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 分卷阅读1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1 《哑巴》番尘 文案: 大棠王朝,暮都+戾王府有个哑巴,性子沉静,饱受欺凌又被罚入青楼为娼 戾王府小王爷戾南城,从小娇惯,任性妄为、 二人卷入皇位之争,各执一边、 攻+戾南城 受+哑巴(南归)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阴差阳错 青梅竹马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南归 ┃ 配角:林成风,李徽,李麟 ┃ 其它:恨,背信之怨 第1章 序 戾王府有个哑巴。 这个哑巴是老王爷捡的。二十年前老王爷打败乌国凯旋回朝,路过边境一个破败的小村庄,那时正闹饥荒,村里的男女老少全都逃难去了,除了泥砌的土墙,连只蚂蚁也没有。哑巴的爹早饿死了,哑巴的娘拼命生了他之后,没喂上几口奶便闭上了眼再没睁开。哑巴饿啊,只能哭,没命得哭,嗓门也亮,隔了三四里都能听见,于是被路过的老王爷带回了王府。 老王爷有一独子,生性顽劣,从小被宠惯,无法无天胡作非为简直坏事做尽。 被戾王爷捡回王府收养,这事对哑巴来说好坏两边,但如果说有命活着就是天大的恩典,那么所受的折磨也好侮辱也罢,根本就不值一提。 因为他的命是老王爷给的,他没有权利责怨任何人。所以哑巴在王府过得很自得。 哑巴当然不是天生的哑,当初便是洪亮的哭声救了他自己。可不知为了活命哭坏了嗓子还是老王爷霸气得宰了一匹战马再霸气得喂了他一路的马血,总之回到王府之后,他就哑了。 老王爷觉得有愧,特意请了奶娘单独照料,于是哑巴健健康康长到了五岁。可是那一年,夫人路过下人房,看见了哑巴。也就是那时起,哑巴开始了他坎坷的人生。为何呢?当初哑巴如何来到王府,夫人是知道的,也同意此事。便是五岁的那一面,夫人大发雷霆,说哑巴是戾王爷在外和别的女人偷生的野种,什么千军万马作证也说服不了她,硬要把哑巴丢出王府,只因五岁的他,长得太不普通,虽然幼小稚气,却眉宇间透着一股英贵之质,在夫人看来,简直神似戾王爷。而且还有一件事,他们的独子戾南城的名字,这名字是戾王爷亲取,南城,怀念南边某个小城,京都在北方,戾王爷又是去南方出征,带回哑巴又厚待,夫人觉得自己手握确凿证据,一口咬定戾王爷在外偷腥。戾王爷疆场有万夫莫敌之勇,可回到家也是个怕媳妇的普通男人,但戾王爷还是极力为他争取,免去了哑巴变乞丐的命运,养是还养在王府,只是待遇不如从前。从此以后,五岁的哑巴便开始干活,什么都干。王府中的下人们也都知道这事,夫人排斥哑巴,下人自然也不会同情他,什么脏活累活都让他做,反正不会有人为他喊冤叫屈。 戾王爷是大将军,打败乌国之后名声更噪,权势更甚。歇了五年,戾王爷又再次出征打仗,三年才回一趟王府。不得不说哑巴其实命挺好,戾王爷每回回京,私底下会偷偷去瞧他,教他一些武艺,塞点碎银子等等。哑巴记着大恩,心里感念,抱着这份恩情,他在王府任劳任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养成了沉静能忍的性子。 戾王爷对哑巴好,对他的亲生儿子如何呢。当然,也挺好。琴棋书画诗书礼乐那是夫人要求的,戾王爷只要求一样,便是武,练武能强身健体,而且他盼着子承父业,将来和他一样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保家卫国,所以戾王爷专门请了京都最负盛名的武学先生教戾南城武功武德。至于其他,戾王爷常年出征打仗,管不了。 第2章 一 一 “哑巴,主子唤你。” 来人衣面光鲜,伸起脚尖踹了踹哑巴,皱着眉嫌弃得别过眼, 哑巴揉揉眼皮,视线还有点模糊,但他已经认出此人是半年难得一见的戾王府管家吴德。他连忙爬出灶台。 “去鹿华亭,快点!”吴德提高声音不耐烦道。 哑巴连夜洗了五大桶衣裳,又不停地劈了一上午的柴,直到烧火时才得了半刻歇息,现在正是困倦之时,他还十分迷糊:主子唤我何事?他比划着,双手沾满了柴灰,指甲缝里也挤满了黑泥,方才揉眼,韵白的脸上涂了几道灰扑扑的印子。他果真是困糊涂了,没想只远远见过几面的主子为何破天荒得传他。 “该你问吗?快点跟我走!” 哑巴一想,是不该问,赶紧站起来,弹弹身上的灰尘,又搓了把脸。其实哑巴爱干净,只是连夜干活实在累得慌,没来得及清理。 哑巴紧紧跟在吴德身后一臂远。戾王府右面是下人房,除了夫人的侍女小王爷的仆从和管家,其他人等只能在下人房一带规定的地方活动。哑巴没怎么离开过下人房,只有几次倒夜香时,从很远之外看见过进出正门的小王爷,小王爷长得什么样他不知道,只知道每回都是前簇后拥乌央央得一群人跟着。 哑巴走着,心里起了疑问,主子唤他作甚,恐怕连戾王府有他这么个人都不知道。他开始有些不安。 七弯八绕地,越过吴德的头顶,哑巴终于看见有人坐在一个八角高跷貔貅为饰的亭子里,暗红的砖瓦反投着阳光,熠熠生辉。 鹿华亭周围甲士林立,前面一片空地,三丈之处立着一面圆木转盘。亭中三人,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哑巴早早地就垂头看地。 “主子,人带来了。” 听见吴德回话,哑巴忙跪地,额头贴着手背。 五人齐齐看向哑巴。 “南城,是你戾王府的人吗,怎么这副寒酸样!”开口的是大棠的长皇子李徽,坐正座,明黄镶边的袍服,目黑唇红。 衣裳同样镶黄边的,还有一位,坐于侧,眉目如画,面若冠玉,眉眼中带点妖邪的魅气,此人一笑,更加媚人,他道,“大哥此言,是笑话堂堂戾王府苛待下人?” “二弟,我不过好奇戾王府怎么会有如此与众不同的下人,你急什么。” 位于另一侧座的戾南城适时插话,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一股戾气,“大皇子二皇子,莫管我戾王府是否苛待下人,两位要是嫌他扮相碍眼,我的衣裳给他就是。”说着,戾南城真的脱下了外衣,递给一旁的吴德,“拿去,绑上。” 哑巴觉得自己灰头土脸的确实给戾王府丢人,连忙接过吴德手中的衣裳,三两下套上,可是他头发上沾了许多草屑,穿上绫罗绸缎,看起来更寒酸了。 身后笑声不断,哑巴跟在吴德身后,到那圆木转盘前停下。转盘四角固定着镣铐,哑巴没见过这玩意儿,他溜圆的眼珠奇怪得盯着吴德,不知绑上是何意。吴德瞟了一眼转盘,把他往前推,两名甲士走到他身边,哑巴无措地看着自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2 己的手脚被锁进镣铐,胸前还被铁链横绑一道。 尚未定神,突然咻地一声,一把锃亮的匕首一闪而过,哑巴登时吓得打激灵,翻眼看了看头顶一指宽距离的匕首。 远处离席的三人并立而站,手中的匕首泛着银光。 “南城,他是哑巴,不会像其他人开口求饶,那你猜他会不会吓尿?”大皇子李徽戏谑道。 “我出十万两,赌他铁定被吓得尿裤子!”二皇子李麟接道,手持一把匕首跃跃欲试。 拿人当靶这游戏,戾南城和一些官宦子弟聚在一起时经常玩,就是喜欢看他们惊恐万状的表情,但每次人靶总哭哭啼啼得求饶,他觉得无趣,今儿说了一句,吴德便伺机拍马屁,称府中有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戾南城投出第一把匕首之后又飞出第二把,直刺哑巴裆下三寸。论精准和力道,唯有戾南城自幼习武,不会差到哪里,但另两位养尊处优的皇子可不一定,技术上下浮动,伤了不少活靶子。 戾南城笑了笑,飘出一句话,“我赌二十万两。” 李麟眨眨眼,问道,“赌什么?” 戾南城黑瞳似璀璨的星光,稍眯眼又抛出匕首,这回刺在哑巴耳旁半寸,“赌他今天一定流血。” 李徽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李麟断断续续道,“你,这不是拐了弯得,嘲讽二弟吗,十有七八他都刺不准,哈哈哈……” 李麟挑起眼角,似怒非怒,“大哥,你我的技艺有差吗,五十步笑百步!” “没差没差,二弟先请!”李徽抬手作请,好像怕李麟伤及无辜,他后退了一步。 一旁的戾南城斜嘴偷笑。 李麟跺跺脚,左右各白一眼,深吸一口气,抬手虚晃了两下瞄准,然后匕首脱手。 两人直盯飞去的匕首。却见了惊掉下巴的一幕,那匕首啪掉在哑巴脚边。 那边传来疯了似的笑声,哑巴也忍不住,胸口抖了一下,笑了,不过他又火速正经起脸来,毕竟是自己生死攸关的事情,他怎么能有心情笑别人。 显然二皇子生气了,板着脸瞪还在狂笑的两位。 戾南城爽快得一摆手,嘴角却掩不住笑意,“三丈是有些远,两丈吧,走。” 李麟傲眼瞥他,独自先行近,甩手便掷飞匕首。刺得很准,比哑巴头顶的匕首高一点。 可李麟却不高兴,“南城,这哑巴是不是会武功,我瞧他的样子并不害怕。” 戾南城还未正眼看过哑巴,听李麟这么说,他上下打量着,满脸脏污头发蓬乱,里头的衣裳左一块右一块补丁,和街上的乞丐差不多,“像他这种人,多半脑子不好使,依我看,他是还没吃到苦头,你多来几刀试试。” “该轮到我了吧?” 李徽走上前来,挥着匕首投出。 话声随风飘到哑巴耳中,哑巴难过得想,自己是不是真如主子所说脑子有病。他嘴角下挂,想得认真,连破风而来的匕首也不怕了。忽然,肩头一阵刺痛,他不由自主得绷紧身子,歪过头一看,左肩没入一柄匕首,鲜血开始往外渗,他痛得拧眉挤眼,五官堆到一处。 而哑巴的痛苦正是别人的快乐,那厢三人已然笑作一团。 “二弟果然不负众望,好准度!” 李麟只当是耳旁风,随之又连投三刀,不知故意还是水准下滑,那是刀刀入肉。 哑巴面色凄惨,唇白无华,手臂大腿肩头,插着四把匕首,血染湿了外衣。但他仍强撑着精神咬牙死忍,生怕那三位主生起气,给他胸口来一刀。 就在哑巴的情状看似奄奄一息快一命呜呼时,三人兴致索然,不玩了。 “多谢两位皇子赏赐!” 戾南城扬扬手中一叠银票,目送李徽和李麟施施然离开戾王府。 转身低问吴德,“哑巴何时来的王府?是何来历?” 吴德陪着笑脸,“回主子,哑巴打小就在咱们王府,是王爷从外头带回来那个,夫人说他是王爷的私生子,所以一直做着下人的活,没让进出正堂。” 戾南城嗤笑一声,他的王妃娘亲可真多疑,他爹征战四方,性子粗狂直爽,哪像个会偷腥的。他把银票丢给吴德,“治好他的伤,别死了。”走了两步,他顿住脚,又说道,“给他添几件像样的衣裳,他那鬼样子出去不是给我丢人吗。” 吴德点头哈腰,“是是是,可夫人那边,知道了怕是不妥。” 戾南城眼一斜,“随你,往后别让我再看见他。”说罢,背着手往深院走去。那里住着夫人,近几年得了些病痛,参药用了不少,可总好不全,就这么不断地小补着吊精神。戾南城是孝子,只要在家,早午晚三回请安必不少。 话说哑巴昏死在圆盘上后,被王府的甲士像拖死狗似地丢进了小屋木板床,没人给他治伤,一尺方桌上放了一碗姜汤,是好心的刘婶给他熬的。哑巴第二日醒来,躺在小床上出了会儿神,他想,那些贵主子们的玩意真不一般,希望下回别再想起他来。 想是这么想,可真再叫他去挨刀子,也不敢反抗不是。 哑巴随意包扎好伤口,瘸腿瘸手得弯腰走出小屋。门口已经又堆满了大桶衣裳,他不再想什么,像平常一样干起活来。他早已麻木不仁,洗衣劈柴,倒脏物扫地,这些活他五岁之后日复一日得干着。十四岁他,手心长了一层厚厚的老茧,又干又糙。 那一年,戾南城十七,比哑巴大三岁。 第3章 二 二 一晃又两年。 夫人的病越发堪忧,整日得卧床不起,戾南城四处寻访名医,都说无能为力,他一怒之下,连砍了三五个脑袋,搞得有点名声的郎中纷纷举家奔难,最后,宫中太医也束手无策,他才作罢。 戾王爷也到了该回王府的时候。这一回,戾王爷在家呆的久,陪夫人养病。 半年后,夫人撒手人寰,没能等到戾南城娶妻生子。 戾王爷好像一夜之间变苍老,鬓角生了许多白发。可是战事吃紧,没多久戾王爷又纵马驰往疆场。临行前,去看了哑巴,还特地嘱咐管家要善待他。 哑巴跪在下人房后的小门外,敬重且虔诚得看着戾王爷远去。 一转身,戾南城远远地望见自家侧门口有个人影。 他问道,“那谁?” “回主子,是哑巴。” 戾南城又抬了一眼,转身进门,淡淡说了句,“还算有点良心。” 回话的是守夜的小厮管童,一旁的吴德被抢了话,瞪了那管童一眼,管童假装没看见,小步跟上戾南城。 哑巴在王府有一两个朋友,刘婶算一个,管童算一个。碍着管家的刻薄,刘婶只敢偷偷地帮哑巴洗几件衣裳或是塞一点点上头赏下的稀贵点心。管童大胆些,他是守夜一班人中的一员,戾南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3 城认得他,偶尔心情好,还能让他搭上一句话。管童同情哑巴,虽住的不是同一地方,得闲时他也会去和哑巴说说话。要不是管家刻意苛待,哑巴不至于人人可欺,现在夫人离世,戾王爷又发话下来,他真心希望哑巴的境遇能好些。 这日,浣衣女早收工,哑巴还在洗衣房忙活,池中的水换了一趟又一趟,他洗的是下人们的衣裳,主子和一些有地位的仆从的衣裳轮不到他洗。 尽管哑巴长相俊秀,别说下人之中,就是整个戾王府,除了主子爷,哑巴亦是姣姣突出,可身份太低贱,府里的女流们只感叹他白生了一副好模样,对哑巴是半点非分之想都没有。 哑巴就更没想法了,他脑子里只有干活两个字。 终于洗完了,等晾好这些衣裳,便能休息,哑巴想着,心情舒畅,动作也更加轻快利索。 忽然有人轻拍了一下他的背,哑巴回头一看,立马放下衣裳,笑着比划:等我晾好衣裳,很快。 “不急,慢慢来,我帮你。” 管童说着捞起木桶里的衣裳,往竹竿上晾。哑巴连忙抢下,把管童推去一边:不用劳烦你,你在一旁歇着。 管童错身过他,把衣服扔上架子,说道,“客气什么,我又不是金枝玉叶,这点事还干不了了?” 哑巴憨憨笑着:多谢。 管童看着哑巴,觉得心酸,他叹了口气,“等我攒够钱,一并给你赎身,省的在这儿受人欺负。” 哑巴微愣,雪亮的眼睛渐渐温热,管童的话不论真假,都让他极为感动,但他从未想过赎身:多谢你,我不能走。 “为啥?”管童疑问道。 哑巴舞着双手:我要报答王爷的恩情,不能走。 “得,我明白。怪不得主子说你挺有良心。” 提到主子,哑巴两年前的记忆翻涌上来,弹平衣裳的手僵住片刻。 对面管童撩开衣布探过头,“我想请你帮个忙?” 哑巴抬头眨着问眼,等管童接着说,管童有些不好意思得笑了笑,“是这样,我姑姨给我选了门亲,让我回去相。” 这是大喜事,我能帮你什么?哑巴比划道。 “我…得请两日假,恰好明日又是我当值,你能帮我顶一夜吗?” 见哑巴眼神暗下略显迟疑,管童忙又说,“你放心,主子不起夜,我来王府十年,就没碰见过。” 哑巴长在王府这么多年,从不求人,也没人会求到他,管童是王府里对他最和善的人,他不是拒绝,只是考虑到一些问题。 哑巴摆摆手,急急比划道:要是别人发现是我,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管童笑着说,“不会的,要是你肯帮忙,我给领头说一声,到亥时他会带你去主子卧房的廊下,你拿上我的被褥在那睡一夜就成。” 哑巴专心听着,边点头答应下来。 夜色似水凉,星空灿烂,哑巴经常熬夜,但头一回这么有闲情得欣赏夜星。他裹着被褥缩成一团,靠在墙壁,仰着头看天。天上的星星一暗一亮,他的眼睛也扑闪扑闪,渐渐地困意来袭,不知不觉他的头歪去一边睡着了。 戾南城今儿个有些心烦,迟迟未能入睡。他白日里和李徽李麟两兄弟,还有几个侍郎尚书之子,去青楼寻欢作乐对酒吟诗,尚书之子玉容,竟上演了一出令众人瞠目的戏码。那玉容醉醺醺的当面宽衣解带,强拉了给他侍酒的小厮云雨。看着这一幕,戾南城腹中的酒险些呕出来。 戾南城早经人事,王府里的贴身丫鬟,都上过他床。龙阳之好他亦熟知,但从没想过玩男人,也没亲眼见过。 而现在,冲击沉淀后,他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李麟的脸。 戾南城低吼一声,挺腰坐起,使劲挠头皮,这都想些什么,疯了不是。 怪那玉容,发起酒疯来真是没脸没皮,戾南城想着,哗啦打开房门,月光如洗,照在他身上, “叫小蝶来。” 戾南城冲廊下一坨被团说道,声音低沉。刚转半个身,瞥见守夜的没反应,他顿生怒气,呼地迈出门槛,抬脚猛力一踹。 “死了不是?!” 咚地一声,哑巴的脑门磕到地面,惊醒了自己,他揉着额头坐起来,从裤管往上看,一张冷厉的脸在苍白的月色下犹如勾魂的无常一般可怕。 哑巴噌地俯首帖地。 “你是谁?抬起头来。” 戾南城脸色柔和下来,方才那由上自下的一眼,惊艳之绝,明眸透亮地清可见底,那么地纯粹无邪。瞬间他觉得自己欲念更甚。 哑巴听话地抬头,一通比划,大意是他替人守夜,求主子开恩。 戾南城蹙眉,他不懂手语,旋即舒开,“你是哑巴?” 哑巴忙不迭点头,受惊之色未褪。 “进来。” 戾南城甩手移步,回头一眼,却见哑巴原地跪地踏实,“啧,叫你进房,听不懂?” 第二次哑巴听清楚了,跟着声音就爬起来,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低头走去。 “关门。” 戾南城顾自走到床榻边坐下。屋里点着一盏烛火,不如屋外亮。 哑巴掩上房门,便在门口立定。 “过来。” 哑巴走过去。 “脱衣裳。” 哑巴听着指令照做,挨个解扣子,解到一半停了下来,他似梦初醒,抬起头困惑地望着戾南城。 戾南城邪笑,起身走到哑巴身边,稍稍弯腰,贴着哑巴的耳朵,吐息,“我要干你,明白?” 耳边的温热让哑巴很不适应,本能得捂起耳朵往边上躲。 戾南城冷起眼,刻意带着愠气坐回床榻,“要我动手的话,有你好受。” 哑巴懵了,犹如一只呆头鹅,他十六年的惨淡人生,无法理解干字之意。 戾南城可不管这些,见哑巴一动不动,他真起了怒意。 “给脸不要!” 戾南城一个箭步,闪到哑巴跟前,用力扯开他的外衣,扣子砰砰炸开。 哑巴陡然惊到,急忙拉拢外衣,可衣襟被戾南城抓着,他使劲得扯,衣裳嗤啦裂成两半,哑巴连连后退一屁股摔倒在地,脸色泛红,小喘着。 戾南城叉腰定睛,笑意爬上嘴角,有趣,真是有趣。 哑巴惊魂未定,忽见戾南城笑了,顿时觉得屁股底下生出一股寒意,窜遍全身。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阴晴不定的人。 眼见戾南城一步步走近,哑巴忘了腿是拿来跑的,就地朝门口爬。爬能有走的快?戾南城大跨几步,将哑巴拦腰抱起,随后往大床上一丢。 哑巴脸朝下,在软绵绵的床垫上弹了几下,他翻过身来,急欲逃跑,但见眼前人影压到他身上,像个阴戾的恶鬼。 第4章 三 三 “你在王府也有十几年了吧,我爹待你比我这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4 个亲生儿子还要好。知恩图报知道吗?” 烛光摇曳,戾南城的脸忽明胡暗,他眼神直勾,身下之人粉唇微张,气息凌乱暖和,带着一股清新的味道,他真想咬一口。 哑巴举起手比划:王爷的大恩大德没齿不忘,哑巴定然知恩图报。他手势打得慢,嘴唇用力得一张一合,希望主子能看懂。 可是期望落空,戾南城抓住哑巴的手,按在两侧,整个人的力量压着哑巴,“你说再多也没用,乖乖躺好,千万别逼我用强。” 说着极慢得附下头,哑巴多少明白了主子要做什么,他认命地紧紧闭眼,紧紧抿嘴,表情狰狞得如遭大刑,却只是唇上一下轻点,哑巴睁眼一看,近在咫尺的脸满是笑意,太近,他分不出是嘲笑还是什么,只听戾南城说道, “第一次啊?放松,张嘴。” 声音如同蛊惑般,哑巴竟不由自主得启开唇。 哑巴初尝亲吻的味道,十分之生涩。 多年以后,戾南城回想起,他觉得那时一定是鬼迷了心窍,正是如此,他庆幸,自己犯的错不至于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哑巴却清醒地不能再清醒,他蹑手蹑脚得爬下床,捡起属于自己的衣裳穿上,尽管双腿打颤地几乎无法走路,他仍决定不逗留片刻。 还是窝在廊下。星空浩瀚,无心睡眠。哑巴在想,今夜算是一种报恩吗,如果是,他应该高兴才对。 可他觉得难过。他麻木的心感受到了命运的不公。 一个被枷锁困了十几年的人,给他打开一扇门,他才会发现,原来这世界,不尽是冷漠,不全然无情。 他在戾南城的身上,得到了从未体会过的暖。这一丝丝的暖意被他放大无数倍,刻在心上。 可哑巴明白并坚信一点,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 次日晨醒,戾南城浑身筋骨通畅,软绵绵,暖洋洋。他自然抬起手臂,往旁边横放,他当然还记得昨夜的云雨之欢,本以为哑巴会在一边,却搭了个空,他扭过头,看见空荡荡的床铺。 “真自觉。”他自语道,翻身起床,打开房门,他往廊下一看,也没人。这下,他对哑巴又多了个评价--省心。如此自觉又省心的床伴上哪找,就是他身边婢女,侍房时,还会真真假假得埋怨几句。 “吴德。” 戾南城朝前面招招手,台阶下的吴德立马殷勤得凑上前去。 “给主子请安。” 戾南城轻飘飘一眼,说,“书房的连琪不是赎身走了吗,唤哑巴填缺。” 吴德看着戾南城的背影,怪疑得想,怎么这哑巴守了个夜,转眼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其中定有不为他知的事情。 哑巴卖力地劈柴,柴刀挥过头顶,嚓,腿粗的木头裂成两半,他再捡一块,摆正,继续挥刀。 “哎哎哎,你瞎啦!”吴德叫嚷道,一手挡在头顶,刀刃离他十万八千里。 哑巴急忙转身,看是吴德,放下柴刀比手势,“对不起。” 吴德拍着衣袖,斜眼瞪着哑巴,“你昨儿个伺候主子起夜了?” 哑巴躲了下眼,拨浪鼓似的摇头。 “真没有?” 哑巴真诚地使劲点头,那事,天知地知,不能再有人知。 吴德放弃了盘问,还是没好脸色,“行了,收拾你的东西跟我走。” 哑巴怔怔,比划:去哪里? “恭喜你升迁,以后都不用干这些活了,主子让你进书房伺候。”吴德自认好心地解释道。戾南城近身的人,多半是不好得罪的主,即便他是管家,指不定一句耳旁风,那也得卷铺盖走人。 哑巴惊呆了眼,这等好事他想都没想过,而且,他做惯了粗活,一个为奴之人,怎可入得书房文雅之地。 “走吧!发什么愣啊!”吴德催唤。 是不是其中有误?哑巴仍不敢相信。 吴德转身迈向哑巴,哑巴比他高一个半头,他不得不鼻孔朝天,“难道你要当面问主子不成?” 哑巴退却地摇头摆手,我去收拾东西。他忙跑开,钻进了小木屋。屋外传来吴德的碎语,“那些破布烂衣不用带,扔了吧,你再也穿不了了,会给你安排新物用,往后你也算是有点身份的人,还穿那鬼…那样,不是叫人笑话吗。” 等他唠完,哑巴出来了,手上只提了个小布袋,里头装着戾王爷给的碎银。 哑巴胸无点墨大字只认识哑巴两个字,笔墨纸砚也认不全,他唯一会的,和文字能沾上边的只有哑语手势,是七岁以前哑婆婆手把手教给他的,哑婆婆去世后,留给他的那本哑语书被吴德没收了。 吴德唾弃哑巴,所以不愿教,把他丢给了另一个在书房伺候的仆人连桦。这个连桦也看不起哑巴,只概说一通--一日三次清扫,陈设不能移位半寸,书架上的书册不可乱了顺序。 最后扔给哑巴一块抹布, “时辰已到,你去擦吧,边边角角都要擦,顺便记住这些东西的位置。” 连桦说完便离开书房,站在门口靠着墙,惬意得拨手指晒太阳。 哑巴望着满满当当的三面书柜,字有多有少,书有薄有厚,还有一些颜色的差别,他能辨别的只有这些。 书房纤尘不染,可哑巴还是负责地一寸不落地擦一遍,擦到书桌时,他轻拿轻放,力求做到丝毫无错位。有模有样的东西好记,可面对相差无多的书墙,他犯了愁。 没办法,他只能老老实实地默记。由左至右,从上到下,他得记住书的颜色书名的字数,遇厚度字数和颜色都一样的,他就翻开封面,数扉页的字数。 “主子。”连桦毕恭毕敬地唤道。 戾南城不偏不移,径直走过。一入书房,他顿住了。从他的角度,看见哑巴一身青灰缎面的衣裳,侧身站在书架前,一手捧书一只手指点着书面,阳光拉长了影子,浓密的睫毛染了一层金光。 戾南城后退一步,朝连桦摆手,连桦得令,拱手退下。 他掩上门,脚步放得极轻,走到哑巴身边,对着他的耳旁吹气, “不识字?” 哑巴身子一抖,手就松了,他第一反应去接书册,正好被戾南城中途捞到,手心贴在他手背。哑巴连忙抬高手,将书册放回原位,接着向后抬脚,打弯膝盖下跪。 戾南城抿着嘴笑,哑巴每回能给他惊喜。 他倒是忘了,统共照面不过三回,只能说新人上任,格外赏心呗。 “起来。”戾南城转身走去书桌,“教你认字。” 哑巴学乖了,不再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立马就错着小步跟去。 戾南城着笔,亲自研磨。在桌前雪白的宣纸上,干脆利落得写上三个硕大的字,戾南城。 “戾南城,我。” 戾南城看一眼自己的名字,指指自己,他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5 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逗极了,好像哑巴在他眼里是个智障或者聋子或者牙牙学语的孩童,总之,哑巴噗嗤无声得笑了。 戾南城心情好,不计较哑巴笑他,反过来指着哑巴,“你的名字?” 哑巴比划两下停住,意识到戾南城完全不懂手语,他试探地看看笔,指了指。 戾南城把笔递给他。哑巴拉过宣纸一角,在戾南城三个字底下,歪歪扭扭写了哑巴两个字。 “你就叫哑巴?”戾南城颇为惊讶,继而笑开,“这哪是名字。”他想了想,又说,“我给你起个吧,就叫……南归,你看如何?” 哑巴眨巴着眼,嘴巴一张一合,像在咬字。 戾南城翻出下页宣纸,提笔写下,南归。 南城,南归,哑巴默默看着那两个字,抬起的手又放下。 第5章 四 四 戾南城凝目,哑巴闭着嘴手势欲言又止,不是他想象中的雀跃,不禁挑了挑眉,问道, “不喜欢?” 哑巴眯笑,边点头边比划,最后伏地磕了个头谢恩。 戾南城看懂了一点点,握拳竖起大拇指的手势,该是好的意思。 门外吴德道,“二皇子请主子过府看戏。” 戾南城朝书房门看了一眼,手带过哑巴的额头,“起来吧,你可在此练练这些字,得空再教你别的。” 哑巴看着脚尖点点头,退到一边。 戾南城瞟着哑巴走过。哑巴的长相和李麟自是没法比,李麟美,媚,虽欠一些男子气概,却并不女气。哑巴因为不会说话所以特别地沉静淡然,看久了独有一种雅致。戾南城总结出这大致是他能看上哑巴的原因。 哑巴空站着,看看毫笔砚台,又看看宣纸上的大字,他是想练,又恐不妥,正这时,门口的连桦塌着脸,十分不屑道,“不要以为主子和你说几句话,你就可以不用干活。” 哑巴回身鞠了个躬,拿起抹布接着清扫,再没看一眼桌案。 管童回来,看见哑巴搬出了下人房,惊怪程度不亚于吴德,不过更多的是喜,替哑巴高兴。哑巴则不喜不忧,就是有些难为情,他没把那事说给管童听,他潜意识里觉得,那一夜并非是光彩的事,他再懵懂无知也明白,男配女女配男,男人怎么能和男人… 管童欣喜过后便愁容满面,情绪落差之大,哑巴不是眼瞎,看得出来。 他打起手势问:你相亲相得如何?可顺利? 管童叹气道,“唉,还行,那女子家里不要求彩礼,只要我是自由身。可我现在,赎身的钱还差远呢,人家等不了,这事得黄…” 哑巴默默掐指数数,片刻,他站了起来,拍拍管童:你等我一下。 然后跑进了多人睡房,从自己床铺的枕头底下翻出小布袋。 哑巴将布袋塞给管童。 “这是什么?”管童打开布袋,伸手进去摸到一锭银子,他忙塞回给哑巴“你的钱,我不能要,你存着将来给自己赎身。” 哑巴的手忙着不比划,没地方能兜布袋,管童只好捧着布袋看他说:这些银子是王爷给的,我留着无用,能帮你一点是一点,你数数多少。哑巴比划着睁大了眼睛:你赎身要多少银子才够? 管童接道,“要一百两,我十年只存到三十两…” 哑巴拿过布袋蹲下身,把银子倒在地上,两人开始数钱。王爷给的钱都是实实的银子,哑巴大概都没见过铜板长什么样。 “四十两,真多啊!”管童看着地上白花花的银子感慨。 加上这些,只有七十两,还差三十,哑巴暗下眼,比划道。 “是啊,三十两可不少,”管童难过得抓起银子放进布袋,“所以你的钱你放着,我需要了再向你借。” 却这时吴德悄无声息得来到二人身后,鬼魅一般没脚步声,他伸直头朝两人中间一看,不得了,立马跺脚咳嗽,“咳咳,谁的银子,啊?没收!拿来给我!” 管童三两下收起碎银,捂进哑巴怀里,“哑巴的钱,管家怎么能没收!” “哑巴哪来的钱,他在王府白吃白住,没让他交钱已经不错了,肯定是偷来的,拿来!”吴德伸手去抢布袋。 哑巴死命护着,和吴德推搡起来。其他的东西,吴德要没收他不会留,但这钱是给管童书用,不能给,他两手抓着布袋,腾不出空来辩驳,那边管童也帮着哑巴保护钱袋,两方抢来抢去,吴德一人力气有限,见两人互相袒护,着急起来横眉竖眼,抬脚对准管童的腹部踹去,管童清瘦,被肥胖的管家一脚就踹跌地上。哑巴见状,撒开手去扶管童,吴德便呲呲后退,一屁股翻倒在地,银子散落四处溜滚开。 你没事吧?哑巴问道。 管童皱巴着眉捂着小腹,“没事,你的钱…” 吴德一骨碌爬起来四处捡碎银,这点银子对他来说,根本九牛一毛,但他习惯欺负哑巴,夫人在世时有夫人撑腰,天不怕地不怕,现在,虽然哑巴升迁了几级,可他就是见不得哑巴好,他早想好了,要是哑巴给戾南城告状,他就搬出夫人,加上他在王府几十年操劳,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戾南城多少会给他面子。 哑巴少有发脾气,这回,他看见吴德捡钱的模样生了平生第一次气,他大步走过去,抬脚踹飞了吴德,抢下布袋,大义凛然得比划道:这个钱管家不可拿走! 吴德翻了两个跟头傻坐在地上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哑巴敢和他动手,而且力气还挺大。这都拜他所赐,哑巴体力活干得多,力气自然就大,而且王爷教过哑巴几招拳脚功夫,只是哑巴从不示人,也没用武之地。 吴德自知哑巴要真跟他动手脚,他铁定吃亏,于是边吃力得爬起边拿眼斜着捡钱的哑巴,“好哇,翅膀硬了,敢以下犯上,你完蛋了,你给我等着!” 哑巴噘嘴张大鼻孔以示鄙夷,一边麻溜得捡银子。 他确定无一漏捡后,绑起布袋口子放到管童手中:你收着,放我这里他还会来要的。 “你刚才踢他,他肯定给主子告状,这可怎么办。”管童忧心道。 不怕,大不了我再回去,反正我也不习惯呆在这边。哑巴笑着比划,宽慰管童。 管童微躬腰背,把布袋往哑巴手里送,“都是我害得你,不如咱把钱给他吧。” 不行,给你就是给你了!哑巴比划得用力,好像管童再推诿,他便生气了似的。管童苦笑,只好抓牢了布袋。 戾南城傍晚回到王府,进了书房,见书桌上笔墨分毫未动,倒不在意。底下人欺软怕硬的风气他心里清楚,清楚归清楚,他不爱搭理这事。 吴德恶人先告状,戾南城前脚进书房,后脚便跪在他面前。 “主子,哑巴太不懂规矩了,我不过说他两句,他竟然用脚踢我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6 ,您可要为我做主啊!”说着郑重其事得磕了个响头。 戾南城暗暗冷笑,问道,“他为何踢你?” 吴德抬起头,委屈得很,就差老泪纵横了,“他藏私房钱。夫人在世时吩咐过,哑巴干活是不给薪奉的,他少说藏了五十两,不知哪来的,我估计偷的别人的,手脚忒不干净。” “叫他来。” 戾南城神情淡漠,把写过字的宣纸翻起,压倒最底下。既然吴德告状,那就让当事者双方对簿,不管便罢,要管应该公平。 不一会儿,哑巴来了,他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吴德,又看看垂头端坐的戾南城,跪地俯首磕头。 “起来。”戾南城抬正眼瞧底下两人,“吴德说你偷银子,确有此事?” 哑巴知道为着何事传他了,坚定得摇头,比划。 戾南城看看吴德,吴德忙翻译道,“他说银子是王爷给他的。” 戾南城斜开嘴角,似笑非笑,“那么你藏私房钱是真的了。” 哑巴默然无语,点点头。 吴德笑肉堆积,微微晃着头,得意万分。 “府里缺你吃喝吗,你不该藏钱。” 这一说,哑巴更无地自容了,和尾巴翘上天的吴德成了鲜明的对比,戾南城看着,又道, “那些银子,你打算作何用?” 哑巴连着一通比划,吴德的笑渐渐暗下来。 “他说管童相了一门亲,要赎身才行,那些银子用来资助管童。” 戾南城听着便笑开来,“他还差多少银子?” 哑巴比出三根手指。 “三百两?” 哑巴摇头。 “三十?”见哑巴点头,戾南城往后一仰靠上椅背,“我记得管童是守夜的吧,既然你想帮他,我看这样,你把他的活顶了,那三十两就不要了,你同意吗?” 哑巴当然同意。 而吴德的脸色像吃了屎一样。 “退吧,今儿就由你当值守夜。” 哑巴冷不丁地一抖,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又见戾南城冲他神色不明地笑,立刻觉得脸跟火烧似得滚烫,转身走出书房时,连脚下的门槛也没留意,险些被绊倒,他趔趄着跑出去,冒了一身冷汗。 “吴德,这样处理,你可满意?” 吴德哪敢他言,忙不迭点头,明面上哑巴多做一份工算是责罚,可是哑巴升迁就是因为守夜守出来的。 戾南城头一次觉得,破谷子烂芝麻的事,还挺有趣。 第6章 五 五 管童喜滋滋离开戾王府。临行前,对哑巴千恩万谢,并许下承诺,一定多多存钱,将来帮他赎身。哑巴只能笑笑,心苦不可言。他宁愿做一千一万份工去换那一夜的结束和淡去。 傍晚,戾南城又和一帮官家子弟喝花酒,直至戌时三刻方回。酩酊大醉的戾南城在仆从的搀扶下,还是走得东歪西倒。 他醉笑着嘴里不住地嘟囔,口齿模糊没人敢问。 吴德清楚,主子喝得高兴,那必是要找人暖房的,他乐颠颠凑上前去,谄媚地像只狗,“主子,是叫小蝶还是如玉啊?”侍房的婢女不止两个,吴德之所以只报了这两名字,是因为收了她们不少好处。要知道,戾南城尚未婚配纳房,目前谁能爬上他的床,谁便是府中极有脸面的人。 戾南城吐着酒气动了动嘴皮,吴德凑上耳朵,又轻问了句,“主子,唤哪位?” “哑巴…哑巴…” 吴德的表情冻住了,七孔张大,一瞬间明白了哑巴升迁的缘由。 哑巴正准备收拾被褥去廊下守夜,他住的大通铺,从头到尾住了两排十人,俱是守夜的一班,众人得知哑巴今儿被点名守夜,心里偷着乐。眼下这个时辰,还剩哑巴一人在床下忙活。 “哑巴!” 吴德故意高声喊哑巴,叫清醒了要睡不睡的一帮人。哑巴两下抱起被褥迎上吴德,可吴德却没有立刻走,而是轻蔑得打量他。哑巴不理会,不走他自己走。 刚越过吴德,袖子便被扯住了,耳边传来吴德轻薄的话声,“我说你一个低贱的下人怎么一夜之间突然出人头地了,呵…呵…你真行啊!” 哑巴的脸色顿时铁青,而房中还传出嘈乱的议论声,他只不过扫了一眼,便被那些人赤条条的眼神吓住了,泛青的脸变得惨白。 吴德的目的达成,心满意足,他冷冷地说道,“走吧,主子还等你哩。” 身后一片谩笑,哑巴恨不得戳聋自己的耳朵。从前被人轻待漠视,都不曾伤他半分,而今日,他的耻辱心终于冲破浑身的硬壳冒出芽。 他想念咫尺方寸之地的自在。 吴德使劲推了他一把,“好生伺候主子!” 哑巴形同木偶,进到卧房后便跪着不动。 房门从外面被关上,哑巴依旧稳跪如山。床那边传来几声咳嗽,他仿佛不闻,眼睛半天没眨动。 若是戾南城就这么睡去,哑巴或许能跪一夜。 约莫一个时辰,戾南城口干得厉害,生生渴醒了。他晃头晃脑得坐起来,两脚蹬直翻下床,闭着眼往茶桌走。他伸手去摸杯子和茶壶,打翻一只杯子又摸旁边的,摇晃着倒满了茶水仰头一口饮尽,还满足得哈了一声,这才睁开眼睛。 却瞥见门口有个黑影,戾南城往前走了几步,看清是哑巴,他又走近前去,蹲下身细瞧。 要说哑巴的心也够宽大,跪坐着都能睡着。 “嘿,醒醒。” 戾南城忍不住笑了,像逗娃娃一样,食指点了点哑巴的脸颊。 哑巴眨动着眼醒来,眼底水光朦胧。戾南城的心漏跳了一拍,世人皆污浊,或为名利或为钱财,有所图心必不纯。可是哑巴初醒时的那一刻,双眼不染纤尘,纯净地通达心底。 “你跪在这做什么?” 戾南城盘腿坐下,哑巴舞了几划,想起戾南城不懂手语,指了指门外的走廊。 戾南城顺着哑巴手指的方向看去,“守夜,对,我是叫你守夜,可谁让你跪房里?” 哑巴不傻,他呆了片刻,眼珠子溜了半圈,又指指廊下,紧接着要爬起来出去。 戾南城失笑,忙抬手拉。却忽然,哑巴才一只脚着地,膝盖骨跪麻暂失知觉,双腿一软,直扑向戾南城怀里。 戾南城双手接住,贴着哑巴的耳朵贼笑,“既然你投怀送抱,我却之不恭啊。” 哑巴急急挺直腰杆,疯狂摆手否认。 戾南城笑得更开,咄咄逼人的气势。 哑巴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无声无息得看着地面。 戾南城备好了另一句话,哑巴要说没忘,他便说那一起回味回味。反正哑巴逃不了。 他稍稍欠身,凑近哑巴一些,又说,“我记得你昨儿哼了一声,你天生不能说话?” 哑巴极快得抬了一眼,摇头,脸红地像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7 烧热的铁。 “明日给你请个郎中,既非天生,或许可治。”戾南城撑着腿站起,对上哑巴不可置信的眼神,伸出一只手,“自己走,还是要抱?” 哑巴有生以来,除了王爷对他这么好之外,戾南城是第二个,一句话便让他暖到骨里。 依着哑巴知恩必报的性子,这话,他永世不忘,肝脑涂地赴汤蹈火,他在所不辞。 哑巴搭上手,撑地站起。戾南城触到掌中干糙,好似握着一杆枯柴,他又摸了摸哑巴的手背,细皮嫩肉,和手心截然不同。他侧眼看看哑巴,啥也没说。 翌日,哑巴晚起了足足一个时辰,一看床上只有他,连忙手忙脚乱得下床穿衣。 打开房门,阳光照得他眯紧了眼皮,等到适应光线,才看见门口排排站着一堆人,他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得后退开。 “请公子更衣洗漱。” 侍女端着洗脸水和新衣鱼贯而入,分头忙活开,哑巴的旧服被脱去,套上崭新的锦衣,手中递上一方热手巾,旁边一杯清茶漱口,又被领去西厢一处独居室。 哑巴光鲜亮丽得坐在窗前,风过竹叶沙沙作响,他还未反应过来这如梦似幻的早晨发生了什么。 院中一阵喧哗,哑巴木然地走到门前,只见小院的入口挤着三五个妙龄女子,看打扮不像侍女。 其中一个含羞带嫌地,丝巾半遮着脸,往哑巴这边斜眼,“呸,真不要脸,一个大男人不知羞耻。” 旁边一人笑盈盈地接道,“往后我们呐,只怕都要靠边站,还得给这位兔爷下跪行礼呢。” “戾王府上下人尽皆知,一个低贱的哑巴,靠□□上位搏宠,把自个儿当女人使,男人下贱到这般,闻所未闻啊。” “瞧瞧这独院这景儿,我向主子要了多少回,主子都不肯,如今给这货住,幸亏离我等姐妹远,不然我还嫌脏了我的眼呢。” 妙语连珠,入耳入心,可算把哑巴震醒了。他大步往人群走去。 “哟,长得人模人样,做的这叫什么事,有爹生没娘养的野种。” 骂他本人无论多难听,没什么不能忍受,但戳到真正的痛处,是条狗也得叫两声吧。 哑巴听见别人骂他爹娘,立刻冒火三丈,梨树下放着一把扫帚,他顺手抄起,扬过头顶作势要丢去。 这几个女子,都是承过欢的,心气上来了自恃高人一等,戾南城面前装得贤淑,私下里明争暗斗,可最常干的不过口舌之争,掐架这种有损身份的事她们不干。可这哑巴,不按常规来,那竹编的扫帚尖要划脸上,非破相不可。 “哎呀,要打人了,快走!” 女人们叫嚷着作鸟兽散去。 哑巴颓然放下扫帚,沉着脸,踹上了院门。 第7章 六 六 戾王府无人不知,哑巴出卖□□争了个人上人的身份。 只要他出现,走到哪都是带刺的目光。哑巴心比别人宽些,看事情比别人淡些,脑子比别人简单些,可他不是圣人,无法把糟践当成磨炼。哑巴决定自请回下人房干粗活,养尊处优的日子他过得如坐针毡。回那边,最起码他有事可做。 可是三四天的空日子过去,戾南城一次也没唤他。走两步便要受人白眼,哑巴只好待在独院里等。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戾王府闲置的雨露女人们,一日不见哑巴,嘴闷得慌。从前她们互相对恁,现在她们终于团结一致,找哑巴打嘴架。 哑巴闲来无事,挽起袖子在梨树下拔草。这片地种了许多植物,唯有这颗亭亭如伞的梨树,周围绿草如茵。 院门吱呀一声,一个缀满珠翠的头贼似地悄悄往里伸,眼睛四处扫望,指着梨树下的哑巴回头对成群的女人奚笑,“瞧呢,麻雀飞上枝头还是麻雀!” 身后的女人们哄笑,大力推开院门,不请自入,细腰若柳,歪七扭八得堆站在一起。 哑巴自然听见了开门声,老远闻到一股胭脂味,不用看也知道谁来了。他懒得理睬,专注拔草一万年。 “有句俗话不知各位姐妹听过没有,说,狗改不了吃屎!” 银铃般的笑声,脆亮脆亮,女人们只敢远远得站着笑,因为害怕哑巴又拿扫帚打人。 “主子怎么会看上他,灰头土脸的样子,看一眼就想吐!” “听说主子这几日没传他,看来主子玩腻了。” “管家说主子天天在外头风花雪月,不过一时兴起拿他消遣罢了,哪能和我等姐妹比,伺候主子没有五年也有三年,主子心里必是顾念我们的。” “对,他很快就要搬出这院回他的狗窝去了。” 哑巴听着,手下用劲,绿草啪地断开,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回头瞪那群长舌妇,却看见戾南城板着脸站在门口。他连忙转了个方向跪下。 “哟,这是求我们放你一马?如此大礼,我们可受不起啊!” “是受不起。”戾南城冷声道。 女人们闻言,纷纷回头,见是戾南城,忙惊慌地下跪,手还打着颤。她们吓坏了,不知戾南城听去了多少。 “主子万安!” “都滚。” 正儿八经的时候,没人敢在戾南城面前卖弄娇媚,更不敢有片语的怨言。女人们互看一眼,提裙灰溜溜得碎步跑开。 哑巴面朝地,跪得有些怨。 “起来呗,还跪着做什么。”戾南城语气转变得毫无纰漏,他看着一地的连根拔起的绿草笑,见哑巴未起,他蹲下身来,拈起一片草叶,放在哑巴眼下,“你知道你拔的是什么么?诛仙草,一棵价值百金。” 哑巴脑中乍起嗡响,抬头对上戾南城的笑眼,一口气没提上来,歪坐到自己腿上。 戾南城呵呵笑出声来,招招手说道,“起来吧,你喜欢就拔,不妨事。” 哑巴跪正,看着戾南城的脚,磕了三个头。 戾南城退开一步,微皱眉头,“怎么?” 哑巴抬手指了个方向,又恳切得望着戾南城作搓衣劈柴的动作。 “你想回去,不愿呆在这?” 哑巴点点头。 戾南城踱步游走,想了想,问道,“方才的事,经常发生?” 哑巴头点到一半忙又摇头,低下眼沉默。 “此事我会处置,你且宽心。” 哑巴可没想借戾南城之手为自己谋福,他手势打得快:主子的美意哑巴铭记于心,可我习惯干活,主子有事,传唤一声便是…… 比到后面,手势慢了下来。 戾南城一个字也没看懂,他想,哑巴善良,定是求他勿要责罚那些蠢女人。 “这样吧,你不必回下人房,平日里闲闷便去书房,请个私塾先生教你认字。” 戾南城朝门外说道,“张太医请进。” 一个头发半白的先生挎着药箱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8 进门,跪礼。 “走吧,”戾南城不避讳外人在,伸出手给哑巴牵,“先给你看看哑症是否可医。” 哑巴很纠结,他恍惚明白为何戾南城的女人们怨气如此之重。 经过张太医诊断,哑巴能开口说话的机会大有八成,只是长年累月的不发声,声带固涩,且心理上存有障碍。张太医给开了调养的药方,叮嘱哑巴一定要大胆打开嗓门,克服心理障碍。 哑巴听命地点头。 戾南城高兴,当场要哑巴张口喊两声。哑巴不好扫兴,他张开嘴,在二人的期待中,空送出一口长粗气,他尴尬极了。却惹得张太医和戾南城相视大笑。哑巴也傻乎乎得跟着咧开嘴角。 从这日后,戾南城“三宫六院”的侍女们再没踏入独院寻哑巴的麻烦。独院去往书房和卧房的主路,也畅通无阻。哑巴只觉得清净,不知多少人对此无上待遇羡慕嫉妒恨。他白日里读书识字,夜里无事便挑灯温习,戾南城得知,笑他像寒窗苦的学子。哑巴认字多了,便不再对戾南城比划,拿笔写一些句子表达自己,说的最多的是感谢之类的话。哑巴谢他,戾南城受之无愧。不过后面,哑巴便不说了,因为他每谢一次,戾南城便二话不说,直接给他按在书桌上云雨。 戾王府的花卉园,到了菊花盛放的时季,千姿百色的菊花齐放,有如花海一般。每年这个时候,戾王府宾客盈门。 今年也不例外。 二皇子李麟一早便随厚礼前来。他和他哥李徽还有戾南城从屁小孩童摸爬滚打到大,对戾王府轻车熟路。 戾南城尚在梳洗中。 李麟一个人走得浩浩荡荡。到戾南城的睡房,要远远经过书房。李麟走着,好似看见有人往书房去,他驻足瞭望,见那人扮相,他心生惑感,戾南城的书房不是闲杂人等可入之处。想着,他脚步偏向,决定过去瞧瞧。 没人告诉哑巴,今日戾王府大宴宾客。哑巴两点或三点成线的生活依旧,他很自觉,不去除此以外的任何地方。 哑巴是块读书的料,私塾先生从每日一次教学减到一月一次。初入书海,便像着了魔一样停不下来,他几乎阅览了书房三成的书册。 哑巴接着翻看昨日读到一半的书册。书房门开,他抬头看去,却不是戾南城,此人他见过,便是刺了他好几刀的那人。 李麟不记得哑巴。 “你是谁?” 哑巴紧忙走出桌案,双手俯地。 “你谁?” 李麟复问,目光如炬,慢慢逼近哑巴。 “问你话,哑巴了?” 哑巴无辜地点头,他的确是哑巴。 “你不会说话?” 哑巴重复点头。 李麟锁目,打量着,“哑巴…我怎么觉得在哪见过你?” 哑巴不知作何解释,故而垂头看地。 李麟狐疑不已,围着哑巴绕圈,他细细回想,很快忆起了往事,“是不是掷飞刀的时候,你曾代替过?” 哑巴不说话不比划,他此刻有些心慌,那回他听得清楚,戾南城唤此人二皇子。 “谁允许到这儿来看书的,南城知道吗?” 哑巴领会一词--沉默是金。 李麟得不到回答,觉得自己对牛弹琴不说也罢,“你出去,待我问清楚缘由。” 哑巴叩头退下,急急忙忙阔步回独院。 李麟看着哑巴走远,若有所思,正这时,管家吴德追到了书房。 “二皇子真是龙威虎步,可让奴才好找,酒菜已经备好,请二皇子移驾用膳。” 李麟瞥一眼吴德,继续看哑巴的背影,“管家,那哑巴是谁,怎么你家主子准他自由出入书房?” 吴德顺着李麟的眼神瞧一眼,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嗯?”李麟冷声道。 “回二皇子,哑巴…他…他是主子新欢,已有大半年之久,进出书房是…常事。” 李麟转过头来,霜冻一样的声音,“什么新欢?何种新欢?难不成是……” 吴德怯笑着回道,“正是…正是…”眼见二皇子的脸立刻唰白,吴德何等聪明,察言观色没人比得上他,“哑巴身份卑贱,主子一时看走眼,过不了几日便腻了。请二皇子移步去阡度花台。” “你家主子起了吗?” “啊?起了吧,奴才去看看…” “不必。” 李麟无情得打断,甩袖离开了书房。 第8章 七 戾南城脖颈扭得咔咔响,扩扩胸折折腰舒展筋骨。他接过茶水漱口,仰头咕噜两声,吐在盂盆里,然后拿起热手巾擦了把脸和手,便丢回侍女手中,转身捞起木架上的衣袍,后甩扬起,披到身上,穿个衣裳都穿得如此潇洒快意。 砰,房门被脚踢开,他系带的手兀地顿住,抬眼瞧去。却见李麟一副天下人都得罪他的模样,狠厉地盯着他。 戾南城左看看右看看,嗤笑道,“谁如此大胆,一大早就敢得罪我们二皇子。” “你!”李麟□□裸的撒气,对两旁的侍女喝道,“都退下!” 待人散尽,戾南城的衣裳也穿得差不多了,他保留着笑意,问道,“我这才刚起,如何得罪了你?” 李麟话不先说,抬高腿踹向戾南城的胸口,他这一脚再重也不如一巴掌疼,戾南城任踹,象征性得连连退倒在床沿。还不止,李麟气势汹汹地跟上,一把推翻戾南城,压在他身侧,掐住他的脖子,却没用力,“你厉害,什么不好学,偏偏学那玉容!” 戾南城愣了一瞬,立即明白李麟所指,又展眉,“我又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败坏门风,家里养个私宠算不得什么吧!” 李麟语塞。 比起他们从前一有不快便枉顾人命,这种把下人宠上天的行为,等同于拯救苍生黎民。 戾南城曾肖想过李麟,但后来那点苗头被哑巴取代了,但这不代表他从此对李麟绝无杂念。 现在李麟离他前所未有的近,一拳的距离,气息可闻。 “咳,”戾南城干咳一声,双手支住李麟肩膀推远了些,“先起来。” 李麟恼怒未平,但神色缓和不少。他生吞了一口口水,翻身下了床,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戾南城。 戾南城吸了吸鼻子,用笑声掩饰内心的小骚动,“男风女色不都一样,我也不至向全天下招摇,让世人抽我脊梁骨,说我戾南城不好女色好断袖,而且哑巴自小便在府里,断不会四处乱说,败坏戾王府名声。” 李麟满怀气愤至此,才说了一句,戾南城已把好话赖话说尽,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可说,却心中的不快迟迟未褪。 两人对坐饮茶默默许久。 最后,李麟思来想去,只问道,“你真的,只是玩玩?” 听见李麟发话,戾南城眉开眼笑欢快得就接道,“当然当然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9 ,放心吧!” “哼,他那凡品姿色,也就你看得上,真是瞎了眼。”李麟白目馈赠,含糊不清得嘟囔。 话里的酸味,两人都闻不出。 戾南城脱口而出,“是是是,我们二皇子才是绝色佳人,谁也比不上。” 李麟朝他嗟了一口,“呸,拿我和他比,他算什么东西。” 戾南城举手拍了一下脸,“我错了,自掌嘴巴。” 李麟站了起来,没好气道,“走吧,赏花去,你这个主人还让客人等不成?” 戾南城嘿嘿两声,整了整衣裳,“二皇子不发话,小的哪敢动啊。” 李麟想也没想便道,“少来你对付私宠的那套。”说完心觉不妥,但话已出,他只当自己啥也没说,扭头先走了。 戾南城静静跟着,一股异感油然而生。方才这一出,足以让他想入非非。 李徽已经册立皇妃,李麟虽未立妃,也纳了几房侍妾。他和李麟李徽两兄弟几乎同出同入,除了吃喝玩乐,甚少谈及其他,尤其是感情私事。 哑巴悄悄摸回独院,惊了一身冷汗。书读的多了,更明白什么是尊卑有别,人伦纲常。 戾南城对他的格外恩典,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三言两语的事。可人心肉长非死物无情,戾南城待他温柔,赠他辉光,他自然而然喜爱戾南城。却是一个永世不见天日的心事。 可哑巴更透彻,胥山在眼,石佛无心。 哑巴蹲在梨树下,给百金诛仙松土。门外有人来报,“公子,有位自称你的旧交前来拜访,他说他叫管童。” 哑巴欣喜,走过去还未比划,那人又说,“他在下偏房的侧门等候。” 下偏房就是下人房,哑巴识路。 二人热络得来回交流这半年各自的茶余饭后。 管童成亲半年,生活和美,且妻子已有身孕,管童一言一语间无不透露着喜悦。哑巴受到这份喜悦的感染,早晨的阴霾一扫而空,露出了一惯的笑脸,手势也比得轻快。他报喜不报忧,说自己在戾王府多好多好。 一个小厮手提夜香,挤进二人中间。 “让一让。” 这活,原是哑巴干的。 小厮脸比夜香还臭,路过时还嘀咕道,“不知廉耻的男妓,还敢出门见人。” 哑巴看都不看小厮一眼,拉了管童躲到一边。管童朝那小厮呸了口痰,反拉着哑巴走到不远处两个矮小的石凳坐下。 男妓两个字,管童听得一清二楚。他暗暗观察哑巴的神色,发现他似乎不以为意,便放开心来,说道,“其实你的事,我都听说了。” 哑巴意外地看向管童,只听他接道,“有回上街正巧遇见守夜的荣惠。这事外头也有,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做不得主的苦命人,别管他们的贱嘴就是。要我说,何不趁现在主子疼你,多为将来打算打算,争取自由之身,你觉得呢?” 哑巴黯然,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你觉得这么做不义,可这是难得的机会,除非你还不愿走。男子和男子终不得长久,这点你要明白,何况……我也不便多说,你懂的吧。” 管童看着哑巴低垂的侧脸,被心酸和难言笼罩着,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站起来拍拍哑巴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好啦,你看着办,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得回去了,还要赶路呢。我住在西城郊的婺荷村,有空来找我玩。” 哑巴换了副神采,起身送管童出门。 他倚靠在侧墙上,望着正门方向车水马龙。宾客纷至沓来,热闹极了。 他还是不知道,今日是戾王府的什么大日子。 戾南城对哑巴更加视若珍宝,时不时地送些金啊玉啊,而且,还会带着哑巴在王府仆从的常聚之地招摇过市,好像向整个王府的人宣告哑巴的正式地位,那是宠到了一定高度。果然,底下人的闲言碎语少了极多,可哑巴却飘飘然不知所谓了。 哑巴的不知所谓,并不是恃宠而骄仗势欺人,而是自我陶醉,更准确得说是误解。他以为,戾南城对他存有书中所绘的眷爱之情。 若非陷入泥沼无可自拔,他们又岂会沦落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戾南城今儿一大早便唤来哑巴,说带他去见识见识暮都长街的繁华。 哑巴喜不自胜,特意返回独院换了身白衣。 到达街口,哑巴紧随戾南城下了马车,一眼便被人声鼎沸的长街给惊住了。他见过最热闹的地方,只是戾王府的正门。 “傻了?”戾南城把折扇往哑巴面前一横,哗得转开扇面,噙笑看着他。 哑巴合上嘴抿笑。他早不比划手势,戾南城看不懂。 戾南城先走一步,长街他来得也少,今日是冬至盛会,他便想到集市走走,赶趟热闹。 哑巴左顾右盼,道路两旁稀奇古怪的玩物对他太有吸引力。 不知不觉,戾南城似乎感觉哑巴跟丢了,他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哪有白衣的身影。 戾南城不担心,就这一条大道,丢不到哪里。他满怀兴致得往回走。哑巴矮他半个头,他放眼过去全是黑漆漆的发髻,少见半个额脸。 快到刚才他正眼瞧过一眼的杂货铺,那一脸痴相的哑巴,混在人群中,拿着柄琉璃扇爱不释手,反反复复地把玩。 “假的。”戾南城悄悄靠近,折扇半掩哑巴的耳朵,声音压得很低。 哑巴蓦然扭头,这回他手没打滑,牢牢握着琉璃扇。 “走吧,赝品不好看,回头送你件真品。” 戾南城抓起哑巴的手往外拖,哑巴眨着渴求的眼固执原地。那把琉璃扇,扇面空白,扇骨是琉璃所制,晶莹剔透流光溢彩,哑巴辨不出真假,就是喜欢这亮晶晶的光彩。假的更好,必定便宜。 见哑巴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赖索东西,戾南城只好摇头叹息,摸出一锭金元宝给他。 本以为哑巴给了钱便走,可他看见,哑巴握着琉璃扇就比划起来。 只见摊主伸出五指,说道,“五十两。” 嘿,碰上个懂哑语的卖家。 又闻摊主说道,“三十两,不能再少。” 哑巴傲傲地舞手。 “哎呀,你这人……” 戾南城心想,哑巴一定说他卖假货,因为摊主面部表情尴尬,却强行否认,碍于顾客众多,没敢嚷出口,扔下摊位,把哑巴拉到一旁嘀咕。 最后,哑巴抱着两个大小不一的银元宝揣着琉璃扇得胜,乐不可滋得跳到戾南城身边。 戾南城摇手不要那找钱,眯着眼悄声说, “你何时开口说话,便赏你个大惊喜!” 哑巴笑出了浅浅的酒窝,兴奋地拼命点头。 第9章 八 八 琉璃扇弹开又合上,合上又弹开,反反复复哑巴玩得不亦乐乎。 戾南城走在哑巴身边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10 ,偶尔侧目,一件赝品而已,也能让这人如此开心。 他实在看不过眼空空如也的白扇面,按住哑巴不安分的手指,说,“忒难看,回去给你提几个字。” 哑巴露出洁白的牙齿,憨憨点头。 戾南城又说,“你想写什么?” 哑巴当即翻眼思考。 戾南城最喜欢哑巴认真的样子,要有面镜子,他真该看看自己的笑,能把活人溺毙。 在熙攘的人群里走了好半晌,哑巴停下脚步,看了看戾南城,摊开扇面,用手指在正中画字。 “南?”戾南城挑眼失笑,“半天你就想出这么个字?书都白念了。” 哑巴贪看着戾南城,乐呵呵笑。南城南归,南有乔木不可休思。他藏在暗角处狠狠矫情了一回。 “二皇子驾到,众人退避。” 一个粗壮的嗓音叫嚷开。 马蹄哒哒,道中的百姓潮水般退往两边让路。 一辆四面金纱围遮的宽马车停在戾南城和哑巴面前。 纱帘掀开,李麟斜眼看二人,实实不快。 哑巴觉得二皇子看他的眼神像要活剐了他,低下头还能感受到。 “戾南城,你上是不上?” 戾南城顿时高兴劲全无,李麟直呼他名,满大街的百姓都认识了他的尊容,往后可如何自在游街。他绷起脸,对哑巴低声说道,“马车在街口,你玩好了自行回府。”说完,不等马夫搬来垫脚登,一手撑在马车边缘轻轻跃上。 哑巴失落,呆望着马车决开人潮渐远,扇柄在他掌心疯狂吸温,滚烫滚烫。世上有一种苦,今日初尝方知最苦。 马车里,两人各想各的。 马夫不问目的地,驾车平稳前行。 周围人声绝响。 李麟沉不住气,挺直腰板,啪地一拍坐椅,“众目睽睽之下,你带他游街,看得够开啊?” 戾南城轻飘飘带过一眼,继续面向朦胧的远方,“不过走两步罢了,未曾有逾越的行径,和看不看得开有何关系。” “如此说来,我多管闲事了?戾南城,你真能糟蹋好心!我们十几年交情,你为一个低贱的哑巴动气,当真可钦可佩!” 戾南城浅吸一口气,拧眉道,“我何时因他与你动气?” “难道为我连名带姓地喊你?” “可不是。”戾南城接得顺溜。 “怎么,我没权利叫你全名?”李麟不知不觉气高了音量。 “你有,可不必当着满街百姓的面。” “为何不能?你是有身份的人,本就不该去闲杂之地。” 李麟气得微红了脸,戾南城不再争,弱下声来,“行,听你的,不去便是。” 李麟见好便收,也就不言语了,偏身侧到一旁生闷气。 “近来怎么不见大皇子?” 两人罕见发生龃龉,戾南城主动开口,试图平息气忿。 “父皇年纪大了,染上风寒不易痊愈,这些日子,我和大哥必须轮番侍疾。” 李麟淡淡说道。 他是典型的嘴硬心软,当然,只对和他玩得好的亲近之人。换句话说,门不当户不对的人,断入不得他眼,更不较其生死富贵。 “那我明日进宫探望皇叔。” 戾王爷年轻时曾在疆场上和皇帝并肩作战,多次舍生忘死救皇帝于险境。他是大棠唯一一个异姓王,李姓王爷都不如他们家显赫。 哑巴落寞回府,吴德的嘴脸告诉他,戾南城尚未归来。 他把琉璃扇打开,摊在桌案上,留给戾南城回来提字。 然而哑巴迟迟未等到他要的字。 月余的时间眨眼即逝,书房纤尘不染,琉璃扇分毫未动,哑巴也没再进过戾南城的卧房。 有几次,哑巴有意在王府里四处闲走,不过他失望了,看见他的人除了一眼鄙夷,没出半字恶语,他无法从中得知戾南城的动向。 直到有一日,他看见了官家吴德,远远地从东边侍女厢房出来。 哑巴一溜烟跑回独院,翻找出一捧金玉器。 他屁颠屁颠冲到吴德跟前。吴德见到钱,眼珠子闪着金光,他没有立刻下手,而是故作清高,打挺头颅瞪哑巴。 “干什么?想收买我?迟了!” 哑巴嘻笑着,硬塞给吴德,腾出手比划:管家大人有大量,请收下吧,我那还有,不如我们去院里聊? 吴德偷偷瞄了一眼怀里的金器,高深莫测道,“你是想跟我打听什么吧?” 管家慧眼,什么也瞒不过您。哑巴比手势。 吴德嘴歪一边,“哼哼,念过几天书,到底不一样了。走吧!” 金器玉器叮叮铛铛响了一路。 哑巴端茶倒水,表现得殷勤。 吴德啜一口茶看一眼哑巴。 “哈,”吴德饮尽最后一滴水,装足了模样,“说吧,想知道什么?” 哑巴不吝笑容,灿烂得比划:主子最近很忙吧? 吴德露出了果然不出他所料的得意,捏中一尊掌心大的金佛,放在眼下玩看,“主子的行踪,咱们做下人的不该打听,不过呢,你诚心相问,告诉你也无妨,主子的确很忙,至于忙什么,你就不便知道了。” 哑巴点点,表示认同。 吴德话匣子一个,打开就合不上,他接着说道,“你知不知道,主子对你,可比小蝶如玉她们好太多了。你多久没见着主子,她们比你更久,自打你攀上主子,可是独享恩宠,知足吧!” “但是我得奉劝你一句,喜新厌旧是男儿本色。给你个忠告,主子能把你捧上天,也能把你踩进泥,这种事,我见多了,所以你呢,别太忘乎所以,能捞一点是一点,等哪天,主子彻底遗忘你,你就可以给自己赎身去过百姓的日子。她们有今天,也就是你的明天,只因不听我的忠告,自以为是,如今,赎身的钱都没有。” 吴德评头论足一番,事后诸葛一番,半真好意一番。好像他如何的善良,却好心遭驴踢,不听他箴言可不吃亏在眼前,活该。 哑巴一一颔首,笑容越来越僵。 吴德临走前狠狠搜刮一回,把值钱的全清空了。 除夕夜,哑巴枕着书册入眠。他许久不去书房,拣了几册最厚的回来,把自己关在独院里足不出户。 过年这种大日子,今年和往年于他无甚区别。 院里的梨树,不知什么品种,只开花不结果,眼看着花开枝头,雪染枯木,却没个丰收的季节。 银装素裹的独院,雪光冷寒。屋里的烛火忽明忽暗。有人提着灯笼,推开了院门,乱步踏雪,吱喳有声。 房门叩响十几下,哑巴才从梦中醒来。 寒风扑面,酒气醉人,哑巴定睛,斗篷里的人,正是戾南城。 哑巴笑脸相迎,跪下磕头。戾南城扯下斗篷,踉跄跨进房内,靠在门板上呼吸,醉眼迷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11 离。 “你怎么不和他们一块儿过节?” 哑巴仰起头,打了片刻手势,又垂下手,只笑。 “这么久还不会说话,听你叫声名字真难…起来,扶我过去……” 哑巴明眸里雾气缭绕。唤戾南城的名字,他岂敢。 “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和吴德提,对了,有想要什么吗?”戾南城双手扶膝,眼睛半开,看起来醉意不浅,但吐字仍很清晰。 哑巴低头想了想,在戾南城二次看他时,起身走到桌案前,在微弱的烛光里写下一行字。他犹豫着递给戾南城,站到一旁有些不安地搓手指。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戾南城闭眼挑眉,不大高兴,随手丢开纸张。 “你想走?谁在你面前嚼舌根,我可没说不要你。” 哑巴屈膝捡起宣纸,转身又写了一句:但求有朝一日,无拘无束。 戾南城面无表情,呈大字躺倒,拍了拍身侧,示意哑巴过去。 噗嗤,灯花爆响,火苗跳长,物影摇曳虚晃。 戾南城闭着眼,静静躺着。哑巴心里没底,躺不安稳。好一会儿,听他说道, “换作从前,你今儿必得讨打……罢了,真有那天随了你便是。不过现在…”戾南城翻了个身,把哑巴压在身下,一脸坏笑,“正事要紧!” 哑巴得到许诺,压抑的大石便落了地。他为自己争了个自由的后半生,也只有这一样可争一争。 戾南城硬要哑巴在上,哑巴害羞,不肯,两个人在床褥上翻来翻去。忽然一声脆响,什么东西压碎了。戾南城摸了摸背下,摸出一根反投着流光的琉璃扇柄。 “赝品就是赝品,看吧,易碎。” 哑巴连忙推起戾南城爬过去,琉璃扇柄全部断开,和扇面妥妥地分了家。他苦恼地趴在床上,撅着屁股,一节一节收入掌中。 戾南城轻声笑道,“扔了吧,粘也粘不好。” 哑巴的身子随之抖动,收齐碎片不忘回头责怪一眼。 戾南城反手将人抱起,直接连体坐在床上,“破镜难圆,你若能粘好,送你一箱这玩意儿,到夜里,摆烛辉下,保准有你想象不到的异彩。” 第10章 九 九 梨树早发嫩芽,独院却愈发清冷,冷的不是景致。 管童是真好心,吴德是假好意,总之先见之言,一语成真。起起落落,亲亲疏疏,离得远了,才看清,才明白石佛无心的真正意思。 情一字,或可叫人眼盲心迷,也可教人一夜看淡。情关难过,过则不痛。 长久地仰望高山,脖子会酸。哑巴为从前的苟且心思羞愧。 只是他想像管童一样通过赎身离开戾王府。戾南城的话,他牢记在心,并坚信定然兑现,比如治哑症,比如教他识字。于是哑巴想尽法子,欲将那把琉璃扇复原。 而戾南城却是情场得意。 皇帝病愈,他和李氏两兄弟又开始了厮混玩乐的日子。不久前的宴席上,李徽有家室,先行退场,戾南城和李麟两人对饮酣畅,越饮越开,可是李麟的酒量和他拳脚一样不大济事,醉得快,正所谓酒后吐真言,他拉着戾南城狠狠告白了一番。 戾南城什么人,投怀送抱他会不要?何况他对李麟曾生”欲念”,虽然他并未具体区分到底是色心还是爱心,除了这点,青梅竹马的情分功不可没。说到底,哑巴的功劳最大,李麟因妒而生情,借托酒劲正大光明得”夺回”了戾南城的心思。 如此一来,便一发不可收拾。戾南城真就忘了自家府里豢养的哑巴,二人常常借故独处,夜不归宿。渐渐地,李麟来戾王府来更勤快,常聚之地也便随意起来。 躲在独院的哑巴只字未闻。 窗台上晾着哑巴新粘合的琉璃扇,乍看之下,宛如无痕。 哑巴拿起琉璃扇,放在鼻下嗅了嗅,无异味,哗啦拈开,收放灵活,他满意地颔首,功夫不负有心人,可以拿去交差了。 哑巴兴高采烈地出门,一把琉璃扇揣在腰间。 行到入口处,哑巴没有冒冒失失地四处找人,而是向守卫询问戾南城是否在府里。 守卫指指厢房,说戾南城正在房中。等哑巴道谢走后,守卫幸灾乐祸地捂嘴偷笑,哑巴回头奇怪地看了一眼,也没多想。 他轻扣房门,好似听见房中有动静,却未闻戾南城答应。就这样鬼使神差地,哑巴喊出了有生以来第一口嗓音,“主子?” 此刻房中的大床上,缎幔内云雨正欢。 戾南城微喘,碎语道,“你听见,有人唤我吗?” 李麟半眯着眼,断断续续接道,“没有…不得传唤…谁敢进来…进来又如何…你怕不成?” 戾南城齿缝中掉出字眼来,“怕字怎么写,我不识得…” 哑巴等了一会,轻轻推了一把房门,房门未上栓,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主子?”哑巴试探地再次发声,轻脚迈了进去。 只见帘布微动,床帘内人影若隐若现。“啊哈……”一声动情的轻呼,哑巴心底一沉,急忙转身要出去。他怎会听不出,那是戾南城的声音。 “站住。” 不轻不重地喝停声,从他身后传来。哑巴怯步,心跳到了嗓子眼,他回过头,险些晕厥过去,那露出床帘的一张脸,竟是二皇子! 哑巴咚地跪下,头埋在臂弯伏在地面。 “是谁?” 戾南城撑起上身,伸手去拉床帘,李麟中途截住,十指交握将他按回去,水蛇一样边扭边蛊惑一般说道, “未经传唤私闯主人房,其罪大也,你说呢?” “当然…” 戾南城腰上聚力,“你想如何处置?” 李麟语句更碎了,“如何处置……都行吗?” “全依你…”戾南城丝毫未放轻动作,兴奋上了头。 “那好,我要你府里,上过这张床的贱人,通通卖去妓院,不论男女。” 李麟说完俯身堵上戾南城的嘴,吞吐吸咬,完全不给戾南城说话得机会。 随着一声低吼,两人大口喘息。 此时的哑巴衣袖上早已汗湿了一片,控制不住地发抖,连呼吸也打着颤,臂弯里的脸像放完血似的惨白。 戾南城拍拍李麟光滑的后背,贴着他耳旁说道,“什么都依你,只是那哑巴,送出府便是。” 李麟霍然翻身坐起,“不行,有他没我,你决定!” “何必跟他计较,有失身份。” “戾南城!”李麟拉下脸,冷光闪烁。 “好好好,别生气,听你的,改日我亲自给他送走。” “无需改日!外加一条私闯罪!”李麟掀开床帘,捡起一件宽袍披上,随意系上一根扣带,迈开细长的腿,走向哑巴。 戾南城静止片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12 刻,扯开床帘一看,真是哑巴。 “抬起头来。”李麟赤着脚,站在哑巴面前。 哑巴颤颤巍巍地地抬头,空无的眼底只见水光。 “原来你是装哑,为博取同情?”尾音高扬,李麟瞥了一眼戾南城。 哑巴微微张口,呃出一个音节,可嗓子干涩发紧,再难发出声音,他忙接着打手势,解释自己并非装哑。 没人会刻意去学手语,何况李麟是身份极尊的大棠王朝二皇子,自然看不懂。 李麟黛眉蹙起,眼神越发寒冷。 “他不是天生哑巴,但哑了十几年。”戾南城走到李麟身后,为哑巴解释了一句。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说,又打翻了李麟的醋意。 只听李麟咬牙狠狠道,“你若阻拦,我就杀了他。”说完,大步走开,往门口一站,命令道,“来人,把哑巴送去庭兰苑,永不得赎!” 戾南城了解,李麟此人个性偏执,说得出做得到。他们一群纨绔子弟中,任性起来当属李麟最甚。 眼下他要是再帮哑巴说一句好话,等于火上浇油,哑巴必死无疑。他想,待事情淡去,再另谋他法悄悄送走哑巴。 一垂首,对上哑巴又恐又怨的双眼,戾南城不觉心揪到了一块儿,他迈前一步,刚欠身,门外进来两名带刀甲士,卡住哑巴的手臂便往外拖。 啪嗒,琉璃扇掉落,磕在大理石地面上,粘好的裂痕竟完好无损。 哑巴垂下眼任由拖拽,两行清泪滑出眼眶,他直直望着琉璃扇,恨痴不成梦。 戾南城拾起琉璃扇,藏入袖中,看着李麟阴狠的脸,忽觉陌生。 李麟回过身,双手勾住戾南城的脖子,笑靥如花开,“我喜欢的人,谁也不能染指。” 戾南城勉强一笑,回道,“那我娶妻生子也不行了?” 李麟眨了眨眼,道“这个可以,但我,仅此唯一。” 第11章 十 十 庭兰苑乃京都最为有名的娼院,网罗天下美女俊男。无论是被逼为娼还是自愿为妓,一旦被选上,大多有来无回,许多起初抗拒的雏女娈童,在庭兰苑这个大染缸里几经辗转云雨,便染上一身纸醉金迷,沉堕其中不愿离去。二则赎身价高,普通一个娼妓做到花龄败谢也无法自由,而一个人最好的年纪,只那几年罢了。不过若是娼妓自己凭本事,傍上某个达官贵人,赎身也是一句话的事。 在庭兰苑为娼,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得经过筛选□□,学习如何讨好恩客。毕竟,来此寻欢作乐的客人绝非等闲,打个喷嚏都可能让庭兰苑关门大吉。 老鸨花飞月,半老徐娘风韵多姿,她审视着趴在长凳上的人, “皮相倒是一等一,可你筋骨太硬,不好改造,瞧瞧这手心,啧,皮糙肉厚,干了不少粗活吧,这也不打紧,涂一月的玉露脂,保管你这手纤滑无比。” 人抖得厉害,“又不是宰了你做肉馅,怕什么。” “翻个身。” 两边粗汉各抬一头,把那人揉面似地翻了过来。 花飞月看着那双无神的眼睛,知他受惊过度一时接受不了被卖为娼的事实,好言安慰道,“进了我这儿啊,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那都不是梦,只要你争气,要什么没什么啊?出卖力气也是卖,都一样,没差。” “那两个甲士呢?”花飞月问道。 “已经走了,只说过几日他家主子会来取钱。”一个粗汉回道。 “这样…”花飞月默了会儿,弯下腰,疑惑道,“你不会,是个哑巴吧?” 只见仍旧空洞的眼,朝她点了点头。 庭兰苑每隔半月便有新人入房。入房分两种,初夜有恩客点牌的可直接分住雅房,有一名老倌服侍,落选的便分入通房,等到有一定气候再提拔。 老鸨花飞月没嫌弃哑巴是个哑巴,给他暂取了个艺名,叫哑相公。世上怪癖异好之人众多,不定有人喜欢哑巴这种不会□□的,能否在庭兰苑出人头地,全看他命里有福无福了。 华灯璀璨,夜色撩人,庭兰苑灯火灼烁。高台下宾客如云,满座浮华。台上横排站了五人,三女两男,长发披散,薄纱盖头掩面,清一色白袍宽服,腰间别一方牌。 已有人蠢蠢欲动,指点某位清牌侍夜云云。站于最末位的哑巴,无人关注。 哐,锣声乍起奄落,花飞月从高台侧面走入,锦绣华服,莲步生花。 “各位客官久等,花飞月见礼了!老规矩,千金难买心头爱,我们开始吧?”花飞月眉头一挑眼波流转,扫看一眼满堂宾客。 “好好!”台下高亢地附和。 引出头一位,掀起头纱,年方不过一十五,玲珑玉面,含羞带臊好不惹人垂怜。 “一百两!” “二百两!” “二百五十两!” “五百两!” 女妓是否为雏十分紧要,在妓院寻乐,能点到雏妓,是备有面子的一件事。此女一看便知,是雏无疑,久经欢场的宾客们争相抬价。 而这回是否能点到也不要紧,还有下回,下下回,有钱最要紧。 哑巴双手交握,静候点牌。事实摆在眼前,命不由己。吴德说的真没错,他能把你宠上天,也能让你坠入地狱。哑巴宁愿劈柴劈到老死,也不要看一眼不属于他的世界。戾南城给他的宠眷,正是他此时此刻此生此世最钻心的滋味。不然他又岂会懂何为羞耻,何为黄粱一梦。 轻柔的气息拂动薄纱,哑巴动了动眼珠子,透过薄薄的纱巾,看见台下满堂宾客,神情激昂地举手出价,他今后的境遇,全在那帮肥头油面的恩客手中。忽然他感觉二楼看台处有目光投来,刺得他浑身不自在。哑巴抬头望去,李麟正饶有兴趣得看着这边,一旁戾南城面无表情,杯盏不辍,不时往高台瞧一眼。 哑巴呼吸急促起来,双手垂下身侧,逐渐紧握。 “最后压轴好货,哑相公!”风飞月亮开嗓门说道,她拉下哑巴的薄纱,牵起他的手往前。 可哑巴被定身似地,站在原地不动,风飞月回头一看,上台前还好好的哑巴唇色发白,穿着一层薄衣竟冒出了细汗。 “走啊!”风飞月声音压得很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又转头冲台下灿笑。 哑巴回过神,木然跟上走了两步。 这时,台下一人嚷道,“不会叫的狗不是好狗,月娘,这也算压轴好货?” 哄堂□□,花飞月微赧,继而接道,“张大人此言差矣,不会叫自然有不会叫的好处,您瞧这身段这面相,我庭兰苑找的出几个?所谓金无足赤,只要功夫好,照样叫您□□!您说是不是啊~” 那张大人酒气冲脸,听这一说,落水狗甩毛似地晃动脑袋,努力睁大眼睛,使劲打量哑巴,末了,还自以为然得点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13 头称赞,“仔细看来,长得是不错,嗯,不错~” “好嘞,各位客官请出价吧!”风飞月瞟看一眼哑巴,手中的锦帕一挥,擦过哑巴的鼻尖,提醒他应当笑脸迎客。 哑巴艰难得扯了扯脸皮,挤出一个失败的笑容。 “我出五百两!”张大人举起肥圆的五指粗喊道。 “八百两!” “一千两!” 叫价声此起彼伏,前一个小倌细皮嫩肉,身量纤纤,年纪比哑巴小,个头也小很多,最后以三千两成交,算是高价了。相比之下哑巴面容英朗,骨架宽阔一些,有人喜欢女气的娈童,也有人喜欢哑巴这种气若幽兰的男子,但前者居多。花飞月之所以有意抬举哑巴,便是看中他的气质,往往这种类型的男娼,盛期较长,吸引的常客也更有财气,以色侍人,不如以情动人。 “两千!” “三千!” “五千两!” 许是哑巴独立高台一身冷淡不惊的模样,让台下那帮人看上了眼,价是越出越高,连花飞月也忍不住感慨自己真没看错认。 “十万。” 角落处一个肩宽膀粗的大汉举手示意,此人满面络腮胡,眉毛粗狂长到鬓,他抓起桌上一坛女儿红,仰头猛灌几口,然后撸了一把胡子,甩掉手上粘到的酒水,从屏风后重步走出来。 大汉成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议论声四起。有人轻声说道,此乃大将军严霍,掌管大棠八万铁骑。 欢场无等级,谁钱多谁就是大爷。没人再喊价,都看着这位大将军威风凛凛地走向高台。 花飞月赶忙命左右抬玉阶给严大将军垫步。谁知严霍大掌推开左右,轻松一跃便上了半丈高台。 “不过本将军有个条件!”严霍站在哑巴面前,捏住他的下颚抬起。 花飞月陪着笑脸,气弱道,“大将军请讲。” 严霍厉目横扫一圈,抬手指道,“本将军要高台为床人为幔,干到哑相公开口求饶为止!” 语惊四座,台下静默一片,半刻之后,纷纷站了起来往台前靠。 “大将军威武啊,果然不同凡响!” “有好戏看了!” 哑巴瞳珠放大,慌忙后退几步,焦急地向花飞月比划道:不可以,求他,不要在这。 花飞月亦是闻所未闻这种要求,一开口嘴也飘了,“这…这这不合规矩,庭兰苑有的是软床豪房,任随大将军挑便是……” 严霍不耐烦,反手一挥,花飞月顿时花容失色连连后退,被高台侧边的侍从接着才站稳,她再不敢上前。 眼见严霍逼近,哑巴转身便跑,可没跑两步,就被严霍抓住衣襟。呼啦一声,宽袍撕裂,上身曝露在众目之下。哑巴一急,转身劈手打出。严霍本就是习武出身,警惕性极强,哑巴这一招虽在他意料之外,但完全不足称,他只轻轻一带,便抓住了哑巴的手臂,同时踢出一脚,生生踢断了哑巴的腿。 哑巴当即扑倒,他顾不上断腿之痛,把着地板往前爬动。 那边严霍裂开笑纹,大步一迈,揪住哑巴的衣裳,扯开丢出。 “老子的宝贝,大吗,怎么样,爽不爽,贱人,嗯?求老子,老子就轻一点,不把你捅穿,洗干净了还能卖…” 哑巴大汗直流,痛楚折磨得他神智恍惚。可他仍能听见,台下刺耳的□□,更感觉得到那楼台处刺骨的眼神,无比的脏。 “有骨气,老子看你能挺多久!” 哑巴无力地趴在地上,喉咙被卡住,几乎无法呼吸,每一下的抽动,搅得他五脏六腑一并翻腾开,而身后的莽汉还在孜孜不倦地等他求饶。 哑巴闭上眼睛,用上最后一口气,狠命咬齿。 严霍推车推得起劲。 忽然一声惊呼, “哎呀,不好,哑相公咬舌自尽啦!” 第12章 十一 十一 书房静谧得可怖。 戾南城眉目凝结,周身寒气逼人。李麟心知戾南城当真动了气,识相得静坐一旁,可他高高在上的自尊心不许他低头。 “二皇子请在下看的,便是一出香艳的□□戏码?”戾南城冷眼投向李麟。严霍严大将军,乃李麟生母贤妃的外侄,近期才从北方苦寒之地回朝述职,军中没有女子,而利用职权拿部下泄欲的行为会使掌权者丧失军心,因此欲望全靠忍耐,可一旦找到出口,便如狼似虎般生吞猛咽。戾南城就是做梦也没想到,李麟醋意大发起来竟如此狠。 “他活该!装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博取荣宠,难道不该死?”李麟不觉自己有错,瞪眼回看他。 “堂堂皇子,堪比妇人小肚鸡肠。认几个字看几册书就是荣宠了?” 戾南城语气舒缓,只是字字冷淡,换作底下人听了,必是噤若寒蝉。 李麟非但不惧畏,反而更气恼,戾南城何曾责问过他半句,就是丁点冷淡也不曾有过,他怒红了眼,呼地起身站到戾南城面前,“那你对别人可是如此?准他出入书房,赐他别院独居?你别告诉我单单只是同情他这么简单!” “李麟,无理取闹也该有个度。自从与你在一起,我何曾看过他一眼,唤过他一次?我原打算将他送出府,但你在气头上,我依了你。可你将他卖去青楼便罢了,不该让严霍当众施暴。说到底,他是我戾王府的人,还是王爷抱回的弃婴。这么多年,我爹一直对他有愧,怪自己弄坏了哑巴的嗓子,他若死了,你要我如何向他老人家交代?” 李麟的脸渐渐阴鸷,冷哼一声,说道,“一向暴虐成性的戾南城,如今改邪归正做起好人了。当心在你手上枉死的冤魂,找你讨债!我便不信,戾王叔能向我问罪不成。” 戾南城无奈得摇摇头,踱了两步,仰天冷笑开,而后有种怒其不争的哀感,看着李麟,“你今年年方几何?皇上日渐老迈,大棠唯有你和李徽两个皇子,你可曾想过?” 见李麟忽然懵住,一脸空白,他嗤笑一声,“看来没有。要说从前枉死在我手上的冤魂有几多,你不会比我少。第一,无论武功刀术,你技不如我,第二,我自认杀了许多不该死的,不怕夜半鬼敲门,尽管来找我。” 李麟傻呆呆得望着戾南城,磕磕巴巴道,“你…说…这话是,何意?” 戾南城反问道,“何意?你说何意?” 李麟无辜得摇头,天真的样子仿佛坑害哑巴的行为非出自他手。 “你整人的心思若能移分半点,会想不到我所言何意?” 戾南城静静地看着书架,给李麟独自思考的时间。 “我想……听你说……”半晌,李麟靠近戾南城,扯了扯他的袖管。 戾南城并未回身,融在阴影里的脸,不着一丝情绪,“我说了之后,你觉得我挑拨你们兄弟情义,往后不与我来往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14 便是。念在你我同床之恩的份上,我理应提醒你几句,免得来日你遭罪,我于心不安。你若不争皇位,我劝你改改脾性。若要争位,更要有所收敛。大棠惯例,立贤不立长,你不会不知道。” 李麟嘤嘤道,“你是说,若是大哥继位,他会寻机…杀了我…” “是否会杀你我不知,但你的脾气不改,必是其祸根之一。” “你何时想的这些……” “明摆着的事情,将来继承皇位的,除了你二人还能有谁?对一个下人使手段,只会显得肤浅,这点胸襟,不足以傲视天下。” 李麟被戾南城一番话,震得哑口无言,一双桃花眼水光粼粼。 他慢慢挪动脚步,从身后抱住戾南城,脸贴着他的背,软声细语道,“我错了…你一定会站我这边对吗…明日便放哑巴走……你别生气了…” 李徽较年长两岁,性子和李麟大为不同,虽说每次厮混都少不了他,但很明显,李徽心思细腻行为有度,做事更沉稳些。论起品行,戾南城也不得不承认,李徽更佳。可是这样的人心机也深,要是寻常富家子弟无关紧要,但他是帝王之子,王位之争不可避免,心机一旦用在成王败寇的天下归属上,就不是几人性命几千两黄金的问题。戾南城并非认为李徽继位不妥,他和李麟走得亲是一点,但是李麟身为天之骄子及冠之年的岁数,心胸和心思不用在正途,来日若是李徽继位,莫说李麟即便是一生碌碌无为,亦有可能获个莫须有的罪名打压削爵,但就他任性高傲的脾气,朝中总有看不惯他的人,凡事皆无定数。且纵观历史,哪个皇帝不对同胞手足处处提防,此一点,若有例外,断不会是李徽,也不会是李麟。戾南城明白,他今日点破天窗,来日戾王府荣辱两端,全凭他权衡。 “吴德。” 戾南城衣冠整束,单手托着一个锦盒,正往府门走。恰逢今日宰相大人七十大寿,皇上在宫中设宴为其祝寿,文武百官一应到场,他作为戾王府二当家,戾王爷出征在外,朝中应酬的事就得由他周旋。 吴德闻唤,小步紧随。 “请张太医去一趟庭兰苑,看看哑巴伤情。”戾南城顿住脚步,偏过头看着吴德,“你亲自去。往后王府的事,你的嘴闭严实点。” 吴德一阵肝颤,老老实实地应下。主子的意思简洁明了,他曾经说了不该他说的话。他觉得自己也没说什么,只是二皇子问,他便答了。吴德暗暗捏一把汗,今后可不敢乱说话。 哑巴半死不活地趴在床上,折腾一宿,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花飞月请来医倌接好了他的断腿,□□的伤也有专门的郎中清理,草药开了一大堆,没有十天半月的下不来床。哑巴命硬,舌头断了一小节,但性命无碍,他本就不会说话,断了就断了,花飞月倒不刻薄,宽慰奄奄一息的哑巴,让他安心养伤,那十万两足够他闲置半年了。 哑巴哪想得了这么多,他一味地发愣,心里难受的劲儿压根缓不过来。昨晚在高台上他一滴金豆也没流,可现在睡着的他反而无声地抽泣起来,眼角像开了闸泪水汩汩,湿透了枕巾。 分配给哑巴的老倌青晏,其实不老,三十多岁,年轻时也曾独霸一方,后来到二十七八,他自己不干了,自愿留在庭兰苑带新人。端茶递水宽衣洗漱这些活有专人伺候,他要做的是费脑子的活,比如新相公不愿接的客他给好言好语挡回去,比如筛选哪个客人值得多用点心对待,相当于管家。青晏之所以指派给哑巴,还因为庭兰苑独他懂手语。 哑巴台上的遭遇也令他大吃一惊,无理的恩客见多了,没见过如此不把人当人看的恩客。他自然而然同情哑巴。 青晏见哑巴梦里哭地凄惨,轻拍轻摇地给他弄醒了。 哑巴睁开眼睛,迷茫了片刻。坐在床边一人他记得,是张太医,再一看,三尺外胖圆的吴德,他好像才恢复神智,利索地翻过半身,却牵痛了全身,腿,□□,舌头无不刺痛,他张嘴空呼,一阵猛吸气,脸皮挤紧了眼鼻,堆到一块儿。 “公子勿动。”张太医还是那么和蔼可亲,弯腰扶他趴好。 吴德好不尴尬,脸直抽抽。青晏瞟了一眼吴德,默默退后几步,挡住了吴德。 “公子只是皮肉外伤,静养些时日便可痊愈,不过舌头却无法接合,可惜啊可惜。”张太医对哑巴说道,配合着摇头表达惋惜之意。 哑巴半边脸勾起一丝笑,一只手比划道谢。 青晏疑问道,“老先生的意思是?” “公子的哑症是乃心病,可是舌头一断,即便来日能说话,也吐字不清啊。”张太医起身走到药箱前,取出纸墨拟写药方。 青晏戚然,转头看向哑巴。哑巴略显牵强地笑了笑,他无需治好哑症,也再无开口说话的必要。 清粥凉却,哑巴按下青晏递来的勺子,比划道:我自己来。 青晏把碗勺放到床头桌案上,坐正了身子看着他。 哑巴报以一笑,拿起勺子艰难得吸食清粥。 待粥碗见底,青晏缓声问道, “你出身何处?方才那胖子是谁?” 哑巴双肘撑着上身,歪头看了看青晏。 “你比手势,我能看懂。” 哑巴这才比划起来:他是戾王府的管家。 “你来自戾王府?”青晏大惑,脱口追问道,“戾王府权重财厚,为何变卖下人,你是犯了什么大罪吗?” 哑巴垂下头,呼吸沉重。 青晏忙接着道,“抱歉,并非有意冒犯,我就是好奇,不说了,你好好养伤。” 哑巴抬起头,眼神暗淡无光,很是疲累,他比划道:此事将来再与你说可好,多谢你照顾我。 他手肘滑开两侧,脸贴上枕头,重重得呼出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还在锁当中、、、、、、 第13章 十二 十二 庭兰苑莺歌燕舞时分。 哑巴睡足一日,精神上佳,青晏便讲一些奇闻趣事,于他消遣。 什么朝官为抢一花魁大打出手,什么农夫为某女赎身送给妓院几大驴车的牲畜瓜果。 听到有趣之处,哑巴倍觉新鲜,就轻抖着胸膛无声地笑。托戾南城的福,哑巴念了一年的书,但青楼佚事,书中不曾这般详细诉写。 一名仆从叩门进来,将厚厚一打银票放在哑巴床头。 未等哑巴发问,青晏便说道,“是前儿那十万两的分红。”他欠身捞过银票,一张一张开始数。 哑巴微张着嘴,因为闭拢的话,闷得舌头的伤口疼。 他眼巴巴望着,渐渐地渗出了哈喇子。金啊玉啊,他见过一些,可实打实成堆的票子,他真没见过。 青晏数完,又放回去,说道,“月娘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15 也真是,给些成百的银票,难道是怕你花钱找不开么。十万你分五万,一般都是四六开,赏钱除外,看来月娘把你当摇钱树了。” 哑巴比划问道:你可有分红? 青晏笑道,“我不一样,是拿薪奉的。”然后朝哑巴眨了个眼,“我存了好多私房钱,改日拿出来晒晒太阳!” 哑巴笑了笑,正经起脸来:你有钱为何不赎身? 青晏眼睛一闪,“为何要赎身呐?我一不会种地,二不会文,三不会武,出去能做什么?何况我孤家寡人一个,不如呆在庭兰苑自在,将来还给养老呢!” 哑巴静默,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青晏看着他,试探地问道,“你家里有亲戚吗?” 没有,也只我一人。哑巴比划。 “那你有何打算?要赎身吗?” 暂时不知,有个朋友以前劝我赎身,我那时没想这些。 “你有时间,慢慢考虑。我们这一行吃的是年少青春饭,再过几年,新人换旧人,旧人不景气,赎身做个小买卖,或者像我这样退居幕后,都行,而且你要争气的话,用不了几年便可赎身,你看,这不就有五万两,换别人,没个一年两载赚不到。” 哑巴合上嘴吞咽积满内颚的口水,不小心牙齿碰到了伤处,他疼得眉头打结,生硬地赔了个笑以示他听进了青晏所言。 房外又有人叩门,“青晏。” 是花飞月。门又没锁,何故还敲,青晏想着许是有别的事,起身前去开门。一瞧,花飞月扑满胭脂的脸僵得不像样,对着他问道,“哑相公醒了吗?” 青晏退旁一步,冲哑巴努了努头。 花飞月探脸朝里看了看,回身作揖道,“您请进。” 青晏正好奇谁来了,就见一个威赫昂扬的男子越过花飞月,直直跨进房门。 “月娘,你太没人性了,哑相公病体未愈,你让他接客?”青晏不爽得飞了个白眼。 “无知就别说话!”花飞月跟着进门,狠瞪了他一眼,闷压着声道,“人家是戾王府的小王爷,识相点闭嘴!” 青晏怔了一会儿,兀地想起哑巴不就戾王府来的么。 那厢哑巴听见门口的动静,扭过腰扒着床沿伸长脖子瞧,这一瞧简直要命,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猛缩,最让他疼得眼冒金星的是,牙齿直接对准伤处咬上了一口。 “你们先退吧。”戾南城看着趴在床上捂嘴蠕动的哑巴,说道。 花飞月忙就拉上青晏往门外走。青晏走得不情不愿,他这把年纪只能靠八卦存活,他可好奇哑巴的遭遇。于是,好走不走他说了一句话,“王爷可懂手语?” 戾南城回头郑重地看了他一眼,“你留下。” 青晏心中窃喜,扒掉花飞月的手,一把推她出门,哗啦带上门栓,然后坦然地走到床边,低声询问哑巴,“你无碍吧?” 哑巴埋头偷偷抹去疼出的泪花,朝他比划:我需要麻沸散。 “麻沸散伤身,不能滥用,你再缓一缓?”青晏捋了捋哑巴的后背,转身对戾南城道,“小王爷可否稍等一会儿?” 戾南城轻轻点了个头,一直看着哑巴的眼神半分不曾松懈。 又见哑巴伸手碰了碰青晏,一通比划。青晏转身从衣柜中抱出一床厚被,扶起哑巴翻身坐起,半躺靠在床头。 哑巴这才迅速看了一眼戾南城,无措并沉默着。 青晏身在两人中间,感觉气氛莫名地诡异,好像说好了互不吭声似地,半晌不闻言语。 总算,戾南城先动了,从袖管掏出一把扇子,放到哑巴手边,“你的琉璃扇。我已经和月娘打过招呼,你伤好了便可离开。”然后又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寻好了落脚处,得空来说一声,改日我爹回府,好向他交代,他若要去看你也方便。” 青晏瞧一眼被面上的银票,不由得瞪大了眼,万两面额一张,足足一指节厚,得…有一百万吧,几辈子也用不完啊。 哑巴迎上戾南城的目光,铿锵有力得比划着,夹带着些许气愤。 两人对视,一个脑袋高昂,一个半明半惑。 该说话的迟迟未动,那青晏陷在安静的气氛中尚未自拔。倏地两道视线同时投来,他恍然清醒,“啊,他说他要靠自己的本事赎身。” 哑巴坚定地点头。 戾南城失笑,“靠自己?可知你赎身需多少银两?” 哑巴看向青晏,比划道:多少? “根据你入房的身价,翻十倍,也就是一百万两……” …… 哑巴手势比得湛湛,那边青晏随后译道,“大丈夫穷可欺,志不可欺!” 戾南城直接失语了,怪自己,教他识字作甚。 “便是说你不肯走了?靠接客赚取赎身钱?” 哑巴还没比划,青晏便道,“接客有何不妥,卖的自家东西,问心无愧。” 哑巴附和。 戾南城见这二人同出一气,心生不快,立马拉下脸来,“倘真如此,你何必咬舌自尽?” 青晏冷不丁感受到一股寒意,别开头,看见哑巴嘴唇轻颤,双手急急挥舞着,他逐字逐句翻译道,“若非主子食言,何至于今日。我宁肯无知地活在羞辱中,也不愿知道耻字如何写……” 戾南城的面色愈发冷冽,他走前了一步,逼得五尺外的青晏马上抬脚后退一步。 “我算明白,你不是不愿走,你是恨我。咬舌也非自尽,你看见我在楼台,要自己彻底变成哑巴,是吧?” 青晏的讶异无以言表,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脑中盘旋着四个字,恩怨情仇。他从二人的言语中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也许大概,这小王爷负了哑相公一片痴心,他感叹自己没白白担惊受怕一场。 “主子英明,没错。”青晏老实安分了,哑巴一比划他便及时译成语句。 戾南城冷哼道,“你书念得多了,心大了,人却傻了,也不想想我会在意你恨不恨我?” 哑巴闻言,眼鼻口全都迸发出忿怒的气息,双手挥得用力,身体也跟着舞动不止。 “所以主子带上你的银票走吧。” 哑巴横扫一眼青晏,他翻译的语气太平淡,没能完美地表达他的心情。青晏假装未见,悄悄后挪了半步。 戾南城甩手抓起那一沓银票,囫囵塞进怀里,又伸出手来,“琉璃扇也是我买的,还给我。” 哑巴气得直发抖,他暂时忘却了□□的伤痛,挺起身子,将琉璃扇奋力掷出。 琉璃扇不负所望,碎裂一地。 “你!” “他说是他粘连的……” 戾南城悔得肠子都乌青了,一向与世无争的哑巴,赖他心软放任,长了一身的锐刺,扎得他无言以对。 最后,他深深呼出两口怒气,卷着冷风离开了哑巴的立锥之地。 哑巴赌气地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16 翻身,整个脸埋进了被褥里。 青晏缓冲了半炷香的时间,确定戾南城不会折返回来赏他两几个大嘴巴子,才悠悠走到残片堆前,拾起碎了扇柄的琉璃扇。 一面大写着一个字,另一面画着一株亭亭梨树,树下一人半蹲着,悠哉拔草。细看之下,那人的容貌神似哑相公,“南字,有何深意吗?”青晏走近哑巴。 哑巴忽得拔出脑袋,朝青晏看去,青晏摊开折扇展示字面,又翻转到另一面,为了哑巴看清楚,他快走了几步,将扇面盖到哑巴眼前。 哑巴看着看着,欲笑似哭,心情复杂地似心爱之物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 花飞月叩了叩门,门敞开着,她便不请自入了。 “哑相公是戾王府的人,怎么不早说啊?”花飞月的语气无多大变化,可见她并非趋炎附势的宵小。 “说了你就不买他了?”青晏抢话道。 哑巴只是听着,一动不动。 “呵,起码我会询问清楚啊,哑相公也就不用白受一番苦楚。嘶,奇怪,为何卖了又来赎?”花飞月咬着嘴唇思考。 “有权有势的官,反复无常你又不是第一次见。” “可最怪的是,戾王府的权势可比严将军大,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严将军可能不知哑相公的出身,但是小王爷看着自家人受欺负,却作壁上观就不该了,若是传出去,颜面何在啊。” 青晏忍不住翻白目,“月娘越活越天真,照你这么说,戾王府赎身出去的下人,人家还得管他一辈子不成。” 花飞月娇嗔地拿丝绢扫了一下青晏,“我不是这个意思。小王爷亲自来赎,说明哑相公不是一般的下人。” 青晏啧了一声,“你来这就为给我们说你有多奇怪是不?” 花飞月跺了一下脚,一拍大腿,“啊呀,不是,小王爷方才走之前,让我等哑相公养好了伤便赶出庭兰苑,我是来问问哑相公有何异议。” 哑巴终于露出脸,惨然不知如何比划。 第14章 十三 十三 青晏若有所思道,“小王爷看着厉害,倒也不怎厉害喔。” 花飞月习惯性地卷着丝绢,闻言她面露鄙色,“你是真无知,我可听说前两年,为王爷夫人的病,小王爷连砍几个郎中的脑袋,眼都不带眨的。” “噢?那你还问哑相公做什么,等他伤好麻溜地赶人呐!” “我…”花飞月语塞,不想和青晏争嘴,转身对哑巴说道,“其实庭兰苑不像外头传得那么玄乎,规矩不可破是真的,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嘛。可除此之外,娼妓也是人啊,只要合乎规矩,来去自由,好比青晏吧,他自个儿不走,也没赶他不是,有些人,赎身钱不够,那就怪不得规矩了,只能熬着。” 哑巴脖子都抬酸了,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青晏打断她,“你啰嗦一堆,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哑相公若要走,我不拦着,要留,庭兰苑欢迎。” “你不怕开罪戾王府?” “怕归怕,腿长在哑相公身上,他要不走,不能给打断去啊。红颜多薄命,再不惺惺相惜,可怎么过活哟。”花飞月表情十分到位,满面哀容。 青晏冷笑一声,“快拉倒吧,还惺惺相惜,你是看上哑相公前景无量,巴不得他留下给你挣钱。” “瞧你说的什么话,他要走,我绝不拦着。”花飞月严肃起来。 “是嘛,”青晏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起花飞月,“你老实说,胆子这么大,是不是另有隐情?不说的话,我建议哑相公揣上五万两银票走人罢了。” 花飞月生怕自己掩饰地太好似地,抖擞着酥胸闷声笑。 “别故弄玄虚,赶紧说。” 花飞月用丝绢挡住嘴,压低声音说道,“我近来才得知,咱们庭兰苑背后有金主,戾王府见了他,也得俯首。” “谁呀?”青晏问道。 花飞月甩开丝绢,道,“这个不能说。哑相公可有决定?” 哑巴虚弱得抬抬手,刨开被窝趴平了身子。 花飞月瞧瞧青晏,青晏却故意不说话,也瞧着她。 “你真蠢,朝野上下比戾王府厉害的,够不上一只手数,动动脑子,指不定哑相公都猜到了!” 青晏眼珠子哧溜转动,最后恍然大悟道,“哦~是…是…” “是你个棒槌,赶紧的,我还有事呢,哑相公怎么说?” “他说再想想。急什么,他的腿没那么快痊愈。” 花飞月娇哼一声,扭着翘臀甩着丝绢,猫步撤回庭兰苑的繁华大道。 戾南城最近过着酒缸里醒酒缸里睡的日子,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的没断过。连某个五品官纳妾这种事,他都去了,原因无他,是李麟,非拉他一起,而李麟这么做,是因为李徽,凡是李徽随礼去的宴会,他都备上更厚的礼应邀前去祝贺。原本那些芝麻绿豆的小官是不抱希望地送帖子,如此一来,他们的拜贴便送的更殷切了,导致戾南城压根不必屈尊的小宴会也不得不去。 而今日此宴,他是非来不可。 大皇子李徽喜得贵子,皇上龙心大悦,早给办了满月酒,可是李徽私下又办一次。 请的宾客大有文章。 宴会还未真正开始,戾南城端坐席位,挨个扫视。两旁不时有官员向他敬酒,他便陪着笑,客套几句。 官场素以名利相聚,利益关系盘根错节,戾南城虽未入朝为官,亦深谙其中之道。 瞧那边畅聊正欢的两位,一位是礼部尚书,戾南城记得,前年他为他儿子能接任两江官盐总管的位置,来回戾王府半年,戾南城不愿插手此事,最后李麟看不下去随手一挥,给应下了。现在,他正向同级的户部尚书哈腰献媚,而那位户部尚书,是李徽正妻的娘舅。 两人意识到戾南城正往他们这边看,双双举起酒杯欠身行了个礼。戾南城便也举杯笑了笑,一口灌进喉中。 忽地一声暴喊,“干杯!” 熙嚷的人群消声片刻,纷纷朝声音的主人望去。接着嬉笑声漫开。 “严将军真乃豪爽之人!” “不愧为铁骑将军,酒量也是万夫莫当啊!” 戾南城顿时冷下脸,李徽居然邀请了严霍这个莽夫,酒宴未开,他已然半醉,不是存心让李麟丢脸么。他似乎可以确定李徽的用意。 坐对面李麟和戾南城对上了眼,面色不佳。 这时,有仆人入堂,踮高声音喊,“大皇子到!” 戾南城起身迎接,百官施礼。 李徽笑貌和气,抱拳从门口一路回礼。 “多谢各位大人光临寒舍,请入席,开宴!” 李徽打了个响指,门外列队进来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衣着暴露,细腰紧束,莲步站成两排,而每排末尾竟有五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17 名男子在列。 戾南城脸色发青,那最末位宽袍白衣的男子不是哑巴是谁。 李徽发话了,“庭兰苑囊括天下美女,男风亦是一绝,今日就请她们陪各位大人饮个尽兴!” 男人好色不分老幼俊丑,美色面前,去过没去过的全都眯着眼打量。戾南城此刻若有心观察,便会发现,这些官吏的表情,耐人寻味。 大棠民风开放,男娼女妓并不忌讳,家中正旗不倒,屋外彩旗飘飘的不在少数。只是若因一娼一妓致使府中鸡犬不宁,那是要真成笑柄了。 所谓欢场无真情,戏子绫罗衣,不过一晌贪欢罢了。 但是男风毕竟经年不长,较少有老一辈的长者能愉快接受,像皇帝和戾王爷这种,几经沙场生死的英雄汉,自然以为不齿。 有人喜欢有人厌弃,各秉内心,互不干扰。 “不过有言在先,酒色虽醉人,还请各位勿要贪杯哟~” 李徽伸着手指摇摆得意味深长,百官们相视一笑,俱都明白,别在皇子府做什么出格的事。 未免你争我抢的难看,李徽早就吩咐女妓们依序入座。 乐曲叮咚舞女弄袖,好不快活。 戾南城板着脸,笑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一边应付左右,一边不时地拿余光瞥哑巴,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哑巴侍奉的于中郎,是那场入房仪式上闹剧的见证者。哑巴分给他,自是乐不可支,拼了命地和哑巴对饮,手也不安分,总是寻机摸摸手捏捏腰。 哑巴尽可能地保持笑脸,这次庭兰苑倾巢而出,说是只陪酒,而且赏钱丰厚,他的腿恢复了七八,也便跟着来了。 他酒量不甚好,幸亏另一边的青晏帮他截住大半。 就这么不温不火地陪饮一场,那银子是相当的好赚。可哑巴注定命途多舛。 人声盖过乐曲声,交相冲击听觉,哑巴忙着对付于中郎,未曾发现身边有个人影压过来。 来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提起哑巴的衣领,甩倒在地,紧接着跨坐到他身上。 哑巴一瞬间懵了神,眨眼定睛一看,怒气火速冲头,他拳打脚踢,使劲挣扎起来。 严霍!没想到会在这碰见,化成灰他都认得! 立马那于中郎便跌跌撞撞地上前拉严霍,“严将军,皇子府,不可失礼啊,哎呦……” 谁知严霍醉得爹妈都不认识了,独独认得哑巴,一只手便把于中郎打翻到酒桌上。 皇子府的甲士冲进门,百官离席张望。 不料甲士们上一个就被一拳打飞一个。 如此大的动静,惊动了远坐高台的大皇子。 “严将军休得无礼!”李徽怒喝道。 严霍精虫上脑如同一只野兽,允耳不闻。底下的哑巴死命揪着自己的衣裳,和严霍来回撕扯。 同时赶来的戾南城,双手一攥,抬脚一记横踢,正中严霍侧脑。 那严霍满脸涨红,袖子一撸就要爬起来。 “严霍!”李麟一脚踩住严霍的胸口,扬手一巴掌。 严霍清醒了,人高马大的壮汉捂着脸无辜得望着打他的人,样子十分滑稽。 李麟镇定自若地转身,作了个揖,“大哥,各位大人,见笑了,严将军久住边关,是个鲁莽直人,容我先告辞,一定好好教他规矩。” 说完,他横了一眼严霍,严霍忙爬起来跟上李麟。 百官们互相耳语开, “严将军品行不端,太不识大体啊。” “是啊,行事不分场合,毫无大将之风……” 呵,这就是李徽的目的。戾南城暗暗冷哼,转眼看哑巴,哑巴仍坐在地上惊魂未定,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裳,他正要去扶一把,有人抢了先。 李徽弯下腰,亲切地询问道,“相公受惊了,先去花园休息片刻可好?” 哑巴很自然地搭上李徽的手,比划谢字。 “你不会说话?”李麟有些吃惊。 青晏帮忙答道,“回大皇子,他是哑相公,方才他说多谢您。” “那么由你陪这位哑相公去歇息吧,稍后会多加补偿。” 甲士领走了二人。 李徽朝招呼侍候他的两名女妓,填上了席下的空缺。 这头百官重新入座,又耳语起来,夸赞李徽多么体恤,多么雅量。 戾南城的面色由青转黑,抬脚往殿外走。 “南城,做什么去?”李徽叫住。 “解手。”戾南城回头笑了笑。 第15章 十四 十四 “哑儿,方才可看见了,严将军是二皇子的人,怪不得……” 青晏双手抱在胸口,他觉得自己勘破了其中的真谛,分外替哑巴不平。 哑巴面向湖水,深幽的湖面,烛火倒映,随波氲化无形。 “你跟了他一年,到底比不上人家青梅竹马的情义。” 青晏揽住哑巴的肩膀,偏了头看他,“刚刚他一脚踹飞严将军,你没看见那个表情,多渗人,我就糊涂了,他丢下你不管,见到你又反常,他对你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青晏八卦心不死,见缝插针地向哑巴打听,哑巴偶尔提两句,他便把前后左右串连在一起,自成一套想法。 哑巴表面平静,内心很恼怒,压抑许久地想法脱手而出:是同情可怜,像我这种大字不识无休无止干活的下人世间罕见,而且还是个无亲无故的哑巴。 “他说什么?”戾南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二人身后,他无意偷听,走近时不可避免地听到了青晏的后半段话。 两人均一怔,同时回头。青晏慌忙撒了手,退开几步。 哑巴打起手势:别和他说。 目光似水寒,青晏支支吾吾道,“他…他…” “罢了,我且问你,为何不走,当真自甘堕落?”戾南城衣袖一甩,朝哑巴走了一步。 哑巴不退不怯,身在庭兰苑比戾王府让他有底气多了。 青晏战战兢兢地译话,“他说,拜你所赐,他已肮脏堕落。” 戾南城平静无波,背在身后的手,指间小颤,“现在离开不迟。” 哑巴流利地比划。 青晏呆了一瞬,声音沉寂,“一日为娼,终身是娼。” 戾南城眼露讥笑,“弃贱从良方为磊落志,你说你是大丈夫,只有为娼之志?” “他说,无良人可从,不如花开至荼靡。” “好!”戾南城握拳划出一根手指,指着湾湾湖面,不容拒绝道,“你志不可转,便跳入这湖中,要淹不死,从今以后,和戾王府再无瓜葛。” 四月天,天气渐暖,湖水仍泛凉意,但不足以冻死人。皇子府的内湖,只看周围筑起半人高的栏杆便知,湖底不浅。淹不死会水的,可足以淹死不会水的。 哑巴在戾王府唯有干活和洗漱的时候有用上水的机会,戾南城笃定,哑巴不会水,不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18 敢跳。 话音刚落,戾南城墨瞳陡然一缩,只见哑巴完全不带思量地转身爬上栏杆纵身跃下。青晏惊呼着伸手去拦,却捞了个空。 噗通,水花四溅,哑巴没了身影。 “王爷,哑相公可能不会水,您当真要他死?”青晏急忙说道。 戾南城仿若无闻,定定看着湖面。 不消一小盏茶的功夫,湖水恢复如初,灯火摇曳。 “该死。” 青晏心焦如焚,好像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骂,他惶惶回头,看见戾南城外袍一甩,腿有五尺长似的,一步便跨上了栏杆。 水底漆黑一片,冷意袭人,戾南城一直下潜,划开水摸索,忽然衣摆被勾住,他曲起身子回摸,却摸到一只牢牢紧攥的手。戾南城憋着气息又怒又喜,抓紧那只手潜游下去,卡住哑巴的脖颈浮出水面。 一露头,哑巴便疯狂地呼吸。他确确实实不会水,喝了几口冷水之后,全凭憋气活了下来。 “我小看了你。” 戾南城贴着哑巴的耳边,气息温凉。 哑巴劫后余生尚喘了几口气,又沉入了水底。 他不熟水性,别说挣扎,憋气还来不及。只任由戾南城牵引,似乎是到了湖边,一面有石头堆砌的墙。 戾南城水中将他一甩,哑巴后背抵住了墙。 同时非常好心地在哑巴要张嘴惊呼时将他送上了水面。 “多吸几口气,便是不死也得死一回。” 青晏站在湖那头,垫着脚往对面翘望。真是见鬼,明明看见两人浮上来,一眨眼又不见了。 哑巴光顾着吸气,双手死抓着戾南城的肩膀。 三口吸完,戾南城扯起嘴皮坏笑,又潜进水里。 哑巴存在肺里的空气很快耗尽,翻起白眼要断气的样子。 快丧命之时,在水里泄开了一朵白花。 说了必须死一回,戾南城自然不能轻易送哑巴上去续命,而是咬住了他的嘴,整个包住,度了丝许续命气给他。哑巴贪婪地汲取,两只手紧紧抱住戾南城的脑袋,不肯让他离去。 “你,走,不走?”戾南城亦喘得厉害。 肩侧的发髻左右轻摆,不走。 戾南城不怒反笑,“想怎样?” 哑巴没力气比划,反正戾南城看不懂,便在他背上画字。 起初戾南城的表情纹丝未变,随着哑巴一笔一划,他眼底冉生了一层冰霜。 “野心謷悍,我不如你。” 戾南城扛托着哑巴游向台阶。四月春末,如凛冬飞雪。 他写了五个字,严霍,李麟,死。 第16章 十五 十五 戾南城漠然,不发一言,杵着看青晏上下挤压哑巴的胸腹。哑巴喝撑了,口中噗噗往外冒湖水,眼神半迷离,不过性命还是很顽强地无碍。 夜风吹拂,湿漉漉的衣裳贴着身子,微凉,可戾南城心寒,一年的光景,朴实无华目不识丁的哑巴怎就生出了此等野心,无权无势,以何要严霍李麟死? “随我回王府,还住独院。” 戾南城开口。 哑巴闻声,立刻嘴角勾起无声讥诮,他抬手示意青晏不必为他催吐,撑着草地晃晃悠悠站起来。 戾南城凝眸,他面前的人,眼衔乾坤,脱胎换骨一般清傲,从容比划。 青晏认真译道,“他说,他没死成便是和戾王府脱离干系,王爷没玩够的话,可随时去庭兰苑找他,他一定尽心侍奉。” 随后,哑巴稍侧了身,从戾南城身边走过。 戾南城已不是第一次哑口无言。 那边宴会散场,倌人们结伴回庭兰苑,哑巴和青晏走出时,正好碰上,便混入队伍中。 百官陆续离开,李徽一一送别,赚足了谦逊的名声。 戾南城特意等了好一会儿才走出后花园,他不想为这副湿哒哒的样子作解释。 一名甲士跑到李徽面前耳语一番,说看见小王爷和前晌在后花园休憩的小倌不知因何落了水,得知时两人已无碍。李徽略有惊讶,提步向花园走去。 巧得二人刚好在路口处撞见。 李徽忙命手下去拿干爽的衣裳,戾南城却挥手说不必。 李徽只得作罢,他扫望一眼周围,又问道,“怎不见哑相公?” “他已经走了。”戾南城随口应道。 “看来栏杆得加高些,免得再有落水之事发生。”李徽像是自言自语,旋即看着戾南城,“我见那位哑相公,眉眼十分熟悉,是否有一回玩投匕首在你府上见过?” 李徽的表情完全不像疑问,戾南城心知,李麟都还记得,李徽自然不会忘记,只是要他一个可有可无的肯定。 李徽又开口了,“你府里的人如何会到烟花之地?” “犯了错,稍示惩罚罢了。” 李徽笑了起来,有些责怪,“那也不必卖去青楼,到底是你戾王府的人,传出去叫别人说三道四。要非走投无路,没人愿意卖身卖笑,但去到种地方,一旦得了好处,便是一万个不舍得出来。你且看着办吧,我不过多嘴两句。” 戾南城认真回笑,受教得拱手致谢,“大皇子说的在理,南城明白,先告辞。” 李徽云淡风轻地含笑目送,待人走远,他朝一旁的甲士勾了勾手,“明日去庭兰苑细细打听…” 次日,甲士禀报,哑相公的确被卖进庭兰苑,入房时严霍一掷万金,众目睽睽之下完美表现他的□□。 严霍的兽行传到李徽耳中,于是顺势举行了一场盛宴。他不知那日之人是哑巴,老天冥冥之中帮了他一把。 “你当真要留在庭兰苑?” 哑巴卧在床上,任由青晏左拧右按的,再三确认他的腿完全恢复。 哑巴起身踢了踢伤腿给青晏看,表示活动自如全无不适,这才比划:如你所说,卖的自己的东西,自食其力比寄人篱下强。 青晏立马接道,“你带着五万两走,可不自由快活多了。” 权当我掉进钱眼里了吧。哑巴打完手势,往外走了几步。 “你去哪?” 哑巴回身,找月娘定下此事。 青晏叹了口息,说道,“小王爷让你回王府你为何不肯?看得出来,他对你……” 哑巴作了个停止的动作,打断了青晏:即便我回去,以后呢?总归不是同道中人,他想便唤我,想不起便视为无物,何况将来,他要娶妻生子,那时我该如何是好。 青晏妥协一般摊手笑了笑,“我没你想得长远。” “想得再长远有何用,不如珍惜眼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花飞月扭捏着细腰,一脚跨进门槛。 哑巴露齿微笑,看了一眼青晏,青晏会意,便道,“哑相公决定留下,月娘该高兴了吧!” 花飞月登时鼓着手掌笑得天花乱颤,“好好好,我正想问呢,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19 哑相公头一日出房,必是门槛都要踏平了!” 哑巴有礼地跟着笑,青晏却冷道,“可是严将军当众侮辱哑相公,想来有钱有位的官商也不免轻贱于他,月娘当为哑相公想想,我看这样,先挂清倌的牌面陪酒,待哑相公适应再侍房不迟。” “这…”花飞月面有难色。 青晏接着说道,“别担心,以哑相公的资质,我再给他稍加打扮指点,谈不上倾城倾国,在我们庭兰苑定是最出挑的清倌,断不比花魁芷蓉姐姐逊色。” 花飞月缓色不少,想了想才说道,“行是行,费些口舌罢了。可清倌不好做,琴棋书画诗书礼乐,酒量就更不用说了,哑相公都会哪些?” 花飞月转头询问哑巴。哑巴愧颜,想说自己一样都不会,那厢青晏接了话去, “便是什么也不会,我也能给他教会咯,无需多久,三日,三日之后,月娘且挂上哑相公的清牌,搞定外头的闲言碎语就行。” “成!先这样决定。”花飞月重重得点头,连胸脯也随着抖了一下呼之欲出。 哑巴愁容满面地看着花飞月兔子似地跳着走远,扭头看向青晏,愁容更深了。 他比道:我只认得一些字,文人雅士的玩物一窍不通,还是教我些房事技艺来得方便。 青晏失笑,挽起袖管一通翻箱倒柜,还边假怒他不争,道,“你若自轻,别人更加恣意侮辱你,把你对小王爷的傲气拿出来。客人花钱买乐子,谁家没个三妻四妾,不是非得行欲,你只管取得他们欢心即可,偶尔佯装嗔怒拒绝一二,他们反而越发喜欢。”青晏把笔墨往桌案一放,站定了看着哑巴,“这就是欢场之道。” 哑巴走过去,看看桌上的纸墨,又看看一床的衣裳,不明所以。 “你写几个字我看看。” 哑巴提笔染墨,想了想才下笔写道,床前明月光…… 青晏缓缓抬头,给了哑巴一个眼神,可哑巴写得认真,没能体会。写完光字,青晏终于伸手按住他肩膀,扶额的表情还在, “停,你这个正楷写得倒是中规中矩,但是幼稚,一看便知练得不久,侧掠啄提勾全无火候厚度,这么写可不行。” 哑巴怏怏,无奈得放下毫笔:那怎么办? 青晏左思右想,不自觉地咬着手指踱步,哑巴便看着。 倏地青晏顿住,说道,“你丢掉先生教的那套,依着自己的想法随意写。” 哑巴领会青晏的意思,重新拿起毫笔,接着写,疑是地上霜。 如游云无形却有法有度,锋芒肃巍若岩石压顶。哑巴一气呵成之后,仍握着笔,看青晏。 那青晏嘴巴半张,不可思议般看着纸上大气磅礴类似草书的字体,不住地点头,“就该这么写,狂而有章,神来之笔啊!好极好极!还可以再张狂一些!” 青晏欢天喜地地丢下哑巴,跑去床边,从那一堆花花绿绿的布料中拣选颜色。 夸赞来得措手不及,哑巴锁眉,一纸鬼画符似的杰作,只有他自己看得懂,别人当真知道他写的什么吗? 三日后,锣鼓唢呐拉开了戏台的帷幕,这出戏,由哑巴倾情演出,青晏翻话。 哑巴两侧头发拢起束在背后,身着一袭天蓝间白的衣袍,偏淡的唇色染了唇脂,玉面粉唇,瀑黑长发,其人神采奕奕,超然若遗世明珠。 鼓声起,哑巴从侧幕走到台中,双手抱拳向前,外柔而内刚,傲世而谦谦,台下看客们伸直了脖子愣愣注目。 只见哑巴身后的幕帐中间搭下一张半丈宽的宣纸,长长落地。 琵琶伴细语,哑巴翩然拂袖,手执毫笔,轻柔染墨,随后踏地而起,凌空纵飞。 “主人有酒欢今夕,请奏鸣琴广陵客。 月照城头乌半飞,霜凄万树风入衣。 铜炉华烛烛增辉,初弹渌水后楚妃。 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 清淮奉使千馀里,敢告云山从此始。” 几经腾跃,一首琴歌,狂草抒意。 小童架上五弦琴,哑巴撩开衣摆,盘腿落座,笛声清亮,青晏慢步走出,站定哑巴身侧,眼神交替,哑巴芊手弄弦,琵琶古筝齐鸣。 四座无声,凝神屏息。 曲罢,哑巴再次施礼,手势打得优雅。 “君子有所为有所止,以技谋生,望尊客笑纳,清倌哑相公拜上。” “好!好!”台下掌声响起呼声一片。 花飞月早前已放出话,这些人虽纸醉金迷官场虞诈,但其中多有饱读诗书之士,哑巴一番才情横溢的展示,自然而然勾起了他们心中的文人风雅。 “刘大人奉五百两与哑相公对饮小酌。”侧幕的小厮高声喊道。 这位刘大人官从四品,掌管京都府库银,出了名的好色。 落座在帘幔后的戾南城,脸色堪比无月夜。他命人暗中留意哑巴在庭兰苑的动向,今晨来报,说门口张贴了出演名列,哑巴亦在内。 第17章 十六 十六 耍完花枪下台,哑巴紧张得汗湿了后背,凌空题字不算难,老王爷曾点教过他一些拳脚功夫,难的是抚琴。 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青晏只交于他弹奏几段简单的音符,加上巧妙地安排鼓乐齐鸣,他的琴声即便有误,也很难捕捉到。 如此清倌便定位了。 走去刘大人包房的廊上,青晏频频朝哑巴竖大拇指,哑巴十分惭愧,归根到底全是青晏的功劳。不过对此他心生一疑问,停下脚步抬手,宽大的袖子便落到手肘,哑巴十指灵动:你文才音律样样精通,比以前教我认字的先生还胜一筹。哑巴比划到这,不动了,明亮的眼珠子看着青晏。 青晏只笑了笑,拂袖背手往前走去,哑巴忙跟上,等听其言。 “不瞒你,我做清倌之前是个穷秀才。” 为何?哑巴追问。 “这有什么原因,天有不测,人这辈子所求越多遗憾越多,左不过福祸相依因果有循。” 哑巴默默认同,侧看一眼青晏,云淡风轻里透着丝丝悲凉。 青晏不以为意,含笑斜斜一眼,“不必为我可惜,世上可惜的事情多了。给你的暗袋可藏好了?一会儿刘大人请酒,你喝一口就倒入暗袋,但是做的别太明显,他也不是傻子,而且好色,肯定对你动手动脚,你随机应变就是,晓得否?” 哑巴诚恳点头,打了个放心的手势。 走廊拐角,花飞月闪过身,远远地就喊开,“哎呀,你们两个祖宗啊,可快些走吧,刘大人等不及啦!” 两人加快了脚步,青晏抓着空挡又叮嘱道,“我会在门外侯着,实在应付不来,摔杯为号。” 花飞月推开雅间房门,朝哑巴使了个眼色,哑巴献上笑容,跨进门槛。可一转眼,笑容便凝结在脸上。那坐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20 在桌前的,除了年过四旬的刘大人,对面戾南城正皮笑肉不笑得看向他。 青晏心里咯噔一下,房门已经关上。 “月娘,小王爷如何也在?” “刘大人请小王爷一同饮酒,我能不让?只是喝喝酒,你在这侯着吧,我得去忙了。” 青晏拧眉,随手打发花飞月,凑近房门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刘大人起身勒了一把系在大肚腩上的腰带,指着他和戾南城中间的空位,掬笑道,“哑相公请,来见过戾王府的小王爷!” 哑巴僵着笑脸,走过去煞有介事地行了个大礼。 戾南城颔首,互不相识装得极像,随意一指令哑巴入座。 哑巴比划致谢,却在屈膝落座时,险些坐了个空,一大半屁股悬在椅子外,他不禁扭头看戾南城。 戾南城不动声色,起身给三人斟酒,刘大人怎受得起这份待遇,忙站起来扶住酒杯。趁这时,戾南城一脚把他身后的椅子勾远了些,哑巴也调整坐姿,三人之间隔出了两人的位置。 刘大人饮尽戾南城敬的酒,发出一声餮足的怪嗝,转头看向哑巴,“哑相公怎么不喝,喝啊!”说着撅起身子就要往这边靠。 哑巴举起酒杯,横在二人中间,温和一笑,仰头一干而尽。 “好好,好酒量!”刘大人坐回,那双似睁非睁小的可怜的眼睛色眯眯地盯看哑巴,身子不安分地挪动,但顾忌戾南城在场,没好意思贴近哑巴。 戾南城又给刘大人倒酒,抬了一手示意刘大人不必多礼,那刘大人还真就魏然不动。 哑巴被盯得不自在,执起酒杯碰了一下刘大人的杯身,刘大人高兴,端起就面朝天,咕噜灌进嘴里,哑巴迅速把酒杯往宽袖中一倒,又将空杯子放在嘴边,做出喝干了的动作。 戾南城见状,忍不住笑意,一手掩着口鼻,轻咳一声,道,“刘大人掌管京都府库银,想必很辛苦吧,是该放松放松,再敬刘大人一杯。”说着端起酒杯先干了。 这边哑巴适时为刘大人添满酒,刘大人趁势摸了一把哑巴的手,边回戾南城的话,“小王爷身份尊贵,可不知下官的苦处,处处谨慎小心看人脸色,稍有差池,人头不保啊。” 刘大人诉苦不忘美色,眼睛看着戾南城却瞟着哑巴。 戾南城心下嗤笑,这刘大□□妾成群,没有贪污受贿哪养得起一大家子的胃口,他将桌上樽盏里的果子往桌上一倒,腾出三个深樽一人一个摆上,“说的是,为官不易,更该及时行乐,今日便陪刘大人一醉方休。” 也不管哑巴吓得不轻的表情,抓起酒壶,走到刘大人身旁,直接倒了个底朝天。 刘大人仿佛亦被戾南城简单粗暴的喝酒方式给吓着,小眼睁得滚圆,“这,这,这,小王爷海量,下官佩服……”可他不敢拒绝。 戾南城豪气地又提起两个酒壶,双手齐倒,笑得恭维又讨好,“难得与刘大人聚首,必要畅饮一番!” 哑巴坐在戾南城侧身的暗影里干瞪眼,居心不良,绝对的居心不良,他藏在袖里暗袋装不下满满一壶酒,这意味着他必得喝下不少。 庭兰苑独酿的杏林春,入口甜润,后劲却大,且来得快。 戾南城并未落座,他单手举起大樽盏,说道,“今后刘大人若有用得着戾王府之处,但说无妨,我先干为敬了。” 尽管戾南城只是客套话,但马屁拍得刘大人很受用,他双手捧起大酒杯朝嘴里猛灌。 刘大人连打三四个酒嗝,肚腩撑得腰带凹陷了一圈。 “没酒了,”戾南城转身对哑巴道,“哑相公去拿些来吧。” 哑巴看看自己面前满杯的酒,忙在刘大人劝酒之前逃出了包房。 青晏见哑巴出来,细细观察着他的神色,“没事吧?小王爷可有为难你?” 哑巴舒了口气,无奈得比划:没有,他和刘大人把酒都喝完了,喊我出来拿。 喝完了?一般包房会事先放上三壶杏林春,酒量贼好的也撑不过独饮一壶,哑巴好好的站在这,那里头的两人可不得醉足了。青晏往虚掩的门缝瞧了一眼,抬手唤来一名小厮,耳语了几句。 一会儿,小厮端来一坛杏林春。 哑巴抱起酒坛,轻轻踢开房门。一眼便咋舌了,那位刘大人趴在桌上打呼噜,而戾南城,稳坐如泰山,冷冰冰看着哑巴走近。属于哑巴的那杯酒,已空。 戾南城愠怒的眼神,他习以为常。请问小王爷还饮否?哑巴手势利落。 “不喝,”戾南城站起身,没有一丝醉意,“去你房里。” 去做什么?我得安顿好刘大人。哑巴比完,勾住刘大人的粗胳膊,试图扶一个醉死的人站起来。 “自会有人管他,你做清倌还要□□不成?”戾南城走出几步,回头拿话怼他。 哑巴撒开手,和戾南城四目相对,令他心奇的是,戾南城居然看得懂他的手势了。 可扎在他心里的那根刺,每每独对戾南城时,总是隐隐作痛。 只要我愿意,银子给的够多,□□又何不可。不是赌气胜似赌气,哑巴甩袖绕开戾南城。 戾南城伸手抓住他,要笑不笑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我给钱,包下你在庭兰苑的每一次接客,你要多少?” 这话一出可真真惹恼了哑巴,扯回袖管缭乱得比划道:王爷不觉得对一个娼妓这么做有失身份?还有二皇子,若是知道王爷频繁来妓院,恐怕整个庭兰苑都将遭殃! 戾南城似乎酒劲上头,蹙眉揉了揉太阳穴,“我不是这个意思,让你回王府你又不肯,难道庭兰苑比王府好吗?” 戾南城低声下气颇为委屈的语气听得哑巴心里直泛酸,可他手势却打得坚硬:当然好,好百倍有余,王爷何必和我这个低下之人纠缠,纵享齐人之福岂不快意?请回,恕不远送。 戾南城很是难受,方才还神智清明的他此刻脑中像有千万虫蚁啃噬一般痛楚难当,他伸手欲抓哑巴,却一趔趄,撞倒了一旁的灯架,油灯啪得坠地。 “南归……” 哑巴猛得回头,看见戾南城歪靠在箱柜上,眉头拧得死紧,口中喋喋不休地喊他从未用过的名字。 哑巴连忙跑去搀扶,戾南城牢牢握住他的手,还欲说什么,张口却痛出了□□,眼睛灰蒙半阖,浑身发抖。 哑巴用力支撑着戾南城往门口走。突然砰地一声,房门被踹开,哑巴来不及后退,连带着戾南城一同仰面摔倒。 哑巴顾着去看戾南城,忽视了来人是谁。 李麟气势汹汹地入门,两步过去拽起哑巴的衣领扬手便是狠狠一巴掌。 第18章 十七 十七 一记掌掴哑巴脸上显现透红的五个指印。 在戾王府受气受累,但不曾有人赏他耳刮子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21 。哑巴霍然昂首,肃杀的目光投射,气息喘动,强压着还那人一耳光的忿意。 李麟越发暴怒,指着哑巴的鼻子骂道,“天生下贱,让你走不走,变着法子寻死!”言语间挥手拔出一旁甲士的佩剑,剑锋急转,直刺哑巴胸口。 哑巴本能往后一仰,忽然看见戾南城半撑着身子扑到他面前,一手握住了剑刃,指间殷红,鲜血汩汩溢出。 “李麟!” 压抑粗哑的嗓音,戾南城死死抓着剑刃,脑中翻搅痛得厉害。利剑那头的李麟听到戾南城第一次如此大声地叫他本名,一下子顿住,顷接着全力往前送剑,似要斩断戾南城的手掌刺死哑巴。 僵持片刻,戾南城一只手鲜血淋漓,李麟刺不到哑巴,转而握着剑柄奋力往后撤。戾南城反应不及,自上而下拔剑的角度,转瞬间剑刃生生割断了他半截小指,血流哧溅。 钻心的痛,戾南城愣是一声未吭,死咬着牙关强撑最后一丝神智,却说不出半字。 哑巴呼地站起,愤愤推开惊吓到的李麟,跪到戾南城面前慌乱地翻找断指。 李麟踉跄后退被甲士扶稳,呆呆站着。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匆忙走过去,踢开在戾南城身边转圈摸爬的哑巴。 “都死了吗?扶王爷回府,传太医!” 几名甲士上前挤开哑巴,半搀半抱抬起戾南城。此时的戾南城已然顺利得晕厥。 哑巴寻不到断指,见李麟要将人带走,忙拦住李麟的去路,比划起来:断指还能接上,叫人帮忙找找! 他曾看过一本医书,医书上记载有断骨重接术,虽未亲眼所见,但他想宫中太医定会此法。 李麟看见哑巴脸上的血渍又怒气攻心,粗鲁得挥开他的手,不与他多废言。 哑巴不死心,追上一步仍想拦李麟,甲士握着剑鞘横亘在他胸前阻断了去路。 房外进来的青晏,朝远去的甲士看了一眼,转头见哑巴脸上血滴连成的一道血印,焦急道,“你哪里受伤了?” 哑巴迎上前,紧忙比划:不是我的血,你快去跟二皇子说,找到断指小王爷的手还能接上,他看不懂我说的话。 青晏茫然,惊呼道,“什么断指?二皇子砍断了小王爷的手?” 哑巴着急,点了个头把青晏往外推。 青晏犹豫着走一步顿一步,“我不敢去,方才甲士气势汹汹地地把我们赶走,我去也近不了身啊,有郎中为小王爷诊治,若要,自会派人来取……” 哑巴松开手,想了想又抬起:你帮我一同找,找到再送去王府。 他撇下青晏,拿起桌上的烛台,伏着腰仔细地翻看各个角落。 青晏只好加入,扫看着他猛然回神,疑问出声,“哎,二皇子为何无缘无故对小王爷动剑?他要杀你?他为何要杀你啊?” 戾南城和李麟之间的事,哑巴只字未言,眼下更无心思回答。 “哑儿?为何啊?”青晏摸到哑巴身边,又问。 这时那睡死的刘大人不知何时滑下了椅子,打着呼翻了个身,背下露出了半截骇人的血指。 哑巴欣喜若狂,捡起断指扯了一片衣袖下来,包住了往青晏怀里送。 劳你去一趟可好?祈求的眼神让青晏不忍拒绝,“等我回来,你可要把这事的前因后果一并说给我听。” 哑巴点头应允。 次日戾南城便回醒。 留守的太医认真地抚须把脉,经过一夜的看诊,结论基本已定。 见他醒来,山羊须太医撤回手,弓着腰跪地。 李麟支着脸颊坐在宽椅里闭着眼小憩,吴德候在一旁。 戾南城脸色虚白,右手小指包着纱布,他扫了一眼周围,无喜无悲,却苍凉。 “胡太医请起。” 李麟睡得浅,听见说话声,立刻转醒,望向戾南城,他口涩不知说什么,垂了垂眼,皱眉问胡太医,“病况如何?” 胡太医朝李麟抱手施礼,回道,“下官无能,”胡太医面向戾南城,接着道,“小王爷昨日晕厥可是因头痛难忍?” 戾南城点了下头。 “下官和太医院的刘大人等商讨过诊断结果,小王爷脑中患有瘤症……” “什么?”李麟立刻沉下脸。 戾南城倒无甚反应。 “回二皇子,瘤症可好可坏无药可医,或许永远维持现在这般大小,偶有头痛发作,但若恶化,只怕…只怕命不长久。” “如何判断是好是坏……”李麟讷讷道。 “但看每次头痛发作,是否更甚…” “有劳胡太医了,吴德,送胡太医回府。”戾南城缓声缓语。 吴德领了人出去。他扯下头上绑着的围布,掀开被子踏进鞋里,没事人一样走到桌前倒茶喝。 李麟站在原地,耷拉着嘴再凶不起来,诺诺连声,“南城…对不起…我…” 戾南城接连灌下一壶温茶,舒了口气,小指断口突突刺痛。 “你我到此为止吧。” 李麟闻言急得脚步凑前,戾南城抬手阻止李麟发话,接着说道,“还有自小的情义在,皇位之事,只要我活着,一定不遗余力。” 李麟无法接受戾南城的说辞,攥紧了双拳,声音微颤,“为那哑巴?我比不上一个装弱搏宠的下人?” 戾南城的眼神淡淡然飘过李麟,往床榻走,“我不会再去见他,你也不必再找他麻烦。这层关系断了,对你大有裨益。” 论起儿女私情,李麟风月场的老手,处处留情也处处绝情,可他一头栽到戾南身上,不复往日的风流潇洒,他的专情却只换来戾南城的无情,这债,该问谁讨?天下,天下,他不是非要不可。 李麟眼眶里水光泛滥,“我不要皇位,你还断吗?” 戾南城身形稍一顿,继续拉开被角,“皇权江山和一个将死之人,孰重孰轻?” 他侧身躺进被里,阖上眼隐约想起昏厥之前,哑巴容色惶惶的模样。失去一个,负了一个,自作孽不可活。 李麟噙着泪,看着戾南城,良久无言。 庭兰苑,哑巴的房中,一个盆大的鱼缸,五六只金鱼自在游荡,沉在水底的细草间一个白得令人发怵的不明物体轻微浮动。 青晏远远站在桌案后,不时伸长脖子,眺望看鱼发呆的哑巴。 那日他在戾王府门口,说破了嘴,侍卫仍坚决不让他进,也不给他传话。把那半截手指完璧归赵后,哑巴就开始变痴了,不声不响地弄来一缸金鱼,还将断指放入其中。浸泡几日,指节浮肿地恐怖,他看都不敢看一眼,哑巴却淡定无比,亲眼看着鱼群啃噬指肉,也不再出房接客。 青晏犹犹豫豫思忖了半天,终于离开桌案,踱步靠近哑巴背后,手指点了点他的肩,“我说,你别这样,怪渗人的。” 哑巴回过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22 头,讪讪一笑,拿桌布盖住了浴缸,比划:还未多谢你,辛苦。 青晏摇头,鱼缸被盖住他便不怕了,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咽了下口水,欲习惯性地叩桌面,看见手边的鱼缸,又想起了里边别人的残肢,动作给憋了回去,搓了把手,他看看哑巴,硬起脖子,说道,“其实我昨儿去戾王府替你打听了一下小王爷的情况。” 哑巴明眸微动。 “总算那管家肯出来见我,他透露…小王爷得了瘤症,不知好坏,也许长命百岁,也许朝不保夕,具体如何,貌似还得看后续迹象……” 哑巴的笑意消失得不着痕迹,默了一会转头揭开桌布,继续盯看鱼儿。 青晏忙起身退到哑巴身后,“你别太担心,也许便是大有转机,不一定英年早逝,不是有句古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哑巴挪了半圈,对青晏比手势:说得对,你这一去,肯定掏了不少银子给管家吧。他走去桌案,拉开抽屉,抽出一沓银票递给青晏。 青晏呵呵笑着推拒,“见外了啊。” 哑巴执意塞进青晏手里:我现在有钱,不能白花你的银子。 “呃…那我用多少拿多少吧,你别全给我。”青晏数走了三张千两面额的银票,其余的送还给哑巴。 那厢有人叩门。 “哑相公,有客人请你去轩合亭饮茶。” 二人面面相觑,青天白日的,谁兴致好到逛青楼。 小厮进门,递来一样东西,“客人说,把此交给哑相公,去不去由哑相公决定。” 通透晶莹的琉璃扇,比碎成渣的那把假货好看数倍。 哗啦拈开,扇面正中娟狂的草书字体,一个大大的南字,翻覆另一面,雪白无暇。 第19章 十八 十八 一看扇子便知是谁大驾光临。 “需要我一同去吗?” 青晏盯着哑巴,哑巴盯着空扇面,一会儿,他拉起桌布盖上鱼缸,手里拿着琉璃扇比划:“一起,你不是想知道吗,我是被二皇子卖入庭兰苑,因为……”哑巴想了想措词,接着比划,“撞见他们床笫合欢,二皇子容不下我。” 青晏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眼睛半天没眨,哑巴作了个请的手势,扇柄敲了几下掌心,笑眯眯地先走一步。 轩合亭内,绿藤攀绕,阳光和煦普照,背手而立的戾南城,素锦袍服,穿得比往常朴净,脸上略有疲态。那日李麟凄然离去,却在次日差遣一拨接一拨的太医郎中,去戾王府给他瞧病。他做了最坏的打算,若真是恶瘤,他还不能死,于是任由医倌折腾,黑汤苦水的全往肚里灌。 哑巴望见轩合亭里的人,笑容止住了片刻,戾南城从来都是锦衣华服威风八面,莫非青晏说的瘤症,真是恶瘤?一阵凉风,卷起些许沙尘,哑巴眼眶有些蕴热。 戾南城回身,先看了眼跟在哑巴后面的青晏,并未遣他退下,哑巴是该有个朋友。 “我这次来,是告诉你,从今以后你便是自由之身,”戾南城摸出一张票据,放到石桌上拿瓷杯压住,“这是昌隆钱庄的票据,以你的名义存了些银两,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哑巴静静站着,很勇敢地直视戾南城,可戾南城不像以前,予他的眼神淡得仿若不相识。 戾南城看向亭外,迎风轻叹一声,“严霍,我会收拾,但不是现在,至于李麟,他是大棠皇子,皇位的候选之一,你不能动那心思。” 哑巴静默了这许久,闻听此言,终于抬手比划:“是我不自量力,其实我真正该恨的人是你。” 青晏张了张口,没等他说出话,已听那边戾南城说道,“对,你该记恨我,以前枉杀无辜我都不觉得罪孽深重,独独这一年多,倒觉得亏欠你。你执意留在这便依了你,往后我不会再来,他日你遇上难事,若需相助,便去王府找我。” 哑巴藏进袖中的手,颤动得厉害。负气执拗换取生而平等的自尊,如今牵丝线断却,那独为一人而生的傲骨支离破碎,毫无意义。 深藏心底日益滋长的眷意,让他憎恨。 本非应得,抛却各自欢,可学哑语赠琉璃,一声南归,爱而不得圣人亦苦之。 不知哑巴想到了什么,表情叫他难受得紧,戾南城踱步走近,伸手抚上哑巴的脸,见哑巴没拒绝,一点一点地轻揉,他真想将人带回王府,莫管李麟如何为难如何斥责,“这是为何?你不是希望我别再纠缠你,该高兴才对。” 哑巴勾起一抹生涩的笑,稍偏头一口咬住戾南城的掌肉,狠劲十足。戾南城指头抖了一下,冉笑由他。 哑巴瞥见戾南城包裹着白沙布的尾指,立马松了口,退开一步,手势打出一个雏形又换成另一番,戾南城没读懂,朝青晏看去。 青晏忙道,“愿王爷康乐无极。” 戾南城微楞,见哑巴低着头眼观鼻,兀自给于一笑,“一时半刻死不了。” 戾南城深看一眼,哑巴始终垂首,“我走了。” 无言对他,凉风无信。 “哇,可真不少,哑儿,够你三生无忧啊。”青晏陪站了一炷香,思索了一炷香,现下他想明白了便站不住了,倚着桌沿把看票据。 哑巴坐下石凳,郑重地仰望青晏。 青晏被看得心里发毛,忙将票据归位,“你…这么看我作甚?我不分你的钱。” 哑巴心有所想双手便比划出来,“你觉得二皇子适合做皇帝吗?” 青晏白眼斜视,哑巴的问题甚是好笑,“合不合适,你我说了能算?他上头有位大皇子,谁做皇帝还不一定。” “大皇子比他贤明。”哑巴对着石桌比划。 青晏瞧见了,轻笑道,“你从哪看出的?忘了上回皇子府之事了?” 哑巴疑惑。 “大皇子要不知你被严将军欺负过,我把头砍下送你。”青晏极其笃定地往自己的脖颈划了一道。 “庭兰苑背后的金主是大皇子,他自然知道。” “那你还说他贤明?要我看,虚伪得很。” 哑巴忽然无声息地笑起来,笑得越来越开,青晏莫名觉得哑巴这笑十分骇人,只见哑巴收敛了一些,“他亦非成心害我,虚伪而循道,乃真正能成大事者。” 青晏心想,这家伙莫不是伤心过头脑子糊涂了,他手背贴上哑巴的额头,“没发热啊,傻笑什么…” 哑巴别开脑门,眸露炯光,“明日起,只接四品以上的朝官,现在,教我抚琴吧!” 哑巴豁然明媚,牵走青晏大步流星,对身旁喋喋不休的十万个为什么允耳不闻。 风过留痕,吹皱一湖春水,潋滟微波明明灭灭,浮沉之间此熠彼黯。一如人生。 哑巴勤学苦练,青晏诲人不倦。 称不上脱胎换骨,内里如何无人知晓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23 ,反正哑巴的才气突飞猛进,更加注重穿衣打扮,将他一身的异彩衬托无遗。庭兰苑的花魁们常常结群抱怨,指责哑巴抢尽了风头。花飞月架不住众人的怨言,起先装模作样劝了几句,让青晏留一手收着些,结果被青晏一句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其身给堵了回去,便再不吱声,毕竟哑巴只是垄断了来庭兰苑的小半高官,排不到的官商自会另找娼妓,银子照赚不误,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争风碎语,唬弄过去便罢。 此事传入李徽耳中,令他好奇的地方和青晏一样,哑巴为何只接四品以上的朝官。 若说为钱,高官厚禄,必定赏银丰厚。但如此一来,安置在庭兰苑中的探妓,消息来源便少了许多。 他决定一问究竟。 第20章 十九 十九 朝堂上有人提出立太子之事,皇帝才五旬出头,不过就是前些时候偶染微恙,康复之后依旧生龙活虎,立嗣之言一出,立刻遭到皇帝驳斥,险些官降三级,于是再无人敢提。其实皇帝哪里不知,立嗣乃国之大事,大棠江山的未来,他早留意两个皇子的品行治国之才,老大李徽无疑是上佳人选,但因李麟之母年轻貌美,近几年独承恩宠,皇帝便偏爱李麟,李麟虽逊于李徽,却不是纨绔到底,稍加历练也是可造之材。 满朝文武不全是溜须拍马之辈,真正为社稷着想的,权衡之下自然认为李徽更佳。皇帝偏爱次子,在二人之间摇摆不定,说明皇帝未因宠爱而盲了眼,两位皇子尚待观察。那么百官只有静观其势了。 幽兰暖阁,梨荷香绕。琴声如空山流泉,余音袅袅,仿佛身处世外桃源,沁脾畅意。一人端起紫砂小杯,放在鼻下细嗅,貌若在享受世间最美的景致。 荆裕鸿荆大人最爱焚香品茶听曲,哑巴准备地周到,样样皆是最好的,这首古琴曲他特意苦练了十来日,只因荆大人随口说了一句最爱听溪涧咏。 “一到你这儿,便什么烦心事都没了。”荆大人笑看哑说道。 哑巴轻弄琴弦,回以一笑,干净无比。 转而荆大人却在音律中低叹,“现在朝廷里结党之风益盛,我是左右为难,两边都得罪不起啊。 哑巴露出一丝惊讶,弹错了一个音节。 荆大人似乎不担心一个不会说话的人把他的抱怨往外宣扬,朝哑巴招了招手,示意他同坐。来往的多了,这位荆大人对手语略懂一些,哑巴尽量比划地直白,当然,人家不指望他能分忧。 荆大人素无官架,他给哑巴倒上一杯香茶,边猜测道,“你是说选贤良方正的一边站队?” 哑巴眨了眨眼,点点头。 “你知道我指的什么么?” 哑巴用食指蘸面前小杯里的水,在桌上写了三个端正的字,孟司徒,然后比划,“前些时候他喝醉了胡乱提起几句,好像是为立太子之事遭到皇上训斥,心情不好。” 荆大人拼拼凑凑看明白哑巴的手势后哼了一声,“孟司徒祖上和二皇子母家挂了点亲,这事鲜有人知。官场之中飞黄腾达和身败名裂,只在一念之差,若真如你想象的简单,我何必发愁呢。” 哑巴陪上安慰的笑容,不再接茬。 荆大人抱怨地不过瘾,啜了口茶润嗓,又说道,“二皇子在朝的势力远不及大皇子,但母家多为军中大将手握兵权,还有个戾王府,戾王爷长年征战在外,世子和两位皇子自小便亲近,倘若态度持中,皇位之争倒难分高下,不然的话,他站谁那边,谁就大有胜算。” 持中?戾王府的态度已然明朗。 “你大概想说我也可保持中立。” 哑巴适当地笑了笑,挽住袖子给荆大人沏上茶水。 荆大人真是酷爱饮茶,刚满上的紫砂杯又空了,明明是个官场风生水起的大官,却像个不得志的学子,“我不过一个三品御史大夫,比下有余比上不足啊。” 朝堂之事哑巴不懂,荆大人才放松地发了一通全无意义的牢骚。他畅快了,便想起哑巴弹错的音调,曲有误周郎顾地指道出来,罚哑巴再弹上一曲。 不过曲子未赏完,荆大人的随从就叩门唤他,报说二皇子临时起意,邀请他过府听戏。 荆大人中途离场,哑巴不打算接下一个恩客,整了整衣裳打道回房。 一丝红线从他脖颈处漏出线头,刚抬脚跨出,便被青晏按在原地。 青晏嫌弃地替他掖藏进衣领,“说你什么好,恶不恶心,拿人骨当宝贝,万一哪天被客人看见,给你扯出来问,哎,哑相公,这是什么宝贝玩意儿,还贴身佩戴,你是说谁谁谁的手指头,还是说是条未经雕琢价值连城的璞玉啊……” 哑巴坏笑着耸耸肩,迈步离去,一如既往地忽视。青晏变得越来越碎嘴,因为哑巴从不和他分享八卦,接完客就独自偷乐,搞得他的好奇心犹如滚滚天雷,闷响个不停却劈不下凡间的心痒难耐。 青晏恨得咬牙,追上去数落哑巴,“你太不够朋友了,真的,枉我全心全意教你,转眼就不认人,早知如此,我真该留一手,唉,儿大不由爹,人伦惨剧啊。” 哑巴笑得前仰后合,回头颤颤悠悠地打手势,“时候一到一定知无不言,你养的绝非白眼狼。” 青晏不买账,掀他一眼,“我第一次听说谈论八卦还分时候,你一日两日的全憋在心里,可做梦笑醒过?快乐吗?” 哑巴止不住地笑,手势比得飘逸,“相信我,你若知道了不会快乐。” “不快乐你笑得如此开怀?”青晏被气憋得很冷静。 哑巴像被点了笑穴,一个天花乱坠,一个冷面呲牙。 那厢匆匆而来的花飞月缓下脚步,看疯子似地看着两人踱近,“这是怎么了……” 青晏瞥了一眼花飞月,“没事,你有事?” 花飞月自动停在五步外,不想靠近还在傻笑的哑巴,“有人找,在哑相公屋里。” 好药治病,瞬间解开了哑巴的笑穴,与青晏互看一眼。 堂而皇之地闯进私人房间,听着便让人不快。 “谁如此不识礼数,月娘你见钱眼开的程度越发无底线了。” 花飞月反嘲笑道,“大皇子。” 见二人呆楞,她手中的丝绢很夸张地挥出一个长弧,踮着脚尖猫步飘走了。 第21章 二十 二十 “八卦时候到了。” 哑巴眼冒金光,高深得不能再高深。 青晏心头的滚雷轰隆作响,“什么意思?为何现在到了呢?” 发问简直成了青晏的口头禅,拖沓且累赘。哑巴双手笔挺地垂在身侧轻摆,不作解释。 对此听而不答的行为,青晏早被"训练"习惯,默默跟在后面暗暗心想,不是白眼狼胜似大尾巴狼,和谁学了一副狡黠的心肠。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24 然走出十来步,哑巴善心大发,回头冲不甚愉悦的青晏手动,“大皇子贵不可言,私下经营青楼,难道为赚钱,分明是暗度陈仓,借庭兰苑收集情报秘闻。” 青晏丝毫不计前嫌,竟也行云流水般比划起手势来,“我有想过,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 “自然是为攀上大皇子,加官进爵位列三台。” 青晏脱口粗鄙地呸了一声,这死家伙惯会忽悠人,“我可没看出你有这般宏图伟愿,不想说便罢,莫诓我。” 哑巴忙拉住甩手走人的青晏,匆匆比划,“一会见了大皇子,你只负责替我翻译就好,其余的之后再与你交代。” 说半天原来是怕他多嘴,青晏翻起白眼球更不爽快,“这话我听过不下十次。” 哑巴尴尬地赔笑,连忙指天立誓。 青晏摆摆手,无奈道,“行了行了,大皇子该等急了,快走吧。”他对哑巴一惯大肚能容。 偏远厢房。 红实木打制的桌椅床柜,床幔也只是寻常的绸缎花色,唯一一样多余的摆设,是书桌上的鱼缸。李徽凑近一看,几尾金鱼在水草间游得自在。 如此朴素的房间,它的主人,像个贪钱贪财的人吗。 得到甲士允许,二人走进后院,房门大开。哑巴站在自己房门口,曲指叩响三声。 李徽回头,施笑。 哑巴倒没让他尴尬,敲完门便进来了。 两人欠身行礼,膝盖半曲不曲的时候,李徽抱拳,腰杆挺直拜了一下,“不必多礼,我私入贵阁该当赔礼才是。” 哑巴手语,掌心朝上作了个请的姿势。 一旁青晏翻译道,“大皇子请坐。” “士别三日,风闻庭兰苑哑相公独秀百花,特来一睹风采,果真和从前大不一样了。”李徽落座,手肘撑在桌沿,把哑巴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这话要出自别人之口,听起来实为讽刺,可是李徽不仅语气,连带眼神,竟是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连青晏这么计较的人,也没听出星点的恶意。他绕过哑巴身后,沏上一杯茶奉到李徽面前。 李徽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虽未说谢,但这细微的动作让青晏觉得自己用虚伪评价大皇子似乎有失偏颇。 “两位也坐吧,请。” 于是青晏坐到李徽对面,哑巴坐中间。 “我记得初次见面,哑相公又瘦又小,那时年少无知,现在想想着实荒唐得很。”李徽忆起多年前哑巴被他们三人当活靶子的事,露出几分愧疚的神色。 青晏看一眼哑巴,不曾想二人早就相识,转念又想到哑巴方才提醒他切勿多舌,又多瞧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哑巴理所当然假装没看见,面带微笑从容自若地面朝李徽。 “只不知哑相公因何故沦入风尘之地?上回我提醒南城,底下人犯错,略施惩戒便好,罚入青楼实在不妥,他怎还未将你带回府?” 哑巴毫不犹豫地比划起来。 李麟目光聚神,可惜哑巴刻板的笑脸揣测不出半句话。 “哑相公说,他脱离戾王府自食其力,以后都不会回去。” 哑巴颔首附和。 李徽坐直身子,端起茶水小抿一口,“既如此,不如去我府上,帮着打点家事,你看可好?” 青晏恍然觉悟,哑巴独揽四品以上朝官,为的就有朝一日李徽寻上门找他。 哑巴歉意十足地笑了笑,手势打得飞快。青晏看着他比划,表情五彩缤纷堪为精彩。 那厢李徽只觉得眼花缭乱,见青晏青白红相互交替的脸色,万分好奇哑巴到底回应了什么。 青晏小咳了一声,平复心情,“他说,在庭兰苑为娼比为人奴仆有趣,不仅增长见闻愉悦身心,还有银子可赚。比如前些时间,刘侍郎投资的几十万两的官盐不翼而飞,原来是张和大人投机倒把狠狠坑了他,刘侍郎到现在也不知稳赚不赔的生意如何到他手里成了血本无归的买卖,再比如通政司正使何大人的妻弟强抢民女霸占农田,被告上官府,何大人花了不少银子周全,在他这足足骂了一个时辰才消气。” “还有,朝廷拨发的救灾银两转手之间谁多谁少如何分成这些。” “诸如此类的趣闻足以说上三天三夜。” “方才刚从荆御史口中得知,朝堂上力谏皇上立嗣的孟司徒,祖上和二皇子母家是远亲关系。” 长长一堆比划完,哑巴欢快地拍拍膝腿,乐不可言。 那青晏最后,跟着哑巴笑出了声。 一旁的李徽无语至极,朝官们心照不宣的丑事,落到平民百姓手里,辱及官威抹黑朝廷。 而哑巴陆陆续续的一番表述,以及最后结尾一句,统统表明了他言外有意意有所指。 李麟端正身子,目似灼火,“哑相公不妨直言,你目的何在?” 青晏立即憋回笑声,忽见哑巴干脆利落地离桌一跪,叩首三拜,看着挥洒的手势,他那颗鲜活跳动的心顺着九曲肠子滑溜溜地下坠。 “他说愿为大皇子效犬马之劳。” 李徽难以置信地看向青晏,似乎在等他下一句的肯定。 青晏不负他所望,一语定音。 “生死不计。” 第22章 二十一 二十一 李徽滞愣片刻,随后站起来走了两步,面带微笑回头扫看一眼一跪一站的两人,“这么说你们都知道了?谁告诉你们的?定是花飞月那个大嘴巴。” 李徽重新坐回,不恼也不怒,他本就怀疑哑巴的行为另有隐情,“你起来,倒说说怎么个效力法?” 哑巴听命,瞧了一眼青晏,但愿他没被自己吓坏。 青晏对上眼,不着情绪的眸底空空荡荡,哑巴出乎意料的起承转合让他正处于脑子断档中。 翻译的语气也是干硬的,“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最能保守秘密。” 李徽认同地点头,后抬眼看哑巴,”你想要什么?” 哑巴眼中陡然腾升一股阴鸷之气,随着手势比划,又淡下去。 一旁目睹的二人皆心里一惊,闻得青晏翻译道,“要严霍身败名裂。” “你想报仇,勇气可嘉。可你知道,严霍是李麟的人,掌兵多年不可小觑。” 哑巴遂又比划。 “边疆军中没有大皇子的人吗?” 李徽闻言,诧异一笑,这哑巴也不容小觑,“有是有,只是小罪小错可参不倒他。” 哑巴沉默下来。 李徽却问起另一件事,“我听说前次李麟到过庭兰苑,为何走时带着昏迷不醒的南城,南城来找你了?” 李徽不放心他和戾王府的关系,不放心,他就达不成目的。 “小王爷把他卖给青楼,他已经和戾王府再无干系。今后只效忠大皇子,他会证明他的忠心。”青晏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25 已经快速缓过神来,这话翻译地中气十足。 李徽呵呵笑了两声,他本只是好奇,要说怀疑,的确也有那么一点点,不过由此可见,哑巴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先用着也无妨。 “好吧,若有事找我和刘叔说一声。” 李徽拂袖起身打算回府,走到门口,又回头道,“我从不私下来庭兰苑,所以并不清楚受严霍欺辱的人是你。” 李徽一走,青晏整人就趴软在桌面,长长吁了一口,这回一次得知这么多八卦,直叫他喘不上大气。 哑巴脸不红心不跳,拍了拍青晏,比划问他,“刘叔是哪个?” 青晏没有立刻回答,眼神不善地看了看哑巴,然后才说,“后厨负责买菜的挑夫,又聋又哑。” 哑巴给自己倒了杯茶,若无其事地慢慢品味,那头青晏再次遭到无视,跳起脚来指着他的脸,“你好大胆子啊,不对,好大的野心,争权夺位的事你也敢掺和,不要命了!” 哑巴吧唧一口灌下茶水,故意阴笑着一步步逼近青晏,双手在他眼前挥舞,“野心不大,如何跻身朝廷位列三台?待我功成名就之时,你可不要眼红羡慕。” 青晏朝天翻白眼,双手抵住哑巴胸口,迫他停止靠近,“绿荫大道你不走,偏要攀岩走壁上九天,只怕你到不了巅峰就已经坠下山崖粉身碎骨了,我一丝一丢也不会羡慕。” 哑巴落寞垂目,“是啊,所以你去带别个相公,别跟我冒险了。” “没有我,谁给你做翻译?” “写字也行。” 嗵嗵嗵,更鼓声清亮,夜过子时,庭兰苑声色正酣。 戾南城沐浴完毕,侧卧软榻,手里捧着着一本手语书。飞蛾落到灯罩上,正好遮住了烛光。他朝烛台看了看,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翻书。 这几个月排着队上门的医官渐渐少了,每天把苦得倒胃的汤药的当饭吃,人都瘦了一圈,大概是药起作用,压制了瘤症发作,他只偶尔出现半柱香或一炷香时间的晕沉,丝毫没影响。后来不知哪个野下郎中提了个新颖的主意,让他每日睡前泡半个时辰的热水澡,舒筋活血,也许瘤症可不药而愈。戾南城自然照做了,效果是有的,助眠。 他的眼皮已经开始上下咬合。 今日和李麟碰面方得知,那孟司徒和李麟母家有关系,气得他甩手就走。李麟千说万说是他母后自作主张,暗示梦司徒向皇帝提立嗣之事,与他无干,恳请他再留一会儿。于是陪一帮大臣看了几场戏,中途实在懒得应付便告辞回府,而且,他暂时不可太明目张胆表示立场。 紧凑的叩门声传来,戾南城转醒,微皱眉头睁开眼睛,轻咳了一声唤人进来。 门外月光如洗,廊下已经没有守夜人,就连守卫都不见身影。这些规矩早被他撤了。 来人一身夜行衣,裹发蒙面,踏着月光进门,单膝跪地打了个礼。 “何事?”戾南城问道。 “回主子,大皇子去了庭兰苑,呆了一个时辰方从侧门出来。” 戾南城眼神一凛,“见谁?南归?” “是,我看见他独自进了南归的厢房,大概半柱香,南归和另一人才到。” 戾南城攥了攥手又松开,大步走到衣架前,抓起件外袍套上。 哑巴伸着一根手指搅动鱼缸里的水,几尾金鱼被水涡卷得打晕,频频撞墙。 “小王爷不是说他会收拾严霍,你干嘛没事找事?”青晏拖着腮帮子,打了个哈欠。 “那你记得他怎么说的?”哑巴甩了甩手上的水,比划道。 青晏想了想,“他说,不是现在?后面还说什么二皇子,怎么?” “他要扶二皇子继位,但我觉得李麟不配做一国之君。” 青晏考虑自己的去处考虑得犯困,哑巴这一说,他立马打消困意精神百倍起来,对哑巴一通冷嘲热讽,“人家配不配,你说了不算,你有什么本事改变时局?要我说,你如此放不下小王爷,随他回去便好,谁欺负你他自会帮你收拾,常言道,大树底下好乘凉,何苦为难自己。” 哑巴看向鱼缸,长长叹息,最终手势坚定,“我不介意一生无为,但这口气咽不下去我一辈子难安。” 青晏愣住,别开眼若有所思。 蜉蝣掘穴,朝生暮死。人生何其短,碌碌无为是一生,光华绚烂也是一生。 吱呀,房门应声而开。两人双双看去,只见戾南城风尘仆仆的模样,一脚跨进门槛,外袍下隐约露出白色里衣的缎布,脚上踩着一双比寻常人家华贵百倍的家居鞋。 哑巴立马脸色微变。 而青晏却胆大包天鬼使神差地问出了疑惑,“小王爷这是…打哪来啊?” 戾南城一笑,朝外头指了指,“翻墙。” 许久未见,这对话听起来,好像两人早已熟络一般。 第23章 二十二 二十二 小王爷果然与众不同,不走寻常路。正门侧门,大道条条,偏翻墙而入,瞧他一身不正经的穿着,十有八九刚从床上下来。 可谁说不再来的。 青晏不知死活地又说了一句,“那以后得给小王爷备副梯子了。” 戾南城顺顺当当接话,眼睛直勾哑巴,“我过墙不必梯。” 青晏大悟似地点头,独自嘀咕道,“小王爷乃将门之后,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是不必梯子。”转头看见哑巴眼皮垂盖,一动不动,再看小王爷,盯着哑巴的眼神简直能把人穿出个洞来,他连忙抬脚走人,“你们聊,我…” “你留下。”戾南城语气平淡,却包含千钧之力不许拒绝。 青晏又疑又警,小王爷不是看得懂手语了么,回头一看,和哑巴对上眼神,哑巴亦是如此。 不过哑巴可非他认为的如此,李徽前脚刚走,戾南城后脚便来了,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哑巴上前一步,对着青晏比起手势,“你辛苦,先去休息。” 青晏看看两人,不知该听谁的,犹豫着要走的时候,却见戾南城笑得深意内敛,走到桌前拿了个干净的杯子倒茶水,水声淅淅沥沥,“坐。有事问你们,”然后歪着头斜看青晏一眼,那笑还在,“我有十八般武艺在身。” 戾南城一口饮尽茶水,空杯子在他手中悠哉打转。 □□裸的威胁,青晏吞吞口水,只好过去乖乖坐下。 哑巴想悄悄提醒青晏却不能,戾南城早用不着别人替他翻译手语。 戾南城见哑巴伫立不动,也不强求,直接问话,“李徽找你们做什么?” 哑巴欲先回答,戾南城手一抬不给他机会,对青晏道,“你来说。” 青晏冷不丁打了个哆嗦,说出的话答非所问,“你怎么知道大皇子找了我们……” “这你不必问,只管说,他来做什么?”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26 犀冷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扫视,一丝作弊提示的缝隙也不给。 青晏瞟一眼哑巴,大着舌头磕道,“谈…心…” “谈心?谈了什么?” 看哑巴的神情,还若有似无地点了一下头,青晏觉得自己说对了。 “他说曾经在戾王府见过哑儿,叙旧来着,我听着像叙旧,没错。”青晏舌头利索了,肯定地点着头。 戾南城暗暗发笑,接着问,“叙了哪些旧事?” 青晏挠头思索一会儿,“他问哑儿为何被卖到青楼,小王爷为何还没接他回府,等等之类的…” 戾南城耐心地听青晏扯淡,看哑巴一眼,“他如何回答?” “小王爷不是说哑儿自由了么,他就这么回答的,不过他可没说您一句坏话。” “还有呢?” “还有?”青晏又瞧瞧哑巴,“没有了。” 哑巴眉间抽了抽。 戾南城哼笑道,“这么几句话,你们谈了一个时辰?” 青晏傻了片刻,忽地灵光一闪呼声道,“啊!我想起来了,大皇子还叫哑儿去他府上做事,哑儿没答应,拒绝了好半天呢!” 戾南城垂首,杯底敲了敲桌子,“你的意思是李徽看上他了,要给他赎身?” “这个…得问大皇子,我不知道,我也没这么说啊,您别曲解我。”青晏火燎燎地站起来,壮起胆子甩手走人,“后头的您问哑儿,我得回房歇息,困死了。” 箭步如飞的人说他困,戾南城玩味十足地笑看空荡荡的门口。 夜色如漆,走道上一半明一半暗。黑暗的一边,透着股寒意,随风蔓进房里。 戾南城落上门栓,忍住了叹气声。再问一百句,也断问不出一句实话。 哑巴盯着落栓的门看,戾南城从他身旁走过。 不一会儿,听见他戏笑道,“你养的鱼和别人的不一样,肥壮许多,打算养大了炖汤喝?” 哑巴下意识地抚上胸前吊坠的骨节,而后立刻垂下手臂,默不作答。 床铺整齐平软,戾南城反客为主丝毫不当这儿是别人的地盘,大喇喇坐到床上,拍了拍床垫子,眯眼笑,“时辰不早了,就寝吧。” 哑巴的脚底像生了根似的钉在地板上,半寸未动,眼睛也不知看着哪里,眨着眼皮空落落的。 直到戾南城过来拉他。 他才别开手比划,“你说不再来。我这儿不是你想来便来的地方。” 戾南城按下哑巴的手,裹进掌中把人往床边带,“我是说过,可我发现没有你我睡不香。” 话音落下,身后的人立刻停顿不前,抽出手来比划,“在我房里过夜,是要收钱的,□□更要翻倍。” 戾南城失笑,手臂抱上胸口,拿眼掠他,“那些大品朝官给的赏钱不够你用?昌隆钱庄的票根你去看过了?” “开门迎客当然要收钱,票据你可以拿回去。” 呵,界线划分得很明确。 “多少一次?”戾南城语气冷了三分。 哑巴想也没想,“上一回严将军出的十万,以王爷的身价,怎么说也得二十万,” 手在空中停了一下,“从前的算免费。” 哑巴成心惹他生气,还真惹到了,戾南城挑眉,冷道,“价码不菲,何必做清倌,直接做娼好了。” 哑巴不在乎戾南城生没生气,坦荡荡接道,“贞操什么的,本就不重要,做清倌不是所谓的守节,而是还没遇到出手阔绰的主顾。” 戾南城越发阴冷,“是吗,这么说你不恨严霍了?” 哑巴摊摊手,表示不恨,“你忘了我曾说恨你,不过我早想通了,恨不恨的无所谓,人生苦短,干嘛让自己不痛快。” 戾南城抚掌,笑容到嘴边成了嘲意,“不错不错,做娼倒做出一番心得来。”一只手迅速往前,抓住哑巴衣领,将人拎起,两张脸咫尺相对,“说,李徽找你到底所为何事?” 哑巴有些不好意思地侧开脸,欲说还羞的样子,顿时戾南城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将人甩飞出手。 哑巴仰面摔进床里,软软的被褥垫着,完全不痛。 戾南城欺身压上,两指卡住他的下颚,“真是看上你了?我怎不知他有这等嗜好!” 戾南城阴晴不定的脾性一点没变,哑巴半张着口,脸颊被捏地泛红,更像羞涩的模样。 “外人也不知王爷也有玩男娼的嗜好。” 哑巴顶嘴顶得厉害,一语中的。戾南城气得发晕,只觉太阳穴突突跳。刚要放开手,看见哑巴微乱的领口露出一丝红线,他伸手去扯。 哑巴猛地意识到戾南城在看哪里,更快地翻个身趴倒,忙摸出红线用力一扯,将那根小小的指骨攥进手中,双手藏在胸前压着死死握紧。 戾南城理所当然地以为哑巴迫不及待藏着的东西是李徽送的。 晕眩的感觉瞬间消失,怒气直冲头顶,一只腿半跪在床上,寒着声音低斥,“拿来!” 哑巴紧贴床褥,把脸憋在被里,誓死不从。 第24章 二十三 二十三 安插娼妓探听朝官的私隐,毕竟不是光彩之事,保密措施自然谨之又慎,消息到李徽那早经过摘字精剪,谁有兴趣听东家打狗西家娶亲这些原汁原味的细枝末节。而探得的消息,并非拿作要挟,只是做一些“无心插柳雪中送炭”的事情,让别人感激,也就达到了他的目的。 时局敏感也明朗,李麟的种种行为表明其意在皇位。李徽唯一担心的,是他手中无甚兵权,有也只是居于李麟亲信的下手副官。 但大棠建朝近百年,兵荒马乱已是历史,四周边境也日渐安定,因而起兵夺位发生的概率极小,李徽自认德才高于李麟,可皇帝偏爱李麟,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不过有一支兵马是异数,与他和李麟都不相干,便是西陲风沙之地的大胡子兵。统军将领赫连奎,年轻时单人单骑杀得西北蛮兵溃不成军,一举收复边地,深受皇帝赏识,将他从一个小校尉提拔为大将军,十几年来甚少回朝,很是神秘,有人说他与剑同眠饮血而寐,嗜杀成性暴虐残忍,总之没个好评价。 还有个变数,就是戾王府,戾南城。 而那从戾王府出来的哑巴,信誓旦旦向他示忠,且看他刺探消息的能力和他的野心是否相匹吧,哑巴的最终目的和他的想法不矛盾。 =================== “叩叩叩” “哑相公可睡否?” 花飞月的声音。 戾南城朝门口看了一眼,抬脚下床,坐下。 他重重拍了一掌哑巴的屁股,“去开门。” 哑巴摇头,脸埋在被褥里,有点喘不过气,趁这时猛吸了几口。 “我不抢。”戾南城往床头挪。 哑巴迅速瞥了一眼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27 ,手在胸下摸索片刻,撑着床站起来后,手里只有一根红线,丢去一边比划,“再逼我,我就吞下去。” 戾南城忽地坐直,又靠了回去,蹙眉看着别处呼气。 门一开,就见花飞月谄媚的笑,“哑相公,翰林院都院士请你饮茶呢,去吗?” 这都院士,喜好吟诗作对,每每做出好诗文,都要请哑巴逐字逐句地鉴赏。特别是三更半夜,兴致无限好,哑巴胸中那点墨汁快被榨干了。 “替我打发了吧,今夜不接客。”哑巴手动,身子挡着花飞月的视线。 花飞月这才仔细瞟哑巴,发丝浮乱领口不整,她踮起脚,冲房内飞快地瞄一眼,笑得尴尬,“原来,原来小王爷在啊,叨扰叨扰…” 哑巴眉头不自觉锁紧,戾南城的到来被花飞月知道,于他绝非好事。 “您请回。”哑巴站在五尺开外,时刻提防戾南城武力强抢。 “来都来了,不回。你且说那东西是否李徽所赠。”戾南城安坐不动。 “不是。” “既不是,为何不给看?” “自然有原因,和王爷半夜翻墙一样,见不得人。” 戾南城方平顺的眉心又蹙起,“见不得人我就该藏到床底。” “那是因为你堂而皇之来庭兰苑,若被二皇子得知,便不得安宁。” “我和他断了。” 哑巴稍一愣,及时比划,“与我无关,你还是请回吧。” 戾南城忽觉心酸,将头垂低,“难道你…不曾有过真心?” 那时候的哑巴,一颦一笑,风月芸生。他熟视无睹。 哑巴等戾南城抬起头,神情更淡漠,“何不问问自己,你没有的,别人更不会有。” “我若说有…” 他戾南城竟也有讲话被打断的时候,显然哑巴不耐烦,甚至有些蔑笑。 “若你有,我怎会在此?这真心来得太过随意,且廉价。” 旋即一阵风呼面而来,戾南城直冲到他眼前,怒急,“要没这随意廉价的真心,你早死上千百回!” 哑巴退了一步,手势打得稳当,“就是死一万回,也断非我自作孽。” 嗵,更鼓声声重,夜深月浅。 带他踏出萧索的寸隅,偏给他看世间最萧索的人情。 鼻中湿意凉稠,戾南城手背抬到鼻下,一抹刺眼的殷红,逐渐漫开。 眼前突然发黑,天旋地转般,站不稳地打跌,后退着撞到桌椅。晃晃头,稍憩片刻,才复见迷糊的烛光,手背已是一片鲜血。 血染衣襟,如是狼狈。 哑巴不自觉迈出一步,忽然戾南城急急转身,衣袖掩面,眨眼便恍过,眼睛追及,黑夜中人影倏然而逝。 地上猩红的血滴,蜿蜒,似一条通往归城的血路。 哑巴吐出口中指骨,握在掌心。一手拈起袖口,擦拭桌面,血痕还新鲜,一抹便渗进衣裳。他独自轻叹,祸害遗千年,你为何做起好人来了。 “陌云。” 声音伴随落地,名唤陌云的黑衣人从暗处快步走出。 却看见他家主子胸口的衣裳染了大片鲜血。 戾南城抬手阻止他发问,搭住他左肩,半个人撑在他身上,气息不顺,“回府。” “主子,要传医官吗?”陌云不安道。 “明早再说。”戾南城看了看袖口,流血少了很多。 树影下两人缓步而行,月白风清,许久,戾南城吩咐道,“明日起开始留意李徽府邸,那儿,不必再去了。” 声音里隐隐透着疲累,陌云只道一声遵命,默默当一支拐杖。修身养性小半年,都以为他家主子病体痊愈有望,谁知今日一趟夜行,生生流了这许多血,这可从未有过,怕是不好。陌云悄悄看了看歪靠在他肩头的侧脸,堪与月色比惨。 噗嗤一笑,戾南城直起脖子,“怎么,你一身黑衣,还怕弄脏不成。” 陌云连忙目视前方,“不敢,要不小的撕块衣裳给主子擦鼻血吧。”说着撩起下摆就要动手。 “我嫌脏。”戾南城斜嘴笑道。 力气恢复地挺快,陌云放下手,照旧目不斜视,心下却想,没日没夜地监守,脏也赖他所赐。 只露一双眼睛,戾南城也能看穿陌云的心思,笑着就道,“你和陌风商量一下,轮流当值吧。” “嗯。”陌云应道。 只是和他哥商量的时候少不得又要大打出手了。 这一切当然也怪戾南城。他们本是孪生兄弟,长相几乎无差,性情其实也差不多,一个字,冷,一个是真冷,冷得一年到头说不出两句话,另一个是被逼无奈的冷。 皆是戾王爷江南带回的孤儿,比戾南城年长两岁,那时夫人对他们两兄弟宠成亲儿子。自打戾南城出生以后,境遇大不如前,夫人待他们倒没生分多少,坏的是戾南城,二人从小便受他欺负。有一回掐架,陌云失手打疼了戾南城,被戾南城一怒之下打发到王府隶下的农庄去干活。足足一年,回府之后,戾南城越发变本加厉,时不时打赌,两人和他一人赌,赢了万事大吉,输了就要二人打一架,最后落败的便去郊边种田去。 后来,戾南城越玩越开心,随着王府下人的新老交替,他干脆只让其中一人在身边做侍卫,另一个,争败了的,四处游荡江湖,因此王府里只知有个陌风,冷得像根木头的侍卫,逼得轮到陌云当值时,也不得不装傻充愣。 “主子。”陌云忽然停下脚步,看着戾南城。 “说。” “小的听闻巫冥山有位得道高人,医术了得,不如抽空,主子去瞧瞧吧。” 戾南城咧开嘴笑了,唇边挂着干涸的血迹,月光下像个吸完血的嗜血鬼,“让你闯荡江湖,名堂没闯出,风言风语听得不少。” 说起江湖,陌云不大愉快,他总是输,自然流浪的日子久,所见所闻也就多。 “不可谓全然是假,去试试又无妨,只是您别差侍卫绑人家进府,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戾南城想了想,点点头应许。又搭上陌云的肩膀,血止了,手脚却发沉,头昏得厉害。 银钩似船,渡不化四海相思。 (糟糕,我感觉还有好多要写,完结要何年何月额……头疼……你们会不会看腻了弃文啊,那我就可以慢慢写了。) 第25章 二十四 二十四 “主子,信。” 泥塑木雕的陌风,递上一方粗纸信封。 太医来把过脉,没把出个所以然,一切汤药如旧。无事可做,他便躺着养歇,真不想那么早死。 戾南城仰卧软榻闭目小憩,闻言抬了抬眼皮,嘴角舒展,身为兄长,怎就不肯让一让自己那输成了家常便饭的贤弟。 戾南城懒得动口问是谁的来函,伸手两指衔夹住,封口并无火漆蜡印,极普通的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28 一封信,抽出信纸,一股清淡的墨香。 陌风站在一旁,好难得眼珠子活络了一下,看见他家主子眉头攒得紧巴,忽然就站起来,身形虚飘往前一趔趄,他忙上前搀住。 起得太猛,双眼犯晕,戾南城手掌捂着额眼重新坐下,“你,去庭兰苑查清楚人还在不在,去了哪,速回。” 陌风得令,疾步离开。 一纸端秀的字体,一封简短的诀别信,还有一张价值连城的票据。 “应君愿,别去后山长水阔。 南归拜上。” 纸张被攥成一团,在掌心捏地死紧,戾南城忽又站起,几步冲到门口,“陌风,先唤陌云回来见我。” 那陌风走出百步开外,只脚下稍一顿,瞬间无踪无影。 一炷香的功夫,戾王府进来个换了身粗布麻衣的陌风,守门的侍卫好奇地追望了两眼。 远远便见等着他的主子,站在房门台阶上,面目森森。 陌云提着心踏入房中。 “南归见了李徽,为何不报?” 陌云跪地答道,“回主子,不曾见南归来皇子府。” 戾南城心一沉,又问,“这几日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据小的观察,每到三更时皇子府便有人出门采买食材,每次领头的都是同一人,四更时分方回,其他俱是朝中官员的来往,只有…” “什么?” “前日跟在南归身边的那人去过一次皇子府…” “糊涂东西!如此要紧的事你居然不报!”戾南城当即暴喝。 陌云怔怔,忙接着回答,“他只在偏门逗留不到半个时辰,来见他的人是采购的伙夫,不是大皇子。” 戾南城烦躁地跺转两步,长吸一口气,“听清楚,现在起来往皇子府的陌生面孔,就是一条狗,也给我查清楚,再有遗漏,你以后不必回府了。” “遵命。”陌云头垂到胸前,手心出了层汗,不敢看戾南城半眼。 那厢陌风阔步,见陌云跪得头都要埋进腋窝了,纹丝不动的脸板得更长。 “回禀主子,南归昨日已经离开庭兰苑,老鸨说,和他一起的那人也跟着走了,但不知去向。” 戾南城呼转过身,阴鸷沉重终于爆发,“不知去向?还站着作甚,去找啊!” 天南地北人海茫茫,上哪找去。陌云爬起来,往外冲了两步,发现陌风魏然不动得站着,也顿住了脚,回身和陌风并立。 一主二仆,默默相对。 缓了一会儿,戾南城过热的头脑冷静下来,颐指道,“你,归位。你去问问管童现住何处,带来见我。” 二人分别得了目标,迅速遁走。 五日前。 青晏捧着一本诗书看得起劲。哑巴则在一旁,屁股长疮似的站一会儿坐一会儿,没个安静。 反复一个时辰,青晏忍无可忍,书一拍桌子,横眉道,“你闲得慌就接客去,别在我房里打搅我。” 青晏出声,正中他怀,哑巴献媚般冲他笑,拈开琉璃扇,朝青晏猛扇一股殷勤风。 青晏一把推开扇面,白眼翻他,“有屁快放。” 哑巴收起扇子,塞入腰间,掌大的脸堆不下要溢出的笑容,“替我去趟大皇子府。” 青晏反问,“你自己为何不去?” “我的身份去不得。” “我就去得?你想干什么,先让刘叔传个话,看人家搭不搭理你再说吧。” 哑巴点点头,接着就比起手势,“我想问问,大皇子在严霍账下的将军,权力如何,以及军中情况,习性等。” 青晏看他比完冷笑一声,“看来你想很久了啊,先不说大皇子回不回答你,军情可是机密,外泄军机是要杀头的。” 哑巴想也没想,便接道,“且说他若如实详细得告知我,我一定有办法助他拉严霍下马。” “你有什么办法?” “现在还未想到。” 青晏可笑地哧了声,“你就吹吧,牛皮吹破看大皇子饶得了你。” 哑巴信心满怀得拍拍胸脯,表示包在他身上。 青晏不再多问,带着疑虑重重给他传话去了。 带回的消息出乎青晏预料,满满登登的一封密信,大皇子亲手所书。 细细阅完,信纸被哑巴点了烛灯,烧成一抹烟灰。 青晏忿忿不安地想,毁证灭迹,奸细的潜质表露无遗。 哑巴一脸的踌躇满志,他忍不住问道,“你想到办法了?” 青晏近来发现八卦越来越无趣,总感觉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可能一命呜呼。 哑巴将一杯茶倒进盆盂,盘旋的灰屑化成一滩黑水。 “办法是有,但要看大皇子的本事。” “什么意思?”青晏被哑巴忽明忽暗的神情唬住了,愣愣发问。 一转瞬,哑巴笑靥如常,走到青晏旁边落座。 “严霍治下严厉,独揽兵权,他的大帐交由自家亲信把守,即便是副将吕铎也不得入内,可见他并非十足的莽夫一个。”比划到这,哑巴狡黠一笑,“不过,我可以进去。” 青晏瞬间青了脸,他明白了哑巴所指之意,“你是不是疯了…” 哑巴不与他同,和声悦色,“稍后代我传句话问问大皇子,通敌叛国的罪名,可足矣?” 翌日 青晏单枪匹马去到皇子府,捎回李徽交于哑巴的东西,并几句嘱咐。 他其实不想掺和,可挨不过心里的蠢蠢欲动,嘴上打击哑巴,行动却截然相反,老成持重应对灵活。 哑巴发自内心地对青晏好一番夸赞,当然,换来的是青晏无情的冷脸。 将怀里的包布丢给哑巴,青晏便退到一边,抱手旁观。 布中包裹着一张纸,几行小字。另一样东西可谓前所未见。 薄如蝉翼,轻盈如雾,似云烟般缥缈。置于掌中,微弱的鼻息亦能吹动它。细看之下质地细腻柔滑,像上等绸缎织物? “这是什么?”青晏问道,呼出的气险些将那东西吹飞。 哑巴忙收进袖中,附带的纸上写道,素纱缭绫,浸水贴身,浑然如肤,北疆查国传递机密之物,以蜡染之,则字迹现。 两人你望我我望你,这大皇子果真有本事。 “接着有何打算?”青晏问道,脸上有了与他那把年纪相符的表情,凝重。 哑巴将纸燃尽,打开琉璃扇扇自个儿,面上硕大的南字被他晃地不成形状,“我要去北方玩玩。” 第26章 二十五 二十五 戾王府,书房。 桌案内,戾南城十指交扣抵着下巴,锋锐的眼神盯着跪在眼前的管童。 管童叙述昨日发生的事情,“哑儿带着个人来找小的,我们只聊了些旧事,大概半个时辰,他说要走,硬塞给我三万两银票,我问他去哪,他说游山玩水,这回见到他,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29 感觉他和以前不一样,问他发生何事,他三言两语便给我打发了,最后连午饭都没吃就走了。小的不敢有半句虚言。” “银票呢?”戾南城发问。 管童抬头,回道,“小的藏在衣柜里。”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管童迟疑一瞬,接道,“他说游山玩水,许是下江南。” “你没看见?没送送?” “送到村口,他便推我回去。” “行,你走吧。”戾南城摊开手,踱出桌案。 管童盯地,在戾南城的鹰眼注视下,退出书房。 哑巴走的是回城的方向,不可说。 “主子。” 一旁陌风唤道。 戾南城稍抬眼,望着门外,“带几个人往北找。” 陌风疑惑一眼,却不问。 “你相信他去游山玩水了吗,”戾南城看出他所疑,“我不信。” 陌风喉结鼓动,似有话说,最终咽下不语,提步转身。 “想说什么就说。”戾南城叫住他。 陌风遂又面朝戾南城,木讷道,“南归既已离开庭兰苑,主子何必找。” 戾南城眼一眯,“你的意思让我别再管他?他冒冒失失闯入内府,你怎不拦着?” 那时他把哑巴宠上天,王府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畏,而且谁又知他在房里行云雨之事。 “小的不敢。”陌风喏喏,作揖退下。 风摧树梢,惆怅了茕茕孤影。 天边黑云压城,夏雨将至。 “起风了,找个客馆歇脚吧。”青晏骑在马背上的姿势十分别扭,好像他才是被人骑的那个,“还有,我的马不行,不听使唤,给我换一匹。” 放眼四下,廖无人烟。哑巴愁眉,照青晏的速度前进,今夜怕是要露宿旷野。跨下马,哑巴走到青晏跟前,比划,“驯良过的马驹都一样,你已经和我换过,不会骑马不该跟我来。” 青晏心知自己拖了哑巴后腿,嘴上却不饶,“我不跟着怕没人给你收尸,谁叫你不乘马车偏要骑马受罪,大皇子也真是,说有人接应,人在哪呢。” “我们才走不到小半路程,人家定是在边城附近接应。” 青晏明显不满意,皱巴着眉额上冒出细汗,马驮着他原地打转,控制不住。 “你下马与我同乘一匹。” 哑巴牵住缰绳,马踏走两步稳稳停下。 却闻蹄声连连,有人打马自前路奔来。 渐近时,马蹄缓。 青晏第一回 见骑马也能骑得这般英姿飒爽,傻呆呆望着来人踏近。 “请问两位兄台,前面可是暮都方向?”那人骑在马背,墨染的眉眼印在古铜色的脸上,气势威巍令人惊警,他抱拳往前一送,语声铿定低沉。 青晏呆呆往后指道,“往前两百里就是。”他□□的马许是认生,突然发出嘶嘶低鸣,马蹄一阵颠踏,“哎哎哎…救命啊…” 哑巴一下没拉住,马连带着青晏疯癫起来。 这时,闻得一声口哨响,马忽然奇迹般地温顺下来,两人惊魂未定,朝哨声来源看去。 正是那陌生男人口指吹出的哨声。 只见他打转马头,徐步走来,若有似无地笑了笑,“兄台骑马的姿势不对,它不舒服发脾气呢。” “你先坐稳,身体略后倾脚尖前蹬,后跟下压,双腿加紧马身。”那人边说,边策马往前走几步,然后回转停在两人身边,做了个示范。 青晏依模依样照做,试着跑了一小圈,果然比之前听话多了。 “没曾想是我不对,多谢多谢!”青晏学那人送拳作揖。 那人回道,“不谢。”眼睛却朝哑巴看了一眼,他奇的是此人为何闷不吭声,看着又不像仆从。 青晏便道,“这是我朋友,他不会说话。” 哑巴随后施以笑礼。 那人有些尴尬,面容柔和时略显青涩,凌人的气势便消失了,“原来如此,两位是往北去吗?” “是啊,兄台你呢,去暮都做什么?”青晏八卦心思又发作了,脱口问了个别人不好作答的问题。 哑巴瘪了瘪嘴。 那人倒不介意,坦然回道,“在下替家主寻访故友,已经好多年了,前几日方打听到,家主的故友在暮都一个叫庭兰苑的地方,两位可知那是什么地方?” 马上马下二人不约而同睁大了眼睛,世上巧合之事简直神乎其神。 “那位故友姓甚名谁?”青晏没让哑巴失望,问了该问的。 “乔青,两位可是知道庭兰苑?” 哑巴到庭兰苑的日子不久,现在苑里并无叫乔青的倌人。 却闻一旁青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脸色却不大对劲。 “庭兰苑是个日进斗金一夜暴富的好地方,对吧?”青晏朝哑巴飞了一眼。 哑巴认同地点头,随后走出两马中间去牵自己的马,意思再明白不过。 “那么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那人双拳一送,拉紧缰绳绝尘而去。 这边哑巴跨上马背,回头要笑不笑地看着青晏,马鞭夹在腋下,腾出手来比划,“他说的乔青,莫不是你?” 青晏脸色不佳,老眼翻飞,“你打哪看出来的?” “都有青字,庭兰苑多用艺名。” “自作聪明,我没有故人,早死光了。” 说着脚下用力一蹬,马儿咆哮风似的掠过。 哑巴笑眼如钩,扬鞭催马。青晏此人,心事藏不住,全挂脸上呢,亏得被马吓白了脸,不然准让方才那侠客看出异样。 十几个侍卫,甲胄在身,骑马列队围着中间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 车中一人托额浅寐。 初夏狩猎,乃大棠皇帝代代相传的习俗,一则与百官同乐,二则彰显皇威。皇帝亲命二皇子李麟前往北郊园打理猎场。 这是个好机会,李麟自然应下,可戾南城不肯与他同去,让他很是不乐,历时一月总算准备妥当,现下正在回京的路上。马车足够舒坦,道路却颠簸,他睡不安稳,时醒时梦。 一阵节奏不一的马蹄声隐约入耳。悠懒掀开纱帘一看,所谓冤家路窄,真是没错。 “停车,给我拦下。”李麟敏然起身,站在车账外,指着迎面而来的两人,脸上的邪恶和阴毒,完美融合。 (其实还想写多点,但是,怕大家等不及,所以先更了吧,明天接着更。) 第27章 二十六 二十六 天空灰蒙,草木蔫黄,待大雨瓢泼铅华洗尽,便还人间一个清白无尘的好世界。 “二皇子开恩,他已经离开庭兰苑再不回去,我们正往乡下投亲,惊扰二皇子大驾,求二皇子恕罪。” 青晏连连磕头,为哑巴求情,荒郊野外的,如果李麟存心刁难,可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哑巴同样跪地,将头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30 垂低,却跪得腰板挺直。这一劫,若要他求饶服软才逃得过,便是叫他刨土吃泥,他也能如享受美味般毫不犹豫,可是李麟曾想一剑了结他,这种恨,不是几句言语侮辱即可罢休。 青晏没料到的是,一番话竟给自己惹了祸。 “你说什么?”李麟踏下马车,步步走向青晏,“看来你知道的事情不少啊。” 青晏刹时脸色浑白,情急之下求饶心切,全然未想此等塞瞒天下人的秘事是见不得光的。 转而,李麟似乎并不打算深究,看一眼哑巴,问道,“他不是不肯走吗,怎么又肯了?” 青晏微颤着声,回说,“只是为了赚点生计钱…” “是吗,现下赚够了,要走?” 没等应声,李麟斜一眼左右,勾笑,指着哑巴,“你们可知他是谁?” 甲士纷纷摇头,答曰不知。 李麟哼笑一声,捏住哑巴下颚,将他头抬起,“大名鼎鼎的庭兰苑,头牌娼妓,哑相公,瞧这副皮相,可不知迷倒多少达官贵人。”说着指头撇开哑巴的脸,背身扬起手,“你们平日当差辛苦,今儿哑相公归你们了,算本王犒劳尔等。” 话音刚落,先是不相信似的互相观望,接着有人闷声□□,有人踏出队列摩拳擦掌。 青晏大惊,忙道,“二皇子开恩…” “还有他,”李麟猛然间转身,指向青晏。 青晏顿时呼吸停滞,眼里恐慌疯涨。哑巴只是将手攥得死紧,指甲几乎刺破掌心。闻听青晏受牵连,猛地抬头,瞬间手心渗出血来。 “给我掌嘴,让他好好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言罢,甲士齐齐上前,把两人拖开一边,脆响的巴掌声随即亮起。 魔爪从四面伸来,哑巴虽认命,内心仍是抵触,本能地挣扎着。 却闻空中飘来一句话,犹如冰天雪地坠入寒潭般全身僵冻。 “他再反抗,连那个一并赏给你们。” 衣裳撕裂,袖子被整个扯下,哑巴瘫坐地上,像个无知无觉的活死人任由摆弄。曾时灿若星辰的双眼,如槁木灰败。 一个,两个… 饿狼扑虎,食肉寝皮。 不过如此而已,此行即来,万事皆空。 十指嵌进泥地,脸埋在草间,绿草黄土的味道,清香浓郁,比这尘世令人欢喜。渐渐地,他感觉意识飘离,魂无归所般游荡。 闻得烟雨地荷香满塘,俯瞰泰山巅众山渺茫,只叹惋,山河万里无人共赏。 咻一声,石子破风遽来,正中后脑,卖力施暴的甲士应声趔倒一旁,腿间挂着浓稠的血色秽物,令人触目作呕。 “谁如此大胆?” 有人大喊一声,周围甲士立刻提剑设防。 狂风大作,沙尘迷眼。 迎风处一人跃下马背,剑在手,那人却倏地闪到林间,折下一根三尺长的树枝,往身旁一横,“尔等竖子禽兽,败我大棠国风。” 李麟不由站起身,甩袖侧立,威威道,“来者何人?” “江湖浪客,林成风。”掷地有声,无惧无恐。 李麟朝两边使眼色,甲士挥剑,杀气逆风。 这边青晏脱力地瘫倒,唇齿殷红,嘴角簌簌滴血,脸肿成鼻高,眼里恐慌不再,尽是愤恨。而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声音,甚是耳熟。 他撑地起身,尚未站稳便疾走,没走两步腿脚疲软地摔倒,索性半爬半走,挪到哑巴身边。 折枝为剑,替天罚罪,招招避过要害却致命地痛,甲士一个个倒下,捧腹□□不止。 李麟见势不妙,心中惶恐,但看此人并未伤人性命,又安下心来。只那一脸不可欺犯的傲气仍在。 “没用的东西!还不走?!”李麟大喝道,踏上车撵。 甲士们拾起兵器落荒四散,跨上马背的姿势颇为狼狈。车辘碾土,辙乱蹄急,朝大道飞驰。 “哑儿,醒醒…” 青晏脱下外衣裹住哑巴下身,扶他坐起靠在自己肩头。 哑巴脸上被枯草根茎磨出了细细的血痕,咬裂的嘴唇泥血混浊,青晏一边轻柔地擦拭,一边试图唤醒哑巴。 林成风丢下树枝,朝两人走去,目所能及的凄惨,直叫他不忍相视。 青晏顾不上道谢,一声接一声地轻唤哑巴。 乍起一阵风,撩摆衣裳,漏出血迹斑斑的两腿。林成风眼神一滞,不由别过头,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到哑巴身上,将两件衣裳捂严实。 青晏不止不休地唤声,终于起作用。 哑巴浓密的睫毛开始微微轻颤,一阵艰难地皱眉,总算睁开了眼。 这一看,哑巴眼眶泛红,虚弱地抬手,欲抚上青晏的脸,又停下来比划,“对不起…” 青晏没心似地笑了,可惜脸涨地圆润,笑得很是难看,“你怎么样…”话一出口忽然哽塞,一滴眼泪无征兆地滑出眼眶,落在哑巴手背,“哈…风真大…”他忙用手抹眼。 哑巴附上一笑,笑得人绞心,眼睛不知看在哪,渐渐涣散,手势也不再利落,像个垂死之人。 青晏抹干眼泪,看着哑巴的手势,那刚平息的情绪忽然山崩海啸般涌来,彻底湿了双眼。 “我一路在想,此行得愿便再不回去,古道西风…小桥流水…我还未曾见过……可惜,我恕青山过,青山不饶我……” “哑儿,哑儿!” 双手垂落眼睛紧阖,任青晏如何密集地呼唤也再不肯醒来。 林成风虽未看懂手势,也能感受这一幕浓烈的悲伤。他探了探哑巴的鼻息,安慰道,“你别急,他只是昏厥,眼下最要紧找个地方安歇,再请郎中疗伤。” 青晏涕泪交流,哽着声问,“哪有客馆,小镇?” “往前五十里,有个小城。” “那走吧!”青晏连忙抱哑巴站起,可他脚力不支,连带着哑巴一同跌倒。 林成风眼疾手快,只捞住了一个哑巴,那边青晏早把计较的心思抛到九霄外,接着利索地爬起。 “你上马,我来带他。” 林成风打横抱起哑巴,两指放唇上吹一声口哨,一匹黑马从林中跑出。 旧梦里,玉人衾暖。 雷声劈响雨夜,惊醒了沉醉的梦中客。 戾南城乍然睁开眼睛,一记闷雷竟打得他忽然心慌意乱。 “来人。” 他唤道,却才想起廊下早无人守夜。 打开门,雨声磅礴,很快就溅湿了裤腿。 戾南城站了一会儿,提步冲进雨里。电闪雷鸣照亮了前路,到内府大门口时,浑身上下早已被雨水淋透。 侍卫见了戾南城,慌忙跪安。 “陌风可回来?” 戾南城掩嘴咳了一声,他现在的样子想必底下人从未曾见过。 “回主子,已经有几日没见过他了。” 戾南城叹了叹气,转身。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31 “主子,小的给您找把伞…” “不用。” 再次走进雨中,却是彷徨而行。雨疾,打在身上竟有些疼。 凉意袭人,雨水模糊了视线,戾南城抬起手掌擦了把脸,可这模糊却不是雨水的原因,一股晕眩猝然顿生。 倏明倏暗的雨夜下,伴随滚滚天雷,戾南城极为干脆地昏厥倒地,一丝挣扎也没有。 这一场天打雷劈的罪,谁来尽赎。 第28章 二十七 二十七 大雨三日,碧空如洗。 戾南城依旧翻看手语书,他觉得自己需更准确得看懂哑巴的一言一语。 “主子,小的寻遍三百里,未见南归踪迹…”陌风有些怯意。 奇的是这次他家主子却未疾言厉色,只听得他语气寻常,吩咐道, “备驾,去李徽府上。” 天朗气清,有些事是该有个决判。 “稀客啊稀客,南城,你可有些时日没来了。” 李徽笑脸灿烂,亲自到府门口相迎。 戾南城自然也笑得柔和,尊卑还是要的,拱手作揖,君臣之礼十足, “近来身子不好,年纪大了,多有病痛。” 瞧这话说得,李徽可比他年长,生龙活虎的岁数,居然说自己年老体迈。 明摆着话外有意。 李徽调笑道,“此话何来啊,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一脚迈进棺材了?” “唉,”戾南城仰面叹气,将老态淋漓尽现,“大皇子有龙威护身,自不可比。我府上的门槛要不加厚些,怕是早被医官踏平了。” 李徽略想了一下,接道,“这我有听说,只是宫中的太医皆被二弟指派出诊,我想着太医们医术精湛,你又年轻体健的,因此也没腾出空去看你。” 戾南城懒得深思这话,自顾说自己的,“小病大养罢了,不妨事,就是人这一病,总念起旧人旧事来。” 李徽诧眼,打问,“所以想起亲临我府上来瞧瞧我?” 戾南城呵呵笑起来,“你我的交情,不能称之为旧人吧?” “当然,我还以为你和二弟走得亲近,我便成了外人。” “我岂敢把大皇子当外人,这不,有事便来求助于你了。” 李徽笑着对戾南城晃手指,心照不宣似地拉长音噢了一声,“不会又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吧,不对不对,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的戾南城,只有别家姑娘攀不上的份,对吧?你的事,我自当义不容辞,且说来。” 这种事不是没有过,年少气盛时三天热度,转眼便视若无物。但人姑娘家书香门第,他门庭再高,一个纨绔子弟,照样不稀罕与他厮混。 说往事,往事历历在目。 他戾南城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对一个哑巴念念不忘割舍不下,早知有今日的觉悟,当初便不该心猿意马吃着碗中餐惦记锅中肉。 吁叹一声,戾南城眼神紧收,“我府上的南归,最近离家出走不知去向。” “南归是…” “他不会说话。” 李徽迟疑了一下,“原来叫南归,他不是被你罚入了青楼吗?” 戾南城毫不心虚,幌子打得高亮,“小错小惩罢了,他是我爹的养子,只他使性子不肯随我回府,现下竟私自出走,来日我爹回京,若得知我放任不管,少不得讨他一顿打。” 李徽辨别不出戾南城话中真假,可言行矛盾这点,着实明显,遂道,“我听闻他在庭兰苑当众被严霍欺辱,还有少时拿他作靶,这又是怎么回事?” 戾南城当即心下不悦,李徽的疑问听着像责怪,更有种暧昧不明的意味,但他装得自然,声色不动,“我们少时蠢事做得很多,而严霍,你也知,他是二皇子的亲信,但我定是要为他讨回公道的。”最后一句,他看着李徽,眼波谋动。 李徽只是一笑,“的确犯了年少无知的错,我能帮你做什么?” “听说前些时候大皇子见过南归。” 李徽愣住了一会,笑答,“啊,确实去过一次,坊间传闻哑相公气质绝佳才华出众,我一时好奇,青楼亦能出才子,加之初见南归时,他远非传言所说的那样,谁知一见,果真令人刮目相看,由此可见,凡事不可只看表面,此一时矣彼一时矣!” 听他感慨完,戾南城接着问道,“他可曾说起什么?” “额…”李徽犹豫,饱含歉意道,“他说他已非戾王府的下从,我一想,哑相公才气俱佳,流落青楼可惜了,于是请他到我府上帮衬,不过给他回绝了,幸亏他没答应,否则我就是有十张嘴也辩不清啊。” 巨奸, 可戾南城忍不住了。他背过身,走开两步,像自言自语,声音轻飘,却力含千钧。 “他若平安无恙,一切好说。但凡他有半点闪失,无论伤他之人权位多重,戾王府绝不轻纵。” 那边李徽淡淡笑道,“说得好,看来严霍的下场一定很惨。” 斜阳夕照,拉长了人影,两人沉默无言,各有所思。 这场试探,胜负已分。 清理,换衣,掩被,做完这些,青晏累得直喘,他没伺候过人,现在,擦了药的脸痛得不行,牙疼似地猛吸凉气。 他攥着哑巴颈上摘下的骨节,走到门口,扬手要仍,忽又顿住收了回去。 站了一会,瞧见林成风正往这边来,青晏转身,把骨节往桌上一拍,他心里有气,气这骨头的主人狠心,气那救人的林大侠来得太晚。 林成风一眼便认出桌上的小物乃人骨,可不知为何指骨缝隙处系一根红绳。 “这是什么?”林成风捏起红绳,骨节在空中摇荡。 青晏正努力得不牵痛脸和嘴喝茶解渴,咕囔道,“哑儿的东西。” “噢。” 林成风放回,走到床边,他记得哑巴十指完好,那就是别人的骨头了,不知是谁的。他觉得自己想太多,看一眼穿上双目紧阖的人,睡得很安稳,便回身坐到青晏对面。 “那帮人是谁?你们如何惹到他了?” 青晏一番努力,胸口被茶水滴湿但总算不渴了,听这一问,立刻语气不善,“你真应该杀了那帮禽兽不如的东西,特别是那领头的。” 林成风不自然地笑了笑,“我看他们身上的甲胄,像皇家亲卫。” 青晏挑眼,讥讽道,“没想到江湖大侠也欺软怕硬。” 林成风更不自然了,“并非我欺软怕硬,就算是大侠也不能枉杀人命,不然岂不和他们一样了吗。” 不敢就是不敢,偏要说的冠冕堂皇,青晏嗤之,转念想起林成风多少也算帮了大忙,于是生硬地说了句,“还是要多谢你。” 林成风只得干笑,又闻青晏问道,“你怎么会返回来?” “我细想了一下兄台的话,觉得…不大对,所以返回请教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32 。” “哪里不对?”青晏立马正经问道。 “听兄台的语气,应该知道庭兰苑是什么地方,为何不直言呢?” 青晏摸摸肿成猪头似的脸,反问,“你家主是谁?” “这…恕我不便相告。” “你不说,我就不告诉你庭兰苑到底是什么地方。” 林成风忽然间变得心思通透,语出大胆,“兄台之意,莫非还认识乔青?” 青晏动作一滞,不慌不忙,“你先说,我再考虑告不告诉你。” 青晏的狡猾总是突如其来,大抵这个看起来侠气冲云其实老实巴交的林大侠很好欺负。 林成风低下头沉默,思量着权衡轻重,其实有一点倒不必求证,此人必定认识乔青。 青晏不着急,手指敲着桌面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半晌,林成风抬起头,神情很是郑重,“我说了之后,希望兄台也如实相告。” “你说。” “家主复姓赫连单名一个奎,赫连奎。” 青晏怔住,却不觉意外,除了赫连奎,过去和他有关的活人已经死光,只是他很久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 “兄台?” 青晏定定神,语气自若,“实话告诉你,庭兰苑是青楼,我和哑儿都是从那儿出来的。” 林成风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一时间无言。 好半晌林成风才道,“那乔青呢?” “他早飞黄腾达去了,至于在京城哪个高官府里就不得而知,我和他不熟。” 这话青晏早打好腹稿。 “……”林成风咋舌,这比身在青楼更让他难以置信。他家主子心心念念找了十几年的人,居然… 哑巴的伤好的得比青晏的脸快,不过三日,已经可以下床走路。经此一事,平日里多嘴多舌的青晏,话少了许多,他怕一言不慎,惹起哑巴的伤心事。 可次日,哑巴就决定北上,青晏不依,两人便在房中僵持。 哑巴耐心解释,“我若不及时设法把罪证栽给严霍,狩猎一过,要想成事就很麻烦。” 青晏扭身,背朝他,托着腮帮子翻眼,“你的办法我知道。” 除了用□□,还能是什么。 哑巴跟着挪到青晏面前,继续比手势,“那你肯定也知只有这个办法可行。要不然你在此等我。” 青晏忽直起身,咬咬牙,“我们离开,什么也别管了。” 气氛瞬时凝结,哑巴呆呆看着青晏,,笑意浅显蕴生悲凉。 “你若知我,不该说这话。” 第29章 二十八 二十八 一坐一立,相背。 寂静中游丝般一声轻叹,青晏扭过身,妥协了。 正好瞥见林成风携剑走来,他心生一念。 叩叩… “我来告辞。”林成风持剑抱拳,停留三日,哑巴比料想中恢复地快,他也该启程了。 哑巴冲他一笑,自然地打起手势。 林成风看不懂也能猜到大约是向他道谢。 青晏忙道,“他说多谢你相助,可是有个不情之请,你可否送佛送到西,和我们去一趟北地。” 两个旁听的同时看向青晏。 林成风疑惑,几个简单的手势能表达这许多? “你胡乱翻译…” 哑巴对着青晏追加手势,青晏一把抓住哑巴的手,笑得和蔼,“别着急,林大侠豪情仗义,一定会答应的,有他在,那帮人不敢追来,而且他要找的人跑不了,对吧,林大侠?” 林成风来不及细思,又闻青晏呱噪的声音,“京城这么大,回来后我们帮你一起找,你人生地不熟反倒误事。” 哑巴挣脱不开手解释,那边林成风答应下来,“那好,我和你们走一趟。” 他没能及时相救的心情当有个疏解。 “你不怕我告诉他你就是他要找的人?”哑巴骑在马背上单手比划,坐姿有些不协调。 青晏摆摆手,张口要说,又换成了手势,“你尽管去讲,我打死不认他也没办法。” 哑巴摇头叹气,“可他会给我添麻烦,若他相问,要怎么解释。” 看青晏一脸的无谓,哑巴蹙眉,“你不会想让他帮我去做吧?” 青晏还予手势,“他有武功,潜入军营轻而易举。” “性命攸关之事,你别乱来。” 坑洼泥地,马蹄忽起一阵颠簸,哑巴倒嘶一口气,冷汗直流,不敢再比划,两手牵住缰绳调整坐姿。 青晏朝他身下看一眼,热嘲道,“叫你着急,疼吧。” 哑巴难得翻了个白眼,专心御马。 林成风打马走到哑巴侧边,指着不远处的凉亭,说道,“天气燥热,那儿有个亭子,我们歇歇再走,马也该喂食了。” 哑巴苍白地笑笑点了点头。 只是方才那一颠,颠地厉害,疼痛感一直不褪,哑巴愁着如何下马。远见那青晏早前一步丢下马跑向凉亭,他咬咬牙从马背上站起,一脚未脱出马镫,听见林成风说道,“我帮你。” 身子一轻,林成风拦腰将他抱下马背,低着头说了句,“你先去,我来喂马。” 不等他道谢,林成风转身往一簇长草堆走去。 哑巴看了一眼,心情越发沉重,像林成风这样的好人,青晏真不该自作主张将他唬来。 回望青晏,仰面朝天躺在亭前草地上,正好是一块晒不到太阳的地方。 哑巴踢踢青晏耳边的草,“叫他回去。” 青晏拍拍身旁,示意哑巴同躺,“他都来了肯定叫不走啦,歇会儿。” 哑巴还是站着,再坐不是要他老命么,“你还不是人家主子,就使唤人家。” 死穴一戳即准,青晏愣了愣,翻个身不理睬他。 那边林成风磨磨唧唧半个时辰,仍在马匹边上转悠。 眼看太阳西斜,哑巴靠着亭柱打手势,“该走了,不然赶不上住店。” 青晏骨碌爬起,摘摘身上杂草,嘀咕,“提议休息的人自个儿不休息,什么脑子。” 走近看时,哑巴的马鞍上包着一层厚厚的布,青晏不怀好意的笑逐渐绽放,凑近哑巴低声道,“你可成他主子了!” 哑巴登时面红耳赤,一张脸红了又翻白,方才抱他下马不打照面能免去尴尬,现在,尴尬成倍地涨。 “多谢。”哑巴草草打了个手势,牵过马,利索地跃上,这回便是疼死也断不表露星点。 这个手势林成风见过,便看懂了,可他却因为看见哑巴红了脸也跟脸红了,虽然他铜色的皮肤看不大出来,但那青晏好死不死打趣道,“哎呦,哑儿你看,林大侠也会害羞喔。” 于是他林大侠的脸彻底成了红铜色。 哑巴回头一看,真像这么回事,未免青晏再胡言乱语,他扬手一鞭,直抽青晏的马屁股,马儿嘶吁,撒开蹄子狂奔,风中传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33 来连连惊呼,“啊…哑儿,你想害死我…” 下一鞭抽自己的马,留下发懵的林大侠独自无措。 星辰罗布,竹林窸窣有声,像催人入眠的低语。 赶一天路,哑巴却睡意浅淡。辗转几回,颈间的指骨漏了出来,在月光下十足的森怖寒腥。 哑巴倏地坐起,将小物塞进衣领,静坐片刻后,空叹了口气。 这家客馆不似客馆,像一户大户人家,景致不错,后院竹林成荫,一条极静谧的小溪绕过,细水绵绵流淌无声。 他翻身踏进鞋子,披上外衣,走出房外,也许吹吹风,睡意来的快些。 石方桌上杯盏俱全,壶中的茶水早已凉透,哑巴自倒一杯,从前他就没这么多讲究,大雪天时冰水不是没喝过,只这石凳,现下不坐为妙。 刚抬手,杯口还未到嘴边,身后有人道,“水凉,喝这个。” 林成风衣着齐整,递上一个酒葫芦。哑巴稍迟疑,又想不接似乎不大妥当,于是握住酒壶口,泼掉凉水倒了一杯,酒尚温。 “多谢。”不管林成风能否看懂,道谢总是要的。 转手一口饮下,哑巴立刻呆住,紧接弯腰猛咳。 林成风一下慌了,忙放下酒壶和剑,手足无措地给哑巴拍背,“你,你不会喝酒…” 他不是不会,是这酒比杏林春烈百倍,入口灼喉,腹中火燎一般。 哑巴一边摆手一边捧腹,脚步踉跄着倚到石桌前。 林成风不懂哑巴摆手何意,还不停地给他上下抚背,“对不住,我大意了。” 好一会儿烈酒的辛辣散淡,哑巴止住了咳嗽,冲脸的红褪去后,看着像容光焕发,眼睛也湿淋淋,他指指酒葫芦,拿眼询问。 林成风微微低了些头,眼皮乱眨,这一指浅显易懂,“干酒,我们惯喝这种酒,强身健体。” 哑巴扶额,强身健体,呵呵,险些毒死他。 一转身,看见石桌上横着一把长剑,三更半夜还剑不离身,稀奇。 哑巴手指沾水,在桌上写字,“你们那是哪?” 林成风挨到哑巴身边,看了一眼,回道,“西陲,风沙之地。” 北方干冷,西陲除了天寒,更有风沙,也因荒无,至今常有小邦蛮人出没,伺机偷袭。 这便是林成风剑不离身的原因吧,习惯。 “你家主?”哑巴又写道。 “他是驻守西陲的将军。”林成风几乎未经思量便作答。 哑巴陡然一惊,果然青晏尽招麻烦,而且可是大麻烦。 他沉默时,林成风觉得自己不说点什么,气氛不畅,于是侃侃说道,“将军命我独闯,一是为他寻故人,二是锻炼我,我行事太冲动。” 行事冲动的人放出来,岂不更惹祸,哑巴心疑,但想林成风至今完好无缺,说明此法行之有效。 “找到故人之后,回西陲做将军?” 林成风看完石桌上的水字,朝他深望一眼,垂眉,眼神似飘忽,最后落在剑身,凝视着,拿起剑。 轻拔剑身,寒光乍现,仿佛身在沙场,声如洪钟,“这把剑叫同州,九州同,我平生夙愿,誓必杀烬蛮夷,保我疆土。” 月色忽变,这一幕哑巴看得震震,他拢了拢衣裳,不自觉退后一步。 林成风瞥见,转而收回剑鞘,肃重的表情换了一番,微赧,“抱歉,吓到你了。” 哑巴施笑,打起手势,“三尺青锋怀天下,长风万里守国僵。” “你说什么?” 哑巴笑着摇头,凌云壮志在眼前,倒让他一时忘了林成风看不懂手语,也不想再写一次,干脆一屁股坐到石凳上,指尖伸进杯子,“你明天回去,暮都。” 林成风迷蒙,方才哑巴比的不像这话,“为何?”心里有些失落。 “青晏是看你好欺负,故意逗你玩,我们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方回。” 第30章 二十九 二十九 哑巴盈笑,笑得和善真诚,让自己的话看起来万分可信。 林成风不知怎地,只觉得哑巴的笑脸不敢看,咫尺距离,那眼幽烁得似要把人吸进去。 他低头思量半晌,也有了决定,一抬头,两人眼神相触。微风拂过,哑巴鬓间的一缕长发,随风飘起,落在唇边。 这一瞬间,朦胧月下,一丝无言的暧昧。 林成风情不自禁地伸手,将哑巴的乱发撩到耳后。 哑巴僵住,笑意渐浅。 须臾间哑巴很快并很自然得忽略这一动作,转过头,指尖浸水,方落一笔划,听见林成风说道,“我送你们到就回。” 他已经站起,拿上酒壶和剑,“夜凉,早些睡。”说完,立在哑巴身旁,有种催促的架势。 哑巴只好起身,要比手势,想了想还是算了。林成风一片好意,他再撵,未免太失礼。 此后马不停蹄。 林成风本就闷葫芦一个,那夜过后,更闷了,几次青晏主动找他说话,他只嗯哦作答,默默跟在两人身后,完全笔直的目光,不偏不斜端正有方。 越走越北,景色越萧条,再往前几百里便是北疆地区与邻边诸国的国界。 林成风心里起疑。 不远处的城关有官兵把守,寥寥几个百姓出入。 三人下马徒步入城。 沿街寻找客馆落脚,过往的行人不时侧目,这三人看着便不是当地百姓。 一布衣男子走到哑巴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可是京城来的客人?” 哑巴和青晏相顾一眼,轻轻点头。 林成风悄悄将此人上下打量了个遍,指节粗大,食指外侧可见厚厚的老茧,那是常年使用兵器的手,且观其身形,虽折腰三分,但从站姿看,绝对是军营出来的人。 那人也看了一眼林成风,“这位是?” “我们的朋友。”青晏说道。 那人不再多问,拱手后作请姿,“在下吕铎,三位请随我来。” 哑巴看看青晏,打手势。 青晏斜嘴不乐,正要翻译,一边吕铎应道,“我略懂一些手语,但不能全看懂。” 入住客馆后,哑巴拉了吕铎去隔壁厢房,栓上门,青晏要跟跟不得,便贴在门外偷听。 林成风光明磊落惯了,有心知道却做不出偷听的行为,独自安坐于房内,一双眼时刻留意着门外的动静。 半盏茶的时间,青晏郁郁转回,压根听不见说话声。 咕噜大灌几口茶,杯子放得啪啪响。 林成风憋了一会儿还是打算问问。 “你们到边城来,所为何事?” 青晏看向林成风,眼睛一亮,重要的人不就在眼前,连忙殷勤地倒上一杯茶,挪到林成风身边,凑上脸低问,“林大侠,你武功怎么样?” 林成风懵了一下,回道,“还成…” “会飞檐走壁吗?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34 ” “如何算飞檐走壁?”林成风讷讷问。 青晏扭头绕看房梁,“比如飞到梁上。” 林成风笑了笑,“这个可以,我大概能从此楼底跃到屋顶。” 青晏瞪大眼,下巴脱了一节,这家客馆两层楼,没有三丈也有两丈,“厉害啊!” 夸得林成风低了头,而后又问,“你们此来到底何为?我看那人不像寻常百姓,也不像商客。” 青晏沉下脸来,叹道,“有个事非你不可,哑儿他……” 那厢哑巴和吕铎谈妥,走出房见对门两人凑一块便知青晏又在乱使心思,忙拜别吕铎,拽着青晏遁入厢房。 “你跟他说了什么?”哑巴眉间生纹,急切地打手势。 青晏气没好气,压着嗓子道,“还没说。” 哑巴叹叹,手势缓和,“我早有言在先,这事只此一法可行,节外生枝后患无穷。若让他去,一旦败露,你可试想过后果?” 青晏不耐烦似的,扭身不愿听。 哑巴只好上前哄道,“我明白你为我好,但是以命换命,不值得。” 静默片晌,青晏想通了,语气依旧邦硬,“你何时去?” 哑巴展眉一笑,“明日未时,此地离军营还有半百里,你得准备着,我一回来便走。” 林成风憨实不是愚蠢,见二人出来,抢先说话,声音无波无澜,“两位既到,我就告辞了。” 然后又撂下一句,“不必相送,后会有期。” 身影走得果断决绝。 哑巴暗暗苦笑,一边青晏戏谑道,“瞧你给人气走了。” 手势赶着接上,“君子行方气正,他家主定更胜,希望有机会能亲眼见一见。” “不膈我你难受?” 青晏飞出一白目,折身回房。 送走哑巴,青晏开始打包裹,轻装出行,没几件东西可收拾。 将包袱置于桌上,他便坐等哑巴归来。茶水灌下几壶,压不住一颗七上八下的心。 忽然廊下传来脚步声,青晏连忙一个急冲,扶着门框探头。 “林成风!”青晏惊道。 “你…不是走了么…” 目睹林成风闪身进门,青晏哑不成声。 长剑往桌上一放,林成风双臂抱胸,气赫目凌,“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青晏震住,怯生生走过去,真要他说了却不知从何说起。 林成风见他游移不定,遂发问 ,“你说非我不可的是何事?” 青晏支支吾吾道,“潜入军营,送样东西。” 林成风微蹙,疑问,“你是指暗地里潜行?你们是密探?敌国?” 青晏忙摇手否认,“当然不是,我告诉过我们是庭兰苑出来的。” “那是为何?” 少顷,青晏大力一掌在桌上拍下棱角明状的决心,壮士断腕般豪气冲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为栽赃严霍而来!” 金戈铁马,寒光铁衣,身上的盔甲冷气逼人。 一眼望不到头的营寨,火把通明连绵不绝。 有那么一刻,哑巴犹豫了。 下野遍地哀歌吟,多少将士无名冢,才泣就这一朝壮哉河山。 于他恩重的戾王爷,如今不也仍歃血疆场。 “不必紧张。” 耳边传来吕铎的低语。 哑巴正正身子,盔甲重,河山重,也重不过他心底的恨。 “吕将军。” 这声音,刻骨。 哑巴微垂首。 严霍朝二人走来,甲胄铮铮作响。 吕铎单膝跪地,“大帅。” 严霍瞥了一眼站着不动的哑巴,吕铎连忙冲他低喝,“还不快见过大帅!” 哑巴学样屈膝,抱拳,却不道礼。 吕铎讪讪道,“大帅勿怪,新募的兵丁,还不习惯军营。” 严霍已然察觉异样,“抬头来!” 哑巴扭捏着,还是抬起头。 “是你!” 严霍惊诧之后,下令,“跟我进帐。” 进帐前,照例搜身。 “吕将军,你确定这是新募的兵?” 严霍坐在帅椅上,神色威严。 吕铎噤声,气弱三分,默不敢言。 那边严霍又道,语中多有戳穿他谎言得意,“本帅记得,他是庭兰苑的娼妓,你让一个娼妓来当兵?而且最近本帅可不曾下过募兵的令。” “是……”吕铎声音微颤。 “所以?” “大帅知道,军中寂寞…” “你好大的胆子!” 吕铎像真犯了大罪一样,将头垂得更低。 严霍踱到哑巴身边,居高临下,眼里已藏不住欲念,“你怎么到边城来了?” 哑巴抬头看严霍,眼神可怜极了。 比划一通,吕铎接道,“他好像说,缺钱…” “你还懂手语?”调高声厉。 “末将略懂,略懂…” 严霍鄙夷一眼,冷道,“你退下,本帅有话问他。”指指帅案,他对哑巴道,“你过去。” 桌案上有笔墨纸砚。 哑巴颤颤巍巍走到桌案后,途中几步路还险被甲衣带跌跤。 “把盔甲脱了。”严霍好心地说道,人已经挨到哑巴身边,“本帅帮你。” 哑巴怯懦地点点头,十指脱盔卸甲,严霍却只是趁机摸了摸哑巴的腰身,待甲胄褪完,他正色道,“写,你为何来这边?” 哑巴执起毛笔,在白纸上写道,“听闻武官的身家比文官丰实。” “你真是来赚钱?”严霍问道,似有些不信,却下一刻发出□□,“我还以为你忘不了我呢。” 哑巴奉上一笑,已无惧色。 严霍笑声更浪荡,“这么说,还真是来找我?” 一掷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神智清醒的严霍,比醉熏时,有情调多了。 粗糙的手掌极具柔情地抚摸哑巴的脸颊,颚线,锁骨。 哑巴强忍作呕的心情, 此刻他手上若有一把刀刃,必要取这颗项上人头! 只要撕下贴在后背的素纱,寻机塞到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大功即成。 正当一切顺理成章地进行时,帐外有人禀报, “大帅,阳明山有异动!” 严霍听见兵士军报猝然凝住,“再说一次!” “回大帅,阳明山似有查国的敌军偷袭我军。” 第31章 三十 三十 阳明山,秃山,厚土峭壁,寸草无生。 山对面便是查国。以此山为界,方圆百里不得驻军。 月黑,风高,林成风站在山顶,眺望远处延绵的火光。 周围是他花了两个时辰布好的阵,土堆,泥石,能用上的都用上了。 他心里清楚无论来不来帮不帮,哑巴的计划都有八成的胜率。 可他来了,抱负之外,是怜惜。 但愿这回赶得及时。 林成风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35 转身绕过阵眼,拿出火折子,将火把挨个点燃。 瞬时阳明山背山处火光闪耀。 从军营看阳明山,明火暗动,似敌军夜袭,顷刻将至。 最先集结山脚的一队守军,往山上匍行时触碰到阵眼,乱石泥或从山顶滚下或在脚底凹陷,刹那间嗷叫声响荡半空,兵不成型溃不成军。 军情紧急,严霍行欲的心思顿时烟消,翻身捡起衣物穿上铠甲。到底色心不死,临走前特意命哑巴在账内等候。就这样不留半点戒心地放任哑巴在军机重地。 严霍一走,哑巴软弱无力的四肢立刻生龙活虎,双臂折到后背有条不紊地撕下素纱,然后开始整理衣裳。 整着整着,他忽然伏下腰呕吐起来,一股子恶心劲直冲嗓子眼。 干呕一阵,胃里苦水翻腾,哑巴咬咬牙死忍,时不我待,眼下是他最好的机会。 粗看一眼,他快步走到桌案后,满抽屉的地形图兵阵图,一封信引起了他的注意,封面烫金边,火漆上清清楚楚麟字印。信已开封,他抽出信纸,是李麟写给严霍的密信,令他伺机拔除李徽的人吕铎。 看来时候正好,再晚几日,恐怕不消多久,吕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 他折好素纱,塞进抽屉低。 突然帐幔被掀起一角,哑巴心里一咯噔,毕竟做贼心虚,手一慌推上抽屉时,很干脆地夹到了指头,眼睛立马飙湿,看清来人是谁,他哈气吹手,幸亏只夹了道印子。 “你怎…” 手势比划起,那林成风二话不说捉住他的手往帐外带。 哑巴拖住脚步,挣出手比划,“你赶快离开。” 林成风自然看不懂,只能表达自己,“他们很快就回转,跟我走。” 哑巴微怔,疑兵竟是林成风故布! 但就此离开,严霍必定起疑,林成风肯定非带他走不可,浅想片刻,他跑到桌案前,在白纸上落下四个字,后会有期。 刚出营帐,碰上一队巡视兵往这边正步而来,林成风脚步一顿拽着哑巴贴紧营帐,悄无声息地绕到侧面。 过去一队那边又来一队兵,如此绕行只怕出不去。 哑巴紧张起来,抓着林成风的手不由地重了力气。 林成风察觉,侧头看他,神情斩不断的铁定,低声道,“我会带你安全出去。” 哑巴点头,眼中焦虑释然。 忽又闻一声,“得罪了。” 但觉一只手搂在他肩下,双脚离地,整个人腾空而起,耳旁风声呼啸。 两丈之下,卫兵交错巡视,无一漏隙,可头顶飘然而过的两人,成了漏网之鱼。 那头翻上阳明山的大队人马,面对的是一摊烧尽的火油,和脚下坑洼的黄土,而另一边山脚,黑压无声。疑兵何在! 戾南城得病以后,原只他出行时负责安全的陌风,成了近身随从。话也不似以前那般少,时不时会说上几句。 比如此刻, 戾南城安卧榻上枕手假寐,眉头千斤重。 陌风立在一旁,默默看一眼他家日渐清减的主子,犹豫半晌的话还是问出了口, “主子,这次狩猎还去吗?” 戾南城眼未睁,只道,“为何不去?” “您病着。” “没死不是。” 陌风无话可接,又做回木头。 稍事,戾南城盘坐起,“南归有消息么?” 这话每日一问,回回答案都一样。 “还没。” “一群饭桶!” 戾南城按捺不住横眉低骂,沉吟片刻后,又说道,“你准备一下,狩猎过后暂时不回府,我就不信他能上天入地不成。”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京城出发,开往北郊猎场。 李字苍劲,黄旗高扬,角徵宫商声彻穹宇。 暮都万人空巷,长街掎裳连袂,百姓聚集道旁,伏地朝圣。 按惯例戾南城代表戾王府,应列于皇驾和诸皇子之后,那风头可是泱泱大棠谁家也抢不走的。不过这回,戾南城转性不爱出风头了,带着一杆子家丁挤在队伍偏后的位置。 他要看一看这走了十几回的大道究竟冒出几条岔路,以致于那帮找不到人探不到消息也不敢回府的饭桶至今还在荒野游荡。 鼓乐声十里开外仍可闻。 哑巴忽然策停马,对青晏比划,“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青晏茫顾四周,“没有啊。” “乐声。”哑巴提示。 青晏竖起耳朵努力辨听,只有风声和鸟鸣,忍不住掀眼,显然怀疑哑巴幻听。 “我也有听到。” 林成风的附和成功换来青晏一记白眼。 反正自打一场英雄救美,青晏觉得林成风对哑巴有种欲盖弥彰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的心肠。 “你再仔细听听。” 青晏再竖耳。 天籁之音只认九霄环佩,琅音温透,似霭云似龙吟。 音律万分熟悉,青晏眼睛越睁越圆,最后一拍大腿,嚷道,“是,是有,那什么,皇上出宫狩猎啦。” 哑巴一愣,脱手比划,“我们得绕道。” “前面没有岔路,只能往回走。” 林成风指着远处芒草丛,“那边足够藏身,我们可暂歇一会儿,等龙驾过去。” 戾南城望穿了眼也没见到半条岔路,恼得他夺下了陌风的坐骑,走在队伍最外侧。 陌风没了马,又不敢乘车撵,只好效仿之,夺下了另个家从的马,跟在戾南城身后。 辽阔无垠的旷野,什么高矮胖瘦的草木都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 林成风用他那把同州劈出的空间足够三人三骑藏身,人能自控,可马不行,随风两边倒的芒草,不时掠擦马身,青晏那匹马,大概忍无可忍了,低低嘶鸣着。 “嘘……”青晏对马嘘声,简直鸡同鸭讲,他的马叫得更欢了。 促乱的蹄声就在耳边,青晏着急,蹲着爬到马身边,轻抚马腹。这一摸可糟糕,那马忽然仰天长嘶,叫声极其委屈,全无高冷的气质。 林成风紧忙弯腰过去拉低马头,安抚地轻揉着马的脸额。 小半个时辰后,车轮声渐远,乐声若有若无,三人才折出芒草丛。 走出不过百丈,一声愠怒的唤名,惊得哑巴险些跌下马背。 “南归!” 那御马飞奔而来的,正是阴魂不散的戾南城。 哑巴当即扬鞭,抛二人于尘后。 “跑啊!”青晏见状,马蹬得飞快。 林成风照样不明情况,但□□之马已箭步如飞。 “你给我站住!” 戾南城骑的乃汗血马,不消一里路,已追近十丈内。 哑巴只当未闻,丝毫没有慢下的意思。 戾南城心急,脚下用力一踏,腾空而起。 那厢林成风刹然飞出,欲在半空截住戾南城。 然紧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36 随而来陌风,腰间玉坠奋力脱手,直逼林成风要害。 林成风为避暗器,空中一个闪身,风走云移的瞬间戾南城已经跨坐到哑巴的背后。 拽停马,戾南城一手抱紧挣扎不停的哑巴,旋身跳下马背。 这才松手,三分恼意三分责怪三分不可言的念想外加一分真真的怒气,就这么复杂的眼神,死死盯着喘息未定的哑巴。 而身后半空,两个高手过招,互不相容。 “你去哪了?” 待哑巴喘匀气息,戾南城问了个自己都想咬舌的问题。 哑巴转身,比手势,“叫他们停下。” 戾南城头也没回,唤道,“陌风。” 陌风一记蓄力十足的掌气已送出,林成风实实接下,双方同时震退,战火骤停。 第32章 三十一 三十一 都识趣地退到一旁。 留那厢戾南城和哑巴两人杵在大道中央。 陌风抱手立在道旁,距戾南城和林成风相等的距离,时刻戒备着,和他过招的那人,武功不赖。 林成风看一眼蹲在地上拔草的青晏,将目光转向道中二人。 那应该就是青晏所说的哑巴的旧主,从方才一跃而起的功力来看,此人不容小视,虽一脸疲态,形神仍犀锐。 忽然他双眸收紧,才发现那人右手的尾指竟然残缺一节。 他不由看向哑巴胸前,那里深藏着一节白骨。。 戾南城早察觉打量的目光,他扭头瞥一眼,朝哑巴身边走了两步,护犊行为明显。 林成风侧了侧身回避,青晏已经坐在地上,专心拿草叠纸鹤。 气氛凝结许久,风从天边来,荒草像海浪迭起。 “随我回家吧。”屈尊降贵的话,戾南城对哑巴说的尤其多。 回家?他哪有家。哑巴露笑,比手势,“除非你杀了李麟,我可以考虑。” 戾南城蹙起眉,哑巴的执念让他头疼,“你就这么恨他?” 哑巴顺手接道,“啖其肉饮其血挫骨扬灰都不足以泄恨,你若想体会,不如解下织锦华裾,曲身一受?” 戾南城垮下脸,哑言,当真地思忖起,一会儿,他开口道,“你想的话,也不是不行…” 哑巴咧嘴笑开,无声的笑更讽刺,“不是我,是找十几个粗野莽汉,你也行?” 戾南城怒气冲眉,甩袖低喝,“放肆!” 哑巴不惧,正色比划,眼里光芒闪烁,“从前那个逆来顺受的哑巴已经不再,谁道我无血可洒,无志可酬。” 忽起狂风灌袖。 烈日当空,晕落满地嫣红。 戾南城怔怔。 许久,自嘲道,“戾王府还真装不下你的志气。” 哑巴一惯的微笑。 戾南城仰面长吁,再低眼时神情怆然,“好歹欢好一场,你可否看在我行将要死的份上,暂且放下抱负陪我一程。” 哑巴莞尔,手势比得戾南城神伤心创,“你什么时候死?” “快了。” 哑巴撇嘴表示可惜,“只怕我等不了,你千万憋住气,一定亲眼看着李麟如何死无葬身之地。” 戾南城低笑,“他李麟就是身首异处,也是死在大棠的国土大棠的河山,难不成你还想改朝换代?这点我可不敢夸你。” 哑巴摊摊手,谁知道呢。 “好,”戾南城揉一把疲累的双目,“我一定存一口气,等你垂名青史。” 这场变质的爱恨游戏,君当奉陪到底。振翅欲飞,便折断其翼,与天比高,便伐尽筑梯的琼木。 铁蹄扬尘。 “主子。” 戾南城被太阳晒得恍神,脚下一踉跄,陌风瞬步上前,适时扶住。 却戾南城稳稳站定,轻挥手,无需他搀扶,眼睛望尘土,“跟着他们。” 陌风不自信道,“那人内力不俗,只怕会被发现。” “发现也无妨。还有,要是回京,你告诉陌云,让他查一查那个人。” 陌风很稀罕地苦起脸来,“无名无姓从何查起……” 戾南城冷他一眼,“你没认出他手上的同州剑?” 陌风略惊后,惭愧低头。 现世三大名剑,同州当属第一,曾被皇帝收藏于宫中。 “只消探知皇上把同州赐予谁手,去吧。” 陌风顿首,却不放心,“主子你呢?” 戾南城拂袖,跃上马,“无需管我。” 北郊猎场,圈地围栏近百里。 皇帝身披金甲,端坐马背,手中一把神臂弯弓金光闪闪。 一左一右两位皇子伴驾,戾南城随其后。 甲胄加身的戾南城,颇有他爹年轻时鲜衣怒马誉满天下的威颜。 只是藏在头盔里暗哑无光的双眸,无人得见。 “南城啊~”皇帝回头,笑纹稠密,他喜欢这个磊落豪气的年轻人,不像他两个儿子,武功平平男生弱相。 “是。”戾南城应声。 “看见你,倒让朕越发怀念当年和擎苍策马扬刀的日子啊。” 擎苍,他爹,戾王。 “一晃近四十年啦,擎苍还不舍得从马背上下来,朕对你们戾家有愧啊。” “皇上恩威齐天,戾家为国尽忠理所应当。”戾南城官话讲得顺溜。 “呵呵呵,”皇上一抖一抖笑得高兴,“你呀,别跟朕客套。南方安定已久,朕应该召擎苍回朝,享享天伦之乐啊。” “南城替家父多谢皇上体恤,可我爹怕是闲不住的。” “说的是,老家伙,一根筋,你啊,也多寄家书劝劝他。” “遵命。” 君臣气氛融洽极了。 一只鬃毛黝亮的山猪露出半个肥臀,正在树根处拱食。 贴身服侍的太监掐着公鸭嗓子直叫唤,“皇上,那边有山猪!” 这一叫,引得猎物探直脖子回头望了一眼,一溜烟钻进了丛林。 皇帝龙眉一扫,那太监立马缩起脖子颤颤。 往前一段,又见一头花鹿,半身埋在灌木丛后,安静地啃食绿草。 周围跟随的御林军纷纷静下马蹄,那太监也不敢再发言。 只见皇帝把弓上箭,嘴唇紧闭,单眼瞄准,弓弦拉得兹兹响。 这把神臂弯弓,需要极强臂力,皇帝老当益壮,众人欣然。 咻一声,羽箭离弦,刺破长空。 可箭头却偏了,偏得离谱,钉在花鹿左后方的槐树上。 就在众人以为皇帝要雷霆大发时,皇帝却不以为辱地笑起来,卸下弓箭往身后一丢,“当真不服老不行啊,南城,交给你了,射不下它,当欺君之罪论处。” 戾南城举手稳当接住,策马上前。 花鹿受惊,在密林灌木间仓皇乱窜。 只看他,双目聚光,几眼之后,搭箭拉弓,弦满即放,一气呵成的动作下来,那箭头穿梭密林,犹如长了眼睛,径直刺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37 进花鹿的腿胸处,花鹿四肢乱蹬几下,便只剩待死的喘息。 “好!”李麟不禁拍掌,难掩的欢喜,欢喜中夹带爱慕。 李徽旁观,笑得深意。 皇帝自然也高兴,咧开了五官,各看李麟李徽一眼,“你们两,多向南城看齐,文武双全方能久持不殆。” 两人俱拱手称是。 戾南城却阴晴不明,平静如常,倒有一点他不悦,就是自己不该又强出风头。这毛病,有些时候不经意间便会冒出来。 不过戾南城此人,出风头也是低调地出,从不张扬跋扈四处炫耀,否则他在朝野的口碑恐怕早就臭名昭著。 (作者忍不住想把大家的心里话说出来,不就是默默地装逼吗) 转而皇帝慈眉眯笑看着戾南城,“无罪当赏,听命,进封戾王世子戾南城为抚安王,世袭罔替。” 抚安王,位同亲王。 和他爹同级。 身无尺寸之功,皇帝平白无故赐他一个天大的官位,戾南城心头一沉只惊无喜,下马欠身叩谢隆恩。 周遭一片道贺声。 这番君威臣服的朗朗晴天,本该是完美的一日。 却突然间,皇帝的御马铁蹄惊踏,扬颈长嘶,一支穿云箭摧风劲利,擦过戾南城的手臂,刺在他和皇帝中间,钻土三分,箭身蜂鸣。 霎时满场哗然,“有刺客!” 皇帝险坠下马背,御林军火速围列护驾。 箭一出,戾南城第一时间回望,林间暗影潜动,目测不下三人,他夺下一杆□□,驱马朝暗影追去。 便是轻功再高,也快不过四条腿的马驹。 □□出手,戾南城纵身跃起,握住枪杆空中一记横劈,那腿脚稍慢的黑衣人闷哼一声趄出丈远。另三人见同伴被擒,很够义气地停下脚步,迅速回身将戾南城围住。 很好,无需费力再追。 戾南城一脚踩住刺客的脖颈,□□立侧,明眸肃杀, 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重重防卫之中行刺,要么自信必能得手,要么孤注一掷生死度外。 从箭法的准度判断,死士,问也白问。 双方静峙。 逐渐汗湿夹背,黑衣客们互看一眼,手中剑柄陡旋。 煞气迸近,戾南城挑枪,枪头折转,先打昏脚下蓄力待发的一个。 □□对长剑,戾南城轻松应敌, 只是要一一生擒,需费些时间。死士,也不妨试一试严刑逼供。 正当戾南城迟疑的时候,那被一棒子打昏的黑衣客居然转醒,踉踉跄跄地拾起掉落的弓箭,虽恍惚,拉弓射箭却是半点犹豫也没有。 戾南城□□不及,箭头擦脸而过,一道鲜血飞溅。 血腥气顿时激怒了戾南城,□□拨退纠缠,枪头直扎射箭之人的心房。钩镰回舞,带出的血肉扑向丧命者的同伴,弹指间,血染残阳。 人马声渐近。 黑衣客斗志昂扬,戾南城不再迟疑,出手便是重杀。 眼见御林军即将围剿,黑衣客力战力竭,被挨个挑刺倒地。其中伤重的一个,咬齿吞咽,黑血涌出口的同时,也命丧黄泉。 第33章 第三十二 三十二 刺客虽咬毒自尽,臂上的纹绣足以证明死士的来历。 皇帝下令彻查。 有密报称,驻北军曾遇查国偷袭,却未上报。 贤妃一家子力保也阻止不了勃然大怒的皇帝将严霍停职查办。 李麟怎么也没想到,吕铎未除,自己的人先下了马。 “南城…” 李麟愁眉苦脸,无计可施的他只好向戾南城求助。 “严霍交代了什么?” 戾南城脸颊的伤结了疤,一道暗红的裂纹嵌了半边脸。刚晋封抚安王,就出了皇帝遇刺一事,满朝人心惶惶,也没个人给他庆祝,悲凉。 “他说阳明山没有敌兵,不知是谁在山顶布了阵。” 戾南城挑眉,一个阵法,居然能把几万大军骗得团团转,“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 李麟略了想下,无辜摇头。 戾南城呼出一口粗气,“你最好亲自去一趟,让他把那日的事从头到尾交代清楚,再来找我吧。” 李麟乖巧退出,戾南城也很不客气地不相送。 他的心思还挂在哑巴身上。那一干人并未回京,而是往巫冥山去了。 更让他觉得棘手的是,皇帝十年前把同州剑赏赐给了西北胡兵统帅郝连奎。郝连奎是谁,他还真不了解。 只能去封家书,向他爹求询。 “那人跟着我们不要紧吗?” 林成风屡屡回头。 陌风只不远不近地跟着,明知已被发现,但他家主子有交代,只得将掩耳盗铃的行为进行到底。 “没关系,让他跟。”哑巴的手势比划得简单。 林成风能看懂,便不再多言。 一旁的青晏老来乐,童心未泯,学姜太公垂钓,手上的树枝玩得不亦乐乎,枝头吊着一个草鹤,栩栩如生,垂在马面前晃来晃去。 林成风思量许久,忍不住打问,“青晏的草鹤和我家主叠得一样好,不知你是跟谁学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青晏手一顿,立刻拉下脸。 扑哧,哑巴嗓子里忽然发出一个音调,笑出了声。 这一轻哼林成风注意道,看着哑巴打算问第二个问题。 那边青晏没好气地回道,“少见多怪,乡野小孩人人都会。” “哦。”默了一会,林成风又道,“你是天生不能说话?” 青晏见林成风没再追问,又安心玩起来,闻得这么一句,不禁想,这林成风东一句西一句闲不住,木头也有旅途寂寞的时候。 不等哑巴比划,他先接道,“能说,但是舌头坏了。” 哑巴吐吐舌,行动解释。 舌尖断了一小节,林成风又问,“怎么不去医治?” “上哪治,太医都治不好。” 哑巴笑笑,表示认同。 林成风低头想了想,“我知道一个神医,江湖人道无常鬼才,住在巫冥山上,你若不赶时间,可去试一试。” 青晏瘪嘴坏笑,调侃道,“你是嫌我翻译的口气难听吧。” “你不想他开口说话吗?”林成风反问的表情绝对木讷地可爱。 青晏忍不住翻眼,“哑儿,去吧,否则我可成坏人了。” 哑巴弯嘴笑,点了个头。反正不着急回京,如能说话对他今后行事好处多多。 性情反复无常,医术鬼斧神工,无常鬼才便是这么来的。 一根又细又长的竹竿,从药房一端横到另一端,中间摇摇欲断。离得十万八千里,美其名曰隔空把脉。 哑巴老老实实地脸贴墙壁,由着房间那头的鬼才神医拿竹竿一下一下戳他的脊梁骨,边戳边自个儿颠乐。 “啊…” 不知戳到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38 了哪个要害,哑巴突地大喊出了声。 这下真把无常乐坏了,直接翻到地上捧着肚子打滚,简直笑得要断气。 青晏一副太不靠谱的眼神流转在无常和林成风之间,听哑巴这么一叫唤,表情来了个乾坤颠倒,大嘴大眼欢快道,“真的行哎!” 哑巴一脸痛苦地站在原地,方才的喊声他自己都傻眼了,主要是难听,大惊小怪的丢人。 等半天,无常消停了,抹着眼泪走到房中的矮方桌前盘腿坐下。 “神医,怎么样?”林成风先发问。 无常一坐下便捣鼓案上一堆说不出名的东西,“什么怎样,不是有声儿么。”然后挑出一根一指长的漆黑木棒,瞪哑巴,“过来。” 哑巴乖乖走过去。 “张嘴。” 才启口,异物就猝不及防地塞进了嘴。 “没事你就嚼,用舌头。” 舌头怎么嚼,舌头只能舔。 哑巴有苦难言,憋在肚里翻腾,东西又苦又涩,还有股难闻的气味。 没人帮他说话,他自己比起手势来,“能否……” “不能。”无情的喝止。 无常抬眼瞥他,又忽然吊起眉头贱兮兮地笑,“要不想嚼这个,还有个办法。” 哑巴浑身寒毛齐齐叫嚣,忽然觉得嘴里的木头很美味,他不想知道另一个办法了。 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无常,话一出口岂能收回,何况旁边的两只看起来十分之兴趣盎然。 他瞟了一眼林成风,“办法就是,多多亲嘴,没日没夜地亲,亲到你舌头利索为止,喏,他肯定很乐意帮你。” 哑巴脸白了,林成风脸红了。青晏笑了,憋不住的笑看起来要疯,最后夺门而出。 无常却不以为然,“害什么臊啊,一看你就是个受,亲嘴不是常事吗,一举两得。坐,把脉。” 林成风极快地看了一眼哑巴,“我…出去一下。”接着逃似的两步跨出门槛。 哑巴戚戚然盘腿坐下,扯起袖子往桌案一放,垂头看地。 无常一手搭脉一手托下巴,手指弹琴似得敲腮帮子。 “怎么,你不喜欢他?” 哑巴抬起头,看了看比青晏之后的八卦之人,默然不言,又垂头。 “那你喜欢的是哪个?” 许是山中寂寞,一逮到活人便成了话唠子,哑巴无奈,指指自己的嘴,示意自己还不会说话。 无常一把抽去木枝,“你能说,只要有意识地控制舌头,虽然口齿还不清楚,我能听懂,说吧。” 哑巴咳了一声清嗓,试着发第一个声调,“我……” 生涩,微沙,略低沉的嗓音。 无常牢牢看着哑巴。 哑巴又哽了哽咽喉,一字一字道,“请问神医可能治瘤症?” 无常把脉的手不知不觉收了回来,抓住哑巴的双臂,一阵猛摇,“什么?你还有瘤症?长哪里?我太想治了!” “不,是,我,长脑里,曾流鼻血…” 一颤一颤简短的话描述病情。 无常一听不是哑巴,立马一副可惜不是你的忧伤表情。 “那是谁?罢了,你的医药钱还没给,先给钱。” “多,少?” “你有多少?” 哑巴爬起来,打开自己的包袱,翻里头的银票。 “这是什么?” 耳边一声惊问,那无常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背后,伸长了脖子往包袱里瞧,看见裹在衣裳里的琉璃扇,一把夺了过去。 哑巴赶忙伸手去抢,谁知这无常武功极好,闪身瞬步,愣是抓不到他。 急得哑巴就喊,“还给我。”咬字清晰。 “哟,果然人一急,什么障碍都能克服。” 无常错开琉璃扇,摇得哗哗响,“这扇子好,拿来扇火煎药,不浪费。” 哑巴喘着大气, “钱你要多少,扇子不能给你。” 隔了两丈远,无常眉头一皱,“不给我偏要,我只要扇子。” “我不说话,只当你没治好。” 哑巴比起手势。 无常拢合扇子,空摇扇柄,“来了就得给钱,治没治好另说。” 哑巴无策,往门口走,打算叫林成风帮忙。 “这样吧,扇子给我,来日那长瘤的来治病,我一定保证给他治好。” 哑巴脚一顿,迈出的步子收回。 没一会,他折身,郁郁不乐地收拾包袱。 无常知他默许,偏还要调笑他,“一把扇子换一条命,只赚不赔,至于不肯说话了么。” 打上结,哑巴转身比划,“这个交易我做,希望神医切勿食言。” 李麟脸上写着满满的杀气,冲进戾南城书房。 戾南城只回头看李麟一眼,继续归整书册。 听闻昨日从严霍营帐中查出一张查国细作专用传递消息的素纱缭绫。 严霍当即下了死牢。 “是哑巴干的,是他栽赃严霍!” “与他何干?”戾南城觉得莫名其妙。 李麟气势汹汹走近两步,“严霍的营帐除了他自己,没人可以进去,只有哑巴去过,而且他去阳明山察探回来,哑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巡视兵都不曾见他从营帐出来!” 戾南城已然放下手里的事,转身听李麟说。心里已信八分,袖中的手不觉握紧。 “无凭无据,胡乱揣测,他没那么大能耐。” “哑巴去过营帐,已是铁证,还要什么证据!只要抓到他,一审便知!” “那么他为何栽赃严霍?”戾南城发问。 李麟呆滞片刻,抿抿嘴不作答,他想起了从狩猎场回来时遇见过哑巴,但这事,他不敢提。 “严霍是怎么说的?” “哑巴声称忘不掉他,为钱。”语气恶恶。 理由合情合理,可戾南城眸子一凉,冷道,“他有名字,叫南归。” 李麟咬牙切齿,“我不管他叫什么,总之一定要抓到他!” 戾南城暗叹,揉眉,转移话题,“密信的内容可看过?” 李麟怒杀的表情缓了些,若有所想道,“在御察司手里,未到京城,你的意思是半路……” 戾南城冷笑不止,他甚至怀疑自己站李麟一边是个错误的决定。 “截住密信已经无用,你盯牢御察司,等他们把密信的内容复现,别让人再做手脚。” 好一出行刺栽赃的戏码。 戾南城独坐书房,望着南边,双眸清澈却无限寥落。 那里曾住着一人,一个将百金诛仙当生草的人。 他的南归。 梨花如雨,似雪千层。 一踏入京城,便有两拨人马挡住了去路,还有一拨躲在暗处观望。 “请问足下可是叫南归?” “南归,主子命我们接你回府。” 第34章 三十三 三十三 “吴管家,我已不是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39 戾王府的人,应该有自由的权利了吧?” 哑巴对吴德打手势。 “自然,自然……”吴德驼背谄笑,戾南城只交待他把人接回来,可没让强行押解。 自打哑巴和戾南城好上,一跃成了人上人,虽然不知何因离开王府,不过据他察言观色的能力,哑巴今非昔比,已经不是往日那个可以随意得罪的角儿了,这便发挥了他见风使舵的专长。 “那你请回。” 吴德脚步拖沓,三步一停顿,竖着耳朵听后面的动静。 哑巴没再理他,转脸对另一拨人问,“请问你们是谁?” 吴德猛地回头,只看见哑巴半合的嘴,又自个摇摇头,继续拖着脚步走。 领头的一个两眼左右低斜,顾望四周之后,声音压的极低,连一步外的青晏都得把耳朵搭到哑巴肩上才听得见, “主子命我等护送公子去往私宅,以策安全。” 林成风点点哑巴后背,示意他朝街道里边的屋后看,那里暗影重重,他们望去后,人影窣一下不见了。 哑巴淡淡施笑,吐字还是有些别扭,“多谢你家主子,不过我这边人多,怕是不便,我会自己找住处。” 有钱万事顺,不消半日,便购置了京城郊边一处四合小院,再花半日置办家私花卉,比不上富丽堂皇,简单中别致静雅。 哑巴寄人篱下的日子结束。 不过问题来了,以何谋生?哑巴决定重操旧业。青晏当然不同意,私娼不卖身,谁没事闲的来找你聊天,最重要一点,他不想自己变成个给哑巴接拜贴的老鸨子。 两个人正讨论激烈的时候,那厢一直默默无言的林成风坐不住了,同州往桌上一放,剑身铿锵响。 声音有些压抑,“大丈夫顶天立地,做什么不行,非要做这行当……”尾音略显底气不足。 两人四眼,看着林成风。 青晏跳脚逢迎上,“说的对,该打!” 哑巴笑眼弯成月牙,摇了摇头,“我本就是下人出生,立地不顶天,既学了这行当,继续做有何不可,不然就只有劈柴洗衣。” “从前你做不得主。” “做得主便清高了?人各有命,林大侠是刀剑祭沙场的将军命,我是生而无志的下人命。” 青晏不解地插嘴道,“将军?什么将军?” 哑巴转而看着青晏,笑中深藏别意,“林大侠的家主,是个大将军。” 青晏脸一僵,呆呆地走到石桌前坐下。 那林成风眼睛盯着石板,不知想些什么,胸膛一阵起伏后,提起剑冲出小院。 哑巴见青晏脸黑得不像样,叩叩桌子,“你打算何时向林成风坦白?” “不打算。”青晏用欠钱的语气回道。 哑巴叹叹,“你诓了他一路,总该给他个说法。” “他找不到人自然会走。” “我无心打听你的私隐,那人既找你这许久,说明还是……” 难得青晏正而八百地打断哑巴,“小王爷低声下气地要你回去,你为何不回?我一家十几口枉死的孽罪向谁讨?” 二十年前。 他记得自己也不过十几岁的半大小孩。家里经营一家酿酒坊。 有一日,与他一般大的郝连奎流浪到他们村。 好心的爹娘便收留了他。 十几岁的郝连奎居然不会说话,可想而知身世有多可怜。 于是同寝同食,教他读书认字。 风雪几回。 流言终于传到,说郝连奎是狼养大的孩子,生性凶猛好食人肉。 流言终是流言罢了。 直到有一日,爹娘看见二人在院中嬉笑打闹行为亲昵,便分开二人,让郝连奎到酒坊帮忙。 相伴习惯的两人岂会就此断绝往来,总寻机会一起玩耍。 可那郝连奎口齿不清偏还对他说喜欢他。 他只当孩童心思一笑了之。 没想到,娶亲之日,郝连奎大闹酒宴。 亲没娶成,郝连奎也被送出家门。 那夜的风雨的有多冷,百世千年仍记忆犹新。 翻墙而入的郝连奎偷偷溜进了他房中,趁夜强索。 惊动了家人,雨中一阵暴打。 许是雷雨交加激发了狼性,他看得清楚,那一双血红的眼睛,是如何徒手将手持棍棒的家丁拧折了脖颈,最后殃及爹娘。 而那罪魁祸首逃走之后杳无踪迹。 如今飞黄腾达了,来找他赔罪?还是偿命? “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他。” 青晏泛红的眼睛,低垂片刻,转身回房,将自己锁在里面。 世间唏嘘事,得人几回懂? 哑巴独自坐在庭院中,望着新栽的藤萝出神。 是夜,哑巴轻叩房门。 “青晏,吃饭……” 青晏打开门,精神已恢复,满眼的不可信,“你会煮饭?” “会一点……” 带着疑惑走到饭桌上一看,清水煮的青菜和土豆。 青晏这才想起问,“哪来的青菜土豆?” “我看后厨有,就拿来做了。” 再一看碗里,半生不熟的米,青晏甩手走人,“我若馬上要餓死了估計才吃的下這飯。” 哑巴只好提议,“那下馆子去。” 两人似乎都忘了还有个林大侠,整整衣容预备大吃一顿。 人未走,刀剑声四起。 院外融入夜色的人影,迂回围攻,手上刀剑寒光炫目。 林成风一柄同州挥得无形,死死防住院门,黑衣人周旋半晌进不得半寸。 门哗啦打开,探出两颗头来,黑衣人进攻气焰瞬间暴涨,直奔二人。 “进去!” 林成风低喝,同州已手起刀落,临近的黑衣人惨叫一声倒地□□,身边一只断臂,手指还如活物般轻抖了几下。 第35章 三十四 三十四 “主子…” 戾南城眼皮刚掀了条缝,便听见陌云亟不可待得唤他。 陌风一把将人拉身后去,上前扶戾南城靠坐起来。 房中还跪着一个小厮,脸上几道泪渍干了的灰印,现在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 戾南城脸色虚白,瞥看一眼跪着的小厮,却没发问。 陌风说道,“就是他给主子的药里下毒。” 下毒就该下猛药,一剂药死那种,可惜抢救两天一夜戾南城还是救回来了,天知道是不是他命硬。 “什么来历?” “赵郎中的儿子。” 戾南城眉心褶起,想了片刻记不起是谁。 陌风解释,语气如常,正直地不行,“以前为夫人治病的大夫,没治好,您下令给杀了。” 原来是报仇,情有可原。 戾南城有气无力地挥手,示意人退下。 “怎么处置他?”陌风问。 “给他万把两,打发出府。” “主子,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40 就这么放过他?”陌云急着追问。 戾南城呼出口气,“你嫌我双手不够血腥?” 令下,只得把人完好地放出府。 静了一会,主仆无话。 终于戾南城抬眼,“有事还不报?” 两兄弟互相看了一眼,决定陌风先说,“南归在城郊安了个宅子。” 吴德这时扑腾跪地,赶紧请罪,“奴才该死。” 戾南城扭了个舒服的姿势,懒得看吴德,原也没指望能把人接回来,不过是去拨人,免得李麟先下手拦劫。 “主子,好像他会说话了……”吴德又邀功。 戾南城这才正眼瞧他。那三人去了趟巫冥山,哑巴能说话不算意外,只是他苦苦研究的手语再派不上用场。 若有似无的轻叹后,他说,“知道了,你退下吧。” 吴德恭恭敬敬地后退出房,中途丝毫不敢逗留,出了门槛便带上房门。 转而他看陌云,“你怎么回来了?” “小的发现大皇子府和庭兰苑的伙计暗中互传消息。” 戾南城眼中忽闪一道光,“都传递什么?” “小的看过其中一张字条,两江盐官陈禾倒卖官盐,和礼部尚书私下卖官。” 戾南城眼神定住,他没记错的话这两人是父子关系,庭兰苑在京城辉煌多年,想必李徽从中得到不少朝官们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又不闻哪个官员倒台,里头必定大有文章。 眼下严霍却岌岌可危。 “做得好。”戾南城夸赞陌云扒窃的行为。 陌云受用,偷偷咧开了嘴。 门外响起叩门声。 陌风开门,和来人耳语一番,把人领到戾南城面前。 来人脸上身上沾满了血渍,戾南城心里一紧,立刻挺身坐直,,“何事?” 那人抱拳说道,“回主子,方才南归的宅院遭黑衣人围袭,被一高手挡下了,那帮人拿命相拼,我等只得出手,现已全部毙命。” 戾南城软下腰躺回,手握拳重重捶床,“这个李麟……明早请他过府一叙,陌云,李徽那边你不用再盯,去看着他。” 这个他,不用说是谁,陌云喏喏应声,领命退出。 抚安王的身份是该用上了,权力不大却也不小。 翌日,戾南城早早整装,等李麟到来。 李麟见了他,颇为心虚,又看他气色不好,真心实意地关心了一段。 戾南城只友善地由他说,到后面,李麟自己无话可说,安分坐着饮茶。 他才道,“昨夜你的人全死光了吧?” 李麟捧杯的手一抖,茶水倒翻一半,语不成调,“你…知道了…” 戾南城弯腰拿走他的杯子放茶桌上,缓缓道,“听清楚,再动他,你的事我不会再管。” 李麟气息雷喘,陡然转怒,怒中又悲,瞪着戾南城,“我不能动他?那你当初为何动我?你不招惹我,会有今日?” 戾南城冷静地可怕,他最讨厌翻旧账,“你情我愿的事,你要恨我,将来登上皇位大可赐我一死。” “你!”李麟颤抖着嘴唇,挥手将茶杯狠狠摔到地上,又往桌椅出气,看得见的悉数踢翻扫落,口中喃喃,“你狠,你狠……我比不上你……” 转瞬之间念头顿生,他可以赐死戾南城,也可以赐死那个贱人,他不着急,不着急。 想到这,他不再赌气,很快出人意料得安静下来。 书房中狼藉一片。 “好,”李麟面目表情,眼里的水光也干却,“我答应,你要怎么帮我?” 戾南城拾起地上熟悉的书册,放回桌案,背着身直接道,“那封密信,虽无加印,皇上还是不肯饶严霍,我去觐见皇上,保他性命无虞,至于兵权,可以寻机再夺回来,还有,”他转过身来,看着李麟,“你明日找人放消息,就说庭兰苑藏匿查国奸细,剩下的交给我。” 次日,皇帝亲封的抚安王力保,严霍被放出牢狱,革职留京待察。 军中不可一日无帅,遂升副将吕铎为驻北大将军。 满朝百官自然也就知道,戾王府在太子之争中立于哪边。 而当日,李徽便大大方方得现身哑巴的宅院,给哑巴带去严霍的判决。 两人的表现如出一辙,不惜也不恼。 辛辛苦苦一趟北行,严霍只被销去兵权,理所当然有人愤愤不平。青晏手脚兼用在三人面前,狠狠数落了一番戾南城。 一个人唱独角戏不过瘾,他还企图煽动泰然安坐的三位和他一起唱,眉直眼阔喋喋不休, “你们不觉得吗?小王爷也太是非不分了,通敌叛国的罪他也帮!” 显然他对己方栽赃陷害的行为视之为大义。 哑巴见他说半天必定口干,便拉他坐下,斟上一杯温茶,看他一口饮尽。 和李徽对上一眼,哑巴给青晏解惑,“严霍和他背后的势力树大根深,不是砍一刀便能连根拔起。” 青晏擦擦嘴,问道,“什么意思?” “疑心。” 木头林成风道出两字,可谓精辟。 他那日拂袖而去并未走远,独自生了半天闷气,日落便回。之后对哑巴重操旧业的想法只字不提,主动包揽了烧饭的活。他的青云之志与党派之争不知不觉中融和到了一起。 语出惊两座,唯一座还傻乎乎地问,“什么疑心?谁的疑心?” 李徽只笑不答。 “皇上,只要皇上起疑心,严霍一脉的兵权,就会慢慢被削弱。” 青晏眼睛睁得老大,一阵疑惑后豁然,很快又用异样的眼神扫桌前三人,一场腥风血雨才刚起头,他已不敢往后想。 “正是这个道理。”李徽开口,对哑巴说,“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哑巴毫不迟疑接道,“全凭大皇子吩咐。” 李徽站了起来踱走两步,眼睛低垂,扇子在手中轻晃,似乎在想吩咐什么。 不过一会儿,他定住,笑得还是那般无害,“我相信你说的话,明日随我去一趟戾王府吧,你以后归入我府,怎么也该和南城打个招呼。” 哑巴愣了一瞬,展开笑脸,“悉听尊便,我可否提一个小小的请求?” “你说。” 哑巴伸手指了指,“请大皇子把这面扇赏赐给在下。” 李徽看看手中纸扇,这要求着实很小,走到哑巴面前,将扇子递给他,“可以。” 天气渐热,蝉鸣伏树。 哑巴错开扇子,给自己扇风,摇的幅度稍大,兼顾了旁边两人。 纸墨的香气很好闻,还有股淡淡的薄荷味。 青晏一把推开,鄙一眼说道,“你要他扇子做什么,话说你不是有把琉璃扇?看着可比这把金贵多了。” 哑巴笑笑不语,扇了一会儿又说,“这是大皇子亲赏的,身份和价值不是一个档次。” 青晏更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41 鄙视了,“哟,你还嫌弃上了,人小王爷现在可是抚安王!” 哑巴不接话,自顾摇扇子。 另一边一上午只说了两个字的林成风沉思良久,终于又开口,“你觉得大皇子可信吗?” 哑巴扇子摇慢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觉得不可信?” 林成风这回想了很久,久到两人互相对着摇头,起身打算回房时,他才硬着头皮说道, “不如你别参与了,来日就算是他继位,二皇子与他同胞兄弟,手足之情浓于水,只怕你无法得偿所愿。”若不是他继位,下场可想而知。 “那我无事可做啊。”哑巴看似认真地想了片刻,拿扇柄挠头。 林成风迟疑须臾,他这个江湖浪客也有需要给自己壮胆的时候,末了,头一抬,眼神坚定,“你跟我……” 我字还没说清,就被哑巴扬声打断,“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要找乔青吗?明日我帮你问一问大皇子。” 立刻马上,收到青晏一记冷眼,翻起袖扫他脸上。 哑巴哎呦一声,提步追打逃进厢房的青晏。 林成风一脸空白,他居然把这事给忘了,许是最近思量的事情太费脑子。 那没说出口的话,最后只能化作嘴边的苦笑,随风散尽。 (明天请假啊,后天晚上更,我要想想怎么继续……) 第36章 三十五 三十五 话说得清楚明白,绝非开玩笑的口气,只要戾南城杀了李麟。 但力保严霍一事,已把双方立场分隔明确。 既如此,是恩是怨,便要放秤杆上称一称了。 光华日丽的好天气,哑巴穿得也够鲜亮,兰衣裹身,广袖豪阔,一把潇湘折扇在手,活脱脱一小人得志飞上枝头的凤凰。 美中不足的是,因为吃了几日林成风烧的菜,油腻上火,导致他凝脂般的面皮上长了几颗红点。但这不妨碍他趾高气昂地跟在李徽身后,踏进戾王府。 丁是丁卯是卯,要做就要做得分明。 青晏暗暗狂送白眼,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哑巴一和戾南城扯上边,跟变了个人似的。而林成风一如既往地做松柏,走得方正站得笔挺。 一入府门,便引得侍从家丁纷纷侧目,说不出意味眼神。 戾南城接过陌风递上的药碗,不带皱眉地将黑乎乎的汤药灌进嘴里。 为防再有下毒之事,陌风先行尝过一口,连他也苦得肝颤,而戾南城已习惯地如同饮茶。 侍卫来报,说大皇子驾到,正在门口等候传唤。 戾南城眸子弯起,暗笑,来得挺快,多了礼数便是宣告立场,这倒没什么可计较,毕竟他先摊的牌。 但他不得不提早这么做,不然李麟不肯轻易放弃刑讯哑巴。 戾南城套上外衣,却见传话的侍卫仍抱拳站着,“还有事?” 侍卫又低了几分头,“南归也来了……” 戾王府谁人不知两人关系非同一般,哑巴莫名其妙离开王府之后,就没见他们主子有一天的好心情。 戾南城瞳仁微一缩,“领他们客厅拜茶,我随后到。” 边系扣带边坐到榻上,他搓了把脸,仰面问陌风,“我的气色看起来怎么样?” 陌风诚实得摇摇头,很不好。 “这可不行。” 戾南城又使劲搓脸,搓到生温发热,又问,“现在呢?” 陌风很勉强得颔首。 “行,走吧。”戾南城双手一拍腿起身,脚步径直,宽袖氅摆舞得风生水起虎虎生威。 “请大皇子安,多有怠慢。” 入门先躬身施礼,再扫一溜站起的几人,扫到青葱翠兰的哑巴,眉眼越发弯到一处,都耀武扬威来了。 李徽作手免礼,对身后一干人道,“见过抚安王。” 俱行礼之后,他单刀直入,“我今日来,是和你打个招呼,南公子已确认是自由之身,我领走应该不妨事吧。” 戾南城微一笑,毫不窘迫那日在李徽面前打的大段诳语,“他想怎样便怎样,只来日我爹回京若问起,他得回来一趟自己解释。” 提到戾王爷,含笑看地的哑巴眼波微动。 “那好,我一定好好待他。” 言外之意不消明说。 戾南城坦然一笑,看哑巴一眼,“如此便是他的福气,不过到底是戾王府出去的,我要叮嘱他几句,免得将来做出什么失礼的事给我丢面。” “行。”李徽应得爽快。 于是戾南城拂袖背手,一转身搓红的脸色立马消退了几分。 哑巴跟着走出客厅。 一前一后,路是熟悉的路,直达书房。 候在台阶下的连桦不可置信,那跟在戾南城身后的居然是哑巴,居然又回来了,同是书房小厮,一个还是小厮,一个平步青云。 “退下。”戾南城路过,丢出两字,口气不善。 哑巴则瞥了一眼缩手缩脚的连桦,觉得好笑至极。 这个地方,他往返多少次,昨夕今朝,诡异的相似又截然的不同。 蝉鸣,声声慢,催人语。 那厢房中二人,迟迟不言。 戾南城先发话了,转过迈步,噙笑,似嘲,“南公子?我当初应该给你冠个姓。” “姓名无所谓……” 哑巴比划手势,被戾南城掀手挥开,好不容易搓红的气色褪完了,“用嘴说。” 哑巴扭捏一会儿,舔了舔嘴畔,勉为其难地开口,“南归还是哑巴,都无所谓……” 每个顺溜的字音都像轻羽,挠着戾南城的神经。 这把嗓音,和他期盼的一样动听,他觉得哑巴就该是这个声音,却像久违的惊喜,有那么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这份惊喜,却他不是第一个享受到,他不高兴。 突地戾南城一手抬起他的下巴,捏住两边,头一低直接衔住了话未讲完的嘴唇。 要说书房,过去□□旖旎的时候很多,难得有一日能重温。 哑巴不抗拒,也不迎合,索求的人都没嫌弃他脏,他有什么理由嫌弃自己。而且,此人是他的启蒙师父,三下五除二便能轻易撩拨他。 阳光从门窗缝隙中投进,为地上手□□缠的风月景色添彩。 渐入佳境,仿佛回到以前那般热络。 戾南城情动,喘息不停,脸色才算真正的容光焕发。 戾南城躺着平顺气息的时候,哑巴拾起扇子,哗哗扇风,将头发衣裳整理地一丝不乱。 戾南城这才注意到那把潇湘扇,忽地坐起,气息也不必平了,冷得极干脆,“这扇子谁的?我给你的那把呢?” 哑巴照扇不误,和戾南城相反,他眉眼弯出笑意,说道,“大皇子赏的,你的丢了。” 翻脸陌路,不过二人这般。 戾南城蹙起眉,撑地站起,“丢哪里?” 哑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42 巴瞥了一眼,急于晾干燥汗,继续扇风,“知道丢哪里还叫丢么?” 戾南城恼气压不住,一把夺下扇子,扬手要撕,举到身前又顿住,扔回哑巴怀里,嘴角勾抹冷笑,“你想气我。” 哑巴摇头,失望透顶,“我为何气你?难道你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巴望你的哑巴?真是可笑。” 戾南城心头一刺,发音有些干,“我明白,从前是我不对,可我的心意你应该清楚。” “你的心意?是把严霍拉回濒死边缘?” 戾南城怔怔。 “罢了,为这个,我不愿再多说,你也不必再言,没意义。” 口口声声说对他真心的人,是如何死保他的仇人。 哑巴两指一错,拈开扇子提步出门。 晴空下热流暗涌,这季节要想凉快,就得换一片天。 第37章 三十六 三十六 “你可想过李徽为何特意带你来见我?” 刚跨出门槛的哑巴,听见身后的戾南城发问,停下脚步回头,扇子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扇着,“为何?” 一晌体力耗损,此刻戾南城正虚虚地冒冷汗,汗湿的里衣贴着后背难受地紧,眉蹙得更深, “他想用你牵制我,今日是试探。” 哑巴倒不惊讶,反问,“你既知道他的用意,干嘛单独带我来书房?” 这个问题若牵扯到利弊关系,自然他不该这么做。 可他能怎样,熬着老死不见? 矫情的话,可一可二,再三便落了俗套,这份心人家不相信,他奈何?戾南城话哽在喉中发不出音调。 哑巴见他不发声,收起折扇转正身子,调笑般说道,“你的意思是也许将来,他会拿刀比着我的脖子要挟你?” 戾南城只盯着他看,没有接话的意思。 哑巴侧了侧身,望天上绵白的浮云,“我想你是不会受要挟的。两人相比,倒是李麟更有可能,若真有那一刻,我会很高兴,距离这么近,我一定亲手杀了他。” 说完扭头看了看戾南城,明显不及往日的神采,他别开眼拿扇叶有一下没一下地划门,“你有病当尽早寻医,再说,李麟不值得你帮。” 戾南城忽然笑起来,无限凄楚,病后的他,可没得到哑巴半句缱绻之言,戾南城不觉向前迈进两步,问得诚挚,“你还关心我的生死?” 哑巴扇子一转握紧,哼笑道,“戾王爷对我有恩,他老人家戎马一生,肯定不希望戾家断后,你该为他想想。” 说完也不管戾南城那瞬间灰败的模样,步履轻盈走人。 有道是有花堪折直须折,此刻枝头空空,满目萧条,唯有叹不完的惆怅,难再复的良夜。 那边客厅三人,等足了半个时辰,喝干了三壶龙井,主人家一去无影便罢,偏来了个不招待见的人。 青晏坐不住,四处走动,也不敢走远,只在客厅附近溜达。 眼睛自然也闲不住,瞟来瞟去,却瞟见那头拐着弯过来一人竟是李麟,他立马撒开腿跑进客厅,仿佛掌掴的情景还是昨日,整个人局促不安。 这头两人以为戾南城转回,方站起,便看见李麟往门口走来。 林成风陡然握紧手中剑,眼神也冷下,势要朝来人拔剑。 李麟面目不善得瞥视二人,抱拳行了个常礼,“大哥。” 气氛忽如乌云遮日。 “二弟。”李徽看了看一旁两人,甚觉奇怪,“你们认识?” 李麟不屑道,“我哪有空认识他们。不过大哥的人,果真是狗仗人势,见了本王居然不施礼。” 李徽依旧和颜悦色,“江湖中人,落拓不羁,二弟勿怪。” 林成风压下拔剑的冲动,草草抱拳一送,头也不曾低半分,径直从他身边走过,青晏忙照做之后跟上林成风。 小厮奉茶退出,兄弟二人无话。李徽从来是个耐得住的,李麟也不是真没脑子,严霍贬职吕铎上位,耍手段的除了他大哥不会有别人如此胆大。 哑巴打先走在前头,此刻也不顾什么尊卑之礼了,手中潇湘翩翩起舞。 二人神色无大变化,只额间的碎发潮湿粘在一起,而哑巴半立的领子里,隐约可见一点令人遐想的晕红。 “你两怎么站在门口?” 哑巴拾阶而上,稍抬了头颈间的红晕一览无余。 林成风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非礼勿视地扭开眼,却和跟进的戾南城对个正着。 那股不可明状的眼神,赤条条的醋意,戾南城心自苦味嘴角反勾起不着痕迹的得意。 惹得落拓的江湖侠客,不禁翻转眼珠蔑了一眼。 青晏恼李麟,心思不在哑巴身上,没能看见那羞人脸的吻痕,他迎下石阶,“别进去了,回家吧。” 哑巴奇怪得看他,脚步还是往上。 听见说话声,客厅里的两人不约而同走到门口。 哑巴脚步一滞,旋即转身退到一边,目视台阶眼泛冷光。 戾南城未及发话,李徽抢先说道,“南城,既交代完,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李麟有所顾忌,站在一旁默默不言。 戾南城展眉,不做挽留,让出一条路,“大皇子请。” 一干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林大侠也认识二弟?”李徽问。 李麟指使严霍当众羞辱哑巴,这两人认得他不奇怪。 林成风闭口不言,一味地看地走路。 哑巴回头瞧了一眼,替他作答,“那日刺客,不就是二皇子指派的么,可费了他不少劲,见到主使,他心里有怨气。” 李徽笑笑,“我会派人暗中留意你们周围,明里的,就有劳林大侠了。” 林成风垂着头嗯了一声。 “大皇子还得给我们派个厨子,林成风做的饭,没法吃。”离开戾王府,青晏活泼了,立刻提要求。 李徽应承下。 哑巴却发现,时不时地,那林成风总送他一眼,蓦地记起乔青一事,摸了摸鼻尖偷瞄青晏,期期艾艾开口道,“可否请大皇子再帮个忙?” “你说。” “那个…查一查京中官员府里是否有个叫乔青的男子。” 青晏立赏一记手肘子。 “乔青是谁?” 哑巴硬着头皮继续道,“林大侠的故人,他此行就是为寻乔青而来。” “好,不过得给我些时间。” “多谢!” 谁也没想到,五日之后,京城发生了一件可大可小的事。 据传暮都首屈一指的青楼庭兰苑暗藏查国奸细。 抚安王亲自带京卫兵,将庭兰苑搜了个底朝天,并将所有娼妓甚至后厨的伙计全数押回御察司审讯。 庭兰高楼一夜倾塌。 审讯的结果大出意料,奸细没查到,却爆出了某些官员徇私舞弊的一列丑事,当然百姓们无从得知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43 。 虽未指名道姓,但亏心事做多的官员人人自危。 可更加匪夷的是,此事发酵半月,无一官员落马,反而盛传庭兰苑乃朝中某个有权有势的皇族中人所有。 矛头急转,突然指向了大皇子李徽。 几家欢喜几家愁。 那把浑水搅得一塌糊涂的主抚安王戾南城,气色好了许多。 趁月朗星罗的迷人夜景,他一本正经地踏月寻宝。马蹄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城郊一户烛火摇曳的四合院。 风水轮流转,也有他耀武扬威的时候。 第38章 三十七 三十七 明月当空。 一踏入方圆五里内,便有人影暗转,夜风微拂,叶林发出窸窣声,一片旷野,神秘而诡谲。 “主子,周围有人……” 陌风打马跟在戾南城后面,潜伏着的人实在太明显,职责所在,他不得不提醒一句废话。 白惨的月光,敷在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上,闻听陌风说话,更是配合地勾勾嘴角。 庭兰苑垮了不算什么,能把李徽愁哭的是那些半真半假的传言。总会有人相信李徽利用庭兰苑收集百官把柄,如此一来,李徽在朝中的威信大大减半。 一个削了兵权,一个弱了政权,双方依然旗鼓相当。 他倒真想看看,接下来哑巴还能帮李徽做什么,派不上用场他回是不回王府。 小院镂花门叩响,一声两声……孳孳不息。 终于有人脚步拖沓,似乎半梦半醒,不重不轻地嘟囔,“谁啊,三更半夜的……” 吱呀,门开,青晏朦胧的睡眼,望向来人。 一手撑门框,微低头,眯着眼冲他笑,面孔森森,不是戾南城是谁。 青晏冷不丁打了个哆嗦,瞌睡被吓跑了,抖擞精神他陪笑道,“王爷,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戾南城抬脚迈进,背着手十分有闲情逸致,“良辰美景不可辜负,用来睡觉太可惜,所以我走走亲访访友。” 他扫视小院一周,寻常的花草,布景还不错,就是…还是寒碜了些。 青晏在他背后翻眼,嘴上道,“王爷真有心情,要不给您泡壶茶或者来壶酒,月下独酌一番?” 戾南城浅笑,“独酌无相亲没意思,”又指指厢房,“他住哪间?” 什么走亲访友,分明色心作祟,青晏正欲作答, 其中一间房门打开,林成风衣装齐整,还是剑不离身,不像睡起的样子。 戾南城便知剩下的一间就是哑巴的卧房,无视那不进不出的林成风,他径直走去。 岂料戾南城一动,林成风便跟着迈出门槛,走到哑巴房门口,正好挡在路中。 两个齐高,就这么站着互相对视。 一阵风掠过,似鞘中剑兹兹作响。 青晏挠挠眉心,开口,“我困得不行,你们慢慢聊。”说罢步子越迈越快,跑进房立马栓上门,也不立马就寝,而是贴着门听外头的动静,心里暗暗埋怨哑巴睡得太死。 戾南城先别开眼,看了看林成风的剑,往左一步,说道,“足下这把,是为同州剑吧,名不虚传,未出鞘就已剑气泠然。” 林成风不语,夸戾南城识货这种话,他肯定说不出口。 戾南城见他一副正经样,不觉好笑,也真笑了,“敢问郝连奎是足下什么人?” 林成风纹丝不动的脸起了一丝波澜,讷声道,“家主。” “哦~”戾南城若有所悟,不过此人真是老实,他漫不经心得绕林成风踱走,倏然间抬手一记重捶,“开门!” 林成风拦不及,眼见一袭里衣的哑巴拉开了房门,好梦被扰,自然是横眉竖眼。 “有事找你。”戾南城腆着脸先发制人。 哑巴翻卷眼皮,戾南城趁机一步跨进房中。 人已登堂入室,哑巴只好说道,“林大哥你去休息吧。” 林成风显然不愿走,呆站着,一会儿,才说,“那你有事叫我。” 哑巴点头,掩上房门,走到戾南城面前,不大乐道,“找我作甚?” 戾南城喝了口凉茶润嗓,斜眼看他,“原来你有起床气,不会是因为我查封庭兰苑吧?” “哼哼~半月之前的事,找我就是说这个?”哑巴入坐,也斟茶。 戾南城反而放下杯子,慢慢悠悠走到床前徘徊,“不是,我想问问你,接着有何打算,李徽没来找你了吧?” 哑巴眉梢一翘,“那又怎样?难不成要投靠你?” “聪明,你回来吧,将来李麟继位,我把严霍绑给你。” “你别忘了,我要的可不止严霍的命。罢了,我且问你,你把庭兰苑那帮人怎样了?” 戾南城此刻已经挨着床沿一屁股坐下,满不在意的狂浪样,“放的放,关的关,杀的杀。” 哑巴霍地站起,冲到床边,“放了哪个?花飞月到现在还不见人!” 戾南城贼眼一弯,抓住哑巴的手要扯他坐下,“偌大的庭兰苑,你怎么只关心她?” 哑巴执拗站定,“她对我算有恩,要她说实话都不需要刑具,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该放的放了。” “行,听你的,坐。”戾南城毫不含糊地应下,他只想攥哑巴坐到身边,显然哑巴使着劲毅然不肯,“我爹下月初回京,他对你的恩情不能用算吧?” 提到老王爷,哑巴果然安静不少,一拽就坐倒,“自然,我会去看他的。” 戾南城顺杆子往上爬,握着哑巴的手不放,还十分暧昧地揉捏着,“那你去王府住段时间,等爹走了,你再回这里。” “不去。”哑巴回得干脆,垂眼若有所思。 “那我在你这住几日。”陈述,接得极快。 “好。”话一出才发觉不对,哑巴立马瞪眼,“住我这做什么,没人伺候你。” 戾南城得逞地笑出了朵花,往床上一倒,“我想通了,反正快死了,及早行乐最要紧,恰好我又那么喜欢你,你呢,嗯……不管是厌恶还是憎恨,只要不拒绝就行。”言语间,笑花在他眼里凋谢,徒留苦中作乐的哀戚。 他被哑巴的绝情伤透了心,物极便反,绝着绝着,生出了反心理,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自悯。 哑巴手脚一僵,那一番表意从未有过的直白,又眼见花开花落景凄凉,不知作何感想,施施然低下头,“我要拒绝呢。” 闻言戾南城忽地撑床半挺直腰,盯着昏黄的烛火里仍如暖玉般的侧颜,嫣然一笑,“你要说个不字,我立马走人,绝不勉强。” 此时忽然一阵劲风,吹开虚掩的房门,直扑微弱的烛火,火苗摇曳,挣扎了几下最终哧一声熄灭。 月色明晃,代替烛光温亮了房间。 “我关门。”哑巴似叹非叹地舒了口气,吐露三个字,起身。 门栓方落下,后背一温,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44 细细微微的气息在颈间磨蹭,丝丝凉丝丝热,撩动心弦轻弹乱调。 月影成双,绻结绵缠,终不负今宵良夜。 次日一大早,哑巴在院里练武,树枝作剑,和林成风你来我往过招。 青晏打定决心不沾一毫武力,只做个舞文弄墨的书生,因此坐在石凳上旁观。 屋里声声哀嚎不绝于耳,已有一炷香的时间。 青晏不时眼珠子便瞟去身后,终于忍不住道,“我还是去瞧瞧王爷吧,叫得好惨啊,万一真着了风寒可不好。” 哑巴对招的间隙,哼道,“你不知道他脑子长瘤有病嘛,早说了没人伺候他,还赖着不走。” 话音刚落,那门自己打开了。 青晏望去,当下一颗花生卡在嗓子眼,这王爷气色不要太好,装容不要太整洁,嚎个什么劲儿。 戾南城飘飘洒洒地慢步下石阶,笑意挂不住,抖落了一地。 也一样做个旁观,支着侧额,饶有兴致地望着那边两人。 青晏将花生米推到石桌中间,“王爷,吃花生。” 戾南城看了一眼果盘,捏起一颗花生,抛进嘴里,又捏了一颗把玩。 倏然他眼眯起,手中花生笔直飞出。 哑巴一招直捣黄龙,使得有气无力,却突然,肩骨被一扎重力击中,如有神助般,手中的树枝直刺林成风胸口。 林成风瞬步侧身,用树枝横挡,接着斜空一个翻转,树枝奔哑巴的后背而去。 这时那边又飞出一粒花生,哑巴腿一弯,竟没跌倒反而躲过了林成风的招数。 花生米落地,被哑巴一脚踩得稀烂。 谁都知道是谁捣的鬼了。 哑巴将树枝往石桌一横,“要不你来?” 戾南城指指自己的脑袋,叹气,“你知道,我有病,做不得体力活。” “你是不是不敢?”林成风发出真诚的挑战邀请。 (打是不打?) 第39章 三十八 三十八 这战接不接? 他倒不在乎输赢,只是万一运转内力牵扯头痛发作,不论是流鼻血还是吐血,总之见血就很没面儿。 好不容易最近一段时间心情不错,病情也跟着好转的迹象,他可不想逞一时英雄导致复发。 戾南城迟疑的一瞬,哑巴已拿回树枝,转身将树枝搁墙角,“他确实病得不轻,咱别跟他一般见识。” 戾南城则继续往嘴里丢花生,衔笑,眼追着哑巴,“我这个病人,现在饿了,弄点吃食来吧。” 哑巴一听戾南城使唤他,立刻鼻孔出气,“最后跟你说次,这里没人伺候你。” 换作从前,颐指气使对他尚有用,今时不同往日,两人的立场眨眼即可变成麦芒对针尖。 戾南城识趣地噤声,专注嚼花生米充饥,可肚子却适时咕噜叫起来。 养尊处优的王爷也有挨饿的时候,今日算是见识了,青晏偷偷瞥一眼戾南城,忍着没笑,“我给王爷盛碗粥吧……” 哑巴立马杀去一记狠瞪,“我可提醒你,伺候他一回,往后可就成理所当然了。” 青晏瘪瘪嘴,抓了把花生走为上计。 于是各自回房,再没人理这个尊贵的王爷。 戾南城一人独坐也自得其乐,把夜里看得不够清楚的小院,边边角角又给扫了一圈。然后他起身,靠门框站了一会,和悄无声息冒出的陌风低语了几句。 热腾腾的白粥过风三巡,温凉之后,拿木勺一口一口吃,极慢且极享受。 未见花容已闻其香。 陌风做事果然利落,一盏茶的功夫便转回小院,后头跟着一大帮子人,每人手里抱个大花盆。 “主子,怎么放?”陌风压着声问。 “颜色分开。”戾南城吩咐。 陌风看了一眼戾南城面前的半碗粥,不可思议般又看了看他家主子,白粥,不就半点配菜,居然吃了大半碗。 那厢三人听见院里动静,都打开门探出脸来。 这一瞧俱惊呆了眼。 天下无双艳独占第一香的百花之王牡丹,盆挨盆几乎摆满了整个庭院,只留几条一人可过的岔道。 石桌前的戾南城周围一片绿牡丹,他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边抬手扒开挡住他脸的豆绿花朵,脆脆地笑,“好看么?” 青晏不知不觉走下石阶,穿梭在花丛中,边感叹,“娇容三变,冠世墨玉,桃花飞雪,还有金玉交章,春水绿波,……哇,王爷,你把全京城的牡丹都搬来啦!” “青晏是个爱花之人啊,有眼光。”戾南城走出花丛,也不管哑巴旁边站着一个木头林成风,手就揽住哑巴肩膀,指了指花海,“我死之前,这些花,你要好生照料。” 哑巴瞥眼,明摆着不乐意。 戾南城垂下手,讪讪一笑,“随你,我就这么一说罢了,”然后又走回石桌,冲花间喊,“青晏,给我盛碗粥行不?” 青晏很没骨气地冒出脑袋,乐呵呵应道,“行啊!” 哑巴气得打跌,却没阻止,说实话他今日也是大开眼界,戾王府的后花园,他一次没去过。 哑巴不情不愿地踏入花海,一双眼睛却闪亮亮。 戾南城要笑不笑地坐等青晏上粥,余光瞥见林成风,那股笑意更深了。 庭院满载牡丹,以后武是练不成了,早起无事干便浇花吧。 于是到了晚上,哑巴沐浴之后,身上仍余香盈袖。 戾南城白日里没闻够,时不时辗转凑近哑巴身侧细嗅,感叹来感叹去只有好香两个字。 终于哑巴不耐烦,一个挺身坐起,怒斥,“有完没完,要不要我去茅厕打个滚?” 怨不得戾南城心痒难挠,因为睡前哑巴发话,说他今日疲累,勒令不做那事。 经哑巴一呵斥,戾南城悲伤的情绪简直不用刻意装样,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来,墨似的浓眉耷拉,眼皮掩垂,嘴角也很配合地下弯,一会儿,抬眼小心翼翼地看哑巴,立马翻个身面朝床内。 哑巴狠狠闭眼皮,往后重重一趟,也翻个身,面朝床外,双眼空朦呆望烛台。 烛火闲静燃烧,灰烟袅袅,偶尔哔啵一声爆灯花。 半晌,一只手搭上他腰身,又迅速缩回,一张纸滑落。 “什么东西?”哑巴拿起放到眼前看。 昌隆钱庄的票根。 身后戾南城郁郁开口,听声音还是背对着他,“趁我没死,能给的你就拿着,将来你若有心,每逢祭日给我上柱清香,也不枉我……” 话音越来越轻,似梗咽状,再无后话。 似乎还动了动手臂。 哑巴心里一酸,躺平了扭头看戾南城后脑,不觉叹了一声,“正因你病况如此,更应该清心寡欲。” 哑巴盯了一会,不闻回话,又见他好似克制不住地轻颤,大惊,连忙撑着床探去半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45 个身子,要掰正戾南城,“你一个大男人不是……” 谁知戾南城顺势躺平,哑巴的手失力落空,直接一头栽进他怀里。 再一看,璀亮的眼笑若桃花,离哭的程度云汉之邈。 不等哑巴发火,戾南城眼疾手快把他整个往上拉,按下脑袋,将他满腔的愠怒洗劫一空。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有人无亲不独酌,有人不得不自饮。 那房中偶尔传出隐约稀碎的声音,堪比刀剑,在林成风脑中晃荡。 中原的荷花酿,传说醇香幽郁,可他喝着怎么入口涩喉,何来美味可言。 更有周身的国色天香,碍眼至极,他真不确定自己哪天一冲动全给劈散架去。 几日的清闲日子,无事可烦无事可恼,戾南城过得舒坦极了。 情人在侧,满目绝色,还有那似是而非的情敌的臭脸。 兼有心甘情愿跑腿的小厮,不过为了使唤得动青晏,他把府里的十八学士等一列名贵茶花都给搬来了。 许是眼下的日子不该这么过,从不主动出现在四合院里的陌风,叩响了小院的大门。 开门的不是戾南城,自然便被引到他家主子面前。 陌风附耳低语,“宰相大人今晚设家宴,请主子前去。” 戾南城声色不动,摆摆手表示知道。 然后悄悄走近整理紫藤的哑巴,蜻蜓点水般亲了他一口。 哑巴捂脸,恨不能一脚蹬飞戾南城,掐低嗓音斥道,“你太放肆了!” 戾南城瞟瞟四周,空无一人,眉眼挑得风流,“有人看着才叫放肆,我这叫窃,玉,偷,香!” 此人放浪起来谁也比不过,哑巴连白眼都剩了,接着捣鼓。 戾南城有意无意得拨弄紫藤叶,又开口进入正题,“我今晚要去赴宴,晚些回来。” 哑巴接话,语气平常,“谁拦你。” “那你记得给我留门。” 等了一会儿,哑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活干得起劲,戾南城又想窃玉偷香一回,方伸直脖颈,哑巴倏地回头,问,“花飞月可放了?” 戾南城露齿一笑,“放了。” “她在哪?” “这我哪知。” “成,你去吧。” 言罢,脚步飞转,再不给偷香的机会。 戾南城不再自讨没趣,随处溜达一刻便打道回府稍作准备。 戾南城前脚走,哑巴放下了手里的活,叫上林成风和青晏,后脚便出了门。 第40章 三十九 三十九 庭兰苑大门,梁柱上两个火红大灯笼蒙了层浅灰,风一过,地上的尘土打着漩涡,眯了路人的眼,纷纷唯恐避之不及地捂面跑开。 庭兰苑光彩不复,门庭冷落,一派萧瑟的败景。 树倒猢狲散,栖鸟各自飞。庭院内的娼妓大多走光,还剩的几个也在收拾家当。 三人绕了一回,在花飞月房中找到了她,一身素衣素簪,未施粉黛,脸色憔悴许多,和寻常妇人一般,平实清虚。 见了三人,花飞月勉强笑了笑,招呼他们坐。 花飞月当老鸨这许久,家私必定不少,离开庭兰苑,下半生完全无忧,只是无法接受一朝辉煌跌落谷底的事实,精神也就随之低迷。 “你们回来做什么?有东西没拿?” 烧水煮汤的伙计早先离去,四人只能干坐着。 哑巴和青晏对一眼,开口道,“我们来看看你。” 花飞月惊喜笑开,“哑相公能说话了!” “对。你今后有何打算?” “我乡下还有几个亲戚,打算投奔他们去。” “那挺好的。你在里头可有受刑?” 花飞月神色黯淡下来,叹了叹气,“唉,我倒没有,毕竟我知道的不多,有几个挺惨的,什么刑具都用上了,真是吓死个人,也亏他们挨得住,受尽折磨都不肯说半句。” 一阵沉默之后,哑巴说道,“那你何时启程?” 花飞月扫了眼房内收拾妥当的包袱,“差不多,我等他们走完再走。” 这时门外来了几个人,和花飞月道别。 潦草宽解几句,从此再无相见之日。 花飞月显得很伤感。 青晏便说了句明白话,“其实庭兰苑倒了对你来说不算坏事,你这个年纪钱赚够了是该享福了,整天抛头露脸的干嘛,寻个好人家过后半辈子多好。” 花飞月于是笑得腼腆,风月场摸爬滚打许多年,娼妓两个字一辈子都贴在她心里,她还真没想过嫁人。 青晏又接了句,“就算不嫁人,你自己一个也可以过得很好。” 花飞月眼睛有些湿润,“多谢,你们也多保重。” 哑巴看了眼屋外西斜的阳光,“时候不早了,我们送送你。” 车辘载客行,斜阳送人归。 望着马车远去,青晏忍不住叹道,“花飞月也称得上是好人,我当初进庭兰苑,她也不曾勉强我接客,一开始还帮我周旋。” “世间凉薄与真情,左不过时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人这辈子,遇到的小人总比贵人多。” 青晏斜一眼哑巴,“你这番感慨,未免太消极了吧,我不是你的贵人?林成风不是你的贵人?” 哑巴笑着往回走,“你们都是,我是说我要当小人去了。” 青晏忙跟上前,疑问道,“什么小人?你还要做什么?明日官府自会收回这楼。” 哑巴不作答,只顾往自己曾经的住处走。 宰相大人名列三台,位高权重,朝堂之事可谓一言九鼎,所以立太子一事,明里暗里的皇上从未和他提过半句。显然,他的意见举足轻重,他若表态,几乎能决定谁当任太子之位。满朝文武的眼睛都盯着宰相府的风往哪边吹。 朝中两位皇子,平日里,都不曾刻意巴结宰相府,因这宰相大人高望重之外,性情很古怪,古怪得令人发指,主动拜访他的或是他主动邀请的,不论官职大小,只要一言不合他意便会被扫地出门,真真扛着扫把打来客,朝中百官几乎都有此经历。 谁又能琢磨得透七旬老者心里想什么。 所以,被邀请赴宴的人,都很苦恼。 戾南城未被打过,是因为他只逢大宴才去,而且每回坐得老远,保证谈不上一句话。 可这回宰相大人的家宴,只请了戾南城一人,他已认定自己这回非吃一顿扫帚不可。 眼下,美酒佳肴在桌,戾南城却食不下咽。 宰相大人笑纹深得能夹死一头猪,一口菜一口酒,也不说话,就这么笑眯眯得看着他。 他怎么办,只能蒙头喝酒。 终于宰相大人发话了,“南城啊,我知你心里想什么。” 戾南城放下杯盏,很是认真地等宰相自说自答。 宰相大人捋捋八字胡,又摸着下巴的山羊须,笑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46 ,“你在想,这老头可是精神有问题。” 戾南城噎住,忙道,“在下不敢。” 宰相大人哈哈大笑,藏不住的大肚腩抖得欢快,“怎么不敢,你现在是抚安王,比老夫位高一等。” “是皇上抬举。” “那你可知皇上为何抬举你?” 话一出,宰相大人便不笑了,严肃得连肚皮也稳如泰山。 戾南城怔怔一会儿,抱拳,“还请宰相大人明示。” “呵呵……”正经不过三秒的宰相大人又抖起来,“老夫听闻,你查封了庭兰苑?说它暗藏查国奸细?” 事情过去半月有余,不是明知故问么。 “是。”戾南城老实作答。 “奸细没查到,翻了许多丑事出来,你这是搅乱朝纲啊?” 不等戾南城接话,宰相大人又道,“那些个丑事都上报皇上了吧,为何皇上置若罔闻?” “古往今来贪污之风不绝,抓不尽也灭不完,审出的那些官员,目前只是贪图蝇头小利,放出消息他们便有所收敛,但若变本加厉,皇上不会坐视不管。” 宰相大人似乎有些开打的意思,手指着他晃,“不老实,从前你可从来不过问更不参合这些事,你的目的我知道,可你却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目的,到底太年轻啊!你爹要是知道你都做了什么,非打你一顿不可。” 戾南城此刻真想拍桌子,这老宰相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思索着的一瞬,他忽然恍悟,宰相大人已属意李徽做太子,不由得深看一眼那张老成持重的脸,又见他仰头伸长脖颈,一拍桌子大声道, “今日就到这吧,来人呐,抚安王说话不老实,给我赶出去!” 一溜扛着扫帚的家仆从门外冲进来,高扬过头顶就要朝他劈来,戾南城连忙转身跳开。 扫帚倒没真打到他,一出宰相府,马车便往郊边赶。 戾南城一手撑在车窗,望着天上清明的皎月,月上的一块暗影像在膨胀,越胀越像宰相大人的肚子,一顿之后,他不由拍车窗直发笑。 赶车的陌风奇怪得回头看了一眼,再转正视线,发现有个人影潜行而来,“主子,陌云来了。” 戾南城把脸探出窗外一瞧,正是陌云。 “主子。” “何事?” “他们下午去了庭兰苑,送走花飞月之后又在里头呆了很久,方才才回。” 戾南城心下不悦,留恋旧故里,也该是戾王府才对,后转念一想,哑巴在戾王府十几年,确实不像个家,也就笑笑作罢。 转回四合院,门一推便开。 西窗人影对烛,朦胧的轮廓一动一动。 哑巴听见推门声,并未抬头,一心看着缸里的金鱼,偶尔拿手指搅一番。 戾南城边问边走近,“你在看什么?” 这缸金鱼居然没饿死,想来哑巴走后有人照料,怪不得他更喜欢庭兰苑。 戾南城盘腿坐到榻上,和哑巴头对头,赏鱼,“你下午出门了?” “嗯。” “怎么不跟我一道出去?” “我的家,去哪还要向你交代么?” 戾南城抬眼蹙起眉,“非要这么说话?从前你可不是这样。” 哑巴瞥他一眼淡淡道,“你也说那是从前了。” “你生气。” “没什么可气的,各为其主罢了。” “是吗,你的主子是谁?” “我自己。” “你怎么不问我的主子?” “是谁?” 一个漫不经心地说,一个漫不经心地搭。 诡笑隐隐,“我写在眼里,你看看。” 哑巴全无意识地抬起头,只见得燡燡瞳仁里茫然的自己,瞬间有些失神。 就这么一瞬间,对面的戾南城探过身,稍侧头,在他唇上印了个似水轻柔的吻,一触即放,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哑巴忽然间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底沸腾开,烧得他如置火鼎。 可越是如此,他越恨。 沉尽沙砾的清泉虽明澈,可沙砾终归还在水底徜徉。 第41章 四十 四十 翌日,京都州府收回庭兰苑楼邸。 由于大楼封闭,一打开门,数百张宣纸从楼内飘出,随风四处散落。 纸上字不多,意思清楚明白,庭兰苑蒙冤受屈,官家滥用私刑屈打成招。 一时间庭兰苑落魄的缘由成了街头巷尾津津传道的说闻。 谁都知道是抚安王亲自领兵查封的庭兰苑。 戾南城得知消息时,倒无多大反应。虚张声势这一招,哑巴和他一样,都用得不错。他利用官意,哑巴则利用民意。 有愧良心的朝官,自然不敢弹劾抚安王。 而民间不过倒闭一家妓院而已,谁会去官府替娼妓喊冤。 混淆视听之计,爱怎么猜怎么猜。 不过这一来,大大减轻了李徽那边的压力。 早膳时候,围着石桌闻着花香就餐的四人,都很默契地不发一言。 最后只剩两人。 林成风破天荒地坐于桌前,眼神跟着穿梭花丛的哑巴瞟来瞟去。 名花已有主,如此明目张胆地松土也太不把他放眼里了。 “咳…”戾南城作拳捂口低咳了一声。 可林成风一丝余光也没给他。 戾南城只得开口,“我说,你这么做似乎有违道义。” 林成风看了他一眼,继续。 “常言道朋友之妻不可欺,你我虽非朋友,但你多少也该顾忌我这个当事人吧。” 林成风照旧不理他。 无奈,不出绝招不行,“赫连将军坐镇西陲,你身为家仆,不用护主吗?” 百发百中的一招。林成风扭过脸认真看他,“与你何干?” 戾南城碰一鼻子灰,拉下脸来正经八百地宣示主权,“是与我无关,那么南归是我的人,又与你何干。” “他是你的?可笑,他受辱时你在哪?” 被戳到心虚之处,戾南城发挥皮厚的特质,丝毫未表现出来,反振振道,“我与他之间的事,轮不着你质问。” “你只会一味地占有,其他一无所能。” 不可否认此一评价十分中肯。可戾南城岂能认下。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戾南城冷冷道,“我一不强二不抢,若非心甘情愿,他怎肯接纳我?” 林成风气势不输横眉冷对,“他心甘情愿所以你心安理得,作为朋友,我替他不值。” 显然哑巴发现这边不对劲,正朝他们走来,戾南城克制怒息,冲哑巴笑,“做完了?” 哑巴扫一眼两人,说道,“还没,太多,你一起帮忙吧。” 戾南城笑眼眯成缝,连连称好。 哑巴颇觉无奈,递给他一把小铲子。 有时他真想看看戾南城得知那事会作何反应,又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47 怕结果更让人心寒,不如闭口不言的好。 原本下月初回京述职的戾王爷,提早了半月,车驾已到十里外。 戾南城夜夜厮磨的日子只能结束,老爹坐镇王府,他可就没这么自由了。 副将来报戾王爷命他在家等即可,不必出迎。 戾王爷回京第一件事必然是进宫面见皇上。 于是戾南城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领举府上下侯在大门口。 直到月上柳梢,方见一队人马缓缓踏来。 戾王爷一身银盔银甲,身型巍然,半百青丝下一双厉目炯炯如炬,几十年如一日的为帅者不怒自威,只一眼,站得松懈的一干人下意识就缩紧身子挺胸收腹。 “恭迎王爷回府!” 一阵齐声的铁甲铮响,戾王爷下马,阔步如风,走过戾南城身边时,低低说了句,“你跟我来。” 戾南城不带犹豫转身跟上。 一回府就找他谈话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不过他也正有事相询,郝连奎的情况,他爹并未回信。 可走的是祖宗祠堂的方向,戾南城预感不好。 果然,一进祠堂,戾王爷摘下头盔,递给手下副将后,将父子俩关在里面,然后指着地上蒲团, “跪下。” 祖宗的牌位净洁无尘,白烛冉冉生烟。 戾南城看了看草编蒲团,屈膝下跪,他不知自己哪里愧对祖宗,有些不情愿,“爹……” 戾王爷可不吃戾南城委屈兮兮的一套,反手操起墙壁上挂着的竹藤,对着他后背抽了一鞭。 突然挨了一记鞭子,戾南城猛地一怔,不由挺直了腰背。他爹倒没下狠手,不至于皮开肉绽,疼还是疼的。 “乳臭未干就想飞?花天酒地不务正业便罢,偏还玩弄权术?你以为你翅膀硬了?!” 戾南城把脸藏在胸前,瘪了下嘴,“我做错了什么?” 戾王爷目光噌地一凛,拿竹藤指着戾南城,满脸的怒其不争,“愚蠢而不自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糊涂东西!” 戾南城暗暗嘀咕,有其父必有其子,不是骂自己么。其他不说,光脾气这点,他觉得自己比他爹好多了。 眼下还得不搭话为上。 戾王爷一时气急才出手,见戾南城默默无言,气便慢慢顺下来,他将竹藤挂回原位,走到桌前倒了杯凉透的清茶一口饮尽。 烛花哔啵响。 戾南城跪得有模有样。 半晌之后,戾王爷拿了三炷香,放在白烛上燃火,再次开口,语气听起来要和他好好谈谈人生。 “皇上为何事晋封你为抚安王的?” 戾南城抬头,回道,“狩猎,因我射死一只鹿。” 戾王爷瞥了他一眼,三拜上香,“你就没起疑?” “确实奇怪,可我不能要求皇上收回成命啊。” 上香后戾王爷直接就地而坐,戾南城未被允许,还是跪着。 “你可知上一个抚安王是什么下场?” 戾南城大惑,脱口问道,“上一个?” “对,那抚安王是□□文王册封,先皇继位后,抚安王府一夜之间满门皆灭。” “为何?” “抚安抚安,抚民安邦忠君,忠的是天下之君,而非你认可的君主,他结党干政参与太子之争,即便先皇上位他功不可没,最后还是被先皇秘密处死。你正步他的后尘知道吗?” 戾南城眼神渐黯,沉吟片刻恍然悟彻,皇上要他保持中立,而宰相也是在提醒他。 善谋者谋天下,皇帝居然放任两个儿子相争,无情不过帝王家。 可李麟的心机城府不如李徽,皇帝肯定心知肚明。 但他不确定。 “皇上已经属意李徽为太子?” 戾王爷摇头,昏黄的烛光下,是一张慈父的脸,“皇上的心意无从揣度。我只告诉你,与其留在京城费心思争权夺位,不如请命随我去边关,保疆卫国才是堂堂男子汉该做的事,我戾家祖训向来如此,到你这儿,怎么成了个纨绔子弟?” 戾南城笑中无限愁恼,李麟今后可怎么办?要他见死不救? “就算我请命,皇上未必准,您掌兵几十年,若加上我,岂不成威胁皇权的大患。” 戾王爷笑叹一声,扶住戾南城肩膀站起,“洁身自好,忠君爱国,如这样也要被疑心,大棠堪忧,你别把心思用歪就成。” “起来吧,方才进府怎不见哑小子?府里还是从前那般待他?” 戾南城心里一咯噔,忙应道,“他自请出府了,现在郊边安脚。” 戾王爷不大相信得看着他,戾南城讪笑又接道,“再不曾亏待于他,明日他来请安您便知。” 哑巴言而有信受恩不忘,第二日便把自己收拾妥当前去请安。 入门行跪拜大礼,实实在在叩了个响头。 戾王爷见到哑巴比见自己亲生儿子还高兴,得知哑巴能说话,更是欢喜得不行,当即下令摆宴。 席间其乐融融。 戾南城琢磨着如何让他爹把哑巴叫回府里住,饭吃得心不在焉。 谁知戾王爷自己提起了。 “小子,外头住不习惯就回府住吧,”戾王爷想起夫人在世时他对哑巴多有亏待,于是神色更显歉意,“底下风气不好,得好好整顿。” 说完有意斜了一眼戾南城。 戾南城领受,一声不响扒饭,心全系在哑巴的回话上。 哑巴放下筷子,认真又有些难为,拒绝之言无论说得多么冠冕堂皇,都像埋怨以前。“多谢王爷厚爱,我现在和几个朋友做些小生意,日子过得也自在。” 戾王爷不多勉强,叹道,“我对不住你……” 哑巴连忙说,“不不…王爷的大恩大德我感激不尽,只要王爷在京,您不嫌弃,我一定常来看望您……” 戾南城这才顿悟,哑巴真真再回不到自己身边。 整个戾王府都欠他。 第42章 四十一 四十一 戾王爷方回京,少不得应酬周旋。饭后便有朝官拜访。哑巴心知自己呆在戾王府不合适,指不准碰上熟脸,于是及时告辞,从侧门出府。 戾南城想送送自是不成的,只得差陌风送哑巴回小院。 两人不熟,一路沉默。 名字里同样有个风字,脸也一样绷得老长,哑巴瞄了一眼陌风,忖度许久决定问问,“王爷…他不知主子得了瘤症吗?”没想到哑巴私下还称呼戾南城为主子,陌风回看哑巴,表情冰封不动,答道,“府里瞒得紧。” “哦…”哑巴垂眼,想了想,又说,“巫冥山有个神医,你到过。” “主子自己不在意,我们劝不动,平时大忙小忙不断,也抽不出空。” 晴空碧云风悠悠,吹散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最终再无话。 月余未登门的大皇子,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48 掐准了日子再次造访。 一来为感谢哑巴混淆视听,二来告诉林成风,京城朝官府邸并无叫乔青之人,林成风失望之余默默思量是继续寻找还是暂留一段时间。 朝中百官皆认定戾王府支持二皇子。外人岂知戾家父子的谈话,戾南城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对外宣告他不再参与党争。 眼下戾王爷荣耀回京,更将这股风吹得越发旺盛,甚至不少起初向李徽献忠的官吏有倒戈的迹象。 就此发展下去,严霍的兵权是被削了,李麟却多了个更强大的支持者。而且这个支持者深得皇帝信任,手握二十万雄兵,几十年来不曾有过一次削权。只要戾王爷一句话,严霍随时可能重掌兵权。 唯一可能与之抗衡的西陲统帅郝连奎,却是个从不问朝事的将军。 他手下的一帮子人出不了什么有用的主意,只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品茶花丛间和三个闲人闲话闲聊。 朝中形势如何哑巴不知道,李徽表述的情况,自是他不愿见的。 陌云趁夜来禀, “主子,最近大皇子见南归的次数很是频繁,几乎每日都去。” 戾南城摇着折扇站在门前纳凉,半个时辰的热水浴没把他给蒸熟了,快入夏,此法不可再用。 他还没回话,便看见他爹大步迈进内府门,连忙压低声音说道,“你先去。” 陌云顺着眼神往后看了一眼,来不及发怔低头垂眼便往回走,中道停下脚步打躬作揖,“王爷。” 戾王爷眯眼仔细瞧了瞧陌云,问,“是陌云吧?” “是小的。” 两兄弟一个模子刻出的长相,亏得没见过他们几次的戾王爷居然能分辨出来。 “这么晚你还要出府?” 陌云有了一瞬的发怔时间。 戾南城已经移步过来,看了眼陌云,“爹,找我有事?” “小的告退。”陌云急忙抱拳。 戾王爷深深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你差他出去做什么?” 戾南城在他爹面前不敢放浪,折扇收在手里握着,大言不惭道,“皇上后日来府里看戏,荷台尚未完工,我让他盯着点。” 皇帝和戾王爷有个共同的爱好——看戏,什么将相和,定军山,百看不厌,主要因为平日里没这个闲情逸致。戾王爷功勋卓著已是赏无可赏,皇上亲自驾临,那可是无上的荣宠。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戾王爷一笑了之,原则上不犯错,其余的不多问。 但有件事却是不得不过问。 盔甲在身关心家国大事,脱了盔甲他是个父亲,得关心儿子的终身大事。 “我说,你的那些个侍房呢?” 上回回府,后院还是一群莺莺燕燕,这次,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 戾南城微怔,继而笑言,“太聒噪,全打发了。” 戾王爷倒不继续追问原因,“你也老大不小了,没个定数怎么行,先成家后立业,爹在你这个岁数,你已经会跑了。” 戾南城有苦不敢言,只得打趣道,“爹和娘当初应该多生几个。” “你娘身子不好,何况你一个就够操心的,你以为我不在家,就不知道你有多混?” “您老当益壮,何不再纳个二房?将来媳妇您带走,我给您带孩子。” 戾王爷呼地停下脚步,挥手一掌拍得戾南城直趔趄,“臭小子,惯会胡言!我把话撂在这,到时候可别怪我没给你做主的机会。” 戾南城干笑两声,应道,“明白明白…” 戾王爷戎马一生,就这么个儿子,小时候他管教得少,被宠得无法无天,现在看来,没长坏确是幸事。 老王爷微微抬头,望着深远的天边,星辰寥寥,大概是想起了已故的妻子,眼角竟有湿润。 戾南城偏过头假装未见,嗓子眼却微微哽塞。 一会儿,又闻他爹说话。 “后日把哑小子叫来看戏。” 戾南城答声好,转而念起一件不大靠谱的事,“爹,我给他取了个名,叫南归,要不您收他做义子?” 戾王爷沉眼当真思量起来,最后拍板定案, “可行,我看那小子比你省心!过两日我跟他谈谈。” 这一夜,戾南城睡得很香,梦见了廊下那双璀璨的星目,乾坤无垠光华无限。 帷幕延延三丈,荷台清水涟涟。 宾客陆续而至,皇帝大驾已迎至高坐。 哑巴迟迟未到,府门口的戾南城不免等得有些心焦。 欲差陌风再去请一次,才见三人珊珊到来,却是往侧门走的。 “这边!”戾南城挥手,大步流星。 哑巴犹豫,站在原地没动。 待戾南城小跑近,他抬脚跨进门槛。 “以后走正门。”戾南城小喘着下命令。 哑巴笑了笑,不想搭话。 “怎么几日不见,话都不愿说了?”戾南城侧眼,不看脚下路,盯着哑巴。 哑巴停下步子,献上笑脸,“说什么,说我为何不走正门?” 戾南城不顾两个旁观者,逗猫似的伸手挑了挑哑巴的脸颊,“爹要收你做义子,不走正门走哪?” 哑巴愣愣,更无话可接,一低头眼里布满阴郁。 走到路口,却碰见了李麟,仇人见面,气息都是冰的。 李麟阴气沉沉地说道,“南城,父皇和戾王叔在等你开幕。” 哑巴退后一步,“你去吧,我们在后面看就行。” “娼妓自然难登大雅之堂。” 戾南城立刻投去一记冷眼,“你再出言不逊,休怪我……” 哑巴及时打断后话,“二皇子说的没错,想必堂上许多高官都见过我,我不想惹麻烦。” 哑巴曾卖身青楼,这事一旦他爹知道,罚不罚他另说,收做义子一事可就不好办了。戾南城思忖片刻,决意先按下。 几句陈词滥调之后,大幕拉开,戾南城落座于两个皇子之后。 先文后武,戏目安排地紧凑,环环相连。 戾南城谈不上喜欢,光看戏台子需要修整便知他私下从不玩这个。 何况哑巴在后边,他更无心看戏。不时就回头寻望哑巴的位置。 武戏入场,三四人千军万马,六七步万水千山,鼓曲恢宏杀伐尽现,皇帝一叫好,满场三公三台便跟着吆喝,气氛火热至极。 哑巴在庭兰苑看的都是些软玉温香的戏码,国粹京剧,他鉴赏力不足,只能看个半懂。 忽然,陌风走到他身后,附耳,“主子请你去书房。” 哑巴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他,朝青晏二人使了个眼色,便轻手轻脚地走出荷台。 他一走,青晏和林成风随后离席。 戾南城当真是着了魔怔,进门便来了个熊抱,贴着他耳边细语,“这几日你可有想我?” 哑巴头搭在戾南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49 城肩上,神情萧靡,“你真的那么喜欢我?” “嗯…”细细摩挲。 “我误闯内府那时,你为何不救我?因为不够喜欢?” 拥他的手臂一僵,像要撒手,哑巴抱紧戾南城后背,又低语, “你喜欢以前不会说话的我,还是现在?” “都喜欢…” “可我喜欢默默无闻的我,你觉得我回得去吗?” 戾南城紧涩的喉咙最终发声, “对不起…” 哑巴交握的指尖止不住微颤, “你命不将久…” “我去治,去巫冥山。” “你一定要去。” “好…” 戾南城轻抚哑巴的后背,将人分开,低头亲吻那略发白的嘴唇。 一阵柔情蜜意的缠绵后,哑巴抽离开,攥紧发冷的手指,“我喝口水。” 转过身将一颗药丸塞进嘴里,饮一口茶水,却未咽下,回身主动吻上紧跟而来的戾南城,将口中的水渡给戾南城。 药丸浸水即化,唇齿间独留一股异香。 第43章 四十二 四十二 衣裳凌乱,半褪不褪地挂在身上。 张弓待发的时候,戾南城突然眼前一黑,一头栽进哑巴怀里。 哑巴将人轻扶躺平,起身整理衣服,半阖的眼始终低低垂着,鸾凤和鸣渐渐起了药性,他的精神开始有些恍惚。 确定自己无异样之后,他才打开房门。 走到内府门口,他对陌风道, “主子说,喊二皇子过来一趟。” 陌风不疑有他,领命前去。 哑巴站不稳地靠着墙壁,见那边陌风把人带来,立刻打起精神站直。 李麟面色不善,狠瞪哑巴一眼,径直走向书房。 陌风察觉不对劲,哑巴眼神迷离,人站着身子却轻微晃动,且晃得越来越厉害。 “你怎么了?” 哑巴攥着手,指甲拼命扣手心,迫使自己保持清醒,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他才回陌风的话,“主子和二皇子有要事相商,我…不大舒服,先走了。” 说完迈出脚步,却突地一踉跄,陌风忙箭步上前扶住,“我送你。” 哑巴一身一身地冒汗,强撑着意志,“侧门…有人接…” 那厢林成风和青晏早早候在侧门附近。 哑巴见到二人的那刻心里的气一松,人便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回道中陌风疑心大起。一切像是算计好似的,却又十分不合情理。他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往书房走去, 刚抬手要敲门,便被房中传出的靡音给定住,恍然又觉得哑巴被气晕太合情理了。 一出顶好的定军山,方到黄忠背约故意射死夏侯尚之时戛然而止——相当扫兴,戏台子居然倒塌一角。 皇帝倒没责怪,只说下回请戾王爷入宫看戏。 百官散场。 不比在宫中拘束,趣味相投的君臣论起戏来谈笑风生。皇帝兴致极佳,又在大皇子的提议下,决定留在戾王府用午膳。 陌风安守本分,笔挺站岗,心想主子的性情莫非真如浮云多变? 忽然明黄衣袍一角闪动,龙绣金靴闲闲迈步,戾王爷陪同皇帝正朝这边走来。顿时一股寒意,可要替戾南城掩饰已太迟。 “南城和二皇子在书房?” 陌风双膝跪地,头枕手背,低声作答,“回王爷,主子他不在书房。” “去哪了?” “小的不知。” 一旁皇帝笑道, “这两个小子,有戏不看,光知道玩,既然来了,去南城书房看看吧。” 这话如千斤大石坠下,压得陌风心跳骤止。 白日里书房紧闭,走到门口的几人奇怪地互看一眼,同样抬手敲门,同样地定在原地。房内传出的低低□□,竟是…竟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一瞬间震惊之后,怒火像滚烫的熔浆迸发。 可又难以置信般,两位父亲的反应出奇地一致,不言语,雕塑般站在门外等一个真相,皱纹横生的脸上疑云深重,怒火隔着一扇门隐忍不发。 一场浑浑噩噩的云雨,戾南城不知自己索取了几次,现下身心是餮足地不行,却脑子里一抽一抽地发昏,手脚也有些虚浮。神智逐渐恢复,眼睛不再酒醉似的迷糊不清。 他看向一旁窸窣的身影,待看清那张脸之后乍然惊醒,猛地坐起身惊呼,“李麟!?”与他欢好的不是南归? 李麟扭过头奇怪回应,“嗯?” 戾南城搓一把脸,再次确认自己没认错,颓然道出,“怎么是你。” 李麟哼笑,“你叫我来的,这么快就忘了?” 戾南城垂头呆怔,眉蹙得深,事情似乎从哑巴渡给他一口凉水开始,水里有种极淡的异香,再之后,只剩一片混乱的记忆。 “快把衣裳整好,该走了。”李麟催促道。 “你先去。”戾南城松开握紧的拳头,伸手去捡身边的衣裳,一件轻薄的里衣竟几次才抓住。 房门这时忽然打开,光线骤然变亮,戾南城下意识地偏了偏头。 再抬眼时高高扬起的手掌背光而来,丝毫不留情面的一记耳光,声音脆亮,也十分有效,打得他扑倒一边,耳边嗡嗡作响,嘴里顿时一股血腥味。 “混账东西!”戾王爷戟指怒目,大喘着粗气,空中的手指不住地轻抖。 那厢李麟匐倒在地,声音慌乱无措,“父皇……” 而那站在门口的皇帝此时阴晴不明,眼里流露的失望却是昭然可见。 一旁的大皇子李徽,震惊的目光和难以置信的神情演示地天衣无缝。 “回宫。” 皇帝拂袖而去。 晴好的阳光,风吹云动,悠然遮住天日,须臾间阴影密布。 戾南城还是被掌掴的姿势颓坐,眼神空茫,只见他喉间鼓动,咽下嘴里的血腥,忽地脸上笑意漫开,越来越扩大,笑声一次高过一次,心底的那点侥幸,最终湮灭。 戾王爷第二声斥喝还未出口,一阵狂笑过后的戾南城眼一闭,头重重磕在地板上,直接笑背过气了。 鸾凤和鸣,媚药,价值千金。贵就贵在能乱意迷情,少量服用者,行云雨之事时有极致的享受,如身在云雾里飘然若仙。服用过多,情形就像戾南城那般,有短暂的昏迷,效果自然更胜一筹,反作用则是精神萎靡,半月之内不可再次行房。 中途哑巴在林成风怀里舒醒过来,眼神显然已经迷迷糊糊,完全认不得眼前是谁。林成风低头看了一眼,继续策马。 转醒的哑巴,只安分了一会儿,蜷缩身子开始往林成风胸前拱。 林成风整个背部僵直地像跟木头,气息也乱了方寸,缰绳在他手中摇摆,马跑偏了方向。 “糟糕,发作了。”青晏皱眉,担心地说了句。 这话点醒了林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50 成风,他立刻正襟危坐深吸几口气,定住心神,“快走。” 马蹄加紧,跑得飞快。 匆忙回到小院,林成风要把哑巴放到床铺上,可哑巴的双手紧紧锁着他的脖颈,吊着他不肯撒手。 林成风半弯腰上身伏低,头便离哑巴很近。他一心掰开哑巴的双手,忽然间脸颊一热,他回过头,哑巴的嘴唇立刻贴上他,细细啄着他的唇瓣。 林成风的脸霎时红成酱色,人也呆了。 青晏站在三步外,别开眼咳了一声,“这个…有解药吗?” 林成风赶忙扭开脸,声音略嘶哑,“我不知…他没和我说。” “他也没和我说啊,哎呦,这可怎么办……” 青晏急得跺脚,再一看哑巴,已经从床上跪起,攀着林成风的脖颈,十足一副欲求的模样。 “那交给你处理吧,他什么也没说只能这样。” 说完飞似的跑出厢房,顺带关上了房门。 林成风一时间六神没了主,僵直着脖子,甚至眼睛也不会眨了,盯着房门的方向,一颗心简直要跳出胸膛来。 哑巴独自沉醉在探索里,杂乱无章地撕扯林成风的衣裳,嘴更没闲着,触到热乎乎的地方,便一路亲吻上去。 林成风只觉得那在他唇边脸颊颈侧游走的热度,像火一样,快把他从内到外烧成灰了。 理智的弦绷得太紧,总有断的一刻。 终于林成风狠狠把眼一闭,摆正了脸迎上。 他不是没想过。 此时此刻,他把持的道德线已经彻底崩坏。 欲念形同猛兽,教唆两人遵从本心。 不知是什么叫了停,把哑巴游离天外的意识唤回了脑中。 “林成风……” 满室静谧,呼吸还是乱的,床上的二人和空气一同静止。 差一步,只差一步,哑巴突然醒觉,难忍的欲望毅然叫嚣着。 林成风翻了身坐到床沿,躲不开乘人之危的嫌疑,他羞愧难当,耷拉着脑袋,像犯了死罪似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给哑巴跪下认错。 “对不住…”哑巴先开了口,“让我单独待会可以吗…” 林成风不敢回头,抓起衣裳落荒而逃。 哑巴爬下床,晃晃悠悠地走到桌前,将一壶凉水从头顶灌下。再往回走,脚步交错地全无方向,最后跌在床沿,想起身已十分困难,只好把着床将头埋进床褥。 细碎的声音,像难受的□□,又像低低的啜泣。 青晏听见开门声,跑出来一看,只见到林成风匆忙走进自己房间的背影。 “好…了?”青晏叩叩半开的房门,小声询问。 林成风背对青晏摇头,三两下穿好衣裳,“那药,可能忍过去?” 青晏眨巴几下眼,“不能吧,迷情药若忍忍就好,还要它干什么,哑儿醒了?” 门开,哑巴头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 青晏走前几步,唤道,“哑儿?” “嗯…”声音似梦似醒。 林成风苦着眼,连哑巴的背影也不敢看, “我试试帮你运功,若不行…再说。” 哑巴抬起头,看向两人,额前的发梢往下滴水,顺着脸颊滑落,像水光泛滥的眼里掉落的泪珠。 “多谢…” 第44章 四十三 四十三 戾王府繁花似锦,蜂飞蝶舞,入夏的景致欣欣向荣。 可府里却是一派寂静。 笑背气的戾南城,半个时辰未醒,额头上凸起一块浮肿,唇角破了个口子,血凝成暗红色。 茶水已经凉透,威坐如钟的戾王爷一口也未喝,面前的陌风陌云垂头丧脑站着。 “你们只认他是主子,当真不肯说?”戾王爷怒火燃起,这对自小跟着戾南城的兄弟,无论怎么问不也肯回半个字。 咚,两人齐齐跪下,就是不发一声。 这时的戾南城眉间轻微抽动一会儿,睁开了眼,细密的血丝纠缠着墨深的瞳仁。 “爹。” 戾南城低唤一声,捞过架子上的外衣,利落地穿上,丝毫不像昏厥醒来的样子。 戾王爷忽地站起,怒意再次爆发,“你去哪?” 戾南城看向他爹,“我会给个交代。”说罢径直往门外走去。 戾王爷竟怔在原地无话,做了二十多年的父子,那凄怆悲恸的眼神从未在戾南城身上见过,他儿子不从来都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是他太放心还是太疏忽? “王爷……”陌云看了看他家主子的身影,弱弱叫了声。 戾王爷妥协般摆手,“跟去吧。” 两人立刻奔出门外。 蹄如踏风,马背上的戾南城长发飞扬,凌厉的目光直盯着前路,眼底一片血红。 他不怕被算计。 只那一腔痴情就一场黄粱大梦而已? 他一个将死之人真是连半点怜悯假作的真心都不曾得到? 他不信,一定要问问,否则如何甘心。 戾南城是带着怒气的,虽一路极力克制,到了门口还是没忍住一脚踹开了院门,扑面而来的香气,如今甚为讽刺。 青晏正在后厨烧茶水,听见巨响的踹门声,连忙跑到院里。 戾南城已直冲哑巴厢房。 解完药性的哑巴,刚躺下一会,听见那怒不可遏的响声,便知是谁来了,遂又坐起身。可怕的是林成风还不及回房。 戾南城破门而入,一眼间,心底的怒意遽化成冰,湿漉的头发,衣衫不整,一坐一立,他来的不是时候,还是好事已成? 青晏夷犹片刻,才踏入房门,小心翼翼开口,“王爷…他们什么也没做,真的…” 短短几步路,却似旷古而来般迢遥。 他眼里的南归全无愧色,不解释不躲闪,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看着他,如此的坦坦荡荡无惧无畏。 戾南城脚步灌了铅,心头像扎了根针,每走一步都无比绞痛。 凉风明媚,轻抚人衣,却房中阒寂得令人心惶。 青晏再启不开口为哑巴辩解。 在这满房的无声中,戾南城感觉到五内俱悲,他那点不甘已然没有一问的必要,答案就如明镜般晃然。他的南归能说话了,心却瞎了,是被他亲手戳瞎的,所以看不见他此刻哪怕一丝一毫的憯恸。 纠缠这许久,心也该死了。 最后只有一句话可说。 “从今起,无人欠你半分。” 言罢,戾南城转身即走。 哑巴这才有了一闪而逝的动容,下颌几不可见的微颤几下,后退坐到床沿。 紧接着传来一声花盆坠裂的声音。 戾南城疾下石阶,突然眼前一阵发黯,脚下踩空,一踉跄,撞倒了石桌上的茶花。他扶住桌沿,缓了片刻,眼睛才恢复清明。但入眼的锦簇花团激起了心血翻腾,抬手又推翻另一花盆。 似乎还不够,他大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51 步走到院角,拿起一根腕粗的长棍,疯了似地开始挥棒,将周围的盆栽一应打翻。 琉璃扇丢了,什么都没了,这一院子的繁花也是他送的,要断就断得一干二净一了百了。 爱花之人惜花,青晏或是心疼他悉心照料的牡丹,呆呆站在廊下看着摧花之人,不知不觉鼻头酸疼,眼里渐渐泛起水光。 一息之间,独揽京城绝色的庭院落败成一方破瓦颓垣。地上七零八落,盆景须壤分离,牡丹花瓣零落混合在泥土里,国色天香的荣宠不复存在。 房中静默相对。 哑巴看着脚下,吃吃道,“青晏,那时我是不是应该听你的,外面天高地阔,什么都会慢慢淡忘。” 青晏垂了下眼,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二十多年了,我一刻也不曾忘记过。” 林成风愣愣听着两人对话,自是明白哑巴所指,对那日未能及时相救更加悔恨,他一声不吭地走出去,把自己锁进房内。 天有不测风云, 半日的晴天开始起风,天边的乌云汹涌地往日头扑腾。 回到王府,戾南城才觉疲累,手脚重地抬不动。 他揉发疼的太阳穴,对身后两人道, “去回禀王爷,我在祠堂。” 然后抓走侍卫手里的□□。 □□立在门口的墙边。 戾南城早跪在蒲团上,等候处置。 听见脚步声,他没回头看,缓慢说道, “他是被我逼出府的,因我强要了他,和李麟的事也是真的,设计查封庭兰苑是为打压李徽,我还盘算联合郝连奎助李麟登上太子之位。” 停顿一下,戾南城喘了口气, “爹,我交代完了。” 戾王爷听见第一句时,便定在门前。听戾南城说完之后,呼吸起伏,吐出的气息浊烫。父子二人抓枪手法同出一辙,戾王爷把着枪头一端,跨入祠堂,惩罚的枪杆朝戾南城后背挥去。 戾南城闷哼一声,虽有准备,但棍棒发力十足,打得他身子前倾,及时撑住地面又立马挺直腰背。 “你简直…简直混账透顶!” 紧接不间断的连续挥打,他再没吭一下。 戾王爷雷霆之怒难以平息,每一棒都在为戾家祖宗惩治这个不孝子。 他娘在世时,每每犯错,他爹最多打两三下便被喝停。现下,香火台上一排灵位,没有哪个能活过来救他一救。 戾南城咬牙死撑,鼻腔里一股温热,这预兆曾时有过,很快两条血柱源源不断地流下,滴在蒲团上,渗进了草里。 他很配合他爹,没出完气绝不喊停也绝不倒下。 若这样被打死,也算是痛快的死法。 最后仅存的意识不足以支撑他了,枪杆在这时嘭地崩断成两节,戾南城一口心血没能忍下,赤淋淋一束,全部喷在蒲团前的地板上,人同一时刻向前扑,扎扎实实倒在自己的血泊里。 第45章 四十四 四十四 阴差阳错总有时,世上事十之八九不如人意。 戾南城的谋划才起个苗头,争权夺位就已成死局。 那点苗头,正是他被踢出局的原因。 算计他的自然是李徽,哑巴只能算帮凶,但这个帮凶却是整件事情的关键。 也只他最让戾南城感到绝望。 那日之后,二皇子李麟被秘密禁足,皇帝称偶染微恙,由大皇子李徽暂时监国。 因皇帝睁一眼闭一眼,民间官间的男风说不上盛行也不曾遭禁。但根正苗红的皇家亲贵出了这等事,被皇帝知道,绝非不了了之的小事 戾南城高烧三日昏迷不醒,也没说胡话,就是笔挺挺躺在床上一身一身地出汗。 戾王爷的初衷只是给个教训,但他不知,戾南城因为服用了媚药鸾凤和鸣已是一时虚亏,而瘤症之事,府内上下瞒得一丝不漏,神伤加体罚,不死也去半条命。 戾王爷两夜未眠,和陌风陌云一同守在房中。 此刻他脸上两道眉毛拧成一把粗绳,盯着跪在面前的陌风陌云,怒而戟指,但瞥见床上的戾南城,心火又停息下来,他转过身去,闭了闭眼深深叹气, “为何不报?” 兄弟俩面无人色。 “主子不让说,一直药养着,王爷回府,未免您起疑,主子把药停了。” 戾王爷手指轻微抖了一下,他一生征战,无愧天地,可戾家竟要落个绝后的下场。 “你们起来吧,”良久,戾王爷回身坐下,心里还存了点希望,“治不好么?” 陌云回道,“巫冥山上有位神医,据说医术了得,但主子不得空去。” 戾王爷把着桌角的手松开来,“明日他再不醒,直接送他去巫冥山。” “遵命。” 恰好这时,昏睡的戾南城大概有异议,猛咳起来,几名府医忙上前探脉。 咳了好一会儿,那张死人一般惨白的脸红光满面,眼也慢慢睁开。 “醒了就没事了!” 府医们互相低语,向戾王爷回禀了一句,各自忙去抓方煎药。 “爹。”声音薄弱,但没到半死不活的程度,那么容易倒下,他戾南城不至于非挨到枪杆打断。 陌风搬了把椅子放到床前,陌云去搀扶那边意思要起来的戾南城。 后背有伤,躺着靠着都疼,戾南城双脚下地,俯了点腰坐在床沿。 父子毕竟父子,而且戾南城昏睡三日,何来的隔夜仇。 对看一眼,戾王爷先开口,“明日去巫冥山吧。” 戾南城看着十分虚弱,额头一层细汗,不过挑起眼来,还是让陌风陌云躲了下。 他声音沉缓,说道,“爹,治得好另说,治不好我岂不死得不值。” “你何意?” 戾南城默了一会儿,低着头说出三个字,“去边关。” 然后又接道,“写罪折时,把我的病一道禀明,再加一句…永不回朝,皇上会许的。” 戾王爷深望一眼戾南城,心中不知是欣然还是悲然。 皇帝迟迟未下对那日之事的处置,为顾全两家颜面不假,还有一层意思,是等戾家自己衡量做个决断。 晋封戾南城为抚安王,其中的用意其他人或者不知,可戾王爷知道。现在戾南城也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尽早脱身当然是最好的。 可戾南城才刚醒,那么这个决定,他早在棍棒之下就已想好。 最后戾王爷垂着眼点点头,也开不了口质问其他事情,一句话没说便走了。 背影几分伛偻,几分不可言的感伤。 几日后,请罪奏章递呈皇上。 其罪有二,一听信谣言滥用职权,二办事不周惊扰圣驾。 再几日圣旨下,罪责属实,革去抚安王头衔,念其身患恶疾而报国之心深切,准其随戾王驻守边关,无诏不得回朝。 诏书一出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52 ,满朝哗然,很显然惩大于过,里面的旨趣耐人寻味。 有种杀鸡给猴看的深意。连戾王府犯错都这般下场,那些个以权谋私的官员,可要消停很长一段时间了。 罚一个戾南城,换大棠十年清廉风,值。 圣旨下达当日,戾王府上下百余人,皆领了俸钱各寻去路,回乡的回乡,投亲的投亲。 第二天戾南城带病启程,与戾王府交好的朝官无一人送行。 风起,白虹贯日。 传说,此乃不祥之兆。 吴德来访时,哑巴一人坐在石桌前,对着空落落的院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自饮。 青晏差林成风做搬手,今儿个出门采买东西装饰庭院。 三五日,没人踏出家门半步,消息传不到这儿,但哑巴心知,不会有好结果。李徽曾告诉他,皇上最注重帝王家的颜面。 门一响,哑巴愣了会儿,三声过后才去开门。 “吴管家。” 吴德罕见地扯了个勉强的笑,把一包东西塞给他,“王爷给的遣散费,王府人人都有,你收着。” 哑巴困惑,呐呐问,“遣散?” “对,咱们王府散了,全散了。”吴德侍候戾王府近二十年,说话时露出几分凄楚。 哑巴一时无话,吴德见他呆愣,摇摇头准备走。 “这…”哑巴喊住吴德,后话又有些犹豫,“是…哪个王爷给的?” “哪个王爷?”吴德重复一遍,冷冷淡淡回道,“只有一个,戾王爷呗。” 哑巴又是发怔。吴德这下真没心情等他说,甩甩手走人,连个道别之词都没有。 直到午时二人回来,哑巴还是坐在那。 青晏环抱一盆君子兰,用脚踢开院门,口中嚷嚷,“哑儿,你快帮忙,我买了一大车…今天可真是见了怪,你看见没有,白虹贯日啊,百年难遇!” 青晏放下之后,踹了踹石凳,趴到哑巴眼前,“发什么楞呢,被日头吓傻啦?” 哑巴慢慢幽抬眼,“你在外面可听说了什么?” 青晏微顿,之后极快地转身,往门外走,“我哪有空打听八卦,一早上都快忙死了。” 哑巴没追问。 倒是放好花盆的林成风,一屁股坐到他对面。 青晏回头一看,立马错脚往回走,拍了林成风一巴掌,“还没搬完你要偷懒?” 林成风不理他,自顾看着哑巴,这是那日后第一次的直视,前几日,每每面对都无地自容的样子, “戾南城削位,发配边关,无诏不得回京,你可后悔?” 哑巴别开眼,抓起包裹站起来,“既做了,有什么好后悔的,你们搬吧,我有些喝多了。” “他刚走,出城不到五里。”林成风追了一句。 哑巴得到答案,动作便利索了,像没听见后句话,如常的表情,进房。 李徽答应过,戾王府荣耀依旧,只是要等他继位。 第46章 四十五 四十五 无星夜,月朦胧。 长廊五十步一岗,风动虫鸣,寂夜漫长。 房内只有一盏烛火微微发光,阴影中一人盘坐于榻上,耷着头,面无表情。 沉思中,那人眼神渐渐阴沉,可似乎又想起了别的,双手捂住脸,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在这死静的气氛里,像极了鬼哭的声音。 十步外站岗的侍卫,冷不防打了个哆嗦,竖耳细听,又只听得到风声,于是抖擞精神挺直了背杆。 这时来了个太监打扮的人,挽着拂尘,样子有些鬼祟。 “二殿下睡了吗?”公鸭嗓压得低沉。 侍卫望了一眼烛光微明的厢房,回道,“小的不知,殿下今日未进一餐,房门都不曾开过。” 老太监往门口碎步走去,侧耳贴近,叩了叩门,“二殿下可睡了?” 一会儿,房内问,“谁?” “奴才喜德盛。” “喜公公?进来吧。” 老太监小心推开房门,半压着腰走入房中。 “何事?”李麟满面愁色精神消沉,有气无力地问。 “老奴来给殿下传个话,娘娘说,让您安心养歇,其他事交给她就好。” 李麟皱了下眉,不大明白喜德盛的意思,“母后要做什么?” 喜德盛笑出一口参差不齐的老牙,“为殿下筹谋前程啊。” 李麟略惊,身子倾前忙道,“你告诉母后,千万不可胡来!” “殿下尽可放心,娘娘计划周全。眼下抚安王被贬,咱们不能再靠他了,须得先下手为强呐。” 同一时间,一群黑影正向四合院靠近。 潜伏在周围的暗卫相继被捂住嘴,利刃在他们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毫无挣扎地倒在草丛中。 黑衣人齐齐腾空,点踏围墙跃入庭院。 墙角支架上的花盆掉下,啪嗒一声锐响。 林成风猛地睁开眼睛,来不及穿上外衣,拿起同州剑冲出房间。 迎面便是剑光,林成风稍一侧身,同州出鞘,反手斜拉一道,黑衣人的胸口立刻鲜血直流,又被一脚震飞,扑倒了花架。 五六个黑衣人立马缠上林成风。 另四人逼向紧闭的厢房,猛踹门板一脚,谁知门栓够牢固,竟没破开房门。 而这一错失,林成风已闪身瞬步,同州掠风从他们面前劈下。 “别出来!”林成风大喝一声。 如此大的动静,两人若还不醒来,可就太过分了。 “林成风,你当心!”哑巴在门内喊道,“青晏,用桌子抵住房门!” “好…好…”回话颤地不像人声。 以一敌十,自然是要搏命的。 哑巴那高不成低不就的武功,出去就算不送死,也给林成风拖后腿,青晏更不必说,准是送死。两人只能战战兢兢地死抵方桌一端自保。 刀剑清寒,煞气冰冷,铮铮咣咣响了许久。 才置办几日的花草,再次稀碎一地。 尸体横陈,血液蜿流,漆红了月色。 “可以出来了。” 听林成风语声气喘吁吁,哑巴赶忙推开桌子打开门。 月下白衣染血的林成风,剑指黑衣人喉间,周围躺着的都没了人气。 唯此一人与他拼到最后。 青晏颤颤巍巍躲哑巴身后,声音弱不经风,“怎么有活的…” 哑巴走上前,蒙面人外露的那双眼格外熟悉。 他揭开黑布,果然,老熟人。 “哑相公,别来无恙!” 依旧粗野鄙陋的嘴脸。 “严霍,”哑巴凛目,直直盯着人,“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严霍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腰上的伤,指缝殷红渗出,但笑起开还是精神百倍,“你说的,后会有期啊!”瞬间脸暗下,“你不会忘了吧!” “自然不敢忘,所以你来要我的命,还是拿我?”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53 “哪里,那日的事,咱们尚未做完,我可朝思暮想了很久啊。”说完长舌舔嘴唇,发出吧唧的喉音,十足令人作呕。 哑巴忍下扇他一巴掌的冲动,目光冷了又冷,“你以为你是李麟的人,我不敢杀你?” 严霍冷笑一声,血在他身下漫开,“就是杀了我,你□□被我操开花,仍是不争的事实,想必你这辈子也忘不了那滋味吧…” 林成风手中的同州往前送了一寸,剑尖刺进了严霍的皮肉。 “杀了他!”青晏跳出来,恶气腾腾指着严霍。 “没想到…”严霍喉头抵着剑还是要说话,朝林成风瞥了一眼,“你这朵烂菊花,也有人肯要你!” 即便此刻不结果他,腰间的伤已足够让他流血至死。在京按捺这长时间,全因李麟不准他擅自行动。这日终于下令命他捉拿哑巴,可万万没料到,除了李徽布置的暗卫,居然还有高手。 严霍自知功败,跑不了就是死,若被活捉,等于授人把柄,索性临死前折辱哑巴一番,稍泄心中蒙冤之屈。 哑巴朝前一步,手伸向同州, “后会无期。”字字掷地有声。 剑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杀人不沾滴点血。 严霍轰然倒地,嘴角的讥诮那一刻僵化,颈间汩汩血流,在他两侧盛开,印出一轮赤月。 青晏瞪圆了眼,这一剑出手,哑巴眼皮也没眨一下,第一次杀人,竟这般利落。 天蒙亮时,李徽收到消息,匆匆赶到。 见三人安然无恙,便放心下来。 “我给你们安排了别的住处,离我府近些,比较安全。” 哑巴点点头,却说,“严霍被我杀了。” 李徽一怔,随即无谓道,“杀就杀了,抓住也问不出什么。” 青晏插嘴,“我去收拾东西,等下就走,这儿一股子血腥气,难闻死了。” 林成风也退场,处理一身的血迹。 李徽直觉哑巴有话未完,遂落座,与他对看。 “大皇子承诺的,应该不会食言吧?” 李徽想了想,明白了哑巴指的什么,“你说戾王府之事,大棠断不会妄杀忠臣。” 哑巴神色未变,再恭敬言道,“我还想请问,大皇子继位,李麟将如何处置?” 李徽瞳仁闪动,身子倾斜了一些,语气温和,“谈这个似乎还早…不过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无论如何,李麟是我手足,杀他定是不行的。” “若李麟继位,他会将你如何?” 李徽眼神一滞,看向他,反问道,“这不好猜,你认为呢?” 哑巴侧脸,笑了笑,看着地上的金光,“我不如大皇子了解他。” 天云开,晨曦耀空,灿灿映照满院的血腥气。 第47章 四十六 四十六 三公三台之内的御史大夫荆裕鸿,近期过得提心吊胆。先有皇帝遇刺,再有严霍通敌,然后庭兰苑被查封,抚安王受贬,其实这桩桩件件与他有干系的,只有风中传言。 朝官以权谋私,是他御史大夫监察不利,虽然最后事件的指向转移了众人的关注点,皇上也未下令彻查,但这其中并非空穴来风,某些官员行事不检他心知肚明,可没有确凿证据他不敢轻易弹劾。 眼下最令他苦恼的是,吏部尚书告老还乡,原应由其下侍郎升任,可礼工两部尚书非狗拿耗子,与几个吏部的官员联名上表,要升任副侍郎掌管吏部。吏部乃六部之重,负责官员的任免调动,他哪里不知,这一干人都与二皇子有牵扯,倘若如此,往后岂不随意左右朝廷用人。 百官的表章需经他手再递呈皇上。现在大皇子监国,照例定要询问他的意见。 “站住。”宫门卫军拦下一顶四人大轿。 “大胆,荆大人的轿撵不认得?”随轿小厮喝道。 荆裕鸿眉头深锁,掀开轿帘,看了眼拦路的卫军,皇城西门他走得少,却也没少走。 卫军看见荆裕鸿探脸出来,连忙道歉放行,“小的该死,大人请。” “来福,西门何时换了禁卫军?” 他方才和两位尚书发生了点龃龉,最后丢下句让他们自行呈送表章便走人,于是就想走远路散散心。 小厮来福抓头,同样不明情况,“奴才也不知,上回往西门过还没换呢。” “大人,前面就是三叉街口了,咱们走哪条街啊?” “远的。”听语气,心情还卡着壳。 人声渐渐喧哗,轿子里沉闷,荆裕鸿思索不开,拉起轿帘透气。 从前庭兰苑有个哑相公,不会说话,但极能解闷舒心。如今庭兰苑不在,也不知那人去了哪。 想到这,荆裕鸿暗暗叹气。 忽然他两眼放光,挺直了背贴近轿窗,那一袭绿衣信步闲走的,不正是哑相公么。 荆裕鸿急急叩窗板,“找个空处落轿。” 换了栖身之地,物资家私一应俱全。 青晏是自家人没错,很厚道地向李徽讨要废宅的补偿金,又宰了一笔花销银子。他真心看不过哑巴生无可恋的样子,整日的出神发呆,这不,生拉硬拽,把哑巴扯出来踩街。 哑巴对生活只要温饱不愁就行,偏偏青晏,愣是要将他打造成翩翩公子,还选了这么身绿衣裳,跟棵树似的。 一双眼睛走了三条街左顾右盼的就没消停过。 哑巴终于打斜了眼看他,“我说你瞧什么呢?” 青晏不予注目之礼,只动口,“找找看有没有合眼的。” “什么?” “唉呀,就是给你找些新朋友。” 哑巴勾嘴,笑他,“我有你这个朋友足够!”再说,哪有到大街上找朋友的。 青晏眼波翻白,“此友非彼友。” 哑巴稍一愣,转瞬明白,抬脚往回迈。 “哎哎哎…别走啊。”青晏忙抓住哑巴胳膊。 哑巴吐了口无奈的气息,压低嗓子切齿,“你想我做回清倌?还是当我天生喜欢男子?” 青晏赔上笑脸,瞅瞅五步后的林成风,偷偷摸摸小声道,“我这不是怕你寂寞么,林成风你又不喜欢。” 哑巴眼色黯淡下来,他掰青晏手指,说,“你的好意恕我不敢领受。” 青晏不依,抓得紧,对找朋友一事妥协了,“好好,我不多管闲事,随便走走,全当散心嘛。” 这时有人走到他们身后,咳声提醒,“咳,好久不见。” 两人回头一看,有点傻眼。 “荆…” 荆裕鸿伸指嘘声,“相请不如偶遇,赏个脸我请你们喝茶如何?” 苍壕关雄踞江南。 五十里外有道天险夷逻河,百丈阔,横贯大棠与乌国边境。 每到雨季,河水高涨,河底的泥沙翻涌奔腾,浪尘拍岸。 天寒地冻时便会结冰,铸成一条几丈厚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54 的冰道,可行军过马。 戾南城站在马侧眺望对岸,夷逻河平静如他,无风无浪。 伫立良久,直到日照西斜才听他慢悠悠说道,“陌云,你回京,只消留意京中动向,其他不必管。” 陌云迟疑,抬头望一眼戾南城后背,“王爷那边…” “去就是。” “遵命。” 陌云再无犹豫,旋上马背沿河岸奔去。 戾南城在军营有个独立军帐,小是小些,不过已经是戾王爷私心之下能容忍的极限。给了他个参军的小职位,对外则并未宣明他的身份,也没命令近身副将禁止传扬。 反正戾南城能参透其中意思,全赖随时一命呜呼他爹爱子之心帮的大忙。 就看他能否脱颖而出建立功勋了。 回营路上,戾南城瞟了一眼侧旁的陌风,悠哉开口,“王爷问起,知道如何回话吗?” 陌风经此一遭开了窍,他虽不够明白戾南城欲何为,但也意会几分,“知道,陌云给主子寻药去了。” 戾南城半月未开的嘴角,此时浮起了淡淡的笑意,陌风陌云若真愚忠不化,他不会只带这二人来。 第48章 四十七 四十七 这荆裕鸿自打街上偶遇哑巴之后,总以朋友的身份约他饮茶。 原以为严霍的死会刺激那帮人,可住到皇子府附近,一切又恢复风平浪静,看来这条路他们已经放弃。 李徽忙于朝政,朝中情势哑巴无从得知。因此荆裕鸿约他,他没想过拒绝。 熟络几次,荆裕鸿发点小牢骚的情绪又来了, 哑巴听来听去,这位官居高台的荆大人仍摸不准该站哪边,担心将来的新皇给他穿小鞋。 骄阳似火,炙人。 亭台水榭春尚好,避暑胜地。荆大人很会选地方。 可哑巴还是觉得没来由的燥闷。荆大人絮絮叨叨了半日,好长时间还没个决定。 好比赌徒,要么暴富要么倾家,显然这位荆大人和他不同,只想做个旁观,不进不退明哲保身。无可厚非,如此高位确实无甚可求。 哑巴心一横,要给荆大人来个了断, “恕在下多嘴,敢问大人,皇上七日有三日不早朝,朝中事物大多交于大皇子,您觉得皇上是何用意?” 荆裕鸿折扇打停,若有所思,皇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但他疑虑的不是这个,“可我听说,皇上最近一直独宠贤妃。” 哑巴失笑,“您是担心枕边风?” “不止如此,站二皇子一边的朝官不在少数,我总觉得这段时间皇城里的变动十分奇怪。” “哪里奇怪?” “宫门内外的侍守卫换了几批,好端端的为何要换守卫,不明白,而且是皇上亲自下的令。” 哑巴更加参不透,但他知道当断不断却非好事, “大人糊涂了,只一点,皇上既将国事托付大皇子,便是对大皇子的信任。”哑巴直直盯着荆裕鸿,后话不必言明,皇帝的信任比任何事情都来得重要。 “我想想,我得好好想想…”荆裕鸿呆住,轻声自语着,陷入沉思中。 太阳西斜,暑气渐消,街道开始热闹起来。 荆裕鸿最后的表情,三分犹豫七分已定,哑巴就知,他被自己说动了,这荆大人既想中庸保身,又不够心安理得,真是自找苦恼,推他一把不失为好事一桩。 哑巴魂不守舍地走在人群里,忽然顿住,他定定睛,才发现再拐一条街,便是戾王府了。 踟蹰片刻还是转身。 君心难测,李徽的承诺,他也不敢保证。将来…戾王府有个万一… 不经意间叹声坠地,他没有回头路可走。 这时有人撞了他一下,他抬头要致歉,却见那人匆匆而过,融进了人流。 一眼便认出,是陌风。 哑巴连忙错脚跟去。 七弯八拐几条小道后,勉强能看见的背影消失得一干二净。 弄堂里凉风丝丝,哑巴站了一会,蹙眉寻望,最后他终于泄气地擦擦额汗往回走。 突然一个人影风一般倏然出现在他面前。 哑巴心中一凌,细汗须臾间收干,难见的支吾,“陌…陌风…” 陌云冷眼看他,“我是陌云,你尾随我做什么?” 哑巴迟顿,又极快地想明白,孪生兄弟。 “你…怎么回来了?”终是有愧,话出口底气不足。 “与你何干?”陌云冷冷回应,若非哑巴忘恩负义,他家主子怎会有今日之苦。 哑巴尴尬极,心尖直犯酸,他低下眼无言以对,在陌云的注视下,侧身从他边上过。 “哎。”陌云转念又叫住他,语气软了许多,“找我何事?” 哑巴遂又转回身,低低的脑袋,他对戾南城时的那份志气高昂,对着别人,没什么可倚仗,就只有卑微。 “主子去巫冥山了吗?” “没有。” 这两字让哑巴眼底瞬息灰朦。 “还有事么?”陌云又问。 哑巴摇头,退到墙壁,给陌云空出路。 陌云再看他一眼,再无话,戾南城吩咐的事,不包括哑巴。 月下一人独饮。深夜凉长,他总在这时醒来,不喝个半醉难入眠。 同一轮皎月,傍山居水的地方,夜里凉意透心,戾南城靠坐在大树枝杈处,半仰着头,怀里抱着一壶竹青,偶尔灌一口。 他的营帐离中军大帐偏远,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巡视的卫兵巡不到他那。 “王爷。”树底下的陌风唤了一声。 戾南城偏头一看,他爹正朝这边走来。 跃下树,他将酒壶递给陌风,弯腰施礼,“爹。” “嗯。”戾王爷席地而坐,背靠大树,看了一眼戾南城,示意他坐到一起。 戾南城乖乖过去,直接躺在地上,头枕着冒出地面的树根。 月白如银。 隔了一会,戾王爷说话了,“准备何时去巫冥山?” 戾南城笑笑,银月下略显寡情,“江南风水好,我这病兴许不药而愈,再等等吧。” 戾王爷眉心一拧,看向半眯着眼的戾南城,“等到什么时候,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当真不怕死?” “怕死,可是爹,你可曾听闻谁瘤症治愈的?即便真有神医能治,我估摸着那法子也不容易。” 戾王爷挪开眼,万千思绪凝成一话,“那你有何打算?” 戾南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比月空寥廓,“不上疆场不知山河阔,我现在万分后悔年华虚度。” 戾王爷哼哼低笑不止,笑完之后徒剩恻然,“你虚度,可害了不少人,说句心里话,连我这个当爹的,有时也觉得你罪有应得。” 生死面前,什么人伦理常也变得轻薄。他爹居然默默原谅了他与男子私交的行为。 戾南城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55 暗自叹息,嘴上讪笑,“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好半晌无话,静寂中风声清狂。 戾王爷起身,背对戾南城,径自说道,“每年入冬,乌国必有动静,此患若除,大棠二十年无忧。” 戾南城眼睛微微一缩,眸底凛光突现。 乌国多山,山道崎岖易守不易攻,仗着地形有势伺机侵犯大棠边境。只因跨不过一条天险河,而望南兴叹。 第49章 四十八 四十八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左右两边暖玉温香,殿中广袖飘飘莺歌袅袅。 大棠皇帝侧卧美人膝,边慵懒衔食贤妃递来的紫葡。 “皇上…臣妾半年未见麟儿,深为想念,求皇上……”说到这,贤妃拿丝绢擦了擦脸颊,眼里泪光闪动。 她若再一字不提,恐怕皇帝要忘了还有李麟这个儿子。 皇帝斜眼一瞧,美人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忙坐起拥贤妃入怀,软声安慰,“好好好,朕即刻解了麟儿的禁足。麟儿做事离经叛道,朕为他好才要他面壁思过,你是母后,也当多加教导才是。” “臣妾理解皇上,只是太想念麟儿,能见上一面就好…”说完眼眶又泛红。 皇帝越发疼惜了,伸手摩挲美人脸,“是朕欠思量,禁足半年给他个小惩,明日便让他进宫。” 金袖里露出半截手腕,青筋末尾几缕极淡的红丝裂开,不细看完全看不出,贤妃握住皇帝的手,拉整他的衣袖,糯声道,“臣妾多谢皇上!” 乐声萦绕九霄,重檐庑殿流光煜熠,一如皇帝的天下。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飒飒秋风催岁月,庭院一晌落黄。 薄褥里蜷缩的哑巴,忽然梦中一阵痉挛。他艰难地伸直双腿,整个人紧绷起来。半睁的眼恍惚看见床前有个人影,他惊得瞪大了眼睛,窗外透撒的月光里,那张脸,佛若凌冽风霜磨砺出了尖刻的棱角,坚硬如刃,就这么似怨似冤得望着他。 哑巴欲伸手掀被褥,却发现四肢僵硬得抬不起,要发声,竟连嗓子也堵住了,唯有一双眼可动弹。 可床前的戾南城,似乎看不见他的无力,眼神未变半分,站定的姿势像个…睁眼的…死尸,全无呼吸起伏! 哑巴分不出是梦是醒,气息强烈而混乱。 他太想张口说话,也许,也许戾南城点了他的穴道,于是他使尽力气挣扎,却徒劳,只出了一身的热汗。 汗水晕湿了眼角,熬红了眼眶,然而戾南城的眼神,寒冷彻骨。 哑巴这才放弃,扯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可他一笑,戾南城登时侧转身子,朝房门走去。 “不…”一个字音蹦出喉,哑巴再次挣扎起来,眼见背影越远,力气竟慢慢恢复,他攀住床沿往外挪,侧了个身,另一只手却在这时落空,咚一声,他栽下了地板,栽得扎实,当即眼冒酸水。 房门大开,月色霜白,照进他眼里,一片空茫。 世上最可怕的莫过于时间,能把倔强更易成绝望。 翌日。 青晏醒得早,扛了把扫帚扫落叶。 路过哑巴厢房时,见房门开着,便往里头瞧了一眼,哑巴只着里衣缩在地上。他忙丢下扫帚。 “哑儿,醒醒…喂…”青晏不客气得双指拧他脸颊。 连唤几声,哑巴才迷迷糊糊地看着青晏,显然不知发生何事。 “地上凉快么,睡相这么差?还有,你房门怎么开着?”青晏边嘴炮发问,边搀哑巴起身。 哑巴回想片刻,摇头以示作答,同时打了个预示风寒的喷嚏。 “你赶紧躺下,”青晏侧脸回避,生怕被传染,“我去给你弄姜汤祛寒。” 青晏忙忙往外走。 哑巴愣愣望着背光的身影,昨夜的梦境跃然浮现,瞬间眼底清明不复。 梦非梦,犹似故人相辞。 忐忑半日,哑巴去了趟皇子府,却被告知皇帝忽染急症,大皇子已侍疾三日未归。 千重山水之外,苍壕关,草木湿冷,霜冻时节将至。 夷逻河延绵百里遍布船只,船体间铁链锁固,甲板相接平稳如大道。 一月前,议兵军帐内。 “这绝对不行!”中军前锋拍案而起,吹胡子瞪戾南城,“乌国胆敢来犯,战场必须在河对岸,绝不可让他们过夷逻河!将船相连,于我军是方便,可也同样方便敌军,万一,末将是说万一,万一败几阵,乌国轻而易举就可过河!” 戾南城眉心直抽,他才说一句,对方吧啦一堆,叫他一个小参军如何继续发表意见。 戾王爷端坐高位,眼神一飘,座下的副将立马心领神会,“钱将军莫急,今日议兵各抒己见,姑且听他说完,请入座,请!” 手势送出,那钱将军只得气轰轰落座。 末座的戾南城,看一眼戾王爷,“那我接着说,船体相连是其一,其二,船中置放□□。” 话到这儿,在座的将军参军,齐齐看着戾南城,满脸不明就里。 初雪后,夷逻河开始冻冰,将浩荡船路冻得更加稳固。 却这起,苍壕驻军相继染上恶疾,传播极快,十亭病倒七亭。军中日日焚烧草药驱邪气,烟霭飘浮在空中,风都吹不散。 父子二人站在夷逻河岸,眼前的冰面日渐结厚 “城儿,此计不成,我军将受大挫。”戾王爷手持□□,银色枪头刺进冰里,察看冰道厚度。 戾南城遥望对岸上空,深吸一口冷气,药味浓重,铿定道,“此计必成。” 戾王爷抬了一眼,笑,“你如此有信心?” “乌国野心多大,我的信心便多大。他们屡犯不得,这绝佳的机会,他们会放过么,爹尽管放心。” 凛冬寒风刮骨,晴雪三日后,乌国居然不等雪化就迫不及待进犯。 起先是小队零散的兵马试探,逐渐加大队伍,七日内打了四战。 不出意外,大棠驻军连战连败。除去伤病退到后方的,河对岸驻军只剩五万不到,而乌国,三万五万的添兵,势气史前未有的高涨。 一月后,仅剩的五万人马抵挡不住攻势,陆续退往洄槐谷。 狼烟四起。 瞭望台,劲风烈,旌旗撕扬。 戾南城手掌搭在眉间,眺望夷逻河。 “主子,敌军约十五万,离河不到十里,估计一个时辰即达。”陌风爬上瞭望台,向戾南城禀报战况。 戾南城抿了下嘴,“挺快,十五万,乌国弹丸之地,怕是倾国之兵了吧,走。”旋即跃下台阶。 迎风一声嘹亮的嘶鸣,铁蹄踏破千层积雪,狂逐白浪。 夷逻河面,乌国兵马黑压过境,攻城梯高耸,炮台战车,轱辘碾甲板,轰隆声仿佛晴天劈雷。 乌国军过七成时,突然间,四面八方响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56 起喊杀声。 第50章 四十九 四十九 皑皑白雪将天地同色。 铁甲寒光炳映,千军万马中,戾南城一声令下,“点火!” 火把齐齐点燃引信,火星咝咝,须臾间烧尽,轰隆声震荡天际,炮火投向夷逻河。八方兵马从天而降,成包围之势逼近。 船身炸裂,引燃了舱中的□□,弹指间爆破。 厚实的冰路经不住炮火的轰炸而龟裂,行至河中的乌国军队还未发挥作战力就葬身河底。 乌国军势大乱,此时才知中计,却已太迟,对方连退路也给斩断了。 什么瘟疫横行,兵力锐减,都是假的,大棠的兵马旗帜,接连不断地朝他们涌动。 乌国回撤的后军,被洄槐谷埋伏的五万军包围。 大战持续一整日。 夷逻河漂满了尸体,残肢断臂,河水嫣红流淌不尽,好似源头流出的就是血水。 寒鸦盘空悲鸣,声声不休。 先锋队伍斩获最丰,那钱将军兴致冲冲地提着乌国大帅的首级,前去将军帐报喜。 捷报自然早传到戾王爷耳中。 很不幸戾南城没能站到最后,中途忽然眼一黑栽进雪地。 于是军帐内只有两个副将坐镇,戾王爷看望儿子去了。 人头往地板一扔,钱将军喜不自胜,连连感叹此战多么酣畅多么解气,八字胡乐成了一字眉。 却见同僚笑而不语,略有愁色,钱将军也乐不起了,正经问道,“我说,打了胜仗你们两不高兴?” 那两人互看一眼,其中一人道,“你当初不是反对这一计吗?” 钱将军尴尬地笑了笑,“你们知道我是个直人,心里藏不住话,就别挖苦我了,哎,话说那小子什么来头?” “你猜。” “我哪猜得到,莫名其妙就来了个参军,是不是你们从京都带来的?” “方向对了,再猜。” 钱将军看着笑含深意的二人,忽然灵光一闪,又犹豫着不肯定,逐字逐句道,“我记得王爷家中有一子,不会就是…” “就是就是!” 答案让钱将军直接呆成木头,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我去清理战场。”急急丢下一句话,他大步跨出军帐,心里嗦嗦发毛,自己厉声厉色怼的竟是王爷世子。 京城皇宫。 寝殿安暖,皇帝病倒后老态毕现,几乎每日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短短几月脸上的皱纹深得像山间沟壑。 不过今夜精神看起来尚佳。 大皇子李徽跪守在殿内,趁这时向皇帝禀述国事以及边关的捷报。 对于其他皇帝未予置评,他没想到的是屡屡纠缠的乌国竟一日间兵败如山倒,而且割地五百里求和。 “南城果然没让朕失望,虎父无犬子啊…”皇帝如是叹言,停顿一会儿,他看着李徽,眼神复杂,“该如何封赏?” 李徽回道,“奏章不是戾王爷亲笔,数十位大将签名证实捷报非虚,首功当属南城,赏赐轻了怕是不妥。” 皇帝闭了下眼,神色忧虑,“说的对,擎苍掌兵几十年,他的忠心,朕是信的…”后面的话,皇帝终究没说出口。隔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拟诏吧,将抚安王重封给他。” “是。” “徽儿,你回府休息吧,专心治政,这段时间让麟儿侍疾。” 李徽再看一眼他的父皇,领命退出。 殿外滴滴答答的化雪声,在深幽的皇宫里格外清晰,和对手酝酿的阴谋一样,如此了然。 春将至,是到该踏上寻亲之路的时候。 林成风到底决定了告辞,初遇到现在,空隙不是没有,也不是他不愿钻,只这空隙被对方堵得严实,半点非分之想都不给他。 可临行前,他偏要再问一次。 傍晚,哑巴赴荆裕鸿之约回来,心情一路爆好。 看到站在门口的林成风,颇感意外。 “要出去?”哑巴直溜溜盯着林成风发问。 林成风躲开眼神,虚揽了一下他后背,“不,有点事找你,屋里说吧。” 温上一壶酒,酒香暖郁。 三杯下肚,林成风还没开口。 哑巴思来想去,明白了一些。 “你要走了是吗?” 林成风惊讶地猛抬起头,然后缓缓颔首,“嗯…” “想我和青晏随你一同去?” 林成风更惊讶了,瞳仁扩大,再次点了下头。 哑巴吐纳一口酒气,微微笑起,“你知道,眼下我不会离开京城。” “如果,”林成风屏着气息,“你愿意跟我走,我能等。” 这回,哑巴没打断他。 “林大哥,我敬你为兄,你救过我很多次,我很感激,没有你,我应该早就死了…” 而林成风却打断了他, “所以你…只是感激我?”说这话时,目光倔然,相逼的意味。 哑巴一怔,垂下眼默认。 那边林成风语声软下,“你无法接受他以外的人,对吧。” “不是。”哑巴脱口否决,“要不是他,便没有那幕不堪,我也可像正常人一般娶妻生子。” 林成风忽地发笑,怆怆然出声,“这么说,我们都已非正常人……” 终是借口罢了,不管当局者如何否认,旁观者却看得清楚,多此一问,不过是想自己走得无憾。 林成风仰头灌入一杯暖酒。 却以为不会再同他说话的哑巴,慢声细语言道,“还记得那天夜里你说了什么,你说你平生夙愿,誓要杀尽蛮夷,保疆卫国,而我心里唯有私仇。” 林成风良久无言,只一杯接一杯把酒当水喝。 最后壶中一滴酒不剩,他才呼出一口匀长的气息,落拓站起,抱拳往前送出,“我明早就起行,你多保重。” 哑巴只能对那背影回礼。 愿林大侠不坠青云志,扶风九万里。 第51章 五十 五十 一战功成天下知,抚安王实至名归。 圣旨很快传到边关,但重封抚安王让戾王爷犯愁,皇帝对戾家,准确地说,对戾南城仍有戒心。 陌云再次披星戴月回到军营,手中提了一打药包,真是巫冥山‘求’来的续命药。 事情统共两件, 皇帝病重半年,大皇子治政。 皇城布防间断性换了一批护卫。 戾南城听完,不语,灌药,药太苦,那五官拧成一团,最后往硬床上一坐,心肝颤得连带身子也猛打哆嗦。 “这什么药?”戾南城眯成缝的眼斜看陌云。 陌云老实交代,“我描述了病况,无常鬼才给的。” “他能轻易给你?” 陌云看地,没有立刻作答。 戾南城眉梢一挑,陌云才回道,“他不给,我就打了他。不过我让他先尝过,他也说这药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57 能暂时压制脑瘤不再长。” 戾南城不知朝谁翻了一眼,站起身来宽衣,“歇两日再去京城吧。” “是。”陌云喏喏。 走到帐门口,又给戾南城叫住。 “等下,”话停顿一会,戾南城将外衣递给陌风,啜了口茶,“他怎样?” 陌云迟疑,不知该实话实说还是编慌,只得回道,“挺好的。” 戾南城缓缓投去一记眼神,摆明了这回答他不满意。 陌云忙扩解,“他现在住的地方离大皇子府邸很近,我查过原来的小院,有打斗的痕迹,估计是遇袭了。还有…他和御史大夫时有来往…那个同他一起的高手离开了。” “就这些。” 陌云最后补了一句。 戾南城面不改色,挥手示意两人退下,走近床沿钻进了凉衾。 昏黄烛火下棱角坚硬的脸,悠悠爬上一抹瘆人的笑意,既然命不长久,何不考虑拉个人陪葬呢。 夜是寻常夜,不寻常的是平静下的暗涌呼之欲出。 脚步急踏,叩响了李徽的房门。 极轻的低语声。 “大皇子,副统领命小的禀告大皇子,今夜有异动。” “知道了,告诉肖统领,他们一旦行动,先控制南门。” “领命。” 城门紧闭。皇宫内院各处宫门的守防极度严密,宫娥太监不得擅自走动。 而寝殿内,暖香依旧,龙榻上的皇帝睡得安详,二皇子李麟捧着书册支额打盹。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 李麟转醒,看着来人奇怪道,“母后怎么来了?” 贤妃慈笑,莲步缓行,“麟儿辛苦,母后来看看你。” 说着走到龙榻前欺身,“皇上,皇上……” 皇帝被摇醒,有些恼,眉头深皱,“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子时刚过。” 皇帝闻言,更疲累地闭眼,说话气弱,“子时……爱妃叫醒朕何事?” 贤妃招李麟近前来,转而正色道,“臣妾请问皇上一事,皇上百年之后,谁为新皇?” 皇帝陡然睁直了眼,“此事不该你过问。” 贤妃莞尔,一反往日娇柔的常态,笑中带刃,“皇上将国事俱托付于大皇子,难道认为麟儿无能,无法担此大任?皇上就如此偏心?” 皇帝这下明白过来,双手撑住床,颤颤巍巍直起身子。 那边李麟也意识到他母后不同往常,心下惶惶不安,“母后,夜深了您回宫吧,国家大事,父皇自有定夺。” 贤妃朝喜德盛使了个眼色,喜德盛立马碎步过来,将一轴空白圣旨摊在皇帝面前。 皇帝气得发抖,一把掀飞了卷轴,“胆敢逼宫,来人!来人……”话未完,皇帝直接仰面倒下,喘地上气难接下气。 “父皇……” 李麟惊呼,忙扑向床沿,被贤妃厉声喝止,“麟儿!退下!”她俯身捡起卷轴,仍摊在皇帝胸前,“就请皇上下旨,立麟儿为太子吧。” 殿外悄无声息,护驾的侍卫并未像皇帝预想的那般冲进殿来。 “你…你好大的胆子……朕素日待你不薄……”皇帝的脸涨得通红,吐字有些力不从心,此时嘴角一股鲜血溢出。 李麟已然默许,安分得立在一旁。 “皇上若不肯下诏,臣妾可以等。” 贤妃抬起皇帝的手,将手腕面向皇帝,皮肉下,青筋末尾细小的红色血丝像画卷中的彼岸花瓣,盛开绽放。 皇帝万分的震惊,眼睛不再活络,死死盯看自己的手腕。即使他不爱这个女人,起码宠了数十年,算尽天下事,到头来却被枕边人算计。 “好……朕……依你……”皇帝忍着一口气,最终妥协。 一笔一划写得艰难,耗时极久。 即将落玺盖印的时候殿外传来刀剑声。 羽林军互相拼杀,一路血漫宫墙。 紧接寝殿大门轰然打开,大皇子李徽黄衣染血,掌中长剑血顺着剑槽滴滴落下,身后羽林军齐齐跪地。 “臣等护驾来迟!”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李徽母子还没反应过来, 皇帝用仅存的气力将拟好的圣旨撕成两半,大喝, “章氏一族,全部打入死牢!” 吼尽胸中怒气,皇帝终于安然闭上眼睛。皇权下的悲剧,生生不息,非自他起,非由他终。 一时间满朝喧嚣,御察司的死牢人满为患,光贤妃母家人就占了七成,其余的,朝中但与这场逼宫有半点牵扯的,一应下了牢狱,一盘固定的棋局,重新洗了一遍,洗成对方无力回天的局势。 两份圣旨半月后送达苍壕关。 一份旨意为立大皇子为太子,另一份则 传戾王爷回京伴驾。 命数将尽的皇帝,千年人参也吊不住那衰颓的精神,俨然黑白无常随时准备勾魂夺魄。 “徽儿。”皇帝启口,嘴唇干裂双眼无神。 “儿臣在。”李徽跪在龙榻前应声。 “你赢了,打算如何处置麟儿?”一字一顿说的极慢。 “儿臣与麟儿是亲兄弟,儿臣不会杀他。” 皇帝似乎笑了笑,“万不可屠杀手足,留人话柄,还有,郝连奎是忠勇之将,大才,只要不动他,西陲无忧。至于南方,”皇帝停下喘了好长一会儿气, “你觉得南城如何?” 李徽缄默。 “你设计他,他会不知?”皇帝突然说了这么句。 李徽怔怔抬头,“南城应该懂得社稷为重,而且有戾王叔在。” 皇帝干哑的嗓子仍哼笑出了声,“只有一点,不可让他掌兵。” “为何?” “南城不是擎苍,心里没有国家二字。” 第52章 五十一 五十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场宫变与反宫变,李徽顺理成章坐上太子之位。御史大人荆裕鸿功不可没,没有他的细致心思,李徽恐怕一时很难发现皇宫内院的异常变化,更无法及时作出应策。 李麟终身囚禁宗人府,事情到这已算完美结局,毕竟贵为皇子,哑巴就是心再高,也只能想想罢了,后半生在牢狱中度过,或比死更痛苦。 可就在他决定南下时,御史大人无意中透露一个消息,戾王爷即将奉诏回京。 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堂内外有人卷铺盖有人走马上任。 忙于这一切的李徽,当然没有时间见哑巴。 龙涎香芳气幽雅,皇帝眷恋地嗅着香味,塌前戾王爷跪地俯首,同沐郁香。 君臣之别让戾王爷沉默,故友将逝令他伤怀。 “擎苍,你累吗?”许久之后,皇帝开口。 “累。”戾王爷始终低垂着头。 “那就歇下吧,大棠交给后辈们。”皇帝气若游丝,却字字有力。 戾王爷缓缓抬起头,从怀中拿出虎头兵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58 符,双手奉到额前,“谢皇上隆恩。” 太监接走兵符,后面跟进一个小太监举着一方紫玉案。 皇帝微微侧过脸看戾王爷,“让南城回京。吧” 戾王爷看了一眼案上的纸笔,神色暗了暗,“遵命。” 半纸墨字,中规中矩的家书。 退下一个太监又上前一个,金龙案托金盏御酒。 至此戾王爷一直平静无澜。 “朕最后赐你御酒一杯,聊谢你为大棠尽忠尽职,酒是好酒,不可辜负。” 戾王爷的忠心,皇帝是信的。事实证明,确实如此,那杯酒戾王爷不带一丝犹豫便灌入口中。 哑巴在必经的宫门口守了三天三夜也不见戾王爷出宫。 第三天日落,飞骑奔出宫门,高亢的声音宣告,“皇上驾崩,国丧七日,缟素守孝,禁礼乐酒宴……” 哑巴至孝,挺挺倒下,以五体投地之礼服丧。 被请入宫已是新皇登基七日后。 皇宫如何壮阔辉煌他是没有心情欣赏的,一到御书房,见到龙袍在身的李徽,也不跪拜,劈头盖脸就问, “王爷在哪?!” 戾王府大门原封不动,连只麻雀也没光顾。 李徽摆手遣退两侧,“戾王叔在宫里,安康无虞!” “我要见王爷。”哑巴冷道。 李徽保持和容悦色,作势一指,领哑巴出了御书房。 宫宇后花园,戾王爷身着常服,拿着剪子修剪花草,一溜侍从跟在他身后,手中提鸟笼。 哑巴到时,看见活生生的戾王爷,悬着的心便放下了。 “王爷。”哑巴跪地施礼。 “你是谁?” 哑巴霍地抬头,戾王爷一脸茫然看着他,那神情并非佯装,是真不认得他。 “我……” “不要打扰我,自己去玩。”戾王爷随性挥了挥手,扭身修剪花枝。 哑巴缓不过心神只有沉默。 李徽望着远处的身影,说道,“不日南城也该回京了,我会赐戾王叔国卿之尊。” “皇上要王爷的兵权,下令即可,何必把王爷变成这般。” “戾王叔掌兵几十年,说句不善之言,倘若有朝一日他生异心,自立为王,那二十万大军必定拥护他。” “不可能!”哑巴高声。 李徽不计较哑巴失礼,语气还是柔缓,“只能说有可能。再者,若等他百年之后,父亡子替,兵权落到南城手上,又是隐患之一,南城的态度一开始如何你是知道的。这些话我只同你讲。” “边关驻军得知王爷再不回去,他们岂能轻易罢休?” “提拔副将的圣旨和戾王叔的亲笔送到边关,他们理当奉命。” 哑巴叹气,仍不安,脱口道,“何需如此繁琐,直接让王爷和他一起回京不就好。” 李麟笑道,“你心思缜密,有时也简单啊。” 哑巴微一怔,若戾王爷父子一去不回,朝廷又新命统领,难免令人起疑,继而生乱。 末了,哑巴思索片刻,说道, “我可以带王爷回府住么?” 李徽应允,“他现在不亲近生人,须得和他相处些时间。” 一切看似已成定局,可哑巴心里始终七上八下,因为什么,他自己也想不清。 直至将戾王爷接回戾王府的那天,哑巴路过戾南城的内府门口时才震悟———陌云一直潜在京中! 大战后苍壕关的驻军也折损不少,夷逻河过十万兵,驻扎在山壁后乌国割赔的五百里地界,剩余的几万仍驻河这边,当下负责招募兵卒。 大帐内三品以上将领跪听朝廷宣旨。 提升副将蔡隆为主帅。 旨意简单明了,几句便宣读完毕。那蔡隆低着头看一眼抚安王,双手接旨。 之后,宣旨太监拆开一封信,曰戾王亲笔,对字念完后交于戾南城手中。 确实是他爹的笔迹,让他回京。 众将叩谢之后,却不退下,连新任主帅都站在戾南城身后。 戾南城折好信纸塞进怀中,冷着声问,“魏公公,王爷现可安好?” 宣旨太监堆笑,掐起兰花指,“甚好甚好!” 却见戾南城嘴角斜开,身直眼正,手往后方一撩,蔡隆的配剑被他抽出,一束铮响,剑直直架到他脖子上。 那魏公公脸色唰地惨白,瞪着惊恐的眼,“抚安王…你…你要干什么…” “再问一次,王爷可安好?” 目光聚寒,冷得魏公公双腿打颤,“甚好…甚好……” 第二个好字出口,戾南城抬脚踹出,魏公公连连后退,紧接着人影就朝他扑来,一脚将他踩在帅案上,长剑擦过耳边嘭一声刺进案板。 “最后一次。” 魏公公哭腔作答,“好…啊!” 这回,一个好字,换来一剑穿透手心,血淋淋钉进了案板。 脚下湿漉漉渗水,脸上老泪横流。 呵,尿了,戾南城不再问,只看着他。 魏公公不敢迟疑,痛不成声还是要说清楚,“王爷…他好好活着,真的,皇上赐了他一杯失心散,并无性命之忧……” 失心散?戾南城看向陌云。 陌云惊呆,立马近前一步,“回主子,失心散夺人心智,饮者成痴。” 戾南城眸光乍然冻结,齿缝中挤出字眼,“先皇还是新皇?” 魏公公痛到不能动,声音抖得要断气,“先…皇…” 戾南城得到回答,毫不客气地拔出剑,递还蔡隆,“来人,给魏公公疗伤。” 进来两个士兵,把几欲昏厥的魏公公拖出帐外。 而账内,所有将军齐齐跪地,声如洪钟,“末将等唯抚安王之命是从!” 第53章 五十二 五十二 一杯失心散偿还一生戎马,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五万驻军秘密调回苍壕关,大帐内整夜烛火通明。 直到天边泛白,日将出,戾南城对陌风陌云二人吩咐, “给你们五十卒,无论什么办法,搅翻京城也无妨,总之把王爷和二皇子带出京城,下月初五,涂州汇合,王爷先送去巫冥山。” “各位依计行事,务必谨慎。”戾南城揉突突跳的太阳穴,下最后指令。 大概京城那边,都以为他恶疾缠身命在朝夕,偏偏阎王爷一时半会没想要他的命,悲哉。 行军打仗重在令行禁止雷厉风行。‘造反’也是如此。 从南到北,至京城两百里外的涂州,不消一月,各个关隘都被控制,消息密不透风,十万大军畅通无阻,明目张胆地朝涂州行进。 戾王府重开,但闭门谢客。戾王爷仍旧专注花鸟鱼虫,难以亲近。府中新添的十几家丁只侍奉戾王爷,哑巴和青晏,大多自食其力,两人住在仆人房偏远的房间,只等戾南城到京的消息传来便搬走。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59 越临近归期,哑巴心底的不安越强烈。 今早请安的时候,戾王爷似乎想起了什么,无意中说道,“我好像有个儿子…” 可转瞬又忘了自己说的话,关心花和鸟去了。 哑巴伤神,更无睡意。他推开了梨亭院的门,却不进屋。 遥遥望去,树枝上嵌满了花苞,微风轻拂,花枝摇曳,一朵挨一朵含羞待放。 朗朗星空啊,似曾相识。不知不觉中,花影在他眼里朦胧,光华氤氲。 叹息尚在胸口,忽然一声异响,哑巴心中警觉,忙阔步察看四周。 人行无影,只有嗦嗦声。 “谁在那?!”哑巴惊呼道,急忙追上前去。 但闻一声低语,“别管他。”几个黑影直奔戾王爷厢房。 哑巴拼命跑去,和黑衣人碰了个正面,昏睡的戾王爷被他们架在其中。 “放开王爷!”哑巴正气凛然,毫不惜命,坚定地拦在路中央。 领头的一人朝两边使了个眼色,瞬间移动到哑巴身边。 “来人……” 哑巴大喊,那黑衣人迅速掐住他的脖子,拉下蒙脸的黑布。 “陌风?”哑巴怔忡出声。 陌风松开手,看一眼远去的同伴,低压压问,“你走不走?” 这时四处烛火亮起,家丁正往这边赶来。 哑巴游移片刻,“不走。” 得了这答案,陌风干脆得抛下哑巴融进夜色中。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人影消失无踪他才惶惑不已,戾南城到底要做什么。 同一时刻,皇帝寝殿,太监提心吊胆地叫醒,“皇上,皇上……” 李徽睁了几下眼。 “方才有人夜闯宗人府,劫走了二皇子……” 李徽瞬时清明,掀开被衾踏入靴子,“传他进来!” 翌日午后。 去而复回的林成风,找到了哑巴。 见面就是一脸化不开的凝重。 没等哑巴问,他自己便说了,“涂州陆陆续续有兵马进驻,你可知那些兵马从何处而来?” 哑巴回禀完昨夜的事,又得知李麟亦被劫走,已是前所未有的惊惶,一听林成风的问话,心里直发怵, “不会是,南方…” “对。”林成风将答案肯定,“戾南城领兵十万已达涂州,你们半点风声也没听到?” 哑巴呆目,他的不安终于成了现实。 那边姗姗而来的青晏,捧着一个大梨,嘴上还啃着个,没心没肺地可爱,“林成风?知道你来,我就多洗一个梨子了,等着啊,我再去拿个。” “我不吃。”林成风凝视着哑巴。 青晏吧唧嘴,走上前,侧头看一眼哑巴,登时被他槁木死灰般的表情吓着,梨子也不啃了,虚虚问道,“咋回事…” 哑巴空洞无物的眼对上青晏,像是一口气没续上,瘫坐下石凳。 宣旨的公公一去不回,戾南城也迟迟没有消息,现在戾王爷和李麟同时被劫出京城,李徽想不通这其中哪里出了问题? 追击劫犯的人马再也回不了京。 次日,一张张榜文铺天盖地,席卷天下人心。 先帝原属意二皇子为太子,大皇子李徽无义无道弑父篡位,囚禁手足谋害戾王。现遵先帝遗诏,诛杀窃国之贼,归正皇位,整肃宫廷,臣民奉之。 “疯了!戾南城简直疯了!”大殿龙椅上,李徽将榜文怒掷,吼声久久激荡。 满朝文武噤声,不敢发一言。 殿外侍卫匆匆来报。 “启禀皇上,南军十万距京城不到百里。” 李徽大惊,眼前一阵晕眩,不由后退一步。 进军速度如此之快!北方军根本赶不到支援!看来戾南城早就准备好了,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给他留,直接要将他按死。 他名正言顺继位,何来的弑君篡逆,要说弑君,也是李麟所为! 这个戾南城真是冥顽不灵! 思忖一会,李徽拂袖转身,坐进龙椅从容发令,“传命吕铎,率八万军兵分两路围剿叛军,城中兵马全部去据守城关。” 临近京城的守军加上羽林军御察司,五万上下,倘若对方攻城,据高而守应该能等到北方军。 缓缓而进,两日,兵临城下。 南军又传来布告,限期三日,若不投降,破城之时老少不留。 京城人心惶惶,战端未开已举家逃难,北面城门百姓聚集,嚷着要出城。 如此下去,城外还没未打起,城内即将暴动。 而京城此时已被团团围住。 眼下的情势,就算不攻城,缺水断粮,不出两月,也能活活饿死一城的人。 屋漏偏逢洪灾,北方军行进不过两百里又回转,原因是查国得知大棠内乱,举兵十万预备犯境。 一切来的猝不及防,留给李徽决断的时辰屈指可数,继位不到半年,竟要沦为阶下囚,恐怕他是史上最可悲的一国之君。 三日期限将至,来了个太监宣哑巴进宫。 李徽站在高台,面向夜色中的琼楼。 风凄凄凉拂过,皇冠上的珠帘,轻轻摇动。 听到身后脚步声,他没回头,“明日开城之后,你们抓紧时间出城。”声音十分之低迷。 三人停下脚步。 哑巴原以为李徽要他劝降戾南城,想来,也是明白他不够分量。 “我要出得城,便去西陲。” 闻言李徽一笑,很是无奈,却也欣然,“借西陲之兵夺回皇位?多谢你的好意。 这么几日,我倒想通了,谁做皇帝都一样,重要的是四海升平,你看,只要内乱一起,外患随之而来,大棠并非我一人的江山,李麟也姓李,与我一脉相承。” 第54章 五十三 五十三 阴谋算人生死非一朝一夕,刀兵决人生死手起刃落。 气派非凡的早朝大殿还是金壁辉煌,周遭的氛围却是噤若寒蝉,殿外铁甲铮铮军步铿锵。 这场雷霆兵变,不费一兵一卒取胜。 最大的赢家荣登皇位。 颁布三道圣旨,一道晋封戾王为宁国公,一道封抚安王为天下兵马总领,还有一道将窃国贼李徽打入宗人府候审。 戾王府大肆重修,门庭装点更加富丽堂皇。 封城七日,一切整肃完毕才开城恢复正常。 而此前,陌风陌云已悄悄搜遍整个京城,结果徒劳无功,哑巴就像人间蒸发一般半点踪迹也没有。 听完回禀,戾南城耐心耗尽怒意升腾,握拳重重捶桌,惊得面前的两兄弟头埋得更低。 “分派人手守住城门,继续搜,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挖出来!” “遵命。” 转而陌云又说道,“主子,好像还有人也在秘密搜城。” 戾南城眸光一滞,眉蹙起,“好像?难道你无法确定?” “小的确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60 定。”陌云忙接话。 “知道什么人吗?” “暂不知。”话回得气弱三分。 戾南城并未对此发火,起身整整衣裳,“你们去,我进趟宫。” 御书房内,新皇李麟埋头苦看奏章,头一遭处理国事,有些力不从心。他母家章氏一族,活着的都平了反,被先皇赏赐三尺白绫的母后,也光耀复荣。据从前和他一党的官员密告,御史大夫曾多番为难他们,而且最后那段时间和李徽走得很近。 李麟也不傻,他刚继位,国事仍需依赖那帮老臣,立马铲除异己只会给自己雪上加霜。但有个道理,世人皆懂,擒贼先擒王,只要把李徽名正言顺地处斩,那么,天下再没人能威胁到他的皇位,可惜李徽不懂,妇人之仁,留了他一命。 太监入殿禀报,“皇上,抚安王求见。” “快请!” 李麟立马喜上眉,放下朱批迎接。 一进门便亲昵勾过他的手臂,“南城,你来的正好,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戾南城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施礼,李麟却抓住他的手,牵去龙案前,把一本奏折递到他手中,“你我不必拘礼,看看这个。” 戾南城翻开,北方军副将指责吕铎操练士卒太过,导致军营怨声载道。 哼笑一声,他道,“片面之词不可尽信,兵强国富,外敌才不敢犯境。吕铎是李徽的亲信,但也是可用之才,你刚继位,眼下最重要的是收拢人心。” “说的对。”李麟合上奏折,双眼晶晶亮含笑看着戾南城。 戾南城侧过头去走到榻前,“不知皇上预备如何处置李徽?” “你说呢?”李麟跟上,询问意见。 “不能杀。” “为……” 戾南城忽地转身,望进李麟眼底,“和他不杀你的理由一样,到底谁逼宫你心里清楚,专心治国,无需担心历史重演。” “那好吧。”李麟应是应下,可怎么看都不大情愿。 李麟这人,不知何时开始惯使小动作言不对心,他是知道的。 于是又重申一次,“留他也是给你自己留名声。” “我明白,听你的就是。”这回应得肯定。 戾南城不经意地摩挲着榻上方桌边缘,“还有一事想问你。” “你说。” “你是否派人搜城了?” 李麟斟茶的动作稍一滞,旋即如常笑道,“我忙得没日没夜,干什么派人搜城?” 戾南城眸泛冷光接过杯盏一口饮下,“不是最好。” 李麟走近一步,双手张开要抱戾南城,戾南城及时退后,拱手,淡淡道,“府上还有事,微臣告退。”言罢即走。 李麟瞳仁骤缩,一抹狠厉乍现,落空的手渐渐攥紧, 出宫后,戾南城去了回宗人府。 偌大的牢房,空荡荡冷清清,枯草间蟑螂时出时没。 李徽盘坐一角,与蟑螂戏对,发髻齐整粗布囚衣,人虽落魄气质却不邋遢。 闻听脚步声,他抬头一看,浅浅笑道,“南城,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相思风。” “噢?”李徽不由笑出声,“这般直白,看来相思风切啊!” 戾南城席地坐到木栅栏前,“我曾和你说,谁敢动他分毫,我绝不放过。” 李徽爬起身选了个适当的距离重新坐下,一内一外互相打量着,“这话你应该和李麟说一次,我可从未伤害过他。” “所以你现在还好好活着。” 两人定定相视,李徽垂了下眼,嗤笑, “呵,你以为我会拿他要挟你?南城,我真不明白,我哪一点让你这般看待我?” “难道你没想过?” “我还真就没想过,一个被主子抛弃,又多番被辱的人,但凡是个人总有自尊吧,他全心全力助我,保不住江山是我无能,何必迁怒别人?南城,为谋权力不是非杀人不可。” 两人都陷入沉默。 好一会,才听戾南城说话,“他去了哪?” “我叫他城开后赶紧离开,李麟不会放过和我有关的人,特别是他。” 戾南城挑眼,不信地看了看李徽,李徽潇洒一笑,“也许我比你了解李麟,你看人不够准确,当局者迷吧。” 庭兰苑废宅。 青晏仍执拗寻了几百个借口不肯去西陲。 开城已三日,暗中搜查的人越发紧迫,不消多久翻遍京城后恐怕即将留意到荒废之地。 “今晚必须出城。”林成风做最后的决定。 “青晏?”哑巴看向趴在桌上无精打采的人。 “我不走,你们走吧。” “出城之后确认安全,我们再分手,你下江南安顿。”哑巴提议。 青晏抬起头,眨巴几下眼,“这样可以。” 他们有一块李徽给的金牌。 夜微凉,无风,火把熊熊燃烧,将一张张面孔照的无比清楚。 三人三骑,青石路马蹄急踏,很快奔至城门。 “抚安王有令,宵禁一月。”□□交叉拦下来人。 一方金牌亮出,“我等奉皇上之命出城。” 侍卫高举火把,凑近前细看金牌,然后又拿火把晃过三人的脸。 最后确定无疑,抬了下下巴,“打开城门。” 青晏长舒一口气,做起事后诸葛,那头盔下的细发汗涔涔,“早知道这么简单,应该早点出城。” 哑巴闻言哭笑不得,开始是谁千方百计不肯走。 “盔甲太重,我要脱掉。”青晏旋身下马。 哑巴急忙道,“不行,出了京城地界再脱。” 可青晏手脚忒快,三两下脱了个精光,扔在路旁。 那边林成风也动手解甲,“不要紧,轻装便于赶路。” 既然林成风这么说,哑巴也就照做。 没有盔甲在身,马似乎都跑得快些,半个时辰已奔出十里。 就在都以为安全脱身时,突然马蹄声顺风而来。 电光火时间一群黑衣人分别两侧将他们围住。 汗血马日行千里,来者不善。 林成风握上剑柄。 黑衣人互相交换眼色,一股杀气霍地迸发,黑影跃马腾飞,刀光印月,穿刺长空。 那边戾王府,房门才叩一下,便被打开。 来人急道,“主子,陌风遣小的回禀,已找到南归的下落,正朝西行。” 戾南城转身捞起外衣,疾走边问,“细说情形。” “他们三人穿的盔甲,守城侍卫见宫中金牌便开了门。” 戾南城脚步微顿,金牌?李徽居然没交代! 压制心口的怒火他低吼道,“备马!” 双拳难敌四手,眼下与他缠斗的十多个黑衣人,身手都不俗。 林成风顾得了这个顾不上那个。 哑巴为护青晏,肩膀被刺了一剑,伤口很深,血很快染湿了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61 半边衣裾。 林成风渐渐不支,一不留神,剑刃从他胸口划过,鲜血立刻渗出。 趁这空隙,黑衣人一拥而上,欲将三人分开。林成风心里一急,便露出破绽,手臂又被砍了一刀。 绝处无生望,林成风使出毕生功力也只杀伤三四人。 而这时,打马声渐近,听起来人数不少。黑衣人再不因为惜命而有所保留,几个回个下来,林成风遍身中伤,最致命的腰上一剑刺中了要害。 他撑着剑柄单膝跪在地上,眼看失散开的哑巴和青晏要被带走,林成风用尽全力站起身来,扑向黑衣人,对方的剑直指他心口,却突然仰面倒下。 不远处便是另一队人马,转瞬即到,黑衣人见势不妙,将最近的青晏打昏,架起来脱身逃走。 此时的哑巴因失血过多脡脡然倒地,迷糊中伸出的手,终究没能抓牢青晏。 哑巴烧得厉害,时不时叫着青晏的名字。 戾南城坐在床沿,拿着湿布给哑巴擦脸,侍者一趟又一趟得换水。 如此三日,哑巴总算不烧了,也不再说胡话。 戾南城熬了三日疲惫不堪,入夜便挨到哑巴身边躺下。 睡意却浅。 他伸手探了探哑巴额头,指腹顺着轮廓细细碎碎地摩挲。 这么安静的人,怎就变成满腹心机浑身尖刺了呢。 要说恨吧,恨不起,终舍不得拉他陪葬。 可醒来定是又要和他拼命了。 那手摸着摸着便往下去……最后,欺身压上。 人欲乃天理,何况昏睡的人也极享受,算不得趁人之危。 次日 哑巴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哪后,动了动身子,那□□酸胀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咬牙狠骂,“禽兽!” 那厢在正堂听陌风回禀的戾南城,冷不丁连打两个喷嚏。 打完,他捏捏鼻翼吸气,“接着说。” “那帮黑衣人,是御察司探的密探,和暗中搜查京城的是同一批人。” “去御察司找过没有?” “去过,青晏不在狱中。这帮人另有隐身之地,一时难以查明具体所在。” 能调动御察司暗探的人,不必说也知是谁。 隔了一会,他道,“抓紧查。”然后站起来要走。 陌风又一拱手,“主子,林成风说,要见南归。” 戾南城斜了一眼过去,“你跟他说南归死了,让他伤养好自己走。” 说完拂袖离开。 到厢房门外,就见哑巴凝眉,扶着肩怏怏往门口挪。 戾南城爽快地把人打横抱起,“别乱动。” 哑巴扭了一下扯痛了肩,不禁冷嘶长气,“我要见青晏。” “伤好再见。” “他被抓了对吗?” 戾南城没作答,把人轻放下床,拢好被褥。 哑巴又急急追问,“谁抓了他,是不是李麟?” 戾南城专注替他掖被头,哑巴甩开他的手,又给掀开,双腿伸出床,扭伤的脚踝裹着绷布,“林成风在哪?我要见他!” “他死了。”戾南城冷冷道。 “什么?”哑巴呆在原地,呼吸仓促,伸手推戾南城,“不可能,让我见他!” 戾南城猛地吐出一口恶气,把人撇进床里头,“伤没好不准见!” 第55章 五十四 五十四 侥幸存活的两人被‘软禁’在戾王府,厢房周围重重把守。 为那失了踪的青晏,戾南城不得不入宫。 “请皇上放了青晏。”施完君臣之礼,他开门见山便说道。 李麟不为所动,坐在龙案内,那张原本喜善的脸阴沉沉。 “放他可以,拿哑巴交换。” 戾南城抬起的眼里寒光聚拢,“你要他做甚?” “这话我想问你,他能给你什么?”李麟站起,走近戾南城,语气急怒,“普天之下只有我才能给你一切,为什么你偏偏喜欢那个贱人?” 戾南城不语。 “权,名,利,甚至这片江山,你要,都可以给你!” 这话让戾南城止不住冷笑,“我还真不稀罕这些虚物。” “不管你稀不稀罕,明日我就下旨封你为国卿!”李麟怒意更盛,双眼瞪圆,气愤的眼神压在戾南城身上,“还有我决定杀了李徽,哑巴一伙人知道不少事,你不交出他也罢,自己找!” 戾南城一回府便加派人手寻找青晏,接下来还要面对哑巴的质问。 伤势不轻的人,吵起架来气势铺天。 砰砰声不绝,有人清扫完,重新摆上新杯。第一百零一个瓷杯摔得粉碎,戾南城正好进了屋。 奉命守住门口的陌风默默退远。 一看那人,怒火烧眼,肩胛的纱布隐约渗红,戾南城只得沉住气。 哑巴朝门口看去,瞥一眼他身后,立刻炸开,“李麟不放人?!你说不动他,就放我走!” 戾南城平和道,“没用的,他在找杀李徽的佐证,只要青晏不招供,没有性命之忧。” “青晏知道什么,他什么都不知,你去和李麟说,用我换他,那些事我一清二楚!” 戾南城不说话了,低着眼搀哑巴,哑巴不买账,一把挥开他的手,肩上的纱布吃血,开出鲜红一片。 他指着紫檀木桌,斩钉截铁地吼,“不放我,我一头撞死在这!” 戾南城倏地冷下脸,遍身热血凝固,“你就这么想死?” 哑巴口气坚决,“我宁可自己死,也不要青晏半点损伤!” 戾南城那悲喜不明的脸上,乍现一抹骇人的笑意,转瞬消失, 他轻声喃喃,“那我又是为了什么?” 继而拂袖离去,边走边扬声,“给他换药,再闹就打昏。” 哑巴猛吸一口气,咬着牙瘸着腿往桌角撞去,到底伤残人士,远不及陌风快,拦下人一个刀手将他劈昏。 翌日,圣旨下达戾王府。 如李麟所言,加爵封卿。 同时张榜,庭兰苑余孽哑相公,名南归,腰货倚色,败坏官风,其罪当诛,生擒者赏万金。 潮湿阴晦的地下牢狱,四周烛火昏暗。 青晏手脚被沉重的铁链锁在木架上,衣衫破烂,露出外翻的皮肉,有些结了痂,又被生生剐开,发髻散乱,几缕黑发牢牢黏在脸上,和触目惊心的爆裂鞭痕长到了一起。 漆黑中滴答声清透,泥地坑洼,积水半,溢则殆。 从哑巴进庭兰苑见过哪些朝官说过什么,到帮李徽做了哪些事,反复刑讯数日,一开始,青晏铁骨铮铮只字不答,谩骂伴随鞭打,直到现在命如悬丝也不求饶。 人说爱屋及乌,恨大抵亦是如此。 倘若此刻招供,那么还白费这些苦做什么。只是连梦也不给他安生,偏要梦见那恨入骨的郝连奎。 夜里,安神汤使得他昏昏沉沉手脚无力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62 ,一闭眼就能睡去。 可他强迫自己撑大眼睛,用劲吞吐气息吊住精神。 戾南城回房时,他还是如此。 双双不语。 好一会,戾南城侧躺过身来,痴痴望哑巴,“睡吧。” 哑巴置若无闻,鼻子吸气不够,口微张,一齐呼吸,看起来喘得厉害,压抑困劲着实费力,他鼻尖冒了层细汗。 戾南城这么看着,也轻喘起来。 也许哑巴保留力气就为等现在的反抗,头摩擦枕巾扭这边又扭那边,不肯奉上嘴唇。 戾南城不欲用强,退一步抱住人,将头埋在哑巴颈间,可呼吸愈发急切起来。 “南城。” 声音近在耳边,他没有听错,哑巴居然肯叫他名字,戾南城惊喜若狂,拉开了点距离,看着精神衰微的哑巴。 “换回青晏,再设法救我,以后都听你的。” 五天了,青晏仍一点踪迹也没有。 戾南城默然权量。 “可好……” “若青晏已经死了,你当如何?” 哑巴一下激动起,急声接道,“他不能死……明日让我见见林成风……” “见他可以。”戾南城答应下来,低头覆上嘴唇。 哑巴话还未完,可掠夺的气息,灼人的体热让他更加昏沉迷糊。 次日戾南城应允的事兑现,但另一事闭口不言。 哑巴气他,把人赶出厢房,和打着绷布的林成风‘私会’。 “你还好吧?”林成风十分拘谨,眼睛不知看哪里,可看哪儿都是徒增烦忧。 哑巴自打进这房,没正经穿过衣裳,一天到晚都是里衣,颈间的淡粉印证昨夜的荒唐。 林成风有心问候,哑巴可没有,他一步步走近林成风,山雨压楼般凝重, “林成风,对不住……” “怎么?”林成风疑惑。 “你要找的乔青,就是青晏。” 林成风惊讶,“你说什么?青晏……” 哑巴手指发颤,再次肯定,“是,青晏无法原谅你家主,我不能出卖他。” 林成风哑然,呆呆定身。 哑巴紧接道,“他很危险,你赶紧离开这,告诉郝连将军,来要人!” “那你呢?” “我……” “你若肯,我带你出去!” 说这话的声音过于洪亮,房门嘭一声打开,戾南城一张脸拉得三尺长,显然听见了这话。 哑巴斜了一眼,对林成风道,“我不走,这些事和你无关,趁早脱身为妙。” 林成风不善的一眼送给踱步靠近的戾南城,随即说道,“告辞。”磊落转身不拖泥水,致命的腰伤,倏然间痊愈了一般。 戾南城施施然走到哑巴身边,“我方才听你说郝连奎。”其实他只听到那一句而已。 “你没偷听错,莫非你害怕,不敢放林成风?” “我只是想郝连将军是否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动兵。” “倘若他来,再上演一次覆巢,你是否还死保李麟?”哑巴试探地问。 “大概吧。” 哑巴立时怒气横生,“好赖不分总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我已经派人加紧找青晏……” 哑巴厉声打断,“那有眉目了吗?昨夜的话我再回答你一次,若青晏死了,我断不独活!” 第56章 五十五 五十五 一日有三餐,哑巴争着吵着要戾南城放他出府也是每日三次,肩伤愈合一点又裂开。 戾南城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后就不见哑巴了,亲自带人掘地挖土,把京城方圆百里可藏人的地方搜了个遍。 十天,还是没有线索,由此看来交换的法子不可行,哑巴落到李麟手里生望远比青晏小得多,可以说必死无疑。他更加坚定自己不交换人不接受哑巴的馊主意是对的。 可那青晏,和哑巴的情义不浅,不然不会说出断不独活这种话,他不敢想,倘若青晏真救不成…… 思及此,他扯住缰绳打转方向,决意回城逼一逼李麟。 “你们继续找。” 烈日烤得人发慌,飞扬的尘埃似乎都在燃烧,热气腾沸,搞得他灰头土脸得可难受。 真不知为了什么!这回他是饮恨地暗骂自己。 这时迎面奔来一人。 马蹄缓下,陌云急急就禀,“主子,找到了,东郊三十里外的废墟下有个极其隐蔽的密室,不知里面情形,我们的人在外面守着。” 戾南城拢眉,扬鞭狠抽一记,大喝道,“直接进去,格杀勿论!” 周遭杂草七尺高,脚下碎石阻路,更有零落的残破墓碑,爬满了青苔,看样子是个废弃的乱葬岗,在这地下造密室的人是什么心理?与鬼共舞么。 陌云打头,扒开人高的荒草引路。 “主子,就是那。”陌云指着不远处乱石堆。 戾南城颔首,示意陌云动手。一声哨响,四方暗藏的常服侍卫迅速冒出。搬走几块石头后露出一扇地上石门,有人走到乱石堆后,按下机簧,石门缩去一截,轰隆出现个三尺见方洞口,石阶陡且窄,幽深无底。 随即陌云一挥手,火折子打亮,侍卫相继踏入洞口。 下四五十阶,到地表,微光中,黑衣人连来人是谁都不问,迅速斩杀头前几人。 “杀。”戾南城又施一次杀令。 黑衣人并不多,留陌云和一队人足矣,戾南城抽出壁上火把,沿水洼泥地找人。 密室岔路交错,像个迷宫,泥壁湿漉漉,夹缝中长了那么几棵可怜的杂草,倒是很滋润,绿油油的。 走了一会,死路。那边陌云不大不小的声音喊,“主子,在这!” 戾南城忙三步并两步走去。 十字架上绑着一人,全无生气的人,头垂在胸前,浑身鞭痕皮开肉绽,戾南城站在牢门口,定定看着,他从没有为一个外人如此提心。 陌云走上前,撩开一束头发,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是青晏没错,他伸手探鼻息,怔了怔,回头看向戾南城,声音竟有些发颤,“主子…好像,没气儿了。” 戾南城腿发软般一个趔趄,手扶住栅栏,“确定吗?” 门大开,陌风就站在门槛外,隔一会看一眼哑巴。 戾南城早出晚歇好几日,哑巴和他碰不上面,方才问陌风,陌风回答说戾南城亲自带人出城了。 这么想来,哑巴觉得自己虽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但频频施压是对的。 傍晚,飞鸟归巢,万物静谧,夕阳的余晖格外似血。 听见门外轻碎的脚步声,哑巴立刻翻下床榻,瘸着腿冲到门口。 戾南城正朝这边走来,面色苍白蒙了层灰土。 “找到没有?”哑巴盯着他发问。 戾南城抬起下巴,目光似乎也蒙了尘,不着情绪,声线却低沉无望,“找到了。”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63 哑巴心里一咯噔,往戾南城身后望去,看见几人抬着四方架拐进了内府门。 那一刻哑巴嘴角微微翘起,他拖着残腿一蹦一跳迎上。 越近一步,笑脸越僵化,须臾间煞白。 最后站在担架前,犹豫片刻,垂着的手缓缓抬起,在空中打颤,稍顿,再次伸出,“青…晏…” 探到鼻下,没有气息流动。 哑巴双眼发直,指尖移到结痂的脸,触手冰凉。 死了? 所有人都在等哑巴倾塌的一刻,可他没有。 反而站得更加挺直,攥拳的手背青筋毕露。半垂的眼,扫视周围。 目及之处,兵器在手的侍卫不觉握紧了掌,陌云甚至后退了几步,拉开一段距离。 戾南城一点一点小心地向哑巴靠近。 哑巴扫了一圈,目光落在戾南城脚边,眼底爆红,壮士断腕般死咬牙关,提步冲出。 是奔着戾南城的胸口去的。 狠狠朝他胸口一撞,戾南城吃痛,后退一步稳住,抓紧哑巴两肩。 哑巴此刻才正正爆发,压向戾南城双拳毫无章法一通猛捶。 用劲之大戾南城也招架不住,环抱圈紧哑巴。 发了疯似的哑巴拼命挣扎,喉中发出绝望嘶吼。 扭打间两人摔倒在地,戾南城还是死抱着人。 “南归!”戾南城磨牙低吼,试图唤醒哑巴。 而拳头并未停下,他脑中回荡着青晏的脸还有那一幕幕的屈辱,“打死你……” 在这时,哑巴瞅上了戾南城的脖颈,凸起的筋脉如此明显,他决然张口咬上,紧拢的牙齿生生刺进了皮肉,刹时鲜血迸溅口中,腥味甜腻,如饮甘露! 同归于尽都不解恨! 戾南城惊愕,一时茫然。他清楚得感受到,血管里的血液潺潺流淌。那是他日日夜夜的牵挂和自欺。 捧在哑巴头侧的双手,悄然坠落。 “主子!” 陌风陌云看出戾南城的意图,急忙扑上前,一个劈昏哑巴,一人捂住戾南城汩汩冒血的脖颈。 灿灿猩红倒映殷色天空,滚滚云霞如烈火,将大地披血。 第57章 五十六 五十六 钢骨铁铸的戾南城被一口咬去半条命后,第二天还是早早醒来,以脖颈让纱布裹成两个粗着实不忍直视的形象,匆匆进宫。 李麟见他这模样,闪过一丝惊讶,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人找到了?”他明知故问一句,扶额笑道,“哎呀,想必哑巴肯定恨死你了,你的伤是他弄的吧。” 戾南城面无血色显得苍白又憔悴,他阔步走上前重拍桌案冷道,“你故意的。” 李麟耸耸肩,笑得邪魅,坦然承认,“没错,要李徽死,审问他故从心腹便好,青晏宁死不肯开口,我就知道他们两关系匪浅,现在你清楚了,谁对你真心?” 戾南城闭上眼,沉吟一会再睁开,无喜也无无嗔,手伸进宽袖摸出龙首兵符放到李麟面前,“我辞官,一个将死之人实在无需你费这般心思。” 李麟目光收紧,瞬间成竹在胸的自信消失干净,一张脸扭曲变形,抓起兵符冲出桌案,“我不准!天下名医无数,一定可以治好你,收回去!” 李麟张牙舞爪地把兵符往他怀里塞,戾南城挡了几下,扬手将他挥开,李麟趔趄着跌撞到桌案,仍不死心,再次直冲过去,毫无皇帝威颜。 “皇上,皇上……”这时一个太监拿着封信进来,见到这副情景,连忙把脸埋低战战兢兢地禀话,“八百里加急……” 李麟顿住了动作,生怕戾南城走死死拽着他的衣袖,“念!” 太监这么一会额头已跑汗,手一抖一抖拆开信,“西陲将军郝连奎带兵两万入驻鹤山关。” 鹤山关距京城三百里。 听完李麟面目空茫,转瞬警醒过来,甩开手暴怒,“郝连奎好大的胆!竟敢私自动兵!” “他想干什么?”李麟看向戾南城。 太监缩手缩脚得退出御书房。 “草民不知。”戾南城冷漠回应,错步转身。 “戾南城!你是天下兵马总领,命他撤兵!” “已经不是。” “谁允许你辞官?我不许你就还是!” 戾南城回头淡淡扫一眼,“难道皇上以为,兵马总领比皇帝管用?皇上大可自己下令。” “戾家世代辅佐君主,你不怕天下人非议?不怕戾家忠良之名毁于你手?”李麟一时不解郝连奎的意图,但危险的气息尚可闻到,慌不择言只有给戾南城背上戾家祖宗代代忠心护主的责任。 “忠良?”戾南城独自发笑,望着殿外徐徐日升,“我爹就是忠心太过。君恩难测,千古如此,无一善类!” 语罢施然迈出高槛。朝阳蓬勃,难驱散盘踞的阴霾。 何为忠心?自举兵颠倒黑白起,他的忠心只忠于自己的私念。不,从自以为是道破储位之争时起,他何曾想过对谁人忠心不渝?他是他,永远不会像他爹,生死由君定。 身后一国之主的呼喊声飘扬,激愤渐转悔疚。戾南城自嘲一笑,瞧,自己到底错大,扶了个误主。 陌云乖巧地守在宫门口,见戾南城出来,赶忙迎上贴身保护,他家主子伤残,极可能毫无征兆就倒下。 戾南城依旧看地,过半晌,他停下低声吩咐了好些话。 天见黑,服过安神汤的哑巴,遽尔睁眼,精光闪动。 可却魂不附体般,盯看床顶,良久,才扭过头, “青晏?” 戾南城五步外站着,回道,“西厢。” 哑巴迅速起身,动作流利,肩伤脚伤竟不影响他正常走动。 西厢,烛火耀眼。 青晏安详躺着,衣裳净爽,伤口也经清理,可还是触目惊心。 哑巴走一步停一步,最后站定三尺外不再靠近。 一阵风过,人影贪婪地拉长,始终是见不得光的东西,极快地又缩回方寸之地。 门外陌风踏进几步,附在戾南城耳旁小声禀告。 不一会儿,林成风急匆匆走进房,走到哑巴身后。 哑巴这才恢复神智转过身来,双眼红肿强忍着泪水,鼻音浓重, “对不起……你来晚了…” 林成风胸膛微微起伏,看向床上的青晏,握紧同州的指节咔咔地响。 谁也没想到实际上体虚气衰的哑巴,会在这时有那般的速度和力气。 不过眨眼间,他抽出了林成风的剑,直直刺向戾南城。 而戾南城居然没躲,亲眼看着同州寒芒乍现的一瞬随即不偏不倚正中他心口。 剑入寸余,那厢戾南城才象征性地反应过来,空手捉住白刃。 他记得上一回,他这么接剑,还为此付出半截尾指的代价。现在,残指隐隐发痛。 见证这一幕的两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64 个旁观者,陌风先动,不顾戾南城勒止的手势,掌作刀朝劈向哑巴。 几乎同时,林成风护住哑巴将他拉退,挡开陌风的力道。 眼见下一刻,两人就要对招,一个沉哑的声音响起, “成风。” 来者素衣,眉宇轩昂,却像万年凝结不化的冰霜,无人能懂的冷冽和孤寂。 “将军。”林成风垂首恭敬称唤。 郝连奎的目光只锁在一人身上,那是他二十年不见的故人,他的执念,他的悔他的不可言之痛。 眼波却静如死水。 他转侧身,面向林成风,“伸手。” 林成风摊开掌心,一个鹰头兵符落入手中,他讶异得抬眼,却见郝连奎走到床沿,弓腰横抱起青晏,到他身边时,停了一会。 “成风,你记清楚,从今起西陲之兵只效忠你一人。” 自始至终,他没看旁人一眼。 戾南城靠墙,呼吸渐促。鲜血疯狂外渗,染得五指血淋淋,顺光面绸裳滑落,滴滴相融。 林成风揽住哑巴,半字不言要将人带走。 接近门口,陌风移动脚步,挡在路中。 哑巴抬起头,目无焦点,他将同州往脖颈处一搭,意思明显。 只是陌风未得令,仍站得坚定。 剑往前送了几分,划出一道细痕,立刻见血。 戾南城别开眼,声线哽恸,“让他走。” 第58章 五十七 五十七 天下皆知,抚安王扶立新君,深受新君宠信,更掌管天下兵权,位居显要,权势滔天。 经历一场兵变,时局初定,又传来西陲有异动,还是本朝的兵马。 人人摇头嗟叹,大棠流年不利,恐生大祸。 戾南城病倒了,却不得清静。 第一天,陌风来报,皇上送回兵符,并称他已下令南北各取三万军回防京城。 隔天,陌云来报,鹤山关驻兵未撤。 第三天又报,皇上口谕,抚安王一日不上朝,便一日不早朝。 戾南城全当没听见,散发弄影,孤枕自怜,身伤神伤迟迟不见一点好。 消息纹丝不漏,谁会知道抚安王现在病入膏肓,血都差点流干。 宰相大人亲自过府探望,看见这样的戾南城深为震惊。 满朝文武都惧怕抚安王,以前的性子做不得数,人一旦大权在握,真真得罪不起。那日抚安王率兵入宫,百官噤若立仗马,肃杀的气氛在他们脑际至今挥之不去。 也就只有三朝元老宰相大人敢与他聊之一二。 其实老宰相也不想去,先皇驾崩前,他已告老辞官,操心一辈子,黄土都埋半个头了,好容易过上所剩无多的清闲日子,早不管尔虞我诈争权夺位的事情。可漫天的传言无孔不入,何况他儿是刑部尚书。 长发披散白衣裹白布,戾南城一副坐着也极为勉强随时昏倒的模样,陪老宰相饮茶。 “病成这般,不上朝也是情有可原,”宰相大人通情达理。 戾南城付以苍白一笑。 “你可告病啊。”皇帝若知他病况,不会非要他上朝不可,老宰相是这么想的。 戾南城不说话,看样子并非故意,而是真提不上气开口。 古有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老宰相现在只是个古稀之年的普通百姓,说不定什么时候眼一闭腿一伸没了,因此该放下的□□。 老宰相和蔼笑笑,不介怀戾南城的失礼,撑着老迈的寒腿颤颤悠悠站起,“既如此,你好生歇息,我呢,狗拿耗子,替你告个病假吧。” 戾南城欲起身,老宰相忙摆手制止,“别送了。” 蹒跚走到门口,他又回头,“哎,你爹去哪了?” 这老宰相辞官后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想来他爹最后一次回京,再没官见过他。 “和您一样,不过现居乡下。”戾南城话音无力嗓音沙哑,吐字十分艰难。 “哦……”老宰相若有所思,然后他深深看一眼戾南城,微张的口只是低叹了一气。 “主子。” 戾南城才刚粘上床,陌云便进了来,语气有些急。 “事事都禀,嫌我累不死?”戾南城粗声低喝,把自己囫囵塞进被衾。 陌云无辜受气,抿了下嘴,硬起头皮凑到床沿,隔一臂的距离耳语。 戾南城听完,暗眸亮出一道光,吩咐几句后合眼养歇。 是夜。 一个黑影轻松翻越宫墙,沿石路直奔皇帝寝宫。 却半道,突然亮起数十火把,将他围住。 羽林军主动让道,戾南城现身,缓缓走入人群,浅白的月色下,反倒比白日里看着精神许多。 “郝连将军深夜造访皇宫禁地,有何贵干?” 郝连奎一身青衣平整无痕,手中长剑冷光粼粼,戾南城的问话他也不答,就这么空茫茫站着,周围的人在他眼里似乎不是手持刀戟的禁卫,而是已死之人,引不起他半分警惕。 戾南伸指敲敲脑袋,“姑且让我猜猜,你不会是想行刺皇上吧?” 尾音落地,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涌动的煞气如出一辙。 对视片刻,戾南城一步步退后,两边侍卫补上,包围之势牢不可破。 “上。”为首的都尉发令。 善武者弄剑,好似善画者泼墨。 郝连奎的招式简单明确,一剑封喉,飞溅的鲜血将金砖涂成赤玉。 不消半盏茶,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地上尸身横陈渐凉,除了剑梢尚在滴血,郝连奎那一身青衣未染半点血迹。 戾南城将这惊世骇俗一幕尽收眼里,却无惧色,还不怕死抚起掌来,但夸言却无必要。 掌声落,他打斜眼看向待命的两人。 —————————— 大梦二十栽,绿野添新坟。 墓碑上行书刻六字,郝连奎乔青墓。 是座空坟,衣冠冢。 找到的只是郝连奎的随身佩剑,还有京城悬挂的榜文,未指名道姓,只说叛将贼子擅闯宫禁行刺圣上,刑车裂。 那把剑被丢弃在刑场外的乱石堆里。 行刺不成是必然,不过是给自己寻一个去死的正当理由。 “南归,我们起兵吧。”林成风说道,目光在墓碑上流连。 哑巴将折得不成样的草鹤,挂上石碑一角,“你不管西陲蛮夷了?” “若失寸土,我必十倍夺回。” 第59章 五十八 五十八 “主子,剑被取走了。”陌云谨慎又谨慎。 戾南城没吱声,刚换好药,他正自己缠绷带,方才看了眼伤口,半愈合中。他也是血肉之躯,也会疼,疼了会皱眉,会冒冷汗,大概因为从小到大没受如此重的皮肉伤,所以和喝苦药一样,出奇地能忍。 可最近,他断了药。 “主子…”陌云心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65 里不安,戾南城没搭理他也没叫他退下,他就想多说几句,“青晏……” 戾南城立刻朝他投去一眼,然后继续又一圈一圈缠绕纱布。 算是默许他可以接着说,“青晏和郝连奎并没有死,为何不告诉他们?” “一个人心里有气,总得发泄干净才痛快。”戾南城将布头塞紧,穿上里衣,一切做得得顺畅。 陌云垂手站着,思索戾南城的话,从未听闻让人发泄怒气的方法,是让他更恨自己。 幸在郝连奎收到戾南城的亲笔,居然完全相信他能保住青晏,其实鞭长莫及,郝连奎除了相信他,别无他法。更万幸的是老天助他,青晏命不该绝。 只是一番试探将他彻底击败——哑巴千真万确恨他入骨。 上演一场行刺假死,各取所需,一个从此隐姓埋名,一个成功集万千怨念于一身。 隔了一会戾南城坐到榻上,抬起眼看着陌云,“这事得多谢你,不然无常怎肯救人。” 提起无常鬼才,陌云少见的红了脸。 “他就没个真名么?”戾南城斜嘴坏笑起来。 “何以欢。”陌云讪讪。 “人生无常,何以为欢。”戾南城喃喃自话,继而笑了笑,“此间事了,你去巫冥山吧。” “主子要赶我走?”陌云慌忙出声。 戾南城翻眼,缀了口茶,斜向陌云的眼神简直坏透顶,“不是赶你,爹在巫冥山,虽说算是一家人,也不好太麻烦神医。” 陌云的脸越发红彤,但也松了口气,“以他的医术定能根治瘤症。” 戾南城站起,拍了拍陌云肩膀,走向挂着朝服的衣架,“所以你更要和他处好关系,去吧,唤陌风,准备上朝。” 这时,陌风进屋,手中汤药冒着丝丝白气。 “不是说过,无需费时煎药了么?”语中气不悦。 “主子,你已经五日没喝了。” “我有数,不必多说,备驾。” 陌风只好把药碗放到一旁,呈上一张信纸,“蔡将军飞鸽传书,询问是否继续进军。” “到哪了?” “距鹤山关还有八百里。” 戾南城将袖口理平整,边笑道,“行军速度够慢的,叫他回军,没我的令,不得再出苍壕。” “是,吕铎那边……” “暂不管,陌云,你留意动向。” 郝连奎完全可以举兵攻破京城,再杀李麟为青晏报仇,他却选了一条不归路。 许是十几年为将,骨胆忠诚,要他背君叛国他做不到。 其实哑巴明白,林成风也明白,生无可恋,死又何哀。 即使如此,心头之恨始终难消。 可起兵,不是说说就行,需得从长计议。 如果效仿戾南城,并非全然不可行,但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京城,恐怕逃不过他的耳目。 不消说,戾南城,一定还是死保李麟。想到这点,哑巴心底的忿怒就像洪水猛兽,因寻不到缺口而疯狂叫嚣,压得他浑身钝痛。 然而怒气再难平,当务之急要为军队竖一面正义的旗帜。 思前想后,两人决定先缓缓撤回西陲。 西陲兵撤军的消息传到京城,风波消匿,心石落定,满城的人欢欣鼓舞。 这消息,戾南城早几日便知。于是北军也得令撤回驻地。 这一日,陌云再回复命。 西陲军已退入西陲地界。 他们就这样忍气吞声了?可能吗?陌云将鹤山关暗查了个遍,结果就是对方一口锅一把柴也没留下。 他将疑虑一齐禀明。 戾南城对此只是笑笑,散漫一问, “李徽如何?” “藏在郊边寮房,绝对隐蔽。”陌云禀完,忽地灵光一现,一股脑说出好长一句话,“他们不是放弃,而是想寻机劫走大皇子?就像当初主子命我们劫走二皇子一样,所以才提前把他偷换出宗人府。” 戾南城朗笑,拿扇柄敲他一记脆生生的爆栗,“我有此预见,可不要成仙了。” 笑完,他正经神色,语气却又极淡,“陌云,上次叫你去巫冥山你还记得吗?” 陌云沉下脸来,回道,“记得。” “明日,你送李徽出城,送到西陲边地就扔下,然后你就去吧,我没唤你,不准私离巫冥山。” 陌云呆怔,眼都瞪圆了,“主子这么做不是为虎傅翼吗?” 戾南城望天边浮云,悠长一口气送出,凹陷的眼眶中间那鼻梁更加坚耸。 与其说为虎傅翼,不如说,成人之美吧, “怎么现在你连主子也要管了?按我说的做,切记不可暴露身份。” 陌云即是满心狐疑,也不敢再说其他,脚步踌躇拖沓,时不时回头看几眼,戾南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实在不明他家主子这么做用意何在。 二人仍在苦恼如何解救李徽。 一天夜里,李徽竟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西陲军营。 洗去一身尘土,吃饱喝足,那厢三人才挑灯对坐,细话缘由。 总结来说,他莫名其妙被挟持,莫名其妙被关进黑屋好吃好喝相待,又莫名其妙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离西陲军营不过百里路。 谁那么大本事,能将他悄无声息地送出京城? 排除来排除去,答案呼之欲出,却谁也没有道破。 盘旋的疑问唯有一个,戾南城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这样的,林成风走后,戾南城也秘密联络郝连奎,郝连奎既然真的起兵,那戾南城也就知道他和青晏的关系就非同一般了。加上李麟让他失望透顶,哑巴又恰好那么恨他,所以他……) 第60章 五十九 五十九 李徽以为自己,被困在宗人府朝不保夕,没曾想戾南城居然放他一马,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而戾南城绝对想得到这么做的后果。 他隐隐觉得,戾南城放弃了拥护李麟,否则如何解释他现在活生生得站在军营欣赏万马千军。 哑巴对这一想法不予认同。 即便戾南城亲口说出,他也不信,青晏惨死,李麟是罪魁祸首,他和戾南城都是帮凶! “风沙太大,进帐吧,我看林将军治军严整,继郝连将军之后……”李徽抬步,发现哑巴呆愣原地,“想什么这般入神?” 没动静,他又拍了下哑巴肩膀。 哑巴这才回过神,木着脸转身往营帐走,“何时起兵?” “等吕铎那边回信,再商议计划,你觉得呢?” 听见身后甲胄磨声知是林成风回营了,哑巴站了定,待人稍走近些,他缓缓而道,“我想京城那边发现你已逃离宗人府必会有所行动,在此之前,我们最好先起兵。放虎归山……实则欲擒故纵。” 李徽想了想,确实不无可能,但他更多偏向之前的想法。为万全策,只能往最坏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66 的一面打算。 那边林成风搭腔,“我也这么认为,他就是在等我们起兵。” “那何时起兵最为妥当?” “赶在秋收之前。”哑巴低低说了句。 两人同时不明地看向他,哑巴不好意思地笑了个,“我不知兵,但知古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须得防范朝廷断我们的粮草,更要阻断南方粮道。” 京城,抚安王府。 “王爷…”荆裕鸿拱手曲腰毕恭毕敬地称唤。 戾南城拿杯盖驱赶茶叶,小戳一口,他往旁座一指。 荆裕鸿依命入座,交握的手心渐渐起汗。 今早刚下朝回府,便有人传话,抚安王有请。 他为官洁身自好,从不违法乱纪,唯一次经哑巴点拨权衡再三,太子之争后期帮了李徽一把。这事,想必当今皇上知道,他为此终日惶惶。今日,抚安王请他过府,怕是大限将至。 戾南城轻飘飘扫一眼荆裕鸿,额面泛潮光,可见他惧怕自己,不觉暗暗冷笑,“本王听说,御史大人曾和庭兰苑一清倌走得极近。” 三伏天里荆裕鸿竟觉脊背一阵恶寒,“是…是……” “大人可知他来历?” “他原是哑巴,庭兰苑倒闭后他就不知去向,后来无意中在长街遇见,才得知他名唤南归,压症也治好了,其他的便不知了。”荆裕鸿弱声弱气一股脑交代了个清楚。 戾南城不由得发笑,他不过问问而已,不过就此可知这荆裕鸿和哑巴还真是君子之交,不越雷池,“是他劝你投大皇子的吧?” 这句问话如同惊雷劈下,劈得荆裕鸿轰然往地板一跪,“王爷恕罪,并非他劝下官,是下官自己的决定……” 戾南城挑眉,“你还挺维护他。” “不…是…他很少说话,下官偶尔找他闲聊,只为排解忧闷。当时大皇子监国,二皇子禁足,世人皆知,太子之位大皇子胜算更大……” “行了,”戾南城笑着打断,“你就没发现最近一段时间皇上总刁难你?” 荆裕鸿埋头面地不敢吱声,新皇之所以留他到现在,是因为国事上不够娴熟。 戾南城走到他面前,半蹲下身来,“我给你出个主意吧,明日早朝,你称病辞官,力举章怀继任。” 荆裕鸿吃惊地抬头,望着似笑非笑的戾南城,懵了一会,立马叩头,“多谢王爷指点!” 章怀,李麟母家仅存的血脉,平日只会插科打诨,避免任人唯亲,李麟暂时尚未委于要职。 他这么做,目的在于拖延时间。最近御察司刑讯李徽余党的手段越发残忍,有些甚至被活活打死,不知那几个死了的到底是死忠之士,还是真不知情。 秋风卷百草,抚安王府那蛰伏三季的菊花终于盛放,香气盎然冲天,迤逦萦绕千万户。 黄巢有诗言,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如此豪情壮阔的金菊,无人共赏,只能闲却玉阑干。 戾南城背倚石柱立于阡度台阖眼假寐,抱在胸前的手,捏着个酒杯。 “主子。”陌风轻唤。 戾南城睁开眼,似乎真睡过一般,有那么一瞬的迷茫,他踱步桌前斟满酒,“到哪了?” “驻扎在鹤山关五十里外。”陌风回道。 戾南城眉间一紧,饮尽杯中酒,才说,“照进程,昨日就该过鹤山关。” “他们在征粮。” “征粮?”戾南城脱口而出,随继哧笑,“居然扎营征粮。” 陌风却显沉重,“主子,关隘的探报好拦截,征粮的动静可拦不住。” “只管截探报,他们既明目张胆征粮,便有对策。北军呢?” “同日扎营。” 杯底轻叩桌面,望锦簇花团凝神, 秋蝶在花间戏舞,待这满院的金菊开尽,恐无芳草可栖。 “陌风,你应该知道我要做什么。” 闻言陌风倏地双膝跪地,字字着力吐露心声,“主子若要陌风离开,恕陌风难以从命。” 戾南城迎风凉凉一笑,“你和我一样,无牵无挂。” 陌风抬头,不禁想问,主子当真无牵无挂? 良久,才闻戾南城下令。 “准备半月后夜袭宗人府。” 探马来报,京城无异动。 从西陲出发,即便提早控制关隘,没理由数十个关隘都畅通无阻。 只要鹤山关一过,大战一触即发。 打着朝廷的旗号,征粮亦顺风顺水,而朝廷根本就没有断绝运往西陲的粮草,甚至运往南方的粮草一并被己方截断。 五万军出动征粮,耗时不过半月。 这时才从京中传出通缉李徽的榜文。 顺势而为,西北相并二十万军,竖起一面李字大旗,当初如何控诉窃国的,今时便悉数道出真正的细枝末节。 举国哗然 。 李麟扫落满桌奏折,最后连龙案一并踹翻,无从落脚的御书房,他踩踏奏折,汹汹逼问戾南城, “无需担心历史重演,你说的!李徽如何被劫了?二十万大军,二十万!一个个隘口莫非死人不成?!” 戾南城冷面冷眼,从容作答,“我是说过,但前提你得听我的。” “听你的,没撤吕铎,如今怎样,他轻而易举便倒戈!” “我指的是,不可杀李徽。” “我还没动手!” “抽筋拨皮的刑讯手段足以逼反漏网之鱼 ,还不如暗中了结他。” “之前为何不说?!” “我不建议杀李徽。” “……” 面对冰冷的戾南城,李麟最终无话,徒剩喘不平息的怒气,他颓坐榻上, “现在怎么办?你说。” “你肯全听我言,我保证大棠还是你的。” “好,全凭你。” “五十里外筑寮,将全城老幼关入其中。”戾南城淡淡然的语气里透漏一丝不可捕捉的狡黠。 气昏头的李麟自然发现不了,愣愣发问,“目的?” “等援兵。” 第61章 六十 六十 拿全城老幼挡箭,也就只有似正似邪的戾南城干的出。 文武百官一千万个不赞成。 朝宣殿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叹息摇首。 甚至五旬老太傅不惜以死相逼,坚决要皇上收回成名。 一时间百官噤声,静候皇帝的决断。 秋日晴空,丝丝凉风吹不散殿内凝重暗涌的热潮。 李麟动摇了,谏言说的有理,以老弱幼小换社稷安定,无论胜负,都逃不了荼毒生灵的骂名。 这厢戾南城施施出列,面朝百官,秋风似在这时忽然狂烈,飕飕地灌满衣袍。 “既然各位大人否决这一权宜之计,就请大家披甲上阵据城坚守,相信就算等不到援军,各位也定然以死报国。” 说到死,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67 显然有人退却。 有声音弱弱道,“抚安王既说是权宜之计,姑且可以一试……” 老太傅立刻迈开老腿,斥骂,“韩大人,亏你三代世受国恩,要试,你韩大人的父母妻儿也与百姓一同赴难吧!” “……”韩大人扯袖口胡乱抹汗,无地自容,讪讪退回队列。 戾南城掩嘴轻笑,“其实倒还有个十全之策,拱手归降。反正是贰臣,不在乎再多一次。” 贰臣两字,如一记狠厉耳光,抽得在场的诸位羞煞无言。 老太傅也只得悻悻原地。 高台传来皇帝的声音,“朕意已决,军机大事全权交由抚安王。退朝。” “臣遵旨。”戾南城抱拳,转而遍扫一圈两旁,嗓音扯得高亮,“非常时期,刀剑无眼,铁蹄无情,还请诸位文官闭府勿出,万一有个闪失,概不负责。” 事实证明,权力能将人变得疯狂,往昔的戾王府世子,哪是这般霸气外露趾高气昂。 朝官们敢怒不敢言。 日上三竿,光线刺眼,一下从殿内出来,,戾南城顿觉头昏目眩,脚下不由地踉跄。 “王爷。” 耳边一声轻唤,有人扶住了他。 一会儿眼睛恢复清明,他往旁看,施笑,“赵统领。” “下官差人送您出宫。” “不必。你来的正好,立刻带齐人马到五十里外围城搭建寮房,限期三日,能挡风遮雨即可,再将城中老幼送入寮房,违抗者打入死牢。”戾南城吩咐完,不适感消褪,人又精神头十足。 那赵统领便不再多话喏喏领命。 戾南城站了会,悠哉迈下玉阶,历经数代君王的朝宣殿,云龙浮雕在日光下依旧光泽崭新。 莫道江山易改,丹陛犹争光,来去皆是客。 军营的夜,枯燥。 秋月冷,铁器寒光森森。 主力驻扎西面。 出去探营的林成风,整一日方回。 很是气恼,进帐后,爱惜如命的同州剑被他掷到桌上,力道不轻,看来气也不小。 “怎么?”哑巴问道。 李徽用眼神相询。 “戾南城真奸诈,居然拿百姓作防线!” 哑巴张大口,哈了声表疑问。 林成风接着解释,无限愤慨,“他在京城四面筑起了囚房,里头关着百姓,老的老小的小,还扬言逃一个杀一个,不逃便好吃好喝相待!” 两人面面相觑。 怪不得林成风气得话都多了,战端一开,弓弩打先,要避开百姓,除非箭头长眼。 棘手,十分之棘手! “他在等南方援兵。”哑巴替林成风斟了杯水解气。 林成风拿了起仰面喝干,消没消气不知,入座的动作比放剑轻盈。 李徽此刻迷茫了,难道顺风顺水的一路并非戾南城刻意相助? 那边林成风又道,“探马已探到苍壕关百里,南军未动一兵一卒。延拓蛮人一直对西陲虎视眈眈,疑兵一旦被识破,他们必犯。” “依我看,把疑兵撤了。” “什么?”林成风和李徽同声问道。 哑巴却笑,“而且要大张旗鼓地撤,让蛮人来犯。一者南军若动,定分兵抵御外敌,二来,内忧外患,给他们施压。” 这时帐外来报,“林将军,京城来使求见。” 人已到大帐门口,隔空就道,“南归,主子要见你。” 哑巴唰一下脸拉长,冷冷对喊,“不去。” 身在敌营,还敢强抢不成。 于是陌风没进帐,干脆地来干脆地走。 陌风将对话据实回禀,戾南城不气也不恼,他打算迁出京城扎寨,与百姓共进退。 每日三请,得到的回复半字不差。 到第三日夜里。 “主子,小的查探清楚了,他们的粮草堆在东边的空地。” 秋高物燥,烧粮的好时机。 当天夜里,陌风带一队敢死敢拼的箭术了得的羽林军,悄悄潜到十万军侧面,距敌方一箭之遥。 点燃油布包裹的箭头,拉弓放箭,火苗如流星坠入粮草大营。 不消半刻火光立马窜红。 走水救火,西陲军忙成一片。 不过烧粮的敢死队只回去三成寥寥几人。 戾南城没见过陌风这般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当即抚掌大笑。 陌风尴尬, 明明不想战,生死一线他家主子还有心情玩,以致于他不得不怼一句, “主子,城中粮草不多了。” 制住戾南城的笑穴,他又问,“今夜还请吗?” “请啊,请不到也要请,明日去打口棺材,要装的下两人的。” 陌风陡然心一沉, 掬水洗完脸的戾南城,甩甩水渍,又道,“顺便把我的灵位也做了,去吧。” 偌大的红木棺,险些抬不进营帐。 掀开罩布,戾南城特地进去躺了一回,店家挺贴心,棺材底垫的上好绸缎锦棉,软软滑滑且不冰冷,很是舒服。 躺在里头,戾南城对一旁黑脸的陌风道,“一会去请时,要说我连棺材都打好了,想见他最后一面,让他来看看,这金丝红木是真是假,少不了他的好处。” 没出意外,答复重样,不去。 这下戾南城有些无计可施的挫败,垂头丧脑独对营帐里大得非比寻常的棺木。 当晚,陌风还没去请,侍卫禀报,有人要面见抚安王。 来者令他空欢喜。 李徽头次见这么大的棺木,惊讶之情不消说。 他带了坛酒来,竹叶青,酒香浓郁茶香清甜。 这是他们幼时第一次偷喝的酒,当时三人喝得酩酊大醉昏天暗地,差点把小命搭上,救回后还被罚面壁一月。 韶华已逝,追忆无意。 酒气上了头,人也便直白大方了。 “南城,我知道是你放的我……”李徽卷着大舌头说。 “话不可乱讲,我还想多活几日。”微醺的戾南城,面泛红光,气色极佳。 “浩浩荡荡十万军……京城怎么可能毫无消息……” “你们控制了关隘,和我那时一样,不是很正常么。” 李徽呵呵笑了一串,指戾南城摇头晃脑,“你不承认便罢,我猜吧,你是不是记恨我没和你说,我给了南归他们出城金牌…可我又想,你不该是如此小气之人呐…” 戾南城伸直长腿,半倚桌榻,眯眼,“那为何不告诉我?不是为有朝一日东山再起?” “我那时哪知林成风是郝连奎的部下,我只是想,李麟不会放过南归,与其你在二人中间难做,南归又不得自由,还不如让他们走。” 戾南城轻笑,“正因如此,才致今日之祸,大棠之祸。” 李徽趴上方桌正经严肃地瞧戾南城,“大棠之祸,南城,都是你一手造成,戾王叔不过遗忘他为人臣为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68 军将的身份,让他清闲度过晚年不好吗?” 戾南城眼角一挑,斜倪,“还有为人父。没有这些,他纵马一生有何意义?” 李徽叹气,坐回,低着头戚笑,“我倒希望将来垂暮便饮一杯失心散…” 周遭一时静谧下来,摇曳的烛火将棺木照个半明,另一半阴气森森。 “蛮人开始入侵西陲了。” “你们有意为之,不是我该忧心的。” 李徽胸膛一抖,笑道,“父皇曾说,你心里没有国家二字,看来不错。” 戾南城只是看着棺木。 良久,李徽释然笑开, “我总算想明白了,南城,你是要把江山还我,却又不想白白便宜我。” 他挪下桌榻,脚步稍稍有些凌乱,“我该走了。” “等等。”戾南城下榻,走到棺木前,俯身捡起灵位,递到李徽面前,“把这个给他,跟他说,他肯来见我一面,我便开城。” 第62章 六十一 六十一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大帐内,戾南城整整等了一日,坐了一日,呆了一日。 陌风禀报的事他一句也没听进。 星辰缀冷月。 一声寒鸦惊空。 “主子,南归来了。” 戾南城恍若梦醒,僵硬的脸才起了丝笑。 却见一同进帐的还有个林成风。 瞬时冷着声道,“不介意的话,林将军可否在帐外稍等。” 哑巴与林成风对一眼,轻点了下头,他手中拿着戾南城的灵位,不是捧不是抱,是五指抓木牌的边缘。 棺椁着实够大够宽,足够两人有余,浮雕栩栩,凤凰翱翔,祥云出岫。 哑巴有一刹那觉得那棺也是为他准备的。 他将灵位脱手,隔五步的距离丢进棺内。 “要说什么快说吧。” 戾南城眼睛随哑巴丢出的木牌扫了一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眼有多凄凉, “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正好,我也想问你。” 戾南城笑笑,坐到棺椁上,拍了拍身边,示意哑巴一同坐,“你先问。” 哑巴只走近一步,迎上戾南城仰视他的目光,“李徽是你放的?” “我为何要这么做?你们一路开到京城,其中不少主意是你出的吧?不错,不错。” 戾南城边说边不住赞许地点头。 哑巴冷哼一声,不领这份夸赞,“既不是你放他,为何肯开城?既打算开城,为何让无辜百姓受难?” 戾南城耸肩长舒一口气,明眸望进对方同样深邃的眼底,“因你智谋过人,不战而屈人之兵,因我想见你一面。” 哑巴别眼微垂。戾南城坚决拥护李麟这点在他的认知里根深蒂固无可动摇,所以即便李徽多番挑战他的认知,他仍对此深信不疑。 复仇之火汹汹而来,谁知对方却是一堆点不燃的废铁,好比费心费思却一拳打在棉里,好不叫人气恼。 “你真的会开城?”哑巴饱含疑惑轻问道。 “会啊,明早我就将百姓转移进城,方便你们攻城。” 哑巴霍然抬头, 秋收得来的粮草被戾南城烧了个精光,早知他别有用意! “你!果然食言!” 哑巴狠一甩袖撤步转身,戾南城防备着,同时立身大跨一步把人拉住,谄媚地陪笑,“你准备这许久,不打一仗岂不白费?” 哑巴扫落戾南城的手,笑脸冷了又冷,“正合我意,启明星亮我便攻城!那些百姓,是死是活,你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抚安王不顾戾家名声,我一个无名小卒更没所谓! ” 戾南城从前的浪荡模样又再现,“我们家都绝后了,还在乎什么名声。” 他已备好毒酒一杯,于城破之时饮下,戾家至少不是贰臣,不是朝秦暮楚的小人。 “随你便。” 哑巴冷眼刮地又欲走,又被拉住胳膊, “别急,你攻城我可以不反抗啊!” 烛火耀进戾南城眼里,流光清澈。 却晃得哑巴生气, “耍我好玩?这些年你还没玩够?” 戾南城缓缓后退到棺椁,一手摩挲棺木边缘,万分赤诚得看着他,“够了,也不够,陪我坐会儿。” 哑巴不动。 “又不要你陪我进棺材,坐会儿都不行?” 哑巴瞥一眼棺木,不情不愿得走近,离戾南城一臂距离坐下。 “要问的快问。”没几个时辰,启明星将亮。 戾南城挪了一屁股,不满意地努嘴,“你这么着急,很破坏气氛知道么?” 哑巴斜去一眼,没搭话。 安静了好一会儿,估摸着哑巴冷静下来,戾南城这才发问,直勾勾盯看哑巴侧脸,“如果青晏没死……” 哑巴扭过头,等他后话。 “你愿意回到我身边吗?” “他已经死了。” “我说如果。” “没有如果。” 戾南城叹气,“你试想一下。” “如果他没死,郝连奎不会死,林成风便不会起兵。” “你呢?” “我也不会。” 说不上失落,他那杯毒酒没白准备就是。 “你真如此恨我?”声音直直落地。 哑巴扫去一眼,从侧面看,戾南城的脸骨似要凸出皮肉来,他不承认自己此刻有点心酸, “我记得从前府里,那些女子,少说有五个吧,加上外面的风流债,我想恨你的应该很多,只是她们没处申冤。” “从我撞见你和李麟……我就明白,我和她们没什么不同。我恨你也是应该的,但我恨的是你食言,你答应让我出府你没做到。还有 李麟,我有多恨他,你是不会懂的。” 说到这,哑巴站起来,俯视那个看不见表情的人,“答完了,我能走了么?” “事成之后,你去哪?有何打算?”戾南城还是低着脸,他担心自己一抬头,叫哑巴看了笑话。 哑巴在这时萌生了个邪念,就算戾南城看不见他的笑,还是笑得万恶极了, “寻个没人能找到我的山水间,嗯…建个房子,娶个媳妇,生个崽,安度余生。” 戾南城仍未抬眼,只是身子抖了几下,声音带笑,“好,那爹就拜托你了,他在巫冥山,一定接他和你共享天伦。” 哑巴一时怔住,但闻戾南城有些不耐烦得催促,“走吧。” 出了帐,林成风便迎上。 走出十来步,他停住对哑巴道, “在这等我一下,我和他说几句话。” “嗯。”哑巴木木点头,他还在琢磨戾南城最后的话意。 有人入帐,戾南城头也没抬, “吩咐下去,回城。” 林成风径自就道,“南归性情无争,你可曾想过,他为何与那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69 李麟不共戴天?” 戾南城呼地抬头,颈骨发出错节一般嘎哒声,眼神鹰锐,直瞪林成风。 “有话直说。” 林成风直人,也便直说,南归还在等他,“在去北方的路上,他被十几个京卫兵强抱,那些是李麟的人。” “什…么?”戾南城震惊到口舌木讷。 “我替他不值。”林成风蔑视一眼,声音穿地,“别再缠他,要打便打我奉陪!” 戾南城惊惧在林成风的话里回不来神。 久久之后,仿佛再不喘口气下刻就将窒息,他贪婪地猛吸了一口长气, 一股甜腻腥味似从丹田上涌,到胸口。 被他压制在喉间,呼吸动荡,他竭力紧闭喉口。 那两字幻化成一把钝刀,一寸一寸生剐他的肉。 棺椁就在眼前,可他不能现在倒下。 “主子?” 陌风许久未得传唤,不放心地进帐。他家主子挺然站立,气息短而促。 陌风走近,又唤了声,“主子?” 戾南城转过身,眼底渗血,连瞳仁也殷红,像个噬夜的妖兽。 “传…”戾南城突然哑声。 那股甜腥味几乎涌入口中。 陌风见势不对,急忙掌心贴上戾南城后背,缓缓输渡内力。 “传命,将百姓放回城。” 第63章 六十二 六十二 檐上霜,窗棂月。 浅白银光下,金乌殿死静。 当今皇上蜷缩在宽大硬冷的龙座里,神情恍惚,眼角泛红,似哭过一场。 要不是派去传戾南城进宫的太监孤身而回,他不会知道戾南城已出城扎寨,也不会知道西陲军首领继郝连奎之后是林成风,当然更不会知道哑巴也在其中,更更不可能知道戾南城屡次多番请见哑巴! 所有这些,都瞒着他!当他是傀儡戏耍! 最让他绝望发疯的——南军根本未出一兵一骑! 助他夺位的人,已然倒戈!他孤立无援! 无上权力,无上荣耀,将天下与他共享,他居然背叛自己! 恨不得开膛破肚挖出他的心来看看,那乞怜卖色的哑巴,到底哪里好! 薄云邈邈,蔽月,似汲取了人间幽怨,愔愔森森。 邃蓝的夜空,月渐隐。 令下, 启明星亮,擂鼓攻城。 城墙之上聚集京城所有卫兵,连朝官府里的侍卫也都派出,层层叠叠,坚守待命。 整个京城空落落,唯有急驰的马蹄踏出点生机。 抚安王府。 “主子,他们开始攻城了。” 戾南城听得见,战鼓雷动,呐喊声响彻天际。 那股腻味沉积心底,清晨潮冷的空气让他舒缓了一些。 “昨日皇上差人到军营。” “有说什么事吗?” “没有,前日皇上传召,我们不在城里,公公说是来看看。” 天色大亮。 千絮凋败,诛仙草仍绿得发光,戾南城最后看了眼庭院, “准备进宫,那几个…一并押走。” 陌风领命施行,他回了趟厢房,将一把匕首藏入袖中。这是十五岁那年,他爹赏的,锋利无比,手指轻碰刀刃立马就见血。 方至府门,宣旨公公传皇帝口谕,请抚安王前去金乌殿面圣。 金乌殿是离宫门最近布局最复杂的殿宇。 过了城桥、千步广廊便到。 日未出,金乌殿暗哑无光。 “南城来了。”李麟漠然发声,缓步踏下玉阶,明黄龙袍长长后拖,冠冕垂旒随他脚步轻晃。 “听这动静,援军到了吧?”他在十步外顿住。 “京城将陷,不会有援军。”戾南城坦言,李麟双眼通红难掩失望,事已到此,他无需再隐瞒。 闻言李麟并未勃然大怒,半明半暗的大殿荡起破碎的笑声,“能告诉我李徽是你劫走的吗?” “是。” “呵,成败都由你,我的信任就是让你玩弄于股掌之上,你可有愧?”李麟干涩的眼角再次湿润。 “甚至……甚至助我夺位,都不是你的真意,是也不是?”他睁到最大的眼睛盈满水光。 “是。” 李麟抹了把脸,强装镇定,“所以…为什么?” 戾南城始终冷若冰霜,将手指了下殿外,移步走去。 一列锁链捆绑的侍卫,狼狈不堪,垂着头待死模样。 熟悉的面孔,他曾时的侍从。 李麟泪眼收干,冷笑,“果然!果然为了那贱人!” 他摘下冕冠,奋力掷地,冕旒的玉珠脱线,散落满地。 “你终于知道了,”李麟发笑,疯狂得语无伦次,“审问过了吧?怎么说?是不是滋味绝妙,他就是个天生腰货!万人骑的腰货!” 啪 一记耳光甩出,劲力十足,李麟直接跌倒在冕冠旁,苍白的脸上五指印鲜红欲滴。 “我若早知,你没有今天。” 丢下生冷的一句话,戾南城迈出大殿,拿走侍兵手中的□□,当即挑翻一个。 银枪穿喉,立时毙命。还不足以泄愤,枪头如铁雨坠落,那张已是死人的脸,血肉横飞。 随即一个接一个,点了哑穴的侍卫连□□的权力都没有,生生受活剐之刑。 鲜血漆染廊道,流向玉阶丹陛,苍龙盘云的雕纹有如飘浮在血海。 云开,投下一缕晨曦。 金乌殿前,一派浓艳而惨烈的景色。 戾南城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向缩在墙边吓呆住的李麟。 “南城…”李麟呜咽着唤声,他委实惧怕如此暴戾恣睢的戾南城,约摸只差食人肉,对他这个主使又当如何。 戾南城抓起瘫软的李麟毫不留情甩出丈外。 李麟撞上金柱,正面坠地,痛感让他不住□□。此刻他也知自己无路可逃,竟怆然笑出声来,趴在地上看着戾南城,“怎么杀我随你,可你不想让那腰货亲自了结我?” “会的。” 戾南城决然转身,招来陌风,“给城外的传话,只要他入宫即刻开城,不肯来就将百姓赶去城楼。” 哀嚎遍野,浓尘铺天。 加高过的城墙,被城下投来的滚石撞裂,但城内的卫军仍未放弃从哨口放箭。 这一仗的胜负,若不关乎无谓的伤亡,就只是时间问题。 哑巴避开血流拾级而上,见那一地的皮肉,当场俯身干呕。 谁如此丧心病狂,自不必说。 戾南城定定站在大殿门口,固化成石的表情有一丝的松动,那股子腥腻再次袭涌。 哑巴很快镇定,迈进大殿,看见嘴角挂血的李麟,靠在龙椅的高台上,落魄仍高傲。 “哑相公别无恙~” 哑巴不屑回应,对戾南城道,“开城。” 戾南城朝陌风抬了下眼。 “哑相公不谈一谈那日感受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70 如何?” 戾南城眸中狠色乍泄,袖中的匕首几欲脱手。 却见哑巴脸色煞白,面向李麟,说道,“哪日?” 李麟张口,话未出,被戾南城喝止,“闭嘴!” 哑巴只觉心尖狂颤,连带手中也轻微发抖,他往殿外的烂尸看去,瞬间明白了,一口气没提上来,他不由趔退一步。 那日的一幕,再次浮现脑际。 戾南城双脚灌铅挪不动, 突然间余光中的李麟扬了下手,与此同时殿中不知何处闪过一道冷光。 三只羽箭从深幽的后殿射出。 戾南城心下一沉,人已扑向哑巴,将哑巴整个护在胸前,匕首破空而出。 “有刺客!” 侍卫大喊一声,冲入大殿。 陌风隐隐听得呼声,对城桥旁仅有的一名守卫道了句“传令开城”便提气往金乌殿回奔。 哑巴贴在石柱,被戾南城的身子和双臂框得严实,三支箭头全部没入他后背。 匕首打进了李麟的右肩。 “主子!” 戾南城指指后殿,陌风立忙追去。 看着一齐喘着粗气的哑巴,他居然露出笑来,一声闷哼之后,终于忍耐不住一口心血长长吐出,喷在柱脚金砖上。 哑巴双眼瞪得发亮,身旁的一滩血,像凋落的梅瓣,未沾他半点。 戾南城松开手,将哑巴拉到伏地痛吟的李麟面前。 “南城……”轻柔的唤声,更似不舍的眷意。 戾南城不闻,俯身拔出匕首,刀尖血滴成串。 他将匕首放到哑巴掌心,合指握紧, “我想只有让你亲手杀了他…还有我,方能痛快。” 李麟笑出眼泪,巴巴望着戾南城,“他下不了手的,南城,还是你杀了我,再自刎,才好,如此,当是殉情,也不叫我白白爱你……啊……” 哑巴紧攥着匕首,喉头哽塞,他怎可能下不了手,青晏的仇,自己的仇,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扑到李麟身上,横手一刀先划瞎双目,,再刺胸口,热血如泉水奔涌。 “南城…南城……” 死到临头李麟居然还念念不休,真该死,该死!哑巴捂上那张口,手起刀落杀红了眼,粘稠的血液渗进了鞋袜也浑然不觉。 戾南城侧靠着石柱,渐觉呼吸不畅,箭被拔出,三道伤口淅淅沥沥地冒血,在他脚下积成血洼。 挨了不知多少刀的李麟不知何时彻彻底底断了气。 哑巴爬出血池,因为他没力气再干抽筋拨皮的活。 全身上下都是血的他,神情呆滞,握着匕首木然挪步。 戾南城脸色骇人的苍白,他勉强提气拦住哑巴。 该死的还没死绝。 静默半刻,戾南城将哑巴的手缓缓抬起,双手握紧,刀刃往自己心口送去。 城门大开,暮都沦陷。 一人一马飞骑入城。 寒芒熹微,刀尖在空中定住。 两人都使着力。 “我活着便缠你,你若顾念我死后体面,就往这扎一刀,一刀足矣。” 哑巴不说话,就是死死掰着刀柄。 戾南城虚虚一笑,“等陌风回来,我怕你没机会,动手吧。” 他的力气在快速流失,匕首已往哑巴那边微不可见得摆动。 “不……”哑巴终于开口,仰头,额间细汗密布,“你的罪,无法以死相赎,你应该活着,日日与自责悔疚为伴,只有你痛苦,我才解气!”说着猛一发力,将戾南城推开,匕首收进袖中。 恰此时,传来接连不断的大喊,呼声和马蹄越来越近,“南归,你不能杀主子,青晏没死!” 哑巴一怔,箭步冲向戾南城,“青晏没死?为何骗我?!” 戾南城顺着石柱瘫软坐到地上,双眼失焦灰蒙蒙一汪死水,似乎只待一口气没泄完,“他死没死,有何区别?” “你又骗我!” 哑巴扬起左手,力气不够惯使的右手的大,像鸿毛一般轻却仍将戾南城的头打歪去一边。 “南归!”陌云突入殿中。 有气无力的戾南城,轻飘飘吐出几字,“让他走。” 哑巴大气喘不平息,闻听殿外气势如虹的盔甲声,便知大军已开入皇宫,他径直走向殿外。 “主子中了毒!” 哑巴猝然回头,却只见殷红的血,将石柱围圆,粼粼波光,倒映的云龙栩栩如生。 (未完待续……) 第64章 六十三(完结) 六十三 蛮人入侵五百里。 短短一年轮换三任皇帝的大棠岌岌可危。 粮草亏缺,人心不稳。 这便是李徽夺回皇位之后,戾南城留给他的遗祸。 首要之急自当是抵御外敌入侵,南北分兵夹击,林成风率西陲军直入突袭。 战火重燃,又将大棠的复兴鼎盛推后数年。 抚安王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朱红大门两道封条,宣示戾王府百年荣宠不再。 雨打风吹,春去秋来,名利皆是一场虚妄。 ———————— 巫冥山冬雨绵连,飞鸟绝迹。 木屋内炉火旺盛。不时响起哔啵声,山中越发寂静。 “我问你,这把琉璃扇哪来的?”陌风拧着无常的领口,抵在墙上,恶狠狠发问。 一旁的陌云双手猛扒陌风五指,“你好好问,动什么粗!” 无常气得面红耳赤,不甘示弱挥舞着手抓,“我好心好意替你们救这个救那个,竟然冲我发脾气,你们那主子,老子不救了,爱死不死!” 陌风将手甩开,拿扇子指无常,“说!” 无常嫌弃得抖整衣领,愤声道,“就不说!” 陌风打开扇面,把斗大的南字摊到陌云面前,“你也是,主子的字迹你不认得?!” 陌云没好气回顶,“我压根就没见过这东西!”转而,柔柔得看无常,“之前你都藏哪了?” 无常被陌云瞧着,火气歇了不少,他朝陌风掀了个白眼,对陌云说道,“你统共在这待过几回,每天除了老爷子那就是木屋,我的药庐又不止一两个,北面西面都有。我忘在易安堂怎么了?” 两人无语。 “我从哑巴那抢来的,作为交换条件我答应替他治好一瘤症患者,哼哼,看样子便是床上那个咯……”无常指着床铺,眼睛顺着望去,忽地收了声。 昏迷一月的戾南城,总算是醒了,双眼清明,看样子这干人的对话已收尽耳中。 “主子。”两人拱手。 戾南城勾起手指,陌风将琉璃扇奉上。 “方才你说的是真的吗?”音调有些生涩,他翻面细看一番,确实是送哑巴的那把。 “是啊,骗你们又没好处。”无常抱手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行礼的意思,这又不是他主子。 戾南城咳了起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71 来,雪白的扇面撒了一片细小的红点。 “你这个病最好等回春的时候开颅,好调养。”知他咳血,无常搭了句腔。 戾南城不解地问,“开颅?” “就是拿斧子劈开头颅,把恶瘤取出。”无常轻轻松松应道。 戾南城又一阵猛咳,开颅取瘤闻所未闻,脑袋劈开了人还能活么。 又一年秋。 一辆散发着药味的马车不紧不慢地前行。 咳嗽越发频繁,每日三次药剂也镇不住了。 “主子…再找不到王爷,先治病吧。” “我要眼一闭活不过来怎么办?再等等。”大冷天的,戾南城还悠哉悠哉打着把扇。 “唉……” 叹息被咳声掩盖。 好半晌车内又传出话语, “到死还找不到他们,就一把火把我烧了,接着找,死后也得见他一见。” 箭头沾有剧毒,为压制毒性入侵心脉,晚到巫冥山半月,老王爷已经被哑巴接走,音信全无。 又两年秋,马车行到山穷水尽处。 闻听面海的村落名为无溪的小村,三年前一年轻人带一老人定居,一年前又来了个小伙。 仅用两年平定西陲并拓僵五百里的林将军正当鼎盛时期毅然辞官归隐,这消息举国皆知。 “主子,到了。” 依着村民指引,马车停在大樟树下,再走百来步,就是新起的庭院。 “在这等。” 戾南城下了马车,那原本合身的衣袍足足大了一圈,秋风冷冽如刀,肆意灌扯襟袖。 院子里种满了花草,矮墙上蜿蜒缠绕着紫藤的枯干。 “城儿快看,墨菊开花了。” 他爹的声音。 “真好看,爹,明年我再找些花种,咱让院子一年四季都有花香。” 戾南城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又活了,从没这般跳得厉害,嗵嗵要跳出胸膛,他往里走了几步,拨开墙头的树枝,探出头去。 只见一袭白衣的哑巴,他的南归,怀中抱着个小婴孩。 “吃饭啦!” 一个淑婉的妇人笑吟吟走出,伸手接哑巴怀中的婴孩。 哑巴轻手送过去,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远远就能感受到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温柔。 似乎察觉异样的目光,哑巴往矮墙拐角处望了一眼,只有随风摆动的枯枝。 “怎么了?”妇人摇哄怀中婴孩问道。 “我去叫刘哥和林成风,刘姐进屋吧,爹也进屋。” 哑巴打开院门,往墙角走去,枯藤上落了几滴鲜血。 他又跑出几步,一阵风吹来,飞扬的尘土迷了眼,模模糊糊只看见马车的虚影,像从没来过。 真没来过。 两度春秋,院里的花枝繁叶茂。 刘家的娃娃已经会跑会跳。 有一天,回屋小憩的老王爷把松土的任务交给哑巴。 哑巴于是拿着小铲勤勤恳恳锄地。 三声连续的叩门, 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南归,主子要见你。”传的话还是那么霸道。 哑巴眨了几下眼,跟陌风走出院外。 樟树下陌云怀里抱着一个包裹。 哑巴四处瞭望了一下,“他在哪?” 陌云缓缓打开包裹,露出里头青花瓷器。瓷盖上放着一柄闪闪流光的扇子。 琉璃扇递到他面前, “主子遗言,把扇子还给你,带他的骨灰见你一面,他九泉之下才能安息。” “主子说,枉付半生唯有来世再还,望你今后平安喜乐。” 哑巴接了扇子,两眼发直,仿佛要把漆器盯出个洞。 海风扑面,微咸,微涩,还有些苦。 “我们走了。” “等…下…” “还有事?” “能不能…把这个留给我…”哑巴双手伸出已是要接的姿势。 两人对换一眼,将骨灰坛放到他怀中。 往后几日,哑巴照常吃喝照常打理花园。 只到夜里烛火一宿一宿亮到天明。 他不知人是什么时候去的,等到第七日,所谓的还魂夜,没一个亡灵来敲他的房门。 次日大早,哑巴去找了林成风。托他照顾老爷子,自己要出趟远门探望管童。 一去不返,花开依旧。 旧府朱门红漆剥落,裂纹斑驳。 蛛丝结网,铺了层厚厚的灰。 哑巴捡了跟枯枝,将蛛网扫落,门枢凹槽积满了尘土,推了几下才推开独院的小门。 有花无果的梨树,正是争春之时。 洁白的花瓣给翠绿的诛仙草披了层雪,摇摇曳曳,安逸静美,一如当初。 哑巴坐到草里,打开锦布,拿出袖中琉璃扇放在骨灰坛边。 静坐许久,一阵微风轻拂,梨花落白了发。 百依百顺他不屑,偏喜欢和他做对的,越忤逆,他越放不下不是吗。 一死两清,想得美,什么平安喜乐,如他所愿可不便宜了他。 明晃晃的匕首,清寒袭人。 半生已枉付,不如大方点,一生如何。 —————— 吱悠一声院门轻启。 朗朗笑语从风来, “那梨树下的少年是谁家的?” —————— (呦呦呦,撒花! 要完结太高兴,绞尽脑汁也写不出泪点,就酱紫吧! 一个死,两个死,都没死,各位看官结局自选! 番外会比较傻逼 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完结。是做了广播剧的,目前只有预告、 只是授了个权,其他都不懂。后头也不知道会不会坑掉,我感觉应该是不会。 然后,如蒙不弃,万望移步,隔壁还有两篇也贴完了。都没修改过,就是删减了一些该和谐的。 非我不愿修改,如果修改也只是用词之类,但那时文笔如此,改了就成我现在的想法了,我想保持当时的感觉。 当然有可能会修吧,将来的事也说不定。本身是个懒人。 谢谢! 第65章 番外 番一 身体发肤 “主子,那娃娃和妇人不是南归的妻儿。” 陌风在戾南城醒来的第一时间禀告此事。 他家主子一眼认定南归娶妻生子,绝望之下快把全身的血给吐干净,一路狂奔回到巫冥山,人就只剩游丝般的气息。 熬过隆冬天暖回春,戾南城迟迟不醒,三人商量半日,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开颅取瘤,当然是在无常鬼才堵上小命保证万无一失的前提下。 原来如此,戾南城虚弱得只能暗自感叹,他下意识摸一把脑袋,厚厚的纱布裹得圆实。殊不知他一头及腰青丝一毛不剩。 在床榻上浑浑噩噩又半年,总算恢复大半精神气力。 于是人活络了,闲不住,开始盘算如何挽回魂牵梦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72 萦的情人。 说他一厢情愿不尽然,琉璃扇之事怎么说,这便是他死活要吊着一口气找到哑巴的动力。凡事有个万一,若无失而复得的琉璃扇,死就死也罢。 劫后余生,该折腾的还得折腾。 戾南城躺在藤椅里,眼睛是盯着书册,思想早就天马行空。 “主子,无常说可以拆布了。” 陌风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另两人鬼鬼祟祟躲门外偷听。 他家主子从不照镜子,也从未对穿着装扮提过意见。可是孝经有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好,拿面铜镜来。”戾南城直起身子,将书册放到小桌上。他十分好奇把人脑袋劈开再缝合后是个什么模样。 “主子,不用了吧……”好难得陌风不遵其命。 戾南城打斜眼一瞧,顿生疑惑。他不是第一天发现自己肩上无发,想来是裹进纱布里了。 忽然戾南城脸垮了下来,虽说意识混沌,那也记得七七八八,自己起码半年没洗发,半年…难道头皮不会发痒? “拿镜来。”声音低沉。 陌风只好依命,谁知后脚刚迈出门槛,眼前就出现一面尺方铜镜,映着张熟悉的脸。 “哥…”陌云口张无声,谄媚献笑, 一边无常也笑得万分之友爱。 陌风用力闭了下眼,要他翻白眼珠他真干不出来。 纱布一圈一圈拆下,戾南城的脸色一沉再沉。镜中之人是他吗,半指长的头发整个锅盖似地盖在头顶,全部拆完,额前的发丝直接耷拉到眉间。 “我头发呢?”戾南城墨瞳横扫打铜镜里盯陌风,愠怒即发的征兆。 “没了……”陌风支吾其词。 啪嗒按翻铜镜,戾南城冲门外吼,“滚进来。” 无常大概被陌云潜移默化了,自动跟着便进了屋,战战兢兢躲在陌云身后。 沉默流转,气氛不善。 “主子,你病刚好,不可动气。我们想过很多办法,可都行不通,只能剃光头发……” 陌云这般解释。 命悬一线还要什么头发,再说没了可以长,那厢无常小声嘟囔。 戾南城耳朵好使,只字不漏,倒被埋怨的话给说服了一半,怎么也是为救他。 “好吧,”戾南城在三人之间踱步,打量完这个又打量那个, 忽然脚步顿住的一刹并指点住无常的穴,两指卡上他的脖颈,“命悬一线,你也把头发剃了吧。” 就知道没那么轻易消气,可手心手背都是肉,陌云笔挺站立一动不敢动。 “你俩先。” 要陌风陌云死也就一句话的事,所以他先制住了无常这个异数。 果然二话不说两人开始翻找剪子。 “你你你……你,以怨报德,忘恩负义,横征暴敛,今日可算见识了,我就不剃,谁敢动我,我就药死谁!” “我动你做什么,我让陌云亲自给你剃。” 戾南城撒开手,顺便点住呱噪的哑穴,然后大大方方坐进藤椅,乐乐津津看那厢三人‘落发出家’。 番二 谁家少年,梨花雪,青丝白 “南归带着主子的骨灰出来了。” “他上哪去?” “大概去埋吧。” 无溪村一荒角,两个布衣小伙顶着一头 无法扎成髻的乱发,鼠头鼠脑得往道路上瞄。 戾南城从暗角落的马车上下来,到耳郭的头发同样扎不成发髻,只额前的已长到鼻下实在遮眼睛,于是撸起一撮扎在脑后,又因不够长所以微微翘着。 “他等不到我头七还魂,伤心了,唉。” 这叹气声听不出半点悲伤,倒是窃喜得不行。 陌云道,“头七?他没问主子何时去世的。” 戾南城看着那步步走远的身影,悠悠然道,“一定是伤心过度忘记问了,不然他为何等七日。” 两人想想,似乎有理,连连点头。 陌风发问,“现在怎么办?” 戾南城打转脚步,往马车走,“跟去啊,以防他寻短见。” 身后两人小声对话。 “哥…我敢打赌,他定是去埋那坛子。” “我赌他寻短见。” “成,我赢了往后一年由你保护主子。” “主子体贴你,本就没叫你来。” “…………” 往京城方向停停走走月余,可算到了。 中途以为哑巴要去探望管童,却发现他是径直往旧府走的。 偌大的府邸虽残旧,仍保留着原样,大门上的封条褪成了白色,风再大些能给刮没影儿。 无人看守,哑巴轻轻松松便进开了大门。 “主子,咱们进去吗?” 大街上衣着寻常可发型不寻常的三人赚足了眼球,引得路人频频注目。 “等等。” 街头走到街尾,一炷香,哑巴还没出来。戾南城这才着急起来。 进了府,要找到哑巴可太容易了。 打门缝里瞧去,哑巴背对院门坐在绿草中,微微低着头。面前放着什么压根不用猜。 门缝自然留给主子,陌风陌云跃上围墙,繁茂的树枝正好可以当掩护。 “他不会要把骨灰埋在梨树下吧?” “有可能。” 至少一个时辰,哑巴半寸未挪。静坐就能入定,太有做和尚的潜能了。 墙头两人几乎等不下去,门外偷窥的也几欲破门而入。 此时一道寒芒乍现,哑巴手里多了把匕首,铮亮铮亮的匕首,对着手腕就要划。 “糟…” 两人赶忙捡一小石头,咻一声,一个正中右臂致麻的穴位,一个正中刀身。 寒光反投在梨树上的那刻,戾南城已然按耐不住,大力推开院门,知那厢两人打落匕首,尽管心中五味抒不尽,却不能失了风度。 蹁跹摇扇是走得步步潇洒, “那梨树下的少年是谁家的?” 他口中的少年得该芳年二十五了。 “没人要,我可领走了!”戾南城走近,笑眼柔得出水,围着似怒非怒似喜似恐的少年打转。 少年无话,溜圆的双眸一味盯着他,走哪跟哪。 墙头观众跃下。 轻声齿语, “你不会点了他的穴吧?” “没有,就一下的麻木。” “那是腿坐麻了?” “谁知道。” 那边自语自道, “我正打算仗剑天涯踏遍千山呢,苦愁前路无人作伴,少年可愿同行?” 戾南城笑得嘴都僵了,少年就是看不够他, 只好曲膝,拢合纸扇敲了下少年的头, “不回话,我可走咯!” 说着直起身来,迈出两步,回眸,伸出一手。 少年终于,慢悠悠将手搭上,却带哭腔的声音道,“腿麻了…” “早说嘛。” 戾南城扇子往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73 腰间一别,弓起身手臂环住少年肩头,另一手从他膝下穿过,打横了抱起就走。 “既然你愿意跟我走,可得先说好,未将青山踏平,谁都不准落跑。哎呦……” 戾南城忽地脚下一顿。 怀里的人大口咬住了他的肉,脖颈处湿湿凉凉的。 戾南城提步,不禁摇头笑叹,“我听闻某人见了我的骨灰,半滴眼泪也没流,这会儿见到活的,反倒……你这哭丧未免不合时宜啊。” 闻言哑巴立马松了口,水珠半挂在脸上,神情却着实强硬,开始扭身子。 “谁说我哭了!放我下来,打死你再给你哭丧!” 戾南城忙收紧手,软声细语道,“行行行,你没哭,别动。” “我要下来。” “抱着不好么?” “街上有人。” “怕什么,又没碍着他们,你害羞就把脸藏起来。” 可惜街上的观众欣赏不到浪荡公子抱得美人归的一幕,马车早早停在府门口。 一上车却都拘谨起来。 “主子。”车门叩响,外头递进两样东西。一把扇一个坛。 哑巴捞过坛子,看着戾南城有话说了, “里面是空的?” 戾南城竟露赧色,伸手去拿自己的骨灰坛,“还是别看了。” 话一出哑巴掀开瓷盖,一张脸立马苦大仇深愤愤怒意忍不住,银票,一坛子银票,亏他守着这玩意儿七天七夜,不,外加一月有余。 “戾南城!”连吼带骂, 哑巴甩翻坛子,扑向戾南城,拳打脚踢一锅乱炖,这人果然欠揍啊。 “回家再说,车上做事多不方便,把陌风陌云震下马车就不好了!” “……” 车外两人一阵恶寒,只好狠抽马屁。 好好的一辆三架马车硬是赶成狂风大浪里行舟,颠簸迭起。 番三 游湖 因不放心老王爷,陌风奉命先行回村,陌云自然也就回巫冥山。 剩下两人走哪算哪,恰巧路过杭州。 于是趁春好水清,雇了艘乌篷船,泛舟游湖。 西湖美景,雨色晴光,入翠穿红,巧转娇语。 文人墨客笔下从不吝啬赞美绝佳山水,诗词歌赋不胜数。 乌篷船在湖中央随波荡漾。 深吸一口气筋骨通畅,戾南城托着侧额,瞟了眼面前静若处子的哑巴。佳人美景快活赛神仙,前半生过得哪是生活。 哑巴背抵方桌,捧着本庄子,全神贯注于书册。这书,路摊上买的,能助他打发时间,原因无他,就如此刻,某人一天到晚盯着他,他呢,怎么办,与其大眼瞪小眼不如自己干点别的,更主要防着某人随时随地发情。 只是那发型,生生让他笑了好几日。 不远处有艘极大的双层游船,他们这艘乌篷船,只够容下三五人,为了清净,戾南城一拍胸脯,连船夫也剩了。 大约是官家富户举家春游,船上欢声笑语,和睦融洽。 相比,这边就太清净了。 其中有个不会说话的小生,手势比欢快,可见心情多美。 好一会儿哑巴才发觉戾南城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对面。顺视线望去,窈窕淑女,谦谦君子,扎堆了谈笑风生。 “老毛病又犯了。”哑巴猛地翻书页,嘟囔了一句,语气稍有不善。 戾南城眼珠一转,窃笑,“什么老毛病,你吃醋啊?” “我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念刘姐炒的蚕豆。”哑巴回顶,眸光炯炯一目十行。 戾南城书册抽走,轻柔地摩挲他脸庞,“我是后悔啊,没早些学懂手语,错过许多。” 哑巴又看了眼游船,确有个在比划手势,回忆不禁涌上心来。 恍神的瞬间,忽然眼前倒悬,那厢戾南城衔住他的嘴唇,两人翻到了方桌边的空处里。 “你疯了,快起开。”哑巴躲避饿吻,压着声低喝。 这时乌篷船两头的竹帘被松开来,周围暗淡无光。 哑巴挤在船体和戾南城中间,只觉得他看见的那双眼,似夜里的狼,似天上的星,又狠又痴。 “哎,快看,那边的船晃得可厉害。” “不会出什么事吧?” “晃是晃,倒不会翻,许是船小,经不住一点浪。” “噢……” “方才我见里头有人呢,这会儿怎么拉下帘了?” “大概犯春困了吧,风和日暖的天气,最适合睡觉了。” 问, 船里的人到底在做什么? 番四不孝有三 无溪村就二三十户人家。 哑巴定居在此五六年,平日里乐善好施,邻里关系十分友好。 正因如此,七邻八里就可能变成七姑八姨。 闻说戾家失散多年的兄弟找着了。这可不得了,乌泱泱一堆邻居前来祝贺。祝贺就祝贺吧,更不得了的是有姑娘看上了相貌堂堂的两兄弟。 要说过去的几年里,热心的刘姐没少替哑巴的终身大事操心,可每次哑巴都推脱给老爷子,曰,媒妁之言还得父母之命。老爷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除了花草,最喜欢和她家小娃娃玩耍,整个一老小孩,应下的事第二天又给忘了,所以这事便不了了之。 这下好了,长兄为父,总能替他做主了吧。一打听,长兄也未婚娶!好事成双啊,正好邻村张家两个小女年当妙龄,待字闺中。 熟络几日,刘姐上门了,顺带捎了哑巴最爱吃的蚕豆。 庭院里一张四方桌,三人各占一边,老爷子一大早浇完花寻小娃子耍去了。 过去的几年,哑巴极少做饭,基本属于蹭吃蹭喝,主要老爷子嘴刁,吃不惯哑巴烧的菜。好在自称戾家表亲的林成风和刘家丈夫包了大亩田地种蚕豆卖,林成风不得空刘姐便给他们做饭。 蚕豆真是美味,戾南城也这么觉得,很快,一大盘子便只剩两堆空壳。 吃完蚕豆拿茶水压一压,戾南城餮足地连打三个饱嗝,午饭都给剩了。 那厢刘姐见二人吃饱喝足,试探地开始步入正题。 “城儿,”这称呼随老爷子。 哑巴解释,“刘姐,其实我哥叫南城,我爹把我两搞错了,我叫南归。”没戾南城在,随便怎么叫都行,眼下得分一分。 刘姐大咧咧一摆手,“这么些年都叫惯了,上回和你说的那事,怎样?” 戾南城立马双眼发亮,竖起耳朵听,自己目前和刘姐不熟,存在感低属正常。 哑巴眨眼,没能领会,“哪个事?” “就那事啊,张家的小女……” “啊呀,”哑巴突兀地喊了声,“我看月季缺水,我去撒点,那事,刘姐你和我哥说吧。” 说完跑到墙角提了个桶,又风风火火跑出院门。 戾南城满头黑线,直觉告诉他那事不简单。 所幸刘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74 姐倒不尴尬,转头就对戾南城道,“城儿他哥。” “刘姐请说。”戾南城保持着风度。 “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看老爷子多喜欢孩子,你们兄弟得抓紧让他老人家抱上孙子啊。” 戾南城眉心直抽搐,“刘姐要说的是?” 刘姐弹弹手,坐直了一本正经道,“是这样,以前我给城儿做媒,他呢,说要父母之言,可老爷子忘性大,这事就一拖再拖,现在你是长兄,长兄为父啊,正好,你也没成亲,张家两姐妹正当嫁龄,前几日来你见过,长得可水灵。” 这刘姐看着年纪不大,怎么如此八卦爱管事。戾南城默默想了会,打起太极来,“想必城弟没和你说,我们戾家祖上有规矩,家有两兄弟的不可同时结亲,我是兄长,当为小的着想,若他没成亲我坚决不做先,要不你再去问问他。” 这时哑巴提着半桶水回来,偷瞄了眼两人,煞有介事地拿个水瓢对着月季一滴一滴得撒水。 戾南城打了个哈欠,又站起舒展手脚伸懒腰,神思困倦的样子,“刘姐和城弟商量好了告诉我一声,我去歇会儿。” 刘姐无语,从没听过有那种规矩,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却见戾南城进的是哑巴的厢房,顿觉奇怪, 她走到哑巴身边,眼睛瞄着闭合的门,“城儿,你和你哥住一个屋?” 哑巴手一顿,陪笑,“是啊,他…我哥怕黑。” “怕黑?”这么大个人怕黑,她家娃娃都自己睡了。 哑巴以笑默答。 刘姐没再深问,“你哥说只要你同意他就同意,哎,你们家祖上还有不能同时办喜事的规矩?” “啊?”哑巴懵了会,很快反应过来,“是的,规矩不能坏,可我做小的,兄长的终身大事都没解决,怎么可以抢先呢,传出去叫人笑话,刘姐,多谢你的好意,这事晚点再说吧。” 两兄弟推来推去的几个意思,刘姐想不明白,只得先作罢。 躲在门内偷看的戾南城暗暗想,这村子不能呆。 等那厢刘姐走,院门关上,戾南城哗啦打开房门,将人火急火燎拖进屋,扔进床榻, 要笑不笑得逼近, “你想成亲?” 哑巴掀他一眼,要爬下床来,“你哪只耳朵听我这么说了?” “想给爹生个孙子?” 无中生有就是无理取闹的节奏,哑巴懒得搭理他。 戾南城一个饿虎扑食,把脚沾地的哑巴再次压倒,□□在他胸口荡漾,“那我们就生吧!” 哑巴全身都在抗拒,拼命扭也拼命骂,“你有病啊,我是男人!” 挣扎徒劳,戾南城三两下便把他拨了个精光,“谁说男人一定不能生,只要功夫足,铁杵也能磨成针,我一定卖力让你怀上……” 床榻嘎吱嘎吱□□得痛苦至极, 天哪,谁来救救他,他腰还疼着。 番五 锄禾日当午 林成风和陌风,是有心结在的。高手嘛,内心深处不比表面,必是想分个高下,除此外什么惺惺相惜英雄惜英雄的另说。 这天,刘哥扛着锄头去到田间的时候,看见两人莫名其妙拿锄具打起来了,架势汹汹,吓得他连忙跑回戾家通知‘好吃懒做’的两只米虫前去劝架。 赶到时,那边正打得火热,将熟的小麦塌了大片,场面一度混乱。 远远的,穿着大背心的刘哥穿梭在麦田里,拼命追着上蹿下跳的两个喊。 戾南城到场后,竟然一屁股坐下了,叼着根麦秆,看戏。 恼得哑巴直踹他脚跟,“去劝劝呐!” 戾南城自下往上乐呵呵看着哑巴,指头点了点自己脑袋,“我这儿动过刀,林成风铁定记恨我,万一给我来一下,可不得要了我的命。” 哑巴戏谑道,“你是武功不如陌风,怕打不过吧?” 激将法,戾南城不吃这套,伸直腿双手后撑,半仰着头看另一边腾空过招,“我跟你说,陌风陌云从小到大都是我的手下败将,这两个旗鼓相当,你觉得我会打不过他?” 哑巴看见空中忽然掉下两个不明物,再一细看,两人手上的锄头只剩木棍,这架势不分出胜负不肯罢休, 又听戾南城自夸不脸红,狠一踹膝弯,怒道,“那你还不快去!” “哎呦。” 一声哀嚎,戾南城爬起拍拍屁股,又开始不知道在做什么,扭腰扭腕扭脖颈。 哑巴一记怒瞪扫去,没开口前戾南城先道,“急什么,我活动活动筋骨,多少年没练了。” 哑巴无言望天,他已然重新认识了这个男人,整个一投机取巧的小人。 却闻道,“看你相公我如何把他两打得满地找牙!” 再定睛,戾南城已腾跃半空,脚踏麦浪呼啸而去。 相公,他好想吐。 但那笑是藏不住的。 显然戾南城一入场就是绝杀,将水火不容的两人杀得措手不及。 几下眨眼的功夫,纷争落幕。 戾南城得意得冲哑巴抛媚眼,十步外的麦田两个大大的人形坑。 “好功夫啊!”刘哥情不自禁鼓掌叫好。 “小意思,”戾南城毫不谦虚坦然领受,“刘哥,他两以后不好好干活,只管叫我,我保证打残他们。” 完了又道,“今日就算了,陌风,你回家休息。”毕竟,两人嘴角挂了彩。 “是。”陌风乖乖扔下木棍,往田埂走。 林成风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戾南城确实真人不露相,以往只一次空中擦肩而过,原以为武功和陌风差不远,谁料…… “哎,我没说你可以走啊。” 戾南城故意喊住林成风,“这麦田烂成这般你不收拾?” 林成风回身,狠狠剐他一眼,“凭什么他能走我干活?你每天无所事事饭来张口,良心不会不安吗?”他心甘情愿照顾哑巴,但这个时隔多年再次出现的人,实在让他不满。 “我是病人。”戾南城正义凛然,扒开自己半长不长的头发伏腰凑到刘哥眼前,“看,我脑子被劈过,昏迷一年方醒。” “哎呀,真的,好长好粗的一道疤。”刘哥拿手指轻轻搓了下戾南城带疤的头皮,转而又道,“你们都回去吧,我来收拾。” 姗姗来迟的哑巴抛出话来,“一点小伤死不了他。” 到林成风身边,他说,“走吧。”见他站着不动,哑巴又推了下他。 林成风这才转身走。 黄灿灿的小麦快到成熟的季节,倒下的那一大片,只能提前收割。 会用镰刀的,在场唯有刘哥。教完两个新手,他开始疯狂地割麦,不一会儿已经处理了小半。 那边,两个磨磨唧唧就割了几尺之地。 最后,戾南城镰刀一丢,长吁短叹唉声连连,“我不行了,头晕。” “城儿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75 他哥,别中暑了,去树荫下歇会儿。” “好勒。”戾南城应道,扯了扯哑巴衣袖,轻声说,“走。” 哑巴埋头苦干,干得认真,没功夫搭理他。 那边刘哥开启闲谈的话题, “昨天我一回家,小树就对我说辛苦了,我一问才知,原来你教他背古诗,还给他讲解意思,小娃子可算明白粮食来之不易啊,嘿嘿……” 哑巴高声回道,“小树可聪明,一学就会,必成大器。” 还没走的戾南城,奇怪问,“你教的什么?” “悯农。” “锄禾日当午?” 哑巴斜眼过去, “不然呢?连小树都知道种田辛苦,你还不快干!” 这一吼,把戾南城吼趴下了,满地打滚,“不行,头好晕,扶我一把,我需要休息喝水……” 刘哥听见戾南城的哀苦,不放心,过来一瞧,同情心泛滥,“城儿,你两休息吧,去那树荫底下,暑气没散,他还有病,中暑可就不好了。” 哑巴无奈加无奈,只好放下镰刀,粗手粗脚提戾南城的衣领。 “你……拖不动我的,还是扶着我吧。”戾南城翻身爬起,整个压到哑巴肩头,快断气模样,一脸汗涔涔。 到树荫下,坐不到片刻,戾南城便恢复了元气,左看看右看看,不知在找什么。 “我说,休息好去干活,别瞎折腾。”哑巴没好气道。 “快看,那边有野兔!”戾南城指着一处灌木丛,人已经起身往那走,“今晚有野味吃了。” 哑巴气不打一处来,想想方才看他脸苍白成那样又生咽下去。 “啊!” 不轻不重的语气词。 “怎么了?!” 哑巴连忙爬起。 “我好像被蛇咬了。” 闻言哑巴连跑带跳拐进灌木丛,却忽然被一把抱进怀里,定睛一看,声称被蛇咬的人灿若桃花,那笑,不要太熟悉。 没羞没臊的声音打头顶窜进耳郭,“我们来次野合吧,指不定集天地之灵气你就能怀上。” 哑巴想动动不了,戾南城防着他抱得死紧,又掐准他不敢出大声,肆无忌惮追着他的嘴啃。 哑巴羞到姥姥家,这回打定主意抵死不从,死死咬闭牙关。 戾南城见他如此,勾住他的脚轻轻一压,两人便倒下草地。 咬牙咬得满脸涨红的哑巴,表明了自己的坚决立场。 于是把戾南城逗笑了,“这么紧张?那我给背首诗放松一下,” 哑巴闭眼,假装听不见。 “听好啊, 锄禾日当午 ……” 就这一句,哑巴破功了,忍不住张口笑起来。 那厢刘哥一手包揽了全部的烂摊子,收拾得妥妥帖帖。 可树荫下小憩的两人不见了。 “城儿?他哥?回家啦……” 喊了好几十声,才见灌木丛窸窸窣窣走出两人。 “咿,城儿,你不会中暑了吧?” 戾南城整了整哑巴还有些乱的衣领,“他太怕热了,瞧这一脸的汗,真是……” 哑巴瞪眼,恶狠狠踩了他一脚, “刘哥,辛苦你了,以前我太自私,以后我要帮大家干活,”边走他偏了点头,“不想干的哪凉快呆哪去。” “你这身子板,一看就是个读书人,成风也不会让你干的,再说老爷子见不着你可得四处找,你要无聊啊,开个私塾,教小孩子读书认字。” “这主意不错,”戾南城瘸着脚跟在两人后搭腔,“我不仅会锄禾日当午,还会白鹭上青天,曲径通幽处。” 刘哥朝戾南城竖起大拇指,直夸道,“他哥武功好,学问也很棒啊!” 哑巴一张脸五颜六色,好看极了。 番六 回首恰逢故人 “你到底知不知青晏在哪?” “说几回了,不知不知不知!” “他明明没有死,为何骗我?” “唉,我发现你越发蠢不可救了。” “行行行,死要面子,想反就反呗,非算计来算计去。” “你懂个屁,话说我头七没回魂,你是不是可伤心了?那匕首藏了这么多年!” “滚!我是看它锋利,拿来割个草啊麦啊,不浪费。” “对,割脉很锋利。” “我打算去找青晏。” “哈?人海茫茫上哪找?” “你怎么找到我的就不能找到他?” “找你那是有动力的,找他,还是算了吧,不定被郝连奎藏哪个犄角旮旯里成山里野人了,话说你旧事重提就为找他去?” “他还在世上,我就得见他一面。” “你不是还怀疑我吧?” “哪能,就算不信你,我信陌云啊。” “成,那找去吧。” “你不是说没动力?” “夫唱夫随嘛,我受够了你那些个七姑八姨,早想离开这鬼地方。” 以上对话已是一年前。 寻人为主踏遍千山为辅,两相不误,哪偏往哪找。 青晏的老家也去过,宅院只剩一堆残垣断壁。 这日 落脚在泰山下的一个小镇。 风景名胜地,自然热闹非凡。耍猴的,耍花枪的,演杂技的,一路眼花缭乱赏玩不尽。 偏路摊还有卖琉璃扇的,日头下一堆亮晶晶的玩意特别瞩目。还是那老板,还是假货,偏偏哑巴见着还是走不动路。 老板嗓子扯得亮堂, “随便看看嘞,便宜有好货,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物美价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各位大爷,瞧一瞧看一看!” “这位小哥,一看您就是识货的!买一把吧?” 哑巴翻来覆去,挨个赏了个遍,打开扇子冲阳光下看,更加的晶莹剔透。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老板终于觉得这只看不买的大爷眼熟。 哑巴笑了笑,比了个手势,“大概吧。” 老板吧啦吧啦眨眼,一拍脑仁直叫唤,“啊,是,是,是你啊!缘分不浅啊,能在这遇见你,看在缘分份上,我给你打半折!” 这时,一旁戾南城哗地错开手中扇,一下一下摇得悠然,阳光下七彩斑斓的亮光晃得老板一脸, “这…”老板表情僵硬成石板,他随手拿起一把扇子塞到哑巴手里,“小哥,咱这缘分,打半折哪够,我送您吧,白送,不要钱!” 哑巴朝戾南城斜眼,抿了下嘴笑,将琉璃扇放回,“不必了老板,我就看看。” 忽然间他呆住了下,鬼使神差地拨开戾南城往他身后瞧。 那笑意像静水起波澜,涟漪一点一点晕开,越来越扩大。 “七年了,七年了!郝连奎,你就不能给我一天自由?” “我还能跑了不成?再说就算跑能跑多远,不照样被你抓到!” “求求你,我已经发过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76 誓,你别这样行么,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我又不是你爹,又不是你娘,我他娘的是你男人!” 最后一语惊天地泣鬼神,喧哗的大街突然噤声,纷纷瞅着那两人。 “看什么看!没见过断袖?!” 见是见过,可没见过这般理直气壮的断袖。行人们被这一吼打败,高高低低的语声又将街道热闹起来。 “青晏!” 横眉阔嘴的男子循声望去,五官立马重新揉合,恢复了俊俏模样,定身片刻后惊喜若狂。 于是就见街道两头两个男子敞开怀抱朝对方奔去。 久别重逢一切尽在不言中,唯有相拥可抒怀。 眼看即将抱到一起,双双戛然而止,停在一步外。 身后提着自家人衣领的男子,恭谦施了个垂首礼。 “幸会。” “久违。” 番七酒里论攻受 (上) 大江南北寻寻觅觅,正好到巫冥山附近。 说起来戾南城的左膀右臂,右臂还在,左膀丢在了巫冥山无常鬼才何为欢怀里。 折日不如撞日,作为没少欺压属下的主子,是应该探望探望以示关怀。 可他没问人家需不需要。 反正无常是不需要的。 “都三天了,他什么时候走啊?”无常抱怨。 “主子难得来看我,多住几日何妨。” “哼,辛辛苦苦将他两病治好,连句谢谢都没有。” “我替主子多谢你!” 却这时有人大摇大摆得走进药庐,朗声道,“我都把陌云送给你了,这份谢礼还不够?” “主子。” “嗯,你出来下。”戾南城朝无常勾了勾手。 “我?”无常和陌云一样疑惑。 “对。” 半刻钟后,无常揣着憋不住的笑回到药庐。 “主子找你干嘛?” “他……哈哈哈,他问我有没有迷情药,哎,难道小哑巴还不肯从他?” “不会吧……我可提醒你,他叫南归。” “南归?你又没说过。” “那你给他了?” “给啦,还是药性特别厉害的那种。”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药?” “难道你想试试?” “你我还需要迷情?” “嘿嘿……不需要…” 那厢讨了迷情药的戾南城,喜滋滋回到木屋。 “要到了?” 戾南城得意洋洋晃晃手中药包。 哑巴目光无限鄙夷,“你真无聊,谁攻谁受不明摆着么?” “你要改主意么?” “不改,还赌陌云受。” “输了别反悔,随我去山顶竹林。” “你才不要反悔。” “绝不反悔,我输了我躺好任你□□。” “哼!” “你输定了,陌云肯定随我,有我这么攻气十足的主子,他能受么!” 戾南城把一半药粉到入酒壶,摇匀了坐到哑巴身边。 “叫陌云去。” 不一会儿,陌云乖乖报到,哑巴则冷面冷眼进了厢房。 “陪我喝几杯。” 戾南城愁云压顶,给陌云斟了足足一大杯酒,自己一小杯已倒好的清酒,一口饮尽。 其实不必费劲,就是□□,陌云也能不带眨眼就饮下,只戾南城玩心大起偏想演出戏。 陌云灌下大杯酒之后,静等他家主子发牢骚。 谁知戾南城坐那稳如泰山,眼观鼻得冥想。 半柱香,戾南城扬手示意陌云退下,进了另一间厢房。 留给陌云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药性发作极快,铡药的陌云忽然就觉得由内而外的一股燥热不停地撩弄着他。 终于,他按捺不住了,晃晃悠悠站起,一把抱住站在药柜旁整理药材的无常。 “为欢……” 无常乍然一惊,回身捧陌云滚烫的脸,怒道,“你主子有病啊!给你吃那药做什么!” 陌云已然不受控制,手□□缠将他抵在药柜上摸索。 “等等等等,总得让我关门吧!” “什么主子啊,简直有病!” 无常半拖半回应,挪到门口推上栓。 屋后大开的窗外,贼头贼脑的两人伏在墙脚。 不,是一个,哑巴只往里瞧了一眼已没脸看下去。 反观戾南城,靠墙半蹲,手中一面小铜镜,伸到半空,从镜面里窥视。 哑巴烧红了脸,后悔莫及,真不该和戾南城打这种羞耻感无处安放的赌。 “你太不要脸了还看!”哑巴压低声线嘶嘶吼道。 “哎呦,你轻点,别急………” 从声音听来,哑巴已输。 屋里两人衣服都没褪完,只看得见交叠的身影小动作很多。 哑巴手肘朝戾南城胸口狠狠一顶,抬脚跑了。 戾南城闷一声,贼贼笑着忙跟上,抱住了人凝聚内力,直奔山顶竹林。 番八 酒里论攻受 (下) 故人重逢齐聚一村。 无溪又定居两个外来客,只是新屋起得很远,要到村里走路得小半个时辰。 一去一年多,倒没多少变迁。 只有件事,差点惊掉两人下巴。 是这样的。 两人回村不到两天,就发现,陌风早出晚归便罢,连晚上也不在家。 开始不疑有他,直到有天偶然路过林成风的屋院,看见了陌风。 事情瞒不住,于是一对一,分别被事主叫走谈话。 屋里两人, “主子,我跟你说声,我和林成风在一起了。” 戾南城差点喷血,撒了满地茶水。 屋外两人, “南归……” “嗯,何事?” “那个……我和林成风……” “咋了?” “在一起了……” “啊?挺……好。” 当屋里剩两人时,气氛说不出的无语。 “林成风叫你做什么?” “你先说。” 对视一眼。 戾南城疯了般狂笑,还不忘抚掌。 “陌风不愧跟了我这么久!可算开窍了!” 哑巴无力翻眼,吐槽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家子都喜欢男人,见了鬼了!” 戾南城止了笑后,端着水杯一口一口小啜,“说明见鬼是好事!你说他两在一起过冬会不会很冷啊。” “此话怎讲?” “因为两个都是风。” “你的笑话真冷!”哑巴掀他一眼,又神秘兮兮凑上去,“上回那个药,还有么?” “哪个?” “迷情的……” 戾南城立刻心领神会,贱笑起,“有,这回赌什么?” “随便赌什么,我就想知道他两……” “谁攻谁受?”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上次还羞耻感爆棚的哑巴,此时那笑,和对面的一毛一样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77 。 借口很简单。 “陌风,这酒巫冥山带回的,能驱寒健体,喝吧。” 陌风喝下。 “剩下半壶,给林成风,回去就喝,久了失了药性。” 秋风肃杀也阻止不了蹲门外半个时辰的两个无耻之徒。 “你确定戾南城给我们喝是药酒?” “主子说是就是了。” “可我怎么感觉不对?” “热吗?” “你不热吗?” “有点。” “我不止一点。” “其实我也是,主子搞什么鬼。” …… 声音越来越轻,几不可闻。 两只耳朵都快拓穿门板,还是听不见半点动静。 哑巴被秋风挠得直吸鼻子,决定再听不见声儿就放弃。 房门突然从里打开,两个贴门太紧,失力时扑进了门槛,摔了个大马哈。 双双满脸血红,眼睛却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戾南城不紧不慢地爬起站直,弹弹衣裳,咧嘴一笑,啥也不说。 哑巴还趴在地上装死,恨不能挖条地缝钻进去。 “主子有事?” “路过,来看看。” “看这个吗?”陌风将信纸奉上,又道,“陌云的信。主子若想知道我两谁上谁下,问不就好,何必偷听呢?” “那么?”戾南城接过信纸,捏在手里也不看,语气淡定。 只见陌风,正经八百地走到哑巴身边蹲下,又正经八百道,“我们两,可上可下,夫人要不回去也试试?” 戾南城一听,妥妥的挑拨离间啊,忙俯身将哑巴拖起,打横了抱走, “春宵一刻,我就不打扰了。” 身后一道目光恭送。 向来脸皮比纸薄的主子,可愿屈身一受? 或论那反攻之心日益强烈的南归,可能得成所愿?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8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78 可真当这一刻,兰泽这样做了,他却发现,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云安,他更没办法清楚的说明云安这时的眼泪究竟为何而流。但是他心里是明白的,他知道云安此时需要有人站在他身边,所以他将云安紧紧的搂紧怀里,哪怕他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也想站在云安身边陪着云安。 作者有话要说:厄,亲们没什么想说的吗?那我就继续按这个方向写了...... ☆、第74章 “阿姆,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嗯?你怎么空着手回来了?东西呢?”云飞见祥阿姆黑着脸两手空空的走进家门,脸色不太好看。 “别提了,我现在是被气的一肚子火。”祥阿姆摆摆手,快速的走到桌边,倒了些水喝。“在那里扯了半天,云安那个贱种连杯水都没给我喝一口,真是白养活他到这么大。”祥阿姆越说越气,最后将杯子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放,听到“砰”的一声响,茶杯碎了。 祥阿姆这个心疼啊,看着满桌的碎片,祥阿姆想都没想就将这个错怪罪到了云安的头上,要不是云安把他气成这样,他又怎么会失手把杯子给打碎了。 云飞在一旁看着祥阿姆一脸的心疼样,皱了皱眉,走过去拉了拉祥阿姆的衣袖,“阿姆,碎了就碎了,再买新的就是。你先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姆你怎么空着手回来了?你不是去那边拿稻种了吗?” “云安那个贱种,任凭我是如何的低声下气,死活不愿把稻种给我。” “阿姆,你确定你按照我说的做了吗?”云飞有些不相信,以他对云安的了解。若是他阿姆示弱,在表现的可怜些,云安应该是会心软的。 “你阿姆我就差给他跪下了,云安那个贱种一点反应都没有。还一个劲的拿话来刺我。气的我这个心窝子到现在都在疼。”祥阿姆揉了揉胸口,气的脸都红了。 云飞见祥阿姆真的气的不轻,赶忙凑上前去抚着祥阿姆的背,道,“阿姆,你先降降火。为了云安那个贱种气出好歹来,不值当。” 祥阿姆听了云飞的话,心里好受了些。果然亲生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阿姆,那你就这么空手回来,哥嫂那边怎么说?他们可是指望着你去云安那里带些他们新收的稻米回来的。对了,阿姆,你看到那些稻米了吗?确实如外面的村里人说的那样吗?” “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晾晒,我便抓了两把看了下。你还别说,那稻子确实要比我们家的稻粒大,而且我发现,他们的空瘪粒特别少。看来还真是让云安那个贱种的运气还真是不一般的好。” 听到这里,云飞的眸色暗了暗,攥紧了手,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可怖。祥阿姆没注意到云飞此刻脸上的表情,还在接着说道:“我刚跟那个贱种提了我要借稻种的事,他就给我回了。我都没说让他直接给我,连借都并不愿意借。真是白眼狼儿,当初我怎么就一个心软没掐死他呢!” 云飞被祥阿姆的最后一句话给惊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阿姆,这话你以后可别再说了。若是被别人听去了,可就麻烦了。”云飞往屋外小心的瞧了瞧。见没什么人,才放下心来。 “没事,家里就你和我,还能有谁听了去。”祥阿姆不在意的摇了摇手,倒显得云飞是大惊小怪了。 “阿姆。”云飞的语气很无奈,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好了,阿姆知道你是担心阿姆。阿姆以后说话注意些就是了。”祥阿姆拍了拍云飞的手背。 云飞点了点头,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转而换了其他的话题,“那阿姆,哥和哥么那边怎么说?” “能怎么说,实话实说。你阿姆我都已经这样低声下气了,他们还能怪我不成?” “阿姆,你不是不知道哥么的性格?他要是知道你空着手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呢?”提到这个,云飞就觉得脑子疼,他不明白他哥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哥儿。整天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做,还对他指手画脚的,好像他是家里多余的似的。 “随他闹腾去,我看他能闹腾成什么样子。”祥阿姆冷哼了声,显然对这个新进门的哥儿不甚满意。 云飞笑了笑,不再言语。只要他阿姆在这个家一天,谁都不能把他怎么样。 ...... 所有的稻子都晒好后,云安让兰泽舀了些新稻子,去村里碾出稻米,用这种新稻米做了一顿晚饭。 云安的想法很简单,虽然这种稻种长出来的稻粒多,但是如果口感不好的话,来年也是不可用的。 舀米淘干净,放入锅中,盖上锅盖。云安便开始做菜了。 “小安,你说这米会好吃吗?”兰泽一边添着柴火,一边问着正在专心切菜的云安。 “不知道,我也没尝过。不过应该不会差的,我相信胖胖。”云安手上的活没停,笑了笑。 兰泽点了点头,他现在对于胖胖已经是非常信服了。 “对了,如果这次的稻米味道好的话,我们给刘威和他阿姆送些吧。毕竟他帮了我们这么多。” “行。”云安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同意了。 当云安将菜烧好后,米饭也熟了。云安在兰泽紧张的眼神下,慢慢的揭开了锅盖,顿时一阵饭香扑面而来。 “小安,这味道闻起来真香,尝起来味道肯定不会差。”兰泽砸吧了下嘴,这个动作倒是与兰宝馋嘴时的动作一致,不愧是父子俩。 云安满意的笑了笑,而后用胳膊肘推了推兰泽,“你去把烧好的菜端到外面去,顺便再将阿爹阿姆他们进来吃饭,我来盛米饭。” “好,小安,记得给我的多盛些啊!”兰泽临走时还不忘补了这么一句,让云安摇头失笑不已。 饭桌上,兰阿爹和兰阿姆对这种新大米是赞不停口。 “小安,这大米的味道真不错,我看明年啊,家里就种这种稻子就好了。”兰阿姆摸了摸吃饱的肚子,笑着道。自从云安来了后,他们家的生活真是过得越来越好了。以前连饭都吃不饱,而现在不仅可以填饱肚子,还可以吃到美味的饭菜。这样的生活,放在以前可真是不敢想。 “我看行,小安你看呢?”兰泽点了点头,而后询问着云安的意见。 云安正往兰宝碗里夹着菜,听到兰泽的话,笑着道:“行,就听阿姆的。” “阿姆,阿姆,今天的这饭好香啊!我可以带些给先生家里的清哥儿吗?”兰宝一边往嘴里扒着饭菜,一边问着云安。 “你小子什么和那哥儿这么好了?连吃饭都没忘了他?你怎么不想着给川阿爷的小达送些呢?你们以前感情不是挺好的吗?”兰泽看着自己的小家伙笑着道。 谁知兰宝却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9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79 撇了撇嘴,“谁说我和小达感情好了?他现在都不和我玩了,我也不要和他玩。” “这是怎么了?你们两个吵架了?”云安摸了摸兰宝的脑袋,又往小家伙的碗里添了些肉。 “没有,我没有和他吵架。是他自己不和我玩的,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是他阿姆不让他和我玩的。他还说,还说......”剩下的话,兰宝去厄吞吞吐吐的不怎么愿意说了。 “说什么了?” “他说他阿姆说了,说我阿姆不是好人,是白眼狼儿,还说我也是小白眼狼儿,让小达以后离我远点。”说完这些话,兰宝整个人就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了。饭桌上的气愤顿时降到了零点。兰阿姆更是将筷子狠狠的往桌子上一放,怒道:“这松家哥儿是怎么说话的?阿泽,你去把兰松给我叫来,我倒是要问问他,我们怎么就是白眼狼了?” 兰泽沉着脸不说话,云安将有些被吓到的兰宝搂到了怀里,轻轻的拍了拍,而后看了看兰泽,这才温声道:“阿姆,你先别生气。可能是小宝听错了也有可能。” “阿姆,我才没有听错呢!小达就是这么说的,当时清哥儿都挺到了,阿姆要是不信,可以去问清哥儿的。”兰宝一听云安不信他的话,立马反驳道。 “小宝,你确定是小达阿姆告诉小达的吗?”云安温声问道。 兰宝昂着的小脑袋慢慢的低下了,嘟啷道:“不全是,小达说有些是他在他阿爹和他阿姆房门口偷听到的。但是不让小达和我玩,就是小达阿姆说的。” “阿泽,你去给我把兰松两口子叫来,就现在!”兰阿姆气的脸都黑了。 兰泽心里的火不必兰阿姆少,正准备起身,被兰阿爹拦下了。 “阿泽,你先坐下。小安,这事你怎么想?”兰泽的性子偏向兰阿姆,做事容易冲动,而兰阿爹则更冷静些。 “阿爹,这事就算了吧。我们心里知道就行了。”云安面上一直带着笑,不见任何的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开了新坑,有兴趣的亲,可戳 ☆、第75章 “小安?”兰泽扭头看向云安,他不明白为什么云安能够如此的镇定,一点也不生气。明明这些言语都是在伤害他的不是吗。 “闲话是人都会有说的时候,只要我自己问心无愧便好。只是有些委屈了小宝。”云宝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兰宝摇了摇头,而后用脸颊蹭了蹭云安,软糯的道:“阿姆,小宝不委屈的。虽然小达不和我玩,我有那么一丢丢的难过,”兰宝比了比小拇指上厄一截,“但是许多其他的小伙伴陪我玩,特别是清哥儿,他对我就很好。我觉得小达不和我玩也没什么了。” 兰宝笑嘻嘻的看着云安,他不想看到阿姆难过的样子。 “阿姆,我知道你和阿爹疼我,但这种事真的不需要去计较什么。他说我白眼狼也罢,还是说什么其他的都好。只要你们不认为我是他们口中的那种人就好,其他的我都不在乎。”云安脸上始终带着笑,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与愤慨。 “小安,你这孩子,哎!”兰阿姆闻言,也只得一叹。云安说的道理,他怎会不知。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委屈了云安这孩子。 “阿姆,我不碍事的。”云安摇了摇头,不欲在这话题上多作停留,转而换了其他话题来。 兰阿爹点了点头,对云安心里是更甚满意了。 有些时候,有些事,不必计较,也不必放在心上。 云安的明显不愿多说什么的态度,让兰泽心里难受的紧。故而在收拾完碗筷的时候,兰泽并不如往常那般径直去房间休息。而是走到了院子里,坐在凳子上发呆。 云安知道兰泽的心思,并没有立刻去解释什么,而是在将家里所有琐碎的活干完后,泡了一些花茶,这些花茶是他和兰泽去山上采集的,味道清淡而不失芳香,很是得家里人的喜欢。而且更重要的是,这花茶能败败火气,这时候正好适合兰泽喝。 云安将茶递到兰泽的手边,用胳膊肘碰了碰兰泽的胳膊,见兰泽沉着脸不理会,失笑道:“还在生气呢?多大点事啊!” “云安,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这是兰泽第一次直接叫云安的全名,有些惊到了云安。 “兰泽,这事我真的不在乎,你何必?”那么生气呢?剩余的话,在兰泽愤怒的眼神中,云安将话略下了。 “何必什么?何必那么生气是吗?”兰泽唰的站起了身,眼里的怒火是云安怎么看都看不明白的。 云安没有说话,无疑是默认了兰泽的话。 “云安,你到底懂不懂?他是在说你,是在坏你的名声,你怎么还能做到如此的镇定,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兰泽,你告诉我名声是什么?他是能保你吃喝,还是能给你荣华富贵?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值得在乎的?”云安也站起了身,沉声道。 兰泽被云安的话噎住了,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兰泽,我知道你生气是不愿我受委屈,不愿我的名声被他败坏。可是你想想,如果那些人仅凭他的一己之言,就去判断我的为人如何,只能说那些人不值得打交道。既是如此,我定不会与那些人有往来,那么我为什么还要去在乎这件事呢?相信我的人,自然会相信我。不信我的人,任凭别人把我夸得再怎么好,也是枉然。况且人都是有眼睛的,他们自己会看,会想。我为什么要因为这三言两语不符合事实的话去动气。” “小安”兰泽语气软了下来。 “兰泽,我们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能不计较的事就别去和他计较。”云安语气里有着些无奈。 兰泽的嘴皮子不如云安溜,但是他心里的气还是无法消,最后索性坐下,端着茶杯猛喝茶水,最后差点给呛着了。看的云安是又好气又好笑,走过去轻轻的拍了拍兰泽的背,弯下腰在兰泽低语了几句,兰泽的脸色这才阴转多情,嘴角微微上扬。 兰阿爹和兰阿姆透过窗户看着窗外院子里的这一幕,都齐齐叹了口气,而后又笑了笑。 “他阿爹,小安这孩子心思敏捷,有些事倒是比我们两个老家伙看的都透,都明白。阿泽遇到这样的一个哥儿,算是有福了。” “阿泽性子憨,却容易急躁。估计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过来。罢了,罢了,有小安在身边,我们也不用担心什么了。”兰阿爹欣慰的说道。 “他阿爹,虽然我们都明白这事不可能真找上兰松他们两口子说道说道,但是也不能任由他们这样坏小安的名声,这事还是得想个法子才好。” “嗯。”兰阿爹点了点头,同意了老伴的说法。 隔日,兰宝推着兰阿姆,兰泽背着半袋新稻米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80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80 就去了川阿爹家里。当时川阿爹一家人都在场,看到兰泽他们的到来,脸上都有着惊讶。 兰阿姆好似没看到似的,笑着道:“川阿爹和川阿姆,这是阿泽和小安这次用的新稻种种的稻米,我们家尝了尝,味道不错。就想着给你们送些来,让你们也尝尝。” “这怎么使得?不行,不行。”川阿爹和川阿姆连连摆手,兰松和他的哥儿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兰阿姆不着痕迹的睨了兰松的哥儿一眼,道:“你们就别客气了。当初我们家穷困的时候,小宝这孩子经常来你们这儿吃喝,我们心里都很感激。家里别的东西没有,就这些新出来的大米稍微能拿得出手,你们要是推拒了,我们以后可不敢让小宝再来了,也没脸面再来了。” 川阿爹和川阿姆听兰阿姆如此说,只好将大半袋大米收下。川阿姆过意不去,这大半袋的大米,要是卖出去,也值不少银钱,就这么送给他们,心里怎么也不安哪! 知道兰阿姆是感谢他们当初给兰宝一些吃食,但在川阿姆老两口心中,这种事是再自然不过了,根本就没想着让人回报感激什么的。收下这里心里能舒服到哪去。 “那行,我们就收下了。” 之后又说了会儿话,兰泽便推着兰阿姆回去了,至于兰宝则留在了川阿姆家里。 “阿姆,你为什么要让小宝说那样的话?”兰泽将兰阿姆推回院子里,不解的看着兰阿姆。 兰阿爹不在,估计和云安在后院里折腾着。自从有了木轮椅后,兰阿爹和兰阿姆没事的时候,就会去后院里看看,锄点草什么的。 “你这个笨小子,等小宝回来你就知道了。行了,推我去后院吧,我得去看看那些东西去,那些现在可就是我们家赚钱的饭碗了,可得好好照顾着。”兰阿姆不欲和兰泽多说什么。 其实是兰阿姆嫌兰泽太笨,不想和他多解释什么。像是云安,早上看到兰阿姆对兰泽和兰宝的吩咐,心里便清楚了兰阿姆的用意。用了云安的衬托,兰阿姆更加觉得自己的儿子脑子不活络了。 兰泽耷拉着脑袋推着兰阿姆去了后院,到了后院后,兰泽偷偷的把云安拽到了一边,向云安小声的抱怨着自家阿姆最近对自己的态度没以前好了。 云安看兰泽那样子有些好笑,忍不住手痒摸了摸兰泽的脑袋,安慰道:“阿姆只是觉得这些事不需要你插手,他能解决好。你就不要多想了。对了,明天上镇上我们给刘威和麽麽送些,你别忘了。” 兰泽的心情更加郁闷了,但还是不忘点了点头。 最后,兰泽还是知道了兰阿姆的用意。 原来,兰阿姆和兰泽走后,小达不愿意和小宝一起玩耍,川阿姆询问之下,小达便把兰松两口子的话给说了出来。之后的事不说也罢,反正兰宝是带着糕点回家的,心情看上去不错。 兰泽这时才明白,原来他阿姆打的是这个主意。让川阿爹和川阿姆去教训兰松和他家的哥儿,而且当时他们都不在场,再加上川阿姆又把兰宝给支回来了。那剩下如何教训的事可就与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但就兰泽对川阿爹和川阿姆的了解,兰松和他家的哥儿,绝对会被狠骂一顿。兰泽想到这里,竟然忍不住乐了。虽说兰松和他是好兄弟,但是他也绝对不能容忍他是如此的诋毁云安。 云安见从兰宝回来后,兰泽就一直上翘的嘴角,摇了摇头,颇觉得有些好笑。这兰泽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像个孩子似的,哪还有第一次见面时的稳重成熟。 要是兰泽知道云安这么想的话,不知道是该哭该笑呢!当初那么落魄的样子,在云安的眼中居然是成熟稳重! ☆、第76章 兰泽那天之后都没有见过兰松,就是去了农田里干活,也没见到兰松的身影。对此,兰泽只当做是什么都不知道,既不过问,也没有丝毫的愧疚。 当天晚上,兰泽搂着云安的腰侧躺在床上,兰泽将脑袋抵在云安的脖颈上,吃吃的笑着。云安无奈的转过身,看向兰泽道:“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在这里笑什么,怪吓人的。”虽说云安的语气有些不耐与无语,但云安看向兰泽的眸色却是温柔又宠溺的。 兰泽将揽着云安的手紧了紧,笑着摇了摇头,在云安耳边呢喃道:“小安,小安。”兰泽没有回答说什么别的话,只是一味的叫着云安的名字,那话语里的爱意太浓,云安想装作没听见都不行。 兰泽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脖颈上,云安不自在的躲了躲,而后用手戳了戳兰泽的脸颊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说吧。我看你都憋了一晚上了。” 兰泽也不去阻挡云安在他脸上作怪的手,反倒是宠溺包容的看着云安,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兰泽既是不想说,云安便也不再问。兰泽的心思,他比谁都懂。 “既然没事,那便早些睡吧。我困了,再说,明天还要去集市找刘威,不折腾了可以不?”云安说着就想侧过身去,却被兰泽拦住了。 “兰泽,我真的困了,我想睡觉。不闹了,成吗?”云安在无所觉的情况下,语气里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在里头,听得兰泽心都软了,眼里的爱意更浓。 “好了,你睡吧。我不吵你了。”兰泽手在云安的背上安抚性的拍了拍,惹来云安的白眼一枚。 云安试着挣扎了一番,没挣脱开。索性也就不折腾了,调了调身体的位置,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云安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兰泽的怀里,闻着兰泽身上特有的带给他莫名的安全感的气息,云安渐渐的睡着了。 兰泽看着怀里的人的眼睛渐渐的合上了。兰泽低下头,轻轻的在云安的额头上亲了亲,又亲了亲。而后在看着云安睡颜的过程中,也渐渐的睡着了。 清早,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了房内。云安感受到那一丝丝的光亮,慢慢的睁开了眼。首先进去眼帘的便是兰泽熟睡的脸,云安偷偷的亲了亲他的脸颊。而后便轻手轻脚的挪下床,站在床边,云安一边穿着衣服,一边不时的看向床上熟睡的人。穿好衣服后,叫兰泽并未被吵醒,云安松了口气。 兰泽昨晚睡的比较晚,他隐隐约约好像有感觉到。看着他兰泽安逸的睡颜,云安只想着让兰泽再多睡一会儿,故而在开门时,云安也只开了一点点,恰好够他能够出去罢了,而后便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在井池边简单的洗漱好后,云安便如往常的每一日一样,大步去了厨房。先是将锅简单的清洗了一遍,而后往锅内倒入大半清水,起火,开始烧热水。待水烧好后,云安将一部分水放入水壶中,以备茶饮。而剩下的一部分热水,云安则是将其倒入盆中,又往盆内添入些冷水,用手试了试水温,觉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1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81 得合适后,云安便端着脸盆去了兰阿爹和兰阿姆的房门口。 云安腾出一只手来,敲了敲门,在征得房内兰阿爹和兰阿姆的同意后,云安端着脸盆进去了屋内。 房间里,兰阿爹和兰阿姆已经穿好了衣服,云安将脸盆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将墙角处的两把轮椅依次推到床边,而后云安扶着兰阿爹和兰阿姆,让他们坐到轮椅上去。再将洗脸水放到椅子上,云安将椅子端到兰阿爹和兰阿姆的面前,让他们洗漱。 兰阿姆洗漱好后,看着云安的眼里既有着欣慰又有些心疼。 “小安,下次不必再特意烧热水给我和你阿爹洗漱用,我们用冷水洗脸就可以了。” “阿姆,不碍事的。”云安笑笑。 兰阿姆拍了拍云安的手,却没有再说什么。这样的话,他每天都在对云安说,而云安依旧是每天都用温水给他们洗脸。这样的孝心,这样的举动,就是连兰泽也是做不到的,而村里能做到这样的哥儿更是屈指可数。兰阿姆心里的欣慰无言可表。 兰阿爹洗漱好后,往门外看了看,后又转头看向云安道:“小安哪,阿泽呢?是还没起吗?”以往都是兰泽和云安两人一起来的,可这都好一会儿了,也没见到兰泽的身影,兰阿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云安心知兰阿爹对兰泽的管教还是比较严的,现下见兰阿爹这副神色,云安便知兰阿爹这是对兰泽有些不满意了,便笑着解释道:“阿爹,兰泽昨晚睡得有些晚,让他再睡一会儿吧。他这几天也挺累的。” “你这孩子,他累你就不累了吗?你干的活不比阿泽少。你啊,就宠着阿泽吧,我看啊,他都要被你宠上天了。”谁家的哥儿不是受汉子宠着的,偏偏他们家的哥儿把家里的汉子宠的要紧,真真是与别人家不同了。不过这点倒是挺令兰阿爹兰阿姆满意的。娇气的哥儿也不是说不能相处,但总归没有云安这样老实的哥儿看着让人舒心。 村里的哥儿,现在可是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他们家的小安的,每每想到此,兰阿姆都是一脸的自豪,心里对云安的疼爱更是比以往又多了几分。 “阿爹阿姆,兰泽他是真累了,你们就别说他了。我也是偶尔见他睡一回懒觉,便让他多睡些吧。”云安心里向着兰泽,故而出口的话也全部是在维护兰泽。 “好,好,阿爹阿姆不说了。”兰阿姆笑着摇了摇头。 云安这才端着脸盆往外走,边走边问道“阿爹阿姆,你们早饭有什么想吃的吗?” “小安你的手艺,不管做出来什么,我和你阿爹都是喜欢的。不用特意费心思做什么的。” 云安笑了笑,有几分不好意思,“那阿爹阿姆,我就先去厨房了。” “小安这孩子肯定又在想给我们这老两口做什么对我们身体好的早饭了。”兰阿姆转头对着兰阿爹道。 兰阿爹点了点头,“嗯,这孩子嘴上不说,但都把这些放在心里了。” 这样的对话依旧是每日例行,即便知道云安顾着他们老两口的身体,肯定不会随便做个早饭,应付了事。但是兰阿姆想着,不管云安是什么态度,什么想法,他作为云安的阿姆,着实不想云安太过劳累。 他们老两口的身体通过云安这些时日来的照顾,原本病怏怏骨瘦嶙峋的身体,但是一天天的好了起来。现在出门,村里人见到,都说他们起色好,这一切可都是云安的功劳啊! 兰阿爹和兰阿姆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出门是逢人就夸云安孝顺,是个好哥儿。惹得村里不少有哥儿做媳的人家心里都暗暗起了羡慕之意,后悔当初怎就不是自家的小子娶了云安那哥儿,那么现在享福的便是他们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云安不知道的。此刻,云安正现在厨房里,手抵着下巴,想着做什么才好。在脑中将胖胖教给他的所有菜谱全部过滤了一遍后,云安终于是想好了。于是便挽起了袖子,洗了洗手。开始舀米,清洗,下锅,起火,煮稀饭。不论多忙,白米粥绝对是兰泽家桌上必不可少的一份早饭。之后,云安便开始做一些配菜和一些其他的食物。可以说,兰泽家的早饭要比镇上的饭馆都要丰富,而这一切,都来源于勤劳的云安之手。 等云安将早饭准备好后,兰泽此刻也起来了,待在云安身边,抱着云安腻歪了会儿,反正没人看到。而后被云安催促着去洗漱,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抱着云安的手。 云安笑笑,没有理会兰泽故作委屈的表情,转身去了兰宝的房间。温声细语的哄醒着不愿意睁开眼起床的小家伙。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将小家伙叫起来。待小家伙穿好衣,洗漱好后,云安便抱着兰宝去正屋内吃早饭了。 因为兰泽和云安要去镇上给刘威送大米,便顺道将兰宝送到了学堂,而后才架着牛车往镇上去。 说起这牛车,还是兰泽死命坚持才买下的。当初兰泽提出要买牛车时,云安和兰阿爹,兰阿姆都很反对。但兰泽是下定了决心,任凭他们怎么劝,都还是要买。 兰泽的想法很简单,他们以后去镇上的次数会增多,老是借用别人家的牛车,太不方便。再者他和兰松渐渐疏远后,借牛车就更是不好说出口。况且有了牛,也能帮家里做些农活。以前家里没钱,这些事自然只能放在心里想想,但现在有了足够的银钱,兰泽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必要的事。 而云安他们不同意的原因也很简单,不想在村里太招摇。虽说村里没什么真正坏心眼的,但架不住他们有嫉妒心,眼红病啊,再加上一些人的嘴巴又那么碎,云安便更不想出这风头了。 但看到兰泽难得对一件事这么坚持,云安又有些心疼。想想兰泽说的也有道理,云安便帮着兰泽劝兰阿爹兰阿姆,这才使得他们最终同意兰泽的决定。 当天晚上,兰泽不知是太兴奋还是怎的,把云安折腾的第二天少有的晚起了床。兰宝见到云安的时候,伸出小手往脸上比了比,做了一个羞羞脸的手势,说是太阳都晒到屁,股了,云安才起床,羞羞。 恰巧这一幕被兰泽看到,云安怒瞪了兰泽一眼,兰泽摸摸鼻子,笑嘻嘻的转身抱起想要跑的兰宝,往他肉屁屁上,拍了两巴掌。故意沉着脸教育小家伙不可以取笑自己的阿姆,否则还揍屁屁。 云安都要被兰泽给气笑了,摆了摆手,不与这一大一小闹腾了,转过身离开了,眼不见为净。 兰泽架着牛车到达一品果的时候,果不其然,店里的小厮告知他们,刘威还没来店里。 兰泽和云安扭头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刘威不是他们这样的庄稼汉子,需要每天早起晚归的,兰泽和云安心知这个理,但或许是与刘威走的近了,往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2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82 往这种差距,他们都给忘记了。 “小安,刘威还没来,我们直接去他家里,正好也把车上的米给他。你看怎么样?”兰泽询问着坐在身边的云安,等他做决定。 “嗯。”云安点了点头。 兰泽赶着牛车,转悠半天找到刘威的住处后,兰泽和云安看着那气派的府邸,都齐齐的默了,久久没有动作,只是看着门匾上写着的两个大字“刘府”。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花了一个多小时写的几千字,因为电脑突然死机,全没了,心塞塞。我又有轻微的强迫症,不把刚才刚才码过的内容再码出来,心里就不舒服。然后我就熬到了凌晨一点多,困死。求虎摸,求安慰。(点击只有10,我是不是可以直接拾掇拾掇,把文给完结了,伤不起~~o(&gt_&lt)o ~~) ☆、第77章 云安伸手戳了戳兰泽的胳膊,面带笑容的道:“兰泽,你去敲门。” 兰泽看了看云安,又扭头看了看那府邸,然后默了。一声不吭的到门前敲门去了。 云安见兰泽这样颇觉得有些好笑。但想想,他还是没有笑出来。都已经让兰泽去打头阵,他再在这里笑兰泽,实在是有些不厚道。 开门的是刘府的小厮,见门外站着两个不认识的人,小厮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厄,我们找刘威,他在家吗?”兰泽面色上有些纠结,开口道。 一听是来自己东家的,小厮的态度立马变得比刚才和善起来。这回有了笑脸,但并没有立马让兰泽和云安进门,而是笑着道:“我现在就去问问主子,还请两位在门外等一会儿。” 兰泽点了点头,小厮便关上了门。 云安走到兰泽的身边,拍了拍兰泽的肩膀,笑着道:“真是没想到刘威的家居然这样大,兰泽,我们俩这是真真遇上贵人了吧?” 兰泽现在心里的感觉很复杂,抿抿唇,半响没说话。云安看着兰泽这样,一个没忍住,捏了捏兰泽的脸颊,“皱着眉做什么,不要想太多。在我们这,他紧紧是刘威,是我们的朋友,和我们有合作关系。不管他有着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家世,这点都不会变。兰泽,你明白吗?” 兰泽没说明白或是不明白,而是扭头奇怪的看着云安,看的云安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早上出门他有将脸洗干净,摸上去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怎么兰泽要这样打量着他? “小安,我发现你真的很不一样。”半响后,兰泽说了这么一句话。 云安不明白这句话中的含义,正欲开口询问,刘府的小厮又再次将门打开了来。 “两位请进。” 云安想着回去的路上再问兰泽,便没有追问下去,与兰泽一起进去了。 小厮将兰泽和云安带到了正厅,又让人送了些茶水过来,告知兰泽和云安,他们的主子一会儿就过来,便离开了。 小厮一离开,兰泽和云安对看一眼,而后便打量起了这刘府的房子,不得不说,这有钱的人的生活条件,和他们这些种田的庄稼人真是不能比。不过,兰泽和云安心里感叹归感叹,倒无任何羡慕或是嫉妒的情绪在里面。 在两人的心里,他们的家虽小,不够豪华,但却足够温暖,足以让两人为之依恋。 就在兰泽和云安一杯茶下肚后,刘威睡眼惺胧的出现了。 两人打量了一下刘威的着装打扮,都“噗嗤”笑出了声。 “别笑了。我这是刚醒呢!这不是听说你们来了,赶忙从床上起来的吗?”刘威拿起桌上的茶水简单的喝了口,一边理着自己的外衣,一边看向两人道。 按理说,刘威一个汉子,这副模样出现云安这个哥儿面前是不合适的。但是刘威心里已经将兰泽和云安当成了朋友。再加上,在刘威的眼里,云安其实和他们这些汉子也没差,故而倒也没注意那么多。 云安脸皮不是薄的人,他的生活经历让他从没把自己当成个哥儿看,这会儿倒是想不到那层去。 而唯一会注意到并且在乎这个的兰泽,在看到刘威也只是外衣乱了一丝,其他地方倒是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这才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情绪外漏。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还是希望刘威能够稍微注意一些。虽说他不担心云安会和刘威发生什么,但是兰泽他就是不想让云安看到别的汉子这样生活态的一面。说他占有欲强也好,说他小心眼也好。这是他心里最真实的感受,他不想否认什么。 “对了,你们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刘威这会儿脑袋已经完全清醒了。 “这次我们过来,是来给你送点东西。”兰泽憨笑着道。 “哦?你们送来的一定是好东西。我可得看看。”刘威笑了笑。 “是些自家种的大米,哪是什么好东西。只是觉得口感还不错,就想着送些来让你和麽麽尝尝。”兰泽摸了摸头,笑着道。 刘威一听,心里倒是更感兴趣了。这年头听说过送银钱的,倒是没听说过还有送大米的,看来这米与普通的米比起来一定有不一样的地方。 兰泽和云安进府的时候,便让府里的小厮帮忙看着他们的牛车。所以这会儿,刘威便是站在门外,看着兰泽扛了一大袋米放到了正厅里。 “这米是云安买的新的稻种种的。当初也只是想着试试看。没想到,这种出来的稻子不仅稻穗多,这米粒也要比平常的米大上许多,口感上面也可口的多。我们想着你帮了我们挺多,我们也没什么好感谢你们的,只有这会儿家里的这些大米,还算个稀罕玩意儿,便给你们送来了些。还希望刘威你不要太嫌弃才好。”这些话,是兰泽和云安商量好的,这会儿兰泽说出来,倒没费什么事。 刘威听完兰泽的话,摇了摇头,笑着道:“你和安哥儿能记着我,就说明是拿我这人当朋友了。我怎么可能会有嫌弃的心思。”刘威走过去,把手伸进袋子里,抓出少许的大米看了看,而后放到鼻下闻了闻,点了点头。 “这米看上去就让人挺有食欲的,今天中午我就让厨子用这米煮饭,我想味道绝对香。”刘威心里是真心挺喜欢这些大米的。先不说口感如何,就说这米粒的大小,以及光泽,就比平时吃的那些要好上许多。 “哈哈,我当时第一次吃的时候,就吃了满满两大碗饭,味道绝对不会差的。”听到刘威如此肯定他们送来的东西,兰泽脸上的笑容变得灿烂起来,行为举止之间也少了些不自在。 虽然云安让他别想太多,但他与刘威之间的这种差距,还是让他心里不能平静。导致说话时也有些拘谨与不自在,直到此刻才完完全全的放开来。 “对了,你们怎么想到用这种新稻种的?”在刘威看来,庄稼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3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83 人在这方面应该是非常谨慎的,没有保证的事,应该不会去做才是。 “当时家里空置的田多,便想着试试。不管结果如何,对家里的影响都不会太大。而且这些稻种的价格又挺便宜的,便买了。”云安淡笑着解释道。 兰泽没有说话,只是云安说完话后附和着点了点头。 刘威听完笑着拍了拍头,真是做生意久了,这一看到能赚钱的事,脑袋里全是想着怎样赚钱了,真是钻到钱眼里了。 “兰泽,云安,抱歉,我刚才的话没别的意思。你们别往心里去,对了,看我这人!在这里说了半天话,还没问你们吃了早饭没?”刘威察觉到自己想岔了后,连忙开口向兰泽和云安道歉。 其实,兰泽和云安倒真是没想那么多。反倒是刘威这么一说,两人想了想,才明白了刘威方才的意思。但是两人都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咋两人看来,这也挺平常的。倒是刘威突然而来的道歉,让两人有些手足无措。幸亏刘威自己先岔开了话题,否则两人还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们来之前便吃过了。倒是你,到现在还没吃早饭。我和兰泽东西也送到了,家里还有些事没忙完,就不在这里多做打扰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吃早饭吧。”云安温声道。 “啊,对了。”云安的话刚落,兰泽突然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吓了云安一跳。 “兰泽,你这是?”刘威也被兰泽突然的行为给搞得有些懵。 “呵呵,瞧我这记性。车上还有些几瓶酱忘了给拿下来,你们在这等会儿,我去拿。” 兰泽这么一说,云安也记起来了。伸手拉住了转身要走的兰泽,笑着道:“我去拿就行了。你粗手粗脚的,别把瓶子给打碎了。” 云安嘴上说着嫌弃的话,但眼里却全然是笑意。兰泽挠了挠头,笑了笑。 刘威看着两人之间的这种自然的互动,嘴角带着笑。 云安走后,刘威调侃兰泽道:“兰泽,这哥儿莫不是在心疼你刚才杠了大米累了,所以不让你去拿?不过,你们说的酱是什么?还是上次的那些酱吗?” “呵呵。”兰泽傻笑了会儿,而后才道:“这次是一些鱼子酱,番茄酱什么的,味道都挺不错的。你和麽麽尝尝,要是喜欢,我们下次再给你们送些来。” “上次的辣椒酱,我就挺喜欢的,还有那些果酱,味道也很不错。兰泽,我有一个想法,你让安哥儿多做些这些酱,我来帮你们放到酒楼里卖,分成一九算,你们九,我一,你看怎么样?”刘威上次拿到酱的时候,这个想法还只是朦朦胧胧的,这次再听到兰泽和云安送来的这些,心里顿时觉得这赚钱的路子又来了。虽说,他不缺钱,但谁也不会嫌钱多不是。 兰泽倒是懵了。他怎么觉得每次一给刘威送些吃的,最后就变成了赚钱呢? “刘威,这事我一个人不能做决定,我要和小安商量商量。”兰泽没有立刻给出回复,其实私心里,他并不是太想同意,虽然能赚到银钱,但是他不想云安过于劳累。 刘威点了点头,“这事不着急,你们先商量着,下次我给你们送酒楼的银钱时,再给我回复就行了。” 兰泽点了点头。 哑巴 第78章 云安伸手戳了戳兰泽的胳膊,面带笑容的道:“兰泽,你去敲门。” 兰泽看了看云安,又扭头看了看那府邸,然后默了。一声不吭的到门前敲门去了。 云安见兰泽这样颇觉得有些好笑。但想想,他还是没有笑出来。都已经让兰泽去打头阵,他再在这里笑兰泽,实在是有些不厚道。 开门的是刘府的小厮,见门外站着两个不认识的人,小厮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厄,我们找刘威,他在家吗?”兰泽面色上有些纠结,开口道。 一听是来自己东家的,小厮的态度立马变得比刚才和善起来。这回有了笑脸,但并没有立马让兰泽和云安进门,而是笑着道:“我现在就去问问主子,还请两位在门外等一会儿。” 兰泽点了点头,小厮便关上了门。 云安走到兰泽的身边,拍了拍兰泽的肩膀,笑着道:“真是没想到刘威的家居然这样大,兰泽,我们俩这是真真遇上贵人了吧?” 兰泽现在心里的感觉很复杂,抿抿唇,半响没说话。云安看着兰泽这样,一个没忍住,捏了捏兰泽的脸颊,“皱着眉做什么,不要想太多。在我们这,他紧紧是刘威,是我们的朋友,和我们有合作关系。不管他有着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家世,这点都不会变。兰泽,你明白吗?” 兰泽没说明白或是不明白,而是扭头奇怪的看着云安,看的云安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早上出门他有将脸洗干净,摸上去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怎么兰泽要这样打量着他? “小安,我发现你真的很不一样。”半响后,兰泽说了这么一句话。 云安不明白这句话中的含义,正欲开口询问,刘府的小厮又再次将门打开了来。 “两位请进。” 云安想着回去的路上再问兰泽,便没有追问下去,与兰泽一起进去了。 小厮将兰泽和云安带到了正厅,又让人送了些茶水过来,告知兰泽和云安,他们的主子一会儿就过来,便离开了。 小厮一离开,兰泽和云安对看一眼,而后便打量起了这刘府的房子,不得不说,这有钱的人的生活条件,和他们这些种田的庄稼人真是不能比。不过,兰泽和云安心里感叹归感叹,倒无任何羡慕或是嫉妒的情绪在里面。 在两人的心里,他们的家虽小,不够豪华,但却足够温暖,足以让两人为之依恋。 就在兰泽和云安一杯茶下肚后,刘威睡眼惺胧的出现了。 两人打量了一下刘威的着装打扮,都“噗嗤”笑出了声。 “别笑了。我这是刚醒呢!这不是听说你们来了,赶忙从床上起来的吗?”刘威拿起桌上的茶水简单的喝了口,一边理着自己的外衣,一边看向两人道。 按理说,刘威一个汉子,这副模样出现云安这个哥儿面前是不合适的。但是刘威心里已经将兰泽和云安当成了朋友。再加上,在刘威的眼里,云安其实和他们这些汉子也没差,故而倒也没注意那么多。 云安脸皮不是薄的人,他的生活经历让他从没把自己当成个哥儿看,这会儿倒是想不到那层去。 而唯一会注意到并且在乎这个的兰泽,在看到刘威也只是外衣乱了一丝,其他地方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4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84 倒是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这才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情绪外漏。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还是希望刘威能够稍微注意一些。虽说他不担心云安会和刘威发生什么,但是兰泽他就是不想让云安看到别的汉子这样生活态的一面。说他占有欲强也好,说他小心眼也好。这是他心里最真实的感受,他不想否认什么。 “对了,你们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刘威这会儿脑袋已经完全清醒了。 “这次我们过来,是来给你送点东西。”兰泽憨笑着道。 “哦?你们送来的一定是好东西。我可得看看。”刘威笑了笑。 “是些自家种的大米,哪是什么好东西。只是觉得口感还不错,就想着送些来让你和麽麽尝尝。”兰泽摸了摸头,笑着道。 刘威一听,心里倒是更感兴趣了。这年头听说过送银钱的,倒是没听说过还有送大米的,看来这米与普通的米比起来一定有不一样的地方。 兰泽和云安进府的时候,便让府里的小厮帮忙看着他们的牛车。所以这会儿,刘威便是站在门外,看着兰泽扛了一大袋米放到了正厅里。 “这米是云安买的新的稻种种的。当初也只是想着试试看。没想到,这种出来的稻子不仅稻穗多,这米粒也要比平常的米大上许多,口感上面也可口的多。我们想着你帮了我们挺多,我们也没什么好感谢你们的,只有这会儿家里的这些大米,还算个稀罕玩意儿,便给你们送来了些。还希望刘威你不要太嫌弃才好。”这些话,是兰泽和云安商量好的,这会儿兰泽说出来,倒没费什么事。 刘威听完兰泽的话,摇了摇头,笑着道:“你和安哥儿能记着我,就说明是拿我这人当朋友了。我怎么可能会有嫌弃的心思。”刘威走过去,把手伸进袋子里,抓出少许的大米看了看,而后放到鼻下闻了闻,点了点头。 “这米看上去就让人挺有食欲的,今天中午我就让厨子用这米煮饭,我想味道绝对香。”刘威心里是真心挺喜欢这些大米的。先不说口感如何,就说这米粒的大小,以及光泽,就比平时吃的那些要好上许多。 “哈哈,我当时第一次吃的时候,就吃了满满两大碗饭,味道绝对不会差的。”听到刘威如此肯定他们送来的东西,兰泽脸上的笑容变得灿烂起来,行为举止之间也少了些不自在。 虽然云安让他别想太多,但他与刘威之间的这种差距,还是让他心里不能平静。导致说话时也有些拘谨与不自在,直到此刻才完完全全的放开来。 “对了,你们怎么想到用这种新稻种的?”在刘威看来,庄稼人在这方面应该是非常谨慎的,没有保证的事,应该不会去做才是。 “当时家里空置的田多,便想着试试。不管结果如何,对家里的影响都不会太大。而且这些稻种的价格又挺便宜的,便买了。”云安淡笑着解释道。 兰泽没有说话,只是云安说完话后附和着点了点头。 刘威听完笑着拍了拍头,真是做生意久了,这一看到能赚钱的事,脑袋里全是想着怎样赚钱了,真是钻到钱眼里了。 “兰泽,云安,抱歉,我刚才的话没别的意思。你们别往心里去,对了,看我这人!在这里说了半天话,还没问你们吃了早饭没?”刘威察觉到自己想岔了后,连忙开口向兰泽和云安道歉。 其实,兰泽和云安倒真是没想那么多。反倒是刘威这么一说,两人想了想,才明白了刘威方才的意思。但是两人都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咋两人看来,这也挺平常的。倒是刘威突然而来的道歉,让两人有些手足无措。幸亏刘威自己先岔开了话题,否则两人还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们来之前便吃过了。倒是你,到现在还没吃早饭。我和兰泽东西也送到了,家里还有些事没忙完,就不在这里多做打扰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吃早饭吧。”云安温声道。 “啊,对了。”云安的话刚落,兰泽突然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吓了云安一跳。 “兰泽,你这是?”刘威也被兰泽突然的行为给搞得有些懵。 “呵呵,瞧我这记性。车上还有些几瓶酱忘了给拿下来,你们在这等会儿,我去拿。” 兰泽这么一说,云安也记起来了。伸手拉住了转身要走的兰泽,笑着道:“我去拿就行了。你粗手粗脚的,别把瓶子给打碎了。” 云安嘴上说着嫌弃的话,但眼里却全然是笑意。兰泽挠了挠头,笑了笑。 刘威看着两人之间的这种自然的互动,嘴角带着笑。 云安走后,刘威调侃兰泽道:“兰泽,这哥儿莫不是在心疼你刚才杠了大米累了,所以不让你去拿?不过,你们说的酱是什么?还是上次的那些酱吗?” “呵呵。”兰泽傻笑了会儿,而后才道:“这次是一些鱼子酱,番茄酱什么的,味道都挺不错的。你和麽麽尝尝,要是喜欢,我们下次再给你们送些来。” “上次的辣椒酱,我就挺喜欢的,还有那些果酱,味道也很不错。兰泽,我有一个想法,你让安哥儿多做些这些酱,我来帮你们放到酒楼里卖,分成一九算,你们九,我一,你看怎么样?”刘威上次拿到酱的时候,这个想法还只是朦朦胧胧的,这次再听到兰泽和云安送来的这些,心里顿时觉得这赚钱的路子又来了。虽说,他不缺钱,但谁也不会嫌钱多不是。 兰泽倒是懵了。他怎么觉得每次一给刘威送些吃的,最后就变成了赚钱呢? “刘威,这事我一个人不能做决定,我要和小安商量商量。”兰泽没有立刻给出回复,其实私心里,他并不是太想同意,虽然能赚到银钱,但是他不想云安过于劳累。 刘威点了点头,“这事不着急,你们先商量着,下次我给你们送酒楼的银钱时,再给我回复就行了。” 兰泽点了点头。 之后兰泽和云安没有在刘府久留,留下东西后不久,两人就离开了。 在路上,兰泽把刘威的话转述给了云安听,问云安有什么意见,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云安没有立刻给出回复,只是道:“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兰泽觉得此事有点烦,但不知烦在哪,还是照着心里话说了出来,“我觉得现在家里不缺银钱,刘威店里的分成也稳定下来了,再加上我们田里种植的那些作物。其实这笔生意不做也是可以的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5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85 ,我不想你那么辛苦。” 云安听到兰泽是站在他的角度来考虑这件事的,心里被暖到了。一条腿曲起,胳膊肘抵在膝盖上,手撑着下巴,云安歪着脑袋看着兰泽,微眯了眯眼,淡笑着说道:“兰泽,你不想多赚些钱吗?别人想要这个机会估计还要不到呢?” 云安这话不假,村里的那些人自从知道兰泽他们赚钱的来源后,已经多次向两人打听过了,让两人和刘威商量商量能不能让他们也参与进去。不说别的,就说蔬菜这块,能不能把他们家里的蔬菜也给收了。兰泽和云安考虑到既然那些人提出来了,贸然的拒绝会惹来闲话。便趁着刘威道兰青村来的时候,当着那些村人的面提了下,理所当然的刘威拒绝了。 云安提供的那些蔬菜可不是普通的蔬菜,而是村里比较少见的种类。虽说这些是兰泽和云安上山找到的,但是若是事先不知道或是不明确哪些可以食用的话,村里人也不敢贸然采摘。他们询问过兰泽和云安,两人当然没有告知他们是在何处采摘的,只说是去山里采的,至于具体位置,两人还没有傻到全部说出来。 因为刘威是当着他们的面拒绝的,就算他们心里再不舒服,也没办法把过错推到兰泽和云安身上了。若是现在让他们知道这个赚钱的法子,估计会争破脑袋想找刘威合作的。 有人会嫌银钱多吗?当然不会。兰泽自然也是想多赚些钱的。不说别的,多赚些存起来给他们两人养老也是好的。但是有一点,云安或许没有意识到,在兰泽的心里,再多的银钱也是比不上云安的身体重要。 “现在赚的这些钱已经足够我们花了,不仅如此,每个月还可以存上许多。如果小安你想多赚钱的话,我可以在不农忙的时候,去镇上找份工来做。你在家里歇着便好。” “呵呵,兰泽,你这是叫我学着变懒吗?”云安伸手戳了戳兰泽的胳膊。或许因为是农家汉子的关系,兰泽的胳膊上还是有些肌肉的,戳上去硬邦邦的。云安挺羡慕的,有的时候会偷偷看着兰泽是怎么做到这样的,然后自己暗暗的和兰泽学着做。但可惜的是,至今云安的身上也不见半点肌肉,都是软趴趴的肉,捏起来软软的。 若是兰泽知晓云安这样的想法的话,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呢?村里的哥儿估计也只有云安不把自己当个哥儿了。每当去集市的时候,兰泽想要买些艳丽的颜色的布料给云安做衣服,总是被云安给训斥,而后云安自己挑选的尽是一些汉子穿的衣裳,以灰色为主。对此,兰泽还不能有意见,如果兰泽一直不同意的话,云安最后决定会说“那便不买了。”兰泽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同意了。 兰泽有的时候想想,若不是衣裳的大小尺寸不对,其实家里的衣服他完全可以和云安两人换着穿都行。兰泽想给云安买个簪子啥的,云安同意了,但是他挑选的也只是一个素簪,上面啥都没有。兰泽让云安换一个,云安摇摇头死活不愿意。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但凡兰泽依照从前的经历给云安送东西时,几乎就没有合过云安心意的时候。时间久了,兰泽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家的哥儿真的只是哥儿的身体,汉子的心。 对此,兰泽的接受能力还算强的,也没觉得别扭啥的,反而觉得这样也挺好。反正现在在兰泽的心里,云安怎样都是好的,他都喜欢。 听到云安的问话,兰泽扭头睨了云安一眼,当然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我倒是希望你真能变懒些,那样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但是你真的能变懒吗?”兰泽对这个答案保持沉默。打从心眼里,兰泽不相信云安会真的变懒。 云安笑笑摇了摇头,“估计可能性不大。其实若真是闲着没事干,我想我会难受的,还不如忙起来让我觉得舒服。哎,估计我就是个劳碌命吧。不过,我乐意。”云安昂了昂下巴,颇有种引以为傲的感觉。 看的兰泽是好笑不已。 两人就这样说说笑笑的回到了村里,至于合伙那事,兰泽和云安表示,聊着聊着给忘了。 时间一晃而过,这日又到了月初,刘威按时到兰泽家送钱来,同时询问两人关于制作酱料的事。 兰泽和云安两人对这件事看法不一,云安觉得可以做,兰泽不想同意。后来问了兰阿爹和兰阿姆的意见,最终还是决定趁着年轻多赚些银钱比较好。 所以,此时,兰泽对着刘威说道:“那事我和小安商量好了,觉得可以。” 刘威似乎是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并没有觉得意外。 “那行,待会儿我就立个字据。”刘威笑着点了点头。 这事便这么定下了,而事谈成后,刘威并没有立刻离开,想也知道这是要在兰泽家蹭饭的节奏。兰泽和云安两人心知肚明,但面上都没有说开。 之后,刘威与兰泽和云安两人又说了些合作上的细节问题,直到兰宝从学堂回来后,云安才离开去了厨房准备午饭,留下刘威和兰宝两人大眼瞪小眼,兰泽早在云安离开的视乎,就已经尾随着跑厨房去了。 “伯伯,你怎么又来我们家了?是想来吃饭的吗?”兰宝眨巴着大眼睛,和刘威聊着天。 刘威被兰宝这么一说,倒没有任何的不好意思,而是大笑起来。将兰宝抱到自己的腿上坐着,笑着道:“伯伯给你阿爹阿姆送了银钱来,怎么还不能吃你家一顿饭吗?” 刘威以为兰宝是舍不得自家的那点饭菜。谁知兰宝却是摇了摇头,用一种略微谴责的目光看着刘威,语气严肃道:“伯伯,你一个人来我们家吃饭,那嬷嬷怎么办呢?谁给他做饭吃啊?” 兰宝今日在学堂里,先生教的便是让他们要懂的孝顺自己的爹姆,特别是他们年老时,要好好的照顾他们。故而兰宝今日回来一看到刘威,便想到了刘威的阿姆,上次来他们家的那么嬷嬷。 刘威被小家伙说的一愣,而后笑了笑,“伯伯家里有人给嬷嬷做饭吃,小宝不用担心嬷嬷饿着肚子。” 兰宝听完后,好像更生气了。 “可是嬷嬷一个人吃饭会难受的,没有人陪着他吃饭说话,嬷嬷肯定很难过。伯伯为什么不带着嬷嬷一起来我们家里吃饭呢?”兰宝歪着头看着刘威。 那单纯干净的眼神,让刘威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眼。被年龄这么小的娃说教,刘威面上有些尴尬。最为让刘威不好受的是,小家伙说的这些,好像还全在理上,他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才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6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86 好。 兰宝还在等着答案,拽了拽刘威的衣裳,兰宝皱着眉,道:“伯伯,你怎么不说话了?伯伯你下次再来的时候,把嬷嬷也带上吧。嬷嬷很喜欢我阿姆做的饭菜。嬷嬷来了,我叫阿姆给他做好多好吃的。” 刘麽麽上次在兰泽家的时候,最兴奋的便是每天和兰宝一起等着云安做好饭菜,然后一起吃饭。那是刘麽麽绝对是最为听话的,不会到处乱跑,也不会拉着兰宝到处疯玩。 刘威在兰宝期待的眼神下,微微点了点头。 中午吃饭的时候,兰泽和云安便发现,刘威的胃口貌似不太好,以前每次来总是要吃的尽兴才回去,但这次看看盘子里的菜,竟是没怎么动过。兰泽和云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言语上劝着刘威多吃些,兰阿爹和兰阿姆更是往刘威碗里夹着菜。 这一顿饭,刘威吃的心里滋味如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临走的时候,云安拿了些腌菜,让刘威带回去,说是让刘嬷嬷早上喝粥时,可以就着吃些。刘威什么都没说,伸手接了过去,而后在走的时候,对着兰泽和云安说了一句,“兰宝是个好孩子,你们将来有福了。” 兰泽和云安不知道刘威话里的意思,但这不耽误两人乐呵。自家的孩子被夸奖了,两人的心情可想而知是如何的愉悦。云安更是抽空给兰宝又做了新的小吃,这也是他这几天在空间里新学会的。乐的兰宝抱住云安的大腿,好是一番撒娇,看的兰泽在一旁,脸色有些微微的变黑。 兰宝才不管这些,隔天去学堂时,便把云安给他做的那些小吃分给了学堂里的那些小伙伴,就连小达也被分到了。自从上次去过川阿爹后,小达便又和兰宝玩到了一起。不过,兰宝更多的还是和先生家的哥儿待在一起,所以分小吃时,兰宝很是偏心给那哥儿多分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好想虐,但不敢写...... 哑巴 第79章 兰泽和云安的转身离开,让祥阿姆和云飞的气色都绿了。云飞是最先冷静下俩的。在他看来,运来之所以敢这么无视他,都归咎于现在兰泽有钱了,他靠着兰泽,便开始瞧不起他们这些亲戚了。这让一向自我感觉很好的云飞怎么受得了。特别是云安以前在他家只是一个干活的奴仆,现在居然敢于摆脸色给他看了。 云飞看着兰泽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精光,嘴角微微的向上勾起。既然云安是因为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才有胆量不把他放在眼里,那么只要他夺了这一切,那么云安就还是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可怜虫了。想到这里,云飞的心情美了。 想通的云飞拦住了要找云安算账的祥阿姆,侧身在祥阿姆耳边低语几句,不一会儿,便见祥阿姆点了点头,眼里尽是笑意。 自从上次集市遇到祥阿姆和云飞后,兰泽便发现了云安有些异样。 兰泽曾问过云安是否有什么心事,但云安每次都是摇摇头,说什么事都没有,他只是没什么精神,让兰泽不用担心。 可是兰泽怎么会不担心呢?现在,云安每天吃的都不多,特别容易犯困,脾气也变得反复无常。看着云安脸颊迅速的消瘦下去,兰泽想去找大夫来给云安瞧瞧,结果云安死活不愿。若是兰泽唠叨的久了,云安便直接躲进空间里休息去了。 没有云安的携带,兰泽根本进不了空间。也只能站在房间里干着急。好在云安每次从空间里出来,脸色都会变好一些。这才让兰泽的担心稍微减轻了些。 这日,云安因为一点小事与兰泽发生了争执,云安一气之下,便躲进了空间,在空间里睡了一觉。 云安也发觉到最近自己的脾气不怎么好,有的时候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会与兰泽置气。可是脾气上来的那一刻,他就是忍不住,不发泄出来,他就难受的紧。好在兰泽没说什么,每次都会让着他,尽量安抚他。但是云安最后一定还会选择进入空间里冷静会儿。 云安刚从空间里出来的时候,在房间里看了看,都没见着兰泽,心内不由得冒出了一股不知名的怒火。 带着怒气出房间的云安,刚走到正屋,抬头一看,整个人便僵住了。脸色也刷的一下变的毫无血色。 脚下如绑了千斤重物一般,重的云安不知该如何抬起脚再往前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场景,云安颤抖着唇,手慢慢的指向前面衣衫不整的两个人,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云安问的异常艰难,在心里,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要相信兰泽,真相肯定不是自己看到的那样。但是即便他这么做了,他还是觉得异常难受,心理酸水一直往喉咙口处上涌。最后,云安竟是弯着腰呕了起来。 兰泽听到云安说话声音的时候,身体一僵,扭头看向云安,便见到了云安一脸的惨白。当下便什么也顾不得了,一把大力的甩开抱住他的云飞,迅速的跑到云安的身边。一边拍着云安的背,一边急切的问着云安话:“小安,你怎么样?” 云安没有回兰泽的话,只是在兰泽碰触他身体的时候,身体一僵,呕的更厉害了。 兰泽感觉到了云安对他碰触的反感,脸色顿时变白了。抬起的手,一直停在半空中,久久没有落下。 被兰泽推到地上的云飞,看着这一幕,无声的勾起嘴角笑了。不动声色的朝屋外睨了一眼,而后才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揉着被擦破皮的手掌心,云飞带着一脸关切的模样,来到云安的面前。 云飞先是沉默着面带歉意的看了云安一会儿,而后才语带愧疚道:“小安,对不起!你不要怪兰泽,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说完,云飞就低着头一脸愧疚的站在一边,似是受了多大委屈一般。 云安强行推开兰泽扶着他的手。他心里明白,这时候,他不应该推开兰泽,不应该不相信兰泽。可是云飞的话,他真的做不到不在意。什么叫不要怪兰泽,这是说,他和兰泽是两情相悦的是吗?他甘愿替兰泽承担下错误是吗? 云安此刻已经分不清,他心里到底是何种感受了。他只知道他现在不想在这里面对着这两个人,尤其是这两人还都衣衫不整。云安感觉到自己鼻尖似乎充斥的全是云飞身上的香味,这味道既是从云飞身上传来的,也是从兰泽身上传来的。 云安擦了擦嘴角因为刚才呕吐浸出来的水渍,抬头看向一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7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87 脸紧张的看着他的兰泽,心里有着浓浓的失落与失望。 他知道兰泽嘴笨,不会说话。可是从刚才到现在,兰泽一句解释的话语都没有。哪怕是一句也是好的,可是没有,就连云飞的话,兰泽都没有否认。云安不想去深想这一切说明了什么,他只想先找个地方安静一会儿。他现在脑子里很乱,他需要冷静。 云安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兰泽给拉住了。 “小安?”兰泽的声音里透漏出一丝不安与愧疚。 云安却没有心情去猜想这一丝不安时出于何处,愧疚又缘何而来。 “放手。”云安的语气冷漠而决然。 兰泽的心里更加慌乱,只有一个念头疯狂的出现在脑海里,那就是此刻一定要拉住云安,不可以让他消失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放手。”云安又重复了一遍。 兰泽坚定的拉着云安的手不放,就那么固执的看着云安。 “兰泽,对不起!如果我刚才听你的话离开就好了,这样就不会被小安看到了。都是我的错,小安,是我错了,你不要怪兰泽。都是我的错。”云飞在一边道着歉。 “你闭嘴!”兰泽朝云飞大吼了一声。 云飞一脸惊恐的看着兰泽,手捂着嘴唇,似是不相信兰泽竟会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 “兰泽,你......”云飞一脸委屈的看着兰泽,惹得兰泽心里更加烦,根本就不想搭理云飞,只是扭头固执的看着云安。 因为兰泽的这一声吼,兰阿爹和兰阿姆也从屋里出来了。因为兰阿爹和兰阿姆的房间离正屋比较远,再加上兰泽当时又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兰阿爹和兰阿姆一直没发现这边的动静。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兰阿爹和兰阿姆刚推着轮椅出来,便看到这副画面。兰阿姆眉头微皱,看向兰泽的眼里竟是带着严厉与不满。 云飞立马走到一边,委屈的低着头,时不时的睨向兰泽一眼,好似受了兰泽多大委屈一般。 见没人说话,兰阿姆将视线转到云飞身上,沉着声道:“不知道这位哥儿是谁,怎么会出现我们家里?” 云飞先是看了兰泽一眼,见兰泽没有开口的打算,便低着头小声的道:“我...我...”竟是半天诶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兰阿姆不耐烦云飞的这份好像受了多大欺负的样子,正准备开口让这哥儿离开。 只是兰阿姆嘴巴刚张开,就听到了院子里传来了哥儿说话的声音,“云飞,你在吗?” 云飞一听是自家阿姆的声音,眼圈竟是有些微微红了。云飞长得不丑,做出这幅样子,倒让人有几分怜惜的心思。只是在场的人,可没人有心情去怜惜他。 祥阿姆刚进到正屋里,便见兰泽的一大家人都在,有些惊讶。简单的和兰阿爹和兰阿姆打了声招呼,而后便走到云飞的身边,看了看云安。 这一看,祥阿姆脸色便不好看了,伸出手扯着云飞身上的衣服,眼带怒火厉声道:“云飞,这是怎么回事?你一个哥儿,怎么衣衫不整的!说出去,还有人敢要你吗?你给我好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飞面对自家阿姆的怒火,低着头不说话。 祥阿姆没法子,只好转身面向兰阿爹和兰阿姆,问道:“兰阿爹和兰阿姆,不知你们可知道为何我家哥儿回事这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要知道这要是传出去,我家哥儿这名誉可就毁了,这以后还怎么找小子啊?” 兰阿姆摇摇头,脸色很不好看。 “我不知晓这件事。” “兰泽,你说,我家哥儿这是怎么了?我来的时候,可是让你好好代为照顾我家云飞的,我就去隔壁说了会儿话,怎么回来,我家云飞他现在这副模样,你肯定知道......”祥阿姆后面的话没说完,而是怒瞪着双眼,冲上去给了兰泽一巴掌。 祥阿姆是下了狠劲的,兰泽被打的有些懵,连带着被拉着的云安都有些踉跄。 “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兰泽扬起一巴掌,想反手打回去,被兰阿爹怒喝止住了。 “兰泽!” “怎么?你还想打我啊?你打啊?我把脸伸在这,我看你倒是敢不敢下手?”祥阿姆继续怒骂道:“好啊你这个兰泽,我真是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我当你是正经人,才让你代为照顾一下我家云飞,没想到你竟是想轻薄与他!” 说完,祥阿姆拉着云飞的手,大声道:“我苦命的哥儿啊,你这名声,就这么被毁了,你该怎么办啊?” “阿姆。”云飞小声的叫着祥阿姆,神情语气可见其委屈。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兰泽再次怒吼出声,“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 “兰泽,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云飞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兰泽,证据就摆在眼前,你还不承认吗?若是你和我家云飞真没发生什么,那你的衣衫怎么如此的凌乱!”祥阿姆怒道。 “那是他自己扑上来的。” “阿姆,我没有。”云飞对着祥阿姆用力摇了摇头,委屈的睨了兰泽的一眼,一脸的忍让。 “兰阿爹,兰阿姆,这就是你们养出来的好小子。做了错事,竟是不敢承认错误。”祥阿姆语气里带着谴责。 兰阿姆现在无暇顾及祥阿姆如何,他的眼睛一直看着背对他站着,没有说话的云安。 “兰泽,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兰阿爹用了拍了一下轮椅的扶手。 “阿爹,我真的没有,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是他冲上来抱着我的。” “兰泽,我知道你是不想让小安伤心,误会。是,我承认,是我冲上去,死皮赖脸非要抱着你,你一直在推开我,这样行了吧?”云飞说完,用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这本来就是事实!” “我都已经这么说了,你还想让我怎样?” “我可怜的哥儿啊!你怎么就遇到这样心思不正的人啊!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云安一直在等着这场闹剧结束,可是他等了又等,等来的只有更加的心烦与无力。他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也不想去分辨谁对谁错。他好累,想要休息一会儿。 最后一次,大力甩开兰泽的手。这次,云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8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88 安挣脱开了,却也倒下了。 兰泽看着云安在甩开他手的那一刻,便倒向了地面,心跳都快停止了。在云安脸快要触到地面时,兰泽接住了云安。 一屋子的人对于这突如其来发生的情况,都有些被吓到了。 云飞更是尖叫出声:“血!他流血了!” 众人寻着云飞的视线看去,便见到云飞灰色的衣裤已变成了深色,血液的腥味传入了众人的鼻子里。 “兰泽,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你冬阿爹来!快去!”兰阿姆朝脸上血色全无的兰泽大声吼道。 兰泽被吼得回神,一把抱起云安,放到房间里的床上,而后便飞奔出去了。一边跑着一边喊着冬阿爹,那副着急的惨白面孔,吓坏了村里的一干众人。 留在屋子里的云飞,显然也有些被吓坏了,一直不敢进去云安的屋里看云安。 祥阿姆在一旁捏了捏云飞的手心,在云飞耳边轻声道:“别怕,一切有你阿姆我在。” “阿姆,云安他不会有事吧?我看他流了好多血。”云飞的声音都是颤抖的,整个人忐忑不安。 “放心吧,没事。”祥阿姆拍拍云飞的背部。 其实,祥阿姆心里是真的不担心。无论云安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与他们无关。那都是兰泽惹得,他们可什么都没做。 冬阿爹几乎是被兰泽给背到房间的。兰泽放下冬阿爹,冬阿爹气还没喘匀,就被兰泽给拖到了云安的床前。 来的时候,兰泽便把情况给冬阿爹说了,所以此刻即使冬阿爹心里对兰泽不太待见,也没说什么,直接给云安把起脉来。 兰泽一直紧张的握着云安的手,眼睛一直盯着冬阿爹脸色看。见冬阿爹眉头都皱起来了,兰泽心也悬了起来。 “冬阿爹,小安这是怎么了?”兰阿姆脸色担忧的问道。 冬阿爹的态度算不上好,冷着脸回道:“怎么了?怀孕了!还差点流掉了!” 一屋子的人都惊住了,只剩下冬阿爹冷着脸继续道。 “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哥儿的!怎么让他身体虚成了这样!还让他差点小产!” 冬阿爹很怒火,作为医者,看到哥儿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心里不好受。尤其这个人还是云安。冬阿爹对云安还是很有好感的。只不过是上次来给他看过一次病,每次有了新的瓜果,云安总会给他家送一些儿。说是感谢他的医治。 作为村里的大夫,冬阿爹给人看病都是收银钱的。只是上次兰泽家困难,冬阿爹就没有收。没成想云安一直把这件事记到了心里,时不时就会给他们家里送些吃食。云安的这番举动,让冬阿爹对云安就像是对自家的孩子一般。如今云次竟是这般躺在床上,让冬阿爹怎么不心疼? 但到底不是自家的孩子,冬阿爹也不能说的太多,否则估计就要惹非议了。给开了方子,又仔细的叮嘱了一番,冬阿爹才带着药箱离开了。冬阿爹走出兰泽家的院门的时候,回头叹了一口气。 冬阿爹离开后,屋子里又陷入了静默。 兰泽眼神一直放在云安的身上,嘴里一直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云飞想上去安慰一番,被祥阿姆拦住了。 祥阿姆把云飞拉到自己的身后,朝兰阿爹和兰阿姆道:“小安这样,我心里很不好受。但是有一件事,我觉得我们还是要说清楚。那就是我家哥儿,你们打算怎么办?他的名声可都被你们家兰泽毁了。” 兰阿爹和兰阿姆的脸色都黑了。 “祥阿姆,没人能证明他们来真的发生什么,你又想我们家兰泽承担什么责任?” “没人能证明吗?他们俩同时衣衫不整的出现在家里,还不能说明情况吗?难道非要他们两个在床上被发现了,才能说这是兰泽做的吗?” “阿姆,算了吧。” “算了?凭什么算了!这要是传出去,你是打算一辈子都待在家里,不嫁人了吗!云飞,你年纪小,不知道这名声毁了对哥儿有多重要。这事你别管,有阿姆在这里,谁也别想欺负了你。” 兰阿姆被气的反倒是笑了。 “那祥阿姆,依你看,兰泽要怎样做,你才觉得合适?” “你们家兰泽既然对我们家云飞有意思,又毁了我们家云飞的名誉,我看就让他们两个成亲吧。这样对彼此双方都好。” “祥阿姆莫不是忘了,我家兰泽可是已经有了哥儿,而且他目前正怀着孕。” 祥阿姆皱着眉头,咬了咬牙,道:“没事,我可以让云飞和小安一起伺候兰泽。” 只要他家云飞进了兰泽家的门,就云安那点本事,还能从云飞身上讨到好不成! 兰阿姆彻底不说话了,和这样的人说话,简直就是浪费自己的口水。 兰阿姆的沉默,让祥阿姆误以为他同意了,于是将视线转将到兰泽身上。 “兰泽,你看呢?”云飞带着期许期待的眼神看向兰泽。 兰泽不发一语的起身拉着云飞往房间外走。 兰阿姆心里一惊,急忙道:“兰泽!” 兰泽却并未因为兰阿姆的这声叫喊停下脚步。 祥阿姆觉得不太对劲,紧跟着兰泽出去了。 兰阿爹和兰阿姆不放心云安,便留在了房间里看顾着云安。 兰泽拉着云飞出了院门,直接将云飞拉到了村长家里,对着一脸不解的村长道:“村长,这个人差点害了小安流产,我希望您能主持公道。” 兰泽又对满脸怒容的祥阿姆道:“想要我娶他,我告诉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从今以后,只要他敢在踏入我们家一步,我绝对打断他的腿,不信你们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 祥阿姆因为兰泽说这话时脸上凶狠的表情,吓得一连几晚上都做噩梦。也正是如此,祥阿姆和云飞丝毫不怀疑兰泽这话的可信度。因为他们完全相信现在的兰泽是绝对做的出来的。 之后,兰泽便离开了。他没去管村长会怎么处理这事,也没想自己这么处理这件事是否合理。他现在满心满脑里都是云安。他要赶回去找云安,陪在云安的身边。 云安一直到了夜晚才醒,刚睁开眼,便看到了兰泽布满血丝的双眼正看着他。 云安伸出一只手挡在了兰泽的眼前,云安感觉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9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89 到自己的拇指有丝丝湿润。那是什么,云安心里清楚,但并未说出来。 “小安?”兰泽轻声叫着云安的名字。 “兰泽,让我静会儿吧。”云安的语气很平静。 兰泽不说话,只是握着云安的手紧了紧,云安都能感觉到些痛意。 “兰泽,我不怀疑你。我只是想安静一会儿。” 兰泽注视着云安好一会儿,才松开云安的手出去了。 云安知道兰泽并未走远,只是在房门口站着罢了。 云安睁着双眼,看着上空,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兰泽在房门外站了一整夜,云安在屋内想了一整夜。 第二日早上,云安哑着嗓子把兰泽叫了进来。兰泽没有立刻去云安的身边,而是先倒了一杯水,走到床边,扶起云安,将水杯递到云安的嘴边,让云安喝下。 “兰泽,和我说说昨天的事吧。”润了喉,云安的声音没有那么哑了。 “昨天祥阿姆带着云飞过来,我在后院。他们便直接到了后院,祥阿姆说让我照顾云飞一会儿,他有事一会儿就回来。我还没有说话时,祥阿姆就离开了。之后,云飞就往我身上凑,我不让他凑。但是因为他是哥儿,我不愿意与他多作纠缠。我就走到正屋去,想躲着他,结果谁知道他追出来了。我不想吵着阿爹阿姆,怕他们误会。便一直忍着没说话。但是那云飞一直往我身上凑,我推着他,结果他却一直抱着我的腰。在拉扯中,衣衫就乱了。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哥儿。” 云安听完,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温声道:“兰泽,云飞他们呢?” “我把他们送到村长那去了,让村长处理了。” “嗯。”云安应了一声,既没说兰泽做的对,也没说兰泽做的不对。 “小安,对不起!”兰泽抱着云安,头搭在云安的肩膀上,语带愧疚道。 “嗯,我知道了。” “小安,你知道吗?我看到你倒下去了,我有多害怕吗?看到你裤子上都是血的时候,我......” “什么血?”云安皱着眉。 “小安,你怀孕了。然后因为气急攻心,突然晕倒,导致差点小产。”兰泽现在说起来,手都还有抖。 “怀孕吗?” “嗯。刚怀上,所以胎位不稳。东阿爹说,你身体很虚,要多补补。” “兰泽,这个孩子,你要吗?” “小安,你什么意思?”兰泽瞬间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云安。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却发现里面除了自己的倒影,什么也没有。 “你要这个孩子吗?” “要!我当然要!这是我和你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要。” 云安笑了,笑的很温和。 “兰泽,我很怕,你知道吗?我怕你真的和云飞发生了什么;我怕你因为我这段时间情绪太过反复无常,从而厌恶我;我怕你最终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小安,对不起!我当时就不该顾着他是个哥儿,而没和他动手。当时就应该直接把他拖出去,这样你也就不会晕倒。”兰泽是后悔不已。 “兰泽,以后别再发生这样的事,让我害怕担心好吗?” “嗯,小安。肯定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 “嗯,那就好。兰泽,我困了,想睡一会儿。你陪着我一起睡。” “嗯。” 兰阿爹和兰阿姆原本还担心云安会因为这件事而对兰泽产生误会,担心了一宿没睡好。结果中午看到两个人笑着从屋里走了出来。兰阿爹和兰阿姆的心这才放下。 兰阿姆拉着云安说了很多抱歉的话,虽然兰泽真的没和云飞那个哥儿发生什么,但是他当时没能及时的处理好这件事,就是兰泽的错。并且还害得云安差点小产,这些错兰阿姆全部算到了兰泽头上,所以对着兰泽就没给一个好脸色。 应该说,整个家里,除了云安,没有一个人给兰泽笑脸看。而兰泽现在最需要的便是云安给他的笑脸,那比任何时刻都要能够给他满足感。 在云安再三表明他相信兰泽后,兰阿姆才停止了道歉。接着便对着云安说起了一些孕夫该注意的事,云安都一一记下了。不仅云安记下了,就连坐在云安身边的兰宝也记下来了。 兰泽想要到云安的身边去,但只要他一有这个举动,兰宝便怒瞪着他,腮帮子鼓着,使劲推着他,不让他靠近云安。 兰泽便只有趁着兰宝去学堂的时候,才能如愿以偿的陪在云安的身边。不过通常那时候,兰阿爹和兰阿姆都会不远处看着来两人。 兰泽很无奈,“小安,现在连阿爹阿姆都不相信我了。” 云安笑笑:“他们也是因为担心。” 自从发生那件事后,兰泽和所有的哥儿都保持了距离,包括那些已经成亲的哥儿。云安没有要求兰泽这样做,也告诉兰泽不必如此。但兰泽却摇摇头,绝对不和村里的哥儿接触。兰泽现在的生活重心全是围绕着云安转。 兰泽因为那件事,想明白了很多事。如果他连云安都保护不了,给不了云安足够的安全感,他怎么对得起云安的付出,怎么对得起云安的感情。他再也不想见到云安那样无神苍白的一面,再也不想见到云安在他面前倒下。 因为云安的身体比较虚,兰泽买了很多补品回来,肉类更是每天都有,吃的云安反胃的更加厉害。后来还是东阿爹过来,告诉兰泽不要补得太过厉害,以免云安的身体虚不受补。兰泽才停止了这种喂猪的行为。 在刘威那边,兰泽也去送了信,说是酱料需要停滞一段时间,因为云安现在的身体,兰泽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云安继续制作酱料的。 刘威自是没有意见同意了,还让兰泽带了很多补品回来。不仅如此,刘威还和兰泽说好了,当孩子出生时,要让孩子认他当干爹,兰泽点点头笑着同意了。 兰泽家现在的收入稳定下来了,所以兰泽也不需要再未银钱拼命劳碌了。每天,兰泽做的做多的事便是陪着云安散步,云安午休的时候,兰泽便去后院里折腾瓜果蔬菜。 云安一般休息都是去空间里,因为那里相对而言,要更为安静,云安能够休息的更安逸一些。虽然怀孕了,但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90 哑巴 作者:瑞者 分卷阅读90 是云安并未停下在空间学习的脚步。这也是刘威的酒楼里定期就会有新菜肴的保障,同时也是他们分成的保障。 至于当初云飞那事已经没有什么人记起了,但是云飞还是从兰阿姆口中得知,云飞过的很不好。 当初,兰泽将这事交给了村长处理。村长先是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是他没有祥阿姆和云飞,而是特意来了一趟兰泽家,问了兰阿爹和兰阿姆,得知实情后。村长的心情可想而知,异常愤怒。当即便去了云露村,找了那村的村长说了这事。因为村长的故意为之,导致云露村的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云飞的名声也如他阿姆所担心的那样,彻底的毁了。 村里再没人上门去祥阿姆家提过亲。不仅如此,连带着祥阿姆一家的名声更加差了。祥阿姆是不在乎这些,但是他家小子娶的哥儿在乎。为了这事,天天和祥阿姆在家里闹腾,让他把云飞给嫁出去。 祥阿姆不是没想过这事,但是村里凡是知道这事的人,一听是他家的哥儿,纷纷都不同意。祥阿姆也很犯愁。 云飞因为天天在家里受到那哥儿的排挤,语言上的羞辱,最后云飞去镇上给自己找了一门亲,给别人做小。 祥阿姆一开始还不同意,后来听说那家家境还不错,便同意了。 只是,云飞嫁出去了,也是他真正受苦的开始。那户人家的正方不是个省油的灯,欺负起云飞来那是毫不留情。至于那家的主人,也就只有在晚上语言上宽慰云飞两句罢了。 祥阿姆原以为云飞嫁出去了,家里就会变得安宁些。谁承想,家里吵得更厉害了。最后那哥儿被祥阿姆气的狠了,直接在村里嚷嚷开了祥阿姆当初将云安毒哑的事。这下,祥阿姆一家真正的被村里孤立了,没有人会和祥阿姆说一句话。 现在,祥阿姆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天天的在家里和那过门的哥儿吵,时不时的在打上一架。祥阿姆年纪毕竟不小了,自是被打的时候比较多。而这时候,能稍稍给予些祥阿姆安慰的便是云祥了。但时间长了,云祥也懒得在说什么。可以说,祥阿姆一家的境况,只能用“笑话”两个字形容了。他们已然成了云露村的一个笑料。 云飞知道自己变哑的真相后,兰阿姆担心他会难过,还开解了他几句,云安只是摇了摇头,说那些都过去了。他现在能开口说话,过的比他们好,他很满足。 云安是真的不在乎了,现在他有自己的家庭,有着幸福的生活,关于过去发生的事,云安并不想去追究。因为祥阿姆一家现在家宅不宁,而且云安相信,依他对云冲的了解,云祥和祥阿姆要想靠着他养老,几乎是痴人说梦。云安几乎已经可以预想那两人晚年的悲惨生活,所以他还去追究什么呢? 至于祥阿姆为什么要将他毒哑,云安不想知道。祥阿姆那样的人,那样扭曲的心思,完全可能为了任何一件小事做出这种事来。和这样的人,想要向他要一个明白的理由,那是在作践自己罢了。 云安怀孕七八个月的时候,两人去集市买东西,遇到了兰宝的亲阿姆。兰泽能够很明显的感受到沈天过的很好,从他脸上的红润,以及微微发福的身体便可以看出来。兰泽与沈天互点了点头,便各自离开了。临走时,云安察觉到沈天注视着自己肚子的眼神里,带着些羡慕。这种羡慕从何而来,云安不懂,也不想懂。 后来,云安才知道,原来沈天从生了兰宝之后,便不能生育了。虽说那个男人给沈天富裕的生活,却没有子嗣可以延绵这份富贵。 不过,这些都与兰泽和云安没有关系了。 两个人只要安安心心的等着孩子便好了。云安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兰宝不能接受这件事。谁知道兰宝对他肚子里的孩子特别感兴趣,也特别期待,天天嚷嚷着要云安把小弟弟生出来,惹来全家的笑声不断。 十个月的时候,孩子出生了,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哥儿。原以为家里最喜欢小哥儿的会是兰泽,毕竟他对这个孩子的到来一直很期待,全程细心的照顾了云安十个月,每天睡前都在趴在云安的肚子上一会儿,一直念叨着“我是你阿爹,你要乖乖的,不要折腾你阿姆”这样的话语。只是事实却是他这个做阿爹的也只有每天等兰宝上学时,才能摸一摸自家小哥儿的小脸蛋,逗一逗自家的小哥儿笑笑。因为只要兰宝在家,他就会霸占着小哥儿,碰都不让兰泽碰,说是兰泽长得太丑,万一小哥儿经常看着他,变丑了怎么办。要知道兰宝最得意的事情便是他家里有了一个漂亮的小弟弟。他们学堂里的好多小伙伴都吵着要来看,都被兰宝给阻拦了,最后兰宝只带着先生家的小哥儿来家里了,可见其偏心程度。 其实,兰宝这个借口特别的没有信服力,但偏偏家里人除了兰泽自己,没有一个人出来反驳,这让兰泽也只能苦着脸接受了。其实这还不算什么,要是哪天兰宝学堂休息,那就乐了。兰泽一整个白天都别想亲到自家小哥儿的脸蛋了。因为兰宝会搬个小凳子守在小哥儿的摇篮前,一坐上就是坐上一整天的那种。 由此已经可以预见,兰宝这个兄控是有多厉害了。 不过那都是后来发生的事了,暂且不提。 此时此刻,兰泽看着因为生小孩累的睡着的云安,低下头去也不在乎云安满头的汗水,直接亲了下去,而后在云安耳边轻声道:“谢谢你!小安!” 这个人是他的至宝,是他要一生要予以珍惜守护的人!能够成为这个人的伴侣,是他这一辈子做的最为正确的事。 而睡着的云安,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是那么的满足于幸福。 未来的日子还很长,而不管时间如何的改变,他们都依然会珍爱彼此一生,幸福一辈子。 或许兰泽懦弱,但他给了云安全部的感情,而这正是云安所需要的。 所以说,幸福的生活一直在继续,他们会一直相守到老。正所谓执子之手,携手之劳。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到这里就结束了,如果有喜欢我的亲,可以收藏我的专栏,继续支持我的新文哦!谢谢大家! 亲们,咱们有缘江湖再见吧!希望那时我能够写的比现在好。 分卷阅读9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