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鸾》 楔子 无边无际的烈火恍成一片汪洋的血海。 火焰沿着床帐一路攀援,鲜红的火舌吞噬了精美的刺绣,化作滚滚浓烟,着了火的房梁崩塌掉落,擦过躲在床边缩成一团的朱九小姐的鼻尖。 “呀!” 浑身发抖的朱九小姐忍不住尖叫出声。然后又像是在克制着什么似的,她抬起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周围全是烈火,房门早已被反锁住。 她知道就算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火舌灼烧着她以往精心呵护的皮肤,浓烟刺激着眼鼻,喉咙更像灼烧般疼痛,纤弱的朱九小姐撑着地面咳到几乎心肺都要吐了出来。 被火烧死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朱九小姐以前被开水烫到也觉得很痛,就算被蒸汽烫到也很痛,立马要抽回手来。 被火一直烧上一个时辰,烈火焚身,皮焦肉烂,浑身如同在油锅里煎是什么感觉呢? 周围的火越烧越旺,在噼里啪啦刺耳的灼烧声中,朱九小姐先是感觉到无与伦比的烫,之后就是让她恨不得立马死去的剧痛! 痛!痛!痛!真的好痛! 好比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皮肤上的那般痛彻心肺! 她低头看去,在模糊的视野里,她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着起了火。 周围泛起皮肉被烧烂的焦糊味。 有那么一瞬间,朱九小姐觉得自己都熟了。 焦糊味中甚至散发出某种诡异的肉香。 她依旧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但一声声痛叫抑制不住的从身体里直冲而上,最后被压抑成喉咙深处一声声低沉骇人的嘶吼。 曾经刺破手指也要下人安慰好久的她近乎木然的抬起头,盯着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火焰。 鲜红的,就像血一样。 她真傻,真的。 就在三天前,她还是全徽州女子都艳羡不已的待嫁少女,有着显赫的家世,疼爱自己的亲人,和一个即将归来的惊才绝艳的未婚夫。 她是开国功臣朱宏的曾孙!是大周一等公爵第四代英国公的嫡女!是徽州神童案首段立峥的未婚妻!是真正的望族名媛,备受宠爱的千金小姐! 十年前,她的父亲承爵不到一年就中了敌军的埋伏死在了沙场上,消息传回来后,身体一向不好的母亲当场晕厥,缠绵病榻一年后离她而去。 父亲的弟弟朱宽继承了英国公的爵位,她的婶婶李氏成了英国公夫人。 朱九小姐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李氏拉着她的手,对着老英国公夫人她的曾祖母白老太君指天发誓,说从此以后一定会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好好抚养长大。 呵呵,亲生女儿。 身处火海之中的朱九小姐从指缝中漏出几声模糊的笑声。 李氏对她的确很好。锦衣玉食,百依百顺。 她被精心的养了起来。 如果不是三天前,她躲在朱宽书房里不小心听到朱宽和李氏的对话,她可能会继续把她的叔叔婶婶视作养她长大的恩人。 “你当年说叫我不要动那丫头,你自能把她给养废了,都养了快十年了,眼看她那未婚夫段家二郎就要从神都的天策书院回来了,难不成咱们就眼睁睁看着这丫头嫁到段家?” 朱九小姐的耳边回荡着叔父的讥笑声。 朱宽口里的段家二郎正是朱九小姐父母在世时给她定下的人家。她心心念念的未来夫君,她终生的依靠。她正满心欢喜的等着自己的良人归来,每日精心的绣制自己的嫁衣,想到那个清风明月般俊秀的男子,她心中的幸福就要满的快要溢出来。 听到素来疼爱自己的叔父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朱九小姐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那丫头已经养废了,整个徽州府都知道她配不上段家二郎。但想把她这婚约换成咱们的女儿的,总得再想想法子,最好出场意外,把事情做的漂亮些。就像当年弄死你那死鬼大哥一样,总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然而之后,她平素温柔娴淑的婶娘说出的话,更是让朱九小姐神魂俱散。 她躲在书架后用双手死命地捂着两耳,可两人对话还是如同魔音一般进入脑中,刺进她的心窝。如同刀刃生生捅进去再狠狠地撕绞,她的心被撕裂成碎片,被凌迟地血肉模糊。 她的亲生父母,竟是丧命于她曾经以为是这世上剩下的唯一依靠,想要一辈子好好报答养育之恩的叔父婶母的手中! 朱九小姐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躲在黑暗浑身发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从里到外爆裂开来。 她魂不守舍了两天,终于把这件事告诉她的奶娘王妈妈。 李氏花了九年的时间的确把她给养废了,朱九小姐什么也不会,也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如果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什么人可以相信,朱九小姐觉得也就只有母亲留下的老人王妈妈了。 王妈妈听到朱九小姐的话也立马大吃一惊,在屋子一脸惊慌的转了几圈,突然对朱九小姐说道,“小姐,咱们放火吧!” “放火?” 老实巴交的王妈妈眼里露出蛊惑的光,六神无主的朱九小姐却丝毫没有察觉,一辈子都没有主张的她犹如落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妇人。 “二老爷和二太太把这府里管的铁桶一般,不管咱们做什么都传不出去,不如放场火,烧的越大越好,总能把外面的大人引来,亲侄女在自己府里差点被烧死,看二老爷在官场上还有什么脸面!姑爷马上也要回来了,总有人能帮咱们讨回公道!” 王妈妈越说越兴奋,满是皱纹的脸显得越发狰狞,看上去像朵烂菊花。 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朱九小姐丝毫没有多想,对王妈妈言听计从,在床上地上撒上了王妈妈从厨房偷来的菜油,打翻了烛台。 火焰熊熊燃起,朱九小姐感觉到一阵报复的快感。 然而火越烧越大,熊熊烈火仿佛发了疯似的,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将房间里的一切全部拉进这血淋淋的地狱。 她和王妈妈商量过,并不是真的要自焚,等火烧起来就偷偷溜出房间。 朱九小姐回过头,才发现原本站在自己身边的王妈妈不知何时站在了房门外面,手搭在房门上。 注意到朱九小姐的视线,王妈妈对她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然后王妈妈迅速的关上了房门,“咔哒”一声,外面传来上锁的声音。 朱九小姐简直就要疯了,拼了命抢到房门处,狠劲一推,房门紧紧关闭,纹丝不动。 养了她十五年奶娘,就这样把她和熊熊烈火反锁在了房间里。 她用尽了浑身力气去撞门,拍打门扇,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火烧到了门上,烧到了朱九小姐白嫩的指尖。 那是多么的烫啊,烫的她皮开肉绽,疼的她泪如雨下。 糊涂了一辈子的朱九小姐终于在这一刻清醒了过来。 那些人,那些害死了她亲生父母的人也要害死她,要焚尸灭迹,活活烧死她! 死到临头,朱九小姐却清醒的无比残忍。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咬紧牙关,再也不愿意发出一丝呼救。就算死,她也不要向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求饶! 浓烟滚滚,周围传来皮肉被烧焦的气息,剧痛和窒息之感一齐袭来,朱九小姐的意识渐渐模糊。 然而她依旧咬紧牙关,死死瞪大眼睛。 她不甘心!她恨这个所有人都背叛了她的世界,她恨自己的软弱无力愚蠢自大!浓浓的恨意简直要淹没她整个身躯。 窒息之感越来越强烈,朱九小姐眼前一阵阵发黑。 啊,自己就要死了吗? 朱九小姐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死亡。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离开身体。 火海的灼热,焦糊的味道,房屋崩塌的声音,刺骨的恨意,泣血的不甘,她感觉她的世界天旋地转起来,山崩地裂,颠生倒死。 “叮铃……叮铃……叮铃……” 就在这火海地狱里,突兀的出现了玉铃铛清脆的声音。 人死了之后,还会出现幻觉吗? 朱九小姐在烈火中抬起头来,眼见对岸浮在火中的鬼影幢幢。 火焰中浮现出一位少女的影子。 恍惚中有一位穿着奇异的少女向她走来。 少女的那双流光之眸,见之难忘,真是美极了。 少女的背后竟隐隐约约生出流淌的火焰,那火焰化作鲜红的羽翅,生成最为华美的鸾翼。 混沌的时空里,朱九小姐听见一个声音和着铃铛缓慢吟唱。 “英英朱鸾,来自南冈。浴火而生,浴火而亡。婉婉长离,凌江而翔。一朝喋血,有彼新皇。此恨无期,此愿待偿。不复死仇,日月无光!” 朱九小姐喘了几口气,睁大双眼,想要把这奇异之景看的更清楚一些,可她脆弱的神智终于走向油尽灯枯,朦胧的视线里,她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再也没有机会报仇了! 她有一种直觉,这个女孩子是来取代她的,朱九小姐恶向胆边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瞪着血红的双眼,像恶鬼一般死死抓住这个来到她身边的女孩子! “为我报仇”,她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又难听,咬牙切齿的重复道,“报仇!报仇!报仇!报仇!报仇……” 被她一把抓住的女孩子一脸惊讶的看着朱九小姐,尝试摆脱朱九小姐,但不知道是不是朱九小姐已经化成了厉鬼,手如铁钳一般死死抓着就是不放! 女孩子长叹一口气,俯下身靠近朱九小姐的脸庞,她的声音深沉而鲜明,如清脆铃声般响彻在朱九小姐耳边。 “没有人能草菅人命,没有人能怙恶不悛,你去吧,我会帮你报仇。” 朱九小姐眼睛里最后的光一闪而灭,随即绽开一个虚幻的笑,吐出最后一口气。 她陷入永恒的沉睡中,带着一抹满足的笑。 有人说会为她报仇。 不知道为什么。 她相信她。 大周朝载初八年,徽州府英国公家的朱九小姐朱瑛被烧死在自己的房间里。 原本对未来满怀憧憬的她从虚幻的海市蜃楼上跌落。 粉身碎骨。 第一章 穿啊穿啊就穿习惯了 朱鸾抱着一把狙击枪静静的趴在草丛里。 她已经在这里埋伏了整整一天。线条流畅蕴藏着力量的身躯和掩体化为一体,从头到脚全都错杂的披挂着绿色、黄色的布条,脸上更是涂抹得黑一道绿一道的,连狙击步枪上也都缠满丝丝缕缕的布带。 十九岁的朱鸾是维和部队的一名狙击手,虽然年幼又是女性,但没人敢轻视她。 在真正的海外战场上,轻视女性是大忌。在许多第三世界国家中有5%的狙击手是女性。如果巡逻队或哨所发现一名女性携带着一支带瞄准镜的步枪,那她就是一个致命的对手。 朱鸾,在战场代号“东方神剑”,是令无数反政府武装闻风丧胆的女神枪手。 但谁也不知道,她其实是一个穿越者。 穿越到现代十九年了,朱鸾已经完全适应了现代的生活。 前世的记忆虽然有些不完整,但是她还记得自己前世是另一个时空里大周朝的镇国公主。 前世在皇族别苑被红莲业火烧死之后,朱鸾看见一阵淡淡白光,天旋地转之后就发现自己的灵魂穿越到了这边的一个婴儿身上。 虽然穿到了这个和平富足的便利地方,但朱鸾总是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前世里那些刀光剑影,鲜衣怒马的过去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了鲜明无法褪去的烙印。 现代的灵气过于稀薄已经无法修行,前世百步穿杨的箭术和神出鬼没的剑法在这个时代已经派不上大用场,但是最后她还是找到了新的生活方式。 朱鸾选择了入伍参军。 她心中一直燃烧着的热血有了新的归宿。 朱鸾悄无声息的呼吸着,如同最好的猎人静静等待着她的猎物。 今天早晨有线人来报,敌对势力的车队会经过这片区域。 而就在这个时候,耳边的无线电突然传来断断续续刺耳的讯息。 “叛徒……小心……迅速离开……神剑……” 朱鸾浑身一凛,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炮弹落地的轰鸣传来,随后原本黯淡无光的天空突然变得血红,堪比海啸的巨大火焰熊熊而起,方圆十里迅速化成一片火海! 燃烧弹! 燃烧炸弹的燃烧温度可达3000℃,主要用于烧毁大型建筑物和工事,对易燃目标造成的破坏效能比爆破炸弹高十几倍! 没想到自己今生竟然能遇上如此大张旗鼓的杀伤性武器。 朱鸾就像滔天大浪里的小船,轻而易举的被汹涌而来的火海淹没。 “啊,又要死了吗?” 朱鸾喃喃道。 总觉得眼前这火海地狱有些眼熟呢。 话说自己前世好像也是被烧死的? 自己怎么就跟火这么有缘呢?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幻灭的瞬间,曾经见过一次的淡淡的白光再次出现在了朱鸾眼前。 朱鸾瞪大了双眼。 不……不会吧…… 自己这是又要穿越了的节奏? …… …… 大周朝载初八年,徽州英国公府。 朱九小姐房间里的大火依旧在熊熊燃烧。 在火海里,死去后依旧保持着生前姿势的朱九小姐已经变成了一个火球。 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房间的主房梁终于不堪火焰的烧灼,一大截木头垮塌下来,奋力冒出一大团火花,正好砸向朱九小姐的头顶! 就在此时。 朱九小姐所在的火球里,一个铃兰花形状的白玉铃铛若隐若现。 一只雪白的手臂从火焰里伸了出来,准确无误力大无穷的托住了劈头砸下的房梁。 生命的气息从手臂直泛到指尖,如虹的气势仿佛能吹散黑暗与火焰。 少女醒来了。 她全身都散发着活过来的气息,蓬勃的生命力满溢而出,整个人宛如一团色泽浓烈的火烧云,在火海中灼灼生辉。 朱九小姐原本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 那不是朱九小姐原本的眼神。 那双几可媲美满天星斗的双眸之中,潜藏着强烈又柔韧的意志力,令人全身热血沸腾。 少女朱鸾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这熟悉又陌生的火海。 她把手里托住的房梁往身后一扔,举起酸痛的手臂,上面衣服袖子的碎片上,还有火焰在不依不饶的燃烧。 她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抚摸了一下,原本来势汹汹的火团突然变得安静又乖巧。 黄澄澄的一小团,像个毛茸茸的鸡崽。 朱鸾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只有些陌生的手,环顾了一下四周。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又穿回来了啊。 …… …… 第二章 那个回来的女子 直到现在,朱鸾闭上眼睛好像还能听到前前世里皇宫钟鼓齐鸣,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而前世里灯红酒绿,摇滚乐震天到黎明。 张眼背后漆黑寂寂,火焰熊熊,华屋已塌。 她拖动这副快要散架的身子骨,有点艰难的爬起来。周围安静燃烧的火焰似乎是在畏惧着什么似的,给她腾出了一块地方。 朱鸾抚额沉思,前世十九岁的她跟着维和部队出任务,在战场上遇到了燃烧弹,火海尸山死去活来的惨烈地狱里,朱鸾出生以来一直佩戴在身上的白玉铃铛突然发出淡淡的白光。 意识突然被拉入无尽的漩涡,天旋地转里,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在她眼前展开,一个女子短暂又灿烂的一生在她眼前回溯,一只浑身由火焰化成的巨鸟婉转长鸣降落在她的身上与她合二为一,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她静静的注视着自己的前生,直到最后那一朝喋血葬身火海的惨烈结局。 前世今生,同样的死亡和烈火带来的大冲击深深扎入她的脑中,进入她的精神世界最深处的内核,激发出穿越后隐藏了十九年的能量,那些隐藏在她血脉和记忆里的能量。 磅礴的能量开始燃烧,意识时而恍惚时而清醒,随着死亡的逐渐来临,她身体深处的一个灵魂苏醒了过来。 那是朱雀的神魂,也是她自己沉睡的魂。 那是她以往从来没有直视过、甚至没有发现过的自己。 她听见铃铛的清脆,听见有个苍老的声音和着铃铛缓慢吟唱。 “英英朱鸾,来自南冈。浴火而生,浴火而亡。婉婉长离,凌江而翔。一朝喋血,有彼新皇。此恨无期,此愿待偿。不复死仇,日月无光!” 黑暗中有一股力量从背后袭来,把她往前轻轻推了一把。 然后她看见了另外一个在火海中濒临死亡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看上去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苍白荏弱,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唯有一双满含仇恨的眼睛亮的惊人。 那是死不瞑目的人的眼神。 朱鸾被那不知名的力量推到了这位大家闺秀的身边,然而这位已经严重窒息看上去就快死了的小姐突然伸出爪子一把薅住了她。 在朱九小姐抓住她的一瞬间,朱九小姐的记忆也如潮水一般涌入了朱鸾的脑海。 朱鸾被这记忆里冲天的恨意搅的头痛欲裂,眼前这位小姐死死抓着她不放,嘶哑又含糊不清的重复着“为我报仇……报仇……报仇……报仇……” 朱鸾一个头两个大,眼瞅着这位朱九小姐再得不到回应就要化成厉鬼的趋势,她叹了一口气,答应了她的请求,还将死之人一片安息。 白玉铃铛滚落在地面之上。 朱鸾随即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再次醒来时,便拥有了这具身体。 “英国公府的朱九小姐啊。” 朱鸾仔细搜寻了一下这个身体残存的记忆,发现这个身体原本的小姐活的十分糊涂,连整个英国公府的事情都是一知半解,活的今夕不知是何年,唯有自己的身份记得很清楚。 “英国公府。爹爹叫做朱斋,爷爷叫做朱建,曾祖父是朱宏啊。原来是朱宏的族人。” 朱鸾自言自语道。 当年由于碰巧和自己同姓,朱鸾曾经仔细读过英国公的卷宗。 英国公朱宏。大周朝开国皇帝太祖的左膀右臂,出身草莽,为大周朝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建国后成为大周朝唯二受封世袭罔替爵位的武将之一。建国后不久因为旧伤复发去世,嫡长子朱建袭爵,朱建英年早逝后嫡长孙朱昊袭爵,而朱昊是朱斋的嫡亲兄长。 这些都能和自己的记忆对的上。 所以自己的确是穿越到现代后又再次穿回了原来的世界。 回到了大周。 本来碰上穿越就已经够稀奇的了,还硬生生从古代穿现代从现代穿古代的穿了两次…… 朱鸾抱着自己的脑袋,只觉得百感交集。 话说当年是哪本小说上写的,穿啊穿啊就穿习惯了的? 作者是谁?拖出来乱棍打死! 那些生于大周夹杂着冰与火泪与笑的记忆,即使经历过一世依旧短暂的现代生活,依然是那么刻骨铭心,没那么容易被遗忘。 也不知这边的世界过了多久。 总之现在,自己投胎在英国公府这悲催的朱九小姐身上,又回来了。 朱鸾伫立在火海中,嘴边泛起温暖又寂寞的微笑。 “娘娘,我回来了。”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 外面终于传来了阵阵人声,丫环小厮们的尖叫吵嚷声越来越近,“走水啦!快来救火啊!”的声音此起彼伏。 来的正好。 朱鸾回忆了一下,发现现在距离火起刚好过了半个时辰。 一个人被关在火海里半个时辰,就算是个铁人也该被烧化了,更何况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 朱九小姐所住的院子在整个英国公府较偏远的角落,亭台楼阁十分漂亮不说,还四面环水。 火烧的再大也不会对英国公府整体造成太大的影响。 只够朱九小姐自己死的十分透彻。 真是算无遗策的好计谋。 朱九小姐也的确不负所望的丧生火海,只可惜碰上再次穿越后神魂被唤醒的朱鸾,她身负天地四灵朱雀的血脉,神魂属火,一旦觉醒普通的火是烧不死她的。 设计这场大火的人就要来验收焚尸灭迹的成果了,朱鸾神情平静的抚摸着手臂上的火焰,像掸雪一般将其掸落。 她转身在房间里翻找起来,终于找到一条藏在大柜子深处还没有完全燃尽的被子,她把这条被子上的火拍掉,拖着它来到房间临湖的窗子边。 当然,这扇窗户也被完美的反锁了,上面火焰熊熊燃烧,透过火焰还能看见外面反锁窗户的铁链和铜锁。 朱鸾神情不变,将食指放到唇边,咬破了手指,一滴鲜血流了出来,血接触到空气,立即燃烧起来。 朱鸾的手臂穿过窗户上燃烧的火墙,将手指上燃烧的火焰按到窗外的铁链上。 金红色的火焰,由于朱鸾神魂不稳,只有很小的一簇,小心的灼烧着粗大的铁链将其慢慢烧融。 这是朱雀神魂的真血。 鼎盛时期拥有强大的威力。虽然现在只够烧个铁链子。 铁链烧断后,被烧的破烂的窗户终于被推开,朱鸾吃力的抓着被子的一角,将其在外面的湖里涮了几下,拖出来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就在她做好这一身伪装之后,外面也终于传来了姗姗来迟的撞门声。 “九丫头!九丫头!” “小姐!呜呜,小姐!” 朱鸾披着被子,往脸上抹上一把烟灰,颤颤巍巍的走到门边,轻轻默数着。 “一、二、三!” 烧成一堵火墙的大门终于吱呀一声不堪重负的倒下了,外面一片混乱的众生相落入朱鸾的眼帘。 有大群拿着水盆水桶的丫环小厮,还有几位一眼望去十分显眼的人物。 一位满头珠翠泪眼朦胧的中年妇人,一位满头银发拄着龙头拐棍的老妪,还有一位和自己一样披着条破被子的小丫头。 小丫头一脸被火冲起来的黑灰,涕泪横流,后面有个婆子正在拉扯着她,似乎正打算冲进火海中去。 看到从门洞后面颤巍巍走出来的朱九小姐,原本鸡飞狗跳的场面立刻一静。 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更是瞠目结舌。 无数双眼汇聚到了那个披着条烧得黑不溜秋的被子勉强能看出有个人样的姑娘身上。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小姐!小姐!你还活着!” 就在此时,小丫头惊喜的叫声打破了静谧,她一把甩掉身上的破被子,一马当先,像一枚脱膛的黑色炮弹冲到了朱鸾面前,一把拽住朱鸾就往火场外拖去。 小丫头很瘦,一双小手却格外有劲,把朱鸾拽到安全地带,转过身抱住她就哇哇大哭起来。 这个时候,反应过来的众人也立即围了过来,把朱鸾身边围了个密不透风。朱鸾微微抬起头,在小丫头的眼里看到了几分真心。 她吐出一口气,恰到好处的晕了过去。 “小姐!小姐!” 小丫头惊叫起来。 英国公府又兵荒马乱起来。 第三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整个徽州府的人都知道,英国公府有两大镇宅之宝,一是太祖皇帝赐下的丹书铁券,这代表了英国公府的爵位世袭罔替永不降等,二就是历经四朝风雨不倒的老国公夫人,朱九小姐的曾祖母白老太君。 朱鸾从火海中走出,看到的那个拄着龙头拐棍的老妪就是老国公朱宏的发妻,白氏。 在朱鸾的印象里,白老太君是个巾帼英雄,杨家将里佘太君一般的人物。 白老太君一生坎坷,一路丧夫丧子丧孙,直至今日,英国公府嫡系血脉凋零,现任的英国公朱宽是庶次孙,和白老太君已经没有了血缘关系。 但府中明面上,没有人敢违逆她。 朱鸾假装晕倒后,场面又一度陷入混乱,就在这个时候,白老太君的拐棍在地上重重一跺,才重新镇住了场面。 白老太君先后三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平生见过的大场面无数,气度不像个慈眉善目的老祖母,更像个平静从容的男人。此时她面色肃然,眼神锐利透出威仪,看着晕倒在丫环怀里的朱九小姐,苍老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中正平和,甚至透出一丝冷淡。 “既然人还没死,把人送到寿安堂,找个婆子看看。” 白老太君的话音刚落,那位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也就是朱九小姐的婶娘,现任国公夫人李氏立刻出言反对。 “祖母,这怎么能行啊,”李氏的言语中满是惶惶,心疼之意溢于言表。 “九丫头这是受了重伤啊,之前九丫头闹脾气说要点火烧了这个府邸,我还以为她是说着玩的。”李氏一边说一边抹了一把眼泪。 “都是我疏加管教,没想到她真要这么干,还把看院子的丫环婆子都给支了出去,也不知道人被烧坏了多少,昨天路上传来消息说段二郎和晋阳公主三天后就要到了!” 晋阳公主? 晕倒在丫头怀里的朱鸾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耳朵动了动。 “我都劝过她好几次了,说段二郎和公主之间的传言都是假的,那傻孩子怎么都不愿听。” 李氏长叹一口气。 “这节骨眼上闹出了这事,一定要找名医好好看看才行,也不知道公主会怎么看我们家,”李氏继续满面愁苦的说道,“祖母,实在不行,听说公主随行中有太医,等公主到了我让国公爷拿名帖去请,九丫头今年才十五岁,要是留下烧伤,还怎么嫁人啊,如何对的起过世的二哥和二嫂……。” “够了。”白老太君冷冷打断李氏的话。 “你丢的起这个人,英国公府丢不起这个人。”白老太君冷硬的吩咐下人抬来一块门板,把朱九小姐从小丫头怀里夺了出来,放到了门板上。 “抬到寿安堂去。” 小丫头从地上跳起来,满脸愤恨的瞪着白老太君。 白老太君对她的眼神视而不见,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烟灰,龙头拐棍点地,朝自己的院子寿安堂而去,后面跟着抬着朱九小姐的门板、抓着门板不放的小丫头,还有一溜排的丫环婆子。 “此事到此为止,别再为这孽障费心,二郎夫妇在天上如果想要怪罪,由我这老婆子顶着!” 白老太君留下这掷地有声的一句话,丢下李氏而去。 门板虽然冷硬,但朱鸾在尸山血海里都曾躺过,对这样的待遇没有什么不满。离开了那个记忆中包藏祸心的婶娘,她整个人反而放松了下来。白老太君是她前前世曾经见过的人,她也不担心对方把她怎么样。在晃晃悠悠的门板上,神魂不稳遍体鳞伤的朱鸾竟然渐渐睡了过去。 这回看上去和真的晕过去没什么两样了。 …… 这一觉睡的香而沉,梦里有很多她很久未见到的人。 然后她睁开眼,突兀的看见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 “白……” 朱鸾恍惚中还以为自己身在前前世,三十三阶玉台阶上看到那个带嫡长孙前来朝拜的老太君抬起头,龙头拐杖上的金箔闪闪发亮。 好在她的神智迅速清醒,微微支起酸痛的身子,对那个坐在她床边审视着她的老妇人笑了笑。 “曾祖母。”她喊道。 白老太君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 饶是经过大风大浪,少女睁开双眼的一瞬间,星眸中绽开的流光还是让白老太君恍了一下神。 然后她看到少女眨了眨眼睛,便恢复了刚醒之人懒洋洋的眼神。 白老太君定睛一看,眼前的少女面色苍白,面容依旧还是那个孽障。 寿安堂懂医术的老婆子陈婆子的诊断还在白老太君的耳边回响。 “九小姐她,似乎伤的不重。主要是一些皮外烧伤,面积不是很大,嗓子里呛了不少烟灰,但奇怪的是似乎没有导致窒息,烧伤愈合的速度很快,老奴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老成持重的陈婆子今年已经六十,这辈子诊断过的女子成百上千,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宅子里命这么大的小姐。 饶是她人老成精,言语中都不免带上了些许惊讶。 白老太君年纪大了精神有些不济,晚上歇的早,寿安堂离九小姐的院子秋水阁距离最远,火着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入睡,等她布置在外院的眼线告诉她秋水阁着火的时候,她就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却没想到,那个蠢笨的女孩子竟然活了下来,且没有受太多的重伤。 这真是奇了怪了。 朱鸾感觉到自己身下已经不是冷硬的门板,而是垫着软软棉被的大床,被烧毁的衣物也已经换过,朱雀神魂没有上身之前留下的烧伤也已经上过了药,凉丝丝的。 “昨夜让曾祖母受惊受累了。” 朱鸾费力滚下床榻,屈膝对白老太君抬手施礼。 “谢曾祖母看顾。” 少女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但举手投足背脊伸的挺直,动作如流水般流畅,礼仪标准的让人联想起宫中的女官。 白老太君握着龙头拐棍的左手微微一震,看向朱九小姐的眼神愈发古怪。 从未想过这个和自己没什么血缘的曾孙女会行这样的礼,说这样的话。 当年这女孩父母双亡之后,白老太君曾经想把这小女童接到寿安堂,好歹让这孩子正常长大,没想到孙媳妇又是自责又是毒誓的,笼络了这女童的心,等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这女童的心里就只有她的亲亲叔父和婶娘,把其他人都视作洪水猛兽了。 “你既然是朱家的子孙,我便不会看着你去死,不过我可不敢当你的曾祖母,既然死不了就赶紧滚出去。”老太太心中狐疑不已,想了想这孩子往日的作为,依旧硬邦邦的说道。 朱鸾在心里叹了口气。从地上起身,重新坐回床上。 “曾祖母,我伤还没好,动弹不得,就让我再在曾祖母这里叨扰几天吧。”她软软的说道。 话已至此,白老太君也没有多说,哼了一声拄起拐棍离开了。 白老太君刚走,一个鹅黄色的影子就像一阵旋风扑了进来。 是昨晚的那个小丫头。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但脸上还留着烟灰,扑到朱九小姐床边继续哇哇大哭。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你吓死玉莹了。” 小丫头玉莹像是个眼泪做成的人,朱鸾抓起枕巾给她擦了擦眼泪,对她说道:“别哭了,我渴了。” 这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玉莹立刻爬起来,又一阵旋风似的冲了出去,没多久给朱鸾端来了一碗白开水。 “陈婆子说你伤没好,不能喝茶,只能喝白水。”玉莹苦大仇深的盯着瓷碗,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两只大眼睛又开始流眼泪。 “行了,白水就白水吧。”朱鸾向她招手。 玉莹把瓷碗放在床头柜上,打开柜门,毫不客气的翻找一通,找出一件看上去最华丽的衫子给靠坐在床头的朱鸾披上,然后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朱鸾看了看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她在世的时候时兴的花样。虽然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大周朝的时尚看来有点停滞不前。 朱鸾喝了一口热水,抬头看了看面前坐在地上抹眼泪的小丫头,问道:“现在是永昌几年?” “永昌?”小丫头玉莹抬起被浓烟熏的漆黑的脸蛋,眼泪在她脸上冲出了一条条白道道,昨晚的浓烟呛得她现在还头昏脑涨,听到自家小姐的话,觉得这问题怎么这么奇怪,小姐难不成是被房梁砸到了脑袋? 想到这里,玉莹不禁又悲从中来,她喘了好几口气,才抽抽噎噎的答道:“小姐……年号早就改了……现在是载初八年了……” 朱鸾的瞳孔一缩,攥紧了身上花纹熟悉的布料。 “哦,这样。那你告诉我,现在距离永昌八年,过了几年了?” 玉莹怔了怔,记忆中小姐的声音原本一直是软软的,常常惊慌失措,听起来有点含糊,而面前的小姐,声音虽然被浓烟呛的有些嘶哑,却字字清晰,铿锵有如金石之音。 小姐怎么了? 玉莹摇晃了下小脑袋,把想不通的想法甩了出去。 “十年了。”她怯生生的回答道。 对面的小姐静了静,又喝了口热水。 十年了啊。 …… 第四章 神都 新月之夜,空气中的焦糊之味尚未散去,没有完全熄灭殆尽的火星露出微弱的红光。 周围黑极了,也就没人能看到,屋顶上坐了个少女。 朱鸾抱膝坐在被浓烟熏的漆黑的屋顶上,在没有月亮的夜里,就着街道上微弱的灯火,定定的注视着北方。 徽州多山,那里是一片连绵的青山。在夜里,看上去黑洞洞的山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巨型怪物。 山的那边,是什么? 山的那边的那边,在遥远的北方,是神都。 大周朝辉煌的顶点,灿烂的都城。 那个发生过无数次知名的非正常死亡的都市,从太祖的铁骑踏入的那天开始,就被浓墨重彩的涂满各种稀奇古怪的颜色。 她曾经离开,她曾经死亡。她已经回来,她即将回去。 …… …… 神都。 神都是个不夜城。 最繁华的街里的有一条长巷,烟花柳绿,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即使在新月之夜,依旧灯火通明,无数雕梁画栋的小楼上,开工的女子们倚栏而笑,向楼下招着手,挥舞着小手绢。 这个时候,最高最华丽的一栋楼上的顶层,一个看上去有点年纪的女子正倚楼抽着碧玉小烟锅,突然她一个失手,烟锅从她的手上滑落,正好砸在楼下华服公子骑着的骏马的头上,街道上顿时乱成一锅粥。 巷子深处,某知名连锁赌坊里,一个看上去像是个富家翁的中年男子正热火朝天的搓着麻将。 白玉做的麻将籽被一溜排的推倒。 清一色。 周围传来一片惊呼。 突然,男子的手一抖,一粒麻将被碰掉在地上。 麻将籽在地上滚了一圈,正面朝上。 红色的“中”字在白玉的衬托下愈发鲜亮。 男子端起身边的红泥茶壶,呷了一口浓茶,看了看赌坊外面喧闹的街道。 咕哝道:“这天黑咕隆咚的,月亮明儿个才出来啊。” 站在牌桌旁边观战的赌徒笑起来,“方老板每逢初一打牌手气就格外的好。” “可不是。”赌徒们纷纷附和起来。 中年男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嘴里不住的说着“和气生财”。 “话说今儿是初一的话,段二公子和晋阳公主也走了有一个月了吧。”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赌徒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道。 “也不知道这路上有没有发生什么故事。”男人们挤挤眼睛,又发出一阵哄笑。 “那难说。”这个年纪大的赌徒名叫王大嘴,虽然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却专爱嚼嘴皮子。 “徽州府段家的公子,可是专和公主结缘,”王大嘴吐出两片瓜子皮,“更何况这段二公子可是状元乡徽州府有名的神童案首,文武全才,十二岁就进了天策书院,天策下院的院长金口玉言,说这段二公子的天赋堪比当年的英鸾公主,搞不好能成为咱大周朝第二个国士!” 这下有点年纪的赌徒都长大了嘴巴。 士之才德盖一国者则曰国士。 国士是指一国之中才能最优秀的人物。 大周朝自建立国试制度以来,一百多年也只出了一位国士。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成为国士的标准异常严苛。 大周朝的国试包含两部分,文试和武试,又称文武大比,许多人终其一生都只能在其中一个部分获取一点成绩,而要想被称为国士,则同时要在文试和武试中三元及第。 要想成为国士,得同时成为文三元和武三元。 这难度高的简直无法实现。 “那可了不得了。”一个瘦的像个竹竿的赌徒结结巴巴的说。 得到众人的附和,王大嘴更加得意,“这回段二公子回乡参加乡试,皇帝陛下又正好派晋阳公主去徽州九华山上的灵岩寺还愿,御命让二人同行,连新安小郡王都一并派去让他到段氏族学去讨教呢。” “红袖招没了新安小郡王的捧场,可冷清了不少呢。”男人们又哄笑起来。 王大嘴又抓了一大把瓜子,“所以说啊,这回的乡试,这段二公子肯定文试武试都能摘得榜首,等到来年到神都参加会试的时候,咱们就又能看到段二公子的风采了,段二公子高中之时,想必就是陛下赐婚之时啊!” “但是,”那位因为瘦的像竹竿诨名就叫做瘦竹竿的赌徒结结巴巴的插嘴道,“要论武学修为,禅子才是中土大陆第一的啊,英鸾公主死后,狂沙碑上的第一就一直是禅子。”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狂沙碑是泰山孔庙碑林里的一块碑。 碑林里的碑据说承载着无数先贤的灵魂,而这些先贤们逝世后,闲来无事,以评判现如今大陆上的俊才们为乐。 而狂沙碑就是一块评判弱冠之年以下俊才们水准的碑。 据说是以综合修为根据,但大周人民还是相信以武学修为为主,因为不同国家文试的内容不太一样,后金王庭更是不懂礼仪教化的蛮夷之族。 这块会莫名其妙现出人名的碑百年以前没什么人相信,但自从太祖年间七宗师横空出世,再到当年的英鸾公主独占榜首,无数强者验证了这块破石碑的正确。 而现如今狂沙碑的榜首,正是大周邻国西凉梵音寺的禅子。 说到那位神秘的禅子,本来气氛正好的赌坊顿时一静。 “禅子这不是,已经不是咱大周的人了嘛……”原本口若悬河的王大嘴也变得结巴起来。 就在场面陷入尴尬的时候,赌桌那边突然又喧嚣起来。 “哎哟!我胡那张!” 坐在方老板对面的赌徒突然兴奋的大叫起来。 点了炮的方老板面上却不见一丝怒气,笑眯眯将一把筹码推到对面。 “方老板居然点炮了啊。”“稀事,稀事。”“快来看,快来看。” 众人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牌局之中,刚刚的议论如风般消散在空中。 …… 朱鸾对神都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她正在进行一项精细的作业。 朱鸾将手放在胸口上。 朱九小姐死的时候几乎一无所有,连衣服都差不多烧光了,然而就在她的胸口最贴肉的地方挂着个小口袋,口袋由名贵的天蚕丝织成,防火防水防虫蛀,即使她的主人已经香消玉殒,它也毫发无伤。 可见这里面装着多么重要的东西。 朱鸾身上的衣服被婆子给换了,而这个口袋似乎没人动过。 朱鸾坐在屋顶上,把手伸进胸口,将这个口袋给掏了出来。 口袋上系着繁复的结。 就着街道上微弱的灯火,朱鸾仔细端详了一下,发现这还是个同心结。 永结同心,这是古往今来闺阁女子最殷切的期望。 以前在皇宫,下雨天闲来无事的时候娘娘也曾把着她的手,教她打这个结,不过目的是在黑暗中训练她的眼力脑力和动手能力。 即便没有足够的光线,朱鸾凭借前前世的记忆,轻而易举的解开了这个结。 布袋中发出纸张的沙沙声,朱鸾从布袋里掏出一张仔细对折的红纸。 打开后,微弱的灯火只能让人看清上面最大的两个字。 原来是这两个字。 第五章 婚书 婚书。 是婚书。 朱鸾把这张纸颠来倒去的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个花来。 这位朱九小姐死后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就是她和那位据说名满天下的徽州某段姓男子的婚书。 朱鸾点亮一支她从寿安堂柜子里摸来的火折子,借着火光细细看,这张红纸上是朱九小姐的父亲当年的英国公朱斋亲笔写的婚书,上面写着朱九小姐和某位小公子的生辰八字,还有三代人并冰人的名讳,族产官职等,最后面还盖着英国公的大印和段家老爷的私章。 对于这种比较常见的戏码,朱鸾兴趣缺缺。 婚么,谁还没有结过咋的。 虽然她在嫁人前三天死了。 但当年她订婚时的婚书,比眼前的这张更大,更豪华,上面还涂有金粉,盖着龙印。 用娘娘的话来说,大的跟个海报似的。 见过了自己那张大的跟个海报似的婚书,朱九小姐的婚书就显得没那么能让人惊喜了。 如果是田产地契银票这样的物件,朱鸾会更加惊喜一些。 朱九小姐所住的院落秋水阁已经化为灰烬,朱鸾现在除了这张婚书一无所有。 哦,还有个小丫头。 朱九小姐身边的丫环婆子几乎全都是婶娘李氏安排的人,除了一个生母留下的乳娘王妈妈,就还有这个小丫头玉莹,她是朱九小姐之前一时兴起在街头救下的孤女。 救下后没多久,朱九小姐就对这个不怎么灵巧的小丫头失去了兴趣,把她丢在外院做做洒扫。 朱鸾醒来之后就向白老太君打听了那个将朱九小姐反锁在火海中的王妈妈的消息。 不出所料的,就在秋水阁着火后不久,王妈妈就因为吃多了酒不小心掉进了秋水阁旁的湖里,一命呜呼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秋水阁的丫环婆子的确是朱九小姐支出去的,唯一的人证王妈妈已经“意外死亡。”而一切发生的地点秋水阁已经化为灰烬,就算有什么证据也渣都不剩了。 这张婚书和小丫头玉莹就是原主朱九小姐留给朱鸾的全部遗产。 真是凄凉。 自幼被婶娘李氏以捧杀的方式养大的朱九小姐,无论是在英国公府还是徽州府,声名都非常不堪。 与此相对的,这纸婚书上所写的段二郎,虽然不是朱鸾前前世记忆里有的人物,但她醒来不过半日,就听见了不少的赞美。 总之,这位前程远大的段二公子身后缀着一个加强连的狂蜂浪蝶。 和愚蠢跋扈的朱九小姐之间是云泥之别。 这些小儿女之间的恩怨情仇往往剪不断理还乱。 段这个姓氏还勾起了朱鸾一些不怎么愉快的回忆。 而这个英国公府…… 太祖建国后,诸位武将论功行赏,老英国公朱宏受封爵位后就提出告老还乡,明哲保身,为子孙留下了偌大的家业。 在朱鸾的记忆里,英国公府当年的确是整个徽州最为显赫的世家。 但现在,一个甲姓贵族世家竟然已经沦落到庶次孙袭爵的地步。 即便外表上再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内里也早以繁华难继,大厦将倾。 朱鸾不禁扶额长叹,自己穿越后的境地委实不怎么样。 现在朱鸾已经知道自己穿越到了自己死后十年。 十年,足够改变很多东西。 既然老天让她又穿回这个一切开始的地方,她就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由于神魂不稳,朱鸾尽量避免自己去想太多有关过往的事。 她两世的结局都太过惨烈,十年过去,当年遇到的那些人和事想必也早已物是人非。一遍遍重复,除了让她自己身心饱受折磨之外没有任何益处。 她只需要知道自己是谁,现在能做的事就够了。 她需要和朱九小姐的婚事做一个了断。 朱鸾重新折起了这纸婚书,放回了天蚕丝的口袋,不过这回她没有把它再挂在胸口贴肉的地方,而是顺手揣进了衣服兜儿里。 朱鸾抽出本来用来系口袋的红绳,这同样是用天蚕丝做成的。 她摸出那个随她而来的白玉铃铛,穿上这根红绳,将其挂在了脖子上。 小小的倒钟形状的白玉铃铛,酷似在大周被叫做君影草前世里被叫做铃兰花的花朵。 任何一个修行之人如果看到这一幕,都会惊讶不已。 护花铃,中土大陆江湖上流传的神兵榜中就有它的名字。 毕竟任何空间法器,都能成为普通势力宗派的镇派之宝。 而这个护花铃,却在很多年前被一位妇人当做生辰礼,送给了一个五岁的女童。 如此暴殄天物的行为却没任何人敢多嘴。 因为这位妇人是中土大陆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皇帝。 天后娘娘文龄月。 …… 远处传来玉莹叫朱九小姐吃饭的呼喊。 朱鸾小心翼翼的从屋顶上爬下,在就要到达地面的时候,腿脚一软,一屁股跌倒在地面上。 “嘶。” 朱鸾一瘸一拐的站起身来。 这具小姐身子体质实在是太差了,朱鸾皱眉,天生羸弱不说还严重缺乏锻炼,任何的修行者如果穿成这副身子估计都得吃不消。 毕竟这等于武林高手一瞬间散尽功力。 正可谓辛辛苦苦三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不过俗话说穿越,穿着穿着就穿习惯了,朱鸾再丧的境遇都经历过,已经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她揉着屁股走回寿安堂,正厅里已经摆饭了,白老太君是长辈,没有等朱九小姐一个晚辈的道理,正在丫环婆子的服侍下用饭。 整个寿安堂的丫环婆子都对朱九小姐视而不见。 玉莹端着朱九小姐的碗筷跑上来,毫不客气的往饭桌上一放。 饭桌上都是些老人吃的饭菜,精致又好消化。 朱鸾拉开离白老太君最近的一张椅子坐下,玉莹立马殷切的将碗筷放到了朱鸾面前。 将朱鸾当空气的白老太君这才抬起头撇了她一眼。 朱鸾对屋内众人的态度毫不在意,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从始至终也没说一句话。 朱九小姐以前被李氏养刁了嘴,偶尔在寿安堂吃饭总是要挑三拣四对吃食发表些意见。 预备着接受挑剔的寿安堂的仆妇们却没有等来以往的狂风骤雨。 朱鸾前世的最后一年都在国外渡过,在洋餐和军用罐头的包围下惨淡度日。 如今捧着一大碗碧荧荧的绿畦香稻粳米粥,就着自家制的酸笋丝,一筷子笋一勺粥,吃的全神贯注,下嘴的姿势如同在吃国宴珍馐。 白老太君看她喝的那么香,不由自主的也盛了一碗喝了一大口,可是喝到嘴里仔细一品,还是吃惯了的寡淡味,并没有变成琼浆玉液。 仆妇们面面相觑,不懂朱九小姐什么时候改了性子。 祖孙二人寂静饭毕。 吃完饭,白老太君端着陈婆子冲泡的香茶,对身边的丫环婆子摆了摆手。 “你们都下去。” 这是要和朱九小姐谈谈了。 朱鸾擦了擦嘴,对玉莹说:“之前我和你说的那件事,你现在去帮我打听一下。” 玉莹是个实心眼的粗使丫头,奉行小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原则,立刻欢欢喜喜的跑了出去。 丫环婆子们都下去了,还为留在屋内的祖孙二人关上了门。 “你婶娘刚刚派人来说给你收拾了新屋子,要接你回去。”白老太君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 “我身子还没好呢。”朱鸾微笑着回答。 白老太君皱了皱眉。 “你婶娘说给你请了大夫,说不惜一切代价也会治好你的伤。” 确定不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弄死她吗。 “之前我昏睡的时候婶娘想必有差人来问过我伤的如何吧,”朱鸾盯着白老太君的眼睛,“曾祖母是怎么说的?” 白老太君不由得的看向朱九小姐的眼睛。 记忆中这个曾孙女从小到大眼睛好像长在脑门上,从来不会好好看人。 她已经不记得这丫头原本的眼睛长什么样子。 但总觉得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像是有一股气聚起了这个女孩子原本懒撒如泥的肉身,废了的柴被这股子紧绷的劲儿捆成了一把,好好的立了起来。 她连眼珠子都比以前乌黑。 看到这双眼,白老太君已经被消磨殆尽的不忍心似乎又有点钻了出来,她把心里的想法按下去,硬邦邦的回答。 “我跟她说你正晕着,尽人事听天命,大抵死不了。” 所以李氏才及时想把她接回去吧。 她没死在火海里,那么死在老太太的寿安堂也是差强人意,没想到在寿安堂也死不了,那李氏可不得再努把力,尽人事让朱九小姐听天命了。 “曾祖母,”朱鸾沉吟道,“您不问问我火是怎么着起来的?” “我问你做什么,该查的我会派人查。”白老太君的脸上是历经世事的通透。 通透的有些冷酷。 “你是自焚也好,有人纵火也好,没有证据,那怎么说都一样。” “还是说你能说清楚怎么回事并拿出证据吗?”白老太君语带嘲讽。 “我现在的确拿不出证据。” 朱鸾笑了笑。 “但我火海逃生险些丧命,想清楚了一些事,不会再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了。” 白老太君喝茶的动作一顿。 她知道了什么? 她知道自己的婶母其实包藏祸心了吗? 想起之前自己曾经隐晦的告诉这个孩子不要对婶娘掏心掏肺的时候,朱九小姐暴跳如雷,转手就告诉了李氏说曾祖母挑拨她们之间的关系,导致李氏跑到寿安堂大哭大闹了一场,白氏苛待孙媳的传言在整个徽州府满天飞。 想到这些糟心事,白老太君哂笑一声。 “所以呢?你现在又要做什么?” 第六章 天后娘娘 朱鸾从兜里摸出婚书,展开放到桌子上。 白老太君拿起来看了两眼,原本想随手丢到桌上。 浑浊的老眼在英国公的大印上停留了片刻,白老太君最后还是将婚书原封不动的放回了桌上。 “你这是做什么,是想要我舍了这老脸拿着这纸婚书去段家要他们负责吗?” 白老太君质问道。 “怎么可能。” 朱鸾轻轻一笑。 “这婚约早就门不当户不对了。就算盖着英国公的大印,也不过是张废纸。” 白老太君眉头一挑。 总觉得反而被这丫头给嘲讽了。 是英国公府失了势,才让自家的小姐被人给欺负了。 呛多了烟灰难不成有利于改进头脑?连带着口舌都长进了。 白老太君的眉头越皱越深,看着朱九小姐的眼神越来越狐疑。 “你到底要怎样?”她问道。 “我准备去退婚。” 朱鸾直截了当的回答道。 她有别的事要做,没有时间在这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婚事上纠缠。 “你还真是舍得。”白老太君淡淡应道。 信你就有鬼了。 白老太君心里说道。 整个徽州府人都知道朱九小姐视这婚约如珠似宝,如果想要朱九小姐放弃这婚约,比让她去死还要难受。 白老太君没把朱鸾的话往心里去,只当做这个头脑不怎么正常的曾孙女日常闹脾气。 朱鸾看了看白老太君的表情,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 毕竟她已经打过招呼了。 就在朱鸾将婚书重新揣回自己的兜里之后。 “不管你之后还想怎么作妖,后天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哪里都不许去!” 白老太君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放到了桌上,一脸严肃的对朱鸾说道。 后天就是朱九小姐的未婚夫段二郎和晋阳公主一起到达徽州的日子。 朱鸾看了白老太君一眼,没有吱声。 “你不要把这不当一回事!” 白老太君提高了声音。 “你不管心底再委屈,再不舒服,都给我咽回去!在家里你再怎么折腾也翻不过天,但在晋阳公主的面前不行!” 白老太君拿出了老封君的威严,横眉竖目的瞪着朱鸾。 “为什么?”朱鸾平静的问。 “即便是公主也不能不讲道理。” 这句话她说的熟稔又顺畅,像是曾经说过许多遍。 白老太君一怔,然后恍然失笑。 “真是个孩子,”她压低了声音,尽量和蔼的说道,“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 “晋阳长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妹妹,这就决定了她……” 白老太君这句语气已经很是平和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朱鸾突然站了起来,动作猛烈到带翻了凳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你说什么?” 朱鸾死死瞪着白老太君,声音颤抖。 “陛下唯一的妹妹?”她重复着白老太君的话,一字一顿的问道。 “现在的陛下,是谁?” 白老太君不知道那句话又刺激到了这死丫头的神经,皱着眉头答道。 “你是烧傻了?怎么这个也要问?” “晋阳公主的兄长,难道说……”朱鸾忍受着内心的颤栗,“是高闲还是高旦?” “你这孩子,怎么能直呼陛下的名讳!” 朱鸾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的血液都向脑袋涌去。 她死命撑着桌子不让自己倒下,问出了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名字。 “那天后娘娘呢?天后娘娘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名字,白老太君的手不由的一抖,茶碗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天后娘娘已于八年前驾崩,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白老太君满脸凝重的答道。 …… …… 寿安堂的众仆妇候在离正门不远不近的地方,保持着一个可以听到大动静但听不到对话的恰到好处的距离。 训练有素的仆妇们即便在等候中秩序也不纷乱,微微低着头一声不发。 茶碗破碎的声音传来,仆妇们纷纷抬起了头,眼中满含担忧。 旋即大门“砰”的一声打开,朱九小姐从屋里冲出来,迅速离开了寿安堂。 仆妇们目视朱九小姐离开,对这一幕似乎司空见惯。 看来是又谈崩了。 陈婆子和仆妇们走进寿安堂,看见白老太君端坐在椅子上,脚下是茶碗的碎片,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这把众仆妇吓了一跳,白老太君往日和九小姐拌嘴,就算摔了茶碗,也不会有这样的表情。 陈婆子小心翼翼的上前劝道:“老太太,您消消气,九小姐还小呢,有什么事您慢慢教导便是。” “陈婆子,”白老太君低声吩咐她,“你让人去查查九小姐最近见了什么人没有。” “怎么了?”陈婆子往身后一摆手,资历轻的丫环媳妇又都下去了。 “但愿是我多想了,”白老太君皱眉,“但都已经过去八年了,怎么这个时候九丫头突然提起这位。” 八年前的事。 陈婆子心头一跳。 她是英国公府的老人了,即便英国公府偏安一隅,但是八年前的腥风血雨,如今还是历历在目。 二十年前,大周第二位皇帝成宗皇帝去世之后,原成宗皇后天后娘娘登上帝位。 自从天后娘娘登上帝位之后,高氏皇族子弟和老臣们就没有一天放弃过把她从那个皇座上请下来。 在无数次镇压之后,这份努力终于在八年前变成了现实。 八年前在神都到底发生了什么,英国公府无人能知,然而因为曾经执掌过兵权,居然有禁军南下包围了英国公府对其实行了戒严。 一个月后戒严才完全解除,之后传来消息,据说宫变之时,所有武将文臣的府邸都被禁军看管了起来。 天后一党被彻底清洗,而之后天后娘娘宣告驾崩,成宗皇帝和天后娘娘的幼子豫王高旦继位,天下大赦,改国号为载初。 当年在神都流的血,据说三个月才被完全洗干净。 那个大周历史上如星辰般璀璨的女子,就彻底成为了大周的禁忌,无人再敢提起。 第七章 决意 英国公府东边有一个荒废了的小花园,小花园里一条干涸了的小河沟上架着个破败的小石桥。 朱鸾在听到白老太君的回答后,顾不得礼仪,迅速离开了寿安堂,捡人烟稀少的地方去,跑到了这座石桥边。 她蹲下来,脸色苍白。 噗的一声,朱鸾口中喷出了一道鲜血。 血落到地上,随即燃烧起来。 金红色的火焰将石头做的桥面轻而易举地烧融,留下一个深坑。 她现在终于明白在穿越到朱九小姐身上之际,自己冥冥中听到的那段话的意思。 “一朝喋血,有彼新皇。此恨无期,此愿待偿。不复死仇,日月无光!” “一朝喋血,有彼新皇,”朱鸾低声念道。 她终于知道,在她死去不到两年,天后娘娘就驾崩了。 她历经劫难回到了原来的世界,然而她却得知她的母亲死了。 死在了八年前。 朱鸾是个孤儿。 她对于自己的老家其实已经记得不太清楚,只记得也在徽州。 但和英国公府所在的富饶的休宁县不同,她的老家在贫瘠的大山深处。 在愚昧的村民眼中,出生就怀有异能的朱鸾不是天赋异禀的修行者,只是受到诅咒的妖邪。 年幼时因为体质特殊朱鸾被亲生父母抛入火海,被当时随同成宗皇帝南巡的天后娘娘所救收为养女。 自此之后她的人生被彻底改变。 天后娘娘是朱鸾最重要的人。 养母的死讯像一道晴天霹雳打在朱鸾的头上,一时间心神激荡,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不稳的神魂和这具脆弱的身子骨又开始造反,从里到外都剧痛不已,身体仿佛要爆裂开来。 ——我不能死在这里。 朱鸾咬牙,心头暗暗发誓。 重活两世,她从没如此恨过人,还有自己这个仿佛被诅咒的命运。然而,不管命运施加给她多少苦难,她一定要活下去,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烈与痛苦,为那些守护她成长的人们,为养育她长大的母亲,讨回个公道王法! “此恨无期,此愿待偿。不复死仇,日月无光!”朱鸾默念道,努力压抑着身体的疼痛站直了身体。 她直觉自己当年的死和天后娘娘的死是有关联的。 天后娘娘文龄月在三十岁成为了大宗师,而大宗师几乎是不可能自然死亡的。 无论文韬还是武略,天后娘娘都是当世翘楚。 要想杀掉这样一位女子,仅凭一人之力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天后曾经成功镇压下多次谋反,心思缜密,身边的护卫滴水不漏。 同样,朱鸾当年虽然年少,但武学造诣也已相当深厚,并拥有自己精心挑选的亲卫。 然而她最后竟以那种几乎最不可能的方式被人杀害。 朱鸾有预感,这恐怕是一场精心谋划的杀局。 针对她,也针对天后娘娘。 真是有意思。 你在哪里呢?我的仇人? 面对那冥冥中的森森恶意,朱鸾不仅没有感觉到一丝恐惧,久违的杀意从她的骨子散发出来,烧着她的魂魄,眼睛亮的可怕。 不管你在那里,不管你是什么人,哪怕你死了,我也要将你从地狱里揪上来。 为我自己,也为,我的母亲。 人生博弈,今朝再来。 朱鸾露出一个冷酷的笑,抹干净嘴角上残存的鲜血。 且看,鹿死谁手。 …… 朱鸾又回到了寿安堂,在满院仆妇们的注目礼中,她去向白老太君赔罪,并表示自己打算长住寿安堂,陪伴曾祖母以尽孝心。 满院上下连带白老太君在内都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最后白老太君耐不住她磨人的功夫,打发陈婆子在东院客房给她收拾了间屋子,朱鸾带着玉莹空着手住了进去。 这一晚,她睡得很好。 清晨卯初,朱鸾醒来,即时睁眼,但没有起身。她平卧在床上,宁静心神,思绪放空,舌抵上腭,开始导引行气。 她用的不是什么稀罕的功法。而是在大周流行已久的《太上感应导引术》,是基础的道门功法,士家大族多作为养气之术修习,而修得真髓的便能练成内息,踏入武道修行之途,当然,这样的人是少数。 武林高手一瞬间散尽功力重新开始。 满级大号从新手村重练。 这样的境遇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可没有那么轻松。 但朱鸾心思纯粹,是个倔强性子,认定了就执拗。 小丫环玉莹在朱鸾身边的拔步床上睡的香极了,发出细细的鼾声。 就在丫环的呼噜声里,朱鸾完成了第一次的聚气。 虽然这副孱弱的身体没有一丝反应,但朱鸾并没有感到丧气,完成导引后,朱鸾翻身起床,自己铺床叠被,开始洗漱。 洗漱完,玉莹这个起的比小姐还晚的心大丫环终于醒了,一番鸡飞狗跳之后,朱鸾在玉莹的服侍下和白老太君一起共进早餐。 早餐她依旧吃的很香,连吃了四个包子两碗粥,连带着白老太君都比以往多吃了一些。 吃完早餐,用香茶漱口后,朱鸾走进净房,确定四周无人之后,她将手伸进胸口,掏出了护花铃。 护花铃是她五岁的时候收到的生辰礼,虽然是珍贵的空间法器,但朱鸾从始至终只用它来储存天后娘娘送给她的生辰礼。 所以现在摆在面前的其实可以说是天后娘娘专门送给朱鸾的生日礼物大集合。 朱鸾轻轻摇动护花铃,从里面掏出一个玄铁护腕。 朱鸾满怀眷恋的端详了一下这个护腕,有些屈辱的将其扣到了自己的手腕之上。 这个玄铁护腕看上去普通,其实这是军中轻甲的一部分,是大周最为精锐的王师才能配备的装备之一。只围于手腕,隐蔽便携,只三寸余宽,但内里却能藏四根毒针三把短刀,毒针见血封喉,短刀薄如蝉翼吹毛即断,按下护腕外侧的机关,只需握拳便可启动内里的机簧,毒针和短刀能瞬间打出好几丈远。 这是杀伤力极大的暗器。 而朱鸾手中的玄铁护腕更是特殊,和军中成年男子使用的尺寸不同,要明显细上一圈,里面的毒针和短刀更是大宗师古石亲手打造,现在估摸着已经绝版了。 之所以如此小巧精致,那是因为这是朱鸾六岁时收到的生日礼物,天后娘娘专门给她定做的。 在她还尚且弱小无力的岁月里,正是这份礼物帮助她在波澜诡谲的宫廷中活了下来。 而这个护腕,朱鸾满十岁之后就不再带了。 虽然重新带上护腕有些不好意思,但朱鸾还是按下了护腕外侧的机关,因为她今天要去一个重要的地方。 她要去段府,和朱九小姐的婚约做个了断。 强龙不压地头蛇,而段府就是徽州的地头蛇。 如果段府真的想要做些什么维护自家少爷的尊严,这个护腕便是她的准备。 距离段二公子和晋阳公主到达徽州,还剩最后一天。 第八章 段家 自前朝太祖皇帝创立国试制度以来,徽州府这个原本没有那么出名地方变得出名起来。 在三百多年的国试历史中,徽州出了十位状元,上千名进士,有“连科三殿撰,十里四翰林”的美誉,是名副其实的状元之乡。 而在这样的状元乡中,徽州休宁县安平镇段氏更是其中翘楚,诗书传家,人丁虽然算不上兴旺,但是族中男丁,五服之内俱有功名,立族两百年内出了文举人二十余位,文进士八位,文探花一位,武举人八位,武进士九位,这一记录在徽州至今无一户人家打破。 而段氏族学名师汇集,声名远扬,是徽州金榜题名人数最多的书院之一。 这样一个诗书传家的清贵人家,在官场中无人敢小觑,在当地则备受尊崇。 段氏老族长的长子前几年已经去世,去世前官至从二品。 如今的段氏老族长的长孙官至正三品吏部尚书,是段氏官位最高的人。 能够嫁入这样的人家,即使只是作为填房,段夫人秦氏也觉得十分满足。 段家的家规森严,男人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而到了这个岁数无子的男人毕竟是少数,饱读圣贤书的段氏子孙往往也没有那个脸皮和心思再纳妾。 二十年前,段家大老爷的原配范氏去世后,秦氏作为填房嫁进了段府。 段家老太太去的早,上头没有婆婆,丈夫也没有妾室,秦氏的日子舒心极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前头的原配留下了个长子,秦氏嫁进来的时候小男孩已经十三岁了。 不过秦氏也没有太当回事,段氏的家训是男人的功名自己去挣,不要指望着从祖宗手里继承什么,段家的大少爷十二岁就独自一人外出求学,和秦氏也没有什么太多见面的机会。 但嫁进来两年后秦氏生下了自己的儿子,心态就变得不那么平和了。 主要是因为范氏的那个儿子实在是太优秀了。 十五岁就在乡试考中了第一名,轰动了整个徽州,成为了风光无限的神童解元,二十岁又成了最俊俏的少年探花,前来提亲的人险些将门槛踏破,最后竟获得当时的圣上天后娘娘的赐婚。 秦氏的心中不免嫉妒起来。 当段老爷说想要将自己和秦氏生的的幼子和当时的英国公嫡女定下婚约的时候,秦氏没有反对。 毕竟英国公是世袭罔替的一等公爵。 而秦氏怎么都没有想到,当年的英国公竟那样短命,结下婚约没多久就命丧黄泉。 也不知道是不是段家的遗传太好,自己的儿子在进入学堂后大放光彩,文学武道皆天赋异禀,和他哥哥相比毫不逊色,也成了徽州府家喻户晓的神童案首。 当年和儿子定下婚约的朱九小姐在徽州府的名声和她的地位一起一落千丈,传言中她和婶母堂妹一起出门做客的时候丝毫不懂礼数,蠢笨无知,大出洋相。 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怎么偏偏和自己惊才绝艳的儿子有婚约。 刚刚听到外门的婆子周妈妈传讯说朱九小姐上门了,正和自己的女儿有说有笑准备迎接儿子回家的秦氏立即糟心的不得了。 秦氏叹了一口气,放下给儿子做的针线,皱起了眉头。 “母亲,”帮秦氏挑选花样的女孩子抬起头来,“那个无才无德的女人又来了吗?” “芷云。”秦氏安抚的摸了摸女孩子头,但语气还是比较严肃的,段氏家训里就有不随意议论他人这一项。 这是秦氏的长女,段二郎的胞妹段芷云。 和她名满天下的两位兄长一样,她也继承了段家人的天赋,擅长诗词曲赋,是徽州府有名的才女。 秦氏希望女儿保持兰心蕙质大家闺秀的素养,不要掺和进这些糟心事。 “本就是如此。”段大才女连骂人都带着仙气,文绉绉的。 “这女子无才无德还对二哥哥痴心妄想,如地上淤泥妄图染指天上明月,作为妹妹,我又如何心安。” 秦氏无奈扶额,“可这婚事是你爹爹生前定下的。”秦氏说道,“虽然是你爹爹和当年的英国公比试的时候打的一个赌,”说到这里秦氏加重了语气,段芷云的眼睛也亮了三分,“但毕竟当时也留下了婚书,朱九小姐父母双亡,这也不好强逼着……” “母亲,”段芷云目光灼灼的打断她,“就像您说的,婚约定下的时候二哥哥才五岁,又是父亲和英国公酒后比试乘兴立下的,怎么就能当真呢?” 段芷云的语气变得尖刺起来。 “也就只有攀龙附凤之人才会把这样的婚约抓着不放,”她继续说道,“二哥哥才华天纵,惊世无双,这次又是皇帝陛下金口玉言让晋阳公主和二哥哥结伴还乡。” “皇帝陛下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段芷云压低声音,“母亲,君要臣如何,那就只能如何呀,我们这也是没办法的。” “你说的是,我们这也是无奈之举。”秦氏仿佛下定了决心,站了起来,吩咐道“开门,我去见见她。” 房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秦氏在陈妈妈的搀扶下,向室外走去,一位站在屋檐下的看上去像是个管事的中年男子静无声息的跟随其后,秦氏闲庭信步一般缓步前行,高耸发髻上插着的名贵珠翠和身上的环佩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看上去很有大家命妇的风范。 这是徽州段氏的府邸,庭院设计的极为风雅,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春风拂面,秦氏不由得的露出一丝的微笑。 由于这间府邸未来的希望,段二少爷即将回来,整个府里都是一片欢欣雀跃的氛围。只不过这欢乐的氛围在偏厅却被阻隔住,丫环婆子的脸上的表情都十分肃穆,甚至有一些沉痛。 因为那个拖累她们少爷的蠢笨女子就候在这间屋子里。 秦氏穿过庭院,来到偏厅前,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她停下脚步,望向坐在厅里的那名少女。 突然她眉头一挑。 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惊讶的睁大了双眼。 第九章 乱伦的婚约 秦氏的命很好,不用侍奉婆婆,不用操心儿子的学业,更不需要从事当今时代女性们大多为之奉献终生的宅斗事业。 但这不意味着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娇花。 段家在徽州府的地位决定了她需要和很多位高权重的人打交道,参与筹办很多世家大族沟通往来的活动,秦氏精通庶务,一双眼看百样人。 阳光穿过纸糊的窗户,留下淡淡的光晕。 当秦氏将目光第一次投入厅中时,在淡淡的光晕里,她仿佛看到了一柄剑。 不过当她睁大双眼细看的时候,厅中依旧只坐着一个弱质少女,剑什么的仿佛只是个幻影。 秦氏定睛仔细打量。 厅中端坐着的少女身穿花样过时的衣衫,眉目如画,面色白皙,形容纤弱。虽然相貌长得不错,但在绝色如云的南方也只能算是不错。 略能引起秦氏注意的也就只有少女的眼睛,明亮清澈,有种说不出来味道。 流光内敛,华韵暗藏。 即便屋内没有其他人,少女依旧坐的笔直,下人端上来的清茶和点心原封不动的放在旁边。 距离下人来报朱九小姐来访其实已经过了一个时辰,秦氏有意晾着这位意图攀龙附凤的女孩子,更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然而桌上的的茶和点心都已经失去了热气,这个传闻中最没有耐心的女孩子竟然入定了一般一动不动的坐了一个时辰。 秦氏上次见她还是在十年前,被当时的英国公夫人心肝肉的抱在怀里,像个年画上的福娃娃。 父母双亡之后,朱九小姐就很少出现在人前,但凡出现就必然闹出笑话,段芷云常常在参加完有朱九小姐的聚会后告诉她这个女孩子是多么的愚蠢跋扈。 而现在,在秦氏的眼中出现的这个朱九小姐,既不像她小时候,也不像女儿所描述的那样。 枯坐一个时辰,却既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反复差人问询,神情平静,脸上连一丝不耐烦的神情都没有。 光在这一点上,心性就已经超过了很多秦氏见过的同龄闺秀。 秦氏皱起眉头来,觉得这个女孩子恐怕不太那么好打发。她摸了摸出门带在身上的一个荷包,跨入了厅堂。 …… 朱鸾在玉莹的带路下来到段府已经一个时辰,向门房通报后没多久一位打扮的很体面的老妈妈前来将她带入了这间偏厅,玉莹被安排在门房喝茶,老妈妈和丫环们端来茶和点心后就下去了,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来。 独自一人坐了一个时辰,对常人而言可能难免无聊,但是朱鸾当年在现代做狙击手的时候,常常在掩体里一趴就是一天,早已习惯了等待,并不觉得难熬。 一个时辰过后,偏厅来人了。 进来的是一位中年妇人,衣着典雅,打扮清贵,朱鸾猜到这位应该就是段二郎的母亲,站起身来,对其行了一个晚辈礼。 对于对方让自己等了一个时辰的事情她并不打算说什么,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想为这不感兴趣的人家和婚约浪费口舌,她将手伸进口袋,准备将朱九小姐留下的那份婚书掏出来。 没想到有人比她更心急,只见秦氏拉开手上拿着的一个荷包,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看上去有点眼熟的红纸,然后干脆利落的撕成了两半。 “我知道你想来说些什么,”秦氏看着眼前的少女,手一松,撕成两半的红纸就掉落在地上,纸上硕大的“婚书”二字看上去有些刺眼。 她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甚至有些和蔼的微笑,语气温和,言辞却尖刺。 “这婚书当年是一式两份,我知道你手上应该还有一份,但段家是不可能接受这婚约的,就算你拿出婚书,也不过是废纸而已。” 朱鸾皱起了眉头。 秦氏的脚从地上的婚书上踩过,坐到了朱鸾旁边的椅子上,像一个长辈对晚辈谆谆教诲一般絮絮说道。 “我也年轻过,知道你们这般年纪的小姑娘总爱偷看写话本戏文,憧憬那些才子配佳人的故事,”秦氏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但是呢,人贵自知,我儿是百年难遇的才子,但你……” 秦氏上下打量了一下朱鸾,捂着嘴笑起来。 “你算哪门子的佳人呢?” 在秦氏的预想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是最爱做梦也最爱面子的,即便朱九小姐脸皮再厚,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被羞辱到这个地步,总是会发怒的,而人一发怒,就会做出些不理智的行为,比如就像她之前给那个女孩子做出的示范一样,将婚书撕成两半,愤怒的跑出去。 朱鸾也笑了。 在来见到段二郎的母亲之前,她是打算将婚书还给段家就走的,段家巴不得甩掉朱九小姐,而朱鸾则巴不得甩掉段家。 但现在秦氏的态度让她很是好奇。 秦氏说出那番话后并没有获得想象中的回应,对面的少女只是托腮笑而不语。 简直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看来真是如女儿所说,这个朱九小姐竟是压根没有丝毫的羞耻心!果然是不要脸皮一心攀龙附凤! 不过秦氏心中还是隐隐有些骄傲,正是因为她的儿子如此优秀,才引得这些小姑娘什么都不顾了只想嫁给他。 “你儿子是不是才子我不知道”,朱鸾慢条斯理的说道,“但这个婚约是段府老爷和家父在十年前定下的。” “呵呵,”秦氏笑了笑,“朱小姐你当年还小,你父母走的早,很多事估计都来不及教你,这个婚约其实只是老爷和你父亲打的一个赌。” 这个事情在朱九小姐的记忆里是有的。 当年朱九小姐父亲和段老爷把酒言欢的时候一时兴起决定比剑,约定了谁输了就去对方家里提亲,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二人都是打算成为亲家的,这个赌约不过是个男人间的面子问题。 最后的结果是段老爷输了,段老爷去英国公府提亲,朱九小姐的父亲也一口答应了。 现在定下婚约的两个男人都死了。 “这事我知道,怎么,段家是输不起吗?”朱鸾反问。 怎么说话呢! 竟敢诋毁段家! 秦氏按下心头的怒气,“这不是输不输得起的问题。”秦氏的声音愈发温柔,“不过是有的人命不好,不是一时的运气可以改变的。” “即便当初一时走运,但最后还是会从掉回该掉的地方,而有的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不是地上的污泥可以玷辱的。” 秦氏意味深长的看着朱鸾。 “贱命妄图攀龙附凤改变自己的人生,也不过是摔得更惨而已。” 秦氏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说的够重了。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和姿态一直都很温和,没有刻意盛气凌人,却把人压到了地底,她没有刻意居高临下,却彰显出了段家的身份,如天上明月尊贵又冷淡的照射着地上的污泥。 她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 也觉得无论如何朱九小姐应该在下一刻爆发,撕毁婚书哭着跑出去。 “我不明白。” 朱鸾对她微微一笑,言语中是真真切切的不解。。 “连乙姓世家都不是的徽州段氏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一等公爵家的女儿?难不成真如坊间传闻的一样,想攀龙附凤的想疯了去肖想着尚公主吗?” “你!” 秦氏脸上完美的面具碎裂了。 忍不住站了起来。 没事,只是这丫头孤陋寡闻而已。秦氏这样安慰自己 她竭力想要维持自己的涵养,深呼吸了几次。 “看来你真是不学无术,孤陋寡闻。”秦氏平静了下来,声音也不再那么温柔。 “如果是说小儿和晋阳公主的传闻,我也只能说上有圣意不敢揣测,但说到资格,也只有你这般眼皮子浅的女子才只知道抓着爵位不放。” 秦氏的声音中带上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自傲。 “我家大郎十年前就曾经尚了一位公主,可是当时的陛下亲口赐婚。” 话音刚落,秦氏满意的看到眼前的少女脸色变了。 “你家大郎叫什么名字?”朱鸾问道。 “这你都不知道,”秦氏微微摇头。 “正是如今的吏部尚书,段浩初。” 朱鸾如遭雷击。 段浩初。 她死也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正是她当年的未婚夫。 第十章 小叔子成为未婚夫之后 那是永昌八年的事。 也就是上上辈子,朱鸾死的那一年。 那一年,她十九岁。 未婚。 放在古代这差不多算是老姑娘的年龄了,但由于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皇族子弟特别是公主,出嫁的年纪往往要远远晚于民间。 虽然只是个养女,但是在天后娘娘登上皇位之后,身为天后娘娘最宠爱的女儿,朱鸾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从她十五岁及笄后开始,就有老臣开始试探性的向天后娘娘询问对她的婚事的安排。 她也曾被天后娘娘数次叫到身边,询问有没有意中人。 其实她的婚事并不难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没有亲生父母,只要天后娘娘亲口赐婚,她就会听从天后娘娘的安排。 然而天后娘娘坚持要她“自由恋爱。” 当年还没有穿越到现代的朱鸾并不懂什么叫“自由恋爱”,一心扑在天策书院的学业和武道修行上的她只是练剑、练兵、读书、修行一直修行。 没有人敢公开追求天后娘娘身边红人的她,她也没有对谁产生特别的感情。 就这样三年过去了,十八岁的朱鸾依旧没有议亲的对象,老臣中开始有人针对此事谏言了。 即使淡定如天后娘娘也开始着急起来。 于是朱鸾每日的任务除了读书修行又多了一项任务,就是陪天后娘娘看世家大族送上来的适龄男子画像和卷宗。 不过往往朱鸾还没有提什么意见,皇帝陛下自己就开始不满意起来。 不是嫌弃人家儿郎文才武略不够,就是婆媳妯娌关系复杂,要么是成亲前就有了通房庶子,总之拖到朱鸾十九岁,还没有合适的对象出现。 直到那一年国试殿试,殿试结束后,金榜题名。 当年会试的榜首年方二十岁的会元没有在殿试中被点为状元,而是点了探花。 但是这位探花郎还是引起了轰动,据说坊间皆言探花郎的文章实比状元公的出彩的多,皆因历来探花都点那俊俏的,天后娘娘不愿年轻俊才风头太盛,出于爱才的原因这才委屈他做了探花。 这位史上最年轻的探花郎,正是段浩初。 一时间段浩初的才名俊名传遍了大周朝的大街小巷,不知俘获了多少闺中少女的芳心,每年国试结束,都有那榜下捉婿的,只要金榜题名,连那年老体衰的老头都会变得抢手,更何况段浩初这般年轻俊朗的少年英才。 坊间纷纷传言,不知道这般好儿郎会被哪家给捉走,神都的世家大族们纷纷摩拳擦掌,赌坊里甚至还出了赌探花郎最终会花落谁家的赌局。 朱鸾至今还清晰的记得第一次见段浩初时的情景。 那一天她刚刚练完剑,身上一片白气腾腾,收了剑,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正打算去沐浴,天后娘娘身边的大太监突然来传话,说天后娘娘叫她立即到前朝的明光殿去。 话传的的急,朱鸾以为有什么急事,没换衣服就往明光殿跑。 然后到了明光殿,就看见天后娘娘坐在皇位上,下面跪着个年轻书生。 天后娘娘看到她眉头一皱,但又有些关切的说道:“冒冒失失的,怎么满身是汗衣服都不换就过来了。” 朱鸾一脑门子的问号,天后平日不拘小节,并不在意朱鸾穿成什么样来见她。 然后天后温和对跪在地上的年轻人说道。 “你起来吧,这就是孤的女儿,平日被孤宠坏了,你应该知道她。” 年轻人站起身来,转过来对身后的朱鸾行礼。 “微臣段浩初参见公主殿下。” 朱鸾这才知道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探花郎段浩初。 他的确如坊间传言,模样十分俊朗。 在光线有些昏暗的大殿里,这位年轻公子依旧如星子般炫目。他身姿挺拔,长身玉立,剑眉星目,英姿勃发。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非常的“正”,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令人肃然起敬的浩然正气。 朱鸾向他点点头,然后抬眼看坐在上方天后娘娘。 天后娘娘脸上俨然是一幅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神情。 朱鸾心里有数了。 这就是她和段浩初的初遇。 随后的日子里,在天后娘娘的安排下,她和段浩初又见了几次面,朱鸾发现这位男子的确是鲜有的能满足天后娘娘挑剔条件的青年,和自己年龄相仿又才华横溢,书香世家出身还家训严令四十前不许纳妾,随着年岁推移,朝堂上隐隐有送公主去和亲的倾向,于是后来在天后娘娘问她是否原意嫁给段浩初的时候,朱鸾点了头。 她也曾直言不讳的问过段浩初,如果他不愿意娶她绝不会有皇族势力相逼,段浩初也曾信誓旦旦的告诉她,他真心想要娶她为妻。 就这样,朱鸾和段浩初定下了婚约。 神都里无数待嫁少女的梦至此破碎,探花郎花落皇家,成为一段佳话。 段浩初的父亲已经致仕回乡,段浩初一人在神都求学,之后为官也会被安排在中央,天后娘娘御赐了公主府,二人婚后将留在神都。 纳采、向名、纳吉、纳征、请期五礼已经完成,由于朱鸾是公主,最后一礼嫁到夫家的亲迎礼就省去了。段浩初的父母在书信中感激了天后娘娘的赐婚,从老家启程,赶往参加在神都的大婚。 但在这对父母来到神都之前,朱鸾就死了。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自己晚一点死,就能在上上辈子见到眼前的这位段夫人了。 她当年对自己的婚事缺乏实感,公主也没有要嫁到夫家的压力,更加上相信天后娘娘的眼光,也就没有去仔细调查未婚夫的家人,整天忙公事忙的昏天黑地,无暇他顾,完全不像个备嫁的新娘。 现在回想起来,段浩初的确告诉过她他的祖籍在徽州,而他的亲生母亲已经去世,父亲再娶,有一个五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一个四岁的同父异母的妹妹。 但穿到朱九小姐身上之后,朱鸾只听见别人段二郎段二郎的叫他,也没有多想,徽州那么多姓段的人家,谁能想到会如此的巧呢?她又如何能联想的到当年那个五岁的孩子身上? 没想到…… 当年那个五岁的小豆丁…… 居然成为了自己这具身体现在的未婚夫…… 虽然没有最后拜堂成亲,但是在礼法上,朱鸾已经可以算是段浩初的妻子。 那么这位段二郎,就是她的小叔子。 而她本是他的嫂子。 她的小叔子成为了她今生的未婚夫。 想清楚这段关系后,朱鸾心里自动将身上的这段婚约翻译成了“你要和小叔子乱一下伦。” 乱伦,多么恐怖的一个词儿,想到就令人头皮发麻。伟大的红楼梦里就有句话形容贾府“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在如此惊恐之下,朱鸾的心跳频率猛地跃升至每秒一百五。 一瞬间只觉得的天雷滚滚。 第十一章 嫂子 纵然这位段夫人秦氏出言不逊,但是自始至终朱鸾都是准备退婚的。 她虽然答应帮朱九小姐报仇,但并不打算代替她嫁人,朱九小姐心中的良人不是她朱鸾的良人,她又何苦抓着这个麻烦的婚约不放呢。 但没想到退婚途中竟然闹出了这样一个神展开,虽然究其因果在于她对自己上上辈子的婚事太不上心,但是既然扯上了她当公主时候的事,那今生的这桩婚约也就不再那么好处理了。 秦氏的话打断了朱鸾对过往的回忆。 “我知道对你这样的小姑娘来说,总是认为自己的身份最为尊贵,却不知道即便外面的壳子再华丽,内里也不过是下贱的败絮而已。” 秦氏悲悯的说道。看朱鸾的眼神就像看着地上的蝼蚁。 虽然有点不甘心,但秦氏发现在她说出非亲生长子的名字之后,一直以来八风不动稳重如山的少女终于出现了激烈的情绪波动。 她自以为戳到了少女心中的痛处,于是更卖力的加上了一把火。 婚书已经被撕毁了一份,只要少女将自己手上的婚书撕毁,这件事就死无对证,不管再发生什么事段家的名声都不会有丝毫的受损,她自有手段能让眼前的少女身败名裂,再也无法出现在自己儿子面前。 偏厅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音。 秦氏保持着菩萨般的笑容,眼珠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冷冷的注视着朱鸾,等待着少女的愤怒。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完全出乎了秦氏的预料。 她看见眼前的少女再度微笑起来,然而和之前恬静的笑完全不同。 笑容里似乎有些苦恼,又掺杂着几分哀伤。 朱鸾把手从兜里拿了出来,抬起头,对秦氏平静的说道,“夫人,其实你误会了。我本就不想嫁给令郎,这次来贵府就是想来退婚的。” 满园寂静,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秦氏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她说什么?不想嫁给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呢? 秦氏仿佛忘记了自己之前逼少女退婚的目的,陷入了新的愤怒,脸上蒙上了一层寒霜。 虽然她很不喜欢有女子对自己儿子死缠烂打,但对于女子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更是嫌恶。 无非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欲擒故纵而已。 这种无才无德的女子又有什么资格摆出这种嫌弃段家,嫌弃自己儿子的态度。 但好在秦氏这些年的段夫人没白当,还是没忘记初衷。 她有点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问道:“你是说,你原本是来退婚的?” “是的。”朱鸾坦荡的点头。 虽然内心的感觉依旧怪怪的,但秦氏连同她身后的老妪和管家,屋外的丫环婆子脸上的神情都产生了细微的改变,全都松了一口气。 连外面的阳光感觉都更明媚了。 “但是,”朱鸾突然叹了一口气,“现在退不成了。”少女的声音充满惋惜。 “什么!?” 秦氏和段家众人的脸色突然又变得难看起来。 长久以往为人待客的经验让秦氏直觉少女的情绪似乎发生了变化。 联想到少女之前神色的突然改变,秦氏突然间觉得自己之前好像说错了什么话。 “婚姻大事,既然已经想通,又何必赌气?婚书已经撕毁了一份,只要你……”秦氏的语速变得快起来,言语中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不安和焦躁。 然而秦氏愕然发现眼前的少女竟是突然失去了和她对话的耐心,颇有些自暴自弃的站起身来。 “要想退婚的话,让你儿子的兄长段浩初亲自来和我谈。” 朱鸾绕过杵在面前的秦氏,一边说一边向厅外走去,在门口转过头来说道。 “否则此事免谈。” …… …… 朱鸾一边往段府的大门走去,一边皱着眉头思考着。 她本来是为了免去一桩麻烦而来到这里的,却没想到陷入了更大的麻烦。 如果这位段二郎是别人的弟弟的话,这婚退了无妨。 但是如果是段浩初的弟弟,那么就需要从长计议。 朱鸾没有想到,两辈子都过去了,她和段浩初的孽缘却还没有终止。 她当年死的蹊跷,那种死法宛如有人里应外合精心设计出来似的。 她和天后娘娘的身边很可能出现了叛徒。 那么这样的话,她死的那天和她有接触或者她身边行为略显怪异的人就都有嫌疑。 而段浩初,刚巧不巧就是符合这个条件的嫌疑人。 她正在发愁如何以今生的这个身份见到段浩初,却没想到这具身体竟然是他弟弟的未婚妻。 要想调查清楚段浩初当年的嫌疑,那么现有的和他的这层关系就不能断了。 即便朱鸾自己本身再不情愿,她和段二郎的这段婚约,看来得暂时保持下去了。 就在朱鸾沉浸在思绪中时,突然感到一个审视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朱鸾默默转过身去,然后毫不意外的看到自己的身后站着一位姑娘。 或者说是小姐更合适。 这位小姐约莫十四五岁,穿着打扮十分的清雅,却又没有半点寒酸。她站在朱鸾身后,眼睛里像是要飞出把刀子来,把朱鸾从头到脚刮了一遍又一遍。 这位眼里飞刀的姑娘正是段芷云,朱九小姐的的记忆里有这号人物,当年她将其视作自己未来的小姑子,刻意的讨好过,当然这位段才女对朱九小姐的这种行为一直是嗤之以鼻。 段浩初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那么这位就是他的妹妹了,朱鸾心想。 她看了段芷云两眼,转身迈步。 段芷云做梦都没有想到以往看到她就往上凑的朱九小姐竟然也有无视她的一天,忍不住喊道。 “朱九,你给我站住!” 朱鸾努力克制自己不要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转身问道,“段小姐,请问有何贵干?” 段芷云的脸上是止不住的怒气,然而旋即她又冷静下来,盯着朱鸾的眼睛,问道:“朱九,我问你,你会作诗吗?你会射箭吗?你能千里之外取敌军首级吗?你能文争大儒,武盖雄将吗?” 朱鸾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现在的这副身体,的确做不到。 她摇了摇头。 段芷云不知为何,脸上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告诉你,这一切,我的大嫂当年都能做到!” “而你,这些都做不到,又凭什么成为我段家的媳妇?还想成为我的嫂子?做梦!” 朱鸾先是被那一声“大嫂”给扎了心,然后听到这个小姑娘的嫂子宣言,内心感受十分复杂。 这位段小姑娘,按照这样的标准,你二哥可能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朱鸾没有想到,自己当年的存在意外的提高了段家选择媳妇的标准,而她到底是被这位姑娘嫌弃了还是赞扬了也无从得知。 “你的标准我已经了解了。但关于退婚的条件我已经告诉了你的母亲,其他的事情现在免谈。” 说完这番话,朱鸾转身离开,独留段芷云怔怔站在原地。 段芷云眨了眨眼睛,没料到朱九小姐会说出这般硬气的话,本想追上去,但自矜于才女的身份,跺了跺脚,哼了一声往反方向走去。 朱鸾一边跨过门槛,一边在心里叹气。 这都算什么事儿啊。 …… …… 段二公子和晋阳公主到达徽州,就在明天了。 第十二章 徽州少女们的梦 二月,寒风如刀。 徽州百姓翘首以盼的那个日子终于到来了。 这个位于南北方交界处的千年古城,格局如同神都洛阳一般方正规整。高大浑厚的四面城墙内是如同棋盘对称的坊市,东西门、南北门的连接线上各有一条阔达百步的笔直大道,东西向的叫做安平,南北向的叫做宁祥,两条大道十字交汇的州城中央,坐落着徽州府衙。 从徽州城正门通向徽州府衙的宁祥大道上,地面被早早泼水洗净,沿途的街楼林荫上都扎满了彩帛锦带,鲜艳夺目。 一千名披甲以待的徽州府军将士们,持槊列阵于宁祥大道两边,寒光凛冽的槊尖让后面看热闹的百姓都不敢往前挤,只好踮起脚尖,努力伸着脖子往东边张望。 街道两边的彩楼上,各大世家的小姐媳妇们早已占好最好的位置,准备好了瓜果荷包小手绢,激动的看着窗外。 远方穿来了开道的锣鼓声,一百骑慓悍健壮的大周官兵出现在徽州百姓的视野里。 开道的官兵之后,是一个浩浩荡荡由数十辆大车组成的车队,迤逦如长龙。 最中间那辆车的最为华丽,整体由明黄和朱红色构成,雕梁画栋,地位明显最高,因为车前的是五头通体雪白的骏马。 驽马五驾,仅仅比天子少一驾。 这辆车很大,称之为辇更为合适。 这正是当今皇帝高旦唯一的胞妹,晋阳长公主的仪仗。 街道两边响起了百姓们的欢呼声。 徽州知府宋明轩率领属官们在城门前迎接。 开道的官兵训练有素的摆出了一个护卫的阵型,车队在城门处停了下来。 伴随着银铃的碎响,中间最大的马车上的帷帘被一位女官掀起,对坐在辇中的女子说道:“殿下,徽州城到了。” “是吗?原来已经到了。” 帷帘后的一身华贵雍容的晋阳公主低声说道。 她穿着公主的翟衣华服,身披一件大红缎面貂皮里的鹤氅,内着赤金满绣的大红地缠枝玫瑰罗裙,头挽的凌云髻上插着一支振翅欲飞的赤金凤凰步摇,凤口衔珠,缀满艳色剔透的红宝石,雪白的皓腕上戴了一串红玛瑙佛珠,一身华贵红艳的色彩配上她明丽大气的相貌,在冬日里如一团暖阳,仿佛将天地间都燃了起来。 晋阳公主扶着女官的手走出了马车。 在场的众人都眼前一亮。 周围的官员和百姓心悦诚服的俯身下拜,跪倒行礼。 “参见公主殿下。” 晋阳公主抬头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面前巍峨的徽州城墙。 她的思绪在一瞬间恍惚了一下。 随后她很快凝聚心神,对周围跪倒一片的众人说道。 “平身。” 宋明轩站起身来,拱手走到晋阳公主面前,“微臣是徽州知府宋明轩,恭迎殿下来到徽州,已在府上为准备好了宴席,为殿下接风洗尘。” “宋大人费心了。” 宋明轩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迟疑着问道:“听说徽州府当年的府试案首段公子和公主殿下同行,不知……” “段公子思乡心切,已经先本宫一步进入了徽州城中。”晋阳公主淡淡道。 “原来如此。”徽州知府诚惶诚恐的答道,“请公主殿下上车入城,会有府军在前方引路。” 晋阳公主的仪仗浩浩荡荡驶入了徽州城,欢呼声继续震天的响了起来。 夹道欢迎她的徽州百姓们纷纷挥舞起准备好的红布条,彩楼上的年轻的女子门挥舞着手绢和鲜花,冬日里再刺骨的寒风也无法让今天徽州城的热情稍减几分。 而当女官打起帘子,晋阳公主向车外挥手致意的时候,远离政治中心平素没见过皇族的百姓们更是不顾卫兵们的阻拦疯狂的向前方挤去,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虽然最终热狂的民众们还是被公主的护卫拦住了,但他们手里的东西却没能被拦住。 一时间,手绢、香包、同心结还有隆冬里极难见到的鲜花像雨点般地洒落,只是片刻功夫就将公主的车队变成了一片锦绣花海。而那些被洗净的水灵灵瓜果,更是不要钱般地往车队里不停地扔了过去。 …… …… “啧啧啧,掷果盈车啊,好大排场!这场面简直能和当年大姑姑出游相比了。” 路边的一个茶摊里,一个戴斗笠的年轻人接住从楼上掉下来的一个香瓜,咔嚓咬了一大口,含含糊糊的说道。 往常人来人往的茶摊现在一片冷清,连煮茶的老板都跑去看公主仪仗去了。整个茶摊只有一张桌子上有人。 是两个戴着斗笠的年轻人。 “徽州比不得神都,百姓们没有见过什么皇亲国戚,自然就热情了一些。” 坐在啃瓜年轻人对面的一位少年笑着说道。 他将斗笠稍稍掀起一些,露出轮廓俊朗的下巴,往人群外的公主仪仗眺望着。 “还是二郎你有先见之明,如果你没和我一起先溜进城,现在估计早坐在车里被瓜砸死了。”对面的年轻人继续大快朵颐,啃完瓜,他鬼鬼祟祟的往四周瞟了一圈,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长舒了一口气。 “这没人,全去看我那倒霉姑姑去了,二郎你也把斗笠摘下来吧,顶着怪累的。” 坐在他对面的少年,段二郎闻言伸手将斗笠也摘了下来,端端正正的摆在了桌面上。 少年郎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一身旧长袍,穷书生打扮,可那模样生的真是俊俏,俊俏的让人见之难忘——面如冠玉,鼻梁高挺,目似寒星却不让人觉得咄咄逼人,一身温润如玉的气派却又挺拔如青松,文质却丝毫不文弱,在日光下,只消瞧上一眼,便眼前一亮,心生动容。 “啧啧啧,不愧是段尚书的弟弟。”对面的桃花眼青年啃完瓜,又抄起一杯茶,咕咚咕咚的喝着,调笑道,“这俊的我都要动心了。” “殿下说笑了。”段二郎听了也不生气,因为他知道眼前的青年就是这样一个不正经的人。 这位喝起茶来一股子草莽气息的青年偏偏是个正儿八经的皇族,正是当今皇帝兄长的嫡子,神都有名的纨绔王爷——新安小郡王。 第十三章 囚禁 新安小郡王高润今年十七岁,一双桃花眼生的迷人多情,但脸上浓黑的剑眉又给他添上了几分桀骜之气。总之是个看上去卖相极好的青年。 虽然他皮相生的好,但却是个让天策书院无数夫子揪断胡子的问题少年。 天策书院即太祖皇帝建立的天策府。 天策府的年纪比大周朝都还要长一些。太祖皇帝还是乱世中的一支义军首领的时候,就建立了天策府,广招贤士培养人才,其地位在武官各官府之上。 大周帝国统一北方后,南下灭夏郑楚燕四朝统一中原,剪除地方割据势力,打败后金王庭进犯,平定西域北疆,在这无数场战役中,天策府立功至伟——太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有三分之二都是出自天策府。 太祖登基为帝后,取消了天策府的军府之职,设天策武院,专门培养宗室子弟和忠诚于皇室的统兵将领,成宗皇帝继位后加设天策文院,将文武两院合称天策书院,专门为皇室培育文弼之才。 天后娘娘登基后,将天策书院分为上下两院,上院依旧培养宗室和皇族子弟,下院则有教无类,向平民百姓中的有才之士敞开大门,而在天策下院取得不菲成绩的英才更能够升入天策上院,享受和皇族同等的教育资源。 大周能够在群强环绕的中土大陆屹立不倒,统治稳如磐石,和天策书院培养出的文武英才是分不开的。 而大周皇室子弟在天策书院的培养下代代都有英杰出现,成宗皇帝更是睥睨整个大陆的大宗师。太祖皇帝遗诏规定,皇族五岁均要入天策书院,成为天策童生,三年后进行入院考核,淘汰十分残酷,基本刷下一大半,通过的才成为天策书院的正式学生。三年后再次进行晋级考核,通过的成为“天策下士”,基本又刷下一半。之后十四岁时进行“天策中士”,十七岁进行“天策上士”考核,未通过者淘汰。能顺利晋级成为“天策上士”的,便可称之为皇族少年一辈中的佼佼者了。 而在上士之上,还有少卿、卿士、上卿、少将、御将、上将六级,后三者更是书院的核心,无一不是卓绝者,如果是宗室和平民士子,一旦入朝为官,便是帝国重臣,如果是皇室子弟,更有可能成为皇位的有力竞争者。成宗皇帝就是天策书院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天策上将。 一般作为皇室子弟,为了保持皇室的威严,少说都得要混个天策中士,而这位新安小郡王,身为皇帝的亲侄子,却是个难得的奇葩,每天溜猫逗狗,十七岁了连个天策下士都还没有混到。 眼瞅着宗室里十岁的娃娃都要爬到他前面去了,皇帝陛下也是没了办法,碰巧段立峥从天策下院晋入天策上院,随后要回乡参加乡试,久闻段家族学大名的皇帝立马派人将混迹青楼的新安小郡王绑来,塞进了同行的晋阳公主的车队,指望学风浓厚的徽州能让这个侄子洗心革面,重创辉煌。 “真是烦死了,”新安小郡王摇晃着脑袋,“我根本不是读书的材料,到哪读都是一样。” “陛下也是为殿下你好。”段立峥笑着安抚道。 “其实早些年皇族没能成为天策中士的人多了去了,只是到了大姑姑那会儿,她的晋升速度生生刺激了整个宗室,所有人都头悬梁锥刺股,才拉高了平均水平而已。”新安小郡王生无可恋的说道。 第二次听到他提起那个姑姑,段立峥沉默一会儿。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过了许久,段立峥声音低沉的问道。 “大姑姑?”原本没个正形的新安郡王不自觉的坐直了一些,挠了挠头。 “其实我记得的不多了。她死的时候我才七岁,很多事情都是后来听夫子说的,”他答道,“只有一件事情我记得很清楚。” 新安郡王的嘴边浮起不易察觉的微笑。 “我小的时候住在宫里,有一次外头下大雨,我不能出去玩,哭着闹脾气,宫人们拿我没办法,那个时候大姑姑也才十五岁,为了哄我,在我的床榻里塞了很多糖和点心。我爬上床,一掀开被子,‘哇’的一声,被子和枕头底下都是糖果,我破涕为笑,含着糖果睡着了,连梦都是甜的。” 这只是很小的一件事,但是在那个冷冰冰的宫殿里,每想起这件事,他都会觉得很甜很甜。 “事后大姑姑被教养嬷嬷骂了很久,”他笑着说道。 听完这番回忆,段立峥的眼神有些飘忽。 “真好,有这样一个姑姑。”他站起身来,对新安郡王说道,“走吧,殿下,我们还得去参加公主殿下的接风宴。” …… …… 徽州城的热闹和朱鸾无关。 正所谓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朱鸾无意扮深沉,她其实很想上街边去看看热闹,很早就让玉莹准备好了拜帖,打算好好拜访一下晋阳公主。 然而昨日她刚从段府回来,就有婆子和白老太君通风报信,吃完晚饭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只听外面咔哒一声响,朱鸾和玉莹两人被反锁在了屋子里。 又被反锁了。 朱九小姐看来和反锁这件事格外有缘。 白老太君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一天的干粮放在桌子上,明天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屋子里,等明天过去,自会放你出来。” 这是被囚禁了啊…… 白老太君不愧是女中豪杰,办事那么干脆利索。 朱鸾戳破窗户纸,看见外面的门框上挂着一把明晃晃的大锁,结实又牢靠,门槛和窗户处还各自守着两个婆子。身边放着装满食物和水的篮子,看架势是要和朱鸾斗争到底。 这样的守备想要悄无声息的逃出去是几乎不可能了,寿安堂外还有层层护卫。硬闯出去也并非办不到,但是……打草惊蛇后,自己在寿安堂也别想再待了。 况且自己身边还有个小丫头。 主子越狱,打死丫头的案例可是不少。 朱鸾在屋子里待到了晋阳公主到的这一天,做完例行的晨练,正在思索该如何摆脱这个困境。 突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第十四章 堂姐 白老太君和英国公夫人李氏作为有诰命的女眷已经于今天早晨出发,前往知府大人的府上参加晋阳公主的接风宴。 得力的仆妇都被白老太君带走,整个寿安堂变的空空荡荡。 在这安静的空间里,骤然响起的“当当当”的敲门声显得十分突兀。 “妹妹,妹妹,我来救你了!”外面响起一个急切的女声。 朱鸾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注视着门口,没有起身。 原本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的玉莹却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激动的看向朱鸾,“小姐,有人来救我们了!” 哦呵呵。 朱九小姐被活活烧死在房间里都没见有人来救,怎么自己这就被关了个禁闭就有人踩着七色祥云来救了呢? “妹妹,妹妹,你没事吧?”外面的喊声愈发殷切,女孩子的声音娇嫩的快要滴出水来,情真意切到令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可惜朱鸾是个铁石心肠,屁股牢牢扎根在椅子上,努力汇聚着丹田里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点子气,完全不想理会外面那个戏多的“姐姐”。 然而小丫头玉莹天生是个不会看脸色的,冲到紧闭的门前,圆脸贴到门框上,对外面喊道:“是七小姐吗?我们小姐被老太君禁足了!” 七小姐?哦呵呵,现任英国公夫妇的嫡长女。原来是她啊。 只听外面啪嗒一声响,门口的大锁被打开,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位少女的身影出现在朱鸾主仆眼前。 踏进屋内的小姑娘约莫十六七岁,身姿纤柔如弱柳扶风,容貌算不上绝色,但一双水雾弥漫的大眼睛噙着浅浅的泪花,自带楚楚可怜的气场。 “九妹妹!”朱家七小姐朱玫看到屋中央的朱鸾眼前一亮,一声妹妹喊得愁肠婉转余音绕梁,快步走到朱鸾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晋阳公主和段二郎刚刚已经进城了!我四处寻不到妹妹,方才知道祖母竟然这么狠心!将妹妹给关了起来!”朱七小姐絮絮叨叨的说道,“我知道妹妹此刻一定心急如焚,祖母不在这些刁奴竟然还敢关着主子!走,我来救你出去了!” “你哪来的钥匙?”朱鸾迟疑的问道。 “嗯?”朱玫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没料到还会被这样问,这个蠢堂妹不应该对她感激涕零然后立即冲出去大闹接风宴吗? “门口婆子给我的,我毕竟是国公嫡女,这些刁奴不敢造次。”朱玫有些磕巴的回答道。 “哦。”看来寿安堂也不是铁板一块,李氏也安插了人手在里面啊,朱鸾心想。 “但出府的路上还有很多婆子和护卫呢!”朱鸾一脸真诚的请教道。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就要倒的朱七小姐却似乎突然来了精神,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递到了朱鸾手里。 “没事,我已经帮你想好了。”朱玫信心满满的说道,“你拿这把匕首挟持着我出去,我是国公嫡女,他们不敢不放行的!” 朱鸾有些惊讶的抽出匕首,发现这匕首无锋无刃,外表看上去却寒光闪闪,端是个做戏吓人的好道具。 准备的真是充分。 “这……不太好吧……”朱鸾脸上浮现犹疑之色。 朱玫内心有些烦躁,直觉今日的堂妹不知为何没以往好糊弄。 朱玫沉默了片刻,大眼睛里的水雾越发的浓了,无比真挚的注视着朱鸾,“没关系的妹妹,你如今却被困在这里无法和心爱之人相见,姐姐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只要能帮助妹妹见到良人,姐姐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她温柔的笑着,连声音的余韵都仿佛泛着暖意。 这便是朱玫的厉害之处。 再肉麻兮兮的话,配上她的形象气质,说出来意外的有种打动人心的效果。朱九小姐的记忆里,直到她死前听到叔父婶母想把自己的婚约换到朱玫身上之前,都一直认为这位堂姐就是个温柔疼人的女子。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朱鸾露出同样的笑容,一脸真诚对朱玫说道,“既然如此,真是谢谢堂姐了。” 她唰的一声抽出匕首,手腕一个翻转,匕尖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身形一闪转到朱玫身后,刀刃精准的搁到了朱玫白嫩的脖颈上。 朱玫只觉得脖子一凉,瞬间头皮发麻,她甚至有种错觉,自己的脖子已经被刀划了一圈,脑袋在脖子上摇摇欲坠。 一股冷气从头泛到脚。 然而当她颤抖着回过头,那个堂妹只是笨拙的抓着匕首对她笑,摸了摸脖子,上面一道口子也没有。 …… …… 接下来就像是被设计好的一样,挟持着七小姐的朱鸾一路畅通无阻,门口停着朱玫准备好的马车,朱鸾和朱玫上了马车,玉莹也跟着爬了上来,车夫一甩鞭子,马车向知府府邸驶去。 朱玫堂姐在安排出逃方面简直是一条龙服务,没过多久马车就来到了徽州知府宋明轩的府邸,只见整个府邸张灯结彩,门庭若市,但府邸外的一圈披甲执抢的官兵和手拿劲弩的弓箭手又给热闹的场面添上了一丝肃杀。 门口每一个进去的宾客都仔细核对请柬后方可放行。 看到这样的场面,朱玫顿时心虚起来。 虽然在其他方面安排的面面俱到,但是唯独这次的请柬伪造不得,她手上也只有自己的一份请柬,还是母亲动用关系好不容易讨来的。 朱玫和朱鸾下来车,来到大门前面,朱玫向卫兵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请柬,拉着朱鸾就想进去,没想到门口的卫兵长枪毫不客气的一拦,硬生生将二人挡在门外。 朱玫剔透的大眼睛顿时就要滴下泪来,“怎么回事,我可是英国公嫡女朱玫,这是我的堂妹朱瑛,你们竟然敢拦我们?” 卫兵刀枪不入,硬邦邦道:“一张请柬只能进一个人。” 朱玫气的跺脚,她到底只是个小姑娘,在徽州原本无论任何场合,只要她抬出身份必定畅通无阻,却没想到天外有天,这些保护皇族的卫兵丝毫不把其他贵族放在眼里。 但她不把朱九小姐带进去,之前废的苦心可就全白费了。 朱鸾也暗暗蹙眉,她本以为这位堂姐精心安排,为了达到目的一定能将她带到晋阳公主面前,最不济至少能帮她混进宋府,却没想到这般不中用。 看来很难通过正常途径见到晋阳公主。 但晋阳公主是目前唯一出现在她面前的皇族,为了调查清楚娘娘当年的死因,她必须不惜代价见到她。 “堂姐,话说接风宴结束后晋阳公主会去哪?”朱鸾拉住泪眼朦胧妄图打动护卫的堂姐,边往外走边问。 “晋阳公主接下来会在命妇们的陪同下前往九华山上的灵岩寺。”朱玫答道。 上山啊,山路崎岖啊,那在路上也许能找到可趁之机。 朱鸾暗暗打定了主意,但看了眼跟着她形影不离的朱玫,有点头痛。 “堂姐啊,我有心里话想和你说说”朱鸾拉着朱玫往路边的小巷走,为了不打搅两小姐妹谈心,朱玫的丫环婆子只是远远的缀着,其中一个小丫环揉了揉眼睛,突然发现,原本走在大路上的两人不见了! “哎?”朱玫被朱鸾拉入一个小巷子,心头疑惑,正打算出言询问,可她一个抬头,身边竟然一个人也没有了! 从巷口进入巷中,多说也就七八步,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刚才还在身边的少女凭空消失了! 一时间,身边只剩下淡淡的风声和远处宋宅里的丝竹声,悠远呜咽。 朱玫的心跳陡然加快,只觉得一股不自然的风从她背后袭来,她猛地转身,身后却也空空如也! 朱玫的后脊梁骨窜起一层冷汗。 突然,一种难以形容的战栗感袭来,一个黑色的布袋兜头套了上来! 她眼前一黑。 第十五章 动手 晋阳公主接风宴。 徽州知府这次下了大本钱,提前一个月就开始筹备,徽州有头有脸的人家全都来了。因为晋阳公主是女子,所以这次邀请的主要是各家的女眷。 宋家请来了最红的戏班子,丝竹声一起,整个宋府热热闹闹的欢快无比。 戏台子搭在宋府后花园里,宴则设在正对花园的大院子里,烧着银丝碳的暖炉每隔十步就放着一个,冬日里光秃秃的花枝上都扎满了绢花,整个园子温暖如春。 晋阳公主坐在上首,下面左右各坐了两排徽州府的知名女人们,白老太君和李氏坐在右手靠前的位置,而刚巧不巧,对面坐着的就是段夫人秦氏和女儿段芷云。 李氏之前看到秦氏,立刻热情的上前寒暄。秦氏现在看到英国公府的人就头痛,段芷云更是行了个礼就一言不发。感受到秦氏的冷淡,李氏面上笑容不减,但心里如吞了苍蝇般难受。 都是朱瑛那个死丫头,舔着脸打着段家未过门媳妇的旗子招摇,自家才会被段家轻视如此,如果当初结下婚约的是自己那温柔娴淑的女儿,现在两家的关系又怎会如此之僵! 李氏暗暗腹诽。 众人入席后不久,外面就有人来通报,段二公子和新安小郡王到了。 满席的女人尤其是那些未出阁的,个个都精神一振,睁大了双眼。 两位年轻公子迎着日光走来,为首的一个双目含情,贵气逼人,随后的一个五官俊美,气质出众。 好两位翩翩少年郎! 两人都已经换掉了在茶摊喝茶的破行头,新安郡王换上了王爷常服,段立峥也换上了新长衫,虽未见多华贵,但内里做功考究,清贵逼人。 在座不少年轻少女的脸蛋已经泛起了红晕,带着女儿的中年妇人们也纷纷眼露精光。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侄儿给皇姑姑请安。” 两人向晋阳公主行礼。 “免礼。” 一身华贵雍容的晋阳公主保持着脸上端庄的笑容,对二人说道,“你俩来晚了,该罚酒三杯。” 段立峥和新安郡王干净利索的喝下三杯酒,引来周围一片喝彩声。 由于周围都是女眷,二人不好久留,很快就被宋大人拉到全是男人们的前院,和官员们大谈仕途学问去了。 直到二人离开许久,还有不少小姑娘将脸藏在手绢后面,眼睛恋恋不舍的黏在二人离去的方向。 没过多久,戏台子上的戏也开场了,宴中气氛顿时变得宽松起来,各桌的女眷们纷纷聊起天来。 刚刚那一幕让段夫人秦氏觉得无比荣耀,整个人都红光满面。身后的段芷云也一脸与有荣焉,轻蔑的环视着周围那些羞答答的小姑娘们。 就在这时,妇人们的交谈声传入二人耳中。 “新安郡王和段二公子真是少有的青年才俊呐”,一个妇人感叹道,“这样的好儿郎不知道将来会便宜哪家的女子。” “新安郡王自有陛下安排,但这段二郎……”一个小媳妇向上首的位子挤挤眼睛,“谁还敢和上面这位抢呢?” “你还别说,这不正有一位嘛!”一个中年妇人撇嘴道,“说起来人家可是段家正儿八经的未婚妻呢!” 未婚妻二字入耳,秦氏母女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古往今来少有女子对八卦不感兴趣的,其他桌的女眷们也逐渐被这个话题吸引而来。 “哎,话说那朱九小姐今天怎么没来?她不是天天嚷着要见她那未婚夫吗? 众人听到这句话,纷纷去看坐在不远处的白老太君和李氏,李氏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到如今英国公府哪有那个胆子把朱瑛放出来”,一个模样娇俏的女孩子捂着嘴对身边的女伴笑道,“每次朱九小姐出来都能给留下一段趣事,英国公府的脸都给丢尽了。” 这是宋知府的嫡女宋玉雪。 连主人家都开始议论,众人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听说之前英国公府还走水了,那个朱九小姐闹着要自焚呢!” “可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想吓谁呢,那个蠢货终于有胆子学人家自尽了……” “没办法,谁叫人家未婚夫要回来了呢,有胆子玩却没胆子死,真是没出息……” “要是真死了那才叫好呢,终于能还段二公子一个清白了,也算死得其所喽……” 对于所有人都眼热的东西,如果是一个和自己差别很大的人得到它,也许不会有什么不舒服,但如果一个和自己差不多,或者不如自己的人得到,那可就是大逆不道不知羞耻了。 …… …… 宋府外面的大街上。 小丫头玉莹发现自己一眨眼的功夫就丢了自己的小姐,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到处乱窜。 结果窜着窜着,突然身边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拽入了一个小巷。 玉莹只觉得眼前一花,定睛一看,自己的小姐笑眯眯的站在面前。 “小……” 正想出声,却被一把捂住了嘴,朱鸾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身边。 玉莹瞪大了眼睛,只见朱鸾脚下倒着个圆滚滚的物体,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个头上蒙着黑布袋,身上被捆的像个粽子的人! 这身衣服……七小姐! 玉莹本能的想要尖叫,却被朱鸾捂住嘴又一把拉出了小巷。 朱玫的丫环婆子已经满大街找小姐去了,朱鸾将玉莹拉到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前面,买了根糖葫芦塞到小丫头手里。 “帮我办个事,看住这位堂姐,我要出去见个人,大概需要半天左右。”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玉莹咬下一个山楂,含糊的问道。 “这堂姐不是好人,接下来的事可不能让她跟着我。” 具体她要干什么可不能和这个小丫头说。 却没想到玉莹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朱鸾,“所以小姐要去宅斗吗?斗倒这些坏女人?”她在外院洒扫的时候,常常能听到二门上的婆子们八卦,常常说些东家的姨娘斗倒了正室西家的嫡女暗算了庶女之类的事,她一直听得津津有味。 但是……想起之前倒在地上还被套了麻袋的七小姐…… “小姐,宅斗不应该是和恶毒女人打上一番机锋,在言辞上压倒她,最后在众人面前捅出那端庄皮囊下的一肚子坏水吗?” 朱鸾笑了笑。 虽然这位堂姐是出于对朱九小姐智力的预估才设下这样的局,但做法实在是粗糙。 “这般拙劣的局如果还那么费事,”朱鸾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读者都会觉得智商被侮辱了。” “又不是闲的没事干,我很忙的,赶时间,”她柔声说道。 “我一般,“朱鸾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对小丫头说道。 “能动手的绝不哔哔。” 第十六章 闯阵 晋阳公主这次来徽州,是奉了陛下的皇命来徽州九华山上灵岩寺还愿,为大周的社稷祈福。 当年成宗皇帝南巡的时候,途径徽州,就来过灵岩寺。 灵岩寺寺如其名,因寺庙建在石壁岩洞前,故前朝朝廷赐“岩寺”为名,成宗皇帝南巡是在此寺许下心愿,后心愿达成,又御笔加赐“灵岩寺”之名。 寺庙分前后两院,前院地势比较平坦,后院依山而建,内有佛像数处。东南山坡处有一较大岩洞,峰峦峭立,岩石突兀,清泉涓涓,岩形如覆屋,为佛家修身炼形之所。 接风宴结束,晋阳公主和命妇们乘坐滑竿,在五百官兵的护卫下,前往灵岩寺。 队伍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中,即便上山的道路已经经过了修整,但依旧十分狭窄。护卫队队长不得不将官兵分成两长队,将坐着贵人的滑竿夹在中间。 四周森林茂密,深处黑不见底,山中传来猿猴们凄厉的叫声,兵士们面容紧绷,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和弓箭。 晋阳公主的滑竿被安排在队伍的中央,身边陪侍着宫中的陶女官。 在宴上她饮了酒,现在酒力有点上头,正斜倚在滑竿上假寐。 “公主,就快到了。”陶女官帮晋阳公主拉了拉身上滑下的绒毯。 “哦,是吗。”晋阳公主懒洋洋的应道。 抬起头来,灵岩寺所在的大岩壁在道路的尽头隐隐若现。 “总算安全到了,常将军说山路最容易被伏击,奴婢这一路可一直提心吊胆的。”陶女官心有余悸的说道。 “哪有那么容易遇上伏击,”晋阳公主笑道,“我又不是当年的皇姐。” 话音刚落,像是老天想要反驳她的话似的,前面的队伍突然出现了骚动。 “什么人!?”前方军士的喝声传来,在寂静的山林如平地一声雷,陶女官忍不住打个战栗,“这是怎么了?” “有人?”晋阳公主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眯起眼睛往队伍前方眺望。 队伍的最前方隐隐绰绰浮现出一个翠绿的身影。 定睛一看,居然是个小姑娘。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色衣衫,但手脚的衣服都已经用布带扎起,衣服上也都是灰尘和破口,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朱瑛?”,“这不是朱九小姐吗?”“怎么回事?她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她这是想要做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似乎有女眷认出了那个小姑娘。 “朱九小姐?”晋阳公主皱起了眉头,她听过这个名字,虽然段家有刻意隐瞒消息,但是皇族专管情报的疾风馆不是吃素的,在调查段立峥身家背景的时候有提到这位小姐,似乎是和段立峥自幼定亲的未婚妻。 这个女子慢慢的走近了,她孤身一人站在上山的路上,莫名有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喂。” 前方传来少女清脆响亮的声音。 “我要见晋阳公主。” “见我?”晋阳公主失笑,这样的女子在想些什么并不难理解,想必担忧失去未婚夫担忧的快要疯了吧。 虽然只是个弱女子,但这样境遇的女子往往非常偏执,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丧心病狂的事来。 “不见。把她赶走。”晋阳公主兴趣缺缺的重新靠回了滑竿之上。 “喂,公主殿下不见你,赶快走,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收到后面传来的命令的兵士对少女大声呵斥道。 滑竿位于稍后位置的白老太君和李氏这时候也看到了站在队伍前方的朱九小姐,白老太君揉了揉老眼,大怒道:“是谁把这孽障给放出来的!赶紧给我把她押回家去!” 李氏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隐秘的笑意。 “唉。” 朱鸾低头叹了口气。 然后她抬起头来。 站在面前的士兵只觉得少女身上突然泛起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内心一凛,他握紧长枪,说道“你……” 他的话突然被常将军打断了。 “拿下!”常将军喝道,指着面前的女孩子。 “拿下?”作为大周最优秀的士兵之一,护卫队的兵士们对长官的命令已经有了条件反射,下意识举起了手里的长枪,但是他们还是第一次向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发动攻击,动作在一瞬间出现了迟疑。 “你不见我,那我来见你。”清朗的女声在空中飘荡,与此同时,少女的身影动了! 一道幽灵似的身影倏地的掠过,朱鸾精准的捕捉到兵士动作中的空隙,嗖的一声钻了过去,连过两人。 动作和角度都极其刁钻。 仿佛对这些兵士将会采取的动作和时机了如指掌。 “布阵!”常将军大喝道,“防御阵型!” 兵士们回过神来,齐齐大吼一声,十个士兵一组,枪手和弓箭手组合起来,排成了一个坚实又变化万千的阵法。 这个阵法早年由英鸾公主所创,后经过骠骑将军卫保国改良,极少的人数就可以做到,在短时间小规模的防御战中,极其简便实用。 常将军就使用这个阵法无数次的保护过达官贵族,对此阵推崇备至。 然而之后发生一切,彻底颠覆了常将军的认知。 只见少女身形不止,像一个轻飘飘的风筝从兵士丛中掠过,无论阵型如何变化,她都能恰到好处的避过,速度极快,看似毫无章法的四处乱窜,左推一把,右跌一跤,却把严丝合缝的阵型冲出一个个细小的缝隙,刚好够她一人通过。 少女的手脚似乎有些虚浮,动作不够干净利索,虽然数次险之又险的避过,但还是被兵器所伤,然而无论是被铁枪刺到、羽箭擦过,还是摔倒一个跟头,她都毫不在意,她似乎不在乎危险,也不知道疼。 从远处观看这一幕更为怪异,怪异到有些骇人,纤弱的女子和严阵以待的兵士构成了极大的反差,那青衣女子恍若神助,几乎在一眨眼间冲过了三十丈,所过之处五大三粗的兵士们反而东倒西歪,溃不成军。 狭窄的山路和尖叫的贵妇们加剧了场面的混乱,常将军双眼血红,抢身而上,却被密集的人群和滑竿挡住,眼睁睁看那女子往晋阳公主所在之处飘去。 势如破竹。 怎么会挡不住?! 这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已! 防御阵怎么会没用呢! 常将军在心中狂喊,那女孩子一转眼已经冲到了晋阳公主的滑竿前面! 晋阳公主眯起眼睛,手指内扣,放到了袖中暗藏的袖箭的扳机之上。 突然,她睁大了双眼。 快速的跑动和闪避让女孩子脖子上挂着的玉坠被甩了出来。 那是一个白玉铃铛,宛如一朵清丽的小白花,在晃动中,发出熟悉的清脆铃声。 “叮铃……叮铃……叮铃……” 晋阳公主一个恍神。 陶女官惊恐的大叫。 晋阳公主回过神来,眼前一花,青衣女子一个鹞子翻身带着厉风翻上了滑竿! 她神情一紧,手指摸到袖箭,正要发射,一个冰冷的物体突然贴上了她的额头! 晋阳公主瞳孔一缩,眼珠子缓慢的转动着,抬眼往上看,只见少女五指张开,手腕上一个泛着寒光的护腕正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这玄铁护腕,看上去也那么该死的熟悉。 如果正好是她所知道的那个玄铁护腕,这个少女只消一握拳,毒针和短刀就会瞬间穿透自己的脑袋,死无葬身之地。 只听少女伏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长公主,让这帮人退下,不然你就收拾收拾,准备和亲高句丽吧。” 晋阳公主整个人仿佛被定住。 大风夹杂着十余年的过往呼啸而来。 第十七章 过往 晋阳公主是大周最具权势的女人天后娘娘的独生女。 原本应该是如此。 晋阳公主出生之前,成宗帝后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儿子生的太多,就变得不值钱了。在晋阳公主出生之前,天后娘娘曾经生下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却在三岁早夭。至此之后,皇室十年都没有公主出生。 直到晋阳公主出生,终于打破了十年的沉寂。成宗皇帝欣喜若狂,大赦天下,赐封号“晋阳”。 晋阳是高氏皇族龙兴之地,太祖皇帝就是从晋阳起兵,最终一统中原,建立大周。 这个郡号一般是不封爵的。成宗皇帝以晋阳郡号册封刚出生的公主,足可见对其的宠爱。 成宗皇帝在晋阳公主刚满周岁的时候旧伤复发去世。 晋阳公主失去了一个做皇帝的父亲,却有了一个做皇帝的母亲。 作为史上第一位父母亲都是皇帝的独生公主,她生平极受父母兄长尤其是其母天后娘娘的宠爱。 本应该是如此。 如果没有那个姐姐的话。 英鸾公主比她年长十岁,在晋阳公主出生的五年前被天后娘娘收养,后被成宗皇帝所不喜,一直未能入皇室玉碟,甚至不允许她进入天策书院。 但仅凭天后娘娘身边护卫的教养和偷听皇兄们上课,英鸾公主在十岁时突破登极境,轰动全国。 登极境是武道修为的分水岭,意味着内功修为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一般没有天赋的武者终其一生都无法进入这个境界,进入这个境界也就意味着真正跨入此道。 这是武道之途上失败率最高同时也是死亡率最高的门槛,虽然武道路漫漫,之后依然有座座高峰尚待攀登,但倒在第一道高山前的人最多,越过这道门槛,成为真正强者甚至得窥天道的可能性已经比别人已经高了无数倍。 在丙姓世家一个登极境就可当护族长老了。 迄今为止最早进入登极境的记录就是天后娘娘创下的,天后娘娘十四岁入登极境,大幅度刷新了保持了百年的二十岁记录,当年就已经轰动了整个大陆。 英鸾公主虽然是在受到刺杀的时候,生死一线之际极限破境,之后境界又倒退回化元巅峰,但她的确是有史记载以来最年轻便能摸到那道门槛的武者。 再没人谴责天后娘娘妄图玷污皇室血脉,原本备受嫌弃的英鸾公主立刻成为了香饽饽,皇室长老集体上书请求成宗皇帝纳英鸾公主入玉碟,迫于压力,成宗皇帝终于将英鸾公主纳入族谱,不过嫌弃到皇姓和封号都不愿意赐,众人只得一直以本名称其为鸾公主。 直到天后娘娘登基,在鸾公主的称呼加上一字,御赐“英鸾”为封号。 如果没有这个半道杀出的公主,晋阳公主的确就是皇室中独一无二的公主了。 最为可恶的是,因为有英鸾公主珠玉在前,原本天资容貌还算可以的晋阳公主直接被衬托成了一无是处。 她小的时候最烦的就是有老臣拿她和这位姐姐做比较。 有一次她躲在大殿的柱子后,听到有老臣和亲王和母亲聊天,无意中谈到了她。 “若是将来需要公主和亲,还是晋阳公主比较合适,英鸾公主如果和亲实在是太可惜了一些,有可能反而加强了对方的战力,不划算。” 明明她才是天后娘娘亲生的公主!结果却被比的一无是处,在那些世家贵族和老臣的眼里,居然只剩下和亲的价值! 自此之后,晋阳公主过的如履薄冰,极力讨好自己的母亲和宗室,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抓去和亲。 虽然被天后娘娘察觉后再三保证绝不会送她去和亲。但“和亲”这个字眼至此成为了晋阳公主童年时的梦魇,在她不听话和闹脾气的时候,天后娘娘常常用这件事来恐吓她,久而久之,连兄长姐妹们都学会了这一招,一旦拌嘴定然会提起此事。 其中运用这一招最为熟练的,就是那位罪魁祸首,她的无良皇姐英鸾公主。 小的时候,她仗着自己是天后娘娘的亲生女儿,没少欺负这个便宜姐姐,英鸾公主也不好反过来对付这个小十岁的妹妹,束手无策之际正好碰上了这个把柄。 那些年,每当她恶作剧过头的时候,那个无良皇姐就会笑眯眯的揉乱她的头发,在她的耳边假装恶狠狠的威胁道:“公主殿下,再闹下去,你就收拾收拾,准备和亲高句丽吧。” …… …… 少女伏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长公主,让这帮人退下,不然你就收拾收拾,准备和亲高句丽吧。” 陌生的声音,熟悉的语调,一点点和晋阳公主记忆的那个身影重合。 怎么可能……呢…… 晋阳公主的心房都在颤抖。 她…… 已经死了啊…… 自己和母亲反复寻找,踩过每一寸灰烬,翻过每一块焦木,直到手指都烫出血泡,都没有找到一丝她存在的证明。 那个曾经笑眯眯捉弄的她的人,早已于十年前在皇家别苑灰飞烟灭。 晋阳公主僵硬的转过头来,死死盯着眼前少女的脸。 陌生的,比自己还要年幼的少女的脸。 就在她失望的想要重新将头撇回去的时候,仿佛察觉到视线,少女抬起头,和她双目相对。 一切都是陌生的。 却只有那双眼睛,明亮生辉,艳彩流光,仿若万千星辰寄宿其中。在阳光之下犹如黑曜珠玉,鲜妍璀璨,照得见盛世华章沧桑过往,照得见万里江山思念成河。 心里有个念头呼之欲出,那个念头仿若冰雪般森冷敲打着她的五脏六腑,她深藏的回忆被这个念头刺得隐隐生痛。 “你是……谁……” 晋阳公主艰难的从口中吐出这句话。 似是印证了她的猜想,少女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一股悲愤和委屈骤然从晋阳公主心底泛起,将她淹没。 “你是……她吗?世人都说她没死……说别的死法还有可能但她怎么可能被火烧死呢?但我知道她死了……不然……母后怎么会撑不下去呢?怎么会……怎么会呢?啊?你说呢?如果她还活着,母后怎么会死!她怎么能看着母后死!” “怎么可以这样……” “你说话呀!” “说话呀……” 晋阳公主突然滴下泪来,不顾额头还抵着致命杀器,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腕,声嘶力竭,怆然泪下。 华贵雍容的公主陷入那惨烈的过往,鲜亮的外壳彻底破碎。 本想试探一下当年的旧人,却不料迎来这样一番控诉,朱鸾先是一惊,随后听到她提起母亲,只觉得内心被重重一击。 “对不起,”朱鸾握紧晋阳公主的手。 那个九岁的孩童变为了十九岁的女子。 曾经幼嫩的小手如今比自己今生的手还要修长。 她微微一笑,看着眼前比自己还要年长的幼妹。轻声说道。 “我曾离开,但我已回来。” 第十八章 悲催 狭窄的山道上,混乱还在持续着。回过神来的兵士们如潮水般向晋阳公主的方向涌去,打破了原本队伍的秩序,眼见着青衣女子逼近晋阳公主,外围的弓箭手拉开弓,贵人们和兵士们却在面前挤成一团,吓的不敢放箭。 眼见场面越来越混乱,青衣女子竟然已经爬上了公主的滑竿,常将军头皮发炸,抢过一把硬弓,冒着误伤自己人的风险,拉弓瞄准。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弓弦声,夺命的羽箭就要射出! “都退下!” 晋阳公主一身清喝,在场所有人浑身一震。 不同于新安郡王那个皇族奇葩,晋阳公主是个正常的皇族,已取得天策书院的天策中士头衔,而且是文武两中士,去年已经突破了化元境,这一声清喝夹杂着内力,响彻全场。 混乱成一锅粥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常将军拉弓的力已用老,好在他对战经验丰富,在听到命令的时候立即手臂一扬,利箭嗖的一声射向天际。 远处晋阳公主的滑竿上,朱鸾松开抵在晋阳公主额头上的手腕,双臂撑地,松了一口大气。 刚刚差点生死一线,她的鼻尖滴下一粒汗珠。 “呼,吓死我了。” 之前云淡风轻的做派早已喂了狗。在外人看来她刚刚独闯敌阵,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这一手做的非常潇洒,其实是她反复推演,设计许久,天使地利人和全部利用上,再巧合的碰上有个二货自作聪明改了自己当年的防御阵,才勉强甚至奇迹的靠这个聚气境都没到的身体对晋阳公主来了一把霸王硬上弓。 把护腕抵到晋阳公主额头上的时候,她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之前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点子气全都散了个干净,心肺感觉快要爆裂,腿肚子在底下悄悄发抖。 刚对晋阳说完那句话就感觉自己被瞄准,朱鸾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腿突然抽筋,随后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她只得赶紧向晋阳公主说,“快下命令叫他们停下来,我被箭指上了!” 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的晋阳公主一愣,才下了命令。 朱鸾坐在滑竿上大口大口的喘气,缺乏锻炼的肌肉和骨骼纷纷抗议,浑身抖的像筛糠。 刚刚和故人相认的氛围瞬间就没了,晋阳公主的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疑惑。 两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朱鸾悲伤的想。 看见晋阳公主脸色如常,刚刚还神勇无比的青衣女子软倒在滑竿上,常将军一脸狐疑,但既然公主没事,他立刻着手开始整顿队伍,一阵鸡飞狗跳之后,队伍终于恢复了原本的秩序。 女眷们全都脸色苍白,双眼含泪,一幅惊吓过度的样子。只有英国公府家的不同寻常,白老太君是脸色难看到极点,李氏则是努力克制着嘴角的弧度,整个脸都僵硬了。 她无比兴奋的期待着晋阳公主治罪朱九小姐,虽然刚刚朱九小姐闯阵的时候她也吓了一跳,但随后转念一想,自然是兵士们不好对弱女子下手,就由得她装疯卖傻的过去了而已。这个疯丫头居然敢直接跳到公主的滑竿上去,哪怕晋阳公主当场将她打杀了,英国公府也不好说些什么呢。 不是她这个婶娘和那个叔父不管,谁叫这个丫头自己作死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要晋阳公主下令处死这个丫头,之后绝不会有人戳英国公府脊梁骨,说她们见死不救呢。 李氏美滋滋的想着。 “继续出发吧。” 待队伍整理收拾好后,晋阳公主如此说道。 “哎?” 李氏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抓住了白老太君,“老祖宗,那九丫头呢?九丫头刚才的事怎么办呢?” 白老太君也一脸惊疑,眯起浑浊的老眼,眺望向晋阳公主的滑竿。 晋阳公主的滑竿比寻常的要大一些,座位前面有个空荡,那个孽障就倚在那个空荡里一动不动。距离太远了,她们刚刚说的话根本听不到,现在是否在说话也无从得知。 其他认识朱九小姐的女眷们也一脸的难以置信。 段芷云和秦氏的脸色也十分精彩,生怕朱鸾破罐子破摔,将关于婚约的细节告知公主,母女二人更加担忧的是,朱瑛这个女人对段立峥势在必得,也有可能跑去和公主求做段立峥的妾,如果公主一时心软答应了。这个蠢笨的女子就会像牛皮糖一样黏住段立峥,甩也甩不掉。 她那样的,就算是做妾,都不配! 众人的各种心思百转千回,而晋阳公主也从刚刚的情绪波动中稳定了下来,盯着眼前软成一滩水的女子,心头生疑。 …… …… 晋阳公主原本很讨厌这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却夺走母后太多宠爱的姐姐。 直到她四岁那年,高氏皇族和世家们为了将天后娘娘从皇位上请下去再一次发动了宫变。 由于天后娘娘本人太过强大,强大到近乎无懈可击,叛军们这次竟然丧心病狂的把主意打到了天后娘娘的孩子身上。 她这个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却足以用来威胁一个母亲的幼女身上。 那一天,晋阳公主所在的太平宫成了人间地狱。 倒戈的游骑营和神弩营上千名精兵将太平宫团团围住,淬了毒点了火的弩箭如雨般向太平宫射来,保护公主的五百名宫中侍卫全部战死,叛军杀入宫门,天后娘娘给她配备的三十名隐卫也死伤大半,晋阳公主被陶女官抱在怀里,眼见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寒光凌冽的刀锋就快要戳到她的脸上。 太平宫的宫女们拔出簪子,颤抖的握在手里,围成了一个圈,妄图用血肉之躯护住她。 “救救我……救救我……母后……母后……母后……” 晋阳公主咬着牙流着泪,在心底一遍一遍的呼唤着自己的母亲。 然而她的母亲没能立刻来救她。 皇族和世家这次下了血本,几乎全族高手倾巢而出,连派出八个后天宗师围攻天后娘娘。 在千钧一发之际,是年仅十四岁的英鸾公主,单枪匹马在刀山火海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到了她的身边。 第十九章 救命 晋阳公主看着眼前这个手脚虚浮,明显只是个普通人的少女。虽然刚才她一路闯来,表现不凡,但之所以能逼近自己,有护卫队轻敌的原因。 而且自己身后的隐卫尚未出手。 隐卫没有出手,是因为判断这名没有境界的普通少女很难伤到化元境的公主。 这女孩子看上去只是已经十五岁了,却连武道的门都没有入。 和自己记忆里的那位强大近乎妖孽的姐姐实在是差远了。 “你的隐卫,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托大。” 像是能听到晋阳公主心声似的,软成一滩的朱鸾终于喘匀了气,支起身子,撩了撩散乱的鬓发,抬起手腕上寒光闪闪的护腕,露齿一笑。 晋阳公主看着这一幕,噎了一下。纵然有轻敌的缘故,但刚才那一瞬间,对面的女孩子似乎真的可以弄死自己。 眼神复杂的盯着朱鸾,目光在她胸前的铃铛和手上的护腕来回逡巡,问道:“你是谁?你怎么会有……” “怎么会有?”朱鸾将甩出来的铃铛塞回去,抚摸着手腕上的护腕,“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晋阳,你别告诉我你都这么大了还眼红别人的东西,这个就算你拿三个金粟平来,我也不换!” “谁要你的东西!”晋阳公主本能的反驳道,随后反应过来,倒抽一口冷气,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你……” “我什么?”朱鸾哈哈笑起来,“我和她说过一样的话?内容语气,全都一模一样?” “她是谁?”晋阳公主死死盯着朱鸾的眼睛,逼问道。 “你明明刚才一瞬间猜到了,”朱鸾逼近晋阳公主,眼神锐利如刀,轻声说道,“有些事不方便在这说,你确定,要在这里问?” 晋阳公主皱起眉头,发现队伍已经到了灵岩寺门前,灵岩寺的住持和一众僧人正在寺前迎接。 晋阳公主只觉得心底堵的慌,只得走下滑竿,和老和尚寒暄几句,之前被吓得东倒西歪的贵妇们也在下人们的搀扶下走了下来。晋阳公主往背后一扫,发现朱鸾正乖巧的站在后面,正要叫她跟上,突然白老太君在李氏的搀扶下走出队伍,行礼之后就打算下跪。 朱鸾拉住了白老太君,白老太君正待发作,晋阳公主就已经喊了“免礼”。训斥的话被堵在嗓子眼里,白老太君咳嗽了一声,满脸愧疚的说道:“都是老身平日里教子无方,九丫头她生性蠢笨,无法无天,这次冒犯了公主,真是万死不能免其罪,老身之后一定带回府中严加管教……” “是呀!”李氏忍不住在旁边插嘴道,“还请殿下看在九丫头对段二公子一片痴心的份上,饶了她吧。” 婶娘,你真是时刻不忘赶尽杀绝。 晋阳公主皱起眉头,这才想起眼前的这个少女是英国公府的九小姐,段立峥的未婚妻。 等等,段立峥的未婚妻? 自己姐夫弟弟的未婚妻? 这个关系是不是有点乱? 晋阳公主现在只觉得无数疑团笼罩在心头,她有些不耐烦的打断眼前两位妇人的话,“我知道了,本宫还有事要问朱九小姐,你们退下吧。” 正说的快要落泪的李氏浑身一僵。 晋阳公主没有心情理睬这两个妇人,她叫过陶女官,将女眷们安排进寺庙的禅房休息,然后对朱鸾说道,“你过来。” 朱鸾默默的跟上。留下白老太君和李氏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晋阳公主将朱鸾带进寺庙专门为她准备的禅房,吩咐女官和宫女们在外围看守,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合上禅房的门,然后转身的,声音冰冷的说道,“我们继续吧。” “她是谁?” 朱鸾微微一笑,笑容无比诚实不做作,“还能是谁,你刚刚不也说了嘛,世人都说不可能被火烧死却偏偏死在火海里的,英鸾公主呗。” “别直呼她的名字!”晋阳公主突然大怒。 她真的很讨厌那个姐姐,真的。 但十五年前,就在晋阳公主以为自己就要死在宫变里的时候,听到了不再是宫女而是兵卒的惨叫。 她从女官的怀中悄悄探出头去,然后看到了一生之中再也无法忘记的画面。 那个永远笑眯眯的,她怎么恶作剧也不生气的姐姐仿佛换了一个人。 少女提着剑站在尸山血海中央,浑身上下的伤口不断流血,随后化作烈火飘洒在空中。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气势,由于身受重伤杀气不能收敛,英鸾公主整个人仿佛一柄擎天巨剑立于眼前,锋锐,凛冽,又华艳无双。 这灼灼燃烧的身影就这样烙印在了晋阳公主的眼底。 叛军对晋阳公主势在必得,久啃不下乃至于急红了眼,越来越多的兵卒和修行者被派入太平宫。 这是一场无比惨烈的恶战。 英鸾公主一身精血几乎燃烧殆尽,围在晋阳公主周围的宫女也全部死绝,最后英鸾公主以身为盾为她挡下了最后的弩箭。 晋阳公主被面色苍白的少女抱在怀里,甚至能清晰的听见箭镞入肉的扑哧声。 少女的努力没有白费,山穷水尽的她们最终撑到了母亲的到来。 天后娘娘终于到了。 大周真正的精锐日月军蜂拥而上,叛军如鸟兽顿散,天后娘娘一挥手,包围着两姐妹的修行者立刻全部飞了出去,气绝身亡。 这一次宫变,真正意义上确认了天后娘娘身为天子的权威。 皇族世家再也不敢再触动这个女人的威严。 围攻天后娘娘的八个后天宗师全都死了。 后天宗师不是大白菜,是皇室和世家倾全族之力才能培养出镇族高手,百年难遇。 而就这样,八个,全被天后娘娘斩了! 皇族和世家全部元气大伤。 而同样在这场宫变中一战成名的,还有本来就很有名的英鸾公主。 这场宫变失败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派出了大量武力却没有成功挟持到晋阳公主。 叛军并没有轻视天后的这个养女,本就派出四位登极境高手围攻英鸾公主所在的含光殿,却没想到,听到太平宫被围的消息后,英鸾公主竟然当场破境,从登极境中期晋入登极巅峰,从含光殿中杀了出去! 十四岁的登极巅峰!还是同阶之内以一敌四的登极巅峰! 消息一出,举国哗然。 第二十章 死法 大周皇室两位公主不和是世人皆知的事。 世家饮宴都很少敢同时邀请两位公主,就算有胆子大的邀请了,两人也不会同席。 朱鸾记得这小鬼从小就可讨厌自己了,没少折腾人,却没想到现如今自己死了十年,她倒是对这个名字敏感了起来。 “有什么说不得的。都已经死了十年了。”朱鸾淡淡道。 晋阳公主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个什么劲,大概在那个无所不能的姐姐真的死了之后,才恍惚忆起,她其实也只是个年幼的女孩子,会痛,会死,不是无坚不摧。 晋阳公主走到朱鸾身边,一脸惊怒的注视着她,“你是?借尸还魂?附在了这个朱九小姐身上?” “不,是我。”朱鸾将食指放入嘴中咬破,鲜红的血滴下来,在空中哧的一声燃烧起来,化作金红色的火焰。 “神魂归位,我回来了。” 小小的一滴血,一颗火星,却突然燎原一般烧满了晋阳公主的整个意识,那个提剑站在尸山血海中央浑身流血化作烈火的少女再次鲜明的出现在脑海中。 她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一脸震惊。 “真回来了?” 她眼前一花,朱鸾就已不站在原地,晋阳公主立马慌慌张张的四处张望,生怕刚刚的一切只是自己的臆想。 僵硬的低下头,才发现朱鸾从屋角拖出了一个蒲团,毫无形象的盘腿坐下,刚刚流血的食指被她放进嘴里含着。 “世人都道英鸾公主身负朱雀血脉,神魂属火,别的死法还有可能但绝不可能被火烧死,所以即便她已经消失了十年,但还有很多人认为她没有死,”朱鸾讥讽的一笑,“但只有我清晰的记得,那一夜,天赋绝顶的英鸾镇国公主,很可笑的死在了她最擅长使用的火里。” 浑身一颤,晋阳公主低呼出声,“怎么可能……” “那一夜未婚夫说让她在别苑等他,进了别苑后她打发侍女去买松子糖,侍女走后不到一刻钟,火就烧了起来,”朱鸾停顿了一下,“她素来谨慎,立刻发出讯号呼叫守在屋外的亲兵,然而屋外悄无声息。” 晋阳公主瞪大眼睛。 “火的样子很普通,她尝试像以往控火的时候那样,轻轻触碰了一下,然后手指就被烧掉了,”她语气清淡,似是在说着别人的事,但晋阳公主却仿佛已支持不住,拳头握紧,青筋毕露。 “手指在一瞬间就化为了灰烬,那是她第一次被火烧,发现这火不正常后便尝试割破手腕,以朱雀真火对抗,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浑身漆黑的蟾蜍出现在火海里。” “她知来者不善,动用真气杀之,但真气接触到蟾蜍后却如泥牛入海,她的剑当时已被借走,便以护腕暗器击打,蟾蜍却刀枪不入,如利箭向其扑来。” “周围全是火海,她躲闪不及,那蟾蜍扑到她的手腕,大口喝起她的血来。” 朱鸾脸上不惊不怒,那诡异的杀招,惨烈的画面似乎都与她无关,但晋阳公主却已经躬身欲呕,惊骇的听着晚了十年才得知的真相。 皇姐那一晚到底经历什么?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是多么强大的高手才能在一瞬间致皇姐于死地然后焚尸灭迹,却没想到,有一天能听本人讲述那远比她想象更为残忍诡谲的一幕。 “蟾蜍将毒液注入她的身体以便更畅快的饮血,她自然不能让这畜生如意,勉力伸出另一只手握住蟾蜍,手立即被蟾蜍的毒液腐蚀,但即便如此她也死死掐住不放,蟾蜍被她掐的两端鼓胀,像个灌满了血的皮球,鲜红欲滴,再也喝不进血液,像是会变形一般,她觉得手里一松,蟾蜍就化作一道黑影飞出了火海。” “即便如此,她失去了半身的精血,神魂受损。” “那你的记忆……”晋阳公主惊呼道。神魂对人的记忆是有影响的。 “失去了十二岁到十四岁的记忆,我之前调整过,丢的不算多。”朱鸾安慰她道。 “此时她便明白遭人暗算,此火此毒物想必都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但当时她还未死,还在欲图反击自救,就在这个时候,一柄长枪从窗外射入,从她胸口扎入,穿胸而出,将她钉在了墙上。” 晋阳公主仿佛溺水的人,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只听描述便已这般骇人,扣紧手指,眼泪从眼眶滑落。 她死死咬着嘴唇,“那后来呢?” “后来?”朱鸾抚摸着自己的胸口,触摸隔世的记忆。在现代午夜梦回之时,一直会出现那鲜红的天地,阿鼻地狱般的火海,那般惊心动魄惨烈无比,但其实看多了其实也不过如此。 “她动弹不得,被火焰吞没,凌迟剧痛之后,便不记得了,大抵是当场灰飞烟灭了吧。” 晋阳公主张了几次嘴,却不知说些什么,半晌,她咬着牙低低道,“皇姐,我不知道,母亲也不知道,之后我们去找你,就只看到了一片废墟。” “我知道。”朱鸾沉静的回答。“娘娘当时在宴上喝了千日醉,被女官们搀去醒酒。” “现在看来,也不是普通的千日醉吧。” “制酒、献酒、尝酒之人事后全部死了。”晋阳公主应道。 “母亲她……很难过。”晋阳公主艰难的说道。 当时的情景她至今历历在目,本应在醒酒的母亲突然衣衫不整的冲出来,抓起她狂奔而出,阻拦和搭话的大臣宗室全被冲开,到了别苑,看到一片灰烬,天后娘娘在原地呆住,愣了一下之后,立即冲进去开始徒手的翻找。 晋阳公主也跟了上去,漫无目的翻找起来,不经意的回头,发现刚刚母亲站立过的青石,忽然化为一团齑粉,随风吹扬开去。 真元内敛,心碎化石。 掘地三尺,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匆忙赶来的宗室和大臣们了解前因后果后纷纷劝母亲英鸾公主不可能被烧死,陛下应专心政务云云。 母亲眼中从未见过的凄怆哀痛刺痛了晋阳公主。 “这些年,他们都说你没死,但我知道你一定是不在了,却没想到你竟是这么走的……” “我的死法不重要,我记得很清楚,”朱鸾打断她的话。 “我只想知道,娘娘当年是怎么死的。” 第二十一章 国士 “我不知道。”晋阳公主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不知道?”朱鸾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我……”晋阳公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脸色变得苍白。 突然一只手覆到了她的头上。朱鸾站起身来,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不过她的身高只到晋阳公主的下巴,踮着脚才够到,有些摇摇欲坠。 晋阳公主看着这个画面,莫名觉得好笑,她定了定心神,继续说道,“自从你死后,母亲就愈发忙碌,我很难见到她,八年前,有一日母亲突然传我到她的宫中,说给我炖了汤,我喝了汤后,就浑身无力。” 朱鸾觉得很难过。替天后娘娘难过,也替晋阳公主难过。 “母亲跟我说要我去西凉的梵音寺呆一个月,一个月后她会派人到梵音寺接我,”晋阳公主低低的说道,“随后我就被陶女官和隐卫连夜秘密护送到了梵音寺。” 梵音寺是天下众寺之首,位于西凉和大周交界处的玉门雪山之上,为永久中立地带,跟朱鸾前世里一个叫瑞士的国家地位相仿。 “母亲给我下的药的药效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我被住持安排在最深的禅房里,陶女官每天和我寸步不离,我连向香客打听一下大周内的情况都做不到。” “一个月后,药效消失,我盼着母亲来接我”,晋阳滴下泪来,“然而我等到的是大周传遍大陆的讣告,天后娘娘驾崩,四哥继位,改元载初,天下大赦。” “载初。”朱鸾低声念到,“所以呢?现在朝廷谁掌权呢?你可别告诉我八年前是四哥自己篡的位。” 懒懒往蒲团上一瘫,朱鸾似笑非笑。 “三哥和四哥又不是没坐过皇位,如果有这样的魄力,也不用等到当年。” “陛下他,有些奇怪,”晋阳公主肃然道,“有时候似乎也想自己拿主意,但只要国师说推后再议,之后陛下上朝往往就会改变主意。” “国师是谁?”朱鸾问道。 “是桑榆。”晋阳公主迅速答道。 朱鸾缓缓眯起双眼,“是他啊……还没死啊那个死老头。” 乱世出英雄,太祖年间,中土大陆的武者英才辈出,其中有七位高手先后突破了当时武学的最高境界,从后天境界进入先天境界,达到天道的极致,被公认为大宗师。 “一木一石一夫妻,一金一剑一菩提。” 这就是江湖上用来形容七宗师的一句话。 而其中的“木”,指的就是桑榆。世称桑道人,太平观第十八代观主,原本为太平观中不受宠的平凡弟子,却被太祖皇帝发掘成为军师,一直以来对天后娘娘心存芥蒂,对高氏皇族忠心耿耿。 “桑榆成为国师,四哥成为傀儡,这些都不奇怪。” 朱鸾站起身来,午后的斜阳透过禅房的纸门,红彤彤的夕阳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看上去就像有火焰在她身上燃烧。 沐浴在鲜红的夕阳中,朱鸾缓缓踱步,用脚尖勾画着光影的边缘。 “可是晋阳,你说,我和天后娘娘死亡的方式和时间,是不是很奇怪?” 走到光影的尽头,朱鸾猛的转身。 “谁都知道英鸾公主不怕火,却有人偏偏用火来刺杀我,而那个火竟然能伤到司火朱雀的血脉。我的院子周围一直安排了诸多护卫和亲兵,而我进入房间不到一个时辰,呼唤护卫却没一个人响应。就在那个微妙的时刻,天后娘娘还居然破天荒喝醉了。” “算好我最疏于防备的攻击手段,调走我的亲兵,甚至在宴会对天后娘娘调虎离山,还拿出那诡异的蟾蜍妄图窃取血脉,最后还窃取成功了。这些说起来简单,但想要环环相扣,每件事都难如登天。“ ”八年前,天后娘娘将你提前送到梵音寺,证明她已经对自己的结局有了预感。” “娘娘发现了什么?” “最后那一次次的补刀,简直像是估算出我会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应对。” “晋阳,”朱鸾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前生里英鸾公主命丧火海,绝不是单纯的仇杀,其间必然牵扯到某些阴谋和恩怨。而我也并不是唯一的目标。娘娘的死很可能和我的死有关联。” “杀死我,绝不是一个人临时起意就是可以做到,能够仅凭一人之力就算计我和娘娘的人,无论当时和现在,世上都还没有生出来。”朱鸾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气。 “这般算无遗策,量身打造的狠厉杀局,必是多方势力精心设计许久的成果。甚至采取的一些手段,有可能同时用到了娘娘身上。” 晋阳公主凄然一笑,“是啊,谁不知道你们厉害,大家都在说,怎么可能有人能杀死英鸾公主和天后娘娘……但你们都死了,就留下我一个不厉害的人还活着,连亲人的死因都查不到。” 朱鸾踮起脚又摸了摸晋阳公主的头。 “你说你查过,古石呢?他还活着吗?他怎么说?” 古石是天后娘娘的贴身侍卫,更是七宗师之一,是“一木一石一夫妻,一金一剑一菩提”里的“石”。 不过他还有一个更稀罕的称号,他是大周建国以来的第一位国士。 他幼年贫苦,却天资惊人,和天后娘娘相识于微末,天后娘娘资助了他一笔钱读书习武,之后没想到古石竟然奇迹般的文试武试均连中三元,轰动全国。 在古石之前,书生和武者都只把“国士”当成一个可望不可即的目标,从未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拿到这个传说中的封号。 为了感谢天后娘娘,古石自告奋勇成为宫中护卫,一直陪伴在天后娘娘身边,像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影子。 作为大宗师,作为天后娘娘身边最近的人,古石一定知道点什么。朱鸾有预感,古石将是揭开死亡谜题的重要线索。 “古石叔人呢?还留在神都?” 朱鸾问完,却发现晋阳公主沉默了。 “怎么了?” “古石叔已经于一年前归隐,归隐前宣布今后谁都不见,留下一封书信,说今后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见到他。” 第二十二章 女子 “哦?”朱鸾眯起眼睛,眼前浮现出那个人如其名,默默跟随在娘娘身边,往往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石头一般冷硬的男子。 他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宗师。 更是为了一个女子,舍弃似锦前程甘愿一生只当一个影子的男子。 之前晋阳公主用来质问她的话,她现在只想再一股脑甩给那个不知在何方的男人。 如果他还活着,娘娘怎么会死!?他怎么能看着娘娘死!?而在娘娘已经死去的八年,他竟没有去找凶手,还去归隐了? “他说这世上哪个人能见到他?”朱鸾咬牙问道。 “这……”晋阳公主苦笑,“古石叔说,能见到他的,只有大周第二个国士。” “第二个国士?”朱鸾微笑,“那就是只有成为国士才有资格见到他老人家了。” 晋阳怔怔看着她的眼睛,明明一脸戏谑般的笑意,不知为何却令她却打了个寒噤。 “我了解了,”朱鸾点点头,“那个人还有说些其他的吗?” 了解了?了解了什么?晋阳公主一头雾水,硬着头皮补充道,“他还说,取得武三元的士子,他会赠送一把名剑作为奖赏。” “名剑?他手里的名剑,想必不凡,有说剑叫什么名字吗?” “这……”晋阳公主突然磕巴了,朱鸾转头看向她。 “是隐剑。”她答道。 朱鸾握紧了双拳,似笑非笑,“拿别人的剑来当彩头,他好大的脸。” 她神情平静依旧,语气也并不凛冽,可是晋阳公主却忍不住心生危险畏怖之意,再次一颤。 当年朱鸾十五岁及笄时天后娘娘将传世名剑隐剑当做礼物送给了她。 隐剑又名承隐乃古时十大名剑之一,是一把精致优雅之剑,铸造于夏朝,与含光剑、宵练剑并称殷天子三剑。相传出炉时,“蛟龙承影,雁落忘归”,故名承影。因其与剑主血液相融之时,有影无形,故后人又称之为“隐剑”。 隐剑一路在历史中颠沛流离,之后落入天后娘娘手中,天后娘娘又将其转赠给了朱鸾。 “你说你死之前有人借走了你的剑……”晋阳公主迟疑的问道。 “嗯,是他,他说要帮我重做一个剑鞘,就借走了。”朱鸾答道。 晋阳公主的脸唰的一下白了,傻子都能发现这事简直巧合的不对劲,“古石叔他……” 古石叔从小对天后娘娘忠心耿耿,对公主关怀备至,从小没有父亲的晋阳公主一直很依赖他,而要怀疑这样一个长辈,晋阳公主很难做到。 “没见到他本人,再怀疑也没有用。”她站起身,负手站到窗前。 “他离母亲是最近的,以他的境界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他是这个世上除了凶手最清楚娘娘是怎么死的人。” 朱鸾看着窗外灼灼燃烧似的天空,“只有见到他本人,才能弄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 但是,晋阳公主一脸为难,“除非他自己出山,否则想要找到一个存心隐匿的大宗师,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不是提供了见他的方法了嘛,”朱鸾笑道。 “你是说?”晋阳公主瞪大双眼,满脸不可思议,“你莫不是想要成为第二个国士?” “没办法啊,”朱鸾摊手,“只有这样才有希望见到他。” “可你是……” “女子吗?”朱鸾反问道,“娘娘花了大功夫大代价建立的女子国试制度,难不成被废除了?” 自天后娘娘登基,她发布的第一个政令,就是提出要在下届国试允许女子参加,建立所谓的女子国试制度。 这个政令一石惊破千层浪,各方势力强力反对,一时间,文武百官罢朝,天策书院和神都学子们在宫门口静坐示威。 在这些官员士子看来,官场是神圣的地方,怎能容许被那些妇道人家玷污。 女人在后院相夫教子才是正理。况且男女授受不亲,男女同处书院、考场、官场,女子国试无疑会败坏整个整个大周的学风和官纪,成何体统! 迫于压力,天后娘娘不得不临时撤销了这一政令,但是随后她每个月都会将这套方案拿出来在朝堂上讨论,随着天后娘娘铁腕镇压叛乱,皇权的不断稳定,当初被一笑置之的女子国试制度在天后娘娘登基五年后,终于力排众议,得以实施。 但没有一个女子报名。 虽然是天后娘娘长期努力的结果,但是和千百年的传统作战,各方面的阻力是在太大,虽然法案通过写入大周律,但为了让贵族和官员点头,附件了许多条件。 首先,必须家世清白,商户奴籍不得参加;其次要得到正三品以上高官推荐;最后也是最苛刻的一条,女子国试要求文试和武试都要参加,同时要先行通过初级测试,以确认是否具备足够的实力参加大比,测试标准男女一视同仁。 在这种种限制之下,满足条件的女子少之又少,文试姑且不论,武试的初级测验都是拉硬弓、搬大石、男女搏击这样的测试,如果没有修行的女子,是根本不可能通过的。 哪怕世家中有女子符合这样的条件,那些闺阁千金也是不敢在全是男人的地方抛头露面。 无论何时,新制度下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往往是最需要勇气的。 这个人迟迟没有出现,观望的女子们也纷纷散去。 这个制度也就成为了一张废纸,再也无人提起。 听到朱鸾的话,晋阳公主一愣,“应该没有被废除。” 一个形同虚设沦为笑柄的制度,新皇登基后也就没想起来废除。 “但即便没有废除,”晋阳公主的眼神突然严肃起来,“也不是你想参加就参加的。” “你首先要和那些苦读苦修多年的男性考生竞争,要成为国士还一定要成为榜首,文试武试还都得如此,文试先放一边,你现在的身子聚气都做不到,恐怕武试的资格测验都通不过!” “这不是天策书院,你的对手是整个大周的士子,母后也已经不在了,你已经不是公主,这具身体也不再天赋异禀,”晋阳的声音微微颤抖。 她觉得自己的这个姐姐是沉浸在前世取得的成绩中无法自拔,才产生了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 “即便你顺利考取,但凭你女人的身份就不会被官场所接受,歧视、嘲笑、谩骂都在等着你,不会有其他的女人参加国试,你只能孤身一人往上爬,如果你实在非要参加,要不干脆女扮男装,这方面我可以安排……” “不用。”朱鸾干脆利落的打断了她的话。 女扮男装,这的确是一条可行的道路。在现代她读的小说里,许多穿越的前辈都是这么做的。她也并没有伟大到一定要选择艰难的道路成就女权之路的踏脚石。 比起一直呆在深宫的晋阳,她可能更明白官场的那些事儿。这个身体无比脆弱,身体的反应没有她的语言那么毅然决然,从心底泛上来的恐惧让她的手脚有些发冷。 但,她心里过不去那关。 娘娘努力了五年,想必不是为了建立一个让女性女扮男装去参加国试的制度。 朱鸾抬起头,笔直的望向晋阳。 “——为什么女子不能参加国试呢?” “这当然是因为女子……”晋阳公主有大堆的理由可以说,但望着对面的女子,她突然语塞。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如星星揉碎掺入其中的眼眸里,了然,明悟,却又固执,夕阳栖息在她的长睫上,上面都似落了明亮细碎的光。 “我想试试。”朱鸾看着晋阳公主的眼睛,认真说道。 “不早了,我得走了,”看看天色,朱鸾笑道,“该说的都说了,你安心在这参禅吧,有事我会再找你。”说完,她走到门前,抬手推门。 晋阳公主默默注视着少女纤弱的背影。 异变突生。 一阵激烈的掌风带着浑厚的力道突然袭向朱鸾背后! 眼看就要击打到她背后的空门! 第二十三章 你皇姐还是你皇姐 化元境武者的内劲已经非常充足,这一掌看上去模样平平,但速度和威力足够普通人喝一壶的了,空气在掌力的带动下一波接一波荡开,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这一掌如果打实了,晋阳公主有自信能将普通女子全身的骨头都碾碎。 她调动起全身真元,目光专注,掌走直线,角度刚好,掌风正要贴到前方少女的背上…… 然而掌风还没碰到,她突然感到手心泛起一阵凉意,那是一种失了目标的空感,让人汗毛倒竖,晋阳公主下意识的掌心后旋,反应已经极快,然而前方朱鸾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游鱼似的身影一闪,在武者的眼中都只能看到些许残影,纤细的腰肢后仰,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巧之又巧的避开了自己的手掌和掌风。 空气里传来骨头摩擦发出的轻微咯嚓声。 然后那个身影鬼魅一般就晃到了晋阳公主身边,晋阳浑身一个激灵就想躲开,却依旧没躲开,朱鸾细伶伶一截手腕抬起,手肘撞向晋阳出掌的那只手臂上的麻筋,与此同时,她指间寒光一闪,像是捏着小刀暗器类的东西,带起破风之声,快准狠的削向晋阳公主手腕处的脉门。 晋阳公主瞳孔一缩,顿时一凛,当机立断放弃攻击,撤步退避,就在她脚步动起来的一刹那,步法一瞬间有了松懈,就那一点点的空间,一只秀气的小脚插进去,压住晋阳公主的脚脖子用力一拨—— 晋阳公主下身一个趔趄,正要站稳身子,结果绊完人的朱鸾抓住了晋阳公主的胳膊,这时晋阳公主才发现这厮之前只是动作唬人,整个手臂却都软绵绵的,压根没什么力气,一声清脆的金属跌落音,指间捏的也不是什么“指间刃”,是个掏耳朵的小铁扒! 晋阳公主瞪大眼睛,这还没完,就在这时,朱鸾将她的手臂抬高,用自己的手臂圈住,整个人钻到了她挥过来的胳膊底下,借她之前的发力压上自己的体重往下面一带…… 下盘本来就失稳的化元境高手咕咚一声,被带倒在地,以诡异方式还击偷袭者的朱鸾压在她的身上,气喘吁吁的爬起身,很没有高人风范的趁人不备戳了晋阳的麻筋,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身上。 朱鸾俯下身,在晋阳公主的脖子上吹了口气,那个从她指尖跌落的小铁扒被她顺手抄起来,轻轻的划上她白嫩的脖子。 晋阳公主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脖子上传来轻微的疼痛感……以及某种从心底泛起的恐惧。 如果现在在划她脖子的,不是那个小铁扒,如果在抓到自己破绽的瞬间就对自己使用玄铁护腕,或是指间随便夹一把刀…… 晋阳公主觉得自己在过去的时间已经很努力了,但她学武以来,很少有人敢和她真正意义上的对决,她所习惯的是和护卫们的真剑对决,从来没有体会过幽微间一指一掌间的较量。她相信境界是力量最直观的呈现。 她也从未和那个皇姐打过,每次找那个皇姐挑衅,那人总是将一只手藏在身后,只用一只手和她绕来绕去,天后娘娘看到每次都会笑道,“你这是在逗狗呢?”晋阳公主气的不行,总觉得是自己境界和她差的太多,才会被这样戏弄。 所以当她发现曾经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在自己头上的皇姐居然转世到了一个境界全无的弱质少女身上时,她的心底曾经有一种隐秘的窃喜。 无论如何,今生今世终于有机会压那个皇姐一头了。 却没想到,竟然被挡回来了! 眼前的少女,喘着气坐在那里,四肢细嫩如藕,看上去弱小又无助,完全感觉不到她的力量,却仿佛一阵风,只要有一点缝隙都能钻进来,整个人仿佛一阵致命的风,自己没力气,却能轻飘飘要了对手的命。 坐在晋阳公主身上,朱鸾喘匀气后,将手掌放到幼妹的后脑勺上,笑道:“竟然敢对我下手,你胆子肥了啊。” “我……”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晋阳原本设计的剧本是由自己出面,把今生没有境界的朱鸾彻底打倒,让她失败对参加武试的事情死心。 却没想到闹成现在这样一个场面。 “你皇姐还是你皇姐,”朱鸾笑眯眯的说道,“即便现在穿到了这个身子上,也不是你能偷袭的了的。” 晋阳公主举起还能动的那只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朱鸾站起身。 “话说你到底是到这来干嘛的,”朱鸾盯着晋阳公主的眼睛,“陛下不会真只叫你来徽州还愿吧。” 晋阳公主为难的挠了挠头,然后凑到朱鸾耳边,“其实是因为之前有情报表示禅子这段时间会来徽州。陛下想要我帮他找到这人。” “禅子?”朱鸾轻轻念到。 抬起头,看看天色实在是不早了,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我真得回家了,像刚刚的那一手别再玩了。” …… …… 朱鸾快步下山,等她回到英国公前时,意外的发现整个英国公府兵荒马乱,丫头小厮们个个顶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表情。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朱鸾看着如此热闹的画面,觉得有点不对。 就在此时,里面传来李氏歇斯底里的吼叫,”找不到七小姐,你们全都提头来见!“ 啊……七小姐,怪不得朱鸾一直有一种忘了什么的错觉。 她撒腿往之前“寄存”七小姐朱玫的那个小巷跑。 来的时候一直是坐马车,但她有意锻炼这个虚弱的身体,来去都自己跑步。 等朱鸾气喘吁吁的跑到那个小巷,天已经黑透。 小巷里一片漆黑,只有外面透进来的一丝丝光线。在微弱的光线下,朱鸾向小巷深处走去,突然看到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突然靠近了她。 “小姐!”这惊喜的声音和身上冰糖葫芦味道让朱鸾立刻意识到这是自己的那个小丫头。 “玉莹,让你久等了。七小姐呢?” 朱鸾继续往深处去走,借着模糊的月光,朱鸾发现了之前被自己捆成粽子的朱七小姐。她似乎是有点意识了,整个人挣扎起来,在地上扭动。 朱鸾弯下腰,抽出匕首,割断了几根粗一点的绳子,割下几块衣服碎片,将玉莹拉出了小巷。 “这下差不多了,之后交给这边的捕快应该就可以了,”她嘀咕到。 她将碎片洒在小巷的出口附近,然后让玉莹大声的喊着“七小姐,你在哪啊”往府衙的方向走,没过多久,朱七小姐恢复了大部分意识,看着眼前的环境,立刻恐惧的滴下泪来。 “我是谁?我在哪?怎么会这样呢?”看着黑不溜秋的这个地方,她吓的不得了。 她不是应该把那个蠢妹妹骗出了府吗?怎么她自己被人给绑了呢? 第二十四章 归家 朱玫只记得跟着那个蠢堂妹来到了一个小巷,身边的人突然消失,自己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是自己大意了。 朱玫心想,自己毕竟是英国公的嫡女,想打自己主意的人很多,自己为了将朱瑛骗出门,身边带的护卫很少,被那个蠢丫头拉到小巷子里来的时候身边也没有跟人。 毕竟谁能想到竟然有人敢在徽州知府的府邸附近顶风作案呢? 实在是自己的身份过于贵重了,这样想着她心里又有一些懊悔,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为了骗那样一个蠢人居然亲自出马,其实满可以找个母亲身边的仆妇来做这件事。 只不过她实在是想要自己亲眼旁观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从云端坠落,因冒犯公主被当场打杀的场面。 那样一个蠢货居然肖想徽州最优秀的儿郎,真令人恶心。 那段姻缘是属于段家和英国公府的嫡女的。 而现在,她才是英国公府的嫡女。 那个蠢货只是一个父母双亡声名狼藉的恶女而已。 想到自己的身份和名声,她突然心头一跳。 难道是有人嫉妒自己的身份,预料到和段家的婚事可能落到自己的身上,所以设计想要毁掉自己的名声? 毕竟整个徽州,觊觎段家这段姻缘的贵女实在是太多了。 她侧耳听了听,四周除了呼啸的风声,其他什么声音也没有。 朱玫壮起胆子大声喝道,“是什么人在作怪?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小巷里静悄悄的。只有她自己问话的回音在巷子里回荡。 饶是她自恃处变不惊,心跳也因为恐惧愈发快了起来。 “我是英国公嫡女!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我劝你们最好赶紧收手,不然我父亲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你们也不想殃及家人吧!?”她紧张的问道。 小巷里依旧静悄悄。 “你们要是为了钱的话,一切好说,你们的雇主给你们多少钱?钱我家里有的是,只要你们放了我,英国公府给你们双倍!”周围静悄悄的氛围越发压抑,朱玫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然而不论她怎么威逼利诱,周围就是一个反应也无。 朱玫两股战战,又气又怕又累,整个人快要晕过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乱糟糟的脚步声。 “报告大人!这个巷口有衣服和绳子的碎片!” “进去看看!” 一批举着火把的衙役和捕快涌进了狭窄的小巷。 在火光的照耀下,倒在地上的朱七小姐钗发凌乱,衣服破烂,脸上涕泪横流,世家贵女的体面一丝也无。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子深处喊叫着,隐约能听到“英国公府、诛你九族、钱”这样的字眼。 站在前头的捕快有些疑惑,他接到的报案是英国公的嫡女失踪了,让他们秘密查访,还给了他们一幅朱七小姐的画像。 他实在很难将画像上清雅的女子和地上这个吓破了胆的女子联系起来。 这时,满大街乱窜的英国公府的家丁和仆妇们看到捕快们聚集,也很快涌入了这个小巷,原本就狭窄的小巷一时间人满为患。 “小姐!小姐!谢天谢地!人找到了!” 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来的朱七小姐的奶娘认出了朱七小姐穿的衣服,心肝肉儿似的大哭起来。 “刘妈妈!是刘妈妈吗?救命!救命!有人要害我!”精神高度紧张的朱七小姐听到了自己奶娘的声音,立刻喊道。 “是我,是我,哪个杀千刀的干的!怎么不天打雷劈!”刘妈妈气的浑身发抖。 “杀了……看到的……全杀了……”小巷里的人越来越多,一时间空气异常浑浊,朱七小姐哆嗦的说完这句话,软软的再次晕了过去。 在场众人听到这句话纷纷变色,有站在外围的人偷偷撒腿就跑。 刘妈妈看着倒在地上的小姐大惊失色,也没空管她到底说了什么,赶紧叫仆妇拿风衣将朱七小姐盖上,抬上了英国公府的马车。 …… …… 英国公府。 宽阔的正堂上首放着一滑搭着玄色虎纹毛皮的椅袱的太师椅,上头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神情烦躁,颌下蓄着短须。 英国公朱宽对身边哭个不停的妻子喝道,“哭什么哭,人不是都找回来了吗!” 李氏双眼通红,泣声不止,“可当时那么多人看到了玫儿那个样子……” 朱宽正当壮年,但身子骨有些佝偻,眼神浑浊,两颊泛黄,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不耐烦的说道,“那些仆妇和家丁处理起来容易,但捕快和衙役都是有官身在的,哪能说除掉就除掉!” “你堂堂一个英国公连这点事都处理不了!玫儿可是你唯一的女儿啊!”李氏不依不饶。 “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但你又是怎么管玫儿的?怎么会跑到那种地方去?”朱宽皱眉瞪着李氏。 李氏抹着眼泪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小贱人!玫儿好心放她出来,她却吃里扒外和不三不四的人暗算玫儿!” “你说谁暗算谁?”门外突然传来声如洪钟的问话。 白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棍,跨过门槛。朱鸾乖巧的跟在身后。 “你!竟然还有脸……”李氏看到朱鸾,双眼血红的站起来,正打算发作,突然想起自己“好婶娘”的身份,将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祖母。”朱宽站起身向白老太君行礼。 白老太君坐到主位上,说道,“我已经查清楚了,是七丫头擅自拿钥匙开了寿安堂的门,九丫头挟持她出了大门,之后在宋府外面的小巷里九丫头说正和七丫头说着话,一阵风吹过,一个模糊的人影从她身边掠过,然后七丫头就不见了,她后来就上山去见了晋阳公主,之后的我们也看到了,她刚刚才从灵岩寺回来,说和公主一见如故,说了一下午话,公主可以作证。” 和晋阳公主一见如故? 在座众人纷纷变色,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李氏脸色有些发白,只觉得自从这个死丫头从火海中活下来之后,就处处透着些古怪。 她怎么可能和晋阳公主一见如故? 她真的是朱瑛吗? 自己亲手养大的蠢货? 李氏顺风顺水这么多年,整个英国公府都被她握在手心里,第一次遇到和自己的想法差别这么大的情形。 “你说谎!” 她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第二十五章 禁足 李氏的话一出口,整个堂屋突然安静了下来。 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李氏抬起头,发现周围的仆妇们面面相觑,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在过去的十年里,李氏无论何时无论何事都是毫无原则的袒护九小姐,从未责骂过她,阖府上下少有不夸赞这位婶娘温柔宽和,宠爱侄女的。 白老太君和朱鸾的脸上都有些许惊讶,这也许是李氏平生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斥责朱九小姐。 “婶娘这说的,”朱鸾含笑道,“我怎么敢在这样的事情上说谎。” “你别是以为公主位高权重,英国公府不敢找公主核实,才拿公主做托辞。”英国公朱宽捋着短须,一脸威严的说道。 朱九小姐以往叔父一说话立马吓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她还是含笑说道。 想起现如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再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少女,李氏心底的酸气就克制不住只往上冒。 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刚刚质问侄女的人仿佛不是她一样,继续温声说道,“九丫头,你知道,我一直都是很袒护你的,唉,但是这次,你实在是做的太过了。” 李氏言语中满是恨铁不成钢之意。 “七丫头,就算不是我的女儿,但她终究是你的堂姐,我不求你像她对你那样对她,但你怎么能看着堂姐被掳走却无动于衷呢?”李氏拿帕子抹一把泪,“你这样让外人如何看咱们家的女孩儿,如何看英国公府!?” “再加上,无论你有多想嫁给段二公子,你怎么可以去拦公主的仪仗,你……”李氏用颤抖的手指着朱鸾,“你这是要把英国公府往死路上逼啊!” 白老太君的瞳孔一缩。 老太君突然暴怒,枯瘦的老手一把抓住身后的朱鸾往地上一摔,喝道,“孽障!你到底和公主说了些什么?” 朱鸾借着白老太君使的力踉跄几步顺势往地下一蹲,长长的裙裾遮住了她的双腿,看上去像是被摔倒在地。 “祖母,你别生气,”李氏凑上前来,抚着白老太君的背,“九丫头她是不懂事不知道利害,待我们好好问问,”她柔声劝道。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白老太君的龙头拐杖咚的一声跺在地上,“那么多难关都过去了,十年前都没被气死,现在又有什么。” 十年前,英国公府嫡系血脉凋零,老国公的嫡长孙第三代英国公朱昊去世,身为庶长孙的朱九小姐的父亲朱斋继任英国公爵位。然而承爵不到一年,朱斋也意外身亡。这才轮到了庶次孙朱宽继承了英国公的爵位。 白老太君这一生只有一个儿子,就是老英国公朱宏唯一的嫡子朱建,除了这个嫡子,老英国公还有一个庶子,偏偏嫡长子朱建和儿媳都英年早逝,只留下一个嫡长孙朱昊,没想到朱昊十五岁承爵,二十岁时也意外身亡,妻子在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一尸两命,最终一个子嗣都没有留下。 偌大的英国公府,竟然一时间没一个能承爵的嫡系血脉。 外面纷纷传言,是老英国公当年随太祖打天下的时候造的杀孽太重,才落得英国公府门庭凋零,儿女一个一个都留不住,连打下的爵位都没人继承。 好在先头那个被朱宏忽视的庶子虽然也已经过世,但留下了两个儿子,就是朱斋和朱宽两兄弟。 白老太君厚着老脸,赶到神都,请求皇家承认让庶孙继承爵位。 虽然皇家看在朱宏当年的功劳上,没有收走英国公府的丹书铁券,但毕竟甲姓世家只有庶孙能继承家业的情况十分少见,现在英国公府的爵位传承可就在皇家的一念之间。 想到这里,白老太君饱经风霜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悲戚。 “没说什么,”朱鸾蹲在地上,小脸微微低着,看着弱不禁风,“就是聊了聊徽州的风土人情,公主人极温和,说和段二公子之间的传言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呢”,她话里一派的天真烂漫。 在场三位大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既招惹了段家之后,又招惹了公主。 白老太君的手紧紧握住龙头拐杖,神情复杂。 她活了八十多岁,活够了,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丈夫当年拼死拼活打下来的这个爵位,如果保不住了,她将来又哪来的脸下去见他? 为了整个英国公府的稳固,所有的不利因素都应该被排除,更何况自己的这个庶曾孙还一直上蹿下跳的到处闯祸。 没有了爵位,这里所有的人都什么都不是了。 “来人啊,”白老太君吩咐道,“把九小姐关到寿安堂西院,派十个家丁十个护院看守,如果再丢了人,就让这些护卫提头来见!” …… …… 寿安堂西院。 朱鸾从被钉死的窗户的缝隙里往外看,相对于上次的禁足,这次的保卫愈发森严,外面无论白天黑夜都有队伍来回巡视,送饭的仆妇都改成了全副武装的护卫,她明白白老太君这次是动真格的。 “这都是什么鬼地方,怎么可以这样的对小姐。”小丫头玉莹再次和她的主人一起被禁了足,她从一开始盼望有人来救到指望早点被放出去,情绪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小姐,你在做什么?”玉莹觉得很奇怪。每次都是她坐在堂屋中央,而九小姐却在整个屋子里转个不停。 玉莹第一次看到有人被软禁还那么忙的。 “没做什么,”,朱鸾手上动作不停,还是不断摸索着屋子里的一切。 朱鸾很清楚这次的惩罚绝不可能就以禁足了事。 这几日的禁闭,不过是给朱家老太太、太太们足够的时间挑选自己将来的出路。 她必须早想办法,凭自己的力量从这里脱困。 就在这个时候,在走到靠近主院的墙壁处时,她突然感觉到有一些违和感,仔细的敲击墙壁和刚刚踩过的地面,侧耳倾听,一阵非常微弱的有一点空洞意味的声音传了出来。 很平淡,很难辨别,但这种细微的空洞的声音,她还是比较熟悉的。 这是? 密室? 第二十六章 密室 其实从第一次入住寿安堂,朱鸾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其实非常微妙,硬要说像是某种特殊能力一般。天后娘娘还在的时候,常常说她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 寿安堂是白老太君的院子,老人家住的地方都喜欢清静,这里的丫环仆妇都是上了年纪的,个个穿衣打扮朴实无华。屋内屋外,从院子里的花草到屋里的摆设无不简洁阔朗。 这原本应当是一个非常简单,让人心旷神怡的地方。 可是,从住进这里伊始,朱鸾就觉得这里除了目能所及的简单摆设和人事,总还存在着别的“东西”。 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她又说不上来。 一种诡异缥缈的存在感萦绕着这个院子,像是从地底上渗上来似的。 地底下! 在听到这个淡到快要察觉不到的空洞的声音之后,如醍醐灌顶,朱鸾立刻想通了自己这诡异直觉背后的关节。 寿安堂的地底下有东西。 天底下密室和暗道最多的地方非皇宫和陵墓莫属,机缘巧合,这两个地方碰巧朱鸾都混过,还混的不错,所以她直觉加经验,推测寿安堂底下很有可能存在一个密室。 但…… 一个八十多岁德高望重的老封君,为什么她住的地方底下会有一个密室? 现在的英国公府是老国公朱宏发迹之后,带着太祖皇帝赏赐的大批金箔回到家乡后修建的。 既是自家建的宅子,白老太君就不大可能不知道自己的院子底下有个密室。 太祖皇帝的赏赐都是过了明路的,杯酒释兵权,用金银地契换兵权他老人家高兴的很,英国公荣归故里,又不是贪官污吏,也没什么好藏在家里的。 朱鸾皱起了眉头。 “玉莹,”她朝坐在屋子中央太师椅上坐着的小丫头喊,“你过来。” 玉莹正坐在椅子上偷吃护卫送来的葡萄,听到小姐的喊话,吓了一跳,一不小心吃噎了。 “小……小……小姐……”,小丫头噎着嗓子含糊道,朱鸾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在小丫头的后背上重重拍了一把。 终于把葡萄咽下去的玉莹喘着气问道,“小姐,什么事?” “没,就是想问问白老太君的事。”朱鸾也拿起一颗葡萄放到嘴里,甘甜的汁水在嘴里蔓延开来。 即便到了这个份上,还会给曾孙女送葡萄。还是个没血缘关系的庶曾孙。 “白老太君?把小姐关在这里的老妖婆?”玉莹撇撇嘴,“小姐,她对你那么坏,你问她做什么?” “傻孩子,”朱鸾摸了摸玉莹的头,“白老太君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可不是很厉害,连当年天后娘娘都对这个老妇人交口称赞。 土匪出身,慧眼识英雄,自作主张嫁给还只是一介草民的朱宏之后获得一品诰命,青年丧夫,一人抚养儿子成才,中年丧子,又独立抚养孙子长大顺利承爵。 那一次新年的大朝会上,白老太君带自己的嫡长孙前来朝拜,朱鸾站在天后娘娘身边,看着那个年轻人举止有度,人品端方,和在都城长大的世家公子们相比也毫不逊色。 记忆中白老太君在旁边一脸骄傲,虽然上了年纪,腰板却挺的笔直,白发苍苍,精神矍铄。 精气神比现在看着的要足的多。 想必是最后一个亲人的离世,给了白老太君绝大打击。 想起那个早逝的年轻人,朱鸾低头沉思。 “小姐,你在想什么?”玉莹问道。 “我在想,一个看上去那么康健的人,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朱鸾答道。 “小姐你说的是谁?”玉莹一脸狐疑的问道。 “朱昊,就是第三代的英国公,我的大伯父。”朱鸾摸了摸她的头。 “第三代?”玉莹扳着手指头数了下,“哦,我知道,是先头那个,他死的时候府上穿了一个月的白衣服,还不给我们出去玩,连吃肉都不行,”小丫头气鼓鼓的说道。 还就是只记得吃,朱鸾失笑,“英国公府的嫡支一直都是一脉相传啊,”她感叹道。 “可不是,”玉莹插嘴道,“我爹生前曾跟我说过,说英国公府的女人都是母老虎,嫡子生不了几个,还不给丈夫纳妾。” 这个……朱鸾活了三辈子,都没有嫁成,对于这个纳妾问题不打算发表看法。 “可就算一脉相传,我记得英国公府虽然交了兵权,但子孙都会送到军营历练,身体素质应该都是很不错的。” “哦,这个我也听说过,大家都说这都是老英国公当年杀人太多造的孽。”玉莹神神道道的说。 “造孽?” “对啊,”小丫头兴奋起来,“老英国公是在战场上受的旧伤复发,第二位是在参军出去探路的时候遇到了后金骑兵,第三位是在操练的时候坠马,还有第四位……”说到这里玉莹捂住了自己的嘴。 第四位就是朱九小姐的亲爹朱斋,也是死在了战场上。 四代英国公,均死在了和战场相关的地方,而且全都没活过三十岁。 当年老国公死了后,太祖皇帝就是用杀孽重而不详的论调削弱老国公留下的精兵营。 杀孽太重而不详? 朱鸾皱皱眉。 开国将领打天下被说成不详,那诸侯割据,百姓流离,浮尸千里就算是万事大吉了吗? 而且历朝历代杀孽最重难道不是位置最高的那个人吗? 可儿子还不是一个接一个的生出来。 当年她只知道故事的前半段,觉得尽管白老太君前半生坎坷,但老天最终还是留给她一个孙子,也算有个念想,却没想到这个孙子也死在她前面。 这还真是惨啊。 朱鸾抚摸着小丫头的头在心里默默想道。 嫡孙去世,外界都传闻英国公香火断绝之时,是这个女人,以七十岁高龄北上神都,冒天下之大不韪请求以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庶孙承爵,才将将保住了父夫君传下来的家业。 朱鸾不禁有些佩服这个现在还在外面劳心劳力撑起这个家的老妪。 “你说,对白老太君而言什么东西最宝贝呢?”朱鸾喃喃问道。 “宝贝?”玉莹一头雾水。 “大概是曾孙吧,”玉莹一脸不屑,“之前还和大夫人一起忙活着给国公爷那个宝贝儿子选媳妇呢,不过大夫人看上了人家的小姐,却没哪家原意嫁。” 她吃吃笑起来。 朱宽和李氏除了朱玫这个嫡女,还有一个嫡子朱聪,但这个朱聪不仅不人如其名,还生性蠢笨,是徽州有名的“地主家的傻儿子”。 李氏看上的都是家世品貌俱佳的闺秀,即便朱聪将来很可能承爵,但真正清贵的人家,哪里原意将女儿嫁到这样一个火坑。 “孙子吗?”朱鸾沉吟道。 这样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曾孙,能算的上是宝贝吗? 藏在密室里的到底是什么? 朱鸾只觉得自己的好奇心不断膨胀。 第二十七章 十三连城 一般而言,密室的入口一般都建在主人平素起居的地方,比如皇宫的御书房。但和皇宫不同,白老太君的寿安堂正院并不是个隐蔽的所在,每日人来人往。小辈们会来请安,李氏也常常到这儿讨教庶务。 虽然只要密室建的深,一般很难被发现,但是建在正院底下的风险较高,寿安堂的密室就很显然没有建在正院底下。 这也导致朱鸾一直感觉到有“东西”存在却一直没有发现密室。 寿安堂西院地处偏僻,是白老太君处罚关押犯错的下人的地方。 能在风雨飘摇中撑住英国公府,白老太君靠的当然不是宅心仁厚,她的手上是有人命的,其他世家插进来的细作、在丈夫儿子死的时候手脚不干净的下人都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这里。 平素整个英国公府的人都绕着这里走。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吧,朱鸾心想。 朱鸾走回刚刚听到回声的地方,她屏住呼吸,沉下心来,用玄铁护腕轻轻的敲击地面。 “叮……叮……叮……” 她敲的非常轻,一边敲一边换地方,发现能听见空洞声的地方主要集中在靠墙处,往后撤便很难听到了。 密室的具体位置应该介入正院和西院之间,朱鸾被关押的西院主屋和密室在地底有重合之处。 密室开口的机关很可能就在这一片附近。 找到开口的机关的过程比朱鸾预想的要简单很多。 她直直的躺到了地板上。 “小姐?你在做什么?”玉莹望向这边问道。 “嘘。”朱鸾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玉莹乖乖不说话了,大眼睛疑惑的看着在地上躺尸的小姐。 朱鸾先将耳朵贴到了地面上,只能听到门外护卫的脚步声,几乎听不见地底下的声音,可见这个密室建的极深,应该是个嵌入式密室。 她将头转向左边,从极低的位置仔细观察地面,并没有发现什么凸起或者凹下去的部分,接着她将头转向右边,和之前一样,也没有丝毫不平整的地方。 整个室内极为幽暗,只有从钉死的窗户上透入些许微弱的光线。 朱鸾卷起袖子,举起手臂,以手腕上的玄铁护腕为镜子,将微弱的阳光反射到地面上,逐渐调整角度扫射地面。 突然,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 地面光洁平整,但在淡淡光芒的照耀下,右面的地面上有一处显得格外的光亮。 朱鸾爬起身来走到这一处。 这是一块铺地的青砖,乍一看和周围的方砖没有什么两样,连缝隙的距离都没有什么差别。朱鸾伸出手触摸上去,一种莹润的手感通过指间传来。 这是被打磨或是人手时常抚摸才能留下的手感。 朱鸾蹲下身,从护腕中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刀。她仔细的将短刀插入青砖的缝隙,缝隙中抹着的灰泥果然十分松软,只是个障眼法而已。 她全神贯注刮掉缝隙里的灰泥,又掏出一把短刀,将这块青砖夹住,慢慢往上拔。随着轻微的摩擦声,这块青砖被拔了起来。 然而室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的变化。朱鸾也不失望,仔细观察青砖拔出后留下的坑,发现坑里面是一把鲁班锁。 “小姐,这是什么?”玉莹踮着脚尖走过来,做贼似的悄悄问道。 “这个呀,”朱鸾抚摸着冰冷的金属锁片,同样轻声回答,“这是鲁班锁。” “鲁班锁?”玉莹吃了一惊,“怎么感觉和我小时候玩过的不一样?一、二、三……”玉莹用手指着锁片数起来,“怎么有十三根?鲁班锁不是只有六根吗?” 朱鸾笑了。 鲁班锁也叫孔明锁,相传是三国时期诸葛孔明根据八卦玄学的原理发明的一种锁,广泛流传于民间,可以当做玩具,也有将其设计成机关的,看上去简单,其实内中奥妙无穷,不得要领,很难完成拼合。 传统的是六根,第三代是九根,而眼前的这把是极少见的十三板鲁班锁,属于间排隔板类鲁班锁,也是难度系数最大的一类。 “这个,有多少种拼合方法呀?”玉莹瞪大眼睛问道。 “一千八百八十七万四千三百六十八种。”朱鸾答道。 “什么?”玉莹的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随后一脸崇拜的看着朱鸾,“小姐真厉害,这都知道。” 一般大多数人只会当她在瞎说吧,朱鸾笑着接受了小丫头的赞美,因为她知道自己说的是完全正确的。 眼前的这种是千万种拼合方法里难度最高的一种,难度一零三三。 如果不知道拼装顺序,想要解开简直是地狱难度。 朱鸾不顾形象席地而坐。 鲁班锁是她小时候的玩具之一,娘娘一旦公务繁忙没时间管她的时候,就会丢给她一把鲁班锁,从常见的六根、九根、十二根再到十三根,在寂寞的深宫里,最初被所有人忽视的岁月里,她就以此消磨时光。 她的手快速动作起来,快的让人眼花缭乱。 “小姐,你居然这么会玩鲁班锁啊,”玉莹在旁边感叹道,“小姐你都会解些什么锁啊?” “嗯?”朱鸾手不停,动作快的让人们目眩,随口答道,“我想想,大小孔明、四季、孔明连环、十二方、方角、二十四、十八插钩、姐妹球、六方锁、十四阿哥锁、小菠萝、大菠萝、三八结……” 她的话没有说完,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最后一根锁片被抽走,这把十三板锁被解开了。 玉莹忍不住惊呼出声。 虽然小姐的动作快的让她看不清,但她本能的觉得小姐似乎是做了一件很厉害的事情。 然而就在此时,随着极轻微的砖块摩擦声,眼前的青砖突然向下塌陷,露出一个半人高斜向下的洞口,洞口里面是一条黑黝黝的甬道。 “了不起。” 甬道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模糊的赞叹。 声音闷闷的,像是隔着厚厚的墙壁传来,还似乎能听到轻轻的拍手声。 “虽然说是照着图纸,但没想到陈婆婆你这次居然能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解开十三连城。” 这是一个男子的声音,话语中透着惊讶和惋惜。 “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呢。” 他说道。 第二十八章 地底 “谁!?” 阴暗的地下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玉莹第一反应张嘴就想尖叫。 朱鸾眼明手快一把捂住小丫头的嘴。 “啊咧?竟然不是陈婆婆吗?”听到玉莹发出的声音,甬道深处的男子声音更加惊讶。 “难道是犯了事的丫鬟?”男子沉吟道,“没想到府里居然会有这么聪明的丫鬟啊。” “呆在这别出声。”朱鸾轻声吩咐玉莹,走到屋角的床边,将床上的被子卷起,做出有人正在睡觉的假象,然后她点燃桌上的烛台,端起重新回到地道的入口。 “小、小、小姐……”玉莹牙齿打战,“你要进去吗?” “总得进去看看,”朱鸾笑着摸了摸玉莹的头,“别怕,帮我守着这里,如果有人来了就大声叫我,知道了吗?” 玉莹点点头,注视着朱鸾一步步走入地道,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里。 …… …… 整间密室由青色的大麻石砌成,虽身处地下,空气却干爽清洁,想必是请高手设计,并时常有人维护打扫。 朱鸾端着烛台,蜡烛里的火苗闪烁着,微弱的光亮永远照不清眼前的阴暗,不知为何甬道里的男子也不再发声,整个甬道里静的可怕。 她在黑暗里静静的行走,约莫走了百步左右,忽然一股凉意从头泛到脚,朱鸾立即停住脚步,蹲下身用烛台往地上一扫。 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离她脚尖不到一寸的地方居然出现了一道裂缝深渊,一人多宽,黑乎乎的瞧不见底,隐约闪烁着利刃的寒光,若是她方才走快一步,这般跌下去只怕是立即粉身碎骨。 朱鸾心惊之下又回头一瞧,宛若兜头淋了盆冰水,瞬间凉到了心底。 她的身后不知何时也出现了同样一条裂缝,在黑暗中像是不怀好意的大嘴,等待着它的祭品。 耳旁传来沙石扑簌簌掉下去的声音,朱鸾头皮一炸,烛光一扫,身边又出现几条同样的裂缝,将她团团围住,这几条裂缝似乎还会移动一般,轻微的变幻着。 裂缝围绕着她,不断向前逼近,盯着四周围不停变幻的阵势,朱鸾的脑海里蓦地跳出了三个字:“九宫盘。” 九宫盘是一种凶险的御敌之阵,现在能摆这种阵法的阵法大师几乎绝迹了,据传此阵一般出现在始皇帝和一些巨富的陵宫,可以杀敌镇妖,端的是十分了得狠辣。朱鸾也没有见过实物,想到这里,再不敢胡乱走动,每迈出一步,都是心惊胆战的,怕是又一个不慎,哪里再冒出条缝隙一口将她吞了去。 朱鸾欲哭无泪,只怀疑自己真的不是穿错了地方吗?为什么在徽州一个普通大户人家的地底会有这样玄学狠毒的东西存在。 朱鸾全身毛孔的感官都仿佛打开了,九宫盘不是鲁班锁,行走阵中,是真正意义上游走在死亡的边缘。 解九宫盘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拿人命来填,因为它是一个小规模阵法,把九条缝隙都填满了,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不过还有一个办法,端看你豁不豁的出去。 既然入了阵,解不开困在其中也是个死,朱鸾心一横,噗的一声吹灭了蜡烛。 这下周围彻底黑了。 所谓阵法,其实有它确切的依据,小规模的阵法其实往往都是迷惑人的感官,从而给人的一种瞬息万变的感觉,实物本没有动,只是你觉得它在动。 人的眼睛是会骗人的。 死亡的恐惧像是一只手紧紧攥住了朱鸾的心脏,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凭直觉往前走。 这大概是她三辈子走过的最恐怖的一段路,除视觉之外的四感提升到极致,走的她心力交瘁,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再从鼻尖上滚落。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在瞬息之间,眼前突然涌入明亮的白光,刺的朱鸾不得已闭上了眼睛,等她适应光线睁开眼睛后,眼里的惊讶溢于言表。 穿过那条死亡之路,寿安堂最大的秘密,地底密室的全貌终于出现在她的眼前。 整间密室同样用青色的大麻石砌成,说它是一间其实不太准确,甬道尽头的出现的空间称之为一间微型的“地宫”也不为过。 竟像是和寿安堂正院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三室一厅,活脱脱一个正院地底复刻版。 上好水磨青砖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平滑温润。轻软的银绡网兜着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从顶壁上丝丝垂落,盈散纯白的柔光,竟将一个地底下的密室照的恍若白昼。 陈设并不复杂,但桌几器物均精致之极。 一阁书,一席案,案边支着的玉屏风绘着满幅山水,另一旁支着棋坪,玉石琢成的黑白云子泛着清辉,犹剩半壁残局。金云纹博山炉上盈着袅袅淡烟,显得异常静谧。 满架的书籍,书桌附近居然还摆着个绣架,上面垂下色彩斑斓的绣线。 一切的一切和普通世家公子小姐住的屋子别无二致。 这绝对是朱鸾见过的最奢侈的密室。 朱鸾端详着屋内的摆设,一丝疑惑浮上心头。 成对的茶杯,男女风格迥异的摆件,书桌和绣架。 这里难不成住了一男一女吗? “真是厉害啊,”之前听过的男声再次传来,只不过这次近在眼前,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一边拍手一边从室内走了出来,身姿挺拔,脸上带着一副青铜面具。 “井底之蛙不知沧海,”他继续说道,“居然连九宫盘都能轻松穿过,这下想不认输都不行了呢。” “有什么好佩服的,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一个有些嘶哑的陌生女声从室内传来,“哥,别和她废话,赶紧杀了了事。” 男子举起手上的长剑,拔剑出鞘。 朱鸾刚刚穿过阵法汗湿的衣衫还没有干,闻言叹了一口气。 她仔细打量眼前的男子,男子面具中透出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杀意,袖子一直拉到了指尖,连手都遮的严严实实。 “至于这样吗?明明第一次见面,怎么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她迟疑了一下,吐出了那个称呼。 “堂哥?” 第二十九章 见鬼 男子原本已经拉开架势,打算将朱鸾毫不犹豫的斩于剑下,突然听到这声称呼,动作一顿,整个人被定在了原地。 “堂哥?”面前的男子和室内的女子同时重复了一遍朱鸾的话。 “这位姑娘,”男子身上的杀气虽然没有刚才那么浓了,但明晃晃的剑尖还是直指朱鸾,“亲可不能乱认,”他讥讽道,“现如今你闯到这里,就算你跪下来叫爷爷也没有用,该死的人还是该死。” 他压低身体,剑尖一个虚晃就向朱鸾刺来。 朱鸾脚底一个趔趄,躲开了。 “有意思,”闷闷的笑声从青铜面具后面传来,“明明看上去一点境界也无,怎么却很熟悉和人对战似的。” “你也很有意思,”又是一剑刺来,这次朱鸾站着没动,一个闪身,男子又刺了个空,“明明一直生活在地底,还能练出这样的功夫,真不愧是朱家的子孙。” “不,不对,”朱鸾改口道,“应该说不愧是朱家最后的嫡系血脉。” “你到底是谁?谁指使你来的?”听到二人的对话,屋里的女人尖叫出声。 男子瞳孔一缩,剑招愈发凶狠,朱鸾的躲闪起来越发费力。 “嘶。”长剑划破她的袖子,擦伤了她的手臂。她立即捂住伤口,将火焰压灭在手掌中。 “你叫什么名字?”朱鸾一边躲闪一边气喘吁吁的问。 “我可不敢告诉你,一会儿我杀了你,你变成厉鬼找我报仇怎么办,”男子淡淡说道。 “怎么会,”朱鸾笑道,“怎么看都是你们这边更像鬼一点。” 身处地下机关重重的密室,整个人捂得那么严实,还戴着个怪模怪样的青铜面具,这副诡异的样子,说是鬼也不为过。 “我叫朱瑛,”朱鸾自我介绍道,“初代英国公朱宏的三世孙,第四任英国公朱斋的嫡女,第五任英国公的侄女。” 少女清凌凌的声音在安静的密室里回响。 正一剑向朱鸾要害刺去的男子动作再次一顿,“第四任?” “是啊,我父亲是第三任英国公朱昊的庶弟,”朱鸾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只能从面具孔里露出的眼珠判断他的情绪。 男子的眼神闪烁了几下,随即归为虚无。 “那又怎么样?”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既然不知死活闯了进来,发现了这个秘密,那就必须死。” “为什么?”朱鸾继续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也像是在自言自语,“明明是宝贝,却不能被其他人看见,只能埋在地底,”她的目光有如实质,像是要把面前男子厚实的衣服给瞧出个洞来。 “你能不能把衣服脱下来给我看看,”盯着眼前这个包的过分严实的男子,她突然问道。 话音刚落她就发现,男子的身体在一瞬间轻轻颤抖了一下,就像是被什么扎到了似的。 “女孩子家家,怎么这么口无遮拦,”男子摇头,“随便就想扒男人的衣服。” 他果然是在遮掩着什么。 朱鸾轻轻皱起眉头。男子的攻击急躁起来,长剑在空中呼呼作响,像是不把朱鸾大卸八块绝不罢休。 “只不过脱个衣服而已,”朱鸾吃力的闪躲着,“我一个女子都不怕羞,你怕什么。” 变故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男子手执长剑,大开大阖向朱鸾扑来,朱鸾身体一侧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迅速闪开,而是避其锋芒之后贴身而上,男子意识到不对却已经晚了,密室中响起了暗器的破空声,之后是衣物破裂的撕裂声,最后是金属撞击发出的铮鸣。 玄铁护腕里的短刀射出,顺着男子的肩膀斜穿而上,将手臂和肩膀上衣物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朱鸾紧紧抓住男子的袖子,在两人相冲的力道下,男子的衣服被撕裂,整个袖子被扯了下来,随后又有短刀击中男子脸上面具旁的节扣,面具后的禁锢被拨散,节扣一松,冰凉沉重的青铜面具就从男子脸上脱落,接着又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四周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一串连续的声响过后,男子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和面具被人剥落,他像是被剥了皮的猛兽,喉咙底发出一阵压抑的嘶吼。 “哥哥!”里头的女子惊呼,随即传来一阵脚步声,似是想要从屋子里出来。 “别过来!”男子吼道,随后他慢慢抬起了头。 朱鸾屏住呼吸,紧接着,在那声响后,她见到了…… 一个鬼。 眼前的身形毫无疑问是一个人类,但却拥有一张可怕到极致的脸。 男子的脸庞和暴露出的胳膊上全部布满了黑色的胎记和暗紫色的肉瘤,使原本应当轮廓良好的身体变得肿胀变形。 看上去就像民间传说里丑陋不堪的鬼胎。 在阴森的密室里看上去格外可怖。 “怎么?吓得说不出话来了?”熟悉的声音传来。男子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他粗暴的扯过地上的衣服碎片裹在身上,然后重新戴上面具。 “你……是从小就是这样吗?”朱鸾问道。 “那又如何?”戴上面具后的男子似乎冷静了下来。 “原来如此。”朱鸾沉吟道。 之前她叫他堂哥只是她的一个猜测,却没想到事实真是如此。 对白老太君而言,最宝贵的东西就是嫡系的子孙,而英国公府所有成年的嫡系子孙已经确定死亡。在族谱上,第三任英国公朱昊没有子孙,但事实上在他去世之前,他和元妻曾经有一个孩子。那个母亲大出血,最终母子双亡一尸两命里的孩子。 现在看来,如果真如传言里所说,那就不是一尸两命,而是一尸三命,当年的国公夫人怀的是一对双胞胎。 朱鸾目光沉沉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刚刚瞥到的黑色胎记和丑陋毒瘤的画面还留在她的脑海里。 而这恐怕就是当年一尸三命的罪魁祸首。 试想哪一个母亲在竭尽全力生产后看见自己生出的是这样的孩子会不崩溃呢?就算这两个孩子活了下来,英国公府又怎么敢承认这两个子孙呢? 本来外界关于英国公杀孽重后代受诅咒的传言就传的风风雨雨,现如果被人知道国公夫人居然生下一对鬼胎,英国公府估计会被口诛笔伐至死。 “你……”朱鸾正要开口,甬道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小姐!小姐!” 第三十章 暴露 玉莹焦急的喊声从外面传来。没喊几声声音就中断了,估摸着是被人捂住了嘴。 男子面具里露出的眼睛眯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在笑。 “看来时间到了,”他耸耸肩收剑入鞘,“再见,哦不,再也不见了。” 朱鸾转过身,原本黑暗的甬道里涌入了几个打着火把的身影。白老太君拄着拐杖站在那里,火光的照耀下,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喜怒难辨。 “曾祖母。”朱鸾喊道。 白老太君站在九宫盘的另一边,整个人如临大敌,浑身紧绷,看见朱鸾的脸,听见她的声音,神情变得古怪复杂。 “竟然真的是你。”她慢慢说道。 九宫盘发动的一瞬间,放在正院里与之相连的机关就碎了。白老太君独自守着这个秘密十几年,没日没夜担惊受怕,一直相安无事。机关碎裂的一瞬间,老人家心头一跳,险些当场晕厥。 但她不能晕,她得撑住这个府。白老太君咬紧牙关,强撑着叫来自己的心腹,来到西院。 十几年相安无事,九丫头一关进去就出事了,来之前,白老太君不是没有疑虑的。但当年为了守住这个秘密,她几乎挖空了心思,还请来了丈夫之前认识的高人设计阵法。这样一个秘密就算终将有一天被人打破,也绝不可能是那个年轻愚蠢的女孩子。 “一定是巧合。”白老太君在心里下了定论。 然而当心腹打开西院正屋门的时候,只见鲁班锁撒了一地,密室的洞口大开,只有一个小丫头蹲在洞口吃葡萄。 白老太君只觉得头皮一炸。 她带着人进了甬道,站在九宫盘前,看见前面有个女子的背影。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敢相信。 然后她眼睁睁的看着女子转过身,顶着那个孽障的脸叫她曾祖母。 白老太君只觉得一阵眩晕。 刚刚她还在和孙媳商量如何不露痕迹的把这个曾孙女送出英国公府,虽然孙媳提出的几个法子她都觉得不大漂亮,但迫于形势,她觉得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毕竟一个父母双亡的庶曾孙和整个英国公府的前途不可同日而语,她会在别的地方补偿她,让那孩子在府外也过的舒舒服服的。 却没想到转眼间这个女孩子就捅破了自己最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她原本以为自己将来要带到棺材里。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谁指使你的?”白老太君问,“是国公爷和夫人吗?” 她心里还是不相信这样一个小女孩竟然能找到这里。 “没人指使我,”朱鸾神情平静的看着白老太君,“我无意间发现了这里,好奇,就进来了。” 这个丫头! 到这个时候还说胡话! “这里可没有那么好进,”白老太君耐着性子说道,“你要是不说出幕后黑手,这所有的惩罚可都得你自己背,”她横眉立目,“这次我决不轻饶!” “曾祖母,你为什么那么生气?”朱鸾奇怪的看着她,“这里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白老太君整个人又僵住了。 “没什么,”她生硬的说道,“这里是寿安堂的禁地,进来就要受罚……” “太奶奶,”一直安静的站在那里的男子突然插嘴道,“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白老太君的声音有些颤抖,“知道什么?” “她叫我堂哥,”男子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她看到了我的脸。” “咚”的一声,那根一直被白老太君握在手里的龙头拐棍从她的手里滑落,和地面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哦,是吗?”苍老的声音顿时冷到冰点。白老太君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遮掩的,你可以说是谁告诉你这些了吗?” 朱鸾瞥了一眼身边的男子,轻笑着摇头。 “曾祖母你想多了。”她说道,“我只是猜测而已。” “哦?”白老太君面无表情的看着朱鸾,“那你还真有想象力。” “不是想象力,”朱鸾不紧不慢道,“只是从曾祖母的角度去设想而已。” “那我可真是荣幸,”白老太君的言语饱含讥讽,“所以呢?你又想干什么?跑出去告诉全天下人你有个堂哥在寿安堂地底?还是告诉你的婶娘和叔父叫他们赶紧来这里看看?” 她嗤笑了一声。 “除了毁了整个英国公府你也干不了别的,你别以为你今天还能走出这道门。”白老太君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戾气,“把她给我捆起来!堵上嘴!” 四个五大三粗的护卫向朱鸾围了上来。 这四个护卫个个精光内敛,看上去至少是化元境高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想到已经落魄如此还能一下子聚齐四个高手,到底是甲姓世家。 朱鸾没有反抗,任由捆绑,看上去无比的乖巧, 白老太君眉头紧锁,看着只觉得心里堵的慌。 突然就在护卫准备堵上朱鸾的嘴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对像一个死物一般漠然站在一边的男子说道,“你不想出去吗?” 男子瞳孔一缩,一言不发。 朱鸾张开嘴,正待说话,护卫拿来一个布团就想堵住她的嘴。 朱鸾眉头一皱,“这个就不用了,”她沉声道,“我不喜欢,你也不可能一直堵着我的嘴,我不会再说话。” 白老太君正想训斥,但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对护卫摇了摇头。 她实在是不想再出什么幺蛾子。每次只要强迫这个女孩子最后又会多出一堆事端。 面对这个曾孙女,她甚至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暗暗惊诧。 “本来我还在和你的婶娘商议,但现在看来还是不用商议了。”白老太君沉声说道,“你之前受了伤身体也没养好,送你去庄子上休养一年吧,也好修身养性。” 英国公府一般对犯了错的姨娘、远亲都会送到郊外的庄子里自生自灭。 那里山高皇帝远,死人都有正当理由,表面上看着还是个体面的去处。 “曾祖母和婶娘费心了,”朱鸾含笑道,“这个决定不改了?” 看着她这个样子白老太君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不想去?等你做梦的时候再问吧!” 护卫推搡着朱鸾往回走,玉莹哭叫着想到朱鸾身边,手就要够到了,又一把被护卫挡了回去。 朱鸾被带走了,玉莹也被一个护卫抓着往回走。 出了西院,玉莹被护卫直接丢到了柴房,“在里面老实呆着!”训斥完这句后,护卫就离开了。 玉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等听到护卫的脚步走远了,她原本握拳揉眼睛的手悄悄放了下来。 拳头张开,一个小纸团躺在她的手心。 第三十一章 纸条 英国公府后门,朱鸾被捆绑着双手在两个粗壮婆子的陪伴下登上来马车。 白老太君拄着拐杖站在门口。 “九丫头,别怪我狠心。”老人冷漠的看着她,“等晋阳公主和段二郎离开徽州,我自会派人把你接回来。” 面前的少女平静的注视着她,自从这孩子说不会再说话,之后就真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不知为何,白老太君心里有点不舒服。 活到这把岁数,再狠心的事都做过,心早已被磨得硬的不能再硬。 如果这个女孩子还像是以前那样哭闹叫骂不休的话,白老太君现在心里也许能好受很多。现在这种不言不语的做派,反倒让人觉得是朱家亏欠了她似的。 女孩子静静不说话,但那双大眼睛却像是会说话似的,亮的逼人。 白老太君瞥了一眼之后就转身不再看她。 真是最后的最后都不让人省心。 “送她走吧。”白老太君叹了口气,向驾车的护卫一摆手。 马车车轮辘辘转动起来,沿着小道向庄子上驶去。 直到马车的声音完全不见,白老太君才转过身来。 “老陈家的,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白老太君淡淡说道。 “没有的事,老太君也是为阖府上下着想,”站在白老太君身边的陈婆子抬眼看着白老太君,眼里闪过一丝哀痛,宽慰道,“您已经很不容易了,等九小姐将来懂事了,想必一定能理解您的苦心。” “懂事?”白老太君突然苦笑,“我怎么觉得她现在已经足够懂事了?自从上次走水之后,这孩子就像是中邪了似的。” “我都快不认识这个孩子了,”她疑惑道,“你说她到底是受人指使还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这……”陈婆子也一头雾水,“九小姐面色红润双眼有神,不像是中了脏东西的样子。” “那就是有人指使了,”白老太君握着拐杖的手攥了攥,“之前叫你调查九丫头身边的人,有结果了吗?” “贴身的下人都死的差不多了,”陈婆子答道,“其他的没查出什么特别的,走水之后更是连国公和夫人都没去见过,不过……”她沉吟道,“那个叫玉莹的小丫头,原本是秋水阁外院洒扫的粗使丫头,走水之后一直被九小姐留在身边,是九小姐当年从外面捡回来的,还没问过。” “那小丫头现在在哪?”闻言白老太君皱起眉头,“把她叫来,我亲自问问她。” …… …… 柴房里,玉莹正靠着柴堆打瞌睡,吱呀一声,原本被锁的死死的门突然打开。 被透入的光线刺到了眼,玉莹打了个呵欠,眼睛睁开了条缝。 陈婆子逆光站在门口,老脸上阴云密布。 “老太君要见你,跟我走吧。” “哈?”没等玉莹反应过来,陈婆子身后就涌进来两个粗壮的仆妇,一把将玉莹从地上揪起来拖出了柴房。 玉莹一路骂骂咧咧被拖到了寿安堂正院。 白老太君一脸威严的端坐在主位上。 “说吧,”她拔高了声音,“你小姐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她如何发现地道入口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玉莹一脸奇怪的看着白老太君,“我是小姐的人,不会把小姐的事泄露给你的。”小丫头绷紧一张脸,努力让自己显得正气凛然。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陈婆子在她身后冷笑,“老太君好好问你话你不答,是非要断几根指头才能学会好好说话吗?” 玉莹闻言睁大眼睛,一把攥紧自己的手,“你……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陈婆子的笑声越发阴森,“你以为你现在在哪里?”她逼近小丫头,一把掰开她的手,“这手指可真是漂亮,把手指就像折断树枝一般一根根折断的话,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硬气呢?” 话音刚落,一个小纸团突然从玉莹的手心滚落,咕噜噜滚到了地面上。 “这是什么?”陈婆子惊讶道。 “嗯?”白老太君端起一盏茶,问,“怎么了?” “这丫头手里不知道藏了什么,”陈婆子拾起地上的纸团,不禁失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就是一个破纸团子。” “还给我,”玉莹从地上弹起,“这是小姐留给我的!” 陈婆子一个闪身躲过小丫头伸过来的手。“九小姐留给你的?”陈婆子疑惑的看了坐在上首的白老太君一眼。 “拿来看看。”白老太君发话道。 一个婆子按住犹自挣扎不休的玉莹,陈婆子快步上前,将纸团托在手心递到白老太君面前。 纸团浸满了小丫头手心的汗,脏兮兮的。 “老陈家的,你打开给我看看。”白老太君瞥了一眼,有些嫌恶的说道。 陈婆子打开了纸团,纸不过是普通的草纸,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中间横七竖八的布满了孔隙和坑洞,孔隙和坑洞的边缘透露出烧焦的痕迹。 “这是……字吗?”陈婆子没敢细看,用手指捏着拎到了白老太君眼前。 的确是字,竟像是用火烧出来的,一笔一划勉强能认出来。 白老太君年纪大了,有些老眼昏花,吩咐道,“老陈家的,你识字,念出来听听。” 纸上烧出的孔隙组成了两个笔画有点儿复杂的字。 “这写的好像是……”陈婆子把这张纸翻转过来,眯起眼睛迎着光仔细辨认。 “鬼鸩?”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脆响,地面上茶杯碎裂,茶水溅了一片,白老太君自己的鞋子都湿了个透。 老太君这是怎么了? 陈婆子唬了一跳,她忙看去,却见原本安稳坐在椅子上的白老太君一把站了起来,神情愕然,手还空握着。 显然不是生气砸了茶杯,而好像是从手中滑落了。 “上面写的什么?”白老太君问道,还不等陈婆子回答,她指着被按在地上的玉莹吩咐道,“老陈家的,你来按着这个丫头,其他人都下去。” 似乎是因为过度紧张,白老太君的手都颤抖起来。 伺候了老太君五十年了,陈婆子鲜少见到老太君如此失态。 “这纸……”陈婆子拿着手上皱巴巴的纸条,只觉得突然变得如烫手山芋一般。 “拿来,”白老太君双手颤抖着接过陈婆子手上那张破烂的纸条。 周围伺候的仆妇全都下去了,寿安堂正院堂屋的大门紧紧关闭。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知道?”白老太君反复端详这个纸条,烧出来的字歪歪扭扭,看上去是匆忙写就,比小娃娃的字还要丑。 但的确可以辨认出是那两个字。 就是这两个字构成了白老太君这辈子永远忘不掉的噩梦。 像有火烧在了她的心上,白老太君原本已经凝固的心思顿时坍塌。 “把那个孽障给我接回来。” 老妪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 第三十二章 别庄 在通往郊外庄子的路上朱鸾一直沉默着。 两个生的五大三粗的婆子把她夹在中间,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朱鸾抬头想要看看窗外的风景,但车窗上的帘子紧紧的拉着,她的双手被缚住,于是看了一眼身边的婆子。 “怎么?九小姐想要看看外面?”左边的夏婆子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阴阳怪气道,“您还是省省吧,当您这是出游呐?老老实实的呆着,不然之后别怪妈妈们给你苦头吃!” 这是下人们常见的爬高踩低的那一套,当年由于李氏格外宠爱朱九小姐,每次去寿安堂,这个夏婆子没少献殷勤。 送到庄子上是很重的惩罚,和流放没什么区别,无论是丫环还是姨娘,送到庄子上就只有被糟践至死的下场。也许主子不懂这些,但下人们对于能在庄子上发生的事心知肚明。 朱鸾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夏婆子。 被朱鸾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夏婆子呵斥道:“看什么看!你难不成还真以为老太君会把你接回去,做什么春秋大梦!” 接回去?怎么可能? 没有哪个从府里头出来的在庄子上能熬过半年,更别提接回去。想到这夏婆子不由得嗤笑一声,之前国公爷书房里伺候的丫环入画犯了事被送到了庄子上,国公爷也信誓旦旦说会接她回去,结果呢?不到三个月人就没了。 越是以为自己尊贵,当年在府里过的不可一世的,在庄子上死的就越快。 庄子上至今还没有小姐被送去过,还真不知道小姐被送进去会发生什么事。 想到这里,夏婆子心里泛起一股阴暗的快意。 她舔了舔嘴唇,愈发期待早点到庄子里。 马车跑了整整一天,天色暗淡下来的时候,终于到达了英国公府在郊外的别庄。 这庄子是当年老英国公朱宏返乡的时候太祖皇帝的赏赐,占地十分宽广,有一整片山林并四百八十亩良田。 马车刚停稳,朱鸾就被夏婆子从马车里一把拽了出来,夏婆子原本是想直接将她摔倒在地上,来个下马威,却没想到女孩子轻轻摇晃了两下,站稳了脚跟。 她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眼风在夏婆子满脸横肉的脸上打了个圈。 那眼神像是带着火星,夏婆子无端觉得脸颊刺痛,神情惊疑的看着眼前的这女孩子。 她双手被缚,本因像个落水狗一样一路痛哭流涕,但直到现在,依旧不惊不怒不紧不慢。 夏婆子心头窝火,都落到这般田地还抖什么威风,本想痛痛快快折辱朱九小姐一番,但少女这通身的气派,又让夏婆子心生怯意。 她们这样的老婆子一辈子伺候人,对贵人的气派天生就有感觉。 朱九小姐的身子在同龄人中就显得纤弱,此时被捆绑了一天脸色更是苍白,但即便在这的境遇下,夏婆子却觉得她依旧在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那种贵气甚至比自己所熟悉的达官贵人的气派更上一层,特别是她不笑的时候,眼睛里飞快的划过一层冷光,非常非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明明是个被赶出府的落魄小姐,马上就会被辗落在泥土里,变得比自己更下贱! 但她一个眼神晃过来,自己的膝盖居然没出息的一软。 这莫名其妙又互相反义的感觉让夏婆子更为恼怒。 夏婆子扬起手,想了想又放下来,忍着情绪一字一顿说道,“九小姐,咱们到了。” 朱鸾抬起头,前方不到百米处就是田庄黑沉沉的大门,暮色里还有星星点点的火把点着,大门前一个矮矮黑黑的汉子当前而站,后头跟着一大群人。 朱鸾和两个婆子并四个护卫走到汉子前面,那汉子原本打算跪下,但腿弯了一半又莫名直了回来,绿豆眼四面瞟了瞟,挺直身子,对朱鸾拱手作了个揖,然后大声道:“小的李福贵,给九小姐请安了,刚刚接到了老太君的信鸽,里头一应屋舍都预备好了,就请九小姐在庄上安心住着吧,有啥事尽管吩咐。” 朱鸾的眼神在李福贵的脸上打个圈。 李福贵的腿几乎不可见的又弯了一下。 看完了,朱鸾依旧一言不发,朝李福贵点点头,抬脚就朝庄子里走去,一堆下人楞了一下,忙稀稀拉拉从后面跟上,夏婆子小跑了几步才又从后面一把抓住了朱鸾。 “这庄子大的很,九小姐别乱跑,丢了就不好了。”她假笑道。 听到这话,跟在后面的李福贵眼珠转了转,满是老茧的手搓了搓。 庄里的主屋早已灯火通明,但夏婆子一路将九小姐拖进了主屋边的偏屋,连灯都没有点,直接落了锁,“九小姐一路辛苦了,好好歇息吧。” 丢下这句话,夏婆子一转身进了主屋,中间的圆木桌上摆着香茶点心,原本是李福贵预备给朱九小姐接风洗尘的。 她一屁股坐下,拿起一块糕点就开始啃,一边用另一只手捶着自己的腰,边吃边说,“哎哟,总算送到了,这趟差事可累的紧。” “累的紧?我倒是看不出来,”李福贵从外面进来,手上拎着一坛酒,见到夏婆子这样的做派也不惊讶,在她身边走下,问:“看这个样子,九小姐这次是真犯了事?没必要跟她客气?” “老太君气的手都在抖呢,”夏婆子吃的点心渣子掉了一地,“到你这庄子上的有哪个回去的?” “还不是最后给你们这帮人整的骨头渣子都不剩,现在装什么好人。”她撇嘴道。 “那不是兄弟们平时都挺累的嘛,”李福贵灌上一大口酒,“帮府上处理些祸根,一举两得的事。”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碰上有小姐送来,”他心有余悸道,“这可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兄弟们心痒的紧但又畏的慌,所以找您老人家摸摸底,看看这儿……” “呵,”夏婆子嗤笑道,“你这心思都活泛了,还跑我这来打听个什么?” “她算什么金枝玉叶,爹娘都死绝了,还天天在府里作威作福,现在连老太君都得罪了。”夏婆子一口吞下点心,含糊说道。 “既然这样,那兄弟们可就不客气了,”一坛酒见了底,李福贵黑黝黝的脸上泛起红光。 两人对坐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第三十三章 暗夜 乡村的夜很黑,这是没有灯光污染的时代,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朱鸾独自一人呆在黑暗里。 她盘腿坐下,寻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由于双手被缚,也就没有尝试摸索这屋子里的摆设。 旧家具发霉的味道透入鼻腔,隔壁房间里粗俗的笑骂声充斥耳边。 朱鸾大大方方盘腿而坐,明明只要一握拳护腕上的短刀就会飞射而出割断捆绑着她的绳索,但她就是懒得动弹,脑回路清奇的享受着这种被动的“休闲”,我都被捆了自然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 也什么责任也不用负。 什么鬼鸩呀,中毒呀,断子绝孙啊也都和她没关系。 毕竟自己都被绑起来送到庄子上了嘛。 也许她的穿越之旅之后就可以进入种田路线,往后种种田,养养生,也可以重新嫁个人,攒点钱去神都,找找以前的朋友,总能找到其他为娘娘报仇的路子。 多好,多省事。在黑暗中,朱鸾轻轻笑起来,眉目倏地舒展,眼尾弯成月牙,笑的格外甜,既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 “哟,咋还笑的这么开心?梦到啥好事儿了?跟叔说说?”紧闭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带着干干笑意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外面喧闹的声音不知何时静了下来。 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在黑夜里显得有些渗人。 李福贵心跳的有些厉害,原本打算过两天再来尝尝味道的,但在刚刚的酒席上,傍晚见过那丫头的管事闲汉们个个眼睛喝的都发直了,还不住的朝隔壁瞅。 连带他都开始回味起来,第一次不用跪在地上可以大喇喇盯着瞅的小姐,那从没见过的美貌……那通身的气派…… 最关键的这可是曾经国公爷的嫡小姐……曾经他们这种人这辈子正眼都不敢瞅的贵小姐…… 这要是晚了,头啖汤被别的男人尝去了,那可真是要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好在自己是庄头,在这个庄子里,他就是天王老子。 酒力上头,李福贵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的晕晕的,大吼几声把所有吃饱喝足的管事闲汉婆子护卫都打发走了之后,一个人提着灯,摸到了关着朱九小姐的房门。 傍晚夏婆子拖朱九小姐进去的时候,小姐的裙摆还在这门上挂了一下。 连这粗糙的木门,今儿个都透着不寻常的香气儿。 陶醉的吸了一口,他双手颤抖着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推开房门,向厅堂内看去。 只见身姿曼妙的少女坐在地上,裙裾像一朵花儿似的在地上铺开,烛光一照,嫩白的脸上嘴角弯弯,似乎是在笑。 这生的也太好看了,比庄子上那些糙妇人不知道强多少倍,之前送来的俏丫鬟也完全没得比…… 果然千金小姐和那些贱种就是不一样啊……这一身的细皮嫩肉…… 男人的呼吸急促起来,喉头涌动咽下几口口水,冬日里只觉得浑身燥热,忍不住伸手将衣襟扒了扒,露出黝黑毛绒绒的胸膛。 他抬脚从那半开的门迈了进去。 “九小姐……你笑什么呢……跟叔说说……”他兴奋的浑身发抖,一步步逼近坐在地上的少女。 少女抬起头,半明半暗里,她的眼睛亮的惊人,晶莹剔透的不可思议。 随即她低下头,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纤弱的脖颈弯成一个美好的弧度,就算在深夜也是一股鲜嫩的感觉。 李福贵只觉得嗓子发干,身子涨的发疼,这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原本多看一眼都要挨打,现在却落到了他的庄子里,他现在可以对她为所欲为,想干啥就干啥…… 男人舔了舔嘴唇,大口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的在房间里回荡。 “九小姐,让叔好好看看你……”李福贵颤声说道,再也按捺不住,把烛台往地上一放,脚往后一踹关上了房门,一只手迫不及待的扯开自己的裤腰带,一只手伸向了少女的脸…… 朱鸾慢慢坐直身体,静静的看着他。 男人亢奋的喘着气,却没有注意到,她的背后,不属于烛台的火光一闪。 …… …… 同样的黑夜里,在通往庄子的土路上,一条由星星点点的火把组成的长龙撕裂了墨一般的夜色。 一辆青锻缀暗红顶的四驾马车正飞速的行驶着,车马辘辘,两边更伴着两队打火把的护卫,为马车保驾护航。 马车虽然华贵,但郊外的路比不上城里,一路颠颠簸簸,时不时能听到老人的干呕声。 “老太君,咱放慢点速度吧,夜里行路太快了不安全啊,”马车里,陈婆子一边给白老太君顺气,一边劝道。 “快点吧,我这心里总是感觉有点不对劲,”白老太君摇了摇头。 “哪里就需要您亲自来,直接交给老婆子我不就好了,”陈婆子的眼里满是不忍,“就算您再顾惜九小姐,也没必要连夜赶路的啊!” “我这把老骨头活到现在,不知道做过多少错事,”白老太君费劲的喘着气,“但我有一点好,觉得不对就抓紧去找不对的地方。” 白老太君掀起帘子看着车窗外黑洞洞的远山,“有个贵人二十年前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到现在一直记在心里。” “这做人呐,越活越老,位子越来越高,就越容易死要面子活受罪,这可要不得。”白老太君放下帘子,“不管她是从哪知道的,只要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任何蛛丝马迹我都不能放过。” 老人的眼神坚毅。 夜半已过,马车星夜兼程,终于在鸡鸣的时辰赶到了田庄。 陈婆子凭着车栏远眺,只见田庄大门一片漆黑,连大门上挂着的灯笼都已经熄灭,一个当值的人也无,不禁皱起眉头,“怎么连看门的人都没有?之前不是已经飞鸽传书说老太君要来吗?” “也许是太晚了,庄子里的人歇下了,”自从李氏执掌内务以来,往庄子里塞了不少远方亲戚,对庄子的管理也就不怎么上心,自从李氏满徽州哭诉她苛待孙媳后,白老太君也就懒得管这点子破事。 “让护卫去叫门。”她吩咐道。 护卫头子对着大门噼里啪啦一阵猛敲,庄子的主屋和大门离得不远,但庄子里的人像是睡死了一般,一片死寂。 一种不祥的预感再次泛上白老太君的心头,“把大门给我撞开!”她喝道。 田庄的大门不过是围上一圈厚篱笆再加上个木门,几名护卫一个冲撞,木门就被撞开,白老太君的马车直接驶入了田庄。 和主屋隔田相对的一排房子里有灯光和人家,而主屋和附近的屋子都一片死寂。 显得格外怪异。 白老太君一挥手让一队护卫到田垄对面亮着灯的一排屋子里去找人,自己在陈婆子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她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黑洞洞的主屋和旁边的一溜排侧屋,突然皱起眉头,“拿火把的全部后退,”她大声吩咐道。 训练有素的护卫立即后退,原本被火把映的有些明亮的房屋顿时又陷入黑暗。 就在此时,主屋旁的一间侧屋里,一盏微弱的烛光显现了出来。 这光实在是过于微弱,以致于刚刚没有人注意到。 “去看看,”白老太君在陈婆子的搀扶下一步步靠近这间侧屋。 屋里依然没有一丝动静。 陈婆子将手放到侧屋的房门上,才发现房门居然是虚掩的。 不知为何老婆子的心跳得厉害,吱呀一声,她推开了房门。 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横躺在地面,坐在地上的少女抬起头来,面色苍白,脸颊上沾着血迹,幽瞳亮的可怕。 “杀人了!”暗夜里,尖叫声响彻田庄。 第三十四章 见到 寂静的乡村之夜彻底被打破。 白老太君被陈婆子的尖叫声激的浑身一震,旁边打着火把的护卫们也纷乱起来。 “怎么回事?好好说话!” 到底是历经风雨,白老太君旋即镇定了下来,声如洪钟的喝了一声。 陈婆子双腿发软,抖抖索索的回头看白老太君,“老太君,这……” “有什么好怕的,这辈子多少牛鬼蛇神都见过了,”白老太君夺过身边一个护卫的火把,伸手推开了挡在门前的陈婆子,往屋子里一照——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倒在地上,裤腰带甩在一边,下面的衣裳脱了一半,露出丑陋的躯体,狰狞的笑意还凝结在脸上,却已经七窍流血,横死当场。 而朱九小姐就端坐在这具尸体旁边,双手背在身后,一动不动的跟她隔着尸体相望。 白老太君先是唬了一跳,随后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她人老成精,只消看上一眼便知道在她们到来之前这个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这起子混人,竟然敢! 这里是朱家的庄子!这位可是朱家的小姐!不是随便丫头下人!也不是那些偏房落魄的族人!而是前代英国公的血亲骨肉! 一股子悔意从她的心底泛了起来,然后又被她强硬的压下。 “这是,庄头李管事啊!”陈婆子看了看尸体的脸,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老太君的目光从尸体上移开,转到了坐在地上的少女的脸上。 每次只要强迫这个女孩子最后又会多出一堆事端,这一点自己或多或少是知道一点的,但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或者说自己从一开始就低估了这个女孩子。 被送到田庄不到一天,田庄的大管事就死在了她的面前。 还以这样一种不体面的死法。 白老太君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安安静静坐在地上的女孩子,衣衫整齐,脸蛋光洁,除了脸颊处沾上的两滴血迹,连一丝泪痕也无。 在周遭无一人的黑夜里,换做其他女子,遇到此种羞辱惊吓,只怕早就恐惧哭泣崩溃不已,但自始至终,少女都泰然自若,连看到她们这一大堆人进来,也只是抬了下头,一句话都没说。 神情平静的不像是坐在尸体前,倒像是坐在花海中。 像是对这样场景司空见惯似的。 在这样一个离奇的夜里,白老太君反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一回事?”沉默了一会儿,白老太君咳嗽一声,问道。 朱鸾抬起头来,睁着大大的眼睛,只望着她,一言不发。 “说话呀!哑巴了吗?”白老太君看到这样子的做派,气不打一处来。 少女依旧一言不发,表情有点冷淡的看着她。 白老太君不由的心慌,这时候她才想起来送这女孩子走之前说的那句“我不会再说话了”。 这孩子,说不说话还真就不说话了,果然还是孩子啊,就喜欢和大人赌气。 白老太君叹了一口气,但不知道为何心里松快了不少,她压下怒火,换了一个温和的语气,“你可以说话了,告诉曾祖母,到底发生了什么?曾祖母会给你做主的。” 面前的小姐歪了歪头,但还是没有吭声。 “九小姐,老太君连夜赶过来接你,你怎么……”在身边的陈婆子看不下去了,她是老太君身边的老人,在少爷小姐面前都有几份体面,看着女孩子如此的不知好歹,正打算出言呵斥,但话还没说完,白老太君竖起一只手制止了她。 白老太君心中焦急,只觉得有无数个谜团在脑中打转,找不到出口,总觉得隐隐约约能察觉到这女孩子是对自己之前安抚的说辞不以为意。 这女孩子表面上比以前要懂事了,但内里的傲气反而更盛了似的。 连夜赶路,对一个八十岁的老人还是疲累了一些,可能是太累了所致,白老太君突然觉得自己硬撑的那些架子实在没什么意思,吸了口气,声音也平和下来,缓缓说道:“是我错了。” “在判断你没用的时候叫人堵你的嘴,有事要找你的时候又巴巴的叫你说话。” 女孩子一句话没说,但那双眼睛实在是过于通透,就像是一面镜子,把白老太君下意识的那些举动的缘由都照了出来。 白老太君大半辈子,做过好事也做过亏心事,但她每次都能说服自己,活的冠冕堂皇从不羞耻。 但这一次,看着地上男人恶心的尸体,和尸体前纤弱的少女,她第一次觉得有些亏心。 少女表现的越是平静,越是衬托出她们这些所谓的亲人的无能。 以往女孩子总是吵吵闹闹到处发脾气,反而让人看不出其实是她一直遭受着不公平的对待。 而现如今,不论是多无情无义冷血残酷的对待,她都知道而且平静的接受。 这反而让白老太君的心里越发的不舒服起来。 但她没有办法,整个府邸都风雨飘摇,她也有她的难处,而在这些难处里,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姑娘成为牺牲品的事,往往就会被人忽略。 说完了这句话,白老太君如释重负,很快平息了情绪,然后什么都不再说,平静的等待女孩子接着说话。 果然,朱鸾终于开口了。 “算不上什么对错,只是个人的选择。”朱鸾抿了抿嘴唇,有点不情愿的看着白老太君,“况且这件事我也有责任,而曾祖母能追到这里,也是您自己的选择。” 她最后还是犹豫了,往小丫头的手里塞了那样一张纸条,她也不知道下意识里是希望有人发现这张纸条还是希望干脆被人丢掉。 这是朱鸾打的一个赌。 现在这个结果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她的目光又移回了地上的那具尸体,白老太君注意到她的视线,忍不住问道,“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你杀的吗? 这句话白老太君藏在心底,没有问出口。 毕竟这种事没人会相信,也没人想去质疑。少女和壮年男子,谁强谁弱一目了然。 “我也不知道,我刚到庄子就被锁进了这个房间,之后突然这个男人就过来了,想……”朱鸾刻意的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然而刚刚靠近就突然倒在地上七窍流血,然后就这么死了。” 女孩子无比真诚的回答。 第三十五章 报应 同样的夜晚,夏婆子被李福贵的美酒灌的醉醺醺的,酒席上,看男人红着眼睛赶人就知道这汉子对朱九小姐来了意思,识趣的和其他的管事闲汉到田垄对面的屋子去歇息了。 正在床上睡的不省人事,却被外面大力的打门声给吵醒。 “要死啊,大晚上的。”夏婆子不满的吼道,但外面的打门声不但不停还越发的大,夏婆子只好满心不情愿的去开门。 打开门,两个五大三粗的护卫站在门口,为首的那个还是夏婆子见过的老太君身边最得用的护卫头子。 此人唤作卫勇,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实汉子,一条刀疤斜斜从额头延伸至鼻梁,面相颇为狰狞,是当年老太君的嫡长孙朱昊特意从军中挑来送给老太君的。 “卫护卫,你怎么来了?”夏婆子酒被吓醒了大半,吃惊的问道。 “老太君来接九小姐回府,晚上让鸽子送了信,但不知为何庄子里连个开门的都没有,”看着一身酒气的夏婆子,卫勇心里明白了大半,不禁皱起眉头抱怨道。 “怪我,怪我,晚上贪杯吃多了,”夏婆子干笑了两声,“老太君呢?” “在主屋那呢,你跟我过去吧。”卫勇转身往主屋走,夏婆子在后面跟着一路小跑。 等到了主屋那,在护卫的包围中白老太君的身影若隐若现,夏婆子看着只觉得心跳的厉害,宿醉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这…… 怎么可能呢?就算老太君鬼迷心窍想把这个曾孙女接回去,但怎么会这么快,连夜就跑来了? 都这个时辰了,李福贵这混人无论如何肯定是得手了,如果是正在来劲的时候被老太君给赶上了,这…… 冰凉的夜风里,夏婆子只觉得手脚发凉。 庄子里其他醉酒的管事也都到了,全都挂着谄媚的笑殷勤的围了上去。 不少都已经给白老太君跪下了。 她硬着头皮从人堆里挤来上去,在离白老太君三步远的地方扑通一声跪下,膝行到白老太君面前。 “老太君,老婆子该死,事前不知道老太君要来,竟没能来迎接。” “起来吧,”白老太君冷淡的回了声。 夏婆子诚惶诚恐的抬起头,正打算起身,突然瞪大双眼,直勾勾的看向白老太君身后。 白老太君身后的侧屋门大敞开来,朱九小姐正拎着裙子跨过门槛,好端端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身上衣服完好无损,神情平静,看上去依旧干净可人。 夏婆子揉了揉眼睛,随后看到两个护卫从屋里抬着个人出来,毫不客气的往地上一扔。 七窍流血,肿胀变形,那张脸就算烧成灰夏婆子也能认识,正是两个时辰前还在和自己吃酒的李福贵! “天爷!”夏婆子吓得六神无主,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来的正好,我正要问你,”白老太君视线转向夏婆子,“我让你看着九小姐,为何她一个人被锁在这屋子里?李管事又怎么随便就进去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夏婆子一时语塞。正眼珠直转拼命想着说辞,眼神往旁边一撇又吓得心神剧颤。 刚刚从屋中走出的朱九小姐朝自己看了一眼,幽瞳一闪,转身,竟走到被扔到地上的李福贵身边,伸手抓住尸体的领子,像拖麻袋一般把尸体朝自己的方向拖来。 黑夜,尸体,少女,构成一幅分外诡异的画面。 朱鸾缓缓前行,身边笼罩着莫名的气势,四面护卫纷纷脸色惶然,不敢上前。 夏婆子把额头紧紧贴到地上,浑身筛糠,往白老太君脚边缩去。 “夏婆婆,我记得你和李管事可是熟的很,”少女的声音轻柔平和,但在深夜里显得幽沉绵长,“他现在一个人可孤单寂寞,现在呀,就想找你继续叙旧,好陪着她呢……” 朱鸾不看任何人,只是拖着尸体一路前行,尸身滴落的鲜血,流淌在地上弯绕虬曲如同符咒,一阵寒风骤起,贴地盘旋,卷起尘土断草,簌簌宛如幽灵的脚步。 好几个火把突然熄灭,这一夜发生的事都太过古怪,众人都不禁齐齐打了个寒战,白老太君不留痕迹的往旁边移动了两步。 女孩子轻柔的话语听到夏婆子的耳朵里显得阴测测的,她的心底泛起冰冷的寒意,丝丝缕缕的鲜血像是被什么引导着流到了她紧贴地面的额头之间,夏婆子一个哆嗦,忙抬起了头,想不看,却如心神被拘般死死盯着那滴落的血,想逃,却不只是手脚,整个人都如置身冰窖,僵硬的动弹不得。 朱鸾已经拖着李福贵的尸身行到了夏婆子身前。 周围所有的人都躲闪开来,空出了一个空地,只留动弹不得的夏婆子在原地。 少女脸上喜怒难辨,周围的火把熄灭了大半,在夜色中像是从地狱中走来,她身后的暗影之处,似乎潜伏着无数魑魅魍魉,正在等待召唤蠢蠢欲动。 夏婆子僵硬的低下头,梗着脖子一动不动。 朱鸾突然好似力竭,腿一软,斜斜一栽,蹲坐在了夏婆子身边。 夏婆子只觉得有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将她的脸缓缓抬起。 抬起脸,李福贵七窍流血面目全非的脸出现在自己脸前,离的异常的近,鼻尖都贴到了自己的脸上,而抚摸着自己的脸的那只手,竟然是李福贵的手! 难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血肉模糊的尸体向她扑来,夏婆子心胆俱裂几欲发疯,大口喘气的语不成声的叫喊起来 拼命想要逃开,但整个肉身像是和自己的意志分离,衣裤突然被人踩住,李福贵的尸身沉沉向她身上栽来,鲜血淋漓,恍惚中她看见李福贵肿胀的嘴角勾起,龇牙向自己一笑。。 啊!!! 夏婆子彻底崩溃,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手痉挛般的抖动,胡乱挥舞,眼睛几乎瞪出了眼眶,只见李福贵青筋毕露的大手高高扬起,朝自己的天灵盖击打而来。 “冤魂索命啦!” 夏婆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双眼翻白,砰通一声,像一块冷硬的石头般栽倒在地。 她被活活吓晕了。 第三十六章 蛊毒 朱鸾抓着李福贵僵直的手,停留在夏婆子脑袋上一尺的位置。 夏婆子晕倒前惨叫的余音在整个田庄中回荡,激起远方几声刺耳的狗叫。 周围的护卫和丫环婆子们又往后退了几步,几个胆子小点的吓得抱头就跑。 朱鸾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夏婆子,扔掉手里的死人手,站直身体,拍拍裙子,朝站的不算太远的白老太君招手,“曾祖母,不是来接我的吗?我们回去吧。” 白老太君看了一眼站在尸体边刚刚亲手为自己收拾了下人的的女孩子,连开口为她做主都没有找到时机,她就以那样一种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方式解决了刁奴。 真的有如鬼神相助一般。 方老太太的心再次急速的跳动起来。 她,是谁? 真的是朱九小姐朱瑛吗? 她没有一点地方像自己的那个曾孙女,除了这幅样子。 之前的那场走水,一个千金小姐是绝对不可能逃生的,况且还伤的不重,隔天就看见她到处跑了。但陈婆子说她不像是被孤魂野鬼上身的样子。陈婆子做了多年的医婆,怪力乱神的事也见得多,她的话一般还是可信的。 那还有别的可能吗? “朱瑛。”白老太君突然开口唤道。 这是朱九小姐火海逃生以来白老太君第一次唤她的全名。 小姐们的闺名其实很少被人喊,在不同的人生阶段总有专属的称呼,嫁了人之后更是只留个姓氏而已。 所以正常的闺秀对自己的名字都谈不上敏感,对别人的名字就更是迟钝。不是真正亲近的手帕交,可能连人家姑娘的全名都不知道。 “怎么了祖母?” 但朱鸾立刻转过来了应答了她自己的名字。反应速度快的跟经过训练似的。 原本打算试探的白老太君反而被惊的顿了一下,停了片刻才答道,“没事,上车,我们回府。” 血腥气似乎无孔不入,今晚发生的一切都透露着诡异,横死的庄头意味着整个庄子都要发生大变动,但这一切在白老太君心里都没那个秘密重要。 毕竟上了年纪,兵荒马乱一整夜,白老太君只觉得有些支持不住,现在是一刻也不想再这个晦气的地方待了。 丢下几个护卫和婆子处理尸体和后事,白老太君在陈婆子的服侍下重新上了马车,朱鸾跟在后面也钻进了马车。 陈婆子又下来检查了一下有无东西落下,突然她的目光落到房门大敞的偏屋,尸体和小姐都离开后,就只剩一个烛台在地上寂寞的燃烧,烛台边散落着几圈手指粗的绳索,是之前离府的时候用来捆朱九小姐手脚用的。 陈婆子走到绳索边,端详片刻,鬼使神差的将其捡起收到了怀里。 …… ……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拉车的骏马累的口吐白沫,才把折腾人折腾马折腾了一夜的老小又拉回了英国公府。 马车走的后门,白老太君一脸倦意的被搀扶下马车,然后叫来陈婆子和卫勇,“不计一切代价,封锁昨晚的消息,包括我之前出府的事,如果谁传出去一句,当场打死!” 老人的言语中透着杀气,真真切切的怒气压得卫勇和陈婆子抬不起头来。 “夏婆子先丢到柴房去,”白老太君随后又冷漠的补充了一句。 “老太君,您先歇息一下吧。”陈婆子小心翼翼的觑着老太君的脸色劝道。 “不用,”白老太君拄着拐杖,即便衰老的身躯有点打颤,但还是走的很稳,“我要下去一趟,卫勇,记得帮我看好地方,不要让人靠近。老陈家的,你也过来。” “下去”是只有绝对的心腹才能听懂的暗语,意味着要求见西院地下的两位主子。 陈婆子和卫勇心领神会,卫勇立刻去交代晚上跟着出去的护卫和下人,陈婆子则扶着白老太君往寿安堂西院走去。 “九丫头,你跟我来。”白老太君的目光转到在一旁闲闲而立的朱鸾,疲惫的神情顿时变得犀利。 重回国公府,女孩子的脸上没有得意也没有感动,平淡的像杯清水,听到白老太君的话也没什么反应,不像以前一样先顶几句嘴过瘾,只是安然的跟在后面,之前在庄子里做出吓人举动的仿佛不是她似的。 一路走,白老太君不得已回了好几次头,确认她有没有跟在后面。 直到走进了西院那个关过自己的屋子,她的眼神才有了细微的变化。 只见陈婆子拿着图纸,费力的解开鲁班锁,阔别了一夜的甬道重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进来吧,”白老太君不含感情的声音传来,朱鸾轻轻呵了口气,跟着下了地道,进入了密室。 密道里,之前见过一次的男子正坐在书案边读书,另一旁不远处,之前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女子正坐在绣架边理着丝线。 许是这次走的是正常路线,九宫盘也是好好的跟着图纸走的,所以两人对上面下来的人完全没有防备,男女都没有带面具,也没有包裹的严严实实。 布满黑色肉瘤和胎记的狰狞面孔一览无余。 果然男女两人都是如此。 朱鸾的眼神暗了暗。 “太奶奶,您来……”听到前方的脚步声,男子抬起了头,露出一个笑脸,然而笑意刚走到眼角,男子的眼睛霍然瞪大,死死的盯着白老太君身后露出的女孩子。 “她怎么在这里?” 男子放在膝上的拳头骤然攥紧,胸中泛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情绪。 听到男子质问,坐在一旁的女子也抬起了头,惊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差点碰倒了绣架。 “怎么回事?”女子失声叫道。 白老太君转身望着站在身后的朱鸾。从袖口掏出一张破烂的纸条。 正是朱鸾在被送走前丢到玉莹手里的那张。 白老太君将纸条展开,冷冷的瞧着朱鸾。 “你留下的这张纸条,到底是什么意思?上面写的这两个字,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朱鸾仔细打量着不远处的男女,沉静的回答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祖母不是应该清清楚楚吗?” “鬼鸩,我原本以为这种东西已经在这个世上消失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身上中了这个。”朱鸾的声音带着些许歉意。 “他们的确是中了奇毒才变成这个样子……”白老太君对少女的态度有些不满,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着。 但话还没说完突然被打断。 “曾祖母,这可不算是毒。”女孩子轻轻摇头。 “这是一种蛊,”她说道。 白老太君身体一个摇晃,陈婆子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了老人家。 第三十七章 噩梦 少女的话将白老太君的记忆带回了十五年前。 那是白老太君一生中最为可怖的记忆之一。 在丈夫和儿子都相继去世之后,白老太君就不再相信神灵,对自己如此不公平的老天爷她已经完全失望。只是一心一意抚养孙子长大。 那本来是阖府上下最为欣喜期盼的一个夜晚。嫡长孙朱昊的正妻怀胎足月,发动了整整一天,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 夜已经深了,但白老太君依旧焦急的待在产房外边,心急如焚的听着立面的动静,孙子因为公事外出不在家,这是白老太君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嫡曾孙,也是整个英国公府的希望,听着屋里妇人的痛叫声,白老太君的额角一滴滴沁出冷汗。 所有的下人都跪在房檐下念佛,嗡嗡的人声不绝于耳。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屋内突然传来婴儿嘹亮的啼哭,白老太君浑浊的老眼一亮,满是皱纹的脸露出一个笑来,而笑意还未到达眼角,屋里突然传来了产婆的惨叫! “鬼呀!” 话音刚落,紧闭的产房门被人砰地一声掀开,血腥气扑面而来,满手是血的产婆连滚带爬的从里面冲了出来,满脸惊恐。 整个院子原本就紧绷的空气瞬间被逼到崩溃的边缘,所有的仆妇都慌乱起来,被这突入而来的情况吓得不知所措。 白老太君浑身一震,拄着拐杖的手紧了紧,定了定心神,一步步走进了产房。 她不相信老天会对她如此不公,夺走了她的丈夫,她的儿子,现在来自己的曾孙都不放过。 但上天似乎就是以折磨她为乐。 白老太君将将踏入产房,一步落下,脚底下传来粘稠的触感,低头一看,瞳孔一缩。 血,很多的血,像水一般从床上滴下,在地面上汇流成猩红的小溪,蜿蜒如蛇般从前方缓缓淌来,宛如有生命般,流到白老太君脚下。 白老太君闭了闭眼,知道自己的孙媳是保不住了。 没有哪个产妇,能在如此大的血崩后活下来。 而当她重新睁开眼,向孙媳的方向看去的时候,只见在血泊之间,躺着个狰狞可怖的黑色婴孩。 白老太君满是皱纹的脸上突然留下泪来。 老天到底要折磨这个家到什么地步呢? 大出血,丑陋如鬼,三代单传的英国公朱氏,传到第四代,居然生出了鬼胎。 民间传说里,只有祖上恶贯满盈的人家,才会受到报应,生出这般忌讳的婴孩。 床上的孙媳发出微弱的呻吟,白老太君定睛一看,才发现居然还有个黑色的胎儿在孙媳的腿间挣动! 这鬼胎,居然还是双胎。 地上另一个出来的鬼胎,虽然模样可怖,哭声却异常洪亮。 “天爷!”陈婆子在白老太君后进来,看到屋内的情景,吓得浑身发抖。 婴儿的哭声和陈婆子的惊呼唤起了白老太君的理智,她不能倒下,如果这是上天的惩罚,那她就要和它干到底。 “老太君,这……”陈婆子结巴的问,牙齿都在打战。 “去把另外一个孩子接出来,”白老太君咬牙,“我相信,老陈家的,我一直相信。” 她重复了两遍,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白老太君一直相信。这个信念仿佛成了她唯一的支撑。 鬼胎在民间生下来就会被溺死。但她一意孤行留下了这两个孩子,对外宣称孙媳生产大出血,孩子也没保住。 她甚至没有把孩子的存在告诉回到家的孙子。孙子回到家,直接就参加了妻子和孩子的葬礼。 然后她建了西院的这个密室,将两个孩子藏在了地下。 她秘密拜访了各路的名医,希望能改变两个孩子的体质。 原本她是打算让这两个孩子健康长大就好。然而十年前,孙子再次意外身亡,没有留下其他子嗣。 这对因为她的不忍留下的鬼胎,居然成了英国公府仅剩的嫡系血脉。 见不得人的嫡系血脉。 无人知道其存在的嫡系血脉。 她唯一的希望和最后的念想。 十年前,她得知西凉梵音寺住持观海医术超绝,简直如同神仙一般,传说甚至能起死回生。她抱着两个孩子千里迢迢来到玉门雪山,一步一叩首爬上了山,祈求观海住持救治。 观海住持见了她。 之前无数的名医都说着两个孩子是在母体里的时候就中了毒,最后才生成这样,白老太君跪下祈求观海住持为这两个孩子解毒。 “施主,这可不是毒。”老和尚一脸悲悯,轻轻摇头。 “这是一种蛊,”他说道。 这是一种蛊。 迄今为止只有一个人对她说过这句话,而她是孤身一人抱着孩子上山,也没有其他人听到这句话。 除了当世神医观海和尚。 而她没想到,十年后,她会从一个将将十五岁的小女孩,自己的曾孙女口中再次听到这个折磨了她十年的词。 “你怎么知道这是蛊?谁和你说的!”白老太君站稳身体,急切的问道。 老人家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我如何知道的其实不重要,”朱鸾安静的看着白老太君,“曾祖母难道不关心如何解这个蛊吗?” 她! “你什么意思?”白老太君瞪大眼睛,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 她渴盼了十五年,但无数等到的都是失望的结局,已经在放弃希望的边缘,甚至都不敢问出自己的渴望。 “我是说,这个蛊是可以解的,曾祖母难道不想解吗?”少女的声音依旧镇定。 “这不可能!”白老太君脱口而出,又重复了一遍,“这是不可能的。” “九丫头,你不用故作玄虚了,这毒我们看了这么多年,天下的名医都找遍了,最后找到了西凉的大宗师观海住持,观海住持也说这是蛊,诊断的清楚又明白。”方老太太淡淡说道,又停顿下,“这世上没有人的医术能超过观海住持。” “观海住持说了,这蛊无法解。” 白老太君叹息道。 “除非英鸾公主复生。” 第三十八章 巧合 是的。 此蛊无解。 当年,白老太君放弃了尊严,将两个孩子绑在背后,一步一叩首爬上雪山,千年古刹前,头破血流的老人流泪求高僧救救自己的曾孙。 德高望重的梵音寺住持扶起跪倒在地的她。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是老衲不救这两个孩子,实在是施主您来晚了一步。”观海住持一脸的不忍。 “此蛊名唤鬼鸩,源自大周后宫,一旦有女子中蛊,此蛊可在人体里潜伏数年,直到女子怀孕,分娩时必然会产后大出血,后诞下丑陋的鬼胎,可谓恶毒非常。当年的成宗皇后也就是当今的大周皇帝曾下懿旨在后宫剿灭此蛊,据老衲所知,此蛊确实已经绝迹。” 老和尚摇了摇头。 “此蛊曾害人无数,诞下的鬼胎大多刚出生就被溺死,像老人家这般坚持养大实属慈悲,”观海住持怜爱的看着白老太君背上的孩子,并没有因为孩子模样丑陋而大惊小怪。 “老衲孤陋寡闻,没有听说过此蛊得解的鬼胎,但蛊毒的解法有常例可循,如果能得到鬼鸩母蛊之血,加上修行者的真元催发,老衲穷毕生所学,也许还能有所作为,但……”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鬼鸩的母蛊已经于六年前被剿灭,世间唯有当初杀死母蛊之人能克制此蛊。” 白老太君的双眸如灯火般被点亮,她急切的问道,“还求大师告诉老身此人是谁?” “所以说施主您晚来了一步,”老和尚一声叹息,继续说道,“当年杀死母蛊之人已经不在世上了。” 老和尚深邃如海的眸子里透出浓重的哀意。 “所以此蛊无解。”观海和尚停顿一下,“除非英鸾公主死而复生。” …… …… “所以你明白了吗?”白老太君淡淡的叙述完观海住持说过的话,略带几分讽刺的看着朱鸾,“观海住持已经把一切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了我,此蛊无解。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清楚从哪知道蛊毒这件事吧。” 她的话音落,就见朱鸾神情微微一怔。 “除非?”她重复了一遍。 “除非英鸾公主复生。”白老太君不耐烦道,“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她皱紧眉头看着眼前的少女,不懂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问。 果然还是之前那个蠢笨的丫头。 听到白老太君的话,朱鸾沉默了一下。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还是巧合? 在男子面具掉下来的一瞬间,她就感觉到了冥冥之中的恶意。 在再次穿越回大周以来,她一心只想着为娘娘报仇,十年过去了,她以为很多事情都应该成为了历史,却没想到,在她从未到过的地方,有一些人还在因为那些过去的历史受着折磨。 当年她和娘娘拼命想要斩断的悲剧的连锁还没有完全斩断。 看到朱鸾沉默下来,白老太君也松了口气,算这丫头还有一点自知,想必会放弃继续作妖,但下一刻朱鸾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点了点头。 “既然观海都这么说了,堂哥和堂姐身上的蛊毒如今世上也只有我能解了。”她说道。 这话说的如此大言不惭,简直不自量力到让人发笑的程度,但白老太君笑不出来,少女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语气中甚至带着点大义凛然的意味。 仿佛是她做了多大的牺牲似的。 白老太君愕然,又有些怒火中烧,而这怒火让她忽视了女孩子在话中熟稔的直呼了观海住持的法号。 “为什么?为什么就只有你能了?”她失笑道,“你是听不懂人话了吗?能解这个毒的人已经死了十年了。难不成你是……” 白老太君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粗鲁的打断了。 一直说话安安静静的女孩子像是被戳到了逆鳞似的,提高了音量。 “你管我为什么。” 这话非常直接,直接到白老太君一时都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说实话,眼前这样的语气和措辞才像是朱九小姐原本的作风,但自从她火海逃生以来,脾气似乎是变得温和了很多,白老太君已经习惯了她安静说话的样子。 突然大声起来,反而觉得被吓了一跳。 最重要的是,女孩子身上的气场陡然一变化,突然变得很是锋利。 “我本来不想管这些的。”朱鸾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这下子白老太君也感受到了夏婆子曾经感受到的压力。她身居高位已久,不会像夏婆子那样感觉那么明显,但她还是觉得四周的空气都紧绷起来。 “我是觉得曾祖母如此费心培养堂哥堂姐长大,非常不容易,所以即便曾祖母之前那样对我,我还是想着帮一下忙。”女孩子漫不经心的说道。 “但看来曾祖母对现状很是满意,也完全不想改变什么,那我也就懒得管这事。” 女孩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男子和女子。 “就让堂哥堂姐一辈子都呆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好了,”她说道,“反正你们也不想出去,那就这样像鼹鼠一样活着好了。” 白老太君不由得心慌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这个小丫头的话心慌,但那种自己做错什么事的感觉又来了。 “不是,”她急忙的辩解起来,整个人急得不得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这个事情那么多年都没有解决,你现在突然说可以解决,没有任何证据,我不敢相信这也是很正常的。” “太奶奶,您不用再说了。”远处的男子突然开口,然后看着朱鸾,“太奶奶只是关心我们而已,你何必对长辈说话如此过分,不知礼仪。” 他的语气满是嫌弃。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我们怀疑也是正常的,你不用这么生气。”男子淡淡说道,“当世能解此蛊的人已经死了,你突然闯进密室,说能解我们身上的蛊毒,正常人都不会相信。” “信不信拉倒。”朱鸾并没有因为男子不客气的语气而动怒,依旧一脸淡漠。 “本来你们和我就没有什么关系。”她同样淡淡说道。 “相不相信是你们的事,能不能做到是我的事,现在是我好心来解救你们,我没有理由还要说服你们。” 少女说完,转身就走。 第三十九章 难解 少女转身离开的身影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等等!” 然而她还没有迈出两步,后方就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朱鸾停下来脚步,没有无视后面的呼唤。 “你说得对,”白老太君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倦意,“是我们拿乔了。” “太奶奶!”男子和女子异口同声的喊道,声音里满是不赞同的意味。 “你转过身来吧,九丫头,别走。”老人叹息道。 朱鸾转过身来,熬了一夜,身后的老妪的脸上挂着浓厚的黑眼圈,眼珠已经浑浊,但内里的目光是通透的。 老人握紧手里的拐杖,微微喘息着,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对现状不满意,”她侧过身爱怜的看着身边的男子和女子,“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你们不能一直在地底下过日子,我总有一天是要死的,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和这个家又怎么办呢?” “所以只要有一丝希望,就算赔上我这条老命也要试一试。”白老太君坚定的看着朱鸾。 “九丫头,我不会再问你为什么能做到,我看你也不想多说,我只问你这一句,”老人的视线陡然变得锐利,像是一把利剑直插人心,她郑重其事的问道,“你说,你是谁?” 朱鸾端正身体,也直直的望着白老太君,看着老人饱含深意的眼神,她突然明白了老人的意思。 她微笑起来,朗然说道。 “我是朱瑛,开国功臣朱宏的曾孙,第三代英国公嫡女,徽州朱家第九位小姐。” “对。你要记住。自始至终,你都是我们朱家的九小姐。”听到朱鸾的回答,白老太君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放下心来,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她拉过身边的男子和女子,“我一直没跟你介绍,这是你大伯父留下的一对孩儿。”白老太君拍了拍男子的手,“这是你的堂哥朱戎,”又拍了拍女子的肩膀,“这是你的堂姐朱玥。” 白老太君拉过朱鸾的手,和朱戎与朱玥的手交叠在一起。 “我把你的堂哥和堂姐托付给你。” 名唤朱戎的男子和名唤朱玥的女子一脸的不情愿,但很显然不愿意拂了曾祖母的好意,敷衍的碰了碰朱鸾的手。 朱鸾点了点头。 松开三人的手,白老太君突然放开手中握着的拐杖,拐杖跌落在地发出咚的一声。 三人吓了一跳。 放开拐杖的白老太君双手合拢,颤巍巍的弯下腰,对朱鸾施了一礼。 朱鸾站直身体,却没有避开这个长辈的礼。 “我将整个英国公府的命运托付给你。而如果你真的能将他们俩从这个鬼地方带出去,我愿意答应你的任何条件,倾尽全力完成你以后的所有心愿。”老人沉声说道。 “太奶奶!”朱戎和朱玥两人再次惊叫起来。 这话说的简直是太重了。在场除朱鸾以外的人都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这不像是一个一品命妇老封君说出的话,简直是个不顾一切的赌徒才会发的誓。 更何况英国公府还没到要绝户的程度,白老太君以自己的地位许下这样一个诺言,不仅仅是把整个英国公府当做筹码,是拿自己一生的威望做了赌注。 问题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认为这么个女孩子能配的上这样一个承诺。 朱戎和朱玥对眼前这个大言不惭的堂妹怒目而视。 这个堂妹不但没有丝毫惶恐,更没有像个恭敬的晚辈一般施礼推辞。 她只是神情复杂的注视着眼前的老妇人,然后莞尔一笑。 “果然母亲一直都是正确的,”她低低的说道。“你的确当得起那个人的称赞。” 朱鸾微微额首,“希望你能言而有信,”她说道。 …… ……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回到地面上,白老太君带着朱鸾来到寿安堂正院,坐在堂屋上首,手上端着陈婆子沏好的香茶,还未喝上一口就焦急的问道。 朱鸾好整以暇的坐在下首,手上端着一盏一模一样的香茶,身边是刚刚被放出来的玉莹,小丫头见到她就哭个不停,但和在场其他熬了一夜的人不同,就这个丫头一进柴房就睡觉,精神头最足。 “虽然鬼鸩不算是毒,但其实堂兄堂姐身上的那些毒瘤里还是饱含毒素。解鬼鸩之毒需由表及里,先拔掉外层毒瘤上的毒素,再解内部的蛊原。”朱鸾说道。 白老太君睁大眼睛,没想到这个孽障真能说的头头是道。 “那首先第一步,是先拔外面的毒素?”白老太君迟疑着问道。 朱鸾点点头。 “九小姐,你也许不知道,对大少爷和五小姐皮肤上毒瘤的拔毒,之前也有其他大夫做过。”站在白老太君身边的陈婆子皱着眉头说道。 她因为懂医术,所以之前找的那些名医治疗的时候她每次都有所参与。 “但每次不是毒瘤溃烂险些害了少爷小姐的性命,就是切除之后又长了新的出来,”陈婆子满脸不忍的说道。 对毒瘤的治疗每次都像是一场刮骨蜕皮的酷刑,折磨着小姐少爷也折磨着老太君,最后遇到这种治疗,白老太君干脆就放弃了。 “堂兄堂姐估计是年纪最大的鬼胎了,”朱鸾面无表情的说道。“身上由蛊而生的毒素长年累月非寻常药剂能解,在他们俩身上用的药将是寻常人的两倍有余。” 白老太君瞳孔一缩,“那这样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那自然是有的,”朱鸾不客气的说道,“要想解鬼鸩本来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这点觉悟都没有,那干脆还是不要开始,免得到时候您心疼孙子。” 白老太君脸色一阵青白,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这种说法简直是显得自己这一方在无理取闹似的。 白老太君觉得自己的担忧完全是合情合理的,但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就会一本正经的反驳,偏偏她说的还有道理。 “万一少爷小姐有个好歹,你负得起……”陈婆子在一旁忍不住说道。 “到时候再说,死了再说,”朱鸾说道,“而且,观海难道没和你们说过?”朱鸾皱起眉头,“本来你们的少爷小姐也活不了几年了。” 第四十章 巧遇 “什么?”陈婆子失声惊叫起来。她看了看正屋紧闭的屋门,又看了看坐在上首一言不发的白老太君,最后目光又转回朱鸾的脸上,希望能在女孩子的脸上发现哪怕一丝戏言的痕迹。 九小姐脾气很坏,常常说气话,这一定和以往一样,女孩子在乱发脾气随口乱说而已。 朱鸾沉静的看着她。 陈婆子的额上滚下豆大的汗珠。 “希望你对那两个孩子保密。”就在屋内的气氛紧张到几乎窒息的时候,坐在上首的白老太君一声长叹,将手上的茶盏放回了案上。 瓷器清脆的碰撞声传来。 “这件事我没和任何人说过,”白老太君看了身边的陈婆子一眼,然后深深的注视着坐在下首的女孩子,“虱子多了不痒,九丫头,你身上的怪事太多了,我也就不在这个时候追究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被孤魂野鬼附身也好,梦里获得仙人指路也好,生死过后大彻大悟也好,有其他人在背后控制也好,无非就这些理由。 老人和年轻人的区别是,不会有过多的期望,也不会有过多的失望。 “观海住持的确有和我说过,”白老太君轻轻点头。 当年知道此蛊无解的时候,白老太君如遭雷击,思考良久,她咬牙继续向观海住持道,“即便如此,我也会将这两个孩子养大,求大师告诉我如何养大着两个孩子。” 老和尚念了一声佛偈,道,“施主慈悲。” “给这两个孩子一个无人打扰,能够心情愉悦长大的地方即可,但……”老和尚一脸的不忍,“鬼鸩之蛊会吸收孩子成长的养分,生出毒素,随着年岁增长,体内外积攒的毒素会越来越多,五脏的负担也会加重。” 他重重叹息,“如果能在完全不照日光的地方生活,体内的蛊原能够处于半休眠状态,可保十年无虞,之后无论如何蛊原都会开始侵蚀这两个孩子的身体。” “一旦全身都布满毒瘤,就大罗神仙都难救了。” 老和尚双手合十,向白老太君低下头颅,“是老衲无能。” 十年,这便是期限。 距离观海住持所说的十年之期,已经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而朱戎和朱玥身上的毒瘤,在过去的一年里,已经开始疯长,即将遍布全身。 “不要告诉他们,”白老太君的眼神疲惫,“即便他们生的不如意,但我一直希望他们能普通的活下去。” 朱鸾依旧静静的看着白老太君,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眼神变得柔和下来。 而陈婆子在旁呜咽出声,“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偏偏少爷和小姐的命这样苦……” “谁知道呢?”朱鸾忽然道,“比他们命苦的人可不少。” “麻烦拿下纸笔。”她吩咐道。 陈婆子愣了一下,随即从隔壁的书房里取来了纸笔。 朱鸾挥比着墨,不到片刻一张纸便被写的密密麻麻,她将写好的纸轻轻吹了吹,站起身,将纸递到白老太君手中。 纸上不是闺秀们常写的簪花小楷,而是行书。 白老太君没有见过九丫头写的字,所以根本没法辨认字迹,在以往的印象里,白老太君甚至怀疑那个不学无术的孽障有可能根本大字写不了几个。 而眼前的行书不是那种俊秀飘逸的,笔锋凌厉,却又走势优美,一张药方而已,笔画和布局却已显得气势磅礴。 上面写着各种药材的名字,由于遍访名医,白老太君也快成了半个大夫,但纸上的过半的药材名都是她没有见过的,她皱了皱眉头,又把纸张递给了陈婆子。 “你看看,”她对陈婆子说道。 陈婆子接过那张纸,仔仔细细的读着,朱鸾觉得薄薄的纸张都快被她读穿了。 “这是什么药材,老婆子我也没有见过,”陈婆子狐疑的看着朱鸾。 朱鸾看了一眼她手指着的几处,是在宫中可以见到的几味比较珍贵的药材,因为产量少疗效高,一直被皇家所垄断。 皇家啊。 朱鸾沉吟了一下,“没想到竟然这么巧。” “你的少爷和小姐的命看来可没那么惨,”朱鸾微微笑起来,“连这么巧的事都能碰上,这几位药比较珍贵,外面的药行估计没得卖,不过我知道能从哪找到这几味药,我去找吧。”她说道。 “你要去哪?”白老太君微微皱眉。 “灵岩寺。”朱鸾答道。 …… …… 朱鸾带着玉莹从英国公府后门出来时,马车已经备好了。 卫勇坐在车头,亲自为她驾车。 上一次走这个门的时候,朱鸾还是被捆绑着双手押上车的,没想到这次却能受到如此礼遇。 “这世界还真是现实,”她小声嘀咕着,无视了趴在地上的人凳,单手抓住车辕,翻上了马车。 卫勇在旁边看的眼睛都直了。 他从军中出来作大户人家的护卫也有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小姐这么上马车的。 玉莹跟在后面有样学样,但她显然不够熟练,屁股卡在车沿不上不下,朱鸾笑起来,拉了小丫头一把,才把她拉上车。 卫勇愣了一晌,敦实的汉子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闷头挥鞭赶车。 “小姐真厉害,我就不行,”玉莹坐在马车里揉了揉腰,嘟囔道。 “熟能生巧,你以后多爬几次就会了,”朱鸾笑眯眯的摸了摸小丫头的头。 马车来到山脚就不能再坐了,卫勇在山脚下雇了滑竿,在朱鸾的要求下,玉莹也得到了坐滑竿的待遇,三人到达山顶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 古朴的寺庙正门,被郁郁葱葱的松树包围,即便在冬日也十分青翠,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 令人意外的是,寺庙正门居然已经停了两架铺陈漂亮的滑竿。 陪同晋阳公主进香的女眷们应该在前两日就回去了,看来是有其他家的女眷今日新上山进寺拜访了。 朱鸾从滑竿上下来,对寺门前洒扫的僧人施了一礼,正打算迈步入寺,里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陶女官请留步,送到这里就好,臣妇携小女这就告辞了,真是感谢公主殿下这一路对小儿的看顾,还请陶女官再次向公主转达段氏全族的谢意。”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 朱鸾抬起头。 对面有一位妇人带着一位少女正要出寺,和一位女官打扮的女子寒暄完,转而向寺门口的方向走来…… 然后朱鸾就看见对面的两人抬起头看到自己,随后像是被定住一般,愣在了原地。 “真是巧啊,段夫人。”朱鸾微笑道,“您也来上香吗?” 第四十一章 真实 “你怎么在这里?”站在段夫人秦氏身边的段芷云惊叫出声,眼神不善。 原本就传言不断的英国公府在这次的晋阳公主出巡中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先是朱九小姐大闹灵岩寺,竟然当场冒犯晋阳公主,然后朱七小姐居然被传出在巡抚府旁边的小巷旁被强人绑架,全城的捕快都出动了,闹得沸沸扬扬。 听说朱九小姐从灵岩寺回来就被老国公夫人禁足了,之后就会送到庄子上去。 消息传来,段家母女私心里都十分快慰。认为终于摆脱了这个声名狼藉的女子 段二公子一回到徽州,家中凳子还没有坐热就去了族学,连续三日都没有回家,这让满心满眼盼着儿子回来的秦氏不免有些失望。她原本打算好好和儿子谈谈他的婚事,但未曾想到,话还未说到一半,段立峥就被新安郡王叫走了,偏偏她还不能说什么。 在家枯坐两日都不见儿子回来,秦氏不免有些着急,就带着女儿重新来到了灵岩寺拜访晋阳公主。 儿子既然问不到,她可以先摸摸未来儿媳的底。秦氏在心里打着算盘,就算公主滴水不漏,也可以让女儿在公主和宫中的女官面前露个脸,对段芷云将来出嫁是极有好处的。 然后让秦氏失望的是,晋阳公主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到指婚的事,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只是随口夸赞了段立峥和段芷云几句,赏赐了些绸缎珍玩,就不再发话。 秦氏带着段芷云不好久坐,告辞出来,没想到居然见到朱九小姐活生生站在门前。 真是祸害遗千年,秦氏心说。 “你不是被禁足了吗?”耳边女儿略显尖刺的叫声打算秦氏的思绪,她有些不满的看了女儿一眼,宫中的女官就在不远处,女儿的做派还是太不稳重了。 “公主殿下对我家二郎多有照顾,此次是专程来感谢公主殿下。”秦氏轻轻咳了一声,和蔼的答道。 她预备着听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出言不逊,正好公主身边的女官就在眼前,让她们认识到这个女孩子无耻的嘴脸也好。 没想到朱九小姐只是轻轻一点头,随后视线就从她们两人身上移了开,视二人于无物,扬声朝二人身后喊道,“素娘!你等一下!” 谁? 秦氏和段芷云都狐疑的回头,却没有看到其他人。 而二人身后,刚刚转身打算离开的陶女官一脸惊讶的转过身来,直直盯着十步开外的女孩子。 她难道是在叫公主身边的女官? 话一出口,朱九小姐似乎也觉得自己失言了似的,迟疑着又补了一句,“素……陶女史,能和公主殿下通报一声吗?说朱瑛来了,马上过去。” 来了,不是求见? 何等的无礼! 秦氏母女诧异的看着朱九小姐,即便知道朱九小姐不懂礼仪,没有教养,但却未曾想到能无礼到这般田地。 两人都等待着下一分钟宫中女官的斥责传来。 宫中的女官是礼仪的典范,对于不守礼仪的小姐和女眷都会毫不留情的斥责。 然而陶女官沉默看着不远处的朱九小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复杂。 随后她轻轻额首,一言不发的快步走到公主所在的禅房,推门而入。 秦氏母女杵在原地,朱鸾偏头奇怪的看了两人一眼。 眼神清淡,但里面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你们怎么还不走?” “朱九,你……”段芷云被朱鸾的眼神看的心头火起,开口正待发作,秦氏抬起一只手,急忙制止了女儿。 陶女官已经从禅房里出来了。快步走到朱鸾面前,审视的看了朱鸾一眼,轻轻说道:“朱九小姐,殿下唤你进去。” 朱鸾点点头,转身看着跟在身后的玉莹和卫勇,对陶女官说道:“素……陶女官,这是我的丫头和护卫,麻烦你给安排个能歇脚的地方。” 陶女官应了声,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朱鸾抬脚迈步,从秦氏母女身边走过,目不斜视,带起一阵清风。 朱鸾和陶女官离开了。 秦氏母女还站在原地。 “母亲,她……”段芷云气鼓鼓的刚想向母亲抱怨,但一转头,发现母亲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峻,眉头轻锁,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随后她听到母亲轻轻叹了口气,似是做了什么抉择。 “走吧。回府。”她听见母亲的说道,整个人恢复了平静,抬脚端庄的向寺门口走去。 段芷云只好跟上。 …… …… 陶女官将朱鸾引到禅房前,为她打起帘子,朝里面喊道,“殿下,朱九小姐到了。” 朱鸾弯腰走进禅房,发现原本朴素无华的禅房已经被布置一新,只见原本除了蒲团空无一物的里屋已经摆上了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的桌椅几架,各式精巧器物摆放的整齐大方,羊角宫灯放在床头小几上,紫檀玉脚的圆桌上摆着一套青玉葵瓣的暖瓷茶具,壶口还微微冒着茶香,一闻就知是新上的贡茶。 “你这哪里是来参禅的。”朱鸾随口调笑道。 “本来就不是。陛下是让我来找人的。”依然一身大红衣裙的晋阳公主懒洋洋的倚靠在美人榻上,手边掉着一本经书。 朱鸾走上前去拾起来一看,正是金刚经。 “说吧,”晋阳公主打了个呵欠,端起身边小几上的茶盏,“你来做什么?” “找你要几味药材,”朱鸾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笑眯眯的说道。 “什么药材?”晋阳公主疑惑道。 “莽牯、凤膏、萦香、雪英、毛地华……” 朱鸾每说出一味,晋阳公主的脸色就阴沉一分,还未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 “你要做什么?”她盯着朱鸾的眼睛问道,“要用到这几味药材,难道是……” 她的声音又惊又惧。 “你猜到了啊。”朱鸾轻轻呼出一口气,笑容有些苦涩。 “嗯,”她轻轻点头,“我要帮人解鬼鸩。” 话音刚落,一盏装满茶水的瓷盏迎头向她的脸上飞来。 晋阳公主勃然大怒,劈手将端在手上的茶盏向她扔来。 “你想死吗?!”她愤怒的吼道。 第四十二章 试探 朱鸾微微偏头,做工精美的茶盏擦着她的脸颊呼啸而去,打倒了墙上。 陶瓷清脆的破裂声传来,茶水淋漓一地,茶香扑鼻而来。 “脾气真大。”朱鸾叹了口气,说道,“那只是最坏的可能性而已,又不是一定会死,你做什么要咒我。” 晋阳公主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女纤细柔弱的身体,眼里的嫌弃溢于言表。 “就凭你现在这个破破烂烂的身体?”她嗤之以鼻,“你之前不还说你的神魂丢了一半吗?你给我老实说,现在情况如何?” “神魂很安定,”朱鸾微笑着答道,“起码收拾你是没问题的。” “我没心思和你说笑,”晋阳公主收起脸上懒散的表情,正色道,“之前的那件事,唯一解蛊成功的鬼胎的事,”她的声音变得艰涩起来,“你死了之后,母亲告诉了我。” 原来如此。 朱鸾还在想晋阳公主为什么反应那么激烈。 之前她和白老太君所说的“堂哥和堂姐估计是年纪最大的鬼胎了”这句话没有作假,而观海对白老太君所说的“没有听说过此蛊得解的鬼胎”这个说法也有隐情的。 但这世上,的确是有鬼胎解了鬼鸩之蛊,平安长大的。 不然她也不敢和白老太君夸下海口,说此蛊可解。 正如观海所说,鬼鸩之蛊,源自大周后宫,只有在后宫这样一个对子嗣渴望直至癫狂的地方,才能催生出这种恶毒至斯的蛊毒。 后妃争宠,比起制造意外让其他怀孕的后妃滑胎,这种蛊显然更加高明。蛊卵极其细小,任何验毒的措施都无法察觉。在其他妃子怀孕期间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等到自己对头瓜熟蒂落的那一天,原本满怀希望的产妇便可饱尝这世上最为深刻的恶意。 自己的后妃满怀希望生下的龙种,却是个畸形的鬼胎。 这种皇室的丑闻,没有哪个天子能接受。 等待母亲和孩子的,只有一个死亡的结局。 这样好的东西,在后宫迅速蔓延开来,大周后宫的宠妃们都难以幸免。 哪怕是天后娘娘。 这是皇室最为隐秘的内闻,当年的天后娘娘曾下懿旨在后宫剿灭此蛊,就是因为她的第一个女儿就是丧命于鬼鸩之手。 心志坚韧如天后娘娘,在生下鬼胎之后从大出血的生死关头挺了下来,不惜和成宗皇帝决裂也要保护丑陋的女儿,但那个女儿依然在三岁的时候被鬼鸩吞噬殆尽,早夭。 十年后,再次怀孕的天后娘娘为了不重蹈之前的覆辙,决心彻底剿灭此蛊。当时天后娘娘动用了手中所有的暗卫,捣毁了后宫中几个窝藏子蛊的地点,并找到了母蛊的所在。 负责毁灭母蛊的,就是英鸾公主。 鬼鸩之蛊的抵抗力很强,水淹不死,火烧不灭,刀砍不伤。 天后娘娘无意中发现英鸾公主身负的朱雀神魂的真血与之相克,找到的子蛊全部让其一把火烧掉,随后又派英鸾公主去剿灭母蛊,母蛊也成功消失了。 “这不怪你,”朱鸾看着晋阳公主,缓缓道,“是我当时和娘娘太心急了。” “如果不是你之前意外的死了,母亲可能一辈子都不愿意告诉我这件事,”晋阳公主冷冷说道。 “娘娘是为了你着想,”朱鸾道,“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娘娘不想让你觉得你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谁能想到,皇室时隔十年诞生的公主,曾是一个鬼胎呢?”晋阳公主自嘲的笑了笑,“传出去会滑天下之大稽吧。” 是的,没人知道,晋阳公主曾经是一个鬼胎。 这是足以震动朝野的事,一直被捂得严严的。 所以观海住持对白老太君说了谎。 在母蛊被杀死的五个月后,天后娘娘再次生产,生出的小公主依然是一个鬼胎。 天后娘娘无奈之下,请来了医术通神的观海和尚。 观海和尚提出要母蛊之血方能解蛊,这时天后娘娘和英鸾公主才为贸然杀死母蛊这件事而懊悔不已,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观海在听说了母蛊被杀死的过程后,提出要用英鸾公主的血一试。 “母后说,是你的血救了我。”晋阳公主低声说道。 “啊,因为在杀母蛊的时候,我的手和母蛊同时被羽箭射穿,我的血和母蛊的血相融了,而且朱雀神魂的血的确和鬼鸩有相克的作用呢,”朱鸾淡淡笑道,“所以当时观海才提出用我的血。” “虽然现在是转世了,但神魂的确是归位了,估计这次我的血也是能派上用场的。”她的声音十分平静,像是在说其他人的事情一样。 “但母后说你那次就差点死了!因为之前破境后神魂不稳,随后大量失血,差一点就神溃了!”晋阳公主紧咬嘴唇,高声说道。 “那一次是观海第一次解毒,没有找全辅助的药材,我记得他之后开的方子上的药材宫里后来都是常备着的,你出门也一直有带,这次如果能聚齐这些药材,至少有五分的把握。”朱鸾笑了笑,声音柔和,像是在安抚晋阳公主一般说道。 “五分,”晋阳公主的眼中染上一抹不安,“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你冒上这么大的风险?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的确,朱鸾微微低下头。 她温柔微笑的颜容上看不出什么怜悯之色,无论前世今生,朱鸾的字典里是没有好心这个词的,毕竟过度的仁善和她的世界无缘,如果有人问她,她一定很无辜的问你,什么叫好心?能吃吗?能用吗? 前世今生数十载,其间的起伏颠簸波谲云诡,生死一线恩义相负,她一直经历着的东西不知惊险了多少倍冷酷了多少倍去,前生里那些锦绣荣华,那些无尽凄惨的灵魂,飘杵的鲜血,无辜的生灵,凄厉的面容……她早已来过,经过,看过,而且看得,太多。 她昨天还刚刚杀了一个人。 所以在看到朱戎所中的鬼鸩之后,虽然是白老太君当场采取决绝的举动,但只要她原意,是可以当场叫破,而不是通过给小丫头塞纸条这样隐晦的方式。 如果白老太君没有发现那个纸条,没有连夜追到庄子里,没有孤注一掷的选择暂时相信她,也就没有现在的这些事了。 也许已经过上了省心的种田生活,朱鸾心想。 第四十三章 峭壁 “没办法呀……”朱鸾眼波流转,孩童般玩笑似的道,“谁叫我现在是朱家的九小姐,堂哥堂姐中了蛊,总不好推脱。” “堂哥堂姐?”晋阳公主狐疑道,“朱宏的……” “嫡曾孙,”朱鸾补充道,“哥哥姐姐和妹妹总得一碗水端平,”她意有所指的看着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被噎了一下。 她本想说朱宏的嫡曾孙和你有什么关系,但突然想到,这个皇姐和自己也没有血缘关系。 但她还是救了自己。 晋阳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又是哪家的母亲求你救她的孩子了吗?答应的这么痛快。” “我打了个赌,给那家的老人留了条线索,没想到她真的追了上来,不好不救了,”朱鸾轻轻说道,“不过为什么这么问?我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了吗?”她疑惑的问道。 “你不记得了?”晋阳公主睁大眼睛,旋即了然,“你说了丢了十一岁到十四岁的记忆的事,看来是真的了。” “这件事还是听陶女官说的,十二岁的英鸾公主冲冠一怒为蓝颜千里劫法场,这事可是你最知名的轶事。” 这…… 一定不是我…… 朱鸾内心震惊。 “那个时候你不惜忤逆父皇,差点被打死。”晋阳公主面无表情的说道,“就是因为那个男孩的母亲曾请你吃了一顿饭,后来求你救她的孩子。” “还有这样的事,”朱鸾愣了一下。 她一点印象也无。 但即便是在残缺的记忆里,她也的确无法拒绝一种人的请求,就是“母亲”的请求。 历经三世,她曾经以为自己改变了很多。 即便流传城镇,变换身份,结识新人,尝尽劳苦。 自己的精神本质原来仍一如本初,毫无变化。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静静的微笑起来。 “不过,英国公府是我的计划里很重要的一环,”朱鸾对晋阳公主说道,“对于本已剿灭的鬼鸩为什么还存在有些在意的地方,所以不能对此事置之不理。” “算了,”晋阳公主一甩手,发泄似的说道,“我知道拦不住你,药材我会派人秘密送到英国公府,你走罢。” “嗯,谢谢你,晋阳。”朱鸾走上前,踮起脚摸了摸晋阳公主的头。 “快走!”晋阳公主不耐烦的吼道,像只炸了毛的猫。 朱鸾转身走到禅房门口,突然转过身问道,“对了,晋阳,还想向你借几本书,县试就要到了,英国公府的藏书太少了些。” “你还真要参加县试?”晋阳公主只觉得内心刚刚压下去的焦躁又浮现了出来,“你自己去灵岩寺藏经阁里看看去,那里不光有经书,其他各种书籍时文都有。” “嗯。”朱鸾点头,走出了禅房。 …… …… 灵岩寺因寺庙建在石壁岩洞前得名,后山的峭壁上自然生成了大量岩洞,而藏经阁就位于峭壁最高处一个巨大岩洞之中。 朱鸾站在后山的峭壁前,抬头仰望,此山高达千丈,直入云天,半边是直立峭壁的山峰简直像是被人凌天一剑劈裂而立,不禁让人感叹天地间的鬼斧神工。而藏经阁就在峭壁顶端的岩洞中,峭壁上有被人力凿出的浅坑,还有一根粗铁链从上空垂下,想必没有境界的僧人,就是通过这脚坑和铁链上下。 朱鸾将铁链的末端缠到自己的腰上,双手握紧铁链,开始攀登峭壁。 对于僧人来说,万事都是修行。 灵岩寺的藏经阁设在如此峭壁之上,想必是想用这艰难的攀登来磨练僧人的心性。 约莫一个时辰后,朱鸾终于攀到了峭壁靠近顶峰的地方,岩洞上镌刻的藏经阁三个大字已经能隐约看见,她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手掌隐隐作痛。 峰顶吹来清新的山风,她越往上爬越觉天地之气清新,不由默默运行了吐纳心法,尝试聚气,但仍觉得经脉上的那些窍穴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天地元气无法贯入身体,随着经脉运行纳入丹田。 山风越来越大,朱鸾紧握铁链,被风吹得都要摇晃起来,脚趾越来越难扣住脚坑,觉得自己有种要腾起来的轻身感。 朱鸾继续往上爬,风声越来越响,如雷轰鸣在耳边,原本清新的山风也变得致密,似是转变成了一波波的气浪,峭壁上的压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如同一圈圈的涟漪漾着,水波般荡散开来。 朱鸾忽然止步。 不对! 这水波一样的风是从她头顶上藏书阁旁的一个岩洞里吹出来,一波接一波荡开,就好像是深潭水中央突然因为巨石爆开而冲荡出的水波,那风激荡得朱鸾的衣带都崩解开来,眼睛都难以睁开。 倏忽间,无形的风如千重波涛,迭荡而来。 朱鸾脸色一变,这时回头却已晚了,当即咬紧牙关,死死抓住铁链,凝聚全身力气试图紧紧的贴在岩壁上。 这一瞬,她脑中一片空白,如大海中一叶扁舟,整个人挂在岩壁上激烈的晃动着。 风如浪,而这风中更蕴含着修行者磅礴的内力。 内力如滔滔浪潮般一波一波荡出,十重暗劲,无坚不摧。 朱鸾脸色已变得煞白。 虽然她没有境界,但凭借前世的经验和一半的神魂,她自信就是遇上晋阳公主这样的化元境高手也有一战之力,但面对这个无形的高手,她却是一招不敌。 此刻却是退不得的,一退便会被那如山风浪震裂心肺而死! 朱鸾身形不退反进,一咬舌尖,调动勉强聚起的一点子气,脚尖一点,猛地一拉铁链,奋力朝上面旋出的那道风浪漩涡处冲了过去。就如龙卷风,风旋中心就是最强里面的最弱。她顺着岩洞内爆发出的最强力量冲了进去,“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又借着那风浪漩涡的卷力顺势被扔得飞出去,内腑再次被震伤吐血。 她已经握不住铁链,双手无力的松开,只觉浑身如同被大浪头碾过一般,全身骨头连着肌肉都好像被碾碎了。 她从峭壁高处被无情的甩下,往深渊中坠去。 第四十四章 重逢 强烈的失重感袭上全身,朱鸾的脑海一片空白。 她又要死了? 什么都还没有做的时候就又要死了? 那死了之后还会再次穿越吗?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朱鸾也不知道自己在这时候该想些什么,各种奇怪的念头在脑子里纷至沓来。 就在此时。 “咦?!” 有人的声音突兀出现。 这一声如利刃劈开百丈冰川,即使风浪的轰隆声也没挡住这如冰河碎裂般的锐声,直直透入朱鸾耳中,如针刺般锐痛。 一道人影倏然闪现在藏经阁旁的那个岩洞的洞口处。 朱鸾恍惚感觉那人的视线往下移动,锁住了将将坠落的自己。 半空里朱鸾只觉得一股威势扑面而来,压得她胸口沉闷,坠势更猛,仿佛下一瞬就会直落谷底,粉身碎骨。 死亡的味道如影随形,清晰的令人绝望,感受的着自己身体下坠的感觉,朱鸾茫然的向上空伸出一只手。 “啊……” 刀光火石之间。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 …… 那人的手很凉,光洁如美玉,骨节分明,但含蓄修长,让人联想起雨后的青竹。 朱鸾下意识的顺着两人交握的手往上看,只见洗得发白的宽大衣袍随风翻飞,一个男子一手抓着铁链,一手抓住自己的手,堪堪停留在峭壁上。 这里位置距离藏经阁所在的顶端已经有一段距离,大约在半山腰处,可见刚刚是这个男子当机立断,迅速顺铁链而下,抓住了坠落中自己伸出的手。 阳光从上空洒落,给男子周身镀上了淡淡光晕,也让朱鸾看不清他的面容。 “要上去了。” 男子的声音清澈如寒冰轻击,是一种沁人心脾的、冰凉无瑕的音质。 一般在这种情况,第一句应当先问对方有没有事,但这个男子却惜字如金,二人身形稳定后,只抬头看着峭壁顶端,将铁链往下狠狠一拉,借力再次腾空。 朱鸾没有境界,无奈只得另一只手抓紧男子衣袍的边缘。被动的被男子拖着在峭壁上移动,男子偶尔借力,整个人轻盈如大鹏鸟一般,朱鸾只听到耳边呼呼风声,藏经阁已经近在眼前。 男子回过头来,似是有些犹疑,后倏然靠近朱鸾,在她的腰上轻轻一搭,随后朱鸾只觉天旋地转,人已身在洞中。 正是之前风暴发源而出的岩洞。 男子将朱鸾放到地上,背对她而立。 男子身上原本压力有如实质的威势已经全部敛去,身上气息深邃如渊。 朱鸾坐在地上,勉强用手撑着地面,头上冒出一层冷汗,让自己不至于软倒在地。 她慢慢喘匀气息,终于有时间思索刚刚发生的事。 刚刚仿佛能震颤天地的飓风已经停歇。 男子刚刚身上那种爆发的难以压抑的气势,给朱鸾一种熟悉的感觉,回想起自己前前世的经历和灵岩寺岩洞的来历,她才恍然明白,自己是在那人突破境界时不慎闯入,被突破境界的引发的风浪波及,险些再次丧命。 自己的运势简直到了神奇的地步。 灵岩寺的岩洞本就是佛家修身炼形之所,有人在这里闭关破境一点也不奇怪。 想来她在附近没有看到一个僧人,向上攀爬的时候更没有见到一只鸟兽,想必就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得到了灵岩寺僧众的默认,而鸟兽们则是感觉到了破境时危险的气息,早早避了开来。 唯有今生今世毫无境界的自己,没有意识到危险。 这事还真不知道要怪谁。 突破境界是一件比较隐秘的事,被人撞破杀人灭口也是不鲜见的,虽然因为这个男子,自己差一点丧命,但这个男子又确实把自己捡了回来,算不上丧尽天良。 而且…… 刚刚那仿佛能震撼天地的风浪,还有男子身上熟悉的气息,朱鸾不由得的轻轻呵出一口气。 “不是登极,而是未明吗?”她轻轻道。 登极之后,天道未明。 这个听上去平淡无奇的境界名,却是后天宗师才能到达的境界。 眼前的这个男子,已是后天宗师。 听到朱鸾的话语声,男子倏的回头,似是有些讶异。 日光射入洞口已然变得稀薄,他站在朱鸾面前,日光被挡住投下一片阴影罩住了她。 他终于正面对着了朱鸾,朱鸾也得以看清了他的脸。 准确来说是半边脸。 男子大约二十一二的年纪,身形挺拔修长,着一身月白色宽袖袍,朴实无华,但被他穿在身上却有不同常人的感觉。腰间配一块玉玦,长长的流苏随风而动。 他上半边脸上戴着一张白玉面具,露出线条坚毅的下颚。 白玉在日光下泛出润泽的光,而美玉却比不上其中露出的那双眼睛。 男子的眼睛并不如他的声音那般清澈,而是雾霭迷深,里面的内容远比他的年纪迷离淡漠,有如深渊。 为什么最近遇到的男子,都喜欢戴面具呢?朱鸾想起那个密室里的表哥,微微失笑,而就在她愣神的一刻,男子微微俯身,拉近了与她的距离。 清爽干净的气息袭来。 他抬起手指,打算搭到朱鸾的脉门上。 即便明白自己现在面对未明境的宗师无能为力,但朱鸾还是费力的挪动酸痛的手臂,挪开了自己的手腕。 “你伤的很重。”男子终于说了第二句话,意有所指。 雾霭深沉的眸子看进了她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朱鸾的错觉,面前的男子的似乎略略一窒。 但旋即似是自嘲一般摇了摇头,低下头,不再看她。 “我知道,”朱鸾将自己的身子撑的更高了一些,不知为何不想在这个男子面前示弱,“你还是转过去吧,我要疗一下伤,顺便整理一下衣服。”朱鸾低头看了一眼被风浪吹的无比凌乱的衣裙。 男子一言不发重新转身。 朱鸾的双手撑地慢慢坐了起来,手背上的血管已经凸起,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浑身骨头也发出轻微的咯嚓声,整个人像是散架了一般。 她“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血化成金红色的火焰,把坚硬的岩石烧的斑斑点点。 男子的耳朵动了动,但却没有回头。 朱鸾努力平复着不安定的神魂,一遍又一遍的调整气息,等气息安定下来后,她动手整理起自己的衣裙。 男子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宛如一座石雕。 约莫一刻钟后,听到身后动静渐小后,他缓缓问道。 “汝何人?” 第四十五章 怔忡 “汝何人?”朱鸾抬起头凝视着男子戴着面具的脸,没有回答,反而重复了一遍他的问话。 随后二人相对无言。 岩洞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男子沉默了一刻。 “我不能把名字告诉你。”他沉静的答道。 这个男子的话很少,但清澈无瑕的音质十分悦耳,光是听着就是享受,忍不住就想让人诱他多说几句话。 选择在这样一个隐秘地方破境,想来这人是有隐瞒身份的必要,而且新进的后天宗师容易受到嫉妒后起之秀的其他宗师追杀,身份暴露也是很凶险的事。 她不过就是对男子的态度有些不满,随口一试探而已。 没想到能听到这么老实的回答,朱鸾忍不住有些失笑。 如果他看上去的年龄是真实的,二十出头即成为未明境宗师,这天赋成就可谓是绝顶了,称之为妖孽也不为过,这样资质绝顶的人性格往往都有些古怪,但眼前这个人,好像没有那些她曾见过的宗师那般性格恶劣。 看他的打扮,也并不是僧人的样子。 朱鸾继续追问,“这位公子,你不告诉我名字,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他又默了两默,就在朱鸾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男子开口道,“可以叫我怀竹。” “怀竹?”这个词在朱鸾的舌尖滚了一圈,“这是你的……” 这名字听着有点像雅号,也有点像法号。 男子的眉头皱了起来,又不说话了,他转过身来,低下头看着朱鸾,眸里雾霭涌动,随后沉谧下来,如深渊幽邃又森凉。 朱鸾也不着急,等着他。 男子终于又开口:“这是我的字。” “这个字是谁取的?你的父母?师长?”朱鸾慵懒的坐在地上,一脸悠闲的问道。 男子又默了,似是不明白眼前这个女子的问题为什么这么多,他没有多少和女子对话的经验,只是这随意的问话方式又有些熟悉,他不知为何没法拒绝回答。 “这是我自己取的。”他答道。 果然,朱鸾发现只要她问出问题,这个男子都会工整礼貌的回答,只是回答快慢的区别。 但每次的回答都没几个字就是了。 和这样一个惜字如金的人对话,真的需要耐着性子。 “汝何人?”那人雾霭幽邃的眸子再次牢牢锁住朱鸾全身,问道。 这眼神有如实质,意外地有种控诉的味道,意思是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那你也该报出自己的身份了吧。 “我是徽州府英国公家的九小姐朱瑛。”朱鸾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毕竟在后天宗师的面前,自己这个身份无伤大雅。 “朱……”令人意外的,男子缓缓重复了一声“朱”这个姓氏,似是对其很感兴趣似的。 “你姓什么呢?”朱鸾也同样抬起头,毫不客气的和男子对视。 这意思是我都报出姓氏了,你也报出姓氏吧。 男子又不说话了,好半天才答道,“我姓宋。” “宋怀竹。”朱鸾低低的将男子的名字念了一遍,仔细的搜索了一下记忆,没有找到这号人。 看他的年纪,在自己上上辈子死之前也该有十一二岁了,这般资质的少年自己却没有印象,难道意外的是大器晚成的人物吗?朱鸾寻思着。 不过也有可能男子报的不是他的真名,或者是这个男子自己取的字没有那么广为人知,否则也不会那么直接地告诉自己了。 “英国公府的小姐到这里作甚?”宋怀竹继续问道。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男子的声音会让人感到心情愉悦,像是梵音和藏钵一般韵味悠长。 “我想到藏经阁借几本书,”朱鸾含笑答道。 “唔。”宋怀竹含糊的应了声,旋即疑惑的问道,“施主们借书都是由僧众取来的。” 朱鸾睁大眼睛,原来可以如此。 自己似是被晋阳那个死丫头坑了。 但她不好将缘由告知眼前的这个男子,只得继续向男子发问,“我想自己挑选,就爬上来看看,请问宋公子为什么在这里?你看上去不是僧众。” “我……师……”宋怀竹这次回应的很快,但似是发现说了不该说的的话,顿了一下,答道“我是寄居在此处修行,至于之前发生的事,朱九小姐不要外传,否则……” 他认真的看着她。 “我会杀了你。” 男子的语气清淡,但杀气却不作伪,之前被男子收起的锋锐威压又被释放而出,压得人喘不过气,但又很好的控制在不会伤害到无境界之人内里的程度。 这是真正属于宗师的,杀伐果断的气息。 似乎刚刚二人的对话只是幻觉,又回到了方才峭壁上一念生死的对峙。 境界愈高,想要不误伤普通人的难度就越大。这人在将将破境内息不稳的情况下就能做到如此,说明对内气的精细控制已经臻至极高的境界。 “嗯,我不说。” 朱鸾答道,对他莞尔一笑。 这男子的做派无处不透着神秘,显然是要遮掩自己破境的事实,要是自己透露出一丝泄露他秘密的可能,她一点都不怀疑他会立即杀了自己。 被后天宗师盯上是很可怕的事,但朱鸾回答的这么爽快并不是因为惧怕后天宗师,只是觉得很麻烦,这样一个级别的人随意一个想法就能带来极大的影响,虽然现在看上去脾气很好的样子,但要是真在什么地方惹他不满了会非常麻烦。 朱鸾现在不能允许任何情况打乱自己的步伐。 这个自称宋怀竹的男子似是对她的回答很满意,视线从朱鸾身上移开,抿唇不语,随后转身就朝洞内走去,完全没有再关心地上的朱鸾的打算。 他浑身萦绕着安静幽冷的气息,在透入洞中稀疏的日光下越发显得淡漠,明明不是僧人,却有种脱离红尘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感觉。 朱鸾费力的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尝试着站起来,但没试几次,又重新滚落在地。 她只好无奈地抬起头来,对即将消失的男子的背影喊道。 “宋怀竹。” 她的声音算不上大,但男子依旧身形一顿,随即转过身来。 宋怀竹站在岩洞深处,日光直直透入,修长坚毅的轮廓,亦被迷蒙的光线渲染上碎金光辉。白玉面具下半遮半掩的面容,隐在云遮雾绕中,总也瞧不分明。 “做甚?”他问道。 第四十六章 高僧 “此处只有你一人吗?”朱鸾对转过身来的宋怀竹问道。 此人虽然选择了一个隐秘的地方破境,但破境是极其凶险的,只要不是孤家寡人,一般还是会选择信任的武者护法。 虽然不想和眼前的男子再打交道,但现在的问题是下山有些麻烦。 那陡峭的岩壁她现在没办法再爬下去了,如果勉力尝试,也许这次真的会坠落下去,成了枉死鬼。 朱鸾抬起头环顾四周,如果能有其他人在,也许可以有别的办法。 宋怀竹保持着转身的姿势再次沉默了。 不会吧…… 不会真的只有他一个人吧?朱鸾心道。 只见宋怀竹重新走回朱鸾身边,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随后他迟疑了一下,淡淡摇头。 “不是。”他答道。 随后,他轻轻念到,“雪斋。” 话音刚落,从岩洞深处走出了一个僧人。 朱鸾的目光不由的落到了宋怀竹身后的那人身上,这位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个和尚,二十出头的模样,披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袈裟,眉目如画,气质俊逸,干净的僧履踩在日光铺就的岩石上,仿佛踏雪而来的仙人。 年轻的和尚若有所感,抬头正对上朱鸾的目光,和宋怀竹不同,他的目光清澈,眼中好像有一汪幽静的浩瀚星海,观之令人沉醉。 不禁让朱鸾想起前世中书中读到的那位远赴天竺的传世高僧。 年轻的和尚缓缓走至朱鸾面前,双手合十,向朱鸾稽首行礼。 “小僧雪斋,见过女施主。” 他的呼吸悠长宁静,竟也是个难以瞧出境界的武道高手。 想必是佛门的高僧。 朱鸾坐在地上,轻轻额首,“小女朱瑛,见过雪斋大师,现下身体不适,只得这般与您说话,还请见谅。” 这眉目清秀的白脸和尚面容柔和,轻轻俯下身来,“小僧才需请女施主见谅,方才无意偷听,只是实在与这位先前有约,”他看了一眼站在身边一言不发的宋怀竹,笑盈盈道,“他不出言唤我,小僧不得出来。” “原来如此。”朱鸾点头。 看的出来,这位法号雪斋的和尚似乎听令与宋怀竹。 “我该如何称呼你?”雪斋和尚转向宋怀竹,语气有些无奈。想来二人没想到会有人到此,也没想到宋怀竹会叫他出来,竟是没对好台词。 “随意。”宋怀竹平静的答道。 雪斋和尚面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道,“那我就一切如常了,师兄。” 这下换做朱鸾有些吃惊。因为方才宋怀竹才告诉自己他不是僧人,现在却有一个和尚唤他师兄。 这又是什么关系,朱鸾不明所以。 朱鸾不想当面追问之前言谈的漏洞,便只是微笑。 雪斋和尚轻轻俯身,问,“方才女施主不愿让师兄号脉,可否让小僧一试?您脸色不好,是真的伤的很重。” 朱鸾点点头,方才不让宋怀竹号脉,是因为宋怀竹给她的感觉太过深不可测,她不愿将命门暴露与他,但雪斋和尚身上出世清静的气息让她心生好感,也就没那么抗拒了。 “得罪了,”雪斋和尚对她合十一礼,洁白的手指搭上了朱鸾的脉门。 清越的和尚倏一号脉就微微皱眉,随即一丝宁静温暖的内息从朱鸾的手腕流向丹田随后蔓延至全身,恰到好处的平息下朱鸾躁动的神魂,一息过后,他收回手,清澈的目光看向朱鸾,又回头看了眼宋怀竹。 宋怀竹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情愿,但又打量了朱鸾一下,朱鸾的目光随着雪斋移动,不经意和他四目相对,宋怀竹倏然错开视线,向雪斋点点头。 雪斋饶有兴趣的又看了一眼宋怀竹,随后转向朱鸾道,“女施主受了些内伤,不介意的话就由小僧送女施主下去可好,您的家人想必等急了。” 朱鸾点点头,这本来就是她叫住宋怀竹的原因。 原本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情况需要让宋怀竹送她从岩壁下去的准备,但没想到这里有个比宋怀竹更好接近的师弟在。 这位雪斋和尚长了一张出尘高僧的脸,头顶上仿佛映照着浩然佛光,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普度众生的气息,刚刚助她平息神魂的时候也完全没有乘人之危,看上去像是个彻头彻尾的高僧。 “那就麻烦大师了。”朱鸾顺水推舟。 雪斋和尚小心翼翼的将朱鸾背在身上,向洞外走去。 在即将出洞的时候,朱鸾回头相望,看见宋怀竹孤身一人静静的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 …… 雪斋和尚是不是高僧尚且有待定论,但他是武道高手这件事已毋庸置疑。 朱鸾抬手抵住他的肩背,身心放松,感受着耳边的清风,只觉像是坐在敞篷的马车上。 雪斋和尚不管干什么都有种行云流水的仙气,被她背在身上的朱鸾只见他用一块布巾包住铁链,松松一攥,整个人就轻盈地带着朱鸾往下溜去,没一会就到了峭壁底端,随后僧履轻轻一点,就又轻飘飘的着了地,一点反冲力也无。 在朱鸾的指点下,雪斋和尚很快就找到了晋阳公主所在的禅房,朱鸾还未看清,就发现自己一晃已被带到了廊下,连一个婢女都没有惊动。 雪斋和尚轻轻将背上的朱鸾放到长廊上的木台阶上坐好,随后直起身体转过身来,对朱鸾双手合十再次行礼。 “施主的内伤服十剂杉之汤即可痊愈,师兄让施主受伤之事万望海涵。”他诚恳的说道。 朱鸾点点头。 雪斋微微一笑,道了一声佛号,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朱鸾说道,“还望施主平日量力而行,顺其自然,方能安稳无虞。” 朱鸾一愣,抬起头来,少女正对上年轻和尚恍若包罗万象一般的眼睛,只觉得自己内心的秘密仿佛被人洞穿。 雪斋和尚歉意的笑了笑,继续说道,“另外遇见小僧和师兄之事还望施主保密。” 朱鸾稍稍愣神后,随即毫不介意的爽朗一笑,点点头。 同样双手合十,对雪斋和尚说道。 “彼此彼此。” 第四十七章 禅子 安顿好朱鸾后,雪斋和尚悄悄从晋阳公主所在的院子里离开,回到了藏经阁旁边的岩洞里。 刚走进岩洞,就看见自己的师兄保持着他走之前的姿势默默伫立着。 看到雪斋和尚回来,宋怀竹抬起头,“找到她的家人了?” “嗯,”雪斋和尚应道,“没想到这位朱九小姐居然和晋阳公主交好,我就将她放到了晋阳公主的院子里。” “晋阳公主……”宋怀竹低低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皱起眉头,“她还会在灵岩寺盘桓多久?” “估计见不到禅子的话,可能一直就呆在这里吧。”雪斋应道,“神都那边桑道人估计也不想让她回去。” “是吗。”宋怀竹转身朝岩洞深处走去。 雪斋和尚急忙跟上,边走边说,“话说刚刚的那位小姐,眼睛可生的真美,”年轻和尚的话语中不含一丝情思,只是纯挚的赞美道,“就像夜晚海面上浮起的月亮。” “你这么觉得的?”宋怀竹停下脚步,若有所思,随后苦笑道,“我还以为是我又出现了幻觉。” 男子白玉面具中露出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不过也可能是我魔怔了,看谁都能想起她。” 雪斋和尚原本就悲天悯人的眼神此刻看上去更加的悲悯,眼里像是含着一汪要普度众生的水,他用这样的眼睛看着宋怀竹,轻轻道,“师兄,师父在下山前也曾和你说过,你该放下了。” “放下?”宋怀竹淡淡的重复了一遍,随后脸上罕见的挂上了戏谑的笑容。 他抬手放在雪斋和尚光溜溜的脑袋上,“我要是放下了,可就真的六根清净了,那么也就只剩下出家这一条路了。” “那倒是。”雪斋和尚收起了他的仙气,煞有介事的点头,“除了那一丝牵绊,师兄真的比和尚都要清心寡欲,一定能成为圣僧。” “胆子肥了,连我都敢取笑。”宋怀竹脸上在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那不是一丝牵绊。”他抬眸看着深不见底的岩洞深处,脸上的笑容已经全部不见,转而变成了一种满含怀念的、沉谧的神情。 “她曾经在我面前说过很多话,有一句我记得特别清楚,总觉得稍稍改写,就是我的本心。”他说道。 “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视她为我的一切。”宋怀竹冰凉无暇的声音在岩洞中回荡。 …… …… 晋阳公主所在的禅房内,朱鸾躺在晋阳公主躺过的美人榻上,晋阳公主只得屈居旁边的绣凳上,一脸不满的看着她。 “你为什么去借个书都能弄成这样,这般没用。”晋阳公主难以置信的说。 “碰上了一点意外。”朱鸾并不生气,平静的答道。 陶女官端来熬好的杉之汤,朱鸾接过道了一声谢,小口喝起来。 “你到底遇上了什么,怎么会受了内伤?”晋阳公主一脸的不满,追问道。 “不小心从峭壁上掉下来了,”朱鸾一边喝药,一边含糊的回答。 “你就继续编吧,”晋阳公主气急,扭过了头去。 看到她如此,朱鸾放下碗,摸了摸她的头,含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是我撞见了有人破境,被破境的余波伤到的,但破境的人坚决要求对他的身份保密,我才不好说的。” “破境?”晋阳公主的眉毛高高挑起,“哪一境?” “未明境。” “什么?”晋阳公主愕然,“灵岩寺里应该没有僧众能到未明境的。” “唔,”朱鸾继续喝药,“所以应该不是灵岩寺的。” “不是灵岩寺的?”晋阳公主狐疑道,随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一下子站起身来,带倒了身后的凳子,大惊失色,“不会是禅子吧?” “禅子?”朱鸾将喝空的药碗放到身边的矮几上,说道,“我之前就想问了,我记得梵音寺的禅子不是观海吗?什么时候换人了?” “你死的那一年,”晋阳公主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事。” “你不都说了是我死的那一年,”朱鸾苦笑,“之前走的太急,也就没问你这事了。” 梵音寺是世间众寺之首,而禅子则是梵音寺在俗世的牵绊。这种说法似乎有点矛盾,简而言之,禅子为寺庙中的俗家弟子,是梵音寺在红尘中的代言人,寺庙的入世之人。 众人皆知,佛门众人遁入空门,不理俗世纷争,但梵音寺作为天下众寺之首,武学底蕴深厚。既有底蕴,就也难免被卷入纷争。 而遁入空门的出世之人解决纷争显然是不合适的,既然如此,只得推举出一位和佛门渊源深厚但又没有遁入空门的代表来解决佛门在俗世间的纷争,这就是禅子的由来。 大宗师观海年轻的时候就是梵音寺第十五代禅子,虽然如今看上去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年轻时是混迹中土大陆有名的花和尚,是麻将馆的常客。在其四十岁的时候,观海在大醉一场之后突然顿悟,成为先天宗师,随后回到梵音寺成为梵音寺住持。 “现在的禅子,是第十六代?”朱鸾问道。 晋阳公主点点头。 “在你死后,”晋阳公主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这个说法有些问题,改口道,“十年前,十六代禅子突然横空出世,自从观海宣布新的梵音寺禅子诞生之后。狂沙碑上的第一就一直是他。” “他叫什么名字?”朱鸾饶有兴致的问道。 “狂沙碑上没有名字。”晋阳公主摇摇头,“上面只写着十六代禅子,也不知道为什么。” “还有这样的事?”朱鸾惊讶道。 “那他大概长什么样子?”她继续问道。 “这……”晋阳公主犹豫了一下。 “不会也不知道吧?”朱鸾问道。 “具体的相貌是不清楚,但听说……”晋阳公主故意拖长了语气。 朱鸾睁大眼睛,等着下文。 第四十八章 来人 “第十六代禅子生得极美。”在长久的沉默后,晋阳公主开口道。 “噗嗤”一声,喝完药后又开始喝茶的朱鸾一不小心喝呛了。 原本以为这位公主能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句形容。 看着朱鸾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晋阳公主笑起来,“不是你想的那样,像女人那般的美貌,只是见过他的人都觉得他生的实在是太漂亮了,俊朗无涛,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昭昭朗朗……,这些说法用在他身上,都觉得单薄了。所以除了美之外,什么都形容不出来。——总之,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外表据说是好看的不得了。” “你不会是因为如此,才答应四哥来找这个人的吧?”朱鸾调笑道。 “怎么会,”晋阳公主一派的大义凛然,“我可是为了替皇兄招揽人才。” “唔?”朱鸾璀璨如星子的眼眸注视着晋阳公主,在她的视线下,晋阳公主只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说实话,是有一些好奇。”她败下阵来。 “既然四哥对这个禅子感兴趣,为什么不直接给梵音寺发口谕,召禅子上京呢?”朱鸾收起脸上的笑意,正色道。 在她的记忆里,梵音寺和大周皇室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观海和尚和天后娘娘也私交甚笃。 “今时不同往日了。”晋阳公主的脸色沉了下来。 “母后走后,大周和梵音寺的关系就不那么好了,”她苦笑道,“你也知道,桑榆成了国师,太平观自然就青云直上,道门崛起,佛门自然就在大周境内受到了排挤。” “如若不是十六代禅子太过出色,四哥担忧他倒向西凉,不然也不会动念去招揽他。”晋阳公主继续说道。 “原来如此,这倒也合情合理,”朱鸾沉吟道,“那你为什么追到了徽州找这个禅子?” 她上下打量着晋阳公主,“难不成是为了和段二郎同行?” “怎么了?难不成你是嫉妒?”这次换晋阳公主眯起了眼睛,“段立峥可是你的未婚夫。” “我和他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朱鸾额上冒起一层冷汗,只觉得乱伦这顶帽子又在头上漂浮。 “禅子自从十年前扬名大陆后,就一直在找一个人。”晋阳公主脸上浮起犹疑的神色,“为了找这个人,他一直四处云游,三个月前疾风馆的线报传来消息,说是禅子到了徽州。” “找一个人?”朱鸾只觉得内心微微一颤,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之感浮上心头。 耗尽十年的时间去寻找一个人,那会是什么样一个人呢? “对,”晋阳公主美丽的眼睫眨了眨,“很怪异是不是?但这个禅子就是找了十年,而且不愿意告诉别人他在找谁。” “和观海还真是大相径庭,”朱鸾爽朗的笑起来,“他当年可是风靡万千少女,连青楼的妈妈看到他都要自家的姑娘躲得远远的。” 看着晋阳公主脸上掩饰不住的讶异,朱鸾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那时还小不知道,当年观海在娘娘出访的时候对娘娘一见钟情,上来就对娘娘调情,被娘娘打了一顿,这两人就是这样认识的。” 晋阳公主睁大眼睛,实在没法把记忆中德高望重的住持和朱鸾话里的花和尚对起来。 “你撞见的那个破境的人,他长什么样子?”晋阳公主回过神,急切的向朱鸾打听道。 “他做了伪装,所以没看清楚。”朱鸾答道,“而且我答应人家保密,也就只能透露到这样的程度了。” “你有必要保密到这个程度吗?”晋阳公主一脸的不满。 “言必行,行必果。”朱鸾回想起那个身姿如竹的神秘男子和雪白干净的年轻和尚,嘴角边浮起一缕笑意,“不管是不是禅子,你见不到,也没有什么用,”她缓缓道。 “也是,”晋阳公主收起了面上的急切,端起手边的一盏茶,喝了一口,“有缘自会见到,拜帖已经各路扩散了开来,横竖我也回不了神都,就在这慢慢等吧,也许哪天就撞见了。” “你这守株待兔的方法还真是……”朱鸾起身,慢慢坐到了美人榻的边缘。 “怎么?要走了吗?”晋阳公主问道,“今天就留下来吧,我看你的内伤一时半刻也好不了,缓一缓再走吧。” “白老太君还等着我回去,”朱鸾淡淡答道,自己穿起绣履,站起身来。 朱鸾正整理着身上的衣物,突然禅房的帘子被掀了起来,陶女官出现在门口,端庄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微微担忧的情绪。 “朱九小姐,您的家里刚刚来人给你报了信……”她正说着,一个黄色的炮弹就从门口弹了进来。 “小姐!小姐!”小丫头玉莹热泪盈眶,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的小姐刚刚死里逃生似的。 “好好说话,”朱鸾抬起她的头,揩干净她脸上的泪珠。 “老太君刚刚差人来说,说是段夫人来了,”小丫头抽抽噎噎的说道,“说是段夫人要为段二郎退婚!” 这可真是…… 朱鸾微微一愣。 古代女子订婚后如若被男方退婚,那可就是里子面子都没了,名声彻底被毁,有头有脸的人家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娶这样的女子。 当然,这种绝情的做法也很少有男方会这么做,毕竟也会给男方招来非议,结不成亲也没必要结仇,男方退婚一般也只有两家彻底撕破了脸才会发生。 一直举止有度的段夫人居然做出了这般决绝的举动。 看来是一心一意想把朱九小姐逼上思路,连段家平素宽仁的形象都放到了一边。 晋阳公主重新躺回了自己的美人榻,懒洋洋地看着眼前哭个不停的小丫头。 “这可真有意思,”她看着朱鸾笑,眼神意有所指,“段夫人的儿子如果知道真相搞不好会疯。” “你说哪个儿子?”朱鸾不理她的调笑,沉静的问答。 “你觉得是哪个就是哪个,”晋阳公主轻轻打了个呵欠,“你回去吧,再不回去英国公府,你可就要失去婚约了。” “走吧,总得回去看看情况。”扶起坐在地上的小丫头,朱鸾走出了禅房。 第四十九章 不忿 等朱鸾回到英国公府,段夫人秦氏已在寿安堂内呆了半日了。 白老太君老神在在的坐在上首,秦氏坐在稍下的地方,两人相对着茶喝了一盏又一盏,一言不发。 “老太君,我知道这事是我们段家做的不地道。”秦氏将茶盏放到矮几上,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但您也是当母亲的人,也该知道做母亲的人,为了自己的孩子是什么都豁的出去的。”她淡淡说道,脸上是不容置喙的神情。 “是啊。”白老太君也放下茶盏,脸上的神情有些疲惫,在送走朱鸾不久后,她原本打算去休息一下,结果没多久门房就来报段夫人秦氏上门了。 李氏今天出门做客去了,不得已只好将秦氏招待到了寿安堂。 如果这事交给李氏来办,不知又要出多少波折。 白老太君想起地下的曾孙,只好认命的出来迎客,只觉得这事情一出接一出,以往的十年都没有这么热闹。 “我也是母亲,自然也要向着自己的孩子。”白老太君长叹一声。 “九丫头现在出门了,退婚的事等她回来再定吧,老身不能在她不在的时候就把她的终身之事就这样敲定了,”她缓缓道。 秦氏眉梢高高挑起,之前在她上门之后,白老太君就表示要等朱九小姐回来做决定。而她在这坐了这许久,这老妪愣就是不松口。 她自然是知道朱九小姐不在的,如果那女孩子在的话还不知道要如何胡搅蛮缠,所以她才快刀斩乱麻,从九华山上下来后就径直来到了英国公府,打算趁这个女孩子不在的时候将这事定下来。 她不能任这事态继续发展下去,晋阳公主深不可测,而朱九小姐也不知道是走了哪路的运,还真的入了晋阳公主的眼。 如果公主的心真的被那不知廉耻的女子给诱骗了去,那么两女同侍一夫的情况也许真的会成为现实。 原本以为朱九小姐只是个普通的蠢笨少女,却没想到这女孩子的心机居然如此之深,知道没法笼络儿子的心,就从晋阳公主这里下手。 这般女孩子绝不能留在儿子身边! 秦氏在心里暗暗警醒。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这婚约就是父母定下的,那由父母决定退又有何不可?”秦氏凝视着白老太君,一字一顿的说道。 这话是有理的。 如果没有之前那些事情,白老太君也就早早应了秦氏,这种男方都上门退婚了,女方不愿意也不过是让自己的脸丢的更彻底而已。 但想起那个变得古古怪怪的曾孙女,她又不敢这么做了。 不敢?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心理,白老太君不由得惊讶起来。 这才几天,自己居然就对那个女孩子有了这样的想法? 也许是因为她那么信誓旦旦的说能救自己的曾孙吧,白老太君心想,既然有求于这个女子,那她也只好暂时顺着她一些。 她只好一边赶紧派人去灵岩寺找朱九小姐回来,一边不紧不慢的和秦氏打着太极。 车轱辘话说了一大堆,秦氏也逐渐焦躁起来。 “白老太君,我这次来和英国公府商议这件事是因为觉得此事还是妥善解决比较好,”她意有所指的说道,“结不成亲也没必要结仇,婚约这件事,只要有一方不接受,另一方就算抓着不放手,也没有用。” 秦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但她的话并没有她的神情那般让人如沐春风。 “如若英国公府无论如何也不答应的话,段家也只好让耆老们来评评理,告知他人了。” 意思就是,如果你不答应,就将退婚之事广而告之。只要全徽州的人知道段二郎要和朱九小姐退婚,那这婚约也就不算数了。 白老太君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 “而且,到了那般田地,以朱九小姐的名声,被议论纷纷声名受损的,想必大多是朱九小姐吧。”秦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倨傲。 白老太君的眼角一跳,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子不忿之意。 她原本也觉得这婚事现如今是朱九小姐高攀了,她抱着不放的姿态甚是难看。 但看着秦氏如此咄咄逼人的姿态,她又觉得实在是没有道理。 对一个父母双亡的女子,逼她到这种地步,这样的姿态难道就不难看吗? 白老太君明白秦氏说的话是有道理的,而且这就是现实,段二郎的优秀,导致民心无论如何都会倒向他这边,朱九小姐只会被形容成死抓着他不放的无耻女子。 更何况段家肯定会推波助澜,百般败坏朱九小姐的名声。 名声对一个女子又多重要?对闺阁千金而言,甚至比性命还要重要。 白老太君正忍不住想要开口,突然门外传来了女子清越的声音—— “到那般田地,不知令郎还有没有脸再去读圣贤书。” 朱鸾大踏步从门外走来,一步跨过门槛,她的脸色很白,宛如没有染墨的宣纸,但她背着光走来,流光之眸亮的惊人,竟给人刺目之感。 朱鸾一走进寿安堂,原本凝滞的空气仿佛迅速流动起来,她站在那里身姿笔直,声音如同她的目光一样坚韧,“我之前应该有和你说过,要退婚让段浩初来跟我谈。” 看到这逼人的视线,秦氏无由从心底生出一丝退意。 “你这孩子,怎么和长辈说话呢?”白老太君吐出一口气,淡淡训斥道。随即她发现,这个女孩子回来后,自己居然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这新奇的感受又再次让老人惊讶了一把。 “我家大郎日理万机,没空管这些事。”秦氏取回了心神,提高声线说道。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二郎的长兄和你去谈,也就只有你这般没教养的女子才会说出这种话,”秦氏嘲弄道。 “是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朱鸾也不生气,只是看着秦氏,目光悠远,“所以要解除婚约,你也可以去找我的父母去谈。” “你!”秦氏听到她的话,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愤怒的喊道。 第五十章 真心 朱鸾没有见过段立峥。 但这个男子的确存在于她的记忆里。 从那个名为朱瑛的少女那继承的记忆里。 在那颠生倒死的火海里,在那个满眼恨意宛如厉鬼的少女抓住她的一瞬间,滚滚记忆的洪流里,这个男子出现了。 非常的清晰的、刻骨铭心的记忆。 那是段芷云的生辰上,在那之前朱九小姐献了整整半年的殷勤,任打任骂,才得到了一个生辰宴最末尾的位置。 然后她终于见到自己一直没有机会得见的未婚夫。 很难形容朱九小姐当时的感觉,因为在记忆涌入脑海的时候,朱鸾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激烈的情感波动。 这份情感强烈到一瞬间让她都有些混乱,这到底是别人记忆,还是自己的感情。 段家二郎。 段立峥。 朱鸾的眼前浮现清晰的少年人的面容。 年纪十五六岁,身材清瘦挺拔,身着雪白的长衫,在阳光下温和的向自己的妹妹微笑着,俊秀的让人炫目。 朱九小姐在那一瞬间感觉到的心醉神迷切切实实留在朱鸾的心里。 羞涩的少女站起身来,鼓起最大的勇气想走到她心中的良人面前,然而只见段芷云往她这边隐晦地瞥了一眼,随即就一边说着“二哥你的学业更重要,赶紧去读书吧”,一边将段立峥推走了。 朱九小姐只来得及远远的目送这个少年离开。 只是惊鸿一瞥,这个孩子却连少年的背影上每一分衣衫的褶皱都清晰的记得。 何等痴心,又何等悲哀的女子啊。 也许在其他人看来,朱九小姐只是个愚蠢至极的女子,但朱鸾却没办法这么想。 她从未这么深刻的爱过一个人,更别提是这种只见过一面的人,所以她并不是很懂这个女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样的儿郎的确会有很多女子喜欢他。 也许只是这些女子肤浅而已,看到容貌俊美前程似锦的男子就不顾一切的扑上去。 那些真正的才女和贵女,想必会对此嗤之以鼻,至于更为尊贵的公主,更是无法想象。想必晋阳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吧,朱鸾静静的想到。 朱鸾继承了朱九小姐的记忆,并没有继承她的感情。 但在记忆里,朱九小姐的确将清清嫩嫩的一颗真心,捧到朱鸾的面前。 她的姿态卑微,小心翼翼,不敢奢求太多,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却是落得这样一个惨烈的下场。 即便在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但依旧有人在不断糟践着她的真心。 看着秦氏眼前轻蔑的嘴脸,原本对这些贵妇了如指掌,从而毫无兴趣的朱鸾却只觉得一股火焰在她的心底静静的燃起。 她轻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 如果那个孩子还在这里,会怎么想呢?会不会伤心欲绝,丑态百出呢? “怎么了?心里难过?”秦氏讽刺的话打断了朱鸾对记忆的搜寻。 朱鸾的眼神冷了下来,流光内敛的眸子蒙上了一层寒霜。 秦氏的嘴角勾起,正打算再说些什么,但少女的眼神让她有点的不安,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即便心机深沉恨毒了自己,这样一个女孩子又能做到什么,难不成还有本事报复自己。 也就是个年轻气盛,丝毫不知世事残酷的小女孩而已。 “把婚书拿出来吧,”秦氏眯起眼睛,“你现在抓着那封婚书又有什么用?” 她嗤笑了一声,“叫我去和你的父母谈?以为这样就能打发了我?威胁到段家?”她继续道,“可惜令尊令堂没有那个福气看到你成亲了,谈不谈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话可以说相当恶毒了,坐在一旁的白老太君皱起了眉头,“你……”她瞪着秦氏,手握紧了龙头拐杖,正要发怒。 秦氏毫无芥蒂的和白老太君的对视,脸上挂着理直气壮的淡然微笑。 白老太君目光冷森,寿安堂内的仆妇们大气不敢出,气氛突然紧张到了极点。 少女的笑声突然打断了寿安堂里紧绷的空气。 朱鸾抬起头来,那双薄冰质的眼眸里似乎有两簇火焰,将冰融化又灼人。 “秦氏,”这是她跨入寿安堂里第一次直呼秦氏,没有礼貌的称之为“段夫人”,明明坐在秦氏的下首,但莫名有种上位者的威仪。 秦氏眼睛睁大,眼前的少女年幼,清淡,看上去竟然冷静的可怕。 比之前她到段府之时看上去更加冷静。 但这个女子,即使再清、再淡,也都是上位者的感觉。 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让秦氏内心怒气压抑不住往上冒。 “你这女孩子……”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朱鸾打断了。 “秦氏,”她微笑的看着秦氏,重复了一遍。 “我对段立峥毫无兴趣。”少女的声音平静却清晰,一字一顿传进秦氏的耳中,显得那么不可思议。 秦氏脸上浮起一个略显扭曲的笑容,“呵呵,事到如今有什么好逞强的,你的那点心思谁不知道,就算真如你所说的,那你迟迟不愿交换婚书又是为什么?” 她掩嘴笑出了声,“真是奇了怪了,既然要做这不知廉耻的事,嘴上还不承认,这事做的哟……” “我对段立峥毫无兴趣,”朱鸾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但我对段浩初很感兴趣。”她掷地有声的说道。 秦氏脸上的笑容碎裂了。 “你说什么?”秦氏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为什么会听到这么匪夷所思的事。 “您年纪也不大,怎么现在就听不清别人说的话了呢?”朱鸾柔声说道,就像是在哄不懂事的孩子。 “我对你的儿子的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儿子的哥哥。”她耐心的解释道。 “正因如此,我才要求让段浩初来跟我谈,”朱鸾认真地说道,“我只是需要见他一面而已。” 少女的脸色还是进门时那般苍白,大大方方地谈着外男的事,脸上一丝红晕也无。 朱鸾内心的火焰静静的燃烧,无比诚恳的说道,“所以这事其实和您儿子关系不大。” 她一脸遗憾的摇头,“所以从始至终您的说法真是让人难以理解,何必自作多情。” 秦氏瞠目结舌。 第五十一章 怀初 神都。 一处雅致的大宅院里,一个中年男子身穿官服凭窗而立。 男子站的笔直,身上带着一股让人肃然起敬的书卷气,式样统一的官服裁剪得当,在他身上显得分外妥帖,配合着男子脸上冷静肃然的神情,给他添上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此时他正看着手上一章展开的信纸,上面墨迹淋漓,字迹潦草,能看得出来是有人在盛怒之下写就的。 将言辞激烈的信件从头看到尾,男子脸上表情不变,将信纸原样折好塞回信封里,随后将信顺手放到身边的矮几上。 “老爷,茶来了。”老成持重的王管家端着托盘,跨过书房的台阶,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茶盏放到矮几上。 “嗯。”段浩初应了一声,坐下来端起了茶盏。 王管家觑了眼段浩初的脸色,小心翼翼的瞄了眼放在矮几上的信件,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夫人这次四百里加急送来的信……是府上出了什么大事吗?” “算不了什么大事,”段浩初轻呷了一口茶,淡淡说道,“不过是二弟的婚事出了点波折。” “这……难不成是二少爷和晋阳公主闹别扭了?”王管家看着段浩初长大,看他这神情便知道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王管家是段浩初生母范氏的陪房。作为府里的老人,他对后面来的这个填房夫人是有些看不起的。 他觉得秦氏到底是小户里出来的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在大少爷小时候对其爱理不理,大少爷出息了之后反而天天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大少爷。 “这倒不是,”段浩初继续四平八稳地说道,“王伯,你应该是知道的吧,立峥他原本是有个未婚妻的。” “嗯?”王管家愣了愣,寻思了一会儿,才恍然拍手,“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起来,老爷在世的时候的确是给二少爷定过一门亲,我记得……是朱家的小姐。” “朱家的小姐?”段浩初俊美无涛的面容上泛起一丝波澜,“在看到这封信前,我都没听讲过这事。” “这个……”王管家脸上浮现出有点窘迫的神情,“这不是,后来朱家小姐父母双亡了,老爷过世后就彻底没人提起这事,再后来二少爷也出息了,夫人就更不允许府内人拿这事嚼舌头。” “哦?”段浩初的指节有节奏的敲打着矮几,发出笃笃笃的声音,肯定地说道“所以是夫人后来反悔了。” “应该是,毕竟那个朱家小姐也的确配不上二少爷,”王管家说道。 段浩初的眼神闪了闪,指着矮几上的信说道,“信里写朱家小姐手握婚书不愿退婚,夫人上门去替二弟退婚还遭受了番奚落。” “有这事?”王管家瞪大眼睛,“夫人的确是想退婚,但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婚约,女方抓着不放也真是难看。不怪夫人会生气。” 听完王管家的话,段浩初皱起了眉头,“即便如此,这婚约也是切实存在的,一个处理不好,二弟的名声会受损,偏偏还是在将要乡试大比的时候闹出这样的事,不妥。”他冷冷说道。 “夫人遇到二少爷的事就容易冲动,”王管家赔着笑脸,“不过这妇道人家的事就随夫人去吧,横竖二少爷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就是不知道这种事加急寄信给老爷作甚,和老爷又有什么关系?”王管家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流露出一丝嫌恶,干干笑道,“难不成要老爷去给二少爷退婚吗”。 段浩初凝视着信封,脸上喜怒难辨,“不,这次还真的跟我有那么一点关系。” 他修长的手指轻抚信封表面,“立峥的未婚妻,这个朱九小姐说可以答应退婚,但条件之一是见我一面。” “见老爷?”王管家失声叫道。 段浩初看了他一眼,王管家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后小声狐疑地问道,“老爷认识这个朱九小姐吗?” “不识。”段浩初不紧不慢地答道,“连这个名字我都是第一次见到。” “那这个朱九小姐怎么要见老爷,”王管家难以置信地瞪着信封,“这也太不知廉耻了……” “夫人在信上问我是否和这个朱九小姐发生过什么,”段浩初的视线愈发冷淡,有如寒霜,“叫我务必回府一趟。” “这……”王管家为难的看着段浩初,“为这点子事就要把老爷叫回去……” “也不是这一次两次了。”段浩初静静地喝茶,喝完后将茶盏放回矮几,他脸上一直挂着不悲不喜的表情,不温不火地说道,“四百里加急,夫人这次大抵是动了真火,不遂她的意,想必又要说我不孝了。” “真是!”王管家愤怒起来,“偏心也不带这么偏的……”他正要继续说秦氏的不是,段浩初举起手打断了他。 “王伯,下去安排一下,我们回去一趟。”他淡淡吩咐道。 …… …… 在距离神都千里之外的徽州,段府的气氛远比神都的那座府邸阴沉很多。 仆妇们心惊胆战地听着屋内瓷器碎裂的咔嚓声,堂屋内段芷云一脸烦躁地盯着地上的茶盏的碎片。 “见大哥一面才愿意退婚?”女孩子的声音有些变调,“黏上二哥还不够吗?还把主意打到大哥的身上?” 年轻女孩子的声音因为愤怒变得歇斯底里,听到母亲回来带到的话,段芷云又是气又是恨,如果朱九小姐在这里的话,恨不得冲上去将她撕成碎片。 “她说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果我们不遂她的意,她就拿着婚书去徽州每间学堂前控诉二郎背信弃义始乱终弃。”秦氏头痛地扶着额。 “无耻小人!”段芷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峥儿是读书人,我不能让这个女孩子就这么毁了他,”秦氏疲惫地说道,“我已经去信让大郎回来了,大郎官都做到了三品,一定能妥善解决这事的。” 段芷云咬破了嘴唇,只觉得委屈又恶心。 “除了这个条件之外,那个女人还提出了另外一个条件是吗?”她恨恨地问道。 “嗯,”秦氏微微点头,之后旋即失笑,“不过这个条件离谱得狠,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也就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觉得这事还能算个条件。” 秦氏嘲讽地说道。 第五十二章 解毒 “如果段立峥在秋闱大比里败给我,退婚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我也没必要要一个比我还要弱的男人嘛。”少女背光而立,脸上挂着淡淡微笑,认真地说到。 秦氏想到当时的画面就心头火起,面容扭曲起来,不过旋即像是想通了什么,眉目又舒展开来。 她看着面前同样愤怒的女儿,安慰道,“这女子不过逞一时口舌之厉而已,也算是留下了个把柄。” 秦氏嘴角扬起,“也许别的夫人只会将其当做小女子的气话,但我之后追问了,如果她参加不了秋闱,更遇不上我儿又该如何?”她掩嘴而笑,“你猜她怎么说?” 段芷云急切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眼里的催促之意不言而喻。 “她说那自然是算她输,也会把婚书归还。”秦氏说道。 段芷云松了口气,笑道,“一个女人还想要参加秋闱大比,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痴心妄想到脑子都傻了。” “所以我觉得不过是疯病犯了,这个条件基本上没有任何用处,不过是小女孩的赌气而已,”秦氏笑过一阵,又叹了口气,正色道。 “大郎要从神都赶回来还有一阵子,先想点别的法子看看能否打发了她吧。” 秦氏淡淡道。 她想要双方面子上好看,才一直以来采取了温和的方式,但在徽州的地界上,段氏想要毁掉一个女孩子,还有其他各种方式。 你妄想进我们家的门,我们就能让你生不如死。 这个朱家的小姐根本就不用当回事。 …… …… 寿安堂东院的客房里。 像过去两辈子以来的每个清晨一般,朱鸾卯初醒来,即时睁眼,但没有起身,平卧在床上,宁静心神,尝试导引行气。一炷香之后,在不惊动脚踏边酣睡的玉莹的情况下,朱鸾翻身起床,自己套鞋穿衣,铺床叠被,洗净面容,梳理头发。 仔细洗漱后,等玉莹醒后,在小丫头的服侍下和白老太君一起共进早餐,在寿安堂仆妇的目视下,吃下比以往朱九小姐多一倍的早点,用香茶漱口,然后走到西院,开始完成今天的计划。 只看前半部分,这依旧是十分日常的一天。 但来到西院,意味着解蛊的计划正在逐步进行。 在秦氏那次满脸愤恨离开英国公府后,英国公府重新回归平静。没过多久,晋阳公主派人秘密送来的药材也到了。 看着锦盒里琳琅满目的药材,白老太君非常惊讶。 原本只是破罐子破摔,打算信这丫头的邪一次,却没想到真的有药。 她说要去梵音寺求药,没想到晋阳公主真会送药过来。 这女孩子说出的每一句话,居然都实现了。 被数年的渴望失望折磨得近乎麻木的白老太君的心里燃起了微弱的希望,对朱九小姐提出的要求也就来者不拒了。 朱鸾站在西院的院子里,并没有急着进主屋,她对着初生的晨雾与远处透来的天光,闭着眼睛开始静思,在脑海里默默诵读前世喜爱的经书,直至神清气爽,才算是完成清晨的早课。 随后她环视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跟随窥探,才稳步迈入西院主屋,关紧房门,轻车熟路的找到那块光亮的青砖,用短刀将其拔出,再手速飞快得解开十三连城鲁班锁,随着极轻微的砖块摩擦声,地面向下塌陷,露出密室黑黝黝的洞口。 朱鸾掏出白老太君给她的夜明珠,走进洞口里。 九宫盘阵法已经关闭,朱鸾很快就走到了真正的寿安堂西院。 位于地下的,最为隐秘的院落。 “早上好,”朱鸾对生活在密室里的兄妹打了声招呼。 朱戎坐在书案前读书,朱玥则万年不变的坐在绣架前打理着丝线,两人听到脚步声,都没有抬头,静了一会儿之后,朱戎才不经意地抬起头来,看到静静站在面前的朱九小姐,似是刚发现她一样,淡淡出声。 “你来了。解锁的速度倒是越来越快了。”说完他又继续低头读书,对眼前的少女一个眼神也欠奉,只是专注地盯着书本,仿佛想把眼前的书本看出花来。 朱玥则从始至终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继续绣她的花。 看着眼前二人一如既往的冷淡态度,朱鸾毫不介意,脸上的表情不变,径直绕过书案,伸手直接拿过朱戎握着书本的一只手,开始为他把脉。 朱戎的眉头紧紧皱起,但旋即又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他已经不带青铜面具,尽量摆出一个丑陋的神情,将自己的脸逼近朱鸾。 “堂妹还真是心急呢,这次又要做什么?”他笑道。 看着眼前满是黑色肉瘤的脸,朱鸾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神情平静,也没有拉开距离,轻轻放下朱戎的手,又转身走到朱玥的身边,依旧如法炮制,抓住朱玥的手,给她把脉。 “放开!”朱玥对这样的举动很是抗拒,虽然言辞锋利,但她并没有挣脱朱鸾的手。朱鸾把完脉后放开,回到了朱戎身边。 朱戎对自己的亲妹妹还是非常关心,皱着眉看着这边,问道,“怎么样了?” “可以进行下一步治疗了。”朱鸾走到二人不远处的一把太师椅坐下,“看来你们倒是有乖乖喝药。” “是啊,”朱戎丑陋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太奶奶亲自端到我们面前,又怎么能不喝呢?你说对吗,堂妹?” 他心里并不相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庶出堂妹能解他们的蛊毒,他虽然身体充满缺陷,但自认为脑子还算清醒,这样一个诸多名医毒医都解决不了的蛊毒,一个整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解得了。 如果她真的解得了,只有可能和下蛊人有勾结,这才说得通。 而这个堂妹不知对太奶奶下了什么蛊,原本对他们兄妹两人百依百顺的太奶奶,居然不顾他和妹妹的请求,坚持要让这个女孩子给他们解蛊毒。 看着原本英明果断的太奶奶对这个奇怪的妖女言听计从,朱戎只觉得内心的悲愤层层上涌。 但想起白老太君衰老疲惫的面容,他又没有力量反抗。 “嗯,你们听话就好,”对面的女孩子平静地回答。 这也是让他不忿的地方。 无论他和妹妹对她多么出言不逊视而不见,这个女孩子依旧我行我素,嘴上每次说话都像是在哄孩子,反而显得他们无理取闹似的。 “今天又要做什么?”朱戎按下怒气,以随意的语气开口。 “唔……”朱鸾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总之,先脱光吧。”她说道。 第五十三章 不信 听到朱鸾的话,原本漫不经心的朱戎和朱玥兄妹浑身僵硬了。 “你说什么?”朱戎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堂妹。 “脱光啊。”朱鸾认真地说道,脸上神色如常,像是刚刚不是在命令男子脱衣服,而是让人吃饭喝茶般自然。 “你……你怎么这般……”朱戎指着朱鸾,说不出话来。 “不知羞耻!”原本低头绣花的朱玥抬起头来,帮朱戎说完他想说但开不了口的话。 “这有什么?”朱鸾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走到朱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今早陈婆婆应该来这做好了准备,你们接下来就要进入药浴的环节了,不脱光难不成你要穿着衣服进去?” “药浴我们自会去泡,这里没你什么事,你走吧。”朱戎压抑着怒气,皱着眉头对朱鸾说道。 “这可不行,”朱鸾从身后变戏法一般拿出一个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插满寒光闪闪的小刀和银针,看着让人不寒而栗,“药浴过程中我还要给你们下刀,我必须在旁边。” 朱玥无端打了个寒颤,朱戎没有妹妹这般害怕,但内里觉得非常不舒服,他从懂事开始就知道自己和妹妹和旁人不同,但由于白老太君一直把他们保护的很好,很少受到别人强硬的对待。 而现如今看着少女手中的刀,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让他想起以往被名医诊治时不快的经历,那种切肉刮骨的剧痛,身不由己的绝望再次浮上心头。 那些医生看待怪物的眼神在他的童年留下了亘古不去的黑暗。 对少女的厌恶升到极点,朱戎不怒反笑,道:“没想到,堂妹居然有看丑人裸体的爱好。” 少年讥讽的笑声回荡在密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不,”朱鸾璀璨的眸子微微眯起,道:“只要是我的病人在我的眼里那便不是人,只是一堆血肉骨骼组成的肌体罢了。” 她抬起头直视朱戎,清澈的视线像是能照到人的心底,“美丑不过是一张皮囊,你命都快没有了,还在乎这些事,算什么男人。” 少女的声音平静但清晰,同时也恰到好处的挑起年轻男人心底的怒气。 朱戎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来,走到净房,那里已经准备好了两个热气腾腾的浴桶,里面盛满了棕褐色的液体,浑浊不堪,散发着浓烈的气味。 朱戎回头看了一眼一声不响跟在他身后的朱鸾,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开始扒自己身上的衣服。 少年的心头憋着一口气,动作粗鲁而迅速,但无时无刻感觉到身后少女的视线正凝聚在他的身上,他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不可被后面那可恶的女子看轻了去,但是身体的反应比内心要诚实许多,少女那双美丽的眼睛突然在他的心底浮现出来,朱戎只觉得心跳莫名加快,耳朵也开始发烫。 他干脆闭上眼睛,只专注于脱衣服。 朱鸾站在朱戎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衣物从少年身上卸落。 她原本想要调笑几句,打破净房里压抑窒息的空气,但看到少年的身体,她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衣衫下的躯体,是无比可怖的,青黑的瘤子遍布全身,坑坑洼洼,只看着就让人想把头扭过去。 人对美丑的喜恶几乎是天生的本能,而自己的身体生成这般模样,每天自己都不得不注视着愈来愈丑恶的身体,意味着这对兄妹无论肉体和内心都日日夜夜受着折磨。 她不是大夫,但过往的经历让她对人的肉体观感极为淡漠,在战场和医治病人的地方,人的肉体就是一具皮囊,没有男女之分。 所以现在看到朱戎的身体,她心里没有羞涩,没有厌恶。 但有一丝悲哀,有一丝歉意。 当年在剿灭母蛊的时候,曾经让三只子蛊被蒙面人夺走,没能追回,现在想起,这两个孩子很可能就被这三只子蛊之一所害,饱受折磨。 他们的确是过得很苦,能活到现在而没有自杀,也算得上心志坚定。 而自己对他们的态度也算不上很好,主要是因为这两个孩子的态度比较恶劣,但其实没什么好计较的。 他们只是被波及的,最无辜的受害者。 朱鸾的思绪被朱戎的呼喊声打断,朱鸾定睛看去,朱戎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飞速脱光衣服坐进了浴桶里,药液将他的脖子下全部浸泡,而他满头大汗,手中攥着桶底的药渣,皱着眉头看着她。 “你在里面放了什么?”他质问道,“我没见过这些药材。” 朱戎从小知道自己罹患怪病后,一直自学医术,读了无数医书,对药材自认十分精通,但桶底的这个药渣,竟是从未见过,让他对眼前这个女孩子的怀疑更深。 “和我想的一样,你完全不信任我,”朱鸾坐在浴桶边的一把高脚木椅上,一条腿盘放在椅面上,一条腿悬空晃荡着,姿势非常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她正摆弄着放在膝头的刀具,头也不抬地说道,“不信任大夫,是很容易送命的。” “你有什么好值得我信任的。”朱戎讥讽道。 “嗯嗯,”朱鸾敷衍的应道,“这是灵丹妙药,怎么能告诉你是什么,好了,脸也要泡进去,不管你信不信我,你都答应了曾祖母会好好听话,不会言而无信吧?” 朱戎知道从这女孩子嘴里问不出什么,兴致缺缺的将药材往桶底一扔,深深吸一口气后往下一滑,将脸部也浸入到药汤中去。 在朱戎整个头都没入药汤之中后,朱鸾静静环顾了净房四周,确认无人后,她轻手轻脚的从椅子上滑下,走到了朱戎所在浴桶的旁边。 她注视着褐色的药汤,眼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随后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从身边的布包中抽出一把雪亮的短刀。 她右手执刀,靠近的不是朱戎,却是她自己的手。 锋利的刀锋划过,雪白的肌肤上瞬间涌出鲜红的血液,朱鸾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进了褐色的药汤之中。 原本平静的药汤突然像是被煮沸了一般,咕嘟嘟冒起泡来,淡淡的金色光芒在药汤中一闪而过。 而在药汤中朱戎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第五十四章 暴露 朱戎自认为迄今为止经历过许多非人的折磨,那些名医打着治疗的旗号,领着白老太君给的大把银子,无比卖力地在他们兄妹身上尝试各种的手段。 每次被那些人摆弄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团乌糟的烂肉。 如果一个人自小都过着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即便如此还不舍得去死,那么还有什么痛苦是不能忍受的呢? 这是朱戎心底最后的骄傲,即便他什么都没有,他还有忍受疼痛的心志。 但就在他整个人浸入药汤之后,不到一息时间,原本温热的药汤却突然产生了骤变! 痛!痛!痛! 原本只是有点刺激的药汤仿佛瞬间异变成了一锅煮沸的滚油! 朱戎听见自己的皮肉滋滋作响,就如同被真的在被煎炸一般。 仿佛万根针刺入皮肉,还一个劲的往他的骨头缝里钻。 痛彻心肺。 朱戎原本游刃有余的脸变得扭曲,一声痛叫抑制不住穿喉而出,凄厉盘旋。 “哥!哥!你怎么了?”在外间的朱玥听到兄长的惨叫,冲到净房之外,却踌躇着不敢进来。 “我没事,”朱戎从药汤里探出头来,牙关咬得咯吱作响,嘶哑地向外面吼道。 “可……”听声音朱玥似乎是在外面哭了起来,朱戎因为剧痛视线已经模糊,但手紧紧抓住浴桶的边缘,手背上青筋暴起。 “你可千万别进来,我没穿衣服呢。”朱戎大口喘着气,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向外面说道。 “嗯。”朱玥带着哭腔在外面应道。 朱戎抬起头来,凶狠地盯着在浴桶边负手而立的朱鸾。 少女的眼睛如斯美丽,又如斯冷淡,居高临下又悲天悯人。 摄人心魂,又让人无比火大的眼神, 他紧咬牙关,拼命抑制冲到嗓子里的痛叫,压抑成喉咙深处一声声低沉骇人的嘶吼。 “很痛吗?”朱鸾面无表情的看着浴桶里的朱戎。 “你干了什么?”朱戎咬牙切齿的问道。 “加了点药引。”朱鸾脸上浮现出一个极淡的笑意,“会痛说明有效果,我原本担心过了一世就没效果了。” 少女盯着自己雪白的手掌。 “哈?”朱戎不明白这个堂妹又在说些什么,他也没有力气继续追问。不到一刻钟,少年的眼神失去了焦距,随后软软地滑进了浴桶里。 朱鸾看上去对这样的情况早有心理准备,不慌不忙地挽起袖子,抓住赤身裸体的少年的胳膊,在药汤里又涮了几个来回,随后将他从浴桶拖了出来。 浴桶边摆着一方矮榻,上面铺着浴巾,朱鸾将湿淋淋的朱戎拖到榻上,用浴巾搓揉了几下,扯掉浴巾丢到了地上。 少年满是毒瘤早已走形的身体毫无遮掩的暴露在她的面前,朱鸾坦然地看着这副身体,将其摆成侧躺的姿势,捅了捅矮榻旁烧得正旺的两大盆炭火,从布包里挑出几把短刀在火上缓慢烧灼,随后用浸泡了烈酒的白布擦拭。 朱鸾深深吸了一口气,戴上一副皮子缝制的手套,将炭火踢的离朱戎更近一些,于朱戎心口三寸处最大的一处毒瘤开始下刀,切开了紫黑色的毒瘤。 血液和毒液澎湃地涌出,甚至能看到状入活物的物体在朱戎的皮肤下一闪而过。 朱鸾神情不变,从身边的一个木桶里药液里捡出浸透了药汁的竹罐,一个个唆在了刀口之上,朱戎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嘶吼,刀口变成了冒着毒液喷涌的火山,伤口像熔浆在身体上流淌,朱戎浑身储存至今的毒素开始向外发散。 朱鸾下手飞快,将朱戎前胸后背最大最成熟的三十余个毒瘤全部割开,没多久朱戎的身上就吸满了竹罐,看上去像是只刺猬。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朱鸾双眼都未眨过几次,额头全是汗水,她竭力保持着呼吸的平稳,直到全部成熟毒瘤都处理完毕,她捏着朱戎的脉象,确认他的脉象平稳之后,才轻轻呵出一口气。 朱鸾摘下手套,拿过一旁盛水的水壶,喝完了整整一壶清水。 看着躺在床上不断嘶吼的男子,朱鸾脱下手套,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总之,第二步看来也顺利完成了。 如果顺利的话你和你的妹妹很快就能解脱了,朱鸾在心底说道。 希望一切顺利,她在心底想。 …… …… 朱戎是被妹妹的惨叫声吵醒的。 他总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但却让人觉得黑甜,从未睡得如此舒服过。 身体依旧很痛,还有些发痒,但内里竟是从未有过的轻快,一种难以言喻的舒坦的感觉从头泛到脚。 他的意识渐渐清醒,但懒洋洋的就是不愿睁开眼睛,他感觉到自己身上似是吸附着什么,身体内部的血液正加速流动着。 然而还没等他好好体味这新奇的感受,一声凄厉的痛叫再次传来。 “啊!好痛!” 这是他妹妹朱玥的声音。 朱戎的眼皮很沉,他费尽力气才睁开一条缝,通过这条缝往外看去,模模糊糊看到自己的那个堂妹和对待他那时一样,正负手站在朱玥所在的浴桶旁。 她背对着他而立,一脸专注地看着浴桶里的朱玥。 “没你哥哥能忍啊,把脸也要泡进去!”她冷冷地命令道。 朱玥疼的在浴桶里挣扎,药汤溅了不少出来,朱戎恍惚中看见洒落在地上的药汤像是闪烁着淡淡的光。 朱戎的视线往上移动,茫然地四处张望,突然他心头一跳,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他缓慢移动视线,定格在了朱鸾背在身后的手上。 有一只手,白嫩的手指上,正在滴血。 鲜红的血珠滴到地上,腾起金红色的火焰。 “这是什么?”朱戎只觉得自己像是出现了幻觉,他吃力地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就在此时,在朱玥再次将头没入药汤后,朱戎看见不远处的少女抬起了原本背在身后滴血的手指,拿到了浴桶上方。 她轻弹手指,像是在滴什么。 滴什么…… 朱戎整个人如遭雷击。 “你在做什么?”一声刺耳的嘶吼从他的嘴里迸发。 她竟是把自己的血滴了进去吗?! 第五十五章 威胁 话一出口,朱戎就后悔了。 这个女人果然有问题,自己刚刚在惊讶下贸然开口,未免打草惊蛇了。 果然如他所料,在听到他的嘶吼后,朱鸾转过了头来。 “你醒了?”朱戎看着少女微笑着向他走来,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 但出乎他的意料,女孩子脸上并没有秘密被发现的慌张,无比坦然地走到他的面前,戴上手套,开始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感觉怎么样?”她歪着头问他,一缕发丝飘荡在白皙的脸颊边,看上去竟然有点可爱。 朱戎恍了一下神,随即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在内心暗暗骂了自己一声。 “还好。”朱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唔。”朱鸾应了一声,“拔毒之时自然轻快,不过等下要给你拔掉药罐,之后不到一日刀口就会痛痒无比,毒瘤更会溃烂如烫伤的溃疡般浮过你的全身,你不可抓挠更不可弄破,不然毒素会倒流进伤口内,不仅会前功尽弃,更有可能让你当场暴毙,你可明白?” “嗯。”朱戎轻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嘛,到时候如果你忍不了,我会负起责任来将你们绑起来的,”朱鸾对他莞尔一笑。 她摘下手套,一边往还在浴桶里挣扎的朱玥那走去一边叮嘱道,“每次拔毒后要休息十日方可再次下药,总计要拔毒三次,鬼鸩历来下药要凶狠,何况你们这蛊毒积年累月非寻常药剂可解,在你们身上用的药是旁人的两倍有余,对身体的负荷很大。” 少女回过头来,瞳孔深邃如斯。 “如果想要活下去,就不要想别的事,先渡过这一关再说。” 朱戎几度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他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青石铺就的密室里,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外面的风雨被严实的挡在外面,在浓郁到刺鼻的药味里,朱戎再次失去了意识。 …… …… 朱戎感觉浑身像是泡在温热的水里,又像是在被母亲轻轻抚摸,虽然他从未见过母亲,但这种温柔又甜美的感觉,一定是只有母亲才能给予的吧。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戎儿!玥儿!” 但耳边陡然传来的惊喜的叫声打断了他的陶醉,朱戎只好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朱戎睁开眼,看到曾祖母惊喜的脸,白老太君的脸上罕见的带着泪水。陈婆子站在不远处,也在抹着眼泪。 明明自己现在感觉很好,为什么反而哭得像自己要死了似的。 朱戎自虐地想着,脸上浮现熟练的笑容。 “太奶奶,我没事。”他说道,“现在感觉还不错。” 是的,经过这一次痛苦的折磨,他却品出了点和以往的那些“名医”不一样的味道来。 少年眯起眼睛,回忆起堂妹怪异的举动,心里涌动着复杂混乱的想法。 “马上估计就不好了,”他刚想起这个人,那人懒洋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朱戎扭动脑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见那个搅动他内心的罪魁祸首坐在对面的一张拔步床边,正低头绑着什么。 一连串压抑的嘶吼从对面传来,显示出声音的主人正在忍受非人的折磨。 朱戎定睛一看,才发现朱鸾竟然在用布条将朱玥的四肢捆在床柱上。 “你……”他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竟一下半撑起身体,但随即无力的跌落在床上。 “别急,戎儿,”白老太君赶忙安慰他,“九丫头是怕六丫头抓自己的刀口,才不得已绑住她的。” “可……”朱戎着急地看着白老太君,“怎么能……” 他断断续续地说道,虽然是这样的境遇,但朱玥从小一直被宠着长大,一般有什么治疗,朱戎都会让大夫先在自己的身上试验,等确认有效果了才会让他们治朱玥,所以朱玥在治疗上遭的罪算是少的。 “你也别急着担心别人,”朱鸾给布条打上一个结,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你的反应比你妹妹慢一点,但也快来了,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她话音刚落,朱戎瞳孔一缩,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痛痒突然从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泛了上来。 这次他上来先一把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克制住了不让自己发出不像样的声音。 “戎儿,戎儿,”白老太君心疼地看着她,“难受就叫出来,没事的,憋在心里伤身啊!” 朱戎往旁边看了一眼,倔强地摇了摇头。 “真是的,”朱鸾站起身来,往朱戎身边走来。 “忍得了吗?”她俯下身,注视着他的双眼。 属于女子的,清新美好的气息拂面而来。 朱戎忍不住望进女孩子的眼中。 她的双眼像是宁静的湖面,朱戎凝视着她,体内魂魄仿佛被抽离躯壳般,身体上的痛苦似乎有一瞬间的停滞。 朱戎偏过头去,紧咬嘴唇一言不发。 “虽然你的适应性比你妹妹要好,但绑还是要绑的,”朱鸾站直起来,含笑道,“即便你有意识的时候能忍得住不抓挠,但一旦你睡着,可能下意识的会去抓挠。” 朱鸾从陈婆子手里接过一根布条,抓起朱戎的一只手,开始往床柱子上捆。 “九丫头,绑轻一点,绑轻一点。”白老太君不断地叮嘱着。 朱鸾手上不停,十指翻飞,朱戎灼热的四肢碰到少女冰凉的手指,这感觉非常强烈,让朱戎想不当一回事都不行。 他不由得的瞥了一眼她的手指。 能看到一个很小的刀口。因为伤口整齐,已经快要愈合了,看不到血迹。 不注意看很难发现。 想起药浴时那痛彻心肺的感觉,层层迷雾涌上朱戎的心头。 他又悄悄看了一眼专注地给布带打结的朱鸾,皱起了眉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只恨自己一直住在地下,消息很是闭塞,而现在,除了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堂妹摆布,也没有别的办法。 到底为什么自己要受这份罪? 害自己和妹妹成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真想找到这个人,把他碎尸万段。 朱戎在心底恨恨的想。 第五十六章 不在 刀口如万千蚂蚁噬咬般痛痒,朱戎和朱玥在如此生不如死的境遇里渡过了十日,又到了再次拔毒的时候。 看到净房里并列的两个木桶,朱戎浑身僵硬,朱玥则脸都绿了。 浴桶里药液的色泽变得更加浓郁,散发着不详的刺鼻气味。 “害怕了?”朱鸾坐在浴桶边的圆凳上摆弄着刀具,看见兄妹俩的表情,微笑问道。 “你要是没往里面加些奇怪的东西,就没那么害怕了。”朱玥沉默不语,只是厌恶地看着朱鸾,而朱戎则是看了一眼朱鸾的双手,同样笑着答道。 朱鸾闻言笑了笑。 “要治好怪病自然要用不寻常的东西。”她将朱玥往净房外推了推,“好了,堂哥先来,堂姐你在外面等一下吧。” 朱玥皱起眉头不满地看了朱鸾一眼,但似乎很讨厌和她对话,将朱鸾的手从身上抖掉,走出了净房。 朱戎目视着妹妹的离开,转过头对朱鸾似笑非笑道,“总觉得堂妹对我格外的热情啊。” 朱鸾眯起眼睛,从布包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放在自己眼前仔细端详着。 “我倒是无所谓,如果你不想先来换堂姐先来也可以。”她说道。 朱戎脸色难看起来,视线被女孩子手上的短刀吸引过去,只觉得浑身的汗毛又竖了起来。 这个女子,想在口头上占点便宜真是难。 朱戎看了一眼朱鸾,看见她的注意力都放在手上的刀具上,没有抬头。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一言不发开始脱衣服。 少年一边尽量让脱衣服的速度快一些,一边窥探着眼前八风不动坐在圆凳上的少女。 净房里一片宁静,静的只能听见衣物摩擦的簌簌声。 眼前的少女一点没有要回避的意思,朱戎感到无比难堪。 终于身上所有的衣服除净,朱戎长舒了一口气,走到浴桶边,正打算跳进去之时—— 朱鸾抬起了头。 朱戎浑身的血液凝固了。 随后像沸腾的岩浆开始涌动。 然而少女的视线没有一丝晃动,朱戎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这个堂妹只是简简单单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重新低下头。 “快进去。脸都要泡进去。”声音平静无波。 朱戎只觉得刚刚紧张的自己无比荒谬,跨进浴桶,深吸一口气,他没入了药汤之中。 朱戎紧闭双眼,在药汤之中静静等待着。随后他听到了木凳与青石地面摩擦的声音,还有女孩子轻不可闻的脚步声。 她走到了浴桶旁边。 片刻之后,只听药汤开始咕嘟嘟的冒起泡来,曾经经历过一次的剧痛再次铺天盖地而来。 这份痛楚,是来自于这个女孩子的血吗? 朱戎紧咬嘴唇,在药汤底下拼命忍耐。之前看见的那一幕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一瞬间感到无比窒息,朱戎终于憋不住了,哗啦一声冒出了水面。 “这就不行了?”朱鸾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朱戎剧烈地咳嗽,剧痛之下视线模糊,只能隐隐绰绰看见少女的轮廓。 四肢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意识也不断模糊,朱戎痛恨死了这个不争气的身体。 “为什么……”他勉力看向朱鸾所在的方向,断断续续的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戎涣散的视线看见朱鸾轻启朱唇,像是说了什么,但他没有听完她的回答。 因为他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晕了过去。 又痛晕了过去。 …… …… 完全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想必看着他和妹妹这般丑陋的挣扎感到十分有趣吧。 第二日醒来后的朱戎回想起昨日和少女算不上对话的交谈,自嘲的笑了笑,在这女人面前自己和妹妹不过是一团随意摆弄的血肉罢了。 四肢传来被绑缚的感受,朱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果然有被绑在了床上。就像是对付负隅顽抗的野兽一般。 他费力地扭头张望,却没有发现那个女人的身影。 朱玥被绑在对面的另一张床上,床边摆着一只眼熟的圆凳,但凳子上却空空如也。 这个女人跑哪去了?朱戎心底暗暗不满。 “大少爷,你醒啦!”旁边传来陈婆子惊喜的声音,她端着两碗药走了进来。 陈婆子在朱戎的头下垫上枕头,将药喂到朱戎的嘴边,朱戎费力地咽下药汁,只觉得浑身无比疲惫。 “大少爷,有什么想吃的吗?老奴去给您准备。”喝完药,陈婆子殷勤地问道。 朱戎摆摆手闭着眼一动不动。总觉得这次醒来的感觉没有上次那么舒坦,不光是身上的刀口痛痒得噬心彻骨,心里也觉得堵得慌。更是没有胃口。 他下意识又往朱玥所在的床那边看了看,视线有意无意在床边的圆凳上停留了一下。 “大少爷,您是在找什么吗?”陈婆子的视线随着朱戎的移动,狐疑地问道。 “没找什么。”朱戎正过头来,盯着密室的天花板。 “她去哪了?”沉默了一会,朱戎问道。 “您是说九小姐?”陈婆子愣了一下,问道。 朱戎嗯了一声。 “九小姐她……”不知为何,原本为人爽利的陈婆子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太奶奶也没来看我们,上面是出了什么事吗?”朱戎转过头直视着陈婆子,目光锋锐逼人。 在朱戎的目光下,陈婆子的额头渗出了汗珠,沉默了一会,她一咬牙开口道。 “县试的日子近了,九小姐非闹着要参加县试,还是文武两种都要参加。” “县试?”朱戎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她疯了吗?还是想女扮男装?” “九小姐想以现在的身份去参加县试。”陈婆子嗫喏道。“老太君不同意,两人还在上面说这个事。” “一个女人居然想参加国试?还是文科武科同时参加?”朱戎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容,“真是白日做梦。” 在地下这么多年,朱戎读了无数书,自己练了许多功法,曾经也想参加国试。但在铜镜中看到自己的脸,他就知道自己注定无法参加国试。 他也曾看过女性国试的一些介绍,但他觉得这只是一个笑话。 而那个女人居然想参加国试?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正说着,突然一个丫头出现在密室的入口处。 “陈婆婆,不好了,九小姐跑到段氏族学那边去了,老太君都快被气坏了,叫你赶紧上去。”她着急地说道。 第五十七章 书院 在大周朝,想要参加国试,首先要从童试开始。 童试也叫“童生试”,分文武两科,是由各州学政主持的地方科举考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关。 县试是童试的第一关,是大周朝国试取得生员资格的入学考试,是读书士子的进身之始。 县试一般县官主持,儒学署教官监试。考前一个月,由县署公告考期。 “又到了这个时候了啊,”朱戎看着陈婆子匆匆离去的身影,轻叹道。 县试在每年二月,现在距离县试正好还有一个月。 “段氏的族学,是那个紫阳书院吗?”不远处突然传来少女幽幽的问话,沉浸在思绪中的朱戎浑身一震,左右扭了下头,才发现声音来自对面的那张床。 “你醒着在的啊。”朱戎朗声笑起来,看着对面同样被绑在床上的同胞妹妹朱玥。 “嗯。”朱玥轻轻应了声。 “身上感觉怎么样?”朱戎关切地问道。 “又痛又痒。”朱玥皱起眉头,“不过比上次感觉要好一些。” “是吗?”朱戎觉得有些惊讶,他还认为妹妹和自己一样,感觉没有上次那么好,没想到只有自己不舒服的更狠一些。 “大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朱玥不满的说道。 朱戎这才想起之前妹妹提到的事,“的确是紫阳书院,没想到你也知道这个书院。” “大哥你之前有跟我说过这个书院的事,不过看来你不记得了呢。”朱玥闻言笑了起来。 朱戎一愣,然后想到了当时的事,沉默了下来。 “嗯,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少年的声音在室内回荡。 “我记得你说过,如果有朝一日能走出这间密室,你想到这间书院读书。”朱玥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兄长。 因为丑陋的外表,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曾经捧着书本抱着长剑对她侃侃而谈的兄长,也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沉默,不再幻想从这里出去后的生活。 少年的抱负一日日在地下腐烂。 直到那个女子如一阵旋风横冲直撞闯进这个凝固的地方,紫阳书院这个名字又重新出现了。 “没想到她居然有勇气到紫阳书院去。”朱戎勉强笑了笑,“如果想要通过县试,的确那里是最好的去处,可是……”朱戎话说到一半就打住了。不过朱玥已经明白了兄长的意思。 “女子怎么能参加国试呢?”朱玥不解地问道。 “我在书上看过,成宗皇后篡位之后似乎短时间内推行过女子国试制度,”朱戎沉吟道,“但没有女子参加,最后不了了之。” “我们这个九妹妹还真是特别。”朱戎意味深长地笑道。 如果是想要哗众取宠,这也算是别出心裁了。 朱玥轻轻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 …… 紫阳书院的前身是段氏族学,由徽州宁县安平镇段氏先祖百年之前建于徽州府南门外紫阳山麓,前朝理宗皇帝御题“紫阳书院”匾额,原本只招收段氏族人,但学院名声大噪后,求学者甚众,本着圣人有教无类的训导,开始招收他姓学子。 发展至今日紫阳书院名师汇集,声名远扬,是徽州金榜题名人数最多的书院之一。 现如今紫阳书院有正额生员八十余名,童生四十余名,每月初五、二十为大课、初六、二十一为小课。大课试时文,小课试诗古、经解、策论。 今日是初六,紫阳书院所在的五曲隐屏峰上,学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高谈阔论,或执卷沉思。 一位身着白色暗纹长衫的学子懒洋洋地卧于一块青石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书,看上去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但周围的其他学子无人对他有所微词,偶尔视线触及,反而隐隐含着些许敬畏。 “恪之,”一位身着青衫长袍的男子走到山石面前,“南山先生马上就要来考校了,你准备的如何?” “翻来覆去不就是这些东西,又有什么好准备的。”这个名唤恪之的男子干脆将书合上了,将头枕在交叠的双手上,看着天上游动的白云。 “也是,”青衫男子朗声笑起来,“要考校的书早已在你心中,自然没有什么好准备的。” “文曜,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什么时候对小课感兴趣了?”慕恪之问道。 “听说你难得要出席小课,你都来了,我怎么能不来呢?”李文曜温文尔雅地笑了笑,看着慕恪之,“你家里人终于打算让你下场了?” “错。”慕恪之翻身坐起,“听说段立峥准备参加今年的乡试,我也没必要再等下去了。” “你还真是跟他杠上了,”李文曜苦笑起来,“如果打算拿文三元,避开段立峥不是更好?” 慕恪之哈哈笑了起来,眉宇间皆是意气风发,“如果不是从段立峥手里抢到的文三元,那又有什么意思?” “你啊,也真亏你家里人愿意让你这么胡闹。”李文曜摇了摇头。 他头痛地看着眼前不羁的好友,三两下也攀上青石,站立累累叠叠的山石上,居高临下的俯瞰半山风景。 “整个徽州府,也就只有段立峥的文章有点意思,”慕恪之重新躺了下去,环视着周围的忙着背诵书籍的学子,长长地打了个呵欠,“现在的紫阳书院真是无趣。” 慕恪之的话音刚落,却听见身边的好友惊讶地咦了声。 “怎么会有女人在这里?”李文曜盯着上山的道路说道。 “是不是哪家的小姐看上你了,追到了这儿来?”慕恪之翻了个身,漫不经心地说道。 “怎么可能。”李文曜无奈地反驳着好友的打趣,皱起眉头往山下看去,见山路上一个年纪十五六岁的少女并一个小丫环正往山上走来。 原本守在山下的门童正跟在旁边不断的说着什么,但少女充耳不闻,透露着一股一意孤行的味道。 越走越近可以看到女孩子的脸孔白皙,穿着简单,眉目如画,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这是谁家的小姐? 李文曜皱起眉头。 他目视着这个女孩子穿过山门,走到草堂前,环顾四周。 在草堂前读书的学子们此时都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原本嗡嗡的读书声一顿。 就在此时,女子开口了。 清亮的声音响彻山林。 “徽州英国公府朱氏行九朱瑛,前来求学。” 竟然是来求学的?站在青石上的李文曜一个趔趄,惊讶地睁大眼睛。 众学子哗然。 “来求学的?”原本兴致缺缺躺在青石上的慕恪之突然爬起身来。 “这下有意思了。”少年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往女子那边看去。 第五十八章 南山 “我都说了,紫阳书院不收女子!”看守山门的童子气喘吁吁从后面跑上来,顾忌来人的女子身份,也不好上前拉扯,只得在女子身边打转,尖声叫喊。 “收不收学生,得由先生做主吧?”朱鸾微微一笑,淡淡问道,“先生在哪呢?” 童子和周围的一众学子面面相觑,没人接话。 就在空气陷入停滞之时,突然远方传来了另一个童子的叫声,“南山先生到了!” 朱鸾身边的门童闻言立刻精神大振,对她嘲讽道,“好好的姑娘家不在家里做针线,非要跑到书院来。”他得意洋洋地看着站在原地的朱鸾,“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这下先生来了,我看你怎么说。” “要你管!”朱鸾没有开口,身边的玉莹狠狠瞪了门童一眼,“我家小姐做什么都是有深意的,你不懂不要乱说。” 原本沉默不语的朱鸾听到这句话轻轻笑起来,摸了摸玉莹的头道,“嗯,还是玉莹懂得多。” 就在门童和玉莹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何事喧哗?” 朱鸾和众学子闻声望去,一位老者从草堂后踱步缓缓而来。 老人的声音苍老清朗,像一阵清风吹散了山林中的浊气。 来人身着宽袍大袖,在这山水草木之间带着几分飘逸之气,白面长须,清癯中带着一股威严。 即便上了年纪,也能看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位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朱鸾眯起眼睛。 南山先生。 南山先生姓方名灏,字寓九,号灵溪,晚号南山。和他的号一样,他是南方文坛的一座高山。 这是她前前世就熟知的一个名号。南山先生是徽州方氏族人,三岁能诗五岁能文,惊才绝艳,是三十年前徽州有名的神童,十五岁在俊才云集的徽州高中乡试榜首,轰动一时。 徽州乡试是出了名的难,南山先生原本被视作那一年国试会元和状元的有力人选,却不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一位无名学子夺得了会元和状元之位,最后只屈居榜眼。 那一年的国试也被称之为梦魇国试,据说是史上竞争最激烈的一届。 而当年夺走会元和状元之位的那位无名学子,正是大周第一位国士古石。 即便没有取得状元之位,但南山先生本人的实力却毋庸置疑,在翰林院供职十五年后,而立之年的南山先生统管天策书院下院,成为赫赫有名的一代文宗。 在当了十年天策下院的院长后,南山先生拒绝了天策书院封其为天策上卿的封号,回到家乡的紫阳书院做了山长,专心著书立说,菏泽乡民,整个南方文坛为之震动,高风亮节人人称赞。 前前世朱鸾进入天策书院之后南山先生就已经离开,所以她没有见过他,不过倒是经常从古石的口里听到这位老友的名字。 正在朱鸾沉浸在过去的思绪时,感到南山先生的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 朱鸾抬起头,坦然地和南山先生对视。 就在朱鸾打量南山先生的同时,南山先生也在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女。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书院中见过女子了,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你是何人?今日是书院小课的日子,女眷不可入内。”南山先生的声音平和,没有什么温度地说道。 “我不是谁家的女眷,”朱鸾平静地凝视着南山先生的眼睛,“我是前来求学的,我想要成为先生的弟子,参加县试。” 女子此言一出,满场众人再次哗然。 “女子怎么可能参加县试?”“还想成为南山先生的弟子?”“这是疯了吧?”“估计是看上了哪个学长了,少女思春了吧?” 周围学子议论纷纷。 “肃静!”南山先生提高声音说道,“书院不收女子,女子更不能参加国试,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跑到此处来,但书院是学子读书的地方,不容得任何人胡闹。” 他严肃地对朱鸾说道。 看到先生如此说,原本就十分不满的门童像是有人撑腰一般,态度恶劣地喝骂起来,学子们的议论也更加肆无忌惮,又有人嘲笑她患了失心疯。 朱鸾将那些话与笑声听在耳里,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看着实在不像是个脸皮薄的姑娘,平静的令人有些无措。她看着南山先生,行云流水地施了一礼,有条不紊地说道:“先生,我不是在胡闹。虽然我是女子,但我依然可以报考国试。” 少女双眸清澈见底,语气无比肯定,含着不容置喙的味道。 嘈杂的山林间静了一瞬。 南山先生愣了一下,不知道这少女想说些什么。国试自诞生伊始就只有男子参加,女子不能参加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这些年来哪里有过特例?有哪个女子参加过国试? 南山先生看着少女朴素的衣着,下意识就想要训斥,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女孩子特有的悦耳明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朱鸾接着说道:“依据大周律第十九章第七律第十条,只要通过资格审核,女子也可报考国试,各书院不可因女子这一身份拒绝学子入学,”而且,朱鸾话音一转,“虽然至今没有女子参加过乡试和会试,但十一年儋州海宁县清岩镇曾有女子报考过县试,吏部也曾经有过判例。” 南山先生的眉头紧紧锁起。 他的确听说过女子国试制度,不过在这个制度被天后娘娘提出伊始,他就觉得无法实施,最终也如他预料的一般成为了一纸空文,却没想到这个制度至今还存在于大周律中,还提到了书院的招生之事。 而真如这个女孩子所说,现如今的大周律还真有这样一条吗?为什么自己没有任何印象? 而那个曾有女子参加过国试的事更是出乎南山先生的预料,他原本打算呵斥这女子说谎,但听到吏部有判例,他不由得一愣,收回了将要出口的话语。 南山先生狐疑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如果真有这样的律令和判例…… 看着朱鸾平静的神情,治学严谨的南山先生忽然觉得有些不自信,犹豫了会儿,皱眉向林中的学子喝斥了几句让他们继续读书,随后竟是转身就此离开,不知去了何处。 第五十九章 见过 南山先生的匆匆离开,让草堂前原本因少女的话骚乱起来的学子们始料不及。 门童的喝斥声、学子们的嘲弄声渐渐止歇,变成窃窃私语,南山先生迟迟未归,学子们越发不安起来。 “南山先生这是做什么去了?”李文曜和慕恪之在南山先生到了后就跳下了青石,两人倚在石头上冷眼旁观少女和南山先生的对话。看到南山先生一直没有回来,李文曜的内心也泛起了不安,不禁开口问道。 “去查大周律去了呗。”慕恪之打了个呵欠,眼角泛出几滴泪珠,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丫头刚刚说的那么言之凿凿,先生一向治学严谨,肯定翻书去了。”慕恪之继续说道。 “是吗?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谨啊,明明这位姑娘说的大概只是戏言而已,”李文曜无奈地笑笑,“毕竟先生对大周律了解甚深,就算不是每条律令都记得,也不会比这样一位年幼的姑娘知道的少啊。”他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那可未必。”慕恪之慵懒地答道。 “嗯?”李文曜疑惑地的看向身边的好友,“哎?你去哪?”他还没来得及提出自己的疑问,身边的好友突然不见了。 李文曜急忙环顾四周,却发现好友突然向被包围在人群中央,但又微妙的空出一块的少女那里走去。 “哎,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少年懒洋洋地向女孩子打招呼。 “你个无礼之徒!怎么和我家小姐说话呢?”朱鸾还没有发话,玉莹发现了自家小姐的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长得十分俊朗的少年,这少年大喇喇地上下打量着小姐,目光直白得让小丫头出离愤怒。 然而她话音刚落,身边的那些学子却炸开了锅。 “竟然这样和慕学长说话!”“谁家的丫头这么没规矩!”学子们不但不为姑娘撑腰,反而对玉莹怒目而视。 玉莹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大眼睛里泛起晶莹的泪光。 “好了,看一下又不会掉一块肉。”朱鸾将手掌放到小丫头的脑袋上,笑着安慰她道。 她扬起头,迎上少年不客气的视线,目光在少年身上转了两圈,含笑道,“这位公子,问别人名字之前,应当先报上自己的名字。” 少女的声音不卑不亢,清亮爽朗。和她双目对视的一瞬间,慕恪之顿时明白了南山先生之前为何皱起眉头。 她的眼睛,真的非常美。 “你的眼睛真漂亮,”慕恪之朗声笑起来,“再多看我几眼。” 这真是。朱鸾看着眼前剑眉星目的俊朗少年,感到有些惊奇。 这人……真是直白的难以想象,能这么缺心眼的活到现在,简直让人无话可说。 “恪之,你怎么能这么和姑娘家说话!”就在此时,一位儒雅的青年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抓住眼前少年的肩膀,急切地说道。 “有什么大不了,你看她不也不介意吗?”慕恪之打掉李文曜的手,对朱鸾拱了拱手,“你好,这位姑娘,在下慕恪之,是南山先生的弟子。” 李文曜不满地看了一眼好友,极有礼数的对朱鸾施以一礼,温声道,“抱歉让姑娘受惊了,我这位朋友惯常爱开些玩笑,还希望姑娘见谅,在下李文曜,同为南山先生的弟子。” “李文曜?”朱鸾对一直盯着自己的慕恪之视而不见,重复了一遍李文曜的名字。 “你难道是光远的儿子?”朱鸾手指轻点下颚,歪了歪头说道。 “呃……家父的确是李光远。”李文曜睁大眼睛,愣了一下,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这语气和叫法…… “还真是光远的儿子?你都长这么大了呀?”少女眉眼弯弯地看着他,让李文曜觉得浑身发麻。 “我们之前见过吗?”李文曜狐疑地看着朱鸾。 “不仅见过,我还……”朱鸾话说了一半,突然打住。 她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发言很有问题。在她还是英鸾公主的时候,和当时任户部侍郎的李光远交往甚密,当时李光远一家都住在神都,李夫人做得一手好菜,她常常受邀去李府吃点心。 当年李光远的幼子年方十岁,生得玉雪可爱,明明看上去像年画上的娃娃,却常常板着脸一幅小大人的模样,她很喜欢逗他。 她刚刚本来想说,我还抱过你呢。 但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时光已经过了十年,自己现在是个十四岁的少女而已。如果她真把这话说出口,自己估计会被当成妖怪吧。 “我是朱瑛,见过二位公子。”朱鸾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姿态端庄地向两人施了一礼。 “你是哪家的孩子?”李文曜一头雾水,他盯着女孩子姣好的面容,想了又想,就是没有自己见过她的印象。而这女孩子明显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年幼,为何会用如此熟稔的口气唤自己父亲的名字? “我家小姐是英国公府的九小姐!”站在朱鸾身边的玉莹一挺胸脯,骄傲地抢白道。 “嗯。”朱鸾宠溺地摸着小丫头的脑袋,说道,“家父曾和令尊交好,所以从令尊处听说过你的事,刚刚是我一时激动失礼了,我们并未见过。” “原来是这样。”李文曜将信将疑,无意中一瞥,发现身旁慕恪之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李文曜被他的视线看的有些不舒服,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意思。”慕恪之敷衍道。 “你别……”李文曜深知自己这位好友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正想出言告诫,却听身边学子突然一阵骚动,抬起头来,才发现是南山先生回来了。 过了好一阵时间,南山先生才回来,此时他正居高临下地站在草堂的台阶上,望向朱鸾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朱鸾平静地与他对视,她知道对方先前应该是去查大周律,吏部的判例虽然很难查到,但凭借南山先生的人脉,只要稍加打听也能得知,这点自己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他方才应当是清楚地看到了自己提的那条对于女子参加国试的律令和加入书院的备注。 朱鸾自幼接受天后娘娘的训练,阅读皇室和天策书院收藏的书籍,无数典籍文章倒背如流,接受公主封号后,不仅仅是大周律,连其他诸国的规章制度与礼仪细节,都看过不知多少遍,自然不会记错。 她之前已经和晋阳公主确认过,女子国试的相关规定都没有改变。 “你说的没错,的确大周律中有这样一条律令。”南山先生沉声说道。 “那,”朱鸾话未说完被打断。 “但即便如此,我依旧不能收你为弟子。”南山先生严肃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一字一顿说道。 这….又是什么道理。 朱鸾眉头皱起,周围原本僵住的学子们则一阵骚动,四处响起笑声。 第六十章 对峙 “确如你所说,大周律第十九章第七律第十条记载,只要通过资格审核,女子也可报考国试,各书院不可因女子这一身份拒绝学子入学,”南山先生看着朱鸾面无表情地说道,“但即便你把律令背的一字不差,不理解律令内含的意思,还是一点用也没有!” 他话锋一转,言辞变得严厉起来。 “不可因女子这一身份拒绝学子入学,但撇开你女子这一身份不谈,这里是紫阳书院,就算是男子,难道是说想进就能进的吗?” 南山先生威严地看着人群中央的少女,掷地有声地说道。 他话音刚落,立刻获得四周学子的响应。 “对啊,当初我们进入书院时吃了多少苦头,这一个毛丫头居然想进就进……”“ “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 “不知天高地厚……” 紫阳书院是状元之乡徽州一等一的书院,进入这样的书院自然是要层层选拔,家世,人脉,学识,机变各种因素配合起来,才能得到一个珍贵的名额。 被南方一代文宗如此当场呵斥,脸皮薄的男性学子都受不住,更何况这样一个小姑娘。李文曜皱起眉头,有些担忧地看向身边,但出乎他的意料,这个自称朱瑛的小姑娘只是微微额首,面上的表情有些凝重,似是在考虑着什么。 “您说的没错,”朱鸾抬起头来,刚刚身处风暴中心的人似乎不是她一样,脸上神情不变,“但您刚刚也说了,不是说想进就能进,那就是说有加入的可能性对吗?“ 少女的双眸如灯火般被点亮,泛起鲜明的感情,继续说道:“如果您真将我和男子一视同仁,面对来此求学的男子,您会什么都不问一口就拒绝收他为徒吗?” 这女子…… 南山先生的脸色难看起来。显然对被当众驳斥这件事相当不满。 “我本不想明示,但既然你认为我什么依据都没有就拒绝收你为徒,那就大错特错了。”南山先生眉头微蹙,“事关老夫清誉,就莫怪老夫有话直说了。” “先生请讲。”朱鸾对南山先生言语中所含的威胁的味道不以为意,举手示意他说下去。 “我的确没有问你课业,但作为师长,我挑弟子,不光看学问,更注重学子的言行和对学问的态度。”南山先生面色肃然,眼中几分不悦,“你适才有说过,你前来求学是想要参加县试,身为读书人,求学竟只是为了参加县试,在心志上早已落了下乘。” 南山先生一声叹息,继续说道,“县试距离今日只剩下短短一个月,你既然身为徽州人氏,如果真有意向学,早该来书院拜会,现如今才来临时抱佛脚,实在太过功利,我不收这样的弟子。” 南山先生有些遗憾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从之前的言行中,这女子的确勇气可嘉,敢孤身上五曲隐屏峰想必也是有些学识。但女子国试之路至今无人真正踏足,敢为天下先需要的不是一般的胆识和学问,即便有些可惜,但他认为趁早掐灭这女子不切实际的想法才是真正为她着想。 所以即便会被这女子怨愤,他还是要做这恶人。 “如若你真心喜爱读书,老夫愿意在私下里接受你的讨教,”南山先生的语气和缓下来,“你可以将读书作为修身养性的爱好,让其伴你终生。但如果想要像男子那般参加国试进学,恕老夫不能帮你。希望你以后静心读书,不要想什么功名之事。”他正色道。 朱鸾施礼,道:“多谢先生,但学生不能。” 南山先生自认为仁至义尽,正打算语重心长地说几句勉励之语,毕竟姑娘家家脸皮薄,真弄哭了也是不好的,却不想听到一句不能,神情不由一怔。 拒绝了? 自己已经好话说尽,这女子竟然拒绝了? “学生不是不愿向先生讨教,”朱鸾爽朗地笑起来,“也不是不认同先生的观点,您的确是一位正人君子。”作为文坛泰斗,没有端起架子直接把她赶出去,还原意解释那么多,已经很是难得,的确当得起文宗之名。虽然的确如古石所说有那么点迂腐,朱鸾心道。 “读书的确是可以修身养性,但您不了解我的情况。”朱鸾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从小学的是经世致用之学,且是文武兼修。” 她从不会说话起,就坐在天后娘娘怀里听政,先后接受天后娘娘和古石的教诲,随后进入天策书院,所学课业也都与进学的士子一般无二,甚至更为精深。 她所学的东西,一开始就和修身养性没有关联。 南山先生愕然。“经世致用之学?你可知何为经世致用之学?你又读过什么书?” 还不等到朱鸾回答,南山先生皱起眉头,似是胸中憋着一股浊气,胸膛起伏了几下,不知为何,这女孩儿刚刚说话的神气让他想起一位故人,他年轻时第一次见到那人,那人也是这样侧着头,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学的是经世致用之学。 南山先生上下打量着眼前还不满十五岁的少女,泛白的长眉跳动不已,“这般年纪就有这样的口气,那老夫也无力教你这位大才,免得你嫌老夫教的不够经世致用!” “这不是大话,只是事实而已,先生您何必动怒?”朱鸾不为所动,认真辩解道。 南山先生一挥手,“不要再说了,从哪来回哪去吧,老夫还有弟子要教,就不奉陪了。” 说完,南山先生转身回到草堂,两位书童从草堂里搬出了一案摆满了书的条几,置于草堂前的空地上,南山先生手执一卷而出,盘腿坐到了条几前。 原本议论纷纷的学子们也一下肃静下来,熟门熟路在草堂前的空地前找好位置齐整地坐下,准备开始今天的小课。 人群散去,草地上只留朱鸾玉莹还有慕恪之并李文曜四人还站在原地,看上去格外惹人注目。 “喂,恪之,赶快找地方坐下。”李文曜着急地拉了拉好友的袖子,但慕恪之纹丝不动,饶有兴致地盯着朱鸾。 “怎么样?小姑娘,要不要哭着回去?”只听身边的好友坏心眼地嘲讽道。 李文曜头皮一炸,大力把好友往身后一拉,勉强挤出几丝笑容,劝道,“朱九姑娘,你今天还是先回去吧,如果真一心向学,来日方长,也可去其他书院问问。” “来日方长吗?”朱鸾笑了笑,“可是这世间很多事情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来日的呀。” “什么?”李文曜一愣,目视着少女自顾自的找了一块空地盘腿坐下,一手托腮,手肘撑在膝头,目光炯炯地盯着上首翻书的南山先生。 注意到青年的视线,朱鸾偏头看了他一眼,另一只手拍了拍身边的空地。 “这是,要我坐过去吗?”李文曜目瞪口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慕恪之已经走了过去,一撩袍子,大喇喇在女子身边坐了下来。 第六十一章 博闻 “恪之,你这家伙……”李文曜恼火地看了好友一眼,环视四周几眼,发现就他一个人鹤立鸡群站在原地,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走到慕恪之身边坐下。 南山先生皱着眉头往这边看了几眼,最终什么都没说翻动起书页来。 “怎么觉得书又多了?”“糟了,先生之前开的书目我还没有背完,难道这次全都要考吗?” 看着书案上摆得满满的书籍,坐在下面的学子不禁暗暗叫苦起来。 小课试诗古、经解、策论。其内容虽然比不上大课考制艺与时文那般精深,但要命的是考试的内容异常广泛。从蒙童要背的《包句杂志》、《幼学琼林》再到《易》、《书》、《诗》、《春秋传说汇纂》及《性理经义》、《通鉴纲目》、《御纂三礼》…… 内容可谓包罗万象,而南山先生自己博闻强识,对学生的要求也就更加严格,从不会划范围,总是随意问起,如果是考较经文精义,往往在最偏僻处寻最生涩篇章,让学子们防不胜防。 紫阳书院小课考校采取的是抢答,先生问一句,下面的学生谁能最快的答出正确答案,就能在名簿上划上一笔正字,而每次小课结束后会统计学子们个人的回答数,回答数不够一个正字的学子会受到严厉的申斥,如果连续三个月小课都不达标,还有可能被逐出书院。 这无形中导致竞争更加激烈了,如果碰上特别优秀的学子在场,很可能独占鳌头,别的学子根本没有回答的机会。 朱鸾注意到不断有视线投到自己这边来,左右看了一遍,才发现是有学子在偷偷的瞄自己身边的两位少年。甚至有位离得近的学子悄悄递话过来,“慕学长和李学长,这次可千万要手下留情啊,我这个月还差一笔啊。” 慕恪之对他咧嘴一笑,朱鸾看到附近的其他学子打了个哆嗦。 随着南山先生沙沙的翻书声,草堂前的气氛愈发紧张起来。 只听上首的南山先生清了清嗓子,道,“今日的小课就此开始,我们先从简单的开始吧,” 南山先生的视线停留在下首的众学子身上。 “《五经》之中,公羊劝谏勇王平定天下之九项大法为何?” 草堂前静了一瞬,朱鸾听见李文曜暗暗嘀咕道,“看来先生今天心情很不好啊。” “为何?”朱鸾看了他一眼,问道。 “这哪里算是从简单开始,”李文曜苦笑,“一般的平定天下劝诫都引用《通鉴纲目》里的宣文六法,公羊九法听过的人都不多,谁能背出九项来?” “是吗?”朱鸾意外地看着李文曜。明亮如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的神情。虽然宣文六法更加简明所以脍炙人口,公羊九法只是五经注疏上不起眼的一小段,但她确认自己看过,背过,而且在第六岁和在天策书院的第十三岁时,都曾经再次看过背过。 “没有人背的出来吗?”南山先生的表情愈发严峻,扫视着下首沉默的弟子们。 在这视线的逼视下,之前向慕恪之和李文曜求饶的那名学子战战兢兢举起了手。 “这个……弟子曾经看到过一次,但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你说说看。” ““三事、五行……嗯……还有八纪、封政、四福……”学子磕磕巴巴说道,然后窘迫地抬起头来,“后面的弟子不记得了。” “唔。”南山先生捋了捋长须,“只记得五法,罢了,给你算上一笔吧,之后记得去把九法好好背背,”身边的书童立即会意,打开名簿,在学子的名字元桓后写上了一笔。 “谢谢先生,”那位名唤元桓的学子喜出望外地看着南山先生,喜滋滋施了一礼。 “还有没有人要补充的?”南山先生看着下面。“公羊九法是有些繁琐,但内容更加丰富,应该知道才对。” 下面依旧一片寂静。 李文曜记得也不太真切,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慕恪之,却只见友人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身边的少女身上,不由再次叹了口气。 随着友人的视线,他的目光也移到了朱鸾身上。 但愿这女子不要被小课给打击到,他在心里暗暗想到。就他的经验而言,女子和男子对学问的理解是不一样的,那些自认为学富五车的才女往往在碰到实际的举业问答时,才会发现没读过的书原来如此之多。 国试进学之路漫漫,四书五经看着书目不多,但其实已有不少卷,而四书五经微言大义,各有多传注解,还有历代大儒们在注疏上再作注疏,亦是各自引申无数。在注疏的扩充下,衍生出了十二经,而在十二经的基础上经典的传与注又衍生出了二十九经,再加上史、子、集中的经典,前朝大儒魏弘厚穷尽一生心血最终选出了七十二经。 七十二经总计超过千卷,读完的人凤毛麟角。一般普通的生员至多能读完十二经而已,能读通二十九经,就可以称得上是饱学之士。 学海无涯。 李文曜一边有感而发一边看向身边的女孩子,然后他微微一怔。 朱鸾的手指抵着自己的下颚,脸上有一丝不解,也有一丝惊奇。 随即他听到她轻不可闻地低声自语,“原来是真不知道呀。” 她在说什么?李文曜狐疑道。 此时,上首上传来南山先生苍老但洪亮的声音。 “如此再简单些,我给你们提一个字,第六法第一个字为‘皇’开头。”他道,同时又有笑声,“这应该不难了吧?” 草堂前依旧鸦雀无声,这就更难了,经义又不是韵诗,提起上一句就能顺出下一句,况且九法每个字都是意蕴深厚,乍一看简单,但因为太简单了,字字有味,不是烂熟于心,如何能猜出来?众学子反而惶恐不敢往下接话。 在一片安静中,有清亮的女声响起。 “的确不难。” 谁? 抓耳挠腮的学子们纷纷转头循声,只见从学子们侧身露出的缝隙里,席地而坐的少女身着浅衣绮罗,嗓音似是饱含残月清隽,如流水般倾淌而出。 “公羊九法,为三事、五行、八纪、封政、四福、皇极、三德、稽疑、庶征·。” 李文曜很意外,望向身边的少女。 草堂前空地上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朱鸾的身上。 场间的沉默安静,只维持了很短一段时间,便再次被打破。 少女像是感受不到那数百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轻启朱唇,毫不停歇地继续说道。 “三事一曰言,二曰视,三曰思。” “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 “八纪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日宾,八曰师。” “封政,曰至德尚民,封土无疆。” “四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 “皇极,曰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汝极。” “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 “稽疑,择建立卜筮人,乃命十筮。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曰贞,曰悔,凡七。” “庶征,曰雨,曰暘,曰燠,曰寒,曰风。曰时五者来备,各以其叙,庶草蕃庑。” 少女话音落下,林间鸦雀无声。 南山先生的笑声停下了。 第六十二章 强识 五曲隐屏峰上,山风飘荡,冬日里依旧青翠的松柏飒飒作响。 紫阳书院的草堂前,少女悦耳的声音似乎还在回荡。 寂静了一瞬,学子们终于看清刚刚答话的是何人,草堂前轰然嗡嗡声起。 学子们议论纷纷,怎么会是她?女人怎么可能答出他们这些生员都不会的经文精义? 更有学子疑惑地看向坐在朱鸾身边的慕恪之和李文曜,怀疑是他二人告诉了这女子答案。 公羊九法虽然不常讲,但如果是慕恪之或者李文曜答出,没有人会觉得太过震惊或者意外。可是……这个女子为何能够那么清楚的解释出公羊九法?这可不是女儿家会读的东西。她为何对这么生僻的经文看上去无比熟悉? 难道她真如她自己所说的,自小学习经世致用之学,拥有无比广博的见识? 看着单薄纤弱的少女,没有人能够相信这个推论。 南山先生也不相信,他想着少女之前说的话,也望向坐在朱鸾身边的两人,眼神充满疑虑。 南山先生皱眉,看了下首女子一眼,手指捻动书页。 “《五经》何书?何项?何页?”?他道。 在场众人的视线齐刷刷集中到朱鸾身上。 虽然这句话是对所有人说的,但毫无疑问是针对这个女孩子。 朱鸾微微欠身,从盘膝而坐改为跽坐。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是那么平静,但李文曜却觉得少女身上萦绕的氛围在一瞬间似乎发生了什么改变。 “《书经》洪范项,第七十二页第七行到第四十三页第十九行为止。”她道。 南山先生默了一晌,很显然少女是连页数和行数都答对了。 周围的学子不由得色变。 “下一问。背诵阮虞七子明台山联诗暮云集,全文。” 李文曜心头一惊,那是总共长达三百六十行的古体联诗巨作。一般诗歌选集上均是大致摘录其中比较脍炙人口的一部分,没有必要记住全部内容。加上不同于格律严谨的律诗,众人皆知在平仄与押韵上均无规范、自由奔放的古体诗是很难背诵的。 众学子还在愣神之际,李文曜耳边却传来悦耳的声音。 几乎就在南山先生话音刚落,少女就无缝衔接地开口了。 声音清脆,抑扬顿挫。 短短一刻钟时间,历史穿越三百年,三百六十行古体诗从少女的口中吟诵而出,一字一句完美无缺。 少女话音刚落,南山先生新的一问再次杀到,更犀利,更艰涩。 少女再答。 南山先生再问。 “开始了。”李文曜听到身边的慕恪之低低说道。 “什么开始了?”他问。 “紫阳书院史上第三次,小课问答一人专场。”慕恪之朝他咧嘴一笑,再次将目光放到了身边的少女身上,专注地听起少女和先生的问答。 …… …… “立峥,你今天原来没去书院小课?”段府花园里,刚和新安小郡王拼完剑的段立峥正在擦汗,却看见自己在紫阳书院读书时认识的一位已经考上举人的学长走进了花园,看见他惊讶地问道。 “慕容兄,你来了。话说为什么我今天要去书院?”段立峥放下擦汗的帕子,疑惑地问道。 “是不是南山先生之前叫你去参加,结果你给忘了?”坐在一旁的新安小郡王哈哈笑道。 “兄长才不会忘记先生说过的话。”段芷云坐在稍远的地方,正在给兄长和郡王布茶,身边的婢女端来果盘,她一边行云流水地烫杯洗茶,一边说道。 “的确没有。”段立峥仔细地回忆,随后苦笑道,“之前因为在小课上回答了所有的问题,还曾经被禁止出席过。” “这个我记得,”名唤慕容郎的举人在石凳上坐下,呵呵笑起来,“因为只要看到你出席,其他的学子都不愿意来了。” 他摸着下巴,“我也是听刚刚从书院回来的书童说,今天的小课有一位学子包揽了全部的问答,完全不给其他人回答的机会,还以为是你过去了呢。” “包揽了全部的问答?”段立峥有些吃惊地说道,“听说因为县试和乡试在即,最近小课的难度又增加了,是哪位学长?” “就是这个有些奇怪。”慕容郎向花园外招手,一个小童喘着气跑进来,他问道,“现在知道不是段立峥了,到底那人是谁打听出来了吗?” “上了五曲隐屏峰的人都不愿意下来,各家的书童都说不认识这个人。”小童满身是汗,显然是刚刚打听消息回来。 “不认识?不是恪之或者文曜吗?听说那两人今天也去了。”慕容郎好奇地问。 “五曲隐屏峰上现在都是人,”书童拿袖子擦着汗,“那人被层层围住,小人没挤进去,但听说恪之公子和文曜公子坐在那人旁边,应该不是他们。” “哦?不是立峥,也不是文曜和恪之,这可真是稀奇了,我都不知道书院什么时候冒出了个新秀啊。”慕容郎感叹道。 “我也不知道。”段立峥在一旁皱起眉头,问道,“没有打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吗?” “听外围的人说,好像叫朱瑛?”小童答道。 正在布茶的段芷云手一顿。 “朱瑛?”段立峥喃喃道,“名字是哪个瑛?我在神都似乎也没听过这样的名号。” “好像是王字旁的瑛?小人没看到名簿,但听外围的人纷纷议论此人是什么瑶什么质。”小童挠了挠头,说道。 “于惟懿主,瑛瑶其质。”慕容郎听罢露出一个笑容,“是曹植的《平原懿公主诔》,瑛,玉之光彩也,好名字。” “但怎么用这句来形容男子?”段立峥在一旁不禁摇头,“这是写女子的诗。” “那位听说不是男子。”站在一旁的书童急忙补充,一脸新奇。“据说是个女子,所以才围了那么多人。” 在场众人闻言齐齐一震。 “什么?”段立峥惊讶道,“是个女子……” 话还未说完,却听见耳边传来瓷器的碰撞声。 段芷云在一旁打碎了茶盏。 第六十三章 相见 原本被段芷云拿在手上的茶盏凭空掉落,四分五裂,茶水洒了一桌。 坐在桌边的段立峥和新安郡王等人不得已站起身来。 “怎么了?”段立峥看向自己的妹妹,“小心别扎着手。” 段芷云涨红了脸,小声嗫喏道,“没事,就是听到紫阳书院里居然有女子,一时惊讶罢了。” “段妹妹难道是认识这个叫朱瑛的女子?”新安小郡王眯起一双桃花眼,饶有兴致地盯着段芷云。 “不认识。”段芷云立即摇头,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笑着道,“如果真有这般有学问的女子,倒是很想见上一面呢。” “那倒是。”新安小郡王啪的一声合上手上的纸扇,“毕竟段妹妹是大才女呢,连你都不认识,看来这个叫朱瑛的女子之前籍籍无名啊。” 段芷云一边应和着新安小郡王的话,一边悄悄窥探兄长的脸色。发现兄长脸色如常,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兄长段立峥并不知道他的未婚妻朱九小姐的闺名,她和母亲也从未在他面前提过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所以现在看来,他们的确是不相识的。 她认识一位名唤朱瑛的女子,但此朱瑛应该非彼朱瑛。所以自己这并不算说谎,段芷云在心里想。 朱九小姐的蠢笨徽州闻名,连孩童都会背的韵诗都不知道,至于在紫阳书院和南山先生对答,那更是不可能。 哗众取宠还差不多。 应该只是重名。段芷云眉头紧锁,但内心隐隐不安。 “无名女子啊,”慕容郎摸着下巴,“这下更让人好奇了。” “的确,喂,”新安小郡王朝小书童喊道,“紫阳书院的小课结束了吗?” “应……应该还没有,”书童磕巴了一下说道,“我走的时候正在点火把,人都聚在那没有散。” “这真是,从早晨问到现在啊?”新安小郡王睁大眼睛,一拍大腿,笑道,“这等妙事可不能错过。立峥,慕容兄,走,咱们看看去!” 说罢,他又啪的一声打开纸扇,往园子外大踏步走去。 “好主意。走,去看看。”慕容郎欣然同意,跟在新安小郡王后面往外走去。 段立峥看着两人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正打算跟上前去,但刚一迈步却发现自己的袖角被人拽住。 他疑惑地回头,发现段芷云正拉着自己的袖角,紧咬嘴唇,随后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道,“大哥,我也想去看看。” 段立峥打量了妹妹两眼,寻思了一下后点头,叮嘱道,“但你要跟紧我,千万不要乱跑。” 段芷云重重点头,放开了兄长的袖角。 段立峥温和地笑了笑,大踏步去追前面的慕容郎和新安郡王。 而缀在后面的段芷云向自己身边的丫环招手,悄悄对丫环耳语了几句,只见丫环一脸凝重的向正屋跑去。 段芷云整了整身上的衣裙,向兄长的方向追去。 …… …… 夜色笼罩五曲隐屏峰,火把照亮紫阳书院的草堂前,原本寂寥的林间现在挤满乌泱泱的人群,原本坐在草堂前空地上的学子大多都已经站了起来,不再整齐地列坐在原地,而是围成了一个圈,而在那个圈外,很多后来闻讯而来的人也都层层叠叠围到了学子们四周。 明明如此拥挤,草堂前却一点也不嘈杂。 除了悠悠的风声和火把燃烧声,整个草堂前如一片荒野,只有一苍老一清悦的问答声。 旷野里老人和少女对话着。 一问一答。 一吟一和。 你来我往。 没有丝毫停歇。 圣人的教诲,大儒的哲思,诗人的情感,游子的追思,无比大量的文字和其饱含的内蕴在二人的对话中缓慢又飞快地流淌又炸开。 南山先生已不再翻书,两人都单凭自己的记忆,如探囊取物般行云流水地问答。从上午到现在二人滴水未进,声音虽然都有些干涩,但对话却没有丝毫迟缓,神情不见一丝倦怠。上首和下首的两人相互遥遥对视,眼神发亮,都已入神。 少女不停的吟诵着,浓缩的感情不断压倒林中的空气。如同无形的锤子,离她最近李文曜和慕恪之只觉得头一阵发晕,意识本能被那声音吸引过去。 明明是那么艰涩的经文,但只有真正的读书人懂得其中的美。 周围的学子都已入迷,每当少女流畅地答出一问的时候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再佶屈聱牙的经文,少女回答起来也没有丝毫停顿,声音如歌声,旋律纤细的同时带有坚定的力度。 看上去不急不躁的问答,其实内里已经进入白热化的阶段,南山先生的节奏越来越快,少女的应对也越来越精巧繁杂,周围众人全神贯注领会着两人言谈中的精义,只觉心血都要被熬干,不断有学子的额头渗出汗珠。 噗通一声响,靠得近的一个学子栽倒在地上,引发四周一阵骚动,但无人有精力理会他,只是更往前涌去,栽倒的学子在书童的搀扶下爬起来,第一反应就去揪旁边的学子,急切地问,“刚刚讲到哪一问了?答的什么?” 被揪住的学子匆忙回答,还有其他人拿着笔就在自己身上袍子上写着笔记。 “这句好,这句从没听过,一定要记下来。” 夜色越来越深,撑不住的学子也越来越多,但无一人离开,倒下的喝上两口水,继续爬起来听。 李文曜口中干渴,但却不舍得离开片刻去找水喝,他胸口一阵苦楚,不禁发出叹息,视野一阵模糊眼睛发热。 他只是坐在这里,就渴的不行,身边的少女滴水未进还在不停地说话。 周围的一切都离他远去,能进入李文曜耳朵的,只有少女和老师的问答声。 伴着两人的声音,在书海里遨游。 少女用文字和语言塑造了属于她自己的世界。 明明身在咫尺,却仿佛心在天涯。 连续六个时辰坐下来,两人的声音渐渐沙哑,南山先生换了几次坐姿,但少女的姿势没大有变,身形挺直地跽坐在草地上,眼神依旧明亮。 朱鸾至今没有答错任何一问,对答的两人始终未停。夜色越来越浓,火把上的火焰也显得越来越亮,在火把包围下遥遥对望的少女和老者恍若隔世。 整个草堂都被笼罩在另一个空间之中一般。 第一缕熹微划破天边,这仿佛凝固中的氛围终于被一个学子的惊呼打破。 “错了!错了!刚刚那问答错了!”一个学子睡眼惺忪地举着一本书兴奋的大叫。 “东暾澹未熹,北吹寒更寂。这句话在《古槐诗选》的第六卷第七页的第三十四行,不是第八卷第九页第六行!” 男学子刺耳的声音在林间回荡,入神的众人仿佛被当头棒喝,纷纷吐出一口气来,如梦初醒。 “什么?答错了?”“终于有一问答错了?”“那书在哪儿?快拿给我看看!”四周议论声顿起。 李文曜回过神来,倏然转头往朱鸾这里看,她也如梦初醒,茫然四顾,注意到身边的视线,少女回望过来,漆黑的瞳孔盯着李文曜瞧,如同不深人事的小孩,她像小鸟一样轻轻侧头。 “答错了吗?我记得的确是第八卷第九页第六行。”她道。 南山先生坐在上首一言不发,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台下的议论也渐渐消失。 在一片寂静里,突然插入一个男子温和的声音。 “她没有答错。” 草堂前瞬时安静下来,所有视线都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人群散开,那是一个身着石青衣袍的年轻人。 “她没有答错。”段立峥重复道,“《古槐诗选》有两个版本,载初元年那年做了一次编撰修订,后来大家一直用的都是编修后的版本,但在永昌年间流传的初版上,这句话的确是在第八卷第九页第六行上。” 他对着众人和身处众人之中的少女露出笑容,在晨光下显得有些炫目。 第六十四章 不识 原本安静下来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在人群的欢声中,段立峥回过神来,突然有点后悔。他和好友一起在这站了一夜,周围的读书人方才都被卷入少女和南山先生筑造的氛围中,无人发现他们,而他自己也听的入神,在少女被打断后情不自禁就出言指正。 但现在看来,他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轻率了。 毕竟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徽州学界。 周围的学子们看着他兴奋的议论起来,更有熟识的学子热情的向他招着手。 “段学长原来你也来了!”“不愧是段学长,连版本改动的都一清二楚!”“呀,刚刚的问答真是精彩啊,让人想起段学长两年的问答,也是独占鳌头啊!” 面对众人的视线段立峥无奈的笑笑,他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到被学子包围着的女子身上,但随即有些惊讶的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除了那个少女。 少女微微低头,似乎还身处梦中,小声说道,“原来是版本修订过了啊。” 看上去还身处刚刚问答的余韵之中。 段立峥看着那个引起这番骚动的罪魁祸首,心中闪过一丝古怪的感觉。 “立峥说的不错,刚刚那问如果以《古槐诗集》初版为参考的话,的确不能算答错。”此时从上首传来了南山先生苍老沙哑的声音。 段立峥闻言立刻向南山先生恭敬地施礼,“先生,是学生僭越了。” “不妨事,”南山先生的视线从少女身上移开,望向段立峥,沉默了一会儿后,伸手抚白须,眼中闪过一丝怅然,最后露出欣慰的笑意,“看来你去神都这两年,又进益不少。” “学生惭愧。”段立峥又向南山先生施了一礼。 南山先生的目光再次回到朱鸾身上,眼神复杂地注视着下首跽坐着的女孩子。 老人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如果是平常的小课,这个时候,应该是老师站起身来,拍拍学生的肩膀,爽朗地勉励弟子的时间。 如果是平常的学子做到如此,这个时候,自己会毫不犹豫地收他为弟子。 刚刚被那个突然惊叫的学子打断,南山先生才恍然发现自己居然和这个女子问答了一天一夜。 没想到到了这把岁数,还能有如此酣畅淋漓沉浸在书海中的一天。 但从心神激荡中平静下来,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南山先生只觉得头痛不已。 他先前一直不解,为何这个女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上五曲隐屏峰,敢如此坦然地说要成为自己的弟子,此时才知道,原来所有人都低估了这个少女。 “你……不错。”沉默了一会儿,南山先生才缓缓说出这句话。 朱鸾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南山先生,脸上不见喜怒,轻轻额首。 “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和我问答这么久了,”南山先生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看着下首宠辱不惊的少女,不知为何有些感怀,“上一次还是在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那不是段立峥了。”“谁啊?你知道吗?”听到南山先生的话,下面的学子骚动起来,年轻一点的学子纷纷揪着年长的学子问起来。 段立峥闻言轻轻一怔,像是联想起了什么,惊讶地望向南山先生,发现南山先生也正看着自己。 “不错,”南山先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怀念的神情,“就是和你的兄长,段浩初。” 朱鸾浑身一震。 段立峥一直用眼角余光关注那个女孩子,发现听到南山先生的话,原本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的少女陡然转过头看向自己这边。 段立峥在察觉到女子视线的同时情不自禁也向她身上看去。 女子一直跽坐在原地,离他有十步之遥,由于跽坐的关系,她的视线比他要低一些。 朱鸾微微仰起头,段立峥微微低下头。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人第一次四目相对。 相逢之时,何以处之? 何以言表? 这些礼节似乎都变得不怎么重要。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年幼,不能称为女子,只能称为女孩子。大概是因为熬了一整夜,眼角和面颊都有些发红。雪白的肌肤浸染一层漂亮的绯红,却不知为何更显白皙。 黑色的长发映衬着明亮生辉的眼睛,在晨曦之下犹如黑曜珠玉熠熠生辉,嫣然璀璨。正所谓“流光溢彩”。 比起这双眼睛,她的相貌清丽,并不惊艳,但在日光下显得分外柔美,依旧让人见之难忘。 他听了她的声音一夜,也曾想象拥有这般学识和嗓音的女子究竟长什么样子。 原来是这个样子。 和她的声音无比相配,甚至比他想象的要更好的样子 这让他觉得非常舒服。 段立峥不禁想起之前新安小郡王对她的名字的评价。 “玉之光彩吗?”他低声说道。 “什么?”不远处传来少女困惑的声音。 段立峥不禁有些紧张,但旋即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可笑,他大方地抬起头来,上前施了一礼。 “初次见面,朱姑娘,在下……”他话还未说完,突然被打断。 “是你啊。” 段立峥还没来得及报出自己的名号,就听到这女子突然开口说道,悦耳的声音里有惊讶又有恍然。 他抬起头,发现女孩子双手撑地,似乎是想要站起来,但跽坐太久,一时没有站起来,对他露出一个有些歉疚的笑容。 段立峥本能的想要上前帮助她,但走了两步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又犹豫地停下脚步。 纵然学识渊博,但她是个女子。 既然她是女子,那么就必然认得他段立峥吧。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出来的急,没有带斗笠,也没有穿斗篷。 他刚刚还一时冲动为这名少女解了围。 他自小,只要为不是亲人的女子做了些什么,总会引起轩然大波。段立峥知道自己出门不带斗笠会很麻烦,徽州也好,神都也好,女子们都希望能见到他,和他说话。 也有女子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在诗会大展诗才,出尽风头的。 他知道很多女子喜欢读的那些话本子里,总有那些英雄救美的情节,而那些关键时刻出面相助的男子,就是那些女子梦寐以求的良人。 但他刚刚出言相助,只是沉浸在学海中的本能反应,没有别的意思。 如果自己这个时候再上前,想必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想起刚刚女孩子打断自己的话,还有语气中的惊讶和恍然,段立峥感觉有些不适。 如果她真的倾慕于他,那自己刚刚出于学业的举动,会不会被这女子误解为自己对她有意?最终变成一厢情愿谈婚论嫁的筹码? 段立峥有些踌躇地往女孩子那边看去,却发现女孩子居然向身边的李文曜伸出了手,而没等呆滞着的李文曜反应过来,另一边他熟识的学子慕恪之就大大咧咧将少女扶了起来。 少女毫不在意,站起身后,往自己这边走过来。 段立峥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她要过来做什么?自己又该如何婉拒她呢?段立峥心里犹豫着。 他虽然连最尊贵的公主都见过相处过,但其实并没有太多和女孩子当面对话的经验。他性格温和,遇到缠得厉害的女孩子,也只是让家仆温言相劝。所以面对现在这样的情况,不免有些无措。 段立峥的反应落在女孩子的眼里,她没有不安而是对他笑了笑,继续信步朝他走来,正当段立峥下定决心打算开口把事情说清楚的时候—— 女孩子却没有说话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段立峥不由的转头目光随着女孩子的身影移动。 却发现女孩子停在了他的身后不远处另一个男子面前。 他的友人——新安小郡王面前。 段立峥不禁愣住了。 第六十五章 拒绝 看到少女居然视若无睹地越过段立峥来到自己面前,新安小郡王满面春风关都关不住。 “啊呀?居然是对我更感兴趣吗?没想到立峥你也有今天,没带斗笠居然姑娘不找你,难道段二郎你的身价下跌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赢……” 不知为何,新安小郡王冗长的调皮话突然戛然而止。段立峥疑惑地往好友那看去,却发现新安小郡王怔怔地盯着面前女子的眼睛。 段立峥有些意外,虽然这个女孩子的眼睛的确是非常漂亮,他第一次看到也不禁愣了一下神,但他这位郡王朋友可是流连花丛的常客,在神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对待女子的经验比他可要丰富的多。 原本油嘴滑舌的新安小郡王陷入沉默,只是一味凝视着眼前少女的眼睛,眉头微蹙,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但旋即又摇了摇头,像是想把什么不可思议的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中驱走,眨巴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脸上重新挂起玩世不恭的笑。 “这位妹妹我们之前见过?在下新安郡王高润,呀,妹妹之前的问答真是精彩,令本王五体投地。”他笑眯眯说道。 听到新安小郡王略显轻浮的言语,段立峥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虽然和新安郡王相交已久,明白他这人对女子就是这样一个态度,但段立峥还是觉得听起来十分刺耳。 这女子会作何反应呢?为什么在众人之中偏偏注意到了新安郡王? 难道她是看出了新安郡王皇族的身份所以想要结交吗? 段立峥看着这女孩子神情有些失望。对自己的猜测充满厌恶。 但眼前女孩子的反应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朱鸾听到新安郡王的话,也不生气,由于个头比新安郡王要矮,她微微仰头,专注地打量着新安小郡王的眉眼,一言不发。 周围的众人不明情况,也都一头雾水的看着两人,除了偶尔的鸟鸣,以及轻微的呼吸声,林间除此之外别无他响。如此恰到好处的静默横在二人中间。 没过多久,少女轻轻的笑声打破了寂静。 她居然抬起手,朝新安小郡王的脸上伸去。 少女的葱指一一抚过少年的眉眼、脸颊和耳朵,最后微微踮起脚,手掌落在少年的头顶上。 “果然是润儿呢。差点没认出来,还好你和你父王长的很像。”少女满含笑意的声音在林间回荡。 这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从来都只是调戏别人从未被别人调戏过的新安小郡王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宛如被雷劈了一般。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女子大胆的举动给惊到,脸上全然是见了鬼一般的神情。 唯有站在少女身后的李文曜对新安小郡王投出了同情的眼神。 “真是不知廉耻!”一个女子尖刺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段立峥闻声回过头来,看见自己的妹妹站在自己的身后,脸色铁青地盯着不远处的女孩子。 “芷云,你说什么呢。”段立峥眉头紧锁,低声呵斥道。 段芷云烦躁地看了兄长一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下头来,绞紧了手里的帕子。 新安小郡王回过神来,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他还是第一次被女孩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摸了脸,于情于理普通男子这个时候应该说上一句“姑娘请自重才对。” 而他这样纨绔则应该顺水推舟,调戏调戏眼前这个姑娘, 但不知为何,这两种方式都令他有些毛骨悚然。 因为就在刚才,少女抚上他的眉眼的时候,他清楚地感觉到,少女的指尖不带一丝情欲,眼中也不是他所熟悉的,女孩子对他的爱慕之情。 她的眼神很纯净,里面的光泽甚至有些慈爱。 听她笑着说完那句话,新安小郡王一瞬甚至感觉到了血脉的悸动。 “你是谁?”新安小郡王不由得脱口而出。 这下换朱鸾的身体僵住了。 “是啊,你不认识我的。”她喃喃道。 天后娘娘的长子和次子都在娶亲之前身亡,三哥的嫡长子高润是皇室的第一位孙辈,也是朱鸾前前世的第一位侄儿。 三哥的元妻身体不好,府里莺莺燕燕又太多,高润小的时候就被天后娘娘抱进宫里养在身边。 “新安郡王吗?”朱鸾低低念道。 原来他现在已经有了封号了啊。她前前世死去的时候,这孩子才七岁,还没有封号。 朱鸾本身对孩子并不是非常喜欢,但润儿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她冷淡的态度,不知为何对她格外有兴趣,只要她在宫里,他总是迈着小短腿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每当她不耐烦地回头,软软糯糯的小男孩就会躲到柱子后去,过了一回儿,才会小心翼翼的探出小脑袋,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而当年那个,永远用饱含孺慕之情的湿润眼眸看着她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轻浮的眼神后面是冰冷又陌生的神情。 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被时光留在了原地。 看着眼前的少女的神色突然变得有点怅然,新安小郡王不知为何也有点不舒服。 朱鸾抬起头,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新安小郡王的距离,向他欠身行礼。 “臣女朱瑛见过新安郡王。” 臣女朱瑛见过新安郡王。 新安小郡王有了封号之后,无数人都向他行礼,然后说这中规中矩的一句话。 但他从未觉得这句话听起来那么的疏离刺耳。 “你……”他皱起眉头,“你刚刚为何直呼我的名字?还有听你所言,你认识我的父王?” 不可能吧。新安小郡王上下打量着,以他阅女无数的经验来看,这少女绝对不会超过十五岁。 “这个呀,”少女扬起头,脸上挂起爽朗的笑,“家父和令尊相识,所以从令尊处听说过你的事,刚刚是我一时激动失礼了,我们并未见过。”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站在后面的李文曜皱起眉头。 “你父亲认识的人真多。”后面突然传来幽幽的一句话。 朱鸾回头,发现李文曜正在后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少女致以真诚的微笑。 青年无奈地看着她。 南山先生在书童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看着下首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们,有些疲惫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的视线移动到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的少女身上,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和挣扎,随后老人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正打算开口—— “南山先生,段氏的老族长来了,要现在见您。”旁边一个书童突然来报,南山先生惊讶地看向草堂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的身影出现在里面,南山先生咽下将要出口的话,走进了草堂。 …… …… “朱瑛。”老人苍老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朱鸾正随意地坐在草地上和慕恪之等人攀谈着,周围围满了对刚刚问答的内容感兴趣的年轻学子,她和新安郡王说完话,正想回头问南山先生收徒的事,一抬头却发现南山先生不在原地,书童告知她先生突然有急事,她就只好一边打发着时间,一边等南山先生出来。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南山先生重新回到了草堂前,开口唤她。 “先生,您回来了。”朱鸾站起来向南山先生行礼。 “之前我向您说的进入紫阳书院和成为您弟子一事……”她开口询问道,但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你不能进入紫阳书院,我也不会收你为弟子。”南山先生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的少女,沉声威严地说道。 朱鸾伫立在原地,有些愕然地抬起头,沉默地注视着上首的老者。 外围的学子则一阵骚动,人群看着她的眼神变得不善起来。 第六十六章 怀疑 南山先生居高临下地站在草堂前的台阶上,对少女下了最终判决。 朱鸾伫立在草地上,仰起头,沉默又坚持地和南山先生对视。 南山先生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但十分坚决。 周围的人群变得嘈杂起来,学子们议论纷纷。虽然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女子进入紫阳书院甚至成为南山先生的弟子是天方夜谭,但经历过这一天一夜的问答,众人都重新认识了这位少女,在那样庞大的知识量下,即便有些不甘心,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些学识。 而南山先生在结束问答后居然将她和段浩初相提并论,更是引起了书院学子们的震动。 毕竟那可是那个段浩初啊。 即使随便提起,也足以证明这个女子已经获得了先生的认可。 众学子刚刚都纷纷猜测南山先生会不会为这个女子破例。却没想到先生居然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这女孩子的请求。 南山先生是德高望重的大儒,没人会觉得他的判断有失公允,从这个女孩子之前的表现来看,虽然是个女人,在学识方面是没什么问题的,就算南山先生迫于女人这个敏感的身份不好直接收她为弟子,但肯定也会勉励这个女孩子一番,不会拒绝的那么不留情面。 周围审视的目光越来越严峻,南山先生不会犯错,那做出这样的决定,毫无疑问是这个女孩子本身有问题了。 “南山先生果然目光如炬,不会收有才无德的人为弟子。”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幽幽的女声,声音虽然很小,但尤如一颗火星被投入了油锅,一传十十传百,这句话被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众学子恍然大悟,既然学识没有问题,自然是这个女孩子人品有问题了。 即便拥有大才,但读书人最重要的是德行,德行有亏,自然没法成为南山先生的弟子。 从南山先生公布对这个女孩子的处置之后,离朱鸾最近的李文曜并段立峥等人都难以掩饰脸上的惊讶,听到身边学子的议论和嘲讽,段立峥皱起眉头,看了看站在上首的南山先生,又看了看身边的少女。 “我不明白。”他听见女孩子低低说道。 段立峥也不明白。 他不相信这个学识渊博的女子会是一个德行有亏的人,虽然她的诸多举动的确有些古怪,但他有一个同样做事说话古怪的大哥,所以不认为通过这些举动就能判定一个人的人品。 他不禁有些疑惑地凝视着站在上首的南山先生。 看着底下议论纷纷的学子,南山先生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老人不露声色的往段立峥的方向看了两眼,注意到他脸上的疑惑,神色有些复杂,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能告诉我理由吗?”朱鸾往前迈了几步,问道。 天已经大亮,日光照射入林间,段立峥听到少女的问话,不由得向她看去,女子黑色的长发映衬着流光溢彩的瞳孔,十分的纤细柔软,从他这个角度看上去,暖阳栖息在她的长睫上,上面都似落了温柔细碎的光。 即便身边围满了人,但却无一人站在她这一边。 唯有她一人在和世界对抗。 想起之前一天一夜的问答,这个女子当时像是孤身一人置身于学海中的样子,段立峥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丝不忍。 “先生,学生也有些……”他忍不住出言道,但没等他说完,就被上首南山先生强硬的话给打断。 南山先生没有直视朱鸾平静而坚持的目光,说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既然我说了不收你为弟子,定然是因为你不符合成为我弟子的条件,”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重了一些,“你不如好好思考一下你自己的问题,如果非要我在这里说出来,只会对你不利而已,你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这话就相当重了。 段立峥本来也想向南山先生询问不收这个少女的理由,闻言立刻停住了话头。 毕竟如果南山先生真的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将对这个女孩子不利的评价说出来,这个女孩子的一生也就毁了。 所以这是对这个女孩子赤裸裸的威胁。 朱鸾看着南山先生沉默了很长时间,转身离开。 “哎,这就走了?”“看来是真有什么把柄。”“估计是找地方哭去了吧,毕竟是个小姑娘。” 人群中爆发一阵哄笑,众人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少女离开的身影。 段立峥张口想要喊住她,但人群中爆发出的嗡嗡声压下了他的声音,紧接着原本围在四周的人群开始涌动,草堂前顿时变得混乱起来,许多学子呼朋唤友,四处游走,那女孩子一瞬间消失在视线里。 段立峥忍不住要追过去,有人拉住他。 “二哥,你要去哪?”段立峥回过头来,看见段芷云正惶惶然看着她,一双大眼睛泫然欲泣。 “突然乱起来了,二哥你不要离开我的身边,我怕。”段立峥听见自己的妹妹这么说道。 段立峥的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着急地朝少女离开的方向张望了几眼,却完全没有看见她的身影,不知为何,身边的李文曜和慕恪之也不见了踪影,段立峥继续四处张望,却发现新安小郡王站在离他稍远的地方,脸上的神情是少见的踌躇。 “怎么了?”段立峥拉着段芷云走过去。 新安小郡王有些奇怪地盯着自己的双脚,“我刚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到那个叫朱瑛的妹妹离开,这双脚像是自己会动似的就跟了上去。” 他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等我发现都走出好几步了,但立峥你没跟上,我这不就停下等你了嘛。” “哪想到那姑娘一眨眼就不见了。”新安小郡王有些遗憾地说道。 朱鸾向山下走去,身边跟着之前在问答进行到夜里后去山门的房间里睡觉的玉莹,小丫头被她从床上摇醒,还有些睡眼惺忪。 朱鸾走到紫阳书院的山门前,突然停下了脚步。 李文曜和慕恪之并排站在山门前。 “这位姑娘,难得有缘相识,和我们出去一趟?”慕恪之朝她咧嘴一笑。 第六十七章 为你 看着眼前身材挺拔的年轻人,朱鸾的眸子眯起,一只手去摸另一只手腕上戴着的护腕。 还没等她出声,原本在她身边揉着眼睛的玉莹像是被这出其不意的一出给刺激到了,小丫头抖抖索索地挡在她的面前,强撑起气势说道:“你……你们想干什么!” 玉莹的眼睛瞪得溜圆,眼眶里有泪珠正在蓄积。 慕恪之原本被她唬的一愣,但随即捧腹大笑起来。 “我们没打算干什么,这位姑娘,我们可是紫阳书院的学子,不是登徒子的。”他收起脸上的笑意,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那又怎么样?你们干嘛在这堵我家小姐?”小丫头的眼睛里满是狐疑,一步不让。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慕恪之慵懒的眼神里投出蛊惑的光,“我们倾慕你家小姐的学识,想要邀请她参加读书人的集会,懂吗?” “集会?”玉莹懵懂地重复道,“原来如此,那小姐,咱们去吗?”她回过头来看着朱鸾。 朱鸾放开握住护腕的手,抬起手抚摸着玉莹的头,笑道,“得了吧你,没两句话就被人给卖了。” “李公子,你们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朱鸾不看慕恪之,目光移动到旁边一脸尴尬的李文曜身上,“慕公子就不提了,没想到你也会在山门口堵人。” 李文曜克制住敲身边损友一个爆栗的冲动,恭敬地向比自己还年幼的少女施了一礼,道:“真是对不住,唐突了小姐,恪之他并无恶意,我们只是……” 李文曜突然说不下去了,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会和慕恪之一起胡闹,方才这女孩子说走就走,他连句挽留和安慰的话都没来得及说,正在有些怅然的时候,身边的损友一拉自己的袖子,道:“走,我有话想和这丫头说,我们去找他。” 然后他就跟着走了。 读过的圣贤书和双亲的教诲一瞬间都不知道被抛到哪里去了。 李文曜无奈地避开少女审视的眼神,深为可耻。 “我们只是……”他艰难地开口,还是没说出来。 “想要邀请你去一个地方。”看不下去生性刻板的好友的窘迫,慕恪之挤到前面说道。 “去哪里?”朱鸾平静地看着眼前跳脱的少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文人风流,既然是读书人的集会,难道是徽州最有名的青楼?” 女孩子的眼角弯成弧形,愉快地一拍手,“我早就想见见徽州的花魁,可惜一直无缘相见,慕公子和李公子能带小女去开开眼吗?” “呃……”慕恪之难得的噎了一下,他原本想逗逗这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女子,却没想到这女子的想法比他还大胆。 “我突然觉得南山先生不收你为徒搞不好真有正当理由。”慕恪自小声嘀咕道。 朱鸾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觉得有什么样的理由?”她问道。 “姑娘,我觉得你有资格进入紫阳书院。”李文曜在旁边原本因为少女的发言目瞪口呆,但听到女孩子的问话,他突然一板一眼地说道。 “但我还是没能进入。”朱鸾淡淡道,轻轻摇头,“又是这样呀。” 少女的叹息夹杂着说不出来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不过谢谢你的肯定,”朱鸾对李文曜露齿一笑,“你果然是个好孩子。” 这女子真是…… 李文曜被少女这慈爱的口气膈应了一下,有些恼羞成怒地回过头去,不再看她。 “所以你们到底能不能听小弟我说完话?”慕恪自有些不满的声音从外面插了进来。 “你说。”朱鸾摊手,终于把视线转到了慕恪之身上。 “在这之前,朱姑娘,我有一事不解。”慕恪之慵懒的神情突然一收,眼睛亮亮地看着朱鸾,“如果只是想要参加县试,恕我直言,姑娘之前展示出的学识早已足够,为什么一定要加入紫阳书院,成为南山先生的弟子呢?” 李文曜对此也一直感到奇怪,同时看向朱鸾。 “唔,这个嘛,”朱鸾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的问题主要不在小课,而是在时文和制艺上。” “所以你果然是会这些,”慕恪之脸上的兴味更浓,“所以问题在哪?” “刚刚段公子大概已经发现了,”提起段立峥,朱鸾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的问题就在于我学的东西和你们不在一个时间线上。” “怎么回事?”慕恪之和李文曜不解地问道。 …… …… “虽然解答的书籍和方式有些古典,但那个女孩子毫无疑问是一个天才。”紫阳书院的草堂内,段立峥端正地坐在南山先生面前,郑重说道。 他朝草堂外少女的身影消失的方向瞭望了几眼,转身盯着南山先生的眼睛继续说道:“像这样的人才紫阳书院不收,学生不明白。” “能得到你的称赞,看来你的确非常看好那个女孩子。”南山先生的眼神看上去深不可测,对段立峥眼底的愤怒视而不见。 “但作为读书人,尤其是状元乡徽州的读书人,你应该知道,我们这里不缺天才。”老人淡淡道。 “但先生你也说了,她是能和我大哥相提并论的人,难道像我大哥那样的人在徽州也很多吗?”段立峥寸步不让。 “只是让我联想起你大哥而已,她和你大哥差远了。”南山先生不悦地说道。 “她走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在那种场合下什么都没说的人,我反而知道她在想什么。”段立峥淡淡道。 “想什么?”南山先生问。 “她估计在想,你们一定会后悔的……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如果我这样的人受到她这样的待遇,一定会这么想。” “紫阳书院不会因为拒绝一个普通学生而后悔。”南山先生一字一顿地说。 “她不是普通学生,她是像我一样的天才。” 段立峥掷地有声地说道。 南山先生沉默片刻后说道:“一个女子,能博闻强识如此,确实可以说是天才,甚至比起当年的英鸾公主也差不了太多,若是往常,我绝对会招她入院,然后亲自教导,只可惜今次不行。” “为什么?”段立峥问。 “因为你。”南山先生答。 段立峥再次愣住。 第六十八章 归来 “赌书泼茶?”朱鸾重复道。 “对,”慕恪之退后一步,像模像样行了一礼,向朱鸾伸出一只手,“小生此番携好友就是想要邀请姑娘去赌书泼茶。” “小姐,这是要做什么?”玉莹一头雾水地看了看朱鸾,又看了看像两根柱子一样杵在面前的少年们,“不是说是读书人的集会吗?” 朱鸾轻轻笑起来。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她吟道,“这玩法倒的确是风雅。” 她抚摸着小丫头的头,缓缓解释道,“这是前朝一对诗人夫妻的典故。原文曰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 玉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一脸苦恼,“小姐,能不能用我能听懂的话说?” 慕恪之哈哈笑起来,抢着说道:“赌书泼茶是说一人问某典故是出自哪本书哪一卷的第几页第几行,对方答中先喝,可是赢者往往因为太过开心,反而将茶水洒了一身。” “所以你们是邀请小姐去喝茶?”玉莹似懂非懂地问。 “想必没有那么简单对不对,慕公子。”朱鸾含笑问,“这里的赌书想必是真正的赌博对不对?” “姑娘果然上道。”慕恪之抚掌应和,“这形式和之前南山先生的问答很相似,就是要加上赌注,既风雅又刺激,姑娘如此博闻强识,一定能大杀四方。” 朱鸾无奈地笑笑,“我之前已经说了,我学的东西和你们不在一个时间线上,慕公子实在是高估我了。” 李文曜在一旁听着心头一动,看着少女的眼神愈发复杂。 是的,就在刚才,他从少女口里听到了十分匪夷所思的话。 “我学的东西是十年前的东西。”之前在慕恪之不懈地追问下,少女这么回答道。 “所以我不知道载初年间改版的书籍,不知道近十年时文的走向,不了解最近主流的学派,不懂十年来新出的论点,不通晓制艺做法的变化。”少女看着眼前的两位少年,坦然地说。 “学海无涯,虽然像七十二经这样的经典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小课我可以应对,但真要做起时文,必须吸收最新的成果。”朱鸾正色道。 “你……”李文曜听到少女的话,第一反应是敬佩,能有如此学识还不断好学上进,治学之严谨难能可贵,但随后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味道。 “你难道不是只想参加县试而已?”即便学的是十年前的东西,但以女子展现出的学识之深厚,如果真能参加国试,不可能过不了县试。 “当然不可能只参加县试,既然参加国试,就得一步步考下去。”朱鸾理所应当地答道。 “嘛,以你的学识的确能进乡试,不过要再往下走,要进入前三甲的话……”李文曜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少女又说话了。 朱鸾那双璀璨的眼睛正凝视着他,认真地说道,“只是前三甲是不够的,我不能拿第二或者第三,我只能拿第一。” “哎?”李文曜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我需要文试和武试都三元及第,县试不在三元的范围内所以名次无所谓,但乡试必须中解元不可。”朱鸾诚实地说道。 一片安静。 原本在旁边看戏的慕恪之都吃了一惊。 李文曜忽然很有转身离开的冲动。 他发现这个女孩子真的非常擅长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真是了不起的大志向啊!”原本愣住的慕恪之突然回过神来,啪啪鼓起掌来,“原来朱姑娘瞄准了今年的解元啊,那我和段立峥都得小心了呢。”懒洋洋的少年眼角划过不易察觉的傲气,接着提出了赌书泼茶的邀请。 “喂,你怎么能邀请人家姑娘去赌坊?”李文曜忍不住拍了慕恪之一巴掌,低声说道。 “楚云楼又不是赌坊。”慕恪之露出狡黠的笑容,凑近朱鸾,低声道,“想必朱姑娘之前的问答也没有尽全力对不对?” 朱鸾的手指轻轻一动。 “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去赌书呢?”她笑着问,一脸好奇。 “楚云楼的赌书可不是谁都能参加的,”慕恪之兴致勃勃地说道,“这样怎么样,如果你原意去的话,我就把南山先生之前教授的时文册子拿三个月的给你,你意下如何?” “没问题。你定个日子,我去玩玩。”慕恪之本来还在苦思冥想继续劝诱少女的话,却没想到少女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随后眼前一花,少女已经越过了杵在原地的两人,带着小丫头悠悠然向山下走去,白嫩的手臂在半空中挥舞了两下。 “记得送帖子到我府上。” 只留下一句话在空中飘荡。 …… …… 段芷云坐在马车上,看着身边正在沉思的兄长,眼中露出浓浓的担忧。 “二哥,你之后和南山先生说了些什么?”她提高声音向段立峥问道。 “嗯?”段立峥的思绪被打断,有些惊讶,看了妹妹两眼,他淡淡开口,“没说什么,就聊了些之前读书遇到的问题。” “是吗?”段芷云疑惑道。随后低下头,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那就好。” 为什么这样就好? 段芷云自以为声音很轻,但段立峥作为登极境的武者,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 和南山先生之前的谈话在他的脑海回响。 “为什么是因为我?”听到老人的话,少年难以置信地问。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啊?”老人盯着少年的眼睛,随后一声叹息,“既然都不愿让你知情,我也没什么好说,之所以不收这女子,是因为你们段家发了话,具体的缘由去问你段家人吧。” 居然是段家人发了话? 段立峥眉宇间的冷漠骄傲在听到“段家”二字后再难保持,瞬间消融,沉默了很长时间,喃喃说道:“她究竟是什么人?居然会让段家发话?她惹到了谁?” 南山先生平静说道:“既然不让你知道,就有不让你知道的理由。等时机到了,自然就会知道了。” 之后无论段立峥怎么问,南山先生都不愿再开口,段立峥只好和妹妹一起打道回府。 马车在段府前面停下,段立峥心事重重地下了车。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前面传来阵阵惊呼,另一辆装帧朴素的马车同样停在了段府的门前。 一位年方而立之年的男子从马车中探出身来。 男子身材修长,眉目清朗,风姿疏阔,俊朗的脸庞在日光下看着有些炫目。 男子对面前的段氏兄妹露出醇和的笑容,笑着问道。 “立峥,芷云,最近怎么样?” “大哥,你回来了!”身后的段芷云爆发出一声惊叫,从后面扑了上去。 第六十九章 驸马 段浩初走下马车,凝视着段府门楣上悬挂的匾额,舒展了一下身体。 由于长时间的舟车劳顿,男子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疲惫,但这丝毫不损青年的风采。 他已经并不年轻了,不再是少年。 但令人惊奇的是岁月并没有在段浩初脸上留下明显的痕迹,只是温和了他的轮廓,打磨了他的气度。时光反而赋予他更浓厚更醇和的魅力,这是任何青春年纪都没法达到的,从他的眼神,他的神态,他的举手投足渗透出来。 那股令人肃然起敬的浩然正气仿佛已经渗入了青年的骨子里。 只是在街头短暂地停留,就已经有不少徽州的父老乡亲围了上来。 段芷云像一只小鸟一样扑上来,兴奋地拉着段浩初问东问西。长兄如父,段浩初和蔼地抚摸她的头,从王管家手里接过从神都买来的礼物,放到少女的手里,引来周围一片艳羡的目光。 相对于段芷云的惊喜,段立峥更多的是惊讶。 比起长年在徽州老家没法见到大哥的妹妹,他这两年一直在神都求学,学堂放假的日子就住在大哥在神都的府邸里,兄弟二人经常见面。 最近他随晋阳公主的车驾离开神都,才与大哥分别了较长一段时间。 不曾想,他回到徽州不过月余,在神都做官身居高位的大哥居然毫无征兆的回到了老家。 “立峥,怎么了吗?难道不想我回来吗?” 注意到弟弟站在后面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段浩初温和地问道。 “大哥,你为什么会回来?”段立峥走上前来,凝视着大哥的眼睛,问道。 他不是不谙世事的妹妹,并不认为在这不逢年过节的日子,远在神都的兄长归来会是什么喜事。 “出了什么事吗?”段立峥继续问道。 “二哥,你怎么这么问?大哥好不容易回趟家。你就不能高兴点吗?”段芷云在一旁不满的扯着段立峥的衣袖嘟囔道。 “我们进去说吧。”段浩初了然的看着眼前有些紧张的弟弟,环视四周,淡淡说道。 段立峥额首,兄妹三人并肩走进了自家的大门。 …… …… 段浩初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徽州城,包括徽州城外的灵岩寺。 消息传到灵岩寺的时候,朱鸾正躺在晋阳公主的床上酣睡。 晋阳公主坐在床铺不远处的圆凳上,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翻着经书。 只听禅房的帘子被轻轻掀起,陶女官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进来的时候满脸忧虑,不露声色地往床上看了一眼。 晋阳公主看到有人进来本有些不满,但看到陶女官凝重的表情,她皱起眉头,向陶女官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怎么了?”晋阳公主轻声问。 “疾风馆那边传来了加急的情报。”陶女官压低了声音说道。 “什么情报?”就在此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好奇的声音,原本小心翼翼的两人反而被惊了一下。 “你醒了的话就不能说一声吗?”晋阳公主嗔道,往旁边看去,看见少女的青丝散落,正从床上支起身子来。 “刚刚醒。”朱鸾露出了一个有些恍惚的笑容,之前和南山先生的问答还是对她的心神有一定的损耗。 晋阳公主凝视着她,刚刚醒来的少女还有一点迷糊,看上去更加年幼。 “刚刚隐约听到疾风馆来了情报,是什么情报?”朱鸾一边轻轻揉着眼睛,一边问道。 “这……”陶女官一脸愕然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她自以为自己说话的声音已经足够小了,却没想到还是被这女子听了去,但疾风馆是皇族隐秘的情报机构,不能被外人所知。 她为难地看着晋阳公主。 “无妨,你说吧。”晋阳公主不以为意的说道。 陶女官的眼神更加惊讶,瞥了不远处的少女一眼,随即说道,“原本应当在神都的段驸马今日突然出现在了徽州城。” 没等晋阳公主和朱鸾做出反应,陶女官继续说道,“虽说是疾风馆的急报,但其实是疾风馆那边来请罪的,就在一刻钟之前,段驸马的马车已经进了徽州城,而疾风馆在他进城之前一直没有察觉到此事,特来请罪。” “居然到进城之前一直没有发觉他的行踪吗?”晋阳公主睁大眼睛,“他是想要干什么?为什么要隐瞒行踪?”晋阳公主说完,突然像是发觉了什么似的,一脸狐疑道,“不对,说到底他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陶女官刚想开口,旁边突然一声脆响,晋阳公主和陶女官循声望去,发现少女似乎是急着下床,碰翻了一只圆凳。 “段驸马?那是谁?”朱鸾死死盯着陶女官问道。 大周皇室没几位公主,成婚的公主没有谁的驸马姓段,而唯一剩下的晋阳公主还尚未成婚。 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袭上她的全身。 “段驸马自然是英鸾公主的丈夫,户部尚书段浩初。”陶女官答道。 朱鸾闻言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陶女官一脸奇怪地看着朱鸾,不明白这个女孩子为什么要问,还表现的如此震惊,这明明是全大周家喻户晓的事情。 “陶姨,你先出去吧。”晋阳公主深吸一口气,突然说道。 陶女官不明所以,但还是行了一礼走出了禅房。 等陶女官的身影彻底消失,朱鸾像是被针扎了一般,难以置信的转头望着晋阳公主,问道:“什么驸马?” 晋阳公主浑身一僵,小声咳嗽了几声,声如蚊蝇地说道,“皇姐,抱歉一直忘了告诉你。” 她艰难地开口,“当年你不是在和段浩初成亲三天前出的意外嘛,然后皇家司仪把讣告送给段浩初的时候,他突然到明光殿前长跪不起,请求母后让婚礼如期举行。” 朱鸾宛如雷劈,她难以置信的问道,“所以,然后呢?” “母后当年受到打击太大,精神本来就有点恍惚,你和他本来三书六礼就已经走完了……”晋阳公主的声音中含着一丝触动,“段浩初足足在明光殿前跪了三天,其他朝臣和皇亲都劝说此事合情合理,你们的婚礼就如期举行了。” 晋阳公主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虽然她年纪还小,但依旧记忆犹新。 在盛大的婚礼上,身着大红喜服的少年孤身一人向天后娘娘下拜,脸上的神情沉静温柔,像最深的潭水,让人捉摸不透。 而探花郎居然愿意为死去的英鸾公主当望门的鳏夫,举行冥婚,这件事在神都当时传的沸沸扬扬。 虽然有很多人称赞段驸马一片痴情,但这世上,守望门寡的女子多得是,愿意当望门鳏的男子凤毛麟角。 还有闲人说段浩初是想当驸马想疯了,连亡故的公主都愿意娶,原本前程似锦的段浩初因为此事声名受损,在朝堂沉寂了好几年才凭借无可挑剔的政绩步步高升。 “所以说?”朱鸾问道。 “段浩初早在十年前就做了大周皇室的驸马,成为了你的……”晋阳公主一边窥视着朱鸾的脸色,一边补充道,“成为了你的丈夫。” 朱鸾愣住了。 第七十章 掌心 成为了你的丈夫。 她的妹妹如此说道。 那一天,距离他们的婚期还有三天,在秋猎结束后的宴会上,朱鸾久违地见到了段浩初。 因为未婚夫妻在成亲之前不能相见,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自己的那个未婚夫。 “殿下。”在宴席上,趁着等待给天后娘娘敬酒的间隙,容颜如玉的少年向她转过头来,轻轻地唤她。 “嗯?”朱鸾应道。 “等下宴席结束了,殿下能不能在别苑等我一下?”段浩初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你忘了?按规矩我们是不能见面的。”朱鸾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容,答道。 “可我想见你。”段浩初直白地说道。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了。”段浩初犹豫了会儿,继续说道,“等下敬完酒,我就得回到外桌,那边看不到你这里。” “啊,这样啊。”朱鸾被未婚夫率直的言语给噎住,偷偷瞥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天后娘娘,发现娘娘正笑眯眯地看着这边,不禁有些气短,看了看眼前有点莫名紧张的未婚夫,点了点头。 “嗯。我答应你。”她答道。 这是她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酒宴结束后,朱鸾带着宫女和亲卫回到了别苑。秋猎的时候,虽然这座别苑是分给她居住的,但她一直是和天后娘娘一起住在大帐里,偶尔才住在这。 在酒席上被劝了些酒,朱鸾觉得有些口苦,打发侍女去买松子糖。 她一个人在别苑等待着。 但最后朱鸾没有等来段浩初,等到的是无边的烈火,和自己的死亡。 那个晚上,段浩初最后到底有没有来呢? 如果他来了,又看到了什么呢? 朱鸾静静地回想,只觉得胸口血气翻涌,不禁轻轻喘息起来。 这是神魂震荡的前兆。 朱鸾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不再去思索和段浩初有关的事情。 越是试着忘记,越是记得深刻。 “皇姐,你没事吧?”看着身边的少女微微起伏的胸口,在一旁的晋阳公主担忧地问道。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这件事,”她有些歉意道,“但我不确定你会不会对这件事感到高兴,所以一直没能开口。” “我没事。”朱鸾轻轻摇头,看着眼前神情复杂的妹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双仿若天赐的美丽眼眸里切切实实的浮现出了焦躁之情。 “他一定是疯了。”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朱鸾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也不能这么说。”晋阳公主看着眼前的少女。朱鸾低着头,长长的青丝从耳边流淌下来,晋阳公主看不清她的表情,却知道自己的这个皇姐现在心情很不好。 如果是普通的女子,听到未婚夫在自己意外身亡后还坚持娶自己为妻,十年都没有续弦,想必会感动不已,喜极而泣吧。 但晋阳公主就是本能地觉得,自己的这个皇姐不会这么觉得。 但同时她也不明白皇姐为什么会这么抗拒这样的事。 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间是最好的凭证,即便当初无数人怀疑段浩初别有居心,但到了现在,都闭上了嘴巴。 因为十年过去了,段浩初依旧是英鸾公主的驸马。 十年有名无实的驸马。 “皇姐,段浩初他,的确是对你非常痴迷。”沉默片刻,晋阳公主说道。 “是吗?”朱鸾抬眼看向窗外,声音清淡地答道,既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叹息,她的呼吸已经恢复了平静,垂在身边的双手手指微动,声音随着袅袅檀香消散在空气里。 …… …… 段府。 段立峥的书房收拾得非常整洁,目视着段芷云捧着礼物开心地往自己的房间而去,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嘴角浮现一丝笑意,隔着矮几坐了下来。 侍女送上茶和茶点后下去了,书房里只留兄弟二人对坐。 “兄长,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公事那边没有问题吗?”待二人坐定,段立峥问道。 “我和陛下告了假。”段浩初徐徐端起茶盏,一气喝了下去。 “看来兄长赶路赶得很急啊,”段立峥凝视着兄长,“到底是为什么?” 段浩初看着一脸凝重的弟弟笑了。 “为了你的婚事。”段浩初认真说道,指了指坐在自己对面的弟弟。 “我的婚事?”段立峥惊愕地反问,“我什么时候要成婚了?” “有这么突然吗?你也到了这个岁数了。”段浩初伸出手,看着面前神情变幻的弟弟,将他面前的茶端到了手上。 “之前在神都,不也常有媒人上门想要给你说亲吗?”段浩初脸上浮现一抹戏谑的笑容,打趣道。 “上门说亲的媒人有一半是想劝大哥你续弦。”段浩初脸上的惊讶只保留了短短一瞬,听到段浩初的打趣,立刻辩驳道。 段浩初沉默了下来。 段立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口不择言。 “对不起,大哥。”他开口道歉。 “没事,”段浩初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段立峥笑了笑,“你说的是事实。” “大哥,是母亲把你叫回来的?”段立峥转移了话题。 段浩初点点头,答道:“是的,说是你的婚事遇上了一点麻烦,需要我立刻回来处理。” 段立峥的眉头皱了起来,凝视着段浩初,显然大哥是不想或是不能和他解释清楚具体缘由,而母亲从未和他当面说过他婚事的事,想起之前南山先生的闪烁其词,段立峥微微眯起了双眼。 “大哥,我不想现在成婚。”段立峥注视着段浩初,直截了当地说。 “哦?”段立峥问道,“那你想什么时候成婚?”他的表情平静,似是早就料到段立峥会这么说。 “至少要等我下场中了进士,拿到功名之后,”段立峥正色道,“就像大哥当年那样。” 段浩初再次沉默了。 “像我一样吗?”沉默片刻后,段浩初低低说道,随即有些欣慰地看着段立峥。 “你果然长大了,都会威胁大哥了。” 段立峥神情复杂的凝视着自己的兄长。 长兄如父,段立峥的父亲已经去世,能在他的婚事上做主的,除了母亲秦氏,就只有段家现任家主,年岁几乎是他两倍的长兄段浩初了。 但可惜的是,他的这位兄长,在婚事上面,并没有教训他的立场。 “我并不想逼你,”段浩初看着段立峥,“但现在段家血脉的延续,都需要靠你。夫人着急也是人之常情。”段浩初淡淡道。 “已经十年了。”段立峥的神情也变得冷淡起来,“所以大哥你是准备一辈子都不再娶妻了吗?” “我既然决定当年娶她,就是做好了这样的打算。”段浩初含笑道。 “大哥,你……有没有后悔过?”段立峥盯着兄长的眼睛问道。 “怎么会后悔,”段浩初凝视着自己的掌心,脸上绽放出一个满足的笑容,醇和的声音在书房中静静回荡。 “毕竟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第七十一章 两人 “我不明白。”段立峥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 段浩初端着茶盏,即便刚刚说了那样一句有些惊世骇俗的话,但青年神情温和,目光里透着认真。 段立峥知道兄长的话毫不作伪,他一直能够率直坦荡地说出自己的所思所想。 君子不器,自己的兄长是一个君子,他自小就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不明白惊才绝艳的兄长为何要一直将自己束缚在一个早就死去的女子身上。 小的时候他对此有些憧憬,甚至觉得自己的兄长即便未婚妻去世还坚守初心,如期举行婚礼,是出于道义,是君子之为。 但随着时间流逝,他渐渐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就是生活多年的夫妻,一方死去后,为其服丧十年也满够了。但从大哥身上,他完全没有觉得大哥有在服丧的感觉。大哥似乎是想把这样诡异的关系一直持续下去。 随着他年岁渐涨,他逐渐发现自己的兄长对那位他素昧平生的嫂子怀有别样的感情,而这份感情没有随着大嫂的死讯而消失,而是从无改变地持续了十年,如果没有发生意外,这份感情很可能还要继续继续再继续,直到老得不能再继续。 比起别人称呼自己为段大人,大哥更喜欢别人称自己为段驸马。 段立峥觉得大哥的状态有点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见见她。”段立峥看着自己的兄长,不知说些什么,最终吐出这样一句话。 “见谁?”段浩初问道。 “我的大嫂。”段立峥微微抬起下颚,眼里三分好奇三分疑惑三分期待,“在天策书院,也常有人将我与她相比。” 少年的眼里有锋芒一闪而逝,“常有人说我们生不逢时,没有赶上大嫂所在的那个时代,即便我们这辈做出再大的成绩,都会说比不上她。” 段立峥瞥了一眼听到妻子名字如有荣焉正在微笑的大哥,继续说道,“还有你。” 日光从书房的窗棱射出,在斑驳的光线下,年轻的户部尚书瓷白的脸忽明忽暗,眼神变得悠远又寂寥。 但短短的一瞬后,段浩初的眼神又恢复了清明。 “有志向是好事,”他含笑看着弟弟,“但成家立业两不误,即便是有了功名后再成婚,但你今年下场定能取得功名。” “夫人正在着急为你相看姑娘,与其等夫人订好人选你无从选择,不如你自己先做打算。”段浩初收起笑意,缓缓说道。 “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既然是我的弟弟,我不认为你会乖乖听话。”段浩初站起身来,宽厚的手掌放到了幼弟的头上。 “我以前和你谈起婚事,从未见过你有如此大的反应啊。”段浩初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段立峥的眼睛。 “没大没小,连我的痛处都戳起来,”段浩初审视着他,“你难道是有了心上人吗?” 段立峥听到兄长的问话,突然怔了一下。 许久之后,少年人的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笑容,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抬起头望向窗外,轻叹了口气。 “想多了。”他说道,伸手戳了戳矮几上空空如也的茶盏。 他知道是自己刚刚的对话引起大哥的怀疑,他对男女之情并无兴趣,唯有对大哥这段关系有些在意。 有些话埋在心底很久,他只是刚刚顺势说了出来而已。 只是好奇。 和男女私情无关。 对于那些想要结亲的人家,母亲口里有意无意提起的那些小姐,他也毫无兴趣。 那些大家闺秀再好,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已经立志将毕生的精力与心血投入学问和武艺之中,无暇他顾。 看着一直思念着大嫂的兄长,他也曾经想像过自己的那个她。 也曾尝试浅淡地和那些来到他身边的女子攀谈。 但最后只是失望。 的确有许多饱读诗书的女子能接上自己的话,但也只是跟在后面勉力迎合而已,他真正痴迷的书籍和武道她们知之甚少,她们的观点浅薄主流,缺乏力量,没有办法引起他与之探讨的冲动。 他知道自己的标准很是奇怪,也明白自己是徽州的神童。 但对他而言,和女子说话远没有和志同道合的同窗讨论来的开心,也不明白自己的那个损友新安小郡王为何那么喜欢和女子说话。 “我怎么会有心上人。”段立峥看着大哥爽朗地笑起来。 “是吗?”段浩初眯起眼睛。 段立峥又笑了笑。 “我最近都没怎么和女子说过……”面对兄长的怀疑,段立峥正打算反驳,但突然,一个女子的剪影从他的脑海划过。 那个跽坐在草地上,和当世大儒针锋相对,看上去与世隔绝的少女。 那个他只见过一面的女子。 为什么自己突然会想起她呢? 如果是她的话,是不是能和自己自如的对话? 一个女孩子能拥有如此广博的学识,想必是家学渊博,且受过名师的指导。 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千金。自己为何从未听说过她呢? 她是徽州人士吗?没有拜师成功的话,会不会就此离开徽州呢? 他还能再见到她吗? 段立峥的声音戛然而止。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你是想起了什么人?”段浩初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打断了段立峥的思绪。 “没什么?”段立峥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他虽然一贯向大哥知无不言,但这个女孩子的事,他还不想告诉兄长。 年轻人总得有自己一两个秘密,段立峥突然想起自己那个损友说过的话。 这倒是很有意思的经历。 段立峥不由得快活地笑起来。 段浩初也被他的情绪感染,露出温和的笑容。 “好了,我要去见夫人了。”段浩初整了整衣冠,一边说一边走出了书房。 “你的想法大哥知道了,但你的母亲会做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你还是把我刚刚劝你的话好好想想吧。”段浩初正色道。 “我明白,大哥。”段立峥点头应和。 “对了,晋阳公主是住在灵岩寺?”段浩初迈出门,回头问道。 “是的。”段立峥点头。 “我午后要去灵岩寺拜访一下她,你准备一下,到时候一起去。”段浩初说道。 第七十二章 不通 灵岩寺里,袅袅檀香萦绕。 “你到底要在我这待到什么时候?”晋阳公主看着安静地斜倚在自己的床头的朱鸾,没好气的问道。 朱鸾一动不动的呆在这许久,什么不说,也什么不做。 晋阳公主大概明白少女是在默默调息,但这调息的时间也太长了一些。 “你不会到现在聚气都没有成功吗?”晋阳公主思索了片刻,问道。 “嗯。”闭着双眼的朱鸾点头。 “怎么会呢?”晋阳公主有些愕然。 她原本只是打算挖苦一下朱鸾而已。聚气是武道修行的开端,连基础都算不上,就算再没有天分的武者,按照导引术行气,聚气总还是可以做到。 只有聚气成功,才能调和体内元气,进而感受天地之气,最终同调贯通,进入融合境,这才算进入武道的初始之境。 俗世之中皆凡人,能够体悟到天地气息从而踏入初始之境的人真可以说是万中无一,起始感应一关最是艰难,但一开始的聚气,只算是养生之术,导引术更是满大街流传,只要照着法子练,或早或晚,好歹都能有点气感。 无非天赋好的快一点,天赋差的慢一点,但在这个谁都能做到的阶段,也看不出来什么。 按天策书院里那些死老头子的评价,晋阳公主的天赋资质大抵在皇室里算是普通,在一般人里算是中等偏上,她记得自己五岁开始聚气,也不过花了两个月就有了气感,三个月后就能将元气聚集在体内,聚气成功。 在公主中,这样的成绩也算是满好了。 可惜,她有一个四岁聚气,三天成功的皇姐。 想到这里,晋阳公主不由得磨牙。 聚气谁都能做到,但有的人需要花上数月,有的人只需要几天。 对于这种比较确实无话可说。 而那个姐姐经常让人无话可说,晋阳公主一开始觉得气恼,后来就变得麻木,自然只好不说话。 从她和皇姐重逢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一个多月对于普通人来说如果从头开始没有聚气,到也算不了什么。 但即便重新转世,但她毕竟是英鸾公主啊。 晋阳公主难以置信地看着朱鸾。 “怎么会呢?”她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 “有这么奇怪吗?”朱鸾睁开眼睛,晶莹的眸子里敛着无奈的笑意。 “因为,你以前……”晋阳公主有些激动地说道,但她还没有说话,朱鸾轻轻举起一只手,打断了她的话。 “晋阳,以前是以前。”朱鸾笑了笑,凝视着她,“你是不是忘了?她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既是我,也不是我。” 晋阳公主一怔,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孩子。 年幼的,有些纤弱的女孩子。 “我现在是朱瑛,英国公府朱家的第九位小姐朱瑛。”朱鸾拍拍胸脯,笑道。 “这个小姐,之前从来没有修行过是吗?”晋阳公主不买她的帐,问道。 “对啊,毕竟是个大家小姐嘛。”朱鸾依旧笑眯眯。 “你少敷衍我。”晋阳公主眼中的疑惑愈浓,导引术在大周的流传甚广,大户人家即便是女眷,也会让小孩子从小修习一下,即便没有入武道的天赋,也能强身健体。 “十五岁都没有聚气,这孩子的身体莫不是有什么问题吧?”晋阳公主向朱鸾逼近过来,不依不饶。 朱鸾被已经长的远比自己高大的妹妹逼到了床边,晋阳公主身上的红衣仿佛燃烧的烈火灼痛了她的眼,朱鸾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一丝苦笑。 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窍不通。”她答道。 晋阳公主闻言睁大了眼睛,随即不顾朱鸾的反应伸出双手,分别放于朱鸾的丹田与脉门之处,收敛心神,阖起双目,片刻后,禅房内的透入的日光不知因何变得有些模糊,檀香的青烟也开始微微晃动,仿佛有无数极细微的灰粒在光线中飞舞弥漫。 房间内一片死寂般的安静,时间静静的流逝着。 室内的光线渐渐变得透亮清明,檀香的流向恢复正常,晋阳公主贴在朱鸾身体上手掌渐渐颤抖起来,随后她在极近的距离抬起头,看着眼前面容平静、眼眸里也看不到期待的朱鸾,近乎叹息地呼出一口气。 “天地之间有元气,而修行者能感知元气之存在,全凭筋脉和丹田里的窍穴与之沟通,所以能否踏入修行之境,首先便要看这些窍穴能否通畅自如。” 晋阳公主的嘴唇颤抖着。 “丹田和筋脉里的气海周缘有十八气窍,就如洞箫笙笛,穴孔迎风纳水,呜咽做响奏一妙曲,上通下达,如此方能令天地通晓你我之意,从而互相呼应。” “人之身体丹田筋脉气窍开合或闭塞,乃胎里形成,先天带来,很难改变,除非后天修行到达一定境界才可以继续冲破,大部分只通三四窍,只够聚气而已,而通七八窍以上就未来可期,父母皆为修行者的会多一些,所以……武道修行对天赋的要求很高,但也没有那么高。” 即便窍穴通的少,但只要能达到基本的标准,后续通过修行还是能取得成就的。 晋阳公主的父母皆为大宗师,她天生通十窍。在标准线以上了。 英鸾公主当然更加天赋异禀,但因为皇姐前世已经是后天宗师,到了可以自行冲破窍穴的程度,所以晋阳公主并不知道她最初通的是几窍。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得建立有窍穴所通的情况下。 像英鸾公主当年的天赋,的确是千载难逢,晋阳公主倒也没有天真到认为这种天赋能在碰上夺舍这种诡事时还保留在。 毕竟是换了个身体。 但从之前的闯阵和暗算少女时她敏捷的反应来看,晋阳公主一直觉得就算不天赋异禀,转世后的皇姐,大概还是能在普通人之上吧。 “怎么会这样……”从晋阳公主口中艰难的吐出这样一句话。 她刚刚不惜调动自己的全部真元深入少女的体内去寻找。 “怎么会有一窍不通的人呢?你的丹田和筋脉之中怎么会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 …… …… 第七十三章 读书 晋阳公主的话说出口,禅房内的空气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听到她的这句断言,朱鸾微微低下头,沉默了一段时间。 随后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挂在脖子上的护花铃,抬起头来微涩而笑。 “你说的对,的确什么都没有。” 从穿到这个少女的身体上开始,日日夜夜她做了无数次的尝试,但这个孱弱的身体没有一丝反应,尝试上百次后,才产生了微弱的气感,但每次不到一日,好不容易聚起来的那点子气就会消散殆尽。 在进行了上千次的尝试后,即便是在前前世见过无数武道上难题的她也不得不认清了一个现实,这个女孩子的身体,十八个气窍居然一个通的都没有。 一窍不通。 如果说那些通了十窍以上的天才是被上天垂青,就像是随意走在路上忽然被天上落下的馅饼砸了个跟头的话。 那么这个朱瑛的女孩子的运气就是倒霉到了极点。 当然如果她一辈子都没想开始修行的话,这件事大概一生都不会发现。 她也不必因此而悲伤失落,世间亿万普通人,气海十八窍能通十窍以上者极为罕见,像朱瑛这种身体倒也是正常不过…… 但正如晋阳公主所说。 她曾经进入过那样大的一个世界,但现在却被阻挡在那个世界前连进入的门槛都摸不到。 朱鸾叹了一口气。 书上不是说主角穿越后往往都会被超级大礼包砸中的么。而自己穿越,总是一次比一次惨。 朱鸾抬起自己的左手,凝视着自己的手。 不论看几次,都觉得这手是那么的陌生。 她的左手上原本布满老茧,食指拇指和大拇指上都生有厚厚的茧子,掌心也有半月形磨痕,这是千万次拉弓和挥剑留下的痕迹。 但现如今她的手掌无比白嫩,食指纤细有如嫩葱白。 她在心中遗憾慨叹,抬起头来,含笑对晋阳公主道,“看来这辈子我没有中超级大礼包的命。” 晋阳公主静静地盯着她,身体微微前倾,问道,“你的身体是不是一点修行的可能性也没有?” “理论上是这样。”朱鸾的眼神已经不再摇晃,明亮通透。 “意志力坚定,心志纯粹之人,往往能够通过感悟修行获得极浓郁的内力,而我还拥有上上辈子的修行经验,所以我本来也对自己有所期待,心想这辈子就算重新开始,但也能修炼的比上上辈子还要快一些。”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可惜这副身体一窍不通,看来这辈子上天对我并无厚爱,经验似乎派不上用场。” 朱鸾平铺直叙地解释道,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一样。 “但你身体里不是还拥有朱雀的神魂吗?”晋阳公主握紧双拳。 “嗯。对,虽然只剩下一半了。”朱鸾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所以没有必要绝望,虽然现在神魂没有要觉醒的征兆,但也许之后会发生点什么。” “是吗。”晋阳公主对于皇姐的这种特殊体质虽然有所耳闻,但了解不深,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松了一口气。 “你之前不还说为了见到古石叔,要成为国士吗?”晋阳公主一脸无言地看着朱鸾,“文试先放一边,只要你还没有完全失忆,县试只要能参加问题倒是不大,”她脸上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眉眼间略显疲惫,“但你连聚气都做不到,如何通过县试的武试?” “这的确是个问题,”朱鸾低头沉思,“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到最后一刻,放弃也没什么意义。” “总之先从文试上开始准备好了,”朱鸾一边说,一边跳下床,穿上自己的外衫,系好裙带。 “你之前说这里藏经阁,那里不光有经书,其他各种书籍时文都有这句话是不是真的?” 穿好衣服,朱鸾向晋阳公主问道。 “是真的,不过你还要去吗?”晋阳公主皱起眉头,“之前我忘了和你说,你想要什么书我可以让僧人送来。” “没办法呀,”朱鸾起身往外走,“之前没能进成紫阳书院,文曜那边暂时也没有送时文册子来,就只能去这边的藏经阁了。” “那我让僧人送?”晋阳公主在后面追问道。 “量比较大,总得自己亲眼看一遍才好。”朱鸾向后摆摆手,大步走出了禅房。 …… …… 陡峭的山崖上,山风在各个岩洞间穿梭,留下呜咽的风声。 阳光从洞口射入,在地上摊放的书卷上留下一片金黄。 “拿阳光做书签,是不是很有意思?”耳边仿佛响起故人曾经说过的这句话,正在读书的宋怀竹不由得怔忡了一下,随后放下了手上的书本。 从书籍和经文的世界中回过神来,他心神微动,然后察觉到在隔壁的岩洞,有微微的动静传来。 有人在隔壁岩洞的藏经阁内。 今天灵岩寺做法事,雪斋也一同去参加,隔壁的藏经阁本应该是没有人才对。 宋怀竹皱起眉头,本想呆着此处一动不动,但想起灵岩寺住持之前的嘱托,还是有些不情愿地站起身来,走到洞口,抓住横亘在峭壁上铁索,轻轻一跃,来到了藏经阁所在的岩洞前。 古旧的书籍充斥在宽大的岩洞里,高大的书架从洞底一直通到洞顶,一架接着一架仿佛望不到尽头,这里宛如书籍的海洋。 纸张微微的涩味和霉味充斥在整个岩洞里。 宋怀竹穿过座座高大的书架,循着那个引起自己注意的气息的方向,缓慢的向前走去。 一本书又一本书拂过他的眼帘,他一步步走向书海的深处。 然后他在故纸堆里,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女孩子正趴在一堆书上面,貌似百无聊赖地盯着不远处的一座书架。 洁白通透的肌肤,纤细柔嫩的五官,添上慵懒的趴着脸蛋的姿态,使她愈加动人。 在藏经阁昏暗的光线的映衬下,周围的氛围仿佛脱离尘世,这个突兀地出现在这里的年轻女子,就像是志怪书籍常常出现的场景一般。 虽然有些戏谑的成分在里面,但这么一看确实有种非现实的美感。 “你是谁?”宋怀竹站在原地,淡淡开口。 “在这里做什么?”他问。 第七十四章 刺杀 趴在书堆上的朱鸾闻声转过头来,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相交,四目相对。 朱鸾的目光撞进男子雾霭迷深的眸子里。 宋怀竹的视线落入女子流光溢彩的双眼中。 “是你啊。”然后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朱鸾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我以为你和那个和尚早就离开了,没想到你还在这里,不过看来公子是已经忘了我。” “我刚刚认出来。”宋怀竹默了一瞬,认真地答道。 朱鸾点点头,随后收回视线,继续盯着对面的书架发呆。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宋怀竹不明白这个女子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往藏经阁上爬,毕竟施主常借的那些经书都已经放在了寺内后院的一个小书室,留在这里的藏书较为高深,实在不像是大家小姐会感兴趣的东西。 虽然觉得很麻烦,但由于看守这里的僧众离开前曾拜托他暂为照管,职责所在,他还是开口问道,“朱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男子冰凉无暇的声音在书架间回荡,朱鸾微微侧过头去,看了宋怀竹一眼,“我想找一些书,但这里的书太多,我只找到了一部分,还有不少没有找到,没看见看管的僧众,就只好在这等着了。” “你要找什么书?” “县试、乡试、会试近十年各州道的的朱卷,嵩阳、应天、象山、芝台、濂山、松州、义门、丽正、醉经堂、鹅湖、白鹭洲、五峰、莲池、华林、徂徕书院近五年的时文,七十二经近十年改版的新版本还有新注本。” 少女的声音清脆,如雨打新荷,一股脑流淌而出。 “唔……”宋怀竹面色如常,稍稍沉思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凝视着面前少女的眼睛。 如果普通的看守僧众,面对这连珠炮一般报出的书名,大概会想说眼前这个小姐你难道是在逗我。 宋怀竹没有这么问,只是看着她。 两个人隔的很近,眼睛互视,但少女的眼中没有出现惊慌,没有羞涩,没有警惕,更没有畏惧,只有平静。 这双眼睛真的很好看,也和他遥远模糊记忆里的那双眼睛留给他的感觉很像。正是凭借这双眼睛,他才第一时间认出了她。 很像,但不可能是。 可能是因为寻觅太久都没有结果,自己一时疲惫,也可能是因为这双眼睛太特别,宋怀竹没有立刻移开视线。 她的眼睛很清澈,因为清澈,所以光线在里面折射四散,所以显得流光溢彩。不染一点尘埃与世故,仿佛初生的婴儿,但这抹宁静后,却又有一种阅尽红尘,久经世事的感觉,就像历经磨难的老人,这两种感觉本来应当是矛盾的,但落在这个女子身上却并不冲突,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 然后他从这双眼睛里面读出,她是很认真的在说。 她是真真正正在渴望得到这些书。 然后他决定接下这个女孩子的订单。 随后宋怀竹在书架间走动起来。 他的速度很快,像是事先已经在脑子里规划好了行进路线一般,在各个高耸入顶的书架间曲折地穿梭,穿梭的间歇不断从书架里抽出书册,等到手里的书卷积满高高一叠,就回到朱鸾所在的地方,整齐置于铺好油纸的地面上,然后再次回到书架间开始往返。 每次书快要堆满的时候,他都刚好到达离她较近的书架。 整个藏经阁的藏书仿佛都置身于他的脑海中一般,动作行云流水,更因为连贯而显得赏心悦目。 朱鸾眯起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青年这不可思议的找书行动,看着他在书架间游走,时不时轻盈地跃起,轻而易举地取到在书架较高地方的书。 “不愧是未明境的宗师啊,”朱鸾低低感叹道。 没想到有一天能见到未明境界的宗师将学问和武艺用在为别人找书上面。 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一幕了。 朱鸾的身前很快堆起了书做的小山。或厚或薄或新或旧的书籍被整整齐齐分门别类的码起,堆放在她的面前。 一个时辰过去,宋怀竹捧着一摞比她看上去还要高的书卷来到她的面前。 “这就是所有了,莲池书院和五峰书院的时文这里没有收到,应天书院缺了近三年的,七十二经里的前门经缺了最新的版本,但这个版本的注解我觉得没什么用处……” 围绕着地上的这堆书和没有找到的书,宋怀竹自然地开始和朱鸾说明起情况来。 朱鸾也自然地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 而这单方面的说明也就自然地变成了两人的对谈。 这场发生在藏经阁里的对谈,很是清淡,但氛围没有之前那么的冷了。 真正高明的修行者,往往都是文武兼修,因为那个人对他的启蒙,宋怀竹在修行道路上,一直都很喜欢读书,而在读书中,也常常遇到问题,两人关于书的对谈,很自然的就扩充到了这些问题上。 宋怀竹在这场关于时文、书院、版本等一切有关书的谈话中,提出来的问题都很难,水平很高,朱鸾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静听着,偶尔才会说几句话,然而那几句话每每就像海上的明月,格局很高,见解精深,既有和他的观点不谋而合的地方,也有他没有考虑过的新的角度,让他看到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这让他有些吃惊,然后有些佩服,这名少女在修行和读书方面的学识素养高的难以想象,物以类聚,他见过很多和自己同代的读书人,包括那些文武兼修的天才,他们虽然也都渊博多识,但和她一比则明显要差出一大截,在他平生所见的同龄人中,竟只有自己的师弟能够与她较一高低,当然,还有他的那位将他带入这个世界的启蒙人。 宋怀竹清冷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兴味。 两人谈话的声音被压的越来越轻,两个人隔着一尺的距离,靠着书架坐着,轻声交谈,偶尔会沉默思考片刻,眉头微蹙,然后他提出某种解释,她又说出另一种可能。 气氛宁静又淡泊。 就在这个时候。 异变突生。 “哎……气氛挺好的嘛。你没空来我家,在这和女子幽会?”一个冷冷的女声突兀地出现。 一柄剑从朱鸾身后的书架穿入。 从少女的胸膛穿出。 第七十五章 鲜明 锐利的薄剑从朱鸾的胸口穿出,上面竟然一丝血迹也无,仿佛从少女的胸口长出来一般,书架缝隙里透过的日光打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银光。 杀人不见血的剑,只是一个快! 那剑深深的捅进来,速度快到朱鸾都没有产生任何感觉,只听到利刃捅出血肉的噗嗤声。 而此人的剑意滔滔不绝,薄剑穿出朱鸾的胸膛后更是想要继续向前捅去。 轻轻嚓的一声,原本勇往直前的薄剑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生气,被一动不动死死定在原地,不得再前进一寸。 草木的气息拂面而来,原本和朱鸾相隔一尺的宋怀竹已经瞬息而至,随着一阵劲风,逼近朱鸾面前。 男子脸上白玉的面具甚至将将要贴至朱鸾的脸颊。 朱鸾低下头,宋怀竹的手放在她的胸口之前,一指抵着露出她胸口的剑尖,那手指仿佛金石所做,薄剑不得前进一寸,也不得后退一寸。 就在这个时候,迟到的剧痛才姗姗而至,锥心刺痛霎时席卷而来。与此同时,只听耳边又是叮的一声冷剑交锋的声音,另一柄薄剑再次从书架后穿来,但这柄剑的剑尖将将穿过书架,就被宋怀竹另一只手的手指隔开,强大的劲力在狭窄的空间里荡开,巨大的书架上被弹开的剑划出一道长长的丑陋斜口! 这柄剑原本瞄准的位置居然是朱鸾的侧脸,朱鸾虽然意识模糊,但还是清楚的感觉到了这柄剑的剑意,这剑居然是想先刺她的脸,然后朝她的半边肩头划下! 宋怀竹整个人身上的气息变得冰冷刺骨,即便刚刚弹开了第二剑,但之前停留在她胸口前的手指纹丝未动,依旧牢牢定住穿透她胸口的第一剑。 朱鸾靠在书架上,喉间一甜,一股血腥气直往外冲,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的脸,咬紧牙关,努力把血往下咽。 “你……”朱鸾想要出声,但满嘴血气,声音含糊不清。 完全感受不到出剑之人的气息,想必是使用了什么手段掩盖了气息,否则即便自己没有发觉,身为后天宗师的宋怀竹不可能没有发现,但看眼前男子的反应,应当也是不知情。 这柄剑毫无疑问是直奔她的要害而来,但就在剑尖扎入她体内的瞬间,这迟钝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她用了三辈子的反应能力,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往左移了一寸,险之又险避开了要害。 这下子朱鸾觉得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眼前顿时呈现一片诡异的红色,此时在那片红色背景衬托下,只能看见一个人模模糊糊的轮廓,像是一团迷雾,凝结又聚散,陌生但又有点熟悉。 朱鸾耳边似乎放空一般,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只余下一片空寂。 不能死。 不能死。 不能死。 朱鸾只知道她还没死,还不能死。 她的心脏擂鼓一般,跳得颤颤地响,眼前又是一片刀光剑影,如地狱一般血红的火海,富丽堂皇的宫殿,未婚夫的低语,扭曲的怪物,还有从自己胸口穿过的长枪。这些凌乱的场景一遍一遍地在脑海里回放。 那些场景宛若暗夜里单调重复的皮影,明灭中,死了,又再复苏,都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在数不尽的轮回里和她相伴,纠缠着她,撕扯着她。 朱鸾全身都战栗了起来。 不管是谁,她要杀了他们。 她摸索着打开了手腕上护腕的机关,正想要握拳。 “保持清醒,集中精神,屏住呼吸。”在一片寂静中,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铿锵有力的说道。 她皱起眉头,勉力去辨认眼前的人影,但不管怎么看,都非常陌生。 “屏住呼吸!”那人大声喝道。男子身上的气息陡然暴涨。 朱鸾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屏住了呼吸。 随后只听书架后传来一声闷哼,唰的一声,男子的手指稳稳停在她的胸前,但原本在他指尖前的剑尖已经不见踪影,插在朱鸾胸口的薄剑在一瞬间被推了回去! 浑身的血液奔涌,似都在往胸前的伤口涌来,朱鸾原本以为会迎来一个血溅当场的结局,却只觉磅礴的真元从伤口处涌入,如同清凉的潮水陡然灌入,沸腾的血液正在平息。 她微微低头,只见原本停留在她胸前的宋怀竹的手指微微往前移动,贴到了原本插着剑的伤口上。 朱鸾皱起了眉头。 “啊咧?” 就在这个时候,便听得身后有人声音娇脆,如玉珠落于银盘。 “没想到居然真的会刺中?你身边的这个女人不会是个普通人吧?” 那个一直隐蔽在书架后的人从书架后走了出来。 朱鸾微微侧头,看着后方走出的那个白衣女子,她看上去比朱瑛的这副身子要大上几岁,似是二十出头一般,身姿已经完全长成,曲线不似她的带点青涩的玲珑,而是饱满处直欲喷薄,纤细处娇柔将折,绣工精湛的白色衣裙没有被她穿出仙气,反而越发风姿妖娆,偏偏一张脸容色端庄,眼角处微微上挑,飞凤般璀璨华贵。 见朱鸾看过来,女子递过一个含着冷意的轻蔑眼神,随即漫不经心的转开眼光。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了正停留在朱鸾身前的宋怀竹身上。 她微笑的看着宋怀竹,说道,“师兄,好久不见。” 宋怀竹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她。只是专注地注视着贴在朱鸾胸口的手指。 真元从他的手指源源不断的注入,如大江破堤,顺着两人身体接触的部位潺潺前进,汇入朱鸾堵塞的四肢百骸和奇经八脉,所到之处,如春风如冷泉,清凉醇厚,雄浑悠长。受伤后血肉经脉被逐一细致修补,爽朗的内息安抚着朱鸾躁动的神魂,她的伤口至今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在宋怀竹真元和内息的帮助下,朱鸾的意识也渐渐清醒了过来。 “宋公子,已经可以了。”她低声对离她现在不到三寸的宋怀竹说道。 宋怀竹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往后撤了一步,拉开了和她的距离,但他的手指还没离开。 朱鸾也没有继续制止他的意思,毕竟她并不想在陌生人面前流血。 她放开了手上的护腕,感受到那个陌生女子的视线,朱鸾抬起头来。 正在默默打量朱鸾的陌生女子看见朱鸾抬起头来,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扬起不合时宜的甜美笑容。 她森然地看着朱鸾,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温和有礼的,她低声向朱鸾问道,“你是谁?” 第七十六章 相同 白衣女子俯视着坐在地面上的朱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朱鸾微微喘息起来,抬起头看了这女子一眼,旋即像是受了惊的小鹿一般垂下眼睑,整个人缩成一团,声如蚊蝇地小声嗫喏道,“我……我叫……” 看到眼前少女的反应,白衣女子温柔莞尔地笑起来,眼中隐蔽地闪过一丝鄙夷,她向前走了一步,声音轻柔地问,“嗯?叫什么?” 宋怀竹对两个女子的对话视若罔闻,只是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指和朱鸾胸前的伤口。不经意间发现朱鸾的手在衣袖的掩盖下缓缓地移动。 白衣女子继续向前迈了一步,随后站住不动,她迟迟没有等到朱鸾的答案,语气稍显不耐,“这位姑娘,能不能说大点声?你到底叫什么?” 朱鸾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微微发抖,小姑娘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中气不足,由于低着头,暴露在外的脖颈更显修长,嫩白的肌肤上都渗满了汗珠,看上去更显纤弱。 “我叫……” 朱鸾将句尾拖的很长,看到她这副样子,白衣女子闻言又往前靠了一步。 低着头的宋怀竹的手指突然微微颤动。 “你……”白衣女子说道,话还未说完,突然瞳孔一缩,以能看到残影般的疾速往一边闪去! 室内的空气陡然骤变! 叮叮叮三声脆响! 空气瞬间被撕裂。 电光火石一瞬间,动用全身功力闪躲到一旁的白衣女子因为速度较快,撞上了旁边的书架。她抵在书架上,大口喘着气,定睛一看,发现她之前所站的地面赫然插着三根毒针! 钢针通体幽黑,闪烁着不详的光彩,竟然已经深深扎入岩石所做的地面,岩石上的针眼表面竟同样发黑,显露出了被腐蚀的迹象。 可见这针上淬的毒有多么的烈性。 “你!”看到地面上的毒针,白衣女子才后知后觉,然后后怕起来,转头目眦尽裂地瞪视着不远处的少女。 朱鸾抬起头来,眼神一片清明,这时她的身体也不抖了,声音也不再软了,两只大眼睛里满是遗憾。 “切。”少女开口第一句哼了一声。 “没打中吗?看来是登极境啊,什么时候登极境变得跟大白菜一样多了,到哪都能碰到。”朱鸾小声嘟囔着。 白衣女子听到她的话,方才意识到刚刚少女的懦弱的样子不过是在做戏而已,脸上端庄的神情露出一丝裂痕,随后她冷冷地笑起来。 “居然敢暗算我,你也是很有意思啊。”白衣女子微笑道。 唰啦一声,她拔出了插在腰边的双剑中的一柄,右手执剑直指坐在地上的朱鸾。 属于登极境的内气澎湃开来,压缩着整个空间中的空气,一波波雄浑有力地荡开。 周围书架上的书哗啦啦作响,空气中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如果是普通人,单凭这内劲和气浪,就会被震碎心肺吐血而亡。 虽不即宋怀竹破境之时威压的十分之一,但已足够对付刚被利剑穿胸且身上没有一丝气息波动的普通少女了。 朱鸾的双眼微微眯起,有些厌烦地看着眼前笑容甜美,但眼角却因愤怒微微发红的白衣女子。 她的左手微微上抬,向她藏在胸口衣襟内的护花铃摸去。 就在白衣女子的内劲即将波及到她身上的时候,一直低着头默默注视着朱鸾伤口的宋怀竹突然抬起了头来。 白玉面具下男子雾霭迷深的双眼闪过一丝亮光。 刚才还静若处子的宋怀竹抬头看进了朱鸾的眼里,然后对她摇了摇头。 两人双目对视,一时俱无话。朱鸾不懂宋怀竹为何对她摇头,宋怀竹也没有想开口解释什么。 难道他是知道了自己想要做什么吗? 笼罩在宋怀竹独有的气息中,朱鸾忘记言语,也不知如何言语。 就在这有些诡异的气氛里,他突然动了。 这一动便动若雷霆,仿佛大江之溃积雪之崩,一片浩瀚地奔卷平铺过来,将破碎的纸张和书架间的微尘都搅动得壮阔凌厉,青年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柄长刀,刀未出鞘,像是握着根棍子似的抓着它,指向了不远处白衣女子长剑的剑尖。 磅礴的真气如一堵无垠的屏障在两人身前铺就开来,但和初次见到宋怀竹的时候霸道的劲气不同,这次的真气宁静深邃,如流深的静水。 让朱鸾觉得很舒服。 而在这股比大海还要浩瀚澄澈的真气里,白衣女子的内劲在瞬间被荡尽,压迫感全消。 萤火之光无法和日月争辉。 在更强的光亮下,其他的光芒自然没有存在的可能性。 境界差距太大。 这种感觉对修道者,尤其是自负天赋过人的修道者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白衣女子往后退了几步,原本执剑的手微微颤抖。 “怪不得你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容隐符只对登极境以上的武者有用,师兄……你……竟然突破到了未明。” 原来是使用了能在登极境以上武者眼下隐藏气息一刻钟的符咒。 朱鸾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女子。 这种符咒非常珍惜,一般只会用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保命,居然被这个蠢女人用来追所谓的“师兄”。看来这个女子的家世可能不一般。 宋怀竹对白衣女子的话视若罔闻,重新转过身,单膝着地,将手指贴到了朱鸾胸口的伤口上。 长刀被他放到地上,宋怀竹点尘不惊地看着她,双眸重新变得雾霭幽邃,薄冰质一般的声音在书架间回响。 “感觉如何?”他终于说出了白衣女子出现后说的第一句话。 朱鸾只是看着他,依旧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这个看起来很遥远的人啊,自相遇那刹,便近在她身侧,短短两次相逢,他救了她两次。 话说是这么说,但究其根本,自己两次遇险,完全和这个人脱不开干系啊喂! 虽然自己的遇险可能并非出自这人的本意,每次他都及时出手相助了。 朱鸾甚至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她。 她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的本名是什么。 刚刚他看着她摇头,到底是发现了什么?了解了什么? 朱鸾只是看着他,心底暗潮汹涌。 只是那相视的一刹。那双迷离淡漠有如深渊的眸子,里面的内容过于神秘,让朱鸾捉摸不透。 而在胸口被剑穿透时,眼前那个迷蒙的影子和心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奇异之感,又是什么呢? 这时,胸口的伤口又无端生出剧痛。 原本寂静下来的神魂莫名鼓动起来。 朱鸾颤了颤。 “怎么了?”宋怀竹问。 朱鸾还未来得及回答,对面传来白衣女子冰冷的声音。 “师兄,你居然为外人做到如此,当真是什么都不在乎吗?” “我不是你的师兄。”宋怀竹沉静地答道。“你向没有境界的普通人出手,只要是修行者都不能置之不理。” “所以你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我的事?”女子微笑地反问,她看上去一派平静,但朱鸾不知为何从她的笑容里读出了不详的味道。 “与我无关。”宋怀竹淡淡说道。 “是吗?”女子不怒反笑,执剑的右手突然翻转手腕,挽了一个剑花,将翻着银光的剑刃轻轻搁到了自己左手的皓腕上。 “这样,你也不在乎吗?”白衣女子深深地望着宋怀竹,执剑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一割—— 女子的肌肤被割破,鲜红的血珠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 宋怀竹瞳孔一缩,身边原本宁静的真气突然汹涌地乱窜起来。 虽然这白衣女子自残的行为怪渗人的,但朱鸾不认为这个男子会被这种程度的事动摇到,狐疑地从后面探出头来。 随后她僵住了。 鲜红的血从白衣女子的手臂上流下,血落到地上,随即燃烧起来。 化作了金红色的火焰。 第七十七章 恣肆 鲜血化作烈火。 这真是相当熟悉的光景。 自从朱鸾有记忆以来,她就知道自己和别人是不同的。 她是个“妖怪”。 她的血,是可以燃烧的。 四岁的时候,她被村里调皮的男孩推倒在地,磕破了膝盖。而当她泪眼模糊的抬起头来,却发现原本得意洋洋的孩童们全都惊恐地看着她。 金红色的火焰在她眼前腾空而起,甚至烧着了村长家儿子的裤子。 孩子们尖叫着跑回家里。 然后她的世界翻天覆地。 不久后,因为这个特殊的体质,年幼的她被亲生父母抛入了火海。 因为村里面的流言纷纷说她是被火妖附了身,只有让她从哪来回哪去,村里面才能清净。 然而那燃烧了整个稻草堆的火海依旧没有烧死她,看着朱鸾站在火海中四处张望,原本乌泱泱围在四周看得津津有味的村民们如见到什么骇人听闻的事物一般鸟兽顿散。 周围的火越来越大,四处寂静的可怕,父母无影无踪。火堆外黑洞洞的天仿佛要将小女孩吞下去一般深不见底,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人,女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非常的害怕,害怕地撕心裂肺。 “哎?这有个小孩。” 然后在无尽的绝望中她听到了她一生中听到的最悦耳的声音。朱鸾抬起头来,透过四处疯狂舞动的鲜红火舌,她看到了那个人。 一个打扮怪异的女子,满不在乎地穿过火海,正大步向她走来。 她身材高挑苗条,满头黑发高高扎起毫无装饰,穿一身大红色箭袖镶黑色条纹的束身短打,有点像男子骑装,却比男子骑装更利落优美,黑色长裤束在高筒红色长靴内,走起路来大步生风。 女子高高的马尾洗涮着空气,周围的熊熊烈火像是对她自动退避似的,伤不到她发丝分毫。 她才像一团真正的火焰,鲜明夺目,周围的一片狼藉衬在这女子绝世容光之下,显得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那明亮的光华,一瞬间完全夺走了女童的目光。 女童懵懂的脑袋里只剩下“这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女子”的震惊中。 “这是?没有居然在这里会有这样的孩子啊……” 那女子走到不远处,看着烈火里的女童睁大了眼睛。她弯下腰,一边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朱鸾,一边喃喃道。 朱鸾到现在也不明白那个时候年幼的自己是怎么想的,她笔直地仰视着陌生的女子,无助地向前方伸出了手。 然后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愣了一下,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伸出修长的大手,一把握住了女童的手。 女子一把将她拉了过来,抱到了怀里。 “他们说我是妖怪。”在极近的距离里,朱鸾看着女子的眼睛说道。 “你不是。”气质高贵明艳的女子看着小女孩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你是朱雀转世之身,拥有难以想象的天赋血脉,只是有点特殊而已。” 那名女子——当年还很年轻的天后娘娘的话让朱鸾彻底松了一口气,从此接受了自己特殊的身体。 之后她年岁渐长,见过更多千奇百怪的人和事后,发现拥有特殊天赋血脉的人不在少数,便不再介意此事。 “住手。”宋怀竹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朱鸾的回想。 “果然师兄你在意这个。”白衣女子捂住流血的手臂,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之前流淌出的血液还有少许在地上燃烧,金红色的火焰将坚硬的岩石地面轻而易举的烧融。 宋怀竹似乎格外的恼怒,皱着眉头怔怔地望着地面,恍若失了神一般。 没过多久,他瞥了白衣女子一眼,摇了摇头,转过身,淡淡道:“我在意什么和你无关,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做什么?为何出手伤人?” 白衣女子恢复了端庄的姿态,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宋怀竹的背影。 “我到徽州来办些事情,听说你最近在在徽州找人,所以来探望,”女子顿了顿,看了坐在地上的朱鸾一眼,“师兄你要找的人找到了?不会是她吧?” “和你无关。”宋怀竹依旧惜字如金。 “和我无关?”女子脸上一丝冷笑,“这么多年了,师兄你难道就从未想过,你要找的人可能根本就是我吗?” 朱鸾看见宋怀竹掩藏在宽大袍袖下的手指微动。 “不可能。”他答道。 白衣女子的眼里射出怨毒的视线,但只一瞬,她又恢复了之前温柔端庄的笑靥。 “是吗?我看你要自欺欺人到何时,别到时候又来求我。”话说完,她收起长剑,露出一个自信骄傲的笑容,莲步轻移,转身往藏经阁外走去。 女子走得干脆利落,正想就如此不拖泥带水的离开—— “站住。” 身后却突然传来冷冷的女声。 白衣女子微微蹙眉,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迈开脚步,此时,尖锐的破空声传来,她浑身汗毛直竖,危险的直觉弥漫全身,女子当机立断往后退了一步。 一缕被割断的青丝悠悠从半空中飘落。 白衣女子定睛一看,她原本站立的地方这次插着两把薄如蝉翼的短刀,刀刃深深插入地面。 “你要做什么?”女子倏然转身。 她视线往下移动,只见那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子坐在地上微微低着头,唯有一只手向前抬起,手腕上一只玄铁护腕银光闪闪。 “大周军中的轻甲。”白衣女子眯起眼睛。 朱鸾闻言抬起头来,眼睛在额发下璀璨生辉。 “这位姑娘,我们的帐还没有算呢。”朱鸾微微一笑,“捅完人就想跑?哪里来的这么好的事?” 白衣女子惊讶地睁大眼睛,“我可不是故意的,谁能想到师兄会有那么不中用的人。”她掩嘴而笑,“不小心伤到这位千金小姐真是对不住,在这向你赔罪了,是我出手莽撞了。”白衣女子在“小姐”二字上加重了音。 她看了宋怀竹一眼,虚虚朝朱鸾拱了拱手,端庄地笑了笑,随后满不在乎地转过身,抬脚欲走。 朱鸾朝着她的背影,一只手向前抬起,一只手探向怀中。 “杀了她会有点麻烦。”原本在一旁负手而立的宋怀竹突然开口。 白衣女子迈出去的脚一顿,难以置信的地回过头来。 “哎呀,师兄你难道发现了?我没想真的杀了她,只是想让这丫头吃点苦头……”白衣女子一边含笑回过头来,朝着宋怀竹说道。 但她话说道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不远处,宋怀竹只是低头凝视着坐在地上的朱鸾。 白衣女子惊讶地发现,刚刚这话竟然不是对着自己说的,竟然是对着坐在地上软弱无力的那个少女说的。 白衣女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怀竹。 “为什么?”朱鸾抬起头和宋怀竹对视,认真地问道,“因为她是西凉人吗?” 第七十八章 快意 白衣女子听到朱鸾的问话,终于正眼看了朱鸾一眼。 “你怎么……”她皱紧眉头,像是秘密突然被叫破一般,一脸犹疑死死盯着朱鸾不放。 朱鸾凉凉看了她一眼就重新转过头去,没有理她。 宋怀竹盯着少女没有温度的眼睛,白玉面具里他眼中雾霭更浓,“你知道?” “知道呀。”朱鸾理所应当的答道。 当那柄剑穿过她的胸膛的时候,她就知道执剑之人是个西凉人。 宋怀竹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不是因为她是西凉人。” 大周近年来虽然正和邻国西凉交好,但不代表西凉人杀不得。 明犯我大周者,虽远必诛。 这是周人的骄傲,不容亵渎。 “我可不是普通的西凉人。”白衣女子在一旁冷冷一笑。 朱鸾目不斜视,神情淡漠,她双手撑地,缓慢又平稳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用闲话家常一般的语气说道,“那是因为什么?因为她是剑阁的人?” 这下不光是白衣女子,宋怀竹只露出一半的脸上也露出讶色。 天策书院,太平观,梵音寺,还有剑阁。 除了后金王庭上不可说的羯人,这是中土大陆四个不容侵犯的地方。 其中位于西凉的剑阁在护短方面尤其出名,其弟子如果在外无端被害,剑阁会追杀凶手到天涯海角。 剑阁有一大师兄,古板,为剑圣,有一二师弟,疯癫,为剑鬼。 两人都是先天宗师。 这就足够让剑阁名扬四海。 即便很多年前,那个二师弟被逐出师门,但剑阁依旧人才辈出。剑阁弟子在西凉甚至拥有斩杀平民不被问罪的特权。 这样的特权更是为剑阁蒙上了一层冷酷的面纱,世人往往谈之色变。 看着朱鸾像是议论菘菜一般讨论着剑阁,白衣女子脸上浮现出一丝怒火,她手放到剑上,正欲发作,却听见宋怀竹沉静地问道。 “你为何知她是剑阁之人?” 朱鸾轻笑一声,手指轻抚胸前伤口,慢慢站直身体,“剑阁用来逼供的伏生花,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被涂到剑上用来对付没有境界的人。” 伏生花是生长于西凉剑阁后山上的一种花,这种花的汁水没毒,但是一旦进入伤口,会导致伤口溃烂,缠绵难愈,最终令人剧痛而亡。 即便是以冷酷著称的剑阁也严禁将此花用于对战之中。 宋怀竹微微侧目,直觉眼前这个女孩子是生气了。 其实她早就应该生气。 从他第一次遇见她,她被自己的真气波及掉下悬崖的时候,普通的女孩子就该生气了。 但她没有,只是言笑晏晏地和他说话,整个人都透着敷衍。 之前莫名其妙中剑,生死一线,她也该生气的,但她恢复过来,第一时间不是发怒,而是用唰唰唰三根毒针回答了女子的质问。 她一直是微笑着的,她的语气和之前一样平静,但这次她语调直直,显示她生气了。 像渐渐沸腾的水,又像冰山下的火种,深埋于心的愤激之气,终于被点燃,漫卷成燎原之火。 立于书架下的朱鸾,清瘦、坚刚、脊背笔直。 明明单薄似可立时被风吹去,却又令人觉得沉着悍然,在鬼斧神工屹立千年的岩壁下,低矮的少女看上去如石头一般厚重,如即将出鞘的宝剑般隐忍待发。 朱鸾的左手往腰侧摸去,随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腰际,自嘲地笑了笑,转头对一旁的宋怀竹说,“我的剑还没有拿回来,借你的刀一用。” 宋怀竹眯了眯双眼,将手中的长刀递给了她,“这刀,你可能拔不……” 他话未说完,朱鸾已经唰的一声拔出了长刀。 掌中长刀光华洌洌,如一泓秋水,在日光下反射出灼亮的银光,在宋怀竹略感惊讶,白衣女子惊愕至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朱鸾右手执刀,向着白衣女子,缓缓挑起。 “为何你能拔出这把刀?”白衣女子不知为何像是心神受到绝大冲击,一时间竟有些摇摇欲坠,她双手握紧身侧双剑的剑柄,眼中杀意大盛,深深看了朱鸾一眼。 看着眼前气息全无的少女,她冷冷一笑,“就凭你,还敢向我举刀?”她话音刚落,正待拔剑,突然眼前一花,下一瞬眼前纤影一闪,一道身影已经飞电般掠来,刀光直逼她的面门! 这女子竟然不按套路出牌,未等对手拔剑就开始动手! 她人未到,雪白的手指已经破空递出,一只手腕上玄铁护腕暗光闪烁,凌厉劲风卷过,直直朝向白衣女子娇美的脸颊! 女子皆视容貌如生命,更何况她刚刚已经吃过这护腕的苦头,即便实力悬殊也不敢大意。 “你!”白衣女子暗暗咬牙,抬剑正欲格挡,忽然眼角瞥见女子执于原本朝她面门而来的长刀突然下落,虚晃一招,斜斜朝她正大开大阖的腋下削来! 即便白衣女子使双剑,但左手剑向来只是右手剑的辅助,动作差距不可能迥异,一时反应不及。 少女只一招,快狠准俱全,出手角度之刁钻狠毒更是难以想象,白衣女子倒抽一口气,只觉今日莫不是遇上了怪胎,或是有高人在一旁暗暗相助。 她斜斜瞥一眼在一旁负手而立的宋怀竹,眼中流露出怨毒。 这一招,角度和速度完美融合,手法生涩,但意道却莫名圆熟,简直诡异到了极点,自己的应对完全被对方看穿,仿佛对自己的剑法了如指掌。 不过白衣女子神色间依然没什么担忧,毕竟她是真正站在世间女修行者顶端的人。 只要有点眼色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女子虽然剑法出众,但却压根没有功力,不过是个花架子而已。 白衣女子的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即便被这女子的刀碰到,至多擦破一层油皮而已。 她一动不动,准备硬接下这一刀。 就在此时,一股熟悉的香味突然袭上她的鼻端,朱鸾朝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你以为就只有你有伏生花吗?”少女说道。 白衣女子大惊失色,脚尖一弹,不得已后撤一步。 传统上,过招之前得亮明兵刃,你来我往,正派路数的,过招也得按路数来,往明处招呼,不管明刀暗箭,只要亮明了,往明处招呼,长刀也好,暗器也罢,都可以使。 但如果明面上大家拼剑,你打到一半,突然来一发暗器,或者冷不丁往别人暗处扎上一下,那就是阴损无耻不讲规矩了,属于杀手混混一流。 ……而朱鸾,貌似走的就是“杀手混混”路线。 白衣女子只觉得劲风扑面窒人呼吸,那少女的身影缭乱如穿花蛱蝶,在阔大岩石地面上穿梭出一道道斑斓的流光,虽然使的是刀,但她无疑用的是剑法,这剑法隐隐给白衣女子一股熟悉之感,但却和她所学的大相径庭,波澜诡谲,甚至透着点邪气。 最大的特征就是出剑角度极其刁钻,长刀自她腋下灵蛇般穿出,动作极其扭曲、极快。 招呼的都是自己的眼睛、脸颊、脉门等地方。她的内劲受到宋怀竹释放出的真气的压制,无法震开,又忌讳女子手上的伏生花,不敢硬借,一时间竟然被逼的步步后退,一步步退到了藏经阁的洞口。 即便知道境界差距在这里,这女子没法把自己怎么样,但自己何曾受过这般屈辱,白衣女子的脸色变幻不定,眉间不由渐渐笼上一层铁青色的阴霾。 白衣女子渐渐被逼到了岩洞边缘,她的忍耐也到了极限。 宋怀竹眯起眼睛,衣袖下手指微动。 只听铮的一声,白衣女子突然一抖长剑,剑尖一振绽开漫天星光,光芒灿然夺人眼目,流水般轻轻一滑,笔直刺向朱鸾的心口。 直、稳、狠。 气若千钧,势不可挡。 杀气如锋,欲结性命。 白衣女子竟是完全不顾身份,下了剑阁的杀招。 朱鸾一个偏头,嘴角露出隐秘的笑意。 剑风将朱鸾的发髻打散,如鸦羽般漆黑的青丝如瀑洒开,朱鸾一甩头,流光之眸大放异彩,在山崖间,露出惊心动魄的鲜明与艳光。 宋怀竹方知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原本执在右手的刀突然被她往旁边一丢,少女的身体以一个难以想象的角度弯折,白衣女子的剑将将从她的鼻尖擦过! 朱鸾的左手一捞,握住长刀,刀柄在她的掌心旋转,刷的一声拉开一道扇形的银色光幕,她竟是可以左手使刀,嚓啦一声挑飞了白衣女子左手的长剑,精准地刺向她的死角。 白衣女子往后一退,一只脚竟然腾空! 朱鸾突入她的怀里,毫不犹豫的轻轻一推! 哗啦一声,山石滑落之声响起,白衣女子连一声惊呼都没能出口,身子已经朝悬崖下直直落下! 第七十九章 来了 崖下传来碎石滚落之声,良久方休。 朱鸾站在藏经阁边,朝悬下轻轻挥手。 “再见。”她微笑着说道。 风声寂寂。 随后她浑身似是脱力了一般,往后倒去,朱鸾扬起头,望着被夕阳染成碎金的天空,嘴角浮现一抹笑意,预备着狠狠摔倒在坚硬的岩石上。 就在此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抵住了朱鸾的肩膀。 朱鸾惊讶地微微回头看。 宋怀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他头转向一边,不知在往哪里看,但一只手抬起,托住了朱鸾将要倒下的身体。 另一只手眼疾手快地拔掉了她背上的五根金针。 “不惜金针刺穴临时激发所有的体力……”宋怀竹脸上神色变幻,盯着指间的金针。 金针刺穴能够短时间激发人的潜力,但这需要高明的手法,且一炷香之后,那人就会全身脱力,动弹不得,严重者甚至会油尽灯枯。 宋怀竹眯眼遥望悬崖深处,他记忆里和大陆女子对战尝无败绩的白衣女子已经不见踪影。 他将目光移回朱鸾身上,她已经完全脱力,如断线的风筝般摇摇欲坠,但目光清亮,神采飞扬,看上去竟然毫不显狼狈。 这个轻易不动怒的女子,一旦动怒,便爱恨分明,触之即死。即便和对方实力悬殊,依旧孤注一掷,如最危险的赌徒,机关算尽,倾尽所有。 “你真是乱来。”良久,宋怀竹一声轻叹,淡淡散于烈烈山风之中。 朱鸾回头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是谁的原因我才这么倒霉?” 宋怀竹沉默了。 “真是记仇的女人。”良久,宋怀竹说道。 “真是无情的男人。”朱鸾立即道。 宋怀竹再次沉默。 “她是登极境,即便从这里摔下去,恐怕也死不了。”他缓缓道。 “我知道。”朱鸾眯起眼睛,“不过我现在杀不了她,而她也没有杀掉我,死不了让她吃点苦头也就够了。” 朱鸾摇了摇头,“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欺负起人来都那么厉害,不收拾一下都拎不清自己的斤两。” 宋怀竹默默打量被自己托着才没有倒下的女孩子。 说别人是小姑娘,难道你自己就很大吗? 但他一向敏于行而讷于言,他的这段心声只能永远的成为心声。 “她是剑阁阁主的女儿,”宋怀竹说道,他单手支持着朱鸾,将她缓缓放倒在地上,朱鸾平躺在有些冰凉的岩石上,眼珠微微转动,凝视着宋怀竹。 “她的汉人名字叫做苏晴,”宋怀竹解释道,“是剑阁阁主与穆夫人的独生女儿,如果她没有死,你之后会有些麻烦。” 毕竟这女子和苏晴素不相识,这次却结下过节,宋怀竹虽然不知为何苏晴突然对这女子下手,但也明白自己脱不开干系。 “穆青荷的女儿?”朱鸾似笑非笑,“怪不得,和她母亲一样讨厌。” 穆青荷是西凉公主,为人高傲狠毒,年轻时和天后娘娘有过节,朱鸾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很讨厌她。 宋怀竹犹豫了一下,手取下被朱鸾松松握在手的长刀,“你……这刀……” 他像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问,凝视着雪亮的刀锋,眼神渐渐恢复寒凉,将雪亮的刀收回了刀鞘。 嚓啦一声寒锋入鞘,男子淡淡道,“如若她再来滋事,我会帮你一次。” 朱鸾敷衍的应了一声,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谁知道这女子再次遇见是什么时间地点,谁又能保证宋怀竹一定在场? 胸前的伤口再次隐隐作痛,朱鸾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胸前的伤口。 “伏生花,没事吗?”宋怀竹眼里透出微微担忧。 “没事,我对这玩意儿免疫。”朱鸾轻轻一笑。 上上辈子被下的太多,连血脉里都对这东西习以为常。 宋怀竹嗯了一声,雾霭迷深的眸子里腾起不知名的情绪。 两人一时无话,一躺一站,一起注视着夕阳渐渐没入远处的山脉,天色渐沉。 朱鸾自己的体力虽然在缓慢恢复,但在天黑透之前,她是决计没法顺着铁链从这山崖爬下去的。 宋怀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件事。 他淡漠的眸子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朱鸾,然后朝洞内看去,“雪……”他刚想叫雪斋送她下去,但恍然意识到雪斋和尚今日会留宿在灵岩寺内。 他看了看躺在地上只有眼珠能转动的女孩子,只觉得好生麻烦。 朱鸾的眼珠转向他,听到宋怀竹没说完的话,看到这男子有些嫌弃的眼神,瞬间洞察了他的想法。 这男人…… 朱鸾全身动弹不得,鄙夷地看着他。 “这位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宋怀竹发觉了她的眼神,解释道。 “那今夜就劳烦公子收留了。”朱鸾面无表情地答道。 宋怀竹三次沉默。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像是权衡了一下利弊,宋怀竹衣袖下的手指微动,声音依旧淡漠,“这样不合适,听说你住在晋阳公主的禅房?我、我送你下去吧。” 为什么磕巴了?! 朱鸾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宋怀竹走到躺在地上的朱鸾身边,微微俯身,像是分解尸体一般仔细分析了朱鸾的身躯,随后仔细调整角度,最大限度的减少二人的接触,三根手指搭在她腰间,两根手指挟住朱鸾的衣衫,如大鹏一般跃起,一手执铁链,向岩壁之下而去。 …… …… 夕阳完全落下了,天色逐渐泛灰,整座山林被夜色笼罩,此时,在暗淡的夜幕里,两组火把的光亮划破了黑暗。 这是两乘铺陈、精美又不失低调的滑竿,在手执火把的护卫的护送下爬上了九华山,停在灵岩寺的大门前。 “大哥,我们到了。”段立峥走下滑竿,对另一滑竿里身着官服的段浩初说道。 “唔。”段浩初点点头,走下滑竿,眯眼打量着灵岩寺的匾额。 “好久没来这里了。”他感叹道。 “没想到母亲留大哥留了这么久,拖到现在才能来拜见公主,所幸拜帖下午就送去了。”段立峥微微皱眉。 “晋阳公主既然在这里,晚一天去见就是不敬。”段浩初整整衣冠,“我们进去吧,”他肃穆地对段立峥说道。 段立峥点点头,段氏兄弟一起跨进了灵岩寺。 第八十章 推倒 “殿下,还不摆饭吗?” 灵岩寺内,陶女官走进晋阳公主所在的禅房,俯身行礼,请示道。 “再等一等吧。”晋阳公主丢下手上的经书,看了一眼窗外黑下来的天色,微微蹙眉,“她走之前说傍晚会回来,她来一趟,不至于一顿饭都不管。” 晋阳公主伸手拖过桌上点心盘子,拿起一块芙蓉糕放到了嘴里,“没事,我先吃点点心,你先下去准备吧,等她回来就开饭。” “姑姑,您到底是在等谁?”不远处突然插入一个懒洋洋的男声,“哪位公子这么重要,让你不惜饿死您亲侄儿也要等他啊?” 新安小郡王斜倚在一旁的矮榻上,手上的折扇有一下每一下的摇晃着,桃花眼勾起,露出一个苦大仇深的表情。 “胡说八道,我等的是个姑娘。”晋阳公主嗔道,她拿起一块桂花糕往新安小郡王的方向一丢,“饿了赏你块糕吃,这大晚上的你不去见你红颜知己,跑我这里蹭什么饭!” 桂花糕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新安小郡王扬起头,像只小狗似的张嘴一口叼住,嚼巴嚼巴咽进肚子里,“再来一块,”他说道。 晋阳公主又丢给他一块。 皇族的脸都给这侄子丢尽了。 “我突然有些想见您。”新安小郡王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含含糊糊地说。 晋阳公主一脸见了鬼的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新安小郡王收起扇子,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窘迫,他挠了挠脑袋。 “我前两天见到了一个人。”少年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我应该以前从未见到她。”他点了点头,像是在肯定自己说的话。 “她走的时候,我突然很想跟上去,脚就像自己会动似的,就想跟在她后面。” “哦。”晋阳公主凉凉的应道,“所以说你这次是又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不是看上了她。”新安小郡王皱眉。 “全都城的大家闺秀看见你都绕道走了,所以这次是又对徽州的姑娘来了兴趣?”晋阳公主连眼皮都懒得抬,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次真不是!”新安小郡王有些恼羞成怒地反驳道,“那感觉……哎,我也说不上来。” 晋阳公主斜睨着这个只比自己小两岁的侄儿,原本到了徽州就像出了笼的鸟,天天不见人影,今天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傍晚跑到了她这里赖着不走。 但渐渐的,她敏锐发现有些事情不对。 新安小郡王原本脸上常挂的玩世不恭的笑不见踪影,看上去少见的严肃,耳根竟有些稍稍泛红。 让人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 他小的时候是个正经又容易害羞的孩子,脸皮子薄,好说话,她很喜欢仗着姑姑的身份欺负他。 但后来,他突然性情大变,长成了现在这样个纨绔的样子。 “二姑。”新安小郡王低头注视着禅房被打扫的光可鉴人的地面,低低地问,“大姑姑真的死了吗?” 晋阳公主浑身一震,惊愕的看着他。 她沉默了一会儿,肯定地回答,“她当年真的死了。” 晋阳公主犹豫了一会儿,看着眉头紧锁的新安小郡王,略有些不忍心,顿了一下继续道,“但……” 她还未说完,新安小郡王果然与一下子抬起头来,露出灿烂的笑容。 “果然是这样!”少年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她死了。她真的死了。不要我了。”他微笑着喃喃自语,桃花眼弯成漂亮的弧度。 “您这么说我就安心了。”新安小郡王从矮榻上一跃而起,扬起头,爽朗地笑,“呀,天都黑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可不在您这挨饿了,我去找我的好妹妹们去也。”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往外走去。 “你这孩子……”晋阳公主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就在此时,陶女官突然掀开帘子走进来,禀报道。 “殿下,段驸马和段二公子到了,刚刚入寺,应该马上就会到这里了。” “大姑父和立峥?”新安小郡王咦了一声,原本打算往外走的脚收了回来。 “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晋阳公主皱起眉头,“之前送的拜帖说下午来,我才答应的。” “那殿下,还见不见呢?”陶女官问道。 “早来晚来又有什么关系,”新安小郡王回到桌子边坐下,翘起腿插嘴道,“都是熟人,人都来了,就见一下呗,全一下礼数而已。” “你不知道,”晋阳公主扶额,有些焦灼的看着窗外,“到现在也不回来,她也不知道去哪了,如果撞上了可就糟了。” 新安小郡王一头雾水地看着晋阳公主 “让他们进来吧。”晋阳公主叹了一口气说道。 …… …… 朱鸾伸手撩开飞到眼前的发丝,感受着耳边呼啸的风声,莫名有种腾云驾雾之感。 垂直下岩壁的时候,宋怀竹几乎是只抓着她的衣服把她拎下来的,但等两人下了岩壁,就发现这个姿势有些不便。 毕竟朱鸾现在根本没有力气走路,腾空状态下他能拎着她走,现在到了平地,想把她弄走,似乎除了背或者抱,没别的法子了。 场面又一度陷入尴尬。 朱鸾目睹着宋怀竹再次用嫌麻烦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随后天人交战一番,小心翼翼将她背到了背上。 真的上了他的背,她才发现他有多高,力量和武道底蕴有多深厚,似乎根本不在奔跑,速度却异常的快,在嶙峋山石和林木间穿梭如入无人之境,奔行过速但身姿却一丝不晃。 朱鸾从他背上抬起头来,这人完全不要自己指路,七穿八穿晋阳公主的禅房就出现在了不远处,身形如鬼魅。 疾风馆的防盗措施是不是要再加强一些? 朱鸾无聊的在他背上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想着。 未明境宗师果然可以为所欲为。 看到禅房院子的入口,朱鸾松了一口气,但里面突然传来陶女官的声音。 “二位,往这边来。” 两位男子同样走到了院门处,正欲走进去。 宋怀竹目不斜视,点尘不惊地背着她从二人身边穿过,往院中奔入。 在擦肩而过的一瞬,朱鸾微微侧目,两位男子中较为年长的一位也同时侧目,有些惊讶地往他们这边看去。 短短的一瞬,二人目光相接。 两人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宋怀竹背着朱鸾抢先一步迈入了院子。 宋怀竹一进入院子就如完成任务一样,抓住朱鸾的衣衫倏然将她从背上卸了下来放到地上,旋即迈步打算离开。 两人离的距离过近,一时双脚相绊。 “你踩到我的脚了。”少女随口嗔怪道,坐在地上转过头,放松身体,“你站住,我也要踩你一下。” 她神情含笑,眉头飞扬,微微抬着下颌,往院门口看去。 宋怀竹背对着她,还没回头,朱鸾的视线不经意与站在院门口的年长男子的视线相撞。 她的神情一僵,原本轻松舒缓的身子瞬时绷住。 这个人是…… “你是谁?”段浩初死死盯着眼前女子的眼睛问道。 “我们应该不认识吧?这位公子。”她说道,声音柔和但漠然,又带着几分僵硬,“我只是今日碰巧来公主这做客……” 她的话没说完几步外的段浩初大步跨过来,将她一把揽住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朱鸾猝不及防惊叫一声,双肩已经被他紧紧捏住,整个人笼罩在他的阴影下,他的脸几乎贴在她的脸上,眼睛看着她的眼。 “你是谁?”段浩初一字一顿的问。 第八十一章 荸荠 不带这样的。 太快了。 为什么? 朱鸾因为受惊瞪大了眼,胸口剧烈的起伏,急促的喘息着。 比起惊讶,她现在被巨大的疑问占据了脑袋。 眼前的脸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比起那些死前只有几岁的孩子们,已经成年的段浩初变化不能说非常大。 原本俊秀的少年变成俊朗的青年,瓷白的脸依旧如玉石一般,但岁月赋予了不一样的温度。 原本清澈如明镜的眼睛,变得深不可测。 她一瞬间差点没能认出他。 但这是正常的,毕竟过了十年。她的记忆的跨度更加的长,如果不是因为刺骨的怀疑与恨意,她早已彻底忘记这个在她生命最后一年出现,并没有深交的未婚夫。 是的,她和他不熟。 算上初见,她和他并没有见过几次,虽然天后娘娘授意安排了一些事让两人一起做,但其实在前前世他们并没有什么交集。 所以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朱鸾无法理解。 她已经不是她了。 她现在的这副身体,年纪只有他的一半那么大。 朱瑛和当年的英鸾公主长的并不像,虽然之前有被晋阳公主说过,眼神和她当年很像,但人是不能只凭眼睛将外表年纪完全不同的人认成另外一个人的。 特别是那个人还是个死了十年的死人。 她微微偏头,透过段浩初的脸,注视着灰黑的天空,带着几分怅然。 夺舍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这个时代的人怎么可能立刻接受呢? 不管内里如何,她都不可能再是她了。 所以她敢说她要见段浩初,她敢以朱九小姐这个身份见段浩初,甚至原本打算用英鸾公主时的记忆和他谈判,装作英鸾公主的熟人,套出他在那场大火之前到底在做什么。 因为她相信他不会认出她,也不会相信她就是她。 但现在一切都乱了。 乱的不能再乱。 她绞尽脑汁回忆自己刚才的言行,完全没有想出自己做出了哪些可能会暴露自己身份的事。 就算她做出了酷似当年的言行举止,但也应该不会这么快掉马的啊? 能在她换了层壳还能把她认出来的,全大周朱鸾只能想到两个人。 一个是天后娘娘,一个就是晋阳公主。 因为她是天后娘娘抱着长大的,晋阳公主是被她抱着长大的。 即便如此,晋阳公主能认出她来,还是在她给了提示的情况下。 连她曾经疼爱的一起生活过好几年的侄儿,都没有认出她来,都不相信她是她。 只见过几次面的段浩初更不可能初次相见就认出她来。 除非…… 他相信英鸾公主没有死。 除非…… 他知道她会重生。 朱鸾被自己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的猜想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呢? 朱鸾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眼睛,他正深深地看着她,眼神专注而真挚,但莫名的让人觉得不舒服。 因为这眼神宛如利剑,仿佛想把她扒皮剔骨,他仿佛想把她看穿,透过这一层皮看到另一个人。 这种窥视的眼神让朱鸾毛骨悚然。 “你是谁?”看身下的女孩没回答,段浩初又问了一遍,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 “你刚刚说要踩谁的脚?”不等朱鸾回答,段浩初微笑着看着她,声音醇和的问道。 踩谁的脚? 朱鸾茫然的看着他。 看到女孩子的眼神,段浩初的目光黯了黯。 他知道自己对这个陌生的女子做了很失礼的事,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 但看到她,听到那句话,他就热血上头,没办法控制自己。 其实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曾经有个人也这样说过,这样做过。 皇族每年四季都有重要的祭祀活动,农事是其中重要的一环,士农工商,为了显示皇室对农的重视,每年皇室都会在祭田举办盛大的农耕活动。 其中最重要的两场,就是春耕和秋收。 那一年,在天后娘娘的安排下见过英鸾公主后不久,他应邀参加皇族成员的秋收祭典。 那是他和英鸾公主第二次见面。 他和英鸾公主被分到了同一块田。 看着不远处笑眯眯的天后娘娘,和面无表情站在田边的公主,他大概明白皇帝陛下的用意何在。 在和天后的交谈中,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位陛下是属意将英鸾公主嫁给自己,但同时,又莫名的不想强迫她,所以希望自己能好好和这位公主培养感情。 说实话,在进宫之前,他就知道这位皇帝陛下对这个养女很是宠爱,但没想到宠爱到这种程度。 同时,他也明白,自己在这桩婚事上没有任何的话语权。 他不能不想娶英鸾公主,除非英鸾公主自己不想嫁给他。 所以他自始至终从未考虑过自己的意愿,而且无论如何,能娶到这样一位名满天下的公主,自己也没有亏到哪去不是吗。 段浩初心里想着这些事,但面上丝毫不显微笑着看着不远处的英鸾公主。 不知是不是想让两人单独相处的缘故,他和英鸾公主被分到的,是一块很小的荸荠田。 秋意渐浓,地净场光,荸荠的叶子已经干枯,田的表面上,只留有荸荠的笔直的小葱一样的圆叶子,段浩初弯下腰来,用手一捋,哔哔地响。 而他们要收获的重要的果实,荸荠则藏在烂泥里。 段浩初凝视着不远处和他隔田相望的公主,不禁皱起眉头。 虽说是皇室亲手种田收获的重要祭典,但大部分的皇族不过是挥几下镰刀铁耙做做样子罢了,田里的谷物自有太监们去收。 为什么要把公主一个人分到一个满是烂泥的荸荠田。 即便英鸾公主今天穿的是下身是长裤的骑装,但毕竟是还未出嫁的一国公主,如何从这烂泥里取荸荠。 段浩初认命地弯腰去捋自己的裤管。 “殿下,这里就由微臣……”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不远处突然传来噗通一声。 他抬起头来,发现英鸾公主甩掉了脚上的长靴,露出雪白的小腿和双脚,赤脚跳入了泥田里。 第八十二章 初识 “听说你之前被天后娘娘召见了?”数天前,同年的宴会上,段浩初的好友,当年国试武试的榜眼杜昊乾这么问他。 两人当时远离众人,在一扇小窗前凭栏远眺,站着饮酒。 段浩初点点头。 “是吗。”杜昊乾身材高大,器宇不凡,他右手大拇指摩挲着青瓷酒杯,继续问道,“我还听说天后娘娘当时叫了英鸾公主过去。” 段浩初正要举杯的手一顿,“我还不知道杜兄消息这般灵通,明光殿里事都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怎么会。”杜昊乾哈哈一笑,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那是因为陛下没想着瞒这件事。谁都知道,我们的陛下现在最操心的就是英鸾公主的婚事。” “没想到陛下看上的是你啊。”杜昊乾抓过一旁桌子上酒壶,继续道,“不对,不能这么说,才子配佳人,天后娘娘好眼光,也只有你才能配上她。” 段浩初看着继续往酒杯里斟酒的的杜昊乾,皱起眉头,“杜兄,你……” “打住。”杜昊乾微笑举起酒杯,“我对那位公主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更何况我是个武人,和你们这些书生不同,是决计没法接近那位的。” “为什么?”段浩初皱起眉头。 “因为我是那位公主的手下败将。”杜昊乾哈哈笑起来,“之前军中见习的时候,曾经和她见过一面,抑制不住好奇和她交了手,结果被教训了一通。” “怎么会?”段浩初惊愕的看着身姿雄伟的好友,又回想了记忆里那位看上去有些苍白纤细的公主,总觉得有些难以想象两人对决的画面。 “所以说纯书生就是好啊,”杜昊乾拍了拍段浩初的肩膀,“那位公主是特别的,其实老实说我可真有些羡慕你。” 段浩初苦笑,“我知道她很优秀甚至是个天才,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和她相处。” “不,我说的特别不是指这个。”杜昊乾睁大眼睛,笑的意味深长,“那位公主的个性也很是特别,可有意思了。” 可有意思了是什么意思。 段浩初当时不明白,也没有继续深究。 哗啦,哗啦,哗啦。 哧溜,哧溜,哧溜。 但听着耳边的声响,看着眼前的画面,他也有了些不一样的想法。 英鸾公主先他一步挽起了裤脚,赤了脚,在凉浸浸滑滑溜的泥里踩着。 突然她的脚停住了,嘴角浮现出惊喜的笑意,把袖子也挽了起来,手伸进烂泥里,摸出了一个硬疙瘩。她用手指抹掉表面的淤泥,露出一个红紫红紫的荸荠。 少女欣喜的举起荸荠,神采飞扬,炫耀似的看向他那边。 段浩初朝她竖起大拇指。 英鸾公主朝他点点头,将荸荠投入腰边的小竹篮里,继续在泥田里踩着。 段浩初嘴角浮现出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微笑,胡乱挽起裤脚,也跳进了泥田,学着英鸾公主的样子用脚掌在泥里试探着。 突然他也踩到了一个硬疙瘩,他伸手下去,从泥里也摸出了一个圆滚滚的荸荠。 不远处看到的英鸾公主也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段浩初觉得这样也很不错。有活儿可以做,虽然可能和天后娘娘将两人安排在一起的用意大相径庭,但看着手里沾满泥巴的荸荠,起码感觉挺有意思的。 虽然段浩初不知道英鸾公主在想什么,但看着眼前的少女丝毫不介意弄脏衣衫,连脸蛋上都沾上了泥还浑然不觉,专注的从泥里挖荸荠,他莫名地觉得很高兴。 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沉浸于找荸荠之中,不知不觉时间过了很久,日头夕沉,鲜红的夕阳落在两人身上。 荸荠已经不像刚开始找的时候那样随处可见,段浩初低着头一寸一寸土的踩着,感受着脚底传来的触感,仔细的搜寻,不知不觉往水田的深处进发。 突然,他的脚掌踩到了一个柔软滑溜的东西,这触感如此的陌生,让他不由得一怔。 这是…… “你踩到我的脚了。”耳边传来少女的嗔怪声,如泉水叮咚般清脆动听。 段浩初猛地抬起头,感觉自己的视线像是突然掉入一片星海。 他发现自己居然和英鸾公主面对面而立,两人之间的间隔极小,甚至能感受到女子的呼吸拂在他的脸上。 两人都过于专注于找荸荠,没想到居然不知不觉走到了一起。 四目相对,段浩初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踩到了我的脚……那他现在脚下的这软滑的触感是…… 段浩初如梦初醒,立刻抬起了自己的脚掌。 “抱歉公主,是微臣冒犯了……”段浩初连忙道歉。 踩到了女儿家的赤足,这是很大的事故。即便大周民风开发,但这般还是不符合礼仪。 段浩初预备着承受一国公主的怒火。 英鸾公主近在咫尺,看上去也有些意外,她美丽的眸子眨了眨,随后不以为意的笑起来。 “你站住,我也要踩你一下。”她含笑说道。 话音刚落,段浩初感觉有柔软的触感从他的脚上压下,她还真的用自己的光脚去踩自己的脚。 踩完后,英鸾公主自顾自的从自己身边绕开,继续兴高采烈的挖起荸荠来,刚刚的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殿下?”段浩初在后面叫道。 “嗯?”英鸾公主回头,用沾满泥的手撩了撩头发,脸蛋上又添上了几抹泥印子,看上去像是个花猫,高傲,又有些真实。 柔软的泥地上留了一串她脚印。脚掌长长的,脚跟细细的,脚弓部分缺了一块。比他的脚印要小的多。 但同时又是有力的,笔直的。 即便是如此卖力的做着农活,她看起来也一点也不像个农妇,他想起杜昊乾的话,她就是有着奇特的气场,就算蹲在田埂上拔草,也依然是个温婉高贵的女人。 也许她和自己并没有很多的交叉,也许因为她总是有种……和他见过的贵女们不一样的东西,哪里不一样,段浩初说不出来,就是感觉那些女子在乎的东西,她似乎都不在乎,好像生活在某个和她们不一样的地方。 她朝着他,夕阳的光映到了她的眼睛里,流光溢彩,像是飞快地划过了一层冷光,非常的非常……让人窒息。 想起初次见面时她身上释放的冷意和腰边佩戴的长剑,又看着眼前在田里大刀阔斧挖着荸荠的身影。 还有那个打倒杜昊乾的传说。 段浩初忽然有种感觉,好像英鸾公主就像是一个带着笑脸面具的人,拿着镶满宝石的装饰剑,看上去端庄到简直是个全能公主一般,但只有在碰到敌人时,玩具剑的边缘才会露出锋芒凝满了杀意的冷光,非要见血不可。 他从没有见过这么……气质特别的女人。 于是他突然笑起来,凝视着她的脚印,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觉得心里痒痒的。 不远处英鸾公主愣了愣,疑惑地看着他。 “没什么。”段浩初听见自己如此说道。 第一次认识你,感觉有点高兴而已。 第八十三章 殿下 “能放开我吗?” 比起眼神悠远似是在回忆着什么的段浩初,朱鸾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 她起初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刺激到这位的神经,但后来听到段浩初的问话,她大概猜到了是怎么样一回事。 因为她和他之间的回忆实在是乏善可陈。 连一起说过的话都淡薄到屈指可数。 经过他的提示,她想起曾经对他也说过这样一句话。 但没想到十年过去了,他对这样一句话记得如此清晰。 这让朱鸾不由得对当年的自己和刚刚的自己的言行产生了嫌弃之情。 都是年少轻狂的锅。 被踩了就算了,做什么非要踩别人的脚。 她从小性格上有缺陷,好脾气都是装出来的,就是因为知道自己脾气不好,才会克制,一直警告自己要对别人耐心点儿,温柔点儿。 但在专注于什么事情的时候往往会露出破绽。 不过这家伙记住自己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记住那件事。朱鸾暗暗腹诽。 段浩初听到朱鸾的话,依旧一动不动。 朱鸾想要挣扎,但无济于事,她现在还处于脱力状态,在成年男子的手里,她就像一只待宰的绵羊。 周围的人是都死了吗? 朱鸾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虽然段浩初是突然发难,从她被他压倒到现在不过短短一瞬,但身边居然没人阻止吗? “大哥。”这时突然传来少年的声音。 还好这个世界还有良心在。 朱鸾松了一口气。 “你……这是做什么?”段立峥镇静地站在原地,但脸上的震惊之色还是难以掩饰。 他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段浩初一直走在他前面,所以他没有看清那个擦肩而过女子的面容,等他听到一声惊叫,那女子的身影已经被大哥牢牢遮住,只留几分衣角。 “我有事想要问这位姑娘,放心,不会对她怎么样,你稍等一刻。” 段浩初的眼神依旧牢牢钉在朱鸾脸上,平静答到。 原本想要朝朱鸾走去的段立峥,抬起一只脚,听到大哥的话,犹豫着又放了回去。 他往身边看去,原本和这女子同行的陌生男子原本打算离开,但不知为何保持着转身离开的姿势停在原地。 他不认识这位男子,但却被他身上释放出的真气压的喘不过气。 更可怕的是能看出他在努力的收敛气势。这让段立峥的注意力难以集中。 朱鸾等了一瞬,周围一片死寂。 怎么办? 直接说出自己现在的身份? 问题是他会相信吗? 现在的关键不是不让他发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什么,而是怎么解开他对她身份的怀疑。 怎么掩饰? 怎么掩饰她才不会产生怀疑? 或者阻止他去继续怀疑? 眼前段浩初的眼神越来越冷,朱鸾飞快地思考着,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窒息。 段浩初的手往下挪了一份,手肘将将要抵到她的胸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朱鸾只觉得伤口在隐隐作痛。 “拿开。” 一根手指突然插进两人中间。 朱鸾猛地抬起头。 原本背对而立的宋怀竹的如鬼魅般出现在两人身边,就在段浩初的手肘要压到她的一瞬,抵住了他的胳膊。 “她这里有伤。”宋怀竹面无表情的说道。 段浩初一愣,对朱鸾的压制微微松开。 朱鸾眨了眨眼睛。 随后她的脸上浮现出惊恐又愤怒的神情。 “这位大叔,你,你干什么,”她有些气急败坏地喊道,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小姑娘。 段浩初听到女孩子的称呼,一时有些失神,随后他将声音再次放缓,“我只是想问姑娘的身份,为何不能告诉我呢?” 朱鸾飞快地往段立峥的方向瞥了一眼,眼里泛起了泪光。 “为什么你这个登徒子问我是谁我就要告诉你!”她硬声硬气地呛到,“我的闺名难道是你想知道就知道的吗?” 虽然言语强硬,但声音里明显带了哭音。 段浩初看着女孩子大眼睛里的泪水,瞳孔微缩。 听到她的话,更是有些失望地看着她。 看到他继续抓着不放,大滴大滴的泪珠从朱鸾的眼睛中涌出,她哭出了声。 “快点放手!”她抽噎着,听到女孩子的哭声,站在后面的段立峥也有些不忍。 “大哥,你要不先放开这位姑娘?有什么事可以慢慢问。”他说道。 这一次段浩初应声松开了起身站到了一旁。 朱鸾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手放在眼睛上。 宋怀竹拿开他的手,也站到了一边,一言不发往院外走去。 走到院门口,他没有回头,“有缘再见,”他说道。 朱鸾嗯了一声,朝他摆了摆手。 宋怀竹离开了。 院子里暂时留下了朱鸾和段氏兄弟两人。 段浩初的视线依旧停留在躺在地上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的朱鸾。 但眼中少了些怀疑,多了些不解。 眼神深邃悠远,似是在寻思着什么。 “立峥,我们……”段浩初暂时收起了脑中萦绕不去的想法,看向自己的弟弟。 但随后发现自己的弟弟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盯着地上的少女。 “怎么会是你?”段立峥惊愕的看着朱鸾。 “你好,又见面了。”朱鸾抬手费力地揩去眼角的泪水,朝段立峥打了个招呼。 段立峥的眼神在兄长和朱鸾之间逡巡了几个来回,正想开口,突然不远处传来青年爽朗的大笑。 “你们这是在唱哪出啊?”一个高个子青年撩开门帘,大步走了出来,站在回廊上叉腰看着院子里的三人。 正是新安小郡王。 他话音刚落,陶女官打起了布帘,晋阳公主走了出来站在新安小郡王旁边。 她一言不发,眼神复杂地盯着三人。 “殿下。”段立峥行礼。 “晋阳公主殿下。”段浩初的叫法比别人长一倍不止,行礼也就晚了一拍。 “免礼,段公子、”晋阳公主点了点头,随后不易察觉地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朱鸾,顿了一顿,继续道,“姐夫。” 朱鸾躺在地上微微颤了一颤。 “你每次这么叫也不嫌长,”晋阳公主含笑对段浩初说。 “还请晋阳公主殿下见谅,”段浩初再施一礼。 “因为我能叫殿下的人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人。”他笑着解释道。 第八十四章 突变 “你这说法不管听几次都让人受不了。”晋阳公主无奈地摇头,她看向躺在地面上的朱鸾,饶有兴趣地眯起眼睛。 “皇……九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她一边授意宫女到那边去一边问道。 “浑身脱力了。”朱鸾在宫女的搀扶下坐起身来,整个人都靠在在宫女身上。 “你每次去藏经阁为什么都弄得像是渡劫似的。”晋阳公主皱眉。 朱鸾扶着身边的人,背过身去,用行动传达自己内心的不满。 在她背过去的一瞬间,脸上已经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松了口气。 隔开了段浩初探究的视线,那个无助的小姑娘不见踪影。 “这位是晋阳公主殿下的朋友?”段浩初看着她的背影问到。 晋阳公主点点头。 “哦?是哪家的小姐?” 晋阳公主看了眼朱鸾,“你现在是向小姨子打听其他姑娘?我可不告诉你,告诉你皇姐可是会不高兴的。” 段浩初点点头,“你说的有理。” “好了,都别杵在外面了,都进来吧。”晋阳公主说完就回到了屋里,其他人也只好跟着进去。 晋阳公主坐上首,新安郡王稍下,段氏兄弟坐在下首。 朱鸾则被扶到屋里的美人榻上,陶女官贴心地拿来几个锦垫。 “你又受伤了?”晋阳公主仔细在她身上打量了一遍,敏锐地发现了她胸前的破口。 “这是剑伤?” 朱鸾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晋阳和段立峥的境界放在哪里,也瞒不住。 “你……”晋阳公主正想问,但话被打断。 “你还好吗?”段立峥坐在一旁,忍不住问道。 “只是衣服破了而已,”朱鸾含笑道,“连血都没流。” 段立峥闻言松了口气。 “你也认识她?”段浩初刚刚端起宫女送上的茶盏,闻言又放了回去,看向自己的弟弟。 “有过一面之缘。”段立峥答道。 段浩初还欲再问,但晋阳公主的话打断了她。 “你们来的正好。我这边正准备摆饭,你们也一起吃吧。”晋阳公主淡淡的吩咐道。 “殿下还未用饭?”段立峥有些惊讶,“这么晚来打扰本就是不敬,怎好……”他看了眼大哥,欲言又止。 “无事,本就是都是自家人。”新安小郡王在一旁熟络地说道。 他说完往斜靠在一旁的朱鸾看了一眼,凑到晋阳公主身边,“姑姑,你和这位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晋阳不留痕迹地往朱鸾处一瞥,朱鸾脸上微微笑着,幅度轻微的摇头。 “无意中认识的。”她敷衍道。 “那赶紧开饭吧,”新安小郡王听到这回答有些失望,但立刻重新打起精神,大声的招呼起来,“虽然只能吃素,但难得还能在这里举办家宴呢。” 朱鸾看了眼晋阳公主和新安郡王,眼中露出一抹暖色,但看到一旁的段氏兄弟,眼神重新回归冰冷。 “那微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段浩初拱手道谢。 晋阳公主闻言又看了一眼朱鸾,发现她眯起眼睛,眼神越来越冷。 “殿下,既然是家宴,我就不好再参加了,”朱鸾微笑道,“能让人送我回家吗?” “没事,家宴又不是不能让外人参加。”新安小郡王大声笑起来,“这位妹妹来一起嘛!姑姑可是为了等你才到现在才开饭!” 他刚说说完,突然觉得旁边凉飕飕,晋阳公主在一旁瞪了他一眼。 “你……”晋阳公主听到两人的话有些失神,眼神复杂的看了看朱鸾和新安小郡王。 她看见朱鸾朱唇微启,像是在默默重复着什么话。 “外人吗?”朱鸾无声地重复,“殿下,”她看向晋阳公主,笑容有些无奈,“我现在连筷子都举不起来,还是先回府休养一下,这次感谢殿下的招待,以后有机会再来拜访。” “好吧。”晋阳公主站起身来,“陶姨,”她叫着陶女官,“安排好滑竿马车还有护卫,送九姑娘回去。” 她话音刚落,陶女官还未来得及应答,突然一阵鹅黄色的旋风冲了进来。 “你!怎么又不通报!”一位年长的宫女不满的斥责道。 “小姐!小姐!”是泪眼婆娑的玉莹。 “我还以为你玩的都忘了我呢,怎么弄成这样。”朱鸾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原本看上去还算整洁的玉莹现在蓬头垢面,仔细看还能发现跑丢了一只鞋。 玉莹不说话,只是哭。 “府里又出什么事了?”朱鸾无奈的擦着脸上的泪珠,开口问。 “老爷回来了。”玉莹抽噎着答道。 英国公府现在能被称为老爷的,只有英国公朱宽一人。 在朱九小姐被关进密室的那天,他接到了皇帝的诏令,派他到西凉出使,之后一直未归。 “他为什么回来了?”朱鸾皱眉问道,但随后又摸了摸玉莹的头,“而且老爷回来是好事啊,你哭什么?也不怕被人看到说嘴。” “老爷一回来就找你过去。说小姐你杀了人!”玉莹一脸的惊恐。 杀人? 新安小郡王和段氏兄弟纷纷侧目。只有晋阳公主老神在在的喝茶。 “这又是什么笑话,”朱鸾不以为意的笑起来,“我怎么可能杀得了人。” “我也这么认为,老太君和老爷说了不可能,但老爷一口咬定是小姐,还说有证据。”玉莹着急地说道。 “证据?”朱鸾眯起眼睛,“所以老爷是想做什么?” “老爷听说小姐在灵岩寺,正派了家丁和护卫,说要来带小姐回去。”玉莹眼睛又开始淌泪,“这些杀千刀的,竟敢这样对小姐!” “要在我这躲躲吗?”晋阳公主放下茶盏,插嘴道。 “恐怕不行,”朱鸾笑笑,“我的堂哥堂姐这两天要换药了。” “不过我很好奇这位会做出些什么。”朱鸾的体力在逐渐恢复,勉力支撑起身体,“比起让这位抓我回去,我还是自己回去得了。” “也好。”晋阳公主看向一旁原本就打算去准备的陶女官,陶女官会意,掀开帘子走出去安排。 晋阳公主正想问朱鸾之后打算,突然院子里传来了一声惊叫。 是陶女官的声音。 “怎么了?”晋阳公主抬高声音问道。 随后门帘一掀,刚刚走出去的陶女官又返了回来。 “殿下,可能来不及了。”她一脸歉意的看着晋阳公主。 远处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夹杂着几声狗叫,正越来越近。 晋阳公主掀开门帘,往外看去。 大量鲜红的火把枝枝相连,如一条火龙盘在半山腰上,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这里移动。 第八十五章 暗潮 灵岩寺的夜晚非常安静,夜幕笼罩下的青山静静蛰伏着,今晚是新月之夜,幽深的林木显得格外的黑,将所有危险都隐藏在其中。 在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几十枝火把的光亮就显得格外刺眼。 晋阳公主看着这条在山腰上盘旋着的火龙,不知为何想起了那一年她曾经见到的火焰。 在她记忆里盘旋不去的,那个火光冲天的皇家别苑。 等她被母亲带到那里,火焰熊熊,华屋已塌,屋子里的人灰飞烟灭。 她放下帘子回到屋子里,看着坐在屋里美人榻上,在小丫头的帮助下整理衣裙的朱鸾。 “外面来了不少人,都打着火把,看上去阵势挺大的。” “是吗?”朱鸾的脸上没有一丝惊慌,“是来接我回去的吧。”她平静说道。 不远处段氏兄弟很有眼色的坐着饮茶,新安郡王一脸好奇,其他的女官和宫女都有些慌乱,但毕竟训练有素,没有太大的骚乱发生。 由于灵岩寺是佛门圣地,晋阳公主上山后,大部分的护卫的驻军都留在了山下,整个灵岩寺内驻守的护卫数量很有限。 当然不知道晋阳公主背后的皇家隐卫数量和实力如何,这是皇室私隐,每个皇族依据其在掌权者眼里的重要性和本身实力各有不同。 新安小郡王没有带护卫,背后的隐卫数量应该不容乐观。 在这个时间点,大队的人马上山无疑透露着不详的味道,毕竟全徽州皆知晋阳公主正住在灵岩寺中,可见这队人马是毫不介意会惊扰到公主。 此队人马已经到了半山腰,山下的驻军却没有丝毫消息,这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此队人马得到了驻军的信任,另一种就是山下驻军已经被此队人马消灭。 “殿下,是否……”陶女官如临大敌,来到晋阳公主身边耳语道,“要不先到寺内隐蔽的地方去,暗卫也会随您而去,万一这些人是冲着殿下您来的……” 晋阳公主摆摆手,看着屋里面色最平静的那人。 “你确定是冲着你来的?”她的语气不善,也没有控制音量。 朱鸾看向了玉莹,问:“你看一下,外面的那些人是不是老爷派来接我的?” 玉莹出去转了一趟,又一溜小跑的跑回来,点头如捣蒜,“就是这些人,老爷说让这些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些人就往这边来了,是卫大叔拼命把我送到这里来报信的,卫大叔说老太君在城外有个别庄,叫我们先到那里去躲起来!” 小丫头连珠炮般说道。 “卫勇?”朱鸾皱起眉头,“他和这些人交手了?” “嗯,”玉莹抹着眼泪,“卫大叔叫我往前跑不要回头,我一边跑一边听到后面乒乒乓乓刀剑相撞的声音。 玉莹一把抓住朱鸾的衣襟,“小姐,那些都是坏人,我们赶紧跑吧!” “今天,是不是有人去了寿安堂西院?”朱鸾突然靠近玉莹,冷不丁耳语道。 “小姐?”玉莹错愕的看着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别管了,给我好好想。有没有你没见过的生面孔进了寿安堂西院。”朱鸾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玉莹无法理解过于复杂的事情,但是小姐的吩咐一定要第一时间完成。 她绞尽脑汁的回忆起来。 “啊!”过了一会儿,玉莹恍然大悟似的一拍手,正要开口,突然朱鸾的手指抵住了小丫头的嘴唇,“小声点,”她吩咐道。 玉莹学着朱鸾的样子靠近她,小声道,“有一个没见过的婆子和一个小丫头,来给老太君送老爷从西凉带回来的礼物,之后路过西院,那婆子说是扭了脚,在西院的墙根下坐了一会儿。” “那小丫头呢?”朱鸾追问道。 “她说去叫人帮忙,就不见了踪影,才十二三岁的毛丫头,也就没人在意。”玉莹不以为意的回答道。 朱鸾眯起双眼,眸子里滚动着复杂的情绪。 突然归来的当家人,突然出现在不可知之地的下人,还有眼前这来势汹汹的火把队伍。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英国公府最大的秘密就在寿安堂西院的地下。 那是英国公府未来的希望,和朱鸾现在的立足之地。 而那位只存在于朱九小姐记忆里的叔父,为何在此时突然以如此兴师动众向自己这一个侄女问罪? 在朱九小姐的记忆里,朱宽是个再和气不过的中年人。 而已经香消玉殒的朱九小姐,就是从这个和善的叔父口中,听到了他对自己判下的死刑。 但在她重生之后,朱宽并没有再次出手,只有李氏弄了些小动作。 刚刚穿越到朱九小姐身上之时,朱鸾就发现朱九小姐父母和她自己的死都透着蹊跷。 朱九小姐自己当且不论,以朱宽当年庶次孙的地位和人脉,他到底是如何害死已经袭爵远在千里的兄长? 同时这个府里还有一个未解之谜。 那就是朱戎和朱玥的鬼鸩之毒到底是谁下的? 如果是朱宽夫妻,那这个局就太大了,先害死嫡长孙夫妻,让其绝后,再害死庶长孙夫妻,连她们唯一的女儿也不放过,如此,就为了继承飘摇不定的爵位。 如果真是如此,那朱宽和李氏还真是个人物。 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朱宽和李氏的身后还有其他人在。 将整个英国公府搅得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的幕后之人。 山腰上的火把们来势汹汹,透露出无惧无畏的气息,快要奔袭到灵岩寺却依旧没有减缓速度,朱鸾甚至听到了恶犬的吼叫和铠甲摩擦的声音。 这怎么都不像是为了将不在家中的女儿带回去的阵仗。 段立峥放下茶杯,走到晋阳公主身边,“殿下,这群人里有高手。” 晋阳公主点点头,在场中唯有段立峥的境界最高,他都如临大敌,可见对方的确来者不善。 “小姐,我们快走吧!”玉莹着急地拉着朱鸾的衣角,“从寺院后门走!” 朱鸾安抚地摸着玉莹的头,“现在恐怕……” 她话音未落,一旁的段立峥突然脸色大变,“殿下,寺院后门也有高手的气息,这里被包围了!” 朱鸾瞳孔一缩,在场所有人都突然愣住,站了起来。 朱鸾勉力往屋外走去,撩开了门帘。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呼啸的破空声。 铺天盖地的箭雨向她袭来! 第八十六章 汹涌 漆黑的新月之夜,英国公府里灯火通明,到处可以看到打着火把提着灯笼的家丁护院。 英国公夫妇坐在主屋的大堂里,英国公朱宽大马金刀地坐在搭着玄色虎纹毛皮椅袱的太师椅上,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你真看清楚了?”李氏坐在他身边,端着茶盏威严地问道。 大堂地下冰冷的青石砖上,跪着 《英鸾》第八十六章 汹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七章 那夜 燃烧着的箭镞深深扎入禅房上,木制结构的房屋很快被点着,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这下不光是宫女们,房间内的其他人也脸色严肃起来。 浓郁的焦糊味传来,有浓烟从外面透入,呛的人喘不过气。 “殿下!”陶女官满脸绝望地看着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也开始不安起来,下意识去看不 《英鸾》第八十七章 那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八章 破墙 “咳!咳!咳。” 禅房的房梁崩塌下来,而在禅房的背后的草地上,一群人或伏或倒,狼狈不堪地大声咳嗽着。 这正是刚刚死里逃生的朱鸾一行人。 在房梁垮塌下的前一瞬,禅房后面的墙壁在段立峥的剑下四分五裂,并被段立峥释放出的剑气推散开来,剑光火石之间,晋阳公主一声清喝,众人都 《英鸾》第八十八章 破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九章 后门 晋阳公主的手悄悄从宽大的袍袖下伸了出来,拉住了朱鸾的衣角。 朱鸾有些惊奇地转过头来看着她。 “不要走丢了。”趁着夜色黑无人看见,朱鸾听见晋阳公主轻轻在她耳边说道。 “嗯。”朱鸾点头。 几名宫女从身后燃烧的禅房里抽出了几根还在燃烧的木条充作火把,众人一起往灵岩 《英鸾》第八十九章 后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章 有雪 那人站在门槛后,只是站在那里。但却封住了所有的气机,仿若一座高山,让人难以跨越。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那是一个僧人。 在没有月光的黑夜里,他身上的袈裟依旧白的发亮,整个人站在那里,双手合十,向朱鸾稽首行礼。 在火把上火光的映衬下,他的目光依旧那么清澈,浩瀚 《英鸾》第九十章 有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一章 阻拦 在第一次见到雪斋的时候,他就给朱鸾深不可测的感觉,但当时刚刚破境的宋怀竹气势过强,很大程度上隐藏了雪斋的境界,让朱鸾根本无法判断出他的深浅。 但当他抬起手,朱鸾就发现自己的直觉是正确的。 登极之上,天道未明。 雪斋并不像宋怀竹那样逆天和锋锐,他整个人是平和安稳的,这 《英鸾》第九十一章 阻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二章 新月 新月之夜,没有月光的夜晚无比漆黑,连满天繁星都被夜空中漂浮这云给遮住,火把上的火光颤抖着,只能照亮身边几丈的距离。 而就在这漆黑夜空上缓缓飘着的几抹云,都被少年的剑光燎亮,也染上明亮的光辉,燃烧出悦目的白光,就像是一圈月晕一般。 而这片燃烧的剑光里隐着一往无前的剑意,凌厉至 《英鸾》第九十二章 新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三章 他在 如果在这里燃烧神魂会发生什么呢? 朱鸾的确也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如果是前前世,她也许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毕竟不排除幕后黑手也许就在等待这样的一幕。 燃烧神魂需要朱鸾付出不小的代价,在她神魂不稳的情况下,她并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多久。 但看着眼前伫立不倒的身影,听着背后传来 《英鸾》第九十三章 他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四章 公道 英国公府。 “没找到?”朱宽坐在主位上,惊愕地重复道。 “禀国公爷,是属下们无能。”青石砖上跪着一个全身披软甲的护卫,额头狠狠磕到地上,留下一道鲜明的血迹。 “刚刚收到九华山那边的飞鸽传书,说是攻入了灵岩寺,但是没有找到九小姐和晋阳公主等人,后来发现她们从后门处逃跑 《英鸾》第九十四章 公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五章 归来 在场的人都愣了下,然后就看到一个裹着红披风的年轻女子出现在视线里。 在一堆身材高大披甲拿刀的壮汉中,她的身形越发显得瘦小,冬夜里的寒风吹拂着她的披风,露出沾着些黑灰的水色裙角。 火把上熊熊火光映照出她雪白的脸颊,看上去更加年幼。 她的身边跟着个穿着鹅黄比甲的小丫头, 《英鸾》第九十五章 归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六章 判决 朱戎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鼻翼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整个人的呼吸异常的粗重。 朱玥坐在一旁,正拿着帕子擦着兄长额上的汗水,她的脸色也很不好,眼角发红,有泪珠从女孩的眼里不断的流下。 “这是……”朱鸾看着眼前的兄妹,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最糟糕的情况。 “我发 《英鸾》第九十六章 判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七章 以命 白老太君的额头紧紧的贴在放在地面上的手背上。 五体投地。 这是老人能对他人行的最大的礼。 即便是觐见皇帝,这把年纪的老人往往也是会被免跪拜的。 “祖母,你这是干什么?”朱鸾惊愕地站起来,去扶白老太君,“您这样可就折煞我了。”她语气生疏,连带着动作都有些生硬。 《英鸾》第九十七章 以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八章 换命 寿安堂西院地底的密室的净房里,一个巨大的木桶上热气袅袅。 朱戎躺在木桶边的矮榻上,闻着空气中熟悉的药味,脸上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 “你之前不是说我没救了吗?怎么太奶奶一求你又愿意救我了?”少年丑陋的脸上笑容扭曲,“看来你不是不能救,不过是想要人下跪求你罢了。” 他看 《英鸾》第九十八章 换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九章 神溃 少年感受到自己已经全身赤裸,顿时羞愤欲死,正想翻身反抗,没曾想少女抓住他的双臂,将他拖到浴桶旁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给丢了进去。 这场景几日不见,但还是很熟悉。他朦朦胧胧有些记忆,总觉得这样的事之前好像也发生过一般。 他是个男子,但却被这个女子扔进了水里。 这个 《英鸾》第九十九章 神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章 新生 自己仿佛在被岩浆熬煮一般,撕心裂肺的剧痛里,每次就在朱戎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总有什么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 他心中最后的一根弦永远紧紧的绷着,让他无法放心的睡去。 他……还没有确认她有没有事。 以命换命什么的。 他才不稀罕! 少年的眼皮像 《英鸾》第一百章 新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一章 绝路 朱戎愣愣地抬起头,随着少女微弱的声音,他感觉整个空间凝结的时间重新开始转动。 眼前少女睫毛微颤,就此醒来,那两抹流光溢彩的透明水色,终于再次落入朱戎的眼中,让他微怔无语。 一种难以掩饰的渴望让朱戎努力挪动身体向她靠了过去。 朱鸾静静地注视着他,没有动。 两个 《英鸾》第一百零一章 绝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二章 不退 嘀嗒,嘀嗒,嘀嗒。 有暗红色的液体顺着青钢短剑剑脊的凹槽汩汩留下。 这把短剑和一般用来比武的剑完全不同。 最大的不同,就是剑脊的细槽。 这是血槽,专为放血而留的设计。 开有血槽的刀剑,由于刃部并不平坦光滑,能够使得伤口变得不规则,刺入时不平坦表面带入 《英鸾》第一百零二章 不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三章 一起 少年的怒吼传入朱鸾的耳内,她却无暇分心去理会他的话。 因为她没法放开这柄剑。 黑衣人不让她放开这柄剑,她自己也没法放开这柄剑。 没有这柄剑,黑衣人的内劲也可以直接冲击她的身体,以她现在脆弱的体质,极有可能粉身碎骨。 朱鸾紧紧握着剑柄,拼命调动身体内破碎的神魂 《英鸾》第一百零三章 一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四章 朱戎 少女双眼紧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朱戎半跪在地面上呆呆地看着她。 有暗红色的血从地面上蜿蜒而来,流到女孩子的身下,在她身上的衣裙上浸染开来。 为了方便帮他疗伤,朱鸾在进入满是水汽的净房之时脱去了外衫,只着内里素白色的襌衣。鲜血浸透了女孩子单薄的衣裙,在上面留下刺目的红 《英鸾》第一百零四章 朱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五章 决意 朱玥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朱戎。 她这时才发现,明明一直以来最大的心愿终于实现了,但自己兄长的脸上一丝兴奋之情也无。 兄长不仅仅是外表变了,浑身上下萦绕的气息似乎也发生了某种改变。 脱胎换骨。 少年脸上的表情很沉静,但在这沉静的水面下似乎隐藏着什么。 《英鸾》第一百零五章 决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六章 是谁 “什么”朱戎停下脚步,僵硬地回过头。 “太,您刚刚说什么” 白老太君看着他,神肃穆。 “晋阳公主的护卫中出了叛徒,之前在灵岩寺遭到了袭击,现在被段家接到了府里。”白老太君严肃地说道,“宫里的大人们怀疑是徽州城内有他国的细,现在整个徽州城已经戒严了。” “戒严”朱戎睁大双眼。 白老太君点点头,“巡抚大人已经派了府兵将段家层层把守,任何闲杂人等都不能见到晋阳公主。” 朱戎皱起眉头,“太,我能以你的名义去上拜帖吗” 白老太君叹了口气,“这自然是可以的,但问题是现在这样紧张的时刻,我们府现在的样子你是知道的,宋巡抚和段家给不给我这老婆子这个面子未可知啊。” 朱戎沉默下来。 今时不同于往,英国公府在徽州虽然是甲姓贵族,但因为府内无人掌有实权,只是个空壳世家,早就不被官府和其他世家所看重,话语权极其有限。 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况下,能行方便的时候有什么事官府自然也不会推辞,但这种生死关头,就没人把你的话当回事了。 毕竟如果晋阳公主真的在徽州出了事,当地的大小官员可不是丢个乌纱帽就能了结的。 整个徽州城无人能承受陛下失去同胞妹妹的怒火。 在这种况下,短时间内能见到晋阳公主的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戎哥儿,你先别着急,我这边先让府里的其他大夫去看看九丫头的况,”白老太君走到朱戎边,将手搭上朱戎的肩膀劝道。 少年人抬起头看着她,白老太君看到他的脸又是一阵恍惚。 “太,不论如何我要试一试,不能一直在这里干等着。”少年的眼神平静,之前倏然听到噩耗产生的动摇已经消失不见,声音无比坚定。 白老太君凝神,眼中几分犹疑。。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嫡曾孙的神有些陌生。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他的话中对那个女孩子的在意。看上去冷静,但整个人都像是高速旋转的陀螺一般,乍一看是静止,但内里却正在激烈震dàng)着。 “戎哥儿,你想做什么”白老太君迟疑地问。 “我先拿您的拜帖去段府求见晋阳公主。”朱戎说道。“如果见不到,再想其他的办法。” “你先别急,”白老太君盯着他的双眼说道,“我这边会派人拿拜帖先快马赶到段府看能不能获得许可,如果可以你再过去也不迟。” “太,我要一起去,我”朱戎闻言立即开口,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戎哥儿,”白老太君提高了声音,“你是谁” 朱戎抬眸,眼底泛起一丝波澜。 这个问题在他小的时候,每当想要放弃治病,放弃看书,放弃练武的时候白老太君经常拿来问他。 “我是初代英国公朱宏的嫡曾孙,英国公爵位的正统继承人朱戎。”朱戎看着白老太君的眼睛说道。 “不错,你是,”白老太君点点头,“但只有我知道你是。” 朱戎浑一震。 “你和六丫头的名字连族谱都没有上,”白老太君的声音里含着一丝沉痛,“你的心我了解,但你去了也没用,没人知道你的份,你也代表不了英国公府,甚至还不如管家拿拜帖去有用。” 白老太君看着曾孙,轻轻说道,“在你没有拿到能证明你的份的东西之前,你去也没用。” 差点忘了。朱戎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他是不存在之人。 治好病后他有一瞬间的得意忘形,认为自己现在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终于不要被特殊对待,但却完忘记了份这一事。 “在去神都向陛下介绍你的世重新袭爵之前,你还是呆在府里比较好。”白老太君说道,语气异常严肃。 “给你和六丫头下蛊的仇人到现在还没有找到,现在你先康复了,而份还没确定下来,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想要害你” 白老太君忧心忡忡地看着朱戎,意思不言而喻。 朱戎低下头来,“如此,就有赖太安排了,麻烦千万千万尽快,我在这里等消息。”随后少年大口吐出一口气,若有所思地看着屋内中堂挂着的大幅画作。 这上面绘制的是曾祖父当年岁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时的画面。 这是英国公府最荣光的时候。 朱戎走到这副画边,背手而立,端详着这幅画。 白老太君招来心腹的侍女,一边吩咐,一边看着曾孙的动作。 嘱咐完后,老人走到曾孙边,看着曾孙专注的神,欣慰地笑了笑。 “喜欢这副画吗我之前就很想带你来看看这幅画。”白老太君看向朱戎腰边的重剑,伸出手怀念的抚摸着剑柄。 “你曾祖父是个英雄,你的祖父和父亲也都是纵横沙场的好汉,虽然晚了一点,你将来也一定能成为沙场上的英雄。”她说道。 朱戎没有回应,只是定定地看着这幅画。 “如果他们在的话,这个家也不会被bī)到这个地步,更不会一个巡抚就敢和我们叫板。” 白老太君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 “太,没事的,以后有我在。”朱戎转头看着白老太君,温和地说道,但听到白老太君耳中却坚强有力。 “是啊。”白老太君有些失神地回答道。 “人都安排好了,能拿拜帖立即出发吗”朱戎话锋一转,问道。 白老太君的思绪被打算,皱眉答道,“已经派了最好的骑手,拿着我加急后的拜帖,同行的还有常在各大世家游走的钟管家,他和段府的门房有点面子。” “有劳太了,如此甚好,”朱戎点点头,“希望能尽快知道结果。” 少年坐在寿安堂正院里,压抑着心急如焚的心等待着。 这个无比黑暗的新月之夜正在渐渐过去,就在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之时,一个浑狼狈不堪的骑手滚进了正院。 “拜帖在外围就被扣下了,钟管家也被扣在了段府外面。”骑手大声禀报道,“那边说区区英国公府的拜帖,根本没资格通报。” 第一百零七章 丹书 “混账!”白老太君闻言将端在手上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 随着清脆的瓷器破裂声,滚烫的茶水四溅开来。 即便之前有心理准备,但她也没有想到段府的护卫和官兵居然轻视英国公府到如此地步。 她活到这么大岁数,成为英国公府的老太君也也有二十年了,从未受过如此屈辱的对待。 《英鸾》第一百零七章 丹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八章 强闯 天就快亮了,整整嘈杂了一夜的段府,在经过一夜的兵荒马乱之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虽然场面静了下来,但环绕在段府周边的紧张氛围并没有散去,数百名披甲以待的徽州府军的官兵们将段府团团围住,府内的每一道门现如今都有重兵把守,大门处除了普通的卫兵更是配备了十名弓弩手,硬弓强弩在晨光的照射下散 《英鸾》第一百零八章 强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九章 铁券 少年的语气实在是太过强硬,宋明轩只觉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做徽州巡抚也有三年了,和徽州的各大世家贵族相处的也还不错,即便是最炙手可热的世家,也会给他三分薄面。 因为他在底蕴上虽然没法和那些传承数百年的世家相比,但他代表的是大周的朝廷,说白了,在地方,他代表陛下的意思,他的 《英鸾》第一百零九章 铁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章 强硬 疯了,一定是疯了。 宋明轩看着晨光照耀下朱红的丹书和乌黑的铁券,震惊的浑身发麻,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将铁券拿在手里的少年。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丹书铁券。 但在场的人无人会怀疑铁券的真假。 因为这是帝王赐给功臣世代享受优遇或免罪的凭证。为了取信和防止假冒,将铁券从 《英鸾》第一百一十章 强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一章 激化 段府门口,马蹄齐响,脚步乱顿,声如雷鸣。 在段兴德让开道路,做出允许进门的姿态后,朱戎立即举起一只手,朝护卫们一挥手。 护卫们随着他的手势齐齐下马。 “如此,那就打扰了。”朱戎朝段兴德拱了拱手,将铁券放入衣袋,大步迈入了段府的门槛。 卫勇等护卫跟随其后正打算 《英鸾》第一百一十一章 激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二章 动怒 这少年俊秀的容貌一瞬间夺取了屋内众人的双眼,连原本抱着字帖跑到一边的段芷云都不由得放下字帖,眼睛停留在他身上。 少年的皮肤很光滑,看着就像婴儿的皮肤一样吹弹可破,似乎从未经过风霜的洗礼,就像是神都城里最昂贵的汝窑彩瓷,泛着淡淡的一层莹润粉色,非常好看。 这样的肌肤感觉完全不 《英鸾》第一百一十二章 动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她说 晋阳公主是大周朝皇室硕果仅存的唯一一位公主。 在提起这位公主时,往往会想起她传奇的父母和姐姐,往往会想起她都当过皇帝的兄长,往往会想起新年大朝会上那个端庄的身影,往往会想起这位公主堪称标准的一言一行。 相比于皇室的另一位死去十年都还被人们念念不忘的草根公主,她这位正牌公主当 《英鸾》第一百一十三章 她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朱九 人失血过多会出现幻觉。 这是朱鸾在过往几辈子里都很熟悉的事。 在战场上这样的事最为常见,重伤的士兵往往都会喊着我冷,好黑之类的话,也会常常喊着父母亲人的名字,随后浑身抽搐体温下降意识渐渐丧失。 朱鸾以往也有过失血过多的经验,刚开始是那种很疲倦的感觉,浑身无力,要举手 《英鸾》第一百一十四章 朱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丈夫 朱九小姐瞪着她,眼中满是控诉之意,“没有为我报仇,反而这个时候就要死了,真是没用!” 朱鸾张开嘴,却一声也发不出来,不远处的朱九小姐看着她,话语中像是淬满了毒汁。 “为了救人反而搭进去了自己的命,沉浸于自我满足的感觉如何呢?”女子嘲讽地笑道,“是不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英鸾》第一百一十五章 丈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六章 妻子 天已经大亮。 晨光里他背对着日光,刺目的不能直视。 朱鸾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 话说记忆里的段浩初并没有那么高,起码从未给她一种影子能将自己完全包住的感觉。 不过也许不是段浩初的身体变大了,而是自己的身体变小了。 朱鸾皱着 《英鸾》第一百一十六章 妻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七章 因果 “啊……”朱鸾苦笑起来,“是这样。你知道了啊。” 她本就不认为之前的这个身份能瞒多久,虽然之前她和秦氏之间的对话完全是受情势所迫,她也就是说说而已,但没想到段家真是一个神奇的世家,居然真的把在神都日理万机的大儿子给招了回来。 看来秦氏是真的不待见这个夫君前妻留下的大儿子,为 《英鸾》第一百一十七章 因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八章 悠悠 朱鸾抬起颤抖的手,抚摸了一下看似毫发无伤实际痛彻心肺的胸口,将一缕洒落的头发撩至耳后,蹙着眉头向旁边望去,发现自己不再是靠着西院的墙根,而是重新回到了那个地下的密室,躺在一张雕工精细的填漆床上。 从屋子里的陈设中不难判断这是朱戎的屋子。 夜明珠柔和的光芒打在围在床边的一众人 《英鸾》第一百一十八章 悠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变数 晋阳公主的手指剧烈颤抖起来。 “居然是登极境的杀手吗?你这运气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晋阳公主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人说道。 晋阳公主本身就是化元境的武者,但就在她想深入朱鸾胸口内的经脉时,却感受到一股极为强烈又深不可测的剑意。 修行者之间的斗争,剑意残留在对手身体里 《英鸾》第一百一十九章 变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章 棋子 灵岩寺后山峭壁上的岩洞里,一间自然生成的石室里,龛内青灯佛像伫立,青藤缠绕的一方石案边,有一和尚正跽坐抄经。 和尚静静与经书笔墨相伴,即便是冬日,石室内依旧洋溢着暖意,青藤翠绿欲滴,生机勃勃。 这和尚披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袈裟,正是雪斋和尚。 雪斋和尚心无旁骛地抄经,突 《英鸾》第一百二十章 棋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一章 忘尘 灵岩寺峭壁里石室发生的一切远在英国公府的朱鸾和晋阳公主并不知晓,就算知道,晋阳公主现在也无暇顾及其他。 就在她和陶女官说了几句话后,躺在床上的朱鸾又生异变,浑身发红,像是有火在内里燃烧一般。 晋阳公主暗暗叫糟,想必终于是东风压倒西风,朱鸾体内拉锯的两股势力终于有一方占了上风 《英鸾》第一百二十一章 忘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异动 朱鸾站在雪白的荒原之上,原本风暴肆虐的世界里,飓风正在平息。 刺目的阳光变得温和起来,像是一层暖洋洋的被子,又像是温柔的双手,抚摸着疮痍的大地,大片碎金般的尘土被微风吹动,腾起一层细沙,覆盖在新生的幼苗之上,冰川融化而成的河流也不再波涛汹涌,而是变得安静祥和,润物细无声地滋润着朱鸾 《英鸾》第一百二十二章 异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怀竹 “还回?”朱鸾看着晋阳公主,面色严肃起来,“晋阳,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既然你用血救了他,再放点他的血给你灌回来就可以。”晋阳公主冷冷地看着朱戎。 “这是不行的。殿下。”朱鸾看着晋阳公主,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说道:“别这么对他,他的身体才刚 《英鸾》第一百二十三章 怀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四章 相融 英国公府西院前,段立峥手握赤子剑,如临大敌地看着眼前的人。 雪斋和尚站在西院主屋的院子里,双手合十,指间挂着一串碧玉菩提佛珠,大拇指不紧不慢一颗颗拨过。 看上去俊秀的年轻和尚一心数珠,但事实上他的身躯正好挡在西院主屋之前,强大的存在感在整个院子里蔓延开来,这时的雪斋和尚看上 《英鸾》第一百二十四章 相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以血 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女,宋怀竹拔出了长刀。 在幽暗的地下室里,男子掌中长刀光华洌洌,那刀光是如此的明亮,一瞬间竟让一旁的晋阳公主顿生刺目之感。 “这是……”看着男子手中的长刀,晋阳公主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男子不为所动,只是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的刀尖。 “ 《英鸾》第一百二十五章 以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契合 宋怀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手上的血流,双手没有丝毫的抖动,凝聚念力,控制住小刀血槽里血液的流动速度。 从他的手腕出流出的血,顺着血槽而下,再化作一道极细的血线从刀尖流出,血线细如毫发,笔直匀速的延展着,向着朱鸾的血管里缓缓地灌进去。 有汗珠从他的脸上的白玉面具的边缘处渗出,顺着 《英鸾》第一百二十六章 契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七章 苏醒 “你是什么血型啊?”朱鸾看着宋怀竹问道。 “嗯?”宋怀竹看着眼前刚刚醒来的女孩子,他原本有些期待的能从这女子嘴里得知一些这个法子其他使用者的情报,却没想到她冷不防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血型?这是何物?”宋怀竹怔怔的看着朱鸾,不解地问道。 境界深远,所学广博的宋宗师 《英鸾》第一百二十七章 苏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八章 毁灭 难以想象的寂灭气息从通过宋怀竹的手掌进入了朱鸾的身体,从她的天灵透出,从头泛到脚,贯穿全身。 一瞬间,朱鸾体内一百零八根断裂的经脉被碾压至粉碎,十八气窍尽破,浑身的骨骼发出咯吱的摩擦声,鲜血在体内狂涌。 一声痛苦的喊声透过汹涌的风潮迸出。 就在这短短的片刻,朱鸾的精 《英鸾》第一百二十八章 毁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是她 在漫长的痛苦里她看到了很多人。 很多人从她的身边走过。 有明艳的女子,憨厚的胖大叔,眼神坚毅哀伤抱着个药箱的男子,有拎着把斧头浑身赤膊的壮汉,他们并排站在前方向自己回过头来。 她看见有身材高挑大气爽朗的红衣女子向自己走来,一把抓起自己放到了她的肩上。 她看见 《英鸾》第一百二十九章 是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章 何为 “大公主殿下?” 陶女官的喃喃声打破了密室里的僵持着的气氛。 晋阳公主倏然转头,朱鸾也向她看去,眼内光彩难辨。 陶女官的眼神中没有震惊,而是怀念。 陶女官本身的境界一直停留在聚气境,所以她也就只能感觉到少女身上最初的气息变化。 看到晋阳公主和朱鸾正在 《英鸾》第一百三十章 何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一章 证明 宋怀竹瞥了一眼安静站在原地的朱鸾,眼中的迷雾更深。 上面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这样真的没有关系吗?虽然会影响到你之后的修行道路,但此时此刻你需要力量不是吗?他的声音平静悦耳,但却透露着毫不掩饰的诱惑。 “毕竟,世间的一切悲剧都是由当事人的能力不足决定的。”宋怀 《英鸾》第一百三十一章 证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奇葩 晋阳公主看到朱鸾嘴角上嘲讽的笑,心头一跳。 “怎么了?”她走到朱鸾身边,轻轻问,“有什么不对劲吗?” 朱鸾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看向朱戎问道,“徽州府军还没有到吗?难道没有派人去请?” “早就去请了。”朱戎皱起眉头,“因为涉及到府里私隐,没有当街鸣鼓,只是派了几个人去 《英鸾》第一百三十二章 奇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三章 穿云 “他们?”晋阳公主惊愕地重复道。 他们是谁? 她在心里问道。 朱鸾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那双流光淬成的眼瞳,鲜而艳,清而亮,里面的光泽有宠溺,也有责怪。 晋阳公主心头一跳,明白应该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劲。 因为 《英鸾》第一百三十三章 穿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外面 “慕容石?”晋阳公主和段立峥两人齐刷刷看向朱鸾,异口同声的惊愕道,“他不是已经隐退了吗?” “隐退?”朱鸾眼睛睁的圆圆的,少女眨了眨眼睛,“是哦,”她点了点头,“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年纪应该也挺大了的。” 慕容石是大周有名的大力士。或者说是前大力士更为准确,在英鸾公主的那 《英鸾》第一百三十四章 外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五章 对决 外面的光很亮,这是冬日里难得的一个晴天。 在地下的密室里呆的实际时间不长,但给朱鸾的感觉却很长。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有寒冷的风涌入,混杂着血腥气。 眼前已经熟悉的寿安堂的风景,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白老太君喜欢的,每日由下人们悉心照顾的那些花草已经被踩踏成泥, 《英鸾》第一百三十五章 对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六章 遇阵 “干得漂亮。”众人的怔楞中,少女的声音打破了一片死寂。 朱鸾站在段立峥身边,手还保持着递出的姿势,对手执长弓的少年夸赞道。 众人这才发现,纷纷转动僵硬的脖子,将集中在朱戎身上的视线移到另一名少年身上。 赤子剑插在腰边,段立峥一手握弓,另一手腾空,还保留着拉弦的姿势。 《英鸾》第一百三十六章 遇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七章 故人 鲜血一滴滴落下,在地上蜿蜒。 一位中年护卫脸色苍白,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个大洞。 他的胸口被箭洞穿了。 可箭呢? 卫勇目眦尽裂,拼命搜寻,然后看到了更为可怖的一幕。 那护卫的身后,一个更为年轻护卫也颓然倒地。 就在刚刚,就在朱鸾 《英鸾》第一百三十七章 故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敌 就在朱鸾的箭撞偏慕容石的第三枝箭之后。 段立峥刚刚从生死一线中缓过劲来,立马转头看向自己身边。 朱鸾的手垂落,眼睛看着箭来的方向。 她的一只手握着从自己手上一瞬间抢过的弓。 另一只空着的手想必曾经搭箭拉弦。 慕容石的箭不可能射偏。 段立峥回头 《英鸾》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九章 终于 “技之英鸾?那是谁?”鹿涛捏着望远用的竹筒,眉梢高高挑起。 慕容石没有回答她,只是怔怔看着五百步外那个模糊的人影。 “一个死了的人。”他低下头,闷闷答道。 “死了的人?”鹿涛眉头皱成了个结,“死人还会射箭?” “你今年多大来着?”慕容石偏头看了鹿涛一眼。 《英鸾》第一百三十九章 终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章 图穷 “哎……这可厉害了。” 就在慕容石在小楼上心神激荡说出那个字的时候,曾经在朱鸾的视野里出现过的那座七层高阁的顶层的一扇窗户边,一个举着酒杯的黑衣男人说出了这句话。 “居然叫那个慕容石滚吧。”男人低低笑起来。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说起话来这么粗野。” 在男人的身 《英鸾》第一百四十章 图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一章 匕现 “吾乃英国公朱宽,感谢各位官爷相助,”朱宽稳稳站在官兵中间,身后站着一个披着黑袍的干瘪老头。 朱宽的视线穿过护卫队看向站在朱鸾身边的朱戎。 “大哥?”朱鸾酒色过度的浑浊眼珠里闪过一丝失神,但随后站在他身后的老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朱宽重新端起了英国公的架子,恢复了泰 《英鸾》第一百四十一章 匕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反杀 “黄山大营巡检办案,缴械不杀。” “黄山大营巡检办案,缴械不杀。” 远处响起沉重的号角,骑兵们洪亮的喊声起彼伏呼啸而来,原本神采奕奕耀武耀威的官兵们纷纷被重甲骑兵包围,这次换围困其中的官兵们面色灰白神情惊惧。 骑兵们身披重甲,铁甲乌黑,沙场间百炼成钢的铁血气息扑面而 《英鸾》第一百四十二章 反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三章 落定 鲜血,哀嚎,悲鸣。 冬日暖阳里,眼前的这一幕重复上演。原本碎金般的朝日,逐渐变为染血的夕阳。 朱戎握着朱鸾的手,看着眼前的地狱。 突然有血迹溅上了少年雪白的脸颊,朱戎抬起左手,轻轻一抹,怔怔看着自己沾血的手指。 少年握着朱鸾的手紧了紧。 “害怕吗?” 《英鸾》第一百四十三章 落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四章 改天 “果然是这样呢。”晋阳公主走到朱鸾身边说道。 朱鸾点点头。 “不谈其他的官兵,你的那些亲卫都是娘娘当年亲手挑选过的,无论是金钱也好地位也好,都诱惑不了他们,没那么容易反水。” 朱鸾看着眼中饱含屈辱但还在不断拼杀的官兵们。 “但谁都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家人永 《英鸾》第一百四十四章 改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五章 换地 黑衣男子逆光站在窗口,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气息深邃宁静,但掺杂着一些让人不安的成分。 他的打扮和一般中原人不同,头上未束发入冠,而是披散而下,插着一根骨簪。 “死了啊。”男子把玩着手上的酒杯,语气清淡。 “就这样吧,”男子说道,“这次也只能这样了,再往下付出的代价就 《英鸾》第一百四十五章 换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六章 接受 朱鸾侧头看向一边,只见朱戎紧紧抓着她的手,低头对她笑。 少年的身形比朱九小姐高一头有余,为了能够平视她的眼睛微微弯着腰。 “结束了呢,九妹妹。”他眼中有释然有感慨有不甘,各种情绪混在一起,十分复杂。 朱鸾看着少年的眼睛,没有挣脱他的手。 这真是无比漫长的一天 《英鸾》第一百四十六章 接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七章 拜帖 “戎儿睡了?”白老太君坐在外间,看着忙个不停的陈婆子问道。 西院地下的密室本就有白老太君的屋子,朱戎兄妹小的时候住在地下总觉得害怕,有时候憋闷的狠了还会大吵大闹的要出去,每到这个时候白老太君就会在夜里下来陪他们睡上几晚。 不过随着年岁渐长,两兄妹习惯了地下的生活,很少哭闹, 《英鸾》第一百四十七章 拜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八章 邀约 “暮云楼?” 朱鸾看着手中的请帖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是个极好玩的地方!”原本睡的人事不省的玉莹一骨碌爬起来,兴高采烈地说道。 “你这丫头,”朱鸾抬起手来放到小丫头的头顶问道,“那里是做什么的?” “这……”小丫头说不上来了。 “那是慕家的产业 《英鸾》第一百四十八章 邀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云楼 对英国公府的六小姐朱玫而言,过去的一天一夜宛如梦魇一般。 白天的时候,母亲派人来通知她府内进了盗匪让她乖乖待在房间里不要出来,她就一直和丫鬟胆战心惊的躲在房间里。 等到了晚上,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她派丫鬟去母亲的褚玉院想问问怎么回事,没想到丫鬟大惊失色的跑回来,告诉她褚玉院 《英鸾》第一百四十九章 云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章 公子 真正伫立在暮云楼前,才能体会到传言的确没有虚言。 眼前的楼阁巍峨中不失秀丽,精巧中不失大气,设计巧夺天工。 其中尤其以中心的七层高阁最为惹人注目,飞檐六层,攒尖楼顶,金色琉璃瓦屋面,高耸入云,二围绕在四周的四座小楼和轩廊、亭阁一批的辅助建筑,将主楼烘托的更加壮丽。 《英鸾》第一百五十章 公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一章 赌注 李大家足足愣住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一瞬间只觉得耳根竟然有些发烫。 这对她可是有些遥远的体验了,李大家纵横欢场数十载,什么人都见过,什么风浪都经过,她已经很久没有心旌摇曳过,没想到到了如今这个年纪,还有被这样一个小姑娘制住的时候。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女子眯起眼睛,第一 《英鸾》第一百五十一章 赌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二章 赌局 “赌局?”朱鸾问道。 “啊呀,慕公子没有和你说吗?”李大家回过头来,骄傲地笑起来,“那可是暮云楼半年一度的盛事。” 朱鸾眨眨眼睛,没再问下去,这让李大家有些泄气。 这个女孩子还真是不能按常理对待。 一般人来到这等烟花之地,看到这般喧闹,就算没缠着她问东问西, 《英鸾》第一百五十二章 赌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三章 惊人 “朱瑛,我想死你了。” 朱鸾等人刚刚走入位于五层的天字阁,迎接朱鸾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坐在窗边的慕恪之身着一身红衣,端着酒杯对朱鸾说道。 “你又瞎说些什么。”他话音刚落,坐在他一边的李文曜一个巴掌拍到他的脑袋上。 朱鸾看着他微微一笑,没有接话,环顾了一下四周 《英鸾》第一百五十三章 惊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四章 开场 “还没有人下场啊。”青衣男子看着楼下道,“今年大家都如此谨慎。” “第一场都是如此,”李文曜温和的笑了笑,看着屋内或立或坐的众人和一旁事不关己的慕恪之,脸上露出无奈神情,不得已招呼起人来。 “朱姑娘,”李文曜走到朱鸾身边,看着站在她身后的朱戎和朱玥,“这两位是你的朋友?” 《英鸾》第一百五十四章 开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下注 “怎么赌?赌单赌双?”朱鸾问道。 “你很懂嘛,”慕恪之笑起来。 赌输赢,最常见的是单赌,规则简单,赌徒们往比赛双方身上下注,押中赢者的按赔率收输方的钱,这种叫做单。 而双赌则是除了旁边的看客,下场的比试者自己也要加入的赌局。赢的一方可以得到其他赌徒投到自己身上的所有 《英鸾》第一百五十五章 下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六章 邀请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贵人们,有玄字阁的贵人前来拜访。”外面传来侍者的声音。 “进。”慕恪之直起身子,朝酒杯里新注入了一杯酒。 “玄字阁?那是谁?”李文曜站起身来,看向慕恪之问道。 慕恪之脸上的神情淡漠如冰雪,懒懒开口,“还能是谁,地头蛇呗。”他 《英鸾》第一百五十六章 邀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七章 震慑 正和年华藏攀谈的宋雪松转过头来,皱眉看着宋玉雪,“雪儿,你说些什么呢?” 看来这位也是无端中枪,被妹妹拉来做枪使啊。 朱鸾抿了一口茶水,安静看戏。 “太平山房的人要和小姑娘斗诗?”慕恪之在一旁笑起来,“那真是有意思啊,欢迎欢迎,”他看向朱鸾,学着宋玉雪的语调,“瑛瑛 《英鸾》第一百五十七章 震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休 这话就说的有些诛心了。 如果说宋玉雪是大家闺秀不能在这种场合露面的话,那要主动下场的朱九小姐又是什么? 这句话等于是在含沙射影朱九小姐不要名节。 朱鸾将脸颊边的发丝撩到耳后,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晋阳公主注意到她的动作,手紧了紧。 朱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边朱戎突 《英鸾》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九章 挑战 暮云楼一层大厅中央,高台上一声清脆的击缶声,又一场赌局宣告结束。 旁白围着的赌徒里赢家兴奋地数钱,输家则痛哭流涕大发雷霆。 虽然台前的空气还算的上热烈,但楼上的包厢里,气氛却远没有那么欢腾。 包厢里时不时传来其他乐器的乐声,随着时间流逝,其他种类赌博的声音也渐渐出现 《英鸾》第一百五十九章 挑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章 贵人 敢来暮云楼这里玩的都是见过世面的。 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但按照约定俗成的传统,参加暮云会的一般都还是弱冠左右没有拿到功名的年轻公子。 他们有的已经接手了一些家族产业,更多是拿着月例在书院里读书。 比起小姐们,常要外出应酬的爷们手头还是相当宽裕的,常常参加赌局和买卖的私 《英鸾》第一百六十章 贵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一章 资格 然而司仪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听到他的话,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只是奇怪地侧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下注已经结束了?” 不是,这边是要确认你是否撤局啊,难道你还想等其他人下注? 司仪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问题是也不会有人再下注了啊,司仪心说道。 从天字阁二贵人的一 《英鸾》第一百六十一章 资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二章 强大 和外面被大额的赌注刺激得沸腾不已的场面不同,暮云楼四楼地字阁包厢里非常宁静。 包厢的面积宽阔,只比楼上的天字阁略小一点。 里面只坐了两个人,一坐一站,站着那位身着白衣,默默凝视着窗外。坐在的那位正在烹茶,眼神专注的凝视着红泥小火炉上的黑铁壶,当壶嘴冒出白烟之时,男子掀开壶盖 《英鸾》第一百六十二章 强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三章 意外 “终于开始了,”站在窗边的年轻公子感叹道,“这一场下注的过程比之前那些赌局都要精彩。” “这下注是够精彩了,不知道这赌局如何,”另一个摇头道,“如果还是和之前那样,没抽几首就结束,恐怕这倒彩都要喝到天上去了。” “可不是,也就是只有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姐才敢接那么高的赌注, 《英鸾》第一百六十三章 意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四章 相信 “她敲了呢。” “敲了呢。”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毫不犹豫击缶的女孩子,周围的赌徒们也没有那么惊讶。 “运气不错,”鱼斯年端着酒杯在窗边说道,“抽中这么简单的。” 《登乾云山感怀》虽然算不上脍炙人口,但遣词优美,算是有名的山水诗,读过几年书的人应该都会。 《英鸾》第一百六十四章 相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五章 敢为 “宋公子这也得了吗?”司仪含笑道,“那一、二、三。” 司仪话音一落,女孩子柔软悦耳的声音就响起,宋雪松在开头就慢了一拍,所幸他后续加快语速,虽中途磕顿了几次,最终和女孩子一同背完。 背是背完了,但和朱鸾从始至终节奏均匀的吟诵比起来,已经能从宋雪松的声音中听出窘迫。 《英鸾》第一百六十五章 敢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本事 众人循声望去,朱戎坐在朱鸾空着的椅子边,正皱着眉面色不善的看着他们。 “哦呀,把人家的哥哥在这儿给忘了,”洪山朗声笑起来说道,“对不住对不住。” “不过你也够淡定,”洪山朝他翘起大拇指,“英国公府现在应该没那么有钱了吧?你妹妹一下背了那么多赌注你竟然一点也不着急啊?“ 《英鸾》第一百六十六章 本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七章 神童 “怎么了?为什么不抽了呢?”女孩子看着他问道,神色平静并不作伪,看不到任何玩笑的意思。 “九小姐,”司仪扶额,“你已经赢了。” “没有呀,我之前说过的,如果答应我的条件,就给对家三次机会。”女孩子认真说道,“刚刚才用掉一次,继续,下一首。” 她说继续。 她说 《英鸾》第一百六十七章 神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八章 魔性 女孩子的话清晰地传入天字阁众人的耳中。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刚够天字阁里的人听见。 众人浑身一震,目光齐刷刷集中到了鱼斯年身上。 鱼斯年蹙了蹙眉,凝视着自己的酒杯没有说话。 “慕恪之,你到底从哪里认识的这个姑娘?”年华藏一脸厌恶地问道。 “怎么了?不 《英鸾》第一百六十八章 魔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九章 激战 李文曜担忧地看向鱼斯年。 宋雪松看似是在为鱼斯年辩护,但其实话里的煽动性明显的都不需要深思。 鱼斯年看上去性子沉静,但其实在诗词一道上最为心高气傲,受不得一点刺激。 但凡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很清楚这件事,所以刚刚鱼斯年不回应朱鸾的话,也没人敢说些什么。 李文曜 《英鸾》第一百六十九章 激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章 炫目 人群中再次爆发呼声。 虽然在斗诗场上,一千两的赌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和上一局不同,这次天字阁和地字阁还没有出声。 光是其他包厢和围在高台边的人的下注就已经逼到了一千两。 整个大厅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但还是不断有新的人从大门处挤进来。 司仪满脑门都是汗,但眼神 《英鸾》第一百七十章 炫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一章 规矩 鱼斯年看着朱鸾。 他的脸庞倒映在她那寂静的眼眸中。她朱唇紧闭,白皙的耳朵从她垂下的黑发中探出来。 眼前的女孩子的表情依旧淡出个水。 但鱼斯年却能清楚地感知到她不耐烦了。 这本来应该让他感觉不太舒服,明明是个小丫头,但在她面前总觉得低一头似的。原本坐在包厢里的 《英鸾》第一百七十一章 规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二章 转变 出千? 女孩子的声音尖细,在一片嘈杂中也听的十分清晰,这个声音今天已经出现很多次了,不少人都认识了。 “这不是宋家的大小姐吗?” “是因为自己的兄长输了所以才急成这样的吧?” “但她说的有道理啊,这个小姑娘不可能每次都赢啊,那反应速度,根本就是早知道了诗签的 《英鸾》第一百七十二章 转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三章 正视 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段芷云,朱鸾笑了笑看向司仪。 “如果下过注的诸位有疑问,可以来亲自检验一下,我也可以多背几首,不加注的。”她说道,“不过没有下注的就不要来凑热闹了。虽是玩玩,但也是赌局。” 女孩子的眼神在四楼的一间包厢停留了一下,继续含笑道,“到底是涉及了这么多的钱财,总 《英鸾》第一百七十三章 正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同 学学? 学什么? 为什么是和她? 段立峥看着坐在桌子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的兄长,内心有无数疑问涌出。 从这次兄长回到徽州,段立峥就觉得有时不明白兄长在想些什么了。 说到底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兄长一起参加暮云会。他和兄长相差十岁,在士林里本就不是一个时代的。 《英鸾》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五章 蕴藉 段芷云脸上的红晕逐渐消退,眼睛里像是含着一汪水,只是专注地凝视着朱鸾,忧心忡忡的开口。 “你还小,不知道人心的厉害,”她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今日如此出风头,虽然现在没人敢质疑你,但事后肯定有不少客人会不服气,”段芷云走上前,握住朱鸾的手,对宋玉雪努了努嘴,“你看雪儿也是,多伤心呀现 《英鸾》第一百七十五章 蕴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六章 热切 段芷云的笑僵在了脸上。 她还是第一次被书院的公子这么对待。 因为她素有才名,还是段立峥的妹妹,每次遇到书院的公子,无人不对她毕恭毕敬欣赏有加。 甚至有人以见她一面为荣。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 段芷云僵在原地不知说什么是好,可鱼斯年已经不再看她,而 《英鸾》第一百七十六章 热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定音 相比于围观群众纯粹的感慨,包厢里的贵人们的想法更为复杂一些。 “已经超过十首了,这两人到底要比到什么时候,”天字阁里,司徒高义蹙着眉头开口,“不能就这样一直比下去吧?” “这是赌局,在没有分出高下之前自然要一直比下去,”年华藏神色有些复杂,但还是开口说道。 “毕竟不 《英鸾》第一百七十七章 定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八章 燕飨 “怎么了这是?” “怎么突然背不出来了?” “江郎才尽了?这首有这么难吗?” 看着高台上的两人迟迟没有动作,台下的赌徒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和之前那些难度极高的诗不同,《为社稷讨文后叫檄》这首诗反而很多人都知道。 临海公子是大周古体诗四大家之一,而这 《英鸾》第一百七十八章 燕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九章 征兆 高台上,在周围的起哄声中,司仪为难地看着朱鸾。 “朱九小姐,这赌局都是一局定输赢,按规矩抽到哪首就是哪首,您不背的话,鱼公子只要背出来,这可就算您输了呀。” 朱鸾点点头。 “我明白。”她开口说道。 “您自然明白,我也就不好再多说了。”司仪惋惜地看了她一眼,随 《英鸾》第一百七十九章 征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章 意气 “就什么?”“你倒是快说啊!”“这家伙,这时候还有心思逗人!” 周围围观的赌徒被闹得都快没了脾气,一脸好笑地催促着。 大起大落太久,赌徒们都有些麻木了。 原本楼内因为这首诗带起的气氛也渐渐淡去。 “就算鱼公子和朱九小姐平手,”司仪摊开手说道,“这场按平局处理 《英鸾》第一百八十章 意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一章 初次 “文斗第一场十八局,天泉书院首席鱼斯年、英国公府朱九小姐平手!” 在潮水般的欢呼和掌声中,司仪的声音为这场赌局划上了句号。 周围的人都在鼓掌,连带着站在后面刚刚入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路人也受到气氛的感染拍起手来。 司仪宣告完结果后,一脸感慨地看着高台上的少年少女。 《英鸾》第一百八十一章 初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二章 原来 “先生,怎么说这样那小姑娘也是个女人……紫阳书院不收她也是有理由的……”听着自己先生明目张胆地诋毁徽州第一书院,周围的学子不安地辩解道。 “蠢材!行大事者不拘小节,神都的天策书院尚且招收女弟子,我们徽州的书院有什么好拿乔的?” “天策书院招收女弟子那是十几年前文后当朝的时候 《英鸾》第一百八十二章 原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三章 如此 听到段立峥的问话,段芷云浑身僵硬了。 “没什么,我说的气话,二哥,你别在意。”段芷云磕磕绊绊地答道。 段立峥不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段芷云。 在他压力有如实质的目光下,有汗珠从段芷云的鬓角边渗出。 是了,是她被朱九气昏了头脑,忘记这个哥哥一向敏锐。 朱 《英鸾》第一百八十三章 如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有求 此时朱鸾尚不知晓在她身后发生了这样的对话,她只是专注地爬着楼梯,准备回到天字阁内休息一下。 在终于登上五楼后,转过转角,天字阁气派的房门就近在眼前了。 但在朱鸾即将到达天字阁的时候,却被一位满脸通红的陌生学子拦住了去路。 “这位小……小姐,”少年连耳朵根都红了,看上 《英鸾》第一百八十四章 有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五章 必应 望溪先生。 她听说过。 那一年轰动了全大周的梦魇国试,古石叔夺了状元,南山先生屈居榜眼,而位于这两人之下,被这两人间的龙争虎斗抢走所有风头的那位无名探花,就正是这位望溪先生姚乐正。 朱鸾想起古石对他的描述,自进了这扇房门,老人说话的时候就一直留意着他的眼睛。 《英鸾》第一百八十五章 必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六章 独辟 “什么?”“先……先生?”“收这女孩儿做弟子?”“我没听错吧?” 包厢内原本一脸看热闹模样的年轻公子这下炸开了锅,倚在矮榻上的爬了起来,自斟自饮的放下酒杯,原本在赌局的时候嘲讽有加的学子更是激动地脸都红了。 旁边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破碎声,鱼斯年探出身去,发现刚刚被他指使去泡 《英鸾》第一百八十六章 独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七章 蹊径 玄字阁包厢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这下淡定如鱼斯年也彻底破功,只是盯着眼前的女孩子说不出话来。 他突然想要结束这段对话,自己找一个地方继续读他的诗。 因为和这女子在一起,他会觉得自己有点蠢,总是处于无话可说的境地。 “成为国士?”“同时拿到文三元武三元才能成为 《英鸾》第一百八十七章 蹊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分红 “你这个小姑娘,是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吗?”听到朱鸾的回答,望溪先生好笑道,“万一伤到哪里,就不怕将来嫁不出去?” 朱鸾笑了笑没有说话。 老人摇了摇头,想到这女孩子之前的大言不惭,总觉得胸腔里像是堵着什么,不吐不快,看着旁边坐在那里安静喝茶的鱼斯年,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英鸾》第一百八十八章 分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九章 静好 宋玉雪的大脑一片空白,想也没想就尖叫出声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她只能说出这句话。 周围的一切已经都不在她的眼里,只是死死盯着那个女子的身影。 刚刚哥哥原本只是为自己的败北辩解了几句,郭教习就毫不留情地训斥了哥哥,宋玉雪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胆战心惊。 而刚刚 《英鸾》第一百八十九章 静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章 实话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诚实了,这位姑娘。 鱼斯年低头扶额,完全说不出话来。 “嘛,就是这么一回事。”望溪先生在后面摊手,“南山那个老顽固不知为何怎么都不愿收这个女娃儿做弟子,但我觉得这女娃是个可造之材,想收她做弟子,但她说还要参加武试,武道我可教不了,思来想去你这里最合适,就把 《英鸾》第一百九十章 实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一章 她的 “她凭本事赢得钱,怎么就没出息了?”望溪先生瞪了一眼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一介武夫,怎么比老夫还要迂腐了?” “赌博算哪门子取之有道?”郭教习瞪了回去,“你这个老家伙才是奇怪,难不成真想收一个女子做弟子?” “女子又怎么了?她能和斯年打成平手,还能和南山那个老家伙对答一 《英鸾》第一百九十一章 她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二章 约定 段浩初的表情非常自然。 听到这句话的女孩子表情也非常自然。 朱鸾走到段浩初的面前,捏住他手上银票的另一端,段浩初松手,银票就到了她的手里。 朱鸾检查了一下银票的数额,点了点头。 “确实收到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顺畅,屋内的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这 《英鸾》第一百九十二章 约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三章 补补 众人闻声侧目。 “进来吧,”朱鸾道。 侍者走进来,径直走到朱鸾面前,将四张银票递给她,恭敬道,“朱九小姐,这是地字阁一贵人托我转交给你的银票。” 朱鸾在众目睽睽下接过银票,清点了一下,微微蹙起眉头,抽出最上面一张道,“多了一张,应该没有这么多。” “是这样的 《英鸾》第一百九十三章 补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四章 再开 文斗结束的锣声响起后,代替侍者们,一波波穿着艳丽中不失雅致的女子手托食盒出现在了楼内的楼梯上,蝴蝶般穿梭在各个包厢里。 饭菜的香味弥漫在整个楼内。 大厅内的高台旁也被清场,摆上了方桌,赌徒们呼朋唤友,小二和跑堂穿梭其间,醇冽的酒香腾起,这时的暮云楼恢复了普通酒楼的样子。 《英鸾》第一百九十四章 再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五章 对手 地字阁里,硕大的圆桌边只坐了三个人,看上去有些冷清。 这里上菜的时辰在所有包厢里是最早的。 负责上菜的侍女首先进入的是地字阁,之后才上楼进入天字阁。 将圆桌摆满后,所有侍女就立即退出了包厢,整个屋内只有红衣侍者站在角落。 “来吧,尝尝,”虽只有三人,慕忆之依 《英鸾》第一百九十五章 对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六章 厉害 大厅内还飘荡着酒香和菜香,但吃完饭的人们就立即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涌到高台边。 高台上,许多侍者正来回穿梭,忙着打扫和布置。 午时已过,大厅里的人不减反增,除了上午就已经在这的赌徒,还不断有人迈入暮云楼。 相比于文斗,每年暮云会的武斗更受徽州民众喜爱。 毕竟赌 《英鸾》第一百九十六章 厉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七章 游刃 虽然受到徽州百姓万众瞩目,但暮云会下午武斗的开局却显得十分平淡。 陆续有围在高台上的年轻人下场,鼓起勇气向五大书院的学子发起挑战,但无疑例外没有几招就节节败退,输掉了身上所有的银子。 原本翘首企足的赌徒和世家小姐们的兴致也逐渐低了下来,给散席上的学子下注的人越来越少。 《英鸾》第一百九十七章 游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八章 有余 那个被他踢倒在地的修行者也是仪天境,但在司马浩的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也不知道被踢到了什么地方,蜷缩成一团在地上呻吟着。 司马浩嘴角露出残忍的笑,跨过地上的修行者的身躯,一脚踩在了他的手腕上。 地上的少年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他的腕骨被踩得粉碎,少年绝望的用另一只手去摸腰边的长剑, 《英鸾》第一百九十八章 有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九章 出现 司马浩的嘶吼在楼内回荡,余音久久没有散去。 但从头至尾都没有人回应他,回答他的只是楼内的一片死寂。 段立峥再次向朱鸾那里看了一眼,少女依旧面色如常,似乎完全没有把司马浩的威胁放在眼里。 英国公府因为继承人的不济,连爵位都处于岌岌可危之中,按理说根本无法承受司马家族的 《英鸾》第一百九十九章 出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章 磋磨 朱鸾低头看了看他的手。 “谢谢你的关心,”朱鸾朝段立峥笑了笑,然后慢慢用手掰开他的手。 察觉到少女的拒绝,段立峥立刻松开手。 “段立峥,没有人能伤害我。”朱鸾说道。 说完她转身走了出去。 天字阁的房门合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而在门合上之前,段立峥就已经 《英鸾》第二百章 磋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一章 你来 那声喊叫实在是太过惨烈,只闻其声就感到血腥气扑面而来。 包厢里的小姐们听到那声惨叫不由齐齐的打个寒战。 更有身体较弱一点的颤抖着往后倒去,身边丫鬟连忙扶住。 那声音在楼内环绕久久不散,但散去后又好一阵死寂,过了好久没有听到其他声音,二楼包厢里才有个小姐张开捂住眼睛的 《英鸾》第二百零一章 你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二章 我往 人群中再次响起惊呼,但这惊呼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真真切切的惊愕。 和眼前这个小姑娘纤弱稚嫩的形象完全不同,此时她整个人更像是狂暴的风浪,或者是肆虐的烈火。 司马浩拼命后退,瞬间掠出十丈余远,在他后方的百姓如鸟兽散,真空一般终于被冲破,但从大厅中央一直退到门口,好几十丈的距离 《英鸾》第二百零二章 我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三章 异动 在广阔的大厅里,风雷氤氲,不同于之前那股让人心生凉意的清风,这次的风浪如千重波涛,层层叠叠压下,霸道无比,让人喘不过气来。 人们惊恐地抬起头,看见在那两个护卫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这个身影很干瘦,但只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恐怖的存在感和威压。 包厢里的修行者发出一阵惊呼。 《英鸾》第二百零三章 异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四章 挑战 司马浩满脸是血,疯狂的表情让他看上去非常狰狞。 听到少年的嘲笑,包厢里的修行者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虽然这话听起来非常欠揍,但让人绝望的是,这是一句真话。 整个楼内不乏能将他制住的修行者,但是至今无人出面,连暮云楼都保持着沉默,人群中能看到境界高深的黑衣侍者,但是 《英鸾》第二百零四章 挑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五章 真实 少女背脊挺直,她的神情与语气都很平静,却自然生出一种不可侵犯的气息。 黑衣老者这辈子见过无数修行者,无数贵人,也见过这种无论在什么时刻都故作平静的人。但在他看来,这只是那些人另一种形式的虚张声势,为了表现自己波澜不惊,但其实这种人内心最脆弱,面上平静内心慌的不行。 但看到眼 《英鸾》第二百零五章 真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六章 这样 暮云楼的大厅内鸦雀无声,外圈的人们张大嘴巴呆呆看着圈内,趴在窗户上的学子和小姐们也一脸愕然地看着楼下。 虽然所有人都认为这姑娘很有勇气,胆子很大,说的话也很有道理,但没人能想到这个姑娘居然真的出手杀了司马浩! 当然是不是真的杀了还有待定论,但看司马浩这个样子,恐怕凶多吉少。 《英鸾》第二百零六章 这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七章 我来 天字阁内,洪山低下头,“要结束了,”少年沉痛地说道。 鱼斯年闻言瞳孔微缩,夺门而出。 “真是可惜,”洪山看向被鱼斯年撞得大开的门扇,“明知赶不上还要去,斯年他实在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只留叹息弥散在包厢里。 这是这个小姑娘没法解决的死局。 一 《英鸾》第二百零七章 我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八章 如此 段立峥的沉默引来了众人愈演愈烈的议论,包厢里原本有些小姐原本同情地看着朱鸾,但在段立峥出现后,眼中都露出了受伤和厌恶。 一些身份更为高贵的贵女眼中则是终于正眼看了楼下的朱鸾一眼,在看清楚她是谁了之后,满眼惊愕和恐惧。 “段二公子不准备给老夫一个交代?”黑衣老者冷漠地看着段立 《英鸾》第二百零八章 如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九章 关系 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情况下,这个男子的声音突然悠悠传来。 浑身紧绷的众人一个激灵,纷纷闻声看去。 一个身着儒袍的青年男子正从楼梯上缓缓走下。 眉目清朗的男子一步步走下来,不急不缓,风姿疏阔,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打乱他的节奏,即便是亲弟弟被逼到了如此程度。 “段 《英鸾》第二百零九章 关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章 承认 婚约? 未婚夫妻? 谁和谁? 段立峥和这个朱九小姐? 这个小姑娘是段立峥的未婚妻? 这怎么可能呢?! 暮云楼里的人们震惊无言,看着圈内的段氏兄弟说不出话来,根本没人敢相信,心想这一定是假的! 而楼上知道实情的贵女们目眦尽裂,死死瞪着楼 《英鸾》第二百一十章 承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一章 选择 这个口袋很普通。但很可能它今天就要变成徽州最不普通的口袋。 即便一直带在身上,但朱鸾自己也有段时间没有看到它了。 因为这不是她的东西。 它已经不复第一次见到时那般崭新如初,上面的同心结也早被抽掉,被塞在衣袋深处许久,变得皱皱巴巴的。 可见它的现主人远没有原来 《英鸾》第二百一十一章 选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二章 相处 注意到段立峥的视线,朱鸾抬起头来坦然地看着他。 他比她高一个头有余,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冬日的暖阳栖息在她的长睫上,上面落满了细碎的光。 但她的眼睛比日光更明亮,每次见到时都如初见时那般让人印象深刻。 她抬了眸看过来时,流光内敛,华韵暗藏。 她的眼睛里像是藏着 《英鸾》第二百一十二章 相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三章 后来 段浩初看了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弟弟,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立峥,我们也回去吧。” 段立峥转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兄长,面无表情地说道,“大哥,你一早就知道了。” “嗯,比你知道的要早一些,但也没有早很多。”段浩初淡淡道,“夫人之前寄信跟我说过这事。” 《英鸾》第二百一十三章 后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四章 场子 段立峥看着眼前的画面。 眼前的画面很美。 身形修长的男子站在娇小柔美的女子身前,执子之手,两人双目对视。 但他此时的心情却不怎么美丽。 虽然满腹疑问,他还跟在兄长身后准备返回天字阁,在路上,他一直在思索,等下回到阁内,该如何向那个女孩子解释自己刚刚的沉默。 《英鸾》第二百一十四章 场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五章 还要 少年的声音不大却清晰。 其他三个人的视线全都齐刷刷汇集到了他身上。 这句话出口段立峥就有点后悔了,果然婚约婚约,不管当不当真都对人是个束缚。 连说话都不自觉会带出来。 场面一时间又陷入死寂。 宋怀竹依旧没有放手,段立峥依旧杵在二人中间,段浩初依旧在不 《英鸾》第二百一十五章 还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冲击 朱鸾放下手上的茶点,对段立峥点了点头,跟在段立峥身后走出了天字阁。 房门掩上,发出咯吱一声。 没想到议论的焦点这么快就又离开了,洪山惋惜地看了眼合上的房门,视线转回自己面前的茶点。 “这么一看,还挺乖顺的。”男子小声嘀咕道。 “乖顺?”司徒高义睨了他一眼,言 《英鸾》第二百一十六章 冲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七章 缘起 朱鸾实在是不愿意将段立峥和段浩初两人对比。 他们两人年纪差距很大,在很多方面都是不一样的。 但段立峥往往会让她想起过去的段浩初,那个她在娘娘的大殿里遇到的,清风晨露一般的少年。 他们表达情绪的方式有些相似。 所以她能明白段立峥的情绪。 但同时读懂了反 《英鸾》第二百一十七章 缘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八章 相谈 “方才,为了段二公子的前程,不得已拿出婚书,”朱鸾看着段立峥,向他施以一礼,“方才之事还多谢段二公子维护……” “没什么,你是为民除害,不该遭受那等待遇,有能力的修行者都应该站出来。”段立峥说道,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语速总是想要抢在朱鸾之前,似乎不想再听她多说话。 他觉得 《英鸾》第二百一十八章 相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九章 赋予 涌入的这一群人,是一群身材高大的汉子。 虽然均身着大周服饰,但来人个个高鼻深目,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出和大周人的不同来。 四楼玄字阁的包厢里,望溪先生的目光冷了下来。 地字阁内,慕忆之的目光也冷了下来,看着站在窗口的宋怀竹,和在宋怀竹身边煮茶的男子。 “雪斋大 《英鸾》第二百一十九章 赋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章 怀疑 他干了什么?”听到那声惨叫,洪山抢到窗边,死死盯着楼下高台上的人影。 “他没干什么,”年华藏神情复杂的看着楼下,叹了口气说道,“只是出了一拳。” 在司仪叫了开始之后,元穆只出了一拳。 一拳。 旁观的人们只看到一个黑影从空中划过,啪的一声巨响砸在了高台边缘的木 《英鸾》第二百二十章 怀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予 又是天策书院! 年华藏看着段立峥,眼中不明情绪涌动。 “你们天策书院的规定可真多,”他冷冷地说道,“既不准向司马浩出手,又不准不向西凉人出手,都不嫌相互矛盾吗?” 段立峥无奈地笑了笑,“司马浩的个规定的确离谱,但不得拒绝西凉人的挑战的规定,是当年成宗陛下留下的。” 《英鸾》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二章 手段 元穆是个修行者,西凉的修行者。 他出身西凉贵族,因为他的父亲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大周求学,对大周文化甚是钦慕,所以他们家的孩子自小学习大周的文化,所以他能听懂这个走下来的少年言语中的意思。 简而言之,就是这个少年在骂他。 元穆眯起眼睛,看着那个走到他面前的少年。 《英鸾》第二百二十二章 手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三章 真正 就在高台上的司仪正在重复第三遍的终注,询问是否还有贵人要下注的时候。 就在所有人都在兴奋地议论段二公子中注的金额到底有多少的时候。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下注就要结束的时候。 楼上再次传来侍者的高喊。 又有人下注了。 “天字阁九贵人下注天策书院段二公子一万 《英鸾》第二百二十三章 真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公子 天字阁内,朱鸾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正好看见元穆提起拳头向段立峥扑去。 少年气势汹汹,但脸上的神情却十分平静,让她联想起她前前世曾经看到过一次的,西凉雪原上银狼捕猎的情景。 当时那头年轻的银狼高高跃起,前爪勾握,后足灵巧微缩,宝石般的碧瞳里没有任何残忍血腥的色彩,异常平静专注。 《英鸾》第二百二十四章 公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五章 没完 一道黑影飞了出去。 今天下午,在短短的时间里,这是第二次有黑影在暮云楼内划过。 不对,如果算上之前的司马浩,这是第三次有人被打飞了出去。 一切就像是之前那一幕的重演,旁观的人们只看到一个黑影从空中划过,啪的一声巨响砸在了高台边缘的木制栏杆上,粗壮圆木作成的栏杆都发出 《英鸾》第二百二十五章 没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六章 抢人 “你想知道是谁?”元穆抹掉嘴边的血沫,咧嘴一笑,“就不告诉你。” 西凉少年的语气凶恶,但并不让人讨厌,看上去就像个赌气的小孩子。 段立峥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人高马大的孩子,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喂!”元穆在后面叫道,“怎么就走了?” “你不是我的对手,” 《英鸾》第二百二十六章 抢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七章 对立 就在这个时候,有暮云楼的侍者敲门,送来了上一场赢家们的赢钱。 天字阁里洪山年华藏等人都有下注,但拿到最多的当然是下注了一万两的朱鸾。 扣除掉之前下注的一万两还有几千两银子。 “也挺能赢钱的,”朱鸾看着手上的银票,中肯地评价道。 所以到底是把这个未婚夫当成了什 《英鸾》第二百二十七章 对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八章 缭乱 这已经不记得是两人的第几次对视。 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流光溢彩的眸子依然很美。 朱鸾的这份平静也感染了段立峥,他的心也平静了下来,心里的紧张与焦虑随着少年和缓的呼吸,渐渐消失无踪。 这本来是应该说话的场合,但眼前的少女明显没有说话的意思,朱鸾微微低下头,走到高台的楼 《英鸾》第二百二十八章 缭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九章 真容 空气再次突然安静了。 今天从上午就一直在这里赌徒和看客们觉得今天这一天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从上午的时候就已经很奇怪了,下午则出现了更加稀奇的事,而到了现在,他们已经听不懂发生了什么。 而之所以安静,是因为众人不知从何处开始质疑。 挑战者已经定下来了?段二公子 《英鸾》第二百二十九章 真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章 较量 洪山的疑问也是所有其他人的疑问。 高台上两人同时往后退了五步,拉开了距离。这是可以进行比试的距离。 “有什么好比的?不过是陪着小姑娘胡闹应付两下罢了……”看着高台上的两人,年华藏不屑地说道,但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原本冷若冰霜的脸色变得难以置信。 “立峥他……没 《英鸾》第二百三十章 较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一章 真意 要用剑? 这又是要做什么? 原本期待下一秒就能看到武斗开始,没想到被这女子的话骤然打断,周围人议论纷纷,看朱鸾的眼神愈发不善。 段立峥收起架势,他虽然没有见过这女子使剑,但明白这女子是想要使用兵刃、这样看来她倒也不是那么鲁莽,起码不会想要赤手空拳地对付自己。 《英鸾》第二百三十一章 真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二章 权衡 场面算不得安静,不少人还停留在刚刚借剑的余韵里,包厢里不少贵女还在为无人愿意借剑给这不知廉耻的女子而沾沾自喜中,高台边满是嘈杂的议论,而直到段立峥举起剑,众人才惊觉这场备受瞩目的对决竟然就这样开始了。 拿到剑的两人,没有交谈,没有铺垫,没有威压陡声,没有风暴骤起。 两人只是 《英鸾》第二百三十二章 权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三章 激昂 清风再起,长发飞扬。 乌黑的铁剑荡了开来,但却不是被段立峥的剑弹开,而居然是一击即走,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弧线,第二击如影随形,倏然而至! “回雁归!” 玄字阁内,郭教习浩瀚如星海的眸子泛起波澜,叹息着说出了这剑法的名字。 “回雁归?这不是太平观的剑法吗?”周围 《英鸾》第二百三十三章 激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四章 碰撞 如果是棋逢对手,那这个对手,怎么可能是这个女子呢? 这是在场所有人心里的疑问,但众人根本没有时间将这声质问说出,因为高台上,两人的身影已经越来越快,片刻之间,两人已经对决了上百招! “有没有觉得,场上的节奏变快了?”天字阁内,洪山开口道。 年华藏沉默不语,李文曜轻轻 《英鸾》第二百三十四章 碰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五章 深远 暮云楼楼顶天井里洒落的日光已不如正午时那般炽烈。 但就在略显幽暗的楼阁内,在无数人瞩目的高台上,一道明亮的剑光破空而起,照亮了漂浮的灰尘照亮了微黯的木栏照亮了众人愕然的脸,也照亮了那个女子比雪还要洁白的脸庞。 段立峥的剑如长虹贯日,剑锋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直刺朱鸾的胸膛。 《英鸾》第二百三十五章 深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六章 怀抱 在段立峥的左肩被刺中的时候,包厢里一直旁观者的贵人们的身影终于动了。 而看到段立峥居然还要以身撞剑,所有人都脸色大变,而之后剑锋要抚上少女脖颈时,众人也为之后惨烈的场面而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二公子!二公子!”包厢里的小姐们被吓得脸色雪白,纷纷趴在窗边颤声大喊。 而 《英鸾》第二百三十六章 怀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七章 留情 大厅中有风声呼啸。 和之前与朱鸾对战时已判若两人,段立峥的身上涌动起狂暴的气息,虽然和宋怀竹磅礴如海的气息不能相比,但段立峥的气息更锋锐更灼热,仿佛有无数个小风暴在他的体内诞生,然后开始汹涌地运转。 在那看似安静实则步步为营的演招中,段立峥被压抑至今的真元终于再次调动。 《英鸾》第二百三十七章 留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八章 惊鸿 宋怀竹腰间的长刀,朱鸾只见他没有出鞘的使用过一次,但朱鸾曾经亲手拔出过一次,所以她知道这刀的不同寻常。 在此刀还没有出鞘的时候,就曾经一举荡尽那个西凉剑阁女子的内劲,一旦此刀出鞘,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总之,现在的她是无力阻止的。 所以她不能让他在这里拔刀。 《英鸾》第二百三十八章 惊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临近 在所有人都关注着高台上三人的僵持之时,这突如其来的男声实在是太突兀了。 众人闻言纷纷往门口瞪去,想看是哪个二愣子那么看不清形势开口。 然而看清楚这个人的时候,众人又齐齐愣一下。 一个穿着华贵的青年正跨过门槛,发现在场所有人都在看他,桃花眼茫然地张望着。 “这 《英鸾》第二百三十九章 临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章 惊闻 炽热的日头已经下去了,暮云楼内,原本热闹的高台也变得空荡荡起来,但高台边的人群尚未散去。 暮云楼的侍者走上去,开始打扫战场,司仪上前宣布段二公子和朱九小姐的武斗以平局告终,下一场武斗会很快开始,但已经没人关注赌局的结果,也没人有心思关注下一场武斗了。 毕竟之前的那一场武斗已 《英鸾》第二百四十章 惊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一章 等待 五楼天字阁的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 说是两位少年更为准确。 两人虽然并肩而立,但完全没有交谈的意思,略微倚靠着墙壁,似是不约而同等待着什么。 朱鸾和新安郡王一行人登上五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光景。 看着站在门口的朱戎和鱼斯年,朱鸾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 《英鸾》第二百四十一章 等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二章 家乡 华灯初上。 暮云会结束了,但暮云楼依旧喧闹。 大厅里比试用的高台上不见刀刃相向的公子们,换上了徽州城最美的舞姬们的歌舞。 大厅里重新摆上了桌椅,赢了钱的赌徒们呼朋唤友,点上一桌好菜,也不忘叫几位姑娘相陪,输了钱的也不孤单,和同伴勾肩搭背溜达出去,找个便宜的地方借酒消 《英鸾》第二百四十二章 家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三章 风起 暮云楼地字阁包厢前后通透,有一面窗户临街。从这扇窗户可以清楚看到大门处的情景。 暮云会结束后,慕忆之没有出去送客,那是侍者的工作,他坐到了临街的窗边,看着各家贵客登上马车离开。 “这是又怎么了?”看着楼下聚集成一堆的人,慕忆之笑着问道。 原本冷清的地字阁里多了两个人 《英鸾》第二百四十三章 风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四章 准备 比起周围火树银花,挂着各式花灯的其他世家府邸,英国公府挂着的灯笼并不算多,从远处看起来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有点寒酸。 但和以往不同,略显寒酸的灯火却掩盖不了府内热气腾腾的气氛。 有小厮们拎着一盏盏白纱灯在前面引路,后面跟着手捧各式锦盒物件的丫鬟们,偶尔有几个手忙脚乱的掉了东 《英鸾》第二百四十四章 准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五章 难缠 镌刻着英国公府纹样的马车正向英国公府的大门驶去。 卫勇骑着马在马车前开道,和来时的喜气洋洋不同,粗犷的汉子脸上的神情十分古怪,像是被好奇心憋得难受的不行,时不时回头看着后面静悄悄的车厢。 是的,静悄悄。 那个陌生的公子当街拦车的时候,他被吓了一大跳,但随后九小姐说了 《英鸾》第二百四十五章 难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六章 新的 站在门口的众人看到自家的马车居然走下两位陌生公子,都瞪大了眼睛。 “这难道是大少爷新认识的朋友?”陈婆子在一旁疑惑地问道。 白老太君锐利的眼睛打量着马车边的男女。 不远处,脚落地后,鱼斯年神色沉静地打量了一下眼前府邸,目光就投向被朱戎抱在怀里的朱鸾,手往前伸了一下, 《英鸾》第二百四十六章 新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七章 开始 在徽州,徽四院美名远扬,每年通过县试乡试的学子,除了紫阳书院,剩下七成都是徽四院的学子。 而徽四院的首席更不同凡响,历年的县试乡试,无一不能杀入前三甲。 说是徽州学子的顶点也不为过。 在徽州城里,公子们介绍自己的时候,唯有紫阳书院和徽四院的首席不需要说出自己的出身。 《英鸾》第二百四十七章 开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八章 追逐 只是赌了几局而已? 真是信了她的鬼! 寿安堂正屋里,摆着丰盛宴席的圆桌上,白老太君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大叠银票,脑海里只留下了这样的想法。 “这……这……全是九小姐赢的?”陈婆子站在一旁,原本正拿着麈尾来给白老太君拂着,眼睁睁看着朱戎从怀里掏出足足几寸厚的银票放到桌上 《英鸾》第二百四十八章 追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九章 存在 在暮云楼发生的事,有的是朱鸾预料到的,有的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比如司马浩的出现,比如望溪先生的邀请,比如段立峥的相助,比如宋怀竹的怀抱。 的确如朱戎所想,感到开心的不只是他一人,这无比浓密的一天她渡过的也非常愉快。 这是她走出英国公府,在徽州城内迈出的第一步。 《英鸾》第二百四十九章 存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章 出人 白老太君话说完,拄着拐杖就想离开,而她刚迈出步子,后面就又传来这孽障的声音。 “曾祖母,请留步。”朱鸾在后面叫道。 “又怎么了?”白老太君听她说话都觉得心惊胆战,眉头紧蹙着转过身来。 “昨天太匆忙,有些事情没来得及问您,”朱鸾说道,“之前听说卫大叔让仵作去检查了那个 《英鸾》第二百五十章 出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一章 意料 这丫头如果知道什么是分寸,那分寸也肯定和别人不一样。 白老太君瞪了朱鸾一眼,觉得心有点累,“有什么事以后再从长计议,我年纪大了撑不住了先去歇息了。” 说完仿佛怕被再叫住一般,带着陈婆子等人急匆匆离开了正屋。 朱鸾看着白老太君宛如躲避洪水猛兽一般的身影,有些失笑。 《英鸾》第二百五十一章 意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二章 意 这样的孩子被困在地下十五年实在是可惜了。 不过以后会更好的。 朱鸾正这么想的时候,朱戎再次开口了。 “我也会参加的,”少年说道。 朱鸾有些意外,但又没那么意外。“参加国试?”她问道。 “嗯,”朱戎点头道。伏在少年温热的背上,能够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他 《英鸾》第二百五十二章 意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三章 涟漪 这个她指谁自然不言而喻。 但朱戎脸上露出一个疑惑的笑容,装作听不懂一般反问道,“她?她是谁?” 眼前的少年生的俊美,笑起来也十分好看,一眼看上去十分无辜。 但慕恪之知道他心里清楚的很。 当初在暮云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哪个女子身上,但慕恪之同时注意到了这个 《英鸾》第二百五十三章 涟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四章 归离 中年男子身材微胖,身穿赌坊老板常穿的满是铜钱图案的绸衫,看上去很普通,甚至有些俗气。 听到这女子的问话,中年男子一向满是笑意的脸上却没有笑容。 看他久久没有回话,女子继续侧头盯着他,“嗯?方老板?” “段二公子的婚约关我这个赌坊老板什么事,”中年男子漠然地回答道,“ 《英鸾》第二百五十四章 归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五章 继续 不管神都将要起什么样的风雨,千里之外的徽州城里,雪还是照旧下着。 “这雪越来越大了,山路应该被封上了,”灵岩寺里,晋阳公主透过禅房的窗户往外看,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朱鸾道,“你今天估计是回不去了,”她调皮地笑,“除非在你身上割几个口子,把你整个人烧起来。” “你这丫头,”朱鸾 《英鸾》第二百五十五章 继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六章 告别 “这样啊。”朱鸾抬眼看向屋外大雪封山的雪景,想起那个总是说自己无牵无挂,有一把剑就能活下去的人。 她重生之后首先想要见到两个人,一个人是娘娘,一个人就是她的师父。 如果说娘娘是她的母亲,师父那个人虽然不成样子,但在朱鸾的心中,他是她的朋友,也可以说是她的父亲。 想到 《英鸾》第二百五十六章 告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七章 开幕 晋阳公主看着她流光溢彩的眼睛,明明满溢玩笑般的笑意,不知为何她打了个寒颤。 注意到自己的发言可能吓到小孩子了,朱鸾笑了笑,不再提起过去的事,看了眼外面。 外面的雪下的越发紧了,满眼都是白茫茫。 “这下看来是真回不去了。”朱鸾笑了笑。 “晚上怎么办?在这里住下 《英鸾》第二百五十七章 开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八章 雪夜 那声音很轻,在寂静的雪夜里听起来很普通。 灵岩寺的禅房边有不少松树,深冬时节依然青翠,时不时就有积满雪的枝丫被压断的声音传来,积雪扑簌簌落下。 但听到窗外这声积雪滑落的声音,朱鸾沉默了很久。 她将佛经放到了床上,看了一眼在床上安稳地阖目而眠的晋阳公主,走向了位于一侧 《英鸾》第二百五十八章 雪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九章 冬晨 “阿元很耐冻的,”段浩初重新斟了一杯酒,推到朱鸾的面前,看着亭外的风雪,“他是我妻子从西凉的雪原上捡到的。” 朱鸾伸出手握住酒杯,手心传来淡淡暖意。 她同样看向亭外的风雪没有说话。 这个男人的每一句话都是试探。 西凉雪原是大周、西凉和后金王庭三国交界的地方。 《英鸾》第二百五十九章 冬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章 白首 灯影摇曳,拉长了亭中两人的身影。 在段浩初说出那句话之后,灯火一个摇晃,朱鸾的影子也摇动了一下。 “没想到堂堂朝廷的三品大员,也会相信轮回转世之说,”朱鸾抬起眸子,觑着他:“所以你把我当成了你妻子的转世?” “我本不相信轮回转世之说,”段浩初深深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英鸾》第二百六十章 白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一章 松林 褐衣少年闻言立刻停了下来。 在高速奔跑的过程中立刻停下来,背上还背着一个人,少年的身躯却没有惯性的往前冲出去,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就停下了脚步。 朱鸾低头望去,积满雪的地上只留下浅浅的一个圆坑,很快就被后续飘落的雪花给掩埋了。 真正的踏雪无痕。 这表明这少年对 《英鸾》第二百六十一章 松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二章 寒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怀竹现在的体温过低的缘故,纷纷扬扬落在男子身上的积雪一直没有融化,他整个人仿佛要被雪给掩埋了一般。 “宋公子?宋怀竹?”朱鸾收回手,喊了两声,但眼前的男子躺在冰雪里一动不动。 朱鸾弯腰凑近男子的面庞,耳中辨出他的依旧有呼吸,但气息紊乱之至。 以宗师 《英鸾》第二百六十二章 寒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三章 火焰 朱鸾缩回了手,站起身来,眯起眼睛,看着面前戴着面具的男人。 白玉面具的上面光泽流转。 朱鸾的眼神冷了下来。 她第一次进天牢,是在十一岁的时候。 英鸾公主升入登极境,进入皇家玉碟后不久,被委托的第一项工作居然是参与天牢的改造。 让十一岁的小女孩去那种人 《英鸾》第二百六十三章 火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不冷 朱鸾也不清楚她在心底到底是否真的想要见到他的脸。 她的好奇心比正常人要弱一些,因为她自小就明白,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指尖面具的节扣传来冰凉的触感,朱鸾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男子。 全身都是谜团的少年宗师。 她前前世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而现在,只 《英鸾》第二百六十四章 不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五章 风雪 “是吗?”不知道是因为寒毒未消,宋怀竹的眼中的迷雾更浓,定定的看了一眼朱鸾,随后抬头看向高悬的月亮,眼中划过一抹疑惑。 “现在是……难道还不到丑时?”他声音平静地反问道。 朱鸾回忆了一下出来时滴漏的时辰,对照了天空中月亮的位置,点了点头道,“应该将将夜半。” “夜半 《英鸾》第二百六十五章 风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夜归 月亮升的更高了一些,月华静静流淌,透过斑驳树影,给厚厚的雪地再添一份晶莹。 周围静极了,偶尔能听到两声远方传来的猛兽哮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只能看到两人重叠的身影。 在横七竖八倒下的松树丛中,宋怀竹背着朱鸾时而轻巧地跃起,朱鸾来的时候,面对这堆像是丛林探险的障碍物般的树干, 《英鸾》第二百六十六章 夜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夜话 “嗯,”晋阳公主躺在床上,淡淡应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朱鸾笑了笑,走到衣橱,脱掉身上贴身的小袄,挂到了熏炉边,重新取出一套新的寝衣换上。 寝衣是晋阳公主的,宫女总是会为公主准备许多套一模一样的新衣,朱鸾换的驾轻就熟,只不过晋阳的衣服对现在的她来说大了一点。 晋阳公 《英鸾》第二百六十七章 夜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八章 开始 前前世喋血火海,在那样惨烈的死法里,朱鸾被夺走全身将近一半的血。 在她的天赋血脉觉醒之后,她的血是她的力量,但同时也和她的神魂紧密相连。 神魂是修行者的灵魂,神魂缺失最大的影响就是对记忆的影响。 丢失记忆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某种意味上,一个人的记忆是一个人的一切,大 《英鸾》第二百六十八章 开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九章 登场 紫阳书院所在的五曲隐屏峰是很大的一座山,被分到紫阳书院的学子也是最多的,朱鸾一眼望去,粗略估计大概有近千余人。 周围乌泱泱一片,在场众人并不全是参加县试的。四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贫有富,有三教九流,还有挑着担子来卖早点的。 在人群里,有拎着考篮满脸紧张的考生,有一脸担忧为 《英鸾》第二百六十九章 登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章 证明 英国公府家的小姐。 这个说法就很有意思了。 世家大族,哪怕是丁姓世家,人丁再凋零,主支旁支加起来,一辈零零总总都会有不少儿女。 于是排行就成为了区分这些公子小姐的重要标准,尤其是世家小姐闺名不为外人言,所以在外面称呼起来,总是哪一家的第几位小姐这样的。 除非 《英鸾》第二百七十章 证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不言 两枚一模一样的玉佩并在一起,在晨光下发出温润的光,一眼看上去就能明白是成双成对的。 但奇妙之处并不只在于此。 突然有考生惊叫起来,“那玉上的花纹在流动!” 众人定睛看去,发现两块玉佩上流水的纹路居然是相接的,并在一起的时候,宛如一浪浪波涛在涌动一般。 这便是 《英鸾》第二百七十一章 不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二章 在意 面对鱼斯年的质问,朱鸾一脸平静道,“搜检毕竟是规定,自然是正常参加。” 鱼斯年从未觉得这女子的宠辱不惊那么可恨过。 “你毕竟是个女子,还尚未出阁的小姐,”男子咬牙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有点自觉可以吗?” 朱鸾眨了眨眼睛,“可自然参加国试就要参加搜检。” “你 《英鸾》第二百七十二章 在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三章 开考 段立峥神情淡然道,“男人让男人搜检,女人让女人搜检,哪里算得上舞弊?” “这是你临时找来的人,谁知道是否公正,”有考生大着胆子道。 四周的女子对那个考生怒目而视,但那个考生缩了缩头,看着日光下万众瞩目的段立峥,梗着脖子道,“就算是段家,连县试都要插一手也太过分了!” 《英鸾》第二百七十三章 开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四章 自力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做,”五曲隐屏峰山顶,草房前的青石下,白发苍苍的老人负手而立,沉声说道。 段立峥站在南山先生背后,即便被先生训斥,脸上神色依旧不变,即便南山先生看不到,依旧躬身行礼。 “同样的事情,学生以前已经做过,之后如果再发生,还是会这么做。”段立峥恭敬地说道。 《英鸾》第二百七十四章 自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五章 名次 写着斗大黑字的白布唰的一声展开,今年县试的题目出现在众位考生的眼前。 考场中一片唏嘘声,再次骚动起来,或老或少的考生,有人面有得色一片胸有成竹,有人一脸懊恼险些捶胸顿足。 衙役们再次敲锣让考生们肃静,冷静下来的考生们纷纷展卷磨墨,有那手快地已经取来一张纸作草稿,提笔刷刷写了 《英鸾》第二百七十五章 名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六章 考完 在考棚里待上一整天,中间没有休息的时间,虽然比不上像是会试好几天的连考,但绞尽脑汁写上那么些文章,还是在功名前途的压力下,对考生的心理体力都是一个考验。 之前出来的考生,连交白卷的都是一脸菜色,但这个推门而出的少年,脸色如常,整个人看上去轻松自在。 围在考棚门口的众人,还以 《英鸾》第二百七十六章 考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七章 放榜 朱鸾和朱戎挤在一众考生中前行。提前交卷的考生毕竟是少数,涉及前途功名,大部分的考生都会坚持到最后一刻,尤其是年纪大一些的考生,历来格外谨慎。 考棚正门虽然是临时搭就,但树立的门柱十分气派,这就是传说中的龙门。门柱上雕刻着桂花的文案,寓意蟾宫折桂。 锣声敲响,意味着一切尘埃落 《英鸾》第二百七十七章 放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八章 名次 县试的榜单贴在县衙前。 英国公府的马车来到县衙前的时候,已经围了很多人。 县试的榜单用红纸写就,到了殿试的时候才改用黄纸,也就是所谓的金榜。 红榜上写着一排排名字,第一名的字最大,排名越靠后字越小,三百名以后的人名如果不凑到榜前看都看不清。 有不少胡子都花白 《英鸾》第二百七十八章 名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九章 查卷 即便到了此时此刻,她的声音依旧是轻柔又平静的。 没有愤怒,没有不甘,没有怨天尤人。 这样的声音这样的人,你永远弄不明她的喜怒哀乐,更探不出她的深浅。 起码没有第四百七十七名那样浅。 “在东面的墙那边。”鱼斯年说道。 县试查卷并不复杂,大周在制定国试制 《英鸾》第二百七十九章 查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章 先生 其中的一份考卷上写着名字,但即便没有名字,段立峥也能知道是谁的。 这份考卷在今日清晨,其抄本就已经被送到了各大书院争相传阅。 正是司徒高义县试的考卷。 案首两个大字在上面大的刺眼。 段立峥的视线在司徒高义的考卷上停留了一瞬,移到另一份上,尚未看清内容,就发现 《英鸾》第二百八十章 先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一章 官衙 就在段立峥和南山先生谈话的同时,县衙后院也在进行一场谈话。 比起县衙外的如同过年一般的热闹,县令大人所在后宅的气氛却有些紧张。 整个县衙其实由两部分组成,前面是官衙,后面是县令一家人居住的后宅。后宅一般重重把守,很少放人进去。但此时此刻,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人正快步走了进去, 《英鸾》第二百八十一章 官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不是 “可是……”段立峥看着自己的恩师,“居然有人在国试中行不正当之举,怎可放过?” 南山先生看着眼前的少年。 “立峥,我不记得有没有和你说过,”南山先生走到窗边,眺望着冬日里萧条的群山。 段立峥意识到了南山先生要说什么,剑眉皱了起来。 “你的才华其实要在你兄长之 《英鸾》第二百八十二章 不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天泉 “金德利,你说什么?”门口传来一声厉喝。 正议论的热火朝天的众人大惊,纷纷转头看去,结果看见鱼斯年和朱鸾兄妹二人站在门口。 场内顿时一静。 刚刚说话的学子都面露懊悔,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刚刚说个不停被唤作金德利的学子露出一个干干的笑容道,“鱼师兄,你怎么来了 《英鸾》第二百八十三章 天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四章 长卷 “我相信的是她。”老人的声音在堂中回荡。 这说法也太直截了当了。 鱼斯年一怔,随后看向身边的兄妹。 朱鸾神情不变,朱戎脸上也没有丝毫被轻视的怒意。 “我明白,”这个小少年的脸庞俊美得能让大多数人自惭形秽,嘴角的笑容温暖而阳光。 “相信舍妹就是相信我, 《英鸾》第二百八十四章 长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五章 祭文 屋里所有人的视线都焦灼在这长卷上。 望溪先生接过朱鸾递上的长卷唔了一声,一边看一边道,“写的到挺快,我就知道你这丫头记得……” 说着说着老人的话止住了,深陷的眼睛眯了起来,面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一旁的鱼斯年心中抓肝挠肺地好奇,往前一步,想看看长卷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但 《英鸾》第二百八十五章 祭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六章 买剑 徽州城里的张铁匠打了一辈子铁,虽然都是些简单的器具,不懂得什么花哨,但因为下料实在,价格公道,几十年来生意也算是不错。 铁匠铺子里永远响着乒乒乓乓的打铁声,外界的纷扰仿佛和他无关。 而这一天,冬日里依旧满身大汗的张铁匠在打铁的间隙中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家铺子来了一对奇怪的客人 《英鸾》第二百八十六章 买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七章 武试 “三、三、三把?”张铁匠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倒也不是没有遇见过一次买这么多的,比如每年到了秋天砍柴的好季节,柴刀卖完的时候,也常有村里的壮汉一次买好几把。 但这年纪轻轻的娇小姐一次买这么多铁剑干什么?还是这种最普通的铁剑。 张铁匠想不明白,一时间竟然有些害怕起 《英鸾》第二百八十七章 武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八章 山崩 这个清晨对段立峥而言没有什么不同。 可能对有的人来有些太早了一些。但段立峥从小便习惯于鸡鸣后起身。 这次醒的比以往要略早一些。因为是冬日,窗外依旧很黑,能够看到淡淡的明月。 虽然知道自己醒早了,但段立峥还是像过去十五年来每个清晨一样,即时睁眼,宁心静意,随后舌抵上颚 《英鸾》第二百八十八章 山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九章 地裂 武试的案首会是斗山书院首席洪山。 这一点在整个徽州几乎没有人会怀疑。 就像大家都知道这次文试的案首会是还古书院的司徒高义一般。 事实证明,文试的案首的确花落还古书院。 司徒高义既然参加了,那案首就还真是司徒高义。 同理,不管今年县试多么英才辈出,高潮 《英鸾》第二百八十九章 地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章 回城 段立峥摇摇头几分无奈。 这个女子给人的惊奇实在是太多了。亏他在看到她县试倒数第一的时候还特意上了趟五曲隐屏峰,却不曾想第二天的武试,这个人就拿了个正数第一过来。 文试倒数第一,武试正数第一。 这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不用出门段立峥都能想到外面到底会乱成 《英鸾》第二百九十章 回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一章 寻常 “那个马车里坐着的就是今年县试武试的案首?” “听说是一个小丫头片子?” “洪公子居然输给了她?会不会哪里弄错了?” 大街边的人们注视着月光下缓缓驶来的马车,马车的帘子并没有撩起来,只有马车上英国公府的纹章,彰显着马车里人的身份。 今夜,有很多人,就是为这辆 《英鸾》第二百九十一章 寻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二章 午夜 虽然比平时要冷清,但暮云楼大厅里依然有不少人在。 陆陆续续有看完热闹的客人回来,今晚有不少书院学子定了庆功宴,大厅里还是人来人往的。 不同打扮的散客走进去,就像是水滴融入大海,毫无痕迹。 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街坊近邻。 拿着碧玉小烟锅的老头走进暮云楼的大门, 《英鸾》第二百九十二章 午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三章 谋划 听到那个法子,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真的要那么做吗?”刘夫子的脸上没有一丝意外,只是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一些。 “徽州城内一直都很太平,可以的话,在下不想引起什么事端。”刘夫子环顾了一下身边的人,“这么做等于是要我们那些人放弃多年来用来隐藏自己的身份,如果一击不得中,事情就难办 《英鸾》第二百九十三章 谋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四章 圈套 朱鸾眯起眼睛。 “这两拨人,不是来自于同一个势力。”她平静地说道,这次语气肯定,声音冷了下来。 “哎?”朱戎偏头看着她。 此时前后两拨的黑衣人已经混到了一起,所有人都一个打扮,浑身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除了身材的差异,在朱戎眼里这些人外表看上去几乎个个一模一样 《英鸾》第二百九十四章 圈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五章 杀局 空手挡剑,杀人剁手一气呵成。 她看着他,面容稚嫩,眼睛却亮的惊人。 刘夫子目瞪口呆。 虽然读过密报,见过线人,听过诸多传言,但听着身边神秘杀手的厮杀声,看着站在眼前的女子,他发现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这个错误不是没有发现有人跟踪,而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弄 《英鸾》第二百九十五章 杀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六章 合作 雪花落在脸上,融化后带来一丝凉意。 卫勇满脸都是血,浑身酸软无比,这种脱力的感觉让他久违的有了回到了战场的感觉。 黑衣人就像是韭菜一般,割完一茬又来一茬,他能看出来事情有些蹊跷。他已经做好了今天将命丢在这里的觉悟。 不过…… 谁能想到,他只是送自己的小姐去趟 《英鸾》第二百九十六章 合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七章 难逃 新飘下来的雪花掩埋了地上的血迹。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卫勇已经难以站稳,将绑在手上的大刀插入雪地,拄刀而立。 即便形容狼狈,卫勇脸上的喜悦之情依然溢于言表。 因为他们已经成功解决了这些从灌木丛里跳出来的杀手。 在和第一波的黑衣人的配合下。 所有事都诡异到不行, 《英鸾》第二百九十七章 难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八章 竹林 大雪飘洒而下。 清晨站在竹林里草堂的屋檐下看雪,是一件非常风雅的事。 这个清晨对年华藏而言没有什么不同。 和寻常一样,天还未亮从家中启程,撑伞走到城外,然后踏雪提气,脚尖点在雪地上借力,疾奔往南掠去。 对于登极初期的修行者而言,这点风雪算不了什么。虽然年华藏 《英鸾》第二百九十八章 竹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九章 领命 年华藏一直坚持最好的修行者要用最好的剑。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对于那些想要彰显自己的能力,故意用些普通的剑的修行者,他也一直是嗤之以鼻的。 而整个太平山房的人都知道,年华藏现在的配剑是他在拿到县试案首的时候,郭教习赐下的宝剑。 此剑名唤逆鳞,是太平山房的镇山之宝, 《英鸾》第二百九十九章 领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章 心思 雪不停歇地下着,在摇曳的竹林里,一个青色的身影正在飞速急掠。 是年华藏正在赶路。 顺着从孟茂才那里逼问出的道路,年华藏离开了温暖的书院,被迫再次回到风雪里。 如果说来的时候顶着的风雪是一种诗意,这个时候打到他身上的风雪就像是一种讽刺。 年华藏的脸崩得紧紧的, 《英鸾》第三百章 心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一章 雪崖 他可以拒绝吗? 年华藏脸色再次一黑。 心底第一句浮现出来的就是这句话。 不对,谁是你师兄啊? 这是第二句。 听到这小少年一声喊,年华藏感觉浑身的汗毛都树了起来。 “师兄?”而眼前原本对他怒目而视的刺客头子,在听到朱戎的话后,立刻转头问道,“你 《英鸾》第三百零一章 雪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二章 一跃 和其他成名后才成为太平山房弟子的学子不同,年华藏七岁就进入了太平山房。 这在徽四院中是非常稀罕的。 因为像紫阳书院和徽四院这样的知名书院是不收蒙童的。再优秀的学子,也是先在一些私塾先开蒙,取得一定成绩后,再在书院招收学生的时候报名进入。 不少不知情的徽州百姓传言年华 《英鸾》第三百零二章 一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三章 滚落 崖下的风比想象中的还要暴烈。 这也是一种修行。 年华藏一边抵抗着铺天盖地灌来的寒风,一边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耳边的狂风呼呼作响,年华藏尽量不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跳下来这个问题。 他也没时间去想。 在高速的下坠中,还要保留清醒的意志,这对心志是一种极大的 《英鸾》第三百零三章 滚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四章 岩洞 那味道难以形容,甜美得像是从骨头里渗出的一般,兜头将他笼罩其中。 随之传来的是属于女子柔软的身躯的触感,有人将他拉入了崖壁的一处凹陷,身体紧紧贴在他身上。 年华藏浑身一僵就要后退,结果上面再次传来内力十足的长啸,头顶山石扑簌簌滚下。 他听见那女子用极快的语速和他说道 《英鸾》第三百零四章 岩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五章 坑货 跳崖下面正好有个洞的主角待遇是不存在的。 呼呼的风声从耳边灌过,朱鸾看着坑坑洼洼但整体还算平整的崖壁,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论证了这一点。 她当然可以出剑挂在岩壁上,她已经落的非常深,就算那个黑衣人之后发现她跳崖了一时也不会发现。 但那也是迟早的事。 那个时候她 《英鸾》第三百零五章 坑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六章 计划 她想杀了他吗? 年华藏在听到眼前女子的话,第一反应就是握住了腰边的逆鳞。 看着握着剑柄如临大敌地瞪着她的少年,朱鸾眨了眨眼睛,一脸疑惑。 “师兄?”她问道。 “别叫我师兄,”年华藏道,“你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成师兄!” 少年冷冷地看着朱鸾。 “就 《英鸾》第三百零六章 计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七章 十招 年华藏一翻上去,就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 这是一种宛如神祗一般居高临下的视线,像是有庞然大物正在崖顶低头俯视着他。 对于五感敏锐的修行者来说,这种感觉糟糕之至,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 然而,年华藏平抓着剑,一剑刺入,脚抵在崖壁上借力窜上一人高,再次刺入剑,这样不断往上之 《英鸾》第三百零七章 十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八章 破灭 然而当他停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龙抬头下面,只有他和追在他后面的黑衣人。 年华藏单膝跪地,手撑逆鳞剑稳住身形喘息着,有血不断从他的口鼻渗出,滴到洁白的雪地上,看上去惨不忍睹。 “怎么,不逃了?”黑衣人也停下脚步,脸上又露出猫戏鼠一般的笑容。 “真是少 《英鸾》第三百零八章 破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九章 黄雀 积雪夹杂着山石直泻而下。 一切的时间都刚刚好。 就在黑衣人的身形出现在龙抬头下的前一秒,年华藏爬上了山崖。 然后黑衣人的身影出现在山头下的时候,他出剑斩断了山头。 整个山头塌陷,砸向下方的黑衣人。 一切都完美无缺,非常顺利。 顺利到难以想象。 《英鸾》第三百零九章 黄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章 复位 雪落红梅。 黑衣人的半截身子还停在那女子面前,而上半截身子却因为巨大的冲力飞出,过了好远才扑的掉在地上。 鲜血冲天而起。 溅了眼前的女子一身。 周围的风雪也被染红,整个场景看上去既惊悚,又诡异。 年华藏站在山坡上,看着眼前的女子呼出一口气,然后慢慢从 《英鸾》第三百一十章 复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一章 遗产 这个时候,年华藏才察觉到山坡上的天地元气的涌动有些不正常。 他之前受伤过重,在调息了三炷香后才重新取回敏锐的五感,所以才忽略了。 将将平息下来不久的山崖上,再次起了风。 风起,雪舞。 天地元气竟然疯狂般朝躺在地上的少女纤细的身体内涌入! 定睛一看,能 《英鸾》第三百一十一章 遗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二章 聪明 朱鸾看着年华藏。 少年原本穿着挺括的新衣,但现在已经被弄的不成样子,到处是破口,还被扯烂了一块,沾满雪水污渍,身上还有黑衣人的剑留下的血痕。 朱鸾在打量年华藏的同时,年华藏也在看她。 之前各种情况让人应接不暇,上次有时间看她还是在那个小到两人之间都拉不开距离的洞里, 《英鸾》第三百一十二章 聪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三章 总会 一力降十会。 面对计谋,有力量者自然会炫耀他的力量。 这差不多是高境界修行者的通病了。 即便猜到了他们的计划,这个黑衣人还是来到了龙抬头下,因为他打算在他们面前用纯粹的力量击碎他们自以为是的圈套,让他们深刻体味绝望的感觉。 所以他会经过龙抬头,还在年华藏倾尽 《英鸾》第三百一十三章 总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四章 留情 朱戎看了年华藏一眼,凑近朱鸾轻声道,“那个戴斗笠的人死了?” 朱鸾点点头。 年华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这个小少爷神神秘秘的做派,心想在登极境身边,他就算贴到那个女人身上去,说的话自己还是能听到一清二楚。 “听那个人说他也是那个什么……登极境,”朱戎看了一眼身后的刘夫 《英鸾》第三百一十四章 留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五章 音杀 所有的刺客都死了。 无论境界,无论多寡。 但只有他们活了下来。 刘夫子眼神复杂地看着个头只到他胸口的少女。 他可不认为他们能活下来是因为他们比其他的刺客更加英勇,懂得明哲保身。 眼前的女子显然没有回答的意思,但刘夫子一直平静地凝视着她。 “怎 《英鸾》第三百一十五章 音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太平 外面风雪呼啸,但太平山房的草堂里依然暖意融融。 学子们被雪水打湿的斗篷都挂在火塘边,雪水蒸发升起阵阵白气,众学子盘坐在一边,闭着眼睛各自行气调息。 外面的风雪太大,虽然修行者不畏惧风雪,但顶着这么大的雪出去操练实在有为难自己的嫌疑,所以今日太平山房的早课改成了在室内导引行气 《英鸾》第三百一十六章 太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七章 消失 “尸体?” 郭教习眸光一闪,看了一眼赶上来的书童,书童会意朝后堂跑去。 年华藏松了口气,再次施礼。 “好了,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郭教习严肃地问。 “需要您……”年华藏看了一眼左右。 郭教习点点头,随后朱鸾被年华藏拉了一把,被往前推了一步,在然后, 《英鸾》第三百一十七章 消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八章 以为 身在神都,总会觉得时间的流逝非常快。上一周红袖招里新的花魁刚刚选出来,二十四把琵琶同台竞技的盛会刚刚过去,这一周就又有西凉那边的舞姬带了新团过来,又是一阵热闹。 天气已经暖和了一些,但倒春寒的余威还在,红袖招外的行人大多还穿着夹袄。红袖招内,虽然已经撤去了暖炉,但人来人往热气腾腾, 《英鸾》第三百一十八章 以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九章 安排 小丫头弹琵琶的声音猛然增大。 许大家皱眉环顾了一下四周,“就算知道也不该说出来,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她沉声道。 方老板冷哼了一声。 “到底是方家的人,”许大家笑了笑,“真是什么都敢说。” “二十年前我就不是方家的人了,”方老板脸绷紧了,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手指 《英鸾》第三百一十九章 安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章 想入 “聚气?”朱鸾的话一出,桌边的人都看过来,但第一声回应却从门口传来。 朱鸾回过头,一个少年穿着普通的长衫站在三人身后,看上去平平无奇,但他一抬头,楼下的人都往上面望。 甚至能听到大厅里的窃窃私语。 “立峥,你来了。”慕恪之探出头看了眼,“你这时间点赶的也太让人想入非 《英鸾》第三百二十章 想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一章 非非 乡试的排期在大周的国试中很重要,而之所以引人关注,还在于每届的前后顺序都会调整。 调整的理由不明,但士林里历来有一种说法,认为乡试的排期和朝廷对各个州的重视程度是相关的。 最早举行乡试的州格外受人关注。 上一届最早举行乡试的州是徽州,但今年徽州被排到了七月初七,失去 《英鸾》第三百二十一章 非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二章 考前 在座的众人随着他的话举起酒杯,连原本一直笑嘻嘻的司徒高义脸上的神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虽然各自的书院不同,但这一代徽四院和紫阳书院的首席们都是从小比到大的交情。 之前的那些比试,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又压倒东风,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不过是小打小闹。 到了县试,他们又各自有意 《英鸾》第三百二十二章 考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三章 寂寞 段立峥原本只是想要停下来打个招呼,虽然不知这女子为什么耽搁了,但出于礼貌,还是不能一走了之的。 今日天色尚早,所以各家没有叫马车来,不过她是女子,定然会有人来接吧。 段立峥正想和朱鸾寒暄后再离开,却没想到这女子抬起头来,有些意外地看向……他的身后。 段立峥转过身,却 《英鸾》第三百二十三章 寂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四章 知道 想起雪,比起龙抬头下生与死的较量,朱鸾更愿意想起那个雪落无声的夜晚。 伴随着松涛和月亮的夜晚。 那个交织她前前世的故事的夜晚。 有当年捡到的孩子,有曾经生死相隔的丈夫,有不知到底是否有关联的神秘少年。 朱鸾能记得阿元,能认得段浩初,但不记得自己是否认识宋怀竹 《英鸾》第三百二十四章 知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五章 办法 段立峥的气息凝滞一瞬。 突然一阵强风吹过。 “哎呦!”不远处卖风筝的小贩的一只风筝不小心被风吹走了,带起一片惊呼,小贩懊恼地跺脚。 春风带起团团柳絮,白花花,毛茸茸,有点像雪。 一朵柳絮落在了眼前少女纤长的眼睫上,她眨了眨眼睛,柳絮飞走了。 眼睫下流 《英鸾》第三百二十五章 办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六章 廷议 就在各个州的学子如火如荼的准备乡试的时候,朝堂上也开始了三年一度的各州乡试监考官的选定。 大周国试中从太祖皇帝时起设立了诸多制度,其中有一项就是每个州府的乡试不再由一州巡抚负责,而是统一从中央派遣一名德高望重的官员作为监考官和巡抚共同负责,对于参考人数较多的州府,有的时候还会设立副 《英鸾》第三百二十六章 廷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七章 政敌 听到段浩初的话,大殿里炸开了锅。 一位坐在杨阁老身边的老者睁开了眼睛。 他的头发花白,即便在众人争论到最激烈的时候也是阖着眼皮闭目养神,却无一人敢叫他。 现如今他睁开眼睛,满是皱纹的脸上古井无波,一举一动自有威严。 他抓住赐座旁的拐杖,拄着站了起来,大殿里的 《英鸾》第三百二十七章 政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八章 欺负 徽州乡试考官人选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朱鸾正在灵岩寺的禅房里和晋阳公主一起看书。 朱鸾席地而坐,手上拿着天泉书院发的时文册子,手上拿着饱蘸朱砂的狼毫。 不仅仅是手上有书,她整个人身边还散落着无数书籍和竹简,看上去就是像是在书堆里作窝的雏鸟。 而晋阳公主对此情景习以为常, 《英鸾》第三百二十八章 欺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九章 生辰 晋阳公主扶额。 “好好好,欺负了你的人这件事先放在一边,”她摇头道,“这次的乡试,你要小心。” 又来了。 朱鸾忍不住叹气。 如果是在前世看过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作品里,她现在这种情况,算不算的上是乡试还没有开始,身上就插满了旗子? 之前和段立峥分别的时候 《英鸾》第三百二十九章 生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章 越界 新安郡王高润愣了愣。 在一瞬间,似乎有什么遥远的记忆,模模糊糊在心底动了动。 但这首生日的祝诗实在是太过有名,世家字生辰宴上也算是常见,除了特别长以外倒也没什么。 不过真的特别长,新安郡王抬眼看了一眼对面女子的眼睛,又像是被烫到一般咔的一声低下头。 速度太快 《英鸾》第三百三十章 越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一章 重要 禅房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新安郡王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 眼前的情景古怪到了极点,但他什么都没说,也没问。 身无长物的新安郡王之所以能在诸次宫廷动荡中活下来,没被发配也没被圈禁,得益于他有一种近似动物的本能。 本能告诉他现在的情况他就不要插入了。 《英鸾》第三百三十一章 重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太子 话说完,朱鸾先抖了抖。说实话她不习惯说这样的话。 但她找不到其他理由了。 她心里知道晋阳公主的做法,以结果论是正确的。 如果晋阳公主的自荐成功了,那等于她的面前就多了一道屏障,万一方伯年发现了什么,做了什么对她不利的决定,总还有人能拦着。 听到朱鸾如此说,晋 《英鸾》第三百三十二章 太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三章 详榜 和晋阳公主当初声势浩大的出访不同,方伯年作为当世大儒,一路轻装简行,只保留了部分必须的钦差仪仗,在一个无比炎热的夏日清晨,来到了徽州城。 虽然澹州的乡试已经开始,但徽州的乡试是七月初七,方伯年提前一周到达,说明了他对这趟差事的重视。 虽然比不上晋阳公主那般受欢迎,但方伯年是 《英鸾》第三百三十三章 详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四章 乡试 这世上朱鸾推不开的人不多。 这让她有些惊讶。 少年的身躯清瘦但柔韧,中气十足。是属于修行者久经锻炼的身体。 明亮如镜的眼中满是意外。 朱鸾看着段立峥的时候,段立峥也看着朱鸾。 少女从他的胸口抬起头来,在她撞到他的瞬间,段立峥就知道了是她。 挤 《英鸾》第三百三十四章 乡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五章 会宴 “会宴?”朱戎疑声道。 乡试前的会宴……倒也并不新奇。 因为乡试由朝廷选派翰林、内阁学士赴各州充任正副主考官,外来的主考官难免不了解本地的情况,本地的学子往往也不知考官的音容。 想要解决这样的问题,没有什么比吃顿饭更方便的了。 但那一般是在参加乡试学子不多的 《英鸾》第三百三十五章 会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六章 盛妆 刚刚的一切发生的有些突然,让人回味。 在那辆标着英国公府徽纹的马车停下时,车帘掀开,一个俊美如玉的少年探出身,就已经让人惊艳。 穿着从未有过的正式的朱戎先一步跳出马车,然后回过身,仰手接着车中人,似乎还在谈笑着什么。 一只白生生的手从车厢内探出搭到他手上,在官衙透亮 《英鸾》第三百三十六章 盛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七章 对望 就是要离得远啊。 朱鸾笑而不语,看着不远处璀璨的灯树,隐隐绰绰,烛光摇动。 段立峥也看向了灯树,但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他反而比较喜欢旁边的梅树,虽然时值盛夏,没有梅花,但叶子也是绿油油的。 段立峥想了想,在朱鸾身边的椅子坐下了。 随后鱼斯年也一言不发的坐下, 《英鸾》第三百三十七章 对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八章 走向 这个所谓的大周第一位女案首方伯年在还没有到达徽州的时候就有所耳闻。 在从神都前往徽州的路上,方伯年就翻阅了这次参加乡试学子们的相关卷宗。 除了在神都也久负盛名的紫阳书院和徽四院的学子,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这个女案首。 作为朝廷的老人,女子国试制度他当年也曾参加过廷议 《英鸾》第三百三十八章 走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七夕 看到方伯年看向朱鸾等人的那桌,其他原本还想开口的学子们立即停了下来。 周围的学子虽然有些不甘心,但看清楚那桌都坐了什么人之后,纷纷略带敬畏地看向那边。 园中的视线顿时都凝聚过来,原本在梅树边不起眼的一桌陡然成为众人的焦点。 朱戎坐在一旁正在夹菜,陡然视线凝聚到身上不 《英鸾》第三百三十九章 七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章 开场 那个在火里怀抱着对爱人的爱意和仇人的仇恨死去的少女,居然是生在这样一个爱人相会的节日。 最近朱鸾已经很少想起她。 在她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在心理上强制性的对自己进行了替换。 即在心底里将她的身份和朱九小姐进行置换,默认自己就是朱九小姐。 只有这样,在别人喊朱 《英鸾》第三百四十章 开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临兵 “段二公子?”朱戎站在朱鸾身边,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向段立峥手上的竹牌。 按照竹牌上的数字,朱戎的号舍在朱鸾的左边,段立峥则是右边。 “真巧啊,”朱戎小声嘀咕道。 朱鸾右手手指微动。 是啊,真巧啊。 最近真是到哪都能碰到他。 但如果说之前的那些 《英鸾》第三百四十一章 临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二章 斗阵 黑影的移动速度极快,在黑夜里如同猫一般迅捷。 不,比猫的速度还要迅捷。 不远处号板上的烛火都没有摇曳一下。 如果段立峥不是登极中期,他恐怕发现不了这个身影,而哪怕是登极中期,如果他不是段立峥,也只会把这个当成一个错觉。 毕竟这是乡试文试的考棚,不是鬼影曈曈的 《英鸾》第三百四十二章 斗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三章 共犯 居然有人会在乡试文试的晚上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号舍。 那个女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段立峥看着手心的老鼠,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老鼠像是睡着了一般,不会叫也不会动,只能喘气。 但一只老鼠呼吸的声音能有多大呢? 普通人是听 《英鸾》第三百四十三章 共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四章 进入 “什么?”段立峥一时失声道。 “嘘!”朱鸾立即将食指贴在唇上。 段立峥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闭上嘴往树下看去。 树下的银甲侍卫有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往上看了看。 两人尽量把自己缩成了一团,紧紧贴在杨树的枝干上,放缓呼吸,让呼吸的声音和着夜风。 整个树林 《英鸾》第三百四十四章 进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五章 厢内 所有的一切段立峥都可以理解,但仔细推敲都觉得很扯。 所有的事情,都让他觉得意外。 在鸟儿全部飞走后,段立峥听到外面有银甲卫来确认车门上贴的封条,就在他心提起来就以为下一秒车门就会被打开时,外面的护卫居然像是确认无误一般走开了。 青蓬小车行驶着,像是接近了城池,外面渐 《英鸾》第三百四十五章 厢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六章 心术 纸卷堆盖上的瞬间,两人眼前被一团墨黑笼罩。 为了保证考卷堆从外面看上去和之前一般无二,先前朱鸾只是勉强空出了一人的地方,空间显得十分狭小。 段立峥闭上双眼,因为敛起了气息,五感已经不复之前敏锐,所以他也不知挤在一起的两人具体是个什么姿势。 总之不会很规矩就是了。 《英鸾》第三百四十六章 心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七章 运筹 “真亏你能发现这么小的记号呢,”段立峥淡淡道,“像是你自己曾经做过这样的事一般。” 对于少年暗含机锋的话,朱鸾依旧不慌不乱。 她蹲下来一边将怀里完好无损的正式试卷塞回原处,一边道,“如果发现不了,现在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朱鸾站起身,“毕竟无论何时,如果注意不到小事 《英鸾》第三百四十七章 运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八章 帷幄 夕阳西下,第二场结束的锣声响起。 考场里响起一片呼气的声音,大部分的考生都松了口气。 段立峥放下复算过多次的考卷,抚了抚眉心。 眉头因为皱了太久,有些发痛。 不过好在大部分的题目都在他的掌控范围内,段立峥看着写的满满的题目,有高兴也有遗憾。 高兴在他 《英鸾》第三百四十八章 帷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夜袭 熟悉的车熟悉的人。 银甲卫的铠甲在月光下银光闪闪,好似白花花的银子。 段立峥看了一眼和昨日一般的人员设置和路线,估计着距离,在车队即将靠近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一面收敛气息,一面对朱鸾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唤鸟……”话音未落,一道反射的寒光突然闪过他的眼。 剧变发生在 《英鸾》第三百四十九章 夜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章 选择 示警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 黑衣人行云流水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停顿。 “这是……”不远处的段立峥低低道。 他对银甲卫了解不深,从统领和黑衣人的举动中多少能猜出那个烟花非同寻常。 刚刚他经历了一场心理斗争,说是经历了也算不上,黑衣人的动作实在太快,还没来得及让他犹 《英鸾》第三百五十章 选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一章 是谁 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浪将一切淹没。 在树与树的间隙,浩浩荡荡的真气铺卷而开。 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真气压制,仿佛整个空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被浸泡其中的人全部寸步难行。 和聪明人说话实在是省心。 就在她的那句话结束后,无需解释,段立峥立即外放出了大量的真气,以属 《英鸾》第三百五十一章 是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二章 猜测 黑衣人头脸全部裹住,甚至在头上也戴了斗笠。 难道斗笠是最近黑衣人的标配吗? 虽然朱鸾在心底开玩笑一般想着。 但这个黑衣少年的斗笠和上次雪山遇到那个登极中期不同,笠檐较短,将将遮住眼睛,像是为了适应少年激烈的动作一般,用绳子牢牢固定在下巴上。 在这样的遮掩下, 《英鸾》第三百五十二章 猜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三章 最后 朱鸾看着沾着斑斑血迹的衣服。 夏衫本就轻薄,在如果是冬衣的话还可以把袖子直接扯下一截,但夏衫的话是真的没办法。 所以只能脱掉了啊。 而且外衫里又不是没穿衣服。 虽然大周不如上辈子的世界开放,但朱鸾不记得什么时候脱个外衫而已也能引起这么大反应。 当年天 《英鸾》第三百五十三章 最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四章 艰难 到了这辈子,朱鸾才明白为什么天后娘娘之前常被臣子和读书人称之为魔鬼。 那个人到底对国试都干了些什么。 君子六艺的门类传承千年,但即便如此都没有逃过天后娘娘的魔掌。 天后娘娘文龄月花了六年的时间说服群臣和贵族,收集读书人们的意见,在原本君子六艺的基础上改良,结合改革后 《英鸾》第三百五十四章 艰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五章 弄鬼 大周国试乡试文试艺科六艺第三场。 是为舞。 舞原本按照古礼被包含在“乐”之内,但在天后娘娘规定的新六艺里舞被单独拎了出来,因为先前“乐”的范围实在是太宽泛,琴棋歌舞都包含在其中,造成评分时候的不易,故新六艺里的乐只包括乐器和歌唱,舞单独成为一艺。 不过这个新规,总觉 《英鸾》第三百五十五章 弄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六章 剑舞 有这样的想法的不只她一人。 六艺的六个场子里,唯独第三场这边人最多。 段立峥参加第三场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了出去,不少其他场子的观众也都跑到了这边来。 第三场高台边已经人山人海,还不断有新的观客加入。 与热情涌过来的民众形成对比的,是选了第三场学子们的 《英鸾》第三百五十六章 剑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七章 兰陵 “殿下,这边请。”有文吏殷勤地带路,晋阳公主扶着陶女官的手登上高台,其他考官和徽州的官员看到瞬间全部起身。 “殿下,你怎么来了?”方伯年站起身,腰微微弯了一下。 “阁老大人都来了,我自然要来了,”晋阳公主在方伯年让出的主位上坐下,“我毕竟是副监考嘛。” 方伯年呵呵笑 《英鸾》第三百五十七章 兰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八章 乐师 不远处观战的高台上,所有官员都沉浸在刚刚的剑舞带来的震撼中。 “不愧是段驸马的弟弟啊……”晋阳公主身边陶女官摇头赞叹,眼角泛泪,“上次看到这般震撼人心的剑舞,还是十五年前大公主剑舞的时候呢!” 晋阳公主皱眉,像是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冷淡道:“她那剑舞根本不是震撼而是渗人吧 《英鸾》第三百五十八章 乐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九章 楚歌 朱鸾离开乐棚走到舞台中央。 上首六位考官停下说话看过来,他们自然知道有人应考,但看到场中站立的少女脸上难掩惊讶。 然而少女走到舞台中心也没有马上停留,径直走到了舞台另一边的卫兵那里。 这一幕宛如之前段立峥拔剑前的重演。 “她要做什么?” “是想模仿段 《英鸾》第三百五十九章 楚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章 异动 比起前三场,后三场的书画棋要安静不少。 第五场书道场上,高台上整齐摆放着一扇扇空白的书屏,考生们站在书屏前,凝神提笔悬腕而书。 每人身边一方小几,几案上放着笔墨砚并一个香炉,香炉上青烟袅袅。 在香燃尽前完成一幅书法作品就是六艺第五场书的考试内容了。 与寻常书 《英鸾》第三百六十章 异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一章 魂兮 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白日未落幕却出现黄昏残月。 少女执戟而舞。 琵琶声丝丝入扣。 箫声回荡。 到底是什么时候形成了这模糊了界限的世界。 看着这一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切似乎既激越,又安静。 咚、咚、 《英鸾》第三百六十一章 魂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二章 是他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冷冷的月色笼罩在五曲隐屏峰下。 晋阳公主站在居高临下的位置,能看到六个并排的场子边,唯有第三场边的人格外的多。 即便舞蹈已经结束,但乌泱泱的人群却没有丝毫散去的痕迹。 第三场边。 夏虫猖獗,但围在高台边的人浑然不觉。 《英鸾》第三百六十二章 是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三章 夜半 “居然真的有人能一舞招魂。” 五曲隐屏峰半山腰的一座亭子里,一个和尚看着山下的高台,感慨地说道。 站在他身边的男子定定看着山下,沉默不语。 亭檐柱投下阴影,将他的半边面容掩藏,而月光打在另外半边白玉的面具,发出温润的光。 “原来是因为这个女子会招魂,”雪斋和 《英鸾》第三百六十三章 夜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四章 结果 每一场的评分都在各自的场地上公布。 六个场子同时展开名单。 第三场的观众在舞蹈结束后也几乎没有离开。 因为原本以为这一场的结果肯定板上钉钉,却没想到最后出了这样的意外。 “哎……不知道这场结果如何呢……” “肯定是段二公子拔得头筹吧……”有人说道,但 《英鸾》第三百六十四章 结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夜深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 《英鸾》第三百六十五章 夜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六章 雨夜 第三百六十六章雨夜 那个人的手依旧很凉。 明明冬去春来,已然夏日。 光洁如美玉,骨节分明,但含蓄修长,让人联想起雨后的青竹的手。 朱鸾下顺着两人交握的手往上看,在瓢泼的大雨下,对俯身抓着自己手的男子笑了笑。 “好久不见。”她说道。 宋怀竹深深 《英鸾》第三百六十六章 雨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七章 人情 比起他自己想不开,其实朱鸾更想说的是。 到底和自己有多大仇多大怨。 有一个段立峥还不算完,在今年的国试上自己还要面对一位宗师? 澹州的文武双解元。的确很稀罕。 但在稀罕是只对于那些观众而言。 兴奋属于旁观者。 压力属于考生。 对同样参 《英鸾》第三百六十七章 人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八章 演戏 现在的宗师是会在意这些事的吗? 朱鸾看着眼前认真又平静的男子有感而发。 这样的宗师还是第一次遇上。 她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值得被称为人情的事。 那个雪夜一切都只是顺路而已。 统称举手之劳。 四五个月都过去了,居然还有人会后知后觉的来还人情。 《英鸾》第三百六十八章 演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九章 出现 冰冷的雨水打在头上,流进眼眶,辣辣地疼。 坐在车头的刘官差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低声咒骂,“这该死的雨。” “刘大人,这么大的雨,会不会出什么事啊……”旁边拉着马的缰绳的车把式凑过来。 此时正好一大股雨水顺着后颈流了进去,刘官差被冰地一个激灵,肥胖的身子弹起来,眼瞪地牛 《英鸾》第三百六十九章 出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章 黑衣 在场的银甲卫和府兵瞪大眼睛。 弓手再次拉弓。 羽箭在空中发出尖利的啸声。 随后再次在那人的身前落下,如同被什么看不见的屏障给阻挡了一样。 “这是……” 刀枪不入。 大雨滂沱,水雾迷离,世界停滞,突然出现的神秘高手。 此情此景,看上去分 《英鸾》第三百七十章 黑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一章 将军 倾盆大雨的残月之夜。 只有天上的炸雷照亮的茂密树林。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围在宋怀竹身边的府兵如同不要命了一般朝男人撞去。甚至有府兵赤手空拳想要去抱宋怀竹的手脚,像是打算不惜一切代价只为困住这个男人。 长矛追星逐月,在黑夜里如同另外一道闪电。 带着 《英鸾》第三百七十一章 将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二章 校尉 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人。 最初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十二年前,木心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就是那个样子。无论从早到晚都穿着铠甲,从没人见到她脱下来过。 黑甲卫的铠甲和其他的兵士最大区别就在于有面甲。 这是为了在迅猛的冲锋中保护面部和眼睛。因为黑甲卫在残酷的战场 《英鸾》第三百七十二章 校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三章 毒箭 电闪雷鸣。 金色的信号弹顶着铺天盖地的大雨依然扶摇直上,像是完全不畏惧风雨,炸出金色的大花。 不愧是黑甲卫,这手里的信号弹等级真够高的。 朱鸾看着头顶上金光闪闪的信号弹,呼出一口气。 校尉吗…… 正七品上的致果校尉也只能拿到青色的,这至少是正六品上的 《英鸾》第三百七十三章 毒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四章 无解 “所以,这是去干什么了?” 雨水叮咚,禅房的屋檐边雨水珠子一般滑落。 晋阳公主抱着手站在屋檐下,看着面前的浑身湿透的黑衣人。 脸色非常的不好看。 她身着就寝时穿的大红贴身襦裙,陶女官从后面走出来,急匆匆取出一条繁花锦绣的丝绸披肩给她披上。 因为夜里临 《英鸾》第三百七十四章 无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五章 沉睡 没有解药的毒。 晋阳公主虽然不想回想起,但不幸的是,她隐约有些印象。 某年某月某日,还年幼的她听某人提起过。 只可惜那个某人现如今正躺在她的面前,没人能给她解释。 “没有解药是怎么回事?”晋阳公主看着自己的手心,淡淡问道。 宋怀竹对她态度的突然变化并 《英鸾》第三百七十五章 沉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六章 故事 窗外的雨一直在下。 段立峥从未觉得夏天的雨那么久,也从未觉得黑夜是那么的短。 即便他不愿,但外面的夜色还是随着雨水的落下一点一滴由浓变淡。 “什么时候了?”段立峥看雨一刻,问道。 “寅时了。”旁边的宋怀竹答道。 他的声音清淡如水。 两人平静地 《英鸾》第三百七十六章 故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三人 “我不是……”两人四目相对对视一刻,晋阳公主愣了下想要解释。 她不过是终于受不了想冲出去,但看到榻上女子眼中戏谑的笑意,她才恍然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开玩笑。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晋阳公主煎熬了一晚上的心放了下来,但同时心头无名火起,她大步走回了美人榻边,居高临 《英鸾》第三百七十七章 三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八章 准备 漫天风雨,如烟如雾。 容颜如玉的少年撑着油纸伞一步步走来。 少年俊秀挺拔的身影配合着此情此景,乍一看。 真是一副很有意境的画面。 朱戎撑着伞拾级而上,踩着院子里铺着的青石而来,偶然踩上水泊,溅起几朵水花。 伞下的少年看到廊下这离奇的组合,咦了一声抬起 《英鸾》第三百七十八章 准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九章 尝试 雪斋和尚点了点头,浩瀚如星海的眼睛看着宋怀竹。 一直洁白的鸽子从雪斋和尚的后颈出探出头来,脚上绑着竹管。 “花了点功夫,”雪斋和尚抚摸了一下肩膀上的鸽子,“按照你的配方。” 宋怀竹点了点头,“辛苦了。” “哪里,”高僧眼含笑意,看了一眼宋怀竹身后的禅房,“毕 《英鸾》第三百七十九章 尝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章 不疼 朱鸾说完屋里一片寂静。 “你得先坐起来。”宋怀竹看朱鸾一眼,“躺着喝我怕你等下吐出来。” 朱鸾躺在榻上无辜地看着他,“你看我坐的起来吗?” 宋怀竹偏过头看着留在屋里的晋阳公主,“那就扶她起来。” 宋公子完全没有在使唤一国公主的自觉,晋阳公主被说的一愣,眉梢挑 《英鸾》第三百八十章 不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一章 骑射 “你这眼神太伤人了,”朱鸾摇头。 还没等晋阳公主反应过来,之前像块石头待在一旁的男子就走了上来。 宋怀竹一言不发地以最小地接触面积抓过朱鸾的手,手指放在她的脉门上。 朱鸾乖乖任他动作,嘴角噙着一丝笑。 宋怀竹的眉头蹙起又展开。 “凉。”朱鸾看着他的手 《英鸾》第三百八十一章 骑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二章 同到 “段立峥?和她?”洪山话音刚落,面前的孟茂才就哈哈大笑起来。 年轻的学子们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年华藏沉着脸站在中间没有说话。 “之前不知道洪公子那么风趣,”有学子抹着眼泪,“但咱们明眼人不说暗话,段公子和那个女子的婚约至多不过逢场作戏,段二公子不过是碍于道义不说破罢 《英鸾》第三百八十二章 同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三章 烈马 “这是怎么了,一堆人杵在这里?”一个少年大呼小叫而来,打破现场诡异的气氛。 “高义。”洪山看去,一个小少年朝这边小跑着过来,后面跟着沉静的高个子男子。 “斯年。”“师兄。” 年华藏和朱鸾唤道。 “你不在家里睡觉,来凑什么热闹。”洪山嫌弃地看了一眼凑过来的司徒 《英鸾》第三百八十三章 烈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上马 马场上又响起一个撕心裂肺的叫喊,倒在那匹公马蹄下的牺牲者又加一位。 那匹马之前那乖驯的模样就像是装出来的,现如今摇蹄摆尾,完全释放了天性。 在旁边拉马的银甲卫已经满身是伤,但还是锲而不舍的屡败屡战。多亏了他这样的精神,勉强才拉住了这马。 但第一场十七号的考生已经躺在 《英鸾》第三百八十四章 上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五章 鲜衣 场外响起和段立峥上马时截然不同的惊呼。 不光是胆小的夫人小姐,连高台上的官员们都惊的站起身来。 只有晋阳公主稳稳坐在椅子上懒懒抬眼望去。 预想中血溅当场没有出现,像是段立峥那般的暴起驯马也没有发生。 疯马的嘶鸣着抬起蹄子,眼前的少女像是完全没有感到生命受到威 《英鸾》第三百八十五章 鲜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六章 怒马 这是段立峥第一次看到她笑得那么开心。 她总是那么平静,胜败不怒,去留无意,宠辱不惊。 段立峥很爱看她笑,即便不是大笑,都透着说不出来的率真。 但都比不上此时她在马背上策马奔驰时的笑。 少女纵情欢笑着,俯仰间一股豪迈之气油然而生,笑容在明媚的日光下闪闪发亮,伴 《英鸾》第三百八十六章 怒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七章 箭来 射中了没有? 所有人都在问。 烟尘散去。 两支羽箭箭羽微颤,分别插在各自草靶的红心之上。 随后不等众人反应,朱鸾张开嘴,叼在嘴上的羽箭落下入手,腰身扭转,以一种不可思议地姿势,再次拉开弓弦拉起对准背后还很远的靶子。 空中再次响起嗡的一声。 完 《英鸾》第三百八十七章 箭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八章 张弓 年轻的少年少女骑在马上张弓以对。 马棚边再起喧闹。 两人纵马越过栏杆时的身影还残留在众人眼中,鲜衣怒马,实在是很美的风景。 校场上起风了。 天地元气起了微微的波澜。一边的其他考生和修行者纷纷抬起头,看向远处僵持着的两人。 举世皆知赤绳早系缔结婚约的少 《英鸾》第三百八十八章 张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九章 居然 朱鸾松开了手上抓着的段立峥的箭,原本像是木桩一般站在箭筒边的受惊马如离弦之箭窜了出去。 朱鸾打马紧随其后。 此时此刻,段立峥中靶五箭,朱鸾中靶三箭。 段立峥在马离开的时候从箭筒中又抓了两支箭,现在两人手上都各自有三支箭。 少年一手抓缰绳,控制住身下受惊的马, 《英鸾》第三百八十九章 居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九章 结束 我去。 场外看清这一幕的人瞠目结舌。 居然还能这样? 居然真的能这样。 军制铁箭的尾羽在空气中微微颤动着。 所有人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支箭几乎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少女仰躺在马背上,以近乎极限的姿势反手抓住了那支箭。 鲜血顺着她的手背滑下 《英鸾》第三百八十九章 结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章 儿子 白玉的面具和漆黑的黑甲形成鲜明的对比。 段立峥骑在马上,看着不远处的宋怀竹和小个子的黑甲卫。 在看到黑甲卫的瞬间,段立峥瞳孔一缩,翻身下马,眉头蹙起。 他还记得昨天晚上,就是这个黑甲卫用袖箭偷袭了朱鸾,才有了后面的事端。 段立峥不解地看向宋怀竹,不明白为什么 《英鸾》第三百九十章 儿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一章 承诺 啥子? 其他少年眼滴溜溜睁圆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连一直躺在地上扮演床垫的朱戎都愕然地撑起了身子。 实在是这话……太那啥了。 在场的都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但在这个时候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眼前男子这一身黑甲,朱戎现在可能就把此人当登徒子大棒 《英鸾》第三百九十一章 承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二章 兵法 名字。 他认识的那个人已经不能把她的名字告诉他了。 过去不能。 现在也不能。 黑甲卫单膝跪在地上,嘴唇有些开裂,就是那样看着她。 朱鸾突然有些难过。 她可以拒绝,可以搪塞,但……朱鸾的视线缓缓落下。 厚重的铠甲发出幽暗的光,让他看上去 《英鸾》第三百九十二章 兵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三章 酣睡 武试第一日第一场试弓马技勇,称为“外场”,第二日第二场试策论武经,称“内场”。 也就是俗称的兵法。 相比于昨天第一场的人数,今日参加兵法考试的人少了很多。 大周武试乡试规定,武试第一场驰马三趟,发箭十枝,三箭中靶为合格,达不到三箭者不准参加二场。 昨日因为黑 《英鸾》第三百九十三章 酣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四章 云烟 “哎哟,那丫头醒了。” 不远处的高台上,一直密切关注着考棚的官员们中有人说道。 这话一起,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那个女子身上。 主考官方伯年在看着朱鸾,那些负责记录的文吏官员也有很多人看着朱鸾,就像先前弓马技勇里的那些考官和围观者一样。 她已经完完全全成 《英鸾》第三百九十四章 云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五章 写完 离考试结束还有一刻钟。 写完的考生放下笔,等待着文吏前来收卷。也有不少没有写完的考生双眼通红赶着进度。 寻常都会响起的考官提醒的声音晚了一拍。 有考生偷偷看向台上的考官,发现考官已经不在座位上,正站在下方愕然注视着一个方向。 从题海中解脱的学子此时才能放心往 《英鸾》第三百九十五章 写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六章 约会 看到朱鸾和段立峥出来,门口人潮涌涌,还响起了欢呼声。 “二公子!二公子!” 段立峥名满天下,是武试首名大热,这样的呼声并不奇怪。 但就在这样的呼声中,还夹着其他的声音。 “九小姐!” 这样的声音并不多,但总是能听到两三声。特别是看到段立峥和朱鸾两人离 《英鸾》第三百九十六章 约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七章 月色 铁甲卫无比自然地张开手臂,对树上的女子说道,“要下来吗?我接着你。” 段立峥额角隐隐作痛。 这些兵士,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而收到这问题发言的女子反应更加自然。 朱鸾探头看了一眼摇头,“下面蚊子太多了。” 最近在徽州声名鹊起的朱九 《英鸾》第三百九十七章 月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八章 真美 黑甲卫不知是不是察觉了少女的动作,有些僵硬。 而朱鸾也有些犹豫,对于她来说,这反应不是很多见。 段立峥在一旁隐隐觉得,从一开始,这两人似乎就在忍耐着什么。 他们的对话既疏离又亲密,带着说不出来的感觉。这样的关系实在是既自然有不自然。 不知道是不是黑色总带着隐 《英鸾》第三百九十八章 真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九章 苦甜 明月高照,月华如银。 月光下,那人的白玉面具发出温润的光。 这是很美的风景。 宋怀竹站在屋顶上转过身,下一秒就破坏了这幅风景。 听到朱鸾的话男子看过来,还没等朱鸾站定,修长的手就将一个有些眼熟的陶罐拎到她面前。 言简意赅,“喝吧。” 朱鸾看了 《英鸾》第三百九十九章 苦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章 开战 又苦又甜的夜晚过去了。 这也是很多人的不眠之夜。 不管这个夜晚发生了什么,第二天那个重要的日子还是如期而至。 清晨,卫勇将马车擦的干干净净,穿上了自家最好的衣服,看着朱戎拒绝其他家丁的帮助,扛着一大捆剑走出来,朱鸾在他身后追着要不要帮忙。 小少年非常硬气,独 《英鸾》第四百章 开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一章 开场 大周国试虽然历经改革,但武试第三场,作为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对战环节,规则是相当简单而清晰的,很容易理解。 大周朝载初八年徽州府乡试,有资格参加武试对战的考生共计一百零八人。 其中在过去三年内县试中拿到案首的考生共十二名,在第一轮里轮空,余下的九十四人两两对战,胜者与那十二名考 《英鸾》第四百零一章 开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二章 首席 第一场就见血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修行者之前的对战一般而言多有分寸,少有这样的情况,但在国试中,尤其是限制时间的对战里,再有涵养的修行者都会失去余裕。 特别是能留到第三场的修行者没有一个善类,心志不坚的人根本留不到这个时候。 此时此地没有一个人会退让,在短时间决一胜负 《英鸾》第四百零二章 首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三章 拔刀 长刀在鞘手握刀柄的男子站在高台上。 面色沉静。 而他的对手已经躺在了地上,生死不明。 结果非常明确了。 台下一片寂静,每个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后背发凉。 因为发生的太快了,很多人没有看清那一瞬。 但大家都是修行者,还是到现在还没有被淘汰的修 《英鸾》第四百零三章 拔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四章 强弱 朱鸾立即回头,但刚刚感觉到地方空无一人。 已经不是第一次感觉到这个视线了。 朱鸾低下头,嘴角露出一丝轻笑。 “怎么了?”段立峥在一旁问道。 “没什么,”朱鸾摇头,倒也不是心里没数,但她还是觉得有些麻烦。 说话间,洪山已经登上了高台,他的对手是其他县白 《英鸾》第四百零四章 强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五章 废物 这可真是许久不见了。 上一次朱鸾见到宋雪松还是在二月间,暮云会的时候。 乡试开始前的会宴也没有打过照面。 宋雪松还是那个冷冰冰的样子,在他走出来的时候,高台下很安静。 实在在李文曜和洪山先后出场后,他并足以引起众人的惊讶。 不知道是不是对此不满,宋雪 《英鸾》第四百零五章 废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六章 名剑 夹住剑的两根手指上覆盖着漆黑铠甲,和雪亮的剑身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一切都发生在众人来不及眨眼的瞬间。 宋雪松在分出胜负后猝不及防地补刀,就在众人以为会血溅当场的时候,一切都定格了。 和光芒四射的长剑相比,夹住剑的那只手朴实无华,毫无气势可言。 就是平平淡淡地 《英鸾》第四百零六章 名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七章 正午 第一轮对战已经结束。 花费的时间比想象的中的还要少。 而此时高台下的考生,也比早少的时候少了许多。 而少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走出考场的。 全部都是被抬下去的。 乡试武试就是这样残酷的地方。 虽然有着大阵的保护,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挡也挡不住。 《英鸾》第四百零七章 正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八章 出手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 《英鸾》第四百零八章 出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九章 对手 正是年华藏。 被阻止的学子看了年华藏一眼,眼中满是不解。虽然手被压下,但一直看着年华藏,像是想要个解释。 这让年华藏很是头痛。他不是不理解自家师弟想要选朱鸾的心情,因为这个女人即便是在书院里,也从不参与对战,只接受郭教习的单独指导。 即便是太平山房的弟子,也没几人见 《英鸾》第四百零九章 对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章 碰拳 什么? 演舞台下一片安静或者说死寂,所有人都像是被定住了。 过了很长时间,才有人反应过来,考场内外民众与考生发出无数声惊呼。 而那惊呼声中到底多少是惊讶,多少是幸灾乐祸就不可知了。 里面还夹杂着笑声。 毕竟刚刚那个女子才提出想要挑选对手,下一秒就被抽 《英鸾》第四百一十章 碰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一章 狂风 朱鸾这句话说的很平静,如果是熟悉她的人就会知道,她只是把认为实际会发生的事说出来了而已。 真的没有挑衅的意思。 千万不能多想。 可惜大部分人都不熟悉她。 梁子凉漂亮的小脸上浮起一丝怒意,“很好,”他点头,“小瞧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完不等对面人回 《英鸾》第四百一十一章 狂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二章 骤雨 大周建国以来,第一位进入国试乡试的女人。 那个只是站那里就让无数人觉得受辱的存在。 此时只是站在那里。 天地元气疯狂地涌入少年的身体,以一种更为暴烈的形式被压缩聚集。这一切,都是为了击倒她。 简直就像是杀鸡用牛刀。 狂风铺天盖地而来,而她就是一切的中 《英鸾》第四百一十二章 骤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三章 清风 这真是一幅非常神奇的画面。 这是……接住了? 接住了狂风骤雨的一拳? 用这种平平无奇的方式? 所有人都难以相信。 更无法接受。 首当其冲就是梁子凉。 就在众人好不容易从之前尖锐蜂鸣的刺激里缓过神来。 咣! 强烈的波浪扩 《英鸾》第四百一十三章 清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四章 最终 “话说回来,物理学到底是什么?”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皱起眉头。 “唔……”红衣女子煞有介事地托着自己的下巴,一脸严肃地对她说道,“是研究物质世界的层次和数量级的一门学问。” “哈啊……”小女孩一头雾水,但看着兴致勃勃的少妇,十分捧场地拍手,“那真是非常了不起的学问。” 《英鸾》第四百一十四章 最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五章 绝剑 眼前这幅画面谁都没有想到。 少女的剑尖确确实实消失在了少年的胸膛。 正中心口。 在那一瞬间,整个高台上宛如处于另一个空间。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高台。 乡试武试的确残酷,但这样直白毫不遮掩的杀人场面还是第一次出现。 …… …… 《英鸾》第四百一十五章 绝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六章 抉择 眼前的少女神情诚挚,声音轻柔。 “我说过,”朱鸾轻声道,“如果你不拔剑,你今天就再也拔不了剑了。” 说完她抬起头,看着眼前小少年的眼睛。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梁子凉浑身僵硬。 他明白。 台下的其他人一头雾水,但梁子凉已然明白。 因 《英鸾》第四百一十六章 抉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七章 纠结 这个名字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卷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再也没人纠结上一场对战的问题,目光瞬间齐刷刷集中到那个人身上。 那个万众瞩目的少年。 观景台上的大人物们则是皱起了眉头,“这签……”有官员迟疑地说道。 他的话没出口,但所有人都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这签 《英鸾》第四百一十七章 纠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八章 带剑 说起来,朱鸾一直没有见过段立峥带剑。 虽然修行者没有武器战力依然可观,没必要天天带着,但在一些会对战的场合,朱鸾依然没有见过段立峥配剑。 这在世家公子中实属罕见。 毕竟高冷如年华藏,此时都把逆鳞带在了身边。 听到朱鸾的话,段立峥停下脚步,这时其他民众也纷纷嘀 《英鸾》第四百一十八章 带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九章 洗签 高台上烟尘散去,众人才看见演武台上的栏杆已经粉碎了大半。 除了紫阳书院外的学子都变了脸色。 地面上还有着上一场梁子凉踏出的裂纹,此时裂纹变得更大,还能看见青石翻起的断茬。 而在这样的景象里,站在高台中央的两人却宛如毫发无伤。 两人相对而立,如果不是周围好似经 《英鸾》第四百一十九章 洗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章 运气 “这吃相真是难看。”朱鸾侧目,只见刚从高台上走下的洪山粗声粗气地说道。 刚被叫了名字的年华藏也冷笑了一声。 朱鸾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因为眼前的情景的确很有意思。 两个中年男人同时握住了签箱。 签箱里装着的是徽州人才的名字。 想要拿走的是来自神 《英鸾》第四百二十章 运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一章 如何 太平山房的学子除了朱鸾和第一轮就败退的次席,其他人抽到的对手都还可以,但要说运气好,还是比不上宋雪松。 继第一轮碾压之后,宋雪松第二轮抽到的对手相对更弱,而第三轮则直接抽到了不战胜,这运气可以说很逆天了。 不少学子露出了艳羡的神情,随后看向他腰间的名剑,更是嫉妒不已。 《英鸾》第四百二十一章 如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二章 流星 运气这种事情真的是说不得。 就在太平山房朱瑛这个名号叫出来后,围观民众的反响大了许多,就在人们在想这个每次都带来波澜的女子这轮对手会是谁时…… “太平山房……” 全场哗然。 已经不用听下去了。 继紫阳书院之后,太平山房也迎来了第一场同门战。 《英鸾》第四百二十二章 流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三章 强大 流星之名,的确名不虚传! 徽四院中实力最强的太平山房的确底蕴深厚,对于有希望进入前十六的考生也是下了血本。 虽然是流星锤,但其中居然带着极为凌厉的战意,如绝世名剑出鞘,系在金球上的链子也不知是什么金属制成,上面仿若有闪电萦绕,释放出可怕的气息。 金球瞬息而至,挡无可 《英鸾》第四百二十三章 强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四章 偷袭 段立峥声音不大,但在场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有些人嘴角的笑意一僵。 孟茂才预备好的污言秽语也被堵在嗓子眼里。 少年的话揭露出了不少人心中许多不能言的期待的妄想,敲打着人们的耳膜。 不少人脸觉得有些火辣辣。 但更多的人觉得他的话有失偏颇,本 《英鸾》第四百二十四章 偷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五章 抬举 朱鸾低头想了想,捡起了地上的金球。 将链子在手腕上绕了一圈,继续朝台下走去。 茅兴生拉住一端的链子在半空中渐渐绷直。完全绷直的前一秒,年华藏看了茅兴生一眼。 茅兴生一抖松开手,就在那一瞬间,原本色泽黯淡的链子通体泛银,如同迫不及待般从他手中脱出,瞬间缠绕上朱鸾的手腕 《英鸾》第四百二十五章 抬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六章 疑问 之前只顾着惊讶,此时不少官员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女子前面两场成绩如何?”只参加了今日对战的官员着急地问道。 前面两日也参加了官员闻言神情难看起来。 “兵法的成绩还没有拆封……”有官员小心翼翼看了杜昊乾一眼,“杜大人昨日连夜批完了,按规矩要在明日和文试成绩一起 《英鸾》第四百二十六章 疑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七章 借剑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啊!”洪山思绪被旁边小少年打断。 只见梁子凉不知什么时候窜了过来,抓住了他的衣袖。 很难想象这人是之前在台上使出狂风骤雨的少年高手。 小少年眼睛中闪烁着纯粹的好奇,这时候看上去和他实际年龄倒是挺相符的。 “小爷怎么知道!”洪山不耐烦地甩开 《英鸾》第四百二十七章 借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八章 开剑 晋阳公主愣了一下,随后原本滔滔不绝的女子沉默了下来。 “进来吧。”她低声说道。 陶女官打开门,朱鸾走进禅房,无比自然地脱下鞋子坐到了榻上,而晋阳公主则下榻走到床边,将手伸进被褥深处,从中取出那把通体乌黑的剑来。 “你还是和小的时候一样,”朱鸾道,“喜欢把剑藏在枕头底 《英鸾》第四百二十八章 开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九章 选择 “你是不是对你的母亲有什么误解?”朱鸾怔了怔,随后无奈地笑了笑,“宫里传言听太多了?” “传言吗?”晋阳公主笑起来,“传言姑且不论,我说的是在身边,”她着重咬字。 “古石叔和娘娘的事……”朱鸾笑了笑,“不是我们可以理解的。” 晋阳公主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 《英鸾》第四百二十九章 选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章 遇上 仅仅一夜功夫,昨天被破坏的不成样子的演武台居然就已经修复。 被踏裂的地面换上了更结实的板岩,新做好的栏杆泛着阵法的纹路,看上去能承受更大的冲击。 不得不让人感叹紫阳书院的实力。 的确是不愧是徽州唯一有资格承办这最终试的书院。 最关键的防御大阵也被加固,光负责 《英鸾》第四百三十章 遇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一章 神诡 “这人好不要脸。”宋雪松说完这句话,台下突然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 这听起来甚至有点奶声奶气。 “你怎么还在这里……”洪山无语地看着不知何时抱着双臂站在他身边的梁子凉。 梁子凉瞥他一眼,“你不也没走么?” 小少年语带嫌弃,“明明之后的比赛跟你也没关系了。” 《英鸾》第四百三十一章 神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二章 真实 嗤嗤嗤! 空气中响起令人胆寒的撕裂声,六道剑影脱离幻剑剑身,毒蛇一般吐着星子朝朱鸾扑去! 可怕的碎裂声暴起,在滚滚烟尘里,朱鸾咳嗽着站直身躯。 空中飘散的不只是青丝,还有女子衣袖和裙角的碎片。 防御大阵内,尘土大作,宛如末日。 台下的高阶修行者的眼里 《英鸾》第四百三十二章 真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三章 黑夜 世界的真实啊…… 昨晚没睡好正在倚在靠垫上补眠的晋阳公主半睁开眼睛。 什么跟什么呀这都是。 周围的大人物们都很认可宋雪松的话。 因为宋雪松虽然话说的有些狂妄,但行为其实一点不狂妄。 作为无论是境界还是武器都远强于朱鸾的存在,他一开始就使出了最强的手段 《英鸾》第四百三十三章 黑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四章 试剑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没有给观众反应的时间。 所以周围很安静。 高台下的民众等待着宋雪松那剑劈下的惨烈结局,观景台上的大人物则等待这女子或身死或认输,等待着这场闹剧结束,等待着这个异类消失。然后大周的国试变回那个清净圣土,再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心。 然而就在那个时 《英鸾》第四百三十四章 试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五章 玩笑 “开个玩笑,”晋阳公主瞟了一眼张口结舌的官员,轻笑一声,“王大人别在意啊。” “啊……这自然……”那官员有点结巴,刚刚被晋阳公主轻飘飘看了一眼,不知为何他后背居然冒了冷汗。 要知道这位在神都是有名的花瓶公主,平素大家都捧着她,她也识趣,鲜少发表自己的意见。 还是第一 《英鸾》第四百三十五章 玩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六章 被破 朱鸾的确没有嘲笑宋雪松的意图。 宋雪松对她的敌意虽然浓烈,但她并没有多在意。 因为别人的感想与她无关,他如何看她,都和她没关系,对对战的结果不会产生影响,所以她向来不会把时间消耗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 晋阳公主眯眼看着高台中央的女子,心里想起小时候老臣对英鸾公主的评价 《英鸾》第四百三十六章 被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七章 锋芒 神诡剑之所以名神诡,就在于剑路诡谲,神出鬼没。 真正练成之后,从主剑路上衍生出的变化甚至能上千种。 凭借这样千变万化的剑路,让对手无法招架。 这就是神诡剑。 本该是如此。 然而此时,无论宋雪松的剑路如何变化,都会被朱鸾的剑准确无误地拦截,然后碎裂。 《英鸾》第四百三十七章 锋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八章 半露 “竟会如此……” 在朱鸾连续拔剑断掉宋雪松所有剑路的时候,观景台上大人物们都保持了沉默。 直到朱鸾挡下上百剑,才有人难以置信地出声。 即便是不了解神诡剑来路的神都武官,此时都能明白这场对战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在看到那两人的剑无数次碰撞后,不得不承认,场面看 《英鸾》第四百三十八章 半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九章 怎样 不光是杜昊乾,围观民众们也在问。 隔着防御大阵,他们只看见闪电一般的剑光和腾起的巨大尘土。 坚硬的岩石表面都在修行者的真元冲击下被侵蚀,整个高台上看上去像是起了沙尘暴。 所有人眼睛瞪得溜圆,既然看不清那就听。 在连绵不绝的剑鸣后,停滞了一段时间,就在所有人都 《英鸾》第四百三十九章 怎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章 商量 有分寸啊。 宋雪松为什么会像死狗一样躺在那里也有了解释。 手少阴经和足少厥脉一个是手上的重要经脉,一个是足上的重要经脉,这两条被断他能爬起来还有鬼。 而同时这两条经脉虽然是十二条主要经脉之一,但被斩断后,只要仔细将养,还是能养回来的。 而养好的时间…… 《英鸾》第四百四十章 商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一章 树下 八强战结束了。 就这样,徽州乡试,平素被称为秋闱大比的武试,终于将进入万众瞩目的四强战。 而在进行四强战之前…… 得先吃饭。 八强战结束的时候正好到了正午,于是在这个时候,考官们宣布午间休息。 人群外也出现了很多小贩,每年这个时候都有很多人来做生意, 《英鸾》第四百四十一章 树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二章 闺秀 唰啦,唰啦。 不管五曲隐屏峰上此时有多么嘈杂,一间位于英国公府寿安堂西院的小屋里,永远只传来这样单调的声音。 唰啦,唰啦。 针线穿过绸缎的声音,周而复始。 日光穿过窗棱,照在少女的绣架上。 在她的身后是五彩斑斓的绣线,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极为艳丽。 《英鸾》第四百四十二章 闺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三章 教导 白老太君看着眼前唯一的嫡亲曾孙女,心里划过一丝悔意。 当年府里内外交困,她只操心朱戎一人就已经心力交瘁,多少忽略了这个曾孙女。 她听从老姐妹的建议,为朱玥请了一位世家间有口皆碑的教养嬷嬷。 这位嬷嬷是前朝宫里出来的,教养出的闺秀出嫁后没有不被夫家交口称赞的,在整个徽 《英鸾》第四百四十三章 教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四章 身影 什么? 朱玥浑身僵硬,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寿安堂内响起剧烈的咳嗽声,朱玥僵硬地转头,只见一旁的陈婆子像是被呛到一样咳嗽不止。 “这真是……咳咳……可喜……咳咳……”陈婆子脸上又是惊讶又要挤出笑容,一时有些扭曲。 “老陈家的,气喘匀了再说话。”整个寿安 《英鸾》第四百四十四章 身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五章 经魁 就在徽州城内因为文试和武试第二场成绩放榜而全城出动的时候,五曲隐屏峰下,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了。 四强战终于到来。 民众们抹抹嘴,沉默地看着抱着签箱出现在演武台下的考官。 四强战抽签即将开始。 树下送饭的亲属离开,洪山和梁子凉因为考生的身份破例可以留在内场。 《英鸾》第四百四十五章 经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六章 恍惚 四强战第一场就这样结束了。 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针锋相对。 人们只看见两名少年站在台上握剑相对而立交谈了一会,随后互相庄重地行了一礼,年华藏就走下了高台。 结果不言而喻。 这是这一天第一场没有见血的战斗。 这个结果虽然没有出乎人们的意料,但过程过于简 《英鸾》第四百四十六章 恍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七章 交易 “交易?” 李文曜怔了怔。 她要干什么? 李文曜看着眼前孤身一人站在对面的少女,她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微微咳嗽着,唯有眼睛依旧明亮。 和那一天一模一样。 看着这一切,他想起去年初春的时候,第一次看到朱鸾时的画面。 少女那双璀璨的眼 《英鸾》第四百四十七章 交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八章 成真 李文曜觉得自己脾气算是很好的了,但却没想到会遇到如此挑战自己极限的人。 他没有猜错,这个女子的确是想要让自己认输。 为什么? 是因为他看起来最好说话吗? 毕竟在这里认输意味着放弃乡试亚元。 李文曜看着眼前的少女,心想她难道不知道这对于一个参加武试的修 《英鸾》第四百四十八章 成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九章 走下 朱鸾看了一下李文曜的神情,连忙补充道,“也没有那么随便的,只是用法上没必要拘泥。” 她凝视着剑鞘,“之后的九招都是有招式的,不然也没有作为代价的价值了。” 当然有价值。 李文曜木木地盯着她。 因为是那个人的剑。 “刚刚演示的是第四招的前半招,”少女坐 《英鸾》第四百四十九章 走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章 决战 就在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睁大眼睛不知所措是。 李文曜经过考官身边,淡淡说了一句。 “我认输。” 这时两人已经走出了防御大阵的范围,许多修行者都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 台下一片死寂。 少年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愣是没有反应过来。 他说什么? 《英鸾》第四百五十章 决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一章 门第 马车在距离放榜的官衙还有几十丈的街角停下。 “六小姐,前面的人实在是太多,只能在这里下车了。”坐在一旁的白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慧娘掀开车帘看了看,回头对朱玥说道。 “那就在这里下吧。”朱玥声音冷淡地说道。 其实她的手心都是汗,但实在不想被曾祖母身边的侍女小看,只能努力 《英鸾》第四百五十一章 门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二章 遇上 前方的考生群有人咦了一声转过头来,但朱玥此时已经无暇顾及。 她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瞩目过。 就在慧娘喊出英国公府的名号后,原本在争抢位置的人群一静,居然全部看向这边。 这是怎么回事?朱玥心脏怦怦直跳,周围人的反应实在是太反常,让她无法理解。 难道自家没有败落? 《英鸾》第四百五十二章 遇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三章 冲突 休宁段氏! 原本因为这一队人先前横冲直撞心生不满的护卫下人们顿时噤声。 既然是休宁段氏,自然有这样的资本。 “段二公子家的……” “是芷云小姐……” 人群里响起嗡嗡的议论声,周围人散的更开了,只留下朱玥一行人被孤零零留在中心。 人们看了看两个 《英鸾》第四百五十三章 冲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一问 朱玥心头一紧。 她知道今日段二公子被人夺了风头,她正好撞上枪口,一场羞辱难以避免,却没想到段芷云居然直接抓住这件事借题发挥。 她和兄长不同,虽然已经褪去了折磨了她十五年的黑瘤,但脸上身上疤痕依然未褪。 虽然已经可以见光,但她一直坚持包着黑布。 她的脸对任何一 《英鸾》第四百五十四章 一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为了 “鱼、鱼公子?” 看着眼前来人,段芷云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鱼公子? 朱玥停滞的大脑重新开始转动。 这个姓可不常见。 而在徽州城内能让段芷云都有所忌惮的姓鱼的公子…… 恐怕就只有那一位了。 徽四院之一天泉书院的首席,诗词神童鱼斯年。 《英鸾》第四百五十五章 为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六章 放榜 朱玥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看向那个红榜顶端的名字。 朱瑛。 因为她? 眼前的三位年轻公子沉默着,像是默认了段芷云的话。 朱玥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张了张嘴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位素不相识的公子做到如此,居然是因为自己是那个人的姐姐? 这样说来, 《英鸾》第四百五十六章 放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七章 首榜 乡试首榜总共是六人。 文试和武试一样,第一名解元,第二名亚元,第三、四、五名,经魁,第六名亚魁。 朱玥看着不远处神情专注的三名少年,为她刚刚的猜想震惊不已。 应该不会吧…… 如果是真的,光这三人就要将首榜占了一半去。 这可能吗? 门楼上,衙役 《英鸾》第四百五十七章 首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八章 逐日 在那张象征着亚元的纸条被揭下时。 广场外先是一片死寂,然后轰的一声炸开。 所有人都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露出来的名字,墨笔写就的黑字在正午的日光下是如此刺眼,毫不留情地灼烧着所有人的眼睛。 “天爷!” “怎么可能!” “怎么会这样!” 《英鸾》第四百五十八章 逐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九 开卷 首榜查卷。 这也是大周国试改革后持续至今的传统。 按照规定,所有上榜考生的试卷都要公布出来,但因乡试试卷题量较大,考生亲笔写就的试卷会被贴在专门的卷场里。 卷场一般只有读书人才有耐心去慢慢看,首榜查卷之所以不同凡响,就是因为是在首榜公布后,随排名当场将首榜六名考生的 《英鸾》第四百五十九 开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章 血气 让人热血沸腾。 正因沸腾,所以窒息。 世有烈日当空,而后有逐日者。 文名,逐日。 这篇文章以这句话开头,洋洋洒洒数千言,纵横捭阖,大气磅礴。 就是这样一篇制艺文章,一篇以经义论时务的文章,却写的如此令人震撼。 是的,就是震撼。 这是这 《英鸾》第四百六十章 血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一章 奇迹 “现在外面情况到底如何了!” 段府主屋大堂的太师椅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猛地一拍茶几。 凄厉的瓷器破碎声传来。 茶几上的茶盏被震地跳起来,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跪在地上的书童抖了抖,畏畏缩缩地抬起头。 “外面都说今年的解元公作的好文章……”书童结巴着 《英鸾》第四百六十一章 奇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二章 等下 奇迹。 乡试高中经魁的男子如此说道。 朱玥怔怔看着说出这句话的鱼斯年。 车外鼎沸的人声,和车内男子沉静的神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马车外是因为刚刚的消息彻底被点燃的人群。 因为那个女子的消息而被点燃的人群。 男子脸上的神情是那么的认真,仿佛说着再 《英鸾》第四百六十二章 等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三章 候战 那是一棵槐树。 树下站着一名少年,坐着一名少女。 站着的是段立峥,坐着的是朱鸾。 树下是谁本已不必多说。 但就在不久前,他们的身份又增加了。 他们是乡试文试的解元和亚元。 也将是乡试武试的解元和亚元。 从文试看榜转移阵地的大部队和一直 《英鸾》第四百六十三章 候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四章 关注 “来了,”宋明轩喘了口气,“已经到了山腰了。” “那之前约定带的人呢?”方伯年眸色深深。 “也带来了,”宋明轩道,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带了银甲卫六百众。” “六百众?”方伯年脸上的皱纹像是都舒展开来,呵呵笑了两声,“武安侯府还真是大手笔。” 武安侯府? 《英鸾》第四百六十四章 关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五章 准备 晋阳公主紧张地看着朱鸾。 现在的情况堪称绝望,想必除了她以外其他人连朱鸾会获胜的可能都没考虑过。 奇迹也要适可而止。 仪天巅峰如果能打败登极中期,这不是天赋异禀,而是将修行界所有人的努力都踩在脚下。 修行境界本身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所以晋阳公主根本不指望朱鸾能在正面对战中打赢段立峥。 但她心中还是有一丝侥幸。毕这是那个人,也许能有什么奇策。或者就像是之前和李文曜那场,这人能有什么手段让段立峥主动退出。 毕竟她和段立峥……也不能说一点关系也没有。 而且看段立峥现在这个样子……对她也…… 然而面对晋阳公主期待的眼神,朱鸾沉吟了一下,笑了笑道。 “我还没想好。” 晋阳公主身边的侍女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公主……趔趄了一下。 “没想好?”晋阳公主瞪大眼睛看着朱鸾。 如果不是顾忌她等下还要登场,晋阳公主一瞬间真想抽死这个小混蛋! 她现在年龄比较大,比这人整整高一个头呢! “你……”晋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指着朱鸾着说不出话来。 朱鸾伸出手,手掌和晋阳公主的指尖相抵,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 晋阳公主打了个寒颤,才发现记忆中永远温暖的皇姐的手居然有些冰冷。 “我总共推演了两百一十七次,设想了八百六十五种场景,”朱鸾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但没有一次是我获胜的。” 可以说,从她决心成为国士时,朱鸾就开始准备这一场战斗。 然而无论她如何推演,最后,她都找不到任何胜利的可能性。 “怎么会……”看着眼前少女淡淡微笑的面容,这次换晋阳公主打了个寒颤。 “你是在骗我吧……”晋阳公主凝视着朱鸾的眼睛,想要从里面找到哪怕一丝玩笑的可能。 可是什么都没有。 “是真的。”朱鸾摸了摸腰边赤子剑凉而滑的剑柄。 晋阳公主连心底都泛起了凉意。 所有人都知道段立峥和朱鸾之间横亘着足足两道门槛,但晋阳公主明白对这个人而言真正的门槛只有一道。 晋阳公主站在第一道门槛上,她知道第二道门槛很高,但她没有到过这道门槛。 那道名为登极的门槛。 所以她只能仰望着这道门槛。 但眼前这个人不一样。 她是实际到过这道门槛的人。 甚至是这个世上迄今为止曾经最早到过这道门槛的人。 所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登极境修行者的实力。 也就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是否有胜算。 所以她说没有赢的可能性,就是真的赢不了。 “那……”晋阳公主闭了闭眼睛,心一横说道,“那你干脆就说了吧!” “说?”不知为何眼前的少女居然一脸疑惑,“说什么?” 晋阳公主忍住打人的冲动,深吸一口气道,“当然是说清楚你到底是谁!” 朱鸾愣了愣。 晋阳公主继续道,“就像是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那样,说清楚你就是英鸾公主,是他的……” “是他的嫂子。”朱鸾接道。 “对,是他的嫂……咳”晋阳公主重复到一半才意识到说了什么,被呛地咳嗽起来。 朱鸾默默地看着她。 “嘛,这也是事实,”晋阳公主尴尬地笑笑,“反正你只要说出自己的身份,然后让他……” “让他的把解元的位置让出来?”朱鸾的笑容不知为何更加无奈。 “对啊,”晋阳公主不知为何眼前女子是这样的神情,呼出一口气道,“就算他不能立马答应,应该也不会下狠手了吧。” “立峥是个妥当人,哪怕他真的知道了,只要交代他不要外传,肯定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晋阳公主双手一拍,“这是现在最妥当的法子了,你到时候上台就……” 然而她的话被打断。 朱鸾摇头静静道,“晋阳,我不能这么做。” 什么? “这对他不公平,”朱鸾道。 “不公平?”晋阳公主吃了一惊。 “这是他修行多年的目标,”朱鸾道,“用人情去绑住他对他不公平。” 朱鸾道,“曜儿我尚有东西可以和他交换,但段立峥这边却拿不出什么能和他失去的东西相比的。” “所以我不能这么做。”朱鸾继续道。 晋阳公主愕然,都这个时候了这人还在想什么…… “另外,晋阳你是不是忘了?”朱鸾笑了笑,“我走的时候这孩子才五岁,我们连见都没见过,如何让他相信我就是他那个素未蒙面的嫂子?” 晋阳公主愣了愣。 前面那条姑且不论,后面这个的确是个问题。 晋阳公主烦躁起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朱鸾,“既然没想好怎么对付段立峥,那你想好用什么样的方式认输会显得比较好看了吗?” “唔……”朱鸾笑了笑,再次摸了摸赤子剑的剑柄。 “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她斩钉截铁地说道,“这辈子都不可能认输的。” 晋阳公主扶额。 好了,她现在明白了,自己这个皇姐,作为一个仪天巅峰,打算正面挑战登极中期,还不准备认输。 血溅三尺,不死不休。 晋阳公主注视着眼前扶着剑柄不知在看着哪里的朱鸾。 不知为何,母后的亲卫,日月军当年的口号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晋阳公主突然有些心慌。 她突然在身上摸索起来,在摸到一个硬物时手停了下来,想了想,将其塞给了朱鸾。 朱鸾看着手上的金牌令箭有些呆愣。 “我知道你不会愿意用,”晋阳公主叹了口气,“你放到护花铃里,拿不到解元但关键时刻也许能保命。” “实在不行你可以用这个命令段立峥停手,”晋阳公主看着眼前神情古怪的女子,也不知道她说的话到底有用没用。 “我对你没有别的期望,只有一个。”晋阳公主闭上了眼睛,声音轻不可闻。 “不要死。” 她轻轻说道,随后感到一个比她还要纤细的身体抱住了她。 “不会的。”她听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晋阳公主睁开眼睛,“那你要赢。” 朱鸾笑了笑,松开手,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下转身离开。 …… …… 朱鸾走出角落,然后发现段立峥在不远处的树下静静等待着。 他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 朱鸾向他走去。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四百六十六章 寒月 朱鸾的眼神停在段立峥腰边的剑上。 她注意到那把徽州百姓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剑上缠着的层层布条终于被解掉了。 从某种意味上,她还挺荣幸的。 但荣幸之余是段立峥绝对实力的恐怖。 毕竟他拿着这把裹着布的剑打到了现在。 周围围观的民众也发现了,外场响起赞叹声。 撇开徽州百姓引以为荣的心情,这把剑的确很漂亮。 尤其是剑鞘,居然是白色的,泛着莹润的光彩,宛如上好的白瓷。 “这是白玉竹做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注意到朱鸾一直凝视着剑鞘,一旁传来年华藏的声音。 朱鸾循声望去,只见年华藏一脸与有荣焉,“这样的成色只有岭南产的百年竹才有。” 朱鸾哦了一声道,“年师兄真的很喜欢竹子呢。” 年华藏僵了僵,“立峥的寒月第一次见到的人都会以为刀鞘是瓷做的,我才解释一下,免得你犯蠢。” 朱鸾笑着看他。年华藏把头扭过去。 段立峥也笑起来,手爱惜地抚摸着剑鞘。 他另一只手上拿着的布条和剑鞘上润泽的包浆,充分彰显出主人对它的爱惜。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这么多年过去还能保持这样的光彩吧。 朱鸾的视线也重新回到段立峥腰间的剑上,雪白如玉的长剑在少年的腰间发出皎洁的光芒。 的确不愧寒月之名。 就在这个时候,演武台上的钟声响了。 原本闲聊的闲聊,看热闹的看热闹的人群一静,随后伴随着各种杂乱的尖叫喊声,所有人都往前涌去。 所幸有六百银甲卫在,场面才不至于陷入混乱。 “走吧,”段立峥看了朱鸾一眼。 朱鸾点了点头,两人从并肩朝演武台走去。 原本还嘈杂的人群安静下来,人们屏息看着眼前的画面。 这条道路两人这两天走了很多次,但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样动人心魄。 此时外围观战的人数比白天已经多了十倍不止。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朱鸾和段立峥并肩走上了演武台。 观景台上响起椅子的移动声,有半数以上的官员起身走到了外围的栏杆处。 其中主要是文官。 而就在朱鸾和段立峥相对站定后,杜昊乾也起身站到了栏杆边,凭栏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高台。 周围的武官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半步宗师的杜昊乾不可能看不清台上的情景,那么他这个时候站起来,就不是看人,而是作为一名修行者,对台上两位年轻修行者表示尊重。 杜昊乾之后,一直沉默不言的黑甲卫木心也站了起来,走到了杜昊乾身边。 这下其他武官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 原本坐下不久的宋明轩脸色更加难看,但他掩饰着咳嗽了几声,没有起身。 回到台上就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言的晋阳公主,眼神变得越发寒冷,但却一直没有说话。 这场对战从一开始,就和其他所有的对战气氛不一样。 …… …… 高台上再次传来钟声。 开始了! 所有人心头一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所有人都紧张的等待着,然而高台上相对而立的两人却迟迟没有动作。 “不会吧?”台下渐渐起了骚动。 尤其是经历过朱鸾和李文曜那一战的看客更是不安。 “不会那女子又使手段让段公子也认输吧?”有民众问。 周围各种声音传来,不乏难听的话。 “这是在搞什么?”司徒高义无语道。 “毕竟是最后一场了,一时打不起来也是正常的,”慕恪之淡淡道,“总要说上几句话吧。” 台上两人的确是在说话。 “我没想到会在这个台上遇到你。”段立峥凝视着朱鸾道。 “那是之前我们签运都还不错,”朱鸾道,“能在这个时候遇到你,运气真的很不错了。” “虽然也有这样的原因,”段立峥道,“你能走到这里,不是凭运气。” 朱鸾有些意外随后笑了笑,“不愧是段二公子,有眼光。” 段立峥摇头,“不,包括我在内,这里的所有人都看错了你。” “我没想到拿到文试解元的人会是你,”他顿了顿,“而不是我。” 朱鸾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段立峥神情平静,但握着寒月的手有些颤抖。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握着寒月平复内心的震惊。 对他而言,这个消息等于宣告他从小到大成为国士的这个梦想已经破碎。 这是寻常人难以承受的冲击。 但想起文试时和她共渡的几个夜晚,和县试时看到的那篇被毁的文章,他并不后悔。 自己技不如人,怨不得别人。 “我不会放弃,不会认输,不会手下留情。” 段立峥闭了闭眼睛,握着长剑抬起头来。 少年的眼神无比明亮。 在已经错失文试解元的现在,他更不可能放过武试解元。 毕竟武三元依旧有获得他想要的东西的机会。 朱鸾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反而让段立峥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这女子会因为之前的交情恳求他几句。 果然哪怕伤痕累累,她还是她啊。 “那你真的还要以现在的程度和我对战吗?”段立峥深深地看着她。 下一刻,少年缓缓地拔出剑来。 这是本次乡试,寒月第一次出鞘。 也是徽州百姓时隔两年再次看到寒月出鞘。 人群中响起惊呼。 “立峥,居然要动真格的啊?”洪山愕然,“他要杀了她吗?” “不然呢?”年华藏在一旁睨他一眼,“这才是段立峥,哪怕对方是仪天境,他也会用最强的手段去战斗。” “可立峥不是……那个女子……她是……”洪山有些语无伦次。 “所以说你才迟迟进入不了登极境。” 年华藏眸色深深。 “这才是能进入登极境的,”年华藏顿了顿,“忘情决意的修行者。” 泛着绝世银光的长剑在段立峥手中颤动着,发出嗡鸣。 那声音极其悦耳,随后他毫无预兆地朝朱鸾走去。 他的姿势随意,看上去极其平和自然。 然而就在他迈动的第一步之前,剑意已成。 朱鸾瞳孔微缩。 润物细无声,宛如月光,看似寻常的一剑。 却避无可避。 地上撕扯开巨大的裂痕,少女单膝跪地,往后飞去,砰地一声撞上防御大阵。 震天的轰鸣声里,朱鸾吐出一大口鲜血。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四百六十七章 试探 这突如其来的展开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胆子小的女眷们尖叫起来。 树下的少年们也瞪大眼睛。 众人原本正百无聊赖,甚至作了这场八方云集的惊世之战最终打不起来的最坏打算,却没想到,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两人,不打则已,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 刚刚不还说话说得好好的吗? 怎么说打就打啊? 段立峥的剑来的太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但不管围观众人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这场八方云集举世瞩目,今年徽州乡试试最后也最重要的战斗,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开始了。 以这样突然的开场。 在段立峥出剑的瞬间,朱鸾只来得及拔剑入地挡在身前。 赤子剑将地面割出长长的裂痕,却依旧没有止住她后退的趋势。 重新修好的栏杆被再次撞断,她最终被狠狠击打在防御大阵上。 明亮的剑光亮起,晃花了众人的双眼,也遮掩住了朱鸾身前由血化成的火光。 朱鸾看着地面上并非朝自己而来第二剑,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执剑而立的少年。 一瞬间连发两剑,连她击退后的位置都计算好了,甚至有心思用剑光帮她遮掩血化火的秘密。 虽然寒月的确很适合做这件事,但在释放出那样完美的剑意后还有余力计算这样的事。 这位名叫段立峥的少年…… 实在是太强大了。 甚至让朱鸾产生了,这场乡试中她所对战过的所有对手,和他都不是一个层次的感觉。 事实上的确不是一个层次的。 虽然人们看不懂段立峥第二剑的用意,但反应过来后,人群中响起欢呼和惊叫。 看不懂的人只要看到段立峥拔剑就足够兴奋,看的懂的人则是心悸于刚刚那一剑的可怕。 虽然不愿承认那女子的反应能力,但在这届乡试中,这还是她第一次无法避开对手的第一剑。 那看似随意的一剑,没有动用人们已知的段立峥掌握的任何绝学,但感受着那股剑意,所有修行者都想象不出该如何避开它。 但最可怕的不是剑意。 是段立峥本人的随意。 这对他而言真的只是随意的一剑。 甚至让人觉得他可能连五分的力气都没花。 这份余裕是绝对的强大。 强大到让人心寒。 “咳,咳,”朱鸾单膝跪地,用剑撑着勉强没有倒下,剧烈咳嗽着。 只是这随意的第一剑,就已经伤到了她的心肺,如果没有赤子剑所挡,她恐怕早就重伤倒地。 她本来受的伤就不轻。所幸之前为了等待君碎玉到来的那段间隙,给了她休息的时间,不然很难说她还能不能站起来。 观景台上,晋阳公主五指死死抠在木椅的把手上。 演武台下,朱玥微微侧目看着自己的兄长脸色惨白。 而演武台上,段立峥站在原地,神色平静地看着艰难喘息着的少女。 从拔剑开始,段立峥脸上平素温和的笑容就消失了,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不过朱鸾明白,这想必才是身为修行者的,他认真时真正的样子。 “试探就到此为止吧,”段立峥看着朱鸾淡淡道。 听到他的话众人睁大眼睛。 刚刚那是试探? 朱鸾抬起头无奈地笑了笑,随后轻轻嗯了一声。 “你怎么那么心急。”朱鸾道。 随后她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道,“比你哥哥心急多了。” 这点倒一点都不像一个登极境的修行者了。 段立峥深深凝视着朱鸾,“要我等你一下吗?” 朱鸾点头,“麻烦了。” “这是在说什么?” 听到这两人对话的修行者全都一脸懵。 这两人的话怎么就听不懂呢? 观景台上,见多识广的大人物们也面露愕然。 听不见这两人对话的民众们也一头雾水,不明白刚刚突然出手的段二公子为什么又停了下来。 “等她一下?等什么?”槐树下洪山有些无语,“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 一片疑问声中,唯有杜昊乾站在栏杆边,沉默不语。 大部分武将只能看出那名少女在段立峥的剑下是多么轻易地溃不成军。 但他看着高台上那个女孩子以剑撑地始终没有倒下的身影,还是感觉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 …… 不管这两人的情况有多特殊,这里毕竟是大周国试乡试的考场,不可能让他们一直这么随心所欲。 主要是考官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演武台边传来考官的问话声,“你们……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对战?” 段立峥静静看了考官一眼。 他的目光非常平静,但不知为何考官却打了个寒战。 不等考官反应,半跪在地上的朱鸾抬头看向他,“稍等一下。” “稍等?”考官不自觉地咳嗽了一声,找回了一些身为考官的尊严,眉头紧皱大声问道,“等什么?” 朱鸾笑了笑。 “等我破个境先。” …… …… 场边一片死寂。 原本对眼前古怪的场景和台上两人奇怪的对话议论纷纷的民众全部停了下来。 尤其是听见那句话的修行者,全都难以置信地盯着台上那个浑身狼狈的少女。 等、我、破、个、境、先? 大槐树下洪山也听到了那句话,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半晌,才响起人们震惊的询问声。 “她要在这里破境?” 众人看着台上段立峥和朱鸾认真的神情,回想起这两人的对话,眼中的疑惑逐渐变成震惊。 难道是说真的? 段立峥说会等一下,是等着女子破境? 等下…… 撇开那诡异的对话不言,首当其冲的是…… “这怎么可能呢?” 人们站在台下吗,看着台上的两人,脸上神情变得极其古怪。 要知道破境这种事,是需要好几个月的精心准备,调理经脉,积攒真元,等水到渠成后,佐以专门炼制的丹药,寻一个天地元气充足又隐蔽的场所,专人护法,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完成的大事。 这可不是说来就能来的事啊! 而现在,徽州乡试的擂台上,这个女子,居然说要破境? 自然地好像吃饭喝水一般。 众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众人惊觉耳边传来恐怖的风声。 风起云涌。 天地元气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朝高台上少女的身体内涌去!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四百六十八章 化元 人们看着这幅画面张大嘴巴,震撼异常。 这还真的开始破境了? “她我记得是仪天巅峰吧?” “那么破境是要入化元?” “居然还是破大境界?” “那这动静是破化元境?” 骗人的吧? 在高台边熊熊燃烧的灯树的映照下,人们清楚地看到夜里的乌云剧 《英鸾》第四百六十八章 化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九章 狠手 沐浴着段立峥复杂的眼神,朱鸾摇摇晃晃站起身。 “久等了。”她轻声道。 “不久,”段立峥看着她摇头,“你是我见过破境最快的修行者。” 那是你没见过她更快的时候。晋阳公主心道。 当年……不……就是今年。 那一息聚气,一步融合,一剑仪天的场景给她留下了永久 《英鸾》第四百六十九章 狠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章 绝不 演武台上风声凄厉,宛如厉嚎。 不等朱鸾站稳,段立峥第二剑就来了。 不,不只第二剑。 连续的可怖撞击声连绵响起。 段立峥连出了七剑。 每一剑都凌厉到让人心生颤抖,而这样剥骨削肉一般的可怕剑招他居然如怒涛般使出,赶尽杀绝一般下手狠厉。 朱鸾退无可退,每转一次身,就会在另一个方向被逼到尽头,演武台四个角落全部转遍,直到七剑全部结束,朱鸾背抵着摇摇晃晃的防御大阵,噗的一声,口中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 满场弥漫着的剑影和寒光冷冽浓郁到无需再另起一剑遮掩那随风而逝的火焰。 而段立峥执剑,静静站在场间,面无表情看着重伤的少女。 “立峥怎么下这么狠的手?”槐树下,洪山瞪大双眼看着台上的画面,“这……这是想要她的命啊?” 然而身边一片死寂没有人回答他的话,洪山疑惑地侧头,却只见身边的李文曜直直地看着高台,握着剑柄的手有一丝颤抖。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台上,喃喃道,“七杀剑……” “七杀剑?这是七杀剑?”洪山倒吸一口凉气,一旁的年华藏和梁子凉闻言脸色也难看起来。 “居然用的是七杀剑,”观景台上有武官看向老神在在坐在一旁的陈山长和南山先生,眼中也掩饰不住震惊。 七杀剑是紫阳书院威力最大的剑法。 但不同寻常的是,虽然七杀剑威力最大却不是紫阳书院的山门剑法。 至于原因,从剑法的名字上也能看出来。 大周律中有杀人罪七种,谓之七杀。 七杀剑虽然威力最大,但剑招过于凌厉,杀伤力太大,走的是赶尽杀绝的路子,有违仁义。 在一般的对战中很少有紫阳书院学子使用。 杜昊乾眯起眼睛。 某种意义上,段立峥此时施展的剑法和那女孩的决杀之剑有些近似。 都是杀气腾腾。 但两人的杀气给人的感觉有些不一样。 杜昊乾很难说清到底哪里不一样,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段立峥的七杀剑毫不犹豫,连贯自如,杀气纵横,凌厉至极。 属于登极中期的深厚真元,和杀伤力巨大的密剑,他对于这个女子没有半分的手下留情,甚至说是真的想要置这女子于死地一般。 这七剑虽然已经结束,这女子还没有倒下,但杜昊乾知道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此时她还能勉强站立,还算是要托她已经破境化元的福。 但也只到这里了。 因为即便她当场破境化元,她和段立峥之间还有更高的一道门槛在。 这道门槛真的很高很高,高的只要有这道门槛在,任何的努力机缘运气勇气意志都不过浮云。 这就是登极。 如果说化元是普通修行者终其一生能达到的最高巅峰,那么登极就是划分普通人和天才的分水岭。 登峰造极。 此为登极。 只要段立峥还是登极境,那么这个女子所作的一切都是徒劳。 “哎……”洪山看着台上女子身上惨淡的伤势叹了口气,“嘛,就算能当场破境化元,遇上段立峥还是没用啊。” 他摇了摇头,“如果真有本事,破境登极的话还有希望。” 年华藏看他一眼,“退一万步她能勉强调动那么大规模的天地元气。” 他冷笑一声,“破境登极,你是想让她的经脉撑爆而死吗?” “的确,”洪山苦笑。 修行破境越往后越危险。 但在所有境界中,登极破境也极为特殊。 洪山自己其实真元早已足够,却一直未敢破境登极,就是因为…… 登极破境,死亡率非常高。 登极是划分寻常人和天才的关隘。 就是在这个境界上,修行者的修行方式会发生巨大变化,真元会出现爆发式增长,而与此同时,对经脉宽度要求就异常的高。 如果说化元境修行者的经脉是一条小溪,能够容纳登极境修行者真元的经脉就要是一条大河。 而如果将大河的水量注入小溪,还没有注完,容器就会破裂。 所以登极破境至少要花费一年以上时间日夜拓宽经脉,锤炼身体强度。 即便如此,还是会有大量的化元境修行者承受不住大量天地元气的灌入,在破境时经脉全断,甚至暴裂而亡。 许多化元巅峰的修行者终其一生不敢冲击登极,而更有无数少年英才在这条道路上死去。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而正是这样的生死关卡,跨越之后才能获得那样的力量。 而只有登极境的修行者,才是修行界真正的天选之人。 无论年纪,只要入了登极境,就是这世间不一样的存在。 登极,就是这么难的存在。 而十四岁入登极,十五岁就已经是登极中期的段立峥,已经远远超出了天才的范围,只能称之为妖孽了。 在如此巨大的境界鸿沟下,对方还毫不留手。 这女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别说是胜算了,在段立峥使出七杀剑的现在,她的命能不能保住才是个问题。 可怖的响声再次响起,极为狂暴的剑意再次从段立峥手中的寒月上生起,极为凌厉的杀意背后,是铺天盖地而来的磅礴真元。 登极境武者的狠厉一击。 何人能挡? 轰的一声巨响。 仿佛天地都在颤抖 大阵响起嗡鸣。 朱鸾终于被寒月一剑击中,重重地砸在防御大阵上。 她呕出一大口血,破布袋一般软软滑下,在半空中留下蜿蜒的大片血迹,在冰冷如月色的剑光的掩盖下,化作血一般的烈火。 她挣扎了一下,却一时没有站起。 停了一刻,她才艰难地扶着剑柄撑起身体,大口喘息着。 段立峥神情古井无波,但不知是不是剑光的映衬脸色有些苍白。 “放弃吧,”他看着单膝跪地,手撑剑柄迟迟不肯倒下的少女淡淡道。 “你现在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朱鸾的双手交叠握紧赤子剑的剑柄抬起头来。 她的脸颊沾满了黑灰,唯有眼睛亮的惊人。 “我绝不放弃,”少女静静道。 “我放弃的时候就是我死的时候。”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四百七十一章 折磨 大槐树下的少年们看着台上两人沉默不语,内心却已经掀起无尽波澜。 洪山看着以剑撑地脊背依旧挺得笔直的少女,眼中隐有动容。 在这场对战中,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这名少女展现出了堪称可怕的战斗意志,这是一种与年龄境界不相衬的冷静与执着。 而在这可怕意志的背后,更能震惊世人的是她卓越的战斗素养。 要知道虽然她已经身受重伤,但她的的确确在段立峥的七杀剑下活了下来。 尚未倒下。 而她没有使用高深的剑招,仅仅靠着恐怖的速度和反应能力,与看似惊险实则精妙的应对做到了这一切。 平心而论,哪怕是洪山自己,也没有自信能挡住段立峥七杀剑连发的攻势。 洪山环视四周,只见众人脸上神色都有改变,原本还议论纷纷的普通民众都安静下来,投在那个女子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 人们沉默不语,因为一时适应不了说不出赞叹的话。 但已经无人敢再出言诋毁。 因为他们无话可说。 她,的确是凭借自己的能力走到了这里。 杜昊乾看着台上那么形容狼狈但屹立不倒的少女,默默想道。 他看着沉默的同僚们,没人开口赞叹,但他知道此时有这样想法的人绝非他一人。 那些倒在她手下的人输的不冤。 段立峥的对手她当之无愧。 他那个兵法第一的成绩给的也不错。 起码回神都也没人敢说他舞弊了。 或许也可以考虑一下收她当部下。 如果她今天能活下来的话。 杜昊乾神色沉沉地看着高台上的少女。 不管这个女子多么有骨气,战斗天赋有多么卓越,只可惜她和段立峥之间的沟壑实在太深,这道沟壑不是单靠意志就可以弥补。 朱鸾再优秀再坚韧,她都不过是刚刚破境化元的修行者。 更没有多少人知道的是,她的经脉恢复正常还不到半年时间。 观景台上晋阳公主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凄厉地破空声传来,朱鸾再次中剑。 晋阳公主很清楚朱鸾这幅身体的经脉现在决计承受不了登极破境的压力。 所以只要她不是想要自杀的话,就只能停留在化元。 如果说晋阳公主之前还对她的胜利抱有一丝希望的话,那就是在段立峥身上。 但段立峥的表现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她实在是低估了段立峥的狠心。 不光是晋阳公主,这一点出乎所有和这两人熟识之人的意料。 看着段立峥全力全开的凌厉剑法,只在一旁看着的洪山都觉得毛骨悚然。 “立峥这是怎么回事?”洪山结巴道,“就……就算是不想娶她也不用下这么狠的手吧?” “是啊,”梁子凉在一旁附和道,“我从未见到立峥哥哥用这么狠的打法。” 小少年的眼中满是震惊,“他不是说他是那个姐姐的未婚夫吗?” 未婚夫啊…… 连年华藏都眯起眼睛,心想之前的那些难道是他的错觉? 从这届的乡试开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这些人就能够感到段立峥对朱鸾的不一般。 年华藏和段立峥相处多年,明白这人除了他们这些一起长大的发小,寻常其实都是旁若无人地保持他似是有礼实则淡漠的态度。 正因如此,他们才能清晰地感觉到段立峥对这个女子的不同。 虽然他们两人的相处方式和寻常未婚夫妻也完全不一样就是了。 但就算并非两情相悦,这两人的真实关系和平素传言里段二公子对朱九小姐的疏离也是不同的。 他本以为如此。 但此时台上段立峥静立原地,神情平静,面色微白。 寒月给他整个人蒙上了一层冰冷的光。 而朱鸾站在他对面,身上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一边喘息一边咯血,赤子剑已经被她用布条捆在了手里。 她已经快要拿不住剑。 两个人都拼了命。 七杀剑对真元消耗极大,但段立峥却像是不要钱一样连环使出。 这真的是年华藏第一次见到下手那么狠的段立峥,仿佛对面的不是有婚约的少女而是后金王骑一般。 “为什么……”年华藏实在无法理解,不禁喃喃道。 “因为想要快点结束吧,”一直沉默着的李文曜突然开口。 “嗯?”少年们纷纷看向他。 最先看出段立峥使用剑法的就是他,但后来就连众人都纷纷质疑段立峥为什么使用这个剑法时,唯有他一直保持着沉默。 “这么说起来,我们之中只有你也会七杀剑对吧?”洪山恍然大悟般看着李文曜道。 李文曜点头。 看着同伴疑惑不解的眼神,李文曜眼神沉了沉。 “这只是我的猜测,”少年缓缓道,“但立峥之所以会下这么狠的手,是希望早点结束吧。” 李文曜顿了顿,继续道。 “结束……这场折磨。” 是的,这是一场折磨。 不仅对一个人,而是对两个人。 正因为同样修习过七杀剑,李文曜才能从段立峥凌厉的剑法里看出不一样的东西。 七杀剑正因对真元损耗极大,真正使用时是要更谨慎的。 但段立峥此时的七杀剑简直是对真元的挥霍,宛如发泄一般倾泻出全力。 大部分修行者只看到了段立峥七杀剑里的狠决与强大,却无法像他一样看出,段立峥上来便是杀伤力最大的剑法,他求的便是速战速决。 看着在如此攻势前还不倒下少女,李文曜总觉得有点能理解段立峥的心情。 作为登极境的修行者,他有他的骄傲,毫无条件地向技不如自己的人认输,等于毁灭修行至今的道心。 但想让这个女子认输决计不可能,只有在最快的时间内彻底打倒她,才能将两人之间的伤害降到最小。 恐怕……是这么打算的。 但没有想到这个少女的意志力简直过于骇人。 段立峥目光沉沉地注视着抬头看着他少女。 “是吗?”他淡淡说道。 她说她绝不放弃。放弃的时候就是死的时候。 段立峥闭了闭眼睛。 尽快结束这一切吧。 少年面色微白,面无表情睁开眼睛,握紧了手中的寒月。 “那就只能让你去死了。” 剑气撕裂夜空,其间隐隐有火光乍现。 无数人识得这剑法,惊呼出声。 “天策十三剑!”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四百七十二章 终结 段立峥真元尽出,剑气纵横,在夜空下燃烧起来。 天策十三剑! 原本一片死寂的林间再次响起惊呼。 无他,实在是这套剑法太过有名。 世间修行者即便没有机会见到,也无人不知这套剑法。 大周最强的书院,天策书院里,天策上院才有的无上绝学。 在段立峥的剑光亮起的瞬间,这世上已经不再需要月亮。 漆黑夜空上漂浮的几抹云都被少年的剑光燎亮,染上明亮的光辉,燃烧出悦目的白光。 月晕一般的光华里隐着一往无前,凌厉至极的剑意。 那份剑意是那么强大,照得亮盛世华章大国气象,看的见天翻地覆少年锋芒。 少年风华正茂,一剑破千军,一剑扫万马,这份强大无需怀疑,这份锋锐无人能挡。 “看来一切就要结束了。”观景台上,方伯年缓缓睁开眼睛。 “没想到他真的能得到天策书院的真传,”陈山长也睁开眼睛,有些浑浊的老眼里满是赞叹,“登极中期便能将天策十三剑修炼至此,实在是……” “了不起。”南山先生接道。 “了不起的不只是段立峥,”有武将感叹道,“天策书院了不起,咱们大周更是了不起。” 天策书院的强大就是大周的强大。 正是因为大周的强大才能孕育出如此强大的剑法和如此天赋异禀的少年。 他是大周的骄傲。 看着演武台上少年的剑光,所有大周子民都感到震撼又骄傲。 而洪山等人看着段立峥对面的少女,眼中流露出惋惜之色。 和之前不同,这场对战大大改变了他们对她的印象。 她能拥有这份和段立峥硬碰硬的勇气,就足够难得。 但无论多么惋惜,众人都明白这场战斗终于来到了最后,这名历经千辛万苦走到这里的少女,终于失去了所有胜利的可能。 后天之下,大周没有比天策十三剑更强大的剑法。 这一点毋庸置疑。 即便段立峥因为境界不足,不可能完全发挥出这套剑法的威力,但已经足够强大。 起码对付朱鸾一个化元境的修行者,已经是杀鸡焉用牛刀。 段立峥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 他毫不犹豫地使出了他所掌握的最强大的剑法,只为结束这场无谓的争斗。 这是最后必杀的剑法。 到了这个时候,段立峥的神情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趁着他苍白的脸色,显得十分凝重。 他抬起手臂,使出这最强的剑法,准备终结这一切。 而经历了两天的波折,这场发生了多事的乡试终于来到了最后一刻。 所有人屏息以待着。 一切发生的太快,朱鸾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站起,那带着死亡气息的月色就已经来到她的身前,即将拂上她的胸口。 避无可避的一剑。 明明只有一剑,却仿佛有千万把剑的剑意蕴含其中。 不愧是天策书院的剑法。 没有办法了吗? 就在那生死交加的一刻,所有人都大张着嘴看着这惊天动地的一幕。 在明亮地照亮了半边天幕的剑光下,无人注意到少女低下头轻轻说了一句话。 “师父。”朱鸾低低道。“弟子不肖。” 单膝跪在地上的少女没有闪避,平静握紧剑柄,眉间没有任何畏惧,无人知道她的这份平静代表着什么。 相比于段立峥的庞大剑光,那是很微弱的一道光芒,宛如烈火中一缕最微小的火苗。 朱鸾举剑迎向段立峥最强的天策十三剑,神情复杂。 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几个人看清。 也没有几个人能明白。 啪的一声,少女再次被拍到防御大阵上,血水从她嘴角溢出,掩于指间。 一模一样的情形,但人们却宛如雷击。 “什么?”槐树下洪山声音平平,他已经没有表达情绪的余力。 演武台中央,段立峥第一次露出的惊讶神情定格在他的眼中。 证明他刚刚没有看错。 少女喘息着,手中的剑软软垂下。 但就是这样一把剑,在刚才。 把段立峥的剑意尽数挡在了外面。 这不可能,人群中响起尖叫。 天策十三剑,被挡住了? 段立峥的眼中也闪过一丝不信,随后神情更加凝重。 随着一道强大到极致的剑意,仿佛月光都开始燃烧,寒月借铺天大火而出,向朱鸾落下! 啪啪啪连绵的撞击声响起。 伴随着空气的撕裂和爆炸式,和出最凄厉的嚎叫。 极短暂的时间里,段立峥连出十剑! 段立峥的剑首处凝成了一团刺眼的白光,少年十余年的苦修,化作最为精妙的剑招朝少女而去。 然而…… 朱鸾很明显挡不住这些剑,依旧不断换着方位后退,退的很是狼狈,心肺被真元震伤,三步一咯血…… 但和之前不同,她的脚步却依然站得很稳,她的动作没有犹豫,再没有剑招直接击打到她的身上。 她的神色都比之前要平静。 明明面对的是大周最强的剑法。 “这……”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个景象,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洪山看着这匪夷所思的场景,愣愣说道。 年华藏也这么觉得。 但他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只见台上的段立峥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手上的剑。 少年的声音突然在年华藏的耳边回响。 “华藏,你家山门剑的所有剑路……可能已经被破了。”那个时候段立峥曾经神情凝重地告诉他。 剑路……被破? 眼前的情景简直像是之前的重演。 不……不是。 眼前的情景和之前完全不同,这个女子依然处于劣势。 但她现在的动作只有一个解释。 就是她知道段立峥会如何出剑。 以这个女子的境界,就算她反应速度再逆天,也不可能避开。 哪怕她无数次看过段立峥使出这套剑法也不可能。 因为这是天策十三剑。 如此精深的剑法,要做到如此,必须对天策十三剑的剑法非常熟稔。 只有预先知道剑路,才能在根本避无可避的剑招中找到生路。 到底要熟稔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到这样的事,年华藏也不知道。 他看着台上的女子,心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但因为太过离谱,连他都对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少女横剑在胸喘息着。 她看上去非常痛苦, 但剑仍然在她的手上。 不禁让人去想。 如果不是两人之间的境界相差太远,或许她是不是真的能……接下这些剑? 可…… 这是天策十三剑。 天策上院秘不外传的至高剑法。 她怎么可能知道呢? 最可怕不止这些,段立峥看着少女手上的赤子剑。 天策十三剑可不是知晓剑路就能防住的剑法,否则也有违大周第一剑法之名。 即便知晓剑路,没有合适的剑招相应也无济于事。 她…… 她到底学的是什么剑法?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四百七十三章 重合 眼前的情景太过离奇已经超过了众人可以理解的范畴。 作为同为天策书院出身的武将,杜昊乾无数次目睹过天策十三剑。 甚至得到了其中三剑的传承。 所以他现在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震惊。 很多人只能停留在猜测,但杜昊乾心底那个可怕的想法却已经无限接近真实。 他之前目睹过这个女子当场以伤换剑读出神诡剑的剑路,明白这个女子是千载难遇的剑术天才。 但天策十三剑和神诡剑有着根本上的不同。 作为最顶级的剑法,不光是外观的招式,真元的流动,气息的配合,变化的方式……多种不传之秘合在一起才构成这样的剑法。 这些如果都能临场读出,天策书院也早该关门了。 哪怕完完整整有剑谱在手,得不到真正师父的传承,也决计学不会这套剑法。 刚刚杜昊乾已经确认,段立峥至少得到了天策十三剑中七剑的传承。 作为非皇室血脉的修行者,这位少年得到的传承恐怕已经是当世之最了。 哪怕是杜昊乾自己,也无法做出这个少女刚刚的应对。 她…… 杜昊乾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栏杆。 他现在非常希望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但作为半步宗师的修行者,他的直觉告诉他。 这名少女在天策十三剑上的造诣很可能要高于段立峥。 高于、那个、段立峥。 因为段立峥是登极境,她只是化元境。 在这样绝对的不利下,还能连接十剑。 她的剑法造诣只能高于段立峥。 不然就等于推翻了整个修行界的定律。 在否认自己奉行至今的准则之前,他只能承认这样的事实。 这个事实实在是太过可怕,杜昊乾扼制不住血管里鲜血的奔涌。 她到底是什么人?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不,还不只这些!杜昊乾深吸一口气。 即便这个女子对天策十三剑能掌握到如此,还是无法解释刚刚发生的事! 要知道即便是杜昊乾熟练掌握的那三剑,他也无法像这个女子刚刚那样。 很多人没人看到,但杜昊乾刚刚看到了,看到了那可怕的一幕。 这个女子不是避开了段立峥的剑,因为境界的差异她恐怕是避开了两人剑的直接接触。 但杜昊乾亲眼看到那个女子的剑,居然朝段立峥的剑尖而去! 那是绝对的攻击。 那不是防御的剑法! 就是那难以言说的剑法破开了段立峥剑势。 以攻代守,那是完全克制的打法! 段立峥的剑意完美而磅礴,是一座宏大的高山,是天策书院得上天鸿运蕴藉而出的威严。 而朱鸾的那一剑极其简单,但正因为简单,却更锋芒内敛,如同无边无际的深渊,想要将高山纳入其中! 只有一剑,但其中能窥见的东西却让他这样深知天策十三剑的人慎思极恐。 居然会有剑法想要将天策十三剑吞噬其中? “这……”大槐树下的少年们也默然而立。 眼前的景象也超过了他们的理解范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但对于他们而言,眼前的景象还有别的意义。 “这剑法……似乎在哪里见过……”在一片死寂里,洪山怔怔说道。 随后无数双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洪山瞪大眼睛看着李文曜和年华藏,“当时你们也在的!” 年华藏怔住,李文曜脸上也露出震惊。 “是那场演招……”李文曜深吸了一口气。 很多人忘记了。 段立峥和朱鸾的第一次对决。 不是在这里。 是在暮云楼。 …… …… 又是那一剑。 如黑夜般幽深的剑招。 段立峥注视着背靠防御大阵不断喘息着的少女。 半年前,在暮云会上,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剑。 那个时候,他没有调动真元,但同样使用了天策十三剑。 而那个时候,就是这一剑,给他留下了亘古不灭的映像。 他怎么可能忘记。 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所隐藏的冰山,才终于让他窥到了其中一角。 这就是你的本门剑法吗。 段立峥握紧了手上的寒月。 今时不同往日,在他真元全出的现在,眼前的少女自然无法像上次那样完全挡住。 但她还是没有拿出比上次更多的东西。 如果不是在乡试的战场上,如果不是拥有如此大的境界差距,段立峥突然很想放弃一切和她痛痛快快打上一场。 想把她藏在水面下的东西全部挖出来。 剑客的血在沸腾,寒月变得更加明亮,发出阵阵剑鸣,那声音中甚至隐隐带着一抹剑遇对手的喜悦。 场上剑鸣再起,林间响起风声,月光骤然漫天。 段立峥抬起剑。 朱鸾也抬起剑。 两人刀刃相向。 树下的少年们瞬也不瞬的注视着高台上的两人。 眼前的这一幕宛如那一天的重演。 这一刻两人的身影和之前的他们重合。 时隔五个月,谁都没能想到,那场因为意外没有进行下去的演招,那场匪夷所思对决居然会在乡试上看到后续。 一切从那一战开始,也将从那一战结束。 这一切仿佛早就注定。 看到这样的景象,那种难以言喻的命运感弥漫在整个场间。 眼前的这一幕是如斯熟悉,又如斯不同。 这一次两人的手上不再是借来的剑。 这一次,段立峥的剑没有失去光亮。 如风雨般的剑影遍布全场。 连绵又凄厉的撞击声。 在看似短暂又漫长的时间里,两个人便足足对了十七记剑招。 啪的一声,朱鸾再次撞上防御大阵,拿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段立峥执剑站在中央,眼中有失望之色一闪而过。 杜昊乾握紧栏杆的手更紧,眼中也迷惑不解。 然而在更远的地方,有一双更冷静的眼睛看着这一切。 “还是只用上次那一招?不肯用新的?”亭子里黑衣男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倒挂在树上的少年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那还真是没意思。”黑衣人重新倒了一杯酒,视线停留在桌上。 那上面放着一把钢剑。 这是一把很普通的钢剑。 但仔细看,却能发现这把剑一侧的剑刃上有着很小的一块缺口。 那缺口参差不齐。 像是被什么熔化了一般。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四百七十四章 黑啸 “真是固执啊。”黑衣男子盯着桌子上的钢剑,摇晃着酒杯里的酒。 “都被逼到这个份上都还不使用本门剑法。”男子笑起来。 树上的少年默默看着坐在桌边的男子,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黑衣男子笑够了,站起身来,手指在桌子上莫名缺了一块的钢剑冰冷的剑刃上游走着。 钢剑的剑刃发出沙沙声,仿佛毒蛇在游走一般。 “虽然到了这个地步,连我都要佩服那女人的毅力了,”黑衣男子道。 “不过这未免太无趣了,”他轻哼了一声,“我可不是要看这些,我的耐性可是有限的。” “主公是要……” 倒挂在树上的少年藏在身后的左手难以发现地颤抖了一下。 “不做什么,”黑衣男子站起身,式样独特的短剑在他的身中发出一声剑鸣。 男子轻笑一声。 “就让我来添一把火吧。” …… …… 段立峥从未感到如此的焦躁。 看着背靠防御大阵艰难喘息的少女,他很清楚她现在一定非常痛苦。 他不明白她到底在坚持什么。 他陪着她一路走过来,知道她克服了多少困难,知道她为了获胜付出了什么,知道她做到了多少不可能的事。 她想成为解元的心应该并不虚假。 那么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愿意使出全部的本门剑法? 明明境界差距摆在那里,如果有什么奇策,有什么剑法就使出来啊! 有本事的话就凭实力打败他啊! 明明只是一招就能有那般力量,如果真正使出,哪怕不能扭转战局,也会比她现在的要轻松许多。 明明身体千疮百孔都不愿使用本门剑法。 她到底在隐藏什么?在坚持什么? 这是只有很少的人才知道的事情。 晋阳公主看着高台上勉力支撑却始终不愿意再往下施展本门剑法的少女。 恐怕,她是在场的人中唯一知道那个人在坚持什么的人。 那是哪怕是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英鸾公主真正的师承,是被天后娘娘明令封锁的皇室密辛。 而晋阳公主也是在这位皇姐死后才知道真相。 当她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也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要封锁这个事实。 在明面上,天策书院是英鸾公主的师承,包括古石在内,很多大周的高阶修行者都教过她。 但她真正行过拜师礼的师父,只有一位。 而那一位的身份实在是太过特殊,特殊到晋阳公主第一次听到觉得自己的母亲对待自己那位无法无天的皇姐简直宽容到可怕。 明明这种事揭露出来会被老臣戳断脊梁骨。 而不知是不是自知理亏,英鸾公主从不在大庭广众下使用本门剑法。 反正她其他会的剑法多了去了。以她前世的境界也不差这一种。 真的到了要用这套剑法时也只会在隐秘的场所。 迄今为止有幸见到英鸾公主本门的剑法的人都死了。 这个秘密就一直保存了下去。 …… 后半为防盗章,半小时后就会替换。 ……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四百七十五章 狂澜 所有人脸上现出惊恐之色。 噗地一声,段立峥吐出大口鲜血,青色的衣衫上顿时被染得通红。 女眷群里响起尖叫。 这是段立峥在这次的乡试中第一次受伤。 就在那道黑色的闪电劈下来的那一刻,段立峥以登极中期速度赶到朱鸾面前,用他的脊背挡住了那一剑。 那道带着天地 《英鸾》第四百七十五章 狂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六章 身后 比夜色还要黑的剑光仿佛要吞噬一切。 乌云在天空上聚集,一剑斩下,炸雷轰隆而落。 只看剑意,就能感觉到骇人的威力。 朱鸾看着段立峥血肉模糊的后背,只来得及喊出一句话。 “这种程度,寒月不会断!” 不会断。 相信她。 她来不及说出后面的话 《英鸾》第四百七十六章 身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七章 绚烂 那是一刹那极其绚烂的展开。 段立峥怔怔地看着身前的那个身影。 他没有想到,那如黑夜的漆黑的剑招之后,那个人的第二招居然如此灿烂。 真的有如打破黑夜的晨光一般,从黑色剑鞘中生出的赤子剑此时大放光明。 但让段立峥更加意想不到的是,不是剑招,而是挡在身前的那个人。 《英鸾》第四百七十七章 绚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八章 明白 “对,他和殿下一样,是个修行者。” “在紫阳书院学剑,听说天赋不错,但可不能和殿下相比。” “这……这太贵重了!这不是殿下您和西凉剑阁比武赢得的宝剑吗?” “听说您因为那场比武险些丢掉性命,他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子,怎能当得起……” “既然是个有天赋的孩子,自然 《英鸾》第四百七十八章 明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九章 出现 这是段立峥从未有过的奇妙体验。 他的真元加上身前少女的剑法。 身体内的真元正在极速流失,就在他做出决定的瞬间,他就没有给自己留任何的后路。 登极之后,天道未明。 先天之下,后天之上。 他只是后天之下的登极境,只有狠下心肠真元全出,才可能挑战后天宗师的 《英鸾》第四百七十九章 出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八十章 真好 在那一瞬间,人们在脑海中听到了一个清澈如寒冰轻击,沁人心脾的声音。 “够了。”宋怀竹看着雪斋和尚道。 雪斋和尚身上的大穴被制住,僵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唯一能动的眼珠死死盯着宋怀竹。 就在刚刚黑色剑光重现的一瞬间,宋怀竹制住了他,反手拔出腰间的长刀,释放出了宗 《英鸾》第四百八十章 真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约定 朱九小姐赢了? 那个女子真的赢了? 台下听清段立峥说了些什么的修行者瞪大眼睛,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原本安静的人群再次爆发出尖叫。 之前猜测是一回事,听段立峥亲口说出这句话,那冲击力又是另一回事。 民众们原本被之前的场面吓的一动不能动,现如今终于重新活 《英鸾》第一章 约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 不干 果然是那个么…… 年华藏站在大槐树下,眯着眼睛看着那个小口袋心想。 当初在大雪里,那个女子就是用这口袋上抽出的天蚕丝暗算了一个登极中期。 看着眼前的段立峥,年华藏心想这个口袋可真的是对付登极中期的杀器。 对于朱鸾当初和段母的那个约定,其实之前也隐隐通过慕家的 《英鸾》第二章 不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 结束 要命了。 朱鸾对这不按道理出牌的情况震惊了。 段立峥说完这句话就闭上眼睛,将朱鸾还没准备好的劝告挡在外面。 这油盐不进的样子让朱鸾又熟悉又陌生。 至于那份熟悉感出自哪里她不想回忆。 还是……说晚了吗? 膝上的少年闭着眼睛,她看不到他的眼神,但 《英鸾》第三章 结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 选择 兵士们开始疏散群众,但民众们还是久久不愿散去。 夜色已深,夜晚的寒风吹拂在山林间,但聚集的人群中却没有一丝寒意。 这份热闹在内场的年轻人走出时达到顶峰。 他们都很年轻,但众人看着他们的眼神都染上了一层敬畏。 那是一群朝气蓬勃的少年人,大部分都是少年,但唯一身 《英鸾》第四章 选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 归离 段立峥没有看自己妹妹的脸色,说完只是静静看着朱鸾。 但一石击破千层浪,周围本就看着这边的民众神情更加震惊,视线更加炽热,无数探究的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 “段二公子居然让朱九小姐去段家……” “毕竟是未婚夫妻,这有什么……” “这种时候肯定是回自己家吧,咱可等 《英鸾》第五章 归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 生死 段立峥说完,车厢里陷入沉默。 所以说段家子弟简直是有毒。 朱鸾看着理由被人一语道破不知说什么是好的晋阳公主,心里叹了口气。 段立峥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敏锐。 跟聪明人说话不需要遮掩,因为没有意义。 晋阳公主显然也是认清了这一点,点了点头。 段立峥 《英鸾》第六章 生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 林夜 夜色已深,马车回到灵岩寺。 之前找的理由是让宫里来的医官来治疗,但晋阳公主哪敢真让宫里人来给朱鸾把脉,只得叫陶女官将带来的药材一股脑搬了出来。 “来吧,”禅房里,晋阳公主极大气地一挥手,“你想吃哪个?” 朱鸾无奈地看着摆了满床的药材,不免失笑。 看来她当初果 《英鸾》第七章 林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 离开 朱鸾伸出手,接住一根香气扑鼻的松针,一个修长的人影从树上悄无声息地落下。 朱鸾松了口气,还好这次不在屋顶上。 毕竟屋顶请恕她今天也翻不上去。 朱鸾定定看着面前的人。 月光如银,如水的月光照在他身上,给他披上莹润的光芒。 还是那幅很美的风景。 但这样的风景,应该是最后一次在徽州见到了吧。 “抱歉,”朱鸾道,“谢谢你。” 那一战最后能以那样的结果结束,多亏了宋怀竹出手。 按照礼数,她应该在对战结束后再爬一次灵岩寺悬崖,不过今晚她没有余力只得耽搁。 宋怀竹轻轻落在地上,对朱鸾点头嗯了一声。 他知道她不能来,所以他过去。 “我以为你们已经走了。”朱鸾笑了笑。 “马上。”宋怀竹道。 朱鸾眼神一凝,“是吗,”她点头。 她抬头望去,不远处的松林深处,有熟悉的气息传来,更能看到一角雪白的袈裟。 是雪斋和尚。 看来这两位师兄弟的确是打算连夜离开徽州。 至于原因…… “抱歉,”朱鸾叹了口气道。 雪斋和尚看着远方隔着一扇窗轻声交谈的男女,眸光沉沉。 就在对战结束后,宋怀竹解开了对他的禁锢。但一切都晚了,他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 “我们得走了。”雪斋和尚道。 在师兄展现出他作为宗师力量的那一刻,就决定了他们不能再在徽州停留。 原本就是为了隐藏身份才来到徽州破境,方才宋怀竹虽然没有露面,但想必各方已经开始追查两位宗师的身份。 无论是官府还是世家。 宗师入境是极大的事。 另一位已经以极快的速度离开,而他们也必须如此。 哪怕被查出蛛丝马迹,都能让他们至今的所作所为失去意义。 更何况师兄还要以另一个登极中期的修行者的身份参加会试。 “我们必须离开,”雪斋和尚看着宋怀竹的眼睛,“越快越好。”。 宋怀竹点头,“那走吧。” 雪斋和尚淡淡道,“不需要和她道个别吗?” 宋怀竹微微摇头,雾霭迷深的眸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不了,她想必不会想见到我。” “是啊,”雪斋和尚淡淡道,“别忘了你现在是澹州解元。” “反正之后总是能见到的,”和尚声音静如水,“如果她能撑到那个时候的话。” 宋怀竹沉默不语。 …… …… 事实证明他的确不知道他的师兄在想些什么。 雪斋和尚看了一眼窗边,呼出一口气。 不过总之这是在徽州的最后一面了。 说实话朱鸾也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们会立马就走。” 这是最稳妥的做法。她的确打算身体稍恢复一些后再爬一次悬崖,但没有指望能见到他。 她的目光落到宋怀竹手上拎着的那个眼熟的陶罐。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宋怀竹面无表情地说道,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罐子,道,“回去发现还有剩。” “没喝完,浪费。”他言简意赅道。 “这样啊。”朱鸾怔了怔。 在离开之前,他要做到最后一件事,是这件事。 她想了想伸出手,“那给我吧。” 宋怀竹将陶罐递到她手上,朱鸾接过。 她揭开盖子,闻到有些熟悉但又有些不同的味道。 他从高处跃下,但罐中药汁却一滴未撒。 朱鸾举起罐子,将黑沉沉的液体一饮而尽,一滴都没有剩下,喝的干干净净。 宋怀竹雾蒙蒙的眼睛看着她,“不苦么?” “不苦,”朱鸾摇头,“挺好喝的。” “是么?”宋怀竹眼中露出疑惑,低头看着手中的纸包,“那这还要吗?” 原来这个也有剩下的么? 朱鸾笑了笑,点头。 这次的蜜饯是软的,没有冻硬。 宋怀竹看着她吃完,“那我走了。” 他该做的事已经做了,所以他要离开了。 “你在徽州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朱鸾没有出言挽留,静静地看着他问道。 宋怀竹沉默一瞬,随后摇头。 “这样啊。”朱鸾微微低下头,“那你要去神都找吗?”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澹州的解元公。” 两人在月光下对视。 “会去的,”宋怀竹道。 顿了顿他继续道,“但我们,不在神都见到比较好。” 朱鸾点头,深以为然。 在神都遇到宋怀竹,很有可能就是在对战场上。 这件事太可怕了她暂时不想去想。 “那我们就不要再见了吧,”朱鸾道。 宋怀竹点头。 “那我走了,”宋怀竹道。 “好,”朱鸾伸手将陶罐递给他,看着宋怀竹捏着陶罐的边沿,注视这一切,朱鸾突然笑着伸出另一只手。 “怎么了?”宋怀竹问道。 他想了想,伸出一个拳头,“要碰拳吗?” 好像是这个姿势吧?他记得这个女子在上台离开槐树下时,总是会和那些少年们碰拳。 既然他要离开了,是也要做下这个姿势? “你看到了呀,”朱鸾扶着窗棱笑起来。 “既然如此,就碰拳?”朱鸾想了想,“但这是上战场前做的。” “作为送别,”她笑道,“还是握个手吧。” 皎洁的月光下,两人都穿着素衣,宛如要溶于月光之中。 朱鸾向着夜色伸出手。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那人的手很凉,光洁如美玉,骨节分明,但含蓄修长,让人联想起雨后的青竹。 朱鸾顺着两人交握的手往上看,一切和她第一次在峭壁上看到时一模一样。 月色淡去。 徽州的夜晚结束了。 …… …… 要离开徽州的人不只一位。 清晨,杜昊乾离开府衙,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悬挂在门楼的考卷和榜单,随后转身离去。 他一边在徽州城的大街上缓步行走,一边回想起刚刚激烈的讨论。 徽州的官员们也一夜未睡,因为今天是武试正式放榜的日子。 昨日的结果经过一夜的讨论将被写成榜单挂在文试榜单边。 因为是众目睽睽下的对战,基本上不存在争议,争议的焦点还是在那个要被写在第一位的名字上。 但鉴于国试的规则,作为首席武官的他拥有极大的发言权。 纵然以徽州巡抚为首,徽州的官员们反对极为激烈,但因为过程实在无可指摘,最后还是敲定了结果。 杜昊乾想起为这个女子说的几句话和当初看到这个女子身世的情报。 他在徽州尚且能有这样的影响力,无人能夺走她的解元。 但这个几乎等于没有背景的女子到了神都又该如何呢? 不。 在那之前,她真的能到神都吗?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九章 各方 “到不了吧。” 神都花街的清晨和夜晚比要冷清不少。 红袖招顶楼,红衣女子抽着碧玉小烟锅一边看着底下人打扫昨夜的战场,侧头和身边穿着铜钱袍子的中年男子道。 “夜鹰只传来了对战结果,”方老板眸光沉沉,“别说能否到神都,武试放榜到底会不会把她写上榜首都难说。” “方阁老的话恐怕是不乐意,”红衣女子淡淡道,“但杜昊乾在那。” “毕竟是首席武官,他如果能说上几句话,这事还有回转余地。” “这个男人姑且是可以相信的,”她继续道,“如果那女孩真的是凭本事拿到解元的话。” “凭本事么……”方老板眉头皱起,“那个情况到底算什么呢。” “两个宗师,”他嘟囔道,“怎么会在徽州……” 红衣女子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那两个宗师……”她叹息道,“到底是什么人……” “不,”红衣女子捏紧了碧玉小烟锅。 “她到底是什么人?” 两人都沉默了。 “不管她是什么人,”沉默了一晌,红衣女子道,“她就要来了。” “你确定她能来的了?”方老板凝视着她的眼睛,“大周的第一位文武女解元……” 男子抬起头,沧桑的眸光不知看向何处,“当年那个形同虚设的制度,居然真有女子将其化作了现实。” 他仰望着天空,“从县试到乡试,居然进入了会试。” “你觉得那些人真的会这样一个惊世骇俗的女人进入神都?”方老板冷笑一声。 “如果那个丫头真的的够聪明,”他摇了摇头,“就别来神都参加会试。” “如果她还想要命的话。”中年男子沉声道。 “你觉得她不会来?”红衣女子将烟锅从嘴上拿下。 “想要功名的话,解元也已经足够了吧,”方老板道,看着自己袍子上的铜钱,”太贪心是会送命的。“ “我不这么认为。”红衣女子凝视着自己手指上的琴茧。 “她都走到了这里,”红衣女子说道。 “那还有什么能阻拦的了她呢?” 方老板眼神一凝,“即便她胆大包天,但从徽州到神都上千里,她要如何……” 如何平安到达? 等这个消息全部传到神都……方老板即便搓着麻将都知道,不想让她来的人将会非常多。 而这些人里,不乏那些说不得的人物。 “不管她是谁,她都是实现那位大人心愿的第一人,”红衣女子看着楼下忙碌的人群。 “所以,去迎接她吧,”她说道,“联系徽州的分部。” …… …… 这个震动整个徽州的消息目前在神都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 但对于徽州百姓来说,它将在这一天变得家喻户晓。 不眠的一夜过去,乡试结束的第二天,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日在五曲隐屏峰的对战,连天上的乌云都被剑锋撕裂。 今日,徽州的天空晴空万里。 府衙前门楼上灯火彻夜未息,此时的清晨,不少看了整夜的学子神情恍惚,眼下挂着大大的黑眼圈。 不少学子就地卧倒,躺在地上睡起觉来,一觉睡醒起来继续看。 周围的商家小贩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读书人席地而卧,不由得惊讶不已。 然而靠近了,就会看见这些人面色疲倦,但神情无比满足。 “真是痛快,好久没有这么过瘾。”东倒西歪的学子们拍着大腿,一边吟诵一边赞赏,眼睛亮的惊人。 一旁看着居然有着疏狂的味道。 “这就是名士狂生风范吧……”一旁路过的百姓纷纷敬佩赞叹。 “徽州不愧是状元乡,”门楼深处,有文官赞叹,“这学风真是浓郁。” “主要是今年首榜的文章实在是好,”旁边还坐着不少捧着抄出来的朱卷不愿意放手的官员。 大周文官必须是国试出身,在座的都是进士出身,无比清楚这些文章的价值和对读书人的诱惑。 “真可谓是字字珠玑,篇篇锦绣,”读入神的官员情不自禁啧啧赞叹,“特别是这篇逐日……” 这句话一出,整个门楼一静。 那人才惊觉失言,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方伯年,迅速低下头。 “的确不错,”旁边有年纪较大的官员附和。 方伯年神色平静,脸上没有什么不高兴的神情。 众人顿时明白其中的关节。逐日这篇文的好有目共睹,而且确确实实是主考大人点的解元,这个时候自然不能说这篇文不好。 “真的是她作的么……”有官员小声嘟囔。 但门楼内依然安静,这个问题也是讨论过了无数遍。 但这个女子其他的文章和解答同样优秀,行文风格前后也一致。 实在是找不到其他证据。 这时,有官差抱着三个巨大的卷轴而来,来到方伯年面前行礼,“大人,都已经写好。” 所有官员安静下来,这便是今年乡试武试的榜单了。 即便这榜单的排名大家基本都知道,但正式放榜还是不同凡响,府衙下有越来越多的人流汇入,看人们的脸色就不难猜出很多人一夜未睡。 但百姓们脸上的神色还是依旧兴奋,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府衙外就变得人山人海。 卖早点的小贩们也忙得如火如荼。 比起结果,放榜其实看的更多的是一个热闹。 不仅仅是武试,文试榜单也会被重念一遍。 之所以那么多人来,就是因为和上次不同,这次进榜的举人老爷会前来,接受自己的成绩。 府衙前专门为新进举子辟开了一片场地,举子们已经陆续来到榜前,每个人年纪层次不齐,脸上神情也各异。 年纪大一点的考生脸上往往满是喜悦,年纪轻的考生脸上则多为冷漠,像是对这样的成绩还不够满意。 放榜的时间临近,官家乐师们奏起祝乐,负责宣读的礼官也纷纷就位,人群中响起喝彩声,一切准备就绪。 “举子们都到了吧?”方伯年站起身,随意的一问。 这种事一般是不会有人缺席的。 却没想到点数的衙役们一脸瑟缩地答道,“文试和武试都差了两个人。”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十章 鹿鸣 (不小心发了重复章节,稍等一个小时后会替换) “到不了吧。” 神都花街的清晨和夜晚比要冷清不少。 红袖招顶楼,红衣女子抽着碧玉小烟锅一边看着底下人打扫昨夜的战场,侧头和身边穿着铜钱袍子的中年男子道。 “夜鹰只传来了对战结果,”方老板眸光沉沉,“别说能否到神都 《英鸾》第十章 鹿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章 上马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 簪花游街,这是多少学子在梦中才能经历的场景,此刻终于美梦成真。 即便和神都的进士游街不能比,但在自家的家乡游街,又是别有一番味道。 正因为是故乡,在亲戚家人邻人们目光的环绕下,每位新科举人的腰板都挺得笔直。 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是整个家族的骄傲。 一举成名,恩荫故里,鸡犬升天,光宗耀祖。 在那一刻,他们有的人想起孤儿寡母被欺凌的孤苦,想起屡试不第被族人嫌弃的愤懑,想起修行拼杀中流的血淌的泪。 十年寒窗,终于扬眉吐气。 多么畅爽! “举人老爷们,请上马!” 衙役们牵来精心挑选的白马,以这些学子们从未见过的恭敬态度行礼。 同一时间,门楼上钟声敲响,三百名府兵,一百名银甲卫,同时举起长槊,高声呼喊。 “大周载初八年徽州乡试,簪花游街开始!” 呼声震天,钟鼓齐鸣,欢呼四起。 在这样潮水一般的欢呼声中,举子们心脏怦怦直跳,每个人都激动得不能自已,迫不及待爬上白马。 有不少文试的学子还险些脚软滑下,惹来一片善意的哄笑。 每个人都期盼着游街尽快开始,不由得抬头向前张望。 按照惯例,游街的队伍由府军开道,解元领队。 这解元呢? 不少人的目光落到最前方,站在一匹头带红缨的白马面前的纤弱少女身上。 不知是不是解元不同凡响,朱鸾面前那匹白马尤为高大,和她的身形形成强烈对比。 “这小丫头能爬上去么?” “话说一个女人会骑马吗?” 旁观队伍里有从其他州县来看热闹的民众皱眉问道,不成想却收到身边百姓和学子们一记白眼。 “朱九小姐不会骑马?你逗我呢?”本地百姓像是看白痴一般看着那些人,“朱九小姐不会骑马这天下就没人会骑马了!” 外地游客瞠目结舌,不知一个女人为什么有百姓会为其说这样的大话。 未曾想身边其他民众听到这样夸张的话不仅不反对,还一脸深以为然。 “就是,孤陋寡闻也要有个度,”人群中卖早点的大婶大声道,唾沫星差点喷了那人一脸。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那可是俺们徽州武试骑射的榜首!” 外地游客睁大眼睛。 骑射也是榜首? “俺们一开始也不相信,那小身板怎么就能骑那么大的马,”其他百姓也纷纷附和起来,“直到看到朱九小姐的骑射,嘿,那简直就是出神入化!” “一弓开两箭,百射百中!” “那么凶的马,也就朱九小姐能骑,跑起来跟闪电似的!” 这话在外地游客眼中愈发离奇,狐疑地看向那个女子,只见那个女子仰头看着高大的白马,朝马头招了招手。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看着打着响鼻的,耀武扬威的高头大马乖乖跪趴了下来,用鼻子讨好地去蹭那个少女的手心。 “我的天爷……” 这画面比当年马场上看到的还要惊奇,那么高的马一下子趴下来,视觉冲击力今非昔比。 “你驯马的技术还是那么厉害,”一旁的段立峥也难掩惊讶,他知道这毕竟是挑选过用来游街的马,自然性情比那些黑甲卫的马要温顺不少。 但他还是没想到,她一招手,这马居然就能直接跪了。 旁边的马夫都受了惊吓。 朱鸾看他一眼,“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吧,”她走到段立峥的白马身边,看了看马的眼睛,也招了招手,随后朝身后的段立峥指了指。 高大的白马立刻膝盖一弯,跪趴而下,眼神仿佛像是通人性一般怯生生看着段立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段立峥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帮你弄好了,”朱鸾像个没事人一般回到自己马前,“可以上了。” 自己到底喜欢上了什么样一个女人…… 段立峥情不自禁笑起来。 跟她在一起,总是能有不断的惊喜,她就像是一座发掘不尽的宝库。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朱鸾回到跪好的白马前,正想上马,身前的人群突然传来尖叫。 “哪来的黑马!” 前方的大道上突然出现一个风驰电掣的黑影,快如离弦之箭! 随之而来还有兴奋的马鸣声。 那气势实在是骇人,朱鸾身后其他举人的白马都险些受惊,众兵士向两边扯开,民众惊恐不已正想逃窜,但看见朱鸾站在面向那黑马的方向不闪不避,民众突然心生安心之感,场面居然神奇地安静下来。 只见那黑马四蹄拉平,欢快地鸣叫着,最后居然从一名闪避不及的兵士头上一跃而起,腾空而过!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却只见就要被那马撞上的朱鸾抬起一只手,往下一按。 就像是收到信号一般,刚刚还在狂奔的黑马立刻收蹄,居然立刻刹住。 宛如一阵狂风吹过,惊魂未定的众人看着眼前诡异的画面。 朱鸾抬起另一只手,黑马眼珠子转了转,低下头去蹭她的掌心。 “万里?”朱鸾抚摸着黑马的鬃毛,歪了歪头,“你来做什么?” 黑马万里刨了刨蹄子,看了一眼朱鸾身边吓的腿软的白马,眼中是明晃晃的嫌弃。 “你想代替它陪我游街?”朱鸾笑起来,“你干的来这事吗?” “这又不是上场打仗。”她笑着道。 这时旁边的银甲卫才反应了过来,“这谁家的马?怎么能随便跑进来?” “这可是簪花游街,扰乱可是大罪,我再问一遍,谁家的马?”无人应答,银甲卫气急败坏地大吼起来,“谁……” “我家的。”一个黑色的人影从人群中走出。 “好啊,你知道这是……”银甲卫正想发作,看清来人后却大吃一惊,“木……木校尉……” 朱鸾看向木心,他戴着面甲,眸光依然冰冷如水,但里面却有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看向万里,黑马立刻跪趴了下来。 “它无论如何都要来,”木心的声音中有着难以察觉的,极淡的笑意。 “带上它吧。”他说道。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十二章 风月 热闹并没有因为这个小插曲而停下,当朱鸾骑上黑马时,气氛再次达到高潮。 乡试游街终于开始了。 府军和银甲卫开道本就足够奢侈,但这次人们看着骑着原本属于解元的白马的那个黑色身影,眼中难掩惊喜。 居然临时有一位黑甲卫也加入了开道的队伍。 黑甲卫开道,要知道这可是只 《英鸾》第十二章 风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三章 热烈 洪山等人也惊呆了,唰地转头看向慕恪之。 “暮云楼的确是你家开的对吧。” “千真万确,”慕恪之静静点头。 “那……这是你安排的?”洪山狐疑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对朱瑛……” “不是我,”慕恪之断然否认,朝台上的李大家努了努嘴,“支使她弹琴,我还不够资格。” 《英鸾》第十三章 热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四章 如常 “这样说起来,暮云会还真是准啊!” “对啊,可不是。” 越来越多的人一边议论着 “这可不光是县试了,连乡试都压的准准的!” “当年暮云会武战最后一战就是段二公子对战朱九小姐,这还不够准!” 在李大家献曲后,围在暮云楼外的人群中就传起了这样的话。 《英鸾》第十四章 如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五章 精通 “九丫头她在做什么?” 暮色渐垂,寿安堂内白老太君皱着眉头问陈婆子。 下午在将那叠礼单和拜帖交给朱鸾后,朱鸾拿她翻了翻就说了句等她回房仔细看看,随后就行礼离开了。 然后整个下午过去,西院那边都没有动静传来。 她既没有说要去库房查看礼品,也没有回帖传来。 《英鸾》第十五章 精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六章 并肩 华灯初上,人声鼎沸。 火树银花不夜天。 徽州府衙灯火通明,虽然人数比上次考前的会宴要少了不少,但场面却更加宏大。 因为这是鹿鸣宴。 宴会尚未开始,举子们已经纷纷入场,到处能能听到互叫“同年”“房师”的声音。 同一届中举的乡试举子为同年,而参与乡试的所 《英鸾》第十六章 并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七章 仅此 南山先生话一出,原本拥挤喧闹的府衙顿时安静下来。 朱鸾身边的举子们浑身一震看过来,离的较远的文试学子则是不知为何这片安静下来。 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视线都看向这边。 正想朝朱鸾走去的段立峥脚步一顿,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恩师,又看了看朱鸾。 朱鸾和南山相对 《英鸾》第十七章 仅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八章 嘱托 没到能被她恨上的程度。 她如此说。 在其他学子眼中天大的事,对她而言不过如此。 感受着其他人哑然无言的气氛,少年沉默了。 这话的确没几个会相信。不如说她的话从一开始就很少有人相信。 但他知道这是真的。 那天之后,他甚至从未听她再提过紫阳书院, 《英鸾》第十八章 嘱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九章 故人 女孩子? 什么鬼? 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觉得那人是在坑他。 毕竟从相识伊始,他不知道被那人坑了多少次了。 这人不说话则已,一说话要命。 望溪先生一脸嫌弃。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这没头没脑的胡话的? “哦,”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男人道,“哪里的 《英鸾》第十九章 故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章 有还 出什么事了? 举子席面上的喧闹声实在是太大,连考官和各学院的先生们都看了过去。 但首榜学子席面附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发生喧闹后人更是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听说有个学子跌倒了……爬都爬不起来……” “说是因为解元公?” “学子跌倒和解元公有什么关系? 《英鸾》第二十章 有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一章 交锋 朱鸾随书童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走向府衙后院的一座亭子。 她抬起头,看着亭子里那个身影。 即便距离较远,隔着那么多年的光阴,她还是能一眼认出方伯年。 老人换上了常服端坐在亭中。 倒也不嫌麻烦。朱鸾心道。 等下鹿鸣宴结束之时,他一个主考官还是要出面,到时 《英鸾》第二十一章 交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二章 位置 朱鸾静静地看着方伯年。 即便没有等到少女的反问,但方伯年还是面无表情说了下去。 “她年纪算不得大,就有了不错的成绩,算是年少成名吧,”他说道。 “但她仗着天赋异禀,肆意妄为,”方伯年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少女的反应。 眼前的少女神情淡漠,脸上依旧挂着疏离礼貌的微 《英鸾》第二十二章 位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 看见 武将在前文官在后,在其他学子簇拥下而来。 朱鸾和段立峥等人俯身见礼。 这些官员大多是中层官员,年纪也偏中年,看着段立峥等人笑容满面。 虽然看向朱鸾时还是有一瞬的变扭,但吸了口气没有移开视线。 尤其是武将,看着朱鸾和段立峥的眼神有着难以掩饰的热度。 “段二公子真是年少有为啊,”有武将上前拍着段立峥的肩膀,“这真元这就开始恢复了?内伤康复的如何了?” “康复了四成了左右,”段立峥恭敬地答道。 “嗬,”武将们惊道,“这么快!” 武将们眼中惊讶之余更添敬佩,态度也愈发亲切起来,一瞬让人不知谁是前辈谁是后辈。 不过这也难怪,修行者历来承认强者,追求境界和力量。 杜昊乾已经离开,武将中比段立峥境界还高的人本就没有几个,这态度也是理所应当。 然而让众举子讶异的是,在围着段立峥的一群武将中,年纪最大的一位抬起头来,有些犹豫地看向不远处的朱鸾。 “朱解元,你的伤势如何了?” 这还是这场鹿鸣宴中,官员中第一位直接称呼朱鸾为解元的。 没想到居然会是武将里有人开口。 毕竟在学子们和其他年轻修行者的眼中,朱鸾文试的文章已被挂出来示众,没什么好说的。 但文试的决战,明显能看出段立峥占尽优势,最后是因为意外被这女子捡漏。 却没想到却先是武将承认她为武解元。 这是怎么一回事? 朱鸾笑了笑,“康复了八成。” 那武将倒吸一口凉气,眼神极为讶异地看向朱鸾。 其他举子更为不解。 在他们看来,武试最后的那场对战,段立峥为朱鸾挡去了大部分伤害,这女子根本没受多重的伤啊。 “那可真是了不起,”那武将闭了闭眼睛,像是在感知朱鸾的气息,睁开眼后神情变得诚恳了许多。 “预祝朱解元在会试中也取得好成绩,”他说道。 朱鸾点头致谢。 那人话锋一转,“不过如果会试没考好,不知朱解元是否有意从军?” 居然有意收这女子入军队? “毕竟比起文官,女修行者参军之事虽然罕见,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那武将眼中还真能看出几分期盼。 这都是怎么了? 然而没等举子们反应过来,站在武将后的文官先皱起眉。 “什么叫比起文官,就算会试成绩不理想,但听说朱……小姐你擅长背诵诗词和经书?女子不好抛头露面,但如果能进翰林院,编修这样的文职不也非常合适么?” 这到底是怎么了? 不光是年轻举子们,洪山和司徒高义也惊讶地看着中层官员们。 “原来如此,”年华藏淡淡道,“算不得坏事原来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洪山和司徒高义齐刷刷看向他。 鱼斯年和李文曜一脸若有所思。 年华藏眯了眯眼睛,拉起一个只容身边人的屏障。 “就是她已经被注意到了,”年华藏道。 年华藏看着人群中面对武将和文官的话有些失笑的少女。 “大周朝的官员们已无法再无视她了。”年华藏道。 他们早已看见她,而此时不得不看着她。 无论是方阁老的约见,还是中层官员似有似无的邀请。 这都代表一个信号。 不管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这个女子已经受到越来越多官员的关注。 这个女子虽身在徽州,却已经半步迈入神都和官场。 已经有很多人在等待着她前往神都。 单这一点,已经和过往的解元有所不同。 年华藏没有说完后面的话,但司徒高义等人就已经明白了。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司徒高义道,“尤其是武将们态度的转变。” 年轻武将们脸上还是能看到不情愿,但年长者的眼神已经变了。 “其他举子和年轻武将们倒是没有……”司徒高义继续道。 他说完,却只见年华藏、洪山和李文曜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三人也是年轻的修行者,但脸上神情却和那些人不同。 因为他们本就和普通的修行者不同。 “和年龄无关,”李文曜开口道,“而是和境界有关。” 刚刚第一个和朱鸾搭话的年长修行者是登极境。 有些东西,是只有到了一定境界的人才能看懂的。 比如那篇逐日,那场对战,那个女子的剑意。 她真正与众不同的地方。 在那场看上去段立峥占有绝对优势的对战中,只有高阶修行者能看到这个女子的可怕。 她未来的可怕。 人群之中那个女子面容清秀双眸璀璨。 正如名剑出鞘见血方还,即便此时已经隐入鞘中,但她的锋芒,已经铭刻在真正强者的心中。 同时还有属于他们这些人的不安。 尚未登极的十五岁修行者。 她如果真的登极,又会如何? 听到年华藏等人的交谈,一直一人懒懒饮酒的慕恪之抬头看上天空。 明亮灯火下,深深夜色,只有月亮。 但他却无端想起那篇文章。 “世有烈日当空,而后有逐日者。” 少年淡淡吟道,对月举杯。 …… …… 二更鼓响,鹿鸣宴散。 徽州今年的乡试彻底结束了。 学子们扶着吃醉了的师长,三两好友说笑着趁兴而返,更有不少在鹿鸣宴上混熟的同年,互相吟唱着奔赴下一个场子。 朱鸾站在府衙边和段立峥等人告别,经过的举子座师,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她和那群少年人身上拂过。 朱鸾笑着挥了挥手,和朱戎一起进了英国公府的马车。 马车离去,洪山笑着戳了戳抬头一直望着的段立峥。 “今天不邀请她去你家?” 倒不是不想,但昨天的由头是没法再用了。 “她的伤的确好了大半,”段立峥笑了笑道,“比我好的还要快。” “不会吧?”洪山愕然,“她难道之前真的伤的很重么?” 段立峥眸光沉了下来,“比你们每个人能想到的还要重。” “真的?”洪山瞪大眼看着段立峥,“我觉得你这次恢复的速度就很吓人了!” 还有更吓人的? 段立峥苦笑,但闻言少年的眼中也闪过一丝疑惑。 确实,他受伤的恢复速度素来很快。 但这次,似乎是变得更快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十四章 馈赠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 《英鸾》第二十四章 馈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 一起 段立峥随陈婆子走进寿安堂正屋,只见屋内碗筷还未收起,可见他的来访有多么突兀。 不过他不打招呼而来,本就做好了要在门房等待的觉悟。 实际上以他现在的心情,没有走后门翻墙进去,纯属是前十五年习得的礼数拼命克制的结果。 却未曾想下人通报后没多久,就有个下人来请他进去。 他跨过门槛,正想向上首的白老太君行礼,却只见他的未婚妻坐在饭桌边抬起头来。 “吃了吗?”朱鸾问道。 段立峥一愣,随后反射地摇了摇头。 “那来吃点?”朱鸾站起来,熟稔地向身边的玉莹招手,“给二公子盛碗粥。” 玉莹眼都笑眯了,高高兴兴应了一声拔腿就想往厨房跑。 “不……我是……”段立峥有些愕然,伸出手本能地想要阻止,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他……他不是来做个的…… 他还是第一次拜访世家时受到这样的招待。 段立峥看向上首的白老太君,却只见老人家一脸平静地喝茶,朱戎坐在朱鸾身边对他笑着点头。 稍微有些家中来了外客感觉的只有那位有些陌生的妹妹。 朱玥戴上了帷帽,身体侧向内侧坐着,看上去很有些拘谨。 “怎么了?不吃吗?”朱鸾看着段立峥道。 她笑了笑站起身,“难道是希望我帮你盛?” 段立峥心脏一个跌停,伸在半空中的手一震,闻言吸了口气。 这人真是…… 原本正要往外跑的玉莹停下来,眼睛亮晶晶期盼地看着段立峥。 一瞬间简直让人就要顺水推舟答应了。 段立峥放下手,吸了口气,刚刚萦绕在心底的想法才重新浮起。 段立峥调整呼吸,拱手向白老太君行晚辈礼。 “没有下帖子就前来打扰,实在是不该。”少年诚恳地说道。 “哪里,徽州人谁不知道二公子素来礼数周全,”白老太君看着少年鬓角的汗珠,瞟了眼底下的曾孙女,“这么早前来是有什么急事?” 段立峥沉吟了一瞬点头,“对在下而言是很重要的事。” 少年抬起头,神情认真,“晚辈想要和朱九小姐单独说几句话。” 这在礼数上自然是有不妥的地方,但以自家这情况看,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段立峥注意到白老太君闻言怔了怔,第一时间看向桌边的朱鸾。 朱鸾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注意到白老太君的视线,抬头点了点头。 白老太君也就朝段立峥点了点头。 朱鸾呼出一口气,走到段立峥身边,深深看了他一眼,“跟我来。” …… …… 段立峥上次进入英国公府还是在上一场动乱之时,现在府内依旧能看到之前动乱的痕迹。 朱鸾带段立峥来到东边的一处花园内,和段府的花园完全不同,处处透漏着萧条的味道。 小花园里一条干涸了的小河沟上架着个破败的小石桥。 桥面上有一个深坑。 两人走到桥上。 “这么早过来,到底怎么了?”朱鸾问道。 段立峥转过身,凝视着她,静静道,“一个时辰之前,我突破了第五剑。”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但段立峥觉得她能明白。 “是吗,了不起,”朱鸾侧头看着他,微微一笑,“那一关很难的。” 她果然明白。 段立峥心中另一个猜想也侧面得到了证实。 这个女子果然懂天策十三剑。 而且在天策十三剑上的造诣,可能要远高于他。 她到底…… “我为了突破这一关准备了很久,”段立峥继续道。 “不愧是你,”她说道。 这个人真是…… 清晨的寒风吹来,但少年不但没有遍体生寒,反而觉得浑身滚烫。 段立峥握紧了双拳,凝视着身边女子的侧脸。 “只可惜最终突破不是凭借我自己的力量,”他说道。 朱鸾终于转过身,两人面对面而立。 少女流光溢彩的眸子落入段立峥眼中,然后他听见她含笑道。 “不,那就是凭借你自己的力量。” “只有你自己真正懂了,才能融会贯通那一剑。”朱鸾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段立峥盯着她美丽的眼睛,那里面的内容太过丰富,就像是当初在面对那黑色剑光时,他所一瞬间看到的那个世界。 “是那个时候对不对,”段立峥突然轻声问道,“乡试决战的最后一剑。” 这是段立峥唯一能想出的可能。 乡试决战面对黑色剑光,他们两人合力而成的最后一剑。 而在达成那最后一剑前,她毫不隐藏地打开了屏障,将他纳入了她的剑意之中。 那一瞬间,他的识海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但当时他的真元已经枯竭,感受不到身体的变化和真元的流动,所以并不清楚身上发生了什么。 现在想来,他在那个瞬间,恐怕得到了极为珍贵的东西。 朱鸾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一个人情,”段立峥死死凝视着她,“你之前说过你已经还了。” “那是什么?”少年握紧双拳。 朱鸾看着少年清澈的眼神,诉说着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坚决。 她沉默了一瞬,随后抬起头道,“你猜的没错。” 他的确是非常敏锐。 “果然……”段立峥震惊地看着她,“你到底……” “不过我只是给了你看了看我的剑意,”朱鸾笑道,“在一瞬间到底能得到多少借鉴是看你的能力。”x高山仰止,看到更高的东西,之后再看别的自然会不一样。 可能是在无意中拔高了段立峥对天策十三剑的理解。 “所以能突破第五剑的确是凭你自己的力量,”朱鸾道。 “而且是你先帮了我,”她继续道,“我之前说过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这是你应得的,所以你不无需挂怀。” 无须挂怀。 这女子这么说。 段立峥定定地看着她。 作为修行者,他知道她给与他的是多么珍贵的馈赠。 即便大部分无法理解,但他能明白,那是因为她剑意异常的高阶。 只是短短一瞬,却已让他受益匪浅。 甚至他有一个猜想,她对剑道的理解是不是已经超过了登极境。 这个猜测过于可怕,甚至让他不敢多想。 但打开识海直接让别人进入,哪怕是师父对待亲传弟子都不会这么做。 她却…… “怎么了?”朱鸾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少年。 “只是那么短的一瞬,你的确不需要在意,”她笑道,“而且之前你不是真元尽出了么?还帮我挡了一剑,你的损失其实更大……” “朱瑛,”段立峥打断朱鸾的话,“明年会试,我们结伴去神都。” 少年抬起头笑了笑。 “我要和你一起走。”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十六章 煮酒 如火如荼的夏天过去,残暑消退,不少不属于徽州的人陆续离开了。 随着这些人的离开,天气一天天变冷,徽州城随着气温的降低,冷清了不少。 落榜的学子准备再考,有幸得以参加会试的学子则开始了闭关读书和修炼的生涯。 枯黄秋叶漫天飞舞的时候,连暮云楼的灯树到了晚上都少了几株。 直到年关将至,徽州城的街道才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了啊,”暮云楼内,司徒高义从身边的筐子里抓了满把红叶,塞进桌上的红泥小火炉里。 火苗一点点吞掉叶片,一时间,天字阁里酒香蒸腾。 “不知不觉这一年居然就要过去了,”洪山看着火炉里的火光,摇头感叹。 “是啊,”李文曜点头,“这一年过的……” 他本想说这一年过的真是快,但仔细一想,却没有这种感觉。 “这一年发生的事真是不少,”鱼斯年放下酒杯静静道。 暮云会,县试,乡试…… 的确是不少。 围坐在桌边的少年们点头。 每个人脑海里还有属于各自的不同的回忆。 “话说这样的下雪天,没想到华藏你居然也会出来,”坐在华丽绒毯上自斟自饮的慕恪之懒懒地抬起头,看着坐在窗边赏雪的年华藏道。 “不是你邀请我来的么,”年华藏回头无语地看着他。 “往年邀请可不见你出来过,”慕恪之道。 “毕竟华藏下雪天总是喜欢留在太平山房赏竹,”司徒高义挤了挤眼睛,“没想到你也有下雪天不待在南阳林场的一天。” 年华藏看着窗外的雪花,一阵气闷。 竹林雪景,的确曾经是他最喜欢的风景,但托某位小姐的福,现在下雪天的竹林雪山,第一时间能让他想起的只有断崖追杀。 简直是心理阴影。 年华藏有苦说不出,走回桌边,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热酒入喉,暖入心底。 “话说都已经入冬了,这红叶是从哪来的?”他问道。 “秋天储存下来的,”慕恪之道,“这是……” “这是暮云楼今年冬天最受欢迎的酒的煮法,”司徒高义道,“看来华藏你真的是闭关太久了,这都不知道。” “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鱼斯年举杯,看向窗边白雪,淡淡吟诵。 “果然风雅,”年华藏都忍不住赞叹。 他端详着手中的酒杯,“往年没见过,这是哪位公子想出来的?” 话音刚落,天字阁里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年华藏奇怪地看去,只见司徒高义等人神情有些古怪。 “不是公子,”慕恪之酒杯一丢,懒洋洋地瞥他一眼。 “不是公子?”年华藏一愣,随后吸了一口气。 不会吧…… “重阳节的时候朱瑛来喝酒,”慕恪之道,“估计是之前爬山去了吧,带来一大包红叶。” “然后那丫头就在楼里用红叶煮酒,”司徒高义摇着头道。 酒香飘满楼,其他桌的客人看了都眼红。 “之后就有客人点名要用红叶煮酒,”慕恪之道,“实在是受欢迎,被大哥看到了,就叫人囤了不少红叶以备冬日。” “忆之大哥果然好手段,”洪山道。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端着酒杯笑道,“再加上红叶,这意境也是绝顶了。” “也真亏那丫头想的到,”顿了顿他继续说道。 “朱瑛真要成你们暮云楼的摇钱树了,”李文曜看着楼下大厅,几乎每桌一个红叶筐。 “这样看来,忆之大哥真应该给那丫头分红了,”司徒高义开玩笑般说道。 “有啊,”没想到慕恪之真的开口道。 还真有? 其他少年齐刷刷看向慕恪之。 “大哥已经发过话了,”慕恪之道,“只要是英国公府的朱九小姐来,她那桌不收钱。” “居然有这事?”李文曜奇道,“但只是这些……” “那丫头可不亏,”慕恪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要知道就算叫姑娘哥儿也不收钱的嗬。” “啥?” “什么?怎么能?” “咳,咳,你们家这是……” 同一时间,洪山和李文曜瞪大眼,而年华藏和鱼斯年则同时呛到了。 “哟,师兄们这还挺同步,”慕恪之笑起来。 “不是……”年华藏用袖子擦着脸,皱起眉,“怎么听你这口气,那女人好像……” 经常来的样子? “有什么好奇怪,”慕恪之一脸愉快,“英国公府的朱九小姐,可是暮云楼的常客。” 那丫头…… 少年们倒吸一口凉气。 而年华藏敏锐地捕捉到慕恪之刚刚话中的信息。 “你刚刚说……”他有些艰难地开口,“叫姑娘和……哥儿?” 这女子难道在暮云楼叫男人? 鱼斯年则是一起静静地盯着慕恪之。 应该不会吧…… 如果真是如此…… 他们一定要……代替师父好好管管那丫头不可。 小小年纪怎能如此?骄奢淫逸可是要不得的! 然后两人就眼睁睁地看着慕恪之点了点头。 少年们一哆嗦。 “立峥呢?” 怎么也不管管? “不过那丫头叫人可不同凡响,”慕恪之煞有介事地说道,“不然我家也不会每次都亏。” 怎么回事?其他少年更加不解。 “看来你们真是花酒喝的不够多啊,”慕恪之嫌弃地看着他们,“还不如朱瑛。” “英国公府的朱九小姐每次来,可是都有李大家相陪。” 洪山等人张大嘴巴。 魁首相陪,这场面可的确是倍有面子,毕竟李大家可不是轻易能请动的。 正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夹杂着女子们的娇笑,连外面朝客人招手的女子的声音都更加热情。 “看来是我家的常客来了,”慕恪之懒洋洋地直起身子。 “九小姐来啦!” “奴家学了新曲子,九小姐要听吗?” “你个小蹄子,九小姐听过李姐姐的琵琶还要听你的?” 看着一窝蜂围上去的姑娘们,其他客人简直不知道该羡慕哪一位。 但看着一脸微笑站在后面观望的段立峥,其他少年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十七章 偷跑 “你,你,你就这么惯着她?” 洪山看着朱鸾和段立峥两人走进来,一路上还不断有姑娘们招手,直带进一阵香风,目瞪口呆。 “怎么了?”段立峥跨进天字阁的门槛,将门关好,看着坐在桌边的友人们笑道。 而走在他前面的朱鸾已经先一步进来,听到洪山的话,停住脚步,笑眯眯地看着洪山。 洪山浑身一震,只得去看段立峥,但声音已经小了很多。 “你家未婚妻在暮云楼那么受欢迎,你就这么看着?也不管管?” 原来是这个。朱鸾笑而不语,不以为意地坐到了红泥小火炉边,抓起一把红叶塞进去。 “这没什么啊,”段立峥仔细想了想。 “这没什么?”洪山愕然。少年正想说话,却不曾想迎面飞来一片红叶,正好贴在他的嘴上。 那红叶叶面铺开,贴的位置非常巧妙,桌边响起其他少年的笑声。 这显然用内劲打过来才能造成的效果,技巧娴熟到让人无话可说。 “你这丫头……”洪山费劲揭下红叶,看着对面的罪魁祸首,只见对面的少女笑的开心,手中还捻动着一片叶片。 这……这……又是不说话先动手! 洪山简直要怕了她了。 “我又……又没说错!”洪山看着朱鸾手中的叶片,有些中气不足。 “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朱鸾知道那少年没有恶意,只是笑眯眯捻动叶片。 “这……”洪山说不出话来,然而没等他说话,身边鱼斯年点头开口。 “这么说,的确有道理。” “那是当然,”慕恪之伸了个懒腰,“我们暮云楼向来是面向男女大众,种类齐全。” 是花样齐全吧!洪山瞪眼。 这些损友!一片红叶就倒戈了! “我这不是在为我们二公子鸣不平么!”洪山看着朱鸾手上的叶片吸了口气,“我们二公子原本多受欢迎,现在来了姑娘都不敢上前了!” 唔。朱鸾沉吟。 这倒不能说和她没有关系。 朱鸾转头看着正要在她身边落座的段立峥,“所以,你要不要考虑……” “不考虑,”她还没说完一句已经被段立峥拒绝。 段立峥微笑看了眼朱鸾又看了看洪山,“而且我也不是什么都不管的。” 所有少年齐刷刷看向他。 “上个月,我在城外二十里地把准备偷偷去神都的她给拦了回来。” 什么? 上个月?去神都?偷偷去? 还被抓包了? 这消息顿时引起少年们的注目。 朱鸾扶额。 往事不堪回首 “偷偷去神都?”鱼斯年迅速抓到重点。 “才没有,”朱鸾控诉地看着段立峥,“我是大大方方地出门去神都的。” “是吗,”段立峥平静道,“可我带你回去时,整个英国公府都在找你。” “我有留书。”朱鸾声音更平静。 “藏在床底。”段立峥再道,“找到恐怕一个月都过去了。” 好吧,这的确是她的目的。 少年男女坐在桌边速度极快的一问一答,两人的声音都平静如水,却让人觉得暗潮涌动,不寒而栗。 一人就够可怕了,这两人都各自在生气简直再可怕不过。 “等等……”李文曜被气氛压得喘不过气,忍不住打断,“这件事先放在一边,为什么上个月就要去神都?” 会试是在二月,上个月就是十一月,未免太早了一点。 “这个……”朱鸾沉吟。 “不是想要避开和我的约定么?”段立峥冷冷道。 看来是真的记仇了。 朱鸾苦笑。 虽然的确有这样的因素。 晋阳公主,望溪先生,还有现在面前的这个少年,说要和她一起去神都的人越来越多,终于在上个月的一个晚上,朱鸾决定自己先跑跑看。 英国公府的地下的刺杀,南阳林场的登极中期,还有那道黑色剑光。 朱鸾实在是不知道在去神都的这条路上,还有多少这样的东西等着她。 段立峥说要一起走,她明白他的意图,但正因为明白才不能这么做。 她所面对的东西到底有多么可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是上上辈子,已经成为宗师的她都无法避开的,深重的黑暗。 这辈子,她不能将这些无辜的人卷进去。 结果虽然顺风顺水地混出了城,但在城外二十里看到站在满月下的那个少年。 所以说登极中期简直是太麻烦了。 尤其是天赋卓绝下定决心的登记中期。 说出“要想过去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的登极中期。 朱鸾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这少年到底是猜出了什么,在这件事上反应如此激烈,但总之那天她手上没有赤子剑,面对不惜拿出寒月的段立峥,只得暂时放弃了偷跑的想法。 在那之后段立峥面上不显,但朱鸾却能感到他生气了。 之后他便开始日日去英国公府报道。 现如今段立峥入英国公府简直如无人之境,连门房都不再通报了。 而因为之前那次偷跑事件,不光是段立峥,整个英国公府都吓的够呛。 原本对段立峥不咸不淡的朱戎不知何时竟和段立峥结成了同盟。 段立峥甚至给了他专门可以通信的法器。 “不全是因为这个,”朱鸾看着段立峥冷冰冰的眼神笑了笑,“这么早过去,还因为我想去见见朋友们。” 少女的眸光沉下来。 这也是真的。 “你在神都有朋友?”李文曜怔了怔问道。 他年幼时在神都也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但在八年前的动乱后就搬到了徽州。 此时听到朱鸾的话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朱鸾点头,眼中浮起一抹不明的情绪。 “有很多。”她说道。 “很多?”鱼斯年看了看有些怅然的少女,迟疑地问,“是手帕交么?” 大家闺秀能认识的人,一般也只有圈子里的贵女。 一个徽州长大的少女居然有很多神都的朋友,这一点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但他们这些人早就明白,不能用常理来衡量这个女子,有些事心里明白即可。 手帕交?朱鸾怔了怔,好像也可以这么说? “嗯,一部分是,”朱鸾笑了笑,眼中露出怀念的神情,“不知道她们现在如何了呢。” “那另一部分是?”一直沉默着的段立峥突然开口,“是男……是什么人呢?”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十八章 预感 是男子还是女子? 少年的话没有问完,但其他人都知道他想问什么。 不如说他们也很在意这个问题。 洪山呼出一口气,大嗓门嚷了出来,“还有什么人啊?是男子还是女子?” 朱鸾想了想,“有男有女。” 段立峥眸光一凝,这样看来她还真的认识不少人。 “都是很好的人,”朱鸾笑起来,“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这是什么评价?普通的朋友会这么评价吗? “等你们到了神都,我再给你们引见,”朱鸾道。 “那真是令人期待,”慕恪之懒懒道,看向段立峥,“想必咱们二公子在神都两年也有不少朋友吧?” 段立峥笑了笑,“多是些天策书院的师长同学,”他笑了笑,“等你们到了自然都能见到。” “大部分也是今年参加会试,”他说道。 “是么,”其他少年们的神情也都严肃起来。 天策书院。 不管他们身为徽四院和紫阳书院的首席在徽州有多么风光,但到了神都,一切出身都会变得毫不起眼。 因为有天策书院在。 这一所书院的存在是任何一所地方书院都不能比的。 因为它是大周第一学府。 “那有空还要请二公子跟我好好讲一讲了,”司徒高义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我年后就要过去了。” 其他少年们一惊,“已经定下来了?” “嗯,”司徒高义点头,“已经收到了书信,随时可以前往天策下院入学。” “所以我准备初八的时候就走,”司徒高义静静道,“先在天策书院入学,然后再参加会试。” 这是准备用天策书院学子的身份参加会试了。 的确合情合理。 因为按照大周国试传统,天策书院的学子在会试中可以享受一定的优待,尤其是武试,在对战中可以免除参加第一轮预选。 这个优待由来已久,新国试改革时虽然废除了不少,但还是有一部分保留了下来。 毕竟是天策书院。 “那还真是厉害,”慕恪之拍了拍手,对闻声而来的侍者道,“把大哥的藏的女儿红拿一坛子过来。” 美酒上桌,慕恪之拍开封泥,“今天就在庆祝一下,将来高义你飞黄腾达,别忘了咱们兄弟们。” 慕恪之瞟了一眼失笑的朱鸾,“哦,还有姐妹。” 这都什么跟什么?谁是姐谁是妹? 司徒高义哭笑不得,“别讽刺我了,要论学识,你们谁不能进天策书院?” “毕竟我只是经魁,不是解元。”他淡淡道。 “不过你至少有个案首,”洪山叹了口气。 不像他,县试没拿到案首,乡试名次还靠后。 至于原因么…… 又有一名少年看向朱鸾。 “案首啊……”司徒高义沉吟。 他看了眼笑眯眯地盯着酒坛子不放的朱鸾叹了口气。 现在想起,就连那个案首,本来也不应该是他。 那个女子乡试的朱卷他后来看了,随后司徒高义消沉了好几天。 “咱们乡试的解元公都在这,就别提什么案首了,”司徒高义看向朱鸾,意有所指道。 朱鸾将女儿红倒满酒壶拎到小火炉上,拍了拍手看着气氛有些压抑的少年们,笑道,“不提案首的话,那为什么司徒兄能去天策书院读书呢?” 这话问的倒是直接。 司徒高义才学的确不俗,但在这些少年内,并不算特别突出。 不过看着这些少年们了然的神色,自然是有其他地方突出的地方在。 司徒么…… 慕恪之当年友情提供的徽州世家大族的资料里有意隐去了这些少年们家族的资料。 恐怕是从友情着想,显示出慕家在连兄弟们的私隐都调查自然是不好的。 不过事涉神都,有些东西都是可以联想的。 朱鸾将温热的酒倒入杯中,喝一口抬起头道,“司徒光吗?” 司徒高义倒吸一口凉气。 这女人是成精了吗? 不过在那之前,有这样直呼内阁大学士名字的吗? 看着自顾自开始喝酒的少女,司徒高义不由得笑起来。 “嘛,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少年大大方方地说道,“内阁大学士司徒光是我二叔公。” 原来是关系疏远的族亲。 这的确是有突出的地方。 朱鸾低头看着澄澈的酒液,毕竟之前的确没听说过司徒光有亲戚在徽州。 不过司徒高义本身的才学是足够了,族亲拉一把也是自然的。 “司徒大人的确是很厉害,”李文曜点头称赞。 司徒高义现在只想赶紧绕过这个话题,他看了眼段立峥问道,“之前你说要和朱瑛一起走,原本是定在什么时候?” 段立峥看了一眼朱鸾,“也是过完年就走,”他说道,“原本定在正月十五。” “那也是够早了啊,”司徒高义有些惊讶。 “唔,”朱鸾笑了笑,“主要是担心路上有耽搁,早一点走比较稳妥。” 路上有耽搁? 会试去神都都是走官道,会有什么耽搁? 其他少年瞪圆了双眼。 “怎么一回事?”李文曜愕然,“难道还会发生什么?” “嗯……”朱鸾沉吟,“只是觉得可能会发生点什么,不用担心。” 少女声音平静一如既往,但少年们却只觉阁内像是突然刮过一阵寒风。 有些毛骨悚然。 尤其是被师父指派去当老朋友的护卫,被迫将要一起出发的年华藏,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毕竟对于这个女子的“可能会发生点什么”,他早就有所体验。 这个女子身边会发生的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瞪着一脸平静的段立峥。 所以说为什么要拦着,不如让她偷跑了多好! 其他少年看到年华藏的神情,不由露出同情之色。 “华藏还是要和我们一起走?”鱼斯年放下酒杯道。 朱鸾也看了过去。 望溪先生坚持要和她一起出发,而鱼斯年作为天泉书院的首席自然要跟着自己的先生。 至于年华藏,可以说是无妄之灾了。 年华藏深吸了一口气,“我家先生让我去保护你家先生。” 望溪先生是一介书生,两袖清风,家中除了妻子儿女,连护卫都没有几个。 郭教习作为望溪先生的老友,就非常贴心地提出让自己的得意弟子同行。 毕竟年华藏本就要去参加会试,也是顺路不是?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十九章 过年 “师父似乎非常期待的样子。”鱼斯年看着脸色有些发青的年华藏有些抱歉地说道,“我实在是……不好劝。” 以鱼斯年的性子也不指望他能劝的动那个倔老头。 朱鸾苦笑起来。 年华藏眼中露出一丝绝望。 毕竟在徽州城内,别的书院是学生闯祸先生弥补,而只有天泉书院,是先生在外 《英鸾》第二十九章 过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章 登上 与其说是她爱喝,不如说是天后娘娘爱喝。 这样的乳茶据说是从后金王庭那里传来的,本来口味偏咸对大周人而言很难适应。 但天后娘娘改了配方,将咸变为甜,而将原本泡在里面的牛肉干和奶干又改成了糖水煮出来的红豆,再加上牛乳酥酪和鸡蛋蒸出来的甜点,自此获得了皇宫中孩子们的喜爱。 《英鸾》第三十章 登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一章 刻痕 在月色和雪色照射下,峭壁上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铁锁链的寒意一点点渗入了掌心。 现如今朱鸾已经是化元的修行者,本不需要像苦行的僧人一般攀爬,只需调动真元稍稍借力,就能登上崖顶。 但朱鸾没有调动真元,只是一步步向上攀爬着。 她更习惯这样。 在攀到将近崖 《英鸾》第三十一章 刻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二章 字迹 罐底上的刻痕奇形怪状,一眼看上去不像是烧制作坊的印戳。 朱鸾愣了愣,举起了油灯,凑近了罐底。 看清罐底痕迹后,朱鸾更觉惊讶。 因为罐底的痕迹边缘光滑,这并不是像是刻刀刻出的痕迹,更像是人的手指所划。 朱鸾伸出手指,在罐底的痕迹上描绘了一下,微微一怔。 《英鸾》第三十二章 字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三章 复杂 “都不是真的?”晋阳公主愣了愣。 屋角的夜灯啪的一声爆出一朵灯花。 她看着坐在床上微微低着头的少女,昏暗的灯光让她侧脸的轮廓看上去有些模糊。 “这是什么意思?”晋阳公主问道。 朱鸾抬起头,笑了笑,“你刚刚说推测,那么你说我们现在知道些他的什么呢?” 《英鸾》第三十三章 复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四章 日月 。看着白老太君严峻的神情,朱戎抿了抿唇,眼中神色更加不安。 “太奶奶,孙儿知道您是为了孙儿好,”他说道,“但爵位一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就像九妹妹所说,您就等到会试结束后再去不也刚好?” “孙儿还有时间陪您在神都逛逛……” 然而朱戎还未说完,就被白老太君抬手打断。 《英鸾》第三十四章 日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 会合 大雪纷飞多日,今日却正好赶上雪停,足可见今日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厚厚的积雪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被厚重的车轮压出深深的车辙印。 英国公府的三辆马车行至城外,朱鸾叫了声停,探出身去。 朱戎也跟着探出身,随着朱鸾的目光看去。只见大路两边,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各停 《英鸾》第三十五章 会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六章 解决 车中所坐女子的打扮和马车一般普通。 但段立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扶着中年女子的手走下来。 女子带着帷帽,看不清面容,看身形大抵是个正值妙龄的少女。 她穿着普通人家女子的衣裙,身上带着款式普通的银饰,看上去就像是是个规规矩矩的小家碧玉。 看上去。 段立峥的 《英鸾》第三十六章 解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七章 消失 段立峥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样一种感觉,但自从那次乡试决战后,他的剑意提升后,对周围的感知也变得更加敏锐。 同时,也逐渐有了这样似是而非的感觉。 这和他每次破境时的感觉类似,但唯一不同的事,他的这个感觉是有对象的。 就是对她的存在的感知变得更敏感了。 也许是因 《英鸾》第三十七章 消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八章 夜访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 《英鸾》第三十八章 夜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九章 得意 写什么? 还能写什么? 当然是写这个女子的恶迹。只不过她的恶迹太多,该如何写他还要好好斟酌一下。 宋明轩有些呆愣,正想回到,但话未出口突然止住。 他为什么要回答她? 她当她是谁啊? 一个没有官位的举人,不对,区区一个女人…… 不对…… 《英鸾》第三十九章 得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章 落定 宋明轩说出这句话,心中五味杂陈,看着眼前神色平静的少女,紧握双拳。 “本官是一州巡抚,巡行天下,抚军安民的朝廷命官!”说着说着宋明轩底气越足,声音再次变得强硬起来。 “你敢做什么?” 对啊,自己是徽州巡抚,退一万步这女子敢对府兵动手,但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在 《英鸾》第四十章 落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 派系 她,到底在看着哪里呢? 段立峥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但这是他第一次不在她面前,仅仅是听着她的话就有了这样的感觉。 虽然他们此时还在徽州,但心已经离开。 即便短暂返回,但即将进入更为广阔的天地,而在那个过程中,他想必会一次再一次经历这样的感受吧。 《英鸾》第四十一章 派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二章 贵人 “看来这次是说对了。”朱鸾道。 不等宋明轩反应,眼前少女微微一笑,再发一言。 “看行事风格,”朱鸾静静道,“永庆三年的玉林士祸和永庆五年的私火房乱哪一件是你参与其中的?” 宋明轩原本还想掩饰几句,毕竟派系之类,试问哪位官员没有? 但他的话还没有出口,就被这少 《英鸾》第四十二章 贵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三章 交易 少女说完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但身边的中年官员却没有这样的干脆。 宋明轩拉住了朱鸾的袖子。 但朱鸾的脚步没有因为他的这个动作而停下,跨过门槛向外而去。 宋明轩始料不及,手中女子的衣袖险些脱手。 “你、还不站住……不、请留步……” 宋明轩惊慌 《英鸾》第四十三章 交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四章 同行 “他们离开了。” 在寒意未消的清晨,慕恪之坐在天字阁的窗边,透过再次飘起的细雪,眯起双眸看向他们启程的方向。 少年平素总是懒洋洋的细长眸子里浮现出一抹忧虑。 在不远处用红叶煮茶的李文曜看到好友露出的少见神情,有些惊讶地停下手中动作。 “怎么了?”李文曜道,“ 《英鸾》第四十四章 同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五章 戏班 原本打头的汉子散开,众人才发现那个女子站在队伍正中,其他人围绕在她身边,隐隐有众星捧月之感。 这样以女子为核心的队伍可不常见。 “哟,客官们这么大清早赶路嗬,赶紧进来暖暖吧。” 小二的招呼声打破了死寂,为首的女子微微额首,一行人走入客栈大堂。 众人才得窥见这 《英鸾》第四十五章 戏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六章 关卡 第四十六章 澹州。 在大周十三州内,也是极为特别的一个州。 和以文风著称的徽州不同,澹州的特别在于它的地理环境。 澹州,别名“千湖之州”。 顾名思义,就是境内湖泊众多,是大周有名的水乡泽国。 徽州多山,澹州多湖。 但区别不仅仅如此,由 《英鸾》第四十六章 关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七章 安心 “如果是马车能否在冰上行驶的问题,”段立峥道,“这大可不必担心。 “有车辙印在,明日客栈里定然也会备好防滑的轮套。还有……” 以常识论,马车在冰上行走多会打滑难行,但澹州却无需有这样的担心。 澹州冬日走冰是多年的习俗。 冰面从还未冻牢实时,就会有专人凿冰开道 《英鸾》第四十七章 安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八章 约定 年华藏长这么大就没有怎么遇到过半夜被人敲门的经历。 毕竟他又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但当那轻不可闻的敲门声响起时,他还是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心头咯噔一跳。 要知道,从那群奇怪的尾行者出现后,他的神经就维持着紧绷的状态。 而这三更半夜响起的敲门声,就像 《英鸾》第四十八章 约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九章 绸缪 “你到底是在担心什么?” 段立峥问道。 灯火摇曳下,年华藏看到段立峥眼中的凝重。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朋友露出这样的神情。 不过这女子说出的话中蕴含的不详的寓意实在是深重,连年华藏听完都觉得心惊。 年华藏抬头正想说话,但他一抬头正好看到她的脸。 《英鸾》第四十九章 绸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章 冰湖 段立峥一怔。 他未曾想到她这个时候会说起这件事。 但更让他惊讶的是。 直到她刚刚说出来,他才想起这件事来。 明明是那么特别。 根本不是一点的特别好么? 能化作火焰的血。 段立峥还记得当时第一次看到时的震惊,但在那之后,这件事却没有再在 《英鸾》第五十章 冰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一章 剧变 这句话朱鸾是用内力所说,清楚地传到了每个车夫耳中。 也传到了车内每个人耳中。 同时段立峥感到这个女子第一次自己张开了屏障。 她素来倒是习惯让他们其他人张开屏障。 她的屏障的风格倒是……的确是她的风格。 距离和范围精准到可怕。 全方位的包裹了整 《英鸾》第五十一章 剧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二章 冰冷 就在崩裂声响起的前一瞬间。 段立峥听见了另一个声音,随后他看见面前女子瞳孔一缩。 她也听见了。 非常轻微的,燃烧的声音。 这到底是…… 然而没等段立峥问出这句话,那仿佛能毁天灭地的爆裂声就响起了。 在可怕的下坠趋势中,他看见眼前少女开口仿佛在 《英鸾》第五十二章 冰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三章 深处 刺骨的寒冷传来。 这是一种和烈焰灼烧不一样的感受。 冰水咕噜噜的涌动声在耳边冲刷不止。 自己到底已经下落多久了呢? 巨大的压力挤压着她的胸膛,她费力地张开口,吐出一串气泡。 窒息的感觉从冰冷到麻木的四肢百骸传来。 能感到如此,看来是快到极限了 《英鸾》第五十三章 深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四章 相遇 满目漆黑和暗红,虚幻的影子在模糊的视野里乱晃。 撕心裂肺的剧痛不断夺走她心窝所剩无几的暖意,连血脉的流动都快要听不到了。 时间宛如静止。 痛的快要麻木,连肉体是否还活着都无从察觉,朱鸾再次紧咬血肉模糊的舌尖,睁开被冰水刺激地难以睁开的眼皮。 即便如此,因为濒 《英鸾》第五十四章 相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五章 雪练 她又做梦了。 这次是浸泡在冰水里的梦。 朱鸾很少做梦,更很少感到寒冷。 意识模糊连带着梦境也是模糊的,她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这是一个寒冷的梦。 她依旧看到了很多的人,那些在她的梦境里常出现的人。 但和之前不同,上次那个模糊的身影似乎更清晰了一些,但那个身影的四周那样冷,吹着凛冽的寒风。 她刚想靠近,剧烈的雪粒子冰屑子搅动着空气,四周又变得白茫茫一片。 她被寒风吹得睁不开眼,下一刻冰冷的湖水铺天盖地而来,她再次被湖水淹没,冰水拼命灌入她的口鼻,耳边只留下噗噜噜的水声。 她再次朝湖底沉了下去。 等下…… 朱鸾茫然地向湖面伸出一只手。 等……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没有人握住她的手。 朱鸾不断的下沉。 然而就在她以为她要沉到湖底时,她的腰腹上却传来了坚实的力量。 没有人握住她的手,但却有人环上了她的腰,带着她朝湖面而去。 缓缓地,缓缓地,浮水而上。 直到冰冷的黑暗里,射来一束天光。 光线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哗啦一声,她听见响亮的水声。在破水而出的一刹那,夕阳照在她的眼上,恍惚中连那人模糊的身影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是谁? 是…… 耳边传来哔哔剥剥的燃烧声,朱鸾的眼睛微微睁开,但模糊中只见漆黑的天空。 已经晚上了吗? 朱鸾重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彻底睁开了眼睛。 她和许多战场上的老兵一般的习惯,意识再沉重,只要彻底睁开眼睛就能非常清醒。 朱鸾清醒地睁开眼睛,微微偏头看去…… 然后她再次看到了梦里的大片雪白的冰雪…… 不…… 是一大片雪练一般的皮肉。 一个男人赤裸裸的上身毫不留情地充满在她的整个视野里。 朱鸾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好的,先来整理一下。 她从梦境中睁开眼睛,首先看到不是别的,却是一个在冰天雪地里赤膊着上身的男人的后背。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副肉体极为匀称,瘦却不显瘦弱,肌肉的线条精壮却又优美之至。 只看轮廓,腰背、手足、两腕、双腿直到指尖仿佛都充满了力量。 更为惹眼的是那人的肌肤生得白如雪练,在夜色下仿佛散发出玉一般的光泽。 也怪不得乍一看宛如冰雪雕就。 然而朱鸾看到这副肉体,第一时间想起的却是别的。 这人的衣服扎在腰间,整个上身都裸露着,连裤子都挽到了膝盖处,赤足站在雪地上。 朱鸾平躺在地面上,静静开口。 “我记得,雪山族应该已经灭族才对啊。”她淡淡说道。 “是啊,这也是我想问的。” 篝火边那人闻声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地上的少女说道。 是和她之前听过的男子声音都不同的,低沉的美声。 朱鸾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 视线触及那人的面庞和眼瞳,朱鸾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 不是因为那人比后背更能令人入迷的俊美五官,而是因为他的眼睛。 怎么说呢,虽然是和大周人略微不同的,较浅的眸色,但让朱鸾更惊讶的是他的眼神有着说不出来的味道。 他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能触到她心底的隐秘之处。 某些东西到了极致就会变得可怕。 就像这冰湖,看着晶莹,内里却是万丈冰寒。 而眼前这个男子的眼睛,像是都包含在其中,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无论是上上辈子,上辈子,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人。 就在朱鸾打量他的时候,赤膊的男人也在打量她。 看着那双浅色眼睛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玩味,朱鸾移开了视线。 她看向漆黑的夜空,几颗微弱的星子在她的头顶闪烁。 随着意识的苏醒,她也迅速搞明白了她现在的处境。 现在果然已经入夜了。 而她之所以感到寒冷,是因为她被人直接平放在了冰面上。 所以说她之前看到的那一切,果然都是梦吗? 朱鸾侧头看着身边岸上的篝火,又看了看赤足站在冰面上的男人,内心有些无语。 “你为什么要把我放在冰面上?”她开口问道。 明明旁边就是湖岸了好么?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冻不死。”男子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看着朱鸾说道。 听听,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朱鸾眼角余光看着赤身裸体站在寒冷的夜风中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的男人,在心底叹了口气。 “先说一句,我可不是雪山族的人,”朱鸾开口道。 “是吗?”男人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嘴角再次露出玩味的微笑。 他走到朱鸾身边,俯身盯着她,伸出手仿佛想要触碰她的脸。 朱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手。 “看来你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乖巧可人,”男子笑起来,“我看你一个女人在冰水里泡那么久都没死,还以为你铁定是雪山族的人呢。” “哪里,”朱鸾上下打量着他,“这位公子你大冬天能如此赤裸下湖,你比我更像雪山族的人。” “是吗?”男子蹲下身,突然在朱鸾耳边用低沉的声音呢喃道,“可雪山族早就灭族了不是吗?” 朱鸾的耳朵被这个男子弄的有点痒,她微微偏开头,看着男子近在咫尺的脸庞。 撇开这古怪的言行,这个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与朱鸾三辈子见过的各色俊美男子比起来都不遑多让。 不仅仅是外貌,初见他这浑身赤裸的打扮,险些让朱鸾以为是湖边的渔民。 但当他真的动起来,举手投足又透露出贵族般的优雅。 这特别的气质和卓绝的美貌让朱鸾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他是好。 这种感觉……总觉得有点熟悉。 “见过他的人都觉得他生的实在是太漂亮了……除了美之外,什么都形容不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朱鸾脑海中却浮现出晋阳公主对十六代禅子的描述来。 朱鸾看着火光中,站在冰天雪地中的男子,开口问道。 “这位公子,请问如何称呼你?” 第五十六章 朔月 俊美的青年站起身,手轻轻点着下巴,看着地上的少女笑出了声。 “不是问名字,而是问怎么称呼?那不是我随便说个什么诨号都可以?” “您随意。” 反正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朱鸾心道。 眼前的男子听到她的答话不知为何笑得更加愉悦。 “你果然很有意思啊,”青年笑够了,俯下身,将朱鸾抱了起来。 朱鸾一动不动任他摆布。 她浑身还冻得僵硬在的,如果再在冰面上躺一夜,就连她的血脉恐怕也要冻住了。 青年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女子。 “颜朔夜,我叫颜朔夜,你叫我朔夜即可。” 说完他走上湖岸,将朱鸾重新摆放在了篝火边。 身下这次垫着的变成了坚硬的冻土,但和冰面比起来,真是什么都好了。 而那个自称颜朔夜的男人像是不怕冷一般重新走回冰面,走到一半,却又绕了回来。, “怎么了?”朱鸾问道。 “我已经报出了我的名号,那你叫什么呢?”颜朔夜皱着眉头看着她。 “我?”朱鸾笑了笑。 “我叫朱……玥,朱玥。” “朱玥?”颜朔夜问道,“哪个玥?” 真是个麻烦的男人。 朱鸾指了指夜空,“王字旁加那个月。” “是吗?”颜朔夜露出足以让所有世家贵女迷醉的笑容,“天上的月亮,和我的名字很配呢。” “是吗?”朱鸾微微一怔。 同时她在一瞬间,明白了这个男人名字的写法。 八月朔日,日月交会。 颜朔夜说完这句话重新踏上冰湖。 “颜公子,”朱鸾在后面唤道。 “嗯?”颜朔夜回过头来,“不用加公子,直接叫我朔夜即可。” 麻烦的男人。 “朔夜……公子,”朱鸾本想改口,但总觉得这里妥协了之后会有更麻烦的事。 “是你把我从冰湖里救上来的?”她问道。 颜朔夜听见称呼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头,但看着眼前少女沉静的表情再次露出笑容。 “的确是我把你从那个洞里捞上来的。”男子看向湖面。 朱鸾随之望去,只见离岸边十丈左右一个一人宽的冰洞。 为什么在那样一个地方有个冰洞? 朱鸾将疑问藏在心里,笑了笑。 “那真是感谢公子的恩情了。”她认真地说道,篝火映着少女的面庞,看上去一脸真诚。 “嗯,”颜朔夜点头,随后走到冰洞边。 “公子?” 这大半夜的是要干嘛? 然而不等朱鸾出声,只见颜朔夜站在冰洞边叉腰往里面看了一眼,一把扯下扎在腰间的衣服。 朱鸾眼前一花,随后只见那男人手一挥,外衣却劈头朝躺在地上的朱鸾飞来,正要将将盖到她的脸上之时—— 朱鸾一声不响地举起已经恢复知觉的右手,抓住那件油光水滑的男子外衫就往身边的篝火扔去。 “喂!”颜朔夜愕然瞪大眼睛,足尖一点,像是能在冰面上滑行一般,倏然掠至朱鸾身边,伸手一捞,挽救了自己即将葬生火海的外衫。 “你就那么喜欢看我不穿衣服的样子吗?”颜朔夜站稳脚步,稳住呼吸看着朱鸾微笑道。 朱鸾也微笑。 “抱歉,我没有注意,还以为是其他什么东西,”朱鸾道,“刚刚那纯属条件反射。” “反射?”颜朔夜疑惑,“你还真是喜欢说些奇怪的词。” “不过……”他看了一眼朱鸾靠近篝火的右手,“你这恢复速度真是惊人。” “篝火很暖和,”朱鸾懒懒道,“所以公子你这是准备做什么?” 大晚上不烤火脱光去跳湖? 如果不是这人把她从湖底捞出来,朱鸾倒也懒得问。 “当然是去找切玉了,”颜朔夜理所当然地说道,理直气壮到仿佛此时不做这件事简直天理难容。 好吧,所以切玉是什么? 不等朱鸾开口,颜朔夜确认将外衣摆放在了她够不着的地方,随后再次掠至冰洞边。 噗通一声,男子消失在了洞口。 跳下去了…… 朱鸾面无表情地看着深不见底的冰洞。 世界恢复了平静。 她默默地转动眼珠,只见四周都是一片黑暗和荒凉。 这里的湖岸本就远离车马道,想来也不会有人经过。 淡淡的月光照在晶莹的冰面上,湖水敲打冰面的水声衬的四周更加安静。 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朱鸾静静地躺在地上,一边听着身边篝火的燃烧声,一边等待着自己解冻。 她不断地尝试活动身躯,检查知觉恢复的情况,偶尔想想在她面前跳进冰湖的男子。 这将自己救上来的男子行为实在是奇怪。 不过不是这样的人也无法将她从湖底捞上来吧。 朱鸾想起湖底的最后一场厮杀,和她在失去知觉前一刻看到的画面,微微眯起了双眼。 先恢复知觉的是右手,然后暖意顺着小臂而上,肩膀,腰腹,双腿,脚尖。 不知过了多久,朱鸾感到腰背和腿脚都恢复了知觉。 她侧头看了一眼依然静悄悄的冰洞,心中舒了口气。 看来她可以不发生任何冲突的离开了。 朱鸾深吸了口气,正想坐起。 下一刻,冰洞边突然传来哗啦一声,一个雪白的身影破水而出。 湖水从他洁白无瑕的身体上滚落,化作晶莹的冰珠噼里啪啦滚落到冰面上。 这时机,还真是刚刚好啊。 朱鸾已经微微抬起的上身不动声色地躺了回去。 月色下,她眯眼一看,只见男子的手上提着两条大白鱼。 朱鸾不禁扶额。 原来如此。 白鱼如切玉,朱橘不论钱。 看来这就是颜朔夜口中的切玉了。 原来是这湖底的白鱼…… 朱鸾对这个没有研究,也不知这是什么品种,却只见颜朔夜脸上扬起开心的笑容,光着身子朝她……篝火边走来。 “这就是切玉?”朱鸾保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问道。 “是啊,”男子看上去心情极好,蹲下身将白鱼提到朱鸾眼前,“每年只有在这个时节,在这个地方的湖底才能找到。” 那倒是很难得。 “那真是恭喜你了,”朱鸾道。 她用右手慢慢撑起半边身体,“朔夜公子,再次感谢你之前的仗义出手,日后有机会定会回报。” “小女子还有要事要办,这里就先告辞了。”朱鸾道。 颜朔夜脸上的大笑渐渐变成神秘莫测的微笑。 “你想要离开?”男子微笑道。 “可是我之前刚为你杀了一个人,你现在就想一走了之?” 第五十七章 攻势 颜朔夜说完这句话,火堆边再次回归一片死寂。 朱鸾听完青年的问题,没有回答,只是半撑着身子坐起来,静静地注视着颜朔夜的……身后。 隐藏在青年身后黑暗里的,更为深邃的一抹黑暗。 因为自身的颜色几近和黑夜融为一体。 不注意的话根本无人能够发觉。 但是朱鸾看的清清楚楚。 她在清醒后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它。 插在篝火一丈外,恰好在火光和夜色交界处的,黑色的长剑。 她的剑。 “嗯?居然这样都能看见吗?” 颜朔夜注意到少女专注的眼神,微微一笑,回过头看着那把被插在火光照不到地方的黑剑。 “还感谢公子捞回我的剑。”朱鸾对颜朔夜微微额首。 她的左手放在腰边,那里是原本挂着剑鞘的地方,此时却空无一物。 即便剑当时已经脱手,但剑鞘是不会跑的。 但此时剑鞘却出现在一丈开外,将赤子剑的光明收入其中。 朱鸾抬头看着满脸微笑的俊美男人,脸上的神色柔和又真诚。 “真是难以言谢。” 看着眼前少女轻而易举地绕过杀人的问题,颜朔夜脸上的笑意依旧。 “你的剑?”他歪着头玩味地看着朱鸾。 朱鸾身侧手指微动,但脸上神色不变。 “是的。”她重重点头。 “你确定这是你的剑?”那男子听到这斩钉截铁的回答,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面对这样的名剑,真的想要隐藏身份的人反而会先搪塞理由。 他静静凝视着眼前少女,只见这女子一直平静如水的神情变得有些紧张,仿佛在担心有人要抢她的剑一般。 “哈哈哈,你的剑?” 男子沉默一瞬,随后朗声笑了起来,“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你知道这是什么剑吗你敢这么说?” 朱鸾脸上闪过一丝气恼,“不管这是什么剑,在我手上就是我的!” “好好好,你的你的。”颜朔夜摇头,“不过……你刚刚说难以言谢?” “所以,你要怎么谢我呢?”男人歪着头看着朱鸾,神情真挚。 朱鸾低下头,抿了抿嘴唇,在男子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眸光沉了下来。 随后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请问公子想要些什么?” 不等颜朔夜回答,朱鸾眼中闪过一丝水光,“除了那把剑,公子想要什么都可以。” 少女信誓旦旦道。 正准备开口的男人,闭上嘴吸了口气,他上下打量一下了眼前衣着破烂的少女,轻轻笑道。 “可你除了那把剑,还有什么呢?” 朱鸾在手恢复知觉后就检查了其他衣物,确认护花铃等物没有被动过,她顶着颜朔夜灼灼的视线,叹了口气。 “公子,我们都说实话吧。” “嗯?”颜朔夜一怔,咧开嘴角,“我可是一直在说实话。” 朱鸾再次叹气,随后露出温和的笑容。 “朔夜公子,您刚刚的演技实在很逼真,所以我就稍微配合了一下。” 朱鸾静静道,“还请您不要在意。” 言下之意,咱都别演了。 “哦?”颜朔夜眯起眼睛,“怎么说?” “如果您真的想要那把剑,在冰湖里时直接拿走即可,何需要把小女也捞上来,”朱鸾微微一笑,“更没必要等我醒来了。” 颜朔夜眸光一沉,随后愉快地笑起来。 “嗯,你说的对,”男子像是放下了什么包袱,盘腿往后一坐,呼出一口气。 “装恶人也实在是辛苦,”他叹道,从不远处扯过外袍,掏出一把匕首,用牙咬着拔开,刮起鱼鳞来。 朱鸾注视着火光下,那匕首刀柄处繁复的花纹,眼神沉静。 她微微抬起头,眼前男人看似放松了全身,但他拿匕首的位置,却若有若无地挡在她和赤子剑的之间。 “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颜朔夜一边刮鱼鳞一边随意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想要杀人夺宝啊?” “那是因为小女第一次看到公子,就知道公子生的菩萨面貌,定是心地善良之人。”朱鸾凝视着颜朔夜认真地说道。 “哎呀,看你年纪不大,眼光却是不错。” 面对朱鸾这谁都要谦虚一下,换做年华藏都会被酸的跳起来的恭维话,颜朔夜却一丝不乱,满面笑容地全盘接受。 “是吗,小女子眼光一直很好,”朱鸾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将身体往赤子剑地方向挪动。 “说起来,”颜朔夜忽然放下匕首,朝朱鸾凑了过来,朱鸾立刻停下移动,却只见男子的脸朝她的脸庞直直逼了过来。 朱鸾一动不动,放任颜朔夜的脸逼近到两人就快要睫毛相交的程度。 颜朔夜冰雪一般的浅色眼睛闪过一丝惊讶,随后面露苦笑,抬起手用修长的指尖抚上朱鸾的面颊。 “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离我这么近还不为所动的女人呢。”他缓缓说道。 “是吗?那还真是抱歉。”朱鸾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庞道。 那这还真是不妙。 这位公子,我真不是有意要以此引起你的注意的。 朱鸾对于这突然引出的霸道总裁风的台词表示深深的歉意。 “如果我之前不是要剑,而是要你以身相许该怎么办?” 颜朔夜轻声窃笑,有些嫌弃地看着朱鸾身上的衣服。 “毕竟的确如我所说,你看上去身无分文,除了剑,也只剩下人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公子说笑了,”朱鸾微笑,“您这样貌美无双,身份高贵的男子,定是……” “哎,别这么说,”不等朱鸾委婉地说完拒绝之辞,颜朔夜就抬手制止,满面微笑地看着她。 “你虽然不如本公子貌美,但是从见你第一眼起,本公子就对你十分感兴趣。” 是吗,那你的兴趣真的非常特别。 我们第一眼见面时是在漂满尸体的冰湖底下吧。 “从你开口说话时起,我就愈发欣赏你,”颜朔夜眼中涌动起堪比冰湖湖水涌动的波光,“不论是你恭维我还是猜出我在演戏的时候。” 朱鸾微微一笑,忽地往后退开。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五十八章 行程 “为何公子刚刚没有提出以身相许呢?” 朱鸾脸上没有半分羞赧,只是静静微笑着问道。 看到她的反应,颜朔夜似乎受到了一些打击,叹了口气也退了回去。 “这种事向来都是女方主动向我提出的,”他说道,“所以我一直在等着你开口呢。” 这人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您又说笑了。” 朱鸾险些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看着颜朔夜脸上愈发受伤的表情,朱鸾收敛神情。 “不能主动向您提出以身相许的确遗憾。”她坐正了身子。 “不过小女已经有婚约在身,”朱鸾苦笑,“虽然曾尝试解除,但至今没有成功。” “是吗?”颜朔夜怀疑地看着朱鸾。 看我做什么,这可是实打实的实话。 “这年头真是世风日下,”朱鸾笑道,“说真话都没人信。” 为了让效果逼真,朱鸾微微低头,像是普通女子谈论到婚约时那样羞恼。 但正因如此,她没有看到颜朔夜一闪而过的神情。 “居然有这样的事,”颜朔夜蹙眉,“那你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在此,是为了逃婚?” 朱鸾点头,“公子真是明察。” 不枉她连自己的婚约都抛了出来。 “这么说,那些杀手是你夫家派来的人?”颜朔夜瞬也不瞬地盯着眼前少女的眼睛。 “肯定是,”朱鸾大大地点头,脸上是不谙世事充满纯真的痛恨,“没想到居然狠毒如此!” “你这夫家为了抓你回去下的本钱可够大的,”颜朔夜淡淡道。 “你为什么逃婚?对方难道是个又丑又胖的老头?” 这人问题怎么这么多。 朱鸾微微低下头,声音忽然放冷,“不是,是个翩翩少年郎。” “那为何?”男人不解。 “他既有他的好妹妹,又何苦娶我回去做幌子。” 朱鸾冷冷道,眼中满是隐忍,“难道真当我是个没有心的木头人?” 火光下少女眼圈发红,却愣是强忍着没有落下一滴泪来,倔强地紧咬嘴唇。 看似神情冰冷,但爱恨情仇自在不言中,欢迎尽情脑补。 “原来如此,”颜朔夜唏嘘,他打量着眼前少女的脸色。 “看来……你那未婚夫其实是你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 朱鸾愣了愣。 一股不属于她的感情突然从心底泛起。 那个在火海中挣扎的少女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那份真心还留在这副身体里。 “是啊,没错,”朱鸾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我的确已心有所属。” “是吗,”颜朔夜再次重复了一遍。 “是吗?能得到你这样女人的心,那个男人想必也不是凡人。” 他的声音低沉美妙依旧,但朱鸾听在耳中却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她抬起头,却只见沉迷刮鱼鳞的男子脸上依然是那无懈可击的微笑。 “的确不是凡人,是我们那里的大户人家,”朱鸾道,“所以之前没有捉到我,肯定还会有其他追兵前来。”朱鸾沉声道。 “如公子所见,我是个修行者,”她坦然道,“所以来的追兵也不是普通人。” 朱鸾慢慢站起身,看着不远处的赤子剑道,“公子,你还是让我走吧,我不想拖累你。” “唔,说的有道理,”颜朔夜拍掉腿上的鱼鳞,把玩着手上的匕首,“照你这说法,不放你走,反而会惹祸上身?” 朱鸾毫无心理障碍地点头。 这女人…… “可这大晚上让你这一个女子孤零零离开,只为自己避祸,非君子所为。”颜朔夜站起身,和朱鸾对面而立。 大半夜赤膊上身的君子我可没有见过。 朱鸾苦笑,“公子,您的好心我心领了,但我真的不能再拖累你了。” “嗯,”颜朔夜点头,“正因如此,我才不能放你走。” “为什么?”朱鸾一怔。 颜朔夜嘴角腾起一丝隐秘的笑意,“我一开始就说了,因为我为你杀了一个人。” “您不是说不要回报……”朱鸾怔了怔。 “你昏过去了不知道,”颜朔夜眯着眼睛看着她,“我杀人之时,被后面的其他杀手看到了。” “他们浮水上去我为了救你没追上,”他说道,“所以我在那些杀手眼里都挂上号了。” “之后难免被那些人寻仇。”颜朔夜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个……”朱鸾深吸了口气。 还有这一出吗。 “所以,公子您的意思是?” “你既然出门逃婚,是准备去哪呢?”颜朔夜问道,“有没有打算去哪里?” “如果没有的话,正好能与我同行呢,”男子笑盈盈地看着朱鸾,“你一个单身女子本就引人注目,公子我可以帮你打打掩护。” “可……”朱鸾疑惑道,“您刚刚不是还说担心追兵……” “对啊,”颜朔夜道,“如果有追兵来,正好让你帮我打走。” 啥? “你惹来的追兵,你总得负责处理才对,”颜朔夜微笑道,“我可是不擅长打架的。” “您……应该也是修行者吧……”朱鸾无言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飘忽不定,她不知为何难以判断他的境界。 正因如此直觉让她离他远点。 “是修行者和会不会打架有什么关系,”颜朔夜道,“那种事我从不需要亲自动手。” “能在湖底应付那么多杀手,你的身手可谓不凡啊,”颜朔夜盯着朱鸾不放。 “我救你一命,不能连被连累也是我自己处理吧?” 男人控诉地看着她,“你还有没有良心。” 颜朔夜挡在朱鸾和赤子剑中间,俊美的脸上的神情高深莫测。 “我明白,如果能出上一份力,小女子自然是义不容辞,”朱鸾道,“可是小女子并非没有目的地。” “小女子打算去姑苏投奔叔父,”朱鸾诚恳道,“要不公子你留下姓名和地址,等找到叔父,我定会好好答谢……” 然而没等朱鸾说完,眼前男子惊喜地一拍手。 “真是巧啊,我也要去姑苏城,真是上天注定让我俩同行。”颜朔夜笑起来,“真是有缘呐。” 有缘你个大头鬼。 朱鸾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微笑。 “您也要去姑苏?”她问道,“呃,您去那里做什么?” 颜朔夜微微一笑。 “不是去那,而是经过那里,”他说道。 “我要去神都参加大周朝的国试。”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五十九章 前去 国试。 又是国试。 朱鸾一怔,但细细一想却也没有太意外。 这个时节经过这个冰湖,世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有的只是必然。 大周国试本就牛鬼蛇神汇聚,特别是到了最后的会试,她本就坐好了遇上各种人的准备。 但暂时还不包括眼前这样的人。 朱鸾看着眼前的男人吐出一口气。 “公子,您说笑了。”她静静道。 “这又是怎么说?”颜朔夜收起脸上的笑容静静看着她。 朱鸾静静道,“去神都参加大周朝的国试……既然特意点出大周朝……” “公子,你不是大周人吧?”她淡淡问道。 “当然,”颜朔夜笑容可掬,“我是西凉人。” 西凉人…… 朱鸾定定地凝视着他浅如琥珀的瞳孔,西凉人的话拥有这样的面貌的确不出奇。 “可是公子不是西凉剑阁的人吧?”朱鸾面无表情地说道。 “嗯?这你也能看的出来?”颜朔夜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她。 “因为你没有带剑,”朱鸾环视了一下四周,“西凉剑阁的弟子不可能不带剑。” 西凉剑阁门规第一条就是剑不可离身,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没错,你很清楚嘛,”颜朔夜笑道,“但大周今年国试可不只是西凉剑阁弟子才能参加。” “西凉子弟可以在澹州参加乡试,通过了就能参加会试,你不知道?”颜朔夜凝视着眼前的少女,眸中有暗光一闪而过。 “什么时候的规定?”朱鸾大惊失色,愕然地睁大眼睛。 “嘛,你这样的深闺小姐不知道也是常事,家里没有参加武试的兄长吗?”颜朔夜笑道。 朱鸾摇头,“我兄长参加的是文试。” “是吗?听你口音你不是澹州吧?”颜朔夜微笑。 朱鸾心头一紧,但面上神色不显,“公子你一个西凉人能听出大周人的口音?” “听公子这大周官话的口音也不像是西凉人呢。”她微笑道。 中土大陆曾经有大统一时代,除了后金王庭,大周文化向外渗透充分,尤其是西凉,王公贵族都精通大周文化,但长期生活在西凉的人,还是会自己的方言。 这位自称颜朔夜的男人大周官话非常标准,除了这副面貌,和神都的世家贵公子简直一般无二。 朱鸾甚至无法判断他到底是哪里人。 完美到无懈可击。 “不像西凉人?”颜朔夜眯眼笑起来,“你见过像我这样俊美的周人?” 朱鸾微微一哂。 “见过。”她诚实地点头,“不过和公子您不是一个风格的,很难比较呢。” “你一定是在骗人吧?”颜朔夜摇头,“我暂且不放在心上。不过我的确是西凉人。” “口音的话,可能是因为我常去神都游玩。”颜朔夜摊手,用原汁原味的西凉语说道。 朱鸾眨了眨眼睛,好像听不懂一般狐疑地睁大眼睛。 “哈哈,你听不懂?我还没有问过,你到底是哪里的人呢?”颜朔夜弯下腰,洁白如玉的胸膛看的朱鸾只觉眼前白花花一片。 朱鸾再次退后一步。 “公子,你能不能先把外衫披上?”朱鸾叹了口气,“夜风寒凉,冻着了可不好。” “我还以为你更喜欢我不穿衣服的样子,”颜朔夜不满道,但还是乖乖将外衣披上,“好了,能告诉我你是哪里人了吗?” “我既然逃婚,自然是与老家决裂,已是没有家乡之人了。”朱鸾沉痛道,“公子还是不要再提了吧。” “是吗,”颜朔夜眼露惋惜,“我看你所在的方向,还在想如果你是徽州来的就好了。” 朱鸾右手手指微动,“徽州来的人倒也不稀奇,公子为何在意?” 颜朔夜将手中的鱼架在篝火上,翘起赤裸的小腿,“因为听说徽州出了个女解元,我最近对这个可是感兴趣的不得了,正想找人打听呢。” 呃…… 您别对这个感兴趣啊。 原本被烤鱼的香味吸引住的朱鸾暗暗吸了口凉气。 “那还真是稀奇呢。”朱鸾微笑,“我这一路上好像也听到了些传闻。” “是吧?”颜朔夜笑道,“这么说起来那个传闻中的女解元也和你同姓呢,好像是叫什么朱瑛来着?” “是吗?”朱鸾睁大眼睛,“那还真是巧呢。” “一届女流却能在徽州杀出重围,我还真的很期待在神都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朱小姐。”颜朔夜露出一个扣人心弦的微笑。 她不期待见到你。 “这么说,公子真的是要去参加会试的举人?”朱鸾皱起眉头。 “怎么?还在怀疑?”颜朔夜皱眉。 “不是……不是怀疑公子您的能力,但是总觉得您不像是会对这些感兴趣的人……” 朱鸾无言地看着他。 “你是说做官?”颜朔夜翻动着烤鱼,“我对大周的官职的确没兴趣,而且到大周当武官,万一周朝和西凉打起来,我跟谁打啊?” 颜朔夜眼露轻蔑,“我又不是剑阁那群疯子。” 没兴趣您参加什么国试,闲得慌吗? “不过是游戏而已,”男人翘起脚,“在家待着实在无趣,听说今年国试有不少人物,一时兴趣罢了。” 好的,真的是闲的。 “那真是了不起的游戏呢,”朱鸾笑道,“可是公子既然能进会试,那肯定是打败了多方豪杰,区区杀手,也不在话下,怎么说无需小女子出手。” 颜朔夜看着朱鸾静静微笑,“怎么,你还是想要一人上路?” 他叹了口气,“我说了我不喜欢与人动手,至于乡试什么的嘛,我都是靠境界压制的。” 男子站起身走向赤子剑,将黑剑从地上拔起,走回篝火。 “这真是把好剑呐,”颜朔夜拔剑出鞘,微笑着凝视着雪亮的剑光,和映照在剑刃上少女的白如冰雪的脸庞。 平静的冰面上像是起了微微的气旋,寒风的呼啸声都变得更凛冽了一些。 很好,登极中期。 朱鸾笑了笑,“可我只能陪公子到姑苏呢。” “那无妨,”颜朔夜将赤子剑重新插入剑鞘。 “不用太担心,你只要解决些小鱼小虾就可以了,”男人笑道,“姑苏那边我家有下人在那等候,到那就行了。” “我对你可是十分欣赏,可舍不得你受到什么伤害,”颜朔夜笑眯眯取下篝火上的烤鱼,将其中一条递给朱鸾。 “我们会一起平安抵达姑苏的,你尽管放心。”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六十章 存在 “我们一定会平安到达姑苏的,您不要担心。” 夜幕降临,一座小县城的一家客栈里,一位少年站在窗边,对房间内的女子说道。 “我不担心。”女子带着帷帽坐在桌边。 “有你在我不担心。”她淡淡道。 女子带着高高的帷帽,但帷帽内的视线有如实质。 “是吗,感谢您的信任,”段立峥道,凝视着女子有些瘦削的身影,叹了口气。 “不担心行程,那么您此时是在担心她吧。” 少年话音刚落,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两人静静地呼吸着,相对无言。 言语里的她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沉默许久,晋阳公主开口道,“之前有叮嘱过你,不要用敬语,哪怕是在房间里。” “我明白,”段立峥道,“不过这客栈周围的宵小,我之前已经清理过一遍了。” 容色无双的少年微笑起来,“今晚可以放心睡个觉了。” 晋阳公主闻言皱起眉头,“还是冲那两个孩子来的?” “有可能吧,”段立峥道,“不过都是些小鱼小虾,大头恐怕还是在……” “在她那里吗?”晋阳公主眸光一沉。 “不过也可能被她甩掉了。”段立峥苦笑,“她的话说不准。” 两人又相对沉默了一会儿,他们都选择性的无视了另一种可能。 就是那个女子沉没在冰湖里的可能。 晋阳公主闭了闭眼睛,“她既然不愿和我们一起走,大头就在她那里。” 段立峥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另一只手暗暗握拳。 那一天,他为确保朱戎兄妹和晋阳公主的安全,不得已在解决了冰面上的杀手后带着他们先行离开。 他最后的回头,见到的就是那个破碎的冰洞里,不断有人的躯体浮上来的可怖画面。 可以预想在水下,到底发生了多么残酷的战斗。 但是他依旧离开。 留下她一个人离开了。 少年指尖的指甲扎入掌心。 他们剩下的一群人返回对岸,盘桓了一天后跟着后面的车队重新上路。 经过昨日的地点之时,那个破碎的冰洞已经重新冻结,冰面被铲平,连尸体都消失无踪。 同时消失无踪的还有那个女子。 当时沉默了一天一夜的年华藏看着眼前的画面第一次开口。 “真是似曾相识的画面。” 段立峥没有问他到底什么似曾相识。 总之他们这个车队在损失了一辆马车后继续上路了。 朱戎当时是被段立峥打晕带走的,醒来段立峥将朱鸾交代的话和他说了后,那小少年就一直在后面的马车陪伴他的曾祖母和妹妹。 望溪先生和白老太君两个老人受了不少震动,但分别被鱼斯年和朱戎安抚住了。 一行人行程没有受到影响,直奔姑苏而去。 但整个车队寂静了不少,简直安静的可怕。 起码段立峥是这么觉得。 “真是奇怪啊,”他喃喃道,“明明她在的时候也说不了几句话。” 晋阳公主闻声抬起头,看着站在窗边静静微笑的少年。 那天剧变之后,整个车队的人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唯独这个少年,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将一切都打点的清清楚楚。 仿佛那个人的离开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晋阳公主看着少年眼下的青黑,静静开口。 “她那个人,只要呆在那里就可以了。” 这是只有失去过的人才能理解感受。 晋阳公主在那个人离开的那十年里,充分地体验过了这样的滋味。 她在与不在,氛围是完全不同的。 偶尔插两句话,就可以调动起气氛。 不过就是总是会说些奇怪的话就是了,这一点真是和自己那个无良母亲越来越像了。 段立峥沉默一瞬,随后看着晋阳公主道。 “我一直没有问过,但你现在是杨小姐,不是那位……”他顿了顿,“所以我在想现如今也许可以问了。” “什么?” “你和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凝视着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帷帽下眸光一闪,“为什么这么问?” 当年朱九小姐在九华山拦住她滑竿的事应该早就在徽州流传开来。 “总觉得,你好像很了解她。”段立峥瞬也不瞬地盯着晋阳公主。 他原本也以为她们是那次晋阳公主初次到达徽州那天认识的。 但事实上晋阳公主和他的这位未婚妻关系中的谜团实在是太多。 哪怕是普通徽州世家都能嗅出些不寻常的味道,但因晋阳公主拿与他的关系做幌子,多少掩盖了过去。 但他作为幌子本人,自然能察觉到这两人关系的不一般。 “我和英国公府的朱九小姐朱瑛初次相识的确是在我到徽州的那天。”晋阳公主淡淡道。 “这件事千真万确。” 段立峥心一沉,这位殿下既然如此说,就意味着这件事是真的。 “可您为什么……”段立峥深吸了口气。 “关于这趟旅程你不该问也不要问,”晋阳公主道,“真想问去问她。” “那您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段立峥苦笑起来。 “谁叫你柿子挑软的捏,”晋阳公主面无表情道。 “既然已经到了昌黎城,应该再过不久就能到姑苏了。”她站起身缓缓道。 “嗯,”段立峥收起笑容,点头道,“按照现在的进度应该不到一周就能进入雍州境内。” “到那个时候,也就可以彻底告别那些宵小了,”少年淡淡道。 晋阳公主抬头看他。 “毕竟敢在雍州放肆的人可不多,”段立峥笑了笑。 大周都城的所在地,雍州。 治安水平和澹州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雍州境内动手需要相当大的勇气,等于直接挑战大周的威严。 “也正因如此,那人才将会合地点定在雍州边境的姑苏城吧,”段立峥道。 少年眺望着远方的那座城市,握紧了拳头。 …… …… 夜色已深。 “还没找到她人吗?” 昌黎城中心的高阁顶层的一扇窗户边,站着一个举着酒杯的黑衣男人。 他站在窗口,俯瞰着灯火通明的街道和络绎不绝的人群。 “无论是城镇还是乡村小路都搜寻过了,回来的探子都说,没有发现单身少女的踪迹。” 披着铠甲的少年双膝跪地,额头紧紧贴在地上禀告道。 “回来的?”黑衣男子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那就是还有没回来的了?”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六十一章 习惯 地上跪着的少年罕见地沉默了。 “怎么了?难道那些人回来了?”黑衣男子轻笑了一声,“不会吧?” “没有回来,”少年道,“只不过……” “人没死?”黑衣男子眸中划过一丝亮光。 少年惊愕地抬头看着自己的主公,点头。 “不过……”他欲言又止。 “也算不上活对吗?”黑衣男子啜着酒轻笑。 少年更加惊讶,重重点头。 总共派出去十二路探子兼杀手,没有找到踪迹灰溜溜回来的有八路,始终的四路,他再次派人按照派出的方向去找。 他做这样的事不少了,以为就算寻到也是个杀人灭迹的结果,却不曾想,那些人还真给找到了。 不过就是…… “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双眼紧闭,连体温都降低了,就好像……” “就好像死了一样,”黑衣男子淡淡道,“但身体完整,放个几天也不生尸斑”。 少年咬紧嘴唇点头。 “有些原本凶悍些的手脚筋被斩断了,但的确没有尸变。” 原本负责找他们的那些人都险些以为那些人死了,但仔细检查却发现根本没有尸变,原本还以为是因为冬日寒冷,如果不是要回来复命差点埋了那些人。 但直到用车拉回来,却发现都还没有尸变。 一个个大惊失色前来报告。 他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一时慌了手脚 只有队伍里一个资历比较老的杀手看着这情况沉吟许久,让他来向主公汇报。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黑衣男人瞟了一眼地上的少年。 “属下无能。”少年叩头。 “嘛,也不怪你,这世上还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的人也不多了,”黑衣男子喝光杯中酒,“还是杀人比较简单,你说对不对?玉郎?” “主公的话一直都是对的。”少年没有抬头。 黑衣男子哼了一声,“那些人都没死,这种手法叫做龟息,放着不管,一个月后都会慢慢醒过来,性命无忧,但境界是废了。” “龟息?”少年怔怔道。 “你才十几岁,没怎么见过也正常,”黑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十几年前这种手法还挺常见的。” 黑衣男子神情闪烁不定,最终变得厌恶,“在十几年前,杀人是简单的,”他顿了顿,“但尸体处理是麻烦的。” 男人又倒了一杯酒,举杯朝向天上的月亮,不知在朝谁敬酒,缓缓道。 “在那个女人篡改周朝律法之时。” 那个女人…… 伏在地上少年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哼,你说可笑不可笑,”黑衣男子笑起来,“明明在那些大宗师的眼里,人命跟路边杂草没什么区别。” “偏偏她不一样。”黑衣男子摇头。 “你是不是以为因为是女人所以心软?”他看着地上的少年饶有兴味地问道。 玉郎摇头,“属下愚钝。” “哼,”黑衣男子冷笑,“女人真的狠毒起来,连男人都要望尘莫及。” 地上的少年浑身一震。 “看来你小子也很清楚,”黑衣男子愉快地欣赏着地上少年的颤抖。 “那个女人是不一样的。”他倏然收起笑意,静静道。 黑衣男子站在最高的楼阁,冷冷地俯视着街道。 “杀人是简单的,不杀人却是不简单的。” …… …… “你这手法倒是特别啊。” 在距离昌黎县十丈左右官道边的密林里,一个俊美的男人看着不远处的少女轻笑道。 他身披纤尘不染的白衣,配上他的光华如玉的脸庞,山风吹过飘飘然如谪仙。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位谪仙所坐之处不是绣垫宝座,而是林子里凸出的小土坡。 正在一言不发地痛殴完地上的黑衣杀手,将手从最后一个杀手的头顶上拿开的朱鸾闻言回过头。 从一地奄奄一息的大汉中站起身,无语地看向坐在山坡上看戏的颜朔夜。 和浑身雪白干净的颜朔夜不同,她的身上沾满了尘土和血迹,看的出拼杀已久。 “处理尸体很麻烦的。”朱鸾淡淡道。 “现如今没那么麻烦的吧,”颜朔夜轻笑道,“大不了毁尸灭迹呗。” “我是守法公民,”朱鸾看着他摇头。 “又是个新鲜的词,”颜朔夜笑的更开心。 “我也不是不知道,”朱鸾笑了笑,“这样做的修行者在现如今的修行界会被认为在装圣人。” “容易被瞧不起。”她歪了歪头。 太平山房即便有年华藏那样的人,但是一群热血少年们,快意恩仇总是最受欢迎。 明明都成了能掌控普通人生死的修行者,还装什么装啊。 辛苦修行,碰上恶人,一剑一个,多么爽快。 最好赶紧升上登极境,一剑扫倒一大片,那才叫嫉恶如仇。 “瞧不起?”颜朔夜夸张地瞪大眼睛,“这是什么道理?” “我才不这么觉得,”他笑眯眯道,“会这么觉得的人大抵没见过什么吧。” 颜朔夜眯起眼睛,“不过你这手法最近是不常见了,我许久没见到了。” 朱鸾凝视着山坡上的男子。 以他的年纪第一眼能认出来也让她吃了一惊。 两人四目相对。 “这手法……”颜朔夜轻轻一笑,“简直就像是退伍的老兵呢。” 朱鸾手指微动。 “装圣人?开什么玩笑。” 颜朔夜静静地看着站在满地东倒西歪的黑衣人之中的少女。 “圣人可做不出这样的事。” “只有杀人太多的人,才会懒得杀人。”男人缓缓道。 很少有人知道。 好勇斗狠是街头上的混混,战场的将士下了战场却往往再规矩不过。 没必要杀的人有什么好杀的。 还要处理之后的一堆破事。 所以在很多年前,用龟息之术最多的往往是边疆退下来的兵勇,甚至形成了习惯。 “是吗?”朱鸾怔了怔,无辜地睁大眼睛,“居然有这样的事?” 少女的眼神纯净又懵懂,“原来公子连战场上的军人都见过呀,真是见多识广。” “不过,”朱鸾跨过地上的人体向颜朔夜走来,嫌弃地看着抱着手坐在山坡上的男人。 “公子,您还真是一点都不动手呢。”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六十二章 公子 朱鸾叹了口气。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的确是说过不喜欢与人动手,但她却没料到,这位自称颜朔夜的公子真能袖手旁观到了这种程度。 不要说主动出手了,就算杀手的剑怼到眼前,这个男人都能手指头不动一下,眼巴巴看着她。 最后还是朱鸾看不过出剑帮他拦下。 什么境界压制根本不用提,整个旅程他连真元都没有调动一下。 朱鸾在以往的人生中也见过不少古怪的修行者。 但像是这般没用的登极中期,她三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原本还指望万一真的再出现登极境的杀手,这位还能帮忙。 但看现在这位连个虫子都要她帮忙赶的做派,简直心都要凉了。 这样比起来,当年虽然满脸不情愿但还是出剑诱敌的年师兄简直是修行者的楷模。 如果真出现了登极境到底该怎么是好,她恐怕甚至要做好带着这位大爷逃命的准备…… 朱鸾已经不敢想象下去了。 而眼前的青年像是完全不明白朱鸾内心的煎熬,丝毫不在意登极境受化元境保护这个扭曲的事实,气定神闲地开口。 “你这么能干,又怎么需要我动手呢?” 朱鸾看着颜朔夜洁白如玉的脖子上的一道伤疤。 他的肌肤完美无瑕,唯一的这道伤疤看上去极为刺眼。 天知道路上第一次遇到杀手时,朱鸾以为这位就算不帮她至少能自保,一回头却发现杀手的剑都戳他脸上去了这人都不带动一下! 她原本以为这位是在逼她出手,总不能真被刺中还不出手,结果就眼睁睁地看着杀手的剑刺入了他的脖子。 好歹是把她从冰湖里捞上来的人,又真不能放着不管,朱鸾迫不得已出剑。 杀手剑断后,这人一脸无辜地解释不是说好她来解决的吗? 朱鸾重重叹了口气。 上一次他的真元发生波动还是在她说要走的时候。 现在看来要让这位出手,就只能她出走。 这都是什么事。 听到朱鸾的叹息,颜朔夜却笑得更开心,环视了一圈四周,兴致勃勃地开口,“你处理杀手的手段还是那么干净利落,之前我的那个提议,你真的不考虑?” 他补充道,“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可以不要用这么暧昧的说法吗 朱鸾无语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会给你很高的酬金的,”颜朔夜眼睛发亮,“我们颜家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又来了。 在旅途的闲聊和她有意无意地诱导下,颜朔夜将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身世和盘托出。 比如他是西凉贵族的长子,家里的生意有弟弟打理,但是按照父亲的吩咐,家里五成的家产都是他的。 又比如说他母亲的家族是西凉负责和大周通商的巨贾,所以他从少年时期开始就往返于西凉和大周之间,四处游玩拜师。 总之是个过着花钱如流水日子的富贵闲人。 “我之前已经说过,我要去姑苏投奔叔父,实在没有受雇于公子的意思。”朱鸾叹了口气道。 “我本来也没打算雇你啊,”颜朔夜摊手,“我觉得我们最好的归宿是结为夫妻,是你拒绝了我才去想别的方式的。” “您又说笑了。”朱鸾面无表情道。 是的,在相处过程中,朱鸾还发现这位公子还是个非常符合他富贵闲人身份的风流浪子。 即便身边没有一个下人相随,这位公子走在大街上还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尤其是女人的瞩目。 对于他时不时的戏言朱鸾已经习惯了。 “好了,就算是我在说笑,但我是真心想要雇你为护卫的。”颜朔夜一本正经道。 是的,护卫。 在这一路的同行过程中,朱鸾和这位自称颜朔夜公子之间的关系,已经从对外假称的未婚夫妻,兄妹,远方亲戚,丫环和少爷,一路演变成了公子和护卫。 朱鸾扶额。 “在下目前的境界只是化元境而已,实在难堪重任,”朱鸾叹了口气道,“公子您家中高手如云,不缺在下一个护卫。” “你和他们可不一样,”颜朔夜笑眯眯看着她,“你下手比那些男人可要赏心悦目多了。” “境界高的女修行者西凉也是大把,”朱鸾不为所动,眉眼弯弯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如果您实在找不到,可以去西凉剑阁嘛。” 颜朔夜收起笑容,“我对那些冰块可没什么兴趣。” “是吗?”朱鸾沉吟,“应该不止冰块吧。” 她之前见到的那位可是非常热情呢。 “总之本公子对那些女人不感兴趣,”颜朔夜叹了口气,随后干劲满满地说道,“我一定会在到达姑苏之前让你改变主意。” 真希望你在其他地方更多点干劲。 “这些都等到我们安全到达姑苏城之后再说吧。” 朱鸾转身看着满地被放倒的黑衣杀手,眼中涌起忧虑。 …… …… 昌黎城中心的高阁楼顶。 “好了,不回忆从前了,说眼前的事,”黑衣男子像是厌烦了一般,离开了窗口。 “看来是我们派去的那些探子境界太低了,”他轻笑,“都能被人家给做成人棍。” 跪在地上的少年听不懂人棍是什么,但本能地猜到不是什么好话。 “之前冰湖的那一战,损耗有些严重,”玉郎低低道。 “冰湖啊,”黑衣男子眸光沉沉,“那个女人真是够狠。” “虽然之前也有预想过,却没想到她能对自己这么狠,”黑衣男子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居然放任自己沉到湖底,这样的狠人,还真是不常见。” 少年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那一日其实做好了必杀的准备,投入了大量高境界的杀手,但是没有料到的是,那个女子选择沉入湖底,直接削弱了杀手们的攻击力。 最后居然还在湖底消失。 他至今无法理解,那个女子到底是如何脱身的。 “三殿下带的人要到了吗?”黑衣男子问道。 “刚刚收到信明天就到了,”少年道。 “看来那些老家伙们这次是真的志在必得啊,”黑衣男子摇头叹道。 第六十三章 认识 “不过也说不准,”黑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谁知道那些老东西在想什么。” 少年的额头贴地面贴得更紧,他很清楚这个话题不是他可以插嘴的。 “这次应该也可能是三殿下自己着急了吧,”黑衣男子轻笑,“毕竟当初是他提出在冰湖埋伏。” “说实话这个主意是不错,”黑衣男子凝视着杯中宁静的酒液,就像是那天,他站在远处的山顶凝视着那片冰湖一样。 “那个三殿下居然能想出那样的手段,哪怕是看着那群孩子长大的我,也是吃惊不已。”黑衣男子摇头叹道。 “三殿下智慧天纵。”少年脸贴着地面,让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智慧天纵?”黑衣男子笑起来,“你这小子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属下不敢。” “嘛,不管怎么说,总之是比他那个弟弟强。”黑衣男子摇头。 “四殿下……” 少年抖了抖,有些犹豫地微微抬起头来,“主公,四殿下他……请问现在在何处?” “嗯?”黑衣男子饶有兴味地看向他。 少年立马再次将头紧紧贴在地上。 心中追悔莫及。 他还是没有克制住。 他的头顶上传来黑衣男子的大笑声。 “瞧你那个怂样,”黑衣男子笑够了,嫌弃地踢了他一脚。 “这点倒是和那位有够像。”男子道。 “之前三殿下好不容易把他从他那龟壳里拽出来,又说外面风大生活无趣,让我给他包下了整个赌坊,就在那儿呢。”黑衣男子朝窗外远处一栋灯火通明的楼阁瞟了一眼。 “流着那个女人的血的野种还是野种,还是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德行。”黑衣男子不屑地说道。 伏在地上的少年的手指在冰冷的方砖上暗暗攥紧。 “他的事就不要管了,先把各路的人都先撤回来吧,”黑衣男子吩咐道。 “再派这些小鱼小虾去试探也没有意义,”男人缓缓道。 抬头看向窗外,他仿佛能看见远处那个城镇的歌舞升平人声鼎沸。 “通知三殿下,带人直接前往姑苏。” 黑衣男子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缓缓说道。 …… …… 雍州。 大周都城神都所在之处,也是大周人口最多的州郡。 这一点,朱鸾在通过关卡排队之时深刻地感受到了。 上上辈子的记忆果然离她是有些遥远了。 即便朱鸾当年从小在神都的皇城中长大,看着城门前乌泱泱的人潮,还是吃了一惊。 眼前这密密麻麻的人潮,和去年徽州乡试决战之时的围观人群比起来都惶不多让。 冬日的寒风里,马车一列,行人一列,分别检查入城。 无论哪一列,一眼望去都望不到头。 “小心,”正在她混在人群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之时,一只修长洁白的手突然伸出,抓住了她的手。 朱鸾条件反射正想拔剑,却发现身边的人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纷纷往后退去。 混乱嘈杂的人群因为那个人出现,瞬间出现了大片空地。 而不少女子,无论老幼,红着耳根让开了,眼睛还不住地偷偷打量。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没有丝毫自觉,只是露出了醉人的笑意,专注地凝视着朱鸾。 声音低沉美妙。 “人多,别走丢了。” 朱鸾倒是非常希望走丢,她刚刚本就是有意没有反抗人流,想顺势挤到深处。 她叹了口气,低头看着颜朔夜的手。 “我知道了,可以放开了吗?” 在萧瑟的寒风中,朱鸾却感觉四周的视线热的不得了。 几乎所有的女子都顺着颜朔夜的手,不悦地看着她。 哪怕隔着各式各样的帷帽,朱鸾都觉得身上都快被点着了。 颜朔夜看了一眼朱鸾的脸色,松开了手。 “真是冷淡啊,”他叹了口气,“明明我们已经朝昔相处,同吃同住了那么多天。” 朝夕相处?同吃同住? 周围其他女子的视线愈发险恶,朱鸾吸了口气,拉开了屏障。 为了节省体力警戒四周,自然不可能做很大的屏障,将将能把两人罩住。 颜朔夜脸上浮现一抹得逞的笑容,紧挨着朱鸾站在她身边,连说话都像是在耳语。 “怎么,不能让别人听到?”他轻笑着问道。 “在这样的人口密度下,逃命的难度是很高的,”朱鸾叹了口气,“公子你不要逼我。” “有我在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颜朔夜自信满满地说道。 正是因为有你在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朱鸾抬头看向前面的队伍,没有回话。 “不过这样也好,”颜朔夜自言自语一阵之后,突然安静了下来。 朱鸾侧头看他一眼。 “毕竟这可能,是我们最后闲聊的机会了。”他幽幽地说道。 前面就是姑苏城了。 旅途有始有终,从这次诡异的同行开始,朱鸾就一直在等待着它的结束。 此时看着身边男子脸上浮现出的一抹感伤,朱鸾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然而不等她犹豫许久,颜朔夜又换上了那副常见的天真模样,倏然转身将双手放在朱鸾的肩膀。 “所以你真的不考虑当我的贴身护卫吗?” “不考虑。”朱鸾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她已经都快不记得自己拒绝多少次了。 “还是不行吗……”颜朔夜长叹一声,“你绝对是这辈子拒绝我次数最多的女人。” “谁叫公子您总是提这种明显不可能的要求,”朱鸾淡淡道。 看着颜朔夜脸上消沉的神情,朱鸾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公子你不是很快就要去神都参加会试了么,”她说道,“等你到了那里,可以尽情挑选各方高手做你的护卫。” “也许今年西凉剑阁的女弟子也不会像往年那般不近人情,”朱鸾微笑着说道。 “是吗?”颜朔夜喟叹道,“相较起来,我还是对徽州那个女解元比较感兴趣。” 啊…… 朱鸾僵了一瞬,突然一个想法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说到解元…… “公子,”她凝视着颜朔夜俊美无暇的脸庞问道。 “既然你参加了澹州的乡试,你是否认识澹州解元?” 第六十四章 姑苏 “澹州解元?”颜朔夜缓缓转过身,和朱鸾面对面,凝视着她的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 “是的,澹州解元,”朱鸾看着颜朔夜的眼睛,不放过他的一丝神情。 “听说名叫宋怀竹,是一位登极中期的修行者。” “宋怀竹……”颜朔夜低低地念道。 他眼中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哪怕听到这个名字,依旧一丝波澜也无。 朱鸾心中浮起一丝疑惑。 按理说,能够参加会试的乡试举子,都是竞争到最后一批的人,哪怕这届澹州乡试参加会试的名额扩充了,但是解元本就自带光环,就算没有直接交手过,也不可能完全不认识。 “公子,您不知道?”朱鸾蹙起眉头,惊讶地睁大眼睛。 “听说今年的澹州解元也是百年难遇的文武双解元呢!”少女惊叫道。 颜朔夜继续沉吟。 “整个徽州都传遍了,”朱鸾盯着他不放,“怎么公子您却不熟悉?” 在朱鸾原本的猜想里,别说名字了,还以为这两人至少交过手,甚至颜朔夜曾经输给过宋怀竹。 毕竟以身边这个男人的境界,杀入最后的决赛也是很有可能的。 宋怀竹是乡试解元已是既定事实,那么很可能就是宋怀竹阻拦了这个男人的登顶之路。 “宋……”颜朔夜低低道,抬头看着朱鸾再次重复道,“怀竹?” 朱鸾点头。 在各式各样的消息中,都表明澹州解元的名字的确是宋怀竹。 怎么一回事? 朱鸾眼中的疑惑多了几分真意。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颜朔夜在顿了一会儿后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什么叫做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朱鸾无言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没等她开口,颜朔夜继续道。 “就算是文武双解元,我又不喜欢男人,为什么要认识他?” 望着眼前一副理直气壮模样的男人,朱鸾彻底陷入了沉默。 回想起一路上这个男人一举一动,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猜想。 “公子,”朱鸾瞬也不瞬地盯着颜朔夜,“你乡试的排名是多少?” 是亚元?还是经魁?还是…… “唔,我想想,”眼前的男人煞有介事地托着下巴,随后脸上浮现出顽皮的笑容。 “我不记得是多少名了,但是是刚好能参加会试的排名。” 刚好能参加会试的排名…… 朱鸾怔了怔。 这说法真是含蓄。 这不就是最后一名吗?! 朱鸾愕然地看着眼前笑容可掬的男人。 “公子……” “怎么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您应该是登极境对吧?”朱鸾问道。 “千真万确。”颜朔夜笑着点头。 “您也说过您参加乡试全靠境界压制对吗?”她继续问道。 “这也是千真万确。”男人大大方方地点头。 “那么排在您前面的人,是都比您境界要高吗?”朱鸾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这句灵魂质问。 一个登极中期,到底是要怎么压制能压制成最后一名的啊? “这个嘛,”颜朔夜依不以为意地说道,“我也不清楚。” 他眨了眨他睫毛纤长的双眼说道。 “我只比到能参加会试的那一场,之后就没再去了。” 呃…… 这是…… “所以您后面场次都弃权了是吗?”朱鸾一字一顿地问道。 “对啊,”颜朔夜点头,“真聪明。” 还真是…… 朱鸾看着面前一脸满不在乎的青年。 怎么说呢…… 如果放在任何一家武试书院,这个青年的这个做法,是足以被教习举着扫帚打出山门的。 但放在这个男人身上…… 朱鸾想起她已经应验的猜测。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朱鸾对于这个男人的懒惰有了深刻的体会,不,是深受其害。 这个人,还真能干出弃权的事来。 他好像对什么事都毫无兴趣,对于一时兴起的东西,又会在瞬间灌注进巨大的热情。 但在他得到手之后,又会很快腻味。 就像那冰湖中的白鱼,他在烤了几条后,就彻底失去了兴趣。 “怎么,你对那个叫做宋怀竹的解元感兴趣?”男人的声音从耳边极近的距离传来。 朱鸾猛然抬头,却看见颜朔夜瞬也不瞬地看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 “没有,不过是听说是文武双解元,有些好奇。”朱鸾笑了笑道。 “这位宋解元据说身份和面貌都成谜,在我们那的姑娘堆里可是成了好大的话题呢。”她眼睛亮亮地补充道。 “女人们呐,”颜朔夜微微一笑,看上去深有所感。 “毕竟听传闻中说,这位解元虽然容貌身份不清楚,但看上去非常年轻。”朱鸾跟着笑起来,“这也不怪姑娘们趋之若鹜了。” “就像面对本公子时一样,”颜朔夜得意道。 “是啊,如果公子您没有弃权考到最后,肯定会更受欢迎,”朱鸾叹了口气。 “本公子不考到最后也足够受欢迎,”颜朔夜不满道。 “是,是。”朱鸾苦笑着敷衍。 颜朔夜闻言笑意更盛。 但他笑着笑着话锋一转,“你也想知道他的身份和容貌?”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朱鸾看着眼前神色有些古怪的男人,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太多想法。 “那是当然,毕竟是乡试的解元,”朱鸾选择着措辞,让自己的声音饱含着憧憬。 “正因为容貌身份成谜,才更神秘不是吗?” 朱鸾抬起头,凝视着颜朔夜的脸微笑,“如果这位宋解元还有着公子这般的容貌和身世,那正是所有姑娘梦寐以求的良人。” 这是与之前不一样的笑容,而她那双本就不一样的眼睛,有着更不一样的光华。 那双眼睛,在不同的光芒下,折射出不一样的色彩。 光华灿烂,璀璨无双,仿佛能将人吸入其中。 颜朔夜看着朱鸾的眼睛怔了怔。 但在怔愣之后,他微微蹙起了眉头,一直洋溢在他脸上温柔的微笑,也似乎变成了不一样的颜色。 “是吗?”他轻笑一声,正想开口。 “啊,到了,”只听身边的少女惊喜一声,转过身去,抬头看向前方。 颜朔夜把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来。 也转过身直面城门。 巍峨的城墙上是巨大的匾额,上书两个大字。 姑苏。 到了。 第六十五章 进城 “将通关文书拿出来。”守城门的官兵大声喊道。 巍峨的城墙已经近在眼前,前方的行人验证身份后走入姑苏城的城门中,在排完长长的队伍后,终于轮到了朱鸾和颜朔夜。 在快要排到之时朱鸾就发现,入城队伍排那么长不光是人多。 还因为姑苏是雍州的边境城市,通关手续更为细致复杂。 不光要检查通关文书,还要彻底搜查。 朱鸾是修行者,本就有带剑的资格,搜查倒是没什么。 不过,通关文书这东西…… 她自然是没有的。 这样自带本人身份信息的东西,就算有也她也不能带在身上。 至于她之前是怎么准备过关的…… 当然不是硬闯。 通关文书么…… 她都是现做的。 实时定制各种通关文书,办证画章,独此一家。 只要有样本,朱鸾就能制作的出来,当年天后娘娘都觉得她这个本事神奇的很。 说她“可办天堂地府人间各卡证件,斯所能保玉皇阎罗大周要塞畅通。” 当年她听不懂,直到上辈子她在街头看到墙头上喷涂的那行一模一样的话…… 朱鸾之所以能够熟练掌握画徽印这一实用技能,也是得益于她上上辈子那多如繁星的过关经历。 古人说熟能生巧,诚不欺我尔。 只不过…… 朱鸾看向身边微笑不语的男人,从和他同行时开始,她的这门手艺却再也没有了展现的机会。 颜朔夜看向朝他们这边吆喝的守城官兵。 朱鸾清楚地看到守城官兵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看到颜朔夜的脸的人常见的反应。 随后官兵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客气了不少,打量了一下颜朔夜通身的气派,犹豫着开口。 “这位公子,您的通关文书呢?” 朱鸾松了口气,到底是雍州的官兵,没有像周围的小城,让这厮刷脸就进去了。 虽然她很清楚这不光是容貌的问题。 颜朔夜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知道非富即贵的人,小城镇的官兵不敢拦他也是情有可原。 但如果姑苏城的官兵再如此,朱鸾不由要担心起大周现如今的治安水平了。 虽然拦不拦本身对结果没有任何影响。 颜朔夜像是停留在什么思绪里,久久没有反应,直到官兵的额头冒汗,正在犹豫要不要再喊一遍时,才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璧。 是的,一块玉璧。 和其他人手上的纸质文书大相径庭。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看到了吧。 朱鸾看着男子手上花纹繁复的玉璧心想。 如果说真有什么通关文书她不能复制的,那恐怕就只有这个男人手上的这个。 并非她不能复刻上面的花纹,而是…… 守城的官兵看到这个递到面前的玉璧,立刻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守城官兵颤抖地伸出手,颜朔夜不以为然地松手,官兵立刻小心翼翼地接住,像是捧着什么传世珍宝。 朱鸾还记得她第一次看到这样场景之时的惊讶。 但更让人惊讶的还在后面。 只听哐啷一声,那官兵手中的长戟倒地,而他却置若罔闻,只是将玉璧托在掌心,合紧手指,用双手盖住外面的光线,凑到自己的眼前。 朱鸾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眼前官兵的动作。 她调动真元,能看见有微弱的光线从官兵的指缝中泻出。 不光是花纹,这块玉璧应该还是用特殊材质做成的。 奢侈的防伪手段。 颜朔夜看的极紧,朱鸾没能拿到手上过,但应该不光是发光那么简单。 总之看玉色这玩意至少不是夜明珠刻出来的。 而与之这块玉璧的古怪成正比的,更是它在通关之时的威力。 “这、这是……”官兵将手从眼睛上拿下去,脸色大变。 “在下方才是职责所在”,守城官兵捡起长戟朝颜朔夜行礼,“真是失敬。” 说完他立马恭敬地让开前路,并向其他官兵打手势放行。 “这位是……” 朱鸾跟在颜朔夜的身后,经过时那位官兵也只是微微抬手问道。 “是和我一起的人。”颜朔夜头也不回地说道。 “失敬,失敬,”官兵立马放下手。 和之前每次进城时一样的光景。 颜朔夜只要掏出这块玉璧,别说搜查了,连带着朱鸾不用查问就能直接通行。 哪怕颜朔夜有着那样的面貌,大周的官兵还是照样放行不误。 每次都顺利到朱鸾以为那人手上拿着的不是玉璧,而是晋阳公主当初偷偷塞给她的金牌令箭。 她有意无意向颜朔夜打听这块玉璧的来历之时,他都会自鸣得意的告诉她这是拿钱买来的。 说是正所谓有钱能让鬼推磨。 真的是这样吗? 朱鸾跟在颜朔夜的身后,穿过了姑苏城的城门。 她抬起头,看向眼前热闹的商铺店面和川流不息的人群,呼出了一口气。 不管如何,总算是到了。 到了这个约定之地。 也离那个她拥有最多回忆的地方更近了一步。 而到了这里,更意味着她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朱鸾看向身边那个四处张望的男人。 托这个旅伴的福,这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时不时还要停下来应付杀手,整个行程的速度是要低于普通马车速度的。 换言之,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段立峥一行人应该已经率先进入了姑苏城中。 朱鸾一直相信,如果是那两个人的话,一定能平安无事地将众人带到这里。 所以她现如今的家人朋友师长,就在她眼前这些楼阁和人群之中。 而她和身边这个男人的旅程,已经划上了句号。 “你在看什么?”身边冷不防传来颜朔夜的声音。 朱鸾侧过头,只见他正专注地凝视着她的侧脸。 “我在想叔父家在哪里,”朱鸾微微一笑,“毕竟我很多年没有来了。” “是吗?”颜朔夜若有所思地应道,随后扬起笑脸,“那要不要先来我的住处?我让下人帮你打听。” “不用了,”朱鸾摇头拒绝,“我自己去找就可以了。” “当初说好只能和公子一起到姑苏,现在这个承诺已经完成,”朱鸾从颜朔夜身边退后一步。 第六十六章 两人 “我的目的地已经到了。”朱鸾站在颜朔夜的一步开外,面向他行了一礼。 “但是公子的目的地还在更远的地方,”她微微一笑,“我会在这里为公子祝福,祝您武运昌隆。” “最后再说一句,”朱鸾手扶剑柄微微躬身。 “真的很感谢您当初把我从冰湖里捞上来。” “是吗,我明白了,”颜朔夜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低头看了一眼地上两人之间那一步的距离。 “是啊,你说的没错,”他也微笑起来,“目的地姑苏已经到了。” “也祝你逃婚愉快,”颜朔夜凝视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早日找到真正想要嫁的人。” “承公子吉言,”朱鸾额首,“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看顾,那么,小女就此告辞了。” 朱鸾缓缓退了两步,随后转身朝人群深处走去。 颜朔夜站在日光下,看着少女丝毫不拖泥带水离开的背影。 “朱玥。” “怎么?”几步开外的朱鸾立刻闻声回头,只见身后的男人深深地看着她。 这是又怎么了? “我突然不想去神都参加会试了。”颜朔夜面无表情地说道。 “哎?”朱鸾一怔,随后心头一紧。 “这怎么可以呢?”她忧心忡忡道,“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 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东西,这个人张口就要放弃? “怎么不可以,”颜朔夜笑起来,“我突然对这个不感兴趣了。” “真是,无趣的很,”他摇头淡淡说道。 这是人说的话吗? 这真是……只有这个人能讲出来的话。 “那……您之后准备?”朱鸾面上平静,内心无奈地看着颜朔夜,这走向,不会还要…… 好不容易到了姑苏,这男人却当场否认了自己的目的地,哪怕是她,也要感到内心惊恐了好么…… “我准备回家了,”颜朔夜端详着朱鸾脸上的表情静静道。 原来是回家啊…… “回家很好啊,”朱鸾扬起笑脸,“在外风餐露宿,也实在是委屈公子了,家里总是什么都有的。” “是啊,家里总是什么都有的,”颜朔夜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语气喜怒难辨。 “那么代我向公子的家里人问好,”朱鸾微笑再行一礼,“能有公子这样的儿子,令尊令堂也一定是容颜出众。” “是啊,你说的没错,”颜朔夜眼中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缓缓道,“我的母亲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朱鸾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得笑笑。 “公子,我真的要告辞了,还祝您返乡旅途顺利。”朱鸾道。 说完她正想转身。 “朱玥,”颜朔夜却再次叫了她的名字,凝视着她的眼睛道。 “我就要离开大周了,我们不应该找个地方相互辞行吗?” 朱鸾脚步一顿,看着眼前男人难得认真的神情。 “公子,”朱鸾怔了怔道,“我实在是急着找到我的家人,而且还有别的事要办。” 颜朔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朱鸾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男人看似天马行空,但只要有了什么想法,就固执得可怕。 她想了想道,“要不这样,等我找到我的家人,再找时间和您辞行。您是准备马上离开吗?” “当然不是,我要在这好好休息几天。”颜朔夜闻言笑了,又恢复了之前慵懒的态度。 这比较像她认识的他。 看来暂且是稳住了。 “我家在前面的街道有个宅子,”颜朔夜道,“不过与你辞行的话那里实在是太寒酸了。” 男人一边摇头,一边抬起手指向人群最拥挤的街道深处。 那里是位于姑苏城中心的一座高阁。 “那里是姑苏最大的酒楼,春风楼。”颜朔夜说道,“我在那儿的顶楼等你。” 朱鸾抬头望去,那是一座在高度上一览众山小的高阁,无论站在姑苏城的哪里,都可以一眼看见。 那个地方…… “怎么了?不愿意吗?”颜朔夜看着她问道,笑容渐深。 朱鸾的手在袖子下轻轻握起。 “好。”朱鸾微笑着看向面前的男人应道。 颜朔夜笑意更盛。 男人的眸子锁住朱鸾,“即便许多年没来,到底是信任的叔父家,想必不到一天定能找到。” “所以我今晚入夜前一定能见到你对吗?”他看着朱鸾的眼睛问道。 有淡淡的气旋围绕朱鸾而起。 “嗯,”朱鸾点头,“我这边会尽快处理这边的事情,然后在今天之内去春风楼向公子辞行。” “说好了,”颜朔夜盯着朱鸾的眼睛不放。 “我等你。” “嗯,说好了。”朱鸾点头。 “那么公子,我可以走了吗?”她苦笑地看着颜朔夜。 想和他道个别真是难。 “嗯,”眼瞅着颜朔夜正要点头,朱鸾心中浮出一丝喜悦之时…… “果然还是不行。”眼前男人突然神色一变。 哎? 朱鸾怔了怔正想开口,突然瞳孔一缩。 属于登极境武者的强大存在感突然出现,伴随着真元的爆发,朱鸾只觉身边拂过一阵风。 极其迅捷,凌厉的风。 然后又瞬间消泯。 “怎么回事?登极境?” “又没了?” “错觉吧?” 周围有修行者被这动静惊到,但等他们回头,那个昙花一现的强大气息又消失了。 速度快到足以被以为是错觉。 街道又恢复了繁荣,这个小插曲就像是小石头丢进了池塘,一波涟漪后就又消失了。 但是朱鸾知道她不是错觉。 她正死死瞪着眼前貌似站在原地一动没动,但却是刚刚回到原地的男人。 “你……” 从黑色剑鞘中生出的剑光在日光下璀璨夺目,如同一朵银花绽放在男人手上。 “所以说这真是一把好剑呐,”颜朔夜伸出洁白的手指,轻抚刚刚从朱鸾腰边剑鞘拔出的赤子剑。 “连我看着都忍不住心动着想要占有。”他抬头看向朱鸾。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朱鸾没有想到,这个人第一次真元爆发,居然是掠至她身边拿走赤子剑。 “这把剑,对你很重要对不对?”颜朔夜用他低沉美妙地声音说道。 “有了这把剑,你一定会回来见我的。” 看着眼前手执赤子剑静静微笑的男人,朱鸾的手在袖子下握紧。 “好了,这下我放心了,你去吧。”颜朔夜朝朱鸾挥了挥手。 一种难以想象的威压围绕在她身边,但周围的行人却恍然不觉。 这需要对内气掌控以臻极致才能做到。 朱鸾闭了闭眼睛,转过身静静开口。 “公子,你既已有冰雪之刃,为何又要夺我兵刃呢?” 颜朔夜一怔。 朱鸾没再回头,往人群中快步走去,就此离开。 那个时候的她没有想到。 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她与这个他所见的最后一面。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六十七章 不变 真的是很多年没来了。 朱鸾快步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这里是她回到大周以来,第一个到达的比较熟悉的城市。 话虽如此。 街道上的人比她记忆里要多了不少,街道也被拓宽了不少,被人群塞的满满当当。 而不知是否是街道拓宽的缘故,街道两边的店铺也和她记忆里的不同。 一路走来,连不少百年老店都换了位置。 朱鸾走在姑苏的街道上,心中越发担忧。 她摸了摸腰边空荡荡的剑鞘,抬头看向城中心的高阁。 今天之内么…… 她必须抓紧时间才行。 抓紧时间找到那个地方。 十年已经过去了。 那个地方还在吗? 朱鸾咬紧了嘴唇,深深吸了口气。 “一,二。” 她调动真元,将周围的一切声音收入耳中。 在庞大的嘈杂中,一名少女在姑苏城的街道上发足奔跑起来。 …… ……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在急速的奔跑中朱鸾听到很多声音。 行人的说话声,路边商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啼哭声……大量的声音和气息涌入朱鸾的脑中,突然爆发的庞大信息量让她视线都有些晕眩。 姑苏城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在这庞大又嘈杂的人潮中,除非近在咫尺,连登极境武者的气息都难以辨别。 她要找的那些人,她要回去的那个地方,到底在哪里? 在哪里? 朱鸾承受着阵阵眩晕,急速地奔跑着。 窒息感开始浮现,她调动的真元越来越多,眼前一阵阵发黑。 而她的耳边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耳边冷不防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居然已经十年了吗,真是好久不见了。” 朱鸾怔了怔停下了脚步。 “是啊,自从我去了徽州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了。”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接着传来。 “上次见到你,你还是个躲在你师父身后的小丫头,”男人笑道,“怎么突然想到要回神都?出了什么事……”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像是被屏障隔断。 但对朱鸾而言已经够了。 她闭上眼睛,在黑暗中慢慢辨别着,转向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随后往前走去。 “谁家孩子……” “什么人啊走路不睁眼……” 在一片周围人的争吵声中朱鸾穿过了人群。 她站定脚步,睁开眼睛。 一阵寒风扑面而来,拂动她额前的碎发。 风刺激着眼睛,但她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睁得愈发的大。 朱鸾抬起头,微微笑起来。 十年的时光真的很长。 但终究有东西没有改变。 原来还在这里啊。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连招牌都没有的店铺。店面破旧,挤在街角,在两边招牌簇新装潢富丽的新铺的衬托下,显得愈发不起眼。 也怪不得之前难以发现。 朱鸾叹了口气。 说起来还是她自己坑了自己,早知道当年选个点心铺也好啊。 和旁边门庭若市的大店比起来,这个街边的小铺门可罗雀,冷清得不得了。 这不奇怪,连招牌都没有的小店,只在门口竖了个破破烂烂的牌子。 上书一行大字:“赤膊者不可入内。” 普通路人看了简直不知所谓。 朱鸾站在门口使劲听了听,才听到了零零星星的搓牌声。 这个冷清的,不允许赤膊者入内的小店,居然是个地下的麻将馆子。 要知道,不去大赌坊而去小馆子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一个小麻将馆还不准人赤膊入内,生意能好起来才怪。 但看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牌子,朱鸾眼中却浮现出了更大的一个牌子。 另外一个大的跟海报似的牌子。 这时店内重新出现了说话声。 是个老头的声音。 “我说王老板,这都多久了,你门口那个牌子也该撤了吧?” 老头叹了口气。 “你看你这麻将馆子都冷清成什么样了。这里不比神都,有神都那块牌子不就行了吗?” 店内陷入一片死寂。 “你不懂。”沉默一晌后,那个男人的声音再次出现。 “我要留着它,”他的声音低沉,却有着说不出的坚定。 “别说十年,哪怕是二十年,三十年,我都会留着这个牌子。” 男人声音一顿。 “等她回来。” 正要跨入店内的朱鸾脚步一停。 这一次店内安静的更久。 许久后才传来那个女子的声音,她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又是一个和师父一样的疯子,”女子居然笑了起来,笑声听着有些凄凉,“我们这些后来的人是真的不明白你们在等什么。” 她叹息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可能……” “可能什么?” 另一个平静的女声传来。 正在说话的女子声音一顿。 店内的一张圆桌边围坐的所有人神情一惊。 无数双或苍老或精明或清澈的目光,瞬间全部汇聚到那个贸然闯入的少女身上。 坐在上首的一个中年男子站起身来,在一瞬的惊讶后他迅速就恢复了平静。 男人仪表堂堂,有着中年人的稳重和商人的精明,看上去就像是老字号里上了年纪的账房先生。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少女,一双有些沧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可真是稀客,”中年男子正想熟练地招呼客人,却听见耳边凳子响,满桌的人都站了起来。 “这……”桌边其他人此时才从震惊中走出。 “你到了,”抱着琵琶的女子松了口气,帷帽下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当初在冰湖,她被那惨烈的画面惊得心神俱震,入湖搜寻却也未找到一丝踪迹,险些以为要辜负嘱托。 看来当初在万般无奈下选择跟着后面那些人一起走是对的。 此时看着完好无损站在面前的少女,她也忘了掩饰身份,“不愧是朱九小姐,你果然事先有别的安排。” 说完她才惊觉失言,但也为时已晚。 朱鸾笑了起来。 “放心,这次只有我一人前来,你可以把帷帽拿下了,”她笑着唤出面前女子的名字。 “李大家,不,月娘。” 李大家愣了愣,不禁苦笑起来,看了眼身边的男人,摘下了帷帽。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六十八章 传话 李大家摘下帷帽,看着眼前的少女,笑了笑。 “好久不见。” “嗯,”朱鸾微笑,“好久不见。” “你们认识?”中年男人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从进门之初就一直低着头的少女。 李大家点点头,朝他耳语了几句。 中年男人脸色微变,缓缓坐了下去,唯有眼中闪过几丝狐疑。 “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李大家心中也充满疑惑,但她摇了摇头摆脱思绪,静静注视着朱鸾说道。 “段二公子等人就寄宿在城南的福寿居。” 虽然不知这女子为何能找到她们,但想来应该是急着想要和亲友会合。 “谢谢,不过……” 出乎李大家意料的是,朱鸾摇了摇头,笑着抬起头来。 “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李大家一愣,但还未等她回答,身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只见身边的男人呼将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女变了脸色。 “你……”男人的声音颤抖着,盯着朱鸾的眼睛不放。 “好久不见,”朱鸾端详着他,轻轻唤道,“金……王老板。” 中年男人的脸色一点点白下去。 虽然她很快改口,但他还是听到了,他的本名。 他有一个听起来有些俗气的名字。 他姓王,名叫金子。 因为他那个穷怕了那个父亲最喜欢金子,就给自己的独子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不过他并不在意,毕竟他也喜欢金子。 但随着他长大,拥有越来越多的金子,直接叫他名字的人就越来越少。 在他父亲死后,最后一个叫他名字的那个人也在十年前离开了。 离开了…… 那是个拥有比金子更要璀璨双眸的女孩子。 就像是…… 眼前这个少女一样。 是他的错觉吗? 他终于因为那个无望的等待而疯了吗? 王金子的声音颤抖的厉害,“你是谁?” 朱鸾看了一眼李大家。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李大家看着身边反常的男人,不解地问道,“她是徽州英国公府的朱九小姐,是英国公……” “让她自己说!”王金子大声打断她。 李大家惊愕地看着他。 在她记忆里,这位等于是她叔伯辈的人物,一直都是稳重又精明的,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激动的模样。 “虽然我也很想告诉你,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朱鸾右手手指微动。 “等时机到了,你就会知道了。” 朱鸾凝视着眼前的男人,眼中有着眷念和歉意。 “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轻声。 “月娘,”朱鸾的眼神恢复坚毅,看着李大家道,“我有事要托你去办。” “什么事?”李大家看着眼前女子的认真神情,不知为何脊背发凉。 明明只是一个化元境的少女,身上的气息还有些不稳,但她如此认真的凝视着你的时候,却有人逼人的威势。 李大家话问出口才发现自己居然不自觉就应了这个少女的发号施令。 怎么回事,她暗暗有些后悔,明明是个年纪境界都低于自己的小女孩…… 明明她的言辞平静,但却有着让人忍不住就想要服从的力量。 这个人…… 不管李大家内心到底有多惊涛骇浪,此时朱鸾都无暇顾及。 她直直凝视着李大家的眼睛,深吸了口气,毫不犹豫地说道。 “我要你立刻送信给你师父传话。” “什么……”李大家惊愕地睁大眼睛。 这少女突然抛出的话里信息量太大,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师父?等等,你认识她吗?”李大家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传话?怎么……” 然而没等她整理清楚,朱鸾再次开口。 “且必须在今天之内传到。” “今天之内?你是在开玩笑吗?”李大家愈发错愕,“这怎么可能?” 撇开其他不言,如果这个少女真的知道她的师父是谁…… 她师父可是在神都啊。 雍州可不比徽州,地域极其辽阔,位于雍州边境的姑苏距离神都可是还有足足千里,哪怕是八百里加急都还至少需要一天一夜! “当然是认真的。”朱鸾平静地凝视着她。 她的眼睛仿佛有魔力,李大家从最初的震惊中渐渐冷静了下来。 眼前少女的神色认真并不作伪。 李大家曾经看过这个眼神。 那个时候她在台上,而这个女孩子在马上。 作为徽州乡试的文武双解元。 李大家深深吸了口气,也抬头认真地注视着朱鸾眼睛。 “朱九小姐,我并不知道你找我师父做什么,也并非我不想帮你这个忙。” 李大家蹙起眉头,“如果说时间不是这么急的话,此事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哪怕是现在发信,以我现在能动用的通信渠道,在今天之内决计是到不了的。” 李大家遗憾地说道。 如果要在今天之内到神都,恐怕就只有兵部黑甲卫的黑鹰或者是神都总部老人才会有的红雕了吧…… 黑鹰自然是不可能了,那是大周兵部在发生叛乱时才会动用的力量。 至于红雕,不是她这个级别能接触到的。 “我觉得你应该有能和你师父通信的特别手段,”朱鸾道,“所以才想拜托你。” 这个的确是有,但是就算有能送进神都的通道,但不可能这么快啊。 李大家叹了口气 “有是有,但我应该已经说过了,即便我尽全力也不可能在今天送到神都。” “除非……”她看着眼前神情坚定的少女,心想让她死心也好,“除非能弄来训练好的黑鹰或者是红雕。” 朱鸾闻言一怔。 所以都说了不可能了,这里是雍州可不是徽州。 黑鹰和红雕的珍贵举世皆知,往往十几年都培育不出能送信的一只…… 李大家看着眼前的少女呼出了一口气。 这下总该死心了吧。 “这个你不用担心,”却不曾想眼前的少女不以为意地说道,“红雕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她看了一眼李大家身边的男人。 “我说的对吗,王老板?” 朱鸾微微一笑,轻声道。 “姑苏分部不可能这点事都做不到吧?”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六十九章 元宝 这句话就像是扔进油锅里的一颗火星。 轰的点燃一切。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齐齐色变。 众人人倒吸一口凉气,愕然看了看眼前的少女,但她神情平静什么都看不出来。 屋内视线顿时全聚集到王金子身上。 王金子的脸色一直很白,而他身边的李大家脸色更为难看。 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李大家抱着琵琶的手都有些不稳。 她实在是控制不住心中的震惊。 原本以为这少女要她给她师父送信这句话就已经够离谱了,却没想到后面还有更吓人的在等着她。 李大家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知道? 知道这里是哪里? 知道自己身边的男人是谁? 甚至还知道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眼前的少女整个人像是笼罩在烟雾中一般,让李大家说不出话来。 她只得看着自己身边的王金子,等着他的反应。 所有人都在等王金子的反应。 此时此刻,整个局面都已经失控了,能解决这个场面的就只有这个男人。 然而王金子一句话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少女。 屋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连李大家最后都忍不住想要出声。 不管怎么说,就算这名少女不知从何种途径得知了姑苏分部的事,但怎么说红雕都是…… “我明白了。”就在此时王金子突然开口。 男人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你说的没错,这点子事,姑苏分部当然能做到。”王金子点头道。 什么? 未能开口的李大家愕然看着身边熟悉的这个男人,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话。 “是吗?”朱鸾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当然,”王金子深深地看着朱鸾,“元宝已经长大了,吃了十几年闲饭,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真的?”朱鸾惊喜地笑起来,“太好了。” “元宝?什么玩意?”其他人闻言面面相觑。 李大家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这么说来,她小的时候听说过,王叔有一个爱宠,名叫元宝。 她当时还以为是猫啊狗啊什么的…… “王叔,”李大家愕然地看着王金子,“难道元宝是……” 红雕寿命极长,但幼年极易夭折,偏偏只有驯养十年以上才能送信,所以珍贵。 “正可谓养雕千日,用雕一时,”王金子满是细纹的眼角舒展开,喟叹一声。 “我的元宝,姑苏分部的红雕,可能就是在等这个时候。” “准备送信吧,”王金子肃然对李大家道, “王叔,真的要……”李大家凝视着王金子。 王金子对她点了点头,笑道,“别担心,所有后果全部由我来承担。” 说完他整理衣衫,走到朱鸾面前,轻声问道。 “你想必很着急吧。” 朱鸾仰起头看着比她高了两个头的男人,“要抓紧。” 李大家看着眼前相对而立的一男一女,咬紧了嘴唇,随后深深吸了口气。 她将怀中所抱的琵琶放到了桌子上,揭开包裹,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李大家手中琵琶的弦轴居然被拆解了下来。 李大家手拿拆下来的弦轴,从中倒出了一个朱红色的小竹管,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原来如此,在这里啊,”朱鸾看着她手中的竹管叹道。 李大家握紧手中的小竹管,“只要将信件放入其中,收到信的人会第一时间将这竹管送到我师父手里。” 这根竹管意味着十万火急。 “所以你确实知道我师父是谁吧?”李大家叹了口气,看着朱鸾。 朱鸾点头笑道,“你放心,你师父之后绝不会因为这个罚你的。” 事到如今也不知这人说的是真是假。 李大家闭了闭眼睛,拿出竹管中的纸笺摊开。 “所以你要我传什么话?” 朱鸾垂眼一笑,神情复杂地抬起头。 “你就写……”她顿了一顿后静静道。 “葡萄酒醉胭脂血,腰间明月角弓张。” 王金子倏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她。 朱鸾笑了笑继续道。 “剩魂残魄无伴伙,时人指笑何须躲。” 王金子低下头,身边的拳头握紧,指甲扎入肉里。 “这样就可以了吗?”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第二句话,李大家将两句诗写于纸条上,狐疑地看着朱鸾。 “这样即可,”少女微微一笑,“送出去吧。送给你的师父。” …… …… 红雕展翅高飞,化为远方天空中的一个黑点。 李大家看着远方天际的残影,久久未曾震撼中缓过神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红雕,那副威猛的样子让人记忆犹新。 不过想到这个猛禽居然有个叫做元宝的名字,李大家克制着心中的怪异感觉回过头,看着坐在桌边的男人。 “以元宝的速度,应该今天傍晚就能送到神都。”王金子看着坐在身边的朱鸾,郑重其事地说道。 “多亏你们了,”朱鸾点头致谢,“帮大忙了。”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是在这里等……”王金子看着朱鸾欲言又止。 “我准备和我家人朋友和师长等人会和,”朱鸾笑了笑看着李大家问道,“你之前说的福寿居在什么地方?” “在城南,”李大家道,“从这里出去,顺着双桥路走上两里路,右转扶风大道,穿过那里的世家宅子后,在往东南方向看,最大的一间客栈就是了。” “嗯,非常感谢。”朱鸾站起身,“那我去了。” “等下,”李大家叫住她,“你们是准备今日出发还是今晚先住下明日出发呢?” 朱鸾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想来今天也出发不了了吧,”李大家道,“就算刚刚的信今日能送到,有回信还是什么安排也是明天的事了。” 李大家继续问道,“你之后是一直待在福寿居?” 朱鸾回过头,“不是,我今晚还要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春风楼。” 春风楼?李大家怔了怔,她的眼中浮起一丝忧虑,“为何要去那里?” “我的剑被人拿走了,我得去取回来。”朱鸾笑了笑道。 “你可知道春风楼……” 李大家的话在朱鸾的背后消逝,朱鸾重新回到人潮涌动的大道上。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七十章 真相 李大家的话在朱鸾的心中挥之不去。 也让她尽快找到段立峥等人与之汇合的心情更加急切。 朱鸾走着走着再次在姑苏城的街道上奔跑起来。 朱鸾直直冲过双桥路,马不停蹄地左转,进入另一条大道。 和双桥路不同,这条大道上的人流稀少了不少。 街道两边也不再全是琳琅满 《英鸾》第七十章 真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一章 贵族 听到那个名字,朱鸾仿佛再次回到了冰湖下。 雪斋和尚的话如同当初拍打着她耳膜的冰冷湖水一般,冲击着她的脑海。 一股窒息感充斥在她的胸口,朱鸾直直地望着雪斋和尚,艰难地开口。 “你叫他什么?” 雪斋和尚浩瀚的眸子像是能包容一切,又像是能洞察一切。 他深深 《英鸾》第七十一章 贵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二章 这边 “你又站在这里。” 三刻钟前,福寿居顶层的一间房间里,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走到负手站在窗边的少年身边,无奈地说道。 “已经第六天了。”段立峥凝视着窗外姑苏城的全貌,静静道。 他们到达姑苏城已经六天,但还是没有那个女子的消息。 “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晋阳公主取 《英鸾》第七十二章 这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三章 见到 春风楼是姑苏城最高的建筑。 段立峥站在楼前抬头望去,只见顶层四周甚至有云雾缭绕。 北方楼阁与南方风格不同,春风楼虽不如徽州暮云楼的秀丽精巧,但高度远超暮云楼的七层,雄浑大气,有着北地楼阁的巍峨。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在段立峥的印象中,迄今为止见过的楼阁 《英鸾》第七十三章 见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四章 荒唐 人带到了。”老者声音沙哑地向房内主位上坐着的那人行礼。 “辛苦你了,索慈,”坐在椅子上人站起身来,朝老人一挥手,“你不出马还真请不来这位。” “哪里,”这位名叫索慈的老人一欠身,“这把老骨头能派上用场是老夫的荣幸。” 那人声如洪钟地大笑,“你这老家伙还是那么会说话。” 段立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直注视着眼前走出黑暗的人影。 那是个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男人,体格壮硕,在冬日里依然穿着皮质的异族服饰,露出的手臂皮肤呈古铜色,肌肉喷张,是个魁梧的大汉。 他五官端正英武,但一头杂乱的长发与浑身上下透露出的血腥味,给他添上浓厚的暴戾气息。 “你就是那个段立峥?”那人浅色的眸子上下打量着段立峥,“看上去一阵风都能吹倒,不就是个书生吗?” “段二公子是徽州乡试武试亚元,更是近十年来最年轻的登极中期,”一旁的老者介绍道,“少爷可不能掉以轻心。” “听大哥二哥那么说,我还以为是有三头六臂,”男人托着下巴看着段立峥,“这样看来,也不过如此,输给女人也不冤枉。” 听到最后一句,段立峥手指微动。 这人…… “小子年纪尚轻,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让阁下见笑了,”段立峥微笑着抬起脸,“阁下现在也见到了,请问找小子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 “当然有事。”壮硕的男人打断了段立峥的话,目光一闪。 “之前和你一起出发的那个女子,在哪里?” 段立峥瞳孔一缩,手指微动,直触到腰间包裹着寒月的布条。 他闭了闭眼睛,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她不在我身边,你既然是这位老人家的主人,不应该再清楚不过吗?” 男人眼中露出一抹凶狠的光,但随后又变为得意。 “你是说当初在冰湖的埋伏?”他大声笑起来,“那个想法是不是很棒?让你大名鼎鼎的段二公子都无计可施?” 有鲜血顺着段立峥左手的指缝流下。 他的拳头握的太紧,指甲刺破了掌心。 但段立峥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死死盯着眼前大笑的男人。 当初在冰面上的离开,一直让他如鲠在喉,在抛下她而去的每一个夜晚,那时的无力感都在无穷无尽地折磨着他。 但他看着眼前张狂大笑的人,却渐渐地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静水流的深。 这是当年在天策书院,他的师父教给他最重要的一刻。 你的对手越张狂,其心机往往却越浅。 当时在冰湖的埋伏,整个计策的狠决、阴损甚至对人心的洞察,对他们可能采取的行为的推测,都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段立峥很难将那样的计策与眼前这个正自鸣得意的男人联系起来。 “既然阁下的计策已经得逞,此时找我又有何事?”段立峥冷冷道,“虽然在下不知阁下是谁,但你已经让我的同伴葬身冰湖,此时是又想要我的命吗?” 男人停下大笑,轻蔑地看着段立峥,“别装傻,那时候我派人捞了三天,连那个女人的尸体影子都没见着,她可没有葬身冰湖。” 段立峥眉头微动,克制着嘴角没有浮现笑意。 她果然没事! “既然那女人没死,肯定会来找你。”男人凝视着他,“段二公子已经休息六天了还不起程……” 男人越靠越近,他身上那股草腥味和血腥味越来越浓。 “你在等什么?” 段立峥沉默一瞬,随后抬起头,看着那人近在咫尺的眼睛。 “既然阁下找我来,我也有事想要问阁下。” “什么事?”男人皱起眉头。 “为何对我未婚妻穷追不舍?”段立峥视线寒冷如冰,“她一个徽州的闺阁小姐到底哪点惹到了阁下,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穷追不舍?”男人有些疑惑地看向身边的老人。 “段二公子是指从澹州到雍州,”老者立刻接到,“咱们的确追了挺远了。” “是吗,你们周人讲话就是喜欢咬文嚼字,真是麻烦,”男人不满道。 段立峥心中的怪异感更为强烈。 “你那未婚妻又不是普通的闺阁小姐,”男人像是看着白痴一般看着段立峥,“如果不是因为她考上了徽州乡试的解元,谁会对她感兴趣。” 什么?段立峥一愣。 这个人是因为她成为了解元才想要追杀她?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无数的画面在段立峥的脑海中混为一团,那当初乡试上的黑色剑光……还有那些…… 那人看着怔怔的段立峥眼中也露出了疑惑之情,就在这个时候,身边的老者凑到他身边和他耳语了几句。 “有这事?”那男人闻言兴奋地睁大眼睛,看着段立峥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看来之前那个传言果然是真的,”男人大笑道。 “什么?”这个男人的眼神让段立峥很不舒服。 “段二公子与你这位未婚妻的关系的确如传闻那边,不怎么样嘛,”那男人冷哼一声,“那还装什么装。” “你……”段立峥皱起眉头。 “既然你有你的红颜知己,又何必抓着那样一个女人不放,”男人凑近过来,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毕竟有个比自己还强的女人,作为男人你也不好受吧?” 段立峥眼中露出怒意。 “但我和你不一样,我最喜欢烈马,”男人浑然不觉地说道,凝视着段立峥,眼神发亮。 “不如就把你这位未婚妻,送给我吧?” 段立峥愕然地睁大眼睛。 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从这个他原本以为策划了这个路上一切阴谋的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荒唐话。 男人话里的意图昭然若揭。 “你……”段立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是为了……才袭击我们的?” “我们那的女人,都要男人自己抢,”男人说道,“不过我们那的女人,我已经娶了三个了,早腻味了。” 他舔了舔嘴唇,看着段立峥问道,“你觉得怎么样?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七十五章 阴谋 这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段立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彪形大汉。 “怎么哑巴了?”男人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段立峥,浓眉挑起。 “我在想,你在说什么傻话。”段立峥抬起头,视线冰寒。 “你说什么?”男人勃然大怒,段立峥只觉眼前寒光一闪,在那之前已经侧身闪开。 《英鸾》第七十五章 阴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六章 主人 你们,难道不要你们主子的命了吗?不要以为我不敢下手!”段立峥再次喝道。 “对啊,你们这群贪生怕死之徒!”那男人大吼,“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就不怕我父王诛你们九族吗!” “别忘了谁把你们带来的,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一直谦卑地弓着腰的黑衣老者缓缓直起身。 望着段立峥手中满脸惊恐的男人,老者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可是,三殿下,你并不是我们主子啊。” “什么?你什么意思?”男人闻言整个脸都扭曲起来。 黑衣老者微笑着看着他。 男人愣了半晌,突然大喊起来。 “你,你这个老东西居然骗我?” 黑衣老者咯咯笑出了声。 “怎么是老夫骗你呢?老夫自始至终也没有说我们这些人是效忠于你。” 老人愉快地笑道,“我等只是愿意随三殿下一起来到这个地方而已。” 他唏嘘道,“谁叫三殿下原本的手下都变成了楼下的模样,我们主子看殿下可怜,托我们陪你一程而已。” “你们!”段立峥手中的男人目眦尽裂,“是你们!让我的人去打头阵!还说是……” “既然你们的主子不是他,”段立峥手下一个使力,冷声打断那男人的叫喊,“那你们真正的主人是谁!?” “我索慈的主人怎么可能是这样一个蠢笨自大的家伙,”脸上的谦卑消失无踪,黑衣老者轻蔑地看了眼他手中的男人一样,“我们真正的主人才不是你们这等凡夫俗子可以相比。” “而你简直是个蠢货,居然在这个时间点还要去招惹段二公子,”黑衣老者没有回答段立峥话,只是看着他手上的男人摇头。 “如果不是在确认那位小姐的去向前,不能和你撕破脸,老夫真想早点解决你。” 说完这番话,黑衣老者又微笑看着段立峥,幽深的眸子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 “十年来最年轻的登极中期果然不同凡响,大周还真是人才辈出,令人艳羡。” “你……”段立峥握着寒月的手紧了紧。 “能让这样的人折服的徽州解元……“老者拖长调子看向颈部的血已经淌了满身的男人,”也是你这满脑子酒色的蠢货能肖想的?” “混蛋,”段立峥手中男人气急败坏,“是你们撺掇我的……” “也多亏了三殿下你贪鲜好色,”黑衣老者大笑,“只可惜那不是你能对付的了女人。” “那可是能让我们主人感兴趣的人,”他看着那男人冷笑,“你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什么……”段立峥只见眼前寒光一闪,手中男人壮硕的身躯突然软了下去。 “怎么可能……居然如此……” 段立峥愕然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见一枝羽箭穿透了男人的心窝,男人喷出大口鲜血,眼神逐渐涣散。 “你!”段立峥收回寒月,摇动着男人。 “是他……” 气息逐渐微弱的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艰难地喘着气。 “是他……是他最先告诉我那个女人的事……” “是谁?”段立峥睁大眼睛,揪住了那男人的衣领。 男人胸口血流不止,如熊一般壮硕的身体逐渐冰冷,但宛如回光返照一般眼中闪过一抹亮光,断断续续地说道。 “明明……那个杂种……一直都被人当下人使唤的废物……我只是想使唤下那个废物……” “那人到底是谁!”段立峥心脏咚咚巨响,厉声喝道。 但是眼前的男人已经听不见别人的话,自顾自说着。 “没想到……我完……骜,才是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上……明明那个怪物……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才对……” 男人的气息最终化为乌有。 他大睁着双眼,连死都没有瞑目,他最后的神情停留在不甘和隐隐的恐惧之中。 他到底在恐惧着什么? 段立峥松开眼前僵硬的尸体,站起身来,看向一直含笑看向这边的老者。 既然他们称这个男人为殿下,那么他就是皇族。 这群人刚刚杀了一个皇族,却没有丝毫的惶恐。 段立峥的脸色略显苍白,“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到大周来到底是要干什么?” 他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这群人绝对不是大周人。 而这些黑衣人之中,也各分势力。 “别的黑衣人说不准,我们这群人的目的很简单,”黑衣老者再次笑起来,神情叹惋,“谁叫我们有一个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主子呢。” “虽然不知道他这次又是哪里听来的传言,”黑衣老者耸肩,“也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兴趣。” “这次来大周,我们主子只是想看看那个女人而已。”他笑道。 看着段立峥的神色,他再次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黑衣老者摊手,“但主子有了兴趣,我们这些下人,也只能跟着。” 段立峥瞳孔一缩,“在冰湖上的埋伏是……” 黑衣老者笑而不语。 “你们的主人到底是……” 无数的信息冲击着段立峥的神识,他握着寒月挪动脚步,脚尖却突然碰到了什么。 他低下头,是那个男人的尸体。 段立峥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个男人濒死前的声音。 “没想到……我完……骜,才是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上……明明那个怪物……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段立峥怔怔地张开口。 完……骜? 这是这个男人的名字? 按照他的气息,这是个三个字的名字。 中间的那个字是什么? 一抹寒光刺痛了段立峥的眼睛,他抬起头,看着滚落在地的斩马刀。 完……骜。 他定定地念道。 完……骜。 他知道。 有类似这样发音的名字。 浑身沾满血迹的少年握着剑抬起头来,念出了最后的答案。 “完颜骜。” 完颜氏。 这是一个大周子民无比熟悉的姓氏,更是无数人心中的噩梦。 “你们不是西凉人。”段立峥定定看着眼前脸上浮现出一丝讶异的黑衣老者。 嚓啦一声,寒月出鞘。 段立峥的脸色却比剑锋还要白。 完颜氏。 来自古老的完颜部,是一国皇姓。 后金皇族。 完颜氏。 后金人。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七十七章 秘密 暮色渐垂,黄昏时分,夕阳笼罩在整个姑苏城上。 屋外尚且黄昏,春风楼内的光线已经完全昏暗。 整个楼阁内原本激烈的碰撞和震动已经完全平息。 然而无论二楼是寂静还是巨响,对春风楼的顶楼都没有任何影响。 顶楼尽头的房间房门紧闭,无论下面有如何动静,里面都静谧如初。 就在城内黄昏的色泽变得最为浓郁之时,这份宁静才被非常轻的脚步声打破。 非常轻的脚步声。 如同雪落无声,这样轻的声音,甚至让人觉得,他如果踩在雪上,恐怕也不会发出一丝声音。 如果不是高阶的修行者,本应听不到这份脚步声。 然而就在这个脚步声的主人走到顶楼尽头房间门前时,里面传来了低沉动听的男声。 “嗯?怎么是你来了?” 那声音顿了顿,轻笑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做出敲门手势的少年怔了怔,化拳为掌,推开了房门。 吱呀一声,房门应声而开。 空荡荡的房间里,少年站在门口闻声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他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那个站在窗边欣赏着落日的身影。 站在窗边的男子回过头,浅浅一笑,慢慢转过身。 “怎么是你来了?”他微笑着凝视着少年,“你应该知道,我等的客人不是你。” 他顿了顿,唤出那个名字,“玉郎。” 名唤玉郎的少年低下头,“主公让我来看看。” 男子笑起来,端详着少年白皙额头上的伤痕,叹了口气道,“他又在试探你?” “主公的心思玉郎不敢猜测。”身着黑甲的少年静静道。 “你还是那么老实,”男子笑道,“也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人怀疑。” 少年低下头沉默不语。 “没办法,”男子走上前来,俊美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谁让我的母亲和你是同族呢。” “玉郎已经没有族人了。”少年抬起头,眼神冷漠。 “真是,”男子摇头,“你会有这样的反应倒也正常。” 他微微一笑,“毕竟是我的父亲灭了你们的族人。” 少年咬紧了嘴唇,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轻笑着的男人。 明明说着这么残忍的事,他的脸上却依旧没有丝毫情绪,像是在说着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明明不是这样。 “您……”少年喉咙深处发出低声的呻吟,像是雪原上的狼被扼住了喉咙一般的嘶吼。 “别在意,我可没有嫌弃我母亲这血脉的意思。” 男人依旧微笑着,“虽然从小到大被人叫做杂种长大,但我可是一点都不觉难堪。” 他端详着自己手腕处青色的脉络,脸上神色不辨喜怒。 “如果没有这半身血脉,我当初也不可能在冰湖下待这么久。” 玉郎闻言瞳孔一缩,神情似悲似喜。 “她真的会来吗?” 玉郎走到男人身边,同样凝视着屋外的夕阳。 “她是说到做到的人,”男人抬起手,满面笑容凝视着握在手中的黑剑。 他的眼中露出令人迷醉的笑意。 “明明只有短短几日,却能给人这样的感觉,那个女子真是非常特别。” “您……”少年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男子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主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当初在冰湖……”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您为什么改主意了?” 青年的视线冷了下来,但一息之后又恢复了淡淡的笑意。 “为什么呢?”男人像是在自言自语。 “在和她一起上路的日子里,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男人笑着说道。 “不管那个时候我脑子在想些什么,事实证明,最后的结果倒是非常有趣。” 男子抚摸着黑剑的剑鞘,“我一直都无法理解……” 他的声音像是从幽深的湖底泛出。 “为什么我师父那样的人物,会在意千里之外徽州的一个小女孩。”男子摇头叹道。 在听到这个青年提到他的师父之时,身着黑甲的少年浑身一震。 “怕什么,我师父又不会吃了你。”他朗声笑起来,但少年全身依旧没有放松。 “好了,不逗你了,”男子声音再次变得幽深。 “这种背景的女子,真是到处都是,实在令人提不起兴趣,”他耸了耸肩膀,“师父想要,养多少都能养出来。” 男人满不在乎地说道,随后一声轻笑,“我原本是这么认为的。” “您现在不那么认为了吗?”玉郎沉声问道。 “谁知道呢,”男人微笑,凝视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但至少,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注视着男人俊美脸庞上的笑容,少年握紧了双拳。 他随着男人的视线注视着一点点没入地平线的夕阳,看着夜色逐渐笼罩姑苏城。 “她不会来的。”少年看着人烟稀少的道路突然说道。 “嗯?”男人侧脸饶有兴趣地看他一眼。 玉郎咬紧了嘴唇,在那压力有如实质的视线下,艰难地开口。 “她……非常聪明。” 少年的声音断断续续,但异常肯定。 “即便她不知道真相……她的话……也能察觉到危险。” 短短的几句话,少年却像是耗费了极大的心血,额角沁出了汗珠,但还是竭力说完。 “所以……她不会来。” “是吗?”男人愉快地笑起来,“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随着他的笑声,屋内的压力也一松。 玉郎立刻瘫软到了地上,喘着气看着那男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 许久未见,他的境界居然变得更深了。 “能让我们玉郎说出这样的话,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男人脸上露出一丝讶异。 “不过,”男人脸上第一次露出复杂的神情。 “她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这是少年第一次听见眼前这个男人的声音里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这一点,连我都没有想到。” “什么?这……”少年愕然地睁圆了双眼。 男人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 “她一开始就知道,我准备杀了她。”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七十八章 故事 暮色渐垂,萧瑟的街道上,行色匆匆的路人加快了脚步,偶尔有人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恐惧。 原本每个夜晚都灯火通明的那座标志性建筑,在今天晚上,没有点灯。 不是完全没有亮光,但和以前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盛景天壤地别。 与绝对的黑暗相辅相成的是绝对的安静。 高高的楼阁在夜色中宛如宛如一座黑洞洞的高塔,让人心生寒意。 周围的道路已经空无一人,城市中心的这座高塔如同带有魔性,让人避之不及。 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这里是那座热闹繁华的温柔乡,即便在神都也美名远扬的春风楼。 朱鸾走过空无一人的大街,在这座姑苏城最高的建筑面前停下脚步。 她仰头看着直入云霄顶层。 明月被云烟遮挡,如同蒙上了阴影。 不是朔月之夜,却胜似朔月之夜。 而距离地面最遥远的顶层,如同带有魔性一般,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朱鸾一步步走上台阶,将手掌放在冰冷的门环上。 这是比颜府大门,更为可怕的一扇门。 “我在春风楼的顶层等你。”是那个人声音。 朱鸾闭上眼睛,半个时辰前,年华藏的话也在她的耳边响起。 “立峥被带到春风楼去了吗,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这位师兄如此惊慌。 春风楼。 这就是最终的地方了。 朱鸾睁开了眼睛,伴着一声让人牙酸的吱呀声,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木制的大门。 她神情平静地从足以让所有人行人尖叫的人体堆中穿过。 登上弥漫着血腥味的二楼。 朱鸾没有停留,一步步拾级而上。 黑暗的楼梯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吞噬着前路,一片漆黑里,唯有她的眼睛明亮如星。 木制的楼梯发出沉重的响声,宛如当年她最敬重的那个女人的叹息。 那是上上辈子,她从战场上返回,在天后娘娘的寝殿里,告诉她西凉雪山族被彻底灭族之时听到的叹息。 天后娘娘当时刚刚起身乍逢噩耗,她当时愤怒又无奈的神情永远的留在了朱鸾的心里。 “想必日后史书工笔,都会将这一切都怪在她身上。” 这个大周朝最尊贵的女人在那个清晨叹息。 “这个世道,亡国灭族都会怪在女人身上。” 天后娘娘没有料错。 中土大陆上,最神秘,身体素质最为强悍,世代居住在西凉雪原最为酷寒之地的雪山族。 他们灭族的原因成为了永远的谜题,但有一个流言却甚嚣尘上,成为了所以心照不宣的秘密。 亡族之祸,起于女子。 雪山族的亡族,都是因为那位曾经被称之为西凉第一美女的雪山族圣女。 朱鸾至今不知那个传奇女子的名字。 只知道她曾经两度出嫁,年少时便美名远扬,甚至引来后金皇子完颜浩的觊觎。 在拒绝完颜浩求亲后,她便嫁给一位西凉贵族。 朱鸾当年并不知道这位西凉贵族姓甚名谁。 她登上春风楼第七层,想到这里,那位站在雪斋和尚身边的青年的脸突然浮现在她眼前。 现在,她想她已经知道了。 “再然后,就是一切悲剧的开始。”天后娘娘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 在雪山族圣女在西凉生下一个孩子后,后金发生了政变。 完颜浩囚禁了自己的父亲,登上了后金大汉的位置。 登基不久,他以三千重骑兵押境,再次求娶雪山族圣女。 这次,他成功了。 后面的故事连天后娘娘都不太清楚。 因为从那天开始,这位雪山族圣女,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再然后,就是后金骑兵倾巢出动,将整个雪山族一网打尽的人间惨剧。 男女老少一个都没有放过。 后金决心之坚,手段之暴烈令人发指,雷霆手段,连夜出击。 连大周官兵施以援手,都没来得及挽回这一切。 后来天后娘娘用尽手段,通过各方收到的消息,拼凑出了完整的故事。 只是不知为何 …… (后为防盗章,半小时后替换) ……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七十九章 名字 朱鸾脸上传来一阵凉意。 男人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脸庞,向唇瓣滑去。 “朱玥这个名字的确也很美,但却和你不太相配。” 男人在朱鸾耳边喃喃细语。 “月光太温柔了。” 他凝视着朱鸾的眼睛,“即便在黑暗中也能如此璀璨夺目…… “你应该是可以自己发光的人。” 眼前的男子微笑着说道,“应该拥有更光辉灿烂的名字。” 朱鸾微微蹙眉,在那手指碰到她的唇瓣之前调动真气。 男人在她的真气冲撞他身躯的前一秒退后一步。 房间中响起清脆的碎裂声。 “真是……”男人看着两人之间,受到朱鸾真气冲击形成的一道凹痕摇头。 “我还以为你会用你纤细的手掌推开我,”他一边摇头一边说道,眼露惋惜,“还是那么不解风情,我倒是很想看看你害羞的样子。” 朱鸾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样,那神情表示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男人轻声道。 “如果我告诉你真正的名字,你也会说出你真正的名字吗?” 眼前男人微微一怔。 朱鸾眼神复杂,声音宛如叹息,“就在两个时辰前,我见到了你的兄长。” 她一字一顿念出那个她熟悉的名字。 “颜朔夜。” “是么……”男子瞳孔一缩,闭上双眼。 “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女人,”他再次睁开眼睛,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笑容。 “我原本以为你就算见到他,最多只能猜到名字有蹊跷,却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些。” 男人的眼神变得幽深,“你为什么觉得那个男人是我的兄长?是他告诉你的?” “不,这不可能,”话一出口他自己却先摇头,“那个人自己恐怕都不清楚……” 男人微笑着,说出可怕的事实,“他有一个弟弟。” 话音刚落房间深处突然出现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因为惊讶碰到了什么。 朱鸾一怔,望向房间深处的阴影,眸光微凝,再次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 “我怎么知道的我不能告诉你,”她道,“或者你希望我给你编个理由?” “那还是不用了,”男人摇头叹道,“不愧是你,连我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知道。” “这让我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他专注地凝视着朱鸾,“既然如此,你可要好好记住我的名字。” “我希望你将这个名字一辈子放在心上。”男人弯下腰,在朱鸾耳边轻声细语,宛如恶魔的低吟。 “我叫……” 即便早有预料,但当那几个字传入她的耳中,朱鸾心中还是起了波澜。 “你……” 她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的眼睛。 “怎么?这次可是真的,族谱上都是这么写的,”男人微笑着说道。 就在刚刚,他令人迷醉的声音从朱鸾耳边流淌而过,道出那朱鸾不想听到和本以为不会再听到的字眼。 “我叫……” “完颜……朔夜。” 一模一样的名,只差一个字的姓。 怎么会这样。 完颜朔夜看着怔愣的朱鸾微笑道。 “是不是没有想到?我的母亲,居然给她的第二个儿子取了和长子一模一样的名字。” 他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所以在她的心里,这个儿子到底是什么呢?” “也许是她长子的替代品也说不准。” 朱鸾凝视着眼前说出这些话的男人,他的神情是难以想象的宁静。 “好了,我已经告诉你了,按照约定,你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完颜朔夜眼中闪烁着雀跃的光,刚刚那个沉重的话题仿佛对他没有一丝影响。 在这样的视线下,朱鸾甚至感到了一丝压力。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那有如实质的目光下,缓缓开口。 “我叫朱……”她顿了顿。 “怎么了?不是说好了么?”男人不满道。 朱鸾在他的催促下,再次开口。 “我叫朱……瑛。” 完颜朔夜脸上浮现出复杂又了然的笑意。 “玉之光彩……果然这边比较适合你。”他带着醉人的微笑说道,“这个名字,我非常喜欢。” 这个名字吗…… “不愧是徽州乡试的文武双解元,”完颜朔夜开心地笑起来,“真是个光彩夺目的名字。” 乡试解元啊…… 在冰湖边,他曾经问她认不认识徽州解元。 朱鸾望着他,静静道出那个在心底埋藏许久的猜测,“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是猜测,但她的语气是肯定的。 完颜朔夜一声轻笑,毫不犹豫地点头。 “不过说在前面,我可不是因为什么文武双解元才对你感兴趣,”男人笑道,“我可不想和老三那个傻子混为一谈。” “既然没有兴趣,又为什么要在冰湖下埋伏我们?”朱鸾闭了闭双眼,静静说道。 屋内沉默了一瞬。 “你果然猜到了。”完颜朔夜深深地看着她。 男人脸上露出无辜的神情,“埋伏你的人可不是我。” 他微笑道。 “我只是给了我那位个性单纯的兄长一个建言。” 朱鸾握紧双手,克制着胸口的窒息之感。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你的计划,”朱鸾和眼前的男人四目相对,“包括我们的相遇,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没错。”完颜朔夜依旧静静地微笑着。 朱鸾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一切的真相。 这个男人并非她的救命恩人。 而是一切的幕后黑手。 “你问了那么多,我也有一个问题。”完颜朔夜突然开口。 “当初在冰面上,你那些同伴的离去,有没有人授意?” “是我安排的。”朱鸾睁开眼睛淡淡道。 完颜朔夜在短暂的讶异后恢复平静。 “你果然很特别,让我觉得我之前的决定真的是正确的。”他笑着道。 那个冰面上的埋伏,在完颜朔夜的剧本里,原本是想欣赏那群所谓的亲朋好友在冰湖里挣扎拖累的人间丑态,甚至希望看到所谓的徽州解元在生死关头被吓的大哭的情景。 他只是想要向师父证明,这个所谓的女解元,不过是个在条条框框里长成的小姑娘。 然而就在冰面破裂之后,一切的发展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女子所有的同伴都头也不回的离开,而面对这样的场面,她却选择一人往湖底沉去。 毫不犹豫。 挣脱了他的剧本。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八十章 一切 他当时以为这个女子是受不了被同伴抛弃的打击,轻易地崩溃了,所以才放任自己沉入湖底。 还以为多少能有点本事,却没想到不过如此。 师父果然是老眼昏花,只不过以前大周朝没有出过女解元,看着新鲜而已。 他站在山顶,冷眼看着那名少女在湖底越沉越深。 即便能看到她挥剑击退黑衣人,都如同最后的挣扎。 虽然是他设计的杀局,场面虽然没有预想中的混乱,但还是…… 无趣至极。 甚至让他觉得最后安排那一步必杀,都是当初高估了她。 人这个玩具,还是太脆弱了。 完颜朔夜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在人生中第一次体味到了惊讶这种感情。 他难以置信地转过身。 两名登极境中的一位的气息消失了。 而另一位的气息,也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这一切,就发生了本该无人生还的冰湖底。 即便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空手套用了兄长的人手,但是这是他设的局。 局为必杀。 哪怕此时那个女子那个所谓的登极境未婚夫在这里,也只不过是多死一个人而已。 “你恐怕不知道,我很少觉得惊讶。”完颜朔夜看着眼前年幼的少女说道。 因为洞察一切,所以无需惊讶。 那些所谓的争斗倾轧,所谓的人心,对他而言,都是戏台上轮回往复的剧本。 他静静坐在台下,看着那些人丑态百出。 但是那个时候在冰湖,这个女子身上发生的事,第一次让完颜朔夜心中的死水,出现了些许涟漪。 戏台上的人,第一次出乎他意料的行动。 “居然能有人破我设的杀局,真是让我十分欣慰。” 在如今得知当初真相时,更是令他惊喜万分。 眼前的少女居然是事先察觉了埋伏,居然有那样的魄力,安排同伴全部离开。 “我头一次遇见,像你这么难杀的人。”他微笑着说道。 “所以你就自己亲自上了吗?”朱鸾皱起眉头看着他,觉得这对话的走向越来越不对劲。 “你应该明白,我如果对什么产生了兴趣,就会亲手捞上来看一看。” 完颜朔夜的笑意温柔,朱鸾后背却腾起一股寒意。 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 就像是当初湖中的白鱼。 将其捞上来,烤熟,吃掉。 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对于感兴趣的东西,想要占有这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 可惜我不这么认为。 沉默一瞬后,朱鸾静静开口。 “我不喜欢和想要杀了自己的人扯上关系。” 听到这句话,完颜朔夜脸上的笑容微淡,“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你居然看到了,”男子叹道,“我明明还特意用的冰刃。” 朱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冰刃是雪山族中极少数人使用的武器,是用冰雪做成的冰刃。 在水中几乎是半透明的,极难察觉。 而这正是当初在湖底,这个男人朝她游过来之时,手上握着的东西。 “你当时看上去都快昏过去了,却还能看到冰刃,”完颜朔夜叹道,“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朱鸾思考了一下,静静道。 “大概是因为我对于各种杀人的手段,比较了解。” “是吗?”完颜朔夜有些惊讶。 “明明知道一切,却还能与我周旋至今……” 他突然大声笑起来。 “真是有趣。” 这是他见过的最有趣的故事。 “你猜的没错,”完颜朔夜继续道。 “我原本准备去看看你死了没有,”他再次伸出手,眷恋地抚摸着朱鸾的脸颊。 “如果没死,就杀了你。” 计划不同寻常的发展,让完颜朔夜生出亲眼见她一面的欲望。 这还是他第一次想要见到一个人。 不过无论生死,他并不在意见到的事死人还是活人。 他是为了杀她而来,如果那两个登极境都要不了她的命,他就是最后的保障。 他本来,就是杀局的最后一招。 顺便一提他原本以为用不上这样的保障。 虽然发生了不少意外,但是他的杀局还是完美无缺的。 “你……”朱鸾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神秘莫测的男人。 连她都有些佩服自己的勇气,她到底是如何和这个可怕的男人相处这么久。 他的确是曾经认真地想要杀掉自己。 只不过…… “不过,后来我改主意了。”男人继续抚摸朱鸾的脸庞,微笑着说道。 眼前的女子没有开口,但是之前少年的疑问仿佛还残留在房间里。 “您为什么改主意了?” 他没有回答之前玉郎问题,因为这不仅是对别人,对他自己也是一个难以解答的问题。 但是所谓理由他觉得无非就是那些。 “你这样特别的女人,就那样杀掉实在是可惜了。”完颜朔夜含笑说道。 当他潜到冰湖下之时,看到眼前那一幕,更觉惊讶。 仅剩的登极境杀手虽然表面上和朱鸾陷入僵持,甚至就要成功。 但是完颜朔夜看见了……那名少女的剑居然正悄悄靠近他的腰腹。 即便虚弱到如此,还是能够掌握胜算。 就在那一瞬间,他扔掉了手中的冰刃,将那个女子手中的剑,捅入了黑衣人的腰腹。 开始了他新的计划。 他顺利和她结伴上路,一起前往姑苏城。 所有的一切依旧在他的掌控中,直到在姑苏城中,那个女子问出那句话。 “公子,你既已有冰雪之刃,为何又要夺我兵刃呢?” 他才知道她居然什么都知道。 他们两人都是设局者。 “这一点我还是没料到,你居然选择进行一场非常危险的赌局。这份胆量倒是令人钦佩。” 眼前的男人一点点的说出真相,身体也越靠越近。 “真是让人欲罢不能……”他端详着朱鸾,“把你带回去,想必师父也是会高兴的。” 师父? 朱鸾闻言心头一震,这个男人的师父会是谁? “我从没有对人产生过什么兴趣,毕竟大部分的人都无趣至极。” “你到底要……”朱鸾的话还没有问完,整个房间内的气氛陡然一变。 完颜朔夜淡淡道,“但现在看来,你是不同的。” 巨大的压力传来,澎湃的真元带来极为可怕的威压,压缩在整个屋子里。 朱鸾瞳孔一缩,这个程度的真元,绝对不是登极中期那么简单。 “所以我改主意了,”男人站在爆发的真元中央,对朱鸾微微一笑。 “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八十一章 暗夜 不是想要,而是要。 眼前俊美的男子神情温柔,但是身后的风暴却如斯暴烈,在强烈对比的衬托下,他的神情愈发神秘莫测。 宛如湖底的漩涡,想要将一切卷入其中,无人能够从他的手心逃出。 在强大的真元压制下,朱鸾的视野变得模糊起来。 同时她的心中涌起浓重的悲哀。 因为她终于确认了一个事实。 那个在旅程中,总是懒洋洋地躲在她的身后,看上去一点用都没有的公子,真的已经消失了。 就在她的眼前。 在城门前的那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了。 相处的时光虽然短暂,但那个明明是个登极境,却一点真元都不愿动用,只是用着透明如水晶的眼睛望着她让她保护他的那个颜朔夜。 已经不在了。 这到底是他的一副面具,还是他身体内的一部分。 她无从分辨。 即便名字只差一个字,他却多了一个更可怕的身份。 在绝对的境界压制下,朱鸾一动不能动,唯一能动的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 “就是想要我成为你手中玩物的意思吗?”她静静问道。 完颜朔夜叹了口气,“如果你什么时候能够不那么清醒就好了。” 男人叹道,“虽然这也是你的魅力之一,但是这里正常的女人不应该理解成我爱上了你吗?” “是吗,”朱鸾的眼前浮现出熊熊烈火。 “所以呢,你打算如何让我留在你身边?做你家的护卫吗?” 完颜朔夜笑起来,“那是为你原来那个朱玥的身份准备的位置。” “既然现如今你已经恢复成了朱瑛,为了表示诚意,自然能够站在离我更近的地方。” 他的声音低沉,充满了蛊惑。 他的容貌,他的力量,他的地位能够让他的话更令人信服,但是看着这一切朱鸾却只觉得更加难过。 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笑意。 “更近的地方?难道还能让我成为你的妻子?” 完颜朔夜的眼睛如灯火一般亮起,闪烁着柔和的光。 “如果你愿意,只要你想要,这样的位置自然是最好。” 面对朱鸾带有毫不掩饰嘲讽的反问,他的脸上却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我会好好待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不会取悦别人,但你可以永远教我。” 男人的声音真挚毫不造作,连这种欺骗女人最常见的甜言蜜语从他嘴里说出都显得真实可信。 仿佛只要是他的话是真的能做到。 仿佛没有一丝谎言。 朱鸾看着他的眼睛,相信他这一刻是真的这么想。 这让她无言以对。 朱鸾握紧腰边黑色剑鞘,剑鞘上的浮雕刻入她的掌心,她凝视着身边环绕着狂风的男人,叹了口气。 “直到你腻味为止,对吗?”她轻声道出真相。 完颜朔夜一怔,“说的对。” 他笑起来,“我的确很少对什么东西有着长久的兴趣,我也不知道我对你的这份兴趣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不过我觉得你有望成为我的特别,”完颜朔夜饶有兴趣地眯起眼睛,朝朱鸾伸出手。 “抱歉。” 随着朱鸾的这句话男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这风险实在是太大了。”朱鸾笑了笑。 “你可不是会担心风险的女人。”男人微笑着看着她。 “就算没有这些风险,我也不可能成为你的妻子。” 随着她的话语,房间内的压力越来越大,连房间深处都传来了修行者痛苦的呻吟。 “我无意成为你的玩物。” 朱鸾的声音依旧没有丝毫颤抖和摇晃,只是神情有些复杂。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完颜朔夜脸上笑意依旧,但是眼神却变得更加透明。 “是你会说的话,”男人微笑道,“所幸我早有预料。” “在你来这里之前,我的兄长帮我邀请了一位客人前来。” 朱鸾瞳孔一缩。 “看你这神色是已经猜到了是谁?”完颜朔夜愉快地笑起来,抬手击掌。 朱鸾身后的房门应声洞开。 她转过身,眼中浮现一抹怒意。 一位黑衣老者出现在她面前,而他身边站着许久未见的段立峥。 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年在看到她的瞬间,眼中浮现和她相同的怒意。 他握紧双拳看向房内陌生的男人,身上的气息也在一瞬间暴动,直冲屋内男人的威压而去。 屋内气流爆发出巨大的震动,与此同时,少年身上的几道伤痕沁出鲜血。 少年身上的鲜血化作朱鸾眼中的火焰。 她一眼看出那个黑衣老者并不能完全制住段立峥,段立峥是出于某种考量才自愿被挟制。 但即便如此…… “立峥,我没事。”朱鸾立刻出声道,“寒月呢?” 段立峥没有受到捆绑,但从出发时起就伴他左右的爱剑却不在他的腰间。 少年的注意力有一瞬间的分散,随后冷静了下来。 看向屋内男人眼中有着深深的忌惮。 这个男子的境界居然比这个黑衣老人还要深不可测。 想起之前那个惨死的三殿下,段立峥心中难掩震惊。 在打开房门见到朱鸾的瞬间,他就明白他的不详预感变成了现实。 眼前这个男人,恐怕才是这些人真正的主人。 “寒月?”完颜朔夜轻声重复道。 “殿下,在这里。”段立峥身边的老者走上前,将手中的长剑递给他。 段立峥眼中浮现一丝愤恨。 “这就是那两把剑啊,”完颜朔夜端详着手中的寒月与赤子,望向朱鸾微笑。 “关于徽州解元朱九小姐最出名的一条传言,莫过于和段家二公子段立峥的婚约。” “我听说你们二人联手能接下宗师的一击,”他笑道,“怎么样,我把你的顾虑也接来了,惊喜吗?”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眼前的男人笑容可掬。 让人难以捉摸。 “我的顾虑?”朱鸾静静道。 “你说,如果我用这把剑杀了她,你是不是就能成为我的妻子,”完颜朔夜拔出寒月,雪亮的剑光照亮他俊美的容颜。 “这不可能。”朱鸾道。 “我早说过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完颜朔夜勾起嘴角,“我还以为你至少顾惜自己未婚夫的性命。” “不是说这个,”朱鸾眼中浮现出一丝幽光,“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八十二章 最终 朱鸾朝着完颜朔夜走出了一步。 只是短短的一步,但是屋内人全部一怔,连房间深处都传来了讶异声。 不是完颜朔夜逼近她,而是朱鸾朝他走出了一步。 第一次见到她的黑衣老者更是难掩惊奇。 “这真是了不起,”他突然开口,“殿下你是手下留情了?” 在屋内此时巨大的压力下,化元境修行者站立都理应困难,这女子居然还能动。 完颜朔夜静静凝视朱鸾没有说话。 少女毫不畏惧地抬起头与他对视。 “不要小瞧我。” 朱鸾朝他迈出了第二步,静静道,“我的意思是——” “在我面前,你不可能杀的了他。” 她话音刚落,屋内众人谁都没看清她是怎么移动的,朱鸾握住了男人手中的寒月,并将赤子剑的剑鞘套上了剑刃。 “你……”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黑衣老者愕然瞪大双眼,“殿下……” “哎,没事。”完颜朔夜微笑看着握着两把剑鞘的女子,制止了黑衣老者上前。 朱鸾虽然抓住了剑鞘,但却无法将两把剑从完颜朔夜手中抽出。 两人僵持在了原地。 “你的功法,有点特别啊,”完颜朔夜问道,“这叫什么剑法?” 是的,剑法。 只有他知道,就在刚才,那个女子看似是顶着他外放真气走来,其实不然。 她以自己的真气为剑,撕开了他的真气。 化元境真气有限,但是她将其凝为一束,精准地击于刚刚段立峥和他的真气发生冲撞,还尚且有些混乱的那一处。 说起来简单,但在那么一瞬间做出这样的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是登峰造极的技巧和极为新鲜的发想。 在大周这样的国度,这样使用真气的方法甚至算是有些邪门歪道。 “过奖,”朱鸾道,“这叫用有限资源创造无限的价值。” “你真是让人惊喜,”完颜朔夜大笑,“你师父是谁?” “你如果告诉我你师父是谁,”朱鸾静静道,“也不是不能告诉你我的师承。” “毕竟你的功法,也很有意思不是吗?”朱鸾凝视着眼前的男子。 “在你们大周人的眼里,我们的功法一直都很有意思不是吗?”完颜朔夜微笑。 “一直都是被叫做邪魔外道的,”他笑起来。 段立峥神色一沉。 这个男人……果然是…… “不谈我们师父了,”完颜朔夜看向她身后的段立峥,皱起眉头。 “所谓的未婚夫果然很碍眼呢,你这么一说,我更想杀了他了。” 他弯腰凑近朱鸾的脸。 “你可以试试,”朱鸾道,她凝视着男人越来越近的眼睛,“别挑战我的底线。” “哪怕你是半步宗师的修行者。” 段立峥闻言后背泛起凉意。 这个男人,原来是半步宗师! “这也暴露了?”完颜朔夜眨了眨眼睛,直起身子,“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有多少底牌。” “我们到底是徽州武试的解元和亚元,”朱鸾微笑,“我一人尚且不敢如此夸口,但如果是我们两人,公子你要付出的代价恐怕不小。” “我们……公子……”完颜朔夜先是眉头一皱,但随后又微微一怔。 “到这里以后你还是第一次这么叫我。” “我原本以为我们能好好相处,”朱鸾看着他道,像是看着若干年前故事里的那个孩子。 “我可以陪你从澹州到雍州,但再长的路是不可能了。” 这个男子背后的黑暗太过深远。 而他所抱有的想法和思念她无法理解和接受 她努力过,但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我没有时间继续陪你了,”朱鸾认真地凝视着他。 “我不能成为你的妻子,”她继续说道,“不是因为婚约。” “你一开始就该知道,”朱鸾看着完颜朔夜透明如水晶的眼睛,“不谈别的。”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大周人,本就不可能嫁给……后金人。” “对吗,四王子殿下?” 少女的声音落下,屋内所有男人脸色剧变。 完颜朔夜眼中第一次出现波澜。 “你真是聪明到了令人可怕的程度,”他说道。 段立峥神情凝重,双拳紧握,但努力强迫自己静下心来,静静提升真元。 即便眼前的男人形容俊美,面容可亲,但在猜出这群人真正的身份后,他的警戒已经临界。 因为这个男人出身于中土大陆上最神秘也最臭名昭着的国家。 后金王庭。 在大周人看来,如果说西凉人尚属可以沟通的一群。 那么后金人就是属于不能沟通的那一群。 在大周北方诸城,后金这两个字甚至可以止小儿夜啼。 天策书院更是谈后金色变。 对于奉行礼教的大周而言,后金人宛如洪水猛兽。 “你是后金的四王子……”段立睁大双眼。 在二楼惨死的那个男人,生前被称之为三殿下。 “那个人是你的兄长……”段立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虽然当时没看清什么人下的手,但这个男人的手下的确眼睁睁看着那个三殿下死去。 站在屋中心的男人的身影在段立峥眼中逐渐扭曲。 少年看着他,宛如看着一个魔鬼。 而这个魔鬼现在就站在他最重要的人身边。 “朱瑛,从他身边离开!”段立峥喝道。 他很想将这人可能派人杀害自己的兄长的事实一并喝出,但却怕刺激到这人。 段立峥的手掌再次滴下鲜血。 听到少年的清喝,朱鸾松开剑鞘退后一步。 完颜朔夜眼中浮现一丝怒意,看向段立峥的方向,正要抬起手。 却发现眼前的少女正好站在他和少年的中间,挡在他最适合发动攻击的方向之前。 “看来你的心意真的很难改变。”完颜朔夜叹道。 “这本是你唯一活下来的机会,”男人摇了摇头。 “这不是我能接受的机会,”朱鸾道。 “可惜我真有点舍不得你死,”完颜朔夜道,“即便我用强,想必你也会和那位小未婚夫一起拼死抵抗。” 朱鸾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的求婚就等到下次见面再说吧,”完颜朔夜一声轻笑,眼露不舍,“如果你今天可以活下来的话。” “你什么意思……” 朱鸾尚未回答,但她身后的段立峥却睁大了双眼。 他从走进这个房间开始,就有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 “玉郎,”完颜朔夜轻轻唤道。 “可以告诉你主公了,接下来的事,我就不插手了。” “得令。”一个少年的声音突然从房间深处响起。 他话音刚落,朱鸾等人的脚底,突然出现了可怕的震动。 整个春风楼,都震动了起来。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八十三章 震动 可怕的震动从春风楼每一层响起,整栋楼阁充斥着可怕的真气漩涡。 这整栋楼里原来全是修行者! 段立峥终于明白了他的不安来自哪里,但为时已晚。 整栋春风楼如同一个沉睡的巨大怪物,此时苏醒了过来。 漆黑的楼阁里亮起一盏盏灯火,但这灯火带来的不是光明和温暖,而是惊悚和危险,宛如地狱入口的灯会。 顶层房间墙壁的灯也被点亮,照亮少年少女凝重的脸庞,和如水般从楼下涌上来的黑衣人。 整栋楼的气氛紧绷到极点。 与震惊地看向身后的段立峥不同,朱鸾依旧只是注视着眼前的完颜朔夜……和他身边的那个少年。 “你的确是个特别的女人,”完颜朔夜道,“既然你遵循了约定,我也会遵循约定。” 半空闪过一道黑线。 朱鸾伸出手,接住自己的剑。 她凝视着手中的黑剑,抬起头,眼亮如星。 “还有一把。” “在这个时候还敢与人讨价还价,”完颜朔夜不恼反笑,摇头道,“也就只有你了。” 寒月缠裹的布条早就在真气下消泯,他凝视着白瓷的剑鞘皱起眉头,“一黑一白么……” “真是碍眼。” 朱鸾感到身后段立峥的真气几乎在第一时间提升到了最高值,到了爆发的边缘。 “完颜朔夜,你要是敢打碎这把剑的剑鞘,这事我们没完,”朱鸾拔剑出鞘。 完颜朔夜眉头更紧,随后叹了口气,伸手一掷。 朱鸾接住寒月,随后立即递给段立峥。 段立峥拔剑出鞘,站到了朱鸾身边。 朱鸾没有想到他如此配合,神情有些复杂。 “四殿下,这和我们说好的可不一样。” 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从屋内响起。 朱鸾闻声望去,却只见这个声音居然是从哪个名唤玉郎的少年口中而出。 少年面孔扭曲着,嘴中吐出和他原本声音完全不同的男声。 “你做事还是那么恶心,”完颜朔夜饶有兴趣地盯着玉郎,仿佛隔着他看着另一个人。 “现于人前就有那么可怕吗?” “主公,您……”冷汗从玉郎的额头涔涔流下,看上去痛苦难堪。 “别抵抗,你家主公将他的神识附在你身上了。”完颜朔夜道。 朱鸾瞳孔一缩,随后立刻动用真元搜寻。 有什么人,就躲在不远处,操纵着这名少年。 “别找了,凭你现在的功力,是找不到我的。”那个声音犹如鬼魅般响起。 “你是……”朱鸾蹙眉问道。 完颜朔夜打断她的话轻声笑道,“我可不记得我和你有说好什么。” “真是冷淡,”那男人的声音说道,“临走前,你师父可是将你托付给了我,你也保证会好好配合我们。” “我的话整个后金有人会相信吗?”完颜朔夜嘲讽一笑,“我记得你以前从不把杂种放在眼里。” “那是我没有想到四殿下你藏的那么深,”男人声音满是遗憾,“居然连我都能骗过,不愧是你师父看上的人。” “我可没有隐藏什么,”完颜朔夜轻笑。 “史上最没用的登极境,”那男人大笑起来,笑声怪异,让人毛骨悚然。 “能令所有人都相信这一点可不简单,”他继续道,“明明有如此实力,却对所以的斗争都没有兴趣,实在是太可惜。” “谁知一切不过是你的掩饰,”那男人道,“如果不是这次有幸旁观,在下就要押错人了。” “这一切实在是太精彩了。”他赞叹道。 “和你比起来,三殿下简直不值一提。” “所以你就杀了他?”完颜朔夜淡淡道。 “看错了人自然要改正,”那男人一声轻笑。 “所有你又看上谁了?”完颜朔夜冷笑一声,“我可是什么都懒得做的人。” 段立峥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心生愕然,一时气息不稳。 “怎么了?”朱鸾问道。 段立峥忍着心中震动,小声说出他在二楼看到的一切。 他原本以为是这个男人指使手下下手。 “不是他,”朱鸾道,神情复杂,“他不会弄脏自己的手。” 这个男人更擅长借刀杀人。 “越来越想把你抢回去了,”完颜朔夜居然还分神一直关注着朱鸾这边,闻言笑起来,“居然这么了解我,真让人感动。” “那就把她抢回去,”屋内响起那个男人刺耳的笑声,“我不需要四殿下你做什么,只要制住这个女人就行了。” “我的任务是阻止她到神都,生死不论,”他继续道,“但既然四殿下一片真心,不如就将她带回去。” 男人声音中充满着蛊惑,“岂不是两全其美。” “可是我不想用太强硬的手段,”完颜朔夜道,“毕竟我是真的很不喜欢打架。” 他叹了口气,“这两人联手反抗很麻烦的。” “这个小子自然交给我,”男人道,“这点四殿下不用担心。” 那男人看着一动不动的完颜朔夜顿了顿,缓缓补充道。 “这也是你师父的意思。” 房间里的气氛变了。 朱鸾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就在这时,完颜朔夜再次抬眼看向她。 这次,他的眼神和之前发生了变化。 朱鸾心头一跳,握紧了手中的赤子剑。 她看向那边神情痛苦的玉郎,眸光微沉。 她不知完颜朔夜师父是谁,但现在,这个男人显然已经下定决心了。 太快了。 朱鸾手心沁出汗意。 如果能周旋到下半夜,一切就还有转机,但现在还来得及吗? “既然师父这么说,就没办法了,”完颜朔夜逸出一个无奈又复杂的笑意,朝身边伸出了手。 黑衣老者将一柄长长的物事递到了他的手心。 朱鸾瞳孔一缩。 这是一柄长刀。 这柄刀的形状有些熟悉。 完颜朔夜拔刀出鞘,神情惋惜。 “我原本没打算和你动手,”他说道,未等他下一句话出口,屋中划过一道雪亮的闪光。 长长的刀锋就已至朱鸾面前。 太快了! 这就是这个男人的实力? 他的视线依然如之前那般温柔,甚至像是充满着爱意,但此时手上此时却拿着嗜血的兵刃。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八十四章 高空 “小心!” 段立峥浑身一震正想动作,眼前银光一闪,另一柄长刀却劈至他面前。 同一时刻,黑衣老者索慈也动了,出刀悍勇令人猝不及防。 段立峥无法脱身,朱鸾独自一人看着眼前的长刀。 和这个男人一样深不可测的一刀。 她知道她现在无法接下这一刀。 除非…… 只能拼一拼了吗? 刀光火石一瞬间,朱鸾闭上眼睛,松开了手。 赤子剑应声落地。 然而不等朱鸾下一步动作,劈到眼前的长刀却停在了半空。 同时,她感受到了另一股气息从她身后传来。 “唉,看来你期待的人来了。”完颜朔夜叹了口气道。 “我期待的人?”朱鸾怔了怔。 不对啊,她等的人不可能那么快啊? 完颜朔夜将刀拄在地上,微笑对她身后说道。 “好久不见。” 朱鸾回过头。 只见一个人扶着门框而立。 那个人抬起头,气息略有些不稳,冰凉无暇的声音在房间里扩散开来。 “好久不见。” 他说道。 …… …… 朱鸾吸了口气,转过头不再看他,神情有些复杂。 果然这不是她等的人。 只不过…… 她背对着门,那个人微微的喘息声不断传到她的耳中。 “真亏你能赶到,”完颜朔夜看着他轻笑,“我真元爆发不到半刻钟,看来你的境界有提升了。” “不过是不是有点太勉强了,”完颜朔夜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我还是有幸第一次见到你气息不稳的样子。” 宋怀竹扶着门框没有说话,神情也有些复杂。 完颜朔夜收起笑意,深深注视着他。 “但最让我想不到的是,在今天这个日子,居然能有人将你从寒山上那个破庙里拉出来。” “今天已经快结束了。”宋怀竹静静开口。 “但还没有结束不是吗?” 完颜朔夜脸上露出一丝惋惜,“难得我挑了这个日子进城,却没想到还是不能摆脱你。” “你做的太过火了,”宋怀竹面无表情道。 “是吗?我倒觉得我的计划本应是完美无缺的,到底是哪里出了缺漏?” 完颜朔夜眯起眼睛,看向正蹲下身捡起赤子剑的朱鸾。 “还是说,因为她是特别的?” “和她无关,”宋怀竹立刻道。 “我没说和她有关系,”完颜朔夜一声轻笑,“毕竟你眼里怎么可能容下其他人。”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朱鸾,脸上突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她的确是最合适不过的祭……” 完颜朔夜的话尚未说完。 屋内响起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朱鸾蹲在地上抬起头,只见空气中逸散着真元冲撞的余波,宋怀竹手中那柄熟悉的长刀散发着冷冷的寒光。 “我说过,有些人有些事你不能碰。”宋怀竹看着在他一击之下只退出三步的男人。 “如果你真的忍不住,就先破境未明再来挑战我。”他冷冷看着眼前的男人。 “未明境有什么好,”完颜朔夜一声轻笑,“我可没你那么傻。”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选择成为,”他凝视着宋怀竹,“像我这样一直待在登极境不好吗?” 朱鸾慢慢站直,依旧没有转身,感受着这两人之间紧绷的气氛,开口道。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她叹了口气,“请问你们两位认识多久了?” 她没有问你们两人是否认识,刚刚这两人的对话信息量太大,他们认识与否已经无须多言。 她看着完颜朔夜问道,没有回头。 她没有想到再次见到宋怀竹,不是在神都,而是在姑苏。 她更没有想到,这个旅途上第一次见到的男子,居然和宋怀竹认识。 而且听方才说话的口气,这两人互相熟知对方的情况。 完颜朔夜认识真正的宋怀竹。 “我们认识的时间可长了,名字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完颜朔夜开口道。 名字? 朱鸾一愣,“这是……” 完颜朔夜眯着眼笑道,“从他……” 此时更强的真元流动从宋怀竹的身上传来。 静谧却又深不见底的真元。 有如深渊。 这次完颜朔夜自己停止了说话。 他看着静静执刀而立的宋怀竹道,“你是认真的?” “这是我要问你的话,”宋怀竹看了眼完颜朔夜身边的玉郎,眼中闪过一道幽光。 “她不属于你。”他静静道。 “那么多年,我难得想要一个人,你怎么偏要来坏我的事呢?”完颜朔夜含笑道。 “而且我可是在救她,”他继续道,“即便是你,今天也改变不了什么。” “毕竟,”完颜朔夜微笑,“宗师是不能对登极以下的修行者出手的不是吗?” 有微微的气旋环绕着完颜朔夜的长刀而起。 与此同时,门外黑衣人的真元凝聚的越来越多。 “你一人又能做的了什么?”完颜朔夜大笑。 宋怀竹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他交给我,”宋怀竹站在门口,视线微微下垂,不知在和谁说话。 “你……”他仿佛想要嘱托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 整个春风楼已经成了黑衣人的巢穴,哪怕没有完颜朔夜,依旧有无数杀手在等着她。 “我们去神都。”朱鸾背对着宋怀竹突然开口。 “不能在这里,这里附近还有百姓。” 她话音落下,屋内响起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黑衣老者与寒月相抵的长刀被两把剑弹开。他退后三步,咳出一口血。 段立峥看着站在他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剑的少女。 “我们去神都。”朱鸾看着段立峥的眼睛再次说道。 “休想。”从宋怀竹出现后一直沉默着的玉郎再次开口。 这次是他自己的声音。 朱鸾神情复杂地看了这个少年一眼,想要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我也不允许。”完颜朔夜凝视着朱鸾开口,微笑着开口。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宋怀竹闭了闭双眼,挥动手中长刀。 雪亮的刀光骤然亮起,刺痛所以人的双眼。 伴随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响声,房间靠外的所有窗棱和墙面化为齑粉。 高空中冰冷的寒风灌入,呼呼作响。 一望无垠的夜空映入众人眼帘。 这个场面异常骇人。 春风楼顶楼的一面墙彻底消失,整个房间暴露在高空之中。 “你……”完颜朔夜刚想开口,磅礴的真气猛然朝他袭来。 宋怀竹静静地注视着他。 “我们不能在这里动手,”他淡淡道,“所以,走吧。” 狂风席卷整个房间,所有人都被刺激地闭上眼睛,朱鸾在狂风下睁开眼睛。 宋怀竹和完颜朔夜双刀相抵,被巨大的风暴推出房外,落入万丈高空之中。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八十五章 跳楼 一切发生的太快。 “四殿下!”第一个做出反应的居然是玉郎。 他冷汗直流,想要往已经变成悬崖的屋边而去,但身体内像是有别的力量在阻挡他。 少年捂住头痛苦地倒在地上,下一刻,他睁开眼睛,那个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把段二公子和这个女……” 这个声音说到一半停下,男人愕然的声音穿透呼啸的夜风。 “你们要干什么!” 玉郎的身体撑起又倒下,惊愕地看着不知何时站在断壁前的少年少女。 朱鸾和段立峥并肩站在断裂的地面后,脚尖腾空,面前是宋怀竹和完颜朔夜刚刚落下的万丈高空。 从下而上的疾风吹动他们的额发。 有火星从下方翻卷而上,照亮其中一位当事人茫然的神情。 就在宋怀竹和完颜朔夜的身影消失的下一秒,段立峥正陷入震惊之中。 毕竟是眼睁睁看着有人从足以毙命的万丈高空一跃而下,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以春风楼顶层的高度,哪怕是登极巅峰的修行者,在没有任何准备跃下也难以生还。 修行者毕竟还是人不是鸟。 这两个人…… 这也让段立峥对这个名为宋怀竹的男人有了新的认知。 在这种情况下,谁能想到在这样的高度破墙,然后带人从顶层跃下? 宗师难道都不是正常人吗? 应该只是…… 就在段立峥陷入对修行界顶层高手异常行为的怀疑之时,温暖的触感突然袭击了他的左手。 一只纤柔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段立峥一惊,微微侧头,却发现朱鸾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边。 就在众人都陷入震惊没有回过神之时,朱鸾对他微微一笑。 “走吧。” 走?走去哪里? 段立峥一愣,他们的身后是如潮水般涌上来的黑衣杀手,哪怕宋怀竹带着那个男人自杀一般跳下,这个房间里还剩下那个深不可测的老者和少年…… 他们已经无路可走。 无路可走…… 可走…… 段立峥怔怔看向少女目之所视的方向,愕然无语。 在呼啸的寒风中,朱鸾目光晶亮地看向的地方是…… 无尽的夜空。 不是吧…… 段立峥的脑中在一瞬间窜过很多画面,乡试夜晚的夜游,雨夜里的刺杀,冰湖下的深渊…… 跟这个女子在一起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仿佛把前十几年所没有经历过的不可能都经历了一遍…… 但他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不可能在等着他。 这个女子的行动力还是那么可怕,段立峥尚未整理好思绪,就被她牵到了少了一面墙的断壁前。 那个男人破坏的非常彻底,连断壁的边缘都十分光滑。 光滑得如同跳台。 段立峥看着脚底的万丈深渊,不知是不是因为夜色深重,他甚至看不到地面。 更没有那两个人的身影。 听到男人在身后的嘶吼,段立峥倒吸一口气,转头看向面色沉静的朱鸾,语速极快地问道。 “虽然现在问有些奇怪……我们是要跳下去吗?” 段立峥简直不知道该不该期待这个女人的答案。 “当然,”朱鸾笑了笑,“一,二……” “等等!”段立峥倒吸一口凉气。 这高度跳下去是会死人的! 虽然说登极中期没那么容易死,可请恕史上从未有修行者从万丈高空跳下去试验这一点。 他的事情放在一边,段立峥第一时间想到是她的安危。 高速下落的气流和寒风就足以要掉化元境修行者的性命,更遑论落地时的冲击力。 他没有从这样的高度下跳下去的经验,实在没把握能否护着她。 “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朱鸾看了眼身后迅速道,“但此时只有这一条路了。” “无论如何总比落到后面的杀手堆被做成饺子馅要好。” 在呼啸的寒风中,她居然在笑。 段立峥很难形容此时这奇妙的心情。 “今天就带你体验一把刺激的,”黑暗的夜色里,只有她的眼睛明亮如星,这种感觉如此奇妙,段立峥只觉浑身的血液都要烧了起来。 “给我抓住他们!” 后面传来黑衣老者的嘶吼,蜂拥而入杀手们纷繁的喊杀声,吵闹成一团。 烈烈夜风如此寒冷,但不可思议的是,握着这个女子温暖的手,段立峥丝毫感觉不到害怕。 “准备好了吗?” 段立峥注视着朱鸾脸上无畏的笑容,仿佛被蛊惑一般点了点头。 “一,二,三,跳!” “站住!” 黑衣老者用今生最快的速度朝站在断壁前的少年少女冲去。 他的速度的确够快,不等朱鸾等人下坠,他的指尖就要触到那个女子的后心。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但就在下一瞬间,他眼前亮起一道明亮的剑光。 他反射地缩回手。 黑暗的夜空里仿佛升起另一轮明月。 少女转过身,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挥出断金碎玉的一剑,张开双臂,倒入无尽的夜空。 “啊!” 伴随着少年一长串的叫声,继宋怀竹和完颜朔夜之后,朱鸾和段立峥牵手从春风楼顶层一跃而下。 “这是什么女人……”黑衣老者愕然地张大嘴。 就在下落的那个瞬间,那名少女脸上的神情留在他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而他的身后,所有人皆瞠目结舌。 谁都没有想到,这对少年少女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 没有和他们正面对战,而是选择从楼顶跳下去。 从对他们二人而言绝对足以毙命的高度上。 “混账!”玉郎身体里的男人大骂道,少年踉跄着走到断壁的边缘,却只见到消失在夜空中两个黑影。 “混账!”他不住的大骂,连带着少年面容扭曲,额角上的冷汗冒得更凶。 “这两人是……”黑衣老者迟疑地说道。 这两人是自杀了? 还是殉情了? 不怪他这么想,以这两人刚刚的情形,怎么看都像是被逼到绝路做出的抉择。 “所以说这些大周的修行者……”黑衣老者都不禁无言。 这好好的一场暗杀,居然搞成了这样的结果,谁都没有想到。 满屋子里的人,居然在一瞬间失去了袭击的对象。 这是什么展开? 第八十六章 尖叫 “追。” 就在满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之时。 一直摇摇晃晃的少年站直了身子,眼神阴郁如同换了个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看着所有黑衣人,压下眼中的怒火,神色晦暗阴晴难定。 “从春风楼出去,给我沿途追踪。”男人恨声道。 “尤其是可以连夜前往神都的道路,全部封锁。” “姑苏太守那边……”黑衣老者闻言一惊,迟疑着问道。 封锁道路必然会惊动地方官府。之前占据春风楼,占的是风月之地素来各国人员鱼龙混杂的借口,但真要把所有事情扯到明面上来…… “这不用担心,大周现在的官员都是花架子。”男人冷笑道。 “你以为姑苏太守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他嘲讽道,“只要不伤到平民百姓,他才没有那个胆子对异国人出手。” “估计请示的折子写的最快,但还没送到神都,”男人一声轻笑,“就算送到了,到那小皇帝的桌子上还不知要多久。” “等指示批复,我们早已撤离。”黑衣老者心领神会。 “哼,别说一个小小的太守,就算是一州巡抚,也不敢独立对后金人的事下决断。”男人冷哼道。 说完他注视着逐渐从顶楼撤离的黑衣人们,冷声命令道。 “每层楼留十人,给我观察窗外有没有挂着人。” “您是说……”黑衣老者眼中腾起幽光。 “你还真相信那个女人和段二公子跳楼殉情了?”他一声冷笑,“还不如先相信你主子摔死了还更有可能。” “怎么会,”黑衣老者道,“常言道……” “祸害留千年。” …… …… 一刻钟前。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福寿居内,晋阳公主看着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走动的年华藏,不耐烦地说道。 “不太对劲啊……”年华藏看着坐在桌前的女子,额角渗出汗珠。 他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在段立峥和朱鸾两人都不在的现在,他是唯一的高阶修行者。 这群剩下的老弱妇孺此时都压在他的肩上。 年华藏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那么重过。 他不过是一介书生,上京考个试而已,怎么就落到了这幅境地…… “哪里不对劲?”晋阳公主再次开口问道,她知道登极境修行者能感觉到很多常人感觉不到的东西。 “那栋楼……”年华藏喃喃道。 那栋楼给人的感觉很不好,这是这几天他和段立峥得出的共识。随着夜色加深,这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宛如有什么在夜幕下蠢蠢欲动。 “早知道就应该拦着那个女人,”年华藏后悔道。 他还记得看到那个女子突然出现在面前时他有多惊讶,与此同时,他几乎毫不犹豫就将段立峥被带到春风楼没有回来的事告诉了她。 而那女子怔了怔后,就跟他说让他好好保护其他人,就毫不犹豫朝春风楼而去了。 当时他没有多想,毕竟那两人联手的强大在徽州有目共睹。 但现在那么长时间过去了,还是没有动静传来。 年华藏隐隐不安起来。 这份不安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深。 现在想来,如果那座楼真有什么蹊跷,这岂不是又搭进去一人? 他为什么觉得只要这个女人去了那里就能解决一切?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那个女人有了这样的信任? 他…… “嘶!”就在年华藏追悔不已之时,他突然倒吸了一口寒气。 “怎么了?”晋阳公主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那么一惊一乍,厉声追问,“发生什么……” 晋阳公主安静了下来。 她终于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 已经与境界的高低无关了。 一股难以想象的强大的真元出现在不远处,强大到连晋阳公主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在哪里?”她低下头问道。 “在春风楼楼顶。”年华藏不由得冲到窗前,难以置信地望着远方的高阁。 “这气息甚至超过了登极中期,”年华藏死死盯着直入云霄的楼顶,难以置信地说道,“这不可能……” “现在该怎么办?”晋阳公主闻言大惊,瞪着眼前的男人,“你也是登极境,赶紧想个办法啊!” “我……”年华藏有苦说不出,他受立峥所托,在没有其他修行者的情况下根本不能离开这个小姐一步,更何况这个客栈里还有他的恩师那个女人的家人……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等待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事吗? 年华藏咬紧嘴唇低下头,握紧了腰边的逆鳞。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远方突然传来震天的一声轰鸣。 他霍然抬头,正好看到春风楼顶楼的一面墙被轰出去的画面。 “我去……”这场面过于骇人,惊讶到他口不择言。 年华藏瞠目结舌地站在福寿居的窗前,看着少了一边的春风楼楼顶。 这谁啊这么莽? 那声轰鸣巨大到响彻全城。 “怎么回事,”晋阳公主站起身抢到窗前,“怎么……” 下一刻,她正好看到两个身影纠缠着从极高楼顶落下。 她猛地一把抓住年华藏的手臂。 “有……有人掉下去了!” “我知道,”年华藏神情复杂,也难掩震惊。 这场景在他看来不知为何有些眼熟,勾起他过往那些不愿回忆的回忆…… “这是有人把另一个推了下去,是为了……” 他正想解释一下彰显自己的冷静,下一刻,他就睁圆了双眼。 福寿居这间窗口的位置正好面向春风楼顶楼少了一边的那面墙。 虽然距离很远,但年华藏聚力于目,想要抓住机会尝试看清房间内部。 但这次他没有看到里面的人,却看到两个人影站上了边缘。 年华藏揉了揉双眼。 “不会吧……” “你……怎么了……”晋阳公主看着突然冷汗涔涔而下的年华藏。 “跳……”年华藏道。 “跳什么?”晋阳公主睁大眼睛。 下一刻并肩站在窗前的两人,看到同样并肩的两个黑影从远处的楼顶跃下。 好巧不巧这两个人影他们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熟悉。 “啊!” 尖叫声响彻整个福寿居。 第八十七章 覆巢 “那……那真是……” 年华藏看着从远方从高入云霄的楼顶上一跃而下的少年少女,一时惊讶道快说不出话来。 他此时无比希望是他看错了。 “别猜了,是她。”晋阳公主扶着额头,在高亢的尖叫过后,她却比年华藏冷静得更快。 除了那个女人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 年华藏 《英鸾》第八十七章 覆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八章 空中 段立峥正在心跳加速中。 这是他今生从未有过的体验。 一年前的返乡途中,他随着晋阳公主在春风楼下榻之时,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从这里的顶层跳下来。 早知道当时他应该好好勘察一下周围的地形。 现在说什么都晚…… 啊啊啊…… 立峥在人生中还是 《英鸾》第八十八章 空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九章 落下 乌云遮住皎洁的月光,只透出微弱的光线。 照出街道上鬼影曈曈。 所有的商铺大门紧闭,门板森严。 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只留密密麻麻的黑衣人的身影。 “这么多人到底是怎么入境的?”注视着眼前令人心悸的画面,段立峥开口问道。 他和朱鸾三息并一息,正一边隐藏自己 《英鸾》第八十九章 落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章 城门 “我们真的就在这里等吗?” 萧瑟的寒风中,姑苏城高高的城墙如同伫立在荒野中的巨人,黝黑沉默。 今日的城墙比平常都要安静。 平素巡逻的士兵消失不见,只独留几盏小小的灯火,看上去越发凄凉。 空无一人的城墙顶上,现出两个人影,灯火将他们的身影拉长,影子时不时颤动。 《英鸾》第九十章 城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一章 不灭 长刀的血气拂上段立峥的脸颊,但他并不觉得害怕。 然而就在他看见不远处的少女居然深陷杀手漩涡中依旧回过头来时,他才头皮发麻。 她身边杀手更多。 而她的剑光居然向他而来! 段立峥绝对不能接受在这种情况下她不顾自身受伤还要来回剑为他挡刀! 在极为短暂的刹那,少年瞳孔微缩,咬紧牙关,正准备拼命挥动手臂。 就在这时,他突然一怔,眉头微舒。 只见眼前的少女眼中流泻出一抹流光,突然停下了朝他而来的剑。 朱鸾转身,唇角微扬。 那是在浴血奋战中,她第一抹淡淡的笑意。 下一秒,极为清脆两声剑与刀的碰撞声,几乎同时响起。 朱鸾转身架住原本朝她后背劈来的长刀。 而另一把剑,带着极为锋锐的剑风,荡开朝段立峥肩膀劈去的长刀。 那把剑上的真元是那么充沛,雪亮的剑锋是那么锋利,朝段立峥出刀的黑衣杀手在下一瞬间惨叫着飞出人群。 长刀被一剑两断。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段立峥怔怔看着眼前锐不可当的长剑。 此为逆鳞。 男子宽阔的脊背靠上朱鸾的后背。 朱鸾背对着那个人微微一怔,微微低头,再次挥剑。 顷刻间,又有四名杀手飞出人群。 段立峥顺着长剑往上望去,凝视着眼前那对背靠着背御敌的师兄妹,眼中露出一丝动容。 这真是当年在徽州难以想象的场景。 明明是在如此险恶的处境下,他却觉得无比的畅快。 “你怎么来了。”少年抹一把脸上的血,露出白如玉的面庞,一剑扫下右面两名杀手,看着前方那人大笑道,“为什么不在客栈里待着?” “去你的,”年华藏一边挥剑,但双拳不敌四手,感受着刚刚手臂被刺伤的疼痛,心中正懊恼不已,看着段立峥也愈发恼火。 话一出口,发现自己的寻常的冷静和风雅也不知去了哪里,更为恼火。 “我还要问你们,从哪招惹的那么多杀手!” 年华藏发现这波黑衣人杀手简直无穷无尽,“怎么打也打不完,简直就像是……” 年华藏一时语不择言,却又想不到合适的词。 “像是韭菜。”背后传来一个平静的女声。 段立峥噗嗤一声笑出来。 年华藏看着如此狼狈还能笑得出来的好友,深觉这个人已经没救了。 不过这才让他想起这个最大的罪魁祸首。 “朱瑛,”年华藏转过头,看着有条不紊挥剑的少女正要发问。 然而不等他开口,朱鸾分神看他一眼,“她在哪?” 年华藏一怔,但立刻明白她指的是谁。 “抱歉,我没能一直守在她身边。” 年华藏也不知为何他要对她道歉,但看着眼前少女的眼睛,却本能先开了口。 “她坚持要一起来,刚刚托她先去尝试开城门。” 眼前少女眼前微微一怔,如果年华藏没有看错,居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我们可要抓紧跑了,”朱鸾眼中现出满满的斗志,手中剑光越发明亮。 她的浑身上下已经全是刀伤,但双眸灼亮地简直让人有刺目之感。 在这么多黑衣杀手的追逐下,真不知她的这份力量来自哪里。 那纤瘦的身躯里,仿佛有烈焰从她的心底烧上来,点燃这片天空,永远不灭。 “走!” 段立峥一声大吼,手中寒月荡出大片月光,荡尽前方的阻挡他们的黑影。 三人奋力奔跑,冲向那黑洞洞的城门。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所有人都倾尽全力。 然而就在城门越来越近之时,年华藏眼中的绝望也越深重。 城门……并没有打开。 那个永远被保护在人群中央的身影已经拔出了剑。 无数的黑影也一样包围着她,如骨附蛆,如影随形。 “混蛋!”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天罗地网。 在城门也被这些不知哪冒出来的黑衣人占据的现在。 只凭晋阳公主的力量无法打开城门。 他早该想到这一点。 但这又能怎么办呢? 年华藏咬紧嘴唇,看向身边的好友,却发现即便奔跑在死路上,身边那个永远冷静的少年脸上,也没有惊慌。 因为他,根本没有看向城门。 身边时间的流逝仿佛在瞬间变缓,在短暂的怔忡中,年华藏发现。 段立峥在奔跑过程中看着的。 只有她而已。 那是绝对信任又安心的目光。 在这样的目光里,只诉说了一件事。 他相信她。 年华藏不知道该说着什么,顺着段立峥的视线,也怔怔看向了她。 那个跑在最前面的女子,她乌发在寒风中飘洒,她的脸上,依旧是那么平静。 似乎只要看着她,就不会感到害怕。 因为她不曾害怕。 仿佛在她的前方,永远有路。 年华藏机械地挥动手中的长剑,看着远方紧闭的城门。 他们已经越来越近,甚至能看到被杀手环绕的晋阳公主,脸上焦急又绝望的神情。 他不知道路在哪里,一旦他们被堵在门前,这就是关门打狗的地狱。 所有的杀手不用再追逐,会一拥而上将他们吞没。 “段立峥……”年华藏简直要疯了,大声叫着好友的名字,“门没开!” “总有办法的!”刀光剑影里,传来段立峥的声音。 能有什么办法? 加上晋阳公主,他们四人应对杀手追杀已经竭力,如何推开这沉重的城门? 年华藏深吸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自己好友……无限信任的那个女人。 他能看向谁?谁又能解决这个死局? 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她……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奔跑在前方的少女突然回过了头。 那双亮得灼眼眸子第一次与他四目相对。 “师兄。”她喊道。 每次她喊师兄年华藏都浑身发麻,因为没有好事。 然而这一次。 年华藏突然感受到了内心的震动。 因为她在笑。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琵琶声突然响起。 少女脸上的笑容更盛。 随之而来的,是大地的震动。 年华藏随她的目光看去,震惊难言。 沉重的摩擦声响起。 城门,开了。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九十二章 仰天 在城门洞开的那一瞬间,晋阳公主感觉到了自己眼眶的湿意。 她没想到,原来那个人所处的世界,真的如此艰难。 哪怕想要推开城门,都隔着这么远的道路。 身上刀痕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这是对她而言久违了十年的疼痛。 在她身边,不是陪练的侍卫,而是能要她性命的杀手。 被包围在赤裸裸的杀意里,她仿佛再次成为那个烈火燃烧的宫殿里五岁小女孩。 但这次她握紧手中的铁剑,没有再哭泣。 因为她知道,无论隔着多少年光阴,那个人总是会穿越火海来到她身边。 晋阳公主闭上眼睛,下一刻她的身边亮起刺眼的剑光,荡尽所有黑暗。 围绕她的六个黑衣人全部飞了出去。 晋阳公主睁开眼睛,看见今生今世比她幼小的身影。 “给我让开。” 少女握着赤子剑看着地上的黑影,冷冷道,嘴唇微动。 那是晋阳公主能够看懂的话。 即便没有声音。 “别碰我妹妹。” 她如此说道。 她来了。 “你……”晋阳公主呼出一口气,正想开口,却因眼前的情景惊讶地睁大眼睛。 地上的黑衣人居然握住耳朵,痛苦地打起滚来。 “这是……”晋阳公主愣愣看着朱鸾,却只见她脸上露出了然之色,穿过自己的肩膀,看向城门。 城门! 晋阳公主倏然转身,看向奇迹般洞开的城门。 然后她看到了那些人。 原本鬼魅般出现在城门边的黑衣人已经纷纷倒下,但唯有一片人影伫立。 那是八个人的身影。 屠户的身上肌肉喷张,书生和夫子满脸胀红,男人们奋力推开了城门。 而一个女子抱着琵琶,站在洞开的城门前。 就是这一群人,在她被围攻之时,解了燃眉之急。 推开了城门。 晋阳公主怔怔看着这一切,虽然是从未见过的人,她不知为何却生出熟悉之感。 她不知这份熟悉之感来自何处,直到一个穿着铜钱袍子的中年男人放开推城门的手,从后面走出来。 “王……”晋阳公主霍然回头看向朱鸾。 她正要开口。 却被不知何时到达,正瞠目结舌的年华藏打断。 “音杀……是你?”年华藏看着抱着琵琶的女子惊骇不已。 那个女子依旧戴着面纱,但随着她的琵琶声,不断倒地的黑衣人,却激起年华藏那段不愿回忆的往事。 “你……你们……”他的眼神在朱鸾和李大家之间逡巡。 这些人原本不是曾经要刺杀这名少女么?为何现在却像是在帮她们? 音杀么。 那把琵琶,那身铜钱袍子,映入晋阳公主眼中。 晋阳公主看向朱鸾眼神复杂。 这果然。 是她带来的奇迹。 “多谢。”朱鸾向李大家施礼。 “要出城的话尽快,”李大家道,看向近处倒下一片的黑衣人们,神情凝重。 “我功力有限,不可在这里下杀手,刚刚尽量扩大了范围,只能让这些人晕上半个时辰。” 她抬起头,远处还不断有黑衣人正在赶到。 “数量太多了。”李大家凝视着眼前少女的眼睛,“你……” 她想问她准备怎么办? 又能怎么办? 朱鸾点头,转身看了看身后三人,“我们走。” “去哪?”晋阳公主和年华藏愕然问道。 刚刚被追逐之时尚未察觉,但此时两人才意识到,即便要逃,也要有逃的方向。 “还能去哪里?”眼前的少女回过头来微笑。 “当然是去神都。” “神都?”晋阳公主一愣。 “你是要……” 没等她问完这句话,朱鸾大笑一声,“走!” 年华藏和段立峥应声而动,晋阳公主深吸一口气,也跟着冲出了城门。 这真是…… “仰天大笑出门去,”朱鸾回过头朝她笑。 这个人…… 呼啸的风声穿过耳边,晋阳公主摇头叹气。 真是永远都在异想天开。 以高阶修行者的速度,从这里掠至神都,马不停蹄至少也需要一天一夜。 但更可怕的是,他们的追兵,恐怕马上就会再次追上。 他们真的能坚持到神都吗? “我们也跟着去吧,”在四名少年少女身后,李大家看着王金子和她的六名部下开口。 “王叔,你也要去吗?” 王金子微笑点头,“我也想回神都看看。” “您……”李大家深吸一口气,“不是说过再也不会回去了吗?” 王金子一愣,“这样说起来,我的确是这么说过呢。” 中年男人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在十年前。” “走吧,”他抬起头看着前方已经化作小黑点的四人的身影。 “再不出发,搞不好就追不上了。” 他微笑起来,“那些年轻人,跑得还真是快啊。” 李大家愣了愣。 在她的记忆里一直古井无波的王金子的眼睛似乎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了。 在黝黑的瞳仁深处,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仿佛有什么,正在熠熠生辉。 李大家揉了揉眼睛,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王金子却已经抬腿穿过了城门。 身着俗气长袍的男人在夜色中转过身来,朝她微微一笑。 在恍然中,李大家好像看到了十年前,那个俊美的青年的影子。 他的瞳仁深处。 燃烧着火焰。 …… …… (后续防盗,十分钟后替换) 李大家愣了愣。 在她的记忆里一直古井无波的王金子的眼睛似乎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了。 在黝黑的瞳仁深处,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仿佛有什么,正在熠熠生辉。 李大家揉了揉眼睛,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王金子却已经抬腿穿过了城门。 身着俗气长袍的男人在夜色中转过身来,朝她微微一笑。 在恍然中,李大家好像看到了十年前,那个俊美的青年的影子。 他的瞳仁深处。 燃烧着火焰。 李大家揉了揉眼睛,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王金子却已经抬腿穿过了城门。 身着俗气长袍的男人在夜色中转过身来,朝她微微一笑。 在恍然中,李大家好像看到了十年前,那个俊美的青年的影子。 他的瞳仁深处。 燃烧着火焰。 在恍然中,李大家好像看到了十年前,那个俊美的青年的影子。 他的瞳仁深处。 燃烧着火焰。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九十三章 烟尘 两名少年各自骑着一匹黑马,一路斗嘴打闹不休。 两人都蓬头垢面,看上去像是风餐露宿已久。 “都怪你这个臭小子,好好从家里准备好出发不好么?” 背着大刀的少年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心中无比后悔。 洪山不知道自己当初是脑子哪个筋搭错了,居然听信了一个十二岁小鬼的摆布 《英鸾》第九十三章 烟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四章 劲爆 李大家原本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如此生死绝境下,她所想的不是壮士断腕,不是拼命逃窜。 居然是主动发动攻击? 过于惊讶让她险些漏听了这少女后面的那句话,反应晚了一拍。 “山谷……” 李大家怔怔看了眼手上的琵琶,躲过身边窜出的一个黑影杀手手上的钢刀。 下一秒朱鸾剑到,黑衣人捂着手臂倒下。 两人继续并肩奔跑。 有鲜血溅到李大家的帷帽上,遮住了她的视线。 在血雾蒙蒙里,李大家看着执剑的少女。 她是说真的。 “这样可行吗?”李大家不禁喃喃发问。 她心知这名少女说的是对的。 她的音杀的确在封闭的环境中能取得最好的效果,尤其是能够产生回音的山谷。 但是音杀这门功夫虽然杀伤力极大却鲜有人问津。 …… …… (后防盗,一小时后替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九十五章 山谷 你们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黑衣杀手们的退却只有短短一瞬。 在被梁子凉和洪山攻势锋芒逼退不到一刻钟,再次不死不休地冲了上来。 那份气势,几可比拟血海里豢养的死士。 “别问了,我也不知道,只管跑就是了。”年华藏虚虚靠在洪山身后,有气无力地说道。 洪山从未见过年华藏狼狈至此,一边虎虎生风地挥动大刀为他挡去再次卷土重来地黑衣人,一边也跟在段立峥等人之后不明所以地跑了起来。 洪山和梁子凉二人的坐骑早已被惊跑,除非训练有素的战马,没有什么牲畜能经受住这强烈的杀气。 他们两人至此也加入了逃亡大军。 很快,他就明白了年华藏如此狼狈的原因。 再境界深厚的高手被人这样磨盘一般的轮攻,也能被彻底掏空。 洪山只加入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感到了手腕酸软,内气不济。劈砍的动作重复太多次,连脑子都快麻木了。 这样看来,已经快被围攻一宿还能动的朱瑛段立峥等人果然是实打实的怪物。 洪山在了解了他们居然是从姑苏城而来之时,心中如此想到。 洪山原本以为他这一路的旅程已经足够悲催,丢行李丢盘缠风餐露宿,却没有想到,居然到了最后,会沦落到马都没有了,还被人追杀。 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交友不慎,满盘皆输。 “你们不会打算就这么跑到神都吧?”洪山强忍着额头上抽动的青筋,大声问朱鸾身后的段立峥。 在他的印象中,段立峥一直是个冷静理智的人。 至于他之前的那个旅伴…… 洪山看着跟在朱鸾身边跑前跑后的梁子凉…… 他已经放弃了。 “先到前面的山谷,”段立峥挡下身侧的偷袭,“在那里再安排。” 发髻已经被砍散的少年,长长的墨发随风飞舞着,明明在如此惨烈的情形下,却风流依旧。 他手中的长剑拼杀一宿,却不沾一丝血污,剑锋上凝着雪练一般的月光,衬得少年脸上的笑容愈发晃眼。 “幸亏你们来了,这样看来到达那个山谷没问题。”段立峥笑道,“还有不到五里了。” 什么叫没问题? 洪山愕然,那到达那个山谷以后呢? 这人这话仿佛到了那个山谷就万事大吉了一般…… “难道……” “别想多了,”年华藏缓过一口气来,一边御敌一边抽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朱瑛说要到了那个山谷反击,咱们要主动出击一次。” 洪山感受着手腕的脱力,眼前一阵阵发黑,看向前面的那个少女。 仿佛有感应一般,朱鸾格挡开兜头朝她和晋阳公主压下的刀山,从碎裂的利刃里探出头来,对他伸出一个拳头。 洪山认得这个手势,却没想到他会在这种场景再次看到这个手势。 碰拳。 她在和他碰拳。 时间仿佛一瞬间倒退到紫阳书院下的那棵大槐树下。 那里曾经有一群少年,和一个少女。 为了前往远方的那座城市,殊死奋战。 洪山很难形容他现在的心情,即便被拖入这样的惨境,但看着她,他刚刚的绝望和无奈好像都消失了。 真是……让人说不出话来的女人。 “好吧,”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现出一抹狠意,“山谷是吧?” 洪山扬起骨节分明的拳头,“那我就陪你拼到那里。” …… …… 黑衣杀手潮水般的涌来,前后蜂拥而上。黑衣杀手们似乎也急躁了起来,一直尝试用人海战术将一行人包抄其中,逼入绝路。 然而最前方少年少女们却仿佛成为了一把利剑。 再密密麻麻的人潮围上来,都会被层层刺透。 而那个女子,就是最锋锐的剑锋。 黑衣杀手中一位头领模样的人看着最前方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她的眼中没有他们。 只有最前方的那个的目标。 不管围上去多少人,她都只是瞬也不瞬地遥遥注视着前方。对于挡在她前面的一切,她毫不犹豫地接受。 然后刺穿。 矢志不渝。 更可怕的是在她的这种坚持下,以扇状展开跟在后面的其他的人也仿佛被激发出了血性。 按常理这群本该筋疲力尽的人,却无一人放弃,无一人掉队。 不光是最前方的少年少女们,连一直负责殿后的那群年纪身份各异的人们,也展现出了惊人的毅力。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在支撑着这群人? 黑衣人的首领无法理解。 而李大家也不曾明白。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王金子动手了。 是的,动手。 王金子没有带兵刃。 李大家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听说过,她的这位叔伯不喜欢用兵刃。 似是很久以前被一个人屡次断剑留下了心理阴影,索性不再用剑改为徒手。 但她没有想到,这人徒手战斗的方式是这样的。 李大家看着这位叔伯徒手抓住黑衣人劈来的刀剑,直接在手中折断,往旁边一丢。 这样的流程周而复始,在一旁看着无比震撼。 “王叔,你还好吧?”李大家担忧地问道。 即便王金子手段惊人,但在她的记忆里,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长时间的战斗了。 “无事,”王金子又折断两把刀,笑了笑,“可不能输给年轻人啊。” “这些少年人的确了不起,”李大家看向前方,神情复杂,“现在看来,我们也许真的能撑完二十里。”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王金子一边搏斗一边说道。 中年男人的眼睛看向最前方,眼中闪过一抹难以言说的光。 他的眼前浮现出很多场景,最后都重合成那个在最前方奔跑的身影。 “因为……” 他的声音淹没在刀剑的碰撞声中。 “什么?”李大家回过头来,“王叔,你说什么?” “没什么,”王金子摇头,他抬起头,微微一笑。 “你看,”他说道,“我们到了。” 李大家霍然抬头。 远方朦胧的夜色里,现出淡淡的高大轮廓。 那个女子口中所说的山谷,真的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九十六章 琵琶 真的……到了……” 李大家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山谷,怔怔难言。 她原本以为在不牺牲一人的情况下,他们无法到达的地方,此时出现在了眼前。 “所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王金子凝视着前方的山谷,声音中情绪难辨。 “是明月峡啊……” “您认识这个地方?”李大家愕然道。 “这里是通往神都的必经之路,”王金子神情复杂,“原来如此,这里的地形的确比较合适。” “是为你准备的地方,”他深深地注视着李大家。 李大家抱着琵琶的手一紧,回头看向密密麻麻的黑衣人,眼中情绪难辨。 “尽力即可,”王金子神情凝重起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他看向近在咫尺的山谷,和山谷下的那名少女。 “但这次和你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男人说道,“去吧。” “到她的身边去。” …… …… 两旁的高大山峰在夜色中如同张扬舞爪的怪物,对于前来的少年少女张开巨口,露出黑黝黝的缝隙。 “到了!”梁子凉欢叫起来,一旁疲惫不堪的洪山等人抬起头看着眼前山谷的轮廓,嘴角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总算是到了,”年华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心头正要一松…… 又倏然一紧。 到是到了,但到了后该怎么办呢? 他可没忘这女子之前说的是到这里后要主动出击。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眼前的少女 “朱瑛,”段立峥看向朱鸾,“接下来去哪?” 朱鸾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头泛上来的血气,没有人知道,她的神魂在剧烈的疲劳中正在震动。 在淡淡的月色里,她抬头看向侧前方的山崖,手中长剑指向那处,“上那里。” 已经疲惫到极限的众人无人反对,不如说到了这个时候,在力竭之下,正常的修行者都快要失去思考能力了。 话音落下,朱鸾看了身边的段立峥一眼。 无需言语,段立峥握紧了手中的寒月。 下一刻,山谷中升起了第二轮明月。 两道剑光同时亮起,剑气纵横,在夜空下燃烧起来。 天策十三剑! 朱鸾和段立峥同时使出了天策十三剑。 原本依旧紧追不舍冲在前方的黑衣杀手眼中露出浓烈的恐惧,难以自控地停下了脚步。 “这两人……” 眼前的情景实在是令人震撼,但年华藏等人却没有感叹的时间。 天策十三剑仿佛最后的燃烧,为他们与追杀者之间隔开空白。 但这难得的空隙不知何时又会被这群不要命的黑衣人填满,只能争分夺秒。 众人强行提气,朝侧前方的山崖跃去。 原本靠后的刘夫子等人也越过了殿后的朱鸾和段立峥。 噗的一声段立峥呕出一口鲜血。 “可以了,”朱鸾侧目看他,“快收手。” 段立峥抹去唇边血迹一笑,“无事,你收我就收。” 已经登上崖顶的洪山等人看着勉力支撑的少年和少女,眼眶有些发热。 “立峥,你们快上来!” 最后一人越过朱鸾身边,在她身边站定。 朱鸾收剑,侧目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 “月娘。”她轻声唤道。 剑光消失的下一刻,黑衣杀手们眼中动摇一瞬,咬牙正要向崖顶冲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铮铮的琵琶声起。 异音缓缓从整个山谷升起,急速膨胀上升。 风雨欲来,杀气顿生。 空荡荡的山谷里,此时却仿佛埋伏着千军万马。 音杀! 黑衣杀手的统领神情一凛。 在黑暗的夜色里,由音律织就的大网已经张开。 “全员捂住耳朵!”他大声喝道,但为时已晚。 已经进入山谷深处的黑衣杀手中国境界低一些的,已经捂着耳朵倒地,发出痛苦不堪的呻吟。 而境界较高的杀手也多已单膝跪地,神情苍白动弹不得。 “这就是音杀吗?”年华藏站在山崖上,看着眼前的景象惊愕不已。 他扫视了一圈谷中黑衣人们的惨状,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的身后响起一片兵刃落地的声音,他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直接瘫倒了一片。 被追杀一夜的其他人也在这一时刻放下心来,纷纷脱力。 唯一站着的只有一位陌生的中年男人。 在一群瘫软的人中,唯有他依旧站得笔直,脸上神情不知为何有些凝重,直直地看向前方。 年华藏心头一跳,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他的视线停留在山腰上的那三个人身上。 李大家低头手指快速拨动琴弦。 而段立峥和朱鸾并肩站在她身边。 席卷整个山谷的琵琶声,正一阵阵从李大家怀中的琵琶中传出。 音杀的威力锐不可当,整个山谷的黑衣杀手全部中招,形势可以说一片大好。 段立峥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子脸上的神情却依旧如此凝重。 “前辈,请问您是在担心什么吗?”年华藏朝王金子走过去问道。 王金子有些意外地看了这陌生的少年一眼,脸上凝重的神情微微放缓。 “怎么样?还有力气吗?” 年华藏怔了怔,摇了摇头,苦笑道吗,“早就超过极限了。” 如果不是心底的一口气还撑着在,他现在一根手指都懒得动。 “所幸有这位姑娘在,”年华藏看着弹琵琶的女子,赞叹道,“居然能习得如此绝技。” 他眼中划过一抹庆幸,“不然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前辈?”年华藏心中突然浮现不好的预感。 “音杀的确是绝技,”王金子静静道,看向山腰处弹奏琵琶女子的眼神中浮现一抹忧虑。 “可是这一次……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一声叹息。 年华藏心头一紧,看向谷口还在源源不断涌入的黑衣杀手。 “上百人的话尚可应付,但上千人……” 王金子的声音有些干涩,“小月娘她,毕竟还年轻啊。” 他话音刚落,山谷内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喊和刀剑的摩擦声。 “怎么回事?”那声音如此巨大,年华藏浑身一震。 有头痛欲裂的杀手们怒吼出声,而尚且能动的杀手们则大声摩擦着兵刃,制造出震耳欲聋的噪声。 而在巨大的声浪中。 琵琶的拍子,出现了第一个停顿。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九十七章 琴弦 在急速的和弦中,第一次出现空白。 停顿只有一刹那,下一刻,更为激烈的乐音再次从山腰上传来。 但就是这短暂的空白,山下的黑衣人们眼中现出喜色,挣扎呼喊的声音更加猛烈。 更有境界尚可的杀手在这一拍的停顿中,取回了心神。 对于乐音来说,这样的失误如同溃堤的第一道裂缝。 段立峥一直没有放松的脸上神情凝重起来。 他站在朱鸾身边,一句话没说,重新握紧了寒月的剑柄。 对于这样的失误带来的影响,没有人比李大家更清楚。 她感受着身边少年气息的紧绷,心情愈发苦涩。 但她此时却没有任何余力去关注任何人,甚至无法开口。 因为她的口中已经满是鲜血。 那是从她的五脏六腑生生涌上的鲜血,是真元透支心脉俱损的鲜血。 音杀之所以被称之为绝技,就是因为它对于施技者的真元和技术心性要求极高。 在大范围释放威力的同时,对乐者的消耗也极大。 能够真正习得音杀绝技的乐者在这世间寥寥无几。 而李大家修习音杀已经十年,但自认为自己的技艺从未真正到家。 更何况在奔逃如此之久,身心俱疲之时,释放如此大规模的音杀,对她的负担实在太重。 从弹奏出第一声开始,李大家就抱着豁出去了觉悟。 琵琶声没有停下。 她站在山腰之上,一步不能退,只能熬干心血继续拨弦。 她的手不能停。 “琴弦的重量就是同伴生命的重量。” 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度疲累而神情恍惚,她的耳边甚至响起了师父当年的教导。 这是她修行音杀开始之前,师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呢? “总有一天,你也会遇到想要为她拨弦的人。” 那个红衣女子抱着琵琶坐在廊檐下,淅淅沥沥的雨珠从她的身边滚落。 那个时候,那个人这么对自己说道。 她当年脸上的神情李大家永远难忘。 偏偏在这个时候,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 那是无比寂寥,寂寥到难以形容的神情。 李大家从没有读懂过,甚至为此心底暗暗难过。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令师父如此难过,魂牵梦萦。 自己居然因为真元过度透支而出现幻觉了吗?李大家看着眼前的幻影摇了摇头,一咬舌尖,尝试用疼痛逼迫自己清醒。 这一招还是和身边那名少女学的。 身边那个一直没有放开剑柄的少女。 所有人此时想必都把希望寄托在了自己身上,李大家能够感受到集中到自己身上那是视线的重量。 但是她却能感觉到,这名少女没有。 因为这名少女没有上山崖。 李大家原本以为她会。在她提出在山谷反击这个提议之时。 但当她开始弹奏之时,这名少女却没有离开她的身边。 朱鸾身上的气息从未放松。 一直握剑站在她身边。 李大家不停地弹奏着,鲜血从她开裂的指尖流下,染红了琴弦,真元透支让她的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 如果在往常,她应该已经放弃了。 但现在,她觉得她还可以再努力一下。 到底是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李大家恍惚想到,大概是因为,她在这个夜晚,在刀光剑影里看到的一切。 看到那名少女为了保持清醒屡次暗咬舌尖的动作。 听到那名少女在从未停止的挥剑御敌之时身体骨骼不堪重负的轻响。 那名少女,看似轻描淡写的每一剑,都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而这些,那些男人们恐怕还没有几个人发现。 因为她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里的光亮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在哪怕累昏至死的困境中,她依旧没有停止挥剑。 寒风中,李大家站在山腰,站在她的身边,拨动琴弦。 在风浪中,那名少女衣袂猎猎,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此时此刻,李大家真的希望,她的琴弦能够为所有人挡去风雨,结束这个夜晚的噩梦。 可惜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大颗的汗珠从李大家的额头渗出,啪嗒一声落在琴弦上,四分五裂。 除了她无人能听到这样的声音,因为下方的声浪愈发猛烈。 在数百人的呼喊和无数双刀剑的碰撞下,琵琶的声音渐行渐弱。 浓烈的血腥气从嘴里传来,李大家咬破了嘴唇。 她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学艺不精。 她已经用尽了知道所有曲谱,却无力抵抗这么多修行者的反抗了。 这就是……自己的极限了吗? 她费力咽下满口的鲜血,深吸一口气,“你们快走吧。” 段立峥一惊,握剑看向身边的女子。 “我撑不了多久了,”李大家道。 她正想再多说两句,山崖上却突然传来其他人的惊呼。 “有人爬上来了!” 李大家霍然转头,山崖下出现了点点黑影,在月光下如同树干上攀爬的毒蛇,吐着信子往这边逼近。 “你们快走!” 李大家的胸口剧烈起伏,顾不得确认身边人的动向再次勉力拨动琴弦。 “夹钟、姑洗、仲吕、蕤宾……”无数的乐谱在她的脑海中碰撞,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抵御这样的声浪? 李大家的眼眶发热,按着琴弦的手发起抖来。 “林钟、南吕、夷则、无射、应钟。”就在这个时候,有清亮的女声传入她的耳中。 “这是……”李大家一怔。 古曲的谱子? “别管了,照着弹。”李大家微微侧目,执剑注视着下方的少女平静地说道。 “仲吕、夹钟、太簇、姑洗、太簇……” 李大家来不得思考,在这个女子念谱的声音下,她的手指仿佛自己会动弹一般,弹了下去。 难以想象的高亢乐音从她的手下传出。 原本即将到达山腰的黑衣杀手如同被巨石击中,纷纷滚了下去。 这名少女…… 这曲谱…… 李大家难以抑制心中的震动,她有强烈的预感,如果她能够完整弹完这名少女口中的曲谱,场面肯定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果……她能弹完的话…… 真的……不甘心啊…… 一阵阵青黑从李大家的眼前泛起,无尽的不甘充斥在她的心里。 这是此时的她无力驾驭的曲谱。 更为可怖的真元透支感从全身泛起,李大家再次紧咬嘴唇,想要再次强行催动。 然而下一刻,山谷中琵琶声戛然而止。 李大家愕然看着将手按在她的手上的朱鸾。 “已经够了,你辛苦了。”朱鸾看着她道。 随着琵琶声的停止,山谷中的黑衣人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争先恐后往山崖上爬去。 李大家挣脱朱鸾的手,再次尝试拨动琴弦。 微弱的琵琶声响起,被淹没在黑衣人嘲讽的笑声中。 从未有过的不甘和绝望出现在她的眼底,这一次,明明是她自己想要弹奏。 黑衣杀手们的笑声愈发猛烈。 李大家的琵琶声渐渐减弱。 身边的少女将她抱在了怀里。 琵琶从李大家的手中跌落。 李大家模模糊糊地阖上眼帘。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吧…… 然而下一刻,一阵更为强力的琵琶声,突然响彻整个山谷。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九十八章 黎明 那声音是如此有力,蕴含着难以想象的蓬勃能量。 在铿锵浑厚的乐声里,是深不见底的真元和炉火纯青的技艺。 澎湃的杀气跌宕而来,万马齐喑。 这是真正的千军万马。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在这强大的琵琶声下,密密麻麻爬满山腰的黑衣杀手如雪崩般坠落。 最前方的一个爬到山腰的黑衣杀手朝站在巨石上的少女伸出手。 就在他的指尖触到她的裙裾的前一秒。 朱鸾低头看了他一眼。 最后一位杀手滚落山崖。 “继续给我上!”黑衣杀手的首领目眦尽裂,正要威逼山下的黑衣杀手继续攀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山下再次传来了刀剑碰撞的声音。 这一次的刀剑碰撞没有惊扰乐声。 因为是这是朝人的血肉之躯而去。 黑衣杀手的首领眼中腾起无与伦比的惧意,仿佛看到这世上最可怕的场景。 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他曾经的下属就举着刀朝他劈来。 山谷中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是……” 山崖上的众人愕然看着山下开始自相残杀的黑衣杀手们。 群杀! 从下属刀下逃出一命的杀手首领看着眼前的人间地狱,瞳孔微缩。 居然是群杀! 音杀的最高境界,群杀。 能令人被乐声笼罩之人大范围自相残杀的群杀! “居然是群杀……” 年华藏难以置信看着眼前的画面。 这份现世的力量实在是过于可怕。 这样的境界,这样的乐声到底是…… 被朱鸾抱在怀里李大家睁开眼睛,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那个站在山巅上鲜红的身影。 她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师父……” 她怔怔地唤道。 她莫不是在做梦吧? 眼前的情景过于不可思议,让李大家觉得自己可能是在梦中。 不然为什么从不迈出神都的师父居然会在千钧一发之时出现在这里? 难道自己已经死了? 然而下一刻,当那无与伦比地琵琶声传入她的耳中之时,李大家再也无法否认。 除了师父,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奏出这样的琵琶。 “她是谁?” 就在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个站在山峰之上的红衣女子。 “到底是何方高人?不要来碍事!” 黑衣杀手的首领撕心裂肺地朝那个戴着面纱的神秘女子吼道。 红衣女子抱着琵琶站在山巅,看向山下密密麻麻的黑衣人,眼神冰寒如万年冰川。 她只说了一句话。 “滚。” 下一刻,她的手指轻轻搁在琵琶弦上,然而山下的黑衣人首领却觉得那根手指是搁在他的咽喉之上。 “如果不想全群覆没的话。”红衣女子淡淡说道。 难以想象的寒意弥漫黑衣首领的全身,而境界较低的黑衣杀手们已经全部陷入自相残杀。 境界较高的杀手仰望着抱着琵琶的红衣女子,两股战战,已无战意。 因为,这是不一样的境界。 所有人都能察觉到这红衣女子深不可测的强大。 她的琵琶声与之前的琵琶声完全不同。 这是在时间洗练下无懈可击的乐声。 她站在那里,就是无言的警告。 要么滚,要么全军覆没。 她是真的能做到。 下一刻,无数黑影出现在了这个红衣女子身后。 那是一群身着青衣的武者,每人身上的气息都深邃如渊。 黑衣杀手首领的胸口剧烈起伏,满是恐惧的眼睛看了一眼站在山腰上,历经波折却依旧站的笔直的少女。 朱鸾朝他缓缓拔出了赤子剑。 要么两败俱伤,要么撤退。 他们最终,没有赢过她。 “撤!”黑衣杀手的首领咬牙大吼。 山谷中琵琶声的余音散去。 黑衣人如潮水般散去。 …… …… 山崖上极其安静。 历经整夜拼杀的众人看着退去的黑衣人们,一时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吧?” 洪山攥着手中的刀柄愣愣道。 年华藏朝他点了点头。 少年手中的大刀这才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随后整个人也毫无形象地往后一仰,跌坐在地。 年华藏松开手中的逆鳞,看向山腰处脸色苍白的少女,一时也难以抑制内心的情绪。 居然……真的做到了。 她和他们,真的做到了。 这是他今生见识过的最为艰辛的旅程,他只参加了其中很小一部分,却已经如此惊心动魄。 直到结束的时候,居然让人怅然若失。 山崖上众人的神情也有些怔忡,而下一刻,所有人的神情都一震,视线汇聚到了一处。 朱鸾抱着李大家登上山崖。 “朱瑛,你没事吧?” 年华藏看着脸色苍白的少女问道。 朱鸾点了点头,将李大家交到了王金子手中。 “王叔,我……师父……”李大家看着王金子,眼眶发热。 王金子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你做的很好了。”他微笑着对李大家说道。 “王叔,真的是我师父来了吗?”李大家急促地问道。 她的视线因为真元透支有些模糊,眼前的事实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难以置信。 不如说,她无法相信这一切。 “是她,”王金子点了点头,声音中有着感慨,“除了你师父,还有什么人能做到这样的事?” 李大家如遭雷击,“可是,为什么师父会来?” 为什么那个立誓今生不出神都,再尊贵的世家皇族都请不出山的人会来? 王金子神情复杂,看向那个站在人群中央的少女。 李大家随着他看去,浑身一震。 她正要开口,天际上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鸣叫声。 众人闻声抬头,只见天空上方盘旋着一只巨大的雕。 它头具金色羽冠,身披一身令人见之难忘的鲜红色羽翅,宛如浑身浴血一般。 红雕张开巨大的翅膀,朝下面俯冲而来。 它的速度如此之快,宛如一道红色的闪电。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的众人纷纷被这迅猛的气势吓了一跳,如鸟雀顿散。 露出那个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的少女。 “朱瑛……” 段立峥看着头顶上的红雕以惊人的速度朝朱鸾直冲而去,惊的唰的一声拔出寒月。 然而眼前的少女不闪不避,直直张开双臂。 巨大的红雕就这样冲入了她的怀中,把她撞了个趔趄。 “你是……” 朱鸾费力地抱着这个大家伙,看着它小灯笼一般的眼睛,试探地唤道。 “元宝?” 巨大的红雕发出一声兴奋的啸鸣。 朱鸾笑起来,而下一刻,她的笑声突然停下。 在红雕鲜红的羽翅后,出现了另一个鲜红的身影。 山崖上的少年们看着走来的红衣女子,眼中露出崇敬之色。 他们深知最后能逃过一劫,全赖这位神秘女子相助。 众人纷纷长身行礼。 然而那个红衣女子仿佛没有看到,只是怔怔注视着那个抱着红雕的少女。 朱鸾松开手,同样怔怔看着朝她走来的那个女子的眼睛。 山崖上安静极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 就在走到里朱鸾还有三步远的时候,红衣女子突然停下了脚步,像是在恐惧着什么一般,又像是近乡情怯。 朱鸾看着她,朝她迈了一步。 红衣女子也看着她,向前迈了一步。 最后一步,境界深厚的红衣女子脚步居然有些颤抖。 下一刻,她向前扑去,单膝触地。 朱鸾在同一时刻俯下身。 两人在极近的距离四目相对。 “你……”红衣女子看着朱鸾的眼睛,声音有些颤抖。 朱鸾伸出手,捧住了她的脸。 “天亮了。” 朱鸾低头对她轻声说道。 “我回来了。” 一抹晨曦,照在少女的脸上。 所有人抬起头,东方一轮初日正冉冉升起。 漫长的黑夜,结束了。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九十九章 打破 “看来你又来晚一步。” 与朱鸾等人所在的山崖对面山峰的一棵树下,雪斋和尚冷冷地对身边脸色苍白的男子说道。 “看来她不需要你的帮助,依旧可以解决所有困境。” 他凝视着远方山崖上被众人包围着的少女,声音冷淡。 “你这么急着赶过来又有什么意义。” 宋怀竹凝视着远方的少女没有说话,眉眼沉静,将手中长刀收入刀鞘。 雪斋和尚看着他,眉头微蹙,眼中划过一抹不忍。 “你的寒毒怎么样了” 宋怀竹仔细擦掉刀鞘上沾染的血迹,头也不抬地淡淡说道,“没事,已经压下去了。” 他抬起头看着雪斋,“等下还麻烦你给我扎两针。” “你……” 雪斋和尚注视着宋怀竹苍白的脸色,眼中浮现怒意。 “我不扎!”他怒声道,“凭什么你叫我扎就扎?” “雪斋……”宋怀竹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笑意。 “这样一个日子你居然从寒山寺里跑出来,寒毒能不发作吗?啊?” 雪斋和尚恨声道。 宋怀竹叹了口气,看着雪斋和尚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完颜朔夜既然选择出世,我不奉陪,又能怎么样呢?” 他无奈道,“难道放任他血洗姑苏城吗?” “你明明知道他不会血洗姑苏城,”雪斋和尚凝视着宋怀竹的眼睛,“他要的明明是……” “都一样,”宋怀竹打断他,“对完颜朔夜而言,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毁掉和玩弄的。” “毁灭与否都在他的一念间,”宋怀竹静静说道,“不能把姑苏城百姓的性命寄托在那个男人的心情上。” 雪斋和尚深深看着宋怀竹的眼睛,仿佛想要从中窥探出别的东西。 “他布置如此之多的杀手在姑苏城内,一旦没人控制住他,场面会难以设想。”宋怀竹继续说道。 “是吗?”雪斋和尚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宋怀竹点头,下一刻正想开口,突然咳了起来。 他用袖子抹了抹嘴角,又若无其事地放下。 “你这个人……”雪斋和尚瞪着他。 “不管你出于什么理由,”他的胸口上下起伏。 “明明寒毒发作还去和完颜朔夜那个疯子硬碰硬……” 雪斋和尚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怀竹。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也没做什么。”宋怀竹无奈道。 他将擦干净的长刀插入腰边,抬头对雪斋和尚一笑,“都已经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 宋怀竹向前一步走出树下,抬头看向东方的旭日初升,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天亮了,”他回头看向雪斋和尚,“我们也该回去了。” 雪斋和尚幽幽叹了口气。 “好,是该回去了,”他淡淡道,“颜朔夜还在那个府里等我,我还得回去想个法子打发了他。” “那两兄弟,真没一个让人省心的。”雪斋和尚一边走一边恨声道。 “他都来请你那么多次了,干脆就跟他回去一次不好么?” 宋怀竹走在他身侧,闻言微微转头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这件事我说过不要再提。”雪斋和尚冷声。 “你还说我,”宋怀竹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不还是一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明那么在意,就回去看一下又……” “我说了休要再提,”雪斋和尚浩瀚如星海的眸子变得墨色深沉,“再说了,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 “我做什么,起码所有人都知道,”雪斋和尚对宋怀竹怒目而视。 “你做的那些事,又有谁知道?” 宋怀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我到底做什么了?又需要谁知道?” 雪斋和尚停下脚步。 他遥遥眺望着对面山崖上那些正在欢欣雀跃少年们,又看向孤身一人站在自己身边凝视着自己的宋怀竹。 年轻和尚的神情有些复杂。 这个人就这么准备一个人回去,什么也不说的离开。 雪斋和尚咬紧了嘴唇,再次看向对面的山崖,“那个女……” 他的话戛然而止。 “怎么了?”宋怀竹疑惑地看向他。 雪斋和尚怔怔看着对面山崖,眯了眯眼睛,像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她……” “她?”宋怀竹不解道。 “她人呢?”雪斋和尚聚力于目,有些愕然地看着对面的山崖。 就在刚刚,他猛然发现,原本位于人群中心的那名少女的身影,居然不知何时消失了。 怎么回事?明明她刚刚还在那里…… 雪斋和尚亲眼看见那名少女正挨个和那些人说着些什么。 而且在这个时候,正是逃过一劫众人庆祝的时候,她又能去哪? 雪斋和尚看着对面的那群人,睁大眼睛,努力想要发现蛛丝马迹,却最终什么都没有看到。 “师兄……”雪斋和尚回过头看向宋怀竹,“她……” 他正想开口,却发现宋怀竹正静静地看向道路的前方。 雪斋和尚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一时间有些怔忡。 两人道路的前方,正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虽说是站着,但和寻常又有些不同。 她面向山谷而立,侧身面对着他们。 宋怀竹凝视着她的侧影没有说话。 那名少女也没有说话。 场面一时安静的连雪斋这个和尚都不知该说什么。 这两人…… 不过雪斋和尚倒是多少能猜到眼前这神奇的情景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约定不再相见。 但造化弄人,在到达神都前。 他来了。 而她也来了。 “抱歉。” 就在雪斋和尚看了眼一如既往沉默的宋怀竹,终于忍不住想要开口之时,前方的道路突然传来那个少女的声音。 “这个时候再不打破约定是不是有些奇怪了?” 朱鸾凝视着山谷轻轻笑了一声。 “的确。”宋怀竹点头道。 在徽州,他们约定不在相见。 而在春风楼顶楼,她遵循约定没有回头。 但他还是和她说话了。 约定严格意义上已经被他打破了,再拘泥于此也没有。 “那我就要打破约定了。” 然而朱鸾如此说道,缓缓转过身,看向宋怀竹。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章 道谢 朱鸾转过身,对他俯身一礼。 “因为我和所有人都道了谢,却还没有和你说。” 少女流光溢彩的眸子里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她轻声道。 “这样不好。” 原来她之前是在和其他人道谢,雪斋和尚恍然发觉。 雪斋和尚神情复杂地看向自己身边的师兄,又看了看对面的少女。 她原来发现了他们的所在。 这名少女在整夜透支精力的情况下,依旧敏锐地令人心惊。 雪斋和尚无言地打量着这个出乎他意料的女子。 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她的脸色和宋怀竹一样苍白。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找到他们,并说出谢意…… 的确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只有她能做出来的事。 “不用谢。”宋怀竹道,“我没有做什么。” 他静静地凝视着前方的少女。 她身上的衣衫已经完全破烂,布满焦痕和血迹,又像浴血又像浴火,真不知道怎么样整成这样的。 “你……”宋怀竹眉头微蹙正要开口。 “你……”朱鸾却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口。 两人一怔都没说下去。 “什么事?”宋怀竹顿了顿,开口问道。 朱鸾凝视着他苍白脸色问道,“你受伤了?” 宋怀竹脸上神情有些意外。 朱鸾看着他道,“如果是在以前,你应该能更早的发现我的。” 而不是刚刚那般,等她走到道路之前时才被察觉。 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除了……那次雪夜里他寒毒发作的时候。 朱鸾皱起眉头,打量宋怀竹的眼光中多了一丝怀疑。 “我没有。是……” 宋怀竹右手手指微动,不动声色地想要调匀内息。 “你有。”朱鸾眯起眼睛,直截了当地打断他。 “外伤我看不出来,但应该有内伤。” 宋怀竹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浑身受伤七十六处,刀伤四十处,内伤三十六处。” 言下之意,你没资格说我。 “这个……”朱鸾一时语塞。 宋怀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微微蹙眉,左手微微抬起,但下一个瞬间,又放了下来。 他不能擅动内息,因为他不能保证此时的内息是否有冰寒之气。 哪怕寒毒已经被他压了下去,但她如此敏锐,实在是很难不被…… 不,一定会被她发现的。 他不想多添波折。 “你伤的很重,”宋怀竹看着朱鸾说道,“需要尽快治疗。” “再不休息,就真的要熬干心血了。”他皱起了眉头,手指微微蜷起。 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朱鸾点头,同样皱着眉头看着他,声音近乎叹息。 “你的伤是……” 朱鸾是第一次看到宋怀竹受伤。 而能伤到他的人…… 那个时候,他带着那个人从春风楼跃下,改变了整个事情的流向。 而在这个夜晚,设计这一切的人都没有出现。 毋庸置疑,是宋怀竹控制住了那个人。 宋怀竹神情有些复杂,“他……已经离开了。” 他很清楚这个女子在问谁。 宋怀竹顿了顿道,“我没有拦住他。” 在缠斗的过程中,那人跃入了一条冰河。 朱鸾怔了怔,眼中神色喜怒难辨。 “是吗,”她说道。 这个他是谁,已经不用言说。 少女眼中的流光有一瞬间的闪动,随后是长长的沉默。 在长久的停顿中,宋怀竹眼中的雾霭也有了一些晃动,他看着朱鸾问道。 “完颜……他和你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什么,”朱鸾再次一怔,随后摇头。 她抬头笑了笑,“只有过几句戏言。” 宋怀竹深深注视着朱鸾的眼睛,随后他下意识摸了摸腰边的玉玦。 “你之前认识他吗?”宋怀竹淡淡问道。 朱鸾再次摇头,“这次是第一次相见,以后……”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 宋怀竹抿了抿嘴唇,凝视着朱鸾道。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和他认识有一段时间。” 宋怀竹那双永远雾霭迷深的眼睛里涌动着朱鸾不曾见过的情绪。 “只有那个男人,希望你离他远一点。” 朱鸾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他。 晨曦落在宋怀竹脸上的白玉面具上,发出温润的光。 是她看过的光景,她至今不知道他的容貌。 那张面具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朱鸾心想。 然而下一刻,不知为何,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个男人的容颜。 朱鸾睁大眼睛,她的耳边传来冰湖湖水拍打耳膜的声音。 那个月光下,弯腰朝她看过来的公子。 宋怀竹看着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少女,神情复杂地开口。 “我无意干预些什么,但只有他……”男子微微蹙眉,“他实在是有些危险。” 朱鸾看着瞬也不瞬看着她的宋怀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雪斋和尚在一旁皱紧眉头,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朱鸾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看向山谷下黑衣杀手们离去的方向,神情有些凝重。 以一己之力搅动如此风云,那个男人从各种意义上的确非常危险。 她觉得宋怀竹大概指的就是这些。 “你们接下来要回去姑苏城?”宋怀竹看着她问道。 “准备去接我的师父和家人,”朱鸾点头,“再一起去神都。” “你们也是吗?”她问道。 宋怀竹沉默了一下,随后点头。 雪斋和尚在一旁皱眉看着宋怀竹。 朱鸾和宋怀竹都没有提起到了神都之后的话题。 “你需要尽快疗伤和休息。”宋怀竹看着朱鸾说道。 “好,”朱鸾凝视着他的眼睛道,“你也一样。” “那我就先离开了。”朱鸾道。 宋怀竹点头。 这次两人并没有再约定。 因为谁都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 …… “没想到,我们会有再次见面的一天。” 在柔和的晨光下,朱鸾一行人正以正常的速度前往神都。 朱鸾和段立峥等人走在前面,而李大家和后面而来的红衣女子走在后面。 王金子无声无息地走到抱着琵琶的红衣女子面前,如此说道。 “我也没想到,”红衣女子轻轻拨动着手上的琴桥,抬头看向王子金。 “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她问道。 “大概是在十年前。”王金子道。 “是啊,十年前,你离开神都,与我们决裂。”红衣女子缓缓道。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一章 当年 决裂一词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王金子抬起头嘴张了张,仿佛有些难以开口。 正在这时,前方的少女回过头来,看了他们两眼,转身朝两人走来。 王金子和红衣女子脸上神情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王金子捋了捋衣角,红衣女子捏了捏手上的琵琶。 朱鸾眯起眼睛,似乎看到这两人一起说话很高兴一般。 在少女那双流光溢彩的双眼和其中满溢的笑意下,王金子和红衣女子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虚。 “月娘好一些了吗?”朱鸾看着红衣女子开口问道。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我刚刚已经给她输了真元,应该没有大碍。” 朱鸾舒了一口气,凝视着眼前女子,“我想起来还有一句话还没有和你说。” 红衣女子脸上一怔。 “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朱鸾看着她,顿了顿,唤出她的名字。 “凤娘。” 她的声音不大。 但红衣女子许凤娘一怔,抱着琵琶的手有一瞬间的颤抖。 站在她的身边的王金子神情复杂,他能理解她这罕见的失态。因为这是穿越了十一年,他们这些人从未想到,能再次听到的呼唤。 是午夜梦回之时,才能看到的奢望。 不过如果是他的话,他自信肯定能更有余裕一些…… “你也是,”朱鸾的视线转到王金子的身上,“王老板,不,金子。” 在姑苏城呼风唤雨的王老板,王金子平素能断金切玉的手一抖。 许凤娘无言地看了他一眼。 王金子别过了头去。 “你……”下一瞬,许凤娘神情复杂地注视着朱鸾。 “这边事情太多了,等到了神都,我们再细聊吧。”朱鸾微笑着看着他们道。 许凤娘点头。 朱鸾再次回到段立峥等人身边。 …… …… 许凤娘和王金子注视着少女离去的背影,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当年之事,是我年少轻狂了。” 沉默一瞬之后,王金子凝视着红衣女子,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神情复杂地唤出了她的名字。 “凤娘。” 许凤娘默默看着他,神情比朱鸾叫她之时不知冷淡多少。 王金子再次看了一眼远方少女的背影,神情松弛了许多。 他看向许凤娘,眼中露出一丝苦涩和歉意。 “当年和你们说了很多过火的话,”他说道,“现如今我也不奢望你和二哥能原谅我。” “谈不上原谅不原谅,”许凤娘打断他,神情复杂,“毕竟你当年说的话没错。” 她看向前方少女纤细的身躯,美眸中闪过一丝伤痛。 “毕竟我们当年的确没有保护好她。” 女子的指甲扎入了自己的掌心,“所以你并没有骂错。” “明明我们都在神都,却没有保护好她。” 女子一字一句重复这句话,每个字中仿佛都蕴含着无尽的血泪与痛悔。 王金子握紧了双拳,闭上了眼睛。 即便时隔那么多年,当时的痛苦与悔恨依旧那么新鲜地存在于他们心中。 “我是个混蛋。”他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说道。 当年他因为出任务不在神都,直到在任务地听到那个让他心神俱灭的消息后,连夜赶回神都。 在红袖招的门槛前,他看到身着白衣的许凤娘,一口血喷在门槛上。 随后他无法原谅当时留在神都却什么都没有做到的许凤娘等人,发下再不入神都的毒誓,与许凤娘等人割袍断义。 但现如今,他终于能够清醒过来。 不,想必不是他清醒了,而是只有那份伤痛平息,他们这些人才能真正变得正常。 王金子看向远方少女的身影。 “你们,应该比我更痛苦。”他看向许凤娘长叹一口气。 不在的人有不在的痛苦,在的人有在的人的痛苦。 离得越近,会越痛苦。 王金子捂住胸口,想起那个已经无法致歉的人。 “这么多年,没想到我们真的都撑下来了。”王金子缓缓道。 “因为我们足够冷血吧。”许凤娘神情复杂地说道,“如果没有盼头,真正动情的人是撑不下来的。” “谁都不知道居然会有这样一天,”王金子看着远方少女的身影,“她到底是……” “我也不清楚。”许凤娘看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弄清楚了。” “不清楚你居然能连夜奔袭?”王金子皱起眉头。 “我答应过她。”许凤娘伸出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条,那上面写着李大家写下的两句诗。 “这第一句话你也有印象,”许凤娘抚摸着纸条上的字迹,嘴角露出一抹怀念的笑意。 “但这第二句话,是只属于我们上位三人的约定。” “真让人羡慕,”王金子皱起眉头。 “只要有这句话的话,我们无论在哪里都会赶过去,”许凤娘道。 “刀山火海,天涯海角,天上冥府,在所不辞。” 王金子浑身一震,吐出一口气,“你们啊……” “不过,话照你这么说,我可没看见方老板的人影。”男人凉凉地说道。 “那是当然,”许凤娘若无其事地说道,“因为我没告诉他。” 王金子膝盖一弯腿一个打跌。 “二哥会恨你的,”他真诚地看着许凤娘道,“我说真的。” “本来就是寄给我的,”许凤娘摊开一只手,“关他什么事。” 王金子摇头叹气。看了眼身后。 “你带出来这么多人,方老板现在估计如坐针毡了。” “我管他。”许凤娘无所谓道。 “真是可怕的女人,”王金子心有余悸,但随后神情变得复杂。 “你想必是担心他勉强自己吧,”男人叹了口气,“毕竟他可没你速度那么快。” “毕竟不是修行者,”王金子苦笑,“如果他知道了,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连滚带爬也要跟着也有可能。” 许凤娘眼神深了深,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 “所幸赶上了,”王金子道,“连我都没想到你会那么快。” “我也没想到,”许凤娘凝视着手中的纸条。 那名牵动自己的心思一年之久,现如今声名鹊起的徽州少女。 真的是她。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二章 隐晦 “小月娘是你派出去的吧?” 王金子深深凝视着许凤娘,“你早就有猜测了?“ 许凤娘抿了抿嘴唇,“我倒是想猜,但是不敢猜。” 王金子叹了口气,“我也是。” “徽州女解元的消息传来的时,我也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做到这样的事。”他缓缓道。 “但我又怕是自己魔怔了。”王金子道。 他们花了十年都无法接受那个女子的死亡,早已习惯留在自己原来的位置麻醉自己。 “但除了她,又有什么样的女人能做到这样的事呢?”王金子喃喃道。 “现在我倒是后悔和你们割袍断义了,不然也能早点知道消息,”他笑起来。 “知道也没用,”许大家睨他一眼,“她如果真的想瞒,没人能猜出来。” “只不过都不敢相信我们的推测是真的。”王金子的视线凝重起来。 “不敢相信这次是真的。”他缓缓道。 许凤娘神情一凛。 过去的十年里,无数人曾经利用那人可能未死之事兴风作浪,甚至发生过极为恶劣的事件。 “那你准备如何?”她看向王金子。 “我相信你,”王金子深深凝视着她,“你从来不会认错。” “我什么都还没说,”许凤娘抚摸着手上的纸条,“还有很多事要确认。” “是么……”王金子皱起眉头,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天上传来一声悦耳的啸鸣。 王金子突然如释重负地一笑。 “那我相信元宝。” 男人看向天上在朱鸾头顶盘旋的红雕,“元宝是可信的。” 许凤娘一愣,无语地看他一眼,但嘴角露出难以察觉的笑意。 “不过……”像是想到什么,王金子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如果这次是真的,”他凝视着许凤娘,“你准备怎么告诉她那个消息?” 许凤娘浑身一震。 …… …… 姑苏城内。 昨夜发生的一切仿佛对这个城市没有任何的影响。 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笼罩这个城市多日的阴霾终于散去,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街道再次恢复了活力。 连春风居前的道路上,都有不少行人经过,朝站在客栈前的一群人投下奇怪的眼神。 “这位是……” “这些阁下们是……” 鱼斯年和朱戎等人站在春风居门前,目瞪口呆地着看着眼前多出的一大堆人。 “呃……”朱鸾站在福寿居前,看着身后许凤娘王金子还有李大家等二三十号人笑了笑,“都是我的朋友们。” 站在她身边的段立峥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年华藏上前拍了拍鱼斯年的肩膀,“人没少就行了,多了的就别管了。” 鱼斯年僵硬地转头,随后视线落在洪山和梁子凉身上,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这两个不算,”年华藏也笑起来,“这两个算惊喜。” “是够惊喜的,”洪山摸着自己缺了口的大刀,“咱们殊途同归了。” 虽然这殊途同归的方式值得商榷。多来几次他觉得自己的小命恐怕不够用。 “好了,都进去吧。”朱鸾笑了笑,“看来要多开几间房了。” …… …… 众人在福寿居内短暂的休整疗伤一日之后。第二天一早,朱鸾等人又雇了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地驶出了姑苏城。 在离开城门的前一瞬间,朱鸾掀开马车的帘子,静静看向姑苏城中心最高的那座建筑。 “怎么了?”马车内传来许凤娘的声音。 “没什么。”朱鸾转身对她一笑,缓缓放下车帘。 视野里那少了一面墙的顶楼,逐渐消失在车帘的缝隙里。 与此同时,另外一辆马车从朱鸾所在的马车边经过。 段立峥放下车帘若有所思地坐回原处。 “怎么了?”坐在他身边的晋阳公主看向他问道。 这辆马车此时坐着他们两人和朱戎朱玥,和当初离开徽州时第一辆马车的阵容很相似。 除了朱鸾不在之外。 “她说下午会回到这辆马车来,”晋阳公主挪揄地看向他,“只有半天也难以忍受吗?” “不是说这个。”段立峥苦笑。 他的神色变得沉静,晋阳公主受到感染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我……是第一次见到她那么幸福的笑容。” 段立峥缓缓道。 不光是在刚刚的马车里,在山崖上,朱鸾第一次见到那名红衣女子时,在晨曦里绽放的笑容,让他难以忘怀。 “是吗,”晋阳公主有些怔怔,微微低下头。 “我曾经经常见到。”她轻声道。 在她的母亲还在的时候。 晋阳公主在心中说道。 “不过这辈子。”她抬起头,“的确是第一次见。” “看来对她而言真的是很重要的朋友,”段立峥呼出一口气,“真好奇是怎认识的。” 这么就说来话长了。 晋阳公主在心里摇头。 从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而且……”她有些同情地看着段立峥,“她在神都的朋友可不只这一位。” 段立峥有些愕然地睁大眼睛。 不知道这位少年看到另外那几位时会作何感想。晋阳公主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到。 而那些人面对皇姐这今生的这位未婚夫,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晋阳公主摇了摇头。 不过…… 另一些人么…… 晋阳公主掀起车帘,看向并行的另一辆马车,眼中现出一抹忧色。 …… …… “你的伤真的不要再休息一天吗?”马车内,许凤娘看着朱鸾问道。 “没事,早一点到神都,也能更好的休整,”朱鸾嘴角浮起笑意。 “而且有青岩在的话,吃两幅药就好了,”她说道。 坐在一旁的许凤娘和王金子闻言有一瞬间的僵硬。 “怎么了?”朱鸾视线一凝,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没什么,”许凤娘笑道,“药可是很苦的。” “没事,今时不同往日,”朱鸾笑道,“我现如今可是更难吃的药也吃过了。” “是吗,”许凤娘努力让自己的笑容不那么勉强。 “还有不正,他最近怎么样了?”朱鸾凝视着她,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光,笑着问道。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三章 帝都 “你说方不正那家伙?”许凤娘轻笑一声。 在同坐一辆马车之初,原本她说话时还带着些许无所适从。 但不知是这个女子说话的语气太过熟悉,还是那双眼睛太过摄人,她说话的语气也逐渐变得寻常起来。 “他还能怎么样,”许凤娘擦着手中的琵琶,随意地说道。 “赌双六他输多赢少,赌麻将他赢多输少。” 朱鸾闻言哈哈笑起来。 “方老板的牌技看来无论多少年都没有变化,”王金子在旁边也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也不知他现如今在神都干些什么,”想起对这里的一切还一无所知的方不正,王金子看向老神在在坐在一旁的许凤娘不禁咂舌。 “等到了神都就知道了。”朱鸾掀起车帘,看向远方。 神都么…… 王金子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少女,脸上的神情有些怔忡。 这名女子,终于要再次进入神都。 她,回来了。 …… …… 大周帝京,神州之都。 谓之神都。 朱鸾幼年时,起初并不知为什么天后娘娘当年在临朝称制之后,要将都城的名字改作如此。 但直到有一年从战场上归来,她从远方骑马归来之时,看着沐浴在晨光中的雄伟都城,突然明白了天后娘娘的寓意。 而在上一世的穿越中,在明白那段属于女子的历史后,她更是对于这个名字感同身受。 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均。 神州大陆,天下第一雄城。 在这座城市被命名为神都时起,一个新的时代,属于天后娘娘的时代正式开始了。 她曾经为属于这个时代而无比自豪,而现如今,不管那个时代是否真正终结。 这座城市,这个神奇名字,一直留存了下来。 朱鸾掀开车帘,看向出现在远方的巨大黑影,感觉自己血管里血液的流速正在不断加快。 时光流转,繁华依旧。 那巨大的城墙沉默地伫立在时光的尘埃里,带着只有那个时代的人才能理解的厚重。 朱鸾的心脏在静静地跳动。 徽州和神都只隔着一个半月的路程。 但没有人知道,对朱鸾而言,隔着三辈子的距离。 大周的帝京。 神都,终于到了。 不知是不是这辈子身体变小了缘故,她从未觉得神都的城墙如此之高,如此之广,仿佛没有尽头。 不过,好在不是她一个人那么觉得。 “这就是神都?”一名少女从窗子里探出头去,偷偷掀起帷帽,满脸惊奇,“这也太大了吧?” 朱玥在隔壁的马车里边掰着手指头,“这该有徽州城多少个大啊?” “这可没有人算过,”朱鸾也从窗户里探出身来,额头险些抵上朱玥的额头。 这并不夸张。 因为此时朱鸾一行人的马车正紧紧地挤在一起。 车马队伍从姑苏城出发,在雍州境内走了两天,在即将到达神都之时,官道上的人马逐渐拥挤了起来。 各式各样的车马四面八方如潮水一般汇聚而来,将神都城的大门前挤了个水泄不通。 即便有不少官兵甚至是禁军出城维护秩序,仍然车挤车,人挤人,塞了个满满当当。 所有的车马此时只好排队进城,无比宽广的大道上,马车行驶的速度却无比缓慢,堪称举步维艰。 “看这个样子,等排到我们,应该太阳都快下山了。” 朱戎的脑袋从朱玥旁边探出来,他的反应比朱玥要冷静许多,但眼睛却像是不够用一般,贪婪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即便堵在路上,这两人的脸上却也丝毫看不出来焦躁。 因为即便在排队进城的过程,四周依然布满各种新鲜事物。 “九妹,那是什么?!” 朱鸾正要放下车帘,却听见远方传来一声鸣叫,随之而来的是朱玥兴奋地叫声。 这位徽州城的大小姐此时已经将闺秀说话要小声这样的教诲,丢到了九霄云外。 毕竟眼前的事物实在是太稀奇了,稀奇到大小姐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激动。 朱鸾随着她手指指向看去。 “哦,那个是大象。”她笑着道。 “大象?”朱玥惊讶地睁大眼睛,“我怎么从未见过?居然还有人骑在在上面!” 她眼睛晶亮地看向朱鸾,做出洗耳恭听的手势。 这个动作此时她已经做的无比熟练,刚开始她对于向这位堂妹问问题这件事还有些不大自然。 但在这一路上,当朱玥发现对于这些稀奇事,没有人比朱鸾更清楚了之后,实在是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始了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不归路。 “那是来自天竺的僧人,”朱鸾笑着答道,“大象主要居住在天竺,在那里大象经过训练能干很多的事。” “怪不得那上面的人和我们大周人长的不一样。”朱玥睁大眼睛继续东张西望。 朱鸾随着她看去,嘴角也露出笑意。 在前往神都的道路上有着各种各样的人。 不同的肤色,不同的物种,不同的装扮,但都前往同样的地方。 远方宽广的城墙都一视同仁地将其纳入自己的胸怀。 这就是大周都城的气度。 这就是大周的骄傲。 不过此时此刻,路上最多的,还是参加会试的各方学子们。 不少掀起车帘的马车里,都能看到执卷而读的学子们,更有不少来自修行者的强大气息在四处涌动。 大周最优秀的学子们,正在此处聚集起来。 朱鸾抬头朝后面马车里望去。 在这股气氛的带动下,鱼斯年和年华藏一个读书一个打坐,也久违地进入了备考状态。 还没有进城前,国试会试所带来的紧张气氛就先燃烧了起来。 空气中仿佛能听见噼里啪啦的火花声。 “看来我也要加油了,”朱鸾吐出一口气,合上车帘正想也事先调息一下,却没想到外面突然传来了吵闹声。 “前方车马全部让路!” 吐字生硬的官话从后面传来,“全部让开!” 马车后方突然起了骚动。 怎么一回事? 什么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从后方传来其他学子的惊叫。 “是西凉剑阁!”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四章 剑阁 西凉剑阁!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几乎所有学子浑身一凛。 “西凉剑阁进城!尔等统统退散!” 更为尖利的吆喝声从后面传来。 随之而来车轮的碾压声,牲畜的鸣叫声,人员的咒骂声响成一团。 后面原本挤成一团的车马仿佛被大力硬生生地破开,所有人都在狼狈地避让,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西凉人也太欺人太甚了吧?” 洪山的怒骂声从隔壁马车传来。 “这倒也算不上。”一直闭目养神的段立峥睁开眼睛,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那群人什么都不用做,也能让其他人为他们让路。” 事实的确如此。 洪山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拥挤的车马潮如刀劈斧砍一般分开。 十几人组成的马队出现在众人眼前。 西凉剑阁无人乘坐马车。 骑在马上的每个人身穿单薄的青衣,除了腰间一柄长剑,上面一应配饰皆无,脸上神情是统一的冷硬。 在温暖的阳光下,众人却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而在修行者眼里,这不只是寒气,还有杀气。 所有人都缩了缩脖子,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 那群人的集体散发出来的气息实在是太过锋锐,一眼望去居然有刺目之感。 不像是十几个人,更像是十几柄剑朝他们而来。 在西凉剑阁弟子身边,无论是人还是马,都仿佛被什么扎到一半赶忙避让,简直是出于对危险的本能。 “这群野狼……”洪山咬牙切齿地说道。 在大周修行者眼里。 西凉剑阁的弟子,是西凉雪原而生的野狼。 洪山说出这句话却没有得到回应,他皱眉看向身边,才发现段立峥凝视着西凉剑阁弟子的队伍,神情有些怔怔。 “怎么了?”洪山知道以段立峥的境界,不是轻易会被西凉剑阁吓到的人物。 段立峥看着打马行在最前方的那一对男女,抿紧了嘴唇。 “今年居然莫寒和阮清两个人都来了……”他喃喃道,声音中难掩震惊,“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人?”看到他这个样子,洪山心中突然涌现了不好的预感。 “你认识那两个人?” “天策书院的弟子可没有人会不认识这两个人。”段立峥苦笑。 此时仿佛是在回应他的话,道上的其他马车里也接二连三传来学子的惊呼。 “西凉剑阁的大师兄和大师姐居然一起出山了?” “怎么回事?难道这两人都要参加会试?” “完了,这下完了……” “西凉剑阁的大师兄和大师姐?”洪山愕然看向段立峥。 “最前面的那位男子名唤莫寒,”段立峥长叹了口气缓缓道,“而后面那位女子名唤阮清。” “这两人都是剑圣的弟子,”段立峥看着洪山的眼睛,“这样说你懂我的意思吧?” 洪山张大嘴巴。 当年超越后天,进入先天境界的七位大宗师。 “一木一石一夫妻,一金一剑一菩提。”之中的“一剑。” 西凉剑阁的主人,剑圣独孤剑。 “莫寒是剑圣从小养大的,而阮清出现的比较突然,据说是剑圣的关门弟子。” 段立峥继续道,“虽然入门晚,但在西凉剑阁内部战绩惊人,剑圣在阁内规定无论入门先后,都让弟子称她为大师姐。” 洪山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西凉剑阁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同时出现在了神都城外。 这对于参加会试学子而言,尤其是参加武试学子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 少年一直中气十足的声音都有些虚浮,忍不住攥紧了剑柄。 受到震动的当然不止他一人。 整个空气中大周修行者的气息都发生了改变,不少武试学子掀开车帘,神情或凝重或惊愕或绝望地注视着从他们眼前面无表情经过的一行人。 在这样可怕的传言和背景下,几乎没有哪一位武试学子还能保持得住平常心…… 除了那名坐在马车中一头雾水的少女。 “莫寒?阮清?” 朱鸾看着眼前神情凝重的许凤娘和王金子,眨了眨眼睛,神情有些无辜。 “不知道的人名呢。” 如果不是坐着,王金子怀疑听到这句话他还得一个打跌。 “西凉剑阁还是那么人才辈出。”她慢吞吞地说道。 “辈出的人才我都不认识了。” 正要开口的王金子险些因为这句话呛住。 不是,原本应该是赞美的这话,从这位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觉得变得那么讽刺了呢。 “不过既然是剑圣的弟子,想必应该很厉害吧。”朱鸾笑道。 “那是当然,”许凤娘难得开口,神情复杂,“按常理,这两位之中最多只可能来一位。” “之前也没有收到风声,”她脸上神情有些羞愧,“今年怎么会……” 是啊…… 朱鸾不禁扶额。 虽然不认识这两人,但看周围人的反应她也能明白这两人不是一般人。 大周今年的国试,还能再精彩一点吗? 看来新的一代的噩梦国试又要出现了。 “这证明西凉剑阁要有大动作了,”朱鸾面无表情地说道。 “搞不好……”她叹了口正要说出她的猜测,前方又传来了喊声。 是一个男子清越的声音。 “我等应邀前来开道!” 最前方的那名男子此时已经行至城墙前方,蕴藏着浑厚真元的声音响彻天际。 闻言众人脸上的愕然之情简直要控制不住。 西凉剑阁的大师兄和大师姐居然只是开道? “那还有谁要来?”王金子在马车里愕然道。 朱鸾沉默了。 许凤娘也沉默了。 王金子看着马车里沉默的两位女子,头皮突然发麻。 能让这两位骑马开道的人,还能有谁呢。 就在此时,一位中年男子洪亮的声音从城墙上方传来。 “吾乃天策书院下院院长范乐贤!” 此言一出,众学子皆惊。 虽然是下院,但居然是天策书院的院长! 天策书院的院长亲迎! 朱鸾放在膝头的双拳攥紧,眸光一闪。 那个名字已经呼之欲出了。 “吾奉陛下御命在此恭迎尊师大驾!”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五章 女儿 剑阁大师兄的尊师。 这个世上有且只有那一位。 一股难以想象的强大气息从远方传来。 拥挤的道路上起了微微骚动,但这是和剑阁弟子通过时不一样的骚动。 那是对这世家纯粹力量的敬畏。 人未至,却已气势逼人。 只因为是那个人。 登极巅峰弟子开道,天策书院院长亲迎。 剑术一道的巅峰。 西凉剑圣。 原本因为剑阁弟子过路而愤愤不平的大周学子们纷纷安静了下来。 许多车马开始不由自主的后撤,甚至有不少修行者和学子走出了马车站到了路边,看向路的远方,翘首以盼。 再也没有人急着进城了,通往城门的大路一时间变得宽敞了不少。 毕竟有机会见到西凉剑圣,这是一个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世上还活着的大宗师可总共只有五位。 能见到这其中一位。 谁还急着进城啊! 排在朱鸾一行人之前的马车一辆辆散开,这让坐在马车里的少年人们也难免纠结了起来。 “我们还进城吗?”洪山看向段立峥,皱眉问道。 在最初的震惊后,段立峥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眸色看上去有些深沉。 他微微掀开车帘,看向隔壁的马车正要开口,城墙上突然又传来之前那位中年男子的声音。 “不知剑圣大人和千金现在到了哪里了?” 千金? 马车内朱鸾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动。 我那个去。 这是她的真实心情。 “师父和师妹在半个时辰前已经到了京兆府,”城墙下莫寒朗声答道,“从那里开始我等骑马先行,想必马上就到了。”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话一般,远方传来了学子和行人的惊呼。 浩大繁复的仪仗的轮廓隐隐出现在天边。 两排道路上的人群开始涌动,甚至有不少的人不断从神都城内涌出。 “剑圣的女儿也要来?” “难道也要参加会试?” “这下可热闹了,听说剑圣的女儿是西凉有名的剑术天才,甚至能和梵音寺的禅子齐名!” “毕竟虎父无犬女嘛!据说禅子还倾心于她呢!” “真的?那肯定是位风华绝代的美人!” 挤挤攘攘的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在听到剑圣带女儿入京后,众人的情绪更是达到了顶峰。 不少修行者眼中露出憧憬之色,年轻一些的少年们眼睛晶亮,脸上有些都泛起了红晕。 剑圣的独生女儿么…… 段立峥在听到范乐贤和莫寒的对话后,先是微微一怔,在短暂的思索后露出了然的神情。 “我说西凉剑阁怎么今年那么大动静,”车厢内,王金子也一脸若有所思。 “原来是剑圣的女儿这次也要入神都。”他摇了摇头。“算了算年纪也快到了,剑圣这次带女儿入神都,这老家伙这是要为自己的女儿开道啊。” “在新人辈出之际,带亲生女儿入京,西凉剑阁所图不小,”许凤娘神情凝重。 “这次倒是赶巧了,”王金子眺望着远方剑圣的仪仗,又皱眉看向通往城门已经变得空荡荡的大路。 “我们也往旁边让让?”他看着隔壁已经有些蠢蠢欲动的马车问道。 虽是在征求马车里人的意见,但他的语气是肯定的。 因为他觉得这件事根本没有疑问。 他们这些什么都见过的中年人暂且不论,但那些年轻人肯定是想要留下看剑圣和他的女儿的。 哪怕是眼前这位,想必对剑圣的那个女儿应该也是有点兴趣的吧…… 有点兴趣的吧…… 的吧…… 王金子愕然看着眼前闭着眼睛的少女,不知她为何是这样一个反应。 “赶紧走。”朱鸾睁开眼睛,面无表情斩钉截铁地说道。 “啥?”王金子不知这少女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留下来看看吗?”这下连许凤娘都有些惊讶。 “留下来干什么,”朱鸾看她一眼,“再不走待会路又要堵了。” 朱鸾微笑道,“现在走多好,都不用排队进城了。” 她用同样的笑容看着许凤娘,“难道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去看剑圣吗?” 王金子深吸了一口气。 估计整个神都,不,整个大周,也就只有眼前这位会觉得率先进城比看身为大宗师的剑圣更为重要了。 “你……还是那么不待见那位呢……”许凤娘苦笑起来。 朱鸾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毕竟我的确对他没有兴趣。” 许凤娘笑着笑着神情却突然有些怔忡。 “怎么了?”朱鸾笑起来,“觉得还是熟悉的味道?” 许凤娘点了点头。 撇开西凉剑圣其他的身份,普天之下很少有修行者会对大宗师不感兴趣。 因为大宗师实在是太过稀少,简直等于天道的极致。 对于这样的顶峰,如果说有修行者不好奇,那只能说他是个假修行者。 但有一个修行者是例外。 那就是英鸾公主。 世上几乎没有哪位修行者会有英鸾公主那样的成长环境。 即被三个大宗师围绕的童年。 “一木一石一夫妻,一金一剑一菩提。” 一夫妻里的天后娘娘是她的养母,成宗皇帝是她名义上的养父,而大周第一位国士古石和她亦师亦友。 这还是刨除了“一菩提”梵音寺观海主持与她的交情后。 七大宗师里她就认识四个,还被其中一个抱着长大。 英鸾公主会对大宗师还觉得稀奇才有鬼了。 至于剑圣…… 从自己到那位殿下身边开始,那位殿下就很少提起他。 如果眼前这位少女真的是她,许凤娘大概能理解她懒得看剑圣的心情。 只不过…… “我原本以为你至少对剑圣的那位女儿,会有点兴趣。”许凤娘看着朱鸾有些疑惑。 “为什么?”朱鸾问道。 “那位在传言里是位不凡的天才少女,”许凤娘道,“你真的不考虑见一见吗?” 在许凤娘收到的情报里,她总觉得这位剑圣女儿将来和朱鸾打交道的可能性不小,原本还想跟她介绍一番。 “不用了,”朱鸾道。 “已经见过了。”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零六章 目光 什么?”这下许凤娘也难掩惊讶了。 “您见过?”在震惊之下她甚至说了敬语。 这不可能啊…… 十年前剑圣的女儿才多大。 打死许凤娘都不相信她认识的那个女子会特意跑到剑圣家里去见他的女儿。 这辈子…… 许凤娘收集到消息里,名唤朱瑛的徽州少女可是从未出过徽州。 但眼前的少女神情真挚并不作假。 虽然这位从以前开始就挺爱诓人的,但她从来不诓许凤娘。故许凤娘不曾怀疑过朱鸾所说的话。 “是么……见过,”许凤娘消化着这匪夷所思的消息,声音有些磕巴,“那的确没什么留在这的必要了。” “本就是和我们没什么干系的人,”察觉到车厢里气氛有些古怪,王金子干干笑起来,“以前没有关系,以后也没必要扯上关系。” “见到了也发生不了什么,”他大声道,“所以……” “这恐怕有点遗憾,”朱鸾笑了笑打断他,“已经发生了。” 王金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看着眼前的少女神情有些惊恐。 “之前和那位的确发生了点什么。”朱鸾一脸诚恳,“坦白地说。” 他就知道! “是有点口角什么的吗?”深谙少女本性,已察觉事情不妙的许凤娘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毕竟这辈子如果她是大家闺秀的话,女孩子们之间发生冲突,一般不就是口角什么的…… “就算是见过,您应该也只见过一面吧?” 朱鸾点头。 许凤娘长舒一口气。 “但那一面,我不仅见过她,”朱鸾微笑,“我还差点杀了她。” 哐啷一声。 王金子站了起来,脑袋险些撞上车厢顶。 同时,不远处其他马车里传来更为激烈的撞击声。 看来是某位少年或者某几位少年真的撞上了车顶。 坐马车要小心啊。 朱鸾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朱鸾等人因为马车之间距离较近,屏障都是将同行几辆马车包裹在内的。 朱鸾和许凤娘等人的对话如果没有特定内容,她是不会另设屏障的。 毕竟是已经同生共死的关系。 隔壁马车里,洪山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段立峥。 “别看我,”段立峥静静道,“看来那是会令人刻骨铭心的一面。” 而后面马车里,鱼斯年一脸惊讶地看着,原本正被主人抚摸着的逆鳞剑,从眺望着剑圣仪仗的年华藏手里掉下来。 “看来我们真的要赶紧进城了,”许凤娘看着眼前的少女叹了口气。 “如果你们想看看那位的话,留下来也无妨,”朱鸾道,“我没那么在意的。” “只不过没什么耐心和那女孩子纠缠,”她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车帘,和正好看向这边的段立峥四目相对。 “毕竟现在又不能一剑杀了那个苏晴……”朱鸾惋惜地摇头,“对了,现在她应该叫独孤晴。” 毕竟是以剑圣女儿的身份出现。 如果没有剑圣在的话,那女子再找麻烦,现在的她原本可以认真思考一下之前没完成的事。 自己的未婚妻真是一脸若无其事地说出了很可怕的话。 段立峥看着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想留下看剑圣吗?”朱鸾开口问道。 段立峥摇了摇头道。 “我之前见过这位前辈。” “那赶快走吧,”此时晋阳公主的声音也从马车里传来。 “剑圣和那什么千金有什么好看的,”晋阳公主声音中不屑之意更重。 段立峥沉默。 险些忘了这一位。 对于亲生父母都是大宗师的晋阳公主而言,剑圣和他那所谓的千金在她眼里,也没什么分量。 “早点进城我们也好早点安顿下来。”晋阳公主的声音里有着掩不去的疲惫。 朱鸾闻言神情有些凝重。 “好。”她探出身对车夫交代了几句。 “我们赶紧进城吧。” 段立峥毫不犹豫如法炮制,随后坐回马车。 马车辘辘声响起,车轮再次开始转动,随着前面两辆马车的移动,后面的马车也跟了上来。 朱鸾一行人的马车朝城门处驶去。 不是,那什么剑圣就这么被抛在脑后了? 马车内洪山愕然地看着这一切。 “怎么了?”段立峥看了他一眼,“想要留下的话下车也没问题的。” “这里走到城门也不远。”他继续说道。 洪山长叹一口气,放下车帘,“还是进城吧。”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城墙下的那一支马队,“他们才是我们需要面对的人。” 感到惊讶的不只洪山一人。 “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还进城?” “哪家书院的?” 官道边学子和修行者们愕然地看向独树一帜在路中心行驶的朱鸾等人的马车。 在所有人和车马都停下脚步的官道上,这唯一还在行驶车队顿时显得非常扎眼。 前面无车挡路,马车的行驶速度非常快,转眼间朱鸾等人的车马就靠近了神都城的城门。 神都城的城墙下,一脸冷傲的剑阁弟子们看着驶来的这一队车马,除了最前方的一对男女,其余弟子眼中纷纷闪过一丝惊讶。 惊讶之后更有着不悦。 对于剑阁弟子,无论是大周还是在西凉,都鲜少遇见这样的待遇。 “什么来头?” “难道是天策书院的?” “胡说,天策书院的院长都在城墙上呢!” 周围其他民众议论纷纷。 朱鸾等人的马车在城门前停下。 负责看守城门的禁军看着眼前这孤零零行来的一队车马也都神情古怪。 “停车检查!” 朱鸾掀开车帘,四面八方顿时射来各式各样的视线。 朱鸾等人交上过路文书,说明来意,守城禁军的神色愈发古怪。 “你们真的要在此时进城?” 朱鸾点头。 周围喧哗声更大。 像一座座雕像一般伫立在城门的剑阁弟子不少皱着眉头看过来。 “好吧,进去吧。”守城禁军检查无误,只得放行。 朱鸾对那些窥探的打量的不满的视线视若无睹,正要放下车帘。 突然她的手微微一顿。 朱鸾只觉心头一跳。 她抬起头,顺着那股感觉抬头看去,却望进西凉剑阁弟子的队伍里。 那是一个女子极为清冷的目光。 两人似乎在不经意间四目相对。 骑在马上的瘦削女子在和朱鸾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微微一怔,下一瞬间,她迅速移开了视线,快的像是朱鸾的错觉。 “怎么了?”许凤娘在车厢内问道。 “没什么。”朱鸾放下了车帘。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零七章 清寒 “阿清,怎么了?”最前方的男子回过头来。 “没什么,”名唤阮清的女子摇了摇头,收回视线,又变回了寻常那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 “是吗?”剑阁大师兄莫寒微微苦笑。 他容颜瘦削,身材硬朗,看容貌其实是个极为俊秀的年轻人,但这一点却往往不易被人察觉。 任何一个人见到他的瞬间,都会第一时间被他的气势所吸引,却忽视了他的容貌。 因为他的气势太锋利了。 宛如出鞘的名剑,人们总是会被那寒光所俘虏。 但此时剑阁最冷厉、其他弟子最敬畏的大师兄目光却非常温和。 因为眼前有一位比他温度更低的人。 莫寒看向自己那位入门最晚剑法却最凌厉的师妹,语气有些遗憾。 “我还以为你终于有除了剑以外感兴趣的人和事了呢。” 剑阁弟子在练剑和修行上的刻苦举世闻名,在其他修行者眼里是一群不折不扣的疯子。 可哪怕是在剑阁中长大的莫寒,在阮清入门前,都未曾见过像自己这位师妹这般执着于修行的人。 如果没有人拦她,阮清可以不眠不休一直练剑到晕倒为止。 这样的事情还不是偶尔,自从她入门之后,就成为了剑阁的常态。 修行者想要变强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这位师妹对力量的渴望在莫寒看来已经到了异常的地步。 仿佛将所有的生命都孤注一掷到手中的剑上一般。 除此之外什么都进不了她的眼里。 这样疯狂的劲头连他看着都默默心惊。 但也正是如此,这位师妹从十四岁才开始修行,却能在不到十年时间内就破境登极,甚至在天才如云的西凉剑阁内,成为与他比肩的存在。 这在修行界也是极少出现的异例。 真正的修行天才都是从小就开始修行,就如同莫寒一般。 年纪上他其实是比阮清要小上几岁。但他三岁开始修行,比阮清早踏入修行界近十年。 却已经快被她追上了。 像是阮清这样从中途杀出大器晚成的黑马在修行界极为少见。 足可见她心性与毅力的不凡。 但至于为什么阮清对修行如此执着…… 莫寒微微皱起眉头。 这般执着可不是光凭心性就能达到。 阮清很少说话,也从不和其他弟子说起她进入剑阁前的经历。 但只有一次,在他被这位师妹的晋升速度打击得有些消沉时,师父曾经只给他一人破例透露过她的秘密。 自己这位师妹身上似乎背着血海深仇。 具体是什么仇恨剑圣对此讳莫如深,莫寒至今一无所知。 但在那之后,莫寒看着自己这位清冷又拼命的师妹,心里感觉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这条复仇的修行之路实在是太苦了。 苦的连西凉剑阁的大师兄在一旁看着都不忍心。 他希望这位师妹能够有朝一日能够摆脱仇恨,和普通的女弟子一样,修行之余接触点其他的东西。 所以这次阮清主动提出要到大周参加会试,莫寒很是惊喜。但没想到都到了神都,阮清还是之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察觉到莫寒的目光,阮清握紧了腰边的剑鞘,眸子里像是飘着西凉雪原上的冰雪。 “这世上让我感兴趣的人已经不存在了,”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只要有这把剑就够了。” “又这么说……”莫寒皱起眉头,但随后像是察觉到什么,看向正徐徐驶入城门的那一行马车,目光有些异样。 “那你刚才在看什么?”莫寒问道,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要知道这一路上阮清都是目不斜视过来的。 阮清闻言微微一窒。 她攥剑柄的手攥得更紧,纤细的手指愈发骨节分明。 “到底怎么了?”莫寒微微笑起来,“别担心,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尽管和师兄说。” “倒也没什么。”阮清微微蹙起眉头。 她的确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阮清也不知为何刚刚鬼使神差看向那辆马车。 那是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像是被蛛网的细丝牵引着一般。 她看见了那个陌生的少女。 “只不过刚才的那个车队领头的马车,”阮清顿了顿道,“里面做主的似乎是个女孩子。” “女子?”莫寒有些惊讶。 “因为有修行者的气息还以为是进京赶考的学子,”莫寒不以为意道,“看来是多想了。” 怕是哪家大小姐进城,不晓得剑圣是何等人物罢了。 想必之后有后悔的时候。 “师父要到了,准备吧。”莫寒道。 远方剑圣的仪仗愈发近了,莫寒不再说话,剑阁弟子整肃仪容,严阵以待。 城墙上响起喧天的鼓乐,再无人关注城下的车马,所有人都看向远处那巨大的仪仗。 阮清注视着远方华贵宽阔马车的巨大轮廓,眼前浮现的却是那辆普通马车车帘掀开之时的情景。 和从那扇帘子后出现的陌生少女的眼睛。 …… …… 容貌完全陌生的,从未见过的女子。 将远方欢呼和尖叫丢在身后,朱鸾等人的车马从东城正门侧的西侧门入神都。 车轮声不绝于耳,马车行驶在神都城宽阔的大道,车窗外传来极为热闹又繁华的声响。 然而车厢中,朱鸾的眼前浮现出的,却是那个清冷女子的眼神。 她是谁? 朱鸾的确不认识那名女子,而对方的眼神也告诉她。 她也不认识她。 许凤娘等人也没什么反应,是他们也不熟识的人。 朱鸾轻轻抚摸上自己的胸口,那为何她的感觉会如此怪异。 “怎么了?”许凤娘看着有些怔忡的少女,再次问道。 她并未想到对朱鸾产生影响的是城外的惊鸿一瞥,她担心的只是进城之后这名少女的反应。 因为这里,是神都。 这座城,是不一样的。 如果眼前的少女真的是她,这座城对她就更不一样。 “没什么,”朱鸾醒过神来,摒除之前的思绪,微微抬起头。 “真的是很久,没有回来了呢。”她轻声道。 许凤娘闻言心头一缩。 “不知这神都城,现在是什么样子。” 朱鸾伸出手,掀开了车帘。 第一百零八章 盛景 夜色已经逐渐落下了。 朱鸾已不知道在不同的世间经历了多少春夏秋冬与不同寻常的夜晚。 但她还是忘不了神都的夜晚。 她也快记不清神都的夜晚。 但原来。 她一直都记得。 原来。 神都的夜晚。 还是那么的美。 朱鸾掀起前方的车帘,后方的暮色飘过几抹流云,高大的城墙在夜色中青黑厚重,隔开远方的世界。 马车的车轮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在无比平坦的青石道路上行驶着。 载着她驶向满城灯火。 神都城内是不一样的世界。 仿佛这世上所有的繁华和风流都集中到了这座城,各式摊贩,不同肤色的人群,各式的打扮,真假难辨的繁花,各种各样的色彩,在这不合时宜的冬夜,灼灼绽放。 不,不是冬夜,这是春夜。 神都的春天总是来得比其他地方更早一些。 街边赤膊的汉子捧着大刀高高掷向天空,引得周围一阵狂蜂浪蝶般的叫好。隔壁喷火的汉子不甘示弱,巨大的火龙喷往夜空。 姑娘们少妇们身上的纱衣薄得能透出雪嫩的臂膀,头上身上环佩叮当,在徽州从未见过的各色花样绸缎和首饰将神都的女子们装饰得明媚张扬。 小伙子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热,连耳朵根都透露着红色,腰边挂着长刀配剑神采飞扬。 所有的神都人脸上都红扑扑的。 长袍大儒文雅地走路,袒胸露背的昆仑汉露出雪白的牙齿,背着旗子的士兵高呼着边境的胜利打马从街上跑过,西域商人们帽子上的宝石闪闪发亮。 街边酒肆散发出浓郁的酒香,豪爽的划拳声在街边炸响,高阁上吱吱呀呀的丝竹声仿佛从天边飘落。 这里是灯火和人潮交织而成的,真正纸醉金迷的海洋。 闻一口空气,都能让人醉了。 隔壁的马车里朱戎和朱玥的眼睛早就不够用了,痴迷又陶醉地看着满目的繁华,赞叹不已,如同从未见过世面的幼童,将小姐和少爷的矜持瞬间都抛到了脑后。 然而这并不好笑,因为所有的少年都已经移不开眼睛,心旌神摇地注视着车窗外明媚又热烈的一切,恨不得马车走的慢些再慢些。 朱鸾静静地注视着窗外的一切,而许凤娘注视着注视着这一切的她。 神都城从不熄灭的灯火与少女眼中的流光交相辉映,美得令人窒息。 “真美啊……”朱鸾喃喃道。 “是啊,真美,”许凤娘怔怔地重复道,说完才回过神来,恍然意识到她们俩说的不一样。 再然后,她不知怎的就滴下泪来。 女子的泪水珍珠一般掉在琵琶的琴弦上。 朱鸾微笑着看向许凤娘,握住了她的手。 许凤娘泪眼模糊地看向她,却发现在少女眼中涌动的流光里,有着没有流出的晶莹。 朱鸾眼前的景色有一点点模糊。 她没有想到她能再次看到神都盛景。 而在看到这幅盛景之后,她的耳边响起的是那个人兴致勃勃的声音。 “鸾儿,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除了大周,还有很多很多的国家,海的那边更是有好多新奇好玩的东西……” “总有一天我要这个城市里也挤满全世界各地的商人……” “先修条马路吧……马路你知道吗?我得改良下配方,总之是那样的大路怎么压都压不坏的……” 朱鸾看着眼前笔直的大路,路上肤色各异川流不息的人群。 “这些都有了。可是娘娘在哪呢?” 在这繁华的盛景里,唯独没有了那个人。 唯独没有了那个创造出这一切的女子。 那个以一己之力改变了这个城市的女子,却没有在这个城市留下她的痕迹。 朱鸾想起当年那个女子和她说起这些是脸上志得意满的神情,第一次感觉到心痛到无可复加,这是足以让她悲从中来的痛苦。 许凤娘默默凝视着眼前少女,如果能了解到她的思绪,观之都能让人潸然泪下。 但是眼前的女孩子没有哭。 那份晶莹被她牢牢地留在眼眶里。 正是那个人创造的盛景,她才需要不计一切代价保护它。 朱鸾不能原谅也不会放过夺走她的人。 这时一阵喧闹打断朱鸾的思绪。 外面传来了少年们和少女比之前哪一次都要大声的惊呼。 “这是什么地方?” “这云楼也太……” “这……这得有暮云楼几倍大啊!?” “嗯?”朱鸾收回思绪,听着隔壁马车里的动静,看向许凤娘,笑了起来。 “看来是到了。” 许凤娘点头。 王金子坐直了身子,眼睛亮了起来。 朱鸾从车窗外望去,看着即便在灯火通明的神都城内,也是最璀璨华美的那栋高楼。 火树银花,灼灼不灭,雕梁画栋,直上云天。 马车里的少年少女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座能让这些徽州出身的少年少女联想起徽州暮云楼的建筑。 但是,这座建筑和暮云楼完全不同。 有着类似的外表和气质,但是等级却完全不同。 在看到它的瞬间,只会令人有一种感觉。 原本在他们映像里已经足够巍峨华美的暮云楼和眼前的这栋建筑比起来,只印证了一句话。 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暮云楼仿佛是对这栋建筑缩小甚至偷工减料的模仿。 “这……难道说这里就是……” 年华藏也仿佛被眼前华美的建筑的气势所压倒。 与此同时他回想起了暮云楼的又来。 就在这时,身边马车里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声。 “这里就是红袖招。” 车厢里响起此起彼伏抽气声。 天下第一红袖招。 这句话没有丝毫的虚假。 红袖招。 二十年前从神都崛起,并迅速风潮席卷整个中土大陆的,天下第一歌舞行。 红袖招在大周国力最鼎盛的时期登上巅峰,上至为皇家饮宴提供歌舞,下至接待达官贵人各色服务,甚至在服饰酒水美食上,都引领了整个大周的潮流。 红袖招的建立者和背后的东家至今成谜,但花魁一舞倾城,大家一曲万金,是名副其实风月行当里的领军者。 包括徽州暮云楼在内,各地的酒楼和风月之地,几乎没有不模仿红袖招的。 而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红袖招。 此时就在众人眼前。 第一百零九章 花街 “这里就是红袖招……” 连段立峥都从马车里探出身来,有些感叹。 他在神都生活了两年,这样着名的建筑自然不可能错过,但他也只在白天远远的观望过。 第一次夜晚在红袖招前驻足,才发现自己那些朋友们说的话委实不虚。 晚上的红袖招,才是真正的红袖招。 灯树璀璨却不会过于张扬,完美地和夜色融入一体,连廊檐下每盏花灯都透露着十足的心思。 丝竹悦耳却不会过分缠绵,就如同当初在山谷中略耳闻的琵琶一般,甚至带有着女性特有的英气。 足可见安排这一切之人的特别。 这等格调,不是一般的风月场能有的。 不如说,整个大周没有一家能模仿的出来。 即便能模仿外观和装饰,红袖招的气度依旧是独一无二的。 只能到神都才能体会其美妙。 这也是人们从不用那个寻常的词汇来称呼红袖招的原因。 总觉得实在是过分轻薄。 而是坚持称之为歌舞行。 至于这样一个所在,为什么段立峥并非常客…… 不仅是因为兄长段浩初对他下了死命令,未满十八岁之前不许他在晚上进红袖招,还因为他的生活范围和红袖招距离实在是远。 毕竟红袖招作为大周最大的风月场,自然是位于神都有名的花街一条街上。 对在神都时,每日在天策书院和吏部尚书府邸之间两点一线的段立峥而言,这条街是很难经过的地方。 难以经过的地方…… 地方…… “等等,为什么我们会在花街上?” 段立峥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个惊人的事实。 在进城之时,段立峥给车夫的指示是跟着前面朱鸾等人的马车即可。 在他的印象里,英国公府在神都的宅子和自家兄长的宅子离得并不远。 毕竟皇家赏赐的宅子一般都在一条街上。 他在临走前还跟朱戎仔细确认过这件事。 正因如此他才让车夫放心大胆地跟着前面的马车走,丝毫不担心之后的分离。 毕竟他们每个人都伤痕累累,堪称筋疲力尽。 不管怎么说刚进城朱鸾肯定是回自己家休息。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却没想到,就这样被带进了花街里。 段立峥头皮有些发麻。 除他以外的其他少年都没来过神都,不认识路无可厚非。 个个四处张望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让段立峥顿时背上了沉甸甸的负罪感。 “花街?”洪山听到段立峥话惊愕地看向他,“你说这里是神都的花街?” 段立峥艰难地点头。 洪山耳朵有些发热……怪不得他觉得一路走来,觉得路边的风景越来越…… 他还以为是神都,所以所有的楼阁都建得那么好看,姑娘们也那么…… 对于初入神都的少年郎而言,这情报的刺激度实在有点大,段立峥清楚地听到了洪山的吞咽声。 同样出现反应的还有后面的车厢。 听动静是有人手上的书掉了。 而栏杆上倚栏的伊人们的反应远比车厢里的少年要快,看着车厢里露出的少年郎们俊俏的脸庞,半空中响起女子们愉悦的笑声。 “哪里来的小公子们,第一次来神都吗?上来看看呀!” 段立峥迅速关上了车帘。 不是他自视过高,这个时候他如果露脸会发生的事,不用猜就觉得可怕。 “立峥,我们……”洪山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他。 坐在好奇的打量一切都朱玥身边的朱戎,此时此刻神情也有些不自在,段立峥清了清喉咙看向他,“你们家之后准备……” 他的话还没有问完就被打断。 洪山的声音响起,不知为何还有些结巴。 “立峥,前面的马车停了。” 段立峥呛了一下。 马车停了是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前面那辆马车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她的目的地就是这里。 那个女人! 段立峥透过洪山悄悄掀起的一条缝,看向正好停在红袖招大门的那辆马车,深吸了一口气。 她真的是奔着红袖招而来的。 此时,年方十五马上就要十六的少年郎深刻认识到了一件事。 他的未婚妻,到了神都的第一件事,真的就是去红袖招。 想起这位在徽州暮云楼的行径,段立峥看着前方的那辆马车心头腾起了不好的预感。 已经有机灵的小厮从红袖招门口朝那辆马车跑去。 “段公子……”帘子外传来车夫迟疑地问话声,车厢内少年们的视线齐刷刷地看向段立峥。 “立峥,我们是回……”洪山迟疑地开口。 按照原本的计划,洪山在会试期间准备寄宿在段立峥兄长的府邸,入城后自然是随段立峥回家。 但看着此时面无表情的段立峥,洪山已经不确定他们的计划能否实行。 果然下一刻。 “我们也停车。”段立峥淡淡道。 坐在车上的晋阳公主轻笑了一声。 段立峥头皮再次一发麻。 “段二公子要进去吗?”晋阳公主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看来明天神都又能添新话题了。” 多少花魁力邀就是不入花街的段二公子,居然在归京的第一晚就踏入了红袖招,这的确是极大的话题。 段立峥有些恼火地看着前方已经掀开车帘的马车,正想回话,却只听前面突然响起一片惊呼。 红袖招负责接车的小厮都是些机灵人,段立峥知道这些人在红袖招被称之为车童。 这些车童往日里见惯了神都的达官贵人,最是举重若轻,哪怕是皇族驾到也能保持面上彬彬有礼的微笑。 而就在前面那辆马车帘子掀开的瞬间,门口车童们的脸上骤然露出了震惊之色,看向车中之人的眼神惊喜又敬畏。 下一刻,一位车童站直身躯,高声喊道。 “许大家回来了!” 少年郎清脆的喊声响彻整个花街。 一瞬间,真的只是一瞬间。 环绕整个花街上的丝竹声都停了下来。 段立峥从未想到热闹的花街在一瞬间安静下来居然能有如此魄力。 整条花街灯火通明。 仿佛在静静等待它的主人的归来。 第一百一十章 主人 段立峥作为高阶修行者,一瞬间感觉到整个花街的氛围都发生了变化。 哪怕不是修行者,也能感觉到整条街的变化。 所有路边的人都停下了脚步,包括坐在楼阁里的人,闻声脸上都露出惊喜的神情,纷纷用期待兴奋的神情看向那辆马车。 此情此景哪怕并不知道许大家是谁,都能感觉到这一定是个举足轻重的人,并对这个人产生深深的好奇。 “许大家是谁?” 洪山深吸一口气,看着头顶倚着栏杆的伊人们脸上的神情都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他也被这气氛所感染,摇着段立峥的肩膀问道。 段立峥的神情有些复杂。 他没有见过许大家。 但他不可能不知道许大家的名号。 因为许大家不仅是一位大家,更是红袖招明面上的主人。 更是神都乃至整个大周风月行当的行首。 一行一业的首领是为行首。 即便是这样的行当,但许大家在神都,哪怕是王公贵族凡事都要给她三分面子。 足可见她影响力之大。 这样的人自然不会被认错。 而这样的人,此时就在自己未婚妻所在的马车里。 段立峥不是傻子,到了这个时候都猜不出那位在山谷中救了他们的蒙面女子到底是谁。 但他实在是想不出名动天下的许大家和自己那位未婚妻的关系。 不如说他一直在回避去想。 像是在印证他的猜想,下一刻,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从马车里探出。 段立峥身边洪山的声音停止了。 “是她?这位前辈是……” 洪山愕然。身后马车里掀开车帘的年华藏等人也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红袖招里里外外爆发出热烈的欢声。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居然能看见许大家!” “今天一定要多喝两杯,运气也太好了吧!” “许大家什么时候出的门?哪家大官那么大面子居然请的动她?” 许凤娘扶着车童的手走下马车,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热烈到仿佛连空气都要烧起来。 红袖招众人的反应更是巨大。 “大家,您终于回来了,”马车前的车童抹着大冷天里流下的汗,眼中闪过喜悦的光,仿佛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哀哀地弯下身。 “怎么了?”许大家看着他一声轻笑。 “哪吹的风让你干回自己的老本行了?” 这位车童其实是她的心腹,已不干车童好多年。 “方老板就快把偏厅给点着了。”车童诉苦道,“小人只好在门口等着。” 许大家看了自己心腹一眼,张开一个屏障,“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车童松了口气,连珠炮地说道,“方老板已经在偏厅待了两天了,一直在等着大家您回来。” 许大家扬起眉毛,“我走之前不是说过,他来找我直接说我不在,别让他在这等吗?” 车童苦笑,“小人这职位您觉得我能拦得住方老板吗?” 他在神都总部也只是个中层而已。 “拦不住也要拦,”女子一脸嫌弃地朝偏厅看去,“我红袖招的茶水难道不要钱的吗?” 车童一脸苦涩,“大家,您一次性带走那么多干部,方老板会觉得着急也是理所应当。” 想起两天前的那个夜晚他心有余悸。 他在许大家身边已经侍奉了近十年了,都未曾见过如此紧张的许大家。 没跟身边人交代清楚事情,直接下了死命令,带走了整个神都总部最为卓越的战力。 被留下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加上之前的红雕送信,生怕出了什么大事。 但整个神都城乃至皇宫都安静不已,让他们这些留下的人简直不知所措。 好在他们的主人总算是回来了。 “您回来就好,您快进去吧。” 车童焦急地说道,“剩下的就由小的……” 他不是没有注意到许大家身后的马车,但他以为还是和以前一样是许大家带来的客人。 无论多么尊贵的客人,整个神都城,还没几人有资格让许大家亲自招呼的。 剩下的自然是由他们安顿…… 车童的声音截然而至,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因为许凤娘松开他的手,走回车厢,微微弯腰看向车厢里,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温柔。 “要怎么做?” 朱鸾微笑地看着她,“由你喜欢就好。”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藏的,她迟早是要和他们这些人联系的,况且当年她和红袖招的关系知道的人也没几个。 不如说当年她还是英鸾公主的时候,为了红袖招的安全尽量避讳了许多事,表面上关系并不密切。 和她关系密切的是另一家。 “现如今,倒是可以考虑实现你当年的梦想了。”朱鸾道。 “该怎么样怎么样吧,这些事无伤大雅。” 许凤娘的眼睛如灯火一般亮了起来。 下一刻不只是车童,所有看着这边的人都难以置信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红袖招的主人,大周风月行当里举足轻重的许大家,弯下腰,朝马车里的人,谦恭地伸出了她的手。 周围男人们的视线简直嫉妒的要疯了,身份不凡的贵客们则是难掩震惊。 到底是什么人,能得红袖招的老板如此礼遇? 哪怕是再大的官儿,也不会有这样的待遇啊? 而下一刻,一只白皙稚嫩的手从马车里伸出,搭上了许大家的掌心。 一名少女扶着许大家的手,静静走出了马车。 不是大官,不是皇族,只是一名少女。 场面有一瞬的死寂。 众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眼前这一幕惊诧世人。 居然能让许大家为其搭手,这名少女到底是谁? 许凤娘站在朱鸾身边,环视了一下四周,微笑道,“我一直都很想这么做一次。” “我当年第一次来红袖招时,不是也搭过你的手?”朱鸾笑了笑道。 “但那个时候你是以皇族的身份,”许凤娘凝视着她的眼睛,“和现在不一样。” 许凤娘一直想把绝对的礼遇送给这个人,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红袖招真正的主人。 不是因为那个人的身份,只是因为是她。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安排 不管过了多久,神都的百姓都会记得那一天。 那名陌生的少女到达神都的第一天,就是以这样一种万众瞩目的姿态突如其来地闯入了所有人的视线。 如同狂风的前兆,狂暴,却又绚丽夺目。 事实上,此时此刻,神都最热闹的花街上,所有人的视线都离不开那名少女的身影。 但在那样热烈的视线下,那名稚嫩的少女却不为所动,只是抬头注视着那块头顶上的牌匾。 上书红袖招三个大字。 红袖招牌匾的题字者在神都是个谜。 朱鸾看着那熟悉的字体,眼中有着其他人看不懂的情绪。 许凤娘注意到她的视线,咬紧了嘴唇。 “我们一直守着这块牌子,等它的主人回来。” 没几个人知道,红袖招的牌匾是天后娘娘御赐。 天后娘娘特地使用了平素不常用的字体,将祝福送给自己女儿的楼阁。 “谢谢。”朱鸾看着许凤娘认真地说道。 “您需要谢的另有其人,”许凤娘抿了抿嘴唇。 朱鸾眼神微凝。 她明白许凤娘的意思。 在她离开的十年间,红袖招却一如既往的繁荣,没有被人瓜分,更没有被吞并。 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她的心腹们的确足够强大,神都总部也不是吃素的。 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旦新皇出手,神都总部虽然有拼个鱼死网破的力量,却难以将红袖招保存的如此完好。 更何况看许凤娘带出的人马,整个神都总部的力量都未曾削弱。 世间不合理之事,必有缘由。 朱鸾看向一如既往灯火通明的楼阁,她闭上眼睛,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想必我真正走进去,就能明白是为什么了是吗,”朱鸾静静道。 正准备开口的许凤娘一怔,恍然一笑。 她还是她,敏锐聪慧到无可复加。 更何况她和那个人之间的联系,比她们这些人不知道强多少,看来已经不需要自己多说什么了。 “正是,”许凤娘道。 “那我们进去吧,”朱鸾粲然一笑。 许凤娘深深注视着身边的少女,克制着心底的感情点了点头。 她无声地张开嘴,在心底缓缓道。 “欢迎回来。” …… …… 朱鸾扶着许凤娘的手走入红袖招的大门。 大厅里其他客人早无心吃喝享乐,纷纷转身看向大门处。 朱鸾脚迈入门槛却没有再往前走,而是直接转头,站在红袖招的门口,回头往门外其他的马车看去。 只见段立峥等人纷纷也走下了马车,她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段立峥刚下车之时,还是认真思考过是否要用袖子把脸遮住,但眼看着朱鸾已经跨过了门槛,他终于放弃了,大大方方走下马车,朝门口而来。 段立峥是大方了,围观的民众却受到了冲击。 神都城的百姓们正窃窃私语,四处打听议论那名少女的身份。 毕竟这名少女的面容对他们而言是完全陌生的。 没想到下一刻就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 注视着门口这边酒客们也随着朱鸾的视线看去。 下一刻,大厅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喷酒声。 “我没看错吧?那是段二公子?” “他准备进红袖招?” “不是说之前十二花魁之间比着谁能先把段二公子请进来,最后没一家成功的么?” “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 沐浴在大厅里酒客伊人堪称火辣的视线里,原本调整好心情的段立峥内心又再次狼狈了起来。 那个花魁间的邀约比试,其实当年他也有所耳闻。 不过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了,还有那么多人记得…… 如果今日之事传到兄长耳中,自己会被怎么样啊…… 绝对会传到的吧。 段二公子刚到神都,就觉得自己前途多难。 “你怎么下来了?” 朱鸾看着一脸沉重地走到自己身边的少年轻声笑道,“怎么这个表情?” 段立峥有苦说不出,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声音平和些,“你来这里做什么?” “嗯……”朱鸾沉吟,“我来见个朋友。” “那个人在神都的朋友可不只这一位。” 晋阳公主说过的话倏然在段立峥脑海中闪过。 这么快就应验了吗? 段立峥一怔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然而下一刻。 “话说你来这里做什么?”朱鸾看着面前的少年微笑着问道。 “我……”段立峥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反问。 “抱歉刚刚没能好好和你告别,”朱鸾笑道,“不过我想着大家也不是要分开,都是在神都迟早都还会见到。”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回段府。”她继续道。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段立峥额头上险些流下冷汗。 “看着你进来了,一时好奇就跟着进来了。” 段立峥深吸了口气,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道,“既然你要见朋友,我就……” “既然来都来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再走吧。”他的话被少女的笑声打断。 朱鸾踮了踮脚,探头看了眼段立峥之后陆续故作镇定地走进来的洪山年华藏等人。 “之前在徽州的时候,你不是说要请大家在神都吃最贵的宴席么?”朱鸾笑道。 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段立峥心头一跳,不详的预感更甚。 红袖招的酒席确实是神都是最贵的,但白天的酒席和晚上的酒席可不是一回事。 他没说他要请花酒啊…… “不过今天人没齐,”朱鸾笑道,“那今天这场就算我请吧。” 她看了眼许凤娘,“还烦请大家安排个最好的包厢,就上文会宴吧,至于姑娘们……” 只见眼前的少女认真地打量着自己,简直像是在考虑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一般…… “那些就不需要了!”段立峥头皮一炸高声道。 这女子熟练得简直让他胆战心惊。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大周第一位未婚妻在红袖招主动为未婚夫安排宴席的男人…… 但愿不是吧…… 不过事实上,他的确不是第一位。 朱鸾笑了笑,总觉得这位估计对红袖招有些误解。 她看向大厅里愈发喧闹的声潮,放弃打趣段立峥,看向许凤娘正要继续开口。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偏厅传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正 那脚步声如此急促,足可见那人的心急如焚。 从这沉重的脚步声中,也不难听出这位是一位普通人。 然而就是这个普通人的脚步声传来的瞬间,段立峥清楚地看见面对着自己的少女居然神情一怔。 下一刻,一个焦急的男声传来。 “许凤娘,你终于回来了,”穿着铜钱袍子的中年男子在红袖招的偏厅里急的团团转,终于忍不住出来却看见这样的画面,再好的脾气也要心头火起。 “你这又是接了什么人回来了?”中年男子看着扶着许凤娘的手背对着他的少女问道。 男人双眼下是掩饰不住的青黑,看许凤娘这郑重其事的架势,他也不难猜出外面这么大的喧闹是从何而来。 “你搞什么这么夸张?”他皱起眉头恼火道,“到底是……” 然而下一刻,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一直背对着他的那名少女,缓缓地转过了身。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凝视着他。 却让他失去了所有言语。 中年男子像是脚底生了根一般死死站在原地,只是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我们换个地方吧。”许凤娘看了一眼大厅里的其他客人道。 她叫来之前的车童,“给这位公子和他的朋友排个最好的包厢,上文会宴。” 机灵的车童应了一声,对段立峥道,“还请公子们随小的来。” 朱鸾回过神来,对段立峥一笑,“你和堂兄他们去吧,我见完朋友就来。” 段立峥点了点头,随车童登上楼梯。 他站在楼梯上回过头,只见朱鸾和许凤娘王金子以及那个中年男子走向另一个方向,转瞬间消失在纱帘之后。 …… …… 红袖招的偏厅其实是个笼统的说法,平素极少接待客人。 除了红袖招内部的那些神秘的成员,无人知道,这里其实是一间密室。 外面是普通房间,但内里还有一间布满机关的暗室。 这间暗室绝对的隔音,不知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哪怕是宗师,都无法听见房内的对话。 而此时此刻,这间特殊的房间里,举杯无明月,对影成三人。 朱鸾坐在这间屋子里唯一的桌子前,许大家坐在她对面,而前不久从明面上的偏厅冲出来的中年男子,站在朱鸾面前,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他看上去平静,但脸色却有些发白。 朱鸾看着这位隔壁赌坊的方老板,眼中流光涌动,正想说些什么。 眼前的中年男子却突然开口。 “你回来了啊。” 他的声音家常又清淡,仿佛是正在责备上午才离开的家人晚上回来的太晚。 朱鸾微微一怔,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 “你……”她叹了口气。 “你这也认的太快了吧。”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为什么知道是我呢?”朱鸾凝视着眼前男人,轻声唤出曾经最信赖的下属之一的名字 “不正。” 是啊,为什么会知道呢? 方不正怔怔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明明声音,容貌,年纪,都完全不一样。 他从未想过她真的能够回来。 在他最信任的那位同伴去世后,他应该早就死心了才对。 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是怪力乱神了吧。 但他真的在看到的第一瞬间就知道了。 真的,有些人,只要看到就能知道。 如果她真的是你曾经奉若珍宝的人。 “你们相信的太快,让我简直有点担心,”朱鸾微微蹙起眉,不知她到底是该高兴还是烦恼。 许凤娘虽嘴上还没承认,但在这两天里,也已经快完全接受了她今生的这个新身份。 这掉马甲速度快到让朱鸾猝不及防。 不如说,如果没有晋阳公主之前的正常反应,朱鸾简直要怀疑是不是这些人早知道自己会重生。 “以防万一,还是对下情报吧。”许凤娘神情郑重起来,“路上一直担心隔墙有耳,还没有和您仔细确认。” 她看一眼朱鸾,委婉地说道,“您现在的情况。” 这说法还真是够婉转的。 “葡萄酒醉胭脂血,腰间明月角弓张。”朱鸾缓缓道。 这句话一出,许凤娘和方不正都浑身一震。 “那封纸条果然是你……”许凤娘掏出怀里的纸条怔怔道。 “什么纸条?”方不正抢过去,夺走她手上的纸条,第一眼就神色大变。 “这就是你突然带走所有精锐的理由……”他愤怒地看着许凤娘,“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告诉我……” 许凤娘别过脸。 “当时情况比较紧急,”朱鸾笑了笑,“好了,不正也别气了。” 方不正沉默了,看向朱鸾的神情愈发复杂。 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仿佛时光在她的身上停滞了一般。 “你知道这两句话代表着什么吗?”许凤娘沉声问道。 “当然,”朱鸾答道,“第一句话,是我们盛鸾军的暗号不是吗?” 盛鸾军,这就是当年英鸾公主所拥有的势力的名字。 当然朱鸾不会承认这个俗气的名字是她取的。 当年年幼的朱鸾羡慕天后娘娘拥有自己一手建立的日月军,跑去和天后娘娘说自己也想有自己的兵。 “想要兵啊?”那个女子笑着说道,“那就自己去找。” 天后娘娘回答她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自力更生,艰苦创业。 这就是天后娘娘养孩子的终极奥义。 然后朱鸾就去自己找了。 自己找兵的过程不易,朱鸾从十岁开始努力,一步步结识了方不正和许凤娘等人,从无到有建立起了以神都为总部,分部遍及整个大周的势力。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朱鸾生前,除神都外,盛鸾军在其他州的分部都非常弱小,一般没几个人。 朱鸾自己找到的兵其实只有七个。 盛鸾军真正的力量只有七个人。 这七个人是盛鸾军最初的七人,也是一切的开始。 这七人身份隐秘,全部身怀绝技,当年在神都被称之为“盛鸾七绝”。 而其中,最早加入朱鸾麾下的三人是上位三人,统领盛鸾军内诸端事务,又被称之为“上三绝。” 朱鸾微笑着说道,“而这第二句话,是我和上三绝之间的秘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跪了 上三绝三字一出,许凤娘和方不正都心头一窒。 眼前的少女,如此陌生,说出这三个字时的珍惜又如此熟悉。 那三个字,仿佛不是从她口中而出,而是来自她身体深处,那个他们曾经拼命守护的灵魂。 “怎么?”朱鸾看着怔怔的两人笑道,“难不成你们忘记了?” “怎么可能。”方不正立刻否认。 “剩魂残魄无伴伙,时人指笑何须躲。”他缓缓念出这句话。 这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誓言。 无论天涯海角,哪怕只留剩魂残魄,他们都会做她的伴伙,永远陪在她身边。 “只要有这句话在,无论天涯海角,我们一定会到达你的身边。” 这就是,上三绝的誓言。 “这句话的约定以前的确只有四个人知道,”许凤娘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是我说过的话,我当然知道。”朱鸾微笑道。 “你……”方不正身边双拳紧握,声音有着克制不住的颤抖,不知该说些什么。 虽然他刚刚凭感觉承认了那个灵魂的存在。 但十年的时间太长,里面有无数日日夜夜的渴望和妄想。 当真实真的摆在他面前时,各种各样的猜测在他的脑海里打转,让他无法适从。 然而眼前的少女不管是何种身份,永远都是那么直截了当。 朱鸾看向方不正和徐凤年道。 “我是英鸾公主。” 方不正无声地吁了口气。 这真是她的风格。 密室里是他和许凤娘心脏的跳动声,那声音大的连他这个普通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猜到是一回事,这名少女真的在他们面前承认是另一回事。 没想到她这么大方,连许凤娘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朱鸾扯了扯身上的衣衫,看向许凤娘,“需要我再流点血吗?” 许凤娘浑身一僵,知道朱鸾说的是什么。 两天前,结束整夜的追杀回到姑苏城福寿居时,这名少女身上的衣服当时已经破烂的不能看了。 当晚许凤娘和她住的一个房间。 然后许凤娘看见了,这名少女换衣服的瞬间。 和她全身的伤口。 她的身上没有血迹。 看似浑身浴血,却全是其他人的血。 那不掺杂一丝血迹的伤口许凤娘非常熟悉。 因为许凤娘只在一个人的身上看到过。 方不正倏然看向许凤娘,即便他不知这两女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有关血的情报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太敏感了。 “是的,我看见了。”许凤娘眼神复杂的点头。 “真的是……”方不正愣愣道。 “是,”许凤娘凝视着眼前的少女,“是独一无二的,朱雀的神魂。” “是啊,”朱鸾微微一笑,“神魂归位,我回来了。” 映衬着她的话的,还有在她指尖燃起的火焰。 即便是在神都城地位斐然的盛鸾七绝里的琴绝和书绝,也和晋阳公主当年一样呆若木鸡。 上次看到他们如此震惊之时是在什么时候?朱鸾看着眼前这幅难得一见的画面心想。 只不过还少了一个人,朱鸾微微有些出神。 那个人去哪了呢? 朱鸾的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光。 她原本是想要在上三绝全部到齐的时候说这件事的…… 没想到自己今生,能再次看到这样的火焰。 方不正怔怔看着眼前的画面。 从那个人离去之时开始,这样的火焰就一直燃烧在他的心底,静静地烧了十年。 真的……回来了啊。 在看到这簇火焰的瞬间,方不正就想单膝跪下,但他拼命用理智克制住心潮的涌动,咬紧牙关看向许凤娘。 许凤娘注意到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迟疑。 “我们不是在怀疑你,”女子似乎在仔细思考措辞,“但其实从五年前开始,江湖上有了不少流言。” “像英鸾公主那样的朱雀血脉,也在其他女子身上复生了。” 果然。 朱鸾眸光一深。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朱鸾道。 “你知道?”许凤娘大惊,这个人到底知道多少,“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女子声音急促地问道。 “这件事我之后会解释,”朱鸾道,“涉及到英鸾公主在这世上最后一夜发生的事。” 许凤娘和方不正的呼吸急促起来。 “抱歉,我们……” 看着神色有些愧疚的许凤娘,朱鸾笑道,“这没什么,不如说你们能有这样的警惕性我反而才松了口气。” 看来不是那么轻易地会被人骗走。 朱鸾的神思微微拉长,不知为何想起那个在藏经阁的下午,那个戴着白玉面具的男子和那个流血而燃的女子对峙时的情形。 她的思绪轻触即收,回过神来看向两人道,“所以你们有其他往事要确认的吗?” “不正,你来吧,”许凤娘沉吟了一会儿道。 “我?”方不正一愣。 “当年,你们之间,发生的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应该比较多吧?”许凤娘的视线在朱鸾和方不正之间逡巡,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这说的什么话?”方不正看着许凤娘的眼神,总觉得她在隐射着什么。 简直是阴阳怪气。 方不正硬着头皮转向朱鸾,看向眼前笑眯眯的少女,不知为何有点恼火。 这两个女人…… “问就问,”方不正皱起眉头,事实上,他与英鸾公主,的确有很多其他同伴都不知的私隐。 但此时此刻,他一时不知该问些什么。 从过往的情报中,可以知道,这名少女非常聪慧,如果真有什么意外,也把不准她能推测出什么…… 到底问什么,才能证明眼前的少女真的是英鸾公主? 他和英鸾公主的秘密,到底有…… “你既然说你是英鸾公主,那能说件只有你我才知道的事吗?” 方不正思绪繁杂,一时随意问道。 “算了,还是我……”他正想说还是他来找个问题,眼前的少女却突然开口。 “你想我告诉你什么?”朱鸾道,“比如我十五岁生辰的那个晚上,我其实是醒着在的吗?” “什……”方不正如遭雷击,激灵从头泛到脚。 他是真的要跪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今生 方不正没想到他会在十多年后听到如此冲击性的事实。 “你干了什么?”许凤娘目光如电,闻言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猛回头看向方不正。 视线冰冷,看着他和看死人已经没有什么分别了。 英鸾公主的十五岁生辰当然一开始是在皇宫庆祝的。 但当年皇宫的及笄宴结束后,朱鸾就在天后娘娘的特许下来到了红袖招,参加了他们这些下属精心准备的第二场生辰宴。 当晚众人酒醉之后,自然是都歇在了红袖招。 现在想起来,英鸾公主专用的那间内室,只有上三绝的三人能进去。 许凤娘当时也喝了不少,只记得她和青岩当时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曾经出去了半个时辰。 “你干了什么?”许凤娘逼视着方不正。 “你这绝对是干了什么吧?” 看着许凤娘怀疑的眼神,方不正简直有苦说不出。 他一个普通人自然不可能把英鸾公主一个修行者怎么样,更何况那还是十五岁就快登极巅峰的修行者…… 但他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当时看上去睡的那么熟的少女居然醒着…… 看着坐在上首笑眯眯的少女,想起他当时做下的事,方不正内心冷汗涔涔。 天爷,这惩罚来的也太晚了吧。 醒着却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的确……也是那个人能做出来的。 虽然用天后娘娘曾经说过的话来说,方不正此时非常想去死一死,但一个事实的确摆在了他的面前。 方不正擦干了额头的冷汗,整肃衣冠,单膝触地。 他微微抬起头,目光和刚才的慌乱判若两人,专注的让人无法忽视。 “您回来了,”方不正轻声道,“我的殿下。” 他的殿下,他为之赌上一切都少女。 朱鸾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方不正面前,微微俯下身,朝他伸出手。 就像是他当年被众叛亲离之时,她朝他伸出的手。 “不正,回到我的身边吧。”少女的身影在方不正眼前重合,化作今生稚嫩洁白的手掌。 不是归来,不是命令,不是请求,而是他要回到她的身边。 方不正有些粗糙的大手覆上朱鸾的手心。 盛鸾七绝。 书绝归位。 …… …… 王金子神情复杂地看着从密室中并肩走出的三人。 以前是四人。 “金子,”朱鸾朝一直负责在外屋看守的王金子伸出手,“辛苦了。” 王金子看了一眼方不正和许凤娘的脸色,呼出了一口气。 “确定了?” 方不正点了点头。 “那我就没什么疑问了。”王金子道。 连上三绝都确认了,眼前这少女的身份已经无需任何怀疑。 就算有再多的谣言,如果连上三绝都能认错,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能认对了。 王金子单膝触地,仰视着朱鸾道,“殿……” “等下,”朱鸾食指贴了贴嘴唇,“刚刚我和不正他们说好了,以后要叫我小姐。” “小……姐……”王金子有些怔楞。 不过以眼前这少女的身份,的确是应该叫小姐。 十年过去了,他的主子的年纪怎么还越变越小了呢…… 王金子脑子里有一瞬间的混乱,但还是配合地重复道,“小姐。” 这就是盛鸾七绝里第六位,凡事最配合的王金子。 “嗯嗯,”朱鸾点头,随后四处张望了一下,“我的堂哥和未婚夫他们被安排上哪一层的包厢了?” 正要站起身的王金子趔趄了一下。 看来不管到哪他迟早是要跌的。 身形也有些摇晃的方不正往王金子的那个方向一歪,反而正好扶住了他。 “未婚夫?”许凤娘深吸了一口气,她这一路上的确注意到有很多少年同行,但她一直听朱鸾以师兄等称号称呼,也没仔细询问这个人今生的人际关系…… 果然应该问一下……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英鸾公主曾经的未婚夫段浩初不在这里。 而且段大人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未婚夫了。 人家是有名分的人。 等等…… 许凤娘心头一跳。 她的确听过朱鸾叫其中两名少年师兄,但还有三名少年漏了出来…… 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那一位…… 可是……那一位是……不会吧…… 许凤娘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难以置信地看向朱鸾。 “你的未婚夫换人了么?” 朱鸾点头。 “换了一个。” 快一年过去了,朱鸾已经适应了这个身份,反正迟早是要知道。 朱鸾还没忘记当初在暮云楼,曾经对她和段立峥出手的,当今皇后的爪牙。 这也是一桩麻烦事。 朱鸾的语气自然,而眼前三名下属的神情就没那么自然了。 不要把换人说的如此自然啊…… “是哪位?”许凤娘迟疑地问道,“不会是段家的……” “是,”朱鸾点头,“是弟弟的那一位。” 英鸾公主重生一次,未婚夫从哥哥变成了弟弟。 这真的是…… “可喜可贺啊,”王金子机械地拍着手,“小姐这次准备成亲吗?” “再说吧,”朱鸾道,“这件事还没定下来呢。” “那就还是延迟一些比较好……”方不正在旁边缓缓说道。 他还没有从英鸾公主归来的消息中缓过神来,就听见了如此消息,曾经的盛鸾军军师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 许凤娘看了他一眼。 朱鸾等人一边交谈,一边朝段立峥等人所在的包厢走去。 “婚约这件事还是挺麻烦的。”朱鸾看着脸色不太好的下属们笑了笑道。 的确挺麻烦的,现在盛鸾军等人听到她要成亲简直就头皮发麻。 方不正和许凤娘在密室中已经听朱鸾讲述过,当初英鸾公主在成亲三天前发生的事。 朱鸾与和晋阳公主讲述时一般,将那个夜晚发生的事细细道来。 心痛与震惊纷至沓来,各种情绪混在一起,许凤娘和方不正此时都没有整理好心情。 “朱瑛,你终于来了。” 小厮打开包厢门,坐在桌边的少年们朝门口看了过来。 段立峥微笑着唤她,正想继续开口,却发现有三道审视的视线落到了他的身上。 包厢的气温不知为何有些发凉。 第一百一十五章 春夜 不应该啊…… 冬去春来,天气应该是越来越暖和才对…… 段立峥脊背上窜起一股凉意,身处温暖的包厢内,手臂上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是登极境的修行者,周围温度的变化对他的影响本该不大,对他影响更大的不如说只有…… 杀气。 段立峥心头一震,定睛朝门口看去,却只见除了神色如常的朱鸾和她身后两男一女并无他人。 但他看去之时,少女身后三人都已挂上了热情的微笑,和他们平素招呼客人时的神情并没有什么两样。 许凤娘和王金子他都见过,另外一位而立之年的男子打扮和王金子十分相似,看上去倒也没什么特别。 是他的错觉吗…… 朱鸾看着有些怔楞的段立峥忍不住笑了笑,往前一步微微挡了挡身后三人的视线,看向围坐在圆桌边的少年们,“文会宴进行到哪了?” 少女的声音扯回了段立峥的思绪,他定了定神看向她微笑道,“才上了凉菜,就等你呢。” “是吗,”朱鸾有些意外,嘴角泛起笑意,“上酒了吗?” “还没,”洪山砸了咂嘴,有些好奇地问道,“不知这有什么……” 年华藏一肘捣在他的肚子上,洪山吃痛站了起来,倒抽了口凉气住了嘴。 “你别说话,你到底知不知道文会宴是什么?”年华藏恨铁不成钢地瞪他。 他当年在太平山房就曾经耳闻,文会宴是招待学子最高规格的宴会,特别是酒水,每盅都价值千金。 “没事,不用客气,”朱鸾看着瞪着年华藏敢怒不敢言的洪山笑起来。 她看向许凤娘,“赶紧上酒吧。” 朱鸾沉吟了一下,“上九酝春酒吧。” 这名字听的懂行的段立峥和年华藏头皮发麻。 虽然这两位都没有晚上进过红袖招,但是都耳闻过红袖招酒水的轶事。 红袖招的酒全部是自家酿制,所酿之酒名字也极为风雅,更有一点特别,就是里面都含有数字。 从一到九,数字越大酒的品种就越珍贵。 换种说法,就是昂贵。 七品酒在神都就有拿钱都不一定买的到的说法,据说是红袖招的老板心情好才会酿的可遇不可求的珍藏。 段立峥和年华藏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微笑着道,“这个劲头小点,而且可以缓解疲劳。” 而许凤娘毫不犹豫地应承道,“这就叫人去挖,还请公子们稍等。” 去挖…… 这是全都埋在地下多少年的珍藏啊…… 话说的确听说过红袖招的老板从十年前就停止酿酒了…… 少年们晕乎乎坐回了原位,觉得酒还没上自己好像就醉了。 许凤娘和方不正等人出去准备宴席,朱鸾拉开椅子在朱戎和段立峥之间坐下。 “真的不用客气,”朱鸾扫了一眼都惊到了的少年少女们道,“就把这里当成暮云楼就可以了。” “这里的老板和我是朋友,”她笑着道,“唔……就相当于慕恪之和李文曜之间的那个关系吧。” “把我当成李文曜就好了,”朱鸾干脆利落地说道。 这个比方打的还真是可以啊…… 年华藏和段立峥无言地看着她。 自己到底是认识了个什么人…… 关于这个女子的神奇之处实在太多,早就超过了他们能探究的范围,两人很早就自暴自弃了。 看来神都,真的是个神奇的地方。 段立峥微笑着低下头,他期待着,看到她的更多。 虽然朱鸾通过那个诡异的比方,让少年少女们缓解了一部分心理压力,但是看着伴随着楼下客人的惊呼声送上来的酒,还是让所有人彻底惊艳了一把。 被清洗干净的酒坛上覆着黑布,看的出店家是很想隐藏它的身份,但却没能做到。 因为它实在是太香了。 而且不是那种众人以往认知的浓郁的酒香。 那是非常清淡却在空气中萦绕不散的味道。 甜美中又有着一丝清冷。 段立峥有些怔怔,这让他忍不住联想,如果月光有味道,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味道? “此为九酝春,”许凤娘微笑,“为公子小姐们的文会宴添彩。” “其味为春江花月夜。” 真的是春天的月光。 一直沉默的鱼斯年简直要击节感叹。 “有带新酒来吗?”朱鸾站起身看向许凤娘。 许凤娘点头,脸上神色有些复杂,“不过七品以上都没有新酒,所以只有七枝绿。” 七品以上的酒,只有十年前留下的那些。 “可以了,”朱鸾微笑道,“真把他们灌醉了,我还要送他们回去。” 在这个地方,她的声音听来不知为何令人怦然心动。 “新酒是……”段立峥怔怔问。 朱鸾揭开酒坛,沁人心脾的味道涌泉一般冲出来,笼罩在香气中的少女越发神秘,如同掌握着整个世界的秘密。 “这酒埋的时间太久,喝的时候就要兑入新酒,不然哪怕是九酝春,也会醉人的。” 朱鸾微笑着道。 她对他们而言就代表着整个世界的秘密。 段立峥心想。 朱鸾抬起手,一点点兑入新酒,并为除了梁子凉和朱玥以及晋阳公主以外的所有人倒满杯。 “小孩子要少喝。”朱鸾看着鼓起脸颊的梁子凉笑道。 随后她举起杯。 “大家一路上辛苦了,”朱鸾道,“庆祝我们顺利到达神都。” 不知是不是九酝春的酒香太过醉人,包厢里的气氛一时如梦似幻。 在那么艰辛残酷的旅程之后,众人的确打算在神都好好犒赏自己,但没想到这犒赏居然如此奢侈。 令少年少女们永远忘不了这在神都的第一夜。 除了晋阳公主,所有人脸上原本都有些紧张,但甘甜绵软的酒液入口,浑身的疲劳真的都仿佛散去,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奇妙的时间总是短暂,愉快的晚宴很快结束了。 不少人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杯,眼中有些不舍。 “我们回去吧。” 饭也吃完了,诸位学子自然是各自回神都安置的地方。 所有人站起身,回味着余香走出包厢下楼,朱鸾也微笑着跟在人群后。 段立峥跨出门槛,想到接下来可以回家了,终于松了口气。 只不过,他突然发现,自己身前,似乎少了什么……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一十六章 漫漫 段立峥一怔,感受了下身后的气息,舒了口气,原来是在后面。 他回头不经意问道,“朱瑛,你等下……” 他话没出口就打住了。 因为那名少女的确是在他身后没错。 但她站在门槛内。 在所有人都迈出了那道门槛后,她微笑着站在门槛内。 就像是在目送他们一样…… 不会吧…… 刚刚在宴席上朱戎也说了,白老太君和望溪先生已经都在下人们服侍下去了英国公府在神都的宅院。 望溪先生本来打算住在天策书院,但在白老太君的邀请下,在会试开始前都会住在英国公府上。 当然年华藏和鱼斯年也会同住。 这一点虽然让段立峥的心情有些复杂,但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望溪先生本身清贫,朱鸾的情况暂且不谈,他毕竟是英国公府唯一的嫡亲少爷朱戎的恩师,白老太君会邀请他去住也是理所应当。 他已经接受了这件事,却没想到就在所有人包括她的堂哥堂姐都准备归家之时,眼前的少女没有迈步。 没有离开红袖招。 同样没有离开的还有晋阳公主。 她站在朱鸾身后看向自己的眼神不知为何……有点同情。 “你……”段立峥看了眼身前已经准备去英国公府在神都宅院的朱戎朱玥,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怎么不走了?” 朱鸾笑了笑,“我今晚不回去。” 少女微笑道,“我今晚就住在红袖招。” …… …… 今晚,一整夜,住在,红袖招。 段立峥冷静地看着眼前和自己隔着一道门槛,像是主人送别客人一样对自己挥手的少女。 是的,他很冷静。 这个世界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比如说自己的未婚妻在安排完宴席后,准备在大周最大的风月场留宿。 事实上,这也是正常流程。 在红袖招吃了晚宴还不留宿的客人,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没钱,二是不招姑娘们喜欢。 至于家有河东狮的情况,一开始也很难在晚上喝酒到这个点。 所以这两条最重要,据传言所说,后者甚至比第一条甚至更重要。 哪怕没钱,只要能受红袖招的姑娘喜欢,破格留下过夜的也不是没有。 自己未婚妻的财力段立峥还没有弄清楚,但看眼前少女的那个样子。 哪里是不受欢迎,简直是受欢迎的不得了。 许凤娘身后已经有无数伊人好奇的打量这个备受自家大家优待的少女。 所以,这也很正常吗,留宿,过夜…… 过夜…… “怎么了?”朱鸾朝之前交代过的朱戎朱玥挥手告完别,朱戎脸上神情虽然也有些复杂,但还是在英国公府下人的催促上上了马车。 这让朱鸾也松了口气,她以明天一早一定回家为条件总算是说服了朱戎,但回头却发现段立峥还站在原地。 “立峥?”真准备投奔段府的洪山正要上车之际,却发现自己要投奔的对象还没来。 段立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深吸了口气。 然后抬起看向朱鸾,“那我也留在红袖招。” 少年微笑起来,一派要醉生梦死的架势,“在神都也住过那么久,想来我还没有在红袖招里过过夜。” “也是枉为少年了。”他叹道。 枉为少年是这么用的吗? “什么?”朱鸾还未答话,正要上车的洪山闻言险些摔下来。 “立峥,你……你……”看着眼前一门心思想要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徽州第一公子,洪山简直要语无伦次。 “抱歉,不过我之前有和下人们交代过,”段立峥看向洪山微笑道,“你直接跟马车到我大哥府上,报上名号就可以了。” “王管家会帮你安排屋子的。”段立峥宽慰洪山道,“不用担心。” 他担心的才不是这个! “还是说你也要留吗?”看着目瞪口呆的洪山,段立峥脸上有些困惑,“不过不知道有没有姑娘愿意……” “我先走了。”洪山抬起手制止自己这个朋友说出残酷的事实,深吸了口气钻进了车厢。 他没来过神都声名不显,可比不过段二公子的号召力。 这两未婚夫妻斗法,他还是离远点吧,毕竟酒也喝了,他还是要找个安全的屋子睡一觉比较好 “你多保重,”洪山隔着车帘心有余悸地说道。 这真是一个神奇的夜晚。 …… …… 门口的马车们都离开了。 红袖招大门前,此时只剩下面对面站着的朱鸾和段立峥,再加一个站在朱鸾身后的晋阳公主。 此时此刻晋阳公主看着段立峥的神情已经不是同情了,而是有点钦佩了。 不愧是登极境的修行者…… 不过和自己这位皇姐比起来…… “你也打算留宿?”朱鸾看向段立峥,神情喜怒难辨。 段立峥手指微动,尽量显得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怎么?”他微笑看着她,“不可以吗?” 事到如今段立峥也不知他是希望她支持还是反对了。 “我无意干预些什么,”朱鸾微微蹙眉,认真地说道,“不过你年纪还小,怎么说呢……身量未足……” 眼前少女每说一个字,段立峥的脸色就要再黑一分。 他只得伸手阻止,“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说法真是如斯熟悉,跟他大哥当年给他定规矩时的说法简直是一模一样…… “什么意思?”朱鸾问道。 晋阳公主在后面简直就要憋不住笑了。 “段二公子看来只是想找个房间睡一觉?”晋阳公主问道。 段立峥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朱鸾点头,笑了笑道,“那这里有很多不错的房间。” 怎么感觉这说法就像这里是她的家一样……段立峥心中的感觉越发不好了。 因为这的确是她的另一个家,晋阳公主看着眼前少年的神情同情地心道。 “那就还麻烦你推荐一个房间吧,”段立峥看着朱鸾道。 “竹窗阁最近有人吗?”朱鸾看向许凤娘问道。 许凤娘身边的跑堂一愣道,“之前一直无人,但昨天被两位公子给包下了。” “是么,”朱鸾微微一怔,沉吟道,“那我再想想。” “话说你晚上准备睡哪?”段立峥眉头一皱,终于想起最重要的事。 “怎么?”正在思考的朱鸾抬头望了他一眼。 “你要和我一起睡?”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月下 几乎是在眼前少女说完的一瞬间。 段立峥只觉一股更强大的寒意笼罩了他的全身。 不光是来自他身前,甚至还有从天而降的。 之前因为也不是什么秘事,段立峥和朱鸾说话是没有拉屏障。 此时他不敢往周围看,也不知听见这句话的其他人的感受。 但有一点还很明显的。 那就是四周一片死寂。 所有路人都失语了…… 段立峥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样一天,也没想到要因为这样的事遭受天罚。 不过…… 此时他无暇顾及四周的反应。 因为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 段立峥自己先被暴击了。 这样的地点,这样的话,最关键的是说出这句话的人。 “你……”年轻的登极境修行者没想到还有如此一种暴击登极境的方式。 听到的瞬间头脑一片空白,下一刻冷汗险些从段立峥的额头沁出。 真元,还有真元。 还好他还是个修行者。 然而当他调动真元好不容易平息下情绪,周围那股子有些熟悉的寒意却又再次袭来。 这次那寒意变得更加强劲,直接让段立峥打了个寒战。 外冷内热,冰火两重天。 这是什么酷刑吗? 段立峥看向对面神情认真毫不作伪的少女,觉得自己再不否认明天整个段家就要天翻地覆了。 如果传到他大哥耳中,家法就在前面向他招手。 不,你再不否认整个神都都要天翻地覆了。 晋阳公主感受着许凤娘等人身上的威压,无言地看向段立峥。 “你、你这说的什么话,”段立峥一开口,气息还是有些乱了。 当然只有高阶修行者才能察觉到。 “不是啊?”朱鸾笑了笑。 “我是问你晚上睡哪里,不是我要和你一起睡。”段立峥深吸了口气说道。 说完就后悔了。 他都说了些什么。 好在解释是解释清楚了,从未有过如此经历的少年有些绝望地心想。 下一刻,为了弥补之前的失误,段立峥拉开了屏障。 一失足简直要成千古恨了。 “我晚上?”朱鸾注视着他,“好奇这个?” 段立峥微微一愣,才发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不过说起来,只有他问,眼前的这名少女总是会告诉他。 段立峥恍然意识到这名少女一直以来对他是多么迁纵。 “之前的那些事在前,我担心你的安全。”段立峥叹了口气道,眼角余光看向站在朱鸾身后的许凤娘。 他的屏障防得了路人但决计挡不了她。 真实的理由要他怎么说出口。 “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段立峥笑了笑,“不过和之前在澹州说的一样,你可不能诓我。” 想起在徽州和这一路上的往事,他的心情突然平静了下来。 平静…… “安全的话你不用担心,”朱鸾看着他笑道。 “我今晚是要上许大家的床,整个神都不知多少人羡慕我还来不及。” 他果然是平静不了了。 段立峥无比冷静地心想。 …… …… 夜色越来越深,但是红袖招热闹不减。 神都是一个不夜城。 而红袖招就是神都夜晚里最美的风景之一。 但即便楼下如何觥筹交错灯火通明,红袖招顶层的上房区域却宁静非常。 淡淡的云雾萦绕在红袖招顶层,愈发衬托出这一空间的静谧。 红袖招的楼阁当年是天后娘娘精心设计而出,总共由天桥相连的四栋楼阁四面环绕,将天井和占地广阔的园子包在中央。 而同样四面环绕的顶层房间分东南西北四面,其位置精巧繁复,即便有天桥相连,楼道也有如迷宫,看着近在眼前的房间,下一瞬间却又好似出现在别处。 仿佛天上宫阙,今夕不知在何年。 顶层上房总共有十六间,名字全部为那位背后的神秘主人所取,来自于前朝苏大文豪诗词中所列的人生十六乐事。 “清溪浅水行舟;微雨竹窗夜话; 暑至临溪濯足;雨后登楼看山; 柳阴堤畔闲行;花坞樽前微笑; 隔江山寺闻钟;月下东邻吹萧; 晨兴半炷茗香;午倦一方藤枕; 开瓮勿逢陶谢;接客不着衣冠; 乞得名花盛开;飞来家禽自语; 客至汲泉烹茶;抚琴听者知音。” 红袖招最顶层的十六间房间的名字就分别为:行舟、竹窗、临溪、登楼、闲行、花坞、闻钟,月下、藤枕、开瓮、不着、名花、飞来、汲泉、知音。 这十六间房间极为难得,被称为红袖十六阁。 据说在里面睡一晚如同睡在云朵上一般的美。 神都的达官贵人如果能在红袖招的十六阁里留宿,是足以炫耀许久之事。 这样十六个房间,自然不光是花钱就能住上的。不同的房间入住有不同的要求,个别的房间还从不对外人开放。 但这依旧不妨碍神都的贵人们对红袖招上房的趋之若鹜。 今夜,在红袖招院子里喝酒的酒客们,在微醺之际,一如既往晕乎乎地抬起头,怀着满心的憧憬,望向那些仿佛位于天际的房间里的灯火,像是看着月亮边的星辰。 总觉得,今天晚上,星辰多了几颗。 有些房间的灯火,已经很久没有亮起。 “总觉得你怎么好像不在这常住。” 灯火下,朱鸾抱膝坐在一张绵软的大床上,透过轻软如烟雾的红纱,看着对面梳妆台正对镜梳头的女子。 “这几年住的比较少。” 许凤娘乌黑的长发水一般流泻在背后,她将其用木梳通透后挽到肩上,回头看着坐在床上的少女。 有月光从绝妙的角度射入,披在身着寝衣的少女身上。 红袖招十六阁之一,月下。 更是红袖招名动天下的许大家的房间。 许凤娘微微低下头,剩下话的被她藏在心里。 从英鸾公主离开之后,她就很少住在红袖招顶层。 因为这里有她与她太多的回忆。 哪怕喝尽那个人留下的九品烈酒,许凤娘都难以在这里入眠。 月光如梦似幻,眼前的一切,对许凤娘而言,也像是一个甜美的梦。 不过…… “话说你今晚真的要在我这里睡吗?”许凤娘看向朱鸾问道。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一十八章 竹窗 怎么?”朱鸾歪头看她,“难道许大家今晚有约了?” “你这丫头,”许凤娘好笑道,“我这刚回来,哪里来的约?” “这样看来之前还是有嘛,”朱鸾打趣道。 “约是有,但我去不去就难说了,”许凤娘眼风扫了朱鸾一眼,“再说了,有你在这,再大的约我也要推了呀。” 朱鸾被逗笑了,“那我可真是光荣。” 许凤娘又气又笑地看着今生这个形容稚嫩的少女,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喝醉了,赤着脚闹着要在红袖招楼顶看月亮的女孩子。 她的心中有点甜,又有点苦。 看来她今晚能久违睡个好觉。 十年了,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我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在许凤娘耳边响起。 许凤娘心头一抽,猛然抬头看着坐在床上的朱鸾。 “怎么了?”朱鸾注意到她的眼神,看向她问道。 许凤娘从微微的失神中缓过来,看着眼前少女担心的目光,她指甲掐如掌心,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没什么,对了,都被你带偏,险些忘了刚刚想和你说的话。”她有些懊恼地说道。 “什么话?”朱鸾眨眨眼睛。 “就是你在这里住的事,”许凤娘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愿意住在我这里我的确是很高兴没错。” 许凤娘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汲泉那里,我们一直都有打扫。” 朱鸾一怔。 红袖招十六上房之一,汲泉。 那是,英鸾公主的房间。 “在这十年里,从未有其他人住过,”许凤娘轻声道,“但我们一直天天打扫,所有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 只为了一个,原本永远不会归来的人。 “你回来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入住。”许凤娘静静看着朱鸾道。 朱鸾怔怔看着她,心头有些发热,随后微笑着低下头。 “真好,”她轻声道。 有人等她回来真好。 “是啊,”许凤娘眼角也有些发红,“真好。” 那个一直被打扫的房间,能再次迎来等待的人真好。 “所以要去住吗?”许凤娘微笑看向朱鸾。 “唔,”朱鸾沉吟了一下,“今晚还是在这里吧。” “是么,”许凤娘一愣,“是因为……” “以后还有很多的日子能去汲泉,”朱鸾笑道,“今晚毕竟难得机会难得,能和晚上无约的许大家说说话。” “你啊……”许凤娘无奈地看着又在打趣的少女。 “话说那个我不在的时候守护红袖招的存在……”朱鸾沉吟道,“今晚不能去看吗?” 在为段立峥安排完房间后,朱鸾原本想要去被红袖招更深的地方看看,但许凤娘阻止了她,坚持要她先休息。 “您想必也猜到了一些,”许凤娘看向朱鸾是,神情有些复杂,“不是不可以……只是……” “那个对您的身体恐怕会有影响。”她凝视着朱鸾缓缓道。 “小姐,您的身体情况现在不是特别理想。” 虽然之前在马车上有休息,但是多日的损耗在艰苦的旅程中是很难恢复的。 她现在急需休息。 而且从这名少女之前的叙述中,虽然她多有掩饰,但许凤娘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朱鸾今生身体情况的问题。 如果这么快接触到那个存在…… 许凤娘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她能察觉到的东西比他们这些人要多的多。 哪怕是其他人司空见惯的场景,对于这名少女的意义恐怕也不同。 许凤娘不想冒险。 “您的神魂……”许凤娘看着朱鸾欲言又止。 对于许凤娘不能用和对待晋阳公主一眼的说法了。 “我明白,”朱鸾点了点头,“我今晚会好好睡觉,明天早上去看吧。” 许凤娘舒了口气。 “不过这个时候,如果青岩在就好了,”朱鸾松开抱膝的手,脱下了脚上的短袜,坐到床边,像是不经意一般说道。 许凤娘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手指一震。 “吃几幅青岩的药肯定能好的快,”朱鸾说完,看了许凤娘一眼。 “青岩的话……现在不在这里……”许凤娘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 “是吗?”朱鸾看向她,“那他……” 指甲扎入掌心,许凤娘微微低下头,乌黑的长发挡住了她脸上的神情。 许凤娘闭了闭双眼,抬头看向朱鸾道。 “我和不正,过两天带你去见他。” 朱鸾凝视着许凤娘,点了点头。 “好。” 她抬头看向窗外的月色,不知在想些什么,下一刻收回视线。 看着静静坐在床边少女洁白的脚踝,许凤娘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在她进入月下阁之前心腹悄悄和她说的话突然从许凤娘脑海中划过。 “段二公子这边安排到了东面的花坞阁,”许凤娘道,“在二公子的授意下,指派了两名小厮去服侍。” 朱鸾笑起来,“花坞阁很漂亮,希望他能喜欢。” “我觉得他会的,”许凤娘应道。 不过如果你过去,也许能有一个更花团锦簇的夜晚。 当然这句话她是不会说出口的。 “小姐,”许凤娘静静凝视着朱鸾问道,“您不去住汲泉阁真的只因为是要和我说话吗?” 朱鸾怔了怔,轻轻一笑,看向坐在梳妆台边的女子,“凤娘,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许凤娘道,“只不过你以往每次留宿,一般都会住在汲泉。” 她深深注视着少女流光溢彩的眼睛,顿了顿道。 “如果不住在汲泉……也会住在竹窗。” 月下阁内安静了下来。 汲泉阁和竹窗阁,是英鸾公主最为中意的两个房间。 而这两个房间…… “因为汲泉阁和竹窗阁,”朱鸾看着许凤娘轻声道,“离的太近了一点啊。” 虽然入口位置随机关千变万化。 但只有她们这些深谙红袖十六阁位置的人才知道。 汲泉阁和竹窗阁,有一面墙相连。 “你……”许凤娘看着神色宁静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气,“一开始就知道?” 知道那个住在竹窗阁之人的是谁? “是,”朱鸾点头。 她知道他在。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一十九章 遇见 “花坞……” “花坞……” “花坞……在哪?” 站在红袖招顶层的天桥上,段立峥攥着手心里的纸条,有些茫然地看着云雾缭绕的走道。 他清楚地记得,眼前这个拐弯他在一刻钟之前才刚刚经过。 月光打在他手心里的地图上。 据带他来的小厮所说,这上面画的是子时到子时三刻之间,从顶层东面入口通往他今晚的房间花坞阁的路线。 他听的时候没太注意,只以为那小厮是在告诉他当时的时间。 毕竟路线可能有多条,但怎么说也不可能发生变化。 难道房间还会跑吗? 却没想到…… 这真的是子时到子时三刻之间的路线。 只在……这个时间段内才成立的路线。 红袖招的房间…… 是真的会跑。 因为……段立峥看了一眼天上微微偏西的月亮。 在超过子时三刻的现在。 他,找不到自己的房间了。 段立峥不过是贪恋月色在天桥上驻足了一会儿,就陷入了如此狼狈的境地。 多么的现实。 段立峥凝视着眼前的走廊,目光微凝。 走到现在,他心中多少有了些猜测。 房间嘛……大抵还是不可能跑的。 不一样的是这些通往房间的走廊。其中恐怕暗合墨家的机关术,甚至…… 甚至还有阵法。 设计这个顶层走廊之人,恐怕是一位举世少见的阵法大家。 只不过……段立峥做梦都没想到,居然会有阵法高手会将这样的绝技用在歌舞行顶层房间的布局的上……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做这样的事啊? 段立峥想起之前他和带路的小厮说他想一个人走走时,那小厮有些惊讶的眼神,有些追悔不已。 “这位公子,不好意思,这边先确认一下,”记得当时那小厮是如此说的。 “您的确是登极中期的修行者对吗?” 段立峥虽然点头了,但心里还是有些奇怪,心想散个步和是不是登极有什么关系。 现在想来,就是他点头了,那个小厮才敢放他一个人。 段立峥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幽深长廊,心中有些感叹。 如果不是登极的修行者,孤身一人身处这个走廊,别说找不到路了,恐怕会被困死在这里。 红袖招,果然深不可测…… 不如说,神都,真的深不可测。 即便在这里住了两年,但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对神都并不够了解。 早知道应该和他那些酷爱交游的同窗多打听打听了。 红袖招顶层房间的特别他之前有所耳闻,却从未在意。 如果当初他肯多听两句,恐怕此时也不会被困在这儿了。 至于现在…… 段立峥抬头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眼前的长廊。 每个房间,都像是隐藏云雾中。 宛如鬼打墙一般,绝妙的障眼法。 但不要小瞧他。 段立峥心一横,闭上了眼睛,大无畏地朝前迈去。 今晚,想睡个觉,真是太不容易了。 他当时胆子就应该大一点,不管那女人说什么,直接承认得了。 …… …… 早知道跟她一起睡就好了。 还真是错过了一个机会。 段立峥扶着冰冷的墙壁苦笑。 远方的廊壁上的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光,不会太亮,也不会太暗,恰到好处地烘托出长廊的神秘高华。 不管走上几次都让人想要赞叹设计者的厉害。 整个顶层完全像是一个别样的空间,营造意境的手段一绝。 在神都这样一个繁华又喧闹的地方,那个人居然硬生生创造出了一个别样的世界。 外界喧嚣一概不闻。 在这里,可以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如同空中的世外桃源。 越往里走段立峥就越能明白神都人对所谓的红袖十六阁趋之若鹜的原因。 只不过…… 自己也走的太久了一些吧。 对于已经在这样的长廊摸索了快一个时辰的段立峥而言,眼前的景色虽然不会腻,但他更想见到朱鸾推荐给他那间房间的景色了。 人生十六乐事,想必每个房间都是不一样的风景。 但去花坞阁的路……到底在哪里? 段立峥再次闭上眼睛。 极为朦胧的浓雾之中,属于高阶修行者的敏锐触感中,他突然感受到一丝不一样的地方。 在淡淡的云雾深处,仿佛有清爽的凉意袭来,又好似寒岩中渗出一般的醴泉的甘甜。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让他觉得非常舒服。 段立峥闭着眼睛顺着那股感觉抚摸着墙壁往前走去。 正在这时,他的手掌下传来微微的震动。 段立峥霍然睁开眼睛。 下一刻,天翻地覆。 眼前长廊的风景陡然一变。 而在淡淡夜明珠的光华中,一扇木门突然出现在走廊尽头。 一个房间出现在段立峥的眼前。 段立峥有些喜出望外地瞪大眼睛,定睛朝前看去。 然而下一刻,站在走廊上的少年愣了愣。 一个竹牌的悬挂在房间门上,上面镌刻着两个篆字。 不是花坞。 而是。 “竹窗。” 竹窗。 段立峥念道,脑海中突然回想起那名少女的话。 “竹窗阁最近有人吗?” “之前一直无人,但昨天被两位公子给包下了。” 这里就是,朱鸾原本打算安排给他却已经被人先定下的那间竹窗阁。 没想到他兜兜转转一整晚,没有找到花坞,却误打误撞找到了竹窗…… 这恐怕也算是一种奇妙的缘分了。 这里…… 凝视着不远处古色古香的竹牌,段立峥心中却突然腾起一股古怪的感觉。 如果是走错了别的房间,他早就转头离开,此时恐怕已再次踏上寻找房间的道路。 深夜到访别人的房间还打搅对方显然是不通礼数的。 明明深知这一点,但他像是难以控制自己的脚步一般朝前方走去。 等段立峥一回神,却已经站在的竹窗阁的门前。 明亮的月光突然突破云层,明晃晃地站在了竹窗阁的门上。 段立峥看着印在光滑漆面上的自己面容的倒影,突然如梦初醒。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 段立峥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微微转身,正要离开。 只听吱呀一声,眼前的木门突然应声而开。 段立峥一怔抬头望去,一个人影站在他的面前。 月色映照在白玉上,发出温润的光。 第一百二十章 对话 月亮躲入云层中,周围的空间瞬间变得半明半暗。 然而眼前男子脸上的白玉面具依旧温润,洁白的好似枝头的白雪。 而他的眼睛,却是雪原上的迷雾。 跑堂小二的声音再次在段立峥的耳边响起。 “之前一直无人,但昨天被两位公子给包下了。” 正担忧自己的贸然举动打扰到这里的住户,准备转身离开的段立峥,此时此刻脚却像生了根一般站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原来,是他们。 原来。 是他。 少年凝视着眼前的那个他并不熟悉,却无法当做没看到的身影,神情有些复杂。 他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这样的情境下。 再次见到他。 段立峥看着一言不发站在门框里的男人。 宋怀竹。 说起来,其实他们前不久才见过。 也就是两天前的事,但那到底算不算见过,还得另当别论。 因为他与宋怀竹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也没有特意看对方一眼。 他与宋怀竹,并无交集。 如果真的有……也只有她在的时候。 是的,她在的时候。 段立峥心头突然一震,霍然抬头。 这还是第一次,他和宋怀竹在朱鸾不在场的时候相见。 段立峥在打量宋怀竹的时候,宋怀竹也在静静看着他。 “请问,段二公子有什么事吗?”宋怀竹凝视着站在自己房门前的少年,眼中喜怒难辨。 段立峥没有想到,居然是宋怀竹先开口。 就如同他没有想到,竹窗阁的门会突然打开一般。 不过想来,房门也不可能自己打开。 此时看着站在面前的宋怀竹,段立峥突然觉得一丝尴尬。 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先走到了别人的房门前。 “抱歉,是我走错了地方。”段立峥凝视着宋怀竹雾霭迷深的眸子缓缓道。 “这样,”宋怀竹开口道,“她安……” “嗯?”段立峥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 “段二公子将入住的房间叫什么名字?”宗师的话尾收的滴水不漏,之前那句话仿佛没有出现过一般。 “是花坞阁,”段立峥道,下一刻静静地笑起来,“听说是个花团锦簇的房间。” “只不过我第一次来这里,一时间找不着地方了,”他苦恼地说道。 “是么,”宋怀竹面具下的眸子依然深邃如渊,难以看出情绪。 “花坞阁的话在西面,”他低头看向段立峥静静道,“这一片都是东面的房间。” “是吗?”段立峥愕然道。 宋怀竹点头,“在一刻钟之内走出这条长廊,西南方走坤位三十步,转艮位十五步,再转离位七十步,就能到了。” “原来如此。”段立峥恍然大悟道,俯身行礼,声音诚恳,“多谢前辈指点。” “不谢,”宋怀竹淡淡道,“第一次来的确容易迷路,毕竟是……” “毕竟是?”段立峥抬头看他。 宋怀竹一直雾霭迷深的眸中一瞬间闪过了段立峥难以理解的情绪,下一刻却又恢复了原样。 “没什么,夜深了,还希望段二公子能早点找到房间。”他静静道。 不要再在走廊上乱晃了。 不知为何段立峥总觉得他下一句话仿佛是要接这个一般。 但下一刻,宋怀竹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再次开口道。 “另外,这走廊的变幻时间较短,段公子在走路的时候……” 他顿了顿,“不管再经过什么房间都不要停下来去看了。” 这是…… 什么意思? 段立峥抬头看着在宋怀竹背后若隐若现的竹窗二字,神色微凝。 下一刻,他点头道。 “在下明白,这里就不再叨扰了,告辞。” 宋怀竹点头,也没再看段立峥。 两人同时转身。 段立峥走向走廊尽头,他的背后响起关门的声音,段立峥朝前迈出脚步…… “宋公子。”段立峥背对着竹窗阁突然开口。 身后的关门声停了下来。 他没有再叫前辈。 宋怀竹薄冰质一般的声音传来。 “何事?” “虽然这么问非常失礼,”段立峥凝视着走廊尽头的夜明珠,静静开口。 “你为什么在这里?” 身后沉默了一瞬。 随后传来男子冰凉无暇的声音。 “你想问什么?”宋怀竹静静道。 以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和境界的差距,其实他可以直接问出一句。 你以什么立场在问。 但宋怀竹却没有那么说。 段立峥为什么会这么问,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宋怀竹选择直接问。 虽然深不可测,但宋怀竹的确是段立峥见过的,最特别的宗师。 如果不是在别的地方遇见,段立峥想必会很欣赏他。 也许他们可能成为朋友。 但现在…… 段立峥身侧手指微动。 也许从最初就没有其他可能。 如果没有那一层因缘,他们也许根本不可能遇见。 “你是因为她,才住在这里的吗?”段立峥开口问道。 既然宋怀竹直截了当,他也不惧于直截了当。 空气再次静默,甚至还有些寒冷。 “她是谁?”下一刻,宋怀竹背对着段立峥问道。 段立峥有些惊讶,这对于他们本是无需问的事,为何此时这人要如此问。 段立峥眉头微蹙,“当然是朱瑛。” “不是。”宋怀竹道。 段立峥微微舒了口气,下一刻,他张了张口,像是想问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你会去见她吗?”段立峥很想这么问,但最终没有开口。 他并没有这样的资格。 “你在在意什么?”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宋怀竹开口问道。 “我从未过问过你和她的关系,”段立峥苦笑,“虽然我的确在意。” “但我没有资格。”他坦诚地说道。 “你有。”宋怀竹背对着他静静道。 她是,他的未婚妻。 段立峥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的神色渐渐凝重。 不管宋怀竹为何在红袖招,他为何在神都的理由都不容置喙。 摆在他们所有人眼前的。 会试。 “以我现在的境界,说这样的应该是大言不惭吧。”段立峥静静道。 “你说。”宋怀竹道。 神都的夜晚,少年和男子背对背,月光打在两人中间。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段立峥静静道。 宋怀竹背对着他没有说话。月光下他抬起头,耳边却突然响起一个稚嫩少年的声音。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二十一章 床边 没有实现的誓言是这世上最痛的毒药。 但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任何感觉。 连那是谁的声音都已经想不起来。 两个人同时转身。 月亮藏入乌云,段立峥看不清宋怀竹的神情。 他以为眼前的男人会沉默很久,但真正的停顿也许只有短短一瞬。 两人之间时间的流速甚至都变得不一样。 下一刻。 “嗯。”宋怀竹应道。 段立峥说出那句话的瞬间,虽未曾设想宋怀竹的反应,却也没想到眼前人是这个反应。 这是什么意思? 他如此想,正想如此问。 宋怀竹微微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 “那就保护好她吧。”宋怀竹凝视着眼前的少年的眼睛静静说道。 无论遇到什么。 他还有机会。 眼前男子的眼中有着最深的雾霭,但那一刻段立峥莫名有一种错觉。 眼前的男人像是在透过他,看着另外的什么人。 宋怀竹眼中明明没有喜怒,但眼神却让段立峥心头一窒。 他看着他。 像是看着一个没有实现的梦想。 但这样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下一刻,所有温度再次从眼前的年轻宗师身上消失了。 快的像是段立峥一个人的错觉。 眼前的男人将所有的一切都藏在那张白玉面具之后。 这个人的假面太过厚重,想要剥下的他的面具,此时此刻的自己是无能为力的。 段立峥深刻地了解了这一点。 同时他意识到他们两人能进行的对话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并不知道如果到了会试场上,他是否能和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的抗衡。 更不知道那个女子会怎么面对这位年轻的宗师。 段立峥很清楚,朱鸾远比他所了解的更加强大,但同时他也明白,那个女子所在的世界是多么残酷。 那名女子,总是想要保护所有人。 她不认为自己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她有着克服前所未有困难的勇气。 而在她身边被她吸引的他。 能做到的,真的只如这个男人所说。 唯有尽自己所能的去保护她。 不是什么责任,不是什么主义,不是什么心理,不是什么一厢情愿。 这是只是现在的他,只是十五岁的他,出于自己内心的一个愿望。 最后看了一眼眼前少年变得坚定的眼神,宋怀竹闭了闭眼睛,重新转过身。 “一刻钟快过了。”他背对段立峥静静道。 言下之意,你再不走,就得重新再和你说一遍路线了。 段立峥怔了怔,朝眼前宗师再次行礼。 “告辞。” 下一刻,无人再停留。 段立峥转身朝走廊尽头掠去。 这个夜晚发生的事是真是假无人得知。 但这一次,别的不提,他总算是能找到房间睡觉了。 …… …… 少年离开了。 竹窗阁的门打开了又合上,宋怀竹往房内走去。 竹窗阁内部的陈设很是简洁,房间深处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以湘妃竹为材料制作而成的,做工精巧的竹床。 最有趣的是,这张竹床上的竹子,是活的。 宋怀竹耳边传来竹叶的婆娑声,他微微抬头,竹床栏杆上的竹枝生机盎然,在柔和的光线下碧绿欲滴。 无处不见设计这间房间之人的别出心裁。 躺在这张床上,犹如躺在竹林中一般。 空气中弥漫着鲜竹的清香,无论何时,都能让人眉目清凉,心情舒畅。 床上铺就的棉被并不是绸缎,而是细腻的棉布,像是被洗用过多次,看着就非常柔软,散发着难以言说的幽香。 看到这样的画面,由不得人想去睡一睡,躺一躺。 本该如此。 宋怀竹默默地朝竹床边走去。 就在这时,一边响起一个幽幽的男声。 “明明都听见人家在楼下说给未婚夫安排到花坞阁了,你还问人今晚住哪?” 宋怀竹停下脚步,偏头看向窗边的竹案。 披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袈裟正跽坐抄经的和尚提起笔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说道。 “雪斋……”宋怀竹声音有些无奈。 “怎么?我说错了?”雪斋和尚微微一笑,“还是说宗师听不见?” 雪斋和尚默默看向床边曾经被宗师气息波及到而掉落的几片竹叶。 宋怀竹注意到他的视线,默默调转身体,照原路走回床边,注视床上的被褥一眼。 然后。 正襟危坐。 …… …… “你真是够了。”雪斋和尚看着一动不动坐在床边的男子,简直无话可说。 一如既往的姿势。 一如既往的让他无话可说。 “你还是准备在这里坐一夜?”雪斋和尚深吸了一口气,无语地看着不远处像是一座雕像一般坐在床边的男人。 每看一次雪斋和尚都觉得自己的禅心受到了挑战。 “为何你今夜如此大惊小怪,”宋怀竹看向他静静道,“又不是第一次。” 正因不是第一次,才让雪斋和尚无言以对。 “正因不是第一次,才让我无话可说好么?”雪斋和尚深吸了一口气。 “每年都要花这么大的代价来住,”雪斋和尚眼中的星海无情地瞪视着坐在床边的男人。 “然后你每年都是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雪斋和尚用冰冷的视线看着宋怀竹,“你告诉我,既然你不睡到这里来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宋怀竹默默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雪斋和尚垂下眼帘,叹了口气。 “你想要来这里住的理由我不是不明白。” 不如说他非常的明白。 “你应该知道,”雪斋和尚眉头微蹙,“即便只是竹窗阁,预定也需要我和师父花费不小的代价。” “抱歉,”宋怀竹看向他道。 “我不是在意这个,”雪斋和尚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师兄。 只不过。 “既然房间已经定下了,你躺一下是会死吗?” 房间是用来睡的,不是用来坐的。 花那么大代价定下房间,结果这人从始至终都只是在床边坐着。 每一年都是如此,日积月累,让一直旁观的雪斋和尚终于忍不住了。 宋怀竹入定一般坐在床边,眼神有些为难。 “我……” “都那么多年过去了,”雪斋和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算有什么该散的也散的差不多了。” “要不要在这床上打个滚试试看?”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w。4m. 第一百二十二章 热闹 年轻的宗师沉默了。 “你能不能让一个房间发挥它应有的作用?”雪斋和尚步步紧逼。 “这样已经足够了。”沉默一晌,宋怀竹轻声道。 已经,足够了。 看着眼前男人一本正经的面容,年轻的和尚只余叹息。 这个人啊…… 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他只是希望这个人能 《英鸾》第一百二十二章 热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忍 就在小厮开门的一刻钟之前。 红袖招作为一家歌舞行,而不是纯粹的夜晚营业组织,白天也是会开门的。 但早上开店的时间是比较晚的,毕竟也要顾忌到昨晚热闹了整夜还在熟睡的客人们。 在上一代老板对手下的宠爱下,连带着店里的人的作息,也在日复一日之中变得慵懒起来。 其中 《英鸾》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四章 道路 日光明晃晃照满整个房间,将整个月下阁烘烤的温暖如春。 明亮的光线照在坐在床边沉默的少女身上,在她的长睫上落下细碎的光。 沉默只有短短的一瞬,朱鸾抬头看向许凤娘。 “我怎么会不忍心,”少女笑了笑道,“我向来是狠得下心的人。” 你狠的下心的对象是你自己向来不是别 《英鸾》第一百二十四章 道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早茶 正要起身的许凤娘闻言险些要跌回床上。 在这些奇怪的地方就不要保持原样了…… 真的。 把她刚刚的心情还给她。 “怎么了?”朱鸾回头一笑。 少女的笑容在瞬间驱散了整个月下阁的阴霾。 “不管要干什么,都得先吃饱不是吗?” 你说的好有道理……简直无法反驳。 许凤娘失笑,下床挽起头发。 看来要叫厨子准备双倍的早膳了。 “对了,”朝门边走去的朱鸾想起什么停下脚步。 “晋阳就让她多睡会,不过记得让人到花坞阁请立峥下来吃早饭吧。” 素来习惯早起的段二公子此时恐怕早就在房间里等急了。 朱鸾笑了笑,不知道他昨晚睡的如何。 …… …… 段立峥昨晚睡的其实是不错的。 这间历经艰辛找到的房间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新奇又舒适,居于其中,犹卧云上。 虽叫花坞,花却安排的恰到好处,在清雅香气的包围下,整个人像是浸泡在百合水仙再加莲子熬成的泉水之中,五脏六腑都好似被涤荡了一遍一般。 虽然房间如此舒适,但天蒙蒙亮,段立峥还是习惯性地睁开了眼睛。 昨晚睡的比较晚,早晨醒来的也早,但不知是不是这间房间的效果,这一路上旅途的疲惫已经一扫而空。 只不过…… 枯坐房内许久,段立峥有些不知所措。 他知道这样的地方早上其他人醒的都是比较晚的。 在了解这层楼的结构后,段立峥此时是不敢再随意踏出房门了。 昨日等在房间内侍候起居的小厮有说过,这边的朝食都是下楼去吃的,明日早晨会有人来安排。 段立峥每日吃朝食的时间并不早,只不过他习惯在用膳前先练剑。 但他实在是不敢在这间房间里练剑,生怕剑气损坏了这间房间的布置。 房间内倒是有不少供人解闷的摆设,只不过段立峥此时没有什么心情把玩。 如此枯坐在房间里,他总是会想起昨晚在竹窗和那个男人的对话。 和他那个久久不能让段立峥释怀的眼神。 宋怀竹当时,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呢? 还有一点段立峥一直没有去深想。 为什么宋怀竹一个宗师,会时不时的出现在朱鸾身边呢? 各种各样的想法在段立峥脑海中纠缠,所以当敲门声响起时,坐在窗边的少年简直是如释重负。 终于可以下楼吃早饭了。 这让段立峥的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当然,如果他知道楼下有什么在等着他,恐怕是不会有这样的好心情的。 …… …… “立峥,你来了。” 段立峥走下楼梯,空无一人的大厅里只有一桌坐着人。 朱鸾坐在桌边和他打招呼。 段立峥扶着楼梯望去,觉得眼前这景色真是没有真实感。 他们居然真的就这样到了神都,而他居然在神都的早上,看到那个坐在桌边言笑晏晏的少女。 最重要的是,还是在红袖招的大厅看到这一幕。 自己……还真的在红袖招睡了一夜了啊。 奇妙的夜晚过去,但到了早上,就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想起他昨夜冲动做出的决定,段立峥头皮有些发麻。 昨夜他临时起意,也没让洪山带什么话回去,也不知会不会发生什么。 不过看着空无一人的红袖招大厅,段立峥又松了一口气。 毕竟只是上午,昨日在红袖招的人还未起。昨晚进城也很晚了,不过是睡了一夜。 想必就算有什么消息也还没来得传开。 大哥清晨还要上早朝,之后更是公务繁忙,一般在朝堂廊下吃一顿皇家提供的朝食,也就是所谓的廊下食就会直接去衙门。 即便作为尚书,下午不值守,但他也往往要处理政务到日暮时分。 哪怕今日他在寻常时间回府,但段立峥只要在午时前回到段府,就根本不会和兄长遇上。 昨晚段立峥虽是一时冲动,但的确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敢于做出这样的决定。 现在看来,虽比他预计离开的时间晚了点,但吃完早饭回府,一切都还在他的计划范围内。 时间是绰绰有余。 思至此,段立峥看着楼下一人独占桌子的朱鸾,怀着余裕的心情走下了楼。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他微笑看着抱着茶杯坐在桌边的朱鸾。 “大部分人还在睡。”朱鸾环顾了下四周笑起来,“凤娘帮我去厨房找早饭去了。” 还在睡? 段立峥看向空荡荡的四周。 的确偌大的大厅里,只有一个睡眼惺忪的小厮朝紧闭的大门摇摇晃晃地走去。 段立峥第一次在这样的地方留宿,但还是对鼎鼎大名的红袖招这样的清晨感到惊奇。 这不光是开门时间的问题,还需要老板足够宽厚才能做到这一点。 要知道他从朋友同窗口里听说的不少歌舞行,别说跑堂和小厮,连地位低一些的姑娘,大清早也会被拖起来做这做那,哪怕根本没有什么生意。 “这家老板还真是不计较这些,”走到朱鸾身边道。 “嘛,毕竟这里从以前开始,实行的就是人性化管理,”朱鸾不以为意地笑起来。 什么管理? 段立峥摇了摇头,又是他听不懂的话,到了神都她还是没变。 但她的这股子随意却永远能让他觉得无比放松。 正说着,许凤娘端着一个大托盘从不远处走来,托盘上满满当当摆满了各式餐点。 段立峥简直是不知要感叹自己这未婚妻的能吃,还是能让许大家亲自上菜的能耐。 他微笑着摇头,正要在朱鸾身边坐下,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激烈的敲门声。 “居然这么早就有客人来了吗?”段立峥一边坐下一边惊奇道。 “唔,也有这样的人吧,”朱鸾将一个茶杯放到段立峥面前,随后注意力就放到了许凤娘手中的托盘上。 神都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啊。 段立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瓷杯凑到唇边。 他正要喝茶,不远处突然传来小厮惊慌失措的声音。 “段……尚书大人?” 噗嗤一声。 段立峥呛到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在意 大清早看到身着官服的人站在门口,哪怕是红袖招身经百战的小厮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还……真是大胆呢。 身为红袖招的小厮,自然不是第一次见到高官。 当然对方的官位是挺高的,不管怎么说这官服可是红色的呢。 官位至少是四品以上的红袍大员呢,啧啧。 虽然红袍大员不那么常见,但让这位阅官无数的小厮惊讶的是,居然会有大官在大清早来红袖招。 当然现在这个时间也不早了,但要知道今天可不是休沐日。 看眼前这人官服周整的模样,不会是下了早朝就直接过来的吧? 天啊,这也太心急了吧? 阅官无数的小厮真是不咋舌也不行了。 就算红袖招不会泄露前来享乐的官员的身份和言行,但大家都是大人物了,该遮掩的还是会遮掩的。 哪有人会穿着官服直接来的? 越大的官,就越会穿得不起眼,趁着夜色直接坐着马车进来好么? 顺便一提红袖招有专门的通往地下的车马道,据说是某个大人物的设计,被他们背地里的主子称之为什么地下停车场。 乘着马车直接开进去就能从地下悄悄上来,离开时也能直接从里面坐车离开。 大人物们不显山不露水就能来个红袖招一夜游。 既体面,又便利。 这也是红袖招受朝廷重臣趋之若鹜的原因之一。 这都载初爱惜羽毛的红袍大员也不该这么早跑过来…… 门板缝隙里看到的人影背光,小厮一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外面管家模样的人敲的愈发急切,他只好一边喊着来了来了伸手去下门板。 话说这么早又这么急,这是楼里哪位姑娘有这么大的魅力? 不应该,最近没听说…… 而且许大家也刚回来,消息还没放出去,还有谁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小厮一边嘀咕着一边卸下门板。 外面的光线一股脑涌入,显得那人身上的官服愈发红艳。 还真是官服啊,这还真是新鲜,这也就是什么都不懂的新官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吧…… 上一次有穿着官服的官人来还是英鸾公主诓她那未婚夫…… 她那未婚夫…… 在红袖招干了十几年的小厮倒吸了一口凉气。 明晃晃的日光下,容颜如玉的青年站在红袖招的门口。 小厮揉了揉眼睛,有一瞬的恍惚,仿佛脑海中的画面重现。 身上官袍的颜色已经不一样,但眼前这一幕却跨越了十年的光阴。 只有不一样颜色的官服提醒着这难以置信的现实。 这不是他的错觉。 这太有冲击力的事实让小厮脑中一片空白,惊叫声脱口而出。 “段……尚书大人?” 他看见了什么? 当今吏部尚书大清早的来了红袖招? 没等小厮的惊叫声过去,啪的一声椅子倒地的声音从大厅传来。 那声音实在够响,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激灵。 只有那个握着筷子安静吃饭的少女除外。 “大哥……” 段立峥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外的身着官服的男人。 第一次留宿红袖招,大清早却发现自家的长兄站在门口的惊恐,非亲身经历者不能明白也。 但即便再给段立峥十次重新思考的机会,他也猜不到段浩初会过来。 还是上完早朝穿着官服直接过来。 瞠目结舌的小厮,目光在这对兄弟间逡巡,面露一丝了然,但眼中还是不解。 许凤娘神情也有些愕然,下意识就看向了坐在桌边的朱鸾。 “大哥……这是为……” 段立峥深吸了一口气,没说几个字就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 段浩初抬头看了一眼红袖招的牌匾,目光微凝。 下一刻,他闭了闭眼睛,跨进了红袖招。 但却没有走近段立峥等人所在的桌边。 段浩初站在十步开外,视线停留在自己同父异母的幼弟身上。 “还能为什么?” 而立之年的男人一声轻笑,醇和的声音在红袖招大厅扩散开。 “我来接你回家。” “这样……”在兄长温和的视线下,段立峥耳根有些发热。 “立峥长大了,”身着红袍的年轻朝臣微笑看着他,“也到了会夜不归宿的年纪了。” 段立峥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长兄如父,他父亲过世的早,虽然段家家教森严,但在过往的人生中,他还从未违背过兄长的教诲。 因为兄长说的话做的事总是对的。 仅凭一己之力成为大周最年轻的尚书,段立峥从小就敬仰着段浩初。 上一次兄长离开之时,还说等待着他乡试的好消息。 但他不仅乡试没有拿到解元,刚回到神都还直接被兄长抓了个正着。 果然兄长就是兄长,真是不能抱任何的侥幸心理。 段立峥内心极为狼狈,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大厅内一时陷入死寂。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一声女子的调笑声突然传来。 “我说驸马爷,你这管的也太严了吧?” 段浩初和段立峥闻声望去,却只见许凤娘站在桌边捂嘴轻笑。 “像段二公子这般年纪的公子,真是整个神都城都找不到比他更规矩的了,”许大家摇头叹道,“别说留个宿,更出格的事多了去了。” “还是说驸马爷这是看不起我们红袖招?” 许大家冷笑地打量着段浩初,“怎么?觉得这里会带坏你家兄弟?” 段浩初微微一怔,随后笑道,“哪里的话,许大家这就折煞我了。” “当年,还承蒙许大家照顾。”段浩初拱手行礼。 当年? 一旁的段立峥微微一愣。 在他的映像里,为人方正不苟言笑的大哥是极少去歌舞行和酒楼的。 哪怕去也是应酬在那坐着应个景。 但怎么看上去大哥居然和许大家认识? 许大家虚虚摆了摆手,“奴家可当不起尚书大人的礼,尚书大人这才是折煞奴家了。” “不过段二公子也是有亲事在身的人了,”许大家道,“尚书大人好歹给人家留几分面子。” “亲事……”段浩初目光微沉。 “正因有亲事,更需要考虑到自己未婚妻在不在……”段浩初沉默了一会儿,重新笑着道。 “他未婚妻不在意。” 一个少女的声音打断了他。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二十七章 存在 “探花郎怎么穿着官服就来了。” 许大家插着腰站在红袖招的楼梯上,瞪着站在楼梯下的一对男女说道。 “抱歉,小子不知……” 第一次踏进这种地方的少年书生有些拘谨地抬头,为难地看向身边的女子。 果然就应该像他之前所说,先让他换一身衣服在来的…… “算了,”那个站在台阶上的美丽女子叹了口气,“想来你也不懂这些。” 年轻的探花郎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赔着笑脸。 “真是的,就算探花郎不懂,你也该……” 许大家对台阶下笑眯眯的女子怒目而视,“这可是关乎官人的体面……” 周围大厅里响起议论声。 “那有什么?”然而明丽的女子一挥手。 “他未婚妻不在意。” 那个女子如此说道,整个大厅里的喧嚣议论就在瞬间消泯。 他未婚妻不在意,那位殿下不在意,这世间,又有谁敢在意? 丝竹管弦的声音骤然腾起,将少年探花带进那宛如梦境一样的世界。 那真的是……如梦似幻,有如谎言一般幸福的岁月。 段浩初没有想到,在梦醒时分,却能再次听到这样一句话。 “他未婚妻不在意。” 段浩初扬起头。 桌边的少女轻轻搁下筷子。 段浩初透过段立峥的肩膀看去,放下筷子的少女几乎在同一个时间抬起头。 在十步远的距离下,两人看进对方的眼里。 隔着这样的距离,身着红袍的年轻朝臣和十五岁的稚嫩少女。 遥遥对视。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凝固,朱鸾段浩初各自看着对方的眼睛没有说话。 这是……怎么了? 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蛛网一般蒙上段立峥的内心。 眼前这种情况实在是…… 段立峥不知为何,但没想到来到神都的第一天,自己的兄长和自己的未婚妻居然仿佛对峙了起来。 “大哥……朱瑛……” 段立峥看了眼段浩初,又看了眼坐在桌边一动不动的少女,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左右为难。 听到弟弟的声音,段浩初微微一怔。 他看着站在那个女子身边的幼弟,闭了闭眼睛。 这句话带他回到那个梦里,却又无比清楚地告诉他。 这个梦醒了。 段浩初微微低头掩去脸上复杂的神情。 下一次抬头,众人眼前依旧是那位朝堂上游刃有余的年轻朝臣,脸上带着滴水不漏的得体微笑。 “朱……九小姐,”段浩初微笑看着朱鸾道,“你不在意就好,不过我们段家有我们段家的家规,还希望你能理解。” “当然,这不是针对红袖招,”段浩初看了眼许凤娘的脸色补充道,“只是针对舍弟的夜不归宿。” “你哪怕送封信来也好,”他看着段立峥温声道。 “我知道你是登极境的修行者,但这里是神都,凡事需谨慎。” “是我思虑不周,”段立峥低头道,“甘愿受罚。” 朱鸾看着段浩初没有说话。 “房钱付了吗?”段浩初看了眼段立峥,又看向许大家,“不知舍弟昨晚花销多少?” 许大家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重新拾起筷子的朱鸾,轻笑一声。 “段尚书这么说就见外了,段二公子难得来一次红袖招,不过留宿一晚,多大点事,我们红袖招请了。” “这怎么行,”段浩初看了一眼段立峥,“舍弟的费用这边都从尚书府走。” “大哥,我不需要……”段立峥皱起眉头,正要说话,但却被段浩初用眼神制止。 “不知舍弟昨晚住的是什么房间?还有……”段浩初继续开口。 桌边传来一声轻响,朱鸾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端起了茶杯。 许凤娘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转向段浩初,但眼中已没了笑意。 “是真的不用在意,”许凤娘眯起眼睛盯着年轻的尚书。 “而且,真论起花销,”许凤娘捂嘴轻笑,“只怕尚书府还出不起。” “段二公子昨晚住的可是花坞阁。” 段浩初神情一僵。 红袖十六阁有价无市,每晚的费用更是没有定额。 不管他付不付的起,他如果真的走了尚书府的账,明天早朝估计就会有御史来参他了。 毕竟单以尚书的俸禄,可支撑不起红袖十六阁的花费。 “段大人一介清官,就不要勉强了,”许凤娘嘴角的笑愈发妖娆,“再说了,您当年住红袖十六阁,不是也没付过钱吗?” 段浩初再次一僵。 段立峥霍然抬头,愕然看向自己的兄长。 大哥,也住过? “我们红袖招请的起哥哥,自然也请的起弟弟。”许凤娘笑起来,“段大人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段浩初沉默一瞬,微微叹了口气。 “那还真是承许大家盛情,”他抬头看向段立峥,“立峥,还不道谢?” 正有些怔忡的段立峥回过神来,向许大家行礼。 “好了,这件事过去就过去,看在许大家的面子上,这次既往不咎。”段浩初看着段立峥,朝他伸出手。 “还不跟我回去。” 段立峥再次一怔,神情复杂地点头。 他朝段浩初走出两步,突然回头,看向坐在桌边的朱鸾。 “朱瑛,我走了。” “嗯。”朱鸾放下茶杯,站起身,“等高义和恪之他们来了我们再聚。” “好,”段立峥笑着点头,“到时候你记得把斯年和华藏也带来。” 段浩初站在门槛处,注视着交谈的少年少女。 “回家吧。”他轻声说道。 段立峥应声回头,但就在回头的刹那,他却仿佛看到了别的什么。 下一瞬间,看着注视着自己的段浩初,刚刚的一切似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段立峥朝兄长走去,但那股错觉却在心底挥之不去。 刚刚那句话。 段浩初不是看着他一个人说的。 …… …… 段立峥随着段浩初离开了,红袖招大厅再次回复宁静。 “你这……”许凤娘神情复杂地看着静静站在桌边的少女。 刚刚的关系之复杂,简直让她这个在风月场里待了大半辈子的女人,都要不知所措了。 “这不重要,”朱鸾看着她微微一笑,“以后再说。” 她转过身,看向红袖招的内院。 “如昨夜的约定,带我去看那个守护红袖招的存在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内院 红袖招背后的主人是英鸾公主。 这是红袖招最大的秘密。 红袖招的靠山是皇族。 这算不得什么秘密。 毕竟无论红袖招主人是谁,在皇城脚下,做这么大的生意,如果没有皇族的靠山,是决计进行不下去的。 而皇族中最大的靠山,莫过于天后娘娘。 在当年神都的各种传言里,都将红袖招背后的势力隐隐指向天后娘娘。 毕竟天后娘娘从做皇后的时候开始,就以各式各样新奇的发想闻名整个神都。 红袖招中的各种新奇的设计,每一种都迅速风靡整个神都乃至大周,不怪旁人有这样的猜想。 红袖招诞生不到一年就已经红透了,彻底成为了大周第一歌舞行,而且这样的势头随着年岁的增长不仅没有减弱,还愈发红火。 这样大的产业不引来别人的眼红是不可能的。 在红袖招诞生之初的最初两年里,朱鸾和盛鸾军不知处理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无论是中伤陷害还是妄图吞并,伴随着那些眼红之人一个个消失后,红袖招生意逐渐稳定。 虽偶有小打小闹,但随着某位公主境界急速地上升,解决的效率也越来越高。 关于红袖招的背后的势力是天后娘娘这个传言也愈发甚嚣尘上。 毕竟那种恐怖解决的速度简直和天后娘娘年轻的时候如出一辙。 从另一种方面来说,这种传言也不能说没有道理。 无论如何,对于红袖招而言,这样一个传言在某种程度上吓退了不少觊觎红袖招的宵小。 尤其是在天后娘娘当政时期,连带神都里的世家大族,都无人敢挑衅红袖招。 这样的效果,也持续到了红袖招失去了它主人之后。 许凤娘凝视着眼前的少女,脸色有些苍白。 十年前……以年份来算已经是十一年前了,他们这些人闻得了那个噩耗,所有人都疯狂寻找那件事的蛛丝马迹。 他们拼尽全力,想要获得公主生存或是仇家的踪迹,直到盛鸾军内部发生剧变。 总之在那段发生了太多事的混乱时间内,是天后娘娘出手,护住了风雨飘摇的红袖招。 但在英鸾公主消失的两年后,天后娘娘驾崩。 红袖招终于失去了最大的保护伞。 那是好不容易从英鸾公主消失这一噩耗里平静下来的许凤娘最为绝望的时刻。 就在宫内传来丧钟的第二天,全幅武装的禁军就手捧圣旨来到了大门紧闭的红袖招前。 那明黄的颜色刺痛了许凤娘的眼。 那群人,甚至连一天都等不了。 就要夺走娘娘和那个人所有的东西。 许凤娘想过拼命,但她的背后,背负着整楼人的性命。 方不正被她锁在了隔壁的赌坊里,在她合起门的一刹那,他只跟她说了一句话。 皇命不可违。 是啊,皇命不可违。 看着捧着圣旨的天使,许凤娘第一次痛恨所谓的皇家。 深刻的无力感笼罩她的全身,一口银牙几乎快要咬碎。 她无法为现在的那个皇家效力。 如果当时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许凤娘很难想象当时那个绝望的自己会做出什么傻事。 近十年过去了,那时的无力感还鲜明的留在她的心里。 也许不要说红袖招了,此时连她本人都无法存在于此。 “我带你去。”许凤娘深深看了朱鸾一眼,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敬仰和叹息。 “不过,你的话,根本不需要我带你去那里,也能找到的吧。” 朱鸾走到她的身边,牵住了她冰凉的手。 许凤娘一怔,随后嘴角泛起笑意。 两人并肩朝红袖招的内院走去。 …… …… 红袖招是四面环绕而成的建筑。 既然有四栋楼阁环绕,自然有被环绕着的所在。 这所在也被神都人称为红袖招最美的地方。 这就是红袖招的内院。 寻常歌舞行的内院往往只有个天井,但红袖招的内院占地极为宽阔,再加上设计精巧,亭台楼阁,奇花异草一应俱全,甚至有传言称其意境比神都世家甚至皇家的院子都要更上一层楼。 朱鸾和许凤娘离开楼阁,进入内院。 一走进内院,就被新鲜草木的香气所簇拥。 经过特殊设计的楼阁间隙中吹来阵阵清风,穿过冬日里依然翠绿的草木,带来沁人心脾的清新气息。 置身其中,仿佛被草木簇拥,神清气爽,蕴含着天地元气的气息更是能让修行者浑身都轻松起来。 朱鸾在还是英鸾公主的时候,就非常喜欢在红袖招的内院里游走。 但在熟悉的亭台楼阁里,吹来的清风中,此时此刻,却带着一股别样的味道。 越往里走,这样的感觉越强烈。 冥冥中,仿佛有什么在吸引着她的脚步,让她越来越快地朝内院深处而去。 许凤娘看着脚步不自觉加快的少女,神情有些复杂,随后松开了朱鸾的手。 朱鸾越奔越快,脱离道路,笔直地朝草木深处跑去。 两边锋利的竹叶擦破了她的脸颊,但她却浑然不觉。 她已经什么都察觉不到了,心中只有往前而却的一个念头,心无旁骛地朝那个存在奔去。 因为…… 那是…… 草木摩擦发出剧烈的飒飒声,朱鸾的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树丛从她的眼前消失,而她脚下的绿茵草地,也消失了。 她的眼前,是一大片的空地。 红袖招内院的最中央,在朱鸾的记忆里,这里原本是一片山坡。 但此时此刻山坡已经荡然无存。 大块大块的岩石毫不留情地裸露而出,地上深深的沟壑仿佛诉说着这里曾经经历过的可怕。 到底是多么强大的力量,才能做到这样的事? 朱鸾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 因为一切都在她的眼前。 在赤裸的地面中央,只有一座孤零零的亭子。 但吸引她至此的不是这座亭子。 这座亭子下,插着一把剑。 一把断剑。 沧桑的剑身布满裂纹,剑半身以上包括剑格全无踪影。 孤零零的剑刃插在赤裸的大地上。 但即便如此,剧烈的剑气却如山一般厚重。 “为什么……” 朱鸾站在地面喃喃道。 许凤娘默默走到她的身边。 “为什么?”朱鸾看着眼前的一切。 “湛卢会在这里?”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乌云 湛卢是一把剑,也是帝王的眼睛。 湛为澄清,卢为纯黑的瞳仁。 明亮的眼睛,厚重的纯黑,这就是湛卢。 “逍遥我亦餐霞者,十年云卧湛卢下。斗间瞻气有双龙,人间何处问欧冶?欧冶一去几春秋,湛卢之剑亦悠悠。” 湛卢剑是春秋铸剑大师欧冶子铸成的五把名剑之首。 它是一把通体黑色浑然无迹的长剑,更是一把会自行挑选主人的剑。 而它在今世挑中的那位主人,就是大周第一国士,古石。 湛卢是古石的剑。 朱鸾曾经无数次看见这把无坚不摧而又不带丝毫杀气的兵器在那个沉默的男人手中焕发出黝黝暗光。 犹如它的主人。 明明那么的强大却从不锋芒毕露。 只是作为一双目光深邃、洞察一切的黑色瞳仁,默默守护着他最爱的君王。 朱鸾从幼年的时候,就知道一件事。 只要待在这把剑旁边,自己就是安全的。 因为它无坚不摧,它能保护一切,它是这世上最坚固的港湾。 但此时此刻,它却已经断了。 朱鸾注视着亭子下的断剑,脸色苍白,浑身冰冷。 下一刻,她攥紧胸口的衣服。 噗的一声,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 “小姐!”许凤娘在旁边惊叫道。 “没事。”朱鸾摆了摆手,透过模糊的视野朝前看去。 它的确做到了这件事。 哪怕是以一个残破的身躯。 笼罩红袖招的强大气息的源头,就在这里。 即便是一把断剑,但属于它,属于它的主人的力量依然源源不断的释放而出,威慑着所有觊觎这片地带的黑暗。 因为,它是大宗师的剑。 先天之上,天道既明。 哪怕是日月余辉,也足以荡尽魑魅魍魉。 但是对于一个剑客,本命剑的折断意味着什么,同为剑客的朱鸾再清楚不过。 作为那个身边曾经最近的存在,甚至被那个人手把着手教剑长大的英鸾公主。 再清楚不过。 也正因如此,在看到这把断剑的瞬间,朱鸾的神魂就发生了震荡。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许凤娘昨晚阻止她来这里。 秋鸣也悲,物伤其类。 到底是多么可怕的剧变和苦痛,才会让湛卢都被折断? 这天地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力量,能折断世间仅存七位的大宗师的剑? “发生了什么……” 朱鸾攥着胸口蹲下身去,少女死死盯着布满裂纹的断剑,声音仿佛是从胸腔深处渗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可以……将你看到的一切都告诉我。” 这把剑已经在这里存在了那么久,但每次看到它,都会将许凤娘带回那天地震荡的一天。 那一天。 就在宫内丧钟传来的第二天。 就在全城追捕清洗天后娘娘势力的第二天。 就在许凤娘站在红袖招门口想要自裁的那一刻。 许凤娘握紧双手,正准备逆流经脉的那一刹那。 天地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是真的一声巨响。 那是宫变之时都未曾发生的可怕巨响。 比平地的一声炸雷更可怕的轰鸣,让整个神都城内惊魂未定的人浑身一震,连原本满脸骄矜自得手捧圣旨的天使都恐惧地抬起头。 下一刻,紧闭整整三天神都城重约千斤的巨大城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仅仅,被一个人。 伫立百年的厚重城门伴着轰鸣声倒下,在铺天盖地的烟尘中,黑洞洞的大门前。 站着一个孤身一人带着斗笠的瘦削人影。 在巨大的门洞前,那个人影看上去是那么渺小。 却又那么可怕。 许凤娘听见禁军们牙齿打战声音,那些胜利者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恐,整个神都城的修行者都感受到了那股庞大的威压。 大周第一国士,古石,到了。 瘦削的男子站在神都城的门口,破旧的斗笠遮住了他脸上的神情。 他手中有剑,剑尖有血。 如果许凤娘没有记错,神都城外有着从全国各地赶来勤王的十七路大军。 从一个月前开始,神都就成为了一座孤城。 看着单枪匹马站在城门口的男人,神都的所有修行者第一次感受到了从内心深处泛起来的战栗。 一个人的力量,究竟能强到什么程度? 这就是,先天宗师的力量吗? 所有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人们到了这个时候,才恍然想起。 眼前的男人,是先天宗师。 古石一直以来,都是最没有存在感的宗师。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们渐渐忘却他当年带来的震撼。能记得的,只有在那个风华绝代女子背后,默默无闻的身影。 没有弟子,没有家人,没有建宗立派。 这个男人的人生,除了当年那个昙花一现的国士名号,什么都没有。 他太沉默了。 漆黑的,沉默的,死气沉沉的,只是伫立在那里的山峰。 而当他拿着剑站在垮塌的城门废墟之下时,人们才意识到,这是一座多么可怕的火山。 而这座城池将要承受多么可怕的怒火。 许凤娘到现在还记得当年的一幕。 那个戴着斗笠的男子就是那样站在那里,浑身沾满尘土。 没人知道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知道他到底是从多远的距离赶来,这一路上经历了什么。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走进神都城内。 手持强弓劲弩的守城禁军们却一步步后退。 那是非常有冲击性的一幕,并永远铭记在经历过剧变的神都人眼中。 一个人前进,无数人后退。 一步千钧。 极致的悲痛是没有声音的。 没有人敢承受大宗师的怒火。 看着那如同一匹孤狼一步步走进城门的男人,连守城的黑甲卫都两股战战,甚至拿不住兵刃。 古石没有看那些战栗着的人群一眼。 下一刻,那个男人的身影从城门处消失了。 就在众人揉着眼睛不知所措时,突然发现,原本晴朗的天色突然暗了下来。 乌云蔽日,世间无光。 犹如天狗食日一般的可怕光景,让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再然后,真正的惊雷在天空炸响。 许凤娘霍然回头。 只见如同雷霆一般的巨大剑光从那片明黄色建筑中升起,连辽阔暗沉的天幕都要被撕裂! 所有人都大张着嘴,惊恐地看向着那个方向。 那里是…… 皇宫!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三十章 天下 天空黯淡一片,普通人只能看到皇宫苍穹之上激烈碰撞的闪电,只有修行者知道,这是苍天之下,世上最顶级强者的之间的战争。 古石的目标是在皇宫。 许凤娘不知为什么在昨日那么关键的时刻,与天后娘娘素来形影不离的大宗师会不在神都城内。 但只是短短一天,整个神都城已经改天换日。 首先改天换日的,就是那宏伟的宫殿。 三十三层玉台阶之上,已经换了主人。 此时皇宫之中,最可怕的不是它名义上的主人,而是站在那年少主人身边的国师。 能承受古石一击的,整个皇宫中只有那一人。 大周新的辅政者,道门的主人,国师桑榆。 那是许凤娘第一次看到先天宗师开战。 也是大周立朝以来,所发生的第二场先天对战。 看着远处皇宫上宛如灭世一般的电闪雷鸣,许凤娘成为修行者以来第一次感到心惊肉跳。 街道上境界较低的修行者直接在那庞大的威压下陷入晕厥。 明光殿上的所有琉璃瓦被狂风掀起,冲天之上,又噼里啪啦地全部落下跌得粉碎。 所有的一切都在破碎。 紧闭的无数间屋子里传来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声和鸡犬狂躁的啸鸣。 云层剧烈,连大地都在颤抖。 许凤娘第一次有一种错觉,这座在中土大陆上屹立多年,被历朝历代多次加固,其中蕴含了无数能工巧匠的智慧,被称为大陆最坚固的这座城池。 真的会被毁灭。 炸雷一个接一个落下,天色越来越暗。 眼前传来禁军们惊恐地大喊,许凤娘低头一看,却只见夯实的无数遍的宽阔街道上,居然裂开了巨大丑陋的裂纹。 山崩地裂,这是那个男人最深沉的愤怒,让这世间一切都为那个逝去的女子哀悼。 许凤娘目能所及的所有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恐惧。 那是当然。 宗师一怒,流血漂橹。 而大宗师的愤怒,足以毁天灭地。 许凤娘感受着脚下的震动,在四处逃窜的人群中站得笔直,漠然注视着皇宫上云层里的剑光。 “那个疯子……” 手捧圣旨的天使跌倒在地,落水狗一般匍匐在地,绝望地看向天空。 许凤娘注视着眼前这一切,她本该感到痛快,但不知为何,看着如鸟雀四散的民众,和四散粉碎的雕梁画栋,她的内心深处却泛起浓厚的悲哀。 如果她的殿下还在,看到眼前的一切,到底会如何做想呢。 许凤娘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大周第一雄城的末日。 然而就在她闭上的眼睛的瞬间,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突然在远方炸开。 和第一声巨响不同,这个声音尖锐到可怕,如同什么东西碎裂一般撕裂声。 什么碎掉了?什么落下了? 又要掉到哪里去? 许凤娘愕然地抬起头,再然后,她听见了那个声音。 那是一声极为不甘的嘶吼。 如同深渊中的巨龙被巨大的锁链在一瞬间锁住,挣扎不出,困兽犹斗,束缚至死。 那声嘶吼是那么的不甘,让许凤娘闻声就要落下泪来。 下一刻,四周响起众人的惊呼。 伴随着那让所有人心底都颤抖的嘶吼,皇宫上方的雷声停止了。 而一个黑影从半空中落下,斗笠在他的头上破碎,而随他一起落下的,还有环绕在他身边的点点寒光。 如同天上的星辰,也从天上一起掉落。 古石大人,败了? 许凤娘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瞪大眼睛,极尽全身的修为看去。 斗笠的碎片里,她看见了那个人的脸。 他浑身都在流血,血浸透深色的衣衫滴滴渗入明光殿前台阶的缝隙。 那个沉默如石的男人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掌心,一只手攥紧了自己胸口。 仿佛真的有无形的锁链套在他的身上,扼住他的咽喉。 “原来如此……”桑榆的国师袍上也全是裂口,但他从天上落下,居高临下地站在玉台阶上,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看来……,”须发皆白的道士凝视着台阶下的男人,正要开口,却瞳孔一缩。 男人的黑发在空中飘舞,然后许凤娘听到了一声脆响。 古石手上的长剑,应声而断。 剑断的声音只有一瞬,但所有人却觉得那个声音在心底回响了很久。 断剑泣血。 那把剑,代替他的主人,发出了悲鸣。 点点星芒从古石的手中落下,似是星辰的碎片,又似是大滴的眼泪。 而远方的雷鸣,终于消泯。 而当所有人从震惊中醒来,有的人痛苦,有的人得意。 “吓死老子了……” “还以为会怎么样呢……” “有国师大人在,这些蚂蚱们蹦跶不了两天……” “古石大人怎么会……” 匍匐在地的天使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上圣旨的灰尘,心有余悸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看着面无表情注视着他的许凤娘,抽了抽嘴角。 “咱们继续吧,”他拖长了声音,嘴角的笑容不无讽刺,像是为了掩饰刚刚的慌乱。 “这红袖招就……” 然而下一刻,巨大的啸声撕裂空气。 正要宣读圣旨的天使被尖锐的剑锋拂面,只觉脸皮都要被刮掉,刚张大嘴就闭上,咚的一声往后一倒,跌坐在地上。 许凤娘霍然回过头。 一道黑色的剑光倒映在她的瞳仁里。 却是她见过的最明亮的流星。 黑色的剑刃从天而降,仿佛一道闪电劈下,唰的一声扎入红袖招的内院。 山坡在一瞬间荡然无存,一剑刃为原点,巨大的裂纹扩散开来。 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 “动红袖招者,虽远必诛。” 那是许凤娘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见古石说话。 …… …… 许凤娘担心地看向身边沉默的少女。 “是吗,”在最初的神魂震荡后,许凤娘的整个叙述中,朱鸾再也没有出现什么反应。 连许凤娘都摸不清她在想什么。 “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古石大人当时会坠落。”许凤娘咬紧嘴唇,深吸了一口气道。 朱鸾抬起头,看着亭子下的断剑,耳边响起的却是那个女子的声音。 “话本子里常有,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覆了天下什么的。” “为她而生,为她而死,为她倾覆天下。” 坐在栏杆上红衣女子看着坐在膝头的小女孩轻声说道。 “听起来很不错?”女子轻笑一声,但随后笑意从她的嘴角消失。 “但我绝不能容忍。”那个人如此说道,“这是我绝不能触及的底线。” “我不是雪山族圣女。” 那个女子的声音响彻朱鸾耳边。 “至少,我有自己做选择的能力。”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三十一章 感觉 你觉得,当年古石大人为何停手?” 日光透入竹窗,竹窗阁内绿意盎然。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坐在床边执卷的男子抬起头,看向窗边抄着经书突然停笔的和尚。 雪斋和尚凝视着映照在暗黄纸卷上斑斑的朱砂字迹。 日光下,一行行经文弥散出宛如血色的光圈。 “当年国士古石和国师桑榆的那一战实在是存在太多谜团。”他静静道,“世间也诸多猜测。” “你刚刚那句话本身就是一个猜测。”宋怀竹道。 “没人知道当时古大人是主动停手,还是不敌大周国师。” 坊间诸多传言里,主流观点都是认为古石早已江郎才尽,即便盛怒之下气势惊人,但其实根本不是桑榆的对手。 最后是为了保留最后的颜面,才留下一把断剑退隐江湖。 而当今国师桑榆,才是那个传言里保卫了神都城的英雄。 这才是神都小儿们从小听着长大的,神都剧变的后续。 “古大人江郎才尽这种说法,骗骗普通人足矣。” 雪斋和尚浩瀚如星海的眸子里涌动着复杂的波浪。 雪斋和尚凝视着别致的竹窗,即便是在如此高的位置,他都能感觉到冲天而起的剑气。 这份剑气已经并没有那个时候,他在遥远山峰上感觉到的那么锋锐。 却依旧厚重如渊,经久不散。 人不在此,仅凭一把断剑就能做到如此,足可见当年的大周第一国士到底有多么强大。 雪斋和尚无法忘记,当年握着师父的手,站在神都郊外的山上,仰视天上电闪雷鸣之时的情景。 师父的手,非常的凉。 当时还年幼的雪斋,非常的害怕。 不光是害怕那毁天灭地的巨大能量,更是害怕继师兄之后,师父的禅心也要濒临崩溃。 师父注视着天上那巨大能量碰撞,久久没有说话。 但雪斋和尚作为已跨入登极境的修行者,能感受到师父身上真元的涌动。 非常压抑的涌动,犹如火山下涌动的岩浆。 雪斋和尚在那个时候,第一次对自己的师父感到同情。 因为他只能在旁边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师父有师父的立场,将得道高僧都彻底束缚住的立场。 很短的一瞬。 那是雪斋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居然感觉到已经得道多年的师父身上涌出了杀气。 虽很快就消失了,快的有如小和尚的错觉,但当时的心惊肉跳他到现在都忘不了。 他记得师父看着那一幕只说了一句话。 就是。 “我还是不如他啊。” 尚且年幼的雪斋和尚隐隐觉得,自己师父的那句话,既指修为又并不单指修为。 以他的年纪和阅历并不能明白得道高僧的叹息。但却能看懂场面形势的剧变。 就在那石破天惊的巨响后,他愕然看着那从天坠落的身影之时。 他的右手感觉到了一阵剧痛。 师父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当时师父脸上的震惊追悔痛心交杂在一起的神情,雪斋和尚永不能忘。 “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和尚当年的叹息声还在雪斋的耳边萦绕,他抬起头看着床边神色不明的男人缓缓道。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古大人和桑道人根本就没打起来。” 宋怀竹凝视着手上的书卷没有说话。 境界越高的修行者,对天道就越敬畏,也就越能明白所谓的先天宗师是多么的强大。 和其他修行者完全不在一个领域。 在古石和桑榆那一战之后,整个神都城和大周皇宫光修缮就花了整整五年。 但作为后天宗师的宋怀竹心知肚明,如果古石和桑榆真的动了真格,不说这座城市…… 整个皇城恐怕早就不在了。 事实上,那座皇城差一点就不在了。 雪斋和尚眸光微凝。 当时他不明白,但他离宗师这道门槛越来越近之时,忆起那惊天一幕,心中不自然之感就越强烈。 在古石坠落之前,当时对冲的两人,其实都还没有拿出真正的力量。 那些众人眼中的惊天动地,对大宗师而言,也许只是轻描淡写的试探而已。 但就在古石坠落的前一瞬,雪斋和尚的确感受到了最为强烈的震撼。 当时古石的坠落,并不是激战时的败退。 而是正要到达高潮时的戛然而止。 就在两位大宗师要将自己的真元提升到极致,展现出属于大宗师的真正力量之时。 如同袋子被突然束紧,其中一方从天空中坠落。 “到底是为什么……”雪斋和尚喃喃道。 “那个时候,古大人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怀竹合上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来。 “如果真的是古大人主动停手,想必是有什么原因。” “主动停手?”雪斋和尚闻言一怔,随后摇头。 “我不这么认为。”年轻的和尚透过翠竹,看向宋怀竹,脸上神情喜怒难辨。 “我从不觉得,那位大人会自己停手。” “为什么?”宋怀竹眼中涌动起意味不明的光,“难道师父还跟你说过什么?” 雪斋和尚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你说的有什么意思,”宋怀竹淡淡道,“你又不认识那位大人。” “是,我的确没有见过他,”雪斋和尚眸光深邃,随后站起身,看着掩在翠竹深处的那个身影。 “可我认识你。”年轻和尚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神情高深莫测。 “如果你知道你……仇人是谁,”雪斋和尚深深地看向宋怀竹。 “难道你能停手吗?” 宋怀竹一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还是说,有什么能让你做到悬崖勒马?” 宋怀竹彻底失去了言语。 “虽说当年之事,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弄清楚的,”雪斋瞟了宋怀竹一眼,决定放他一马。 “不过今年国试,如果真的有人能让古大人出山,我还真很想问上一问。” 雪斋和尚笑了笑道,“不知到底谁能做到这样的事。” 宋怀竹沉默了半晌,抬头看向雪斋道。 “我们明日,就离开这里。” 他顿了顿道,“就如你之前所说,去白马寺吧。”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亭下 搬到白马寺去?” 雪斋和尚闻言有些愕然。 借住白马寺这个提议,说起来,其实是他提出的。 与其说是提议……不如说是传统。 他毕竟是佛门中人,就如当初在徽州借住在灵岩寺一般,他们这一门人,在神都的时候,都是住在白马寺。 白马寺位于神都城三十里外龙潭山,大周历代皇帝都曾对此寺进行敕修,是名副其实的大周第一古刹。 雪斋和尚每次来神都,都必去白马寺交流佛法。 但是托某人的福,雪斋和尚只得在白马寺和神都城之间来回跑。 雪斋和尚凝视着不远处那个某人,凉凉道,“怎么突然想起来去住白马寺了?” 作为一门之中,唯一来神都不住白马寺的和尚,雪斋和尚听到宋怀竹说出这句话,实在是非常意外。 要知道,他并非不想住白马寺,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他不能离宋怀竹太远。 而每当他提议去住白马寺的时候。 他提议几次,宋怀竹反对几次。 “没什么,只不过于情于理,的确住在白马寺比较合适。”宋怀竹道。 “是么?”雪斋和尚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的男人。 “那每次来神都,都非要住在红袖十六阁,还非要住在竹窗阁的人是谁?” 宁肯不睡觉,都要住竹窗阁的人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看着身侧双手微微攥拳的宋怀竹,雪斋和尚叹了口气,“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神都和白马寺之间往返的确辛苦,但比起眼前这人所背负的东西,他的那点辛苦不值一提。 “昨日……”沉默半晌后,宋怀竹突然开口。 昨日?难道这人终于…… 雪斋和尚有些惊奇地睁大眼睛,但下一刻,宋怀竹继续道。 “昨日剑圣进城了。” 雪斋和尚嘘了口气,有些无语地看着他,“所以?” “不光是剑圣,苏晴也跟着来了。”宋怀竹静静道。 这是早八百年就知道的事了。 雪斋和尚在心里默默道。 “如果我继续住在这里,苏晴恐怕会过来。”宋怀竹面无表情地说道。 “苏晴感受不到你的气息。”雪斋和尚继续凉凉地说道。 “但她也许之前在剑阁听到过些传言,”宋怀竹道,“我和你在神都可能住在红袖招之事。” “是么,”雪斋和尚道,“西凉剑阁还会有这种传言。” 宋怀竹面具下的眸光闪了闪,“很难说。” “但即便如此又怎么了?” 雪斋和尚不解地凝视着宋怀竹的眼睛,“苏晴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就算那位师妹每次都能闹得天翻地覆,但宋怀竹此时已是宗师,避而不见的方法多了去了。 …… …… 这次宋怀竹沉默的时间有点久。 下一刻,年轻的宗师抿了抿嘴唇,淡淡道,“但苏晴可能会去找她的麻烦。” “她?”雪斋和尚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怀竹,“她是谁?” 宋怀竹看了他一眼道。 “朱瑛。” “唔……”雪斋和尚拖长了声音,“英国公府的朱九小姐?为甚苏晴要找她麻烦?” “我不是在开玩笑,”宋怀竹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只是之前曾因为误会,她差不多杀了苏晴。” “那还是真是有本事。”雪斋和尚有些惊讶。 “那件事责任在我,”宋怀竹静静道。 “所以如果之后苏晴再找到红袖招,碰巧发现朱瑛的所在,会发生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如此,这说法的确有理有据。 雪斋和尚看着宋怀竹,不过这说法…… “你想好了?”他盯着宋怀竹道,“难得有住在这里的机会。” 宋怀竹闭了闭眼睛,点了点头。 看来这次他真的是认真的。 雪斋和尚静静地凝视着他。 “行吧,”雪斋和尚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自然是没有意见。” “什么时候走?”他问道。 “今天。”宋怀竹静静道。 雪斋和尚凝视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年轻宗师。 “既然如此,那等下去拜剑亭?” 这是雪斋和尚和宋怀竹每次离开红袖招必做之事。 “现在就走吧。”宋怀竹道。 …… …… “没想到,你居然能下此决心。” 师兄弟二人并肩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雪斋和尚一边注视着欣赏过多次却依旧能让人心生欢喜的景色,一边说道。 “这次情况特殊。”宋怀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宋怀竹素来雾霭迷深的眼睛里,涌动着更为浓厚的迷雾,哪怕是一直和他形影不离的雪斋和尚,都无法试探出他真正的想法。 对他而言,特殊的到底是谁呢? 雪斋凝视着宋怀竹戴着面具的侧脸,眯起眼睛,“你是说苏晴?” 宋怀竹有极短的停顿,随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没想到西凉剑阁阁主会在这个时候,把她带到神都。” “看来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想见到她……” 雪斋凝视着宋怀竹的眼睛道。 自己这位师兄,从很小的时候,就有些无欲无求,换句话说,对人对事,很少有喜恶。 他对很多事都不怎么在意,相对的,也很少对什么人有极为的排斥感。 但现在看来,要除去那位能被他们称一声师妹的女子。 “我为什么要见她。”宋怀竹面无表情地说道。 “可是,她原本是可以……” “我已经……”宋怀竹压抑的声音打断了雪斋的话,“不想再遇到任何的谎言。” 雪斋和尚感受到年轻宗师身上的真元的涌动,识相地闭上了嘴。 “我不会再相信那种可能。”宋怀竹认真地说道。 “任何的怀疑都是亵渎。”他静静地说道。 宋怀竹不知是在说服雪斋,还是在说服他自己,重复地轻声道。 “不会再相信……” 他的眼前朦朦胧胧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但他还没有看真切,就动用真元压下了这样的想法。 宋怀竹大步朝内院中心走去。 “师兄……”雪斋和尚叹了口气,从后面追了过去。 “你……其实……” “别说了,”宋怀竹深吸了口气,“我谁也不会再见。” 不管是苏晴,还是…… 还是…… 澄澈的剑气如同清风在草木间弥散开来。 断剑的依旧伫立在残破的亭子之下。 而宋怀竹站在裸露的大地上。 隔着布满裂纹的剑身,看着那个站在对面的少女。 两人四目相对。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三十三章 愿望 雾霭落入流光之中。 为什么…… 宋怀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看着站在断剑那一边的少女。 周围剑气愈发浓郁,萦绕在整个空间里。 就在看到她的那一瞬,他这才想起一件事。 在大宗师的剑气下,任何气息都会淹没于其中。 在古石浓郁的剑气下,再高阶的修行者也无法感觉到其他修行者的气息。 换言之,围绕着这把断剑,这个亭子,形成了一片针对修行者的真空。 朱鸾看着一动不动站在断剑另一边的男子微微一怔,也才想起这件事。 他们本应该,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相见。 只要他们两人有这个意的话。 所谓的偶遇,对于他们两人这样的人来说,不过是谎言。 因为在见面之前,他们就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这一点,非常非常方便避开对方。 如果真有那个决心,一辈子见不到对方也是绰绰有余。 朱鸾的确已经做好了那个决心。原因不明,但从宋怀竹的原本雾霭迷深的眼睛里,她多少也能察觉到他的想法。 谁知道…… 还有这么一出。 宋怀竹看着对面的少女,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个女子的感知能力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修行者都要敏锐。 在他金针封穴的现在,哪怕是宗师都难以察觉到他。 但不知为何,宋怀竹知道,她能知道。 至于他自己…… 既已经成为宗师,感知气息的能力比其他修行者要强也是理所应当。 现在想起来,的确从一刻钟之前,他就不再能感觉到那个女子的气息。 但他以为因他没有去刻意感知,再加上那女子掩盖气息的水平素来高明,也就没有在意。 谁知道…… 这样事与愿违的事,原来真的会发生。 宋怀竹神情复杂地看着对面的少女。 如果不是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点,哪怕有一丝疏漏,都不会发生的事,真的发生了。 谁都没有想到的现实,让朱鸾和宋怀竹两人同时沉默了。 许凤娘站在朱鸾身边,脸上有惊讶,看了看朱鸾的脸色没有出声,只在心里叹了口气。 “朱……朱九小姐?你怎么……” 短暂的沉默后,雪斋和尚的愕然声打破这片寂静。 后赶来的雪斋和尚看向站在对面的那个熟悉的身影,眼里有惊讶又有无奈。 果然有些话不能多说。 他看了看准备沉默到天荒地老的两人,笑了笑朝朱鸾行了一礼。 “好久不见,朱九小姐。” 我们三天前才见过的。 朱鸾隔着断剑看着站在对面的年轻和尚在心里默默道。 不过如果雪斋和尚不开口,真不知道怎么应对这场面。 现如今也不能当做没看见。 朱鸾笑了笑,向雪斋和尚回礼。 “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见面了,雪斋大师。” 你可以不用这么直白。雪斋和尚看着对面笑眯眯的少女心道。 两拨人就这样隔着断剑相望,双方都没有人想要往前一步的意思。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沉默了半晌,宋怀竹终于开口。 “我也没想到。”朱鸾静静道。 都知道对方在这个楼里,却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相遇。 朱鸾看向亭子下的断剑,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 毫无疑问宋怀竹等人也是冲着湛卢而来。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朱鸾笑着问道。 我们也很想问你这个问题。 雪斋和尚眯着眼睛看着站在裸露的岩石上的少女。 大宗师留下的断剑是守护的力量,如果位于红袖招四面楼阁之内,或是内院外部的草木亭台之中,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修行者只要不身具杀气,都不会有什么的感觉。 但如果真的深入到这个亭下,过于浓郁的剑气还是会让修行者不舒服。 更何况,大周的修行者在当年流言的影响下,对于国士古石留下的这把剑其实是毁誉参半。 若无必要,鲜有人会深入到这里。 这也是他和师兄第一次在剑亭这里碰到其他人。 这名女子到底是…… “嗯?”见对方许久未曾回答,朱鸾再次问道。 “作为修行者,无人不知古石大人威名,”雪斋和尚静静道,“我们平素离开这里时,都会来这里瞻仰一下这把剑以表敬意。” 瞻仰…… 这说法也…… 虽然朱鸾知道雪斋的意思是瞻仰伟人,不是瞻仰不在世的人…… 虽然以古石的身份地位当得起这样的敬意……但曾在自己身边的人被这么说朱鸾感觉怪怪的。 也许下一个被瞻仰的人就是她。。 英鸾公主被瞻仰,从各种层面上来看都很合适。 不等细想,朱鸾仔细捕捉到了雪斋和尚话里的另一个词。 “离开?” 宋怀竹看了雪斋和尚一样,不知这人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是的,”宋怀竹看向朱鸾静静道,“我们下午准备离开这里,去白马寺。” “这样,”朱鸾微微一怔,下一刻静静笑起来,“那祝你们一路顺风。” 这对师兄弟离开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这考虑挺周全的。 朱鸾微微吸了口气,不去想宋怀竹离开的原因。 起码他走了,自己就可以住回汲泉不是么。 “嗯,”宋怀竹点了点头,看向雪斋和尚。 雪斋和尚愣了愣才看懂他的眼神,摇了摇头,双手合十。 两人同时向不远处亭下的断剑行了一礼。 朱鸾眼中浮现一丝动容,但下一刻,她抿紧了嘴唇。 这份敬意,不是一般的修行者能有。 这两人…… 朱鸾看了看拜剑的师兄弟,视线再次移动到布满裂纹的断剑之上。 娘娘曾经的话语和湛卢的剑光仿佛交织在了一起,朱鸾隐隐察觉到了当时的古石到底遇到了什么。 她能够感同身受那种痛苦。 “拜也拜完了,我们走吧。”宋怀竹看向雪斋和尚开口道。 雪斋和尚点了点头,宋怀竹看向朱鸾,“我们走了。” 眼前少女神情注视着断剑神情有些怔忡,下意识地点头。 宋怀竹静静凝视了两眼,正要转身离开。 然而下一刻,眼前的少女却突然朝前扑去。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三绝 眼前的少女朝地上倒去。 “小姐!”许凤娘惊叫道。 朱鸾倒下的速度太快,她伸出手却扑了个空。 一声闷响许凤娘倒吸一口凉气,那是膝盖骨撞在坚硬地面上的撞击声,听的人都感觉心惊肉跳。 “小姐!” “我没事。”少女比平素闷了许多的声音传来。 惊魂未定的许凤娘低头看去,才发现朱鸾在倒下的过程中稳住了身形,单膝跪地匐身喘息着。 她捂住了嘴,所以声音才会那么闷。 下一刻,朱鸾松开手,噗地一声,再次喷出一口血。 地上的鲜血化作金红色的火焰,在众人的眼底灼灼燃烧。 许凤娘愣了愣,下一刻迅速挡到了朱鸾的身前。 “没事,他知道。”朱鸾抬起头,朝许凤娘一笑。 “知道?”许凤娘抬起头,看着雕像一般杵在对面的师兄弟。 雪斋和尚本已转身,此时正惊讶地回头。 而宋怀竹依然站在原地。 许凤娘脑海中无端浮现一个想法,虽然这个想法对于宗师来说有些失礼。 但眼前这个男人此时此刻,还真的像一棵竹子。 宋怀竹并没有看向朱鸾,而是有些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 许凤娘顺着他的视线,却只看见年轻的宗师将右手往后一摆。 那速度太快,只留下一瞬的残影。 许凤娘却也怔了怔。 据她所知,未明境的宗师应该没有摆手的兴趣。 那个男人,刚刚在一瞬间,是朝朱鸾伸出了手吗? 朱鸾在喘息中抬起头,看着神情有些怔忡的宋怀竹,目光挪到他的右手,抿了抿嘴唇,神情有些复杂。 “师兄……”雪斋和尚低低唤道。 宋怀竹将右手背到身后,将他看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举动抛到脑后,抬头看向朱鸾方向,正要开口。 下一刻,他瞳孔一缩。 许凤娘心头一紧,他是看见了朱鸾燃烧的鲜血。 “他们……”许凤娘忧心忡忡看向朱鸾,低声问道,“真的已经知道。” 朱鸾微微点头。 宋怀竹曾将自己的血液送进她的身体里,虽然当时朱鸾已经失血过多,但朱鸾知道他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她体质的特殊。 的确,是……知道的。 宋怀竹凝视着被烧融的石面。 但是,他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 不如说,他之前一直不想看到。 他一点都不想看到。 雪斋和尚看着宋怀竹身侧握紧的双拳,心道不妙,伸手握住了宋怀竹的拳头。 “朱九小姐,你没事吧?”雪斋和尚朗声问道。 “没事,不用担心。”朱鸾扶着许凤娘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用手背抹了抹嘴角。 雪斋和尚视线有些复杂。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少女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阴霾。 “看来这里的剑气对化元境来说实在是不妙,”朱鸾笑道,“我们先走一步。” 这是一个绝好的理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女子会在断剑前吐血。 宋怀竹和雪斋和尚凝视着朱鸾的身影。 但是真的只有如此吗? 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个女子并不是普通的化元境。 她是与登极都有一战之力的化元境。 “你……” 朱鸾转身,宋怀竹却突然开口。 “怎么了?”朱鸾回头看向他。 宋怀竹沉默了。 在这里,在这把断剑边,他感觉不到。 她的身体情况到底如何。 只有在这里才能见到她,但见到她之时,他却又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样的无力感,宋怀竹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过。 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明晃晃的日光打下,宋怀竹却看到一个极为幼小的身影。 “我没事。”少女的声音打断了宋怀竹的思绪。 虽然他什么都没问,但朱鸾想要这么回答。 她回过头的视线在宋怀竹背在身后的右手上停留了片刻,又重新回过头去。 “不用担心。”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声。 “是么……”宋怀竹静静道,随后缓缓转过身。 两人不再说话。 各自走向各自的前方。 …… …… “你真的……” 耳边传来的草木的婆娑声,在内院的鹅卵石路上走到一半,许凤娘还是忍不住看向身侧的少女。 “真的没事。”朱鸾不等她说完笑着答道。 许凤娘想要知道的不只是这些。 “失去记忆,真的是一件可怕的事。”身边的少女突然说道。 “什么?”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许凤娘听到一愣。 “没什么,只不过失去那部分记忆之后,神魂的确变得非常不安定。”朱鸾缓缓道。 失去的那一半神魂。 许凤娘心头一紧。 她已经听朱鸾说过上上辈子在死前的遭遇,其中最让她脊背发凉的,就是英鸾公主被夺走的那一半神魂。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英鸾公主几乎是凭空消失的。 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们这些下属疯了一般去寻找,都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更是从来都不知道,在那个晚上,英鸾公主还经历了这些。 每想到一次,许凤娘内心的愧疚就重上一分。 “抱歉,那个晚上……我们……” 许凤娘的双手有些颤抖,艰难地开口道。 “那天晚上你不在,不用自责。”朱鸾道。 大周皇族秋猎,是在距离神都成五十里外的猎场。 因为路途较远,每名皇族能带的护卫和下人数量是有限的。 那一次秋猎,许凤娘和方不正都被她留在在神都城内,并没有随她去皇家别苑。 不过就算是当晚他们在那里,恐怕也无力阻止什么,朱鸾心道。 那样精心设计的阴谋下,幕后黑手肯定也把她这边拥有的力量摸的清清楚楚。 她无意责怪谁,她想要知道的,只有真相而已。 “所以,青岩到底在那里?” 朱鸾停下脚步,转身凝视着许凤娘的眼睛。 许凤娘浑身一震。 朱鸾流光溢彩的双眸中涌动着难言的情绪。 盛鸾军上三绝里的第一人。 今生朱鸾没有见到的最后一人。 医绝,李青岩。 他是朱鸾年纪最大的下属,也是许凤娘和方不正敬重的大哥。 同时也是…… 英鸾公主遇难的那一夜,本应守在别苑外的那名下属。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初见 遇见李青岩的那一年,英鸾公主十五岁。 那是她结束及笄礼,从红袖招返回皇宫的路上。 她看见了一个怀里抱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挨家挨户讨要东西的男人。 那就是当年才二十出头的李青岩。 在襁褓中的孩子是他还不满周岁的儿子。 那个时候的李青岩,并不是为自己乞讨吃穿,而是在为自己的儿子讨奶。 后来朱鸾才知道,就在三个月前,李青岩自小定亲的妻子在生下孩子不久后跑了。 而他们相遇的那个时候,正是他成为孤家寡人的第四个月。 男子没有抱着孩子的另一只手上,紧紧抓着一个写着包治百病的布幡。 看上去是个落魄的江湖郎中。 表面上是如此。 挨家挨户说好话的男人身上长袍虽然残破,却十分干净。虽然干净,却依旧破的难以直视。 即便此刻穷困潦倒,但不难看出,这个男人的出身恐怕不差。 这样的人,在神都很多。 新朝建立不久,几乎每一天,都有老的世家泯灭,新的新贵诞生。 朱鸾透过头上的帷帽,默默注视了他一眼,转过了头。 在困境中依旧不忘保持身上的整洁,这样的人,往往自尊心也很强。 往往不会接受世家大族的帮助。 朱鸾扶了扶头上的帷帽,她本人虽不在意身份的问题,但在神都的街道上,她孤身一人之时如果露出容貌,会给周围的人带来麻烦。 昨日行程比较突然,料想应该没有暴露,今早她久违地想要一人在神都大街上走走,就收敛气息准备自己走回皇宫。 路边的男人一边央求街坊邻居,一边手忙脚乱地哄着怀里的孩子,路的另一边带着帷帽的少女从他身边经过。 两人正要擦肩而过的那个时刻。 朱鸾耳边传来婴儿有气无力的啼哭声。 她抿了抿嘴唇,脚步有些沉重。 然而下一刻,她脚步微顿。 微微一怔。 不是因为别的,因为就在她经过他身边之时,原本手忙脚乱的男人却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抿了抿嘴唇,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下一刻,就在朱鸾要往前走时,听到了极轻的一声。 他说。 “小心。” 几乎在那句话传来的同一时间。朱鸾瞳孔微缩。 异变发生在一瞬间。 细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破空声。 吹箭! 朱鸾条件反射就要侧身,但动作做了一半,下一刻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站在了原地。 噗嗤一声,毒针入肉的极细小的声音传来。 抱着孩子的男人愣愣站在原地,看了看扎入女子肩膀泛着乌黑的吹箭,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突然心有余悸地抱紧了孩子。 下一刻,他神情复杂地抬起头,看着捂住肩膀的女子。 刚刚那个位置,如果这个女子闪开了,这支一眼就能看出淬了剧毒的毒箭,就会射中他怀里的孩子! “你……” 他正要说话,眼前却亮起一道闪电。 那是闪电一般的剑光,哪怕在明亮的白昼中都如灼灼烈焰一般冲天而起。 而伴着这道剑光而起的,还有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五十步开外的酒楼顶层,一个黑影从高空坠落。 像是一个麻袋一般,人体掉落在青石街道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随之响起的,还有人群中爆发出的尖叫。 “死人了!” “杀人了!” 惊恐的人们四处张望着,才看见执剑而立的女子。 “是那个女子!” “不是吧,离的那么远呢!” “我看见了,她拔剑之后那人就从楼上掉下来了!” 人群的尖叫声几乎在一瞬之间引来了街道上巡视的禁军。 街道上响起咔嚓咔嚓的铠甲摩擦声,周围的民众如鸟兽般顿散,朱鸾注视着抱着孩子杵在原地的男子。 “你不躲开吗?” 男人苦笑一声,“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失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是么……”朱鸾沉吟道。 男人抱着怀里瘦骨嶙峋的孩子站在原地,只是神情复杂地注视着朱鸾肩膀上的毒箭。 “听说你当街伤人!还不速速放下兵刃!” 禁军的吼声传来,粗暴地拨开站在朱鸾面前的男人。 朱鸾看着一个趔趄才站稳的男人,没有理睬气势汹汹而来的禁军。 “你这修行者竟敢……” 身着铠甲的大汉注视着面前气息内敛的修行者,这样的态度让禁军老爷们心头火起。 也让抱着孩子的男子为面前的少女提起了一颗心。 要知道,在神都城内巡视的禁军,几乎都是有世家背景的公子,越来越多的禁军闻声而来。 身着铠甲的高大禁军将娇小的女子层层围住的画面十分骇人。 男子已经听到其他的民众幸灾乐祸的声音。 “这人也太不识相……” “听声音是个女人?” “看到禁军还这么不理不睬?” 许久未等到回应的禁军愈发愤怒,站在最前方小队长模样的禁军举起了手中的长戟。 “姑娘……”男子握紧手中的布幡,正想开口,但他的声音被轻而易举淹没在兵刃的摩擦声中。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眼前再次要血溅当场时。 “人没死。”一个清冷的女声从禁军群里传出。 眼前的女子终于开口。 “没死?什么玩意?”最前方的禁军一顿,手中兵刃未停。 然而下一刻,所有禁军的兵刃像是被定住一般,停在了空中。 因为眼前的女子终于摘下了帷帽,随意往地上一丢。 “怎么了?”看着纷纷僵在原地的禁军们,围观的百姓中骚动纷纷。 原本预料的血溅当场没有传来,传来的是禁军手中兵刃掉下的噼里啪啦声。 “殿……殿下……” 有干涩的声音从禁军口中传出。 “什么?”没听清的民们一头雾水,但下一刻所有人都愕然睁大眼睛。 因为原本将少女团团围住的高大身影,全部矮了下去。 以最前方的禁军为首,如同波浪一般从里往外扩散,所有禁军跪倒在地,露出孤身一人站在中间的少女的身影。 所有禁军的脑袋都低的不能再低,最前方头目模样的禁军几乎是瘫软到了地上。 就像是一茬被割的干干净净的韭菜。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三十六章 青炎 殿……殿下……” 最前方的禁军注视着日光下少女的面容,声音颤抖难以成声。 殿下? 抱着孩子的男子怔怔站在原地。 她是谁? 然而不管周围的骚动,站在跪了一地的禁军中间的少女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人没死,”朱鸾看着地上的禁军头子,淡淡道。 “虽然没死,但那个人涉嫌当街使用危险的暗器。还有……” 这说法还真是含蓄,甚至透着一股子习以为常的随意…… 抱着孩子的男子正无言以对时,却发现那位身份成谜的少女却朝他看了一眼。 男人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 “还有当街谋害平民的嫌疑,”刚刚一直没有什么情绪的少女,声音中突然有了一丝波动,“甚至企图朝婴儿下手。” 朱鸾眸光微沉,在刚刚那一瞬,计算好了她与那个襁褓里的孩子的位置,发出的吹箭。 其用心之险恶难以想象。 “这样的人需要带回去仔细审问,”少女看向瘫软在地的禁军头子,声音平静如水,“去叫京兆尹过来。” 眼前这个少女轻描淡写地说出了掌治京师的最高长官的名号。 “京兆尹大人他……”今日巡城的禁卫头皮简直就要发麻了,“小人军职低微,恐怕……” “无事,”少女随意道,“京兆尹来不了,少尹也行,他们有事,找功曹参军司录参军什么的也行。” 一连串的官名简直要让禁军们的脸都绿了。 “殿、殿下……这究竟是……”禁军头子颤抖着抬头。 “哦,”眼前少女看他一眼,语气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随便。 “我是英鸾公主,我遇刺了。” 英鸾公主遇刺了。 周围的民众有一瞬的怔楞,下一刻也恍然大悟。 “原来是英鸾公主遇刺了……” “那位殿下又遇刺了啊……” “这个月第几次了?” 周围民众的反应意外地变得平静起来,只留抱着孩子的男子一人怔怔站在原地。 这就是,英鸾公主。 “好了,你们去找人吧,”朱鸾拍了拍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地上的禁军,“别都杵在这了,我有别人护送,不过相对的,下午我要在京兆尹的大牢里见到这个人。” 禁军们如逢大赦,搬人的搬人,找人的找人,立刻散了个干净。 他们只是巡查的人,实在是不敢和这位公主扯上太多关系。 眼前的少女收剑入鞘,看向肩膀上的毒箭,眉头微皱,伸手欲拔。 “别碰。”抱着孩子的男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口。 朱鸾的手停在半空,看向那个落魄的江湖郎中。 被那双眼睛所注视,他简直想要退后一步。 “你知道这是什么?”朱鸾走到他的面前问道。 男子克制着自己后退的冲动,看着泛着朱鸾肩膀上泛着幽光的毒针。 “恐怕有十七南星。” “十七南星?” “是十七个时辰后才会发作的奇毒。”男子将怀中的孩子换了个手,神情平静地说道。 “如果在十七个时辰内,你妄动真气,必死无疑。” …… …… 这就是朱鸾和李青岩的初遇。 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回忆。 跟在许凤娘和方不正身后,注视着前面两人的身影,朱鸾默默地想道。 虽然和这两人的初遇也是波澜起伏,但当时理论上朱鸾自己身上没有发生什么。 但和李青岩初遇的那一天,托这位和他儿子的福,朱鸾在之后的十七个时辰内,都过的非常充实。 并在之后的数余年内,都饱受那个人制作的解药的荼毒。 朱鸾扶了扶头上的帷帽,因为想起过去的事,一时有些怔忡。 在找到方不正和许凤娘后,过了好几年才找到的盛鸾军成员,李青岩。 现在想来,也幸亏她遇见李青岩的时间够晚,如果是在十三四岁的时候遇见,这个时候的她,已经不记得当年和他相遇时的情景了。 “这么多年了,青岩还没有搬家啊?”朱鸾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开口道。 虽然街道的景色有些变化,但是朱鸾还是轻而易举地认出,许凤娘和方不正带她走的,是前往李青岩家的路。 看他们两人古怪的样子,朱鸾原本以为会被带到奇怪的地方,没想到却是去青岩在神都内的家。 “是,”方不正回头看向朱鸾,声音中的那丝低沉轻的好像是朱鸾的错觉。 “大哥他……一直都在那里。” 大哥么…… 李青岩加入盛鸾军的时间虽然比方不正和许凤娘要晚,却被这两人奉为大哥。 虽然有当时的李青岩年纪较大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他医术的高超以及对盛鸾军众人倾尽所有的奉献。 几乎所有的盛鸾军成员都被李青岩救过性命。 故李青岩在盛鸾军内极有人望,是数一数二的领军人物。 再加上他心思细腻,思虑妥当,朱鸾经常将手中的其他护卫也交给他统领。 也正是如此,在那一年的皇族秋猎,在盛鸾军只能带一人的情况下,朱鸾才选择了他。 他…… “到了。”许凤娘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朱鸾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眼前这个在巷子深处的普通小院。 那个宅子当年还是她帮忙挑选的。 即便加入盛鸾军,成为英鸾公主的心腹,李青岩依旧生活简朴。 朱鸾曾经问过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但那个男子只是凝视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他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 他也没有再续弦,只是带着儿子,两人相依为命的生活在这个小院里。 朱鸾跨进小院,墙角边她和他一起种下的梅花长高了许多,院内虽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破败,但一切的陈设依旧。 依旧到仿佛下一刻,那个男子就站在梅树回头唤她。 “殿下,你来了。” 我来了,可是你在哪呢。 朱鸾等人一路走来,却没有见到李青岩的身影,宅子房门大开,里面却好似空无一人。 “凤娘,不正,青岩他……” 朱鸾随着方不正等人跨入主屋却依旧没有看到这间房子的主人,正要开口询问。 然而朱鸾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屋内弥漫着幽幽的檀香。 朱鸾站在屋子中央,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灵位。 她的视线又一瞬的模糊,嘴里传来血腥味。 灵牌上刻着一行大字。 先孝李公讳青炎府君生西莲位。 先父,李青炎的灵位。 “这是怎么回事?”朱鸾的声音仿佛从胸腔中发出,“青炎?这个写法,难道是青岩的兄弟?” 许凤娘等人的异常,空无一人的院子……一切的事实摆在面前。 但是她的心不愿意承认。 “这就是……”许凤娘的嘴唇咬的惨白,正要开口,瞳孔却突然一缩。 一柄雪亮的长剑从朱鸾侧面而来,唰的一声刺向朱鸾的心口!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有缘 十七个时辰后才会发作?” 朱鸾笑了笑,“那还真是厉害了。” 李青岩皱眉看着眼前神情清淡的少女。 他从医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遇见听到必死无疑这句话反应那么平静的人。 更何况还是个如此年轻的姑娘。 果然…… 落魄的郎中握紧手中的布幡,眸光有些冷。 “您不相信我说的话吧?” 他也曾在看到世家大族之人受伤中毒时忍不住插过话。 最后的结果,无非是被人当做上门骗钱的江湖骗子打出来。 稍微有点身份的贵族都是如此,更何况眼前这个女子,是更为尊贵的皇族。 他就不该掺和这些事。 李青岩抱紧怀里的孩子,有些心灰意冷,正要转身欲走,耳边却传来少女平静的声音。 “怎么会,我相信你。” 李青岩脚步一怔,看向眼前少女流光溢彩的眼睛。 她的声音太过的认真,认真到无人会怀疑她在说假话。 朱鸾轻轻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毕竟是用来刺杀我的东西。”少女的语气中是司空见惯和习以为常,“的确不可能普通。” 她又用一脸平静的神情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真是震撼他心。 这人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英鸾公主么…… 等等。 李青岩在惊讶之余,脑海中突然划过刚刚那道璀璨的剑光,神情剧变。 “你刚刚是不是妄动了真气?”他愕然道。 “什么叫妄动,”眼前少女蹙眉,“我那是为了把凶手打下来,正儿八经地动。” 李青岩沉默了。 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和这位公主殿下说话了。 因为她真的很擅长让人无话可说。 落魄的郎中愕然看着朱鸾,但下一刻他想起正事心头一紧,“既然你动了真气,难道你现在不痛吗?” 李青岩的家传医书上写得清楚。中了十七南星之人,每动一次真气,胸口就会撕心裂肺的剧痛。 更可怕的是,对于修行者而言,境界越高,越是尝试用真气压制,就越痛。 很多中了十七南星的修行者,并非到了十七个时辰毒发身亡,而是在那之前就忍受不了剧痛自杀了。 如果李青岩没有记错,传闻中,英鸾公主在快要满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逼近了登极巅峰…… 看着眼前一脸平静站在自己面前反驳自己话的少女,他实在很难将她和医书上所写饱受剧痛之苦的中毒者联系起来。 难道…… “不是,的确是痛的。” 朱鸾歪了歪头,看着眼前的郎中笑了笑,“如果你不是郎中,我大概会跟你说不痛。” 但对医生而言,身体的反应会影响到他的判断,所以只能实话实说。 “是么……”李青岩一怔,看来医书上说的是真的。 但如果是真的,眼前这位公主殿下也太能忍了。 男人的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怎么了?”朱鸾注视着突然沉默下来的男人问道。 李青岩抬起头正欲开口,却看见远处不敢靠近却朝这边张望的路人脸上神情的古怪,他心头一震,才发现自己举动有多轻率。 李青岩立刻放倒布幡就想跪下,但怀中抱着孩子动作迟缓了一瞬,正要带着孩子栽倒之时,一只洁白的手伸出手扶住了他……怀里的孩子。 李青岩怔了怔,但已无力顾及其他,抬起头凝视着朱鸾近在咫尺的眼睛,经受双重冲击后,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咬牙快速说道。 “殿下,还请您速回宫医治。” 李青岩放下布幡的手紧握成拳。 这样就可以了吧……毕竟这个女子回宫的话,有的是高明的太医为她医治。 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回宫医治?”朱鸾看着说完话就低头不言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光。 “还是不了。” “什么?”李青岩愕然抬头。 朱鸾笑了笑。 宫里的太医,是不会为她医治的。 大周皇宫太医院里的太医是有等级的,为普通皇族看病的是御医,为皇帝看病的是太医。 御医的医术也就比普通医生高一些,应付不了英鸾公主遇到的各种花样的刺杀。 而叫太医是皇帝的特权,朱鸾遇到的刺杀实在太多,早在很多年前,就有高氏皇族和世家大臣参过英鸾公主接受太医医治的次数比皇帝还要多,实为僭越。 之后成宗皇帝下旨,英鸾公主不再接受太医医治。 所以朱鸾受伤,能自己好的就扔那里,好不了的就在神都城内找大夫。 “中毒之人是不能回宫的,”朱鸾笑了笑看着李青岩,“看来只能熬过这十七个时辰再回去了。” “这……”李青岩愕然了。 然而下一刻,他却发现眼前的少女的眼睛如鹰一般上下打量着他。 “之前谢谢你向我示警,”朱鸾笑了笑道。 “没什么,这是小人该……”李青岩有些无所适从,尚未说完,就听见眼前少女继续问道。 “既然能说出十七南星的名字,请问你会解这个毒吗?” 李青岩心头一紧。 他还是干了蠢事。 他还是没有记住父亲的教导,在这个时候逞能,只会遭到报应。 即便他能做到这样的事,这些达官贵人也无人会相信,治得好是应该,一个不满意,就是抄家灭族。 李青岩抬起头,神情晦涩,“小人只是在书上看过,才疏学浅,怎么可能会解这样的毒。” “是么……”朱鸾把孩子往他怀里推了推,站直了身体。 李青岩的指甲扎入掌心,等着接下来强逼解毒或者来人将他这个胡说八道的江湖骗子抓起来的命令。 他看向自己怀中瘦骨嶙峋的儿子,苦涩一阵阵从心头泛到嘴里。但又有些释然。 所谓的皇族贵族,不就是这样的么,自己一个小人物,不管干了什么,都……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清亮的女声传来。 哎? 李青岩有些怔楞地抬起头,却只看见一个少女的背影。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朱鸾回过头来笑道,“我们有缘再见。” …… …… 有缘再见。 这句话回荡在她的耳边。 伴着雪亮的剑锋,朝她的心窝而来。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三十八章 父子 那柄剑,轻而薄,奇而快。 出现地令所有人猝不及防。 执剑之人就藏在侧面的房间之中,距离站在供桌边朱鸾太近了。 他一意孤行,几乎在这一剑上灌注了一切,让这把剑前所未有的快。 快到在许凤娘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但就在这把剑出现的前一瞬,一直看着朱鸾的方不正就发现眼前少女眸光一闪。 在看到这把剑的瞬间,他才明白。 她发现了。 然而站在供桌前的少女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闪不避。 刀剑入肉的声音传来,许凤娘愕然看着执剑刺入朱鸾心口的瘦小黑影,失声叫道。 “寻儿!” 就在长剑刺入的一瞬间,那个执剑的黑影也愣了愣,手微微一顿,但下一刻,咬紧嘴唇就要继续往里深入。 但这把剑,却没有刺进去。 嘀嗒,嘀嗒。 整个堂屋里静极了。 只传来鲜血滴落的声音。 执剑的黑影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画面,霍然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高大的人影,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被背叛的愤怒。 “为什么……” 低吼声从他的嗓底发出,嘶哑到难以想象,宛如被父母抛弃的幼兽的嘶吼。 回过神的朱鸾,看着站在自己和那个人中间,单手握住剑刃的方不正,神情也有些怔忡。 阻止了这位修行者的,是一位普通人。 方不正手掌上的鲜血顺着雪亮的剑刃流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渗入砖缝之中。 “如果要杀她,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方不正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那个执剑的黑影。 “我不是修行者,如果你真的一意孤行,我挡不住你。” 男人的声音平静如水,但正因为平静,才有着独特的力量。 这是认真的力量。 “但我至少有一副血肉之躯,我会挡在她的前面。” 在鲜血滴落的声音里,黑影握住剑的手有一丝颤抖。 “我也会。”正要抬手制止的许凤娘身上的真元波动平息了下来。 “你如果真的要这么做,也要杀了我。”她平静地说道。 “凤姨……连你也……为什么……”那个有些嘶哑却又有些稚嫩的声音传来,“为什么你们都要……” 他恨恨地抬起头,一双黑色的眼睛亮的惊人。 “会被你们如此维护,我果然没有猜错……这就是那个女人。” 伴随着他终于抬起头,朱鸾才得以见到这个执剑者的面容。 然而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再次愣住。 在滔天的杀意背后,是一位瘦削的少年。 他身着褐色细葛短褐,五官清朗,下颌线有力又分明,身材挺拔瘦削,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此时充斥着满满的恨意。 …… (后为防盗章,半小时后替换) ……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三十九章 神童 不在了。 朱鸾愣愣看着满眼恨意的少年。 那个会在她受伤之后叫住她的人,不在了。 “等一下。” 就在朱鸾戴上帷帽转身正要迈步离开之时,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 朱鸾停下脚步,微微一怔。 她回过头,看着抱着孩子匍匐在地的男子,有些意外,“怎么了?” “你的伤,如果再不及时医治,哪怕你是登极巅峰,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朱鸾转过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凝视着他。 李青岩单手撑地,缓缓直起身,抱紧了怀里的儿子。 “如果你没有别的医师,我可以试试。” 李青岩说完就后悔了,觉得自己简直是头脑发热。 但她刚刚本可躲过这枝吹箭,之所以身中奇毒,是因为…… 男人看了眼自己怀里瘦骨嶙峋的孩子正要开口。 下一刻,原本双眼紧闭的婴孩突然啼哭起来。 男人和少女同时一怔。 朱鸾走上前,将手探到李青岩怀里。 李青岩猝不及防,被唬了一大跳,一时间连敬语都忘了,“你……” “气息很弱,”极为轻柔的真元流过小小婴孩的全身,朱鸾仰头看着消瘦的男人。 “是营养不良,还有些……” 李青岩听不懂她说的话,但他是医者,自然知道自己儿子的病症。 这不是病症,而是饿症。 正因为没有母亲的喂养,他一个大男人只能喂米汤,出生没多久的孩子根本没有长好,变得体弱多病。 他明明是个郎中,却没有钱买药。 连自己的儿子都救不了。 “你刚刚说你可以试试……是可以试试解毒?”朱鸾抬眼看他。 “我……”李青岩有些语塞,“不一定能……” “我的确没有别的郎中可寻,”朱鸾笑了笑,看向他手中包治百病的布幡,“话说……” 眼前的少女的笑容在日光下璀璨夺目。 “你不是包治百病吗?” …… …… 别说一国公主了,这世上有哪家世家小姐会相信江湖郎中口里的包治百病? 抱着孩子站在满满的一面药柜前,李青岩有些失神。 “就算我包治百病,我也没有药材。”听完那少女的问话,他一时冲动开口。 “我是个买不起药的郎中。”男人嘴角泛起自嘲的笑容。 “这好说。”没想到眼前少女粲然一笑,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跟我来。” 包治百病的布幡靠在了墙上,李青岩抚了抚那个人抓过的胳膊。 这个人……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这个女子给拉到了神都最大的歌舞行前。 看着大门上的红袖招三个字,李青岩死活不肯进去,却被朱鸾直接说着没关系给拉了进去。 那个时候的他没有想到,他会在之后和这个地方结下切断不了的关系。 跟在这个女子身后七拐八绕,不知她到底按了什么机关,等李青岩醒过神来就已经到了这间密室中。 只见这个女子打开密室里的一扇门,浓郁的药香就扑面而来。 “这里是……” 坐在桌边写着什么的朱鸾抬起头。 “这里的药可以随便用,”她笑着道,“这里是平素我自己疗伤的地方。” 李青岩看着齐整的药材和有着明显使用痕迹的药罐药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人,一直就在这样的地方,一个人为自己疗伤吗? “写好了。”少女清朗的声音打断李青岩的思绪。 男人下意识接过朱鸾递来的一张纸。 话说她一进屋就在写着什么,到底是…… 纸张的一角被男人的指尖攥出了褶皱。 李青岩怔怔看着墨迹未干的纸张。 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英鸾公主自愿接受某位郎中的治疗,无论结果如何,不可给这位郎中降罪。 落款上写着今日的日期,还盖着英鸾公主私章。 “只要你把名字写上去,这个免责书就成立了。”眼前少女笑着说道。 “免责书?”李青岩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我母亲的说法,总之有了这个,不管等下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朱鸾平静地说道。 “不过本来我有个万一,这世上会为我做什么的,也只有我的母亲而已。” 李青岩怔怔看着眼前神情平静的少女,之前听说过的皇家密辛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你尽管放手一试,大可不用担心日后会被皇家追杀什么的。” 明明是那么残酷的事实,却被这个女子满不在乎地说出来。 “把你名字写上吧,”朱鸾将笔递到李青岩手上,“说起来,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 李青岩攥紧了笔杆,沉默一瞬,低声道,“我叫……青岩。” 他抿紧嘴唇,有些事不需为外人所知,比如,他的姓。 却不成想,下一刻,眼前的少女静静凝视着他的眼睛开口。 “李青岩?” 啪嗒一声,饱蘸浓墨的毛笔滚到了地上,李青岩霍然抬头。 “看来我猜对了,”朱鸾笑了笑道,“你是李家的人。” “你为什么会知道?”李青岩浑身都要颤抖起来。 落魄的江湖郎中没有想到自己心中最隐秘的秘密,居然就这样被初见的少女一语道破。 她为什么会知道。 他是李家的人? 朱鸾凝视着眼前穿着破旧衣衫的年轻男人。 中土大陆曾经的传奇,医仙世家,李家。 之所以是曾经的传奇,是因为李家,已经不复存在了。 李家第七代的家主,前朝太医院太医令李嘉良没有治好前朝末代皇帝爱妃的病。 皇帝大怒,李嘉良被当朝问斩,李家被抄家。 族人四散,医馆凋零。 一个绵延百年的世家大族,就这样毁之一旦。 新朝建立之后,更是连李家的名号,都很少有人提起。 一代医仙世家,就这样泯灭在历史的尘埃里。 但是朱鸾曾经听说,在李嘉良在世,李家最烈火烹油的时候,李嘉良的嫡长孙,第九代李家家主,曾经有一个天资出众的儿子。 传说刚认字就能看懂药方,是当时大名鼎鼎的医药神童。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四十章 线索 如果没有出那样的事的话,这个孩子将来就是李家当之无愧的第十代家主。 “那个孩子,就是你吧。” 李青岩愕然看着眼前的少女,就像是看着洪水猛兽。 “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你说出十七南星的名字之时。”朱鸾微笑着看向他。 “据我所知,世面上有的和世面上没的医书里,都没有记载这种毒药。” 眼前的少女流光溢彩的眸子像是能将人淹没。 “那是李家祖传医书里记载的吧?” 李青岩看着面容稚嫩的女孩子说不出话来。 他到了这个时候,才终于有了实感。 眼前这个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十五岁少女,真的是英鸾公主。 那个仅凭一人之力就能扭转战局,在人才云集的天策书院里青云直上,在波浪诡谲的大周皇宫里巍然不动的英鸾公主。 “仅凭这一点……”李青岩深吸了一口气,“怎么……” 这种毫无根据的推测,就将自己的性命交到素不相识的人手中…… “其他的就是感觉了,”朱鸾笑了笑,“你是谁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就像是你不知道我是谁,却依旧出言示警一般。” 重要的是他的确尝试去救她。 李青岩沉默了,捡起了地上的笔,在他刚刚放到桌面上的纸张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正要走到药柜前取药,但安静的室内,突然再次响起了刺耳的啼哭声。 李青岩看着高至天花板的药柜,又看了看怀里挣扎不休的儿子。 他转过身,坐在椅子上的少女也看向他。 室内的气氛一时间不知为何有些尴尬。 下一刻,李青岩决定破罐破摔。 “还有什么事……”坐在椅子上的朱鸾突然走回自己面前的男人,神情有些疑惑。 下一刻,无论在多么强大的修行者面前都泰然自若的英鸾公主僵住了。 因为一个柔软的小东西被塞进了她的怀里。 李青岩提着自己的儿子放到了朱鸾的膝上,转身走回药柜。 “还麻烦殿下帮我照看一下儿子。” 反正他已经签了那劳什子免责书了。 只留下朱鸾和膝头的那个小东西大眼瞪小眼。 不知那个才十五岁的公主现在是什么表情,翻箱倒柜的李青岩有些愉快地想到。 但当他推回一个药柜,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何时,充斥整个密室的刺耳啼哭声就消失了。 翻箱倒柜的李青岩回头,有些愕然看着眼前的画面。 那个小东西在被放到朱鸾怀里的瞬间,就不哭了。 手环在婴孩身后却隔开一寸的少女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这孩子……” 李青岩咳了两声。 “他叫李寻。” …… …… 他叫李寻。 朱鸾看向被许凤娘提在手上,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少年,神情一时恍惚。 “青岩他,到底是为什么不在的?” “你还……”李寻恨声开口。 “闭嘴。”方不正喝道。 少年别过头不再说话。 方不正脸色有些苍白,看向朱鸾开口,“你不要听这小子胡说,大哥他,是病死的。” 病死的? 看着朱鸾脸上难以相信的神情,许凤娘咬紧了嘴唇。 医仙世家的第十代传人,最终却无法治好自己。 “当年的别苑大火,我们赶到之时,大哥受了严重的烧伤。” 烧伤? 朱鸾心头一震。 在当年火起之时,她并没有听到李青岩的声音。 那么原本应该守在房外的他,是在她灰飞烟灭之后才赶到的吗? “我们来的太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许凤娘缓缓道,“但大哥当时坚持说,一切都是他的错。” 当时站在灰烬边的男人,满脸黑灰,连声音都快发不出来,却还在不断和他们道歉。 声声宛如泣血。 “我们强行把大哥带了回来,找了其他郎中,说是烧伤太重。”许凤娘道。 “关于那个晚上,他有说过什么吗?”朱鸾闭上了眼睛,开口道。 “大哥说他一时疏忽,来迟了一步。”方不正深吸一口气,“他自责太过,已无人敢再问什么。” 原本作为主子当年身边的最后一人,被怀疑也是理所应当。 在得知主子身亡后,其他的盛鸾军下属也曾想要逼问。 但所有人到了李青岩面前,却再也开不了口。 看到那个样子的李青岩,没有什么人能再忍心责备他。 “虽然之后我们找了很多神医医治,但是大哥还是一直缠绵病榻,”许凤娘闭上了眼睛,“在一年后去世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方不正和许凤娘等人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英鸾公主真的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如果说之前他们因为没有找到尸首还心存侥幸,那么李青岩的死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正如许凤娘曾经和王金子说过的话。 如果没有盼头,真正动情的人是撑不下来的。 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的少女,许凤娘的眼中划过一丝痛苦。 这就是,她最不敢告诉她的事情。 “对不起。”许凤娘看向朱鸾。 她回来了,但他们却再也不能所有人一起,欢迎她回来。 同时看向朱鸾肩膀的伤口,她更有些后悔。 许凤娘看着手上的少年,心中五味杂陈。 方不正的脸色同样难看。 李寻年幼丧父,母亲也不知去向,这孩子从小倔强,无数次从方不正等人为他找好的收养的人家里跑出来。 死也要守在这个小院里。 方不正和许凤娘无奈,只好每隔一日就来一人到这小院里给这孩子送些吃穿的东西。 李寻等于是盛鸾军全体养大的孩子。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平素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比寻常孩子要懂事的李寻,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朱鸾看向许凤娘,也看向她手中的孩子。 她攥紧了自己胸口的衣服。 “小姐……”许凤娘声音中悔意更甚,她就不该这么早告诉朱鸾这件事,今日连番打击,哪怕是这个人,恐怕也…… 但是,许凤娘知道,这件事是瞒不住的。 不可能瞒的了英鸾公主。 朱鸾的确有所察觉,但她一直在自欺欺人。 她的身边不可能剩下任何一条线索,而现如今,最近的那一条原来早被彻底斩断。 可她不明白。 当年那个晚上,李青岩为什么会离开她的房外?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四十一章 味道 朱鸾从未怀疑过李青岩。 即便在最后时刻,没有人响应她的呼唤的那个时刻,她都没有怀疑过李青岩。 不光是李青岩,她不会怀疑盛鸾军里的任何一个人。 盛鸾军只有七人,并非英鸾公主找不到更多奇人异士。 而是因为,唯有这七人,她能毫无芥蒂将性命托付给他们。 虽然这种说法很是冷血,但在深宫中长大的英鸾公主,比什么人都要明白人性这种东西。 她可以托付性命的人,不光是忠诚,还需要毫无弱点。 换言之,就是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他们。 想对英鸾公主下手的人太多,她身边的人既需要经得起诱惑,更需要经得起威胁。 李青岩和几近毫无弱点的许凤娘和方不正不同,他有且只有一个弱点。 就是他唯一的儿子,李寻。 朱鸾深知这一点,更不可能让身边人为难,在她决定接纳李青岩成为盛鸾军的那一刻起,李寻就处于绝对的保护之下。 在李青岩随她去皇族别苑的日子里,李寻更是直接交给了方不正和许凤娘两人照顾。 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人威胁到他的安全。 凡事都需要动机。 不管李青岩是否背叛,他离开职守都需要理由。 除了李寻,朱鸾实在是想不出来,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人,能让李青岩离开她的房外。 到底是因为谁? 现如今,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随着那个朱鸾不愿承认的事实,长埋地下。 留下的只有…… 朱鸾怔怔看着供桌上牌位,又看了看许凤娘手上的李寻。 “凤娘,放下他吧。”朱鸾道。 “可是……”许凤娘看着眼神凶狠的少年有些犹豫。 “实在不放心的话,你就外放一些真元,境界压制即可。”朱鸾看了一眼兀自瞪着自己的少年。 “化元巅峰么……你比你爹的天赋要强点,”她顿了顿道,“在武道上。” 在医道上,朱鸾不会承认任何人的天赋比李青岩强。 哪怕是他的儿子。 不过这孩子武道水平倒是不错。 朱鸾记得这小子的生日在大年初一,当年遇见他的时候,这小子才一岁,在已经载初九年的现在,他应该已经十六岁了。 十六岁的化元巅峰,怪不得能行此暗算。 许凤娘皱了皱眉头,按朱鸾所说放下了李寻,少年单膝跪地大口喘息,仇恨地瞪着朱鸾,喘匀气正要朝她扑去。 许凤娘一声咳嗽,真元迅速压制,他扑通一声又跪回了地上。 “凤姨,你……”少年满脸不甘,但他更愕然的是依旧一动不动站在他面前的少女。 “你……为什么……” 他无法理解,眼前这少女明明和他一样是化元巅峰,气息甚至还不如他稳定,此时为何还能稳稳站在原地。 “既然都猜出我是谁了,不明白你到底还有什么好惊讶的。” 朱鸾看向他。 李寻对她莫名浓郁的仇恨,她并非没猜过背后有人搬弄是非。 但此时看这少年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神情,事情和她所想的有些出入了。 “你明明和传言里的不一样……”少年喘息着,“明明这么的弱……” “可恶……”他断断续续地自顾自说着,“居然为了这么弱的女人……” “等下。”朱鸾蹲下身,直视着这个好像叛逆晚期少年的眼睛。 “你为什么那么恨我姑且不论,有件事我很在意。” 朱鸾盯着少年瞳仁的最深处。 “你说我是英鸾公主,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要知道方不正和许凤娘一开始都是半信不疑,这个她上上辈子死时才五六岁的孩子,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 朱鸾眸光深深。 这里不是魔幻的世界,五六岁的孩子理论上是不可能记得住大人们的音容笑貌的。 比如和李寻同龄的新安小郡王,前前世和她相处时间更长,但对她就完全没什么印象。 这就是合理的状态。 方不正和许凤娘闻言也一惊。 刚刚事发突然,却忽视了这一点。 “寻儿,你给我老实说,”方不正喝道,“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你……” “没有任何人,”李寻神情冰冷。 “是不是你们觉得我背后有人指使?”他冷声道,“是不是这样就能找到我父亲背叛的讯息?” 在场的大人再次浑身一震。 “你……”许凤娘简直要说不出话来。 这个孩子在过往的经历中恐怕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朱鸾凝视着李寻瘦削的脸庞心道。 “你别这么敏感,”朱鸾看着他,声音平静,“只不过以你的年纪,按常理应该认不出我来。” “如果你解释不清楚缘由,被怀疑也是理所应当。”眼前的少女声音冷淡,现实直白。 “你……”少年咬紧了嘴唇。 “感觉也好猜测也罢,有什么就说出来。”朱鸾站起身。 “同为化元巅峰的修行者,有什么不敢说的。” 少女神情平静,根本没有再看他,但不知为何,李寻却觉得如果再不开口,就会矮她一头,再也入不了她的眼里。 明明他从小视这人为最大的仇敌,为何此时这个可恶的女人却显得更加光风霁月? “味道……”低沉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味道?”方不正和许凤娘两人齐齐一愣。 “我记得……英鸾公主的味道。” 李寻咬着牙说完,看着众人愕然的神情,气血上涌,不甘心地撇过头去。 是的。 正如她所说。 李寻根本不记得英鸾公主的样子。 但是他却记得她的眼睛和味道。 很亮的眼睛,和很香的味道。 这是他最初的,也是最模糊的记忆。 剩下的,就只有在病榻前不断听到的,那个名字。 一遍又一遍,宛如噩梦。 他的童年,就是一直看着父亲对一个死去的女人念念不忘。 直到父亲最后死去的那一刻,读完他留下的书信,这个噩梦最终演变成无尽的恨意。 但李寻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在记忆里模糊的女人,一个只存在在父亲的梦话和忏悔中的女人,有一天,会那么清楚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而他,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她是谁。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四十二章 见到 谁来给她解释一下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认人方式? 你们这样会让她觉得自己马甲的存在感实在是太薄弱了。 朱鸾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还是说你们李家是专门出奇葩的吗? 李青岩当年就有很多奇怪的感觉,给朱鸾留下了深刻的映像。 比如他的味觉就很奇怪,朱鸾第一次下厨做的饭整个盛鸾军就只有他全部吃下去了。 与迟钝的味觉形成对比的是他敏锐的嗅觉,这也是医药神童的标配。 李青岩可以单靠闻辨别出上千种药材和毒药。 这样看来这小子的确是李青岩的亲生儿子。 但她还是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人能通过味道辨别出她来。 她难道是药材吗? 朱鸾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下一刻,却突然想起当年的一件往事。 她虽和李寻接触不多,但青岩当年有个习惯,配药时喜欢带着他的儿子。 美名其曰耳濡目染。 但抱着孩子显然不能配药,所以他还有个习惯。 就是配药前将儿子单手拎起,放到英鸾公主的怀里。 …… …… 看来是那个时候留下的映像了…… 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有迹可循,朱鸾看着眼前的少年,眼前浮现出那个小手揪住她的衣襟将脑袋埋到自己怀里的奶娃的身影。 这都是什么事…… 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鸾公主此时觉得非常不自在。 如果李寻说的是真的,那这件事就可以解释。 李寻并不认识过去的英鸾公主,所以不会被她今生的容貌干扰,偏偏他记住还是两个今生没什么改变的特征。 这还不是一认一个准。 只不过…… “你就不会怀疑下年纪么?”朱鸾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谁知道你有什么秘术,”原本面红耳赤的少年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他。 “居然能够停止年纪的增长,那为什么不管爹爹!”他恨声道。 我不是停止了年纪的增长,我还变小了好么…… 朱鸾无语地看着他,刚想反驳,但听到李青岩的名字,她再次沉默了。 “青岩他……除了这里,真正安眠的地方在哪里?”朱鸾脸色苍白地问道。 她不想承认,但她却不得不问。 因为她要去见他。 许凤娘心头一紧,自然知道朱鸾在问什么。 朱鸾至今,连死这个字都不愿意说出来。 “大哥他……”许凤娘闭了闭眼睛,心中绞痛,实在是不忍心把残酷的事实说出口。 “大哥他没有入土,而是选择了火葬。” 火葬? 朱鸾愕然睁大眼睛。 许凤娘的指甲扎入掌心。 医仙世家李家的第十代传人,在离开这个世界之时。 只留下一封信,一坛骨灰,一本医书,一个儿子。 还有改掉的姓名。 “大哥留下的书信里,让我们将他的遗体火化,并要求的在他的灵牌将他的名字改为青炎。” 青炎。 最后的火焰。 在那场大火里他没能陪着他,但他最终也选择消失在火里,并永远带着火的印记。 朱鸾怔怔站在原地。 “大哥曾嘱托骨灰不要下葬,但我和不正做主,将其寄存在城外我们为他建的衣冠冢旁边。” “在哪里。”朱鸾静静道,“带我去。” “你这个女人!”李寻在地面上挣扎起来,“不可以……” “今天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去的。”许凤娘低沉的声音打断他的话。 年长的女人严肃地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少女。 之所以一开始没有带她去衣冠冢,也存在这样的考量。 如果再给她看这样的东西,她的心会崩溃的。 “好吧,”朱鸾抬头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许凤娘和方不正,“那改日。” 她不愿再让方不正和许凤娘再担忧。 在失去一个人的现在,她已经无法再承受失去其他人了。 “我要回去了。”朱鸾闭了闭眼睛,看了看地上的少年,“我们有缘再见。” “你……”李寻愕然看向她。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恨我,但想必你有你自己的理由。”朱鸾道。 “有本事的话,如果只有你一个人的话可以来寻仇。”她淡淡道,“但切记不可将其他人扯进去,否则我不介意代替你爹管教你。” 少女声音平静地说完,转身道,“凤娘,我们走吧。” 她回头看向方不正,“你要不要留下平复一下这孩子的情绪?” 方不正看着瞪圆了眼睛看着朱鸾的李寻,点了点头。 朱鸾和许凤娘走出了门槛的瞬间,李寻身上的压力一轻,炮仗一般从地上蹿了起来。 正要往外冲,却在撞上方不正胸膛之前的瞬间后退。 这个女人…… 如果是同为修行者的许凤娘,李寻还尚且敢出手,但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方不正,李寻反而束手束脚。 “你要去干什么。”方不正站在门口缓缓开口。 “我要报我的仇,”李寻看着他,“我明明之前差一点就成功了!” 天知道他在发现那个女人居然只是化元巅峰之时心情有多么复杂! 但在为父亲不值之后,他第一次觉得,也许自己真的可以报仇。 所以他握紧了剑,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如果没有方不正作梗,此时他的悲愿就已经实现了。 啪的一声脆响。 李寻愕然看着眼前男人。 普通人的巴掌对他而言不痛不痒,但是这是李寻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方不正如此动怒。 也是这么多年以来,方不正第一次打他。 “你在说什么蠢话,”方不正冷冷看着他。 “如果不是她的允许,你觉得你能碰到她?” 男人的眼中宛如燃烧着熊熊怒火,“你觉得我为什么能握住你的剑?” “是她,早就发现你的剑。” 一直关注着她的方不正,才有能力发现朝她而来的长剑。 听懂了养父的意思的瞬间。 李寻怔住了。 …… …… “不正他,不会把寻儿怎么样吧?”走在神都城的大街上,朱鸾开口问道。 “我倒是希望他能把寻儿怎么样。”许凤娘静静道。 “是么……”朱鸾感受着胸中气血的涌动,抬头看向神都城的天空。 仿佛能感受到她的心情,护花铃突然响动了几声,也让朱鸾想起另外一件事。 “对了,今日既然你不愿带我去……”朱鸾沉默了一瞬,“我可以去见见我之前寄存在你和不正那生辰礼吗?” “我还能见到满月吗?”朱鸾问道。 满月,是朱鸾从天后娘娘那里收到的最后一份生辰礼。 也是唯一一份不在护花铃里的生辰礼。 因为,满月,是一只猫。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四十三章 剑舞 满月……” 许凤娘怔了怔答道,“它还在。” 朱鸾松了口气,当年她离开之时满月还是几个月的小猫。 猫的寿命不长,她一直担心再也见不到它了。 朱鸾一直没明白,为何天后娘娘会在她十九岁生日时送她一只猫。 还记得那人神秘兮兮把那只还没睁开眼的白猫捧来,告诉她养大有惊喜。 什么惊喜? 从小到大,天后娘娘的惊喜很大程度上都会变成惊吓。 只有朱鸾每次都乐在其中。 可惜英鸾公主当年没机会见到满月长大。 现在她倒是很期待它长大的样子。 满月到朱鸾手上之时太过年幼,和其他白猫比起来,除了身上多了些条纹,朱鸾没看出什么特别。 如果真有什么特别,大概只有它刚睁眼就敢和红雕元宝打架。 但元宝那时比一只鸡崽也大不了多少,朱鸾也没怎么在意。 “既然在,怎么在红袖招没看见它?”朱鸾问道。 “难道养在别处?” 许凤娘脸上神情闻言有些一言难尽。 “的确是养在别处。” “哪里?” “城外的林子里。”许凤娘顿了顿道,“就在青岩的衣冠冢所在的那片林子里。” 朱鸾一怔。 “满月它,一直守着青岩。”许凤娘道 “明日,能带我一起去见他们吗?”朱鸾沉默一瞬,“今晚我会调整好气息。” 她转头凝视着许凤娘的眼睛,“我保证。” 许凤娘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因为提到青岩,让朱鸾一时忽略了许凤娘话里的问题。 比如猫为什么能守在林子里这个问题。 …… …… 回到红袖招,朱鸾派人送信去神都的英国公府说自己会晚一天到家。 虽然没能遵守昨日和朱戎兄妹的约定很抱歉,但离会试没有几天了,朱鸾还是想要先处理好盛鸾军这边的事。 第二天清晨,红袖招的大门十年以来还是第一次那么早打开。 “殿……” 许凤娘站在门槛,望着从楼上的走下的朱鸾,一时有些怔忡。 因为从楼梯上走下的少女,腰间有剑。 朱鸾昨晚没有住在月下,也没有去往汲泉,而是去了晋阳公主那里。 身着素净的箭袖的少女,腰间一把黑色长剑,一步步从楼梯上走下。 时空在一瞬间错位。 许凤娘好像看见英鸾公主十五岁时的样子。 那个及笄礼结束的清晨,年轻的公主,就是这样,一步步从楼梯上走下。 那个时候的她的腰边也是这样一把黑剑,而在不久之后,这把黑剑换成了她在及笄礼上收到的剑。 一把注定要名扬四海的剑。 隐剑承影。 眼前少女的身影在一瞬间和许凤娘记忆里的身影重合,甚至让她一瞬间险些叫错了称呼。 “殿……小姐。” 朱鸾走到许凤娘身边,踮起脚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们走吧。” 许凤娘和朱鸾走出红袖招,不远处赌坊门口,方不正换了一身白衣站在门口。 而在他的身边,是一个明晃晃的牌子,上书一行大字。 “赤膊者不可入内。” “这块牌子还在啊。”朱鸾看着沐浴在日光下的牌子笑起来。 “当然。”方不正严肃地点头。 下一刻,他看向朱鸾腰边的黑剑,神色也有些恍惚。 “殿……小姐,您这是?” “除了哭泣,我应该还有别的能做的事。”朱鸾握住了身边的剑柄静静道。 方不正和许凤娘一怔,就在朱鸾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朝阳落在她的脸上。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昨日的动摇已然不见。 气息也稳定绵长。 仅仅在一夜之间。 这让在林边候着的少年在看到她的瞬间心头一悸。 眼前的少女还是昨日的那个少女,境界没有任何变化,内里却仿佛有什么坚韧的内核,让他居然在一瞬间觉得她无比强大。 并非为冰冷的坚韧,而是犹如熊熊燃烧的火焰,一直安静的燃烧。 温柔又灼热。 连带着林子深处的那座墓碑,看上去都比寻常要明亮。 许凤娘和方不正停下脚步,担忧地看向站在他们身后的少女。 他们知道,她是极为坚强又极为温柔的人。 现在看来,甚至比他们所知的更为坚强。 朱鸾一直没有说话。 看着墓碑上那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的,极为复杂的感受融在她的心底,但比起悲伤和沉重,她决心让这些化为更为坚实的东西。 正如她和母亲所约定的。 英鸾公主绝不流泪。 “不正,凤娘,你们退后。” 朱鸾握着赤子剑柄横于胸前,唰的一声拔剑出鞘。 雪亮的剑光瞬间点亮整个林间,站在墓碑身后的李寻后退一步,愕然看着眼前的一切。 仅仅是拔剑而已,却让人有刺目之感。 少女孤身一人执剑站在墓碑前,身上的整个气势却都已经变了。 “殿下!”许凤娘失声惊叫。 难道她要…… “别担心,”朱鸾回头看她一眼,“我不会招魂。” 许凤娘和方不正更加惊讶。 英鸾公主舞可招魂。 这是他们宫里老人儿才知的密辛,许凤娘是担忧她以此时的身体招魂,却没想到她一开始就没准备这么做。 “我不会招魂,”朱鸾看向寒风中的墓碑,“毕竟我现在可没脸见他。” “等我弄清楚了当年之事,再来昂首挺胸地见他。” 活人能做到的事,就不要来打扰不在的人。 这是天后娘娘在很小的时候告诫她的话。 送别可以,但不可以过多干扰两个世界之间的界线。 一颗水珠落在剑刃上,发出一声轻响。 下一刻,被长剑劈成两半。 天上不知何时飘起雪花。 这将是今年冬天最后的一场雪。 雪中舞剑,祭奠友人。 冰冷的雪中,少女却仿佛在燃烧。 李寻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剑舞。 “睁大眼睛看清楚,这就是你父亲跟随的女人。”冷肃的男声从李寻身边传来,让少年浑身一震。 “我知道你不能理解我们这些人的感情。” 方不正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前方的少女静静说道。 英鸾公主对于李寻这样的孩子而言,只是个存在于传言之中的人。 但是现在。 “你已经长大成人,她也已经归来。” 方不正顺着那少女手中的剑光,抬头看向无尽的天空。 “之前的一切,我们不会说。” 他的声音也如天空一般阔朗。 “之后的一切,你自己去看。”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四十四章 满月 铿锵一声,少女收剑入鞘。 雪花冲天而起,寂静落下。 将她的肩膀染的纯白。 “殿下。” 许凤娘和方不正从后面走来,为她掸去肩上的雪,将手放到了少女的肩膀上。 “这样四人在一起,真是久违了。” 朱鸾看着前方静静说道。 许凤娘和方不正默默点头。 “等真相大白的时候,我们再来这里喝酒。”朱鸾笑了笑道。 “一定,”许凤娘道,“九醴泉还剩十坛。” “十坛?”方不正愕然,“你们饶了我吧。” “到时候一个也别想跑,”朱鸾道,随后她走到墓碑前,轻声道别。 朱鸾说完转过身。 “我们走吧。” 她转身离开。 走向她的前路。 …… …… “满月在这个地方?”朱鸾看着除了树之外一无所有的林子,有些懵。 “我们之前勉强和它达成了协议,”许凤娘笑笑,“在林中来人的时候,暂时离开青岩那里,躲到别的地方去。” 毕竟吓到别人就不好了。 “协议?”朱鸾越听越听不懂了。 “那它现在在哪里?”朱鸾蹙起眉头,“不会因为怕生就不出来了吧?” 好吧,朱鸾心中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猫可能已经成为一只野猫的现实。 “应该在这附近没错,”许凤娘低头看着满地的断枝残叶,“不过到底会不会出来就不清楚了……” 毕竟那家伙极通人性,许凤娘和方不正养了这么多年也没能做到令它完全听话。 许凤娘看了眼远远跟在后面的少年。 这一点倒和他挺像的。 “满月!”许凤娘环视着林子高喊起来。 方不正也随之高喊了起来。 但是树林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人喊声的回音。 朱鸾深吸了口气,将手笼在口边,高声喊道。 “满月。” 林子深处的枝叶在寒风的吹动下摇了摇,但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朱鸾有些失望,微微叹了口气转过身。 然而下一刻,却看见原本站在她后面的少年脸上惊恐的神情。 林中的光线仿佛在一瞬间暗了下来。 正准备离开的众人,没有意识到林中风向的改变。 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朱鸾看着面对面的少年,李寻直直看向她身后,愕然睁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人世间最可怕的光景。 寒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发出刺耳的锐响。 朱鸾猛然转身,终于明白李寻为什么是那样一个神情。 然而一切发生的太快,没等朱鸾整理好刚刚看到的一切,一个庞大的黑影就向她扑来。 那个黑影是如此巨大,如同一座山一般,将她压倒。 在倒下的一瞬间,天翻地覆里,朱鸾的脑海中浮现出她所看到的那一幕。 没人能忘记那视觉冲击力极大的一慕。 密林深处的黑暗里,走出的庞然大物。 风雪飞舞,它巨大的身影填满了朱鸾整个视野,但她还是忍不住望着它,有如魔怔。 因为那是危险又华贵的巨大身影。 它那么高大,又那么矫健,浑身肌肉有如雕塑而成,身披鎏银挂雪的白色皮毛,如同力量和威严的结合体。 密林深处响起它震天的吼声,所剩无几的树叶纷纷坠落。 巨兽仰天大吼,随后四爪腾空,飞一般朝朱鸾冲来,将她扑倒。 胸口传来钝痛,朱鸾视野瞬间黑暗。 被笼罩在那巨大身影的阴影下,朱鸾低头看了眼踩在自己胸口的那只巨爪,抬起头看着那一见面就将自己扑倒的这只爪子的主人。 一双同样巨大的金色瞳仁灯笼一般亮起,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它歪了歪比水桶还要大的脑袋打量着爪下的少女,琥珀色的眼睛像是有着人一般的困惑。 只要此时它稍微用力,朱鸾就能命丧黄泉。 不远处的许凤娘和方不正简直要被眼前这画面惊呆了。 许凤娘的身上瞬间腾起巨大的真元波动。 “满月!住手!” 满月? 躺在地上的朱鸾怔怔地凝视着巨兽身上比雪还要洁白的皮毛,还有上面宛如墨画的黑色条纹,总觉得有些眼熟。 “娘娘,这是什么?” “你可以把它当猫养。” “猫?” “对,来给它起个名字吧,今天开始它就是你的了。” “它的毛色真白,叫满月怎么样?” “满月?真是个好名字,这小家伙看上去也很喜欢。” 满月……满月…… 朱鸾愕然看着眼前在她头顶喘气的巨兽,一手攥住它脖颈上流泻而下的华贵皮毛,一只手愣愣朝那双同样熟悉的琥珀色眼睛伸出手去。 巨兽被抓住皮毛也不生气,它专注地凝视着她,金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少女纤细的身影。 “满月。”朱鸾唤道。 巨兽喉咙深处发出宛如泣音的低吼,下一刻,它抬起放在朱鸾胸口的巨爪,朝朱鸾的身体低下头去。 “它……”李寻被眼前的画面惊的说不出话来,这少女仿佛下一刻就能被这巨兽吞吃下肚。 哪怕对象是他所恨之人,但他还是忍不住伸手想要拔剑。 然而就在他正要拔剑之时,他握住剑柄的右手却突然被另一个更为宽厚的手掌握住。 “没事的。” “哪里没事了?”李寻愕然看向阻止他的方不正,“她……” “你看。” 李寻顺着方不正的视线看去,却再次睁大了眼睛。 那个无比凶悍,另能所有人心惊胆寒的百兽之王,张开血盆大口…… 朝那个少女伸出的手靠了过去。 巨兽用鼻子蹭了蹭朱鸾的手背,伸出舌头舔着她的脸。 “它本就是她的,又怎么可能伤她呢?” 方不正看着眼前这一幕,感慨地说道。 许凤娘收回去伸出的手,舒了一口气。 连它都记得她。 不,不如说,自始至终,能得到它承认的主人,就只有她一人。 毕竟除了她……谁会把它当猫养呢…… “养大之后有惊喜哦。” 躺在地上的朱鸾,耳边回荡着那个女子戏谑的笑声。 这真是好大的惊喜哦。 朱鸾凝视着头顶上的巨大黑影默默想。 我的满月本来是一只白猫,十年后长成了一只白虎…… 还是一只足足有两人多高的巨大白虎……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人齐 什么?朱瑛还没回来?” 神都城东南面,有一片僻静的区域,这里坐落着不少世家贵族和官员的宅院。 这里远离喧闹的城中,靠近城外的园林。 每家宽敞的宅院里亭台楼阁,宅院虽多但疏落有致,很多是前朝留下来的老宅。 非常符合陛下赏赐的品味。 此时一户宅院里,许久没有迎来主人的下人们正手忙脚乱地打理着花草。 花草中心一座小小的亭子,亭子里的石头桌椅上坐着一群少年。 有些破败的石桌椅上铺着格格不入的锦缎,桌面上摆着酒水点心。 这些点心全是南方口味。 慕恪之懒洋洋地趴在锦缎上,摇晃着手上的酒杯。 “难得我们来看她,那丫头居然不在。” “昨晚在慕公子送拜帖来之后,舍妹才派人来说要在红袖招再留一晚。” 朱戎坐在主位,眉头微蹙地说道。 虽然作为主人是要道歉的立场,却不难看出他也心情不佳。 “她有说今日一定会回来,”在一旁沏茶的朱玥笑了笑道,“不过没说在什么时辰回来。” “那丫头……”年华藏想起他们太平山房的弟子居然有人流连欢场就咬牙切齿。 他看向一边喝茶的段立峥,“你不是和她一起留下的么?怎么不看好她?” 段立峥默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洪山一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就别说立峥了,人家可是被段大人大清早从红袖招拎回来的。” 整个亭子里涌动起登极境修行者的真元波动。 段立峥冷冷地看着他,“什么叫做拎?我哥只是欢迎我回家。” “对,对,欢迎回家……”在庞大的真元压力下洪山连连叫饶。 整个亭子里响起少年们此起彼伏的笑声,亭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不过没想到啊,我们不过是晚到了两天,居然就错过了文会宴,”司徒高义吃着点心摇头。 “还有九酝春酒。”默默喝酒的鱼斯年悄无声息地补充。 这下小时候蹭过文会宴的李文曜在一旁听的都心痛。 “立峥,你要记得你答应过的事。” 在司徒高义的带动下,所有少年都眼光灼灼地看着段立峥。 “多的我们也不要求了,就比着你未婚妻这标准来就行了。” 段立峥头皮发麻,心想还是用真元顶翻这个亭子算了。 “我觉得除了朱姐姐,估计也没人能做到了,你们别难为立峥哥哥。”塞了满嘴点心的梁子凉抬头念叨。 “朱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太阳都快落山了……” “红袖招那样的地方,玩个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的,”慕恪之懒懒道,“搞不好今天也不会来了。” 玩?玩什么? 年华藏脸色更难看了,站起身,“我出去看看。” 说完大步走出亭子。 “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段立峥站起身,看向朱戎,“不知可否?” “自然是……”朱戎正要答话,后门附近突然传来下人的高喊。 “九小姐回来了!” 回来了? 少年少女们纷纷起身。 朱戎松了一口气,安心之余又有些奇怪。 “怎么走的后门?”少年嘀咕道。 “九小姐?啊……啊!” 后门处再次传来下人的叫喊声,不过这声音…… “怎么回事?” 洪山愕然看向朱戎,“你家下人这声音听起来怎么有些惊恐?” 何止是惊恐,这后面一声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惨叫了! 段立峥心头一紧,深吸一口气冲出了亭子。 “别急,立峥,华藏已经过去了,”洪山感受着年华藏的气息说道。 段立峥闻言的确松了口气,不管发生了什么,年华藏毕竟是登极境,发生了什么也好…… “啊!” 男子的悲鸣直上云霄。 后面一大阵奔跑着的少年们心有灵犀地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 “我没听错吧?”洪山愕然。 “的确是华藏的声音……” 跟不上修行者的速度从后面赶上的鱼斯年气喘吁吁地说道。 “我觉得我们这些人可以不用去了。”洪山同情地看向段立峥。 “毕竟华藏都搞不定。” 洪山对段立峥做了个你请的姿势,“立峥,还是你上吧。” “洪山,你个混蛋!” 远方传来年华藏的怒吼。 段立峥等人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小点,逐渐离他们越来越近。 离得近了才发现是朝他们这里狂奔的年华藏。 段立峥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位注重风雅的公子跑成这样。 “唔?”洪山抬起头,正想调笑几句,然而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地面上的小石子纷纷被震起。 连大地都在颤抖。 年华藏的身后,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黑影。 而那个黑影,正以可怕的气势追赶着年华藏。 即便离的那么远,也能感受那巨大身影跑动带起的扑面而来的飓风。 当那庞然大物终于现出原型,所有少年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天爷,我不是在做梦吧?” 洪山看着那庞然大物,张大嘴巴。 朱玥尖叫一声猛然躲到了朱戎身后。 这是正常少女的正常反应。 “不要过来!” 年华藏一面奔跑一面后悔将逆鳞留在了房间里。 方才他顺着下人的叫喊走到半路,在看到那少女身影方要开口。 他眼前一花,这大虫就冲了出来,无剑在手的他第一反应只能狂奔。 不知是不是激发了这巨兽追逐的本能,居然紧追不舍。 年华藏速度提到极致,然而这巨兽的速度快的可怕,就在他离段立峥等人还有十丈之远,巨大的喘息拂过他的脖颈。 年华藏觉得万事休矣。 在那之前。 为什么!? 年华藏内心呐喊。 神都城内,贵族宅院,会有老虎? 段立峥握紧了剑柄,浑身气息一瞬间提到最高。 年华藏看着前方正要拔剑的段立峥,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巨兽的爪子已经碰到了他的后心,年华藏从未觉得自己和死亡那么贴近。 但只要段立峥拔剑…… 然而就在段立峥就要拔剑出鞘之时,年华藏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 “立峥,别拔剑!” 段立峥的手顿了一下。 下一刻,伴随着轰隆一声。 年华藏被巨大的白虎扑倒。 按在了地上。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四十六章 报到 少年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白虎歪头打量了一下爪下神情僵硬的年华藏,金色巨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张开了血盆大口。 年华藏灰头土脸趴在地上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心脏都要停跳,浑身真元准备爆发,看来只能拼了! “啊!洪山一声大吼也正要朝年华藏冲去。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里,传来少女无可奈何的声音。 “满月,这个不可以吃。” 啥? 年华藏眼睁睁地看着头顶上的白虎圆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遗憾,欲盖弥彰地闭上快要凑到他脑袋上的嘴。 舔了一下他的脸。 “乖孩子。”一只纤细的手伸过来,揪住了白虎的后颈毛。 众人心惊胆战地看着她大胆的动作,害怕下一刻这猛兽就会勃然大怒血溅当场。 然而…… 什么都没有发生。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有一座小山般大,看上去野性难驯的巨大白虎……歪起脑袋朝那只手蹭了过去。 喉咙底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这真是一副只能让人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的场景。 “把爪子抬起来,”少女的声音从白虎身后传来,那只手继续拍了拍那粗大脖颈的侧面。 “这可是我的师兄。” 怎么说也不可能…… 年华藏躺在地上自暴自弃的想。 然而下一刻,他背上一轻。 巨大的爪子腾空而起,往旁边挪了挪,落在地面上。 而那白虎乖巧地蹲坐在地面上…… 撇开那雄伟的外表……这姿态居然像是一只猫。 一个和那只手同样纤细的身影从白虎身后闪了出来。 “恪之,高义,文曜,你们来了啊。” 那女子微笑说道。 “朱瑛!”不等那群愣在原地的少年们答话,年华藏一骨碌从地上翻身而起,怒视着眼前的少女。 “这是……” 蹲坐在地的白虎的金色瞳仁朝他那里转动了一下。 年华藏义愤填膺的声音低了不少。 他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眼前扶着白虎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原地的朱鸾。 “这是怎么一回事?” 朱鸾看着拒绝看向满月的师兄,“你说它?” “这位是……”段立峥握着腰间的剑柄,脸上也难掩震惊。 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刚才之所以不让他出剑,恐怕是因为…… “哦,它是满月。”朱鸾拍了拍满月道。 自己的名字被叫到,白虎张开嘴开心地吼了一声。 年华藏在一瞬间往后弹去。 他耳朵险些被震聋了。 “不是问你叫什么,”年华藏用真元压制着怒气,“它……你……” 刚刚的惊心动魄让他都要语无伦次了。 “它是……”朱鸾歪头看着身边乖巧蹲坐在地上的满月思考着道,“我以前养的猫?” 那只眼睛看出来这玩意是猫的? 洪山等人站在后面无话可说,年华藏更是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也不确定它到底是什么,”看着气急败坏的师兄,朱鸾捏了捏发尾。 娘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这是英鸾公主一贯的宗旨。 “总之,它是我养的。”朱鸾道。 “真亏你能把它带进来……”朱戎从后面走上前缓缓道。 的确是花了大力气,朱鸾苦笑。 话说在城外的林子被满月扑倒后,朱鸾安抚了它一番准备和许凤娘离开,结果没想到原本一直呆在林子的满月跟在她后面不放。 无论怎么威逼利诱,就是跟在朱鸾后面。 连许凤娘都拿它没有办法,最后朱鸾等人临时找人搭了巨大的货棚马车,让满月乖乖待在里面,又给看后城门的护卫塞了大红包。 许凤娘甚至动用了点隐秘的力量,才把这家伙弄进了城。 所幸这片住宅区离城外林子很近,离后城门更是不远。本就是以园林为主,每家每户占地极广,人烟稀少。 躲躲藏藏,总算是趁着暮色把满月带到英国公府后门。 许凤娘等人把她送到门口后离开,朱鸾带着满月敲门,本来是想在所有人都看到它之前也找个地方把它安置进去。 却没想到它突然和年华藏来了这样一场追逐战。 “其实年师兄你刚刚如果不跑就好了。”朱鸾遗憾地看着年华藏。 他跑满月追的更起劲。 年华藏已经无力说话了。 “唔……我记得园子后面有片荒林,可以让满月住进去。”朱戎托着下巴说道。 “满月它吃什么?不咬人吗?”朱玥跟着问道。 其他少年愕然看着这对兄妹。 你家人接受的速度也太快了! 段立峥没有说话,笑了笑松开了剑柄。 待在她身边,早晚都会习惯的。 真是永远都有惊喜。 他看向年华藏,目光同情,当然也有惊吓。 …… …… 夜色落下,英国公府内亮起灯笼,而在铺着锦缎的亭子内,已经点起了红泥小火炉。 “三十斤五花肉,这么多吗?”朱玥看着坐在身边剥花生的朱鸾问道。 “今晚来不及的话,可以让厨房明天早上去采买。” 刚刚将满月送到内院后面荒林的朱鸾抬头笑了笑道。 “不过听说它只爱吃红袖招厨房采买的五花肉,”朱鸾若有所思,“还是让厨房直接去红袖招拿吧。” 朱玥点了点头,眼里亮晶晶,“没想到老虎是长这个样子的,还喜欢吃五花肉。” 不是……姑娘……你对老虎恐怕有什么误解…… 其他少年默默看着兴高采烈的姑娘们在心里说道。 朱鸾举起酒杯,看向慕恪之李文曜和司徒高义,“抱歉,我回来晚了,没来得及为你们接风。” “哪里,你这不是已经接风了么,”慕恪之笑眯眯道,眼睛在年华藏身上一个打转,“这么声势浩大的接风我还是第一次遇见。” 朱鸾笑起来。 “要不是恪之一定要在城外盘桓,我们也许比你们还早两天到神都。” 李文曜也举杯,深深地看向朱鸾。 “看来你们这一路上,还真是非常充实。” 年华藏脸一黑,岂止是充实。 “不过,你们来的这个日子也是非常刚好,”段立峥笑着接道,“明日就是会试报到开始的日子。” 在座举子们神情一肃。 会试报到,这是会试开始前的第一个惯例。 全国各地的举子在会试开始前都要先行登记造册,证明自己确实到了神都,并可以参加会试。 报到地点就在。 天策书院。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四十七章 引荐 会试报到由来已久。 考中会试不来神都的举子少见,但也有路途上耽搁或者出了意外的。 大周会试每个学子身上都要投入不小的成本,一开始必须计算清楚。 另外除了路途耽搁,每届还有很大一部分因为个人条件问题参加不了会试的。 这部分原因基本上都非常奇葩,每年都给神都百姓提供了不少笑点和谈资。 并不是获得会试资格就能参加会试,还有一个非常基本的条件,就是不能缺胳膊少腿和头脑不清楚。 大周会试资格难得,中举之后欢喜的疯了的人也不是没有。 这种事看来古往今来都不少,朱鸾暗暗想道。 疯了别的不说,殿试是进不了的。 但参加会试的学子中还有一种让人啼笑皆非的参加不了会试的理由。 那就是缺胳膊少腿。 大周朝建立国试之初就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 那个时候还没有榜单糊名的制度,某州乡试放榜是在一个府衙院子里。 一学子当夜辗转难眠,半夜翻墙在墙头上偷看官差题名,不小心睡着了,梦里听见人喊“某某高中解元!” 那某某正是他名字,他大喜所望一下子清醒过来手舞足蹈,却不曾想到一头从墙头上栽了下来,摔断了腿。 摔断了腿自然就不能参加会试,因为万一进了殿试,上金銮殿不好看。 当时的神都官员权衡再三没有通过这学子的报到,这位学子的功名从此也就止步于乡试解元了。 这位学子也被大周的百姓戏谑地称之为“瘸腿解元,”最后被迫淡泊名利,留下不少诗作。 从此之后,参加会试不能缺胳膊断腿就成了重要的标准。 不过虽是笑谈,但这也造成了大周会试前的一个黑幕。 坐在亭中的朱鸾眸光微深。 想要阻乱一个举子参加会试,如果不能在国试上阻拦他,还可以线下解决。 别的不提,只要把他打的缺胳膊少腿,自然就不能参加了。 不过这还不是朱鸾先要操心。 她在那之前还有另外一层问题。 “说到报到……” 在座的少年们不约而同看向朱鸾,眼含忧色,“朱瑛你……没有问题吗?” 当年那位从墙头掉下来的解元老兄算是前无古人,但他们面前还有一位前无古人。 天策书院的会试报到处也许见过缺胳膊断腿的,但真的还没见过女子。 参加大周国试的女子已经凤毛麟角,在朱鸾之前女子在国试上取得的最好成绩不过是通过县试而已。 眼前这个女子不但将这项记录大幅度提升,还提升到了一个拍马难及的高度。 她是大周第一女解元,也将是第一位参加会试报到的女人。 这已经不是前无古人,而是开天辟地。 但正因如此,谁都不知道这开天辟地的第一遭会发生什么。 “朱瑛,你家在神都……认识什么大人物吗?”洪山有些吞吐地问道。 朱鸾这情况太过特殊,虽然在他们心中,她是当之无愧的解元。 但这里是神都,是天下水最深的地方。 如果上面有人发难,她可能在报到这一关就被拦下。 事实上,当初她在参加乡试的时候就已经遇到过这样事。 段立峥看向坐在身边的少女,眼中也蒙上一层忧虑。 他还记得她在参加乡试时被拦之事。 当初五曲隐屏峰下,是他出手平息了骚动。 那个时候的他是徽州第一公子,是紫阳书院的骄傲,因为家族和自身在徽州拥有极大话语权。 但在天策书院,段立峥很清楚,他不过是一名得蒙皇恩破格入学的,再普通不过的学子。 “神都认识的大人物啊……” 朱鸾沉吟,而坐在一旁的朱戎脸色有些难看。 英国公府自然是曾经认识过不少大人物。 但只是曾经。 真正和老英国公有过命交情的那些人,大都已经不在世上。 而那些后辈,不管老一辈交情如何,都得朝前看不是? 看朱戎这神情在座谁还不明白的。 “高义……你家叔公……”段立峥看向司徒高义。 “我家那只是远亲,对我也只是顺便帮衬,”司徒高义眯起眼睛看向段立峥。 “说起神都的大人物,你们段家根本就不缺人,为何要舍近求远,来问我?” 整个亭中寂静一瞬。 “高义,你就别提这一茬了,”鱼斯年看了看段立峥脸色开口。 “段大人身为吏部尚书本就要避嫌,更何况……他们段家的作风你还不清楚吗?” 段家的作风,其实是段浩初一个人的作风。 其风为,六亲不认。 段氏子弟在朝廷上小有名气,其中最出名的就在于两袖清风光明磊落。 即便是自家子弟,都很少帮衬。 而到了段浩初这一代,更是登峰造极。 在段浩初荣登吏部尚书位后,别说卖官鬻爵了,就连官员考评都铁面无私。 曾有御史立志要抓住段尚书的小辫子,围绕段家五服之内在朝廷的所有官员进行了扫网式搜查。 最终不但没有抓到把柄,还惊愕地发现,段浩初在三年之内,拒绝掉本家将近一百封想要求情微调官员考评的信件。 别说优了,这位大人连给良都不愿给调。 这一结果震惊世人,段驸马铁面尚书的地位彻底奠定,围绕着这位过于年轻的权臣的争议也因此消泯。 哪怕是段立峥入学天策书院,段浩初都丝毫没有插手,而是任弟弟在天策下院自生自灭。 “对了,朱瑛,女子国试说的三品大员引荐,你准备好了吗?” 亭内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年华藏突然开口道。 说起来……的确是有这一条规定。 县试和乡试之时,是天泉书院和太平山房同时出手搞定了这女子的参加资格。 但到了乡试,这三品大员的引荐信怎么都少不了了。 段立峥闻言心头一紧。 他险些忘记了这一茬。 “准备好了。”朱鸾抬头道。 少年们惊讶地睁大眼睛,段立峥也看向她。 难道…… “难道是段大人给你写的?”一片沉默里响起梁子凉稚嫩的声音。 段立峥身侧手掌攥紧。 小少年说出了其他少年的心声,按理说,段浩初是最合适的人选,除此之外这些少年实在想不出其他人。 但段立峥此时心情非常复杂。 这件事他完全不知情。 不知为何,他每次看到大哥和朱鸾在一起的时候,心情就会很复杂。 “不是。”就在其他少年猜测不已的时候,朱鸾摇了摇头。 少女笑了笑。 “是宋明轩给我写的。”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四十八章 能干 谁? 朱玥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呆滞的男人们,不明白他们在惊讶什么。 唉,男人。 就是容易大惊小怪。 话说这个宋明轩是谁啊? 洪山等人第一时间听到之时也没反应过来。 “是宋巡抚给我写的。” 朱鸾看了看没反应过来的少年们,微笑着补充道。 哦,原来是宋巡抚啊。 这样说起来,虽然是地方官员,但是一州巡抚总揽一省的军事、吏治、刑狱等事,是名副其实的从二品,写个引荐信,自然是绰绰有余。 毕竟眼前这个女子还是徽州乡试的解元,巡抚不写才奇怪…… 奇怪…… 谁? 谁写的? 宋明轩写的? 那个亲生儿子都被眼前这女人在乡试武试场上断了筋脉的徽州巡抚宋明轩写的? 这还是亲爹吗? 不知内情的洪山和年华藏等人这一次真的是目瞪口呆……不,是大开眼界了。 “宋巡抚为什么会给你写引荐信……”亲眼看过这女子如何收拾宋雪松的李文曜愣愣问道。 看到周围人眼神,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声,猛地捂住了嘴。 “还能为什么?”朱鸾奇怪地看他一眼。 “当然是因为宋大人被我的才华所感动了。” 你可拉到吧…… 少年们无语地看着眼前一如既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少女。 我们信你个鬼。 以常理论,宋明轩没给她下绊子都算是正人君子了,更何况那根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毕竟连替换试卷的事都能干得出来…… 段立峥在一旁默默低下头,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让他写的?”他重新抬头看着朱鸾问道。 这话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其他少年闻言都看向他,这说法好像堂堂一州巡抚能被肆意使唤似的。 这怎么可能呢…… “在澹州的时候,”朱鸾道,“我给他写了封信交代了这事,让他写完寄到神都的红袖招。” 朱鸾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昨天我已经拿回来了。” 亭内再次一静。 这还真是听话啊。 那个时候她就想好了么?段立峥有些愕然。 在座众人之中,恐怕只有他知道这女子是真的可以使唤宋明轩。 但他没有想到在那么紧张的追杀中,她居然还有时间做出这样的安排。 已经事先想好了下一步的路。 算无遗策,画无失理。 “至于明日的报到,大抵也不会有事的,”朱鸾站起身微笑道。 “不过可能还是会遇到些小的刁难,但应该最终问题不大。”朱鸾说道。 …… …… “最终问题应该不大。”次日清晨,红袖招的密室里,许凤娘如此说道。 朱鸾抱着茶杯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凝视着水面。 “没想到井人的官已经做到这么大了。”朱鸾道。 “也算不上大,毕竟没到能给小姐你写引荐信的程度。” 方不正在一旁含笑道,“不过是一名小御史罢了。” “这话你个闲汉有资格说的吗?”许凤娘瞪他一眼。 “什么叫小御史?人家是堂堂的正四品左右佥都御史!” “你也就只能趁井人不在的时候过过嘴瘾了。”王金子在一旁摇头。 “不过井人在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就是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虽然我也很多年没见过他了,但毕竟那位可是正经人。” 朱鸾看着这三人争执,在一旁笑起来。 御史台正四品左右佥都御史,这官的确不小了。 更难得的是,这可是有监察弹劾百官权力的御史。 御史台在大周官场地位极为特殊,是百官都敬畏的存在。 而这位仅次于御史大夫,御史中丞,副都御史的大周御史台四把手,就是盛鸾军中唯一出仕的一绝。 第五绝,事绝,郑井人。 人如其名,是个正经人。 因为出仕,他的身份在盛鸾军中最为隐秘,为了避嫌,只会通过秘密渠道和红袖招通信。 当年英鸾公主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御史台饱受欺凌的小御史,现如今,却已经成为了正四品左右佥都御史。 朱鸾当初欢迎他加入的时候,也没有想到那位小御史有朝一日会拥有如此大的权力。 “好了,言归正传,”许凤娘咳嗽了一声。 “井人送信来说,他已经暗地里打通了和吏部侍郎的关系,让今日负责登极造册的官吏给你登上。” 朱鸾点了点头。 “不过井人也说了,因为吏部在驸……咳,”许凤娘顿了顿,“在那位的治理下基本上铁板一块,他权力有限,也只能打声招呼,但没有办法对那些人下死命令。” “现场的官吏,恐怕还是会对你多有刁难,”许凤娘脸上有些羞愧。 “抱歉,都是我们能力不足。” “已经不错了,”朱鸾笑道,“不如说井人能做到这一点就足够让我惊讶了。” “只要能勉强通过就够了,”她继续道,“如果通过的太顺利反而会引起其他人猜忌。” 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 如果吏部的官员客客气气地为她登记造册,这事才不正常好么。 …… …… “徽州解元朱瑛是吗?在这里写下你的名字就可以了。” 临时搭就却风雅精致的棚子下,手握名册的吏部官员笑容可掬地说道。 朱鸾站在台子前,看了看那人手上的名册,又看了看那人身上的官服。 她的背后传来一阵又一阵考生的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 “怎么有女人?” “什么时候女人也能参加国试了?” “这些吏部官员是瞎了吗?” “这就给她过了?” 朱鸾握着毛笔,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名册。 “徽州解元?您怎么了?” 上了年纪的吏部官员脸上笑得堆满了褶子。 “难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没什么,”朱鸾低头在名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我还需要提供什么吗?”她开口问道,“引荐信您真的不要仔细看看?” “不用不用,”那官员摇头,语气恭敬,“这么特别的徽州解元,想来也没人敢冒充。” “手续已经全部办完了,祝您金榜题名。”官员笑着说道,居然向前微微倾身。 倾到一半才注意到朱鸾身后其他举子愤愤不平的神情,抬起头咳嗽了一声。 “谢您吉言。”朱鸾答道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这又是哪一出? 井人这么能干的吗?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四十九章 扶苏 没想到朱瑛这次居然这么顺利。” 站在葱郁的林木间,洪山看着从山间小道上走下的朱鸾说道。 会试报道虽然持续三天,但乡试首榜学子享有率先登记的特权是每年惯例。 洪山因为乡试名次靠后,此时还站在山下。 这座青山名唤扶苏,听其名就知来自于《诗》中经典,山有扶苏。 然而和这世上大多数凭山而建的书院不同,扶苏山属于天策书院,天策书院却并不在扶苏山上。 天策书院,是天下第一书院,也是天下第一大书院。 世人皆知,大周皇宫大明宫位于京师神都城北侧的龙首原之上。 从神都城西南方的樊川北下,有一条横亘六十里素有龙脉之称的山川,绵延至神都城北时,地势拔高而起,有如龙首崛起,世称龙首原。 天后娘娘临朝称制之后,习惯于在原本只是举行射礼所在的大明宫处理公务,后大明宫扩建,大周的皇宫逐渐从太极宫转为大明宫。 而在大明宫北面半面龙首原,风景秀丽,成为皇家禁苑,而皇家禁苑则北靠渭水之滨。 大周第一书院,天策书院。 就位于樊川渭水之间。 书院占地北起渭水,南临樊川,地域极广。 在几乎未被人为破坏的山川之间,草木参天,楼阁林立,建筑和林木融为一体,幽深如隐世。 在如此广阔的地域里,天策书院并不是凭扶苏山而建,而是切切实实将扶苏山纳入其中。 扶苏山位于天策书院版图正中,与其说它是天策书院的内山,不如说它是一座门槛。 将天策书院分为上下的门槛。 扶苏山脉的存在,将天策书院分为了南北两个部分。 扶苏山以南靠樊川的部分为天策下院的地界,而以北靠近龙首原部分,则是天策上院的所在。 天策上院才是天策书院真正力量的所在。 那里是统治整个大周的高氏皇族的真正底蕴。 对于出身贫寒的子弟来说,一辈子都难以获得进入天策上院的机会。 因此,能否跨过扶苏山,也成为了士子是否真正被大周上层所接受的证明。 大周会试报到的地点,就设在扶苏山之上。 即便无法跨过这座山峰,但终究有资格站在了山下,这一点,就足以让所有参加会试的举子热血沸腾。 洪山原本也是如此,他和站在身边的梁子凉虽然年纪不同,但都一样兴高采烈地环视着四周的景色。 临近中午,率先上山的一批人也陆陆续续下山了,原本下山举子们都在热切地议论着扶苏山上的景色,洪山等人也听的津津有味。 但不知何时开始,下山举子们议论的内容就变了。 变成了一个女人居然来报到参加会试之事。 除了徽州的举子,其他州估计就算听了徽州女解元的传闻,也没几个举子真的相信这事。 朱鸾在山上报到,吏部官员却丝毫不阻拦一事,在朱鸾还没有下山之时,传言就先飞了下来。 “怎么听你这语气,倒是希望她不顺利似的。” 慕恪之跟在后面懒懒道。 “你说什么呢,”洪山皱起眉,“只是这事传的那么夸张,我确认一下不行啊。” “听说那些官员真的一点都没刁难你?” 朱鸾点头。 “那可真是厉害了……”洪山有些咋舌,“难道是因为宋明轩的引荐信……” 少年声音越来越小,这话他说出来都没底气。 巡抚在地方权力再大,都难以左右中央官员决策,更何况还是当年在神都犯了事被赶到徽州去的那个宋明轩…… “应该是有别的大人物帮忙了吧……” 李文曜眯起眼前,注视着脸上神情一如既往平静的少女。 他父亲做过京官,他多少知道一些京城官场的情况。 朱鸾笑了笑道,“可能是吧。” …… …… “你觉得不是对是么?” 在回神都的马车中,一直沉默的段立峥突然开口。 凝视着窗外风景的朱鸾回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之前慕恪之等人起哄让他们两人一起坐一个车厢,朱鸾当时在想事情没有在意。 此时她感受着身边张开的独属登极境的屏障,又看了看和她两人独处的车厢里,少年专注的眼神。 “为什么这么问?”她问道 “因为你看上去若有所思。”段立峥道。 她似乎受过什么训练,平素虽然是那笑眯眯的样子,一直非常平静,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段立峥觉得自己能感觉到这个女子真正的情绪。 “若有所思?”朱鸾笑了笑重复道。 段立峥欲言又止,正想开口,眼前的少女却再次说道。 “你猜的不错,我是觉得有些不对。” 朱鸾道,“不过我为什么这么觉得我不能说”。 段立峥怔了怔。 她答应过他,不再诓他,不能说的就说不能说。 她真的说到做到。 “这样就够了。”段立峥道,“如果有什么难处,记得要说出来。” “我尽量。”朱鸾道。 “只不过……”少女静静凝视着少年脸庞的轮廓,“我觉得即便我不明白,你却可能很快得到风声。” 段立峥再次一怔,心中涌起奇怪的感觉。 …… …… “没有官员刁难你?”红袖招内,迎出来的许凤娘神情有些惊喜。 “这感情好。这样……”她正要往下说,却看着朱鸾的眼神住了口。 “小姐?” 许凤娘感到惊喜,但朱鸾却觉得不对劲。 这件事太顺利了,顺利到她本能地觉得不对。 她的心底甚至浮现出了那个不可能的可能。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急匆匆走来,在许凤娘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什么?他来了?他怎么来了?” 许凤娘愕然的声音打断朱鸾的思绪。 朱鸾感受着瞬间拉开的屏障,有些意外。 “怎么了?” 许凤娘皱着眉头,神情有些不安地看向朱鸾。 “井人来了。” 这下朱鸾难掩惊讶。 郑井人身份是绝密,以往从未来过红袖招。 “他现在人就在密室里。” 许凤娘神情严肃,“在等殿下你过去。”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五十章 出手 红袖招的密室里,此时此刻正站着一个清瘦的男子。 他身着最朴素不过的素衣,通身无纹饰,头发盘的丝毫不乱,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苦读多年的老书生。 但从那瘦削的脸庞和方正严肃的眉目上,依稀能看出能让百官看到都心颤的,御史的威严。 朱鸾站在密室门口,看着那瘦削的背影,那人听到脚步响,缓缓转过身来。 男人如水银般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站在门边的小女子。 “您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这就是今生今世郑井人和朱鸾说的第一句话。 听的朱鸾想要打他。 和当年一模一样。 “不过还是和当年一样漂亮。”郑井人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是说眼睛。” 朱鸾闭了闭眼睛,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又是怎么认出来的?” 郑井人看了看捂着脑袋坐在一边的方不正,“我相信上三绝的眼光。” “当然我以后有时间也会认真查证。” 当年为什么不送他去大理寺呢。朱鸾凝视着男人认真的眼神认真地想。 她笑了笑,“我期待着你的调查结果,郑大人。” 郑井人拱手。 下一刻,朱鸾的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她凝视着眼前打扮素洁身边放着斗笠的男人。 “你怎么来了?” 她记得她当年曾命令过如无大事,他不要来红袖招。 虽然红袖招在隐藏官员身份上是一绝,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和他来往。 “出了个意外,”郑井人从袖子后抬起头,抿紧了薄薄的嘴唇。 “虽然不知道算不算大事,但我觉得借此机会,见您一面也不错。” 他继续说道。 许凤娘方不正王金子的眼光齐刷刷地看向他。 “郑井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果然时间是能改变人的……” 朱鸾笑了笑,挥手止住其他下属的议论,凝视着郑井人的眼睛。 “发生什么了?”顿了顿她继续道。 “和今日的会试报到有关对吗?” 郑井人点头,“果然什么也瞒不了您。” “你说能办到什么样的事,历来就会办成什么样。”朱鸾道。 一分不会多,一分不会少。 但今日遇到的一切和郑井人说能办到的效果并不一样。 “我也是今晨和吏部侍郎一起吃廊下食时才得知的。”郑井人静静道。 “对方半遮半掩,但看样子是很有些不解。”他继续道。 “郑大人之前所说之事,明明那位大人都发话了,您还来拜托老夫,还真是多此一举。” 郑井人毫无感情地模仿着对方的话,但在座的所有人都听懂了。 朱鸾闭了闭眼睛,开口道。 “是谁。” 她的语气隐晦,但郑井人也听懂了。 中年官员双手前揖,朝朱鸾倾身一礼。 下一刻,他抬起头来,声音郑重。 “当朝正三品吏部尚书,段尚书出手了。” …… …… (防盗章节,半小时后替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五十一章 献艺 皇后娘娘?” 少年人总是最容易被皇室的消息牵动,此时慕恪之话一出,连段立峥都瞳孔一缩。 当然他对这个名称有反应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为什么皇后娘娘会出现在天策会上?”他微微蹙起了眉头。 “怎么?立峥你居然不知道吗?” 慕恪之有些意外。 慕恪之看了李文曜一眼,李文曜立马会意拉开一个屏障。 “这已经不是司马皇后第一次想要出席天策会了。” 慕恪之凝视着杯中酒液上的波澜。 “但之前天策书院之前一直勉力拒绝,”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一次,怕是再也顶不住压力了吧。” 懒洋洋的少年嘴角似笑非笑,“而且据我慕家的情报网的情报,会出席的不光是司马皇后。” 所有少年因为愕然竖起了耳朵。 “还会带她的女儿安宁公主出席。” “带安宁公主出席?” 此话一出原本有些骚动的少年们却都安静了下来。 大周会试前的集会以往没有固定的形式,但由来已久。 一般情况是天策书院的夫子教习和皇室中优秀的皇子和亲王出席。 参加会试的学子是大周最为珍贵的人才,更是未来政坛上的中流砥柱。 与这些人第一次接触的机会是非常重要的政治资源。 在太祖时代,派哪位皇子出席会试前的集会,甚至成了大臣们揣度圣意在哪位皇子身上的重要依旧。 后宫不得干政。这样的场合向来是不允许女子参与的。 当然这是在那个女人之前。 她是第一个意外。 当年还是太子妃的天后娘娘,曾代替生病的成宗皇帝,出席过会试前的集会。 而在那场破天荒的集会上,作为第一个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女人,年轻的天后娘娘身上曾饱受骂名。 读书人和修行者本就清高。 哪怕她贵为太子妃,但依旧被那些举子们看不起,本做好了暗地里羞辱那个看上去和花瓶一样的女子的准备。 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个不自量力的太子妃在那个场合狠狠跌一大跤。 但最后的结果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无论举子们如何故意在那个女子面前高谈阔论,她都可以接上,并可以提出更高深的观点。 而在武学上,她更是让所有的修行者都无力招架。 没人能找到她的一丝错漏。 更没人敢说她没有资格待在这个场合。 因为这意味着技不如人的自己更没有资格。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那位年轻的太子妃,用自己的能力让那些质疑她的人无话可说。 至此,开了女子出席科举集会的先河。 只不过现在…… 段立峥看着沉默的同伴们,突然心头一动。 如果是那个不可说的人…… 如果是以前的那位皇后的话…… 想必士子们现在的心情并不会那么复杂。 因为那位皇后的出席,是真正追求更高境界的士子可遇不可求的。 当年轻的太子妃成为皇后之时,她的名字已经响彻了整个大陆。 每个修行者都盼望着能得到她只言片语的教导,但随着成宗皇帝病重,皇后在深宫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很少出现在人前。 但士子们并不会失望。 因为另一位女子的出现。 那个女人的女儿。 在属于那个少女的时代,根本没有人敢质疑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因为她直接创造了属于她的集会。 她是那场集会的主人。 …… …… “天策会?” 红袖招密室里,正在思索段浩初举动的朱鸾抬起头来,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许凤娘。 “虽然段驸马……段尚书的举动有些怪异,但总之也是解决了问题。”许凤娘叹了口气道。 “恕我直言,您现在率先要面对的,是天策会。” “所以说那是什么东西?”朱鸾揉了揉眼睛,“我不可以直接参加会试了吗?” “您忘记了吗?”许凤娘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天策会的前身,就是英鸾公主在红袖招召开的大规模赌局天策大会。 “当年您一时兴起,在红袖招赌会试排名。”许凤娘看着眼前尚不自知万恶之源说道。 十五年前天后娘娘发话允许,英鸾公主在红袖招首开集齐天策书院和神都四院学子比试赌博的天策大会。 场面巨大,举国震动。 之后不仅取代原本的会试集会成为传统,并在全国各地被争相效仿。 徽州暮云楼的暮云会,就是模仿的天策大会。 “说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朱鸾托着下巴沉吟道。 “只不过……”许凤娘深吸了口气,仿佛有着难言之隐。 “发生了什么?”朱鸾眯起眼睛,“现在想来也不可能举办了吧?” 的确是不可能的。 在英鸾公主和天后娘娘相继离去的现在,这两人的名姓都成为了大周皇室的禁忌。 又怎么可能原封不动遵循这两人留下的传统。 但英鸾公主所办的天策大会实在是深入人心,一旦取消,又引起了天下士子的不满。 最后退而求其次,所谓的天策会应运而生。 “就是天策大会改名天策会,不再聚赌,而是变成了各州首榜学子献艺。” 许凤娘窥着朱鸾的脸色,有些尴尬地说道。 “献艺?”朱鸾抬起头,“什么鬼?” 是啊,什么鬼。 许凤娘在听说这个天策会第一反应也是如此。 “朝廷说,聚赌并非真诚的切磋……”许凤娘干巴巴道,“只是助长不良风气而已。” “为了让各州才俊能更好的展示自己的才华,献艺才是最有大周气度的切磋方式。” “是吗,”朱鸾笑了笑,“为了营造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 “还真是煞费苦心呢。” 殿下您这话说的真够直白的。许凤娘心道。 但她没想到还有更直白的。 “真是无聊。”朱鸾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让大周最杰出的士子们表演给人看,真亏那些人能想出这种玩法。 许凤娘心想,敢对皇室的行为做出这样评价的人,整个大周也只有这个女子了。 “献艺,”朱鸾似笑非笑道,“献给谁看呢?” “按照情报,”许凤娘咬紧了嘴唇。 “今年是皇后娘娘。” 朱鸾闭了闭眼睛。 还真是冤家路窄。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五十二章 准备 司徒皇后?”朱鸾微笑,“司徒蕙吗?” 许凤娘看着眼前少女的微笑,后背蹿过一阵凉意。 “让大周的举子表演给司徒蕙看?” “不光是皇后娘娘,”许凤娘硬着头皮道,“安宁公主也会去。” “我记得四嫂和安宁以前最喜欢看杂耍,什么时候对举子感兴趣了?” …… (后为防盗章,一小时后替换) …… “皇后娘娘是想要做什么?”李文曜皱紧了眉头,“把天策会当成了什么?” “给公主殿下取乐”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期待 许凤娘说这句话时看着朱鸾的表情,但眼前的少女眼中波澜依旧平静如初。 许凤娘在心里叹了口气,十几年过去了,自己的殿下的心却依旧不知在何处。 又到一年公主择婿时。 许凤娘不知为何又想起当年那个站在少女身后的年轻探花站在台阶下的情形。 看着眼前时间几乎在她身上停滞的少女,她心里那复杂的味道又一阵阵泛上来。 历史仿佛在重演。 当年的天后娘娘,和如今的司马皇后。 当年的天后娘娘,的确是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她最心爱的女儿。 许凤娘曾经为她的殿下那短暂的姻缘,感到过可惜。 但这样的可惜已在之后种种剧变里消失殆尽。 在听朱鸾说过别苑那个夜晚发生的事之后,她更是觉得疑点重重。 许凤娘以往在神都听过很多段立峥的传闻,但因对段浩初心怀芥蒂,她并未过度关注那个少年。 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段浩初的弟弟居然会出现在朱鸾身边。 还是以那样一种形式。 不得不说,许凤娘之前是对段立峥存在警惕的,刚刚的问话,也存着试探的意思。 只不过自家殿下这反应…… “小姐?” “嗯?我在听。”朱鸾笑了笑,“不过刚刚那件事应该还有后续吧?” 安宁公主在朱鸾的印象里,是一个想要什么都要抢到手的小女孩。 现如今她父亲都成了皇帝,怎么说也不可能更收敛。 不可能一句有好感就算了。 “的确,”许凤娘点头,“据说安宁公主当时甚至带人在天策下院门口堵……等过段二公子。” 看来是在天策书院门口堵人了。朱鸾心道。 “但后来有老臣进言,晋阳长公主尚未择婿,论辈分和年纪,安宁公主怎么也不能越过长公主。” 终于有人想起来了。 朱鸾心道,但同时心中隐隐作痛。 居然这个时候才有人想起来。 “之后的消息就是内部消息了,”许凤娘深吸了口气,“据说陛下曾经私下问过晋阳公主是否意中人。” “而晋阳公主隐晦地表示……” 许凤娘顿了顿道,“自己属意段二公子。” 朱鸾睁大了眼睛。 随后笑了。 原来如此。 自己的妹妹不愧是娘娘的女儿,还是很勇啊。 “此事一出,整个后宫都闹翻了。” 许凤娘无可奈何地看着面前少女的笑容。 “陛下曾在晋阳公主及笄礼上对先帝后的灵位发誓,在婚事上会尊重晋阳公主意愿。” 朱鸾淡淡道,“看来四哥并没完全昏头。” “但安宁公主知道后大发脾气,司马皇后也与陛下开始冷战。”许凤娘叹了口气道。 “还好之后没多久段二公子因为乡试要返乡,”她继续道。 “陛下为了避免安宁公主和晋阳公主对上,就在国师的建议下让晋阳公主随段二公子一起去徽州,前往灵岩寺祈福。” 朱鸾眸光沉沉。 这真是个好建议。 乍一看是在为晋阳公主做主,可事实上公主祈福无诏不得归。 段立峥是一定能通过乡试的。不到一年就会回到神都。 而神都城内已经没了晋阳公主。 “我收回之前那句话。”朱鸾静静道。 四哥头脑清晰与否存疑。 许凤娘叹了口气,“但这的确避免了两位公主直接杠上。” 当年后宫的火药味都快传到了宫外的红袖招了。 “杠上?”朱鸾握紧腰边剑柄抬起头。 “安宁敢和晋阳抢男人?” 之前消泯的杀气再次在室内腾起。 许凤娘看着眼前面容突然严肃的少女,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的殿下,现在那位是要和你抢男人。 只可惜她的殿下永远听不到她的心声。 许凤娘看着为了幼妹受了欺负杀气腾腾的少女,在心里叹了口气。 “总之这次的天策会,还请小姐您多加小心。”许凤娘道。 朱鸾点了点头,“没有意外我绝不出手。” “至于献艺一事……”许凤娘缓缓道。 “这个我拒绝,”朱鸾微笑,“我会找法子搪塞过去。” “那您就当去看别人表演吧,”许凤娘笑了笑道。 “没什么太大兴趣,”朱鸾苦笑,“看大周举子做这样的事……” 许凤娘叹了口气道,“不光是大周举子,还有西凉人。” 西凉人?朱鸾眨了眨眼睛。 这倒是有点兴趣。 看着她嘴角的笑容,许凤娘头皮突然一麻。 “西凉剑阁剑圣和他的……女儿也会出席。” 朱鸾怔了怔。 “剑圣出席这种集会?”朱鸾笑了笑,“这是不是太自降身份了?” 下一刻,朱鸾抬起头来,看向许凤娘。 “这天策会,是在哪里举办?” 她还是那么敏锐,许凤娘看着少女流光溢彩的眼睛心中感叹。 “在天策上院,”她凝视着少女的眼睛,声音有些沉重。 “稷下学宫。” 朱鸾平静的眼中起了波澜。 居然是稷下学宫。 天策上院地位最高的建筑,稷下学宫。 这栋建筑的名字取自这世上第一所高等学府的名字。 正是有当年稷下学宫,才有了战国年月各学派争鸣的大好局面。 那个年代,各方游士,各家高人,无论学派年岁,都聚集在稷下学宫里,讲学讨论,济济一堂,创造了那个文化的盛世。 而为了缅怀那个学术极大丰富的时代,大周皇室在建立天策书院之初,就在天策上院最好的地段,建造了一间仿古的大殿,为其命名为稷下学宫。 能进入稷下学宫讲学,是对于大周学者而言的最高荣誉。 以往只有极为盛大的学界大会,与修行界新的宗师诞生之时,稷下学宫才会打开。 没想到这次皇家居然为区区一个天策会下足了本钱。 “那看来是真的要去一趟了。”她微笑。 “我很期待。” 许凤娘想起这女子和剑圣女儿的过节,心中不安更甚。 然而下一刻朱鸾开口,却问的不是西凉剑阁的事。 “所有州府的首榜学子……”朱鸾问道,“那就是说所有州的解元也都会参加?” “那不是理所当然么?”许凤娘奇怪地看着她。 朱鸾沉默了一瞬。 所有州的解元。 那么。 澹州的解元。 也会参加。 立峥,皇后,安宁,剑阁,苏晴,还有他。 朱鸾在心里叹了口气。 腥风血雨啊。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五十四章 稷下 朱鸾和许凤娘说完话,离开密室,上楼去赴少年们的宴会。 而此时,段立峥为了履行在徽州请所有人吃最贵宴席约定所定的包厢内,气氛却有些低沉。 “皇后娘娘是想要做什么?” 刚刚的话题还在持续,慕恪之爆出的消息对少年们造成的冲击较大。 既然是少年,既然是士子,很难不对这样的消息产生反应。 李文曜皱紧了眉头,“这是把天策会当成了什么?” 没有皇子出席暂且不论,还只带公主出席。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公主都是英鸾公主。 “还能当成什么,”慕恪之摇晃着杯中酒,“给公主殿下取乐的大会呗。” “既然是献艺,当然要有尊贵的观众了。”他不无讽刺地说道。 “不过这话也就只能在你们这群人之间说说了,”慕恪之淡淡道,“不少举子恐怕高兴还来不及呢。” 在座都是聪明人。 皇家的意思根本不难猜。 不如说司马皇后的意思根本不难猜。 这种场合带安宁公主出席是什么意思,所有人不如说所有士子都心知肚明。 除了真正只对读书修行感兴趣的傻子,这样近距离接触公主的机会不如说是天上掉馅饼。 “毕竟上一位……” 慕恪之看了段立峥一眼,没把话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准备说什么。 上一位和公主结缘的士子,此时已经是当世最年轻的尚书。 因为英鸾公主夫婿开的头,本朝并不会阻止驸马踏入仕途。 不如说,有了驸马的名号,官路也许会更加顺遂。 起码在那些士子的眼里是如此。 “都怪我们生的太晚,”一直沉默的鱼斯年抬起头来,“没有赶上天策大会的时代。” 在座的少年都心有同感地低下了头。 全神都才子俊才云集,在最繁华的红袖招,只能用宏大形容的那场大会。 那些年来,这些少年们的前辈,从神都回来的徽州学子,很少谈起会试的内容。 却无人不对那场盛会交口称赞,终身难忘。 那个诗酒风流的世界,那个高手大儒满地走的场子,那些新奇有趣的玩法,还与那位…… “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的兄长,”慕恪之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抬起头来。 “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们早生十几年就好了。”平素懒洋洋的少年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热度。 “就能一睹英鸾公主的风采。” 呃…… 谁的风采? 朱鸾一进门口,就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是啊,我也这么想过。”年华藏抬头,郑重地说道。 “没想到恪之也这么想……” “被传的那么神乎其神,太让人好奇了。” 其他少年纷纷响应,包厢里第一次如此热泪。 徒留朱鸾一人站在门口哭笑不得。 “朱瑛,你来了。”正同样赞同的点头段立峥一怔看向她,嘴角带笑。 朱鸾点了点头,跨入了包厢。 “在说天策会的事?” “是啊,”慕恪之也看向她一笑,“不知我们的解元公准备表演什么才艺?” “得了吧,”朱鸾呼出一口气,“我刚刚才知道有这事,还等着经魁大人们指导呢。” 少女似笑非笑地环视一圈。 这一桌就没几个跑得掉的。 其他少年们脸色一僵。 “饶了我吧。”司徒高义趴倒在桌子上,“我都不想去了。” 首榜学子们面色如土,但有人心情更不好。 “即便如此,我还是羡慕你们。”洪山将酒一饮而尽,将酒碗重重放在桌子上。 “都怪我名次没考好,”少年握住了背后的刀柄,脸上是无尽的悔恨。 “最起码,你们能去稷下学宫。” …… …… 稷下学宫。 林木山海之间,看着眼前的高大建筑,足以让所有人心底的想法都烟消云散。 因为它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在宴会结束的第二日,朱鸾从英国公府出发,半路上和段立峥等人会合,一起策马往天策书院而去。 不是乘马车,而是策马。 一路上到处能看到同样策马的儿郎。 他们以这样的一种最符合周人的方式,前往大周士子的圣地。 朱鸾一行人驰马出城,因为之前已参加过报到,所有人都已经熟悉了路线,快马加鞭往扶苏山而去。 在扶苏山下众人下马,这里早已设好核查身份的关卡,众人核查身份后,在书院书童的带领下上山。 这一切和之前的报到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就在众人登上山顶,穿过当人吏部设棚的山门之时。 世界为之一变。 悦耳的钟声响在少年少女们的耳边。 站在山顶之上,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数不清的道路。 这些道路用不同材质的石头铺就,朴拙简单,但当它们一齐出现在众人眼前时,那份壮观难以言说。 “此为百家道。” 少年们的耳边响起少女清凉如水的声音。 “总共有一百条,象征诸子百家。” 不同的道路,同时存在,而将一切包容其中的,是大周的胸怀。 …… …… (后为防盗,稍等十五分钟即可) …… …… 在宴会结束的第二日,朱鸾从英国公府出发,半路上和段立峥等人会合,一起策马往天策书院而去。 不是乘马车,而是策马。 一路上到处能看到同样策马的儿郎。 他们以这样的一种最符合周人的方式,前往大周士子的圣地。 朱鸾一行人驰马出城,因为之前已参加过报到,所有人都已经熟悉了路线,快马加鞭往扶苏山而去。 在扶苏山下众人下马,这里早已设好核查身份的关卡,众人核查身份后,在书院书童的带领下上山。 这一切和之前的报到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就在众人登上山顶,穿过当人吏部设棚的山门之时。 世界为之一变。 悦耳的钟声响在少年少女们的耳边。 站在山顶之上,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数不清的道路。 这些道路用不同材质的石头铺就,朴拙简单,但当它们一齐出现在众人眼前时,那份壮观难以言说。 “这是百家道。” 少年们的耳边响起少女清凉如水的声音。 “总共有一百条,象征诸子百家。” 不同的道路,同时存在,而将一切包容其中的,是大周的胸怀。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五十五章 学宫 对于非皇族的士子来说,能进入梅院是无上的光荣。 也是天策下院学子奋斗的目标。 “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进入这里。”司徒高义站在草坪上看着远方的梅林沉声说道。 “没想到高义你这么有志气,”李文曜笑道,“你进入天策下院的手续办完了?” “早办完了,”司徒高义不服气地看他一眼,“怎么,我都已经是天策下院的弟子了,憧憬一下梅院不行吗?” “行,行,”李文曜应和道,但下一刻他的目光微凝,看向站在朱鸾身边静静凝视梅林的段立峥。 “立峥,说起来,之前听说你已经有资格进入天策上院,”他像是不经意一般问道,“去哪个分院定下了吗?” 少年们沉默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段立峥身上。 “对啊,”司徒高义一拍手,“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你会进入哪个院?” 原本眺望着梅林的朱鸾也静静看了过来。 在其他人的目光下,段立峥却沉默了。 “还没定下来,”一晌后少年轻轻开口,“我还没想好。” “还没想好?”司徒高义睁圆了眼睛,“这么大的事你还没想好?”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段立峥,“你师父没有和你说哪家分院能收你吗?” 段立峥抬头看他一眼,目光平静。 “都可以。” 少年们再次静默一瞬。 看着眼前让人无话可说的徽州第一公子。 “都可以?!”下一瞬,司徒高义嗓门瞬间提高,让人怀疑他都快破音了。 树林中惊起一堆鸟。 “真不愧是我们的第一公子,”鱼斯年赞叹道,“不愧是立峥。” “不是,”司徒高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都可以你还有什么要考虑的?” “为什么不选梅院?” 段立峥抿了抿嘴唇,神情不知为何有些倔强。 朱鸾看了他一眼。她也有些惊讶。 司徒高义说的没错,这的确没什么好犹豫的。 哪怕段立峥不属意梅院,兰院和菊院风格鲜明,也非常好选。 “天策上院的三个分院都有各自的特色,”前面领路的书童回过头来,像是看着乡下人一样看着身后的少年们。 “的确如此,”朱鸾笑了笑也开口到。 “看来立峥是有别的考量。”慕恪之走上前拍了拍司徒高义的肩膀,“人各有志嘛。” “好吧,”司徒高义耸肩。 少年们跟在书童的身后离开梅林,顺着密林深处的小道往前走去。 “说起来……”鱼斯年走到司徒高义身边轻声问道,“我有一事不解。” “怎么了?”司徒高义看他。 “我不知是不是因为天策书院有别的讲究,”鱼斯年神色犹豫。 “但四君子梅兰竹菊,按理说不应该有四个分院吗?” 他眉头微蹙,“怎么只听说了三院?” 走在前方的朱鸾和段立峥同时脚步一顿。 后面两人险些撞在他们背上。 “你俩怎么了?”本来因鱼斯年话绷紧神经的司徒高义被吓了一跳。 段立峥也有些意外看着身边的少女。 “无事,”朱鸾笑了笑,重新迈步。 段立峥看了眼朱鸾紧跟其后。 司徒高义和鱼斯年互相对视了一眼,司徒高义看着前方人的背影开口。 “打我小时候知道天策书院之时,天策上院就只有三个分院了。”他皱眉道。 “不过我第一次听到时也觉得奇怪。” 他顿了顿道,“于是后来有次问了叔公。” 司徒高义还记得当时叔公听到这个问题时脸色的难看。 他到现在也没明白叔公当时为何那个反应。 “只是听说大概十几年前天策上院的确有四个书院,但后来其中一个败落了,最后连最后一个学生和先生都走了,这分院自然就不在了。” “还有这样的事……”鱼斯年一愣。 “到了。”这时前方传来书童的声音。 “稷下学宫到了?”少年们纷纷四下环视。 “应该不是吧?”朱鸾看着眼前的谷口笑了笑。 这时众人耳边突然传来马蹄声。 “是诸位的马送到了。”书童道。 前方谷口外的一条小道上,有两名马童带着朱鸾等人寄存在扶苏山下的马而来。 山中马道陡峭难走,天策书院之前安排了专人带马。 “从前方谷外的道路,沿山丘往西再往东北,行上十里,诸位自然就知道稷下学宫在何处。”书童静静道。 少年们目光惊奇,而朱鸾站在谷口,仰头看了一眼眼前山林上广袤无垠的苍穹,朝自己的马走去。 意思是,让他们绕过眼前的山林。 少年少女们翻身上马。 “话说,刚刚那片山林里是什么地方?”激烈的奔驰中,年华藏开口道。 刚刚他们在梅院之后,又遥遥看见了兰院和菊院,还未看清之后的那片山林,马就来了。 之前那片山林,浓绿茂密像是无人居住一般,但那生机勃勃的翠色仿佛连绵到天际,让人观之难忘。 马上少年无人能回答他的话。 年华藏的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马啼。 少年们闻声抬头,明亮的日光在一瞬间打来,却只见前方的少女骑马立在日光之下,回马勒缰。 马头高高扬起,少女手中的马鞭也高高扬起,指那一片浓绿。 “那里就是第四座分院。” 她没有说那座分院的名字,但日光下的她的神情有如那片苍穹般阔朗。 少年们一时目不转睛看向她,但朱鸾已经重新打马。 “走,我们去稷下学宫。” 众人骑马前行,苍穹之下,天朗气清。 而前方,一个巨大的建筑逐渐在他们面前显现。 的确,不需要指路。 自然就知道稷下学宫在哪里。 因为行到半路,少年们就一眼望见了,那座云雾缭绕中的巨大建筑。 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就是那无数根巨大的柱子。 巍然屹立的巨大柱廊中,古风犹存,源远流长。 同时能窥见大周雄厚的国力。 青山碧水围绕着这巍峨的建筑,朱鸾等人在学宫前的巨大台阶前下马。 但所有人都在大殿前驻足。 在他们的身后,陆续有士子驰马而来,都站在大殿前震撼无言。 这时,拿着名册的吏部官员朝朱鸾等人走来。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五十六章 跟随 吏部官员前来,核实朱鸾等人身份后,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前这群少年人一眼。 稷下学宫外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基本上都是三五成群,一团团散布在广场上。 那些聚在一起的士子们,都是一个州出身的乡试首榜。 同乡同榜抱团,不管之前认不认识,这些年轻不年轻的士子们互相间早就打好了关系,称兄道弟一派和睦。 这是要踏入官场的人的基本素养,吏部官员看的多并不稀奇。 但吏部官员没想到这样的情景,会同样出现在徽州首榜士子中。 徽州这一届首榜,在整个大周都非常出名。 别的不说,单年纪就独树一帜,乡试首榜居然全被少年郎包揽,看的其他州学子纷纷咋舌。 但今年最出名的,莫过于徽州文武首榜解元是个少女。 在其他州士子眼里,这对于徽州首榜其他士子来说,想必是莫大的屈辱。 少年人本就最为自傲,更何况是少年天才,屈居女子之下,怎可容忍,必是满腹怨气。 在吏部官员和其他州学子猜想中,那位徽州的女解元,在举子中尤其是首榜举子中,定是非常不受待见的。 怎么说都该一个人孤零零呆在墙角,被其他人厌弃,才符合她的身份。 吏部官员虽受了自家的大人的严令,不得对这女子另眼看待,但多少存在些看热闹的心。 准备在这女子孤立无援时前去安慰,之后也好向大人表功。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女子居然和其他首榜学子一起亲密无间地前来。 而那些本该清傲的少年天才们居然毫无芥蒂地和她交谈。 甚至呈现出隐隐环绕在她身边之态。 这景象简直让其他偷偷观察着这边的州的学子目瞪口呆。 吏部官员也难掩惊讶,他们做官多年,不难看出,徽州的这些少年郎是真的把这女子放在了眼中。 甚至话里行间,居然有奉这女子为首之态。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这女子是解元,本来各州首榜在这种场合的确是文武解元带队…… 说起来这徽州的文武解元还是一个人…… 连牵制这女子的人都没有…… 说到文武解元是一个人,本来愣愣看着朱鸾他们这边的吏部官员一拍脑袋,看向身边同僚。 “澹州解元来了么?” 稷下学宫广场前一静。 其中最小的那一团人神情有些尴尬。 “那就是澹州的学子们,”司徒高义小声道,“一、二、三……” “咦?这澹州人也太少了吧?” “的确,就算他们文武解元是一个人,但算起来还是少了三个人。”年华藏皱眉道。 其他州的学子纷纷看去,形单影只的澹州学子们不少脸都红了。 “其实也没少多少,”一直沉默着的鱼斯年突然开口,“和我们徽州人不是差不多么。” “哎?”司徒高义怔了怔,环视了下四周,“但我们人来齐的话,应该比他们多。” 正说着一个瘦高个的少年从马背上几乎是滚了下来,朝朱鸾等人走来。 “啊,阿玄来了。”司徒高义道。 徽州乡试亚魁,白鹿书院杨玄。 没多久,和司徒高义他们不是一拨的剩下两个武试经魁亚魁也到了,司徒高义一对比,发现和澹州只差了两个人。 “对啊,我们不仅有文武双解元,还有双亚元,”司徒高义恍然大悟。 “恭喜你想起来了,”鱼斯年淡淡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澹州应该也是一样,”他顿了顿道,“文武双亚元。” 朱鸾有些意外地睁大眼睛,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等少年们反应,广场上响起吏部官员的高喊。 “各州的人都齐了吗?齐的州解元举手!” 学校军训点名么…… 朱鸾默默地举起了手。 其他州也纷纷举手,徒留澹州举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大人,澹州解元和亚元都还没来……” 澹州经魁和亚魁的表情看上去都快要哭了。 看来那位宗师大人真是坑人不浅。 朱鸾同情地看向澹州的学子。 “吉时就要到了,不可让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久等,”吏部官员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大手一挥。 “按照我刚刚说的顺序先进场。” 朱鸾也是刚刚听说了这天策会的规矩,是贵人们先在殿里入座,再一个个召见各州学子按顺序上殿。 这做法,和上朝似的。 朱鸾一声轻笑。 不管她如何作想,在其他举子激动的眼神里,稷下学宫柱廊下的十六座大钟被同时敲响。 钟声庄重悠扬,所有人神情一凛。 天策会正式开始了。 “徐州首榜举子进殿!” “荆州首榜举子进殿!” …… …… 伴随着一声接一声的唱名,各州举子鱼贯进殿。 下一刻。 “徽州首榜举子进殿!” 来了。 “走吧。”段立峥轻声对身边的朱鸾说道。 “我们跟着你。” 朱鸾怔了怔,轻轻一笑,转身大步登上白石铺就的台阶。 段立峥跟在她的身后。 而段立峥的身后,跟着慕恪之年华藏等人。 朱鸾就这样,带着新的身份,大步走进了,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宫殿。 而就在她走入稷下学宫的瞬间,原本骚动的大殿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就是……” 就在徽州被叫到时,大殿内就腾起了一股骚动。 原本不少坐定的学子纷纷忍不住探出身。 这是大周第一位女解元,第一次出现在全大周最优秀的举子前。 同样也是第一次出现在,现如今的皇室前。 一个女人,闯入纯粹的男性力量的世界。 这该是多么滑稽的一幕。 她必定恐惧不安连头都不敢抬吧。 不管能写出什么样的文章使出什么样的剑法。 她都是这里的异类,理应遭受心里折磨。 所有人如此想着。 人们以为会看到一个畏缩惶恐的小女孩,跟在男人的后面哆哆嗦嗦地走进来,最好是连滚带爬。 所以他们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好奇和嘲讽。 然而下一刻。 大殿天井里的光倾泻而下。 她从日光中走来。 前路无从可挡。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进殿 “是她……” “她是……” “那就是徽州的女解元。” 空旷的大殿本就能给人以强大的压迫感,稷下学宫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明明整个大殿里的人并没有乡试时围观的人那么多。 但哪怕是走在后面的段立峥都能感觉到周围视线的可怕。 那份热度太可怕了。 如同烈焰加身,仿佛只是那目光和声音就能把对象燃烧殆尽。 光登极境段立峥就感觉到了二十人以上。 甚至还有更可怕的存在。 段立峥隐隐猜测,那恐怕就是传说中的皇家暗卫。 这里是大周的顶级学府,充斥其中的是大周顶级的学子,而坐在上面的,是大周此时最为尊贵的女人。 比周围学子目光更为可怖的是,是最高处投下来的目光。 因为这目光很淡。 那是上位者俯视蝼蚁的眼神。 和之前各州学子进去时段立峥等人所听到的勉励和谈笑不同。 徽州首榜举子进去之时,上面一片安静。 按照礼数段立峥不能抬头,但他凭借修行者的直觉知道那眼神并没有看他。 最上方的目光,只投向她一人身。 大殿里其他人即便目光曾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但最终,都还是集中在她身上。 段立峥微微抬起眼帘,看着身前那纤细的身影。 在这阔朗如苍穹的大殿里,此时此刻,她承受的压力,到底有多大呢? 段立峥不知道。 但他知道,那一定是很重很重。 不是普通化元境修行者能承受的压力。 也不是普通大家闺秀能承受的压力。 但她可以。 看着前方挺直如松柏的纤细背影,和落在她肩膀的日光,段立峥一时有些失神。 她的呼吸甚至都没有乱一分毫。 即便所有人的气息都乱了,她都没有。 这里的所有人,甚至包括坐在最上面的那一位。 少女的步伐没有一丝快,没有一丝慢。 古礼标准到难以言说,只是看着她走路仿佛都带着仪式感。 她一路走来,走到最后所有人都寂静无声。 “徽州解元朱瑛参见皇后娘娘。” 不需要礼官的提醒,她就走到了恰到好处的地方,停下脚步,躬身行礼。 这个时候朱鸾无比庆幸她今生有功名。 太祖在大周律中就规定,有举人功名,尤其是乡试首榜,无需向除了皇帝以外的人磕头跪拜。 段立峥等人在礼官的指引下才走到正确的位置,在朱鸾身边横面散开,同样躬身行礼。 “免礼。” 上面传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子的声音。 “谢皇后娘娘。”朱鸾等人再次躬身。 “徽州首榜,抬起头来。” 朱鸾闻声闭了闭眼睛,抬起头,看向当年的故人。 她果然……是有些苍老了。 高台中央禁卫环绕下,坐着一个衣饰华丽的中年女子。 比以前要繁重了不少的皇后头饰在朱鸾眼中有些刺眼。 不是因为这些头饰曾经出现在天后娘娘头上,而是因为天后娘娘素来受不了这些玩意,平素基本不戴首饰。 出席大场合也能简则简,透着十足的敷衍。 “你就是朱瑛。” 在大周皇后前走神朱鸾可能是第一人。 就在朱鸾因为想起往事有些恍惚时,上面再次传来那个声音。 但这次,那人加重了声音。 这断句,简直就像是一字一顿。 朱鸾看向她当年的四嫂,再次行礼。 哪怕知道她是什么样一个人,但她在皇室面前的从容还是震撼了段立峥。 段立峥在第一次觐见皇族之时,整整接受了自家兄长三天的特训,才险些没有闹笑话。 但眼前的女子,动作流畅到无懈可击。 哪怕段立峥不怎么懂这些,都明白朱鸾使用的是极为标准的宫廷礼仪。 他见过她太多肆意妄为的时候,深刻体会到这少女骨子里是不把礼数当回事的。 毕竟把礼数当回事的人会在乡试当晚翻墙么…… 但从很久之前,段立峥就隐隐能察觉到。 她只要有那个意,就能把礼仪做的滴水不漏。 极致到任何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真是的,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坐在上首的司马皇后微微蹙起眉头。 就像是…… “母后?”身边一声清脆的唤声,打断了皇后的思绪。 司马皇后看了看女儿,又看向礼官有些为难的神情,明白之后还有其他州学子要入场,点了点头。 “徽州首榜学子还真是年少有为。等下期待你们的献艺。” 话音落下,朱鸾感到司马皇后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终于离开了。 即便是皇后,只要自己礼数齐全,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能对自己做什么。 皇后并不是自由的。 在那个人身边长大的朱鸾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皇族真想收拾人有私下的手段。 这一点她也比谁都清楚,作为英鸾公主。 “澹州首榜举子进殿!” 朱鸾等人在礼官的指引下走到自己那一桌坐下。 朱鸾看向徽州桌旁唯一空着的那张圆桌,发现澹州应该就是大周最后一个进殿的州府了。 至于为什么最后一个进殿的原因,就摆在他们眼前。 “澹州文试经魁……参见……皇后娘娘……” 在徽州这神奇的阵容后,其他州学子们围观的热情本有些消退,但看着眼前的画面,众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澹州的解元和亚元……还是没有来。 “澹州的解元和亚元去哪了?”司马皇后皱眉。 那可怜的经魁在众人和司马皇后目光的打量下,腿肚子肉眼可见的发起抖来,如果没有武试经魁的支撑,众人甚至怀疑他会不会就此倒下。 “回皇后娘娘,想是有事耽搁了。”礼官在一旁打着圆场。 “那先坐下吧。”司马皇后有些不满地一挥手。 澹州首榜举子们汗涔涔地谢恩,战战兢兢走到徽州桌边的澹州桌落座…… 刚好空出挨着徽州桌……挨着朱鸾的那一边。 朱鸾注视着自己身边的空座位没有说话。 “总算结束了。”段立峥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连忙开口道。 “还没有。”朱鸾看向上首司马皇后的位置。 她身边略下方空着一个位置。 安宁公主身边也空着一个位置。 而就在距离高台最近的地方,摆着一个质地完全不同的大桌。 就在这时,大殿中再次响起礼官的高喊。 “西凉剑阁进殿!” 第一百五十八章 西凉 原以为唱名结束为接下来的进程雀跃不已的大殿再次安静下来。 朱鸾静静看着对面不少学子惊愕的眼神。 果然有不少人不知道。 英鸾公主的天策大会并非没有西凉人,但她那是玩票性质,并不涉及国家。 但天策会不一样。 朱鸾在临走前曾和许凤娘打听过,往年的天策会并不会邀请西凉剑阁。 毕竟西凉剑阁向大周皇族献艺,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尴尬的事。 大周皇室对自己的人下得了手,对其他国家的人可并非如此。 尤其是与关系尴尬的西凉。 这一次,西凉剑阁的参加,与剑圣的来京,应该脱不了关联。 朱鸾看着气氛古怪的大殿,眸光微沉。 加上今年国试针对西凉人改变的规则,朱鸾心中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 朝廷的风向,江湖中的风向,正在发生改变。 而自己重生的这一年,也许正是改变的节点。 在她还在当公主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多的西凉人参加大周国试。 那个时候的大周,高傲的如同一头狮子。 哪怕是剑阁弟子,也需要极富盛名,憧憬大周文化,才有可能破格获得参加大周国试的资格。 大周和西凉之间的关系,因为边界等争端,本算不得好。 但朱鸾从小就明白,大周和西凉的关系好不好,和边界其实没有关系。 只和大周的国力有关系。 两个有世仇的国家想要搞好关系,只有一个可能。 就是他们拥有一个更残暴的共同敌人之时。 朱鸾放在身边的手静静握成了拳。 当初在神都城的连夜追杀,出现在雍州境内的海量杀手,事后却如同一股青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姑苏城也好,沿途经过的城镇也好。 官府都像是睡着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仿佛这么大量的后金人从未出现在大周境内一般。 朱鸾不相信大周的官府会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如果真的如此,这个国家早就不复存在。 她眯起眼睛,她虽不想往这个方向去想,但多年听政形成的直觉却告诉她这件事只可能有一个答案。 官府知道,却不敢去管。 那个在娘娘的治理下,曾经国力雄厚,他国不敢来侵的国家,此时,却不敢面对后金的入侵。 朱鸾深吸了一口气。 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国家,到底怎么了? 就在这时,稷下学宫内响起了丝竹管弦之声。 礼乐相迎,连本国举子都没有的待遇。 一行人就在这礼乐声中走入大殿,带来一股强烈的寒风。 真的是寒风。在悠扬的丝竹声中,西凉剑阁的弟子脸上却依旧是那油盐不进的冷冰冰表情。 尤其为首的那一对男女。 每人腰边长剑的剑鞘上像是都要结霜了。 而唯一带有温度的,怕只有最前方的那对父女。 看着最前方缓步前来的那位老人和他身边的女子,连一开始对西凉剑阁进殿这一消息不满的举子们,都眼露惊喜与崇敬。 老人须发已经皆白,然而面上却鲜见皱纹,修眉长鬓,宽袍大袖,衣着古朴。 如果不是腰间那边长剑的气势锋锐骇人,此人比起剑客更像是魏晋时的名士。 但他的眼睛,目光如炬的同时,又仿佛包容世间万物。 这就是西凉剑阁阁主,大宗师,独孤剑。 朱鸾只在最初随众人看了他一眼,随后很快收回目光。 这是她第一次见独孤剑,哪怕大宗师通天彻地估计也认不出她。 但她还是不想看他。 朱鸾闭上眼睛,然后知道独孤剑收敛了不少气息。 不然在座其他修行者此时能倒下一大片。 高台上传来轻微的响声,一直高高在上的司马皇后站起了身。 真是热情。 高台上传来司马皇后情绪恰当的声音。 司马皇后走下台阶,亲自将独孤剑请上了她身边的位置,而与此同时,高台上更是传来少女娇俏的呼唤。 “晴姐姐,真是好久不见,我真想你。” “我也很想安宁公主殿下。” 这场景真是魔幻。 上方两位年轻女子的寒暄,险些给朱鸾带来生理上的不适。 然而就在朱鸾低下头的一瞬间,只觉一个锐利如刀的视线居高而下地射到了她的身上。 来了么。 的确站在那么高的位置,能将下面的学子一览无余了。 那视线有如实质,朱鸾毫不怀疑如果现在那人不是站在上面,会真的拿刀冲过来。 随后朱鸾抬起头,没有任何回避地看向那个视线的主人。 高台上身着西凉服饰的明艳女子像是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抬头,眼中的怨毒尚未来得及收回,一时居然不知作何表情。 下方不少有些痴痴注视着苏晴的少年,不知为何自己注视的对象有些呆愣地瞪着下方,纷纷顺着她的目光往朱鸾他们这边看。 段立峥和年华藏等人也不知朱鸾在看什么,顺着朱鸾的视线抬头。 偏巧,苏晴身边还有一个热烈的视线一直注视着朱鸾……身边的段立峥。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 谁都不知谁在看着谁。 苏晴死死盯着朱鸾不放。 朱鸾在这样的混乱里,对着苏晴一笑。 她们的确也算是好久不见,不过…… 这么看着她,是想要自己也来一句我真想你么? 可惜这位姑娘我一点也不想你。 比起苏晴圆睁的杏眼,朱鸾其实更想看到是另一双眼睛。 朱鸾看了苏晴两眼就失去了兴趣,视线下移,正要落到西凉剑阁弟子的位置中。 仿佛有所察觉,那个温度最低的女子将剑放到桌子上,似是不经意地抬头。 冰冷的目光落入朱鸾眼中。 阮清。 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来了,朱鸾微微蹙眉正想开口,大殿内突然再次响起礼官的高喊。 “澹州解元,澹州亚元进殿!” 朱鸾怔了怔,而高台上正要落座的苏晴霍然回首! 终于来了。 不,应该说时间刚刚好么。 正好在某西凉剑圣千金,上的去下不来的时候。 原本合上的殿门伴着令人牙酸的声音开启。 一前一后两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风。 宛如雨后竹林的气息。 白玉面具在日光下发出温润的光,那个男子带着师弟跨入殿内。 走向…… 朱鸾身边。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五十九章 位置 看不见神情的男人和。 后面跟着的和尚。 径直走向朱鸾…… 身边的座位。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人一路走来,直走到一半,众人才察觉他们两人路线的终点。 这又是哪一出? 全场寂静,直到那对师兄弟快走到澹州桌边之时,高台下的礼官才最先反应过来。 “澹州解元,澹州亚元,你们要先向皇后娘娘行礼方可入座!” 全场哗然。 “这就是澹州解元?” “面见皇室还戴着面具?” “那后面的是亚元?怎么是个和尚?”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高台上司马皇后脸色也不太好看,然而下一刻一位打扮不起眼的人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向她耳语了几句。 下一瞬,那人一闪的走,仿佛凭空消失一般,存在感异常稀薄。 明明出现在那里,却难以被任何人注意到。 高台下朱鸾微微眯了眯眼睛。 那就是皇后身边的暗卫么。 大殿里的举子大多没有察觉到这人来过,兀自议论着。 听完耳语的司马皇后,脸色缓和了一些,看向站在澹州桌边的两人。 “你们就是澹州解元和亚元?” 宋怀竹点了点头,雪斋和尚则是双手合十。 “既然来迟了,就快点坐下。”司马皇后淡淡道。 大厅里再次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愕然看着高台上的皇后。 “谢皇后娘娘。”雪斋和尚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而宋怀竹张了张口,权当是说过了。 大半张脸都被挡住了,他说不说话也难以追究了。 礼官觑着皇后不太好的脸色,适时地宣布天策会开始。 举子们再满怀疑惑和不满,此时也纷纷收到了心里,调整坐姿,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环节。 想到之后的献艺,也没几个举子有心情关心别人。 毕竟之后献艺出了什么问题,丢脸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文试学子口中默念,武试学子手臂也开始无意识挥动。 整个大殿里,除了礼官卫兵,还站着的就只剩三个人。 “晴姐姐,你怎么了?” 安宁公主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死死盯着台下的苏晴,疑惑地问道。 但平素待自己分外殷勤的苏晴,却像没听到一般,头也不回地看着台下。 安宁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皱起眉头正要开口,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晴儿。” 那声音不大,却像蕴含着看不见的力量。 苏晴浑身一震,回过头来。 “父亲。” 西凉剑圣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声音平淡。 “坐下。” 苏晴的脸有些发红,胸口起伏,像是想说什么。 但在剑圣的目光下,她深吸了一口气,不甘心地坐了下来。 但她的眼睛依旧没有离开高台下依旧站着的两人。 更准确的说,无法离开那人正低头与之交谈的那个女子。 从宋怀竹迈入大殿之时,苏晴的眼睛就无法离开他,她从小就是如此。 即便他没有看她,从小就是如此。 在这样的场合,她知道按照她的身份需要微笑,在看到他的瞬间,她也曾想展现出最完美的笑容。 但就在下一秒,她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她能够容忍他不看她,甚至专门挑西凉剑阁进殿之后才出现。 因为苏晴知道,那是因为他心里有她。 如果他真的不在乎她,又何必要躲开自己? 只不过那个人,和和尚在一起待久了,素来看不清自己的心罢了。 杰出的修行者好像都有这样的毛病,看的懂天道,却不懂人心和感情,苏晴能够体谅。 这一点其实挺好,曾经也让苏晴很放心。 因为他不会在意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女子。 除了那个不存在的影子。 不过既然不存在了,也没什么好在意的,自己才是他的当下。 但苏晴不能容忍任何异常。 她能接受他不看她,但绝不能接受他看别人。 她听不见这两人在说些什么,但想来定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在巧言令色。 苏晴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虽然很想现在就下去揭破那个女人的谎言,但此时她是剑圣的千金,是所有举子注目的焦点,是女修行者的典范,不好失态。 苏晴看着台下交谈的两人,尽量让自己的神情冷淡。 暂且让这女人得意一会儿。 但她不会让这个无才无德女子蹦跶太久。 绝对。 …… …… 只可惜以师妹的境界听不见此时朱鸾和宋怀竹的对话。 雪斋和尚站在宋怀竹身边,有些同情地抬头看了一眼高台上脸色看似冷淡实则扭曲的苏晴。 如果听见了不知会是什么样一个心情。 在皇后下令让他们坐下之时,雪斋松了口气,看了一眼满桌眼中隐含怒意其他澹州学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雪斋和尚一直跟在宋怀竹后面,当他发现师兄朝那个女子走去时,还是有些惊讶的。 然而下一刻,他就发现,澹州举子的圆桌边。 就只有这个女子身边还空着座位。 说起来澹州和徽州是邻州,坐席相邻很正常。 但其他澹州举子像是躲避瘟疫一般,恨不得离这个女子远远的。 最后剩下的,可不是只有这女子身边的位置。 雪斋和尚的视线从宋怀竹肩膀滑下,落到宋怀竹袖子下微动的手指上,在心里叹了口气。 同时有点幸灾乐祸。 为了不和西凉剑阁遇上宋怀竹坚持选择迟到,连带着他都遭受了一番尴尬。 现在好了吧。 因为是圆桌相邻,剩下的两个位置离朱鸾都挺近的。 雪斋和尚抱着看热闹的心情,看着僵立在座位边的宋怀竹,打定主意不开口。 宋怀竹顿了顿,走到座椅边准备坐下。 下一刻朱鸾抬起头,看向他。 “你要坐这里?” 宋怀竹动作停顿,雾霭迷深的眸子凝视着朱鸾的眼睛。 “没位子了。” “去换。” 这就是这两人交谈的主要内容。 不知为何虽然少女面无表情,但雪斋和尚却觉得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因为她看上去……和当时不想和剑阁撞上要求迟到的宋怀竹看上去一模一样。 朱鸾的意思很清楚。她参加天策会并不是为了坐在这里迎接高台上女人们的注目礼。 不过没想到她表达的如此干脆。 雪斋和尚虽然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师兄。 但此时此刻。 他非常想笑。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六十章 讨教 这位子最终还是没能换成,因为其他澹州举子还没等宋怀竹说完就严词拒绝了。 并表示解元就应当和解元坐在一起,我等经魁亚魁并没资格染指解元和亚元的位置云云。 澹州学子的话还同时直接打消了徽州桌换座的可能。 雪斋和尚看着徽州桌几个似乎想要站起来又不得不坐回去的少年,在心中默念佛号。 阿弥陀佛,真是遗憾。 总之,无论如何所有人总算都坐下了,丝竹管弦声起,这场开场即波折的大会终于开始了。 在礼官简单的开场白后,各州举子的献艺正式开始了。 整个宴会,正如朱鸾所预料的。 无聊至极。 对于举子而言,这里的确是展示自己的机会,但在皇族面前献艺,一旦失败或者不经意间犯了什么戒,对他们而言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所以各州首榜学子在所谓的献艺上不约而同都选择了相同的方式。 那就是一个字。 稳。 文试学子吟诗,武试学子舞剑。 吟的诗,那叫一个四平八稳,盛世太平。 所舞之剑,那叫一个招式华丽,杀气全无。 你好我好大家好,好一派和谐景象。 想必那些首榜举子自己都感到无趣,每个人下场时脸上满满的都不是都不是成就感,而是如释重负。 简直就像是汇报演出完成任务一般。 每一个举子献艺结束,高台上都会率先传来安宁公主和苏晴的掌声。 在她们两人不懈地启发下,众学子间屡屡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 庄重的稷下学宫一时间热闹至极,花团锦簇。 热闹是他们的。 徽州桌的少年们什么都没有。 也不想要有。 段立峥克制着心中的倦意,瞥了眼身边的少女,却发现她根本没看向殿中心,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慕恪之。 然后下一刻,他眼睁睁看着朱鸾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一手撑脸,貌似目不转睛凝视着大殿中心表演的慕恪之的小臂。 啪嗒一声,徽州桌传来一声闷响。 澹州桌的举子们愕然看过来,却发现一位少年脸朝下栽到了桌面上! 朱鸾无声地笑起来,但段立峥却觉得自己能听见她的笑声。 徽州桌昏昏欲睡的其他少年们浑身一凛。 “怎么了? 慕恪之默默抬起头,额头上带着一个圆圆的红印。 “恪之睁着眼睛睡着了。” 朱鸾用口型说道。 “噗!” …… (后为防盗章,半小时后替换) ……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六十一章 执剑 大殿里越来越安静,静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之前其他学子献艺之时也很安静。 但这是和之前的昏昏欲睡不一样的安静。 如果说能用一个词形容现在的气氛。 那就是。 震慑。 最简单的剑法,不简单的剑势,两者结合在一起。 最明显不过的力量。 哪怕是看不懂的文试学子,都怔怔说不出话来。 那是人类本能之中对力量的恐惧。 登极以上的举子自然不会在这种程度上被彻底压倒,但高阶修行者却陷入了另一种震撼之中。 谁都能看出来,这种程度对莫寒而言只是小试牛刀而已。 入门剑法就能使出如此威势,如果这个男人动了真格,又会是何等可怕? 而他背后的西凉剑阁,又是可等可怕? “糟了。”感受着全场的静默,朱鸾听见段立峥低低地说道。 的确是糟了。 这恐怕就是西凉剑阁的目的。 如果说大周首榜举子献艺只是为了完成任务,那么西凉剑阁乍看下屈尊纡贵的献艺。 就是为了立威。 在大周举子的主场上,却让大周举子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种名为恐怖的饲料。 就在这个时刻灌输到了每个首榜举子的心里。 朱鸾眸光沉沉。 整个大殿陷入静默之时,就宣告了大周举子的失败。 这败,首当其冲败在了势上。 空气是有力量的。 因为空气中蕴含着势。 此时此刻,场内的势,已全部集中到了这个执剑的男人身上。 这里聚集的是大周最优秀的一批学子,本不可能被人带着走。 但正因为他们的优秀,才让剑阁的立威成了可能。 莫寒所带起的势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他实打实的实力。 高阶修行者能意识到势的不对劲,却找不到破解之法。 朱鸾眼角的余光看着手攥紧逆鳞剑柄的年华藏。 师兄手背上浮起青筋,看出其用力之巨。他的眼睛牢牢地盯着莫寒身上无法移开一寸。 所有大周高阶修行者都是如此。 剑客的反应尤其强烈。 朱鸾轻轻闭上眼睛。 剑道造诣越深,此时感受到的绝望就越强烈。 没有什么人比真正的剑客更能明白,这个人的剑术是多么的了不起。 西凉剑阁第一剑。 名不虚传。 比起大周举子神情的紧绷,居于大殿中央莫寒的神情却非常平静。 看的时间长了,人们甚至能从那冷冰冰的脸上看出一丝轻松写意来。 因为这剑法对他而言真的是非常简单。 就在这寂静到紧绷的气氛里,一元剑法进行到了最后一式。 大殿里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人们等待着这个男人完美的收尾。 完成这场完美的示威。 没人会怀疑这个结果,对于这个男人而言已经没有任何阻挡。 到了这个时候,已不可能发生任何意外了。 大局已定。 段立峥感受着自己手心的刺痛静静想到。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听见身边的少女轻轻咦了一声。 段立峥转头看向坐的笔直的少女,不等他发问,大殿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叫。 什么? 怎么了? 段立峥愕然看向大殿中央,眼前却寒光一闪! 一切发生的太快,作为登极境修行者,在电光火石间他看到了一切,但他却无法理解。 一元剑法实在太过简单经典,大周剑客入门时往往也会修习,那一招一式都存在于段立峥的脑海里。 可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本该进行到最后一式,段立峥清清楚楚地记得,应当剑尖下挑,回剑半周,收剑入鞘。 这样,整套剑法就结束了。 然而就在莫寒剑尖剑尖下挑回转的一瞬间。 剑尖回转,腾空而起! 而那柄寒锋,居然直直朝着大周举子的坐席而来! 那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最后一式,本该收剑入鞘的莫寒,居然一个旋身跃起,将手中长剑向观众席掷了出去! 长剑按照最后收尾的剑势,以极为可怕的角度,斜插入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速度之快,波及范围之广,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应接不暇! 在那可怕的剑势下,那柄薄而利的长剑甚至比天上流星还要快。 那一刹那,几乎所有人色变。 它太快了,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大周学子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来得及发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往地面上倒去! 噼里啪啦桌椅倒地声响成一片。 然而长剑势不可挡,穿透一桌又一桌的大周学子,朝大殿深处飞去。 莫寒站在殿中央,冷冷注视着本能的惊叫闪躲的大周学子。 下一刻,他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兵荒马乱的大殿里,登极境修行者都僵硬地挪动了一下身子的大殿里。 一名少女坐着没动。 朱鸾笔直地坐在椅子上,而那抹寒锋擦着她的耳朵而过。 但她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可怕的女人。 莫寒的神情变得冰冷。 此时那些最早被剑穿过的学子们这时才惊魂未定的发现,自己居然毫发无损。 莫寒的剑,是从所有人身体之间的缝隙而过。 他的剑太快,他们闪躲之时,其实那柄剑早已从他们身边擦过。 他们闪躲的,不过是残影。 即便是残影,在那一瞬间,毫无疑问所有人都会觉得那柄剑是朝他们而来。 无论是境界多么高深的修行者,面对危险闪躲是人类的本能。 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柄剑,又是怎么回事? 长剑从朱鸾脸庞边擦过,下一刻她才微微偏头,看向她的身后。 段立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那柄长剑居然射向西凉剑阁弟子所在的圆桌! 而这一次,莫寒所瞄准的,并不是人体的间隙。 那柄长剑,居然直直朝着一个坐着的女子心口飞去! 极为轻的一声嗡鸣。 青丝飞扬。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时间宛如在这一刻静止。 只见那个青衣女子单手撑在桌面上,跃起,旋身。 轻不可闻。 半空中衣袂展开一个弧度,如同月光。 下一刻,那抹月光飘了下来。 那个女子半身回转,轻声落地。 而那柄长剑,已被她执在手上。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六十二章 盟友 大殿里寂静一片。 所有人怔怔地看着执剑而立的白衣女子。 她刚刚的身影还留在所有人的瞳仁里。 很难形容她的身姿。 但更难理解的是,那一刹那,她到底做了什么。 本剑刃朝她而去的长剑,此时此刻,剑柄却被她握在手心。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轻不可闻的,没有什么气息的波动,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巨响。 好像这个女子,只是简简单单将长剑握在了手心里一样。 干脆,轻巧,准确。 “真漂亮。” 段立峥的耳边传来朱鸾轻声的称赞。 这仿佛是他第一次听见她称赞别人。 但段立峥明白,眼前这个白衣女子,的确当得起称赞。 此时此刻,他才整理清楚刚刚看到的一切。 就在那柄夺命之剑朝那女子飞来的一瞬间,这名白衣女子撑桌而起,旋身来到了那柄长剑之后…… 然后,伸手抓住了它。 就是这么简单的过程。 但段立峥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接剑方式。 眼力,脑力,和速度,以及对剑的理解,到底要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才能做到这样的事? 段立峥不明白。 但有一件事,是毋庸置疑的。 那名白衣女子的反应速度。 比莫寒的剑要快。 比莫寒刚刚的剑要快。 震撼之余,段立峥更加不能理解的是,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手心中传来被紧握的指尖刺破的刺痛,段立峥冷冷地注视着站在大殿中心的那个男人。 到了现在,他当然理解了莫寒的意图。 那个男人最后的掷剑,无比精确地瞄准了在座学子身体间的缝隙。 朝着那直通西凉剑阁圆桌的,转瞬即逝的通道,掷出了剑。 只要他的剑速度够快,快过人与人之间位置的微妙变化。 长剑就可以毫无阻挡地穿过人群。 可是! 即便莫寒眼力惊人,但刚刚的掷剑,只要稍有偏差,就会有人受伤! 就算大周举子的性命不被西凉剑阁的人放在眼里。 但莫寒刚刚最后剑朝向的位置,是他自己师妹的胸膛! 以刚刚那长剑的速度,说他想要杀了她都绰绰有余! 西凉剑阁,果然都是疯子。 段立峥环视四周,大周举子皆惊魂未定,不少修行者此时反应了过来,对于刚刚自己居然对剑的残影而闪躲一事,感到羞愤不已。 但同样被袭击的西凉剑阁一桌却十分平静。 大周的举子,猜测不出莫寒刚刚之举的意图。 众人的目光全部投到了执剑站在桌边的女子身上。 经历了这样的事,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等着这名女子的反应。 “这是阮清吧……” “最近抢了不少莫寒的风头……” “莫寒难道是趁机想……” 大殿里响起各种猜测,然而莫寒却依旧充耳不闻,看上去毫无芥蒂地朝阮清走去。 男人原本冰冷毫无神情的嘴角,居然好像扬起了一抹笑意。 阮清看了眼手里的剑,又抬起头看了看朝她走来的男人。 所有人都等着这对师兄妹反目的局面,甚至在想是不是能看到罕见的西凉剑阁内讧。 然而阮清只是掂了掂手上的剑,面无表情地问道。 “干嘛?” 声音平淡如白水。 “不能每次都只我一个人受累吧?”莫寒站在她面前道,“好歹你也起来动动。” 阮清像是看智障一般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剑插进了莫寒腰边的剑鞘。 随后,转身,落座。 只留下一句话在空中飘荡。 “动了。” 众人哑然地看着这对师兄妹的对话,直到高台上传来司马皇后爽朗的笑声。 在朱鸾耳中这是故作爽朗的笑声。 “不愧是西凉剑阁,这剑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司马皇后道。 随后安宁公主和苏晴适时地鼓起掌来。 或坐或卧或倒,一片兵荒马乱的大周学子们也零零散散鼓起掌来,随着不停息的掌声越鼓越齐。 段立峥的身边,也传来了两声轻不可闻的掌声。 朱鸾抬起手来,轻轻拍动了两下。 段立峥看向了她。 这是朱鸾第一次鼓掌,但和注视着高台上安宁公主和苏晴拍手的其他学子不同。 她看着的,只有那位白衣女子。 朱鸾是在为那一位女子鼓掌。 段立峥有些怔怔,他的脑海中划过那个白衣女子惊鸿一瞥的接剑,又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少女。 一种古怪的感觉从他心底腾起。 段立峥耳边再次响起方才朱鸾的赞美。 “真漂亮。” 他突然在心中苦笑。 估计大部分的剑客,尤其是大周的剑客,都只会觉得那一幕可怕。 会觉得那一幕漂亮的…… 恐怕只有她。 也只会是她。 刚刚那柄剑从朱鸾脸边擦过,但她却一动不动的场景在他眼前浮现。 段立峥不禁觉得,如果当时那柄剑是朝她而来…… 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自己真是喜欢了什么人啊…… 喜欢上了个不得了的人啊…… …… …… 西凉剑阁的献艺到此结束了,但皇后娘娘的盛赞却没有结束。 朱鸾凝视着高台上满面笑容的司马皇后,心中的猜测越来越浓。 西凉剑阁虽然只派出一人,还使用的是如此简单的剑法,但莫寒的剑势震慑全场,阮清最后的接剑,更是险些让大周其他举子颜面尽失。 西凉剑阁这一次出手,占尽了风头。 然而高台上的司马皇后对本国举子脸色的难看视若罔闻,对西凉剑阁的表现大加称赞。 殿内的礼官与不少高阶修行者神情都有些凝重……和隐忍。 看来,大周的国力,是真的出现了问题。 朱鸾的手摸上了腰边冰凉的剑鞘。 到了现在,她已经能够清楚地感觉到。 今生今世的这个大周朝廷,将西凉这个可能的盟友,看得非常的重。 朱鸾的手顺着剑鞘而上,握住了剑柄。 没想到,居然,真的如此。 朱鸾抬起头,看向仿佛高不可及的高台,和高高在上的那个浑身缀满珠饰的身影。 下一刻,传来礼官拖长了的高喊。 “徽州首榜举子献艺!” 大殿里所有人的视线,顿时聚焦了朱鸾等人身上。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六十三章 对象 莫寒舞剑余威未消。 阮清接剑震撼犹在。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西凉剑阁的剑气。 礼官的喊声清清楚楚传来。 “徽州首榜举子献艺。” 太糟糕了。 段立峥闭上眼睛。 每个州府献艺有一定顺序,虽没有节目单那般明确,但地理位置相邻的州府上场顺序大体是挨着的。 故每州举子对自己大致的上场时间都心知肚明。 但这顺序。 只限于大周。 没有人能猜到西凉剑阁的出场顺序。 在段立峥原本的猜想里,西凉剑阁会按照之前入场的顺序,在最后出场,甚至不会出场。 却没想到,莫寒的出现打乱了一切。 西凉剑阁直接插入了大周举子之间。 更没有想到,这之后居然就会排到徽州。 排到……他们自己。 段立峥环视了一圈圆桌边的徽州学子,每个人苍白的脸色都响应了他的猜测。 简直糟糕透顶。 除了年华藏朱鸾和他以外的武试学子,额角边滚下大滴的汗珠。 其他人的想法已不用猜测。 他们,抽中了下下签。 一场成功的立威,当然需要牺牲品。 其他州已经表演过的举子向徽州桌投来的眼神里,有同情,甚至还有幸灾乐祸。 在西凉剑阁刚刚如此光辉灿烂的献艺后,之后出场的那一州。 就是不折不扣的牺牲品。 沦为比较和践踏的牺牲品。 大殿里的势已被莫寒带走,正所谓先入为主,之后徽州的献艺如果平平无奇。 在整场人眼中不会平平无奇。 而是拙劣丢人至极。 而拿出和莫寒同等的水平。 才是平平无奇。 莫寒震慑全场后,献艺难度已被大幅度提升。 在他之后出场的人,哪怕使出和莫寒同样的剑,在其他人眼里也不再有初时的惊艳。 更何况,大周的年轻举子里。 到底有几个人能在毫无准备下,使出那样的剑? 谁敢。 这么说? …… …… “徽州首榜?” 礼官看着无人响应的徽州桌,皱起了眉头。 一位礼官朝朱鸾等人所在的圆桌走来,站在了朱鸾的面前。 中年官员笑了笑,不知为何这笑容在段立峥等人眼中有些古怪。 那人拉长了声音,朝朱鸾做了个手势。 “徽州解元,请吧。” 竟然! 段立峥瞳孔一缩。 徽州桌其他人也都睁大了眼睛。 首榜举子献艺,历来是先文试后武试,同榜举子从亚魁到解元,这样一个从低到高的顺序。 其他州解元都是负责压轴,为何到了徽州,礼官居然要求身为解元的朱鸾第一个开始? “从解元开始?” “这是怎么回事?” “我明白了……毕竟是个女人……比不上莫寒也算不上丢人不是么……” 周围传来其他桌学子的窃窃私语。 段立峥突然恍然大悟。 他看着桌边同样疑惑的年华藏等人。 之所以没有想到。 是因为他们在她身边太久了。 他无法理解。 而年华藏鱼斯年慕恪之李文曜司徒高义。 他们都无法理解。 那是因为,他们眼中的她,和…… 段立峥冷冷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礼官与他背后的其他举子。 他们眼中的她,和这些人眼中的她。 是不一样的。 在这些官员和其他州的举子眼中。 无论她是不是解元,都只是一个女子。 一个可以随时被抛弃,被牺牲,注定会失败,失败也是理所应当的女子。 所以她被选中了。 被上面的大人物选中,做这场剑阁立威,大周向西凉卖好的,最恰如其分的牺牲品。 朱鸾笑了笑,站起了身。 “朱瑛!”刚刚想清楚这一切想要开口的段立峥猝不及防。 愕然看着身边的少女。 朱鸾回过头来,对他微笑着轻轻摇头。 “从我先开始吗?”她问道。 她想做什么? 段立峥坐在椅子上看着朱鸾的背影,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当然,”礼官看着朱鸾一声轻笑,“快开始吧,皇后娘娘可等着呢。” “哦,对了,”中年官员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稚嫩的少女。 “听说朱解元是文武双修?” 朱鸾点头。 礼官看向她腰边式样普通的长剑,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刚刚皇后娘娘吩咐了,今日好诗好文听的够多了,文试的献艺就先不用了。” 礼官拖长了声音说道。 什么意思? 徽州桌其他少年都愕然看着他。 “当然,也许等下娘娘想听了也说不准,”礼官觑了觑其他文试学子。 “不过,朱解元的话,就先展示一下武艺吧。”中年官员眯着眼睛看着朱鸾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 段立峥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渗出了血珠。 为什么。 只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 “这样啊。”朱鸾平静的声音打断了段立峥的思绪。 少年凝视着少女分毫不乱的背影。 为什么,她在这个时候还能这么平静? 他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这个时候他真的希望她…… “可是在下做不到啊。” 哎? 段立峥一愣。 兴致勃勃看热闹的其他州举子也一愣。 原本等着欣赏这个女子恐惧不已但又不得不答应时的神情的礼官也一愣。 他没有听错吧? 居然有人会在这种场合拒绝皇后娘娘的要求? 他为官二十年都没见过。 因为太过惊讶礼官一时没说出话来,喘了三口气后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 这是要翻了天了? 那人深吸一口气正要发作。 “大胆……” “在下才疏学浅修艺不精正道不足旁门左道尚可恐难当大任……” 那人刚开口,眼前少女就一脸正色地说道,她声音平静但口中词语一连串连个停顿都没有。 “停停停,”礼官恼羞成怒地打断,“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女……小女……” 眼前少女抿了抿嘴唇,神情有些局促不安。 “不会舞剑。” “什么?”礼官一愣提高声音,“徽州解元,说话要谨慎!” 他喝道,“堂堂一州武试解元不会舞剑?怎么可能?你这是推……” “不是。”朱鸾摇头,凝视着礼官的眼睛。“在下之剑。” “不得舞,只得杀。” 身形纤细的少女笑了笑。 “可这里,没有那个对象啊。”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六十四章 出场 什么意思? 朱鸾话音落下,大殿内寂静无声。 这明显是句荒唐话。 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大殿内其他举子反应过来,觉得这女子实在哗众取宠。 众人吸了口气等着礼官呵斥的声音响起。 但大殿内里的寂静依然持续。 这次人们反而看着礼官僵硬的背影眼露困惑。 这是怎么回事? 感受着其他人的目光,礼官也不知怎么了。 他在听到的瞬间就觉得自己应当大声呵斥。 不能舞,只能杀? 哪里来的戏言?哪怕他不懂什么剑术也明白…… 然而,他却发现他开不了口。 因为那句话,眼前的少女是看着他的眼睛说的。 她的声音很平静,然而就在那句杀字说完,礼官的头皮却瞬间一麻。 一股凉意顺着他的脊髓而上,仿佛能渗透五脏六腑。 明明一句戏言,但看着她的眼睛,却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是认真的。 怎么可能? “怎么……不要找理由……”沉默一晌,礼官才断断续续道。 下一瞬,高台上传来司马皇后的声音。 “怎么回事?” 礼官浑身一震,取回心神,深吸一口气。 “徽州解元,还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什么对象,你是想说你的剑只能杀人?” 中年官员哼了一声。 “这种事……” “是真的。” 大殿中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 朱鸾微微一怔,看向身后的少年。 “千真万确。”段立峥站起身来行礼。 “段二公子?”礼官睁大眼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可是皇后娘娘面前,你……” “小子不敢说谎。”段立峥躬身行礼,看向高台上冷冷看着这边的皇后。 “徽州解元剑法之特殊,徽州举子都曾亲眼所见。” 段立峥郑重其事地说道,再次一礼,“徽州武试举子都可为证。” “我等的确有见过。”年华藏和李文曜站起身。 而另外的几位武试经魁和亚魁犹豫了一下,在段立峥的眼神下也点了点头。 只要参加过徽州乡试的人,见过这女子执剑的人,都能察觉这一点。 想要否认这个戏言,才是违心。 礼官愕然。 高台上司马皇后的目光也微微一凝。 明明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却有这么多少举子承认。 大殿中再次腾起议论声。 “你们,徽州首榜,你们难道……”礼官皱起眉头。 段立峥心头一紧,他一时冲动,这时才想起,即便这么多人作证,但他们都同属徽州,这样的作证,实乃有抱团之嫌。 甚至有可能被有心人当成结党。 “其实……”就在段立峥追悔不已之时,身边传来朱鸾的声音。 少女适时地开口,她吸了口气,“如果剑不出鞘的话,倒也……” “我也见过。” 一个冰凉无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原本怀疑地凝视着段立峥等人的礼官一怔。 从别处,徽州桌以外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嗡声四起的大殿再次一静默,高台上正和安宁公主闲谈的苏晴浑身一僵。 朱鸾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映在礼官瞪大的瞳孔中的,那个戴着白玉面具的身影。 “澹州解元?”礼官试探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也见过,”宋怀竹淡淡道,“徽州解元之剑,为决杀之剑,的确不适合展示。” 除了徽州,居然有其他州学子发声! 没有什么更能让举子惊讶,连西凉剑阁的弟子都抬起头。 “难道……是真的?” “澹州解元是怎么知道的?” “这女人到底是……” 连续被质疑,礼官骑虎难下,段立峥看着礼官眼中的犹豫,适时向前一步。 “朱解元情况的确特殊,至于舞剑,小子可以一试。” 段立峥一笑。 “在下虽然在乡试时输给了朱解元,但这次多亏了天策会,让在下发现终于能盖过解元一头的地方了。” …… 后为防盗章,半小时后替换 ……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六十五章 女神 此话一出,大殿在短暂的寂静之后。 全场哗然。 “剑圣千金挑战?这不是输定了?” “这可糟了,偏偏忘了这里还有女修行者在……” “说什么不会舞剑,不就是怕丢脸么?” “这下丢脸可要丢大发了……” 徽州的少年们听着周围其他州学子的议论,脸色沉沉。 周围议论莫不过几种说法。 段立峥抿紧嘴唇看向身边的朱鸾。 正因她是女子,在这些人眼里,在莫寒之后出场,丢脸丢的也不是大周举子的脸。 说起来不过是一个女子输给剑阁大师兄而已。 比不上是理所当然的。 但此时苏晴的加入就不一样了。 段立峥虽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剑圣千金。 但因为这位千金素来以剑阁女剑客第一人的名号行走江湖,盛名在外,段立峥也常有耳闻。 大周女解元输给剑阁的女弟子,因为没有性别的这个差异。 输了就是输了。 此时大殿里的骚动比之前礼官要求朱鸾舞剑之时还要大。 “徽州解元觉得如何呢?”站在高台上苏晴微笑地继续问道。 除了徽州桌和澹州桌个别两位,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个站在高台之上白衣飘飘的女子。 因为站的高,她负手站在那里,自有一番仙姿飘飘的风范。 座下的举子,尤其是修行者,眼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缕憧憬。 虽然苏晴是西凉人,但在大周修行界依然很有名。 无他,因为她是个女子。 还是个年轻的女子。 天道之下,不分男女。 然而不管天道如何,在修行界,女修行者的数量和男修行者的数量比起来。 就是压倒性的要少。 高阶修行者,更是少的不能再少。 曾经有无聊者做过统计,登极以上的修行者里,百人之内,女子不到十人。 哪怕是在低阶修行者里,同等水平下,女剑客都无比吃香。 正如江湖中年轻少侠备受女子欢迎一般。 江湖之中无论水平,面容姣好的女剑客都会得到追捧。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现实。 在这样的现实下。 像苏晴这样,出身高贵,剑术高超,境界登极,美丽动人的女剑客。 是整个中土大陆都找不到第二人的稀世珍宝。 尤其是在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修行者心中。 那是隐秘如女神一般的存在。 苏晴之前,虽然听说有天后娘娘和英鸾公主这样的存在。 但那毕竟只是传说中的人物。 年轻的修行者虽然总是听老一辈修行者隐秘地提起这两人,但在没有见过这两人,而苏晴却不断出现在大周的现在。 他们心中。 苏晴才是属于他们这个时代的。 独一无二的女神。 只不过可惜的是。 这个人不是大周人。 不过这也没什么,苏晴独特的出身也更给她添上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比起同样父母是大宗师但境界才将将化元的晋阳公主。 已经登极的苏晴,自然要优秀许多。 本国的公主,早就输了啊。 在晋阳公主都比不上苏晴的现在,这个籍籍无名突然出现的徽州女子。 其下场,可想而知。 大殿内其他州的举子将目光从苏晴身上移动到高台下身形纤细的少女身上。 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失望。 “居然能看到剑圣千金动手,真是三生有幸……” “就是大周的人注定要输,真是扫兴……” “别说的太早,这女人还不一定敢应战呢……” “舞剑都不敢,这一对战还不原形毕露……” “是啊,真是丢大周的脸……” 段立峥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从没觉得自己那么愤怒过。 他握紧了腰边寒月的剑柄。 “你们又……” 他想说。 你们又知道她什么? “段二公子好像生气了?” “也是,毕竟是他的未婚妻,作为未婚夫脸也挂不住了吧……” “生气有什么用……那丫头还是不吭声呢,是打算这样蒙混过关?” 所有人都等待着朱鸾的回应。 然而那名纤细的少女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她甚至没有抬头看苏晴一眼。 没有人知道她在看谁,也没有知道她在想什么。 “徽州解元?” 看着下方久久不回应的少女,苏晴游刃有余的眼中浮现出一抹焦躁。 她觉得她已经做足了姿态。 身为上位者的姿态。 而这个低下的女人,无论是求饶也好还是打肿脸充胖子也好,她都有足够收拾她的余裕。 但她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不回应? 在这种场合装死? “怎么?难道徽州解元是怕了吗?” 苏晴轻笑一声。 “我听说大周乡试的解元可是要从无数高手之中奋战而出的。” 看着依旧安静地站在原地连头也不抬的少女,苏晴冷哼一声,视线变得森然。 身子曼妙的女子视线挪到朱鸾身边的段立峥身上。 “听说朱九小姐天赋异禀,连身为登极中期的段二公子都打败了。” 苏晴的视线从段立峥头顶而下,透着十足的轻蔑。 “如今却连我的挑战都不敢接……” 她拉长了强调,遗憾地摇头。 “这不禁让人怀疑大周国试的真实性了。” 大殿中议论声更剧。 “说起来是这样……” “化元境怎么可能战胜登极境……” “肯定是段立峥放水了……” “可恶,一个女子参加什么国试,辱我大周国试清明!” 其他举子看着朱鸾的眼神变得愈发不善起来。 “滚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对面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高喊,随着这声高喊,对面居然飞来一抹闪亮的剑光! 有人趁乱想要袭击她! 段立峥瞳孔一缩,正要拔剑。 然而下一刻,那抹剑光却在半空中消失了。 消失的彻彻底底,毫无踪迹。 而高台上,苏晴隐秘的有些得意的笑容也僵在嘴角。 她难以置信的目光落在了高台下那个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的男子身上。 下一刻,她的眼神变得疯狂起来。 “我西凉剑阁不远千里来参加大周国试,却不曾想居然有人在大周国试中舞弊。” 苏晴语气尖利如刺,嘴角扬起一抹带有恶意的笑容。 ”这所谓的女子国试制度看来……” 苏晴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有一个更为平静清晰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 “你以什么身份向我发起挑战?”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六十六章 斗剑 什么意思? 原本滔滔不绝的苏晴一怔。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原本骚动的大殿,在这名少女开口的瞬间,居然也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朱鸾会突然开口。 一时怔怔无言。 这名站在平地上的纤弱少女,开口的话语中却像是带着奇妙的氛围。 让人无话可说。 “你、什么意思?”苏晴为自己刚刚一瞬的失神感到耻辱,迅速地开口。 她环视了一圈大殿,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游刃有余。 看着站在低处的少女,苏晴觉得刚刚的想法一定是错觉。 “什么身份?”苏晴一声轻笑,拉长了声音,“难道是是希望我将境界降到化元?” “如果能让你有胆子拔剑,”女子摇了摇头,神情看上去有些无奈,“这倒也不是……” “不是说这个。” 少女平静地打断她,静静抬起头,看向高台。 “是说你是剑阁千金的身份还是以剑阁弟子的身份,”朱鸾淡淡道,“发起这个挑战。” 大殿内一静。 原本苏晴发话后争相想要出言嘲讽的大周举子一静。 不知为何,举子们原本聚集在苏晴身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下这名少女身上。 大概是因为…… 她看起来实在是太若无其事。 为什么…… 站在高台上的苏晴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这个终于抬起头的少女。 像是凝视着地面上匍匐的蝼蚁。 详装镇定也没用,什么徽州解元,还不是永远都要抬头看着自己的…… 自己的…… 苏晴愣住了。 因为,那个抬起头的少女,并没有看她。 苏晴迅速侧目,愕然看着神情微动的父亲。 这个女子……竟敢…… 高台上除了苏晴之外的人也有些惊讶。 西凉剑圣眼中暗光一闪。 高台下,宋怀竹眼底神色变幻。 那名少女,自始至终看着的人。 只有西凉剑圣一人而已。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苏晴迅速转头,身上气息提升。 “剑圣千金有如何?剑阁弟子又如何?”她双眉间腾起煞气,“难不成我还没有资格向你挑战?” 大殿内再次骚动起来。 但站在桌边的少女却置若罔闻,只是凝视着高台上的老人。 “前者我拒绝。”朱鸾淡淡道。 “你……”苏晴愕然瞪大眼睛,然而不等她开口,朱鸾收回目光静静开口。 “但如果你是以剑阁弟子的身份,向我提起‘斗剑’,”朱鸾道。 “那到也不是可以。” 少女的声音平静如水。 然而高台下的西凉剑阁弟子却瞬间色变。 不远处原本默默旁观这一切的莫寒霍然起身。 “你为什么会知道斗剑?” 斗剑? 大周举子不明所以。 “嗯?”朱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现在这个传统难道已经没有了?” 莫寒注视着不远处那个纤弱的素不相识的大周少女说不出话来。 自然是有的。 剑阁剑道的体现。 拔剑见生死的一对一对战,斗剑。 在西凉剑阁,这是非常古老的传统,现如今的西凉剑阁弟子都鲜少发起这样的斗争。 因为斗剑,比的不是输赢。 斗的是生死。 生死不论,身份不论,将一切都寄托在手中的利刃之上。 从西凉剑阁产生的,纯粹的剑客之间的对战。 也是西凉剑阁当年在修行界被称之为一群疯子的原因之一。 但这些年来,西凉剑阁年轻弟子之间也很少发起斗剑了。 因为斗剑一旦开始,没有一方倒下是不能停止的。 对于普通的弟子而言,实在是过于可怕。 新入门的弟子,对这个词都有些陌生。 然而苏晴不是新入门的弟子。 她自然知道斗剑是什么意思。 她原本预备的冷嘲热讽被堵在了嘴边。 “斗剑?” 高台上对于苏晴刚刚的冷嘲热讽没有反应的司马皇后,此时却开了金口。 “你这女子,胡说些什么?”僵立在原地的礼官反应过来,大声呵斥道。 “斗剑原来是胡说?”朱鸾笑起来,看向高台上的老人,一字一顿地重复。 “胡说?” “非也。”一个浑厚的声音在高台上响起。 礼官张大的嘴巴停在半空,僵硬地回头。 大殿里的其他举子也惊讶地看着高台上本一直沉默如山的老者。 这是西凉剑圣第一次开口说话。 “斗剑是家师留下的,西凉剑阁的传统。” 须发皆白的老剑客静静说道。 老人深邃如渊的眼睛中映衬着那个陌生少女的身影,看不出情绪。 剑圣的师父留下的? 闻言举座皆惊。 刚刚大声呵斥的礼官更是冷汗直流。 “父亲?”苏晴难以置信地回头。 老人看着满脸愕然的女儿,眸光微闪。 “你身边剑阁弟子,是否接受斗剑,你自己决定。” 苏晴僵硬地回头,看着站在抵触的少女,嘴角咧开一个端庄的笑容。 “这么说,徽州解元是愿意切磋?” “切磋有什么意思。”朱鸾一声轻笑,“要来就来都斗剑嘛。” 苏晴僵硬在原地。 这个女人,她一定是在试探。 她一定是觉得自己不敢才故意这么说的! 什么见生死,自己身为登极境,碾碎她不过分分秒的事! “既然如此,就……”苏晴蠕动嘴唇正要开口。 她的后背突然疼痛起来。 那是她去年从悬崖坠落时留下的伤口,母亲用了最贵的祛疤药才祛除那一大片的伤痕。 当时的疼痛,都化作对眼前这个少女的仇恨。 苏晴握紧腰边剑柄。 她险些忘了,这个女子诡计多端,惯会旁门左道。 说什么斗剑,定时想要暗算她而已。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己身份贵重,为何要中她的挑衅? 看着迟迟不回答的苏晴,朱鸾眯了眯眼睛。 “不愿意?”朱鸾笑了笑,“真是无趣。” 她转身,准备走回自己的座位。 然而下一刻,她背后突然传来破空声! 什么? 众人只觉眼前一闪,一个白色的身影猛然从高台上飘下! 就在朱鸾转身的瞬间,苏晴看着抬头看向她的宋怀竹,眼中腾起一股煞气,突然拔剑发难。 长剑如灵蛇,直取朱鸾后心! 三段锦! 西凉剑阁桌边,莫寒突然瞳孔一缩。 师妹居然一出手就是剑阁十三秘剑之一的三段锦! 居然如此不知轻重! 莫寒一把握住腰边剑柄,然而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剑鞘…… 那个纤细的少女背后仿佛生有眼睛,居然一把撩起佩戴在侧后方的剑鞘接住了苏晴的剑! 怎么可…… 然而下一刻。 哐啷一声。 大殿里的空气凝固了。 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消失。 莫寒,苏晴,所有人。 死死盯着掉在地上的长剑。 原本紧握在苏晴手中的长剑。 那名少女。 打掉了苏晴手上剑。 打掉了自己的剑。 苏晴怔怔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切。 “三段锦么,”朱鸾将剑鞘插回腰边,回头看了她一眼。 轻声开口。 “功夫没有练到家不要拿出来用,你师父没有教过你吗?”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六十七章 真剑 少女的声音。 非常非常的轻。 但就是这样轻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说不出话来。 没有愤怒没有恐惧什么都没有。 她就只看了苏晴一眼,说完就继续向前方走去。 明明她才是境界低的一方,却像一个前辈对小辈平淡如白水的呵责。 可她连苛责的语气都没有。 众人看着那个少女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第一次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一种可怕的反差感。 那个身影实在是太过纤弱,看上去一阵风吹就会倒。 但就是这样一个背影,此时此刻却给人强烈的不可刺穿之感。 但对苏晴而言,看着这个背影,却像有一个响亮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躺在地上的长剑的反光照到了她的脸上。 这光仿佛带着温度,让苏晴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灼烧起来! 那仿佛被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的痛感,一定是来自于此。 而不是因为这女子故作姿态的胡说八道! “你……” 苏晴看着地上的剑,眼神有一瞬间的动摇,但下一刻眼中就被戾气和愤怒占满。 “你在胡说些什么!” 她提升真元,居高临下地喝道。 “功夫不到家?” 苏晴看着朱鸾腰边平平无奇的剑鞘,神情变得冷漠。 “那把剑鞘里有什么?你又使的什么花招?” 剑阁的剑法是完美无缺的。 她的剑法是完美无缺的。 “不要以为你诋毁我剑阁剑法就想搪塞过去!”苏晴提高了声音。 “你又懂我剑阁剑法些什么!?” 伴随着女子尖利的声音,大殿里僵硬住的其他举子也如梦初醒。 “是啊……剑圣千金的剑法怎么可能不到家……” “整个剑阁怕就只有苏姑娘的剑法最正宗了……” “果然是在找理由吧……” 非也。 在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只有一个男人闭上了眼睛。 莫寒抓着刀鞘的手握的死紧,刀鞘的花纹刻入他的掌纹。 但他却浑然不觉。 因为他正身处无比震惊之中。 因为他知道,这个纤弱的,与剑阁似乎八竿子打不着的少女说的话。 居然是正确的。 正确到只有他能听懂,并无力反驳。 剑阁的剑法,是世间剑术的极致。 因为,它非常非常的难。 不是说剑招繁复。 大道至简。 在招式上,其实并不复杂。 但剑阁剑法于细微处要求非常严苛。 一丝角度,一刻快慢,最终效果都会大相径庭。 哪怕剑招烂熟于心,都不能说掌握了剑阁剑法。 这是一门极为精细,精细到可怕的技术。 所以江湖上即便有剑阁剑法流传,但真正敢说掌握剑阁剑术的,还是只有在剑阁苦修十年以上的弟子。 也就是老一辈口中的。 那一群剑疯子。 但并不是所有剑阁弟子剑术水平都一样。 就如他刚刚展示的一元剑法,虽是最简单的入门剑法,入门一年的弟子无人不会。 但莫寒自认没有任何弟子能比过他。 因为他们所有人都“差一点。” 而就是这一点,是莫寒从三岁开始,十七年如一日每日练习三次达到的结果。 一万多次的重复,达成真正到家的一元剑法。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剑阁剑法,如此得成。 现如今的剑阁新弟子,已经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即便不将剑法练到极致,只要到七成熟以上,就足以通过阁内考核,就可以接触到更高阶的剑法了。 在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不断渴望练新的更为强力的剑法,谁还有心思磨练已经背完剑招的剑法? 能有这般变态执念的,恐怕只有…… 莫寒侧目看了一眼身边冰冷的瘦削女子。 而这其中…… 莫寒的目光落到大殿中央的苏晴身上。 很遗憾,不包括他恩师的这位千金。 这位也是“差不多”剑法的使用人。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莫寒以前从不觉得有什么。 苏晴是剑圣千金,剑阁任何剑法对她都是敞开的。 在她母亲的授意下,她甚至不用像其他弟子一样,一种剑法合格了才能接触下一种。 想学什么学什么。 苏晴的天赋的确也很不错,一门剑法学三个月就能有模有样。 剑阁剑法足够强大,练个差不多就已经威力无穷,足以应付各种场合。 所以苏晴很快地掌握了剑阁的各种秘剑,开始行走江湖。 众人惊讶于她剑法的高超与花样繁多。 她名震江湖。 莫寒也觉得挺高兴的,毕竟传播的也是西凉剑阁的威名。 他从小就被师母教育,不要以自己的标准要求别人,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位师妹的教育方式他没资格过问。 阮清入门后他更要提防被这个拼命三娘赶上,更没心思在意这些。 而其他普通弟子,巴结赞美苏晴还来不及,谁会去指出这些问题。 更何况大部分弟子的程度还不及她。 剑阁弟子都发现不了,遑论和苏晴交战的其他人。 莫寒从未想过,第一个指出这个问题的,居然是一名素昧相识的大周少女。 握住剑鞘的男子眼中泛起一股浓重的屈辱。 她是对的。 错的人。 是身为剑阁弟子的,自己的师妹。 莫寒凝视着殿中心对着那个少女背影叫嚣的师妹,和周围附和的其他大周举子。 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这个世界如此奇怪。 他抬起头看向高台上沉默不语的师父,身为剑客的自尊压得他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莫寒觉得脸火辣辣的,这简直是…… “丢人。”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如同一盆冰水让莫寒的头脑瞬间冷静了下来。 莫寒看向身边坐得笔直的阮清,有些讶异地睁大眼睛。 要知道他这位师妹平素一向惜字如金。 同样愕然的还有苏晴。 她看向西凉剑阁的圆桌,眼角发红,看上去有些可怖。 “你说什么?” 阮清目视前方,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莫寒微微倾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苏晴的视线。 苏晴的眼中怒火更甚,但下一刻转向了正要坐回椅子上的朱鸾。 “都是因为你……” 她咬紧嘴唇,眼中因为屈辱怨毒更重,捡起了地上的长剑。 “西凉剑阁第十六代弟子独孤晴,斗……”苏晴眼中闪过一道暗光。 “我不和卑鄙小人斗剑,但可以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剑。” 伴随着她近乎咬牙切齿的话,女子的身上腾起了可怕的真元波动。 登极爆发! 段立峥瞳孔一缩,握住剑鞘,然而他身边突然传来极轻的一声咯噔声。 宋怀竹松开玉玦,握住了腰边刀柄。 咯噔一声,修长的手指骨节顶开刀格。 然而下一刻,他的动作停在半空。 因为静静站起的少女看了他一眼。 “不要动。” 她收回目光。 “我会为难。”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六十八章 欺负 宋怀竹的手瞬间静止。 下一瞬,段立峥耳边再次传来一声咯噔声。 宋怀竹合上了刀鞘。 雪斋和尚愕然看向身边的男人。 师兄…… 居然乖乖听话了…… 宋怀竹没有说话,但看着他的动作,所有人脑海中却能不由自主浮现出这个男人的回答。 他宛如是在说。 “我知道了。” 雪斋和尚倒吸一口凉气。 段立峥不知这个和尚为和这么意外,蹙眉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视线的雪斋和尚微微低头。 他之所以惊讶,是因为他知道宋怀竹有一个习惯。 那就是拔刀必出鞘。 这个习惯和宋怀竹腰间那把长刀的特殊材质有关。 在宋怀竹身边那么多年,雪斋和尚还是第一次看到宋怀竹启开刀格之后……未拔刀便收刀。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子的一句话。 但雪斋和尚更不能理解的是。 这个女子为什么制止宋怀竹。 这样主动制止别人帮她的女人,雪斋和尚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他好像……还见过一个人。 小的时候牵着师父的手见过。 雪斋和尚微微抬头。 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久到他都快记不清那个女子的面容。 可是…… 雪斋和尚注视着站在大殿中央,脸孔因为嫉恨几近扭曲的苏晴。 现如今这事。 要如何收场呢? …… …… “为什么……” 苏晴凝视着松开刀鞘的宋怀竹,目光又转到重新站起的朱鸾。 “你……” 大殿众人看着这场间形势,已经来不及嘲讽那个不知轻重的少女,满头雾水。 “这是怎么了……” “怎么澹州解元也要出手……” “不过苏姑娘这架势是要动真格?” “可对方只是登极境……这就算赢了也……” “这有什么?赢了也是苏姑娘的真本事……” 同样的流言蜚语,但段立峥听着听着却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可这徽州女子以化元之身打掉了剑阁弟子的剑……” “你说什么呢?没听苏姑娘说是那女子耍诈?” “可耍什么诈能打掉剑阁弟子的剑?” 大殿内有一瞬的寂静。 段立峥看向静静走向大殿中央的少女的背影。 纵然有争议。 但。 场间的风向,改变了。 再一次,因为她,而改变。 在所有人都不相信她的时候。 她从不为自己的辩解。 但她依旧能改变这个世界。 因为她,只有她能做到。 大殿里安静了下来。 因为朱鸾走到了苏晴面前。 再一次。 看着少女安静地走来,苏晴的剑尖居然有一丝摇晃。 自己是怎么了? 苏晴握紧剑柄,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她还是当年在悬崖上看到的那个模样。 那个贫弱的,普通人。 和那时稍微有点不同,此时的她已经有了境界。 还有了个虚名。 但那又如何? 这只让苏晴更加怒火中烧。 就凭这些,这个女人就以为自己有资格站在她的面前,向她发起挑战? 苏晴轻蔑地看向徽州桌的少年。 她会证明,这个女人不过是被这群无知弱小之徒捧起来的花瓶而已。 不,苏晴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她连当花瓶的资格都没有。 苏晴不明白,这样一个弱小的女子为什么会让师兄如此反常。 但没有关系。 就让自己,把这个女人彻底打碎,将她碾入尘土,再无被人发现的可能。 “怎么?”苏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朱鸾一声冷笑,“终于愿意来切磋了?” “不对,”她掩嘴轻笑,“是来迎接你的失败。” 苏晴说完,得意地想要看向眼前少女的眼睛。 下一刻,她突然怒不可遏。 因为苏晴发现她看到的,是朱鸾的肩膀。 朱鸾在走到她面前的瞬间转身,看向高台上的剑圣和司马皇后。 司马皇后高高在上,刚刚苏晴的突然拔剑像是没有看到一般。 这个女人,还是和以前一样。 朱鸾眸光平静。 司马蕙一直觉得这样旁观的姿态,能显得她将所有人玩弄在鼓掌之中。 “小女不敢擅专,请皇后娘娘决断。”她行礼说道。 其他举子纷纷侧目。 她还不敢擅专,人家剑圣千金的剑都被你打掉了好么。 “本宫觉得很有意思,比起单纯的献艺,还是对战更能看出实力。” 司马皇后凝视着朱鸾静静道。 这人恐怕不记得这劳什子献艺是她自己整出来的玩意。 “既然剑圣千金如此热情,我大周举子自然不可退缩。” 你这个时候到记起来我是大周举子了么。 “皇后娘娘的意思,民女明白了。” 苏晴眼前一亮,得意一笑,然而下一刻,她的笑再次僵在嘴角。 “那么,还请剑圣大人,作为师长,接受半斗剑的挑战。” 朱鸾的目光直接从司马皇后的身上移动到西凉剑圣身上。 “半斗剑?” 白发老者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高台下胆大妄为的少女。 “我说过了,要打就斗剑,”朱鸾淡淡道。 “但既然苏姑娘或者说是独孤姑娘,不愿意已方提起斗剑,那么也只好请剑圣大人做主,以剑为代价,提起半斗剑。” 师长不可为剑客的性命做主,但剑客的剑是师长授予的,可以代替剑客发起不以性命,而以剑为代价的半斗剑。 只不过,这里的剑。 不光是手中剑,还包括,执剑的手臂。 折断任何一方,都可以结束这场对战。 苏晴僵在原地。 “你……” “可以。”老人开口道。 果然。 朱鸾笑了笑,如果堂堂剑圣连半斗剑都拒绝,西凉剑阁的胆小怕事明天就能传遍修行界了。 “父亲……你……” 苏晴瞠目结舌地看着高台上的西凉剑圣。 “你就不怕母亲知道了……” “你如果真想切磋,不可能一点风险都不承受。”西凉剑圣打断她的话,淡淡道。 “如果不愿意,就回来,没有人会逼你。” 须发皆白的老人顿了顿。 “别欺负别人。” 老人对苏晴说话,但却看着朱鸾。 他凝视着朱鸾的神情变得冰冷起来,对自己的女儿说道。 “你是登极境,要有身为强者的觉悟,不能欺负碾压弱者。”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开始 剑圣的声音不含有任何感情。 但他不需要感情。 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低阶修行者的碾压。 他不需要高傲,因为他就是高傲本身。 他的一句评价,可以定生死,可以震众生,更能轻易决定一个年轻修行者在修行界的前途。 而剑圣刚刚的那句话,虽然是对着自己女儿说的。 但那句话里面蕴含的意思,所有人都听懂了。 那就是,这名徽州少女。 在剑圣眼里只是个弱者。 “到底还是护短。” 雪斋和尚看着高台上须发皆白的老人一声叹息。 “不护短就不是剑阁了。”宋怀竹静静道。 “不过到底没有阁主夫人那般不讲理,”雪斋和尚看向殿中心两位少女。 “剑圣是在给师妹台阶下,”他淡淡道,“接下来,就看师妹能不能息事宁人了。” 宋怀竹随着他的目光同样看向终于转过身去,和苏晴面对面的少女。 “大抵,是不可能的。” …… …… 事实上,的确是不可能的。 因为苏晴听不懂他父亲说的话。 “这样看来,的确是我不对,”剑圣话落,苏晴愣了愣,脸上的神色却倏然自信飞扬。 她刚刚听了其他众人的议论,本就有些恼火。 “我是登极境,想要和你切磋,实在是有点欺负人。”她看着对面少女,揶揄地说道,“我……” 苏晴本意是想嘲讽,却没想到面前的少女微微一笑,开口道。 “没有这回事。” 如果你不是登极境,就是她在欺负你了。 年华藏看着自家师妹背影,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个雪山丧命的登极中期,心有余悸地想到。 苏晴有些愣,一咬嘴唇找回情绪,“我是想着你之前战胜过登极境,所以才提出挑战。” 女子掩嘴而笑。 “但现在看来……不在大周国试场上,”她拉长声音,“让你和登极境对战……的确有些勉强呢。” 这句话说的就很引人遐想了。 结合之前苏晴所说的舞弊之说,大殿里嗡鸣声起,更有不少怀疑的眼神再次投到徽州桌上。 “这女人……” 之前一直懒得动的慕恪之眉峰一挑撑桌正想站起。 “正是。” 少年清亮的声音突然响彻整个大殿。 如同一股清风吹入整个学宫。 嘈杂的大殿里一静。 所有人目光都愕然投到突然走到朱鸾身后……的那个少年。 “段二公子?这是做什么?” “这是承认舞弊?” 段立峥就走到殿中心,向高台上的皇后行礼。 “皇后娘娘,草民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然而不等司马皇后开口,高台上响起一个尖锐的女声。 “段立峥,你要做什么?” 段立峥没有看猛然站起身的安宁公主,只是平静地凝视着高台上的皇后。 “何事?” “正如苏姑娘所说,我家解元只是化元境,让其与登极对战并不公平。” 段立峥静静道。 高台上司马皇后眯起眼睛。 “但本宫听说,徽州解元可是赢了你这个登极中期的。” “那时情况特殊,”段立峥道,“解元公与草民几近拼上性命。” “如果是生死之战,草民自然不会多言。”段立峥顿了顿道,“不过……” 然而他的话被司马皇后打断。 “苏姑娘作为登极境想来也知道轻重,不过是友好的切磋而已,段亚元多虑了。” 段立峥胸前抱着的双拳咯吱直响,他原本想要建议这场演招,但司马皇后显然不打算这么做。 “娘娘说得对,”苏晴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故作镇定的少女,嘲讽地说道。 “我自会手下留情,会好好控制真元的,实在不行我压制下境界?” 朱鸾抬头看她一眼,“倒也不……”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 不等朱鸾说完,段立峥清亮的声音却再度响起。 朱鸾回头看他。 “两位都是剑客,苏姑娘又是剑阁弟子,所谓切磋自然是切磋剑技为主。” 段立峥倏然回头,走到朱鸾身边,微笑看着苏晴。 “既然苏姑娘都这么说了,在下有个好办法。” 段立峥视线锐利起来。 “在下会外放真气,同时压制两位的真元。” 等于为这场决斗,限制了一个真元上限。 “毕竟苏姑娘如果动真格,难免会损伤这珍贵的建筑,”段立峥微笑,“在下愿为两位设置一个合理的范围。” 他话音落下,其他修行者也若有所思。 “这样说起来,到也有道理……” “毕竟不是决斗场,登极真元尽出也太危险了……” “切磋剑技,这个徽州女人也不好耍花样。” “和苏姑娘切磋剑技根本是自取其辱……” 苏晴听着耳边议论,皱起眉头,“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偏袒你自己的未婚妻?” “剑圣大人在上,有谁能在真元压制上做手脚?”段立峥朗声道。 “在下愿以自己的道心发誓,会以化元和登极的真元临界点为限,一视同仁。” 段立峥目光澄澈,看向剑圣,目光中有着自信。 “不知剑圣大人所觉如何?” 西凉剑圣如果不答应,就和他刚刚那句欺负的言论自相矛盾。 “可。”西凉剑圣淡淡道,“如若有其他动作,后果自负。” 这对段立峥的威胁非常货真价实。 所有人都不怀疑,如果段立峥在真元压制上耍花招,会立刻被剑圣碾成灰烬。 苏晴不甘地看了眼父亲,目光冰冷看向朱鸾。 “你还真有个为你着想的未婚夫。” 朱鸾目光有些复杂,看向身边的少年。 “看来苏姑娘是同意了,”段立峥看向身边少女,“朱瑛,你意下如何?” 她……想必此时心情非常不好吧。 段立峥其实是明白的,朱鸾并不觉得这场对决是不公平的。 正如她制止宋怀竹,她也并没有打算借助他们的力量。 他知道她不是弱者。 哪怕面对登极境,她也从无畏惧。 但他不能接受她受伤,起码不能接受她在他眼前受伤。 他不能插手她的战斗,但他至少能保证她战斗环境的相对公平。 只不过因为觉得她会拒绝,段立峥就先自作主张了。 然而段立峥看着少女眼中闪过一丝为难,但下一刻变为脸上理解又无奈的微笑。 “嗯,”朱鸾点了点头,“给你添麻烦了。” “人家答应了,”雪斋和尚看了一眼身边原本重新握住玉玦调息准备偷偷压制真气的男人,“让你不说话。” 宋怀竹面无表情地松开玉玦。 段立峥退后一步,下一瞬间,大殿内的气息陡然一变。 属于登极中期的,磅礴浩瀚的气息。 苏晴眼中腾起暗光,手中长剑陡然嗡鸣。 下一刻。 朱鸾拔剑出鞘。 “开始吧。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七十章 打脸 朱鸾拔剑拔的非常平淡。 她身上的气息已经完全被段立峥尽出的真元所掩盖。 然而对面的苏晴却不一样。 她握剑站在那里,神情骄傲冷漠,看着自有一股强大的气息从她身上升起。 “剑圣千金,果然有乃父之风。”司马皇后赞道。 其他举子云起附和。 苏晴之剑,起手式,就相当不凡。 众人惋惜地看着对面纤弱的少女。 无论是出身,年岁,还是剑术上的造诣,这都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斗争。 纵然因段立峥的提议,多少减少了这女子被秒杀的可能,但本质上根本没什么用。 因为这名少女,居然大言不惭。 敢和剑阁顶尖的弟子比剑。 天下剑道出剑阁。 大陆几大势力各有千秋,但没有哪处比的上剑阁对剑术的执念。 虽然在顶尖剑术上,天策书院的天策十三剑依旧是理论上的大陆第一剑法。 但这世上掌握全套天策十三剑者罕见。 剑阁剑术在总量和质量上永远牢牢占据大陆第一把交椅。 修行界曾经有这样一句话。 同等境界下,千万不要和剑阁弟子比剑。 无数剑客用自己的失败论证了这个真理。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境界比对方还低的小姑娘要和剑圣千金比剑? 这绝对是大周举子这些年看过的,最为滑稽和不自量力的一场演出。 伴随着朱鸾的拔剑,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的剑上。 然后,更觉滑稽。 …… (后为防盗章,半小时后替换)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月光 大殿里安静如水。 剑锋的嗡鸣就变得格外明显。 明显的,让人心悸。 让人不解。 让人。 震撼。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那个手执断剑的少女身上,说不出话来。 剑客在对战之中断剑,本是彻底失败的象征。 但此时此刻,哪怕是之前对她冷嘲热讽的举子也说不出这名少女败了的话。 她,绝不是失败者。 只要是修行者都能看出,刚刚那一瞬的断剑,是在那少女自己的操纵之下。 至于之后断剑飞行的轨迹,是否出自这名少女的操纵,就不从得知。 不是不从得知,而是大殿内的其他修行者不愿去猜测。 因为这个猜测太可怕了。 拼剑之中本就存在突发情况,大部分修行者更倾向于相信是巧合,或者这名女子碰巧一试瞎猫碰上死耗子。 否则为何是剑面不是剑刃? 虽然残忍,但身为剑客,在对战之中,明明可以选择杀伤力跟更大的方式,又怎么会换没有杀伤力的剑面。 更毋论在大陆修行者心中,原本就心胸狭隘的女修行者。 更加不可能。 但抛开这些隐晦的猜测,居然在对战场上断剑,已经给了其他举子尤其是剑客极大的震撼。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怎么会,有这样用剑的剑客呢? 听着其他桌举子的喃喃自语,本来被气得不行的徽州少年们轻哼一声。 那是你们不知道她更厉害的本事。 断剑算什么,你们见过她抱着一捆剑参加乡试的时候吗? 其他州的首榜举子又怎么样,不还是这么没见识。 哈哈哈。 看着震惊难言的其他举子,原本心堵的不行李文曜等人第一次体会到了痛快的心情。 已然忘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时也被惊到了。 当然,众人的寂静并没有持续很久,毕竟这里所坐皆首榜举子,未曾经历风雨,但也历经磨练。 一惊之下,也很快平复了下来。 毕竟不能让西凉剑阁其他弟子看笑话,没见那些人从献艺开始一直都不动如山…… 不动如山…… 如山……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大周举子却瞥到西凉剑阁那桌之时,再次愕然。 因为那些无论场间发生什么,都顶着祖传冰块脸的剑阁弟子们。 站了起来。 当然不是全部,但至少所有人都抬起了头,少数人站起身。 所有剑阁弟子都看向了大殿中心。 看似普通,实乃骇人。 因为那些剑阁弟子,都在看着那名少女。 不是看着苏晴,而是看着朱鸾。 西凉剑阁弟子是全大陆有名的高傲,更有名的一点的是,从不对其他家其他人的剑法感兴趣。 在他们心里,除了天策十三剑,世上没有什么人什么剑法比得上剑阁。 自然不屑去看。 但此时,从那些西凉人的眼里,众人却实实在在读到了震惊。 这是和大周举子不一样的震惊。 是更为深层次的,像是自身信仰被触碰到的震惊。 大部分举子不明怎么一回事,虽然苏晴一瞬受挫,但也不至于让西凉剑阁弟子惊讶至此。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西凉剑客到底看出了什么? 然而纵然心底塞满这些疑问,但更多人心里所想的是,这场对决该怎么收场? 一方剑已断,这场对决还要怎么进行下去? 按照常理…… …… “一方剑已断,哪怕是半斗剑,都已经结束了。” 一直沉默着的剑阁弟子中,突然有人如此说道。 “按照规则,那个女孩子已经输了。” 莫寒淡淡看了自家师弟一眼。 那位开口的弟子神情复杂,“就看那女子愿不愿认……” “怎么会愿呢?”有弟子反驳,“这女子故意这么做,肯定是觉得……” “无趣之极。” 那弟子没能说完,愕然瞪着对面之人。 因为就在这紧张的时刻…… 阮清打了个哈欠。 “师姐?” 其他弟子纷纷侧目说不出话来。 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阮清素来性情古怪,人如其名比正常剑阁弟子更加清冷,不少弟子都有些怕她。 平素更是鲜少听她开口说话。 此时她突然开口,所有人都不知自家师姐这是个什么意思。 无趣?什么无趣?谁无趣?这个女子?难道还是…… 然而下一刻,另一个清淡的声音传来,如晨钟般击打着剑阁弟子的耳膜。 “的确没什么意思。” 站在殿中心手执断剑的少女开口说道,看向站在她面前的苏晴。 “结束这一切吧。” “的确,”阮清在莫寒身边淡淡道,“和苏晴比剑是最没意思的。” 这两人…… 莫寒在一旁扶额。 自家师妹不知为何居然和这素昧相识的女子达成了共识。 虽然阮清为什么会这么想理由莫寒很清楚,但他没想到向来对别人不理不睬的师妹居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无比庆幸他拉了屏障。 因为他知道自己另一位师妹不会接受这个事实。 “你说什么?!” 下一刻,苏晴松开捂住脸的手,高声喝道。 “我剑已断,按照半斗剑的规矩,这场对战已经结束。”朱鸾简单地解释道。 “结束?就这样结束?你什么意思?”苏晴眉峰一挑,“输赢未分,你居然想结束?” 其他人心有同感,但众人此时发现自己居然并不是在意苏晴的话。 而是对这没打几下的对战感到不满足。 他们居然想要看这少女还有什么手段。 居然觉得这场原本只当做闹剧的对决不过瘾。 “可这本就只是场切磋不是吗?”朱鸾笑了笑道。 热切注视着场中的众人一时又有些恍然。 按苏晴说法只是场切磋,一方剑都断了还要打,这么较真反倒显得苏晴那方小气。 朱鸾说完转身往座位处走去。 众人怔怔看着这个少女的背影,不知为何一种感觉油然而生。 她也许是真心觉得……和苏晴比剑没意思。 觉得剑圣千金的剑法……没意思。 众人愣愣看向苏晴,却只见她原本娇美的脸庞青白一片。 “你,竟敢。”大殿中恍惚能听见牙齿碰撞的声音。 下一瞬,苏晴手中碧莲剑陡然亮光大胜! 剑尖颤抖如同抖开一片碧色暗雾,那剑尖抖动速度如此之快,连日光都像被切割,整个大殿仿佛瞬间被夜色笼罩。 而最浓郁的那缕黑暗,陡然袭向不远处朱鸾处的后心! 大殿里响起一阵惊呼。 所有都感觉到这是近乎孤注一掷的强大剑法! 而前方那个少女此时却赤手空拳! 她……她要如何?她又能如何?她……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朱鸾停下脚步,背对着那猛然袭来的剑气。 她闭上了眼睛。 随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朱鸾轻声开口。 “立峥。” 唰的一声。 漫天夜色里,升起一轮寒月。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七十二章 君王 于她的手上。 那是铭记在很多人的眼中无法忘怀的一幕。 那名少女于半空中接过长剑,挥洒出漫天月色。 如梦似幻,美不胜收。 所有人都怔怔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直到那尖锐的碰撞声响起才如梦初醒。 不,也许并不要醒来。 眼前这一幕更暴力,更清脆,但有着更为干脆利落的美感。 这是一种名为力量的美。 朱鸾和苏晴,再一次双剑相交。 而这一次,少女的剑没有断。 因为,此剑,名寒月。 “寒月。”高台上一直沉默着的西凉剑圣突然开口。 须发皆白的老者眸光深邃。 “雪山族。” 曾经的雪山族镇族之宝,在灭族后落入大周与西凉的联军手中。 在大周与西凉皇族的对决中被英鸾公主赢得,最后却被赠予一个五岁孩童。 而这把剑,此时却被这少女握在手中。 从刚刚的那一幕醒过神来的修行者们终于理解了在刚刚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朱鸾只说了一句话。 那是一个人的人名。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终于撑不住想要向场边求助,下一刻,段立峥拔剑出鞘。 人们想要不服想要鄙夷想要讥笑,但随后这样的情绪只能全部僵持在脸上。 段立峥唰的一声抽剑,寒光冲天而起,却飞向那个女子身上。 当空,掷剑。 真正的明月,落于那个女子手上。 人们大睁着双眼,不忍错过一分一毫。 因为这名少女,一步未退。 剑刃相交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大殿中响起,但那抹幽冥无法前进一步。 从段立峥拔剑,到朱鸾接剑,整个过程快的难以想象。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朱鸾反手抓寒月,苏晴的剑就不能再前进一步。 所有剑路被全部封死。 反手,单手,横剑。 纤细的身体。 这一幕因为强烈的对比生成极大的震撼。 人们看着单手抓剑的少女,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苏晴之剑,气势汹汹。 而这个名为朱瑛的女子的剑,则为天罗地网。 就在这个瞬间,人们清晰地感受到了这名女子的特别。 为何能蕴藏着如此大的能量。 她为什么不倒下,为何不会倒下? “这不可能!”苏晴一声厉啸,再次出剑! 剑阁有弟子惊呼。 “三重天!” 被挡。 苏晴双眼血红,催动真元,剑意如雨,劈头盖脸! “六爻绝!” 被挡。 碧莲剑在大殿里腾起嗖嗖剑影,苏晴出招越来越快,像是要把剑阁秘剑尽数全出! “四海一!” 被挡。 苏晴的剑招已经没有任何断绝,杀气纵横,快上加快,不能再快! 剑阁浩如烟海剑术,一剑而起,万法齐现。 然而。 众人愕然看着眼前的漫天剑影。 更愕然地看着那个剑影之中,平静而立的女子。 天罗地网。 实至名归。 没有停顿,没有后退,没有下风。 苏晴出剑,朱鸾回剑。 就是这样一个过程。 然而,她将这个过程重复了无数次。 夜色如墨,碧影漫天,剑气如雨纵横天地! 而她,以一剑以破之。 这是一场剑术的狂欢,这是一场剑术的骤雨,所有人看着这宏大的画面震撼难言,而更多的人看着朱鸾的应对瞠目结舌。 苏晴所掌握的浩瀚如渊的大量剑法让所有人敬佩,更让人深刻体会到西凉剑阁的底蕴。 但正因苏晴剑术的广博,却让人们更深入骨髓地体会到了这个举剑相迎少女的可怕。 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苏晴接连使出了四十四种剑招,其中有十三种为连击,更有不下于十种招式极为繁复的西凉密剑。 而这些剑招全部被这个少女挡住了。 是的。 全部。 没有任何的偏差,没有任何的犹豫。 没有任何的。 意外。 这是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现实,无论大周举子还是剑阁弟子都再也克制不住拍案而起。 “怎么可能?她接住了?” “这一招根本没有在江湖上流传过!” “什么?四海剑居然能用这种方法挡住?” 原本比什么人都要沉默的剑阁弟子,此时却成了惊呼声最大的一桌人。 而大周举子听着他们的惊呼,看向场间那个纤细的身影,心潮愈发澎湃。 然而随着苏晴使出的剑招越来越多,剑阁弟子渐渐沉默了下来。 越来越沉默。 大周举子的议论声也随之淡了下去。 场边越来越安静。 这时的安静,已经不再是震撼。 眼前的一切,已经超过了震撼本身。 人们从西凉剑阁弟子的沉默中读出了什么,也沉默了下来,静静看着大殿中心的两名女子。 比起全场游走不断发起攻击的的苏晴,朱鸾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 只有举剑相迎,化解剑招。 但她所作一切背后的含义,远没有她的动作那般安静。 剑来剑挡。 挡的是剑阁的剑法。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 徽州桌边,李文曜忽然开口。 他声音很轻,但桌边武试举子,却面色一变。 而其中,神情最复杂的,就是年华藏。 年华藏抬起头看向场边,负手站在场边的段立峥刚好回头。 两人视线相交,各自在各自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内容。 年华藏闭上眼睛,耳边响起五曲隐屏峰下,乡试会场高台边,段立峥的一句话。 “华藏,你家山门剑的所有剑路……” 少年当时如此说道。 “可能已经被破了。” 剑路,被破了。 年华藏看着举剑相迎的朱鸾,看着这有一丝眼熟的情景,心底只有一个想法。 这可是剑阁的剑法啊。 哪怕苏晴剑有瑕疵,但这丫头挡的,可是剑阁的剑法啊。 “师妹和她,还是空手肉搏会好一点。” 一片寂静里,阮清默默说道。 还是别用剑了。 “空手至少还有境界差距在那里。” 莫寒惊恐地看她一眼。 我的师妹呀,你就别再补刀了。 不过,莫寒收回目光,瞳仁里映照着那个纤细的身影。 他终于真正认识了她。 撇开境界不言,在剑术上,这名少女,是千锤百炼的真金。 阮清抬起头。 看向殿中心的那名少女。 一人一剑。 荡尽天下不平。 她提剑站在那里。 她就是剑的君王。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七十三章 终结 剑气淋漓,宣泄天地。 古老的大殿里,剑与剑的碰撞声一声接一声,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但围观的众人知道,它终将停下。 人们静静注视着漫天剑影那个纤细的身影,神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复杂。 他们并不希望这场对决停止,尤其是场间的剑客,均双拳紧握死死盯着场间,连一刻都不忍错过。 因为眼前的这场对决。 已经不再是一场单纯的对决。 而是一场登峰造极的,剑术的教学。 繁复到无限,广博到令人心颤,别出心裁高深莫测到难以想象。 从来没有见过的剑招,从来没有见过的应对,从未想过的身法和步法。 这是最顶尖剑客才能展现出的,技巧与才华的盛宴。 而能被邀请到这剑的世界之中的,只有最为杰出的求道者。 大周举子也好剑阁弟子也好,国别的界线早已消失,此时此刻这个空间只有一个身份最为重要。 那就是剑客。 年轻的剑客们双眼发红,近乎痴迷,近乎迷醉。 只要看懂这一切,又怎么会不迷醉呢? “原来……原来可以这样破解!” “剑尖压下三寸就可以!不是四寸是三寸!” “妙啊!妙啊!怎么就能正好卡到这条缝!” 众人屏住呼吸,看着那名少女的动作。 精准的动作。 原来,精准的动作,是那么的美。 没有任何花哨,更没有多余的姿态,精准到极致的技术,原来才是极致的美。 众人贪恋地看着这一切,万分不愿结束,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看上去势均力敌的对战,终将结束。 在苏晴那般杀气腾腾的气势下,这场原本以为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对战。 事实上的确激烈到难以想象的这场对决进行到了现在居然—— 无一方受伤。 甚至没有见血。 居然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真的变成了一场技术的切磋。 起码看上去是这样。也只是看上去是这样。 剑客们沉浸其中不愿醒,然而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上百余剑招,上千身法步法,少女只守不攻! 这名少女没有展现出她的底限。 但作为她的对手的苏晴,是有底限的。 “不能让师妹再比下去了。” 西凉剑阁弟子中突然有人喃喃道。 莫寒眸光微沉。 的确如此。 苏晴此次展现的剑术过多,而这名少女的破解手法实在是太漂亮。 这里坐着的是大周最优秀的举子,纵然剑招转瞬即逝,但不少人想必能从中获取不少破解剑阁剑法的启发。 莫寒并不怕这些人得到启发。 因为他知道这名少女是特别,她对剑术的理解也是特别的。 剑阁剑法并不只是苏晴展现的那样,这名少女所作之事也并非常人能模仿。 不如说正常人都模仿不了。 但别的不论,此时场间情景已和剑阁立威的初衷大相径庭。 此时此刻,因为这名突然出现的少女的所作所为,在座的大周举子恐怕会产生这样的一种想法。 剑阁的剑法是可破的。 这样的场景绝不是西凉剑阁此次前来大周想要看到的。 更可怕的是这名少女所影响到的不只是大周的举子,甚至还有…… 莫寒看着周围神情不安的其他师弟,目光森然。 再进行下去,甚至会影响到本阁弟子的剑心。 看着自己坚信不疑的东西在自己眼前被打破,对于一些剑心尚不稳定对苏晴又盲目崇拜的弟子来说,太危险了。 事实上,以目前情况来看,这名少女随时能威胁到他这些师弟们的剑心。 现在这些弟子们还能勉强维持情绪,是因为这名少女至今还未主动发起过攻击。 她没有主动去破苏晴的剑。 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那么这一次,另一方的失败就真的板上钉钉了。 莫寒眯起眼睛,看着那个大殿中心挺立如一株青竹不动的少女。 他不明白。 不明白为何这名少女不发起攻击。 在段立峥限制了全场真元上限的情况下,她拥有那般剑技,她…… 她根本不想去赢。 段立峥呼出一口气,无奈地看着大殿中心自家的那位未婚妻。 不屑于在这种情况下去赢。 她从始至终不觉得这场对决是公平的。 因为苏晴的真气受到了限制,所以她也不主动出击。 不管别人做什么,她永远走在自己的道上。 对那个人而言,从来都不是失去了胜利的所有可能,而是她本身就在所有可能之外。 这就是大周朝载初八年徽州乡试解元。 他这辈子,第一次爱上的女人。 段立峥闭上眼睛,这场对方无意却被她矫正成的切磋,即将迎来终点。 漫天剑影里,苏晴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角的汗水混合着脂粉而下。 终于,那个时刻到来了。 哐啷一声。 大殿之中,第二次响起了这个声音。 碧莲剑从苏晴的手中脱手而出。 苏晴曾经执剑的右手不停抽搐着,她愕然盯着地上的长剑,猛地用另一只手抓住颤抖的手腕,嘴唇咬出血来。 如痴如醉的众人在锐声中如梦初醒,怔怔看着眼前的画面。 碧莲剑落,青冥消散。 而就在碧莲剑从苏晴手中脱落的一瞬间,朱鸾收剑。 同一瞬间,悄无声息。 一切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莫寒愕然看着空荡荡的大殿。 不是戛然而止不是中途崩殂,仿佛是她一直静待着这一刻。 比起刚刚的百般剑法,莫寒在这一刻感受到的寒意更为深重。 没有什么比收放自如还要可怕,这是他从没有见过的收势。 大殿内鸦雀无声。 虽然内心各种情绪焦灼,但这场波折万千的对决,总算是能结束了。莫寒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真的希望师妹能就此…… “去死!” 半空中一声厉啸,莫寒霍然回头瞳孔一缩! 只见苏晴不知何时扑倒在地双手攥剑,从上而下再次刺向已经转身的朱鸾,而碧莲剑浑身绷直,浑身居然起了气旋,仿若风暴骤来! 那个不知轻重的女人! 莫寒浑身真元暴起,猛然抓起自己的剑。 他明白,这一次自己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苏晴,因为这个女子居然在恼羞成怒下,使出了剑阁弟子保命的密剑! 这是剑阁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后的杀招,一旦使出,绝不是…… 莫寒决绝的动作突然有一瞬僵硬。 他看着漩涡中的那名少女。 那是什么? 狂风骤雨里莫寒睁大眼睛。 只是很短的一瞬间。 有暗色剑光从寒月雪亮但剑刃上环绕而上,如鬼魅一般。 那暗色的剑光非常细小,微弱到普通人根本无法发觉。 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突然从莫寒心底升起。 那是,什么?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期待 这种感觉是什么?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莫寒来不及看清,但那一瞬的光却触及到了他作为剑客的本能和危机感。 他只知道苏晴的那一剑是真正的鱼死网破,如果真的使到尽处,这世上绝无剑法可挡,毕竟那是涉及到剑阁真正深藏在底的东西,绝不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出的东西。 他更加相信那名少女既然剑术造诣如此之高,哪怕凭借本能也会选择避开。 他本来坚信不疑,直到他看到那抹剑光。 就在他抓剑而起,他才在惊愕中发现那名少女居然已然微微回头侧目。 无比平静的目光。 剑尖微扬。 她居然事先就摆好了应对的姿势。 莫寒不相信她会不明白这剑意味着什么。 除非……除非…… 莫寒头皮发麻,强行压下内心猜测,然而下一刻他就看到了那细小的剑光,仿佛从剑柄处缠绕而起,从她的…… 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从莫寒心底升起,然而当他发现这来自什么之时已经晚了。 那个女子此时,居然是左手执剑! 怎么会是这样?这是什么剑法?无数的呐喊在莫寒心底膨胀,然而一切都比不上此时眼前景象的冲击。 他居然赶不上那个少女的速度! 刚刚一瞬的迟疑让莫寒失掉了先机,在大殿里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之时,那名少女的剑居然就要与苏晴的剑相交。 不…… 不可以…… 莫寒并不知道这份直觉出自何处,但是他心底只有一个想法在拼命叫喊。 那就是这绝不能让这两柄剑相交。 此时此刻,绝不可以。 看着越靠越近的两柄剑,如同看着即将碰撞的雷光,不详的预感充斥莫寒心头。 无论哪一方压倒另一方,都会发生极为可怕的事。 看着那细小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却如黑夜般幽深的暗光,莫寒不知为何心底突然跳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如果真的被挡住了呢? 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是真的……莫寒心底从未如此冰寒,一股锐利的刺痛刺向剑心深处! 就在这个瞬间,所有人的声音从这个世界摒除,空白一片。 所有人怔怔看着这玉石俱焚的一刻,两柄剑即将相交。 生与死的一刻。 刹那芳华。 崩! 厉风如剑,直上云霄! 一声可怕的巨响突然在大殿中心炸响,冲向即将相交的两柄剑,带着难以想象的蓬勃能量,直将两柄剑冲将开来! 那股气息如斯强大,不容任何杂音。 那是可以媲美天道的气息。 莫寒霍然抬头,看向高台上的沉默的高大身影,心头突突直跳,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他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师父,终于出手了。 这个时刻,大殿内才响起迟到的惊呼声。 众人才恍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少修行者面色苍白,手捂胸口看向高台。 宽袍大袖的老人站在高台上,右手抬起尚未放下。 而他手指前方,正是朱鸾和苏晴剑原本要相交的位置。 难以想象的肃杀气息萦绕在整个大殿之中,除此之外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不可能感觉到。 因为剑圣已然出手。 众人看着眼前画面说不出话来,然后。 又一声哐啷。 莫寒睁开眼睛。 这是碧莲剑今日的第三次脱手。不过这一次没有任何悬念。在剑圣的冲击下,不怪苏晴拿不住剑,拿的住的才是…… 莫寒看着左手执剑的少女沉默不言。 两人之间剑是分开了。 因为她退后了一步。 从她原本站着的地方。 她…… 莫寒攥紧剑柄,他突然感觉到场内气息的流动,这是…… 下一瞬间。 那名少女从莫寒的视野里消失了。 莫寒睁大眼睛。 师父! 剑圣目光从苏晴身上移开,下一刻那冷漠的目光的移动着,从朱鸾身上掠过…… 从始至终没有动过的手执长剑的少女瞬间掠出,掩于场边那个身影之前! 下一瞬间,朱鸾出手如电,点在段立峥胸前。 噗嗤一声,段立峥吐出一口鲜血,咳嗽着抬起头来。 朱鸾挡在少年面前,视线冰冷地看向高台上的老人,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莫寒看着她的脚步,目光在剑圣和朱鸾之间逡巡,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手执长剑的少女回护段立峥的瞬间,才是她真正拉开和苏晴距离的瞬间。 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动一动。 剑圣的气息贯穿全场之时,突破了段立峥的真气的屏障,下一刻更是有压力施加在了那名少年身上。 而在整场对决都没有移动几步的少女,在瞬间挡到了那名少年的身前。 师父他…… 莫寒压下心中的猜测,看着高台下与剑圣对视的少女。 大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知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这场对决是结束了? 谁赢了? 谁…… “到此为止吧。”老人沧桑的声音从高台上升起。 “父亲……为什么?”苏晴捂着肩膀难以置信地看着西凉剑圣,“我明明……”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西凉剑圣淡漠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一场切磋而已,不值得用上那一剑。” “可……”苏晴双目血红,咬牙还要开口。 “够了。”西凉剑圣说道,看了她一眼。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苏晴瞳孔一缩,眼中生出惧怕之色,随后化为浓郁的不甘和恨意。 西凉剑圣微微眯起双眼,视线慢慢挪动,落到段立峥身前的朱鸾身上。 安静的大殿里的气氛在瞬间紧张了下来。所有人都提起了一颗心,等着剑圣对这名少女的评价。 然而下一刻,朱鸾却收回了目光。 “与贵阁的切磋十分愉快,”这名少女居然没有乖乖等着剑圣开口,先开了口! “在下受益匪浅,期待以后有机会再交手。”朱鸾淡淡说道,说完行了一礼就想离开。 所有人目瞪口呆。 “你难道觉得你赢了么?”西凉剑圣面无表情地说道。 “切磋而已,不值得谈输赢。”朱鸾笑了笑答道。 众人默然。 “是么,”西凉剑圣淡淡道,“只可惜以后就没有切磋的机会了。” 这是什么意思?大周的举子们看向面目肃然的西凉剑圣和剑阁弟子,突然心头一紧。 “是么?”在一片寂静里却再次响起那女子的轻笑声。 “那我更期待了。”朱鸾抬起头微笑道。 “期待什么?期待在会试场上落花流水么?”她身后传来苏晴尖锐的嘲讽,“到时候我定会……” “不期待和你的。” 然而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苏晴愕然地发现朱鸾居然根本没有看她。 朱鸾所看的方向是。 剑阁弟子所在的圆桌。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七十五章 真火 所有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但朱鸾目光收回的太快,众人一头雾水。 难道是在看莫寒? 毕竟之前西凉剑阁弟子只有他展示了剑技。 人们看着不知为何之前突然站起身的莫寒猜测着。 而莫寒自己却松开长剑,静静坐了下来。 微微侧目。 他很清楚刚刚那一瞬间她在看谁。 莫寒心中五味杂陈,眼角余光看向自己身边。 那个仿佛对世间万物都没有兴趣,此身只为剑铸成的……师妹。 下一刻,莫寒眼前突然一亮。 他是看错了么?她…… 阮清冰冷的目光里居然腾起一抹兴味,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如果不是顾忌形象,莫寒简直想要去揉自己的眼睛。 连自己掷剑都没有反应的师妹,居然有反应了? 但阮清表情的变化只有很短的时间,下一瞬又恢复了那面无表情的模样。 莫寒看着心底惋惜。 让他在意的东西存在的时间都太短。 不管是师妹的笑容,还是…… 莫寒目光幽深地抬起头,看向仰头和身边少年说着什么的少女。 他的目光落在已被朱鸾插入段立峥腰边的长剑之上。 那一瞬间,那道环绕着寒月剑而上的鬼魅剑光,在剑圣出手的瞬间消失了。 消失得干干净净,快得有如他的错觉。 莫寒环视四周神色正常的其他弟子,那道剑光仿佛真的只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但真的只是他一个人的错觉吗?莫寒低下头又抬起头。 凝视着负手而立的恩师。 为什么一直袖手旁观的师父,会选择在那个瞬间出手? 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那一剑都不会是师妹吃亏。 师父是为了剑阁的稳定还是为了…… 如果不是为了师妹…… 那股隐秘的猜测再次从莫寒心中泛起。 如果剑阁保命之剑被破,不光是苏晴的性命和弟子的剑心,西凉剑阁的名声,也会一掉千里。 最可怕的猜测。 莫寒握紧双拳。 可是……这真的可能吗? 师父到底看到了什么? 她……到底是什么人?到底师从何方? 她…… “此事到此为止。”剑圣冷淡的声音打断了莫寒的思绪,“晴儿,捡起剑,给我上来。” “可是!” 苏晴咬紧嘴唇,看向澹州桌边的宋怀竹。 “走。” 正在检查段立峥伤势的朱鸾微微一怔。 她所熟悉的,冰凉无暇的声音。 但此时此刻,这个声音更冷。 比西凉雪原上的冰雪更冷,只是一个字,却能看见高原上汹涌的寒风。 这是。 宋怀竹的声音。 雪斋和尚微微侧目。 宋怀竹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在整个对决过程中,师兄的身体没有移动一寸,连气息都没有紊乱一分。 他遵守了和她的约定。 彻彻底底。 近乎死板。 毕竟……雪斋和尚心底腹诽,人家叫你不要动大抵是叫你不要出手也不是让你真的一动不动…… 宋怀竹握紧了刀柄,说出了一个字。 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一句话。 只有一个字,但圆桌边其他澹州学子全部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在这个人开口的瞬间,一股难以想象的寒气突然从他们的心底泛起。 极为可怕的……威压。 徽州桌边的少年都瞳孔一缩。 冰冷刺骨的寒冷,瞬间蔓延开来。大殿中人倏然一颤,愕然抬头。 发生了什么? 朱鸾背对着宋怀竹没有说话,段立峥透过她的肩膀愕然看向安静坐在椅子上的那个男人,竹窗门口和他对话时给人的感觉判若两人。 从未见过一个人一个字就能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力。 那股深切的寒意甚至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传到了他们这边…… 这人…… 雪斋和尚闭上眼睛。 看来是动了真火了。 真可怕。 他们师兄弟之间有这样的一句口诀。 无事莫惹宋怀竹,非惹不可求多福。 越是沉默越难动怒的人,一旦动怒,这世间便鲜有人事能承受他的怒火。 因为这世上,能惹到师兄的东西,非常的少。 雪斋和尚睁开眼睛,眸光深深。 从他记事开始,自己的师兄就已经近乎无欲无求,忍耐力高得难以想象。 师兄弟们都知道他唯一的那根弦在哪里,雪斋和尚已经近十年没怎么见过师兄动真火了。 他淡淡看向大殿中心的苏晴,在寒气的侵蚀下苏晴刚刚捡起剑的那只手肉眼可见地颤抖着。 雪斋和尚百无聊赖地想,再这么下去,这把剑搞不好要掉第三次。 西凉皇宫的至宝,悲惨如斯。 不过从落入的那个女人之手开始,就注定了这把剑不会有好结局。 “够了,回来。”剑圣浑厚的声音打断雪斋和尚的思绪,同时有如实质的视线落到他们这边。 落到宋怀竹身上。 雪斋和尚侧目看了看身边面无表情直视前方的男人,认命地叹了口气,抬头迎上西凉剑圣幽深的目光。 他的眼神也锐利起来。 一瞬之后,微微点头,露出一个官方的笑容。 下一刻两人同时收回目光。 西凉剑圣瞥了面无表情的宋怀竹一眼,朝高台下抬起手。 在雪斋和尚冷淡的目光里,一股浑厚的真气笼罩住了苏晴的身体。 “回来吧,女儿。”西凉剑圣淡淡道,“有什么回去再说。” 须发皆白的老人声音仿佛有着难言的叹息。 “来日方长。” 苏晴的身体停止了颤抖,脸色有些苍白,她视线想要移向宋怀竹,但下一刻像是被烫到一般移开视线,最终落到那个站着的少女的背影之上。 苏晴牙齿将下嘴唇咬得惨白,视线仿佛想要把那个纤细背影刺穿! 段立峥看着静静站在自己面前朱鸾。 少女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不为所动。 苏晴胸膛起伏。 “晴儿!”回到座位的西凉剑圣转身一声厉喝。 苏晴浑身一震收回目光,咬着牙一步步重新登上高台。 “抱歉,我这女儿被她母亲宠坏了。”将苏晴按回原位的剑圣看向司马皇后淡淡开口。 “无妨,孩子还小,比我这女儿可是要听话多了。”司马皇后道。 “母后!”原本凝视着高台下少年身影的安宁公主回头一声娇嗔。 司马皇后笑起来,看向台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 “徽州府的献艺就到这里吧。”高高在上的女人淡淡道,“进行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接下来,让澹州府开始吧。”百镀一下“英鸾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七十六章 无声 司马皇后话音落,原本不管皇后说什么都附和的大周举子们一愣。 徽州呢,这就结束了? 武试其他人呢?还有文试举子呢? 其他圆桌的举子们纷纷看向徽州桌。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的不对劲。 徽州府这是……不得圣意? 虽然这里坐的是皇后,但帝后素来一体,在场举子们不由心生揣测。 不少偏远州府举子的脸上甚至浮起了隐秘的喜色。 向来在国试中独占鳌头的状元乡徽州府失去了圣意……那就意味着其他州府的机会就多起来了。 只不过…… 更多清醒的首榜举子眸光有些低沉,看向高台上皇后的眼神中闪烁着怀疑和肃穆。 徽州举子的优秀举世皆知,现如今朝堂中不少国之栋梁就出自徽州。 而这出身诡异的解元……虽然充满争议,但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说有两把刷子。 这样的徽州府,如何会失去圣意? 还是说是皇后…… 他们愿意对皇后保持敬畏,但作为士子不代表他们愿意看到后宫对一州举子干预过多。 虽然不是全部,但有一些举子看向皇后的眼神变得不善起来。 这些之中,有坐的笔直神情严肃的文试学子,更有不少…… 剑客。 同时,这些人之中,不少人将目光投到了原本饱受争议嘲讽的那位女解元身上。 她,还有那些徽州的少年,会如何抉择? 司马皇后说完那句话之后。 和段立峥一起走回座位的朱鸾脚步一顿。朱鸾目光微沉,正要抬头,下一刻,肩膀突然传来一股暖意。 段立峥将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对她笑了笑。 “这下省了不少力气。”少年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阴霾,拉开屏障笑着道。 “可松了一口气,大家都能歇歇喽。” 朱鸾深吸了一口气,眸光中浮起一丝歉意。 “抱……” 段立峥的手指停在朱鸾嘴唇的前方。 他很有分寸的没有贴上去。 止住了她的话语。 “这不关你的事,而且,不光是我一个人这么想。”段立峥抬起了下巴,“不信你看。” 朱鸾抬起头,只见不远处的圆桌边,李文曜和慕恪之正毫无芥蒂地在朝他们招手。 年华藏嫌弃地看了这边一眼,抬了一下手。 其他的经魁和亚魁苦笑着,神情有些无奈,但看向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怀疑。 朱鸾怔了怔,嘴角也浮现一缕淡淡的笑。 那一年冬天,她在徽州无意中种下的果。 在这一年的春天。 已经开出了花。 大殿内众人看着依旧言笑晏晏的徽州少年们,惊讶之余,心情也有些复杂。 在充满倾轧和争斗的科举路上,人脉,关系,师长,他们的身边总是笼罩着这些。 大人物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们的心弦,比书上的每一个字都要重要。 但此时此刻,人们很清楚,徽州今年的这些举子们,真的很特别。 人们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 这些少年。 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之处就在……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个女子的背影,然后一怔。 朱鸾回到原来座位坐下之时,寂静的大殿里,突然响起了掌声。 司马皇后虽然发话了,但澹州那边不知为何一时无人站出。 就在这个空隙里,整个大殿原本萦绕着诡异的宁静。 而在这一片宁静里,这突然响起的掌声异常明显。 一下又一下,认真又清晰。 仿佛敲击着所有人的心。 朱鸾看向身边,看向那个原本软绵绵像是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的少年。 慕恪之看着她,鼓着掌。 “欢迎我们徽州的英雄回来。”他微笑着说道。 不等朱鸾回答,她的身边再次响起另一个掌声。 是段立峥。 随后鱼斯年和李文曜一起抬手,其他徽州少年抬起手,然而不等他们发声,澹州桌那边就响起掌声。 “阿弥陀佛。”雪斋和尚跟着身边的那个人拍手。 原本准备上场的澹州举子一愣,在解元的目光下,像是被控制一般也鼓起掌来。 再然后居然是西凉剑阁。 莫寒没有看高台,轻声鼓掌,神情同样认真,不见一丝嘲讽。 再然后是阮清,再然后是愕然看着西凉剑阁鼓掌的其他州的举子。 一声,两声,三声,许多声。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许多人。 从无到有的掌声震动着稷下学宫的空气,随着鼓掌的人越来越多,像是解开了桎梏一般,之前若有所失觉得好像什么事没有做的所有人都鼓起掌来。 剑客们内功修为深厚,掌声更为雄厚,所有人的情绪都被带动起来,掌声如浪,疾风骤雨。 这是天策会进行到现在最为热烈的掌声,原本冰冷的大殿内仿佛被烈火点燃,在掌声的掩盖下,压抑至今的震撼和赞叹也满溢而出。 这份赞叹没有名字。 在高台上大人物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下,除了徽澹两桌,无人敢看向那个方向。 人们看着自己的前方的拼命拍手,只像是在宣泄自己的情绪。 但就是这样的浪潮,无法阻止。 “你们……澹州,澹州的举子快……”礼官的声音被淹没在掌声中,只得气急败坏地嘶喊。 司马皇后看着眼前场面,带着护甲的手指抠入椅子的扶手。 入木三分。 在这个时候的,没有境界的她的声音也无人能听见,只得冷冷看向礼官。 礼官满头大汗,直到嗓音嘶哑,声音才在逐渐停歇的掌声中传出。 “澹州解元!澹州解元献艺!” 人群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投向澹州桌。 但澹州桌,却无人动作。 “怎么回事?澹州解元?”礼官嘶哑的声音在大殿内孤零零的回荡,睁大双眼瞪着坐在椅子上八风不动的宋怀竹。 宋怀竹置若罔闻。 一声清脆的椅子响,雪斋和尚站起身来。 年轻的和尚神情宁静,走上前,对高台上的人双手合十施了一个最普通的佛礼,满脸慈悲。 “阿弥陀佛,澹州解元身体不适,恐无法献艺。” 什么? 大殿里其他人一愣。 今年的天策会是怎么了?这都是什么操作? 他们原本以为徽州之后不会再有离谱的对应,却没想到澹州这边的回应也如此可怕。 所有人偷眼看向坐的笔直的宋怀竹。 身体不适?这哪里能看出来身体不适? 所有人在心底呐喊,这根本就是赤裸裸地拒不合作了吧! 这种事情怎么会被允许? 高台上司马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正要开口,这时大殿内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确实是身体不适。” 众人愕然抬头,看着高台上缓缓开口的西凉剑圣。 老人的目光在宋怀竹脸上的白玉面具上停留一瞬,侧身看向司马皇后。 “老夫可以担保,这位今日状态的确不适合献艺。” 大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不明白西凉剑圣为何突然开口。 事已至此,不妨卖对方一个人情。 高台上,西凉剑圣眸光微沉。 毕竟世间能驱使此子者。 此间无。 第一百七十七章 风起 当。 当。 当。 沉重浑厚的钟声在稷下学宫外回荡,柱廊下十六座大钟再一次被依次敲响。 随着钟声的响起,浓厚的暮色也笼罩在山林之间。 宣告着天策会的结束。 无数暮色归林的鸟儿被惊起,但也有不少胆子大的家伙待在枝头,圆溜溜地眼睛注视着这座古老的宫殿。 一如这殿内诡异的气氛。 “这就结束了?” 年华藏看着高台上神色肃穆宣布天策会到此结束的礼官,有些愕然地说道。 “看样子是这样。”朱鸾笑了笑道。 段立峥看了一眼身边手撑着脸颊静静地说话的少女,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 “毕竟已经没有需要献艺的人了。” 的确。 大殿内的气氛其实是和谐而热闹的,礼官一丝不苟地进行着事先设定好的步骤,所有人举杯,结束这场愉快的盛会。 假装把之前的草草结束抛在脑后。 是的,草草结束。 和之前那一场华彩纷呈的剑术对决比起来,之后的献艺显得无比平淡。 不平淡也不可能。 在西凉剑圣发话之后,司马皇后沉默一晌,按下怒气默认了雪斋和尚的说法。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雪斋和尚也被选择性的忽略了,最后在礼官有些难看的脸色里,澹州其他首榜举子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 最后澹州学子草草结束。 天策会草草结束。 但所有人不得不承认。 草的只是这个结尾。 不管众人愿不愿意承认。 这场结束仓促的天策会,恐怕却是近十年来,最不平凡的一届的天策会。 众人的目光透过杯盏,落在那个大殿角落的那个圆桌之上。 明明和高台处于不同的方向,但所有人还是忍不住去看向那里。 看向那个女子所在的地方。 这场天策会开始之前,大周各州首榜举子只把它当做一场必须要完成的仪式。 没有任何悬念的,花团锦簇又沉重沉闷的作秀。 这就是天策会。 他们原本以为如此。 不少人的眼中还有些恍惚。 澹州经魁亚魁们一板一眼的献艺根本无法给人们留下印象。 正是这样淡而无味的结尾,却让人们的情绪依旧长久地停留在…… 那个女子留下的震撼之中。 这场原本所有程序都被规定好,注定不会发生意外的天策会,却发生了太多意外。 西凉剑阁的突然出场,莫寒的一元剑法,名扬大陆的女剑客剑圣千金的突然发难…… 还有…… 那名女子的出现。 其实她很早就出现了,但今日之前,她只是一个单薄的名字,一个让人难以相信的特例。 即便到了现在,依旧很多人难以相信之前发生的一切,为什么一个默默无名的徽州少女能破解那么多的剑阁剑法。 甚至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事先和苏晴串通好了。 但不管如何,这名少女作为剑客所展现出的剑技已经铭刻在了所有人的瞳仁之中。 首榜举子们和剑阁弟子的目光移不开。 在今天,整个大陆最为优秀的年轻人们,认识了一个女子。 第一次认识也是重新认识了这名女子。 同时,不少学子的目光低沉了下来。 他们更明白了一件事。 他们看着静静坐在桌边的女子,同时也有目光分别投向宋怀竹和剑阁那边的莫寒阮清。 天策会已经没有英鸾公主所办的天大会那样预知会试结果的能力。 本应如此。 但今日的天策会,却吹出了一股新风。 属于这个大陆新的力量。 莫寒和阮清展现出的剑法造诣。 苏晴虽似乎存在瑕疵但展现出的剑阁底蕴。 这名徽州少女破解剑术的能力。 还有那名身份诡异的澹州解元深不见底的威压。 都让原本准备粉饰太平的大周举子身心俱震。 这其中,最为突出的依旧是那名徽州少女。 是叫朱瑛? 是叫朱瑛。 她的特别在于她带来的震撼不光是给大周举子,还有西凉剑阁弟子。 而他们这些人,此时此刻,还有一个共同的身份。 就是大周会试的参加者。 所有人心里都泛起或多或少的凉意,因为通过今日,他们清楚地认识到,大周会试的格局,即将发生变化。 不,不如说,今年的会试,本来就没有那么简单。 在这表面上的歌舞升平背后,仿佛能听见暗潮涌动。 最后一声钟声响起,不知是谁突然开口说道。 “水,混了啊。” …… …… “水的确是混了。” 在熙熙攘攘的散场人群里,徽州少年们随着人流走下台阶。就在这时,司徒高义突然开口说道。 “怎么,高义这是又明白了什么?”慕恪之勾上他的肩膀笑眯眯说道。 “别闹,我说的是真的!”司徒高义甩开他,皱起眉头。 看着他的神色,慕恪之也正色起来,眯起眼睛,“你是说今年的西凉剑阁和澹州的解元亚元?” “不光是这些,”慕恪之瞥了一眼段立峥身边朱鸾的侧脸,神色有些复杂。 “不知你们注意到了没有,”少年的声音低沉下来,“之前的大殿里,天策书院的学子不到三分之一。” “这不是很正常吗?”鱼斯年不解,“天策书院本就难进。” “那是上院,”司徒高义没好气地说道,“但是下院的话,乡试首榜的举子再找找师长,总还是有办法的。” “别的不说,难道其他州的解元和亚元没有那个实力吗?” 徽州的少年们沉默下来。 大周学子素来以加入天策书院为荣,以往学子成为县试案首就会开始申请加入天策书院。 当然其中成功的不多,段立峥就是非常少见的例子。 但是乡试解元和亚元不一样,从县试开始联系,通过乡试就会取得正式的资格,就如同现在的司徒高义。 “天策书院在大周学子心中的地位,似乎已经开始变化了。”李文曜在一旁沉声道,看向司徒高义,“你是这个意思?” 司徒高义沉默一晌,忽然看向不远处的朱鸾。 “朱瑛,你为什么不申请进入天策书院?” 正和段立峥说话的朱鸾微微一怔,看向这边。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七十八章 竹院 我?”朱鸾看着司徒高义微微一笑。 “我觉得现在的天策书院大抵是不想收我的。” 事实上,上上辈子天策书院就不怎么想要她。 英鸾公主是大周皇族史上第一位……在天策下院待过的皇族。 要知道后宫妃嫔的孩子都是五岁就可以进入天策上院。 朱鸾微微低头。 因为他们身上有她没有的,所谓的皇族血统。 哪怕她当年十岁入登极,天策上院的院长都想要收她之时,成宗皇帝都坚持要她在天策下院…… 先磨练一下。 而等她终于进入天策上院之后又发生了…… 那样的事情。 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于天策书院而言,英鸾公主也是个灾难性的存在。 朱鸾站在台阶上,眺望着远方的群山,目光有些悠远,但同又有些怀念。 “你说真的?”少年无可奈何的声音打断朱鸾的思绪,朱鸾回过神来,却发现一众少年都用无语的神情看着她。 其中首当其冲就是司徒高义。 “你诓我。”少年确定以及肯定的看着她。 “这个……”朱鸾苦笑。 “你如果真想进,真的进不去?”司徒高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纵然当年在徽州一无所有,这名少女都敢上山闯紫阳书院,现在她说的这话。 他信她个鬼。 天策书院虽然难进,但司徒高义现在已经明白了,这个女人总是能做出他们意想不到的事。 她要是有当年进紫阳书院的劲头,别说天策下院,天策上院都…… “好吧,”朱鸾凝视着眼前少年认真的目光,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那我也认真的回答你。” 朱鸾顿了顿道。 “现在的天策书院,没有我想要进入的分院。” 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们一怔,看着眼前站在台阶上的少女。 夕阳在她的眼睫上,落下细碎的光,眸光沉静却蕴含着太多内容。 让人挪不开眼睛。 “是不愿意进入天策下院吗?”愣了愣鱼斯年开口,“还是……” “立峥。” 他的话没有说完,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远处响起,打断了徽州少年们的对话。 此时众人已经走完台阶,来到了稷下学宫前的广场。 天策会结束后众人离开的顺序也和进场的顺序相仿,毕竟一次性离开,出山的道路也会人满为患。 此时广场上人群渐散,在朱鸾等人身后只有澹州的举子们。 但这个声音明显不属于举子。 也不属于徽州少年们中的任何一人。 有着时光的磨练出沧桑和厚重的底气。 被突然叫到的段立峥一愣,随后闻声望去,睁大了双眼。 “先生?” 先生? 朱鸾和徽州少年们一愣,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位身着天策书院夫子袍的老者正负手正站在广场边。 老人看上去已古来稀,但精神矍铄,目光如剑,直射而来。 在徽州少年们身上绕了一圈,在离段立峥的朱鸾身上一个停留,老人微微蹙眉,又回到段立峥身上。 而段立峥一惊之后,立刻快步向前,躬身恭恭敬敬地行礼。 “先生,您怎么来了。” “原来那位就是立峥在天策下院的师父。”远处停留在原地的司徒高义注视着那一对师生说道。 “这么说,那位就是天策下院的院长了?”年华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天策下院的院长收段立峥为徒一事,是全徽州人都知道的事。 “没错,”慕恪之点头 …… (后为防盗章,一小时后替换) ……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因缘 竹院。 那个长久以来存在于天策上院之中的。 禁忌。 段立峥深深低着头没有抬起。 但即便如此,他也能猜到师父的反应。 少年抿起嘴唇,等待接受等下的狂风暴雨。 他想说这句话很久了,但一直无法为对自己付出多年心血的师父开口。 但现在他终于做好了觉悟。 因为在徽州那个少女教会了他何为勇气。 正如很多年前那个人带给他的震撼。 段立峥闭着眼睛等待着。 但回答他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立峥这是怎么了?” 司徒高义看着那边狐疑地说道。 不远处观望的徽州少年们有些摸不着头脑,原本段立峥和他师父看上去好好的在说话,但之后段立峥躬身说了些什么后,两人之间的姿势就一直没有变化。 僵在了原处。 但因二人说话时张开了屏障,没人知道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只能猜测。 “不会真因为没有成为解元惹他师父生气了吧?”年华藏目光凝重。 朱鸾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比起这个……”鱼斯年无奈地环视了一圈广场,“我们就这样站在这里吗?” 暮色夕垂,整个广场上人烟寥寥。 “等天色完全暗下去,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吧?” 李文曜眼中染上一抹忧虑,“等下不知那边有没有书童领路了。” 他们非天策书院的学子,不熟悉这里的地形。而段立峥突然离开也没说让他们怎么办,本来以为等一会儿也没什么,不曾想…… “立峥那里还没结……”慕恪之眯起眼睛看向那边,话说到一半打住,睁大眼睛。 “立峥?让我们先回去?”他喃喃道。 “哎?他说的?”其他人一起看去,满脸疑惑。 “看他的手。”朱鸾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其他少年们看去,才发现段立峥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没有变,背在身后的手却正在打着手势。 年华藏眯起眼睛,淡淡开口,“的确是打手势让我们先回去。” “看来他和他师父一时半刻是说不完了。”慕恪之耸肩,“我们走吧。” 其他徽州少年们叹了口气,迈动脚步,但刚走出一步就又站住。 “朱瑛。”首先说出这句话的是年华藏。 其他人回头。 只走出一步就发现了。 因为她站在原地没动。 慕恪之看着朱鸾,嘴角浮起调侃的笑,“怎么了?担心立峥?没事……” 朱鸾看着他笑了笑,却突然开口。 “能帮我个忙吗?” 徽州少年们一愣,刚想开口,一个人影却突然在朱鸾身边停下。 所有人再次一愣,不是因为朱鸾的话,而是因为眼前少女这句话…… 不是和他们说的。 一个身影……不,其实是两个身影在她身边停下。 而其中较高的那个人影开口。 “怎么了。” 一个他们曾经听过,但又感觉有些不同的男声淡淡响起。 “是他……”年华藏倏然握紧了腰边的剑柄,其他人面上也难掩惊讶。 暮色拂过男人脸上的白玉面具,发出莹润又微暗的光。 他们才发现,他们身后的澹州学子刚好经过他们身边。 此时停在朱鸾身边的,正是那个神秘莫测的澹州解元。 年轻的和尚跟在他身后苦笑,对众人施了个佛礼。 众人还礼,随后所有人目光都汇聚到那两人身上。 然而就在其他人瞠目结舌之时,那两人却十分自然地将对话进行了下去。 宋怀竹话音落下,朱鸾静静开口。 “能告诉我刚刚那边两位说了些什么吗?” 问他?李文曜和年华藏等修行者目光有些怔楞。 段立峥和他师父很明显是拉开了屏障,那屏障很大可能还是梅思远拉的,以梅思远天策书院院长的境界…… 下一瞬,声音仿佛从众人耳边摒去,在一片寂静里,众人只来得及看见,宋怀竹嘴唇动了动。 然而面前少女眼中的流光涌动,下一秒恢复平静。 发生了……什么? “多谢。”朱鸾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微微笑了笑。 “无事。”宋怀竹道。 那两人从始至终没有对视,只是站在一个平面,肩膀与肩膀之间都隔着大半个人的距离。 这是……进行了什么交流? “师兄?”雪斋和尚道,“能走了吗?” 宋怀竹看着他,雾霭迷深的眸子看不出内容,“走吧。” 这对师兄弟离开了,留下懵逼的徽州少年们,所有人视线齐刷刷聚集到朱鸾身上。 “时间不早了,大家赶紧回去吧。”少女微笑。 “那你呢?”年华藏紧紧盯着她。 “我也想和立峥的师父聊聊,”朱鸾笑了笑,“不用担心,我在这里是丢不了的。” 众少年了然,毕竟她有个天策书院弟子的未婚夫,应该是这个意思。 “好吧,好吧,”慕恪之摆手,“我们一堆人在这等他也太蠢了,我们先回去了。” 其他人皱了皱眉,神情复杂,呼气迈步。 朱鸾站在原地摆手和他们告别。 当少年们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中,一直平静的少女神情锐利了起来。 随后。 走向广场边的那对师徒。 …… …… “你……果然是在想着这些。” 良久,段立峥的头顶传来梅院长不带感情的声音。 段立峥微微抬起头,眼中神情有些隐忍,“先生……弟子……” “不要叫我先生。”梅思远神情冰冷,“你根本没有把我当成师父。” 段立峥瞳孔一缩,抬头看向梅思远。 这是很重的一句话,他原本以为梅思远会暴怒,但老人说出这句话时却十分平静。 “弟子不是那个意思。” 段立峥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成拳。 “那是什么意思?” 梅思远有些浑浊的眼睛凝视着眼前的少年,眼中有着深深的失望。 “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竹院已经不复存在了。”老人淡淡道。 段立峥沉默不语。 “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进入竹院的理由。”梅思远眸中突然涌动起激烈的情绪。 “师父……弟子……” “还是为了她。”梅思远道。 段立峥一怔,眼中情绪也突然复杂,停住了话语。 “这么多年了,在你心中,那个人才是让你更上一层楼的师父。”梅思远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弟子。 “那个,亲手毁了竹院的。” 老人一字一顿道。 “英鸾公主。”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八十章 毁灭 走到段立峥身后的朱鸾脚步一顿。 而此时段立峥正陷入无比的震惊之中。 这一对师徒都太过于专注,专注到无人注意到收敛气息的朱鸾。 当然,某种意义上也是因为两人说起的话题,对现在这些人而言,是一个所谓的惊天秘密。 “师父……”段立峥愕然看着眼前的恩师,“你说什么?” 对于载初年间入天策书院的弟子而言,不复存在的竹院虽是不得提起的禁忌。 但所谓禁忌,对好奇心旺盛的少年人而言却有着更大的诱惑力。 传言为这个凭空消失的分院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但在各种似是而非的传言中,有一个遮掩不住的真相。 那就是,英鸾公主曾是竹院弟子的这个事实。 唯一没有进入天策梅院而是进入竹院的皇族,英鸾公主。 其中原因各说纷纭。 英鸾公主十岁入天策书院,在下院蹉跎两年之后,成宗皇帝才终于松口,同意她加入天策上院。 但同意她加入的却不是梅院,而是竹院。 梅院是天策上院的底蕴,是不争的事实。 直系皇族历来入梅院,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当年兰院以宗室子弟为主,竹院和菊院以高官世家子弟以及国试优秀者为主。 只有三个分院的如今,分类已经没有那么严格,优秀的学子可以破格入院。 当年在天后娘娘的努力下,虽然不多,但也存在优秀的世家子弟破格入院的情况。 这种情况下,当年十二岁就入登极中期的英鸾公主…… 却只获得了竹院的入院资格。 这显然是异常的。 之后的事段立峥就不知道了。 当年的英鸾公主是如何应对这样的境遇他不从得知,但直到她……离开这个世上。 英鸾公主都一直都属于竹院。 她也成为竹院从建立开始,走出的第一位宗师。 按理说,这样的情况足以让原本名不经传的竹院蓬荜生辉,事实上,在他们这些后生眼中也的确如此。 英鸾公主,是竹院的灵魂人物,也是让人忘记不了竹院的理由。 但即便如此,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竹院了。 加入一个不复存在的书院,有什么意义? 竹院逐渐衰弱直至灭亡的传言……不,这一事实也是活生生存在的。 段立峥不明白,也没有打听出原因。 直到……今天。 他怔怔看着眼前的师父,像是听不懂梅思远的话。 “师父,”他愕然道,“你是什么意思?” 英鸾公主,毁了竹院? 梅思远凝视着眼前少年稚嫩的脸庞,眼神深远,随后变为冰冷。 “我知道你从在那个女子留下的剑崖边悟道登极之后就一直难以释怀。”他冷冷道,“但我没想到你鬼迷心窍至此。” “那我就不妨告诉你真相。”梅思远缓缓道,“当年……” “当年……” 老人的话突然说不下去。 “怎么了?”段立峥心焦地抬头,却发现自己的恩师瞪着自己身后,像是有什么堵在嗓子眼里。 梅思远瞪着那个一脸好奇地在段立峥身后注视着他的少女。 如鲠在喉。 “怎么不说了?”朱鸾笑了笑,兴趣满满,“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倒是很想知道。 她不记得刚进入竹院时的事,但是后面的发展,也就是这些人眼里的衰弱过程,她还是很清楚的。 她很好奇这些人怎么说。 “朱瑛,你什么时候……”段立峥从过去的思绪中醒来,愕然看着身后少女,随后像是想起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你……”梅思远看着朱鸾,眼中浮现怒意,“你一个女子,居然……” “居然什么?”朱鸾站到段立峥身边,微笑朝梅思远行了一个古礼。 “徽州解元朱瑛,见过梅院长。” 梅思远初次见这女子,之前听过无数传言,之前他在徽州少年群里不是没看到她,但他并不想在天策书院理睬一个女子。 一个拖累他弟子的女子。 却没想到这个女子居然敢一脸平静走到他面前。 以如此随意的态度和他说话。 “你……”梅思远皱起眉头,但还是维持着风骨,肃然道,“这不是你一个女子该听的,男人说话身为女子你应当……” “恕我直言。”朱鸾轻笑一声,轻轻制止正要开口的段立峥,直面眼前的老者。 “你们在说谁?” 在说英鸾公主。 “她是谁?” 她是一个女子。 梅思远一时说不出话来,愕然看着眼前神情平静的少女,她怎敢…… “即便你们说的不是她,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事女子是不该听的。” 朱鸾淡淡道,“”如果您为了隐私不愿让我听到,我自会回避,但这个理由还是算了吧。” “师父,”段立峥长揖到底,“朱瑛是可以信任的,您有什么不妨直说。” 梅思远嘴边的胡子有一瞬的抖动。 随后不知想起什么,眼神沉下来,再次开口。 “英鸾公主又如何?”他继续道,“当年,英鸾公主进入竹院不到两年,就逼走了所有同窗和教习。” 这就是没有皇族血统的女人进入天策书院的后果。 竹院是英鸾公主一个人的竹院。 只有一个人和一名教习的分院。这就是竹院。 没有了学生和师长,这个分院,早就已经死了。 “她一人独占整个分院又有什么用?”梅思远的神情淡淡,“她一死,那个没有名姓的先生也离去,竹院就此废弃。” “所以我说是她毁了竹院,难道是冤枉她了吗?” 朱鸾笑了笑,原本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干了什么。 毁灭。 毁灭个毛线。 竹院最后只剩下她和师父两人,原因其实非常单纯。 竹院本来就是因为没有先生敢教她,天后娘娘才将她的师父安插到了竹院。 而其他弟子的离去,是因为成宗皇帝在新年大朝会上曾遗憾地表示。 大意是我的养女入竹院真是给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添了不少麻烦,如果真的忍不了,皇族愿意为竹院弟子开设转院通道。 我管不了女儿,但分院可以让你们随便转。 第一百八十一章 归属 朱鸾到现在都不知她对成宗皇帝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和天后娘娘比起来,他对她自然算不上好。 但事情不能那么比。 他没有把她当做女儿,她也没有把他当做父亲。 作为一个皇帝,他本来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她也不抱有什么义务。 小的时候发生的一些事都不算大,而十一岁后似乎发生了不少重要的事。 但血脉神魂的损失,朱鸾对于那个时间的记忆十分模糊。 总而言之,那一年的新年朝会,最终成为了最为尴尬的大朝会。 成宗皇帝在说完那句话后,天后娘娘就默默退场了。 天后娘娘不会和他争吵。 因为那个时候的成宗皇帝,已经快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成宗皇帝,是除了天后娘娘以外,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大宗师。 同时,也是最早离世的大宗师。 朱鸾眸光微沉。 先天之上,天道既明,大宗师是武道的终极,这世上很少有什么能伤到大宗师,大宗师的寿命也比普通人要长上许多。 本该如此。 但在朱鸾年幼时仅存的记忆里,成宗皇帝就一直是一个病人。 成宗朝虽然短暂,却是大周朝版图最为宏大的一个时期。 在史书上,成宗皇帝也是不折不扣的,拥有天下的霸主。 但在朱鸾眼里,他不像一个睥睨天下的君王。 他只是靠坐在皇座之上的,一个病入膏肓,脸色苍白的男子。 这就是朱鸾心中,成宗皇帝的模样。 虽然他的一句话,就可以让这天下生灵涂炭,山河逆流,更能让她饱受磨难。 但看着那每说一句话都要残喘半天的男人,那个需要在天后娘娘的搀扶下才能完成各种祭典的男人。 让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恨他。 即便虚弱不堪,那个男人却依旧是一位大宗师,甚至因为他身体虚弱无法控制真气,让其他人待在他身边成为了一件很困难的事。 那种浓郁到足以让低阶修行者窒息的压力,会让人痛苦不堪。 这个世上,也许只有那个人,能够一直平静地待在他的身边,对他静静的微笑。 那就是她的母亲。 他唯一的妻子。 天后娘娘,文龄月。 朱鸾从不觉得自己有置喙那两人关系的资格。 一木一石一夫妻,一金一剑一菩提。 那一对纵横大陆最为优秀的男子和女子之间发生的事,远比她知道的要多的多。 在她出生之前,在那个战火纷飞的混战年月,有那样一对年轻的男女,在苍茫的历史蓝图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痕迹。 乱世出英雄。 但她所见到的时候。 却已是英雄迟暮。 到底是什么摧毁了成宗皇帝的身体,朱鸾费劲力气才从天后娘娘那里打听出一些。 太祖皇帝于晋阳起兵之后,进封秦王的成宗皇帝与自己的秦王妃一起为整个大周王朝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 而大周朝建立之初,疆土只限于关中和河东一带,尚未完全统治前朝土地。 在太祖皇帝的授意下,年轻的秦王和秦王妃率大军南征。 而就在南征至岭南地区之时,秦王和秦王妃曾经遭受过一场伏击。 而就是在这场伏击之中,有人向年轻的秦王妃射了一枝毒箭。 被宗师围攻的她无力躲闪,而就在那个时候,一个身影挡在了自己的妻子之前。 年轻的成宗皇帝为天后娘娘挡下了那枝毒箭,从此身中剧毒。 虽然境界深厚的成宗皇帝凭借境界压住毒性,勉力与天后娘娘赢下了那场战役,但之后,那箭毒却深入骨髓,无力医治。 因为那是针对修行者的,最为恶毒的毒药。 那是一种越是调动境界压制,就越是往骨头缝里钻的毒。 那是一种修行者境界越高,对修行者侵蚀越严重的毒。 朱鸾到现在都不知道那种毒的名字,那是天后娘娘心中永远的痛,她不忍心一次次触及。 南征胜利后,秦王归朝,受封太子。 再之后,太祖退位,成宗皇帝继位。 但当朝天子的身体,却每况愈下。 到了那个时候,成宗皇帝卓越的武道天赋却成了这世上最为深重的诅咒。 即便不修炼,他的境界居然还在加深。 而伤势,也愈发严重。 太医院束手无策,天后娘娘陪在他身边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再然后…… 这之后的事,朱鸾已经记不太清。 总之,她和成宗皇帝,永远是一个相看两相厌的状态。 现在想来,她和成宗皇帝之间关系,其实和他与古石的关系差不多。 都是…… “我觉得这件事一定有隐情。” 段立峥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朱鸾的思绪,她一时有些怔忡。 她居然想了这么多。 为什么这个时候她会突然想起这些? 不等朱鸾回神,梅思远恼怒的声音便响起。 “会有什么隐情?为什么其他学子入院不见有其他人转院?” “弟子不知,但弟子觉得……” 朱鸾沉默了一下。 随后无奈地抬头看着胡子都要翘起来的老先生。 隐情么。 还真有。 “小女觉得,可能是因为英鸾公主太优秀了。” 正要争论起来的师徒一愣。 朱鸾夸自己夸的脸不红心不跳,神情认真,“做英鸾公主的同窗,想必压力太大了。” 毕竟当初那些世家子给出的转院理由都是…… “相形见绌,信心受挫。” 愈挫愈勇是强者的品质,不是所有人都能心平气和地看着身边有个过于优秀比自己年龄还小那么多的少女在。 不然这世上的登极境恐怕比现在要多的多。 能被竹院所收的世家子,都是从小在天才和一族的希望这样赞誉中成长起来的。 哪怕是面对正统皇族都拥有一股优越感。 毕竟陇西高氏起兵之前也只是个普通世家。 对于这些少年天才而言,英鸾公主的存在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 十二岁的登极中期,这还是人吗? 为什么要到竹院来? 成宗皇帝的阻拦,最终导致的是英鸾公主和身边环境的极度不匹配。 承受不住总是被比自己年纪小的女孩子比较的世家子们选择了转院。 朱鸾其实不觉得有什么难过。 因为天后娘娘在她小的时候和她说过一句话。 真正属于你的人。 不会离你而去。 所以她不悲伤。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可能 朱鸾从不感到悲伤。 不为不属于自己的人悲伤。 不如说,在不少教习都申请转院之后,看着还有学子留在竹院,她反而觉得担心。 非皇族能进入天策书院不容易,她一直希望这里是个纯粹学习的地方。 但自己的师父性情古怪,情况也特殊,从不愿意教她以外的人。徒留其他人在这里因为她的缘故蹉跎光阴,她反而压力山大。 就比如…… 眼前这个情况。 “你那是什么说法?”梅思远一愣之后更加恼怒,感觉这个女子完全是在胡说,心里对其厌恶更甚。 “师父,不管原因如何,弟子心意已决。”段立峥不等梅思远对朱鸾发难,抢先说道。 平素温和的少年此时却一反常态的坚决。 老人顾不得和朱鸾理论,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辛苦教出来的弟子。 “心意已决?”梅思远的神情在极端愤怒后,有一瞬的灰黯。 “你知道你这个决定等于什么吗?”老人原本一直愤怒的声音突然有些疲惫。 “孩子,你是要放弃你的前途啊。” 朱鸾心头一跳。 真的,压力山大。 “加入竹院……”梅思远深吸了一口气,“老夫纵然厌恶那个女子,但你坚持至此,我也不得不说了。” “如果英鸾公主还在,你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梅思远缓缓道,“老夫虽然要被你气死,但也罢了。” “你要认英鸾公主为师也无妨,”老人模样冷淡,“反正她是你的嫂子。” 朱鸾心头再跳。 师父,嫂子,未婚妻…… 能不能不要再加身份了…… “但英鸾公主已经不在了,就算竹院重建,也只是一个空壳。”梅思远叹息,“你不要听什么传言,老夫不会害你,竹院里根本就没什么英鸾公主的传承。” “你只是白白浪费了进入天策上院的机会。” 梅思远痛惜地看着段立峥,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弟子为了获得上院入院到底付出了多少。 他那个狠心的大哥,真的什么忙都没帮。 朱鸾眸光微凝。 “我觉得很有道理。”她忽然开口。 段立峥愕然看向她。 “立峥,你要不要考虑下其他分院,”朱鸾笑了笑,“竹院毕竟已经不在了。” 朱鸾不知道为什么段立峥那么执着于和曾经的英鸾公主读一个分院。 但…… 在她刚刚从宋怀竹口里听到段立峥在说自己要加入竹院之时,她就有一股非常的…… 误人子弟之感。 为什么她觉得她要负有一定责任呢…… 然而眼前的少年像是钻了牛角尖,握紧了身边双拳。 “我如果要加入天策上院,就只可能入竹院。” 因为这是他从小的梦想。 真是要命了。 “你……”梅思远终于失去了风度,指着段立峥的鼻子,“你……孽徒……你是要气死我!” “你……你到底要怎么入?啊?” “等会试结束,如果弟子有幸能入殿试,会和陛下请求。”段立峥淡淡道。 要命了,朱鸾扶额。 “你居然还要和陛下……”梅思远胸膛起伏,深吸了一口气,“那还不如我先就打死你!” 梅思远居然真的举起了手来。 竹院是成宗皇帝的禁忌,而代表着竹院的那个人,也是现在的陛下和国师的禁忌! “与其你到时候被国师大人下天牢,还不如我来下手!” 段立峥闭上了眼睛,表明了愿打愿挨的态度。 看着他这副模样,老人心中怒火更盛,身上气息涌动,真的恨不得一巴掌打醒这个鬼迷心窍的东西。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掌挟风雷之势,朝段立峥的脸落下! 段立峥闭着眼睛,已经做好了承受剧痛的觉悟。 但他预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 “你……”梅思远惊愕到极点的声音传来。 段立峥倏然睁开眼睛! 却再次看到那个纤细的背影。 一如那一天,乡试最终战的高台上,在那道黑色剑光劈下之时,她挡在他身前的背影。 梅思远高举的手痉挛着停在自己的头顶。 因为有一只纤细雪白的手,握住了老人的手腕。 梅思远愕然看着眼前突然闪现的女子说不出话来。 他想说他教训徒弟何时轮得到外人插手,但在那之前,这女子一瞬间鬼魅般的身影残留在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难以散去。 梅思远当然不可能真的想要打死段立峥,刚刚那一掌虽在盛怒之下,但没有下狠手。 即便如此,也不是一个区区化元境能够察觉并阻挡的。 比起阻挡,其实最可怕的是时机。 这个女子抬手的时机,过于的巧妙,给人一种所有动作都被看透的感觉。 但一怔之后,梅思远神情愈发恼怒起来,为自己的动作居然被这个女子阻拦,更为这个女子如此胆大妄为的事实。 “你居然如此胆大妄为……”梅思远喝道,手腕下压,身上气息陡然提升。 “朱瑛!”段立峥瞳孔一缩,“师父,别这样……” “除非你收回你那愚蠢的想法!”梅思远道,“竹院根本不可能……” “可能的。” 少女清朗的声音响彻在暮色之中。 “什么?”师徒均愕然。 “就以殿试为限,”朱鸾松开手,背于身后,微微一笑。 “如果殿试结束后,竹院尚未重生,立峥就选择其他分院。” …… …… “抱歉,代替你做了决定。”朱鸾注视着暮色里老者离去的背影静静道。 “是我不好,惹出这些事情。”段立峥看着和自己并肩而立的少女,神色复杂。 “只不过你刚刚说的事,”少年抿紧嘴唇,段立峥深深凝视着朱鸾。 “你不要去说。” 在朱鸾说完之前那句话之后,段立峥心中就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她不会是要…… “要入竹院的人是我,要复活竹院的人也是我,该和陛下请命的也是我。” 段立峥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朱鸾摇了摇头,轻声笑了笑,“这不是你应该做的事。” 那是她的师门,那是她的使命。 只不过她此时不能告诉他这些。 “比起这个,我们现在要先考虑的是会试。”朱鸾笑了笑道。 “毕竟要先过会试,才能进殿试不是吗?” 段立峥的神情严肃起来。 “走吧,”朱鸾道。 段立峥点头。 漫长的一天结束了。 朱鸾抬头看向逐渐沉入地平线的夕阳。 距离会试。 还有最后一天。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大战 这真是漫长的一天。 虽发生不少意外,但在这场天策会中朱鸾也察觉到了很多重要的东西。 很深很深的东西。 表面平静的神都城下,暗潮汹涌。 有些事情,必须得安排起来了。 夜色降临,朱鸾穿过神都城一如既往的繁华夜景,一边思索着一边跨入神都城内英国公府的大门里。 却遇见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朱鸾看着英国公府亭子里和朱戎对坐着的那人,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天后娘娘和她说的那句话。 真正属于你的人。 不会离你而去。 亭子下悬挂的灯笼照在那人的布衣上,灯下映照出他脱去铠甲,更为瘦削的身影。 那个人在灯下抬起头来,看着朱鸾的眼睛唤道。 “将军。” …… …… 看着灯下的那人朱鸾正想开口,夜空中却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咆哮。 那激烈的咆哮撕裂夜色,整个英国公府的都震了震。 “怎么回事?” 朱戎身边的朱玥被那可怕的吼声吓的一个激灵,浑身打颤抓住了朱戎的袖子。 整个英国公府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天爷!什么东西?” “野兽?” “在咱们家的院子里?” 在震耳欲聋的猛兽的咆哮中还夹杂着尖锐的啸鸣,两个声音交缠在一起,声势激烈,怒火朝天! 单从声音就能听出双方此时的愤怒。 听着耳边那震天的咆哮,朱鸾脱口而出。 “满月!” “万里!” 一个低沉的男声和朱鸾的声音一起响起。 朱鸾怔了怔,看向亭下猛然站起来的那人,而那人听到她的声音也看向她。 两人四目相对。 同时都怔了怔,开口欲言,然而下一刻,后院处响起更为激烈的咆哮声。 朱鸾和灯下的男人来不及说话,一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英国公府的后院跑去。 看着默默在自己身边奔跑的男人,朱鸾无奈地问道,“你把它带来了?” 顿了顿,她唤出了他的名字。 “木心。” 男人认真地注视着朱鸾的眼睛,声音干脆,“是的,将军!属下是骑马来的!” 骑马来的…… 朱鸾心中浮起不详的预感,但在那之前…… “我记得上次和你说过,我不是你的将军。” 木心瞳孔一缩,抿紧了嘴唇。 “这里是英国公府,”朱鸾笑了笑道,“在这里,我是英国公府的九小姐朱瑛。” “朱瑛……”木心低低唤道。 “对,就这样。”朱鸾笑了笑,但下一刻更为鸡飞狗跳的咆哮啼叫传来,少女脑门的青筋跳了跳。 “你骑马来就算了,”朱鸾有些咬牙切齿,“但马不应该都拴在马厩的吗?” “当时,你们家的下人要帮我牵马。”木心目光诚挚,“我推辞过,说我的马需要我自己来绑。” 校尉的眼神很无辜。 “但一位好汉说他也上过战场,也骑过军马,让我不用担心,就把我的马牵走了。” “卫大叔……”朱鸾扶额,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她已经猜到了。 不如说在听到那声咆哮之时她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英国公府后院的荒林边此时已经站了不少人,卫勇带着护卫们打起了熊熊火把严阵以待,不知道的还以为英国公府进了什么江洋大盗。 事实上这的确是两个强盗。 站在英国公府后院的荒林边,朱鸾注视着眼前风卷残云一般的惨状,默默无言。 无数碗口大的树木都被撞倒,整个树林一片狼藉,而这个破坏现场还在不断扩大,猛兽咆哮利耳嘶鸣伴随着草木折断的嘎吱声,惊天动地闹成一片。 一时间可谓。 灰尘与树叶齐飞,白毛与黑蹄一色。 其他身材高大的护卫们虽然站在林边,却都只能双眼暴睁,惊恐地看着荒林中央厮打的两个巨大身影。 这场面,根本没人敢上啊! 神仙打架,哪里是人可以插手的。 同理,那两个家伙打起来,又有谁敢插手? 那猛兽每吼一声,大地就抖一下,所有人也颤一下。 而在这群人最前方,卫勇攥着大刀目瞪口呆地看着密林说不话来。 他当兵多年,当护卫多年,刀山血海都见过,却就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这种情况下也根本无法叫部下前去阻止,这要…… “所以可以和我解释一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吗?”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幽幽的女声,身带刀疤的壮汉却被吓了一跳。 “九……九小姐……”卫勇愕然看着不知何时突然从他身边冒出来的少女,下意识就想去捂她的耳朵。 “小姐,别害……”卫勇想说小姐别害怕,这是他之前保护其他闺阁小姐留下的本能。 世家贵女看到这个场面,吓也要吓死了。 然而卫勇手伸到一半顿在半空,因为他发现眼前少女别说害怕了,这神情怎么那么…… 无可奈何。 然后下一刻他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小姐挽起了袖子,露出白生生一截藕臂,站到了…… 一群壮汉之前。 “九小姐,别靠近!那里危险啊!”有护卫在朱鸾身边大声喊道。 是危险。 毕竟狗打架都危险,眼前这还不是狗打架。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白虎和黑马能打到一起? 朱鸾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打成一团的满月和万里,无力地想到。 “九小姐,都是在下无能,没能牵住那马,那马一撅蹄子就跑了,不知咋的就跑到这个林子来了……”卫勇叫苦不迭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所以在下说了在下的马只能在下自己来牵……”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卫勇的另一边响起,把本就吓得不轻的卫勇又吓了一跳。 一个瘦削的男人像是幽灵一般出现在他身边,没人看见他是怎么出现的。 “是你?”卫勇叫道,浓眉一挑,“那你快看看,能不能把你的马叫出来!” “我会牵马,但我不会牵老虎。”木心幽幽地说道。 这可是另一个领域。 男人在心里说道。 毕竟这世间骑马的人常见,有几个骑老虎的? “那这……”卫勇和其他护卫的目光绝望,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视死如归之时,一个无奈的女声传来。 “好了,都别吵了。” 所有男人闻声看去,卫勇和木心闭紧嘴巴,都以为是在说自己。 结果下一刻,所有男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赤手空拳的少女走入荒林,对着打成一团的两只猛兽说道。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八十四章 存在 两只猛兽各居一方,双眼血红,呼哧呼哧喘气。 护卫们前任校尉现任校尉站在后面沉默无言。 默默注视着那个赤手空拳分开一匹老虎一匹烈马的少女。 恐怖如斯。 说不出话。 更为恐怖的是,分开那两个打红了眼的家伙的,真的就只是那名少女挽起袖子的手臂。 就在朱鸾走过去之时,咆哮暴怒的白虎和黑马察觉有人靠近,本来转头同时想要大吼一声,所有人都没察觉到她是什么时候走过去的,正要绝望惊叫之时。 众人只见,那名少女只是静静看了白虎和黑马一眼。 然后下一刻,在那个少女平静如水的目光下,那两只咬了一嘴毛的家伙。 动作就僵在了半空。 朱鸾走上前,一只手挡开老虎下巴,一只手推开马快扭成麻花的脖子。 白虎喉咙里还残留着咆哮,黑马牙缝里还残留着嘶鸣,低哑的嘶吼声响起,两个家伙有些不服气地张大嘴巴…… 再然后朱鸾分别看了它们一眼。 再然后……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巨大的白虎和一脸桀骜不驯的黑马好像…… 同时抖了抖。 下一刻,满月慢慢放下巨大的爪子,万里放下高举的蹄子,两兽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朱鸾收回手,转身。 看向那边僵成一团的护卫和木心,叹了口气。 “木心,把万里牵回马厩,其他人回去吧。” …… …… “所以是满月和……一匹马打起来了?” 英国公府的亭子下,朱玥为其他人倒满茶水,惊魂未定地说道。 朱鸾看了一眼一边默默喝茶的黑甲卫校尉,点了点头。 “话说为什么老虎……会和马打起来?”朱戎睁大了眼睛。 亭子了沉默了一瞬。 “在下觉得……”木心放下茶杯,认真地说道。 “是世仇。” 噗嗤。 刚好在喝茶的朱戎喷了出来。 歪头完美躲过突袭的朱鸾坐直身体,无语地看向身边一本正经的男人,“所以你猜出满月是谁了?” 木心点头,“没想到那只白猫长这么大了。” “不过那身毛色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在一片寂静的空气里男人呵呵地笑起来。 朱玥愕然看了一眼这个在今日下午突然拜访她家说是她妹妹朋友的男人。 看来还真的是她妹妹的朋友。 这想法都非同凡响。 朱鸾看着神色真诚的男人,深刻地觉得他的思维方式真的很特别。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认准了什么就是什么的思维方式,才能在不知她身份的情况下,单凭一双眼睛就坚信她就是她吧。 朱鸾轻轻笑起来。 至于他说的世仇,这样看来还真是有几分道理。 当年刚刚收到满月不久,黑甲卫正好来神都执勤,朱鸾就带着趴在她肩头的满月去看了一次自己的马,千里。 然后就在正在照顾千里的木心面前,还是一只猫模样的满月…… 跳上了千里的马头。 这两位就是这样接下了梁子。 不只万里是不是感受到了它爸当年的愤怒,才和满月见面就不对付。 “不过总而言之,还好你回来的及时。”朱戎用锦帕拭了拭唇,看向坐在朱鸾身边的瘦小男子,目光隐晦。 “不然不管是那匹马,还是它的主人,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亭内一静。 正在继续泡茶的朱玥手一顿。 今日傍晚,朱家的双胞兄妹原本正在家中等待着天策会那边传来的消息,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房突然来报说有一名陌生的男子说来拜访朱九小姐。 因为门房形容古怪,百无聊赖的朱氏兄妹就去看了一下。 那个男子说是来拜访,走的却是后门,牵着一匹瘦马安静地站在那里。 甚至都不愿表明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朱九小姐的朋友。 在门房表示朱九小姐不在去参加天策会之后,那名男子居然说自己知道,是想在这里等她回来。 在朱玥眼里,简直再可疑不过。 最后是朱戎做主,放这名男子进来。 当朱玥问自己的兄长为什么之时,朱戎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身上有部分的感觉,和九妹有些相像。” 相像么…… 朱鸾笑了笑,看向身边脱下黑甲的,黑甲卫。 “你怎么来了。” 木心放下茶杯,将身体转向朱鸾所在的方向,认真地说道。 “我来见你。” 正在喝茶的朱氏兄妹同时停下了动作。 “见我做什么呢?”朱鸾神色如常,看着木心同样认真地继续问道。 “我申请了在神都执勤一个月。”木心道。 男子认真地凝视着朱鸾的眼睛。 “我想要告诉你,我在这里。” 他来,只是想要让她知道这些。 朱鸾怔了怔,随后同样注视着年轻校尉清澈见底的眼睛。 “谢谢你。”她说道,神情认真。 黑甲卫申请执勤有多困难她心知肚明。 谢谢你,前往我的身边。 留在我的身边。 “你永远不用和我说这些,将……”木心别扭地皱了皱眉头,才说出那个新称呼,“朱瑛。” “比起这些,”男人期待地看着朱鸾,“我有帮上忙吗?” 朱鸾笑了。 “这真是帮了大忙了。”她说道。 …… …… “会试的主考定下来了。” 此时此刻,不远处段家尚书府的宅子里,也有人在对饮。 饮的也是茶,只不过其中之人饮的是药茶。 段浩初看了一眼弟弟杯中深色的液体,微微皱眉。 “你的伤有无大碍?” “并无,淤血排除的很及时。”段立峥捧着杯子笑了下,“她……出手的很及时。” 这个她是谁段氏兄弟之间已经不需要言说。 “比起这个,”段立峥看着自家的兄长,“主考的人选是谁?” 大周国试为了保证公正,会试当天才会公布主考,以免徇私舞弊。 但作为吏部尚书的段浩初显然能更快的掌握第一手情报。 “朝堂上争的厉害,消息再过两个时辰就会在世家间传开了,”段浩初目光微凝。 “居然如此……”段立峥握着茶杯的手一紧。 他说为什么兄长会破例对他提起,原来是风声走漏了。 今年的国试实在是…… “所以到底是谁?”段立峥神情肃穆地问道。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八十五章 群魔 没想到居然……还是这位。” 站在天策下院被挤到水泄不通的大门,朱鸾仰头看着门楼上刚刚开封的巨大卷轴,轻声说道。 周围喧哗不已,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子济济一堂。 当初来天策书院报到之时人虽也很多,但那时所有人到达的时间不一,不像今日人真的爆满,让人担忧会不会将天策书院的草皮都踩秃了。 因为今天,那个日子终于到来了。 大周朝载初九年,国试会试。 经历了一年的奋战,距离金榜题名倒数第二道关卡。 就在今日,大周学子们最高等级的厮杀即将开始。 再身经百战的学子,此时此刻也难以抑制内心的紧张。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各样的气味,春日的朝阳给这一切送上焦灼的烈意,从进入这个空间开始,所有人就都被带入了这复杂的气氛里。 而拎着考篮的考生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用一种方式来缓解心中的紧张。 那就是。 说话。 在考生们等待入场的时间里,没有什么能比主考人选的揭晓更能引发议论。 卷轴揭开的瞬间,全场就爆发出巨大的声浪。 而在这声浪之中,那名少女的声音原本很容易被掩盖,但站在她身边的少年们都敏锐地捕捉到了。 不如说,在看到卷轴上那些名字时,所有的徽州少年们都面面相觑。 居然还是这位。 女孩子如此说道。 这个还是就非常微妙了。 大周国试会试主考设四人,文试两人,武试两人,各自一正一副,以进士出身的大学士、尚书以下副都御史以上的官员为主,由圣人于廷议上裁决而出。 大周朝传统,当今陛下被称之为圣人。 而载初九年的国试,会试文试主考,圣人选出的正主考为。 内阁阁老,文渊阁大学士,方伯年。 “看我做什么,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面面相觑的徽州少年里,慕恪之突然对段立峥说道。 段立峥沉默了一瞬,前天晚上兄长所说的话在他的耳边响起。 是的,他早就知道。 不仅知道文试,还知道武试。 “这次的会试,文试主考定为方伯年。” 这是第一个名字,已让段立峥心头一震。 “副主考为……” 那是第二个名字,直接让他的茶杯从手中掉落。 在清脆的瓷器破碎声中,段立峥听到了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吏部尚书,段浩初。” “没想到段大哥居然会成为文试的副主考。”司徒高义深吸了一口气,眼露疑惑,“这怎么可能呢?” 话出口,看着神情有些无奈的段立峥,司徒高义惊觉说错话了,抱歉地说道,“立峥,我不是……” “没关系,我懂的。”段立峥笑了笑。 朱鸾静静看着神情尴尬的徽州少年们。 按理说,的确是不可能的。 吏部尚书本就参与会试的各项事务,再负责主考就出现了职责重复的情况。况且大周国试早有约定俗成的规矩,以尚书以下的官员为主。 更何况,今年国试段浩初还有段立峥这个参加会试的弟弟在,于情于理都应该避嫌才是。 虽然是副主考,但这人选也乱的不行了。 段立峥眸光沉沉,在打碎了一个杯子之后,他也立即发问。 面对着有些慌乱的他,兄长却依旧四平八稳。 “今年国试有不少人才涌现,之前收到风声,有不少势力想要插手这场国试,所以我就自荐了。” 这一场国试的副主考,是段浩初自己要求来的。 是的,她知道。 朱鸾闭上眼睛。 昨日许凤娘请她去了红袖招,然后她在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 今年的国试,的确是前所未有的国试。 所有的一切都乱的一塌糊涂。 从会试之前主考名额泄露就可见一斑。 朱鸾从郑井人的传话中,知道了一切的缘由。 在郑井人平铺直叙的描述里,朱鸾和许凤娘等人却仿佛能看见昨日廷议上激烈论战。 据说昨日宣政殿的屋顶都要被吵翻天了。 腥风血雨。 其中使这场廷议变得不同寻常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 前日的廷议,出现了帝后同时临朝。 司马皇后也出现在了廷议上。 这样的光景在那个人消失之后已经很少出现,险些点燃了整个大殿,不少老臣都差点以头抢地。 而皇后出现自然不是白出现,就在一群大臣把皇后当摆设平静下来,提出几个候选人想要讨论之时。 坐在帘子后的司马皇后就饶有兴趣地提出了自己看好的候选人。 混乱自此开始。 不知是不是受皇后的影响,觉得皇后能提我们也不能客气,每个大臣都畅所欲言了起来。 各个党派,各个分支,都无比踊跃地提出了堪称五花八门的候选人人选。 哪里叫五花八门。 根本就是群魔乱舞。 在听了郑井人举的例子后,朱鸾只有这一个想法。 而就在所有大臣吵得不可开交之时。 年轻的尚书捧着笏板上前。 用他的话,让整个朝堂安静了下来。 他说,让他来当。 …… …… 这个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朱鸾凝视着日光下卷轴上的第二个名字,目光微凝。 “没想到都是熟人呢。”像是为了缓解气氛,鱼斯年缓缓说道。 是都是熟人。 段浩初那一声振聋发聩之后,众朝臣一怔,质疑之声纷至沓来,司马皇后又趁机提出自己推荐的候选人,再然后。 方伯年的拐棍跺在了地上。 从徽州回来后,方阁老就上报身体不适,最后在圣人的特别照顾下可拄拐上朝。 在拐棍的敲击声变得鸦雀无声的朝堂里。 第二位自荐者出现了。 都那么大年纪了,要不要这么拼啊? 朱鸾深吸了一口气。 方伯年的地位和还年轻的段浩初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权柄已等同副相阁老的请求,顺利地震动了龙椅上的圣人。 老阁老在朝堂上发下毒誓,要用这把老骨头维护国试的公平。 虽然他所认为的公平,是在他掌控下的公平。朱鸾心道。 但身为老臣的方伯年一发狠,之前上蹿下跳的其他官员无可话说,原本热情推荐官员的皇后也不甘地闭上了嘴。 朱鸾眯起眼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方伯年此举是制止外戚势力入侵国试的。 唯一的方法。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乱舞 朱鸾并没有见过天后娘娘真正的家人。 天后娘娘也很少谈起她的家人。 朱鸾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听古石惜字如金地提起过。当年原本要嫁给成宗皇帝的,并不应该是天后娘娘,而应该是天后娘娘的姐妹。 很常见的故事。 那个时候的陇西高氏虽然已经起兵建都,有了自己的宫殿,但中土大陆上当时还有好几支政权,鹿死谁手尚未得知,一个搞不好就会成为叛军家眷。 而成宗皇帝的母妃是太祖皇帝妃子中出身最为卑贱的一位。 即便天后娘娘的家族和陇西高氏祖上有婚约,但以成宗皇帝当年那个条件,没有哪个贵女愿意嫁他。 除了她。 中间具体的纠葛朱鸾不清楚,但据说天后娘娘在家族指婚之前,在一次外出中结识了成宗皇帝。 最后在众姐妹为难之时,她选择嫁给了成宗皇帝。 在所有人的不看好之中。 天后娘娘在家中本就不受宠,嫁过去之后,便也再无人问津。而就在王朝初期高氏政权陷入危机被指责为叛军之时,天后娘娘被自己的家族断绝了关系。 然而当年谁都没有想到,高氏政权置之死地而后生,最终成为新王朝的主人。 而在天后娘娘受封太子妃之后,听古石说她的家人就找上了门来。 但天后娘娘并没有理睬。 而在天后娘娘登基之后,更是有无数娘家侄儿寻上门来。 朱鸾在当英鸾公主之时就曾经帮忙驱赶过,听过那些失望之人数之不尽的谩骂。 而其中最为诛心的一条莫过于,那些人咒骂天后娘娘是孤家寡人。 疏远自己的家人,疏远自己的儿子,只把一个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当宝贝。 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成为皇帝,最后却也什么都不会有。 只是一个为高家的江山卖命的,可怜的女人而已。 当年听到那句话之后,朱鸾第一次拔了剑。 而那些所谓的,天后娘娘最亲的娘家侄儿们,没想到眼前清秀的少女会真的一言不合就拔剑。 更没想到,比他门矮一个头的少女腰边的长剑不是摆设。 看着身边两人粗的大树被拦腰切断轰隆倒下,他们却根本没看见这少女是如何出手的。 还想骂人,却只见那少女凉凉地看过来,所有人两股战战。 朱鸾再次做出拔剑的姿势,全部被屁滚尿流地吓走了。 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朱鸾缓缓睁开眼睛。 那些人虽然离开了,但是她的眼睛却有些发热。 因为她的眼前不知为何出现了,那个女子在深夜独自坐在栏杆上眺望远方的背影。 幼小的她坐在地上,就这样一直注视着她的身影。 作为太子妃,作为皇后,作为前无古人的女皇帝。 那个人,永远都选择了最为艰难的道路。 所有人都不明白的道路,朱鸾攥紧了胸口,下一刻她抬起头,眸光变得锐利。 曾经的文皇后没有外戚。 但如今的司马皇后不一样。 郑井人的密信里详细列举了司马皇后推荐的人选,虽没有明目张胆地直接推荐司马氏的人,但细细究来,都是和司马家有关系的人。 朱鸾的目光冷起来。 司马皇后的这番操作,目的路人皆知。 但这却是皇后,不,不光是皇后,连宠妃都会有的正常操作。 这个世上天后娘娘只有一个。 “方大人能成为主考其实也是好事,”其他举子的议论声从旁边传来,“圣人圣明。” “可是……方大人虽然素来方正,但去年……录了个女解元……” 也有其他的窃窃私语。 不少都提到了方伯正去年做乡试主考之事。 看来去年在徽州的经历貌似给方伯年的履历添上了别样的色彩,朱鸾听着听着不知为什么有些想笑。 看着眼前少女的笑容,其他少年有些无语。 明明别人是说她,她却浑不在意,一股看别人热闹的心情。 “段尚书的确也是浩然正气……可段二公子这事怎么也不避嫌……” 下一句议论传来,少年们一静,下一刻,却又传来了别样的声音。 “估计是找不到比段大人官声更好的人了吧……” “不过说起避嫌,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圣人才下令这次配了一个监察官吧?” 其他少年听到这话都神情古怪地看着前方的卷轴。 是的,监察官。 朱鸾笑了笑。 如果说今年国试文试还有什么新玩法,那就是眼前的卷轴上。 还有第三个名字。 监察岗。 大周主考历来只有主考两人,从未出现第三人。 而今年偏偏出现了。 今年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了,所有人有些麻木地想到。 为了配合这破天荒出现的第三人,卷轴后还用小字写上了注解。 这第三人为监察岗,主要负责监视两位主考在国试过程中有没有不正行为。 而监察岗一职的人选,全部出自御史台。 “御史台的官员啊……” “应该可以相信吧……” “今年本来有不少传言,但现在看来还挺谨慎的。” 因为是保证公平的举措,看着出现的第三个名字,众学子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因为这第三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名气。 而这个名字是。 正四品左右佥都御史,郑井人。 …… …… 钟声敲响。 山野震荡。 天策下院的大门缓缓关上。 将那个世界隔绝开来。 而考生的视野更窄,窄到只剩下一方天地。 天策下院内建有专门的考院,院内设有号舍,和乡试时搭建的考棚不同,这里的号舍比前朝贡院更为坚实。 号舍内鸦雀无声。 并非完全没有声音,而是高阶武官的真元渗透了整个考院,摒除了所有声音。 而就在这寂静得足以让人发疯的空间里,所有考生要待上足足九天。 这是一场漫长的折磨,也是一场漫长的征程。 而要撑下这全过程,作出锦绣文章,一开始就要让自己心如止水。 段立峥注视着桌边给每个考生发的九枝蜡烛,心想这一次不知用不用的上这些蜡烛。 平静的两天就这么过去了。 段立峥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不管怎么说都是会试,应该不会…… 夜色降临,第三根蜡烛的火焰抖了抖。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三人 段立峥默默注视眼前烛火。 极为短暂的摇晃后就恢复原样。烛火直挺挺上立,连风都没有。 夜色如墨寂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高阶武官彻夜无休的看守下,本该什么都不会发生,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敢发生写什么。。 这里是会试的考场,此时此刻某种意义上,这里是这个国家看守最为森严的地方。 会试和乡试决不可同日而语,在太祖皇帝建立国试初期就有规定,除了高阶武官文试考场必须要由黑甲卫来把守。 纵横沙场的铁血尖兵只为看守一群锁在号舍里的书生,不少官员认为小题大做。 但之后的成宗皇帝和天后娘娘都不断强化这个规定。 天后娘娘当政时期,甚至加派日月军,看守文试的黑甲卫更是要求正七品军功以上。 在这样的严防死守下,整个考院被看守得铁桶一般,别说是妄想作弊的考生,就算是后金骑兵进攻都绰绰有余。 同理,别说是化元境的修行者,哪怕是登极境的修行者,都不可能在这样的空间里耍什么花招。 之前平静的两夜里,段立峥还以为那名少女知难而退了。 但现在看来……段立峥睁开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还是低估了自己未婚妻的胆量。 黑甲卫们的真元封锁不是玩笑,和乡试那一次不同,段立峥没有看到身影,也未曾感觉到气息。 只不过……少年将手放到胸膛,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心脏加快的跳动。 这只是一种感觉。 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独自一人坐在号舍里的少年嘴角无奈地静静微笑。 他知道,她动了。 那个胆大包天的女子在会试之夜又要掀起什么波澜……不得不说段立峥真的很有兴趣。 只不过现在……少年有些犯愁地环视着自己的号舍周围。 她动是动了,自己想动该怎么动? 这不是乡试,黑甲卫的境界虽然也没那么夸张个个登极中期以上,但这些人的战斗能力不是一般修行者可以比拟的。 一旦他有异动,就会被迅速察觉。 段立峥闭上眼睛,缓缓释放出部分气息。 下一刻,守备武官的真元就如同一堵坚不可摧的墙警告性地阻断了他的真气。 果然……少年的额角渗出汗珠。 果然如此,严防死守。 以他目前的手段,段立峥只有信心从号舍里脱身,但只要在考院内走动,估计很快就会暴露。 他能够离开号舍,但无法离开考院。 段立峥咬紧了嘴唇,距离刚刚他感受到她的动作已经过去了一息,此时那个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跑了出去。 虽然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这一次那个女人要怎么能跑出去,他却惊奇地发现自己毫不怀疑她能出去。 在这重重重兵把守之下。 只因为是她。 但那名少女的手段多如繁星,段立峥却没有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毕竟没有专门做过这样的研究。 乡试就算了,这世上哪个大周学子不哪个大周人居然会想着突破会试的防守线。 段立峥从头上取下师父留给他的木簪,黑色乌发洒满少年的脖颈。 他攥紧手上原本散尽真气之后又被他补充了不少进去的木簪,眉头紧锁。 上一次乡试,他只要能遮掩自己的存在就可以离开贡院,身在徽州,他即便背负风险但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内。 但这里是神都的天策书院,现在是会试,他一旦踏出这一步,就是实实在在的赌博。 如果他离开号舍三息之内没有能找到离开的方法,或者朱鸾根本就没有动,又或者她已经离开了考院不知去向。 段立峥就会被发现,失去十年内参加国试的资格。 这一次朱鸾的号舍也并不在他身边,段立峥并没有观望的机会,按照之前乡试的经历,这个女子要做的事恐怕不简单。 她并没有向自己求助,考试开始前也没有提到这事。 三息只是他刚刚试探的估计,最为糟糕的情况就是,他一离开号舍就被黑甲卫发现。 考虑自己的仕途,最为保险的就是乖乖呆在号舍里睡觉。 …… (防盗章节,十五分钟后替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宫殿 那个黑影出现在朱鸾身后的场面实在太过诡异。 段立峥死死克制住强行提升真元的冲动。 如果不是因为对她的信任,乍一看那场面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万幸他还是忍住了。 因为她无动于衷。 段立峥知道她对于危险的敏锐度远在自己之上,还是险些将嘴唇咬出了血。 只见面前少女有些担忧地看向自己,正准备说什么。然而下一刻,站在她身后黑色身影突然出声了。 “这下准备好了?” 身处这绝对寂静的环境里三天,段立峥还是第一次听到人话的声音。 这种危险境地,他神经本就绷紧,这声音一出差点让他心脏一个停跳。 他头皮发麻看向考院中心的钟楼,仿佛下一刻就能听见警钟响起的声音。 然而什么都没有。 “准备好了。”坐在屋顶的朱鸾回头,看向那个身着铠甲的男人轻声道,“辛苦你了。” 月光打在漆黑的铠甲上,折射出黝黑的光。 段立峥睁大眼睛,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人是一个黑甲卫。 黑甲卫! 怎么黑甲卫会在这个时候和她…… 就在段立峥不得其解时,他看到了那个黑甲卫的眼睛,微微一怔。 是他。 看着那双有些熟悉的眼睛和个头,段立峥一头雾水,不如说他这个时候都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辛苦,这些事我还是能做到的。”木心低头看着朱鸾说道。 “那我们走吧。”朱鸾轻轻站起身说道。 木心点了点头,转过身,准备带路,就在这个时候月光正好照到他的肩膀,照到那黑色铠甲上不易发现的,属于七品以上黑甲卫才有的暗纹。 这副铠甲,段立峥总觉得有些眼熟。 “你是……”一些画面从他脑中划过,段立峥顿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上一次看见这副铠甲,是在三天前。 会试文试进场的时候,经过负责用真元审查考生是否有夹带的武官们之前时,段立峥曾经看到过这副盔甲。 还是在极其靠里的地方,这证明这个男人在黑甲卫中地位极高。 一瞬间,他醍醐灌顶。 段立峥深深吸了一口气,注视着前方男人的背影,将心中的震惊咽了下去。 他在刚刚认出了这位就是之前乡试时遇到的,和朱鸾有着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黑甲卫。 这位和自家未婚妻到底是什么关系暂且放到一边 但在这场国试的会试场上,这个人是…… 黑甲卫的统领。 换言之则是。 大周会试的守卫统领。 段立峥目视前方并肩而行的朱鸾和木心,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段立峥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震撼。 这名少女,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 从会试诞生开始,就没有任何一个学子能够实现半夜离开。 段立峥之前想破头都没有想出朱鸾这次到底要如何离开。 却不曾想象,还有这样的发展。 里应外合。 再多外部准备,都比不上一个内应。 前提是这真的能变成现实。 毕竟这可是号称只忠于圣人一人的黑甲卫。 没想到这搞不好能成为传说中第一次反水,就在自己面前展开。 站在天策下院空无一人的大门前,段立峥还尚有些恍惚。 “从现在开始我这边最多能撑三个时辰。”木心注视着眼前的少女说道。 “应该足够了,”朱鸾伸出手碰了碰男子左手上冰凉的黑甲,“如果发生意外,就使用第二套计划。 “好,木心说道。 这真是神仙对话,段立峥不知该说些什么,但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 就是这个黑甲卫信任朱鸾。 非常的。 …… …… “我们走了。” 朱鸾一边往前走一边朝木心招了招手,段立峥也朝伫立在天策书院门口的那一尊宛如黑色雕像的人影行了个礼。 随后他随着朱鸾一起转身踏上大路,一时居然有些百感交集。 没想到他真的跑出来了。 在会试第三天的晚上,和身边的这名少女一起。 即将两个人奔跑在洒满月光的大路上。 不知道这次她要…… 段立峥正如此想着,身前少女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段立峥也停了下来,如有所感看向前方路边。 正转身想要回到天策书院的木心都停下脚步,难掩惊讶地看向朱鸾两人前方的…… 那个人影。 洁白的月光打在白玉的面具上,发出温润的光。 那个男人就这样静静站在路边。 “你在啊。”朱鸾定定看着面前的人。 还是同样的月夜,月光如银,如水的月光照在他身上,给他披上莹润的光芒。 “嗯。”宋怀竹点了点头。 随后又恢复了那平静的模样。 这个时候。 说起来这人今天的确也参加会试。 也许是喜欢晚上散步,朱鸾如此想,重启步伐,静静继续往前方走去。 段立峥握紧了双拳,也同样跟在她身后,准备穿过…… 就在朱鸾经过宋怀竹胸口前之时,清凉无暇的声音突然传来。 “你要去哪?” 朱鸾停顿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朱鸾目视着前方笑了笑,“你难道想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她以为宋怀竹会拒绝,却没想到下一刻。 “好。” 惜字如金的宋宗师开口了。 …… …… 这真是一个神奇的夜晚,段立峥麻木地想到。 三人从天策书院出发,调动真元,沿着龙首原一路往北。 就在龙首原即将行走到尽头的时候,段立峥终于想起了之前那个被打断的问题。 说起来他到现在还不知道。 “朱瑛,我们到底要去哪里?还远吗?” 虽然成功离开了会试考院,之后要去哪他还不知。 “不远了,”朱鸾道。 这次应该也是和上次一样,给掉包的试卷再掉包这样的操作吧。段立峥心想,但看情况,却没有上次的迹象,朱鸾带他们所走的路,也不是运送试卷的人会走的路。 她到底要…… 朱鸾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至于要去的地方,”朱鸾站在龙首原上,指着远方那个灯火通明的庞大宫殿群,微微一笑。 “我今晚,去大明宫。” 第一百八十九章 扎入 呃…… 段立峥目光一滞。 去哪? 朱鸾微笑,“所以说,去皇宫啊。” 段立峥僵硬地抬头,看向站在另一边的宋怀竹。戴着白玉面具的宗师默默将脸别了过去。 这人绝对是怕她死外边了吧! 段立峥扶额。 会试的夜晚,某人准备去夜游皇宫。 很好很强大。 这个想法很朱瑛……不,不如说只有朱瑛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既然都来了神都,怎么能不去大明宫呢?”朱鸾笑道。 不要把堂堂大周皇宫说的像是旅行胜地一样好么!? 段立峥扶额。 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自家未婚妻不敢干的。 刚还觉得她在会试也跑出天策书院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真是了不起,但这个时候他才认识到世界的真实。 对她而言一个天策书院的守备算什么…… 这人都准备单枪匹马去挑战这世上守备最森严的禁地了! 段立峥默默凝视着像个没事人一样眺望远方宫殿的少女,他居然还以为她会知难而退。 果然自己还是年纪太小太天真了…… 眼前的少年想着却突然笑出了声。 真有她的。 爽朗的笑声在寂静的夜色里传开,宋怀竹正眼神复杂地注视着远处的大明宫,回过头来,看着相视而笑的少年少女,眼中的雾霭涌动了几分。 变得更为柔和。 “怎么了?”朱鸾笑着看着段立峥问道。 “没什么,”段立峥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泪,神情平静了不少。 “这真是个有趣的想法。” 下一刻,少年愉快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不过真的没问题么?” 说完他立即改口,“我不是害怕……”他很担心朱鸾误解他的话劝他退出,他真的不是担心承担风险…… “我知道。”朱鸾笑了笑。 注视着身边的两人,她的心情也有些复杂。可以的话,她真的希望自己一个人去,但同时也知道阻拦他们对他们也不公平。 人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更何况其中一个,朱鸾默默看着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就出了考院的宗师。 其中一个她也拦不住。 “肯定是有风险的。”朱鸾道,看向远方的宫殿。 皇城对她而言从始至终都不只是温暖安全的家。 她的所归之地永远只有那个人身边。 而那个地方现在已经没有了。 “但我必须要这么做。”朱鸾道,目光坚定,“因为我要……” “成为国士。”段立峥接到。 她要成为国士的道路上的障碍,她会用她的双手一个个清扫,自己就是这样注视着她一路走来的。 “那我们就走吧。”段立峥笑着对朱鸾道,“我跟着你。” 宋怀竹看了眼月光下少女的侧脸,像是被烫到一般转过头去,握紧腰边月光下的玉佩,不知在想些什么。 朱鸾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拍了拍另一位视死如归模样少年的肩膀。 “没事没事,也不用太担心。”朱鸾笑了笑,“内部消息,桑榆今晚不在的。” 宋怀竹转过头来。 大周皇城最大的守护者,道门的主人,大周的国试,大宗师桑榆。 今晚不在。 “哪来的消息?”段立峥心头一震。 对于他们这些皇宫入侵者而言的确是个好消息,但桑国师作为皇城八年来的主宰和守护神,他的行踪自然也是绝密。 朱鸾微笑,“这个我不能说。” 好吧,段立峥噎了一下,是他和她约定不要诓他,不能说的直接这么说。 “他为什么不在。”一个冰凉的声音传来。 朱鸾抬眼看宋怀竹一眼,“他的徒子徒孙今日在太平观为他祝寿。” “原来如此。”宋怀竹点头。 今晚是最好的时机。 朱鸾看向夜色下明亮绚丽的宏伟宫殿,目光幽凉。 “走吧,去看看。” …… …… 大明宫,是大周的皇城正殿。是神都城内三大主要的宫殿群之一,另外两大为太极宫、兴庆宫。 这三座宫殿合称“三大内。” 而大明宫正是其中面积最大,最为宏伟的建筑,被称为“东内。” 自成宗帝开始,大周的帝王开始在这座宫殿内处理朝政,而大周的皇城就从太极宫变为更大的大明宫。 如果说大明宫和太极宫有什么不同…… 大明宫更大。 注意这不是废话。 因为大明宫的大不是一般的大。 大明宫被誉为千宫之宫,是中土大陆最大的宫殿群,其中宫殿多如繁星,内里太液池波涛壮阔,亭台楼阁,应有尽有。 没有什么比站在巨大的宫墙之下,更能感受到这座宫殿的宏大。 段立峥朱鸾宋怀竹三人站在黑夜的宫墙之下,仰头直视砖瓦搭建而成的伟业。 黑夜里,高大的宫墙宛如黑洞洞的怪物,将这世间所有的黑暗和光明都包含在内。 段立峥看着这一切,一时间有些感慨。 他不是第一次来大明宫,但他是第一次在这个时间来。 “大哥,我居然要夜探皇宫了。” 段立峥看着高高的宫墙默默地想到。 但同时让他更为感慨还有别的。 宫墙极高,而周围极静。 周围……没有人。 这不是没有可能。以大明宫的占地之广,如果宫墙外每一寸都要有看守,那把整个大周的禁军调来都不一定够。 以少量的护卫一岗一哨依然没有什么用,少量距离远的士兵很容易被直接打倒。 在这种情况下,大明宫周围实行的是常见的禁军巡逻制。 而对于一些过于偏僻的宫墙,其巡逻是存在较大间隔的。 宫墙高寒,墙内的守卫更加森严,墙外的巡逻极好地计算了人爬墙的速度,多少年来少有纰漏。 就算出了纰漏,能找到巡逻间隙,并在这样的间隙爬上宫墙的,本也不可能是正常人。 正如眼前这位。 看着将手掌放到宫墙之上的少女,段立峥就明白她已经事先计算好了所有事情。 远离北门夹城的禁军指挥机构北衙,避开驻扎在宫城东西两侧的禁军,从南进入宫城外侧,随后再绕道北侧,选择太液池和北岸高低最为偏僻处的宫墙的守卫的间隙。 这名少女如同一柄利剑。 悄无声息地扎入了大周的心脏。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九十章 攀登 快准狠。 说起来简单,但绝不简单。 对路线绝对的熟悉,对时间绝对的知悉,对巡逻规律绝对的掌握,和对时机与全盘规划的,近乎可怕地感知计算与掌控。 每一项,都拥有着让人细思极恐的力量。 如果真那么简单做到,大周的心脏想必也不会固若金汤伫立那么久。 “原谅我。”段立峥注视着朱鸾的背影静静说道。 朱鸾抚摸着宫墙回过头来。 少年凝视着她绝美的眼睛,“我有的时候会想,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宋怀竹身侧手指微动。 朱鸾朝他一笑,“这个我也不能说。” “我知道,”段立峥一笑,“就是有些好奇。” “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和我说了的话,我会非常高兴和光荣的吧。”他走到少女身边,将手同样放到冰冷的宫墙上。 “接下来怎么做?” “怎么做?”朱鸾奇怪地看向他,“当然是爬上去。” 段立峥有些愣。 怎么爬? 没有一步一哨,也是因为大周的建造者对他们的宫墙极为自信。 宫墙和城墙可不一样。 它的外壁极为平整光滑,几乎见不到什么砖缝,光滑的一如冰冻的湖面。 哪怕是最为强悍的修行者,也难以在不破坏宫墙的情况下爬上去。 段立峥看向腰边长剑,但毫无疑问,如果他将剑扎入宫墙,带来的波动会立即引来禁军。 看着少年有些懵的眼神,朱鸾才后知后觉地愣了愣。 “抱歉,我忘了你没有学过。”少女摸了摸脑袋,神情有些歉意,“你应该没有爬过类似的东西。” 谁会爬过类似的东西? 段立峥愕然看着手放在墙上的朱鸾,下一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看向默默站在朱鸾身边的宋怀竹。 看向身边和朱鸾几乎以同样姿势把手掌放在宫墙上的宋怀竹。 难道…… 朱鸾看着段立峥,是她疏忽了。 段立峥是出生在大周南方的贵公子,自然没有学习过生活在西凉雪原边的……修行者的技能。 西凉雪原上冰川和裂缝极多防不胜防,一旦掉进去,修行者虽能靠剑等武器的辅助爬上去,但万一手边没有武器就悲剧。 以西凉剑阁为首的西凉武者们,就因地制宜地学会了独特的攀爬技能。 这个技能在这之后成为一门独特的功法传承下来。 不提当年的雪山族,据朱鸾所知,西凉剑阁的弟子连光滑如镜的冰壁都可以赤手空拳爬上去。 “也来不及现学了,我先上去,等下再拉你上来。”朱鸾笑了笑道。 说完她脱下了脚上的鞋子。 还有袜子。 “拉?要怎么……等!等下!你做什么?”段立峥正想问清楚,却被突然出现的少女的裸足占据了视线。 “嗯?”已经趴到墙上的朱鸾回头,看着耳根发红的少年,“怎么了?” “你怎么能……” 怎么能就这样把鞋脱了,宋怀竹默默调转视线。 虽然他不是第一次看了。 之前在暮云楼,这人和段立峥演招之时鞋就掉了一次。 但鞋袜皆除还是第一次。 朱鸾顺着段立峥视线朝下,有些不解,哪怕她能徒手爬上雪原,但穿鞋也不方便。 好吧好吧好吧……这人压根不明白,段立峥别过头,伸出手,“把鞋给我。你这样拿着也不方便。” 朱鸾看了眼被她胡乱塞进怀里的鞋袜尚未开口。 “第二班禁军距离这里还有十丈。”有平静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众人眉目一凛,朱鸾抿紧嘴唇,顾不得其他,将双手手掌都贴在了宫墙之上。 接下来是赤裸的脚背。 看向高耸的宫墙尽头,开始了这辈子的第一次攀登。 宋怀竹在一旁随着攀登。 段立峥在墙下,看看看着,他耳根的热意却逐渐消退。 这是他,从未看过的景象。 在没有一丝凸起的墙壁上,朱鸾和宋怀竹全身紧贴在墙壁之上,以四肢固定向上攀爬。 段立峥闭上眼睛,在一瞬间他就理解了朱鸾所说的来不及现学。 因为这是一种极为独特的真元运行方式,通过将真元集中到身体表面的几个点带动天地元气,与墙壁吸附。 其中手掌和脚背是主要着力的地方。 她脱下袜子的确是有理由的。 为了不惊动守卫,朱鸾和宋怀竹都尽力压制了真元,而在这种压制情况下又要保证自己不掉下去,需要极为细致精准的真元操控。 在这样极限的情况下,两人如同壁虎一般的攀爬着。 宋怀竹远比身边的朱鸾游刃有余,在段立峥眼中他甚至也许只靠一只手掌就能在墙壁上固定。 但宋怀竹身边的少女却丝毫没有被落下,没多久,两人的身影就出现在宫墙上半部分。 随着离宫墙内的世界越来越近,越来越多属于这座宫殿的声音也纷至沓来。 远处传来更鼓的声音,一声一声,带着节奏。一点一滴唤醒她在这里的经历。 朱鸾神情有一丝恍惚,下一瞬,紧紧贴在宫墙上的身形突然一个摇晃。 站在墙下的段立峥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好在朱鸾的手掌牢牢贴在墙上,迅速稳定了身形。 只是个有惊无险的小插曲,朱鸾眼中恍惚早已不见,恢复平静。 然而下一刻她怔了怔。 因为她的背上拂过一抹凉意。 朱鸾偏头看向正若无其事收回手的宋怀竹。 “怎么了。” 那双雾霭迷深的眼睛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地瞥了她一眼。 “没什么。”朱鸾收回目光。 下一刻她注视着光滑的墙壁笑了笑。 “不过不用担心,我是不会掉下去的。” 掉下去,就是万丈深渊。 所以她不会掉落。 她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没有血统,没有退路。 如果她不够优秀,不够拼命,踏错一步,就会被吞噬殆尽。 但她不以为苦。 朱鸾微笑着看向头顶上的墙壁。 宫墙深几许,她却拥有攀登的自由和勇气。 没想到一直沉默的宋怀竹沉默一晌却突然开口。 “你不害怕?” 朱鸾摇了摇头,注视着前方静静道。 “活着本来就是一场攀登不是吗?” 宋怀竹怔了怔,头顶的明月却像是一瞬间照到了身边少女的眼睛里。 让他不想说话。 仿佛会破坏此时的景色。 可他凝视着他与她附着在墙上一大一小的手掌,开口。 “但有人会害怕的。” 正在继续攀登的朱鸾一顿。 宋怀竹闭上眼睛低头,仿佛注视着墙下。 “他……还有其他人,都在等着你回去。” 她有未婚夫,还有许多等着她的人在。 一个人,总是会被另一个人惦念。 面具下那双眼睛睁开,眼中神色没有原本的浓厚雾气,却有着别样的怔忡。 在朦胧的月光里宋怀竹看见自己的记忆。 “你可以不怕死,但我希望你记住。” 那个看不清面庞的女子向他弯下腰来。 “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怕你死。”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九十一章 跳墙 宋怀竹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什么,想起了什么,朱鸾并不知道。 这个世上也没多少人能知道。 对于朱鸾而言,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眼前的目标更为重要。 当站在那栋建筑之前,段立峥才真正洞察这名少女夜探皇宫真正的目的。 一刻钟前,朱鸾和宋怀竹到达的宫墙顶端后,一条熟悉的绳索垂到了段立峥的身前。 不愧是当初在春风楼救过他一命的知名绳子,果然够长。 然而他还来不及感叹,就敏锐地捕捉到了禁军的脚步声,夜色下少年纵身一跃抓住绳子,以极快的速度攀上宫墙。 就在段立峥的一只手掌触到宫墙顶时,长长的火把鱼贯而来,巡逻的士兵到了。 时间刚刚好。 段立峥如大鹏一般翻身而起,猛地翻上宫墙内,朱鸾选择的这片城墙有墙无城楼,段立峥猛然地发力让他的脚掌瞬间触到墙头。 却没有料到大周宫墙顶做过特殊处理,虽然不是满布荆棘,却光滑异常。 即便有逆天者爬上宫墙,也站不稳。 段立峥猛然前扑向前滑去。 一只纤细的手,先知先觉地扶住了他的肩膀。 少年抬头望去,却正好看到她的侧脸,朱鸾薄唇轻启,无声地说道。 “趴下。” 寂静的黑夜里脚步声传来,三人迅速趴倒在宫墙顶端,就像是三张大饼,平坦地摊在了厚实的墙顶。 站在墙下的禁军极目远眺,锐利的目光上下左右打量着这一片的宫墙,并用真元感知。 不过并没有发现墙顶上的三张饼。 段立峥趴在墙头上一动未动,直到那只手再次放到他的肩膀上,“我们下去。” 不是说卫兵走了,而是我们下去吧。 段立峥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家未婚妻这翻墙翻的……有点熟练。 应该是他的错觉吧,少年摇摇头将奇怪的念头甩出脑袋,却只见朱鸾环顾了下四周,将目光转到了宋怀竹身上。 如同一株竹子扎根石缝一般站在光滑无比的城墙上的宋怀竹和朱鸾对视。 段立峥此时都有点佩服这个男人,毕竟这光滑城墙顶可不好站,这人还站的那么稳。 就像是长在这城墙上的…… 上的…… 宋怀竹默默和朱鸾对视,下一刻,向朱鸾伸出手。 “给我吧。” 什么?段立峥有些愣,而下一刻朱鸾笑了笑,将手中的登山绳索递到了宋怀竹手上。 然后朱鸾走向他将另一端绳索塞到段立峥手里。 “走吧。” 段立峥眨了眨眼睛,看向宋怀竹,目光有些无奈。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宫墙之上没有什么能固定绳索的地方,而他……真的不是想要把这位当做木桩子用的。 “可以了。”宋怀竹雾霭迷深眼睛盯着趴在墙顶上的少年。 段立峥以为是在和他说话,直到感觉到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腰带。 这下段立峥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下一刻,他深刻体会到了风的吹拂。 强烈的吹拂。 风暴吧这是。 因为,他被直接从高百丈的宫墙上甩了出去啊啊啊啊! 以上惨叫在即将出口时被屏住,呼啸的风声从少年耳边尖叫而过,极为恐怖的凉意和失重感从头泛到脚,段立峥只觉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 这是他根本无法形容的体验!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下一刻又或者不知过了多久,段立峥只觉自己在半空中就要荡回墙壁,只听轻微的啪一声,之前的失重感停了下来。 段立峥抬起头,却只见朱鸾抓着他的腰带,一只手与宫墙相贴,稳定住了身形。 而他就因为那只纤细的手臂,也从摆动中停了下来。 这时被甩到晕眩的少年的大脑才重新运转。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 他被朱鸾带着从宫墙顶跳下,然后经历了一个在半空中的巨大飞跃,再回到宫墙面之时,朱鸾伸手与宫墙相贴,而宋怀竹在上方固定了绳索,他们两人才没有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摔死。 “这到底是……”段立峥凝视着上方少女的下颌正想开口,一个清亮的声音响在他头顶。 “到了。” 到了?段立峥愕然,然而下一刻上方的少女低下头来,双眼在夜色中闪动着笑意。 段立峥愣了愣顺着她的目光下望,才惊然发现,他的脚掌距离地面此时不到十寸。 他终于明白刚刚为什么有那么大的震荡感,因为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就穿过了大明宫整面宫墙。 大哥…… 段立峥看向夜空中的明月。 继姑苏城跳楼后,他终于连大明宫的宫墙也跳了。 虽说是被她拉着腰带甩下去的。 但人生的经历真的又极大丰富了。 不等段立峥感叹完,“我松手了。”朱鸾道,松开手。 啪嗒一声,段立峥落到地上,一个趔趄。 而下一刻,少女松开绳索,轻轻落到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果然业务熟练。段立峥感叹。 最后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少年宗师像是会飞一般从墙上降落,快到根本没人发现这人下落的过程。 段立峥目光微凝,怪不得这人在姑苏城春风楼那么敢跳,原来是跳习惯了。 少年看着驾轻就熟的两人的身影,自暴自弃地心想,从跳楼之后又是跳墙……也许自己很快也就习惯了。 夜风送来寒意站在城墙下段立峥有些怔怔,他们这是真的成功入侵了大明宫? “我们还有一个时辰。”少女清冽的声音打断段立峥的思绪。 这辈子第一次踏入皇宫的土地,但朱鸾神情却十分平静,看向远处月色下波光粼粼的太液湖。 段立峥目光也凝重起来。 木心能为他们掩护的时间是三个时辰。 走到这一步花了一个时辰,而回去必须预留一个时辰,故容许他们在皇宫内停留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 但段立峥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朱鸾准备在这危机四伏的宫殿里干些什么。 “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朱鸾再次动身。宋怀竹和段立峥紧随其上。 三人的身影没入夜色,如同月光没入太液湖,在急速的奔袭和躲避中,后面的人看不到别的,只能看见前方那个少女的前奔的身影。 暗道,暗哨,林木,山石,跟着她,像是行走在一条危险又花样繁多的钢丝上。 所有的危险擦身而过,而她,精准地在危险中游走,不断向前,不停歇。 直到她在一座殿阁侧面的黑暗里停下,段立峥脑中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因为这里是。 弘文馆。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九十二章 保持 弘文馆。 跟着这名少女七拐八折走到这里,段立峥作为一个登极境的修行者,都快被朱鸾那奇诡的路线安排给搞没了方向感。 但就在他在晕头转脑中抬起头,看清眼前的建筑之时,却犹如被当头浇了一头冷水,一个激灵清醒了下来。 眼前的建筑他很眼熟。 是他曾经来过的地方。 也是每个被天策上院接纳的子弟都来过的地方。 因为这里是。 弘文馆。 这不是一个霸气的名字,在旁边恢弘大殿的映衬下这地方看上去甚至有些不起眼,但眼前牌匾上的大字却几乎灼痛了段立峥的眼睛。 因为这里,就是大周文化的熔炉。 大周朝实行三省六部制,太祖立朝之初,就设修文馆于门下省,十余年后,成宗皇帝即位,将馆名改为弘文,聚天下之书三十万卷,并将他在当秦王期间,在自家王府所设文学馆中招纳的十八学士,尽归弘文馆。 自此奠定弘文馆在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 黑暗里,段立峥和宋怀竹同时看向站在他们中间的少女,眸光微凝。 段立峥虽有过猜测,但没有想到朱鸾真的是打算夜探弘文馆。 他之所以猜测。 是因为大周会试文试第一门经义的试卷,就藏于其中。 对读书人而言最为重要的试卷自然要藏于读书人的圣殿。 大周国试会试的试卷是极为重要的财富,为了保证试卷万无一失,从成宗皇帝开始,会试试卷不再存放在天策书院,而是会被连夜送至大内,在皇家的藏书阁,弘文馆之中贮藏。 这些密封的试卷,将在文试所有项目结束后,由主考和大学士在弘文馆内当场拆封品评。 当然,是在糊名状态下。 段立峥凝视着夜色下的建筑,以及它身后的巨大黑影。。 而他之所以只是猜测。 是因为没有想到她真的能到达这个地方。 弘文馆的位置,非常非常可怕。 段立峥闭上眼睛回溯今晚他们走过的路线。 今晚,就在他眼前,这名少女上演了一场,如何成功入侵皇城的示范教学。 朱鸾为了避禁军锋芒,一开始走的路线是从北,也就是大明宫后门的位置。 而弘文馆,却是靠近南面的建筑。 大明宫正门南门为丹凤门,在丹凤门形成的中轴线上往北延伸,坐落着大明宫的三大殿。 正殿含元殿,中朝宣政殿,内朝紫宸殿。 宣政殿左右设中书、门下二省,及弘文、弘史二馆。 弘文馆位于中朝。 从北门荒凉之地一路插入中朝,她并没有惊动一个守卫。 这个路线…… 这路线这真是绕了一个大圈子。朱鸾心道。 今生想要到这里真是不容易。朱鸾看着面前最为熟悉的建筑笑了笑,同时抹去额角边的一丝冷汗。 只有她知道,她今夜能远比她设想地更为成功地到达这里,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这座大明宫。 宫里的道路居然。 十年都没有改变。 朱鸾回首看向身后的道路,身侧手指微动。 为什么? 每一代新君登基,都会重修宫殿,就算不大动土木,小修小整总是要有,不然不能显示出这一代圣人的特别来。 但朱鸾刚刚就已经发现,她记忆里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 不光是大路,连一些人烟罕至的小路,暗道,假山……甚至连花丛的位置都没有挪动分毫。 时间,仿佛在这座宫殿内停滞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变化是必然,不变就是刻然了。 除非有人特意保持了宫内的布置,朱鸾眸光一沉,像是爱护自己停留在时光中的珍爱之物一般。 停留在时光之中的,天后娘娘的宫殿。 朱鸾眸光的 但谁会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朱鸾的印象里,如今的圣人,她的四哥高旦并不像是这样一个人。 一个对自己的母亲敬重到完封不动保持 宋怀竹看着身侧女子脸上的笑容,攥紧了身侧的玉玦。 这个皇宫的地图,就在这名少女的脑中。 甚至比市面上能得到手的地图,要更为详尽。 段立峥怔怔无语。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 他所效忠的王朝的皇宫是防守这名薄弱的地方吗?万一其他国家的杀手暗卫入侵该如何之好? 这个想法让少年一时忧心难以自拔,但他却忽视了一个问题。 就是他所面对的是曾经,这片大陆上最好的暗卫。 (防盗章)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九十三章 转折 朱鸾说完这句话,回答她的是身边久久的沉默。 她左右环视,收获有些瞠目结舌的少年一枚和眼中雾都淡了的男子一枚。 “怎么了?”朱鸾疑惑,随后恍然,“不用担心,这是已经废弃的想法。” 毕竟即便桑榆不在,这个举措的风险成本还是太高了。 朱鸾闭上了眼睛。 现如今皇族的暗卫应该都集中在四哥高旦身边。 不过,少女睁开双眼,眼中锐光一闪,高旦身边的暗卫应该以新培养的暗卫为主。 皇族身边的暗卫都是从小培养,终生只守护一人。 主人死亡暗卫自杀,就是这么残酷的一个职业。 皇帝身边的暗卫虽可以传承,但必须皇帝临终自己开口让这些暗卫去守护自己的继承人,不然这些暗卫还是会立即自杀。 朱鸾心里很清楚,桑榆扶上皇位的自己那位四哥,不可能会获得这样的传承。 因为高旦不是天后娘娘选择的继承人。 天后娘娘四个儿子,只有长子与次子得到过她的认可,三子与四子虽然短暂的坐上皇位,但之后很快就被废除。 在那之后,天后娘娘就再没公布过自己的继承者。 临朝称制后,在不少老臣催促甚至以死相逼的情况,天后娘娘都没有再立太子。 这引起了朝廷内外诸多不安,流言四起。 世人皆说文皇后贪恋权势,但朱鸾知道,天后娘娘只是没有找到她心中够格的那个人。 在老臣列出的那些人选里。 她为这个国家呕心沥血,无法容忍将其交到不合格人之手。 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但这个朝代,能理解天后娘娘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流言愈演愈烈,娘家侄子,皇室宗亲,人们运用自己的想象力肆意猜测天后娘娘的用意。 朱鸾微微眯起眼睛。 而在自己晋位宗师之后,这把火甚至曾烧到自己身上。 不过她的谣言是所有谣言中最没人相信的一个。 天后娘娘有意传位英鸾公主的谣言,正常人都根本不会相信。 因为她既没有皇室血统,也没有天后娘娘家族的血缘。 如果她有,单凭天后娘娘对朱鸾的信任,就足够她死上千百回了。 毕竟当年她没有这些还天天被刺杀。 朱鸾轻轻笑了笑,不知自己最终遭遇的那把火和这个离谱的谣言,到底有没有关联? 看着少女嘴角的笑意,段立峥有些欲言又止。 “请问……那个想法是真的已经……放弃了吗?” 为什么要用谦辞? 朱鸾看着目光悲伤的少年笑起来,“是真的放弃了。” “那个男人不好杀。”宋怀竹清凉的声音淡淡飘了过来。 不是……这不是好不好杀的问题。段立峥无语地看着一脸若无其事说着弑君话题的男女,觉得自己十几年读的圣贤书都要被泡出水了。 “怎么?”看着段立峥困扰的脸色,朱鸾笑了笑道,“他既然坐上圣人的位置,就要做好被刺杀的觉悟。” 不管何时何处,大周圣人都是暗杀榜上的头把交椅。 段立峥浑身一震。 再次审视身边的少女。 她的目光幽深又冰凉,其中甚至有着些许感同身受。 她是说真的。 同时他就在这个时刻他感觉到了,被大周读书人奉为天地的皇权在这个女孩子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少年心中波涛汹涌,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现在的感受。 “所以现在准备怎么做?”宋怀竹的声音平静地飘过来,“既然不刺杀圣人,怎么引开这些卫兵?” “这个么……”朱鸾站起身,“原本还有被废弃个二号方案。” “何为?”面具下宋怀竹眼睛瞥她一眼,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放把火。”朱鸾目光无辜。 当然是普通的火。 弘文馆中有三十万藏书,一旦走水后果不堪设想,只要周围走水,为了书籍和试卷安全,这些护卫想必会被分出大半去救火。 哪怕火真的烧到弘文馆,朱鸾也可以来去自如。 “这倒也是个方法。”段立峥捂着脑袋说道。 比起刺杀圣人,其他什么都好了…… 只不过,火是极不好控制的东西。 朱鸾站起身,注视这把守森严的弘文馆,目光微沉。 她之所以放弃这个想法,就是因为她在三天前就预料到,今天夜里,会吹南风。 在上风口点火,风势一旦加大,很可能会出现火势蔓延。 弘文馆藏书珍贵,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伤害,而如果在众人面前逼出她控火的手段,对她则更为不利。 只不过此时实在是想不到更好的手段了。 哪怕她厚着脸皮拜托宋怀竹段立峥去引起骚乱,能不能引开黑甲卫另说,但就宗师的气息一旦暴露惊动了潜伏在皇城里的那些老怪物,事情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还是……要放火么? 朱鸾握紧剑柄,紧紧抿起嘴唇,下一刻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指伸进嘴里正要咬下。 就在这个时候,朱鸾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铠甲摩擦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轮子碾过青石板的咯吱咯吱声。 朱鸾闻声看去,神情微怔。 宋怀竹段立峥也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眼前的画面。 这真是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明月高悬,冷冷照在那个女子头上满缀的珠翠上,也照着这诡异的一幕。 深夜的弘文馆前,突然出现的人物,连守在弘文馆前的黑甲卫都大吃一惊。 “皇后娘娘?”今夜当值的黑甲卫统领姓孙,看到来人的瞬间掀起面甲,一怔之后立即单膝跪下。 “卑职参见皇后娘娘。” 所有没反应过来的银甲和黑甲此时也反应过来,铠甲和青石板碰撞的声音接二连三地传来。 然而就在这些碰撞声中,另外一个木轮滚动的声音依旧明显。 段立峥的视线落在司马皇后身后,瞳孔微缩。 深夜,司马皇后没有任何通报的前来,身后只跟着四名暗卫,两名侍女。 而其中的一名暗卫推着一把轮椅。 轮椅上坐着一个眼神阴鸷的少年。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九十四章 突变 司马浩。 朱鸾站在树的阴影下注视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比起上一次见到时,少年的体型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整个人瘦的有些脱形,脸上的颧骨高高凸出,衬托着他的眼神,给人以极其不详的感觉。 配合他出现的这个时间地点,则更为不详。 “为什么这么晚了司马浩会在这里,他不是外男么?”段立峥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 “估计皇后娘娘认为以司马浩的年纪算不得外男。”朱鸾淡淡道。 当年这位四嫂就曾以年纪小带来见见世面为由,将不少娘家兄弟和侄儿带在宫中留宿。 而其中所谓年纪小的一位,还曾在深夜来拜访英鸾公主所住的含光殿。 宫女说公主已经睡了,那位“小”男孩还一路装疯卖傻往她的寝殿里冲,并威胁要阻止他的宫女侍卫如果他伤到分毫,他的姑姑绝不会放过他们! 朱鸾不愿让侍女受牵连,从内间发话让其他人不要拦他。 而当那男子得意地冲进去,看到坐在床边好整以暇等着他的英鸾公主,简直要大喜过望。 话还没说两句,就先朝她伸出了堪称鸡爪的手。 然后?没有然后了。 然后他的手就断了。 朱鸾折断了他的手脚打包提着去了明光殿,包装完好地送到了正在天后娘娘面前受罚的四王妃面前,并当面复原了他的手脚。 微笑一下,回去睡觉了。 这样看来自己年轻的时候干事还真是直接。朱鸾心想。 那件事之后,四王妃的所有的娘家兄弟侄儿无论大小都被天后娘娘下令一律不得入宫。 事后传来消息,司马家送侄子入宫,本来是为了挽回司马蕙和天后娘娘之间的婆媳关系。 怎么挽回呢? 就是通过拉拢最能影响圣意的英鸾公主。 怎么拉拢呢? 当然是联姻啊。 但天后娘娘有了一个司马家的儿媳已经深恶痛绝了,不可能再看上司马家的儿子。 但这没关系。 就如当初四王爷高旦看上自家女儿后一意孤行,天后娘娘最后妥协了一般。 只要英鸾公主爱上了司马家的儿子,那以天后娘娘对英鸾公主的百依百顺,司马家一个驸马是跑不了了。 那怎么让眼高于顶的英鸾公主爱上司马家的儿子? 那更好办。 英鸾公主再强大都只是一个女人,只要和男人发生了实质关系,不管当初愿不愿意,那还不是只能死心塌地跟了那个男人了么。 以上,就是司马家的逻辑。 所以当初直接折断那人的手脚真的是再正确不过了。 直至今日,朱鸾也不后悔当初废了司马浩。 司马家的人惯于拿年纪做武器,但只可惜英鸾公主素来不会拿年纪做标准。 她从五岁开始就面对刺杀,从没有人因为年纪手下留情。 所以她也不会。 只不过……朱鸾看着跟在司马皇后身后的司马浩,眸光微凝。 “他们是来做什么的?”段立峥握紧身侧双拳,咬牙问道。 宋怀竹眸光微沉。 这种情况根本不用猜是来干什么的。 大明宫内皇后驾到却没有任何仪仗,更没有太监唱名号,毫无疑问,这是深夜皇后的私密到访。 为的就是不要声张。 否则以司马皇后素来出门前呼后拥的习惯,不到弘文馆前相比就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至于皇后的私密到访皇家藏书阁究竟是为了什么…… 宋怀竹瞥了一眼朱鸾的侧脸。 总之是不可能来看书的。 像她一样。 “皇后娘娘,卑职斗胆,请问深夜到访是……”黑甲卫孙统领同样一头迷雾,在司马皇后居高临下的目光里,硬着头皮问道。 “本宫的去向还需要和你一个七品统领汇报么?”司马皇后俯视着他问道。 “速速给本宫让开。”司马皇后冷冷喝道。 来自一国之母的压力是巨大的,段立峥站在树影下握紧了双拳。 所谓的后宫的存在有时就是这么不合理,因为这座宫殿里有资格约束这些女人的男人只有一个。 而那个人如果听之任之,其他的人…… “恕卑职不能从命。”跪在地上的黑甲卫瓮声瓮气地回道。 哎? 看着身边少年愕然又有些欣喜的神情,朱鸾眼神宁静。 当然了。 这就是成宗帝定下黑甲卫看守会试试卷的道理。 在日月军诞生之前,黑甲卫一直是大周,不,不如说是皇室的最强力量。 因为黑甲卫有一个死则,就是黑甲卫只忠于皇帝一个人。 当然这不是说别的军队不效忠皇帝,而是黑甲卫这个效忠非常不一样。 它是只效忠。 黑甲卫只听从皇帝的命令,只担忧皇帝一个人的安危。 能差遣黑甲卫的只有三样东西,一个是皇帝的命令,一个是代表皇帝意志的虎符,还有一个就是……皇帝本人的安危。 这也是之前朱鸾准备刺杀圣人的原因。 哪怕整个皇宫被毁,只要高旦的安危没有被威胁,这些黑甲卫就能为了遵守命令呆在这里一动不动。 黑甲卫的存在,本就是太祖皇帝当年为了防住外戚和巩固皇权所设。 天后娘娘当年未登基之前,都无法差遣黑甲卫。 也许这也是当年成宗皇帝把年幼的英鸾公主扔进黑甲卫之中的原因。 不管她发生什么,身为皇后的天后娘娘都无能为力。 当年的文皇后深深地明白这一点,但眼前的这位皇后却好像不明白。 “你什么意思?”司马皇后倏然提高声音,难以置信地看着孙统领,“谁给你的胆子?” 黑甲卫的脊背更弯了,但却如同一根石笋一般杵在地上一动不动。 看来没有丢掉身为黑甲卫的骄傲。朱鸾心道。 虽然也给他们这一方造成了影响,但无论如何,有这群黑甲卫在,司马皇后今夜也是进不来弘文馆作妖的。 至于他们自己嘛……朱鸾眸光一沉,正想开口,但一阵尖唳的嚎叫突然划破了夜空。 突变永远发生在一瞬间。 随着尖叫声腾起的,还有半天红光。 宫人凄惨的叫声顺着灼热的风与火星传来。 “翠微宫走水了!” “张贵妃上吊了!” “快来人!贵妃娘娘上吊了!” 弘文馆边所有人一怔。 走水?张贵妃?上吊?这是哪里来的宫斗戏? 段立峥愣愣转头看向朱鸾,“怎么回事?” 朱鸾别过头去。 别看我,这我没经验。 毕竟当年成宗皇帝的后宫里除了天后娘娘,只有…… 只有…… 朱鸾突然怔住了。 她想不起来了。 像是记忆被硬生生抠掉,就在这一片出现了极为明显的空白。 但朱鸾的确记得还有一个女人。 她是谁?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九十五章 时机 朱鸾已经很久不回忆神魂缺失之事。 少了就是少了,再懊悔再沮丧也无济于事。境界不足,一切重来即可。记忆不足,自己去调查真相即可。 但唯独面对这种缺失感,却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丢掉的那些过往里,有着极为重要的东西。 朱鸾不记得,但却本能地觉得这些东西,似乎是只属于她和被她遗忘的那些人之间的秘密。 无论她再怎么询问许凤娘等人,调查过往的情报,都无济于事。 而朱鸾一直没有忘记,天后娘娘曾经和她说过记忆能够操纵一个人的事。 别人告诉你的情报,是只想要你知道的情报。 史书也好,纪实也好,实录也好。 这些都不是真实。 为了避免误导和先入为主,朱鸾一直没有调查英鸾公主十一岁至十四岁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成宗皇帝后宫里的另一个女人。 按照朱鸾的立场,本该极度厌恶才对,但奇怪的是,朱鸾遍寻内心,却没有这个情绪。 那个女人和天后娘娘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有些不同。 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一点是明确的,朱鸾不愿通过冰冷的卷宗去了解这个女人。因为她下意识觉得,卷宗上的描述恐怕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而现如今,她只能将这些疑问埋在心底。 因为眼前的大明宫,已经陷入婚礼。 “走水了!快来人啊!” 宫人凄厉的嘶吼响彻天空,身处距之甚远的弘文馆,都能感觉到空气中传来的热意。 整个大明宫都动了起来,地面震动,传来禁军的奔跑声,各处人马异动响成一片。 但正如朱鸾所预料的。 黑甲卫把守的弘文馆,却是大明宫内最为平静的一处。 黑甲卫忠于职守一动不动。 朱鸾没有预料到的,是司马皇后的反应。 “娘娘,后宫起火,还请您尽快返回主持大局。”黑甲卫统领跪在地上恳切地说道。 看着照亮半边天空的火光,司马皇后眸光闪动,朱鸾看不清那个被华贵的珠翠包裹下的女人到底是怎样一个神情,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本宫要去弘文馆查一本书,之后自会返回,走水自有司火局,难道本宫还能救火不成?” 这个女人不想回去。 朱鸾眸光微沉。 黑甲卫统领神色为难,“皇后娘娘,您要进弘文馆,一定要有陛下手谕。 段立峥在一旁舒了口气,不管司马皇后如何肆意妄为,黑甲卫都不愧皇权前最后一道屏障之名。 但朱鸾没有那么乐观。眼前气氛透露着十足的诡异。 后宫走水这么大的事情,司马皇后理应在场,但她却一定要进弘文馆,丝毫不怕之后被追究责任。 这是为什么?难道…… 朱鸾瞳孔突然一缩。宛如响应她的猜测,耳边突然传来司马皇后一声惊叫。 “陛下今夜派人来说不许本宫接近张贵妃的翠微宫。难道……” 司马皇后宛如晕厥一般看向身边的侍女,而其中一个年长的侍女满目忧色地上前禀告。 “娘娘!圣人今晚就宿在张贵妃的翠微宫啊!” 上了年纪的宫女嘶哑的嗓音回荡在弘文馆前,如同一颗巨石掷入池塘。 跪在地上的黑甲卫统领倏然抬头,死死瞪着那名宫女。 “你说什么?” 不等那位宫女回话,司马皇后却已靠在那位宫人身上,眸光绝望地喃喃。 “本宫是和你们说过,陛下晚上不来不必和本宫说他去了何处徒惹本宫伤心……可……” 司马皇后声音哽咽,脸上哀伤神色不似作假,“怎么就去了翠微宫呢……” 司马皇后的声音所有人听的清清楚楚,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 圣人今晚就在起火的翠微宫。 “来人啊!救驾!” 不远处宫人的嘶鸣里,终于传来了这样的惨叫。 所有黑甲卫倏然变色。 朱鸾闭上眼睛。 这是针对黑甲卫设置的,最为完美的陷阱。 也是她原本想要设的局。 只不过,朱鸾眸光聚焦在看上去虚弱悲痛到不能挪动一步的司马皇后身上。 在朱鸾原本的印象里,四哥高旦和司马蕙为患难夫妻,两人感情深厚,司马蕙初期在皇宫里的地位也全赖四哥的宠爱。 如今四哥已然登基,哪怕帝后失和,作为皇后的司马蕙也不可能对当今圣人的安危毫无担忧。 除非…… 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司马蕙对于这场贵妃宫里的大火心里有数,甚至可能这场火本就和她有关。 毕竟皇后和贵妃是天生的仇人。既能除去眼中钉还有不在场证明。 那么这场火在司马蕙的控制范围内,她自然能让皇帝陛下不会有事。 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圣人高旦对于如今的司马皇后而言,已经不再重要。 这种可能就细思极恐了。 无论哪种可能,司马皇后可以胸有成竹不去救驾,但黑甲卫却不能。 跪在地上的黑甲卫统领额头上滚下肉眼可见的大滴汗珠。 天人交战中。 朱鸾闭上眼睛。 这就是黑甲卫这一存在的弊端。 在皇帝的安危面前,黑甲卫毫无原则可言。 下一刻,朱鸾睁开眼睛,而跪在地上的黑甲卫统领也站起身来。 随着他站起来的还有其他黑甲卫。 “你们要去救驾么?”被宫女扶着的司马皇后殷切地看着孙统领,之前的骄矜消失无踪。 “本宫也想去,只是不知怎么的迈不动步子……”中年女子眸光悲痛,“本宫只是个普通女人……为什么本宫不是修行者……” 黑甲卫统领神色复杂,“卑职这就前往救驾,确定圣人安危就会返回,皇后娘娘还请稍安勿躁。” “陛下就拜托你们了。”司马皇后殷殷嘱托,“快去吧。” 孙统领拔出腰边长剑,眼中闪过一丝狠意,率黑甲卫转身。 但就在转身的瞬间,壮汉站定脚步,将食指含入口中,吹了几声呼哨。 三长一短。 朱鸾微微眯起眼睛。这是黑甲卫的暗号,意为…… 拖延时间。 这是他给留下的银甲卫们的暗示。 就在黑甲卫离开,银甲卫在弘文馆前列队之时,少女走出了树下的阴影。 段立峥和宋怀竹看向她的背影。 朱鸾回头。 “时机已到。”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九十六章 走你 宫里的女人真是可怕。 这句话没有什么深刻的意思。 后宫寝殿那边的火势虽然没有蔓延,但火舌却越吐越高,连弘文馆这边的天空都被染红。 在影影绰绰的红光下转身的少女,仿佛背后有火焰燃烧。 段立峥怔怔地注视这一幕,心中无端跳出这句话。 司马皇后在黑甲卫走了之后,原本柔弱的腰就缓缓直了起来,带着司马浩想要进入弘文馆。 却还是没能进去。 伴随着黑甲卫统领临走时的那声呼哨,无数银甲卫从弘文馆中涌出。 为首的银甲卫是个小个子,看上去远没有之前的黑甲卫首领威武,但他看着带着暗卫就要往里进的司马皇后,却扑通一声跪下。 膝行着挡在了皇后娘娘面前。 面对司马蕙先不耐烦后愤怒的呵斥,那个男人一边认罪一边作揖,跪在地上绕来绕去却让司马蕙无法前行一步。 仿佛下一刻就要抱住皇后的大腿。 永远不要小瞧兵痞的力量。 拖延的确是适合银甲卫来干的事,但明眼人都知道此等下策撑不了太久。 司马蕙身后的暗卫已经拔剑,司马浩也开始破口大骂。 数十年安静伫立的弘文馆乱成了一锅粥。 这名少女却说时机已到。 “要进去?”宋怀竹开口。 朱鸾点头,“可以进去了。” 果然……段立峥扶额,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仿佛伫立在火焰中的朱鸾。 司马皇后的尖刺的谩骂声声声入耳,如此混沌邪恶的情况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恐慌,眼前的这名少女却准备利用它。 不愧是她。 “如何做?”段立峥开口问道。 在黑甲卫离开,银甲卫忙着拦司马皇后的时候,的确是最好的时机。但弘文馆正面被包围的铁桶一般,楼内想必还有其他人留守。 如何进去? 朱鸾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跟我来。” 男人们跟在少女身后,借助树林的掩映,绕到了弘文馆的建筑的背后。 弘文馆没有后门,不然司马皇后也不会费尽心思要从正门突破。 正在段立峥疑惑到底该如何进去之时,却只见面前的少女开始爬树。 哎? 就在弘文馆背后树林里,有一颗巨大的梧桐,枝叶极为繁茂。朱鸾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段立峥仰起头时,却只见到少女洁白的脚底。 段立峥捂住眼睛,发现身边宋怀竹不知何时也掉开了视线。 这人脚上的鞋不知什么时候又不见了…… 段立峥现在是发现了,这人专精飞檐走壁上墙爬树……这小时候是经历了些什么…… 唰啦一声,段立峥却只见宋怀竹手扶树干扶摇直上,几乎在一瞬间也蹿上树顶,段立峥深吸一口气,认命地抱住了树干。 就在他就要达到朱鸾所站的那条枝干之时,却只见少女站起身,伸直双臂,开始摇摇晃晃在树枝上行走!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段立峥抑制住心跳看去,却只见朱鸾所走的那条树枝原来正朝弘文馆的屋顶伸去。 而就在这根树枝下的楼阁里,还能看到银甲卫在窗边走来走去。 谁都没能想到,就在他们的头顶上,有一名少女正以这种奇异的方式靠近。 与其说是奇异的方式,不如说是极限的方式。 段立峥心惊胆战地看着半空中少女摇晃的身影,而后更惊恐的发现,这根树枝的顶点距离弘文馆屋顶还有一丈开外的距离。 那是当然,怎么会刚好有根粗壮的树枝伸到弘文馆屋顶,有也早被砍了好么。 不如说她能够这么快找到一棵这样枝干靠近的树已经出乎他的意料。 “她……”段立峥趴在树杈上看向宋怀竹,却只见宋怀竹蹲下来,将手放在朱鸾所走的那根树枝末端。 看来是不用担心这根树枝的稳定性,但她要怎么到达弘文馆的屋顶? 此时段立峥已经猜到这人是准备用这种方式去弘文馆的屋顶,但这树枝距离甚远,屋顶上铺的还是琉璃瓦,她难道还能…… “跳了。”宋怀竹淡淡道。 段立峥瞳孔一缩,只见朱鸾在走到树枝顶端之时,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树枝摇晃。 少女轻巧落地。 段立峥闭上眼睛,好似下一刻就已经听到琉璃瓦掉下的噼里啪啦声。 但……什么都没有。 回答他的,只有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完全被前面司马家人的聒噪所掩盖。 段立峥愕然睁大眼睛,却只见朱鸾正站在弘文馆屋顶朝他们挥手。 宋怀竹看的清楚,那一瞬少女轻巧的落地还映衬在他露出面具的眼睛里。 “走。”宋怀竹走上树枝,没有看段立峥,只是悄无声息地往前走去,“这根树枝能够承受两人重量。” 段立峥头皮发麻,但还是翻身上树,学着朱鸾之前的样子,伸直双臂走上了半空中的树枝。 不是能够承受两人的重量,而是前面那个男人几乎卸去自己身上的力量。 这又是什么功法? 段立峥分神想道,然后下一瞬他的目光就触到宋怀竹的目光。 宋怀竹在树枝顶点处停下了脚步,看向他。 这是要做什么?宋怀竹一愣,看向一丈开外的屋顶,头皮一炸,这难道是要他先跳? 他可没有这样的经验,还没搞清楚要如何悄无声息地落到屋顶上…… 没等段立峥理清思绪,下一瞬却只感觉一只手到他的后颈,揪住了他的领子。 哎? 下一刻,段立峥被宋怀竹抓着领子提起,在半空中荡了一下,一把扔向对面的的屋顶。 哎? 段立峥大脑一片空白。 熟悉的风声在他耳边刷过。 段立峥大睁的双眼里看着弘文馆屋顶离他越来越近。 他已经看不到别的,满眼都是易碎的琉璃瓦。 他?他?他?这要怎么办?怎么落地? 被当做麻袋扔出去的登极境修行者第一次陷入混乱,宋怀竹出手太快,他在空中根本无法控制等下落地的力度! 他甚至无法爆发真元缓冲! 在段立峥闭上双眼,以最快的速度调整身形,但他无法卸掉全身重量,必然会落地有声! 他会砸到屋顶,哗啦一声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到了。 一切就那么快。 段立峥闭紧双眼准备迎接冲击。 然而下一刻。 他感觉到他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九十七章 抗争 那名少女不出意料地接住了那名少年。 宋怀竹站在树枝上,雾霭迷深的眸子凝视着眼前一幕。 他抬手,她果然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比那名登极中期的少年反应的速度还要快。 也许……比自己还要快。 就在她站在屋顶上对他们招手的时候,她看着他的眼睛,他觉得她也许就是在让他这么做。 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那个少年完全没有应对这种场合的经验,但却在空中依旧凭借本能调整了姿势。 作为十五岁的少年,这份反应算得上优秀。 但却不能和她相比。 她是特别的。 如果说段立峥的反应是出类拔萃,她的那份反应就完全不是这个年纪的少女所能有的。 甚至比宋怀竹见过的战场上饱受历练的任何一位战士还要出色。 面对炮弹一般飞来的少年,少女静静张开双臂,在一瞬间拥住少年的肩膀,脚步微旋,轻巧地转了了个圈,为段立峥卸掉全部的冲击力。 从始至终只使用了少量的真元。 如同踩着某种韵律。 少女纤细的身躯却仿佛蕴藏取之不竭的力量。 真漂亮。 宋怀竹指的是她使用真元和力量的技术。 的确是恰到好处,是宗师才能看出的完美,没有丝毫的浪费,从武道的角度来说,她的身法真的是漂亮极了。 当然撇开这些,眼前这一幕也是很美的一幕。 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在月色下相拥,虽然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 段立峥在那份温暖里抬起头来,低头看向怀中少女,因为身高原因,他看到的是她的发旋。 他有些不知所措,但不等他收拢自己的手臂,那份温暖触手即收。 就在他站稳脚步真元回转的瞬间,朱鸾松手,退后一步,仰头对他一笑。 纯澈的笑容。 如同天上的月光,让人无法生出任何遐思。 因为她什么都没想。 但那份细心,选择在那名少年身上气息稳定的瞬间收回手那份细心却只有旁观者能看到。宋怀竹闭了闭眼睛,足尖一点,落到屋顶。 “你来了。”朱鸾眯眼笑了笑,“刚刚辛苦了。” “举手之劳。”宋怀竹道。 真的是举手之劳,段立峥腹诽,但同时心情有些复杂。 “总觉得我这次拖了后腿。”少年苦笑。 从宫墙顶到树冠上,段立峥没有发现朱鸾和宋怀竹有什么交流。但一方总能接下另一方的突然之举。 似乎他们只要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的意图。 她与他的默契,也只有旁观者能看到。 少年眸光微沉。 但下一瞬段立峥低沉的情绪却被朱鸾的轻笑声打破。 “你说什么呢?”眼前少女噗嗤一声笑了。 “又不是打仗,哪里有什么拖后腿。”朱鸾眼中闪烁着难以理解的光,“夜游而已,放轻松一点。” 少女眼中的随意没有半点虚假。 段立峥又懂了。 她是说真的。 这说法……她是真心觉得除了打仗之外的事都没什么大不了。 夜探皇宫在她心里,原来依旧只是一场普通的夜游。 当然和真实的战争比起来,这些的确都是小打小闹。但难道她经历过真实的战争? 段立峥很想问难道你打过仗么?但这想法太过不可思议,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尖锐的刀剑碰撞声传来,三人在屋顶上伏下身。 皇后一行人和银甲卫的争论声愈发激烈,已经快要付诸武力! 段立峥和朱鸾等人趴在屋顶上,露出一双眼睛。 看着弘文馆前的剑拔弩张,宋怀竹看向身边少女,“怎么进去?” 段立峥也一头雾水,目前情况就是一个死局。 虽跟在她身后顺利到达了屋顶,但弘文馆屋顶用的是歇山顶,又叫九脊顶,一条正脊、四条垂脊、四条戗脊,琉璃瓦下垫材严密,滴水不漏,自然过不了人。 刚刚他看的清楚,弘文馆背后每扇窗内都有银甲卫把守,防的就是有人翻窗。 屋檐垂下翻窗这条路也走不通。 除非他们有把握瞬间悄无声息打倒窗边银甲卫。 不愧是大周皇宫,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段立峥握紧腰边剑柄,果然他们还是要走解决窗边守卫这条路了吧。 毕竟为了保护典籍不受潮,这弘文馆的屋顶算是大周最结实的屋顶,不是掀起块琉璃瓦就能露出个洞…… 露出个洞…… 个洞…… 月光冷冷而下,少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若无其事地往身边数了三块琉璃瓦,掀开,纤白的小手伸进去。 掀开了一块板状的物体。 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在大周最为结实的弘文馆的屋顶上。 开了个洞!? 朱鸾的动作行云流水熟门熟路,整个过程没有花费三秒钟。 宋怀竹白玉面具下的目光都有些愕然。段立峥更是眼睛都要痛起来。 “这是什么?”他问道。 蹲在屋顶上的少女回头,目光像是在看傻子,“洞啊。” 不是,他知道这是洞,但是谁能给他解释一下为什么弘文馆的屋顶上会有这样一个洞为什么…… “为什么这里会有洞。”宋怀竹静静问道。 对,这就是他想问的,段立峥从未觉得和这个男人如此心意相通。 “某个人挖的。”朱鸾回头眯眼笑。 是的,弘文馆的屋顶当然不可能凭空出现一个洞,当然是某个人挖的。 某个身为名义上的皇族,却被勒令不许进入这座皇家图书馆的人挖的。 没有人知道,那个人在年幼没有展现出天赋的时候,不光不许进入天策书院,连进入弘文馆的资格都没有。 有些人打定了主意,不愿让她接受任何的教育。 不过没关系。 天后娘娘曾经说过。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朱鸾的手指拂过洞口的边缘,嘴角露出一个笑意,这个暗洞,就是那名深宫中孤身一人的少女,创造出的条件。 那名少女当年的抗争。 在十年后,依旧留在这里。 朱鸾纵身跃入洞中,宋怀竹和段立峥紧随其后。 落在房梁上,朱鸾伸手合上暗洞的暗门,在书籍纸张的气息中,俯视着黑暗中的弘文馆。 她的抗争,一切才刚刚开始。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九十八章 南北 没想到……真的进来了。 段立峥环视弘文馆内,看向身边瞬间收敛了气息的朱鸾。 终于可以问出那个问题。 “你来做什么?” “我来保护我的考卷。”朱鸾笑了笑道。 段立峥一怔,眼前一切宛如时光回溯。乡试的那个夜晚,他第一次追出去,遇见树上的那名少女。 那是一切的开始。 她也是这样笑着对他说。 现如今在完全不一样的情境下,她依旧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无论周围怎么改变,她不会改变。 但他之前一直没问,就是心存疑问。 此一时彼一时,在神都,在会试中,她要怎么保护她的考卷? 乡试时,她只要在运送过程中提防宋巡抚的暗手即可,但现在是会试,考卷已经被送到了弘文馆,运送过程中不会被人截获。 太祖皇帝金口玉言。 会试试卷由天策书院宗师护送,原封不动送进弘文馆。 太祖皇帝作为开国皇帝拥有无上的威望,他的旨意无人敢不从。 也就是所谓的“祖制”。 哪怕皇帝也无法违抗祖制。 起码明面上如此。 《太祖宝训》中,白纸黑字写着太祖皇帝的建立国试的初衷。 太祖皇帝制定一系列措施,是为了建立一个君王也无法介入的制度。 朱鸾对太祖皇帝感情很复杂,但那个男人的确奠定了大周王朝繁荣的基石。 当年在徽州,她之所以能够取得解元,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国试制度的严防死守。 段立峥看着朱鸾眸光微沉。 方伯年等人不想阻止一个女子成为解元么? 怎么可能。 大周没有出过女解元,天后娘娘去世后更没有女性官员。在官员接受的教育里,女子干政是动乱的根源。 而女子考生上位,还是在自己的手下上位,如果日后引起王朝动荡,当时的主考就是千古罪人。 哪怕不是方伯年,任何一个主考都会想要让女子考生落榜。 但对于朱鸾而言,她的实力充足到只需要一个公平判卷的机会。 在乡试,她只要阻止试卷运送过程中被毁就可以获得这样的机会。 因为除此之外的事,他们做不到。 不是不想做,而是做不到。 主考不知试卷所属,也不知成绩所属,这就是大周的国试。 段立峥已经充分领教了她的实力,从始至终她要保护的只是一个公平的机会。 但在更严格的会试,段立峥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又打算做什么。 不过虽然他知道在制度上不存在问题,但他想到她过往考卷的那些遭遇,他也感到心虚。 她走的越高,想要把她拉下来的人越多。 外面司马家的吵嚷声传来,印证着段立峥的想法。 不过看来考卷运送上还是没问题,不然司马皇后也不用大半夜跑到这来费事。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宋怀竹安静的声音打断段立峥思绪。 这时段立峥才发现那名少女已经开始往房梁末端移动,一副准备下手的模样。 既然走到这一步,毫无疑问是要对考卷下手。 朱鸾听到宋怀竹的话回过头来,看着她有些无奈的神情,段立峥心头一跳。 “难道是在担心考卷被方伯年认出来?” 朱鸾笑了笑没有说话。 是了,肯定是这样。 段立峥心中呐喊。 挡在朱鸾面前最大的阻碍就是女子的身份。只要她的试卷被方伯年等人认出来,等待她的结果可想而知。 三人一边在屏障中对话一边在房梁上悄悄的行走着,前方的少女停了下来。 段立峥定睛一看,只见一个门口站着四个银甲卫的房间出现在他们下方。 他瞬间明白这里就是放考卷的房间。 但同时他还在想之前所说之事,她的考卷要如何被方伯年认出来? 段立峥心底突然浮现一丝凉意。 文风。 这场会试对她最大的不利,就在于阅卷人还是方伯年。 会试考卷经专人誊抄,字迹不是问题,但每个举子都有自己的文风。 方伯年审过她的卷子,以他的谨慎,必定会特殊对待那些文风似曾相识的文章。 可这样,她无论对自己试卷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难道是担心文风被认出来?”段立峥问道,“可这样就算替换试卷也没用。” 出乎段立峥意料,少女回头笑了笑,“我不担心这个。” 她接着道,“方伯年还没那个本事。” 英鸾公主没有固定风格。 她……到底要做什么?朱鸾的话让段立峥倒吸一口凉气,下一瞬,却发现朱鸾倏然转身,看向他的背后。 什么? 宋怀竹眸光一沉,与段立峥一起看去。 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 就在那个严加把守的房间正对面,还有另外一个房间。 那里也站着四个银甲卫。 两个相对的房间,一个在南面,一个在北面。 一个在南面……一个在北面……这是…… 无数念头在段立峥心中挤成一团,少年无声地张开口。 “南北榜案。”宋怀竹静静道。 “正确。”朱鸾微笑。 如同一个重锤敲在脑袋上,段立峥瞬间明白了一切。 他怎么就忘记这件事。 大周国试历史上的第一大惨剧,南北榜案。 又称春夏榜案。 “太祖十一年二月会试,内阁大学士王生主持甲子年会试,期满发榜,取录举子七十七名,全系南方举子,故又称南榜。北方出身者一人未取,为历科所不见。” “北方举子联名上疏,太祖怒,亲阅卷,杀王生,六月廷试,复录北方举子七十七名,史称北榜。” 《太祖实录》里的话一行行浮现在段立峥眼前。 南北榜案是大周会试分南北取士的转折点,在太祖之后成为定制。 至此之后大周国试南北方名额分开,南北方都有各自的录取名额。 段立峥没有想到,能在这里清楚的看见南北卷制度滥觞后的成果。 “会试试卷的确是糊名堆放,”朱鸾笑了笑,“但事实上是分南北方堆放。” “而今年如果不出我所料,”少女的目光变得幽深。 “南方考卷中,不会出现前三甲。”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一百九十九章 卷入 为了社稷安定,些许个人的牺牲是必要的,此为大义。 这是作为一个士大夫的方阁老给英鸾公主留下的,最为映像深刻的政见。 为了整体的安定,而放弃掉一部分的异类。 这就是方伯年。 英鸾公主的政敌。 当然朱鸾并不觉得这种观点在一些情况下不对,方阁老更不是高高在上只牺牲他人。 那个老者,为了所谓的道德,是连自己,自己的亲人都可以牺牲的。 货真价实的殉道者。 纵然政见不和,他在政务上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作为太祖皇帝留给成宗帝的顾命大臣,此人亲手培养了无数优秀的官员。 虽然这些人和他一样迂腐,但为官清正,能干实事。 当年,这位阁老在天后娘娘登基后就选择告老还乡,但天后娘娘没有允许他乞骸骨,方伯年就一直称病待在家中。 天后娘娘无法,最后是英鸾公主给她出了主意。 在英鸾公主上殿听政的第二天,方阁老就回来了。 她和他就是这样不对付。 方阁老对女子从政的厌恶由来已久,在辅佐成宗帝时,这位阁老大人就无数次上书要求成宗帝将插手政务的文皇后打入冷宫。 朱鸾收到的暗报里,就有方伯年屡屡有女子窃国的担忧。 当年女子国试制度受到的阻力很大程度上也来自于这位阁老。 不得不说这位老者的预感也算是正确的,但自己的这位厌恶女子干政的政敌估计没想到,若干年后,大周第一位通关乡试的女子,居然就出自他主考的的州府。 方伯年不能阻止已经挂出去乡试结果,但为了社稷和整体进士群体的安定,他想必觉得他要对会试的结果负起责任。 看着眼中动摇的段立峥,朱鸾笑了笑,“不用担心,会出问题的只有前三甲,不会变成第二个南北榜案。” 方伯年这点操守还是有的。 解元姑且不论,如果女子进入前三甲,甚至进了殿试,对于大周国试制度将产生巨大的冲击。 一举成名天下知,天后朝再怎么推广女子国试制度,当时都举步维艰。 筋疲力尽之时天后娘娘曾经和朱鸾感叹过。 要是能有一位女状元或者女会元就好了。 没有什么比拿个状元影响力更大。 不,不奢求是状元,哪怕能有一位女进士,都能给男性主导的大周政坛带来极大冲击。 那时,所谓的女子国试制度不光不再是一纸空文,而将以极为浓墨重彩的姿态进入大众视野。 这是天后娘娘的梦想,方伯年等持重老臣的噩梦。 南北榜案在前,方伯年为了稳定,必然不会压下所有南方举子的成绩,但保险起见,他必然会压下前三甲。 不录南榜举子入前三甲,恐怕是那位老者最后的倔强了。 不管朱鸾考卷到底是哪一份,只要他不把前三的成绩给南方举子,就没有问题。 真正优秀的举子名次哪怕稍有落后,但后面还有殿试,影响不会太大。 要知道,即便殿试时不再糊名,但太祖皇帝依旧有祖制,会试前三甲不可落榜殿试。 只要朱鸾这个唯一的女子进入会试前三甲,基本上就确定了第一位女进士的诞生。 但只要她进不了前三甲,后续就还有可操作成分。 只牺牲个别优秀南方举子的会试成绩,就能避免最坏结果,何乐而不为? 这就是大周官员的妥协。 “居然要做到如此……”段立峥内心一直坚信着的什么在崩塌。 “没什么,方伯年比宋明轩要有原则多了,”朱鸾笑了笑,“只是普世公平下的小小牺牲。” “你要调换你考卷的南北分类?”宋怀竹突然开口道。 他眼中神情没有什么大变,像是对这些官员的所作所为早已司空见惯。 朱鸾点头,“我为此而来。” 比起段立峥眼中的怒意,少女的神情却依旧平静,哪怕直面名为正义包裹下的赤裸裸恶意。 方伯年有方伯年的做法。 但她不认同他的做法。 更不会做他的牺牲品。 听着着外面刺耳的喧闹,朱鸾目光凝重起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懂你意思了,但这难度太大,”段立峥严肃地看向朱鸾。 即便他们有三个人,但想要一瞬间突破八名银甲卫的坚守,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试卷依然近乎异想天开。 “我想试试。”朱鸾道。 朱鸾看向宋怀竹,“如果你愿意,我欠你一个人情。” 宋怀竹点头。 段立峥内心警铃大作,这两人又是达成了什么协定? 不等他反应,宋怀竹的身影就从眼前消失。 下一刻,楼下传来银甲卫愕然的声音,“什么人在那里!” 段立峥低头,只见一个低着头的身影站在楼下的栏杆上。 他脱下了外衫完全包住了头脸,连眼睛都看不到,在黑夜烛火下,安静又可怕。 明明收敛了力量去,却看上去深不可测。 这就是宋怀竹。 负责引开守卫的宋怀竹。 段立峥和朱鸾趴在房梁上,只见伪装后的宋怀竹足尖轻点,在栏杆上如履平地地奔跑起来,吸引了所有银甲卫的目光。 寒光一闪,北面的银甲卫其中一人胳臂上爆开血花。 下一刻,只见宋怀竹口中突然传出一阵嘶哑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段立峥握紧双拳。 “是后金语。”朱鸾道。 “吾为王庭的使者,必要毁掉周朝的典籍,让长生天的火焰烧遍整个宫廷!” 站在栏杆上的男人瓮声瓮气地宣称。 这人平常不言不语的,没想到一开口…… 真是栽的一手好赃。 朱鸾心道。 银甲卫都接受过异族语的训练,闻言全部色变,在宋怀竹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就要往下倾倒之时,更是连原本被留在考卷房间前的两个银甲卫,都再难保持镇定! “住手!” 看着宋怀竹就要将火折子靠近栏杆之上时,在场的所有银甲卫都大吼着冲向了他。 木制结构建筑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栏杆被点着,别说他们守护的试卷了,一切都要化为乌有。 守在试卷房门前的银甲卫向前迈动了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属于登极中期的真元在极小的空间里爆炸开来。 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浪将一切淹没。 门上的封条哗啦啦直响。 银甲卫眼前一片白光。 两个黑影从横梁上飞下,旋风一般卷入门缝之中!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二百章 靠近 一切快的难以想象。 就在银甲卫因为短暂的冲击失去视觉之时,段立峥和朱鸾分别进入了南北密室。 身后的门悄无声息地阖上,段立峥手心全是汗。 但他做到了。 密室的门居然真的只用封条而封。 据说之前有手握钥匙的官员被灌醉盗配钥匙,自此之后就取消了门锁只使用更难仿造的封条。 但谁能想到这里有人连封条都能仿造呢。 段立峥怀揣着朱鸾递给他的封条,看着堆满书架的考卷,没想到自己真的就这么进来了。 宋怀竹手中火折子的火舌触到木制的栏杆之时。 最后的银甲卫迈出一步,身后出现空门之时。 朱鸾冰凉的声音在他的脑海响起。 “就是现在。” 随后他的真元倾泻而出。 正是他乡试时所作的真元压制,一回生二回熟,段立峥已经能够明白她所要的效果。 就在宋怀竹消失的瞬间,一股温暖的气息靠近,朱鸾附耳而上,告诉了他整个计划,征求他的同意。 在那个计划里,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和任务。 没等她说出欠你一个人情,段立峥就点了点头。 虽然他很期待她的人情,但他更高兴她能把他当做自己的同伴。 看到出来她还有别的计划,但她将他们考虑在内,制定了更为高效的计划。 “就在银甲卫失去视觉的那个瞬间进入北方考卷的卷室,在那里等我的讯息。” 段立峥脑海里回荡着那名少女冷静的声音。 段立峥在她的计划里,负责的是接应。 而北面的这间卷室,就是他的战场。 段立峥抿紧嘴唇,不顾心头激荡,争分夺秒走上前,选择最不起眼的一个卷堆,揭开封条。 有汗珠从他的额头滴下,他仅仅是揭开封条就如此紧张,南面卷室里的那名少女,此时的心情到底如何呢? …… …… 朱鸾其实什么都没想。 时间紧迫,她心中只有眼前的任务。 她拥有的时间比北面的段立峥更短。 外面银甲卫失去视力只有短短数秒,而她要在这段时间内找到自己的试卷,并保证现场完整如同没有任何人动过。 朱鸾闭上眼睛调动五感,随后敏锐在故纸堆的气息里捕捉到了脂粉的气息。 正是她在进考场时擦在唇上的花露。 与乡试时不同,这是红袖招开发的高级品,表面无色,香气独特持久,却会在暴露在空气的三天后彻底消失。 今晚十二点正是最后的时间。 谁说脂粉无用? 朱鸾蹲下身,将手伸进压在一座书架的第七层,踮脚取出自己的考卷。 门外传来无数紧张的脚步声,之前在门口扯皮的银甲卫已经发现楼内的动静,开始往楼内撤入。 焦灼的气息弥漫在整个空间一点就着,连朱鸾的身体都先一步被紧张的气氛感染。 朱鸾能清晰听见高压下自己牙关打战的声音,但她的身体和意志宛如分开,动作依旧丝毫不乱。 少女迅速将试卷收入怀中,倏然从门缝而出。 整个过程只有仅仅三秒钟。 如果这个时候能有旁观者,只能看见一道暗光闪入,下一刻一道暗光闪出。 站在门口短暂失去视力的银甲卫甚至没来得及转头。 可怕的速度和执行力。 这场堪称典范的潜入没有旁观者,唯有站在栏杆上宋怀竹微微扬起了头。 第四秒。 朱鸾跃至梁上,北面密室的门缝无声而开。 第五秒。 一份考卷被微弱的真元包裹着如同飞镖一般从半空射入北面密室门缝,那份速度让人联想到百步穿杨。 第六秒。 段立峥将接到手的考卷混入之前看好的北方举子的考卷中。 第七秒。 少年直起身,站在门口的银甲卫脚步微动,正要回头。 一切到这里都刚刚好。 一切都在朱鸾预先设计好的计划中。 按照之前计划,段立峥会在这个时刻从门缝闪出贴好预先准备好的封条,而这个时候登极处境的银甲卫会回头。 看到和之前别无二致的密封房门。 以段立峥的修为完全做的到。 她的计划是严密的,此时这个空间里的所有人的存在都不会对这个结果产生影响。 因为他们无力产生影响。 但这世间有凌驾一切的力量在。 一切都发生在第八秒。 就在段立峥即将到达门口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与其说是异变,那种感觉更为渗人可怕。 因为那一瞬间发生的,是空间的变化。 如同天上的乌云遮住烈日,宛如巨大的锅盖兜头盖下。 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势力在一瞬间笼罩住了整个大明宫。 严丝合缝。 遮天蔽日。 震撼人心。 在房梁上准备迎接段立峥的朱鸾闭上了眼睛。 还是晚了一步。 桑榆回来了。 这座宫殿现在的守护者。 回来了。 太快了。宫城着火还没到一刻钟,朱鸾虽然预料到桑榆会赶回去,却没想到这么快。 先天宗师的气场本就庞大,而就如朱鸾之前所预料的,桑榆在这宫城十年间,恐怕已经在大明宫内布下了独属自己的阵法。 在当年的七宗师中,出身道门的桑榆并不擅长正面对战,却最擅长布阵符篆。 这座大明宫。 娘娘的大明宫虽然还保持原本的外貌,但内里已经成为了桑榆的巢穴。 而他自己,就是引动整个大阵的阵眼。 很难想象的,一个人的存在就能控制整座宫城,但就在此时此刻,寂灭的气息已经充满大明宫的每一处。 整座宫城的大阵醒了过来。 而位于城中心的巨大蜘蛛正轻触蛛网,检查着末梢上的入侵者。 这里是先天宗师的领地。 如果被探测到,就是死路一条。 每一个位于大明宫内的修行者都从心底感受到逼近的威胁。 就在这个时候,桑榆的气息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弘文馆这里扫荡而来。 而随着而来的还有铿锵有力的铠甲声。 黑甲卫们也回来了。 站在栏杆上的宋怀竹瞳孔一缩。 一切糟的不能再糟!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段立峥还未从北方密室中出来,而朱鸾就在他的不远处。 此为绝路。 即便再天赋异禀,他们还年轻。 无力和这宫城内的巨大黑暗对抗。 哪怕身为宗师的他也难以克制那强大威压下的颤抖。 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千钧一发。 正在追逐眼前这个神秘人的银甲卫们突然顿住脚步。 因为就在一瞬间,宛如洪水破闸,一股难以想象的威压从眼前的男子身上爆发开来! 如果他们境界够高,就能明白这是属于宗师的真元爆发。 那股寂灭的气息太过可怕,甚至就要盖过国师大人的…… 洪水突然戛然而止。 一个纤细的人影突然从男子的身后闪现。 正准备不顾暴露身份的危险真元爆发的宋怀竹突然一僵。 因为一只柔软的手臂从后面而来,揪住了他的衣领,环住他的脖子。 宋怀竹回过头,眼前锦缎飞舞。 一只手掀开了他包住头脸的外衫,欺身而上,将他的头拉了下来。 柔软的锦缎里,宋怀竹雾蒙蒙的眼睛映照出少女流光溢彩的双眼。 他转过身来,却只见那名少女的脸庞靠近他的脸庞。 愈靠愈近。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第二百零一章 骨连 那一刻整个的世界的声音远去。 宋怀竹僵立在栏杆上看着抓着他领子的少女的脸庞越离越近。 没人看到她是什么时候而来。 而这个时候,她的双脚下空无一物。 这是一个危险的姿势。 也是一个很能令人遐想的一幕。 而终于从门缝中闪出的段立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的角度独一无二,因为他能从衣衫的缝隙里窥见那两人的脸,甚至能凭借登极中期的视力看到他们的眼睛。 少年在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那两个人的神情。 明明是那么亲密的靠近,但两个人眼神却都平静的可以。 宋怀竹戴着面具,没有知道他的表情,而将自己面庞靠近男子面庞的朱鸾的神情只有认真。 但即便如此,少年的心脏依旧在一瞬间剧跳。 整个空间里,回响的是谁的心跳声? 她在想什么?她要做什么? 朱鸾的动作太快,但在宋怀竹的眼中却无比缓慢。 她平静地朝他靠近,仿佛什么都没想。 宋怀竹不知他应该是什么样一个反应,危机重重下,他不能说话,更不能询问她要做什么了。 此时个人的屏障已形同虚设,在桑榆的威压下整个大明宫都成了这位先天宗师的屏障。 他们说什么都能被桑榆听的一清二楚。 年轻的宗师不知该如何是好。并非是没有经验,他推开过无数想要靠近他的女子,但此时他却并没有动。 她可能真的不一样。 他感受不到任何的欲望和让他厌恶的东西,那种莫名的感觉又来了,宋怀竹在心底泛起一股自我厌恶,却依旧没有动弹。 在凝固的时间里,她靠近了他。 而就在朱鸾的脸庞就要触到宋怀竹脸庞的时候,少女却突然低下了头。 下一刻。 …… …… 朱鸾的额头,贴上了宋怀竹的下颚。 呃……嗯? 熟悉的暖意和柔软坚韧的触感传来,宋怀竹怔楞无言,而一旁的段立峥也怔怔看着意料之外的一幕。 那原本是男女间亲密的姿势,但这名少女却在关键的时刻…… 这是什么姿势? 而就在宋怀竹怔楞的一瞬间,随着那股暖意传来的,还有在他脑海里直接响起的声音。 声音!? 宋怀竹瞳孔一缩。 下一刻他闭上了眼睛。 骨传声。 原来如此。 她居然懂。 她…… “呐,你知道吗?骨头也可以传递声音。” 宋怀竹有一瞬的恍惚,朦胧的白光里,有一个躺在草坪的小少年睁开眼睛。 “怎么传?” 一双纤细的手盖住他的双眼,年轻女子的额头抵在小少年的额头上,笑着道,“这么传。” “你的耳朵红了。” 那个人的笑声回荡在他的耳边,宋怀竹雾霭迷深的眸子一瞬间腾起巨大的波浪,而脑海中陌生的声音却将他带回现实。 千钧一发。 此时而发。 年轻的宗师轻启薄唇,说出了一句话。 这句话的音节极其奇怪,仿佛是文字无意义的拼凑,更像是什么暗号 而随着他的话以真元传出弘文馆外的瞬间,原本正要冲进弘文馆内的黑甲卫们愕然顿住了脚步。 所有黑甲卫如同被控制一般齐刷刷站直身躯! 下一刻,集体真元爆发! 黑甲卫们随着那个声音真元尽出,如同无数火花溅入热油,原本的整个空间顿时被搅乱! 朱鸾闭着眼睛感受着这个混乱。 一个先天宗师的力量是可怕的。 但无数只蝼蚁的力量也是可怕的。 更何况这些人并不是蝼蚁,而是大周最为精锐的士兵。 少女的嘴角浮起一缕笑意,她应该是要感谢成宗皇帝的。正是他将她丢入黑甲卫的兵营,才让她了解到了属于黑甲卫的秘密。 她刚刚通过头骨传给宋怀竹的是一个暗号。 一个带有精神暗示的暗号。 很少有人知道,号称绝对忠诚的黑甲卫为什么不会背叛。 那是因为士兵在被选为黑甲卫时都会接受暗示。 在大周的军营被称为注魂。 呵呵,注魂。 朱鸾嘴角浮现一丝嘲讽的笑意,所谓注入灵魂,其实就是为那些士兵留下终生无法反抗的印记。 而这个暗号,就是一个暗示的暗号,只有极为高层的黑甲卫知道这个暗号,其他的黑甲卫只会下意识地遵循。 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暗号? 自然不可能是成宗皇帝和军队高层透露给她的。 朱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个破解注魂仪式的黑甲卫,但事实证明,她的确很难被人洗脑。 在被暗示的过程中,她的意识一直保持着清醒,清醒到不但没被刻印还记住了所谓的暗号。 感受着外界气息的混乱,朱鸾眸光微沉。 现在看来,这个暗号,还真是好用。 如果不继续用暗号制止,这些黑甲卫会在脑内暗示的控制下释放真元直至枯竭。 大周的军队,好手段。 无论是处理叛徒还是暗杀爆破都好用。 但制定这个暗号的人估计没有想到,若干年后,属于黑甲卫的杀招,却被用来搅浑这一锅水。 此时,水已浑。 数十位黑甲卫的同时发难,让弘文馆彻底成为了灾难现场。 哪怕是先天宗师的气息都无法压下,这里距离桑榆所在的阵眼还远。 在真元的拼命碾压下,宋怀竹看向身边少女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这一招,正是所谓的。 乱拳打死老师傅。 但这只能制造一时的混乱,下一刻宋怀竹瞳孔一缩,迅速感觉到一个巨大的存在正在朝这边飞速而来。 他看向身边,而扶着他肩膀的少女正好看向他。 两人四目相对。 朱鸾无声地张了张口。 她在说。 “我们……” 下一刻,不等她说完,宋怀竹突然一把抓过朱鸾夹在右臂下,飞掠而起,顺手抓过愣愣站在过道边的宋怀竹夹在左臂下,在所有银甲卫被巨大真元压制下头昏眼花之时,原路冲出了弘文馆! 男人一边一个夹着一对少年少女在夜幕下玩命狂奔,托整个宫殿内真元气息乱成一团的福,他这一次不用再过多隐藏气息。 直到一口气奔上宫墙顶,宋怀竹才按照朱鸾的指示解除了对黑甲卫的暗示。 桑榆的掌控以宫墙为界线,戛然而止。 但宋怀竹不敢放松直到奔出百丈,才在一块青石上松开夹在两边的少年少女,一把平躺下来。 月光直射明晃晃地照在摊在青石上三张大饼上。 少年少女们大口喘息,互相看着对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已经逃出生天。 第二百零二章 地底 一片安静的树林子。 浓重夜色下的林间安静极了,偶尔有一只乌鸦飞过。 而就在这片安静里,突然突兀地响起泉水叮咚般清脆的笑声。 “哈哈哈哈……” 原本躺在青石上呆呆注视着明月的宋怀竹和段立峥偏过头,怔怔地注视着躺在两人中间突然笑起来的少女。 朱鸾脑袋枕在自己的胳臂,蜷起身体笑的没心没肺。 但夜色下少女璀璨的笑容,却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正平复着心跳着的段立峥看着那笑容,嘴角也露出微笑,真是的…… 宋怀竹偏过脸去叹了口气,“你这个人啊……” “你这个人真是……” 一个小男孩稚嫩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宋怀竹话说到一半怔住。 曾几何时,他曾经和谁,也这么说过? 和谁? …… …… “宋怀竹?” 少女的声音将宋怀竹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他定睛看去,只见躺在身边的朱鸾支起身子,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怎么了?” “是你怎么了。”朱鸾笑起来,“跟丢了魂似的。” 明明刚刚生死一线,但少女的声音却清澈的没有一丝阴霾。 “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不管之前有没有类似经历,会试夜里溜出来夜探大周皇宫还险些被大宗师抓个现行的经历估计在整个中土大陆没几个修行者会有…… 宋怀竹无语地看着她点头。 “没事,多来几次就会习惯了。”段立峥也坐了起来,从后面探出头来说道。 不过,小少年抚摸着自己的胸口,跟她在一起真是几条命都不够的哈哈。 但段立峥依然觉得高兴。 再来几次就天下大乱了…… 大周最近的年轻人是怎么了…… “但这样才是年轻人不是吗?” 宋怀竹凝视着月光下少年和少女的轮廓原本正想苦笑,耳边却再次响起那个模糊不清的声音。 那个女子的声音。 宋怀竹的眼睛中再次腾起迷雾,在雾里他拼尽全力地去看,但还是看不清那个女子的面庞。他睁大眼睛,下一刻却在那团迷雾里看到了一个少女的脸庞。 宋怀竹一怔却发现是朱鸾正看着他。 “一切还没结束呢伙计们,”少女爽朗地笑道。 “我们回去吧。” …… …… 是的,一切都还没结束。 虽然离皇宫已有百丈远,但还是能隐隐听见鼎沸的人声,大周皇宫今晚的剧变会很快辐射到整座神都城。 整个神都城将马上戒严。 而他们的这趟旅程,要以他们三人安全回到天策下院里的考院才能划上句号。 朱鸾抬头看向头顶上月亮的位置,此时距离木心所说的三个时辰还剩下一个多时辰。 托宋怀竹之前夹着她和段立峥狂奔的福,他们回去的时间足够充裕。 但今晚发生的意外太多,朱鸾心底有不详的预感,一切已经不能和出发前同日而语。 宋怀竹和段立峥的神情也严肃起来,三人迅速起身准备赶路。 朱鸾跃下青石,正准备朝大明宫的反方向走去。 只要走出这里,他们就彻底脱离了那座宫殿的势力范围。 这一片密林原本也是属于大明宫,但在宫城改造后被废弃,但据说这里的地脉和宫城中心事实上还是相连的。 朱鸾迈步正要跨过那条分界线。 下一刻,她突然脚步一顿。 “怎么了?”一旁的段立峥看向身边突然停下的朱鸾,下一刻他惊讶地发现,大风大浪都举重若轻的少女却浑身僵硬,仿佛受到了什么冲击。 连宋怀竹都停下了脚步看向她。 但朱鸾却无暇顾及两人的目光,她的内心正在掀起惊涛骇浪。 这是……什么? 什么……东西? 就在朱鸾刚刚准备离开的时候,心底却突然浮现一股古怪的感觉。 有谁,在看着她。 朱鸾的心底泛起冰冷的寒意。 她说不清这感觉,但就在刚刚,她感觉到宫殿的深处,还蛰伏着什么怪物。 藏在地底的怪物。 那个气息很虚弱,却给她很恐怖的感觉。 而那个气息,不是桑榆。 朱鸾偏头看向年轻宗师,“宋怀竹,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宋怀竹心头一跳皱起眉头,下一刻诚实地摇头,“没什么特别的。” 是她的错觉吗? 毕竟连身为宗师的宋怀竹都没感觉到什么。 朱鸾怔怔地想着,但那股寒意却在她心底萦绕不散。 “有人要来了,我们必须要走了。”宋怀竹感觉到远处禁军的靠近,看向朱鸾道。 朱鸾点了点头,将那股奇怪的感觉埋在心底,向前迈步。 离开前她最后一次回过头。 看了一眼那座黑洞洞的宫城。 伫立在黑暗中的宫城。 …… …… 被面甲覆盖住脸的黑甲卫孤身一人站在台阶上,剑靠在他的身边。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丝活物的气息也无。 宛如海岸边的一块礁石。 哪怕有人经过他的身边,也会被那寒气震慑。 但这世间有一个人知道他是在等待着。 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将军归来。 宋怀竹和段立峥两人远远看见了如同门神一般站在天策书院大门的男人。 段立峥呼出一口气,总觉得到了这个时候总算能松口气了,毕竟他们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回来的。 不管今晚发生了什么,也算是有惊无险。 少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向身边的少女,“朱瑛……” “不对。” 哎? 不等他说完身边的少女突然低声说道。 段立峥和宋怀竹侧目,完全不知到底怎么了。 他们完全看不出黑甲卫那个样子的含义。 “情况不对。”朱鸾静静道,然后加快了脚步,“快!” 两人浑身一凛,也加快脚步。 随着三人的靠近,木心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上去与之前别无二致,段立峥和宋怀竹不明白朱鸾到底为什么那么紧张。 她到底看出了什么? 朱鸾靠的不是看,而是多年在战场和那位瘦小男子培养出的感觉。 少女目不斜视,脚步不停,直直冲过黑甲卫身边。 宋怀竹和段立峥在奔跑中侧目,但朱鸾和木心两个人谁都没有看谁。 然而就在少女于黑甲卫擦肩而过时,男子薄唇轻启。 “正六品上昭武校尉木心,迎接吏部大人们抽检。” 宋怀竹和段立峥瞳孔一缩。 第二百零三章 突袭 吏部抽查? 这句话信息量极大,瞬间在宋怀竹和段立峥脑海中引起风暴。 所谓吏部搜检,是吏部临时派人对考场内部的搜查。 这的确是大周国试中一个环节,但不是必备环节。历年只有在考试过程中出现舞弊,或者场外有人检举时才会出现。 是位于紧急状态下才会启动的非常措施。 为什么如此突然? 一惊之后,宋怀竹和段立峥发现黑甲卫的面前空无一物,他们这才明白木心是在向他们示警。 他们瞬间明白了朱鸾刚刚察觉到了什么。 两人看向前方的少女毫不犹豫向前奔跑的背影。 她一早就发现了。 所以才会说事情不对。 事情的确不对。 在木心的掩护下,三人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号舍。 而几乎就在段立峥刚刚在号舍内坐定,远方就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随着而来的还有火把的燃烧声。 在安静的夜色里带来不详的气息。 也许是为了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抽查,原本笼罩在考试院中的真元屏障在一瞬间减弱了不少。 其他文试考生浑然不觉,但作为登记中期修行者的段立峥顿时有所感。 大部分文试举子都没什么境界,少数有人能聚气融合,但这似有似无的真元屏障,对于初阶修行者而言依旧是两眼一抹黑。 虽降低了强度,但已经足够防止普通书生作弊了。 但在这座考场里,今年还有三个不普通的人。 特例的,三个高阶修行者。 当然其中那位融合巅峰算不算高阶修行者尚且存疑,但那位小姐是属兔子的,敏锐程度高的可怕,某种意义上更不普通。 总之在这座考场里,除了武官和黑甲卫,还有三个人清清楚楚地感受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搜查。 段立峥坐在号舍里,静静听着耳边的动静,同一时间肯定还有另外两人听着这一切。 外界的信息纷至沓来。 少年闭上眼睛。 总共有十名官员,五名武官。 他感觉到的时候,那一队人距离天策下院还有一里地左右的距离。 段立峥目光微沉,想起一动不动站在门口的黑甲卫。 那个男人是为了给他们示警,才假装演练接待吏部官员才站在门口的。 吏部抽检中有普通官员,解开真元防护是正常的,但提前解开防护…… 段立峥怀疑那个男人也是故意的。 而这一切…… 都是为了她。 黑甲卫的忠诚难以想象,从大周建国之初起就没有黑甲卫反水的,之前在宫城中经历的最后那场剧变,虽然他没有完全看懂,但也从骨子里体会到了黑甲卫被控制的可怕。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能让一名地位如此之高的黑甲卫为其所用? 段立峥目光微沉,就在这个时刻,被他强压在心底许久的那个疑问再次沉渣泛起。 她,到底是谁? 能在大周皇宫内都如履平地,甚至带着他们毫发无伤的突围而出。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低沉男声打断了段立峥的思绪。 “那个徽州解元呢?” 黑暗中少年霍然抬头,眼睛亮的惊人,满是愕然。 这个声音是…… 少年牙关咬的死紧,纵然那个人不知是否刻意压低了声音,让原本醇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 但自己是修行者。 修行者不会被表象所欺骗。 这一点普通人大概想不到。 就在那一刹那,段立峥捕捉到了那个声音里一丝熟悉的味道。 为什么会是…… 是他。 段立峥握紧双拳。 这个声音他听了十五年,再熟悉不过,绝不会听错。 声音的主人就是。 他的兄长。 吏部尚书,段浩初。 …… …… 大周朝载初九年会试文试第一场吏部抽检。 由大周朝最年轻的吏部尚书亲自主持。 这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从之前路上这一堆人的交谈中,段立峥模模糊糊地听出了这次突然行动的缘由。 而这个缘由,果然是因为皇城大火。 源自后宫的那把荒唐火最终没有烧起来,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但寿诞被打扰,突然从太平观赶回来的国师却震怒了。 尤其是他发现有人入侵了弘文馆之后。 这位大明宫的守护者的效率简直高的惊人。 在发现弘文馆的犯罪现场找不到什么痕迹之时,震怒的桑榆就立刻连夜通知的吏部,搜检会试试场。 借现今圣人之口发出口谕之时,就在他们离开皇宫不到一刻钟。 而吏部的官员因为在准备各种会试事宜,最近几天官衙内一直灯火通明,不少官员连夜在皇城内办公。 立刻就被瞬息而至的桑榆抓了壮丁。 这绝对是史上集结速度最快的吏部抽检。 段立峥听出一身冷汗,如果他们再晚回来一刻钟,搞不好就会和这些吏部官员撞个正着。 要是更晚一点被搜查出不在,连木心都护不住他们。 这一切段立峥都明白,但段立峥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堂堂尚书自己的兄长也会在。 吏部抽检虽然重要,但也没重要到要尚书带队。 “属下已经仔细检查过,那位徽州解元正乖乖待在号舍里。” 下一刻,就在段浩初问出那个问题后,有武官禀告到。 段立峥心头一跳。 “你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的确是徽州解元本人。” 年轻尚书的反复确认,让人心生凉意。 为什么? 为什么只检查朱瑛? 段立峥心脏怦怦直跳。虽说今晚之事,某种意义上的确和那个女子有关联。 可吏部的官员不可能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吏部官员一进门,别的情况不了解,却直奔朱鸾所在的号舍而去,简直就像是想要验证什么一般。 而提出这样验证的的人,却是他的大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着红袍官服的年轻官员带着一队人缓缓从段立峥的号舍前经过。 段立峥怔然睁大双眼,但为首的那人却没有在他的号舍前停留。 他只是状似不经意般看了段立峥一眼。 目光在他的衣襟角上微微停留。 那里有一道裂缝。 第二百零四章 臣子 段立峥自然能注意到兄长的目光。 他是修行者。 这么说并没有看不起兄长的意思。 段立峥很小不懂事的时候,在母亲与亲戚的影响下的确曾轻视过没有修行才能的兄长。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 兄长的确不是修行者,段立峥能感受到的很多东西他都感觉不到。 但兄长能看到的东西很多自己也感受不到。 在吃了几次苦头之后,段浩初就成为了段立峥小时候最崇拜的人,这份憧憬一直延续到现在。 告别了骄傲愚蠢的童年之后,他已很久没有再对兄长的敏锐感到可怕。 直到此时此刻。 段立峥心底泛起冰冷的凉意。 在段浩初看过来之前,段立峥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衣襟上什么时候裂了个口子。 这个口子自然是在之前那场激烈的夜晚活动留下的。 足以成为一个蛛丝马迹。 但就在段立峥心头剧跳之时,他的眼睛却只是微微讶异看着兄长。 随后看向自己衣襟上的裂纹,眼神出现一丝懊恼。 恰到好处的懊恼。 仿佛只是个对于自己不知何时弄破衣服感到丢脸的少年。 他既不能装作没看见,也不能有一丝的犹豫和动摇。 因为段浩初知道段立峥能发现自己的目光。 这位兄长能够利用一切已知的情报,和他对垒的人脑子要能够在一瞬间转过许多道弯。 比如兄长的目光,本身就是一道试探。 而自己,要选择渡过这道目光。 与自己的兄长,正面交锋。 为了保护她。 段尚书凝视的目光只停留了极为短暂的一瞬。 真的从始至终都宛如不经意。 吏部巡查的一行人走了过去,伴随着脚步声的离开,少年目光微凝。 他终将不能对大哥知无不言。 正如大哥对他所作的一样。 在昏暗的光线里少年里睁开眼睛,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那个徽州解元呢?” 年轻的吏部尚书走进考院说的第一句话再次回响在段立峥耳边。 自己的大哥和未婚妻之间有他不知道的事。 段立峥在对自己的大哥和朱鸾的关系起疑的同时,也提起了一颗心。 这一次的抽检,的确是受宫城大火的影响,但段立峥却觉得暗地里是隐隐冲着朱鸾来的。 她…… 没问题吧? …… …… 吏部的人走的不快也不慢。 但终究还是走到那个位于走廊尽头的号舍。 不过已经是第二次来了,在之前一个武官快步走来转了一圈。 还要来第二次,也是很辛苦了。 少女凝神静气地坐在号舍里,托腮凝视着空无一物的号板,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徐徐而来的人流。 应该来说是完全无视了人流。 以她的境界,早就知道有人来了,却连普通学子那样走到跟前无意中抬头才被发现的惊诧都不愿意装一下。 段浩初走在人群前方,吏部的官员和武官如同猎犬一般四处张望着,一路走来,每个号舍里的考生都被他们像是防贼一般上下打量。 有些举止不自然的还被掀开号板仔细查验了一番。 走到这里吏部官员已经收到了太多惊诧和隐忍的目光。 但他们还没有在哪一处,遇到这么平静的反应。 面对前来查验满脸怀疑目光的吏部官员,那名在他们眼里和这个场所格格不入的少女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 视官员如空气。 但这样的举止偏偏又不能说可疑。 之前为了排查所有考生,只是一路走来吏部官员们,此时却很想停下脚步。 可以的话,他们真的很想怀疑这名少女可疑。 毕竟她是一个混迹于神圣的考试院的女子。 这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个女子。 她还这样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难道不可疑吗? 但吏部搜检有明确的规章制度,一一列举了考生的可疑行为。 眼前这名少女,偏偏一个都没中。 简直让人惋惜极了。 在没有违规举动的情况下,吏部的官员和武官没有随意查验考生的资格。 但在场之人中,有一个人有资格。 所有男人的目光都投到了最前方的段浩初身上。 同时具备吏部尚书和会试副主考的段浩初有。 如果他怀疑这个女子,可以以主考的身份提出查验。 事实上,之前被段浩初派去看这名女子在不在的武官就笃定,自家的长官肯定是怀疑的! 不然为何要他去检查? 所有人都寄希望于段浩初身上,这是能将这个可能破坏大周官场传统的女人驱逐出去的难得机会。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 不孚众望地停了下来。 所有人心头一震,连对面号舍正昏昏欲睡的普通举子都突然惊醒,愕然看着突然停下来的这一大群人。 年轻的吏部尚书停下脚步。 再然后,转身。 静静地凝视着坐在号舍里的少女。 朱鸾没有抬头。 时间就此凝固。 原本脸上腾起喜色的其他吏部官员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消逝。 他们的尚书的确停了下来。 但……什么都没做。 男人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凝视着那个女子,眼神淡漠,却让人摸不出他在想什么。 一开始人们还以为段尚书是在寻找着女子身上的疑点,但安静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们心底的疑惑也越来越深。 年轻的尚书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坐在号舍里的少女,不说话,也不动作。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就在所有人心头的疑惑越来越大之后,段浩初终于动了。 男子缓缓走向安静坐在那里的少女。 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她伸出了手。 只是微微抬手。 但不知为何看在其他人眼里宛如想要朝那名少女的脸庞触去。 明明距离还有那么远,简直如同众人的集体幻觉。 他的动作僵硬又缓慢,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又像是在克制着。 没人猜到他想做什么,因为他的动作还没有做完,安静的空气里就响起那名少女安静的声音。 “段尚书,您不能再往前了。” 昏暗的烛光下,少女终于抬起头。 和她的眼睛的相比,此处任何的光芒都要逊色。 第一次和这名少女如此近距离接触的官员们都一愣。 朱鸾看向站在一步开外的段浩初,轻轻开口。 “请不要忘记,您现在是这个国家的吏部尚书,是会试的主考。” 她顿了顿,闭上眼睛说道。 “是这个国家的。” “股肱之臣。” 第二百零五章 几何 安静的考试院里。 坐着的少女和站着男人静静对视着。 其间仿佛萦绕着某种奇妙的氛围。 这氛围到底是什么,却没有一个旁观者说的清。 段浩初微微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如梦初醒。 但看在其他人眼中,年轻尚书只是不经意又收回了手。 就在朱鸾说完那句话的瞬间,曾经是少年的男人,再次变回了年轻的权臣。 少女话音落,但段浩初依旧保持沉默,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和她对视。 就在其他属下觉得再这么看下去就真的不对劲的前一秒,段浩初突然掉头就走。 “大人?” 其他随从愕然看着前方那个鲜红的背影。 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是自己未来弟媳手下留情了? 不应该啊。 如果其他朝臣此时必然怀疑,但吏部这些官员早就是段浩初的心腹。 当年这位年轻的驸马爷被任命为吏部尚书时,整个吏部的老人们险些集体上书。 任谁在一个地方耕耘一生都不见升迁,上面却突然派来一个毛头小子,都会愤怒难忍。 年轻朝臣往往难以弹压这些刺头,这也是大周鲜有年轻官员上三品的原因之一。 官场,是个讲究派系和资历的地方。 但吏部那些摩拳擦掌准备给年轻尚书好好上一课的其他官员们,在一年之后都被收服了。 没收服的也早不在吏部了。 现任吏部官员都很清楚,自家上司是个对亲弟弟都能下手的六亲不认的主。 他有手段,也有原则,是个做大事的良臣。 留下的这些人都是心甘情愿跟在他身后,当然也有想要随着飞黄腾达的。 但现如今自家大人的心思,却是越来越难捉摸了。 从一开始就捉摸不透。 吏部搜检结束了。 如同一阵风,来得快去的也快。 段浩初到底在想些什么? 朱鸾上上辈子就没弄懂,这辈子也没弄懂。 孤身一人坐在寂静的号舍里,朱鸾注视着号板上的烛火,耳边却突然响起一句话。 “公主不懂男女之情。” 这句话是谁说的她不记得了,大概是个宫中年长的女官。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她会想起这个? 朱鸾一时怔怔。 她的确不懂男女之情,甚至没有什么憧憬。 正如她不明白为什么天后娘娘会对成宗皇帝不离不弃。 她不恨成宗皇帝,但她一直觉得在她心中最好的娘娘值得更好的人。 在她年幼不懂事的时候问过天后娘娘,那个明艳的女子靠在宫墙边笑着对她说等你长大就会懂了。 但她长大也没懂。 不过也许是因为她每辈子都没有活过二十岁,所以不够大的缘故。 朱鸾在心里叹了口气。 道理她都明白,只是从未真正经历,并对此不以为意。 她心中有大道,有很多事,所以……就忽略了自己的驸马。 段浩初的情况不对劲。 朱鸾此时确定以及肯定。 她从未透露自己的身份,段浩初也不如许凤娘和方不正那样与她情谊深厚出生入死。 但朱鸾本能觉得他知道些什么。 甚至比她知道的更多。 别苑的火焰在朱鸾眼前倏地腾起,其中还浮现觥筹交错间少年驸马的笑脸。 朱鸾闭上眼睛,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 最近她回忆起这些事的时间已经越来越长。 被灌醉的天后娘娘,突然消失的亲卫,不在现场后却后被烧伤负罪离开的李青岩,还对她态度诡异讳莫如深的段浩初。 越来越多的碎片出现在朱鸾面前,在冥冥中似乎连了起来。 少女的眼神愈发冰冷肃穆。 不能再等了。 也不能再犹豫。 她必须尽快成为国士,见到古石。 钟声响起。 吏部搜检给整个会试考场带来了一丝肃杀。 而就在这肃杀的气氛里,会试文试第二场数科结束了。 段立峥看着将考卷收走的官差的背影,沉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疯狂计算了整整三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是的,三天。 会试文试第二场数科,也要考上三天。 这就是会试和乡试的不同。 残酷的厮杀场。 据说这样的磨练,不仅是为了考验士子的脑力,也是为了考验士子的体力。 还有耐力。 段立峥抬头看向考试院中央不知换过第几轮挂题目的挂题目卷轴的旗杆,内心感慨。 题目足足有十二轮,每一轮时间一过题目就会被换掉,考生们想在答题过程中放松一下都做不到。 从昨天开始,就有举子陆续退场了。 是的,这也是会试和乡试的不同。 大周的会试,残酷到不是所有人都能考完。 考试院角落配备有医官,如果有考生有身体不适,可以随时向巡视的官差汇报。 而那些直接晕倒的,也会有人来查看。 如果医官判断这名士子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举子就会被抬出考试院。 当然也可以自行选择退出,但走到这一步,几乎没哪个举子会选择这么做。 会试为小道,本不受大多学子重视,数科考试的氛围在徽州历来松散。 但会试时,已不见乡试时长吁短叹的氛围。 每个举子面露苦色,但都全神贯注一丝不苟。 不愧是走到这一步的举人,每一分都不会放过,虽值得敬佩,但竞争难度更高。 这一份紧张也感染到了段立峥,所以此时拼尽全力的修行者都觉得心力受损。 这般淋漓尽致但段立峥还是有些遗憾。 虽然他拼尽全力,但还是没能答出最后一道大题。 那上面奇奇怪怪的图形连他没有见过,更遑论计算出所谓的数值。 他只有隐约的一点印象,据说在天后娘娘留下的一本天书一般的数科卷轴里,有这样类似的图形。 但那个卷轴的内容实在没人能看懂,大周学士也没几个人研究,想来这次也是出来充数的,只为了彰显题目种类多而已。 应该没人能算出来。 会试的数科,实在是太难了。 段立峥看着周围瘫倒的举子们叹了口气。 吏部搜检的确是影响到了一些考生紧绷的神经,休息不足,又遇上高强度的数科。 今年没撑下来的举子似乎比往年更多。 段立峥也不轻松,会试已经进行到第六天,在身心皆疲的情况下,他对于晚上可能发生的事更为担忧。 但出乎段立峥的意料。 在数科试卷被送到皇宫弘文馆的这个夜晚。 却什么也没发生。 这是……发生了什么? 那个丫头转性了? 第二百零六章 擂台 没事发生才是有事。 过于安静的夜晚,反而让段立峥有些无所适从。 是朱鸾没有动,还是这一次她彻底抹去了音迹? 就在段立峥犹豫要不要翻出号舍看看之时,倏然抬头。 一个黑色雕像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号舍之前。 少年瞬间瞪大眼睛,一惊之后,才发下是有数面之缘的那个黑甲卫。 是叫……木校尉吧。 他深吸一口气,这个人的境界应该比自己要低。 但段立峥却完全没有察觉到黑甲卫的气息。 真是可怕的黑色死神。 而这座移动的雕像在他的号舍前只短暂地停留,也许没有停留,就离开了。 悄无声息。 这隐藏气息的水平简直就像是她一样…… 段立峥一怔,原本悬在半空的心却骤然平静了下来。 黑甲卫什么都没做,来了又走,一句话也没有留下,但段立峥却在一瞬间明白。 这个人是来阻止他的。 是她。 传来的无声的讯息。 段立峥呼出一口气,调整姿势,压下自己轻举妄动的想法,有些高兴。 正如三天前看见那个抱膝坐在屋顶时的少女一样高兴。 但当这股高兴劲过去,更多的迷雾却涌上心头。 段立峥闭上眼睛。 整个考试院里安静极了,只能透过已经稀薄了一些的真元屏障,隐约听到举子打鼾的声音。 而那个位于角落的号舍,仿佛隐入了夜色深处,音讯全无。 动的时候宛如一团火,但当那个少女存心想要隐匿之时,整个世界都无法找到她的存在。 但这股安静却让段立峥有些不安,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为什么不再追查数科的试卷? 是放弃了吗? 还是她明白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段立峥百思不得其解,但正如历史的车轮无法阻挡,这一场笼罩着诡异气氛的会试也无法停止。 在少年的懵然中,随着举子一个个倒下,一个个从号舍中被抬出,大周朝载初九年会试文试,终于进行到了最后一天。 清晨的一声鸟鸣吵醒了伏在案头不知不觉睡着了段立峥。 少年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看着朦胧视线里初升的朝阳。 下一刻,早晨叫醒考生的钟声就响起了。 居然已经到了这个时辰了。 昨日实在是太累了,段立峥都不记得何时睡着,这十余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在卯时初刻之时没有醒来。 足可见这几日的消耗。 昨日和前日考的艺科,也就是百科常识,再一次让段立峥见识到了神都内阁大学士的广博。 会试的确如同学长们所说,是一场艰苦卓绝的磨练。 如果乡试之时已经感到漫长,会试的折磨简直让人看不到头。 能撑到结尾,的确算得上心智坚韧。 不知道朱瑛现在的情况如何。 她昨晚,出去了吗?段立峥心头倏然一紧想起这件事。 但随即又叹了口气。 希望是没有。 他昨晚能放心睡去,也是因为相信她有事不会抛下他。 段立峥伸出一只手遮住照到他眼上的光线,眯起另一只眼睛看向对面号舍已经所剩无几的举子们。 剩下的举子们皆面色青白,眼窝发黑,看上去气色极差,不少人现在都还没从号板上爬起来。 连震耳的宏亮钟声此时都很难叫醒这些举子。 官差只好一个个走过去把这些人推醒。 一个个神色痛苦挣扎着起身的学子,在看到晨光的瞬间,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段立峥很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今天,终于是最后一天了。 这场漫长的拉力终于要走到了尽头。 而今天,他们就能离开这狭小到令人浑身酸痛的号舍。 因为今天,就是最后一搏。 艺科六艺。 考生们就着凉水强迫自己咽下干粮的时候,官差们从号舍前走过,发下了写着举子姓名和六艺门类的纸签。 和乡试不同,会试的六艺要进行整整一天。 而之所以这么长时间,因为会试的六艺不设六个台子。 只设两个。 这当然不是因为天策书院搭不起台子。 而是因为会试的新规则。 这台子,不是用六艺种类分类,而是两个选择同样种类六艺的举子同时上台。 这意味着什么? 坐在号舍里的考生们看着面前的纸签,目光中露出一丝狠意。 意味着。 打擂台。 会试不是真正的战场。 不是战场,却胜似战场。 朱鸾安静地坐在号舍里,第二次凝视着那个写有自己的名字,整整齐齐排列着的礼、乐、舞、画、书、棋六个大字的纸签。 纸签是一样的纸签,比法不是一样的比法。 不愧是自己从小敬佩的女人。 真狠。 天后娘娘在改革会试过程中,虽然创造出了新六艺,改革了不少流程,却唯独保存下了,铁血出身的太祖皇帝在六艺比试中留下的某个胡闹一般的规则。 那就是打擂台。 这个规则刚提出的时候,哪怕大权在握如太祖皇帝,还是被文臣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年那个六艺还是普通那个六艺,但依旧不妨碍太祖皇帝背上一生的骂名。 琴棋书画,风雅事! 拿来考试就算了,居然还像是江湖把戏一般,让举子们打擂台。 成何体统! 果然开国皇帝就是开国皇帝,是只懂打仗的大老粗! 在天后娘娘改革国试之时,不少将太祖皇帝的话奉为金科玉律的朝臣就指望着她只改这一条。 但没人想到,那女子改这改那,偏偏这被无数文人痛骂的这一条就是没改。 这是在逗我们文人吗? 朱鸾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在朝堂上宣布这件事时,底下文官精彩纷呈的面部表情。 “我希望我们大周的举子都能永远保持青春的活力,永远保有危机之心,永远保有竞争之志。” 但皇座上的天后娘娘像是看不见一般,一本正经义正言辞地如此说道。 只可惜底下那些儒生,恐怕是听不懂她说的青春的活力是什么玩意。 朱鸾目光同情。 看着文官捶胸顿足大喊有辱斯文。 有天后娘娘在还想要斯文?不存在的。 擂台赛啊…… 朱鸾嘴角一丝笑。 那个人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某人毫无自觉地想着。 自己这一次该选什么呢…… 正在朱鸾认真思索之时,远处却突然传来太监的一声清喝。 “皇后娘娘懿旨到!” 第二百零七章 懿旨 皇后懿旨? 这宣令真是巧了。 太监尖利的声音传来之时,整个天策下院考试院的真元屏障彻底消失。 就在这个刚好的时刻。 真元屏障原本只会在晨起鸣钟之时短暂解除,除此之外已在静默中待了八天的普通考生,从未听过其他声音。 屏障解除,所有声音重回人间的下一刻。 还没等普通学子反应过来,这一声就来了。 真真的振聋发聩。 许久没听到人声的举子们听到这一声简直有如重锤砸在太阳穴,尊臀一震,险些从号板上跳起来。 这一通操作简直比圣旨还要隆重。 号舍内原本正在全神贯注的举子霍然抬头,疲惫的双眼大睁。 会试场上传来皇后懿旨?这可是除了当年的文皇后揽权时期,从未有过的事啊! 所有人眼中有期待有兴奋有疑惑。 只有一个人除外。 朱鸾静静坐在号舍,没有抬头,依旧凝视着手上的纸签。 这么快就放出来了啊,司马蕙那个女人。 是的。放出来。 只有她知道,这位此时此刻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司马皇后,原本应该正在禁足之中。 至于原因么…… 朱鸾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她一半,自己一半。 就在吏部搜检的第二天,木心为她带来消息。 吏部搜检的后续。 这个消息没有传出宫,不然应该更振聋发聩。 大周的皇后娘娘。 被禁足了。 朱鸾眸光微冷,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比起幸灾乐祸,她瞬间想起是另外一件事。 她明白了,所谓桑榆借圣人之口发出的那道口谕,也许并不只是桑榆的意思。 也是圣人自己的意志。 当晚宿在贵妃处的那位“圣人。” 却为了保护皇后的意志。 真是讽刺。朱鸾摇了摇头,她果然是不懂所谓的男女之情。 圣人派吏部搜检正在参加会试的举子,不光是为了寻找罪魁祸首,更是为司马皇后寻找……分担罪责的人。 那一晚宋怀竹带他们离开速度够快,可拖着个司马浩的司马皇后……可就没那么快了。 桑榆赶到弘文馆,没看到作案的会试相关人员,看到的却是位带着个侄子的皇后娘娘。 呵呵,如果不是为了逃命,朱鸾真的很想看看桑榆当时的表情。 当然,折腾到那个点还没进去的司马皇后没有实际的罪名,最多只能算个未遂。但一个擅离后宫的帽子是躲不掉了。 说来的确是司马皇后倒霉,如果不是桑榆突然出现,没有实际证据的黑甲卫是不能把她怎么样的,更不会事后状告司马皇后。 司马皇后一个玩忽职守的帽子扣下来,黑甲卫统领先被灭满门。 司马蕙事先就考虑到了这些因素。 当然擅离后宫这样罪名也不可能扳倒如日中天的司马皇后。重要的是。 桑榆生气了。 司马皇后也许是想成为第二个天后娘娘,但桑榆却不是第二个古石。 桑榆是个道士。但他的神灵不是道教的神仙,却是高氏皇族。 他的一生,为大周皇室的确也算是鞠躬尽瘁,为了姓高的人奔走一生。 更重要的是,桑榆不会违背太祖皇帝的遗命,所以他不会对国试试卷下手。 太祖皇帝是桑榆的天,哪怕太祖皇帝当年的决定对朱鸾是有利的,只要太祖皇帝那么说了,桑榆就不会下手。 朱鸾非常庆幸这一点。不然桑榆真下手,谁也别玩了。 这一点要感谢当年高家祖宗。 而司马皇后未遂的那个目的,桑榆不是傻子,自然能看的清楚。 不管司马蕙是想对哪些考生下手,她的未遂行为侵犯了大周祖制,就触到了桑榆的逆鳞。 据木心所说,桑国师对皇后很不满。 当然桑国师一直对皇后很不满,不管是哪个皇后。 这一次的不满尤为严重,哪怕在被桑榆从火场里揪出来的圣人的求情下,司马皇后依旧难逃惩罚。 只是禁足,国师大人已经给足自己那个便宜四哥的面子了。 但朱鸾没想到司马皇后这么快就被放了出来。 这可不是好兆头,是桑榆对侵犯祖制的人已经不那么在意,还是当今陛下拼命求情一意孤行? 不管哪一点,都不是朱鸾想要看到的。 刚解除禁足就要发懿旨,司马蕙这是要作什么妖? 应该不是只是想模仿天后娘娘过过嘴瘾吧? 朱鸾面无表情地捏着手中的纸签,心中再次涌起不好的预感。 在上一声太监宣布懿旨后,却有了一段沉默,像是想要吊起人们的胃口,懿旨的具体内容却久久没有传来。 考试院内渐起骚动,人们眼神愈发期待。 朱鸾不为所动,提笔正要在手上纸签上勾画。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太监拖长的声音再次传来。 “皇后娘娘有旨!” 知道了,你快点说吧。 朱鸾看着笔尖,这个时候传来懿旨,难道还有什么新鲜的内容吗? 那个太监名曰慎重实为耽误时间的声音中,这封时机诡异的懿旨内容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 “……今有贵妃张氏,淑慎性成,雍和粹纯……” 这懿旨是不是发错地方了?跑天策书院来念册封妃子的词? 其他举子隔着墙壁,没法面面相觑。 朱鸾叹了一口气。 张贵妃,有点熟悉的名儿。不就是那位…… “然中道香消玉殒,圣人心悲,大周同悲……” 能再要点脸吗? 朱鸾看向远处天策书院的大周,如果太祖皇帝在世,听到子孙或者是子孙的媳妇,在会试之中,在天策书院宣读所谓因为贵妃被烧死,大周同悲云云的旨意…… 太祖皇帝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朱鸾将手中的书签放到了号板上。 连这么不要脸的理由都编出来了,接下来应该就是重头戏。 “值此悲伤之际,然以舞乐之流,有伤天和与圣人之心。”宣旨太监庄严地诵读着这神奇的旨意,顿了顿重声说道。 “故传皇后娘娘旨意,本届会试六艺……” “不得跳舞。” 宣旨太监话音落下,考试院内久久无言。 所有考生呆愣在原地。 一瞬的死寂之后,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嘈杂。 这是做什么? 第二百零八章 选择 此时当有粗鄙之语。 如果能明白这神奇旨意到底是什么意思的人的话。 比如段立峥。 就在所谓的皇后懿旨铺垫半天终于说完后,一直温文尔雅了十几年,乖巧地活到现在的段立峥却突然想骂人。 想爆粗口。 只为那个不会那么做,甚至都不明白会有什么反应的少女。 这是个神奇的懿旨,倒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以往皇亲国戚去世,按照礼法理应禁歌舞。 但会试六艺的歌舞和贵族们取乐的歌舞根本就是两回事。 更何况这次的由头…… 贵妃去世?圣人心悲?大周同悲? 怎么就不说山河同悲,河水逆流呢? 懿旨的内容流畅,前因后果论证清楚,但如果用人话,其实就是这么一件事。 皇后为了一个贵妃的去世,要求整个大周禁歌舞,而在同时举办的会试六艺中,举子们不得跳舞。 怎么不禁止唱歌? 这目的都昭然若揭了! 段立峥目光森冷,既然皇后娘娘因为这位贵妃的去世如此心痛的话,怎么张贵妃宫殿起火,皇后娘娘当时还有心情在弘文馆前和银甲卫纠缠? 只可惜考了八天头脑昏沉的举子们没有看到那一幕,更是不明白皇后娘娘的“深意”,反而有人被感动了。 “皇后娘娘不愧是一国之母,为圣人的心情着想备至啊!” “此等胸襟,非凡女子可有!” “比起当年善妒的文皇后,这才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啊!” “嘘!你说什么呢!” 坐在号舍里的朱鸾,在听到懿旨的时候没有抬头,在明白所谓深意没有抬头,但此时却抬起了头来,记住了这个声音。 的确是好胸襟。 哪怕是世家大妇都没这位的胸襟。 主动帮丈夫缅怀去世的小老婆的主母。 真是活久见。 可惜倒也不是。 段立峥在号舍里一声冷笑,他不是傻子,张贵妃宫殿的起火,和这位胸襟开阔的皇后娘娘恐怕本就有关系,更重要的是,这位扯淡的理由,不过是为了引出这位皇后娘娘的目的。 不准跳舞。 这才是司马皇后的目的。 这一纸懿旨,就是为了把六艺变五艺。 而针对的…… 自然就是会选跳舞的人。 为什么不准跳舞?自然是有人怕某个人跳舞。 段立峥在愤怒之余,却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 真的是全世界都在针对她。 针对那名少女。 少年的眼中浮起一丝担忧,他原本也准备选舞,但此时此刻,他却不担心自己,只担心她。 她仿佛要饱尝这全世界的恶意。 他想要替她生气都无所适从。 不准跳舞,那她这次…… 要怎么办呢? …… …… 宣旨的太监离开了,考生们低下头重新填写书签,有手快填完的,也有不得已修改的。 但大家对于司马皇后的插手总体反应不大。 六艺之中,舞本就冷门。 男人跳舞本就罕见,跳好更是不容易,不少书生甚至觉得丢面子,只有其他真的不出彩,往往才会选舞。 就算之前有选舞的,也不过是贪图轻松。 毕竟选舞的少,擂台赛竞争也不激烈,也许能蒙混过关。 只不过司马皇后一声懿旨下,这种侥幸心理也没了,其他考生们提笔,老老实实选其他的。 朱鸾的目光从舞字上移开,落到人手里。 她并没有那种全世界都要针对朕的心情,她被针对习惯了。 也许司马皇后真的对张贵妃情深义重呢?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然司马皇后想要针对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当年乡试六艺选的是“棋”呢? 对吧? 大周传言。徽州解元乡试流六艺选的是舞。 扯淡。 她当年选的是棋。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舞…… 号舍里少女的反应和段立峥所想的完全不同。 朱鸾莞尔一笑,当年乡试有人不惜耍手段也要她跳舞,现如今有人在会试时不准她跳舞。 大家的兴趣变化真大呢。 朱鸾的目光从书签上的大字一个个扫过,重新拿起了笔,在纸张上缓缓划动。 画了个圈。 如此盛情,可不能辜负这些人的期待。 …… …… 书签收了上去,随后在武官的监视下。 犯人出监……不,是会试学子们打开号板,走出了号舍。 对于会试举子而言,这堪比重见天日,在走出号舍的时候,不少人都踉跄了一下,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而当他们走出考场,迎接的不光是天日,还有兴奋的人群。 会试六艺和乡试六艺一样,在天后娘娘的坚持下,是开放给众人观看,邀请天下百姓品评。 百姓和考生的家人掺杂在一起,虽然被挡在外围,但呼喊声如同热浪拂面,给每个走出下院大门的考生以绝大冲击。 在神都百姓热情的喊声中,面色青白脚步虚弱的举子们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此时的他们不再是蜷缩在号舍里的凄惨人,却宛如凯旋归来的将士。 不免让这些疲惫到极点举子有些迷醉。 但不是所有人都迷醉。 …… …… 在举子们集结在扶苏山脚下的两个大舞台前时,段立峥终于找到了朱鸾。 和乡试时段立峥独领风骚不同,这里的每一位举子都是各自乡民眼中的明星,所以此时场间弥漫着开场前的紧张气氛,百姓们七嘴八舌的品评着。 “那就是画痴苏城,登州的解元!” “那位经魁听说是书圣的弟子!” 就在所有人都在痴迷地东张西望,聆听着百姓赞美之时,段立峥看着站在前方的少女。 而朱鸾像是有所感一般回过头来。 段立峥正想打招呼,却突然偏头,看到了某个位于朱鸾右侧方人群里像是只注视着不远处松树上一只鸟的男人。 段立峥呼出一口气,朝朱鸾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嘈杂的环境一静,礼官的声音高低起伏,挨个叫考生的名字和场次。 但这一次重要的不光是场次,还有擂台对手。 连续叫到的两个名字即为对手。 朱鸾朝他笑了笑。 “你……” “下一次擂台人选是……”段立峥正想开口,耳边突然传来礼官的高声宣道。 “天泉书院朱瑛。” “天凉书院……” 这什么书院,段立峥正为这陌生的书院名发怔,耳边却传来了那个声音。 “宋怀竹。” 第二百零九章 必然 神都城外二十里地外,神都白马寺。 虽坐落深山深处,但依旧是一座极为雄伟的建筑。 此时此刻,原本香火繁盛的大周第一古刹,却有些异样的宁静。 “今日的神都城可没人有时间来这里上香。” 空空荡荡的大殿里,此时却站着一对年轻的男女,其中一位清瘦的男子看着大殿上宝相庄严的佛像,侧身对身边冷淡的女子说道。 他话音落下许久,但大殿内还是安静如初,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真的过了许久,过的莫寒觉得自己的脸都快撑不住了,一旁的阮清才终于发声。 “嗯。” 好吧,肯回应就好了,别的莫寒觉得自己也不能强求了。 然而就在男人自我安慰之时,清冷的女子却难得抬眼看他一眼。 “你不去看吗?” 莫寒简直要受宠若惊,倏然看向身边难开金口的师妹,“看什么?” 阮清皱眉,“会试六艺。” 女子脸上已有不耐烦之色,言下之意,不是你提起这件事的么。 会试六艺啊…… 莫寒眼中原本的欣喜收去,重新转头看向佛像,目光变得肃穆起来。这时他不再是那个想要逗师妹笑的少年,而重新变为严肃到近乎死板的剑阁大师兄。 “有什么好看的。”莫寒冷冷道。 “去看师父和小师妹安排的闹剧么?” “闹剧么……”他身边的阮清却一反常态抬起头,冷淡如冰雪的眼眸中有了一丝温度。 “不过……”女子缓缓道,“我倒是有点想看……” “什么?”莫寒霍然转身看向身边不声不响的女子,语速突然爆炸,之前的严肃也不知丢到了哪里。 “你想看?你怎么不早说?师父他们早就……”莫寒像个陀螺一般在大殿里转圈。 之前在小师妹名为坚持实为撒娇犯痴的要求下,剑阁弟子统一从城内的豪华客栈搬到这清冷的白马寺借住。 而因白马寺距离天策书院地理位置遥远,剑阁弟子和剑圣一大清早就出发了。 留下的就只有主动要求留守的莫寒,和一句话都没说谁都不知道她想干啥的阮清。 阮清和苏晴素来不对付,只要是在苏晴在的地方,苏晴就会卷走所有人的注意力,阮清本就不会主动与人打交道,也就更受冷落。 原本敬重阮清的弟子也只敢远远看着,不敢上前问一句师姐你也要一起么。 苏晴是故意的。 莫寒目光一沉,他对此心知肚明却无力解决。 毕竟阮清自己也有问题,如果她在众人出门时强要跟上,也无人敢阻止。 但这位就能面无表情地看着大部队离开。 但…… 莫寒看向身边的清冷的女子眼中泛起一丝惊喜。 师妹居然会自己提出要求了!居然会说自己想要干甚了! 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莫寒知道自己这时的反应就像个笨蛋师兄,但天知道这位师妹到剑阁快十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提出要求! 这当师兄的一定要满足! “好好,既然你想去看,师兄就带你去看!”莫寒嘴角翘起,毅然决然地说道。 十年了,师妹终于成为了一个有欲望的人! 已全然忘记他刚刚义正言辞表明不同流合污的说法。 不过……不同流合污么…… 莫寒带着阮清跨出大殿,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大殿深处仿佛慈悲地看着世人的菩萨。 举头三尺有神明。 但偏偏有些人想要玷污神明。 跟在莫寒身后的阮清注意到他的目光,眸光深处仿佛有什么微不可见的东西在涌动。 莫寒刚刚太兴奋,她的话没有说完。 她倒是有点想看…… 看看那名少女。 会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呢? 扶苏山下,天策院里,会试六艺台前。 一脸愕然的段立峥身边,朱鸾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也没有看人群里背对着自己的另外一个男人。 虽然那边那个身上此时气息涌动的都快忘记保持目前登极中期的身份了。 站在一旁的雪斋和尚看向身边负手而立的师兄,一只手搭到男人的肩膀上。 “师兄,算了。” 算了算了,还能怎么办。 谁能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呢?这一切巧合地就像个意外。 的确是意外。 周围竖着耳朵的围观者们,原本都在议论各州才子。 礼官报出一个名字,就有人如数家珍地说出这名举子擅长什么,师承何人,有什么作品。 但唯独听到朱瑛这个名字时所有都睁大了双眼,有那么一瞬的寂静。 而宋怀竹的名字被报出之后。 爆发出震天的喧闹声。 寂静之后,嬉笑之声。偶有几声严肃的争辩,但很快又被其他声音压下。 “那个朱瑛啊?她六艺选的什么?” “她对手居然是那个澹州解元?哎?这位澹州解元怎么没听说过有什么事迹?” “天凉书院?这是什么书院?大概是某个隐世的书院的,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正经考上来的。” 可惜宋怀竹宋公子没有事迹在外,澹州六艺的观者不知为何都讳莫如深。旁观者尤其是看热闹的百姓大多还是对唯一的女人感兴趣。 “朱解元也是正经考上来,听说当年她乡试比六艺的时候……” “得了吧,还真有人相信徽州那的小道流言?什么宛如鬼魂现世,一听就是疯话,找人编的吧?” “再说了听说那个女人只会跳舞?” 不光有男人的声音,而在诸多议论声中,更多的是女子的声音。 “跳舞?嗳哟,这回可跳不成舞了。这位朱小姐还能干啥?” 来这一出啊。 朱鸾突然笑起来,转身捧起身边气的面色青白的少年的脸。 “别气了。”朱鸾对段立峥笑道,“事已至此,有什么好气的。” 段立峥凝视着少女悠然仿佛永远不会生气的眼睛,闭上了双眼。 她不会生气,所以他替她生气。 少年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对朱鸾展露笑脸,“我为你加油。” 朱鸾点了点头。 她是真不生气,只是有些惊讶。 她和宋怀竹的争斗,居然这么早就宣告开始。 这世间没有偶然,只有必然。 只不过她没想到,这一切居然是一套组合拳。 朱鸾抬起头,没有看山野间叽叽喳喳的围观者,而是看向更高的地方,目光悠长。 在山腰处,那里有观景台。 达官贵人们都会在那里观望这一切。 而那里,有谁在看着自己呢? 第二百一十章 古礼 日光细碎而下,寄宿于她的眼中。 一瞬间让人微微一怔,才让段立峥想起最重要的问题。 “朱瑛,你选的是哪一艺?” 是的,朱鸾的对手已定,但她选择的六艺种类依旧是个谜。 会试擂台只有两个。不是按照六艺的种类而分。 考生同种类两两随机配对,但不是按照六艺顺序上场。 按照某位娘娘的话来说,总是看一种比,观众们也是会腻的嘛。 这一场是书道对决,下一场上来的两位可能就是棋道。 在那位娘娘改良的规则中,为了营造神秘感,在开场前的唱名中,只报上场的顺序和对手,却不会说明考生比试的种类。 比什么,就只有被叫到的两人知道。 其他人也不知道。段立峥也不知道。 在围观者的嬉笑怒骂之中,不少都是在嘲讽这一次不能跳舞,那个身无长物混迹男人群里的徽州女人该如何是好。 周围的污言秽语抛在脑后,但少年心中难解忧虑。 无他,因为这名少女上一次的舞,实在是太惊艳了。 那是真的好看啊。 现在想起那份震撼依旧残留他心。 当然段立峥并不知道朱鸾上一次的舞蹈是赶鸭子上架。 赶鸭子上架的原因还是因为他。 在段立峥看来,如果这一次能选舞,这名少女一定能如上一次在徽州时那样,征服所有人。 她的舞就是有这样的力量。 但今时今日这条路被封死了。 这就是那位皇后的目的。 可恶至极但不得不承认手段过人,上位者这般不要脸面其实就接近无敌。 朱鸾看了一眼发问的段立峥没有说话,少年抿紧嘴唇。 “选了什么不能告诉我吗?” 这声音简直有些委屈了。 “不是这样。”朱鸾笑了笑,“主要是我选了什么不由我自己。” 她抬头再次看向半山腰。 这是真话。 现在可知她和宋怀竹选的六艺一样,但到底是真撞上了……还是强行一样,这就不为人知了。 她的选择在某些人的眼里并不重要。 乡试时,她没选舞,最后变成舞,因为段二公子选的是舞。 那么今天呢? 山野间响起洪亮的钟声,原本嘈杂的声音一静,所有举子的出场顺序和擂台赛的对手都已经决定。 朱鸾看向身边的段立峥,段立峥的对手是登州的一位举子,并非首榜的举子。 中规中矩的一个结果。 “你选的是?” 段立峥对于自己的对手似乎漠不关心,看向朱鸾回答道。 “是棋。” “是吗?”朱鸾莞尔一笑,没想到当年乡试时她没选成的方向却成为了段立峥的方向。 如果乡试时他那么选,也许当时设局的人就不用费心改她的志愿了。 段立峥和他兄长一般是天后娘娘理想中的“全才。” 棋么…… 朱鸾目光微凝。 和他的兄长一样的选择。 当年段浩初在乡试时选择的六艺,就是棋。 段浩初六艺皆精,但其中最为擅长的是乐和棋,当年在乡试的时候选的是棋,会试的时候选的是乐。 从刚刚热情观众的解说中,就有段氏兄弟棋道天下无双,这下徽州第一公子稳赢的言论。 朱鸾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被和段立峥同时叫到名字面色苍白的举子。 如果不是会试,此时这位也许就选择退赛了。 徽州第一公子的胜利在望,只不过…… 朱鸾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她知道她终将遇上他。 那位满是谜团的澹州解元,那位从未露过真容的年轻宗师。 连天策会的献艺都用一句话打发了。 看上去简直像是没有七情六欲。 六艺和文试其他的科目不同,所谓艺术,必须灌输自己的情感。 否则就无法打动人心。 朱鸾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所以她实在是很难想象那个淡薄的人表演六艺会是什么样的。 他会选择什么 就在两人说话间,开场的锣声响起。 在围观者的呐喊助威之中,大周文试最后一天,六艺,终于开始了。 第一个报到名字的两位考生一左一右走上了两个高台。 而就在这个时候,礼官报出了此场擂台的主题。 此为礼。 不愧是会试,看来这顺序安排也是有名堂的。 开局为礼,实为正途。 两位举子也实实切切展现出了大周礼乐的底蕴。 身处不同高台,但两位考生都是从前王时代的仪礼开始,总体的动作中规中矩。 正所谓“礼仪三百,威仪三千”。 经礼则《周礼》也,威仪则《仪礼》也。 古礼纷杂,正是有前王时代大公整理,后人才有系统学习的机会,所以后人习礼,皆从仪礼开始,一举一动,莫敢擅专。 举子历经磨难而来,都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 仪礼步骤虽多,但依旧一丝不乱,配合着古乐,看上去古意盎然。 但不知为何,总有点…… “没有变化。” 段立峥听着身边少女的声音,倏然回头。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能直白地说出这样的意见的人。 即便所有人观众都为这繁琐的礼节昏昏欲睡,却没人能说出来。 因为所谓礼,就是不能改变的东西。 越古老越被人尊崇。 比如在不少读书人眼中,商礼就比现在的周礼尊贵,而已经近乎灭绝的夏礼更是尊上加尊。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果不其然,朱鸾话音刚落,身边就有上年纪的考生大声斥责。 “居然敢怀疑传统,大言不惭!” “是啊,看不懂古礼还诋毁……” 朱鸾周围嘘声渐起,不少举子尤其是年纪较大的夫子级人物的目光变得极为不善。 “三代不同礼。” 然而就在这充满敌意的眼神里,朱鸾却视若罔闻。 朱鸾看向段立峥静静开口,“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礼。” 如果越古老的礼法越尊贵,那么她根本无法站在这里。 因为那些礼法不允许她这样的人存在。 少女的眼前浮现那个深夜站在栏杆前眺望远方女子的背影。 “礼是这个世界规范。” 她静静说道。 “我在这里,这个世界的规则就终将改变。” “一切将与时俱进。” 她的声音与她脑海中那个女子的声音重合。 “一切,终将改变。” 周围嘈杂顿起,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惊叫声打断男人们的愤怒之声。 因为就在朱鸾的话音落下,两位考生的礼进行到中段之时,其中一位考生的动作倏然一变! 第二百一十一章 青州 两个擂台,一南一北。 发生异变的,是靠南的擂台。 那上面站着一位身着青衣的少年。 古礼本需要宽袍大袖做出来才好看,所以在大周不少会试六艺准备选礼的举子,会在参加考试前就选择比较隆重的装束。 北面擂台那位年纪稍大的男人就是如此做的。 但南面那位少年虽然动作和他相仿,但其实他一上台众人就发现了,他的打扮要寒酸许多,身上只着式样最普通的青色儒衫,而且水洗的痕迹过重。 换言之,就是都快被洗掉色了。 多亏那名少年的动作标准气势十足,让众人暂时忽略了这一点。 但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乐棚里编钟清脆的一声脆响。 在南方的擂台之上,众人却眼前一花,好像看见大袖从天拂过。 人群里有人咦了一声。 “快看,南边那孩子……” 有人喃喃道,以这一声为开端,越来越多的人的目光转向南方,然后实现就被黏住再也收不回来。 衣着破旧的青衣少年,旋身,下拜,朝天展开自己的臂膀。 众人耳边仿佛响起扑簌簌的衣料拂过之声。 好像有什么不对。 怔住的人群里有人费力挪开视线看向北方,惊叫。 “这动作不对!” 是的,动作不对。 段立峥作为修行者视野比普通人要广,能够同时看两个擂台,但此时的目光也快被南方擂台拉走了。 以那一声编钟为界。 青衣少年的动作就变了,并且和北面擂台男人动作的差距越来越大。 “这不是仪礼……”有举子凝视着喃喃道,“难道是更古老的礼节?” “不是。” 少女清冽的声音响起。 段立峥霍然侧目。 她在笑。 朱鸾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意,凝视着南面如同一只青鸟一般在舞台上跃动的少年。 “这是仪礼,只不过他改动了部分的动作。” 加入了他自己的理解。 “这……这是离经叛道!”有缓过神来的年长者喝道,“这根本就不是礼,这没有……” 没有什么? 钟声再响。 少年再拜。 明明是平平无奇的相貌,平平无奇的装束,他却仿佛站在青山之上,和着清风,迎着琴律,带着周人的骄傲,对天祈祷。 方寸间,却威严生。 恍惚间仿佛看到头戴草冠披着木兰的大儒在河岸边为他吟唱。 “他这样是不对的……”年长的举子们一边勉力维持着心神,一边顽固地念叨,“礼官不会给他高分的……” 这仿佛是他们最后能安慰自己的东西了。 “的确,”段立峥看着朱鸾的笑容叹了口气,目光有些痛心。 这名青衣少年的确有才华,但六艺之礼,本来考就是举子对古礼的了解和掌握程度,和其他五艺不同,这名少年的动作明显偏离了标准。 “不知礼官会如何判定。”段立峥叹道。 “这不重要。”他身边的少女却突然开口,眼中笑意盈盈,看向南方擂台的底下。 “因为有些人已经做出了选择。” 段立峥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却骤然一惊。 不光是内侧的举子们,外场的观众席也是分南北的,而此时,大部分的百姓都已经聚集到了南方擂台而下。 所有人的围观者都快被那名青衣少年的动作拉走了。 “这就是擂台赛。”朱鸾道。 天后娘娘创建擂台赛的意义,不光是为了营造竞争的氛围,更是给观众选择的机会。 谁能吸引百姓,谁台子下的人就越多。 阳春白雪被强制拉到了民间。 这是民间唱对台戏的作法,更是天后娘娘被后世口诛笔伐的污点。 但就在这个时候,显示出了它的意义。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有老夫子看着不断朝南方擂台涌去的人们,痛心疾首地怒骂道。 但就在这个时候,等待在台下上台的有些年轻举子却若有所思。 “但是……真的很好看啊。” 是的,的确很好看。 在古乐声中,仪礼进入了最后的阶段,而南方台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即便改动了些许古老的动作,但那名少年的一举手一投足,却能感受到铿锵有力的尊严和庄重。 六艺和文试其他的科目不同,所谓艺术,必须灌输自己的情感。 否则就无法打动人心。 这句话不被大多数人接受,就是曾经不包括一板一眼的礼。 但这句话果然是对的。 朱鸾凝视着台上的青衣少年,他改了动作,却没有改动灵魂。 还注入了自己的灵魂。 他的动作就是他的言语,被束缚又不束缚的,清澈洪亮的声音。 “他叫什么名字?”朱鸾看向段立峥问道。 而不等段立峥回答,此时人群中也有其他百姓在问。 这个时候人们才恍然发现这名少年上台时,场间却没什么人谈论他的事。 “他啊……” “好像是青州解元……” “原来是一个解元?怎么之前没人提起……” 众人惊讶于这个默默无闻的少年居然是解元,怎么一个解元之前却一点水花都没有? 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轻蔑的声音。 “不过一个野种!” 伴随着这声厉喝,周围议论声骤起,这个带有侮辱性的词汇自然是能引起所以好事者的注意。 而就在这些议论声中,朱鸾终于听到了那个名字。 “听说好像叫……颜礼?” 朱鸾眼中流光一闪。 在民众举子的七嘴八舌中,这名青衣少年的身世也浮出水面。 少年名颜礼。 是青州解元。 同时这位青州解元并非正规的大家公子出身,他是青州颜氏族长的庶子,也被传是野种。 “果然是青州那边乱的不像话……这样人居然成了解元……” “那么礼崩乐坏的一个地方,居然还选礼……” 有窃窃私语泛起。 朱鸾目光微凝。 青州是大周境内离后金王庭最近的一个州。 抵御后金王庭最为著名的铁青长城就位于青州境内。 而青州环境恶劣,那里百姓素以剽悍粗犷闻名。 在其他十二州百姓眼里,和暴民没什么区别。 “别说青州了……今年连徽州解元都是那样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举子和百姓的目光落到了朱鸾身上,还有不少人往宋怀竹那看去。 “还有那个澹州解元,连脸都不露……” 一个忧心忡忡的声音响起。 “大周的这一届解元简直就是群魔乱舞,如果这些人成为进士……” “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第二百二十二章 要完 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然是大周要完的节奏。” 段立峥无语地听着周围的风言风语,结果身边的少女却呼的一声笑。 “什么意思?” 少年无奈地开口。 什么叫做要完的节奏? 朱鸾转身拍着段立峥的肩膀,“这些人的意思,不就是如果我们这些人成为进士,大周简直要完么?” 虽然听不懂朱鸾口中古怪的词汇,但段立峥此时凭借他的聪颖,本能地明白了这位少女的意思。 这丫头…… 能对流言满不在乎到这种地步的人…… 嗯,不愧是她。 此时钟声罢,古礼收。 大周载初九年,会试六艺第一场,在南方擂台少年的一方长揖中结束。 最后一声钟声,咚! 礼毕。 少年深深的弯下腰。 场间一片死寂。 那样激烈恢宏的仪礼,结束时,却是那么静谧。 刚刚还热情如火的少年,此时却宁静如山中古树。 但这份安静里,却又新芽萌生。 庄严,肃穆,却又吹起新风。 在长长的余韵里,所有人怔怔注视着他,恍然忘记此时另一边的北方擂台。 擂台上的另一个男人脸色极其难看,他也礼毕,但瞪着南方擂台的双眼血红。 虽然有不少坚守传统的年长者和世家子固执地呆在他的台下,但此时六艺擂台间论关注度,已然成了青衣少年的单人舞台。 “哼,哗众取宠之徒!” 六艺终于结束之时,憋了整场的那个男人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骂出了声。 而他台下为数不多但嗓门极大的人群里也喷出咬文嚼字的污言秽语,攻击那名少年的身世和离经叛道。 就在众人猜想素来年轻气盛的少年会如何回应之时,青衣少年站在擂台中央转过身来,迎着对面男人嫉恨的目光…… 静静行了一礼。 随后走下擂台。 场间再次鸦雀无声。 不少骂的正欢的人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真是个明白孩子,”朱鸾在台下笑起来。 一直神情复杂的段立峥此时抬起头来,目光变得柔和,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这一场礼才真正结束。 而那名动作并不规范的少年,在最后那一刻,诠释了何为礼。 但场间有多少人看懂就不知道了…… 掌声从他身边响起。 第一个鼓掌的人,是她。 朱鸾轻轻拍了拍手,她的声音并不响,却率先打破了平静。 就在这一声之后,不知是谁第二个反应鼓起掌来,旋即舞台边响起一片掌声,如同暴风骤雨经久不息。 她啊…… 段立峥抬起手,心悦诚服地鼓掌,而就在这个时候,朱鸾刚放下手,一个视线却穿越人群。 那名正走下楼梯的青衣少年,突然抬眼看了她一眼。 隔着这么远的人群,一个普通人其实很难察觉到她的存在。 段立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青衣少年没有说话,只是轻微额首向朱鸾示意。 朱鸾回礼。 随后青衣少年,身世复杂的青州颜礼走下阶梯。 这是他们的初遇,当然现在还没有人能意识到这份相遇的意义。 而接下来,随着钟声的响起,新一轮的擂台赛宣告打响,人们擦亮眼睛,准备沉浸入新的世界。 …… …… 而第一场的礼的余韵,却久久不能消散。 哪怕参加会试的举子们的水平都很高,但第一场的那个礼实在是太特别,连带着后面都显得有些普通。 “居然还想着那个青州解元的那场……” “但那个人离经叛道,这样的人成了解元,日后还成为进士进入官场,一定能会为祸人间……” 所以果真是大周要完的节奏。 听着人们的议论,段立峥苦笑。 而就在这个时候,洪亮的钟声再次响彻山间,段立峥突然浑身一凛。 朱鸾抬起了头。 一直默默在林间看鸟的宋怀竹转过了身。 没想到这个时候这么快就到了。 前面的六艺如流水般迅速而过…… 另外两个让大周要完的解元要上场了。 段立峥看向身边的少女,向她伸出一个拳头。 就在周围举子莫名其妙的目光里,朱鸾伸出她的小拳头,和段立峥的拳头碰了碰,完成了只有徽州少年们懂的仪式。 不远处的雪斋和尚远远看着这一幕,侧眼看向宋怀竹掩在袖子下的手,“要不我们也来碰一下?” 宋怀竹默默看了他一眼。 “好好,”雪斋和尚无辜地抬手,“不做就不做,但是师兄……” 他的声音骤然严肃。 “记住你此行的目的。” 宋怀竹目光微凝,点了点头,随后转身,静静朝北方的擂台走去。 朱鸾转过身,背对着段立峥道。 “我去了。” 段立峥点点头,“嗯。”尽量让声音平静一如往常。 朱鸾无言地笑了笑,“我在舞台上等你。” 段立峥一怔。 那是在乡试六艺时,他上台前对她说过的话。 她还记得。 少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地离开。 亮到极致的日光洒落,落在她的肩上,纤细的少女裙裾微扬,段立峥一愣后却恍然发觉。 她好像长高了一些。 少年悬着的心却突然安定下来,变为满满的期待。 她会比什么? 她会……再次带来什么? …… …… 当宋怀竹和朱鸾一左一右站上擂台之时,台下的嘈杂达到了顶峰。 这不是文试六艺的第一场对决。 但这个时候人们恍然发现。 这是第一场也是唯一一场的解元对决。 这时,困扰众人许久的谜题终于揭晓。 礼官报出了这一场的主题。 “天泉书院朱瑛对天凉书院宋怀竹,题为乐!” 乐。 段立峥霍然抬头。 她居然选了乐? 等等,段立峥想起朱鸾之前隐晦的表达,这真的是她选的吗? 还真不是她选的。 朱鸾叹了口气,看来她想在六艺中老老实实下场棋的梦想真的永远只能成为梦想了。 朱鸾抬起头,遥遥注视着北方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你选什么不好选乐啊? 站在北方高台上的宋怀竹敏锐地感受到了对面的不善,浑身一凛。 在他看来是腾腾的杀气。 乐么…… 倒也不是不行,也没到非要闹到和考官撕破脸换回自己原来分类的程度。 朱鸾呼出一口气朝一旁的乐棚走去。 礼也好乐也好,都需要乐棚里的乐师伴奏,而如果考生准备自己演奏,此时自然是没有自带乐器的,一般是朝乐棚里的乐师去借。 “请问哪位可以借……” 然而没等朱鸾说出要借的乐器,乐棚里的乐师们却纷纷抬头,木然看向门口的少女。 “这位小姐,我等不愿意。” 第二百二十三章 琴来 乐师们抬高嗓门说出这句话。 原本嘈杂的场下一静。 段立峥一怔,然后眼中浮现出怒气。 所以说为什么那个男人要选乐! “这丫头还真容易被乐师刁难呢。” 就在这时段立峥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段立峥回过头来,看见自己的那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好友正费劲从人群中挤出来。 “你在啊。” 慕恪之脸上浮现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恭喜你知道了。” 段立峥笑起来,“其他人呢?” 慕恪之身边没有李文曜的情况还是很少见的,会试六艺不按六艺种类分开队列,见到其他几位同时参见会试文试的友人的机会,也是存在的。 “谁知道,”慕恪之耸耸肩,“我能碰到你也纯属意外。毕竟我不是修行者。” 是的,虽然有碰见的机会,但文试时每个人的号舍都相距甚远,乌泱泱一堆人涌出来,不是修行者根本不能感知到谁在哪,碰见纯属运气。 “没想到她遇上那位啊,”慕恪之看向高台,“那个澹州解元是不是挺厉害的?” “从修行者的角度来说的确如此。”段立峥沉下脸。 但六艺的话尚未可知。毕竟关于澹州解元的六艺,连乡试的消息都没传出来。 “不管厉不厉害,这丫头弄不到乐器该怎么办?”慕恪之皱起眉头,“她有让家里人带吗?” “恐怕不大可能。”段立峥握紧双拳。毕竟这门六艺都很可能不是她选的。 “那就糟了。”慕恪之眸光变冷。 既然她想借乐器,就能猜出她是想演奏。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碰巧选了个容易被钳制的种类啊,”慕恪之皱起眉头,“怎么就选了这个。” 怎么就选了这个。 朱鸾看着乐棚里一脸冷淡拒不合作的乐师,若有所悟。 还有这一出等在这啊。 比乡试的时候更糟。 乡试的时候乐师是出于自己的尊严和傲慢不愿让她编曲,但此时会试场上的乐师就……没那么简单了。 毕竟会试乐棚里的乐师出自……大周宫廷。 而此时这些宫廷乐师拒绝向朱鸾提供乐器。 这在大周的会试史上是前所未有的事。 朱鸾后退一步离开乐棚,抬头看向上首的几位考官。 “大人,小女欲奏乐,但乐师不愿予器。” 少女的声音平静,却清晰。 毫不留情将这样的小动作摆上了台面。 高台下轰的一声炸开! 山腰处的观景台上,有不少贵人听到武官传来的话,也皱了皱眉。 不提闺秀若是普通的考生,在这种场合遇到这种刁难,只会乖乖咽下这种苦果,毕竟就算公开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乐也不是非要乐器才能作,闹大了反而会给考官留下不好的印象。 果不其然,高台上的考官们皱起眉头,侧身和身边的文吏说了几句话。 一个干瘦的文吏走到朱鸾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朱解元,乐器属于乐师,愿不愿意借给考生,需要朱小姐你自己和乐师们商量。” 是么。 乐师借乐器给考生是惯例,不是祖制。 原来如此。 要考生和乐师商量的啊。也是,乐器毕竟是私物。 当年考生都是事先让家人带来,经检查送入场内。 不知谁起的借乐器的头,毕竟宫廷乐师的乐器是上上等,还不用检查,方便快捷。 最后形成惯例。 但如果乐师不借,还真没办法,毕竟也不能强逼他们不是? 不然这举子还没进入官场就会恃强凌弱了,这还得了? 毕竟举子自己事先知道要选乐,不准备乐器也怪你自己。 是啊,朱鸾微笑,如果事先不知道自己会选乐,那这时候就该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完美。 层层紧逼,占尽道理,环环相扣。 真好的计策。 朱鸾撤步再次看向乐棚里陌生面孔的宫廷乐师。 所有人都抱紧了怀里的乐器,像是抱着自家三代单传儿子。 “朱小姐,你就别想了,我等绝对不能接受女人碰我们的乐器。”为首的乐正义正言辞地说道。 台下嘘声渐起。 “也是,这些宫廷乐师嗜乐如命,怎容女子亵渎……” “被女子弹了,那不就跟秦楼楚馆一般了么……要我也忍不了……” “宫廷乐师的神圣乐器怎么能让女人碰!” 神圣? 朱鸾目光微冷。 人分三六九等,乐在这些人眼里也如此。 同样的琴,男人弹女人弹也不一样。 宫廷乐师历来只收男性。 哪怕是市井间技艺无双的大家,她们的乐依旧只是下里巴人,在大周人眼里比不上这些阳春白雪。 大家才女奏乐自然不会这么贬低,但闺阁里的音乐,不能传出闺阁。 否则不检点。 听着台下众人的议论,一旁的文吏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笑。 “朱解元,还要比吗?” 熟悉的话。 朱鸾抬起头,对得意洋洋站在她面前的文吏微微一笑。 “当然要比。”她说道。 文吏脸上的笑一僵。 “还要比?” 他想大声喝道你还要比什么,但眼前居然只见到这女子的背影。 这女人居然说完就离开乐棚走向舞台,视他于无物。 “你……”文吏气急败坏从后面追上来,这时高台下注意到朱鸾的举动也开始窃窃私语。 “还不下场?她还能干什么?”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女人的嗤笑,居然像是从山腰处传出。 “这女人不会要去卖唱吧?” 这一石惊起千层浪,周围顿时响起一片不怀好意的窃笑声。 “对哦,比起装模作样地奏乐,不还能唱么?” “肯定比秦楼楚馆的花魁唱的要好吧?毕竟是个女解元么?” 这些嘲笑声在山林间萦绕阴魂不散,但台上的少女一句句无视,一步未缓。 “喂!站住!”文吏仿佛有人撑腰般吼道。 朱鸾停住了脚步,文吏又有些得意,正想等着女子转身说出自己准备好的台词。 然而朱鸾根本没有转身。 少女安静地站在舞台中央。 嘲讽声嗡嗡而上,然而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场间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这是。 少女的面前空无一物。 人们想不出她还能干什么?难道凭空变出个…… 就在这个时候,朱鸾突然抬起头对半空静静说道。 “借你琴一用。” 众人愕然看着孤身一人的少女,这是疯还是傻?和空气说话?什么……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高台上无风自起,卷起微微细尘。 下一刻,半空哐然飞来一个黑影! 朱鸾微微一笑。 “琴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天降 许多年后,老的没有牙的北方百姓的回忆里,那也是绝对可以载入神都小报史上的一幕。 就在那名少女一声轻声细语之后。 无人知晓她在说什么,因为她面前真的空空如也。 会试专用的舞台很大,在孤身少女的纤细身形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的大。 越发的空旷。 空旷的舞台中心呆呆伫立的那名少女,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助。 空间更大的台下,是成百上千的男性举子,再外围是看热闹的百姓。 半径距离足有上百丈。 这名少女,朱鸾身处的,就是这样的孤岛。 她只能孤身一人在高台上放声清唱,像个路边的歌女,看上去格外凄凉。 在某些幕后者的眼里,这是最适合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女人的羞辱! 专门为她打造的羞辱。 没有人能帮助她,愈是了解她现在这个处境的人就越能替她绝望,她根本没有任何可能突破这个困境! 困兽之斗,黔驴技穷而已。 毕竟乐器这种平民都买不起的东西,又不可能从天上…… 天上…… 高台上的文吏瞪大眼,瞳孔中出现一个小黑点。 那名少女说出这句话时。 所有人都像是在看傻子一般看着她之时。 那个东西出现了。 凭空……注意真的是凭空,因为那东西真的是从天上飞来的。 一个黑影划破天际,如同一道流星,越来越大。 北面的高台上,宋怀竹霍然回首!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宛如的奇迹的一幕。 属于那个女子的奇迹。 璀璨的日光下,那个东西比日光更璀璨,不是一道黑影,而是一道流光。 它来的太快,普通人根本没有看清楚它的样子,还以为是天上掉下了陨铁,尖叫四散。 “啊啊啊!” “天爷,那是什么!” “那是……” 但有些人能看清楚。 台下的段立峥也睁大了眼睛。 啊,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事情。 在修行者的眼里,这真的是很美的一幕。 那不是陨铁,不是石子,不是板砖。 而是一柄玉色的琵琶。 日光下属于那柄琵琶的流畅的身影让少年着迷的移不开眼。 今天他终于知道了,天上也是可以掉乐器的。 有他未婚妻在的地方,什么都可能发生。 少年突然笑了起来,他旁边的慕恪之愕然地看着他。 而即便是修行者,此时看着这一幕也难免惊叫出声。 因为那凭空飞来的琵琶居然是从极远被极大力掷出,这样的冲击力加上琵琶的重量,砸死人也是绰绰有余。 琵琶靠近之时,普通老百姓也能看出那东西巨大的轮廓了。 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琵琶以砸死人的气势准确无误地朝高台上的少女飞去! 不少胆小者甚至闭上了眼睛。 高台上的宋怀竹和高台下的段立峥睁大了眼睛。 闭上眼睛的人以为会听到一声巨响,然而没有。 民众们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了终生难以忘怀的一幕。 少女的长发在高台上随风飘扬,映照在台下千万个人的瞳孔里。 面对着飞来的琵琶,人本能会想要躲闪,而朱鸾却站在舞台中央,不闪不避。 她抬起头来,仰望着天空,在她的流光之眸的深处,晶莹璀璨地彷佛有漫天星子飞舞。 随后她轻巧地跃起,握住琵琶的琴头,轻轻一揽将它揽入怀中,随后她抱着在半空中一个旋身。 光芒四散。 少女的脚尖落在地上。 微微腾起的灰尘慢慢落在地面上。 纤尘不染。 寂静无声。 人们张着口看着这一幕,对于其他的东西似无察觉。 而朱鸾抬头对远方一笑。 “多谢。” 高台上她的身影实在是太耀眼了,段立峥不由得随着她的目光移开视线看向她所看的地方。 在那远处的山坡上,许凤娘轻轻提起裙子行礼。 “小事一桩,吾主。” 站在一旁的方不正扯着身边不情不愿的李寻,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还好有你在。” “就算我不在她也有办法的。”许凤娘摇了摇头。 另一边的晋阳公主淡淡道。 “以为这点小事就能难住她,只不过是那些人的想象力不够。” 许凤娘点头附和。 经历丰富的女性嘴角浮起嘲讽的笑容,“这台上可还有不属于乐师的乐器在。” 不过有个琵琶还是方便一点。 朱鸾看着怀里许凤娘的爱琴凤雏笑了笑,既然许凤娘抱着琴来了,朱鸾也无意在这个台上暴露太多。 文吏脸上得意的笑容已经僵了很久,如今看着那个抱着琵琶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底突然腾起一丝恐惧。 天上真的飞来一个琵琶,而那名少女轻而易举地接住它时。 文吏觉得心里的常识就已经天翻地覆,脸皮也变得火辣辣。 他突然意识到这名少女,恐怕和他之前对付的女子甚至地位低下的男性举子有些不一样,而就在这时,面前的少女转过了身。 原本不可一世的文吏条件不由得退后一步。 等他意识到时脸皮觉得更疼。 朱鸾微笑着看着他,文吏背后却汗毛竖起。 “好了,我们开始吧。” 少女的语调稀松平常,文吏正要说好才发现自己简直像是被控制了一般。 “这乐器一定要检……检查……”他结巴地说完,朱鸾眨了眨眼睛,将手中琵琶拎起。 文吏枯瘦如鸡爪的手朝琴弦伸出,他可是收了二百金珠,只要他手一抖,哪怕把琴弦…… 下一刻,文吏却只觉手指一凉,一股风吹过,指尖突然一痛。 一道裂口凭空出现,渗出血珠。 文吏倏然收回手! “琴弦是能割断手指的,您老小心。”眼前的少女的语气稀松平常,但文吏却再也无法平常地看待她。 他的腿筛糠般颤抖起来。 “检查完了吗?”朱鸾问道。 文吏僵硬地点头。 “好的,那您老可以退下了。” 文吏迅速向场外走去,走到一半才想起这女子居然以如此居高临下的语气说话……但他后背发凉,再也不敢回头,只能忍气吞声往场外快步走去。 高台上终于只剩她一人,朱鸾神色如常地抬起头看向北方擂台,刚刚的小插曲似乎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惊恐的众人反应过来也看向北方。 那个男子会选什么? 第二百二十五章 得罪 比起朱鸾这里的小插曲,宋怀竹那边就要热闹许多了。 “宋解元准备奏乐?” 宋怀竹比朱鸾走进乐棚的时间要早一些。 但即便他一言不发地走进乐棚,端坐以待的乐正和乐师们就立马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这才是面对解元的真实态度,哪怕这是一位身份不明的解元。 宋怀竹无声地点了点头。 头发有些花白的乐正站起身,哈着腰指着身后的乐师们,“这里什么都有,就不知宋解元想用哪个?” 乐师们纷纷起身。 “老夫的琴是宫里的大师所做,宋解元来看看?” “公子们一般都用琴箫,不知宋解元擅长……” 乐正呵呵笑起来大声道,“所有的乐器都是上好的,什么都可以随便用!” “是么?” 在男人们此起彼伏的声音里,宋怀竹环视了一圈,就在乐师们期待的眼神中正准备开口…… 突然一顿。 “怎么了?”乐正腰板微微支起,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戴面具的神秘男子。 就在这个时候。 南方乐棚那边的喧闹声起来了。 “南边这是怎么了?”有好奇心重的乐师跑出去看。 “那个女人想要借乐器,那边的乐师不愿借。”有人回来道。 “是么?”北方乐棚里的乐师微微一惊,但旋即露出了然之色。 “毕竟还是个女人……” “这不愿借也正常……” “女人就不该染指这些……” 南边乐师的举动虽有些出格,但的确也是这些乐师心之所向,不过这么针对一位解元,多少后面也有点推手在的味道。 “哎?人呢?” 乐师们七嘴八舌议论完,却发现原本在棚内的男子不见了踪影。 “宋公子刚刚走出去了。” 宋怀竹一声不吭地走出了乐棚。 乐师们面面相觑。 “看来是好奇对面怎么收场吧,毕竟那女人估计也比不下去,直接认输,宋公子也不用比了。” 乐正有些尴尬的补充道。 “是啊,肯定要认输……” 没有等一位年轻乐师的话说完,对面却传来一阵惊呼。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名少女以极为惊艳的手法接下了一柄琵琶。 看向了北方这边。 在那般困窘中,谁都没想到这位徽州少女会这么神来一笔。 原本站在门口的乐正缓过神来,立刻大声招呼其他跑出来乐师回去。 这一场不用比是不可能了。 “快点,宋解元还等着选乐器呢!” 然而就在他集齐了所有人,却没有人再次走进来。 “宋解元?”乐正以为这年轻人是看呆了,上前将宋怀竹拉回了乐棚。 宋怀竹任他抓着衣服,然而就在司乐拉他到门口时,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司乐松开了手,愕然看向过门不入的宋怀竹。 “怎么……” 宋怀竹抬起头来,看向头发花白的乐正,环视整个乐棚。 “你们和南边的那些人一样,都是宫廷乐师?” 乐正一怔随后忙不迭点头,“是是,我等与南边乐棚的乐师都是一起的,全部是大周宫廷乐师,所以宋公子不用担心乐器有什么一样。” 老者目光骄傲,虽然他们这些人是新皇登基,清除掉宫里那些老人儿后才上位的,但这也是因为他们的实力和识时务。 “是么。” 宋怀竹目光淡如水,声音平静。 “我不用这些。” 哎? 所有乐棚里的乐师一愣,台下的人们也一愣。 就在乐师表示敞开任他挑选之时,这名澹州解元却什么都不要。 说完宋怀竹一甩衣袖转身,准备重新回到舞台中央。 乐正不解叫住了他,“宋解元,你怎么不用乐器?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正自动忽略了别的问题,理解成了这位是不是对乐器不满。 毕竟他自觉他们这些乐师对这位一直足够有礼,没有任何差池。 “难道宋公子要的乐器这里没有吗?” 乐正忧心地看向他,“如是请说名字,这边会派人去寻一下,也很快的……” 正要转身离开的宋怀竹停住了脚步。 他回头看向一脸谄媚的乐正,静静说道。 “你知不知道,我是西凉人?” 乐正一愣,台下的围观者一愣,而南边听清这句话的朱鸾也一愣。 这当然不是什么不世出的秘密,澹州今年的情况大家都懂的,这位澹州解元不出自大周本土任何一个世家大族,之前更是见都没见过。 那他来自何处,就不难猜测了。 但既然西凉剑阁如今都在神都城里奉为座上宾。西凉人能在澹州参加国试,还是圣人和国师的金口玉言。 所有人就都看破不说破了。 但没人想到这位神秘莫测的澹州解元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公布自己的身份。 只为了挤兑这些宫廷乐师。 “是么?”乐正干干地说道 “西凉近年来与大周交好,宋公子不必在意这些……” 男人白玉的面具在日光下泛出温润的光,但面具里的眼眸却冷如冰霜。 “可我在意。” 在意什么? 宋怀竹的目光落到这些人手上的乐器。 “我不用尔等乐器。” 说完他静静走出乐棚。 留下一脸愕然的乐正和乐师。 宋怀竹没有明说,但台下的群众看着台上这一举动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用?” “这西凉人也太不给面子了吧?人家那么客气凭什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台下响起一个清冷的男声。 “凭觉得那些乐器不干净。” 慕恪之愕然看向身边突然开口好友。 走回高台中心宋怀竹脚步一顿,看向高台下的段立峥。 然后一直沉默的男人居然…… 认真点了点头。 他没有否认。 段立峥报以微笑。 随后仿佛是之前那个诋毁朱鸾的女声的重演,再次一石激起千层浪。 评论区又炸了。 但这一次人们的议论都是针对宫廷乐师。 北方棚里乐正和乐师回想起宋怀竹刚刚话的眼神,配合段立峥的补充这时终于回过味儿来,连带着南边擂台上的乐师们。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这西凉男人和他们无冤无仇,居然如此不识抬举! 但这些宫廷乐师同时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秦王 不管怎么得罪了这位,没有他们的乐器他又能干什么? 难道唱歌吗? 看着宋怀竹空着手离开乐棚,底下那些窃窃私语又甚嚣尘上。 这个人啊…… 朱鸾抱着琵琶静静地站在南边擂台的中央,看着孤零零走回高台中央的男子。 居然当众承认自己是西凉人。 以这样一种方式告诉世人。 大周如今的宫廷乐师,愿意借乐器给西凉人却不愿借给女人。 她一直以为他没有七情六欲,但今天发现还是有的。 只不过朱鸾此时也有些好奇他要干什么。 难道真准备唱歌吗? 看着对面男子那个冷冰冰的样子,朱鸾不禁想象了一下。 宋怀竹唱歌? 有点想看哦。 “请考生速速开始!”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一直袖手旁观的考官们却在上首肃声说道。 这个时候反而急了么。 朱鸾没有动。 对面的男子此时手中空无一物尚未动作,她就不会先发声。 不管他的举动是为了什么,朱鸾都决定承这个情。 “天泉书院朱瑛,你在干什么!”南方擂台上的考官声音更加冷酷,“再不动作,此场就判你……” “咚。” 凭空一声响。 这一声突兀,震慑,敲击在所有人的心上。 仿佛可以清肃时间一切杂音。 正要摆足架子呵斥场间少女的考官被瞬间打断甚至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这是一声钟声。 但所有人都说不清这声钟声里的味道。 带着庄严带着肃穆甚至有着无声的……警告? 一记敲在所有人心头的警钟。 哪里来的钟声?这不是敲钟的时候,所有人四处张望,最后随着周围人的视线落到了北方的高台上。 这怎么可能…… 台下的段立峥没有看北方,只是看着南方高台上的少女。 朱鸾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段立峥深吸一口气看向北方高台,这一声出自谁手已经再清楚不过。 宋怀竹站在高台中央,手还没有放下来。 所有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面前的空气,他面前的确什么都没有啊! 下一声,南方乐声起。 朱鸾转身不再看宋怀竹,轻轻拨动琵琶弦。 “咚!” 钟声再响,更为庄严洪亮,不,这已不是钟声。 所有人愣愣睁大眼睛,看着站在高台中央只是抬起手的宋怀竹。 男人右手的大袖随风翻飞,但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乐声却响起。 所有人在这个时候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怀竹什么乐器不要,却依旧能够奏出乐声。 谁能想到他这样站在高台中央,突然抬手隔空击磬。 隔空。 第一声是编钟,第二声是石磬。 金石之声,振聋发聩。 “所以我早说了,”远方山坡上许凤娘目光悠远,“这台上不是所有的乐器都属于乐师。” 钟与磬,不可能属于任何人。 只可能属于这个国家。 因为它们不光是乐器,还是礼器。 编钟和石磬是中土大陆历史上最古老的打击乐器和礼器。 国之重器。 就在编钟和石磬响起之时,这个局面已经不是任何人可以预料。 而当众人意识到琵琶在干什么的时候。 整个世界都改变了。 开始发力狂奔。 …… …… 如果说宋怀竹的隔空击磬是一声警钟。 少女怀中的玉色琵琶就是无人想到的一声炸雷! 琵琶……不应该是更柔美的东西吗? 人群原本被厚重的钟磬之声吸引想要朝北方走去的。 毕竟和历史悠久的国之礼器比起来,琵琶无论如何都应该要弱一些。 琵琶这个乐器,还是太女性化了一些。 就像女子再厉害,毕竟也不可能比的过男…… 比的过…… 往北方走去的人们停住脚步,怔怔站在原地,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 少女轻轻拨动琴弦,但发出的能量却超乎所有人的意料,与她纤细的身形和轻柔的动作形成鲜明的对比。 当第一个音符从她手指下发出的瞬间,哪怕是最蠢笨的耳朵都能捕捉到和寻常琵琶的不同! 一记重拳砸下,宛如当头一棒。 空气被撕裂,被搅浑,被灼烧,穿透众人的耳膜。 那是充满魄力和张力的乐声,却依旧有着明亮郎丽的琵琶音色,响彻天空,让人浑身发麻。 从来没有听过的,令人麻痹的琵琶。 音符在空气中震动,从她的手指下流淌而出。 这个时候,没有人能说话,没有人能动弹,所有人被定在原地,仿佛被控制了一般。 段立峥在台下抑制着心脏的颤抖,喉结微动,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 哪怕是登极境的修行者,此时也浑身发烫到不能自已。 原来这就是她的乐。 这才是她的乐。 明明是那样看惯了琵琶,看惯了的人,为什么一旦演奏起来,就会这样不一样呢。 段立峥知道他的这个反应非常的真实,不是因为他认识她。 因为就是这样的乐音。 每个音仿佛都缠绕着刺目的火焰一般,哪怕是余韵都能让人热血沸腾,流淌。 裂帛入空,惊天之乐。 这不是十面埋伏! 有人惊叫起来。 是的,这不是。 段立峥浑身的鸡皮疙瘩泛起,作为唯一几个还能保持理智的修行者,他在心底说道。 琵琶中,最为激烈震撼的独奏当属十面埋伏。 这也正是当年在乡试中这名少女执戟而舞,爆发出的曲子,甚至当场让乐师断弦泣血。 但此时,当她拿起琵琶时,会试之时,一股宏大的气势却扑面而来。 这不是走投无论的悲壮,而是鼎盛之世的荣光。 这是什么? 所有人都失去了言语,失去了思考,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钟声再次响起了。 “轰!” 编钟齐鸣,依我磬声。 气势雄浑,感天动地。 人们看见执戟披甲百万雄师,看见浩浩荡荡烽火过江。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着,今日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有举子难以自禁地喃喃唱道,而更多人应和,就在琵琶和金石之声到达最高点,终于有人惊声而叫。 “《秦王破阵乐》!” 第二百一十七章 灿烂 青山脚下,少女手中,却能让人梦回千年。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那一年,成宗不是成宗,而是纵横沙场的少年秦王。 他有世间最为锐气的武功,有世间最为强大美好的女子相伴,更建立下这世间最为宏大的功业。 那是最强盛的时代,是属于秦王与秦王妃的时代。 太祖六年,秦王高明打败了叛军王秀,巩固了刚建立的大周政权。而大周将士们以旧曲填入新词,为秦王大奏赞歌。 此为《秦王破阵曲》。 这是大周初年的军歌,更是大周军魂。 但随着战火的熄灭,随着圣人的更迭,随着再也没有足够多的将士演奏这样的曲子,不知从何时起,这个曲子却渐渐销声匿迹。 这是大型歌舞,非千百人奏不出这样的气势,但近年来,圣人为表节约,已多年不组织大型歌舞。 但没有人能想到,居然有女子,能以一己之力,一把琵琶,调动起千军万马。 “这世间居然有女子用琵琶奏《秦王破阵曲》……” “这未免太……” 那一声惊叫打破了整个凝滞的空间,但下一刻琵琶更气势磅礴的曲调弹来,高台上少女一人所奏却所有人几欲透不过气来。 “这两人是想要人命啊……” 有人惊呼,但下一刻空气再次一窒。 两人? 到了这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琵琶和金石之声的共鸣。 因为所有一切都汇入千军万马之中,所有人一开始都沉浸其中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这是两个人啊! 这是会试六艺的擂台啊! 两个人奏了同样的曲子! 居然有举子在会试六艺乐的擂台中,选择同样的乐曲! 要知道这在会试六艺中是极为少见的,因为选择同样的曲子,就引入了更为赤裸裸的比较,更会受到对方的影响,一声细微的不同也能引起考官的在意。 原本是乐这一六艺的大忌。 本该如此。 但他们不是如此。 “怎么会这样……” 南北高台上的考官都已经全部站起,一边喃喃一边看向各自的高台中心,背对着背谁都没有看谁的男女。 他们从第一声开始,就奏的是一样的曲子。 不,一样又不一样。 《秦王破阵乐》这样的曲子本就没有固定的曲谱,不同的乐器的曲谱更是不一样,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用一把乐器独奏的,也奏不出那个内容。 曲子整体的体量在那里。 这是大曲,角徴宫商羽对应阴阳五行来创作,还有多种层次让人眼花缭乱的律用来定音,整体乐曲的复杂足以让宫廷里的老乐师晕眩。 但谁都不知道那个女子干了些什么。如果只按原曲里琵琶本来占有的部分,只是几个意味不明的音。 所以那个女子一定加入了新的东西。 那个男子亦然。 他们两个人,奏的是各自的《秦王破阵乐》。 两个人都进行了重新的编曲。 带来了真正的千军万马。 “难道是在合奏?” 有人疑惑地发声,有人疑惑再次问。 “不是。”段立峥喃喃道。 不是啊。 就在所有人莫不着头脑时,金石之音却陡然变得激烈,仿佛要与刚刚抬起琵琶同庭竞礼! 一波又一波的高潮,一方海浪涌起,另一方的就更凶狠地盖下,曲子里的感情太激烈,台下所有人都被冲得头晕目眩。 而就在这杀气腾腾中,朱鸾笑起来,再拨弦。 “看天上!”有小孩尖叫。 众人瞳孔放大,而在其中映衬着无数黑影。 在磅礴的乐声里,整个林子里的鸟扑啦啦全部飞起,在两人的上空盘旋。 “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啊!”在琵琶声和石磬的交响中,有老者喃喃道,“书上写的居然是真的……” 就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人知道这两个人在干什么。 这不是情意绵绵的合奏,而是真刀真枪的拼杀。 千军万马的冲杀。 乐声之间的互殴。 神仙打架。 这两人是在斗琴啊! “天爷!没想到老夫这把岁数还能看到有人斗琴……” 有年纪更大花白头发的老人颤巍巍地说道。而其他人听着他的话受到了绝大的冲击。 而就在这可怕的冲杀下,不少普通民众都两股战战,但琵琶声却愈发激昂,直上云霄。 越来越多的鸟从四面八方飞来,天空盘旋着无数只鸟。 “皇姐来劲了。谁来阻止她一下。” 远处山坡上,晋阳公主扶着许凤娘的肩膀叹了口气。 许凤娘无奈地看了小公主一眼,“她没弄成音杀已经很克制了。” 晋阳公主抬头看着飞来的百鸟。 又让她跳舞又让她奏乐的。 那些人实在是太天才了。 没人能阻止公主,但有人能应和她。 金石之音再起,爆发极为浑厚的感情,如果是琵琶是火,金石则为冰,但这份冰依旧能让人心为之颤抖。 “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 有举子喃喃道。 这样的古语,仿佛就是为了吟诵眼前这一幕。 他能够跟上她的节奏。 正因为争斗,这一切才精彩,才更加伟大。 才能完成这前所未有的宏大舞台。 整个空间已经被这两个人所统治,但同时,随着战场的愈发激烈,人们心中也愈发涌起一个疑问。 这两人,到底谁更强? 是的,在这所有人都被这宏大乐声麻痹的可怕场景下,无人说话,无人能动弹。 这是六艺开始之后,最为难舍难分的一场擂台。 所有人都挤在一起,根本分不开南北,而场上这两人都淋漓尽致挑不出任何缺陷。 毋论缺陷,这两人已经超过了可以评价的领域。 但这是擂台,必须要评价。 这一场神仙打架,胜出的到底会是谁? 沙场的拼杀就要到了最后,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不敢错过一刻,曲子不断加速,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在日光下释放出璀璨的光,而就在迎来最高潮的结局之时,进入一段黎明前的小调,主旋律突然归为宁静。 众人屏息,琵琶声响起,流淌出一个陌生的曲调…… “噶。” 意外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跌宕连绵的金石之声,突然在这一刻出现了一丝错音。 梦被打断的人们愕然看向北方,只有台下的段立峥来得及捕捉到宋怀竹眼中的一丝怔然。 仿佛听到了什么甚为令他动摇的东西。 正在弹奏的朱鸾当然也意识到了宋怀竹的异常,但她的手不能停,而就在这个时候,金石之音再次追了上来。 刚刚的意外过去,前一刻的宁静也迅速急转直下! 整个天地间再次回荡着宏大的乐声。 两人朝终点一路狂奔,铠甲摩擦,刀刃入肉,拼杀愈发激烈,整个空气仿佛被压缩又膨胀,再最令人热血沸腾的热度里一切翻飞到至高点…… 戛然而止。 “金石之声,煌煌乎位列圣殿,灿灿哉史载。” 老者一声长吟。 足以载入史册的一幕。 山林间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的声音也听得见。 人们的脸泛着褪不去的红潮。无人动作。无人说话。空气里翻腾着久久散不去的热度。 结束了。 段立峥在心中缓缓道。 后面还有很多场六艺,包括他自己。 但段立峥知道。 大周朝载初九年会试六艺,已经结束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万人 少女的长发迎风飘逸。 高台上,朱鸾的手指从琴弦上放下。 露出一个痛快的笑容。 高台下的人在下面呆呆看着她,不知为何能从那女子平静如水的面庞读出她的情感。 因为所有人在这个时候都感受到了从未体会到的畅快感。 对于百姓而言说不出什么高深的赞美,唯有这一个字。 酣畅淋漓。 不管听不听得懂,哪怕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哪怕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曲子,都能感受到无比的爽快! 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头的,比起说不出话来的举子们,场间突然响起一声粗豪的高吼! 所有人受到感染,激动的欢呼声在山林间此起彼伏地响起。 “好啊!” “让我想起当年当兵的时候!” “别看老子现在瘸了,当年也是铁青长城边一条好汉!” 掌声暴雨而起,吼声此起彼伏,场面热烈到难以想象。肤色各异年龄各异的人们挤在一起放大喉咙,喊出自己的所思所想,仿佛合为一体。 简直就像…… “就像是军队一般。” 慕恪之在段立峥身边突然开口道。 段立峥霍然回头。 慕恪之看着一手抱着琵琶一手扶着栏杆从楼梯上走下的年轻女子,眼神感慨。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段立峥心头一跳,与慕恪之四目对视,拉开一个屏障。 “看来你也意识到了。”慕恪之按着自己的胸口,看着自己的好友,“真是不可思议,连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此时都热血沸腾。” “你说,如果当年在乱世之中,这个女子振臂一呼,会不会有万千人景从?” 段立峥瞳孔一缩,而慕恪之说到一半自己却笑了,摇了摇头,“我在说什么呢?” 那个怎么看都是个只有十五岁的女孩子。 还是个饱受争议的女孩子。 而自己只是个纸上谈兵的书生,连真正的战场都没见过,居然敢妄想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慕恪之自嘲道,“都是那个曲子惹的祸,简直能让人的心着了火。” 还蛮押韵的,段立峥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 “好了,把我刚才说的事忘了吧,”慕恪之甩了甩脑袋,将刚刚的事一笔揭过。 既然慕恪之反悔,段立峥也不会不识趣地把这个可怕的话题进行下去。 但是…… 万千人景从吗? 不可思议地是,段立峥不知为何并没有觉得这件事离谱,他摸了摸快速跳动的心脏。 如果真的到了那样的时候…… “喂,立峥?”慕恪之看着目光怔怔的友人觉得不妙,推了推他,“你不会把我刚刚说的……” “你们在说什么?” 少女清澈细致的声音传来,后面还跟着百姓嗡嗡的议论声。 两个少年霍然抬头,却发现刚刚仿佛远在天边做出那样不可思议之事的少女,居然就这样随意地向他们走来。 什么将军凯旋归来呀,沐浴在万千民众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啊……都没有。 这女人一手抱着个琵琶优哉游哉,就这么普通走下楼梯,普通走到两人面前,奇怪地看着两个神情古怪的少年。 “你俩怎么了?” 我俩怎么了? 段立峥和慕恪之看着后面追来窥探好奇的各方视线,“你就这么回来了?” “我还要怎么回来?”朱鸾愣了愣。 “总觉得要伴着号角和护卫什么的……”慕恪之怔怔道。 “你说什么呢?”朱鸾无语,“我就弹了个琵琶而已。” 怎么搞的跟她打了个仗回来似的?而且就算她真打仗回来也没那个场面,有几个女官来迎就不错了。 朱鸾抬起手,嘣的一声弹在慕恪之的脑门上,“你入戏太深了吧?” 好平淡。 她的反应简直破坏了此时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庄重气氛。 原本目光崇敬地看着她的背影的百姓们此时也有了回神的迹象。 慕恪之捂着脑门退后一步,无语地看着这个举重若轻的女人。 万千人景从什么的……他果然还是想多了…… 他错了,他一直觉得这个女人莽撞,还有些莫名的自信,但现在他发现,她对自己的能力其实还没什么彻底的自觉。 段立峥同情地看向好友一眼,虽然刚刚那个谈话被打断很可惜,但此时他还有更关心的是。 少年焦急地上下打量着朱鸾。 “你的身体……没事吧?”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吐血,就是乡试六艺结束她从舞台上走下的时候。 那时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她的血可以着火。 朱鸾有些惊讶,随后笑着摇头。 “这次没事。” 她没有白白渡过这么长的时光,从重铸筋脉后开始,她没有一刻放松对筋脉的冲击。 而如此,她的筋脉已经比在徽州时强韧了一些。 而更重要的事,她选择琵琶没有选择隔空击磬,否则她也不知最后结果会如何。 现在想来,她那一次吐血,也是澹州文武双解元的消息第一次传来的时候。 澹州的解元啊…… 隔空击磬对真元的损耗其实极大,而以这种方式奏完整个《秦王破阵乐》,几乎没有失误,足可见那个男人的强大。 他也在变强。 比她在徽州第一次见到他时,还要强。 如果他没有在末尾的那个失误的话,这一次鹿死谁手,还真的未可得知。 朱鸾的目光凝重起来,但同时内心闪过一丝疑惑。 最后的那个失误,绝不是宋怀竹真元不济造成的,他展现出的实力绰绰有余,更别提,那个时候进行到的旋律是最为轻松的可以自由发挥的一节…… 为什么…… “朱瑛。” 朱鸾的身后响起民众的阵阵惊呼,她抱着琵琶转身,只见围观群众的目光惊愕又崇敬,像潮水一般分开。 朱鸾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戴着白玉面具的男人静静向她走来。 她有点意外,因为没有重要的事,宋怀竹不可能向她搭话。 男人走到她的面前,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他眼里的雾,是不是有些淡了? 雪斋和尚匆忙地从人群里挤过来,眼神有些慌张,“师兄……”他着急地唤道。 宋怀竹双拳紧握,凝视着眼前抱着琵琶的少女一字一顿开口。 “第三百二十小节的那个曲子,是谁教你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奇迹 第三百二十小节?” 朱鸾眨了眨眼睛。 这正是宋怀竹出现失误的那个部分。 果然那部分存在什么问题吗? “喂,你什么意思啊?”慕恪之在一旁双眼一瞪,“你自己失误了难道想怪到我家人身上?你……” 少年声音极大,看着反而比宋怀竹更加咄咄逼人……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成为你家人了……朱鸾无力吐槽身边突然热血上头少年,有些无奈地看向宋怀竹,正想解释,却发现之前有些紧绷的男人一愣,仿佛水泡被戳破,突然沉默下来。 “你……”原本撸起袖子准备为朱鸾撑腰的慕恪之反而受不了他这个转变,怔在当场。 想要开口的段立峥也一怔。 “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玉面具里露出的男人的眼睛再次被迷雾充斥,有些歉意地开口。 “没事……”朱鸾完全不知这是什么一个情况。 宋怀竹微微低下头,凝视着朱鸾的双眼,声音低了下来,近乎低喃。 “我只是想要知道……是谁……” “哪怕没有名字也可以……有个大概的方向也可以……” 朱鸾没有见过这样的宋怀竹……不,也许她见过。 那个雪夜,孤身一人靠在断木残垣中的宋怀竹,不知为何和现在给她的感觉非常相像。 第三百二十小节是自由小节,是每个创作者可以凭借自己的感情加入的部分。 因为这一段,说的是将士们对自己家乡的思念。 是代表着每个士兵心中家的旋律。 每个人的回忆不同,加入的东西也不同。 有的人会加入田间劳动的小调,有的人会加入故乡的山歌,还有的人,会加入幼年时母亲在耳边哼唱的摇篮曲。 而朱鸾加入的,就是这个。 “我不知道能不能帮助你……”朱鸾看着面前有些不对劲的宋怀竹,迟疑地开口,“那个是……” 宋怀竹闻声霍然抬头,眼睛亮得惊人。 朱鸾继续道,“那是我小时候母亲唱给我听的小曲……” “母亲?”宋怀竹愕然地重复道。 这有那么奇怪吗?朱鸾不解地看着他。 虽然那里面也加入她自己的编曲,但的确出自天后娘娘小时候哄她时哼的小调。 虽然那调子古里古怪,和大周曲子的风格不大相同,但朱鸾很喜欢,自己有事没事也喜欢哼着玩。 看着眼前少女真诚不作伪的目光,宋怀竹沉默片刻,握紧双拳,再次不死心地开口。 “虽然有些失礼……请问……你的母亲现在在何处?” 朱鸾目光一凝,抓紧了胸口,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凝视着男人的眼睛。 “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宋怀竹愣愣地看着她,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变,雪斋和尚立刻从后面扑上,将手压上他的肩膀。 但下一刻,男人自己压下了气息。 “抱歉。”宋怀竹呼出一口气,恢复了平静,眼含歉意,“问了这样问题,还勾起你的伤心事。” 朱鸾摇了摇头,“没关系。” 她笑了笑,“你刚刚的演奏很好。” 宋怀竹凝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你也是。” 说完他转过身,看着愣在一旁的雪斋和尚,“我们回去吧。” 雪斋和尚呆呆地看着他点头,眼神复杂,“好,师兄。” 宋怀竹和雪斋和尚并肩离开,朱鸾目送着男人的一如既往地背影,正想转过身。 突然,她的脚步一顿,眼神一凝,倏然回头。 就在宋怀竹离开的方向的地面之上,散落着点滴的血迹。 如同雪地上盛开的红梅。 那是指缝中流出的鲜血。 最后一声钟响,暮色笼罩整个扶苏山。 大周朝载初九年,会试六艺所有举子,全部比试完毕。 高台下燃起熊熊火把,照亮台上台下每个人焦急的面庞。 段立峥站在台下,用草叶搓掉手指上沾上的墨迹,随后侧眼看向身边抱着琵琶昏昏欲睡的少女。 六艺结束了,但正如他之前所预料的,在朱鸾和宋怀竹的比试结束之时,整个六艺其实就结束了。 因为在那一场天地失色的比试之后,所有的一切都索然无味。 “也就是只有徽州亚元的那场书法有点看头……” “怎么感觉今年的解元都没什么本事啊……” “登州解元也不过如此嘛……那弹的高山流水是什么玩意儿……真的淡跟水似的……” 看着一边等待六艺成绩公布,一边议论纷纷的民众们,慕恪之苦笑。 哪里是其他解元没本事,而是那两个那么光辉灿烂的来了那么一出,你之后再听什么…… 可不都是淡的跟水是的么? “所以说大周要完啊……”就在慕恪之苦笑时,旁边那个罪魁祸首醒了打了个呵欠说道。 慕恪之无语地看着她,和她身边笑得一脸无奈的段立峥,正想开口,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来了!” 随后山野间异口同声地响起惊呼。 南北两个高台的旗杆上,巨大卷轴正被一步步升到旗杆顶。 “载初九年,大周朝会试六艺成绩公示!” 礼官大声喊道。 啪的一下,在卷轴升到最高处的时候,礼官拉着卷轴上的丝线一拉,咕噜噜滚下来,长长的名单出现在众人眼前。 段立峥闭了闭眼睛,孤注一掷地朝旗杆顶看去。 这个世界上,到底会不会有奇迹发生呢? 他不知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心情,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世界。 “师兄,你相信奇迹吗?”山腰处的一个亭子里,雪斋和尚注视着远方灯火,看向并肩站在身边的男人。 宋怀竹感受着手心的疼痛没有说话,远方的灯火映衬在他冰雪般的眼中。 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在他最痛苦,痛苦到恨不得立马死去几近昏迷的那个时候,在他萦绕的摇篮曲。 那个声音一丝一毫烘烤他的血泪温热他的身躯拯救他的心,让他不再恐惧死亡和离别,获得重生。 男人睁开眼睛,眼中泛起鲜明的情感,突然开口。 “我相信。” 远处段立峥霍然抬头,难以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切的声音仿佛离他远去,而只有慕恪之在旁边愣愣地说道。 “她赢了。” 第二百二十章 可能 这怎么可能!” 扶苏山山腰上的观景台,一个装饰豪华的包厢里,一个装满热茶的茶盏突然被人狠狠掼到地上。 噼里啪啦,瓷器四分五裂,摔了个粉碎。 “晴儿!” 一个老人的声音骤然响起,坐在上首的西凉剑圣皱眉看着暴怒的女儿。 “怎么就不可能了。” 一个平平的女声响起,再次刺激到苏晴的神经。 “你!” “哎……”莫寒赶忙挡到面无表情地抬脚避开飞散的热茶的阮清面前,打着圆场道。 “师妹……这结果也是大周的考官评出来的……” “这更不可能!”苏晴一声尖叫,毫不客气地打断莫寒的话。 “为什么?”阮清面无表情再次开口。 莫寒额头的冷汗冒得更欢,开始后悔将阮清带到这里,他就应该随便找个地方,怎么就一时脑抽非要带着她和西凉剑阁弟子会和。 阮清的神情足够冷静认真,能看出她是真的很好奇苏晴话中的漏洞,但盛怒之中的苏晴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看着阮清目光简直要能喷火。 “什么为什么?大周的考官才不会……” “晴儿!”西凉剑圣加重了语气大声喝道。 苏晴声音一顿,看向上首的父亲。 “如果你再这么口无遮拦,我今天就把你送回去。”西凉剑圣冷冷道。 “什么?”素来骄纵的苏晴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慌乱的神情。 她并不是很能理解她的父亲在想什么。 虽然他的确对她和对其他弟子是不同的。 但她小的时候也很讨厌他。 因为他打过她。在她偷偷拿了其他弟子的东西之后。 但浑身是伤的她被母亲发现后,母亲提着剑去找了父亲,警告他如果再打孩子,她拼了老命也要一剑捅死他。 在那之后,父亲就不再打她,但也不再怎么管她。 但有一点,苏晴很清楚。 她的这个父亲,是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人。 “您不能这样……”苏晴深吸了口气,“您答应了母亲……” “我也说过,那是在你不玷污西凉剑阁声名的情况下。”西凉剑圣神情凉薄。 苏晴心头一凛。 父亲能够容忍的她的小动作,但唯一不能接受就是她在明面上…… 在母亲鞭长莫及的现在,苏晴知道她也不能把父亲惹火太过,否则之后她再想做些什么就…… 苏晴咬紧嘴唇不再说话,但看着阮清的目光却像是淬满了毒汁。 “你在看什么?”西凉剑圣冷冷说道。 苏晴像是被烫到一般收回目光低下头,眉头一跳一跳。 她不能接受的还有父亲对莫寒和阮清的看重,尤其是阮清。 明明入门比莫寒要晚,她凭什么…… 就像是那个女人一样。 苏晴抬起头,看着远方的旗杆,像是看着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 在她的预想里,那个卑劣的女人,会在羞辱下崩溃,会暴跳如雷,会痛哭流涕,在那个人面前丑态进出,让他彻底认清他到底在看着什么样一个人。 总之,绝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凭什么? 最强大的对手,最恶劣的处境,绝不可能站在她那一边的考官。 她凭什么? 段立峥看着高扬的旗杆上,最顶端的那个名字,仿佛在看着一个梦境。 会试六艺的榜单是一长条,每排只写一个人名,后面是分数,从上至下排列,这一次不分种类,非常好判断。 而这一次,最上面的,不再是两个名字。 而是一个名字。 一个他熟悉的名字。 “朱瑛。” 有一个人念出这个名字,然后更多的人念出这个名字。 天泉书院的朱瑛。 徽州解元的朱瑛。 英国公府的朱瑛。 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群之中,有好多个少年抬起头,不论在那里,此时都看着最高处的那个名字,念出他们心中的名字。 他们身边的人喧闹着,议论着,但没有人能知道他们心中的骄傲。 他们的朱瑛。 他们的玉之光彩。 真的赢了。 段立峥和慕恪之怔怔看向中间的少女,正想说什么,却听见啪嗒啪嗒的拍手声。 朱鸾左右环视,微笑着对他们说道。 “恭喜,立峥你是第三名。” “恭喜啊,恪之你也拿了第十七名啊。” 段立峥愣了愣,原来他拿了第三名,他还没来得及往下看来着。 第二名是谁来着? 段立峥再次看向卷轴,往下看去,第二名果然是宋怀竹,他和朱鸾的分数只差之毫厘,应该是最后那个失误的影响,而第四名居然是那位颜礼。 “堂哥也中了第六十七名,曾祖母一定会很高兴的。”只听身边的少女兴高采烈地说道。 “哦,斯年是第十六啊,高义是第四十九,厉害。”慕恪之愣愣道。 “是啊,”段立峥附和,但下一刻他就发现他成功被这少女带跑了,“不是,我不是想说这个……” “嗯?”朱鸾微笑着侧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段立峥看着眼前少女流光溢彩的眼睛,“这个结果……” “怎么?”朱鸾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觉得奇怪?” “不是!”段立峥立刻摇头,她太善解人意反而让他不安,“我不是说你的实力不够,你得第一才是公平的,我的意思是……” 平素能言善辩的徽州第一公子第一次有些语无伦次。 “我懂你的意思。”朱鸾笑起来,“你是觉得考官不一定会这么判对吗?” 段立峥松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点头。 这个世界不是绝对公平的。 这是他就从小就知道的事。 而这个世界对她……则是格外的不公平。 所以他之前才会期盼奇迹。 哪怕她的表现毫无指摘,民心所向,但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却不会只看这些。 但段立峥没有想到,最后结果却发生了奇迹。 无论是她,还是颜礼,都得到恰如其分的结果。 “这不是奇迹。”眼前的少女微微一笑。 但旋即她目光微怔,露出一个让人心疼的笑容。 “也的确是奇迹。” 那个人带来的奇迹。 “知道吗?”朱鸾轻轻一笑,“会试六艺的评分,有一个人,加入了群众投票的规定。”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变天 而这个规定,悄无声息地存在着。 至今没有被废除。 毕竟是个可有可无的规定。 那个规定是这样的。 在外围群众涌入的时候,会随机撒出一百票给这些人,而在最后结束的时候,这些人可以把这些票写上喜欢的人的名字,投入一个投票箱内。 这其实是一个妥协后的规定。 天后娘娘当年其实是准备在会试六艺中,彻底引入民主投票的制度,以投票和专业考官评分结合的方式,算最后的分数。 但因为规模太大,时间不充足,和会被世家利用等弊端,最终没有付诸实行。 而娘娘最后只得退而求其次的,设了一个百票随机的制度。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火种。 成千上万的围观者里,只放百票,根本不知什么人会拿到。 以人群基数来看,大部分都会落入目不识丁的普通百姓手中。 和考生毫无关系的普通百姓拿到这个票,不少都懒得在最后写什么名字,还要挤过那么多人去给素不相识的人投这个票。 大多拿到就扔了,谁还会废这个事。 投票什么的,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 就算投,百姓们喜好各异,会试举子的水平也很难有很大差距,票也分散,在百分制的会试里,一个人最多加上个一两分,也没啥影响。 就像是后世投票制度里的散票。 溅不起水花。 所以这才廷议上才通过了,就当做哄皇位上的女皇帝高兴罢了。 事实上,每一届会试,那个所谓的票箱从没有装满过,稀稀拉拉能回收个十几票就不错了。 久而久之,人们就把这个制度当成了一个形式。 一个形式…… 天策书院内,负责评分六艺的总考官看着地上装的满满当当的票箱,脸色极为难看。 “这个票箱老夫一定会上报陛下鉴明真伪!” 考官看着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礁石一般站在票箱边的黑甲卫,恶狠狠地说道。 “请便。”木心拱手淡淡道。 考官转过身,握紧双拳,他其实也明白,自己刚刚也是虚张声势。 这群黑甲卫就是石头,完全不知变通,但要他们真的作假,也没那个可能。 从那个被所有人忽略的规则诞生以来,这个原本可有可无的票箱。 第一次装满了。 第一次。 头发花白的老人呼出一口气,而最可怕的是。 这一次,恐怕是真的。 之前也出过世家管家在人群中穿梭寻找持票人贿赂的丑闻。 但这一次…… 老考官的眼前浮现出刚刚清点票时的情景。 歪歪扭扭,各不相同的字。 有的甚至是树枝所写,有的能看出从未写过字,却是模仿着画出来的。 而这里面,大部分,都是那个名字。 朱瑛。 还有宋怀竹,还有颜礼,还有段立峥。 但在这些歪歪扭扭的字迹里,没有人比她多。 也没有人能像她一般,多到颠覆考官给出的成绩。 这已经是个无法阻止的结果。 此为民心。 风风雨雨那么多年的考官抬起头,看向暮色西垂天际。 “要变天了啊。” 天早就变了。 朱鸾抚摸着自己的心口。 是那个人,再一次为她创造了奇迹。 没有那个人当年埋下的火种,就不会有今天的燎原。 她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即便在今日,她也在那个人庇护之下。 一如既往。 当初谁都没有想到的,纯粹沦为摆设的一个小规则,谁都没有想到今天居然会产生这么大的作用。 “您的母亲当真是深谋远虑。” 远处的山坡上,许凤娘对晋阳公主说道。 “那人的确够奇怪,”晋阳公主叹了一口气,但随后她抬起头,看向远处人头攒动的扶苏山。 “但也有人能接的住才行。” 已经从小女孩变成如今可以与许凤娘并肩的公主目光悠远。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能点燃那个人留下的火种的,也只有她。” 火种有没有点燃除了她们没有人知道。 但扶苏山脚下此时已经点燃。 整座山,不如说整个天策书院都震动了。 明白那个女子的实力是一回事,而当一个女子的名字真的出现在最高处之时,是另一回事。 漫山遍野惊呼声议论声让这个沉静了许久的地方变得热闹不已。 仿佛山底沉睡的野兽苏醒了一般。 在惊呼的百姓之中,中心地区的举子们要沉默不少。也有一些举子愤愤不平,虽然那个女子的那一场演奏的影响力举世皆知,但不少举子还是坚信自己的六艺更有内涵,只不过这些目不识丁的百姓看不懂而已。 自诩天才与文曲星的举子们,不能接受自己苦修多年的才艺,居然比不过一个女人。 有不少州的举子愤而抬头想要找考官们讨要说法,大周有一句古话,得罪谁都不要得罪读书人,得罪读书人也不得罪要考科举的人。 但盛怒的年轻人与不年轻的人混在一起,却没有闹起来。 读书人的确一腔热血,但也不是傻的,游行也好示威也好,人多才能势众,更不会威胁自己的功名。 首先这些人里面,没有徽州的举子。 十三州直接少了一个州。 再然后…… 没有人领头。 枪打出头鸟,这种率队去和考官理论的差事,自然没人自告奋勇,肯定是要落到那些身份义不容辞的人身上。 但当每州的热血举子们将目光落到自家乡试首榜的身上时…… 却愕然发现。 所有的乡试首榜都沉默了。 “王兄,我觉得你的高山流水才是真正的雅音,比那女人不知高明了多少倍,只要你振臂一呼,我们登州的举子都会跟你一起去和考官讨一个公道!” 有不死心的举子凑到自己解元身边撺掇,却没想到,在他们心中本该最恨那个女子的首榜举子,却一把将自己的衣袖从他们手里抽了出来。 “要去你们去,我们就不去了。” 不满的其他举子愣愣地看着这些仿佛噤若寒蝉的男人们。 “我等身为大周举子,自然要遵从考官大人的评定。” 在不同的地点,几乎每个首榜举子都义正言辞地说道。 留下一堆呆站在地的热血青年。 第二百二十二章 硬仗 这些首榜举子是怎么了? 简直像是一下子失去了锐气一般! 看着其他举子愤愤不平难以置信的眼神,大周除徽州之外十二州的首榜举子里不少人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们懂什么…… 要是你们也看过那个女人拿剑时候的样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作为经历过天策会时那场剑雨的首榜举子们欲言又止。 虽然大部分人都不是修行者,但在那一刻,所有人切身感受到了那个女子的特别。 有什么比小命还重要。 理论? 理论什么? 理论考官为什么不把她的成绩压下吗? 而这些心中的嘀咕不包含徽州的举子。 混迹在人群中的徽州举子了然地看着那些零零散散围在各州首榜举子边义愤填膺男人们,淡定地呼出一口气。 这些人,还是太年轻啊。 而在其他十二州里,还有一个州的气氛有些不同。 “什么?” 有一个魁梧得不似书生的男人瞪着身边的青州解元。 青州举子在人群中很好辨认,北方举子比南方举子普遍要高这是常识,但青州人的身材哪怕是书生在北方举子中也是傲视群雄。 所以青州的举子反而是聚得最齐的。而在一群魁梧的大汉中,身条修长的青州解元反而显得有些瘦小。 “颜礼,你说什么?” 而这些青州人,也不像其他州对于自家的解元尊敬有加。 一个大汉对安静地站在原地的青衣少年怒吼道。 这震天的音量却没有对青衣少年造成什么影响。 颜礼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我说,你们最好还是别去惹她比较好。” “我说颜礼你什么意思?”另一个举子不顾亚元等人的阻拦挤过来,“别你拿了第四就把其他人不放在眼里的,明明只是个……” 少年不以为意地举起一只手,手上有一道伤疤。 周围的青州人突然安静下来,不是因为那道伤疤,而是因为这是青州人起誓的姿势,按礼数要安静。 “你们没见过不懂我不怪你们。”颜礼静静道,“不过建议你们如果真要这么干,最好等看完武试再决定。” 少年黑到有些发蓝的瞳仁里仿佛闪烁着幽火。 “会试,可还没有结束呢。” …… …… 文试结束了,可会试没有结束。 燃烧的火把渐渐熄灭。 热闹了大半夜的扶苏山逐渐安静下来,兴奋的人们一边议论着,一边结伴离开,想必今日的见闻已经足够神都百姓聊上一整夜了。 “看来举子那边是没什么问题了。” 段立峥静静看着逐渐平复下来的举子那边说道。 一旁正微笑听刚刚找来的朱戎说话的朱鸾抬起头,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看来是这样。”她笑了笑道。 举子们簇拥着各州的首榜们,一边叹息摇头一边三三两两离开。 段立峥有些感慨。 不仅创造出这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绩,还凭借之前所做的事,让哗变都没有发生。 不愧是她。 对于文试举子而言,此时能做的事已经做完,接下来就是回家好好睡一觉了。 看着举子们摇摇晃晃的背影,段立峥呼出一口气,这漫长的九天终于结束了。 可以想到,接下来不少举子会短时间在神都城内消失。 他们能干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倒在床上爆睡。 。九天实在是太长了,后面的六艺是强行让举子们提起了精神,后半段就有不少举子站着睡着了。 天策下院外候着不少管家小厮。 不少文试举子根本撑不到家,到门外就一头栽倒,被自己家人抢了回去。 但段立峥呼出一口气后又憋住,脊背突然窜起一股凉意,一个激灵看向身边的少女。 “你晚上还有事要干么?” 文试的确已经结束了,但段立峥可还记得当年乡试结束这丫头别说休息,噌一下就窜出去办事了! 还在雨夜,遭受了那样的意外。 “师兄啊,你还不走吗?” 远处半山腰的亭子里,雪斋和尚打了个呵欠,看向一根竹竿一般杵在原地的男人。 “这考也考完了,名次也公布完了,其他人也开始走了,你看啥呢?” 沐浴在黑暗里的宋怀竹默默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又转回了头。 雪斋和尚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固执的背影,抚摸着不知何时飞到他手指上的一只翠鸟的羽毛,悠然说道。 “我刚刚收到消息,皇宫戒严了。” 宋怀竹又回过了头。 看着不知为何有些乖巧的师兄,雪斋和尚忍住笑。 “主考和副主考都被召进了宫里,”他目光严肃了起来,“整个弘文馆此时被守的铁桶一般,说是会严格按照祖制行事,不出任何岔子。” “对了,”雪斋和尚若有所思。 “同时进去的还有一个人。” 宁静的声音在亭子里流淌。 “监察官,御史郑井人。” …… …… “真的没关系么?”段立峥和朱鸾并肩跨出天策下院的大门。 “嗯。”朱鸾侧身看向一脸担忧的少年笑了笑。 “在这里,有些事就不需要我亲自去干。”她的手指轻点下巴,笑容轻松而欣慰。 “种树那么多年,没想到能收到成果。” 朱鸾露出了劳动人民的微笑。 如果到了神都她还要事必躬亲,她也白在神都经营了那么多年。 此时的红袖招内的密室想必已经运转了起来,军师方不正今晚的头发估计要多掉几根。但想必掉的会很有意义。 宫里的事暂时就交给木心和郑井人,她也很放心。 “文试我能做的事已经都做了,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少女笑眯眯,但天策书院外来迎他们的李文曜洪山等人却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 的确是还有一场硬仗。 对于文试学子而言,他们的会试已经结束了。 但对于另一波少年而言。 他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将是一场超越以往,艰苦卓绝的战争。 因为他们的对手,遍布整个大周,甚至不光整个大周。 远方传来一声悠远的钟声。 大周朝载初九年,会试文试结束了。 大周朝载初九年,会试武试开始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肩膀 神都是个不夜城。 而今晚依旧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但不眠的理由和其他的夜晚有些不同。 浩浩荡荡的观艺大军从城外归来,汇入灯火辉煌的古城,点亮更多的灯火。 原本难得空空荡荡好半天的神都城再次喧闹起来。 而今晚的茶馆酒肆格外热闹,大步归来的百姓们脸上泛着褪不去的红潮,当街拉开一条凳子,就大马金刀地坐下,大声谈笑议论。 说的汗流浃背,脱掉上衣赤膊个膀子,继续和身边的人争个面红耳赤。 而高雅的酒楼不知是哪个,响起丝竹声,到处都是琵琶声,一直待在城内的大家们有些愣,不知为何今晚为什么那么多人点琵琶。 风雅的酒客们高谈阔论,人们的口里反复回荡着几个名字。 这些名字伴随着酒香飘向上空,镌刻在神都城的记忆里。 好一个酣畅淋漓的不眠夜。 而这个夜晚,除了半昏迷状态的文试考生里,很少再有人能睡的着。 “来了!来了!” 英国公府前,站在提着灯笼的家丁边,早早等在门口的朱玥放开扶着白老太君的手,看着远方出现在大路尽头的黑影,一跃而起。 “大哥!九妹!” 少女提着裙子冲下台阶。 “六小姐你慢一点!” 后面回荡着陈婆子的叫喊声。 朱玥却笑起来,浑然不顾地朝那些骑着马的少年少女冲去。 而跟着她后面的,还有一个如同出膛炮弹的鹅黄色身影。 这一主一仆居然跑得速度不相上下,徒留陈婆子在后面叫骂。 “我小祖宗们啊!可别摔了!” 白老太君快活地笑起来。 “那两个丫头等了九天都快急疯了,别管她们,要摔就摔吧!” 其他下人和侍女们也都笑起来,屋外回荡着快活的空气。 “哎哟!” 没想到白老太君话音刚落,显然不常进行这种运动的朱玥就绊到了一块砖,往地面扑了下去。 “哎!”所有下人惊叫起来,但都来不及…… 就在这个时候,一匹马一马当先从一群人中跃出,伴随着骏马响亮的啸鸣,马背上那人拉紧缰绳,马的前蹄高高扬起。 而一个黑影从马上掠下。 扶住了朱玥的身躯。 惊魂未定的朱玥抬起头,看着眼前那个少女微笑的脸庞。 “小心点。”朱鸾说道。 “小姐!”玉莹从一边扑上来,像个猴子一样蹿上她的后背,但那个人却依旧稳稳托住了小丫头。 “怎么了?”朱鸾看着怔怔看着她的朱玥,还以为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是被吓到了,“有没有摔……”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眼前的少女却一把扑上来搂住了她的脖子。 “摔到……哪……” 朱鸾的两只手微微抬起,有些不知所措。 “听说你赢了。”耳边传来少女隐隐的啜泣声,她埋在朱鸾的颈窝里,声音有些模糊,有些断断续续,但却清楚地传到朱鸾的耳中。 “被那么多人刁难……还是……赢了……” “只是六艺而已。”朱鸾回抱住哭泣的姐妹,温柔地说道,“为什么你要哭啊……” “但也很了不起……”少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滚烫的眼泪沾湿了朱鸾的脸颊,仿佛那是她的泪水。 为她而流的泪水,也是为所有女子,为自己年幼时的梦想流下的泪水。 “我听说了……” “你是……第一个女人……” 写在会试卷轴第一位的,第一个女人。 朱鸾微怔,收紧了抱紧朱玥的手。 一旁的段立峥打马停下,看着地面上相拥的姐妹,有更深而鲜明的感情从他的心底泛起。 第一个女人。 开拓者。 一直在她身边的自己才明白,她到底有多不容易。 同时,她所做到的事,有多大的意义。 她为这个充满质疑的世界,诠释出了新的可能。 突破那近乎不可能的绝境,穿越生与死的界限。 为那个纯粹的男性的世界,写上女子的名字。 这世上很多事,有第一个,才有第二个。 而最难的,就是那第一个。 此时此刻,看着她流泪的姐妹,段立峥才明白,她所做的事,也许在后世,会造成更大的影响。 此时朱戎也下马,走到自己的两个姐妹身边,伸开年轻人宽阔的双臂,将两个女孩子一起抱住。 “哈哈,大哥,也恭喜你。”朱玥泪眼模糊地抬起头。 “都哭成小花猫了还恭喜,”朱戎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朗声笑道。 “好了,你哥哥和你妹妹想必都累坏了,有什么话进去说。”白老太君拄着拐杖从后面走上来,同时也对站在一旁的段立峥微微额首。 “老身也恭喜段二公子和其他诸位公子。” 段立峥和身后的好友们也一起行礼,朱鸾笑着摘下背后的玉莹,松开手站起身,转身看向段立峥。 “我走了。”段立峥微笑对她道。 朱鸾点了点头一笑,“今晚绝对没有什么活动,你安心睡一觉吧。” 段立峥笑着摇头,这个人。 “你也要好好睡觉。”他对她板起脸。 “嗯嗯,知道了。”朱鸾对他摆手,引来后面少年们一阵笑声。 “所以你为什么还不睡。” 躺在书房床上的朱戎,强撑着两只眼睛,看着坐在书桌边的少女。 朱鸾抬起头,走到朱戎的床边。 “你还有力气和我说话啊。” 朱戎晃晃脑袋,强行取回一丝精神。 “看来体质也变得不错了,不愧是武将的后代。”朱鸾看着眼皮都快阖上的少年笑道。 “你……”朱戎迷迷糊糊道。 “好了,快点睡吧,我这就回去睡了。” 朱鸾为他掖了掖被子,看着终于闭上眼睛的少年,微微一笑。 但下一刻,少女的目光严肃起来。 这个神情只持续了很短一瞬,就变回她平素的神情。 朱鸾平静地站起身,走出了书房。 但就在走出去的一瞬间,躺在床上的少年却睁开了眼睛。 月光如水。 朱戎穿着寝衣走出书房,默默抬起头,注视着那个孤身一人坐在房顶上的少女。 月光洒在她纤细的肩膀上。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月光 月光应该没有重量。 但朱戎站在房顶下,凝视着孤身一人抱膝坐在房顶上的少女。 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她单薄的肩膀上,到底背负着些什么? 而她在这个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闭了闭眼睛。 他没有出声,只是站在地面上,静静地看着她。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能力为她做什么。 只有爱护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强大。这也是她教给他的。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静静转身回到房内,上床睡觉。 朱鸾其实并没有想什么。 她坐在屋顶上,看着苍穹上的千百年未变的月光,胸口沸腾的血脉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并不是不想睡觉,但脑子里翻腾的东西太多了,就在这里坐一坐,在这里考量一下武试的事情。 朱鸾抬起头,抚摸着胸口呼出了一口气。 她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她距离古石,距离自己的剑,距离当年的一部分真相,还剩下最后一步。 而这一步,也将是艰苦卓绝的一步。 对于文试中某些人的手段,她很清楚,但好在文试中,在过往制度的严防死守下,她并不是特别需要顾忌那些非客观的因素。 但武试,是真正的战争 真刀真枪的战争。 而在一场战争中,出现了她之前没有预料到的对手。 是的,在她徽州第一次苏醒,在她从晋阳公主口中得到部分真相,在她决定了从徽州走到神都的路线之时。 她已经对从过往到今日之事,进行了全盘的规划。 那一天,她从灵岩寺下山,所有的路线,所有可能出现的阻碍,都在她心中成形。 这是她的战争,她心中的沙盘。 虽然中间出现了无数意外,其中有偶然有必然,但她终于走到了这里。 但西凉和后金加入了战场。 她并不害怕司马蕙,也并不在意西凉剑阁那个小女孩,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将整个西凉剑阁都不当回事。 她从未小看过任何一个宗师,更不可能小看大宗师。 这世上已经很少有一个大周人像她一样了解西凉剑阁和西凉剑圣了。 朱鸾的脑海中涌现无数个想法和担忧,但此时此刻她所承受之事,没有人可以说。 她…… 朱鸾微微一怔,抬起头看向头顶明月,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她在年幼之时在无数个夜晚看到,在大明宫的最高处,独自一人站在栏杆前,抬头遥望明月的,天后娘娘的背影。 那个时候,娘娘在想什么?那是她年幼时,最不解的事。 而这一刻,朱鸾怔怔抬起头。 那个时候…… “嗷呜。” 然而就在朱鸾心情微沉之时,一个轻微的哼声却突然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朱鸾霍然往屋顶下看去,却看入一个在黑夜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之中。 “满月?” 朱鸾从屋顶上一跃而下,看着那个安静蹲伏在树下的巨大黑影。 那个庞然大物趴在地上安静地看着她,大大的金色瞳仁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绿色荧光。 “怎么跑到这来了?被其他人看到会吓到的。”朱鸾好笑地看着它。 英国公府的人本来被这大家伙吓的够呛,但后来发现满月虽然不接受其他人的靠近,但却不会无缘无故袭击人,最近对它的看守也变弱了。 这个家伙看着身躯庞大,但不知是不是在山林里躲惯了,走起路来还悄无声息,极会借助草丛树木遮掩,开始了满府乱窜的生涯。 看来她不在的这些天,这家伙在英国公府里吃的不错。 朱鸾搓揉着满月的后颈皮,看着它瞬也不瞬盯着她的大眼睛。 “难道是饿了?” 朱鸾偷偷摸进厨房,提了满桶的肉,又把这家伙领到了睡觉的荒林。将肉倒在地上。 满月不声不响地吃完,将两个大爪子搁在地上,依旧抬头,金色的瞳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朱鸾有些愣,“你到底是怎么……” 她的话突然怔住。 月光打在大猫如墨刻画而上的皮毛上,和那个人将它捧在手心里递给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在我不在的时候,它会陪着你。” “我说……你难道是……”朱鸾看着眼前月光下披着同样银色毛发的巨兽,心脏猛地停住。 “你难道是……感受到了我感到难过……的心情吗?” 满月的大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朱鸾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伸手抱住了它。 满月用头蹭了蹭她。 “你知道吗……西凉剑阁就是一个炸弹……根本不知道会做什么……” 少女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但却平静了许多。 朱鸾将脸埋到满月的毛之中。 松软的毛发中有着阳光味道。 “还有九天……”朱鸾低声道。 如果一切顺利,还有九天,她就可以见到古石。 银色巨虎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光。 满月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朱鸾松开它,对它露出一个微笑。 银色巨兽瞬而不瞬地看着她。 她的软弱只会在月光之下,而这一夜过去,她就会比任何人都要坚强。 因为,她就是天上的太阳。 烛火晃动,雪斋和尚在竹窗阁里的矮榻上睁开眼。 看向那个宛如雕像一般抬头静静注视着月光的身影。 宋怀竹坐在竹窗阁的窗边,他一直没有动过,不知坐了多久了。 仿佛还会永远地坐下去。 “哪怕你是未明境的宗师,也不能完全不合眼吧?” 为了躲避苏晴的追踪,跟着师兄再次辗转到红袖招竹窗阁的雪斋和尚叹了口气,坐起了身。 “你醒着在啊。” 白玉面具在月光下发出温润的光,宋怀竹回过头来看向他。 雪斋和尚发现,哪怕是一直待在他身边的自己,也已经读不懂他的眼神了。 雪斋和尚起身下榻,走到宋怀竹的身边。 “你在想什么?” 宋怀竹没有说话。 雪斋和尚叹了口气,“在想武试的事?” 如果这人够识趣就接着他给的台阶。 宋怀竹点了点头。 别的先不谈,这的确是他们这些人这个时候最该想的事。 “雪斋,你怎么想?”宋怀竹静静开口。 雪斋和尚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宋怀竹缓缓开口。 “在我看来,你武试中最大的对手还是……” 他一字一顿说出那个名字。 “西凉剑阁。” 第二百二十五章 冰雪 月光下,宋怀竹看着掌管全大陆情报,素来看事情最明白的师弟。 雪斋和尚看着他的目光叹了口气。 “你也明白的,西凉剑阁这一次肯定会做些什么。” 宋怀竹目光一凝。 “当然没收到情报的我也有错,”雪斋和尚眼中滑过一抹愧疚。 西凉剑阁如此声势浩大来神都一事,他居然在一开始没收到消息,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不能怪你,”宋怀竹缓缓道,“谁也不能预料西凉剑圣的行踪,这一次想必也是临时……” “你别骗你自己了,”雪斋和尚凉凉地打断他,“你自己相信吗?” 宋怀竹沉默了。 “西凉剑阁这一次的行动,绝对不可能是临时起意。”雪斋和尚沉声道。 不仅不可能是临时起意,中土大陆情报接收者眯起眼睛,不仅不可能是临时起意,甚至可以是预谋了许多年的,蓄意一击。 而察觉不到这一点的,恐怕只有大周如今年轻的掌权者。 当然实际那人掌不掌权只有大周人自己知道,雪斋和尚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的情绪,可以的话他不想谈论和政局有关问题。 “雪斋?”宋怀竹注意到师弟的情绪,轻声道,“你不想说也可以的。” 毕竟他明白这位师弟的苦衷,涉及到西凉剑阁,这就是两个国家之间的明争暗斗。 “没事,”雪斋和尚看他一眼,“我们只讨论这次的会试。” 年轻和尚第一次收起平素悲天悯人的神情,声音冷下来。 “西凉剑阁这一次倾巢出动,不管结果如何,面子还是要的。” 而对于心高气傲的西凉剑阁,那群剑疯子所说的面子,可不是别的东西。 “会元。” 宋怀竹淡淡道。 雪斋和尚额首。 “也许在西凉人眼里,不光是会元,他们甚至想要包揽第一名和第二名。” 原本与世无争的和尚面无表情,“毕竟居然把莫寒和阮清同时带来了。” 宋怀竹默默看着他,雪斋和尚意识到他与师兄同时参加会试,某种意义上和莫寒阮清的情况有些类似。 年轻的和尚咳了一声。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只是参加着玩的。” 他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师兄开路,大周的功名对他毫无意义。 “但莫寒和阮清不一样。”雪斋和尚严肃地凝视着宋怀竹,“这两人任何一人都有争夺会元的能力。” 西凉剑阁是宋怀竹的最大对手,而莫寒和阮清则是西凉剑阁毫无疑问的绝对主力。 宋怀竹眼中涌动着莫名的雾气,雪斋和尚闭上眼睛,旋即睁开,静静开口。 “尤其是阮清。” 宋怀竹眼中雾气里混杂着一缕不解。 雪斋和尚看着他这个样子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和莫寒曾经交手过,清楚他的实力,所以对莫寒其实我并不担心。” 莫寒是西凉剑阁年轻一代名义上的第一人。 但此时此刻年轻的和尚却说他不担心这一位。 雪斋和尚看向天上冷冷的明月,仿佛看到那个女人冰冷的眼。 阮清声名不显,是因为这一位根本不爱出门。 和没什么本事却特别喜欢出门挑衅别人的苏晴相比,这位就是个完全相反的存在。 宋怀竹看着脸色从未如此严峻的师弟,也觉得非常意外。 谁都不会想到,西凉剑阁中最让他这位通透的师弟忌惮的,居然是一位形同空气的弟子。 宋怀竹很了解莫寒,但正如雪斋和尚所说,他完全不了解阮清。 阮清出现在剑阁之时,他已经开始频繁外出游历,并因为苏晴的缘故,再也不去剑阁,就此也失去了和这位远房师妹相处的机会。 不过就算他当年留在寺里,估计也不会见到她。 连那个原本小时候其实不爱理人的莫寒都能逼到跟在她后面跑的地步……可见那个女人冷淡低调到什么地步。 如果西凉剑圣没有将阮清抬到大师姐的地位上,也许很多人根本不会知道这个名字。 她就像雪原里的冰雾,在冻死你之前,都看不清身影。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宋怀竹问道。 雪斋和尚深吸一口气。 “阮清的锐气非常可怕。” 雪斋和尚脑海中回想起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阮清对付敌人的画面。 那是从后金草原那边窜来的一股流寇,不知为何没长眼的袭击了西凉剑阁,当时雪斋和尚奉师父之命与莫寒交换正在西凉剑阁里做客。 然后他就看见了在莫寒不在的情况下来,阮清如何独自迎击敌人。 年轻的和尚搓了搓袈裟下泛起的鸡皮疙瘩,时隔已久,但那时的场景他永不能忘。 “我见过阮清对待敌人,简直就是西凉的冰雪女王。” 年轻的和尚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是的,冰雪女王。 雪斋和尚遍寻脑海,却也只能找到这样的词汇。 那股狠劲他从没见过任何一个女人有…… 想到这里雪斋和尚突然一愣。 ……不,其实他还见过一个女人。 似乎有着相同的感觉。 此时在西凉剑阁所寄宿的白马寺禅房里,也有人在讨论那个女人。 西凉剑阁之中此时也在发生争吵。 “父亲,在大周地界你对于大周六艺的结果不作为也就算了,” 苏晴又摔碎了一个茶碗,红烛摇曳下,她死死盯着上首西凉剑圣闭着的眼睛,大声质问道。 “你为什么还偏袒阮清!” 西凉剑圣对于盛怒的女儿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怎么偏袒她的了?” “她今日冒犯了我!” 苏晴想起今日在大庭广众下当众质疑自己的阮清,眼中闪烁着嫉恨的光,要知道这是剑阁弟子平素绝对不敢做的事! “如果母亲在这里,那个女人今晚就会被送回去!”苏晴尖声叫道。 西凉剑圣闭着眼睛坐在上方沉静在修炼中,对于自己的女儿的尖叫极为冷漠,但就在听到这句话,老人睁开了眼睛。 老人的眼神看着苏晴的眼神极其冷酷。 “送回去?” 苏晴其实也就只敢在父亲闭着眼睛的时候看他,没想到修炼中的父亲居然真的会开眼,此时视线低垂,气势已然小了大半。 然而不等她嗫喏开口,头顶上却再次传来西凉剑圣冰冷的声音。 老人的声音寒冷得像是西凉雪原上的风,牢牢地注视着女儿的眼睛。 “把阮清送回去,难道你替她上场争武状元?” 第二百二十六章 女王 不知从何处来的风。 密闭的禅房里,红烛上的烛火摇曳了一下。 烛光将西凉剑圣的身影映得无比巨大,如同佛翕上的佛像,在房梁下投向巨大的黑影。 而在这个黑影里,苏晴愣住了。 “武状元……” 原本一直喋喋不休的女子愕然看着上首仿佛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 “父亲,您是要……”苏晴的嘴角边浮起僵硬的笑容,看向西凉剑圣。 “阮清?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西凉剑圣淡淡道,“既然她是上一届斗剑大会的胜者,那这就是她的职责。” 他为什么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不……不是……”苏晴难以置信地看着素来疏远的父亲,张口结舌地说道,“我明明听说……去年斗剑大会的胜者还是大师兄……” “听你娘说的?”西凉剑圣凉凉看着这个和他一点也不相似的女儿一眼。 “我应该教过你什么事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来你依旧当做耳边风。” “不,我当时是……”苏晴愕然睁大眼睛。 斗剑大会是西凉剑阁惯例,也是最大的盛事,是西凉剑阁内部的比武大会,三年举行一次,所有的弟子真剑厮杀,切磋剑道,决出每一代的佼佼者。 苏晴在十四岁拿过一个“胜者”后就不再参加,随后莫寒才开始参加,并连续取得了三届的胜利。 而最近的一次斗剑大会就在去年,那个时候苏晴正在大周遍访名山找女弟子比武,西凉剑圣曾经发信让她回来。 但苏晴觉得不过是斗剑大会而已,她看了那么多年没什么特别的,就假装没收到信,继续在外面游玩。 但她去年在徽州重伤后回到剑阁,却发现阁内的气氛和往年变得不同了起来。 而这一切,似乎就是从那一届斗剑大会开始…… 这一次前往大周的剑阁弟子,就全都是在去年的斗剑大会上排名靠前的弟子。 而就在苏晴后知后觉地打听情报之后,不论是弟子还是母亲,都告诉他去年的斗剑大会的胜者,毫无悬念依旧是大师兄莫寒。 苏晴看着坐在上首永远看不透的父亲,辩解道,“虽然的确是我娘告诉我的,但之后我查了书阁的记录,的确胜者是大师兄……” 虽然她查斗剑大会名簿的初衷是不相信一个籍籍无名的女弟子居然拿了第二…… 那也是苏晴第一次正视阮清的存在。 苏晴之前都把她当做一个不知为何就获得了父亲看重的狐媚女人。 但看着灯火下目光凉薄的西凉剑圣,苏晴心底突然泛起一股凉意。 就在这个时候,苏晴突然想起了那薄薄的簿子里短短的几句话。 那是对斗剑大会决战时情景寥寥几笔的记述。 上一届斗剑大会的决战,其实是在房间里秘密进行的。 就在莫寒和阮清进入决战后,西凉剑圣独孤剑将两人召进西凉剑阁圣地剑心阁,紧闭房门。 最后房门打开,莫寒一言不发地走了出来。 而阮清随后也走了出来。 两人都毫发无伤,完全看不出像是进行了激烈的争斗。 随后西凉剑圣走出,宣布这场决战结束。 没有说胜者是谁。 没有弟子敢质问他们的阁主,而斗剑大会一般都是胜者先下台,所有人就默认莫寒赢了。 西凉剑圣也没有否认。 莫寒和阮清也一如既往的沉默。 莫寒是胜者的说法也就传开了。 但现在想起来,莫寒的确一次都没有说过他赢了。 苏晴原本以为是莫寒赢的太多不在乎,但此时看着高深莫测的父亲,苏晴却愕然瞪大了眼睛。 “父亲……难道……”她愕然看着上首仿佛一切都掌握在手心里的父亲,西凉剑圣。 “就是那个难道。”西凉剑圣看她一眼,眼前浮现那个只有他见过的场面。 当日在剑心阁内,他勒令莫寒和阮清放下手中剑,面对面跽坐,在黑暗中仅仅以一根点燃的竹枝为剑,进行对决。 这也是剑阁最为古老的一种斗剑方式,不动真元,只切磋剑技。 而这种切磋方式,一般只用于最优秀的弟子。 斗剑大会要求真剑厮杀,但对于旗鼓相当的顶尖弟子,真剑厮杀动静太大,多半两败俱伤,给剑阁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当年西凉剑圣和自己的师弟,就多采取这种方式对决。 至于后来…… 西凉剑圣的真元微微异动,他迅速收回思绪,想回自己的弟子。 在祖师们的塑像前,他看着那足以让最优秀的剑客都眼花缭乱的漫天剑火,就明白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 这两个弟子,即便在剑阁中,也是百年来不世出的佼佼者,就像他和…… 西凉剑圣再次强行打断自己的思绪,凝视着面前和她的母亲一般什么都不明白的女儿。 苏晴眼中的瞳仁的光闪烁,如同当时黑暗中莫寒手中竹枝的火星。 就在那两人的斗剑进入登峰造极的境界之时,阮清似乎出了一个破绽,而莫寒抓住这一点,手中竹枝如同真正的利箭,凌厉地插向少女纤细的脖颈。 然而阮清像是毫无知觉,依旧端坐在原地。 西凉剑圣瞳孔一缩,却发现下一刻,自己最得意的大弟子手中的竹枝却停留在阮清咽喉前一寸。 如同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 下一刻,莫寒霍然起身,将手中的竹枝啪的一声丢在地上。 少年胸口起伏,仿佛承受着莫大的情绪,但最后他怔怔地看着依旧跽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师妹许久。 闭了闭双眼,朝座上剑圣行了一礼,便一句话没说跨出门去。 西凉剑圣独孤剑看着地上已经断成几节的竹枝和木头一般坐在地上的女子,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记得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你赢了他。” 这是足以让所有西凉剑阁弟子听到都大惊失色的一句话,但那名女子却毫无反应。 阮清却只是挪动膝盖,对他行了一礼。 “是大师兄赢了。” 从结果上看上去如此。 西凉剑圣抬起头,目光幽幽。 现在想起都不免感慨。 整个剑阁里估计也没几个人能看懂她那一剑。 她的那个破绽,是故意的。 而只有自己和事后的莫寒能明白,如果她不卖那个破绽,她手中的竹枝将在莫寒触及她的咽喉的前一刻,扎入莫寒的心口。 但她为了顾忌莫寒的颜面,却直接以那样的方式,终结了这场对决。 第二百二十七章 隐剑 “父亲,您是在骗我吧?”烛火摇曳下,苏晴看着西凉剑圣的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 这一句话打断独孤剑的回忆,老人眼前那个女子清冷的眼神陡然变为自己女儿有些呆愣的眼神。 西凉剑圣闭了闭眼睛,移开了视线,“你愿意怎么想随你。” 就算苏晴无法接受这个真相也无所谓。 毕竟 《英鸾》第二百二十七章 隐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八章 野性 虽然西凉人并不像是后金人那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 但这些在西凉雪原上长大的雪原狼们,对于烈马的驾驭有着天生的野性。 看着如同一柄柄利箭直挺挺站立在皇家马场边的西凉剑阁弟子,朱鸾再次想起娘娘曾经和她说过的话。 没有什么比恶劣的气候环境更能够磨练人的意志。 西凉人 《英鸾》第二百二十八章 野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九章 呼唤 当然不一样。 朱鸾默默注视着身边被气势压倒的少年们,又抬头看着隐藏在黑色皮毛之下,其实伤痕累累的战马们。 大周有十三个州。 但拥有黑甲骑兵的大营只有七个。 平均两个州才会拥有一个大军营,一般都处于两州交界处,比如之前位于徽州与澹州交界处的黄山大营。 但有一个州是例外的。 它当然是例外的。 因为它是青州。 大周抵御后金的铁壁,铁青长城的所在地。 青州。 青州大营,是七大军营里,唯一以一州之名命名的大营。 在大周成为黑甲卫的条件很严苛,不管哪个大营的黑甲卫都会被派上边境的沙场,各个大营优秀的黑甲卫之间也有人员流动。 但总的来说,还是不会有任何一个大营里的黑甲卫在实战经验比得上青州大营。 也不会有哪一州的战马,比得上青州黑甲卫的战马。 青州大营的黑甲卫的战马。 是铁青长城的守护者们。 大周王朝最为坚硬的坚盾们的坐骑。 而此时,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们,将第一次迎接那扑面而来的铁血气息的洗礼。 不是从人,而是从一群马身上。 所有修行者们看着那些沉默的黑马们,看到它们就像是看着移动的城堡。 肌肉喷薄的雄健身躯,和乌黑发亮桀骜不驯的眼睛,配合着那整齐的步伐,形成难以言说的气势。 “如果被那马的蹄子踢中,是不是是修行者胸口都会立刻破一个大洞?”洪山握紧刀柄喃喃道。 其他武举子们下意识的点头深表怀疑。 当然如此。 朱鸾目光微深。 只有这样的马,才能抵抗后金铁骑的冲击! 但此时此刻,要面对这些大周最为凶猛的战马的,不是生长在马背上的后金人,而是这些从未上过沙场的武举子们。 …… …… 娘娘,你实在是太狠了。 不……应该说太祖皇帝也够狠吗? 看着无数被战马们掀翻摔地满脸是血的年轻修行者们,朱鸾叹了口气。 将黑甲卫战马引入会试骑射的是太祖皇帝。 而天后娘娘改革时只说了一句话。 “既然是要用黑甲卫的战马,干脆就让青州大营的马来吧。” 直接造成了大周武举子们长达十余年的血泪史。 真的是血泪史,朱鸾看着马场上纵横的真气感慨。 不少举子想必是为之后的对战保留实力,一开始没有真元尽出,但在被无数次掀翻后,他们终于明白,对待这些烈马,保留实力是没用的。 不如说,在这些烈马的面前,这些天之骄子们第一次认识到,人类的力量是有限的。 哪怕他们不是普通人。 是可以沟通天地的修行者,也是一样。 朱鸾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马场里的飞沙走石。 在会试中她排在第二场。而会试骑射的第一场,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全部都是大周的举子。 没有一个西凉子弟。 当然以西凉剑阁弟子人数与参加武举人的总基数而言,姑且算是偶然。 在这样的偶然下,眼前的一切只能用惨烈来形容。 考官一声令下已经过去一刻钟,却还没有几匹马跑出去,马场上腾起的烟尘都快呛死旁边的观众。 其他没有上场的举子也满目惊愕。 连徽州举子都不能免俗。 没有办法不惊愕。 黑甲卫的战马的确强大,但这里并不是徽州乡试的会场。 在这里的会试举子境界最低也是化元巅峰。 在这些修行界的新秀眼里,天道之下,修行者才是最强大的。 哪怕战马气焰嚣张,但只要以真元压制,也必然会屈服在他们的胯下。 扯淡。 朱鸾看着在浓郁的真气下肌肉迸发,汗湿鬃毛却还不屈不挠把修行者们往下摔的战马们,目光如水般平静。 这大概就是天后娘娘的用意吧。 什么叫做下马威? 这就是下马威。 天后娘娘在会试会场,用大周最强的战马,给这些可能的未来将领们,上了一课。 纵然惨烈,但在这个时候认清现实最好。 在残酷的战争机器面前,修行者的力量是有限的。 “师妹,你在看什么?” 远处西凉剑阁弟子们自发聚起的人群里,莫寒看着眸光微凝的师妹。 阮清收回目光。 高处包厢里,西凉剑圣看着远方的人群,眯起了眼睛。 在一群惊愕的少年里,那个唯一平静的少女看上去非常特别。 而就在他想要细看之时,一个清瘦的人影却挡住了他的目光。 看着那个距离那个女子甚远却往旁边动了动,正好杵在他视线中心戴着白玉面具的男子,西凉剑圣眸光微凉。 朱鸾闭了闭眼睛,没有回头,而是抬起了头。 “师兄,别看了。” 就在这个时候,阮清在莫寒身边冷不防说道。 “到我们了。” …… …… “真巧啊。” 朱鸾看着手中的号码牌微笑。 “是啊,真巧。”站在她身边的段立峥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已经习惯了。 真的。 会试武试弓马骑射第二场。 他在第二场。 朱鸾也在第二场。 嗯,这没什么。 但这场还有什么呢。 还有西凉人。 都第二场出现西凉人也没什么,除了西凉剑阁澹州那边还有些西凉人呢。 但是。 段立峥环视四周,内心无语。 一场二十人。 西凉人有多少呢? 不多,段立峥苦笑。 十位而已。 而这十位里有谁呢? 有八位西凉剑阁弟子,再加澹州的解元和亚元。 而这八位西凉剑阁弟子里有谁呢? 有莫寒,阮清……还有苏晴。 多么精彩的阵容啊。朱鸾拍了拍段立峥的肩膀。 “习惯就好。” 总是要面对的。而她对于这一切也不是毫无准备。 马栏打开,在上一场浑身是伤挫败不堪的考生们身后,蹿出更为疯狂的骏马。 而等待在场外的修行者在目睹了上一场的惨剧之后,此时再也不敢小瞧这些战马。 每个上场的修行者面前也有一道栏杆。 会试骑射无人牵马。 每个举子要自己打开栏杆迎接狂奔而来的杀人战马。 第二场的栏杆外,不少大周的修行者颤抖地向栏杆上的搭扣伸出手去,哪怕是西凉剑阁弟子,动作也无比慎重……毕竟这是…… 这是…… 啪嗒一声。 第一声。 所有紧张的考生抬起头去,愕然心想谁这么莽撞居然就这样打开了? 所有人睁大了双眼。 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就这样打开栏杆。 伸开双臂。 迎接向她狂奔而来的黑色旋风。 第二百三十章 齐喑 真的是旋风。 在万马奔驰中,那一道旋风一马当先神勇无比,叱咤风云。 朱鸾看着它向自己跑来,眼前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那个随她驰骋被血迹浸透的草原,踏遍冰雪凝结的冻土的黑影。 它的父亲的身影。 朱鸾的耳边响起成千上万人的惊呼,人们惊恐地看着那个朝纤细少女冲来的公马。 高大战马和少女纤细的身体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匹战马浑身精瘦,看上去并没有其他战马那般雄壮,但它奔驰而来没有任何一匹战马敢于碰触它的锋芒。 它冲的太快,如同骑兵冲锋,不要命地往前冲,化作日光中黑色闪电,马蹄坚硬如铁,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拦它! 而这个纤细的少女更是不在话下,所有围观的百姓都不怀疑那个女子会被那铁蹄踩死! “天啊!谁来阻止那匹马?” “要踩死人了!” “那女人被吓得不敢动了吗?” 看着这一幕莫寒也很震惊,眼中露出不忍,愕然看向不远处的段立峥,他记得这人应该是这女子的未婚夫,他应该…… 莫寒愕然看着无动于衷的段立峥。 不,不是无动于衷。 在所有人都在看那匹马的时候,少年只是看着那个前方的女子,目光有着惊讶,还有着叹服,唯独没有担忧。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大周人…… 莫寒凭借本能就知道一马当先的这匹黑马可是真家伙! 见过血踏过血浴过血的真家伙! 哪怕是登极巅峰的修行者都不一定能驯服这个…… 这个…… “万里,你在啊。” 在马蹄轰鸣,烈马咆哮中,男人们只听到这个平静的声音。 然后那个像是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其停下的黑色闪电,在张开双臂的少女前,高高扬起前蹄。 这是万分惊险的一幕,莫寒清晰地听到他身边见惯猛兽的剑阁弟子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连阮清的气息都变了。 唯有苏晴目光期待。 然而她期待的血腥的一幕的没有出现。 苏晴的眼如铜铃。 所有的观众愕然看着眼前的一幕。 黑马高高扬起前蹄,如山的身躯压下,仿佛下一刻就能把这可怜的女子压成肉泥…… 下一刻,黑马前蹄停在少女身边。 长长的脖子扬起。 低下。 在少女的耳边……蹭了一下。 其他的马群还在跑,但人群都愣了。 光天化日之下,日光太亮,眼前这一幕也太亮,亮到人们想忽视都不行。 是的,他们没有看错。 那匹血气逼人的战马,就这样停在那个女孩身边,表示了它的臣服。 而下一刻,不等人们惊呼出声,下一声就噎在了嗓子里。 段立峥凝视着前方的瞳仁闪闪发亮。 那个女孩抱着凑到身边的马脖子翻身而上,没用马蹬就上了马。 “这真是……” 洪山握着刀柄在场外赞叹着。 “我们徽州的解元。” 年华藏也移不开目光。 真是漂亮啊。 段立峥大笑起来,也啪嗒一声打开门前栏杆向外冲去,打开栏杆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后面的马群也到了。 看着那野性十足却臣服在少女身边的黑马,其他大周举子眼中燃起一丝期望。然而其他的战马的表现击碎了他们的希望。 这些战马并没有像之前那匹神勇的黑马那般转性。 看着被段立峥以狂暴的手段压倒在地驯服的烈马,被掀翻的其他举子都觉得他们觉得自己的运气简直是糟透了…… 一阵凄厉的惨叫和军士们的怒吼突然划破天空。 骑在万里背上的朱鸾霍然回头。 比起被掀翻的大周举子,西凉剑阁的弟子已经大都爬上马背。 但他们并不是如同段立峥那般赤手空拳驯服了烈马。 寒光映入朱鸾的眼眸,让她的眼睛亮的惊人,燃起怒火。 除了阮清和莫寒之外。 以苏晴为首的西凉剑阁弟子直接对大周的战马拔剑! 拔剑胁迫无主战马! 这在大周的会试史上闻所未闻。 要知道如果这些战马的主人在,就算把斩马刀都玩出花来这些铁蹄也毫不畏惧,但此时在无主所骑的情况下,兵刃的威胁是对战马生命赤裸裸的威胁。 战马不允许斩杀,这是大周的铁律,所以哪怕之前狼狈不堪,也没有修行者敢动兵刃,只能任战马欺负,而这些西凉人却毫不讲规矩,直接拔剑。 “有这个必要么。”慢吞吞爬上战马后背的雪斋和尚缓缓说道。 “这样最快。”宋怀竹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说道。 “但不可能有她快。” …… …… 是的,不可能有她快。 藏在人群的晋阳公主掀开面巾,看着在皇家马场上腾起的那个身影。 她回来了。 万马奔腾,而那年轻的公主永远独占鳌头。 她是马场上最为纵情的色彩,没有人能追的上她。 没有人。 围观的群众发出澎湃的声浪,神都的百姓在那名少女纵马的瞬间开始沸腾。 “快看啊!” 万里四蹄拉空,如同在飞跃火焰,而在它背上的红衣少女,裙摆鼓起,鲜妍飞扬。 段立峥紧随其后,迎风呼喊。 没人能听见他在喊什么,但看着马背上的少年,和永远在第一位的少女,大周的百姓中久违地腾起股股热血。 大周少女,大周少年,风华正茂,势不可挡。 宋怀竹雪斋阮清莫寒等人也在其后,宋怀竹看着前方的两个身影,目光专注宁静。 雪斋和尚知道师兄还没有使出全力,但前方的那名少女的确了不起。 他看了眼身后被拉开极大距离的其他剑阁弟子,和最后不少难以出发的大周举子,松了口气也叹了口气。 虽然西凉剑阁使用了如此强硬的手段,但依旧无法赢过这名女子。 看来…… 看来…… 一股凉风突然从他身边吹来,雪斋和尚打个激灵愕然看向身边师兄。 宋怀竹面具下的目光陡然一变。 这是雪斋许久未见到的鲜明的怒意。 而就在这个时候,属于大宗师的寂灭气息突然笼罩整个马场,真元澎湃如同一块巨铁压下。 大周举子的战马发出痛苦的呻吟。 一瞬之间。 万马齐喑。 第二百三十一章 力量 修行者的力量是有限的。 是的,这一句话没有错。 这是朱鸾从小受到的教导。 但在修行界有更多的人奉行另一句话。 那就是,如果有什么做不到,只不过是因为那力量不够大而已。 在大宗师隐秘的力量覆盖整个马场之时,朱鸾抬起头看着刺目的日光,想起了这句话。 伴随着她的思绪浮起,马场上再次响起了悲鸣。 那个悲鸣很低哑,没有西凉剑阁弟子直接对马拔剑时那么尖锐,却低微的让场间所有的修行者心房颤抖。 那是压抑的悲鸣。 也是屈辱的悲鸣。 而就在这遍地悲鸣声中,朱鸾身边的段立峥掉下马去。 “立峥!” 朱鸾霍然回头。 “我没事!”段立峥咬紧双唇,奋力拉住缰绳,牙关咬的咯吱作响,看着屈膝跪在地上的战马,浑身愤怒的气息简直压抑不住。 但身为修行者他必须压抑。 在绝对的力量前。 不是少年落马,而是他身下的马双膝跪倒在地。 在战场上刀里来剑里去的雄壮黑马,此时却仿佛被一只巨大而无形的手硬生生压倒在地! 如果不是段立峥在紧要关头拉紧了缰绳真元尽出,飞速奔跑的黑马甚至会一头绊倒在地,被自己速度冲撞至死! 这个症状如同瘟疫,迅速蔓延至整个马场,原本紧随朱鸾身后的雪斋和尚和宋怀竹的马也软了腿,在狂奔中往前栽去。好在宋怀竹似乎早有所感,在战马被真元压倒的前一刻就提前勒紧缰绳避免了惨剧。 宋怀竹等人身后响起大周举子此起彼伏的尖叫。宋怀竹和雪斋和尚瞬间回望,宋怀竹伸出手身上真元涌现。 这个时候反而要庆幸大部分大周举子没能出发,否则在高速狂奔中马突然出了这样的事,真的会血溅当场! 场间大周举子的战马不论有没有跑起来全部被压倒,不少大周举子大惊之后也趁机爬上马背,但无论他们怎么驱赶,雄壮的战马四蹄抓地,再也无法奔跑。 事已至此,无人受伤已是万幸…… 万幸…… 她…… 宋怀竹放下了手,雪斋和尚松了口气,侧目看向身边的师兄,毫不意外地发现他的目之所及。 是她。 最前方的那个女子。 她是最危险的人。 却是唯一没有栽倒的人。 可是原本席卷全场的飓风却被强行停止了。 少女身下的黑马没有像其他战马那般双膝跪倒,却再也无法奔跑。 仿佛有一只巨大无形的手从天而降,不断将它往下压,万里的腿不断打弯,却又一次又一次全身颤抖着站直,像是在和无形的力量疯狂对抗。 矫健的黑马浑身肌肉喷张,渗出大颗大颗的汗水,马头喷出白气,呼哧直喘,硕大的马眼中满是屈辱和不甘! 沙场上战无不胜的黑马从牙缝中迸出一声尖利的厉啸! 这一声厉啸惊醒了场边的所有人。 这个意外发生的太过,直到这个时候,场外的民众才轰然惊叫出声。 “这是怎么了?” “战马们怎么会跌倒?” “马瘟吗?!” 大部分普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强壮的战马会在奔跑中跌倒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让人不忍卒读。 就在这个时候,也有群众发现了其他的异常。 “看!西凉人的马没事!” 无数道黑影从那名少女身边朝过。 瞬息的停顿,在赛场就是致命的缝隙。 原本落后的西凉剑阁弟子在这个时刻迎头赶上,而他们身下的战马就如同在嘲讽朱鸾等人一般活蹦乱跳。 伴随着苏晴银铃般的笑声,西凉剑阁弟子们身下的战马四蹄拉平,飞跃而过。 苏晴原本想要从朱鸾的头顶上纵马跃过,只可惜这个女子身下的马不知为何偏要负隅顽抗不肯卧倒,让她这个计划可惜的没能实现。 不过这也足够了。 因为这些大周人已经完了。 在大周百姓的惊呼声中,近十匹马从赛道中冲出,取代了朱鸾段立峥等人原本领先的位置。 而在他们最前方的,依旧是个女子。 “是西凉剑圣的千金!” “是苏晴小姐!” 莫寒和阮清的马也没事,但两人此时却不知为何跑在了后面。 骑在马上的莫寒看向身后被他们逐渐抛下的那一群黑影,眼中不知为何也闪过了屈辱。 阮清低头驱马,但莫寒知道她此时眼中应该有着和他一般的屈辱。 他们是在冲出十丈之后,才发现身前的人突然消失的。 赛马的速度太快,他们全身心都在对那个女子的挑战上,等到发现之时,一切都晚了。 朱鸾抬起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才重新上路的莫寒和阮清,抱紧了因为被西凉剑阁弟子超过更加激动,挣扎得愈发激烈的万里的脖子。 “万里,够了,你已经足够努力了。” 是的,作为一匹马,它已经足够了不起。 不愧是它爹的崽。 敢于和大宗师的真元硬刚。 是的。 大宗师。 只有修行者,不,只有高阶修行者明白发生了什么。 真敢干啊。 眼前这个事态是朱鸾预料到,也没有预料到的。 西凉剑阁是一颗炸弹。 这是她预料的。 但这颗炸弹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就爆炸,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 “居然连骑射都不放过……”雪斋和尚捏紧胸前的佛珠,“就这么想要那把剑么……” 那是西凉剑阁二十年来的悲愿,在这个悲愿前所有的一切都不值得一提。 莫寒咬紧嘴唇,他一边感受着嘴里的血腥味一边,一边低头催马。 他知道师父想要的东西其实更多,但首先,他们必须拿到那把剑。 引出那个人。 而在这个时候,他再一次感受到师父的决心。 绝不容许任何一丝破绽,绝不允许任何一个失败。 遍布全场的死寂气息,宣告着赛事的终结。 从现在开始,就是世俗力量无法干预的领域了。 因为这世间的绝对力量展现出了他真正的锋芒。 做出这件事的人不需要猜测,不是因为只有西凉剑阁弟子以外的马群受到了影响。 因为这样的事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在场唯一的大宗师。 西凉剑圣,独孤剑。 西凉剑圣用了隐蔽的真气压制,威慑了整个马群。 而修行者,也无法干预。 在绝对的力量前。 所谓的规则脆弱得不堪一提。 第二百三十二章 听我 所以,师弟,我才是正确的。 已经头发皆白的老人沉默地注视着宏大马场上在威压下瘫倒的马群。 不论在哪个世界,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解决一切问题。 更没有人能阻挡你,威胁到你珍视的东西。 而不相信这一切的人,不是都已经死了吗? 遁世不过是另一种死亡。 师弟,你说你要走你的道,二十年了,你真的拿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这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这才是世界的真实。 现在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老人冷酷着注视眼前骚乱愤怒的年轻人们。 接受不了这一切,不过是将要踩死的蝼蚁,而至于蝼蚁接不接受。 谁会在意蝼蚁的意见? “这些举子是完了啊……” “怎么只有大周举子的马出问题?” “不还有两个西凉人的马也爬不起来……还是没本事吧……” “真给大周丢脸……” 武试是一个残酷的地方,残酷就是它将一切的胜负都摆在明面,所有人的情绪都会受赛场上情绪的影响。 看着西凉剑阁的弟子在赛道策马狂奔,而大周举子却如同毛虫一般瘫软在地上,围观的大周百姓顿生成恨铁不成钢之感。 有人沉默,有人愤恨,而更多的议论声嗡嗡直上,嘲讽和失望之语甚嚣尘上。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最大的失望,当然会毫不犹豫地甩到那第一个人身上。 “那个女人刚刚不是还能领先么……” “昙花一现罢了,和苏晴女侠自然是不能相比……” “大场合这种小姑娘还是驾驭不了……” “毕竟人家那才是真本事……” 她不会第一个得到赞美,却永远第一个得到责备。 “你们这些腌臜……” 围观的百姓煞有介事平头论足,场边一个壮硕少年勃然大怒握紧刀柄就要拔刀! 有人握住他的手,“洪山,别这样。” “可这些暴民……”洪山的牙关咬得咯吱作响,怒目圆睁瞪着阻止他的李文曜,“他们怎么能……” 少年憋得满脸通红,简直就要气死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男声。 “有什么好生气的。”年华藏一脸矜持地看着前方。 “你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凉凉道。 “可是!”洪山怒视他满眼难以置信,“你怎么也……” “你气什么,”年华藏下巴往前一抬,气定神闲。 “我师妹都没生气。” 洪山一愣,而一旁的李文曜看着年华藏无奈扶额,刚刚那个气得脑门青筋直蹦的人是谁? 不过…… 师妹么…… 李文曜抬起头,随着洪山一起看向前方赛道上那个千夫所指的纤细身影。 同一时刻,段立峥也愕然看着身边的少女。 西凉剑阁的弟子此时已经跑过了第二圈,再次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 有不少男人从朱鸾身边跑过时还在苏晴的指示下打着呼哨,场面难看至极,段立峥用左手按着自己的右手,才抑制住拔剑的冲动。 他甚至不敢看她。 不知如何劝慰她,不希望看到她压抑着情绪的笑容,不想…… 不想…… 然而当他看向她时,却只能睁大了眼睛。 这时所有的大周举子和宋怀竹雪斋等人已经都下马。西凉剑圣的真元压制隐蔽又滴水不漏,所有战马都已经失去了战意瘫倒在地,而万里也在朱鸾的半强迫下伏在了地上。 寂静的赛道和呼啸而过的西凉剑阁弟子形成鲜明对比,连没能上马的大周举子都为她难堪。 看着那个寸步难行的纤细身影,有些无法上马的举子心中甚至隐隐有一股隐秘的快感。 不论怎么说,不会被这个女人压一头,也不算是坏事。 比起被这名少女超过,被剑圣千金这样贵女超过,在有些人心里显然更好过一点。 传闻里什么都能解决的徽州解元的热闹,早就有人想看了。 她夺走那么多风头,也该到了遭报应的时候了。 不得不说还是有不少人期待着看到这个女子愤怒不甘的神情,以告慰这么多天来他们这些天之骄子受到的憋屈。 所以这个时候集中到朱鸾身上的视线,反而比一马当先的苏晴…… 搞不好还要多那么一点。 然而当所有人半奚落半看热闹看向她时,期待的画面却没有出现。 少女笔直地站立着,如同一株纤竹。 人们不想看到这个。 他们想看到的是挫败,是痛苦,是愤怒,是歇斯底里。 但这个女人身上什么都没有。 即便被超过,被讥笑,之前领先的所有优势化为乌有,她依旧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注视着纵马的西凉剑阁弟子。 “她不生气么?” “装的吧?毕竟女人么死要面子活受罪吧……” “是想着输也不能输的难看?” 不,不是。 雪斋和尚看着八风不动的少女,宋怀竹眸光微深,而走到她身边的段立峥问出了他们这些人的问题。 “朱瑛,你不生气?” 少年感受着牙床处的血腥味,他能感受到,她是真的不生气,他知道她本就不容易生气,但她的眼中此时却连愤愤不平都没有。 朱鸾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为什么要生气?” “这是他的真本事。”少女的眼神平静而认真。 西凉剑圣的强大是他自己取得的力量。 那就谈不上生气。 当然她指的只是西凉剑圣。 力量就是力量,如何使用是他的事。 指责别人仗势欺人无济于事。他违反了规则没错,但这里除非国师桑榆出手,此处没有人能与西凉剑圣谈规则。 但听到了朱鸾的话,其他修行者反而更加愤怒。 “果然女人都是软骨头!” “含沙射影的说的什么意思!是说我们能力不足?” 原本被西凉剑圣的力量震慑的其他修行者这个时候反而不满了,总觉得这话从女人嘴里说出来让人不舒服。 但他们搞不清哪里不舒服,议论甚嚣尘上,越来越难听。 “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是想抱西凉剑阁的大腿?” “做梦吧?故做什么姿态呢?” 西凉剑阁弟子已经跑过了第三圈。 不少大周的举子压抑住眼中怒火,摇头叹了口气,走向考官申诉,也有想要换马,但备用的马群也被压倒了,最后只得无奈弃赛扬长而去。 但这样的姿态反而受到了其他围观者的赞许。 能屈能伸,起码比拄在那里挣扎的姿态要好看。 “马都爬不起来,还在那丢人现眼,还不赶快弃赛回来!连输都输不起!” 人们不断地议论着,千言万语都汇成一句话。 “她又能做什么?” 第二百三十三章 怒吼 是啊,她又能做什么? 雪斋和尚看着那个纤细沉默的身影。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又能做什么? 苏晴再不济,她有一个武功独步天下的父亲,这就够了。 虽然难听,但这就是世界的真实。 而这个名唤朱瑛的女子,只不过是刚刚见识到世界的真实而已。 可是小姑娘们往往接受不了真实。 其实她也该学会认输了。 她已经做的很好了,武试的成绩又不是只有这一场,再这么待下去也没有意义,只不过西凉剑阁弟子每跑完一圈顺便再奚落她一次而已。 看着依旧笔直而立一动不动的那名少女,雪斋和尚惋惜地摇头。 怎么就这么倔呢? 这种性格是要吃亏的啊。 不过他一个登极境的和尚,也管不了这么多,雪斋看向身边的师兄,在西凉剑圣这个大宗师的威压下,明知事不可为,再待下去这姿态委实是要难看了。 但是宋怀竹却并没有看他。 “师兄,再看下去也……”雪斋和尚皱眉。 就在这个时候,宋怀竹却将手放置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怎么回事?雪斋和尚觉得自己的师兄肯定是被冲昏了头脑。在西凉剑圣下决心要干预这一刻,哪怕他自己拔掉银针真元尽出也无济于事。 而且宋怀竹如果真要这么做,自己就算拼着打晕这人也要把他弄走。 毕竟到了那个时候,意味着这人是真的疯了,雪斋和尚摸了摸了心口师父留给他以防万一的措施心头一紧。 但他担忧的最坏情况没有发生,宋怀竹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回事? 雪斋和尚疑惑地抬头,不是他自大或者轻视什么人,而是这个情况只要是个人委实就没有办法。 雪斋和尚理解师兄的心情,他承认那个女孩子的确很厉害,但这一次不是她不厉害,而是对手太强大。 她面对的东西,实在是太难了。 “师兄,不过第一场而已,之后还是可以……”雪斋和尚在一旁劝道,“还可以从长计议嘛……” 毕竟修行者的力量是有限的。 是有限…… 雪斋和尚的话突然打住,难以置信地转身。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停住了嘴。 雪斋和尚浩瀚如星海的眸子里,映出那个女孩子缓缓抬起的双臂。 “她要干什么?” 不少路人愕然,而他们身边一个蒙着面巾的女人突然杏眼圆睁。 “皇姐……”晋阳公主险些惊叫出声。 “快来谁来阻止她……” 晋阳公主看着准备孤注一掷的朱鸾心焦如火,那个姿势……这只是晋阳公主的猜想。 她很可能是想结合自己的血脉真元爆发,朱雀可以号令百鸟,但是谁知道对战马有没有用? 就算有用,她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晋阳公主紧紧抓住身边同样目眦尽裂的许凤娘,张开干裂的嘴唇,声音无助。 “谁来帮帮她……” 谁能帮她? 西凉剑圣目光凉薄如雪山。 没有人能帮她。 没有人。 没人能听到晋阳公主绝望的声音。 她的身边只有一张张影影绰绰或猎奇或看热闹的脸孔,人们大张着嘴议论着,鬼影幢幢。 “那个女人完了!” 旁边一个油光满面的泼皮大汉大声笑道,动作夸张地一挥手,“快回家找妈……”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一阵巨大的声波突然从远处冲天而起。 一声巨吼掀天而起,铺天盖日。 如同炸雷一般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人群恐慌,那一声实在是太过突然,惊天动地地每个人都往后退去。 “哎哟!”那个一个激灵泼皮大叫一声,不小心一屁股往后栽去。 滚了一身污泥。 风声。 怒吼。 从哪里来? 那一声咆哮是真正的咆哮,不是人能发出来的咆哮,属于一匹真正的猛兽的咆哮声震慑全场,铺天盖地而来。 林深谷暗日欲暝,据地大吼风汵汵。 听我。 怒吼。 怎么回事? 而就在这个时候,马场上突然再一次响起战马的哀嚎! “啊!救命啊!” 所有人愕然看着眼前画面。 正在肆无忌惮狂奔,在大宗师真元威压下依旧不受任何影响的,西凉剑阁弟子的战马,软了腿。 西凉剑阁弟子愤怒地掏出剑拼命拍打着战马的身躯,但所有的战马痛苦地大叫起来,但却不再狂奔,四蹄颤抖。 “畜生!快动啊!” 又一声咆哮,从马场旁的高山之巅响起,而所有人脚下的大地都仿佛一颤。 一股可怕的狂风从远处的高山上袭来,林间响起疯狂的啼叫,无数飞鸟飞出树林,所有人看着这自然狂暴的画面都颤抖不已。 “这是……” 西凉剑阁弟子的剑停住了,苏晴长长的指甲扣入战马粗糙的脖子,但是战马却依旧只是伏在地上,如同顽固的老牛一般不动不肯动。 战马们再一次哀鸣。 但这一次不是哀鸣。 而是臣服。 没有马栽倒,没有马被巨大的力量压倒,这是另外的一股力量,来自生灵对他们的王者的臣服。 黄熊赤豹莫敢触,狡兔妖狐徒自伏。 那个隐藏在林间猛兽,在这个时刻,展现出了自己的威严。 为了那个它守护的人,怒吼出声。 “大虫!” “哪里来的老虎!” “天爷!虎啸!天罚!” 更多的人惊恐的大叫,此等猛兽怎么可能会在皇家马场边出现?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为何会有如此可怕的威势? 为什么? 原本想要阻止朱鸾乱来的段立峥停住的脚步,朱鸾身上原本暴烈的真元涌动消失了。 段立峥怔怔地看着迎风而立的少女。 为了谁? 狂风吹动她的乌发,拂过她的脸颊,朱鸾迎风张开双臂,睁开双眼。 宋怀竹在远方注视着她。 没人能帮她? 就在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时候。 可是她果然。 就是奇迹。 朱鸾张开双臂,迎接为她而起的狂风。 巨大的白虎站在山巅之上,银色的皮毛在苍穹下散发出璀璨的光芒,而那双金色的瞳仁不再温顺,巨掌踩在岩石之上,仰天咆哮,为她怒吼出声! 如果是为了她。 它不妨告诉世人。 何为万兽之王。 第二百三十四章 它们 在它的记忆里,所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不是来自母亲,而是来自于一个人的手。 在它模糊的属于种族的记忆里,它还没有睁开眼睛,母亲就丧生于修行者之手。 只是为了一个所谓的“神兽”之名。 在无数双手的争夺辗转之中,一直没有睁开眼睛的它,落入一个女子之手。 但它依旧没有得到温暖。 它感受不到同类的气息,它不想睁开眼睛。 直到它最终落入一双最小也最热的手之中。 那双手那么小,却那么的烫。 如同母亲的鲜血那么烫。 她没有摸它,没有抱它,只是捧着它,像是捧着一个易碎品。 然后它听见之前得到它的那个女人的声音。 “给它起个名字吧。” “满月。” 伴随着那个声音,它睁开眼睛,落入一片星海之中。 它看到了今生见到的第一个人,并得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然后它与她的故事就开始了。 起初它只是一动不动地蜷缩在一个地方,对于任何人任何话都不作任何反应。 人类以为它什么都不知道。 但其实它什么都知道。 动物会比所谓的人类更能明白人类的本质,因为在它们面前,人类不懂得隐藏。 而她无需隐藏。她就是她,她的本质从不改变。 人类以为它什么都不明白。但其实它什么都明白。 它和她相处的时间很短暂。 但其实它什么都记得。 包括她手的温度,她眼的璀璨,她气息的安定,包括…… 她不知道它真正的身份的这件事。 “神兽白虎……” 贵人包厢里,原本目光冷酷坐在原处的西凉剑圣霍然起身,历经沧桑的老人眼里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像是看到了什么绝对不会出现的东西。 居然会在这里出现! 修行者的确可以凭借真元威压威胁动物。但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最能威胁动物的只有动物。 动物和动物之间的关系才是最为紧密的。 那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力量,甚至可以突破修行者的威胁,达成生命的极限。 狼王可以号令群狼。 猛兽可以号令百兽。 而在这样原始的力量之中,中土大陆曾经还有一种站在所有动物顶端上的生物。 那就是神兽。 但时至今日,随着人类修行者的不断强大,以四神兽为代表的神兽已经几乎消失殆尽。 而其中最为顽强的后裔,则通过在人类后代中留下神魂血脉这一方式寻求存续。 山巅上的白虎目光冷酷。 谁能想到,在四神大战中凋零绝灭的白虎一族,会因为其末裔欺骗性的外表,最终被当做玩物在上层世家间贩卖辗转,最后以原本的形态活了下来? 谁能想到? 四神其实已经全部绝灭这样事情,只有当年的宗师们知道。 当年人类为了获得力量,对远古众神们所做之事,也只有当年的宗师们知道。 这个秘密,会被永远的埋葬在那些人心中,随着那些人的离世,成为历史的尘埃。 就如同得到它的那个女人一样。 白虎金色的瞳仁闪烁着冰冷的光,它知道,那个女人是知道它是什么的。 她的身上有着同样的气息,害死它的母亲的那群人的气息,但它隐约觉得她是不一样的。 那个女人到最后都没有告诉她的女儿,它的真实身份。 不过也许就算那个女孩知道,也依旧会一如既往地对待它。 那个给了它名字,也给了它新的身份,特别的女孩子。 虽然时间短暂,但在作为她的猫生活的那段时光,是它迄今为止最为快活的日子。 巨大的白虎顶天立地站在山巅之上,在她走后,它也许更加自由,获得了和它的祖辈一般无与伦比的力量,没有人能束缚得了它,但它却失去了最为重要的人。 如果可以,它还想像是小时候的那个样子,趴在她的肩头,和她走遍天涯海角。 当然,如果没有那匹黑马的话最好。 满月在山巅上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远方马场上无数的黑点,他最讨厌黑马。这些战马的样子总会让它想起另外一个讨厌的家伙。 一个狂妄自大的黑家伙。 白虎如同人类一般皱起眉头。虽然当年它只是个猫崽的模样,但大部分动物都能凭本能对它退避三尺,甚至乖乖听他差遣。 但只有一个家伙例外。 那个抢走它宠爱的家伙! 虽然它倒也不是非常想要那个她的宠爱……但这不代表它愿意和别人分享! 她身边有很多人,但是动物……如果没有那匹该死的黑马,它就是她的唯一。 巨大的白虎眼中浮现怒火,直到现在想起来还让他怒火万丈。 分走她的目光,还仗着当年身高体壮敢和自己叫板…… 不过区区一匹马而已! 不过区区一猫崽而已。 此时此刻,距离皇家马场六十里外的一个破旧的马厩里,一匹鬃毛花白的老马正安静地嚼着草叶,一甩尾巴轻哼一声。 神兽白虎的咆哮震天动地,不光是皇家马场里的战马扑地,方圆百里之内,几乎所有长腿的生物都受到了影响。 其中就包括这座收容退役战马的皇家战马收容所。 而就在密密麻麻软倒在地的老马间,这匹唯一站着的老马就显得格外显眼。 老马身上还能看到依稀的黑毛,但在这些黑毛里已经掺杂着雪白的毛发,提醒着它的年纪。 马厩里的老马,甩了甩花白的马尾,嚼着草,脑海中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个白色猫崽时的模样。 它装模作样地趴在自家主人的肩头,居然还想爬到自己的脑袋上。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以为个头长大一点,老子就会怕你? 不过…… 老马千里嚼着干草抬起头。 自家的那个傻小子,应该也不会怕那猫崽吧? 它要是敢怂,看老子下次不踹断它的腿! 日光璀璨,在马场所有的马群被本能压倒之时,就在这个时候,一匹年轻的公马睁开了眼睛。 它缓慢地伸展身体,来自人类的那种粘稠的压迫感已经被属于真正来自种族的压迫感代替。 它睁开眼睛,一跃而起。 第二百三十五章 对冲 它站起来了。 那匹马站起来了。 段立峥看着摇摇晃晃站起身的黑马和走到它身边的少女,像是看到那个无论遇到什么遭到什么苦难都会站起身的她。 人们的议论被白虎的咆哮压下,宗师的束缚被野性的呼唤荡尽。 世界并不是安静的,但在她上马的那一刻,这个世界却为她而安静。 她身着简单的衣裙,但当翻身上马的瞬间,璀璨的光芒从头而下,少年睁大双眼。 一直注视着她的宋怀竹睁大双眼。 站在远处贵人包厢外的阴影里沉默的黑甲卫睁大眼。 仿佛有黝黑的光芒从她身上浮现,折射。 这是……错觉吧? 从远方注视着她的黑甲卫怔怔看着翻身上马的那个人。 就在她翻身上马的瞬间,他看到了铠甲。 宛如披着战甲的兵士。段立峥怔怔地想。 宛如那个……宋怀竹狠狠一咬薄唇扼制住他的思绪。 黑暗里的黑甲卫眼眶发热。 那是他的将军。 他的将军真的回来了。 “万里。”朱鸾骑在黑马之上,微微俯下身,像是无数次和它父亲在出征前一样,在黑马耳边轻声道,“我们走吧。” “千里,我们走吧。” 耳边响起那个女孩子的声音,马厩里的老马抬起头,看向远方无尽的天空。 守望着那个少女的出征。 “驾!” 在一片死寂的赛场上,在瘫软的群马间,那道黑色的闪电再次回到了赛场上。 人群里的晋阳公主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个黑色与红色交织的身影。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她。 那个在战场上奔驰的她。 真正的战马,与真正的战士。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她不断地奔跑,从未停止,无人能够阻挡。 豪情壮阔。 段立峥的目光与身体随着那匹奔跑的黑马移动。 扑通。扑通。扑通。 唯一的马蹄声敲打着大地,也敲击在每一个举子的心上,不断有人站起,不断有人看向她。 在无数交织的目光中,那匹黑马和它背上的少女成为了天光下最为深刻的闪电。 第三圈! “追上了!” 有人在场中大叫,“好快!” 是的,好快。 重新上马的朱鸾几乎在一瞬间追平了西凉剑阁弟子领先的距离! 就在这个时候,震天动地的虎啸声告一段落,所有压迫在地的战马艰难地抬起头。 西凉剑圣面无表情地坐在座椅之上,却仿佛能感觉到远方山巅上那双金色巨大瞳孔的凝视。 “如果你敢动不妨再来一次么……” 头发花白的老人的脸上看不清喜怒,缓缓抬起手,看着手心被剑柄磨出来的厚茧。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子。 他并非不能再继续,哪怕是神兽白虎的末裔,但还没有成年掀不起什么风浪。 不过…… 再出手,就不能保证那个老家伙会不会动作了。 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 感受着同时褪去的真元压迫,莫寒回首看向远处的高台,呼出了一口气。 师父看来不至于真的在骑射场上释放力量么…… 他不知自己是该庆幸还是忧虑。 “为什么……”方才与瘫软在地的黑马搏斗到精疲力竭的苏晴深深地喘气,一双眼睛瞪的血红。 “为什么她不会停下来?” 莫寒看向自己依旧不知天高地厚的师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上马。 还不明白么? 想要让那个女子停下来,是根本不可能的。 能做到的…… 有人比的莫寒的速度还要快。 两道黑影从他身边擦过。 有两匹黑马就在场上真元波动褪去瞬间迎头赶上。 雪斋和尚抱着马脖子,费力地追赶在宋怀竹与他不相上下地段立峥身后,看着最前方前方的三匹黑马,呼出一口气。 能做到的,只有追逐。 马场上一声马啸! 追逐战的胜者已经无需怀疑。 朱鸾已经跑到了最后一圈,而第二名的宋怀竹和段立峥距离她还有两圈以上的距离。 “最后一圈!” 伴随着群众震天的呼喊声,朱鸾纵马跃过赛道和考查骑射的校场之间,留下一片黑色光影。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万里扬蹄而起,纵身飞跃。 让这个女孩为会试留下这惊心动魄地一幕。 比乡试时更加撞动人的心扉。 李文曜洪山等人怔怔地看着熟悉又不熟悉的一幕,有了之前的停滞绝望,才有了这个少女生命的震撼。 他们知道她跨越的不仅仅是一个木栏。 不是啊。 但在人们的赞叹声中,所有人目光又再次紧张起来,弓马骑射,终于进入了第二阶段。 虽然进入的只有一匹马,但是在会试,这可不是胜券在握。 说过了,这里是真正的战场。 没有任何考官禁军护卫在场内的,厮杀之处。 比乡试更加宽阔的校场内,是和战场相仿的坑坑洼洼的复杂地貌,而在这些地貌深处,分布着仅仅五个箭筒。 与五十枝箭。 一场二十个人。 五十枝箭。 每人最多射五箭。 朱鸾目光冷酷,如果每人能射满五箭,至少要有一百枝箭。 但场上只有五十枝。 这用意再清楚不过。 每人的箭……你自己去抢。 这就是战场。 “朱九小姐到箭筒边了!” 伴随着人潮如海浪般的呼喊声,朱鸾来到离她最近的一个直立的箭筒,她正要伸手抓箭,下一刻却瞳孔微缩。 “万里,闪开!”朱鸾猛然扯缰绳,万里极为敏捷地一个旋身,正在欢呼的人群一愣,随后尖叫! 伴随这尖叫的还有木头折断的嘎喳声! 凭空里一股大力袭来,穿过朱鸾原本身处的位置,击中她身边的箭筒。 挂着箭筒的圆柱应声而倒,羽箭落入污泥之中! 朱鸾霍然回首,看向距离木栏还有半圈距离马背上抬手的男人。 在冰冷的空气里,两人目光相交。 日光下那人熟悉的面具发出温润的光,但里面的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锐利。 在极短的时间里,两人就这样遥遥地对视。 各自的杀气从他们的身上的浮现,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气息。 下一刻。 朱鸾拔剑。 第二百三十六章 迅猛 那两人离得极远,但空气已经弥漫起了火药味。 不是仿佛,而是已经。 看着在马上遥遥对视的两人,晋阳公主仿佛听见了噼里啪啦的火花声。 这不是带有任何风花雪月色彩的碰撞,而是杀气的碰撞。 修行者之间,真格的碰撞。 战场已经拉开,厮杀已经开始。 刚刚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但晋阳公主看到了,很多高阶修行者看到了。 就在朱鸾伸手抓箭的瞬间,远处马场赛道上刚刚转过弯来的宋怀竹立即抬手,用真元击倒了朱鸾身边的箭筒。 很直接的手段。 简单,粗暴。 而且不违规。 在会试弓马骑射的赛场,场内的一切争斗都是允许,除了不允许直接攻击考生本身。 不然骑射就变成对战了。 宋怀竹这个做法当然是可以的,只要你能做到的话。 为了获得胜利,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段立峥将手从寒月的剑柄上拿下。 他刚刚也准备这么做,不过那么远的距离,他准备拔剑寒月凝聚真元,比直接抬手的宋怀竹慢了一拍。 因为之前打岔,他们比那个女子慢了一拍,段立峥很清楚,对于她来说,不管是什么地形,射五箭轻而易举,拿到箭分分钟的事。 那就不能让她拿到箭。 但按照唯一的规则,不能攻击她本人,更不能攻击战马。 那就攻击箭筒。 会试的规则本就如此,但已经看了好多年四平八稳的会试骑射的大周民众却难以承受这样的刺激。 而场外修行者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将原本他们印象中的骑马射箭变成另一个领域东西的三个人。 “这真是快十几年都没看到这样的骑射了。” 在西凉剑圣的所在的贵人包厢更下一层的包厢里,杜昊乾看向身边的旧友。 “是这样么。”而立之年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那一抹红。 “我那一次都没遇上这种在赛道上就对校场里出手的,”杜昊乾道,“我听说的只有古石大人他们那一届。” 年轻的兵部侍郎感慨道,看向身边官位更高的老相识。 “浩初。” “是么。”段浩初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过我是看不懂的。” 纵然谈话者态度如此,但还是抑制不住杜昊乾的兴奋,他看向已经接近校场的宋怀竹与段立峥继续感叹。 “不过哪怕是放在会试史上,像澹州解元这样的距离也是凤毛麟角。” 杜昊乾眯起眼睛,“他真的是登极中期吗?” 气息是如此,但对于真元的凝练程度可不是如此。 “我说了,我不懂这些。”段浩初淡淡道。 “真可惜,”杜昊乾叹气,但下一刻依旧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场内,虽然段浩初不是修行者,但他在这位损友面前可以肆意地展露本性,还是很愉快的。 “你弟弟也不错,这两人要过栏杆了!” 就在朱鸾到达第二个箭筒的位置之时,宋怀竹和段立峥的马也到了,宋怀竹在前段立峥在后两人的马身距离不到一丈,可以说不分轩轾,但需要考虑的是,宋怀竹之前还抬手对校场内的朱鸾进行了干扰。 而就在这个时候,段立峥敏锐地发现宋怀竹已经又一只手松开了马缰。 他单手执缰一扯,身下黑马抬蹄飞跃,单手的确了不起,但不可能比全力的段立峥要快。少年一声清喝,两匹黑马终于在空中齐头并进。 而就在身下马还尚在空中之时,宋怀竹再次抬手。 段立峥只觉一股疾风掠过他的耳边,少年的鬓发飞扬,而一股锐利的气流擦过段立峥猛然袭向前方少女的背影。 而就在这股气柱如上一次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第二根箭柱之时,朱鸾却如早有预料一般霍然回头! 下一刻,一道银光从而降,雪白的剑光骤然亮起,如一道闪电划过天边,将那道气流劈成两半! 段立峥瞳孔微缩。 就在宋怀竹发出那道气流之时,这一次朱鸾却没有躲闪,而是抽剑断水! 朱鸾拔剑一剑挡掉宋怀竹的第二击!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旁观的群众几乎无人看清发生了什么。 而下一刻,却有人认出了朱鸾手上的寒光。 “赤子剑!” 包厢内正滔滔不绝的杜昊乾愣住,而段浩初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宛如一尊雕像。 完全看到那一幕的段立峥也怔在了原地。 她换了剑鞘。 在朱鸾到达神都之后赤子剑一直没有踪影,而这一次一起出门时,段立峥也只看到她腰边挂着一把并非纯黑的剑鞘,还以为她还是如同以前一般带了把普通的剑。 而此时,木色的剑鞘寸寸碎裂,露出里面夜一般黑的底色。 居然真的是赤子剑。 混迹在人群里的晋阳公主拉了拉头上的帷帽,帷帽下的眼睛眸光复杂。 他们也好,她也好,在这场会试里,从一开始就拼尽了全力。 谁都不知道这之后会遇到什么。 宋怀竹的目光愈发冷峻。 随后下一刻他反手抽刀! 场外再次升起一阵惊呼,谁都能看出来这徽州解元和澹州解元进入了激烈对抗。 宋怀竹和段立峥的战马同时落入校场的地面,而此时西凉剑阁的战马已经也进入了最后一圈,莫寒和阮清开始了最后冲刺,而苏晴虽然差了一圈,但此时冲到了离校场相对较近的位置。 不知是受了什么启发,她也抬起了手,手中真气如洪水般爆发,朝第二处箭筒边的朱鸾而去! 虽然距离不近,但她的真气爆发得没有任何讲究,没有丝毫凝练可言,如同一团乱麻就这样朝少女的身体和那匹马冲去! 无论是在什么时候,打人打马都比打柱子要容易! 而看着执剑执刀对峙的朱鸾和宋怀竹两人,除了莫寒和阮清之外的其他西凉剑阁弟子眼中都泛起隐秘的喜色。 只要这两人同类相残,他们就还有浑水摸鱼的机会!毕竟女人都是会被所谓的胜利冲昏头脑…… 炸裂的巨响在校场内响起。 接下来的事是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的。 抽刀的宋怀竹以刀为媒介爆发出大股的真元,但没有冲向那名少女,而是冲向第一个被打倒在地面上的箭筒,而在他手中气柱喷薄的过程中,正好撞上苏晴的真气,击打至粉碎。 朱鸾视背后于无物,朝第二个箭筒伸出手去。 段立峥什么都没看,打马冲向第三个箭筒。 第一个箭筒的羽箭被气流从泥水中冲起,天女散花般落下,被宋怀竹一把揽下。 朱鸾口含两箭,三箭上弦。 段立峥到达第三个箭筒,伸手抓箭。 再下一刻,校场上腾起巨大的尘土。 裂声劈空。 第二百三十七章 结束 当你以为一切才刚刚开始的时候,一切其实已经结束。 这就是那几个人所处的世界。 快到普通人根本跟不上。 她不会放过任何空隙。 而他们也能在一瞬间理解所有的利害关系。 他们在争斗,也在合作。 苏晴对朱鸾毫无章法的攻击并不是所谓剧变的开始。 朱鸾一开始就没有看她。 一切的节点,是在排名第一位的西凉剑阁的弟子…… 那个女人,阮清的马跃过木栏的瞬间。 阮清领先莫寒一个马身,两人的距离和之前宋怀竹和段立峥的距离相仿,他们两人身后十丈开外是其他西凉剑阁的弟子。 这些弟子在策马过程中眼睛很忙,要顾忌着后面的苏晴,还要密切关注着校场上的动静。 虽然还没有如莫寒阮清那般到达木栏,但以战马全速奔跑的速度,这些弟子觉得自己希望很大。 但就在阮清的黑马到达木栏上的顶峰之时,领先的那个女人微微一怔。 而后莫寒听见自己的师妹,在半空中呼出一口气。 阮清很轻的一声喟叹。 莫寒心头一跳侧目。 再然后炸裂的巨响就在校场上崩裂。 一切就结束了。 烟尘大作,后方还能听见师兄弟们兴奋的策马声,但是剑阁成名已久的大师兄却闭上了眼睛。 这个时候他明白了。 阮清那一声喟叹的意义。 一切还未开始,已经结束。 没有人能看清场上发生了什么,而就在这个时候,人们听见了。 利箭穿破空气,撕裂空间的破空声。 “射了!” “怎么这么多?!” “多少!?” 所有人都在吱哇乱叫,因为那同时响起的破空声实在是太多,简直如同战场上箭手们齐射。 嗖嗖嗖! 所有的声音都搅在一起,根本分不出什么跟什么,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席卷而过! 而能听见的,只有那些特别的人。 “一、二、三、四、五……” 包厢里,杜昊乾紧张地数着。 全部中靶。 十五箭。 烟尘还没有散去,但是结果已经昭然若揭。 军制铁箭在草靶上颤动,不少羽箭根本没有箭尾巴,尾羽都被削去,而这些都是那十五枝箭在校场穿梭中互相碰撞产生。 而就这样,这些箭还全部都中靶了! 根本不用怀疑,就在刚刚的一瞬间,场上的三个人就射了十五箭! 十五箭! 谁最快? “谁最快?” 一直对武试视若无睹的段浩初突然开口。 他没有看草靶上的箭,因为根本不用看都能明白。 那些箭不可能不中靶。 杜昊乾意外地看了自己那位只从文不从武的好友一眼。 意外那个段浩初居然会关心武试,也意外居然一开口就问谁最快。 是的,现在只有一个问题。 年少成名的武榜眼有些怔忡,十五箭跑出了极为错综复杂的轨道,但居然所有的箭头都扎入了红心。 那三个人真的是人吗? 互相碰撞倾轧,但还能到如此精确到可怕的命中率。 一人五箭,那三个人同时做到了。 那么要判断胜负就只有一个标准。 那就是谁最快。 对于旁观者而言,几乎是根本分不清的,那十五箭几乎在一瞬间发出,箭与箭中靶的速度之间所差的时间,哪怕对高阶修行者而言,都是分辨的地狱。 不如说,现在大部分高阶修行者都还在忙着在烟尘中找箭头的去向。 能看出这个分别的,只有…… 段浩初凝视着身边的杜昊乾,眼光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然而杜昊乾顾不得好友的异常,因为他已经陷入了自己得出的结论的震惊中。 “到底谁最快?”段浩初皱起眉头,看着怔怔无言的杜昊乾沉声问道。 虽然对于这个朋友多有嫌弃,但段浩初明白,这样高端的局面,最后都得靠这个损友的判断。 他是会试武试的主考。 是最后一锤定音之人。 而就在段浩初愈发冷峻的眼神下,陷入怔忡的杜昊乾终于回神,终于开口了。 “是……” “是谁!?”段浩初再次加重了声音,语气是少见的急切,如果杜昊乾现在足够清醒就能敏锐地听出老友的异常,可惜他这时无暇顾及。 因为他在反复确认之后,终于说出了他的答案。 年轻的兵部侍郎看着远处硝烟弥漫的校场,张开嘴。 “你弟媳妇……”杜昊乾喃喃道。 段浩初眼睛一亮,但听清楚这人说了什么脸又一黑。 但杜昊乾显然不知道什么叫做看脸色,也没时间看脸色。 “你知道么……”杜昊乾直直地看着段浩初,“你弟媳妇……她在刚刚的一瞬间,一弓发了五箭。” 在那个瞬间,在朱鸾宋怀竹段立峥三人放弃争斗消耗时间,选择在西凉剑阁弟子到达前射箭之时,就各自选择了离自己最容易到手的箭筒。 虽然宋怀竹和段立峥也很快,但最早摸到箭的,还是朱鸾。 而在她摸到箭之后,一切就没有了争斗的意义。 杜昊乾在徽州之时就已经耳闻,徽州解元可以射双箭甚至也许能射三箭,但在这次会试,他才知道,这远远不是她的极限。 杜昊乾脑海里浮现出刚刚惊鸿一瞥的画面。 第一次上弦的确是三支箭,但谁知道那名少女平端弓至下颌,弓弦弹开的瞬间,口中的两支箭也瞬间上弦。 杜昊乾曾经听说过,在战场上生死搏杀之时,有经验的老兵会用身体的任何部位上弦,包括口,因为上弦的速度晚一秒,对方射杀你的机会就多上无数次。 但杜昊乾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样的上弦方式。 居然一弓发了五箭,杜昊乾难掩震撼。 她才多大啊。 段浩初的目光也严肃起来。 杜昊乾看了他一眼,突然笑起来。 “听说当年英鸾公主在巅峰时期,曾经能一弓发十二箭,这样比起来,还是你媳妇更厉害。” 正陷入思绪的段浩初整个人仿佛被瞬间定住,抬头看向杜昊乾。 杜昊乾不知为何总觉得从未看过自家好友这样的神情。 他像是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杜昊乾看向段浩初放在膝盖上瞬间握紧的手,顿觉失言。 同时心底浮起巨大的疑惑。 第二百三十八章 如风 面对着满脸懊恼的杜昊乾,段浩初最终只是声音平平地开口。 “是吗,我不知道。” 是的,他不知道。 他只是一个书生。没有任何修行才能的普通人。所以无论身边的人和他谈起他的妻子在武道上有多么多么厉害,他也只能在一旁点头。 他不懂这些。 所以他只能说这个。 看着面无表情的好友,杜昊乾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想到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了,那个人的事还是能对自己的好友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杜昊乾心中悔意大作,他怎么好死不死就在这个时候想起来提英鸾公主呢? 这个时候…… 杜昊乾突然怔怔抬起头,看向烟尘散去的校场。 而在一片迷雾里,露出那个少女安静的身影。 两个男人的身影一个在她的身前,一个在她的身后,但人们的视线和他们一样,都只是看着她。 她手中的军制的杨木弓已经分崩离析。 但她已经用不上这个了。 她太特别了。 不管自己的好友心态如何,杜昊乾职责所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不管英鸾公主厉不厉害,现在场中,那名少女确确实实拔得了头筹。 杜昊乾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这个时候,他不再是一个旁观的修行者,不再是吏部尚书的旧友,也不是淌过同样艰难困苦的国试武试榜眼。 而是兵部侍郎与大周载初十三年武试主考。 杜昊乾取回国试主考的威严,带着冷漠的铁面走出了包厢。 而他面对的,是前所未有混乱的场面。 混乱的不光是场外的观众,还有更下一层包厢里的其他分考官。 “那三个人都射完了?” “全部都正中红心?” “谁赢了?” 谁赢了?这是场内场外现在唯一关心的问题。 阮清和莫寒等人已经到达校场,而阮清径直绕开朱鸾等人前往第四个箭靶,像是对一切莫不关心,而莫寒则紧随其后。 其他的西凉剑阁弟子也陆续到达,场面似乎一下子喧腾起来,但已经没有人去看这些人了。 他们只关心那三个人的前后顺序。 三个箭靶的位置,正好构成一个三角形。 而站在校场中央的三人,正好处于这三角的顶端。 谁在前?谁在后? 火辣辣的视线集中到最高处的包厢,按照祖制,会试骑射每一场会直接公布前三名。 但到现在考官团那边却没有丝毫声响,民众的喧闹如海浪般涌动,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到底是谁……” 而包厢内,负责骑射的四位考官也在焦头烂额,不是他们不想出结果,而是……太快了他们也没看清楚啊! 平素一个考官盯五个人都绰绰有余,但这一次,就三个人却迟迟没能得出结果。 如果一点结果都没有就去请示主考岂不是显得他们考官无能?明明他们都是登极巅峰的武者! “应该是澹州解元比较快吧……” “段二公子也……” 就在这时一个考官突然冷不防一拍大腿,“我们为什么不去请教一下剑圣大人呢?” 其他考官一静,看向这个资历最浅的考官,“司马大人的意思是?” 干瘦的男人眸光闪烁,但故作无奈地耸耸肩膀,“我等的确能力有限,但在场有谁比剑圣大人看得更清楚?” “可是剑圣大人毕竟是西凉……”有上了年纪的考官皱起眉头。 “那又如何?”那男人笑起来,“老陈,我们不过是去请教一下武道上前辈的意见。” 其他考官都被他说动了,其他两位站起身来,那男人脸上笑容更盛,拍了拍那人肩膀,“走吧,我们去……” “不用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得意的声音。 干瘦考官脸上的笑容一窒,所有人都一惊看向门口。 “杜大人?” “主考大人,您为什么会……”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站在门口的杜昊乾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司马家塞到他麾下的考官。 “属下不是……”那人慌忙解释,“属下只是……” “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杜昊乾大马金刀地站在门口,后面透入的光线让他的身材看着格外高大。 “今日碰巧有老友邀请,我就顺便来看了一下。”杜昊乾道,眼中眸光冰冷。 和文试不同,会试武试的成绩不是主考判定,但需要主考审核。 只不过按照传统,前两场骑射和兵法,主考只需要审核底下考官们送来的结果,只有第三场对战,主考才会出席。 当然前两场也可以出席,但很少有武试主考这么干就是了。 武将在朝廷里本来就是一个敏感的存在,不像是文试主考,所有参加会试的举子都算他的门生,武试主考和武试举子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也不能扯上关系。 这些武试举子是可怕的战力,笼络这些人,武将的居心何在? 所以武试主考更多的时候,乐于充当一个摆设。 杜昊乾眸光冰冷,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也很乐于当这个摆设。 但好巧不巧,本打算今天在家睡觉的他就这样被段浩初拉了出来。 “这样倒也不用麻烦西凉剑圣大人了,”杜昊乾看着一脸震惊的属下们笑了笑。 “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要我批,”虽然是走过场的那种。 “我看得很清楚。”杜昊乾收起笑意,沉声道。 “公布结果吧。” …… …… 胜者。 太平山房,徽州解元,朱瑛。 喧闹的世界再次安静了。 从其他剑阁弟子那里夺过箭的苏晴正要拉弓的手定在半空,瞪大眼睛,眼珠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段立峥倏然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朱鸾,却发现她已经不在原地。 朱鸾静静听完这句话,调转马头。 没有狂喜也没有什么表示,她只是拍了拍万里的脑袋,俯身在它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辛苦了。” 她如此说道。 宋怀竹调转马头,听着从后面被风送来的声音。 对于她自己,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如平常一样,骑马跃出木栏。 策马奔驰,不回头,也不停止。 就像是风一样。 第二百三十九章 沉酣 梆梆梆。 结束的钟声回荡在天策书院的上空。 “喂,醒醒。” 段立峥抬头仰望着山间的暮色,又回头看向笼罩在暮色下少女趴在桌子的身影,无奈地伸出手,摇动着朱鸾的肩膀。 周围其他考生都已经三三两两地离开,离开时,举子们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从那个趴在桌子上的少女身上掠过。 段立峥的目光更无奈地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少女。 她考兵法就睡觉的习惯还能不能改了? 上一次乡试的时候,她是先睡觉后狂写,而这一次的情况确实刚好相反,这个人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刷刷写完,随后就……睡了。 徽州的举子们……嘛见怪不怪了。 但其他州的举子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这一次更是让整个考场上的气氛都产生了变化。 上午大家本就精神饱满,那少女下笔如云烟的场面也给与了整个考场里其他举子以震动。 这让徽州举子们心中有些安慰,这样看来他们当年经受的震撼委实不是因为他们水平不济,而是这丫头的这个状态放在全国也是异常的。 在朱鸾的刺激下,有些年纪小一些的举子也加快了答题的速度。段立峥对他们表示同情。 按照他的经验,看那个女孩子做什么总会给人一种那事其实很简单的错觉。 是的,错觉。 看她那样的答题速度,而对会试的兵法轻敌的话……估计下场会有些惨。 简单?怎么可能。 会试就是会试。 相对于乡试题量整整翻了一倍,但所有兵法依旧在一天内进行,只不过延长了考试时间,会试第二场兵法从四更就开始,所以会试兵法也被称之为星月局。 听着美丽,但其实只影射了一件事。 那就是真的是披星戴月入场。 从四更开始一直考到辰时初,整个考试过程长达七个时辰,所有考生都要坐在考场里不断地写。 而这样漫长的考试,精力的分配就是一门极重要的学问,如果一开始就猛冲,到了后半段写最后实战题的时候,不少考生就会筋疲力尽,脑子一团浆糊。 更有甚者头昏眼花连题都看不清的也是有的。 但看着那些受朱鸾影响一开始就加快速度的举子,段立峥并不是非常在意,到了这个阶段还会被带走节奏,证明这些举子不过如此。 只要是成熟的举子就应该能安排好时间,不受任何因素影响…… 影响…… 但到了下午,段立峥还是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 实在是低估了她对周围人的影响能力。 春日的下午的确让人犯困,但这女孩子睡得也太香了。 另一个罪魁祸首还是因为武试不用号舍,直接用的天策下院的策论堂,对于五感通达的修行者号舍就是摆设,直接武官监视来得快。 但武官可以监视到修行者有没有窥视其他举子的试卷,却无法控制住,其他人感觉到那名少女的气息。 对于一些正值青春的少年们而言,自己正在奋笔疾书,而身边却有个少女香梦沉酣,要想不产生什么感觉就只有本身冷感到一定程度才行。 比如那一位。 段立峥默默地看着如同一棵树长在椅子上,目不斜视的宋怀竹。 但大部分举子显然都没有澹州解元的功力,连段立峥到了下午…… 都变得困了起来…… 总算是撑着把整场考试考完了,到了终盘不少考生的气息都乱了,在被考官收上试卷后,脸上难免懊悔,不少人看向那个女子,眼中情绪复杂,甚至不少在懊悔后含着看热闹的心情。 除徽州举子外的人。 “真是难以置信!居然会有人在会试场睡觉!” “女人就是误事……就不该放她进来玷污神圣的地方……” “哪怕昨日骑射拿了第一,这行为也有些过了吧……” 虽然举子们议论声众,但不少还只是在交完卷指指点点,但突然散场人群中响起一个尖利的女声。 “交白卷总是要做做姿态的,不然怎么对得起骑射第一的名头呢?” 刚刚制止其他剑阁弟子议论的莫寒闻声叹了口气,看向身后交完卷站起身满脸嘲讽的苏晴。 这个师妹他是拦不了,也没法拦。 而苏晴也成功再次一石激起千层浪,外围的议论更大了。 “交白卷?” “是啊……借口自己睡着了交白卷,不是显得还挺理直气壮的?” “不思进取还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手段……” 莫寒听着其他举子的议论皱起眉头,他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苏晴显然在诱导言论,这…… “别操心了。”另一个冰冷的女声在他身边响起,莫寒一个激灵,像是见了鬼一般看向身边突然开口的阮清。 阮清有些厌烦地偏过脸去,抬了抬下颚。 “她都听不见,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听不见? 莫寒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然后愕然睁大双眼。 外面风言风语,辱骂攻讦,而那个女孩子…… 还在睡。 是的,朱鸾还在睡。 仿佛天塌下来她也无所谓。 这姑娘…… 交完卷的段立峥站起身,对于周围的议论也视若无睹,只是静静走到那个趴在桌子上的少女身边,像考官请示后,弯下腰,轻轻从那个女孩子的臂弯下抽出考卷,交给考官。 然后世界就一瞬间安静了。 就在考卷抽出的一瞬间,眼尖的修行者清楚地看到累累墨迹,风吹过,试卷掀起的一瞬间,更有人惊鸿一瞥到实战题里还画着无数张布阵图。 精细到难以想象。 拿到手初审的考官的眼神都有些怔忡。 徽州解元,朱瑛的试卷,初审没有问题。 莫寒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冷冷看向身后难掩震惊的其他弟子和咬紧嘴唇还想说些什么的苏晴。 “走了。” 再议论下去他都觉得屈辱。 对于修行者而言,说什么永远都不是最重要的。 少年握紧腰边的剑鞘,脸上的笑容从嘴角消失,握紧了腰边的剑鞘。 仿佛有所感,他看向身边的阮清。 阮清的目光冷淡,但她的手也在剑上。 第二百四十章 剑鸣 剑,响起了。 段立峥的腰边传来一阵阵嗡鸣,他低下头,看向腰边的寒月伸手握住剑柄。 感受着手心深处的颤动,少年的眸光变得凝重起来。 他静静站在那里,哪里都没有看。 斗气。 清澄的斗气,引起了名剑之间的共鸣。 风,居然起的这么早。 他的头顶上还响着武试第二场结束的钟声,但新的风已经刮起了。属于更为残酷战斗的风。 段立峥握紧剑柄,沉下目光,嘴角的笑意消失。 是啊,是该起了。 第二场的结束宣告着最终一战的到来。 来的很早。 却终于到来了。 他为了这一战已经准备了整整十年。 会试武试第三场,最后一场,对战。 段立峥深深吸了一口气,握住剑柄的手绷紧得发痛,他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冷酷,心底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风雨欲来。 在接下来的三天会发生什么?他会遇到什么?而她……又会遇到什么? 他该如何…… “寒月……” 一个迷迷糊糊的女声突然在他身边响起,同时段立峥感觉到原本握剑到青筋毕露的手背上传来一股暖意。 段立峥一怔,愕然望去,却发现趴在桌子上的少女睁开了眼睛。 她的眸光带着初醒迷蒙,但却不知何时伸出手,覆在段立峥握剑的手背上。 她迷糊的样子。 对他的杀伤力真大。 感受着手背上的温度,段立峥整个人如同雕像一般定在原地。 “寒月……”醒来的朱鸾眯着眼睛笑起来,“原来是共鸣了啊……” 她是在和剑说话? 是被剑弄醒的? 段立峥心头微凉,从僵硬中回复了一点,正想开口,但下一刻朱鸾微微收紧了覆在他手背上的手。 不是柔滑的触感。 有茧子的触感。 但段立峥却觉得很烫。 朱鸾的侧脸贴在桌面上看着少年青筋毕露的手,轻轻开口。 “剑不能握的那么紧的。” 不能握的那么紧。 “握得太紧,到时候反而会不好挥动。”朱鸾静静看着他说道。 少女的眼睛璀璨得如同一片星海,里面有着理解也有着担忧,在她那样的目光下,段立峥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但同时,肩膀上沉重到痛的压力,却似乎轻了下来。 绷紧的神经也如同吹入了一股清风,不可思议地松弛下来。 朱鸾笑了笑,松开了手。 “你醒了。”段立峥也松开剑柄,呼出一口气,看着她说道。 朱鸾点头。 段立峥心情好起来,但下一刻,他看着眼前少女的眉头却突然皱了起来。 “宋怀竹你……” 伴随着朱鸾的抗议,一只手倏然无声无息穿过段立峥的肩膀,指尖直直触向朱鸾的眉心。 段立峥冷不防听到朱鸾的话头皮一炸,吓了一跳浑身真元涌动倏然回头,果不其然发现那个男人居然不知何时如幽灵一般站在了他的身后,朝趴在桌子上的朱鸾伸出手去。 那男人的手快,朱鸾发现的速度也快。 宋怀竹的指尖停在她的眉心前三寸。 “不要?”完全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的男人静静开口。 “不要。” 朱鸾抬起头来看他。 这对话什么意思?段立峥陷入新一轮震惊,难以置信看着朱鸾。 朱鸾看了身边说不出话来的少年一眼,知道他是误会了,叹了口气对宋怀竹继续道。 “我不要你的真气。” 真气……段立峥愕然睁大了双眼,但宋怀竹的目光却依旧平静。 这是他第二次被拒绝了。在徽州乡试,对战开始前的那个月夜,他也曾经一时冲动想要做这样的事。 她永远是那个样子。 太乱来了。 而这一次会试,他们是否会遇上这件事先放到一边。在西凉剑阁插手的现在,明日的对战到底会发展到什么样一个地步连他都无法预测。 他不过是为了保存她的命而已,方法并不重要。 宋怀竹的手没有放下,雾霭迷深的眸子只是这样看着朱鸾。 “今晚我来不及熬药。” 段立峥皱起眉头,感受着两人之间这熟悉的氛围像是明白了什么,倏然看向趴在桌子上的朱鸾,伸手就去抓她的手腕。 朱鸾缩回手,恰到好处遮掩起自己的脉门,皱眉看向段立峥,“怎么你也……” “你伤神过度了。” 宋怀竹就在这个时候开口,让朱鸾怀疑他是不是瞅准了时机。 “什么?”段立峥猜想得到证实,还没等他反应,朱鸾却站起身直视着宋怀竹的眼睛。 “你也是。”朱鸾注视着他的眸子冷冷说道。 面对面站立的两人居然像是陷入了某种对峙一般。段立峥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的思绪已经快要理不清。 这两人…… 宋怀竹没有反驳,眸光闪了闪,有些意外。 “师兄,你……”但他没反应不代表别人没有反应,一直在角落以复杂的眼神冷眼旁观的雪斋和尚愕然开口,从角落冲了过来。 “我没事。”宋怀竹身侧的手紧了紧,在看不到的地方皱紧了眉头。 银针封穴对修行者的影响很大,在封穴的情况下从文试开始到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哪怕是宗师也不可能一点损耗也无。 而且……宋怀竹眸光深了深,神都这个地方对他意义独特。 只要待在这里,他总是会想起过去的事情。 最近这个情况不知为何愈发剧烈,影响到了他的心神。 但只是稍许的气息不稳而已,宋怀竹认为他隐藏得很好,连雪斋都没有丝毫察觉。 为什么她会…… 正如他洞彻她身体的情况一样,她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 宋怀竹皱起了眉头,“你是因为这个不愿意接受我的真元?” “我说过,”朱鸾笑了笑,“作弊是不可以的。” 还是那么执拗,执拗得让人毫无办法,就像…… 不能再想了。 “西凉剑阁的弟子可不会那么讲究。”宋怀竹面无表情地说道。 西凉剑圣甚至可能会亲自给弟子补充真元,当然前提是弟子能消化的话。 起码苏晴是消化不了的。 朱鸾笑了笑,“那是他们的事。” 他们有他们的道,她有她的道。 “是吗?”宋怀竹安静地看着对面的少女,“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吗?” 有细微的风从两人之间腾地而起,男人凝视着她璀璨的双眸。 “哪怕我会杀了你?” 第二百四十一章 决意 担心宋怀竹身体情况向他跑去的雪斋和尚停住了脚步。怔怔凝视着师兄的背影。 师兄他……想通了? 雪斋和尚眼中涌起复杂的光,在他们的计划里,这名少女并不是必须的。 因为她不是唯一。 但是那把剑却是必须的。 因为那就是唯一。世间只有一把,独一无二的宝物。哪怕所谓的赤子剑都无法代替隐剑承影的地位。 为了师兄执念的实现,在那个仪式中隐剑承影是必须的。 他们为了这一切已经准备了整整十年,终于看到了实现的曙光。师兄成功进入未明境,找到了可以燃烧的血脉,而现在唯一缺乏的只有一个东西。 最后一个条件。 隐剑承影。 能见到古石大人当然最好,但大宗师超越天道,是不可以控制的因素,为了实现这十年的悲愿,他们至少要拿到隐剑承影。 因为宋怀竹对苏晴的厌恶有能说得过去的理由,雪斋和尚勉强接受了宋怀竹去年救下那名徽州少女,并为她做了那么多事。 但哪怕是精通卜筮的雪斋和尚都没有想到。 不如说当初在徽州见到这名少女的人中又有谁能想到? 这名少女居然走到了这里。 从徽州到神都,从被世人耻笑的无名女子到如今名动天下备受争议的徽州解元。 县试,乡试,会试。 她克服了无数看上去根本不可能克服的困难,走到了这里。 阻挡在了师兄面前。 但是也只能到这里了。 雪斋和尚很清楚,除了那个人留给师兄的道,没有任何东西在这个时候可以阻止宋怀竹。 师兄的全身心都被那个人占据,不可能有别人的位置。 但自从在徽州遇到那个少女之后,雪斋和尚总觉得有什么正在改变。 就在师兄身上。 他不知道师兄是不是还像之前那样坚定。 但现在看来,宋怀竹还是那个宋怀竹。 只要一息尚存,就把那个人视作自己的一切的宋怀竹。 可是……看着那两个面对面而立的人,雪斋和尚又不明白为什么师兄既然下定了决心,为何还要用他的真气为她疗伤。 为什么还要说出这样的话? 这个男人到底什么意思? 就在宋怀竹说出那句话之时,段立峥瞳孔微缩,瞬间再次握紧了剑柄。 真实的杀气,这个男人居然是认真的? 他是修行者他不可能认错,那个不知何时一直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虽然自己一直存疑但最后相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伤害她的这个男人,认真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为什么就要在他相信这个男人的时候,这个宗师却说出这样的话? 一个宗师的威胁,哪怕只是威胁,都是悬挂在她头上的刀。 段立峥倏然拔剑,然而下一刻,一只雪白的手臂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朱鸾抬手阻止了他。 “朱瑛,你……” 朱鸾摇了摇头,无奈地看着对面的男人,“你就不能把话说明白一些吗?” 宋怀竹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是说,如果我们在对战遇上,如果我不认输,你会杀了我对吗?” 宋怀竹点头。 段立峥懂了,但心中威胁并没有减轻半分,气氛反而更加紧张,然而下一刻。 “是吗?”朱鸾笑了笑看着宋怀竹道,“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哪里理所应当了? 朱鸾侧目看了一眼神情紧张的段立峥,“你当年在乡试所作的事,我很高兴。” 段立峥一怔。 当年在乡试上,一往无前的他差点就要了她的性命。 “身为修行者,能够得到你的真剑对决,我很高兴。”朱鸾看着段立峥说道。 这才是她作为修行者想要的,这才是属于修行者的骄傲。 她为段立峥当时没有留手而感到骄傲。 宋怀竹也在一旁微微一怔。 下一刻朱鸾转向他,明亮的眼睛凝视着他没有丝毫阴霾,“我在这里接受你的真气,会让你心里舒服一些吗?” 宋怀竹注视着少女的眼睛默默地想到。 朱鸾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笑了,“但如果接受,我的心里会不舒服。” “所以我不要。” 她凝视着男人白玉面具下雾霭迷深的眼睛,微微抿紧了嘴唇。 她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到底是谁? 她有不能让步的东西,现在看来,他也是如此。 “我是凭借我的意志站在这里,在明天站上会试对战的高台。”朱鸾站直身体,看着眼前仿佛被迷雾笼罩的男人。 “所以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后悔,也不会怨恨任何人,更不会有任何顾忌。” “我是为了我想要的东西战斗,并欣然接受任何的后果。” “你也是,对吗?”朱鸾轻声问道。 段立峥在一旁深吸了一口气。 这就是她。 就是她,才能对宗师说出这样的话。 宋怀竹依旧没有说话,但他的眸子里映衬着她的眼睛,只有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他也是。 十年的悲愿,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他不后悔救她。 她是一个真正的修行者。 比他想象的,更为纯粹。 “真正的修行者,只是渴望一战方休。”段立峥拔出剑,指向面前的男人。 “你们说的对。”宋怀竹凝视着并肩而立的少年少女。 “我们就此别过。” 雪斋和尚握紧了双拳,看着宋怀竹孤身一人的背影,心底却突然泛起一股痛意。 宋怀竹朝他转过身,面具外的嘴角下泛起一丝弧度。 他居然微微的笑了。 自从那个人走后,雪斋和尚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笑容。 那个人把一切都从师兄身上带走了,温度,笑容,和属于一个人所能感受到的幸福。 但此时这个久违的笑容却让雪斋合适更加难受。 宛如在缅怀那过往微小的幸福时光,和那两个人渡过的时间。 雪斋和尚闭上眼睛,在心中祈祷,祈祷这三个人不要在会试对战中遇上。 如果遇上…… 雪斋和尚在这个时候也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师兄为了那个愿望,已经赌上了一切,而这一次,他将拼尽全力为师兄扫清一切障碍。 哪怕要逆天而行。 第二百四十二章 帷幕 不管是期盼,还是恐惧,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第二日的清晨,朱鸾从英国公府出发,但并没有和段立峥等人结伴,而是来到红袖招,从红袖招坐马车出发。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红袖招的马车里有人在等她。 “你大清早为什么突然想吃蜜饯了?” 马车里抱着大包蜜饯的晋阳公主看着爬上车的朱鸾抱怨道。 昨晚收到这人的的回信,下面居然还附了一句麻烦准备一些蜜饯,结果就因为这句话,整个红袖招居然就爆了。 许凤娘和方不正居然真的大晚上跑出去给这个人找她以前爱吃的蜜饯。 这也太宠她了吧! “当时突然想吃甜的。”朱鸾笑了笑,接过晋阳公主手中的纸包打开,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向坐在晋阳公主身边的许凤娘,心底泛起一丝暖意,也有一丝歉意。 “哪要这么麻烦,从红袖招里随便拿一点给我就行了。” 许凤娘眼下是一夜未眠的青黑,看着对面的少女笑了笑,“本来昨晚大家都在忙,就当做调换心情,和不正出去散了个步。” 散步去敲人家百年老铺的门板,只为了买个蜜饯吗?晋阳公主腹诽。 “昨晚的事情还顺利吗?”朱鸾眸光微凝,看向许凤娘。 “没有问题。”许凤娘道,“杜昊乾杜大人昨晚连夜进宫了,而木心大人也负责护送了试卷,宫里的十二处线人也按顺序送来了消息。” 许凤娘目光透露着自信,“武试兵法的试卷会准确无误地送到杜大人的手里。” 居然到了载初九年,还能在宫里拥有十二处线人……晋阳公主心神瞬间被拉远,有些愕然看向这些天一直负责照顾她,就像是个普通女人一样的中年女子。 皇姐手下,到底还藏着些什么样的人? “辛苦你们了,”朱鸾看向许凤娘认真地说道。 “我们不辛苦。”许凤娘几乎是反射地迅速摇头,看着朱鸾苍白的脸色咬紧了嘴唇,手想要抬起,但又克制着心底的情绪用另一只手压下。 “您……”许凤娘的声音隐忍,像是克制着什么情绪,最后没有抬起手。 十年过去了,她已经变得强大,但她还是不能为她的殿下做什么。 以她现在的实力,可以强行为殿下注入真元,但许凤娘明白,公主绝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事。 这是在践踏她的荣誉和骄傲。 而自己作为最了解她的人之一,连做出这个动作都是在枉顾她的信任。 所以自己不能动。 “属下……无能。”许凤娘微微张开嘴,说出的话是方不正背对着她说出的话。 “我……什么都帮不上她。”中年的男子最终都没有转过身让许凤娘看见他的神情。 朱鸾静静看着身上气息仿佛都在颤抖的部下,眼中全是理解。 “凤娘,你们已经帮上很多忙了。” 正是因为盛鸾军的帮忙,她才能在这些天的晚上睡个好觉,而能以饱满的精力迎来这最终的战争。 应该算是饱满吧。 朱鸾打开纸包中的蜜饯,取出一块放入嘴里,绽开如花的笑颜。 “还是以前那个味……” 下一刻她愣了愣,看向许凤娘。 “您吃出来了。”许凤娘呼出一口气,“里面的药是寻儿配的。” 甜蜜的包裹下有着微微的苦涩,却和蜜饯融为了一体,而这份苦涩,有着朱鸾熟悉的味道。 朱鸾怔怔坐在椅上,有些失神。 这是…… “用的是青岩留下的方子。” 青岩…… 朱鸾抬起头看着她,攥紧了胸口,朝许凤娘露出一个微笑。 “很甜。” 许凤娘看着眼前向她微笑的少女,拼尽全力抑制住眼眶的热意。 “我的殿下,祝您武运昌隆。” 她最终只能说出这句话。却让这个女孩子独自去承受狂风骤雨。 “这是……” 马车驶到扶苏山下,晋阳公主戴上帷帽掀开车帘的瞬间就惊愕出声。 热浪扑面而来,皇族出身见惯大场面的长公主看着眼前这人山人海的场面都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从未见过的人海充斥了扶苏山的每个角落,比文试六艺时的场面不知爆满了多少,寻常出身的子弟,看到这个场面就会被吓的说不出话来。 哪怕是新年大朝会,晋阳公主随皇族在丹凤门迎接新年祈福时,都没在城楼下见过这么多的人。 “这是当然,”一旁的许凤娘握紧了双拳,“因为这就是最后了。毕竟武试没有殿试。” 朱鸾眸光微沉。 是的,武试没有殿试。 不同于文试,会试结束贡生还要上殿再当场评测,武试在太祖皇帝和天后娘娘的改革下,本就是在光天化日无数双眼睛中进行,再比一遍也没有什么意义。 总不能让那些在会试里殊死拼杀过的举子再在金銮殿上拼杀一遍。 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重伤的武贡士也打不动。 所以大周武试有祖制,殿试只会策问一些兵法,基本上不会改动会试排名,除非考生不上殿临阵脱逃。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也从未发生过。 兵法只是武举中的一部分,策问对成绩影响也不大,所以大周武试至今,会试的成绩就基本等于殿试的成绩。 所以说,对于武试举子而言,这是货真价实的,最后一场拼杀。 对于尚武又热爱看热闹的大周人民们而言也是。所以围观者甚众,而人群里甚至混杂着不少不同肤色的人群,不光是大周,其他邻国的人也专门瞄准了这一天,不远千里前来观看。 而在远处,更是能感受到极为复杂的气息。 整个中土大陆的高阶修行者,也会来。 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大周会试武试对战,是大周年轻修行者最高水平的混战,更不要提近年来还加入了西凉剑阁,其水平之高,对整个中土大陆的未来影响之巨,大的难以想象。 “这还是第一天。”许凤娘看着人群呼出一口气,“到了最后一天,恐怕人员会更加复杂。” “如果有解元留到最后一天……” 许凤娘看了神情平静的朱鸾一眼,眼中划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那把剑,会出现。” 第二百四十三章 现身 那把剑。 朱鸾瞳孔一缩。而一旁的晋阳公主也瞪大眼睛看向许凤娘。 “你是说?” 许凤娘有些意外,“晋阳殿下难道没看到过?” 晋阳公主微微低下头,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我没有出席这个场合的资格。” 不如说,在天后娘娘走后,她就丧失了一切实际的资格。 恐怕将来只有在需要公主和亲的时候,才会被想起来是谁。 兄长会维护好她的面子,但是在他自己的女儿面前,她显然不会被排在前面。 作为长公主的她没有资格来这里,但作为公主的安宁公主却有资格来观战。 被她母亲领着,兴高采烈地来看热闹。 “这样……”许凤娘有些黯然。 “这些都过去了,你现在不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一只手放到了晋阳公主的头上,晋阳公主有些愣地看向微笑开口的朱鸾。 “你说的剑,是那把剑吧。”下一刻朱鸾语锋一转,看向许凤娘。 这个时候出现的,只可能是那把剑。 公主成为宗师时的佩剑,目前大周武试最大的彩头。 蛟龙承影,雁落忘归。 与含光剑、宵练剑并称殷天子三剑之一的。 隐剑承影。 “没错,”许凤娘神情复杂地开口,“每一次会被装在匣子里出现在会试对战最后一天的会场上。” 那是发生在新皇登基后开的恩科之上的事。 就在会试对战进行到最后一天的那个时候。 那把剑从天而降,直直落入考官们和贵人所在的观景台上,把考官们都吓了个够呛。 随后出现的,还有那个男人的声音。 他说这把剑是随着公主的消失而销声匿迹的隐剑承影。 而哪位解元成为会元,成为所谓的武三元,这把剑就是谁的。 大周的考官等人被吓了一跳,但是那盒子旁围绕着强大的结界,就如同一个吉祥物一般伫立在地上,哪怕是宗师境界的修行者,都无法触碰。 据说考官曾经上报过国师,桑榆只是淡淡说了句,如果那个盒子没有什么别的动静,就先放着吧。 的确没有什么动静。 武三元谈何容易。 对战场上瞬息万变,武道争斗异常激烈,那一年不知是不是这把剑的激励,所有解元们都心生急躁,最终无人拿到武三元。 在那之后,国士古石的这个承诺就传遍了整个中土大陆。 甚至有人会专门来看这把剑。 但在这个藏在盒子里从未露面的剑不是每次都会出现。 随着时间的过去,一届又一届的国试举办,人们也抓到了规律。 只有解元晋级进入最后一天,才会出现。 大周会试武试对战总共三天。 第一天是大会战,总共三轮,无论人数,最终决出十六强。 第二天两轮,十六进八,八进四,决出四强。 第三天也是两轮,却只有三场对战。 最后的三场。 四进二,二进一。 决出最终的胜者。 所以只有有一州的解元进入前四,这把剑才会出现。 在过去的八年里,算上恩科,总共举办了三次会试,而其中这把剑出现了两次。 而今年就是第四次会试。 无人知道那把剑会不会第三次出现。 许凤娘看着面无表情的朱鸾叹了口气,眼含歉意。 “抱歉,殿下,我们每次都想抢回来的,只是……” “无妨,”朱鸾目光不变,只是微微蹙眉,“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它会出现在武试上。” 既然被那人拿去当了彩头,许凤娘等人抢不回来也理所当然,但朱鸾却没有想到古石居然会将那把剑在光天化日之下拿出来。 “也许是为了激烈诸位举子大人吧。”许凤娘呼出一口气,眼中眸光更加忧虑。 在那把剑出现之后,会试武试对战肉眼可见变得更加激烈。 在过去的三届会试里,有这把剑出现的那两届,都是会试史上有名的惨烈,打到最后简直所有人都不要命,连他们这些旁观者在一旁看着都不忍卒读。 虽说只有解元才有资格得到那把剑,但这世上有那个女人留下的传说。 在公主留下的诸多传说中,不少人就认为,是那把剑最终让公主成为了中土大陆最年轻的大宗师。 当然这个说法毫无根据,但还是有不少年轻的修行者愿意相信。 同时没人希望再出现一个公主。 起码被压制了整整一个时代的各个世家和他们的子弟里没人想。 如果真有解元或某个势力得到这把剑,也是其他势力与少年天才们不愿见到的。 “所以我的殿下,”许凤娘看着朱鸾呼出一口气,“在如今大周会试的武试上,解元会被重点针对。” 我得不到,也绝不能让别人得到。 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朱鸾眸光微沉。 抛出一个果子,引来各方势力争夺,也许能看出不少隐藏在水面下的东西。 不愧是号称文武双全的大周第一国士。 “而不光是大周子弟,西凉剑阁参加的弟子也越来越多。” 水平也越来越高。 许凤娘看向不远处明显打扮与大周子民不同的那个队伍在心里说道。 今年的阵势哪怕与那两场最为惨烈的会试对战比起,依旧非同寻常。 已经触碰到天道的中年修行者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您千万要小心。”许凤娘看着朱鸾说道。 朱鸾点头,“我明白,凤娘。” “我会在这里看着你,”晋阳公主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女,抿紧嘴唇,犹豫了一会,喊出了那个称呼。 “姐姐。” 朱鸾一怔,眼中涌起难言的情绪。 晋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将乌黑的长剑挂到了朱鸾的腰边。 “我只希望你记住,生命诚可贵……”晋阳公主声音有些颤抖。 “没啥价更高。”朱鸾看着比自己高的妹妹笑道,“我说过的话,我记得在的。” 你真的记得吗? 晋阳公主咬紧了嘴唇,凝视着眼前眸光平静,却坚毅到难以想象的少女。 到了这一步,这世上无人能阻止她。 能阻止她的人已不在这个世上。 “好好看着我吧,晋阳。”朱鸾笑着看着她,“这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而且……”朱鸾微微抬起头,看向明亮的天空。 “那把剑在,那么,那个人也在。” 晋阳公主一怔。 “我们母亲的护卫,已经出现了。” 朱鸾静静道。 第二百四十四章 风起 起风了。 朱鸾走下马车,向晋阳公主和许凤娘挥手告别,走入他可能存在的这片空气中。 “朱瑛,你来了。” 洪山看向第一瞬间就在人群里发现自己未婚妻的好友,再次感叹段立峥依旧没救了。 “你今天不抱那么一大把剑来了?” 朱鸾笑着和段立峥等人打招呼,抚摸着腰边妹妹为她挂上的剑鞘,面对洪山的调侃,只说了一个字。 “重。” 洪山呛了一下,当年县试和乡试抱着大捆铁剑上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重。 “那还真是遗憾……”一个小脑袋从洪山后面探出来,正是梁子凉。 哪里遗憾了?洪山瞪他,你当年还不是也倒在那些铁剑下,间接地为这个女子神奇的剑法打响了名气? “今年看不见朱姐姐断剑了……”梁子凉声音还真是好遗憾。 这人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还想让其他州的人见识一下呢……”小少年继续说道。 段立峥和年华藏等人无言以对,不过想起之前朱鸾受到的那些非议,如果真能让这些神都人见识一下,好像也不错…… “可以让他们看别的东西。”朱鸾在一旁笑起来,“走吧,我们上山。” 会试武试最后一场。 当然是在扶苏山上举行。 在扶苏山的另外一面的山腰上。 对于民众而言,虽然不能越过扶苏山,但这也是三年一度能够一窥天策上院面貌的珍贵时刻。 这彰示出了大周皇室对国试的重视,同时也加重了本来就紧张到不行的气氛。 众学子在考官带领下上山,看着那隐约出现在远处的百家道,梅林等景象,心中热血澎湃不已。 而朱鸾只是看了一眼远方的竹林,轻轻张开口。 “你刚刚说了什么吗?”一直走在朱鸾身边段立峥忽然看向朱鸾。 “没什么。”朱鸾微笑着摇头。 “是吗?”段立峥疑惑地回过头去,那个声音太轻,身边的其他伙伴也没反应,也许是他听错了吧。 就在刚刚那一瞬,他听见身边的少女轻声开口唤了一声。 “师父。” 穿过长长的山道,经过茂密的树林,众人来到位于半山腰一个极高的高台前。 这个高台段立峥很眼熟。 这就是天策书院的演武台。 与徽州乡试所在的紫阳书院的演武台比起来,虽然占地要广阔不少,但看上去并没有采用什么名贵材质,底座的石头黑黝黝的,看上去其貌不扬。 但段立峥知道并非如此。 这里才是天策书院的真正底蕴之一。 比起紫阳书院让阵师在高台外摆的阵法,天策书院的演武台,本身就是一个阵法。 构成这高台的每一块石头,都被阵法覆盖。 这些黑色的石头其实是传说中的铁岩。 坚硬非常,极耐冲击,每一块都价值千金。 而只有这样的一座坚不可摧的高台,才能让天策书院的学子在上面尽情对战。 这整座高台构成的大阵,在日光下散发出让人胆寒的气息,不少考生刚到面前就屏住了呼吸。 “天策书院的确名不虚传。” 的确名不虚传,不光是演武台,同样厉害的还有远处的观景台。 通过对于角度与阵法的调整,虽然观景台和演武台有一定距离,但目之所见却宛如在眼前发生一般真切,不需要千里眼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杜昊乾坐在观景台内,看向身边的段浩初,不少坐在他旁边的其他官员群起附和,整个观景台内一片溢美之声。 “好了,别夸了,开始了。”杜昊乾眼中划过一抹难以发现的不耐烦,看向远处高台下聚集在一起的考生们。 伴随着稷下学宫外大钟的钟声,这场注定不平凡的对战,就在这平常的流程中开始了。 考官们例行公事地介绍起规则。 但大家都是经历过乡试的人了,对于规则都很熟悉。 对于朱鸾而言这个规则更加简单粗暴。 因为她第一轮轮空。 为了保证两两对战成立,会试在前两轮就淘汰了足够的人数。最终进入大周会试第三场对战的举子,总共为一百一十五人。 第一轮十三人轮空。 正是十三州的乡试解元。 余下的一百零二人抽签两两对战,决出晋级第二轮除了解元之外的五十一人,最后六十四人晋级第二轮。 同时,与乡试规则相仿,第二轮除了抽签外也允许向解元挑战。解元不可以拒绝,否则便视为弃考,对手则是自行晋级下一轮。 当年的解元,这一次不再需要念名字。 随着十六道钟声的齐鸣,段立峥向朱鸾微笑,“我去了。” 朱鸾身边的人陆续从她身边离开,前去签箱抽签。 徽州的天之骄子们,已经失去了第一次轮空的机会,必须和其他举子一样,前往考官手中的签箱处抽签,从第一轮开始就进行拼杀。 其他州也是如此。 这是会试。 在整个国家里,能有这样殊荣的,只有十三个人。 一州仅此一人。 所以不需要念名字让他们走出。 只有人们从他们身边离开。 原本拥挤的人群里出现了大片空白,而那十三个人就如同大周的十三个州版图的分布一般站在台前的草地上。 唯一的女子也在其中。 自然吸引了最多的目光。 解元们难免互相张望,但就在这个时候,人们发现徽州解元和澹州解元……完全没有任何交流。 “这种场面那个女人想必紧张了吧……” “看着还是有些刺眼啊……” 外围人群响起窃窃私语,但很快这个议论就消失了,因为第一轮的对战很快就开始了。 称为混战也许更为恰当一些。 被朱鸾的存在吸引甚至风言风语的人们很快被高台上的对战吸引。 大周百姓们举起自己带来的酒壶,谈笑风生正准备好好欣赏修行者间顶尖的对战。 但很快人们就笑不出来了。 第一场的对战,是一名大周首榜举子对战西凉剑阁的普通弟子。 台上的香仅仅燃了半柱。 甚至没到半刻钟的时间。 那名大周举子被西凉剑阁弟子。 挑于剑下。 第二百四十五章 阴霾 武道中土大陆上兴盛多年,不同地区各有特色,但自从大周王朝建立,太祖皇帝文韬武略,狂风拳法打遍天下无敌手,而建朝之后,天策书院人才辈出,七宗师大周一国就独占其四。 所以说大周是中土大陆武道最为强盛的国家,实在是言不为过。 不如说,这是整个中土大陆,整个大周百姓们的共识。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说法是正确。 在某个时间点上的确是。 朱鸾看着四周雅雀无声,笑容僵硬在脸上围观的百姓们,心情有些复杂。 大周现在的国力存在问题,她很早就意识到了,但却没想到在这一次的会试中会这么快暴露出来。 周围百姓的反应那么大,不光是因为这是第一场对战。 还是因为,被西凉剑阁弟子三招挑落剑下的那名大周举子,不光是首榜。 他还是雍州首榜。 神都所在的大周十三州之首,雍州的亚元。 而周围鸦雀无声不光是那躺在地上满脸血的举子是雍州亚元。 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那就是他是天策书院的弟子。 天策上院,梅院次席。 屈辱至极。 “太糟了。” 段立峥在朱鸾身边低低地说道,其他的徽州少年们也都抬不起头来。 是的,太糟了。 偏偏是天策书院弟子败给了西凉剑阁弟子。 纵然中土大陆有西凉剑阁,梵音寺与后金王庭这样的存在,但大周百姓还是认为我大周泱泱大国,武道无双,其他地方不过萤火之辉,可以与之交相辉映,但综合实力不可能与大周,与天策书院叫板。 而谁能想到,在大周国试,会试对战的第一场。 一名普通的西凉剑阁弟子就打败了天策书院弟子。 简直是所有不巧都碰在了一起,丢尽了颜面。 如果这名剑阁弟子没有那么普通,像是莫寒阮清这样的,没事。 如果这名大周举子没有那么特别,哪怕是个首榜,只要不是雍州首榜不是天策上院……哪怕是个天策下院的,都没那么惨。 如果……退一万步,就算在这个身份下,这两人打满一炷香大周举子败了…… 那也勉强能说的过去啊。 看着躺在地上,连剑都拿不起来的大周举子,和满脸漠然居高临下注视着他的名声不显的剑阁弟子。 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至极。 “喂,考官,”西凉剑阁弟子看向愣在台边的考官皱起眉头,“我赢了吧?” 居然如此毫不客气。 “是……”但他的确赢了,赢得毫无悬念,碾压至极,考官盯着头顶火辣辣的视线,深吸一口气,台边钟声敲响。 “第一场,西凉剑阁窦涛胜!” “窦涛……”洪山瞠目结舌,“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那个年纪应该是西凉剑阁的二代弟子,”李文曜开口,“估计今年才出师,也许连出山历练都无,没听说过也正常。” 但李文曜这个解释,直接让周围的举子们更加自闭。 要知道他的对手可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啊。 “梅院次席卢景涛……居然败给了西凉剑阁的二代弟子……” “那可是范阳卢氏的嫡次子啊……” 年华藏与段立峥眸光微沉,喃喃道,“西凉剑阁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强了?” “原来是范阳卢家的?”就在这时朱鸾突然开口,“那倒也说得过去。” 少女声音很轻,但无奈她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吓死人,在一片遗憾声中振聋发聩。 段立峥等人瞬间侧目。 “怎么了?”朱鸾看向一转转纷纷看向自己的少年们,有些不解地笑了笑,“天策书院的剑法和西凉剑阁的剑法犯冲……这难道不是很早以前就有的事吗?” 是……这样没错。 段立峥眸光微沉,正因如此,他之前才会和在徽州与年华藏聊天时,将西凉剑阁弟子作为他们最大的敌人。 对于他们这些大周剑客而言,西凉剑阁是一生之敌。 准确来说天策书院的剑法和西凉剑阁的密剑是一生之敌。 天下剑道出剑阁。 这原本是中土大陆武道诞生以来的常识。 但偏偏大周出了个太祖皇帝。 在中土大陆争霸之初,西凉剑阁与太祖皇帝结下了无数梁子,而西凉剑阁的剑法更是以克制大周剑客剑法闻名。 不知是命运与否,两者天生就水火不容。 天策书院在建立之初也备受克制,但因为天策书院并非专修剑道之所,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扬长避短即可。 和西凉剑阁繁衍上千年的剑道历史硬刚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但可惜大周的铁血霸主不这么想。 太祖皇帝穷尽一生,创立了天策十三剑,尽克西凉剑阁十三密剑。 同为十三,简直就是那位皇帝陛下森森的恶意。 一举奠定这个事实的,就是当年太祖皇帝与西凉剑阁的老阁主以修行者身份进行的惊天一战。 太祖皇帝用天策十三剑打败了西凉剑阁的老阁主。 在那之后,天策十三剑取代剑阁十三密剑,成为中土大陆第一剑法。 当然天策十三剑在习得难度上和剑阁密剑有很大差距,但名义上还是彻底盖了剑阁一头。 这也是大周修行者最为骄傲的一段历史。 西凉剑阁从此在大周人眼中变得没那么高大。 但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太祖皇帝是一代天骄。 天策十三剑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学会。 除了天策十三剑以外,西凉剑阁剑法克制天策书院剑法这个情况,依旧广泛存在。 范阳卢氏是神都甲姓贵族,家族历史比大周更长,是天下氏族之首,大周五姓七家的第四位。 其子弟的地位仅仅在名义上次于皇族。 自然是从小就读于天策书院。 这位还偏偏还是个用剑的。 所以这位卢家公子,除了天策书院的剑法之外,并不懂其他的剑法。 而看他刚刚那个样子,也不像是上过战场的样子。 和平年代长大的贵公子。 在战斗力上本就很难比过在西凉剑阁内部争斗洗刷的剑阁弟子。 朱鸾抬起头,天上飘来浓浓的乌云,逐渐遮住太阳。 整个高台上笼罩上一层阴影。 载初载初。 有谁意识到了。 当年七宗师独占其四的大周。 其实今时今日,只剩下一位了而已。 第二百四十六章 出手 到底有多少人从过往的幻影中清醒过来,朱鸾并不知道。 但在西凉剑阁全力以赴的这一次会试之中,大周的子民的确饱尝了绝对的苦果。 当!当!当! 钟声齐鸣,人仰马翻,甚至鲜血四溅的第一轮对战宣告结束了。 最后一名胜利的举子走下台,而他的对手则被担架抬走。 而台下原本熙熙攘攘的举子群,已经变得肉眼可见的稀疏。 仅仅不到半天而已,人数就已经少了大半。 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朱鸾一边帮段立峥的手臂止血,一边看向和大周举子格格不入站在西边的那一群人。 最可怕的是。 西凉剑阁弟子……不是一人没少。 少了一个人。 是仅仅少了一个人。 大周朝载初九年国试会试对战第一轮,如果用一句话概括。 那就是西凉剑阁弟子震惊世人的一轮。 西凉剑阁弟子这一次进入会试对战的总共十四人。西凉剑圣很有风度没有让任何一名弟子轮空,连阮清和莫寒也下场了。 但这样的情况反而让整个场面变得更加碾压。 在整个第一轮中,莫寒和阮清两人的那两场根本没法看,那两人遇上的都是普通对手,还没两下就赢了,但其他的普通弟子,哪怕是……苏晴。 都大获全胜。 顺便一提,那位唯一被淘汰的西凉弟子…… 淘汰他的人就在朱鸾身边。 朱鸾将纱布在少年左臂上束紧,“疼吗?” “不疼,”少年面无表情地摇头,神情十分凝重。 那位被淘汰的西凉剑阁弟子只能说运气不好。 淘汰他的,是段立峥。 毕竟段二公子是世所公认拥有第一轮轮空资格的举子,如果没有那个半路杀出来的莫名其妙的女人的话。 即便不敌段立峥,那名剑阁弟子却还是成功刺中了段立峥的左臂。 要知道,那是在段立峥施展出天策十三剑的情况下。 可以说那名剑阁弟子虽败犹荣。 完全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反而更加拉低了大周这边的士气。 太糟了。 “太糟了。”洪山在一旁喃喃道。 是的,太糟了。 谁都没有想到西凉剑阁今年的势头那么猛。 堪称精锐尽出。 朱鸾眸光微沉,“因为时机成熟了吗?” “朱瑛?”年华藏看着神情似乎和平素有些不同的朱鸾,有些不安地问道。 “没什么,”朱鸾笑着摇头。 但看着连经历丰富的徽州少年们眼中都掩饰不住的动摇,朱鸾的心不断向下沉去。 不管大周举子们如何动摇,会试的步伐不会停止。 会试对战没有中场休息的时间,考生们饿了也只能在间隙吞咽干粮,总之只要还有人在,就要一直比下去。 日上中天,此时已值正午,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而就在这个时候,在云彩里躲了一上午的太阳再次出来了。 无情地打在进入第二轮的六十四位考生身上。 他们大部分都已经挂彩或者面色惨白,除了第一轮轮空的十三位解元。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西凉剑阁弟子再次走来,汇入举子之中。 不少神经紧绷的举子甚至瞬间握住了腰边的兵刃。 可见上午的对战残酷到什么程度。 “这个开端的气氛……”观景台上的杜昊乾深吸一口气,眼中浮起浓重的忧虑,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边却传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他看向薄纱那一边坐在司马皇后说着笑话的安宁公主,再次咽下一口气。 “这个开端怎么了?”坐在他身边的段浩初却像是对这个环境十分习惯,在安宁公主的笑声里,面无表情地问道。 “西凉剑阁的势起来了,”杜昊乾面目凝重地说道。 一种名为恐惧的野兽此时正蹲伏在那个高台上。 但再往下他不能再说了。 难以忽视的存在感从隔壁传来。 西凉剑圣就坐在隔壁,紧挨着司马皇后和安宁公主的位置。 在那里,凝视着自己弟子的胜利。 即便隔着厚厚的帘幕,但杜昊乾却能感觉到那老者冰冷的目光。 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一场的会试对战最大的变数是西凉剑阁。 西凉剑阁来势汹汹。 大周举子已经无法赢其锋芒。 越早遇上西凉剑阁弟子就越完蛋。 所有举子此时此刻都在心里如此是想的时候,第二轮的抽签开始了。 考官吆喝了三次,没人想要挑战解元。 这也是当然的,虽然有些举子看着朱鸾蠢蠢欲动,比起被抽到西凉剑阁弟子,显然这个女人要弱的多。 但就在有举子想要举手的时候…… 他们再次发现……首榜举子中没人动弹。 这事就诡异了。毕竟首榜举子向朱鸾挑战的概率是最高的,但偏偏无人举手。 这就很奇怪了,在其他人心里,朝这女人挑战应该是首榜举子趋之若鹜的,场子里安静的可怕,其他举子们咽了口唾沫,犹豫了一晌。 就在这个时候,第二轮的抽签开始了。 会试抽签和乡试不同,抽签中也可以随时向解元挑战,不少举子就搁置了这个想法,随后开始为自己的运气祈祷。 祈祷不要遇到西凉剑阁弟子。 起码不要在这一轮遇到。 毕竟经过上一轮的洗礼,西凉剑阁已然成为大周举子们的头号警戒对象。 尤其是天策书院出身的举子,觉得只要不抽到西凉剑阁弟子就万事大吉。 就在他们如此想着的时候。 事实注定要给予所有抱有希望的人们一重击。 钟声响起。 第一张纸条被考官从签箱里取出。 “天策书院,崔胭。” 众生哗然。 居然! “这签也太可怕了。”连稳重如李文曜都瞪大了眼睛。 一切宛如第一轮的重演,但却更加的劲爆。 第二轮第一个被抽到的人。 依旧是天策上院的弟子。 而且是第一轮轮空的人。 雍州解元,清河崔氏,崔胭。 众人在觉得惊悚之时也觉得有些激动。 “清河崔氏的人应该哪怕遇上西凉剑阁也不可能输吧……” “毕竟是天下第一高门,北方豪族之首……” 清河崔氏的确有自傲的资本,也许能为大周士子夺回颜面也说不准。 朱鸾等人的目光都严肃起来。 所以人都盯着考官拿出的第二个纸条。 这位崔氏公子的对手是谁? 而就在这时考官一边展开第二张纸条一边道:“崔胭的对手是……” 考官怔愣一下,随后读道。 “天凉书院,澹州解元,宋怀竹。” 第二百四十七章 雪落 第一次见到他时。 他是一阵风。 将她逼到死亡边缘的风。 在狂风的背后,是属于他的力量,强大的力量。 这就是宋怀竹。 从相识之初开始,这样强大的印象就一直伴随着宋怀竹。 他是朱鸾今生见到的第一位宗师,也是一位从无记忆的新生宗师。 但他却丝毫不辱宗师之名,以新生之躯就足够掀起狂风骤雨,只是凭借一抬手一投足就解决过无数个困局。 当然他也有动怒之时,比如在徽州乡试时的那道黑色剑光之下,在姑苏城那个新月之夜之中。 但时至今日,朱鸾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完整的战斗。 她知道他很强大。 但却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强大。 他也许是史上最为低调的宗师,也是最为神秘的宗师。 看着从队伍中静静走出戴着白玉面具的男人,人群中腾起窃窃私语,西凉剑阁弟子神情复杂,大周举子神情懵逼。 在本届大周会试中,有两个身份成谜的人。 一个是莫名其妙杀出重围的徽州解元,一个就是这个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澹州解元。 而徽州解元虽然是个女子,但好歹她有名有姓有书院,家谱学谱都有迹可循。 但澹州解元又是什么来头? 他说他是天凉书院的宋怀竹,但哪怕是澹州人都没听说过这个书院。 他出自哪个家族?他师承何处?他故乡何方? 什么都没有。 朱鸾静静凝视着登上台阶的男人的背影,他穿着洗的发白的素色衣衫,和身着袈裟的雪斋和尚站在一起时丝毫不显。 除了腰边的长刀,他的背影什么都没有。 这把刀,是黑色。 崔胭从另一边上台,已经站在了台上。他上台要比宋怀竹热闹很多。 崔胭成名已久,连朱鸾都记得他,虽然上辈子他才十二岁,就已经名震神都,曾经在随崔氏族人进宫的时候还来拜访过她。 伴随着大周举子的呼喊声和百姓们的声援声,这位世家年轻一辈中的领军人物登上高台。 崔胭很有风度抬起手下压了一下,让他的师弟们和百姓们安静下来。 他当年是儒雅的小少年,如今是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是标准的世家大族的长相。 就是长的好看。 世家大族繁衍多代,选正妻自然不可能选不怎么好看的,一代代这么下来,家代越长,嫡系就会出落得愈发俊俏。 “只比段二郎不俊俏那么一点点是真的啊。”洪山在一旁瞪大眼睛。 朱鸾苦笑,这又是什么说法。 但下一刻她却感觉身边温度有所升高,她侧目看去,段立峥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的侧脸。 朱鸾收回看着崔胭的目光,直视前方,点头。 毕竟这倒也是实话,她点头的毫不亏心。 “果然还是用剑。”唯一没有感受到身边一番暗潮汹涌的只有年华藏,满脸严肃地盯着台上缓缓呼出一口气。 日光下,咔嚓一声,崔胭拔出腰间长剑,做出一个标准的起手式。 华贵长剑在烈日下灼灼生辉。 即便不知姓名也能看出是一把绝世名剑,清河崔氏,的确底蕴深厚。 而在这璀璨的剑光下,他对面身着布衣的男子颜色就十分寡淡,人们皱起眉头看向宋怀竹腰间的长刀。 “横刀?” “一点装饰都没有啊……” “西凉兵户出身吗?” 横刀又名直刀,其实比起剑,横刀在大周与西凉等地的普及度更高,但之所以在会试乡试对战这些地方不常见到…… 就是因为太普通了。 横刀是普遍的兵士配刀,比如禁军与黑甲卫中就多配横刀,在太祖皇帝的统一战争里,横刀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说白了横刀是军队列装制式刀,虽然直长的外观与剑差距不大……但在世家子弟和高阶修行者眼里,还是剑更加清贵。 “看上去真的平平无奇啊……” 人们议论着,喧闹着。 就在这个时候。 宋怀竹握住刀柄,拔刀出鞘。 起风了。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一切宛如错觉。 一阵风穿过朱鸾的脸颊,掀起她鬓边的长发。 朱鸾睁大眼睛。 “这是……” “错觉吗?” 人群有一瞬的安静,随后愕然看着高台上只是拔刀出鞘的男人。 “刚刚的那个是……”洪山愣愣道。 站在宋怀竹对面的崔胭手握宝剑也有些失神,他一瞬间感觉一股风从那刀鞘中而生,扑面而来。 这是宋怀竹在神都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拔刀。 原来他在高台上拔刀是这个样子。 朱鸾的视线落在宋怀竹腰边的纯黑如夜的刀鞘,目光微沉。 这把刀她并不陌生,她曾经握过,曾经拔过,也曾经听过苏晴的质问。 你为什么能拔出这把刀? 这把刀到底是什么? 雪斋和尚在台下目光幽深,凝视着终于拔刀的师兄的背影。 他看向不远处人群中的少女,如果不是因为她的阻止,也许在天策会上,这把刀就会现世吧。 看着怔忡的人群,年轻的和尚闭上双眼,双手合十。 师兄的刀,这可是很难见到的。 但愿这些大周人,不要太惊讶。 “大周朝载初九年会试对战第二轮第一场开始!” 看着双方都已经摆好姿势的举子,怔了一瞬的考官终于回过神来大声喊道。 “那么,宋兄,还请赐教了。”崔胭看着对方如同一座雕像一般执刀一动不动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 十分儒雅的开场…… 就在众人调整好心情之际,巨大的压力撕碎空气,爆发出震天巨响,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崔胭的剑上陡然光芒大盛! “天策十三剑!” “真元爆发!” 围观的群众惊叫变尖叫,所有人都失去了反应的能力,谁都没想到这位儒雅的公子面对摸不清底气的对手直接就拿出了最强的手段! 朱鸾和段立峥在一旁目光微深。 清河崔氏,的确底蕴深厚。 这是对的。 崔胭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不同于他们这些与宋怀竹相处过的人,这名男子居然一照面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这份当机立断的能力的确是北方豪族之首的后代! 而那个男人…… 会如何对应。 看出门道的高阶修行者骤然看向崔胭剑指的那个男人! 他会…… 朱鸾看向高台的那个素白的身影。 宋怀竹抬起刀,倏然向前一挥。 巨大的虫鸣冲天而起。 而朱鸾却什么都听不到。 世界里的声音消失了。 噗噜噜。 深海一样的窒息感包围了她。 日光撒下,而朱鸾的眼前的世界却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整个高台,被水淹没。 他的战斗,没有声音。 第二百四十八章 无声 朱鸾曾经也想过,他真的对战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但她从未想过,他的战斗方式,会是这个样子。 没有压制,没有爆裂,没有雷霆。 璀璨无双的名剑剑刃,触到长刀的刀刃之时,一触即收。 不是崔胭收剑。 而是被弹开了。 第二剑。 再弹开。 宋怀竹站在原地,单手执刀,与崔胭刀刃相接,刀剑相撞。 本该是如此普通的画面,但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因为。 没有声音。 有如在深海中四肢的划动,宋怀竹动作稳定地挥动手中的长刀之时,朱鸾除了听见水流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 高台上,是不可能有水的,但朱鸾却此时仿佛置身深海,看着他施展出如水一般的技巧。 让人呼吸困难,几近窒息。 是的,就是窒息。 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场对战会变成这个样子。 看上去崔胭和宋怀竹两人一来一往,一刀一剑正在拼杀,但事实上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就在宋怀竹动刀的那一刻,崔胭就陷入他的包围之中。 被包围的不只是崔胭的真元,还有他的剑法。 高台上此时发生的事在高阶修行者的眼里非常简单,境界越高,看得越清楚。 此时高台上正在进行的是一场攻防战。 发动攻击的是崔胭。防住他的攻击的是宋怀竹。 崔胭出剑,宋怀竹抬刀弹反,这样一个过程循环往复,未曾停歇。崔胭的剑愈发的亮,手中的剑招也愈发让人眼花缭乱,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连最普通的民众都发现了事情的不对。 崔胭的动作是激烈的,气息是暴烈的,但他手上博大精深的剑法和汹涌的气息却仿佛被罩在一个罩子里,他再怎么动作都只能将那个水泡一般的罩子顶出一个凸起,却无法冲破。 而所有的声音都被这样的深水淹没,让所有人不知所措。 “为什么没有声音……” “宋公子是不是没有动?” 不,他动了。 但是看上去却好似没有动。 宋怀竹脚步变幻,执刀格挡,在高阶修行者的眼里极短的时间里他就接了四十七剑。 但在周围普通民众的眼里,他的动作宛如延迟的光影,一动不动。 宛如高速旋转的陀螺,安静,高速,没有任何的破绽。 虽然看上去是他的身影仿佛没有任何摇动,却将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中心。 他安静地动作着,一切都仿佛被计算好一般精准。 而任何想要侵入这个中心,都会在碰触到的一瞬间被反弹出去。 所有东西。 没有任何例外。 滚滚水流四面八方涌入朱鸾的七窍,让她喘不过气来,仿佛置身海底。 此时此刻,这个高台上没有一滴水,却已经被水淹没。 这里已经不再是天策书院的演武台。 而是属于宋怀竹的。 稳定至极的世界。 或者称之为领域更为正确。 “这是什么刀法……”梁子凉脸已经煞白了,作为最具有武道天赋的神童,他的身体先于他的意识感受到了事情的恐怖。 “这不是刀法……”段立峥深吸了一口气,妄图摆脱这粘稠如水的空气,眼中的神情宛如不认识这个男人。 “这是纯粹的技术。” 朱鸾屏住呼吸,闭上双眼,这样她才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如水般流动的气。 利用对真元的高度把控和全方位的反应速度与准确度,形成针对崔胭手中长剑的,无懈可击的陷阱。 这就是宋怀竹在拔刀那一瞬所做的事。 段立峥也屏住呼吸。 全方位的快速与准确度。 漂亮的应对,精致的陷阱。 他曾经见过。 很像。 这种感觉是在哪里…… 段立峥霍然看向身边的少女! 而在她的另一侧,段立峥的目光和年华藏的目光相遇。 两位少年在各自的眼神中找到了相同的光。 这般封锁并控制全场的打法,他们曾经见过。 但也没有见过。 段立峥感受着宛如置身水底的冰冷触感,也闭上了眼睛。 一样,也不一样。 温度不一样,境界也不一样。 宋怀竹创造的世界太稳定了。 如果说当年在徽州的少女是底气不足的孤胆搏杀,那么此时此刻的宋怀竹就是至臻至善的静若止水。 这个男人,站在场上执刀而立的这个男人。 心如止水,冷静自持,游刃有余如大海。 比起对面额角渗出冷汗,气息愈发紊乱的崔胭,宋怀竹的这份冷静就愈发可怕。 段立峥也好年华藏也好,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在如此激烈的对战中气息一丝不乱的修行者。 朱鸾不是第一次,但在今生今世是第一次。 而因为过往的那些经历,她能够看到更多。 比如她能够看到,重复。 是的,重复。 原来这就是师父让除了阮清和他以外的剑阁弟子遇上此人一定要弃战的原因。 期待这一场对战的不光是大周举子,不远处西凉剑阁弟子里,莫寒看着高台上的男人握紧了手中的剑鞘。 他在宋怀竹的刀法里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在那看似的一招一式里,他看到的却是成千上万次的重复。 只有至少一万次以上的重复,才可能达到那个男人手里的精准。 这不是天才的剑法,却是更可怕的特质。 但比起这个男人深不见底的实力和手段,更让莫寒感到心底发寒的却是另外一个东西。 “这要打到什么时候?” “就算一直打不中,这也没人赢得了啊?” 没错,虽然宋怀竹完美地弹开了崔胭所有的攻击,但在对战里,只会防守是赢不了的。 而攻击才是考验修行者真本事的部分。 “这人也许根本就不会攻击也不会什么刀法吧……” 不会什么刀法…… 刀法…… 午时三刻,宋怀竹挡下第三百八十记剑招,随后崔胭收势,转攻为守,意守真元,严防死守。 而宋怀竹向前迈出一步。 莫寒眸光涌动难以发声。 他真正害怕的…… 是那个男人冷静到无我的态度。 “你要记住,无论是挥剑也好挥刀也好,都不可握得太紧。” 一个清澈的声音在宋怀竹的耳边响起,他执刀静静向前。 “挥刀的时候手指放松,而手腕要用力,看准自己的目标,”那个声音平静如水,让人心安,在他耳边轻声道。 “不要慌张,静静地挥下去。” 宋怀竹挥刀。 无声地斩断一切。 空气被撕裂,涌入,而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响起尖叫。 “慈悲刀!” “梵音寺! 第二百四十九章 神秘 那一声尖叫打破水一般的宁静,所有人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而就在这个时候,更可怕的厉啸在台上响起,铮! 崔胭手中的长剑被硬生生切断,剑尖飞向台下。 这是极快的一幕,也是让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的一幕 一阵厉风吹过,整个世界宛如静止。 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猝不及防,雪亮的剑尖直直飞向台下的人群。 烈风掀起少女的额发。 “朱瑛!” 咔嚓一声,刀光火石的一刹那,那如箭一般的剑尖被更为雪亮的剑锋挑飞。 徽州少年们侧目愕然看着这一幕。 段立峥在一瞬间拔剑出鞘,寒月剑面从朱鸾脸庞前掠过,为她击飞朝她脸庞飞来的断剑剑刃。 “朱瑛?” 朱鸾微微侧目,看向身边担忧的少年,神情有些怔忡,但随后笑了笑,“谢谢。” 两人看回台上,却看见从崔胭肩膀透过的宋怀竹同样有些怔楞的眼神。 雪斋和尚呼出一口气,目光复杂看着被这意外惊醒的师兄,看来师兄的确是进入了无我之境。 虽然时间短,但却是有它的价值。 毁灭的价值。 除了朱鸾身边的人此时根本无意顾及这个小插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高台上手握断剑的崔胭身上,仿佛看到了这世界最不可能的事。 而手执长刀面色沉静的宋怀竹的身影在众人眼里正在发生剧变。 一刀,断剑! 一击,定输赢! 崔胭的防守滴水不漏,但这个男人却直接砍断了他的剑,这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这样的事? 一个超越一切预测的举子出现了! 高台下观景台上外围人群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定在了宋怀竹身上。 这不是黑马,而是货真价实的真金啊! 但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刚刚眼神迷蒙仿佛甚至在至高境界的男人如梦初醒,眼中露出一丝歉意,抿紧嘴唇看向台下,轻启薄唇。 这是在干什么? 但朱鸾和段立峥听见了。 宋怀竹看着台下少女的眼睛低下头,“对不起。” “没事,”朱鸾摇头,刚刚那个的确是意外,“是我没反应过来。” 崔胭又不是苏晴,断他的剑看上去轻巧,但其实宋怀竹刚刚的那一刀已经进入了极玄妙的境界,能一刀断剑已然创举,宋怀竹并没有余力控制断剑飞向。 崔胭这点尊重还是要给的。 要知道哪怕是断剑都覆着崔胭的剑气,能够悄无声息地穿透演武台的防御大阵就足可见刚刚那剑有多凶险。 不如说没有飞向外围普通百姓只是飞向举子所在的台下已是万幸。 经过防御阵的削弱,修行者是可以挡下这飞剑的。 如果反应够快的话。 但宋怀竹没有想到,这断剑居然朝她飞了过去。 真巧。 不过不管险些打到谁,都是他能力不济,是他的不好。 宋怀竹眼神复杂,再次点头致歉,随后转过脸去,收刀入鞘,对崔胭和考官行礼。 谁胜谁负已经一目了然了。 崔胭看着手上的断剑还没有反应过来,但看着宋怀竹他将剑背到身后躬身一礼。 下一刻噗地一声,一口鲜血从他低下头的口中喷出,但这位真正的世家公子没有让任何人看到,用袖子揩去所有血迹,甚至没有弄脏高台的地面。 宋怀竹的眼中浮现一丝敬意,有些抱歉地看着他。 “承让。” “哪里,”崔胭面色惨白地抬起头,但眼中神情却有敬意,“阁下的境界小子不能即,是阁下承让了。” 清河的崔氏的嫡系公子看着宋怀竹腰边的长刀。 “阁下的刀法十分精湛,小子佩服。” 宋怀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额首后静静转身迈步准备离开。 然而容貌俊秀的青年凝视着他的背影眸光微沉。 “梵音寺。” 崔胭静静开口。 宋怀竹停下脚步。 周围群众瞪大眼睛,而高台下的举子神情复杂,不少人又惊又惧。 “慈悲刀。” 崔胭上前一步继续道。 宋怀竹依然没有回头。 “伤己不伤人,此刀无杀招。”崔胭面色苍白双眼却亮得惊人。 高台下雪斋和尚倏然抬头,握紧了指尖佛珠。 “小子未曾想到居然会在这个地方见到梵音寺的真刀,”崔胭紧紧盯着眼前男人的背影,仿佛要将那洗的发白的长衫盯出个洞来,“敢问阁下师承?” 崔胭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结合之前那一声尖叫,此时连不懂武道的民众也开始议论纷纷。 毕竟虽没有西凉剑阁那么高调,但不代表天下会有人不知道梵音寺之名。 天下众寺之首,梵音寺。 梵音寺位于大周和西凉的交界处,虽然在爆发战争时一直处于中立,但在普遍的传统上,还是将其算入西凉的境内。 虽然属于西凉,但梵音寺几乎不参与任何争斗,某种意义上是真正的世外之地,出世之人甚少。 在十五代禅子观海洗心革面不再四处胡闹之后,江湖上梵音寺之人就几近销声匿迹。 在中土大陆几大势力中,梵音寺因避世的特质,历来神秘色彩最重。 就如同梵音寺所在的常年被冰雪云雾环绕的玉门雪山一般,梵音寺这个名字永远被迷雾笼罩着。 而大周普通百姓对梵音寺的认识,很多都还停留在当年那个浪迹神都的花和尚身上,年纪稍微小一点的,真的就只听说过一些传言了。 “慈悲刀?这是真的慈悲刀?” “他说他是西凉人,什么时候梵音寺也插手了?” “不光是西凉剑阁,连梵音寺也出现了?” “就算是梵音寺来人了不也该是那个和尚吗?这人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 崔胭凝视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和他耳边的白玉面具的结扣,他心里有无数个猜想,但都得不到证实。 梵音寺的特点就是神秘。 而在大周那位与梵音寺交好的贵人离开人世后,大周已经八年未曾与梵音寺往来。 虽然他只在家族典籍里看过对梵音寺武功的介绍。 但崔胭坚信他没有认错。 他凝视着宋怀竹的背影。 这个感觉没有错。 这个男人,就是神秘本身。 请: 第二百五十章 知道 梵音寺。 朱鸾看着周围目光灼灼的举子和眼中难掩惊讶的徽州少年,微微低下头。 第一次察觉到是什么时候呢? 朱鸾抬起手,静静抚摸着另一只手的手指。 高台上传来崔胭语气平静但实为笃定的质问,周围的世界中满是喧闹声。 梵音寺天生自带的神秘感极大的激发了大周百姓们的好奇心。这种好奇心远远超过了对西凉剑阁的好奇心。 就连西凉剑阁中的弟子也要多少有多少注视着宋怀竹,苏晴更是目不转睛。 事实上作为同在西凉雪原上诞生的武道宗派,梵音寺所在的玉门雪山与西凉剑阁所在的苍山隶属同一山脉。 在千年以前西凉诸派都同宗同源,西凉剑阁弟子按照传统可以与梵音寺弟子以师兄妹相称。 但之后西凉剑阁作为专攻剑道的宗派分裂而出,千年过去,西凉剑阁与梵音寺早已各自独立,理念也愈离愈远。 在中土大陆前朝混乱时期,西凉剑阁紧靠西凉皇室,立下汗马功劳,在西凉境内取得无上尊荣,而西凉剑阁阁主如今的西凉剑圣更是迎娶了西凉公主,使西凉剑阁与皇室的关系更为稳固。 而梵音寺却在混战时期仍旧避世不出,甚至因观海住持与天后娘娘的私交,隐隐有靠向大周之势。 虽然在天后娘娘去世后,大周皇室不再亲近梵音寺,梵音寺偏向大周的倾向被扼制,但梵音寺却并没有转而倾向西凉皇室,牢牢地选择了中立。 在西凉和大周之间关系和缓寻求同盟的过程中,梵音寺依旧没有出现。 其避世低调的作风与西凉剑阁几乎走向了两个极端。 与西凉剑阁走向完全不同的道路,两者如今的关系如何只能两家的弟子们自己知道。 但即便如此低调,梵音寺在中土大陆修行者心中的地位却稳然不动。 因为梵音寺历来出神人。 据说梵音寺心法非常不同寻常,千年以来,梵音寺是唯一没有断先天宗师传承的地方。 当年观海和尚留下的传说就足以让修行者们回味百年,梵音寺出世人极少,但只要出一位,都是难以言说的存在。 正如梵音寺武功中的慈悲刀。 没几个修行者见过这个刀法,但那所谓“伤己不伤人,此刀无杀招”的口诀却传遍全大陆,成为梵音寺武功名震天下的刀法。 而如今…… 所有人都等待着那个男人的回答,周围视线的热度都可以将高台点着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和崔胭火热的视线下,宋怀竹却重新迈步。 “抱歉,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说完宋怀竹就一步步走下高台,留下一群或怔楞或凌乱的旁观者。 不是否认,不是肯定,不是含混其实,而是……我不说。 真的很有他的风范。 崔胭眼中浮现出一丝不甘,嘴张了张,像是想要喊出什么,但最后他的拳头握的死紧,什么都没说,朝考官一礼,转身一步步从另外一个方向走下楼梯。 好在是个明事理的。 “但那的确是慈悲刀吧?” “宋解元也没说不是吧?” “这到底是……” 不管宋怀竹回答与否,在被喊出慈悲刀之时,不管懂还是不懂,人们都已经将他与梵音寺连到了一起。 因为慈悲刀是真的慈悲刀。 甚至还掺杂了一些与观海的慈悲刀不一样的东西,而这份不一样,让朱鸾心中感觉有些异样。 这些姑且不论,这世上总有见过这个刀法的人,朱鸾微微抬头看向远处的掩映在密林中的观景台。 她第一次看到是在什么时候呢? “他真的是梵音寺的弟子么?”就在这个时候,朱鸾身边传来少年清亮的声音。 朱鸾侧目望去,却只见段立峥正静静凝视着她。 看到朱鸾望去,段立峥继续道,“我拉屏障了。” 朱鸾笑了笑,“你为什么不去问他呢?” “他既然说不能说,就不会说,”段立峥淡淡道。 “我也不能说。”朱鸾看着少年的眼睛认真地回到。 她答应了宋怀竹,也答应过段立峥。 她与他们都有约定,约定的结果就是她也什么不能说。 听到这个预料之中的答案,段立峥眸光平静,但却闭了闭眼睛,看着朱鸾静静道。 “但你知道。”他的语气笃定。 没有任何根据,她也从未和他说过她到底是怎么认识这个西凉男人的,但段立峥就是有这样一个感觉,她知道。 这不在和宋怀竹的约定范围了,朱鸾笑了笑道。 “是的,我知道。” 是的,她知道。 在悬崖上,在他握住她的手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那一阵将她掀入悬崖的风里,有着梵音寺的心法。 但也就是如此了。朱鸾靠自己的记忆能察觉到的东西就只有这些。 宋怀竹顿住脚步,看着走上前来迎接他的雪斋和尚。 她说她知道。 原来从一开始就知道。 …… …… 不管宋怀竹引起的风暴有多大,崔胭落败的引发的震撼有多大,会试的车轮却不会停止,并将不断折磨看客和参加者的神经。 是的,折磨。 因为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内,大周再迎来一败。 而这次的一败,给与徽州少年们也巨大打击。 会试对战第二轮第二场。 莫寒挑落洪山。 朱鸾的身边是年华藏与段立峥不断加速的喘息声,他们两人刚刚正在合力为下台后的洪山疗伤。 如果说洪山与之前的大周举子有什么不同,就在于洪山与崔胭一样,是自己走下来的。 但同样一样的,两人都是回到朋友身边时倒下。 “西凉剑阁又赢了……” “大周的举子今年怎么这么没出息!” 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连续的失败。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周的看客们都开始气急败坏。 “可这根本不怪洪山哥哥,”紧紧抱着朱鸾腰的梁子凉,听着耳边对昏迷举子的诋毁声,大眼睛中都快涌出泪花。 朱鸾眸光微沉。 的确不能怪。 洪山的情况,只能说是运气不好。 偏偏遇上了莫寒。 但在周围普通民众的验证,输了就是输了,就是丢脸。 “大周这一届的举子完了!” “这都考出了什么玩意儿!” 没有抽到的举子听到周围百姓的哄叫声,愤怒之余眼中又有一丝恐惧。 对接下来可能的上场感到恐惧。 就在这个时候,考官报出了第三场上场者的名字,第一个名字一出,全场举子眼中已然恐慌。 因为这又是一位西凉剑阁弟子。 俗话说事不过三。 接下来如果抽到大周举子,那这个举子就是真的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就在这个时候考官的声音响起了。 “太平山房,徽州解元,朱瑛。” 第二百五十一章 境界 正在半跪在地上为洪山输入真气的段立峥霍然回首! 其他的徽州少年们也怔住了。 “朱姐姐……”抱着朱鸾腰的梁子凉挂着泪珠的脸愣愣抬起,看着头顶少女平静坚毅的下颌。 在周围或担忧或幸灾乐祸或看热闹的诸多视线的笼罩下,朱鸾只是朝身边的少年们笑了笑。 “看来是到我了。” 说完她只是摸了摸梁子凉的脑袋,“你要抱到什么时候?” 梁子凉怔怔地松开手,但下一刻拉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少女的衣角。 “怎么了?”朱鸾回头看向他。 她的身后不光是梁子凉,还有一群神情复杂的少年。 段立峥站起身来,而洪山也勉强睁开了眼睛。 这名少女的反应太平静也太快,他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要直接上台。 段立峥看着朱鸾平静如水的眸子,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的身边有着更多幸灾乐祸的眼神,也有着更多审视的眼神,比起洪山,她的运气其实不能算差,但接在上一场之后,她的这个出场却有着更深的恶意。 如果她输了,她就是千古罪人。 因为她是第三个上场,因为她的对手不是梵音寺弟子,不是剑阁大师兄。 更因为,她是一个人们心中不该待在这个位置上的。 女解元。 如果她这一战输了,人们会直接忘记前面两场的失败,将所有最恶毒的评价加诸她身。 不光如此,段立峥毫不怀疑那些想要为崔胭的败北辩解的天策书院弟子也好,与崔胭交好或者想要卖好的世家子弟也好,会直接将所有的矛盾转到她的身上。 这是天策书院与世家惯常使用的手段。 这就是,她的出场。 如果不是因为怀疑毫无用处,段立峥真的想要怀疑这个签的真实性。 “立峥。”段立峥的思绪被少女的轻笑声打断,少年愣愣看着出现在面前的拳头。 朱鸾走回了段立峥面前,朝他伸出自己的拳头。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阴霾。 她真的知道,她的这一场对战意味着什么吗? 段立峥看着眼前少女清澈的眼神。 她什么都知道。 却什么都会一如既往地面对。 少年伸出拳头,和少女的拳头碰在一起。 “加油。” 朱鸾点头笑了笑,“嗯,我去了。” 说完她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走上高台。 西凉剑阁这一次出场的弟子汉人的名字叫作王厚。 段立峥等人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注视着朱鸾的背影,脸色愈发不好看起来。 不因为别的,首先就因为这名弟子拥有汉人的名字。 西凉剑阁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汉人的名字。 拥有汉人的名字其实是一个象征。 西凉弟子曾经到大周历练的象征。 只有到大周游历过的西凉弟子才会取一个汉人的名字,而这个名字也是一种荣誉。 因为西凉剑阁极其重视名誉,只有在阁中考验合格,放出去不会丢人现眼的弟子才会被允许行走江湖。 而在这一次前来的大周的西凉剑阁弟子,这样的人不过屈指可数。 加上苏晴莫寒阮清三人也不超过十人。 而在上一场第一个打败大周举子的西凉剑阁弟子大家不知道他叫什么,就是因为他没有汉人名字,是没有历练过的二代弟子。 但王厚不一样。 他不是二代弟子,不光有名字,大周修行者中还有不少人听说过的他的名字。 此时看着高台上如山一般静静站立的身材高大的男人,大周的百姓们神情已经不是为这少女捏一把汗的程度,而是不抱任何希望。 哪怕是剑阁的二代弟子都力克了大周的首榜举子,更何况成名已久的剑阁一代弟子。 是的,成名已久。 只不过这个王厚和莫寒等人不一样,他有名的是在…… 他的年纪。 “没想到剑圣不光带年轻弟子,把他也带来了。”雪斋和尚站在宋怀竹身边皱着眉开口。 是的,王厚是这一次西凉剑圣带来的弟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位。 他已而立之年,看上去都能做其他弟子的父辈。 但他出名不光是因为他年纪大,还在于他是西凉剑阁出门游走的弟子里,年纪最大的……非登极境弟子。 “西凉剑圣为此人取名为厚,也算是人如其名。” 雪斋和尚看着台上一柄重剑入地将手交叠放于剑柄上静静闭眼等待着的男人,如此说道。 王厚之所以出名,就是他连续十年将境界停留在化元巅峰。 是的,十年。 莫寒看着他这个名义上的师弟,目光复杂中夹杂着敬佩。 王厚入门最早,但境界却反而低于不少二代弟子。 但在西凉剑阁他却依旧被所有弟子敬重。 因为他是唯一一位能抑制住破境的诱惑,稳扎稳打,十年只为夯实基础的重复一件事的人物。 虽然在莫寒看来王厚十年不破境也有些过头,但事实上王厚以他这种异于常人的愚拙为他在剑阁内赢得了一个称号。 同境界无敌。 王厚在化元巅峰上一耕耘就是十年,除了真的没本事和不敢上登极的修行者,这耐性在中土大陆可是头一名了。 而他本人因为这份积淀,佩上他高大的身形和手中宽厚的重剑,站在台上就如同一座高山。 真的是一座高山,即便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号的百姓也还记得上一场他是如何秒杀了同境界的修行者。 朱鸾走上高台,站在王厚的面前,拔出腰间的长剑。 如果是往常,人们还会为她手中的赤子剑惊讶一秒,但现在更多的人还是对她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少女无论是身形还是年龄和王厚的对比都太剧烈了。 宛如一只小白兔站在一头大熊面前。 开始的钟声在山野间回荡。 但人们没来得及听到钟声。 王厚拿起手中重剑劈头盖脸向朱鸾砸去,有胆小的群众闭上了眼睛,因为谁都可以预见接下来的场面会多么血腥。 螳臂当车当如此。 更何况两人同境同用剑,西凉剑阁的剑法对大周举子的剑法还天生克制…… 克制…… 下一刻在这些闭着眼的人身边去突然响起了尖叫。 有什么好叫的?难道那个女人死了? 有好奇者悄悄睁开眼睛。 然后有人看到在少女的剑上燃烧的,撕裂日光的剑气。 然后听见其他修行者的尖叫。 “天策十三剑!” 而所有人在浑身鸡皮疙瘩之后,迎来世界的安静。 因为只是在一瞬间,高台上传来沉闷的倒地声。 手执重剑基础雄厚的西凉剑阁弟子王厚。 被那名少女挑落剑下。 世界真的好安静。 人们沉默了。 “嗯?怎么了?” 人群里的晋阳公主环视着周围说不出话来的众人,有些不解。 她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那么惊讶。 毕竟…… 皇姐遇上同境,不都是吊打的吗? 请: 第二百五十二章 吊打 他在小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天下无敌的。 也许每个少年都曾有过他这样的想法。 即便家境清贫,在家里的三个孩子中也平平无奇,但在通过西凉剑阁的测试之时,王厚就知道他是特别的。 不同于他只能一辈子牧羊种地的兄弟们,他是特别的。 是被长生天选中的人。 在八岁的时候带着全村的人的艳羡的目光走上苍山的时候,他是这么想的。 但那也是他人生之中唯一那么想的时候。 在真正进入西凉剑阁之后,王厚就发现他当初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他根本不是什么天才。 西凉剑阁里天才满地走,一个比一个优秀,优秀到让人害怕。而他在那些或家境优越或天赋异禀的少年里,连模样都不会被师长记住。 从此他默默修炼,将年少时的狂妄埋在了心里。 但就在他十岁破境仪天并为此兴奋不已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山的那边传来一个消息。 说是在大陆上最强盛的国家大周的皇宫里,有一个十岁的小女孩。 破境登极。 十岁的登极境。 虽然是在遥远的大周神都传来的消息,但整个剑阁都被震动了。 这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记录。 而他将自己破境的消息告诉师父的时候师父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就嗯了一声就去和其他师伯开会去了。 而他被遗忘在了角落里。 怎么会不遗忘呢? 同样是十岁。 自己只是仪天。 而那个小女孩居然破境了登极。 登极,那是十岁的他想不都不敢想的天堑,而一个和他同岁数的小女孩居然破了。 他在那个时候深深感受到了上天的不公平。 不公平。 但他的想法,整个西凉剑阁根本无人会在乎。 师长们都很忙。 受到了那个消息的刺激,在那之后阁内派出无数弟子前往民间,加大了对天赋异禀孩童的选拔。 这样的选拔初见成效,比如一个叫做莫寒的小男孩就是那个时候被选进来的。 伴随着这一批孩童的选入,他们这些天赋平平的老弟子就彻底被遗忘在了角落。 这就是这世界的真实,平平无奇的人无论怎么努力都超越不了天才。 这不公平。 而他本该和其他同期的弟子一样,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用普通的时间学会一套剑法,再学下一套,在最寻常的年纪突破一个个境界,勉强突破登极,并一辈子停留在那里。 是的,他在十五岁的时候躲在墙角里听到了师长的对话。 他被划分到了无望进入宗师的那一拨。 西凉剑阁的师长判断他一生最多到登极境,只会获得最普通的资源,最后当做战时的普通战力被饲养起来。 西凉剑阁的弟子不管入门前后都会这么划分。 而像是莫寒甚至比他入门更晚的阮清应该也是另外一波。 有望破境未明成为宗师的那一拨。 而他们才是西凉剑阁的希望。 自己这拨平平无奇的弟子,只是维持西凉剑阁规模和势力的工具。 是的,充数而已。 王厚在很早的时候,就认识到了这个事实。但比起其他满足的同期弟子,他没有选择满足。 他不甘心。 但想要吸引师长们的注意力,必须要做到与众不同,以他目前的破境速度,哪怕过了二十岁破境登极,恐怕师长们都不会看他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王厚做出了那个决定。 不再破境。 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是多么的聪慧,多么的灵机一动。 毕竟他只是化元境,输给登极境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他不破境并不是因为他不用功,也不是因为惧怕登极。 他只是对自己严格而已,只是不断地夯实境界而已。 而事实证明,哪怕是高手如云的西凉剑阁,他也能在化元境界中打遍天下无敌手。 他是同境界无敌的。 连师长都承认了这一点,认同了他地才的身份,传授给了他更高级的剑法。 他的确不是天才,但他却有一颗踏实稳重的心。 所以他才是真正努力的修行者,他才是打破命运的人,他才是…… “承让。” 少女清澈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王厚躺在地上睁开被血糊住的眼,愣愣地看着头顶上的天空。 这一个声音打碎了他十年的心血。 如同二十年前那个打碎他少年时英雄梦的消息一般。 他已经三十岁了。 但此时躺在地上,感受着地面的冰冷,却仿佛回到了十岁那个躲在墙角的自己。 为什么他败了? 这不可能! “你耍诈……” 朱鸾将长剑插回剑鞘,朝考官一礼后正准备离开,但身后却传来男人嘶哑低沉的声音。 一脸老实忠厚的男人支起身体,胸口气血翻涌。 但出乎他意料,这少女居然根本没有回头,脚步未停直接走向楼梯。 “站住!” 王厚一声大喝,周围静默的群众也被他的声音惊醒,议论声起。 “怎么回事?” “说是耍诈?” 但朱鸾的脚步依旧没停,王厚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轻快的背影,一口气险些接不上来,“你……” 他说到一半就呛住,大声咳嗽起来,但他还是难以抑制地张开嘴,开裂的嘴唇上下张和,像是被搁浅在案边的鱼。 “你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就在这个时候,依旧下到楼梯中段的少女在这个时候却停了下来。 朱鸾背对着躺在地上的男人静静道,“你的第三根肋骨扎到肺里了。” “这女人!”远处的苏晴出离愤怒,“她什么意思?她……” 她美目圆睁正想怒斥这女子,身边莫寒却突然抬起手置于她的面前。 “师妹,慎言。” 苏晴眼瞪得更大,莫寒极少在她面前摆师兄架子,这是为…… “人家已经手下留情了。”阮清在一旁淡淡开口。 “化元就是化元,哪怕积淀十年但没突破证明真元强度还是不可能超过登极。” 阮清冷冷地瞧着楼梯上那个沉静纤细的身影,声音清冷如冰雪。 “那么败给化元巅峰的天策十三剑有什么好奇怪的?” 请: 第二百五十三章 公平 阮清不喜欢王厚。 这个想法在西凉剑阁格格不入。但她本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异类,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压制境界的确不易。但在她看来,那个年长的师兄与其是在压制境界,不如说是在标榜自己压制境界。 压制境界的确能够拓宽经脉,但如果真元真的多到一定程度,境界也是没那么容易压住的。 而一直不破境,经脉和真元存量就永远只能在那个状态,一直无法更上一层楼。 这根本就是在逃避而已。 但其他的弟子却觉得那个师兄很了不起,这一点阮清无法理解。 她见过的压制境界的人不是像王厚那样的。 阮清也不知道该是什么样,但她知道不该是王厚那种近乎病态的样子。 可惜其他弟子无人理解她话中的意思,比起所谓压制境界的问题,更多刺激到他们神经的。 只有天策十三剑这几个字。 天策十三剑! “是啊,那小姑娘刚刚那一招是天策十三剑之一吧?” “那样的剑光……” “她是天策书院的人?” 观景台上,西凉剑圣的眸光幽深,覆在木椅把手上的手指微动。 “天策书院……” 站在高台下的段立峥,怔怔看着向他走来的少女。 虽然他很早就察觉到了,但是这是第一次看到。 看到在万众瞩目下,她真正施展出天策十三剑。 是的,他察觉到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在是在乡试对战的高台上,也许是暮云楼的演招中,也许是在灵岩寺墙外,他第一次施展天策十三剑,而她以无境界之身恰到好处抢入他此处的缝隙之中之时。 是的,他一直都知道。 她会天策十三剑。 甚至可能……比他更擅长天策十三剑。 段立峥看着少女腰间乌黑的长剑,眼前浮现出她拔剑而出的璀璨剑光,身侧双拳握紧。 她,会几剑? 段立峥想起过往她接剑之时的情景,心底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她…… “立峥。” 少女的笑靥打断段立峥的思绪,“我回来了。” “恭……恭喜……”一旁梁子凉的声音有些结巴,而年华藏和李文曜想法比小少年要更多一些,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 “怎么都是这个表情,”朱鸾看着围成一圈徽州少年笑起来,“难道你们觉得你们家的解元赢不了吗?” 自己在他们心底到底是有多不靠谱啊? 年华藏在心底苦笑。 他们知道她很强,比她的模样看上去更加强大,但却没人想到她连天策书院的剑法都会。 连传说中密不外传的天策十三剑都会。 年华藏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师妹,一时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少女还是一如既往意识不到自己的特别。 “这世界……真不公平。” 就在这个时候,男人嘶哑难听的声音再次在朱鸾身后响起。 众人看去,王厚被兵士们用担架抬下来,西凉剑阁弟子一拥而上,但就在经过徽州举子这边时,人群中分开一个缝隙,露出那个男人躺在担架上勉强睁开双眼但依然怨毒的眼神。 “不公平……” 看着朱鸾依然背对着他,那个中年男人不甘心地继续说道,十余年来的经历在他胸中翻滚,他此时只觉得自己是被上天抛弃的可怜虫,但谁又知道他有多努力? 为什么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就能得到上天的眷顾,轻轻巧巧就把别人十年来的艰辛踩在脚下,却连丝毫过意不去都无? 不少知道这个师兄十年来艰辛的弟子感同身受,眼眶发红,也同样怨毒地看向那个平静如水的少女。 剑阁信奉力量是没错,但他们所气的就是这名少女的这个态度! 如果不是她事先隐瞒了天策书院弟子的身份,王师兄又怎么会轻敌? 如果不是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愿仔细切磋,非要一剑挑翻对手炫耀自己的力量,王师兄又怎么会沮丧至此? 如果不是莫寒的一只手按在苏晴的肩膀上,此时苏晴就恨不得冲上去撕了那个女人的脸。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女人这个炫耀实力的态度! “不公平……”王厚还在说,简直是声声泣血,连看热闹的举子和群众看到一个大老爷们此时这个惨状,也有些不忍心起来。 “赢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让一个年长的修行者那么没脸……” “连回应一下也欠奉,这小孩子做事有些没轻重。” “年少成名,难免不懂谦逊,虽然有点本事,但这武德……” 听着周围这颠倒是非的风言风语,徽州少年们几乎都要惊呆了,段立峥愕然环视着四周,并不懂为什么这样。 但站在他面前的朱鸾神情却依旧平静。 她遇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也遇到过太多这样的人。 周围的风凉话甚嚣尘上,如同虫群一般嗡鸣,而担架上王厚吐出一口血还在说,悼念着他过去十年的努力,“不……”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澈的声音传来。 “我不认同你的话。” 朱鸾今日第一次回头,凉凉地看了在担架上的王厚一眼。 莫寒不知为何心头一凛。 这个眼神他总觉得有些熟悉,仿佛看过很多次。 “我不知道你到底觉得什么不公平。”那名少女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淡漠。 但她的回应却让王厚更加激动。 “我用了十年…………积攒了那么……久……我的……努力”中年男人因为激动喘气,断断续续地说着,不少围观的女子听着这个声音都红了眼眶。 但这个苦情的告白却被朱鸾毫不留情的打断。 “包括散掉部分功力让自己永不破境?” 担架上的王厚愣住,而外围的西凉剑阁弟子和群众也愣住了。 说完这句让人细思极恐的话,这名少女却无意深究。 “当然如果这是你的选择也没什么,”朱鸾轻轻甩掉长发上的一片落叶,背对着担架上的男人淡淡道。 “但既然身为修行者,全力修行是理所当然的事,自己洒下的汗水,和取得的结果,不关别人的事。” 段立峥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如明镜一般清澈的双眼说不出话来。 “也不关老天的事。对吗?”少女同样凝视着少年的双眸。 段立峥点头。 真是严格啊。 但她就是这么一直这样走过来的。 什么都不说的走到这里。 不怨天不尤人不诉苦地走到这里。 所有的徽州少年不再看担架上那个形容丑陋的男人。 不值得。 请: 第二百五十四章 魔性 大家都是修行者,五感通达,西凉剑阁弟子清楚地感觉到了徽州少年们的情绪。 而以护短闻名的西凉剑阁弟子当然无法接受任何外人对自家人的诋毁。 徽州少年们同样。 连洪山都撑着从地上坐起来,对西凉剑阁弟子怒目而视。 朱鸾看着这些血气方刚的少年们有些头痛,但她也知道不管有没有她和王厚的这一出,徽州少年们和西凉剑阁弟子之间的这个梁子是结下了。 毕竟在她上场之前,西凉剑阁弟子就已经伤了段立峥和洪山两个人了。 不管西凉剑阁弟子如何愤怒,会试都要进行下去,而争斗一旦开始,不到两败俱伤,就无法终结。 而谁都没想到这个争斗,会这么快再开。 虽真实性存疑,但王厚已经在担架上晕了过去,西凉剑阁弟子也在莫寒的眼神威慑下抬着担架往原本的地界走。 但就在这个时候,钟声再响。 考官的声音传来了。 正蹲下身准备查看洪山伤势的朱鸾的身影停在了半空中。 往回走的西凉剑阁弟子中,神情最平静的那个女子也怔怔停下了脚步。 段立峥年华藏等人愕然看向自己的身边。 朱鸾站起身来,闭上了眼睛。 看来这梁子是真的结下了。 大周朝载初九年,会试对战第二轮第三场。 紫阳书院,李文曜对。 西凉剑阁。 阮清。 “这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段立峥看着身边沉默不语的朱鸾面无表情地开口。 “真巧。”朱鸾苦笑。 是啊,真巧。 没想到,继洪山对上莫寒之后,紧接着李文曜就遇上了阮清。 不知道还以为西凉剑阁和大周的徽州有世仇呢。 虽然第二轮人少了,但要知道大周可有十三个州。 “看来我的运气也不怎么样,”面对着友人们不忍的目光,李文曜却只是一怔之后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但你们这表情也太过分了吧?”少年皱起眉头大力拍在年华藏的后背,“搞得好像我一定会输似的。” “这倒不是……”不利的对战一场接着一场,年华藏脸上早没有了平素的游刃有余,看着微笑着的李文曜不知说什么是好。 段立峥神情也很复杂。 阮清在大周的名声虽比不上剑阁第一人莫寒,但天策会时那名少女接剑时的一跃,只要有眼光的修行者都能感觉到她的不同寻常。 至于境界,她在某种情况上,与李文曜的情况还非常相仿。 “阮清的境界好像比你要高……”梁子凉从朱鸾身后探出脑袋,有些犹豫地说道。 “但她破境应该不到十天,境界都没稳定,”李文曜神色认真道。 这是事实。 段立峥眸光微凝,这也是阮清情况特别之处。 根据慕家的情报网,阮清今年十九岁,在离开西凉的时候,还只是登极初境。 这在西凉剑阁,是一个中等偏上的破境速度。 当然结合阮清开始修行的年纪来看,这个速度已经惊人。 但更惊人的是,在上一轮的表现上来看,段立峥惊愕地发现,阮清已经突破了登极中期。 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慕家情报出了问题,一个就是阮清是在大周的这短短的不到十天的时间里,突破了登极中期。 段立峥从一开始就否定了第一个可能,因为在城门处遇到,甚至在天策会的时候,阮清给他的感觉也只有登极初境。 那么这件事就有些可怕了。 登极破境不是小事,为什么她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破境?能在这个时候破镜?西凉剑阁到底是在下什么样的一盘棋? 各种想法交织在段立峥脑海中,但此时他也只希望李文曜所说的境界不稳能弥补一定的差距。 毕竟李文曜其实也已经逼近登极中期。 段立峥作为前辈很清楚这一点,只需要再进一步,再需要一些关键的启发,他的这位比自己年纪要大的后辈,就会踏上和他一样的阶梯。 不过……段立峥看向李文曜腰边的长刀。 他的这位好友,除了境界,还拥有另外一个武器。 一个寻常人无法掌握的武器。 “他们就算了,我的新师父应该不会这么想吧?”李文曜看向段立峥身边的朱鸾微笑。 “师父?”梁子凉愕然。 “是,”朱鸾无视身边其他少年们的目光,“我能教的都教了。” 她已经兑现了在乡试时的承诺,将拔刀术后续所有的招式都演示给了曜儿。 当然,拔刀术这种吃功力的刀法不是学会就算出师,但现在的李文曜在拔刀术上的造诣和乡试之时,的确已经大相径庭。 他变强了。 在离开徽州之前,这些少年们的日常切磋中,李文曜就打败过年华藏一次。 用他新学的拔刀术。 虽然剑阁弟子之前指责朱鸾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事实上她只是为了节省体力,才不惜暴露一些底牌选择了最快的获胜方式。 但事实上,撇开剑法克制,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招式,还是当属拔刀术。 段立峥等人注视着李文曜登上走上高台的背影。 即便境界够高,没时间调动真元也是白搭。 只要李文曜速度够快,而对方又没有准备的话,拔刀术完全可以实现越境杀。 那个站在李文曜对面的清冷女子缓缓拔出剑来,但李文曜却只是握紧了刀柄。 看着他腰间的长刀,其他旁观的西凉剑阁弟子眼中也露出惊讶的神情。 段立峥眸光沉沉,对于西凉剑阁而言,这张签,也算不上上签。 李文曜可能是大周举子中,唯一不会天策十三剑,但却不受西凉剑阁剑法克制的举子了。 因为他用的是刀。 就在这个时候,开始的钟声响起了。 所有人屏息以待。 一片寂静里,甚至能听到其他群众心跳的声音。 上一场那名徽州少女,中断了西凉剑阁一路的胜利。 而这一场,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谁会…… 谁…… 一片寂静里所有人愕然看着同样寂静的高台。 面对手握刀柄站在原地的李文曜,手执长剑的阮清并没有像寻常修行者想象的那样干脆利落地出剑攻上去。 那女子像是永远没有感情的眼睛,只是这样静静看着李文曜。 场面一时极其诡异。 “这是在干什么?她到底行不行啊?”苏晴刺耳的嘲笑声打破平静,她看着一脸严肃的莫寒噗一声笑出来。 莫寒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只是专注地凝视着高台之上,苏晴眼中腾起怒火,怒极反笑继续道。 “你的好师妹不会面对个用刀的就怂了吧?她……” 然而下一刻,她的话被民众的惊奇声打断。 高台之上,出现了更加诡异的一幕。 咔嚓一声。 面对着迟迟没有拔刀的李文曜,那个清冷的女子不但没有攻击。 反而反手缓缓,将剑插回剑鞘。 下一刻,她站在原地,手握剑柄。 李文曜瞳孔一缩。 请: 第二百五十五章 执念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台下的朱鸾也抬起了头。 看着高台上那名少女的姿态,朱鸾的眼眸中涌起难言的情绪。 这可真是…… 朱鸾微微低下头,如果她的预感是真的,她可能要失言了。 除了拔刀术的招式,在乡试与李文曜做交易的时候,她曾经说过,还会帮助李文曜在会试中获得更高的名次。 这并不是空口的诺言。 虽然李文曜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但在他掌握十招拔刀术的现在,他其实就已经拥有了越境杀的能力。 哪怕面对剑阁弟子,哪怕面对莫寒,李文曜也绝对有一战的能力。 但现在,她的这个许诺可能无法实现了。 因为连朱鸾都没有想到。 这个世上的傻子,居然还有一位。 天际上划过一道明亮的剑光,在烈日普照的白日却有如烟花一般灿烂。 长虹贯日。 随后高台上响起一阵剧烈的碰撞声,厉声入空,撕心裂肺,宛如冰山相撞! 朱鸾闭上双眼。 拔刀术本是不会发出声音的,因为它在发出声音之前就会结束战斗。 一旦发出声音,除了失败,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这是……”朱鸾的身边传来段立峥惊愕的声音。 对战开始至今,这还是徽州第一公子第一次发出如此愕然的声音。 因为眼前发生的一切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朱鸾睁开眼睛,高台上腾起的一阵烟尘被风吹散,露出那两个宛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的身影。 而让所有旁观者张口结舌的是,两人手都还握在刀柄与剑柄之上。 战斗仿佛未曾开始。 刚刚那一声巨响只是所有人的错觉。 错觉…… 不是! “怎么会这样……”这一声从朱鸾身边目眦尽裂的年华藏口中低低的吐出。 “西凉剑阁的弟子居然会……不对……怎么还有人会去学这种刀法?” 是的,这世上的傻子不止一位。 朱鸾看着高台上眼神动摇的李文曜,和他对面神情从冰冷转为同样讶然的阮清。 战斗并非没有开始。 而是两人已经各自过了一招。 以同样的招式。 同样的,拔刀术。 刚刚的那一声厉声就是两人极为高速的刀剑相撞产生的,各自的速度都太快,才有那样直入云霄的尖锐之声。 高台下看懂的高阶修行者说不出话来,高台上对战的两位修行者也说不出话来。 两人都对对方的刀法感到惊讶。 “你原来真的会……” 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阮清凝视着眼前儒雅的男人,细细的眉头微蹙。 什么叫做真的会? 李文曜感受着手中刀柄的火热,和依旧在颤抖的刀刃传来的震动,眼中动摇更甚。 日光明晃晃地洒在这个陌生的女子的肩头。 他能感觉到,这个女子也是真家伙。 虽只过了一招,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纯熟。 在拔刀术上的纯熟。 刚刚的那一瞬,她至少练习了成千上万次。 是的,和他一样。 而她,练习的是后面的招式。 …… …… 被刀光剑影撕裂的空气重新组合,迎来钟声的震荡。 第三场结束的钟声。 “抱歉。是我失信了。” 看着捂着流血的肩头走下来的李文曜,朱鸾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不,是我技不如人,”险些被断臂的李文曜摇了摇头,“怪不得别人。” 他败了。 但这一次他败得心服口服。 因为他败在拔刀术上。 他的拔刀术,败给了她的拔刀术。 败给了那个名叫阮清的女子的拔刀术。 李文曜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有些空茫。曾几何时,他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想要彻底击败一个人,就从他的长处开始。 而如今他就是被以这样一个方式打败了,那不服也不行啊。 “招式上,是你占优势。”一直在朱鸾身边沉默着的段立峥看着目光挫败的友人,忍不住开口道。 李文曜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我知道。” 所以说不怪朱鸾。 她的确把能教的都教给了他。 拔刀术有十招,但在刚刚的战斗中,阮清只使用了四招。但就是这四招,就打败了自己。 他之所以失败。 “是我没有她的速度快。”李文曜坦然地承认道,心中叹服。 有些招式不在多而在精,拔刀术就是如此。 李文曜现在有些明白,当年公主姐姐为什么不愿意将招式一次性教给他了。 阮清虽然只施展了四招,但每一招的意境都接近完美。 自己虽已掌握了十招,但他没有忍住,虽然朱瑛一直和他说练好一招再练下一招,但他一直贪恋后面的招式,真正纯熟的还是最初的那一招。 只不过那个西凉女人……到底每天练习多长时间才能练成那样,李文曜虽然服气,但心里不免嘀咕。 西凉剑阁还有那么剑法要练,这个女人是怪物吗? 而且…… 李文曜捂住血流不止的肩膀,有些心悸地看着从另一个方向走下高台的阮清。 那个冰冷的女子步子和上台时没有什么两样,但随着她的步伐,无数血珠却从她的袖筒里争先恐后地滚落,一滴滴洒在她走来的路上。 刚刚的那场的战斗,结束的虽快,但不代表不激烈。 登极之间的战斗,怎么可能不惨烈。 他受伤了,阮清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她一路走来,一路流血,但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这个女人…… 其他旁观的徽州少年看着那个浴血前行的清瘦女子,眼中也升起不安之色。 段立峥神情最严肃,因为他看得很清楚。 在他看来,李文曜败得那么块,与其说是败给了阮清手中的刀剑,不如说是败给了她的血性和执念。 拔刀术之间的对战比寻常拼刀更为凶险。 在那样高速的刀剑运行下,稍有不慎,人体就会被斩为两段。 刚刚那一场战斗中,李文曜最终落败的那一招,阮清差一点就斩断李文曜的手臂,但反过来,李文曜也可以斩向阮清的身体。 而就在那生死相搏的一刻,李文曜慢了一瞬,自此落败。 而阮清面对朝她身体而来的利刃,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这是明显异常的举动。这里只是会试的赛场而已。 段立峥眸光微凝。 这个女人…… 为了获胜,连命都不要了吗? 第二百五十六章 密剑 大周的国试对于大周举子而言是赌上人生的前途。 但对于西凉剑阁弟子而言,不过是一场赌上名誉的比赛而已。 本该如此。 段立峥拔剑看着站在台上认输的西凉剑阁弟子,收剑入鞘,走回朱鸾身边。 果然不是所有的西凉剑阁弟子都是如此的。 在慕家收集到情报里,西凉剑阁的大师姐的战斗方式原本也并非如此。 在收到的情报里,她是个表里如一的,像冰一样冷静的修行者。 在台下迎接段立峥的朱鸾也随着他的目光看着不远处树下独自一人包扎伤口的阮清,心中涌动着不明的情绪。 她的师兄莫寒站在她的身边,虽然朱鸾等人与西凉剑阁的位置距离不近,但朱鸾却也能感受到莫寒眼神中的担忧。 而从她师兄的担忧里,朱鸾的猜想得到证实。 这位名叫阮清的西凉女子,今日的状态很不正常。 但在整个都进入狂暴的武试进程,这名女子的异常被掩盖了。 以第二轮为界线,整个大周的武试,逐渐展现出它的残酷的真容。 第二轮所有对战结束的钟声敲响了。 三十二强决出。 高台边的血腥味渐渐浓了起来。 …… …… 在鲜血的味道里,朱鸾看着身边的徽州少年们。 是仅存的徽州少年们。 在第二轮里,洪山,李文曜,和梁子凉三人落败。 这就是会试。 残酷而真实的会试。 进入三十二强的徽州举子,除了朱鸾以外,此时只剩下段立峥与年华藏。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会试对战突入第三轮。 更加残酷的第三轮。 从这一轮开始,各州的解元开始纷纷落马。 从这一轮开始,就是神仙打架了。 历代会试的三十二强都是能名留青史的人物,起码在十年内,都能算的上青年一辈的佼佼者。 西凉剑阁在第二轮的混战中没有像第一轮那样获得绝对的优势,也倒下接近三分之一的人。 而在第三轮对战的三十二强里,只有十二位西凉剑阁弟子。 然而就在人们认为西凉剑阁的道路会被阻止之时,莫寒将青州解元挑于剑下。 再次给大周修行者一记暴击。 因为青州特殊的地理位置,青州的修行者在实战上都非常勇猛,身形也更加魁梧。 大周的举子们原本对青州解元寄予了非常大的希望。 而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看着那如山般的青州汉子倒下之时,所有的大周修行者都陷入了极为低沉的氛围。 “难道,我们以后要抵抗后金人都要倚仗西凉人了吗?” 在万籁俱寂里,有老者的喃喃自语刺痛了所有有故事的人的心。 朱鸾握紧身边的双拳。 这句话其实年轻人根本听不懂。 跟会试对战其实也没什么干系,只是纯粹地有感而发。 青州是抵挡后金的第一道防线,而在大周子民的眼里,青州人就是为抵御后金人而生。 而青州解元败给西凉人,在他们眼里就是青州人在抵御后金的能力上不如西凉人。 什么强盗逻辑。 看着躺在地上的青州解元,朱鸾眼中划过一丝不忍。 和洪山那时相同,这名青州解元也的确是尽力了,不是他太弱,而只是莫寒太强。 看着那个一脸血汗的少年,朱鸾沉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州之人的悍勇身上,这本就是病态。 而大周的武道,似乎也走入了病态的道路。 “还不如那个徽州解元……” “是啊,接下来抽到西凉剑阁的人的话,最好能再抽到徽州解元啊……” “毕竟天策书院剩下的人不多了啊……”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种议论也开始甚嚣尘上。 段立峥环视四周皱起眉头,这种言论让他不舒服,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战斗进行到这里,天策书院的弟子此时除了他之外也只剩下两人了。 经过上一轮的对战,周围的群众似乎将朱鸾当成了天策书院的人,而在他们看来,她也就只能在于西凉剑阁弟子对战中发挥作用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民众们内心的祈愿。 在第三轮的对战进行到了第七场的时候,朱鸾的名字终于再被叫到了。 “太平山房,朱瑛!” 段立峥和年华藏都浑身一震,而百姓群众也响起窃窃私语。 “到了!” “对手是谁?” “西凉剑阁吗?” 就在所有人都在热情预测之时,考官有些怔楞的声音再次传来。 “徽州解元对……” “天策书院菊院……” “尉迟弘文。” …… …… 徽州少年们一愣,围观群众一怔,朱鸾平静地抬起脸来。 下一刻,在短暂的安静后,人群里爆发出巨大的嘘声。 “居然是对上天策书院?” “什么鬼?” “看来这徽州解元也完了啊,还指望着她打几个西凉剑阁再走呢……” 段立峥握紧身边的剑柄,深深吸气。 “是天策书院啊,”朱鸾笑了笑,“换换种类也好。” 年华藏无语看她,这说法怎么跟换衣服似的。 哎,女人。 比起一如既往看不出情绪的少女,周围的民众是极其失望的。 而之前台下被淘汰的大周举子,看着少女再次登上高台的身影,有些眼中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 其中天策书院弟子尤甚。 他们很清楚天策书院里没有朱鸾这号弟子,之前却被强行归为一边,让这些天之骄子疑惑又有些恼怒。 “看来凭运气也不可能持久。” 天策书院那边,一位半跪在正在疗伤的崔胭身边的梅院弟子轻声笑道。 “就算能用不知从哪学来的天策十三剑打倒西凉人,遇上正统的天策书院弟子她又能……” “又能……” 这位梅院弟子的话僵在了喉咙里。 因为高台上的对战已经随着钟声的响起开始了。 所有人预料的剧本并没有展开。 一道曲折的剑光在高台上亮起,带起不一样的光雾。 而下一刻尖叫出声的不是大周百姓。 而是西凉弟子。 “三段锦!” 原本只注视着阮清的莫寒霍然抬头,眼中流露出从所未有的愕然神色! 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面对菊院弟子气势汹汹的天策剑法,那名少女手上亮起的是。 西凉密剑。 第二百五十七章 绝技 西凉十三密剑。 在大周也被称之为剑阁十三秘剑。 当然不管是那个说法,这个名字只有一个意思。 那就是秘密。 西凉剑阁为天下剑道之首,而剑又是有身份的修行者最常使用的兵器,所以西凉剑法有不少外传的,还不在少数。 但在如此浩如烟海的西凉剑阁剑法里,有内外门之分。 外门剑法就是那些脍炙人口的剑法,在西凉大周的民间与王室都广为流传。 但内门剑法只传给西凉剑阁的弟子的入室弟子。 其中克制大周修行者剑法的主要就是这些内门剑法。 这些剑法是西凉剑阁的底蕴,哪怕在内门弟子之间,也是有严格的等级之分,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传承。 西凉剑阁的弟子都知道,修习内门剑法是从基础到高深,层层升级的过程,按照入门的年份和境界的高低,不同弟子授予不同等级的剑法。 只有彻底融会贯通手上的剑法,配合入门的年限和境界的上升,才能得到更高深的剑法。 这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境界升不上去,哪怕入阁十年都不能修习高阶剑法。 而同理,你境界再高,不是内门弟子,入阁时间不够,也碰不到剑谱。 这是西凉剑阁绵延千年的铁则,迄今为止不需要遵循这个晋升规则也就只有西凉剑圣的女儿苏晴而已。 当然苏晴那个情况也是理所当然,她自己的表现也差强人意。 这是……西凉剑阁的。 铁则。 而凌驾于所有内门剑法之上,最高等级的内门剑法。 就是十三密剑。 所有的西凉剑阁弟子都一言难尽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天空中响起无数剑的蜂鸣。 同样认出这个剑法的大周举子也说不出话来。 十三密剑之于西凉剑阁,就如同天策十三剑之于天策书院。 这是各自流派的山门剑法,只有最为器重的内门弟子才能得到部分传承。 而此时,这个西凉剑阁的当家剑法。 被一个大周、徽州、十五岁、的少女使了出来。 更可怕的就是,不到一刻钟之前,这名少女使用了天策十三剑,打败了西凉剑阁弟子。 “大家会很惊讶吧。” 人群里的晋阳公主呼出一口气,拉了拉头上的头巾,透过帷帽的边缘,看着安静执剑站在高台上的少女。 她已经不再隐藏。 毕竟是见到古石叔前的最后一战,看来是真的准备孤注一掷了。 不过晋阳公主真心佩服她这位皇姐。 也亏她能忍到现在才使出自己会的手段。 在徽州被打那么惨也能瞒得死死的。 这也是晋阳公主前世耳闻的皇姐最后的手段,她一个小女孩所知的最后的手段。 但自己的那位皇姐还隐藏了些什么。 再往后,她就也不知道了。 但此时,这名少女现在展现出的这一切,就足以震惊世人。 哪怕她是英鸾公主之时,她也很少这么干。 看着高台上节节败退的天策书院的弟子,朱鸾眼中露出一丝抱歉。 她是英鸾公主之时尚且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但此时她已经不是这个国家的镇国公主。 而她此时所在之处,不是徽州,而是神都。 她已经站在了这里,不用担心暴露太多被人暗算在徽州。 所以她可以放心地解放力量。 就在所有人骚动愕然的目光中,唯有高台上手执赤子的少女目光冷静。 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程度。 而在这样近乎无情的眸光中,从黑色剑鞘中而生的雪亮长剑,绽放出前所未有的诡谲暗光,游走出前所未有的招式繁复的可怕连击! “三重天!” “六爻绝!” “四海一!” 西凉剑阁弟子中再起惊呼,那些在整场对战中都清冷自傲用眼角看人的年轻人们脸上冷傲的面具全部碎裂。 看着那个少女手中的剑光,从难以置信到怀疑愤怒再到震惊难言。 怎么怀疑? 莫寒是少数稳得住的,但少年一直平静如初的瞳仁里此时也涌动着激烈的情绪。 他如冰湖一般的瞳仁里映衬那名少女舞剑的身影。 无懈可击的身影。 原来如此。 莫寒看了一眼身边全神贯注的阮清和眼珠子瞪出眼眶的苏晴,默默低下了头。 “功夫没有练到家不要拿出来用,你师父没有教过你吗?” 那名少女清澈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响。 原来如此。 她是有资格说这句话。 莫寒再次抬起头,强迫自己将高台上那少女的一招一式看的清清楚楚。 哪怕是他,在没有够上未明境的现在,都没有得到十三密剑全部的传承。 但是托某位非常爱展示剑法的剑圣千金的福,他看过所有的剑法。 这是毫无疑问的西凉十三密剑。 而这不光是西凉十三密剑。 而是堪称模本的十三密剑。 她的确有教训苏晴的资格。 别的不说,就是这名少女第一招展示出的三段锦,在完成度上就拉了自己师妹不知多少条街。 那样的精准,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达到,也绝不是偷学能达到。 在西凉剑阁中得到密剑传承的弟子中,能达到如此完成度的,除了他自己,莫寒只见过阮清能做到。 但更可怕的是,这名少女展示出精准度,甚至…… 莫寒简直不想承认,在某些细节的处理上,甚至…… 不会比阮清还要精准吧? 莫寒深吸了一口气,琥珀色的眸子看着高台上的少女,胸口升起巨大而可怕的疑问。 这名少女,到底是谁? 她到底是谁? 此时此刻,这个问题响彻在所有人的脑海里。 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测这名少女是天策书院的秘传弟子之时,她居然施展出了西凉密剑。 这是普天之下从未出现的情况。 天策书院与西凉剑阁势同水火,各自的绝剑绝不可能外传。 哪个掌握绝学的师长敢这么做?这是对自己门派的背叛! 纵观中土大陆,从来没有哪位修行者能同时掌握两门绝学。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个情况太异常了。 所有人看着高台上那名少女身影,心底只环绕着一个疑问。 她到底是哪一边的? 看着高台上提着剑气势如虹的少女和她明显不敌的对手,所有人心底都在呐喊。 不会吧? 用天策剑法打败西凉弟子,再用西凉剑法打败天策书院弟子。 不会吧? 还有这种操作? 第二百五十八章 终来 不管可不可能,在此场对战中,天策书院的失败已经无法阻挡。 上千名修行者屏息看着高台上让所有人心悸的战斗。 或者说,单方面的压制。 此时此刻,她已经不再隐藏,为了实现最后的目的,朱鸾此时所想的根本不是如何打败对方。 而是如何多快好省地打败对方。 杀气纵横,这名少女提着剑朝天策书院的弟子一步步走来,用无比可怕的剑法为他编织了一个异域的天罗地网。 原来这就是她。 高台下,段立峥抬着头,看着高台上那近在咫尺又仿佛身在天涯的少女。 那熟悉又陌生的少女。 这才是她。 不,这才是她的一部分吗? 她是谁? 从第一次相识开始,他好像就一直在问这个问题,直到今日,都无法解答。 因为从来没有像她这样一个人,带给他如此多的意外。 他从未见过像她一样的人,也从未听过像她一样的人。 每一次他以为他的猜测已经接近的时候,她就会展现出更不为人知的一面。 而这一次他是真的黔驴技穷了。 他能猜到她会天策书院的剑法,但没想到她连西凉剑阁的密剑都会。 他根本不敢想。 要知道,在今日之前,中土大陆没有这般人。 哪怕是留下无数传说师承成谜的大嫂,在世之时也没有这样的传闻。 日光下,那个少女手中的长剑,璀璨得让人炫目。 段立峥看向不远处的树下的宋怀竹,眼中的眸光愈发复杂起来。 众人都觉得那个戴着白玉面具的男人是个谜,但在他的心中,那个少女才是他追逐终生的谜团。 因为他知道,这不是她的本门剑法。 这还不是她的本门剑法。 看着周围猜测纷纭的围观者和若有所思的徽州少年们,段立峥的心底涌现出丝丝凉意。 在座到底有多少人发觉了呢? 段立峥闭上眼睛,少年的眼前浮现出一道比夜更黑的剑光。 一次在演招之时,一次在乡试决战。 那是他仅有的两次,碰触到她本质的时刻。 但两次都被打断了。 而在这之后,他有再次看到的机会吗? 少年伫立在扑面而来的狂风之中,凝视着高台上纤细的少女身影。 而就在这个时候,结束的钟声响起。 她赢了。 …… …… 赢了。 人们失语地凝视着空荡荡被狂风席卷而过的高台。 在倒下的天策书院弟子身前,站着那个纤细的女子。 但此时她已经不是一般的女子。 她是大周朝载初九年会试对战十六强之一。 十六强! 高台上的狂风戛然而止,而众人纷纷倒吸一口气凉气! 那个女人。 她赢了。 “朱瑛她……” 躺在地上的洪山简直如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抓住身边垂下的段立峥的袖子。 “是的,”段立峥低头看他一眼,声音平静,“我们的解元赢了。” 此时此刻,她已经是排名最靠前的解元。 在宋怀竹尚未对战第三轮之前。 而在第三轮的战斗中,她的获胜速度是最快的,整体对战时间不到一刻钟,快到让人们都反应不过来。 而且,毫发无伤。 “天爷!”周围缓过来的人群中轰然爆发,而天策书院的弟子们像是接受不了现实一般呆愣着。 同样神情复杂的还有西凉剑阁弟子。 之前讥讽那名女子的声音已经全部不见,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天策十三剑和西凉密剑?这是在开玩笑吗?” “她的师父是什么人?” “这个徽州解元到底是何底细?” “杜大人在徽州点的解元,难道没有印象?” 观景台上也已经爆了,司马皇后和西凉剑圣那边看不清样子,但已经拉起了极厚的屏障,窥探不得,其他官员与贵人的目光都纷纷投到了面无表情坐在上首的杜昊乾身上。 “这我还真没想到。”杜昊乾并没有看那些人,只是注视着神情平静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段浩初。 “你想不到的事多了。”段浩初没有看他。 年轻的吏部尚书目光悠长。 “她的底细谁又能猜到。” …… …… 这一届的会试实在有太多的异常。 而这名少女近乎狂暴的战斗方式给整个第三轮惨烈的战局又加上一笔沉重之色。 而这样的惨烈将继续下去。 不管人们对这名徽州的女解元的剑法有多少疑惑,此时都无法借题发挥。 因为现在是在,会试对战之中。 三十二进十六,原来是这么可怕的吗? 人们在台下胆战心惊地看着高台上这些最为优秀的少年们之间惊心动魄的对战。 此时的每一场的对战,都是一场可怕的交锋。 “上次看到这么激烈的争斗,还是在古石大人他们那一届……”人群中有头发花白的老者喃喃地说道。 而伴随着他的声音,第三轮整轮结束钟声敲响了。 朱鸾取出怀中的干粮一边吞咽,一边看着身边神色难掩疲惫的徽州少年们。 她与段立峥、年华藏三人都进入了十六强之中。 而此时此刻,徽州是十六强之中,留人最多的一个州。 在血腥味弥漫的高台下,大周举子内的气氛已经愈加沉重。 除了段立峥以外,天策书院已经一个不剩了。 十六强之中,光西凉人就有八个。 整整占了一半。 其中西凉剑阁六个,剩下两个是澹州的解元与亚元,也就是宋怀竹和雪斋和尚。 剩下的八个大周举子里,十三州已经是不够分的,此时很多州已经剃了光头。 高台下压抑至极,即便过于紧张难以进食,但到了这个时候,仅存的举子们也都开始机械地吞咽食物。 但是残酷的会试并没有给举子们留下片刻喘息的时间。 最后一名倒下的举子被抬下,而扶苏山上的大钟再次敲响。 更残酷的斗争开始了。 十六进八,从十位数进入个位数的瞬间。 伴随着钟声,仅存的举子们咬牙抬起头。 到了不得不搏的时候了。 看着考官将手伸入签箱,所有考生的目光都近乎漠然。 现在剩下的,已经几乎都是名震一方的强者。 抽到谁都是一样的强。 而就在考生们木然的目光下,考官展开手中纸签,干涩的声音响起。 “第一场,西凉剑阁,阮清。” 所有考生瞪大眼睛,心头狂跳,即便在强者中这也是不愿对战的对手! 而下一刻,谜底揭晓。 “对,天策书院。” “段立峥。” 第二百五十九章 对冲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不过是早晚而已。 在身边同伴与看热闹的举子们或严峻或复杂或幸灾乐祸的眼光中,段立峥却十分平静,不符合他年龄的平静。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一直平静如水的朱鸾在听到这个抽签结果后,也微微一怔。 段立峥有些开心,也有些苦涩。 “我去了。” 他微笑看向身边的少女,朱鸾转过头来看他,神情有些复杂。 到了这一轮,对上谁都是硬骨头,说实话段立峥抽到的这个签,比起对上境界更高的莫寒和隐藏境界更高的宋怀竹,算是不错了。 但在听到这个安排的时候,她的心底还是浮起了一丝不安。 阮清实际境界算不上厚,但看过她之前和李文曜的对战,朱鸾感到了一丝特殊。 这是淌过生死,不断要拼上性命奋战之人的本能的感觉。 这位名唤阮清的女子,今日的状态不是很对劲。 她身上的气势,对战之时的气势,几乎和在场所有普通举子都不一样。 那是一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而就是这样一种气势,让这位名为阮清的女子在朱鸾眼中比她的师兄莫寒更为危险。 修行者之间的对战其实不会像普通武斗那般惨烈,因为大家境界在那里,打几下就都清楚了,往往不需要血拼。 但如果一旦有人打破了这种情况,那么对战就会变得难以预测。 比如一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赢。 就在这种情况下,段立峥对上了处于这种状态下的阮清,实在是不能让人不担忧。 但会试的车轮不能停止,朱鸾看着和自己碰完拳走上台的段立峥,目光不由得移向另一边静静上台的清瘦女子。 阮清的肩头还扎着绷带,但神情清冷不见丝毫涟漪,和之前在台上使出的暴烈剑法格格不入。 她就这样一步步走上来,浑身上下仿佛笼罩着西凉雪原上冰雾。 看不清摸不明的冰雾。 身世成谜的人不是只有一个,朱鸾眸光微沉。 阮清今日对战时的状态纵然可怕,而更可怕的是,不同于她的师兄莫寒,阮清几乎从不在公开的赛事出场。 在天策会结束之后,朱鸾就让红袖招倾尽全力搜寻这位神秘女子的资料。 然而这位连外出历练这位都是专挑隐世高手,从未在江湖中留下丝毫痕迹。 这意味着。 这一次来大周参加会试,是阮清第一次将她的剑暴露于日光之下。 正如李文曜对战之前,无人知道她居然会拔刀术。 所有人,都摸不清她的底细。 这名女子十年磨一剑,磨的是把无名之剑。 而这把是为谁而磨? 又将指向谁呢? …… …… 毫无疑问这将是今天最为激烈的一场战斗。 提前开始的一场决战。 看着高台上面对面而立的一男一女,所有人的心跳次数都在上升,在春日里汗流浃背。 本来就有夺冠呼声的徽州第一公子,却在第四轮遇上西凉神秘的女剑客。 这是所有人没有想到的组合,也将是极高水平的一战。 天策书院与西凉剑阁的一战。 这不是仅仅两个人之间的战斗,而是修行界两大势力的碰撞。连因为朱鸾的缘故对徽州举子不理不睬的天策上院弟子们都紧张地抬起眼。 段立峥不光是徽州的亚元,更是硕果仅存的天策书院的弟子。 而更重要的是,他是得到了天策十三剑传承的天策书院弟子。 而阮清最为西凉剑阁大师姐,毫无疑问是得到了西凉十三密剑传承的弟子。 看到这里所有人都知道,西凉剑阁剑法克制大周剑法,而天策十三剑克制西凉密剑。 但那是太祖皇帝和剑阁老阁主对战的结果。 在那之后,世间已无完全掌握两种剑法之人对战的战例。 哪怕是现在的天策书院院长对上西凉剑圣,也无法再现那一战。因为两人境界差距太大。 世间已无继承天策十三剑的先天大宗师。 想要见到完全状态下天策十三剑和西凉十三密剑的对冲,除非成宗皇帝复生。 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么,如今,不完全状态下的天策十三剑与西凉十三密剑对冲,将是什么样一个情形? 没有人知道。 段立峥和阮清对于各自门派的至高剑术到底掌握到了什么程度。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所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所有人屏息以待着,而就在这样压抑的呼吸声,稷下学宫十六座大钟齐鸣,所有人都拭目以待看到这天下最高等级剑法的对冲…… 然而。 在一声巨响之后。 现实永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血花飞溅,钟声齐鸣。 将天地之间,渲染成最为残酷的战场。 庞大的真元炸裂开来,狂风从高台上而生,倏然吹往全场! 在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的人们愕然睁开眼,看着满天的剑影,而被冲天的杀气激起浑身的鸡皮疙瘩。 “这是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看着高台上高速冲撞看不清身影的两人,瞠目结舌。 “为什么会这样?”朱鸾身边年华藏愕然开口,声音难以掩饰的颤抖。 他问的不是怎么回事,而是为什么会这样。 不如说他更想问的是。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高阶的修行者看到了如何变成了这样。 高台上哐啷一声裂响,段立峥和阮清的身影分来,两人都各自举剑冲到对面,弓步背对而立。 这是极为短暂的休止,但就在一片寂静里,人们听到了细微的嘀嗒声。 嘀嗒,嘀嗒。 有鲜艳的红色,从寒月剑的剑刃上滴落。 而更为暗红的颜色,从那名女子剑刃上滑下。 极为惨烈的,碰撞。 但那名女子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七杀剑!为什么立峥要用七杀剑!”刚刚苏醒的洪山愕然吼道。 朱鸾攥紧了手指。 这一场对战不是寻常修行者的对战。 哪怕是段立峥和阮清,一开始都是用正常的剑法切磋的。 但是在战斗进入僵持之后,阮清就换了打法。 不要命的打法。 她使用了西凉剑阁的燃杀之剑,每一剑之间只有一个信念。 就是血性和执念。 第二百六十章 梦想 段立峥和阮清之间到底有多大实力差距朱鸾并不知道。 阮清虽然刚刚破境登极中期,但朱鸾已经发现,这位在登极初境的时候恐怕已经压制了境界,此时状态已经非常纯熟。 而在剑道之上,她的技术也非常值得称赞。 一招一式都能看出呕心沥血的过往。 但段立峥毕竟是段立峥。 朱鸾亲身体验过段立峥的实力,明白这位少年的盛名是货真价值的名副其实。 所以在最初两人剑招对冲的时候,一时并没有分出多大高下。 毕竟到了这个层次,要是谁还能秒杀谁,这是看不起大周的会试还是看不起之前被淘汰掉的那么多高阶修行者呢? 但令朱鸾他们这些修行者都没有料到的是,在两人互相喂招试探,各自了解各自深浅之后,阮清不但没有面对同级别对手的审慎与把守,反而愈战愈勇了起来。 在发现正常剑法无法一时压制段立峥之后,这名清瘦的女子不但没有采取守势,居然毫不犹豫地使用了西凉剑阁攻击力最强的剑法! 女子手上的无名长剑在日光下绽放出最为锋锐的寒光,无情地撕裂空气,毫不顾忌自身地向段立峥袭来! 在妇孺们尖叫声中,段立峥吐出一口血沫,咬牙抵挡,并以更为猛烈的攻击回敬。 这就是朱鸾曾经以身试剑的紫阳书院威力最大的剑法,七杀剑。 杀气纵横,撕裂天地。 决杀之剑。 段立峥选择以决杀之剑对那名女子的燃杀之剑。 高台上冲起巨大的气浪,咔嚓咔嚓的粉碎声响起,连附着防御阵法的青砖都在两人的脚下粉碎,并留下丑陋的剑痕。 灰尘四起,遮掩天地,而台下的众人以为在这样巨大的冲击下,总有一方要倒下,但烟尘散去,那两个身影依然屹立。 “这是……” 而在灰尘之中,那名清瘦的女子如同立根岩中的枯竹,牢牢站立在高台中央,手握死神之剑,眼中燃烧着丝毫没有晦黯的战意。 大周举子们张口结舌,而西凉剑阁的弟子也都愕然看着眼前的画面。 浑身是血的段立峥眼前的视野有一瞬的模糊,而在那模糊的视野里,那个纤瘦的身影却阴魂不散。 一步未退。 可怕的女人。 所有人看着那个女子手中的长剑,心生悚然。 无数旁观的姑娘小姐,看着高台上浑身是伤的两人,已经惧怕地捂上了眼睛,无声地尖叫着。 “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剑阁弟子……”梁子凉抱着朱鸾的腰,声音近乎呜咽。 不,朱鸾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台上的女子,深深地呼吸。 比起她手中的剑法,和这个女子的强大,更为可怕的,是这个女子的意志。 获胜的意志。 阮清也在流血,她的气息也不再平静,她也不是拥有绝对的优势。 但她原本冰冷如冰的瞳仁之中,却燃烧着不灭的幽火,为执念燃烧的火。 她整个人此时仿佛都在诉说一句话。 她要赢。 而只要有这个执念在,她眼中的火焰就可以不眠不休永远的燃烧下去。 直到她的对手倒于她的剑下。 段立峥再次抬剑,杀气骤起,两人再次对冲! 人群中响起尖叫,高台上两人的速度又再次提升,剑与剑之间的碰撞出的火花在青天白日之下也看的清清楚楚。 这已经不是举子之间的战斗,而是不死不休的拼杀。 “为什么……” “快停下……” 人群中此时已经没有太多人在关注此场对决的输赢,所有人都被这不要命的打法给吓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 观景台上的官员们也都慌了,杜昊乾的手掌死死握着木椅的把手,看向身边死寂的段浩初。 “你们家与西凉剑阁,与这位姑娘有过节吗?” 段浩初摇头,杜昊乾眼中惊惧更甚。 “这已经不是对战……” 兵部侍郎的声音在包厢中响起。 “这是在拼命啊。”年华藏握紧腰边的剑柄大口的喘息着。 “那个西凉女人不要命了。” “她只是想要赢而已。”朱鸾声音干涩地开口。 是的,她只是想要赢。朱鸾看着高台上毫不犹豫挥剑,面对段立峥逼来的寒月却眼皮都不抬的少女。 她根本不理段立峥的反击,只是不断地拼杀,不断地前行。 她不是为了报仇,她不是为了杀人,她只是为了获胜。 是的,朱鸾明白,她明白的。 阮清的剑太干净了,干净得让人心颤,这名的女子的剑里,没有仇恨,没有犹豫,有的只有毅然决然,有的只有义无反顾,有的只有不惜一切,斩开前路视死生与无物的觉悟。 你,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吧。朱鸾看着高台上浴血拼杀的少女,指甲扎入手心。 阮清无视段立峥手中寒月的杀气,无视紫阳书院与天策书院强大的剑法,无视一切可能的阻乱,只决心用自己手中无名的长剑杀出一条血路。 简而言之。 她已经拼了。 拼了命。 哪怕拼上性命,她也要赢。 这名女子用她的剑,用她的不计一切代价,用她的鲜血,向世人明明白白地展露出了她的目的。 而让所有人胆寒。 “这是要干什么……” “这谁能……” 这谁能阻挡? 一名登极中期修行者不顾性命,不顾修行者前途的挑战,谁能阻挡? 不,不如说,谁需要阻挡? 这只是一场会试对战,这不是攸关生死的死局,这个女子意味不明地要拼命,其他修行者又有什么理由和她拼命?又不是…… “立峥!” “段二公子!” 朱鸾身边年华藏失声的叫喊与众人的尖叫混在在一起。 面对阮清拼命一般的打法,高台上的少年却没有选择身为高阶修行者最为明智的做法。 段立峥抹掉脸边血水,再次执剑向前,用决杀之剑面对燃杀之剑。 “为什么……”朱鸾听见年华藏愕然的声音。 是啊,为什么,要如此拼命? 阮清拼命虽然不知理由,但她至少有获得武三元的机会,但此时此刻的段立峥,却没有和她拼命的理由。 段立峥没有和阮清拼命的理由。 他已经没有实现当初的那个梦想的机会了。 他已经不可能成为国士了。 而剥夺了他的可能的人,正是现在的徽州解元。 高台上段立峥与阮清再次浴血冲杀在一起,而这一次再看不懂的民众都明白这已经不再是比试。 这是在拼命啊。 可是为什么一个亚元要拼到这种程度? 所有人都愕然不解纷纷追问。 想必很多人不明白吧。 台上那名少年握紧手中剑抬起头,勉强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让璀璨的日光流入眼中。 我不是失去了梦想。 在血光模糊了的视野里,少年的神情依旧清亮。 而是把她的梦想当做了自己的梦想。 他想要看到啊。 看到大周第一位女国士诞生的瞬间。 他想看看,那个背负争议,倍受诋毁的女子,到底能走到什么地步。 这就是他现在的梦想。 值得他为之奋斗,为之扫清一切障碍。 血光里,少年温柔的一笑。 在高台上熠熠生辉。 她的梦想不灭。 第二百六十一章 决断 少年用他的生命之火,在高台上燃起了。 更为剧烈的狂风。 而这股狂热,终于连那仿佛眼中只有的剑的冰山女子都被触动了。 在阮清眼里,在她年幼时失去一切之后,这世上所有人都没有了分别,而在对战之时更是如此。 高台之下,莫寒远远看着神情清冷但眼角烧红的师妹微微回神,有些意外也有些了然。 他很清楚,高台上的师妹已经进入了状态,名为战斗的状态,阮清在全力对战的时候,她的眼里是看不见人的。 她从始至终看的就只有剑而已。 此身为剑所天成。 这句形容剑阁弟子的格言,剑阁的剑训,在莫寒看来,在这一代弟子之中,唯有和自己这个师妹最为贴合。 而到了此时此刻,在对面少年拼上性命仿佛永远不会认输之后,阮清的眼里,终于出现了人影。 那名少年的人影。 他是…… 而就在阮清回神之际,浑身浴血的段立峥毫不放松地抓住这清瘦女子这一丝缝隙,一声清喝,真元爆发! “轰!” 高台上再次爆发出巨大烟尘,台下的年华藏等人瞪大双眼,“结束了吗!?” 没有。 朱鸾目光微沉。 段立峥极为敏锐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但谁都没有想到眼前的女子的心神强悍如斯,阮清一怔时间极短,就在那瞬息之间,她的剑就已经到了。 此身为剑所天成。 连朱鸾都不禁要为这女子的剑道感叹。 段立峥全速爆发引起的风暴逝去,而高台中央,手中剑与剑相抵的两个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年华藏等人愕然瞪大双眼。 段立峥时机几乎完美速度几乎极限的一剑,被阮清接住了。 这两个几乎都依旧超越了登极中期的极限,但却依旧无法分出输赢。 天地元气无比激烈的涌动,连天地都要为之变色。 然而他们,却依旧难分伯仲。 而台下徽州少年们脸色则苍白如雪。 因为他们都能看出来,段立峥几乎在刚刚那一剑上押上全部,却依旧无法一击得胜,而眼前那个清瘦的女子,眼睛变得更亮了。 她不是没有受伤。 年华藏清楚地感觉到这个女子也依旧是强弩之末。 但她没有倒下。 她牢牢地握着手中剑,鲜血从她的指缝一点一滴渗出,但她的手没有放开。 到底是为什么? 她那具瘦弱的身体里,到底蕴藏着什么样的能量? “徽州亚元吗?”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对战中从未说过一句话的阮清,第一次开口了。 说话了。 师妹她。 连高台下的莫寒都愕然地睁大眼睛。 隔着寒光闪闪相抵的两把剑,阮清看着近在迟尺的段立峥的脸,轻声开口。 看着咬牙逼近自己的少年,阮清原本古井无波如同冰隙里吹过的寒风一般的声音,第一次有了一丝温度。 “原来你就是徽州亚元。” “谢谢你现在知道了。”段立峥微微一笑,“被你如此称呼是我的荣幸。” 不再是徽州第一公子,也不再是天策书院高徒,在这个清冷女子的眼里,自己只是徽州的亚元。 “是吗,”阮清低低道,眼中的眸光有一丝摇晃。“既然是徽州亚元,那么你就是败给那个女人的男人。” 段立峥有些意外地睁大眼睛,她…… 然而阮清展现罕见情绪的时间永远极短,下一刻女子的眼神再次变为冰冷。 “你的意志值得敬佩,但我不能输。” 女子眼中的眸光比她手中的寒锋更冷。 “你不认输,我会杀了你。” 四下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因为她的声音毫不犹豫,而高台上的杀气随着她的声音瞬间上升到顶点! 这个女人是说真的! 她手中的剑就是她的意志,而这一份意志无人能够阻挡。 “我不是在开玩笑,”阮清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比他年幼的少年。 段立峥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他当然能感受到这个女子的杀意,但就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段立峥愕然地发现这个女子的气息再次变了。 为什…… “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十一年。” 阮清声音第一次颤抖。 而她身上的杀意也越来越浓。 高台之下莫寒难以抑制心脏的收缩。 是的,他不知道她在等什么,但他知道,她已经等了十一年。 以十岁的高龄进入修行界,以拼死一般的不眠不休练就这一身的本领,就是为了此时此刻站在这里。 没有人能阻止她。 然而,也没人能阻止他。 高台上响起一声切金碎玉的利声,火花四起,段立峥与阮清两人双剑相错。 “我不认输。” 段立峥背对着阮清说道。 两个登极中期拼起命来是什么样子呢? 这是哪怕见多识广的神都百姓都没有见过的。 不如说,这在整个修行界都是极少出现的。 观景台上,杜昊乾的木椅把手已然粉碎,但已经无人能顾忌。 疯狂的碰撞,涌动的元气,肆虐的狂风,四溅的鲜红。 所有人都注视着高台上的殊死搏斗,惊惧难言。 坚硬的砖块被撕裂,被粉碎,人群被波及,被惊吓。 这个两个人太强了,也太疯狂了。 “要出人命了。”不知是第几声的喃喃在观景台上响起。不是会出人命,而是要出人命。 所有人都已经不再怀疑,因为残酷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再这么下去,修行界的两颗新星,有其中一颗就要陨落在这里。 而既在这转瞬之间,高台上的形势居然变得更加凶险。 因为浑身浴血好不容易分离的两人再次抬起了剑。 杜昊乾瞳孔一缩。 高阶修行者瞳孔一缩。 因为这些与天地相通者感到了,这一场惨烈的对决的终末已经到来,而一切的结局就在接下来的一剑之中。 而杜昊乾则感到了更多的东西。 在这两人丧命之前,下一剑会直接伤到其中一人的经脉!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血肉可伤。 在失去性命之前,其中一人会失去作为修行者的资格。 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兵部侍郎终于变色。 “谁来阻止他们?” 人群中响起尖叫,然而杜昊乾额边的冷汗滚滚而下。 太祖皇帝祖制,除了考生自己认输,不然不得强行叫停。 谁来阻止他们? 谁能阻止他,与她? 阮清手中剑光大盛。 段立峥抬起手中的寒月。 世间所有的声音消失了。 …… …… “住手。” 就在胆小者闭上眼睛,世界一片死寂之时,一个淡淡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打破紧张绝望的无声。 所有人睁开眼睛。 而高台上的两人也一怔。 所有人的目光愕然地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段立峥愕然看向自己身边。 看向那个静静开口的女子。 “住手。”朱鸾抬头继续说道。 所有人以为她在说阮清。阮清皱眉眼中划过一丝难言的情绪。 然而下一刻,朱鸾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移到那个神情倔强的少年身上。 “立峥,住手。” 段立峥第一次在她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她。 段立峥执剑微笑,“我可不想把她留给你。” 众人闻言一怔,举子们神情复杂,然而还不等其他人反应,朱鸾已经面无表情再次开口。 “但你要被伤了经脉,我之后和这位姑娘就真的要不死不休了。” 少女的声音清淡,却无比清晰。 “现在,立刻,马上,就在这里。” 朱鸾凝视着高台上的少年,没有任何犹豫。 “我说到做到。” 第二百六十二章 诞生 她说到做到。 那名少女如此说道。 天地之间静极了,所有人愣愣地看着那名用自己一句话就暂时阻止了那玉石俱焚一幕的少女。 而就在朱鸾说出这句话之后,段立峥终于回头了。 不如说,他在听见她开口之后就心头一震。 但可以的话,他还是想要做些什么,不惜一切地做些什么。 在他过去十五年模范一般的人生里,他从未为什么疯狂过。 但在遇到她之后,他的世界就天翻地覆了。 但他却不讨厌这种感觉,当随着她奔跑的时候,他从未如此鲜明地感受到生命的实感。 他的身体此时虽然剧痛,但他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少年的热血在奔涌。 他在使出七杀剑的时候就想到了她可能会阻止他,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同时他也决定不会被她阻止,他是以他自己的意志决定这么做,不关她的事。 即便是她也别想阻止他。 但他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 她说,她会不死不休。 为了他。 段立峥怔怔看着手中寒月的剑光。 其实他知道的,对她而言,成为国士是她最大的愿望,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这个目的高于一切。 不知道理由,但是他就是知道。 因为这一路上,他一直在身边。 县试,乡试,会试。 她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所付出的努力和血汗早就远远超过了所谓对功名的追求。 这个国士的称号对她而言有着别样的意义。 高于所谓的功名,高于世间的一切,她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是可以牺牲一切,也可以利用一切的。 他原本是这么以为的。 但就在这个时候,在他决心为她实现这个目的清路之时,她却说,如果他被伤了经脉,她会在这个地方与他的对手不死不休。 置她为之奋斗为之流血为之拼杀性命也要实现的目的于不顾,也不要他为她拼命。 段立峥的耳中隆隆作响。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她真的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真的不知道,他如果打败阮清,哪怕两败俱伤,会给她的国士之路解决多大的障碍吗? 要知道,大周会试对战是分三天的。 而这一轮已经是第一天的最后一轮了,结束之后所有举子就回家修整,明日再战。 这也是天后娘娘制定的规则,为了举子们都能以全力对战,不受消耗之苦。 所以消耗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的。 对于登极境而言,只要不伤及根本,回去修整一夜,再不要钱地服用丹药让高手为其疗伤,第二天都能好的七七八八。 如果他这一轮没能给阮清致命打击,她在明天,就是一个致命的对手。 她,真的知道吗? 段立峥在高台上怔怔地侧过头,然后撞入那个女子平静的笑脸之中。 “已经够了,”朱鸾淡淡的笑,对他开口,“谢谢你,立峥。” 她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但她却不要他那么做。 哪怕不惜威胁他,也不要他这么做。 她尊重段立峥的意志,但这不意味着她能看着一个年轻的修行者断绝自己的前途。 朱鸾抬头看着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姿势,却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看着她与段立峥对话的阮清,目光微沉。 看来这个女子也不希望和段立峥真的拼命。朱鸾之前猜测的没有错,阮清只是想要获胜。 甚至希望能以最小的代价获胜。 所以之前才会劝说段立峥认输。 同时她也保有剑客尊严,没有偷袭段立峥,也没有趁机补刀,当然段立峥也不可能让她做到,但从这一点能看的出来,阮清和苏晴不一样。 她不是盲目的悍勇,同时拥有剑客的原则。 是个可怕的对手。 但不能因为她是个可怕的对手,就让段立峥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这个女人,不该由段立峥来打败。 “就算留给我也没关系,”朱鸾看着高台上的段立峥开口,“量力而行即可。” 段立峥不比阮清弱。 但段立峥没有和阮清拼命的理由。 作为一个合格的修行者,认输才是符合他道心的选择。 “可是……”段立峥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但下一刻朱鸾继续开口。 “你知道的吧。”少女静静的微笑。 “我一向说到做到。” 段立峥僵住了,随后他沉默了很久,终于笑了起来。 少年仰起头,看向无尽的天空,呼出了一口气。 真是败给她了。 是的,他知道的。 哪怕这世上所有人都不相信,他都深信不疑。 因为她说过的话,全都实现了,没有实现的,那就还在实现的路上。 而他此时如果再和阮清这么拼下去,如果阮清伤了他的经脉,下台就会受到这名少女的挑战吧。 剑阁弟子的那个,斗剑。 他记得是叫这个名字。 少年看向手上闪闪发亮的寒月剑,剑刃折射出璀璨的日光,就像是那个女孩子永远坚毅如初的眼睛。 说到做到朱九小姐。 而这个朱九小姐,是他不愿放手的未婚妻。 段立峥抬头瞪向台下,“你这个人……” 朱鸾感觉到少年身上气氛的松弛笑起来,“毕竟我在名义上,是要为你报仇的。” 少女神情认真起来。 “你希望看到这样吗?” 他不希望。 段立峥深吸了一口气,收剑入鞘。 阮清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目光看向台下少女深了深,随后也深吸了一口气,收剑入鞘。 高台之上,紧绷的空气仿佛被一扫而空。 在考官怔楞的目光下,段立峥躬身行礼。 “在下认输。” 当。当。当。 结束的钟声响起,所有人大张着嘴看着这从未料想的结局。 正如他们也没有想到之后的结局。 夕阳西下,在这一场对战之后,高台上再一次经历了数场风雨,而就是在这样的冲刷中,载初九年大周会试对战第一天落下了帷幕。 最后的那八个人诞生了。 那八个人是。 西凉剑阁的莫寒,阮清,苏晴。 澹州解元宋怀竹,澹州亚元雪斋。 登州经魁许峰峦。 徽州经魁年华藏。 以及。 徽州解元。 朱瑛。 第二百六十三章 师兄 神都。狂沙文学网 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会试对战八强的名单都出来了,还睡什么睡。 在灯火通明的神都城里,今夜最大的讨论的焦点莫过于这八强。 大街小巷,那八个名字在无数人的口中被提起,各种小道消息更是极大丰富了神都百姓们的深夜生活。 实在是这个名单和往年相比,太有聊头了。 不光是满脸红光和亲朋好友争得面红耳赤的百姓们,这个晚上,无数世家大族,也因这个名单而震动。 十年了。 这是第一次在大周国试会试的对战里,没有出现甲姓世家。 哦不……好像有一位…… 此时此刻,神都城的深宅大院里,不知有多少双拿着八强举子们家报的手在颤抖。 今年的八强名单,实在是能让所有人都一脸血。 尤其是世家大族。 西凉剑阁一口气占了三个这就不提了,今年形势有变,让出一些名额是大周的气度,西凉剑阁千里迢迢而来,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但在世家大族心里所构想的,代表大周出战的其他五人,可不是这些人。 顶级世家的清河崔氏的公子在第二轮败退就算了,而五姓七家没有一个人进入八强,唯一进入八强的甲姓贵族…… 还他……还居然是个女人。 甚至是个没落贵族家的旁支女子。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当那些族长们拿走那个女子寥寥几笔的介绍往下看,剩下的那又是什么? 徽州经魁? 别说世家了,还是个平民出小时候连饭都吃不饱的小子? 今年这到底是怎么了? 登州经魁宋峰峦是除了徽州与澹州外硕果仅存的世家子弟,但他只是地方一个丙姓世家,走到这里只能说是误打误撞。 澹州……还是西凉人。 不管大周的贵族们愿不愿承认,今年大周会试对战八强里的甲姓贵族都只有那个叫朱瑛的女子一人。 那么多优秀的大周举子,那么多解元,到最后就只剩下这么个女人 这个世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所有贵人都拿着下人送上来的薄薄那一张纸,恨不得能瞧出个洞来。 这是神都城内会试对战特产,名为战报的物事。 在那位不能说出姓名,却办报纸办杂志某位人士的推动下,神都印刷业已经极为发达。 在会试现场,各大书商都会高价雇修行者仔细观察,记录下每一个举子对战的详细经过。他们的战绩,和或获胜,或落败的经过,会被连夜印制成册出来售卖。 每年八强举子的战报都是最抢手的,今年更是火爆,神都八大书商卯足劲加印都不够卖。除了八强,段立峥这样的知名举子也是早早售罄。 但让所有人意外的是,一向游刃有余的各大世家的下人们今年都抢破了头。 因为谁都没有想到,今年卖的最好的,是神都世家事先都没打招呼的三个人。 而这种况的出现。 谓之为黑马。 而今年的黑马,有三匹。 澹州解元宋怀竹。 西凉剑阁阮清。 与徽州解元朱瑛。 而在这抢破头的三个人的战报里,那个名为朱瑛的女子的战报……是最薄的。 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只要今在现场的人,谁都不会怀疑宋怀竹和阮清的黑马地位。 两个人对战的战报简直如同传奇,在书馆说书人的一支笔下,简直写的是那叫一个dàng)气回肠。 尤其是阮清和段立峥的那一战,神都的大姑娘小媳妇看完没有人不抹泪的。 但唯独那个朱瑛的女子,她的战报却简短如斯。 正如她的对战一般。 更多的修行者看着这个女子的战报,沉默不言。 “她能赢得再快一点么?” 红袖招的竹窗阁内,雪斋和尚看着在边正襟危坐的宋怀竹淡淡道。 宋怀竹闭着的眼睛睁开没有说话。 “看来她还真的想去挑战武三元。”雪斋和尚呼出一口气,“她今天的一切都是为了之后的两天做准备。” 雪斋和尚手上也拿着那张纸,但他不看这些脑海中也清晰地浮现出这个女子的影。 在谁都没想到她能赢的况。 她却以更快的方式赢了。 以天策十三剑封锁西凉剑法。 以西凉密剑封锁天策剑法。 而在第四轮,在段立峥如此惨烈的对战之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八强战会愈发惨烈之时,那女子就在十招之内,赢了第四轮。 用的是和对方举子相克的剑法,应该也是大周内某个书院的剑法,但广博如雪斋和尚都不知道她用了什么。 听周围人尖叫,似乎是青州境内铁青长城旁某个书院的剑法。 那个女人怎么什么都会?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这是彻彻底底的节省体力的打法。 但却是正常人都无法使出的打法。 总而言之,那么少女以极可怕的技术,和恰到好处的运气,入八强。 作为一个化元巅峰,也是前无古人了。 可技术纵然能弥补一些境界的不足,但在除了她以外已经全员登极的八强中。 她真的能再走下去吗? …… …… 毕竟登极境就是登极境。 在第二天的晨光之中,人们的目光投向高台之下仿佛在发着光的八个人上,神赞叹。 此时此刻,唯一站在朱鸾边的年华藏神却不怎么好。 在离他更远的地方,昨仿佛重伤的阮清,此时的气息已经近乎完全恢复。 年华藏转过头,看着今不得不站在观众区的段立峥有些苍白的脸色,自己的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西凉剑阁这一次的准备实在是太充分了。 年华藏眼中怀疑,他们是服用了疗伤的灵药,甚至西凉剑圣亲自为留下的弟子疗伤。 总之,在天后娘娘贴心的安排下,昨拼杀重伤的登极境已经全部满血复活。 而西凉剑阁弟子的状态甚至更为饱满。 剑圣千金连脸上的妆容都无比精致。 就在这个时候,稷下学宫外的大钟响起了。 所有人神一震。 大周朝载初九年,会试对战的第二天。 就这么开始了。 昨的八强战充分展示出了抽签的重要,此时此刻,没什么比抽签的结果更牵动所有人的心。 第一轮会试谁抽到谁? 考官的声音响起了。 “第一场,西凉剑阁,莫寒。” 那个谜底揭晓了。 “对,西凉剑阁。” “阮清。” setFontSize(); 第二百六十四章 初雪 西凉剑阁对西凉剑阁? 内部对战? 两个名字出现,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随后外围人群里顿时沸反盈天。 “抽签的考官换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观景台中段浩初突然开口。 “那是当然,”杜昊乾静静开口,没有感受隔壁的气息,淡淡开口,“这是由来已久的惯例。” 每天抽签的考官,甚至每一轮抽签的考官都要换。 这是那个人定下的规则。 所以在抽签这个方面一切都是可以放心的。 朱鸾眸光微沉。 所以一切都是天意。 不管周围的人如何作想,那对师兄妹平静的走出来,将苏晴幸灾乐祸的神情甩在身后,一起走出,然后分开。 从不同的的方向走上台,然后, 重聚。 原本议论纷纷的人群看到面对面手握剑柄而立的莫寒和阮清,也不由得安静了下来。 人们的眼中涌动着好奇。 这样的内部对战,还是第一次出现 这要怎么打?西凉剑阁要怎么决断?难道…… “这怕是要弃车保帅了吧……” “这阮清也不可能是莫寒的对手啊……” 是的,在大周修行者的眼里,莫寒的强大有目共睹。 剑阁大师兄是真正的名不虚传。 因为莫寒如今大陆上最为年轻的登极巅峰。 除了梵音寺禅子以外的。 不过禅子实在是太难见到了,不少修行者都怀疑这个人到底是否存在。 而天策书院曾经预言自家的段立峥会打破这个记录,但在段立峥还没有升上去的现在,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梵音寺禅子,莫寒就是境界最高的年轻人。 无论是剑阁入门的时间,境界,影响力,莫寒都是远远超过的阮清的。 而在众人眼里,之前说西凉自家的斗剑大会最终没有决出胜者,但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赢者还能有谁。 莫寒都连胜三届了,还有谁能赢他。 不说明胜者,不过是西凉剑阁以防万一留的一手而已。 不过这场师兄妹对战,虽然已经知道结果了,但在一惊之后,人们还是非常期待的。 被阮清和莫寒之前打的落花流水的大周举子们的反应更为热烈。 阮清和莫寒的强大妇孺皆知,而这两个大周举子最大的敌人撞到了一起,还有比这更好的安排吗? 连其他理性旁观者都有些兴奋。 “总算是轮到剑阁的对自家人了,这才公平嘛!” 连原本脸色有些颓丧的年华藏的眼睛都亮起来,一时有些激动,连平素矜持的形象都忘了。 要知道,虽然莫寒强大,但阮清这两日的气势所有人有目共睹,虽然不想承认,但能与剑阁大师兄一战的,此时也就是只有他这位师妹了。 要是放在平常,众人还担心阮清在莫寒实力的威压下弃战,但看阮清这个模样,不像是会放弃的样子,而莫寒身为会元的最强力的争夺者,也更不可能放弃了。 那么这两人肯定会大打出手。 那么到时候,其他考生自然能坐享渔翁之利。 这个时候,就真的要感谢阮清这莫名其妙的执念了。 高台之上,阮清注视着这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待在自己身边的男人,静静拔剑出鞘。 她举起剑,执向身前的那个人。 今日,不是在西凉剑阁。 不是在斗剑大会。 也不是在剑心阁里。 她绝不会认输,而任何人,也不能阻止她前进的脚步。 哪怕是无比强大的师兄也不能。 她已决心赌上自己的一切。 这名女子是认真的。 感受到高台上升腾而起的杀气,所有修行者都神情一凛。 之前觉得西凉剑阁会在内斗中放水的猜测也烟消云散。 毕竟争斗才是西凉剑阁的主线,他们可以一致对外,但在弟子内斗上,却也是丝毫不容情,眼前更是能拿到英鸾公主佩剑的机会,接下来恐怕会迎来一场极为激烈的…… 激烈的…… “你……” 阮清一眨不眨地看着身前的那个男人,一直古井无波的眼中泛起了一丝涟漪,最终化为怒意。 “为什么不拔剑?” 面对着剑指自己的师妹,莫寒却沉默着站在原地,双手下垂。 没有握住腰边那把名剑的剑柄,也没有说话。 高台上静极了,一抹凉风吹过,而人群中也腾起窃窃私语。 阮清不管这些,只是注视着一直在一起,却从小到大没有说过几句话的男人,深吸一口气。 “你为什么不拔剑?” 女子清冷的眉峰蹙起,闭了闭眼睛,唤出了那声称呼。 “师兄。” 下一刻她的剑尖直指哪个男人的心房,再次开口。 “莫寒。” 莫寒微微一怔,看着眼前那个近在咫尺有仿佛身在天涯的消瘦身影,像是看见那个在深深的阁内,在阴影里不断练剑的小女孩的身影。 然后他开口了。 “我不是你的对手。” (后为防盗章节,一刻钟后替换) 今日,不是在西凉剑阁。 不是在斗剑大会。 也不是在剑心阁里。 她绝不会认输,而任何人,也不能阻止她前进的脚步。 哪怕是无比强大的师兄也不能。 她已决心赌上自己的一切。 这名女子是认真的。 感受到高台上升腾而起的杀气,所有修行者都神情一凛。 之前觉得西凉剑阁会在内斗中放水的猜测也烟消云散。 毕竟争斗才是西凉剑阁的主线,他们可以一致对外,但在弟子内斗上,却也是丝毫不容情,眼前更是能拿到英鸾公主佩剑的机会,接下来恐怕会迎来一场极为激烈的…… 激烈的…… “你……” 阮清一眨不眨地看着身前的那个男人,一直古井无波的眼中泛起了一丝涟漪,最终化为怒意。 “为什么不拔剑?” 面对着剑指自己的师妹,莫寒却沉默着站在原地,双手下垂。 没有握住腰边那把名剑的剑柄,也没有说话。 高台上静极了,一抹凉风吹过,而人群中也腾起窃窃私语。 阮清不管这些,只是注视着一直在一起,却从小到大没有说过几句话的男人,深吸一口气。 “你为什么不拔剑?” 女子清冷的眉峰蹙起,闭了闭眼睛,唤出了那声称呼。 “师兄。” 下一刻她的剑尖直指哪个男人的心房,再次开口。 “莫寒。” 莫寒微微一怔,看着眼前那个近在咫尺有仿佛身在天涯的消瘦身影,像是看见那个在深深的阁内,在阴影里不断练剑的小女孩的身影。 然后他开口了。 “我不是你的对手。” 第二百六十五章 宿命 降临在西凉雪原上的第一场雪。 这就是。 这把剑的名字。 虽然西凉剑阁有四处搜寻名剑的爱好,各代阁主都有终生想要得到的剑。但这把初雪,却是自始至终在西凉剑阁里一代代传承,历史非常悠久。 西凉剑阁号称此剑有一千年历史在朱鸾看来是有点扯的,但至少五百年以上是有的。 而且根据朱鸾的一个熟人的话来说,这把剑应该是由陨铁制成的。 制作这把剑的白陨铁在中土大陆上万年以来的历史中也极为罕见。 后来现世的雪山族的神族之宝寒月是唯一有可能与其是同样材质打造的利刃。但之后因为别英鸾公主赠送给孩童,被那孩童天天包的紧紧,很少有人见到真面目。 但初雪不一样,虽然它纵横大陆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但当年,年轻的独孤剑带着它下山,正是用这把剑在整个中土大陆赢得了“剑圣”之名。 而这样一把剑,在莫寒第三次赢得斗剑大会头名之后,被西凉剑圣当众赠送给了他。 这把剑,并非剑阁阁主,而是剑阁继承人的象征。 虽然在穆夫人的反对下,西凉剑圣并没有当众宣布过这件事,但只要这把剑挂在莫寒腰边,一旦西凉剑圣有什么不测,他就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代阁主。 在奉行身为剑所天成这句话的西凉剑阁,现如今这把剑就是莫寒这个人本身。 是他的全部。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西凉剑阁弟子目瞪口呆之时,在苏晴愕然地连形象都不顾此刻,被莫寒挂到了阮清的腰边。 他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这把剑可不是能随便借人的! 哪怕同是剑阁弟子! 连之前因为莫寒认输而盛怒中的阮清也怔住了。 她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想的到那么多,但即便清冷避世如她都知道一件事。 如果这把剑被折断,莫寒就会失去继承剑阁的可能。 要知道原本苏晴的母亲,他们的师娘在西凉剑圣将这把剑赐给莫寒之时就大发雷霆,怒斥莫寒根本配不上这把剑! 在那位穆夫人眼里,这把剑属于西凉剑阁,自然就是他们家的东西。 他们家的东西,自然在西凉剑圣死后,就是苏晴的东西。 但西凉剑圣冷漠地对待穆夫人,并没有理睬她的愤怒。 最后这把剑就这样留在了莫寒身边,而莫寒平素实在是难抓到任何把柄,穆夫人看他不顺眼却一直不能把他怎么样。 但在他把如此意义重大的一把剑给了自己的瞬间,阮清就可想而知之后要面对多大的责难和风险。 “你……” 看着眼前温和地微笑着的男人,阮清抿紧了嘴唇。 他没有说错,她需要这把剑。 初雪之利,天下闻名。 现如今哪怕有一分助力,能帮助她赢得这一次会试,她都会拼尽全力争取,更何况初雪这样的利刃。 她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和他只是名义上的师兄妹,如果说之前他说没把握赢过今日的自己还有几分道理,但为什么要把初雪都…… 认输已是不易,为什么还要…… “你要赢,对吧?”像是看透自己这个清冷师妹的疑惑,莫寒笑了笑。 他知道她不懂。 但他也没要她懂。 “我知道的,你一直在找一个东西。” 莫寒看着随着他的话霍然抬头的阮清,在心里叹了口气。 “既然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得到,那么就不要顾忌那么多。”他沉静地凝视着眼前清瘦的女子,伸出手探向女子的脸庞……下一刻他的手掌下落,落到阮清的肩膀上。 “师兄会为你加油的。” 看着怔楞的阮清莫寒笑了笑,“从周人那听来的说法,似乎挺应景的?” 下一刻,依旧是少年的他伸出另一只手,将阮清的手放到了初雪的剑柄之上。 “去实现那个愿望吧,为了我们的剑阁。” 更为了你自己。 这句话他没有出声。 在心底说道。 …… …… 莫寒认输了。 随着钟声大震,这个消息彻底变为现实,群众哗然,面面相觑,但不少修行者都在心底接受了这个事实。 同门内耗的确是没必要的事,不如一个认输给另一个人留力晋级下一轮。 只不过是没有人想到,居然是莫寒而不是阮清认输。 彻底打破所有大周人的预想。 连西凉剑阁弟子们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比起西凉剑阁这波不按常理的操作,之后这一对师兄弟就正常了许多。 是的,在西凉剑阁同室操戈结束之后,伴随着考官的唱名声,又一对同室操戈的师兄弟出现了。 会试对战第二天第二场。 澹州解元宋怀竹对。 澹州亚元雪斋和尚。 这个签抽的真的是非常灵性了。 在围观群众的议论纷纷中,朱鸾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心知这也是早晚的事。 只要不战到最后一人,雪斋和尚就是会遇上宋怀竹。 而这位和尚参加会试的意义,恐怕也正是在这里。 在开始的钟声之后,高台上就迎来了结束的钟声。 雪斋和尚,开场即认输。 “怎么又是这样?” “这还打不打了?” 这场本来就是不打的。 朱鸾睁开眼睛,看着高台上相对而立的那对奇异的师兄弟。 他们看上去没有半点相似,但却有着别人意识不到的羁绊。 不同于心意明显不相通的那对剑阁师兄妹,这对师兄弟的认输,来的就相当的干脆利落。 “只可惜没在四强战里才抽到你,”高台上雪斋和尚惋惜地说道。 他还想再打一轮,至少为师兄再淘汰一名强力的对手。 “别太贪心,”宋怀竹看着他静静道,“已经很好了,辛苦你了,雪斋。” 雪斋和尚摇头,眼角看向台下所剩无几的举子,在心底叹了口气,其实他心底有个隐秘的愿望。 至少,能让他先遇上那个女子。 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在围观群众的愕然的目光下,这对师兄弟走下高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高台下仅剩的四人身上。 而这个时候,人们才惊然发现,八强战,居然就只剩两场了。 完全不同于昨日的混战,今日的对战简直是让书馆写战报的人都写不下去。 这还打不打了? 就在这个时候,考官的声音再次响起了。 所有人浑身一震,年华藏倏然看向身边的少女! 剩下的人太少了,接下来这一战,会是谁? 会是…… “太平山房,徽州解元,朱瑛。” 来了。 朱鸾闭上眼睛。 “对西凉剑阁。” “苏晴。” 第二百六十六章 惊变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这句话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自己身上。 她的运气看来也就到这里了。 朱鸾叹了口气。 无比惋惜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年华藏,看得原本听到这个抽签满心担忧的年华藏浑身寒毛直竖。 下一刻,他就听见身边的少女幽幽地开口。 “我也想和师兄打来着……” 年华藏这下不只是汗毛,连冷汗都要下来了,刚刚想说什么都忘了。 “徽州解元对……剑圣千金?” “两个女人打?” “不过终于不是同门对决了……” “你这么一说到还真是……” 这个时候人们也才想起来,这一届八强中的同门师兄弟妹,不是两对。 而是三对。 众人看向并肩而立的朱鸾和年华藏。 看来那位老是抽中同门对决的考官也换了啊,朱鸾呼出一口气,握紧了腰边赤子剑的剑柄,微微笑了笑。 “朱瑛……” 这时惊吓中的年华藏终于回过神来,眉头紧锁看向身边面容沉静的少女。 他是师兄。 但他却什么都帮不上忙。 “别担心,”朱鸾看向忧心忡忡的少年笑了笑,伸出拳头,“我去了。” 年华藏伸出拳头与她相碰,看着朱鸾淡淡的笑意,和不远处从剑阁弟子中走出的神情高傲的女子,他的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 这时他倒宁肯考官抽中与朱鸾对战的人是他。 虽然他不会认输,但能和这女子殊死相拼也无妨。 不知为何,年华藏看着高台上面对面走近的两个女子,产生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强烈感觉。 不能让这两个人对战的感觉。 年华藏说不清楚,但这个苏晴给他的感觉很不对劲。 面对她时的朱鸾也很不对劲。 年华藏很难说清这是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的忧虑和疑问也无人可以讨论。 年华藏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助。 高台之下,孤身一人,段立峥也好,李文曜也好,最话痨的洪山也好,此时都不在他身边。 而高台上所发生之事,已无人能阻止。 只有很少的人,能意识到这场对战背后隐藏的东西。 “没想到她们终将遇上。”雪斋和尚看了一眼身边手放在刀柄之上的男人,一声长叹。 钟声响起。 大周朝载初九年,会试对战第二天第三场。 不。 第一场真正的战斗。 开始了。 …… …… 好吵。 人群里汗流浃背的年华藏抬起头来,耳边隆隆作响。 但不管他怎么无声的抗议,在那一声钟响之后,整个围观的人群就爆炸了。 之前两场积蓄已久的人们终于获得了大展身手的机会,毕竟这是第一场没人会认输的对战。 而对战的两人,又那么有聊头。 各种讨论甚嚣尘上,因为大多数首榜举子也被淘汰了,人群里有不少人提起了朱鸾和苏晴的过往。 “天策会上就打过?” “听说那小丫头居然会封剑阁的剑法……” “但那时苏小姐主动压制了境界……” 传出的天策会的比剑传奇引发了更大的讨论热潮,人们七嘴八舌,所有人都在对那两个女子所谓的初遇惊奇议论。 但只有很少人知道。 那根本不是她们的初遇。 “三百八十五天。” 正要拔剑出鞘的朱鸾抬起头,看着没有拔剑,却轻抚着碧莲剑剑鞘突然微笑开口的苏晴。 “什么?” 朱鸾目光有些茫然。 她也曾经想过,如果在会试场上碰到苏晴时的情形。 但现实和设想总是有差距。 比如她以为苏晴会怒气冲冲拔剑,直接真元压制。 那么她就可以使用她设想的方法对付这位不好处理的剑圣千金。 毕竟,虽然朱鸾不缺收拾她的法子,但毕竟人家的爹坐在上面看着呢。 朱鸾只为获胜,在还有四强战和之后决战的现在,苏晴并不是她主要的对手, 无论这个女人身上存在什么疑问,之前与自己有多大过节,都不是朱鸾现在要处理的事。 她只要赢就可以了。 所以朱鸾希望苏晴能够愤怒,再愤怒一些,但没想到几天不见这位大小姐却像是转性了一般。 上来先不拔剑,先说话。 “请问……这个天数是……” 苏晴不拔剑,目前境界比她要低的朱鸾自然不可能莽上去,先突袭。 朱鸾觉得自己这个反问很平静很正常,但谁知原本看上去想要谈心模样的苏晴,不知哪根神经被戳到,眼中浮现怒火。 “你居然不记得了?”苏晴大声斥责道。 呃,是她需要记得的什么重要日子吗? 正当朱鸾蹙眉思索是不是忘记了什么纪念日时,对面的少女却已经恨恨开口。 “距离你用阴谋诡计,将我推落山崖,已经过了整整三百八十五天!” 那不就是一年前么。 朱鸾看着对面突然盛怒的少女,不知该说什么。 您记得真清楚。 一年前,徽州灵岩寺,藏经阁内。 这就是她们的初遇。 朱鸾记得很清楚,包括这女子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 但就是没这个女子这般,将时间记得那么精确,这人强迫症么…… “在过去的每一天每一夜,我都在想一个问题。”看着眼前神情依旧淡如白水的朱鸾,苏晴怒极反笑。 您说您说。 朱鸾摊手示意。 苏晴眼神更冷,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微笑。 “那就是该赐予你哪一种死法。” 这人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朱鸾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但苏晴显然不知道对面人的真实想法,眼中染起一抹迷醉,自顾自说了下去。 “一剑杀了你实在是太便宜你了,”身线优美的妙龄女子嫣然一笑。 杀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是简单的。 但却丝毫不能弥补她所遭受的屈辱和折磨。 “所以我想了三百多天,终于想到了。”苏晴看着朱鸾开心地笑起来,一字一顿。 “一种最适合,你的,死法。” 而伴随着她话音的落下,苏晴突然扬手。 高台上骤然亮起一抹剑光! 高台边所有人张大嘴巴!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苏晴骤然拔剑,没有刺向朱鸾,却猛然划向自己的手臂! 朱鸾瞳孔一缩。 这是要做什么?所有人愕然然而下一刻更让人惊愕的一幕出现了。 苏晴的手臂之上,鲜血喷出,然而下一刻,化作熊熊烈火。 火光里,苏晴朝怔在原地的朱鸾得意一笑。 “烧死你,你觉得怎么样?” 第二百六十七章 相对 如果有什么能形容这个瞬间。 那就是火星点燃了火药。 整个空气都爆炸开来! 如果说苏晴只是点燃了自己的血液,那么此时此刻这个空间里的所有人类,都被这奇异之景所点燃。 要知道这可是一个活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现出这奇异的体质! 有人的血着火了啊! “天爷!这是……” “血遇风则燃,这是英鸾公主啊!” “难道苏小姐也有朱雀神的血脉?” “英鸾公主的转世之身啊!” 所有人都要疯了,没见过的年轻人们满目疑惑看着身边突然狂暴的中年人们,而更上了年纪的人则大哭大叫近乎癫狂。 朱雀之血,就是这样能让人癫狂的东西。 这是存在于传说里的东西,所谓的四神兽留下的传承,在整个中土大陆可考案例百年以来也只有昙花一现的英鸾公主而已。 而哪怕是英鸾公主,也极少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自己的血脉,人们也往往只是在传闻里听说过这神奇的血脉。 而英鸾公主的存在,无形中将所谓的朱雀真血的存在抬上了一个更可怕的高度。 以前在人们的心里只是传说,但英鸾公主这个强大的例子,进一步神化了所谓可燃神血的传奇性。 但英鸾公主消失在火里,这样的传奇原本人们以为再也无法现世。 如今,这奇异的一幕居然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怎么能不让人所癫狂! 她的血脉,就是如此的稀少珍贵。 高台上,听着周围的惊叹之声,苏晴从未觉得如此荣耀。 虽然她的血脉觉醒的时间比较晚,让她失去了和那位早死的所谓前辈相比的机会,一切名声都被那个死人占了让她十分不快,但正如母亲所说的。 她才是这片大陆上唯一的朱雀神血的继承人! 人们会悼念死人,但能创造传奇的,只有活人! 啊……果然是这么想的么。 看着不远处火光中小女孩得意自傲的双眸,朱鸾静静地眯起眼睛。 其实朱鸾对苏晴这人…… 莫得什么感情。 因为。 想也知道她跟当年那事不可能有什么关系。 在徽州第一次看到苏晴的血燃起之时,朱鸾就奇异地没有感到任何愤怒。 因为这个年纪不到双十年华的小孩,最多是个被利用的道具。 而且…… 这位估计以为自己这个体质是天生的。 当然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朱鸾从不觉得自己是特别的,父母都是普通人的她会出现这个情况。 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在其他人身上。 但苏晴这个情况还是有些太巧了。 巧就巧吧,在见到古石之前,朱鸾本来是没有那个心思打击盗版的。 但朱鸾没有想到的是…… 穆青荷的女儿怎么能这么蠢。 朱鸾看着一边流血一边朝自己走来的女子,此情此景,没有感到任何的愤怒,而是无比的心累。 血遇风则燃这件事。 根本不是能拿出来炫耀的事。 朱鸾能理解其他人的兴奋,因为在上上辈子,朱鸾自己不到绝路都绝不动用朱雀真血。 作为异类,就要有作为异类的觉悟。 但显然,眼前的这名女子是没有的。 “那个蠢货……”高台之下,雪斋和尚目瞪口呆地看着让自己的血液肆意燃烧的苏晴,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身边气息冰冷如铁的男子,看着他握紧刀柄的手,识趣地没有开口问他。 同时心揪起的还有场外的另一批人。 “这是什么,变戏法吗?” 在段立峥身边的洪山目瞪口呆地看着高台上,“那个女人搞什么?活人的血怎么可能着火?怎么……” 是可能的。 段立峥抿紧嘴唇。 他亲眼见过。 但是是在另外一名少女身上。 那名面对着熊熊燃烧的对手却神色不变的少女身上。 周围所有人都在议论苏晴身上的异象,猜测其为英鸾公主的转世的传言甚嚣尘上,但段立峥却无暇旁听。 因为他知道的。 这个体质并不是苏晴独有。 但同时,他心中的震惊与担忧无可复加。 面对苏晴如此的举动,她又会如何的应对? 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从苏晴身上移开,但随着苏晴越走越近,才有人注意到她面前的朱鸾。 “吓傻了么?” “这要怎么打?直接认输算了……” “苏小姐真有耐性,到现在才拿出这一手,这徽州小丫头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 “之前都是让着这丫头的,苏小姐这耐性比英鸾公主都要厉害了啊……” “毕竟是剑圣千金,出身高贵,英鸾公主强是强,但那出身怎么比得上……” 连之前参加过天策会的首榜举子,此时都无人觉得那台上那名徽州少女有丝毫胜算。 如果说之前,见过徽州解元剑术之人还对她有些信心,但此时苏晴展现出的力量已经到了另一个次元。 朱雀真血鲜少现世,但根据传言,当年的英鸾公主只要有那个心,足以将登极境的修行者都化为灰烬。 想来化元境的修行者,那是碰都碰不得东西。 要是一点点就算了,但苏晴自己割伤了自己的手臂,此时她的整个手臂都被火焰包围,且这个火越烧越旺。 所以苏晴之前说的烧死她,绝不是无稽之谈。 但所有人都觉得苏晴并不是想要烧死这名少女,只是想要逼她认输而已。 这种情况下看不清形势还不认输,那被烧死也活该。 不过要是真的这场面也有些太惨烈了,看着高台上面对苏晴的靠近一动不动的少女,不少修行者皱起眉头 “所以还是赶紧认输吧……” “她不会认输的。” 就在这个时候,高台下围观的首榜举子里却突然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 段立峥一怔循声望去,却看见那个瘦削的青州少年。 文试解元,颜礼。 然而没等他多想,人群中再次响起惊呼。 面对逼近到一步之遥的苏晴,朱鸾终于动了。 知道内情的人,现在都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她会如何应对。 观景台上,西凉剑圣放在木椅把手上的手指的微动。 雪斋和尚,段立峥,宋怀竹,在不同的地方抬起头。 然而下一刻。 一声轻响。 朱鸾平淡地拔剑出鞘。 做了一个起手式。百度一下“英鸾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六十八章 溅入 感受着身边不远处几乎同时提升又削弱的至少三个气息。高台上朱鸾内心无语。 看什么看。 难道要她在这里放血和苏晴对烧吗? 朱鸾在心里叹了口气。 苏晴脑子不清楚,但不代表她能和她一起不清楚。 朱鸾不再感受周围的气息,握紧手中的赤子剑,静静凝视着火光中神情扭曲的女子。 苏晴不执剑。 而她要执剑。 这是她的战争。 这是她的战斗。 英鸾公主靠血脉而生,靠血脉而强,与她同一个时代的年轻人到底有多少是这么想的呢? 那些注视着她的视线里,到底有多少人恨不得将她的血脉转移到自己身上呢? 朱鸾不知道。 她也不需要知道。 她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自豪,也是靠着这一切才有了现在的她。 “不认输?”火光中的苏晴看着居然神色如常拔剑的朱鸾,不但没有同时燃起斗志,反而更加愤怒。 “看来你真的不懂力量为何物。” 苏晴惋惜地摇头,随后倏然抬手,手臂鲜血飞溅,在半空化为烈火烧向对面少女的脸庞! 开始了。 单方面的碾压。 人群中响起一片尖叫,虽然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徽州女子执迷不悟,但直接拿火烧人这个场面还是太惨烈,超过不少人的视觉承受度。 胆小的神都贵女们闭上眼睛,只是伸出白嫩的手指戳着身边的同伴。 “烧完了没有啊?” 然而回答她们的只是一片寂静。 怎么戳都戳不动的女子们懊恼地一跺脚,最后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用手捂住眼睛的神都女子们以为她们会看到一名少女被灼烧,甚至被毁容的画面,因为除了那些只知道看苏晴美貌的男人们,她们女人们很清楚。 苏晴一抬手就是朝那个女子的脸去的。 一看就是要毁那个女人的脸。 但是…… 清风吹过,带起无数颗火星。 人们怔怔看着高台上。 “劈开了……”李文曜愣愣开口。 “是的,劈开了。”段立峥静静重复。 高台上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个手臂还在烧的苏晴,和一个执剑与她错身而立的朱鸾。 之前朝朱鸾扑去的火团已经消失在了半空中。 消失在那名少女的剑下。 世界再次好安静。 打破一切寂静的是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朱鸾背对着苏晴收剑入鞘。 “怎么可能……”苏晴愕然看着眼前的一切,眼角烧红,怎么有人能用剑就劈开她的神炎? 别说劈开了,连剑都应该直接被融化于她的火下! “所以说正常人都不会想到用剑去劈吧?”观景台上杜昊乾愕然看着静静收剑而立那名少女。 “那把剑有问题!”苏晴一声尖叫。下一刻她拔剑再次刺向自己的手臂随后猛然转身! 金色的火焰如同利箭一般射向朱鸾的后背! 哧。 那把剑没有问题。 莫寒看着身边师妹猛然睁大的眼睛,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再然后,无限叹服地看着高台上另一位少女的身影。 朱鸾没有回头。 但苏晴的火焰消失了。 消失在台上。 干干净净。 只有很少的人看见了,看见了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比苏晴的火焰更为明亮的东西。 看见在那名少女背后亮起的,细如发丝的剑光。 如同细线一般将火光包围,绞杀。 而她的手,背对着苏晴握着剑柄而立,像是从未拔剑出鞘。 拔刀术! 莫寒听见身边的阮清大口吸气,像是被浸泡在深海中难以呼吸。 背后的,拔刀术。 快到难以置信,快到措手不及,快到莫寒坚信哪怕那名少女手中此时所执的是普通的铁剑,也能将那所谓的火焰分崩离析。 那是极少数人眼中绽放的,最为美妙的剑术之花。 只可惜。 苏晴显然是看不到的。 “你干了什么!”她攥紧拳头,手臂上血流的更欢,看着朱鸾背影的眼睛已然血红,同时她迅速四处环视,逼视着台下。 她看的很清楚,朱鸾根本都没有转身。 那么刚刚肯定是有人出手了!为她挡下了自己的神炎! 难道是…… 苏晴的目光停留在台下的宋怀竹的脸上,雪斋和尚赶紧上前一步挡在宋怀竹面前。他真心希望这位大小姐别再横生枝节了。 别人不知道,但雪斋和尚看着宋怀竹腰边剑鞘上凝起的冰霜内心都在颤抖。 苏晴咬紧嘴唇再次将火力集中到朱鸾身上。“那把剑怎么回事?是谁……” “是英鸾公主的剑。” 朱鸾背对着她静静地开口。 希望这个回答能让这位大小姐消停。 “英鸾公主的剑……” “那倒也难怪……” 真的只有这样吗?莫寒眸光微冷。 如果说拿着一把普通的剑那名女子也能斩断火焰,那么手执赤子剑的她,也许能斩断更为可怕的东西。 因为阮清的缘故,莫寒见过拔刀术。 所以他知道。 这名女子虽然境界不敌阮清,但刚刚在一瞬间展现出的拔刀术造诣,远远超过阮清。 甚至达到可以突袭越境敌手的程度。 而最适合的,就是苏晴这种缺心眼的登极境。 这一剑本是为了苏晴本人预定的。 朱鸾握紧手中的剑柄。 这是她最后的展露。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以最小的代价进入会试决战舞台的觉悟。 朱鸾转过身,手握剑柄看向对面的苏晴。 而盛怒之中的苏晴,一生从未感到恐惧的苏晴,背上第一次腾起一股寒意。 下一刻,她对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心情更加愤怒,霍然扬剑,像是为了掩饰这个感觉一般,更多的鲜血被她一把甩向朱鸾的脸上! 英鸾公主的剑,与英鸾公主的剑术。 观景台之上,西凉剑圣独孤剑静静地凝视着远方的高台,手指微动。 高台下段立峥呼出一口气,他在那名女子展现出拔刀术之时就放心不少,他相信她的实力,只要她愿意使出手段,就没什么好…… “师兄!” 不远处突然想起雪斋和尚的叫声,段立峥霍然抬头,发现披着袈裟的和尚正拼命抓住宋怀竹的肩膀。 段立峥心头一抽,立刻看向高台。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面对苏晴再次甩来的鲜血,朱鸾神情冷静正要拔剑。 而就在这个时候,无形的力量笼罩了高台。 高台上那名少女的身形肉眼可见的停滞了一瞬。 然后段立峥眼睁睁地看到。 下一刻,燃烧的鲜血。 溅入了少女的眼眶之中。百度一下“英鸾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六十九章 记忆 人群中响起巨大的尖叫。狂沙文学网 而高台上响起苏晴得逞的笑声。 谁都没想到,那名名唤苏晴的女子居然心狠如斯,居然用血去烧朱鸾的眼睛! 高台下段立峥目眦尽裂,但更让他们这些人没想到的是,西凉剑圣就在苏晴出手的一瞬间,压制了朱鸾上的真元 西凉剑圣皱紧了眉头,看着高台上的女儿,眼中浮现出一丝波动,他并未想到苏晴会向那少女的眼睛出手。 “那丫头怎么了?” 就在这时司马皇后的声音响起,独孤剑的眼中再次恢复古井无波。 “烧到眼睛了!”一边的安宁公主也在尖叫,但捂住眼睛的指缝却微微张开,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那女人瞎了吗?” 她怎么样了? 段立峥攥拳的手咯吱作响,另一边雪斋和尚也在问,他压住宋怀竹已经筋疲力尽。 此时所有人都在问。 她怎么样了? 纵然段立峥知道朱鸾体质特殊,如果别的部位被烧到他还不会有什么,但谁都知道,眼睛是人上最为脆弱的位置! 那可是眼睛啊。 修行者不是金刚不坏之,哪怕是普通的火星溅到了眼中的,后果都不堪设想,更何况是苏晴手中的火焰。 段立峥再看不起这个西凉女人,但也知道苏晴那燃烧的鲜血是真的东西。 和他所见过的朱鸾之前吐出的火极为相似,边缘都泛着隐隐的光华。 那一次她不小心将血吐到了他上,虽然她及时帮他扑灭了,但段立峥之后回到家中,还是发现自己的皮肤表面有着轻微的溃烂。 要知道他可是淬体过的登极中期。 此时到底有多凶险……段立峥突然感到后背的衣襟一紧,他在震惊中回过头来,看到嘴唇被咬出血的俊美少年。 是朱戎。 他的后还跟着鞋被挤掉一只的朱玥。 举子有优先观看权,而朱戎两人此时是从后面的人群中挤过来的。 段立峥和朱戎不熟,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朱戎。 冷汗涔涔落下的朱戎。 从里到外都是世族大家最为俊美的贵公子做派的少年,此时却已经完全失去了余裕,眼中燃烧这段立峥看不懂的恐惧,连声音都在颤抖。 “她怎么样了?” 俊美的少年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甚为可怕的东西,声音中都带了哭腔。 “我看不见……”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到底怎么样了?” 所谓燃烧的血脉到底有多么可怕的威力,这世上没有人比朱戎更清楚。 因为清楚,所以恐惧。 朱戎从未感觉如此的无助,也从未如此恨自己这幅将将聚气的体,让他只能看到高台上火光一闪,只能看见那火烧到了朱鸾的脸上。 但再多的东西,他看不到,也感觉不到。 这种无力感真的能将人bī)疯。 “苏晴的血进了朱瑛的眼睛……”洪山在一旁怔怔开口,而朱戎如遭雷击。 谁都说不出朱鸾到底怎么样了,时间宛如静止,谁都不知道高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高台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 段立峥睁大眼睛,而在他的瞳仁之中,映衬出一道明亮的剑光,映衬出让少年们心碎的一幕。 哐啷一声。 赤子剑从朱鸾的手中掉落。 高台上,纤细的少女捂住双眼退后一步,随后有些踉跄地蹲下。 宋怀竹雾霭迷深的眼中涌起狂风,腰边剑鞘上迅速结冰。 “师兄……再看看……再看看……” 雪斋和尚眼中浮起难以言述的痛心和愤怒,但还是紧紧抓着宋怀竹握刀的手。 “她不认输,如果有人插手那她就真的输了。” 是的,他们只能看着。 段立峥的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他们不是大宗师。 没有人能像西凉剑圣一般插手却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因为此时此处,没有能制裁西凉剑圣的人。 想要抓现行,那也需要境界更高的修行者。 他们只能看着。 看着那名少女伤势未卜,看着那名少女孤一人抗争,看着他们不知会走向何处的这场肮脏的争斗,看着她的选择。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实,这该死的世界的真实,这…… 这…… 是哪里? 很吵。 有很多人。 有很多的。红色。 到处都是红色的。 世界也是红色的。 周围的人在惊恐的大叫着,朱鸾听见耳边苏晴刺耳的笑声,听见段立峥等人担忧的声音,感受到了宋怀竹冰寒的气息,但这一切的一切她都无暇顾及。 赤子剑从她的手中滑落。 她知道。 但此时她却无法捡回自己的剑。 她捂着眼睛蹲下,并不是因为眼睛的疼痛,也不是因为受伤。 她只记得她在拔剑的一瞬间被极为强大的力量定在了原地,然后眼睁睁看着苏晴体里流出的,燃烧的鲜血,进入了她的眼眶。 进入了她的体。 回到了她的体。 随后一切的感觉就从她的体里离开了。 很烫。 头很疼。 在难以想象的剧烈头痛里,朱鸾蹲下了,再然后,在她自己的手掌里,缓慢地眨了眨眼。 在满目的鲜红里,她看见了从未见过的画面。 这是,哪里?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到底是在哪里,她曾经见到过这样的景。 风声在她的耳边呼啸,满目的鲜红不断褪色化为黯淡深红的血光。 而就在这带着淡淡血色的光影里,朱鸾边的景物开始迅速的变幻倒退。 走马灯一样的人影从她边掠过,光在厚重深红的高大的宫墙上推移,无数尖叫嘶吼的拼杀声在空中消泯。 ——然后,在光影的最深处,朱鸾看见了那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影。 在扎满断箭,被鲜血浸润的黑土上,有一个背着一把剑鞘的女孩。 而她边,站着一个更小的影。 朱鸾怔怔看着这一幕。 她见过。 在徽州濒死的之时,她见到过,那个模糊的小小影。 然后她看见那个女孩将手中滴血的长剑插回剑鞘,向那个小影伸出了手。 她看见那个小男孩抓住她的手,看着那个小女孩就这样牵着他,一大一小的两个影并肩走在浸满鲜血的荒野上。 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setFontSize(); 第二百七十章 孤胆 那是她的血。 那是。 她的记忆。 朱鸾站在时光的尽头,看着那并肩走着的两个小小的人影,眼角发起烫来,连浑身的血液都要烧起来。 她拼命地睁大眼睛,想要去看清这一切,但那股热度最终降了下来。 如同水面波纹的消散,那两个小小的身影的边缘在朱鸾的视野里不断地变淡。 最终。 消失无踪。 经过宛如昨,归卧寂无喧。 在万籁的俱寂里,朱鸾在恍惚中只听见那个女孩最后的一句话。 ——“跟紧我。” 物情今已见,从此愿忘言。 朱鸾怔怔看着淡去的那一幕,不知存在心底的这一切到底是什么,但一些片段。 却确确实实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 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她似乎。 曾经跟什么人,许下了一个很重要的承诺。 朱鸾很努力地去想,但这世上,总有人不愿让她安静地去想。 伴随着她头脑热度的褪去,一声尖刺的叫声打破了朱鸾世界的安静。 虽然朱鸾本人是在回忆人生,但在其他人看来,这名女子已经被打败,还可惜地被灼瞎了眼睛。 可怜见的,这下估计无论是文道和武道这名少女都是废了。 少年天才的被废是令人惋惜的,但听说这名少女在徽州也曾废了司马皇后的弟弟。虽然那个小少年私德有亏,但比这小姑娘年纪更小呢,怎么说呢……这也算是天道报应了…… 这不是所有人的想法,但的确是有些中年修行者的想法。 嫉恨少年天才的人们的想法。 而这样的想法,伴随着流言,在人群中嗡嗡响起,让亲者痛,仇者快。 但对于苏晴来说,还不够快。 因为那名少女只是安静地蹲在那里,没有惨叫,没有悲鸣,没有求饶。 虽然到了这个程度,这个女人的眼睛肯定是保不住了,苏晴的首要目的也达到了。 要知道,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她就最讨厌这个徽州女人的眼睛! 这是一种本能的厌恶,连苏晴自己都说不出为什么。 但她的母亲曾经说过,想要摧毁一个人,要从摧毁她的精神上开始。 而摧毁一个人的精神,要从对她最心爱的东西下手开始。 在苏晴看来,这个女人的眼睛虽然平平无奇,但她除了眼睛之外的东西都没法看,也姑且会受到几个蠢男人的称赞,想必对自己的眼睛十分珍爱吧。 所以在烧死她之前,苏晴就打定主意,要先灼瞎这个女人的眼睛。 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被毁了,这个女人想必会绝望到发疯吧? 苏晴无比期待着这个女人的惨叫。 然后在这个女人的求饶声中,当众将其摧毁殆尽,一洗自己的耻辱。 这就是在过去的三百八十七天里,支撑她没有立刻把这个女人撕成碎片的,为其设计的死法。 所以此时此刻,看着一声不吭蹲着的朱鸾,苏晴非常不满。 非常地,想要破坏。 她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被活活烧死的时候是不是能一声不吭! 高台之上,苏晴拿着剑走近依旧捂着眼睛蹲在原地的朱鸾,将手上的鲜血烈火如同岩浆一般像蜷成一团的少女柔弱的身体倾倒而下! “去死吧!” 在女子怨毒的大吼中,段立峥等人目眦尽裂地看着依旧一动不动的朱鸾,拔剑出鞘。 雪斋和尚只听身边咔哒一声,目露绝望,但下一刻他瞳孔一缩,抓紧了宋怀竹的手…… “师兄,你看……” 宋怀竹的手在雪斋和尚开口之前停了下来,雾霭迷深的眸子里涌动着难言的情绪。 “立峥,你看!” 李文曜失声的叫喊拉回了段立峥的理智。少年睁大眼睛。 下一刻,看到了今生最为难忘的画面。 熊熊的烈火倾倒而下,将少女蹲伏在地的小小身影完全吞没。 宛如死亡的地狱。 然而下一刻。噗的一声。 一只雪白的手臂从火焰里伸了出来。 随后少女醒来了。 上一秒,这是绝望的一幕。 下一秒,这是奇迹的一幕。 朱鸾放下捂住眼睛上的手,浴身于火缓缓地站起身,然后。 轻轻抖掉了身上的火焰。 原本气势汹汹的火团从她的身上掉落,连衣服都不敢靠近一般的乖巧。 再然后,在所有人愕然的眼神中,少女睁开了双眼。 就在所有人以为会看到一个瞎子的时候,她睁开了双眼。 比地上的火焰,更为璀璨的双眼。 在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的安静里,朱鸾抬起头看了近在咫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苏晴一眼。 然后…… …… 默默地走开,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赤子剑。 原本屏住呼吸的众人心跳一个跌停,正为这永远不合常理的对应大喘气之时,一道剑光撕裂了苏晴身上黯淡的火光。 下一刻,更为明亮的火光亮起,但不等众人反应,先响起的是苏晴的尖叫! 苏晴愕然摸上自己的脖子,然后呆愣地看着指尖上燃烧烈焰。 西凉剑阁中也有弟子尖叫出声。 因为苏晴白嫩的脖颈上,突然出现了一道红线,血珠正争先恐后溢出,随风燃成火! 西凉剑圣瞳孔一缩,下一刻,老者眼中精光一闪,花白的眉毛蹙起。 一道视线迎面射来。 朱鸾没有看苏晴。 而是站在高台上,远远注视着隐藏在深山中的观景台。 “下一剑,就不只一寸了。”朱鸾看着远处的那双苍老的眼睛冷冷地说道。 “要比一下谁的手更快吗?” 要和传说中最强的杀手在她离苏晴最近的距离下,谁杀人的速度更快吗? “朱瑛你个……” 刚刚反应过来的苏晴终于反应过来,也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剑,握紧碧莲剑就想要指向朱鸾,然而下一刻,背对着她的少女却骤然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别插嘴。” 只是一个眼神,苏晴却宛如被冻在了台上。 高台之下,雪斋和尚不知为何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恐怕是这名少女主动对苏晴说过的第一句话。 不知是因为那名女子的眼神,还是她身上骤然爆发的杀气,还是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苏晴居然第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她从始至终。 都没有把他那个女儿放在眼……不,根本都没有看她么。 她只是在和他对话。 高台之上,西凉剑圣凝视着站在高台之上的孤胆少女,目光微沉。 此子。 不能留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威胁 西凉剑圣古井无波的眼中,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 在那道光里,有着那名少女纤细的身影。 这让他有些惊讶。 在大宗师眼里,登极境的修行者不过是过家家的孩童。更不要说区区化元境的一个女子。 更不要说在同等境界中,女性修行者天生就比男性修行者要弱。 这是修行 《英鸾》第二百七十一章 威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二章 本事 万籁俱寂。 普通人愣愣地四处张望着。 而注意到宋怀竹动作的高阶修行者们看不懂这一幕。 不明白那股气息为什么消失。 段立峥等人不明白为什么西凉剑圣突然停手。 能明白的恐怕只有极少数人。 指尖触到护花铃的朱鸾的手停了下来。 少女眸光深了深 《英鸾》第二百七十二章 本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三章 前夜 在天色第一次没有泛起暮色的时候,结束的钟声敲响了。 正午的日光之下,人们愣愣看着高台上最后的那名年轻男子。 这是正常的。 毕竟是最后的四强了,备受瞩目也是当然了。 但站在高台之前的那名年轻的男子本人,此时却也一脸懵逼。 年华藏将手上的逆鳞插入剑鞘,四处环视了一下,完全没有丝毫的实感,他在四周的欢呼声和掌声中一步步走下楼梯,但脸上的神情却好像是在做梦。 结束了? 他进了? 他进了? 怎么是他进了? 他是大周朝会试对战的四强之一? 他? 是他? “恭喜你,师兄。”将年华藏的唤回神的,还是那个清澈的声音。 看着高台下那个笑眯眯看着他的少女,年华藏一个激灵,飘在半空中的魂才彻底回来了。 随后,少年迷蒙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因为他的面前。 站着一个真正的会试四强。 谁都没有想到的四强,却是他和一些人心中,最实至名归的四强。 “没想到,我们这些人里,最后进入会试对战四强的,是他们两个人。” 看着不远处并肩朝他们走来的那对师兄妹,李文曜有些感慨地说道。 “是啊,朱瑛那个丫头……”洪山咳了一声,“她就不说了。” 她的情况超越了他的评价能力。 “只不过没想到立峥没进四强,华藏那家伙却进……” 洪山这话没能说话,就因突然的剧痛瞪圆了眼睛。 某人突然狠狠踩了他一脚。 “你这臭小子……”洪山瞪着躲在段立峥身后的那个始作俑者。 梁子凉哼了一声,朝段立峥努了努嘴,“你当着别人的面说什么呢!” 洪山看着一脸苦笑的段立峥自知理亏,摸摸嘴不说了,段立峥却笑起来。 “无妨,这是事实。”他摸着梁子凉的脑袋说道。 “不过是我运气比你好而已。”这时远方传来年华藏惭愧的声音。 段立峥闻言看去,看着人群都自动退却为他们让开道路的两人。 “我只是签运比立峥要好,才能勉强留到这里。”年华藏继续说道,在段立峥等人面前站定,抿紧了薄唇。 “这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段立峥笑着道,“令人羡慕。” “是啊,”洪山凑过来,在年华藏肩膀上重重一拍,“从乡试的时候就是这样了,你小子的签运别说羡慕了,简直让人嫉妒。” 这么一说的确如此,朱鸾在一旁微笑。 自己这位师兄当然是一位实力派,但他在兼具实力的派的同时,在这种大型场合的晋升道路堪称神奇。 他抽中的对手总是差一点。可谓一番恶战后却又运气爆棚地赢到了四强。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一种本事了。 少女轻轻的笑声传来,打闹的少年们都有些走神。 和年华藏开着玩笑的段立峥,视线不自觉地飘到了在一旁安静微笑的少女身上。 “怎么了?”朱鸾微笑地看着他。 “你……”段立峥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算经历了年华藏之前的那一场战斗,但段立峥却还是无法忘却之前的那一幕。 她以那个奇异的手势握着剑柄的身影。 不知为何牢牢地烙印在他的眼底深处。 就在那个时候,段立峥感觉到了她身上气息的不同寻常。 “九妹妹,你没事吧?”朱戎先一步开口问道。 朱鸾摇了摇头,“我没事。” 在她不惜动用那许多手段的情况下,她一直保持的状态维持住了。 维持到了,她一直等待的,最后一关。 时机,已到。 “我们回去吧。”朱鸾开口道,所有还在心潮澎湃的少年们的心骤然安静了下来。 外围民众还在为四强的名额兴奋喧闹的人群深处,徽州的一群少年们却冷静了下来。 这还不是结束。 会试对战并没有结束。 朱鸾和朱家兄妹一起准备离开,其他徽州少年也一起转身,就在朱鸾从段立峥身边的走过的瞬间,段立峥眸光一凝。 从他难以忘怀的那一幕开始的那股,盘旋在他心底的那股异样感骤然浮出水面。 她身上的气息。 今天很不寻常。 已经发生了改变。 而有什么,正在呼之欲出。 段立峥若有所感骤然回头,看见那个男人也正在转身的身影。 宋怀竹凝视了一眼那名少女的背影,随着雪斋和尚一起离开。 大周朝载初九年,会试武试对战。 大周朝载初九年,会试全部内容。 还剩最后一天。 民众的热度尚未消却,但有些人的心中却已经泛起了凉意。 四强的确已经是可怕的成就。 但最顶级的争斗。 却才刚刚开始。 …… …… 她等待的一切,是不是才刚刚开始? 回城的马车里,段立峥注视着坐在对面的少女,心底突然浮现出这个想法。 在华灯初上之时,他们回到了神都城内。 外面的日光已经黯淡下来,对面的少女正在静静调息。 对于唯四明天还要比的修行者而言,这的确是正常的准备。 但是看着今日的朱鸾,段立峥心底那股难以言说的预感静静还是萦绕。 她难道是要…… “朱瑛,你……” 就在段立峥终于忍不住开口之时,车身一个摇晃,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街道的喧闹,段立峥怔了一下。 没等他反应过来,朱鸾已经掀开了车帘,段立峥愕然发现马车居然没有到英国公府,而是停在了红袖招前。 晋阳公主抢先一步下了马车,朱鸾紧随其后。 随后她站在车外,对坐在车内的朱戎朱玥道,“那么,按照之前所说,我今晚宿在这里,你们早点回去,别让曾祖母着急了。” “你不回家吗?”临时决定以顺路为由来蹭马车的段立峥有些愕然。 朱鸾看着车内的少年一怔,“抱歉之前忘记和你说了,因为堂哥堂姐是回家的,所以我以为你们一定顺路。” 顺路的确是顺路,但段立峥却没想到,在会试决战的前夜,这名少女居然会选择待在红袖招。 她…… 就在这时,许凤娘从大门走出前来迎接朱鸾。 朱鸾看向她微微一笑。 “准备的如何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碎片 听完许凤娘的话,密室里收获了一个目瞪口呆的晋阳公主。 她还是太年轻。 年轻到她当年知道自己这个皇姐特别,但没想到她特别到这个程度。 如果自己当年知道并懂这些意味着什么,不知道她还敢不敢在皇姐寝宫里砸东西…… 晋阳公主感受到了一股迟来的寒意。 同时她对 《英鸾》第二百七十五章 碎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六章 他们 但那到底是什么一件事,朱鸾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纵然那些回到她的身体里的记忆碎片让她察觉到了什么。 但这一切还不够。 如果墙壁上斑驳的日光,在那之中还缺少了关键的一些信息。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鸾心底有着非常不好的感觉。 “殿下?”看向许凤娘关切的眼神,朱鸾克制住向她打听的急切,摇了摇头。 她有预感,她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接触到和这件事相关的……一切。 虽然她到现在才想起一些蛛丝马迹,她总觉得,那件事,一直没有离开她。 但无论那件事的影响有多可怕,此时此刻她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件。 就是渡过明天的最后一关。 其他的事情,她此时都不该想,也不能想。 “我们进去吧。”站在汲泉阁的门前,朱鸾注视着这个有些久违的房间,深吸了一口气。 “真的不用……”许凤娘抿紧嘴唇,眼角余光瞥向另一个方向竹窗阁紧闭的房门。 她知道她的想法很离谱,这世上,谁会帮自己的对手破境? 但许凤娘在红袖招了待了很多年,她本能地觉得那个戴面具的男子和自己的殿下之间的关系,应该没有那么的简单,哪怕是仅存的那一点可能性他…… “他的话不用担心,”朱鸾看着许凤娘笑了笑,“他应该不会出……” 应该不会出来…… 在寂静的夜色里,一声轻轻的吱呀声。 朱鸾背对着竹窗阁本紧闭着的房门,怔了怔,下一刻眨了眨眼睛。 这就有点不按套路出牌了。 她以为他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以为他知道她的原则。 上一次,她知道他在,他也知道她在,但他们没有选择相见。 他有他的目的,她有她的目标。 朱鸾身侧手指微动,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许凤娘也没想到,那个男人真的会打开门。 十年都没有打开过门的那个男人,雪斋和尚凝视着宋怀竹的背影,浩瀚如星海的眸子里,映照着十年他坐在窗边的身影。 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破例呢? 朱鸾闭上了双眼在,在心里叹了口气。 随后,没有转身。 她推开了汲泉阁的大门。 十年没有在他面前打开的门,就这样打开了。 宋怀竹雾霭迷深的眸子有些怔然。 “凤娘,我们进去吧。”朱鸾没有转头地对许凤娘说道。 “殿……好,九小姐。”许凤娘看着对面站在门框里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转身回到朱鸾身边。 就在朱鸾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间,那个冰凉无暇,比平常温度更低的声音传来。 “风险太大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宋怀竹在说什么,在场的四人都心知肚明。 许凤娘看向身边少女。 “这是我的选择。”朱鸾如此轻声答道。 “你知道,我不会让你死的。”宋怀竹还是用那冷硬的声线说道,“所以无关对战,我可以……” “宋怀竹。” 宋怀竹的话没有说完。 许凤娘一怔。 再一次的,这个语气。 而下一刻,那个话语再一次从那个背对着的少女的口中流淌而出。 “宋怀竹。” 她认真叫着他的名字,从未有过的郑重。 “只有今晚,不要来。” 年轻的宗师沉默地站在门框处。 就在朱鸾以为他会回去的时候,宋怀竹第一次开口,问出了那个问题。 “为什么。” 他的声音平铺直叙,似乎不含有任何感情,但站在他身后的雪斋和尚看着心头都无端抽痛起来。 而朱鸾背对着他笑了。 “宋怀竹,”朱鸾再次开口,“我们都是专业的吧?” 宋怀竹身侧手指微动,他听不懂她用的这个词,但他懂他的意思。 “我们都是修行者不是吗?”感受着身后男人细微的气息变化,朱鸾笑了笑,“我们是明天要对战的修行者不是吗?” 宋怀竹没有说话,但他身后雪斋和尚一怔。 明明是个纤细的少女,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她的背影和气势,却让他觉得像是一位开山立派风骨自傲的宗师。 而下一刻,那名少女终于转过了身。 朱鸾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宋怀竹脸上面具的轮廓,视线宁静。 “让我们互相尊重好吗?” …… (后为防盗章) ……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第二百七十七章 名字 月华如水。 一如他们相遇的那个晚上。 配着那个男人连月亮都会嫉妒的长相,本该是很有意境的一幕。 哪怕许凤娘在红袖招那么久,第一眼看到这个陌生男人时都着实惊艳了一下。 只不过…… 身处其中的女主角没有丝毫动容,毫不犹豫就丢出了那句煞风景的话。 完颜朔夜一声长叹,“我还是第一次被女人如此质问。” 要知道见到他的女人开口就问他来干什么的,可真是非常少见。 朱鸾转身看着那个男人,神情平静中有着正常的疑惑。 “我没有质问你。”她一本正经地开口,“只是很普通问你。” 按照她与他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朱鸾觉得她没有当场拔剑已经很有修养。 如果再加上他们之间身份悬殊,朱鸾觉得她现在应该直接下楼去官府报案,而不是站在这里和这个人聊天。 这就是所谓的后金虽迟但到么? 朱鸾完完整整地转过身,仔细端详着那个人的脸庞,神情有些复杂。 她与他分开的那一天,天上没有月亮。 她没有看清他,看清那个以新的身份出现的他。 她认识的,她保护过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朱鸾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那个人,淡淡开口,“那我再问一次。” “您来这里做什么呢?” 少女的眸光微敛,但认真到可以看到人的心里,她轻声唤道。 “后金王庭的四殿下。” “完颜朔夜。” 完颜? 许凤娘瞳孔一缩,随后一把推开朱鸾不知从梳妆台处唰的一声就要拔出一把长剑…… 下一刻,她愕然低头,看向按在她拔剑的手背处的那只雪白的手。 顺着那只手而是,许凤娘看见朱鸾沉静的下颚。 “学学你主子。”完颜朔夜噗嗤一声笑了,“长点眼色。” “我可是自己走进来的。” 许凤娘神情愕然,下一刻,从脊梁出升起一股寒意。 朱鸾神情微沉。 完颜朔夜在这里,就意味着后金的势力已经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神都城内。 许久不见?朱鸾看着眼前满脸笑意的男人。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并没有隔那么久。 上一次在姑苏城跳楼后,她就没有再见到他。 如果不是许凤娘及时赶到,也许她和他的见面会更快。 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离开。 “你怎么进来的?” 朱鸾看着倚在门框外的完颜朔夜,却没有特别惊慌。 这样一个身份这样一个容貌的人,并拥有那样一个实力的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你的门槛,其实是一件蛮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但朱鸾并不害怕。 因为这里是红袖招。 十年都没有被外力入侵的红袖招。 朱鸾闭上眼睛,感受着内院那处源源不断释放出威压的存在。 湛卢剑的守护依然存在,只要是在这里心生恶念的修行者,都会受到该有的制裁。 完颜朔夜既然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这就意味着…… “当然是作为客人大大方方走进来的。”俊美的男人一脸愉悦,水晶一样的眸子专注地凝视着朱鸾,“毕竟如此一个风流的地方,怎么能少的了我?” “是么,”朱鸾敷衍地挥了挥手,发现问也是白问。 能突然出现在最顶层的红袖十六阁门口,她觉得这人是从楼外面爬上来可能性最大。 不但不管哪种可能性,他身上的杀气都没有超标。 “所以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朱鸾眉头蹙起,再次问道。 这也是一个问也白问的问题,但朱鸾是的确很好奇。 一个后金王子,在会试决战的前夜跑出来到底是干甚? 神都卧虎藏龙,他真的要出现在明面上是不可能,桑榆再糊涂也不会允许后金人出现在大周的会试上。 但如果后金人想要做些什么,完颜朔夜在此时暴露行踪,不是功亏一篑么? …… (后为防盗章) ……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第二百八十八章 风雨 一个半小时后替换。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第二百八十九章 登临 在神都城的一角,段立峥走出房间,孤一人站在庭院中,抬头看着天上被乌云掩盖的月亮。狂沙文学网 他的眼前浮现出半年之前,在高台之上的景。 少年沉默着,眸光浮动,他看到的是,是半年前在他的面前,在徽州乡试的高台上破境的那个少女的影。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半年。 在乡试的那座高台上,他曾经是绝对的力量主宰,但一切正在发生着改变。 在视野里,他看到了乡试时意气风发执剑站在高台上的那个少年。 而下一刻,少年睁大了眼睛。 啊。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名少女的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少年后。 她离他无比的近,并将越来越近。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名少女,正在挑战曾经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最高的那道门槛。 她正在攀登那座高峰。 神都城内气息十分复杂,但就在那其中,无人知道,此时此刻一股新的气息正在加入其中。 段立峥握紧了边的双拳,口揪紧如同窒息。 但那股气息非常微弱。 摇摇晃晃,如同蜡烛上的灯火,在狂风之中不断摇曳着。 就在这个时候,段府不远处的英国公府也灯火通明。 整个府邸内张灯结彩,但在庆祝的气氛下,府邸内却无比寂静。因为那个值得为其庆祝的女孩子没有回来。 英国公府的这些人知道她今晚没有回来,但还是准备了这些东西。 院中的亭子下,年华藏沉默地注视着对面同样沉默的朱氏兄妹。 年华藏静静地看着眼前强颜欢笑的双胞胎,他们一个聚气,一个普通人,在这样的夜晚本该感受不到什么,两个人的神如常,但动作都有些迟缓,看上去心不在焉。 他们不知道破境的凶险,更是会被那个女孩子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但年华藏却感受到了两人的紧张。 这对双胞胎,只是凭借本能就感受了不对劲。 也许这就是血脉的力量吧。 在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她的人,今夜,所有人都在等待着。 年华藏抬起头看向远方的天际,他知道在朱氏兄妹密切的注视下,目光不该太严峻,但他却无法克制心潮的涌动。 破境登极。 他半年前在那座高台下说过的话在他的耳边回响。 面对着段立峥的狠手,那个时候洪山那么说过,“如果真有本事,她破境登极的话还有希望。” 而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退一万步她能勉强调动那么大规模的天地元气。” 是了,他是那么说的。 “破境登极,你是想让她的经脉撑爆而死吗?” 年华藏闭上眼睛,不让所有人看到他的动摇。 从那个时候开始已经过了半年。 她的经脉,真的能承受这么庞大的天地元气吗? 大量的化元境修行者承受不住大量天地元气的灌入,在破境时经脉全断,甚至暴裂而亡。 许多化元巅峰的修行者终其一生不敢冲击登极,而更有无数少年英才在这条道路上死去。 而她所调动的天地元气,更是远超年华藏认知中的所有化元巅峰。 甚至让他有种登极巅峰在冲击未明的可怕观感。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这是一场只有离她最近的人们才能明白的,惊天豪赌。 迄今为止,从化元巅峰破境的最短时间记录是,一年。 创造这个记录的人是。 英鸾公主。 …… …… 汗珠从许凤娘的下颚处一点一滴流下。 而在被汗水模糊的视野中,她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那个鲜红色的影。 朱鸾静静地站在汲泉阁的中央。 赤子剑握在她的手上。 漫天遍地的狂风从已经粉碎的窗中闯入,以许凤娘都难以管控的可怕速度涌入朱鸾的体内。 涌入的天地元气是那么的多,多到让许凤娘心惊胆战。 如果说这是破境。 许凤娘更愿意相信。 这是一场毁天灭地。 事实上,在偌大的神都城内,欢声笑语的神都城内,此时又有几人知晓呢? 在这个少女的体内,的确是发生着毁灭和新生。 而她只是闭着眼睛默默地承受着。 许凤娘的嘴唇被咬出血,眼前的少女看着一动不动,但在她的体内部,现在正在发生着极为高速的运动。 朱鸾正在以今生最快的速度去消化大量涌入的天地元气。 虽然她已经费尽心机,做了大量的准备,但她还是低估了她所能调动的天地元气的量。 能调动的天地元气,代表着一个修行者对天地的体悟。 前世今生,她已经忘记了很多东西,但此时此刻,朱鸾却终于清晰地意识到,她还记得。 她懂的东西越多,她就要接受天道愈发严酷的考验。 从她这辈子获得意识时开始,她就一直在做一件事。 就是锤炼经脉。 没有一刻的停止。 在经脉恢复正常前是这样,从经脉恢复正常后也是如此。 她一刻不停的冲击着。 说话的时候,读书的时候,休息的时候。 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呢?她走到这里,到底花费了多少的时间? 许凤娘看着眼前似乎改变了,又似乎没变的少女。 每个人的时间,其实都是均等的。 从他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没有停止。 完颜朔夜靠在汲泉阁的门上,淡淡注视着浮桥外晦暗的月光。 他能感觉到很多人的视线。 明明只是一个纤细的少女。 房间内有的,原本只是如此而已。 但如果她这一次能活下来,他真的想和她好好聊聊。 当然这只是他心血来潮的想法。 就在这个时候,最大的一波风浪骤然起来,狂暴地就要冲向他后的房间。 完颜朔夜只听吱呀一声,一扇门在他眼前打开,看着从中走出的男人,他眯起了眼睛。 在暗潮涌动的门口,完颜朔夜与宋怀竹静静的对视着。 下一刻,在宋怀竹的目光中,完颜朔夜举起了一只手。 宋怀竹瞳孔一缩。 原本剧烈紊乱的风浪如同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骤然平稳。 宋怀竹皱眉看着静静举着手的男人正要开口。 完颜朔夜背后的门内突然一声巨响。 宋怀竹和完颜朔夜同时一怔,就在这个时候,漫天剑影突然出现在红袖招顶楼的天际。 在浮桥之上,这是极美又极壮观的一幕。 在剑影的消散里,两个男人谁都没有说话。 同一时刻,段立峥,年华藏,洪山,李文曜,梁子凉……许多人抬起头,看向天际。 生存,还是毁灭。 只在一瞬间。 而红袖招的房间内,却安静到没活人的气息。 宋怀竹的心底泛起刺骨的凉意。 冷彻心扉。 在安静的空气里,只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就在人们以为世界就这样安静下去之时。 然而下一刻,庞大的气流从极小的空间里爆裂开来。 完颜朔夜闪。 汲泉阁厚实的房门砰地一声爆裂冲出。 一个提着剑的影,从漫天烟尘中。 静静走出。 setFontSize(); 第二百九十章 终战 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方不正睁开眼睛,从赌坊的二楼属于方老板的木床上醒来。 他的眼睛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但他却无从顾及,中年男人坐在床上愣了一会儿,然后翻身下床。 中年男人搓了搓已经爬上皱纹的脸孔,咽下桌上昨夜的冷茶,匆匆起身就要出门。 然而就在他宽厚的手掌推开木门的时候,方不正却停住了脚步,放空失焦的瞳孔愣愣看着什都赌没有的房梁,下一刻他急急地转身,走到房间的角落。 男人神情复杂地注视着香案上的那个排位,点燃了一炷香。 “大哥,就是今天了。” 他像是有许多话要说,但都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得俯身一拜。 “大哥,我出门了。” 青烟在他的背后寥寥升起,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不正走出赌坊。 …… (后为防盗章,半小时后替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第二百九十一章 隐剑 那就是…… 所有人惊呼着,感叹着,没有见过的人们兴奋着,许多人今天到这来就是为了看这一幕。 上一届的会试并没有解元进入第三天,所以这个盒子没有出现。 距离这一幕的出现,已经过了六年。 但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对于有一个人而言,再一次看到它,隔着整整一辈子。 《英鸾》第二百九十一章 隐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二章 勇敢 高台下,原本因为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难以置信的朱鸾霍然抬头。 看向身边清瘦的男子。 “这样啊……” 那个一直精打细算,那个从不做出格之事,那个永远不会为什么事疯狂的男人呼出了一口气。 “在听到天泉书院的时候,其实我还心跳了一下。”年华藏侧目看向身边眼神复杂的 《英鸾》第二百九十二章 勇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三章 黑马 徽州经魁年华藏和澹州解元宋怀竹的一战震惊了世人。 谁都没有想到这场没有任何人期待的对战,会进行的那么长,进行的那么的激烈。 而谁也没有想到,第一个伤到那个强大如山的神秘男子的人。 会是一个今天早上还是登极初境的经魁。 雪斋和尚看着胸襟被血染红的宋怀竹深吸一口气,立刻开始为其把脉疗伤。 在雪斋和尚的记忆里,除了寒毒发作的时候,他也很久没有见到师兄受伤。 就在他想要对宋怀竹进行进一步检查之时,宋怀竹抬起一只手挡住了他。 “还没有结束。” 满脑门是汗的雪斋和尚一愣,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怔怔抬起头。 钟声再次响起了。 沉重的声音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人如梦初醒。 一切没有结束。 一切才刚刚开始。 躺在担架上的年华藏看向俯身在自己身边的少女。 她神情宁静,为他掖了掖盖在他身上薄毯,在无数人的注视下,静静地站起身。 从现在开始,抽签将退出会试的舞台,因为抽签没有意义。 所有的人选,已经决定。 在围观百姓们的抽气声中,那个冷清的女子孤身一人登上高台,在她的腰间,初雪剑闪闪发亮。 朱鸾对担架上的年华藏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师兄,我去了。” 雪斋和尚看着宋怀竹冰雪雕就一般的下颌。 他始终没有回头,而在他的背后,那名少女头也不回登上阶梯。 大周会试对战第三天半决赛第二场,也是最后一场。 西凉剑阁阮清,对。 太平山房,徽州解元,朱瑛。 …… …… 如果说年华藏和宋怀竹的一战不被任何人期待。 那么徽州解元和西凉剑阁大师姐的一战。 就是万众瞩目。 人们的心情原本还没从上一场缓过劲来,但第二场的钟声一响,却如打了鸡血一般看向看台,简直要目不暇接。 “真是讽刺啊。”洪山看着高台上相对而立的两个同样细瘦的女子感叹道。 李文曜点头。 谁能想到,大周会试最惹人注目的一场对战,是两个女子之间的战斗。 段立峥没有说话。 但他的目光却一直没有从高台上离开。 无法从她的身上离开。 如果是在一年前,谁能够想到,她的对战能吸引如此之多的目光? 稷下学宫外大钟巨响。 而这场大周国试史上最离奇的对战,就这样开始了。 …… …… 这不是大周国试第一场女子之间的对战。 但与苏晴的那场对战相比,这一场对战开始的要正常许多。 朱鸾和阮清两人对视着缓缓抽出了自己的剑。 剑尖相对。 台下的李文曜呼出了一口气。 不少修行者露出了惋惜的目光。 其他普通人和境界低的修行者奇怪地看着这些人。 而高阶修行者有苦说不出。 对战拔剑本是再普通不过的事,偏偏对这两个人而言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两人都不用拔刀术啊。”洪山愣愣地开口。 段立峥沉默不语,而另一边的莫寒目光微凝。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对于其他普通人而言,这只是场有噱头的对战,但对于他们这些高阶修行者而言,这是场非常复杂的对战。 高手过招,靠的不光是力量,还有脑力。 昨晚莫寒与阮清分析到深夜,仔细讨论了她明天可能遇上的三名对手,其中花费时间最长的,偏偏就是这名境界最低的少女。 观摩了两天的对战过程,唯独这名少女最让莫寒不安。 不少剑阁弟子,包括苏晴在内都觉得是莫寒小题大作胆小如鼠,但在今早上见到那名徽州少女之时,莫寒就发现不是他小题大作。 而是大题小做。 他与阮清制定了各种对策,同时默认了那名少女有越境杀的才能,但哪怕是他都没有想到。 那名少女居然能在一夜之间,破境登极。 她的存在,就是意外本身。 莫寒在无比惊讶之时,也无比庆幸,他和阮清制定作战计划时都是尽力拔高对手的能力。 在仔细分析了那名少女的技术后,他与阮清就放弃了使用拔刀术。 虽只短短见过几次,莫寒就清楚地发现,那名少女的拔刀术造诣……比阮清要高。 他昨夜不知该如何和阮清说,却没想到阮清也默认了这个事实。 他为师妹的虚怀若谷骄傲,但莫寒没想到眼前那个少女也不用。 她难道是……看穿了他们的战术? 其他修行者不知隐情,但看着高台上迟迟没有动作的两人,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疑问。 这两人要……怎么打? …… …… 怎么打? 大周朝载初九年,会试对战第三天第二场。 此为。 登极初境对登极中期的一场对战。 莫寒看着高台上僵持的两人神情凝重。 纵然这名徽州少女突破了登极,但她只是登极初境,境界甚至还不稳定,想要击败登极中期的阮清,本来最该使用的剑法就是能越境杀的拔刀术。 但她迟迟没有动作。 “这是搞什么……” “打不过?不敢打?” 原本期待看到一场激烈对战的人群里渐渐响起窃窃私语。 而最多的质疑声,自然是刺向高台上的朱鸾。 虽然阮清在参加这次的会试前名声也不太响,但这一次的大周国试,却彻彻底底给这个清冷女子打出了名声。 当然这个徽州女子的表现也十分抢眼。 怪只怪她遇上的是本次会试最大的黑马阮清。 阮清惊艳世人,因为她遇上都是强力的对手。 而徽州解元朱瑛之前对战的时间实在太短,不如阮清浴血拼杀打出来的成绩震撼。 两人相遇,境界还存在差距,谁输谁赢这不是理所当…… 轰! 台下站在段立峥身边的梁子凉立刻识相地捂住了嘴。 看朱姐姐的对战,那就得拥有极为强大的心脏和反应速度。 因为谁都不知道她的战斗会不会突然开始。 从静止的气氛到激烈的碰撞,只是短短一瞬。 高台上轰然巨响。 正说着闲话的人们突然被灌了满口风沙。 尖锐的杀气。 笼罩全场。百度一下“英鸾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九十四章 执念 不会吧……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血花飞溅,剑啸风鸣。 所以人看着眼前告诉冲撞的两人的身影说不出话来。 高阶修行者呆呆而立。普通人大张着满是风沙的大嘴。 眼前的对战是正常的对战,但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愣住了。 但最让人惊讶的,不是因为从未见过眼前这一幕,而是他们曾经见过眼前这一幕! 很拗口对不对? 很奇怪对不对? 但在场所有人都搞不明白今年的会试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样?”高台下,担架上年华藏愕然开口,声音难以掩饰的颤抖。 他问的不是怎么回事,而是为什么会这样。 不如说他更想问的是。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更可怕的是,这句话他曾经说过。 年华藏颤巍巍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满是血污的双手,如果没有看到这一切,他还以为他回到了过去。 是的,没错。 一切都宛如时光倒流。 高台上哐啷一声裂响,朱鸾和阮清的身影分来,两人都各自举剑冲到对面,弓步背对而立。 鲜血,从赤子剑的剑锋上滑落。 嘀嗒,嘀嗒。 听到那个声音,围观的众人一个哆嗦,打了个寒战。 “朱姐姐她……”梁子凉张口结舌地看着高台上极为惨烈地碰撞着的两人,脑袋僵硬地转动,反而看向他身边的段立峥。 “为什么……”小少年的声音颤抖,取代了段立峥记忆里洪山的怒吼。 “七杀剑……“ ”为什么朱姐姐也要用……七杀剑?” 洪山没有像八强战是那样怒吼是因为他也完全愣住了。 事实上,在阮清和朱鸾对战的第一剑时,他就感觉到了不对,但之后的流向让他的预感成为现实。 眼前这一场,万众瞩目的,修行者疯狂猜测的,好不容易开始的对战是众人所预想的激烈。但更是一场可怕的重演。 八强战,阮清对徽州亚元段立峥的重演。 不……说是重演并不准确,更准确的是,最惨烈的一段的重演。 八强战段立峥和阮清,一开始都是用正常的剑法切磋的,在陷入僵持后各自改变战法。 但这场半决赛,朱鸾和阮清结束之前那长长的对峙之后,以朱鸾使出的七杀剑为开端,血与火的厮杀开始了。 没有天策十三剑和西凉密剑之间的对冲。 有的只有纵横的杀气漫天的剑影,锋锐之气浓郁到人们睁不开眼。 朱鸾使用七杀剑。 阮清使用西凉剑阁的燃杀之剑。 杀气纵横,撕裂天地。 决杀之剑对燃杀之剑,高台上响起惊天动地的碎裂声,灰尘四起,遮掩天地。而这末日般的景象仿佛之前那场八强战再临。 太可怕,也太巧合的一幕。 如果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那个举着剑站在高台边缘的少女,没有像当初的段立峥一般浑身是血。 两人双剑对拼引起的灰尘极大,剑光极盛,遮挡住什么的视线,而当灰尘散去,就只剩那两个牢牢杵在地面上的身影。 一个浑身是血,一个满身焦痕。 两人再次执剑相对,眼中仿佛燃烧着熊熊的烈焰。 她们各自有各自的执念,一步不退,不死不休。 “这样是真要出人命了。”观景台上,杜昊乾握紧双拳,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身边的好友道。 但段浩初一手拿着千里眼,仿佛愣在了椅子上。 “朱瑛她难道是……” …… (后为防盗章,半小时后替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百度一下“英鸾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九十五章 阮阮 晶莹剔透如同小小冰块一般的三角形滚落在地。 有的碎裂。 有的滚上灰尘。 所有人都怔怔看着这一幕。 莫寒也怔怔看着这一幕。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被阮清视若珍宝藏在心窝的东西会是这样的东西。 会是一包……糖果。 一包。 松子糖。 透明的晶体里,散布着新鲜的松仁,看上去宛如刚做好一般新鲜芬芳。 看着这一切,莫寒终于明白为什么阮清会经常在出门后替换锦囊里的东西。 她是孤身一人去集市上购买新的糖果,来替换锦囊内已经变质的,来保证松子糖的新鲜。 莫寒曾经看过阮清注视着那个锦囊的眼神,他永远无法忘记。 那是无比悲伤,也充满希冀的眼神。 莫寒闭上眼睛。 她的糖果,到底是准备给谁呢? 不管那个锦囊里是什么,但有一点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这不是糖果,是那个少女的真心。 散落一地的真心。 而此时阮清守护至今的真心被捅破了,被另一名少女的剑。 莫寒不愿睁开眼睛,不愿看见师妹此时的脸,也许那名徽州少女并不知道她刺破了什么,但他可以想到,珍爱之物被刺破阮清会受到多大的打击。普通人都会趁对手神情恍惚下手,更何况阮清的对手是那个不会放过任何一丝缝隙的朱…… 然而下一刻,人们的尖叫打断了莫寒的思绪。 “怎么了?” “谁赢了?” “怎么是阮姑娘的剑刺中了?” 莫寒闻言愕然睁开眼睛,瞳孔一缩。 这场对战多次反转,观众都应接不暇,但谁都能看出来在最后是朱鸾技高一招,手中赤子剑刺中了阮清的心窝。 然而。 当高台上风雨停歇,人们看见的,却是大相径庭的一幕。 阮清举着剑刺入朱鸾肩头的一幕。 在满地散落的糖果间,两名女子面对面站着,靠得极近。 阮清愕然看着肩膀中剑的朱鸾,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 刚刚那一剑,其实是她自暴自弃的一剑,那份绝望在她怀中的糖果掉落之时变得更为刻骨。 在怀里锦囊被划破之时,她的心也变得空空荡荡。 也许这就是天意,伴随着她输掉这场对战,她的那份执念,也走到了尽头。 她是如此的没用,花了十年的时间,别说报仇,连那把剑都无法夺回。 她的松子糖。 是永远无法送出去的。 她早就知道了,但却以一个虚假的幻梦欺骗自己,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 而梦,该醒了。 不管过了多少年,她永远还是那个躲在墙角的,没用的小丫头。 眼前少女的剑,让阮清彻底认识到了这一点。 然而就在她如此作想的时候,站在她面前的,明明胜券在握的少女却仿佛被定在了地上。 她只是定定看着地上的糖果,仿佛被雷劈中,站在地上一动不动。 阮清意识到眼前少女情绪的不对,但手中剑招已老,最终还是按照原本的剑路刺了出去,两人位置有变,这一招到不了咽喉,但阮清很清楚,那名少女只要轻轻一闪就能躲开…… 能躲开…… 剑锋入肉的触感切切实实传到了阮清的手上。 “你……” 虽然刺中了对手,但阮清自己却难以相信。 这怎么可能呢? 她难道是在做梦吗? 阮清握着手中的初雪剑,怔怔看着眼前这陌生的女孩,皱紧了眉头,“你……” 然而下一刻,那个徽州女子抬起头来,同样怔怔地看着她的脸庞。 那是阮清从未见过的眼神,像是跋涉千里的旅人一寸一寸在自己的脸上寻找着什么…… 她…… 这是阮清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看到这名少女的眼睛,在那个人走后,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入不了她的眼。 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仿佛将她整个人吸入其中,阮清的心狂跳起来。 下一刻,她听见那个徽州少女看着她的脸怔怔地开口。 听到那个穿越了十年的名字。 “阮阮?” 阮清拿剑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撕心裂肺的剧痛袭击了她的心房。 带着那些永远无法忘记的过往。 …… …… 朱鸾记忆中的阮阮,人如其名,是个有着软乎乎脸颊的姑娘。 那个时候的阮阮,到她身边的时候才六岁,爱吃,爱玩,爱说笑,是个满脸喜气的胖丫头。 而看着眼前这个清瘦的女子,朱鸾咬紧了嘴唇。 这个女子,她小时候,脸颊上的肉,都去哪儿了? “阮阮。” 陌生的声音和,久违的名字。 看着眼前少女流光溢彩的眼睛,阮清有一瞬间的怔忡,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仿佛回到了她人生最为自由幸福的岁月。 她仿佛泡在蜜罐里的童年。 阮阮是个好吃懒做的胖丫头。 这是阮清有记忆以来,收到的第一个评价。 说这个话的人是大周皇宫的教养嬷嬷。 阮清是个孤儿。 是战场上被大周军队捡回来的孤儿。 在那位娘娘开始掌管后宫时开始,大量像她一样的孤儿被吸纳入后宫,经过教养嬷嬷的培养,再被分配到各宫各殿,成为正式的宫女。 一般小宫女们六岁的时候就可以陪着皇子皇孙长大了,但阮清到了六岁的时候,没有哪个教养嬷嬷敢把她放出去。 大周皇后是众所周知的宽和。 用宫里老人的话来说那简直不是宽和了,简直像是没有任何主子的做派一般。 不过在不少前朝宫人眼里,这个皇后的做派不够尊贵,但尊不尊贵放到一边,皇后娘娘对于战后收入宫中的这批孤儿十分关爱。 与其说是收宫女,在不少老嬷嬷眼里这批孤儿简直像是被收养了一般。 文皇后会亲自过问这些小宫女的教学,并且禁止老嬷嬷们打骂她们,甚至会给小孩们配发玩具和零嘴。 不过普通的孤儿们经历过战乱,年纪虽小但都很懂眼色,对于上头的赏赐历来是诚惶诚恐不敢接受。 但只有一个娃娃除外。 那就是进宫岁数最小的阮阮。 阮清没有战争的记忆。她是在两岁的时候被捡到送入宫里,所以她等于是完完全全在宫里长大的。 然后在文皇后推行的宫女培养计划里,完全长成了一个贪吃的胖娃娃。 她尤其爱吃甜食,因为她模样长的讨喜可爱,不少年纪大一些的宫女领到糖果也会送给她,久而久之这小丫头也学会甜言蜜语去大孩子那顺吃的,并以此为生活的主要追求。 她就这样长到了六岁,看着她这个样子,教养嬷嬷们却犯了愁。 纵然当年的皇后如今的陛下治宫宽仁,但每宫每殿各有主位,而阮阮出落实在是太出格了,如果送到其他主子那,用嬷嬷的话来说,“不到三天估计就被打死了。” 于是,在她六岁的时候。 她被送到了含光殿。 送到了,英鸾公主身边。 第二百九十六章 泪糖 阮清在教养所待了四年。 这个时间算长的。 在她长大的过程中不断有姐姐们离开教养所进入各宫各殿,而逢年过节回来看她的时候,小姐妹们凑在一起,姐姐们总会抹泪感叹当初在教养所的幸福。 教养所是在天后娘娘的管理之下的,但一旦宫女进入各宫各殿,只要不是过度苛责下人,天后实在是无法过度干预。 可对于各宫各殿在成群的下人伺候长大的王公贵族,那些过去的大家小姐的眼里,什么才算是苛责下人呢? 难道还能让宫女爬到主子头上去? 有吃有穿不上刑,那就是宽宏大量的主子。而就算有打骂,那也是正常的,当下人就该挨着,别让主子疼了手。难道有哪个主子能纵着下人的小性子? 宫女们离开教养所的时候就会发现,比起在教养所的日子,成为各宫各殿的宫女开始,她们无忧无虑的日子就结束了。 而以前老嬷嬷吓唬她们所说的宫内生活,才是世界的真实。 看着吃着姐姐们带来的糖果喜滋滋的小丫头,每个大宫女都心怀忧虑。 小宫女阮阮不止一次被摸着头告诫,外面的世界要可怕许多,她现在这个好吃懒做的样子,将来是要吃苦头的。 阮清不是没有害怕过。 但小孩子的害怕往往只有一时,之后继续得过且过,不过被告知要离开教养所的时候,她的确也被吓哭过。 但当她一步三回头离开教养所,进入宫女姐姐们所说的外面可怕的宫殿之时…… 她才发现。 那些危言耸听的告诫…… 都是骗人的! 对于阮清而言,六岁离开教养所,到进入含光殿,不过是从一个蜜罐,掉入了另一个蜜罐。 而这个蜜罐,甚至比前面那个蜜罐更甜。 现在想来,她其实根本没有正眼瞧过她那个名义上的主人几次。 阮清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那位传说中最受宠的公主殿下时候的光景。 那个时候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姐姐们的恐吓在她的脑海里打转,按照她们的话,越是受宠的主子,脾气就越坏。 连大明宫里角落的前朝遗妃都会打骂饿饭宫女,以这位皇帝陛下爱女的地位身份…… 莫不是会吃人吧? “你就是阮阮?”那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小阮阮先一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主子说话没及时回话的大罪之时已经晚了,空气彻底安静了下来。 她被吓得浑身僵硬,以为自己小命休矣时,她的头顶上却传来了那个女子无奈的笑声。 “我有那么可怕吗?” 阮阮再一抖,然而没等她嗫喏出声,一只满是剑茧的手却伸到了她的面前。 “别怕。”那是阮清记忆里的,今生听到最温柔的声音。 她抬起头,那个人小心翼翼地托着一块糖递到她的面前。 “听说你爱吃糖?” 在松子糖的清香里,阮清看到了属于她的殿下。 那个当时十六岁的少女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你好,我叫朱鸾。” …… …… 那就是她与她的初遇。 但事实上,如果没有那块糖,当时不懂事的她也许根本记不清那些。 因为在那之后,她就忘我地投入了,甜美如蜜的含光殿生涯。 如果再有人告诉她天后娘娘是宫里最宽厚的人,当时的小宫女阮阮一定会反驳她。 因为比起她的行事古怪的母亲,这位公主殿下更加登峰造极。 面对送到自己宫中的小宫女,这位殿下的理论是,六岁的孩子是享受童年学习知识和培养兴趣的时候。她不但不要求阮清干活,而是允许她跟着含光殿的大宫女和一些出入的学者学习各种东西。 学什么凭她的兴趣,而学的好。 就有糖吃。 那位殿下不常在宫里,但是那位殿下有一点非常出名,那就是极度护短。她是真的会为自己的人受了欺负而拼命。 除了晋阳公主,整个宫里无人敢到含光殿撒野。 哪怕是晋阳公主,也只敢动含光殿的东西,如果敢动她姐姐的人…… 据说是会被送去和亲的。 而含光殿里的其他人也需要遵循那位殿下留下的约法,严禁内斗。 在这样的保护伞下,含光殿成为了小宫女阮阮的乐园。 除了那位殿下会控制她吃糖的量之外,日子倒也过的马马虎虎。 她当时是这样觉得的,一切都差强人意,但在宫里遇到她曾经的姐姐们的时候,都会被羡慕地说上一句有福气。 她有福气吗?当时的阮阮并不知道。 而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阮清。 她一定是小的时候挥霍的福气太多,才会在三年之后,迎来阮阮小宫女人生的终结。 在阮清的记忆里,那是一场很普通的秋猎,殿下久违地回来,她在宫里待的心发痒,不顾殿下劝说秋猎场条件艰苦,硬是缠着殿下带她去。 而到了猎场,带的点心吃完了,小宫女才觉出宫里的好来。 猎场最外围有些卖糖的小贩,而她和殿下出游之时瞟见了,嘴就又馋了。 殿下显然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在晚上的酒席提前结束回到院子里的时候,看着左顾右盼的她,笑着说道。 “我嘴里有些发苦,你去帮我买点松子糖来吧。” 她捧着银子兴高采烈地跑出了那个院子。 连头都没有回。 那个时候的她没有想到。 这就是诀别。 这就是永别。 人生苦短。 她的甜结束了。 “吃什么吃!一天到晚就只会吃的废物!” 当她的新主子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将她嘴里的糖打掉的时候,十岁的小宫女才发现。 她嘴里的糖。 是苦的。 她才明白,她曾经拥有什么,她曾经忽视什么,她曾经获得过什么,她已经失去了什么。 而只有那个人曾经递给她的糖。 才是甜的。 她要把她买回来的糖,送给她的殿下。 这是她没有完成的使命,她真正想做的事。 十九岁的阮清在满是血腥味的高台上抬起头来,看向她面前的,比她还要年幼的少女,半跪下来,没拿剑的手掌在地上拼命摸索着,将糖块一粒粒捡起来,捧到朱鸾的身前,开口。 “我把糖买回来了。” 朱鸾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凝视着眼前消瘦的女子,一如看着当年仰着头站在自己面前满是渴望的小女孩。 “你路上只能吃三颗,听到了没有?” “不是舍不得给你吃,只不过你再吃牙可要撑不住了。” 朱鸾凝视着阮清的眼睛,轻声说道。 “跟我约好了,嗯?” “约好了。”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阮清颤抖的嘴唇里发出。 “阮阮,绝不会多吃的。” “我错了……” 有大颗的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涌出。 一如当年那个抱着糖果站在灰烬前的小丫头。 “我再也不吃糖了。” “所以殿下你……回来吧。”...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九十七章 自由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哭。 高台下,迎面吹来的清风吹动少年的额发,段立峥怔怔抬头看向高台上的少女。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流泪。 宋怀竹面具里雾霭迷深的眼睛摇晃着更浓的雾气。 在英国公府地下的密室,在那样生死颠倒的剧痛里,她没有哭。 在五曲隐屏峰上,在那样颠倒是非的不公对待下,她没有哭。 但此时在高台上,那名少女肩膀上还扎着雪亮的长剑,第一次潸然泪下。 阮清跪在她的对面,握剑的手不断颤抖,她的身体不断颤抖,她的心灵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况,但作为一个剑客,她知道不能抽剑。 朱鸾没有流血。 那是因为插在她身体里的刀刃挡住了血管,但如果拔剑,反而还会立刻流血。 她不能让她的殿下流血。 而她……迄今为止到底干了什么? 她居然…… 阮清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能将只有她们两人知道的对话复述出来的人。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 她的殿下回来了,但为什么,她与她的殿下会是这样一个相逢的情景。 她手中的剑插入她心心念念那个人的身体里的情形。 她差点杀了她。 用自己的剑,杀了她。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成为一个剑客的呢? 阮清的视野再一次模糊起来。 是了,是她自己要求成为一个剑客的。 “听说你在新主子那挨打了?” 在英鸾公主去世后的第三个月,小宫女阮阮第一次得到了天后娘娘的召见。 在过去的三个月里,她从无到有的学会了宫里的所有明里暗里的规矩。 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以一身青紫为代价,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真实,但奇异的是,她却并不为挨打而感到痛苦。 她似乎在前面的九年挥霍完了她所有的福气,又在三个月之前的那个黑夜挥霍完了所有的悲伤欣喜。 唯一留下她心里,随着时间流逝反而越扎越深的,只有一个情绪。 就是不甘。 和后悔。 她后悔她什么都不曾做。 站在熊熊大火前,她甚至都没有资格悲伤。毕竟她从未派上任何用场,只是在殿下的宠爱和庇护下的,最没用的,被所有人忽略的,只能抱着糖果流泪的小丫头。 她的靠山倒了,所有平常和她有过节宫女都等着看她的热闹。 但让所有人意外的是,那个小宫女只是沉默地承受这一切。连阮清自己都没想要,几乎娇生惯养长大的自己,原来有那么强的忍耐力。 这份承受力让所有看着她长大的嬷嬷们都惊讶不已。 到这里,小宫女阮阮的人生似乎已经确定了。 打骂也好,欺辱也好,习惯了也没什么,毕竟谁也不会再关心她如何了。 她会在这个宫里阴郁又沉默地活下去,最后在二十岁后放出宫嫁人,要么盘起头发,成为一个沉默讨人厌的老嬷嬷。 而曾经在她生命力出现过的那道光,会埋在她的心底,她只能任那个心底的伤口存在,或者遗忘,或者永远不忘。 她原本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她诚惶诚恐地受到了陛下的召见。 阮清实在不知道皇帝陛下找她一个小宫女能有什么事,也许是终于到了追责她擅离职守的时候了吧。 在最后一刻,她没有守在她的殿下身边。 想通这一点,阮清反而轻松了许多。 心底的那个伤口突然就不疼了。 在见到那位之前,小宫女阮阮曾经在想,那位痛失爱女的娘娘,想必会让她永远去陪她的殿下吧。 这样其实也不错。 但真当她跪在冰冷的青砖上,俯身将额头贴在地面上时,却不曾想从头顶上传来这样的一句话。 “听说你在新主子那挨打了?” 阮清愣了愣,如果是过去的小宫女阮阮,此时一定会点头称是吧。 她曾经是被其他宫女推了一把也要向公主殿下告状的人。 但此时听着那位坐在云端之上的女人的问话,阮清却沉默了。 “回陛下,没有的事,奴婢过的很好。” 这就是她当时的回答。 然后上面就沉默了。 阮清一动不动跪在地上,心如止水地等着最后的裁决。她从未觉得如此平静。 她已经能接受所有结局,哪怕以此身承受那位母亲的所有怒火,她都心甘情愿。 然而,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上面却传来那个女子更平静的声音。 “我放你出宫吧。” 她没有自称朕。 据说现在的陛下很不习惯这个自称,除了上朝很少用,但阮清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并见到这样的人。 这个人的身份,自称和她话语里的内容让当时的阮清极为震惊,震惊到忘记了刚学会的礼数,愣愣地抬起头。 她看到那个面色苍白的女子,眼中的神情。 然后阮清就明白。 和她的殿下,一模一样的眼神。 “陛下,奴婢惶恐……”即便如此,阮清咬紧嘴唇,深吸了一口气嗫喏出声。 没有责骂,没有迁怒,却反而说出了放她出宫。 “没关系,”龙椅之上的那个女人笑了笑,“我知道你待在这里不开心。” “原谅我在三个月后才来得及处理你的事。” 她说,让自己原谅她。 这样一个人,让自己原谅她。 阮清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随后只感到大滴的泪水涌出眼眶。 当时她为什么会哭呢? 想必是她自己觉得,她根本不值得原谅,更不值得这个人的原谅。 而高台上的那个人,甚至像是连她的心思都能猜到,只是温和地开口。 “你不必感到自责,我的女儿一直有一个心愿。” 阮清看见龙椅上那个一直平静的女人,在说出这句话时第一次露出了难抑的悲伤。 “她和我说过,希望你能快乐地长大,能按照自己的选择活着。” “而她现在不在了,就让我代替她,实现她这个心愿吧。” 在听到女儿这个词之时,阮清就如遭重击。 她以为她忘记了,但她终不能忘。 阮清的视野模糊起来。 在明亮的日光里,那个蹲下将糖块捧到她面前的少女。 她说。 “阮阮,我希望你自由。” 第二百九十八章 选择 她要怎么样才能获得自由? 阮清并不明白殿下所说的自由。 而当她每次一边吃糖一边问的时候,坐在她身边擦剑的少女只是无奈地笑笑,最后摸摸她的头,告诉她等她长大了就明白了。 但在这个时候,当阮清看着天后娘娘的眼睛,她却觉得好像明白了什么。 “本来,你这个年纪,会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所以一般才不放小宫女出宫。”龙椅上的那个女子也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看着她耐心地说道。 “但我已经在宫外给你找好了一户人家,出宫后,你可以先在那户人家里居住,他们会照顾你的,等你长大了,再选择……” 就在这个时候,阮清干了一件她今生最为大胆的事。 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她当时是哪里来的勇气。 那可以说,是她这一生最勇敢的时候。 她……打断了皇帝陛下的话。 跪在地上的小宫女抬起头,看向龙椅上的女皇帝,第一次开口,说出了她礼仪之外的话。 小女孩的声音颤抖着,如同幼兽的哀鸣。 “我可以……” “选择吗?” 龙椅上的皇帝一愣,随后同样怔怔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女孩。 阮清知道这是大不敬之罪。她不仅当场拒绝了皇帝陛下的好意,还语出不敬,哪怕当场被处死也不足为奇。但她还是那么说了。并且她的眼里没有丝毫的惧怕。 而所有正常皇帝会做出的反应。 一概没有。 龙椅上的那个女人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很久很久,仿佛在透过她,看着另外什么。 而在长久的沉默后,天后娘娘缓缓开口。 “你想,选择什么?” “你有,什么心愿?” 你想选择什么样的活法? 她想选择什么样的活法? 阮清以为她不知道,她从小就得过且过的活着,人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有吃有喝万事皆无。 然而在那个时间最为伟大的女人的目光下,她的眼前却浮现出了那个身影。 那个无数次握着剑,离开温暖的宫殿,走向外面的风雨的身影。 阮清仿佛回到了过去的自己身上,那个抱着膝坐在墙角的小女孩,注视着那个同样年幼的女孩子,出征的背影。 看着那个背影,阮清怔怔地抬起头。 “我想,成为和殿下一样的人。” 这是一个能让人笑掉大牙的愿望。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卑贱宫女居然想要和留下无数传说的镇国公主相比? 不知身份也有个程度。 这不能说是小孩子的戏言,简直到了荒唐的地步。 离谱到正常人都只会当做一个笑话。 认识英鸾公主的人听到她的话,都会先爆笑,后愤怒的吧。 但龙椅上的那个女子再次颠覆了阮清的想象。 她没有笑。 她只是长久的凝视着自己,眼中涌动着当时的阮清看不懂的情绪,随后静静开口。 龙椅上的那个女子,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 她没有笑,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将其当作戏言,只是缓缓呼出一口气,然后认真地说道。 “那可是很难的啊。” 阮清怔怔地抬起头,随后天后娘娘继续认真道。 “不过你可以一步一步尝试。” “如果这是你真心想要选择的人生的话,我会为你提供助力。” 阮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只是呆呆看着高处那个尊贵的女人,直到天后再次开口 “先说一个具体点的心愿吧。” 然后她就开口了。用一句话,改变了她之后的人生。 “我想成为一个剑客,殿下那样的剑客。” 即便是这样一个愿望,也足够天马行空。 当时的她对于修行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哪怕有陛下的相助,要成为剑客也要有成为修行者的资质才行。 但现在想来,也只有当初那个一无所知的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才有胆量做出那样的选择吧。 而那位娘娘明明知道一切,却没有打消她不切实际的幻想,在沉思之后看着她道。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当时的她只知道拼命点头,“奴婢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她知道等在她前方的,会是无比艰辛的道路。 但她已经,不怕吃苦了。 “既然如此,我能做到的,只是把你送到一个地方。”龙椅上的那个女人深深地凝视着她。 “而到了那里,是非成败,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 那位娘娘永远是正确的。 那个时候,在送她走的时候,天后娘娘的话在她的耳边回响。 “到了那里,你来自哪里,过去与谁一起生活过,都要通通忘掉,你会拥有一个新的身份。” “你就要舍弃掉你过去的一切。” 她被送到的地方。 叫作西凉剑阁。 而从那一天开始,她成为了阮清。 …… …… 她付出了一切,成为了阮清。而在听到天后娘娘去世的噩耗,和国士古石的许诺之后,她就决心拿回殿下的剑。 这就是她的执念。 是她拼命练剑,废寝忘食愿意牺牲一切的执念。 从她到殿下身边开始,那把剑就与殿下形影不离。 在她的心里,这把剑就是殿下的分身。 她为了拿到那把剑竭尽全力。 却没有想到,她却在这这条道路上,伤到了这把剑的主人。 她错的离谱,却根本不知如何补救,害怕得浑身发抖。 “我……” “你没错。” 然而就在阮清内心要被久违的巨大情感击溃之时,却听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那名少女的眼睫上沾满泪珠,却对她露出一个如春日暖阳一般的笑容。 看着拿着剑的那名清瘦的女子,在认出阮清就是阮阮的时候,朱鸾仿佛被一记重锤敲在头上。 错的不是阮清,而是她,是没有保护好这个孩子的她啊。 从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成为眼前的孤冷剑客,到底要经历些什么,朱鸾很清楚,甚至有些部分她都无法感同身受。 什么都知道,所以更加心痛。 在她记忆里有着苹果一般圆滚滚脸颊的小女孩,和眼前这个面孔瘦削的女子的脸庞重合起来。 唯独这个孩子,朱鸾原本不想让她和自己走上一样的道路。 这是她的罪孽。 她的阮阮。 朱鸾静静朝阮清靠去。 “不……殿……不要过来。”阮清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剑。 利剑穿透朱鸾的肩膀,破体而出。 但她却最终将那个女孩子拥入怀中。 “不怕,阮阮,不害怕啊。” 阮清执剑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百度一下“英鸾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九十九章 明白 然而就在阮清的手指就要放开初雪剑的下一刻,另外一只手却瞬间覆上她的手背,把着她的手再次握紧了剑柄。 “殿……”阮清感受着手背上的温暖,僵在原地。 “叫我朱瑛。”朱鸾一只手环抱着她,一只手握着阮清握剑的手,在她的耳边笑起来。 “朱瑛……” 阮清呆呆地开口,而朱鸾再次笑了,随后再次开口。 “记住,你的剑,没有任何的错误。” 即便这把剑此时穿透了她的身体,但朱鸾却不能让阮清在这里放下剑。 如果让阮清在这种情况下松开手中的剑,她恐怕终生都会觉得自己拿剑是一个错误。 这是不对的。 哪怕以己身为代价,她都要纠正这个错误。 阮清这一剑必须要刺下去,朱鸾从阮清第一次拔剑就明白,这个孩子的剑道,在于一往无前。 出剑无悔,永不回头。 她离开阮阮的时候,那个孩子从未修行,甚至都没有发现聚气的才能。 而在短短的十年里,她却从无到有成为了登极中期的剑客,甚至一路打入会试半决赛。 其间辛苦不为人道也。 而靠着的,就是这股拼劲与锋锐。 一旦阮清心中对拿剑这件事产生了阴影,她原本毫无阴霾的剑心就会蒙尘。 朱鸾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既然阮清已经踏上修行之路,那么自己能做的就是不让她的辛苦白费。 哪怕横亘在这孩子心前的,是十年前的自己。 所以朱鸾不能让阮清拔剑,也不能让她在剑扎入一般时停止,而就在这把剑穿透阮清的对手身体时,她都不能让阮清放手。 “不要怀疑你做出的选择。” 朱鸾再次握紧了阮清的手,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纵然她不想让这个孩子经历和她一样的事,但看着眼前登极中期的修行者,朱鸾无比认真的开口。 “你,变强了。” “阮阮,我以你为荣。” 阮清睁大眼睛,眼睛滴下泪来。 在过去十年,面对无数严苛的训练,无数血与泪交织的试炼,她都没有哭,但此时她第一次以一个剑客的身份的流泪。 也许,她在等待的,一直就是这个人的一句称赞。 她原本以为是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但此时却成为现实。 然而下一刻,阮清对面少女的目光却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同为修行者,在对战中一方中剑是极为正常的切磋,你如果还是个修行者的话,就别给我自责。” 阮清挂着泪珠的眼睛愣了愣,她懂朱鸾的意思,然而…… “明白了吗?”朱鸾极有气势地瞪视着她。 阮清反射性地开口。 “明白……” 等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阮清再次呆住了,下一刻眼前的少女却再次笑起来。 “和我约好了,嗯?” “嗯……” 阮清发现自己再次顺口回答后头脑一片混乱,看着眼前少女璀璨的笑容,再一次陷入手足无措的情况。 而高台下的人们则更加手足无措。 这……这…… 从途中开始这场对战他们就看不懂了。 从两个人玉石俱焚的最后一剑,到徽州解元的惊天逆转,再到西凉剑阁大师姐撒了一地的松子糖。 这之后,就完全看不懂了。 这高台上,的确是一个大周举子,一个西凉剑阁弟子罢? 怎么打着打着……就成这样了? 这 此画面已超过了正常人理解范围。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那个贱……”苏晴走到莫寒身边,毫不掩饰鄙夷地看着高台上的两人,正想出言奚落,不曾想莫寒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平素不怎么生气的人,一旦真的发怒,是非常可怕的。 苏晴心底一寒,但立即不服气地开口,“你看阮清那个样子,简直是要丢光了我们西凉剑……” “这不是由你来判定的。”没等她说完,莫寒就打断她。 “这还要判定?”苏晴尖叫,“这个女人就要背叛了,为什么你们都还要为她说话?” 周围其他弟子听到背叛这个词也浑身一震,有些犹豫地看向莫寒。 “大师兄……师姐……和那个徽州女人认识吗?” 认识吗? 他怎么知道? 莫寒看着高台上的两名女子,心如乱麻。 任谁都能看出阮清的情绪不太正常,更何况一直在阮清身边的他。 看着阮清凝视那个女孩的眼神,莫寒心里甚至有个更大胆的想法,却无法告诉任何人。 “这难到是那些狡猾的大周人的阴谋?”有剑阁弟子再次开口。 阴谋吗? 莫寒皱着眉看向徽州举子的聚集处,随后有些愕然睁大眼睛。 因为那些他最近渐渐认识的徽州少年们,也是一副白日见鬼的模样。 “这什么情况?”洪山摇晃着段立峥的肩膀,声音大得要把梁子凉的耳朵震聋,但他连小少年飞踹一脚都不顾,只是愕然看着段立峥。 “我不知道。” 他又……怎么知道? 段立峥苦笑,但比起对战的异常形势,看着朱鸾脸上的泪痕,段立峥却只觉得心痛。 这恐怕,又是一个只属于她的故事。 “可现在怎么办?”看到段立峥神情,洪山皱起眉头,问出了在场许多人的心声。 “这场对战该怎么办?” 原本从不干扰西凉剑阁弟子对战的考官此时眉头也皱了起来,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前进后退了好几次,终于鼓起勇气,靠近了高台中央正在说话的两人。 “阮小姐……”考官完全无视了朱鸾,而是对只看着朱鸾的阮清露出一个恭敬的笑容,“这场对战……” 正在和朱鸾说话的阮清声音停了下来,再次恢复了冰冷的模样。 考官心头有些窃喜,看着阮清依旧握在手中的剑,眼中燃起希望,继续试探地问下去,“刚刚的只是意外,如果您愿意的话,对战就再开……” “我记得我之前已经输了。”考官滔滔不绝的话却被阮清立刻打断。 “之前?”考官满脸疑问,意有所指地看着阮清手上的剑,“怎么看都是阮小姐您占上风,您就别再谦……” “没这回事。”然而阮清表情没任何变化,下一刻她转头冷冷地看着考官。 “内行都能看出最后一剑是我输了,如果你们大周的官员看不懂,是一定要我开口认输吗?” 第三百章 决战 刚刚还在流泪的女子的话却如冰雪般酷寒。 锋锐,冰冷,毫不留情。 这才是莫寒熟悉的阮清的姿态。 而刚刚如同无措的小女孩一般半跪在地上的姿态仿佛是只在那个徽州女子面前限定一般…… 现在想来……那个阮阮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果然人都是会长大的…… 朱鸾有些惊奇地看着眼前冷美人。 但除了她以外,其他人的脸色就要难看不少了。 大周考官脸上的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 莫寒忍不住扶额。 这丫头……还真敢说啊…… 这话里对大周考官的讽刺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会试对战进行到了这里,也是个人都能察觉到大周考官对西凉剑阁弟子的“关爱有加。” 而这份关爱在那个徽州女子出场的时候就更加热烈。 但看破不说破,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这么做,谁能想到在自己受到关爱时,这个西凉女人不仅不买账,还为她的对手说话! 真是不识抬举! 而且当别人是瞎的么?不论中间发生了什么,最后中剑的是徽州解元这一点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输的是阮小姐?” “中剑的不是那个朱九小姐么?” “西凉剑阁弟子放水了吧?” 听着周围的议论,洪山简直要出离愤怒,但段立峥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没必要和看不懂的人计较。” 是了。 阮清的那句内行都能看懂并非虚言,阮清所认为的输,是指朱鸾刺破她怀里锦囊的那一剑。 从那一剑上,阮清的确是没有躲过的可能。 她在那个时间点,输了朱鸾一剑。 但从对战的结果上来看…… “到也没有那么明确……”朱鸾沉吟着开口,然而没等她说完,对面的阮清先瞪了她一眼。 “你别开口。” 换言之,你别插嘴。 阮清想也知道这人说不出什么来。 孩子大了,都会不准她说话了…… 朱鸾顿时五味杂陈。 阮清瞪完朱鸾,随后脸上的神情又迅速恢复那个冷冰冰的模样,坦然地看向考官。 “第一三百四十七招,我输了一剑,大周的考官没有看到吗?” 人群哗然,这话真是太直接了。 …… (防盗章,一小时后替换) ……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第三百零一章 发现 然而就在漫山遍野兴奋热潮里,也终于有人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事。 在为之后的决战欢呼呐喊的人群中,渐渐出现别的声音。 “现在是不是要到正午了?”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是不是太安静了……” “有什么不对?”躺在担架上的年华藏直起身来,看向身边正检查着自己伤口的少女。 他一直起身,还是被那丫头身上那把剑给晃了一下眼。 年华藏此时的心情是崩溃的。 他已经很尽力了……尽力想要忽视插在那丫头肩膀上,随着朱鸾的动作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那把明晃晃的长剑…… 还有长剑边那个冰山一样的女人。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小姐你是西凉剑阁的人吧? 年华藏深吸一口气,原本觉得他的心态都要练出来了,现在看来,还道阻且长…… 段立峥在远处密切注视着内场的朱鸾阮清和满脸惊恐的年华藏,无奈叹了口气。 不怪年华藏,要是谁见到自己的师妹就这样肩膀上插着一把剑走下来,恐怕吓也要吓死。 事实上,在看到朱鸾在听完年华藏那句话后,面无表情地将手握上初雪剑剑柄之时,段立峥觉得自己也快要被她吓死了。 “她要拔剑了。”不远处,雪斋和尚目视前方,淡淡开口。 他身边一点动静也无,宋怀竹依旧静静看着不远处某棵树顶端的叶子,雪斋和尚低头看了一眼宋怀竹握在腰边玉玦上的手指,无声地叹了口气。 最后一战拥有最后一战的尊严,半决赛和决赛中间有一个时辰的午间休息时间,人们逐渐四散开来,一边议论一边开始野餐,为之后最后的冲刺补充体力。 虽然也时不时也有人会看向剩下的最后两人,但在人群的遮挡下,那个蹲在自己师兄身边的少女很不起眼。 无人人知道她在做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雪斋和尚眯起眼睛,替那个男人,将视线再次投到那个少女身上。 年华藏此时也终于发现了这丫头在干甚。 “你,你要……”他记得他不过是问了一句有什么不对…… “师兄,放轻松,你伤口又要崩了。”正在研究肩膀伤口的朱鸾抬眼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有什么不对么?” “的确有什么不对,太安静了,”少女的目光幽深起来。 这份安静是有原因的。 年华藏一怔,而朱鸾再次淡淡开口。 “因为该传来的消息没传来。” 该传来的消息?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消息能比决战还重要?除非…… 啊。 年华藏心头一震,醍醐灌顶般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有一个。 是的,比武试对战最终战名单更为震撼重要的消息。 整个空间里都笼罩着武试激烈的对战的余韵,但今天不光是武试对战的最后一天! 他怎么就忘记了呢? 今天,还是文试放榜的日子! 文试的会元,将在今日产生。 不光是文试放榜,还有武试兵法的成绩! 看着近在迟尺少女的脸庞,一股浸透骨髓的凉意从年华藏的头泛到脚。 还有一件事。 他突然响起。 今日可能会诞生的,不光是隐剑承影的主人。 还有。 大周的第二位国士。 “对啊……为什么文试的榜单还没有传来?” “等下……我记得澹州解元和徽州解元都是文武兼修?” “这……对啊……如果文试这两人成绩上佳……难道会诞生国士?” 人群中响起尖叫。 如同一颗火星溅入了油锅,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此事,愕然睁大眼睛。 年华藏顿时心跳加速,而就在这时,他的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子压抑的惊叫。 糟了! 年华藏瞳孔一缩,然而不等他反应,一只纤细有力的手突然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 “师兄,帮我挡一下。” 天爷……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年华藏瞬间汗如雨下。 浓烈的血腥味扑上他的鼻腔,年华藏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 就在趁他注意力被她的话转移的那一瞬间,这丫头居然眼疾手快一把将肩膀上的长剑拔了出来! 这天底下怎么就有这样的女人…… 喉咙里的尖叫被他身为师兄的尊严噎在嗓子眼,然而下一刻,俯身躲在他衣襟下的少女用一只手捂住肩膀,缓缓直起身体。 “好了,可以了。” 可以你个大头鬼! 年华藏简直难以克制骂人的冲动,但不等他开口,一个女子的身影就迅速挡在他的面前,遮住了他的视线。 “朱瑛,真的没事吗?” 年师兄正要发作的脸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没事。”朱鸾下一刻松开她的手,“血已经止住了。” 空气中散发淡淡的焦糊味。 燃烧的火焰烧灼伤口,在她的控制下弥补住了伤口。 这是她曾经在战场上经常采用的应急手段。 “这可真是熟练。”雪斋和尚看着远处都叹为观止。这丫头处理伤口的手段也太利落。 “你可以回头了。”他瞥了一眼身边的宋怀竹。 宋怀竹没有动,但下一刻,他缓缓开口。 “文试榜单还没有消息?” …… …… 大周朝载初九年,文试放榜的消息,还没有传来。 剑拔都拔出来了……还能说些什么…… 年华藏无奈地看着身边举重若轻的少女,她既然说没事,那么也只好考虑接下来的事。 迫在眉睫的大事。 现在的情况也的确让人心惊。 高台边嘈杂不已。 原本应四散吃饭的百姓们越来越慌乱,骚动四起。 朱鸾神情沉静。 因为。 文试的结果,没有出来。 “守在吏部门楼那的人说,挂出了放榜延迟的告示。”雪斋和尚目光凝重地说道。 “在过去二十年,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午时文试放榜,这是大周祖制。 大周会试各个流程的时间都是固定的,就算是发生意外,有什么意外是会到了放榜的时候才会出来? “看来是发现了。”宋怀竹淡淡开口。 “发现了什么?”雪斋和尚愕然。 “发现了一个错误。”段立峥看向身边眼珠子都快瞪得掉下来的洪山,悠悠开口。 “发现了有一份考卷,分错了位置。” 第三百零二章 终战 你在这里真的好吗?” 观景台上杜昊乾淡淡开口。 他目视前方,但听得懂人自然听得懂。 “怎么?”段浩初同样淡淡开口,“嫌我烦了?” “哪里?”杜昊乾朗声笑起来,但下一秒面容即回复严肃,拉开一个屏障,沉声开口。 “吏部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你却还呆在我这里,没问题么?” 其实杜昊乾很想问,这合适吗? 侧目看了一眼身边愈发高深莫测的好友,杜昊乾最终没问出口。 在那位女子离去之后,段浩初似乎也离他们这些过去的好友越来越远,世人都道吏部尚书年轻但沉稳,但现在活着的人里还有几个人知道。 这个人并不是少年老成。 这世上又有谁少年老成。 “无妨,”段浩初开口,面上没有丝毫紧张之色,“方阁老此时正坐阵吏部,我又作甚去给阁老大人添堵。” 杜昊乾瞳孔微缩,这一句话就有无数文章,然而下一刻段浩初却再次开口,“再何况,吏部此时还有监察御史大人,更无需担心。” 杜昊乾愕然回首,发现段浩初嘴角居然带着淡淡笑意。 “你……” 副主考看似被架空,但其实却还留有后手。 杜昊乾只是隐隐知道吏部在段浩初手下是铁板一块,如果没有段浩初的放手,哪怕贵如阁老也很难使唤的动吏部的人,更别提登堂入室,但方伯年此时坐阵吏部…… 杜昊乾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难道是段浩初假意放权,让方伯年深入吏部,掌控部分会试的流程,但实际上…… 还有那个突然插进去的监察御史……杜昊乾心中突然有了非常不好的想法。 “你到底想干些什么?”杜昊乾僵硬地开口。 “我想要干什么?”段浩初重复道,下一刻,他微微一笑。 真正做些什么的不是他。 但他能做到的。 “让一切都大白于天下。” 杜昊乾抬头看向风吹过的高台,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边响起洪亮的钟声。 在钟声中,段浩初看向升上中天的烈日。 他的眼前浮现出从徽州传来的那封信上最后的那句话。 世有烈日当空,而后有逐日者。 而他能做到的就是。 将所有的一切摊于日光之下。 让世人评说。 …… …… 当一切都大白于天下时,吏部门楼外的人们只能怔怔看着这一切,然而这一场意外迟到的结果,注定已经赶不上对战决战开始的速度。 “一切都只能在最后知晓了吗。” 雪斋和尚看着一步步登上高台的宋怀竹的背影喃喃道。 在文试的成绩还没有传来之时。 稷下学宫外十六口大钟已经齐响。 而整座扶苏山,开始震动。 “这是……” 看着无数流水一般扑簌簌渗入人群的黑影,年华藏愕然开口。 许多第一次参加会试的举子们同样倒吸凉气环视四周。 朱鸾静静挺直身体,随后仿佛心有所感的回头。 越过重重人群,看见那双黑色的眼睛。 身披黑甲的校尉,从面甲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但那双眼睛,专注地看着她。 该来的都来了。 “八百黑甲卫开道,这样的阵势……” 段立峥身边洪山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震撼喃喃开口。 …… …… (后为防盗章,鸽半小时,就半小时)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第三百零三章 冰封 她渴望与他战斗。 也渴望也许永远不遇上他最好。 因为她凭借前世的阅历和洞察力,可以大抵看到此时此刻此处几乎所有人的力量。 但唯独有有一人,她做不到。 只有他,她暂时做不到。 朱鸾握紧身边赤子剑的剑鞘,凝视着眼前看不见表情的男人。 不是她的阅历不够,而是她此时的能力不够。 因为他是,她没有见过的宗师。 哪怕是现在暂存的宗师,只要前世曾经交手,她都可以推算出目前对方的高度。 但宋怀竹作为新生的宗师,已经迈入了她的盲区。 以登极之身,她窥探不了他的底细。 看着他腰边的长刀,朱鸾曾经有着极为熟悉的感觉,但这份感觉却又是不一样的。 他不是观海。 不是她知晓的任何一个梵音寺可能存在的弟子。 他,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 在那冰寒的风暴瞬间笼罩高台之上之时,所有的徽州少年们也在问。 段立峥眼中涌动着激烈的光,寒月在他的腰边蜂鸣。 绝望又激烈的剑啸。 如果说段立峥曾经还对这场注定无望的战争抱有一丝希望,但在看见朱鸾面对宋怀竹的神情之时,他的希望就破碎了。 是的,在宋怀竹拔刀之前,段立峥就明白了。 比宋怀竹的刀更快的,是那名少女的决意。 而她的决意,是那个男人的绝情。 段立峥拼命抑制着腰边寒月的震动,他不需要去看宋怀竹的动作,因为他知道。 在这个地方,除了那个和尚,最了解的那个男人的人。 是她。 是她啊。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那个男人绝对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在大明宫的那个夜晚,段立峥就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朱鸾和宋怀竹之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理解。 这种理解虽然让他心情苦涩,但却也是段立峥对于这场对战最后的希望。 他不知道朱鸾和宋怀竹之间有着什么的过去,虽希望渺茫,但他还是曾经猜测,宋怀竹会不会至少有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不忍心下手。 但事实证明他是错的。 虽然不愿承认,这个男人与他,至少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该死的相似。 与她,更是相似。 就是他们,不会对自己的对手手下留情。 在看到朱鸾神情的下一瞬,那可怕的风暴就袭来了,快得上一秒人们还在为开始的钟声惊呼,下一秒高台之上就变了个模样。 这是段立峥曾经与朱鸾并肩见识过的深海一般的领域,但是与宋怀竹迄今为止展示出的手段却完全不同。 巨大的差异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屏住呼吸连眼睛都瞪的凸了出来! 要知道这可是在正午的时分。 谁能想到,刚刚还是炎炎烈日,现在居然…… 如果有一句话能形容朱鸾此时眼前的世界。 那就是。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朱鸾没有半分呼吸。 这就是她曾经见识过的,属于这个男人的,无声的战斗。 而比她之前见到的哪一次,都要剧烈。 冷酷。 可怕。 不留余地。 那是在那个雪夜里,她曾经见识到的,将整片树林都夷为平地的可怕力量。 不对,是利用了那股力量了吗? 朱鸾瞳孔一缩。 她握剑的手背上,第一次,浮现了汗水凝结出的冰粒,彰显出这个男人可怕的天赋。 而朱鸾的内心惊涛骇浪。 这是她见到的第一个活下来的寒冰天牢的幸存者,也更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见到将能夺人性命的寒毒利用为自己的力量外放的男人。 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每接近这个人一步,就能被水面下的冰山之庞大所震慑,而在这座冰山背后,隐藏的一切都让人难以想象。 “这是在做什么?”观景台上,司马皇后愕然看着高台上对峙一动不动的两人皱眉开口。 “怎么还不开始?”一旁的安宁公主也不满开口。 “不是没有开始。”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西凉剑圣第一次开口。 老人的视线悠远又复杂。 “而是一切已经结束。” 一切已经结束。 雪斋和尚在高台下呼出一口气,神情复杂。 这是一场众人瞩目的战斗,在雪斋和尚原来的想法里,也是有可能变成一场激烈的战斗。 但他却没有想到,师兄不但没有如他所担心的那样留手。 还一开始,就抛出了最强的手段。 真元爆发,全力全开,甚至使用了寒毒。 这的确是宋怀竹最强的战斗方式,这的确是慈悲刀主人最强的战斗方式。 不给对手任何机会,用最游刃有余的方式将其击溃的战斗方式。 但却不是雪斋和尚想到的,师兄会应对朱鸾这个女子的方式。 他以为师兄变了,但此时高台上的师兄,却仿佛没有改变。仿佛是在失去那个人之后,葬送了自己所有感情的,慈悲之人。 对敌人赋予最大的打击,此为对战的慈悲。 让一切,在最快的时间里结束。 宋怀竹的手段看似无形却是真正的雷霆之威,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无法拔剑的少女,雪斋和尚眼中划过一抹同情的光。 他很清楚,她此时根本动不了。 这名少女在还没出手之前,就被宋怀竹冻结在了高台之上。 没有丝毫容情的,最强手段。她此时连一根发丝都无法飘动。 雪斋和尚目光幽幽。 一切尚未开始,已经结束。 在这样的冻结之后,就是单方面的结束。 朱鸾静静地注视着手执长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男人。 高台上的段立峥闭上眼睛,但下一刻强迫自己睁开。 他希望他不理解,但他的眼前却仿佛出现当年乡试在七杀剑下浴血的少女的身影。 这场对彼此的折磨。 就以最快的速度结束吧。 乡试时的他是如此,会试时的这个男人,也是如此么? 宋怀竹的狠厉如此安静,但却如此锋锐。 “终究,不是我的对手。”看着静静凝视着他的朱鸾,宋怀竹眼中的浓雾飘扬,轻声开口。 “放弃吧。” 朱鸾却怔了怔。 只有很短的一瞬,但她仿佛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陌生的情绪。 那是……什么? 那是…… 然而下一刻,不等她想起来,宋怀竹的长刀却已然抬起,朝她无情地斩下。 在女子们的尖叫里,朱鸾却没有闭上眼睛,长刀就这样劈下,而就在那雪亮刀锋就要触上她的颈项的上一秒。 朱鸾忽然张开口,但她还未出声。 电光火石一瞬间。 半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大吼! 第三百零四章 发觉 时间宛如凝固。 就在那声大吼传来之前。 雪斋和尚听见了宋怀竹最后的那句话。 看见那个少女的眼中曾经闪过一闪而过的光芒,他真的希望她也能听懂。 在那声放弃之后。 宋怀竹曾经还说了一句话。 即便只是一句无声的梵语,但雪斋和尚却连复述出口都会觉得心痛。 就在宋怀竹长刀劈下的那一瞬间,他所说的那句话是。 “对不起。” …… …… 但就在他不惜一切都要劈下那一刀之时,在所有人的情绪都惊惧到极点之时。 平地那一声大吼,将一切都打碎! “停下!” 朱鸾和宋怀竹霍然抬头,随着那声大吼,所有的考官也瞬间起身。 钟声震耳齐鸣,所有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朱鸾和宋怀竹的动作静止在半空中。 这是对战,难道还有叫暂停的么? 朱鸾静静站在高台中央,后背的汗毛已经全部竖起。 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不由她。 因为一股强大的气机锁定在了她的身上。 高台下段立峥瞳孔微缩,瞬间抬头望去! 一个庞然大物,已然降临。 人群已经完全慌乱,但铁甲卫冰冷的铠甲挡住了所有人的脚步。 “怎么了?” “怎么会在对战之中叫停?” 观景台上,段浩初抬起头,看向身边发出那声大吼的男人。 而杜昊乾握紧双拳,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对战暂停!” 还真是叫暂停的。 朱鸾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讶地注视着面前手执长刀的宋怀竹。 这不是她安排的。 如果有朝一日,她获得了修改国试的权力,也不是没有想过在对战中加入暂停的环节。 毕竟叫暂停,也是一门艺术。 但此时此刻,她没有这样的力量。 而让武试主考不惜打断巅峰对决的人物,那个能让所有修行者都心房颤抖的存在…… “国师大人驾到!” 下一刻,秘密揭晓。 再下一刻,朱鸾身上的压力一松。 朱鸾收回望向高台的视线,看向身前收起长刀的男人。 他明白了什么? “最终战暂停。”看着向他们走来紧绷着脸如临大敌的考官们,朱鸾同样松开了握着赤子的手。 “发生了什么?” 人群里,晋阳公主愕然回头看向身边瞬间捏紧自己肩头的许凤娘。 许凤娘深深注视着走下高台的朱鸾和宋怀竹。 注视着那对大周国试史上第一次对战被打断的修行者,张开口。 “你马上,就能见到你的兄长了。” 晋阳公主瞳孔一缩,下一刻,许凤娘微弱的声音再次给她重重一击。 “大周的第二位国士,可能要诞生了。” 晋阳公主睁大双眼,她张大嘴,想要说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们该进去了。” 许凤娘从怀中拿出一个纸条,为晋阳公主整理好面纱,拉着她的手,走入人群深处。 前往,那个女孩的身边。 …… …… 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在问。而更多的修行者敏锐地察觉了一切的变化,更高境界的人已经风云变色。 因为,此时此刻,在这个空间里,居然存在着两个大宗师。 年华藏躺在担架之上,难以置信地凝视着身边的少女。 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境遇,更是终其一生估计都可能无法经历的一切。 当年只是个地方书院首席的他,从未想过他能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七宗师中的两位存在于同一个地方。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眼前这个少女的。 为了这一场对战。 而更可怕的,不光是国师桑榆的驾临。 年华藏握紧腰边的逆鳞,在人们疯狂的尖叫和黑甲卫黝黑铠甲的映照中,那个消息传来了。 这一场对战的暂停,还因为一个人。 年华藏怔怔抬头,看向九天之上。 因为大周境内,最尊贵的那个人。 此时此刻,所有人在等待的,大周国试在等待的,只有一个人。 “陛下就要来了。”半空中传来女子的声音,在年华藏瞬间缩紧的瞳孔里,映照出两个女人的身影。 “你们居然进来了?”朱鸾回过头。 许凤娘朝朱鸾展开手中的纸条,“要感谢我们的那位。” 那是阵师与助考的标识,看那个严谨的文笔,朱鸾的眼前浮现出郑井人的身影。 “你还好么?”晋阳公主看着朱鸾开口问道。 今日级别的对战,她已经插不上任何的手,原本以为自己只能在外围就这样看着,但却没想到,自己那个兄长一时兴起的驾临,却为朱鸾争得了暂停的时间。 皇帝陛下为看决战而来,自然不能在陛下驾到前把对战打完了。 朱鸾看向自己的手心,笑了笑开口,“我还好。” “好到让所有人都看不出你有反击的能力?”晋阳公主咬牙开口。 这场决战阴错阳差,的确是在宋怀竹劈入的那一瞬暂停了。 但暂停不是结束,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后,她就要再次上场。 而面对的,是全力以赴的压抑了境界的宗师。 “刚刚是没来得及。”朱鸾站起身,看向满眼忧虑的晋阳公主,“我会想办法的。” “我有找到针对他的对策。” 她总是这么说,晋阳公主眼中腾起一层水雾。但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对策么? 晋阳公主闭上眼睛,摸向自己的怀里。 那里不是金牌令箭。 在皇帝就要亲自驾到的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帮的了她。 “这是……” 朱鸾看着递到她手上赤金满绣的护身符,怔怔抬头。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是我当年在沈家家庙里,沈家老夫人给我的,说是能保佑女孩一生平安……你怎么了?” 晋阳公主看向愣愣注视着手心护身符刺绣的朱鸾,心里突然产生一丝异样。 这只是一个护身符而已,皇姐什么没见过,怎么也不应该看那么久。 下一刻,朱鸾却突然抬起头,看向晋阳公主。 “你说……沈家家庙?” “是啊……”晋阳公主不明白朱鸾为什么突然如此惊讶。 沈家老太太是皇亲国戚里有名的全福人,沈家家族美满,绣有沈姓的护身符在神都世家中也十分流…… “那这个字,是沈字?”朱鸾再一下开口了。 这话怎么越问越奇怪了? 晋阳公主看着朱鸾一头雾水。 沈家出产的护身符本来就以上面的沈字闻名,皇姐也知道才对…… “没错,这的确是沈字。”下一刻不等晋阳公主回话,朱鸾却已经自己开口。 准确的说。 这才是沈字。 朱鸾攥紧了手上的护身符。 攥紧了那个“瀋”字。 这才是,这个世界沈字的写法。 “这是……”晋阳公主看着不知朱鸾从哪拿出的一个陶罐惊叫出声。 “这是只是一个药罐。”朱鸾笑了笑。 朱鸾看着罐底的那个“沈”字。 看着她犯下的,那个穿越者的常识性错误。 她怎么就忘了呢?这里是大周。 这不是简体字。 这个字不是沈。 而是另一个字的繁体字。 那个男人留下的罐底的那个字是。 字形与简体的沈一模一样的繁体字。 这个字是。 沉。 第三百零五章 真容 看着突然在自己面前怔住的朱鸾,晋阳公主一头雾水。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信息又刺激到了这丫头的神经,看着兀自陷入思绪的朱鸾只能干着急。 这时一旁的许凤娘放走手上白鸽,对面对面静立的姐妹开口道,“陛下的仪仗已经进了天策书院了。” “陛下……”许凤娘的话打断朱鸾思绪,她抬头正好撞上晋阳公主百感交集的眼神。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朱鸾道。 不如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就会见到他。 “第三位,”朱鸾笑了笑开口道。 “什么第三位?”晋阳公主皱眉。 “第三位,我见到的,我的亲人。”朱鸾继续道。 “第三位?哦……还有润儿那小子啊……”晋阳公主先是一怔,随后好不容易才想起来,那个已经被自家姑姑抛到脑后兼天边的新安小郡王。 “润儿……”听到晋阳公主恍然大悟的话,朱鸾反而再次一怔,喃喃开口。 “怎么了?”晋阳公主无语地看着朱鸾,明明提起的人是她,怎么这人看上去那么惊讶? “润儿的话你不用担心,我走的时候给他留了信和人的,”晋阳公主耸肩,“现在估计还在徽州吃香喝辣呢。” 朱鸾担心的不是这个。 应该只是巧合吧。 她叹了口气,将微微察觉的一切都藏在了舌尖。 她现在已经无暇顾及其他,眼前的最后一关才是她需要考虑的,其他一切只能统统抛到脑后。 要顾及的,只有现在。 比如,皇帝陛下。 她的四哥,高旦。 朱鸾一直以为她和那位兄长的重逢只会在殿试之时。 现在虽不是面对面的会面,但她却将提前见到他。 而他,恐怕也是为了见她而来。 “文试的成绩还是没有出来,吏部门楼延迟的牌子还没有撤,”许凤娘看着朱鸾的眼睛目光凝重,“只不过,陛下和国师突然前来,恐怕内部已经有风声了。” 朱鸾目光幽深。 是啊,国师和皇帝同时大驾,不可能只是为了见识会试武试对战的最终决战。 她抬起头,遥遥注视着远方,有冲天的剑气从观景台方向传来。 此时此刻,在这里的大宗师,一共有两位。 可真的是这样吗? 朱鸾闭上眼睛。 看着心里的那个人。 你在这里吗? 而这一切,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 …… 朱鸾没有听到心里的那个人的回答,而从远方传来的,是内侍拉长的呼喊。 “陛下驾到!” 来了! 骚动的人群安静下来,人们大张着嘴,随后一个激灵慌忙跪下。 如同海浪拂过,又如狂风过境,满山遍野的人群呼啦啦跪倒,连山峰都在颤抖。 这个场面壮观,又震撼人心。 哪怕在担架上的年华藏都挣扎着起身,双膝着地,跪伏在地。 这就是皇权。 朱鸾蹲伏下来,用裙子盖住腿压低身体。眼角的余光看着低头不敢妄窥天颜的人们,和远处遥遥行驶而来的,那个明黄色的步辇。 在无数摇晃的金色垂穗下,能看到那个年轻帝王的身影。 然而哪怕以修行者的目力,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个人的衣服。 赤金满绣的龙袍和巨大皇冠之下,那个年轻人的脸,只是一片阴影。 她看不到他的脸。 朱鸾闭上眼睛。 在震天山呼的万岁声中,在她耳边响起的,却是一个细小如蚊鸣般的弱气男声。 “秋猎,你也要去吗?”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年轻文弱的年轻人拿着一个卷轴,在她点头之后对她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我骑射不行,这次就不去了,等你回来,给你看我新画的这幅画。” 记忆的白光里的那个青年的嘴角微微扬起,轻声唤出那句话。 “妹妹。” 当!当!当! 震天的钟声响起,抹走记忆的云烟。 远方传来内官尖利的高喊。 “大周朝载初九年,会试对战最后一战,天凉书院宋怀竹对太平山房朱瑛,现在开始!” 朱鸾站起身来。 握紧剑鞘。 那一年,她没有回来。 但一切没有结束。 一切刚刚开始。 …… …… “真是没想到还要上两次台。” 第一次上台和第二次上台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最后一关到底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朱鸾虽上台之时心情复杂,但看着对面默不作声的宋怀竹,朱鸾觉得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宋怀竹在最后关头被打断,受影响最大。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用了什么手段。 “我看她这次还要怎么挣扎!”高台下的确有无数人是这么想,苏晴甚至想要对台上那女子啐上一口。 怎么能如此不要脸。 “不过是让大周的皇帝看她再输一次罢了。”一旁的剑阁弟子安慰她,“那女人已经黔驴技穷,现在更是骑虎难下,且看她如何在皇帝面前丢脸吧!” “天策十三剑也好,我们剑阁的密剑也好,她都赢不了那位澹州解元的!” 是的,这名少女,已经黔驴技穷。 虽然皇帝陛下和国师的驾临让人们心潮澎湃,但看着再一次在高台上相对而立的少女和青年,境界再高的修行者都只能摇头唏嘘。 这暂停如此大张旗鼓,却只会让大周更加丢脸而已。 那名少女会在极短的时间被打倒,也许皇帝陛下连椅子都没有捂热。 太丢脸了。 这已经无关偏见。 实在是因为这名少女迄今为止展示的剑术已经是中土大陆上最为强大的剑法。 而她凭借这些剑法都赢不了,她还怎么能赢? 高阶修行者满脸惋惜,他们已经尽量偏袒这女子了,但她在之前的战斗中居然毫无还手之力,他们自认已经清晰地看到的她的末路。 这就是这女人的极限了。 俗话说烂泥扶不上墙,不管如何给她贴金,她都赢不了。 不是她已经没有手段,而是这世上已经没有手段。 她再能做出奇事,难道还真能上天?超越大陆现有的剑法? 人们嘲笑着,惋惜着,痛恨着,好奇着,但无论如何。 徽州解元的失败,已经板上钉钉。 现在要看的,就是澹州解元,到底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再次将徽州解元打倒在地,或者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什么时候认输。 浩浩荡荡的冰寒气息笼罩全场。 人们睁大眼睛,看着眼前那压倒性的一幕的重演,和那个站在冰山之中一动不能的少女。 弱小,可怜,又无助。 对吧,所以说就只能这样了。 人们看着沉默的朱鸾,此起彼伏地摇头,再不认输,真的是里子面子都要丢光了。 死不认输,难道还真等对面把你砍倒? 得了吧,别再丢人现…… 丢…… 什么? 宋怀竹眼睛中涌动着极为复杂的情绪,缓缓抬起长刀,然而下一刻。 高台下,原本悲悯地看着高台上的两人的雪斋和尚瞳孔微缩。 就在那最后电光火石的一刻。 在众目睽睽之下。 那名少女动了。 在所有人以为她不能动的时候,朱鸾做出了第一个动作。 朱鸾松开剑柄,五指重新缠上剑柄,大拇指按上剑柄顶端。 这一次。 她的速度很快。 观景台上。 西凉剑圣瞳孔微缩。 宋怀竹的手出现了第一个停顿。 因为他听见眼前的少女微微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她说。 “师父。” 第三百零六章 乍现 那是极短的一瞬间。 宋怀竹的反应够快了,但那道黑影的速度更快。 如同炸裂的闪电,更是毒蛇的毒星。 在听见那句话后,宋怀竹就倏然后撤,下一秒,高台另一端的年轻宗师低下头,沉默看向自己被割裂的衣襟。 高台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惊呼。 人们什么都没看见,但在一瞬间,宛如巨大的冰山瞬间破碎一般,人们在光天化日之下,第一次见识到了,何为冰川的破碎。 雪崩一般,整个世界碎了。 所有修行者睁大眼睛,睁大一点,再睁大一点,只有最顶级的修行者捕捉到了,在那大块破碎的冰块边缘,一闪而过的电光。 那是……什么? 什么东西? 没有人……本应没有人,看懂发生了什么。 然而高台之下,段立峥怔怔抬起头。 他见过。 比夜更黑的黑暗。 属于那个女子的冰山。 冰山之下,幽玄暗生,神出鬼没的。 黑色。 剑光。 她身上的气息变了。 冰川林立的领域化为齑粉,吹出惊天动地的寒风。 林间的树木都吹弯了腰,围观的百姓闭上眼睛,连修行者都抬手遮挡这股寒风。 然而段立峥没有躲避,只是站在那里,任那股寒风迎面拂过,将他的头发吹起。 纷飞的乌发里,露出少年直直凝视的眼睛。 冬去春来,距离他第一次感受到那股气息,已经过去整整一年。 从暮云楼里的演招,到乡试最后时分的半露,再到如今的会试。 他终于再一次看到。 那名少女如黑夜般幽深的剑招。 就在所有人愕然之时,段立峥只是希望他能看的清楚,再清楚一些。 看清,这名少女的剑。看清,她真正的样子。 “哧。” 第二剑。 到的更快。 连击! 高台下雪斋和尚也瞠目了。 宋怀竹再退。 眼角余光瞥见左手开裂的袖子。 四周静极了,所有人的惊叫声都被噎在了嗓子眼,因为没有想到刚刚还一动不能动的朱鸾,一旦出剑的速度会那么快。 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高台上到底是什么形势? 千言万语汇成敲打着所有人心房的疑问。 “这是……什么剑法?!” “不是天策十三剑。”有大周的举子喃喃开口。 而莫寒身边,一直聒噪不已的西凉剑阁弟子也难以抑制心头的震动。 “不是剑阁十三密剑。” 是的,不是,都不是。 莫寒怔怔抬起头。 这名少女,到底还能给这个世上带来多少惊奇? “这到底是……”莫寒看着那从未见过的剑路,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他熟悉的清冷女声在他身边响起。 “这是她真正的……” 莫寒看着走到他身边开口的阮清,睁大的眼睛。 而下一刻,同样清冷的声音在高台上响起。 “这是你真正的,本门剑法。” 高台上宋怀竹抬起头,第一次开口。 宋怀竹雾霭涌动的眼睛里波涛汹涌。 在一年之前,在徽州的那个楼阁里,他看到了第一招,而如今,他终于看到了第二招。 纵然只有两招,但已经足以证明,这是一个新的流派。 她的纯熟,她的自信,和她一开始的歉意,都在告诉他。 这才是真正的她。 而他通晓天下武学,却也根本看不出这是哪种剑法。 “抱歉,我不能说。” 朱鸾反手握剑的手一顿,抬头看向远处静静而立的宋怀竹。 是的,她不能说。 她曾经答应那个人,不到逼不得已,绝不把她的剑法示众。 现在,已经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 不能说的一切,借刀剑而说。 宋怀竹缓缓举起手中长刀。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两个人的身影从高台上同时消失了。 那是怎么样的一场战斗? 担架之上的年华藏撑起身子,也许再过十年,他都无法说清楚。 在刀光剑影里,他见识到了,也许还尚许青涩,也许还尚许束手束脚,但在剑意和速度上,都进行到了极致的,顶级的拼杀。 高台之上爆发出刺眼的处处白光,撞击出通红的火星,在日光下依旧是那么耀眼。 但那不是那两个人谁流出的血,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两人撞击了近千次。 如风雨般的剑影遍布全场。 连绵又凄厉的撞击声胆战心惊。 宋怀竹的冰封被无数次的粉碎,无数次的再生,而台下段立峥的眼睛感受到了无比的酸痛。 少女的发带像是被溶化一般散开,朱鸾的乌发在高台上飞扬,庞大的光与热从她剑尖上流淌而出,以极为刁钻的角度,割向紧追不放的宋怀竹。 “怎么有那么诡异的剑路!” “这真的不是新的剑招吗!” 无数人的惊呼声起,莫寒握紧身边的双拳。 是的,在对招那么多次之后,那个女子使用的,居然还是前两招。 单单两招就衍生出了巨大可怕的变化,而从某种意义上,莫寒的心脏正在因他的发现而狂跳不已。 这个女子使用的诡异剑招,在变化上,已经超过了。 中土大陆第一剑法。 天策十三剑。 这就是她的手段吗?可是…… 段立峥的心脏也剧烈的跳动起来,就在这战鼓一般轰鸣声里,少年瞳孔一缩! 啪的一声,朱鸾撞上防御大阵,拿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赤子剑发出锋锐刺耳的剑鸣,所有人瞬间捂住耳朵! 天! 段立峥睁大眼睛。 眼前这一幕,仿佛是乡试决战的重演。 但…… 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就是朱鸾手中的赤子剑,正比防御大阵更剧烈地震动着! 这是为什么? 她为什么不完全解放剑招? 挡在她面前的,还有什么? “承受不住啊……” 高台下,晋阳公主看着嘴唇咬出血的许凤娘。许凤娘看着高台上颤抖的少女,声音嘶哑宛如泣血。 “赤子剑承受不住她的本门剑法。” 是的,承受不住。 朱鸾瘫软在地大口喘气,胸腔火热得几乎要炸开,她看向手上幼时使用的长剑。 从紧握的指缝中渗出的鲜血流注到剑刃,滴落下来。 在剑光的掩盖下,在地上留下深坑。 宛如她当初,在那个人的训练下,每个日日夜夜,流下的血汗。 没有人知道的剑法。 进行到第三招,赤子剑就会濒临折断。可这是她妹妹的剑,她不能弄断她。 她赢不了。 这就是她的现在。 这就是她的成长。 而就在这个时候,朱鸾对今生弱小的自己,感到无比的愤怒。 “你是赢不了我的。”宋怀竹手指长刀,缓缓走近地上的少女。 以她目前的状态。 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他真的无比希望她能放弃。 “不。” 少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熊熊的火焰在朱鸾的心里燃烧。 在哪里? 朱鸾抬起头,伸出手。 “在哪里?” 她心底的火山,发自心底的渴望,在此刻,爆发于世,化为震天的无声呼喊呼喊。 在哪里? 到底在哪里—— “我的剑!” 轰天一声巨响,观景台的顶棚骤然掀起! 一个盒子冲天而起。 在半空中。 炸裂。 第三百零七章 降临 滚滚狂风遮了所有人的眼。 就在那巨大盒子炸裂的瞬间,伴随着四散开裂的木屑,狂风过境,席卷天地。 就在朱鸾无声呐喊之时。 一直沉睡在黑暗之中的那个东西,听见了它真正的主人的呼唤。 然后,它苏醒了过来。 下一刻,乌云遮蔽烈日,黑暗笼罩人间。 骤然的黑之后,是骤然的白。 强烈的日夜交换刺激的所有人睁不开眼睛,而在瞬间绽放的光明之后,只有很少的人刺激出泪水的眼睛勉强睁开。 段立峥睁开被灼烧得发红的眼睛,然后在漫天的白光中,看见那终生难忘的一幕。 少年拼尽了全力,他不顾眼角流血,把眼睛睁的大一点,更大一点。 然后他看见了。 那是宛如那个少女的眼睛一般的璀璨。 蛟分承影,雁落忘归。 在刺眼的白光中,哪怕是登极中期的修行者都只能看见朦胧的剑形。 并不能完全的看清是什么形状。 但在少年的眼中,那把剑在半空中散发出足以让天下所有人都迷醉的光芒。 这就是在四神大战中震动天地,古往今来无数人为之争得头破血流,剑阁老阁主毕生的执念,成就一名公主的传奇的。 隐剑,承影。 原来真的那么美啊。 段立峥看着那半空中的光芒,无法移开视线,而在那幽幽的光芒之下,有一个更美的身影。 高台伤遍体鳞伤的少女缓缓站起身来。 她站起来,抬起头,望向天上,伸出手。 如同在战火中彷徨百年的武器的魂魄,找到了自己前方的灯火。 那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之下,那个少女的身影依旧。 她理所当然的伸出手。 而下一刻。 光芒大盛。 迸射的光芒如同流星坠落在高台之上。 又如落地的闪电,霹雳一声劈在高台之上! 在轰然的爆炸声中,那名少女的神情却无比平静。 朱鸾伸出手,握住了在成为不归人十一年之后,随着她的归来一同归来的,她的剑。 她静静吸了一口气,在心中对它说道。 “欢迎回来。” 震天的炸裂声中,人们醍醐灌顶,如同一盆冰水从天泼落,在璀璨的光芒里,所有人震惊地望着那宛如梦境的一幕。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 但这件事就这样发生了。 杜昊乾失神地站起身,望着远方的高台,连眼睛都不曾眨动。 在那个箱子飞出的那一瞬,他甚至没有感受到任何预兆。 看着如此震惊的场景,这位兵部侍郎的心里此时却只有一个想法。 隐剑承影原来是长这个样子的? 他知道自己这个想法非常不合时宜,现在应该追究是隐剑为什么会突然飞出去,但他就是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心潮澎湃。 作为一修行者,他的血液正在燃烧。 这可是隐剑承影啊! 这可是隐剑承影啊。 无数的呼喊声从极度的安静中诞生,颤抖到让人落泪。 不论是在什么情景下重现人间,这都是独属于修行者的感动。 不要怪杜昊乾没见过世面,要知道隐剑承影,真的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 哪怕是当年他与已经及笄的英鸾公主交手,都没有见到隐剑承影。 因为他不够格。 英鸾公主仅凭一把军中铁剑就挑下了他。 纵然在十五岁后得赐隐剑,但在更多人的印象里,隐剑承影更像是英鸾公主腰边的装饰。 据宫里的传言,英鸾公主使用隐剑的时间要远远早于十五岁及笄,在十五岁前就曾偷偷使用过,还曾因为这个原因被成宗皇帝重罚。 此事不可考,但这世上,见过英鸾公主执隐剑承影动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少到在看到那名少女握紧那把剑唯一清晰的剑柄,将其高高举起的时候,人们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但这终究不是梦境,如此惊愕的事实,那名少女却完全没有给人们反应的时间。 人们甚至都来不及猜测。 朱鸾的手已经动了。 凶险异常,生而为杀。 此为剑。 剑从来就不是用来装饰的。 凄厉疯狂的撞击声响起,高台下瞪大眼睛的人们捂住耳朵! 承影剑的存在太过于神奇,高台下的许凤娘睁大眼睛。传说隐剑承影划过人的身体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而隐剑承影发出声音,只有与同样的神兵相撞的时候! 人们眼前再次爆发出明亮夺目的利光,不知是不是错觉,站在最前排的观众拼命揉着眼睛,那把剑形模糊的剑,在那名少女的手中,仿佛染上了红莲的色彩。 而在那仿佛燃烧起来的高台上,那个男人眸光中雾霭涌动。 炸裂声再起,巨大的烟尘腾起,在尘土里,现出两人的身影,高台上两人往相反的反向弹开! 第三招。 段立峥睁大眼睛。 在灿烂的第二招之后,那个人的第三招,居然是如此的短暂。 短暂如清晨的朝露,但却在你看不见的时候,杀入心扉。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就在那一瞬间,雪斋和尚瞳孔微缩。 居然。 如此。 在刚刚的那一剑,她接下了,宋怀竹的慈悲刀。 接住了。 以一种近乎诡谲的剑路,接住了慈悲刀百转千回的刀法。 这是何等的…… 雪斋和尚知道他不能惊讶,但这女子的剑法实在是过于诡谲,甚至有着让他隐隐感到不安的地方。 这到底是…… 面对如此棘手的女子,师兄会如何…… 下一刻,宋怀竹转过身,看着他的样子,雪斋和尚的心别别的跳起来。 不……不…… 下一刻,宋怀竹改变了拿刀的方式。 下一刻,他举起了刀。 却又不似刀。 雪亮的刀光,雍容的刀光刺痛了所有人的双眼,少年风华正茂,如同盛世的荣光。 这是…… “天策十三剑!” 有人惊叫起来。 为什么他也会天策十三剑?这个疑问此时已经不重要。 因为下一刻,那无上的荣光被黑夜笼罩。 如同一个黑影,神出鬼没在那刀光之上。 一切,四散的光辉,剑气,剑势,一切,都化为了空白。 天空燃尽成灰,星辰烧毁似尘。 世界安静了。 所有人都被这诡谲的剑法所摄去了魂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司马皇后身边的西凉剑圣却突然站起。 老人的眼中,激烈的情绪如暴风般环绕。 然后,他满是皱纹的嘴唇,喃喃开口。 说出了那个名字。 “鬼剑。” 第三百零八章 那年 鬼剑。 观景台上腾起巨大的气流,这是大宗师带动的天地异变! 代表着此时西凉剑圣心情的巨大波动。 在人仰马翻的尖叫声,杜昊乾一只手抓住段浩初,一只手牢牢抓住栏杆。 但他的眼睛,却牢牢看着台上。 鬼剑。 这是鬼剑? 这就是鬼剑? 怎么会是鬼剑? 是的,他听见了,听见了西凉剑圣亲口所说,但他却依旧不敢相信。 但正因是西凉剑圣亲口所说,他却不得不相信。 他一直在想那名少女到底是什么,但他却不曾想到这名少女居然会有这样的师承。 观景台摇晃的愈发剧烈,世界飞沙走石宛如末日。 试问这世上到底还有多少东西能让一个大宗师震惊至此? 真的很少很少。 连高阶的修行者都只知道那个名字。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认出这个剑法。 所以杜昊乾不得不相信。 因为封印了那个修行界的禁忌的人。 正是西凉剑圣。 而那名少女的师承。 是从古至今整个大周与西凉修行界。 最大的背叛者。 …… …… 西凉雪原之上,有一剑阁。 剑阁有一师兄,为剑圣。 有一师弟,为剑鬼。 西凉剑阁为天下剑道之首,本该如此。 但有一大周太祖,创天策十三剑,尽克西凉十三密剑。 这是西凉剑阁千年以来最大的耻辱,故两师兄弟,争名剑,练本领,力争打败大周太祖,打败天策十三剑。 却不曾想,那一师弟,为了争强好胜,为了创造世上最为顶级的剑法,入了邪道。 为求究极剑术,他遍寻大陆,融多家剑法,寻天地奥秘,甚至……融入了后金王庭的邪剑。 终成一代剑鬼。 人不人,鬼不鬼。 被成为西凉剑阁新阁主的师兄,赶出师门,从此,杳无音迹。 而他的剑法,被称之为。 鬼剑。 这就是,世人皆知的,西凉剑鬼的故事。 观景台上,西凉剑圣握紧腰边长剑,眼如旷古凝结的冰山,只凝视着高台上那名纤细的少女。 这世上,到底有多少真实呢? …… …… 段立峥不知什么是鬼剑。 但看着那个飞身而立的少女,他的眼前模模糊糊却现出了一个从未见过的身影。 他的耳边响起兄长断断续续的声音。 一点一点的叙述,构建出那个少女拿剑的身影,和神出鬼没的剑法。 那个如流星一般璀璨,也如流星一般短暂的公主啊。 她是否此时此刻,也活在这个高台之上呢? 刀光被绞杀,但下一记刀光已至。 这是最顶级战术意识的厮杀,这是白热化的杀气纵横舞台。 那个男人绝不会退后一步。 纵然那个少女手上握着他渴望已久的东西,却丝毫没有削减他的战意。 在所有人惊愕的眼神中,宋怀竹的攻击却愈发凌厉,凌厉到人们再生刺目之感。 眼前的一切都超过了人们的想象。 朱鸾展现的剑法之诡谲的同时。 还有宋怀竹展示出的天策十三剑之广博。 他不是会。 是精通。 有轻微的哧声传来,宋怀竹的背上突出了金针的针头。 雪斋和尚在高台下目眦尽裂。 他实在是难以想象师兄调动真元到了什么样的程度,连如此严防死守的金针封穴都要控制不住了。 乌云狂卷,高台上十寸砖尽碎。 树木折断,铜钟疯鸣。 “这真的是登极境之间的战斗吗?” 所有人都喃喃出声,他们已经无暇思考太多,如同要被眼前这几乎引起山河剧变的对战吸入其中。 毫不留情地粉碎。 闪电在云层中撕扯,如同高台上对战的两人。 “这剑法太可怕了,居然能与登极中期的宋怀竹战的不分轩冕。”洪山死死捏着段立峥的肩头。 但谁能知道宋怀竹只是压抑境界至此。 段立峥嘴里满是血腥味。 凭借完全克制的剑法,那名女子居然跨越这世上近乎不可能的障碍,与宋怀竹缠斗至今。 但他依然不知道她要如何去赢。 境界是修行界最可怕的东西,人力终究不可逆天,哪怕是再逆天的剑招也必须在境界的辅助下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技术不可且不能横跨如此大的横沟,否则人类的修行就毫无意义。 那么,她要怎么才能赢? 她已经引发了如此奇迹,但她到底要如何去击败一位宗师? 她的这场豪赌,她暴露出那么多的东西,真的只是为了一场近乎绝望没有可能实现的战斗?为了那无望的未来…… 而就在段立峥深深感到绝望之时。 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 那一切。 只是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极快,极快的一瞬之间。 朱鸾轻声开口,伸出胳膊,挡在宋怀竹的刀前,而瞬间刀剑出,剑柄从怀下而出,将长刀一把架开。 宋怀竹旋身后撤,朱鸾长刀递上,宋怀竹迅雷不及掩耳立刻偏身,躲开要害,长刀以不可能的角度绕出,刺向朱鸾的后心。 一切发生的太快,下一招,要害不中的隐剑承影当回剑自护…… 不。 那把剑没有动。 朱鸾手中的剑直直向前。 没有去往要害。 而下一个刹那。 白玉的柔光与剑光交融。 雪斋和尚瞳孔距离收缩! 难道!难道!难道!怎么会?怎么会……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在这里打败他。 少女的神情平静如水,刺出她推演了三千零八次的一剑。 隐剑承影的终点是。 宋怀竹脸上的,白玉面具。 朱鸾轻声开口,说出那个剑招的名字。 “人生几何。” 铮的一声轻吟。 世界在一瞬之间,陷入死寂。 而在这安静的世界里,突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高吼。 “文试成绩出!” “大周文会元!” “天泉书院,朱瑛!” 朱瑛。 与那声高吼一起响起的,还有玉石碎裂的声音。 就在面具碎裂的一瞬间。 滔滔日光透入。 少年仰起头,日光洒在他光洁的脸上。 人生几何,一如那年他碎裂的人生。 那一年,他第一次听见这个剑法。 那一年他六岁。 那一年他不是宋怀竹。 那一年他是高沉渊。 大周太祖第四子成宗幼弟高元第五子。 义阳王。 高沉渊。 …… …… 【神都卷】完 第一章 沉渊(一) 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早晨。 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 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他被母亲从床上叫起来,说父亲想要和他们五个儿子一起吃朝食。 父亲上朝每日都很早,一般只有同样要清晨起身去天策书院上晨课的大哥和二哥才和父亲一起吃饭。 他们后面三个弟弟都没满七岁,刚刚发蒙,早上在自己房间晨读即可。 而他作为最小的末子,享受了整个家中十分难有的待遇,就是可以睡到卯时。 不过这个待遇据说也只到今年了,明年他也将参加天策书院的考核。 本来作为皇族应该是五岁就参加,但在二伯父成为皇帝后,其他伯父们都推迟了自己儿女进入天策书院的时间。 虽然是兄弟,但有些事还是要注意的。 能五岁进入天策书院的,如今只有皇帝陛下的儿女。 不过听说好像有一个例外。 六岁的他在床上不情愿翻了个身,想起听到的传言,听说有个皇帝的养女,虽是名义上的公主,但十岁才进入天策书院。 如果他也能这样该多好。 那个时候的他,对一切都一无所知,心中有的,只有对清晨床铺,和母亲怀抱的眷念。 在后来,他也曾经想过,那个时候在他心中无比羡慕的十岁才进入天策书院的公主,在六岁的时候,所眷念的到底是什么呢?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他,真的非常幸福。 那个时候的他,真的一无所知。 无知的,真的只把那顿朝食,当做一顿再普通不过的早饭。 在父亲的心血来潮和母亲的坚决下,他被乳母从床上拖起,打扮停当,送到了主屋。 而主屋的上首,大马金刀地坐着他的父亲。 父亲那个时候二十五岁。 但已经有了五个儿子,六个女儿。 惯用的长槊靠在父亲身边,寒光闪闪,当时父亲正值壮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年幼的他抬起头,满是敬畏地注视着那根长槊。 在母亲和下人们的叙述里,皇爷爷在乱世起兵之时,当时还是个少年的父亲,就是手执这根长槊,与大伯父二伯父一起横扫沙场,不满弱冠就被封为郡公。 一年后再封国公,任北方十五郡诸军事、镇北大将军,在二伯父南下之时,父亲被留下来镇守北方,是大周皇室最为年轻的英豪。 他从懂事起就憧憬父亲,同时也很憧憬据说是大陆唯一的七位大宗师之一的二伯父。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在父母谈起的高氏皇族平定大陆的故事里。 很少谈起二伯父。 父亲更喜欢谈到的是大伯父。 在父亲的故事里,大伯父本该成为太子,但大伯父为人仁厚,体谅二伯父南征辛苦,甚至伤到了身体的根基,选择了退位让贤,最后皇爷爷才勉为其难将皇位传给了二伯父。 想到皇爷爷,他的也难过起来。 虽然皇爷爷走的时候他才刚出生不久,但听说他的名字还是皇爷爷起的。 沉渊。 是皇族里少有的双字名。 但两个字都有水。 太祖皇帝建朝之后,当时的国师曾经算过大周的国运,最后算出的结果是,大周皇室命中犯火。 但据说当时推出的卦象极为复杂,所谓的犯火线围绕大宗却又落入小宗。 大宗是继承皇位的那一支,而小宗则是他们这些没有皇位继承权的分支。 而要解这犯火不能从大宗直接来。 当时才六岁的他并不知晓最后那位国师给出了什么样的建言,但在那推演之后出生的皇室子孙,除了大宗子弟,名字中都要带水。 总之,除了二伯父的子女,他的其他堂兄弟的名字都带水。 而他的名字里则有两个水。 他们这些小宗的子弟,将如汪洋大海一般,扶持大周大宗,延续大周皇室。 他本以为这是他的天命。 从生下来就决定好的事。 在极淡的晨光中,他摇摇晃晃地走进正屋,在乳母的扶持下向父亲行礼,然后按顺序走到四个兄长身边的位子坐下。 屋里响起碗筷声,虽父亲临时起意要和所有的儿子一起吃饭,但今天,在太祖第四子齐王的府上,也依旧是一年之中,极为普通的晨间光景。 感受着父亲从上首投注在每个孩子身上的视线,他有些害怕,生怕是不是师傅跟父亲告状了,叫他来吃早饭就是为了训斥他。 但直到寂然饭毕,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松了一口气,然后在父亲站起来的时候再次屏住呼吸。 金属的摩擦声响起,父亲拿起长槊,刀刃反射出的光照到小少年睡眼惺忪的眼里。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父亲居然穿着铠甲。 估计上完朝就要去军营吧。 那个时候他轻松地想着。 然后他看着母亲端庄地起身,每天例行程序一般踮起脚为父亲整理仪容。 “好了,阿容,我走了。” 父亲也一如往常那般回答,然后拿起身边的头盔,转身大步走向门口。 然而就在跨过门槛的前一瞬间。 父亲回头看了一眼。 父亲的目光从齐刷刷站立送行的五个儿子身上扫过,最后停在个头最矮的他的身上。 他心跳加速,但就在他以为父亲要说什么的时候,父亲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那个二十五岁的男人,最后看了自己的妻子儿女一眼之后,无言地转身,大步踏入了晨光之中。 再也没有回头。 那个时候,父亲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他不从得知。 父亲既然走了,那么他也就开始了自己普通的早晨,去上家里师傅的课,拿着木剑在院子里比划,以求明年能成功进入天策书院。 这就是他的天命。 如果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这个世界还会这样普通的运转下去,他会像他的兄长们一般,在六岁进入天策书院,在这个新生的王朝,成为一个或上进或骁勇或纨绔的王爷。 而这本该成为现实的一切,在两个时辰后。 完全破碎。 …… …… 午时三刻,三千禁军包围齐王府。 随之传来的,还有太祖第四子齐王高元与太祖长子退位太子怀王高盛妄图联手刺杀成宗帝谋反伏诛的消息。 那句“阿容,我走了”成了那个男人的诀别。 在那天的早晨。 齐王高元与怀王高盛被当场在丹凤门射杀。 齐王一脉与怀王一脉被逐出皇室宗籍。 怀王五子与。 齐王五子。 全部。 连诛。 第二章 沉渊(二) 家门被围,禁军杀入之后的事,其实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他当时年纪太小,当时的情况太惨烈。 在长大之后,他才意识到当时经历了什么。 他的经历的,名为。 灭门。 在父亲谋反伏诛消息传来之时,齐王府的天就塌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根本没有通报,没有任何预兆,所谓的消息是尖利刺耳的一声声高喊。 “齐王谋反,杀无赦!” 杀无赦。 大门被轰的一声撞开,因为根本无法判断整府的人到底哪些是同党,所以直接。 杀无赦。 三千禁军一路杀了进来,遇到所有齐王府人,尽数诛杀。 而那个他记忆里大的如同迷宫一般的家,在那一天,成为了人间地狱。 一人谋反,鸡犬不留。 那些曾经在他身边,在早晨才刚刚见到的人们被屠戮殆尽,而唯一剩下的,只有女眷,和他们五个儿子。 而他们五个儿子,不是不死。 而是,不能在这里死。 他们的命已经定下了,要在三天后,在天下人的面前斩首。 这才是,他们的天命。 在天塌下来的剧变里,他唯一记得的,就是母亲当时的镇定。 他至今也不明白,在那个消息传来的时候,母亲为什么能那么的平静。 在禁军闯入的时候,母亲没有安排任何的人抵抗,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将所有的子女召集到主屋,屏退了所有的下人。 她就那样整理好仪容跪坐在地上,仿佛对这一刻的到来已经有了预感。 哥哥们学着母亲的样子并排跪坐在母亲身后。姐妹们则被母亲安排在侧室。 只有他不知所措,离开了乳母坐在地上慌张不已,母亲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将他拉到身边。 紧紧贴着母亲,在那浓烈的血腥味里,他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在母亲身侧抬起头,看到那个年轻女子坚毅端庄的下颚。 齐王妃到最后一刻,都保持着她作为华阴李氏嫡支大小姐的尊严。 而唯一一次神情出现变化,是他在被禁军拉走之时跌倒的时候。 二伯父下旨放过了府里的女眷。 但是不可能放过父亲的儿子。 斩草,必须除根。 母亲跪坐在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禁军破门而入,将身边的三个儿子一个个拉走。 大儿子和二儿子已经在天策书院被抓,直接押入了天牢。 母亲到死都没有再看到他们一眼。 三哥和四哥都只有七岁。 但那个时候的他们却仿佛已经感受到了什么,两个小男孩眼眶中满是泪水,在被禁军一把从地上拉起再摁在地上捆绑拖走时,一句话都没说。 但他却不知道这些,日光里那些大手伸来,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这些人是要把他带离母亲身边。 他拼命推搡那些人的手,却如蚍蜉撼树,只换来更猛烈地拉扯,他整个人跌倒在地,浑身上下无处不痛,但他只是绝望地拼命扭过头,看着跪在原地的母亲。 他被扭脱臼的手腕软软地垂下,但他却依旧拼命地向母亲的方向伸去。 他不明白,平素最疼爱他的母亲,为什么会一言不发。 看着被拖搡在地的幼子如同重伤的幼兽回过头来。 看到幼子的眼睛之时。 那个心铁如石的大小姐终于崩溃了。 “等一下,等一下。”母亲终于泣血般发声,他喜出望外,但为首的禁军只是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个俯身在地的妇人。 “陛下有旨,齐王谋反罪大恶极,五子全部入天牢,本官也只是奉命行事。” “罪妇知道,知道……”母亲将头低下,卑微地请求。 “罪妇只求,和他一起去。” “一起去?”死死抓住他的禁军皱起眉头,“陛下宅心仁厚,已赦免罪臣高元女眷。” “罪妇感激陛下恩典,但罪妇自愿前往天牢为夫君赎罪。” “喂!那边做什么呢?大人在问了要速速将罪臣高元五子押入天牢!” 嘶哑的吼声从外边传来,为首的禁军皱眉向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外面有人传话。 “一起带走!” 母亲踉跄着爬起来伸出手来,将他拥入怀里。 他顿时感到无比安心地闭上眼睛。 但他没有想到,他将从一个地狱,前往另一个地狱。 一个时辰后。 他牵着母亲的手。 到了那个地狱。 …… …… 冷。 好冷。 这是他当时唯一的感受。 他从未想到,所谓的天牢,竟然是这样一个地方。 更没有想到,那份冷意,将伴随他终生。 在很久以后他才从师父那得知,当时关押前太子怀王和齐王谋反案相关的皇族的地方,是天牢之中的天牢。 人间地狱,寒冰天牢。 但他当时能记得的,只有那刺入身体所有地方的冷。 那种渗透骨髓的冷,他永远不能忘记。 刚进去的时候,一开始还有卫兵押在他们后面,但后来随着寒气的汹涌,连卫兵都不再往前走,只是用一个绑着尖刀的长长的棍子把他和母亲往前捅。 “进去!” “往里走!” 寒风是真的刀,比刀刮过肉还要疼。 疼着疼着,他的身体就逐渐麻木了。 而等他终于走到他的牢房,他已经不能走路了。 母亲冻的青紫的手拖着他,不断的搓揉他的手脚,他一开始还能回应几声,但后来,他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 他听见母亲的哭泣声,感到有冰冷坚硬的东西落到他的脸上。 他睁开眼睛,想要安慰从不哭泣的母亲。 然而,在下一个瞬间。 他的视野里,母亲的脸却变得越来越模糊。 不要,不要,不要这样。 老天爷,不要这样。 他从未感到如此的害怕。 如此的绝望。 但上天没有听他的祈祷。 源源不断的酷寒不听他的话,疯狂地钻入他的每一根骨头,跗骨之蛆般吞噬他的血肉,冻结他的每个感官。 最终,他深爱的人,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 他的世界,从那一刻,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那一年他六岁,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兄弟,失去了眼睛。 在寒冷中失去了一切。 掉入无尽的冰冷深渊。 第三章 沉渊(三) 在无限的黑暗和冰冷里,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也许他真的死了,就不用再感受那般的痛苦。 唯一维系他和这世间的只有母亲握着他的手,母亲似乎在不断将什么注入他的身体里。 但和那无边无际的寒冷比起来,母亲指尖的那一点暖流不过是杯水车薪。 在地狱里的时间是那么的长,长到好似人的一生。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清楚地感觉到寒毒渗入他的身体。 蚕食他的生机。 直到最后,他连母亲手的温度都感受不到。 母亲绝望的呼喊在他的耳边越来越远。 他觉得非常对不起。 虽然只有六岁,但他还是本能地感觉到离别的时刻到来了。 真的非常对不起。 他什么都没能做到,甚至连抬起手安慰一下母亲都做不到。 他真的很想再睁开眼睛,看这世上一眼。 但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就这样吧。 父亲已经死了,这个国家的皇帝金口玉言连诛五子,即便不冻死在这里,也会在刑场被斩首。 他是十恶不赦的钦犯死囚。 这世上没人能救他。 他终将落入死亡的深渊。 年幼的他最后深吸了一口气,迎接他本该到来的死亡。 本该如此。 本该如此。 到底是为什么呢?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在死亡的寂静里。 他听见了那个声音。 …… …… 嗒。嗒。嗒。 在黑暗之中,他听见了那个脚步声。 至今他都没有明白,当时已经无限濒死的还是个小男孩的自己,为什么会听见那个人的声音。 而平素走路几乎不发出的声音的那个人,为什么那个时候会发出脚步声。 他不从得知。 但那个时候,他的确听见了。 而就是那个声音,唤回了他的意识。 失去视力的小男孩,听见了从黑暗中传来的脚步声。 他曾经无数次痛恨,为什么他在那个时候,偏偏失去了眼睛。 他只能凭借那些刻骨铭心的声音记忆,在脑海里一遍遍重现那个时候的情景。 即便没有亲眼看见,但他却依旧可以想象,那个时候的母亲看到的,是一个多么近乎奇迹的情景。 极度酷寒和极度安静,连呼喊声都会被吞没的冰之地狱。 在黑暗里,从天牢的深处,走出了一名少女。 对于不明情况的人来说,那恐怕是会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在寸草不生,绝无人影,生灵绝灭的寒冰天牢里,在无限空旷的黑暗的巨殿下,那个少女孤身一人静静地走了出来。 她的脚步声非常轻,但在失去视力的小少年的耳朵里,却一步步宛如敲击在心上。 他看不见,但下一瞬间,他听见母亲屏住了呼吸。 这是绝无人能想象到的一幕。 那个眼睁睁看着幼子在眼前就要死去原本就要崩溃的女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来人。 行于黑暗,但却身似光明。 那一刻,他看不见她的身影。 但在无尽的黑暗里。 她朝他走来。 仅仅随着她的靠近,连四周的酷寒仿佛都被驱逐开来了,和缓了一些。 她,是谁? 下一刻,他听见母亲怔怔唤道。 “殿下?” 下一刻,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嗯,许久不见,夫人。” 这下连意识模糊的他都怔住了。 来人开口了,却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子的声声。 一个只能被称之为少女的声音。 “居然真的来了。”母亲缓缓地开口,声音里是他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她来了。 深夜,孤身一人出现在天牢深处,来看谋反钦犯的家眷。 “我今日正巧当值,巡视寒冰天牢。” 那个少女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后淡淡开口。 居然让这样一个小女孩巡视寒冰天牢? 那个时候的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奇怪,但后来他才明白这是一个多么自然的…… “说谎。” 多么自然的借口。 上一刻情绪还趋于崩溃的母亲却无比肯定地否定了那个女子的借口。 “这里是我监修的地方。”那个少女继续坚持开口。 “夫君大人前日曾经说过,”母亲同样淡淡开口,“殿下月前被派往青州大营践习。” 年轻的齐王妃静静凝视着站在牢门外的少女,轻声开口。 “践习期为,半年。” 面对还想继续开口胡扯的少女,年轻的妇人补上最后一刀。 “而且我很清楚,那个人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把调回来。” 把那个最危险,他也最疑心的女儿调回来。 牢门外少女欲言又止的嘴闭上了。 徒留那个年轻母亲复杂的眼神。 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人,此时本该身处青州的军营中,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这里。 下一刻,沉默了一会儿的那名少女终于放弃了找理由,轻声开口。 “知道,出了这种事,我不可能不回来。” “偷偷回来的吧。” 他当时不知道母亲面对唯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语气为何如此冷淡,但到他真正明白一切的时候,才明白那名少女到底干了什么样的事。 面对闻声沉默的少女,母亲继续开口。 “月娘不会答应让回来。” 少女抬头看了牢内妇人一眼,“还真了解她。” “她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女儿掺和进这种事。”齐王妃冷静地分析道,“只要掺和进这种事,不会有人有好下场。” 十恶之首,谋反。 沾上,就是死。 哪怕是皇族,都死无葬身之地。 祸及,家人。 听到母亲的话,那名少女却突然抬头开口问道。 “恨他吗?” 年轻的齐王妃一怔。 恨谁? 他也同时怔住了,但不知为何,脑海中却突然浮现了清晨一言不发转身走出家门的,父亲的身影。 下一刻,他听见母亲冷冷的声音。 “恨。” 他心头一跳。 但下一刻,他听见了那名少女更让人困惑的问题。 “哪个他?” 哪个他?难道这少女所问的,是两个人? 不等年幼的他反应过来,母亲却已经再次开口。 “有区别吗?” 那名少女似乎也怔了怔,下一刻,他听见她微微呼出了口气,静静开口。 “现在是深夜,那个人白天处置完逆臣就晕倒了,应该不知道也被下面那些人阳奉阴违送进来了。” 这话里的信息量太大,幼小的他无法理解,但他身边的母亲却僵住了。 “看在们过去青梅竹马的份上,明天早上那人醒了,应该放出来旨意就会到了。” 母亲的身体颤抖起来。 随后抓住了他的手。 “可是他呢?” 第四章 沉渊(四) 母亲说完那句话后,那名少女看向了他。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受。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她的目光。 缠绕着他的冰寒似乎都退却了一切,他挣扎着抬起头。 他什么都看不见。 那一刻他看不见她,但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视。 然后他听见了她开口,如此说道。 “他就要死了。” 真是直接。 给人的初次印象简直糟糕透顶。 在这样直接道出的现实前,他感受到了母亲的颤抖,年轻妇人不愿意接受事实地挣扎开口,“不,不,我一直有给他输入真元……” 那名少女打断母亲的话,“你的力量不够。” 她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但真实的可怕。 “对于寒冰天牢而言,化元境的力量做不了什么。” 她当时的话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也构成了他对她最初的愤怒。 她的声音太平静。 所以显得太冰冷无情。 面对少女直白的话语,母亲颤抖的更加厉害,他感到母亲更紧的抓住他,之前都几乎感受不到的暖流似乎变得更强了一些。 他耳边传来那少女终于变得有些急促的声音。 “住手。” 母亲没有停止,然而下一刻,那少女的目光在母亲的身上停留了一下,随后冷冷开口。 “你想再失去你最后一个孩子吗?” 当时的他没有听懂她的意思,但母亲闻声却如遭雷击。 “你发觉了?”母亲声音干涩地开口。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开口,“你不能再这么做了。” “即便你是化元境的修行者,但在这里呆到早上,你也自身难保。再透支真元,后果是如何应该不用我告诉你。” 他感到母亲注视着他,哪怕看不到,但那种绝望和矛盾清晰地传到了他的心底。 “他还有多久?” 母亲气若游丝般开口。 “不到一个时辰。” 那名少女立刻就回答了。 他本能地听懂了。原来他的寿命只剩下一个时辰。 “他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少女平静地答道,但同时更残酷的话从她的口中流出,“有你输入的真元的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被关押的地方靠外。” 他被关押的地方,居然还是寒冰天牢靠外部的地方。 “应该也你突然要求和他一起关押的原因。”少女静静道,“至少你得让你活到明天早上。” 托母亲的福,他被关到了靠外有些的地方。 其他人,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 母亲突然更紧地攥紧了他的手,连他冻僵的胳臂都能感觉到那可怕的力道,随后母亲用了一生的勇气开口问道。 “他们,到底……” 他们是谁? 也许血脉之间的确是有感应的,在母亲颤抖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突然就明白了。 这名少女,是从寒冰天牢的深处走出来的。 那她之前,是去看了哪里? 在寒冰天牢的深处,还会有谁? 少女沉默一瞬,最后缓缓开口,“你真的想要知道吗?” 他的记忆里,母亲是极坚强的人,哪怕听到夫君被射杀的消息,依然能挺住,但就在这个时候,母亲死死抓住他的手臂,用他被冻僵的手都能感受到的可怕力度。 “告诉我。” 少女开口道,“都不在了。” 都冻死了。 他那个时候,真的很恨她。 她怎么能那么平静地说出那么残酷的事实? 但等他真的明白,她为什么能做到如此平静时,已经是很长时间以后。 在那个时候,他已经无暇顾及,因为他的母亲,再一次濒临崩溃。 这句话只有一个意思。就是寒冰天牢深处的那些人都死了。 是的,他的四个兄长,在进入寒冰天牢的第一夜,就冻死在天牢深处。 寒冰天牢是连高阶修行者都走不出来的地方。 而更何况四个没满十岁的孩子。 “去砍五具尸首……就是那个人想要的吗?”嘶哑的声音从母亲喉咙深处泛起,“这样就没有亲手杀掉侄儿的争议了?” 毕竟人是在牢里自己冻死的。 “结果是一样的。”那个少女静静道。 “是啊,是一样的。” 他听到母亲居然笑起来,“这就是皇家。” 成王败寇,最是无情帝王家。 “我不这么认为。”然而那名现实到可怕的少女却打断了母亲的话。 “我也是皇族。”他听见她平静地说道,“虽然那个人不愿意承认,但在族谱上我是他的女儿。” 哪个人? 他突然意识到,母亲唤这个人为“殿下。” 能被母亲唤为殿下的人。 只有一种人。 就是那个,在今天早晨杀了他父亲,下旨诛杀他和他兄弟的。 皇帝的。 女儿。 他正想用他微弱的力气挣扎起来,下一刻却听见那名少女道。 …… …… (后为防盗章,十五分钟后替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第五章 沉渊(五) 听到这句话,母亲再次怔住。 母亲怔了很久,再然后,他听见母亲无奈地笑起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呢?” 少女静静地看着她,语气中有着疑惑,“你如果死了,我就要失信于人了。” 这世上恐怕只有那个女孩子会这么想,正常人面对死囚唯恐避之不及,谁还会顾虑所谓的承诺? 对方死了不是一了百了,怎么还有人要趁着对方没死来兑现承诺的? “你还真是比月娘的女儿更像月娘的女儿。”他听见母亲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句话里的巨大感情,他在很久很久之后才明白。 “但这么像她的话,将来会很吃亏的啊。” 齐王妃看着牢门口站得笔直的少女,神情复杂。 “我本来就是她的女儿。”少女一本正经地回答。 “好好,是我错了。没人比你更是了。”母亲笑起来回答。 “你不说我都要忘记了,”年轻的妇人无奈地笑道,“我当初只是给你一块糕饼,你却许了我一个心愿。” 有一个他们这些在乱世里长大的世家子弟才知道的秘密。这中土大陆上最珍贵的东西,不是神兵,不是权力,而曾经是一个女子的人情。 现在齐王妃发现,那个女人这个女儿的人情,即将拥有和她母亲的承诺一样巨大的价值。 齐王妃是真的快不记得了。毕竟一个十岁孩子的戏言,谁会当真呢? 四年前,皇后回家探亲,拜托她照拂宫中的儿女,当时她还觉得奇怪。公主皇子在宫中自是会被如珠似宝的照顾,陛下在朝,谁不长眼去伤害他们? 直到她看到那个孤身一人被罚在冷宫禁足的少女时。 那个时候那个女孩才刚满十岁,还没有展露出她的锋芒。 也没人想到她会展露锋芒。 那个时候,不知是谁下的令,宫中无人敢靠近她。 齐王妃很容易就能猜到,宫里的人惯会攀高踩低,对上位者的心思揣测得比什么人都要快。 这个宫殿的主人厌恶她,那么下人们就会比什么仇人都要厌恶她。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就是在庇护者离开的时候用的。 在宫殿的阴影里,当时的她震惊地看着那个坐在阴影里的小女孩。 没有人靠近是真的没有人靠近。 包括……没有送饭的人。 她不知道那个孩子在那坐了多久,但那小孩的身边只是放着一碗雨水和窗外很远的树上的野果。 她甚至不知道那么远这孩子是怎么摘到的。 “齐王妃,陛下叫您过去,齐王妃!” 宫人尖利的叫喊被她抛在脑后,吱呀一声她推开了冷宫的门。 坐在屋内台阶上的那个少女闻声抬起头。 她以为她会看到一个满面泪痕的小脸。 结果那个孩子只是很普通地看了她一眼,对她笑了笑。 “您好,您是……齐王妃?” 这就是她和那个之后成为传奇的女孩的相遇。 明明只有十岁,但那个孩子抬起头的瞬间,整个冷宫却仿佛瞬间被照亮。 而身为齐王妃的她只是愣愣站在门口,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以为她会悲悯,她会同情,会愤怒,但在看到那个孩子的眼睛之后,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如她十五岁那年,在遇到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青梅竹马的少年身边的那个少女之时一般。 那时候她以为会怒不可遏,愤怒自己的初恋被一个半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抢走。连她的手帕交都为她打抱不平。 但在看到那个站在骏马边说笑的少女回过头来,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好,你是……李容?” 人总是会被光吸引。 她不知是不是他们这些生于乱世的人都有这样的特征。 那个站在马边的少女,让她身边的所有男儿都黯然失色。 明明是一个和自己同岁的少女,还看不出之后纵横大陆的模样,但她站在那里,自己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你好,你是……李容?” 不同于姐妹相对时的假笑,毫无阴霾的笑容。 她明明知道自己是与她未婚夫关系匪浅的女人,却毫不在意。 后来李容才知道,那名马上少女在乎的东西远远超过她的想像。 那个时候她相信了,这世上真的有宛如朝日一样的人。 “您好,您是……齐王妃?” 此时看着那个坐在阴影下的小女孩毫无阴霾地朝她说出这样的话时,她就只有一个想法。 啊,是那个人的女儿。 好像还变得更可怕了。 这都是什么一脉相承的打招呼方式。 从那个时候她就明白了,哪怕只有十岁,哪怕处于这样的境遇,这个女孩都不是她能同情的了。 她也许更要同情她身边的那些人,和与这孩子同时代的那些人。 这个孩子,是被藏在了这里。 就在那十岁孩子抬起头,一脸自然地和自己打招呼时,她浑身的气场就变了。 不再是被囚于冷宫不受宠的公主,而宛如一个隐士,静静看着这个世间。 但不管怎么说,不管她再超然,这都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推开身边下人阻拦她的手,刚刚成亲不久的齐王妃朝宫殿深处的少女走去,结果就在要靠近那孩子的时候…… 好吧,她觉得她要收回那句话。 这孩子的境界已经比她要高了。 一个十岁的孩子…… “您也是修行者?”那小女孩对她微笑。 属于前辈的微笑。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看着以为那个孩子一直坐着,其实这孩子是一直在修行。 在这个宫里无人瞧得起她,没有任何人靠近她,没有任何人看着她的时候,取得如此成就没有任何人发现与赞美的时候。 她只是静静修行。 还是静静修行。 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达到可怕的境界。 如果没有曾在十五岁遇见当时已经登极巅峰的她娘,自己一定掉头就走…… 不过。 看了一眼那小女孩身边的水碗,她叹了一口气。 往那个孩子手里塞了一块糕饼。 “谢谢,”那个小女孩流光溢彩的眼睛让人见之难忘,即便处于这种情况也丝毫不见窘迫,只是对她微微一笑,“礼尚往来,只不过我现在没有什么可以回礼的,就当我欠您一个人情吧。” 她当时怎么说的?对了,她本想说就算臣妇请你的,但想起她娘那个固执性子,就又闭上了口。 “好啊。”她最后只是笑了笑,“等你长大了再还,臣妇期待着。” 话是这么说,纵然明白此子不凡,但她也没太当真,当真就是她人品有问题了。 只不过,这样一个孩子。 恐怕在冷宫是藏不住的。 离开的时候,她如此作想。 她去了见了陛下,旁敲侧击了一番,在那之后她又进宫了一次,确认那个孩子恢复了正常的送食,当然待遇和正常皇子公主没得比。 她站在冷宫外,没有再进去见那个孩子。 她知道,那个孩子迟早会走出这里。 但她没有想到,就在她遇见她的三个月后,那个孩子就走出了冷宫。 以大陆最年轻的登极境修行者的身份。 她更没有想到。 当年的那个简单的承诺。 在四年后的寒冰天牢里。 成为了最后的火种。 …… …… 寒冰天牢。 “我的确有一个心愿。”齐王妃缓缓地开口。 事到如今说别的不过是装模作样。 她郑重地开口。 “我不奢望你能救……” 她的话说到一半却突然被打断。 第六章 沉渊(六) 心愿本来就是奢望。”少女开口道。 “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真正的愿望。” 隔着一扇监牢,两个不同年龄的女子对视。 “但我现在心中真正所想的事,不能说出来。”他听见母亲静静开口。 “你心里真正所想的事才是心愿。”少女答道。 齐王妃深吸了口气,“有些事的确是奢望,所以我不奢望你能救他性命,但至少我希望他能有尊严的死去。” “可以。”那个少女答道。 齐王妃一愣,随后看向怀中的他,“那就麻烦你至少让他的眼睛……” 至少能保持这个皇子的尊严踏上刑场,而不是被众人讥笑…… “他的眼睛我治不好,”那名少女答道,“但我认识一个人应该可以一试,我带他去看看。” 等等…… 这少女话里的意思,让他怔住了,也让母亲怔住了。 “我本想着,至少让他不要冻死在这里,最好能用自己的腿走上刑场,不因为眼盲被当场推来搡去……” “我说的可以不是这个意思。”那个少女干脆利落的打断他。 “你不是问我可不可以救他么?”她静静道,“我说可以。” 世界变得安静无比。 一刻钟之后,她听见母亲颤抖的声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如果可以,齐王妃何曾不想让这名少女救自己的儿子? 她就这一个儿子了。 她已经失去了四个儿子。 但她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 大周,不,不说大周,古往今来,没有那个皇帝能放过谋反兄弟的儿子。 这已经不是残忍,已经不关正义,而是理所当然的事。 哪怕侥幸逃脱,都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皇室成员……不……哪怕是太后发话,都不可能阻拦这件事。 更不要说她眼前站着的那个少女,是个根本不受皇帝宠爱的养女。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少女回答道,“但你清楚你的心愿吗?” 母亲到底在为什么矛盾他不知道,他却明白她们说和自己相关的事。 然后,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回握了母亲的手。 “渊儿……”他听见母亲低低唤道,然后吸了一口气,像是最后下定了决心。 她紧紧地抱住了自己,随后说出了那句话。 “我希望……不,我求你救他。”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母亲说出求这个字。 “你的心愿我收到了。” 那个时候他不明白的,这是一个多么沉重的承诺,那名其实还不满十四岁的少女却就这样平静地接受了,仿佛一直在等着这句话。 …… …… “你应该知道我其实是不会寻死的吧。” 谁都不知道在天牢深处,正在发生着一场决定日后惊天动地的对话,但就在这场对话结束后,母亲却突然开口。 “我本来不知道,但看到你的时候,知道了。” 少女只是看过来静静说道。 为母则强。 年轻的齐王妃放在腹部的手震了震,随后道,“如果你真的能救他,我愿意以我的命来交换。” 母亲的声音平静,但她的话敲击在他的心上。 “哪怕身在地狱,我都会永远感你的情。”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少女笑了笑。 “为了你和你的孩子,你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母亲气息一个颤抖,随后深吸一口气,“我知道这件事很难,你……” “我会尽力一试,”少女道,“但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救他。” 不是很难,是近乎不可能,哪怕是家族与皇室有千丝万缕关系的齐王妃都不知道她要怎么才能做到这件事。 “我明白。”母亲抱着他的手紧了紧,随后轻声开口, “可你准备怎么做?” 母亲的声音极轻,像是自己都不相信地问道,“你能把他带出去吗?” “你知道这世上没人能。”少女静静答道。 这里是寒冰天牢,能没有圣旨就把钦犯带出去是绝不可能的。 哪怕宗师都做不到。 “只要感受到登极以上的波动,这个监牢里的机关就会启动,把我们射成筛子。” “是啊,这就是寒冰天牢。”母亲道,原本燃起的希望逐渐冰冷,“那么你准备……” “殿下?”随着母亲的惊呼,他感到一股暖意靠近了他。 少女蹲下身,看着母亲怀里的他,“首先得让他活到明天早上才行。” 是的,他马上就要死了。 冻死在这酷寒中,可是怎么才能让一个六岁的孩子活下去? 咔嚓一声。 这是拔剑的声音。 “殿下!”下一刻,母亲更为惊惧的喊声传来,而再然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溅到了他的脸上。 血的味道。 是……她的血? 这是他在进入这个地狱之后,第一次感受到的暖意。 齐王妃怔怔看着将割破的手腕穿过监狱的木栏,伸到自己儿子脸边的少女。 黑暗中的火光,是唯一的温暖和光芒。 照出少女专注的眼神。 “这孩子长的有些危险。”她看见那名少女抬头对自己说道,而齐王妃应了一声看向少女腰边的长剑。 “你又偷了你母亲的剑。” “这次可不是,是在这次军中践习前,母亲借给我的。”少女回答道。 “月娘她难道……”母亲怔怔开口,然而下一刻被再次割了一刀的少女的动作完全扰乱了心神。 “殿下……” 少女只是兀自动作着,她的血一点一滴烤干他体内的冰寒温暖他的四肢,让他终于取回了一定的知觉。 他拼命睁开眼睛,仿佛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看来是暖和一点了。”他听到那个女孩子的笑声,而母亲也松了一口气。 “但这还不足以支撑他撑完之后的时间,我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少女道。 如果可以呆在这,难道她还准备一直以这种方式温暖他? 下一刻,他听见了玉铃铛的声音。 为什么在这个地方会有铃铛? “殿下,且慢,如果是那样的东西的话,我有。”母亲打断了去摸脖子上铃铛的少女的动作。 年轻的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贴肉的怀里,拉出了一块玉玦。 “离思……” 他听见那个少女怔怔道,随后轻声笑了笑。 “没想到这个东西居然没被搜出来,还能让你带进来。” “毕竟那些人敢对我搜身的程度还是有点顾忌的,”母亲的声音中满含复杂的情绪,攥紧了手中玉玦。 “拿给我吧。”少女伸出手,拿走了母亲手上的玉玦。 而下一刻,浓烈的血腥味传来。 滚烫的鲜血,顺着白色的玉玦而下。 第七章 沉渊(七)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那块玉玦将终生与他相伴,成为他最重要的东西。 但那块玉玦的确成为了酷寒之中的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来吧,把这个放到他的心口。”随着那名少女轻声的话语,母亲将一个甚为温暖的东西塞到了他的怀里。 那个东西是那么的暖,温暖却不会灼烧他,宛如在冬日里乳母塞到他被窝里的汤婆子。 甚至比汤婆子更让人舒服,暖到让人终生都不想放开它。 “殿下,你……”母亲看着单手握着流血手腕的少女,而那个还在流血的少女只是不以为意地看着他笑起来。 “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多亏了离思,我仔细调整过了,看来不会烫到他。” 也许是这个最初的印象,他从来都不觉得她的血烫。 那是存在于他生命最初,极为温暖的记忆。 按照她之后的说法,当时她的血之所以不会烫到他,更不会在他的怀里燃烧起来,都是因为那块玉玦。 这块玉玦是母亲的传家之宝,名唤离思。 既然是前朝甲姓世家的传家宝,就意味这它不光光是一块玉。 而这块离思作为几乎可以和护花铃齐名的法器,虽然虽然在力量上不能和护花铃相比,但却可以容纳她的血液不至于燃烧。 至于一族的传家之宝为什么会传给母亲这个嫡女,似乎也是世家间的一个未解之谜。 不过比起将护花铃赠给五岁小女孩的那位皇后,之后也没什么人去追究离思玦的下落了。 当时就是这块捂在他心口的玉玦,在寒冰天牢的时期,保住了他的性命。 在用自己的血浸润了玉玦之后,那名少女站起身。 “我得走了。” “殿……”她在的时候也许还不觉得,但就在这名少女说出这句话时,连他都感受到了母亲心里的恐惧。 “我不能再呆在这了。”少女有些为难地开口,“再呆在这,哪怕是我,也会被发现的。”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名少女当时的轻描淡写之后是多么可怕的创举。 某人以一人之身独自潜入了大周守备最为森严的天牢…… “我明白……”母亲干干地开口,“你多保重。” “你也是,夫人。”少女轻声开口,“早上的时候我估计会有人来接你。” “谁会来接我?”他听见母亲一声轻笑,“接我去哪里?” 年轻的妇人自嘲地说道,“我还能去哪里?” 她已经无处可去,她的夫君和儿子都已经殒命,而她的娘家,恐怕和她撇开干系还来不及,年轻的齐王妃苦笑,此时此刻,她估计已经从家谱上除名了。 “你这样的人,可以去的地方很多。”看着眼前的女人,而那名少女认真地开口。 齐王妃的眼神也变得认真起来。 “比如说?” “比如我觉得你进宫争宠就不错。”那少女一本正经地说道。 他头皮一炸,哪怕他才六岁,也知道所谓的进宫是什么意思,这怎么能…… 然而母亲的反应却大出他所料。 面对这样一个本该严肃的话题,那两个女人的态度却都非常诡异。 “争宠?”母亲听到这离谱的提议,却只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甚为有趣的事,接着开口说出更让他头皮一炸的话。 “我进宫争宠?”年轻的妇人轻声笑起来,戏谑地开口。 “是进宫与你母亲争宠,还是争你母亲的宠啊?” 这话怎么听起来…… “在孩子面前,你能别说这么让人细思极恐的话么。” 他听到对面的少女无奈地开口,说出他的心声。 但他发现,这名少女总是能三言两语驱除母亲心底的恐惧和阴霾。 如同驱逐这刺骨的寒气一般。 而下一刻,等母亲笑够了,那名少女再次开口。 她的视线再次意有所指落在齐王妃的腹部。 “听我的,如果为了你和你孩子好的话,不要反抗。” 母亲嘴角的笑意淡去,目光微凝。 这名年仅十四岁的少女到底知道些什么?那份敏锐和对人心的洞察实在是太过可怕,他听见母亲痛苦地深吸了一口气,但不等母亲开口,少女就再次说道。 “我答应你的事,我会尽力而为。” 有些人的尽力而为,真的很可怕。 有的人的一句话,真的会重于泰山。 后来想起,也许母亲那个时候,就是明白她的话语的重量,才不再开口。 面对那样一个女子,有的时候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他真正明白她的尽力而为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已是在刀山火海之中。 …… …… 少女离开了。 而正如她预言的那般,在清晨,接母亲出去的口谕也到了。 “出来吧,李氏女,宫里的贵人要见你。” 虽然他能看到人影的轮廓了,但他一人看不见来人是谁。 他能记得的,就是来人称母亲为“李氏女。” 而不再是高氏妇。 母亲抱着他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请问是哪位……” “有些事不能问,你应该知道。”来人回答。 似乎看到母亲满脸的痛苦,那人放缓了语气。 “您必须离开了,如果再不离开,哪怕宫里的那位,也保不住您了。” “这是为了所有人好。” “不要再让她们为难了。” 她们是谁? 他只是怔怔听着,而下一刻,他感到母亲停止了颤抖。 再然后,母亲的手。 离开了他。 对于六岁的孩子来说,这是这世上最大的恐惧,他挣扎起来,然而下一刻,他感到有灼热的液体打在了他的脸上。 那是母亲的眼泪。 “活下去。” 然后他听见母亲俯身在他耳边说道。 “相信她。” 相信谁? 然而不等他问出这句话,牢门打开,母亲被拉了出去。 那句相信她。就成为了母亲和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无限的恐惧,黑暗和酷寒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那一年他六岁,他在失去了他的父亲之后,失去了他的母亲。 小小的幼童蜷缩在牢房角落。 他不知道那剩下的两天他是怎么渡过的。 只有心窝处的那块玉玦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温暖。 支撑他撑下了那在地狱里的日子。 而在第三天,他的牢门再次打开了。 行刑的日子到了。 第八章 沉渊(八) 行刑。 在黑暗中蜷缩了那么久,和死亡相伴,他都险些忘记自己是要上法场的。 应该是断头台吧。 他也曾和兄长们看过在大理寺前一些罪大恶极的死囚行刑的场面。 但他每次都会大哥捂住眼睛,只能听到声音。 不过这次轮到他自己了,也只能听到声音。 能听到声音已经不错了。 因为,当时和他在一起的哥哥们,已经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他现在能听到声音,也是拜他怀里的那块玉玦所赐。 …… (后为防盗章,一小时后替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第九章 禅子 那个人的手很热。 穿越千山万水,穿越千军万马,穿越不可能的一切,来到他的身边。 “有人劫法场!” “逆贼!” 惊天动地的剧变里,他听见人群的惊叫,他听见箭镞的厉啸,而在漫天箭雨里。 她握住了他的手。 他至今都不知道,在那样的重兵强弩之下,那名年仅十四岁的少女,到底是如何杀出一条血路,杀到斩首台下。 而他后来知道的是,当年蒙面者冲冠一怒劫法场,却没有杀死一个人。 她的箭,只射手脚。 那个突然出现在法场上的蒙面者,一弓一剑,千军万马中一人冲上高台。 而那个蒙面的人,在她出手之际,就有人对她的身份心知肚明。 英鸾公主鼎盛时期可以一弓发十四箭,这不是虚言。 因为他曾经亲身经历过。 而她既然选择蒙面,就不再顾忌身份,也再也没有人顾忌她的身份。 “强弩队,放箭!” “陛下有令!” “逆贼同伙杀无赦!” 断头台边的重弩在同一时刻调转方向,全部围攻至断头台上。 漫天箭雨里,那个身影瞬息而至,而在面对铺天盖来的箭雨,他听见那个少女拔剑的声音。 再然后。 他听到了那句话。 她说。 “人生几何。” 剑光一闪。 逆转了他的人生。 …… …… 人生几何。 那是他永远不曾忘记的剑法的名字,那是他永远不曾忘记的女子说这句话的语调。 在那个噩耗传来之后。 他找了她很久很久。 在剑阁被苏晴的假身份欺骗,而险些酿下大错之时,他曾经发誓再也不相信任何想要假装她的人。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犯错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他无法承受这样的风险。 哪怕她和她真的很像。 很像很像。 他都不敢去相信心底浮现的那个想法。 那个藏在他心底的人,他一直追逐的幻影,哪怕他追逐了十年,但那依旧只是一个幻影。 他不是那位殿下的亲人,不是他的朋友,与她相识的岁月连一个月都不到,而在那一个月里。 他还是一个瞎子。 。哪怕她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他都害怕他到底能不能认出她。 所以他不敢认。 他不能认。 这就是他,一无所有的他。 如果再将她认错,他将再没脸去见她。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所以在听到那个噩耗之时,他只有一个想法。 就是把一切都还给她。 如果没有雪斋当时找到的那本古籍和法子,当时的他肯定会在听到那个噩耗的瞬间就彻底崩坏。 不管那个法子是否真实,那都是当时唤回他心智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那个可以通过秘法找回她的法子一直以来支撑着他,走到了现在。 这一次,他要去找她。 不惜一切代价,使用任何不违背她的教诲的法子,除了她当年留下的禁令,他可以付出任何东西。 用自己的手,去迎回她。 他原本是这么以为的,所以他一直等待着,一直准备着。 但他没有想到。 这一次,也许是真的。 她一直都是这样。 一切宛如十六年前那一刻的重演。 那一句人生几何。 再次逆转了他的人生。 …… …… 伴随着玉石的碎裂,所有人睁大眼睛。 而下一刻,连观景台上的西凉剑圣都站了起来。 日光打在少年的脸上,宋怀竹透过指缝看着头顶上的太阳,最后他放下了他的手。 看向了站在对面执剑而立的少女。 以他真实的面容。 太阳原来一直都在。 就在他的身边。 日光太亮,朱鸾一时没有看清那个被他击碎面具的男子的神情,也不知道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宋怀竹到底想起了些什么。 她只是等待着,等待着那个她推演出的,她唯一获胜的可能。 下一刻,人群中响起惊叫! “这个人是……” “能长成这样的人是……” “禅子!” “第十六代禅子!” 纵然没有几个人见过他,但十六代禅子长相的传闻,实在是太过有名。 据说只要看到一个好看到让人难以形容的男子,那就是禅子了。 再加上之前宋怀竹暴露的梵音寺刀法,在人群的起哄下,流言飞速膨胀。 喧闹震动的高台下,雪斋和尚低头。 这个迟到的身份,终于还是暴露了。 不如说,能瞒到现在也算不错了,不过事实上,在他们的计划里,他们本该打点好了一切,至少在会试结束之前,不会暴露。 但谁能想到,会出现这样一个打破计划的人? 以宋怀竹的境界,谁能想到居然有人能当着他的面击碎他的面具? 不……首先谁能想到,那名少女居然一开始瞄准的就是他的面具? 是他那个……不为人知的身份。 在惊愕之后,人群中猛然爆出巨大的声浪! “怎么禅子来参加国试?” “那这澹州解元就是禅子?” “禅子这是……隐藏了身份?” “可是……伪造身份参加国试……这是违规的吧?” 高台下段立峥等人浑身一震,而高台上,朱鸾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这就是,她的目的。 而她,赌对了。 “你原来一直都知道。” 日光里,那个暂时还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对她缓缓开口道。 他的语气有一点点变化,但刚刚损耗较大的朱鸾此时耳鸣严重,难得没有察觉出来。 “我也只是猜的。”朱鸾诚实地回答道。 猜他身份不凡,赌他的那个面具存在的意义,赌他的身份一旦被揭露,就会被认出伪造身份。 而在他被认出身份的那一瞬间,就失去了参加国试的资格。 而她,将不战而胜。 这就是,她的计划。 精决的技术,神出鬼没的剑法,剑走偏锋的想法。 为每个对手量身设计的陷阱。 高台下的雪斋和尚注视着那个少女单薄的身影。 这个女子,不仅仅拥有可怕的力量,也拥有可怕的心智。 你以为她只是个简单的剑客,只会一门心思正面挑战的时候,她会选择别的计谋,而你以为她只会找捷径的时候,她又是比谁都要坚韧笨拙的战斗者。 智谋和力量,最为可怕的,结合体。 “你还真是不择手段。”宋怀竹道。 “谁叫你不择手段在先。”朱鸾立即道。 宋怀竹再次沉默。 “你要掀的话,我倒是宁肯你在那个雪夜一个人的时候掀开。”沉默后他缓缓开口。 朱鸾一怔,“果然那个时候你醒在的。” 在那个徽州的雪夜,为他救治寒毒的时候,她第一次生出揭开他面具的心思,但没动手。 “情势所迫嘛,”朱鸾干干笑了一声,“当时我不过是想看看你的脸。” 个人的好奇是可以克制的。 而现在是要利用他的身份。 “算我不好,只不过我是实在找不到……”朱鸾充满歉意地开口。 然而不等她说完,宋怀竹的声音却打断了她,声音中居然有着质问的情绪。 “那现在你就不想看了吗?” 日光渐渐被云彩遮去,而他脸上的刺目的光退去。 朱鸾微微一怔。 而在那句问话之后。 她终于看到了。 他的容颜。 第十章 现身 第十六代禅子生的极美。” 晋阳公主曾经说过的话在朱鸾的耳边回响。 “只是见过他的人都觉得他生的实在是太漂亮了……” 这句话是真的。 在晋阳提了一嘴之后,并对宋怀竹的身份产生猜想的时候,朱鸾也曾去打听过第十六代禅子的事。 十六代禅子并没有画像。 她从传言中得知,第十六代禅子据说和当年的英鸾公主一般,是不留画像主义,而又有一种说法,是据说见过第十六代禅子的人,都觉得画不出来。 而晋阳的那句话是真的。 在诸多的传言里,见过他的人,都只有一个想法。 就是觉得他生的实在是太好了。 “除了美之外,什么都形容不出来。——总之,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外表据说是好看的不得了。” 这句话原来也是真的。 朱鸾静静凝视日光下的依旧能被称之为少年的,他的模样。 她的确曾经好奇过,也曾在那个雪夜,想要看到他的脸。 在她猜到他的身份的时候,她就知道,如果传言不虚,他生的自然是要好看的。 但她见过太多好看的人,比如当年的西凉第一美人雪山族圣女,和有大周第一美人之称的她的四婶娘。 但眼前的人的容貌不一样。 和她曾经猜想描绘的那些也不一样。 这个男子,在她的记忆里,总是和月夜和冰雪相伴,在她的印象里,他总是孤身一人站在这些冰冷洁白的东西之中。 但此时此刻,在有些柔和的日光下,冰雪也能焕发出让人移不开眼的风姿。 比月色更美。 那双雾霭迷深的眼睛没有变化,是她见过的模样,但在如冰雪雕就的脸庞的映衬下,此时却如同云雾一般,冰雪的般晶莹,晨雾般的寂静。 似乎最清澈,最美好的东西,都聚集在了他一人的身上。 千度回首,春深沉醉。 朱鸾的瞳仁中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但眼前一切却宛如一场镜花水月。 不怪那些人。她发现她也无法形容出他的容貌。哪怕是她,文试已达会元的她,却依旧无法形容。 语言是多么的苍白。 谎言也许还更温柔一些。 光影变幻里,最美好的,是他的容颜。仿佛日光再强烈一些,他就会融化在这暖意里。 一个晶莹剔透的人。 这的的确确是能被称之为禅子的。 朱鸾突然微微地笑起来,更明白她的计划为什么如此顺利,她到底是掀开了一张面具,还是掀开了藏着宝石的盒子的盖子呢? “还满意吗?我的会元大人。”而对面那个男子看着她的笑容,也突然笑了起来。 朱鸾怔了怔。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的,他的笑容。 没有丝毫的阴霾。 只不过在一瞬的怔然后,朱鸾眼中却腾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你的好看应该不需要我来说。”她轻声开口。 “不过,”朱鸾顿了顿,下一刻,日光再次刺目起来,映衬着少女流光溢彩的眼睛,绽放出无双的光华。 “好看的。” 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而那个男人却如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站在高台上。 随后宋怀竹轻声呼出一口气,神色突然变得复杂。 他再次看向天上的太阳,闭上眼睛,轻声开口。 “谢谢。” 她能这么觉得,真好。 朱鸾不知这人到底是在谢什么,想起他之前那奇怪的称呼,还以为他在揶揄她,笑了笑开口。 “你说会元,是哪个会元?” 就在宋怀竹的面具被击碎的前一刻,那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传来,而因为这人的容貌和身份实在是太过惊人,之后轻而易举地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这个时候,人们才来得及消化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文试的成绩出来了?” “文试的会元是……” “听说试卷放错了南北,吏部正在追责……” “可考卷已经公示了,据说作出了惊世骇俗的文章……” 而在七嘴八舌地议论一大通之后,原本人们鼎沸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再然后,一双又一双眼睛。 一双又一双。 看向高台上站着的少女。 “骑射第一,兵法第一……对战也……” “文试的会元……武试的这成绩……” “难道……” “国士无双。”一个男声在他身边响起,段立峥倏然转头看向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开口的少年! 慕恪之神色沉静地注视着高台上的少女,下一刻,转头看向他。 少年们四目相对,然后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情绪。 “她说过的话。” 慕恪之缓缓开口,瞳仁中倒映着那女孩的身影,宛如五曲隐屏峰下,那个倔强身影。 “全部实现了。” 纵然还未进行殿试,纵然考官还没有宣布这一场的胜负,但在他们这些徽州少年的心里。 这名少女,已经拥有了国士无双的实力。 而面对外界的承认,这名少女也只差这一场,胜负已名的胜负。 “武试的会元是谁?” “禅子这个资格……肯定是不能算了……” 观景台上,杜昊乾站起身来,看向身边慌乱的礼官。 “该再准备一张椅子了。” 就在西凉剑圣身边。 年轻的兵部侍郎神情复杂看着高台上那个男子的身影,叹了一口气,也松了一口气。 现在他明白,为什么那个戴面具的男子,能让西凉剑圣在苏晴的对战中停手。 梵音寺禅子,是与西凉剑阁阁主,同等地位的存在。 不同于不得出寺的梵音寺住持,梵音寺禅子在外,拥有梵音寺这一巨大存在的所有权力。 撇开境界不言,在外交地位上,那个年轻的男人和西凉剑圣,是完全平起平坐的。 而这样一个巨大的存在…… 自然是不能存在于大周国试排名之中。 “这……” 高台上评判的考官愕然看着这一切满头大汗,“禅子大人……” “该怎么判怎么判吧。”宋怀竹挥了挥手。 身份的暴露的瞬间,他就已经输了。 那个人说过。 不管方式,输了就是输了。 技不如人,怨不得别人。 “那就……”考官浑身颤抖,看向站在高台中央的朱鸾,纵然他一百个不愿意,但按照祖制,这就只能…… 考官举起手。 远处撞钟的大汉拉开钟锤…… 然而就在考官的手即将挥下之时,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慢着!” 一位老人声如铜钟的大喝。 宋怀竹瞳孔一缩,而就在他想要站到朱鸾身前之时,朱鸾却举起一只手制止了他。 她握住了承影的剑柄。 然而毫无隐藏的杀气却铺天盖地而来,带着大宗师毁天灭地的威压。 “在这所谓的结果出来之前,老夫要先清理门户。” 滔滔乌云之下,西凉剑圣的眼睛穿越山林,冷冷地注视着高台中央的少女。 “你的剑法,是谁教你的?” 老人不等她回答就急促地追问道,“那个人现在在哪!” 朱鸾握着剑柄的手一紧,然而下一刻,她微笑地抬起头来。 “晚辈不能说。” 西凉剑圣瞳孔一缩,下一刻,滔天的怒火从他身上泛起! “父亲?”原本幸灾乐祸的苏晴都有些愕然,但下一刻眼中还是腾起兴奋。 “杀了她,父亲!” 伴随着苏晴的欢叫,一股锋锐如剑的气息朝朱鸾袭来,西凉剑圣居然倏然拔剑! 杜昊乾汗如雨下,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西凉剑圣拔剑,到了他那个层次,其实已经很少拔剑,但一旦拔剑…… 必将流血漂橹。 而那名少女,必死无疑。 而无人有能力阻挡。 没人能限制西凉剑圣,就算有,也只是待在皇帝身边,目光幽幽地看着。 西凉剑圣的剑气无人能挡,巨木倒塌,大地震动,从树木中穿出一个巨大的圆洞。 胆小的人闭上眼睛,不忍看到那个刚刚和即将成为会元的女子命丧当场,也更有不少人已经在脑海中描绘出她的血溅三尺。 太惨了。 这么快就要死,而也没人能阻止…… 没…… 庞大的剑气到达高台,如果巨雷般从天而降,宛如天罚一般毁灭整个高台的瞬间…… …… …… 嘶。 一声轻响。 剑气荡尽。 一瞬。 真的只有短短一瞬。 那股强大的力量。 消失无踪。 世界安静了。 这……然而圆眼暴睁的人们来不及惊讶。 因为下一刻,人们发现了一件事。 在一片死寂里,人们终于看到了那个东西。 终于,发现了一件事。 场中。 还站着一个人。 他戴着黑色的斗笠,突兀地出现在了那里。 …… …… 世界无比的安静。 而所有人身上泛起一股凉意。 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像是站了很久,又像是刚刚走来。 所有人。 毛骨悚然。 …… …… 第十一章 岩石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红袖招旁的赌坊里,方不正看着不断震动的桌子,麻将子纷纷落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地震?” 赌徒们纷纷慌乱地往外跑,但跑到外面才发现外面的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们。 除了……红袖招的人。 红袖招里也有人在往外跑,声音震天。 “红袖招地震了?” 方不正看着愕然看着进来报信的小童,屋外的惊叫声越来越大。 而下一刻,更大的震动传来。 在慌乱奔跑的人流里,方不正走出赌坊,屏息看向不远处的红袖招。 震动越来越剧烈,在人群的惊叫声中,方不正怔怔抬起头。 这种震动,他知道。 不是红袖招在震动。 是地面在震动。 藏在红袖招深处的某个东西,正在震动,正在蜂鸣,正在响应,它主人的呼喊。 方不正瞳孔一缩。 湛卢! 伴随着大地的异动,人们听到了那个声音。 源源不断的威压从红袖招的中心传来,而龟裂的中央,地面再次开裂,那把断剑,发出了属于它的光芒。 光芒直耸如云,震撼天地。 “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喃喃问道。 发生了什么? 方不正凝视着半空中聚集的乌云,宛如九年前那场惊天之战的那片乌云缓缓开口。 “他回来了。” …… …… 他回来了。 那个人回来了。 这句话回响在所有人的心中,即便再没有见识的年轻人,在这个时刻,也本能地在心底感到了颤抖。 谁回来了? 所有人看着那个突兀地出现在高台上头戴斗笠的瘦削男人,怔然无言。 高阶修行者更是浑身悚然。 因为这个男人的出现实在是太过突然。 哪怕是再通神的修行者,人也不可能突然出现在一个地方。 那么这个男子突然出现的身影,就只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他一直在他们身边。 他一直都在。 但唯独他们看不到他。 他在这个地方,却没有任何修行者察觉到那,令人恐惧的力量。 而这份悄无声息,代表着他的力量。 未知的力量。 强大的力量有两种存在方式,取决于不同修行者的使用方式。 一种是以庞大的存在震慑世人,让人们直观地看到其伟大。 而另一种强大则在于,让任何人都察觉不到。 因为修行者只能察觉到自己的能力能察觉到的东西。 而当一个存在极度高于自身,才会让低阶修行者的眼睛察觉不到的他的存在。 正是因为他的气息过于强大,才让人无力察觉。 他是谁已经不用言说。 因为在这个地方,不光拥有普通的高阶修行者,还同时存在两位大宗师。 能瞒过此处所有人眼睛的存在,天上天下,只剩下不到两人。 而会在这个地方出现的。 只有一人。 “难道是国士大人……” “古石大人……” “那个传言难道是真的?” “当第二位国士出现这时,他就会出现。”段立峥看向身边突然开口的慕恪之,少年看着高台上戴着斗笠的男人感慨地开口,“但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出现。” “也许是因为,”段立峥凝视着高台上那个同样纤细,仿佛能承受任何风雨的身影,“他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那真的是古石大人吗?”洪山愕然问道。 “能在轻而易举化解西凉剑圣的剑气,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做到。”李文曜开口,眸光摇动,“可是为什么古石大人刚刚突然出手了?” “国士大人是在……保护那个女子吗?”人们愕然看着高台上站在朱鸾身前的男人,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国士大人,到底在做什么?” 高台下,苏晴也愕然看着突然出现的那个男人,眼中涌现出滔天的怒火,随后穿过重重密林,看向观景台上抬着手沉默地凝视着高台的西凉剑圣。 “父亲,继续呀!” “哪里来的人来碍事?” 哪里来的人来碍事?这句话虽然说的不好听,但人们都疑惑地抬头看向高台间似乎在对峙的斗笠男子和西凉剑圣。 下一刻,人们惊呼出声,仿佛是在确认什么,远处西凉剑圣身上再次腾起巨大的威严。 澎湃的剑气从他手中的无名长剑缠绕其上,威势更胜之前的那一击。 “给我一个理由。” 老者的声音沉沉地传出,他没有唤名姓,也没有自称老夫,但所有的人都能明白他这一句话是在对谁说。 比起真元逐渐达到顶峰处于盛怒之中的西凉剑圣,高台上那个神秘的男人却依旧保持着沉默。 而人们往他的手上看去,更是愕然发现,他居然没有拿任何的兵刃。 只是在左手,握着一个黑长模样的东西,看上去居然是像是一把…… 剑鞘? 朱鸾看着那个男人手上唯一的那把剑鞘,目光微沉。 空气仿佛凝固,在西凉剑圣的威压下,不少境界低的人被压倒在地,人们连呼吸都逐渐变得困难。 而看着高台上依旧沉默的男人,西凉剑圣眼中的愤怒到达了极点。 下一刻,他的眸光再次恢复冷漠,震动剑刃。 西凉剑圣的第二剑,来了。 更为可怕的威压和威力,仿佛能将整个高台毁于一旦! 高阶修行者头皮一炸,高台上宋怀竹握紧刀柄,然而下一刻,他却发现朱鸾站在高台上一动不动。 那名对危险比谁都要敏锐的少女,面对铺面而来的蓬勃杀意,面上神情却纹丝不动。 纤细的少女默不作声,只是抬起眼睛,看了身前那个戴着斗笠的男人一眼。 下一刻,那个男人伸出一只手,只是平平淡淡伸出了一只手。 庞大的剑气,荡尽无声。 只手挡风雨,岩石无转移。 这就是那个站在最高处的女人,身前最为强大的盾。 他为他的女皇荡尽所有风雨,不说一言,不退一步。 曾经只为一人所用的盾。 此时,挡在了另一个女子身前。 世界一片死寂,所有人张大嘴愕然看着这一幕,苏晴也瞪大眼看着这一幕。 而下一刻,那人扶住斗笠的笠檐,微微抬了抬,露出比黑夜更黑的眼睛。 那双眼睛淡淡注视着远方丛林里那个老者的眼睛,说出了第一句话,说出了让所有人下巴都要跌下的那句话。 “老匹夫。” 男人冷冷道。 “想对我的女儿做什么?” 第十二章 父女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时代没有眼镜这种东西,在那个男人说出这句话之后,此时此刻现场定会上演大跌眼镜这一幕。 听到男人的这句话。 不光是空气,连所有人都凝固了。 “我没有听错吧?” 洪山的嘴张大的仿佛能塞进去一个拳头,而其他徽州少年们也呆若木鸡。 “他刚刚说……谁的女儿?” 连平素最为稳重的李文曜此时也慌了,正要去看段立峥,而有人捷足先登,一把抓住了段立峥的肩膀。 “这是怎么回事?你……你这个未婚夫……”慕大公子已经许久没有那么磕巴了,而他正逼问的徽州第一公子也完完全全怔住了。 “我也不知道……” 段立峥能说什么? 说他的未来岳父是…… 怎么可能呢? “这不可能!”苏晴一声惊叫,所有人如梦初醒。 而她的话也说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高台上只有一个女人。 而刚刚戴着斗笠的那个男子说的是,“你想对我的女儿做什么?” 那两位大宗师的对峙先放到一边,这句话的的确确只有一个意思。 就是高台之上,那位迄今为止引发了无数事件,连天都要捅下来的那名徽州少女。 被这个戴着斗笠,疑似大周第一位国士古石唤作女儿。 等等……这都什么跟什么? 人们的思路完全无法整理,老人和年轻人们各种议论甚嚣尘上,所有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都无法接受这个突然出现的冲击性事实。 这也正常,因为高台上的当事者自己都无法接受。 连刚刚整理好心情,以为要进入新的人生的宋怀竹都惊到了,雾霭迷深的眼睛愕然看着自己身边的面对面站立的那个男人和那名少女。 就在斗笠男人说完那句话后,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那名少女,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那个男人的容颜,暴露于日光之下。 他有一张如同刀斧剑刻一般的面容,冷硬,倔强,如同海上的礁石,乍一看甚至很难引起人的注意,唯一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的眼睛。 黑沉,内敛,如同深陷的墨玉。 然而,就算他的面容再普通,他依旧可以引爆全场。 众人哗然。 “国士大人!” “古石大人!真的是古石大人!” “天爷!天爷!古石大人回来了!” “能再次看到古石大人,老爷子我不虚此生了!” 人们的惊呼和兴奋的叫声甚嚣尘上,明明眼前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黑瘦的男人,却足以让所有的修行者疯狂。 因为这个人只要活着,就是一个传奇。 但没有人知道,他一个人活到现在,承受了什么。 看着眼前,在她的记忆深处存在着,她一路上不断拼杀只为见上一面的,那个人的面容。 她原本以为她会愤怒。 然而当她真的看见了。 朱鸾却是一怔。 随后伸出手,攥紧了胸口的衣服。 退境。 退境! 她看到他的一瞬间就明白了。 他看上去模样没有什么变化。 但他却居然退境了。 那个她记忆里无所不能最强的存在,身上的气息,居然还出现了倒退! 到底是什么样的痛苦,能在给如石头般坚硬他带来如此大的影响。 而又是多么可怕的心痛,能让已然通神的大宗师的境界都出现了倒退?! 朱鸾凝视着眼前熟悉的面容,顺着那个人瘦削的脸庞,朱鸾的目光落到他的颈项,眸光一震。 那里有着深深的掐痕,被那个人自己的手,留下的掐痕。 宛如一个套在他脖子上的枷锁,事实上那就是一个枷锁。 朱鸾咬紧了嘴唇。 在许凤娘口中,当年在让他与桑榆的惊天一战,让他从半空中坠落的。 元凶。 她找到了。 到底发生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想必真的有很多很多,但现在首先…… 她有一件事要先确认一下。 在诡异的空气里,朱鸾和那个男人互相对视着。 她看着他。 他看着她。 高台上的宋怀竹和高台下的众人看着他们。 古石大人已经发话了。 人们都等待着那名徽州少女开口。 在万众瞩目下,那名少女终于开口了。 而朱鸾看着眼前的男人,开口第一句话是。 “我不是你的女儿。” …… …… …… 高台下洪山一个踉跄。 “啥?” 这也是所有民众的心声。 古石大人当众认女,而之后的结果是…… 被当场拒绝了? 高台上,本来就很像石头的大宗师一瞬间变得更加僵硬。 空气一时透着十分尴尬的气息。 “否认了,”段立峥面无表情地看着高台上的少女开口道。 “是,一点犹豫都没。”慕恪之面无表情地看着高台上的少女开口道。 “到底怎么回事?”西凉剑阁那边,莫寒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一旁的阮清,却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情。 一如高台上那个少女。 “我不是你的女儿。”朱鸾看着对面的古石一本正经地说道。 她丢的是十一岁到十四岁的记忆,不是从小到大所有的。 请恕她实在是没有自己是眼前这个人女儿的记忆。 她说完了。 宋怀竹看向僵硬在对面的大宗师。 而面前的大宗师僵硬地开口,“你就不可以配合一下吗?” “承认又怎么样呢?” 这句话乍一听非常像一个抛妻弃女的男人会说的话。 “可是,理论上,我没有父亲。”朱鸾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扰地开口。 这句话乍一听非常像一个被父亲抛弃的女儿长大后愤怒中会说的气话。 “而且,”朱鸾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我记得您也没有娶亲。” 宋怀竹仿佛清晰地看到眼前男人脸上的裂痕。 而下一刻,他听见那个男人无比认真地开口道。 “我如果娶亲,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只会娶你母亲一人。” 哦哦哦! 高台下听到这两人对话的群众沸腾了。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凭这高台上两人之间的对话,群众们已经清晰地勾勒出一个未婚生子还抛弃女儿的父亲和多年后长大的女儿不愿认父亲的故事! 实在是太曲折,太精彩,也太出人意料了! 然而就在众人兴奋之时,却有人惊呼出声,人们发现,高台上的少女扬起了一只手。 就要朝眼前男子的脸上打去!? 第十三章 剑鞘 高台下人们猜测纷纷,兴奋难以的时候,高台上的宋怀竹却有些不忍地注视着身边的少女。 就在眼前的男人平静认真地说出你的母亲四个字的时候。 宋怀竹清晰地感受到了身边少女身上气息的涌动。 如同被触到了逆鳞一般,难以抑制的悲伤和愤怒。 而下一刻,她举起手,面前的那个男人眸光幽深,身为大宗师却不闪不避地站在原地。 似乎他一直在等待着。 等待着那个耳光。 但那个巴掌,最终没有打下去。 宋怀竹屏住呼吸,看着距离那个男人的脸不到一寸,却停留在半空的中的,少女的手。 这时,高台下的人们也注意到了朱鸾动作,议论声纷纷停了下来。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里,那个男人神情却十分平静。 “你想打就打吧。” 他罪有应得。 然而,那一巴掌依旧没有到来。 在一片寂静里,古石的目光缓缓下移,看了一眼停留在他脸颊边的少女的手掌。 朱鸾的手很稳,但宋怀竹却很清楚,那是灌注了全身力量的稳定。 她的手只是静静停止在那个男人的脸颊边,他却清晰地看到她手臂绷起的线条筋脉和冷肃如剑风的气息。 少女的手臂和手掌凝结出如石一般冷硬的线条。 可想而知她到底使了多大的力气。 仿佛灌注了十年的委屈与痛苦。 但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将这份痛苦释放出来。 她的手,直到最后,都没有打下去。 古石闭上眼睛,缓缓开口。 “就这样你都下不了手。” 男人的眼睛再睁开,看着眼前真元涌动的少女。 “你还是真是那个人的女儿。” 朱鸾放下手,冷冷地看着他开口道,“我不觉得这些年你会好过,也不觉得我有资格打你。” “不,”那个曾经以整片中土大陆第二年少之身登临大宗师之位,以毫无背景之身创造无数神话的男人低下头,眸光微黯,在不为人所见的地方,露出一丝不忍。 这样一个人,面对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女低下头。 “你有。” 下一刻,他抬起头,眼中的不忍已经消失无踪。 “不光是为了你的母亲,也是为了你自己。” 说完他伸出手,举起手中唯一握着的剑鞘,伸到那名少女的身边。 “这是答应你的剑鞘。” 他的目光顺着少女纤细的手臂而下,看着那把剑。 “而你的剑,似乎已经准备好了。” 宋怀竹瞳孔一缩,随后他的身上突然腾起滔天的怒意。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的左手上,握着一把剑鞘。 而那名少女的左手上,握着一把剑。 那把剑,没有剑鞘。 而人群之中,晋阳公主也呆住了。 古石叔并没有拉开屏障,因为他们的对话被听到也没有关系,人们会按照自己的猜想去误解。 但有极少数的人,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你说你死之前有人借走了你的剑……” “嗯,是他,他说要帮我重做一个剑鞘,就借走了。” 当年她和皇姐的对话再次在晋阳公主耳边响起。 看着朱鸾手上的剑和古石手中的剑鞘,晋阳公主攥紧了双拳,她没有想到,古石叔当初允诺给皇姐的剑鞘,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再出现。 一种强烈的宿命突然笼罩了晋阳公主的全身,这一切到底是…… 朱鸾静静看着眼前那把迟到十一年的剑鞘,抬起头,看着眼前眸光平静没有丝毫摇动的男人。 “这是巧合吗?” “一开始是,但后来不是。”眼前男人静静地凝视着眼前仿佛知晓整个世界秘密的少女,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触碰了他脖子上的掐痕。 不管她相不相信,也许世人都不会相信,他一开始借走她的剑,是真的想要给她做一个新的剑鞘。 当然在那之中,也存在许多被人可以引导的巧合,但初始的目的。 并不是要…… 利用她。 但在十一年前,他的剑鞘做好了,那把剑的主人却成了不归人。 再然后,他最重要的人,也成了不归人。 作为一个护卫的,他的人生改变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 古石凝视着朱鸾的眼睛静静道。 从他与桑榆对战之时落败,留下那个所谓的大周第二个国士才能见到他的诺言开始。 “果然。”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那名少女却十分平静,连眼前这个男人都没有料到的平静。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猜到的。”虽然做出那个决定的是他,但连古石都有些惊讶地抿紧了嘴唇。 “从一开始听到那个第二个国士才能见到你的传言的时候。”朱鸾道,“那个时候开始怀疑的。” 高台下,晋阳公主睁大眼睛。 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听到那个传言的时候,那就是在灵岩寺禅房她和皇姐说话的时候。 难道从那个时候,皇姐就察觉到古石叔的目的了? 古石叔到底是为了…… 就在这个时候,朱鸾手上的承影剑突然反射出一道璀璨的剑光,剑光从晋阳公主的脸上划过,也从年轻公主愕然的神情的划过。 剑,与剑鞘。 难道…… 为什么第二个国士才能见到他? 高台上少女眸光微沉。 士之才德盖一国者则曰国士。 大周国试制度完善,而成为国士的道路,难于上青天。 能够成为国士的人,必将经过无数残酷的磨练,身俱常人难有的意志和力量。 国士的存在,就是力量的本身。 甚至光有力量是不够的。 如果真的有第二位国士诞生,那一定是有着对于国士之位足够执念,也经历了太多东西的人。 作为大周第一位国士,那个男人比谁都要清楚这一点。 而大周第一国士古石,历时九年,等待的就是这样一把,历经磨练的剑。 武三元,能得到隐剑承影。 一把没有剑鞘的剑。 “确认是在到了神都之后,看到了湛卢之后。”朱鸾静静看着对面的那个男人。 高台上下,听懂这一切的宋怀竹和晋阳公主,内心已是惊涛骇浪。 而台下的段立峥,也仿佛明白了什么,睁大了双眼。 湛卢是什么? 是一把断剑。 “你的剑已断。”朱鸾看着那个男人说道。 所以他需要一把新的剑。 一把历经艰险磨就的剑。 他准备好了剑鞘,等待着那把剑。 已经身披枷锁无法复仇的他,一直等待着。 等待着那把能将所有深藏的阴谋恩仇的都刺穿的,利剑。 第十四章 怀抱 高台下,将一切都想清楚的晋阳公主愕然注视着高台上的朱鸾。 不是古石叔,而是朱鸾。 纵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古石叔不亲自复仇,也不知道古石叔到底知不知道皇姐会回来,也不知道他在这一系列的事情中到底扮演了什么一个角色,但她很清楚。 这个母亲身边最近的男人。是在利用皇姐。 不,或者说,是准备利用皇姐。 所成为国士,成为武三元,也许只是这个男人,给皇姐准备的。 一场试炼。 为了磨出世上最为锋利的宝剑的,磨刀石。 古石叔准备利用皇姐复仇。 虽然只是猜想,但此时此刻晋阳公主的内心已经受到了绝大的冲击。 而这其中给她冲击更大的不是这个事实,而是皇姐居然很早就猜到了这件事,这个事实。 然而最让她愕然的是…… 皇姐为什么不生气? 晋阳公主的目光无法从高台上的两人之间挪开,她很小的时候就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古怪。 这两人不是父女,但某种意义上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又胜似父女。 曾经,她是这么认为的。 但现在,她已经完全迷糊了。 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 …… …… 她居然猜到了,猜到了还能如此平静地和他说话。 古石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但在他制定了那个计划之后,他就已经无法回头。 “既然你猜到了,那为什么不接受我的提案。” 不管台上台下的其他人到底有多么惊愕,那个男人只能面无表情地继续开口。 “私生女和养女,你可以从里面选一个。”他僵硬地说道。 刚刚还在为这名少女的遭遇而愤怒的宋怀竹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大宗师怎么认女儿的心还是不死? 他很清楚眼前这名少女不可能是这个男人的女儿,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如此坚持,连他都要动摇了。 “我可以都不选吗?”明明已经猜出这一年以来的经历都是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朱鸾却还是依旧平静地回答。 “为什么?”古石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问话如同石头一般僵硬。 “既然你都能猜到了那么多,你也该明白我提出这件事的理由。” 沉默寡言的男人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 “就说是又怎么样?”他的眉间映出深入刀刻的皱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不然你准备怎么收拾这接下来的这一切?” 说是这一堆烂摊子,也许更为妥当。 宋怀竹环视了一圈周围议论纷纷的中仍,更是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远方沉默的观景台。 这名少女创造的奇迹实在太多,而她在这场会试中国展现的力量已经到了异常的程度。 然而她的身份,她深藏不露的经历,却无法解释她这份异常的力量。 以及她与她手上这把剑,身前这个男人的关系。 刚刚西凉剑圣的质疑,就是这烂摊子之中的一环,甚至以她的背景与性别,她也许很难最终被判定为武试解元。 的确是一个烂摊子。 但即便如此,宋怀竹依旧不能接受这位大宗师质问她的态度。 但面对大宗师冷冰冰的态度,朱鸾却仿佛习以为常。 “可现在这情况,不也都是拜你那个条件所赐。”她一本正经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说道。 古石一怔,随后他的目光也平静下来,看着眼前这名少女。 “这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中对吗?” 朱鸾笑了笑,随后微微点头。 “这是我设的赌局,似乎是赌赢了。” 在成为国士的这一路上,她暴露了太多东西,而在这次的会试中,她更是不惜一切代价。 从她使用的天策十三剑、西凉密剑,到被她呼唤而来的隐剑承影,再到本门剑法,再到古石的出现,每一步,都冒着暴露她英鸾公主身份的巨大风险。 哪怕也许轮回转世这个人们乍一想不敢想到,但她还是要承受巨大的怀疑与猜忌。 没有背景的力量不为统治者所容。 这是世间的真理。 朱鸾现在的情况就如同一个失去父母庇护的幼童却怀里揣着一块万贯家财,正处于被觊觎的危险境地。 但朱鸾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担心身份的暴露。 因为走到了这一步,那个设下这个局的男人想必会给她提供一个说的过去的身份。 不然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朱鸾的目光落到古石手中的剑鞘上。 他会为他所磨的剑,量身打造一个剑鞘。 只不过,朱鸾没想到,古石十一年没见,居然如此舍得下血本,连私生女的身份都想出来了。 但这的确是一把坚韧的剑鞘。 有了这把剑鞘。 她一切的异常,似乎都能得到解释。 毕竟她是大宗师古石的私生女。 家学渊源,她会那么多的剑法情有可原,落入古石手中的隐剑自然会给她,大宗师古石自然会护着她。 就像西凉剑圣会护着苏晴一般。 虽然听起来很扯,但托苏晴和西凉剑圣这对父女的福,为古石一切的疯狂之举都设好了先例和表率。 拼爹嘛,说白了就是这样一个事。 谁还不会咋的。 朱鸾看着眼前黑瘦的男人,只觉得一言难尽。 没想到她有朝一日居然也可以拼爹…… 只不过…… “你到底为什么不同意?”古石看着眼前面露难色的少女问道。 凝视着眼前少女的眼睛,但下一刻,战无不胜的大宗师又移开了视线。 她的眼神和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的眼神 凝视着眼前少女的眼睛,但下一刻,战无不胜的大宗师又移开了视线。 她的眼神和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的眼神 凝视着眼前少女的眼睛,但下一刻,战无不胜的大宗师又移开了视线。 她的眼神和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的眼神 凝视着眼前少女的眼睛,但下一刻,战无不胜的大宗师又移开了视线。 她的眼神和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的眼神 凝视着眼前少女的眼睛,但下一刻,战无不胜的大宗师又移开了视线。 她的眼神和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的眼神 凝视着眼前少女的眼睛,但下一刻,战无不胜的大宗师又移开了视线。 她的眼神和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的眼神 凝视着眼前少女的眼睛,但下一刻,战无不胜的大宗师又移开了视线。 她的眼神和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的眼神 凝视着眼前少女的眼睛,但下一刻,战无不胜的大宗师又移开了视线。 她的眼神和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的眼神 第十五章 之中 只是简单的一根手指。 但却足以让所有认识这名少女的人起鸡皮疙瘩。 男人枯瘦的手却宛如一座高山,指尖凝聚着让高阶修行者都浑身发凉的力量。 愈是对真元敏锐,愈是感到威胁,愈是会恐惧,愈是会产生……应激反应。 就在古石伸出手的瞬间。 宋怀竹瞳孔一缩,面对那座未知的高山,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 “你要……” 你要对她做什么? 正常的未明境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是直接后退。 当然登极境更是如此。 然而洪山发现身边的段立峥居然也动了一步,他愕然看着手握剑柄想要冲上去的好友。 这人……不会是想要挑战大宗师吧? 他一把按住身边冲动好友的肩膀,一边朝高台上僵持的三人望去。 在场的,还有一位登极境。 身为当事者的登极境。 然而就在宋怀竹冲动地脱口而问之时,他才愕然发现,被大宗师手指眉心的那位当事人……却没什么反应。 朱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那根近在咫尺能瞬间定她生死的手指,少女却只是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 她似乎是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刚刚还未出口就被他的话捷足先登。 比起古石的举动,她仿佛对自己的举动还更意外些…… 隔着古石的手指,朱鸾看向有些紧张的男子,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紧张。 也许是怕古石出手杀了她? 他的确一直都很在意她的性命…… 虽理由不明,但朱鸾还是朝他笑了笑,“没事……” 然而她的话被另一个冷硬的声音不客气地打断。 “你怎么还在这。” 宋怀竹一愣。 这句话明显是对他说的。 而且听到这话,宋怀竹觉得他要收回这位大宗师之前对那名少女态度不好的评价。 因为,比起和朱鸾说话的时候,这位大宗师和其他人说的话口气岂止要冷硬十倍。 仿佛千年寒冰和海底硬岩摩擦出的干硬生冷。 比起声音,这位大宗师话里的质问之意则更为冷硬。 高台下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人们听到都一愣。 你怎么还在这,这意思差不多就是…… “输了就下去。”古石冷冷继续道。 对,就是这个意…… 啥? 人们瞠目结舌地看着目光冷漠地瞥了一眼十六代禅子再次开口的大宗师。 高台下雪斋和尚也愕然地睁大眼睛。 观景台上,西凉剑圣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杜昊乾则是僵硬在椅子上,唯有他身边的段浩初神情高深莫测。 段立峥也有些愕然。 撇开大宗师那没回应的认女儿,如果高台上只是一个普通对手,面对上一刻与自己“女儿”剑拔弩张的男人,这位大宗师没什么好气也是正常的。 但此时这个男人的身份已经揭露。 高台上不是一个普通的大周举子,而是与西凉剑阁阁主平起平坐的梵音寺禅子。 再不会待人处事肆无忌惮,这位大宗师此时这个态度都有点说不过去吧…… 连朱鸾都难掩意外了。 不过此时她脑子想的是…… 难道这些年古石和观海闹翻了? 古石虽的确不善言辞,但她很清楚,刚刚的对话,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对宋怀竹态度的不对劲。 不过看宋怀竹年纪,怎么也不可能和古石结仇,所以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上一辈的恩怨上。 毕竟古石和观海的关系……本来也就算不得好。 也就只有娘娘相信那两个男人在她面前那虚假的和谐。 情敌之间能和谐才有鬼。 但古石在她印象里也不是个随便会迁怒的人…… “前辈您说的没错,是晚辈输了。”结束这场僵持的是宋怀竹的声音。 宋怀竹开口如此道。 这位大宗师说法虽直接,但确是他心中所想,他并无芥蒂。 输了就是输了,可他不是因为输赢才赖在这个台上。 “但晚辈只是想问您要对她……” 下一刻,宋怀竹的话未说话就又被打断了。 打断的时间比那人打断朱鸾的话之时显然要更干脆利落……毫无情…… 别说情面了,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你让我女儿心神损耗过巨。” 大宗师言简意赅,语调酷寒。 “下去。” 里面甚至含着深刻的警告和货真价实的真元威压。 就在一瞬间,宋怀竹后背的金针再次外冒,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哪怕是在台下,段立峥都在一瞬间感到了说出这句话的大宗师浑身释放出的寒意。 如果高台上那位不是十六代禅子而是个普通修行者,估计此刻已经瘫软了吧…… 而这句话…… 这句话的内涵也太丰富了。 段立峥浑身一凛,神情复杂地看着高台上那个男人。 宋怀竹脚如同生根般依旧扎在台上,但此时也愣住了。 围观众人在惊愕之后腾起窃窃私语。 这句话里的敌意实在是太明显了,古石大人这话实在是太不客气,但这么一看…… “还真是国士大人的女儿?” “心神损耗是什么意思?朱九小姐不是连伤都没受么?” “这对禅子大人说的也太过了吧……” 人们议论着,不平着,然而下一刻。 “对不住。” 禅子大人居然承认了?! 下一瞬,宋怀竹收刀入鞘,身侧双拳握紧,低头一礼。 他终于知道这位大宗师要做什么,但同时心情无比复杂。 她的心神的确损耗巨大,而这份损耗,无论原因,归根结底,是他造成的。 这两人干什么呢? 朱鸾对于这两个男人的交锋有些无语,她看向眼前古石黑沉的眼睛,笑了笑开口。 “这事和他没关系。” 对战而已,她眼前这位大宗师作为顶级的修行者不可能不明白。 然而古石的态度却异常强硬。 “你别说话。” 下一刻,他指尖灌注的力量透骨而入。 “你……”朱鸾睁大眼睛。 “你消耗多大你心里清楚,”古石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中有着常人无法察觉的一丝摇晃。 “哪怕是为了你的母亲,你也不要反抗。” 这是被隐藏在冷硬之中的恳求。 只有很少人才能听出来。 朱鸾一愣,随后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大宗师的真元透骨而入,少女的身体软软的滑下。 宋怀竹的脚步上前,但下一刻停在原地。 那个黑瘦的大宗师伸出手,接住年幼的少女。 他将她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脖颈上,一只抚上她的后背,一只手环住她的腿弯。 如同对待易碎品一般。 高台之上。 男人将少女轻轻打横抱起。 第十六章 交锋 台下的徽州少年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而高台上的宋怀竹也睁大了眼睛,心潮涌动。 这一幕的确有些冲击力,但同时让他震动的,是朱鸾身上气息真正的放松。 想卸掉她的全部防备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宋怀竹曾亲身体会过。 这个人哪怕陷入深度昏迷,意识都会有一部分是清醒的。 在徽州乡试的时候,他也曾对她做过同样的事,她的心神绷的太紧,他通过外力让她陷入更深的睡眠。 但即便在那个时候,他很清楚,他都无法完全突破这个女子的防备。 可眼前这名男子,却做到了他不曾做到的事。 但,只要能让她睡着,这就足够了。 宋怀竹握紧腰边的玉玦,凝视着她的睡颜,百感交集。 高台下的段立峥凝视着男人怀中少女的睡颜,百感交集。 县试,乡试,会试,从徽州,澹州,到神都。 她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安心地睡一觉了。 “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在众目睽睽之下,男人抱起怀中的少女,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终止她似乎还想做些什么的神经。 他并不高大,但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臂膀的坚实。 她的精神实在是太坚韧,连他都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才能进入她的世界。 古石凝视着怀中的少女,没有人能看到他的目光。 也没人能知道,此时此刻,他在想些什么。 下一刻,宋怀竹听到男人轻声开口。 “对不起。” 他没有保护好他们的珍宝。 “辛苦了。” 让你独自一人战斗至此。 有一滴泪珠从少女紧闭的眼角流下。 这个时候,他不是大宗师,她也不是传说中的公主。 他们只是同时失去了这世上最爱的那个女人的。 被那个世上最美好也最残酷的女人丢在这个世上的。 未亡人。 …… …… 看着少女眼角的那颗泪珠,宋怀竹终于忍不住想要上前一步,然而下一刻,身边空气骤然降温,男人停住脚步。 作为未明境宗师,他清楚地感到了杀意。 来自面前那个男人的杀意。 宋怀竹抬起头,看着那个以极为慎重的力度和角度抱着怀中少女的男人。 他皱了皱眉,但这一次,他继续迈步。 哪怕是大宗师,他也…… 然而下一刻,眼前的男人注视着他,突然开口。 “三千。” 三千。 仅仅两个字,却如同一个魔咒,原本已经下定决心的宋怀竹被定在原地。 如遭雷击。 他僵硬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那位大宗师深不见底的眼睛。 仿佛洞察世间万物人心的眼睛。 “第十六代禅子。”古石缓缓开口,声音不含什么情绪,但他的下一句话却让宋怀竹瞬间屏住呼吸。 “看这个反应,”男人凝视着眼前另一个更年轻的男人。 “你认出来了啊。” 宋怀竹浑身一震。 而高台下的雪斋和尚也浑身一震。 …… (防盗章) 今天情况实在特殊,半小时后替换 …… ……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第十七章 结束 结束了。 结束了? 如血一般的夕阳照着山野之间那一张张怅然若失的脸。 载初九年,大周朝国试会试,真的结束了? 原本或嘈杂,或争论,或不平的漫山遍野黑压压的人群里,在这个时刻,却安静了下来。 人们只是怔怔地抬起头,望着高台下那个一步步走下的身影。 怀中的少女。 她甚至都没有自己走下来。 人们却移不开眼睛。 她是大周第一个女会元,也是第一个没有走下来的会元。 走在她的身影前的,是传说中的年轻人。 抱着她的,是传说中的大宗师。 她就这样被抱着一步步从台阶上而下,如此一个重要的时刻,她却如此宁静地沉睡着,人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人们看着那个身影,说不出话来。 而散布于人群前列的,那些她过往的对手,和她共同经历这一切的或年轻或持重的修行者们,更是如在梦中。 他们只是怔怔抬起头,看着她。 天上天下,他们像是曾经见过,又从未见识过的那个她。 有的人从徽州就认识她,而更多的人是在神都开始认识她。 有的人嘲笑过她,有的人轻视过她,有的人败在她的剑下,也有的人看重过她。 但没有人想到她真的会走到这里。 最意想不到的事,居然成为了现实。 大周朝载初九年,聚集全大周英才的会试,历经层层选拔,发生无数意外,而赢到最后的人。 不,是文武两场都赢到最后的人。 不是天策书院的弟子,不是五姓七家的公子。 不是西凉剑阁的弟子,不是年少天才的段二公子,不是神秘莫测的澹州解元。 而是,朱瑛。 徽州解元朱瑛。 英国公府的朱九小姐,朱瑛。 在远处的神都城内,在吏部门楼之下,在无数看着文试成绩卷轴震惊的人群里,在听到传来的武试成绩和发生的一切再次轰然炸裂的人群里。 有一个戴着帷帽的少女泪流满面。 她的身边那个穿着鹅黄色马甲的小丫头第一次没有大声地说话。 小丫头玉莹默默地注视身边的小姐,然后看着那位小姐缓缓摘下头上的帷帽。 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摘下帷帽。 夕阳照在朱玥还留着些许疤痕的脸上,她任眼泪横流,却不觉得有任何的难为情。 沉浸在一个女子带来的震惊消息里的人们无暇看她,她也不再害怕被任何人看。 那些浸透在她生命前半段的不成体统的呵斥被她抛在脑后,她泪眼模糊的眼中只有门楼之上卷轴那第一个名字。 今天,是属于她,是属于女子的节日。 因为她的妹妹。 “她做到了。” 朱玥开口道。 “她真的做到了。” 在玉莹拼命的点头里,朱玥看向远处的夕阳,在泪之中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那个女子,不曾说过一句谎言。 她创造了历史。 …… …… 与其说是历史,在这个阶段,已经成为新的传说。 扶苏山下,在一片死寂里,沐浴着无数人的目光,那个男人抱着那名沉睡的少女走下最后一级台阶。 而就在他的脚底踩上大地之时,整座山峰突然震动。 呼啦啦一阵巨响,在无数人震惊的目光中,整座山林里的鸟儿们飞向天空! 在夕阳的浸染下,每一只鸟的翅羽仿佛都在燃烧。 这是极为震撼人心的一幕,而这一幕彻底打破了所有寂静。 在极度的安静后,漫山遍野的人群轰然炸开! 人们实在是有太多的事可以说,横空出世的女会元,她文试成绩的坎坷和最后的揭露时的情形,这名少女和阮清的那一战,这名少女和澹州解元的那一战,还有突然出现的国士古石…… 这是在大周国试史上,最曲折,也最特殊的一场会试。 在这短短的两周时间里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而人们的议论声中都少不了那名少女的名字。 在大周的国试史上,这名少女以极为奇迹的姿态,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这还不算完,更是留下了无数谜团。 在人们的议论中,其中最为热门的就是在最后出现的,那名少女的新身份。 虽然她没有承认,但看着国士大人的态度,不少人都已经在心底默认了这名少女的新身份,并兀自沉浸在震惊中。 不少没有看清高台上发生了些什么的的人们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不断地摇晃同伴。 而在人群之中,更有不少人悄悄离开,随后各种新出现的鸟儿混入扶苏山半空的鸟群中,飞往神都城。 曾经以为已经归隐的国士重新出山已经足够震撼,还多了个女儿。 迄今为止,大宗师古石都以孤家寡人的形象示人,而他如果真的有一个女儿,那么世家们和修行界都要重新评估这一切。 将有数不清的形势和安排发生改变,甚至影响到整个修行界和大周高层的格局。 而那名之前突然出现在世家眼里的朱九小姐。 也要重新评估她的价值。 一场会试,让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而在极远的地方,更深的剧变正在发生。 而现在的人们,却还没有意识到。 …… …… “没想到他真的出现了。” 就在扶苏山外极远处的一座山峰山腰处的亭阁里,静静饮酒的黑衣人看着石桌对面容貌俊美的年轻人说道。 “果然一切都不会逃过你师父的预料。” “是么?”完颜朔夜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却没有看那个黑衣人。 他的视线仿佛能穿越千山万水,注视着远方那座震动的山峰。 他身边,身着铠甲的小少年静静跪在地上,但也抬起头,有些渴望又有些复杂地看向那个方向。 “可是我的师父也没想到,她能赢到最后。”完颜朔夜淡淡道。 “也许是你更青出于蓝,”黑衣人笑起来,“如果不是你说,不插手之后会有惊喜,我可没法等到现在。” 黑衣人深邃的眼睛凝视着完颜朔夜的脸庞,“也就没法等到这之后的这个大惊喜。” “是么,”完颜朔夜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黑衣人冷冷开口,“一个退境的大宗师而已,又能做些什么。” “这就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了,”黑衣人轻声笑道,下一刻,他嘴角浮现出高深莫测的笑意。 “通知你师父吧。” 男人眯起眼睛,缓缓开口。 “时机已到。” “不,”然而下一刻,黑衣人的眼神摇晃了一下。 却又说了一句话。 “是不得不到。” 第十八章 开始 在另一座山峰发生的事,扶苏山上的人此时还无人知晓。 会试已经彻底宣布结束,高台边的屏障也完全解除,人们一气涌了进来。 此时完整的榜单排名已经出来了。 人们往前拥挤着,恨不得离上位的贡士们近些再近些,而会元,那更是天上的文曲星。 “朱会元!” “会元大人要不要……” 要不要什么?不少人喊到这里都愣住了,要是放在以往,这么年轻有为的会元,还是文武双会元,还尚未婚配,那各家榜下捉婿简直就要抢疯了。 就算之前有婚约,只要不是和顶级世家和皇室的,那也要搅黄了让自家的女儿……哦不这位好像要让郎君们上? 正想喊出那套榜下捉婿吉利话的人们都尴尬了…… 这位的确年轻有为,但这位是个女子…… 年仅十五岁的文武双解元。 女解元。 这块香饽饽简直让见惯榜下捉婿的神都百姓们都要懵了。 只不过,榜下捉婿的手此时并伸不到那个女子的身上。 不提抱着那名少女的那位能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宗师,那名少女身边此时首先就有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由少年们组成的墙。 就在高台边屏障解除之时,徽州少年们就朝朱鸾身边呼啦啦围了上去。 这么说其实也不太准确,准确的是段立峥在古石走下来一瞬间就冲了上去,洪山等人看他动了才一起围了上去。 开始倒也不是不想上去,但那位大宗师的气场实在是太可怕,之前还如此呵斥过那位澹州解元,到底是有几个胆子才能…… 看着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冲上去的,自己好友的背影,洪山沉默了。 好吧,立峥的确有胆。 再然后是慕恪之。 看到一个书生都上了,洪山怎么能落后,然而没想到李文曜比他更快,两人勉强齐平,梁子凉缀着洪山衣角,不知从哪里挤出来的司徒高义抓住了李文曜的衣角…… 总之,唯一跑不动的年华藏好在他一开始就在内场,离的距离比较近。 在如此坚实的人墙下,大宗师都要停住脚步。 看着抱着朱鸾顿住脚步浑身散发着寒气的古石,少年们暗暗咽了口唾沫。 刚刚这位大宗师呵斥宋怀竹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哪怕以那位十六代禅子的强大都尚且不敢靠近…… 嗯? 凑到段立峥身边的洪山睁大眼睛,透过古石肩膀上少女的乌发,看到了斜方十步开外的那个有些熟悉的,看过就难以忘记的那个人的侧脸。 纵然角度隐藏在人群深处,但视线却正好能看到古石怀里的朱鸾,而脚下脚步还保持着不能说近的距离。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离她远一点? 这位禅子……也很有手段啊…… …… …… 这个时候开始就有这么多人了? 就在那群少年凝视着自己怀中少女,并用眼角的余光谨慎地打量着自己之时,那位大宗师也皱起眉头。 他不是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只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 果然以前是因为月娘把她藏得太深了么…… 不过……饱经沧桑的大宗师心底突然泛起一股复杂的感情。 古石盯着一转转围绕着自己女儿的少年们。 简直像是看到了历史的重演。 自己当年也是那里面的一员么? 不过自己当年的眼神应该没那么傻吧? 大宗师的目光从眼前的少年们身上滑过,最后才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位自以为离的有些远的人士。 然而就在古石的目光落到宋怀竹身上,却突然一怔。 熟悉的眼神。 将她视为一切的眼神。 想到过往的一切,古石的目光幽深,最后还是收回了目光。 然而就在他看向前方之时,他眯起眼睛。 有这样眼神的少年,居然还有一人。 两个人。 格外专注的,另外少年。 难道连这一点,都要和当年一模一样? 当年他们的历史,难道还要再重演? 古石闭了闭眼睛,随后睁开眼,看着面前那位第一个冲到他面前,他怀里的她身边的少年。 总觉得这小子的模样……有些熟悉? “汝何人?”古石看着险些想要伸手探向朱鸾脉门的段立峥冷冷问道。 洪山等人简直要为段立峥捏一把汗。 段立峥的手停在半空,他放下手,随后无比自然地站直身体,向古石一礼。 “小子是朱瑛的,也就是前辈怀中女子的未婚夫。” 洪山看向一字未顿地说出这句话的段立峥。 立峥,果然好勇啊…… …… (防盗章,十五分钟后替换) ……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第十九章 质问 男人的声音太过自然,仿佛他与她们之间,没有隔着那近十年的光阴,没有隔着那无数的迷雾,没有隔着她们的母亲。 仿佛还是那个她依靠在母亲膝头的下午,那个黑瘦的侍卫没有让人通报地走进母亲的寝宫,看着惯会撒娇的小公主,皱起眉头言简意赅地发问。 他从小就不喜欢自己,这一点晋阳公主非常清楚。 他离开的时候自己虽然年幼,但孩子是非常敏感的。 这份敏感还让她感受到了更多的东西,比如虽然眼前这个人不喜欢自己,却不会拒绝自己的请求。 比如比起自己那位皇姐,这个人甚至更愿意和自己说话。 话说到底是为什么呢? 回忆让晋阳公主有一瞬的恍惚,然而下一刻,她用指尖狠掐掌心,强行唤回了自己的精神,尽量不带一点感情地开口。 “去你的剑所在的地方。” 说这话的时候晋阳公主并不担心自己身份暴露或者被人偷听。 就在这辆马车出现的时候,古石就张开了屏障。 现在环绕这辆马车的,是堪称整个中土大陆最为强大的屏障,将外界一切窥探的气息隔绝在外。 也让车内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之前无数道四面八方而来的或关注或惊奇或试探的视线气息简直要把这辆马车扎成筛子。 事情简直闹得太大了,连许凤娘都不敢猜想今晚神都各种渠道里消息会怎么发酵。 想必到了明天,不光是大周,整个中土大陆都将得知今天发生的一切的。 盛鸾军在大周范围内的分部也会受到冲击,现在方不正恐怕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这将是红袖招内部,作为盛鸾军的总部从八年前险些崩溃之后,经历的第二次冲击。 不,不是冲击。 许凤娘看着那个在只在八年前惊鸿一瞥的男人怀里沉睡的少女。 这是他们一直在等待的夙愿。 这是他们的殿下获得的成就。 解开一切的束缚,不再以大周的公主,陛下的庇护这样的头衔下,获得的成就。 从徽州到神都,她一步一步,用双手,克服一切艰难险阻,打下的成就。 如果可以的话,许凤娘真的希望眼前的少女能睡的久一些,再久一些。 不过想起这个孩子过去的一些事迹,女子嘴角露出苦笑。 “我以为会去她现在的家。” 古石的声音打断了许凤娘的思绪,一边的晋阳公主在听到男人开口的瞬间就坐直了身子。 这位公主殿下看上去非常紧张。许凤娘无奈地想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马车辘辘前行,车厢内此时十分安静。 清醒的三人静静对视,气氛异常诡异。 唯一将他们三人能串在一起的那位正在沉睡,而他们三人谁都不愿叫醒她。 从古石一上车,许凤娘就察觉到,这位大宗师还为怀里的朱鸾设置了特殊的屏障,保证她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 当然古石现在的问话,她也听不到。 晋阳公主闻声,下巴朝男人怀里指了指,“这位在今天的对战开始前就交代了家人,今晚不用来接她。” 而交代了红袖招的马车来接她。 那个时候晋阳公主还不明白是为什么,现在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己那位皇姐,对于今日可能会发生的事…… “原来如此。”古石低头看向怀中少女。 “看来她似乎又察觉到了什么。” 这个又字使用的倒是十分贴切。 但男人声音里了然的情绪却让晋阳公主心底五味杂陈,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爆发了。 “你知道为了见你……” 为了见你她,不,她们都经历了些什么吗? 当初质问朱鸾的话,现在晋阳公主只想一股脑都倒给眼前这个男人,但话到嘴边,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想问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比如母后将她送出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不为母后报仇?他为什么要设下那样的条件…… “你为什么……”晋阳公主死死咬紧嘴唇,克制着胸口情绪的起伏。 她原本以为她不会那么激动,毕竟她和这位母亲身边的大宗师过往交集不多,了解也不够多。 但从徽州到神都,在那名新生的少女身边,她看到一切在晋阳公主的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只觉得要被充溢的情绪淹没。 她知道她作为最应该报仇的血亲,并没有指责古石的资格。 不能对古石这样一个护卫进行母后告诉过她的“道德绑架。” 但是看着古石怀中的那名少女。 她一路看着走到这里的,她的姐姐。 晋阳公主实在是克制不了内心波澜起伏的情绪。 脑海中更是充斥着巨大的疑惑。 为什么身为大宗师的他,不为母亲报仇? 却要今生力量不够的皇姐去挑战那么困难的目标? 他不是…… 然而看着情绪激动的晋阳公主,古石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眸子黑沉如深海。 “你说话呀!” 晋阳公主百感交集,看着如石头一般承受着她的质问的男人,只觉得气得脑仁疼。 这的确是她记忆里古石叔的做派。 要这人说话简直是这世上难度最大的事,也就只有母后和皇姐才能完成这样的创举…… 她就不信了…… 晋阳公主深深吸气,调动真元,正准备提高声音,然而下一刻,一个有些迷糊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 “唔……怎么了?” 正要发作的晋阳公主睁大眼睛,看着在古石怀里缓缓睁开眼睛的少女。 下一刻她连她想问什么都忘了。 车厢里其他人也是如此,更是如此都不为过。 “你醒了。”古石低下头,解开单独为她所设的屏障,面无表情地说道,“一个时辰,有进步。” 许凤娘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算上下山的时间,朱鸾在古石怀中的,大概只睡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你小时候最多只能睡半个时辰,”像礁石一般男人冷淡地开口,但许凤娘却在他的话中听到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朱鸾笑了笑,初醒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却更为柔和。 “没办法,能让我在怀里一直睡下去的人,天上天下,只有一人而已。” 而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世间了。 晋阳公主眼中泛起更为鲜明的情绪,再次想起她想质问的问题,咬紧嘴唇瞪向沉默地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 然而不等她开口问出那个问题,朱鸾却突然开口。 “晋阳,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那个初醒的少女看向近在咫尺的男子,静静开口。 “这事严格来说,不能怪他。” 朱鸾看向晋阳公主,神情有些复杂。 “不是不做。” “是他也做不到。” 第二十章 枷锁 晋阳公主愣住了。 许凤娘也愣住了。 但下一刻,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古石脖子上的掐痕。 “这是什么意思……”晋阳公主看着坐在古石腿上揉着眼睛的朱鸾,怔怔地问道。 说实话,在过去的近九年间,她也曾经无数次推测,为什么身为母亲的护卫古石身为大宗师为何不为母亲报仇。 比起那些怀疑和背叛,晋阳公主本能地也想要相信也许存在着什么难言之隐。 但同时她也不想自欺欺人。 不可抗力这世上的确存在,但身为一名修行者,她也清楚,面对大宗师,这世上几乎不存在什么不可抗力。 哪怕是其他大宗师,眼前这个男人也本该拥有抗争的能力。 虽然涉及到道德绑架,但无论怎么说,身为大宗师,身为护卫,身为对母亲……抱有某种别样情感的男子,古石本该是为天后娘娘报仇的最佳人选。 事实上,晋阳公主想了九年都没有明白。 古石为什么不为母后报仇? 古石会为母后报仇这件事,整个中土大陆都没有人会怀疑。 而这也曾是天后娘娘文龄月身前最为坚实的盾。 但听皇姐这话的意思,难道还真有什么不可抗力? 可怎么可能呢? 到底是如何巨大的力量,以至于在大宗师中也有着近乎最强力量的古石都无法抵抗? 晋阳公主实在是无法想象。 这个猜想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到她苦笑起来。 “我不是九岁的孩子了,”她看向朱鸾的眼睛,也看向朱鸾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 “大宗师都做不到?”晋阳公主认真地凝视着朱鸾,深吸一口气,“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力量? 是…… “是……”朱鸾正要开口,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那个男人终于发出的声音。 “不准说。” 晋阳公主再次被气得脑仁疼。 “那你自己解释。”看着正要爆发的晋阳公主,朱鸾却突然笑起来,随后转头看向古石,眯起眼睛。 “你自己不解释,就别想拦我。” 这怎么听起来……很有一段故事啊…… 甚至说出来都能让大宗师都有点……被逼无奈? 听着这三人的对话,许凤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总觉得这背后的理由,似乎有着了不得的隐情? 她要不要封闭自己的耳朵?总觉得涉及到了某些皇家秘辛? 然而下一刻,古石眉头紧皱,用最淡的声音极快的开口。 “我的力量受到了限制。” “什么?”晋阳公主瞳孔一缩,像是没听懂一般开口。 不等古石回答,朱鸾却开口了。 “他被设了限制。” 许凤娘瞳孔一缩,迅速想到当年她看到的那一幕。 …… 后为防盗章,半小时后替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第二十一章 禁制 晋阳公主话说完,就发现对面的少女直直地看着自己。 而马车内除了她以外其他三人的神情都变得古怪起来。 晋阳公主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看着对面少女瞳仁里映出的自己,晋阳公主下一刻,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不会吧…… 怎么可能…… 她瞪大眼睛,但心底察觉到的东西越来越鲜明,如果是真的,自家皇姐也许真能用看傻子一般地眼神看她。 只不过皇姐素来不会这么做,即便她察觉问题的速度比其他人要快,但她却从不会轻视其他人。 不过这也让晋阳公主不好判断事实是不是真如她想的那般…… 匪夷所思。 看着在自己的目光下僵住的晋阳公主,朱鸾微微叹了口气,“察觉到了?” “不……”晋阳公主目光呆滞,“怎么可能……” 看着对面沉默不语的古石,晋阳公主心中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这件事其实不难猜。 这世上,能对古石下手的人本就寥寥无几。 为大宗师套上枷锁之所以难以想象,就是因为在常理根本无法做到。 但这个世上,有一些人,专门能做到那些常理中不可能事。 比如她眼前的这名少女,晋阳公主目光怔怔,更比如…… 看着晋阳公主终于开窍的眼神,朱鸾身体微微往后仰,抬起头看向那个男人的下巴,轻声开口。 “这世上,我大抵只认识一人,能干出这样的事。” 能想出这样的法子,能设下这样的暗示的人,有且仅有一人。 是的,暗示。 控制修行者的力量基本上是与天地法则对抗,除非重伤对方,不然很难让对方能力消退。 但古石所中的显然不是伤,更像是她在上一世接触到的,心理暗示。 通过境界较高者结合真元导引和心法的诱导,对下位者进行类似心理暗示的操作,限制对方的能力。 在现在的修行界中,这种束缚修行者能力的方法被称为禁制,首次出现是在太祖皇帝时期,而发明这种方法的人。 当然是那个女人。 朱鸾感受着身后男人平稳低沉的呼吸,眼中浮现一丝不忍。 古石身为大宗师真元爆发的能力,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被某种暗示束缚在他的体内。一旦他想要调动真元爆发之时,那个潜在的暗示就会跳出来,勒住他的咽喉,让他心有而力不足 不,事实上,这种情况比心有余力不足更痛苦。 不是没有力量,而是使不出力量。 如同双手被硬生生捆绑,如同鸟儿被折断翅膀,如同双脚被深埋暗沼,如同颈项上。 被套上沉重的枷锁。 曾经可以飞的人,却双脚被坠着巨大的石块,如何扑腾都飞不上天,只能被扯下深渊的痛苦,狠狠摔到地上的绝望,非到那个高度的人不能感受。 那种无力感足以把所有人逼疯,甚至摧毁一个修行者的精神。 更不要说,还是想要为心爱之人报仇的男人。 恐怕就是在那样的痛苦下,那些掐痕才诞生了吧。 那个男人,他伤害不了别人,只能伤害自己。 身后的人气息宁静如斯,仿佛一块不知道从不知疼痛不惧怕刀剑伤害的礁石。 但他不是石头。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她没有看到过当时的画面,但就在之前的高台之上,在看到那些掐痕之时,她的眼前就血光滔天。 朱鸾对某些事物的感觉非常敏锐,敏锐到,在那一瞬间,她就回到了过去。 她看到了,看到那个黑瘦的男人从天坠落,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双手,最后颤抖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发出嘶吼的情景。 爱人被夺取的,困兽的嘶吼。 低沉,却比什么都撕心裂肺。 朱鸾咬紧的嘴唇,嘴里满是铁锈般的味道。 而在过往的九年里,他应该无数次尝试冲击这个禁制。 而退境与此应该不无关系。 也许是因为道心受损,也许是想要尝试自己散掉真元来检测能否解开。 但事实证明那个人解决了。 “只有一个人……”晋阳公主看不到这样的情景,但她还是被朱鸾的口中的事实彻底吓倒,喃喃开口。 只有一个人。 这种对修行者的限制方式,是残忍而强力的,但正因如此,也是难以做到的。 如果简简单单就能限制一名修行者的真元爆发,那修行界早就天下大乱了,还有什么好比的,大家都学着给对手下禁制就好了。 相对于禁制卓越的效果,附带的就是极为严苛的条件。 首先,下禁制的境界要高于被下者。 而其次最重要的一条是,被下禁制的人要完全配合施术者…… 朱鸾回忆起这严苛的条件内心有些无奈。 某种意义上,禁制这种手段,是根本不能用于实战的…… 这可不是挥挥手就能做到,修行者的心房和识海本就不容易打开,更别提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去留下自己设立的规则…… 说白了,在正常的情况下,这么大的禁制是根本下不了的……而境界越高的修行者心防越重,下禁制就越不可能,哪怕是登极境,在药物控制下都很难成功,更别提识海复杂到另成一个世界的大宗师…… 哪怕是那个女人……其实也很难做到。 朱鸾无奈地往后一靠,无语地仰头看向背后的男人。 “这么夸张的禁制都能被套上,对她到底多没有防备啊?” 哐啷一声,整个马车摇晃了一下。 晋阳公主扶着车壁,愕然看着石头一般仿佛没动弹的古石。 但刚刚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听到眼前这男人气息骤然震动的声音。 而对面那个能让大宗师瞬间窒息的少女只是无奈地笑着。 “真的,真的是母……”晋阳公主咀嚼着朱鸾的话,瞪大了眼睛开口。 能让古石没防备的人…… 最精通的禁制之术的人…… “只有那个人了啊,”朱鸾笑了笑。 “我们的母亲,”少女缓缓开口。 晋阳公主和许凤娘瞳孔一缩。 为帮自己报仇的最佳人选,自己最为强力的一面盾亲手套上枷锁之人。 不是别人。 正是那个女子自己。 正是国士古石的效忠的那位女子。 发明禁制之术的奇迹女子。 天后娘娘,文龄月。 第二十二章 暗算 晋阳公主目瞪口呆。 她能明白朱鸾的意思,也知道用排除法,这事的确只有自己那个母亲能做到。 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母亲为什么要给最信任的护卫下禁止? 所谓的枷锁到底又是怎么套上的?上禁止的第一条规则不是一方的境界要高于另一方么? 纵然被各种各样的情报塞的晕头转向,她却还没忘。 母亲和古石,可是同境界! 晋阳公主自觉自觉发现了关键漏洞,抬头正想和朱鸾分享,结果她一激动抬头,眼前一幕就又彻底让她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就在她还在为所谓枷锁的成因苦思冥想之时,眼前突然爆发出可怕的气息,下一刻,一个悦耳的女声在气氛诡异的车厢里响起。 “要我试着帮你解除这个枷锁吗?” 晋阳公主霍然睁圆了眼睛,看着自己那个神色一如既往平静的皇姐,再次张口结舌。 这禁制难道她能解除的吗? 连许凤娘都被震惊到了,看着旁若无人仰头对古石说话的朱鸾,怔然难言。 比起震惊的晋阳公主和许凤娘,古石在听到朱鸾的话时,稳重如大宗师也瞬间瞳孔一缩。 男人眼中腾起复杂的情绪,下一刻,他淡淡开口。 “这是大宗师设的禁制,现在的你……” “怎么也不可能做到啊!”晋阳公主抢在古石前一步,甩出了她的疑问。 “我的确境界不够,”面对全车人疑惑冲天的眼神,朱鸾只是笑了笑,然而下一刻,少女缓缓开口。 “但我大概能猜到是在什么情况下,这人被套上枷锁的。” 什么情况下? 整个车厢的气氛都像是被那位僵住的大宗师一人给冻住了。 而在冰冷刺骨的真元涌动里,晋阳公主听到自己头皮发麻地开口的声音。 “什么情况?” 如果大宗师的目光能杀人,晋阳公主觉得自己真的是生死攸关。 听到幼妹的问题,那名坐在大宗师腿上的少女只是轻声一笑。 下一刻,晋阳公主眼睁睁地看着朱鸾伸出手指,用指尖敲了敲古石的脖子。 因为之前被环抱着的姿势,她其实一直都坐在他的怀里,而当她直起身子之时,她的呼吸声就在那个男人的耳边。 在极近的距离里,她注视着古石的眼睛。 “就这样被暗算了吧?” 嘶! 纵然距离喉结还有一定距离,但那一瞬间晋阳公主觉得古石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下一刻,他倏然伸出手,就要推开那名少女,然而朱鸾仿佛早有所感,在他膝上轻轻一个扭身,早一步就坐到了旁边。 快的如同设计好了。 …… (后为防盗章,四十分钟后替换) ……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第二十三章 排名 这已经不知是多少个属于神都城的不眠夜晚。 白日的文试榜单公布后,各家各户的报喜贺喜之声就不曾断绝,不少自诩怀才不遇的举子醉酒街头,更有无数举子大醉吟咏,满地乱走。 各家商户大门敞开,茶馆酒肆人头济济,百姓们或大声议论,或端着酒杯看着大街上疯狂的举子们,脸孔通红。 神都城的大门破例连夜敞开,欢迎从天策书院走回来的民众们,更迎接他们带来的更惊人的情报。 这是属于会试最后的狂欢,也注定是无比热闹无法平静的一夜。 对神都的百姓们如此,对神都的世家们如此,对于这场会试的参加者,或得中或落榜的举子们尤是。 中了的举子们,此时自然是人群的中心。酒肆里宴会举办了一场又一场,同窗同年们举杯庆祝大声交游。 没得中的举子们除了满街游走,大多都聚集在吏部放榜的门楼外,双眼通红地看着那长长的榜单,更满眼血丝凝视着榜单边张贴出的文章。 虽然这届文试放榜第一次出现了延迟,但此时从下午文试放榜到现在也已经过了五个时辰,门楼外广场边的人却丝毫不减。 甚至随着夜色的降临越来越多。 和往年相比也甚为罕见,榜单虽然重要,但世家大族都有下人抄录,各大书院间也有专人下发。除了考生的家人亲自来看图个兆头,以后要参加的举子来这沾沾喜气,路人凑凑热闹,落榜考生抒发抒发愤懑之外。 围观的人怎么也该渐渐散去。 但今年却并非如此。 看守门楼的吏部官差困的打了个哈欠,但看着灯火通明下,那近在迟尺的榜单,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敬畏之色。 吏部专门用来放榜的门楼上,此时已经新添了武试的榜单,比起白天文试放榜时,宽阔的门楼贴得满满当当。 而人们的目光,哪怕是在榜单上不死心一般拼命搜寻自己名字的落榜举子们的目光,都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最上面的那个名字。 人们的视线无法离开。 并排的,同时伫立在顶端的,两个一模一样的名字。 轮值的吏部老官差呼出一口气。 他在吏部干了二十年,虽只是无名小卒,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 身为看守者,他们这些官差都经历了下午文试放榜时的混乱。 除了首榜之外的榜一口气揭开,听着外面举子的喧闹狂吼,官差们司空见惯地一个个拉下首榜贡生的卷轴。 然而随着前七名的卷轴的一个个来开,在吏部城楼,拉了二十年卷轴的老官差们突然发现事情不对。 以往都是拉开一个,人们的惊呼喧闹越高一层,但今年的首榜卷轴,是越拉开,外面越沉默。 拉开第二名之后,城楼下数以千计的围观举子和群众更是陷入死寂。 官差们从城楼上探出头去,才知道出事了。 负责唱名的官差也有些凌乱。 唱名一直唱到第二名,那些神都知名的才子的名字都已经出现了。 换句话说,就是全都念完了。 人们根本想不到接下来还有什么人能摘得会元的桂冠。 什么人能排在刚刚已经唱过名的那些公子之上。 刚刚唱出的第二名,让门楼下民众们陷入沉默的那个名字,正是神都百姓耳熟能详寄予众望的段二公子。 天策书院段立峥,位列大周会试文试第二名,与文试会元失之交臂。 而在他之前唱名的是来自澹州的黑马,澹州解元宋怀竹,位列第三名。 第四名为青州解元颜礼,第五名是徽州经魁慕恪之,第六名和第七名是两名天策上院五姓七家的子弟。 再往前,各大书院的英杰,妇孺皆知的神童都已经出现。 在民众小声的议论声中,不是没有人猜过那个传说在徽州乡试压了段二公子一头的那位徽州解元。 但乡试的排名和会试不是完全对等,段立峥一个亚元却在会试中取得第二名超过全国十几个解元就是例子,但更让民众们放心不往那女子身上猜的原因是。 南方的名额已经用完了。 唱名到了现在,根据有心人统计,分配给南方举子的贡士名额到段立峥为止已经全部用完。 所以那名徽州解元果然应该是在乡试中舞弊了,会试都直接落榜…… 就在人们如此是想的时候。 会元的名字揭晓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人影,第一次出现在了吏部城楼之上。 那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 在大周文试担任监察一职的。 郑井人。 在背着手站在城楼之上的中年男子的目光中,最后的卷轴滚滚而下。 在看到那个名字和之后附属的南北划分之后,人们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文试的放榜迟到了整整一个时辰。 排在第一位的是。 天泉书院,朱瑛。 而在她的名字之后备注的南北划分为……北方。 人群中顿起波澜,人们还没来得及为这意外的会元人选愕然,就被这诡异的情况弄得晕头转向。 而不等人们的质问出声,首榜的考卷就滚滚而下,随之而来的还有吏部官员大声的解释。 本届会试会元的考卷因吏部的失误,被放错了考区,但因为成绩已判定无误,最后经监察和主考大人的研究,按原成绩公布。 不如说不得不公布。 吏部官员原本以为这样的失误会在民众和举子中引起轩然大波,甚至会有举子上告不公的可能,但他们严阵以待之时,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人们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在那份被放错了地方的考卷被公之于众之后,世间一切的声音都被这份考卷夺去。 那名少女做出了惊世的文章。 据说是挑不出一点错处。 就在傍晚,武试的成绩送来,和文试一起张贴后,所有质疑的人都说不出话来。 大周载初九年,会试的会元。 不容质疑。 那名少女的强大。 不容置疑。 看着在月光和灯火的映衬下,人们看着最高处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名字,目光涌动,吏部官差耳边响起人们此起彼伏的议论,最终都汇聚成一句话。 榜单边,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喃喃开口。 “一个了不得的女子出现了。” 文武双会元,归于一女子之身。 人们看着那个榜单又产生了新的期待。 因为大周的国试,并没有结束。 “谁会最后成为状元?” 大周第一位女状元,会诞生吗? 在一片嘈杂里,人们的议论声直上云霄。 “殿试又会如何呢?” …… …… 而在红袖招的密室里,也响起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在殿试结束之前,关于你母亲驾崩之事,”烛光摇曳里,古石凝视着朱鸾的眼睛静静说道。 “我不会告诉你。” 第二十四章 血蟾 “为什么?” 不等朱鸾回答,一旁的晋阳公主就先脱口而出。 此时,红袖招的这间密室里,只有古石,晋阳公主和朱鸾三人。 许凤娘已经离开,临走前还仔细帮这关系匪浅的三人关上了门。 看着对面那个男人,好不容易才见到的那个男人,晋阳公主没等朱鸾开口发问就已经心跳加速。 虽然一直执着追寻的是皇姐,但母亲驾崩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谜团,一直藏在她的心底。 九年前,那么关键的时刻,她却被送了出去,这么多年无论她怎么调查,都没能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那个月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真实记录,经历过的所有人都明哲保身守口如瓶。 但晋阳公主一开始就没指望问别人。只因无论什么人本身境界有限,能察觉到的事也就有限。 大宗师的争斗,非大宗师无法理解。其他人哪怕亲眼看到,也很难搞清发生了什么。 而能理解并经历了过去的一切,离母亲最近的那个男人,此时就在她们面前。 看着眼前的古石,晋阳公主宛如看到了她们一直苦苦追寻的真相。 在马车上有太多话不能说,在皇姐问出关于血蟾蜍的问题后,古石略略点头就与她们一起到了密室,然而三人刚坐下,没等朱鸾再次发问,古石就先甩出了之前那句话。 不能说? 最关键的那个谜团,这个男人居然说不能说? 那她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追寻至今? 就在晋阳公主咬紧嘴唇正要质问之时,身边却传来朱鸾平静的声音。 “是因为我还没有成为国士吗?” 晋阳公主霍然侧头看向身边的朱鸾,朱鸾对她笑了笑,随后看向古石,目光凝重。 “没错。” 之前在马车上曾陷入羞恼的那个男人仿佛消失了,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那个男人再次化身油盐不进的礁石。 “我九年前提出的条件是,大周的第二位国士才能见到我。” 古石面无表情地说道,“独孤剑出手,所以我提前出现了,但那个条件依然有效。” 不真正成为国士,就别想从他嘴里撬出关于九年前那场改朝换代般剧变的任何情报么? “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晋阳公主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面对她激烈的眼神,古石却视若无睹,声音依然平静,但这一次,其中却带着说不出意味的郑重。 男人淡淡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他看着面前的两名少女,静静道,“这是母亲说过的话。” 他的目光掠过晋阳公主,只是停在朱鸾身上。 “不要告诉我不记得了。” “不得到一定的力量就不能知道一些事,”朱鸾凝视着他的眼睛同样淡淡开口,“否则害人害己,对么?” 古石目光闪动,“丢了不少记忆,但看来关键的一些常识没丢。” “等等?知道皇姐失忆了?”晋阳公主实在没法参与这两人打的哑谜,但听到这话还是惊叫出声。 “是,”古石点点头,深深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如果不是因为丢掉了一部分记忆,之前在高台之上,她面对那位十六代禅子的态度不会是那个样子。 当然他猜到的理由不可能告诉她。 他巴不得她不再记得那个人。 “具体理由肯定不会告诉我,”朱鸾笑了笑,“是猜的,还是一开始就知道。”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等于古石一开始就知道她会重生,一切事情都变得细思极恐。 “失忆这件事是推测而出,”古石静静开口,“但推测的理由我不能告诉。” “那我会重生这件事呢?”朱鸾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不放。 在短暂的沉默后,古石微微低下头,“这件事我依旧不能说,起码……” “在我成为国士之前不能说?”朱鸾反问。 黑瘦的男人沉默地点头。 晋阳公主看着他,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无力感。 “没事,我说过我会成为国士,就一定会成为国士,”察觉她的情绪朱鸾侧过头对她笑了笑,随后看向守口如瓶的古石,淡淡开口,“到了那个时候再问也不迟。” 殿试和会试不同,本身并不复杂。 武试只是走一个过场,文试也只是简单地在大殿上做个试卷,回答回答皇帝问题而已,一天就能解决。 此时的她,离成为状元已经近在咫尺。 说实话,虽这样安抚晋阳公主,但朱鸾自己也不清楚古石到底在坚持一些什么。 难道殿试还会……发生什么意外? 还是说,可能发生什么意外? 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前三甲的排名,到了大殿之上,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监察御史也好,吏部尚书也好,主考也好,没有任何人能插手。 除非,有人能影响皇帝。 这难度还挺大的。 对她的确非常不利。 但真的只是如此吗? 不知为何,看着沉默不语的古石,朱鸾的心底突然腾起不好预感。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句话,并不是只指力量。 朱鸾目光微凝。 还指一个人所处的位置。 “难道……” 不等她开口,面前黑瘦的男人却突然抬起头来,“虽母亲驾崩之事与重生之事我不能说,但之前问那个血蟾蜍,我的确有印象。” “如果我没猜错,那是让了一部分记忆和神魂的东西。” 木讷的大宗师此时却眸光如电。 朱鸾瞳孔一缩。 她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个让她失去部分记忆的元凶,当时在别苑她是第一次见,但不知为何,脑海中却有中莫名熟悉的感觉。 这证明在她没注意的情况下,有人曾无意中和她提起过。 而能被她记住,只因提起的那个人,就是喜欢和她闲聊的天后娘娘。 在徽州见到苏晴并得知她的身份之后,朱鸾心底的猜测就更加鲜明。 烛火下,男人深深凝视着面色苍白的少女,缓缓开口。 “此物名唤血蟾,是西凉皇室传承的法器。” 下一刻,古石顿了顿,继续说道。 “它是西凉皇室长公主,如今西凉剑阁阁主夫人,穆青荷的陪嫁。” 朱鸾瞳孔一缩。 果然! 果然和苏晴的母亲,穆青荷脱不开关系! 然而下一刻,大宗师目光闪动,露出一丝犹疑。 “但据我所知,血蟾是当年四神大战的遗物,受到玄武后裔的冲击严重受损,沉睡已久,早已不能使用。” 烛光下,男人的目光无比凝重。 “以穆青荷那个女人的能力,不可能唤醒。” 第二十五章 穆氏 不可能唤醒?”晋阳公主愕然反问,“这是什么意思?” “意味着有人帮穆青荷唤醒了它。”朱鸾答道。 “没错。”古石点头肯定,“只不过到底是谁……” 看着眼前男人凝重的眼神,朱鸾目光也幽深起来。 西凉长公主穆青荷,或者应当称作西凉剑阁阁主夫人穆夫人,这位在中土大陆的修行界中占有一席之地。 而她的地位,不光是因为她的夫君。 穆青荷是现西凉大王穆立夫最小的妹妹,嫁给西凉剑圣的时候她还不是长公主,只是西凉皇室年纪最小最受宠的公主。 然而她受宠不光是因为她的身份,还因为她是西凉皇室里第一位拥有杰出修行才能的公主。 不同于乱世里崛起的大周高氏皇族,西凉皇室偏安一隅,延续时间非常久远。而之所以可以绵延如此之长,在于其皇族子弟在武道上都仿佛遗传一般,拥有杰出的天赋。 但世间万事万物不可能顺心遂意,西凉皇室在拥有这仿佛天赐一般的遗传天赋的同时,也拥有着难以克服的诅咒。 首先就在于,拥有杰出天赋的子孙,大多自小体弱多病。 在西凉皇室,最后立为储君登上皇位的往往不是最有天赋的子孙,因为这样的子孙往往都年幼早夭。 即便如此,大宗之外的西凉小宗子弟中,诞生登极境强者和宗师的比率都异常的高。不过这些子孙成为宗师之后寿命也不长,能拱卫西凉皇室的时间也较短,不然大周皇室在中土大陆的地位想必会受到绝大冲击。 西凉皇室这样的特点,也让西凉成为一个相对“安宁”的国家。 这个国家极少对外扩张,君主一般也奉行自古以来偏安一隅的治世传统,虽与大周在边境存在争端,但争抢的都是自古以来有争议的领土。 话扯远了,烛光下,朱鸾的指节在桌子上轻轻敲击着,西凉这个国家的特性先放到一边,说到西凉皇室的第二个诅咒,就是皇室子弟在武道上的天赋,似乎仅限于男性。 西凉在中土大陆的地理位置,在朱鸾记忆里偏上辈子世界里的西域一些,而这个国家,女性所受的礼教束缚,相对大周要偏弱一些,起码在西凉整个国度里,女性修行者的比率要高于大周。 西凉剑阁里,阮清和苏晴的活跃就体现了这一点。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天赐才能的西凉皇室,古往今来却极少出现强力的女修行者,不能修行的普通人占大多数,登极以上的强者更是一位都无。 直到穆青荷的出现。 她从小就展露出拔群的修行天赋,晋升年纪小速度快,且身体还不像她的兄弟那般体弱多病。 总而言之,穆青荷的少女时代,在西凉可谓风光无限。她是西凉皇室第一位进入登极境的公主,而在她以这样的身份嫁给西凉剑圣独孤剑之后,更是没几年就晋升未明宗师,成为西凉第一女修行者。 按照这个发展势头,这位穆夫人是很有希望成为中土大陆第一女修行者的。 如果没有那个女人的话。 在朱鸾尚存的那些记忆里,就有那些关于上一辈过往的那些事迹,她小时候对母亲年轻时的事迹都非常感兴趣,常缠着母亲身边的人说给她听。 作为修行者的文龄月的光荣事迹实在太过有名,往往不用她问都会在大明宫内传唱。 而其中就有她的母亲和她一样,是一位擅于压抑境界的修行者。 虽然在她之前晋升登极境的最年轻记录就是母亲打破的,但在晋升登极境前,母亲在修行界其实寥寥无名。 和英鸾公主不一样,当年的天后娘娘在秦王妃时代,是一位大器晚成的修行者。 直到她嫁给秦王之前,在本家都声明不显。 到她顶替自家嫡姐和年轻的秦王结下婚约之前,她都不被看好,当时的朝臣们甚至以此认为秦王高明已失圣眷,太祖皇帝居然为他结了如此一门婚事。 而就在婚约结下的第三天,十四岁的文龄月突破登极境,刷新大陆保持了近百年的二十岁记录。 同时在她这一记录,在之后也大幅度带动了年少英豪突破登极境的年纪,在文龄月之后,越来越多的少年天才在十几岁时开始冲击登极境,虽有失败,但也有人成功。 乱世之中,大周的修行界进入百花齐放,英才辈出的年月。 后世的史学家对这一现象十分在意,在多次研究归纳后,将那名十四岁少女的那一次破境认定为一切的分界点。 当然,这是后话。 话又扯远了,总之,当时嘲讽这位文家女的朝臣民众修行者全都目瞪口呆。 顺便一提,穆青荷突破登极境是在二十岁零几个月的时候,这个年纪当时也算是绝顶了,但还是被天后娘娘文龄月轻而易举地超越了。 而穆青荷是在进入登极境的后三天,和西凉剑圣订婚的。 命运的分界点似乎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初见端倪。 穆青荷和独孤剑这一对,在当时算是晚婚晚育了。 还是西凉公主的穆青荷眼界极高,一直不愿出嫁,并拒绝了当时的西凉大王提供的诸多人选,直到西凉剑阁老阁主做主,将下一代阁主的候选人,以已经获赐初雪剑的独孤剑的妻子的名头与西凉大王相商,穆青荷才当即点头。 不过那只是订婚,烛光下,朱鸾眼睛微微眯起,她还听说过更让人玩味的事。 西凉老阁主为独孤剑定亲之时,独孤剑却刚巧拿着获赐的初雪剑下山历练。 然后在大周,遇见了内定的秦王妃。 后来的天后娘娘,文龄月。 …… …… 再后来的事,她一个小辈也就不清楚了。 但总之,虽然上一辈的恩怨情仇异常复杂,但有一件事不得不承认的。 穆青荷的确拥有着高阶修行者的实力。 作为修行者她的力量是货真价实的。 但古石对力量的估计不可能出错,既然说以穆青荷的力量都不能唤醒…… 那唤醒所谓血蟾的人拥有的力量就非常骇人了。 烛光下,朱鸾抬起头来看向古石,“是独孤剑吗?” 能帮穆青荷唤醒血蟾又拥有极高力量的人,除此之前别无他想,晋阳公主也如此想。 然而下一刻,古石的目光却变得极为严肃。 “不是。”没有一丝犹豫,男人断然否认。 第二十六章 大厦 不是?” 烛光摇曳,映出一个懵逼的晋阳公主,和一个若有所思的朱鸾。 最有可能的人选被否认了,的确让人惊讶。 苏晴身上有着从她前前世盗来的血脉,这是已经证实的事实,血蟾是穆青荷的陪嫁,这也是事实,现在就差一个独孤剑,这件血脉盗窃案,就能完全被这一家人包揽。 但世间万物果然不能顺心遂意。 在这个关键的当口,帮穆青荷唤醒血蟾的人,居然被古石一口咬定不是独孤剑。 哪怕是对于古石叔的判断有盲目信任的晋阳公主也无法接受。 “怎么就不是那个偏心剑圣了?”女子愤然开口,“在会试场上,那老头做出的事世人皆知!” 偏心剑圣?朱鸾眨了眨眼睛,这倒是起了个贴切的外号啊。 西凉剑圣对苏晴的维护,和在会试场上使的那些手段,的确能将这位拖入大反派的泥沼,似乎他那样一个大宗师,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也不意外。 然而面对晋阳公主的质问,黑瘦的男人面容清冷,在烛光下,神情有些复杂。 “独孤剑那个人……”他顿了顿,似是不知该如何评价那位打了数十年交道的老相识。 “我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最后,古石只是这样静静说道。 他不是阿月,能知道那个剑疯子的所思所想。 但有一件事他是肯定的。 “独孤剑所学的功法,无法唤醒血蟾。”古石注视着眼前似乎已经察觉些什么的少女淡淡说道。 朱鸾抬起头,抚摸着自己的手腕,看向紧紧抿着薄唇的男人,静静开口。 “唤醒那个血蟾的功法,隶属邪道?” 她果然敏锐。古石目光闪烁着,“没错。” 言语间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无尽的血色。 “血蟾与其是在四神大战中被重伤,不如说是被四神的后裔封印了起来。” “那样一个东西,不管当初诞生之初是什么样子,被那样的后裔出手封印,定是入了邪道。” 原来如此。 朱鸾回想起那个血蟾蜍吸血时的场景,那个样子的确是很有邪魔歪道的感觉。 更别提它还能窃取朱雀的血脉,当时身上的那层防护,看来是笼罩着极为浓厚的邪气。 “而要解开那样一个邪物的封印,不光是有力量就够。”古石凝视着朱鸾的眼睛缓缓道,“自然也需要一些邪术。” 邪术啊…… 朱鸾目光幽深。 修行大道千万条。 上千年来,自然也有不少走歪了的。 比如她的师父,被世人称为剑鬼的那位,在修行界就被公认是走了邪道。 不过真相如何,只有她和少数人知道。 而她最近一次碰上所谓的邪道……朱鸾的眼前突浮现出在徽州乡试决战之中,出现在她和段立峥面前的那道黑色剑光。 真的是一直在她身边呢。 古石的话打断朱鸾的思绪。 “独孤剑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人,”古石面无表情地淡淡道,“但有一点我还是清楚的,他走的不是邪道。” 是啊,毕竟走邪道的世人皆知是他的师弟。朱鸾在心里默默地补充道。 “我明白了。”朱鸾点点头,“那其他人选你有没有眉目?” 古石顿了顿,随后轻轻摇头,“没有确定人选。” 古石叔不肯定的事绝不会说出来,晋阳公主无语地看着他,这也是她从小就知道的经验。 “你如果想要知道真相……”古石凝视着面色如常的朱鸾,然而下一刻他的话被打断。 “就只能去西凉,把穆青荷抓来问一问了。”朱鸾同样面无表情道。 嘶! 晋阳公主倒吸一口凉气,皇姐这说话方式依旧那么可怕。 纵然她受母亲影响也讨厌穆青荷那个女人,但那人至少还是个未明宗师,还是剑阁的阁主夫人,这人还真是敢想啊…… “这的确是最有效的方法。”古石认真点头。 还认可了! 晋阳公主感觉她有些想要逃离这个空间了。 “那就这么办吧,”晋阳公主刚站起身,身边的朱鸾也站起了身,“这毕竟也是我自己的事,等大周的事处理的差不多,我自会去西凉解决此事。” 她的血脉,当然是由她自己拿回来,并让当初设计者,真正的幕后黑手付出应有的代价。 “看来今晚是得不到更多的情报了。”说完朱鸾深吸了一口气,微微转身,“我去找凤娘给你安排一个房间,大家应该都累了,准备休息吧。” 她也要准备之后的殿试了。 首当其冲是先养伤和巩固境界。 然而就在朱鸾转身的下一刻,她身后却突然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悠沉,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阿鸾,”他第一次唤出了这个名字,然而在这个名字之后,古石静水流深的眼睛幽深如墨,突然开口问道。 “你觉得,还能撑多久?” 什么意思?正打算一同离开的晋阳公主愕然回头,什么还能撑多久? 就在这个时候,朱鸾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向那个背负了太多的男人。 “撑不了多久了。”她静静答道。 这到底是在说什么?晋阳公主不明所以,但不知为何,看着那两人的神情她的心底却突然泛起了一股寒意。 身为皇族的,本能的寒意。 这个寒意是那么冰冷刺骨,让她从心底感到颤栗。 下一刻,朱鸾看了一眼身边颤抖起来的皇妹,解答了她的疑惑。 然而那个回答,却让晋阳公主心头如遭重击。 “这个国家,撑不了多久了。” 站在密室门口的那名少女如此说道。 等等,等等。 晋阳公主闻声被定在了地上,只觉思维已经完全跟不上了,为什么这个国家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不,她的确察觉到了一些问题,但严重到了这种程度吗? 到底…… “你果然察觉到了。” 然而那两个人的对话却不会等晋阳公主反应。 古石眯起眼睛,看着那个站在门口的少女。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是在近九年的亲历这逐渐的变化,从中得出的结论,但眼前这名少女回来应该还没有多久。 “战力。”朱鸾言简意赅地答道。 “如果现在后金打过来,大周会直接战败吧。”少女淡淡道。 这片大陆从不宁静,在铁青长城外,埋伏着永远不会被驯服的野兽。 对于那个草原上的王庭而言,没有战败投降,只有被重伤,休养,卷土重来这一个过程。 能够独立打败后金王庭的铁骑,曾经是大周成为中土大陆霸主的关键。 而现在。 “应该做不到了吧。”朱鸾缓缓开口。 外围繁花似锦,实则大厦将倾。 这就是。 现在的大周。 第二十七章 将倾 没错。” 古石看着烛光下神色沉静的少女,淡淡开口。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 “你是如何察觉到的。”男人静静问道。 正推和反推,朱鸾心道,随后呼出一口气,握紧双拳。 “娘娘驾崩一事不能说,但有一个问题,你可否回答我。” 朱鸾重新转身,背对着古石面无表情地开口。 “为了清除娘娘的势力,朝廷应该有做些什么吧?” 闻声古石沉默了。 这是很容易调查到的事,回答也无妨,不如说那名少女心底恐怕已经有了大致的答案。 “十一年前,你去……你离开之后,桑榆等保守派开始削弱军队的力量。” 果然。 烛光下,朱鸾眸光如同凝固。 天后娘娘的登基,走的是她上辈子记忆里女帝登基不一样的道路。 除了本身大宗师的力量,名为文龄月从秦王妃时期开始,就积累了极为强大的军事力量。 而在她成为成宗皇后后,更是建立了和太祖皇帝的黑甲卫相比也不遑多让的大周最精锐的军队。 号称血溅三尺,不死不休的。 日月军。 强大的军事力量给与了她强力的支持,而其女英鸾公主在地方军队的践习也为其提供了与一般军队沟通的桥梁。 天后娘娘的上位,靠的不是严刑峻法,靠的不是对世家和皇族宗师的残杀。 靠的是军队的力量。 也就是朱鸾所说的战力。 天后娘娘在位时期,据说大周军队的战力比之太祖皇帝时期都毫不逊色。 拥有这样强大力量的天后,想要打败她,就要从剪除她最强大的力量和倚仗开始。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其中出了叛徒。 朱鸾目光幽深,璀璨的眸子第一次宛如寒冰。 而在一切结束之后,那些曾经属于那个女子的力量,自然不可能受到信任,化身某些人眼里威胁他们地位的洪水猛兽。 “九年前,阿月离开之后,国师代陛下下旨,遣散了日月军。” 很好,直接遣散了大周最为精锐的军队,很好,很直接。 朱鸾冷冷注视着前方密室的木门。 “日月军在之前的清洗中本来就被重创,解散的时候也不剩多少人了。” 古石的声音平静,他的眼前有着只有他能看到的血色。 历史对于真实经历的人才是故事,对于旁听者往往什么都不是。 但他知道他身边的少女能看见。 等同娘娘半身的日月军的终末…… 朱鸾的嘴中满是铁锈味。 在徽州灵岩寺听晋阳公主说起时,她眼前的画面还没有那么强烈,但在身边男人淡淡的话语中,朱鸾眼前却血色滔天。 “在那之后,黑甲卫银甲卫中也进行了清洗,各大军区不少老兵也被遣送回家了。” 当然,说是遣送,但有些是否是真的遣送回家就不好说了。 老兵,尤其是参加过太祖皇帝时期的南征的士兵,跟随过秦王妃文龄月的老兵。 朱鸾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军队中,一位老兵油子甚至能挽救十至二十位新兵的性命。 “这就是你的依据吗?”古石说完,看着少女安静的背影,继续问道。 只通过她母亲的逝世就能推测出这么多东西,并察觉其中的危机,不愧是她。 朱鸾抬起手掌,看着手心的纹路。 在徽州的时候,朱鸾首先察觉到的就是大周军队战力的削弱。 她经历的一切印证了她的猜想,晋阳公主身边禁军的脆弱,大周军队力量的削弱,以及后金力量的渗透,这些都是在徽州以及从徽州前往神都时得到的信息。 这是正序推理。 而到了神都之后,她还得到了新的讯息。 “既然自己打不过,就只能寻找盟友。”朱鸾转过身,面对面看着对面站起的男人。 大周目前正无比渴望和西凉结盟。 而这个结盟的迫切程度高的难以想象。 这就是,以司马皇后为代表的大周皇室对西凉剑阁如此礼遇的理由。 也是朱鸾肯定大周目前的战力无法战胜后金的,最后一个关键原因。 也就是所谓的反向推理。 在神都的这些日子,在会试里发生的一切,都让朱鸾无比清晰感受到了。 大周从下到上,对西凉人的谄媚。 而这种谄媚,是异常的。 司马皇后虽惯会攀高踩低,但朱鸾很清楚,那个女人对于自己的身份一向自矜,恨不得所有人对自己卑躬屈膝,而不是她自己卑躬屈膝。 纵然西凉剑圣拥有极强的力量,但朱鸾其实相信那位皇后心里这世上没有比她自己和她丈夫更为伟大的人。 让她主动去奉承西凉剑圣,委实不太可能。 而桑榆作为大宗师,同样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和西凉剑圣那般友好相处。 甚至将太祖皇帝制定的大周国试,向西凉人敞开到如此地步。 这一切,只证明了一件事。 就是大周在通过向西凉剑阁和西凉皇室卖好,寻求同盟。 “没错。”古石黑沉的目光闪动,也呼出了一口气,“我这些年,其实一直待在西凉。” 一旁的晋阳公主睁大眼睛,国士归隐,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踪迹,原来这个人是去了西凉? “而我待了这么些年,弄清了一些事。”古石淡淡道。 “现在能告诉你的只有一件。” 男人的目光复杂,有着屈辱和愤怒,但一切的一切最后都化为坚定。 “西凉是大周最为重要的盟友。” “不到了万不得已,一定要拉拢。” 朱鸾眸光一凝,她终究还是没能亲身体验西凉大周和后金王庭之间的形势,此时听到古石肯定的语气,也是心头一震。 西凉是大周最为重要的盟友。 应该说,已经成为了必须要拉拢的,最为重要的盟友。 她握紧了双拳。 战力的削弱是简单的,但在破坏一切之后,想要恢复却难上加难。 遣散一个老兵只要一刻钟,但培养出一个老兵,却要整整十五年。 “大周战力短时间是不可能恢复了。”古石静静开口。 “如果不和西凉联手。” 烛光下,那个男人静静宣告。 “面对后金王庭,必输无疑。” …… …… 在一片死寂的密室里,晋阳公主陷入震惊无法自拔,这时她却看见身边的少女抬起头,眸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为了寻求结盟,那些人会干些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晋阳公主听见古石抬头,极快地回答道。 “应该不会要求和亲。” 听懂这话里的意思,晋阳公主彻底愣住了。 第二十八章 殿试 看着眼前少女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睛,古石缓缓道。 “西凉皇室里暂时没有适龄皇子。西凉大王年岁已高,和亲也撑不了几年。身为太子的大皇子身体不好,太子的长子今年七岁。” 朱鸾像是微微松了口气,在烛光笑了笑。 “那还好。” 晋阳公主在一旁听着,只觉心惊胆战。 在听到和亲的瞬间她就心头一凛,但更让她震惊的是皇姐可怕的扩展思维。 她是盛世中诞生并长大的孩子,但她年少屡遇剧变,明白何为生于忧患。 但她真的不知情况严重到了如此地步。 甚至不知道这个危机,居然已经波及到了她自身。 不,也许并未波及,毕竟就算和亲,论疏有宗室女,论亲有安宁公主。 普通卖好宗室女已然足够,要结牢固同盟也该皇帝亲女儿上场,且轮不到她。 她已经不是皇帝的女儿了。 晋阳公主缓缓呼出一口气。 放下心的她看向身边的朱鸾。 别的不论,虽暂时波及不到她,但关于结盟一事和大周的形势。 只是重生一年的皇姐,就已经提前察觉到了一切。 她知道皇姐的思维方式和普通人不同,以往她也只是仰望着英鸾公主这个存在。 但皇姐重生归来的这一世,她几乎是陪在身边和那个人一起经历了一切,晋阳公主原本以为这一辈子,哪怕只有一点点,她能靠近自己那个姐姐。 一点点就好。 “其实应该也察觉到了,”就在晋阳公主陷入自我怀疑之时,朱鸾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缺的只是一点经验。” 将各种迹象统合到一切的经验。 还有异于常人的敏锐。 对面的古石无奈地看着那对姐妹,看着那位不知道自己有多特殊的少女。 敏锐这种东西看来真的不是靠血缘遗传的。 “看来这次的国试,就是大周提前放给西凉的一个筹码。”朱鸾端详着古石的神情,抿紧了嘴唇。 大周和西凉结盟,她其实是乐于见到的。 这起码证明大周如今的高层,还没完全被蒙蔽双眼。桑榆还没死要面子到不顾整个国家的安危。 到了这个时候,桑榆和他背后的那些人,应该是已经感觉到了大周战力的匮乏了。 之前为了巩固新的政权,他们必须清除所谓的天后余孽,此时想必知道想恢复战力肯定是来不及了。 后金王庭可不会等着对手恢复元气,只会等着大周稍露疲相就冲破铁青长城。 既然自身能力不足,那么结盟就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这才出现了整个大周从上到下,与西凉摒弃前嫌,共结两国之好的局面。 据朱鸾收到的情报,两国的联盟应该还没有正式结成,正处于即将成功的时期。 而西凉剑圣作为西凉修行界的领袖,又是西凉皇室的驸马,自然是主要的争取对象。 怪不得能获得大周皇后亲自相陪的待遇啊。 皇帝亲自出面显得大周这个曾经的霸主有些掉价,桑榆是在修行界和对方平起平坐的大宗师,出面也是掉价。 结果就让司马蕙那个女人出场吗? 朱鸾在心底无比复杂地叹了口气。 九年过去了,大周的皇后都开始干这个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朱鸾又想起一个新的事情。 梵音寺虽然不像西凉剑阁那般立场鲜明,但在天后娘娘去世后,在世俗目光中依旧逐渐倾向西凉皇室,还曾和西凉剑阁同宗同源,某种意义上也属于西凉修行界的势力。 那么那位已经暴露身份的梵音寺禅子…… 是不是会获得同等的待遇? …… …… 答案是肯定的。 三月初一,艳阳天。 在会试结束的一个月后,大明宫最前方的丹凤门,迎来了一群特殊的年轻人。 远处的后方是无数沿街站立的民众,而在那黑压压的人群里,每个人的眼中都能看到满满的尊敬和崇拜。 因为那年龄不一的人们,在他们眼里,无一例外。 都是真正的文曲星武曲星下凡。 两百名文试贡生和一百名武试贡生在礼官的指引下列好队伍,整肃衣冠站在丹凤门下,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荣耀。 而指引队伍的礼官一边点查名册,一边抑制不住地往队伍中间的最前方看。 贡生的队伍的确尊贵稀奇,但今年的队伍实在是特别。 特别的是,在文贡生和武贡生的中间,居然还有一个队伍。 本来文试考生一队,武试考生一队,是几十年的惯例。 但今年却出了同时中了文试也中了武试的考生。 礼官们不知如何安排,最后只能让这样的考生站在了两队中间。 而更令人震撼的是。 那个队伍在最中间,也在最前方。 礼官点完名册,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满是敬畏。 不光是文武兼修,还直接霸占了前三名。 当年的古石大人只是一个人站在最前方,但今年这个队伍却有了三个人。 最前方的那两名少男少女还如此年轻。 后生可畏啊…… 礼官最后看了一眼那两个人的身影,摇头朝前方走去。 这一列特殊的队伍本来应该是三个人。 但此时此刻,站在丹凤门下的,却只有两个人。 朱鸾站在雄伟的丹凤门前,而她的身边站着只看着她的段立峥。 “别只看我啊,”朱鸾笑着开口,“难得的殿试不应该好好感受气氛吗?” “可我一个月都没有看见了。”段立峥认真地说道。 这话朱鸾总觉得曾经听某个人说过…… 不过她的确在会试结束后,就在红袖招的汲泉阁内闭关了一个月。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和巩固境界。 今日清晨,她才刚刚出关。 出关参加殿试。 段立峥看着眼前少女,觉得自己这样一直看她的确不好,但他不是第一次来丹凤门,更不是和她一起第一次来丹凤门,不觉得其他有什么好看。 虽然上次和她来是在晚上夜探大明宫之时。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终于想起一个人来,面无表情地开口。 “那位禅子殿下是不参加殿试了吗?” “不,他参加,”朱鸾抬起头,视线穿过丹凤门,看向大殿前方的一个步辇,和西凉剑圣的仪仗并排齐驱的一个步辇,微微一笑。 “不过他估计得坐在皇帝陛下身边参加了。” 第二十九章 最后 就在此时终于也有不少武贡生透过侧门,发现远处大殿下的那张步辇和西凉剑圣的仪仗。 武贡生的队伍中少了不少人,而那些人此时就在西凉剑圣的仪仗中。 那是西凉剑阁的弟子。 走在最前面的是阮清,再之后是莫寒,再然后是视线都在旁边那张步辇上的苏晴。 武贡生们视线随之汇聚到那张步辇之上,目光中有着艳羡和震撼,一个月前还和他们同台竞争的考生,此时却已经获得了和西凉剑圣这样的庞然大物平起平坐的地位。 不,不如说那位只是隐藏了这样的地位。 可依然让考生们觉得如梦似幻,自己居然和梵音寺禅子同台对战,在历代国试中也是能吹一辈子的奇异经历。 这一切的确让人憧憬,但贡生们艳羡的眼神只持续了很短时间。 随着丹凤门前鼓乐声起,那代表这庞大帝国皇权力量的大门缓缓开启,考生们站直了身躯。 吉时到。 而他们将不再是寒窗苦读无名学子,他们即将成为进士。 不管他们过去是什么身份,但此时他们的命运已经改变。 这就是国试。 丹凤门,正门开。 这是只有皇帝才能走的道路,也是大周的官员,一生只能走一次的道路。 登入天子堂。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将实现万千的读书人和修行者心中的梦想。 “时辰到,入殿!” 伴随着礼官的高声呼喊,在大门的后方,朱鸾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吏部尚书,段浩初。 他的神情和朱鸾每次见过的都不同,但朱鸾却依旧熟悉。 那是身居高位的,官吏的神情。 而在他的身边,走出一位年近半边的官吏。 礼部尚书,林嘉木。 吏部尚书和礼部尚书亲迎,这就是对这些经历了大周最为严酷竞争的学子和修行者们,最大的礼遇。 一股清风吹起,拂动着每位贡生的后背,仿佛在将他们推入丹凤门之中。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风,而是高阶修行者制造的风。 也是朱鸾的母亲,为这些未来的进士设计的礼物。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朱鸾抬起头,仿佛看到当年站在丹凤门之上,在娘娘的授意下用手中清风拂过那些年轻贡生们的情景。 列队整齐的贡生队伍里有人气息出现了摇晃,而更多的人,板着脸孔,但眼角却现出晶莹。 在宏伟的宫殿和两位高官的相迎下都竭力保持形象的贡生们,却在那一道清风下轻易的触动。 天朗气清,又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在清风的吹拂下,也仿佛在自己过往付出的一切触动下,年轻的贡生们忍住心中的激荡,跨入了丹凤门之中。 穿过千般尊严,万般气象的丹凤门,在两位尚书的带领下,考生们走上白玉桥,而在他们的前方,便是那居高临下巍峨壮观的正殿。 大明宫正殿,含元殿。 含元殿,大开。 原本受到背后清风拂动而气息摇曳的考生们,此时完全屏住了呼吸。 难言的震撼。 吏部尚书和礼部尚书眼中全是理解,那栋大殿对于已经为官多年的他们而言都还足够震撼。 哪怕是他们,也不是常能见到含元殿大开。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这栋面阔十三间主殿,进深六间的巨大宫殿只在大朝仪、皇帝上尊号、改元大赦之时才大开。 除此之外,只剩一个场合。 那就是国试殿试策试举人。 这是王朝的荣耀,光辉的起点,当考生们一步步登上白玉台阶,只觉浑身都被那庞大的气势所慑。 站在这座宫殿之上,可俯瞰整座神都城。 此时,在正殿外,站着大周的栋梁们,以内阁阁老为首的文武百官。 其中内阁首辅告假,站在最前方的,就是既是阁老又是会试文试主考的方伯年。 就在考生们满含敬畏地看向那位位高权重的老人之时,那名老人却在看着最前方的那位少女。 看着那个他点出的解元,他点出的会元。 方伯年不用掩饰他的视线,因为文武百官们的视线大多都看着那名少女。 她站在无数被含元殿震慑的考生们的最前方,神情平静,眼睛明亮,每上一阶,其他人的神情愈敬畏,而她,却越平静。 仿佛她早已站在了最高的位置。 只是回到了,这个地方。 而她,终于迈进了这个地方。 考生们依序进入大殿。 就在这个时候,筝声顿起,那是属于皇族的礼乐,所有人都精神一振,俯下身去。 桑榆出现了。 随后国师大人侧身,从他身后,走出那个文弱的年轻人。 这个国家名义上的主人。 礼官高声道。 “拜!” 礼乐声起,钟鼓齐鸣,考生们和百官按照各自的身份叩拜皇帝。 而整座大殿中,有两个人没有下拜,只是行礼。 朱鸾在眼角的余光里,看向摆在龙椅边只是微微靠下的两张椅子,本能地明白属于谁。 下一刻,礼官再次山呼,“入座!” 按照大周国试祖制安排的殿试,就这样开始了。 太祖皇帝注重效率,殿试更是要在一天结束,所有人没有废话,直接按照安排,进入已在大殿内安排好的几案。 含元殿足够大,并排放上几百张几案不是问题,而此时每张几案上都贴着考生的姓名,早已摆好了试卷。 这就是大周的殿试。 几案的位置显然遵循了会试的成绩,朱鸾和段立峥的位置在最上方,某种意义上靠近龙椅,而他们两人的几案也很特殊,上面摆了两份试卷。 一份文,一份武。 当然最靠近龙椅的位子不属于他们。 在皇帝身边,朱鸾看到十六代禅子已经戴上了新面具。 他不戴面具估计会让不少考生分神。 雪斋和尚站在他的椅后,看来是放弃了殿试。 朱鸾的视线从他身上移下。 宋怀竹面前的几案上也摆着两份试卷。 一份文,一份武。 …… …… 到了这一环,文试和武试都是答题,武试以兵法为主,只是走个过场,而文试则是各种都有。 光影在大殿里推移,此时大部分的百官退后进入了外围自己的座位,这是天后娘娘改革后的殿试,文武百官必须全部在场,不过大部分为外围观众。大殿内圈除了考生剩下的就只有皇帝,国师和几位主考。 没有卫兵在殿中,毕竟有国师在的情况下,卫兵都是多余的。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所有考生都在认真答题,包括朱鸾。 然而就在殿试进行到末尾,即将交卷之时,朱鸾清晰地感到,一道视线,投到了自己身上。 第三十章 剧变 正要交卷的朱鸾身形一顿。 那个注视着她的目光很宁静,但也很特别。 她今天一直在受各种人的打量,这个视线之所以引起她的注意,是因为。 它来自这座宫殿最高处。 朱鸾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没有动,只是直直注视着被她写满字的试卷。 殿试的时间是确定的,贡生答卷只一上午,文武一同结束,这意味着她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完双份的试卷。 而礼官一直没有开口,没打算为他们三个文武兼修放宽时间,似乎一开始就笃定他们三个写的完。 当然他们的确是写的完。 朱鸾看着她写完的试卷,这一次不用分南北,不用保密,谁都知道这张卷子是她写的,当然,高台之上的那些人也知道。 那道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 不是桑榆。 桑榆已经在武试决战之时打量过她了,而她在面对桑榆之时本就毫无畏惧。 桑榆在大周皇宫内,从未正眼看过她。而她从小就被天后娘娘仔细保护,主要就是隔绝桑榆的视线。 桑榆对没有大周皇族血脉的人有着绝对的排斥。 朱鸾怀疑天后娘娘是担心她只要有一点不注意桑榆就会把她从这座皇宫里丢出去。 顺便一提,桑榆还看不见宗师境界以下的人。 简而言之,就是不把低境界的修行者放在眼里。 朱鸾完全有理由相信,在桑榆的眼里,这世上只有未明境以上的修行者,自己的徒子徒孙,大周皇族这三种人。 而此时从高处俯视而来的那道视线不属于桑榆。 朱鸾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终究还是要和他相见的。 朱鸾放下笔,直起身,随后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向高台之上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 名字中没有水的,大周皇族。 她年纪最小的兄长。 天后娘娘的幼子,高旦。 因为有不得窥天颜这样的掩饰理由,朱鸾得以不用和他四目相对,而此时,答完的考生们或多或少都在隐秘地看向最高处的皇帝。 朱鸾轻微的一瞥混在考生们视线中,然而高台上的皇帝还是微微一怔。 先让他做点心理准备也好。 以免当她真的正面他时,他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引起桑榆的注意。 朱鸾在心底尽量不含一丝感情的想到,然而她的眼前还是出现了她的长兄和次兄的身影。 打断她的思绪的是礼官的最后一声高喊。 “上立轴!” 来了。 朱鸾心道。 这就是大周国试的最后一道程序,也是天后娘娘文龄月设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事先就了解流程的考生们慌忙地站起,依序退往一边,而他们的试卷则被收走,将迅速送到大殿后审阅,之后皇帝也会过去。 之前也说过,太祖皇帝讲究效率,国试乡试会试战线拉的够长了,而殿试这位皇帝则制定了极为雷厉风行的制度。 即,当天考,当天出成绩。 原本前朝殿试结束后都要至少一周出结果,而太祖皇帝要求上午考完,下午就和大学士们一起评出金榜。 这不仅对学士们,对皇帝本人的要求也是极高的,需要在半天的时间看完三百份试卷,然而大周至今的前三位皇帝都是境界极高的修行者,自然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而天后娘娘文龄月在这方面更为丧病,她看不完,还可以让英鸾公主上,让她给自己挑上比较好的几十份就行了。 …… (后为防盗章,半小时替换) ……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第三十一章 桑榆 何为晴天霹雳? 这就是晴天霹雳。 整个大殿中瞬间涌动起翻江倒海般的气息,这是不少修行者心绪紊乱造成的失控,和这样的波浪比起来,普通人的惊叫简直不值一提。 朱鸾虽没有这样的失控,但在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她整个人也怔住了。 她不关心谁和谁结盟,她此时的脑海里只回荡着一句话。 西凉大王,驾崩了? 朱鸾的眼前不知为何,浮现出了那个脸色苍白,眸光却深邃如大海的中年男子的身影。 他是西凉的王,也是会在英鸾公主因事务去西凉王宫办事时,塞给她许多西凉特产,与她闲聊许久的长辈。 他是她承认的,一位明智的君主。 在朱鸾最近的一次的记忆里,那个男人还无比欣喜地告诉她,他已经找到了能破除西凉皇室短寿诅咒的方法,他的孩子有希望能健康地长大…… 然而,他死了。 她对他最近的记忆,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也是十五年前了。 朱鸾怔怔地抬起头,他的那个方法,实现了吗? 就在朱鸾怔忡之时,整个大殿内的气息愈发混乱,不少官员开始互相交流,慌乱起身,而修行者们调动真元,不善地看向西凉剑阁弟子…… “肃静!” 然而下一刻,伴随着一声冷酷的斥喝,从皇座的最高处为顶点,突然爆发出一股飓风在一瞬之间朝下席卷开来。 而如同涟漪荡开一般,大殿中紊乱的气息在一瞬间被荡尽! 真元覆盖。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朱鸾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词。 这股让整个大殿内险些狂乱的气息与当初在皇家马场西凉剑圣用来大范围控制马群的真元压制类似,是未明境以上的修行者才能使用的庞大力量。 而它的来源,自然不可能是龙椅上的那位皇帝。 朱鸾目视前方,只凝视着属于自己的巨大立轴。 她不用抬头,那个站在龙椅边沉默又肃立,如同一截枯木一般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的脑海。 在那一声斥喝之后,那个身影继续开口。 “兵部侍郎。” 杜昊乾作为武试主考没去后方落座,此时就站在龙椅侧下方,在那个黑甲卫入殿之时他就浑身高度紧张,此时立刻快步走到龙椅下,躬身下拜。 他拜的是坐在龙椅上的人,说话的却是站在龙椅边的人。 但他却来不及有任何多想。 “确认此人带来的消息。”国试桑榆站在龙椅边,冷冷开口。 那声音的确冷酷,但就是这样冷静到不含丝毫感情的声音,在这样的时刻,反而更有安定人心的效果。 一名既明境的大宗师的存在本身,就可以安定人心。 如果桑榆此时都暴露出慌张,那么此时含元殿内的文武百官和这些尚未成为官吏的贡生会乱成什么样子…… 朱鸾很难想象。 高台下杜昊乾一愣,随后下意识看向龙椅上的那个身影。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桑榆静静注视着下方,嘴唇微动。 “陛下圣明。” 他面无表情地开口,仿佛刚刚所说之事是皇帝所说,他只是代言。 皇帝高旦抿紧了嘴唇,面色有些苍白,但神情也没有明显的慌张,努力板住了一张脸。 但皇帝没有说一句话。 朱鸾眯起眼睛,神情有些复杂。 他似乎知道,在这种场合他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对应。 皇帝没有开口,那么国师的话,就是陛下的圣言。 兵部迅速动了起来,昏死过去的黑甲卫被抬走,化元殿外迅速出现无数黑影。 这就是原本担当卫兵的黑甲卫们,朱鸾很清楚,整个大明宫内至少有三千黑甲卫,而此时,这些黑甲卫正在无声地集结。 其中一部分前往大殿外广场的号角处,另一部分进入了大殿之中,巩固在四周。 黑甲卫本身冷肃的气势仿佛让整个含元殿内的温度都降了下来,百官和考生们打了个抖,战栗地看向高台上的国师。 而更多的人,更是难以控制地看向龙椅边本难以直视的黑影。 西凉剑圣的身影。 他今日穿的一身黑袍,和宋怀竹身上淡青近白的长衫形成鲜明对比。 那两张椅子离龙椅极近,坐着一黑一白两个人。 两个西凉人。 剑阁弟子已经进入了武贡生答题的队伍,此时西凉剑圣独自坐在椅子上。 而大殿里人们看向那位老者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即便有桑榆的真元压制,武贡生队伍里也发生了骚动。 西凉剑阁弟子的身边空出了巨大的距离,宛如一个个孤岛。如果不是殿试不允许携带兵刃,朱鸾觉得此时应该有无数贡生拔剑。 刚刚昏死过去的黑甲卫拼死传到的消息里有很明确的一条。 西凉皇室与西凉剑阁与后金王庭结盟。 西凉剑阁与后金王庭结盟。 那一个个字都敲在大周修行者的心上。 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西凉剑阁此次的大周之行就是为了谋求与大周的结盟,而此时居然传来消息,西凉剑阁已经和后金王庭结盟了? 这是搞什么? 难道西凉剑圣亲自驾临,就是为了麻痹大周修行者? 趁大周松懈拉拢之际,却私下与后金密谋? 对于大周人,对于修行界,这都无疑是一场最为恶劣的背叛,如果这是真的…… “不是我结的盟。” 然而就在含元殿内剑拔弩张之时,一个苍老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却从高处传来。 西凉剑圣似乎对于西凉剧变没有任何反应,目光淡漠地开口。 然而朱鸾身侧手指微动。 表态了。 这对于西凉剑圣而言已经极为难得。 贡生中惊愕的西凉剑阁弟子和陷入混乱苏晴都站在地上一动没动。 当然苏晴肯定不是不想动,朱鸾微微低头,是西凉剑圣用自己的力量压制她和弟子,让他们动弹不得。 这就是西凉剑圣的态度。 “我知道。”而下一刻,站在龙椅边的桑榆同样冷冷答道。 “在消息未正式确认前,严禁以讹传讹。” 高台上高高在上的国师冷酷地宣告。 “这是在天子面前!” “殿试继续!” 第三十二章 国士 原本即将再次骚动的大殿在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少贡生甚至都有些精神恍惚,面面相觑。 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们原本还以为殿试会被中止,即便中止他们都不敢有丝毫怨言。 因为刚刚发生的事,在他们迄今为止的人生中都是第一次撞上。 这可是一国君主的驾崩,一个新政权的倒戈! 文武百官神情也有瞬间的惊愕,但看着高台上沉默的皇帝,他们控制神色,也沉默下来。 纵然是代皇帝发声,国师大人的话也没有任何问题。 这的确是天子面前。 作为臣子,想要活下去,就该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原本混乱的场面就这么平定了下去,而在其他会试首榜举子还兀自僵硬地站在原地的时候,朱鸾静静迈步,宛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走向立轴。 “太平观观主桑榆,是一个稳得住的男人。” “换一句话说,是一块木头。” 就在刚才,朱鸾深刻地理解了天后娘娘和她说过的,对大宗师桑榆的评价。 她已经深刻地了解了像是一块石头一样的大宗师,却没想到还有像一块木头一样的大宗师。 从小与这截木头隔离,让朱鸾完全不了解面对如此剧变,桑榆会如何处理。 她本能地知道,那个消息是真的。 越是偏离预想的大事,就越假不了。 而同时,她也觉得这个消息传来的时机太巧了。 刚好选择在文武百官殿试贡生,西凉剑阁阁主弟子,梵音寺师兄弟,还有大周皇帝这济济一堂的时候传来。 这世上没有巧合。 朱鸾静静心道。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机,也是一把剑。 刺向大周尚存的核心力量的剑。 在刚刚那个混乱的情况下,她充分有理由怀疑,那个消息是为了挑起风暴! 一旦大周当场对西凉剑阁发难,桑榆与西凉剑圣动手,今日的大明宫就一定会彻底大乱! 起码在刚刚的那一刻,桑榆的对应是正确的。 “他绝对不会违背太祖皇帝制定的祖制。”天后娘娘的话语声响起。 看着高处桑榆冷漠的眼神,朱鸾还怀疑桑榆也许没想那么多,促成这一切的只是对国试流程的执着。 在国师大人眼神扫视下,其他四位会试首榜回过神来。 看着已经站在立轴前的朱鸾段立峥和宋怀竹的背影,倒吸了一口凉气,快步赶上。 这三人的心脏是什么做的?这个时候居然还没有丝毫慌乱? “立轴选士开始!” 连礼官高喊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然而身边少女的气息没有丝毫的颤抖。 段立峥在这熟悉的气息里稳定了心神,但他不远处,那位证实了新身份的十六代禅子的存在却让他不安。 这种感觉他有些陌生,但有个人却不陌生。 宋怀竹的气息发生了改变。 隔着段立峥,朱鸾确定了这件事。 但她没有多想,不管怎么说,宋怀竹都是西凉人,如果此时没有受到影响,反而不正常。 西凉剑阁应该是发生了大事,那么梵音寺呢? 朱鸾像是想起了什么,心底微动,但下一刻,她提起笔的瞬间,她摒除了一切杂念。 现在想这些无济于事。 还剩最后一步。 朱鸾看向空白的立轴。 这是她现在要做的事。 随后,她提笔落墨。 …… …… 随着时间的推移,高台之上的桑榆的眸光闪了闪。 他清晰地感觉到,他需要压制那些不安慌乱的力量要求变低了,人群的反弹越来越弱。 这意味着高台之下人群们的骚动降低了,百官和贡生们的情绪正在平静和凝聚起来。 可是西凉那边准确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为何…… 桑榆微微低头,瞳孔微缩。 大殿里的确越来越近了。 而人们的视线,正汇集到一个地方。 那个龙椅之下的,第一扇立轴前。 立轴巨大,每一扇立轴都有梯子,首榜的贡生们会先登梯,从上往下写。 而此时,第一扇立轴前,那名少女的脚已经落地。 人们可以清晰地看见她头顶上的文章。 看到,然后屏住呼吸。 大殿里越来越静,人们的目光越来越汇集,然而那个站立在立轴前挥笔着墨的少女却浑然不觉,只是静静地书写着。 仿佛着世上的一切都不能阻止的她的脚步。 朱鸾就这样书写着,书写着她留在这个世上的,第三篇文章。 英鸾公主在世时,没有留下一篇文章,没有留下一首诗歌。 因为英鸾公主擅长一边写一边烧。 反正她那个特性,烧起来那叫一个方便。 直到这辈子,在新的身份下,她的文章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 县试的那篇祭文被毁掉了,不算留下,她真正现世的第一篇文章,就是那篇逐日。 而会试文试一篇,现在的,是第三篇。 没有任何人能阻挡的第三篇。 远处高台边,内阁阁老,文试主考方伯年闭上了眼睛。 …… …… 在昏黄的暮色下,大明宫雄伟的宫墙下,一个男人抬起了头。 厚实的宫墙将所有的热闹和剧变都锁在墙内,然而他却像是什么都知道。 如礁石般沉默的黑瘦男人抬起头,看着无论光阴如何变幻都站立在那里的宫墙。 高大的墙面上映出他形单影只的身影。 男人回过头,看了一眼染血的夕阳。 “到时候了啊。” 他缓缓开口。 下一刻,他伸开双臂,感到仿佛有什么正在从他的身上离开。 (防盗章,马上换) 在昏黄的暮色下,大明宫雄伟的宫墙下,一个男人抬起了头。 厚实的宫墙将所有的热闹和剧变都锁在墙内,然而他却像是什么都知道。 如礁石般沉默的黑瘦男人抬起头,看着无论光阴如何变幻都站立在那里的宫墙。 高大的墙面上映出他形单影只的身影。 男人回过头,看了一眼染血的夕阳。 “到时候了啊。” 他缓缓开口。 下一刻,他伸开双臂,感到仿佛有什么正在从他的身上离开。 在昏黄的暮色下,大明宫雄伟的宫墙下,一个男人抬起了头。 厚实的宫墙将所有的热闹和剧变都锁在墙内,然而他却像是什么都知道。 如礁石般沉默的黑瘦男人抬起头,看着无论光阴如何变幻都站立在那里的宫墙。 高大的墙面上映出他形单影只的身影。 男人回过头,看了一眼染血的夕阳。 “到时候了啊。” 他缓缓开口。 下一刻,他伸开双臂,感到仿佛有什么正在从他的身上离开。 第三十三章 意志 一片死寂。 不管听没听到,所有大周人在这一刻都陷入了沉默。 朱鸾看向自己的手心。 她终于成为了国士。 但一切根本没有结束,这一刻才是开始。 消息果然是真的。 从她穿越回来就逐渐意识到的,埋伏在这片大地上的巨大矛盾,终于到了爆发的时候。 不,这也许只是爆发的前兆。 只是隐藏在背后的那只黑手第一波攻击而已。 这酝酿多年的攻击不可能那么单纯,国与国之间的斗争更不可能如此简单。 朱鸾握紧手心,感受着刚刚落到之间身上的那股气运。 说是气运,其实她却觉得更类似于古石身上暗示一类的东西。 朱鸾抬头看向巨大宫殿高远的房梁。 她更倾向于认为那是这座宫殿曾经的主人留下的一些精神残留,在特定场景下才会爆发的,对于后来者的心理暗示。 朱鸾在这精神残留里感受到了一股极为沧桑的气息,仿佛来自一位俯视众生的老者。 在这个地方,能留下这样感觉的老者,也只可能是一位了。 大周的缔造者 太祖皇帝。 就如同天后娘娘在入丹凤门之时,安排的拂过考生后背的清风一般。 刚刚那一瞬间,那股扑面而来的洪荒气息是如此真实。如果接受它的是一位热血青年,真的像是那位乱世英雄太祖皇帝亲临,将这个国家的气运托付于肩膀之上一般。 说是太祖皇帝的圣谕的确不为过。 那位开国皇帝虽然没有大宗师的名号,但仅仅一缕气息时隔这么多年却依旧如此鲜明,朱鸾估计太祖皇帝当年的实力应该不低于既明宗师。 甚至更加强大。 刚刚那抹气息虽比不上天后娘娘以极近的距离在古石身上所下的禁制,但确实包含着那位皇帝的意志。 朱鸾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这是鼓励,也是禁锢。 有天后娘娘的禁制在前,朱鸾大概能明白太祖皇帝留下这道气息的目的。 国士作为进士境界不可能太高,但却是非常高的起点。 很可能发展成不可控的力量。 而那位高瞻远瞩的皇帝希望通过这样一道气息,调动起那位可能存在的年轻人的责任感。 让此人不至于危害这个国家。 这样的气息不可能同时存在,这就意味着,古石当年接受的暗示,此时已经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她这算不算子承父业了? 朱鸾皱起眉头。 但随后,呼出了一口气。 在刚刚那道气息降临的时候,她是可以拒绝的。 她不是会被煽动的人。 但就在那一瞬间,在太祖皇帝留下的那道气息里,朱鸾还感受到了熟悉的另一道气息。 很微弱,甚至也许不是那个人主动留下的。 只是这座伫立了太久的大殿,吸收了那位短暂成为它主人的,那位女子的气息。 和她对这个国家的意志。 那道气息里,除了太祖皇帝,还融入了另一位皇帝的气息。 天后娘娘的气息。 所以朱鸾没有拒绝。 不过她之后还是准备找古石算账。 古石之前从未提过成为国士会附赠太祖皇帝气息,现在想来,朱鸾越发觉得此事不简单。 他当初提出的成为第二个国士才能见到他的条件,也许不光是为了找一个强大的帮手,或者为了磨砺检验可能重生的她所拥有的力量。 想起古石坚持要她参加完殿试,成为国士后才透露天后娘娘当年遇到了什么,朱鸾目光越发凝重。 当年之事,也许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当然,现在中土大陆的形势也足够复杂了。 朱鸾将握紧成拳的手置于身侧,抬起头如同其他考生一般环视四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最糟糕的情况已经发生了。 朱鸾今天才知道,古石身上其实一直套着双重的枷锁,她成为国士应该为他解除了一层,但天后娘娘留下的强力枷锁依然存在。 但换一种想法,那个男人套着两层枷锁都如此强大,可想而知没有枷锁的那位大周第一国士到底拥有多么可怕的力量。 恐怕就是这股可怕力量的离开,成为西凉剧变的导火索。 朱鸾看着从死寂逐渐转为骚动的大殿,抿紧了嘴唇。 这一切的时机都太巧了,让朱鸾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西凉政权的剧变不是偶然。 而是布局多年的结果。 上一任西凉大王对朱鸾而言是一位理智的君主,但对于想要搅动风云者而言,感受估计要背道而驰。 古石因为不明原因一直逗留在西凉,让幕后的黑手一直不得动手。 因为任何一位大宗师的存在,都有颠覆巨大事件的能力。 而就在古石离开后,一切就都爆发了。 朱鸾闭了闭眼睛,看向恐慌难以压制,即将爆发的大殿。 大殿里正陷入一股奇怪的氛围,在这关键的消息被证实之后,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新诞生的进士老爷们,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就在这时,高台之上再次响起桑榆冰冷的声音。 “殿试既然结束,接下来开始廷议。” “三品以上文官,登极以上修行者留下,其他人出殿。” 国师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在此时此刻成为了所有人的主心骨,话音落下,其他人不敢停留,刚刚册封的进士低头退场,其他低品级的官员也收起任何神情离开大殿。 原本人满为患的含元殿,立即变得空旷起来。 段立峥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身边离开的同期们。 这座大殿,此时除了西凉剑阁弟子与三品以上高官,留下的进士就只有他们这些登极的修行者。 接下来的廷议要议论什么再清楚不过。 理论上,尚未获得官位的进士是没有资格参加如此重要的廷议的,但段立峥以往在卷宗里看过这种留人的方式。 一旦成为进士,也就等于拥有了官身。 那么修行者的性命和力量就不再属于他自己。 之所以要登极境修行者留下来,是因为无论身份,登极以上的修行者都是一个国家的重要战力。 这是所谓的战时配置。 第三十四章 秘密 含元殿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光线顿时黯淡下来的大殿中央,露出一张张神色凝重的脸。 其中最为紧张的不难看出就是那些登极以上的新科进士们。 大殿中央除了西凉剑阁弟子,零零散散剩下了二十余位进士。 除了最前面那三位,其他人的气息都有些急促。 哪怕是最为年长的那位登极境都不明白,今日本来是他们的金榜题名,本该出去进士游街,享受一举成名天下知的荣耀,怎么一瞬间就变成了决定大周生死存亡的战前会议了? 看着身侧两排手握笏板,肃穆而立的三品红袍大员,被无形簇拥在中央的武进士们额角纷纷沁出了细汗。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场面。 而再看向侧前方,出于自保散发出难以言喻威压的西凉剑阁队伍,如果这些进士不是登极境,此时腿想必都该软了。 “好了,陛下,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桑榆向高位的皇帝微微一躬身,搅动起大殿里如死水般沉寂的气息。 “廷议开始。” 如木头一般的道士瞥了一眼高台下比他更像木头的进士们淡淡开口。 “诸位进士们也不要紧张,既然已是登极境的修行者,在这种时刻,国家需要你们的力量。” “在廷议过程中,你们可以随时发表自己的意见。” 这种军政大事,区区进士谁敢发表自己的意见?留下的进士们压力山大地腹诽。 然而下一刻,大殿内响起一个清亮的女声。 “我等当如是。” 朱鸾开口静静道。 她身边的段立峥随她一礼,重复道,“我等定尽力而为。” 嘶。 其他进士倒吸一口凉气,这对未婚夫妻是想干什么? 其他进士克制住内心的情绪,只得同样躬身一礼,重复,“我等定将尽力。” 龙椅上,年轻的皇帝眼中闪过一道欣慰之色。 然而真正的老臣们眼中忧色却丝毫不减。 虽按照祖制把这些登极境留下了,但在他们眼里,这些未入官场的修行者,除了当做武器填到战场上,或者派出去暗杀,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桑榆神色未变,略一点头,下一刻看向龙椅下的杜昊乾。 “具体情况到底如何了?” 杜昊乾眼中露出一抹沉郁,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龙椅上的皇帝,答他旁边人的话。 “微臣结合传令兵和疾风馆等多方消息,已确认了最新的消息。” 年轻的兵部尚书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看向龙椅边的西凉剑圣。 “据悉,就在昨日,西凉大王驾崩,西凉剑阁阁主夫人携带三千弟子拥立大皇子登基为新帝。” 拥立? 人群中朱鸾眯起眼睛。 西凉大王,此时或许该称为先王,在明明有嫡长子的情况下却需要有人拥立新君? 其他进士只是专注地听着,无人注意到这个问题。 然而看着杜昊乾锐利如剑的眸光,朱鸾目光沉了下去。 西凉大皇子的继位,可能不是走的正常程序。 正常太子继位,应当由老皇帝指定顾命大臣,拟好遗诏,随后在老臣们宣读遗诏的情况下继位。 且轮不到穆青荷这个长公主插手。 朱鸾瞥了一眼上方看似面无表情但浑身散发着可怕气息的西凉剑圣,心里有了答案。 西凉大王,不管因为何等原因,恐怕走的相当匆忙。 根本没有留下遗诏。 而至于继位者…… 就在这个时候,古石说过的话突然在朱鸾耳边响起。 “西凉大皇子身体不好……” 是了。 朱鸾心底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就是西凉先王根本没有确定好继位者! 按照顺序的确应当大皇子继位,但那位大皇子极为体弱多病,让西凉大王无法下定决心,迟迟没有拟好继位诏书。 可想而知,在没有遗诏的情况下,西凉大王突然驾崩,西凉皇室会乱到什么情况。 …… (防盗章,半小时后替换) ……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第三十五章 当然她也只能想想而已。 朱鸾面无表情地想道。 朱鸾并不关心穆青荷在想些什么。 她只关心是谁给了穆青荷这个自信。 挑战自己夫君的自信。 哦,对了,首先得确认这位夫君真的不知情。 就在所有人都被桑榆的话震慑之时,高台上响起一个没有丝毫情感波动的声音。 “我说我不知道这件事,你相信吗?” 西凉剑圣独孤剑终于开口,对着桑榆淡淡开口。 哦,看来是真不知情。朱鸾心道。 “看来你是真的老了。”高台上桑榆同样淡淡开口。 高台下其他人一脸懵逼。 国师大人这到底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到底怎么一回事……”段立峥一头雾水低声开口。 右侧文官的队伍里,手握笏板的段浩初看了弟弟一眼。 “西凉剑圣没必要说谎。” 身边的朱鸾笑了笑,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一旁的宋怀竹身侧手指微动,侧目看向给身边少年解释的少女。 “大宗师没必要说谎。” 如果要说独孤剑和这件事有关,从阴谋论出发无非是他亲自带队来大周,就是为了麻痹大周朝廷,让他的夫人趁机在西凉搞事。 这个阴谋论能说通。 只不过…… 太麻烦了。 对西凉剑圣这样的大宗师而言完全没必要。 他完全可以留在西凉国内亲自促成这件事,哪怕古石没有离开西凉,只要独孤剑想要出手都有一战之力。 他跑到大周来到底有什么用?被桑榆扣住吗? 而且如果只是为了麻痹大周才来带弟子参加会试,这位西凉剑圣也未免…… 太投入了。 如果独孤剑没有插手会试,充分搞事甚至在最后阶段逼出古石的话,朱鸾也许此时没那么肯定。 但在这位剑圣如此有主人翁精神地参与会试后,这样的阴谋论已经在朱鸾心头烟消云散。 独孤剑又不是闲着没事干。 大宗师不是那么用的。 作为最强战力,如果西凉真的蠢到把他派出去麻痹敌人,那真是杀鸡焉用牛刀,离灭亡不远了。 她虽然讨厌独孤剑,但她认为独孤剑本人也不会蠢到这么干。 能让西凉剑圣屈尊的,也只有完成老阁主的心愿拿到承影剑这样身为剑阁阁主的责任,或许还有妻子说他对女儿不管不问的控诉。 独孤剑是被支出了西凉。 朱鸾目光幽深起来。 西凉剑圣和剑阁年轻精锐被支了出去,梵音寺又不问世事,这让西凉国内力量一时出现了真空。 让穆青荷借西凉剑阁残余力量拥立新君成为了可能。 西凉剑阁弟子众多,西凉剑圣带走的虽是精锐,但大都是年轻弟子,更多的中坚力量都被留在了西凉剑阁内部。 西凉雪原上空多风暴,连红雕这样的猛禽都难以通行,情报传递缓慢,八百里加急也只把昨天西凉新帝登基的情报在今天传到。 只要穆青荷打好时间差,完全可以瞒天过海蛊惑剑阁剩下的弟子,让他们成为她手里的剑。 朱鸾在心底叹了口气,有些同情地看向高台上面无表情的西凉剑圣。 简而言之,就是西凉剑圣独孤剑,后院起火了。 穆青荷趁这位大宗师不在家,自导自演了这一出大戏。 只不过……朱鸾目光微凝,这一出戏,牵扯的范围是在是太广。 穆青荷虽然疯狂但不是疯子,这样的事以她的力量…… “老道我很好奇,尊夫人背后之人是谁。” 一片死寂里,桑榆慢吞吞地开口,说出了朱鸾的心声。 纵然天时地利,但穆青荷一个人干不了这些。 不是某英鸾公主瞧不起她,但女皇帝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穆青荷连大宗师都不是,别说当皇帝,朱鸾甚至怀疑如果背后没人她能不能在皇族倾轧里保住自己的小命。 当然不是说皇帝一定要是既明境宗师,但在这个存在修行者的世界,作为一国之主,身边必须要有此世最强大力量的保护。 就如同现在的大周皇帝高旦,虽本人实力不济,但有桑榆这个大宗师在侧,其他力量也动他不得。 但穆青荷那边的情况不一样。 她自作主张拥立新君,就等于惹怒西凉剑圣,失去了他的庇护。那么在西凉境内,还有哪位大宗师能为她撑腰? 总不能指望观海来保护她吧? 那观海得脑袋被驴踢了才行。 “看来穆夫人,是对另一位大宗师产生了兴趣。”桑榆淡淡道。 这话说的…… 其他原本在一边扮演雕塑的众人,闻言差点被吓的跳起来。 朱鸾充分理解众人的心情。 桑榆这说法,想多了简直能让人怀疑独孤剑头顶上的颜色。 “你这个……不准污蔑我母亲!”大殿内响起苏晴尖利的叫声,她脸孔涨得通红,看来情绪实在激动,居然一瞬间突破了西凉剑圣的禁制。 “晴儿,不得无礼。”然而西凉剑圣独孤剑依旧神情淡漠,仿佛丝毫不在意妻子的背叛。 他看向高台下的杜昊乾,居高临下地问道,“这位兵部侍郎,关于后金使者,还有别的消息么?” 杜昊乾一怔,高台上桑榆看了他一眼,杜昊乾会意长长吐出一口气。 “后金的那位大宗师,让使者带来了的书信,信中道穆夫人做出了无比明确的决定,后金会全力支持。” 此言一出,原本骚动起来的大殿内仿佛再次晴天霹雳。 果然。 朱鸾睁大眼睛。 是他。 这是她第一次,窥见那位神秘存在的只言片语。 是的,神秘存在。 “一木一石一夫妻,一金一剑一菩提。” 中土大陆最后诞生的大宗师,最神秘,留下最多谜团的大宗师。 人们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来历,不知道他的师承,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姓。 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属于后金。 这位大宗师在太祖皇帝安定下国内后准备北上讨伐后金王庭时突然出现。并成功终止了一代霸主太祖皇帝北上的大业。 大周最终只得在青州建起铁青长城,以求和后金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最后,也没人搞清楚那位突然出现的大宗师,到底是谁。 朱鸾上上辈子唯一知道的就是,在后金王庭,人们称他为。 活佛。 第三十六章 西凉 从神都城往西,一直往西,破开温暖的阳光,寒风逐渐刺骨,海拔逐渐升高,雪雾逐渐迷的让人睁不开眼,一直往西,直到高原上一座巍峨的雪山。 雪山顶端终年覆盖着皑皑白雪,自山脚而上,直至山顶,坐落着一座巨大的宫殿。 宫殿红白相间,在高原雪山之间宛如一颗明珠。 这里就是西凉皇宫,白银宫。 …… (后为防盗章,一小时后替换,) ……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谄媚的笑道“九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手棒法真是出神入化,姑娘这棒法可有名字?” 朱鸾幽幽答道:“打狗棒法。” “呃……”官员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这话好生难接。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少爷只觉得腿更疼了。 “你这小娘们骂谁……”,话还没说完,朱鸾看了他一眼,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后再收拾她”他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憋屈的想。 周二和段立峥站在人群外沿,周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也下不来。 “这……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棒法,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他正说着,突然发现身边的好友正用看瞎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女人嘛,舞舞棒子也就能吓吓王绍这种废物,还什么棒法,真不嫌丢人……” “不是棒法。”段立峥打断他的话。 段立峥注释着众人中央的少女,她将铁棒杵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棒端,静静的站在那里。 八方来风,拂动她肩上垂落的黑发,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对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充耳不闻。 她拥有一种名为大气的东西。 即便在这种有点滑稽的市井画面里。 段立峥总觉得少女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些和现在这些场面无关的人,譬如他的兄长,他的恩师,甚至是当年他年幼的时候远远望见的那位宗师。 “不是棒法。”他喃喃道。 “是剑法。”他心道。 非常高明的剑法。但在她被打成冰沙是, 前世为段浩初未婚妻,今世穿到的朱九小姐是段浩初之弟段立峥的未婚妻。本想去解除婚约,但是出于对自己前世之死的疑惑和段家人的奚落,放弃解除婚约,并立下如果有一天他输给自己,自己就解除婚约的誓言。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他好大的脸。” 只能找找其他地方这里先水面。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英鸾》,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三十七章 身份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这是什么意思? 西凉剑圣声音不大,但大殿内所有人心中都惊涛骇浪,人们目光齐刷刷看向椅边的雪斋和尚。连龙椅上一直充当摆设的皇帝都愕然探出身。 看向那个静默而立的男子。 或者说,和尚。 二皇子? 这转折出乎所有人预料,与这个和尚打过交道甚至交过手的进士们呆若木鸡。 站在椅子边的和尚众人并不陌生。 他们知道他是澹州的亚元,是十六代禅子的师弟,是看第一眼就像个高僧也的确是个高僧的僧人。 但没人想到,他居然会被西凉剑圣称之为殿下。 雪斋和尚站在那里很久了,在十六代禅子的光辉下,丝毫不引人注目。 面对西凉剑圣的惊天一问,那个身披洗的发白的袈裟和尚依然面无表情。 西凉剑圣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 周围静默,空气中暗潮涌动。 人们虽然震惊,但都心知肚明,西凉剑圣不可能随便抓一个人就叫殿下。 那可是西凉剑圣,那可是大宗师。 西凉剑圣一句话,就等于把那个无名和尚的身份敲定了。 朱鸾身边的段立峥和更远处的徽州少年们眼睛都滴溜溜睁圆了,她却微微侧目,看向另一边的那个男人。 面具下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表情,但如果可以她相信他会想要站到自己的师弟身前。 就像他的师弟站在他身前保护他时一般。 宋怀竹握紧身边的双拳,看向孤身一人站在椅边的雪斋,下一刻他深吸了一口气正要上前,就在这时,高台上传来那个人冷淡的声音。 “在这里,贫僧什么都不是。” 凝视着西凉剑圣紧追不舍的眼睛,雪斋和尚淡淡开口。 这不是朱鸾熟悉的雪斋和尚的语调。 他的声音很冷静,不再有那种慈悲为怀之感。 但这也许才是他这时真实的声音。虽然藏的很深,但朱鸾却能听出来其中深藏的悲伤。这是一个刚刚失去父亲,兄长甚至可能身陷囹圄之人的声音。 这句话是否认,却也是确认。 “在这里殿下的确什么都不是,”西凉剑圣凝视着他的眼睛,“但只要返回国内,殿下自然能够回到自己的位置。” 大殿内腾起骚动,这句话等于彻底揭露了雪斋和尚西凉二皇子的身份。 原来如此。 朱鸾凝视着高台上雪斋和尚浩瀚如星海的双眸,有一瞬的怔忡。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那个人找到的方法。 上一代西凉大王找到的,让他的孩子健康长久活下去的方法。 那个方法就是,离开西凉皇室。 朱鸾看着身披洗的发白的僧袍和头顶点着戒疤的白脸和尚,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和他父亲相似的神韵。 在朱鸾还是英鸾公主的时候,她的确听说过西凉大王其实是有两个嫡子。 但据说西凉王小儿子身体比大儿子更不好,刚出生就险些夭折,满月之后就在西凉皇室不见了踪影。 很多人猜测那个孩子是早夭了,按照中土大陆的传统,不满一岁的孩子过世不下葬,西凉王也不可能宣扬这样的事。西凉大王的那位小儿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但现在朱鸾明白了,西凉大王的那位小儿子并没有夭折。 而是出生后就被西凉王送到了梵音寺。 梵音寺住持观海和尚医术通神世人皆知,朱鸾不知道西凉王一开始是只打算托观海为小儿子治病,还是发现了孩子离开西凉皇室就能健康长大。 但总之,在世人都没有发现的时候,西凉二皇子就这样成为了雪斋和尚。 朱鸾闭了闭眼睛,眼前浮现出当年在姑苏城颜府,那位西凉贵族毕恭毕敬坐在雪斋和尚面前的情景。 她在那个时候就猜测到了一些东西。 到了现在,冥冥中终于将一切串到了一起。 朱鸾抬起头,看着那个原本就很白,但此时面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的年轻和尚,心中五味杂陈。 西凉大王可能瞒过了很多人,但却不可能瞒过西凉剑圣。 朱鸾怀疑是西凉大王在世时曾和西凉剑圣与观海和尚各自达成了协议,而西凉剑阁和梵音寺之间恐怕也有协议。 就如同独孤剑一开始就知道宋怀竹的身份,但却一直没有揭露一般,如果没有穆青荷的神来一笔,雪斋和尚的身份也许永远不会被揭露。 但此时揭开雪斋和尚的身份,西凉剑圣的用意已昭然若揭。 “西凉先帝的二皇子么……”桑榆低声开口,“原来如此。” “没想到这位还有这一层身份在。”桑榆面无表情地看向椅边的雪斋。 但下一刻,他的目光却转向另一边的宋怀竹。 “梵音寺对于此事是什么态度。” 来了。 朱鸾身侧手指微动,终于问到了梵音寺。 雪斋和尚的双重身份不光涉及西凉皇室,还涉及到梵音寺。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雪斋和尚与宋怀竹关系匪浅,绝不是一般的梵音寺弟子。 朱鸾看向宋怀竹,下一刻微微一怔。 原本骚动的大殿也在一瞬之间安静下来。 因为宋怀竹摘下了面具。 属于宗师的威压在含元殿内蔓延开来,虽然不及大宗师,却更为锋锐清澈,代表着属于梵音寺的力量。 高台上两位大宗师眸光微动。 朱鸾微微低下头。 此时的宋怀竹已是第十六代禅子。 “梵音寺不插手俗世争斗。”宋怀竹淡淡道,“而我师弟也已表明了态度。” 宋怀竹和雪斋和尚对视一眼,看向西凉剑圣和桑榆冷冷道。 “在这里谈这件事没有任何意义。” 的确没有任何意义,朱鸾心道。 雪斋和尚之所以说他在这里什么都不是,就在于西凉二皇子这个身份,只要雪斋和尚人还在大周,就没有任何意义。 西凉皇族的身份只有在西凉境内才能发挥它的作用。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位流落在外的皇子,才成为了穆青荷的漏网之鱼。 漏网之鱼…… 朱鸾突然浑身一震,看向高台上的西凉剑圣。 “殿下明察,”西凉剑圣独孤剑静静开口。 “您在这里的确什么都不是。” “但老夫可以率弟子护送殿下回朝。”西凉剑圣满含深意地缓缓开口。 “让殿下夺回属于您的东西。” 第三十八章 临危 乃们两夫妻放过西凉吧…… 这是朱鸾此时心中最为真实的想法。 然而下一刻,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龙椅上的皇帝…… 和他身下那把熟悉的龙椅。 这是最后的办法。 阻止西凉和后金王庭结盟的唯一方法。 由西凉剑圣护送雪斋和尚回西凉,从穆青荷与西凉大皇子手里将皇位夺走。 就如独孤剑之前所说。 既然背后站着穆青荷的西凉新帝和后金王庭结盟,想要阻止这件事,就只有换一个皇帝。 这是完全符合大宗师的思维方式。 也是朱鸾的思维方式。 雪斋和尚是西凉的二皇子,拥有第二顺位继承权。 而原大皇子如果真像传言中所说的那样身体欠佳,只要雪斋和尚能顺利回到西凉境内,获得西凉贵族和老臣的承认,再借助西凉剑圣和西凉剑阁的力量,登上皇位是完全可行的。 而出身梵音寺,本身还是登极境修行者的雪斋和尚如果成为西凉新帝,和后金王庭结盟的可能性极小。 西凉和大周结盟的进程,就能给按照原本的道路进行下去。 皆大欢喜。 西凉剑圣的提议有他自己身为剑阁阁主的私心,但从大周角度出发,这是在无法独自迎战后金王庭的劣势下,存活下去的最优方案。 这其中唯一的牺牲者恐怕就只有……朱鸾看向椅边静默而立的那个男子。 只有雪斋和尚一人。 不,也许在其他人眼里这根本算不上牺牲。 “贫僧在红尘外,没有什么东西属于小僧。”看着西凉剑圣,雪斋和尚眸光冰冷如冰淡淡开口。 然而面对雪斋和尚的拒绝,西凉剑圣却毫不在意。 朱鸾闭了闭眼睛。 他根本不担心雪斋和尚会拒绝。 也不担心任何人会拒绝。 因为这是一个任何人都难以拒绝的提议。 “殿下的确如您兄长所说一般,六根清净,看破红尘。”西凉剑圣淡淡开口,“老夫从不怀疑这些。” “毕竟您是梵音寺弟子。”西凉剑圣意有所指地看了宋怀竹一眼,“早已突破三十二层心障。” 朱鸾闻言不知为何心头一跳。 她抚摸了一下心口,不知自己为何有此反应。 明明这件事她也早有所耳闻。 梵音寺作为天下众寺之首,之所以地位尊崇,千年不改,就在于其收弟子条件极为严苛。 传说中突破三十二层心障才能成为梵音寺弟子。 具体到底有哪些朱鸾并不清楚,但正所谓“无奈人心渐开明,贪嗔痴恨爱恶欲。” 这佛家七宗罪是肯定包含其中。 其中爱这一则还包含众生之爱,不算心障,但贪嗔痴恨这四则是根除之首。 这意味着只要是梵音寺弟子,就不可能有贪嗔痴恨这四种情绪。 一旦成为梵音寺弟子,过往的仇恨贪念必然烟消云散。 同理,雪斋和尚只要不是假弟子,就不会有对皇位的贪念。 “老夫明白殿下并不想要皇位,”西凉剑圣的双眸仿佛能洞察一切,“但梵音寺弟子慈悲为怀,如若殿下不愿登上皇位,等于就任由现在的西凉与后金王庭结盟。” 老者的声音幽幽。 “一旦西凉与后金结盟,西凉必然永无安宁之日,后金王庭必然挑起战争。” “到时候,大陆血流成河,百姓流离失所,这就是殿下您作为梵音寺弟想要看到的吗?” 来了。 朱鸾闭上眼睛。 所以这不是所有人都想要接受的提议,却是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提议。 这是毫不掩饰的道德绑架,但如果雪斋和尚和梵音寺拒绝。 “子不杀伯仁,伯仁必将因子而死。”西凉剑圣凝视着面色越发苍白的雪斋和尚,缓缓开口,“殿下,是到了做选择的时候了。” 朱鸾睁开眼睛,看向一边沉默而立的宋怀竹,她的目光下移,看到宋怀竹指缝里一滴滴渗出的鲜血。 雪斋和尚无法拒绝。 梵音寺也无法拒绝。 西凉和后金王庭结盟这件事的恶性影响太大,这样的千古罪名谁都担不起。 “贫僧明白了。”在长久的沉默后,雪斋和尚终于开口。 “如果真的能够阻止西凉和后金王庭结盟,小僧愿意一试。” 西凉剑阁弟子脸上浮现喜色,然而下一刻雪斋和尚话锋一转。 “但一切的前提都在于小僧能够回到西凉。” 是的。 朱鸾握紧了双拳。 西凉剑圣能想到的提议,朱鸾不相信穆青荷会想不到。 西凉大王还有一个活着的儿子在外之事,朱鸾也不相信她会不知道。也许这还是身为长公主的穆青荷告诉西凉剑圣的也说不准。 而只要穆青荷知道这件事,雪斋和尚就不可能那么简单的回到西凉国内。 “是了!”就在这时,之前一直插不进话的杜昊乾突然一声大吼,懵逼的众人全看向他。 然而杜昊乾顾不得这些,愕然抬起头怔怔开口。 “之前收到的情报里,有提到西凉派兵八万,封锁了大周通往西凉的国道,微臣还在想这是为了什么……” 自然就是为了封锁雪斋和尚返回西凉的可能。 朱鸾呼出了一口气。 穆青荷果然不算太蠢。 但这事现在就难办了。 “八万?” “封了国道?这……” 听到这则消息,其他三品大员们纷纷愕然骚动起来。 不怪他们骚动,朱鸾在心底叹了口气,西凉高原地势险要,道路极难修建,从大周前往西凉的官道从古至今就只有一条,为必经之路。 而这条国道一旦被重兵封锁,基本等于万事皆休。 哪怕是大宗师,也不可能和万人以上的军队对抗。 不光这些,朱鸾完全可以想到,后金王庭在雪斋和尚返回西凉的这条路上也绝不会缺席。 真可谓前有狼后有虎。 哪怕是西凉剑圣的目光此时也严峻起来,下一刻他看向一边负手而立的桑榆,淡淡开口。 “在结盟一事上,西凉已经展现出了足够的诚意,你们大周也该付出你们的诚意了。” 的确。 这合情合理。 虽然是西凉国内的皇权更迭,但牵扯到结盟一事,西凉剑圣绝不会放任大周在一旁袖手旁观。 在护送雪斋和尚回国一事上,大周怎么也得出点力。 不过以大周现在的兵力,还要随时防备后金王庭的入侵,恐怕很难有富裕,到底要…… “当然。”桑榆同样淡淡开口,“大周自然会付足够的诚意。” 话音落下,他淡漠的目光突然扫向高台下年轻的进士们。 喂…… 朱鸾心底突然腾起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国师桑榆收回目光,淡淡开口。 “大周会派出国士同行,以彰诚意。” …… …… 雪斋和尚愣住了。 宋怀竹愣住了。 段立峥愣住了。 徽州少年们愣住了。 朱鸾也愣住了。 下一刻,她在心底说了一个字。 草。 第三十九章 受命 不光是大周进士,原本面露期待的西凉剑阁弟子也都愣住了。 现在这个情形谁都知道前路艰险,原本以为看在西凉剑圣的面子上,大周不说大出血,怎么也该出些禁军黑甲卫什么的,就算军队不好弄,从世家那里召集些供奉,拽几个宗师出来也该绰绰有余。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英鸾公主之死为节点,大周的顶级修行势力虽然逐渐衰弱,但这些家底西凉人相信还是有的。 结果,没有军队,没有武官,没有世家宗师,结果就……就一个国士? 大周国士的确盛名已久,如果是换之前的古石宗师,也没人敢嫌弃。 但大周的国士就在一刻钟前,已经变成了眼前这个小姑娘! 好吧,这小姑娘的确有些不简单,但没人相信她能顶的了千军万马! 朱鸾从未有现在这一刻觉得身边这些质疑的眼神是如此的顺眼。 当然,她之前也不怎么在意,但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来吧!让质疑来得更猛烈一些! 我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 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顶着周围其他人或震惊或质疑的眼神,朱鸾深吸一口气,对上首同样僵住的皇帝行了一礼,假装不看那人旁边桑榆真元内敛的目光。 “承蒙陛下看重,然臣女境界低微,恐难当此重任……” 下之意,您换个人吧。 然而龙椅上的皇帝看着那位万众瞩目的少女,不知为何怔了怔,眼前仿佛出现了另一个女子向他行礼的影子。 一个亡魂的影子。 突然其来的幻影让他怔住了,“汝……” 皇帝的声音断在了半空中,这让其他骚动的众人纷纷抬头。 虽然永远是充当摆设,但这还是陛下第一次露出如此六神无主的神情。 果然还是这次西凉剧变太突然太重大了么…… 桑榆皱起了眉头,重重咳嗽了一声。 他不能一直代替皇帝说话,素来都很注意控制比重,在一场廷议中,一般他说上几句,皇帝说上一句,两人交替进行。 皇帝一些场面话总是会说的。 “国士,汝过谦了。” 经由桑榆的提醒,龙椅上的皇帝终于回神,神情复杂地对着高台下的少女挤出这句话。 这话真是场面得不能再场面了。 朱鸾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要悄无声息地反驳这句话她能找出至少一百种说辞。 “陛下……” “朱国士。”桑榆终于开口,适时打断。 那个永远无法看透的老者缓缓开口。 “汝为大周国士。” 这句话堪称掷地有声,殿内高官和朱鸾的身边人神色一变。 段立峥咬紧了嘴唇。 同样的话,这个老者再说了一遍,却有了不一样的意思。 汝为大周国士,所以为了这个国家你不能推辞。 国士,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他幼年时无比憧憬的梦想,难道是束缚这名少女的,新的枷锁吗? 原来如此。 朱鸾在心底缓缓道。 怪不得她能够如此顺利地通过殿试,在成为国士的最后一关上没有遇上什么大的阻碍。 原来都在这等着呢。 朱鸾神情没有段立峥等人激动,她没有被桑榆的话触动,但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月前,古石和她说过的话。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那个男人对她如此说道。 不在那个职位上,就不去考虑那个职位上的事。 他一定要等她成为国士才愿意告诉她一些事情,是不是因为,他也在等这一刻? 是不是古石早就预料到了,自己成为国士后会发生一些事? 朱鸾无从得知。 总之,她现在已经被推到了一个无法拒绝的位置。 唯一能指望的就只剩下…… 她抬头看向皇帝,视线却在西凉剑阁那边逡巡一圈,微微提高声音,“臣女明白自己的职责,但臣女区区一登极境,协助西凉剑阁护送皇子殿下这般大任实在不敢……” 就算她能答应,西凉剑阁那边就能接受? 就在这时桑榆看向沉默的西凉剑圣,缓缓开口。 “事出突然,后金王庭狼子野心,铁青长城那边必须要加强守备,我准备加派宗师和黑甲卫去守长城。” 铁青长城是防备后金的第一道防线,如果被冲破,西凉也唇亡齿寒。 桑榆下之意,大周的兵力和武道高数要以守备铁青长城为主。 没多余的派给你护送皇子。 “我大周国士文武双全,且子承父业,背后的力量远超你想象,你自可放心。”桑榆淡淡道。 这个意思是说她背后站着古石,古石和她有父女的传,暗示西凉剑圣有她护送还附加古石那一个大宗师的力量? 也就是所谓的买一送一? 滚……算了,骂人也无济于事。 看着高台上原本只像一截枯木的桑榆,朱鸾简直叹为观止。 看他那个样子,朱鸾只想说一句,这位大宗师,你听说过安利吗? 人老成精……不,这人简直就是魔鬼。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一位大宗师。 不管西凉剑圣懂没懂,在场的其他人是懂了。 “对了……她还是古石大人的女儿……” “那个传是真的吗?” “不管怎么说,古石大人为了她和师父对抗我们不是都看到了么……” “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古石大人一定会在背后出手的……” “也许我们能有两位大宗师同行?那真是太好了……” 好你个大头鬼…… 朱鸾正想抬头反驳,高台上西凉剑圣的目光却已缓缓移到了她的身上。 “你真的是古……那个人的女儿?” 老者声音平静,但朱鸾却敏锐地察觉到厌恶疑惑各种情绪混合在一起的波动。 相看两相厌到连名字都不愿意说了么…… 朱鸾深吸了一口气,将欲开口,然而桑榆却霍然抬头,目光陡然变得犀利。 他目光仿佛要穿透大殿紧闭的大门,穿过漫长的广场,穿透丹凤门。 “你的态度呢? 大殿内陡然一静。 国师大人,这是在和谁说话? 不知为何,众人有一个感觉,就是国师桑榆不在与这殿内的任何一个人说话。 他的声音厚重低沉,仿佛穿透厚厚的宫墙,在和遥远处的一个存在对话。 他…… 朱鸾也微微一怔,就在这个时候,含元殿内突然无风自起。 一股凉意拂过众人头顶,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下一刻,原本紧闭的大门居然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而一只纸鹤,歪歪扭扭地飞了进来。 …… …… 第四十章 精彩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灵异的一幕。 纸鹤,真的是纸鹤。 当然,在更多的人的眼里那是一只用纸叠的鸟。 唯有朱鸾看着半空那只标准折法的千纸鹤沉默了。 她心里只有一句话。 这纸鹤折得太丑了! 虽然此时此刻她有很多话很多想法可以表达,但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千纸鹤她心里就剩这一个想法压也压不住。 难得娘娘亲手教了你一遍又一遍,这么多年了你最后就叠出个这样的玩意? 朱鸾原本以为那人只是贪恋和娘娘在一起,才让其教了一遍又一遍,现在看来,她当年真是看错他了! 然而。 是那个人。 朱鸾闭了闭眼睛。 在看到这个千纸鹤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决定了。 那个歪歪扭扭的纸鹤就这样穿过大殿内愕然的人们面前,飞向上方的龙椅。 不同于下面百官和进士们的懵然,高台上三人神色各异,但显然都认识这个款式纸鹤。 就在纸鹤即将飞到皇帝面前的时候,停在了半空。 西凉剑圣眯起了眼睛,下一刻,看向正伸手去抓那只纸鹤的桑榆,突然开口。 “你不许他进来?” 朱鸾闻言一怔。 这话…… 桑榆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下一刻,他捏住那只纸鹤的翅膀,冷冷开口。 “他差一点毁了这座宫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他踏入这座宫殿一步。” 白发苍苍的老道士凝视着西凉剑圣的眼睛。 “你对我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吗?” 西凉剑圣身侧手指微动,下一刻恢复了面无表情,“这是你的自由。” 你的地盘你做主的意思么…… 朱鸾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只千纸鹤之所以能飞进来,是因为有人将极为强大的真元附着在了它上面,操纵着它飞进了含元殿。 这只纸鹤,是一个人的信使。 但纵然纸鹤重量轻,这般隔空控物也不是一般人能坐到的。 结合这种纸鹤叠法的身世,有且只有那个人了。 但为何要用如此费事的方式来传信,朱鸾原本不解。以那人的本事只要他想进,这座宫殿是拦不住他的。 现在朱鸾明白了,是桑榆坚决阻止那位前国士踏入大明宫一步。 从桑榆的口吻里,朱鸾甚至听出了如果那人要进除非从他身体上踏过去的觉悟。 虽然是有理由,但为何如此坚决? 坚决到朱鸾甚至觉得有些别样情绪在其中。 刚刚西凉剑圣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大概就来自其中。 只不过桑榆的回答也合情合理,让西凉剑圣无法再追问。 为何一定要把古石和大明宫彻底分开? 不知为何,朱鸾的心底突然泛起一股战栗,那是当时文试之夜她与段立峥宋怀竹夜探大明宫即将离开时,被人注目的记忆在她的心底突然复苏了。 当时她突然觉得地下好像藏着什么。 但那个感觉太短暂,她无法确认,今日入大明宫时她也曾仔细检验,那个感觉却再没有出现。 朱鸾抬起头,看着高台上的两个大宗师和一只千纸鹤,心头一紧。 西凉剑圣,桑榆,他们之间的交流似乎有着别样的含义。 还有古石,朱鸾发现这些大宗师之间的关系很可能与她上上辈子猜想的不一样。 这帮老怪物……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西凉剑圣的目光落到那只纸鹤身上,冷冷开口,“那人怎么说” 桑榆捏住那只丑的惨不忍睹的纸鹤,荡尽上面的真元残留,随后在西凉剑圣面前展开。 朱鸾敏锐地察觉到西凉剑圣怔了一下。 这到底是…… 谜底下一刻就揭开了,因为桑榆捏着那张纸转身,朝向了朱鸾。 那张宣纸上只写着四个字。 “我会同行。” …… …… 朱鸾沉默了。 随后她攥紧了身侧的双拳。 古石你完了。 如果等下她出去不让他好看,她就不是英鸾公主。 在纸条朝向朱鸾的同时,也等于展示给了众人。 高台下原本还人心惶惶的官员和进士一怔,随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脸上泛起喜色。 这时候高阶修行者都反应过来了,自然知道那诡异纸鹤出自谁手。 不带名不带姓却能安抚人心,也就只有那位大人了。 这下其他人看着朱鸾的眼神都变了。西凉剑阁弟子在一瞬的惊讶后,除了莫寒阮清和苏晴,神情也松弛了下来。 “果然是为了女儿么……” “既然这样大周国士也没什么……” “不过到底能成功么……” 桑榆看着沉默的朱鸾,面无表情地开口。 “你父亲会与你同行。” 为什么连他也接受了父女的设定?还是人真的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 “我没有父亲。”朱鸾抬头还是那样静静开口。 大殿里静了一瞬,但下一刻人们还是再次恢复了活力,只把这当成一个小女孩的变扭。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桑榆淡淡道,“此事已定,西凉剑阁意下如何?” 西凉剑圣独孤剑沉默了一瞬,目光在朱鸾身上定格了一刻,随后额首。 “就这样吧。” …… …… 就这样吧。 朱鸾闭了闭眼睛。 此事已经无法回转。 现在想来,她本也要去西凉一趟,毕竟她还有帐要找穆青荷清算,事情闹成这样如果西凉剑圣回到西凉真的盛怒中收拾了她,朱鸾反而不好办了。 这样看来,她的确要抢先一步找到穆青荷。 也许没有桑榆的插手,她也许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前往西凉。 朱鸾皱起了眉头。 冥冥之中,仿佛所有的事情又都指向了一起。 就在她准备去西凉找穆青荷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 这些真的是巧合吗? 雪斋和尚的话打断了朱鸾的思绪,他扫视了大殿内的人一圈,“加上那位大宗师,我们就以这些人面对千军万马吗?” 原本泛起喜气的大殿内一静。 雪斋和尚的目光貌似不经意一般从朱鸾身上掠过,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纵然有那位传闻中的父亲相随,但大周国士是否太形单影只了一些?” 朱鸾怔了怔,随后在心里笑了笑。 还是有人想为她争取些帮手的。 “是啊……哪里有没多余……黑甲卫是不可能了……但暂时不上战场的银甲卫……” “等等,这些进士们不是没有什么安排么……” 大殿众人顿了顿,随后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位红袍大员突然出列,朝龙椅上的皇帝一礼。 “陛下,微臣有一提议。” 朱鸾瞳孔微缩。 因为这位红袍大员是。 段浩初。 段浩初手执笏板朝龙椅上的皇帝一礼,随后朗声开口。 “臣弟立峥,乃今年的文武进士,虽不成器,但与国士自小婚约,情深意笃,可与国士大人同行!” 段浩初话音在大殿里回荡。 朱鸾怔住了。 宋怀竹冻住了。 段立峥本人,则愣成了一座雕像。 第四十一章 鬼道 段浩初这话一出,整个大殿里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只不过这次的寂静和之前不同,人们在朱鸾和段立峥之间逡巡的眼神充满了八卦的味道。 “说起来,新晋国士和段二公子的确传说有婚约……” “徽州都传遍了……没想到真是真的……” “现在看来到还真的挺配的,段家儿郎的姻缘实在是……咳咳……” 是想到了段浩初虽与英鸾公主结缘但最后成为望门的鳏夫了吧。 朱鸾面无表情地听着,比起举荐其他人显然更注意婚约,毕竟段浩初刚刚那话说的…… 情深意笃?这个词怎么听着有些熟悉? 朱鸾想起来了,这不是她当年和他订婚时婚书上的词么? 段浩初把这个词用在这里?用在她和他弟弟身上?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朱鸾看着僵硬一旁的段立峥,在心里叹了口气。 有这样一个兄长,总觉得他前路坎坷。 桑榆面无表情打量着一脸诚恳的段浩初,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老夫替陛下为徽州段氏的忠诚感到欣慰。” 年轻的皇帝怔了怔,随后适时点头。 “准了。” 窥探着桑榆的脸色,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高台下的其他进士。 “徽州段氏实为世家表率,尔等进士要向段二公子学习。” 陛下? 朱鸾抬头看皇帝。 段立峥僵硬地出列低头行礼,“陛下过誉了。” 朱鸾清楚地看见年轻皇帝脸上露出嘉许的神情,随后一挥手。 “其他新科进士如有自告奋勇者,可在廷议结束后报名与国士同行!” 桑榆看向说了一长句话的皇帝,皱了皱眉头,皇帝适时住了口,桑榆也没再说什么,随后开口。 “嗯,那就如此,还有其他进士想要前往可之后再说。” 但段立峥是铁定要同行了。 朱鸾看着从始至终一句拒绝的话都来不及说的段立峥,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过这也没什么,如果段立峥不想去,她有一百种方法让他去不成。 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 “陛下,臣女有一建言……”没等朱鸾说完,高台上传来西凉剑圣冷漠的声音。 “还有最后一件事要确认。” 原本以为廷议终于要结束的人们浑身一震。 “关于护送的路线,”西凉剑圣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眼神,看向之前正准备离开的杜昊乾。 “小子,你之前说的八万军队把守官道是确认的消息么。”西凉剑圣瞥了他一眼。 朱鸾一愣。 西凉剑圣浑身的气势已然改变,如同一个真正的庞然大物。 他认真了起来。 在那样的威势下,半步宗师的杜昊乾都难忍颤抖,深吸气开口。 “同时收到了三个不同渠道的军报,这么大范围的军队集结难以作假。” 八万。 是真的 一旁的莫寒心中也难免颤抖,作为剑阁继承人他已接触到了一些隐秘消息,他知晓八万已经近乎西凉全国军队的一半。 哪怕是他们现在这些人加上师父和古石大人…… 他们会死。 绝对会…… “那这样官道就走不了了。” 然而就在众人颤抖之时,西凉剑圣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其他人睁大眼睛,包括本来以为自己要一起赴死的段立峥。 走不了唯一的官道?那他们还能怎么…… 难道能上天么? 就算大宗师也许能飞可其他人呢? 西凉军方之所以孤注一掷布下那么多兵力,就在于那是唯一的人能够通过的道路,走不了还能…… “走不了人道,就只能走鬼道了。”就在这时,一个清晰的女声在大殿里响起。 西凉剑圣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高台下年幼的少女,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很了解么。” 朱鸾苦笑,这就是她刚刚准备向皇帝建言之事。 既然护送任务避无可避,她至少要想方设法保住自己的命。 她在军队多年,比任何一个自命不凡的修行都明白这一战争武器的真正实力。 在人海面前,再强大的修行者也什么都不是。 修行者冲击万人以上的军队在她看来根本就是自杀行为,绝不能凭一腔孤勇去走官道。 只不过高阶修行者往往以神明自居,总以为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她原本打算如果西凉剑阁的人听不进去,也许要采取一些过激手段,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 不过…… “鬼道?” “那是什么?” 哪怕是土生土长的西凉剑阁弟子们也面面相觑。 “她说的是蜀道。”西凉剑圣淡淡道。 蜀道? 作为周人段立峥也没听过这个词,但下一刻,他却发现大殿里的西凉人们脸色都变了。 “蜀道?要穿过迷雾岭,亡者海和大小剑山?” 迷雾岭,亡者海,大小剑山。 段立峥听着心底就浮起不好的预感,虽然都是陌生的地名,但只听名字总觉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仿佛映衬他的预感。 下一刻西凉剑阁有女弟子面色苍白地尖叫起来。 “不可能的!那条路没有活人能穿过!有鬼吃人!” 她对朱鸾怒目而视,“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周人,你根本不知道哪里有些什么!” “我知道。”面对那个女弟子的惊恐和怒火,朱鸾只是淡淡开口。 “所以那条路才被称为鬼道啊。”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但在这个世界的蜀道,比青天更难。 因为那是一条真正的亡者之途。 那是没有人类开发的蛮荒之地。 这个世界上,魑魅魍魉是真的存在。 之所以大部分看不到,不过是有人为周人驱散了那些黑暗。 朱鸾环视着巍峨的含元殿。 宽广的大殿,象征着地理环境优越,地大物博的大周。 纵然有诸多不平,诸多纷扰,诸多争斗,诸多黑暗,但是在中土大陆上,这个国家却是唯一的乐土。 外面的世界有多可怕,一直呆在大周内没有经历过乱世一直对现状愤愤不平的周人估计很难明白。 明白他们生活在什么样的恩赐之下。 朱鸾闭上眼睛。 在整个大陆上,即便岌岌可危的大周,却还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国度。 太祖皇帝建立起了卓越的秩序,而成宗皇帝与天后娘娘这对夫妻将秩序锤炼的更为坚实。 在三位大宗师两代人前赴后继的努力下,凭借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塑造出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国度。 一个巨大的庇护场。 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外面的世界,才是更加混乱黑暗,远离人类文明的地方。 而她要走出国门,重面这世间的黑暗。 从今天开始,她的度假要结束了。 第四十二章 代价 你知道?” 那个西凉女弟子看着一派平静的朱鸾美目圆睁,难以置信地冷笑起来。 “不要以为自己看了几本书就能指手画脚,那条路可是……” 就在她还要开口继续指责这个女子的无知之时,下一刻,高台下少女平淡地看了她一眼静静开口。 “我走过。” …… …… 安静重回含元殿。 西凉女弟子原本大张的嘴嘎吱一声合上,甚至让人担心她是不是咬到了舌头。 被西凉剑圣压着原本一脸幸灾乐祸鄙夷无奈的苏晴也瞪凸出了眼睛。 “走过?” 过了好久,那女子才含混地开口,看来是真咬到了什么。 大殿里官员们和进士们也倒吸一口凉气。 段立峥愕然正想看向朱鸾,然而下一刻,他突然感觉身边传来一阵凉意。 他有些意外地转身,发现寒气的主人来自他另一边的宋怀竹。 虽然那人已经重新带上面具,但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段立峥敏锐地发现宋怀竹整个人有些不对。 他整个人都怔住了,宛如一刻钟前的自己。 可宗师的情绪控制能力很强,按理说不该…… 不等段立峥反应,朱鸾环视了一圈神色各异的众人,微微呼了口气,看向高台上的西凉剑圣补充道。 “我义父带我走过。” 到了这个时候,就把那人扯出来的父女关系拉出来用用吧。 虽然这少女口中说是义父,但众人都知道她在指谁,纷纷松了口气。 古石大人带着的话,到也没那么惊奇了。 毕竟在大周人的眼里,原国士古石无所不能。 听到朱鸾这话,原本紧绷的西凉剑阁弟子神情也缓和了下来。 看来打出古石的名号的确有效果,朱鸾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过也只能糊弄下这些孩子们。高台上的大人物们就难说了。 因为古石,根本没有走过蜀道。 朱鸾抬头看向高台上面无表情的西凉剑圣。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这事。 但无论如何,走鬼道,他们还尚存一丝生机。 因为地势险要鬼道边大量的军队是上不去的,至多能埋伏一些高阶修行者,普通修行者都自身难保。 这意味着走鬼道最坏会变成他们和高阶修行者以及鬼道里的那些东西的战斗。 在已方多高阶修行者的情况下,鬼道比人道更适合现在的战力。 “走鬼道。”就在这时,西凉剑圣凝视着朱鸾的眼睛,缓缓开口。 “师父?”其他西凉剑阁弟子纷纷看向他。 “此事我心意已定,”西凉剑圣环视四周一圈,成功让自己的弟子闭嘴,随后他看向雪斋和尚。 “殿下您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雪斋和尚淡淡开口,“我原本以为你要带我去死,现在看来到还好。” 还是那么敢说啊,朱鸾感叹。 就在所有人屏住呼吸不敢插嘴之时,西凉剑圣却低沉地笑了起来。 “殿下不用担心,毕竟这鬼道……” 下一刻,西凉剑圣看向高台下的宋怀竹,缓缓开口。 “禅子大人幼年也走过,不是吗?” 朱鸾一怔。 大殿内陷入死寂。 在其他人或震惊或了然的目光里,宋怀竹的眼中涌起迷雾。 是的,他走过。 和那个人一起走过。 六岁那年,她带着他千里奔袭。 穿越生与死的界线。 一起走上那条。 亡者之途。 …… …… 含元殿的大门砰的一声打开,涌出一群神情恍惚的官员进士们。 方才廷议的内容实在是太过惊人,他们至今还如梦初醒。 人群之中,段立峥看了一眼身边神色一如既往沉静的少女,回头看向不远处的梵音寺师兄弟与剑阁弟子们,心情无比复杂。 年华藏等人从后面凑了过来,之前的廷议他们都来不及插话。 “朱瑛……”段立峥回过神正要开口与朱鸾商议刚刚的事,远处响起鼓乐声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是什么?”看着丹凤门边等候的高头大马和仪仗,从后面凑上来的年华藏和洪山怔怔问道。 “哦,那些啊,”朱鸾抬头看了一眼,“进士游街的仪仗吧。” 精神恍惚的进士们睁大眼睛,这才想起还有这事。 他们居然连进士游街都忘了,本来这才是他们渴望了多年的重头戏来着。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本来他们的今天应该是这个样子。 结果……人群里的进士们幽怨地看了眼那名少女的背影,托他们的女状元的福,现在脑子都是崇山峻岭魑魅魍魉了…… 丹凤门外,原本等的都快要睡着来到群众们看到走出来的进士们,揉了揉眼终于兴奋。 文试进士都游完街了,看热闹的群众都想走,结果状元郎他们都没出来,这想走都不甘心。 看着并肩走出来的前三甲,暮色下等待许久的人们像是宣泄这压抑许久的情绪,爆发出一片欢声! 在一片欢声里,走在最前面的少女一声笑,翻身上马,满足了人们的喜悦之情。 “国士!大周国士!” “榜眼老爷看这里!” “探花郎果然取最俊俏的!” 段立峥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身边少女一如既往沉静的笑,心脏砰砰跳。 宋怀竹策马凝视着那个纤细的背影。 真是宛如做梦一样。 发生了太多事,现在还有太多事。 但她,依旧在他身边,在他们身边。 欢声笑闹,锣鼓喧天,那一刻人们在看她,段立峥在看她,宋怀竹在看她,徽州少年们在看她。 这是铭记在神都城和大周历史上的一天。 那名少女骑着马走过神都的大街小巷,身为新的传奇,迎接新的风雨。 段立峥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身边少女一如既往沉静的笑,心脏砰砰跳。 宋怀竹策马凝视着那个纤细的背影。 真是宛如做梦一样。 发生了太多事,现在还有太多事。 但她,依旧在他身边,在他们身边。 欢声笑闹,锣鼓喧天,那一刻人们在看她,段立峥在看她,宋怀竹在看她,徽州少年们在看她。 这是铭记在神都城和大周历史上的一天。 那名少女骑着马走过神都的大街小巷,身为新的传奇,迎接新的风雨。 段立峥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身边少女一如既往沉静的笑,心脏砰砰跳。 宋怀竹策马凝视着那个纤细的背影。 真是宛如做梦一样。 发生了太多事,现在还有太多事。 但她,依旧在他身边,在他们身边。 欢声笑闹,锣鼓喧天,那一刻人们在看她,段立峥在看她,宋怀竹在看她,徽州少年们在看她。 这是铭记在神都城和大周历史上的一天。 那名少女骑着马走过神都的大街小巷,身为新的传奇,迎接新的风雨。 第四十三章 牺牲 高沉渊? 段立峥在今日这漫长的一天中自诩已经接受诸多洗礼,连那个曾经在徽州为难他的和尚其实是西凉皇子这件事都接受了,原本以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能惊到他,然而在听到这个名字,他还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那不是……” 他前不久刚满今十六岁,比不上兄长阅历丰富,但他从小饱读诗书和皇族世家的关系情报,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 因为这个名字属于那个不可能不被知晓的家族。这是皇族的名字。 当然这不是他认识之人的名字,不,他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认识这个名字的主人,因为…… “那个人应该已经……”段立峥张口结舌说不出那个字来,段浩初仿佛知道他所想般淡淡开口。 “嗯,应该已经死了,”说完段浩初怔了怔,“现在想来,正好是你出生的那年。” 没错。 段立峥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是在段氏情报网中关于皇族大事记的记录簿上。而他之所以对这个名字留下深刻印象,就是因为正好是他出生那年发生的大事。 距今十六年前,大周发生了一件惊天大案,史称旧太子齐王谋反案。因罪首在丹凤门伏诛,也被称为丹凤门之变。 成宗皇帝雷霆手段,旧太子与齐王阴谋粉碎被当场射杀,旧太子五子与齐王五子被全部赐死,齐王妃纳入宫中,谋反案至此拉下帷幕。 事件簿关于此事件的最后一页,是当时一起赐死的十个皇孙的名字。 高沉渊的名字,就在最后。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纸页背后仿佛还带着那十个同时被砍下脑袋的孩子的体温。 在这惊天大案结束一个月后,就是段立峥的生辰。 所以他不可能见过高沉渊。 段立峥眼前浮现那白纸黑字的人名,看着讳莫如深的兄长打了个冷战。 “你说三十岁以上的世家子都知道?难道是段家的事件簿写错了?” 他实在是难以相信兄长的话,不是因为对段家事件簿的盲信,而是高沉渊在他出生前一个月就死了!父亲涉及谋反,那个孩子不可能活下来! 退一万步那个孩子活下来,也肯定在廖无人烟的地方隐姓埋名,怎么可能还如兄长所说那般自由。 “段家的事件簿没有错。”段浩初缓缓开口,“高沉渊的确已经死了。” 段立峥愕然,“可大哥你不是说……” 他简直糊涂了,不是说宋怀竹就是高沉渊么?宋怀竹不是活的好好的么? “段家的记述没有错,关于那个事件你在任何场合能看到的文字记录都和你看到的分毫不差。” 段浩初静静凝视幼弟,“因为你看到的,是可以记下来的历史。” 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段立峥立刻就明白了。 历史属于获胜者。这世上有可以记下来的历史,也有不可以记下来的历史。 而那个事件背后的隐情,显然就属于不能记下来那种。 但段立峥眉头一皱旋即想起另一个违和之处,“所以高沉渊其实没死?被谁给救出来了? 可是就算他没死,既然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怎么说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 “不可能像这样招摇于世。” 段浩初冷冷接道,段立峥一怔抬头死死盯着他。 兄长语气不好,但意思是对的。 至于为什么高沉渊的身份在中年人里不是秘密,段立峥想了一下就明白了。那是因为除了神仙,这世上没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救走谋反案里的皇子。 高沉渊的去向无法成为秘密,任何在位皇帝都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除非…… “除非他洗去罪孽真正意义上成为另一个人。”段浩初目光幽深地说道。 段立峥愕然抬头口中喃喃道,“罪孽?” “没错,”段浩初目光冰冷,“也许在你们这些孩子眼里他什么都没做,但事实上……” “除了孩子的人都明白,”段浩初面无表情地开口一锤定音。 “他生而有罪。” 段立峥心头一震低下头,胸中激荡着莫名的情绪,虽然他还算是孩子但他已是朝臣,他明白兄长所说是正确的。 高沉渊作为生父谋反被诛的皇子身份就决定了他的危险性,本不会有任何皇帝能容忍他的存在。 可宋怀竹现在不仅没有被大周追杀,还作为十六代禅子被奉为座上宾,今天甚至进了大明宫,如果之前在大殿了的人明明都知道他本来的身份却不揭发,那么…… 段立峥越想越毛骨悚然。就在这时,段浩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也解答了他的疑问。 “为什么明明所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却不会有问题?”段立峥听见兄长极复杂的一笑,一字一顿的开口。 “因为英鸾公主为他支付了代价。” …… …… 英鸾公主? 代价? 从来没有哪一天比今天让段立峥深深感受到自己的无知和无力,他只能怔怔地向兄长提问。 “是英鸾公主救了他?” “付出了什么代价?” 前一个问题段浩初点头作答,而后一个问题,段立峥陡然发现兄长浑身气息一变! 怎么了? 看着浑身紧绷的兄长,段立峥心里腾起不好的预感。 第十六代禅子,宋渊。 整个大陆的人都知道他是谁,却默认他是另一个人。 这近乎神迹的好运背后,是一个十四岁少女为其支付的代价。 年轻的吏部尚书身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最终他恢复面无表情看向幼弟。 “具体是什么代价我不能说,”但段浩初凝视着段立峥反问道,“不过能让成宗皇帝接受的代价,你觉得会是什么?” 让一个多疑的皇帝和他的子孙不再追究仇人子孙的代价,会是什么? 能是什么? 在兄长的眼神下,段立峥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在他毛骨悚然之时,耳边响起兄长幽深的声音,“你可以设身处地的设想一下。” 在兄长的声音里,段立峥闭上眼睛。在他尝试去设想的一瞬间世界上所有声音仿佛从他身边远去。 下一刻他仿佛看到一个十四岁少女的身影,热浪拂上他的面庞,庞大杀气的将他淹没,整个人宛如置身于刀山火海中。 庞大杀气与铺天盖地的箭雨中,段立峥浑身滚烫险些失去意识,然而就在那火海之中,那个纤细的十四岁少女朝他回过头来。 在失去意识的下一秒前,段立峥觉得那个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个十四少女不知为何。 有点眼熟。 第四十四章 初恋 不愧是修行者,”兄长淡淡的声音撞入段立峥的脑海,他睁开眼睛有些恍惚地看向段浩初。 “不愧是修行者,仅仅凭设想就能通感到普通人无法察觉到的东西,”段浩初不知为何又重复了一遍对于修行者的评价。 尚未从脑内构筑还原的景象回过神来的段立峥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段立峥本能觉得兄长情绪不对,但他自己现在脑内也混乱的很,错过了察觉的时机。 看着幼弟纯净的神情,段浩初眼中划过一道意味不明的情绪,叹了口气恢复了平常神情。 “听你师父说你作为修行者的感觉和意识异常敏锐,看来是真的。”段浩初嘴角没什么起伏的笑了笑,“不愧是徽州第一公子。” 段立峥一怔,下一刻嘴角却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那是在徽州,”他淡淡道,“在神都我什么都不是。” 少年情绪虽然内敛,但却瞒不过段浩初的眼睛。 “怎么了?”段浩初肃然凝视他,“你的状态不太对劲,平时那个自信的你去哪了?” “自信的我?”段立峥突然笑起来,“我原来在你眼中一直很自信?” “在我面前废话没用,”段浩初冷冷注视着幼弟,“如果还当我是兄长,就给我说出来。” 段立峥愣了愣,随后抬头看着如临大敌的兄长笑了笑,“这个先不提,兄长你还没告诉我,为何要和我提起高沉渊和大嫂的事?” 少年原本有些迷蒙的眼神在一瞬之间锐利起来,刺向段浩初,“这一切和朱瑛又有什么关系?” 面对幼弟的质问,段浩初像是一开始就准备好了说辞般道。 “因为我不想让你重蹈和我一样的覆辙。” “覆辙?”兄长语气复杂,段立峥总觉得这句话不只表面的意思似乎还有更深层的隐喻。 “高沉渊这个名字,你第一次听到有没有什么其他感觉?”段浩初盯着幼弟眼睛。 觉得有些……不祥。段立峥在心底说道。 虽然知道皇族的名字受到了占卜的影响,不,不如说知道这些更觉得不祥,结合其之前段浩初的那句生而有罪,段立峥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你是说高沉……也就是现在的宋怀竹也可能会对我的未婚……咳……会对朱瑛不利?” 除了心底那个可怕的猜测,也就只剩这一个解释。 段浩初点头,“我曾经没有保护好的我的妻子,我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再发生在你未来的妻子和你身上。” 凝视着兄长的眼睛,段立峥心头一怔。 看来兄长是把宋怀竹当天煞孤星戒备了,但为他着想的心情并不作假。段立峥不知该说些什么,同时段浩初话里另一个词汇触动了他。 “未来的妻子么……”少年身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随后苦笑着开口,“可是大哥,我觉得我已经配不上她了。” 这句话一出口,段立峥自己先怔住了。 原来这就是他现在真实的心情。 段浩初瞬也不瞬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深邃的瞳孔中倒映着那个正在痛苦的少年的身影,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原来这就是你失去的自信么?”段浩初淡淡说道。 “自信?”段立峥笑笑,“这么说也可以吧。” “大哥你知道吗,”像是为了抒发心底的情绪,段立峥轻声笑了笑道,“我原本很有自信。” 相信他是最能配得上她的男人。 哪怕他不是宗师,但他还年轻,他可以和她一起成长。 “但那份自信从徽州到神都就在不断消失。”段立峥喃喃开口。 “太快了。” 他发现自己已经追不上那名少女的脚步,而总有一天,她会飞上这片天空。 从他的面前飞走。 而他对于终将到来的那一天,出乎他自身预料的恐惧。 恐惧的不能再恐惧。 “你难道是在害怕吗?”段浩初站在高处,看着正陷入痛苦之中的弟弟。 段立峥正想诚实地点头,但下一刻,他听到从头顶上传来的兄长自嘲的笑声。 “照你这个说法,你大哥我当初不是更惨?” 哎? 正沉浸在自身痛苦中的段立峥一怔抬起头来,看着笑容比自己更苦涩无奈的兄长。 “虽不知你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受,但是立峥,”段浩初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这个文武双修十六岁就成为大周文试榜眼和登极中期修行者的弟弟。 “你一个修行者都这么觉得的话,那大哥当初可比你要惨的多。” 段立峥愣了愣,但下一刻他突然明白段浩初在说什么。 因为他兄长的未婚妻,当年高中探花的大哥的未婚妻。 是那个文武双全天赋异禀十九岁就成为宗师的陛下的掌上明珠。 兄长不是修行者,但却依旧待在那样的大嫂身边,最后虽然是那样一个结局,但最终还是结成了夫妻。 思及此段立峥忍不住开口问道。 “大哥,大哥你当初是如何面对这个问题的?” “我?”段立峥怔了怔。 段立峥静静等待着兄长的回答。 然而下一刻兄长的双眸中染上他看不懂的色彩,随后他听见兄长如同梦呓般轻轻开口。 “愿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这句话的意思。 段立峥直到很久之后才明白。 而等他明白的时候,一切都迟了。 …… …… 当时的他,怎么都不明白。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出那句话时兄长的神情让段立峥无比在意。哪怕到第二天,这句话都在他脑子里打转,让他不知不觉就走神了。 “立峥?” “啊?对不起!”段立峥回过神来,看向石桌对面少女有些担忧的眼神,满怀歉意地开口。 “没事,”亭子下石桌旁,朱鸾朝眼带黑眼圈的少年笑了笑。 ““抱歉,我走神了,明明你在说很重要的事。”段立峥懊悔地说道。 神都英国公府内,那座熟悉的亭子下,朱鸾和段立峥正面对面而坐。 段立峥看着神色沉静的少女呼出一口气。 因为兹事体大,朝廷已经在今日清晨下旨,让他与她在今日下午和西凉剑阁弟子一起出发,护送西凉二皇子回朝。而今天上午朱鸾给他和徽州少年们下了帖子,邀请他们到英国公说有话要和他们说。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段立峥于帖子上的时间提前一个时辰就到了英国公府。 此时亭下就只有他和朱鸾两人。 “没事,反正其他人还没来,我只是随便聊聊,”朱鸾笑了笑,端详着段立峥的黑眼圈,“不过你刚刚在想些什么?” 段立峥怔了怔,随后开口,“我在想我大嫂……” 啊? 朱鸾僵住了,注意到少女的神情段立峥倒吸一口凉气迅速补充道,“和我大哥之间的事。” 朱鸾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但同时她突然产生了一点好奇,状似无意地开口。 “话说你应该没有见过你嫂子吧?”朱鸾问道。 段立峥老实点头,“但我大哥和我说过很多有关大嫂的事。” “是么……”朱鸾沉吟,随后开口问道,“那么你大哥有和你说过你大嫂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她突然有些好奇在段浩初眼里自己当年是什么样子。 看着对面少女流光溢彩的眼睛,段立峥重重点头,“当然!” “什么样的人?”朱鸾蹙眉。 “我大哥说……”段立峥思索了一些,随后无比认真又骄傲地学着段浩初的语气开口。 “虽然她本人没有自觉,但英鸾公主拥有倾倒众生的美貌,性格坚毅却不失温柔,冰雪聪明却懂得沉默,只要见过一次就终生难忘。” 第四十五章 晨曦 少年认真的声音在亭中回荡,而亭下的少女僵成一座石像。 朱鸾是真没想到段浩初眼中的自己是这个样子的,毕竟他们当初只是政治婚姻,相处时间不长。 那个只是沉默地待在她身边的未婚夫居然这么和弟弟描述她……这实在是…… 哪怕是她都会觉得不好意思的啊…… 朱鸾怔住了,而她回过神来却发现段立峥视线的高度有些不对劲,在说完那样一句话之后对面的少年居然在……看她的脖子? 段立峥并非有意,只是在他说完那句从小听到大的话后,耳边鬼使神差响起兄长一次酒后无意中吐露的话语。 “虽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如果有朝一日你未婚妻找你问关于英鸾公主的评价,你说完后注意看那丫头的脖子。” 那个时候段立峥不明白还以为兄长只是喝醉了,但没想到…… 她的脖子真的红了。 段立峥怔怔看着眼前少女酡红的颈项,耳边再次响起兄长和他的戏。 他还记得他认真地问为什么要看脖子,结果兄长怀念地笑起来对他说道,“这世上有的女子天生脸不会红,不管干什么的都脸不红心不跳,但好在脖子还会红。” 兄长说的话居然是真的…… 眼前少女原本白皙的颈项居然红透了,段立峥从未见过朱鸾红过脸,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完全占据了心神,连兄长为什么会知道都来不及细想,直到对面少女疑惑地看过来。 “你在干什么?” 听到朱鸾有些愕然的问话,段立峥愣住深觉冒犯,“抱歉,我……” 下一刻他有些慌乱的声音停住,原本正要挪开的视线也定住。 朱鸾眼中疑惑之色更深,她对段立峥的守礼没有疑问,但觉得有些不对劲,“到底怎么……” 没等她问完,对面传来少年更加困惑的声音。 “你原来这里有一颗痣吗?” 痣?朱鸾愣了愣,随后捂住了颈项。 看着眼前少女看都没看就准确地捂住那个他之前都没有注意到的痣,段立峥怔了怔,“看来是我之前没发现。” “你观察的还真是仔细。”朱鸾朝他笑了笑,神情一如既往的宁静但内心却惊涛骇浪。 从段立峥的神情中她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她的右侧脖颈上真的有一颗痣。 “我才发现,哪里仔细了。”段峥笑着答道。 不,很仔细。朱鸾在心里说道。 因为那里之前是没有痣的。 英国公府朱九小姐朱瑛的身体,原本在脖子的那个位置是没有痣的。 朱鸾穿越过来时在铜镜前仔细打量过,作为一个多次穿越者她一向认为了解自身是最重要的事。 有痣的不是朱九小姐。 脖子上生着一颗痣的是英鸾公主。 朱鸾低下头,看着身前酒杯里宁静的酒液上的倒影,看着那个和刚刚穿越来时相比正在逐渐变化的少女。 就在这个时候朱鸾意识到了,不光是脸庞,这具身体正在渐渐长开,正在逐渐靠近…… 她前前世的身体。 …… …… “怎么了?”段立峥敏锐地察觉身前少女的不对劲,担忧地问道。 “没什么。”朱鸾回过神朝他笑笑,“只是没想到段大人居然这么盛赞那位公主。” “这不是盛赞,事实如此。”段立峥严肃道。 “好好好,如此如此,”朱鸾在心里苦笑,端详着眉间似有一丝郁色的少年,正色起来,“你今天来这么早,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么?” 段立峥一怔,看着目光仿佛能看到别人心里的少女露出一丝苦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少年凝视着眼前他生平第一次爱上的女人,静静开口。 “关于我加入这次西凉二皇子护送任务之事,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嗯,”朱鸾点头,“当时事发突然,我也正想问问你自己的想法,你到底是想去还是不想……” 她的话没有问完,段立峥放在石桌上的双手就倏然握紧成拳,宛如叹息般开口。 “我可以不去吗……” 不是想不想去,而是问是否可以不去。 朱鸾察觉到段立峥话语里微小的差异,第一次蹙起眉头。 “你是不想去吗?如果不想去的话没关系,我有办法可以……” 朱鸾的话再次被打断,因为眼前的少年几乎迅速摇头,“不是不想去,只是……” 在那个女孩的目光下,段立峥心底痛苦难耐,下一刻他指尖扎破手掌,但他还是强忍着终于开口。 “我怕拖你的后腿。” 说出来了。 段立峥怔怔抬头,他终于说出了他一直不愿承认但为了她他觉得应当承认的事。 他闭上眼睛,准备迎接这名少女或遗憾或失望或早有预料的反应。 他已经决定承受一切。 然而……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亭下只是一片死寂。 她是终于失望还是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了吗?段立峥心痛到无可复加,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准备打个圆场结束这场尴尬,然而下一刻少年怔在原地。 对面的少女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眼中没有鄙夷没有得偿所愿没有……他预想的情绪什么都没有。 唯有专注,和担忧。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朱鸾凝视着他轻声开口。 “我……”段立峥张开干裂的唇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他的话没能说出口,因为下一刻对面的少女倏然起身探过身来。 没等段立峥反应,一股暖意扑面而来,下一刻他的视野变得一片黑暗。 一只温暖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感受着那名少女柔软温暖的掌心,段立峥浑身僵硬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边传来她的声音。 “别动。” 朱鸾看着被她捂住眼睛的少年轻声开口。 “为甚……”段立峥只能如此问道。 “常有人说我的眼睛会蛊惑人,所以这次你不要看我的眼睛,”朱鸾在少年耳边轻声开口。 “闭上眼睛听我说。” 少女的声音温暖如同清晨的阳光。 “对于你刚刚那个问题,我的回答是。” 段立峥听到那个女子认真地开口。 回答那个他说出的,会拖她后腿的问题。 在晨光中,她如此说道。 “不,你永远不会。” 第四十六章 永夜 少女的声音如同晨曦一般一点一滴渗入他干枯的血脉之中,在晨光之中段立峥听见自己低哑的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他明明已经无法再保护她了…… 在对自己的失望厌恶之中,他眼前重放光明。 朱鸾松开了捂着他的眼睛的手站直身体。 段立峥怔怔睁开眼睛,再次看见那双流光溢彩的双眸,而那双眼睛看进他的心里。 晨光落入两人之间,他们仿佛还在五曲隐屏峰下,在南山先生的草堂前。 段立峥微微仰起头,朱鸾微微低下头。 隔着明亮却不炽热的光芒,两人再一次四目相对。 而那名少女露出一个没有丝毫阴霾的笑容,轻声开口。 “因为你认识最弱小的我。” “因为你保护过最弱小的我。” 如此而已。 段立峥怔怔看着她。 在她的心里,他还是五曲隐屏峰上的那个少年,她还是那个不自量力的少女。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朱鸾坐下来,瞥了那名妄自菲薄好在知道说出来的少年一眼,“你是觉得你现在实力与我差距没那么大了?” “我觉得我甚至可能比你还要弱。”段立峥艰难地开口,“已经无法保护……” 然而他的话被无情打断,朱鸾淡淡道,“你的实力与我孰强孰弱,和会不会在行动中拖后腿没有关系。” “可是,肯定是比你要强的多人在你身边才更好……”段立峥皱起眉头不服地辩解。 然而他觉得自己很有道理的一句话却迎来那位少女奇怪的眼神。 “照你这个逻辑,我无论前世今生身边根本留不下什么人了。” 而她的母亲估计就只能永生永世当孤家寡人了。 段立峥一怔,却见身前的少女无比自然地开口道。 “伙伴就是伙伴,和强弱无关,每个人都有自己能做到的事。” 这是她接受的教育,也是当年的英鸾公主待人处事的准则。 她不惧怕自己的弱小,也不惧怕自己的强大,不为别人比自己强而妄自菲薄,也不会为别人比自己弱而感到自豪。 因为。 “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弱者,”朱鸾看着尚且无法理解的少年,真心实意地开口,“无论是多么强大的修行者,都不过是天地间挣扎求生的人。” 无论是面对无常的命运,还是面对这片大陆上那些真正强大的隐秘存在,所谓人类都不过是沧海一粟。 哪怕是前前世,如此强大的英鸾公主都在一夕之间灰飞烟灭了不是吗。 从朱鸾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什么的段立峥渐渐睁大双眼。 何为强大,这是无数修行者都在寻求的问题。 段立峥当年无数同窗,都觉得自己天赋比不上别人比不上他而放弃,而他们放弃的理由,都是觉得自己不够强。 总是有人比他们要强,他们觉得自己无法成为强者,所以放弃了。 段立峥一直以为,所谓修行者就是为了追求强大而生。 而这名少女却说,世人皆弱。 现在的自己,和当年那些因为他的强大而放弃的同窗们相比又有何不同? 就在这个时候,段立峥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作为修行者,你着相了。”朱鸾凝视着他静静开口。 “还好你说出来了,现在一切都还不晚,”朱鸾看着他道,“如果不解决这个心病,你的道心会蒙上阴霾。” “道心……”段立峥怔怔开口,然后他听见眼前少女的语气陡然锐利起来。 “段立峥,你为何修行?为何读书?” 段立峥睁大眼睛,听见身前少女声音锋锐如刀干脆利落。 “别说是为了我,我们认识才一年而已。” 他为什么读书?为什么修行?段立峥脑海中翻滚起巨大的波浪,在过去和她相识的一年里,他原本波澜不惊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逐渐被眼前的东西迷住眼睛,不断追逐,不断追逐…… “为了我的梦想……”年幼的记忆沉渣泛起,而段立峥喃喃开口。 “为了什么?”朱鸾原本锐利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像是看着一个迷途的孩子。 “为了成为国士……”段立峥眼中蒙上一层迷雾,而朱鸾耐心地等待着。 “为了保护需要保护的人……” “为了成为一个……” “英雄。” 他艰难地吐出那几乎所有少年都有过的梦想。 想要成为一个英雄。 这真是最幼稚的梦想。 然而听到少年的回答,那个女子却轻轻的笑了。 “这世上第一个修行者是如何诞生的,你知道吗?” 段立峥看向阳光下的少女,怔怔摇头。 “很久很久以前,有着魑魅魍魉横行的混沌时代,这片大陆无比黑暗,四神俱在,神话生物横行,而最弱的人类只能苟且偷生。” 朱鸾眼前染上回忆的色彩,宛如看到那个和她说睡前故事的美丽女子。 “而在永远的黑夜中,人类即将存续不下去的时候,修行者出现了。” “斩妖除魔,沟通天地,留下人之所以为人的火种。” “为永远黑暗的大陆,不知何时会结束的时代,带来光。” 这真是一个仿佛只能讲给小孩子听的故事,然而段立峥却仿佛明白了这个少女想要告诉他什么。 “立峥,闭上眼睛。” 段立峥看着再次如此要求的少女,闭上眼睛。 而就在他闭上眼睛之时,朱鸾的声音再次传来。 “将寒月拔出三寸,剑鞘朝我。” 他不知她想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照办。 咔嚓一声,寒月出鞘,但他闭着眼睛看不到那明亮的剑光,下一刻,他感到那名少女纤细的手指落到了剑鞘之上。 朱鸾凝视着明亮无双的美丽剑刃,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剑鞘的位置。 “可以睁开眼睛了。” 段立峥睁开双眼,下一刻,他看到了。 寒月剑剑格吞口与剑鞘相交的那部分截面正好朝向了他。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终于看到了。 在寒月剑与众不同的剑鞘的开口处,居然镌刻着两个篆字。 而那个字是。 “灭暗。” 明亮的剑光为这两个字染上银白的光辉。 灭暗。 这是寒月剑鞘上的字。只有拔出剑才能看到的字。 段立峥看着这两个字怔怔抬头,瞬也不瞬地看着那个握着自己剑鞘的少女。 “你为什么会……” 为什么会知道在这个地方有着两个字? “你难道一直没发现?” 朱鸾脸不红心不跳地微笑着道,“在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你嫂子,在她手里见过那把剑,她告诉我她要把这把剑送给一个比我大一岁的孩子。” 少女声音无比自然地开口 “她还说……” “她说了什么?”段立峥急切的问。 “她说,”朱鸾微微一笑。 说出了当初她把这把剑送给那个不曾相识的孩子之时,没有说出口的希望。 “愿你能成为永夜中的明月。” 冲破黑暗,一往无前。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英鸾》,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四十七章 酸甜 美得难以形容。 看着眼前少女璀璨无双的眼睛,段立峥只觉仿佛再一次获赐了这把剑。 真正获赐了这把剑。 在少女的目光里,段立峥微微低头,重新握住寒月的剑柄和剑鞘,此时这把剑已经不再冰冷,那名少女手心的温度仿佛已经渗入其中。 冲破黑暗。 成为永夜中的明月。 伴随着这句话,她温暖的双手为他点燃了勇气的火焰。 段立峥再次抬头,看向站在他面前的她。 最为明亮的人,不是他啊。从此时起,段立峥觉得自己将不再惧怕任何东西,因为他明白如果他迷路了,她一定会把他找回来。 就像这一次一样,就像很多次一样。 他要做的不是保护她,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保护他。 原来如此。 世有烈日当空,而后有逐日者。 段立峥微笑着低下头来,大哥说的没错,自己所爱之人。 永远美得无法形容。 而他所爱之人,有着极为坚韧却又极为温柔的道心…… 想到这段立峥突然怔住,耳边不知为何再次响起他方才说过的那段话。 “虽然她本人没有自觉,但英鸾公主拥有倾倒众生的美貌,性格坚毅却不失温柔,冰雪聪明却懂得沉默,只要见过一次就终生难忘……” 性格坚毅……冰雪聪明……段立峥怔怔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笼罩在日光下少女。 “怎么了?” 朱鸾看着刚刚还好好的却不知为何突然失神的少年,疑惑地再次伸出手来想要贴上段立峥的额头。 “不会是发烧了吧?” 段立峥回过神来,他当然没发烧但难得她伸手他自然不会躲,然而就在朱鸾的手掌贴上段立峥额头之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比任何时候都像薄冰轻击的声音传来。 朱鸾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侧过头。 然后看到宋怀竹站在亭边。 默默地看着。 看着。 脚下踩着一根已经断成两截的枯树枝。 静静凝视着一坐一站的少年和少女。 年纪相仿亲密无间少年少女,这本来就是一副很美的风景。 而此时在三个位置僵立的三人却构成一个诡异的图景,宋怀竹问完那句话就沉默了,只是凝视着少女贴在少年额头上的那只手掌。 他今日依旧带着那副新的白玉面具,面具下雾霭迷深的眸光依旧深不见底,乍一看不知在看哪里。 段立峥没有侧头,也没有看走路居然会踩上枯树枝的某宗师,他想也知道这人在看哪里。 一个宗师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居然还能踩上树枝…… 段立峥面无表情。 朱鸾感受了一下手掌下段立峥额头的温度,收回了手,伴随着她收回的手,段立峥如期感到宋怀竹视线的消失。 朱鸾坐回石凳看向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无奈地笑了笑,“怎么也来这么早?” 这一个两个都是要干什么……而且这位出现的时机是不是太巧了? 虽然朱鸾没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但总觉得气氛好像有点…… “早上起的比较早。”宋怀竹淡淡开口跨入亭中,在朱鸾和段立峥中间的位置坐定,再次开口。 “刚刚是……” 这人……段立峥在心底开口。 “我担心立峥是不是发烧了,”朱鸾笑了笑很有耐心地回答到。 “这样,”宋怀竹点头,看了面无表情的段立峥一眼淡淡开口,“他没发烧。” “身体无碍。”顿了顿他补充道。 “是吗,既然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朱鸾点了点头。 身为宗师又是医仙观海弟子的十六代禅子开口,段立峥的身体是肯定没有大碍的。 “没想到还邀请了他。”看着不带丝毫感情注视着自己的那个男人的眼睛,段立峥也不带丝毫感情的开口。 因住在他家的洪山收到了同样的请柬,段立峥原本以为朱鸾只邀请了徽州少年们。 “唔,”坐在主位的少女笑了笑,“这位也算是今天的主角。” 什么意思?段立峥皱起眉头,但宋怀竹只是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让段立峥不愿再开口相问。 亭中再次一片死寂,两男一女就这么相对而坐,从远处看起来这画面真是诡异。 这是年华藏看到这幅画面时的第一反应。 好在日上中天,其他的徽州少年们陆陆续续都来了,这才缓解了这三人的尴尬。 “立峥也太积极了吧,来这么早……呃……” 洪山的大嗓门从年华藏身后传出,李文曜,慕恪之,鱼斯年,司徒高义,梁子凉前后走来,看到亭中人时一开始也如洪山一般想调侃段立峥两句,但看清段立峥身边坐的那人的身影后,都惊讶地噤了声。 “禅子大人……也在啊……” 洪山干干地打招呼。 宋怀竹站起身,向徽州少年们行礼,洪山李文曜等人回礼,原本有些欢快的气氛凝固下来,知道这人的身份所有人也不好再谈笑了,赶紧找位子坐下,转瞬之间石桌边就坐满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把这人叫来,段立峥蹙起眉头但没说出口,因为他知道她做事都有她的理由。 “人都到齐了吗?”段立峥环视一周开口道,“似乎是到齐……” “不,”朱鸾一边忙着手上的活计抬头道。 “没有?”段立峥怔了怔,还有谁……等等她这是在干什么? 段立峥才看见朱鸾手放在桌上不知在做些什么,而这时他发现这人居然是在…… 剥糖纸? “殿……朱九小姐,我来了。” 伴随着这个惊人发现,一个清冷的女声在众人身后响起,原本就僵硬的徽州少年们闻声更加僵硬地转过头去。 看着站在亭外的一男一女变成了雕像。 瞪大眼睛。 因为这不是普通的一男一女。 此时英国公府的亭子外……站着西凉剑阁的大师兄和大师姐。 居然站着西凉剑阁的大师兄和大师姐? “……朱瑛……”洪山看着并肩而立的阮清和莫寒张口结舌,说出了众人心底的疑问,“怎么连他们都叫来了?” 禅子就不提,那两可是前不久在会试还和他们杀的死去活来的剑阁人! “哦,我只邀请了那一位,”朱鸾将剥好的糖果放到瓷盘里,抬起头下巴指了指阮清。 她的目光落到阮清身边一脸戒备的莫寒身上,轻声笑了笑。 “那位大概是附带的。” 第四十八章 亡者 “他是自己跟来的。” 阮清看着朱鸾眼中露出一丝歉意。 “我的境界没有他高。” 言下之意就是,他硬要跟她拦不住。 看来真的是赠品,朱鸾点点头,有些同情地看着那位刚刚落实赠品身份,腰边挂着西凉剑阁继承人之剑也僵成一座雕像的男子。 莫寒有苦说不出,看着径直 《英鸾》第四十八章 亡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