧随其后,齐谐再一看,人群里竟混着205基地那个夹克男,寒暄落座过后,他听出此君姓廖,昨日已荣升总政委。 “托荀爷的福!我先干为敬!”廖政委红光满面,直接端起了分酒器咚咚灌下。 邻座几人也起哄地举起酒杯:“政委您可不能插队啊,应该是我先敬荀爷才对。” 花河敛起衣袖,扬手下咽:“多谢荀爷栽培。” 齐谐看形势轮到了自己,只得斟上满杯,双手托起:“爸。” “我们敬您。”荀挽月也站起身来。 “坐。”荀慎之压了压手。 齐谐自然没有落坐,干掉自己那份又替她接过酒杯:“挽月身子还没恢复,我代她喝了。” “哎呀!”廖政委连竖大拇指,“荀爷您这姑爷真不错,知道疼媳妇儿!” 荀慎之的脸色并不好看,不怒自威道:“齐谐,我们都是自家人,就有话直说了。你这次做事太过鲁莽,如果不是政委及时赶到,恐怕你性命不保。” 齐谐清楚定是花河颠倒是非,场面上还是识时务地端起酒盏:“花兄,廖政委,有劳了。” “不敢当。”花河站也不站,随意抿了半口。 齐谐自顾自喝光又将酒盏添满:“唐爷,先前为了做戏,言语上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唐守城没摆架子:“不碍事,这一趟你也是劳苦功高啊。” “你不必替他说话。”荀慎之伸出指头点了点对面,“倒是荀方,这次值得表扬。” “是啊。”唐守城跟着夸奖,“如果红云村那时候不是他发现了地窖,我们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方寻哦一声,这才放下手机撇了撇嘴,“主要还是马哥和梁哥。” 听闻此言,荀慎之神色一转,沉叹出声:“阿昌他们也跟了我快二十年了,没成想这趟交待在了北京……守城哪,你替我从账户上拨出一笔,好好抚恤抚恤他们的家属。” 唐爷点过头,默然起身擎起酒杯,众人也纷纷满上,举杯过后洒在地面。 搁下杯子,荀慎之望向身旁:“神蜂教在民间仍有残余势力,上头把清扫的任务交给了归心堂,持云,这件任务就交给你了,还有北京分部的事,今后也由你负责吧。” 齐谐装作不经意看了看荀挽月,她的脸色果然变了。 “多谢父亲。”荀持云眯着细长的眼睛慢悠悠道出四个字,言语中却全无感激之情,倒像是探得囊中之物一般理所当然。 “来来。”荀慎之当桌一指,“手里的酒都给我干喽。” 散席已近午夜,宾客们一个个被豪车接走,齐谐吹着夜风醒了醒酒,正想着怎么打车回去,一个熟悉的身影迎着光走上前来。 “荀挽月说你喝多了,让我来接你。”丁隶柔声问,“怎么样,要紧吗?” 齐谐醺然弯起眉目:“就那两杯小酒能有什么要紧?” “不舒服千万别硬撑。”丁隶牵起他的手,“我叫了车在路口等,司机说五分钟就到。” “嗯。”齐谐同他十指紧扣,慢慢散步过去。 身旁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减速,副驾驶的车窗降了下来。 “明日你来一趟分部,我有事交待。”车里的花河毫不客气地命令。 齐谐仗着醉意哈哈两声:“现在说明天的事我可记不住。” 花河沉下脸:“你想再试试孑栖术的效力吗。” “花河。”后座幽幽传来一个嗓音。 “哦?”齐谐装傻道,“原来大少爷也在,失敬了。” “你从未敬过我,何来失敬之说。”荀持云的言语中听不出情绪,夜色下一双眼睛如玻璃珠一般,映照不出任何物体。 “这话您可说对了。”齐谐醉笑,“我不仅往日不敬于你,来日更加于你不敬,你奈我何?” 丁隶见荀持云收了收瞳孔,竟无端打了一个寒颤:那道眼神机械而冷冽,仿佛没有任何人类的感情。 “齐谐。”荀持云露出一个不能称之为笑的笑容,慢条斯理吐出一句话,“你既然跟着花 分卷阅读182 - 分卷阅读18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83 河入了我的麾下,就得诚心诚意尊我为主,倘若你对我有用,我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齐谐听罢哈哈大笑:“我不会尊任何人为主,尤其是卑鄙之人!” “你得考虑清楚。”荀持云表情未变,“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我会丢弃,而得罪于我的人,就只剩毁灭的下场。” 上升的车窗切断那道冰冷视线,黑色宾利沉稳地催动油门,消失在道路尽头。 回到城区的宾馆,丁隶记起刚刚的情景仍然有些后怕。 “你还真敢跟那个荀持云杠上。”他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 齐谐没接,晃悠悠抬起胳膊环住他的腰:“有你同生共死,我还怕什么?” “大话讲了一箩筐,还说自己没醉?”丁隶失笑道,“不过说正经的,我看那家伙有些神经质,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你还是小心为妙。” “我心里有数。”齐谐靠在他肩膀上。 丁隶五指穿过他的长发:“下午卫远扬打来电话,说谢宇恢复得不错,如果明天有空我们去看看他吧。” “好啊。”齐谐答应下来。 丁隶闻闻他满身的烟酒味:“你要不要洗个澡?” 齐谐嗯一声:“一起洗。” 丁隶拉开一点距离盯着他:“之前是谁说自己性冷淡的。” 齐谐挑衅地勾起唇角。 “你还有多少事在骗我,嗯?”丁隶慢悠悠地质问。 “谁叫你那么好骗,我说什么你信什么。”齐谐凑近他的嘴边。 “我不信你信谁。”丁隶顺势吻上去。 齐谐忽然笑了一下:“我想起古书里对接吻有一种说法叫‘作吕状’,是不是很形象?” “什么作吕状。” “吕字不是两个口贴在一起吗。” “那有没有‘作品状’?”丁隶莞尔。 “你若是喜欢三个人我也奉陪。”齐谐拇指划过他的嘴唇。 “阿静你真糟糕。”丁隶上前一步抵住他的下/身。 “去洗澡吧……”齐谐目光灼灼。 “嗯。”丁隶竖直抱起他进了浴室。 嗒,嗒,嗒。 床头柜板上镶嵌着电子钟,时数和分数之间,两个红色的圆点一秒一秒地闪动。 布料摩擦声,喘息声,紧紧相扣的十指,除此之外,整个人世空无一物。微风不是微风,是此起彼伏的呼吸,月光不是月光,是闪落胸口的汗珠。夜色轻柔地从窗缝探进来,细密地流动在黑暗里,缓慢灌注着,将每一个角落填得充盈。 疲惫地相拥,无间地倚靠。 “我觉得现在……好像做梦一样……”丁隶依恋地抱住他。 齐谐嗯一声:“我也是。” 丁隶用鼻子蹭了蹭他的侧颈:“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中药味么。” 丁隶细细地闻:“应该是那种旧书的气味,或者老家具的木头,还有墨香和茶香,以及……人民币味。” 齐谐哈哈:“你直接说铜臭就好。” “奸商!”丁隶骂。 “这个我爱听。”齐谐回过头。 丁隶欠起身吻过去,又稍稍分开一些:“刚才我们这样那样,花河是不是都看在眼里?” 齐谐满不在乎:“让他嫉妒好了。” 丁隶沉沉叹了口气。 齐谐察觉他的心思,于是问:“你知道那个咒术为何叫做孑栖么?” “不知道。”丁隶答。 “这两天我问过点头摇头,孑栖在经由花河一门改造之前,原本是密教的一种监探法术,并不具备任何攻击性,然而即便如此,历代中咒者也是不堪折磨,大多以自尽收场。”齐谐说着环过他的腰际,丁隶勉强减少一点恐惧,听他继续说下去,“相信近日你已经有了这种感觉,中咒者无时无刻不被监视监听,不敢对别人说真话,也不敢让别人对自己说真话,无法控制地成为所有人的奸细和叛徒,最终被全世界孤立,孑然栖于人间,郁郁而亡,这便是孑栖此名的由来。” 丁隶许久不言,齐谐说得没错,仅仅几天他就快被这种感觉逼疯:无论他去哪里、做什么,好像总有一双诡异的眼睛盯在背后,偶尔照到镜子,他甚至以为镜中的自己是另一个人,不时他又有某种恍然之感,仿佛体内寄生了一只巨大的虫子,无数恶心的触角从眼中耳中伸出,代替自己看着听着周遭的一切,而他只是一架被操纵的驱壳,一具被占据的容器,任凭那怪物一点一点吞噬灵魂,毫无抵抗之力。 “你有办法解除这个咒语吗?”丁隶试着问。 齐谐抱歉地摇摇头:“对不起……” 然而丁隶不知他是真的做不到,还是已经有了什么线索,为了欺瞒花河故意这么说。可是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再问,只能倚在齐谐的胸口,细细地听那心跳。 唯独心跳不会说谎…… “其实你不必想得太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丁隶听见他语带笑音,“我们就把这次经历当成一种考验、一个游戏,看看彼此是否有足够的默契,怎么样?” 面对他怡然轻松的态度,丁隶渐渐安下心来,径直问他晚宴中有没有探到什么消息。 齐谐把廖政委的事跟他说了:“从现在的局面看,荀爷已经一手掌控了特信部和中科院,这次神蜂教一案也给高层狠狠敲了警钟。为了维护稳定,上面有意成立一个国家级防御部门,专责应对某些警方军方解决不了的特殊案件,归心堂则有意成为此机构的话事人。——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军/权,而一旦掌握了军/权,接下来的事不用我说你也懂了。” 丁隶猜出后话:“荀老板的野心真是不小……” “不过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推测。”齐谐话锋一转,“我不确定荀爷是否有这个意图,何况归心堂并非铁板一块,下面还有持云挽月兄妹二人,他们的想法我也不清楚。” 丁隶略做迟疑,欲言又止。 齐谐知道他在忌惮花河的监视,宽慰他道:“你无须过多在意,该暴露的早晚要暴露,横竖我是不会真心实意替荀持云办事的。” “这也难说,你当初被拉进静坊也很抵触,最后还是心甘情愿进了归心堂。” 齐谐不以为意:“我那是为了治病。” “对了,你那个离病真的好了吗?”丁隶盯着他,“你说实话,不许瞒我。” 齐谐思忖片刻:“这一阵子我的身体状况都很正常,我想该是好了吧。” 丁隶不放心地追问:“那萨满附身究竟是怎么回事?” “萨满一事是真的,老依巴索死后我确实获得了某种神力,附身是佯装的,否则我一个外人很难在村中立足。” “当时你真是吓到我了,我还以为……”丁隶咽回后话。 “以为我的精神疾病复发了吗?”齐谐平淡地笑笑。 分卷阅读183 - 分卷阅读18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84 丁隶犹豫片刻:“我听花河说……离病源于患者的厌世,真的是这样吗?” “或许吧。”齐谐轻叹。 “对不起……”丁隶喃喃,“我明知道你的精神障碍是终身性的,却大意地以为你痊愈了。如果当时我能留心你的精神状态,让你及时复诊,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不用去归心堂治病,也不会被卷进这些麻烦……” “你不必自责,生死始终是个人之事,和旁人无关。”齐谐轻捻一缕长发,不落痕迹换了话题,“你说我要不要去把头发剪了?” 丁隶闻着他洗发水残余的清香:“你长发也挺好看……” “是么,那就留着吧。”齐谐打了个哈欠。 “困了就睡吧,也不早了。”丁隶拥着他合上眼睛。 “晚安。”齐谐轻言。 罗衾暖帐,长夜相依…… ☆、并肩 水果店里暖气很足,熏得伙计靠在椅子里打瞌睡,忽听顾客的脚步声,他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坐起来。 斜眼一见来者,伙计呵呵两声。那是两个男人,高个子的看上去比较正常,稍矮一些的穿得十分奇怪,好像演员拍着古装戏溜出了片场,更奇怪的是,这两个男人大白天还手拉着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是同性恋似的。 “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高个子问。 那古装演员向店里扫过一眼:“买些橙子好了。” 高个子看过来:“老板,麻烦拿个袋子。” 伙计随手扯一个塑料袋扔过去。 “阿静你看过《教父》吗?”高个子一边挑橙子一边聊开,“我之前听一个电影讲座,说《教父》三部曲从头到尾都贯穿着橙子:家庭聚餐桌上摆着橙子,老教父在买橙子的途中被枪击,迈克死的时候,也有一颗橙子从他的手里滚到地上。” “是么,我没在意。”古装演员回答。 “那讲座说,是因为柯里昂家族来自西西里岛,而西西里盛产的就是橙子。” 古装演员哦了声,将装好塑料袋递到电子秤上:“还好西西里盛产的不是西瓜,不然就得家庭聚餐桌上摆着西瓜,老教父在买西瓜的途中被枪击,迈克死的时候,一片西瓜从他的手里掉到地上。” 高个子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三十七块八。”店员伸手。 “我来。”高个子付了账,古装演员提起塑料袋,两人掀开门帘穿过斑马线,进了对面的医院。 “你说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像话了啊,光天化日也不嫌丢脸!”店里的顾客立刻抱怨。 “是啊。”伙计搭腔,“上次调查报告都说了,中国的艾/滋病除了吸/毒的就是同性恋。” “要我儿子是这样,看我不打断他的腿!”顾客义愤填膺。 “找您的三块二。”伙计递上零钱。 顾客突然缩回手:“这是刚才他给你的吧,我不要!你找其他的。” “得。”伙计换了几枚硬币把人打发走,看看自己的手,在抹布上蹭了两下才算完。 齐谐叩响病房的门,里面喊了一声进来。 谢宇的精神状态还算可以,穿着一身病号服,垫起枕头靠在床上,面前架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见到来人,暂时停住敲键盘的手。 “看你这架势,是准备鞠躬尽瘁了?”齐谐揶揄一句,把那袋橙子放在床头柜上。 谢宇面不改色:“我在把濒死体验记录下来,避免过后忘了。” “你也可以再体验一次加深印象。”齐谐拉过凳子坐下,“卫远扬呢?” “他这两天一直在医院,我让他回宾馆休息了。”谢宇合上笔记本想要搁到旁边,伸手牵带了刀口,一下子顿在那里。 丁隶赶紧替他接过来:“你也别太辛苦,身体重要。” “没事……”谢宇嘴上这么说,伤口似乎疼得不轻,闭目靠在床头做了几个深呼吸。 丁隶了解他要强的性格,于是没多做打扰,拿过碟子到一边切橙去了,齐谐趁机将孑栖咒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这又是什么古怪的东西。”谢宇睁开双眼,不以为然。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信不信由你。”齐谐懒得解释。 谢宇讲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如果你信我,我就信你。” 齐谐笑:“别学我打哑谜。” “这次遇刺让我有了一种感觉。”谢宇撑着往上坐了坐,“徘徊在生死边缘的瞬间,我忽然感到自己在被一个理论机制追杀。” 齐谐哈一声:“你这才叫古怪吧。” “并没有。”谢宇伸手调快了点滴的速度,“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埃文斯·普里查德,在20世纪中期,他对东非原始部落的阿赞德人做过一些田野调查,书里提到这样一个现象。当部落中有人得病,病人不认为这是自然原因,而怀疑是别人对他施放巫术所致。这时他带着一些雏鸡躲进森林,喂给它们一种毒/药,喂食过程中,病人这样询问:假使我的病是因某人的巫术而起,请神杀死这只鸡让我知道。问完等上片刻,如果鸡没有死,他将换一只鸡换一个人再问,如果鸡死了,他就剁下鸡翅膀展示给‘犯人’,并要求他停止用巫术迫害自己。一般而言,为了表示友好,犯人会含一口水喷向鸡翅膀,意为收回了自己的巫术,病人满意地离开。此时有两种结局,一,病人康复,事情顺利过去,二,病人死亡,死者家属展开合理合法的报复,杀掉那个所谓的巫师犯人,不用负任何责任。” 齐谐提出异议:“如果那人没有施放巫术,他为何要承认?” “因为每个人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巫师。”谢宇解释道,“阿赞德人认为巫师就像一种隐性基因,是天生的,任何人都可能是巫师而不自知。另一方面,病人在用雏鸡预言寻找犯人时,一定会首先质疑平日与自己有过节的人,所以那个‘犯人’在神圣鸡翅膀的指控下,只得抱歉地认为自己是巫师,并在不经意的情况下伤害过病人。” “这也太奇怪了。”丁隶听完叙述,端着橙子回来。 “的确。”谢宇颔首,“在我们看来完全不可理喻的事,他们竟当作真理践行了几百年,你认为这是什么原因。” 丁隶递去一张湿纸巾:“可能他们没往别处想?” 谢宇有些意外:“一般人会回答因为他们太蠢。” 丁隶笑笑:“如果没有认识阿静,大概我也会这么觉得。” “普里查德的观点和你相同。”谢宇接着说,“在与阿赞德人的接触中,研究者发现他们并不蠢,某些方面甚至比现代人更机智,他们出了错误也会自省,然而这自省从未超出某种思维模式。比如事后证明某人并非巫师的话,他们会多方面寻找原因,是不是毒/药没有储存好受到 分卷阅读184 - 分卷阅读18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85 了污染,是不是毒鸡时念错了话,是不是无意得罪了神明导致预示偏差,一旦找到问题所在,他们会小心地避免下次再犯错。换句话说,他们被牢牢困在一个理论机制内部,从未跳出这个圆圈思考问题。” 丁隶吃着一瓣橙子点了点头。 “现在重点来了。”谢宇兴致昂扬,“普理查德由此推及自身,认为不仅原始人如此,自诩文明的现代人也是一样。我们笃信理性和逻辑、实验和推理,以此为基础筑造了一整个‘科学大厦',然而这并非宇宙的真相。在更加高等的智慧看来,我们对科学的信任,和阿赞德人对鸡翅膀的信任一样不可理喻。” “哦?”齐谐意外地笑出声来,“难得你这个科学怪人能说出这种话。” 谢宇自得地推了推眼镜:“在你失踪这大半年里,我可不是一无长进,否则这一趟鬼门关我就回不来了。” 齐谐深知其意:“我早就告诉过你,那不是诅咒也不是预言。” “可惜我的潜意识不这么认为。”谢宇实话实说,“或许我没有自己想象的坚定不移,我的意识形态随时都在动摇:先是幼年建立的唯物唯理机制,认识你之后又进入了你的怪事物机制,所以那时我能‘看见’点头摇头鬼;等失去了这段记忆,我再次回到唯理机制,这使得我在调查风铁事件的过程中无所适从,不知该怎样接受你这个‘超出常理’的存在。直到近半年接触了一些现象学理论,我才重新弥合了矛盾的鸿沟,真正立足于自己的机制之中。” 一番话说完,丁隶几乎跟不上节奏,只得装傻地把盘子往前推了推:“吃橙子。” “多谢。”谢宇擦擦手拿起一瓣,示意自己结束了长篇大论。 “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一点。”丁隶托起腮帮,“我爷爷是中医,我自己学的西医,我偶尔也在思考两者的关系,还记得读研时有同学写过一篇论文,就是用比较学的方法分析了中西医的不同世界观,嗯……大概就是你说的机制。” 谢宇搁下橙皮,优雅地擦干净手指:“我认为每个人都有一套机制,包含奖惩系统和禁忌图腾,作为他立足世界的根基、认识宇宙的方法、规制行为的准则。比如有人讨厌某个数字,有人不吃某种食物,有人睡前必须洗手,有人走路时不能踩砖格,他们严格遵循这些禁忌,确保不会有坏事发生。”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齐谐笑道,“归心堂有个老教授就在研究世界理论,倘若你有兴趣,我可以替你做个引见。” “行。”谢宇爽快地答应。 屋内一时无话,齐谐和丁隶默契地对望一眼。 最终是后者开的口:“有一件事情宣布,我们正式在一起了。”丁隶的语气尽量低调,仍然掩不住一脸甜蜜。 “哦。”谢宇恶趣味地破坏气氛,“原来之前不是正式的。” 齐谐轻哼:“道一句恭喜会触犯你的禁忌吗。” “会。”谢宇大言不惭。 话语刚落,房门呼地拉开,一个脚步噔噔噔冲进来。 “哥,好消息!”谢鑫眉飞色舞一打响指,“蔡主编刚才来电,说嘉得传媒公司有意把《三城》拍成电影,让你身体好些之后过去谈谈相关事宜!” “是吗?真厉害!”丁隶毫无保留地夸赞。 谢宇却冷静异常:“胡乱改编只会使作品降格,我并不打算同意。” 齐谐看了看气氛,适时地站起身:“你好好养伤吧,我们就不叨扰了。” “齐老板。”谢宇喊住他。 “何事?”齐谐回过头。 “恭喜。”谢宇说。 齐谐莞尔,旋即拉下脸来:“矫情。” 几天后,谢宇顺利出院,卫远扬赶着回大队销假,齐谐让丁隶替他们订了机票,也算还一还神蜂教事件的人情。恰好二人回上海的飞机定在同一天,两路人在航站楼撞个正着。 卫远扬一眼瞅见对面牵着的手,不禁感叹:“你俩可算修成正果了,不容易啊!” 齐谐笑:“是不是碍到你这个光棍了?” 卫远扬瞬间黑了脸:“会不会聊天啊你!” 丁隶哈哈地打着圆场:“卫警官你不用理他。” “况且齐老板跳了荀持云的火炕,前面有的是麻烦。”谢宇泼一盆冷水又补充道,“有麻烦记得通知我,我会第一时间赶去看笑话的。” 丁隶当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多谢,如果《三城》拍了电影,我们一定会去贡献票房。” “你一个人贡献就行,别拉上我。”齐谐慢悠悠地反驳。 广播叮咚一响,前往上海的乘客开始登机。 “走吧。”齐谐提起行李。 “嗯。”丁隶挥挥手,“我们先行一步了。” “回见!”卫远扬爽快地道别。 谢宇点过头,目送二人走向登机口。 透过通高的玻璃幕墙,夺目的夕阳投进来,勾勒出两个剪影,并肩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部已完结,第四部终章,偏暗黑系,强行he,祝食用愉快(这是什么鬼预告 ☆、黑色星期六 一月,天寒地冻,夜色深沉。万人体育场演完安可,鼎沸的人声逐渐静寂,歌迷们收起荧光棒慢慢散去。一大批忠实粉丝余兴未了,一边顶着冷风守在休息区外等待签名,一边议论着要给歌王苏瑞下星期的五十大寿送出怎样的祝福。 忽听一声喊,四个保镖前后夹围,簇拥着稍显疲态的苏瑞走向保姆车。男女歌迷上百人一下子冲了上来,有些喊着支持的口号,有些向他手里塞去礼物和签名本。保镖登时紧张,组成人墙护住歌王,苏瑞向来不摆架子,调皮地透过人墙的缝隙同歌迷一一握手,又接过本子签上大名,登上保姆车后还一扬羽毛围巾,朝外面扮了个搞怪的笑脸。 蹲守的记者啪地按下快门,摄取了他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张影像。 翌日,明珠大酒店1518客房,钢化玻璃碎片铺了一地,一具尸体仰躺着,挂在半截玻璃隔墙上,鲜血染满衣领,被朝阳映出一片凝固的暗红。 早十点的酒店南广场站满了人,好事者引颈而望,歌迷哀痛献花,更有几个死忠粉丝破开警戒线就要往里冲。交巡警大队的卫副队长立刻带着同事上前阻拦,一米一岗架起防暴盾牌,这才挡住了近乎失控的围观者。 此刻人群中一声哭嚎。 卫远扬回头一看,酒店玻璃门被推开,两位法医一前一后将一只担架抬进警车,白布之下盖着的,正是叱咤歌坛三十余载、如今人生舞台已然谢幕的歌王。 那个画面深深印在他的脑中,直到开着警车回大队的路上也没有散去。 车里只有他一 分卷阅读185 - 分卷阅读18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86 人,空气安静得过分,卫远扬伸手打开广播,音乐台应景地播放着苏瑞悼念特辑。听着他上世纪的成名曲,卫远扬不由记起学校里的青葱岁月,嘴里渐渐跟着哼出声来,那还是他唱给女朋友听过的情歌,一样的词,一样的调子,只是听歌的人早已不知飘向何方。 路口的绿灯闪闪变红了,卫远扬减缓车速,少见地叹了口气,想到老齐和丁医生那么艰难的同志恋都修成了正果,自己警校毕业快十年,却连个正经女朋友都没谈过,不禁打心底生出一丝惆怅。 面对这股低气压,他只有一种解决方法。 “喂,雷廷啊,撸串不?” “不撸!”电话里一口拒绝。 卫远扬放出绝招:“我请客。” 对面霎时变了口风:“几点在哪。”。 卫远扬熟门熟路:“十分钟后转角那家?” “这大中午的你撸啥串?”雷廷有点奇怪。 卫远扬懒得跟他啰嗦:“不撸拉倒!” “撸。”雷廷补充一句,“你丫别忘带钱包啊!” 烧烤店里暖气十足,卫远扬脱下制服大衣搭在椅背上,先叫老板上了五十根串四瓶扎啤。 “今天够大方的,发财了?”雷廷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抽出餐巾纸开始擦桌。 “发财我能来这儿?早去金满楼了。”卫远扬倒上两杯冰啤酒。 “不是发财那就是失恋了!——哦不,你这情况压根就没失恋的机会!”雷廷欠抽地哈哈大笑。 笑完发现对面闷不吭声,只是一整杯啤酒咚咚灌下。 雷廷歪嘴一乐:“你还来真的啊。” “什么真的假的。”卫远扬啪地搁下玻璃杯。 雷廷替他满上:“上次相亲相得怎样?” “还能怎样。”卫远扬抓起一串烤羊肉,“人家一看我这工作性质,一看我这家庭条件,那不黄也得黄。” “你就扯吧。”雷廷不以为然,“论工作性质你能比我差?论家庭条件你能差过我?” 卫远扬义正词严:“那不一样!你至少长相还凑合!” “哟,这话我爱听。”雷廷自顾自跟他碰了一杯,“我说你啊,有什么不知足的,父母健在无病无灾。不像我,老爹早没了,老妈弄个中风后遗症,还有个弟弟要操心,再加上我这身体……唉……” 卫远扬心里一悬:“你身体咋了?” 雷廷欲言又止,最终沉声开口:“我这二十多年的老鼻炎……号称不死的癌症……” 卫远扬捞起纸巾团砸过去:“滚蛋!” 雷廷哈哈,笑罢一拍他胳膊:“其实你也没那么不讨姑娘喜欢啊,你身边就有一个暗恋你多年的黄花闺女。” 卫远扬不信:“谁?” “黄小缨啊。” 卫远扬扔了竹签:“咋可能。” “所以说你这脑子啊……”雷廷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不过也无所谓,黄缨的脾气跟你不合适,而且你要是真嫁到她们家,光是黄局那势利眼就够你喝一壶了。” 卫远扬不置可否地端起杯子。 “对了。”雷廷挑着眉毛,“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妹子?” 卫远扬本想拒绝,半杯黄汤下肚竟鬼使神差地说了个行。 雷廷坐过去一揽他的肩膀:“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这……”卫远扬挠挠脖子,“我没想过。” “所以说你这脑子啊……”雷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然我替你分析分析?” 卫远扬默不作声。 雷廷嘶一声想了想:“我看你得找个机灵的,弥补一下智商上的弱点,还得找个会来事的,平衡一下情商上的差距。” 卫远扬一拍桌子:“合着你就说我情智双低一无是处呗!” 雷廷不以为意:“你别不爱听,我这是客观分析。” “客观个屁!”卫远扬恨不得抽死他。 “好好好,那你自己说喜欢啥样的姑娘?” 卫远扬认真琢磨了一下:“要善良点的,宽和点的,尊老爱幼孝敬父母……” 雷廷敲敲竹签打住下文:“你这是找老婆还是找道德模范啊。” “这怎么了!”卫远扬理所当然,“难不成我还找个缺德的?” “废话,难不成我还能给你介绍个缺德的?”雷廷不屑,“我是问你身材长相啊,性格脾气啊,生活习惯方面有什么要求。” 卫远扬哦一声:“身材长相无所谓,看得过眼就行,别有大小姐脾气,我自己对生活没啥讲究,也希望她随便点,不就是搭伙过日子嘛。” 雷廷一点头:“行,知道了。” 秉承法医科雷厉风行的办事效率,就在当天傍晚,卫远扬又一次坐在了相亲的咖啡厅里。 刮干净胡子,理整齐头发,找同事借了一身西装,他对着桌边的玻璃窗照照,勉强还像个人样。 “别臭美了,人来了。”雷廷小声提醒。 “学长。”女孩笑着挥挥手。 “介绍一下,这是我高中学妹,阮真真,这是我哥们卫远扬。”雷廷说着一瞟旁边,见那家伙笑得一脸傻样,立马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脚。 卫远扬这才回过神,连忙按他事先吩咐的替姑娘拉开了椅子:“请坐请坐,外面冷不冷?” “我自己来就好。”阮真真搓了搓手,“外面是挺冷的,今天零下五度呢。” “是吗,我昨晚看天气预报是零下四度来着。”卫远扬没话找话,忽见雷廷抬了抬下巴,赶紧提起桌上的水壶,“先喝杯热茶暖和暖和!” 阮真真双手接过杯子,甜甜地道谢。 雷廷见状一撇大拇指:“看到没有,我这哥们没别的优点,就是人实在,要是哪个姑娘跟他在一起保准不会被欺负,只有欺负他的份。” 卫远扬只当他在夸奖自己,嘿嘿两声露出一副实在的笑容。 雷廷又一指对面:“其实我这学妹也没别的优点,就是漂亮、机灵、能干,前几年做了果汁生意,现在已经在飞凤街开了两家分店了。” “哪有。”阮真真抿嘴一笑,“做点小买卖而已,没什么出息,对了,听学长说你是交警队的队长?” “交巡警,副队长。”卫远扬实话实说。 “那也挺不错啦!”阮真真嫣然,“我从小就非常崇拜警察叔叔,我有个远房大伯就是当片警的,现在退休了,我看过他年轻时的照片,穿着警装特别英武。” 卫远扬脸红了一下,开玩笑道:“那早知道我不穿西装了。” 雷廷瞧着气氛正好,佯装有事要走,把二人空间留给他们。 谁料他前脚刚推开咖啡店的大门,竟发现卫远扬跟在后面就冲了出来。 雷廷当即懵了:“你干啥啊?” 卫远扬火急火燎抓着车钥匙:“绕城高速出了重大交通事故, 分卷阅读186 - 分卷阅读18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87 让我带人赶去现场!” 雷廷没了表情:“你就把人家姑娘扔那了?” 卫远扬回头掏出两百块塞给他:“我跟她道歉了,说下次再聊,你请人家吃个饭吧,也算替我赔个不是。” “那估计没下次了。”雷廷双手插兜目送他扬长而去,老气横秋一声叹,“扬子啊,我真是替你操碎了心啊。” 回到宿舍已是半夜。 卫远扬见舍友趴在电脑跟前还没睡,于是咳哼了一声:“那个……你学妹后来怎么说?” 雷廷盯着屏幕:“人家谢谢你请她吃饭,说你们也不容易,都理解,只是她感觉不太合适,所以拉倒。” 卫远扬脱下西装整理好挂进衣柜,抓抓鼻子坐到沙发上:“那啥,对不起啊,辜负你一片良苦用心。” “少肉麻。”雷雨一脸无所谓,“你那事故处理得怎样了?听说九车连环追尾?” “两死五伤。”卫远扬言简意赅,“其中一位死者还是个红人,叫向海涛,就是网上那个‘向天再抢五百年’。” “那个段子手?”雷廷打开网页一搜,留言里果然点满蜡烛,于是若有所思地咦了一声,“今天真是邪门了啊,刚才我看新闻弹出来,说那个安恺在横店拍戏,吊钢丝出了问题,摔了个颅骨骨折昏迷不醒。” 卫远扬立刻刑警附身:“难道这是一连串针对名人明星的凶杀案?” 雷廷扁起嘴:“没准。” “可是这三个人八竿子打不着啊,一个老辈歌手,一个新生演员,一个网上讲笑话的。”卫远扬抢过鼠标、稍作搜索,各网站头条大大写着“娱乐圈黑色星期六”,网友已自发串起三个事件,分析得有图有文似模似样。 “中午我看到了同事出的尸检报告。”雷廷被他挤得挪开椅子,两脚一叠跷在茶几上,“苏瑞原名苏振发,今年五十二岁,推断死亡时间为昨夜11点至今日凌晨1点,第一现场就是明珠大酒店的1518客房。死者枕骨骨折,广泛脑挫裂伤,蛛网膜下腔出血,死因为脑干损伤引发的中枢呼吸循环衰竭。根据现场情况推断,对死者后脑形成撞击的,很可能是客房卫生间的玻璃隔墙。” “他是被人推过去撞的?”卫远扬追问。 “监控录像显示,苏瑞昨晚10点40分回到客房就没出来过,直到今早9点半,他的助理去敲门,发现没人答应,于是找清洁工要了公共房卡开门。助理进门不久就吓得跑出房间,和楼层服务员一起报了警,刘队他们赶到现场之后,发现窗子都是从里面锁好的,也没有其他途径可以进入房间。换句话说,在苏瑞死亡的23点至1点,房里只有他独自一人。” “那没跑了。”卫远扬了然于心,“八成他是上完厕所不小心脚底打滑,后脑勺撞玻璃上磕的。” 雷廷从手机调出一张照片:“马桶的冲水按钮上确实有死者的指纹,不过现场还发现了这个。” 卫远扬凑近辨认了一下,载玻片上是一小条黄色物质:“这啥东西?” 雷廷打个呵欠慢悠悠补充:“从马桶里采集的。” “我靠!你们法医口味真独特!”卫远扬恶心了好半天。 “你以为是什么?”雷廷撇嘴一笑,“这是一根涤棉纱卡线头。” 卫远扬摸不着头脑:“这布料线头为啥在马桶里?” 雷廷呵呵两声:“可能是苏瑞没带手纸吧。” 见自己的偶像被调侃,卫远扬瞟了他一眼:“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哪知道为什么。”雷廷抓抓肚皮,“我去洗澡了。” 卫远扬赶紧提醒:“你可注意点,别脚滑磕死了。” “那也得先拉你垫背啊。”雷廷回手带上了门。 ☆、探针行动 闹铃响了。 一只手不甘愿地从被窝里伸来,摸索半天按掉它,拉起被子继续睡回笼觉。迷迷糊糊做梦之际,一个念头后知后觉,突然闯进脑中,瞬间将卫远扬的睡意消去一半。 ——如果苏瑞不是失足而死,这就是一桩典型的密室谋杀案! 然而在一个完全封闭的房间里,凶手又是怎么把他推到玻璃墙上的?会不会监控录像出了问题?其实中途有人进过房间?——应该不至于,证物科的同事又不是吃干饭的,假如监控做了手脚他们没理由发现不了。 该不会凶手是什么拍摄不到的妖魔鬼怪吧…… 卫远扬摸过手机,掐灭了这个笑话一样的蠢念头:即使认识老齐那么久,他也没亲眼见到哪个人能活生生被妖怪弄死。 所以他坚信这只可能是一桩人为的谋杀案。 而在这种时候,还是有个人最靠得住。 卫远扬这么想着,清清嗓子拨通了谢宇的电话。 “什么事。”对面是一贯冷静严整的语调,看来即使在这个隆冬的周末,他也早早起床了。 “苏瑞的事你听说了吧?”卫远扬开门见山,将自己掌握的情况复述一遍,“总之我觉得有点蹊跷,想去现场看看,你要不要来一趟?” “我在上海抽不开身。”谢宇回答,“《三城》可能要拍成电影,我近日都在和嘉得传媒沟通事宜。” 卫远扬蹭地坐起来:“我靠!那么牛/逼!” “还在初步沟通阶段,不用激动。” 卫远扬伸手拿过毛衣:“那你好好谈啊,不打扰了。” “案子的事我会留意,正好明天要见一下萧以清,他似乎和苏瑞很熟,可以借机打听消息。” 卫远扬愣了愣:“见谁?那个萧以清?” “是。”谢宇谈论影帝好像谈论一个邻居,“他在电影里饰演程羽,想跟我聊聊角色。” “那敢情好啊!”卫远扬替他高兴,“能找他来演肯定不会是烂片!” “你在开玩笑吗。”谢宇理所当然,“我怎可能允许自己的书被拍成烂片。” “那行,你忙,回头再聊。” “稍等。”谢宇喊住他,“刚才我想到一个问题,可能不太严谨。我认为虽然发生在同一天,这三起事件的气质却不相同,也许并没有直接关联。” 卫远扬来了精神:“这话怎么说?” “我们先假定三起事件都是谋杀。苏瑞案是典型的密室杀人,手法精巧,针对性极强,凶手一定是沉着冷静、心思缜密的性格。向海涛的车祸却大张旗鼓,除了他之外更殃及了六个无辜路人。安恺的坠跌案更加草率,被害者甚至没有顺利死亡,躺在医院随时可能醒来。” 卫远扬歪着脑袋套上毛衣:“那会不会是雇凶杀人?因为雇了三个不同的凶手,才导致作案习惯不一样?” “也有这种可能。” “对了,那个涤棉纱卡线头你有没有什么看法。”卫远扬问完,忽听对面一声轻笑: “侦探 分卷阅读187 - 分卷阅读18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88 小说屡试不爽的一招就是,把凶器扔进马桶冲走。” “啊?”卫远扬难以置信,“你说凶器是布做的?” “可能是凶器的一部分吧。”谢宇停顿两秒,又补充,“不过这只是小说写手的胡思乱想,你不用放在心上。” 即便他这么说,这个想法却在卫远扬的脑中安营扎寨、挥之不去了。 “难道房间里布置了什么机关?”卫远扬叼着牙刷自言自语。 “让着。”雷廷手端脸盆,胳膊一拐把他挤到旁边。 “哎,今天有事不?”卫远扬一嘴牙膏沫地问。 “又要请我撸串?”雷廷乐。 “想得美!”卫远扬漱了漱口,“我打算去看看现场,苏瑞的那个。” “你还真有闲心。”雷廷拎起热水瓶,“要是你能把这心思放在追姑娘上,估计孩子都会打游戏了。” 听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卫远扬立即反驳:“这是两码事。” “你啊……听哥一句劝。”雷廷难得没跟他贫嘴,“这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公安事业是无限的,你要是把有限的生命投入无限的事业,那就是个没完没了。干我们这行别太拼,多为自己的将来打算,知道不?” 如果放在以前,卫远扬必定大义凛然对这妥协主义论调批评一番,然而如今想想也不无道理,毕竟公平公正的社会理想远在天边,柴米油盐才是近在眼前的生活常态…… 坐在车里犹豫再三,他放下手刹,轻踩油门,最终拐向明珠大酒店的反方向,回城郊的父母家尽孝去了。进门的时候正赶上包饺子,一家人切菜拌馅、和面擀皮,忙活了几小时和乐融融地坐上餐桌。卫远扬喊一声皮卡,壮实的田园犬摇着尾巴迎上来,他扔去一块带肉的排骨,看它捧着前爪啃得不亦乐乎,被那傻样逗乐了。 卫远扬夹起一只饺子,手机响起来。 “哎,小葛,啥事?” “昨晚连环追尾的事故报告出来了,你不是让我跟你说一声的嘛。”交警队的后辈汇报道,“向某驾驶的宝马超速20%,超车时与左侧护栏发生了刮蹭,导致车辆失控,追尾前面的卡车,是他的全责。” 卫远扬把饺子塞进嘴里:“他的车查了吗?刹车转向系统有没有什么问题?” “扬子哥你怀疑是有人搞破坏,故意把他弄死?”小葛咂一下嘴,“我觉得不能吧,这又不是拍电影,首先你要搞坏他车又不能开走搞,只能在原地偷偷搞,很容易被人发现。而且他那宝马也不是什么破车,各部件都有传感器,异常就会报警。再者说了,就算车子出了问题,也不能保证弄得死他,比如你松他刹车油管,他如果只在市区开开顶多追个小尾,太没杀伤力了,还不如直接照他脑袋一板砖来得实在。” “也是。”卫远扬在交警队呆了许多年,这些道理他自然明白,只怕是跟老齐谢宇他们认识久了,想象力比较丰富,看什么事都不自觉要往阴谋论上靠。 一旁的电视正播放地方新闻台,主持人称苏瑞之事已经结案,警方鉴定为失足滑跌所致的意外死亡。 至于那一小段黄色的涤棉纱卡线头,恐怕已没什么所谓了。 ——正当卫远扬这么想着,手机又亮了。 他看是一个没见过的号码:“喂?” “小卫,来我办公室一趟。”电话里毫不客气。 卫远扬不买账:“你谁啊你。” “我是黄建明。” “我还黄耀明呢。”卫远扬啪地挂了。 不一会儿手机又响起来。 “这骗子,还挺百折不挠。”卫远扬径直把号码拉了黑名单。 谁想没过多久对方又打过来,这回换成了座机,他定睛一看,还真是市局的号码,不由得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卫远扬,你搞什么鬼!”黄副局长怒气冲冲。 “对对不起黄局!我我我以为是骗子!”卫远扬结结巴巴,“那啥?您找我有事?” “现在立刻来我办公室!” 卫远扬整个晕了,一边跟家人打过招呼出了门,一边想着副局长怎么会越过几级直接找到他,该不是自己犯了什么重大错误?应该不能啊,虽然他最近工作热情有些减退,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也不至于出什么岔子。难道是因为自己表现良好,上级准备给予升职表彰? 暗骂一句做梦。他抬起手,敲响了副局长办公室的大门。 下午三点的天空阴沉沉,办公室里开了灯,靠里的那只灯管坏了,时不时跳动一下,晃得他心虚焦躁。宽大的办公桌后面,黄副局长坐在老板椅里不发一言,伸手点了点正对面的座位。 他惴惴不安地坐下,黄副局长端起保温杯呷了口茶,放下茶杯的时候,卫远扬注意到桌子中央反扣着几叠文件,旁边还摆着一瓶茅台和两只酒杯,也不知是什么用意。 ——莫非黄缨的事被他知道了,这架势是未来老丈人见女婿? 卫远扬在心里呸了一声,听对面终于开口:“小卫啊,最近工作怎么样?” “都挺好的,谢谢局长关心。”他客套地回答。 黄建明摸过文件,慢悠悠翻了翻:“我看你这几年表现不错,还见义勇为立过一次三等功?” 卫远扬这才发现那是自己的档案,赶忙谦虚道:“为人民服务,应该的。” “有这样的觉悟,不错。”黄建明搁下档案,拿起那瓶茅台倒上一只杯子。 卫远扬顿时胆战心惊:领导敬酒,准没好事。 果然,黄副局长意味深长笑了笑:“现在上头有一件事情派下来,我思前想后,全局上下只有你最符合条件。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的考验,希望你能秉承我局的优良传统,不畏艰难、激流勇进,坚决而顺利地完成任务。” “您别把我架那么高,回头可下不来。”卫远扬心里这么想嘴上不敢说,只道:“谢谢组织的信任,我一定完成任务。” 黄建明似乎满意地点头,将手边另一叠纸推到他的面前。卫远扬忐忑地拿起一看,红头文件加盖公安厅公章,标题明晃晃四个大字:探针行动。 深吸口气一行一行读下去,他不禁头皮发麻,冷汗渐渐浸透了内里的衬衫。 “相信你已经明白了组织的考量,况且你不是刑警身份,不容易引起怀疑,等这次任务顺利结束,支队长的位置就是你的了。”黄建明一边说着,一边倒上另一只空杯,末了搁下瓶子,手背一拨,酒盏沿着桌面滑到他的眼前。 烈性溶液在惯性的作用下摇晃激荡,飞出一滴溅上桌面,卫远扬低眼望着酒杯,仿佛望着一剂无解的毒/药…… 回去的时候,天空飘起碎雪,在地上铺成薄薄一片,被来往车轮一碾,和着灰尘涂开去,肮脏凌乱。 眼神直勾勾盯 分卷阅读188 - 分卷阅读18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89 着路面,卫远扬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下意识检查了一遍安全带,又将视线移向倒后镜。确认前后没有来车,他呼出一口浓重的酒气,右脚猛然踩下油门,全速朝着一根电线杆冲了过去—— 当晚,消息传遍市局,交巡警大队卫副队长身为执法人员,醉酒驾驶并逃逸,造成重大公共财产损失,性质恶劣,处五千元罚款三日拘留,开除公职,撤销警衔。 三日后,精神颓丧地离开拘留所,他踩着厚雪没有回头,不知身后留下了一串黑泥足印,紧紧跟随自己犹如暗夜的鬼魅。 ☆、泥足深陷 卧室没有开灯,窗帘的缝隙透进一束微弱晨光。 试探的啄吻逐渐不可遏制,变为意乱情迷的啃噬,二人几乎是撕扯着拉下对方的睡衣,直到赤裎相对才稍微回过神,喘息地相互安抚着过于激烈的情绪。 齐谐支住枕头俯身望他,几缕长发从肩头滑落,拂在他的脸上,丁隶被弄得有点痒,忍不住笑了笑。也不知这笑容是哪里勾起了对方的欲念,只见齐谐眼光灼灼、几声低喘,紧接着一手擒住他交叠的双腕,舌尖就毫不留情地探进口中。 丁隶吃痛嘶了一声:“你轻点!” 齐谐唇角一勾,退出手指气声道:“我还没开始呢……” “虐待狂!”丁隶低声嘀咕。 齐谐不恼,反而笑问:“我这辈子只虐待你一人,你是不是觉得挺幸福?” 听着这仿若誓言的话语,丁隶不争气地心中一暖,某处也随之肿胀难耐,旋即感到它被五指紧紧地包覆住,身体便不自主地颤动起来。 齐谐抚/慰了他一会儿,抽空摸过床头的扁盒子撕开包装,利索地替他戴了上去。 丁隶顿了一下,有些意外地望着他:“你——” 齐谐目色似水:“我什么?” “你不是……”丁隶省略下文。 “逗你玩的。”齐谐吻着他的喉结,“我怎么舍得弄疼你……” 丁隶的心霎时软了下来,眼前竟无端升起一层雾气:“只要你喜欢……我没关系的……” 对方没有多言,双臂攀住他的肩膀,丁隶愣愣地凝视着他,一时没有动作。 齐谐见状勾过身子,轻抿了一下他的耳垂:“别废话了,来吧。” 屋内焚心似火,忘情灼烧;窗外细雪缠风,缱绻飞扬。就在二人几乎交融的一刻,电话铃不应景地响了。 丁隶一震之下停住动作。 “别管……!”齐谐抱紧他。 丁隶从善如流地腾出手来,伸向床头柜,一把扯了电话线。随之铃声替换成呻/吟,齐谐周身不住颤抖,狠狠往他肩头咬下一口,丁隶丝毫不觉得疼痛,几次冲送之后也尽数释放。 相依着安抚片刻,激红退尽,脊背的细汗渐渐收敛,心跳也平缓下来…… “静……”丁隶轻轻唤了一声,嗓音无比温柔。 齐谐当即回应:“丁小虎。” “喂!”丁隶失笑,“不许这么叫我!” 齐谐不服:“那你要我怎么叫你?” 丁隶眨眨眼睛想了想:“亲爱的。” 齐谐不置可否,摸过床边的睡衣扔给他。 下楼吃过早饭,时间已是十点有余。 丁隶对着门口的穿衣镜打好领带,抹了抹侧颈一枚红印:“家里有没有粉底液遮瑕膏之类的?” 一旁的齐谐莫名其妙:“我哪有那种东西。” 丁隶套上西装,将简历塞进公文包:“小桃之前不是住在这吗?没有她用剩下的?” “没有。”齐谐一口答。 丁隶无奈地唉了声:“这让我等一下怎么见领导。” 齐谐靠在门边眼底一弯:“我这是做个记号,宣告此君名花有主,免得有谁敢打你的主意。” 丁隶从镜中望向他:“不如在我的脑门上贴张纸条:陈靖专属,生人勿近?” “好啊。”齐谐扳过他的肩膀,稍踮脚尖吻一下额头,“面试顺利,亲爱的。” 听到这句话,丁隶只觉得自己像一块电池霎时满格,对他道声谢谢,精神十足地出了门。 屋内的齐谐却收起笑容,两步不稳退进沙发里,按着胸口狠狠皱了皱眉头。 约摸十分钟过后,胸腔的灼痛渐渐缓和下来,他给自己沏上一盏红茶暖暖手,掐指默算,剩余的时间已不足两月。 “窥看我们云雨之事很有趣么?下回要不要我跟他换种玩法,让你多开开眼界?”铃声再次响起之后,齐谐对电话那头笑着嘲讽。 花河冷哼:“看来刚才是没让你吃够苦头。” 齐谐安之若素:“动辄便用孑栖咒来警告我,你花河一门的法术未免太廉价了。” 花河无视他的回敬,责问道:“交待你的事办得怎样了?” 望着深红茶汁中上下浮动的叶片,齐谐收起笑脸,露出一点鄙夷:“账本已从检举人那里拿回,交还了李行长,他托我转告你们,多谢花河鼎力相助,今后若有什么用得着的尽管吩咐,就差没赌咒发誓‘唯大少爷马首是瞻’了。” “那是自然。”花河得意洋洋,“如果这账本落到纪/委的手上,怕是他畏罪自杀也保不了一家老小,只要复印件还攥在我们这儿,中众银行这块肥肉就算是到嘴了。” 齐谐冷脸不言。 “听好你下一个任务。”花河傲慢好似吩咐仆人,“本周内我们要拿下港旭地产,你通过瓮孔达去探探他们的底细,老规矩,有把柄抓把柄,没有把柄制造把柄,明日例会来办公室向我汇报。” 没待他回应,电话啪地挂了。 齐谐默然靠进沙发深处,不知该将心绪放到哪里,只能轻叹一个麻烦还没结束,另一个麻烦又找上门来。 任由门铃敲了一会儿,他才慢吞吞起身。 “头回来我这儿做客,连见面礼也不带?”齐谐望着对面两手空空。 “你这也太不委婉了吧,都不客套两句。”卫远扬心虚地嘟囔。 “请吧。”齐谐的语气毫无诚意,让开门将他领进客厅,泡了杯热茶,往他面前随意一搁,自顾自地打开电视看起了纪录片。 精神萎靡,头发油乱,胡子拉碴。卫远扬深知自己的气质与劳改人员无二,按理说对方看见这副摸样应该吃惊不小,紧接着询问他的情况,他趁机把事情一说,一切就顺理成章了。谁料这厮明明瞧在眼里,嘴上就是不问,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搞得他无从下手,一肚子准备好的台词全被噎了回去。 “那啥……”卫远扬咳哼一声,只得自我剖白,“我被局里开除了。” 齐谐盯着电视哦一声。 “其实也不是真的开除,上头要执行一个行动,让我酒驾出事故假装开除,以便打入敌人内部。” 齐谐这才看他一个正眼:“所以你就 分卷阅读189 - 分卷阅读19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90 来打入我家内部了?” 卫远扬自知理亏,把脸埋进茶杯咽下一口:“这也是上头的意思,他们要我以你为跳板卧底归心堂,我本来不该告诉你的,不过想想也瞒不住,而且利用哥儿们这种事我也做不来。” “说得你好像挺有良心似的。”齐谐跷起二郎腿,慢条斯理地拨着盖碗茶,“有能耐你就当着领导的面直接拒绝,到我这装委屈有什么用?” 卫远扬辩解得毫无说服力:“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齐谐嘲笑:“我看是人家给你灌了迷魂汤吧,完成任务就扶摇直上平步青云的,你可不就喜滋滋地一口答应了。” “放屁。”卫远扬突然怒了,“我们认识这些年了你觉得我是那样人吗!” 说着他情不自禁往茶几一拍,台面上的木雕摆件重心不稳,晃了晃掉在地面,啪地摔成两截!卫远扬本来理直气壮,一看弄坏了人家的东西,赶忙闷声不吭把它拾起来,蹲在地上拼了半天想拼回原样。 “别折腾了,不是什么值钱玩意。”齐谐搭一句。 知道这不是古董,卫远扬一身冷汗才算退下去,搁下木雕坐回沙发,总算进入了正题:“听说你现在跟着荀老板家大儿子干了?” “不得已替他做事罢了。”齐谐拿过遥控器,调低了电视音量。 卫远扬听谢宇提过孑栖咒,心里有了一个大概,接着见齐谐略做犹豫,对自己补充道:“三月中旬是荀爷的寿诞,花河计划在此之前除掉挽月和方寻,助荀持云坐上归心堂第一把交椅,如若期限已到,目标没有达成,我和丁隶则性命不保。” “啥?”卫远扬当即一愣,“你这大舅子也忒黑心,自己亲妹亲弟都下得去手?” 齐谐不以为意:“方寻我不敢保证,挽月对归心堂的继承权也是觊觎已久:领头的各自为政,手下的各为其主,没什么黑不黑的。” “话不能这么说!”卫远扬同仇敌忾,“坏蛋还分奸雄和奸贼呢,他用下三滥的手段逼着你做事,那就是臭不要脸!” “也对。”齐谐笑笑,换了话题,“说说你的事吧,这次探针行动总共派来几人?” 卫远扬撇了撇嘴:“这我不能泄露,你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算了。” “那你们这次行动是第几批?” 卫远扬闻言一顿,咂摸着下巴:“对啊,很可能我们不是第一批……” “可见领导对你还防着一手。”齐谐了然,“出于良心,我劝你最好别掺和这事。” 卫远扬唉了声:“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简单。”齐谐扬手一指,“厨房里有刀,储藏间有榔头,我发发善心替你弄断一只手一条腿,你就只管回家养着了。” “真狠!”卫远扬叨咕一句,又起身坐正,“说正经的,我这事还得请你帮个忙,也不需要多麻烦,你就替我做个引荐,随便在荀持云那儿给我找个差事,剩下的我自己去打探就行。” 齐谐却像早有打算:“你跟着荀持云,还不如跟着我。” 卫远扬眉头一拧:“啥意思?别又说话说半截!” 齐谐莞尔:“横竖我身边有个助理的空缺,就让你这头萝卜顶上吧。” 白日西斜,齐谐在厨房里忙活开,又是洗菜煲粥又是和面剁馅,卫远扬站在一旁,不禁感叹有了另一半就是不一样,这小日子过得真叫有声有色。转眼到了饭点,齐谐望望挂钟关了煤气,将锅里的生煎包盛进碟子,又掀开煨罐瞧了瞧瘦肉粥的火候,舀出一勺尝了一口,这才满意地倒出两碗,端上餐桌。 卫远扬干等着半天有些不好意思,想要帮忙去拿醋。 “没你的份。”齐谐突然通知。 “啥?”卫远扬大惊失色。 “丁隶快回来了,你赶紧走。”齐谐下了逐客令。 卫远扬本想骂他两句重色轻友,不过转念一想,假如丁隶见到他问起缘由,自己保不准会说漏什么信息,万一让他背后的花河听见可得麻烦,于是只能咽着口水,看着那一桌佳肴默然转身。 “喂。”齐谐喊住他,递上一只袋子。 卫远扬接过来一看,里头竟打包了一份粥菜点心,顿时感激涕零无以言表:“老齐啊……能多要两个包子吗?” 齐谐说声没门,毫不客气把他轰了出去…… 丁隶将一束红色郁金香放上餐桌,回身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买这个作甚?”齐谐牵过他的双手放在嘴边,呵着气替他暖了暖。 “送你。”丁隶望着他的眉目,似乎怎么也看不厌,“面试挺顺利的,回来的路上我就收到通知,说下周可以去上班了。” “那挺好啊。”齐谐拉他坐下,宣布开饭。 丁隶提起筷子停在那,无端叹了口气,齐谐看在眼里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丁隶抱歉地笑笑,“只是觉得这段日子太幸福了,幸福得有点害怕,总是担心会忽然发生什么事,这一切就都……” “今天的确发生了一点事。”齐谐看似不经意握住他桌上的左手,“姓卫那笨蛋被警察局开除,混不下去了,就来我这里当助理了。” 说话之间,丁隶感到他的拇指在自己手心轻轻划了一道,如此小动作,花河既看不见也听不见。——这是他们近日摸索出的暗号,倘若二人对话时暗地画上一个勾,就表示说的是实言,画叉便等于讲了假话,如果画圈,则意味着另有隐情。 此时丁隶清楚地感到掌心被画了一个圆圈,于是心中有数,卫远扬此举定有其他目的。顾忌花河的监视,他自然没有说穿,只是客气地表示欢迎。 “还有一事。”齐谐松开手端起碗来,“我明日要去一趟北京。” 丁隶筷子一顿:“荀持云又让你出差吗?” “没有。”齐谐夹一只包子搁在他碗里,“北京分部例会,顺利的话明晚就能回来,不用担心。” 丁隶千言在喉却无法开口,只能再三叮咛他注意安全。 此时忽听一阵嘶鸣,原来是身后的窗子没有关严,凛冽寒风冲进那一道狭缝,高频振动着空气,仿佛夜的妖魔不安啸叫。 ☆、以退为进 早一分显得惶惑性急,晚一分显得懒散拖沓,比约定时间提前五分钟到达地点,是谢宇计算准确的社交习惯。 服务生领他进门时,萧以清已经坐在咖啡厅的包间里。和媒体上的形象略有不同,他本人看起来稍瘦一些,一身休闲西装不失轻松,面孔虽然有些疲劳,眼睛却神采十足,热情地道一声你好伸出手来。 “你好。”谢宇回握住,对方的手掌有力却偏凉,“久等了吗?” “没有,刚刚才到。”萧以清接下茶水单,二人点了两杯咖啡,服务员说声稍等,将门轻轻带上。 分卷阅读190 - 分卷阅读19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91 屋内并没有随之冷场,在演艺圈摸爬滚打十几年,萧以清对聊天的开场方式似乎信手拈来:“之前我一直在猜测,西境可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今日总算得见真容了。” 谢宇将双臂架在桌上,右手手指下意识地探进左袖口,调了调腕表的位置:“不如说说你的猜测。” “那就恕我冒昧了。”萧以清的语气轻松随意,“原本我不怎么看网络小说,这次是借着拍戏的机会第一次读到《三城》,怎么说呢……我认为小说家分两种,一种担心作品会无意暴露自己的内心,尽量避免文中出现和自己相似的形象;另一种并不在乎这一点,甚至有意把自己写成主角,去经历故事中的一切。在我看来,你是后者。” “是这样。”谢宇颔首。 “嗯,既然得到你的肯定,我就可以放心了。”萧以清留下后话。 于是谢宇问:“放心什么。” “放心地通过您去理解程羽这个人物。”萧以清眉梢带笑,直视着他。 此刻服务生敲开房门,端上两杯咖啡,正好给这番开场白告一个段落。 萧以清的视线暂时离开谢宇,捏起瓷杯的把手,向咖啡中注入一些牛奶:“这几天除了《三城》之外,我还拜读了你的其他小说。我发现那些初期作品只关注作案手法,从《三城》开始,则更侧重作案动机。但是无论初期,还是现在,无论案件本身多么复杂、凶手的动机多么疯狂悲切,主角们都是冷眼看着这一切,不曾以自己的感受介入其中。” “你说得没错。”谢宇承认得十分果决,“我对贩卖人物设定没兴趣,主角只是串联案件的线索,侦破案件的道具。” “是的,道具。”萧以清微笑着肯定他的用词,“我也觉得主角好像一架破案机器,从连载开始到现在,你没有给他安排任何的感情戏。” 谢宇顿时了然,冷脸道:“如果你想替嘉得传媒做说客,劝我给电影中的程羽增加什么奇怪戏份,那还是免了吧。” 萧以清闻言一顿,说是意外,更似惊喜:“你的性格跟程羽果然很像!哦不,应该反过来说。我本来以为人活到一定年纪,说话做事多少会有些顾忌,像程羽那样立场坚定、直言不讳的角色,在现实中几乎是不存在的。” 谢宇似乎自得地推了推眼镜:“我会把这句话当成夸奖。” “的确是夸奖!”萧以清笑道。 “而我也会随时警惕夸奖,以防对方乘虚而入。”谢宇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萧以清哈哈几声,眼神莫名地亮了亮。 “怎么。”谢宇冷眼相对。 萧以清轻咳一下,将笑容敛进嘴角:“西境,我很欣赏你的性格。说实话,我本来觉得程羽这个角色非常刻板,如果让我来演绎,为了避免机械化,我会给他加入许多文中并未提及的背景设定。但是现在,我觉得自己错了,他并非我想象得那么无趣。” “不,他确实非常无趣。”谢宇将白瓷杯稳稳放回碟子正中,没有半分偏差,“我认为主角本身并不重要,故事有趣才是关键。” “我们来聊聊程羽的性格吧。”萧奕避免了观点争执,切换到话题本身,“恕我直言,我认为程羽作为主角,性格上存在一个很大的弱点。” 谢宇眼睛微微一抬,这才显露出一点兴致:“怎么说。” “程羽的弱点就在于永远地客观、冷静、自律,没有任何精神动摇和自我怀疑,换句话说,他的弱点就在于没有弱点,而事实上,有弱点的角色更容易受到观众的喜爱。”萧以清说罢,将视线投过去,暗中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我知道,你是指人性化。”谢宇理智地说,“蔡主编也跟我提过这个问题,但是我暂时不想改变自己的风格。” 见他没有对刚才的批评产生不快,萧以清诚恳直言:“这与风格无关,我认为这是你作品的一种欠缺:缺少一些静郁的深度,更多是朵颐的快感。” 谢宇调整一下坐姿,微微眯了眯眼睛。 萧以清知道自己戳到了痛点,缓和气氛地笑一笑:“可能我措辞不当吧,我的意思是,你的小说就像一种优秀的快消品。的确,《三城》逻辑严密、案件精巧、情节刺激,却因此少了一些犹疑,一些自我否定,以至于看过就结束了,无法在心中留下余音。” “不。”谢宇当即反驳,“程羽几乎时时刻刻都在自省。” 萧以清摇摇头:“那是基于自信的自省,最终达到的仍然是一种自我肯定,而不是自我厌恶。” “自我厌恶?”谢宇疑惑地重复。 萧以清若有所思,提起调羹,搅散了咖啡上的浮沫:“如果要我打个比方,这就像一个游泳的人,他深吸了一口气存在肺里。揣着这口气,他能安全平稳地浮在海面上,而只有吐出这口气,把肺清空,让自己处于有些危险、甚至失控的状态,他才能沉潜下去到达某种深度。——我一般把这种状态叫做入戏。” 谢宇似乎不太明白。 萧以清一边思考一边补充:“小说也好,电影也好,我觉得故事本身就像一只瓶子,这只瓶子存在的意义是为了装水。我看过太多故事,把瓶子打扮得十分华丽,但是其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装住。” 谢宇想了想:“你是指价值观之类的意识形态吗?” “不是那么直白浅显的东西。”萧以清不好意思地哈哈,“其实我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只不过隐约有这个想法,一时胡乱卖弄,见笑了。” 谢宇却作出肯定:“很有意思的想法,我会好好考虑。” “哦,顺便一提。”萧以清笑道,“在挑选剧本的时候,我一般就是看这个瓶子有没有‘装水’,或者有没有给我向里面‘装水’的机会。” 谢宇点点头,将演绎法改成了归纳法:“那么你认为‘装了水’的电影有哪些?” “德里克?贾曼的《blue》,《广岛之恋》,《超脱》,《春光乍泄》……说到文学方面我喜欢《人间失格》和黑塞的作品,还有聂鲁达跟张枣,《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何人斯》《丽达与天鹅》……”萧以清神采奕奕地谈论这些,初见的稳重持成一扫而空。 谢宇瞧在眼里觉得有趣,这家伙明明比自己年长七八岁,此时却仿若一个小孩,快活地向对面的大人一件件展示珍藏的玩具。他本来还想问苏瑞的事,看这气氛完全不对板,默默打消了念头。 “抱歉抱歉,我又自说自话了。”萧以清尴尬地摸摸额头,结束了长篇讲演。 “我谈到感兴趣的东西也会自说自话,这很正常。”谢宇大度地说。 萧以清望了一会儿窗外,让空气沉静下来:“我们聊回角色吧。——在你看来程羽的过去是什么样的 分卷阅读191 - 分卷阅读19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92 ?” “我没想过。”谢宇直言。 萧以清倚进沙发椅,换回了善于洞察的眼神:“我觉得你不可能没想过,即便并未写进书中,你对他的经历也该了如指掌。” “那么你认为他的过去是怎样。”谢宇抛还了问题。 萧以清长长地嗯了一声,目光不自觉飘向墙上的装饰画:“程羽在‘六度分隔’中对超现实主义画派发表过看法,我想他系统地研究过绘画理论。在钢琴家一案里,他破解了凶手的乐谱暗号,所以一定懂得某种乐器,比如钢琴或小提琴。” 谢宇并不吃惊:“还有呢。” “他的性格相对封闭敏感,可能在单亲家庭中长大,擅长自我规制,又时常表现出贵族式的自恃,家庭教育应该比较严苛。我觉得他不是独生子女,从他对女性的态度来看,他也许有一个妹妹,而且这个妹妹的脾气让他相当头疼……” 谢宇终于有些惊讶,掩饰住表情问:“还有呢?” 萧以清停顿了片刻,仿佛在细细揣摩:“关于感情方面……他有些长情,又有些薄情,长情和薄情都源于他的过分理智。他有过情感经历,然而这经历更像一个过场:暧昧,恋爱,谈婚论嫁,生儿育女,读到某些章节时我甚至在想……程羽会不会是gay。” “理论上每个人都是潜在的双性恋者。”谢宇客观地回答。 萧以清心里一动,旋即笑了笑:“理论上?” “弗洛伊德,金赛,各种理论。”谢宇一副学术口吻。 萧以清兴起地盯住他:“你的意思是……程羽也是双性恋者吗?” 谢宇不以为意:“爱情如果局限于性别那也太蠢了,我是个平权主义者,任何性取向和性别取向的人都该享受同样的权利、尽同样的义务、做同样的事,所以程羽有着怎样的取向,对案件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萧以清眼角藏笑,一语双关地说:“这对我而言至关重要,直接决定了我该怎样对待这个角色。” 谢宇不想纠缠这些细节:“你是主演,在我没有写到的地方,你有权自己决定。” “好啊。”萧以清当即愉快地答应,“如果不巧解读演绎出了偏差,希望原作者不要见怪。” 谢宇随口嗯了声,直到走出咖啡厅才察觉不对劲。 自己本来跟制片方说定,必须严格按照原著进行拍摄,谁知萧以清这一番以退为进、连哄带骗,竟不落痕迹从他这里拿到了重新诠释角色的许可。 ——果然那七八岁不是虚长的。 不过除去被牵着走的不快,谢宇想想并没有所谓,这位影帝之所以努力地约谈争取,无非是出于对角色的负责。况且那个水瓶理论他也觉得新鲜,或许萧以清真的能给《三城》这只瓶子装上一捧清水。 想到这里,谢宇终于开始隐隐期待,自己用文字描摹出的程羽在银幕上活起来的一刻。 ☆、清明上河 车内音响放着老歌,司机兴起地跟着节奏哼了几个调,刚出口就走音得不成样子,惹得副驾驶的女人大笑起来。 “以清,我觉得你还是算了吧!”女人捂着肚子,“谢宇你是不知道,四年钱拍《琴长剑》的时候,宣传方非要让他唱主题曲,最后可是坑惨了调音师!” “小田你不用这么揭我的短吧……”萧以清哈哈两声,专心把着方向盘。 谢宇坐在后座,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腔,假装没听见把视线投向窗外。今日淡晴,满天灰白云朵,冬阳时不时露个头又羞怯地背过脸去。即便如此,跟前几天的阴沉相比,气温也算暖了几度,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谢宇本来计划到齐谐家中拜访,电话打过去,丁隶却说他出门办事了,于是他临时改变行程,决定就近查一查安恺的坠跌事件。对于横店他并不熟悉,更别说联系当地的剧组,前后权衡关系,便想请萧以清做一个引见,谁知对方一听,竟主动提出跟他同往,于是情况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开车的自然是萧影帝,坐在副驾的女人名叫田倩,是他的助理。虽然被称为小田,谢宇却估计她的年岁比自己大上一些。田助理是个自来熟,圆脸、短发、身材微胖,一点小事也能惹得哈哈大笑,笑声很是独特,好在并不惹人生厌。 “哎谢宇,吃巧克力不?”田倩回身递来一盒。 “不用了,谢谢。”他自然拒绝了。 萧以清左手握着方向盘,望着高速路面伸过右手。 田倩见状摸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进他手里,萧以清喝了几口还给她,她又拧上盖子放回原处。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得如此自然,以至于谢宇有些怀疑,这所谓的田助理是不是他隐婚的妻子。另一方面,萧某人的表现也与想象中的影帝相去甚远:没雇司机、没配保镖,亲自开车拉着助理出门,兴起哼歌还被挖苦一番。——比起身价过亿的明星,他更像一个周末带着老婆自驾游的普通男人,而且这男人还是个妻管严。 “老柯约你专访,我跟她定了下星期二,你自己选个地方?”田倩问。 “就翠皇吧,近一点,访完顺手请她吃个饭。”萧以清望了望后视镜,规矩地让开超车道。 “买单的时候你别忘报会员啊,能打八五折呢。”田倩唠唠叨叨,“对了啊,你那件灰不溜丢的v领毛衣别再穿了,都上镜好几回了,还有阿平让你尽快联系他,他有事找你,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 “知道啦。”萧以清好脾气地应。 谢宇观察着两人,心想难得有机会接触重量级明星,本打算好好研究,备作素材,结果却好似观察了一对老夫老妻商量去哪个超市买特价菜,不禁有些失望。 “田助理。”于是他开口问,“萧先生在所有人面前都这么随和吗。” “也没有,分情况。”田倩大剌剌地说,“该摆谱的场合他还是会摆的,比如广告商要求他酷一点,他就酷一点。对了你别叫他什么萧先生啦,听着别扭,直接喊以清就行,是吧以清?” “说得对。”萧以清从倒后镜看向他,“西境,港式餐厅可以吗?” 谢宇微愣,发现他指的是午饭地点:“都可以。” “那行。”萧以清伸手调小了音乐,“小田你给宋老板打个电话,让他留个包间,我们半小时以后到。” “好嘞。”田倩应得干脆。 萧以清戴上墨镜,备好零钱,黑色雷克萨斯在收费站的队尾稳稳停下。 在横店用了简餐,田倩有事要办先离开了,车子继续前行,从剧组专道拐进拍摄基地。萧以清性格爽朗,人缘也好,似乎在哪里都吃得开:餐厅的宋老板赞不绝口,检票的大妈也能行方便,偶尔被影迷认出要求签名合照,他同样照顾到位,几乎没有明星架子 分卷阅读192 - 分卷阅读19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93 。 午后二时,两人步行到达清明上河图拍摄区,萧以清对这里十分熟悉,领着谢宇兜兜转转,很快找到了安恺的出事地点。 那是一组仿古建筑群,街道宽敞,左侧是二层小楼,右侧列着一排平房,屋前夹杂着摊点店招等等道具,一派明清江南气象。 安恺的事故缘于一场打戏,他饰演的小捕快为了追拿逃犯,需要从路面一展轻功飞上天空,再面向镜头一剑劈下。当时他被加速吊起二十多米,正下降时,绳索突然断裂,导致他毫无防备直接坠落,颅骨骨折,至今昏迷。 “剧组不在这里,事故之后就停机了。”萧以清摘下墨镜,“我跟工作人员打听过,他们说拍摄前做了好几次确认,设备没有问题。事后操作员检查威亚,发觉十分蹊跷,那钢丝的断面非常平整,不像事先破坏的,倒像当场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凌空割断。” 谢宇摘掉皮手套蹲下去,剔开地砖缝里一片纸屑,下面仍然残留着一抹血痕:“如果可以能不能找到现场影像,我想确认一下。” “我来问问。”萧以清一边发信息一边观察他的举动,见谢宇沿着街面走了一圈,时而抬头仰望,时而侧身环顾,眼神锐利,行动果决。 “你为什么叫西境?”萧以清问他的背影。 谢宇头也没回:“先父用过的笔名。” “为什么要写侦探小说?” “兴趣。” “兴趣是侦探还是小说?” “都有。” “更在乎真相还是过程?” “真相。” 萧以清犹疑片刻,似乎不太赞同:“是吗。” 谢宇转过身来:“不是吗。” 萧以清提了提口罩没回答,手机震动,一小段视频传过来。诚如工作人员所言,那绳索吊到半空莫名断裂,好似一只无形之手拂过蛛丝。 “看不见的东西……”谢宇盯着屏幕,心想难道又是妖怪作祟?不,本体论已经过时了,应该直接从现象下手:“对于黑色星期六事件你有什么想法。” 萧以清发现问题投向了自己,稍作回忆:“苏瑞、安恺和向海涛应该没有私交,就我个人而言,他们唯一确定的联系,就是跟我拍过一张合影。” 谢宇心中一亮:“具体时间地点。” “去年十月的事了吧,银莺奖颁奖礼请我当嘉宾,苏瑞在后台看到我,非要拉我拍照,接着碰见安恺,向海涛路过也凑了上来,我们四个就一起合了影。” 谢宇听出内情:“他们三个你都认识?” “向海涛不太熟,安恺在《天空里的》有过角色,我们拍戏时还算聊得来,杀青之后各自忙,联系不太多。苏瑞……想想我们认识也快十年了,每回去香港我抽空都会见他一面,本来约好下次一起喝酒的……”萧以清低眉咽下后话,平日眼里的神采消褪了,换上一丝丝落寞。 谢宇没空照顾他的情绪,脑中飞速梳理着其中的联系。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 “你在拍照的瞬间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萧以清想了想:“闪光灯吗?” “不!”谢宇一口否定,“你们一定看到了某个画面,某个不该看见的画面。” 萧以清稍微回忆那个场景,顿时发现了问题所在:“难道说——!” “没错。”谢宇的目光穿透镜片盯住他,“在你们四人同时望着照相机的瞬间,对面发生了‘某件事’,由于闪光灯的缘故,你的视觉暂时消失,并没有看清事件全过程。然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却不敢肯定,他害怕你们事后回忆、暴露真相,所以才设法将你们一一抹杀,好将‘这件事’永远埋葬。” 萧以清倒抽一口凉气:“这件事会是凶案现场吗?” 谢宇轻笑:“如果不是凶案,就是比凶案更让人胆寒的现场。” 萧以清当即一怔,却又转念:“那为什么我还没死。” 谢宇毫不意外:“或许你可以回忆一下,在黑色星期六的当天,你有没有和死神擦肩而过。” 萧以清揉了揉太阳穴:“确实……那天晚上我路过一处施工场地,脚手架突然塌了,那堆钢管差点砸到我,小田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还上网买了彩票。” “中了吗。”谢宇问。 “中了十块。”萧以清说。 谢宇哦一声:“你的后福真便宜。” “可是我完全记不起拍照时看到了什么……”萧以清呵地叹口气,“怎么办,现在我该去警局报案吗。” “安全起见。”谢宇间接肯定,“他们已经接连谋害了三人,不会对你善罢甘休。” 萧以清点点头,果断拨通了田倩的电话。在原地等了不久,田助理就领着六名黑衣保镖现身路口,齐齐围住萧以清,领着他登上一辆保姆车。 车辆发动的瞬间,谢宇才见他暗自松了口气。 “谢谢你。”萧以清突然说。 “谢什么。”谢宇问。 萧以清微笑望着他:“如果没有你,我大概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这可是活命之恩,你要我怎么报偿?” 谢宇从西装内袋掏出记事本:“给我签个名,连日期。” 萧以清接过,娴熟地大笔一挥。 “嗯。”谢宇满意地合起本子,“万一犯人顺利得手,影帝最后的签名应该很有纪念意义。” 萧以清一愣,旋即哈哈笑起来:“西境,你的性格果然很有意思。” “是吗。”谢宇不予置评。 “我越来越期待程羽这个角色了!”萧以清望向窗外,眉梢飞扬。 ☆、夜雨 暗夜,大雨瓢泼。 上海浦东,黄浦江畔,御枫公馆十二楼。两名警察做完笔录离开,三位保镖仍然留守客厅,随时应付突发状况。 田倩见萧以清斜倚在沙发里,手指不自觉敲着烟盒,神情还没放松下来,于是宽慰道:“你要不要再买张彩票?” “不买!”他一口回绝。 “别瞎担心啦!”田倩朝他大腿拍一巴掌,“你今年都没有打戏,不用吊威亚,早上开了三百多公里不是也没出车祸?说不定凶手已经把你给忘了。” 萧以清心虚地斜她一眼:“苏瑞住个宾馆还出事了呢。” 田倩嗨一声:“这一屋子人守着能让你出事?再说了,不是还有谢宇在这吗?” 谢宇心想与我何干,正找机会想走,却见萧以清对自己使了个眼色。 “怎么。”谢宇不明所以,低声问。 “你能不能来一下。”萧以清小声说,“我想起了拍照时的一些情形,你帮我分析分析,也许能发现什么新线索。” 谢宇顿时心生好奇,跟在后面进了主卧。 萧以清关好房门、开了夜灯,谢宇这才发现主卧功能齐全,几乎是一套 分卷阅读193 - 分卷阅读19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94 小型公寓。内里一张大床,床头搭着几件衣物,床脚隐约一团绒毛玩具。靠外的墙面挂着收藏:两盒矿石标本,一小盒贝壳,一大盒水手结,中间零星贴着些照片。东边的柜子塞了不少书,最打眼是一套莎士比亚全集,萧以清见他有些兴趣,拉开柜门抽出一本诗册,递进他手上。 谢宇借光翻开,一根白色羽毛书签夹在《何人斯》那页。 “二月开白花,你逃也逃不脱,你在哪儿休息/哪儿就被我守望着。你若告诉我/你的双臂怎样垂落,我就会告诉你/你将怎样再一次招手;你若告诉我/你看见什么东西正在消逝/我就会告诉你,你是哪一个……” 吐字清晰,嗓音磁沉,萧以清诵念着诗句,仿佛诵念一段悠扬的台词。配合夜色和窗外雨声,谢宇恍惚以为自己正欣赏着一部艺术片,色调深抑浓烈。 叮叮脆响打断思路,一只玻璃杯递到面前,冰块撞击杯壁,很是好听。 谢宇从他的手里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尝出些酒味。 “可乐兑了点朗姆酒,不醉人的。”萧以清踢了拖鞋往躺椅里一靠,喊了声查理,床脚的毛绒玩具突然跳下来,变成一只灰猫,懒散地趴在地毯上。 “说说当天的情形吧。”谢宇提醒道。 “刚才我回忆了一下,想起拍照的地方是一个小厅,对面整块玻璃窗,窗外有一栋住宅楼……也可能是办公楼,我记不太清楚……”萧以清捏着酒杯食指一抬,指向身旁的软沙发,“别站着。” 谢宇看那沙发毫无形状,坐下去肯定没个坐相,就近靠在了书桌边缘:“那张照片你有吗?” “安恺在网上发过,能搜到。” “什么时候发的。” “上个月吧,还跟我的账号有过互动。”萧以清又解释,“我的公共账号是公司在打理,具体你可以去问小田,她比我清楚。” “了解。”谢宇喝了口酒。 “嗯……”萧以清似是添了半分醉意,微笑地望着他,“我记得《三城》里有个心理医生,可以通过催眠让人记起忘掉的事,不如你催眠我试试?” 谢宇压制住好奇心:“我的确稍懂一些,不过外行胡乱催眠容易出问题,会无意勾起试者的心理创伤。” 萧以清闭目靠在躺椅里,仰起脖子,长长舒了一口气:“我又没有心理创伤,随便试……” “算了。”可能是屋内的暖气太足,谢宇有些躁闷,于是喝光手里的饮料,放下空杯想要告辞。 “西境,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萧以清早一步开口。 “怎么。”谢宇只得问。 “我是gay。” 谢宇乍一听有些意外,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和程羽不一样,我不是双性恋,是百分之百的gay。”萧以清补充道。 “这很正常。”谢宇表明立场,“我有一位好友也是gay,已经和他的爱人正式同居了。” “那真叫人羡慕……”萧以清微睁眼睛,双瞳氤着一层雾气,“我原先也喜欢过一个人……那是高中时候的事,他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还是体育课代表,长得很干净,说话也好听。我暗恋了他三年,始终不敢告白。毕业那天晚上,我们都喝多了,我下狠心抱住了他……他当时没拒绝,第二天早上却消失了,我想这也正常吧,毕竟他不喜欢男人,年轻气盛的,酒后什么也能理解……” 萧以清停顿一下,吞了口酒汁,喉结微动:“后来我念了表演系……学校附近有个gay吧,那时我就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成天泡在里面。可能大家平常压抑久了,聚在一起反而放得开,看对眼就开房,甚至直接进卫生间解决,也是在那里,我认识了第一个男朋友……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一年多,我有幸遇到关导,在拍《琥珀与灯》期间他说了一句话,才改变了我这种生活。他说小萧你知不知道,人的精神中有一种能量,是很有限的,也是很宝贵的,如果随便挥霍掉,到该用的时候就没有了……起初我懵懵懂懂,还以为这老不正经的在讲黄色笑话,哈哈哈……” 谢宇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些,只觉得此人絮絮叨叨,内心有些不耐烦,冷言提醒道:“你喝多了。” “别打岔,让我说完!”萧以清醺然挥手,“这对你写小说也有帮助,好好听着。” 谢宇心想并没有。 “后来有一阵子我没去找那些男朋友,每天一个人看看书,拉拉片,写写东西……有一次夜里,我躺在宿舍的床上,忽然很想要,真的特别想要……当时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硬生生忍住了。第二天表演课,我突然发现自己体内出现了一种生命力,愤怒而暴戾,好像一个声音在耳边念叨,教唆我,挑衅我,好像魔鬼与我分享了一个秘密!持有这个秘密带给我莫名的快感,又使我孤立无援,我感到一种巨大的空寂和孤漠,甚至感到踏进了死亡之国。你一定没有去过那里……那种绝对的荒芜,就像一个溺水者放弃挣扎,平静地往下沉,你知道自己沉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连着内心,连着宇宙,那个地方无法用任何词汇形容,包含着一切难以察知的物质、无法言明的情感……” 萧以清一口气说到这,稍稍停下,眯起醉眼对他道:“西境,我这是想提点你,我看得出你也有那一股精神能量,应该好好珍惜,不要浪费在快消品上,懂吗?” 谢宇原本认为有理,然而这教育人的态度实在让他反感,于是调整到“左耳进右耳出”模式,心里开始构思连载的新剧情。 旁边的人又开始唠唠叨叨,不知过了多久蹦出一句话,冷不防让他回过神来—— “谢宇,你会考虑我吗?” 听者联系一下上文,突然明白他的意思:“你开什么玩笑。” 萧以清哈哈:“你说过,每个人都是潜在的双性恋者。” 谢宇重音强调:“我说的是‘理论上’。” “那我们要不要把理论向实践转化一下……?”萧以清循循善诱,欠身起来。 “没兴趣。”谢宇一口拒绝,却见那人醉眼朦胧地近前两步,于是立刻抬手推开了他,“萧以清,你清醒一点。” 对方不为所动,酒意迷蒙望住他:“之前你喊我萧先生,现在喊我萧以清……” “我认为直呼其名更能表现不悦。”谢宇目光似冰。 “你们作家不是要体验各种东西吗?就当是多一种体验……怎么样?” “我称不上作家,只是个写手。” “那么写手西境先生……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萧以清揽过他的肩膀,紧接着嘴唇压了上来。 闻到一股令人厌恶的烟酒味,谢宇条件反射一记擒拿,狠狠将对方的脑袋按到书桌上。萧以清未料他使出这招,整个怔 分卷阅读194 - 分卷阅读19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95 住了,旋即无奈地笑出声音:“这可让我太没面子了……” “你在装醉时就该做足丢脸的准备。”谢宇冷言。 “我只是在想……我是gay,你是双,彼此不算厌恶,礼节性过夜也顺理成章……” “礼节性过夜?”谢宇觉得好笑,“那是你们娱乐圈的过夜方式,太过别致,恕不奉陪。” “你应邀来卧室喝酒,我以为你已经默许……”萧以清胳膊被他拧痛,轻轻嘶了一声。 “很遗憾,我们的思维不在同一频道。”谢宇松开手,见对方默然直起身,眼里明明白白写着失落,心中暗骂一句活该,摔门出去了。 听到房里的响动,保镖霎时警觉,再看谢宇黑着脸走出来,便要上前去拦。田倩心中有数,立马打了个圆场送走谢宇,赶紧进屋去找萧以清。 屋内灯光晦暗,落寞的躺椅里靠着一个颓丧的人影。 “小田……”他沉声问,“你说我是不是老了,没魅力了……” 田倩呵呵:“谁说的?我替你抽他!” 萧以清捏了捏鼻梁:“我这些年只看上两个男人,两次示爱都被当场拒绝,我现在很想死……” 田倩倒一杯温水递过去:“那是你太心急了,这种事得慢慢来,别人追女孩也没有一上来就直奔主题的,还不得先吃吃饭啊,逛逛街啊,送送花啊。” “我以前交男朋友都是直奔主题的,一拍即合多默契。” 田倩不以为然:“你自己想想那是正经男朋友吗?” 萧以清很久没说话,开口道声糟糕:“你说他会不会以为我在性/骚/扰?” 田倩想了一下:“没准。” “天地良心……!”萧以清顿时觉得搞砸了,整个脸埋在胳膊里,“我下个月就三十九了,要是能活八十就只剩一半了,我可不想孤独终老……” “别那么消极嘛。”田倩拍拍他,“天涯何处无芳草,是吧?” “再多草都不是我的。”萧以清眼神直勾勾,从胳膊缝里望着天花板,“我还是为演艺事业奋斗终身吧,等那天过气了,没人理了,我就割个腕、跳个楼,至少落个名留影史。” “胡说八道!”田倩哄小孩一样拉起他,“也不早了,洗洗睡去吧,别胡思乱想,啊?” 萧以清坐起来揉了揉上腹:“柜子里还有奥美拉唑吗。” “又胃疼?”田倩叹口气,“胃不好就别喝酒,上次胃溃疡住院还没折腾够哪?” 萧以清唔一声:“我原本计划酒/后/乱/性的。” 田倩心如明镜:“酒后那都是虚的,清醒时还愿意跟你乱/性,那才是真在乎你。” 萧以清默然,望着窗外雨还在下:“他走的时候拿伞了吗。” 田倩一拍脑门:“我给忘了!” “算了,明天我跟他道个歉吧。” 萧以清说罢颓然起身,灰猫查理喵嗷一声,安慰般地蹭了蹭他的脚踝…… 晕轮效应又称光环效应,由心理学家桑戴克于20世纪20年代提出,意为当某个体的某一方面给人留以较好的印象,在其影响下,人们对此个体的其他方面也会给予较高评价。 然而仅仅一天过去,对谢宇而言,萧影帝的光环效应已荡然无存。现在在他的心目中,此人的形象只剩三个关键词:话痨,下流,脸皮厚。 翌日清晨,在宾馆吃早餐时,他的手机闪了闪,收到一条信息。 “谢先生:昨夜之事是我的失礼,在此向您诚挚道歉。萧以清。” 谢宇没有搭理,关了屏幕扣在桌面。 接着手机又响了。 “尊敬的谢先生:我保证今后不会发生类似事件,希望您接受我的歉意。萧以清敬上。” 谢宇擦干净手指,捏起三明治,手机再次震动。 “尊敬的谢先生:经过彻夜反省,我已做出深刻检讨,特奉礼品一份以示诚意,望告知宾馆地址,快递下午就到,亲自来拿亦可。萧以清敬上。” 谢宇很想直接关机,同时理智驱使大脑作出一系列推论—— 我是接受道歉,还是不再理他?先做一个假设,如果调换性别,萧以清是个女人,出于对自己的欣赏投怀送抱,被拒之后又礼貌致歉,我应当会接受。如果性别换回男性,我就此不再理他,这只说明两点:一,我潜意识中歧视同性恋,二,我潜意识中认为男女不平等,这两点与平权主义显然相悖,所以…… “道歉接受,礼品可免,希望如你所说,不会再发生类似事件。” 谢宇轻敲触屏、回复过去,又翻开通讯录,准备向卫远扬告知黑色星期六事件的进展。 然而拨了电话,对面却是罕见的关机状态。 ☆、持云阁 卫远扬点着指头,对手机银行的回复数了好几遍,才确信卡里只剩三位数无疑。 旁边的齐谐斜一眼屏幕,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屁!”卫远扬瞪住他,“赶紧给我报销车票!快揭不开锅了!” “助理工资下个月八日发,你紧着点花吧。”齐谐幸灾乐祸地揶揄,“谁让你那么孝顺,也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卫远扬唉地叹口气:“那能咋办,万一这次英勇就义壮烈牺牲了,我爹我妈——” “嘘——!”齐谐指抵唇上。 卫远扬当即收声,只听脚步纷乱,几队人马由后门鱼贯而入,各自找准位置坐了下来。 自从荀持云掌管归心堂广西分部,便立下一个规矩,每月三十日雷打不动召开例会,所有某级以上员工必须到场汇报工作,接受大少爷的亲自督察,这次他接下北京分部,此项规矩自然也延续过来。 不过虽说是开会,这地方竟不像公司会议室,更似一个茶馆。硕大的房间约占一个篮球场面积,天花板不高,空气沉闷,灯光昏暗,感觉十分压抑。主席台的位置是一只大长桌,早早沏了几杯好茶搁在桌面,人还没到,架子先摆上了。再次是一圈方桌,每桌围四椅,椅背全部套了坐套、放好靠垫,搞得派头十足。地位再低就是卫远扬和齐谐所在的座位,一排排木头椅子横陈,跟电影院一样。最次则是紧靠后门的一小片空地,没有坐席,只能站着。 “老齐啊,我说你混得也太惨了吧。”卫远扬低头嘲笑,“本来以为你能坐那长桌呢,再差也是方桌啊,结果才搞了个倒数第二。” 齐谐并无所谓:“如今我只是花河手下一个跑腿的,没让罚站就不错了。” 卫远扬想想觉得不对:“凭你的能耐这不是大材小用吗。——我可没夸你啊,只是分析分析。” “荀持云跟荀爷不同。”齐谐望着空空的主席台,扇骨缓敲掌心,“荀爷看你有多大能耐,就把你放什么位置,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荀持云看你有多大 分卷阅读195 - 分卷阅读19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96 能耐,偏要把你踩低一等,等着你卖力示好、做出业绩,再提你上去。” 卫远扬咂摸出一点感觉:“我觉得这荀持云忒狡猾,没他爹厚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齐谐倒是客观,“荀爷那样的领导方式,手下人觉得踏实,办事忠心,却可能滋长傲气;荀持云叫人揣摩不透,手下得时刻猜他心思,不敢逆鳞,却易生谄媚之风。——都是江湖手段,有利有弊,看你怎么用了。” 卫远扬费劲地琢磨半天,说了一句真复杂。 齐谐一声轻笑:“对你这笨蛋当然复杂了,要不怎么这把年纪才是个副队长呢。” 卫远扬刚要回嘴,旁边一群人呼啦啦站起身,他这才发现会场不知何时已经坐满,接着前门双开,一帮首脑脚下生风走入屋内。 “把嘴闭好了,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齐谐不动声色丢出一句。 卫远扬赶紧合上下巴。 “大少爷,请!” 忽听一声喊,一双步子不徐不疾迈了进来。 目不斜视,神情傲慢,虽然荀持云一身西装风衣,却让卫远扬联想到古装剧里的什么少帮主。只见他在太师椅前方悠然站定,慢慢对台下扫了一眼,会场鸦雀无声,众人赶紧低头,不敢与他对视。卫远扬原本也入乡随俗垂着脑袋,无奈实在好奇,便想抬起眼皮偷瞄一下。 不瞄不要紧,这一瞄竟正对上荀持云的目光!他只觉那眼神冰冷,瞬间扎透了自己,仿佛卧底的身份被当场拆穿! 此时听见一声轻咳,卫远扬终于回过神,扭头一看,旁边的齐谐站得笔直,嘴角挂着如常笑意,游刃有余地望向前台,丝毫不把放那家伙放在眼里。这似乎给了卫远扬莫大的鼓励,他索性心一横,也一副二五八万地挺直了脊背,同时脑中无端端冒出一个成语:狗仗人势。 荀持云没有扫视太久,扬手挥落风衣,坐下了。 众人也一阵呼啦啦坐下。 卫远扬刚要坐倒,突然感觉不对!一个不稳摔在地上带翻椅子,引得碰咚一声巨响! 霎时满屋子人全看过来。 长桌上的花河当即黑了脸:“齐谐!这是你带来的人?” 齐谐莞尔:“这是我新招的助理,不机灵,手脚笨,让诸位见笑了。” 现场没谁敢笑,除了一个女人乐出声来。众人循音望去,那女子站在荀持云身后,一身干练时装,手里拿个文件夹,栗色短发清爽,一笑两酒窝。 “叫你家助理起来吧,初见大少爷也不用行此大礼。”女人嗓音穿过会堂,毫不娇嗔,中气十足。 “谁有空给他行礼!”卫远扬一骨碌爬上来,心里早把齐谐骂了一万遍,傻子也知道,刚才那椅子分明是他踢走的。 荀持云并未多言,扬了扬手轻吐一句:“米双,入正题吧。” “是。”那女人收起笑容,威严望向台下,“从市场部开始汇报。” 通常的总结大会往往引人入睡、呵欠连天,然而此时,随着一个一个部门汇报下去,卫远扬却越发精神,以至暗自心惊! 单就听到的内容,他在心中大致勾出一张草图:不日前,北京分部已从归心堂独立出来,正式更名为“持云阁”,下设七个部门。市场部负责媒体形象宣传,以培训课程拉拢信众;财政部由此大肆敛财,极尽搜刮;技术部主要解决疑难案件,服务对象包括众多知名机构和高层人士;公关部拉拢各界关系,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信息部依托某著名搜索引擎,情报触角延伸海内外;人事部单管员工思想考核,时刻盯梢,肃清叛徒;而所谓的后勤部,才做着正常公司的财政人事等工作,维持着公司的基本运转。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个部门相互叠加,编成一张无形巨网,密不透风地向着社会资源兜底而起,捞出沉重的信仰、金钱、权利,落下污秽的滴滴鲜血…… 京城又起雾霾,站在走廊的窗边,他也呼吸不到一丝新鲜空气。 茶歇时间,齐谐不知被谁喊走了,卫远扬在会场外假装闲晃,想趁机摸一摸这“持云阁”的底细。然而奇怪的是,无论他走到哪里,视线总能从四面八方聚过来,卫远扬回头一想,定是因为刚才那一摔,搞得全公司上下没人不认识自己,到哪儿都成了话题焦点,还卧底调查个屁。 此时他总算明白了齐谐的用意,这等于一种变相保护,让他少掺和探针行动,可惜他懒得领这份人情,咬牙切齿憋在窗边生闷气。 “你原来是警察吧。”忽然一个声音。 卫远扬心里一惊,猛回头去,是那个叫米双的女人。 “不用再装了,我知道你是卧底。”米双看着自己,既没有拆穿真相的得意,也没有棋逢对手的敌意,眼神语气十分寻常,“刚才会上发生的所有事,你都可以向上线汇报,这不会对持云阁造成任何影响。如果你怕遗漏了什么,这是会议纪要,你尽管复印带走。” 米双说着抬起右手,一只文件夹递在眼前。 卫远扬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望着那纯黑的塑料封面,好似望着黄副局长推来的酒杯。 “你到底什么意思。”他想问。 “对!我就是警察!你能把我咋地?”他想拍桌。 “那我拿去复印了,谢谢啊。”他想抢过文件夹夺路而逃。 然而就在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被什么附了身,事后想想,恐怕是一种叫做智商的东西。 “呵。”卫远扬听见自己轻蔑一笑,从身边男人的手中抽出烟盒打火机,往窗台随便一靠,悠然给自己点起香烟。 “卧底?您也太抬举我了!”他哈出一口灰雾,“老子在交警队起早贪黑,成天跟那群领导面前扮孙子,混了这些年才混个副队长,快三张的人了,买不起房养不起车讨不到老婆,你说我图啥?现在我算是想明白了,与其伺候那帮龟/儿/子,还不如跟着自己哥儿们干,至少知根知底、图个痛快。说句实话不怕得罪人,这儿我只服齐老板,那荀持云我可看不上!您也别跟我这瞎试探了,我没空卧这个底,更没心思替他办事,您要是听明白了呢,就回去转告你们家大少爷,让他抽空多修修公司的破椅子,别叫人坐得不舒坦。” 一席话毕,米双脸上没有反应,拿着文件夹的右手放了下去。 “姑且合格。”她说,转身。 不远处看似路人的四个壮汉跟着她走了。 卫远扬这时反应过来,但凡自己刚才说错一个字,必定要被早已埋伏的打手就地正/法。不自觉地,他又抬起香烟狠狠吸了一口,夹住烟尾巴的手指无法控制,在嘴边微微发抖。 抽完一根烟,齐谐终于回来。 “哟,这么快就学坏了?”见到地上飘落的烟灰,齐谐笑道。 分卷阅读196 - 分卷阅读19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97 “高中抽过,后来戒了,现在复习一下,不行?”卫远扬胳膊搭在窗台,整个没好气。 “行啊。”齐谐扇尖一招,“走吧卫助理?” 卫远扬皱眉:“哪去。” 齐谐莞尔:“路上解释。” ☆、猫人 与上海总部相较,齐谐在持云阁的地位可谓一落千丈,大奔专车的待遇也没了,出门办事只能坐地铁。二人对北京不熟,找路进站、买票安检,半小时之后才搭上车子。幸而此时不是通勤高峰,乘客不算多,齐谐挑了个车厢的角落站着,方便说话。 “咱们这是去哪?”卫远扬憋不住问。 齐谐扫过四周,低声道:“港旭地产听过么,我们去会会它的汪董。” “会他干啥,你要买楼啊。”卫远扬故意瞎问。 齐谐往车壁上一靠:“刚才开会你没听见?‘近期以公关部工作为重,各部门务必全力配合。’我现在就是花部长手下的男公关,负责拉拢招安各界话事人。” 卫远扬摸摸下巴:“你这两手空空的怎么拉拢,等下要不要去小店买点水果买块镜子?” 齐谐没理他的胡话:“汪董的儿子十五岁那年负气斗殴,错手杀了一个混混,当时拿钱给抹平了。后来他洗心革面奋发图强,留学念了研究生,回国就进入港旭,现在已经是公司的小汪总,前途无量。” 卫远扬立马懂了:“所以你打算把那桩杀人案翻扯出来,以此为把柄,要挟汪家替荀持云办事。” “倒没有什么具体的事要办,不过是让他表个态、站个队罢了。”齐谐望向车顶,一只飞虫绕着白灯不停拍击。 地铁即将进站,开始刹车,带出一阵刺耳的金属刮擦音。停稳开门,下去几人又上来几人,坐好站定之后,乘客或者紧盯手机、或者木然发呆,没有谁注意到车厢角落的谈话。 “你说荀持云拉拢这些人物,到底是想干嘛?”卫远扬低声问。 “还能干嘛。”齐谐不以为意,“持云阁要是单单招揽信徒,荀持云就是个邪/教/组/织/首/脑;若然只办培训班,他则是诈/骗/团/伙/头/目;如果疏通了相关机构,他就成了正规公司老总;再跟高层打好关系,那便是优秀企业家;假使有幸攀上了一两个大人物,说不定还能拿个杰出青年贡献奖,搞个什么代表当一当。” 卫远扬没了表情:“哪有你说得那么黑!” “不然你以为?”齐谐嘲笑,“人情社会,不过如此。” “我觉得不是这样。”卫远扬难得严肃,“我相信社会上还是有公平正义的。” 齐谐未加争辩:“你觉得哪样就是哪样吧,我没空说服你。” 卫远扬琢磨很久,摇了摇头:“老齐,我感觉你的想法太消极了,你这是犬儒主义,不太好。” 齐谐勾唇笑道:“你还教育起我来了?” 车厢一晃,卫远扬拉住抓手:“我当然不是教育你,我就是觉着吧……这世界上有些东西,比如公平正义,你要是相信它,它就有,你不信它,它就没有。对于我来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齐谐不予置评:“这些话你可以留着跟丁隶聊聊,说不定你们会有共同语言。” 卫远扬当即一个寒颤:“我现在哪敢跟他聊?花河那群人还在他后面盯着呢!” 齐谐先是一顿,接着低低叹了口气:“你这种想法千万别让丁隶知道,我不希望他有被孤立的感觉。” 卫远扬自知失言不做声了,回头看看线路标识,数着剩余的站数。 “有一次我在总部,无意听见了荀爷和唐爷的对话。”齐谐此时开口,“唐爷说,慎之,你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只篮子里。荀爷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唐守城回答,削去一层皮肉总比斩断整个手腕来得好,我知道这个决定很艰难,你慎重考虑吧。接着屋里就没声了。” 卫远扬一头雾水:“这啥意思啊?” 齐谐啧一声:“我在想这鸡蛋会不会是荀持云?” “啊?”卫远扬抓脑袋。 “罢了……”齐谐望向地铁电视,自言自语,“横竖跟笨蛋也讨论不出结果,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朝阳区某soho中心,港旭集团办公大楼。 在接待处登记过后,保安替二人刷开入口的闸机,乘电梯到达十七层,齐谐走向前台,自称持云阁的客服经理,与汪董有过预约。 前台员工稍作查询,离预约时间还有几分钟,便替二人倒上茶水,让他们先在休息区等候。卫远扬闲来无事东张西望,屋里是平常的办公空间格局,门口一片开敞公位,员工们都对着电脑或真或假地忙碌,中间一条通道,连着一个走廊,走廊两侧隔着一间间独立办公室。 “汪董叫的下午茶。” 听声音卫远扬扭过头,一个黄制服的快递员提着塑料袋。 前台抬一眼:“哦,那你送进去吧。” 快递员往里走,脚步轻盈非常,运动鞋踩在地板没有一点声音,不消片刻拐进了走廊。 “你们汪董有喝下午茶的习惯吗。”齐谐突然问。 “有啊,怎么了?”前台有些奇怪。 “平常都是这个人来送货吗。” “这倒没注意……” 齐谐立即起身跟进去,前台不明就里刚要阻拦,快递员已出了走廊,一见齐谐迎面而来气势汹汹,他一压帽沿,掉转脚步又退回屋内。 “站住!”齐谐步疾如风!瞬间移至办公室门口,只够瞥见一个黄色身影跃出窗外! 一把推开窗户,他探头看去—— 十七层的高度中,那人手脚细长、轻盈如猫,抓着外墙的建筑构件嗖嗖向下攀!没出半分钟就安全降落在地,随之轻松写意一路小跑,消失在了楼宇的转角! “叫救护车!叫110!”公司里登时大骚动。 地板上,汪董已成尸体,后脑爆裂,一击致命。 “看来有人早了一步。”齐谐要去检查尸身状况。 “老齐!”卫远扬拦住他,“还是别乱动,保护好现场。” 齐谐权衡片刻耳语道:“警察盘问起来对我们不利,赶紧走!” 卫远扬想想有理,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破开惊慌错愕的人群,跟着齐谐退了出去。 “猫人”,这是二人给凶手暂定的代号。 在街对面的胡同站了一会儿,警车很快赶到了,卫远扬仰望着港旭大楼的外表皮,除了窗台实在没个落脚的地方,也不知道那猫人的身手究竟是练了多少年。 “哎老齐,你不能找那只绿猴子出来问问吗。”卫远扬催促。 “不能。”齐谐冷眼旁观着警察涌进入口。 “为啥又不能了!”卫远扬莫名其妙,“你不是都通过它知道汪董儿子的事儿 分卷阅读197 - 分卷阅读19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98 了?” 齐谐想了片刻:“这么解释也许你更容易理解,瓮孔达好比一个网络,点头摇头就是一名黑客,我可以通过它黑进别处刺探信息。但是除了我之外,网络上还有许多别的黑客,只要我使用点头摇头,他们就有反向追踪我的可能。另外还有一些区域,存在着坚固的防火墙,那些信息被牢牢保护着,任凭我也侵入不了。这猫人的情况就属于后一种。” 卫远扬说句真麻烦,没奈何地靠在墙上。掏出手机翻开刚才的照片,他想找找有什么新线索,屏幕一闪,自动切换到了通话界面。 来电显示:谢宇。 一边是持云阁的当前形势,一边是黑色星期六事件的最新进展,两边简单交换了情报,卫远扬顺手把凶案现场的照片也发给了他。 财杀?情杀?报复?封口?——从猫人娴熟而专业的举动判断,他应该是个雇佣杀手,身后一定躲着某个指使者。 然而这指使者的目的是什么,没人知道…… 港旭地产董事长死亡,集团打击巨大,情势不甚明朗,二人没多耽搁,买了当晚的高铁票回了上海。 到家已是子夜,齐谐披着星光推开月园的院门,客厅那盏灯还为他留着。望着那片暖黄灯火映亮的玻璃窗,他只觉得心房被一种东西渐渐填满,那些江湖纷乱统统成了无谓的琐事,不值一提。 听见钥匙声,丁隶迎上前来,顺手替他接过行李,又进厨房开火,煮了些速冻汤圆。两个人围坐餐桌一起吃完,随意聊了一会儿,默契地关灯上楼。 洗漱完毕,齐谐擦着头发走出浴室:“今天在家做什么了?” “做心理准备。”丁隶插上吹风机,示意地拍拍床边。 “什么心理准备。”齐谐不明白。 “上班的心理准备。”丁隶拽他坐下,掌心试了试风温,确定暖了才移到他的头发上,“在家赋闲了一个月,人都懒了,想到下周开始又要每天早出晚归的,心理上有点抗拒。” 齐谐笑了笑:“不想上班也没关系,一个人我还养得起。” “不用你养。”丁隶托起一缕发梢,“我还没有提前退休的打算,病患虐我千百遍,我待病患如初恋。” 齐谐转回身:“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不过别让自己太累,知道么?” “嗯,你也是。” “我不累。”齐谐言外有意,目光闪闪盯着他。 “真不累?”丁隶笑问,拇指一拨开关关了吹风。 齐谐勾起唇角,顺势环过他的腰,丁隶将吹风机扔到一边,一把发力按下对面的肩膀,随即翻身上去,圈起胳膊望向他。 齐谐啄过他的脸颊,小声问:“今天想怎么玩?上面还是下面,前面还是后面?” 丁隶拿他没办法:“阿静你真是……” “真是什么?”齐谐挠他锁骨。 “真是色/情!”丁隶笑骂。 “普天之下我只对你一人色/情,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满意……”丁隶俯身堵住他的嘴,宽大的手掌向下摩挲,渐渐感到他涨硬起来。 就在燥热交缠之时,齐谐突然周身一滞,接着猛然一阵咳喘! 丁隶扶住他,忙问是怎么了。 “没事……”齐谐紧按胸口,脸色煞白。 “是不是花河——!” “不碍事的……”齐谐勉强笑笑,“能不能给我倒杯温水……” “好,我这就去。”丁隶随便清理一下,披起衣服冲下楼,返回卧室却找不见人影。 转身,主卫的门压着一条缝,他走过去,打开灯……洗手台鲜血淋落,那人失去意识昏倒在地,嘴角染出一片暗红。 试过脉搏,听了心音,丁隶确认齐谐暂无大碍,抱起他平放回床上,又取毛巾浸上温水,细心拭净他腮边的血污和额上的冷汗,最后拉起那无力的手指,放在唇上轻吻着,守在床畔静静等他醒来。 “抱歉,让你扫兴了……”齐谐终于睁开眼睛,虚弱地笑了笑。 丁隶鼻子一酸:“不要紧。” 齐谐卖乖地唉了一声:“今日例会折了荀持云的面子,我就说花河怎么没动作,原来是等在这儿报复我,可真会挑时候。” “现在感觉还好吗?”丁隶柔声问,替他理了理湿乱的长发。 齐谐揉着剑突:“胸口还有点烧。” 丁隶沉叹,第一次咯血之后他已催着齐谐去医院检查,ct显示双肺弥散粟粒斑点,初步诊断为血行播散型肺结核。再详细化验,结核杆菌阴性、痰检无癌细胞、支气管镜活检无发现、免疫正常、血常规正常、肿瘤指标正常、未见淋巴肿大。总之一切指征没有问题,查不出病因,用不了药,任他这个副主任医师也束手无策。 齐谐看出他在自责,安慰地揉揉他的头发。 丁隶收了情绪,欠身贴上他的脸颊:“我还是不去上班了,在家照顾你。” “用不着……”齐谐微笑道,“哪怕你天天守着我,对我的情况也没有助益。倘若你真的想替我分担一些,那就该吃的吃、该睡的睡,把自己照料好,不要让我为你挂心就行。” 丁隶喉头发堵,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轻轻应一声。 齐谐拍拍他的胳膊:“下面冷,上/床吧。” “你先喝点水。”丁隶端起玻璃杯,“好像有点凉了,我去兑点热的。” “没事。”齐谐稍微坐起来,就着他的手喝下大半杯,总算恢复一些血色。 丁隶关了灯睡进床/上,胳膊一环将他整个抱住。 听着怀中之人呼吸绵长,渐渐睡熟,他才暂时松口一气,缓缓合上了眼睛。 ☆、书签 坐在观众席的时候,谢宇确信自己再一次被哄骗了。 去年十月,银莺奖颁奖典礼在沪海大剧院举办,三个月后,一张四人的合照隐隐联系起三桩谋杀。然而,尽管萧以清报了案,警方并未正式展开调查。毕竟黑色星期六事件已经定性为意外,在缺乏直接证据的情况下,没有谁喜欢自找麻烦。 除了某个当事人。 中午时分,萧以清打来电话,表示这两天始终放不下心,决定去拍照现场查看,问他愿不愿意同行。谢宇从来压不住刺探欲,一口答应下来,谁知到了沪海大剧院门口,对方不知从哪儿变出两张话剧票,直接拉着他进了剧场。 《雪云山庄谋杀案》,白色的led字幕打在舞台上。 顶灯渐次熄灭,幕布压黑,全场观众聚精会神一片安静—— 谢宇知道自己是走不成了。 “孤船在宇宙中漂浮,四处是死去的重力残骸。 “孤船的噩梦就是我的噩梦。 “我深入你粉红色的内脏,你抚摸我口袋里的黑洞,彼此依存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 一个女 分卷阅读198 - 分卷阅读19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199 声破开黑暗,抑动而蛊惑。雷声、定音鼓、管风琴渐次交响,仿佛一个摄魂的仪式。谢宇的注意力被轻易吸引了,和着隐隐的兴奋,开始期待接下来的剧情。 两个小时不知不觉过去。 演员谢幕,掌声响起,谢宇从故事中抽离出来,萧以清戴上帽子口罩,混在人流中走出了观演厅。 “怎么样?还不错吗?”他眉眼轻弯地问。 “很好看。”谢宇直言。 “实验戏剧,又是犯罪题材的,我猜你会喜欢。”萧以清双手插兜,“其实我一直对话剧很有兴趣,临场感染力比电影强太多了,演起来一定很过瘾。” 谢宇不认为其中有什么困难:“凭你的号召力,如果你说想演,肯定有大把剧本送到你的面前。” 萧以清一笑:“不如你写个剧本让我来演?” 谢宇听出话中之意,没有接腔。 萧以清拐进楼梯间往下走,带他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通道,谢宇先前在网上搜过那张合照,调出记忆稍作对比,确定此处就是拍摄地点。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对面那栋楼了。”萧以清拉下口罩,向窗外指了指。 谢宇回过头,那栋楼隔着一条马路,应该是办公建筑,外墙挂满淡蓝色镀膜玻璃幕,在剧院里远远望去,根本看不见楼内的任何画面。 萧以清松了口气:“也许那张合照只是个巧合吧。” “不。”谢宇踱向窗边,“现在是白天,自然看不见玻璃内部,等晚上灯亮起来就不一样了。” “难道我们要杵在这儿等到晚上?”萧以清问。 谢宇扬手一指:“我们可以先去对面看看。” 马路中间隔着长长的护栏,二人绕了很远,才从最近的十字路口穿到对面,好容易来到那栋楼前,却被一道围墙拦住,上挂一牌:闲人免进。 谢宇透过紧闭的铁门望进去,里面已经成了工地,隐约可见入口大堂被拆得七七八八,基本成了毛坯房。此时只听一声呵斥,值班室出来一个门卫,看他们一个探头探脑、一个包裹严实,行为举止鬼鬼祟祟,很不客气地想赶走二人。 萧以清摘下墨镜口罩,熟稔地递去一根烟:“大哥你好。” 门卫低头一看,从帽沿底下认出了他:“哎哟,你不是萧以清吗?” “哈哈哈,我朋友都说我长得像他。”萧以清满不在乎替他点上火,自己也抽起一根,“大哥啊,我问你一件事,这栋楼四楼是不是原先有个物流公司?” 门卫半信半疑又瞅了他几眼:“这我不知道,我们也是上个月才进来的。” “这楼转手了吗?”萧以清试探道。 门卫抽了口烟:“被湾流租下来了,打算改成青年公寓转租出去,现在公寓赚钱哦,这地段十几平一间房就能租五六千。” “是吗,真贵!”萧以清跟着感叹,“上海真是越来越呆不下去了,我那房东还准备给我涨房租呢。” “都一样……”门卫唉一声,“我们家住那房马上也到期,房东开口就要涨三百,我还正愁着一家人往哪搬呢!” “您现在住哪呢?”萧以清问。 “虹口那块。”门卫往西一指。 萧以清哦一声:“那还不算远。” 眼看他们是要聊上的趋势,谢宇赶紧编个理由催着要走,萧以清这才熄灭香烟,跟门卫大哥客气地拜拜。 沿着原路返回,二人穿行在梧桐树下,隆冬之际,树上没有一片叶子,光秃枝芽随着丝丝寒风轻摆。 萧以清稍稍放慢脚步,抬头望了望蓝天白云:“今天空气不错,没有雾霾。” 谢宇没心情赏景,只顾捋清前因后果:“这么大手笔地销毁证据,可见犯人来头不小,不过也是,能不计成本对三个名人明星同时下手,租这区区一栋楼又算什么。” 萧以清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我倒是希望他们能把证据销毁干净,等他们有了安全感,我这个‘目击证人’也就安全咯。” 谢宇掏出手机查了查那家开发商,门卫口中的“湾流”全名“湾流天地”,是去年注册的私企,除了官方网站几乎没有其他信息。正当他出神思考时,拇指无意一触,电话却给卫远扬拨了过去。 并且意外地接通了。 萧以清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见谢宇和对方简单交换了情报,接着收到几张图像。他好奇地凑上前,谁料瞥见一张血肉模糊的照片,立即下意识捂住了鼻子。 “这是什么……”萧以清有点反胃。 “港旭地产的汪董。”谢宇介绍道。 萧以清别过脸去:“你拿远点。” 谢宇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情,故意把手机往他面前递了递:“如果你要扮演程羽,这可是必修课。” “免了,我没那么敬业。”萧以清敬谢不敏地走快两步。 大概是想到了叶公好龙这个词,谢宇第一次觉得这家伙十分有趣:“我手机里还有其他类似照片,你要看看吗?” “不!”萧以清一口回绝。 谢宇没管他,自顾自翻着相册念叨起来:“这是钝器伤,这是锐器伤……这是蕈样泡沫……这些都是缢死的,这是腐败巨人观……” 眼见萧以清干呕了两下,谢宇的心情莫名愉快,仔细想想可能是报复心作祟?——针对上一次的强吻事件。 然而收起手机很久之后,那个话痨仍旧步履凝重不发一言。 “喂。”谢宇制造出一个声音。 萧以清扭过头,脸色还是很难看。 此时谢宇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过分,于是冷着脸问:“你怎么样。” “……还好。”萧以清清了清嗓子,恢复一点正常。 “还好就行,我有事问你。”谢宇停下脚步,再次翻出现场照片,用图像软件截取了一个局部,递到他的面前。 萧以清以为他又要吓唬自己,立即挡住眼睛。 谢宇觉得这反应好笑,只得补充道:“这次没有血腥画面。” 萧以清将信将疑,挪开眼前的手掌:屏幕框着一块地面,几本书纷乱散落,书页溅着几滴模糊的暗红。 “汪董的后脑被击中,倒下时带翻了桌上的书册,有一样东西掉了出来,我看着很眼熟。”谢宇将画面放大,书页中露出一根羽毛书签,下半段白色,尖端染上一截金粉。 “嗯。”萧以清并不意外,“我家里有只书签跟它一样。” 谢宇催促后文:“麻烦你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 萧以清捏着下巴想了想,粲然看向他:“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 “那算了。”谢宇立刻说。 萧以清觉得自己挺幼稚,转换气氛地微笑一下,继续往前走:“那是一场慈善晚会的纪念品,做工还算精致,我想很多与会 分卷阅读199 - 分卷阅读20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00 者都保留了下来。” “什么慈善晚会?”谢宇追问。 “美馨基金你听说过吗?京剧老艺术家潘美馨女士创立的那个。” “当然听过,我还向它捐过款。” 萧以清点点头:“那次就是美馨基金举办的慈善晚会,可能是前年或者大前年了,签到的时候每个人都发了书签,我自己那只拿到手的时候羽毛裂了个口子,还跟叶霖姐换了一下。” “叶霖姐是谁。” “一个音乐制作人,在业内还挺有名的,dearmen就出自她手。” 谢宇对流行音乐没什么兴趣,大概知道那是个当红组合,成员是一群少年,约七八人,长得一个模样。 路口,红灯。 萧以清停住脚步,望着来往的车辆长吁短叹:“现在这些晚辈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我觉得自己再几年就要过气了……” 谢宇识破他的演技:“你会在意这个吗。” “为什么不在意?”萧以清反问。 “上次你说读了我许多作品,礼尚往来,我也看了你一些电影和访谈。你曾经说过,你不想当明星演员,而想做一名表演艺术家。” 萧以清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是年轻时的大话了,现在让我重复一遍我可说不出口。” “可你确实是这么做的。”谢宇向他投去透彻的目光,“在拍了《琥珀与灯》之后,你炙手一时,很多偶像剧和广告都找上你,你却一一拒绝,从而导致了三年雪藏期。在这三年期间,你没有消沉下去,而是拿着第一笔片酬去欧洲参加了表演训练班,据说最困难的时候连房租都付不起,一度跟流浪汉睡过大街。” “没有没有!”萧以清大笑着摆摆手,“那时候主持人搞得很煽情,我不自觉就被自己感动到,所以说得夸张了一点。其实是我自己摆乌龙,租房合同签错了日期,这边搬出来才发现那边搬不进去!当时我觉得这个经历会很有趣,就跟那些大爷聊了聊,他们也热情好客,还把多出的睡袋让给我,我就故意睡了一晚上大街哈哈哈!” “是吗。”谢宇面无表情,“我在网上也看到这个版本的说法。” “这个是正版,其他都是假的。”萧以清正名。 谢宇并未纠缠事实:“另外你还说过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你自认不是努力型的演员,主持人表示不同意。你说表演就像游泳,有的人为了健身,有的人为了比赛,这些人都非常努力,而有些人则是不幸遭遇了海难,拼命地游只为爬上远方的孤岛,那孤岛耸立着一座灯塔,灯塔的名字叫做艺术之神。” “停停停!”萧以清抬手止住了他,表情满是尴尬,“太肉麻了,我简直想忘记十年前这段对话!” “我认为你说得有道理,对我也很有启发。”谢宇赞赏得毫不留情。 “那都是从别处听来的,现学现卖,不值一提!” “无论怎样吧,总之在某些方面我很敬佩你。” 萧以清这时一愣,心想莫非他总算对自己产生了一点好感? “但是这敬佩只局限在‘某些方面’。”谢宇立刻补充,“其他方面就算了。” “好吧。”萧以清没可奈何地笑笑。 “所以你从不担心自己会过气,一个只顾挣扎求生的溺水者,根本不在乎旁边有多少围观人士为自己加油助威。” 听罢此言,萧以清忽然发现其中的逻辑:“刚才你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包括对我多加赞赏,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这句话的正确性?” 谢宇推了推眼镜:“没错。” 萧以清嘀咕一句。 谢宇没听清也懒得管:“说说你的条件吧。” “条件?” “我答应你一个条件,你就告诉我书签的事。”谢宇首尾呼应,“言而有信是我的做人准则。” “那好啊。”萧以清总算来了精神,“我请你看了话剧,礼尚往来,你请我吃个晚饭总不为过吧?” 一阵风过,绿灯亮了。 萧以清迈下路牙,却听一声小心! 微愣之下他扭头望去,一架黑色suv正冲自己飞驰而来,进气格栅高扬两角,仿若死神的狞笑。 ☆、羽毛 谢宇反应何等迅速,两步一跃扑开了他! 黑色suv丝毫没有刹车,一个右转漂移,刮出刺耳胎噪!萧以清爬起来就追,无奈脚力不比车速,眼睁睁看它闯过一个红灯消失了…… 暗骂一句混蛋,他赶紧折返,从马路中央扶起谢宇,只见他手背蹭破了一大块,脚上似乎也有扭伤。这时旁边已经三三两两聚起了人,在一片围观之下,萧以清叫了救护车报了警。然而没等120和110赶到,小道记者先来了,采访车停下就是一阵猛拍,更有几个狗仔飞奔着戳上话筒,追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的萧影帝完全没了平日的随和,说句无可奉告,胳膊一挥挡住了身后的谢宇。过不久听到滴滴两声喇叭,是田助理开着车前来接应,萧以清架起谢宇进了后座,一关车门扬长而去。 “西境!你挺住!很快就到医院了!你不会有事的!”萧以清扶着他泪光闪闪。 谢宇黑着脸:“我当然没事……” 田助理啧一声:“以清,都什么时候了,别玩儿了。” 萧以清呵呵一笑,停止了演戏。 “车载冰箱里有冰。”田助理提醒道。 萧以清找出两只塑料袋装上冰块,又替谢宇脱下鞋袜、撩开裤脚,敷在红肿的地方。 谢宇觉得别扭,伸手过去:“我自己来。” “老实呆着别动。”萧以清命令道,语气却不严厉,并且温柔地调整了一下位置,好让他坐得更舒服一点。 谢宇正了正眼镜,忽然对上他的视线,只见那目光氤氲,脉脉如水,微笑之间眼角眉梢甚至透着一股子柔媚。不知怎么的,一向无所畏惧的他竟然心虚地别开视线,被对方握住的脚腕也变得不自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经由那修长的手指,源源不断向自己传递过来。 轻咳一声,理智稍微运转,谢宇把这归结为应激反应综合症。 在医院做了详细检查,脚骨没有问题,只是扭伤。护士替他打了绷带嘱咐静养,接着包扎手背,末了从抽屉默默拿出一个本子,递给旁边的萧以清让他签名。 离开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谢宇本来要回宾馆,萧以清左一个不安全、右一个不放心,硬要拉他回自己家里。谢宇此时肢体伤残、行动困难,完全推脱不掉,眼见车子一打方向,转进了御枫公馆的大门。 作为智力正常的人类,谢宇当然知道对方在盘算什么。 他甚至一度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跟那suv串通,故意设这么一个圈套,好让自己顺理成章羊入虎口。靠在沙 分卷阅读200 - 分卷阅读20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01 发上思量片刻,他已然做好准备,如果这家伙敢乘人之危,像上次那样强来,凭着一只左脚也要揍得他六亲不认。 “我只会做这个,凑合吃。”一碗汤面搁在茶几上。 里面会不会下了药?谢宇这么想,还是接下对方递来的筷子。 萧以清的注意力没多放在他身上,捧着面碗打开电视,自顾自窝进了单人沙发。谢宇驱散了被害妄想,端起碗尝上两口,清汤寡水,实在难吃,也不知这人哪来的信心亲自下厨。 旁边遥控器一按,切到娱乐频道。 “《死神来了》真实版,萧以清撞车险丧命。”新闻标题写着。 画面是熟悉的路口,一个戴着帽子墨镜的男人板着脸说句无可奉告,抬手挡开了镜头。 谢宇想这感觉真是奇妙,刚才发生的事情,换个角度上了电视,顿时变成另一种气氛。 “据悉,与萧以清同行一男子略受轻伤,目前没有生命危险。这已是本月发生的第四起娱乐圈蓄意伤人事件,让我们来回顾一下。”旁白说完,啪、啪、啪,三张照片列在屏幕上。 一张是苏瑞生前的最后影像,开完演唱会的他刚刚坐进保姆车;一张是安恺躺在icu,半截手臂打着吊瓶;一张是凌乱的车祸现场,配着向海涛的网络个人主页截图。 “难道真的是死神来了吗?黑色星期六事件会不会再次发酵呢?让我们拭目以待!”画面一转,进了下则新闻。 “拭目以待?”谢宇揶揄道,“你们娱乐圈真有娱乐性,没事的时候娱乐粉丝,出了事以后娱乐大众。” 萧以清并未生气:“与民同乐,挺好的。” 谢宇喝了口面汤,视觉暂留一闪而过,令他当即搁下了碗筷:“这电视可以回放吗?” 萧以清递上遥控器,指了指一个键,谢宇一把抓过,连按几次调回那三张照片。 “果然!”他目光炯炯。 “果什么然?”萧以清不明就里。 “羽毛。”谢宇抬手一指。 萧以清跟着细细看过去,苏瑞的脖子挂着羽毛围巾,安恺胳膊上一小块羽毛纹身,向海涛的主页背景隐隐约约也是一片羽毛图案。 萧以清僵着表情呵一声:“这是被羽毛诅咒了吗?” “为什么会是羽毛……”谢宇喃喃自语,“苏瑞三人、汪董、还有你,其中一定存在着某种隐性联系,如果我是犯人,有什么理由会对这些人下手……羽毛,羽毛代表什么……你知道美馨基金为什么送羽毛书签当纪念品吗?” 发现他在问自己,萧以清轻耸肩膀,表示否定。 谢宇不甘放弃:“我想联系那场慈善晚会的主办方,你有没有渠道?” “主办方不清楚,发起人我倒是认识。”萧以清摸过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开了免提。 等了一会儿,一个苍老慈祥的女声接了起来。 “潘老师您好,我是萧以清。”听他语音带笑地自报家门,谢宇这才反应过来,对面正是京剧名角及基金会创始者潘美馨本人。 萧以清没有直入主题,而是旁敲侧击地跟对方先聊了起来。谢宇不禁心中慨叹,本以为自己是个当红写手,又背靠天辉集团,大大小小认识不少社会名流,然而相比之下,萧以清掌握的资源实在强上太多,这家伙看似爱玩爱闹没心没肺,实际上…… “羽毛书签啊……”电话里的老声打断他的思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只是觉得羽毛象征希望啊,和平啊,主办单位觉得挺不错的就用了。” “原来是这样。”萧以清对他使了个眼色,又若无其事地聊上一会儿,结束了通话。 看似一条通道,走过去,却撞上一堵墙。刚刚到手的线索啪地切断,毫不留情。 谢宇感觉自己像一只罐中的飞虫,努力飞向亮光,殊不知四周全是玻璃。注意力从案情稍稍脱开,右脚顿时酸胀难忍,他小心地挪了挪位置,想让它舒适一点,谁料牵得一阵疼痛,额角渗出了一片冷汗。 “别乱动。”萧以清按住他的膝盖,关切地问,“你想做什么?告诉我就行。” 谢宇迟疑片刻:“卫生间。” 见他这个反应,萧以清哈哈笑起来:“都是大老爷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谢宇懒得搭理他,扶着沙发把手站起身,萧以清自觉地搀上他的胳膊,手掌的体温隔着衣料传过来,亲密到让他有些不适应。 “不用扶。”谢宇冷着脸。 “你确定?”萧以清笑得不怀好意。 谢宇原本要拨开他的手,转念一想,自己没了支撑就得单脚跳行,举止实在不雅,无奈之下只能任他搀到卫生间门口,然后一个转身,把他关在外面。 再开门时,对面多出一支拐杖。 “以前拍戏扭过脚,你拿去用吧。”萧以清似乎十分善良,“住在这里你尽可以放心,我不会趁机占你便宜的,有失君子之风。” “做出那种事,你也好意思说君子之风?”谢宇反讽。 “那是我搞错了策略。”萧以清抬头看了看钟,“说句实话,我并不是随随便便的人,的确是对你有了好感才会那样。” “恐怕你对很多人都有好感。”谢宇不熟练地拄着拐杖,一步步挪回客厅。 “不,我只对你有好感。”萧以清双手护着他跟过去,“今天你不顾危险地舍身救我,我很感动,思前想后,决定以身相许了。” “免了。”谢宇回绝。 萧以清又看了看钟,似乎在等什么,过不多久,门铃响了。 谢宇慢慢坐进沙发里,见他开门出去,在入户电梯厅站了一会,好像有谁送了东西过来。萧以清跟对方低语几句,就听一个哗啦啦的声音,再进门时,手上竟捧着一大束玫瑰花。 谢宇突然有了某种预感,当即一阵恶寒。 果不其然,萧以清清了清嗓子,稳稳地近前两步,绅士一般单膝跪地,秋波似水直视着他。 “谢宇先生。”他宣布,“从今天、现在——1月30日20点17分56秒,我正式开始追求你。” 夜/色,玫瑰,屈膝示爱……萧影帝大概觉得这种做法十分浪漫,不幸的是,对谢宇而言这完全起到了反效果。此时此刻除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什么感觉也没有,黑着脸脱口而出三个字: “我拒绝。” 萧以清仍是绅士般的微笑:“知难而进是我的做人准则。” 谢宇从未见过如此没脸没皮之人,一个滚字在喉咙中翻腾许久,碍于教养没说出口。对面的萧以清会错了意,温柔一笑,将那束玫瑰轻轻放到了他的怀里。 谢宇只觉得自己接了一块烫手山芋,恨不能直接抓起来,扔到他的脸上。 “萧以清。”他最终把花束搁到一边,语气十分不善,“实 分卷阅读201 - 分卷阅读20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02 话告诉你,我对男人没有任何兴趣,你两次三番做出这种事,我真的十分反感,没有跟你翻脸只是出于礼节,希望你这个gay有点自知之明,不要挑战一个异性恋的底线。” 语毕,空气凝结。 萧以清缓缓降下唇角的弧度。 接着低下头,他又对自己笑出声来:“抱歉,如果你早些说明……你只喜欢女人,我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未等对方回应,萧以清拿起那束玫瑰,放进垃圾桶,默然走向卧室。 却停在了门口。 谢宇听见一句话,声音不算小,能够清晰入耳,也不算大,近乎自言自语。 “……跟我上/床的时候抱得那么紧,事后又说自己不喜欢男人,我本来以为全天下只有他一个这样的混蛋……” 接着房门关上了—— 望着空空如也的客厅,谢宇开始他的一日三省。 萧以清说得没错,他的确混蛋:起初大言不惭自称双性恋,拒绝别人时又自称异性恋,逻辑不自洽,此混蛋之一。拒绝就拒绝了事,还用那种语气羞辱对方,满满带着歧视的意味,此混蛋之二。 好像还有三? 自己一刹那、极偶尔、恍惚间,对他确实有那么一点奇怪的感觉,所以在看到那束花的时候,忽然好像害怕着什么,才立即用嫌恶的口吻回避了示爱。 莫非这就是恐同深柜的真实案例? 难得地长叹一口气,谢宇望着天花板:自己今天救了他的命,一反一正,应该两清了。 如此自我开脱一番,他和衣卧进沙发,疲顿侵袭,不知不觉就沉沉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蒙蒙亮,谢宇下意识一摸,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毛毯…… 萧以清从卧室走出来的时候,客厅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那条毛毯叠成一个方块,平整地搭在沙发上;玫瑰花束从垃圾桶跑出来,插在餐桌的花瓶里;花瓶中装满了水,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萧以清伸手将它拿起,纸上的字迹也是工整干净。 “萧先生:您好。昨晚的事情非常抱歉,我没有要羞辱您的意思,可能我这个人不会说话,当时只是想拒绝得干脆一些,出口却成了那样,并非本意,万望海涵。从今以后,希望我们回到往常的合作关系,您是一位优秀敬业的演员,真诚期待您对程羽的演绎。 “p.s.拐杖我借走了,伤愈之后自当归还。 “谢宇留,01.31,07:13:52。” ☆、迷影 一周后《三城》电影正式启动。 影片节选了连载第二部的途江迷尸事件,为了避免标题恐怖过头吓跑观众,暂时命名为《途江迷影》。新闻发布、网络宣传、营销造势,谢宇和萧以清无法避免在各种场合遇见,始终是客客气气、滴水不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于《三城》的读者来说,这次可算是不小的惊喜,西境以往保持低调,连真名和性别都没有公开,如今终于卸下了神秘面具走到台前。 身姿笔挺,举止优雅,处事得体,谈吐有度。尚佳的个人气质,让谢宇在公众面前增加了不少好感分。嘉得传媒顺水推舟,给他冠了个“侦探贵公子”的媚俗称号,又配合着什么天辉集团大少爷、德国留学mba、空手道黑带、钢琴十级之类头衔炒作了一番,身价更是水涨船高节节攀升。 另一方面,田助理的安保工作做得十分到位,但凡萧以清出门,必定被四五个保镖前后夹围,就连上厕所也不例外,危险性通告一律婉拒,没事时几乎足不出户,再没有发生撞车等蓄意伤害事件。 那片诡异的羽毛阴影似乎慢慢淡去。 是日,无事,天气晴好。 谢宇脚伤渐愈,起了兴致想出门逛逛,早听说某某书吧在上海开了分店,于是挑了个下午前往,也算给近日的忙碌做一个放松。 书吧里环境雅致,多用原木装饰,灯光适度,色调暖黄,背景还放了轻音乐,很有阅读气氛。谢宇跟服务员点了咖啡,随手抽出一本小说翻看起来。这本书不算厚,不消一会儿就读完了第一章,他感觉不错,准备买下收藏,转回封面,书名是《德米安:彷徨少年时》,著者黑塞。 ——那个人推荐的作家。 谢宇抿了一口咖啡,把书放在桌上。 关于萧以清和自己的关系,也许是时候做一次厘清了……说实话,自己对他并非没有好感,除了话痨下流脸皮厚,他的一些优点很是让人欣赏,比如专注,比如持成,比如热情,比如时常流露出的艺术瘾,比如…… 谢宇又想起他在车里看向自己的眼神,以及手指抓住脚踝的温度,如今回忆,他不得不承认,彼时竟对那人产生了一丝生/理/冲/动。近几日宣传见面,他有意无意暗中观察,发现萧以清笑起来有两个虎牙,时常抹古龙水,右侧脑门留着一道很浅的疤痕,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那双眼睛偶尔会垂滞下来,掠过一丝疲惫和落寞。 上一次吸引他如此观察的对象是周媛——他曾经的未婚妻。 思路至此,谢宇大致清楚了自己对他的感觉,虽然之前从没想过跟一个男性……现在看来…… 啪嗒,一本书掉落在地。 谢宇循声回过头,不远处闪过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他心中有异,放下咖啡杯追过去,人影嗖地钻进书架之间不见了! ——难道自己也被盯上了! 谢宇当即想:明明什么都没查到,为什么会被盯上?莫非自己跟萧以清一样,已在暗中触到了真相的边缘,才导致凶犯狗急跳墙、杀人灭口? 可是现在他掌握的线索只有合照和羽毛,完全理不出其中的因果关联…… 因果关联? 谢宇忽然转念,脑中蹦出一句话:相关不等于因果。 没错,相关不等于因果,就像冰淇淋销量和性/侵/犯/罪/率呈正比,这并不代表冰淇淋导致了性/侵/犯,而是因为它们背后有着同样的诱因:天热。同理,他原本以为是合照引发了黑色星期六事件,合照是因,凶案是果。事实上更有一种可能,合照和黑色星期六是同一原因引发的两个结果,而那个原因就隐藏在羽毛之中! “萧以清,你在哪?”电话拨通,他毫不客气地问。 对面有些意外:“我在拍封面。” “我问你在哪?”谢宇抓过椅背上的风衣。 “摄影工作室,怎么?你找我?” “是,你把地址发我,我现在就过去。”谢宇大步推开书店前门。 或深沉、或儒雅、或诱惑,一身时装的萧以清站在白色背景布前方,娴熟地摆出各种姿势。偌大的摄影棚里,除了快门有规律地按下,再也没有别的声音,谢宇站在工作人员后 分卷阅读202 - 分卷阅读20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03 面,完全找不到搭话的机会。 萧以清留意到他的存在,抽空递过去一个抱歉的眼神,谢宇不介意地挥了挥手,远远找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你好,请问你是不是西境?”一个男孩低声凑上前。 “是我。”谢宇点头。 男孩顿时兴高采烈:“真的是你!我很喜欢《三城》!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当然。”谢宇接过他的本子,并不熟练地签上笔名。 “我可不可以再跟你拍一张照?”男孩又问。 谢宇本来想拒绝,还是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容。 咔嚓。 最后一组照片拍完,摄影师宣布收工,四个黑衣保镖呼啦围上萧以清,如同四只铁块瞬间贴上磁石,谢宇征得同意进了化妆室,这才跟他说上第一句话。 “找我有什么事?”屋里没有别人,萧以清散着领带走向更衣隔间。 谢宇盯着他的手指:“苏瑞他们三人有没有参加那个慈善晚会?” 萧以清拉上帘子,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以为我是电脑吗?这哪里记得住?” 谢宇靠在隔间门口:“你仔细回忆一下。” “你能回忆起前年的今天见了什么人?”里面反问。 谢宇换了个角度:“那你能不能拿到与会者名单。” “不能。”里面一口答道。 谢宇看出他态度有些冷淡:“这很重要,对于你而言,也对于我。” “什么对于你对于我的。”萧以清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我现在有一个假设。”谢宇接着说,“苏瑞三人,包括你和汪董以及美馨基金,这一串事物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这个关联促成了那张合照,并导致了黑色星期六事件。” “哦,然后呢。” “我认为羽毛可能是某个团体的暗号,苏瑞他们和慈善晚会主办方都是这个团体内部的人,私下有着隐秘的联系,所以他们三个才会拉你一起合照,而主办方也选取了羽毛书签当纪念品。” 里面一时没说话,传来了皮带扣的声音,谢宇错过一点角度,透过门帘的缝隙隐隐约约看进去…… 萧以清换好了衣服,靠进椅子里点上一根烟,歪着脑袋捏了捏肩膀。 “你的脚好了吗。”他忽然问。 谢宇有些意外:“好了。” 萧以清弹了弹烟灰:“上次宣传会见你还有点护疼,没好的话千万别逞强,我之前一次就是那样,以为没事了接着拍戏,结果脚腕没力又扭了一下,养了一个月才痊愈。” 谢宇未料他还会关心自己,不过想想也是,毕竟这脚是因为他才伤的。 有气无力地打个呵欠,萧以清看了看表:“这个时间了,我是该请你吃饭呢,还是该各回各家呢。” 谢宇早有准备:“上次欠你一顿,今天补上吧。” 对方一刹那的表情有些惊讶,随即笑了笑,按灭了手里的香烟。 萧以清指了路,保姆车穿进过江隧道,谢宇本以为他会挑什么大饭店,司机却在一条小路停了下来。萧以清没让保镖跟着,独自领着他进到里弄,再一拐,是一方内院,来到院子角落的一扇玻璃门,谢宇才看出这是一家小巧的私房菜馆。 萧以清似乎对这儿很熟,先跟店员热络地打过招呼,又逗弄了一下吧台上那只大白猫。不一会儿老板娘亲自来了,引他们坐到角落的一张二人桌:这里临着整面玻璃窗,刚好能观赏对街夜景,萧以清又是背向入口而坐,摘下装备也不会被人认出,实在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是的,这显然是个约会场所,谢宇向前方望去,餐厅里一共只有五桌,每桌都依着一对男女窃窃私语,酒香弥散,气氛暧昧。 “这家菜味道不错,环境也挺好,我经常一个人来吃。”萧以清铺开餐巾,桌上烛火摇晃,朦胧地映亮他的脸,“老板娘的爱人是个法国人,她们两都热爱烹饪,原先在法国开了一家餐厅。后来爱人去世了,她为了照顾父母就回了国,也把餐馆搬到了这儿。” 萧以清说着指一指侧墙,谢宇转过头,那里挂了许多照片,确实有老板娘本人,却找不见她的丈夫。 “最左边那张就是她们的合影。”萧以清平淡地说。 一张黑白照片里,两个女子坐在公园的长椅,笑靥如花,她们的长发被风吹起,一棕一黑,飞舞交缠。 谢宇嗯了一声,没有太大反应。 “谢谢。”服务员端上红酒沙拉,萧以清礼貌地点了点头,“西境,有时候我觉得你存在一种古怪的观念,也许你认为情绪是一件庸俗的东西,而流露情感是一件幼稚的事。” 谢宇想了半秒,爽快承认。 萧以清拿起叉子,发力叉起一块沙拉:“说一句话不怕你生气,我认为这种想法才是非常幼稚,就像一个刚刚戒哭的大孩子,瞧不起会哭的小孩子,其实本质上都只是孩子。” 听罢此言,谢宇的第一反应是不快,然而对方说得没错,他确实认为情绪是一件幼稚的事,尤其是生气这种低等情绪。 “这只是一种处事方式,没有孰优孰劣。”谢宇说。 “也许吧。”萧以清微微一笑,“不过做人直白一点也许会更轻松。” “好,既然你喜欢直白,那我就直白地告诉你。”谢宇酝酿至今终于开口,“上次跟你说我是异性恋,那是谎话,我的确对你有一些好感,甚至一些冲动。如果你想要和我上/床,就现在而言,我没有任何意见,不过我没有跟男人试过,可能技术不好,你应该有些心理准备。” 一席话毕,对面整个愣在那里。 谢宇端起红酒,自顾自跟他碰了一杯,叮地一声,他才回过了神。 “怎么,难道我说错话了?”谢宇抿一口酒汁。 “谢宇。”萧以清提刀切着牛排,“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别动,在你背后的对街,有人正盯着这边往里看。” 谢宇当即一凛,低声问什么人。 “是个男人,穿着夹克,个不高,看上去三四十岁。”萧以清默默掏出了手机,“你尽管坐在这,我让保镖去堵他!” 四位保镖果然训练有素,收到信息包抄过去,三下五除二将那人制服,抽出皮带紧紧捆住,压进一条暗巷。 萧以清跟老板娘打过招呼出了餐厅,绕过街角来到巷口,见那男人被按倒在地,一言不发。 “是不是你一直在跟踪我!”谢宇逼视过去。 “你被跟踪了?”萧以清问。 “从中午到现在。”谢宇上前两步,“说,你是什么人,受谁的指使。” 那男人慢条斯理哼了一声:“我是什么人?你摸摸我上衣口袋就知道啰!” 萧以清点点头,保镖摸出一个本子,定睛一看竟是一本警/察/证,姓名戴同,三级警 分卷阅读203 - 分卷阅读20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04 督。 萧以清不为所动:“谁知道是真货还是假证。” 男人无奈地叹口气:“是你们自己前一阵子报警,一会儿说工地事故,一会儿说差点被车撞,上面让我们来暗访一下,这可倒好,犯人没抓到,自己先被抓了。” 权衡片刻,萧以清让保镖放开了他,又递上一根烟,老老实实跟对方道了个歉:“戴警官,真是误会,我们最近遇事太多了,搞得有点神经过敏,实在是对不起,没伤着你吧?” “算了算了。”戴警官挥挥手,“这事可别传出去啊,我丢不起这人。” 萧以清笑了:“那是当然,要不要送你回警局?” “留步。”戴警官揉着屁股走了。 萧以清松了口气,忽然问谢宇:“刚才在餐厅你是不是跟我说一长串话?我光顾看外面没听见,你说什么了?” 对方稍作回想:“没什么,废话而已,别放在心上。” 回去吃完一顿饭,时间已近九点,二人都喝了些红酒,微醺着步出餐厅。 今夜意外地不冷,一股慵暖弥散在夜色里。 “你的拐杖还在我那,要不要拿回去?”谢宇问他。 “你说现在?”萧以清没做多想,“行啊。” 谢宇向司机报了路名,车辆默默打弯…… 刷了房卡,推门进屋。 谢宇打开落地灯,萧以清这才看清了屋内:衣服叠得整整齐齐,行李箱摆的整整齐齐,桌上的纸笔电脑也是整整齐齐,不禁觉得十分好笑。 “你还真是这么——” 后半句话被一个吻堵了回去。 稍稍分开之后,萧以清呆在原处:“你干嘛。” “我干嘛不是很明显吗。”谢宇凑近距离盯住他,“让那些保镖回去吧,今晚你住这儿了。” 萧以清皱眉看着对方,忽然往他的脸上使劲捏了一下。 “喂。”谢宇拍开他的手。 萧以清哈哈两声:“我以为你是假的。” “如假包换。”谢宇揽住他的腰际,淡淡酒气呼到他的脸上。 萧以清并不厌恶,更或者说,很喜欢这种味道。——他期待已久的味道。 ☆、督导 吻了一会儿,二人先后洗了个澡。 趁谢宇还在浴室的工夫,萧以清忙着在客房里翻了起来,五颜六色的盒子瓶子堆了一床。挑了两个看上去质量不错的,他拆掉包装,塞进枕头底下,把剩余的放回原处,又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将浴衣的领口拽开一些,摆了个满意的姿势,等着那个人出来。 门开了。 谢宇擦干净起雾的眼镜,重新戴了回去,视线清晰的瞬间,就见对方倚在床头笑望自己。 关灯的刹那,他的脑中掠过最后一丝迟疑。 如果跟萧以清上了床。 一,自己就成了铁板钉钉的gay,这个事实一辈子无法改变。 二,《途江迷影》拍摄期间,二人普通的合作关系会变得一团混乱,甚至糟糕。 三,对方是个公众人物,万一爆出绯闻,自己的私生活全天下都会知道。 当然还有四五六七。 “萧以清,你为什么选我。”谢宇站在床边问出一句。 “因为我中意你。” “这个理由听上去太空泛。” 萧以清直直望住他的眼睛,像是一种考核,也像一种确认:“我先前有过几段感情,都无疾而终,或是介于我的职业,或是介于我的身份,或是介于流言蜚语世俗压力,他们最终都选择了离开。所以我告诉自己,我要找一个足够坚强无所畏惧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能力有资格陪我面对一切,而我认为,你就是这样一个人。” 话落片刻,谢宇终于笑了笑。 萧以清伸出手去。 谢宇握住他,随即被一个力量拉倒,猝不及防整个压在对方身上。 呼吸渐渐加快,荷尔蒙裹挟着情/欲,谢宇摘下眼镜慢慢贴近了他。 “我第一次跟男人,没有经验,你告诉我该做什么。”谢宇沉声。 “没关系,我经验丰富,你什么也不用做。”萧以清翻身调换了位置,坐在他的腿上。 谢宇以为他想干什么,喂了一声。 对方说声别动,爱/抚了他一会儿,又摸过枕下的东西替他戴好抹匀,接着微抬身体,反手绕在身后捏住,轻拧眉头,缓缓地坐了下去…… 夜色阑珊。 萧以清倚在他的胸口,手指不老实地在他身上划拉。 “第一次跟男人,感觉怎么样?”他售后服务一般地询问。 “还不赖。”谢宇言简意赅。 “那就好。”萧以清挪了挪位置,枕住他的胳膊,“我知道有些话现在说早了点,可我还是想告诉你。” “你说。”谢宇顺势勾过手臂抱住他。 萧以清深吸一口气:“我是真的想和一个人长久地走下去,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谢宇沉默片刻,认真地说:“我会慎重考虑。” 萧以清嗯了一声,疲惫地合上眼睛…… 下意识往身旁抓去,谢宇抓了个空,扭头一看天还没亮透,那个人已经醒了,拉开了遮光窗帘正倚在飘窗里抽烟。 睡袍散乱,露出半截胸口,东方鱼肚白透过一层薄纱,给萧以清的侧脸打上一丝微弱光线。想必是演员时刻注意形体,避免了驼背勾头等不良习惯,也知道手脚如何摆放稳妥,使得他斜倚抽烟的身姿不至猥/琐/淫/靡,只是慵懒好看。 察觉到他醒了,萧以清回过头,嗓音有些烟哑:“那么早。” “没你早。”谢宇系好浴袍的带子。 萧以清的视线垂向烟灰缸,弹烟灰的手腕弧度也很漂亮。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人过夜之后,我都会比对方提前醒来……”他沉沉开口,“也许是担心吧,怕自己醒晚了,身边就什么都没了……” 可能是天还未亮,大脑皮层活动水平较低,理智的松果体没有开始运作,使人更易受到感性的影响。谢宇并不厌恶他此刻的情绪流露,反而生出一丝安抚的冲动,于是跟着双脚迈了两步,托起他的下巴吻了吻。 “我可以答应你,每次在你醒来之前都不会离开,你可以放心睡。”谢宇听见自己这么说。 萧以清一愣,突然背过脸去笑了出声:“别随便承诺这种话,我都感动得快哭了!” 谢宇发力揽过他,让他的脑门抵在自己胸口:“哭吧。” 萧以清埋着脸看不见表情:“我记得程羽说过,他最反感别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 “我是谢宇,不是程羽。”说罢这句话,他感觉胸口的衣料渗进一丝微凉,臂中的肩头开始微微颤抖。 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谢宇心想这家伙果然是个演员,说笑就笑,说哭就哭,情绪来得也太 分卷阅读204 - 分卷阅读20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05 随便了…… 一边是电影宣传造势的如火如荼,一边是恋情秘密升温的如胶似漆,谢宇可谓事业感情双丰收,春风得意马蹄疾。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然到达某个拐点,即将朝着另一个极端滑落下去,不可挽回…… “你好,我是s266督导老师,应邀来给你上课。” 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宾馆客房门口,气质好似推销员。谢宇第一反应这又是什么新骗术,说句没兴趣想要关门,就在门板快要合上的一刹,竟被一只鞋尖挡住了。 两个身影迅速逼进屋内,为首的西装男仍是一副推销员式的微笑,另一男子身穿夹克,竟是前几日的“戴警官”!一改当时的狼狈相,戴同眼神准辣、行动老练,一把制住回击的谢宇,完全是个久经沙场的老手。 谢宇此时确定,这次绝不是什么误会。 “来,坐下吧。”微笑男移过一把椅子。 谢宇没有反抗余地,被戴同一压肩膀,老实地坐进去。 “你可以称我为督导或老师,叫督导正式一点,叫老师亲切一点。”微笑男提起公文包,取出笔记本电脑打开,ppt调成全屏,熟门熟路的样子好像班主任备了几十年的课。 课件标题:公民素质课程导论。 谢宇突然有了一种荒诞感,仿佛这是一场超现实主义剧。 “今天我们先讲导论部分。”督导微笑着谆谆教诲,好像在给小学生上思想品德,啰啰嗦嗦一大堆开场白谢宇全部过滤,直到切至目录页,他才霎时聚起精神。 一、恶社的定义;二、恶社的特征;三、恶社的危害;四、明确认定的恶社。 “恶社……?”谢宇喃喃重复。 “是的。”督导按下回车,切换到正文开始讲解,“我们都知道,社会上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犯/罪/组/织,比如盗/窃/团/伙、诈/骗/团/伙、贩/毒/团/伙等,这些团伙严重危害着公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国家一直不遗余力进行打击。除了这些团/伙,还有另外一种非/法组织,他们善于伪装、活动隐秘、触/手较广、规模较大,往往游离于法制边缘,以恶性结社的形式存在,我们称之为恶社。” 画面切到一张卡通图案,云朵里伸出一只黑手,正抓向匆忙逃窜的行人。 谢宇只觉得这张漫画构图不均、配色难看,黑手上“恶社”两个字还是楷体,实在毫无审美。 “恶社一般有如下几个特征。”督导接着说,“首先是成员的隐秘性,恶社成员并不像盗/窃/团/伙,他们往往以守法公民的身份立足于社会,比如企业家、活动家、学者官员等,隐蔽性强,难以辨别。其次是资源的庞杂性,恶社成员往往较具影响力,手中掌握一定的社会资源,并以此为基础进行权/钱交易,谋取巨额的非/法利益。第三是功能的自治性,恶社是一套组织严明的自循环系统,有固定的敛财团体、公关团体、情报团体等,分工组织明确,形成整个产业链。最后是手段的残忍性,恶社有着强大的洗脑能力,用威逼利诱等方式迫使群众加入,有些人警惕性强、头脑清醒,认识到它的非/法/性/质,拒绝加入,或者加入后想要逃离,恶社就会展现出邪恶的真面目,使出各种手段残忍迫害,甚至将人杀死。” ——羽毛,美馨基金,黑色星期六,一只只零落的珠子终于串连起来! 按捺住攀升的心跳,谢宇不动声色,等待下文,督导轻轻一点鼠标,放出下一张幻灯片。 目前明确认定的恶社:翎鸥会。 翎鸥会为本土恶社,会名取自“逆浪风翎鸥鹗白”,会标为白色羽毛。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其首脑代号阿平,以美馨基金为财政后盾,嘉得传媒公司为舆论据点。骨干包括京剧演员潘美馨、嘉得传媒创始人张嘉得、港旭集团董事会主席汪强等;其成员活跃于各界,演艺界尤甚,包括著名主持人钟宏、著名音乐制作人叶霖、香港歌手苏瑞、知名演员萧以清等。不日前,苏瑞等人迷途知返,试图脱离恶社,萧以清作为监查员察知此事,上报潘美馨,并指使手下制造了三起凶案,共致三死六伤,这就是臭名昭著的黑色星期六事件。 “翎鸥会已被定性为恶社,警方将坚决进行取缔!”戴同盯着谢宇,眼神犀利,“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最近你与萧以清关系甚密,希望你明辨是非,与不/法/分/子彻底划清界限!” ☆、档案 现在的谢宇有两个选择。一是明察,冲进萧以清家中,质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二是暗访,先行收集情报,自己做出判断。 他选择了折衷:“萧以清,你在家吗?” “没有。”电话那头传来说笑声,好像旁边还有别人,“我在南京录节目,刚刚结束,怎么了?” 谢宇脑中闪过一个计策:“我的钱包不见了,是不是昨晚落在你家了。” “是吗?我没太注意。” 谢宇故作翻找弄出一点声音:“这边续房卡需要身份证,我去你家找找吧。” “行。”萧以清很是爽快,“电梯密码是6699,大门密码91200627,你记得住吗?我发信息给你吧。哦还有,电梯密码要先按*,大门先按*之后再按#,你别按错了,按错五次会锁住用钥匙才能打开,我出门没带钥匙,你……” “知道了。”谢宇打断他的絮叨。 对面笑着压低了声音,轻轻问:“今天都做什么了?想我没有?” “你说呢?”谢宇模棱两可,“好了我出门了,你回来再聊。” 听对面嗯了一声,他切了电话。 这是谢宇第四次踏进这个家门。 细细一算,他们两个人见面也没有超过十次:第一次聊天,第二次接吻,第三次求爱,第四次上/床,进展神速难以置信。说起来这完全要归功于萧以清的主动,主动到谢宇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们相识已久。然而回头想想,事情并非如此,他至今对那个人不是很了解,或者说,根本完全不了解。 ——唯独一点他能够确定。 第一次来到家中,萧以清故意将诗集递过来,好让他看见那只羽毛书签,如果他有心隐瞒,根本不会做出这些事。 所以谢宇给自己下了一个结论:对翎鸥会的真实情况,对萧以清的监察员身份,对苏瑞等人的死,高层可能存在着某些误会。 而这层误会的面纱需要他亲手去揭开。 夜色浸满入户电梯厅,按钮锁盘泛着莹莹的蓝光,食指触了几个数字,大门应声而开。屋内并非一片漆黑,亮着几盏智能小夜灯,谢宇下意识地放轻脚步,顺着灯光潜进了主卧室。 打亮落地灯,他紧了紧皮手套,首先拉开书柜,抽出 分卷阅读205 - 分卷阅读20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06 一本莎士比亚全集小心地翻看。页边写了一些字,大多是读书笔记,没有什么额外的线索。谢宇原位放回去,又准备去拿第二本,手指刚刚捏起书侧,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回头一看,那只灰猫果然趴在角落,一双绿眸子发着光,直直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谢宇走过去摸摸它的脑袋,又挠挠下巴:“不许告诉他我来过了,知道吗。” 查理也不知听没听懂,打了个呵欠躺倒了。 谢宇继续翻着藏书,在《撒哈拉的故事》里翻出一张照片。 照片很旧,蒙了一层淡黄,右上角留着折痕,被细心地压平了。照片中央的生物看起来可能是初恋之类的东西,上身套一件松垮的白t恤,下穿一条校服裤子,正在拍着一只篮球。照片边角的人堆里坐着另一个生物,看起来可能是少年萧以清之类的东西,右手托着腮帮笑得纯真一脸,望着拍球那家伙,神情满是憧憬。 谢宇看着碍眼,把照片塞回书里,转身拉开写字台的抽屉。 抽屉塞着许多乱七八糟的物件:硬币、弹弓、卡片、吸铁石、磁带cd、合同文件、发票门票话费单,堆在一起显得毫无条理。还有一些信件用橡皮筋捆住,从信封上看都是影迷来信,谢宇犹豫了一下,挑了几封拆开,确定信里的内容并无异常。 地毯、挂画、床头柜,所有东西都普通不过,包括那一大盒安/全/套和两副塑料手铐。 打亮随身携带的小电筒,谢宇拉开衣帽间的门。 里面没有窗,漆黑一片,两侧柜子里衣服不少,叠得挂得整整齐齐,想必是钟点工的功劳。左手边整面穿衣镜,镜子旁边搁着一只条形穿衣凳,电筒光束缓缓扫过,谢宇突然眼前一亮蹲了下去。 地毯上拖出四条斜杠,显然是四条凳子腿的痕迹,可是这凳子摆在角落并不碍事,萧以清应该没有搬动它的理由。 除非这凳子底下有些什么—— 放好电筒,谢宇小心翼翼地挪开它,掀开凳子下方的地毯,那木地板里果然平嵌着一个奇怪的按钮! 条形,金属质,一厘宽,四厘长。 谢宇的脉搏隐隐加快,戴着皮手套的食指按上去。 却没有任何反应。 底下仿佛是实的,半点也按不下,谢宇又怀疑这是一个盖子想把它撬开,然而这只金属条根本严丝合缝,任凭他用上瑞士军刀也插不进一分一毫。 按不下,撬不出,他在脑中做了个排除法,顿时灵感一闪而过! 起身回到书桌、拉开抽屉,谢宇取出那块吸铁石!正如所料,磁石刚刚凑近那条金属,就听叮地一声,铁块弹起!中央镂空一只圆洞,原来这根本是一个拉手! 谢宇将食指抠进去,缓缓上提,没等他使出多大力量,两只气压撑自动将地板顶开了。 一人宽的洞口露出来,一条窄窄的爬梯降下去…… 爬梯底端渗着幽暗的蓝光,谢宇没有贸然硬闯,先伏在地上望了望。萧以清的家是十二层,下面必定是十一层无疑,或许他买楼的时候就一连买了上下两层,楼上正常居住,楼下则用来隐藏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探出一只脚,踩上第一级台阶。 楼下的格局跟楼上相同,却是一间小型档案室,几只冷冰冰的金属柜延伸开去,每个抽屉都贴着纸条,看上去有些年头,标注时间从1976年至今。 谢宇辨认了一下那些数字的写法,十分工整规范,并不像萧以清的。拉开1987年的抽屉,他随意抽出一个牛皮纸本子,电筒朝封面照去,繁体手抄标题为《翎鷗會七〇二部人員花名冊》。 姓名,出生年月,入会时间,担任职务,一条条信息清晰地列在发黄发脆的纸张上。谢宇细细查看,大体勾勒出翎鸥会七〇二部的情况:部长为当时某知名报社主编,副部长是某工业设计院院长,下面的调度员监察员等,则囊括了重点高校教授、百货公司副总之类的角色,最不济也是一个科长。诚如s266督导所言,七〇二部从上到下都是些掌握着一定社会资源的人物。 将上世纪的陈年旧事暂时搁置,谢宇忙着找到今年的档案,电筒一点点照过去,终于在卧室靠门的柜子停了下来。 抽屉上的贴纸很新,是机器打印的,里头横放着几只塑料档案夹,显然不及刚才整齐,一些纸张突出边缘,一些折了角打着卷。谢宇目光扫过去,突然被一行标题吸引了注意,右手不由自主将那份文件抽了出来。 “关于境西社三名死亡人员(刘燕然、余凉、谢光军)的后续情况调查报告” 刹那之间,谢宇只觉得浑身如同触电! 谢光军,他父亲的名字,一字不差! 迫不及待地,他翻开文件读下去,暗夜的空气渐渐凝结,冰冷刺骨,寒意逼人…… 报告显示,二十六年前,新兴小型结社“境西社”与翎鸥会的结盟,包括谢光军在内的三名骨干出卖盟友、破坏组织,被下令清扫。时至今日,有迹象表现其子女遭人煽动,或对清扫事件进行报复,特派遣监察员王闻、萧以清等,对朱江、余浩淼、谢宇三人展开重点调查。 ——笔名,代号,会标。 谢宇瞬间明白,这根本就是一场试探!全方位,多角度,萧以清看似不经意地透露各种线索,就是为了观察自己会作何反应! “你为什么叫西境?”在安恺事故的现场,萧以清像是随口问。 去横店的路上,田倩唠唠叨叨:“你那件灰不溜丢的v领毛衣别再穿了,都上镜好几回了,还有‘阿平’让你尽快联系他,他有事找你……” 主卧里他翻开诗集,一根羽毛书签夹在《何人斯》那页。 “二月开白花,你逃也逃不脱,你在哪儿休息,哪儿就被我守望着。你若告诉我,你的双臂怎样垂落,我就会告诉你,你将怎样再一次招手;你若告诉我,你看见什么东西正在消逝,我就会告诉你,你是哪一个……” 真相,假象。 真情,假意。 从初识到现在,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那个人看在眼里,引导着,耍弄着,微笑旁观着。萧以清这三个字,继话痨下流脸皮厚,到专注持成热情,再到深沉儒雅诱惑,最终,和可怕二字联系在了一起。 事已至此,谢宇已经毫不怀疑,苏瑞三人之死与他有着直接干系!其实凭借自己的推断力,这件事他早该察觉,然而基于对他的好感,这个念头被大脑自动忽略了。包括上次在摄影棚的化妆室问到,萧以清也是不动声色转换了话题,自己被他牵着走,竟完全没有发现! 想到这里,谢宇又一转念: 既然家中藏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为何如此爽快让自己单独过来?要么 分卷阅读206 - 分卷阅读20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07 是他高估了这密室的隐秘性,要么他是低估了自己的智力。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根本无所谓自己是否发现? 太多的线索纠缠在一起,谢宇脑中混乱一时,正当他掏出手机拍照取证之际,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谢宇心想糟糕,刚要躲回楼上,主卧的门呼啦开了!一道光束啪地打进眼睛,他不禁抬手去挡,两个人影趁机窜上来,牢牢将他擒住! ☆、漩涡 谢宇动弹不得,正想着如何应对,却听一个熟悉的嗓门:“我/靠!怎么是你!” 他费力地扭头一看,身后竟是卫远扬! “真巧。”另一边的齐谐笑着松了力道。 站起身来揉了揉手腕,谢宇冷着脸道:“下次再见面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打招呼。” 卫远扬左右看看屋内,惊诧地问他怎么在这。 谢宇一时想不到怎么回答:“路过。” 齐谐在屋内踱过一圈,抬头看见了衣帽间里的爬梯。 卫远扬晃了晃手电筒:“楼上是什么地方?” “没什么东西,你们不用上去。”谢宇脱口而出。 齐谐斜了他一眼,恐怕是发现了异样,这个举动使得谢宇的理智重新运作,只能坦白上面是萧以清的住处。 “啥?”卫远扬大吃一惊,“那他在不?” 谢宇觉得好笑:“当然不在。” 卫远扬十分疑惑:“萧以清怎么会住这儿?莫非他也跟翎鸥会也有关系?”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齐谐提醒道,“卫助理,不如我们先走一步?” “走哪去。”卫远扬问。 “我家。”齐谐又转向谢宇,“如果你也有兴趣,上去收拾好了在南边的路口汇合吧。” 齐谐说罢一笑,那眼神贼溜溜的,肯定已经察觉了什么,谢宇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样子有些事情是瞒不住了。 晚间的月园十分幽静,冬月低悬空中,映亮院中那一池白水。温暖的水底沉聚着几尾池鱼,岸边鱼食工具摆放整齐,院角一株葡萄藤,光滑的枝干虬曲着,下面的青石地面干干净净没有一片枯叶,显然是常常洒扫的样子。 齐谐掏出钥匙开了门,丁隶正坐在沙发里看电视,见到来客,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起身迎了上去。 “谢宇,卫远扬?”丁隶微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进来坐。” 谢宇道一声你好点过头,见丁隶开了顶灯,又晃晃茶几上的电热壶,转身要进厨房烧水回避。 齐谐却抬手接过:“你陪他们聊会儿,我来。” 丁隶迟疑着哦了声,将桌上的干果炒货推到二人面前:“别客气。” “谢谢啊。”卫远扬当真不客气,抓起一把开心果剥起来。 谢宇对向来零食没兴趣,何况现在也没有吃东西的心情,一堆问题想问,碍于花河的监视又问不出口。 “你的电影怎么样了?”丁隶笑道。 “还算顺利。”谢宇心不在焉。 “什么时候能上映?听说主演是萧以清?”丁隶不明真相,导致哪壶不开提哪壶。 “制作周期预计一年,赶明年的贺岁档。”谢宇一笔带过。 看出他心神不定,丁隶没再多问,电视机化解了无话的尴尬,娱乐节目播放着各种明星八卦,或是出轨婚变,或是艳/照/丑/闻,真真假假混作一团。丁隶可能觉得无聊,拿起遥控器换到新闻台,主持人面对镜头西装笔挺,报导着下个月即将召开大会的消息。 齐谐端来一套茶具,慢条斯理地坐下来,泡起了功夫茶。 “时间真快啊,转眼要过年了。”他感叹道。 “哪儿快了。”卫远扬端起杯子吸溜一口,“今年是典型的晚年,二月底才放假!” “怎么?”齐谐话里带刺,“听你的意思是嫌工作太累了,想早点歇着?” “不敢不敢。”卫远扬立马变成小跟班,“这不是刚刚入职吗,一时还没适应,我一定好好表现,要不怎么指望齐老板给我发年终奖呢!” 丁隶见他的演技实在拙劣,不由笑了一声,又随便聊一会儿便站起身来,借口明天有手术,先上楼休息了。 前一秒钟,丁隶的身影隐没在楼梯的转角,后一秒钟,客厅里的气氛就起了变化。 “进入正题吧。”谢宇拿过遥控器关了电视,压低声音问,“对翎鸥会的事你们了解多少。” “是这样的。”卫远扬腾地从沙发里坐起来,“前一阵子港旭地产的汪董被杀,我们撞见了那个猫人凶犯,他当时伪装成翔达快递的送货员,穿着他们全国统一的黄色制服。事后,我们就联想到了苏瑞案现场遗留的黄色线头,于是老齐找来一件翔达的制服,让归心堂科研所做了提取,我又私下叫同事把线头的检验报告发了过来。经过比对,两者的织物纤维完全一致!我和老齐认为,这足以证明杀苏瑞和杀汪董的凶手都是猫人!可是这其中存在一个关键问题,如果猫人趁夜从窗户翻进苏瑞的客房,伺机杀了他,伪装成事故现场,再从窗户逃离,那他就不可能再从里面把窗子锁上。也就是说,在他离开之后,必然来了一个同案犯,帮他从里面锁好了窗子,伪造成密室,而这个人,就是警方到来之前唯一进过房间的助理!” “这助理现在在哪?”谢宇当即问。 “前几天我和老齐已经找到他,对他进行了讯问。”卫远扬口干地吞了杯茶,“他起初咬死不放,硬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拿出证据要报警,他才承认自己是翎鸥会的人,还跟我们提供了一个上海的接头点,就是御枫公馆十一楼。我们本来埋伏在那儿,想看看有什么可查的,谁知道竟然撞到你了!” 几条线索汇合,卡在一个叫做萧以清的交点上。 “翎鸥会……”谢宇喃喃,捻着手中的空茶杯。 “说说你为什么在那儿吧?”齐谐慢悠悠地问到。 谢宇内心权衡了一下:“这段时间由于拍电影的缘故,我认识了萧以清。”刚刚开头他又刹住了车,“不,应该从另一件事说起。今天下午五点,我独自呆在宾馆的客房,忽然来了两个人自称是高层督导,强迫性向我科普了恶社的知识。” “这个说法我也略有耳闻。”齐谐颔首道,“按他们的定义,持云阁恐怕是典型的恶社了。” 卫远扬十分不屑,剥了个花生丢进嘴里:“什么恶不恶社的,不就是拉帮结派搞山头主义吗,说那么悬乎干啥!” “这可不一样。”齐谐很懂门道,“创造名词便等于划清界限,一旦某团体被定性为恶社,这就和被定性为恐/怖/组/织一样,势必要彻底打击铲除,永远不得翻身。” 听见这六个字,谢宇隐隐涌起一股焦虑,他不知这焦虑是不是缘 分卷阅读207 - 分卷阅读20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08 于萧以清,只觉得原本平静如水的生活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急速环绕着,将所有东西不留余地的拉扯进去:友人、家人、恋人,往事、当下、未来…… “这漩涡的中心究竟是什么……”谢宇不禁自问。 没人能给他答案。 送走两位客人,齐谐将茶具洗干净放好,擦过桌子,拖过地板,在厅里看过一圈,确认都收拾妥当,关灯上了楼去。 卧室留着一盏小灯,丁隶已经睡了,齐谐走到床边吻一下他的额头,见他困倦地嗯一声,动了动姿势。 “他们走了?”丁隶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 “走了。”齐谐坐在床边,好玩似的轻轻拨弄他的耳垂。 “别闹……”丁隶躲开一点。 “不闹。”齐谐嘴上这么说,又隔着被子在他腰际掐了一下,丁隶怕痒地浑身一个激灵,笑问他想干嘛。 “不干嘛。”齐谐自然地趴在他身上,“丁小虎,你帮我分析一件事。” “嗯……”丁隶揉了揉眼睛,“你说。” “你觉得谢宇像不像断袖?” 丁隶吃惊地啊了一声:“他……谈男朋友了?” “可能吧。”齐谐笑道,“他的疑似男友还曾经对我示好,你要不要吃个醋?” “要。怎么回事,从实招来。”丁隶立刻板起脸,手指却温柔地伸出去,替他拨开挡住眼睛的一缕长发。 齐谐并未正面回答:“我现在有一种感觉,或者说一种想法,我觉得我们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有一个最根本的原因。” 丁隶觉得他过于高深,有些糊涂地问:“你具体是指什么?” “这应该和拼图是一个道理。”齐谐怕冷地把双手伸进被窝,“一开始我们拥有很多碎片,乍看都是杂乱无序、毫无意义的,但是随着时间过去,我们掌握的碎片越来越多,一点一点试着拼起来,竟发现它们能够组成一张完整的图案。” 丁隶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暖着:“你的碎片是指什么呢?” “所有事。”齐谐呵出一口冷气,“比如娱乐圈黑色星期六,比如谢宇的男友,比如高层和翎鸥会,比如持云阁的独立。” “什么翎鸥会?”丁隶不明就里。 齐谐没有避讳,大致将情况跟他说了,只是婉转带过了谢宇和萧以清的那段。 “原来发生过这些事……”丁隶已经没了困意,大脑开始正常运转,不多久就抓住了重点,“我觉得你说的事情中间存在许多矛盾。” 齐谐兴奋地眨了眨眼睛:“什么矛盾?” “哦,我倒不是指你的话存在矛盾。”丁隶支起胳膊,“我是说这些事物之间都是矛盾的对立状态:高层和翎鸥会对立,翎鸥会内部对立,持云阁从归心堂分离出去,荀持云和他的父亲也开始对立。” 齐谐听出一点意思:“这我倒没有想过……难道说跟鸡蛋有关……” “鸡蛋?”丁隶没懂。 齐谐突然直起身子,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想明白了?”丁隶问。 “明白了!”齐谐用力啵了一下他的侧脸,“亲爱的你真聪明!” 丁隶宠辱不惊,十分谦虚:“没你聪明。” 齐谐一只膝盖跪上床来,笑着一把按倒了他。 “且慢。”丁隶冷静地抬手拒绝,“我明早有一台主动脉弓置换,今晚要好好休息。” “不打紧。”齐谐双手攥紧他睡衣的领子,居高临下盯进他的眼睛,陡然变了另一种神色。 丁隶被那冷厉的表情吓了一跳,却听他吐出一句:“花河,我要跟你谈谈。” ☆、运营计划 “谈什么?”丁隶下意识代替花河问道。 齐谐低沉地哼笑两声:“谈谈持云阁三月份的运营计划。” 丁隶眼神一转,听他继续说下去。 “刚才说到对立一事……”齐谐换了一种笑颜看着他,“你觉得是什么东西在对立?” 丁隶知道他在问自己:“阵营?” “没错。”齐谐颔首。 丁隶从被窝里坐起来,接下他的后话:“你的意思是……最近这些组织都在忙着分阵营?” “嗯。”齐谐拿过睡袍替他披上,“别冻着。” “冻不着。”丁隶被真相吸引,也隐约兴奋起来,“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莫非接下来局势会有什么变动?” “我们确实太不关心时事了。”齐谐慢悠悠地提醒,“三月是非常重要的月份,将要召开一个会议……” 丁隶登时想起刚才的新闻:“你是说——!” “嘘——”齐谐食指抵住他的嘴唇,“这种事不用说破。” 丁隶收声地唔一声:“可是这一般都会提前决定的吧,难道今年有变数?” “没准。”齐谐勾了勾嘴角,“我猜想情势大概是这样,这会议的结果本来是某人,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想要僭主,为了胜利,他需要拉拢势力,那些结社就成了他的目标。其中翎鸥会的一些成员发现风头有变,想临阵投敌,他们的首脑不允许这种行为,于是清剿了这些叛徒。如果说翎鸥会是被动分裂,归心堂则是主动分裂,为了预防僭主成功,事后报复,导致归心堂全灭,荀爷自觉地把公司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总部,另一派便是持云阁。” 丁隶霎时明白:“原来荀持云是在演戏?故意做出跟父亲不和的样子,借此投奔敌军!” 齐谐摇摇头:“假戏真做也未可知,不过荀爷何其精明,他心中一定有数,却也放任了儿子的做法。毕竟局势难料,倘若归心堂当真惨遭灭门,至少持云阁还能作为火种保存下来。” ——歌舞升平之下的暗涌……派系倾轧,朋友背叛,父子反目……为了自保必须清除所有阻碍,无论是否情愿,权力斗争仿佛一架无止的永动机,巨轮隆隆向前碾过一切,人们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乘上车轮碾过他人,要么沦为轮下亡魂。 丁隶沉沉叹了口气,不禁想着身处这样的乱局,阿静要怎样全身而退:“你刚才说要跟花河谈的,谈什么?” “哦,差点忘了。”齐谐回身拉开柜门找出睡衣,“我先去洗澡了,你替我谈吧。” “哈?”丁隶看着他的背影进了浴室,完全不知这是什么用意。 哗啦啦的水声传出来。 丁隶清了清嗓子:“花河,我知道你能听见,虽然他让我跟你谈,我也不知道该谈些什么,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了。” 空荡荡的房间自然没人回答。 丁隶组织好语句,望着空气仿佛望着一个无形的敌手:“荀持云的目的我们都清楚了,我想我已经跟你站在同一水平面上,可以开诚布公地聊一聊。其实你应该知道我家齐谐是怎样的性格,他对权力地位 分卷阅读208 - 分卷阅读20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09 完全没兴趣,你用手段逼迫他卖命,只会导致更大的反弹。他平时看起来脾气挺好,可一旦被惹急了,谁也不清楚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这其中的利害,希望你自己掂量。” 语毕他停了一下,又似自言自语:“这样我好像是在威胁你,其实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高层的事情我们无法控制,就在下个月,归心堂总部和持云阁必然要损失一方。如果持云阁败了,你一定不会放过我们,如果持云阁胜了,你必然继续利用齐谐,根本没有尽头。无论正反,这对我和他都不会是一个好结局,所以在这里,我想单方面跟你打个商量,我只讲一遍,请你仔细听好。” 丁隶一边说一边下得床来,走到梳妆台的镜子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并不明亮的夜灯照得他的脸孔半明半暗。 “以三月会议落幕为界,如果荀持云败了,我无话可说,如果荀持云胜了,请你务必解除孑栖咒,还我和齐谐一个自由。否则,我会用自杀的方式结束这种利用关系,到那时齐谐为复仇大开杀戒,恐怕就没人能拦得住了。” ……尽管隔着墙壁和水声,齐谐那超常的听力却听得真切。 如他预料,丁隶果然提了这个条件,这也正是他的打算。——想要脱离花河的控制,三月会是最好的节点,而除了丁隶的死,他们并没有别的筹码,他知道丁隶不会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番话,只能把空间单独留给他。 靠在浴室的门上,齐谐长长叹了一声。 以自己对丁隶的了解,他一定是认真的,倘若事情不幸发展到那一步,他必然舍命来换他的自由。 齐谐忽然觉得这个行为真是残忍,回身拉开门,两步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丁隶小吓一跳,忙问他是怎么了。 “是我不好……”齐谐喃喃,“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承担这种压力……” “你……都听见了?”丁隶试探地问。 “嗯。”齐谐深深埋在他的肩头。 “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心甘情愿。”丁隶抚摸他的后背,隔着衣服仿佛能触到那一片凸凹的烧伤。 于是轻轻地,他勾起手指,在他背后画了一个圈。 “好。”齐谐当即领会意图,下决心似的开口,“如果到了那一天你当真自我了断,我会灭掉花河满门,再去黄泉寻你……无论如何,我都会与你共同进退。” 听到这句话,丁隶只觉得心房被填得满满,接着感到对方也向自己背后划了个叉。 就在此刻,两人心意相通,明白刚才那一切都是蒙骗花河的权宜之言,好让他以为齐谐已下定决心帮助持云阁夺取胜利。 然而他们二人真正的目标只有一个:阻止僭位者,扳倒荀持云。 阳光照进客厅…… 瓶中的玫瑰花已然换过一束,想必是萧以清心血来潮添置的,热恋的幸福感仿佛经由花香溢了出来,肆意流淌在房间里。灰猫查理从桌底钻出,懒洋洋甩着尾巴,优雅地走到柜子前方,抬头,躬身,嗖地窜上了柜顶。 都说宠物似主人,谢宇这才瞧出端倪:萧以清看似简单无害,不知何时却会突然露出真容,就像这只一跃而上的灰猫,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仿佛望着一个低等生物。 手机响了一下,谢宇按开,是他传来的信息。 “十分钟到家。” 再一条条往上翻。 “cd架里有影碟,无聊的话可以挑来看。” “等急了吗?” “高架有些堵,要晚点才到。” “门锁说明书在电视机柜里,你自己弄一下吧。” “下午两点到上海,去我家等我好了。密码还记得吗?不如把你的指纹录进去,以后过来也方便。” 谢宇一条都没回,将手机扣在茶几上。 门响了。 萧以清摘下墨镜,勾住他的脖子,迫不及待地送上一个长吻。 谢宇却没有任何反应。 察觉到气氛的异样,萧以清稍微退开一点,疑惑般凝望着他。 谢宇早有准备,面无表情抛出质问: “翎鸥会监察员萧以清,是吗。” 对方没有吃惊,只有些许的失望。 “你都知道了?”萧以清淡淡地说。 “你故意让我知道的。”谢宇拨开脖子上的手,语气肯定,实则试探。 “不全是这样。”萧以清垂下目光,弱弱地笑了笑,“我只是在想……如果你足够聪明,我想瞒也瞒不住,如果你百分之百地信任我,我根本没必要隐瞒,所以我给了彼此一个机会……事实证明你不够信任我,却是足够的聪明。” “别以为说好话可以缓和气氛。”谢宇洞悉他的计策,继续质问道,“是翎鸥会派你来试探我的。” “别站着,坐下慢慢说吧。”萧以清想拉他到沙发。 谢宇先一步退开了,环起手臂立在对面,目光透过镜片逼视着他,显得警觉而陌生。 “谢宇……”他似轻叹念出这个名字,“有三件事我想对你做个说明,第一,我是二十三岁进的翎鸥会,那时你的父亲已经去世十多年了,他的死我很遗憾,但是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希望你不要迁怒于我。第二,我虽然是翎鸥会的成员,却没有加害过任何人,苏瑞他们的事与我无关。第三,我是先有意接近你,再无意爱上你的,这是客观顺序,我永远无法改变,希望你不要怀疑我的感情,我对你一直都是认真的。” 谢宇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你之前对我撒过那么多谎,现在要我怎么信你。”他冷言。 萧以清将墨镜轻轻搁在茶几上,留给他一个落寞的背影:“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骗你……或者说我一直尽力不去骗你,对于那些事,我都设法选择隐瞒和回避。” “隐瞒和回避?”谢宇觉得好笑,“你认为这和欺骗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我没有替自己辩护的资格……”萧以清扶着沙发坐下来。 谢宇注意到他脸色有些不好,却没有关切的心思。萧以清提起茶几上的保温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入口才发现那水已然冰凉。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也许会考虑原谅你。”谢宇说,语气和杯中水一样冰。 萧以清咽下一小口,缓缓问:“你想让我从何说起……” “从我父亲的死。”谢宇一字一顿。 “你父亲的事我并不清楚。”萧以清放下杯子,手指微微颤抖,“我只是听说,当时境西社的社长有意和翎鸥会合并,一些骨干带头反对,其中就包括你的父亲,社长为了杀一儆百,除掉了包括他在内的三人。这件事在境西社内部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直接导致结社一分为二,合并派加入翎鸥会,分离派更名为‘新境联盟’保留 分卷阅读209 - 分卷阅读21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10 了下来。” “那个社长是谁。”谢宇逼问道。 “就是港旭地产的汪强。”萧以清擦了一下额角,“我想你已经看到了那份调查报告,其中朱江这个名字你应该很熟,他的堂弟就叫做朱海。” 谢宇心中一怔:“你是说风铁?” “嗯,风铁和朱江兄弟都是新境联盟的人,包括你的母亲……天辉集团背后的靠山就是新境……其实你早就在局中,只是不自知罢了。” 谢宇难以相信,一句不可能几乎脱口而出。 “这些事你不妨问问令堂,我想她知道得比我多……”萧以清胸口起伏了几下,不自觉皱了皱眉头,“谢宇,你的手借我一下……” 谢宇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还未等反应,自己的右手已经被一把攥住,力气之大捏得他生疼!只见萧以清呼吸急促,紧按左胸,全身不住地发抖! “你——!”谢宇被他的样子吓到了。 “没事……”萧以清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急性……焦虑症……一会儿就……好了……” 谢宇读过不少犯罪心理学,立即从脑中调出相关知识:急性焦虑症惊恐障碍,发病通常由紧张状态引起,患者焦躁不安无法自控,伴随自主神经功能亢进,如心悸、颤抖、头痛晕眩、呼吸困难等,持续时间从几分钟到数十分钟不等,看似病重,一般不会危及生命。 谢宇只得上前一步,轻轻拍着他后背:“你先缓一缓。” 萧以清勉强开口:“对不起……” “别说话了,慢慢呼吸。”谢宇说着,犹豫过后还是抱住了他。 几分钟过去,怀中的人渐渐止住颤抖,喘息也平缓下来。谢宇拉开一点距离,一句“好了吗”问出口,语气温柔得连自己都难以置信。 “嗯,过去了。”萧以清总算恢复了神情,露出一点笑容,“这个毛病很久之前就有了,最近几年都没犯过……” “看来是我让你犯病的?”谢宇问。 萧以清不好意思地笑笑,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最近确实是太累了,你知道下个月有一件大事。” 谢宇不明:“什么大事。” 萧以清意外地看看他,随即摇了摇头:“谢宇,有时候你真是太单纯了。” 单纯? 对方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词,也从不认为自己能和这两个字沾上边。 萧以清没去在意他的不悦,继续说道:“本来这件事的结果是a,而b想取而代之,b需要力量,所以动了翎鸥会的念头。——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当然明白。”谢宇并不傻,一经提点自然心中有数,“苏瑞他们想要叛会投诚,所以就被杀了,是吗。” “不是。”萧以清却说,“正因为他们忠贞不二,谨守会规,才成了b下手的对象。” “什么意思?”谢宇追问。 “看来你还不太了解翎鸥会。”萧以清微微一笑,“让我从头说起吧。” ☆、逆浪风翎 让我们来打个比方。 现在有一个班级,班里有班长,支书,以及各科课代表,当然还有很多普通同学。有一天,支书不满班长的统治,想取而代之,于是拉拢了数理化课代表,班长见状,也收编了政史地课代表。他们为了壮大声势,逼迫其他同学加入自己的阵营,同学们每天被呼来喝去,打群架打得鼻青脸肿。此时,一位语文课代表站了出来,他说,我要结束这种局面,还同学们一个自由。 谢宇听见语文课代表这个词就觉得烦,耐住性子才让萧以清继续说下去。 语文课代表宣布,他将成立一个团体,加入的同学都会受到他的保护,不必再被其他班干部利用。而他也保证,自己不会利用团员去做任何事,唯一的要求就是,团员不能叛变,必须对团体绝对忠诚。之后,语文课代表找到班长和支书,表明自己是一个中立组织,不为任何一方效命,要求他们不得与自己作难。由于常年打架,同学们劳顿不堪,纷纷支持语文课代表的决定,班长和支书势力大减,也只得答应他的要求。 “这就是翎鸥会成立的由头?”谢宇终于受不了这幼稚的比喻,将问题拉回现实。 萧以清嗯一声,摸过茶几上的巧克力,剥开一块塞进口中。 “过于理想化。”谢宇结论道。 萧以清笑了笑:“我以为你这个理想主义者会很赞同。” “语文课代表就是阿平吗?”谢宇问。 “刚才说的那些是民国军阀之间的事,课代表生于1908年,人早就不在了。阿平是现任翎鸥会领导,没有人知道它是谁,我只是通过一个手机号跟它的联络员沟通。”萧以清捞起脚边的灰猫,搁在腿上随手抚弄着,“由于境西社的关系,你们谢家一直是翎鸥会的重点监察对象,前不久,《三城》翻拍电影的消息传出,上级判断你的影响力逐渐扩大,即将跨入朱门,于是让我主动接触你。” “朱门?”谢宇打断他。 “哦,这又是另一套名词了。”萧以清挠着查理的脑袋,“我们通常把人分成两种,一种叫朱门,一种叫白丁,可能别的结社有其他称呼,总之大概是一回事。白丁是指没有影响力的普通民众,朱门则相反,手中握着一定的社会资源。一旦哪个白丁力争上游,踏入了朱门,必然有结社主动拉他加入,无一漏网,喂你别抓我,好好我知道啦……” 萧以清念叨着站起身,拉开柜子取出猫罐头递给谢宇:“你要不要喂它?” “不要。”谢宇没这心思。 萧以清笑了笑,从餐厅拿来猫盘,将罐头倒进去。查理倒也不急,围着碗打了个转,这才从容地上前舔食起来。 “没有人是自由的。”萧以清丢掉空罐头,同时丢出一句话,“一朝踏进朱门,就不可能独善其身了。” “什么意思。”谢宇问。 萧以清低头望向灰猫的脊背:“比如你看到的所有演艺圈明星,无论大小,必定从属于某个结社,暗地为其背后的阵营卖命。《途江迷影》的导演洪阳是同山会二把手,沈子悦、薛莹这些花旦都是tob联盟的新血,歌手费凡十年前加入了共荣研究所,听说他最近在和李菲菲闹婚变,大概是她盛乾帮间/谍的身份败露了吧。相对于这些乱糟糟的结社,翎鸥会算是比较干净的一个了……” 如果不是萧以清亲口说出,谢宇必定认为这是无稽的阴谋论。 然而此时,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没有人是自由的……”萧以清喃喃重复,“这就像一口泥潭,我无法逃脱,只能想办法在污泥尽量活出个人样,你看这玫瑰开得多好,红得毫无顾忌,红得那么干净……” 拇指撩拨着花瓣,萧以清的眼里不知映着什么。 分卷阅读210 - 分卷阅读21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11 或许是无奈,或许是忧愁,或许是绝望…… 这是他们第三次做/爱。 黄昏,浓烈的金光刺透纱帘,冲满卧室,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谢宇从前不知道萧以清为何偏爱上位,一度以为那是主导权的体现,现在才发现,这更像一种刻意的自毁。而这种自毁倾向今天尤甚,萧以清的动作过于激烈,好像没有明天一般,粗喘着,呻/吟着,汗滴顺着鬓角不停滑下来,一颗颗落在他的肩头胸口。 清理的时候,谢宇发现纸巾上混着几缕血丝。 “你……还好吗。”他迟疑地问。 萧以清闭目侧躺着,不发出一点声音,仿佛已经死去。 谢宇对这种情况毫无经验:“我去买点药吧,你告诉我该买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 谢宇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离开,于是拉过被子替他盖好,轻轻摸着他的头发。 走出御枫公馆又是夜晚。 谢宇从没有过这样的无力感,无论在白雾笼罩的西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神农架,在笋太岁球根交缠的地底,甚至是密不透风的205基地。组织、结社、派系,这些人类群体比妖魔鬼怪还要险恶数倍。 路过公交站台,广告灯箱上的演员笑得一脸灿烂,路过小超市,玻璃门自动移开飘出歌手的新曲,走进药店,店员用手机看着娱乐节目,谐星们插科打诨、其乐融融,不时发出一阵阵哄笑。 朱门,朱门,朱门! 一众朱门傲然狞笑,俯视着懵懂的白丁,前者为后者炮制新闻,看他们无知地议论八卦,被舆论赶来撵去仿佛一群牲口。 回程的路上,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过来,手里抓着一根羽毛笔,一个小伙子双手插兜地走过去,脖子上挂着金属羽毛项链。 翎鸥会,翎鸥会,翎鸥会。风声鹤唳,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谢宇摇了摇头,想把超载的信息全部甩出去。 一个人却在他面前停住脚步。 你好,西境是吗,我是共荣研究所的业务经理,这是我的名片…… 谢先生你好,我们tob联盟的宗旨是…… 谢宇,我认为你很适合加入同山会…… “这些都是明确认定的恶社!希望你保持清醒,与不/法/分/子划清界限!”戴同眉骨压低,一对窄瞳盯着自己,“最近我们发现你又跟萧以清接触了,你想加入翎鸥会吗!是不是他诱惑了你,如果你连这点诱惑都抵挡不住,就别怪法不容情了!” 说罢他从身后掏出手/枪!砰砰两响! 谢宇回过头去。 一个人倒在地上,脑浆炸裂涂了一地,谢宇认不出他的脸,只能分辨出他右手无名指第二关节的那颗小痣。 听见枕边人喘息沉重,萧以清赶忙推了推他,谢宇这才惊醒,眼中是少见的茫然失措。 “做噩梦了?”萧以清替他打开床头灯,却见谢宇紧盯着自己仿佛在确认着什么,末了扯过他的胳膊,一把将他揽进怀里。 萧以清先是一愣,再笑了笑,哄小孩似的重复着别怕别怕。 谢宇稍稍调整了呼吸:“那个戴同上次说,他们将对翎鸥会不遗余力进行打击,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不用担心。”萧以清糊弄地安慰着。 谢宇显然不满这个回答:“我才没担心,只是想问个清楚。” 萧以清笑了一声:“潘老师她们会从中斡旋的,灭会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挨过这段非常时期就好了。” “但愿吧。”谢宇沉声道。 萧以清移了移姿势,躺在他的胸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没有打算。”谢宇直言不讳,“我不会加入任何结社。” 萧以清深知其中利害,叹了口气:“这完全不可能,说句私心话,如果你不想被任何一方利用,我建议你考虑翎鸥会,其实翎鸥内部成员分为三种,白鸥、灰鸥和红鸥……” 谢宇啧了一声:“你再这么见缝插针地进行传/销,我立刻就走。” “哦。”萧以清当即改过自新,停止游说。 谢宇伸手关了灯,卧室重新黑静下来。 许久只听一句:“什么白灰红的。” 另一人顿时哈哈地笑:“我就猜你忍不住好奇!” “算了。”谢宇忿然翻身,背对着他。 萧以清从后面环住他的腰:“你知道翎鸥会的宗旨自由散漫,吸引来的成员都是个人主义者,这群人难以凝聚,就像一盘散沙,无法跟集体主义洗/脑的其他结社相抗衡。所以‘语文课代表’发明了一个制度,他把成员分成三类,白鸥可以继续保持自由清白,只要不叛离组织,什么也不用做。灰鸥就好比我这样,掌管一部分无害工作,比如资料收集、财务管理这些。而红鸥是最凶险的一种,他们是干什么的,不用我说你也清楚。” 谢宇了然:“不外乎杀人灭口。” “嗯。”萧以清伸手进睡衣挠着他,“是白是灰是红都由成员自己决定,假使你进了翎鸥会,完全可以选择白鸥的身份,也不用……” 谢宇咳了一声。 萧以清识趣地闭了嘴,吻一下他的后颈:“晚安好梦……” ☆、决断 短短数日,谢宇总算见识到什么叫无孔不入。 随着《途江迷影》宣传加热,西境的关注度不断提高,各结社的游说也愈发密集,电话邮件轮番轰炸。对于别的“朱门”而言,这或许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那些邀约等同一封封名校名企offer,面对众多权势集团伸来的橄榄枝,只要选择一个,紧紧抓牢,接下来便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然而谢宇并不这么想,对于拉帮结伙一类事,说得好听他是敬谢不敏,说得难听是嗤之以鼻。他向来认为蠢货才会抱团,但凡优秀人物都该独立自律,不会受任何人摆布,更不会摆布任何人。 “难得你有这种想法,十分清醒明智。”s266督导微笑道,“我接触过很多人物,他们都经不起权势的诱惑,随波逐流,自甘堕落,实在是令人惋惜。谢宇,你是个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这一点我很欣赏。” 谢宇推了推眼镜,并没有在意这番夸奖。 “我们的人最近发现,你为电影宣传开通了sns账号,我们希望你今晚利用这个平台发布两条消息。”督导递去一张纸条,消息一是对某明星的嫖/娼事件进行谴责,消息二是号召网友抵制国外某品牌电脑,后面还备注了发送时间,大约10点20分、大约8点半之类。 “十分抱歉。”谢宇不为所动,将纸条推了回去,“我想我有权决定自己的账号发什么内容。” “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督导 分卷阅读211 - 分卷阅读21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12 笑说,“你知道最近正在整治黄赌毒,娱乐圈是这方面的重灾区,充斥着很多不良风气。你作为当红写手,关注度颇高,理应具备一定的社会责任感,为广大书迷树立正确的榜样,这样一来等《三城》电影制作结束,总局明白你的为人,审查也会宽松许多的。” 谢宇一声轻笑:“难道你在跟我提条件?” “怎么可能?那是恶社的行径,我们绝不会做这种事,一切选择权都在于你自己。”督导拍拍袖子站起来,将那张纸条留在桌上,“哦,还有一点做个提醒,近期警方发现你跟萧以清接触频繁,怀疑你被他洗/脑,加入了翎鸥会,希望你今晚借发布消息表明立场,洗刷污名,还自己一个清白,我想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督导说罢提起公文包,结束了此次授课。 谢宇没有起身送客的打算,手指捏起咖啡杯的瓷把,送到唇边抿上一口。 “我是个写手,你不怕我把今天的对话写进连载吗。”他补充一句。 “当然可以,这是你的权利。”督导笑容不改,离开了客房。 不耐烦地锁上大门,谢宇回到书桌,掀开笔记本修改存稿,把刚才的对话直接植入章节,试着按下发表键。 没出几秒,再一刷新,不仅这段文字消失了,《三城》的连载网址也成了404错误,无法修复。 一切决定就在今夜…… 宾馆临近浦西沿江,他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外滩。 华灯初上,冷风从江面吹过来,迫使谢宇紧了紧围巾,一个深呼吸仿佛要冻伤肺叶。身旁的游人不惧严寒,来往如织十分热闹,情侣结伴,三口同行,老夫老妻相互扶持,谢宇塞上耳机,望着他们渐渐成了慢动作,仿佛电影一般的不真实。 他曾经偏好刺激,热爱冒险带来的不确定感,现在才发现这无知无畏是多么可笑。如同一叶小舟在窄窄的江面翻腾,自以为新奇好玩,等出离海口,驶入苍茫漆黑的大洋,才品尝到真正的孤立无援,惶惑着,担惊着,不知将被命运的暗涌推向何方,甚或一个巨浪当头拍下,就此粉身碎骨。 看了看表,八点整。 他还有半小时决定是否发出那则消息,从此成为s266督导的传声筒。 谢宇很想找萧以清商量,理智却让他打消了念头,一是自己不想对他产生依赖,二是那家伙的身份不可能真正客观,最后定会厚着脸皮继续拉他进翎鸥会,毫无悬念。 一时他又想跟齐老板聊聊,不过那人给花河闹得焦头烂额,再拿私事麻烦他着实不礼貌。丁隶这个人倒是十分可靠,可惜被花河监视着,根本说不上话。找卫远扬?他那个脑子平时都不够用,更何况现在成了持云阁的卧底,虽然他绝不会出卖朋友,却也不得不防着一手。 想到这里谢宇一个转念,发现身边还有一位值得信赖的局内人。 掏出手机,他从通讯录翻出那个号码,备注是程董。 他的母亲。 拇指停在拨号键上,犹豫许久,他最终叹了口气,自我嫌恶地将手机塞回口袋。——遇到困难就找妈,这行为简直幼稚! 不能依赖任何人,越是关键的时候,越要自己做出决定。 滔滔江水向东去,和着耳机里的月光奏鸣曲。谢宇倚在冰凉的栏杆上,望着灯火影影绰绰,对岸一栋一栋高楼直/插天际,书写着利维坦的繁华与罪恶。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程羽,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八点二十分,西境单方面宣布封笔。 个人账号关闭,收回电影授权,连载无限期暂停,永久退出写手圈。 果不其然,结社的骚扰电话霎时停止。 取而代之是另一种狂轰滥炸,先是蔡主编,再是制片方投资人,夹杂着一些圈内外朋友,包括谢鑫。 望着震动不停的手机,谢宇突然觉得有趣,好像恶作剧得逞的小毛孩,心血来潮捅出篓子,得意地偷看一群大人急得团团转。转瞬之间他又感到一股悲伤,除去那笔巨额违约金不说,他的《三城》,他的电影,他苦心经营多年的西境二字,一切付诸东流…… 谢宇关了机。 一瞬间他甚至产生冲动,差点将手机直接扔进黄浦江,想了想污染环境,对不起鱼,还是算了。 江风凛冽,吹乱头发,太多的情绪郁结在胸,他不禁拢起双手,对着漆黑的江面一声大喊。 几位路人向他瞟了个白眼。 只有江上的孤鸥应和地一声长鸣,傲然展翅,飞离远去。 破罐子破摔暂时换来如释重负,轻快地走回宾馆,谢宇连电梯也懒得等,一口气爬楼梯上了十五层。 走廊里站着一个人影。 不需看脸,单凭那墨镜口罩他就知道这人是谁。 “你来干什么。”谢宇轻松地问,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电影跳票了,我这个主演能不来讨个说法吗。”萧以清煞有介事地回答。 谢宇伸手去口袋掏房卡,一个没抓稳掉在地上,萧以清帮他拾起来开了门。前面的人刚刚走进玄关,便被身后的人一把抱住,接着听到一声笨蛋。 “你说谁笨。”谢宇转回身。 “还能说谁!”萧以清扯下墨镜,莫名地眼圈发红。 谢宇反而笑了:“你激动什么?” “我只是没想到……”萧以清收了收情绪,“没想到有人会自断前程,甘愿放弃即将到手的权势,只为了保持灵魂的高洁。” “别把我的境界提那么高,我既无法忍受狂暴命运的无情摧残,也无法挺身反抗那无边的烦恼,只能当个丢盔卸甲的逃兵。”谢宇念罢台词,学着他哈哈两声。 轻易看出对方状态不正常,萧以清摸了摸他的脸:“你压力太大了,要不要帮你放松一下?” 谢宇没了顾忌,故意问他怎么放松。 “当然是这么放松了……”萧以清凑近前去,送上一个缠绵的舌吻。 谢宇抱住他几步退跌在床上,席梦思的弹簧发出嘎吱一声响,两个人都顿了一下。 拨开对方垂落的刘海,谢宇望进他的眼睛:“职业,收入,名誉……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你还有我。”萧以清俯下身,轻轻地吻了他。 “今晚我做0吧。”谢宇突然说。 萧以清愣了一下:“为什么。” “有借有还,公平合理。”谢宇大方地摘掉眼镜,“我也想了解一下你的感受,不至于每次只顾着自己舒服。” 萧以清说句不要,往上蹭了蹭:“不然我们六/九也行。” “no.”谢宇立刻拒绝,“嘴用来接吻就够了。”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手指利落地挑开衬衣纽扣,他顺着胸膛一路吻下去。 谢宇不太喜欢那个行为 分卷阅读212 - 分卷阅读21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13 ,抬手止住了对方,萧以清唉地叹了口气,伏在他的身上数着心跳。 ——节奏平稳,收张有力,看来没什么问题。 也不应该有什么问题。 “谢宇,你果然是谢宇。”萧以清感慨。 “你在夸我吗?”他自得地问。 “当然。”萧以清直言。 “我一直认为自己比不上程羽。”谢宇平躺望着天花板,目光失去镜片也失去了焦点,“我先是塑造了一个理想的人物形象,再努力追赶他的背影,希望某天自己能变得跟他一样。然而就在今晚,我杀了他,杀了那个世界,侦探故事永远结束了。” 面对这段发言,某位情绪大户倒没有一丝伤感,只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谢宇不满他的反应:“你好像很高兴。” “我早就告诉过你,那只是快消品。”萧以清笑道,“说句实话不怕你生气,我一直看不上《三城》,包括你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连载。” 谢宇眉头一拧,抬手将他从身上推下去。 萧以清猝不及防哎哟一声,揉了揉摔痛的腰:“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客观标准摆在那,还不让人说了……” 谢宇一言不发,心里也觉得自己挺小气,为了掩饰尴尬洗澡去了。谁料浴室的门还没关严,那家伙已经觍着脸挤了进来,三下五除二脱/光衣服,还顺便将他从头到尾扒了个干净。谢宇以为他又要玩什么花样,谁料萧以清只是简单地冲完澡,又接了点沐浴露,洗狗似的将他胡乱洗了一通,直到裹上浴袍、躺进床里,也没发生别的事。 “你是不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了?”谢宇很想问,又觉得这玩笑挺伤人,犹豫半天咽了回去。 萧以清当然听不见这番内心戏,一手轻轻环住他的肩膀,柔声道:“今晚我们什么都不做,你好好睡一觉。” “哦,原来是他以为我力不从心。”谢宇当即明白,倒也懒得开口反驳,侧过脸颊贴上他的额头,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接头 西境封笔之事一时闹得沸沸扬扬,有人以为他被盗了账号,有人怀疑这是电影炒作,卫远扬倒很清楚,一定是谢宇遇上了什么麻烦,然而此时的他自顾不暇,实在没空向别处播撒人文关怀。 站点到了。 卫远扬跳下公交车,假装躲雨奔进了站台,此时不是通勤高峰,车站没几个人,他左右张望了一下,不知道接头的上线会从哪个方向过来。 椒叔,这是接头者的代号。 听到这个名字,卫远扬脑中立马冒出两种形象,要么是杜丘那一款,西装革履不苟言笑,眼神沉稳行动果决,要么是小马哥那一款,眯着眼叼着牙签,吊儿郎当风流倜傥。 卫远扬按照这两个形象四下搜索,果然看到不远处一个男人横穿马路直奔而来,好似不经意地站到了自己身边。 黑风衣,白衬衫,一顶便帽半遮住眼睛,耳朵上还塞着一对耳机。 “卫远扬吧。”一个声音不知从哪传来。 他一愣,却见这男人根本没开口,只是随意拍了拍肩上的雨水。 “不要东张西望,免得别人起疑。”声音又说。 卫远扬赶紧收回视线,假装看着马路对面。 “说说你那边的情况吧。”椒叔嗓门不大,竟奇妙地穿透雨声直达耳边。卫远扬对这门功夫有所耳闻,说话者近似腹语,能通过对声带的控制,使声音不至于传远,唯独让特定的人听得清晰。 然而他自己没这本事,只得压低声音,将近日的调查复述一遍,末了道:“关于萧以清派人杀苏瑞他们的事,我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要不要交给你?” “翎鸥会不用去管,你的任务是盯紧荀持云。”椒叔平淡地说,“我们得到消息,持云阁已经疏通海关,从上海入境了一批军/备,包括八辆坦克、十辆步/兵/战/车,打算近日运往北京。” 卫远扬有点奇怪:“他要运军/备去北京,干嘛不从天津港走?” “可能那边的海关拿不下来。”椒叔接着说,“你去查查这件事,摸清具体途径和运送时间,但是切记,不要打草惊蛇,一旦掌握消息立刻通知我们。” 卫远扬顿感压力巨大:“还有更详细的线索吗?” 椒叔说没有:“这些情报还是某些同志冒着生命危险才换来的,剩下只能靠你自己了,这件事关乎社会安全,刻不容缓,务必要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 卫远扬很想说我尽量,却不得不回答一句保证完成。 “我知道这有些困难,但我们做公安的不就得迎难而上吗?小伙子,好好干吧。” 这句话力量十足,卫远扬几乎感觉到有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于是斗志满满地应了声是,就差没立正敬礼了。 “我走了,下次再见。”椒叔说罢,一辆公交车掐着点停在了站台。 车门开了,身边的男人却站在原地,只顾跟着耳机里的节奏点着头。卫远扬觉得蹊跷,再一看上车那人,竟是一直站在他前面那个提着菜的大妈! 原来她才是椒叔!这名字也太具迷惑性了!卫远扬当即傻眼,刚刚目送大妈的背影上了前车门,后车门紧跟着下来一个熟悉的男人。 “这就是你们的接头点?”齐谐撑开伞迎上来。 “小点声!”卫远扬赶紧把他拉出站台,“你怎么找到这的!” 齐谐早有准备,将手里另一把黑伞递给他:“什么地方我找不到?” “那敢情好啊。”卫远扬死马当活马医,“我要在上海找几辆坦克,你帮我出出主意。” 齐谐不以为意地整一整前襟:“找到了有何好处?” 卫远扬认识他许久也观察到了,齐老板这个动作就意味着有戏,于是一咬牙道:“什么好处都行,你尽管说!” “好处就不必了。”齐谐似乎十分大方,“你只需答应我一个小小的条件。” 卫远扬觉得这条件肯定不会小小的:“啥?” 齐谐悠闲地转了转伞柄,抬头望着水珠飞出一条条弧线:“找到东西之后,你不得报告警方,反而要放任它们安全运到目的地。” 卫远扬脸一黑:“除非你给我个理由。” “不答应就算了吧。”齐谐满不在乎,转身要走。 “等等!”卫远扬赶忙喊住他,“我说老齐,咱哥儿们之间还有啥不能摊开来讲的,我相信你这么做肯定没坏心,你也得告诉我原因啊。” “原因就是……”齐谐一笑,“你猜?” 卫远扬烦躁地咂嘴:“你这人咋这磨叽!” “我这是锻炼你的思考能力,看你能不能捋清楚其中的关系,免得稀里糊涂不知道该帮谁,还一个不小心把友军卖了。”齐谐步履不迫,沿着马路往前 分卷阅读213 - 分卷阅读21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14 走,“当前的形势我先给你打个基础吧,现在正方是一派,反方是一派,你仔细想想谁属于哪一派。” 卫远扬撑起伞,一边跟上去一边开动脑筋:“归心堂总部肯定是正方的嘛,持云阁是反方的,领导让我查持云阁,他们应该站在正方这边,对啊,刚才我跟接头人说到翎鸥会的事,她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会不会翎鸥会也是正方的?” 齐谐轻哼一声:“你总算发现了,顺便提一句,萧以清可能和谢宇正在热恋中,你没事别揪着他不放,免得谢公子找你的麻烦。” “你你你说啥!”卫远扬整个傻了,“谢谢谢宇和萧以清是一对儿?” 齐谐捏起下巴回忆着:“前年秋天我见过萧以清,记得他有一种特殊的体味或者香水味,那天在御枫公馆撞到谢宇,他全身都是同样的味道,应该是没错了。” 卫远扬没了表情:“这都能闻出来,你属狗啊……” “你这个人类嫉妒吗?”齐谐笑着穿过绿灯。 卫远扬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你是怎么打算?明面上假装帮着攻方,其实站在守方这边?” “这是我唯一的选择。”齐谐委婉承认。 卫远扬发现问题,一拍大腿道:“原来是这样!那些装备在你的手里!” “哈?”齐谐莫名其妙,“你思维跳跃得真够快。” “不是吗!”卫远扬十分笃定,“要不然你怎么又知道装备在哪,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你知道装备在哪。” 齐谐无视这绕口令:“你也不动脑子想想,如此重要的东西花河怎能让我经手。” 卫远扬哦一声。 “不过你说的也对,横竖我已经知道军/备的位置了,只是时机还不成熟,不能打草惊蛇,所以得假装不知道。”齐谐瞟一眼路边的水果摊,“叫军/备太招耳了,不如改叫猕猴桃吧,颜色差不多。” “差多了……”卫远扬嘀咕,“那猕猴桃总不能放着不管吧,咱们就由着他们运到北京农贸市场?” “当然不能,否则我找你作甚?”齐谐狡黠一笑,“所谓欺敌先欺己,警方那边的烟雾弹就麻烦你去放咯。”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句话并不一定正确,事实上没有百分之百的敌人。人们既然能为了利益相互攻击,也会为了利益重修旧好,表面上那敌人的敌人很可能已经跟敌人勾结,以便共同对付那自以为是的朋友。 基于这一点,齐谐放弃了找荀挽月帮忙的想法,改与另一位女士合作。 拉开咖啡厅的椅子,服务员递上菜单。 齐谐礼貌地抬手拒绝,让他转告老板,说一位姓齐的找。服务员说句稍等,回后堂去了,不多久一个身影走了出来,健康的麦色皮肤,卷发齐肩,只有轻扬朱唇的弧度一如往常。 “钱女士,许久不见了。”齐谐站起身,微微颔首。 “哎哟喂,这话可折煞我了,您还是叫我钱助理的好!”钱思宁掩口胡卢,左手多了一只亮晶晶的婚戒。 卫远扬觉得诧异,凑到齐谐耳边低声问:“不是说她死了吗?” “当然没死,那是演戏罢了。”钱思宁招呼二人进了包间,转身喊服务员上好茶,架势不输金镶玉,俨然一位独当一面的老板娘。刹那间卫远扬产生了某种错觉,以为这店里的主打产品是人肉包子,然而环顾室内陈设,怎么看都是一间普通的咖啡厅,装修温馨,川藏风情,墙上挂着五色旗和牛犄角,一些风景照不知是什么景点,金灿灿的稻田十分好看。 “我和我老公是在稻城亚丁认识的,为了做个纪念,就把这小店布置成这样了。”钱思宁关好包房的门,将一碟凤梨酥搁到桌上,“说起来多亏了齐先生,改天我们还得好好谢您一顿才行。” “这话是怎么说?”齐谐笑着落座。 “您不记得了?”钱思宁嫣然,细心地拈掉亚麻桌布上一粒绒絮,“当时不是要事故假死么?我趁机跟荀爷请了长假,您之前给我算过一卦,说我的爱人在西南方向,离开瓜州我就直奔西藏旅游去了。” 卫远扬一听登时来了精神,低声道:“你还会算这个?那你给我算算我老婆在哪!” 齐谐哼笑:“你不先关心猕猴桃在哪儿吗?” 卫远扬心虚地塞进一口凤梨酥:“这是两码事,又不冲突!” 服务员敲开房门端上一套茶具,钱思宁利落地挽上袖子,泡起了功夫茶。 “在这屋子说话二位尽管放心。”她手法娴熟地醒着铁观音,“这里没有监听监控,店员也都是自己人,不会走漏风声的。” “那我便开门见山了。”齐谐不兜圈子,“我知道钱女士人脉甚广,这次想让你替我找一名帮手,对军/事设备要很在行。” 钱思宁拾起竹镊子,倒掉杯中的头泡水:“和荀持云有关吗?” 齐谐颔首:“目前他有一批军/备要运往北京,我们不能明着阻挡,只能搞一些小破坏。” “这可有点难。”钱思宁递上两杯茶,“我知道您的意思,您想在不让荀持云察觉的前提下,从内里破坏那些军/备,等他临到用时,才发现那只是一堆废铁,是吗?” “钱女士果然冰雪聪明。”齐谐话落,故意瞥了旁边一眼,卫远扬立刻感到智商被侮辱,怒气冲冲地瞪了回去。 钱思宁抿下一口铁观音,在脑中搜寻着合适的帮手:“我尽量联系吧,最迟什么时候要人?” “东西预计后天运走,最迟明晚就要动手。” 钱思宁说声清楚了,放下茶杯拨了几通电话,对面似乎有个了候选人物,要等对方的消息。趁着空闲的工夫,她又烧上一壶水,问齐先生最近怎么样。 “还行吧。”齐谐轻捻杯子,望着一粒茶屑徐徐旋转。 “孑栖咒的事我从方寻那儿听说了。”钱思宁提起公道杯给他添上,“您家丁医生平时挺警觉的,怎么就着了花河的道呢?” 齐谐一声叹:“关心则乱……” “依我看啊,花河这绝对是个馊招。”卫远扬不以为意,吸溜一口茶,“利用谁不好,他偏偏利用你,这不是引狼入室自找麻烦吗!” “这话未必。”钱思宁心中有数,缓缓道,“有些事除了齐先生,别人还真做不到,花河也清楚他是颗定/时/炸/弹,不过时间紧迫,只能将就用着了,一旦发现齐先生可能造成威胁,他必定毫不犹豫置他于死地。” 卫远扬唉一声,拍了拍齐谐的肩膀:“你现在就好比在趟地雷阵,一步踏错立马完蛋!不然猕猴桃的事交给我,你还是老老实实当你的男公关吧,免得被花河瞧出了破绽。” 齐谐不置可否,转换了话题:“方少爷怎知道孑栖的事?” 一提到方寻,钱思宁立刻换成姐姐状,无 分卷阅读214 - 分卷阅读21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15 可奈何地笑笑:“说实话,这小子的感知力不比您差,只看他有没有心去用了。之前的确是我太宠他了,您那招假死果然是一箭双雕,逼着他长进不少,连荀爷最近都一直夸他呢!” 齐谐摇摇头:“这对他未必是好事,我倒觉得他的性格不适合这个圈子。” 钱思宁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适不适合也得试试才知道,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那钱女士今后有什么打算?”齐谐吃罢茶点,伸出指头蘸了两下水盅,示意她是不是要金盆洗手? “还能怎么打算,守着店跟老公过小日子呗。”钱思宁嘴上客套地应着,却没有重复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抽出纸巾随便擦一下手指,搁到了一旁。 卫远扬没有那般细心,完全未注意这一系列动作,小段沉默之后,帮手的消息传回来。 钱助理听着电话比出一个价码,齐谐点头同意,两边约好行动时间,整个过程没有超过半分钟。 ☆、铁船 午夜的苏州河大雨肃杀。 河边,物流分拣中心,大大小小的货物堆满仓库,散发着塑料包装与纸盒的特殊气味,闻着令人不适。这里闷不透风,燥热而湿黏,工人直起身子,用手套背面擦擦汗,重新弯下腰,揪起塑料袋的一个角,扬手丢进货物山,好似将废品扔进了垃圾堆。 高高的窗外,一只淋湿的黑猫盯着这一切,瞳孔闪闪发光,突然它汗毛一竖,发出凄厉一声嘶鸣!窗台下,六只身影列队疾奔,黑色衣裤,黑色面罩,黑色防水背包,几乎同那只野猫一模一样。 不问名,不看脸。这是他们的规矩。 汇合点在仓库的背面。 东西呢。领头的问。 前面不远。齐谐系上黑巾遮住脸。 不远是多远。 三百二十米。齐谐拇指一扬,走吧。 隆隆雷声由远及近,几人逆雨前行。 一片露天堆场里,零散地停着不少卡车和油罐车。 就是它们了。齐谐说。 领头的一双眼睛从面罩的孔洞露出来,眼神十分不善,手电筒的光直接打到齐谐脸上:你在跟我们开玩笑吗! 呵。齐谐一声轻笑,我以为你们看得见。 领头的压低声音:看见什么! 齐谐不答,唰地扬起衣袖,好像拂开了空气中一道纱帐,又似召来一道天雷。 哗啦,凌空一个闪电将地面照得真切! 卫远扬定睛望去,面前哪里还是无害的民用卡车,分明列着一排排惨绿色铁甲!履带坚挺,炮筒浑圆,直指暗夜的远星。 雨这么大怎么还有星星?一个蒙面人抬着头,眼睛被雨淋得睁不开。 笨蛋,那是飞机。另一个蒙面人利落地卸下背包,掏出一把锁器,三两步爬上坦克顶部,撬开挂锁,钻进舱盖,啪地盖上。 还有8秒。齐谐提醒。 他们在里面工作,鬣狗看不见。领头伸出手指点了两下,你,你,去02。 roger.一人敬个了大兵礼,听口音像外国的。 巡逻的来了!齐谐拉一下卫远扬,剩余的几人退到一排平房后面。 又一只舱盖轻轻盖上,两个守卫走回来,在坦克矩阵中间绕了几圈,警觉地四下张望,他们的左手打着黑伞,右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那里正好是装枪的位置。 鬣狗目测20秒离开。领头的按紧耳机通知队员,手指戴着手套,粗大无比。 老封,你还有多久。他又问。 好,按你的节奏来。他说。 杨妹妹!干活时不许吹口哨!他不耐烦地骂,好了!01做完可以出来,下一批鬣狗还有31秒!03抓紧! ——时间差好像一只一只齿轮,卡口精确到位,毫无偏差:蒙面人ab钻进舱盖,守卫ab走过来、离开,蒙面人cd钻进下一舱盖,守卫cde走过来、离开。 躲在平房背面观察这一切,卫远扬的手心渐渐渗出汗液,却连呼吸也不敢紊乱,生怕破坏了这精妙的循环。 黑夜里一亮,守卫b擦着打火机去点嘴上的香烟。 这个动作让他的脚步延迟了0.3秒。 a借此赶上来,和他说了几句话,两个人边走边聊,行到转弯处,守卫c已经重新出现。 领头人啧了一声。 各单位注意!节奏有变,原地待命! 07!鬣狗往你的方向去了!注意隐蔽! 07!07!收到请回答!领头人低咒一句该死,可能是强雷雨阻碍了信号!老郭,我去拉一下人!跟我配合! 说罢他掏出枪,平举,瞄准远处一只车门。 咚地,橡皮弹打上去,发出一个引人注意的闷响。守卫唰地回过头,同时扔了烟蒂,摸进风衣口袋…… 07!立刻隐蔽到09位置!领头的命令。 不行!那边有人!齐谐的目光穿透暗夜,敏锐地察觉到增援正在逼进! 忽听一声鸟鸣,紧接着脚步凌乱,踩在水洼里发出不安的哒哒声! !暴露了!有人喊。 怎么会暴露的!领头的问。 当心东边有——!那人说出最后几个字。 簌地,弹道撕裂空气!一个身影倒下去,砸破水洼表面的路灯倒影。 操……领头的换了一把实弹枪,嗖地冲出去:我来掩护!杨妹妹,阿夏,老郭!从北门撤退! 程序改写还需要13秒。阿夏冷静地回复。 停止改写!先保命!领头的提枪冲上前,以一排电瓶车为掩体,向守卫发起攻击。 卫远扬抹掉满脸的雨水,只恨手无寸铁,根本没法加入战斗,着急之际,却见齐谐眼神凌厉、扎紧面巾。 老齐!他赶紧喊住,你要干嘛! 我去帮忙。齐谐平静地指了指身后的苏州河,你游到对岸,把这里的情报送给警方。 不行!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 我们不能全军覆没。齐谐揪过他的衣服,发力将他扔下河堤,提起脚步,奔向战局—— 铁船。 昏暗的船舱铺着一层塑料布,头顶灯火忽明忽灭。 花河端坐椅中,手上捧着一杯盖碗茶,疾风劲雨摇晃河水,摇晃船体,也摇着他手中的茶汁。 “季大人!”来者报,“入侵的一共八人,一人击毙,四人逃脱,三人活捉!” 花河抬起眼皮,指甲剔出茶碗中一只飞虫。 “带进来。” 来者领命,向舱门一挥手。 三个人被推搡进船舱,守卫扯掉他们的面罩一踹膝窝,两人站立不稳,应声跪下,却有一人怎么也不从,守卫对他后背狠狠一个膝撞,硬生生将他踢倒在地。 “齐谐,你真是胆子不小啊。”花河悠然开口。 地上的齐谐反绑着双手,凌乱长发黏在脸上,嘴 分卷阅读215 - 分卷阅读21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16 角一抹血红。——倘若不是因为孑栖咒,凭他的功夫怎可能被这些凡人擒住。 “你以为我有你想象中那么蠢吗?”花河欣赏着茶碗上的冰裂纹,“跟丁医生合起伙来骗我,如此雕虫小技,也妄图让我上钩?” “是啊。”齐谐轻哼一声,“在我想象中你就是那么蠢。” “不长记性!”花河扣了一下中指。 齐谐霎时胸腔一紧,吐出几口鲜血。 花河嫌恶地扫了扫鼻子,向对面的守卫使了两个眼色。 齐谐眼见不妙:“是我逼他们做的,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未等话音落下,守卫已经拔出枪,子弹穿过消/音/器咻咻两声,塑料布上铺开一片血红…… 花河搁下茶碗,翩然朝齐谐走去,却不敢靠得太近,在离他两米远处停了脚。 齐谐已有预感。 “我只有一个要求。”他道,“请你放过丁隶。” “你觉得这可能吗?”花河从眼底望着他,轻蔑得好似看一只蚂蚁,“除非你求我试试,我心情好的话,或许会答应。” “求你。”齐谐毫不犹豫。 花河轻笑:“拿出一点诚意。” 齐谐知道他的恶癖,费力地正起身子,跪在他面前:“求季大人网开一面,放过丁隶。” 语毕,一颗子弹从他前胸钻了出来。 花河惊得跳开一步,勃然大怒:“谁开的枪!” 对面的看守愣了一下,慌张地跪倒在地:“季大人!我以为——” “算了!”花河打断他,捏起角落的抹布,掸了掸裤腿沾上的血珠,“下次注意点,别脏了我的鞋。” “这三具尸体要……?”守卫试探地问。 花河一瞪眼睛:“这还用我教?” “是!”守卫赶紧招呼,“你们几个!开车拖远点埋了!” 手下立马上来,铲起煤渣吸掉残血,连同尸体卷起塑料布,一头一脚抬着退出了船舱。 大雨瓢泼,光秃秃的树干瑟瑟发抖。 一铲一铲挖下去,破开浮土层,掘进黄泥层,雨水在地表汇成径流,裹带着黑的煤渣和红的污血,落进那只坑坑洼洼的洞口。 “你看这大小够吗。”坑底的人问。 “挤挤差不多。”另一人说。 “哇!”旁边突然大叫,“那尸体好像动了!” 坑底的人啐了一声:“别他/妈一惊一乍!” “真的动了!闹鬼啊!”那人一屁股瘫坐。 “少放/屁!什么鬼不鬼的!”坑底的人艰难地爬上地面,几脚将包裹的尸体踹下去,可能是挂到了锐物,塑料布刺啦撕开一道口子,一颗头颅露出来,脸上还挂着死不瞑目的表情,瞪大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夜空。 啪,一撮土盖上去,将它永远地掩住了。 河水极寒。 卫远扬哆哆嗦嗦爬上岸来,掏出手机已经泡坏了,好容易找路人借了电话,赶紧联络椒叔。没过十分钟,三辆黑色轿车齐刷刷停在眼前,下来十几名便衣。 “情况怎么样?”椒叔也一起来了,卫远扬这才第一次看清她的全貌:此人四五十岁,个子中等,大鼻头,肿眼泡,头发稀疏,身穿一件蓝色羽绒服,脚踩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右手撑一把黑伞。 “那批军/备就在对岸。”卫远扬跟她指了指。 一名便衣举起望远镜,调过焦距,问他在哪。 “那两排卡车就是坦克!那些油罐车就是步/战/车!”卫远扬一句话说完,旁边几个警察立刻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倒不是没可能,的确有这种障眼法。”椒叔见多识广,“齐谐呢,没跟你一起吗?” “你知道齐谐?”卫远扬刚问出口就发现自己犯了傻,当初是黄局让他借助老齐进的归心堂,上海这边的接头人当然有数,于是实话实说,“他可能逃脱了,也可能被抓了,我先跑出来报信的,后面的事都不清楚。” 椒叔无奈地叹口气:“发现军/备的位置,你应该第一时间报告我们,让专业人员处理,怎么能擅自行动!” 卫远扬也知道犯了错误,说到底是他太依赖齐谐,也太低估了敌人。 “是我的问题,请求组织批评。”他说,“不过批评之前我们还是先救人。” “这还用你说?”壮硕的便衣用下巴一指,“这边我们接手,你回车里去吧。” 卫远扬一看被撇开立刻不乐意,坚决请求参加战斗。 对方两眼一瞪:“回去!这是命令!” “不回!”卫远扬也犯了倔,“齐谐是被我搅和进来的!出了事我怎可能袖手旁观!” “小卫!”椒叔打断他,板着脸教育道,“特警队同志有自己的作战习惯,你一个外人不熟悉,帮不上忙还会添乱!何况战斗不是逞能,不是搞个人英雄主义,刚才你们就栽在意气用事上,现在还不知道吸取教训?” “我——!”卫远扬开口却没法反驳。 即便不甘心,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坐回车上,看着特警队谨慎部署、果断行动,成功押回嫌犯,控制了那批军/备。 卫远扬默默地想,如果当时劝齐谐不要妄动,由他直接联络警方,也许有更好的结果。 可惜人生并非游戏,无法回档重来,不会再有机会去纠正那错误的选项。 ☆、复生 月园的门铃响了。 丁隶拉开门,门廊里站着一个女人,他觉得她有些眼熟,稍作回忆,原来是杨欢。 一句你好还没出口,便听她说:“齐先生受了伤,在医研所,挽月让我带你过去。” 丁隶的心顿时悬了一下,问她怎么回事。 “抱歉,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杨欢冒着雨走向院外,那里已经停了一辆车。 丁隶顾不得拿伞,赶忙跟上前。杨欢坐进驾驶位,待他扣好了安全带,脚踩油门,调转车头向浦东疾驰而去。 急诊室里已经等着两个人,首先迎上来的是卫远扬。 “那个……对不起。”他愧疚地低着头,“老齐他刚才……死了一下。” 丁隶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什么叫‘死了一下’?” 卫远扬也觉得自己措辞不当,却不知该怎么说起:“大概情况就是……刚才我和老齐去破坏持云阁的一批军/备,被花河发现了,老齐为了掩护我,让我先去报信。然后特警队来了,逮捕了那些嫌疑人,他们招供说,老齐和另外两个人已经被杀了,埋在了松江。再然后……我们找到地方,挖出他们的尸体,这时候老齐他就……就……”卫远扬本来想说诈尸,怕吓着丁隶,想说复活,好像也不对,支吾了半响找不到形容词。 “就怎么样!”丁隶急得没办法。 “就动了一下。”卫远扬总算说,“当时我觉得有戏,赶紧联络 分卷阅读216 - 分卷阅读21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17 了钱助理,她就让我带老齐来这——” “陈靖家属?陈靖家属在吗?”忽然一个医生喊。 丁隶刚要开口,被荀挽月挡了回去,高跟鞋两步上前,稳稳地站在医生对面,她自我介绍道:“我是他的妻子,也是归心堂荀总的大女儿。” 医生当即懂了,称呼一声大小姐:“现在您丈夫的情况有点棘手,请您来一下。” 丁隶赶紧跟过去,竟被门口的护士拦住了。 “对不起,只有家属能进。” “我才是他的爱人!”丁隶心急如焚,却无法说出这句话,眼睁睁望着手术中心的大门再次关上,将他和齐谐隔开两边。 身后的卫远扬十分内疚,看到丁隶着急的样子又有些不忍,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我觉得老齐会没事的……上次他在西沙也死过一次,没几天工夫照样活蹦乱跳。” “但愿吧。”丁隶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又问刚才齐谐是“怎么死的”。 卫远扬犹豫了一下:“枪伤,子弹从背后射进去,击穿了心脏。” 后话他没说,丁隶自然知道,子弹的空腔效应必定搅碎了胸腔,在身前钻出巴掌大的血洞,左肺连同半边肋骨应该全没了,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留下一个右肺,运气不好的话…… 丁隶不敢再往下想。 而这样的一副残躯,还有复活过来的可能吗…… 凌晨四点,手术终于结束。 齐谐被推进了专供异症患者使用的隔离病房,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荀挽月跟医院领导打过招呼,丁隶才以表哥的身份见到了他。 无论从哪个方面判断,病床上都是一具尸体无疑。冰冷,僵硬,毫无生气,青白的一张脸仿佛纸人,乌黑眼眶深陷,潮湿的发梢贴在额头,一双手紫得发乌,腕部还留着几道清晰的勒痕。 丁隶慢慢掀开被单。 胸前一片血肉模糊,心脏已经没了,肋骨穿通,露出零零碎碎的肺部组织,半截支气管断在那里,横膈膜破损,隐约可见暗红的肝脏…… “齐谐被挖出来的时候,全身都裹着污物,连胸腔都灌了泥土,刚才医生一直在做清创工作。”荀挽月拽过椅子坐下,“现在我们也没有什么能插手的了,就等着他自己醒过来吧。” “他会醒吗……”丁隶喃喃,不知在问谁。 “他敢不醒。”荀挽月满不在乎,“他要是这么死了,我的脸还往哪放?丈夫一会儿失踪一会儿被杀,旁人还以为我的眼光有问题呢。” 听到这句话,丁隶不禁有些火大,拐弯抹角地下了逐客令:“你忙了一夜,先回去吧,这里我守着就行。” 荀挽月察觉他语气不善,也没在意:“我倒是想走啊,不过病人躺在这里,‘老婆’回家了,让‘表哥’守着,你觉得这说得过去吗,大叔子?” 丁隶没空开玩笑,抽过另一只凳子坐在床边不再理她。 伸手握住齐谐的指尖,他望着那苍白的睡脸,日光灯微微一闪,引得余光瞥到了什么。 丁隶扭头看去,发现那破损的皮肉突然翻动一下,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嗯?”荀挽月也注意到蹊跷,自言自语道,“原来这就是‘离症’?” “什么离症。”丁隶随口问,目光没离开过他。 “你不知道吗?”荀挽月有些意外,“‘离者’可以凭意志控制自己的身体,但凡他不想死,就算碎成十八段都能再活过来。不过这里的‘意志’只是一种比喻,你们所说的精神或肉体、意识或物质,都是瓮孔达的一种表现方式。普通人紧紧粘在瓮孔达的表面,身不由己,而离者可以稍微脱离它,进而控制自身,甚至反向操纵瓮孔达。” 丁隶一时难以理解,试着把瓮孔达想象成《the matrix》里的虚拟矩阵,或者盖亚假说里的巨生命系统,大概明白了一些。 说话之间,那血污中已经长出一层新肉,重新包裹住胸腔,透过薄薄的皮肤,隐约可见一颗尚未成形的心脏。 “愈合速度如此之快,连我也是第一次见。”荀挽月饶有兴致地凑近一点,“看来齐谐的求生欲望很强啊,简直像是在说‘我要赶快醒过来,我家那口子还在旁边等着我’之类的。” 丁隶对她的调侃十分无语,转念一想,又感到一股心酸。——难道齐谐真的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努力地活过来?而他去年病得那么严重,几乎死去,也是因为那时两人渐行渐远,让他觉得了无生趣,意兴阑珊? 滴。 心电图突然泛起一道折痕! 紧接着血压恢复、体温上升、呼吸稳固,各项生命体征重回正常值! “阿静!阿静!”丁隶大声唤他。 齐谐的眼皮颤了一下。 “阿静你醒醒!”丁隶用力拍他的肩膀。 齐谐微微皱起眉头。 丁隶刚要再喊,忽然听见荀挽月在旁边哼起了小调,曲子十分熟悉,竟是那几句:“这是心的呼唤,这是爱的奉献,这是人间的春风,这是生命的源泉……” 丁隶当即一阵恶寒,心想她跟方寻果然是姐弟俩,幸灾乐祸的水准简直不相上下。 “哟,你老公醒了。”荀挽月揶揄道。 病床上的齐谐睁开眼睛,费力地张了张嘴唇。 “别着急,慢慢来!”丁隶欣喜地抚着他的脸。 齐谐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发出几个音节。 丁隶仔细地听,断断续续才听出两个字:别动。 丁隶一惊,本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却见齐谐向他慢慢伸出手来,掌心按住了他的额头。 “眼睛……闭上……”齐谐又说了一句。 丁隶没问缘由,照着做了,随即感觉颅腔一阵负压,好像被生生抽出了一样东西。 “可以了。”齐谐哑声道。 丁隶睁开眼睛,发现对方手里抓着什么,仔细一看是只怪异的花虫子!长着凌乱触角,扭动着拼命挣扎! 齐谐积蓄了一点力气坐起来:“这便是孑栖。” “这——!”丁隶惊得说不出话。 齐谐五指收紧,那虫子发出细小尖锐的吱呀声,接着化成一团黑烟,消失在空气里。 “你的孑栖咒已经解了。”齐谐清一清嗓子,渐渐恢复了气色,“有水吗,我很渴。” 丁隶环顾病房,发现对面的柜子上有只电水壶,他刚要起身,荀挽月说声我来,主动提起壶进卫生间接水去了。 丁隶望着齐谐,指头扣上他的腕动脉,再次确认他真正活了过来。 “在发什么呆?”齐谐问。 丁隶赌气地皱了皱眉头,低声说:“你以后能不能别死去活来的,我心脏不好!” 齐谐笑了笑,安慰般拉过他抱进怀里。 丁隶伸手环过他的腰,问他道:“怎 分卷阅读217 - 分卷阅读21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18 么你突然能破解孑栖咒了?” “我不知道。”齐谐也觉得蹊跷,“从前我看不见那只虫子,所以没办法治它,刚才突然就看见了。听说有些异人只要濒死一次,能力就会增强一点,我想这可能是真的。” 周围的空间终于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丁隶心里一块大石落地,不禁放松地舒了口气:“既然孑栖已经消除了,归心堂的事就不用再管了,我们彻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齐谐摸着他的头发,一时并未回答,丁隶见他不说话,正想问他是不是还有顾虑,荀挽月已经托着水壶回来了。 “不用管我,你们继续。”她把壶搁在底座上,按下烧水开关。 丁隶当然没有继续,悻悻地松开齐谐坐了回去。 “腻歪够了?”荀挽月转回身,双手插袋靠在桌子边缘,“腻歪够了我们就谈正事了?” 齐谐正一正病号服:“说吧。” 电水壶嗡嗡作响,荀挽月提高了声音:“持云阁最近动作很大,除了那批军/备,荀持云还成功笼络了同山会,说服会长投靠到‘老贾’那边。我们的探子发现,他们计划在除夕,也就是下周二进行斩/首行动,一旦让他们得逞,我们这拨人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齐谐深知其意:“所以你想让我跟你联手?” “不止是你,包括方寻和警界。”荀挽月不屑地笑笑,“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难成,我倒不信,他一个小小的持云阁能翻过天去!” ☆、刑 四合院的正屋,满堂鸦雀无声。 交椅里倚着一个人,手中把玩一串蜜蜡好似心不在焉,他的左右列着两排官帽椅,战战兢兢地坐着八人,或是低头不语,或是暗地交换眼色。 “好容易取得了贾老的信任,让他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托下来,我们还给办砸了,诸位说说该如何善后吧。”一个声音幽幽道。 不用说,发话者自是交椅中的荀持云。 花河从左边第一只官帽椅起身,走到堂中,一撩衣摆跪了下去。 “是我办事不利!”他低头道,“本以为除掉了齐谐,不可能有人再来破坏,一时松懈了防卫,没料他们杀了个回马枪。” 右手边的男人哼了一声:“我早就看出来,那姓齐的阴险得很!当初让他进持云阁就是个错误!” “马后炮有什么用?”左手边另一男人抹着唇上的胡子,“再者说了,之前利用他疏通关节的时候,也没见你放一个屁啊?” 荀持云咳了一声。 左右两人当即闭了嘴。 “米双,把东西拿来。”荀持云吐出一句。 “了解。”旁边站着的女人进了偏屋,取出一只精巧的刑具,连同两块白布用托盘装着,搁在花河面前的地板上。 花河不出一言,自己放好了刑具,将左手四指套进那四只铁圈之中,右手缓缓握紧铡刀。他本不想发抖,终究抑制不住,一颗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渗湿了衣领。 “念你先前有功,减半吧。”荀持云突然开口。 花河犹豫了一下,退出了食指与中指,下定决心,右臂猛一发力! 有人背过视线不想去看,有人轻声咂了咂嘴,有人满脸冷笑。 “多谢大少爷开恩……”花河咬牙稳住身形,抖开白布攥住伤口,站起来退回座位,米双上前扫掉两根手指,擦了血迹,仿佛清理垃圾一般稀松平常。 待收拾完场面,左右众人一瞬间像是集体失忆,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开始热烈地讨论善后事宜。 “我看这事儿只能用钱解决了,老老实实认个错再赔一大笔款,说不定贾老能网开一面。” “这不行,还得想办法弄一批别的军/备补上,再次的东西也聊胜于无。” “不如反过来弄个障眼法,搞一批卡车伪装成坦克交给他,先糊弄过去再说吧。” “简直胡扯!要是让他发现了还能有好果子吃?” 荀持云敲了三下扶手,坐下渐渐止住声音。 “霍师爷。”他慢条斯理地吩咐道,“目前我们能入手哪些军/备,什么时候入手,需要多少经费,下午把可行性报告呈给我。米双,你回公司跟财务打个招呼,备好赔款,明日我亲自去贾老那边沟通。” 说完这些,荀持云挥挥手宣布散会,只让花河留下。 两块白布全部染红了,血滴顺着布角砸在地上。 花河低着头站起身,等待荀持云发话。 一只淡蓝色手帕递到他的面前:“出了这种纰漏,不施惩罚恐怕叫人看出破绽,委屈你了。” 花河的眼眶一下红了,连忙道:“不委屈的,大少爷!” “去消毒打针吧,别染了破伤风。”荀持云说罢走向后屋,一对妻女欢喜地迎上来,将汤婆子递进他的手中,招呼他去餐厅吃午饭。 花河不敢回头去看他的背影,只是望着刚刚接下的那方手帕,默默折好收进怀中,退出了房间。 s266督导再没有出现过。 谢宇越发觉得自己只是个工具,一旦毫无利用价值,就被众人轮番抛弃。在努力数日之后,蔡主编也放弃了规劝,只剩律师来沟通违约事项。 又一日,处理完这些杂事,谢宇拉开冰箱,给自己兑了一杯朗姆可乐。 他没有喝酒的习惯,唯独这款酒觉得味道还不错。 ——难道自己已经堕落到需要酒精麻醉了? 不,显然不是。谢宇想,我现在的生活和从前一样规律,定点晨跑,定点吃饭,定点阅读,定点睡觉,只是把定点写字的时间换成了逛展看电影。 想到这里,他忽然发现自己像一个退休老干部,仍然在上班时间准点出门,改为去公园遛狗下棋打太极,假装日子十分充实,假装光阴没有虚度。 说到底,还是假装。 好吧,谢宇承认自己有那么一些失落,从前他的生活都是围绕小说展开,包括那些侦探游戏。而如今,他失去了连载,也失去了主心骨,仿佛一个理科生为了写课程论文,拼死拼活地做实验,现在告诉他论文不用交了,实验也就没必要做了。 萧以清接了一部话剧,一时忙得找不着人,谢宇无所事事喝着酒,罕见地想跟他说说话。 电话拨过去,是田倩接的。 “喂?谢宇啊,不好意思以清他在排练,等一下完事了我让他打给你呗?” “不用麻烦了,没什么事。” 谢宇微醺地按下挂机键,莫名烦躁起来,这烦躁引起了一股冲动,催着他想要写点东西。表达欲比起性/欲竟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旦来了根本挡不住,谢宇也不顾得什么,搁下酒杯、拉开椅子,坐在电脑前噼啪就是一阵乱敲。 然而辞不成辞,句不成句。 望着满屏幕不入流 分卷阅读218 - 分卷阅读21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19 的文字,他觉得自己就是一架坏掉的面条机,腹中有千言万语,却只能断断续续地挤出声音。连载让他养成了固定的写作习惯,很少探索新的可能性,现在提笔要写点别的,他才惊觉自己是多么词穷。 这一点让他十分懊丧。 支起双手,抱着脑袋,谢宇长长地呼出一口酒气。啪,电脑自动睡眠了,散热扇的嗡嗡声突然消失,屋子里安静异常…… 霎时间,谢宇生出一种奇妙的失控感。 自我否定,自我厌恶,隐隐的焦躁,缓缓地沉潜……他坐正身体,闭起眼睛,慢慢排除掉刻意的思想,清空自身,让词句自然地流进意识…… 过了许久,手机响了。 “我写了首诗,你要不要看看。”谢宇刚接起来就问。 萧以清愣了一下,接着哈哈一通大笑:“该不会是情诗吧!行啊,你先发过来。” 谢宇静待第一个读者的第一个评价。 “说句实话,你真是超出了我的预期。”半晌,萧以清认真地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烂的诗。” “哦。”谢宇说。 “其实……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啦。”萧以清强行鼓励道,“就我个人来看……第四句不错,最后两句……也还行。” “是吗?”谢宇问。 “嗯。”电话里传出遥控车门的滴滴声,“我刚出剧场正准备回家呢,你要不要过来?或者我过去?” 谢宇犹豫一下,说算了。 萧以清有话直说:“为什么算了?” “我需要留点私人时间想些事。” “那好吧。”对面亲一下话筒,“我开车了,拜拜。” 谢宇撒了个谎。 自从封笔事件之后,他就别扭地不太想见那家伙,也许是自尊心作祟。他萧影帝一路凯旋高歌,又是录节目又是排话剧,自己却一事无成,空虚得快要长霉,怎么看两个人都没法相提并论。 喝完杯中酒,他洗了个澡,换上睡衣躺在床里。如果无聊是一种虫子,它们一定从床底下成群结队地钻了出来,沿着脚踝密密麻麻爬满他的全身。 叮咚。 他懒得起来。 叮咚叮咚。 他不耐烦地摸过眼镜,拉开了门。 “不好意思谢先生,我可能要占用一下你的私人时间了。” 萧以清扯下口罩挤进屋,将雨伞挂在衣钩上。 应该是话剧角色需要,萧以清留了胡子,还打乱了头发,说话间雅痞似的眯起眼睛。——那笑容简直是一支利箭,嗖地向谢宇射过来,扎穿高级中枢神经,溅出一地费洛蒙。 该死。谢宇心想,一把捧起他的脸吻了上去。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几乎打破个人纪录。 正当对方有进一步动作的时候,谢宇止住了他。 “萧以清。”他严肃地说,“我们暂时分开吧。” 对面显然一愣。 “我需要一段时间想想接下来的事,可是你在旁边我就无法思考,我本来情商不够,全靠智商活着,跟你在一起我就智商为零,难以维系生存。” 萧以清被这句话逗得笑出声来,慢慢又降下笑肌,变成尴尬的苦笑,随即他的脚跟退了半寸,提起右手摸了摸额角,目光游移露出一丝难以置信,再逐渐低垂视线,微抿嘴唇,眼神带出一点失望。这一系列演绎张力十足,包含丰富的情感层次,将一位中年男性的失恋表现得淋漓尽致,堪称业界典范。 不知道为什么,谢宇自动在脑内配上了这段解说,可能这样的话,他就不至于突然心软,撤销刚才的分手辞。 “你的暂时是指多久。”萧以清低声问,“一周?一个月?一年?无限期?” “看情况,等我什么时候觉得,自己有资格继续跟你……” “你不用说了!”萧以清压着怒气打断他,“类似的话我听过无数遍了!” 接着他抬起头看着谢宇,不,应该是盯着他,眼神中表现出失望、伤心、愤恨、欲哭无泪种种情绪。 当然,还有爱。 唯独这一样东西,逼得谢宇避开目光,不敢和他对视。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萧以清咬牙缓缓道,“要么你收回之前的话,要么我们就此分手,没有什么暂时不暂时的。” “我们分手吧。”谢宇脱口而出,生怕晚一秒就会改变主意。 “好,希望你不会后悔……”萧以清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又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 接着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说实话,这完全不是谢宇想要的结果,他本来计划冷静一段时间,也许只需要一两个月,生活导入正轨之后,两个人就能回到正常的状态。 可事情的发展往往超出预期,不由任何人做主…… 半小时后,一则娱乐新闻刷遍网络,著名演员萧以清驾驶轿车,在过江隧道口与卡车正面相撞,死于失血性休克。 与此同时,谢宇收到了延迟发送的六条信息。 那应该是他临终前编辑的,断断续续的句子仿佛暗语。 “其实今天的事我早有预感。” “没有人是自由的。这无关政治,而关乎我们这个世界的真相。” “你以为你看到了真相,可你看到永远是冰山一角,永远有更深、更黑暗、更见不得人的东西藏在后面。” “这样的世界我受够了。抱歉,谢宇,先走一步。” “如果你明白这一切,也许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我爱你,这是我唯一的自由意志。” ☆、明窗净几 这是假新闻,这是炒作,这是一个玩笑,甚至一次报复分手的恶作剧。 谢宇设想了无数可能性。 在见到萧以清尸体的瞬间,它们被统统推翻了。 医院告别室的走廊水泄不通,四个保镖堵在门口,田倩暂时主持着场面,手里攥着一团早已浸透的纸巾,红肿着眼睛一一辨认,把记者等无关人士挡在外面,确认是吊唁者才请进屋里。 谢宇拨开人群挤到她面前。 田倩一见他,赶紧挽住、或者说架住他的胳膊,谢宇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再一想,大概她是害怕自己进屋之后控制不住情绪,当场崩溃,瘫倒在地? “我没事。”谢宇礼貌地拨开她。 田倩嗯了一声却没松手,拉着他慢慢往里走,声音因鼻塞而嗡嗡作响:“医生说是多脏器受损,肝脾破裂出血,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他们抢救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救回来……肇事司机已经自首了,警方正在调查……” 谢宇跨过地上摆满的鲜花,那些花包着不同颜色的塑料纸,堆在一起十分杂乱,毫无美感可言,好像一堆垃圾,房间四壁挂着白纱,显得惨兮兮的。正对面的墙上,一张大幅遗照轻易吸引了他 分卷阅读219 - 分卷阅读22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20 的视线,谢宇几乎是呆呆地望着它,直到肩膀被人轻轻撞了一下才回过神。 那人走向屋子中央的棺床,放下一束白花,鞠了三躬,默默退进一边的人群。谢宇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照着做,他没买花,两手空空,尴尬地站在那里,尴尬如同他的身份。现在的他算是什么?前男友?刚刚分手的前男友?刚刚甩了他并间接导致这场车祸的前男友?谢宇忽然觉得自己没脸见萧以清,也许萧以清根本就不想见他。 屋内空气冻结,只有细碎的脚步声,间杂低语或抽噎。 谢宇来到棺床前。 “这真的是萧以清吗。”他望着他的脸,突然问道。 “我也希望不是他……”田倩说。 刹那间谢宇产生了一股冲动,想直接掀开白布,一把将他揪起来摇晃几下。 他当然没有这么做。 谢宇弯下腰,从白布里捞出他的右手,那是他无比熟悉一只手,掌纹,汗毛,血管,指甲的月牙,包括无名指第二关节的那颗小痣……然而现在它枯软而苍白,没有一丝生气。谢宇拉起它,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感受那一股冰冷依次传进自己的侧颊,鼻尖,最终在双唇上徘徊不决。 旁边的人察觉了异样,反感地斜了他几眼,田倩本来想阻止他,却终究没有这么做,毕竟,这或许是一对爱人最后的道别。 从包里抽出两张纸巾,她递过去。 谢宇没有接,整理好遗体,喊上她出了告别室。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谢宇调出那六条信息,手机竖在她面前。 田倩诧异地接过来翻了翻:“这……应该是台词吧。” “台词?”谢宇有些意外,“什么的台词?” 田倩擦了擦眼角:“《明窗净几》的台词,就是他正在排的话剧。” 谢宇完全不明白,萧以清为什么要把话剧台词发给他,他本来以为这些就是他想对自己说的话,尤其是那一句:如果你明白这一切,也许还有再见面的机会。从收到信息直至刚才,他一直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再见面是什么意思?天国再见?黄泉路上再见?下辈子再见?还是有别的可能?也许萧以清根本没死?这只是一场做戏?一种金蝉脱壳的计谋? “田助理,那个剧本在哪!萧以清的剧本!”谢宇急迫地要证明什么。 田倩想想打了个电话,过不多久工作人员送来一只蛇皮袋,她拉开袋子拉链对谢宇说:“以清车里的东西收都在这了,你看看有没有吧,我还得去照应那边,就不陪着你了,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我没事。”谢宇伸手扒拉两下,果然找出一卷皱巴巴的剧本,封面签着萧以清的名字。 将蛇皮袋还给工作人员,谢宇随便找了个角落席地坐下,一页一页迅速翻过。剧本上用红笔画了很多符号,边角还做了不少注释,例如“树荫白衬衫”“剃须水气味”“凳子上的黑色吊带连衣裙”…… “你问我演戏时怎么带入情绪?”萧以清原本靠在他的胸口,一听这句话突然来了兴致,噌地坐起身,清了清嗓子,“萧老师表演课第一节,情绪替换,今天我们先讲一讲大家比较头疼的哭戏。” 谢宇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 “那位同学,你给我上来。”萧以清坐在床中间戳戳他,“对,就是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我现在就让你哭给大家看。” 谢宇觉得有趣,配合地挪过去一点。 “好,比如我们要演一场分手戏。”萧以清循循善诱地放轻声音,“请你闭起眼睛,回想一下,最让你刻骨铭心的一次分手场景……” 谢宇闭上眼睛,脑中调出了他和周媛最后一次的谈话。 “很好……”萧以清缓缓道,“请你回想一下那时候的情景,不是笼统的情景,我要你回想一些细节……那天,她说着分手的话,你虽然听着,目光却飘到了别处……你看到了什么?窗外的小树枝?微风拂动的纱帘?你的耳边听到了什么?蝉鸣?还是鸟叫?空洞扇叶翻转的嘎吱声?闻到了什么?她身上的香水味?洗发水的味道?房间里的空气清新剂?” 谢宇沿着记忆的小径往回走,他看到茶几上摆着一些卡片,那是买多了没有送出的喜帖……耳边传来嗡嗡的电脑声,身后的《三城》连载刚刚保存……他闻到一种气味,不是香水味,也不是洗发水的味道,而是淡淡的古龙水,他想起那件灰色毛衣,想起他冬阳里琥珀色的眼睛,他微笑露出的虎牙,他不老实的手指轻轻划过自己的后背…… 鼻腔突然一酸,谢宇忙不迭把情绪压下去,从回忆里狼狈地抽身出来。 剧本接着往后翻,他拨开一张纸片,终于找到那几句台词。 酒保:[笔直站立]你的梭子在织,你的剪刀在裁,今天的事她早有预感。 牢头:[端着红酒]我事不关己,如同地球人看着一群火星人屠杀另一群火星人。 李明净:[绝望地]像青空一样,我被树梢切割,被屋檐和电缆切割,被你的手指切割;像青空里的长鹰,你无法控制自身的投影,无法控制在我体内留下的划痕。 牢头:[喝光红酒,空杯子递向身后]没有人是自由的,这世界不过如此,你以为看到真相,那却是冰山一角,是圈套叠着另一个圈套。 酒保:[接过酒杯,悲哀又客观地]她徒有生命,她没有意志。 李明净:而我爱你,我曾变成植物,将第一枚春叶赠你,也变成动物园,给你孔雀的绿翎毛和猎豹的绿眸子;而你爱我,我知道你常想象我,并在想象中体验我,你喜欢□□地站在日光灯旁,对着落地镜子一遍一遍描摹我的形貌。 牢头:[笑]都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李明净:[伸出手]你是我唯一的自由,如果没有你,我只是一件机械,一块断面。 酒保:这样的世界她受够了,抱歉,抱歉。 李明净:[接上]抱歉,如果你明白这一切,也许我们还能再见面。[倒地] ——《明窗净几》,主角李明净,男,一桩莫须有的谋杀案令他含冤入狱。面对无期徒刑,他几欲自尽,却在每晚连续的梦中成为一个女人,且爱上了梦中的男酒保。他以为梦里的她是自由的,然而这只是药酒带来的幻觉,药贩子牢头控制着这一切。明净为了自由越狱,被牢头开枪打死,这时酒保忽然醒来,原来这一切却是酒保的梦境。酒保是明净的狱友,对他爱恋已久,不敢开口,只能用药酒逃避现实、沉溺梦境,想象明净化身女人爱着自己。在故事的最后,明净洗刷了冤屈,顺利出狱,牢头的罪行被揭发,得到制裁。酒保对前来探视的明净坦诚了感情,即便仍在狱中,他终于感到了自由。 大概读完了故事情 分卷阅读220 - 分卷阅读22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21 节,谢宇翻回扉页,编剧“欧阳曜”。对这个姓氏他有些既视感,稍作回想,记起齐谐曾经提过,归心堂有个搞理论研究的欧阳教授。 顺着这条几乎难以成立的线索,谢宇急追而去…… 欧阳砚,年近八旬,欧阳曜编剧的姨母。 坐在掉了漆的书桌前,她摘下老花镜,两条眼镜腿被一根长绳挂在胸前。微驼地站起来,欧阳教授前后拽了拽淡黄色针织衫,一边招呼谢宇坐下,一边蹒跚着脚步给他倒上一杯热茶。 谢宇赶紧双手接过,却发现茶杯没洗干净,杯口留着一小块干掉的茶渍,出于礼貌,他没有吱声,默默用拇指擦了擦,调转方向喝了一口。 “你的事我听齐谐说了。”欧阳砚慢慢坐回藤椅里,“不知你这次来,是想问些什么?” 微停一下,谢宇直视着她,郑重地说:“欧阳教授,我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 ☆、缸中之脑 欧阳砚笑了,那笑容似乎在说,这个问题可难倒我了。 “这么问确实有些唐突。”谢宇解释道,“本体问题先哲谈论的几千年,至今也没有一个结果,可是我很想知道,对于您而言,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您应该听说过中科院柳教授的那些实验,其中有些实验也是以您的‘瓮孔达模型’为基础,我想知道,您是基于什么提出了瓮孔达理论。” 欧阳砚右手提起老花镜腿,却没有戴上,左手在书桌上翻了翻,缓缓道:“要说这人哪,总有个追根究底的毛病,见识过世上的怪现象,就喜欢给它们找一个本质。有人说,那是妖魔鬼怪,有人说那是幻觉,是心理作祟,也有人说那是磁场或者暗物质。可我认为,这些都是,又都不是,它们都是瓮孔达一种表现形式。就像以前流行的那种塑料3d画,从一边看是一个样子,从另一边看又是另一个样子,而画本身是极其复杂的,是几种样子的叠加态。” 谢宇认可地点点头,听她继续说下去。 欧阳砚慢慢掀开一本反扣在桌上的书:“这个理论解构了有神论和无神论的概念,认为神也是瓮孔达的一种表现形式:当我们赋世界以人格,它便以‘人’的面貌展现给我们,这个‘人’也就是神。神是超越逻辑存在的,如同那个著名的悖论,上帝能不能创造一颗自己无法举起的石头。答案不是能,也不是不能,而是能与不能的叠加态。这种状态以我们的大脑无法理解,因为人类太渺小,太低维,无法超越逻辑去思考事物,对于人而言,1就是1,2就是2,1加1永远等于2,对于瓮孔达而言却远非如此。” 谢宇按耐住急迫,终于问出那个问题:“是不是对于人而言,生即是生、死即是死,人死永远不能复生,对于瓮孔达而言也远非如此?” “也许吧。”欧阳砚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万分之一的可能,却霎时点燃了希望,谢宇流露出鲜有的激动,不自觉攥紧了椅子的把手:“欧阳教授,假如我想让一个人复活,我应该怎么做!” “这几乎不可能。”欧阳砚神情平静,拢了拢鬓角的白发,“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些建议,我们还是将瓮孔达比喻为神吧,比喻让人更容易理解。神作为世界的根基,可以想见它有一个基本原则,就是维持宇宙的运转,将事物控制在可持续的轨道上,不至于分崩离析。这里的维持针对于两点,一是维持世界体系,二是维持价值体系,当神认为,有些事违背了它构筑的‘物理’、或有悖它设想的‘伦理’,它就会进行修正,好让事物重新回到轨道上来。不过你要记住,这里的修正也是一种比喻,真正发生的事,我们作为人类,永远无法知道。” 谢宇的大脑飞速运转,双眼放光道:“换句话说,如果现在发生了一些事,导致物理体系或伦理体系溃散,瓮孔达就会重新运算?‘神’就会改写历史?” 欧阳砚笑着摇摇头,又低眉一瞧:“哦……原来在这儿。” 谢宇见她伸出手,捏起了桌上一块眼镜布。 “你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吧……”欧阳砚抖开绒布,慢慢擦拭着老花镜,“有些东西开始怎么也看不见,后来又在很显眼的地方找到了?” “有过。”谢宇不明就里。 “那便是瓮孔达所做的一种细微修正。”欧阳砚将老花镜戴回去,从镜片上方看着他,“瓮孔达不会劳师动众地改写历史,它悄无声息,我们甚至无法察觉异样。到最后,所有事情都会自然地转换,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而一切又都不同了。” 辞别欧阳教授,谢宇连午饭都没吃,径直折去了归心堂的医研所。 推开十二楼的病房,他本想直切正题,却见齐老板靠在床头,脸色很不好。另一边的丁隶从他进屋起就没闲着,收拾掉桌板上的饭碗,又是给齐谐披毯子又是冲热水袋。 “你病了?”谢宇问。 “刚死过一回。”齐谐的回答让他立刻精神起来。 简单了解事情的经过,他对持云阁的阴谋完全失去兴趣,只揪着复活这一点不放。 “你有没有办法让死者活过来?”谢宇十分急切,语气近乎逼问。 齐谐抱着热水袋摇摇头。 “那你是怎么复活的?” “这让我如何形容……”齐谐无奈道,“就像沉入了一个梦境,我心里想着要醒过来,便渐渐醒了。” 谢宇不满这个答案:“你再具体一点。” “具体不了。”齐谐也没办法,“对我而言这自然如同呼吸,倘若别人问你怎么呼吸,你能更‘具体’地描述吗?” 谢宇一时无言。 齐谐提起桌板上的水壶,给他添了一杯热茶:“谢宇,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人死不能复生……” “不。”谢宇当即打断他,斩钉截铁道,“既然你可以复活,萧以清一定也可以!” 齐谐缓缓道:“我并不是人。” 谢宇不为所动:“如果丁医生死了你还会说这种话吗。” 齐谐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必须扭转某种逻辑。”谢宇盯着他,握着茶杯的五指暗自收紧,“理性是人类给自己制定的原则,相对于蒙昧的原始范式和古代范式,它能更有效地理解世界。然而当理性不断膨胀,达到一个顶点,所有东西都被框住之后,它也就成了一种阻碍,成了一叶障目的教条。这时如果想继续往前走,就得从‘不合理’的现象入手。——打开真相之门的钥匙不在逻辑之中,而在那些‘反逻辑’的片段里!” 齐谐思考片刻,未置可否。 “现在卫远扬在做什么?”谢宇突然问。 齐谐闭一下眼睛:“在警局开会。” “老贾在做什么?” “ 分卷阅读221 - 分卷阅读22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22 我不知道。” “点头摇头鬼没告诉你?” “有些事它看不见。” 谢宇突然笑了:“就是这里。” 齐谐不解:“这里什么?” 抑制住亢奋的情绪,谢宇站起身来,习惯性开始在病房里踱步:“如果我们把瓮孔达理解为一个神,那么问题就替换为:为何神让你对某些事无所不知,同时又对某些事一无所知?我试着用反证法,假设逻辑一贯,你对所有事都无所不知,就目前而言,老贾的阴谋便失去了悬念。——所以神针对性制造了障碍,暂时夺去你这种能力,一定是为了保护这个悬念。这是神在帮助老贾吗?我认为不是,身为小说写手,我很明白这一点,这是神需要一点波折,一点紧张感。” 齐谐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谢宇的步伐和语速渐渐加快,接连抛出问句,“神为什么要保护悬念?为什么需要波折?为什么制造紧张感?现在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这些都是出于情节需要。——我们、所有人,都活在一部小说里,这部小说就是瓮孔达,小说作者就是‘神’,我们全是被它设计好的人物,这就是世界的真相。” 唰地停住了脚步,谢宇抬头向窗外望去,目光似乎穿透文字符码,直指另一个世界。 丁隶看看发呆的谢宇,担心地低声问齐谐:“他没事吧……” 齐谐未置可否,又听谢宇的背影喃喃道:“如无必要,勿增实体,这个假设不能证伪就毫无意义……如果我们活在一部小说里,那么这部小说的主角是谁?为了引导故事进程,作者会对很多情节主动干涉,这些干涉必然围绕主线展开……也就是说,‘反逻辑’现象的重灾区就是故事主线所在,最不合逻辑的人一定就是主角……在我认识的所有人当中,最不合逻辑的……” 谢宇声音渐小,慢慢回过头,目光向他投去。 齐谐笑出声来:“你说我是故事的主角?这可太抬举我了!” 谢宇轻哼:“想死就死,想活就活,除了主角谁还有这种特权?” 齐谐辩不过他,缴械投降地喝了口茶。 “既然你是主角,那我就是配角之一了……”谢宇低咒一句混蛋,“难怪萧以清说他没有自由意志,原来这一切早已安排好,没有任何人是自由的……它想让你死,你怎么也活不了,它想让你活,你怎么也……” 话音一顿,他扭头望出窗外,近乎自言自语:“有个方法可以证明这一切……” 丁隶见他沉默许久,问他是什么办法。 “如果剧情没轮到我死,我就不绝对会死。”谢宇抬起胳膊,拇指一拨锁扣,唰地拉开窗户。 丁隶一惊,心想这家伙该不会要跳楼,赶忙起身阻止! 说时迟、那时快,未等他绕过病床,谢宇已纵身跃出窗外! 齐谐眉头一拧,剑指挥过,指尖一道白光从窗口急追而去!只听咔地一声,那道白光似绳绷紧,带得齐谐踉跄两步,半个身子几乎跌出窗台!丁隶眼疾手快,从后面一把抱住他,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谢宇拉了上来。 “你疯了!”齐谐吓得不轻,喘着粗气瞪着他。 谢宇掩饰住颤抖靠在窗边,正一正眼镜,又拍干净肩上的灰,故作轻松道:“就算你不救我,我也不会死,不信的话,我们可以再实验一次。” 齐谐没好气:“你想殉情我不拦着,别死在我面前就行!” “阿静,少说两句……”丁隶小声打着圆场,连忙关窗上锁,把谢宇赶到病房另一边,防止他再做实验。 谢宇从善如流,没有继续跳楼,视线定在齐谐身上,不知又在盘算什么事。 齐谐有种不好的预感,问他还想作甚,只见谢宇伸手进风衣内口袋,掏出钱包,抽出厚厚一叠钞票,不容分说搁在桌上:“我要招魂。” 齐谐当然知道他想招谁的魂魄:“抱歉,我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给我个理由。”谢宇紧盯着他,不依不饶。 如果换做从前,齐谐定会毫不留情地戳穿真相,跟他说人死了就是死了,阴阳相隔,再也见不到了,这是铁板钉钉的现实,你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然而现在,齐谐看看身旁的丁隶,始终开不了口,只能轻叹道:“萧以清出了事,我知道你很难过,所谓生死有命,我们迟早都要跨过那道门,倘若他在天有灵,也一定希望你珍惜自己,好好活……” “够了。”谢宇唰地站起来,“我对大道理没兴趣,既然你招不来他,我也没必要在这浪费时间,先走一步了。” “谢宇!”丁隶十分担心,想喊住他再劝上几句。 齐谐知道他的脾气:“算了,由他去吧。” “不行,他要是再做傻事怎么办!”丁隶抓过桌上那叠钱,总算在电梯厅赶上他。 谢宇淡淡扫一眼他手里的钞票,接过来塞回钱包。 丁隶酝酿着说辞,还没开口,便听他问:“如果齐老板出事了你会怎么做?”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我也要救他回来。”丁隶认真地说罢,已经明白他心中打算。 “很荣幸,我的想法跟你一样。”谢宇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很理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叮,电梯到了。 “那你保重。”丁隶叮嘱。 “嗯。”谢宇点过头,转身迈进轿厢,按下关门键。 接着手指向上移动,戳亮了通往顶层的按钮。 严冬,阴,寒风凛冽。 天台上,谢宇立起风衣领子,长长的腰带肆意招扬。 掏出手机,他编了一封邮件,设置为半小时之后定时发送: 我今天的行为完全出于自己的意志,没有受任何人的逼迫,这不是殉情,也不是赎罪。我需要证实一个猜测,如果你们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实验失败,跟无数前辈一样,死在了探寻真理的道路上,我不怨恨,也不后悔。在我死后,可用的器官全部捐献,其余躯体火化,骨灰随意洒掉,不需立碑。 收起手机,摘下眼镜,谢宇一步跨上栏杆。 最后看一眼人间的繁华景色,他深吸一口气,闭起眼睛,大张双臂,迎着风,前倾。 以投向爱人的姿势投向死亡…… 砰——! 一记闷响。 卡车司机一脚刹车,赶紧下去查看,发现货斗里的废纸箱砸出个大窟窿,中间趴着一名男子! 司机大惊,正要喊人,竟见那男子突然搐动一下。 拨开废纸箱,谢宇奇迹般地爬了出来,抬头看看楼顶,再看看自己的双手双腿,末了,近乎疯狂地仰天大笑! 笑罢,他掏出手机,按着摔碎的屏幕删了邮件,又摸出还没摔碎的黑框眼镜,重新戴回鼻梁上。 分卷阅读222 - 分卷阅读22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23 旁若无人地跳下车,谢宇双手插/进风衣口袋,大踏步走向下一条街,隐没在暗巷的转角。 ☆、车库 卧底行动失败。 卫远扬将检讨书递上去,灰心丧气地走下警局的台阶,忽听有人喊了声小卫。 “椒叔,您在啊……”他没底气地打招呼。 要说这大妈也是奇怪,经过卫远扬几次的观察,她似乎不在警局的编制之内,来无影去无踪,整个儿处于游离状态,如果非要卫远扬形容,倒像是个顾问之类的人物。 “要是你的事都办妥了,就随我来吧。”椒叔道。 卫远扬摸不着头脑,问她去哪。 椒叔用了传音术,嘴也没张地告诉他,上面有新任务。 “啥?”卫远扬一愣之下压低声音,“我这都卧底失败了,还有新任务?” “难道你不想干了?”椒叔盯着他。 “当然没有!”卫远扬立马表态,“我还主动申请戴罪立功,继续调查持云阁呢!——只要别让我卧底就行。” “这回不卧底。”椒叔掏出车钥匙,“走吧小伙子,我们先去接上齐谐。” 卫远扬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心里有点抵触:“这不太好吧……他才受了那么重的伤,而且我也不想再把他卷进这些事了。” 椒叔大概预料到他的反应,无奈道:“其实上级又何尝不想靠自己人解决问题,可是这方面的人手确实欠缺。我们都知道,对付炸弹要请拆弹部队,对付生化武器要找生化专家,现在遇到了奇闻怪事,就只能麻烦齐谐这种内行了。” “那可不一定!”卫远扬不甘心,“事在人为,我就不信离了老齐还玩不转了!” 听到他这句话,椒叔立刻板起了脸:“你看你,又犯了盲目冒进的错误!上次胡搞蛮干,已经搭进去两条人命,现在连自己的命也不想要了?你身为公安民警,头脑一定要清醒,知道什么情况该身先士卒,什么情况该退居二线,如果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你就别指望戴罪立功了,趁早打报告回家歇着吧!” 一番话骂得卫远扬没了声音,默默无言上了车。 其实椒叔说得不无道理,脑子这东西谁都有,但用不用就是另一码事了。自从破坏军备失败,卫远扬也开始反省,发现自己做事经常不过大脑,凭着感觉胡搞瞎搞,表面上甘洒热血写春秋,其实就是个傻冒。 绕过一辆装满废纸箱的卡车,椒叔将车子拐进医研所。卫远扬提着水果走进病房,见床边的丁隶回过头,食指抵唇嘘了一声。 “齐谐在休息,有什么事吗?”丁隶放轻脚步迎上来,委婉地将二人挡在门口。 “打扰了。”椒叔低声说,“我是市局特勤组的人,有些事想麻烦齐先生。” 丁隶立刻拒绝:“抱歉,他身体不太方便,您还是改天吧。” “无妨,让她进来吧。”身后突然说。 眼见齐谐撑着枕头坐起身子,丁隶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赶紧回去扶住他:“你还没睡五分钟呢,起来干嘛。” “齐先生,你好。”椒叔站到床边。 “你好。”齐谐莞尔,“米姑娘。” “竟然被你看出来了。”椒叔皮笑肉不笑。 齐谐勾一勾唇角:“这点易容术就不必瞒我了。” 椒叔背过身去,用衣袖笼住脸,接着只听咔咔细响,好像骨头肌肉复位之声,不消一会儿工夫,她揉着额角转回来,顺势摘掉假发,露出了一张年轻脸孔。 卫远扬定睛一看,她竟是荀持云的秘书米双! 然而仔细瞧瞧,他又觉得不对,米双是短发,这姑娘的头发较长一些,快要垂到肩膀。 “我叫米亚,是米双的孪生妹妹。”她开口自报家门,声音不再苍老,“两年前我姐姐去广西旅游,忽然没了消息,我多方打听,才发现她被归心堂洗脑,从学员成了员工。前不久荀持云调到北京分部,她也升为贴身秘书跟了过去,我规劝她很多次,她仍然执迷不悟。恰逢公安系统要招揽异人对付妖魔鬼怪,我才凭着这点本事进了特勤组,目的就是要摧毁持云阁,把我这傻姐姐彻底捞出来。” 卫远扬顿时感到受骗上当。 他本以为椒叔是一名老干警,对她十分敬重,哪知原来是个刚进单位的小丫头,之前竟然还一板一眼地教训自己,简直咽不下这口气! “前辈,对不起。”米亚利落地抱了个拳,“工作需要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看她这个态度,卫远扬也没法再说什么,只能大方地摆了摆手。 “齐先生,现在事态紧急。”米亚转向齐谐,真诚地看着他,“刚才线人传来消息,说持云阁在沪上豢养了一群怪物,预备在除夕之夜配合老贾发起总攻。我方不能坐以待毙,务必提前铲除这群妖怪,然而我势单力薄,不够能力对付它们,恳请您出手帮这个忙。” 齐谐未置可否,缓缓道:“米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既然令姊进了持云阁,你不如改入荀持云门下,倘若老贾事成,也算你一份功勋,到那时加官进爵可少不了。” “你是在试探我吗?”米亚警觉地问。 齐谐说不:“我这是好言相劝。” “那你别怪我不听劝了。”米亚将鬓发挂到耳后,神情倔强,“荀持云做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如果为了荣华富贵替他们卖命,那简直不知羞耻、不分是非。” 齐谐游刃有余地笑笑:“那你可知道,我一直也是替归心堂卖命的呢?” 米亚点点头:“我听说了,那都是你不得已而为之。” “这世上没有什么得已不得已。”齐谐接过丁隶倒来的茶,“如若不然,他花河就是忠心护主,不得已杀了人;荀持云要延续归心堂一脉,不得已去协助老贾;老贾为了在政斗中自保,更是不得已才争权夺位了。” “也许你说得对,我们之后再讨论这些吧。”米亚没有被他拐带话题,逻辑清晰地回到重点,“关于帮忙的事,如果牵涉到费用问题,我会尽力跟上级协商,齐先生可以先开个价。” 齐谐想了想:“这就不必了,该做的事迟早要做,二位去门口稍待片刻,容我换身衣服就走。” “阿静!”一旁的丁隶忽然开口,“你现在身体状况那么糟糕,必须好好休息,怎么能到处乱跑!” 齐谐莞尔:“所以得麻烦丁医生同行了,万一我不支倒地,还指望你来做人工呼吸呢。” 这个要求完全剥夺了丁隶的反驳能力,他没可奈何地叹口气,把衣服递了过去。 米亚开车,卫远扬坐在副驾驶。 后座的齐谐望着车窗外,右手随意搭在身侧,旁边的丁隶偷偷看了看后视镜,确定那里处于视觉盲区,左手就一点点移过去,握住了他的指尖。齐 分卷阅读223 - 分卷阅读22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24 谐不动声色地回握住,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蹭了几下。 两个人都很享受这种小动作,似乎无论前方有什么危险,他们都能相互确认,放心地交托彼此。 车行至近郊停了下来。 偏僻的马路对面是一道围墙,透过彩钢板的缝隙,隐约可见一栋烂尾楼。此楼只盖到二层,体块很大,四方四正,想必原本是个商场。阴沉天色之下,裸/露的混凝土如同没有长全的残躯,一根根柱子暴露在外,顶部的钢筋笼歪七扭八,好像一片黑色利爪。 “根据线报,那批怪物就养在这楼里。”米亚换回了椒叔的打扮,站在行道树后面,谨慎观察着围墙内的动静。 齐谐摸了摸鼻尖:“的确是有一股气味。” “是什么东西?”米亚紧了紧背包。 “进去看了便知道。”齐谐穿过马路,轻松地跃过围墙,丁隶跟在后面也翻过去。卫远扬右脚蹬在墙根,准备给米亚搭把手,她说声谢谢却没接,费力地扒着墙头撑上去。卫远扬心想这姑娘脾气够犟,摇摇头托了她一把。 “不用。”米亚当即拒绝了,自己顺着围墙另一边爬下去,一时没抓稳,手掌划了个口子。 卫远扬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立刻摆出一副教育人的口气:“看吧!让你别逞能了!” 米亚说声没事,手心在衣服上蹭蹭,跟着齐谐摸向楼前。刚刚靠近地下车库的坡道口,她便感到一阵诡异的阴风袭来,下面没灯,一片漆黑,光是站在这里就叫人毛骨悚然。 “里头可能危险,你们跟紧。”齐谐放轻脚步,顺着坡道慢慢探进去。 米亚从背包翻出两只手电筒,一只递给齐谐,一只留给自己,卫远扬当即抓瞎,问她怎么不多准备几只。 “你们不用进了,我和齐先生去就好。”米亚理所当然地说。 “那怎么行!”卫远扬不服气,“要留也是你留外面啊,这都是粗活,你一个小丫头就别瞎掺和了。” 一听这话,米亚当即黑了脸,回过头去不再理他。齐谐没多说,把手中的电筒塞给卫远扬,从怀中掏出一根火折子,吹亮了举着,让丁隶跟紧自己。 顺着悠长的坡道拐下去,四人仿佛潜入未知的海底,天光慢慢消失了,只剩手中那几点微弱的照明…… 唰!唰唰! 忽听几声风鸣,好像厉鬼飞过头顶,丁隶手无寸铁,下意识抓住了齐谐的胳膊。 “害怕了?”齐谐微笑的嗓音破开黑暗。 丁隶莫名安心下来,小声说:“你在旁边我就不怕。” “齐先生!”米亚突然低呼,溅起一片回音。 丁隶扭过头,见她整个愣在原地,手里的电筒微微颤抖,光线在旁边的地上铺出一个椭圆,而那椭圆正中……无端多出了一个森森的鬼影。 卫远扬大惊,立马沿四周扫过一圈!这不扫不要紧,只见光线所到之处全是鬼影!地上墙上柱子上,大大小小,狰狞扭曲!就差一拥而上将他们撕扯殆尽! 正当汗毛倒竖之际,却听轻轻一笑。 齐谐往前踱了两步,那些鬼影抽动一下,竟然嗖地后退半米!米亚这才发现,它们之所以一直没动手,根本是忌惮着这位齐先生! “这都是些啥玩意啊!”卫远扬紧张地问。 齐谐只说了一个字:“人。” “人?”卫远扬不解,“这能是人?隐形人?” “这么说也对。”齐谐掸了掸火折子尖端的纸灰,“现在我们看他们和他们看我们其实一样。” 卫远扬被这绕口令弄晕了,还是丁隶第一个反应过来:“难道说在他们眼里,我们四个也是四只鬼影?” 齐谐幽幽道:“没错。” ☆、翻转 借用工蜂的概念,这世上存在实体与虚体,它们就像镜里与镜外的东西,被镜面隔开两边。镜面通常平滑坚固,一边的东西去不了另一边,二者平行,互不干扰。然而当它的局部被某种力量扭曲、甚至翻转,正面的东西便会翻到反面,人就成了黑影。 卫远扬大吃一惊:“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原本都是人,现在被变成了鬼?!” “这些不是鬼,称它们为鬼有失尊重,这些黑影也并非它们的本体,只是相对于我们世界的一种投射,就像水中的倒影。”齐谐想了想,创造出两个名词,“不如这样说,你是‘实人’,它们是‘虚人’。” 忽听远处一声嘶叫,米亚不禁退了半步,警惕地看向四周:“这些虚人有害吗?” 话音未落,事实给了答案—— 一只虚人快如闪电,唰地脱开群体,扑向她的脚边! 齐谐泰然自若,扇尖就地一划,瞬时隔出一道屏障,将那虚人挡在对面!与此同时,身后又有两只虚人突袭过来!齐谐剑指挥过,啪啪掷出四只护符,东南西北贴在地上,任它们左冲右突,也破不开这道无形的界限! “你们呆在这框框里,我去地下二层探探,很快上来。”齐谐吹红了火折子,回手递给丁隶。 丁隶很想叫他别走,又不愿拖他后腿,壮了壮胆子,说你去吧。 齐谐点过头,轻提脚尖,疾步无声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谁料他刚刚走开,那些虚人便没了顾忌,沿着四方界限迅速游动,好似一群饿极的食人鱼!更有几只发了狠,朝三人猛冲过来,撞在护符表面,惨叫一声灰飞烟灭! “老齐这家伙!太不够意思了!”卫远扬当即大骂,“把自己人丢在敌军阵地!哪带这样的!” 丁隶握了握颈间的桃木珠,宽慰他道:“阿静既然这么做,一定能保证我们的安全,放心地等他回来吧。” 米亚靠在一根柱子旁,举着电筒慢慢扫过四周:“你们说这里有多少虚人?” 卫远扬大概估算一下:“我觉着没有上万也有几千。” 米亚感到不对劲:“如果它们都是人变的,也就是说,最近社会上必然少了几千人,这么大规模的失踪,为什么警方没有接到相关报案?” 丁隶一愣,脑中闪过某个恐怖的念头:“假设翻转遵循守恒定律……既然人类翻转过去,就有别的什么翻转过来,或许那些失踪的人口……都被别的东西填补了。” 卫远扬瞬间汗毛倒竖,一想到无数只鬼怪此刻正披着人皮走在大街上,不禁头顶一阵发麻…… 米亚也察觉这一层,一句糟糕脱口而出:“原来情报出错了!这里只是个监狱,把翻过去的虚人关起来!真正有害的不是它们,而是上面那些伪装成人类的东西!” “你们看那边!”丁隶突然一指。 米亚攥着电筒不敢乱动,只见那光圈晃了晃,正中间凭空多出个暗点,接着慢慢扩大,竟然凝成一只新的虚人! “看来翻转还在继续!”米亚 分卷阅读224 - 分卷阅读22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25 惊觉,“一定有谁在做这件事!把越来越多的人类翻到反面,再用别的鬼怪替换掉!——不行,我得尽快把这情报送出去,让警方阻止事态!” 米亚说着掏出手机,打开一看,根本没有信号!她稍作权衡,从靴子里抽出一把桃木匕首,深吸一口气:“你们留在这,我上去一趟!” “不行!”卫远扬拦住她,“这太危险了!” “迟一秒就多一个受害者,不能再等了!”米亚反手攥紧匕首,沉声道,“我学过怎么对付这些东西,不会有事的。” 卫远扬刚想拉她回来,米亚已一个箭步冲出界限,矫捷如同脱兔!几只虚人快如闪电,一把抓住她的脚跟,桃木匕首横扫地面,便将那些黑手齐齐斩断! 卫远扬捏了一把冷汗,不知该不该去帮忙,眼见米亚就要冲上斜坡,一道卷闸门突然落了下来, 哐当一声,挡住去路。还没等米亚做出反应,一群虚人已将她彻底包围,饿虎扑食般蹿上前去! 米亚猝不及防,一下被拉倒在地,攥着匕首的右手动弹不得!突然一个力量缠住后腿,她只感到一阵剧痛,好像左脚旋进了绞肉机!接着她听见一种恐怖的撕裂声,那声音竟从自己体内传来!她仿佛一只正在蜕皮的动物,灵魂被巨大的力量拽脱开,要从这副皮囊里生生扯出去。 眼见卫远扬和丁隶不顾危险冲出结界,米亚狠心丢掉匕首,摸出手机一看,信号格终于亮了!忍住剧痛,她拨通电话,将宝贵的情报传送出去,便眼前一黑,人事不省了…… “米亚!米亚!”忽听一个声音,她渐渐苏醒过来。 原来我还没死……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眼前一片阴沉天色,逆光挤着三个男人的脑袋。她下意识生出一股抗拒,一把推开离得最近的卫远扬,捂着胸口坐了起来。 一动之下,右腿生疼,她低头看去,只见裤脚被撕开,小腿缠着大片的掌状紫瘢,表面涂了一层浅褐色的液体。 “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休息几日便会痊愈。”齐谐将装药水的小瓷瓶掖回前襟。 卫远扬松了口气,不禁责怪道:“之前还叫我别盲目冒进,自己冒进起来比谁都快!” 米亚正要反驳,忽然记起一事:“那卷闸门是谁放的?” “那家伙,躲在地下二层的监控室。”卫远扬拇指朝身旁一撇,不远处的墙根蹲着个男人,皮带反绑双手,垂着脑袋一身不吭。 米亚一瘸一拐地挪过去,对准他的肩膀狠狠就是一脚,卫远扬顿时一个哆嗦,看在眼里都觉得疼。 “敢使阴招是吧?起来!跟我回局里走一趟!”米亚一把将男人提溜住,按着脑袋押回车子。 经过两个小时的突击审讯,犯罪嫌疑人吐出实情,说他是持云阁的下层员工,半个月前和同事被调来上海,负责看管车库。具体情况他们不清楚,只知道车库里都是些危险的怪物,如果有谁敢闯进来,就放下闸门关住,报告上级,他们自然会派人处理。 好在此人还没来得及上报,就被齐谐逮个正着,警方生出一计,让他做污点线人引幕/后/黑/手上钩。 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就在当天晚间,前来处理的四个花河就被埋伏的特勤组一举抓获。和米亚的猜测一致,根据这四人交待,他们正在对实体世界进行“翻转”,好让怪物渗入各地,在除夕之夜发动全国性暴/乱。 审讯暂时结束,米亚穿过走廊,找不见齐谐的影子,赶紧跟同事打听过,才在警局门口喊住了他。 “齐先生!”她匆匆地追出来,“那些虚人还能恢复原状吗?” 齐谐在台阶上停住脚步,转回身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这对他们而言已经失去意义了。一旦见识过别个世界的模样,他们便会发现,人间不过一场韶华大梦,这种虚无感终将发酵,迫使他们以自杀结束一切,这样的案例我见过太多……” 米亚觉得不妥:“我想任何人不能代替他们决定,也许变回原样之后,他们会更加珍惜人世呢。” “或许吧。”齐谐不多争论。 米亚又问:“那些伪装成人的怪物该怎么处理?” “荀挽月已经主动联络警方,她们会帮忙的。”齐谐疲惫地笑笑,“我实在累了,让我回去休息吧。” “还有最后一件事。”米亚赶忙说,“我想拜你为师!” 齐谐意外地一笑,随即道:“我没有收徒的打算,也不太会教人,倘若你真的想学本领,可以去归心堂找一位叫杨欢的女子,她的法术更适合你。” 米亚有些失望,却也无法强求:“那您请记得,除夕早八点来警局汇合。” “这我自然不会忘。”齐谐点点头,和丁隶一起离开了。 米亚正待回去办公室,旁边的卫远扬咳哼一声,表明一下自己的存在。 “前辈,你也可以回去了。”米亚低声对他说。 “回去?”卫远扬十分不满,“敢情你们这是卸磨杀驴啊,有任务就把我喊上,完事了就让我哪凉快哪呆着?” 米亚觉得奇怪:“那你想怎么样?” “持云阁的阴谋还没完呢!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卫远扬念出刘队的口头禅,顿时觉得自己文采斐然。 米亚望着对街的灯火,迟疑许久,抱歉地收回视线:“有些话也许我不该说,其实当初上级选你进探针行动,只是想通过你牵出齐谐这个人物。既然现在线已经搭上,荀挽月她们也正式加入进来,你就失去了作用,可以彻底退出行动了。” “我当然知道。”卫远扬早有所料,双手插兜靠在门口的石狮子上,“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要说我这人吧,论武力顶不上特警队,论智力顶不上重案组,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超能力,上级凭什么选我啊?不过既然他把任务派下来,我也不能自暴自弃,该干啥还是得干啥是不?” 听到这番释然的话语,米亚放下心来,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前辈,我请你吃个饭吧,也算之前的事给你陪个不是。” 卫远扬大方地挥挥手:“免了,还是我请你吧。” “aa制。”米亚就此决定,“我知道路口有一家川菜,味道挺不错。” “行啊。”卫远扬吹着夜风,跟着她步下台阶。 ☆、台风眼 齐谐确实是累了,回到家中就倒头大睡,直至第二天近午才醒过来。 洗完澡下了楼,餐桌上已经摆满饭菜,厨房里嘶嘶冒着热气,丁隶正站在灶边看着锅里的生鱼汤。 齐谐从背后环过他的腰,丁隶先是愣了一下,又笑着扶上他的胳膊。 “醒啦。” “嗯。” “刷牙洗脸?” “刷过了。” “去看会儿电视 分卷阅读225 - 分卷阅读22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26 ,等一下就开饭。” “不看,就站这儿。” 丁隶扭过头吻了他的嘴,又包着抹布掀开瓦罐盖子,盛出一碟汤来,自己喝一口,也递给他尝了尝。 “怎么样?”丁隶试探地问。 “淡了。”齐谐伸手取过盐盒,往锅里加了半勺。 “知道你口味淡,不敢多放盐。”丁隶关了火,用汤匙搅和均匀,倒进大碗端上餐桌。 齐谐拉开椅子,问他这一桌菜准备了多久。 “从早上七点开始。”丁隶不好意思地抓抓后颈,“光是洗菜切菜就弄了三个小时,不过味道应该还行……应该。” 齐谐提起筷子,夹起一片桂花蒸山药:“没蒸透。” 丁隶低哦一声:“你尝尝肉末茄子。” 齐谐戳了戳:“油太重。” “唔……”丁隶有点失望,“你看那番茄炒蛋呢?” 齐谐品上一口:“又不是蟹黄蛋,放醋作甚?” 丁隶没精打采,不做声了。 齐谐突然笑出来:“骗你的,都挺好吃。” “是吗……”丁隶半信半疑地抬起眼睛。 “那当然。”齐谐望着他,眼里尽是温柔,“最爱之人做的菜,怎么样都好吃。” 猝不及防一记告白,丁隶顿时幸福得忘乎所以,要是身后长了尾巴,估计能立刻摇起来。 吃完午饭,收拾了碗筷,两人舒服地窝进沙发里。 从确立关系的那天起,一群花河便始终监视着他们,即使呆在家中,丁隶也觉得自己置身扰攘长街。齐谐对他笑,对他说情话,那都不是他一人专享,尤其做/爱之时,他甚至不敢正眼看着对方,一想到阿静欢愉的样子会透过自己的瞳孔,传递给不知多少的旁观者,他简直不能忍受,恨得发狂。 而现在,齐谐正安静地枕在他的大腿上,贪玩地伸出手指,拨弄他额前的头发,他终于可以垂下视线,好好将他的柔情看个真切。 “阿静,我爱你。”丁隶说,话中是从未有过的真诚,并包含些许悲伤。 “我也爱你。”齐谐微笑着回应他。 “那天你在手术室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丁隶轻抚他胸口的伤处,“我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再没机会跟你说这句话了。” 齐谐宽慰地抓过他的手:“我这不是没事了吗,别瞎想。” “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死?”丁隶问了一句傻话。 “连太阳系都会死,你说呢?”齐谐觉得好笑,反问道。 “那你得死在我后面。”丁隶又提了一个蠢要求。 “行啊。”齐谐答应得异常爽快,“等你百年之后,我把身后事处理完,就去下面陪你。” “一言为定。”丁隶伸出小指。 “一言为定。”齐谐勾着晃一晃,还盖了个章。 丁隶侧开一点角度,俯下身吻住了他。 齐谐拥住他吻回去,同时心里庆幸着,还好上次在沙发的角柜放了备用的安/全/套。 “你的身体……可以吗?”丁隶小心地问。 齐谐勾住他的脖子:“十次都可以。” 丁隶哈哈笑:“那我可承受不了。” “受不受得了……要试过才知道。”齐谐利落地脱了他的长裤,埋头吻住他的下/身。 丁隶过电般地颤抖一下,抑制着身体的索求,伸手拉起了他:“静,你不用总是这样……” 齐谐意外地看着他:“你不喜欢?” “没有。”丁隶五指穿过他的发丝,留下几缕贴近鼻尖细细嗅着,“我只是觉得,这种事应该有来有往。” 齐谐笑笑:“无所谓的。” “怎么能无所谓……”丁隶拽过靠枕垫住他的腰,握住它缓缓包裹住。 齐谐周身一震,脚趾逐渐收紧,左手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头发。 “舒服的话可以出声,我喜欢听。”丁隶抽空说。 齐谐刚想答应,话音还没出口就含糊得不成样子,丁隶笑了笑,一点一点将它吞进去,像是要将他整个生命一同咽下。齐谐的头脑一片空白,只听到自己的喘息渐悉加快,他知道自己可以抑止住,只是在这个人面前并不需要。 “可以了……已经……”齐谐断断续续地说着,丁隶也硬得不行,回手拉开抽屉,不得要领地乱摸。齐谐欠过身拨开他,随手就找到了那只盒子。 “我来。”丁隶扯开包装,捏扁尖端,没做犹豫替他套了上去。 齐谐愣了一下:“你确定?会很疼的。” “确定。”丁隶认真地说。 “还是别了。”齐谐要取下来。 丁隶先一步阻止了他的动作,自己翻过去,背对着他稍稍弓起身子。 齐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从后面缓缓抱住他,一寸一寸吻着那光滑的后背…… 丁隶从来不知道在下面会是这么痛的。 以往做/爱,阿静都是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他以为只要自己轻柔一些,就不会给他的身体造成伤害,如今看来真是想得太简单了。现在除了一次又一次的痛觉,丁隶什么快感也没有,只能死死地把脸埋在靠枕里。还好自己背对着阿静,他看不见表情,不至于怕他难受就中途暂停、草草收场。 等身后之人几次冲撞,终于释放出来,丁隶早已是满身大汗,几乎虚脱。 “你怎么样……”齐谐气还没喘匀,关切地问道。 “没事……”丁隶摆了摆手,证明自己安然无恙。 “算了,下次别这样了……”齐谐退出来,心疼地亲着他的侧脸。 丁隶慢慢翻回身来:“你之前也会很疼吗?” 齐谐说声还好,整个握住了他……丁隶不得不承认,阿静的手法很是撩人,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学来这么一套。 “你应该记得,有一种魔物叫做玉……”齐谐凑近他耳边轻声道,“从前你不常在我身边,每当我想你了,便会唤它出来,将它变成你的模样……就这样,我已经和你做过无数次了……” 听到这句话,丁隶心底兀自一酸,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任由那双手抚/弄着,没过多久便彻底缴械…… 简单清理过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享受着片刻的沉默。沙发窄得动弹不得,身体交叠着,四双手脚随意地搭在一起,不分彼此。 丁隶很想时间就这么拉长下去,再没有那些恼人的争斗纷扰。恍惚间他做了个梦,梦中他和阿静又回到了志怪斋,对坐在临窗的茶席,相望两不厌,任屋外冬风吹雪,斗转星移…… 荀持云负手踱向窗边,玻璃因温差泛起雾气,外面的景色一片模糊。 不大的办公室里沉默不言,骨干们都垂手肃立。 近日持云阁节节败退,先是丢失了贾老的军备,再是翻转计划彻底失败,眼看阵地一个一个失守,除夕之夜又迫在眉睫,众 分卷阅读226 - 分卷阅读22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27 人不禁感叹,难道真的大势已去…… 花河犹豫着走上前,想鼓舞一下士气,一句大少爷刚出口,被荀持云的背影抬手止住了。 众人见大少爷转回身,神情如常,看不出任何的沮丧失意,一双眸子好似玻璃珠,无悲无喜,无欢无惧。 这表情仿佛一颗定心丸,让众人顿时提起了精神,意识到盘中并非死局,还有放手一搏的机会! “诸位。”荀持云的目光扫过座下,薄唇轻启,“你们跟我调来北京之时,就得知了持云阁的计划,也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现在发生的一切,不过证实了当初的猜测,莫名惊诧大可不必。要知道,持云阁不是贾老的唯一助力,除了我们之外,他还有别的部署,包括民间和军界。此事并非一家独揽,而是多方通力合作,共同进退,我们只要做好分内工作,贾老自然看在眼里,切不要自乱阵脚、自定败局,明白么?” “是!”座下一阵激昂,朗朗附和。 另一边,警局的会议室里却笑出了声。 收到线人传来的实时情报,大家都听出了荀持云的话中话,翻译过来无非是:军备丢了,计划砸了,持云阁已经没辙了,就看别家的了。现在我们的关键任务,是站稳队伍、摆好姿态,等事成之后,老贾看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然少不了我们一份。 读出了这番潜台词,警员们顿时放松不少,原本紧张绷直的脊背也弛缓下来,疲惫地靠在了座椅里。 领导见状,敲了敲桌子,提醒各位除夕未到,事情还没有真正结束,对持云阁仍要重点提防,切不能掉以轻心,等明晚过去,再开庆功宴不迟。 收拾了文件,米亚走出会议室,发现卫远扬等在门口。 “情况咋样?”他见面就问。 米亚将双手背到身后,沿着走廊缓缓前行:“持云阁差不多摆平了,我们的任务算完成了大半,接下来就是尽职尽责,站好最后一班岗吧。” “那同山会和军区呢?”卫远扬又问。 米亚摇摇头:“那边的情况只有高层清楚,不归警方管,我们也管不了。” 卫远扬哦了声,暗地瞟一眼米亚,她又换成了椒叔的打扮,变回其貌不扬的大妈,历经风霜尘满面,微微蹒跚步履坚。他不禁想,如果这姑娘去演电影,绝对是殿堂级影后。 大战之前的夜晚总是特别平静。 卧底身份暴露,反派尚未落网,为了防止持云阁打击报复,这几日卫远扬都住在上级安排的招待所。晚间无聊,他打开电视,地方台都提前播放着春节晚会。独在异乡,他很想打个电话回家问候,无奈不合保密规定,只能作罢。 眼见晚会其乐融融,卫远扬孤身一人,更加觉得凄惨,摸过遥控器换台,不经意切到了电影频道。 屏幕侧边一行小字:萧以清怀念特辑。 这是那个人去世的第三天,也是追悼会和火化的日子。电视画面中,殡仪馆摆满了花圈挽联,年关将近,通告频繁,圈内外众多好友却推掉了工作,只为送他最后一程。 出于对逝者的尊重,镜头没有对准棺床拍摄。一个低沉女声做着旁白,说事故原因已调查清楚,由于萧以清急性焦虑症发作,导致车辆失控,撞翻护栏,对面卡车躲闪不及,发生二次碰撞。 事故同样发生在星期六,仿佛给这一连串黑色案件落下了终章的休止符。 夜色中,陵园冷冷清清,一座新坟静静躺在那里。 而谢宇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他坚信萧以清没有死,只是暂时寄身于另一个世界,一旦触发条件达成,就会重新复活。 为了这个理智又疯狂的念头,他将不惜任何代价! 权力,正义,真相;命运,自由,爱。 赌上一切,就在明晚! ☆、运筹帷幄 一年将尽。 结束了四季的忙碌,那些直立行走的物体终于能喘一口气,脱掉套裙西装,放下社会工具的身份,暂时变回人类。今日除夕,许多单位提前放假,大包小包的人们满怀期待,登上归乡的列车,或者已经回到家中,享受团圆之喜。 然而此时,却有一群人比平日更加绷紧神经,寸步不离坚守岗位,祈祷着,凝神静默着,等待暴风雨的降临。 早八时,作战会议即将开始。 警局会议室人满为患,齐谐挤进来的时候,不留神踩了谁的脚,抬头一看,此人竟是白德企。再环顾过去,屋里个个熟面孔,连一向不闻窗外事的方寻都被拉上了,恍惚之间,他还以为是归心堂总部开年会。 暗地轻笑一下,齐谐心想荀爷当真远见卓识,早先就在各地收罗能人,现如今,这些异士几乎全被纳入归心堂的旗下。大敌当前,手握重兵,警界领导也不得不放低姿态、相求于卿。在这关键时刻,荀爷又称病不出,两不相帮,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把事情全部丢给了小辈处理。 依照警方的部署,荀挽月带着杨欢驰援京城,剩余人员留守上海,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岳丈不在场,指挥大任自然落到了齐谐的头上。 时局紧迫,未待寒暄,众人各自坐定。 简单动员之后,市局长在桌子当中铺开一张地图,亲自抓起马克笔,一边讲解一边标记。 以外环线为界,上海中心城分出八个片区,每区派遣两到三位异人,配合当地警力24小时巡察,发现问题立即上报。齐谐作为总负责,点了包括方寻在内的几人,成立临时指挥组,与警方高层建立直接联系。 临散会之前,齐谐从怀中摸出个纸包,抓了一把三角符分给归心堂的众位,吩咐他们贴身保管。旁边的警员面面相觑,更有几人低声质疑,被局长咳嗽一声止住了。 天气预报说,晚间有雷雨。 一阵阴风刮过,丁隶不禁打了个寒颤,习惯性往口袋一摸,才发现自己许久没抽烟了。卫远扬坐在警局门口的台阶上,也冻得吸了吸鼻子,对这鬼天气抱怨了两句,忽然想到了谢宇。 “不知道他现在咋样了。”卫远扬搓搓手。 丁隶呵出一口白气:“我给他打过电话,没人接。” 卫远扬有些担心:“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想没事,明天再问问。”丁隶提起围巾埋住脸,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一群人涌出大门,看来会议结束了。 丁隶左顾右盼,找不见齐谐的影子,却有一名警员迎上前,把他们两人喊了进去。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楼梯间,警员刷了id卡,一道闸门移开了。 卫远扬从来不知道,这警局竟然还有地下室! 过了三道安检,拐了个弯,空间豁然开朗。 如此规模的指挥中心他只在美国大片里见过:房间冷蓝色调,通高十米,呈 分卷阅读227 - 分卷阅读22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28 阶梯状,一排排座椅横向排列,上百名警员在电脑前忙碌着。放眼望去,正对面一块巨大的弧形电子屏。屏幕中央显示着上海卫星图,左侧分出几十块小格,随机抓取重点路段的监控,右侧是一些图表,折线不停波动,统计着实时数据。 齐谐背着双手,站在巨型屏幕的下方,身姿被亮光勾出一个剪影。 丁隶沿着台阶走过去,心里自顾自掠过一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凑上前,在他耳边轻轻说道:“静,你认真的样子好性/感。” 齐谐故意板着脸:“丁助理,工作场合开黄腔,罚款五十。” 丁隶笑了笑,跟着他回到前排的领导席。 刚进门就被没收了手机,方寻无聊地蹲在转椅上,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堆碎纸片,一张张摊在桌面,想要拼回原样。米亚站在旁边,正和卫远扬等人交待情况。局长紧盯大屏幕,神色凝重,手中不自觉把玩着圆珠笔,将笔头一遍一遍地按进、按出、按进、按出,几乎和秒针的跳动处于同一频率。 紧张感笼罩着整个指挥中心,可能是暖气太足,众人心下都生出一股焦躁,丁隶撸起毛衣的袖子,也没觉得凉快多少。 忽然之间,气氛有些不对,局长坐正了身子,各自忙碌的警员也抬起了头,丁隶随着他们向大屏幕看去,发现尾号2768监控的路口出了一场车祸。 “不必紧张。”齐谐端坐原位,处变不惊,“只是普通的事故罢了,与老贾无关。” 他的声音不大,却自是成竹在胸,让人听着就放下心来。 局长将事故转给交警队处理,习惯性抓起圆珠笔,又意识到那动作有些吵,将它放回了桌上。 空气再度沉默,只剩敲击键盘和点鼠标的声音。 “7152号监控,注意一下那两个男人。”齐谐提了一句,“一个穿墨绿大衣牛仔裤,一个皮夹克白球鞋。” 丁隶闻言望向大屏幕,画面实在太多,找了半天也没找到7152号。 “在那儿。”卫远扬指了指左下角。 监控里熙熙攘攘,应该是南京东路步行街,一名警员熟练操作着程序,将镜头对准齐谐提到的两个男人。只见他们一前一后,东张西望,渐渐贴上一位女青年,从她的包里捏出了一只钱夹。 “这俩蟊贼!光天化日竟敢偷东西!”卫远扬一拍桌子,只恨自己不在现场。 齐谐并未多言,跷着二郎腿靠在椅背,左手托住茶杯,右手向屏幕的方向渐渐伸了过去,接着微微凝神,剑指划过一个小弧。 女青年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不经意低头一看,立刻发现丢了钱包!毛贼败露,拔腿就跑,眼见她追赶不及,齐谐衣袖一挥,画面中疾风刮过,街边的大广告牌倒下来,把那毛贼整个压住!周边的协警接到通知,漂亮地包抄上去,将现行犯抓个正着! 小偷当场落网,指挥中心一阵兴奋地低呼,还有几人鼓起掌来。 欢快的小插曲结束,众人都望向了前排的齐谐,目光中包含着疑惑,更多是惊讶。而他满不在乎地托起杯子,悠悠然抿了口茶,全然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派头。 只有丁隶发现,他茶杯下的嘴角勾了勾,偷偷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经过这一场折腾,指挥中心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局长不再绷着脸,转过椅子开始和齐谐聊天,听他话里的意思,俨然把他当成了“隔空移物”的气功师傅。 齐谐不多解释,客气地顺着话头说下去,佛家道家,周易奇门,一番东拉西扯。旁边的警员觉得有趣,纷纷忍不住凑了上来,又是要看手相,又是要合八字,没一会儿的工夫,不大的领导桌几乎成了算命摊。 丁隶被人群挤到一边,没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顺势坐到后排的椅子上。 米亚对他笑了笑,毫不掩饰话里的倾佩:“齐先生果然厉害,法力高深又不摆架子,真是难得。” 卫远扬不敢苟同,立刻在旁边拆台:“那你是没见过他摆架子的模样,让人恨不得一巴掌抽死他!” 丁隶哈哈几声:“阿静他脾气是挺难捉摸的。” 米亚见他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挂着十足的甜蜜,远远望着被人群包围的齐谐,眼神里满满都是自豪。 她看出一些端倪,拉过卫远扬小声问:“他和齐谐是一对?” “这……”卫远扬不知道该不该拆穿,模棱两可地说,“你看是就是吧。” 米亚顿时心中有数,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突然,房间暗了一下。 卫远扬以为是天阴了,却发现不对,这里是地下室,周围又没有窗户,哪能看到外面的天色? 陡然反应过来,他向大屏幕望去,只见所有监控画面同时成了夜景模式! “这是怎么回事!”局长唰地挪过旁边的键盘,亲自操作监控,将镜头对准天空—— 时间明明是正午,天居然完全黑了!只剩南方一片火烧云,红得滴血! 镜头再向北转去,画面一个暴闪!大团的乌黑浓云翻滚如潮,裹挟着丝丝闪电逼近! “哇唔。”方寻低呼一声,将几乎拼完的纸片扫进地上的垃圾桶。 白色碎屑纷纷落下,屋外大雨倾盆! “局长!你快看!”一名警察指去。 局长按了几下键盘,将监控画面放到最大,屏幕中,一群行人抬头望望天色,撑起伞继续往前走,然而走没两步,他们突然不见了!几把空伞掉在地上,瞬间被大风吹飞! “这是怎么回事。”局长压制住震惊,冷静地问。 “这雨有问题。”齐谐搁下茶杯站起来,“麻烦您通知防灾指挥中心,让市民就近躲在建筑物内,千万不要外出。方寻,椒叔,你们同我出去看看。” 市政及时点亮路灯,街上空无一人。 雨点噼噼啪啪砸在地面,米亚站在门廊里,谨慎地蹲下去查看,发现水坑中漂着一些黑色的小珠子。她觉得蹊跷,正要瞧个究竟,被齐谐抬手挡住了。 “危险,别碰。”齐谐从怀中抖开一块手帕,包起一颗拾起来。那珠子直径两三毫米,好像一个圆形胶囊,外壳透明,中间卷着一只黑色蠕虫。 “哇,好恶心!”方寻大呼小叫地退了两步。 米亚也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虫卵吗?” 齐谐不言,换个手直接捏起它。 里面的虫子顿时活跃起来,嗖地拱破外壳,咬住了他的食指!米亚大吃一惊,正替他担心,又见那虫子松了嘴,掉在地上,蜷缩两下死掉了。 “方寻,你看这是什么。”齐谐望着地上的虫尸。 方寻扁了扁嘴,双手插/进卫衣的口袋里:“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气。 分卷阅读228 - 分卷阅读22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29 我们看见的活物都是由元气凝成的,就像把水装进塑料袋,它就有了固定的形状。现在这些小虫咬破了袋子,里面的水就流出来了,人就变回气了,找不着了。” 齐谐轻轻一笑:“看来方少爷长进不少。” “你别夸我,我害羞。”方寻嚼着口香糖抬起头,指了指漆黑的天空,“那里有个大洞,虫子都是从洞口落下来的。” 米亚侧过身子,顺着他的指头望过去,只看到乌云中闪着几点红光。她回头想问,见齐谐已经闭起眼睛,结了个手势抵在额前,嘴唇微微颤动念着什么。 旁边的方寻捣了捣耳朵,从口袋里掏出之前分发的三角符,米亚这才发现,那是一种传音用的符咒,凡是贴身带着的异人,无论相隔多远,都能清晰听见齐谐传去的话语。 “好在这虫子构造简单,归心堂的异人都能防御。”齐谐传完了话,收起手势,“我已吩咐下去,让他们配合各区警力,尽快引导人群躲避虫雨。” 米亚的脑中闪过太多问题:这虫雨是谁放的?持云阁吗?他们为什么对普通百姓下手?老贾到底想干什么? “你可以问问令姊。”齐谐不动声色说了一句。 米亚一惊:“你早就知道了?” “当然。”齐谐安之若素。 “可是这种情况我也不能……!” “如果你信得过他,可以让他替你看着。”齐谐提点道。 米亚犹豫片刻,转身折回指挥中心,左右找了找,低声把卫远扬叫到一边。 “干啥?”卫远扬莫名其妙,跟着她进了一间休息室。 米亚迅速关门上锁,把钥匙丢给他:“这屋子里没有监控,我要睡一觉,你替我守住这道门,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啊?”卫远扬整个傻掉,“你现在?要睡觉?” “没错。”米亚躺进床上,又抬头瞪了他一眼,“我睡着之后你不许过来!不许靠近床边一米范围!” 卫远扬顿觉冤枉:“你把我当啥人的啊!” “男人。”米亚嫌弃地说罢,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卫远扬听到骨肉移动的细微咔咔声,他伸长脖子远远看去,那张脸又恢复了年轻的状态。 难怪她要找我帮忙看着,原来她睡着了就会变回去!卫远扬明白了这点,却不明白另一点:她干嘛单单挑这个关头睡大觉? 靠着房门席地而坐,他决定开动脑筋,努力分析一下。 首先,米亚为什么要伪装。如果她只是接头的时候变成椒叔,那可以理解,这是为了保护卧底,以免让人发现他们在跟警察联络。可问题是,她在警局里同样以椒叔的身份活动,这样一来,上面的说法就不成立了。——难道她对警方也防了一手?她在防什么呢?防止自己真正的样子被别人看见? 想到这里,卫远扬一拍大腿! 米亚和米双是双胞胎!她之所以打扮成椒叔,是为了保护米双!不让别人发现她的妹妹当了警察! “也不对啊。”卫远扬自言自语,“就算被荀持云知道,他秘书的妹妹当了警察,顶多也就防患于未然,把她开除了事,这不正合米亚的心意吗?” 难道……莫非…… 其实米双也是卧底?!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所有的疑问迎刃而解! 看来米家姐妹二人都是警察,两年前,米双卧底进了归心堂,为了防止露出破绽,米亚从此改变了模样,以椒叔的身份开始活动。这件事除了卧底行动的几个领导,恐怕没有别人知道,如果不是被老齐拆穿,她们的戏可以一直演下去,任何人都不会察觉! “原来如此……”卫远扬得意地摸着下巴,当即觉得自己冰雪聪明。 “可是这跟睡觉又有什么关系!”他回到原先的问题,智商再次吃紧。 睡觉,睡觉……卫远扬叨咕着,这姑娘又不是缺心眼,不可能是困了要睡觉,肯定是想通过睡觉干别的事。 可是她能干啥呢?睡着之后灵魂出窍?跑去找她那个卧底姐姐? 卫远扬刚想到这儿,忽然听见几声重重的呼吸。 米亚好像做了噩梦,表情痛苦,眉头紧锁,冷汗浸湿了头发。卫远扬犹豫片刻,也顾不得什么一米范围,轻拍几下她的肩膀,试着把她喊醒。 “姐!”米亚突然一声惊叫,唰地坐起身来,一双眼睛恐惧地瞪大,不知望向何处。 “怎么回事!”卫远扬被她的表情吓住了,忙不迭地问。 米亚怔怔地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惊慌道:“我们全部搞反了!根本不是荀持云投靠了老贾,而是老贾投靠了持云阁!他们的真正目的不是夺/权篡位,而是联合神蜂教残余势力,对整个世界进行大清洗!” ☆、妖塔凌云 上海中心,全国第一高楼,世界排名第二,上下一百一十八层,总共六百三十二米。 此时,它仿佛一根尖细的吸铁石,磁力线大大张开,引得四面八方的黑色碎屑奔涌而去!那些人类破碎化成的“气”飞速贴上建筑表面,楼体膨胀着、旋转着,轰隆声响彻云霄,不消片刻工夫,一座诡异的妖塔拔地而起! 那塔通体漆黑,竟有原先的几倍之高,表皮斑驳,直/插天际,好像中世纪的哥特式教堂,又像科幻电影描绘的外星基地。 街边的建筑物内,避难的行人望向天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突然间,他们又听到一段歌剧唱腔,绵长而激越,男女高低音混合,一遍一遍地重复,仿佛魔鬼的童谣。众人焦躁地四处张望,却找不到声源所在,即使用力堵上耳朵,那声波仍然清晰地传进脑海里。 “地上的子民,这是蜂神在同你们说话……” 所有人同时听到一个声音。 “子民啊,你们愚蠢而可怜,囿于实体的表象,庸碌且自盲……现在,吾向你们展现奇迹,以蜂□□义召唤你们,要你们走到云下,接受这一场洗礼,与神圣的瓮孔达同化归一……倘若你们拜伏于吾,吾将为你们涤去罪孽,消解差异,重新建构整个世界。我们的新世界,将不再有贫穷、偏见、疾病、痛苦,而充盈着绝对的正义,绝对的公允,绝对的和平,绝对的光明……” 路边的小超市挤满了人,轮椅中坐着骨瘦如柴的老太太,忽然,她像是感应到什么,撑着扶手颤巍巍站起来,奇迹般地走出两步!未待旁人阻止,她自顾自迈向门口,欣喜地张开双臂,投向大雨,带着幸福的微笑消失在空气里。 种种异象突如其来,民众不知该作何反应。 有些人将信将疑,举着相机观望;有些人扑通跪下,向天空连连叩首,高呼万岁;多数人不屑一顾,猜想这是一场大型魔术表演;少数人唯恐天下不乱,雀跃地抓起铁锹棍棒,开始第一 分卷阅读229 - 分卷阅读23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30 轮的打砸抢…… 警局的指挥中心,米亚以真面目走向台前,汇报实时情况。 “今年一月初,高层向归心堂下达命令,让其清除神蜂教在民间的残余势力,归心堂的荀总将任务转交给大儿子荀持云。荀持云野心膨胀,图谋不轨,非但没有动手,还暗地和工蜂勾结,拉拢了‘老贾’等人,妄图对人类进行洗牌,让虚体统治实体,建立一个新世界。”米亚说到这,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重新看向台下,“我的孪生姐姐米双,是探针行动的第一批卧底,我作为接头人,一直通过梦境与她联系,获取敌方的第一手情报。然而不久前,荀持云通过神蜂教察觉了这件事。他假装不知情,故意将军/备位置和翻转计划泄露出来,好让我们以为他大势已去,放松警觉,以掩盖他最后的清洗行动!” 局长立刻抓住重点:“这清洗行动是什么意思!” 齐谐思考片刻,接过话头:“这么说吧,神蜂教可以通过一种叫做瓮孔达的媒介,将这世间的‘基本粒子’打散重构,以此抹掉现在的人类,合成一批新的生命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捣毁那座依附于上海中心的妖塔,阻断这力量的‘信号源’。” 局长了然颔首,迅速调集资源,划拨特警突击队共二十余人作为协助,没出五分钟,队伍集合完毕,三架直升机停在了警局的楼顶上。 丁隶撑着伞站在旁边,望着方寻等人钻入机舱,心里满是担忧和不舍。 齐谐踏在舷梯上,忽然停了一停。 转回身,他伸出了手,破开螺旋桨的噪声喊道: “丁助理,你一起来!” 丁隶一愣,随即笑了,奔过去抓住他的手,借力一步跨了进机舱! 直升机迎着冷雨,逆风起飞! 监控画面中,那机身渐渐隐没在黑云之下,化成三个小点不见了。 卫远扬一时不知该如何打算,却见米亚暗自凛起眼神,抓起了桌上的车钥匙。他顿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问她想干什么。 米亚食指抵唇、赶紧噤声:“我姐被荀持云挟在塔里了,我必须去救她!” 卫远扬觉得不妥:“老齐不是说了吗,让我们这些普通人别轻举妄动。” “我才不是普通人!”米亚目光坚定,“你老实留在这吧,我去去就回。” 卫远扬本想劝上几句,却知道这姑娘向来主意正、脾气倔,旁人根本拦不住,他索性心一横,在走廊追上了她:“得!我陪你一起去!” “用不着。”米亚一口回绝。 “我说小米同志,你这就不对了啊。”卫前辈逮住机会,立马展开教育,“正因为大敌当前,我们更不能意气用事、盲目地冲锋陷阵,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充分调动一切积极因素,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胜利,这不是你说的嘛。” 米亚斜了他一眼,慢慢停住脚步,总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有没有齐先生的联系方式?”她问道。 卫远扬明白她的意思,当即联络了丁隶,说他和米亚准备赶去妖塔。对面的齐谐接过电话,吩咐他们千万小心不要淋雨,车子驶进上海中心的地库之后,搭电梯到一层,他会指示接下来的路线。 米亚撑开雨伞,小心地钻进车内,卫远扬坐进副驾驶。 “谢谢你愿意帮我。”她扭动钥匙,引擎轰然发动。 “有啥好谢的。”卫远扬大方地挥了挥手,“你要是真过意不去,下回请我吃饭就行。” “没问题!”米亚催动油门、拉响警笛,车子破开雨幕呼啸而去—— 绕开所有的拥堵路段,警车在二十分钟后开进陆家嘴中心区,跟着gps找到地库入口,闸门处横着档杆,值班人员不知所踪。 米亚说声坐稳,脚下猛踩油门,轰地冲了进去! 车子顿时潜入一片诡异的红光…… 推开门,卫远扬下了车。 地库里空无一人,一排排轿车规整地停着,如同一口口静默的棺材。所有车体都莫名地映上一层红光,流线型漆面将光线极尽扭曲,远远看去,仿佛一幅超现实主义画作。 卫远扬低头瞧了瞧,身上也被照成红色,刹那间他有了一种错觉,好像自己被丢进了一只大型烤箱。也不知是由于磁场还是静电,他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鼓膜也嗡嗡的,吵得他很是烦躁。 旁边的米亚没有受到太大影响,绑起头发,背上背包,抬头环顾一圈,找到了电梯位置的指示牌:“前辈,这边走。” “哦。”卫远扬拍拍耳朵,放轻脚步跟上去。 绕过几堵墙,米亚突然猫下了腰,小声说前面有动静。 卫远扬躲在一辆suv后面,掏出手机慢慢折了一个角度。透过屏幕的镜面反射,他切切实实地看清楚,电梯厅里站着三名守卫,个个怀揣手/枪,正低声交谈着。 卫远扬正想着该如何应对,见米亚卸下背包,翻出了一个小物件。 那东西用竹节制成,小拇指一般大,一头塞着一团白布。米亚捏着两头晃了晃,小心地走上前,拔开白布盖子,将那物件搁在门口。 不出一会儿工夫,只听咚咚几声闷响,卫远扬再用手机看去,那三个守卫已然昏迷不醒,倒了一地。 “这什么玩意,够厉害啊!”卫远扬感叹道。 “醉刘伶,从一家铺子买的。”米亚从容不迫,同他把人抬进配电间,又缴了他们的枪/械。 “对了!这楼里应该有监控吧!”卫远扬突然想起来,顿觉不妙。 “监不监控都无所谓了。”米亚提着枪,小心地摸进楼梯道,“神蜂教的人通过瓮孔达,几乎什么都能看见,我们现在只能来一个放倒一个,来两个放倒一双。” 卫远扬看她拿枪的架势,显然是个新手,摇了摇头绕到前面:“你还是别想着放倒谁了,顾好自己就行。” 米亚发现自己被小瞧,两步一跨台阶赶上去。二人来到一层,正准备推开门,拐弯处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米亚一惊,下意识抬起枪/口,却被旁边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按了下来。 卫远扬定睛看去,果然是他:“谢宇?你怎么在这!” 对方丝毫没有惊讶,理所当然地说:“出了这么有趣的事,我当然要在这。” 卫远扬听他的嗓子有点哑,于是向门口偏了一点角度,这才借光看清了他。只是两个月不见,谢宇瘦了不少,精神也不是很好,和上次重伤住院比起来,气色竟然更差一些。 唯独镜片之后那双眼睛亮得莫名,隐隐透着某种笃定,极端,甚至疯狂。 “你的枪借我一下。”谢宇伸出手。 卫远扬没有多想,确认保险扣好,枪/口朝下递到他的手上。 “对不起了。”谢宇低声说了 分卷阅读230 - 分卷阅读231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31 一句。 “什么?”卫远扬以为自己听错,正待细问,背后的楼梯嗖地冲上来三个看守,丝毫不容反抗,将他和米亚双双擒住。 卫远扬整个懵了:“不是、谢宇——这啥意思啊?” “只是确保你们的安全,没有别的意思。”谢宇冷着脸一招手,命令看守将他们押进电梯。 卫远扬不明就里,大脑整个死机,就在门关上前的瞬间,他听见谢宇再度开口。 “哦,有件事忘了告诉你。”谢宇推了推眼镜,从电梯门内壁的镜面望着他,“我现在是持云阁的人。” ☆、全军覆没 妖风大作,直升机无法靠近塔身,被迫在广场降落。 齐谐跳下舷梯,站稳脚步,螺旋桨卷起气流,吹起他的长发飘扬凌乱。 附近的人马收到传音,已火速赶到现场,齐谐轻挥衣袖,在广场上空筑起一道无形屏障,暂时挡住落下的蠕虫。冒着滂沱大雨,共五十二人集结完毕,一边是统一黑色制服的特警突击队,一边是归心堂的各路豪杰异士。 和特警队队长简单交换了意见,齐谐扫一眼队伍,提高嗓门,破开雨声交待众人:“妖塔塔芯共118层,荀持云和神蜂教的新‘蜂王’都躲在顶楼。想要停止这场清洗,唯有剿灭蜂王,我们得尽快冲顶!在第8、22、37、52、86层的空中花园,持云阁都布了重兵防卫,队伍必须一段一段地突围上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众人领命,静听部署。 “每一层的兵力既有人类,也有怪物,人类交给特警队的同志,怪物由归心堂处理。”齐谐经由瓮孔达探知情况,迅速做出判断,“彭伊,你负责带人拖住大堂的妖兽,林容止,第8层的阴兵交给你。至于22层的法阵……蒋冶,你可以吗?” “没问题!”一个男人果断回答。 等特警队长也调派完毕,齐谐做了最后的动员:“这栋楼由下至上等同于一条通道,一旦下层失守,追兵赶来,上层就呈前后夹击之势,最坏甚至有全灭的危险。今次可谓背水一战,各位没有任何退路,为了自己,也为了这支联合团队,请各位打醒精神,全力以赴投入战斗!务必取得胜利!” 众人得令,齐谐再次用了传音术,接着扬手一挥,宣布出发!五十双脚步纷乱地踏过积水坑,溅起水花一片! 刚刚突入大堂,丁隶就听到几声尖锐嘶鸣,前方兀地蹿出了四只怪兽,身形好似小型恐龙。最大的那只高达两米,全身布满墨绿色鳞片,缩着两只短小的利爪,后腿肌肉异常发达,猛地一蹬地面,便向闯入者冲了过来! “这东西好对付,你们走!” 忽听一声喊,名为彭伊的女子祭出两只梭镖,红缨破风,唰地击中怪物的右腿,沉重的肉块被惯性推/倒在地,发出骇人的闷响。 趁着缠斗的间隙,余下队伍直穿大堂,以最快速度冲进消防电梯—— 理论上说,这部电梯从一楼到达顶楼只需60秒。 然而这段路齐谐却走了二十分钟。 尽管归心堂的异人都是精兵强将,特警队员也个个以一当十,仍然架不住持云阁的人海战术。途中,队伍被数次拦截,电梯也遭到强行破坏,逼得众人不得不从楼梯间突围。 眼看队员一段一段地减少,丁隶心中不是滋味,队伍仿佛一只航空火箭,不停地扔掉一个个助推器,只为了保护核心冲上天顶。齐谐没有停顿的权力,也无暇通过瓮孔达探查楼下的伤亡情况,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向上! 好容易冲到第97层,众人几乎都耗尽了体力,方寻双脚灌铅,多一步也迈不动了,丁隶同样累得不行,靠在楼梯栏杆上大口喘着粗气。 因为借用了妖法,齐谐尚有余力,只是前后看看队伍,早已七零八落…… 他权衡片刻,绕下几步台阶,将一只驱邪符递给殿后的那名女子:“追兵暂时不会赶来,白铃,你保护好他们几个,剩下的路我独自上去。” “那可不行。”白铃勉强地笑笑,挺直脊背,将龙泉长剑换了个手,“我的任务是护送你们到117层,怎么能半路鸣金?”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齐谐说着,不经意对上她的目光,那眼神中包含着整支团队的信任,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 “姐夫……”忽然听楼上一个声音。 方寻莫名地后退两步,体力不支一脚踩空,幸亏旁边的特警队员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才不至于从楼梯上滚下去。 齐谐抬头望去,顿时觉得不妙,大喊危险后退! 那特警队员看不见异样,一时还没反应,丁隶眼疾手快,赶紧拉着他往回跑!狭窄的楼梯空间逐渐压扁,一条三头巨蛇沿着台阶游了下来!丁隶定睛一看,那东西说是蛇也不是,每个头上瞪着六只金色大眼,脖子一圈褶皮高高立起,好像三把撑开的黑伞,伞骨尖利如刀! 齐谐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众人挡在身后,扬手掷丢去两道护符,打在巨蛇的脑门上,烧出几道团磷火!巨蛇吃痛地缩了半米,队伍趁机立刻后撤! “这边走!”最下层的白铃拉开防火门,招呼大家躲进去。齐谐最后一个退出来,回手关上门,啪啪贴了三道符纸,将左右的门扇彻底封上。 众人暂时喘一口气,同时又调动警觉向周围看去。 这一层还没有装修,基本是个空壳,远远可以望见对面整片玻璃窗。然而此时,他们既看不到风景,也看不到天色,贴着外层玻璃的表面,满满都是人类破碎而成的黑气,涌流着,滑动着,如同沥青一般厚重粘稠。 丁隶不敢去想,这中间究竟凝着多少人的性命…… 队伍暂时躲在97层,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忽听悉索之声,众人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 “这什么声音!”特警队警觉地抬起了枪。 白铃等人四下搜寻,却找不到怪物的影子,还是方寻第一个察觉异动,低声说了句:“我们踩在它的身上……” 丁隶闻言,低头望去,脚下的地面突然扭曲变形,紧接着一个翻动,霎时将他震倒在地!丁隶很想爬起来,可是周围根本没有抓手之处,他伸手去够齐谐,刚刚触到指尖,又被一次巨震甩开了。众人好像一口颠锅里的菜肴,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眼看几条大蛇又从别的楼梯潜进来,悄悄向两名特警队员逼了过去! 白铃心想不妙,反手拄着龙泉剑,稳住脚步站起身。抓住地面震动的间隙,她飞速点地上前,提刀跃起,唰地斩下一只蛇头!齐谐趁机拽开特警队员,刚要上前帮忙,却见白铃跌落在地,被另一只巨蛇当空叼起,脖子一昂,囫囵吞进了腹中…… 齐谐恨恨咬牙,捞起掉落的龙泉剑划破掌心 分卷阅读231 - 分卷阅读232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32 ,发力攥出血来,猛然向地面一按。那附在地表的妖物一阵颤抖,好似软体动物被洒上了盐巴,嗖地收敛干枯,皴成一团不再动弹了。 “不愧是齐先生,连这‘卷地幔’都能治得住。” 花河的声音破开黑暗传过来。 只见他慢悠悠地走出电梯间,身后跟着七名手下,每个人的唇间都含着一只短哨,显然是召唤这些妖物的弄蛇人。 特警队员不管这些,举起枪一个点射,子弹径直飞向领头的蛇人!那家伙丝毫没有躲开的意思,腮帮微鼓,吹出一个细响。旁边的巨蛇弓起身子,如箭弹出,一口将子弹吞进嘴里,比一颗吃糖果更不费力气。此时,另一个弄蛇人又吹了一段哨子,刚刚被白铃斩下的脑袋、倒地死去的那条大蛇竟抽搐一下,左右晃动而起,凭空长出了一只新的蛇头! “这下麻烦了……”齐谐手捏符纸,低声道,“这些巨蛇以蛇人的命气化生,它们之间会形成互补防御。只要蛇人不死,巨蛇就会一直复活;只要巨蛇尚在,枪弹攻击便伤不到蛇人。” “那同时攻击他们二者呢?”特警队员提议。 “只有这个办法了。”齐谐缓缓后撤半步,“这七人分别对应七条蛇,我们必须——!” 后话还没说完,花河一声令下,七条巨蛇张开血盆大口直扑过来,速度竟然比猎豹还快! 齐谐来不及分配任务,只得飞出几道符咒,勉强延缓敌方的攻势,然而这起不到根本作用,队伍渐渐被逼到角落,很快退无可退! 方寻紧紧贴着玻璃窗,眼见巨蛇朝自己咬来,他下意识侧身一躲,蛇头砰地撞出一声闷响,那玻璃竟纹丝不动。 齐谐顿时有了主意,剑指挥过,将玻璃破出个一人宽的洞口—— 这栋楼的玻璃幕墙分内外两层,中间留有七八米的间隙,正好可以躲避。几人纷纷钻出洞口,手脚并用爬上夹层的钢制构架,那群巨蛇果然没了主意,庞大的身躯来回游动着,怎么也钻不进小小的人洞。 面对此情此景,花河毫不着急,反而弯起眉眼,露出了一个笑容。 齐谐心想糟糕。 “齐先生,看来你的头脑也不过如此,这么明显的陷阱都没发现么?”花河的声音很低,他却字字听得真切。 抬头向上望去,一切都来不及了。 亮红色液体奔涌而下,如同巨型瀑布,一路溶穿了钢梁。那是一种腐蚀性毒剂,名字叫做朱绫,所过之处,无人生还…… 溶液兜头淋下,如同雨水冲刷泥渍,洗净了钢梁上附着的几个人点。 哗哗的瀑布声逐渐停止,一些液体顺着玻璃洞口流了进来,花河分不清那是朱绫还是碧血,只是冷笑着,看着一片鲜红蚀穿了地板。 ☆、声东击西 后脑勺被枪抵着,双手也铐在身后,卫远扬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偷偷瞟一眼米亚,发现她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胳膊被铐在身前,毫无战斗优势。 电梯上行,加速度压迫着双脚,卫远扬故意侧过一点身子,从电梯门的镜面反射里看着谢宇,只见他冷眼如霜,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眨也不眨一下。 这家伙到底啥意思?该不会他也卧底进了持云阁?故意演这么一出,好骗取敌人的信任,让他们放松警惕?卫远扬这么想着,于是冲着镜面挤了挤眼睛,想对谢宇使个眼色,看他会怎么回应。 谢宇斜下视线看了他一眼,继续盯回数字,丝毫没有理睬他的意思。 卫远扬不甘放弃,继续挤眉弄眼,想做出一个疑问的表情。 谢宇终于回过头来。 卫远扬心想有戏,却听他开口说:“你们,把他的脑袋蒙上。” “喂!不带这么玩的吧!”卫远扬彻底傻眼,挣扎也不管用,眼睁睁看着身后的打手不知从哪儿抽出一只黑布袋,按住他的脑袋套了上去。 视线完全黑了,他暗地扭了扭脖子,勉强透过下巴一点缝隙看见自己的脚尖。 卫远扬实在不明白……如果说谢宇为了名利投靠荀持云,他是断然不信的,以他对谢宇的了解,这家伙就算被打死,也绝不会向权势低头。 ——难道谢宇的大脑被控制了?被妖魔鬼怪附身了?还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有什么难言之隐? 正想着,电梯开始减速,接着一阵缓刹停了下来。 卫远扬清楚地记得,谢宇刚才按下的是顶楼,他本以为能直接见到荀持云,谁知看守将他和米亚押出电梯,拐了个弯,又推搡着二人上了楼梯。头套外面的光线渐渐黑下来,根据脚步的回音判断,他们进了一间小屋。 “委屈你们在这里呆一阵子。”谢宇对他说罢,又扭头命令道,“记住,不准伤害他们两个。” 等三个看守答应,谢宇便出了门,不知去了哪里。 “坐下!”肩膀被猛推一记,卫远扬踉跄两步跌倒在地,后辈撞上了一面墙。 “你也过去!”那声音又命令,将米亚扔到他旁边。 “别啊兄弟。”又一个男声开口,言语里满是轻浮,“人家一个女孩子,你下手那么重干嘛?” 说话之间,卫远扬的头套忽然被扯了下来。 “干什么!”对面的胖看守大吼,一巴掌将抓着头套的米亚扇得趴到地上,“再不老实,老子一枪毙了你!” “住手!”卫远扬喝住他,“有本事你冲我来!” “冲你来?”轻浮的瘦高个蹲在他面前,挑衅地拍了拍他的脸,“你一个大男人,冲你来能干什么?我要冲也是冲她来啊。” 瘦高个说着瞟了旁边一眼,米亚脸颊红肿,伏在地上,衬衫的纽扣不知什么时候脱开了,透出半抹胸口。瘦高个见状,立刻猥琐地笑起来,蹲着挪过去,一手擒住她的手铐,一手探进去狠狠揉了两下。 “放开我!”米亚挣扎着想踢开他,根本无济于事。 “来,让哥哥好好疼你。”瘦高个捏捏她的脸,对第三个看守做了手势,两人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就要将她拖出去。 “你们这群王/八/蛋!快放开她!”卫远扬怒火中烧,挣扎着爬起来,还没等他冲到门口,便被一只枪托砸倒在地。 一缕鲜血从额头流下来,眼前一片模糊,半昏半醒之间,他听见隔壁的门砰地关上,接着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叫。 那声音直扎进卫远扬的心里,他努力地晃了晃脑袋,拼命聚起意识! 待视线慢慢清晰,他发现这里是一间电梯机房,身旁并排几架机座,曳引轮拉得钢丝绳嗡嗡作响。此时,门口的胖看守动了动身子,下面已经支了起来,似乎心痒难耐,就等那两人结束,自己也去分一杯羹。 趁着他走神的间隙,卫远扬一个打挺冲上前,猛地将他踹了个狗啃泥! 分卷阅读232 - 分卷阅读233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33 胖看守猝不及防,枪/支脱手,掉在旁边,卫远扬抬脚一扫,将枪赶到机座下方。胖看守发现打不过他,连滚带爬要去捡枪,卫远扬绕到身后,狠起一脚!胖看守一个趔趄向前栽去,脑袋撞上了飞转的曳引轮,霎时瘫软下去,不再动弹了。 卫远扬没工夫犹豫,从他口袋里摸出钥匙,解开手铐,抓起枪冲向隔壁! 屋里站着一个背影。 衣发凌乱,浑身鲜血,右手攥着一把桃木匕首,红色液体顺着刀尖一颗一颗砸在地上。 卫远扬低头望去……瘦高个趴在地面,裤子挂在膝盖处,背后扎出一个血洞。另外一个看守歪在门边,仰面躺着,颈动脉一道大口子,污血喷得满屋都是。 看着这情形,卫远扬推测出一个大概:刚才瘦高个从前面抱住米亚,正在做些什么的时候,一时疏于防备,被她举过头顶的匕首顺势扎下,从左背贯穿心脏。另一个看守发现异样,探头探脑地进来查看,又让埋伏在门后的她抹了脖子。 “你……怎么样。”卫远扬替她解开手铐,犹豫地问。 “没事。”米亚的语气意外地平静,背对着他扣好文/胸,又拉上衣裤。 卫远扬见她的衬衫已经撕破,赶紧脱下外套给她披上。 “那啥……不然你在这……休息一会儿,我……”他结结巴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却见米亚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拾起看守的两只左/轮,检查了一下子弹,啪地扣上弹匣:“刚才我梦中的地方就是这里,我姐一定关在附近,我得赶紧找到她。” “那我帮你一起找!”卫远扬立刻自告奋勇。 “不用了。”米亚冷静地分析道,“蜂王可能就在楼下118层,你得尽快阻止持云阁的阴谋,我们兵分两路,等我找到米双,就去跟你汇合。” “这怎么行!我丢你一个姑娘家在这里,万一再——!”卫远扬还没出口,赶紧咽回下文。 “别废话了。”米亚大步跨过看守的尸体,掷地有声道,“敌军当前,这里没有姑娘、也没有男人,只有战士。” 卫远扬原本以为,有些英雄人物只会在电影里出现,尤其是女英雄。 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女孩子天生就是柔弱的,理应被男人照顾和保护。 现在他发现他错了。 “米亚!”卫远扬叫住她。 “什么事。”米亚回过身。 卫远扬深吸一口气,喊道:“你一定要小心!我等你下来汇合!” 米亚不多啰嗦,坚定地点了点头。 卫远扬握紧手/枪,穿过走廊,一脚踹开楼梯间的大门,冲向118层。 刚刚潜进楼梯前室,一群人的脚步声传过来,他赶紧闪进旁边的卫生间。 那些人走到一处,齐齐停住了。 卫远扬稍稍探出头去,见花河抱了个拳,自得地回禀大少爷,说齐谐的队伍已被全歼。 “很好。”荀持云坐在交椅里,悠然地拨着盖碗茶,望向整片玻璃幕墙,欣赏脚下的末世之景。 “再有两个小时‘回收’就完成了。”他对面的凳子上坐着个黄衣男人,身形僵直,双手平放在双腿上,眼神空洞,嗓音也十分机械,跟之前那些工蜂一模一样,“接下来的‘重构’大概需要八个小时,结束之后,我们就有一个理想的虚体世界了。届时,你荀持云将成为新世界的凯撒,而我们的蜂王将是新纪元的唯一神。” 就你们这群混账东西还想称神!卫远扬心里窝着一团火,他很想直接冲出去,跟这群混蛋拼个你死我活,然而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毕竟荀持云还在十几米远处,中间挡着那么多手下,估计没等近身,自己就被干掉了。 卫远扬拼命思考对策,发现只有两个方案可选,一是等齐谐赶来,配合特警队作战,但花河又说他们全军覆没,不知道是真是假,自己的手机刚才被没收,也无法联络丁隶进行确认。 还有方案二,找谢宇联手。 卫远扬权衡了许久,否决了这个想法。——万一谢宇真的加入了持云阁,这么做无异于打草惊蛇、自投罗网。 “我劝你们别高兴得太早。”那边的谢宇突然开口,“以齐老板的实力,他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花河斜睨他一眼,傲然冷笑道:“就算他复活又怎样,区区一个齐谐,我们这一屋子人还治不了?” “你有这种想法很正常,他就是在等你掉以轻心的一刻。”谢宇抱起胳膊,靠在玻璃幕墙的栏杆上,“以我对齐老板的了解,他一定留了底牌,强行冲顶只是个幌子,他真正的杀手锏还在后面。” 花河顿时紧张起来,又不甘心被他说中,嘴硬道:“我们的防备当然没有松懈,用不着你来提醒!” “谢宇的话确实有道理。”工蜂的脑袋转向荀持云,眼睛却直勾勾地望着空气,无表情无语气地说,“是蜂神大意了,忽略了这一层,刚才它通过瓮孔达探查,已经找出了齐谐的‘底牌’。恐怕在他下令冲顶的时候,偷偷以传音法通知了两名队员,让他们用异术从外墙登上神塔,继而暗杀蜂神。现在,这两名刺客已经爬到了第113层,预计再过三分钟,就会到达我们所在的118层了,请持云阁做好准备,进行防御反击。” 荀持云攥起蜜蜡串珠,不怒自威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花河以为大少爷会训斥他得意忘形,赶紧后退半步低下了头,却听对方说了一句:“这就交给你了。” 花河意外地一愣,立刻感激地抱拳称是,命令手下排成横队,围着窗边布满一圈,不留一丝缝隙,将荀持云和三个工蜂牢牢护在核心筒周围。 三分钟一到,两名刺客还没出手,就被击落塔底,当场殒命…… “好一招声东击西。”花河拭了拭额角的冷汗,正要转身禀告。 竟发现楼梯间突然蹿出一个黑影,飞速掠到荀持云的身后,9mm口径的格洛克手/枪寒光一闪,紧紧抵住他的太阳穴! “都别动!”卫远扬怒目相视,左臂勒住荀持云的脖子,右手握枪坚实有力,没有一丝颤抖,义正词严命令道,“让蜂王立刻停止清洗!否则别怪子弹不长眼!” ☆、釜底抽薪 擒贼先擒王。 眼看持云阁阁主被抓,手下大骇,纷纷亮出兵器,却不敢轻举妄动。花河更是慌了神,下意识就要上前,卫远扬瞪着他抬了抬枪口,又将他吓退半米。 荀持云被勒得呼吸困难,脸上竟没有慌乱的表情,然而那攥着蜜蜡的左手悬在半空,既没提上来,也没放下去,僵住不敢动弹,出卖了他内心那一丝恐惧。 可听针落的安静中,突然,一双皮鞋磕在地板,发出一串稳稳的脚步声。 众人扭过头去,只见谢宇双手 分卷阅读233 - 分卷阅读234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34 插在风衣口袋,一步步走上前,不由得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站在卫远扬对面不到两米之处,谢宇站定,直视着他说出三个字。 “放开他。” 卫远扬觉得不可理喻,大声质问:“你为什么要跟这种人渣为伍!” “我没有与任何人为伍,我只是在帮助持云阁取得胜利。”谢宇的双眼平静而失神,如同将死的病人。 这表情让卫远扬心中一凉:“谢宇!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明白,你们都没有发现,我们活在一部小说里。”谢宇述说着,逻辑清晰,立论明确,理智得有些疯狂,“这是一部侦探小说,作者也许叫西境,因此它给了我这个笔名。它作为小说的‘神’,必须维持故事的进程,将情节控制在既定的轨道上。如果有些事违背了它构筑的‘物理’,或有悖它设想的‘伦理’,它就会进行修正,让故事遵循大纲继续发展。而我,是这部小说中唯一发现了这点的人,于是我成了一个bug,一个脱离情节的存在,这个bug的触发点就是萧以清的死。很显然,齐谐是故事的主角,荀持云是反派,我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帮助持云阁取得胜利,打破它预设的伦理体系。为了维护构架,它势必要干涉局势,对我这个bug进行修正,让小说的逻辑重新运算。当然,它有一万种修正手段,如果它选择了那万分之一,想靠修正触发点改变结局,那么,萧以清就会重新活过来。——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卫远扬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这怎么可能!你太钻牛角尖了!” “这是我的优点之一。”谢宇理所当然,目光飘向他手里的枪。 卫远扬发现他油盐不进,终于放弃劝说:“如果你非要这么想,那不好意思,你也是敌人之一了,麻烦你现在就退回去,否则我会立刻杀了荀持云!” “他的性命我不在乎,你拿他威胁我,根本起不了效果。”谢宇说着上前一步,伸出右手,直接握住了他的枪/管,“如果你现在开/枪,蜂王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你却会被持云阁的人当场击毙,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站在朋友的立场,我也不希望你死。所以现在,我们三个人就这样搭电梯下去,等到了底层,你把荀持云放了,就可以顺利离开了。” “哈!”卫远扬无奈地笑出声来,“我把他放了?然后呢?让神蜂教继续大清洗?建立一个狗/屁新世界?!” “不可能……”谢宇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反派是不会赢的,它将通过各种方式进行干预,让神蜂教的阴谋彻底失败,这是它预设的伦理,是早已写好的结局。” 卫远扬简直无法与他沟通,忍不住大声吼道:“谢宇!你头脑清醒一点!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是错的呢!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假设害死那么多人,你觉得根本无所谓是吗!退一万步说,就算萧以清最后活了过来,他能接受你为他做的这些事、杀的这些人吗!” 无视对方的激动,谢宇仍旧无动于衷,露出一副无法交流的表情,失望地叹了口气:“我说了,反派是不会赢的,那些人也不会死,今天的一系列事件,只是故事中的一个小插曲,一点小波折,最后必定有惊无险,就像我们以前的那些经历一样。” 看着谢宇那道无情的眼神,卫远扬彻底放弃了沟通。 沉默两秒,他一手勒紧荀持云,一手攥紧枪/托,在心里说了声抱歉,侧身抬脚,正冲他的胸口踢了过去!谢宇已有准备,横过胳膊去挡,谁料对方的力量大得惊人,只听咔哒一声,他整个左臂肱骨断成了两截! 惯性推得谢宇向后倒去,就在那一刹那,他放开了抓住枪/管的右手,狠狠跌在地上。 卫远扬知道,谢宇可以不松手。——只要他抓紧枪/管,倒下去的同时将枪口拽离荀持云的太阳穴,自己就会被持云阁的人当场击杀。 就在那一瞬间,谢宇留给了他一条生路。 卫远扬没有浪费一丝机会,勒着人质后退两步,踹开卫生间的门,闪身躲了进去。 “老实交待!蜂王藏在哪了!”将荀持云的脑袋一把按在门板背后,卫远扬的枪/口压紧他的颧骨。 荀持云处变不惊,幽幽勾起嘴唇,细长的眼睛斜了个角度,透过洗脸台的镜子看向他,语气极其轻蔑:“和那些军备一样,使了个障眼法,那东西一直在你的眼前,可惜你没本事看穿,就莫怪别人了。” “行啊!确定这点就好办了!”卫远扬摸进他的口袋,搜出手机,拨通警局的电话,请求联络军方,发射定向导弹,直接炸掉上海中心的顶楼! 荀持云听罢,顿时哈哈大笑:“你仔细想一想,如果他们能炸毁这里的话,早应该动手了,何必派你们这群贱民前来呢?” “什么意思!”卫远扬见他那嚣张的态度,恨恨咬牙欲碎。 荀持云好笑地抖了抖肩膀:“看在你如此愚钝,我就稍稍提点一下……浦东这三栋高楼,如同三根宝针,钉住了整个华东的风水命脉,一旦遭到重创,将会发生不可挽回的灾祸。所以我才将基地选在了这里,防止有人从外部强行破坏,持云阁的计划万无一失,你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那可未必!”卫远扬当即顶回去。 “哦?”荀持云悠然质问,“莫非你还有什么办法?” “有办法也不告诉你!”卫远扬嘴上说着,心想现在只能尽量拖延,看能不能另谋对策。 “如若不然……我替你支一招?”荀持云笑道,“你跪下求我的话,或许我会发发善心,放你一条生路。” “做你的春秋大梦!”卫远扬提起腿一记膝撞,直击他的后腰! 荀持云仿佛一只没有痛觉的怪物,反倒发狂地大笑起来,那放肆的笑声好像在宣布持云阁的胜利,宣布对方已输得一败涂地。 花河带人堵在卫生间的门口,又不敢贸然闯进去,正当焦急之时,只听里面忽然传出一阵狂笑。 花河一惊,发力拍打门板:“姓卫的你给我听着!你要是敢动大少爷一根头发,我立刻带人冲进去,杀你个片甲不留!” “如果你告诉我蜂王的位置,我可以考虑把他放了!”里面突然喊,“我知道蜂王就在这一层!是你们用了障眼法,普通人才会找不到!你别以为把基地选在这儿就万无一失了!就算军方碍于风水原因,不敢用导弹轰炸,老齐他们迟早也会攻上来,到了那个时候,片甲不留的可就不是我了!” 花河轻哼一声不多言,蹲下去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将瓶口沿着门缝点了几下,那地面顿时腾起一片淡绿色的诡异气体,也不知是迷/香还是毒/烟,顺着风压飘进了卫生间。 “后退。”花河对手下下令,掩住口鼻自言 分卷阅读234 - 分卷阅读235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35 自语,“死鸭子嘴硬!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然而他没有发现一件事。 刚才卫远扬并不是意气用事打嘴仗,而是在暗暗传递信息。 ——向这里唯一可能的友军。 谢宇整个左臂酸胀发麻,完全使不上力气,勉强用右手扯下围巾,牙齿咬着绑成环,挂在脖子上,暂时将骨折处固定住。 其间,他听到了卫远扬的喊话,也迅速判断出他是在向自己求援。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 找到蜂王,摧毁持云阁的计划,让伦理回归正轨,萧以清就此长眠不再醒来?还是放任花河得手,救出荀持云,杀掉卫远扬,再等待“它”来维持正义,完成剧情的翻转? 如果,万一,他的理论是错的,想象中的“它”并没有出现,那么在这世界崩塌之后,就算他以死谢罪,也不足以偿还这么多条人命。 如果,万一,他的理论是对的,现在放弃的话,就等于将萧以清再度判了死刑。 天枰的两端,一边是无辜的世界,一边是至深的爱人,谢宇不知道他的支点该向哪边倾斜。 “时间差不多了。”不远处传来花河的嘲讽,“大少爷身上有我的咒术加持,这毒蛊伤不了他,那姓卫的怕是要七窍流血而亡了,当真可怜哪!” 听罢此言,谢宇沉叹一声,垂下视线,不经意看到桌上摆着的手/枪…… 随之,他的脑中闪过一句话。 “这是准心,这是保险,这样退弹匣,不击发的时候食指搭这儿,你第一次开/枪的话,五米之内深呼吸,瞄准了再扣扳/机。” 上一次神蜂教事件,去往北京的途中,自己问卫远扬怎么用枪,他曾经这样教过。 在归心静坊,在南星号,在科学岛19号楼,他们都曾并肩作战,彼此信任,没有一丝怀疑。 但是现在,自己却要见死不救,成为出卖兄弟、背叛战友的可耻之人…… 默然走过去,谢宇拾起了桌上的枪,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花河等人一心顾着荀持云,团团围在卫生间的门口,对身后的事毫无察觉。 谢宇继续向前走着,同时检查了弹夹、拉起套筒上膛、拇指拨开保险,来到三名工蜂的旁边。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如同电影慢放,直到他接连扣下扳机,给这一段长镜头猛然切下黑屏—— 砰!砰!砰! ☆、尘埃落定 忽然听到身后的枪声,花河大惊失色。 如果说蜂王是指挥者,工蜂则是执行者,一旦蜂王失去了工蜂,就像一个人被砍掉了四肢,任凭大脑如何灵活,也缺少了第一时间的行动力。 然而此时,神蜂教仅存的三只工蜂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花河大怒,当即命令手下杀了谢宇!谢宇早有判断,回身闪到墙后,靠着剩余的子弹抵挡追兵,奈何寡不敌众,眼看那些人就要包抄过来! 屋里竟下起了大雨。 众人抬头一看,原来是天花板的防火喷淋启动了,花河像是想起什么,大喊一声不好,带着手下即刻冲向另一处楼梯! 118层共有两部疏散楼梯,为了防止火灾时烟气侵入楼梯间,楼梯门前必须设置一个不大的空房间,始终维持正压送风,作为防烟前室。卫远扬当时从另一部楼梯下来,那部楼梯与消防电梯合用一个前室,平时来往人员较多,而这一部楼梯独立设置前室,几乎没有谁会经过这里。 “果然是个藏匿蜂王的好地方!”米亚扬唇一笑。 举起两支左/轮,她对准空房间的中央接连扣下扳机,听着仪器外壳崩裂的声音,障眼法立刻破解,七零八落的蜂王现出了原形。 和205基地相同,那又是五个人通过体外循环机联成的大型生命体,随着管道破裂,血液洒了一地,心电图渐渐归零…… 花河从来没有想过,蜂王最终会毁在她的手下。站在房间中央,屋顶洒下的水淋湿了他的全身,愤恨而狼狈。 米亚一手抬起左/轮,轻拨弹/匣,六只弹/壳叮叮掉在地上:“刚才我找到米双,下楼之后恰好听见卫前辈传出信息,确定蜂王就在这一层。于是我跟她想了一个对策,由她去茶水间放一把小火,启动烟感装置,触发防火喷淋,维持蜂王生命的精密仪器不能受潮,所以你们一定会赶来救援。” 花河压低眉头,阴阴笑了一声,唰地抹掉额前的水珠:“既然你自己选了这条路,那我就送你跟蜂王同归于尽吧!” 话音未落,他右手一挥,七个弄蛇人吹响短哨,七条大蛇拔地而起,霎时将米亚围在垓心!她法力不足,防御不能,眼见蛇头张开皮褶,吐着血红信子,一口朝自己咬了下来!就在这危急关头,一个影子突然扑上前!米双将米亚紧紧护在身下,肩膀当即被咬了个对穿,鲜血喷涌而出! “姐!”米亚大惊,用力想推开她,“你来干什么!还不快走!” “要走一起走!”米双咬牙,费力地支起身来。 对面的巨蛇左右晃一下身子,四双獠牙猛地扎下,几乎刺进她的天灵盖!电光火石之间,米亚突然看见一道灼眼的白练,定睛望去,竟是一条白龙盘旋飞过! 白龙卷起一阵清风,不消片刻就将那群巨蛇撕咬殆尽,只剩几缕污浊烟气。随即,米亚又听子弹达达,扭头一看,几名特警队员疾速突入,把那七个弄蛇人就地正/法。 躁动终于歇止,一片死寂之中,天花板的喷淋也停住了。 迷眼的水雾渐渐散去,齐谐几人安步走了过来: “蜂王已死,荀持云等人也被拿下,花河,我劝你放弃反抗,束手就擒。” 花河微怔,望着他和他身旁的丁隶,发出几声凄厉的苦笑,如同丧家之犬。 齐谐没有理会他的癫狂,剑指召回白龙,又向上方一挥。 那道白光直直刺入天际,随着一声呼啸,强烈的气流涤荡开去,如同卷席一般,霎时拂开了空中的乌云! 蓝天尽现眼前,清澈得仿佛一块巨大的水晶。 一阵轻微的震动过后,妖塔开始剥落,塔身附着的黑色气体渐渐变浅,净化成一道道白烟回归大地。如同镜头倒放一般,那些元气重新凝为一个个人形,大街又变得熙熙攘攘,人们收起雨伞继续往前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时花河才后知后觉,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在朱绫当头冲下的时候,齐谐必定召唤了什么怪物,保护住队伍的其他人,并放任自己被杀。不久后,他凭借“离症”的特性再度复活,并因此获得了更强的力量,最终竟能驱动“鳞长”。 ——鳞虫之长,是为龙也。 几名警察铐住荀持云的双手,将他按进警车,不知押往何处审讯。花河被中科院的 分卷阅读235 - 分卷阅读236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36 士兵强行带走,据柳教授说这是稀有样本,他要进行人体实验。然而没等军车开出十分钟,看守的士兵发现花河已经自尽,尸体的右手握拳,紧紧攥住什么。 他们以为里面藏了关键物品,掰断了五根手指,将那东西取出,却发现是一块普通的淡蓝色手帕,只是边角用圆珠笔写了两个名字…… 一是持云,一是君兰。 老贾的派系失去神蜂教的庇护,一溃千里不可遏止,包括s266督导等人均被羁押候审。另一方面,归心堂也伤亡惨重,荀挽月正式接过继承权,准备重整河山。 在这场斗争中,没有谁是真正的赢家。 真要说起来的话,只有方寻全身而退、落得清闲,计划在钱思宁家咖啡厅的隔壁盘下店面,开一间铺子,看看风水做营生。 三天之后,警局召开表彰大会。 主席台上,卫远扬穿着警服,戴上绶带,跟特警队员们站成一排,面对坐下的如雷掌声,敬了一个端正的军礼。米双米亚姐妹两由于卧底身份特殊,为防残余不法分子报复,没有公开表彰,私下授予一等功。 表彰会议结束之后,卫远扬心不在焉地跟领导寒暄完毕,赶紧跑了出来。 穿过走廊的人群,他东张西望,办公室没有,会议室没有,门厅里也没有。 “你找什么。”忽然一个声音。 卫远扬心中一喜,唰地回过头去:“找你。” “找我干什么。”米亚背着双手,一副老气横秋的态度走上前,“哦对了,我还欠你一顿饭。” “饭不饭倒无所谓。”卫远扬把肩上的绶带脱下来,窝成一团夹在荣誉证书里,“我就是想跟你说一下,我明天就得回去了。” 米亚哦一声:“慢走。” 卫远扬见她这个反应,当即一阵失望:“小米同志,我问你一件事。” “问。”米亚言简意赅。 卫远扬抓了抓后脑勺,目光不自觉地沿着地板左右乱飘:“那个……你有男朋友吗。” “有啊。”米亚立刻回答。 “哦……”卫远扬顿时心凉了。 “不过两年前分手了。”米亚又说。 “是嘛?”卫远扬掩饰不住激动。 “怎么?”米亚斜眼瞅了瞅他。 “其实我就是想说,我觉得你这人……挺好的,我……挺欣赏你的。”卫远扬结结巴巴。 米亚看他那手足无措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卫远扬发现自己被小瞧,倔脾气顿时上来了,大声道:“小米!你当我女朋友吧!” 旁边值班室里的大爷一惊,赶紧扯下老花镜,放下手中的报纸,猫在窗玻璃后面看过去。 只听米亚哼哼一笑:“凭什么啊?” 卫远扬将证书从右手换到左手,磨磨唧唧道:“其实我这个人吧……嘴笨,不会哄人开心,之前有个哥们就说过,我得找个机灵会来事的姑娘,好弥补一下智商上的弱点,再平衡一下情商上的差距,我觉得你……挺符合这俩标准的。” “是吗?”米亚不置可否,“谢谢夸奖。” “哦。”卫远扬发出一个音节,还是不明白她的态度。 见米亚许久不说话,他在内心默默叹了口气,估摸着她是看不上自己,应该没戏了。 “笨哪!”值班室里的大爷突然一拍桌子,把他吓了一跳,“那有你这么说话的!弥什么补!平什么衡?你是打算找老婆还是找老妈啊!” 卫远扬侧过身子,越过米亚看向他,大声问:“那我该怎么说啊!” “这还用我教?”大爷怒其不争地吹了吹胡子,“我待见你!我钟意你!我可稀罕你了!我就相中你了!说什么不行啊!” “哦!”卫远扬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赶紧回档重来。 正了正领带,清了清嗓子,他认真地看着米亚,开口道:“小米同志,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当我女朋友,或者说,你愿不愿意我当你男朋友。” 米亚莫名地耸了耸肩:“你了解我吗?就要当我男朋友?” “当然了解!”卫远扬郑重如同汇报工作,“你今年25岁,生于4月15日,身高166公分,体重52.5公斤,穿36码鞋,a型血,从警两年半,喜欢吃辣的,喜欢小动物,坚强勇敢,热爱岗位,立志为公共安全事业奋斗终生!” 米亚抬起眉尾,意外地点点头:“还有其他呢?” “其他都不重要!”卫远扬上前一步,“我就是喜欢你这些!” 米亚哈哈:“行啊,那我们先交往看看吧。” “真的?!”卫远扬喜出望外,情不自禁想一把抱住她,又觉得这是工作场合,影响不好,右手已经抬起来,却挠了挠腮帮忍住了。 “走吧,喊上我姐吃饭去,我请客。”米亚拍过他的肩膀,两人一起走向门外。 值班室里的大爷哼哼一乐,摸起老花镜戴上,抖了抖报纸继续看起来。 ☆、旧家 又一个风平浪静的清晨。 对于普通市民来说,今日是悠闲的年初二,该串的门也串了,该吃的饭也吃了,生活只剩聊天打牌看电视,能奢侈地虚耗掉一整天。 然而另一些人却没有这么幸运。 归心堂总部的追思堂,十二只崭新的牌位齐齐摆开,四名法师跪坐在旁边,神情庄严肃穆,用低沉的嗓音诵念着经文。 荀慎之点燃线香,郑重地拜了三拜,齐谐和荀挽月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后,领着众人三鞠躬,祭奠妖塔一役中牺牲的十二名义士。 仪式结束,荀慎之简单交待了几句,就在旁人的陪同下匆匆离开了。齐谐见他身体欠佳,这才想起当初他称病不来主持局面,恐怕并非假装,而是确有其事。 “以往老爷子都是精神十足威风八面的,给人感觉好像一座大山,怎么也倒不了,这回说病就病了,看得我心里倒是挺难受的……”荀挽月望着父亲的背影,轻声叹息。 “人都有老的一天,谁也逃不过。”齐谐抬起头,凝视着满墙的灵位。 “你确定要走吗?”荀挽月摘下左臂的黑纱,“接下来要重整归心堂,工作量庞大,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齐谐微笑着摇摇头,一手提起衣服的前摆,迈出了那道门槛:“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早就想脱身离开,这一次时机已经到了,我该走了。” 荀挽月看他态度坚决,不再强求,将黑纱折好收进了口袋:“今后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言语一声,归心堂始终是你的后盾。” 齐谐稍稍停下脚步,礼貌地抱扇躬身:“谢过大小姐,倘若归心堂需要帮助,齐某也愿尽绵薄之力。” 荀挽月笑了笑,本来想说不用叫我大小姐,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我还有别的事要 分卷阅读236 - 分卷阅读237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37 忙,就不送你了。” “请留步。”齐谐莞尔,告辞转身。 春运的返程高峰已经结束,火车站的前广场几乎没什么旅客,他很容易就找到了站着发呆的爱人。 “走吧。”齐谐拖起他脚边的行李箱。 “祭奠结束了吗?”丁隶回过神,要去接箱子。 “我来就好。”齐谐抬抬手挡开了,“刚才我已经跟荀挽月说清楚,从今天起正式脱离归心堂。” 丁隶望向湛蓝的天空,长长地舒了口气:“你终于自由了……嗯,应该说我们终于自由了。” 齐谐绕过车站门口一圈圈的排队栏杆,终于来到安检处:“对了,你说我要不要把月园还给归心堂?” “不要。”丁隶一口否决,“我们没有上海户口,又不能领结婚证,根本买不了房,还了以后住在哪?而且那房子是你拿命换来的,干嘛要拱手让给别人。” “哦,那就不还。”齐谐从善如流,掏出身份证,连同车票一起递给工作人员。 对方可能是看他一身古装奇怪得很,跟证件上的照片来回比对了好几眼,这才啪地敲上红章,把他放了进去。 丁隶跟在后面过了安检,站在胶卷旁边候着行李:“我跟奶奶说一点钟到家,她说等我们吃午饭。” 齐谐觉得不妥:“让奶奶别等了吧,万一出站打不到车耽搁了呢。” “我跟她说了可能会晚,她非要等,我也没办法。”丁隶笑道,“奶奶还说,记得你喜欢吃她做的糖醋藕,早上特意去买菜了。” 齐谐似乎很是吃惊:“她……还记得我?” “记得啊。”丁隶理所当然,“奶奶的记性好着呢,上次我跟她提起你,她连我们小时候的照片都找出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齐谐跨上自动扶梯,“大概五六年前,我在街上遇到二叔,想想还是跟他打了个招呼,他却根本不认识我。那时候我才发现,作为怪事物的一员,我早就被陈家人遗忘了。” “难怪了……”丁隶喃喃自语,“我跟爸妈说起你的时候,他们都不记得陈家有个阿静。——那为什么奶奶还能记得?” “可能人越是上了年纪,以往的事就越清晰吧。”齐谐轻叹一声,接着回过了神,“糟糕,我现在忽然有点紧张。” 丁隶觉得奇怪:“你紧张什么。” “当然紧张。”齐谐拖着行李箱快步往前走,“本来我准备以陌生人的身份去见她的,现在却好像老底被揭穿了一样。” 丁隶哈哈:“哪有那么严重?” “当然有!”他语速都变快了,“这些年当惯了齐谐,再有人喊我陈靖,我觉得慎得慌!” 丁隶尝试着代入情境,稍稍体会到他的感觉。 这么多年过着没有家人的日子,阿静已经习惯了漂浮无依,身为陈靖的那段往事,恐怕也被深深地封在心底了。他只知道自己是齐谐,是一个怪物,一个不容于世的存在。而如今,终于出现了一位能记起他的老人,这就像一把钥匙,启开了往事的封口,那些回忆和情绪一股脑倒了出来,才会突然压得他透不过气。 丁隶加快步伐追上去,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有我在,别担心。”丁隶柔声说,唇角浅笑着,目光坚定地直视前方。 齐谐微微一愣,用同样的力气回握住他。 此时,两个人心中都知道,无论人间无常、世事变迁,这牢牢紧扣的十指也再不会分开。 一路顺利。 两人先到宾馆放了行李,齐谐脱下那套古装,换了一身普通衣服,这才和丁隶提上大包小包的礼物,步行前往奶奶家所在的旧小区。 进了单元门,楼梯上到半层,齐谐忽然停住了。 “怎么?”丁隶回过头。 齐谐朝自己全身上下扫了一眼:“我有没有什么问题?” 看他那过度紧张的样子,丁隶觉得好笑:“你能有什么问题?走啦。”说罢拉起他的胳膊,三步并两地迈上台阶。 听着嗒嗒的拖鞋声,防盗门呼地拉开了,对面的奶奶拿着锅铲系着围裙,一副满面红光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是九十多岁的老人家。 “快进来,外面冷吧?”奶奶快活地招呼着两人,“哎呀,回来就回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多浪费钱哪,下次别买了!——老头子,那杂志就别看啦!孩子们回来了!” 丁隶笑着迎过去:“宋爷爷好。” “宋爷爷,新年好。”齐谐跟在他后面喊。 沙发上的老人将杂志塞进报纸堆,稍微坐正了身子:“怎么不年前回来啊?你奶奶都念叨你好几天了,我耳朵都快起茧了。” “医院要值班,今天才有休息。”丁隶将长沙发让开一点位置,叫阿静坐在自己的旁边。 奶奶从饼干筒里抓出一大把零食,全部堆在茶几上,又噔噔噔回了厨房,大声喊道:“你们饿了先吃会儿,我把菜回一下锅!” “我来帮忙。”齐谐忙不迭地说,沙发还没坐热又要站起来。 丁隶一把将他按了回去:“你跟宋爷爷聊,我去看看就行。” “哎——!”齐谐满是尴尬,既不能跟着他一起去厨房,把宋爷爷一人丟在客厅,又不知道留下来该聊些什么,只得陪了个笑,提起地上的暖瓶,替老人家的茶杯里添一些热水。 好在宋爷爷没多强求,打开电视看起了重播的联欢晚会。 丁隶进进出出端来饭菜,不一会儿就摆满了餐桌,他让齐谐帮忙,把靠墙的桌子搬出来,放好四只凳子。 奶奶擦擦手宣布开饭,齐谐刚要端起碗,却被她径直拿了过去,盛上了满满一碗骨头汤。 “我自己来就好!”齐谐受宠若惊,赶紧双手接下。 “你们都多吃点,尤其是丁小虎!”奶奶提着筷子点名批评,“你看你都瘦一圈了,平常有没有按时吃饭啊?别医院里一忙起来就昏天黑地的,来!”她给丁隶夹了一块红烧肉,又挑了一块大的,塞到了齐谐的碗里。 齐谐捧起碗接着,连忙道谢。 “客气什么,往后这就是你家!”奶奶慈祥地看着他,“阿靖,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都还好吧?” 齐谐鼻子一阵发酸,低下头眨了眨眼睛:“都好。” 奶奶唉地叹口气,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这些年真是难为你啦……丁小虎,以后要好好待人家,知道嘛?” “丁隶对我很好,一直都很照顾我。”齐谐一边说一边笑着望向身边。 奶奶看见二人交互的眼神,这才放下心来,叮嘱道:“你们这条路,不好走啊……从今往后,一定要相互谦让、相互帮衬,好好地过日子。外人要是说什么,就由他们说去,奶奶永远支持你们!还有啊,上海的房价高,生活压力大,你们千万别苦了自己 分卷阅读237 - 分卷阅读238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38 ,如果有什么困难就跟奶奶说,别自己硬抗着。” “我们困难不了!”丁隶赶紧宽慰她,“阿静他可富裕了,光是他住的那栋小洋楼就两千多万呢,你别瞎担心了,有钱留着自己花。” “我这把年纪还能花到哪儿去?”奶奶不以为意,“也就是跟你宋爷爷买个菜烧个饭,每个月三四百都够了,剩下的还不是为你们这些小辈存着……唉,说起来我只是担心这一点,怕你们到了我这把年纪,身边连个养老的人都没有,那可怎么办哟!” “奶奶您尽管放心。”丁隶轻拍她的后背,“我和阿静会照顾好对方的,而且等我们老了,那时候养老产业肯定很发达了,说不定都有专门的医护机器人了。我同学就是投资这个的,上次还说要送一台试验机让我帮忙推广呢,你看,样子可好玩了。” 丁隶说着翻出手机照片,奶奶好奇心重,很快忘了唉声叹气,饶有兴致地跟他讨论起来。 一旁的电视播放着节目,桌上是热气腾腾的饭菜,桌边围坐着家人,齐谐很久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以至于发呆地捧着碗筷,思绪脱离,好像一个陌生人看着这一切。 “静?”丁隶察觉他的出神,低唤一声。 齐谐愣了一下,赶紧掩饰情绪,夹起几片嫩藕闷头扒饭:“这个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奶奶端起盘子,拨了一大半到他的碗里,“丁小虎,听见没有?阿靖爱吃这个,等一下到厨房来,我教你怎么做。” 丁隶笑着收起手机:“不就是糖醋藕么,我会做。” “那怎么能一样?”奶奶自豪地敲敲盘沿,“这可是我们丁家祖传的桂花糖醋藕,当年岫贞怀着阿靖,第一次来我们家尝了就说好吃。那时你妈也怀着你,她那嘴偏爱吃辣的,你爷爷就跟陈爷爷开玩笑,说酸儿辣女,正好定个娃娃亲。结果没想到,生出来是两个小子,不然说不定哪,你们两个早就成亲了!” 听了这段往事,丁隶顿做恍然大悟状:“哦,原来是我的性别搞错了,害大家走了那么远的弯路。” “可不是!”奶奶说着,逗趣地对齐谐挤了挤眼睛。 齐谐终于忍不住笑了:“现在也一样。” 入夜,二人不打扰两位长辈休息,不舍地作了别。 这一带的住宅区已经很老旧了,路边的灯不是很亮,地面坑坑洼洼的,丁隶牵着阿静的手,一步一步地慢慢走着。 无风的冬夜十分安静,静得能听清踩雪声。 “丁隶,你今年有什么打算?”齐谐与他闲聊着。 “嗯……”丁隶没有急着回答,又走出了好几步,才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吧,该上班上班,下半年看看能不能请个假,我们出国旅游一趟,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对方?圣托里尼?威尼斯?还是罗马?” 齐谐重新握一下他的手,将他微凉的小拇指攥进掌心:“我想去尼泊尔,那个有眼睛的寺庙。” “也行。”丁隶答应下来,又问那眼睛有什么特别之处。 “没什么,觉得有趣罢了。”齐谐望着对街的宾馆招牌,“你有没有发现,尼泊尔那些古建筑和东汉的陶楼很像,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同一时期的东西,小心台阶。” “嗯。”丁隶跨上路牙,“我从来没注意过,那今年去看看吧。” “好啊。”齐谐轻轻回答,又说了些什么,引得丁隶笑出声来。 一小阵风拂过,把说话声和笑声都吹远了,长长地飘进夜空,散落在漫天的星点里。 ☆、故乡 科学的界限在哪里。 可证伪性。 如果有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任何生物都看不见它,任何仪器都检测不到,然而它一定存在。科学家会摇摇头:根据您的描述,这东西无法被证明存在,也无法被证明不存在,所以这不是一个科学问题,而是信仰问题,我们没有插手的资格,您还是去请教哲学家和神职人员吧。 此时的谢宇十分清楚,他的“侦探小说世界观”面临着同样的困境。 无法被证明,也无法被证伪,即便那两次跳楼不死,也可以被认为是惊人的奇迹。 所以他至今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放弃了最后的机会,如果当初坚持下去,萧以清是不是会重新活过来。 他现在能做的,唯有相信或不相信—— 相信在未知的地方有个天国,萧以清永远地住在那里,再无尘世的痛苦。 或者不信这美好的幻想,那个人就这么死去了,彻底消逝了,带着绵长的悔恨和无尽的遗憾。 左臂打了石膏垂在胸前,隐隐的疼痛提醒着他,不断令他自罪。谢宇用完好的右手拉开衣柜,混在自己的衣服中间,一件白衬衫熨帖地挂着,那是上次萧以清过夜时换下的。 谢宇捞起他的袖子,托在鼻尖闻了闻,试图捕捉他最后一丝味道。 他想求得谅解,不止是萧以清的谅解,也包括在妖塔一役中死去的那些人的谅解。现在的他唯独庆幸,自己在最后一刻及时收手,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灾祸。 “至少我努力试过了……”他在心底自语,“你会原谅我吗……” 仿佛是应和他的心声,灰猫查理叫唤着,轻快地跳到了他的脚边。 谢宇就势坐在床畔,弯下腰去,勾着食指挠了挠查理的脖子。查理舒服地眯起眼睛,往前凑了凑,看那自来熟的样子竟和主人有些神似,谢宇不禁笑出声来,随即又红了眼眶。 查理没有理会人类的无聊情绪,拉长身体伸个懒腰,慢悠悠摇着尾巴尖,发力跃上了写字台。 打卷的剧本滚了滚,啪地掉下来。 谢宇叹了口气,站起身,走过去,伸出右手拾起它。刚提到半空,剧本里又飘下一张纸片。他摇摇头,把剧本搁回桌上,再弯腰去拾那张纸片。 随手翻过来一看,他整个愣住了。 那竟是一张机票复印件,登机人萧以清,上海转法兰克福,终点挪威,特隆姆瑟。 ——不可能! 谢宇的脑中瞬间冒出了三个字。 自从萧以清去世以来,《明窗净几》的剧本被他翻了不下五十遍,他敢百分之百地肯定,原先里面只夹了一张白纸,根本没有什么机票! 刹那间,一个念头如闪电划过。 “瓮孔达不会劳师动众地改写历史,它悄无声息,人们甚至无法察觉异样,到最后,所有事情都会自然地转换,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而一切又都不同了。” 此时,他终于确信,在目所不及之处,命运的齿轮悄然扭转了! 谢宇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飞向挪威,然而签证手续繁琐,等他真正踏上北欧的土地,已是半个月之后了。 特隆姆瑟,朗内斯机场。 连续十 分卷阅读238 - 分卷阅读239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39 几小时的飞行,乘客们大多疲惫不堪,一位挪威妇人打了个呵欠,守在转盘旁边等着行李。过了片刻,她发现一位亚洲男子站到了自己的旁边,此人乍一看很是扎眼,身着驼色大衣,须发整洁,一丝不苟,尽管左臂吊着石膏,身姿却英挺十足,脸上有些疲态,眼神反而莫名地发亮,和着隐隐的紧张与期待,不停地抬起右腕看着手表。 行李来了,他提过转盘上的大箱子,拖到旁边,取出准备好的羽绒服,费力地穿到身上。妇人见他吊着胳膊十分不便,用英语说一句“我来帮你”,好心地替他拽平了袖子。那男人礼节地点点头,道一声thank you,标准的英式发音。 “欢迎来到挪威,你是来旅游的吗?”妇人用英语问。 “不,我来找人。”谢宇说,“找一位中国男人。” “哦,来这里旅游的中国人可不少。”妇人笑道。 谢宇从口袋掏出钱包,迫不及待地打开,将里面的照片展示给她:“这是我的朋友,我听说他在特隆姆瑟,请问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妇人抱歉地摊了摊手,说自己没见过他,谢宇也不意外,如果能如此轻易找到萧以清,那简直比奇谈还要奇谈。 走出航站楼,屋外极夜,冰天雪地,北欧清冷的寒风迎面吹过来。谢宇不知道这里是零下几度,掏出手机想查一查,机子竟然冻得黑屏了,捂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打开。 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司机小伙子十分热情,帮他放好行李,关上车门,一路开始介绍这挪威北部的边陲小镇。 谢宇早已做足功课,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不多久,车子就绕上了跨海大桥。桥身悠长,桥下的峡湾好似河流,深蓝海水映着对岸的灯火,翻涌着慢慢远去,此情此景,比网上查到的照片更加安详美丽。透过车窗,谢宇望向大桥对面,那是一座终年不化的雪山,山脚下密密散落着各色小木房,红黄蓝绿一栋一栋,质朴又童趣。 身处这静谧的景色之中,他焦躁的情绪也缓解下来,跟司机聊上几句,很快就到了旅馆。 小睡片刻,谢宇轻装上阵,步行前往市区的商业街,想去那里碰一碰运气。 街道不宽,左右十来米,车辆不算多,礼貌地避着行人,都开得很慢。薄雪盖在地砖上,混成一个灰灰的底色,衬出那浅蓝、乳白、深红的店铺墙面格外清亮。 谢宇信步逛着,透过干净的玻璃橱窗,小店里的灯光映出来,照得招牌上的面包金黄诱人,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该找个地方打发午饭了。 挑了一间咖啡馆,谢宇推门而入,随意找个位置坐下,点了一份沙拉和熏肉。 屋子里暖气很足,谢宇脱了厚重的外套搭在椅背上,正当他准备坐下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串笑声。 谢宇心中一惊,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回过头去! 就在他身后,那是一个熟悉的背影。 凌乱的黑色短发,漂亮的腮线和耳廓,随着笑声抖动的肩头,还有那件灰不溜丢的v领毛衣…… “who is he!”谢宇无法自控地两步冲过去,指着对面那个金发碧眼的男人。 萧以清抬头瞅了他一眼,似乎毫不意外他的出现:“my boyfriend.” 谢宇顿时冷面如霜。 萧以清的视线向下移了几寸:“你胳膊怎么了?” 谢宇没回答,稍稍弯腰,托起了他的左手,深吸一口气,以百分之百的诚意说道: “以清,我后悔了,我不想跟你分手,我们重新开始吧。” 萧某人不动声色抽回手去,轻松地打了个太极:“你得先问我男朋友同不同意。” 谢宇目不斜视,紧紧盯住他:“我不问别人,我就问你。” “那我要考虑一下。”萧以清往椅子里一靠,悠哉游哉跷起了二郎腿。 “你要考虑多久。”谢宇逼问,“一周?一个月?一年?无限期?” 萧以清轻耸肩膀:“看情况吧。” 谢宇一言不发,转身出去了,徒留咖啡馆的木门撞着铃铛,叮叮咚咚。 “oops!”金发男人发出一个惊讶的语气词。 萧以清冲他笑出两颗虎牙,好整以暇地调了调坐姿,扭头望出窗外,看着谢宇进了对面的花店,捧了一大束玫瑰出来,又穿回马路,不方便地侧过身,用抱着花的右臂抵开咖啡馆的小门,伴随着叮叮咚咚的铃铛声,大跨步走到他面前,几乎是用扔的,将那束玫瑰甩在了桌子上。 面对这一串行云流水的长镜头,萧影帝也发出了一个惊讶的语气词。 谢宇绅士一般单膝跪地,目光赤忱直视着他。 “萧以清先生。”他宣布,“从今天、现在——3月12日13点26分17秒,我正式开始追求你。” 小小咖啡馆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来,更有几名顾客兴奋地举起杯子,用听不懂的外语替他加油打气。 “快点起来!”萧以清低声催促,“我是换了身份才躲在这儿的,你可别让我明天上头条了!” 谢宇看出他很想使用责怪的语气,却根本掩不住满脸的笑意。 于是他从善如流,被对方拉了起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我想我该换张桌子用餐。”金发男人哈哈,自觉地端起餐盘。 “你的boyfriend跑了。”谢宇心中有数,故意噎他。 萧以清用蹩脚的挪威语说声抱歉,又皮笑肉不笑地对谢宇挑了挑唇角,末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捏起盘中的面包掰下一块,蘸了果酱塞进嘴里。 顾客们友善地转回身去,咖啡馆的气氛很快恢复了正常。 谢宇清一清嗓子,拉回了正经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以清不再逗他,低声解释道:“翎鸥会有一个长期项目,叫做蝉蜕计划,顾名思义,就是帮助一些朱门从结社斗争中彻底脱身。一般来说,他们都会使用假死的策略,将朱门伪装成事故、病逝或自杀,改换一个安全的身份,永久移民海外。” 谢宇难以想象,告别室的场景历历在目:“那具尸体看起来好真实……” “那是当然了,毕竟要骗过那么多人。”萧以清安之若素地伴着沙拉,“蝉蜕计划最成功的案子是在2003年4月,那场骗局至今也没被拆穿。” 谢宇小吃一惊:“你是说那个人还活着?” “嗯,据说他就在美国,他的爱人也常常暗中去看望他。”萧以清搁下叉子,金属磕在瓷盘上,发出一个好听的脆响。 谢宇半晌不语,思绪万千:“也就是说……你这辈子不能再回国内了吗。” “这也没什么关系。”萧以清微笑地凝视他,双瞳清澈仿佛琥珀,“对我而言,有你的地方就是故 分卷阅读239 - 分卷阅读240 志怪者 作者:西境 分卷阅读240 乡了。” 谢宇没料到他会说出这句话。 微愣过后,他同样微笑着,握紧了萧以清的手,如许下誓词一般,郑重地点了点头。 天空中,云朵缓缓地移开。 冬阳洒下来,照亮了木桌上艳红的玫瑰,几粒绒絮在暖黄的光线中舒卷翻飞,似慢镜头将时间无限拉长,绵延至永远。 分卷阅读24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