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无憾》 正文 楔子 《重生无憾》正文 楔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一章 讲台前的演讲 感觉轻飘飘的仿佛悬在半空,纷乱的记忆如混剪的电影般不断闪现,却没有半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沉寂的空间响起一道声音:“李源,醒醒,快醒醒……” 如同按下了冲水按钮,记忆碎片迅速消散,耳畔的声响渐渐大了起来。 李源就这样醒了过来。 “真是一场噩梦……” 李源自言自语着,紧接着,哄笑声骤然响起。 他茫然四顾,发现自己坐在一间教室里,周围的一张张面孔是如此熟悉,分明是自己的初中同学。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 混乱的记忆总算接续上了。 他想起来了,为了结束生命,他注射了大剂量的胰岛素,死之前意外接到了徐晓雯的电话,两个人聊了很久…… 只是眼前的一切是什么意思? 他应该死了,死人也会做梦? …… “李源!” 耳畔传来一声怒喝,李源循声看去,认出是自己初中时的班主任。 “叫我干嘛?” 李源下意识的问。接着便看到女老师脖子上浮起红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须臾间整张脸涨得通红,眉头竖起,双眼圆瞪,显然正处于怒火爆发的边缘。 哄笑声再次响起。 “李源!” 吴老师的声音拔高了几调,蹬蹬蹬的冲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厉声喝道:“你给我上来!” 吴老师把李源拎到讲台前,转身喝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刹那间鸦雀无声。 …… 教训完下面的学生,吴老师重新转向李源,举着一张纸片质问道:“这个是你写的?” 比名片略大的纸片上写着几个名字,李源看了一眼,又抬头看看黑板上几列正字,挠了挠头,终于反应过来。 这是初三选班干部那件事。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初三八班开学后重选班干部,李源抱着恶作剧的心理和几个男生商量好互相推选,倒不是为了当班委,只是图个乐子。没想到投票的时候,那几个家伙全都怂了,只有李源言而有信,把他们的名字都写在了纸上。 结果到了唱票阶段,问题来了。 李源写的几个人平时成绩都不好,在以成绩论英雄的年代,都要被归入差生行列,偏偏班主任阶级意识格外严重,票刚唱到这里就火冒三丈,不依不饶的把李源揪了出来,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不仅导致他左耳鼓膜穿孔,还打掉了他脆弱的自尊心,直到初中毕业都没能抬起头来。 …… 这件事到底给我留下多深的心理阴影啊,过去这么多年还能梦见。 李源心里想着,平静的看向吴老师,知道她在等自己的回答,又或者正在酝酿巴掌怎么抽才最响亮。 有些事经历一次就够了。 李源不想再挨一巴掌,他微微偏头,平静中略带笑意的问:“是我写的,有什么问题吗?” “你还问我有什么问题!”吴老师瞬间爆发:“你看看你写的那几个人,哪个够的上班干部?” “我觉得没问题啊。” “没问题!?”吴老师调门又拔高几度,冲着后排一个男生喊道:“庞涛,我问你!你觉得你这种垃圾能当班长吗?!” 庞涛原本还有些幸灾乐祸,没想到火烧到自己身上,见同学们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恨不得将头埋进抽斗里,闷着嗓子回答道:“不能。” “哼!” 吴老师哼了一声,转过身对李源道:“听见了吗?” “听见了。” “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我有做错什么吗?” 李源见她不依不饶,旧恨涌上心头,不耐烦的说道:“在我看来,庞涛同学这句话代表他很谦虚,即使按照吴老师的观点,也只能说明他有自知之明。无论谦虚也好,自知之明也罢,都是美德,我不认为选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做班长有什么错。” “你!” 吴老师瞪大了眼,万万没想到内向懦弱的李源竟然敢跟她顶嘴,反应过来就要抽他。 李源比她反应更快,先一步拉开距离,喝道:“怎么?道理讲不通就要动手?我警告你,未成年人保护法里明文规定禁止体罚,吴老师最好不要知法犯法!” “你!”吴老师气的胳膊直颤,扬起的巴掌停在那里,没能扇下来。 “你什么你?” 李源在同学们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大声说道:“既然吴老师非要请我上来,我倒是想问问你,班委选举是不记名投票,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李源不等吴老师开口,自问自答道:“之所以不记名,就是为了了解学生的真实想法。当然,也有保护隐私的意思在里面。就拿今天这事来说,其他人看到庞涛榜上有名,最多说句哪个二货不长眼,却不知道那个二货是我。” 李源的冷笑话没有收获预想的笑声。没办法,吴老师一对雨刷器在教室里刮来刮去,哪个不开眼的敢起哄。 不过这不代表李源的话没有效果,没看那帮家伙的脸都憋红了吗。 …… 李源忍不住看向徐晓雯,见她清丽明艳的脸庞涨得像个红苹果似的,心中一荡,开玩笑的说道:“徐晓雯同学倒是有理由生气,本来十拿十稳的班长,要是真被抢走了,怕不是要恨我一辈子。” “噗嗤!” 徐晓雯一不小心笑出了声,趴在课桌上,将脸埋进臂弯,耳朵红的像要滴出血。 李源不敢再逗小姑娘,时间场合都不对。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他不要脸,也要顾及徐晓雯的脸面。 李源决定先摆平吴老师。 他醒了下嗓子,一本正经道:“说完不记名,再说说投票。吴老师的意思,我的明白,无非是以成绩论英雄罢了。我倒是奇怪了,既然拿成绩说话,何必搞什么投票?拿成绩单来排个序,谁分高谁当班长,不是省事的多?” “你够了没有?” 吴老师咬牙切齿的问道。 “咦,不是吴老师让我说的吗?”李源一脸无辜,诧异的问道。 “够了!”吴老师大吼一声,指着教室门,“你给我滚出去!” “我为什么要滚?” 李源也恼了,梗着脖子道:“我就不跟你扯什么言论自由了,你也没兴趣听,你也听不懂!都说言传身教,我就想知道,你连对学生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连做人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又凭什么教书育人?又凭什么要别人尊重你?” “你到底想干什么?!” 吴老师感觉自己快发疯了,都说初中生难管教,但是像李源这么嚣张的,她还是头一回碰到。 这小子简直是条疯狗! …… “咳咳!” 咳嗽声从教室后门传来,学生们不约而同回头看去,发现出声的是老校长李鸿飞。 李源也注意了对方,他对吴老师没有任何好感,却对这位老校长充满敬意。 这是个真正热爱教育的老人,虽然年近花甲,除行政事务外,仍坚持授课。老人面容慈祥,讲话风趣,深受学生喜爱。 学校不像其他单位对年龄要求那么严格,老人直到五六年后才退休,有人背地里说他恋权,却没人知道,老人一直在资助偏远山区的贫困学生,他资助的学生,甚至不比很多年轻老师带过的学生要少。 而这一切,直到老人去世,被资助的学生们赶来吊唁,才为人所知。 这样一位品格高尚的老人,值得所有人尊重。 “李老师。” 李源向老人点头致意,知道老人更喜欢别人叫他老师,而不是校长。 “嗯。” 李鸿飞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师生间难免有矛盾,心平气和的沟通就是,何必争吵。” “李校长,这个学生简直太无法无天了……” 吴老师回过神来,黑着脸告起了状。 李源闻言,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当着老人的面,倒不好问她谁是法谁是天。 “我倒是觉得这位同学说的挺有道理的。” 李鸿飞不等吴老师说完,便打断了她,问李源:“这位同学还有什么想说的?” 吴老师被噎了一句,却不敢发泄,臭着脸盯着李源,眼神中传达的意思无非是适可而止。 李源会适可而止?才怪! 他高考本来有机会读音乐学院,就因为聋了一只耳,最后被刷了下来。 都说断人前途如杀人父母,这样的深仇大恨,岂能一笑而过? 吴老师杀人的目光,李源只当没看见,冲老人微微颔首,说道:“刚才有些意气用事了,确实不该跟老师大吵大嚷,在这先给吴老师说声抱歉。”李源说着,给吴老师鞠了一躬,又问:“吴老师不会跟我这小屁儿一般见识吧?” 吴老师的鼻子差点给他气歪掉,当着校长的面却不得不有所表示,强笑着说道:“我的语气也有问题。” 言外之意,语气之外没问题喽? 李源翻了个白眼,继续道:“吴老师或许心中怪我不懂事,我也不是非要争论对错,就是给您抽一巴掌,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在所有人以为事情到此为止时,李源突然话锋一转:“对错于我,当然无关紧要,我也不是为自己争这口气,只是觉得吴老师欠庞涛一个道歉。” 庞涛没想到事情又扯到自己身上,抬头看向李源,进而发现同学们都在看他,又埋头做起了鸵鸟,耳朵却竖着,听着李源铿锵有力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在坐的同学,有人学习好,有人学习差,学习好固然是优点,学习差的就没有优点了吗?我看未必。有句诗说得好,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成绩是一方面,心性品格、为人处世又是一方面,吴老师口中的垃圾,将来没准就是百万富翁呢……” 庞涛埋头听着,突然觉得鼻头有些酸,他成绩一直不好,也没什么特长,心里一直很自卑,没想到李源如此肯定他的未来不比别人差。 至于百万富翁什么的,庞涛只当李源是在说笑话。 …… 教室里鸦雀无声,谁都没想到平时胆怯腼腆的李源竟有如此咄咄逼人的一面。 “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如果吴老师坚持认为不该向庞涛道歉,那我可以向你道歉。” 李源用一句后世网文界的名言结束了自己的演讲。 “啪,啪,啪啪啪……” 老校长鼓起掌来,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的同学们也跟着鼓起掌来,掌声很快响成一片。 …… 李源看着一张张兴奋的脸,只觉恍然如梦。 如梦,却非梦。 是的,过了这么长时间,李源也反应过来了,他不是在做梦。 没有哪个梦能够如此条理分明,也没有哪个梦能把这些早已淡忘的面孔勾勒的如此清晰。 这是——重生了? 李源攥紧拳头,指甲狠狠掐着手心,刺痛让他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李源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不是梦,至少该收敛点。 不过他转念就想通了。 窝囊了半辈子,遗憾了半辈子,既然老天赏脸重活一次,何必再瞻前顾后? 想到有机会扭转生命中那些遗憾,李源激动起来。 …… “说得真好啊。” 老校长感慨了一句,如老顽童般狡黠笑道:“只是最后一句话我不敢苟同,少年不可欺,欺负老人家也不行啊。” 老人说着做了个捋胡须的动作,惹得学生们哈哈大笑,李源也忍俊不禁,没想到老校长倒是个妙人。 只有一个人没有笑。 吴老师茫然的站在那里,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吴老师到底没有拉下脸向庞涛道歉,李源也没继续逼迫,他的思绪已经飘飞到重生这件事上了。 “叮铃铃……” 下课铃响起,解救了手足无措的吴老师,她几乎是飞奔出了教室,对此,李源也只能无奈摊手。 老校长没有急着离开,走上前来,拍了拍李源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小伙子成语说了一箩筐,老师也送你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 “呃……”李源察言观色,发现老人没有责怪的意思,不好意思的挠头道:“冲动了,冲动了,要不李老师领我去给吴老师道个歉?” “别想拿我去当挡箭牌。” 老校长笑了笑,回头见学生们想动又不敢动的样子,说道:“好了,我也不在这里碍眼了,那个庞涛同学,我替吴老师给你道个歉,你看可好?” 庞涛点头如捣蒜,嘴巴都咧到了耳根,李源怀疑这时候给他绑个翅膀,他能飞天上去。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二章 徐晓雯也会传纸条 《重生无憾》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二章 徐晓雯也会传纸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三章 不想和你谈朋友 转眼到了下午最后一堂课,还是自习课。 吴老师依旧没露面,没有老师盯着,就凭初中生的自制力,结果不难想象。 除了徐晓雯为首的几个“好学生”在写作业,其他人都在混时间。 有的,有看漫画的,有凑在一起聊天的,郭华捧着一台GBC美滋滋的玩起了超级机器人大战,结果没玩几下就被付海涛抢走,哭丧着脸和李源瞎扯。 李源“初来乍到”,乐得有人给他介绍情况。在他有意引导下,郭华把班上同学扯了一溜够,李源用心记着,勉强将一张张熟悉的脸和他们的名字对上了号。 八零后的名字没有多少生僻字,但是一点都不好记,班上二十一个男生,六个华,五个军,四个涛,这还不算,站起来喊一声建军,能有三个人答应你。 女生也差不多,只不过“建军”变成了“艳丽”。 这一现象也从侧面反映出,八零后的父母抄作业之凶残。 说到名字,这也是李源喜欢徐晓雯的原因之一。 “雯”,有雨有文,生下就是课代表。 …… 聊了一会儿,李源突然问道:“你有表吗?” “手表?” “什么表都行,我看一下时间。” “哦,有,你等一下。” 郭华把手伸进书包,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后排的付海涛,偷偷摸摸取出一只手机,遮掩着递给李源,小声说道:“这是我爸刚给我买的,可别让老大看见了。” 李源大感意外。 九十年代末,手机还是奢侈品,很多人还用着BP机加固话的联络方式,大哥大也还没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也不知道郭华家是干什么的,上初中就给他买了手机。 李源记得自己的第一部手机,还是大四临毕业前买的,在那之前用的还是小灵通。 …… 手机是爱立信牌的,数字键下方有GH388字样。 李源看了一眼日期,又调出主机号码,随手抄在本子上,将手机还给郭华。 郭华连忙的将手机放回书包,好奇的问道:“你用过?” 他本来还想教教李源怎么用,没想到李源这么利索,他还没开口,人家都查完了。 “这有什么难的。”李源用笔尖点着手机号码,说:“再找你玩打你手机。” “好。”郭华挺兴奋。 他崇拜刘德华,所以求他爸买了这部刘德华代言的手机,结果手机买回来一次没用过,纯粹是个摆设。 郭华崇拜刘德华的原因和别人不太一样,别人要么喜欢他唱的歌,要么喜欢他演的电影,郭华则是因为,两人名字里都有个“华”字。 想到同是“华仔”,人家在《赌侠》里威风八面,自己只能靠拍马屁苟延残喘,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 郭华消沉了不到三十秒,又开始张三李四瞎扯起来。 李源心不在焉的听着,心随着纸上的字飞了起来。 …… 1998年,9月4日,星期五。 九八年发生过哪些事呢? 王菲和那英的相约九八,印尼暴动,长江洪水,《泰坦尼克》,《还珠格格》,视窗九八问世,宋祖儿出生…… 呃,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要说李源为什么记得宋祖儿是九八年生人,是因为她长得很像徐晓雯,至于李源怎么知道徐晓雯长大后的样子,那是因为人人网。 扯得有点远了。 李源回忆九八年发生的重要事件,是为了从中寻找商机。 重活一次,李源不打算按部就班的读书就业,他知道再过两年,房价就会在房地产投资热潮的推动下起步升温,最终成为绑缚在他们这代人身上的最沉重的枷锁。 赚钱,让父母和自己爱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这是李源重生后最大的心愿。 …… 李源琢磨半天,也没想好该干什么。 或者说,他能做什么。 他有着领先世界二十年的眼界,但是眼界不能直接换来真金白银。 有人或许会说,可以卖概念。但是概念这东西,说它值钱,价值万贯,说不值钱,一文不值。 说到底,要看概念是谁提出来的。 举个例子: 马云告诉你,养羊驼能发家致富;羊驼告诉你,养马云能发家致富。 你更相信谁? 李源更信羊驼。 …… 李源以前看重生,也幻想过穿越回去摘老马小马的桃子,仔细想想,根本经不起推敲。 他知道互联网会腾飞,但他不懂IT技术。 他知道国际经济大势,但他不懂国贸金融。 他知道淘宝网,但那是下个世纪的事了,淘宝店主或者快递小哥他倒是能胜任,但那绝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走文艺路线呢? 李源边想边摇头。 他看过很多,情节大都记得,但是写不出人家的韵味。 听过很多歌曲,会弹吉他,唱歌也不错,但是毕竟不是专业人士,理论差的太多,真要抄歌去卖,铁定露馅。 拍电影——呵呵,且不说这是一个团队协作的复杂工程,就算他照猫画虎拍出来,也不能保证就有前世的票房,要知道排片差上几天,结果可能就是天差地别。 …… “李哥,你明天有空吗,听说百货大楼在搞抽奖,去看看呗?” 郭华说道。 “抽奖啊,那还不如买彩票……” 李源随口说着,突然愣住了。 彩票?彩票! 受父亲影响,李源打小喜欢看足球,是个狂热球迷。 他记得很多重要赛事的结果,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四年后的韩日世界杯。 那年他高考完,世界杯正好进行到淘汰赛阶段,一场不落的看完了全部比赛。 2001年下半年,足彩上市,最初只有13场胜负平的玩法。2002年世界杯,国家发行了世界杯彩票,增加了八强竞猜与四强竞猜。 李源记得当时班上男生几乎都买了彩票,可惜结果出来,没有一个人蒙对。 买彩票可比高考难多了。 那届杯赛冷门迭出,全国只有四人猜对四强,单注奖金高达两百多万,至于更难猜的八强,全国竟无一人中奖。 因为发生在高考前后那个特殊时期,李源对比赛结果记忆犹新,清楚记得八强是哪些球队。 这是否意味着,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四年后买几张彩票,就能独享百万甚至千万大奖? 李源眼神发亮,呼吸也粗了起来。 不,也不见得一定能中奖。 李源搓了搓脸,提醒自己要冷静,蝴蝶效应他还是知道的。 …… 不管怎样,先把结果记下来再说。 李源翻开笔记本,拿起笔,笔尖刚碰到纸面,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他想起了烂赌的父亲,想起了哭泣的母亲,想起了母亲躺在病床上对他说的一段话—— “儿子,你以后要踏踏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工作,别总想着不劳而获……” 李源蜡像般坐着,沉默了很久,连下课铃什么时候响的都不知道。 等他回过神来,同学都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值日生在打扫卫生。 李源匆忙收拾好书包,跑出教室。 他现在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自己的母亲。 …… 很意外,在楼梯处又遇到了徐晓雯,娉婷而立,像一朵安静绽放的蓝莲花。 “你还没回家啊?”李源冲她打了个招呼。 “我在等你。” “啊?” 李源惊讶的看着她,继而笑道:“好啊,一起回家。” …… 李源和徐晓雯的家在同一方向,离学校也不远,放慢脚步,十分钟也走到了。 这大概要算四部的一大特色。 四部,全称是冀州石油勘探四部,位于瀛洲市,是中石油的下属单位。 在九十年代,石油单位还没有实现政企分离,四部虽然位于瀛洲市,但是有独立的领导班子,有独立而完善的基础设施建设,从厂区到居民区,再到学校、医院、影剧院、体育场等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说是一座袖珍城市也不为过。 四部甚至拥有独立的电视信号塔,当瀛洲人还在看省内电视节目时,石油人收看的却是包括凤凰卫视在内的各种卫视节目,即使不考虑经济收入,仅仅眼界,两边都不在一个层面上。 更何况油田职工远比地方阔绰,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领先瀛洲人一大截,自然而然有一种看土包子的优越感。 李源小时候也有相同的优越感,重新活过,却只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感慨。 …… 一路上,徐晓雯始终一言不发,到了家门口,才突然开口。 “还有一年就要中考了。” “嗯。” “我妈希望我能考个好高中。” “嗯。” “我不想谈朋友。” 徐晓雯将斟酌很久的话说出来,顿时感觉轻松不少,转身就要上楼。 “等等。”李源叫住了她。 “嗯?”徐晓雯转过身,明亮的眼眸疑虑的看着李源。 “我有两个问题。” 李源竖起手指:“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想谈朋友,还是‘现在’不想谈朋友?第二个问题:是不想谈朋友,还是不想‘和我’谈朋友?” 李源说完,双手揣兜,静静注视着徐晓雯。 徐晓雯眉头微微皱起,认真的思考了好一会儿,说道:“不想和你谈朋友。” 真是最差的结果。 “好吧。”李源摊手道:“虽然被拒绝了挺难过的,我尊重你的选择。” 话是这么说,他脸上可没有半点难过。 他提这两个问题,只是想委婉的告诉她,他喜欢她,至于她的回答,并不重要。 李源路上就想通了,现在不是正确的时间。 他愿意等,等她长大,等她准备好接受自己给的幸福。 “赶紧回家吧,周一见。” 李源说完,转身而去,留下徐晓雯一脸复杂的站在楼道口,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四章 流泪的母亲(上) 《重生无憾》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四章 流泪的母亲(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五章 流泪的母亲(下) 《重生无憾》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五章 流泪的母亲(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六章 赌徒 《重生无憾》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六章 赌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七章 旧恨心魔 “振海,这是你儿子?一晃眼都长这么高了……” 古梁河腆着肚子笑呵呵的打起圆场。 按理说李振海教训自己儿子,没他什么事,不过他看着李源面无表情的脸,总觉得心里发怵。 半大小子,下手没轻没重,古梁河拎不清楚情况,但他清楚看到李源手里拎着菜刀。 李振海这会儿也意识到不对。 “你过来干什么?是你妈让你过来的?” 李振海黑着脸问道。 “跟我妈没关系。我就不能过来看看?” 李源笑着反问道:“难道你也知道丢人现眼?” 李振海没想到儿子竟然敢跟自己顶嘴,愣了一下,紧接着脸色愈发阴沉,捋着袖子要揍他。 “别动!” 李源大吼一声,举起菜刀指着李振海,恶狠狠的说道:“我是来讲道理的,不是来砸场子的!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谁他妈不老实,我他妈砍死谁!” “小兔崽子长本事了!”李振海又惊又怒:“还敢拿刀指你老子?谁都别拦着,我今天非打死他!” “别冲动!别冲动!” 旁观的三人慌忙拉住李振海,不让他动手。 “哼!”李源看穿了李振海色厉内荏的本质,忍不住蔑笑一声。 说什么谁都别拦着,意思却是赶紧拦住我,这是色厉内荏的人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时候最常说的话。 李振海嘴里喊着“都给我松手”,哪个真会松手,都是人精,不会让他下不了台。 古梁河以为李振海虎毒不食子,不舍得打儿子,继续打起圆场:“振海,别激动,听哥一句劝,父子俩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要不是冲你面子,我今天非打死他!”李振海兀自发狠,压下了火头。 …… 李源冷眼旁观,脑海中莫名想起一首老歌。 “谁没有一些刻骨铭心事,谁能预计后果;谁没有一些旧恨心魔,一点点无心错……” 赌博是李振海的心魔,他又何尝不是李源的心魔。 李源知道,李振海说要打死自己,不是嘴上说说,他真下得了狠手。 对他来说,妻子儿子只是私人物品,而不是平等的两个“人”。 记得有次,李振海输红了眼在家喝闷酒,李秀兰和他吵起来,他就发疯一样拿着菜刀追砍她,要不是周围邻居听见李秀兰的呼救及时破门而入,她差点被他砍死。 想起李秀兰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的样子,旧恨猛然浮上心头。 李源恨李振海的冷血无情,更恨自己。 当时的他躲在角落瑟瑟发抖,连哭喊的勇气都没有,何尝不是冷血无情。 “呵……” 李源攥着刀的手紧了紧,突然轻笑一声,上前两步,一刀砍在牌桌上,松开了手。 “你不是要打死我吗?”李源转过身,手掌在脖子上比划着。“来啊,冲这儿砍!能一刀砍死我最好。” “你以为我不敢?!” 李振海瞪着眼要拿刀,余人慌忙再次拉住他。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古梁河一边劝,一边在心里骂——这父子俩都是神经病,老子犯浑,儿子更浑。 李源说道:“我想好好说,有人不想听,我有什么办法。” 古梁河连忙说:“有什么话跟你古叔说。” “我还真有话跟你们说。” 李源扫视着古梁河、泡面头和另一个不知道名字的赌鬼,说道:“你们都听好了,以后谁要是再敢找他赌钱——”李源指了指李振海,“别怪我不客气!” 牌友被自己儿子威胁,这种做梦都想不到的荒唐事在眼前上演,李振海额头青筋浮起,冷声问道:“这是你妈教你的?” 李源不搭理他,视线依次落在古梁河等三人脸上,继续说道:“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我今年虚岁十六,周岁十五,还没成年,真要做出什么事来,法律也管不到我。” 李源的话说完,三人脸色骤然一变。几人都是法盲,不知道未成年人杀人放火也要负刑事责任,不敢想象他无所顾忌之下会干什么。 他们不敢想,李源替他们想。 “我想想啊……我岁数小,打架不是你们对手,不过你们谁也不是光棍一条,古叔——”李源的目光让古梁河打了个冷颤,“你有本事把老婆孩子都送走,可以当我没说。” “你说说,你说说,不就是玩个牌,怎么还要死要活了……”古梁河擦了把莫须有的汗,试图转移话题:“你和小龙是同学吧?” “是又怎么样?” 李源扬起下巴,眯着眼睛说道:“玩牌玩到家破人亡的多了。” 屋外声音嘈杂,李源不用回头就知道这边发生的事引来了其他人,抬高声音:“话我只说一遍,都给我听好了——谁敢再跟李振海玩牌,我就敢杀他全家!拿牙咬也好,用刀砍也罢,放火,下毒,办法多得是,除非你们现在弄死我,否则就小心别被我弄死了!” “你这孩子心肠也太毒了吧,都说祸不及妻儿……”外面有人插嘴道。 李源猛然转身,冲着聚在门口的一群人厉声喝问:“谁说的?!” 大概是他言语中显露出的心思太阴毒,一群老爷们面对这个半大小子,居然齐齐退了一步。 “你们也有脸说什么‘罪不及父母’?也有脸说什么‘祸不及妻儿’?”李源连珠炮一样呵斥道:“你们天天在外面鬼混的时候,有想过家里的老婆孩子?有想过他们是怎么想的?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李源一通发泄,吐出一口浊气,语气重新变得淡漠。 “放心,我也不是非要杀个血流成河的,在场这么多人,真要我挨家杀,也杀不过来。我充其量找些人贩子来,你们天天不回家,老婆孩子留着也没用,还不如送给别人……” 这句话没了杀气,反而更狠,听的人冷汗直流。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想,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有这份心思就够吓人了,看来以后真要离李振海远点。 …… 李源不指望所有人都把他的话当真,重生一场,为了那些爱他的和他爱的人,他也干不出这些丧心病狂的事。他说这些只是为了将人镇住,不然的话,他能走着来,只能躺着走。 镇住场面,李源重新转向李振海:“接下来说说咱们爷俩的事。” “说什么?弄死我?”李振海阴沉着脸反问道。 李源摇头道:“你终究是我老子,你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我只有一个要求,跟我妈离婚。” “你妈要离婚?”李振海虽然对李源的变化感到震惊,但是潜意识仍认为一切都是李秀兰教他的。 “是我叫你跟她离婚。” 李源将“我”字咬的很重。 “刚才有人也说,祸不及妻儿。你要是个爷们儿,就别再给你老婆孩子惹祸,痛快把婚离了,你爱干什么没人管你。” 李源终于说出了此行目的。 是的,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李振海答应离婚。 李秀兰之所以不离婚,除了顾虑名声,更主要的就是,这婚不好离。 九十年代,国家对家庭暴力还没有明确的法律界定,当初李振海拿刀砍李秀兰,在外人——包括司法机关——看来,也只是情节恶劣的家庭矛盾,并不是暴力犯罪。 就算李秀兰提起离婚诉讼,法院最可能做的还是进行调解,如果李振海坚持不同意,这婚就很难离。 李振海会同意吗?当然不会。 离了婚,谁替他还债?谁给他钱花?生闷气又找谁发泄去? …… 李振海黑着脸不吭声。 李源猜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他要面子不假,真涉及到离婚之类的要紧事,他也能不要脸。 前世李秀兰跟他闹过很多次离婚,他要么忏悔,要么咆哮,要么扬言同归于尽,总之一句话,想离婚?没门! 李秀兰后来自杀未遂,他终于怕了,这才同意离婚,但是分居后没过两年,又找上门。 李秀兰看他可怜,一时心软让他进门,结果就被纠缠了一辈子。 …… “走!有什么事回家说去!” 李振海终于开口,可惜答案不是李源想要的。 也没什么好遗憾的,李源早就知道不可能凭借三言两语就说服他,心中默默想着罪孽由我,从肥大的运动服上衣里掏出一把半尺长的水果刀,退了两步挡住房门。 “回家干什么?回去打老婆?” 李源横握着水果刀,防止被人抢走,说道:“别看我,菜刀是给你准备的。咱们爷俩就在这儿,”李源指着脚下,“就今天,要么我捅死你,要么你砍死我,咱爷俩来个两刀一断!” “你,你这不孝子,不孝子……” 李振海指着李源,气的浑身发抖。 “对,我就是不孝子。”李源认同的点着头,“所以你还等什么呢?把刀拿起来,来!” 李振海被李源言语相激,不自觉的拿起了菜刀,屋里屋外所有人都被镇住了,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 李振海把面子看的比命重的人,被自己儿子当众顶住下不了台,怒火几乎烧光了理智,像头被激怒的公牛,拎着刀就向李源扑了过去。 他这时还有一丝理智,没有动刀,而是伸出左手去抓李源,潜意识里认定李源不敢真跟他动手。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李源不但动手了,还动刀了。 “滴答,滴答,滴答……” 李振海退了一步,瞪着淌血的胳膊,一脸难以置信。 不光他不敢相信,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混账不孝子见过不少,和老子拳脚相向的也不是没有,但是丧心病狂到拿刀捅的,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回想起李源刚刚说过的话,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头发寒,这小子不光敢说,还真敢做啊! 李振海呆呆看着自己的胳膊,刀没刺正,擦着胳膊划过,伤口不大,但是滴落的血却做不得假。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传来李源的嘲笑声。 “呵……怎么,不相信?还是说你怕了?” 这句话让李振海悬丝一般的理智彻底绷断了,怒吼一声,抡起刀就砍了过去……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八章 云开雾散 李源再醒过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意识回归,痛觉也跟着强烈起来,他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像个粽子。 运气不错。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一反应。 不,和运气无关。 手上传来的温度告诉他,他能挺过这一关,不是因为运气,而是因为爱。 …… 直到被李振海砍翻在地,事情都在李源的预料之内。 是的,无论是用言语相激,还是刺伤李振海的那一刀,都是他计划好的,就是为了彻底摧毁李振海的理智。 李振海终究是人,不是野兽,只是激怒他没有用,只有让他失去理智,他才会拿刀去砍自己儿子。 李源等的就是那一刀。 夫妻间的家暴不足以让法院作出离婚判决,对孩子施暴就不同了,毕竟李源除了是李振海的儿子,还有另一重身份——他是个未成年人。 有了身上的伤作为直接证据,再加上自己的口供,就算李振海再怎么狡辩,也不会有哪个法官支持他吧。 计划很完美,李源甚至在刀砍下来的时候及时调整好了身体角度,避免造成致命伤害。 然而再完美的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李源高估了李振海的自控力,以至于被砍倒在地后,被不肯罢休的李振海追着一阵狂砍。要不是他见势不对跑得快,再加上警察恰好及时赶到,他的小命怕是早就报销了。 …… 印象中被砍了几刀?五刀还是六刀? 李源记不清了,事情到这一步,多一刀少一刀也没什么差别,原本他还担心伤的太轻,准备趁人不注意自己割几刀,现在全省下了。 想到这里,李源微微叹了口气。 警察不会“恰好及时”赶到,肯定是李秀兰报的警。 …… 事情正如李源所想。 儿子出门后,李秀兰想着儿子劝她离婚的话,越想越不对劲,儿子的表现实在太反常了。 李秀兰想象不到儿子是重生者,猜测他是多年压抑之下性情发生了变化,越想越担心,连忙出门去找。 周围楼有好几家利用住在一楼的便利条件开小卖铺,李秀兰挨个去问,都说没见到李源,骑着车子逢人就问,正好碰上古龙,听他说李源去找古梁河,心里更慌了。 李秀兰不知道李源要干什么,但肯定不是喊他爸回家吃饭,她怕儿子挨打,急忙往管子站赶。骑到半路,碰到一个刚下班的民警,焦急万分的李秀兰求他帮忙,民警爽快答应下来。 民警没骑车,李秀兰把车子给他叫他快去,自己则跟在后面跑。 这就是民警恰好及时赶到的原因。 …… 都说母子连心,李源心有所念,李秀兰就醒了。 “儿子,你醒啦!” “妈……” 李源看着李秀兰红肿的双眼和脸上干涸的泪痕,心中无比愧疚,心想刚发誓不再让她流泪,结果就食言了。 看着李秀兰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源主动说道:“妈,我渴了。” “啊,好!” 李秀兰猛地站起身,从床头柜上端起一杯水,尝了一下冷暖,又拎起暖瓶续了点热水,半蹲在床边,拿勺子要喂李源。 “不用,我自己来。” 李源想要坐起身,牵动背部伤处,疼的眼眉直跳。 “乖,躺好,听妈的话!”李秀兰命令道。 “嗯。” 李源不再逞强,一勺一勺慢慢喝着。 水温刚刚好,不冷不热;甜甜的,是槐花蜜的味道。 喝了小半杯,李源说不喝了。 李秀兰放下杯子,坐在床边,重新握住李源的手,仿佛只要松开,儿子就会离他而去。 …… 房间里满是忧伤。 李源不喜欢这样的气氛,他想了想,问道:“妈,有镜子吗?” “你要镜子干什么?” 李秀兰感到奇怪,她迫于生活压力,平时无暇顾及外表,别说随身带个镜子,照镜子的次数都很少。 “我得看看破相没有,万一毁容了,将来找不到媳妇就惨了。”李源故作担心的说。 李秀兰有点想笑,又觉得不合适,安慰道:“真找不到媳妇,妈养着你。” “不会真毁容了吧?” 看着他夸张的表情,李秀兰终于忍不住了,面带笑意的说道:“好啦,放心吧,你的脸没事,还和以前一样帅。” “那我就放心了。”李源如释重负的说道。 “好了,别装了,妈没生你气。” “妈……” “嗯?” “心里好受点了吗?” 儿子的一句话,让李秀兰的鼻子一酸,这才明白儿子不是怕挨骂,而是在哄自己开心。 “妈不难过,妈高兴呢。”李秀兰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着李源的脸,泪中带笑:“我家圆圆终于长大了。” “妈……” “嗯?” “你以后能不能别再叫我小名?” 李源一脸纠结,这回可不是装出来的。 李秀兰笑道:“圆圆怎么啦?你刚生下来那会儿白白胖胖的,像个大汤圆,比现在可爱多了……你姥姥问我,想好孩子叫什么名字了吗?我说就叫圆圆。” “等等,”李源打断她,说道:“我这是水源的源,和汤圆的圆不是一个字啊。” “填写出生证明的时候,你爸想不起来‘圆’字怎么写,就让医生帮着写……” 李秀兰越说声音越小,忐忑不安的看着李源,暗暗自责,怎么又提起那个人了。 “他怎么样了?”李源问道。 李秀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李振海,见李源表情如常,说道:“派出所里关着呢。” 提起李振海,李秀兰恨得咬牙切齿。等她赶到的时候,李振海早就跑了,小周——那个民警——当时也顾不得追他,到晚上八点多,李秀兰才从小周口中知道人已经抓住了。 李秀兰不想去见李振海,见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次的事情经过她也听人说了,但她不认为儿子有错,反倒是李振海的所作所为彻底让她死了心。 死心了,也想通了。 “儿子,妈想通了,妈决定跟他离婚。” …… 李秀兰终于做出了离婚决定,李源的目的达到了,却没有太多喜悦。 他没办法心安理得的享受胜利,因为他的手段并不光彩,甚至称得上卑鄙。 即便如此,如果让他重新选择,他还是会这么做,毕竟爱有亲疏远近,而世间又哪来的那么多两全其美。 …… 李源住院后,李秀兰每天除了回家做饭,就是在医院里陪护,晚上也不肯离开。 李源看到她日渐憔悴,心中不忍,才住了四天就闹着要出院。李秀兰拗不过他,只好去办出院手续,结果手续刚办完,李源却发起高烧。 这下不管李源说什么,李秀兰都不听了,坚持要他在医院把伤彻底养好。李源无奈之下只好转变策略,好说歹说,终于让她放弃了夜间陪护。 说起发烧这事,李源唯有感慨造化弄人。他之所以买把新刀,一来是因为这年岁新买的刀刀口钝,挨上不容易要命,二来也是因为新刀不容易导致创口感染。然而他千算万算,却忘了自己从垃圾箱捡报纸裹刀这件事——那报纸上的细菌可真不少…… 总之,这就叫报应吧。 …… 李源最后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出院,创口基本愈合,线都拆了,除了不能剧烈运动,身体已无大碍。 年轻的身体恢复力就是强,换做三十多岁那具被烟酒掏空的身体,怕是几个月都缓不过来。 警察来了两次,一次是找他录口供,李源有一说一,没有隐瞒,也没有掺沙子;第二次来是找李秀兰,在走廊里说了一会儿,李源隔着墙隐约听到“故意伤害”之类的字眼,心想李振海怕是免不了牢狱之灾。 这事李源没问,李秀兰也没提。 李源虽然心中有愧,但是不会开口帮李振海减刑,在他看来,李振海不劳而获的毛病,就该交给劳动管教,长远来看未尝不是好事。 …… 学生出了事,学校也不能毫无表示。 李源住院第三天,杨老太太就来了,拎着一网兜水果,说代表学校来看他。杨老太太话不多,就是一个劲盯着人看,丝毫不掩饰心里的好奇。李源心说,这小老太的八卦心理简直突破天际了。 同学也陆续来过五六个,大多赶上李秀兰在场,都很拘束,基本上进门阿姨好,坐下吃水果,没心没肺扯几句,李源再见。 唯一让李源感到高兴的是庞涛和徐晓雯也来了。 高兴程度又有不同。 庞涛显得很内疚,觉得假如自己不卖刀给李源,他就不会受伤,这让李源很欣慰,觉得这是个值得交心的朋友。 至于徐晓雯,她比杨老太太表现的还官方—— 首先代表全班同学来看他,然后询问伤情,然后叮嘱他好好休息,然后取出一大堆笔记、试卷,提醒他即使生病也不要落下学习。最后,她也是唯一一个没吃水果、走前还向李秀兰礼貌告辞的同学。 李秀兰表示,这个女孩很好。 李源心想,不好的话,你儿子会看上她? 又想,给我这么多卷子,我怎么能休息的好? …… 总之,经过半个月的静养,李源出院了。 出院的时候,天很蓝,风也很暖,轻柔的风吹进心里,云开雾散。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九章 转校生 李源出院后第二天就去上学了。 他出门有点晚,到学校时,早自习已经过了一半。 推门走进教室,原本喧闹的教室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除了庞涛等少数几个朋友和他打了招呼,其他人的视线都有些闪躲。 李源见状,心中不免苦笑,谣言传得满城风雨,说什么的都有,流传最广的就是,“父子挥刀互砍,两人皆重伤”。这种事情放在后世都能抢头条,不比六旬老太裸死街头差,对初中生的刺激太大了。估计在大部分同学眼中,他都要归入十恶不赦的行列吧。 李源脸皮厚,不会因为同学们的疏远而感到难堪,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却发现座位被人占了。 占座的是个女生? …… 之所以用疑问句,是因为这个女生有点怪。 现在是一九九八年,春哥时代还没到来,女人——特别是女孩子,无论衣着打扮还是举止神态,大都还像女孩子。 然而眼前这个女生却不同,干净利落的圆寸头,T恤衫,运动裤,橡胶底足球鞋,皮肤也不像别的女生那般白皙,而是充满活力的小麦色,就连胸部——李源瞟了一眼,虽说不是一马平川,但也够凄凉的。 李源心想,以现在人的见识,乍看到她,都会当成一个五官清秀的少年吧。 …… 李源走向她的时候,女孩正大大咧咧的跨坐在椅子上听着歌,摇头晃脑兼抖腿,音乐的音量大到从耳机里溢出来,听得似乎是摇滚。 假小子?有意思。 李源手指敲了敲桌面,冲她微微一笑。 “怎么了?”女孩摘掉耳机,手指掏着耳朵,疑惑的问道。 “这是我的位子。” “哦。” 女孩应了一声,用力拍了拍前座郭华的肩膀。 看到郭华的身体猛然一抖,李源心想,这女孩手劲不小。又想,这可不是普通女孩会做的事情,普通女孩,哪怕不经意间和异性发生点肢体接触,都要面红耳赤含羞带怯。 “怎么了?”郭华转过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女孩指了指后排空座,用命令的口吻对他说:“你,坐后面去。” “哦。”郭华应了一声,乖乖收拾好东西,丢给李源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幽怨的走开了。 李源笑眼眯眯的在旁看着,心想这女孩太有意思了。 不,不能叫女孩了,她可不是外表中性而已,骨子里就是个假小子。 …… “我叫赵旻,你呢?”等李源坐下,女孩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叫张无忌。”李源开玩笑的说道。 “瞎说,你明明叫李源。”女孩毫不留情的拆穿他,又补充道:“再说我也不是赵敏,是赵旻,日文旻,二声。” 李源没有被拆穿的尴尬,笑道:“女生叫这个名字的挺少见啊。另外,你不是知道我名字吗?” 赵旻没接他的话,眨着眼睛一脸兴奋的问:“你跟人打架了?” 打架有什么可兴奋的。李源吐槽着,点头承认。 “听说还动刀了?你还被砍住院了?” “嗯。” “什么啊,你可真弱。” 赵旻脸上的兴奋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鄙视,表情变化之快让李源猝不及防,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旻可不管他怎么想,拍了拍他肩膀,自说自话。 “再有人找你麻烦,跟我说,我给你撑腰。” “那我就先谢过大姐头了。”李源玩心起来,配合着拱手作揖。 “什么大姐头,我头很大吗?” 赵旻一脸嫌弃,认真强调道:“我叫赵旻。” “赵敏?” “你够了啊……” …… 两人都是开的起玩笑的,说说笑笑很快熟悉起来。 通过聊天,李源了解到,赵旻家是瀛洲市的,刚转学没几天。 前世有这个人吗?李源仔细想想,似乎初三时真有个转学生,不到一学期又转走了,名字长相早就忘了。也不怪他记不得,他当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徐晓雯身上,闲花杂草哪里入得了他的眼。 仔细看看,赵旻就算不是美女,也绝不是杂草,脸庞柔中带刚,眉目清秀,底子很是不差,就是圆寸头可惜了。 …… 之后整整两天时间,除了杨老太太的数学课,其余时间两人都在旁若无人的聊天,李源的事在教师间都传遍了,谁也不敢管他,再加上同样让人头疼的赵旻——这家伙刚来两天就和人打了一架——老师们的心态就是,你们聊你们的,我们学我们的,熬过初三一拍两散,谁也别为难谁。 越是了解,两人越觉合拍。 赵旻没有寻常女孩的扭捏,说起话来毫无顾忌,也就李源能受得了,换个人来都招架不住。 当然,李源也有招架不住的时候。 譬如当他问起“你真是女孩”这个问题时,赵旻彪悍的回答:“要不我脱下裤子给你看看?” 这车开的飞起,李源这个老司机也只能败退。 两人的爱好也很相仿。 赵旻喜欢听音乐,最喜欢U2和绿洲,李源高中时开始迷恋西方摇滚乐,这两支乐队的歌听过不少,有些还能哼唱两句。第一天放学后,他特意去音像店买了张涅槃乐队的《Nevermind》,转天推荐给赵旻,顿时被她引为知己。 当李源说到自己会弹吉他的时候,赵旻再也控制不住了,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兴奋的问道:“真的吗?” …… 当时正值自习课,老师不在,赵旻冷不丁的一嗓子,把班上同学都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了过来。 徐晓雯也不例外,她微微皱眉,突然站起身来,严厉而不失礼貌的对赵旻说:“赵旻同学,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不是聊天的地方,请你们说话小点声,不要影响到其他同学!” 徐晓雯说完也不坐下,就盯着赵旻看。 教室里鸦雀无声,李源看了看徐晓雯,又看了看赵旻,生怕两人吵起来。当然,徐晓雯的性格他清楚,他更怕赵旻脾气上来做出出格举动。 李源正准备打圆场,赵旻说话了,一开口就让人跌破眼镜。 只见她礼貌的冲徐晓雯鞠了一躬,细声细气的说道:“对不起,我没注意到打扰了大家,我以后一定注意。” 徐晓雯愣了一下,说了声好,又说:“希望大家珍惜时间,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 她的话没有特指谁,李源却下意识觉得是在说自己。 仔细想想,自己重生后,似乎就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是聊天打屁,就是满脑子赚钱心思。 …… 赵旻坐下后,李源忍不住小声问她:“你居然也会道歉?” “有什么奇怪的。”赵旻瞪了他一眼,同样压着嗓子说道:“她好歹是班长,还是女生,我跟她吵不是太欺负人了?” 李源心说你忘了自己也是女生,默默给她点了赞,这姑娘胸不大,心倒是挺大。 按理说,像她这种单亲家庭的孩子,要么自卑要么自大,遇事多冲动,能知进退的实在不多。 关于赵旻家里情况,李源知道的不多,无意间问起过,才知道她从小就没有妈,是她爸一个人把她拉扯大的。更详细的情况他没问,这种事也实在不好过问太深。 …… 消停了一会儿,话题又绕了回去。 “你真会弹吉他?” “骗你干嘛?” “那你能教我吗?”赵旻比划着弹吉他的动作,说道:“我一直想学吉他,看BEYOND演唱会的时候我就在想,黄贯中弹吉他的样子简直太帅了!” 听她这么一说,李源回忆起来,前世读初中时,也曾疯狂迷恋BEYOND。 她说的BEYOND演唱会,指的是瀛洲电视台点歌节目里播放的演唱会录像,在当时,任贤齐、周华健、BEYOND是点歌节目三台柱,《真的爱你》这首歌更是每天都有人点。 李源回忆起红西装的黄家驹,蓝西装的黄贯中,回忆起红黄蓝勾勒而成的青春少年梦,露出笑容。 “行不行说句话!”赵旻不满的催促道。 “哦,哦。”李源回过神来,说道:“行啊,不过你有吉他吗?吉他这东西学起来简单,关键是要多练。” “我没吉他。”赵旻郁闷的说:“我要是跟我爸说买吉他,他肯定不同意。” “那就没办法了。” 李源摊开手一脸爱莫能助,他倒是有吉他,送给赵旻也不是不行,关键这事和吉他无关。 这事和什么有关呢?学习?对,学习! 李源眼前一亮,问道:“你成绩怎么样?” 赵旻随口道:“还凑活吧。” “你说你要是考试考的好,你爸有没有可能答应你?” “对啊!”赵旻也来了精神,“只要考试考得好,肯定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还是得抓紧时间学习,再有一个月就期中考试了吧?” “时间有点紧啊……” 见赵旻心生退缩,李源连忙说道:“不紧不紧,现在开始努力,肯定来得及。” “这样啊……”赵旻狐疑的看着李源,“为什么总觉得你不怀好意呢?” “有吗?” 李源一脸无辜,不给她思考时间,继续说道:“就这么定了!咱们成立个学习小组,嗯,为了免得别人说闲话,我再找俩人,就从今天开始,放学后到我家补课去。” “补课?谁给补,你吗?” “怎么,瞧不起我?”李源拍着胸脯,“别看我这样,我成绩可是很好的!”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十章 琴声悠扬 《重生无憾》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十章 琴声悠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十一章 谁是大侠 《重生无憾》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十一章 谁是大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十二章 大金链子 《重生无憾》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十二章 大金链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十三章 超市畅想 瀛洲大酒店给人的感觉,说好听的叫中西合璧,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不伦不类。 欧式吊顶配合东方墙饰,水晶大吊灯与八角红灯笼,彩色玻璃隔断与山水屏风……金碧辉煌与大红大绿揉在一起,充满暴发户的气息,就像大部分宾客的衣着,西装配老布鞋的穿搭风格简直随处可见。 众人走进大堂一侧的包厢,分别入座。 在座位安排上,出了点小插曲。 圆桌也是分主次的,一般以正对房门的位置为主座,按理说李源是主宾,应该坐这个位置,不过国人讲究长者为尊,李源不动声色的将椅子稍微挪动,空出两个主座,自己坐到侧面的椅子上,笑着说道:“这里方便看电视,我就坐这里挺好。” 庞建国和郭小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讶异,想不到李源心思这么通透。严格说来,正对电视的位置也算主位,李源谦让之余,也没有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低。 主客落座,其他人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庞建国和郭小宝居中而坐,两人的妻子儿子依次坐在一侧,剩下赵旻被李源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 这顿饭是两家合请,因为地方是郭小宝订的,所以主要由他来张罗。 郭小宝把服务员叫进来,要过菜单递给李源,说道:“三叔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点了几个菜,你自己看看喜欢吃什么,随便点!” 李源看也不看,随手又递给赵旻,对她说:“你点吧,不要想着给三叔省钱,要是最后钱不够,就把你留下刷盘子。” 赵旻瞪了李源一眼,大方招呼庞涛和郭华过来,一起翻看菜谱。 李源转头问道,“三叔不怪我借花献佛吧?” 庞建国抢先道:“今天这顿饭,是为了感谢你对庞涛和郭华的帮助,一切你说了算。你三叔要是钱没带够,还有你庞叔呢,不会留你在这刷盘子。” 郭小宝闻言,佯装不满的说:“老庞,你这么说可不够意思!” 三人相视大笑。 李源开口道:“说起刷盘子,我倒是想起前段时间杂志上的一篇文章。说是有个清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放弃了在京工作的机会,跑去美国打拼,结果到了那边找不到工作,只好去餐馆给人刷盘子。他父母后来知道了,劝他回国,他说‘宁愿留在美国刷盘子,也不回国’。” 类似的故事,在场的人大多听过,那个高材生的回答甚至代表了大部分人的普遍想法。话虽如此,普通人终究是普通人,事情发生在名校高材生的身上总归更夺人眼球。 庞建国和郭小宝不知道李源说这话的意思,静候下文。 “这件事能够引发关注,无外乎两点。一个是美国梦。美国梦是美国人的说法,和咱们说的艰苦奋斗差不多是一个意思,不过美国人现在很少做梦了,倒是咱们国家的年轻人,做梦都想做到美国去。” 李源开了个玩笑,继续说道:“另一点,自然是主角的身份,名牌大学高材生,听上去就高人一等,换作乡下老农,恐怕没人管他做什么梦。” 李源说到这里,话锋一转。 “庞叔和三叔有什么梦想?” “要说梦想啊,我就盼着庞涛能争点气,将来考个大学,给他爸也长长脸。”庞建国感慨一句,指着庞涛说道:“这小子昨天拿着成绩单回家,我还以为他造假糊弄他老子,不怕你们笑话,他原先的成绩考上高中都费劲,指望他考大学,我是想都不敢想。” 郭小宝笑嘻嘻的说道:“你现在也算大老板了,儿子就是不上学,将来能差到哪儿去?小伙子长得也精神,不像我家小子,一点也不随他妈,我现在就发愁,他要是将来娶不到媳妇可怎么办?” “哈哈哈,”庞建国笑道,“你郭老板财大气粗的,还怕儿子娶不到媳妇?” “所以啊,”郭小宝摊手道,“我这辈子也就剩下赚钱咯。” 两人扯了几句,不约而同的问李源:“你有什么梦想?” 李源答道:“我和你们想法差不多,无非是读书,赚钱,不过非要说梦想,大概是痛痛快快、不留遗憾的活一场吧。” “说得好!” 郭小宝赞了一声,冲郭华说道:“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我怎么了……”郭华一脸委屈。 李源以梦想为题,打开话匣,谈到学习,少不了把赵旻拿出来炫耀一番,两家大人这才将眼前的假小子和成绩单上的第一名联系起来,连带着对赵旻也热情起来。 见两个中年妇女拉着赵旻问东问西,李源丢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开始把话题往生意上扯。 提到生意,话题自然更多了。 郭小宝和庞建国认识归认识,交往并不深,言语间多是相互恭维,你好我好之类。 李源抓住机会,见缝插针的说道:“你们也别相互恭维了,依我看,你们的生意好归好,问题也不少。” “哦?” 两人停了下来,看向李源。 通过之前的聊天,两人心中早已不把李源当成普通孩子看待,尤以庞建国感受最深。 郭小宝平时和油田上联系不多,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庞建国却是彻头彻尾的油田人,对于李家父子的事情知之甚详。回想起李源去他店里买刀的情景,当时对他的评价还是懂得人情世故的少年,却想不到他也有心狠手辣的一面。 说起来,他也是昨天晚上盘问儿子,才将传言中的少年和李源联系起来,若是早知道,他还真不敢让儿子和李源走得太近。 庞建国让儿子邀请李源吃饭,一方面是出于感谢,另一方面,也是想亲眼看看这小子,一番接触下来,倒是觉得儿子和他交往并非坏事。 庞建国对李源的意见很重视,抢先问道:“那你说说,你庞叔的生意有什么问题?” “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源不紧不慢的说道:“庞叔店里的问题,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那就是乱。” “乱?” “我说的乱,分三个方面,环境乱、商品乱、管理乱。” “先说环境,这点我想不用我说,庞叔也清楚,庞家副食店的店面还是太小了。” “没办法,你庞叔倒是一直想换个大点地方,这不是没有合适的吗?” “百货商店怎么样?”李源问道。 庞建国眼前一亮,随即皱眉道:“百货商店可是国营的。” “国营的怎么了?”李源反问道,接着说:“改革开放以来,国家对民营经济的支持力度不断扩大,这些年来,私营收购国营的例子也不少见。”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百货商店买下来?别看你叔店里生意不错,手里可没那么多钱。” “也不一定要买下来,可以承包经营嘛。”李源说道,“百货商店长年经营不善,四部领导未必没有丢掉这个包袱的念头,更何况现在下岗闹得这么凶,庞叔完全可以打着下岗职工再就业的旗号,相信上面的支持力度会更大。” “一家商店能提供几个岗位?” “那要看怎么经营了。” 李源从书包里拿出纸笔,边画边说:“百货商店没有上下楼,面积大概有五百平米?”他心里默默估计,觉得差不多,“就按五百平米计算,如果是柜台经营模式,自然摆不了太多东西,满打满算用不了十个人,不过我们可以换个模式。说到这里,我想问问庞叔,怎么会想到把商品都摆到货架上?” “不就是因为店面小嘛,”庞建国不好意思的说道:“店里面积小,摆不开柜台,只能把东西摆货架上。你的意思是百货商店也这么搞?” “嗯。”李源点头道,“其实国外的商店大都采用这种模式,他们不叫商店,叫超市。” “超市?” “三叔总去津门,应该去过超市吧?” “去过,我跟你讲……” 郭小宝把他印象中的超市说给庞建国听,庞建国听完,觉得抛开规模不谈,跟自家副食店的模式还真差不多。 “那不是更用不了几个人?” 庞建国问道。他是个热心肠,李源提到拿下岗职工再就业当幌子,他是真想做点实事。 “所以不能完全照搬自选超市的模式。” 李源在纸上打了几个格子,解释道:“超市可以划分几个区域,水果蔬菜肉蛋奶都可以请别人卖,我们只提供场地收点租金。” “这样也行?” “怎么不行?”李源解释说:“菜市场不遮风不挡雨,赶上天气不好,买菜很不方便,完全可以搬到超市里来。当然,超市面积有限,我们不可能把整个菜市场都搬进来,味道太冲的也不合适放到屋里卖……” “我觉得能成。”郭小宝在旁插嘴道。 “把菜农请进来还有额外的好处,”李源继续侃侃而谈,“一来节约成本,不用庞叔花钱,就能丰富超市的商品种类;二来,无形中也起到了引流作用。你们想,我本来想买一棵葱,到超市里走一圈,没准就多买了好多东西。” 李源回忆着后世的超市,将商品如何布局,如何利用打折促销的形式清理积压商品,如何引导顾客冲动消费,如何规范管理等倾囊相授,听得两人连连点头。 “说回雇人的问题,一间超市,收银、库管、搬运、理货、保洁、促销、财务这么多岗位,需要的人手可不少。” “会不会太多了?”庞建国原本还担心用不了几个人,最初听到超市都是自选,他还觉得夫妻俩就能把超市开起来,这会儿又开始担心需要招太多人。 李源笑道:“也没那么夸张,很多岗位可以兼职,逢年过节忙不过来,可以临时雇人嘛。”说完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建议庞叔多招点人,人才要提前培养,用到的时候才不会手忙脚乱,等将来生意做大了,准备开分店的时候也用的上。” “开分店先放一边,你就这么肯定庞叔要开这个什么——超市?”庞建国笑呵呵的问道。 “庞叔不动心?”李源反过来问他。 不等庞建国开口,郭小宝抢先说道:“你要不干我干,将来可不要后悔。” “去你的!”庞建国捶了他一拳,笑骂道:“难怪都叫你猴儿精,哪儿有钱往哪儿钻!” 他转过来对李源说:“庞叔听你的,干了!将来有什么问题请教你的时候,可不要跟叔打马虎眼!”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十四章 得遇贵人 《重生无憾》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十四章 得遇贵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十五章 少年心气 《重生无憾》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十五章 少年心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十六章 潜龙在渊 一行人走出酒店,赵旻突然说要去洗手间,要李源陪她一起,李源心说我又不是女人,但还是跟了上去。 庞建国和郭小宝站在酒店外的花坛旁抽烟。 郭小宝吐了个烟圈,问道:“老庞,你以前见过这样的没有?” 庞建国摇头。 “我也没有。” 郭小宝把烟头丢到地上碾灭,说道:“聪明孩子我见的多了,但是这么聪明的,不,不能说聪明,这分明就是个老妖怪!” “这小子不简单。”庞建国文化程度不高,说不出妖孽二字,现在也没有这种说法。 “我明天一早就去津门,买户口这事真得抓紧,不为别的,就冲这个人。” 庞建国点头。他和郭小宝观点一致,这年头跟对人比家财万贯更重要,李源户口不在瀛洲,明年肯定要去外地上高中,可不能轻易跟丢了。 正说着,姜萍突然从车里探出头来,问道:“小宝,要不你去看看,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 …… 李源站在洗手间外,正感到无聊,一个清丽明艳的身影突然闯入眼帘。 “啊。” 徐晓雯急着上厕所,脚步有些匆匆,险些和李源撞个满怀,她顿住脚步,眨着晶亮的双眼,疑惑的看着李源,不明白他为什么站在女厕门口。 李源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晓雯红着脸错身而过,少女独有的淡淡清香,让李源这个尝遍女人香的花间浪子都不禁迷醉。 李源打开公共盥洗池的水龙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觉得哪里不对,不明白徐晓雯刚才看他的眼神为什么透着古怪。 他哪里知道,徐晓雯之所以那样看他,是因为关学道之前说的一番话。 …… 李源是贵人? 哪怕关学道是副市长,这话也很难令人信服。 “据我所知,他家条件可不怎么样。” 方学敏家长里短知道不少,据她所知,李源的父母都是农村出身,学历不高,一个病退一个下岗,男人还是烂赌鬼,不但家财败光,还欠了一屁股债。 这种人的儿子,也能叫贵人? 好吧,李源的成绩听说不错,丈夫刚才也说了,他这次考了班上第四,不过这能说明什么,奥运会都只认前三吧。 方学敏心里藏不住事,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箩筐抖搂出来,说完看着关学道,仿佛在问:你怎么说? 关学道不置可否,转向徐晓雯,问道:“你怎么看你这个同学?” “啊?” 徐晓雯没想到问题推给了自己,出于礼貌又不能不答,认真的想了想。 “我和他没怎么说过话。”徐晓雯先撇清自己,见母亲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才说道:“他成绩挺好的,就是经常不写作业。” “老师不说他?”方学敏插嘴道。 “原先总说他,后来……” 徐晓雯把新学期班会课上的事情说了出来,方学敏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 “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方学敏颇为得意,觉得自己很有识人之明。 “后来呢?”关学道追问道。 “转天他就住院了,再回到学校,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上课认真听讲,作业也都按时完成,也不——”徐晓雯及时刹住车,将“也不盯着我看了”咽回肚子里,端起果汁喝了一口,掩饰着心中慌乱。 仔细想想,李源伤愈返校后,真的不再盯着她看,甚至上学和回家路上都很少再看到他。徐晓雯最初还为此感到高兴,渐渐的却有些被抛弃的失落。 “我记得他家离咱家挺近,”方学敏问道,“他有没有在路上纠缠过你?” “没有。”徐晓雯撒了个谎,心虚中透着幽怨,脱口而出道:“他天天和赵旻他们混在一起,哪有空纠缠我!” 徐斌和方学敏没察觉到异样,只当她反感李源。 关学道眼光何其毒辣,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纠结心思,笑着将话题盖过。 “他在班上人际关系如何?” “他人缘一般,出事以后,同学都不怎么敢跟他说话,也就赵旻他们跟他走得近。” 徐晓雯简单说了一下李源的几个朋友,表情也恢复正常。 “赵旻就是你说的年级第一?她一个女孩家,怎么跟那种坏小子走得那么近?”方学敏恨其不争的说,“还有那个庞涛,成绩那么差,也不怕把人带坏了!” 她这句话逻辑有些混乱,也不知道担心谁把谁带坏。 “你也少说两句,又不是你闺女。”徐斌劝道。 “你倒是话少!”方学敏眼睛一瞪,“等你闺女被人拐跑了,你说破天都晚了!” 两口子吵架,外人无法插嘴,关学道不管他们,继续问道:“你说那两个同学成绩进步挺大?” “嗯。” “那就对了。” 关学道笑了,说道:“老徐,我敢打赌,刚才喊那小子的男人,应该就是其中一个的父亲。” “你说那个大金链子?我记得好像是开客车的,生意做的不小,你要是分管交通,以后少不了要打交道。” “你看看,那坏小子结交的都是什么人!” 方学敏听到大金链子,脑海中立即浮现出流氓混混的形象,总之不是好人。 “话可不能这么说。” 关学道坐直了一些,语气一如往常般平淡,却带着无形的气势。 方学敏为之一滞,这才意识到对方不仅仅是丈夫的同学,还是一位副市长,顿时偃旗息鼓。 关学道的气势一放即收,重新化作闲云野鹤,对徐斌说道:“还记得郭老是怎么评价刘备的吗?” 关学道口中的郭老,是两人大学时的国文老师,喜读三国,见解颇深。 徐斌回忆起大学时代,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记得,他说刘备是‘乱世之枭雄,治世之能臣’。” “这句话不是说曹操的吗?” 徐晓雯忍不住问道。 “你爸爸当年也这么问老师的。”关学道笑着说:“叔叔考考你,你先别管书上怎么说,就说这句话放在刘备身上,合不合适?” 徐晓雯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没有读过《三国演义》,但是看过电视剧,这部由央视制作并于1994年首播的大型连续剧,凭借着精良的制作、引人入胜的剧情和演员精湛的表演,一经播出,万人空巷,在国内掀起经久不衰的三国热潮。 徐晓雯回忆着电视剧中的刘备,结合历史课本上的评述,越想越迷惑。 “好像也没问题?”徐晓雯不自信的说道。 关学道不再难为她,说道:“能和曹操、孙权三分天下,刘备难道不算枭雄?治世才华固然值得商榷,那也是诸葛亮珠玉在前,掩盖了他的光芒罢了。所以说,刘备也称得上‘乱世之枭雄,治世之能臣’。这是郭老的原话。” 徐斌点点头,说道:“老师的评语还有后半句。” “惜困于情,难成大业。” 关学道感慨道:“刘备和曹操同为枭雄,却不如曹操理智,喜欢感情用事,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兵败身死。不过话又说回来,喜欢刘备的人,不正是因为他有情有义吗?” “也挺虚伪的。”徐斌唱起反调。 “哈哈,难怪你媳妇说你长不大,都这个年纪了,难道还相信世上非黑即白?”关学道笑了起来。 “人无完人啊。”徐斌也笑了,突然反应过来,愕然问道:“你说他像刘备?这评价太高了吧?” 关学道笑而不语。 见他不肯解释,徐斌反而信了几分,自言自语道:“那倒真称得上贵人了。” 方学敏可不信关学道的鬼话,又不好驳了他的面子,笑着说道:“刘备我也知道,出了事就丢下老婆跑路,这种人就是当上主席,也不能把闺女嫁给他。” “人家要真当上主席,能看上咱家闺女?” “怎么就看不上了,咱家闺女哪里比不上别人?” 方学敏絮絮叨叨说着对未来女婿的要求,丈夫和女儿一个哑口无言,一个羞惭满面。 关学道事不关己,手里转着茶杯,神游物外。 他想说的并不是李源像刘备,而是想说,有些人根性如龙,一时不济并不能说明什么。 潜龙在渊,风云际会而上九霄,这样的人若无机会也就罢了,一旦得到臂助,终不会默默无闻。 …… 徐晓雯从卫生间出来,发现李源还在,想起“择婿标准”什么的,顿时满面绯红。 徐晓雯本就极美,羞中带怯的样子更添了几分娇柔,看得李源目瞪口呆。 此时此刻,李源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盼时间就此停下才好。 可惜,总有不开眼的要惹事。 一个满头黄毛的小年青醉醺醺的从厕所出来,刚要洗手,猛然看见徐晓雯,顿时愣住了。 李源眉头一皱,迈出一步用后背挡住黄毛的视线,冲徐晓雯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离开。 徐晓雯原本就心慌意乱,见他走向自己,误会他要对自己做些什么,惊惶的抱着双臂向后退去,就像一只被恶狼盯住的小白兔一样楚楚可怜。 这样一来,黄毛的眼睛更直了,他愣了足有好几秒,突然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良少!快来看美女!”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十七章 京城源少 散漫的脚步声伴随着刺耳的笑声闯了进来,李源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哪有美女,黄二你是喝高了吧……” 一个身穿花衬衫的年轻人带着几个跟班走了进来。 说话的人话说了一半,看见李源身后的徐晓雯,眼前一亮,啧啧道:“不错,不错,真是个漂亮妞!黄二,做的不错,这回记你头功!” 花衬衫说话的时候,自始至终没有看过李源一眼,听他话里的意思,怕是不止上下其手那么简单。 李源回头看了一眼,徐晓雯似乎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整个人呆在那里,甚至忘了喊叫。 花衬衫注意到了李源,笑着对他说:“小子,这妞是你的?借哥玩玩呗?” 李源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谁啊?” 其实他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敢在这种地方公然调戏女人,年纪看上去又不大,除了市长蒋有德的“侄子”,还能是谁? “他问我是谁?”花衬衫装作愕然的转身问一众跟班。 跟班们都大笑起来,黄二配合的说道:“瀛洲居然还有人不知道你是谁?” 李源对笑声充耳不闻,皱眉问道:“我需要认识你?” 大约是被李源的从容不迫震慑住了,笑声平息下来。 花衬衫收起笑容,说道:“我姓蒋,蒋孝良,你可以叫我良少。” “你是蒋有德的儿子?”李源眉头微松,接着又皱起来,毫不客气的说道:“蒋有德就是这么教育儿子的?” “你他——”黄二作为尽职尽责的狗腿子,张嘴就骂,结果一句国骂刚起了头,就被李源暴起的一巴掌扇了回去。 本就气氛紧张的环境被巴掌声引爆,狗腿子们轰的一下就要动手,却被为首的蒋孝良拦住了。 “管好你的狗。” 李源瞥了蒋孝良一眼,盯着鼻血直流的黄二,平静的说道:“嘴巴放干净点,否则不管你丫主子是谁,你都死定了。” 黄二被他平静中透着杀气的目光注视着,酒瞬间醒了大半,捂着鼻子一声不吭。 洗手间外的夹道里瞬间变得落针可闻,一个中年客人推开夹道与大堂间的大门,刚踏入一步,猛然发现气氛不对,又闷声不响的退了出去。 “你是谁?”蒋孝良死死盯着李源的脸,对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没有任何印象。 “你可以叫我源少。” 没了?这就没了? 蒋孝良满脑子问号,这个源少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家什么背景?他是姓袁,还是名字里有个源字? 蒋孝良猜不透,愈发不敢轻举妄动。 他嚣张跋扈不假,毕竟出自官员家庭,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从一开始,李源给他的感觉就不简单。 李源太平静了,即使暴起抽黄二嘴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这意味着对他而言,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 或许应该从最开始算起。 对方不认识自己,但是自己报出名号后,他却能准确说出自己是市长的儿子。不仅如此,他直呼蒋有德的名字,说话也丝毫不留情面,说明蒋有德在他心里没有多少分量。 这小子家里是当官的,蒋孝良不认为普通人家的孩子能有这种表现。 对了,还有年龄。 蒋孝良盯着李源那张比自己还要青涩的脸,他的年龄比自己还小,表现出的气势却丝毫不比成年人差。吹牛谁都会,气场却做不得假,这种老成的表现,说是耳濡目染也好,言传身教也罢,总归不是娘胎里带来的。 他家不但是当官的,官还不小。 李源的普通话很标准,明显不是瀛洲本地人,从他说话时露出的一丝京味儿,蒋孝良得出最终结论——京城高官之后。 这是条过江龙啊! 蒋孝良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也要看龙是什么龙,蛇是什么蛇。就凭自家老子县级市市长的身份,能跟京城高官掰腕子?搞不好可是要家破人亡的! 蒋孝良眼皮跳了一下,心中破口大骂,狗日的黄二,给自己惹了这么大麻烦。 …… 李源一直注意着蒋孝良的表情,一丝细节都没放过,感觉酝酿的差不多了,向前迈了一步,刚要开口,变故又生。 只见赵旻气势汹汹的从女厕里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从棍子一端的木碴来看,这是从拖把上撅下来的。 “阿旻,你干什么!?” 李源厉声喝道,心里也在骂,本来都把人镇住了,这要是搞不好,可真要穿帮了。 穿帮后会怎样,李源根本不用去想,再过两年蒋有德倒台后,他儿子身上可是扯出了不少命案。 “源少,”赵旻跟个狗腿子似的——这么说一个女孩好像不太厚道——护在李源身前,冲着一群花花绿绿,声色俱厉的说道:“谁要是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就要了他命!” 这话由别的女孩说出来可能有些喜感,配上赵旻的寸头,和她狰狞的表情,倒真让听到的人身上发毛。 蒋孝良心想这个源少到底什么人啊,身边的女伴美得不像话也就算了,还带着个小太妹? 这年头,太妹可比美女稀罕多了。 “源少是吧……”蒋孝良话说了半句,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还有事?没事我们就走了。” 李源说着拉了一把徐晓雯,抬腿要走。 “等等!”蒋孝良叫道。 李源没有理他,旁若无人的向前又走出两步,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我想了一下,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李源冲赵旻伸出手,“拿过来。” 李源接过棍子,走到黄毛面前,狠狠一棍子抽在他的肩膀上,咔嚓一声,棍子竟然从中折断。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只不过他们听到的,却仿佛是黄毛骨头断裂的声音。 李源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黄毛,这家伙倒也硬气,疼的满头大汗,仍能忍住不吭一声。 “打你是为你好。” 李源笑着说了一句,说完,将棍子扔在黄毛身上,“你要是不服气,打回来。” “源少,我服了……”黄毛这时能说什么呢,蒋孝良可都没吭声呢。 李源整理一下衣服,走到蒋孝良面前,直视着他,说道:“我的女伴受到了惊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李源顿了一下,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你想怎样?”蒋孝良当着众人的面,一再被人打脸,火气有点压不住了。 李源突然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蒋孝良的肩膀,“我也不跟你要赔偿,真要这么做了,未免太不给你良少留面子。现在人我打了,对她父母也算有了交代。”李源指了指黄毛,问道:“需要我出医疗费?” 李源说着就要掏钱。 “不用不用。”蒋孝良回过神来,连忙说道:“不敢让源少破费。” “那感情好。”李源笑了,“有机会来北京,我请你喝酒。” 说完转过身去,搂着徐晓雯,扬长而去。 …… “操!”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蒋孝良猛地一脚踢在黄二身上。 一脚,又一脚…… 蒋孝良在黄二身上发泄着怒火,其余人噤若寒蝉,不敢劝,甚至不敢和他的视线对上。 好半天,蒋孝良终于停了下来,一个跟班小心翼翼的问:“良少,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 蒋孝良猛然看向他,眼中怒火熊熊,破口骂到:“把人砍了喂狗?还是丢到河里喂鱼?是你傻还是我傻?” 另一个胆子大的问道:“良少,那人究竟什么来路?” 蒋孝良掏出烟,马上就人给他点上,他深深吸了一口,说道:“那人是京城来的,具体他老子是谁,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们,省部级以上。” 蒋孝良用手指了指上面,见众人一脸困惑,骂道:“一群草包,省委书记知道吧,比他官大!” “嘶……” “知道轻重了吧。” 蒋孝良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其实他也不知道李源的来路,废话,李源家里压根没有一个当官的。蒋孝良胡吹大气,只是为了给自己找面子罢了。 市长儿子被省长儿子打脸,丢脸吗?不丢脸。人家打你脸,那是看得起你。 “他家是京城的,来瀛洲干吗?”一个不开眼的追问道。 蒋孝良没好气的说:“你管人家来干吗,兴许人家回来探亲?”说完真的琢磨起来,瀛洲出去的大领导有哪个姓袁? 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解答,蒋孝良越想越烦,将手一挥,“走了,换地方喝酒去,妈的,今天不喝吐血,谁也别想回家!” “黄二怎么办?是不是先送医院?” 黄二现在的样子凄惨无比,其实李源那两下不算重,倒是蒋孝良泄愤时候下了狠手,眼看着就去了半条命。 “管他呢!” 蒋孝良骂骂咧咧的率众而去,走前还不忘在黄二手上狠狠碾上一脚。 众人离开后,过了一会儿,一个厨师打扮的男人探头探脑的从厕所里走了出来,掏出手机匆匆忙忙打了个电话。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剃着平头,身穿藏蓝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军哥。” “嗯。” 西装男看了一眼已经陷入昏迷的黄二,对随后赶来的工作人员说:“送医院,注意不要惊动客人。” 说完,对厨师打了个手势,“你跟我来。”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十八章 棋逢对手 李源搀着徐晓雯回到大堂,扫视之下没有发现她的父母。 “你爸妈呢?” “他们说在外面等我。” 大概是灯火明亮的环境给了徐晓雯勇气,她终于开口说话,只是先前发生的一切终究太过刺激,走起路来腿直发抖,一不小心崴到了脚。 李源担心蒋孝良等人出来后撞见,索性一把将徐晓雯横抱起来,大步向酒店外走去。 …… 庞建国和郭小宝返回去找李源,刚走到正门前的台阶下,就看到李源抱着个女孩走了出来。 郭小宝的眼睛当时就直了,认出那女孩正是孩子他妈说的徐晓雯,心想李源嘴上装成纯情少年,下手可真不含糊。 两人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就见一男一女冲了上去。 方学敏本就等的着急,突然看到女儿被人抱了出来,抱着她的还是被她视作小流氓的李源,顿时火冒三丈,像头母狮子一样扑了上去。 “把我闺女放下!” 方学敏一把扯住李源头发,要不是怕伤到女儿,另一只手就要挠上去。 “雯雯你怎么了?” “别激动,别激动!” 两个声音不分先后的响起,分别是徐斌和郭小亮,庞建国嘴慢,来不及开口,先一把拉住方学敏的胳膊。 “怎么回事?” 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赫然是关学道。 …… “她的脚崴了。” 李源说着,仔细的将徐晓雯放下地,等她父亲扶住,这才松开手。 “脚怎么崴了?”方学敏着急的问:“是不是这臭小子欺负你?” “先走再说。”李源说着要走。 “走什么走!”方学敏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怒道:“不把话说清楚别想走!” 方学敏脑补着前因后果,应该是李源纠缠徐晓雯不放,她才会不小心崴到脚,越想越生气,就想给他来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够了!” 李源低喝一声,压着嗓子飞快的解释道:“蒋有德的儿子想非礼她,被我唬住了,赶紧走!” 此话一出,除了方学敏一脸茫然,其他人都是表情骤变,特别是郭小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急切的催促道:“走走走,快点走!” 徐斌重新将女儿抱起,难得对妻子硬气一回:“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走下台阶,关学道拉住李源:“你跟我们走。”李源不明所以,向庞郭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等自己。 关学道的车在酒店前广场的另一侧,李源走着走着,感到不对劲,回头一看,发现赵旻也跟在后面。 “你怎么也跟来了,你不回家?” “我家今天没人。”赵旻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说道:“我来给你作证啊,不然你怕是要被抓破脸。”说着揽住他,凑到耳边低声问道:“手感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李源一脸茫然,心里不禁苦笑。这个赵旻,你该说她什么好?这是一个女孩子该说的话? 经她一提,忍不住回想起来,却发现记忆中没有半点旖旎,那会儿光顾着逃命,哪里顾得上手感? “你就装吧。” 赵旻丢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追上前去,叔叔阿姨叫得亲热。 …… 瀛洲市招待所。 “……李源跟他说,‘有机会来北京,我请你喝酒’,说完我们大摇大摆的就出来了。” 赵旻绘声绘色的讲述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和实际情况没有多少出入,就是提到她自己的时候,把个狗腿子描述成了路见不平的女侠。 几人听完,反应各有不同。 徐斌默然不语,紧攥的拳头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愤怒;关学道目光深邃,似乎陷入长考;李源作为当事人之一,回想起来更是不禁后怕。 作为另一个当事人,徐晓雯抱着枕头靠在床上,睫毛低垂,安静中透着柔弱,像朵小白花。 徐晓雯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在自己最孤单无助的时候,李源挺身而出保护了她……他当时说自己是他女朋友? 说了吗,没有吗?就算没说,他也有暗示过吧? 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自己明明很讨厌他啊。不,仔细想想,他除了盯着自己看,也没做过出格的事,长得也不难看,学习也不差,嗯,似乎没道理讨厌他呀? 不是讨厌,那就是喜欢咯? 徐晓雯猛地抱紧枕头,心虚的看了眼其他人,发现没人注意到自己,连忙垂下眼睑。 喜欢?不不不不,和喜欢没关系!自己只是出于感激而已,对,就是感激!感激他保护了自己,他那会儿的表现真帅啊,比老爸还帅,还很有绅士风度,自己崴了脚,他就抱,抱抱抱……抱紧枕头。 方学敏注意到女儿身子在抖,以为她在害怕,安慰了她几句,骂道:“这群小王八蛋真不是东西!” 她知道自己错怪了李源,但是对他的偏见犹未消除,感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反而略带责怪的说道:“既然都把人吓住了,干嘛还要下狠手?” 她说的是李源拿棍子抽黄二这件事。 “是为了拖延时间吧?”关学道突然问道。 “有这方面原因,”李源摊手道,“总要让他发泄出来,不然酒店也要跟着遭殃。”言语中倒是笃定蒋孝良会拿黄二撒气。 “顺便杀鸡儆猴,”关学道说道,“黄二挨了毒打,其他人自然不敢再提这茬。”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你就不怕闹出人命?” “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李源满不在乎的说道,“无关紧要的人,我管他的死活?” …… 关学道在脑海中勾勒着李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有深意,回想起在京时的所见所闻,与记忆中的某些二世祖别无二致。 关学道好奇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平时喜欢看书,看完就喜欢瞎琢磨。” “什么书都看?” “什么书都看。”李源点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真正的官二代是什么样的,当时只想走一步算一步,没想到真能唬住他。” “官二代这个词用的好!”关学道点着头,赞道:“不得不说,换做是我也无法做得更好。” “您过奖了,其实在我看来,官二代并不难演。” “哦?说说看。” “想演个官二代,只要记住一句话就好,那就是‘别把人当人看’。” “别把人当人看。”关学道咀嚼着这句话,慨叹道:“一句话说尽世态炎凉,好一个别把人当人看。你会下棋?” 关学道话锋转折之突兀让人摸不到头脑。 “会一点。”李源谦虚道。 “来一盘?”关学道从公文包里掏出一盒塑料象棋。 “都这么晚了。”李源面露难色。 “我去给李阿姨打电话!”赵旻从椅子上蹦下来,没心没肺的说:“干脆晚上别回去了,难得住次宾馆!”说完不等李源开口就跑了出去。 李源一脸无奈,这有什么可兴奋的,更何况瀛洲招待所又老又破,房间里连个电话都没有,算是哪门子宾馆? …… 在中国,象棋和围棋同属棋类游戏,地位相当,然而在大众眼中,二者截然不同。 在世俗观点中,围棋是阳春白雪,象棋是下里巴人;围棋是高雅艺术,象棋是市井文化;围棋是捧着紫砂壶的矍铄老叟,象棋是摇着破蒲扇的抠脚大汉。 一般人提到下棋,指的都是下象棋,然而那是对一般人而言。 徐斌听关学道说要下棋,以为他要下围棋,没想到他取出的却是一副象棋。 象棋人人会下,但是徐斌从来没见关学道下过,放下心头郁郁,凑上来观战。 徐斌棋艺平平,看不出两人深浅,转而关注棋风。 从下棋风格来看,一个稳如泰山,一个疾风骤雨,倒也旗鼓相当。 唯一令徐斌疑惑的是,稳如泰山的是李源,疾风骤雨的是关学道。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刚下了几步棋,李源就意识到遇上了高手。 李源围棋象棋都会下,围棋是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自学的,水平不高,充其量只能欺负徐斌这种臭棋篓子,象棋棋力却着实不俗。 这是有原因的。 李源的父亲李振海虽然恶习不少,象棋水平却十分高超,玩物丧志一辈子,到老还去街边赌棋,多少骗些烟酒钱。然而他性格冲动暴躁,说话又难听,很多人跟他玩过几次就不再搭理他。 李源后来看他可怜,也时常陪他下棋解闷,可惜每次都在他的谩骂声中不欢而散。 往事不堪回首,棋艺倒是磨炼的炉火纯青。 …… 象棋源起古老,无论哪种说法,都与兵家之事脱不开关系,是于方寸之间,演化战阵之道。 因此,一个人的棋风,也可以用兵法来形容。 借用《孙子兵法》的话来说,关学道的棋风是“其疾如风,侵掠如火。”反观李源,则是“其徐如林,不动如山。” 一个擅攻,一个擅守,这样两个人对弈,自然精彩纷呈,徐斌在一旁看得如痴如醉,心头愤恨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战局不觉过半,李源突然认输了。 “为什么认输?” 徐斌看了一眼棋盘,李源车马炮各遗一子,关学道却只剩二马,从局势上看,李源场面还要占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认输。 “事不可为,何必为之。” 李源拽了句古文,动了几下关学道的棋子,果然陷入死局。 徐斌恍然大悟,笑着说道:“那句话谁说的来着,知其不可为而不为,贤人也。” 这是明末清初著名文学家张岱说的,徐斌借此夸奖李源是聪明人。 李源不知道张岱,但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嘴上谦虚着,心里乐开了花。 这时,关学道突然说话了。 “张岱还说了一句话,”关学道不紧不慢的说,“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圣人也。” 他的话音刚落,李源突然愣住了,低头看向棋盘,总觉得大有玄机。 “你这人啊。”徐斌指着关学道,摇头笑笑,又问:“怎么不下围棋?” 不等关学道开口,李源突然抬起头来,一脸凝重的说:“关老师这是教我做减呢。” “哈哈哈……”关学道站了身来,捏了一把他的肩膀,大笑道:“不错,你真不错!” “什么做减?”徐斌一脸茫然。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十九章 关学道的马前卒 《重生无憾》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十九章 关学道的马前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二十章 黑与白 《重生无憾》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二十章 黑与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二十一章 夜话寒更尽 回到市招待所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 听到开门声,坐立不安的徐斌猛地站起身来,迎上前来接过关学道捧着的录像机,放在茶几上,问道:“怎么样?” “她们呢?” “就在隔壁,学敏带着两个闺女先睡了。” “哦,那就好。”关学道指着录像机,问李源:“会弄吗?” 李源放下纸箱,点点头,把录像机和电视机连起来,随手拿出一盘录像带,塞进机器里。 “这是什么?” 徐斌好奇的问。 关学道和李源都没吭声,等到雪花点散尽,徐斌的脸上的好奇迅速被震惊取代。 …… “呕……” 徐斌捂着嘴匆匆冲出了房间,不多时,走廊尽头的厕所里传来呕吐的声音。 李源的脸色也不好看,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仍觉胃里翻江倒海,这盘录像带记录着蒋孝良对一个女孩施暴的全过程,这还不算什么,在录像的末尾,他居然残忍的用刀将女孩杀死,并将她的双眼挖了出来…… “雯雯,你们站在那干什么?” 门口传来徐斌的声音,李源猛地回过头去,发现徐晓雯和赵旻正站在门口,目不转瞬的盯着电视机。 李源慌忙拔掉射频线,电视屏幕重新化作一片灰白的噪点。 李源这时才来得及思考,应该是徐斌冲出房间的时候惊动了她们,又没有把门带上,才导致了眼前这一幕。 能怪谁呢?怪徐斌太慌张?还是怪招待所的房间里连个卫生间都没有? 现在不是怪谁的问题,而是两个女孩都吓傻了,也许会就此留下心理阴影也说不定。 “你们这是怎么了?老徐?” 方学敏出来的慢了,没看到最刺激的一幕,有些不明所以。 “回去!”徐斌心乱如麻,自责之余也怪妻子没有看住两个孩子,阴沉着脸呵斥道。 “那个……” 李源手足无措,下意识的走向两个女孩,一不小心被地上的纸箱绊到,身子一个趔趄,纸箱里的录像带散落一地。 方学敏探头看到闪烁的电视机和地上的录像带,厌恶中带着愤怒:“你们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看那种东西!” “不是你想的那样……”徐斌想要解释,更担心女儿,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李源。”赵旻喊了声李源,待他看过来,问道:“你会给她报仇吧?”不等李源回答,又说:“你要给她报仇。” “嗯!”李源重重点了点头。 “好啦,雯雯,我们回去吧。” 赵旻拉着徐晓雯的胳膊,半拖半拽像拖木头一样把失魂落魄的徐晓雯拖回房间。 “你给我过来!” 方学敏冲徐斌嚷了一句,怒气冲冲的走了。 徐斌看了眼关学道,关学道说:“你去吧,跟弟妹好好解释。” 徐斌正要转身,李源喊住他,“徐老师,明天麻烦你帮我和赵旻请个假,晓雯最好也先别去学校,最好,最好留在这里哪也别去,等我们回来再说。” 李源连说三个最好,仍旧放心不下,但是碍于身份只能说这么多,于是看向关学道。 关学道会意道:“老徐,事态紧急,只能暂且委屈你们了。” 徐斌点点头,走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就不是李源能掺和的了,他对官场的见识浮于表面,不敢胡乱发表意见。 “收拾一下,我打个电话,马上就走。” 关学道说着掏出手机走向窗边。 李源将散落在地的录像带随手捡起丢进纸箱,然后就退出房间。 不多时,房门打开,关学道捧着纸箱走了出来。 “你去睡吧,我这就走。” “我和你一起去吧。”李源说道:“我年轻,熬夜也没关系,两个人换着开车也安全些。” “也好。”关学道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李源接过纸箱,跟着关学道回到车里,一边发动车,一边问道:“去市里还是省城?” 他说的市里,指的不是瀛洲市,而是上级代管城市渤州市。 “去省里。”关学道拍了拍手里的档案袋,“去渤州是自投罗网。” “省里没问题?” “问题不大。”关学道颇有信心,“我刚联系了家父的一位好友,有他出面,应该足够震慑宵小了。” 能让关学道说出这样的话,那人身份想必不低,李源对关学道的背景感到好奇。 “关老先生是做什么的?” “种地的。”怕他不信,关学道笑着说:“你关爷爷早年也做过官,后来被迫害,索性辞官务农,可不就是种地的。” 关学道说的迫害,应该是指十年浩劫,李源对那段历史的了解仅限于伤痕文学,实在猜不到关学道的父亲是哪位。 有些话,别人不肯明说,追问无益,值得高兴的是关学道口中的称谓,这是把李源当成自家人了。 关学道不愿提及乃父,反倒主动说起自己。 关学道,1957年生于京城,中学时代随父母返回东山老家,1977年考入清华大学,毕业后进入国有资产管理局工作,具体职务他没说,只是提到行政级别的时候,说是正处级。 瀛洲市属于县级市,副市长是副处级干部,这么说起来,关学道这是贬官下放啊。 出了什么事? 关学道看出李源眼中的疑惑,笑着说道:“我要说是因为说错了话,你信不信?” …… 关家在解放前,是东山有名的相术世家,属于命理派,尤擅堪舆。 到了关学道祖父那一代,他的祖父痛感国家贫弱,毅然离家旅学海外。 关学道的祖父学成归国,始终得不到民国政府的重用,反倒是家传相术被传得神乎其神,一时间迎来送往高朋满座,着实令人啼笑皆非。 新中国成立后,关学道的祖父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从事教育和地质勘探工作,为国家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 “家祖去世早,没赶上十年浩劫,也幸亏如此,不然不晓得要遭多少罪。”关学道感慨道:“家父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被人赶回了东山老家,理由是宣扬封建迷信,可笑的是,他在那之前根本不信家学那一套,反倒是丢官之后,才变得迷信起来……” 这个话题不好接。 即便在二十年后,大部分人对于相术的偏见仍未消除,把它和算命混为一谈,实际上,相术是中国传统自然科学和心理学的研究应用,抛开命运之类玄而又玄的部分,还是有一定可取之处的。 …… 关学道的故事还在继续。 “我从小耳濡目染,对相术略通一二,这人啊,有点本事就想显摆,我自然也不例外。刚毕业那会儿,我去拜会家父的一位老朋友,他请我给他看相,我年轻气盛口无遮拦,不小心就把人给得罪了。” “你说什么了?”李源问道。 “我说他面相是好的,但是祖宅风水不好,做干部只能做副职。” “呃,”李源无言以对,这种话哪能乱说,怕不是嫌命长? “现在想想,我那时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幸好家父还有几分薄面,我本身也没有把柄供人拿捏,不然的话,坟头草都一尺高了。” “不对啊,”李源问道:“就算要报复,也不至于等到现在吧?” “我当初只是小鱼小虾,人家心里不痛快,也不会刻意针对,而且,”关学道停了一下,无奈的说:“打那以后,他当真没任过正职,据说祖宅都翻过三遍,你说说……” 李源张口结舌,照这么说,关学道还真是一句话把人得罪死了。 “那今天这事,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能有什么影响,左右也不能逢源,他拿个副市长来恶心我,还不许我挣扎反抗了?” 李源闻言莞尔,想必关学道下放这件事,在上面也有议论,官场进退,也不是一家一姓一言堂。 “关老师懂相面,也给我看看呗?” “不可说,不可说。”关学道老神在在,“关家祖训,只看风水不看人。” 屁的关家祖训,徐斌若是听到,肯定要喷他一脸唾沫。 …… 九八年,省内几条主要的高速公路尚未完工,有些更是还停留在纸面上,国道是主要交通干道。 瀛洲距离省会常山,有两百多公里,后世两个多小时的路程,现在却要开上三四个小时。 没有高速公路固然不方便,也不全是坏事,至少不虞会被监控拍到而惹来旁的麻烦。 李源和关学道换着开车,平旦时分进了常山。 及近国道收费站的出口,李源停车和关学道换了座位,就在这时,关学道的手机响了起来。 手机通话声音很大,李源听声音像是徐斌,心顿时揪了起来。 关学道打开外放,声音清晰起来。 “雯雯有点发烧,我想送她去医院,但是现在出不去。” “怎么回事?”关学道直入主题。 “一群混混堵在门口,好像在等人……” “蒋孝良!”李源脱口而出,寒意浮上心头。 “你们现在在哪儿?”关学道问道。 “学敏带着两个孩子躲在房里,我在登记处,招待所保安出去了,等下,人被打了!” “回房间去,把门关紧,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出来!” 关学道说完,毫不犹豫的挂断电话,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拨通电话,不慌不忙的说道:“马老板,睡了吗……对,是我……嗯,我们刚到常山……多谢关心,路上挺顺利的……可能要过几天吧,也说不定……你实在太客气了……唉,未立寸功,真是受之有愧……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推辞了……哪里哪里,以后还要马老板多多帮衬……那就先这样吧,等我安顿下来,一定请你上门做客……行,好,你也早点休息吧。” “关老师——” 李源见他挂断电话,终于忍不住了。 关学道示意他不要急,说道:“你的心乱了,你再仔细想想。” 想想,想什么?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二十二章 相逢有竹音 李源是关心则乱。 仔细想想,蒋孝良若有风吹草动,马军当真一无所知? 未见的吧。 也许他等的就是关学道的这通电话。 李源心头稍安,终究不敢肯定,若不是相隔太远,真恨不得调头回去。 “放心吧,他说他的司机有几瓶酒忘了给我,你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话是这么说,可是……” “所以说,你还年轻,你不妨换个角度去想,真出了状况,他就能落得了好?看他接电话的速度,想必今晚也睡不着觉。” 李源心想是这个道理,又问:“如果你不打这个电话,会怎样?” “他是生意人,不会让自己的钱打水漂,就算我不给他打电话,他也不会坐视不理,无非早晚罢了。” 早点晚点,区别可就大了。 “这个人是在给我施压呢。他比我们更急,更怕我临阵退缩,怎么办呢?他又不能直接威胁我,只好用些手段。你以为蒋孝良的人为什么找到招待所,谁会给他通风报信?” 李源恍然大悟,说道:“等蒋孝良的人到了,他再出手救人,我们还得领他的情。” “还得受他胁迫。”关学道补充道:“蒋有德不倒,徐斌一家落在他的手里,也好不到哪去。” 李源心头发寒,不敢想象此行不顺的话会怎样。又想到之前说过要还关学道一个清白的军诚集团,说的时候豪情满怀,这会儿却毫无底气,面对马军这样狡猾的对手,自己真能实现承诺吗? 关学道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做出出格举动。归根结底,我是官,他是民。” 关学道的话起了作用,李源重新振作精神,心想他敢把政治前途压上,自己又何惧一条恶狼? …… 过了收费站,李源重新接过方向盘。 他在常山朋友不少,比关学道更熟悉这座城市。当然,那些朋友都是上辈子工作后攒下的,现在不知道窝在哪个角落。 李源对这座城市的观感,大多是负面的,尤其是恶劣的气候环境。春秋多风,夏日酷热,冬季寒冷。这会儿的气候还不像二十年后那样极端,雾霾天气不多,只是多了沙尘暴。 现在是晚秋,没沙尘暴什么事,但是有大风。 刚进市区,天公突然变色,凛冽的东北风呼啸而至,浮土飞扬,车灯所向一片昏黄。 李源压低车速,勉强向前开,抵达省委大院的时候,已经是清晨时分。 以往这个时间,勤快的人已经起床,要么出门晨练,要么上街买菜,今天都被大风阻在家里,小区里冷冷清清。 省委大院楼不少,坐在车里看不清楼号,李源只好走走停停,好一会儿才找对地方。 大院里有专门的停车场,但是很多人图方便喜欢把车停在楼下,本无车位,正好赶上有车离开,李源见缝插针把车停好,跟着关学道上了楼。 走到门口,关学道想起什么似的,提醒道:“沈书记性子直,待会儿说话别绕弯子。”说完按下门铃。 李源还在琢磨怎样才算性子直,就听到屋里中气十足的嚷嚷声:“不给他开门!逢年过节也不来看我,有事了倒想起我来了,晾着他!” 李源愕然,这是要吃闭门羹? 闭门羹没吃成,门很快开了。 开门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热情的张罗着:“小关,快进来,累坏了吧?” “邹姨,谁又惹到沈叔叔了?”关学道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就是嘴硬,一晚上问了我好几遍,怕你路上出事,我说打个电话问问吧,他还不让……” 老太太唠唠叨叨的说着,领着两人走进客厅。 客厅的沙发椅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李源看到那张方正的国字脸,顿时一愣。 这个人他认识。 准确的说是知道。前世上大学时,已经退休的老人曾去学校视察,李源虽然无缘得见,室友作为学生会主席却参与了接待工作,回来后免不了各种吹擂。 沈育民,时任省委副书记,两千年后退休,在位期间风评很正。 李源不由得看了关学道一眼,难怪关学道信心满满,有省委副书记撑腰,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 沈育民脸色不太好看,见面先是哼了一声:“说吧,怎么回事?” “哪有一进门就说事的,”沈育民的妻子邹雪梅抱怨了一句,招呼两人坐下,问道:“小关,这是你儿子?都长这么大了?” “老糊涂了你这是,他哪来的儿子?” 沈育民打断妻子的话,教训关学道:“夫妻之间有矛盾,至于分居两地?你不考虑自己的仕途,也要替你父亲想想!” 关学道唯唯诺诺,含混过去。 “你电话里说手里有蒋有德的举报材料?” 沈育民接过关学道手中的档案袋,没有急着打开,瞥了一眼李源放在脚边的纸箱,问道:“那些是什么?” “蒋有德儿子的犯罪证据,性质……极其恶劣。” “哦?” 沈育民探身拿起一盘录像带,走到电视柜前,摆弄了两下,突然喊起来:“雪梅,雪梅!” “来了,来了!” “怎么弄这个?” 李源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的是一台崭新的VCD机,不禁感到无语,谁家的VCD机能播录像带? 邹雪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给他解释了一下,沈育民又喊了起来:“竹音,竹音!” “行了别喊了,孩子难得回趟家,还不让人睡个懒觉!” “我不叫她,谁家有录像机你知道?” “我又不是你,天天见人都不打招呼,我去给你借去。”邹雪梅说着开门出去,嘴里兀自叨叨着:“这大清早的,非要闹得整栋楼都不得清净……” 李源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推翻了心中对省委书记的固有印象。仔细想想,堂堂省委副书记居然住在普通居民楼里,这才是最不可思议的事吧? 沈育民察言观色,问道:“小伙子想说什么?” 李源想到关学道要他别绕弯子,直接抛出疑问。 沈育民哈哈大笑,解释道:“这是我儿子的房子,我是来躲清静的。” 省委副书记也需要躲人?李源感到不解。 关学道见识更深,笑道:“恭喜沈叔叔!” 沈育民瞪眼道:“说话就像个屁,你要真有心,也不给我带礼物?” 听他这么说,李源才想起来,这番登门竟然两手空空。 这可不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正担心着,就听沈育民说道:“你要是逢年过节空着手来,我能把你打出去,不过你这次是办正事,要是敢送礼,我也把你打出去!” 说完,放声大笑起来。 关学道陪着笑了笑,忧心忡忡的问:“这事不会对您造成影响吧?” “怕事不当官,怕死不入党,这是你爸当年入党时候说的话,他都不怕,我怕什么?” 沈育民嚷嚷一通,顺下气来,问道:“你爸身体还好?” 见关学道点头,沈育民说道:“那就好,等我退下来,陪他去伺候那些花花草草。” “就你这脾气,还学人家老关呢!” 邹雪梅捧着台录像机走了进来,出言相讥,“人家老关养兰花,我看你也就能养个仙人掌!”又对关学道说,“以后可别让你爸再送花了,送来就死,他不心疼,我还替他心疼呢!” “我哪有时间理会那些。” 沈育民兀自嘴硬,说道:“他养的花一盆能卖上万块,我要是留着,别人还不得骂我是个贪官!” “就你不贪,就你是好官,行了吧!我去给小关煮面去,你想吃自己去做,省的你说我贿赂你!” 邹雪梅说完,气哼哼的去了厨房。 沈育民无奈的笑了笑,对关学道说道:“你邹姨想请个保姆,我嫌麻烦没答应,她这是怪我呢。” 李源在旁听着,没来由的鼻子一酸。一个省委书记的夫人,居然还要亲自下厨,这样的官员不说绝无仅有,实在是太少了。 “爷爷。” 一个静雅恬美的女孩子走进客厅,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冲着客人点头。 关学道喜欢观人面相,一看之下颇为讶然。 这个女孩单论容貌,居然不比徐斌的闺女差。 两个女孩身材相仿,长得也有几分相似,非要说哪里不同,大约是两人的气质。徐晓雯外刚内柔,眼前的女孩则不同,初看恬静,举手投足却透着落落大方,大约可说是外柔内刚。 “这是我孙女沈竹音,今年念初三,这是你关叔叔,这个是……”沈育民介绍道李源的时候卡了壳,问道:“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源,饮水思源的源。” “饮水思源,这名字好!”沈育民赞道,赞的不是名字,而是自我介绍。很多人介绍自己的时候,只说自己叫某某某,其实自我介绍也是一门学问,李源投其所好的一句饮水思源,让沈育民对他好感大增。 李源微微一笑,说道:“您孙女的名字起的才叫好,何须听丝竹,山水有清音。如果我没猜错,是取自这句诗?” 李源说完,不仅沈家爷孙俩十分惊讶,连关学道都有些意外,心想这小子说自己什么书都看,果然不是胡吹大气,范仲淹可不是李白杜甫,知道他文采的人很多,记得他诗文的人,恐怕没有几个。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二十三章 妖精动人 《重生无憾》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二十三章 妖精动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二十四章 少妇迷人 《重生无憾》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二十四章 少妇迷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二十五章 被冷落的人才 “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主动问起李源的名字,这让他既高兴又苦恼。 一般情况下,女人主动问男人名字,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对他有好感,另一种是单纯的想交个朋友。 能够和这样一位精致美女交朋友,当然让人高兴,但是限于自己的年龄,友谊或许更多源于好奇,那就有点遗憾了。 李源报上姓名,又问她相同的问题。 “我叫乔若男。” “好名字!”李源赞道。 “这名字有什么好的。” “回答你的问题前,我想多问一句,你还有个姐姐?” “是啊,你怎么知道?你认识她?” “我不认识她,”李源摇了摇头,笑道:“但我知道她一定叫乔胜男。” 这其实不难猜,很多种瓜得豆的人会给女儿起这种名字。 “你猜对了,那你猜我弟弟叫什么名字?” “你没有弟弟。” 李源停了一下,见乔若男露出讶异的神色,说道:“看来我说对了。” “蒙对的不算。” “可不是蒙的。你看,姐姐叫胜男,妹妹叫若男,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乔若男的美目透着疑惑,像个猜不到盒子里的糖果的小女孩子。 “我给你分析一下,你爸想要儿子,结果生了个闺女,他肯定会想,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见乔若男作势要掐他,李源连忙改口,“他会想,闺女也不比儿子差,名字就叫胜男吧。” “嗯,然后呢?” “然后你出生啦,一看又是个闺女,郁闷啊,算了,闺女就闺女吧,就当是儿子好了,所以,若男。” 乔若男又好气又好笑,又不得不承认李源说的有道理。 见不得李源得意的样子,乔若男问道:“就算你说的都对,和名字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我可以叫你小乔姐?” 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却令乔若男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乔若男下意识的左右打量,见附近无人,不禁松了口气,心中暗骂,乔若男你真是失心疯了,居然会对一个小男孩动心。 乔若男心虚中夹杂着罪恶感,说话有些心不在焉。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乔若男从书包里拿出一支手机,侧过身去接电话。 接完电话回头看,李源早已没有踪影。 …… 撩妹固然开心,撩不好却要吃牢饭,撩完就跑才是上策。 李源从保健品区域出来,又买了些新鲜蔬菜瓜果,到收银台结完账,特意在超市门口抽了一支烟,也没能再遇到乔若男,这让李源有些怅然若失。 倒不是非要和她发生些什么,自己的年龄也不允许那样做,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罢了。 抽完烟,开车直奔省委大院,半路上经过一家电脑店,考虑到没有电脑带来的不便,于是买了一台夏普笔记本电脑。 国人知道夏普的不少,用过的不多。 夏普在中国一直有些水土不服,手机时代更是被踢出中国市场,最成功的营销还要追溯到八十年代初,那时的夏普率凭借着口袋型电脑,在国内获得了大批的政府、教育和科研采购,使得高科技的品牌形象深入人心。 夏普有着日本科技类企业共有的毛病,技术领先,工艺精湛,但是不知变通。 或许说傲慢更恰当些。 以夏普八十年代初风靡全球的口袋型电脑为例,该系列电脑兼具全键盘设计和小巧的尺寸,被视作笔记本电脑和PDA的前身,可是夏普后来既没有在笔记本电脑领域独领风骚,也没有在PDA市场大放异彩,路越走越窄,最后就连当家的液晶屏技术都沦落到需要富士康帮助的地步。 相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索尼。索尼的傲慢,在于无视消费者需求,又过于迷信技术。抛开人们耳熟能详的等离子电视、MD播放器,诸如头戴家庭影院、会跳舞的播放器之类的失败案例不胜枚举,就不一一列举了。 …… 笔记本原装系统是WIN95,李源用不习惯,要老板帮他改装WIN98。 等待做系统的时候,两人聊了起来。 “你眼光真不错,这款笔记本电脑是我店里性能最高的,硬盘有12G呢!”店长马楠兴奋的说。 他的兴奋不是没道理的。12G的硬盘放到20年后,装系统都不够用,现在却是货真价实的大容量,到货两个多月,问的人不少,掏钱的就李源一个,要不是两人同为男人,他真恨不得抱住李源狠狠亲上两口。 近四万的价格,说实话李源也很肉疼,不过看到配置接近的联想台式机也要两万,他觉得没有必要为了省钱而牺牲便捷性。 “其实学生买台式机更好,性能更强,价格也便宜。” 马楠兴奋过度,有些口不择言,反应过来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李源要是因此改变主意,他能哭晕在厕所里。 李源有心逗他,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说道:“也对,要不买台式机好了……” “不,还是笔记本好。”马楠脸色骤变,连忙劝道:“笔记本毕竟方便携带,出个门也方便不是?” “也更贵。”李源一本正经的说,看他着急上火的样子,笑道:“不逗你了,做完系统帮我装些软件吧。” 马楠见状长出了一口气,满口答应下来:“没问题,不是我吹牛,你要什么游戏我这都有。” “不是游戏,是软件。”李源纠正他,掰着手指说道:“office不用说了,Photoshop、Dreamweaver、Flash……对了,字库和素材图包也需要……” 马楠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问道:“你要做网站?” “有这方面想法,但是没有基础,你有什么教材之类推荐给我?。” “这你算问对人了!”马楠一拍大腿,起身跑进里屋,不一会,捧着厚厚一摞“书”跑了出来。 说是书,其实是打印纸装订而成的。 “这些是我从市图书馆借来复印的,也有一部分是我和朋友自己编的,你要是想做网页,这些足够用了。” “多少钱?” 听李源问到价钱,马楠一反常态的迟疑起来,问道:“你真的一点基础都没有?” “差不多吧,设计方面我有心得,软件也大都会用,编程写代码是一窍不通。” 这是实话,李源大学时代流行个人微博,为了做出有个性的模板,学过一些网页设计,但是做网站和做博客模板是完全不同的。 “那感情好!”马楠拍了一下手掌,说道:“你看这样行不行,网站我们一起做,你做设计,我负责代码,怎么样?” “唔……”李源思考起来。 他的确有做网站的想法,不过不是做大型网站,而是公司主页,类似后来的阿里巴巴企业商铺,对技术要求不高。 马楠的建议给他打开了一扇窗户,一个个点子接二连三蹦了出来。 马楠见李源久久不语,有些着急,问道:“怎么,你不相信我?” “那倒不是,我是怕请不起你。”李源开了个玩笑。 “一千,不,五百,我只要五百块钱就够了,我是冀州工业大学计算机系毕业的,编程什么的我都懂,对了,我还和人一起做了个论坛,你看一下……” 马楠嘴里开着机关枪,把李源拉到旁边的电脑前示意他看。 很简陋的计算机技术交流类论坛,分硬件、软件、编程等几大板块,没有数据统计功能,但是看发帖数,活跃人数还不少。 “这是我和几个大学同学一起做的,上面还有我写的文章,我找给你看……” 马楠点击技术交流版块,令人尴尬的是,网页卡在了跳转状态,怎么刷新都无法显示。 “我大概明白了……”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马楠几乎要咆哮起来,让人怀疑他有个流落海峡彼端的明星亲戚。 大概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马楠深吸了一口气,沮丧的说道:“论坛的确有些问题,不过不是大问题,打不开主要还是因为我们没钱。” “服务器的问题。”李源一针见血道。 “是啊,没钱连服务器都租不起,再加上最近总有人黑我们,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这个论坛还能存在多久。” “不对啊,你卖电脑一个月不少赚吧?” “之前是骗你的,其实我不是老板,我只是过来打工的。” 原来如此。 李源觉得自己抓住了问题的重点,想了想,追问道:“工业大学计算机系就算不是国内顶尖,你也不至于找不到对口工作吧?” “我创过业,失败了。”马楠咬了咬牙把心一横,说道:“工业大学是本科,而我是大专生,也不是专业学计算机的,不过本科生懂的我都懂,我一直有旁听计算机课,然后……” “被学校劝退了?” “嗯。” 李源就知道是这样,九十年代的大学教育可不是放鸭子,你敢逃课,就要做好被开除的心理准备。 “我没文凭,投简历人家理都不理我,我记得有一次,好不容易得了个面试机会,面试官问我你会什么,我说我会编程,他说我看你是会编故事……后来灰心了,就回来了。” “其他人呢?”李源指着电脑屏幕,问道:“和你一起做网站的那几个人呢?” “他们都是本科毕业,现在两个在北京,两个在杭州,混的都挺不错的,就是太忙,基本顾不上论坛这块,平时都是我在打理。” “你和他们比,谁的技术更好?” “那当然是他们了,其实学校教的东西都差不多,关键看实践,不是我吹牛,给我同样的机会,我不见得就比他们差。”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二十六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李源问马楠谁的技术好,并不是藉此判断马楠的技术水平,而是出于心性考量。 马楠的回答无疑是令人满意的,自信,但不盲目自大,这样的人正如他自己说的,给他土壤,他就能茁壮成长。 想到这里,李源面露笑容,说道:“一个月三千工资,前提是辞掉这份工作,可不可惜?” 马楠愣了一下,进而大喜过望的说:“不可惜,不可惜!” 李源伸出手掌打断他,说道:“我的话还没说完,辞职是一方面,还要离开省城,瀛洲你知道吗?” “好像在渤州那边?” “渤州下辖的县级市,你就当是县城好了。” 马楠脸上的失望一闪即逝,认真问道:“我能问一下具体做什么工作吗?” “网站建设,同时还要客串业务员跑销售。” “销售?卖什么?”马楠一脸不解。 “你做什么,就卖什么。” “卖网站?像马云卖中国黄页那样?” 呦呵,不错,居然还知道马云! 李源对马楠的见识感到惊讶,不过马楠恐怕想象不到他这个本家将来的成就会有多高吧。 “你知道马云的中国黄页卖了多少钱吗?”李源问道。 “论坛上有人说过,好像五六十万吧。”马楠感慨的说,“五六十万啊,都够花一辈子了。” “呵。”李源笑了,说道:“我知道的更详细些,马云的网站先是和杭州电信合并——杭州电信也做了个黄页网站,只是没他做得好——合并协议里,马云的黄页网站作价60万,当然,是股权不是现金。就在去年,他把股份卖了,你猜一共卖了多少?” “一百万?”马楠试探的问,见李源摇头,又问:“两百万?” 李源依旧摇头,马楠问道:“多了还是少了?” “多了。” 李源不再卖关子,说道:“他的股份实际只卖了10多万。” “怎么才这么点?”马楠一脸难以置信,“不是作价60万吗?” “网站的价值就像女人的衣服,穿在凤——呃,穿在如花身上,和穿在张曼玉身上,显然是不一样的。听说张曼玉在一次慈善晚宴上拍卖了一件拍戏时穿过的旗袍,卖了一百多万,仔细想想,做互联网还真不如去当演员。” 故事当然是编的,对于老段子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那是基本功。 李源的段子对马楠充满吸引力,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李源真怕他效仿宝强哥跑到北影厂门口蹲点儿。 “咳咳,”李源醒了醒嗓子,继续道:“我说这话,并不是说网站不值钱,当然,现在的互联网经济水分确实很大,我想说的是,网站的价值是由买家和卖家共同创造的。” “这么说吧,马云是卖家,同时也是网站的开发者,他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清楚网站的价值和后续发展方向,清楚怎么包装能让网站看上去值钱。但是买家不清楚这些,把网站买过来,既不能发挥作用,又要持续追加投入用来维护,所以网站价值就缩水了。说穿了,网站不是黄金,即使雅虎之类大型门户网站,也不具备保值功能,值钱的是流量,是网民的接受程度。” 见马楠点头,李源继续道:“但是,流量为王的说法也不准确,太片面了,流量只是第一步,在保证流量的基础上,还要赋予网站真正的商业卖点。我如果做个页面,上面只放一只狗的照片,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在看,又有什么意义呢?” 马楠笑了起来,说道:“真像你说的那样,那条狗可就值钱了。” “这倒是。”李源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但是,不是每个买家都是卖狗的,所以需要针对不同买家,制作不同的网站。” “企业网站?” “差不多的意思。”见马楠准确抓住了重点,李源很高兴。 “技术上应该是可行的,不过瀛洲那边……” 马楠没有把话说完。 李源知道他的想法,或者说顾虑。互联网是虚拟世界,但是互联网企业是实在的,需要肥沃的土壤、产业链和集群,别说瀛洲,就连省会常山都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如果你认为小地方没有互联网的成长空间,那你就错了。”李源说道:“我可以给你交个底,我暂时只能拿出十万起步资金,在京城杭州这类大城市很难掀起浪花,所以不妨换个思路,我们走农村包围城市路线。” 马楠听到李源说只有十万资金,就开始打退堂鼓,现在搞互联网的,动辄几百上千万投资,十万块钱够干什么? 至于农村包围城市,这种说法更是匪夷所思。 “这样啊,那我要好好想想。”出于礼貌,马楠没有直接拒绝,但是兴致明显不高。 马楠的反应,都在李源的预料之内。 “你就不问我怎么个包围城市法?” “那你说说。” 李源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能不能说服他就在此一举。 “现阶段运营一个网站的成本较高,盈利模式也少,仅仅依靠广告收入只会入不敷出,这点你同意吧?” “嗯。” “所以,网站做出来卖掉是最划算的买卖,即使自主运营的,也只是为了把数据做的更漂亮,待价而沽罢了。” “也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功利。”马楠忍不住反驳道。 “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为理想买单。”李源摆了摆手,接着说,“就以卖网站为前提,你认为谁是最理想的买家?” “雅虎这种大型网站?海外风投?” “不对。”李源摇头。 “那你说是谁?” “先解释为什么不对。雅虎这种大型网站,只会收购能够弥补业务空白的网站,而且收购的不是网站本身,而是包括技术和运营在内的整个团队,比如雅虎需要丰富体育新闻版块,它会去收购,不,应该说兼并,他会兼并一个在体育新闻方面做出特色的网站,把整个团队融入自己的团队当中。至于海外风投,说穿了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赚差价的中间商罢了。像他们这样的买家,要么有经验丰富的技术团队,要么有体系完善的评估团队,对技术和运营能力的要求很高,是最难对付的买家。” “然后呢?”马楠的兴致重新提了上来。 “第二类买家,是非互联网企业。比如生产制造类企业,它们出于沟通和宣传目的,也需要企业网站,那就需要把建站业务外包出去。”李源话锋一转,“但是他们也不是好买家,甚至更糟,因为你需要花费精力说服他们相信网站是有价值的,需要绞尽脑汁在网站设计上和企业达成一致,涉及到后期维护则更麻烦,要么替他们培训维护人员,要么代管,遇到难缠的企业甚至要随叫随到……” “吃力不讨好。”马楠总结道。 “是的,所以企业建站的市场虽然很大,至少现阶段很难有大的作为。” “那你说怎样才算好买家?” “在卖网站这件事上,我认为只有具备以下几点,才是好买家。”李源数着手指说道:“肯花钱,不挑剔,不经常更新,不在乎效果。” 马楠傻眼了,就像在听天方夜谭。 “哪有你说的这种买家?那不成冤大头了?” “怎么没有,”李源理直气壮的说,“地方政府可不就是冤大头?” 把政府当冤大头是玩笑话,李源将想法娓娓道来,马楠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 李源最终说服了马楠,心满意足的带着两台电脑离开了。 为什么是两台? 其中一台台式机自然是为马楠准备的,两人约定好,马楠处理完私人事务,就去瀛洲找李源报道。 …… 在电脑店耽搁的有点久,赶到沈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 “叮咚!” 李源按下门铃。 门很快开了,开门的不是邹雪梅,而是一个李源万万没有想到的人。 “怎么是你!?” 李源和乔若男不约而同的叫道。 “若男,怎么了?” 邹雪梅走过来看了眼,笑道:“是李源啊,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 “哦哦,”李源回过神来,走进屋里,对邹雪梅说道:“下午闲着没事去超市转了一圈,看到菜挺新鲜就买了点,放在哪里合适?” “你这孩子,来就来了,还买什么东西。”邹雪梅责怪道。 “这您可不能怪我,关老师特意嘱咐我去买的。”李源祭出关学道当挡箭牌。 李源话音刚落,关学道突然从客厅走了出来,笑骂道:“你小子让我好等,还要我替你背黑锅!” 虽然才认识不到一天,但是李源在关学道面前毫无心理压力,一语双关的调侃道:“钱是你出的,不怪你怪谁。” 沈育民也走了出来,没好气的说:“好的不教,非教些虚头巴脑!” 关学道一脸便秘表情,他这是躺着也中枪啊。 “你啊,就是看谁都不顺眼!”邹雪梅大约是更年期综合征,平时笑呵呵,顶撞自家老头可是毫不含糊,招呼着李源把东西放在地上。 李源把东西放下,凑到关学道身边,冲着背对他的乔若男指了指,小声问道:“她是谁啊?” 李源自以为声音够小,谁料乔若男长了对顺风耳,突然转过身来,嫣然一笑,说道:“才一转眼的功夫,就把姐姐给忘了?” “呃,”李源尴尬的摸着鼻子,唤了一声:“若男姐。” “嗯,真乖!”乔若男摸了摸李源的脑袋,笑眯眯的就像偷鸡的狐狸。 “你们认识?”邹雪梅很是惊讶,问道:“若男,你怎么认识李源?”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二十七章 有话大胆说 “好了,都站在门口成什么样子!” 沈育民发话了,几人老老实实回到客厅,各找地方坐下。 “若男,你和李源认识?”邹雪梅跟了进来,又问起之前的问题。 “下午去保龙仓超市的时候碰巧遇上,就聊了几句。”乔若男说着转向李源,“对了,跟姐姐说说,你都买什么礼物了?” “没大没小,哪有这么问的。”邹雪梅笑骂了一句,对李源说道:“她是竹音的小姨,去年刚从美国回来。” “小姨好。”李源开始卖乖。 “你还是叫我姐姐吧。”乔若男撩了李源一眼,不等他回应,又对邹雪梅说:“邹姨,李源为了给你们挑礼物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呢。” 李源感觉脑子不够用,不明白她为什么抓住送礼这事不放,难道是借沈育民来敲打自己? 沈育民的脸色果然不好看,用教训的口吻对李源说:“小小年纪,应该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不要学些乱七八糟的!” 沈育民板起脸来,给人的压力还是很大的,李源本想含混过去,看到乔若男奸计得逞的笑容,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忍不住开口反驳:“沈爷爷这话就不对了,送礼怎么就是乱七八糟的呢?”李源振振有词道:“现在的人一提到送礼,就跟贿赂联系起来,未免有些矫枉过正吧。” 沈育民露出些许惊讶,没有打断李源。 “中国自古是礼仪之邦,虽说礼仪不等于送礼,但是送礼却是礼仪的一种体现。礼尚往来,没有礼品,谈何往来?” 李源这是强词夺理了,礼尚往来不是这么解释的。 不给沈育民开口机会,李源继续道:“年轻人专心学习是没有错,不代表要学成榆木脑袋,送礼本身也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古人有千里送鹅毛,有雪中送炭,送的不是礼,是情谊,再说我也没有什么企图不是?” 乔若男小声嘀咕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打竹音的主意……” 我顶你个肺。 李源头大如斗,这个女人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就算要打……那也是打她主意吧?大概…… “哈哈哈……” 沈育民绷着的脸上突然露出笑容,对关学道说:“你还真没说错,这小子的胆子确实不小!” 关学道也笑了,对李源解释道:“沈书记刚才是试你呢,不是真生你的气。” 李源愣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庆幸没有给沈育民留下恶劣印象。 “小关跟我说起你的事,我起初是不信的,现在倒是信了,果然英雄出少年啊。” 沈育民这句评价不可谓不高,乔若男听得好奇,连连追问李源做了什么。 李源不知道该不该说,征询的看向关学道,关学道又把视线递给了沈育民。 “没什么不能说的。若男,你总说美国孩子懂事早,我看咱们国家的孩子也不简单嘛。小关,你给讲讲……” 关学道得了首肯,将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乔若男听得连连称奇,看李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你真是初中生?”听完前因后果,乔若男忍不住了。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妖怪,李源简单说了下自己的家庭经历,最后把一切都推给了读书。 “我平时喜欢看书,特别喜欢看历史小说。有句话说得好,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现代人经历的事情,古人都经历过,换皮不换骨罢了。” “那也很厉害啊!”乔若男用英语复述了“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问道:“你还读过圣经?” 李源点了点头。 “你信教吗?” “不信,我只信共产主义。” “马屁精!” 乔若男翻了个白眼,对李源满嘴跑火车的本领感到无语。 …… 邹雪梅招呼几人吃饭,打断了聊天,吃过饭后,李源抢着帮邹雪梅收拾完碗筷,重新回到客厅里。 邹雪梅端着果盘走进客厅,亲热的招呼李源,又把他买的保健品拿过来,对沈育民说道:“老沈,你不是最近总头晕吗,孩子特意给你买了保健品,正好给你补补身子。” 沈育民这会儿对李源的态度有所改观,笑呵呵的接过来,看了一眼商标,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想到买这个?”沈育民问李源,“是不是若男推荐你买的?” “啊?”李源不明所以,这和乔若男有什么关系? 乔若男辩解道:“您可不能冤枉我,这是他自己选的……”乔若男把李源的红糖水理论复述了一遍,就连一向严肃的沈育民都乐不可支。 “不会真是红糖水吧?”沈育民笑呵呵的问乔若男,见李源一脸不解,说道:“这款保健品是若男的公司生产的。” “啊?” 李源傻眼了。 邹雪梅也是第一次知道,连忙拿起盒子,仔细看了看生产厂家,说道:“还真的,胜男以前跟我提起过,好像是叫这么名字。” 李源要过去看了下企业名称,益生保健品公司。 “若男姐在这家公司工作?”李源心怀侥幸的问。 “嗯,这家公司是我开的,是不是很惊喜?” 惊喜?简直尴尬死了好不好! 李源真恨不得找的地缝钻进去,他怎么评价这个公司的老板来着? 乔若男仿佛猜到了李源的想法,毫不留情的把他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众人终于搞明白李源为什么表情尴尬,顿时哄堂大笑。 乔若男还嫌不够,一脸无辜的问李源:“我不是你想象中的矮胖子,是不是很失望?” 李源干笑道:“怎么会呢,其实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知道老板肯定是个有气质有风度有眼光的大美女……” “这包装难看吗?”邹雪梅反应有点慢,问沈育民:“老沈,你觉得呢?” “这个你要问他们。”沈育民不肯表态,看他眼角的笑,似乎更乐得看两人的热闹。 乔若男问李源:“真的很丑?” “也不能说丑……”李源含混答道。 “有话直说,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乔若男半开玩笑的说:“姐姐的产品最近卖的不太好,你有建议就直说。” “有奖励没?” “那要看你说的有没有道理了。” “行,那我就说说。” 李源认真起来,问道:“若男姐今天去超市,是做市场调研去了吧?结果怎么样?” 听到李源说出“市场调研”这种专业词汇,乔若男就知道他肚子里真有货,回答道:“调研结果很不理想,今天一共有三十六个客人购买了保健品,买红枣口服液的只有你一个。” “那确实够惨的。”李源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见乔若男瞪他,连忙说道:“若男姐在美国留过学,产品设计的重要性不用我说,其实这款口服液的包装就挺好的。” “不要拍马屁!”乔若男眼睛瞪得更大了。 李源瞟了眼她套裙包裹下的圆润,心说把小爷我惹急了,真把你按住打屁股。 言归正传,李源一针见血道:“设计挺好,就是用错了地方。准确的说,是产品定位出了问题,你把一款保健品包装的像药品一样,自然卖不出去。” “保健品不是药品吗?”邹雪梅问道。 “保健品是国内的叫法,国外一般叫膳食补充剂,它能调节人体的机能,改善身体素质,但不以治疗疾病为目的。” “是这样啊。”邹雪梅恍然大悟。 “你说的我明白,可是美国的保健品就是这种包装风格啊。”乔若男有些不服气。 “你做企业不考虑国情的吗?”李源有些无可奈何,说道:“美国保健品的消费主体是中产阶级,他们大都受过很好的教育,消费更加理性,虽说保健品不是药品,但是很多人在购买前都会征求医生的建议,不会听人一忽悠,就相信什么包治百病的鬼话……” “咱们国家却不同,咱们的消费者更看重的是名气大不大,包装漂不漂亮,送人上不上档次,至于里面具体是什么成分,你就是把化学成分都标上,又有几个人能看得懂?” “有道理……” 乔若男若有所思的点着头,问道:“能在说具体点吗?” “具体来说就是把保健品当成工艺礼品卖,里面装的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包装盒要上档次,你要是有心,紫檀红木黄花梨也不是不可以……” 乔若男没好气的说道:“那不成买椟还珠了?” 李源笑嘻嘻道:“买椟还珠也不错啊,总比卖不出去强。” “不行,就算赔钱,我也不弄虚作假。” 乔若男的表现让李源有些惊讶,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不是当着沈育民的面才这么说,而是真的这么想的。 李源叹了口气:“不是让你造假,而是营销手段要接地气,不管你承不承认,十个买保健品的九个是送人,你不把包装设计的喜庆点,哪个会买?” 乔若男沉默不语,她其实已经接受了李源的说法,只是潜意识不肯服输罢了。 见场面有些冷,沈育民说话了。 “李源说的有道理,做企业终究要考虑市场环境,学习欧美是对的,但也不能生搬硬套,总要有个适应过程。” “嗯。” 乔若男应了一声,苦恼的说:“现在的问题是库存积压,厂里的存货倒还好办,关键是超市和其他零售商那里……” “我当是什么问题,”李源笑了,“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怎么解决?”乔若男瞬间来了精神。 “很简单,”李源竖起一根手指,“加一层包装。”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二十八章 替省内经济把脉 李源说的加一层包装,指的是礼品袋。 礼品袋是一种包装物品,就是指用来装放、包装烘托礼品的袋子。后世到处都可以看到人们使用礼品袋。一款精美的礼品袋可以更好的烘托自己的礼品。随着生活方式的日益变化,消费者对礼品袋的要求也越来越高。 “礼品袋要设计的够喜庆,红色打底,配上牡丹、龙凤之类的传统元素,商标要烫金……” 李源觉得光凭嘴说不够直观,要来纸笔画了张图。他的素描水平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乔若男却看的很专注。 “袋子做多大呢?”乔若男问道。 “参照八盒口服液的尺寸。国人讲究好事成双,又忌讳‘四’这个数字,八盒起送是合适的,毕竟两盒口服液才一条香烟的大小,袋子做得太小,会显得不上档次……” “袋子做好送到零售商那里,不用担心他们拿去装别的,商家和消费者都不是傻子,就算真拿去装别的,起码也能起到广告效果。” 说到这里,李源停下来,问道:“对了,你们有打广告吗?” “有在省台打广告,不过效果不好。” “电视广告啊……”李源一想到电视广告,就会想起又蹦又跳的老爷爷老奶奶和他们那句“今年过节不收礼”,毫无疑问,那则俗气的广告堪称中国广告史的传奇。 不过,照搬显然不切实际。 “省级电视广告对你的产品推广帮助不大,我猜你也做不起央视广告,那就要主打眼球经济,路人经济。你平时看电视剧吗?” 乔若男不明白李源为什么突然扯到电视剧上,摇了摇头,她在美国时倒是偶尔追剧,回国后忙碌不说,对国内粗制滥造的电视剧实在提不起兴趣。 李源打开电视,运气不错,湖南经视频道正在播那部里程碑式的清宫戏。 邹雪梅来了兴致,问道:“这是那个叫什么燕的演员演的?我这两天买菜听人说挺好看的。” “是小燕子,剧里的一个角色。”李源笑道:“演员叫赵微,现在还不出名,但是你们信不信,过不了多久,全国人民都会记住她。” “你别说,这丫头长得还真有特点!”邹雪梅表示同意。 眼睛瞪得如铜铃嘛。 李源暗暗吐槽了一句,说道:“如果我是若男姐,现在就想尽一切办法去联系她的经纪人,估计代言费还不会太高。” “你确定?”乔若男不太能接受清宫戏。 “不要用你的眼光来判断,要相信专业人士。” “专业人士指的是你?” “你不信我,可以问问邹奶奶,这部戏好看吗?” 邹雪梅这会儿已经被剧情吸引住了,含糊不清的说:“嗯,你们聊你们的……” 李源摊手笑道:“看吧,这叫什么,男女通杀,老少咸宜。” 大约是邹雪梅的反应给了乔若男底气,她下定决心道:“好,姐相信你,明天就让人联系,不过制作广告需要时间,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不需要太复杂,不用拍广告片,拿下肖像使用权,直接买张剧照印到包装袋上就好。”李源半开玩笑的说:“你要胆子够大,甚至可以先上车后买票。” 其实先上车后买票效果可能更好,闹出纠纷,借助媒体的力量还能炒作一番,不过其中风险太大,搞不好就是人财两失,对品牌的负面影响也比较大。 “还是按规矩来吧。”乔若男不听他的馊主意,尤不放心的问:“你真觉得这部剧能火?” 李源信誓旦旦的说:“破不了国内收视记录,我把自己赔给你!”。 “我要你有什么用!”乔若男啐了他一口,意识到这句话有些暧昧,脸微微一红,顾左右而言他:“你脑子里都装着什么东西啊,你怎么什么都懂?” “我是天才嘛。”李源嬉皮笑脸的说。 …… 乔若男拿定主意,展现出雷厉风行的一面,当场掏出手机去到阳台打起电话。 沈育民没想到李源三言两语就解开了困扰乔若男的难题,心生感慨,对关学道说道:“你倒是收了个好徒弟。” “我可不敢收他当徒弟,”关学道也很感慨,“易经说三才,谓之人才、地材、天才,像他这般拔羣出类,怕是只有老天爷才能做他老师。” “哦?”沈育民奇道:“他不是一直管你叫老师?” 李源打蛇上棍:“我是一心想拜师来着,关老师不如就从了?” “这叫什么说法!”关学道笑骂道:“收了你这泼皮,以后怕是不得清净。”言外之意倒是不反对。 李源大喜,连忙说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关老师有烦心事,大可以交给我去做。” “我倒是真有难题,”关学道似笑非笑,“你要是能帮我解开,我就收了你这个徒弟。” “什么难题?” “经济。”关学道手指叩着茶几,说道:“我看你刚才说得头头是道,那我问问你,瀛洲的地方经济应该怎么搞?” “你这就是耍赖皮了,这种大事,哪是我一个初中生能插嘴的。” “说说而已,听不听在我,又不要你担责任。” 欲擒故纵的招数用来对付乔若男这种海归还好,对付关学道这种老油条,倒不如开门见山。 “瀛洲的经济问题,不是一县一地的问题,而是全省乃至整个华北地区的问题。” 李源一句话把格局拓宽到全省,沈育民笑道:“中央要求各级领导要纵览全局,不要只顾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小李这是连我也批评上了。” 见李源欲言又止,沈育民又说:“没事,现在不兴扣帽子,你放心大胆的说,有什么说什么!” 李源见状,这才继续说了起来。 “区域经济要发展,首先要考虑的问题是我们有什么,要集中挖掘优势资源,在这个基础之上做大做强,才是正确的发展路线。现在很多地方领导一提到发展经济,就要招商引资,却不考虑外部资金引进来,能不能健康成长,能不能对区域经济起到示范带动作用。” “打个比方,新兴制造业,”李源指着电视柜上的VCD机,说道:“外人提到VCD机,总觉得科技含量很高,其实核心元器件大都是国外厂商生产的,国内企业要做的不过是拿起螺丝刀把它们拼到一起罢了,可以说毫无难度可言。即使如此,VCD生产厂家在北方却很难生存下来。为什么,因为不具备发展资源。” “基础设施建设,特别是高速交通落后,是制约冀州经济发展的核心问题之一,而另一个问题,则是人力资源的问题。” 关学道插了一句:“冀州的人口数量可不小。” “人口不等于人力资源。论人口数量,南边的洛州比咱们人口更多,结果呢,人口没有带来经济增长,反而成为了制约经济发展的负担。” 李源抛出观点:“消除人口数量带来的负面影响,把人口转化为人力资源,这才是冀州经济发展的关键。” “冀州的人口总数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农业人口超过七成,这些人都被农业限制住了,生产力得不到释放,自然无法形成资源优势。” 沈育民点头道:“冀州毕竟是农业大省,农村问题一直是省里的工作重点、难点。” “所以解决了农民问题,也就解决了省内经济最沉重的一个包袱。”李源顿了一下,说道:“当然,这个命题就有点大了,我只分析瀛洲市该怎么做。” “瀛洲市的农村人口基数大,人均耕地面积却很小,一家五六口人守着两三亩地过日子的情况并不少见,在我看来,这就是资源浪费。” 说到这里,李源忍不住叹了口气。 新中国的土地政策,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最好的,几次土地改革有效的限制了土地兼并,但是农民的生活并没有好多少。归根结底,这是耕地面积和人口数量的矛盾,当然,传统观念的影响也很巨大。 “北方农民思想传统,不到逼不得已,总舍不得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九二年邓公南巡,带动了农民工打工潮,但是冀州走出去的农民工有多少呢?不说和南方省份比,东山和洛州的外出打工人数都远远超过我们。” “这一点洛州做得确实比我们要好。”沈育民坦率的说,没有因为被揭短而感到不快。 “也好不到哪儿去。”李源也不让他难堪,委婉道:“目前外出打工的农民工,大都是自发组织的,政府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十分有限,我认为政府应该更积极主动些。” 这次不等沈育民开口,关学道抢先问道:“怎么讲?” “政府牵头成立一家人力资源公司来做劳务输出,可不可行?” “这倒是个办法。”关学道眼前一亮,追问道:“具体呢?” “宣传教育、组织协调、技能培训、后勤保障,我认为这家公司应当具备上述四点。首先是宣传,要利用政府的公信力,宣传走出去的思想,做好农民的思想工作,至少不要让人有太大的抵触情绪。” 李源笑了笑,“方式我都帮你想好了,组织文艺团队下乡唱个戏演个小品什么的,多宣传外出打工发家致富的例子就好。” “其次是组织协调,政府作为桥梁,帮助农民工寻找合适的用工企业,比起让人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的自谋出路是不是要好很多?” “技能培训更简单,通过短期技术培训,让农民掌握一技之长,摆脱只能从事简单体力劳动的窘境,也能增加农民工的实际收入。另外,技能培训既可以充分利用本地教育资源,也可以和用工企业搞合作,总不能让他们只占便宜不干活嘛……” “最后是劳动保障,这个不用我多说,你们都明白什么意思。” 李源说完,沈育民和关学道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沈育民慨然道:“这是一盘大棋啊……”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二十九章 时不我待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李源不介意多说一些。 “中国是农业大国,但不是农业强国,集中发展东南沿海城市的总方略是正确的,只有先富带动后富,才能更快的推动国家发展。但是片面的追求城市化,而忽略农村发展,也是不恰当的。更何况我省的优势产业就是农业,更应该重视三农问题。” “什么三农问题?”乔若男刚好打完电话回来,好奇的问:“你们聊什么呢?” “我们在商量怎么把若男姐骗到瀛洲去。” “少拿姐姐找乐,说正经的!”乔若男嗔怪道。 “农业、农村、农民,简称三农问题。在我个人看来,三农问题是中国经济发展的核心问题,解决了这个问题,中国就能步入发达国家行列。” 三农问题作为一个概念提出来是在九十年代中期,此后逐渐被媒体和官方引用,但是书面形式的指导意见要到十年后的十七届三中全会才会下达。在这十年中,城市不断现代化,二、三产业不断发展,城市居民不断殷实,而农村的进步、农业的发展、农民的小康则一直处于相对滞后的状态。 “农业、农村、农民……” 沈育民细细品味着这三个词,郑重的问:“能详细说说吗?” 三农问题是个大问题,李源虽然是重生者,也只知道些皮毛,摇头道:“这个问题太复杂,沈书记要是感兴趣,我给你推荐个人。” 李源推荐的是温铁军。 温铁军是国内著名的“三农”问题专家,现在的他,大概还没发表那篇著名的《三农问题:世纪末的反思》,但是相关研究已经开展了很多年,肚子里的存货比李源强出十万八千里。 李源不清楚温铁军现在在什么地方工作,只能提供一个名字,以及他是“冀州老乡”这个信息,原以为找人很困难,没想到沈育民只是打了个电话,就把人找到了。 “他现在在农业部农村经济研究中心工作……”简单介绍了一下温铁军的背景,沈育民对关学道说:“我让秘书发邀请函,请他抽时间去瀛洲开个农业问题研讨会,省委和渤州市委的领导到时都会过去,你回去后抓紧时间把准备工作做好。” 关学道有些担心的问:“影响会不会不太好?” 关学道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这种会议直接放到地方召开,怕是会惹人非议。 “蒋有德案的影响很恶劣,这样做多少能给各方一个台阶下。你越过渤州直接到省里反映问题,就没考虑过惹人非议?”沈育民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再有两年就要退了,瀛洲想做出成绩,就要抓紧时间。” 关学道默然。蒋有德能在瀛洲屹立十余年不倒,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是关键,省里要控制打击范围,难免会有漏网之鱼,而这些人对瀛洲的态度就不会太好。 沈育民语重心长的说:“目前是企业改制的关键期,省里不可能把工作重心转到农业上,瀛洲能否闯出一条新路,关键还要看你们自己。” 关学道神色一正,说道:“沈书记放心,我们一定把试点工作做好。” “说这些还太早,”沈育民摆了摆手,“我也做过农村工作,深知其中不易,不指望你们做出太大成绩,但是记住一定不要搞出大乱子!” 沈育民的语气有些严厉,关学道神色一凛,连连应诺。 电视机上演出欢声笑语,客厅里的气氛却有些凝重。 李源眼珠一转,笑着问乔若男:“若男姐结婚没?” 乔若男没好气的说道:“说正事呢,你问这个干嘛?” “说的就是正事啊。”李源笑道:“瀛洲乡下光棍一抓一大把,我们正发愁怎么解决他们的婚姻大事呢。”他说着转向关学道,“关老师觉得把若男姐拉去搞比武招亲,可不可行?” 关学道呵呵一笑,对乔若男说:“乔总要是不嫌弃瀛洲地方小,我举双手欢迎你过去投资。” “投资,投什么资?” 乔若男越来越迷糊了,这一老一少两只狐狸到底卖的什么药。 “若男姐要是说不想把企业做大,我是不信的。现在正好有个机会,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有话直说!” “瀛洲今年棉花腾茬晚,冬小麦还没开始播种,眼看天气变得这么快,要赶在大范围降温前播种对很多农民来说都很困难,我就在想能不能成立一家农业服务公司,帮助农民抢种冬小麦。” “农业服务公司?” “你在美国生活过,应该知道美国的农业现状,美国的农民数量只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一,粮食产量却接近全球总产量的五分之一,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大规模机械化生产。其实冀州的农机厂不少,但是普通农民买不起大型机械,结果就是农业生产落后,农机厂也大都面临倒闭。” “你的意思是让我从中搭桥?”乔若男明白过来,连连摇头:“你这实在太想当然了,且不说资金和人员问题,单说时间就来不及,你知道成立一家公司需要花费多长时间吗?” 李源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向关学道:“如果真能惠民,地方政府会给予支持吗?” “那要看具体怎么做。” “之前说到劳务公司的问题,我们要把农民从田地地头释放出来,就要先解决种田问题,省里也不会希望看到农产量大幅倒退。怎么办,只能通过机械化生产来提高效率……” 李源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我是这样想的。成立一家农业服务公司,由该公司申请农业补贴,利用补贴金和银行贷款,向农机公司租赁设备和人员,帮助农民生产,从而释放农村人力资源。” 乔若男打断李源,问道:“公司怎么盈利?向农民收取服务费?” “当然不可能这么搞,”李源摇头道:“农民本来收入就不高,要他们出钱只会适得其反。” “那你说怎么搞?” “可以根据耕地面积设定一个标准,签订合同提前买断农产品。” “赚差价?” “赚差价太低级。想要多方受惠,深加工企业也要跟上,比如食品加工企业,不是我说你,做保健品是没前途的,你不如找个机会转型做食品加工……” 乔若男没好气的说:“我算是明白了,你这是把姐姐的家底都算计上了。” “你就说行不行吧?” “这个我真要好好想想……”乔若男一边思考一边说道:“最关键的是资金周转问题……” “农业补贴不要想了。”沈育民直截了当的把路堵上。 乔若男从李源耸了耸肩,意思是不是姐姐不帮忙,而是条件不允许。 “由农机公司出面申请抵押贷款呢?”李源尤不死心,又说:“瀛洲农机公司半死不活的,总之都快倒闭了,还不如发挥些余热……” “好了,这些事不是你现在该操心的。” 关学道打断李源,说道:“我知道你想法多,但是凡事都要讲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李源抿着嘴不吭声了,知道自己有些想当然,更明白关学道身上的压力,但是心中仍觉得有些烦闷。 …… 又聊了些没营养的话题,关学道和李源提出告辞。 下了楼,两人没有急着离开,就站在楼门洞前抽烟。 “政府工作千头万绪,有些决定不是拍拍脑袋就能下的,你能理解关叔的难处?” 李源这会儿也想通了,“是我表现的太急切了。” “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关学道揉着李源的脑袋,说道:“你给人的感觉就像在被狗撵,你小小年纪,未来时光一大把,有什么可急的?” 李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大概每个重生者都会有类似的紧迫感吧。 李源岔开话题,问道:“咱们这就回去?” “怎么,你还想多留几天?” “不,我怕我再不回去,我妈该报警了。” 李源嘴里开着玩笑,心里真有些担心了。他家没有电话,之前忙起来忘记让人去家里报平安,也不知道李秀兰现在急成什么样了。 “放心吧,徐斌下午打过电话,俩闺女去过你家了。” “徐晓雯发烧好了?” “小女孩受了惊吓,打了一针缓过来了,不是多大事。” 不是你媳妇,你当然不担心。 李源心里吐槽了一句,又问:“蒋家父子的事怎么样了?” “调查组下午就过去了,调查结果估计还要等两天,不过翻身是不可能了。”关学道说着,眉头皱了起来:“省里要顾全大局,可能无法深挖下去。” 李源早就猜到会是这样,淡定的说:“能挖掉一个毒瘤也是好的,至少关老师再做事情会少些掣肘。” “也不会太痛快。”关学道没他那么乐观,“沈书记的正式任命还没下来,出了这种事,上面搞不好有换人的打算。” “这么严重?” “沈书记的性格太直太硬,说实话不太适合一把手的位置,就算按照惯性坐上那个位置,怕也待不了太长时间。” 难怪沈育民会强调“两年时间”,国内素有搞平衡的传统,后继者很可能是温和派,那时再想大刀阔斧的搞创新,怕是不太容易。 “要抓紧时间啊……” 关学道劝李源来日方长,自己却也有时不我待的感慨。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三十章 面子工程 两人说着话,关学道有电话进来。 关学道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接通,接着就看到乔若男举着手机从楼道里走了出来。 “还以为你们走了。”乔若男笑盈盈的说,“关市长难得来常山,要不找个地方再坐坐?” “行。”关学道踩灭烟蒂,拉开车门。 乔若男拉住李源,“你坐我的车。” 乔若男的座驾是辆白色宝马,96款的528i,李源打量着簇新的内饰,笑道:“刚才还在想这是谁的车,看来若男姐的日子没有你说的那么困难。” 九八年,这款车的售价大约七十多万,在一线城市都够买几套房了。 “心里有怨气?”乔若男美目带笑:“当着沈伯伯的面,很多话不方便多说,真当姐姐一点做事的魄力都没有?” 李源恍然,脸色讪讪。 “看你怪可怜的,给你十分钟时间说服我。” 本以为山穷水尽,没想到柳暗花明,李源沉吟片刻,说道:“沈书记立身以正,不愿搞特权,这点令人敬佩。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坐在那个位置上,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过度解读。国内官员很擅长这一套,领导开会时打个喷嚏,都会有人认为是在暗示什么。” 李源笑了一下,说道:“关老师这次踩着蒋有德的尸体上位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同僚会震慑于他的背景,下面做事的人却未必相信他的能力,那么工作就很难开展下去。” 乔若男不解的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的情况能有多大区别?”李源反问一句,说道:“你做企业,别人不会看你的能力,只会说你和省委副书记有关系,你可以说清者自清,却管不了别人的嘴巴。” “谁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呗。” “既然撇不干净,那就真借个势又有何妨?” 李源见她有些意动,煽风点火道:“人脉资源也是资源,与其让些龌龊小人拿去胡作非为,倒不如我们拿去做些正经事。” 乔若男笑了,“你能说出这话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总比变卖国有财产自肥的人要好吧……瀛洲市农机厂停产一年多了,工人半年多拿不到工资,还要面临下岗,厂领导却有钱买奔驰S600,你觉得这合理吗?” “这话你刚才怎么不说?” “说了无非多掉几颗脑袋,没有靠谱的人接盘,最后还是要烂掉。” …… 农机厂现任厂长姓袁,人送外号袁六百。 袁六百眼下还没买那辆号称瀛洲一景的S600,不过也快了,等他把厂里的机械以卖废铁的价格卖出去,他的腰包就会迅速鼓起来。 摊上这种领导,农机厂不倒闭简直没有天理。 厂子倒闭后,袁六百着实风光了两年,后来有人堵他家门要说法,他竟然借着酒劲开车将人撞死,事情终于闹大了。 袁六百最终没能逃过靶场上面走一遭,并且成为了蒋有德父子倒台的导火索。 这也印证了坊间传闻,袁六百和蒋家确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 这次蒋有德倒台在先,不管袁六百能不能逃过一劫,李源都不想放过他,之所以不当着沈育民的面说这事,主要还是不想给人别有居心的印象。 一个袁六百无足轻重,能否改变数百职工的命运才是关键。 其实李源有想过自己承包农机厂,不过仔细想想太不现实。 首先,他没有那么多钱,手里的二十来万——买电脑用去几万,听上去不少,也只能小打小闹。 其次,他没有背景。关学道自身立足未稳,多少人盯着准备挖他的黑材料,怎么可能公开给人站台。 最后,年龄终究是个大问题。想到这里,李源忍不住叹了口气,哪怕穿越到高中时代,都不至于这么被动。 …… 不管从哪方面看,乔若男都是破局的最佳人选,只是要说服她并没有那么容易。 “你说什么?” 李源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说服对方,没听清乔若男说了什么。 “我说我可以试试。”乔若男狡黠一笑,“我也想知道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这事和我可没关系。”李源连连摆手,“你觉得可以就去做,赔了也不要怪我。” “我就不信你无欲无求。”乔若男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做些事情,只是我的年龄……” 李源无奈的笑了笑,说道:“要说服你不把我当小孩看,已经很费力了,说服其他凡夫俗子可想而知……我希望若男姐能挂个名,比如注册公司,和人谈判什么的。”李源停下来,问道:“这样说会不会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合着你劝我借势,自己却准备借我的势?” “大树底下好乘凉嘛。” “好处呢?没好处的事我可不做。” “年薪二十万,我现在就可以给你,除了重要场合露个脸,不需要你做多少事,当然,你手底下要是有信得过的人,能借我用一阵子最好。” “如果我不答应,你也准备先上车后买票?” 乔若男说这话,是因为想起之前说的广告代言的事,说出来才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笑着移开目光。 “我已经坐上来了,你忍心把我赶下去?” 李源作势要开车门。 “好了,服了你了,坐好不要乱动!”乔若男又好气又好笑,“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就这么信任我?” “有关老师在,我也不怕你跑掉。” “行了,说正事,听你的意思,准备开个公司?” “嗯。” “什么公司?” “互联网公司。” “嚯!”乔若男惊异的说,“还挺赶时髦,你把我忽悠着去种地,自己玩高科技?” “我们一起玩啊,公司法人要写你名字的。对了,公司目前就三个人,你我,还有个技术员,下午刚招的,你要是不放心,改天见一面。” “我现在就很不放心。我对互联网一窍不通,你们两个能做什么?” 李源简单阐述了一下卖网站的思路。 “目前的地方政府主要通过广电和报纸发声,我认为应该紧跟时代步伐,建立政府网站,加强对外宣传,推动政务公开,增强干群联系……” “停停停!”乔若男听到这些套话就头疼,打断李源,问道:“瀛洲的上网人数很多?” “很少,非常少,少得可怜。” “那你这网站做出来给谁看?” “给上面看啊。”李源指了指头顶,“当成面子工程来做,上面肯定乐见其成。” “那不成劳民伤财了?” “也不是没有价值的。如果市里要招商引资,领导们去到外面怎么介绍自己?我这是给他们做名片呢。外人一看,瀛洲居然还有自己的网站,就不会把人当成土鳖,谈起来就能容易些。” “这是对外。对内,至少公开主要领导的工作邮箱,等于多开辟一条检举通道,百姓再有投诉建议,就会少很多顾虑……即使从提高政府工作效率的角度来看,也是有益处的,无纸化办公你听说过没有……” 李源侃侃而谈,仿佛政府网站无所不能,然而他自己心里清楚,要做到这些远非一朝一夕,眼下最大的作用还真就是面子工程。 没办法,要为关学道吸引更多高层注意,面子工程也是要搞的。 “……总之就是这样,若男姐一会儿跟关老师说说,别说是我的意思。” “这件事先不忙。” 乔若男阻止李源开口,继续道:“不是说不能做,但不能让关市长出面,否则这事成不了。” 李源有些不解。 乔若男解释道:“做事不能只顾着自己出风头,我这两天抽去瀛洲,拜访一下你们的市委书记,这事也就成了。” 李渊想想,是这个道理,奇道:“你也懂这些弯弯绕绕?” “你不要小瞧人,真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 …… 九八年的常山没多少夜生活,好不容易找到家还没打烊的茶馆,老板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让人有转身就走的冲动。 李源该说的都说过了,席间就很沉默,关学道和乔若男倒是聊得热火朝天,不知道的人怕是会产生权钱交易之类的联想。 李源知道关学道是想做些实事的,当然,如果瀛洲经济一直得不到改观,再过三两年,他的劲头大概也要泄掉。而一个领导干部若是失去了理想抱负,离腐烂变质也就不远了。 至于乔若男,说实话李源并没有把握,知人知面不知心,只有纯情少年才会凭借颜值分辨善恶。不过话说回来,李源想要起家,抱乔若男的大腿或许是最简单的办法,他也不会介意别个是真善美还是傻白甜。 聊了约莫一个钟头,耳听着老板的咳嗽声越来越大,关学道和乔若男终于没了谈兴。 李源抢先结了账,临出门被乔若男拉住交换联系方式,看到他的手机,乔若男的表情有些古怪。 “这是竹音的手机?” “嗯,啊,她借给我用的。” 按理说手机都长得差不多,不过谁让沈竹音在壳子上贴了个美少女战士呢。 见她认出来,李源索性把手机递给她:“你要是方便,帮我还给她吧。” “我可不管,你自己借的自己还。”乔若男笑着拒绝,装出恶狠狠的样子说:“你可不要欺骗小女孩的感情,要是让我姐知道了,我可救不了你!”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三十一章 作文大赛 回程途中,李源把做网站的想法告诉了关学道。 虽然按照乔若男的意思,这事不宜由关学道出头,但是李源不想瞒着他,如果因为隐瞒而导致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反而不美。 关学道不是顽固不化的人,不仅没有反对,反而颇感兴趣。 “她说的对,这件事确实不方便由我提出来。” 关学道思考片刻,说道:“市委书记井阳这个人我不太熟悉,但是有乔若男出面,他应该不会反对,关键在于你有什么诉求,别告诉我你想卖钱,那样恐怕你要失望了。” “卖钱是玩笑话,想从政府口袋里掏钱,那可比登天还难。” “你知道就好,天价采购、暗箱操作这种事,你不能做。” “嗯。”这点操守李源还是有的,他解释道:“我图的不是钱,而是希望借此机会推动瀛洲的互联网基础建设,至少通讯设施要跟上,基础打好了,还怕没有赚钱机会吗……” 李源有句话没说,政府有了面子,自然也会多少给他些面子,做事就会少些掣肘。 …… 回程比来时花的时间更多,精疲力尽的两人小心翼翼的换着开车,三点半到了瀛洲市。 在招待所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关学道不知去向,李源给他留了个便条,叫了辆三蹦子——汽油动力带棚三轮车,带着两台电脑和二十来万现金回家了。 临到家门口,李源犯起难来,不知道该怎么对李秀兰解释财物来源,思前想后,决定先瞒着她。 李源让三蹦子开到菜市场,找了家文具店,买了个不起眼的背包把钱装好,然后把电脑放在庞建国店里。 庞建国见到李源,免不了问东问西,李源真真假假应对一番,背起背包直奔学校。 到学校时,课间操刚结束。 李源在校门口给郭华打了电话,不一会儿功夫,源氏小组的三大将跑了过来。 郭华一边跑一边大呼小叫:“源少,你可回来啦!” “他这是怎么了?”李源看着郭华一脸委屈的样子,不明所以的问。 “你别理他,他就是个大嘴巴!”赵旻没好气的说。 “你呢,又是怎么回事?”李源指了指脸颊。 赵旻的脸颊上有一道青紫。 “不是什么大事,前天晚上和人打了一架。”赵旻满不在乎的说:“你是没见到前天晚上那阵仗,黑社会火拼,警察都不敢靠近……” “这么严重!”李源严肃起来。 “也不算多大的事啦,和香港电影里拍的一点都不一样。” 赵旻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让人哭笑不得。 “不是让你们躲好吗,你跟着添什么乱!” 李源忍不住训斥道。 “我也不想啊,都被人堵在房间里了,我这是正当防卫。”赵旻摸了一下脸颊,骄傲的说:“我可是干翻了两个人呢,我厉不厉害?” 不需要听她讲述,李源就能想象到当时有多么凶险,心里后怕不已,目光也柔和下来:“以后遇到事情能躲就躲,可别这么冲动了。” “你又是怎么回事?”李源看向郭华。 郭华的事情更让人无语。 这家伙在班上大肆散播李源大战蒋孝良的事迹,严重偏离真相不说,还脑补了大量港片桥段,别说同学们不相信,李源听了都想揍他。 “你还是少说几句吧。”李源叹了口气,“风头还没过去,你就别给我招灾惹祸了。” 李源忍着没问徐晓雯的情况,赵旻倒主动提起了她。 “晓雯今天没来学校,我和她约好放学去找她,你要不要去?” “再说吧,我下午还有事。” “什么事?”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瞎操心。” “你这么说太不够意思了!”赵旻抗议道,“亏我把你当哥们儿,你居然有事还瞒着我!” “好好好,不瞒你,我准备租个房子,过两天有个朋友要过来。” “租房子啊,我也要去!”赵旻一脸兴奋,“我给你做参谋去!” 赵旻起了头,郭华和庞涛也闹着要去,李源只好答应下来,至于下午还要上课这件事,果断被他们抛在脑后。 “你昨天去我家都说什么了?” 李源问起正事。 “实话实说呗……”见李源面露紧张,赵旻狡黠一笑,说道:“骗你的,我说你和老师去省城报名去了,不知道你几天才回来,所以没说具体时间。” “报名?报什么名?” “呃,我跟她说是作文大赛,你作文不是写的很好嘛……” 这算什么见鬼的借口。 “没穿帮?” “放心吧,晓雯也帮你打掩护呢。” “那就好。” 李源松了口气,心想幸好先和赵旻通了气,不然回去肯定要露馅。 “这个你保管好,千万别丢了。” 李源摘下背包交给赵旻,这笔钱放在别人那里他会担心,赵旻却是值得信任的。 …… “妈,我回来了。” 李源推开房门,心虚的喊了一声。 李秀兰匆匆迎上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见他没有缺什么零件,松了口气,埋怨道:“你这孩子,出门也不提前说一声。” “这不是临时赶上了嘛。” “报上名了吗?” “嗯。” “昨天赵旻和你们班班长过来,我也没详细问,你参加的什么作文比赛,还要去省里报名?” 李源就知道会被盘问,回来路上仔细推敲过细节,睁眼说起瞎话。 “是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报名可不是要到省里,听说决赛要去上海呢。” “啊!”李秀兰惊讶的掩住嘴,又问:“这么大的比赛,怎么就选上你了?” “我不是爱看书嘛,老师觉得我作文写得好,所以推荐我参加。”李源怕再说下去会露馅,连忙转移话题,“妈,有吃的吗?我都快饿死了。” “啊,你等着,妈给你做饭去!” …… 一盘素炒土豆丝,一盘番茄炒蛋,一海碗紫菜蛋花汤,配上自家腌制的辣萝卜条和香喷喷的米饭,简单而又丰盛,令人胃口大开。 李源是真饿坏了,吃的狼吞虎咽。 李秀兰在旁看着,忍不住埋怨道:“你这孩子,出门在外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哪有,这不是因为妈做的饭太好吃了嘛。” 李源是真心这么觉得,相比起来,邹雪梅做的饭只能算能吃,也不知道沈育民怎么能忍住不请保姆。 吃饱喝足,李源准备收拾碗筷,李秀兰叫住了他。 “妈有些事想跟你说。” 李秀兰拉着李源坐在沙发上,迟疑的说:“圆圆,你还恨你爸吗?” “你提他干什么?” “是这样的,法院那边……” 李秀兰支支吾吾把话说完,有些不安的看着李源。 事情不复杂,简单来说,李秀兰不忍心看着李振海蹲大牢,背着李源托人求情,最后改判了缓刑。 “人放出来了?”李源皱起了眉头,说他凉薄无情也好,他是真不想再和李振海扯上关系。 “头几天就放出来了。” “然后呢,你们不是离婚了吗?” “嗯。你放心,妈没别的意思,他说要回东山老家,昨天刚走。” “走了好啊。” “嗯,就是,就是妈看他也挺可怜的,借给他点钱……” 李源终于明白李秀兰为什么欲言又止,心想她这次怕是又被骗了。 “算了,给他就给他吧,不过以后再有这种事,你要跟我说。” 李源认真的看着李秀兰,“说到底咱们才是一家人。” 见李源没有暴跳如雷,李秀兰松了口气,又说:“还有个事,妈一个同事给介绍了一个工作,就是要去清河县,妈有点拿不定主意。” “什么工作?” “电气检修,妈除了电工活,也干不来别的。妈是这么想的,你明年就要上高中了,家里不能没钱,妈总不可能一直在家待着。” “那家厂子正规吗?” “是咱们油田的人开的,以前认识,应该没什么问题。” “嗯……”李源思考起来。 从感情上讲,他不希望李秀兰出去打工,不过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事情给她做,就想她自己说的,人不可能一直待在家里,那是要闷出毛病的。 李源于是点头道:“行啊,我没意见,你去试试也行,要是太辛苦,那就不干了。” “辛苦倒没什么,妈就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家照顾不好自己。” “你放心吧,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行,那妈就答应人家了。” 李秀兰打开壁橱,拿出一张存折和一只BP机,交给李源。 “那边急招人,你不在家,妈不好答应人家,既然你回来了,我一会儿就答复人家……这是三千块钱,你自己在家一定要省着点花,有事也别委屈自己……一会儿你记一下厂子里的电话,有事就给妈打电话……BP机你一定带好别掉了,妈有事就呼你……” 轻飘飘的存折,压在手里沉甸甸的,李源心想这恐怕就是家里最后的钱。 “妈,你放心,我将来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你好好学习,别惹是生非,妈就心满意足了。” 李秀兰欣慰的笑着,又说起作文大赛的事:“老师这么信任你,你一定要好好表现,真能进决赛,妈到时候陪你一起去上海。” 见李秀兰信以为真,李源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想赵旻真会给自己找麻烦,难道真去参加什么作文大赛? 唔……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印象中韩某人明年会获得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进而成为广大中学生的偶像,这样算起来,时间似乎还来得及?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三十二章 一条疯狗 1998年,《萌芽》杂志以《教育怎么办》为主题,编发了一组文章,指出中学语文教育正面临巨大危机,已经远远不能够适应时代的需要。 “新概念作文大赛”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运而生的,其出发点就是探索一条还语文教学以应有的人文性和审美性之路,让充满崇高的理想情操、充满创造力、想象力的语文学科,真正成为提高学生综合素质的基础学科。 赛事立意是好的,但是恐怕就连组织者都想不到,这项比赛会产生多么深远的影响。 有人用一句话概括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影响—— 它创造了“80后”,也毁了80后。 新概念创造了很多符号,80后、愤青、青春作家等等,有人借此一飞冲天,而更多的人则在喧嚣浮华中迷失了自己。 抛开负面影响不提,单从经济角度来看,新概念是成功的。它实实在在引爆了国内青少年图书市场,贴牌的青春小说作家就像施了尿素的韭菜一样,割掉一茬又一茬,忽悠了整整一个时代。 …… 在家小睡一觉,熬到下午一点,李源借口去上学,出去买了本《萌芽》。 这本杂志在北方不太出名,辗转几家书报摊,才如愿找到一本。 买到杂志第一件事,就是查询比赛信息。比赛形式不复杂,分为初赛和复赛,其中初赛的截止日期是十一月底。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初,即使当天写好寄出去,也不知道时间上来不来得及,李源对邮政的办事效率持悲观态度。 …… 买完书,左右无事的李源溜达着去了学校。 下午课还没开始,教室里一如既往闹哄哄。 赵旻对李源会来上课表示惊讶,说道:“我还说一会儿让郭华给你打电话呢,你怎么跑来了?” “托你的福,我现在有更头疼的事要做。” 李源把杂志翻给赵旻看。 “新概念作文大赛?”赵旻表情古怪,“你行不行啊?” “以后记住不要问男人这种问题。”李源拿起杂志敲了下赵旻的脑袋。 赵旻抢过杂志,翻了几下,随手丢在桌上:“没意思,还不如看我的《科幻世界》呢。” 赵旻说着从书桌里拿出一本崭新的科幻世界,说道:“写作文多没意思,你写篇科幻小说给我看看?” “我脑袋有没磕,哪来的幻觉?” 李源开着玩笑,拿起科幻世界翻了翻,印象中看过这本杂志,不过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真说起来,还有谁比自己的经历更科幻呢? “你的作文想好怎么写了吗?”赵旻不满他乱翻书的态度,把杂志夺走,问道:“有信心获奖吗?” 李源摇了摇头。 作为重生者,李源清楚所谓的新概念就是一场分赃大赛,只要关注过历届获奖名单,就会知道才华不是人生捷径的敲门砖,有个好爹才是关键。 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算了不写了。”李源决定放弃。 “这就放弃了?”赵旻见状不乐意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她说着把杂志摊开,指着上面的一篇文章说:“你看,人家也是高中生,都能发表小说……” 李源瞟了一眼,那是校园科幻版块一篇很普通的小说。 “谁知道是不是抄来的。” “会抄也算本事啊!” 这话真让人无言以对。 李源看着赵旻手中的《科幻世界》,不禁回想起一段往事。 《科幻世界》是中国科幻小说的主阵地,催生出许多“大神”,比如刘慈欣、王晋康、何夕等等,不过李源印象最深的作者不是他们。 他印象最深的作者名叫姜春龙。 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四月的《科幻世界》上,会刊登一篇名叫《纸器时代》的校园科幻作品,作者姜春龙,是津门大学附属中学的学生。 大概是同为学生身份引发的共鸣,李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孜孜不倦的向《科幻世界》投稿,期望能够满足自己渺小的虚荣心。 虽然李源的垃圾稿件从来没被选用过,但这并不妨碍他把姜春龙视作创作路上的引路石,然而讽刺的是,直到上大学后,他才知道那篇小说是剽窃作品,原作者实际上是老牌童话作家郑渊洁…… 姜春龙无疑是会抄的,不过和新概念炮制的一些作家比起来,他的手段实在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李源突然压抑不住心中的恶趣味。 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 摸尼姑脑袋,也要讲究手法。 什么样的文章适合拿去参赛呢? 李源答曰:哗众取宠。 他拿出纸笔,认真的在稿纸上写下标题——《一条疯狗》。 …… 短文一蹴而就,刚写完就被赵旻抢了过去。 “一个警察打死了一条疯狗,目击者把这件事告诉了一个愤青……” 故事不长,赵旻很快读完,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你怎么想出来的?” “不好意思啊,我是抄的。” “哎?是吗?从哪抄来的?” 李源没有回答她,他总不能告诉她这种段子在后世都烂大街了吧。 赵旻笑够了,问道:“你就准备拿它去参赛?” “不行吗?” “不是不行,不过连一句名言都没有,评委能看得上吗?” 赵旻的观点代表了当代“文化人”对文学的普遍态度。 九十年代的文艺圈,文艺装逼范很吃香,一个作者如果不会扯几句尼采萨特黑格尔,那是没教养的体现,就连国民岳父不是也把钱钟书他老人家反反复复消费了好些年? 和号称博览群书实际更擅长开车的某人不同,李源是真的读过很多书,或者更确切的说,真的装过很多逼。 如果真的冲着奖项去,他也不介意把文章写的花团锦簇,不过他的目标已经变了,恶心人才是最重要的事。 …… 当然,能得奖就更好了。 首届作文大赛迷雾重重,但是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二代选手屈指可数,评委们要等到效果出来,才会把自己的儿女塞进参赛名单里。 即便如此,如果没人帮忙,李源别说拿奖,连初试都赶不上。 找谁帮忙好呢? 关学道首先被排除掉。他或许有人脉,但是肯定不会陪着李源胡闹。 乔若男呢?李源觉得如果提出来,她应该会帮忙,但是潜意识里并不想拿这种事麻烦她。 思前想后,一个人选出现在李源脑海里。 …… “咚咚咚……” “请进。” 李源推开校长室的门,发现老校长李鸿飞正坐在办公桌前看报纸。 “李老师好!”李源鞠了个躬。 “是你啊,”李鸿飞放下报纸,笑呵呵的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 李源不兜圈子,直接说明来意。 “……现在寄出去,时间来不及,不知道李老师有没有办法?” “我看看你写的文章。” 李鸿飞拿起稿纸认真看了一遍,端起茶缸喝了口水,说道:“萌芽上的文章我有看过,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搞这次比赛吗?” “往小里说,是因为不满意现在的语文教学。往大里说,是为了培养新生代作家吧……” “嗯。”李鸿飞连连点头,对李源的回答很满意,又说:“我看你的文章可不像在批判教育。” “我不觉得语文教育有问题啊。” “哦?”李鸿飞很意外。 “中学语文培养的是听说读写,是教人应用,又不是教人创作。” 李源轻松的说道:“语文教育本来就不是培养文学家用的,创造力这个东西,更多来源于生活,把责任都赖在学校身上,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要我说,国内文化界青黄不接的现状,恰恰是文艺工作者自己造成的……” “这个说法挺新颖,是你自己的想法?” “是啊。” “那你说说,为什么是文艺工作者自己造成的?” “李老师平时看电影吗?” “很少看。” “我也很少看,主要是现在的电影太没意思……就拿电影来举例好了,现在的国产电影喜欢看的人不多,除非单位组织,普通人很少去电影院,在家看光盘录像带,主要也是看港台的片子……电影是门艺术,而艺术追求的是雅俗共赏,国内电影人过度追求雅,追求内涵,生怕别人一眼看穿他想表达什么。问题是,普通人看电影是为了娱乐,不是为了受教育去的……俗人接受不了高雅艺术,就不会买账,而没人买账,艺术家连活下去都成问题,自然也就没法再搞创作……” “脱离群众。”李鸿飞一语中的。 “文学也是同样的道理。文章是用来读的,不是用来炫耀学识的,一边写着让人费解的文章,一边怪人不肯花钱买书,这不成了——” 李源及时刹车,将既当彪砸又立牌坊咽进肚子里。 “说的很有道理,我相信这是你自己写的。” 李鸿飞拍了拍桌上的稿纸,李源的脸不禁一红。 “最后一个问题。”李鸿飞问道:“既然你不打算批判教育,为什么要参加这个比赛?” “为了出名。”李源坦率的说:“虽然不认同他们的观点,但是我认为这个比赛会引发轰动,张海玲也说了,出名要趁早,我认为这是个机会。” “出名以后呢?”李鸿飞又问。 李源翻了个白眼,说好一个问题的,怎么还问? 不管怎样,还是要回答的。 “出名是为了赚钱。我平时喜欢写作,如果没有名气,没有哪个出版社会搭理一个初中生,有名气就不一样了,就算我胡说八道,也会被当成至理名言。” 李源像个恶魔一样诱惑道:“而且您想啊,我要是出了名,等于咱们学校出了名……” “学校可教不出你这样的学生。” 李鸿飞无可奈何,也不知道该为李源的诚实感到高兴,还是为他的功利而感到担忧。 李鸿飞思考了很久,终于做出决定。 “我有些同学在上海工作,我会把你的稿子传真过去,请人帮你报名,至于能不能入选,也不是我一个糟老头做的了主的……”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三十三章 畅销书计划 李源把稿件丢给李鸿飞,转眼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后续发展远远出乎他的预料。 翌日午后,上海,《萌芽》杂志社。 主编吴次仁参加完一场非官方的文化交流会议,刚走进杂志社的大门,一个年轻编辑走了过来,将一个信封交给了他。 “吴老师,刚才有人来找你,说有个学生想参加咱们组织的作文大赛,你看……” “你没告诉他预赛已经截止了?” “他说他是华东师大的老师,所以……” 年轻编辑话说半截,吴次仁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叫什么名字?” “范文印。” “是他啊。” 吴次仁笑了,“行了,你去忙吧,我看一下再说。” …… 走进主编办公室,随手将风衣挂在衣架上,吴次仁舒展了一下身体,坐在办公桌前,用裁纸刀仔细将信封拆开。 信封里是一份传真稿,以及一份空白报名表。 连报名表都懒得填,还真是有个性的。 吴次仁摇了摇头,拿起稿件读了起来。 …… 《一条疯狗》 一个警察打死了一条疯狗,目击者把这件事告诉了一个愤青。 “警察打死了……” “谁给他们的权力!?警察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就没有一条法律能够监管他们滥用职权吗!?他们造成的悲剧难道还嫌少吗!?” “……一条狗。” “狗怎么了!?难道狗就不是生命吗!?生命有高低贵贱之分吗!?一条鲜活的生命消失了,难道没有人出来为此负责吗!?” “据我所知,那是条疯狗。” “是不是疯狗由谁来评判!?谁有权力做出这个决定!?你吗!?我吗!?还是别的谁!?有经过鉴定吗!?鉴定程序合法吗!?鉴定人员有利害关系吗!?这里面难道没有任何黑幕吗!?” “当时它正在疯狂地追咬路过的行人。” “难道它没有遭受委屈吗!?难道它不是走投无路吗!?但凡有一条活路,哪有狗愿意去咬人呢!?它是不是妨碍了某些人的利益?这难道不会是个设好的局吗!?我们究竟要钓鱼执法到几时!?” “我亲眼看到的,没人招惹它,它就是发疯了。” “眼见就一定为实吗!?你就不觉得蹊跷吗!?你要被洗脑蒙蔽到几时!?这个国家的黑幕还少吗!?” 目击者无言以对地走了。 愤青得意地踱起方步,一不小心踩到一条在路边酣睡的狗的尾巴。狗吃痛惊醒,回头咬了愤青一口。 “**,我被狗咬了!谁家的狗?有没有人对此负责!?谁来赔偿我的损失!?……这他妈是条疯狗啊!就没有人来管一管吗!?……没人理我吗!?这个社会究竟是怎么了!?” …… 文章不长,通篇白话,讽刺的味道却扑面而来。 “愤青,愤怒的青年?这个词有点意思。” 吴次仁将稿件放在桌上,陷入思考。 他思考的不是这篇文章反应出来的问题,而是该不该破格让文章作者参赛。 作为活动发起方,吴次仁的初衷是借批判语文教育的噱头,扩大杂志的影响力,然而随着参与者的增多,各种各样的想法都冒了出来。 谋求私利的人可以无视,有些话却实实在在说到了吴次仁的心坎里。 用某位评委的话说,一份杂志的生死无关紧要,挽救危如累卵的青少年图书市场才是关键。 这不是杞人忧天。 吴次仁很清楚国内图书市场现状,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首先是盗版泛滥。 市面上充斥着大量印制粗劣、错漏百出的盗版书籍。在一些中小城市,猖獗的盗版商甚至将盗版书籍堂而皇之的摆上了新华书店的书架。 其次是内容断代。 如今,作者老龄化问题十分严重,创作思维大都停留在八十年代,那些饱含乡土气息的作品或许文学价值不俗,但是很难迎合当今年轻人的口味。杂志社曾做过抽样调差,现在的年轻人最喜欢的作家是金庸、琼瑶等港台作家,而对国内作家如余华、王安忆等,则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非要从国内作家里找出最受青少年欢迎的,大概是郑渊洁和贾平凹。然而,前者的作品偏低龄,后者的作品……真适合青少年看? …… 促使吴次仁做出改变的,是八月份在京城参加的一场座谈会。 这场座谈会的组织者是京城开卷公司,这家公司年初刚成立,是一家专业提供图书行业咨询、研究与调查服务的商业机构。 在座谈会上,开卷公司针对国内图书零售市场的困局,提出了做中国畅销书排行榜的计划,同时分享了大量国外畅销书运作的经验和技巧。 国外的经营理念给了吴次仁很大启发,产生了做畅销书的想法。 何为畅销书? 畅销书指的是短期内销量巨大,能迅速成为读者购买、阅读和媒体关注的热点书籍。 而要成就一本畅销书,文学性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话题性。 新概念作文大赛不是正好具备话题性? 吴次仁于是将比赛策划全盘推翻,重新制定了新的计划。 第一步,塑造一个反传统的、带有励志色彩的典型人物。 第二步,借助媒体力量引发广泛关注,进而将关注焦点聚集到这个人身上,使之偶像化。 第三步,借助该人之手,推出畅销书,引爆图书市场。 吴次仁将这个计划称作“三重奏”计划。 为了实现这个计划,他拜访了大量文化名流、媒体人士,不厌其烦的四方游说,终于说服了一批有影响力的人参与进来。 计划进行到这一步,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果不是最关键的畅销书还没完成,他都恨不得马上举办复赛。 …… 然而拿到李源的稿件后,吴次仁犹豫了。 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太保守了。 在原计划中,争议话题是“教育”,看了李源的文章,他觉得或许可以把话题进一步扩大,延伸到“社会”层面。 这样做是有风险的,但是一旦成功,影响力会更大,也避免了“新概念”这个概念被限制在文化领域。 吴次仁再三犹豫,最终拿起了电话。 …… “文印兄,是我,《萌芽》的吴次仁。” 吴次仁拿着电话,面带笑意的说:“对,稿件我看过了,你也真是的,直接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找你拿就好了,还劳烦你跑一趟……” 寒暄了几句,吴次仁切入正题:“我想问一下,这篇稿子是谁写的……你老师的学生?你老师是做什么的……中学校长……不,我没别的意思,我信不过别人也信得过你啊……对了,你有这个李源的联系方式吗?我想和他聊聊……行,那我等你电话……” 挂断电话,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吴次仁轻松下来。 …… “《萌芽》的主编要跟我通电话?” 李源临放学时被李鸿飞叫到校长室,听他说完,感到十分意外,既没想到老校长的效率这么高,更想不到对方会这么重视。 在他看来,他就是扮泥鳅搅浑水的,对方网都织好了,放着大鱼不捞,在他身上浪费什么力气? 不解归不解,李源还是掏出手机,按照李鸿飞给他的电话拨了过去。 “请问是萌芽的吴老师吗?我是李源……” “是我,你的来稿我看过了,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是不是抄袭,有没有代笔之类的问题就不用问了,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没有。” 李源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呵呵……” 吴次仁没想到李源会抢答,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 虽然范文印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的老师不会“伙同诈骗”,但是吴次仁仍希望从李源口里获得证实,毕竟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希望授人以柄。 李源的抢白看似无礼,吴次仁却不着恼,笑着问道:“你能猜到我想问什么?” “我不知道你想问什么。”李源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哦?”吴次仁奇道,“我想要什么?” “新概念不是文化行为,而是商业行为,我说的没错吧?” 李源不给他开口机会,接着说:“国内图书市场愁云惨淡,青少年市场更是重灾区,对《萌芽》来说,通过一场比赛让外界认识自己,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啊。”吴次仁低呼一声,没想到李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源不理他,继续说:“要改变现状,无非解决三个问题。首先要有书可读,国内适合青少年的作品实在太少。” 吴次仁不想被一个小孩牵着鼻子走,反驳道:“国内外适合青少年的名著很多,西游记就不说了,儒勒凡尔纳你知道吗?” “如果不知道你是谁,我还以为你是阿来。” 李源开了个玩笑,说道:“凡尔纳的科幻小说我读过不少,《地心游记》、《海底两万里》等等,都是很好的作品,但是故事背景毕竟是西方的,翻译语言也太西化,我认为一个关心中国语文教育的人不会希望学生们读太多外国作品?” “之前跟你们校长聊了几句,你很喜欢读书?” 吴次仁的问题正合李源心意,李源心说就等你这句话呢,不然我怎么装逼? “我阅读面还可以。”越是这时候越要稳住,要矜持。 “能举些例子吗?” “吴老师就不怕我照着书单念?”李源翻了个白眼,他闲的蛋疼才会在电话里报书名。 “呵呵,我换个问题,你今年看过哪些书?随便挑一两本说说就行。” “今年啊,”李源努力回想了一下,说道:“今年读过的印象最深的国内作品应该是《中国可以说不》……” 李源简单扯了几句,证明自己确实读过这本书,接着话锋一转,“至于国外作品,印象最深的是《哈利波特》。” “《哈利波特》?” 吴次仁没听说过这本书,这在李源意料之内,《哈利波特》系列小说九七年才出版第一部,中文版要到千禧年才会进入中国,这会儿别说国内鲜有人知,就连国外知道这部作品的人都不多。 李源解释道:“《哈利波特》是英国女作家J.K.罗琳创作的一部童话小说,去年刚出版,国内还没引进。” “童话?”吴次仁十分意外。 “吴老师觉得不能理解?”李源笑道:“读童话没有什么可丢人的,《小王子》也是童话,谁敢否认他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当然,也许我说读过狄更斯、莎士比亚、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可能更好些?” “呵呵……” 吴次仁尴尬的笑了一声。他听出了李源的话外音,李源提到的几个人都是英国著名文学家。 所以说啊,无形装逼最致命。 李源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接着说道:“我之所以提到这本书,是因为这是一本畅销书。” “畅销书?有多畅销?”吴次仁下意识的问道。 “假以时日,应该能超过我提到的那几位。” “嘶……” 吴次仁倒吸一口冷气,莎士比亚因为年代久远姑且不论,另外两位可是货真价实的超级畅销作家,特别是狄更斯的《双城记》,自出版之日起,截止今天累计卖出了将近两亿册。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童话作家,也能和大文豪相比?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三十四章 用心良苦 “你说改变现状需要解决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我了解了,另外两个是什么?” “第二个问题是改变家长们的观念。”李源说道:“学生没有收入来源,所以实际上掏钱买书的是学生家长,如果他们始终抱着看课外书都是不务正业的态度,那么青少年图书市场就别想复兴。” 电话那头,吴次仁下意识的点头,问道:“你觉得该怎么做?” “成年人是现实的,不要指望用情怀和梦想说服他们,只有现实利益才能打动他们。如果我是吴老师,我会联系些重点大学,给获奖者争取几个破格录取名额,胡萝卜钓起来,不怕驴子不上路。” 李源的话挠到了吴次仁的痒处,生出知己之感。他正是这么计划的,否则也不会煞费苦心的联络各大重点院校。 “可惜了,你要是高中生该多好……” 吴次仁有些遗憾。不管李源背后有没有高人指点,听其谈吐就知其心智成熟,如果岁数再大两岁,倒是计划的最佳人选。 “大学也有少年班的。” 李源善意的提醒道:“一个初中生一朝成名,被大学破格录取,不是比高中生免试入学更吸引眼球?” “唔……”吴次仁琢磨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 “所以你的目的就是免试上大学?” “我可没这么说。”李源无所谓的说道:“反正我也会拒绝的。” “为什么要拒绝?” “特权可以用,但是不该被滥用,至少不该浪费在这种小事上。” “上大学可是人生大事。” “我凭自己本事一样可以考上,更何况,这么做噱头不是更大?” “一定还有其他原因吧?” “没有。” 李源一口咬定,心想我难道会告诉你,我还想多守护一个女孩几年? 吴次仁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他笑了起来,说道:“我很庆幸没有错过你的来稿,我很期待你能加入我们。” 吴次仁将“我们”咬的很重,既代表了接纳,又隐晦的提醒了李源,新概念不是他的一言堂。 吴次仁接着说:“第三个问题我替你说了吧。要引发足够关注,就需要塑造一个偶像人物,需要把媒体和大众的视线都吸引到他的身上,我说的没错吧?” “还要补充一点,这个人‘恰好’创作了一本作品。” “看来你是真的明白,那你应该也知道,这么做有利有弊。” “如果你指的是舆论压力,那你大可放心,我心理素质还过得去。” “或许会对你未来的生活造成很大影响,你真有心理准备?” “你就当我有自虐倾向好了,我还蛮喜欢带着镣铐跳舞的。”李源有感而发道:“阮玲玉说过人言可畏,可见盛名之累,然而换个角度来看,未尝不是好事。” “怎么讲?” “或许有些自大,但是我想说,我这一生注定不会甘于平凡。”李源轻笑一声,“连站在镁光灯下的勇气都没有,那就不要妄想能有多高成就……最近这段时间,我的心态有些膨胀——具体原因就不说了,灵魂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是好事,需要拿到太阳底下晒晒,才不至于长得太扭曲。” 这是李源的真心话。 短短两天时间,他接触到了前世接触不到的世界,获得了通向特权阶级的敲门砖。这让他兴奋,更令他畏惧。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特权迷住眼睛,变成前世最厌恶的、不择手段的那类人。 为此,他宁愿给自己套上一层枷锁。 吴次仁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说道:“我需要说服其他人,无法给你肯定答复,但是有些事需要早做准备。你尽快整理一个读书清单给我,我会安排——” “不需要。” 李源打断吴次仁,说道:“我不需要找人代笔,我最近正好准备写一本小说。” “你有信心是好事,我也不是不相信你的文笔……”吴次仁试图劝说李源。 “有瑕疵才真实,天衣无缝意味着全是漏洞。”李源坚持道,“我自己写的小说,至少经得起外界质疑。谎言就是谎言,假的就是假的,这一点吴老师应该比我清楚。” 见李源一再坚持,吴次仁不再劝说,他手里又不是只有这一张牌。 “时间上来得及吗?” “来得及。”李源肯定的说,“最多两个月,复赛前肯定能完稿。” …… 李源和吴次仁约定随时保持联系,挂断了电话。 李源转过身,对李鸿飞说道:“李老师,看来我得请个长假了。” “决定了?” “决定了。” “不后悔吗?” “以后也许会后悔,但是现在我想试试。” “那就去做。” 李鸿飞答应的很痛快,大大出乎李源的预料。 “年轻人要敢想,更要敢做,我就不提功课的事了,你应该心里有数。”李鸿飞语重心长道:“但是你要记住,不管你未来能走多远,一定要行的正,走的端。” “我会的。”李源重重点头。 “我相信你能做到。” 李鸿飞欣慰的笑了笑,好奇的问道:“你想好写什么了?” “想好了。” “什么题材?” “呃……大概要算科幻吧……” “科幻啊……具体内容呢?” “具体内容让我先卖个关子,”李源狡黠的笑着,说道:“我只能告诉你小说名字……” …… 《解忧杂货店》,这是李源准备“写”的小说的名字。 《解忧杂货店》是日本作家东野圭吾创作的长篇小说,小说于2011年在杂志上连载,次年由角川书店出版发行。 前世看过重生文,很多抄书桥段颇有些想当然。要知道一篇小说从构思到动笔需要时间,发表日期只能作为参考,就拿J.K.罗琳来说,哈利波特的首部作品是1997年发行的,但是罗琳的创作念头却要追溯到1989年。 李源和吴次仁通话的时候,就在琢磨这个问题,最终选择东野圭吾作为目标,也是考虑到像他这样的高产型作家,想必不会花十年时间来构思一本小说。 当然,李源决定“写”这本书,和民族情节没关系,而是有特别的考量。 简单介绍下这本书的内容。 这本书讲述了在僻静街道旁的一家杂货店,只要写下烦恼投进店前门卷帘门的投信口,第二天就会在店后的牛奶箱里得到回答……小说的特别之处在于,寄信人和收信人处于不同的时间点,用东野圭吾的话说,这是一本穿越小说,只不过穿越的不是人而是信。 故事巧妙的借助穿越时空的信,将几代人的命运联系起来,体现出东方文化中的因果观念,更诠释了人生抉择这个大命题。 这本书的桥段不算新鲜,和美国八十年代科幻电影《回到未来》异曲同工,但是放到世纪末的中国,“穿越”二字已经足够吸引人了。 …… 当然,仅仅吸引眼球是不够的。 作为重生者,李源很清楚如今的文人是什么德行,知道怎样才能投其所好—— 要将装逼进行到底。 是的,哪怕是写给青少年看的小说,要是不玩高深,那也是要扑到一塌糊涂的。 即使在网文发源地榕树下,“文艺范”照样必不可少,随便炮制一段—— “房间里流淌着蓝调忧伤,如同倾斜的沙漏,更像是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冷漠的水泥丛林里。他颓废的坐在窗前,注视着玻璃上不期而遇忽而疏离的雨滴,眼神中充满忧伤,忧伤是眉间抚不平的褶皱,深入骨髓,隐隐作痛……” 明白了吧,文青不是那么好做的。 这段话换成后世的网文作者会怎么写呢? 答曰:失恋了,烦,下雨出不了门,更烦。 …… 作为老牌装逼犯,李源不会犯常识性错误,去抄什么砸破苍穹的小白文。 《解忧杂货店》是他能想到的最合适的一本小说。 这本书的文学价值可圈可点,尽管有人说他是鸡汤文,也不得不承认,时空交错的设定和多线叙事手法很有可取之处。 更重要的是,借助“穿越时空的信”,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夹私货。 比如狂飙的房价,比如非典,比如大地震…… 中国人讲究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李源相信只要是重生者,都不会对未来将会发生的灾难无动于衷。 区别无非是怎么做罢了。 李源不想等到灾难发生后再捐钱捐物,毕竟不管多少钱,都换不回那些活生生的生命。 没错,他写这本小说的真正用意,就是预警。 …… 李源读过小说原作,也看过改编电影,甚至在豆瓣上写过好多篇书评影评,文笔或许有些欠缺,但是大致照搬没什么问题。 不过既然要搀私货,那就要对故事进行大幅度的修改,这样看来,似乎也不完全是抄袭了。 “不知道将来会不会被当成神棍……” 李源坐在操场边的双杠上,思考着该如何改编。 首先当然是本土化,人物名称都要换成中国人的名字。 这没什么可说的,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店老板的名字。 店老板名叫浪矢雄治,浪矢在日语里发音和忧愁相近,李源将其改为解优,读作谢优,保留了原作者的文字游戏,也更贴切书名。 其次是时代背景。 原作由五个故事组成,从1978年跨到2012年,李源犹豫再三,将其调整为1988年到2018年。往前,较符合他的年纪,毕竟1988年他刚六岁,勉强可算是“懂事”了;往后,则是重生前的年份,也是他能够“预言”的极限。 最后当然就是加料了。 描述近未来的科幻小说一向很难写,没人能准确把握未来走向,挖空心思描述的细节往往经不起时间考验。比如《2012》,不管媒体炒作再热闹,等到2013年,人们就会发现只是一场闹剧。 但是这对重生者来说不是问题,还有谁比重生者更清楚未来的细节吗? 李源掏出记事本,在上面写下诸如南水北调、西气东输、智能手机、次贷危机、雾霾、低头族、奥运会、高速铁路、网络游戏…… 这些东西当然不可能全都写进书里,只能挑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李源写写划划,心想有些内容若是传出去,怕是要天翻地覆。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三十五章 马楠的小老板 对于一个技术宅来说,早晨起床是最痛苦的事情。 当闹钟第三次响起,马楠挣扎着从床上爬起,睡眼惺忪如同丧尸一般钻进卫生间洗漱一番,脑袋终于清醒过来。 洗完脸出来,习惯性的看了一眼隔壁卧室,略显凌乱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年轻人的身体就是好啊……” 马楠摇着头感慨道。 马楠今年刚二十四岁,然而最近这段时间,他总感觉自己老了,造成这种错觉的罪魁祸首,就是他那个勤快的过分的小老板。 …… 小老板很忙。 他每天早晨六点准时起床出门跑步,八点半回来洗漱一番,九点钟准时投入新一天的工作。 小老板白天偶尔出门,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和马楠一起制作网站。说实话,他的技术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创意十足,马楠怀疑他甚至能够胜任门户网站的策划总监职务。 小老板没有虐待员工的习惯,虽然它们这个皮包公司甚至连入职合同都没有,但是一直坚持朝九晚五的工作制度。 当然,这个制度从上到下没人遵守就是了。 虽然小老板嘴上一直说不着急,但是他自己却像拧紧的发条一样,让人没法不跟着紧张起来。 马楠昨晚一直工作到十二点才睡,当他睡过一觉起夜时,小老板卧室的灯还亮着…… …… 马楠走进厨房,不出所料的看到了一份留有余温的早餐。 “鸡蛋又煎糊了,差评……牛奶……噗——” “咳咳,”马楠胡乱抓起抹布擦了把嘴,头疼的看着那杯乳白色的液体。 小老板又把味精错当成糖了。 马楠像个拆弹专家一样小心把杯子拿到一边,这才注意到杯子下面贴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这是一个恶作剧。” 我信你的鬼! 马楠用脚趾都能还原事情真相,小老板绝对是不想承认错误,没错,恶作剧什么的都是借口! 小老板平时强悍如同超人,但是就像超人也怕氪石,他的弱点就在厨房。 北方男人通常不下厨,小老板对厨房的热忱让人很难理解。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制造了无数灾难,偏偏乐在其中不思悔改,让某位小白鼠吃尽了苦头。 “不出意外,十年后我会成为亿万富翁,到时候该干什么?赚更多的钱?别傻了,那时候就该好好享受生活。为了成为一个懂生活有品位的居家好男人,厨艺是基本功……” 小老板振振有词的说。 …… 马楠觉得小老板已经足够多才多艺了,完全不需要多学一门厨艺。 一脸嫌弃的吃完早点——主要是干掉焦炭状的煎鸡蛋和馒头片,马楠坐在客厅沙发上,抱起吉他胡乱弹了起来。 这是把很漂亮的电吉他,宝石蓝色的琴身,就像豪华跑车一样充满光泽感。 吉他的主人名叫郭华,是个矮个子有些话痨的男孩,他是小老板的同学。 马楠在瀛洲认识的人不多,最熟悉的人就是小老板和他的四个好朋友。他们分别是庞涛、郭华、赵旻和徐晓雯。 这几个孩子几乎每天放学后都会过来,俨然把这里当成了据点。 说实话,马楠挺喜欢和他们在一起的,至少这证明自己不是被外星人绑架了。 四个孩子个性鲜明。 庞涛话不多,憨憨笨笨的,不过最近变得有点腹黑——这个词是小老板发明的——他总会在别人聊得兴高采烈时,冷不丁冒出一句让人绝倒的话。 郭华和庞涛正相反,单论嘴皮子,大约可以算是小老板加强版。和郭华在一起,一定不要给他开口机会,否则等于捅了马蜂窝。当然,不让他开口的话,他会用吉他制造更多噪音出来。 赵旻……这是个从衣着打扮到言谈举止都很男孩气的女孩子,某种意义上说,比天才小老板更稀有。这个女孩和小老板很合拍,经常搞出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恶作剧,偏偏情商很高,让人没办法对她生气。 至于徐晓雯,她来的次数不多,但是! 她让马楠回忆起了自己的初恋。 然而马楠绝不敢对徐晓雯动心思。 小老板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他都快听得耳朵长茧子了,其中的女主角就是徐晓雯。马楠觉得如果自己敢动不该有的心思,真的会被卖去黑煤窑。 …… 说到前市长落马这件事,不得不提到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现任市长关学道。 马楠在来到瀛洲之前,见过的最大的领导就是学院院长,院长亲切与之交谈,并送给他一张退学通知书。 马楠不清楚学院院长和县级市长谁的官更大,大约是市长听上去更厉害些? 马楠一时冲动辞掉工作,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来到瀛洲,没想到去接他的人不是李源,而是市长秘书。直到走进市长办公室,他的脑袋都是空白一片,看到小老板和市长谈笑自若的样子,更是惊讶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不夸张的说,如果不是关学道的存在给了他底气,他在得知小老板还在读初中的第一瞬间,就会拎包走人。 当然,经过一个月的相处,马楠是真喜欢上了现在的生活。 …… “叮咚!” 门铃声响起。 马楠应了一声,把门打开。 “关市长,您怎么过来了?” 马楠热情的招呼着,注意到关学道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一对非常漂亮的姐妹花。 …… “李源呢?” 关学道随手将大衣挂在衣帽架上,招呼两姐妹坐下。 “源少出去跑步了,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 “不用了,我们等会儿他。” 关学道不是第一次来,马楠也不刻意逢迎,去厨房倒了三杯热水过来。 “关市长,这两位是?” “我是李源的姐姐,她是李源的妹妹。” 年长的女人捧起水杯,笑着说道:“我听李源电话里提起过你,你也是常山人?” “你们也是?” 马楠听出了话外之音,很高兴能见到两个常山老乡,只是脑袋仍有些迷糊,他不记得李源有姐姐妹妹啊。 “小姨!”年纪小的女孩唤了一声,让马楠愈发摸不到头脑。 年长的女人看出马楠的疑惑,笑着说道:“我叫乔若男,这是我侄女沈竹音,我们各论各的。” 说到这里,乔若男两手一拍,对沈竹音说道:“对了,你先去藏一下!”又问马楠,“哪个是李源房间?” “哦,这一间。”马楠领着两女来到李源房间门口,有些尴尬的说:“源少平时很爱干净的,这两天太忙,就没有认真收拾。” “我们又不是来查岗的,不用你给他打掩护。” 乔若男笑着探头往里看,说道:“真够乱的。” 说着把沈竹音往屋里推,“你去帮他收拾收拾。” “凭什么呀!都快一个月了,他都不说给我打个电话!” 沈竹音不满的抱怨着,还是拉起袖子帮忙收拾起来。 …… 马楠跟着乔若男回到客厅。 “你要忙就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今天没什么事情。” “你们的网站做好了?” “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填充内容。” “我能看看嘛?”乔若男好奇的问,接着又摆手道:“算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乔若男四下打量,注意到茶几上干净的烟灰缸,笑道:“卧室乱的一塌糊涂,客厅倒是收拾的很干净。” “那小子可没这么勤快。” 关学道说着指了指墙上挂的一行大字。 “禁止吸烟?” 乔若男看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奇怪道:“我记得那小子自己也抽烟吧?怎么,改邪归正了?” 关学道笑道:“是不是改邪归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小马闻不得烟味。” 见关学道提到自己,马楠说道:“我有鼻炎,源少的同学又经常过来,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特意写了提醒自己。” “他倒是挺会关心别人的。”乔若男点着头,反应过来,问道:“这字是他写的?” “是啊,源少的书法水平那真是没的说。”马楠笑道:“他前两天还说,要是年底发不出奖金,就去集市上卖春联……” “这主意不错!”乔若男笑了起来。指着烟灰缸问道:“既然禁止吸烟,还摆个烟灰缸做什么?” “这也是源少的主意。他说有个叫保罗什么的作家写了本书,书里说一个有品位的人家里必须要有烟灰缸。” “保罗·福塞尔。” 乔若男有些惊讶,对不明所以的两人说道:“保罗·福塞尔是个美国作家,写过一本名叫《格调》的书,讲的是美国的社会等级。” 说到这里,乔若男疑惑道,“不对啊,我记得国内没有翻译版啊。” “大概是看的英文原著吧,他最近买了不少英文书,没办法,天才的世界我们不懂。”马楠摊手做无奈状。 乔若男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吉他上,问道:“这也是他的?” “是他同学的。” “哦,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他还会弹——” “呃,他确实会,他同学每天放学过来找他学琴……”马楠炫耀的说,“你们可能不知道,他最近还在写一本小说,我看了,写的是真好……” 乔若男眼睛闪闪发亮,发现越来越看不透李源,套用《阿甘正传》里的一句话——李源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会是什么味道。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就不该活在这个时代。”乔若男无可奈何道:“你就告诉我他还有什么不会的吧?” “他厨艺很烂。”马楠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他的厨艺简直烂到家了!你们不知道,我每天吃饭的时候都感觉自己要上刑场,他做的饭不是难吃,简直就是毒药……” 马楠大倒苦水,连老神在在的关学道都感到于心不忍。 就在这时,门开了。 “马楠,你再敢说我厨艺烂,信不信我扣你工资?!”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三十六章 乔若男的礼物 李源走进客厅,看到沈若男,惊喜的叫道:“若男姐,你可来了!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 乔若男调侃道:“不搞突然袭击,怎么见识源少的威风?” 她说着自己先逗乐了:“源少,这称呼有意思,以后我也这么叫你好了。” 李源告饶的拱手,说道:“看若男姐满面春风的样子,滞销的保健品卖出去了?” “是啊,真是没想到,加个包装袋,销量居然这么好。”乔若男得意的伸出一根手指,“一个星期,连厂里的存货都卖光了!” “恭喜恭喜!”李源满面堆笑,问道:“有奖励没?” “老师没教育过你们,做好事不图名利吗?” “没有!”李源断然否认,“老师只告诉我们劫富济贫不能心软!” “好好好,说不过你。”乔若男从坤包里掏出支票本,递给李源,“想要多少,自己写。” “谈钱多俗啊。”李源谄媚的笑着,见她作势要把支票本收起来,连忙说道:“可巧,我正好是个俗人!” 虽然这样说,李源到底是没接支票本。 开过玩笑,乔若男问道:“你很缺钱?” 李源苦着脸说道:“何止缺钱,你再不来,我真要把马楠卖到山沟沟里给人当媳妇去了。” “我是男的!”马楠无语的说。 “山沟里不也有寡妇?” “好了,越说越不正经。”乔若男说道:“在说正事前,我倒真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礼物?” “你把眼睛闭上。” “闭上了。” 李源闭上眼睛,心里十分好奇,心想乔若男总不会当着外人面强吻自己吧。 少许,乔若男说:“好了,睁开吧。” 李源睁开眼,一张俏脸映入眼帘。 “竹音!你也来啦!” 李源万万没想到乔若男指的礼物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惊喜之余,注意到沈竹音的表情有些不快,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哥说,哥帮你收拾他!” “你先收拾自己吧!” 沈竹音的脸突然涨得通红,没好气的说:“你平时都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什么……什么,啊……” 李源注意到自己的卧室门敞开着,有些不好的预感,心里暗骂郭华那个混蛋,买什么艺术摄影,那是初中生该看的? 嘛,似乎摄影水准还挺高的。 见李源装傻,沈竹音又不好直说,于是转移火力:“亏我把你当朋友,这么长时间了,你都不说给我打个电话?” “我不知道你宿舍的电话啊。”李源无奈的说,“我特意又买了个手机,就为了等你电话……” “你就不怕是我妈打过来的?” “你就不会发短信吗?”李源灵光一闪,问道:“你该不会是没记住自己手机号吧?” 沈竹音脸更红了,强自争辩:“谁会记自己的手机号?” “好啦好啦,你们别吵啦。”乔若男在李源脑袋上敲了一下,“和小女孩斗嘴很有意思吗?” 这绝对是拉偏架。 李源摊手耸肩,表情贱贱的,让沈竹音恨得牙痒痒。 她示威的挥了挥小拳头,眼神分明在说,这事咱们没完。 “对了,手机还给你。” 李源从屋里拿出一部诺基亚8110,还给沈竹音。 “诶?这不是我那个啊?” 沈竹音看着崭新的手机,有些吃惊。 李源从运动服兜里掏出一部一样的手机,装作恶狠狠的说道:“你的手机在我手里,所以你最好对我态度好点,否则我就撕票啦!” 沈竹音掩嘴笑了起来,“你撕吧,反正我有新的了。” 她没有拒绝李源的好意,心里还有点窃喜,两人用的可是同款手机呢。 …… 小女孩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沈竹音很快转移了注意力,缠着李源给她弹吉他。 李源不得已,只好拿起吉他弹了一段,最近教郭华的同时,他的技巧也提高了很多,勉强达到了当初报考音乐学院时的一半水平。 可惜楼上住的老奶奶有心脏病,只能玩玩不插电,蚊子叫一样,实在没有多少氛围可言。 “献丑了。” 李源放下吉他,嘴上谦虚着,脸上却写满了得意。 “弹得真烂。” 沈竹音拿起吉他,拨片都不用,指弹了一段难度很高的华彩,弹完示威的瞪着李源,仿佛在说,看到没,这才叫技术。 李源带头鼓掌,称赞道:“能用电吉他弹巴赫的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你比我可厉害多了!” “你听过巴赫?” “多新鲜啊。”李源嘴一撇,“我不但知道你弹的是巴赫的曲子,还知道你弹的是山下和仁的改编版。” 看着沈竹音瞪圆了眼睛,李源得意的想,幸亏当年音考自选曲目练过,不然还真镇不住这丫头。 沈竹音赌气的说:“嘴上说的厉害,有本事你也弹一段?” 这就是耍赖皮了。 李源搪塞道:“改天再切磋。” “好,说定了,输了别哭鼻子!” 沈竹音答应的很爽快,让李源有些意外。 李源心想,这小姑奶奶难得来一次,还能赖着不走不成? “对了,我转到你们学校了。”沈竹音狡黠的笑了。 李源表情一呆,问道:“你说啥?” 乔若男开口了:“这是竹音爷爷的主意,竹音到瀛洲来读书,也能少些人打扰。” “再有半年就中考了,折腾个什么劲啊。”李源抱怨道。 “怎么,你不欢迎?竹音可是很期待和你做同学呢。” “谁期待了!”沈竹音没好气的说,“我只是不想给爷爷添麻烦!” “对对对,我们竹音对懂事了。” 乔若男宠溺的揉着她的头发,对李源说道:“还想拜托你多照顾她,刚听马楠说,你休学了?” “是请假不是休学。” “我看没什么区别。最近在写小说?” “嗯。”李源不想多说,他和吴次仁的口头约定做不得准,万一最后事情黄了,脸就丢大了。 …… 又扯了几句有的没的,关学道抬手看了眼手表,说道:“我一会儿还要开会,先看看你的网站吧。” “嗯。”李源把笔记本拿出来,开机输入网址,很快,一个整洁大方的网站出现在几人眼前。 身为老板,不能把活都干完,也要给员工表现机会,李源将讲解工作交给了马楠。 “网站分为主站和论坛两个部分。主站包括首页,城市概况,政务信息,法规宣讲,优惠政策等几个版块;论坛则针对城镇居民生活开设了教育交流、生活服务、娱乐资讯、文学天地等版块……” 网站做的简洁大气,特别是网站头图,采用了FLASH轮播技术,几张全景图既有瀛洲著名的古迹遗址,也有现代的商业街区,充分展示了瀛洲特有的人文风貌。 受技术和资金限制,李源和马楠采用的是静态网站技术,但是譬如构图、配色等细节上是花了很多心思的,不仅关学道连连称道,就连有过留学经历的乔若男,都感到眼前一亮。 马楠逐一讲解每个页面的作用,其实没有太多可说的,关学道看到版块设置就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内容方面需要政府提供,只要准备好资料,几天就可以填充好。” “网站维护方面呢?” 关学道最近抽时间了解了互联网,知道一个网站做好后还需要定期维护。 马楠用李源提前教给他的话回答道:“我们可以提供技术支持,当然最好还是市政府专门成立个网络办公室,安排专人负责内容更新,这样做更有效率。至于技术方面,我们可以提供短期培训……” “听说计算机很难学?” “您说的那是编程之类,维护网站其实不算复杂,会打字,会操作基本办公软件也就差不多了。” …… “费用方面呢?”关学道转向李源,“我记得你上次说过,网站是白送的?” “白送的是建站服务。你们现在看到的其实是本地网站,说白了就是存在电脑里的,别处上网是看不到的。政府可以选择自己搭建服务器,也可以选择租用中国万网的主机服务,我个人更倾向于后者。除此之外,还需要购买域名,这些都是需要政府自己掏腰包的。” “需要多少钱?” “具体多少钱,你找人打听去,我不插手,免得别人说我趁机吃回扣。” “你倒是把自己摘的干净。”关学道笑了,问乔若男,“你怎么看?” “我也不懂,看着挺好的。” 乔若男答了一句,又问李源:“你就这么大公无私?提供技术培训准备收多少钱?” “免费。” “啊,那你们不是要赔死?” “没办法,赔本赚吆喝了。” “我才不信,你到底是什么打算?别拿那些假大空的话搪塞我,否则我转身就回常山去。” “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李源悠然感慨道。 “说人话!” “我听说市技校沿街的楼现在空着,我想租下来,但是我现在没钱付租金。”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沈若男笑骂道,“不会又是为他人做嫁衣吧?” “当然不是,这回是赚钱项目。” “行,我去帮你谈,谈下来算我入股,谈不下来租金我帮你出了,也算我入股。” “你竟然连弟弟的便宜都占!” “废话!”沈若男眼睛一瞪,“难道要我白忙活不成?”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三十七章 网吧选址 1998年,美国总统比尔顿访华时,曾专门参观了上海一家公众电脑屋,与网民们交谈,并称赞“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所谓电脑屋,就是网吧的最初称谓。 后人提及中国互联网发展,总会提到二马和三门户,其实以王跃胜为首的大小网吧老板,才是中国互联网腾飞的最大功臣。 李源前世看过一组数据。 1997年时,中国网民数量是62万,只有2.45%的城市家庭拥有电脑——其中大部分还未联网,而到了2001年,网民数量是3370万,在不是每个家庭都有能力拥有电脑的情况下,网吧就成为了培育网民的前进阵地。 李源最近走遍瀛洲大街小巷,发现瀛洲目前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互联网吧,电脑屋的数量也屈指可数,大都处于无证经营状态,环境更是集脏乱差于一身,用藏污纳垢之所来形容也不为过。 …… 李源经不住乔若男的盘问,透露出开网吧的想法。 “你指的是电脑屋?”乔若男问道。 “是网吧,能够上网浏览网页,能够收发电子邮件的网吧。” “网吧,这个词有意思。”乔若男又问:“开网吧需要租下一栋楼?” “市技校的老楼才三层,我还嫌地方小呢。”李源说:“要不先去看看?” “好啊。” 乔若男也是说做就做的性格。 李源让马楠带上电脑和提前准备好的网站相关材料,几人一起下了楼。 关学道还要开会,开着他的破桑塔纳先走了。 乔若男拉开宝马车门,回头发现李源跨坐在一辆嘉陵摩托上。 “天寒地冻的骑什么摩托车?” 李源戴上皮手套,说道:“你和马楠一会儿还要去市政府,我又不去,难道走着回来?” 乔若男耸耸肩,没说什么。 …… 沈竹音没坐过摩托车,闹着要体验“自由的感觉”,结果车开起来就后悔了。 羽绒服不挡风,寒气直往骨头里钻,沈竹音抱着李源的腰,身体紧紧贴住他的后背,满脑子都是好冷,没有半点自由飞翔的感觉。 好在市技校距离不远,结束了这段痛苦的经历。 “后悔了吧,叫你不听话!” 乔若男毫无同情心的嘲笑她。 “我才不后悔!”沈竹音嘴上不承认,看到雪白的羽绒服上蹭了一道油渍,心里可是后悔死了。 …… 瀛洲市技校建立于八十年代初,是为了满足石油单位用工需求而成立的。这几年石油单位岗位饱和,又赶上下岗潮,单位内部的待业青年一抓一大把,更不可能对外招工,技校受此影响只好关门大吉。 尽管是沿街建筑,教学楼外还有一道栅栏墙,这难不倒李源,但是两个女士总不能跟着他翻墙,就站在墙外介绍。 “这是前楼,每层有六间教室。后面还有栋宿舍楼,现在是电信局的职工宿舍……” “难怪你要选这里。”乔若男听到电信局就在附近,就知道李源为什么要选择这里。 “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里面没有人?” “学校关门一年多了,老师都下岗分流了。” “你准备怎么搞?” “我计划一楼开网吧,二楼办网校,三楼暂时作为办公场所。” “一上来用不了这么大面积吧,一间教室能有六十平米?” “还要大一些,差不多八十平米左右。”李源说道:“一上来不会进太多机器,不过场地总要预先留出来,空房间要么先空着,有合适选择也可以租出去。” “租给谁?” “一楼除了开网吧,还可以卖电脑、影音制品和教辅材料。二楼办网校,也不会只教计算机知识。听说高考要改革,以后竞争压力会越来越大,技校以前的老师水准还是不错的,好多人下岗在家没事干,可以请来开一些补习班。只要宣传到位,报名人数不会少的。” 说到这里,李源冲乔若男挤了挤眼睛,“你待会儿推销网站的时候,别的都无所谓,一定要说服他们接受我们的培训,这可是金字招牌……” …… 乔若男和马楠要去拜访市委书记井阳,沈竹音不肯去,让李源带她玩。 瀛洲这会儿真没什么好玩的。 李源带沈竹音去吃了驴肉火烧,问她接下来想干什么,她说逛街。 果然只要是女人就没有不喜欢逛街的。 瀛洲的商业街以两座百货大楼为中心,西至鼓楼,东至钟楼,大约1.5公里。 今天不是周末,街道上冷冷清清,李源载着沈竹音直奔新百。 新百是新百货商场的简称,九三年建成,是瀛洲市民闲逛的主要去处之一。 九八年的百货商场里,还看不到多少国际大牌,一楼摆放的也不是化妆品,而是各式各样的糖果糕点,甜到发腻的味道让人望而却步。 沈竹音仿佛自备导航雷达,一进商场就直奔三楼女装区,可惜她注定要失望了,瀛洲的服装款式比起常山可差远了。 在女装区逛了三进三出,一无所获的沈竹音又奔向鞋帽区。 “麻烦给我找一双36码的。” 沈竹音举着一双黑色高跟鞋对售货员说。 李源忍不住说道:“穿高跟鞋影响身体发育。” “我试试不行吗?再说我不算矮吧,就算不长个也没有关系。” 沈竹音现在有一米六五左右,穿上高跟鞋差不多有一米七,和李源差不多,她原地转了一圈,差点崴到脚。 “要买吗?”李源问道。 “算了吧,上学又不能穿。” 沈竹音恋恋不舍的把鞋脱掉,换回运动鞋。 …… 正逛着,对面走过来两个女人,居然是郭华的母亲姜萍和徐晓雯的母亲方学敏。 她们居然认识的? 李源想着,拉了一把沈竹音,想避开她们。 “李源!” 姜萍眼睛尖,一眼看见李源,冲他招了招手。 这下不能装作没看见了,李源微微叹了口气,迎了上去。 “姜阿姨,方阿姨。”李源冲两人点了点头。 “嗯。”方学敏冷淡的应了一声。 姜萍就要热情的多,八卦的问道:“李源,你们也来逛商场?这是你朋友?” 沈竹音大方的打着招呼:“阿姨好,我叫沈竹音,是李源的同班同学。” 姜萍有些诧异:“咦?没听郭华提起过你啊?” 李源解释道:“沈同学刚转学,来没来得及去学校报到。” “我说呢。”姜萍恍然大悟,热情对沈竹音说道:“我儿子郭华也是你们班的,以后有空来家里玩啊!” “学生还是要以学习为重。” 方学敏淡淡说了一句,径直向前走去。 这就没法愉快聊天了。 姜萍尴尬的笑了笑,追了上去。 …… “她是谁啊?”沈竹音指着方学敏,小声问道。 “班上同学的妈妈。” “我还以为是班上老师呢。”沈竹音松了口气,又问:“女同学?” “你怎么知道?” “看她脸色就知道啊,你是不是欺负过她女儿?” “当然没有,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那她的态度为什么那么差?” “你问我我问谁去?她对我一直有成见,偏偏我就见过她两回,不记得哪里得罪过她啊。” 李源很无奈。 他和方学敏见过两次,一次是在瀛洲大酒店,一次在徐晓雯家里。 前一次不用多说,后一次还是刚从常山回来那会儿,他和赵旻一起去看望生病的徐晓雯,当时就感觉到方学敏对他的态度很恶劣,用赵旻的话说,“我自己来还有水果吃,带上你连杯水都没得喝”。 “她女儿很漂亮吧?” “你问这个干吗?” “你先回答我。” “嗯,是挺漂亮的吧……” “那就是了!”沈竹音一副我已经看穿真相的样子,“准是你纠缠她,让她妈妈看见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李源哭笑不得,说着有些心虚的侧过头,心想不会真是这样吧? “你不承认也没用,”沈竹音鼓起腮帮子,忿忿的说:“你们男生就爱围着漂亮女生转!” 李源觉得好笑,逗她道:“你也很漂亮,有没有人围着你转?” 沈竹音反问道:“你觉得呢?不然我为什么要转学?” 李源惊讶道:“还真有啊!”接着装作遗憾的说,“我还以为你是冲我来的。” “别臭美了!”沈竹音白了他一眼,抱怨道:“你不知道,我之前的学校里有个男生非常烦人,天天纠缠不休,跟个癞皮狗似的,我跟老师说,老师也不管他……” “不至于吧,你们老师不知道你家里情况?” “知道啊。” “知道还不管?”李源眼睛瞪大了,“谁这么大的胆子,连省委书记的孙女都敢纠缠?” “全国又不是只有一个省委书记。” “他们家里也是?” “那倒不是,他父母好像是开公司的。” “开公司?不是吧,做生意的敢跟当官的叫板?” “谁知道呢,兴许人家家里也有人当官呢。反正我跟爷爷说了,爷爷让我别搭理他……” “他叫什么名字?” “赵晖。” …… 正说着话,李源的手机响了。 李源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郭华急促的说道:“源少,你现在在哪儿?有一帮人堵在校门口,说要找赵旻……” “什么人?” “不知道,看着不像好人……” “知道了,我马上到!”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三十八章 你以为你是谁 袁世荣嘴里叼着烟,倚靠在大宇赛手的车头,摸了摸油光锃亮的背头,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拉风。 石油中学紧闭的铁栅栏门里,不时有学生远远向外张望,他们畏惧的目光让袁世荣很受用,感觉就像一头雄狮在巡视猴山。 几个小弟在踹门,里面的门房大爷厉声呵斥着,却不敢把门打开,小弟们于是愈发嚣张起来。 铁门咣当咣当吵得人心烦,袁世荣开口对旁边的人说道:“虎子,叫他们别踹了,我就不信她放学了也不出来!” 绰号虎子的年轻人冲门前几人喊了一声,问道:“袁少,咱们就在这等着?” 他身上只穿了件牛仔外套,为了扮酷没系扣子,这会儿冻得直跺脚。 “等着,今天不见到人,老子就不走了!” 袁世荣回想起一个月前在是招待所挨得一棍子,直到现在仍感觉头皮隐隐作痛。 …… 瀛洲纨绔圈子不大,首推蒋孝良,其次当属袁世荣。 袁世荣和蒋孝良同校,一直以来都是蒋孝良的头号跟班,长年被呼来喝去,如今蒋孝良倒了,他顺理成章的成了老大。 做老大要有做老大的样子,袁世荣最近一直在努力模仿蒋孝良,可惜总觉得差了些什么,他思前想后,觉得最重要的就是他没有蒋孝良有钱。 没有钱,就不能花天酒地拉拢人心,小弟们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 袁世荣嫌弃的看了眼自己的车,大宇赛手听着像跑车,其实是辆彻头彻尾的家用车,市价才十六七万。 一个还在读高中的学生,能开的起十六七万的车,不能算是没钱,但也要看跟谁比。 袁世荣想到蒋孝良那辆红色的三菱跑车,心里很不爽,自己老子守着那么大的农机厂,捞起钱来却小心翼翼。要不是他盯得紧,袁世荣早就把那些破铜烂铁都拖出去卖了。 除了缺钱,袁世荣觉得自己还有一点比不上蒋孝良,那就是没有他狠。 蒋孝良有老子罩着,杀人放火的事都敢做,所以小弟们都服他。 袁世荣不敢杀人,但是打群架的胆子还是有的。 所以他带人来石油中学堵门,就是希望借机立威。 袁世荣恶狠狠的对虎子说:“叫他们都看紧点,别让人翻墙跑了!” 虎子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我刚看过了,围墙上都插着玻璃,只要她在学校里就别想躲过去。” 袁世荣不知道的是,虎子转过身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抹讥讽。 这个草包,也就敢欺负女孩了。 虎子这样想着,又对其他几人吩咐一番。 没办法,既然拿了人家的钱,场面活自然要干好。 …… 李鸿飞听说有人来学校堵门,匆匆来到校门前,冲着外面的小混混呵斥了几句,对方嘻嘻哈哈的根本不把他当回事,甚至挥舞着棍棒叫他滚远点。 “现在的孩子啊……” 李鸿飞转过身,对刚刚赶来的吴老师说:“小吴,赵旻是你班上的学生吧,你回去看著她,别让她出来。” 说完又对看门大爷说道:“老韩,给派出所打电话了吗?” “打了,那边说领导在开会,让咱们等着!我看他们是不闹出人命不嫌事大!”老韩气得满脸通红,要不是大门锁着,真不晓得后果有多严重。 “要不我喊赵旻出来,让她跟他们说?”吴老师瞄了眼外面,脸色发白的问。 “胡闹!”李鸿飞训斥道,“这是当老师的该说的话?!我去给派出所打电话,你把男老师都给我叫出来,这帮小兔崽子要是敢硬闯,叫他们狠狠地打,出了事我负责!” 李鸿飞说完,气哼哼的走了。 老韩鄙视的看了眼不知所措的吴老师,说道:“喊人去吧,这边我盯着。”说着冲外面的混混们挥了挥手里的笤帚,大声喊道:“臭小子们,你们给我听好了,再不滚蛋,别怪我老韩不客气!” …… 李源赶到学校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 被激怒的混混们试图翻过栅栏门,老师们则用拖布、笤帚之类阻止他们的攀爬,双方僵持不下,火药味十分浓烈。 不知为什么,李源总会想起一部名叫《丧尸围城》的电影。 李源在距离校门几百米的地方把沈竹音放下车,发动摩托,加速冲了过去。 “妈的,给老子喊人,今天我还就非得进这个门了!” 袁世荣挥舞着胳膊,张牙舞爪的喊道。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阵摩托车的咆哮声。 袁世荣转过脸,只见一辆摩托车伴随着强烈的气浪,以惊人的速度向自己撞了过来! “啊!” 袁世荣吓得向后退去,摔倒在地。 “嗤——” 摩托车急停甩尾,冒着白烟的后轮几乎贴到了袁世荣的脚底板,让他有种脚被碾断的错觉。 “我……我操,你疯啦!” 袁世荣嘴上骂着,爬起身,感到浑身发软。 李源跳下车,二话不说就是一脚踹过去,将袁世荣踹倒在地,这才开口:“谁他妈允许你来这里闹事?!” “袁少!” 混混们回过神来,纷纷冲了过来。 “打死他,给我打死他!” 袁世荣护着头脸站起身,一边后退一边喊道。 李源没有追着动手,一脸不屑的说:“打死我?你以为你是谁?” 袁世荣躲到虎子身后,胆气足了起来,用同样的话反问道:“你以为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 虎子配合的说道:“哈哈,瀛洲居然还有不认识袁少的!” 这个场景真是喜感,李源不禁想起和蒋孝良对峙的场面,同样的对白,只不过换了人罢了。 “所以,他是谁?”李源指着袁世荣问道。 “小子,下回出头前先拎清楚情况!”袁世荣嚣张起来,“我是袁世荣!” “没听说过。” “你!”袁世荣气结,看来自己的名气还是不够响亮,换成是蒋孝良,这小子只怕听到名字就要跪地求饶了。 袁世荣感觉丢了脸,又道:“我爸是袁大力!” “呵……” 李源忍不住笑了一声,没想到重生以后居然有幸见识一回“我爸是某某”。 “那又怎么样?” 李源反问着,伸手一把抓住袁世荣的领子,正反抽了他几个巴掌,“今天就是你爸在这里,我也照打不误!” 袁世荣用力挣脱,一边后退一边喊道:“你们傻了吗?动手啊!给我打死他!” “源少……” 虎子唤了一声。 “干什么?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袁世荣气急败坏的嚷道。 虎子一脸无奈,对他说道:“他是源少。” “他?” 袁世荣脑子有些不够用,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合着虎子认识对方,刚才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等等,你说他是源少?” 袁世荣表情一僵,脸色难看起来。 袁世荣没有见过李源,但他知道蒋家父子为什么完蛋,据说是因为他得罪了京城权贵,这个消息一直在小圈子里传播,至于坊间传闻中的新市长不过是替人打杂罢了。 “你是源少?” 袁世荣打量着李源,突然心生怀疑,不管怎么看,李源都不像富贵人家的孩子。 难道蒋孝良被骗了?袁世荣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 袁世荣没有被李源吓住,不是因为他比蒋孝良更聪明,而是社会层次不同造成的。 同为纨绔子弟,蒋孝良从小接受官场文化熏陶,察言观色的本事不是袁世荣能比的,会更在意“神态气度”,就更容易脑补出很多东西。 袁世荣则不然,他要肤浅的多,看人先看衣裳,属于标准的“以衣取人”。 用《格调》中的话说,中产阶级特别在意衣着礼仪,而上流阶级则衣着随意,一个袖口磨出毛边的男人可能远比一身崭新名牌的人地位更高,但是对平民来说,一身名牌显然更有说服力。 这和“皇帝的金锄头”是同样道理。 …… 袁世荣越看李源,越肯定自己的判断。 “你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他冷笑一声,对周围小弟训斥道:“你们都傻了吗?看看他的衣服,看看他的鞋,京城的公子哥就穿这样?” 听他这么一说,有脑子快的回过味来,看李源的眼神变得不善。 “你们都是猪吗?动手啊,还等什么!” 袁世荣继续骂着,混混们都躁动起来,摩拳擦掌的向李源围了过去。 “住手!” 沈竹音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大声喊着,“不要打架!” “李源,赶紧跑!” 校门内的李鸿飞也在大喊,同时催促老韩赶紧开门,只是老韩出于保险起见在门上缠了好几根铁链,一时半会竟然解不开。 “别管他们,给我打!” 袁世荣一声令下,几个混混纷纷向李源扑了过去。 “啊!” 沈竹音和校内的老师同学们不约而同的尖叫起来。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只听李源怒吼一声“打”,虎子和其中两个混混居然调转枪口,和李源一起打起了“自己人”!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李源抬脚踹倒冲在最前面的混混,接着扑向袁世荣,揪着他的头发,拳头重重砸在他的脸上。 袁世荣发出一声惨叫,仰面倒地,泪眼汪汪的眼睛中充满迷糊,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李源不解恨的踹了袁世荣两脚,回头看去,发现除了虎子三人,其他混混都弓腰抱头倒在地上。 “虎子,你他妈……你是哪边的?” “我操,哎呦,别打了,别打了……” “虎子,我跟你没完!哎呀!” 叫骂声和告饶声响作一团,李源在袁世荣衣服上蹭掉手背上的血迹,说道:“虎子,给我盯好了,谁敢动就往死里打!” 听到他话中透出的杀气,躺在地上的几人不敢乱动,呻吟声都小了很多。 “呼,呼,你没事吧?” 沈竹音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问。 “没事,你看我像有事吗?” “啊,你的手都流血了!” “不是我的血。”李源说着,感觉手背有些疼,才发现手背上破了个口子,估计是打袁世荣的时候磕到了他的牙齿。 “还说不是,你的手都破了!”沈竹音有些心疼的说。 “总比鼻子被人打破要好。”李源笑道。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三十九章 借势 “姓名?” “李源。” “年龄?” “十五岁。” “严肃点!”负责审讯的警察黑着脸呵斥道,也不知道他从哪里觉得李源态度不好。 李源轻轻叹了口气,问道:“和我一起的女孩呢?” “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警察的脾气很暴躁。 “我只是想提醒你们,这件事和她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我们说了算,你再废话信不信我收拾你!” 警察啪的一声把钢笔拍在桌上,摩拳擦掌走向李源。 “她是书记的孙女。” 李源的话如同定身咒一般,让警察的动作停了下来。 “哪个书记?” “省委书记。”李源一脸无辜的说,“她今天刚转学过来,连校门都没进就被带进警察局,是不是不太好?” 警察脸色一变再变,说道:“你给我老实呆着,我出去一下,小韩,你盯住他!” 说完,匆匆而去。 李源放松下来,笑着和另一个警察打招呼:“韩叔叔。” “你说的是真的?”韩正问道。 见李源不像说谎,又问:“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刚才不说,是怕韩叔难做,这会儿说出来,也是怕你难做。” …… 李源教训完袁世荣,警察恰好赶到。 说来也巧,带队的警察他正好认识,正是当初救过他的那个警察。 李源伤好以后,母亲特意带他登门道谢,一来二回还算熟悉。 韩正人如其名,为人正派,不会因为认识李源就放他一马,李源也不想他难做,就跟着一起来了派出所。 本来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李源不介意走流程,但是看负责做笔录的警察的态度,应该是知道袁世荣的身份。 他要搞区别对待,李源也不介意把沈竹音丢出去当挡箭牌。 …… 当警察的脑子转得快,李源话音刚落,韩正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会把沈竹音的身份说出来,晚吗?不晚。 相反,李源这是给派出所领导留活路呢,真等到做出不当处置,那才是悔之晚矣。 韩正听出李源话里的怨气,无奈的说道:“韩叔也不瞒你,有人提前跟所长打了招呼,所以压着不准出警。” “谁这么大面子?” “少跟韩叔装蒜,你敢动手打他,会不知道他爸是谁?” “袁六百?”见韩正面露不解,李源反应过来现在还没这个叫法,改口道:“袁大力?他一个农机厂厂长,能指挥得动油田派出所?” 李源的疑惑不是没有道理,四部作为大型国企下属单位,有自己的公安机构,属于“企业公安”。 企业公安是特定时代的产物,和公安民警一样有制服、有工作证,侦查权、讯问权等都有,工资福利全在原企业拿,和地方政府没太大关系。 “听说明年一部分人要恢复保卫处的编制,另一部分归入地方受市局管辖,你说所长能怎么办?” “那他怕是要失望了。” 李源笑了起来,如果他没记错,石油派出所明年就会撤编,别说重新组建派出所,连保卫处都不会保留,所里民警都会下放到各厂保卫科,如今的所长想抱市局大腿怕是没机会。 开玩笑,那边连自己人都安排不过来呢。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说法?” 韩正觉得李源既然认识省委书记的孙女,想必知道些外人不知道的消息。 李源不可能毫不保留的告诉他,也怕他知道后到处乱说,于是说道:“韩叔要是想进市局,我多少能说上些话。” 韩正笑了笑没说话。他刚转业两年,真有进市局的机会也轮不上他,也不相信李源真有这个能量。 听者无意,说者有心。 李源是真想把韩正塞进市局里,韩正从部队出来时间不长,还没有被腐蚀掉,无论作为关学道在市局的帮手,还是自己在瀛洲的靠山,都是不错的选择。 这事要跟关学道商量,李源也不急于一时,笑着岔开话题。 …… 聊了一会儿,先前给李源做笔录的民警回来了,看他满面堆笑的样子,李源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 被请到接待室,沈竹音正一脸局促的坐在沙发上,和一个身着便装的中年男人说着什么。 李源得过韩正提醒,知道他就是派出所的所长朱有才。 朱有才……李源看着他大腹便便的样子,不知道里面是不是真有才。 沈竹音见到李源,明显松了口气,她实在受不了朱有才的热络劲。 “做完笔录啦?”沈竹音起身问道。 “嗯。”李源应了一声,故意当着朱有才的面问道:“没人为难你吧?” “这位同学真会开玩笑,你们又没犯错,警察叔叔怎么会为难你们。” 朱有才爽朗的笑着,一声警察叔叔让人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李鸿飞一把推开房门,没好气的说:“你敢为难我的学生,我敢拆了你的房子!” 他左右打量,见李源和沈竹音不像受了委屈,松了口气。 “李校长,您怎么过来了?”朱有才堆着笑问道。 “你这里又不是阎王殿,我不能来?” 李鸿飞讽刺了一句,说道:“下次是不是要等我死了,才能请动你们?” “您这是误会了,我刚才在开会,下面人以为是学生打架,就没当回事……小韩,”中年男人转向韩正,板着脸说道:“我平时一再强调要提高出警速度,你们是怎么回事?回去写份检讨,下班以前交给我!” “我觉得韩叔叔处理的挺好,”李源阴阳怪气的说,“倒是某些人,真应该好好检讨一下自己。” 仿佛看不到朱有才难看的脸,李源转向李鸿飞,问道:“李老师觉得呢?” “我也觉得小韩同志挺不错的,要不是他及时赶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李鸿飞配合的说,接着对朱有才说:“本来你办你的案子我不该多管闲事,不过今天这事你必须给我个说法!这事怎么解决?” “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 “别跟我打官腔!”李鸿飞打断朱有才,问道:“拘几天?” “毕竟没闹出大事,要不让他们道个歉……” “道歉有用还要你们干什么?!” 李鸿飞一句话怼了回去。 李源默默在心里给老校长点了个赞,心想老爷子比道明寺霸气多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吧?” 朱有才有火无处撒,无可奈何的问。 “我又不是警察,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李鸿飞一改往日温厚形象,劈头盖脸的说,“你哪天放人,记得提前通知我,我好提前做准备,免得被人打击报复!” 李鸿飞的话说的很冲,摆明了不相信朱有才。 朱有才本就不是和善性子,火气上来无法发作,阴阳怪气的说:“学校也该检讨自己,学生在外面惹了事,被人找上了门,还指望派出所给你们当保镖不成?要我说,惹事的学生趁早开除,免得哪天真出了事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李鸿飞气的浑身发抖,指着朱有才说不出话。 李源见状,敛起笑容,“朱所长这是威胁?” “我威胁你们做什么,我是怕你们回头出了事,又赖到派出所的头上。” 朱所长一脸无辜,话里话外却透着威胁。 “是谁说老百姓出了事,派出所没责任?”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五六个人鱼贯而入。 朱有才的嘴巴越长越大,像个刚开始学贯口的相声学徒一样,磕磕绊绊的说着:“井书记,关市长,张局……” “小姨!”沈竹音兴奋的叫了起来。 通过各人的走位,李源将几人身份对号入座。 为首的国字脸老人,是瀛洲市委书记井阳。 关学道不用多说,紧随其后身穿警服的,应该是市局领导。 后面是乔若男,和两个秘书打扮的男人。 面对几个未来的顶头上司,朱有才不复嚣张,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当领导的没一个傻子,都能听出朱有才的怪话是什么意思。井阳制止他倒茶的举动,没好气的说:“你不干正事,坐在这里干什么?” 朱有才唯唯诺诺的退出接待室,心里七上八下,不确定井阳有没有潜台词。 井阳显然是冲着沈竹音来的,李源不确定他认不认识自己,坐在角落里假装盆栽,期间收获沈竹音无数白眼。 沈竹音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孩,知道自己的家世瞒不过这些人,大方得体应付着,心里叫苦不迭。 早知道就不该给小姨打电话。 沈竹音忍不住白了李源一眼,要不是这混蛋做事冲动,自己怎么会进派出所? 想到这里,她又担心起来,生怕事情被父母和爷爷奶奶知道。 乔若男看着沈竹音的脸色变来变去,觉得很好玩,故意问李源:“你说这事要不要告诉竹音的爷爷?” 乔若男话音刚落,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李源。 李源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没办法再装盆栽,说道:“沈爷爷平时那么忙,这种小事就不要惊动他了吧?” 说完,看到沈竹音感激的目光,李源心里有点小爽。 “确实不合适拿这种事打扰沈书记。丰年,你盯住了,一定要把问题查清楚。”井阳对警察局长说了一句。 李源看了眼市局局长,原来他叫张丰年。 井阳吩咐完,看向李源,笑着问道:“关市长跟我提起过你,你就是李源?” “是。” “嗯。” 井阳点点头,没有下文,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井阳没有多留,过了一会儿就走了。他要走,其他人自然也就散了。 出了派出所,沈竹音直接上了乔若男的车,李源刚要跟上,关学道一把拉住了他。 关学道阴沉着脸说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四十章 梦蝶说 关学道关上车门,一言不发的抽起烟。 一根烟抽完,关学道开口了。 “你最近和马军联系过?” “没有。” “我要听实话。” “真没有。” 关学道定定看着李源,过了好一会儿,说道:“你走吧,我没你这个学生。” 李源知道瞒不过他,只好坦白,“我是跟他联系过……” “你啊……” 关学道叹了口气,说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真当别人都是傻子?” “有那么明显吗?” “废话!”关学道没好气的说,“袁大力的儿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跳出来,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见关学道说到这个份上,李源痛快承认道:“那个虎子是马军的人,是我让他告诉袁世荣的。” “你就不怕真出事?” “不会的,虎子他们只出工不出力,必要的时候会控制住其他人……另外,学校为了防止学生逃学,不到放学不开大门的。” 李源详细解释一番,显得很有底气。 他越是这样,关学道越来气,“你以为就你会算计?你知不知道古往今来的聪明人都是怎么死的?” 李源不吭声了。 关学道语重心长道:“我是为你好,才跟你说这些……” 李源抱怨道:“我能怎么办,我也是好意。” “万一出了意外,你再后悔就晚了!” 关学道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袁大力的问题我听你说过,但是凡事都要讲个流程。” 李源梗着脖子道:“查要查多久?查出问题处理又要多久?拖上一年半载,厂里职工怎么办?合着就他袁大力是人?” 关学道揉着额头,又点起一支烟,问道:“他是不是得罪过你?”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李源恼火的说,“你以为我在耍小孩脾气?袁大力的儿子开着十几万的车,哪儿来的?厂里这个月丢了两辆收割机,哪儿去了?你去农机厂问问,但凡有一个说他好的,我现在就给他磕头认罪去!” 关学道愣了一下,问道:“这么严重?” “你以为呢?” “这种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你刚来瀛洲就扳倒了蒋有德,再把袁大力收拾了,别人怎么看你?你这个市长以后还要不要做工作了?” “嘿,你倒教训起我了!”关学道乐了。 “我也是为你好啊,”李源认真说道,“孤臣死得快,再说你也不是一把手,凭什么井书记不出头,要你替他冲锋陷阵?” “井书记这个人啊……”关学道长出一口气,“他这个人性格是模糊了点……”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是井阳这种人的特点。 这种人或许没什么劣迹,但是也别指望他们做出什么成绩。 后世有个词很准确的形容了这种人的施政风格——懒政。 懒政某种意义上比贪腐更恶劣。 “他想稳坐钓鱼台,我偏不让他如愿!” 李源恨恨说道。 他重生一场,只盼家乡越变越好,这种尸位素餐的人哪怕拔不掉,也要想方设法抽上两鞭子。 “还是太急了,井书记今天被你逼着表了态,以后对你的态度就不会太好。” “我管他怎么看我。” 李源满不在乎的说。他有这个底气,是因为他知道井阳转过年就会突发脑溢血,不得不从一把手的位置上退下来。 李源不无恶意的想,兴许他这会儿就气的脑袋充血也说不定。 这不是无端揣测,任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不喜欢别人对他指手画脚,更何况还是个初中学生。 要是他这会儿退下来,不知道关学道能不能更进一步? 李源想了想,觉得希望十分渺茫。不过即便不能尽如人意,起码新上任的书记不会在底蕴上压过关学道。 …… 关学道看李源目光闪动,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头疼的想,自己这个老师当的真是失败。 关学道劝诫道:“不管怎样,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做,特别是马军,没事尽量少跟他联系。” “我知道了。”李源顺从的说,至于他是不是听进去了,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你知道就好。” 关学道丢给李源一根烟,代表原谅了他,接着说道:“你不考虑其中风险,也要考虑乔小姐知道后会怎么想。” “若男姐知道了?”李源准备点烟的手停了下来。 “所以说别把别人都当傻子。你知道她过来前是怎么说的?她说,‘就知道见到这小子准没好事’。” “啊。” 李源轻呼一声。 要说李源最不愿意让谁知道事情真相,一个是赵旻,一个就是乔若男。 “像她这种大户人家的孩子,什么事情没见过?沈竹音电话一打过去,她就知道是你在搞鬼,不然的话,她不说,井书记怎么知道?” 关学道有心敲打李源,继续说道:“如果她不告诉井书记,结果会怎样?” 结果会怎样……李源想想,结果只能由关学道出面。 那样一来,做这个局还有什么意义? “对不起,关老师……” 李源没想到自以为周全的计划差点坑了关学道,终于承认自己错了。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关学道摆着手,“这话你该跟乔小姐说。” 关学道顿了顿,补充道:“你记住,有些人可以利用,有些人不行,特别是那些真正关心你的人,不要让他们寒心……” …… 我错了吗…… 一路上,李源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直到关学道提醒,才发现到了租住的楼下。 “别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关学道用力拍了拍李源的肩膀,说道:“打起精神来!不管怎么说,今天干的不错,有我当年的气势!” 听他这么说,李源脸色好了起来,问道:“关老师要不要上去坐坐?” 关学道看了眼手表,说道:“我就不上去了。” …… 李源下了车,快步上楼,准备开门时又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 “没带钥匙?”乔若男笑盈盈的问道。 “带了。”李源掂了掂手里钥匙,说道:“乔姐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 “行。” 乔若男转身拿起毛呢外套,冲屋里喊了一声,跟着李源下了楼。 “干什么去?” “去菜市场买点菜,中午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手艺。”李源示意乔若男不用开车,说道:“没多远,乔姐不嫌冷的话,陪我走走?” “行啊。” 乔若男将车钥匙放回兜里,和李源并排而行。 李源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突然听到乔若男说:“怎么突然生分了?” “啊?” “以前都叫若男姐,这会儿怎么叫我乔姐?” “啊。”李源反应过来,说道:“只是不想你把我当小孩。” “谁会把你当小孩?我倒觉得你更像个老妖怪。”乔若男说完轻笑起来。 李源停下脚步,盯着乔若男的双眼,认真的说:“对不起。” “啊?” 这次换成乔若男不明白了。 “今天的事情,我不该利用你们,所以……” “你说今天这事啊,没什么大不了的。”乔若男不在乎的说,“我听竹音说了,那些人都不是好东西,打了也就打了。” “乔姐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还是叫我若男姐吧。”乔若男嗔怪道:“我不把你当孩子,只是把你当弟弟。” “若男姐。” “嗯,这就对了。”乔若男揉了揉李源的头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觉得姐姐会生弟弟的气吗?” 李源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住了。 乔若男背过身,慢慢向前走,自顾自的说道:“我以前也有个弟弟,要是……应该跟你年纪差不多大。我当时在国外念书,赶回来也没见成最后一面,当时就在想啊,要是老天肯把弟弟还给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不知道……” 李源轻声说着,拉住乔若男柔软的手。 “以后你就当我是你弟弟好了。” “你本来就是。” 乔若男没有挣脱,反而将手握得更紧,转过身看着李源,说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吧?” “为什么这么说?” “我弟弟去世前总是很着急,恨不得把一天当成两天过……你为什么那么着急?” “放心吧,我的身体很结实的。”李源笑了一声,目视前方,说道:“时间总是不等人的,我有太多事想做,实在不敢松懈下来。” “为什么呢?” 看到乔若男那双清澈的眼睛,李源突然有种倾诉的冲动。 “今年夏天,我做了一个梦。”李源缓缓说道:“梦中的我,荒唐的活了半辈子,最后还是一事无成……醒来以后突然就开窍了,懂了很多道理……我看过很多书,有人说每一本书都是一段人生,我就在想,我梦到的会不会是真的,又或者说,我现在经历的一切,会不会也是一场梦?” “庄生梦蝶?” “就是这个意思,”李源点头道,“梦中的我有太多遗憾,而现在的我很怕梦会醒来,所以只能争分夺秒。这么说你能理解?” 乔若男点头,突然反应过来。 “梦中的你多大了?” “三十多吧……” “结婚了吗?” “没有。” “有女朋友吗?” “呃,有吧……” “到底有没有?” “有。” “那你……”乔若男脸一红,甩开李源的手,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所以我应该把你当大人看了?” “啊?”李源笑容一僵,连忙说道:“都说了那是做梦。” “不管做梦还是鬼上身,以后不准胡思乱想,听到没?” 乔若男敲了一下李源的脑袋,说道:“不准胡思乱想,更不准做坏事!”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李源哭笑不得。 “好了,不是说要去买菜吗?赶紧走,姐姐都要冻死了!” 乔若男跺了跺脚,大步向前走去。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四十一章 繁荣背后 十二月最后一个周五,晚上九点半。 徐斌冒着飘落的小雪,匆匆回到了家。 “我回来了。” 徐斌将文件袋放在鞋柜上,脱下羽绒大衣抖了抖,挂到衣帽架上。 房间里没人回应,徐斌换上拖鞋走进客厅,看到妻子正一脸不高兴的坐在餐桌前。 “怎么了?”徐斌问道。 “你还问我怎么了?”方学敏像点燃的炮仗一样,指着挂钟道:“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今天开会时间有点长,回来又赶上下雪,公交车开的慢了点……” 徐斌耐心解释道。 他不解释还好,越解释方学敏越生气。 “你哪天不开会?”方学敏顶了一句,抱怨道:“老关也是的,也不说给你配个车,你见过哪个市长的秘书要坐公交车?” “这事可不怪学道,他自己都天天骑自行车。” “不可能吧?” 徐斌没理她,搓着手坐在餐桌前,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你吃慢点,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非洲难民!” 方学敏起身给徐斌倒了杯热水,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老关都没车开?” “嗯。” “别吃了,我问你话呢!” 徐斌放下筷子,无奈的说道:“农机驾校的教练车不够,学道就把他的车捐了。” “捐了?” “他的车是他自己的,不是公车。” “他可真舍得。” “不光是他,井书记的车都调过去了。” “搞这么大阵仗……农机驾校也教小车?” “嗯。” 见丈夫点头,方学敏又不乐意了,抱怨道:“要我怎么说你,你当初要是不离职,厂长能轮到宋大嘴?” “老宋要资历有资历,要能力有能力,人品也靠得住,比我更合适。”徐斌豁达的说。 方学敏赌气道:“我说不过你,也不知道我当初是怎么看上你的!” 徐斌见状连忙安慰道:“宋大嘴的日子也不好过,袁大力捅的窟窿还不是要他补,再说驾校和农机厂是两回事。” “袁大力更不是东西!” 方学敏骂了一句,八卦心起,问道:“听说袁大力得罪了省领导,是不是真的?” “这种事别瞎打听。” 徐斌不肯说。 方学敏见问不出什么,转而问道:“驾校把人教出来管不管分配?” “都什么年代了,还管分配?” 徐斌反问一句,意思不言而喻。 “那要是不管分配,学会了有什么用?” “也不是说什么都不管。”徐斌解释道,“市里要搞劳务输出,懂技术的出去更吃香……驾校只是开始,后面还要增加机修、电气焊、厨师之类的课程,也不光针对下岗职工,谁想学都可以……” “那不是和技校一样了?” 方学敏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前几天经过市技校,看到那边挂了个横幅,说是‘市政府定点计算机培训’什么的,那是怎么回事?” “你说老技校啊,那边现在被人承包了,网吧你知道吗……” 徐斌解释了一番。 说实话,他第一次听到“网吧”这个词,也是一头雾水,去了才明白所谓的网吧就是能上网的电脑房罢了。 方学敏听得脑袋发胀。 “上网冲浪?冲什么浪?” “就是上网的意思,surfing_the_internet,surfing是冲浪的意思。” “哦。”方学敏英语不差,明白之后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恶狠狠的说道:“我不懂什么上网,总之你不准去浪!” 徐斌哭笑不得,说道:“我哪有时间,再说,我就是去了也不一定有位置呢。” 方学敏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问道:“那边生意很好?” “开业一个多星期就没关过门,你说生意好不好?” “晚上也不关门?” “嗯。” “这么夸张啊?”方学敏吓了一跳,“那得赚多少钱?” “网费是二十块钱一小时,一共二十台机器,你自己算吧。” “嘶……” 方学敏默默算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天一万块?” …… “没有那么夸张。” 李源拎起暖瓶,给关学道续了杯茶,“刨去各种费用,一天也就五千左右吧。” “五千是净利润?” “差不多吧。” “那也够夸张的。”关学道感慨道:“一天五千,一个月就是十五万,一年就是……” 李源打断了他,笑道:“关老师不用给我算这个账,你是想说租金太低了吧?”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关学道被拆穿心思也不着恼,笑呵呵的说道:“这两天不知道多少人在替你算账,井书记今天早晨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租金定的太低了’。” 李源撇了撇嘴,“年租十万一次付清,合同里白纸黑字写的清楚,这会儿要反悔不好吧?再说了,你们不能只看流水,我们的投入也不少啊……” “什么你们我们的,我不是来做说客的,不过租金确实低了些。” 关学道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又问:“说到投入,你哪来那么多钱?” 就算不考虑杂七杂八的费用,单纯二十台电脑就是一笔不小的投入。 李源指着脚下,说道:“二楼的网校可不是打白工,报名费总是要收的。” …… “网校?” 方学敏不明所以的看着丈夫。 “就是教人用电脑,打字编程之类的。”徐斌解释道:“以后计算机会越来越重要,我打算给晓雯报个班,让她提前掌握些技术……” “倒是可以,要不咱们也给孩子买台电脑?” “你知道一台电脑多少钱?”徐斌说道:“我问过了,最便宜的也要两万多,电子产品淘汰这么快,今天买了明天就不值钱了。再说联网也要不少钱。” “那算了。” 方学敏听到价格就打消了买电脑的念头,又问:“学电脑要多少钱?” “按课时收费,一堂课两小时,两百块钱……” “这么贵!” “我还没说完呢,这是学打字和办公软件,总共十堂课,包教包会,要是学别的,还要另加钱。” “那也太贵了吧,那还不如让孩子去网吧自己练呢。” “网吧都是些半大小子,你放心让闺女去?再说网吧自学和有人教能一样吗?” “说的也是。”方学敏点头,在她看来,网吧和游戏厅没什么区别,就不该是好孩子去的地方。 “你觉得行,那就行吧。” 方学敏觉得只要是为了孩子好,花钱也是值得的,但还是感到心疼。 两千块钱啊,这可不是小数目。 方学敏忍不住问道:“他们就不打折?” 见丈夫摇头,方学敏不满的说:“你看人家乐美超市,开业了还知道搞个打折促销……” …… “你看人家乐美超市,场地租金也才八万一年,不用一次付清不说,现在生意这么火,也没人说要涨租金。” 李源叫起屈来。 “百货商店面积才多大,你这儿面积多大?”关学道反驳道,“再说人家是帮下岗职工解决再就业,你这儿呢?” “我还给政府创造岗位了呢!”李源嘴硬道:“没有我们,网络办公室能搞得下去?” “你还有脸说!” 关学道黑着脸说道,“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那个破网站,别人在背后都快把我和井书记骂死了!” “网站怎么了?” 李源真搞不明白怎么又扯到网站了。 “别的不说,你们之前设计的网站不是很漂亮?怎么现在改的那么难看?” “难看?” “就是最上面那个图,那个图怎么不见了?” “图?哦,你说banner啊。” 李源反应过来,觉得有点好笑。大概在关学道这种外行看来,有图片就是漂亮,没图就是丑到爆。 “那个真没办法。” 李源无奈的解释道:“之前没考虑过网速的问题,头图太影响访问速度,只能先撤掉。” “你这是给市里招商引资拖后腿!” “你要上纲上线,那我没话可说。” “算了,好不好看先放一边,那个论坛是怎么回事?” “论坛又怎么啦?” 李源说着打开电脑登陆论坛,论坛一切正常——这是技术层面。仔细看了里面的帖子,李源的脸渐渐严肃起来。 “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关学道站在李源身后,脸色随着鼠标游走,越发难看起来。 瀛洲论坛的问题,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乱。 乱发帖,乱发言,难怪关学道的脸色那么难看。 李源示意关学道先别着急,出门把马楠喊了过来。 “论坛现在是谁在管理?”李源脸色铁青的问道。 马楠看了眼李源,再看看脸色同样难看的关学道,嗫嚅的说不出话来。 “没事,有什么说什么。”李源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论坛是我在维护,最近太忙,就没怎么打理。” “版主都是什么人?” “都是网吧的熟客。” “都撤了。”李源不客气的说道。 说完,又摇头否定道:“不,换人不解决问题。我晚上写个发帖规范,你帮我置顶,以后谁再发不合规的帖子,不用废话直接封号……网吧的黑板上也写上,重点写清楚后果,我要每个来上网的人都知道,乱发帖也是要坐牢的……” 叮嘱了马楠一番,李源转向关学道。 “关老师能不能跟市局要个人,专门负责论坛检查,我看有些话题已经涉嫌违法,由警察局出面会更好些。” “可以。” 关学道点头。 李源松了口气。 网络言论关系到社会稳定,是个非常严肃的问题,目前国内相关法律尚不健全,但是不能及时发现和纠正问题,也是要出大乱子的。 比如眼前这篇帖子。 李源盯着电脑屏幕,沉默了好一会儿,吐出一口浊气,对关学道说:“关老师,我能不能指定个人?” “谁?” “韩正。”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四十二章 马军的愤怒 有些话当着关学道的面不好说,等到他走后,李源把马楠叫到电脑前,指着那篇帖子说:“帮我查一下这个帖子是谁发的。” 马楠看了眼用户名,说道:“这人我知道,叫马小宝,和虎子是一起的。” “哦。”李源想了想,说道:“你把虎子喊上来,就说我找他有点事。” 过了一会儿,马楠和虎子来到三楼办公室。 “你先忙去吧。” 李源示意马楠先回避,对虎子说道:“过来坐,有点事想问你。” “源少找我有什么事?” 虎子长得虎头虎脑,其实粗中带细,看到李源脸色不太好,有些局促不安。 “跟你打听个人。马小宝你认识吧?” “认识啊,我俩是老乡。”虎子试探道:“他是不是惹到你了?” “他没惹到我,他是惹上大事了。” 李源不愿多说,又问:“他姓马?他和军哥什么关系?” “他是军哥的堂侄儿。” “哦。” “到底什么事啊?” “这事你就别问了,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李源说完,手指轻敲着桌面,陷入沉思。 虎子见状不敢多问,也不知道该走该留。 …… 虎子名叫赵虎,是马军的远房外甥。他初中毕业来到瀛洲,在酒店干了半年多服务员,因为笨手笨脚总出岔子,不想让马军为难,索性主动辞了职,利用攒的钱倒腾服装。 虎子不是做生意的料,但是在马军的帮衬下,两年多来倒也赚了些钱。 要问虎子最佩服的人是谁,那就是马军。 马军敢打敢拼、为人仗义,不止虎子佩服他,整个马家村就没有不服他的。 现在,虎子佩服的人又多了一个。 虎子第一次听说李源,是在马军家里。 那天马军酒喝高了,提到李源,连说后生可畏,甚至说出了“我当年不如他”这样的话。 虎子还是头回见到马军这么推崇一个人,这让他对李源很好奇,所以当李源跟马军借人的时候,虎子毛遂自荐,帮着李源坑了袁家父子一把。 李源给虎子的最大印象就是看不透。 这个人太聪明,就像电视剧里的诸葛亮,把所有事都算计好了,偏偏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意图。 就拿坑袁世荣的事来说,虎子一直以为李源是想让袁世荣吃个哑巴亏,没想到他盯上的却是袁世荣的老子,更没想到袁家父子连浪花都没翻起来。 虎子头一天打完人,在派出所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被人客客气气的请出去,没过两天,袁大力被开除公职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更让虎子佩服的是李源赚钱的本事。 虎子在瀛洲折腾了两年多,累死累活才攒下五六万,李源短短几天就做到了,而这才是开始。他早晨听马楠说,网吧下周又要进十台机器。 乖乖,这得多少钱? 李源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让虎子生出跟着他混的念头,潜意识里甚至觉得跟着他混比跟着马军更有前途。 当然,前提是李源不和马军翻脸。 虎子见李源沉默不语,试探道:“要不我把小宝喊上来?” “不用。” 李源摆了摆手,将网页打印出来,找了个档案袋装起来,掏出手机给马军打了个电话。 简短说了两句,李源挂断电话,对虎子说:“我去趟瀛洲大酒店,你别跟马小宝提……算了,你跟我一块去吧。” 李源想了想,怕他不晓得轻重走漏了风声,还是决定把他带上。 …… 李源和虎子赶到瀛洲大酒店,马军早早等在大堂。 “让军哥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李源边走边说。 “确实是久等了。”马军意味深长的说,“现在想见源少一面还真不容易。” 李源知道他对自己最近推脱不见感到不满,也不藏着掖着,说道:“最近事情太多,倒不是故意躲着不见,说老实话,要不是遇到麻烦了,我今天也不会过来。” “你倒是实诚。” 马军笑了一声,问道:“陪我喝两杯?” “好。” …… 重生后,这是李源第一次正儿八经跟人喝酒。 李源前世酒量就不大,重生后怕伤了身子,平时滴酒不沾,最近就连烟也抽得少了。 至于彻底戒烟,那是不用想了,没办法,积年陋习,心瘾难除。 三人没进包厢,在大堂找了个僻静桌子坐下。 俗话说得好,喝酒见性情。 马军虽然称得上功成名就,喜欢喝的还是二锅头,绿瓶的。 罚了两杯酒,马军不再为难李源,说道:“说吧,什么事?” “听虎子说,马小宝是军哥的侄子?” “我以为什么事。”马军笑了,“是不是那小子惹你了?没事,那小子敢犯浑,你就狠狠收拾他,不用给我留面子。” “要只是犯浑就好了。” “嗯?”马军笑容敛起,挥挥手让虎子一边玩去,问道:“怎么回事?” “你自己看吧。” 李源拿出事先打印好的帖子,递给马军,“这是他在瀛洲论坛上发的帖子。” “瀛洲论坛就是你做的那个网站吧……” 马军说着,接过打印纸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难看,突然用力一拍桌子,骂道:“这个王八羔子,我看他是活腻歪了!” 马军拍桌子的动静不小,大堂里的客人都被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看过来,性子爆的甚至撸起袖子就站了起来。然而看清楚马军的脸,人们纷纷变了颜色,先前怒气冲冲的几个男人鹌鹑一样缩回椅子里,说话声音都小了很多。 “这里不方便,上楼说吧。” 李源提醒道。 …… 经理办公室。 郝大嘴懒洋洋的半躺在沙发上,见马军怒气冲冲的走进来,连忙站起身,问道:“军哥,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还不是被我那混蛋侄子气的!” 马军把手里捏得皱巴巴的打印纸扔给郝大嘴,郝大嘴捡起看了看,说道:“这不算什么大不了吧,值得你生这么大气?” 马军狠狠抽了口烟,说道:“你不知道,老子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江湖骗子!” 马军说起往事,李源明白了他为什么生气。 马军父亲去的早,母子俩相依为命,感情很深。 马军十岁那年,母亲得了病,本来准备去医院,碰巧村里去了个和尚,说有包治百病的药。马军的母亲信以为真,花钱买了药,结果病没治好,反而耽误了治疗时间。 马军当时在邻村上学,一个星期才回一次家,等他知道的时候,母亲已经不行了,而那个和尚早已不知去向。 马军从此恨上了和尚,当然,他更恨骗子。 “我马军不是什么好人,但是骗人的事从来不做,要是让我找到那个骗子,我拼着吃枪子,也要活剐了他!” 马军恨恨的说。 难怪他的反应这么激烈。 李源觉得马小宝这次是撞枪口上了。 马小宝的帖子,大体意思是这样的—— 他声称自己加入了一个名叫万全法的组织,组织头目是大千宇宙主宰转世,号称宇宙大佛。宇宙大佛法力无边,拥有八大神通和十大功能……亲手配制的神药有病治病,无病强身,长期服用更能延年益寿。 马小宝同时“坦承”,神药并不能让人长生不死,这是因为肉体凡胎罪孽深重,只有修持宇宙大佛的真传法典,才能消除恶业,得保永恒…… ……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郝大嘴又看了一遍帖子,很是无语。 他们这种“道上的”,最不信神仙鬼怪,只相信自己的拳头。 “就是骗人的。” 李源对马军说:“军哥多久没回过村里了?看意思你们村里信这个的人不少啊。” “妈的!”马军骂了一声,说道:“这混小子越来越有出息了,连乡亲们也敢骗,大嘴,你去把他给我找来,看我不打折他的腿!” 郝大嘴劝道:“你也消消气,小宝这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哪有胆子卖假药,充其量是卖点盗版书罢了,不是多大事……” 李源打断郝大嘴的话。 “大嘴哥觉得不是大事?” “能有多大事,老百姓看个书不就图个乐子。” “我看不是乐子,是乱子!” 李源语气很重。 见郝大嘴不以为然,李源转向马军:“军哥看过三国演义吗?” “看过。” “那你知道张角吗?”李源不等他开口,自己回答道:“张角就是个农民,拿了本道士写的《太平经》,就敢自称‘天公将军’,拉着一帮信徒闹起义,要不是因为他,兴许也不会有后来的三国。” 马军认真的听着,眼中精光闪烁。 “宗教这个东西,用好了可以导人向善,要是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里,那是要出大乱子的。” “你是说……” 马军这种见过大风浪的人,细想起来都有些不寒而栗。 “……不可能吧?” “人家都号称无所不能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李源冷笑道:“像这种坏到骨子里的家伙,干出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感到意外。” “你们说什么呢?”郝大嘴这会儿还没反过味来。 马军轻声说了一句,郝大嘴吓了一跳,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脸色变得煞白:“这,这……” “这就是我来找军哥的原因。” 李源诚恳的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种事影响太大,我一个人能做的太有限,只能来求军哥帮忙。” “关市长怎么说?” “他没敢告诉他。” “为什么?” “我在网上查过,那个宇宙大佛名叫李士林,去年就移民美国了,现在长期居住在国外。”李源拿网络当幌子,说道:“这种事件不是地方政府做的了主的,势必要层层上报,很容易走漏风声打草惊蛇,如果不能将首犯绳之以法,只怕会后患无穷。” “照你这么说,我又能做什么?难道要我跑到美国把人给绑回来?” 马军说完,自己都乐了。 李源笑道:“绑回来肯定不行,但是可以把人骗回来。” “你知道我最恨骗子!” 马军阴鸷的盯着李源,好半晌,突然笑了起来。 “不过对方就是骗子,你要骗他,我没意见。”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四十三章 分羹与下套 和马军的沟通出乎意料的顺利,李源很高兴,说道:“那我就先谢过军哥了!” “别忙着谢我。” 马军一摆手,“帮你可以,不过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李源不答反问:“军哥觉得我的网吧怎么样?” 马军摇头道:“我没关注过,要不你跟我说说?” 李源心里暗骂了一声老狐狸,马军的人三天两头去网吧,要说他没关注过,打死李源都不相信。 “……目前二十台机器,一个月十来万进账,大概两个月能回本吧。” 李源简单介绍了一下网吧的经营情况。 “一台机器要两万,二十台机器不得四十万?” 马军一句话就暴露了真面目,他要是真没关注过,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李源不纠结这些,回答道:“两万是品牌机的价格,直接去京城批量提货的话,价格能便宜些,当然,也便宜不了太多。军哥要是想开网吧,可以考虑买组装机……” “你等会儿。” 马军打断李源,问道:“我也可以开网吧?” “开网吧又没什么难度。”李源笑了,“军哥要是打算开网吧,我举双手赞成。” 马军狐疑的说:“你小子别是憋着坏呢?” “这你可冤枉我了。”李源叫屈道:“盘子这么大,我一个人又霸占不了,军哥看不上这点小钱,可以让兄弟们赚啊。” “什么都瞒不过你。”马军笑着摇了摇头,“都是跟了我好些年的老兄弟,我一直想给他们找点正经事做,没办法,时代不同了,再混下去没准哪天就被专政了。” 马军倒是看的透彻。 李源点着头,搓了搓手指,说道:“再混下去是没‘钱’途。” 马军和郝大嘴听懂他的意思,大笑起来。 李源没有笑,认真的问道:“军哥是真有心洗白?” 马军也认真起来,收敛笑容问道:“怎么讲?” “如果军哥真有心洗白,我也不会藏着掖着,如果军哥存着别的心思,就别怪我下绊子……” 李源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马军。 真敢说啊。 马军眯起眼睛,冷冷的盯着李源,心想,多久没人敢跟自己这么说话了? 同样脸色阴冷的还有郝大嘴。 郝大嘴藏不住话,恶狠狠的说:“小子,别以为有市长给你撑腰——” “闭嘴。” 马军低喝一声,视线不离李源,不紧不慢的说:“我马军出了瀛洲屁也不是,不过在这十里八乡,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军哥说话,我肯定信得过。”李源接着话锋一转,“不过网吧不同于别的生意,我是怕军哥的兄弟们给你惹祸。” 李源掰着手指:“不违法乱纪,不能出安全问题,不在网上煽风点火胡说八道,能做到这几点,咱们再谈别的。” “还有什么要求,你都提出来。” “没了。” “没了?” “具体章程我回头整理出来,军哥要是觉得行,就跟兄弟们交代一下,免得真出了事儿面子上过不去。” “能安稳把钱赚了,谁高兴惹是生非。”马军自嘲的笑了笑,“我当年要是有你这脑瓜子,也不至于脏了手。” 李源不置可否,跟着笑了笑。 马军很快问到买电脑的事:“你说的组装机是什么意思?” “就是自己购买配件组装的机器,除了没有保修,其他差别不大。” “没保修坏了怎么办?” “品牌机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李源慢条斯理的说:“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电脑可比电视娇贵的多,开网吧也不比自己家里用,一天到晚开着,不定哪天就坏了。” “用个三五年不成问题吧?” “你想多了,能用一两年就烧高香了,运气不好的话,用个三五天就坏掉也有可能。” “这么爱坏?”马军吓了一跳。 “这要看平时怎么维护。” 李源一本正经的说道:“瀛洲有几家电脑房——就是不能上网只能打游戏的,你可以找人去问问,他们的电脑是不是三天两头出毛病?其实原因很简单,他们那的环境太差,乌烟瘴气的很影响电脑寿命,最近好些人抱怨我那里不让抽烟,我也是没办法啊……” 李源夸大吸烟对电脑寿命的影响,希望能对瀛洲的网吧环境起到些积极影响。 马军听的很认真,点头道:“回头我跟兄弟们说说,平时注意的话,能用更长时间?” “你真准备用三五年啊?”李源笑了:“电脑这东西,更新换代特别快,大致两年左右性能翻一番,网吧的机器能用上两年,就算不坏也该淘汰了。所以我才建议你买组装机,算下来更合适。” “能便宜多少?” “这个不好说,元器件价格一天一变,我只能告诉你比品牌机便宜,具体便宜多少,要看当时的行情。” “你有路子?” “有。” “行,你回头帮我问问,价格合适的话,我先来一百台。”马军豪气的说。 成了。李源心中一喜,脸上却没表现出来。 …… 李源来之前,就知道马军肯定会提网吧的事。 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开网吧赚钱,李源不可能一个人把盘子霸占了,再说他也没那么多资金,既然如此,不如主动卖个好。 当然,也不能让马军白捡便宜。 李源绕来绕去,目的只有两个,第一是借助马军的影响力,尽量让瀛洲市的网吧规范起来,第二,就是卖组装机。 …… 组装电脑,简称攒机。 九十年代末,“攒机热”悄然兴起。 若问攒机哪家强,北有中关村,南有太平洋。 李源决定开网吧的时候,就没想过要买品牌机,网吧里的机器都是他和马楠从中关村买配件自己组装的,算上水分较少的显示器,也比市面上最便宜的品牌机还要便宜一多半。 是的,九十年代的整机市场就是这么暴利。 当然,普通消费者购买组装机不会这么便宜。 现在不比几年以后,大部分消费者对于电脑这种奢侈品充满敬畏,即使告诉他们电脑组装没难度,也没多少人敢自己动手。 卖场商家于是抓住这种心理,把攒机技术吹成了“神功秘籍”,借此大肆赚取差价。 李源当然不会任人忽悠,花了三天时间追根溯源,所有配件都从一级经销商处直接拿货,着实省了不少钱。 …… 最近一段时间,李源一直在折腾网吧和网校,周围人都以为他会把这些作为主营业务,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些不过是铺垫,他真正重视的,其实是网站和整机业务。 网站方面,他和马楠透漏了一些想法,两人正在抓紧时间制作导航网站,参照的自然是后世鼎鼎大名的hao123。 至于整机业务,他没和任何人提过。 其实在京城的时候,马楠就曾提议要不干脆卖电脑算了,毕竟组装电脑没技术含量,转手卖掉比开网吧更赚钱。 但是李源没有同意。 马楠的想法没有错,但是忽略了市场现状。 李源在中关村观察了两天,发现卖场里看似火爆,其实大部分消费者只是看看,真正掏钱的人不多,买组装机的人就更少了。 这里面有很多原因。 首先,电脑还不是必需品,很多家庭甚至不知道买回去有什么用。 其次,普通消费者的品牌观念根深蒂固,对于组装机这种“三无产品”充满不信任。 最后,价格还是略高了些。 李源开网吧和网校,正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 想要将电脑卖出去,就要先教会人们用电脑。 这几天,已经有网校学员问起买电脑的事情,这些人才是真正高质量的买家。 李源早晨说要再进十台机器,就是为这些人准备的,没想到网校那边还没“杀猪”,马军倒是先给了他一份大订单。 看在马军这么厚道的份上,一台电脑就赚他八千块钱好了,李源这么想着,眼睛眯了起来。 …… 说完开网吧的事,重新说回下套的事。 作为重生者,李源对宇宙大佛李士林的底细一清二楚。 李士林性格偏执,且好高骛远。 九十年代初,他曾去过一次东南亚,在那里接触到一些佛教的基本理论,发现这是个发财的大好时机,遂产生出冒用佛教和传授气功来敛财的想法。 回国后,他开始实施他的敛财计划,出书、传功、贩售假药,一切都是为了敛财。 可以说,贪财是他的最大弱点。 李源准备利用他的这个弱点把他骗回国。 李士林生性多疑,不然也不会早早移民海外,普通的诱饵恐怕很难让他上钩。 不过,马军显然是个不错的诱饵。 首先,马军很有钱;其次,马军没文化——至少文化程度不高——属于容易上当受骗的类型;最后,马军和马小宝的关系决定了他可以合情合理的接触到李士林和他的万全法。 “这两天,军哥不妨和小宝多接触,别着急,自然一点,等他主动提出来……”李源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找什么理由呢?”马军问道。 “就说今年生意不好,你怀疑风水有问题,想请大师过来作法……总之你要突出一点——你不差钱,也舍得花钱。” “那人很贪财?” 马军问了一句,见李源点头,笑道:“你早说啊……行了,这事不用你教我,我知道怎么做。” 郝大嘴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问道:“把人骗过来以后呢?” “骗过来以后自然是随便我们怎么摆布了。” 李源说完,三人相视大笑起来。 笑过以后,李源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了,这件事关系重大,最后肯定还是要由警方接手,军哥一定要注意别留下什么把柄,千万别好事没做成,反惹一身骚。” “嘿,”马军摸了一头青茬,笑着问道:“你说这事办成了,市里是不是得给我发个锦旗?” 说完,三人笑得更大声了。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四十四章 赵旻的难题 李源和马军谈完事情,已经将近十二点。 网吧有马楠盯着,李源回去也没事,于是蹭马军的车回到租住的地方。 李源租的房子属于市政府的老居民区,住的多是干部家庭,楼虽然旧,但是整体环境还不错。 别的不说,这里大概是瀛洲最早安装声控灯的小区。 在楼道口跺了下脚,灯没亮,李源不敢搞出太大声音扰人清梦,蹑手蹑脚摸黑上了楼,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很意外,卧室灯居然亮着。 不是进贼了吧?开玩笑,当然不是。 李源咳嗽一声,压着声音说道:“我回来了。” “啊。”女孩的低呼声从卧室中传来。 “你先别进来!” 说话的是赵旻,她的话音刚落,卧室里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干什么坏事呢?” 李源坏笑着走到卧室门前,敲着房门说道:“我数十个数,再不开门我就报警了!一,二……” 十个数没数完,房门吱嘎一声敞开,紧接着,一个白影扑面而来。 李源猝不及防被拍了一脸,闻气味,是奶油蛋糕的香气,舔了舔嘴角,很甜。 “节日快乐!” 女孩们的声音如同天籁。 李源抹了把脸,睁开双眼,三个红苹果一样的脸蛋映入眼帘。 “呵,人够整齐啊……晓雯同学,你怎么也在?” “别误会了,晓雯可不是来找你的。”沈竹音搂着徐晓雯,像个护崽的猫咪一样冲李源呲着牙,说道:“晓雯是来陪我的,好啦,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上楼了。” 沈竹音说完就想跑。 李源怎么可能让她如愿,手撑着门框挡住门,说道:“惹了祸就想跑,想得倒美!” “小心眼。”沈竹音小声嘀咕道。 “说什么呢!”李源装作生气的说:“说吧,怎么回事?” “今天不是圣诞节吗,国外都这么庆祝啊。” “你就听你小姨忽悠吧,早晚把你忽悠瘸了。”李源哼了一声,指着屋里的挂钟说,“再说圣诞节已经过了。” “谁叫你回来这么晚的……” “别废话,这馊主意是谁出的,是不是你?” “主意可不是我出的,要怪就怪赵旻!” 沈竹音果断出卖好闺蜜。 “明明你才是主谋,我和晓雯充其量算是帮凶,晓雯,你说是不是?” 赵旻要徐晓雯给她作证。 徐晓雯被沈竹音用力揽着,见两个好友都露出威胁的表情,纠结着不知该替谁说话。 “好了,你们俩谁也别说谁了。”李源说道:“我看你们俩都是主谋,只有晓雯是无辜的。” “太偏心了!”沈竹音夸张叫了起来。 赵旻眼珠一转,凑过去小声说了句什么,沈竹音大笑起来,徐晓雯则羞怯的低下了头。 “你们嘀咕什么呢!”李源佯作不满的说。 赵旻双手攀着徐晓雯的肩膀,站在她背后说:“女孩子说话关你什么事,你还不去洗脸,脏死了!” “还有脸说我,也不看看是谁干的好事!” 李源嘀咕着,去洗手间洗脸。 奶油糊了一脸,溅的衣服上头发上都是,李源索性打开热水器冲了个澡。 冲完澡,他把卫生间门拉开个缝,冲着外面喊道:“谁给我拿换洗衣服过来?” 喊了两遍,屋里应了一声,接着传来石头剪刀布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卫生间外面传来徐晓雯的声音。 “我把衣服给你放在门口……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卫生间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了。 “呃……” 李源和徐晓雯面面相觑,脑子里一团浆糊。 这是什么情况? “啊啊啊!” 徐晓雯尖叫起来,用力把手里捧着的衣服丢向李源,仓皇的转身就跑,一不留神,脑袋撞在门上,疼的泪花直冒。 见她抱着头可怜兮兮的蹲在地上,李源不知道应该先穿衣服,还是先出言安慰。 就在这时,赵旻和沈竹音也跑了过来。 看到一丝不挂的李源,沈竹音的表现比徐晓雯好不了多少,尖叫声甚至还要高出几个分贝,还是赵旻表现的镇定些,一边弯腰去扶徐晓雯,一边骂道:“臭流氓,还不快把衣服穿上!” …… “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赵旻和沈竹音板着脸坐在床上,语气冷得能把暖气管线冻裂。 “我不是说了吗,不关我的事。”李源垂着脑袋,无奈的说道:“我也没想到她会滑倒……” “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赵旻没好气的教育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竹音都跟我们说了,你平时还看那种……那种书!” “我没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沈竹音叫了起来。 “你别怕,我们这么多人,他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赵旻给沈竹音打着气,又把徐晓雯从被子里拽出来:“你也别躲啦,不就是没穿衣服的男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吃亏的是我好不好……”李源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呢!”赵旻眼睛一瞪,对一脸无辜的李源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会儿肯定特得意吧!” “没有没有!”李源连忙摇头。 …… 在赵旻的监督下,李源含泪签订了诸如陪吃陪玩等多项不平等条约,闹剧总算告一段落。 徐晓雯情绪缓和了许多,但是依旧红着脸不敢直视李源,沈竹音见状,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了声“困了,我们先回去了”,说完,牵着徐晓雯的手上楼去了。 李源把她们送出门,回头看了眼赵旻,问道:“你不走?” “我有点事跟你说。” 赵旻说着,生怕沈竹音她们听不到似的,大声道:“我晚上就住这边了,反正你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 回到卧室,赵旻踢掉脱鞋跳上床,见李源要往床上坐,赶忙开口阻止。 “你坐椅子上去,这屋归我了,你一会儿睡马楠的床去!” “唉,好吧……” 李源叹了口气,拖过椅子坐下,问道:“什么事啊?” 赵旻咬着嘴唇,犹豫的问:“你能不能……能不能借我点钱?” 李源毫不犹豫的说道:“行啊,需要多少?” 赵旻一怔。 “你不问我干什么?” “那你说说,你想干什么?” “我爸要结婚了,我想给他买个礼物。” “结婚?” 李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二婚。 赵旻很少提起家庭情况,李源只知道她是单亲家庭,至于他父亲是做什么的,从来没听她提起过。 “那我提前道喜啦!”李源笑道。说完想了想,又问:“你没意见?” 赵旻满不在乎的说:“他喜欢就行了呗,我无所谓,他那么大岁数了,总不能一辈子打光棍。” “你能想开就好,日子定了吗?” “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吧。我昨天回家的时候,听见他和人在屋里说‘结婚什么的’,我估计他是想瞒着我……” “你后妈长得漂亮不?” 李源八卦的问。 “我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我爸以前的同事,我估计是因为我爸没经验,特意找人商量。” “什么意思?什么叫没经验?” “我没跟你说过吗?”赵旻愣了一下,说道:“我不是我爸的亲生女儿,我是他收养的。” “啊?” 李源一脸懵圈。 合着赵旻他爸不是二婚是头婚? “你爸今年多大了?” “五十二。” 五十二岁,在农村勉勉强强都能做赵旻的爷爷了。 李源无语的看着赵旻,问道:“合着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这会儿就准备买礼物?你就不怕婚事黄了?”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赵旻不高兴了,“我爸那么好的人,哪个女人不喜欢?” “呵呵……” “你笑什么?信不信我揍你!” “别激动别激动!”李源见赵旻生气了,连忙岔开话题:“我是想问你,你打算买什么礼物?” 赵旻挠头道:“我也不知道啊,你有什么建议?” 李源能有什么建议,他又没结过婚。 李源想了想,说道:“礼物还是选点实用的吧……你们家缺什么?你爸最想要什么?让我想想……新房布置了吗?要不买家电?” 赵旻连忙道:“不行不行,太贵的不行,要不给他买身西服吧?” “别怕花钱,”李源拍着胸脯说道:“不是我吹牛,我最近也算有钱人了!” “得了吧,我都听马楠说了,你们俩上次去京城,连小旅馆都不舍得住,最后住的是十块钱一晚的澡堂子。” “那是以前,现在再去京城,低于五星酒店我都不带考虑的……” 李源瞎扯一通,最后道:“总之,十万八万,我还是拿的出来的。” “要不还是买衣服吧。”赵旻认真思考后说道:“就像你说的,万一真黄了,衣服至少还能穿……”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就不能是我爸看不上对方?” 赵旻气结,焦虑的说:“不行,还是得先见过那个女人再说,万一我爸被骗了怎么办?” “所以说啊,你连人都没见过,着哪门子急……” 李源彻底无语了。 “要不,你帮我调查一下那个女的?” “不干。”这都什么馊主意,李源脑子进水了才会答应。 “咱俩是不是好哥们儿?” “是好哥们儿才不帮你。”李源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想啊,万一让你爸知道了,他会怎么想?再说了,你要是放心不下,可以自己去查啊……” “李源!” 赵旻大叫一声,把李源吓了一跳。 赵旻冷笑着说道:“你不帮我是吧……” “你想干什么?” “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把今天的事告诉郭华!” “徐晓雯可是你的好姐妹!” “你还是我的好兄弟呢,兄弟都靠不住,姐妹也就那么回事吧!”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四十五章 精诚武馆 转天是周六,赵旻一大早就把李源闹起来,说要带他去“踩点”。 李源看她急不可耐的样子,知道她心里不像嘴上说的那么淡定。也是,赵旻虽然早熟,终究还是个孩子,哪个孩子会对老爹的婚事无动于衷?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李源无奈的说着:“你总得告诉我你家是干什么的吧?” “到了你就知道了。” …… 赵旻家在市区边上,距离第三人民医院不远。 李源骑着摩托载着赵旻,沿北大街一路向南,穿过大半个市区,拐上外环南路。 向东骑了不到三分钟,赵旻叫了起来。 “看到前面的白色的楼了吗,那就是我家!” 李源放慢车速,在楼前停了下来。 “你家是开武馆的?” 李源看到牌匾上“精诚武馆”四个大字,惊讶的问道。 …… 瀛洲隶属渤州,而渤州素有“武术之乡”之称。 渤州的习武之风由来已久,出过许许多多武林高手,其中最著名的当属霍元甲。 当然,霍元甲虽然祖籍渤州,但是从小在津门长大,拿他举例似乎有脸上贴金的嫌疑。不过就算不提霍元甲,渤州的名家同样不少,远的不说,单说晚清时期,就有燕子李三、大刀王五、神枪李书文等一众高手。 建国后,瀛洲武术界同样能人辈出,多次在国内武术比赛中摘金夺银,民间习武之风十分浓郁。改革开放之后,受武侠影视作品影响,瀛洲武风更盛,大大小小的武馆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说它是好事,是因为如此一来,民间武术文化得以推广开来。 说它是坏事,则是因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如今是渤州武术界最黑暗的时期,一些害群之马将武馆当成藏污纳垢之所,流氓地痞则打着武馆弟子的旗号四处寻衅滋事,社会影响十分恶劣…… 难怪赵旻从来不提家里是做什么的,大概也怕同学们说闲话吧。 …… 李源相信赵旻,对她家的武馆没有恶感,笑着问道:“你家是教什么的?” “八卦拳。” “我只听说过八卦掌。” “不一样的,八卦掌是道家流派,八卦拳是少林拳法……” 赵旻边走边说,听得李源一头浆糊,他虽然从小在瀛洲长大,但是对武术是一无所知。 李源两世为人,今天是第一次进武馆,看什么都好奇。 武馆由厂房改建而成,面积不小。和影视动漫中的日式道馆不同,没有铺设地板,铅灰色的水泥地坑坑洼洼,有些地方甚至还留有油渍。 武馆里没有暖气,因为是老厂房,屋顶较高,窗户也少,给人的感觉比室外还要阴冷。 李源揣着手来回跺脚,依旧不能阻止寒气顺着脚底板往上冒,反观武馆学员们,一个个穿着单裤和背心,身上却热气腾腾如同刚出笼的包子。 “师姑好!” 看到赵旻,不管是站桩的、练器械的还是打拳的,全都停了下来,恭恭敬敬打着招呼。 “他们叫你师姑?”李源问道。他注意到有些学员怕不是有二三十岁。 “他们都是我爸爸徒弟的徒弟,不叫我师姑叫什么?” 赵旻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们还讲究这个?” “废话,不讲师承的武馆都是骗子。” “师姐,他是来学武的,还是你对象?” 一个三十出头的精壮汉子擦着汗走了过来。 “都说了别叫我师姐!”赵旻耳根有些发红,介绍道:“这是李源,我的同学,过来看热闹的。他是我爸的徒弟,你叫他魏叔就行了。” 赵旻这是憋着坏呢,想拿辈分压李源。 李源才不上当,笑着喊了声魏哥,问道:“魏哥怎么叫赵旻师姐?” “我们练武的按入门先后排辈,我入门晚。”魏哥擦着汗,问道:“觉得怎么样?要不要练练?” “算了吧,我可不是这块料。” 李源说着转向赵旻,“你这个当师姐的功夫怎么样?” “小瞧我?” 赵旻哼了一声,轻松抬脚就是一个朝天踢。 “怎么样,你有本事也来一个?”赵旻牛气哄哄的问。 “我可不行。” 李源连忙摇头,他秋裤毛裤牛仔裤穿的齐整,别说朝天踢了,高抬腿都费劲。 “不对啊,你这是腿法又不是拳法。” “谁告诉你练拳不练腿了。” 赵旻白了他一眼,“我要是动拳头,十个你也不是对手。” “练拳可不是用来打架的!”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 “爸!”赵旻转过头叫道。 赵旻的父亲须发花白,气色却非常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嗓音更是洪亮有力,完全不像五十多岁。 看到他,李源不禁的想起一个名叫吴秀波的男演员,真是“老帅”了。 吴秀波——不对,是赵旻她爸的身后,跟着一个气质雍容的中年妇女。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女人应该就是赵旻未来的妈妈。 …… 赵旻爸爸名叫赵保正。 赵保正把魏哥打发走,没好气的对赵旻说:“你这孩子,天天不着家,我正准备叫人找你去呢!” “你自己还不是三天两头不回家。”赵旻抱怨道。 “还敢顶嘴!”赵保正瞪了赵旻一眼,对中年妇女说道:“这孩子从小野到大,一点规矩不懂。” 赵旻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伸手扯了扯李源的袖子。 李源和赵旻的默契不是吹的,见她充满敌意的盯着那个中年妇女,知道她让自己打听女人的身份。 但是,李源也不好开口啊。 李源想了想,笑着问那个中年妇女:“阿姨这件衣服真漂亮,是什么牌子的?” 出现了!源氏搭讪第一式,旁敲侧击。 中年妇女说了个李源没听说过的牌子。 “哦,哪里买的?我也想给我妈买一件。” “这是上海买的,瀛洲可能没有卖的……” “咱们瀛洲这种小地方哪能跟上海比。” 赵旻阴阳怪气的说。 李源不理她,问道:“阿姨是上海人?” 见她点头,感觉铺垫的差不多了,李源切回正题。 “一直忘了问,阿姨怎么称呼?” “我叫吕梅。” 中年妇女话音刚落,赵旻突然说道:“是狗咬吕洞宾的吕?” 她刻意把“狗”字咬的很重,李源听了暗暗叹气,哪有这么说话的。 吕梅脸色变了一下,紧接着就像没事人一样笑了起来:“就是那个吕。”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赵保正脾气上来,呵斥道:“还不快点给吕阿姨道歉!” 不愧是练武的,这一嗓子出来,震得人脑袋嗡嗡作响,李源心想换个心脏不好的人,怕是要背过气去。 “我怎么啦,我说错啦?”赵旻梗着脖子问道。 “就是,孩子就开个玩笑……”吕梅劝道。 “我跟我爸说话,你别插嘴!”赵旻呛了一句。 赵保正一听更气了,指着她说:“还懂不懂规矩了!赶紧道歉!” “我不!” “不道歉是吧!” 赵保正撸起袖子就要动手,李源连忙拦住他。 “你还要打我!” 一向男孩气的赵旻眼睛突然红了,转身就往武馆外面跑。 “你给我站住!”赵保正吼道。 他这一吼,赵旻跑的更快的。 “哎,等等……” 李源反应过来,连忙去追,等他追到外面,赵旻已经骑上摩托车。 “哎,哎!”李源扯着脖子喊了两声,见摩托车越开越远,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你跑就跑呗,把我扔这算怎么回事……” …… 李源垂头丧气的回到武馆里,冲着两人摊手道:“没追上。” “你这人也真是的,怎么能打孩子呢!” 吕梅又气又急,冲赵保正嚷道:“还不赶紧去追,万一孩子做出傻事可怎么办……” “别管她,等她想通了自己就回来了。” 赵保正冲学员们嚷嚷两声,让他们不要东张西望,又说:“你放心吧,这孩子有主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不解释还好,越解释,吕梅越生气。 “哪有你这样当父亲的!” “我怎么了!”赵保正眉毛一挑,“我闺女该怎么管教那是我的事,我还想问你呢,你这个妈又是怎么当的!” ……信息量好大啊。 李源看看吕梅,眉眼中似乎真和赵旻有点像。 赵保正这时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冲李源招了招手。 “小子,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 李源跟着赵保正来到武馆后面。 武馆后面是一个小院,院中井一口,平房几间,更稀罕的是还有个木人桩。 “汪汪汪!” 一只黄狗叫着跑了过来。 赵保正把狗踢开,招呼李源进屋坐。 屋里面积不小,标准的北方农村堂屋摆设。 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对面的墙上的太祖画像。 画像下是条案,条案上摆着香炉、牌位、两个黑白相框和糖果盘。 条案前是八仙桌,左右两把太师椅。 椅子两旁的柱子上各挂着一幅木刻短联,分别是“行仁义事”、“读圣贤书”。 初次登门应合礼数,李源先是冲着条案鞠了一躬,又向赵保正作揖,说道:“来的时候没准备礼物,赵伯伯不要见怪。” 赵保正抱拳还礼,笑道:“不用讲究这么多。” 他嘴上说着不讲究,还礼却一丝不苟。 吕梅看得有趣,也学着李源向赵保正作揖。 李源连忙拉住她的胳膊,摇头道:“阿姨,错啦。” “啊?怎么错了?”吕梅一头雾水。 “男女有别,你要作揖应该反过来,不然就成凶拜了……” 李源给她解释了一下吉拜和凶拜的区别,吕梅听完很是不好意思,说道:“还有这些讲究啊……我看你们两个动作也不一样,这里面也有区别?” 区别当然是有的。 李源是揖礼,赵保正还的是武人礼。 李源解释完,赵保正连连点头,叹气道:“你说的不错,现在的年轻人懂得这些的不多了。” “我也是现学现卖。” 李源不好意思的说。 当初和关学道一起去见马军,他就犯了凶拜的错误,好在马军也不懂这些。不过马军不懂,关学道却是懂的,事后特意指点过他,就是怕他在懂的人面前闹出笑话。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四十六章 赵旻的身世 堂屋有点凉,三人来到里屋说话。 煤炉上的铝壶呜呜叫着,玉米和棉花秸秆在炕炉里噼啪作响,在这带着温度的声响中,赵保正回忆起来。 “当时也是冬天,我早起去林子里练功,回来就看到门口放着个篮子,蒙得严严实实的,我寻思着是不是谁家给送的馒头,打开一看,是个娃儿。那娃冻得呦,脸蛋通红通红的,进门就开始哭……” 赵保正絮絮叨叨说着,李源仿佛看见了当时的场景,扭头去看吕梅,发现她一脸木然。 “我带着孩子挨家挨户的问,都说不知道,我一看这咋整,送人吧,又怕人家爹妈哪天找回来,心想得了,那就养活着吧。” 赵保正说着笑了起来,“我一个糙老爷们,也没成过家,也没带过孩子,这些年多亏了乡亲们帮忙,这才把孩子拉扯大……” 吕梅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说道:“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了。” “有啥难的。”赵保正呵呵笑着,说道:“赵旻这孩子懂事早,没让我操啥心……我那会儿白天下地干活,家里也没个人,我就把她放缸里面,她自个玩儿,也不哭不闹的……” 李源跟着笑了起来,“跟我小时候一样,那会儿我爸妈要上班,也把我放缸里面,那口缸现在还留着呢。” “你不害怕吗?”吕梅问道。 “那会儿太小,还不记事,我也是听我妈说的。” 李源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问道:“吕阿姨是赵旻的妈妈?” “嗯。” 吕梅应了一声,问赵保正:“她就没问过父母的事?” “怎么没问过,”赵保正一脸感慨的说:“孩子小时候问过我,我就跟她说,‘你是我捡来的’,打那以后,她再没问过。” “你就直接告诉她了?” “不然呢?”赵保正反问道,“我能说啥?骗的了一时,还能骗的了一辈子?” 吕梅低下了头,哽咽道:“是我对不起孩子……” 吕梅说起往事充满悔恨。 吕梅是洛州人,从小生活在村子里。 十六岁那年,她跟着几个同乡一起去郑州一家纺织厂打工。 从农村来到城里,吕梅看什么都稀奇,虽然纺织厂的工作很忙很累,但是只要有空闲,都会出去闲逛。 就是在闲逛的时候,她认识了一个叫珍姐的女人。 珍姐也是农村来的,性格爽朗,花钱也大方,两人经常相约逛街,一来二去熟悉了。 有一天,珍姐跟吕梅说自己工作的厂子也在招工,每个月工资要多三十块钱,问吕梅想不想去。 那个年代,高出来的三十块工资是巨大的诱惑。 吕梅当时就心动了,央求珍姐帮忙介绍。 过了几天,珍姐找到吕梅,说是跟领导说过了,领导准备先见见她再决定用不用。 吕梅听说要去领导家,有些犹豫,不过听珍姐说她也要去,就没有想太多。 到了领导家,聊了几句,喝了杯水,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身边坐着一个瘸腿男人。 吕梅当时就明白过来,自己被拐卖了。 最初那段日子,吕梅并不配合,天天又哭又闹,要那人放了他,换来的却是一次次毒打。为了让她安静下来,男人要么不给她饭吃,要么喂她吃安眠药,每次出门时,都会用锁链把她所在屋子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吕梅怀上了孩子,但她一直没有放弃逃走的念头,只不过为了免遭毒打,表现的越来越顺从。 终于,在孩子出生后不久,趁着男人喝醉了酒,她趁机用偷藏的锯条锯开锁链,从男人家里逃了出来。 “当时也不知道能不能逃掉,怕他拿孩子撒气,就把孩子带上了……” 为什么又把孩子扔在赵保正家门口,吕梅没有说。 大概她自己也很难说清当时的想法吧,李源心想。 “你就没想过报警?”李源问道。 “我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就怕再被送回去……后来我回了老家,我爹娘一听我嫁人了,就说要把我送回来,我就又跑了……我这些年一直想回来找孩子,我实在是怕……” 吕梅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也是个苦命人啊……” 赵保正叹了口气。 “那个男的现在怎么样了?” 李源问起赵旻的亲生父亲。 吕梅没吭气。 “死了。”赵保正的回答出人意料,只见他瞥了一眼吕梅:“我捡到赵旻那天,李瘸子就死了,听人说是煤气中毒,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李源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顿时感到毛骨悚然,他深深看了吕梅一眼,从她脸上看不到任何心理波动。 时过境迁,有些事情既没办法、也没必要深究下去。 …… “阿姨这次回来是准备认亲?” “嗯。” 吕梅点了点头,对赵保正说:“老哥,我是这么想的,那个……”吕梅支支吾吾的说:“你看我现在条件还不错,我想吧,要不然让孩子跟我去上海……” “不行!”赵保正不等她说完就翻脸了,“认亲可以,想带她走,门也没有!” “我也是为孩子想,你看,上海那边终归……” “我家赵旻哪也不去!” 见赵保正吼了一嗓子,吕梅嗫嚅着不敢再说。 “孩子是我一手养大的,我是可怜你才叫你来认亲,你想把她带走,门也没有!”赵保正越说越气,指着房门吼道:“滚!赶紧给我滚!” 吕梅手足无措的站起身,求助般看向李源。 李源扭过脸不看她,同样对她很不满。不管她当初是因为什么把孩子丢下,这么多年一直不管不问,来了就要把人带走,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更何况她说话的时候压根没有考虑过赵旻的想法,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外人,李源都想把她轰出去。 吕梅见两人都不待见自己,自知理亏,闷声不响的出去了。 …… “这个女人实在太不像话了!” 吕梅走后,赵保正依旧气愤难平。 李源很理解他现在的心情,不管赵旻是谁生的,终究是赵保正一手养大的,从他之前的只言片语可以听出,他是真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在养。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吕梅一上来就说要把赵旻带走,赵保正不暴跳如雷才怪。 “赵伯伯,您消消气……” 李源劝了好一会儿,赵保正终于顺过气来。 “早知道就不该把她找回来!”赵保正懊恼的说。 “吕阿姨是您找回来的?” “废话,我不找她,她能回来?” 赵保正吼了一嗓子,意识到李源不是吕梅,叹了口气,解释起来。 就像赵保正说的,赵旻在得知自己是捡来的孩子后,再也没提起过亲生父母。 赵旻不问不提,这件事却像根刺一样扎在赵保正的心上,十多年来,他一直在到处寻找赵旻的亲生父母。 “一开始没想太多,就是怕孩子亲生父母那天找来了,我也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赵保正这样说。 十来年的时间,每当农闲时候,赵保正都会四处寻找,起初在周围十里八乡打听,后来渐渐越走越远,瀛洲找完了找渤州,冀州找遍了找洛州…… 找人是个花钱花功夫的事,赵保正索性把田租给别人,开了家武馆。 他有真本事,又师承名家,慕名而来的人不少,几年下来赚了些钱,但是都花在了找人这件事上。 “您就没想过报警?” “不敢报警,我也怕警察把孩子要走……” 在没有网络,电话都不普及的年代,想要找人比大海捞针还难。然而为了女儿,赵保正一直坚持着不肯放弃。 “赵旻这孩子疼人,心里委屈也不说,我记得她小时候经常偷偷躲在屋里哭……” 赵保正叹了口气,“后来我就想,无论如何也得把人找到,不能让孩子遗憾一辈子。” “你就没想过给她找个妈?” “这叫什么话!”赵保正失笑道:“我年轻那会儿一门心思练武,后来岁数大了,又带着个孩子,谁家乐意把闺女嫁给我……” 李源心里暗暗吐槽,感情您老还惦记着黄花大闺女呢,我就不信十里八村找不到个寡妇。 这些话说出来是讨打的,李源不会自讨没趣,转而追问后来是怎么把人找到的。 “说来也巧,我去年带徒弟去洛州比赛,认识个打拐的,他说(赵旻)怕不是拐卖来的?我觉得有道理,回来以后就去派出所问……” “你不是说不敢报警吗?”李源忍不住问道。 “都这么多年了,警察还能把我闺女抢走不成!” 赵保正理直气壮的说。 “……后来就查到了,说前些年抓到个拍花子的,往邻村的李瘸子家认过门,李瘸子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谁能想到他当年还有个媳妇,媳妇还给她生了个闺女?” “您说的那个李瘸子,他该不会……” 赵保正瞟了眼李源,淡淡说道:“死了就死了,怎么死的不重要。” 这一瞬间,李源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猛虎。 李源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说道:“我肯定不乱说。” “嗯,可不敢跟赵旻乱说。” 赵保正收回目光,杀气也化作无形。 “找人的事我一直瞒着她,每回出门时候,就说走亲访友去,总之今天的话你别说漏嘴了,不然我饶不了你。” “可是总不能一直瞒着吧……” 李源想了想,把赵旻怀疑赵保正要成亲的事告诉了他。 “她今天发脾气,可能是怕您结了婚不喜欢她了,你看这误会闹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孩子,就知道胡思乱想,还操心起我的事了,不行,我回头得好好说说她,不好好学习天天胡思乱想……” 赵保正的嘴上唠叨着,目光却笑成了月牙。 李源提醒道:“您还是先想想她妈妈的事怎么办吧,人都已经来了,这事可瞒不住……” 李源话音刚落,突然听到窗外一声低呼。 赵保正笑容一僵,迟疑的喊了声—— “球球?”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四十七章 要拜师吗 赵旻掀开布帘走进屋里,小脸绷着,让人猜不透她的想法。 “你小名叫球球?” 李源开了个玩笑,没能收获任何效果,他和赵保正对视一眼,能看到对方眼中深藏的忧虑。 李源干笑一声,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出卖我的时候。” 赵旻瞪了李源一眼,语气不善的回答道。 还好。 李源和赵保正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至少她爸爸的事瞒住了。 见父女俩欲言又止,李源站起身:“要不我先走了……” “不准走!” 赵旻一把拉住他,眼神中充满惶恐与恳求。 李源见状只好重新坐下。 赵旻转向赵保正,神色复杂的问:“爸,你说她回来了?” “嗯。” “是刚才那个女的?” “嗯。” “她回来干什么?” “球球啊,来,过来……” 赵保正拉着赵旻坐在炕沿。 “你妈妈这些年一直不来看你,也有她的苦衷……” 事已至此,赵保正索性把话说开。赵保正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当然,还是有所保留的,譬如李瘸子是怎么死的,以及他这些年的付出,都被他简单带过。 赵旻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听完后认真的问:“这么说,这些年你每次出门办事,实际上都是去找她?” 赵保正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就这么想把我赶走吗?” 赵旻眼中泪花闪闪。 “瞎说什么,我怎么会赶你走!” “那你为什么要找她?” “因为……” 赵保正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源替他说了出来:“你爸知道你想妈妈,所以才……” “谁想她了!” 赵旻打断李源,一把搂住赵保正,将头埋在他的胸前,闷声道:“爸,我不要妈妈,我只要你,你不要不要我……” 赵旻的话说的像绕口令,李源却一点不觉得好笑,反而感觉鼻头酸酸的。 “傻孩子……” 赵保正抚摸着赵旻的脑袋,柔声说道:“爸也舍不得你,你别胡思乱想,她就是回来看看你……”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犹豫的说道:“你妈妈家里条件不错,她说想带你去上海,你觉得呢?” “我不去!” 赵旻嚷了起来,双手紧紧抓着赵保正的胳膊,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带着哭腔的说:“你刚刚还说不会不要我的!” “好好好,不去,咱不去!这孩子,怎么还哭上了,也不怕同学笑话……” 赵保正手足无措的安慰起来。 “嗯!” 赵旻吸了一下鼻子,说道:“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家陪着你,以后,以后我一定好好练拳,我,我不上学了……” “胡说什么呢!” 赵保正生气的说道:“练拳有什么前途,你敢不好好念书,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那你干嘛教我打拳……” “你小时候身子骨弱,我教你打拳是为了你的身体好,没指望你能练出什么名堂。” “你就是嫌弃我不是男孩!” 赵旻哼了一声,摇着赵保正的胳膊,撒娇的说:“爸,要不你娶个媳妇吧,给我生个弟弟,这样就不怕断了传承了。” “越说越没正行,爸都这么大岁数了,还结什么婚。”赵保正哭笑不得,说道:“你放心吧,等爸老了,就把武馆传给你,不给魏子他们……” “你敢给,他们倒是敢要!” …… 赵旻是个乐天派,说话间,情绪渐渐回暖。 赵保正松了口气,重新提起认亲的事。 他刚开口,赵旻就一口回绝:“我不见她!这么多年了都不说来看我,当我是什么啊!” 赵保正劝说道:“终究是我把人找来的,人家大老远赶过来,咱也不能就这么让人回去……” “反正我不见她,她爱回哪儿去回哪儿去!” “你这孩子,你还能一直躲着不成?” “你不说我倒忘了!”赵旻用手指着李源,说道:“爸,这段时间我去他那住,你不准告诉那个女人!” 感觉到赵保正眼神不善,李源头疼的说:“你不是才说要在家陪你爸爸吗?” “我得躲着那个女人啊,不然她过来堵我怎么办?” “见一面也没什么大不了吧,她又不可能一直留在这边,你就当认个干妈不就完了……” “你怎么也说这种话!”赵旻的不满的瞪着李源,没好气的说道:“你该不会看上她的钱了吧?” “我是那种人吗?” 李源很无语,他也是为了赵旻好,怎么就成了见钱眼开的小人了? “不过那个吕阿姨看上去是挺有钱的,”李源问道:“她是做什么的?” 赵保正回答道:“好像是卖书的,要么就是印书的,反正跟书有关,具体的我也没问。” “你不会真看上她的钱了吧?” 赵旻愈发不满。 李源翻了个白眼:“我随便问问,咱俩谁跟谁啊,我还能为了钱把你给卖了不成?” 赵旻点头道:“也是,你现在也算有钱人了。” 赵保正在旁听着,忍不住问道:“小伙子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爸妈都是普通工人,我最近和朋友一起开了个店,生意还可以……” “什么店?” “计算机培训班,教人用电脑的……” 李源不傻,只提网校,压根不提网吧的事。 听说李源还给市政府做了网站,赵保正不明觉厉,教育赵旻道:“你看看人家,还上着学呢,就做了这么多事情……” “所以啊,我准备最近就跟着他了,还能顺便学学电脑。” 见赵保正有些犹豫,赵旻趁热打铁道:“爸,你放心吧,他不敢欺负我,你看他那细胳膊细腿的,我让他一只手都能把他打趴下……” 赵旻用手肘戳着李源,示意他也帮忙说话。 “赵伯伯放心吧,我是关市长的徒弟,我要是敢胡作非为,他第一个饶不了我。” “你说的是新来的市长吧,我听说过他。”赵保正感兴趣的问道:“他是你老师?他平时都教你什么?” “教我下棋,也教我做人的道理。” “哦……”赵保正点头道:“那是入室弟子了。” 赵保正的心放了下来。他听说过关学道,人品据说不错,这样的人收的徒弟,想必也不会差。 这样想着,赵保正来了兴致。 “小伙子有没有兴趣跟我学拳?” “我啊,算了吧。”李源摇头道:“拳脚功夫得从小开始练,我这会儿练拳太晚了,再说我也没那么多时间。” “可惜了……” 赵保正看李源的眼神充满遗憾。 …… 在赵旻家聊到十一点,赵保正要留李源吃饭,赵旻则闹着要走。 赵保正知道赵旻不想撞见吕梅,于是不再挽留。 说来奇怪,一整个上午,吕梅都没有出现,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穿过武馆来到大门外,发现魏哥手里拿着块抹布蹲在摩托车旁,原本脏兮兮的摩托车被擦得锃亮。 李源看了一眼赵旻,赵旻摆手道:“不是我让他干的——大魏,你干啥呢?” 魏哥站起身,跺了跺脚,憨厚的说道:“这边偷车的多,我帮你们看着点儿,闲着没事就擦擦。” “你擦这么干净不是更招贼了。”李源打趣道。 魏哥愣了一下,尴尬道:“倒没想这么多。” 李源见他当真,连忙说道:“我开玩笑的。” 见魏哥眼睛不时往摩托上瞟,李源问他:“魏哥喜欢摩托?” “嗯,最近琢磨着也买一辆。” “别买了,我这辆送给你得了。” 李源说着把钥匙丢给他。 魏哥接住钥匙,慌忙还给李源,嘴里连说使不得。 “没事,我最近也不怎么骑了,太冷。” “那也不成。” “他愿意给,你就收着呗,”赵旻满不在乎的说道,“就算我借的,以后你不骑了我骑。” 赵旻发话了,魏哥于是将钥匙收了下来,给李源留了呼机号码,跟他说什么时候要车就呼他。 说完又问:“你们怎么走?” 赵旻提议:“要不咱们跑回去吧!” 大冬天跑步,真是个馊主意,不过看看周围也不像能打到车,貌似也只能这样。 …… 好……后悔。 李源重生后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答应和赵旻赛跑。 他穿的太厚,跑了一会儿就感觉喘不上气,浑身上下沉甸甸的像扛着座大山,耳朵冰冷,胸前背后直冒汗。 反观赵旻,穿的是便于活动的运动装,加之体能好,跑起来就像头轻快的小鹿。 李源远远坠在后面,看着赵旻矫健的背影,突然发现她虽然没什么女人味,一双腿倒是格外修长健美。 沿着马路向前,一直跑进市区,跑到月牙桥,李源终于跑不动了。 他喘着粗气,靠在桥栏上,冲赵旻喊道:“等……等会儿,不行了,歇一会……” 赵旻折返回来,拉起衣摆擦了擦额头的汗,轻松的说道:“才这么一会儿就不行啦,你可太废啦!” “这还叫废?这得有五千米了吧,整个年级能跑下来的有几个?” 今年的运动会,李源在家养伤没赶上,听说初中组五千米比赛,跑完全程的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当然,考虑到被报名的都是郭华那种水货,似乎有点缺乏说服力……不过就算那个水货,估计也能甩以前的李源八百条街。 李源死鱼一样攀着桥栏翻起白眼,以他原先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格,要他主动锻炼身体,不如给他把刀来个痛快。 “听说你每天早晨都出去跑步,没看出什么效果啊。” 赵旻嘴里啧啧有声,围着李源继续放嘲讽。 “我哪能跟你比,”李源无奈的说,“你好歹是练过的……” “我爸说要收你为徒,你为啥不答应?” “都说了没时间嘛。” “那你以后可别后悔,我爸那可都是真功夫,学个一招半式够你吹一辈子的。” “我现在后悔成不?” “晚啦!” “唉……” 李源叹了口气。说实话,他确实有些遗憾,他也做过大侠梦,幻想过一身好本领、四海任纵横,不过他确实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练武。 “其实练武花不了多少时间的。”赵旻诱惑道:“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啊。” “要拜师吗?” “当然要了。” “那算了。” “切!”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四十八章 上海来电 李源其实不介意赵旻借住,但他不能不介意徐晓雯和沈竹音的想法。 特别是徐晓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随着接触机会的不断增多,两人的关系大为改善。套用养成游戏的设定,两人的关系已经从冷淡发展到了普通,在努把力,友善也指日可待。 这种情况下,搞什么纯情房东俏房客的戏码,纯粹是自己找死。 该怎么办呢?李源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 回到住的地方,徐和沈果然都在,她们这是把李源这里当成免费上网的地方了。 徐晓雯一看到李源就想到昨晚的事情,羞涩的低着头不说话,沈竹音则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叉着腰问道:“一早过来就不见你们人,老实交代,你们俩干什么去啦?” “我说跑步去了你信吗?” 李源脱掉湿透的外套丢在沙发上,去卫生间擦洗,他这次倒是记得提前把要换的衣服带进去。 等李源从卫生间出来,赵旻已经把事情解释清楚。 得知赵旻要住在李源这里,沈竹音急忙说道:“这怎么能行,你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说什么呢!” 李源不乐意了,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说道:“谁是羊谁是老虎还不一定呢。” “你说我是母老虎?信不信我揍你!”赵旻冲李源挥了挥拳头,又对沈竹音说:“他这里可以上网啊,要不你也搬过来算了,让他住你那去。” “这主意不错!” 沈竹音拍手叫好。她之所以天天往李源这里跑,就是因为这边可以“免费上网”。 赵旻又问徐晓雯,徐晓雯不像她们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淡淡笑着不肯发表意见。 “就这么说定了。” 赵旻一拍手,对李源说道:“你下午就搬家,不准找借口!” “你们就不问问我的想法?”李源无奈的说。 “意见无效!” 两女异口同声道。 …… 下楼吃过午饭,徐晓雯骑着车子回家了,李源则被两个悍妞押着上楼搬家。 李源的东西不算多,收拾起来很简单。 马楠的东西就更少了,大部分都被他带到网校那边去了,留下的就是些洗漱用品和最近穿不着的衣服。 真正麻烦的在沈竹音那边,这妞光是衣服就带了好多——为此乔若男还特意给她买了个大衣柜,其他零七八碎的就不提了,最要命的是,她还带来一架立式钢琴! 李源看看钢琴,再看看一进屋就赖在沙发上不起来的两女,果断开始打电话搬救兵。 先给马楠打电话,马楠表示知道了,但是下午有课无法抽身;再打电话给郭华和庞涛,一个跟老爸去津门了,一个正在超市帮忙;至于虎子之流,李源压根不想让他们跟两个女孩碰面。 总而言之,用人之际竟没一个靠得住。 思前想后,李源最后给上午刚认识的魏哥发了寻呼。 不一会儿,魏哥打电话过来,李源把情况跟他一说,他立即答应下来。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魏哥带着一个徒弟过来了,同时带来的还有一个大包袱,说是赵旻爸爸帮她收拾的衣服。 除了钢琴没什么大物件,魏哥和徒弟三下五除二就将东西搬完,甚至没让李源搭手。 搬完东西,魏哥就说要走,李源于是送他下楼。 “我听师傅说了,小旻最近就麻烦你多照顾了……” 不当着赵旻的面,魏哥也不喊什么师姐,说到底他也是个三十出头的老爷们,管一个小丫头叫师姐还真是难为他了。 对于魏哥的要求,李源自然满口答应。 魏哥又说:“师傅让我给你带个话,能劝的话多劝劝她,她们母女相认终究是好事。” “没问题,我肯定好好劝她。” 见魏哥欲言又止,李源于是问他还有什么事。 “我说这话可能有点多管闲事……”魏哥犹豫着,说道:“其实我觉得那个女的不像好人……” “为什么?”李源感到奇怪。 “我不知道你们上午都聊了什么,不过我看她出门的时候脸上还笑呵呵的。我也是有孩子的人,我觉得要是换成是我,女儿不肯认我,我心里不定多着急呢,看她的样子倒像是一点也不在乎似的……” 经魏哥提醒,李源也感觉到不对了。 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吕梅真的在意赵旻的话,上午被赵保正赶出门以后,至少该在外面等等李源,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不仅如此,上午自始至终都是赵保正在说,吕梅完全没问过女儿这些年来的生活细节,这也很不合常理。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李源这样想着,叮嘱魏哥最近多留意,如果吕梅再去赵旻家,有什么异常举动及时告诉自己。 …… 李源带着满腹疑虑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新家”,躺在床上左思右想,始终想不通其中关键。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电话是吴次仁打来的,这位主编大人有日子没跟李源联系了。 “你写的小说我看完了,真是想不到,小说写的太好了……” 电话刚接通,吴次仁就是一通夸奖,完全不掩饰内心的激动和喜悦。 吴次仁语无伦次的说了三分钟,李源愣是没插上话。 李源能够理解他的心情,甚至能想象到他手舞足蹈的样子,不过他没心情一直听吴次仁夸下去,趁着对方大喘气的机会,打断他道:“吴老师这么快就看完了?” “这还叫快?”吴次仁说道:“你发给我当天我就看完了,这两天又看了几遍,这才想起来给你打电话。” “吴老师打电话过来,不会只是为了夸我吧?” “我是有几个问题。” “您说。” “你当初跟我说打算写科幻小说,说实话我那会儿还有点担心,没想到你能写出这样一部作品,真是……” “不是说问题嘛,您怎么又夸上了,再夸我可挂了。”李源口嫌体直的笑成了一朵花。 “我也是不吐不快啊。”吴次仁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说道:“你说你要写科幻小说,可我看你这小说倒是有些日本推理小说的味道。” 果然是行家。 吴次仁只用了一句话,就让李源对他刮目相看。不得不说,作为国内著名的文学编辑,吴次仁的眼光是很毒辣的,哪怕小说从叙事语言到故事背景再到人物情节都经过了再创作,他依然能看出骨子里的东西。 当然,哪怕吴次仁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到这本书本来就是改编自日本小说。 既然吴次仁提到了,李源总要给出个合理解释。 李源点着头,说道:“这本书确实受到日本推理小说的很大影响。” “你确定不是借鉴过?”吴次仁照顾李源,没有直说抄袭。 “没有。”李源断然道:“如果说‘穿越’的创意,的确很多作家都采用过,但是具体到我这本书,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就是我写的。” 李源说的理直气壮。 事实也是如此,除了创意和大框架外,他几乎相当于重新创作了一本小说。 “没有就好。” 吴次仁松了口气,至于李源说的创意什么的,他并不在意。从创意到作品,中间有很多私人化的东西,不是说你能写“穿越”,我就不能写了。 当然,九八年时候的穿越小说并不多,广为人知的只有两部,分别是黄易的《寻秦记》和席绢的《交错时光的爱恋》。 不管怎么看,李源的《解忧杂货店》都和这两部作品截然不同。 “后生可畏啊,想想我上初中的时候,写篇散文都要把笔杆咬烂……” 吴次仁感慨良多。 “您觉得小说本身还有什么问题吗?” 比起夸奖,李源更想听吴次仁说说对小说本身的看法。 “问题不大,非要说的话,字数稍微多了些,我个人觉得精简到二十万字会更好些。” 吴次仁说出自己的看法,李源闻言连连点头。 原著译本大约就是二十万字,而李源这个版本却写了三十多万字,严格来说,是有些拖沓了。 不过这也是李源有意为之,毕竟他要搀私货嘛。 “可以不删减吗?”李源问道。 “当然可以,毕竟你才是作者,决定权在你。” 吴次仁笑着说道。他提出来,当然是希望李源能对小说做出进一步修改,不过李源不想改的话,他也不会强求。 说实话,吴次仁觉得有些瑕疵未尝不可,毕竟是中学生的作品嘛。 …… 吴次仁和李源聊了一会儿故事情节,问了问他的创作思路,彻底放下心来,于是说道:“你的书我给几个评委朋友看了,评价都很不错……石开河先生正好在伤害,他看过以后很喜欢,希望序言由他来执笔,你觉得呢?” “啊!”李源惊喜的叫道:“石先生愿意作序?太好啦!” 李源有理由兴奋,毕竟石先生是国内文学界的宗师级人物,能得他作序,等于得到了主流文学界的认可。 听见李源兴奋的叫声,吴次仁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其实看完小说后,他就生出了作序的冲动,甚至已经写好了几千字,然而石开河既然开口了,自然就没他什么事了。 至于李源会不会拒绝——吴次仁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就算李源真的脑袋进水拒绝了石开河,吴次仁也不会同意,他比李源更清楚石开河在国内文学界的影响力,不夸张的说,就算没有作文大赛做铺垫,单凭石开河三个字,就足以让李源的小说风光无限。 想到这里,吴次仁愈发感到后悔。 早知道就不给石开河看了,这下好了,借着作序机会露脸的机会彻底泡汤了。 …… 作序的事说罢,吴次仁又跟李源说起出版发行的事。 “你想好把小说交给哪家出版社了吗?”吴次仁问道。 “还没有,吴老师有什么建议吗?” “本次比赛的作文集和参赛者的个人作品会由作家出版社负责出版发行,这是一早谈好的,不过之前没考虑过你也要出书。”吴次仁顿了一下,说道:“这次比赛还有其他人也要出书,他已经跟作家出版社接触过了,我的建议是,你可以考虑一下其他出版社……” “其他出版社?”李源大致能猜到吴次仁说的其他人是谁,但他不清楚吴次仁让他选择其他出版社的原因。 “同时出版两本书,出版社也有顾虑,主要是现在的青少年图书市场不明朗,这里面就涉及到取舍的问题……” 吴次仁有些含糊其辞,李源倒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在市场不明朗的情况下,出版社只会先推出一本作品试水,怎么取舍?只能由作品品质决定。 李源前世读过《九宫格》,知道那本名言堆砌而成的小说是什么水准,可以说只要出版社的人不是傻子,肯定会优先出版李源的作品。 如此一来,对方岂不是失去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李源不想枉做小人,既然如此,倒不如把机会让给别人。 “行啊,无非换个出版社,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李源很有自信,不认为换个出版社会有多大影响。 “你能明白就好。”吴次仁松了口气,他是真喜欢李源的小说,如果李源不依不饶,他还真不知道屁股该坐哪边。 既然李源同意了,吴次仁索性卖个好:“我在出版界有些朋友,回头我帮你问问,具体情况你等我电话……” “对了。”李源一拍脑袋,说道:“吴老师在上海,能不能帮我打听个人?” “谁啊?” “一个女人,叫吕梅,大概三十多岁吧,不是卖书的就是印书的……” 李源简单描述了一下吕梅的长相,至于为什么打听这个人,他是只字未提。 “吕梅?听着有点耳熟,我回头帮你问问……”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四十九章 放弃的勇气 和吴次仁通过电话后,李源很快把小说的事丢在脑后,将精力都放在了网吧和网校的事务上。 网吧方面,李源最终听从了关学道的劝告,在租金问题上退了一步,由年租十万增加到年租二十万,不过在租金支付方式上,李源咬住不肯松口,坚持按季度结算。 市里答应的很爽快,但是李源心里明白,这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李源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这个麻烦是由网吧选址带来的。 当初在选址的时候,李源犯了个想当然的错误。 他的想法是,反正市技校的教学楼也是空的,他把地方租下来,是两相得利的事。 然而事实证明,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有些人“宁愿教学楼空着,也不愿意被人拿去做些不务正业的事情。” 这是市技校前校长、现任教育局局长侯德清的原话。 持有相同看法的人还有很多,甚至包括技校原先的大部分教职工。 这些人在网吧开业之初,并没有把它当回事,但是看到网吧生意一天比一天火爆,一个个都红了眼。 关学道告诉李源,早在网吧开业之初,侯德清就在市里的工作会议上提出说要把场地收回去搞三产——他倒是没有直说接盘,但是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关学道当时就发飙了,严厉批评了这种摘桃子的言论,说的侯德清哑口无言,但是关学道能管住别人的嘴,却管不了别人的手脚。 最近一段时间,不时有技校的下岗职工过来“要说法”,简单一句话,网吧既然租了技校的楼,就要帮他们解决工作和吃饭问题。 这叫什么歪理邪说! 李源心里很恼火,但是这些人不打不闹,李源总不能拿起棍子把人赶走,只好耐着性子跟教工代表们谈。 不谈还好,越谈越糟。 李源重生之后路走得很顺,熟悉他的人都会不自觉的忽略他的年龄,但是这些教工们并不熟悉他,见他还是个半大小子,顿时产生年幼可欺的想法。 几天下来,教工们的要求越来越苛刻,李源的耐心也渐渐消磨殆尽。 李源当然不肯任人宰割,他是开门做生意的,又不是开善堂的,对方好好说,他也愿意在力所能及之下提供些帮助——比如说网校教师吃紧,招几个老师进来突击培训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谁要跟他耍无赖,那对不起,门也没有! 李源本来都跟马楠商量好了,准备增开英语和奥术补习班,现在心里不爽,计划就此搁置下来。 他是打定了一毛不拔,但是怎么对付这帮人,一时间并没有太好的办法。 虎子给他提了个建议,说找些兄弟把闹事的打一顿,一次不够就两次,总能打的这伙人不敢再来。 李源脑袋被驴踢了才会采用他的建议。 打人是肯定不行的,不仅招灾惹祸,而且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现在的根本问题是,市里有人对关学道不满,连带着看李源不顺眼。而这些人是秀才,是老爷,李源这个屁民不用非常手段的话,根本拿这些人没办法。 李源甚至怀疑,侯德清在这件事中也不过扮演了一个鞍前马后的角色,真正的幕后推手另有其人。 比如说井阳。 李源怀疑井阳,不是毫无根据的。 首先,井阳在网校租金的问题上曾有微词。 其次,李源设计袁大力,给人一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感觉,想必井阳的心里很不舒服。 最后,关学道一来就出尽风头,大概也让井阳心里不太痛快。 …… 李源一时间无法确定井阳的态度,侯德清虽然公开跳了出来,但是从了解到的背景材料来看,这个人并没有多少把柄可抓。 就算侯德清有问题,李源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搞他。借势这种事,一次两次还说得过去,再来一次,那就要犯众怒了,别说是他,就连关学道都扛不住。 在这种情况下,李源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向乔若男求救。 …… 乔若男的保健品生意最近越来越好,每每提起明星代言这件事都感慨不已。 她当初请赵微做产品代言花了三十万,现在来看是赚大了。 还珠首播结束后大破国内收视记录,观众反响火爆,明星身价也与日俱增,由此带来的,就是益生红枣口服液的销量激增,几乎达到了摆上货架当天就能卖断货的程度。 接到李源的电话,听说了他的难处,乔若男二话不说给他丢了几个人过来。 …… 冯婉是乔若男在美国留学时的校友兼闺蜜,用乔若男的话说,她是个公关高手。 冯婉比乔若男小一岁,是学经济的,回国以后就被乔若男拉进自己公司,负责市场营销和商务公关方面的工作。她长相清秀,气场却很强大,眉眼中时刻散发着强烈的自信。 当然,还有一种说法,大冬天还穿丝袜高跟鞋的女人,自信心都比普通女人强得多。 “一直听若男说她小弟长得帅,今天才知道她没有吹牛。” 冯婉翘着二郎腿,坐在网校办公室的沙发上,笑着对李源说。 “冯姐该不会把整个部门都带过来了吧?” 来的不止冯婉一人。李源数了一下,算上冯婉,乔若男一共给他扔过来八个人。 “你姐说你这里缺人,市场部最近也没什么事,正好过来转转。” “不会吧,眼看年底了,市场部会没事干?” “你出的主意,你自己不清楚?” 冯婉翻了个白眼:“以前我们出去跑市场,说破嘴都没人搭理,现在不一样了,把产品往对方桌上一摆,就冲赵微那张脸,什么话都省了。” 李源闻言连连点头,现在是明星效应最夸张的时期,一个当红的广告代言人,的确胜过千言万语。 …… 李源把自己最近面对的难题告诉冯婉,冯婉听完后没有急着开口。 李源也不催她,和其他几人闲谈起来。 说实话,乔若男这次是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喜。 李源现在面对的最大困难并不是有人闹事,而是手底下没人。乔若男在网吧挂了名,但是真正做事的就是李源和马楠,后来虽然招了几个人,做的都是些接待收银之类的工作,真正能征善战的一个没有。 乔若男给李源送过来的这些人,虽然是做市场营销的,但是能力都很全面,比如王杰是学财会的,周欣是学管理的,吕晓燕是学商务英语的……说实话,这些人做市场营销是大材小用了,也不知道乔若男是怎么攒出这么一副好牌的。 不管怎样,人来到李源这里就别想跑了。 李源兴冲冲的把马楠叫来,让他帮几人安排住处。 “明天元旦,连着三天假,网校不开课,让马楠带你们好好转转,我们瀛洲玩的地方可不少……” 李源想到马楠自从来了瀛洲还没正经享受过节假日,索性借此机会放个假。 “网吧怎么办?你一个人管得过来?”马楠问道。 “军哥那帮老伙计不是要开网吧吗,让他们过来看着呗,顺便让他们取取经,免得人家说我们小家子气。” 马楠很无语,说道:“你也不怕客人都被拐跑了。” “怕什么,网吧本来就是权宜之计,要不是现在收入还可以,我都想转出去了。” …… “你不准备一直做下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冯婉突然开口问道。 “嗯,开网吧主要是为了赚快钱。”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现在就卖出去?”冯婉说道:“我想过了,你现在是树大招风,普通的公关方式是没用的,即使暂时解决问题,过段时间还是会有人跳出来给你添堵。既然如此,不如干脆放弃。” “放弃……” 李源眼神中透着犹豫。 他的确考虑过这个问题,都说枪打出头鸟,他这只鸟在外人眼中又太扎眼了些,再加上网吧本来是非就多,硬抗下去不知道还有多少麻烦。 不过,真要放弃谈何容易。 首先,网吧的盈利能力确实不错,每天人满为患,那可都是钱。 其次,他辛辛苦苦搞起的摊子,被人折腾的搞不下去,心里也有怨气。 “网吧倒是好说,但是网校这块可不好办……” 李源勉强找了个说服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 他没想到的是,马楠也劝起了他:“其实网校的问题很好办,反正咱们教的内容也不需要联网,大不了重新租个地方重起炉灶……” “要是有人提出要退钱呢?” 李源问了一句,不等马楠回答,他咬了咬牙,自己回答道:“那就退给他们!” “硬撑下去确实没什么意思。”马楠跟着补充道:“而且其他人要开电脑,还要找咱们攒机,军哥不是给你说要买电脑吗?” “这么看来,我好像没什么损失?” 李源笑了起来。 他看看马楠,又看看冯婉,问道:“你们不会是实现串通好了吧?” “看出来了?” 冯婉也笑了起来。 “昨天跟马楠通过电话,情况其实我早就了解了……做生意要懂得放弃,来之前你姐跟我说,你就是贪多嚼不烂,现在看来,你倒不是太笨。” 李源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问道:“我要是不肯放弃呢?” “你要是不放弃,我当然也会尽量帮你解决问题,不过事情办完了也就完了。” “你的意思是,你们打算留下来帮我?”李源听出弦外之音,惊喜的问道。 “那要看你有没有能力把人留下来。” 冯婉狡黠的笑道:“你姐自己忙得脚朝天,还把我们发配过来帮你,我总要看看你值不值得我们帮助。至于他们,那要看你能不能把人留住了……”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五十章 赵旻失踪了 做出了抽身决定,李源当晚就拜访了关学道。 “我果然没看错你。”关学道连连颔首,很是欣慰。 关学道的反应出乎李源意料之外。 “关老师也觉得退出是好事?” 见关学道点头,李源问道:“既然,您为什么……” “我最近要你读史记,你读的怎么样了?”关学道打断李源,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读了一些。” “平原君虞卿列传看过吗?” “嗯。” “毛遂说服楚王歃血为盟之后,跟同僚说了什么?” 李源答不上来了。 “公等碌碌,所谓因人成事者也……”关学道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们这种碌碌无为之辈,只能依靠他人才能做成事情。后人将这句话概括成一个成语,因人成事。”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纵观古今,想要成就一番事业,首先要顺应大势,其次便是用人。刘邦用三杰而得天下,刘备用孔明而定三分,这都是知人善任的典范。但是,用人和因人是不同的,趁势和借势也是不同的,你如果看不透其中区别,以后还会遇到一样的问题。” 用人,因人,趁势,借势。 李源反复琢磨着这四个词,渐渐明白过来。 这几个月,他做出了一些成绩,心里很是有些沾沾自喜的,但是关学道一番话将其点透,才发现他的所有成绩不过积沙成塔罢了。 自始至终,李源一直在借势,借关学道的势、借沈家的势、借乔若男的事、借马军的势……看起来势头很猛,其实都是别人的力量罢了。 再说用人。 李源折腾了几个月,真正的班底不过马楠一人,从用人上来讲,是彻彻底底失败了。 想到这里,李源背后直冒冷汗,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马楠突然撂挑子不干了,他怎么办? 假如说马楠被人挖走了,首当其中的就是网校停课的问题,而网校一旦停课,恐怕不止退钱那么简单,就是被人安上个诈骗罪名都有可能…… 这种情况有可能发生吗?完全有可能。 …… 关学道和乔若男显然都看到了李源面临的困境,但是他们都没有主动提出来,大概是希望李源能吃一堑长一智。 李源猜测,这段时间他的网吧遇到的绝不只是明面上那些问题,如果没有这两个人在后面站着,恐怕现在已经出大乱子了。 想到这里,李源站起身,郑重的向关学道鞠了一躬。 “谢谢关老师指点……”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乔小姐吧。”关学道呵呵笑道:“她怕你摔得太狠,我倒是巴不得你栽个大跟头呢。” 他这么说,李源心里更是感动,所谓良苦用心,不外如是。 回过头来看,他也能明白两人为什么这么做——以他爆棚的自信心,不遇上些挫折,还真未必听得进去别人的劝告。 …… 见李源听进去了,关学道放下心来,说道:“想好之后怎么办了吗?” “我准备把网吧和网校拆开,计算机课换个地方继续搞,网吧直接转让出去。” “想好转给谁了?” “嗯……我想转给马军,不过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联系。” 李源知道关学道不喜欢马军,说话显得小心翼翼。 关学道倒是没有表现出不快,微微点头道:“他接手倒不是不可以,他一个地头蛇也不用在乎别人的脸色。” “什么意思?”李源愣了一下,紧接着灵光一闪,问道:“关老师知道是谁跟我过不去?是不是井阳?” “井阳堂堂一个市委书记,会跟你一个小孩子过不去?”关学道笑了笑,说道:“不过这件事跟他也不是毫无关系,他是帮人折腾你罢了。” “究竟是谁要跟我过不去?” 李源越听越糊涂了。 “沈竹音有个同学叫赵晖,她有没有跟你说过?” “赵晖……” 李源听着耳熟,紧接着想起沈竹音跟他提起过,说是有个叫赵晖的男生一直对她死缠烂打,她不得已才转学到瀛洲来。 能逼着省委书记的孙女转学,可想而知赵晖并不是个普通人。 “这个赵晖到底是什么人?” “他父亲叫赵志成,是省财经大学的教授……” 李源没听说过赵志成,心想一个大学教授的能量不至于这么大。 不过听关学道说出赵晖母亲的身份,李源顿时恍然大悟。 “他母亲叫尚美玲,是鸣鹿集团的董事长。” “竟然是她!” 李源非常惊讶,想不到赵晖的母亲居然就是鼎鼎大名的乳业皇后! 鸣鹿集团是一家以乳制品加工为主的大型企业,产销量长年居于国内首位,是省内乃至国内知名的明星企业。 鸣鹿集团是合资企业,其中中资占据绝对控股权,也掌管着经营管理和决策权,说是国企也不为过。 掌管着这样一家大型企业,尚美玲的儿子的确有资格去追求沈竹音。 …… 李源的脑袋里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终于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 不用说,赵晖之所以要找李源的麻烦,肯定和沈竹音有关。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李源苦笑起来,也不知道赵晖怎么会盯上自己,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刨根问底也没有太大意义。 作为重生者,李源知道鸣鹿集团存在严重的食品安全问题——也即轰动全国的“毒奶粉”事件,知道尚美玲最终会沦为阶下囚……但那是十年后的事了,眼下有没有问题,他并不知道。 就算知道了,也救不了近火。 从后世披露的内幕可以知道,毒奶粉事件的揭发过程阻力重重,显然牵扯到很多人的利益,甚至涉及到海外资本…… 想到这里,李源忍不住问关学道:“听说尚美玲上面有人?” “这是能听说的?” 关学道哑然失笑。他也不问李源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考虑了一下,对李源说了一个名字。 那个人正是关学道早年得罪的大领导。 李源悚然一惊,问道:“你确定和他有关系?” “和他本人关系不大,但是他儿子和尚美玲关系不浅。” 见李源忧心忡忡的样子,关学道笑了起来:“你也不用太担心,明面上的事总要讲个规矩,只要不给人把柄,别人也不会把事情做得太过……” …… 得了关学道的安慰,李源的不安情绪有所缓解,但是危机感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强烈。 从关学道家出来,他马上给乔若男打了电话。 “若男姐真是瞒得我好苦啊!” 李源一上来就大倒苦水。 乔若男调侃道:“害怕了?” “害怕倒不至于,大不了自认倒霉把店关了,别人还能把我怎么样。” “关老师给你说了?” “嗯。” “你不用太担心,我和尚美玲见过面了,这件事她并不知情,主要是她弟弟跟他儿子搞的鬼……她儿子一直在追竹音,竹音也是没办法,就跟他说你是她男朋友……” “不是,你等会儿,合着我成她的挡箭牌了?” 李源终于搞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找到他的头上,合着是沈竹音这个小妞惹的祸。 乔若男尴尬的笑了一声,说道:“总而言之,舅舅要给外甥出气,就这么简单。” “这还叫简单?”李源直翻白眼。 “好啦,知道你心里委屈……” “我不委屈,就是有点可惜。”李源吐出一口气,笑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服个软,将来总有找回场子的一天。” …… 李源和乔若男聊了一会儿,挂断电话后立即给马军拨了过去。 马军听说李源要把网吧转让,一点没兜弯子,直接问他想卖多少钱。 他倒是丝毫不掩饰对网吧的兴趣。 李源当然不可能直接报价,和马军约定了改天面谈,正要挂断电话,马军突然提起一件不相干的事。 “对了,我记得你有个同学叫赵旻?” “是啊,怎么了?” “你最好提醒她一下,最近小心点。” “军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源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这话乍一听像威胁,但是听马军的语气,又不像是那个意思。 “前两天有个外地女人找到我的一个老伙计,说是让他帮忙找个人……刚才喝酒的时候,他跟我说起那个赵旻,我记得跟你有关系,就提醒你一声。” 外地女人? 直觉告诉李源,那个女人肯定是吕梅。 吕梅要找赵旻,李源并不奇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心里有些烦躁。 李源跟马军道了声谢,紧接着给沈竹音打了电话。 “赵旻没跟你在一起吗?我也挺奇怪的,今天放学以后就没看到她人……” 沈竹音的话让李源愈发感到不安,他让沈竹音打电话问问班上同学,自己则联系起魏哥。 “那个女人这两天没来过……没有啊,小旻这几天都没回过家……” 再给马楠打电话。 “赵旻?没来网吧。”马楠听李源语气不对,问道:“出什么事了?” “暂时还不清楚,你跟虎子他们说一声,就说可能要找他们帮忙。”李源用力攥了攥手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韩叔这会儿还在吗……好,你帮我喊一下他,算了,你们等着我马上就过去……” 刚刚挂断电话,沈竹音就打了进来。 “我问过了,她们都没见着赵旻,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沈竹音和赵旻的关系不错,敏感的觉察到了不对,忧心忡忡的问。 “没事,你在家好好待着。” 李源安慰了她两句,转身向关学道家跑去。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五十一章 追踪 李源在关学道家楼下停下了脚步,意识到现在去找他并不妥当。 他之所以跑回来,是希望关学道能出面说服市局出警,但是问题来了——赵旻只是一时联系不上,还不能肯定她失踪了,万一最后发现只是虚惊一场,造成的影响就太恶劣了。 归根结底,赵旻只是普通人,假如事情发生在沈竹音身上,哪怕最后证明是摆了乌龙,从上到下也不敢有半点怨言。 想到这里,李源转身就走。 不管怎样,赵旻是他的朋友,当务之急是把人找到。 李源来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老技校。” …… 王启年原本是长途汽车站的汽车司机,下岗后买了辆大发跑起了出租。 瀛洲市经济落后,晚上难得见到什么行人,王启年之所以大晚上出车,其实是为了“蹭油”。 所谓蹭油,就是找熟人给汽车要点汽油的意思。 在八九十年代,油田内部的运输部门都采用“油票”制,车没油了,可以凭借单位发的油票直接加油。 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偷卖。 因为手里的油票用不完,很多油田上的司机都会在加完油后,重新把油从油箱里抽出来,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卖给需要的人。 王启年就是买方之一。 王启年加完油回家的路上,恰好看到有人招手,就把车停了下来。 …… “去老技校。” 李源上车后就说了一句话。 “你是要去上网吧?” 王启年明知故问,像他这种每天在路上跑的,瀛洲市里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 “嗯。” 李源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我家对门的小子也是,大半夜不睡觉非得跑去上网,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说这上网有什么好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出租司机,首先要具备话痨潜质,王启年也不管李源理不理他,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现在的家长也是,小孩天天不好好学习到处乱跑,也不说管管,要是我儿子敢大半夜跑去上网,我非把他腿打折了……” 王启年说着说着,话题从上网转到了做家长的责任上。 “……今天下午我拉了个女的,孩子也和你这么大,都病的迷迷糊糊了还不赶紧送医院,非得赶着回老家,要我说,这样的家长实在太不负责了……” “嗯?” 李源猛然抬头看向王启年。 “你说的那个孩子是男是女?” “嘿,说起这个,我不知道你见过没,反正我是头一回见到有小姑娘把头发剪那么短的……” 不会这么巧吧…… 李源念头一闪而过,急忙追问道:“你说的那个家长是不是带点南方口音,穿着件褐色呢子风衣……” “你认识?”王启年略显惊讶的看了眼李源,说道:“好像是穿着那么件衣服,不过听口音不像南方人,倒像洛州人……” “错不了,就是她!” 李源脱口叫道,吓了王启年一跳。 李源顾不上太多,接着追问道:“那女的有说要去哪儿吗?”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王启年没有回答,而是放慢车速,警惕的打量起李源。 “你说的那个女孩是我的同学,我怀疑她被人贩子拐走了……” 李源飞快的解释道。 当然,失踪是真,被拐是假,他这样说主要是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解释上。 王启年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你说那个女的是人贩子?” “回头再跟你解释,你就告诉我她去哪儿了吧!” “我看她挺体面的啊……” 王启年将信将疑,看李源的焦急不似作伪,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下午把她们送到任县火车站,路上听那女的打电话说‘夜里的车’,具体去哪儿就不知道了……” 李源闻言,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八点一刻,他当机立断,掏出钱夹抽出几张百元大钞,对王启年说道:“送我去任县!” …… 九八年初,瀛洲修建了第一座火车站,瀛洲站。 瀛洲站是座货运站,没有客运列车停靠,瀛洲人如果想要坐火车出行,要么去渤州,要么去任县。 任县——准确说是任市——和瀛洲市一样,同为渤州下属的县级市,两地之间距离三十多公里,交通很方便。 任县同时也是冀州石油的总部所在地。 得知吕梅去了任县火车站,李源立即要求王启年调头赶往任县,同时给马楠打了个电话,让他和韩正打车过去。 李源之所以不去网吧接两人,主要是为了抢时间——任县火车站虽然不大,但是过路车很多,李源不确定吕梅的火车是几点的,现在是一分钟也不敢耽误。 王启年同样不敢耽误,意识到事情重大,把车开的飞快,只用了半个小时多一点,就赶到了任县火车站。 …… 李源和王启年一路跑到车站进站口,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 两人把情况简单一说,工作人员感觉无法做主,连忙又叫了两个人,一个和王启年去车站派出所报案,另一个则带着李源到候车大厅找人。 候车大厅不大,李源找了一圈,结果一无所获。 这时候,王启年和一个警察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得知没有找到人,王启年说道:“该不会坐车走了吧?” “我刚才问过检票员了,她从中午到现在一直都在,说是没看到她们俩……” “这可真怪了,两个大活人还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飞了不成?” 王启年百思不得其解。 李源皱眉思考着,听他这么说,于是问道:“你确定她进站了?” 王启年愣了一下,说道:“应该是吧。” “什么叫应该是,具体怎么个情况,你再说一下。” “我把她们俩送到火车站,她们下了车我就走了……我没注意她们进没进站,不过既然来火车站了,不可能干别的去吧……” 王启年的言外之意是,他并没有看见吕梅下车后去了哪里,之前说她进了站都是推测。 李源听到这里,刚要开口,在一旁听得直打哈欠的警察说话了:“我说,你们确定要找的人是被拐了?” 李源对他表现出的态度很不满,但是不得不耐心跟他解释。 “她是我的同学,从小被人收养,现在她妈妈回来了,非要把她带走……” “有什么问题吗?”警察不耐烦的打断李源,说道:“当妈的要带走自己女儿,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她是被人收养的,她和她的养父都不同意……” “也许是大人商量好了呢,这种事不归警察管,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警察说完就要走。 “站住!”李源怒道:“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嘿,小子,跟谁瞪眼呢!” 警察回过头来,黑着脸要发作。 “别急别急……” 王启年怕李源吃亏,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陪着笑脸说道:“我这小兄弟这不是着急自己同学吗……” “就他着急?我还着急回家陪老婆呢!”警察板着脸说道:“行了,要报警也该家属本人过来,你们这不是狗拿耗子嘛,你们也别在这晃来晃去了,赶紧走,走!” 他说着伸手推了一把王启年。 王启年退了一步,拉着李源要走,结果李源的脚就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纹丝不动。 民警注意到李源脸色难看,威吓道:“怎么着,来劲是吧?还想闹事是怎么着!” “走吧……”王启年又拽了拽李源的胳膊。 “呼……” 李源努力压住火气,深深看了那个民警一眼,转身就走。 …… “什么玩意!” 出了车站,李源还没骂街,王启年先骂上了。 李源也气的够呛,但还是压着火气安慰王启年:“别生气了,到哪都有害群之马。” “你不知道,刚才过去报警的时候,他们几个警察就在那打扑克,我说什么都爱答不理的样子,要我说这些人就该扒了皮拖出去枪毙!” 王启年发泄了一通,问李源:“接下来怎么办?” “等会儿,等我几个朋友过来再说。” 李源这会儿倒有些后悔没有先去把韩正带上。 不管怎么说,韩正好歹是个警察,说出话来应该能起些作用。 等了一会儿,李源的手机响了,他刚准备接电话,就看到马楠等人陆续从一辆车上下来,边走边冲他招手。 “怎么样了?” 马楠远远冲李源喊道。 李源刚要回答,突然发觉手机依旧响了不停,拿起一看,发现电话是吴次仁打过来的。 李源冲马楠摆了摆手,将电话接通。 “吴老师……” 李源和吴次仁说了两句,就借口有事要挂电话,就在这时,他突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对了,我之前请你帮忙打听的人,你打听到了吗?” “你不说我倒忘了,”吴次仁说道:“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认识她的?” “什么意思?她怎么了?” “你说的那个叫吕梅的,是卖盗版书的,我跟你说,你最好别跟这种人扯上关系……” “哦,我和她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就好,我听说那个女人脑子不太正常……” “脑子不正常?”李源本能的意识到话里有话,连忙问道:“怎么个不正常法?”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她逢人就讲什么佛家因果、除魔卫道什么的,你说她是不是不正常?”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五十二章 车站 在接到吴次仁的电话之前,一直有个问题在困扰李源,那就是吕梅的动机。 王启年之前说赵旻神志不清,李源第一反应就是她被下药了,而下药的不出意外肯定是吕梅,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把赵旻强行带走。 那么问题来了,吕梅为什么要采取这种方式? 她不知道这是犯罪? 好吧,就算她不懂法,至少应该清楚这样做对孩子的伤害有多大……就算她连这些也不懂,她至少也该考虑到赵旻苏醒过来后的反应。 除非…… 她压根没打算把人带走。 结合吴次仁说的话,李源得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吕梅不是回来认亲的,她是来复仇的。 …… 从结论反推行为,吕梅身上种种不合理之处都变得合理起来。 她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找孩子?她被赵保正赶出门后为什么脸上带笑? 原因只有一个,她对赵旻压根没有任何感情。 这么说不恰当,应该说她对自己的孩子只有深深的恨意。 至于恨意何来,显然跟她的经历有关。 吕梅有被拐经历,身心都受到了很大伤害,从她的话里可以听出,她对买她的李瘸子是怀有极大恨意的,那么,她有没有可能把这份仇恨转嫁到赵旻身上? 很有可能。 毕竟赵旻不仅是她的孩子,也是李瘸子的孩子。 想到这里,李源又想起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 那天在赵旻家,李源问起赵旻的亲生父亲,当时吕梅没吭声,回答他的是赵保正。 这里面有个问题——吕梅在那之前,究竟清不清楚李瘸子死了。 如果她清楚,她就不怕旧事重提引起警方注意? 如果她不清楚,她就不怕这是一个骗她回来的陷阱? 不管怎么看,她都不敢来瀛洲,但她就是回来了。 这一点非常不合理。 当然,也不排除赵保正跟她说了什么,不过从常理出发,一个被拐卖过的女人,也不大可能轻易相信别人。 所以,问题又绕回来了,她回来做什么? …… 李源把猜测说给众人听,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很有可能!” 身为警察的韩正最先肯定了李源的猜测。 “所以说赵旻现在有危险?” 马楠紧张的问道。 “嗯。” 李源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当务之急是赶紧把人找到,如果我没猜错,她们现在就在附近……” “那还说什么,赶紧找人啊!” 跟马楠一起来的除了韩正,还有虎子和他的一个兄弟,虎子虽然没见过赵旻,但是听说她有危险,急公好义的他顿时急了。 “等下!” 李源一把拉住虎子,说道:“你急,我比你更急!关键是你知道从哪找起?” 李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估计她们就在附近某个旅馆里,我建议咱们兵分三路,从下车位置往外分头去找。马楠跟我一组,韩叔和王叔一组,虎子跟你的兄弟一组。” 李源这会儿也顾不上问王启年愿不愿意,直接做出安排。 王启年没有反对,只有一点不明白:“咱们六个人分六路不是更快?” “你们都谁有手机?” 除了马楠和韩正,其他人纷纷摇头。 和李源猜的一样,这年头有手机的人太少了,马楠和韩正的手机还是他给配的。 李源让马楠把手机给虎子,简单教了一下他怎么用,说道:“这样不管是找到人了,还是有什么突发情况,也方便及时联系!” 李源说完,犹豫了一下,还是给魏哥家里打了电话,让他通知赵旻的父亲。 这件事终究不能再瞒着赵保正了。 …… 任县火车站地处丁字路口,三人各自选了一个方向,韩正临走的时候,李源拉住他小声说了一句,他听到了微微皱眉,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你跟他说什么了?” 马楠问道。 李源大步向前,随口说道:“我跟他说,让他先不要报警。” 马楠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李源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他之所以不希望报警,主要有三方面考虑。 李源总不能告诉马楠,他对任县警方丝毫不抱希望吧。 不说别的,赵旻的失踪事件还没达到立案标准,韩正又是瀛洲的警察,很难说动任县出警,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解释情况上,倒不如抓紧时间找人。 …… “没有,没看见……” 旅馆老板听完李源的描述,连连摇头,怕他不信,还特意喊服务员过来核实了一遍。 匆匆走出旅馆,李源和马楠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马楠说道:“这是第三家了……” “你想说什么?”李源心里很烦躁。 “那个……”马楠犹豫着问道:“你说有没有可能……你说赵旻不会出事吧……” “不会的。” 李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李源知道马楠问的不是“会不会出事”,而是“现在会不会已经出事了……” 这个问题,谁也不敢打包票,不过李源的直觉告诉他,赵旻不会有事。 毫无根据,但是李源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这是自我安慰的话,不过仔细想想,先有马军提醒,后有王启年和吴次仁,似乎冥冥中有人在保护着赵旻。 作为重生者,李源无法不对老天抱有敬畏。 他默默祈祷着,向一家小旅馆跑去。 …… “没见过……” 整条街最后一家旅馆也没打听到人,李源走出旅馆,先后给韩正和虎子打了电话,询问他们那边的情况。 其实这是多此一举,如果他们真有发现,肯定早打电话过来了。 跑了大半个小时,李源还好,马楠这个准宅男的腿都软了。 “还往前走吗?”马楠喘着粗气问道。 李源摇了摇头。 整条街跑下来依旧一无所获,李源不得不停下来,分析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王叔说赵旻意识不清,吕梅带着她显然无法走太远……”李源自言自语道。 马楠打断他,说道:“她们要是打车呢?” “那也不该离车站太远,从犯罪心理分析,不管她打算对赵旻做什么,作案之后肯定要逃走的,我把旅馆作为重点排查地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在寻找方向上,李源和韩正的观点是一致的,都认为吕梅会选择旅馆作为临时藏身地点。 “问题是周围的旅馆能找的都找了……”马楠忧心忡忡道:“她该不会已经跑了吧……” “应该不会,我和王启年刚才去车站找过,给检票员留了电话……” 这时,李源的手机突然响了。 李源一个激灵,连忙将电话接通,令人失望的是,电话是魏哥打过来的。 “我们快到了,你们在哪儿呢?” 魏哥焦急的问道,隐约间能够听到赵保正的声音。 “我们在车站附近……”李源说到这里,突然愣住了。 “哪个车站……喂?” “错了!” 李源大喊一声,冲着电话里喊道:“汽车站,去汽车站!” …… 吕梅要离开任县,并不一定要坐火车,也可以选择汽车。 当然,出租车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考虑到王启年提过“夜里的车”,以及任县的出租车现状,这种可能性很小。 李源给韩正和虎子打完电话,对马楠说道:“为了以防万一,你跟虎子在火车站守着!” 说完,向着车站方向拔足狂奔。 …… 跑到丁字路口,王启年正好把车发动着,载着李源和韩正直奔汽车站。 到了汽车站,王启年径直向候车厅跑去,这是来之前商量好的,一个人负责车站里,两个人负责周围旅馆。 李源和韩正刚要行动,一辆卡车冲了过来,车还没停好,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什么情况?” “李源!” 魏哥一眼看见李源,一边跑一边冲李源招手,然而还有一个人比他更快,那就是赵保正。 赵保正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李源的胳膊,焦急的问道:“人找着没?” “还没有,我怀疑就在附近旅馆……” 李源一句话没说完,赵保正转过身嚷了一声,带着他的徒弟徒孙们向马路对面的旅馆冲了过去。 …… “老赵,老赵!赶紧起来!” 欣友旅馆的老板赵友正在里屋睡觉,媳妇突然冲进屋把他推醒。 赵友见媳妇慌慌张张的,问她:“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谁知道怎么回事,刚才突然来了一车人,把隔壁老王家砸了!” 隔壁老王也是开旅馆的,听说他的旅馆被砸了,赵友有些幸灾乐祸,只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 “他家被砸了又不关咱家什么事……” 赵友正要教训媳妇,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咣当咣当的砸门声。 “开门!快点开门!” 门外的人恶声恶气的喊道,听人数似乎不少。 赵友吓得一个激灵站起身,冲外面喊道:“你们是干啥的!?” “别废话,赶紧开门!” 听外面人这么说,赵友更不敢开门了。 “门闩上了?”赵友问媳妇。 “闩上了,你说咱要不要报警?” “废话!”赵友左顾右盼,“我大哥大放哪儿了?” 赵友媳妇要帮他找,被他推开,“你赶紧往前面去,把钱都藏好了!” 他这是把外面人当成抢劫的了。 也不怪他先入为主,前些年车匪路霸闹得最凶的那段时间,就发生过旅馆被打砸抢的事件,只不过……印象中那时候也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啊。 赵友嘴里骂着,好不容易找到大哥大,刚要报警,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汽油味。 赵友脸色大变,这帮杂碎还敢纵火!?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五十三章 忽悠 开旅馆开酒店的最怕什么? 答曰,火。 水火无情,任你宾客盈门风光无限,一把火就能烧个精光。 赵友闻到汽油味道,一张脸顿时吓得煞白,也顾不得报警了,急声高喊:“于欣!于欣!” 赵友媳妇这会正在门口柜台忙着收拾钱,听他声音慌张,连忙跑了进来。 “你闻到什么没有?” “什么……啊!” 于欣反应稍慢,刚问了一句什么,紧接着反应过来,一时间六神无主,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啷个办,啷个办……” 她一着急,连平时很少说的家乡话都冒了出来。 赵友表现比她稍好,稳住心神,问她:“门锁着了?” “锁着了,老赵,你快想想啷个办啊!” “赶紧把门打开!” “啊?” “赶紧去!” 赵友推了于欣一把,顾不上解释,径直往楼上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着火啦,着火啦!” 赵友媳妇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跟着大喊起来。 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人命才是最重要的,钱被抢了还能再赚,要是死了人可就全完了! 旅馆里的客人们本来就被外面的吵嚷声惊醒,好些人正攀着窗台往外看,这会儿听见有人喊着火了,顿时慌作一团,有的忙着收拾行李,有的干脆裹着被单就跑了出来。 赵友刚冲上二楼,走廊里跑出来好几个人,一个个争先恐后你推我搡,差点把赵友撞下楼。 上了二楼,汽油味愈发浓烈,分明是从走廊里飘出来的。 赵友往里走了没几步,走廊尽头的门开了,一个女人手里拽着一床湿漉漉的被单走了出来。 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赵友立即反应过来那床被单上淋得是什么,他边走边嚷:“你要干什么?!” “别过来!” 女人冲赵友喊道,紧接着抬起手来。 走廊里灯光昏黄,看不清她手里拿着什么,但是看她的手势,赵友本能的意识到,她拿的肯定是打火机。 “你别乱来!别乱来!” 赵友张开双手慢慢向后退,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声怒喝。 “吕梅!” 赵友回头去看,发现出声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赵保正。 赵保正从得知赵旻丢了那一刻起,一直担惊受怕,现在看到吕梅,心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 见赵保正要往里走,三个声音不分先后的响了起来。 “别过来!” “别过去!” “等一下!” 李源喘着粗气,一把抱住赵保正的腰,和赵友一前一后将赵保正拦住。尽管是两个人一起使劲,还是被赵保正带了一个趔趄。 不管怎样,赵保正终于冷静了一些,看清楚情况后,停下了脚步,冲吕梅喊道:“吕梅,赵旻呢?赵旻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赵保正连着问了好几句,吕梅一直没有反应,从她颤抖的身体可以看出,她现在情绪很激动。 这时,越来越多人冲了上来,有韩正、旅馆老板娘和赵保正的一众徒弟徒孙。 李源怕这么多人会进一步刺激到吕梅,连忙对韩正说道:“韩叔,让人都下去!” 韩正的反应同样很快,连忙拦住其他人,压着声音道:“走走走,都出去!” “赵旻,赵旻!” 赵保正见吕梅没有反应,又喊了起来。 “别喊了。” 吕梅突然开口了,“她睡着了,你喊她,她也听不见。” 赵保正追问道:“你把她怎么了?” 吕梅又不说话了。 赵保正还要再问,李源拉了他一把,冲他摆了摆手,紧接着向前半步,冲吕梅说道:“吕阿姨,我是李源,你还记得我吗?” 吕梅还是不开口。 李源努力压住焦虑心情,尽量平和的说:“吕阿姨,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过赵旻终究是你的女儿……” 大概是女儿两个字刺激了吕梅的神经,她终于说话了。 “女儿?呵呵呵……女儿……” 吕梅神经质的笑了起来。 尽管她的反应很不正常,但是李源心里多少松了口气,至少她开口了。 他顺着吕梅的话说道:“对,她是你的女儿,是你的亲生女儿……” “不!”吕梅突然发疯似的喊道:“她不是,她不是我女儿,她是魔鬼!” 吕梅连喊了好几声“她是魔鬼”,情绪越来越激动。 李源狠狠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情况下,越不能慌,更不能急着劝说,否则很可能起反效果。 他现在基本能够确定,赵旻肯定就在尽头的房间里,而且她的身上肯定也淋了汽油,一个搞不好,就会发生无法挽回的悲剧。 李源能想到的,赵保正同样也能想到。他估计了一下距离,从他站的地方到吕梅身边大概有十米,冲上去把人控制住的把握很小。 就算把握再大,只要有一丝风险,赵保正也不敢赌,毕竟房间里躺着的是他的女儿。 听着吕梅一口一个魔鬼,心乱如麻的赵保正忍不住了,厉声说道:“够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保正一张嘴,李源就感觉要糟。 他前世在论坛上看过一篇帖子,发帖人自称是谈判专家,他提到在劝阻轻生者的过程中的一些忌讳,其中一条就是绝对不要问对方“你想干什么”。 你可以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可以问他的心情,但是绝对不能问他想干什么,因为这句话带有很强的诱导性,情绪不稳定的人听了,反而会激起他的轻生念头。 这一点,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同样适用。 果不其然,吕梅在听到赵保正的话后,哈哈大笑起来,笑着叫道:“我要她死!” 她说着就要点火。 李源看到她的动作,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脑袋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紧接着厉声喊道:“业障是烧不掉的!” 吕梅停了下来,问道:“你说什么?” 赌对了。 李源感觉浑身发软,刚刚那一瞬间几乎抽掉了他全身的力气。 不管怎样,结果是好的,他总算转移了吕梅的注意力。 来不及后怕,他迅速调整好情绪,尽可能平静的说道:“我说你这样做,业障是消不掉的。” 重复了一句,不等吕梅开口,李源紧接着问道:“吕阿姨,你信佛吗?” “你也信佛?”吕梅反问他。 “当然,我可是圆真法师的关门弟子,圆真法师你知道吗,他可是咱们国家非常有名的佛学大师……” 李源信口开河的说着,表情肃穆,看着真像那么回事。 “圆真法师?听着有点耳熟……”吕梅眉头微皱,印象中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你连圆真法师都不知道?!” 李源故作惊讶,语气中甚至带着些责备。 他不给吕梅思考机会,点着头说道:“也对,圆真法师远离世俗不惹尘埃,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说到这里,李源也不管吕梅能不能看见,本着做戏要做全套的态度,遗憾的说道:“其实我有好几年没见过师傅了,士林师兄说师傅一切安好,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等等!”吕梅打断李源,问道:“你师兄叫什么?” “李士林。” “你说他是你师兄?”吕梅颤声问道。 李源听她的语气,知道她上套了,故作疑惑的说:“是啊,怎么了?” “你……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吕梅稍微冷静了一些,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处是她不会毫无预兆的做出疯狂举动,坏处则是脑子清醒的同时,疑心也变多了。 “我为什么要骗你?” 李源反问了一句,紧接着悄悄用脚踩了踩赵保正,突然厉声喝道:“还不退下!” 说完后,轻声补了一句:“窗户。” 赵保正愣了一下,接着心领神会的点了下头,转身拉着身旁的旅馆老板往楼下走。 他们走的时候,李源一直在观察吕梅,发现她抬起的胳膊一直没有放下,可见警惕心还很强。 等人都走了,李源笑了一声,说道:“唉,我这真言练的不到家,比起师兄还是差远了……” 吕梅虽然疯,但她不傻,不会被李源一句话忽悠瘸了,但是看到赵保正退了下去,心里多少放松了一些。 “李上师真是你的师兄?”吕梅再次回到刚才的问题。 李源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说的李上师,是不是俗家李士林,法名李林?” “什么俗名法名?” 不出意料,吕梅的思路果然被带偏了。 “俗名,就是世俗的名字,法名则是出家人的名字,也叫法号。”李源煞有介事的说道:“李,不是姓李的李,而是指的李子树,师傅初次遇到师兄,是在李树林里,见他身具佛光,所以给他取了法名叫李林。当然,这里面还有另一个原因。” 李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什么原因?”吕梅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 “因为五行。师兄五行属木,有木德,所以师傅给他起名‘林’,而我五行属水,所以……” “所以你叫李源。” 不错,都会抢答了。 尽管置身危局,但是李源仍旧感到有些好笑。 现在笑场可就全完蛋了。 为了进一步解除吕梅的防备,李源索性坐在地上,说道:“吕阿姨来瀛洲这段时间,应该有听说过我的事情吧,我前段时间开了个网吧,赚了不少钱,好多人说我聪明,其实都是师傅教导有方。” 吕梅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她调查赵旻下落的同时,也顺带了解了不少关于李源的事情,不但知道他开网吧,还知道他整垮了前任市长,结合他的言谈举止,真的很难相信他还是个初中生。 种种神秘色彩加成之下,让吕梅愈发相信李源的话。 “李……李师傅,你刚才说业障是消不掉的?” 吕梅不再纠结李源的身份,转而问起李源之前说过的话。 她一开口,李源就知道,她已经被忽悠瘸了。 接下来就是尽可能拖延时间了。 李源微微一笑,滔滔不绝的说道:“佛家讲究心内求法,正所谓心外无法,法外无心,魔障业障,皆由心生。其实你的问题不算严重,你心里有业障,一旦消除,无论生活还是修行,从此一帆风顺,但是你搞错了一点——赵旻不是业障,杀了她也不可能消除你的业障,你如果真那么做了,反而会导致外魔入侵,成为心魔,到那个时候,恐怕就连我师兄和师傅,都救不了你了……” 第一卷 一九九八 第五十四章 营救 韩正把人疏散后,重新返回旅馆,发现赵保正和赵友正站在楼梯拐角处。 “怎么样了?”韩正问道。 “嘘……” 赵保正竖起手指示意他小点声音,压着声音说道:“出去说……” 三人出了旅馆,其他人纷纷围了上来。 “师傅(师爷),怎么样了?小旻呢?” “还在里面,情况不太妙……” 赵宝正简单把情况说了一下,众人听完都是心有余悸。 “真是多亏了李源……” 魏哥听完冷汗直流,心想赵旻要是真出了事情,对师傅的打击就太大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赵保正转向赵友,问道:“哪个窗户是那个房间的?” “那个!” 赵友媳妇指着二楼一扇窗户抢先说道。 “那个小妹儿还是我帮着扶进去的,造孽巴沙的,早晓得啷个回事,我……” “行了,别废话了!” 赵友打断她,问赵保正:“你准备从窗户进去?”说着连连摇头,“不中!不中!” “你啥子意思?!” 赵友的媳妇同情心很强,听他这么说,生气的推了他一把。 “我不是那个意思,”赵友指着那扇窗户解释道:“上面装着防盗窗,要进去先得把它拆了,你知道那得多大动静?” 众人抬头看去,确实是这么回事。 “要不等警察来了再说?”说话的是隔壁老王,见众人看他,讷讷道:“刚才不是误会了吗……” 韩正说道:“只怕警察也没别的办法。” 韩正自己就是警察,知道就算警察来了,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吕梅在走廊尽头,想靠近她,除了硬冲上去之外,只有跳窗可选。 这时又有人说开枪把吕梅击毙——说这话的人根本不走脑子,且不说现在的配枪制度,就算过来的警察有枪,枪法也足够好,问题是,谁敢开枪? 别忘了,吕梅周围地上可都洒满了汽油,一旦引燃,后果不堪设想! 见韩正说话了,赵保正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再等一下吧,等消防队过来,到时候再商量怎么办。” “你给消防队打电话了?” 赵保正说着脸色一变。 韩正看到他的脸色,紧接着也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把事搞砸了。 他只想到消防队能灭火,却忘了消防队出勤会拉警笛,要是吕梅听到了…… 韩正想到这里,冷汗顿时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魏子,叫俩人过来给我搭把手!” 赵保正说着来到一楼的窗户前。 一楼同样安装了防盗窗,是用小拇指粗细的钢筋横竖交叉焊接而成的。 赵保正和徒弟徒孙一起用力,防盗窗发出刺耳的呻吟,焊点崩开几处,赵保正抓着的钢筋甚至弯折变形,然而想要将整个防盗窗拽下来,显然非人力能及。 “不行。” 几人松开手,心情就像防盗窗上黑红的锈渣一样掉落下来。 赵保正这时心乱如麻,一时间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人群中的王启年突然说了一句:“用车能不能拽开?” 王启年的话音刚落,众人眼前都是一亮。 接下来不需要赵保正指挥,众人纷纷行动起来。 有人从汽车站找来一根拖车用的粗麻绳,拴在赵保正过来时坐的卡车上。 赵保正抓着麻绳另一头,拒绝了魏子的帮忙,将麻绳在肩膀上绕了两圈,蹭蹭蹭的顺着外墙爬上二楼,动作矫健的一点不像个五十来岁的老人。 “你大爷就是你大爷……” 一个年轻的武馆学员抬头看着,发出一声感慨。 像这种装了防盗窗的老房子,想爬上二楼很简单,但是要做到自始至终悄无声息,实在是太难了。 一楼和二楼之间除了一条巴掌宽的窄沿,再没有落脚之处,赵保正又不能整个人爬到二楼防盗窗上,否则很容易引起吕梅的注意,他只能一只手攀着防盗窗侧面,另一只手绑绳子。 这样一来,他的身子一半都是悬空的,这种状态非常考验腰腹力量,力量不够,别说绑绳子了,就连稳住身子都做不到。 …… 赵保正将绳子捆结实,试着拽了两下,确定不会松脱,一个纵身跳了下来。 “师傅,你没事吧?” 魏子连忙把赵保正扶住。 “没事。” 赵保正嘴上说着没事,其实双脚钻心的疼,归根结底年纪大了,就算有功夫打底,肌肉和骨骼总难免衰老。 不过他这会儿可顾不上这些,别说了腿脚了,就是要了他的老命,他也要把赵旻平安救出来。 “那边准备好了。” 王启年跑过来,小声说道。 “嗯,你们都离远点,别被砸着了,魏子,你跟着我,一会儿给我搭把力!” 赵保正和魏子向一侧退了几步,冲着卡车挥了下胳膊。 …… 同一时间,旅馆走廊里。 李源一边搜肠刮肚的胡扯着,一边留神观察着吕梅的反应。 最开始,吕梅的确有被他说服的迹象,不过时间一长,她的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李源非常怀疑她服用了违禁药物。 “快点啊……” 李源心里焦急万分,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阵消防车的警笛声。 “坏了!” 李源听到警笛声,顿时感觉要遭。 果然,吕梅在听到警笛声后,先是一愣,紧接着身体颤抖起来。 “你在骗我对不对?” 吕梅的声音阴冷可怕。 “你听我说,你要冷静……” 李源这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吕梅喃喃自语着,右手握着打火机,向着左手抓着的被单凑了过去。 “不要!” 李源龇目欲裂,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合身扑向吕梅。 就在这时,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撞击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中,一个身影从吕梅旁边的房间中扑了出来,将吕梅一把扑倒在地。 李源冲上前去,发现那个人正是赵保正,他顾不得多说,和紧随其后人们一起,合力将吕梅控制住…… …… 吕梅被控制住了,赵旻找到了。 赵旻的状况很不好,也不知道吕梅给她吃了什么,闹出这么大动静依旧昏迷不醒。 “赶紧送医院!” 不知是谁说了句废话。 其实不用提醒,在吕梅被控制住之后,赵保正马上返回屋里,将躺在床上的赵旻一把抱起,嘴里大声喊着让一让,快步向外跑去。 赵保正一走,他的徒弟徒孙们也跟着一股脑跑了,李源担心赵旻的身体,有心跟上去,结果两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没事吧?” 韩正拉了他一把,结果没拉起来,说实话,他这会儿腿脚也有些发软。 房间里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从床上到地上,到处都洒满了汽油,一旦起火,就算神仙来了也没救。 一想到这里,李源顿时后怕不已,连带着浑身上下都疼了起来。 特别是左边的胳膊,也不知道是磕了还是怎么了,一阵阵钻心的疼。 李源坐在地上喘气的功夫,几个消防队员和两个警察跑了上来,大概是在外面了解到了大致情况,两个警察看到吕梅以后,二话不说就把他带下了楼。 李源和韩正跟着一起下了楼,在经过简单质询后,李源把韩正拉到一边,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李源的意思是让韩正务必将吕梅带回瀛洲,不能让她在任县接受审问。 “这我哪能做的了主?”韩正很为难。 李源掏出手机,递给韩正:“你给关市长打个电话,让他跟市局说,不管怎样,人必须带回瀛洲。” 李源的语气不容置疑,韩正深深看了他一眼,接过手机站在原地打起电话。 李源知道韩正误会他了,他以为李源想要帮吕梅脱罪,其实不是这样的。 李源做出这个决定,主要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 要知道,他和马军可是计划好了要把李士林骗到瀛洲,万一任县大张旗鼓的一查,很容易打草惊蛇,之前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李源原本就很厌恶李士林,但那主要是因为媒体报道,这次事件却让他更深的体会到了万全法组织的可怖与可恨,他发誓绝不让李士林像前世那样逍遥法外。 韩正简短的和关学道通了电话,特意说明是李源的意思,说完后,将手机递给李源。 “关市长要你跟他说。” 李源接过电话。 “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回去再跟你解释……你饶了我吧,我唾沫都说干了……嗯,真的很要紧……嗯,好的……” 李源挂断电话,对韩正说道:“市局正抓紧立案,稍后领导会跟这边沟通,你跟着那几个人,别出什么岔子。” 既然市长都决定了,韩正也没什么好说的。 “呼……” 韩正一走,李源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现在是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喝口水吧。” 赵友端着一杯热水走了过来,感激的说道:“今天多亏你了,不然我这旅馆可就彻底完了。” “不好意思,把你旅馆搞得一团糟。”李源捧着水杯,歉意的说:“一会儿我给你留个电话,需要赔钱你直接找我就行。” 赵友连说不用。 “什么钱不钱的,人没出事就好……” 两人聊了几句,李源想起之前提到李士林的时候赵友也在旁边,为了避免他日后误会,特意提醒他:“我之前说的都是骗人的,你可不要当真。” “你说的那个圆真法师也是骗她的?” “是啊。” “不是吧,”赵友问道:“我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 废话,能不耳熟吗。 李源翻了个白眼。 “倚天屠龙记看过吗?” “看过……啊,圆真,圆真不就是成昆……” “嗯呐。”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五十五章 汇报情况 虽然赵友嘴上说不用赔偿,但是两人还是互相换了电话号码。 两人正聊着,韩正走过来告诉李源,瀛洲警方和任县警方沟通过了,他准备坐这边警局的车带吕梅回去,问李源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李源惦记着赵旻的状况,于是婉言谢绝。 说起来,任县警方的配合态度有些出乎李源的意料,不过细想起来也在情理之中。今晚发生的事虽然没有酿成惨剧,但是终归不是什么好事,瀛洲方面愿意接过烂摊子,任县警方自然乐得顺水推舟。 王启年开车把李源送到任县人民医院,想要下车,李源按住了他。 “王叔受累去接一下马楠和虎子他们,然后你们直接回瀛洲吧……对了,你给我留个电话,改天我一定登门道谢。” “客气什么,这都是应该的。” 王启年客气了两句,开车离开了。 李源来到急诊处,打听了一下,一个热心的护士带他来到后面的住院处,一路上八卦的问东问西,也不知道从谁口中听到的消息。 来到住院处的楼下,远远看到魏哥正蹲在花坛旁抽烟。 李源跟护士道了声谢,快步向魏哥走去。 “魏哥!” 魏哥扭头看见李源,起身迎上来,问道:“那边忙完了?” “嗯。”李源点点头,问道:“赵旻怎么样了?” “打了针,刚才醒了,这会儿又睡着了。师傅在里面陪着呢,我带你过去。” “医生怎么说?” “说是情况不严重,不过还要住院观察几天。” “那就好,钱够吗?不够我这还有。” “不用,兄弟们凑了一下,钱已经交完了。” “其他人呢?” “都回去了。” 说这话,两人来到一间病房外。 魏哥要开门,李源拉住了他,踮起脚顺着门上的小窗户往里看了看,发现赵旻盖着一床雪白的被子躺在床上,赵保正坐在床沿,怜惜的注视着她。 这个场景让李源想起了自己受伤住院的时候,李秀兰一定也是这样注视着他。 果然,父母对孩子的爱都是相同的。 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了。 李源冲魏哥摆了摆手,走到楼外抽烟。 “你的手怎么了?” 魏哥注意到李源的左手动作不太自然。 “不知道,可能是磕了吧。” “我看看。” 魏哥说着,拉起李源的袖子,发现小臂一片淤青。 魏哥试着用手指按了一下,问道:“疼吗?” “还好。” 看到李源疼的直呲牙,偏偏死要面子不肯承认,魏哥感到有些好笑,说道:“走吧,我要点红花油给你揉揉就好了,你别介意,师傅也是一时心急,不是有意的。” 这和赵保正有什么关系? 李源愣了一下,紧接着想起晚上刚见面的时候,赵保正好像是抓过他的胳膊。 “师傅和小旻的交流虽然不多,但是感情很深,我们这些当弟子的都看得出来,今天真是多亏了你,幸好你发现及时……你说那个女人怎么下得了手?她就不怕遭报应吗?” 魏哥想起吕梅气就不打一处来。 李源指着脑袋说道:“这人呐……脑子坏了,就没救了。” “我之前看她说话也挺正常的,怎么说疯就疯了?” “她不是疯,是被人洗脑了。” “洗脑?脑子还能洗?” “呃,你就当她脑子进水好了。” 李源不想跟魏哥解释太多,说道:“不说这些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 事情过去了吗?没有。 在李源看来,吕梅虽然可恨,但是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相比之下,李士林和他的万全法组织才是真的罪无可恕。 这是要逼我亲自下场啊。 李源跟马军打过招呼后,一直没有过问,心里多少存着坐山观虎斗的想法,这次赵旻出事,彻底把他惹火了,打定主意不再观望。 …… 在医院守了一夜,确定赵旻没有大碍后,李源没有等她醒来就打车回了瀛洲。 他先回了趟住所,把情况告诉了沈竹音,沈竹音当机决定去陪赵旻。 “叫上徐晓雯一起去吧,人多了还热闹点,对了,别忘了给她准备些换洗衣服……” 李源提醒一番,坐到电脑前,开始打印资料。 “你干什么呢?” 沈竹音凑过来问道:“你要一起去吗?” 李源遮住电脑屏幕,说道:“我就不去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这么要紧?”沈竹音有些不满,“赵旻跟你关系那么好,你就不能多陪陪她?” “正因为关系好,我才不能去陪她。” 李源整理着打印机吐出的纸张,说道:“她要是问你,你就告诉她,我一定给她报仇。” “报仇?那个女人不是被抓起来了?” “不是那个女人,是把那个女人变成这样的人,好了,别瞎问了,收拾东西去吧。” “好吧。” 沈竹音不再盘问,只是在他出门前拦住了他:“你……你一定小心点。” “放心吧。”李源露出一口白牙,笑着说道:“你什么时候见我吃过亏?” …… 上午九点半,李源带着准备好的材料,走进了关学道的办公室。 这是李源第一次和关学道在正式场合见面。 关学道的办公室比李源想象中要寒酸些,唯一撑场面的,就是那张看上去还算考究的红木办公桌——估计还是前任留下的。 除此之外,书架、档案柜、沙发等等都是旧的,其中档案柜下方柜门还凹进去一块,不知道是谁发脾气的时候踹过一脚。 “关市长的办公室也太寒酸了吧。”李源指着茶几说道:“好歹弄个鱼缸茶海什么的也行啊,这叫外地来的投资商看了,知道的说你清廉,不知道还以为市政府要破产了,还不得直接吓跑了?” 关学道没心情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没好气的说道:“干脆这个市长让你来做得了,省得我天天替你擦屁股!” 李源察言观色,知道关学道和韩正一样误会了他。 他不说废话,直接把手里的档案袋放在办公桌上,回到沙发前,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 关学道疑惑的打开档案袋,看了一眼标题,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李源带来的材料,是他最近一段时间无聊的时候从网上搜集来的关于万全法的资料。 这些资料既有各个论坛里找到的,更多的则是从万全法的官网上拷贝下来的。 说起来,李士林作为一个神棍还挺时髦,早在1995年,也就是在他移民美国前,就建立了万全法的官网,从时间上看,这个网站甚至比三门户还要早一些。 关学道看着手里的文件,越看越吃惊,越看越愤怒,看到最后,胳膊猛地一颤,手里的纸张掉了一地。 “这些都是真的?”关学道的声音有些颤抖。 “当然是真的。” 李源说着,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某种意义上说。 这份材料主要包括三大部分。 第一部分是关于李士林和万全法的介绍;第二部分是该组织的违法行为——其实早在1996年,万全法就被大陆的气功组织宣告非法,并注销了它在中国启功科学研究所的登记。次年,中国佛教协会更是明确指出它是“附魔外道”。然而这些都是停留在学术和宗教层面,并未引起社会广泛重视,直到1998年,李士林开始指挥万全法修炼者围攻对其有过批评的新闻媒体,这才引起了执法机关的注意。 李源相信有关部门现在肯定对万全法问题有所关注,只不过对方一直拿宗教当幌子,而宗教问题历来又是敏感问题,所以查证过程才会进展缓慢。 不过李源相信,只要有一定政治敏感度的人,看到第三部分,都会瞬间意识到情况有多危急。 第三部分,是李源在万全法的官网上搜集到的一些不当和过激言论,这里面大部分都是真实的,只有一点除外。 那是一篇具有煽动性的文章,或者说是一份行动策划,虽然没有具体时间,但是地点却明明白白写在上面,让人看过之后不寒而栗。 …… 关学道在得到李源的肯定答复后,脸色阴沉下来,接连抽了好几支烟,这才问道:“昨天那个女人也是这个组织的成员?” “据我观察,她充其量算是外围成员,或者说是被洗脑的普通人更恰当。”李源说道:“我之所以让市局把人控制在自己手里,主要是怕打草惊蛇……” 李源把他和马军的安排有选择的说了一下,当然,很多话不尽不实。 “胡闹!” 关学道猛地一拍桌子,怒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先跟我汇报?!” “您别生气,您听我解释……” 李源缩了下脖子,解释道:“当时没意识到这件事这么严重,还以为就是个卖假药的骗子团伙,这份材料还是我回来后刚刚整理的……” 关学道定定的看着李源,看得他心虚不已。 关学道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不是还想跟我说,不要往上汇报?” “嗯……”李源知道自己的谎言被识破了,小声说道:“这种事情,万一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恐怕要出大问题……” “你啊……唉……” 关学道指着李源,又是一声长叹。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耐心对李源说道:“这么严重的事,不能因为害怕走漏风声就瞒着不报,否则上面的人会怎么想?不出事还好,万一真出事了呢?” 李源哑口无言。 “以后再有什么事不要自作主张,记得及时跟我汇报。” 关学道见李源欲言又止,笑了笑,说道:“放心吧,不会出问题的,你老师我虽然官不大,但是直达天听的路子也是有的……” 听关学道这么说,李源放下心来,问道:“那马军那边怎么办?我来之前给他打过电话,他说跟那边的人联系过了,据说李士林有些意动……” “这件事用不着你操心,马军那边我会安排。至于你……” 关学道瞪了李源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给我老老实实滚回学校上课去,别总在外面惹是生非!”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五十六章 一张照片 中国人有饭桌上谈事的习惯,李源也不例外。 中午,李源请冯婉等人吃饭。 提到关学道要他“低调做人”,李源无奈的说道:“我也想低调,问题是时不我待啊……” “……我们现在提到人类历史上的每一次生产方式大变革,比如第一次工业革命,第二次工业革命,都会用各种激动人心的字眼来描绘它们,并且认为这样的变革对那个时代的人来说意味着天大的机遇。但是一个很残酷的现实是,其实每一次变革的最初,除了极少数的精英群体从中得利外,往往意味着大规模的淘汰。至于变革惠及普罗大众,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注 “我们现在就处在一个变革交替的关键时期。互联网的出现,会促进全球经济高速增长,也会导致财富的重新洗牌,这就要求我们比需牢牢抓住机遇,否则等到若干年后,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分蛋糕。” 李源说到这里,停下来喝了口茶。 冯婉趁机问道:“言外之意,你认为互联网会带来第三次工业革命?” “这么说并不恰当,事实上我们已经置身其中,只不过很多人并没有察觉到罢了……我个人认为,第三次工业革命是科技革命,随着科技进步,能源产业、信息产业和生物工程和空间技术都会发生根本性的变革,互联网充其量只能算信息产业的分支罢了。但是,尽管它只是分支,却是经济前景最广阔的领域,至少对现在的中国是这样的。” “在过去二十年里,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不可否认,我们和西方国家的差距还很大。比如生物工程和空间技术,想要在技术上追上发达国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更重要的是,除了信息产业,其他产业都涉及国家战略布局,民间资本是很难涉足的,短时间内也很难产生巨大的经济效益……” 作为一个重生者,李源很清楚哪些可以碰,哪些不能碰。 比如制药行业。 整个医疗行业的经济前景有多广阔,就连瞎子都看得见,但是即使胆大如老马,都只敢围着医疗服务转圈子,不敢涉足制药业。 这里面水太深了。 君不见,后世长年霸榜的几乎都是国企和央企,私有资本能够成为投资方已经是极限,在企业管理和产业发展中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当然,这种关系国计民生的产业,确实需要更多来自国家的监管。 制药尚且如此,更不用说能源和航天领域了。 “……即使不考虑资本量,互联网也是最佳选择,这涉及到财富分配的问题。” 李源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财富大洗牌的形式主要是胆大的驱逐胆小的。整体来看,中国第一批富起来的大多没有多高的学识,但是他们的共同之处是,胆子都很大。” 冯婉点头道:“我刚回国的时候,聊起国内企业家,所有人都会提到石玉柱,他的胆子就很大。” “赌性。” 李源言简意赅的概括道。 冯婉赞同道:“对,就是赌性。这个人敢赌,所以他成功了。” “也因为敢赌,所以他失败了。” 石玉柱前年刚刚输光了欢乐豆,还没抛出王炸翻盘,李源不介意把他拖出来“鞭尸”。 “石巨人输就输在赌性太重,当然,这个人本身学识能力都很高,只要抓住机会,未必不能卷土重来。” 李源说到这里,话锋一转。 “但是,就算翻盘又如何?赌性对他而言,或许是成功法门,对大部分创业者来说,只是裹着蜜糖的毒药罢了。外人看到他赌赢了,也跟着去赌,这种‘投机’心理,只会导致一家笑万家哭。” “回到刚才的话题,我认为胆大对胆小的洗牌方式,已经不能适应当前的经济发展,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是有知识、有见解的人士对知识和见解缺乏的人士大洗牌。换句话说,社会精英会逐渐取代草莽英雄,成为新时代的领跑者,而互联网正是这些人施展拳脚的最佳平台……” 李源滔滔不绝的说着,冯婉忍不住打断他。 “现在确实很多人都看好互联网,但是怎么通过互联网盈利,谁也说不清楚。我的一个朋友就在搞网站,一直都在往里贴钱,据他说,这种情况很普遍,这个你怎么说?” “盈利模式啊……” 李源似笑非笑的看着冯婉:“现在是产业布局阶段,谈盈利还为时尚早……” 李源很清楚互联网的盈利模式,但是,他为什么要告诉她? 见李源把“我不相信你”写在脸上,冯婉没有生气,反而对他另眼相看。在她看来,李源能克制自己的表现欲,恰恰证明了他心智的成熟。 一个成熟的商人,当然不会随便把自己的底牌告诉别人,如果连这点城府都没有,怕是连内裤都要输个精光。 冯婉于是换了个问题。 “说到产业布局,你准备从哪个方面着手?” 这个问题倒可以说。 “说到产业布局,我认为互联网业务主要分三大板块,内容,互动,商务活动。” 李源竖起三根手指。 “首先是内容。内容包括新闻、文学、音乐、文献资料等等,这些是吸引人们把目光投向互联网的基础。网易、搜狐和雅虎,这些门户网站都是内容平台,也是现阶段关注度最高的互联网公司……其次是互动。电子邮件、论坛、通讯软件,这些是网民相互沟通的先决条件……最后是商务,无论是商品展示,还是买卖双方的沟通,内容和互动共同导向商业行为……” 李源说着站了起来,挥舞着双臂,慷慨激昂的描绘着心目中的互联网世界。 …… 冯婉仰着脸,钦佩的望着李源。 其他人也和他一样,有两个女孩都变成桃花眼了。 冯婉不禁想到乔若男说过的一句话:他总能让你忽略他的年龄。 还是好年轻啊。 年轻,俊朗,才华横溢,我要是年轻几岁…… 呸,我在胡思乱想什么。 冯婉脸一红,心虚的低下头,悄悄向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源身上。 她轻轻呼了口气,这时,李源的演说恰好告一段落。 “我这么说,冯小姐能理解?” 理解什么? 冯婉刚才心慌意乱之下,没注意李源最后说了什么。 她略微定神,问道:“所以你打算从哪方面着手?内容,通讯还是商务?” “不,这些都不是。”李源笑着说道:“我们做裁判。” “裁判?” “或者说组织者更恰当,冯小姐知道谷歌吗?”李源说完后,想起这时候还没有“谷歌”,于是改口道:“就是Google,一家美国公司,中国网民喜欢叫它古狗。” “没有……”冯婉有些羞赧,她虽然在美国留过学,但是对互联网的了解其实并不多。 “古狗是一家搜索引擎公司,而搜索引擎是……” 李源详细的解释了一番搜索引擎是什么,发现除了马楠,其他人都有些蒙圈。 “你要做搜索引擎?” 马楠很兴奋,紧接着又苦恼起来。 “黄页不做了?” “当然要做下去,这两者不冲突。” 李源对冯婉说道:“网吧转让的事,冯小姐多费心,争取帮我多卖点钱,然后,如果各位不介意的话……” 李源顿了一下,站起来冲着众人鞠了几躬,说道:“我希望各位能够留下来帮我,相信我,你们的未来一定会非常广阔……” “呵呵……” 冯婉笑了,说道:“我只见过老板选员工,头一回见到老板求员工的……” 她说着站起身,说道:“别人我做不了主,但是我承认,我被你说动了。” 她说着,向李源伸出了手。 李源见状,连忙上前两步,就要握上去。 “等等!” 吕晓燕突然喊了一声,从背包里取出一台尼康相机,解释说:“这么重要的历史时刻,是不是要拍照留念?” 众人都笑了起来。 和吕晓燕关系要好的周欣打趣道:“你以为这是中美建交啊……” 吕晓燕争辩道:“没准一百年后就成历史事件了呢……” 她说着端起相机,对准两人,调好光圈快门:“准备好……茄——子!” 咔嚓一声,李源和冯婉握手的画面就此定格。 …… 很多年后,一张相片在佳士得拍卖行中创造了1999万人民币的天价,考虑到当时的汇率,这张照片也被称作世界上最贵的一张照片。 这件事背后有一则逸闻。 据说在拍卖会上,成交价还要更高,然而那位竞拍者最后选择了放弃,因为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都觉得1999这个数字,更加具有象征意义。 因为,这张照片正是拍摄于1999年。 围绕这张照片,还有很多故事。 比如说它的名字。 这张照片后来被上海美术馆收藏,在所有藏品中,它是唯一没有名字的一件。 美术馆馆长在一次访谈节目中这样说—— “我们曾在网上发起征集名字的活动,有人说叫《财富》、有人说《梦想》,还有《青春》、《时代》……每个人都很有想法,我们也不知道选哪个,干脆不取名字好了。” “如果要您给它命名,您会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呢?”主持人问道。 “我啊……”老馆长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会叫它《幸运》吧……” “幸运?”主持人顺势问道:“您指的幸运儿,是他,还是她?” “都不是。”老馆长感慨道:“幸运的是时代选择了他,而他改变了世界……”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五十七章 母亲回来了 吃完午饭,李源回到出租屋准备补觉,刚躺下一会儿,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是庞涛打过来的。 “李源,你在哪儿呢?你妈回来了……” 李源本来睡得迷迷糊糊,听到以后瞬间清醒过来,连滚带爬的从床上跳下来,跑到书桌前,从抽屉里翻出呼机,发现上面有好几条寻呼。 完蛋了,麻烦大了…… “喂,喂?”庞涛问道:“你在吗?” “啊,在,我妈在哪儿呢?” “回家了,你也赶紧回去吧,我看她脸色不太好。” “知道了,挂了!” 李源挂了电话,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跑到门口想起些什么,又返回去收拾了一些东西,接着冲下楼,打了辆车就往家赶。 …… 回到家,李源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妈,我回来了。” 没人应答。 李源蹑手蹑脚的走进客厅,发现母亲正脸色阴沉的坐在沙发上。 这是火山爆发的前兆。 李源心里一紧,小声说道:“妈,你回来啦……” 李秀兰没有反应,看她起伏的胸膛,明显正在气头上。 李源又唤了一声:“妈……” 李秀兰终于有了反应。 她抬头看了李源一眼,冷冰冰的说道:“我再不回来,你是不是要上天了?” 说着,她猛地站起身,狠狠的抽了李源一巴掌,骂道:“你可真长本事了,家也不回,学也不上!我走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 “妈,你别生气,这件事怎么说呢……” “什么怎么说!又想着怎么骗我?” “不是,你听我解释……” 李源深吸了一口气,从庞郭两家请他吃饭说起,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当然,关于马军只字未提,要是李秀兰知道他还和“黑社会”有联系,他的两条腿就别想要了。 …… 听李源说完他和关学道从认识到扳倒蒋家父子那几天发生的事,李秀兰打断了他。 “所以你说去参加作文比赛都是骗我的?” “比赛是真的,不过……” 李源想要分辨,看到李秀兰脸色不对,他低下头,小声说道:“那次是……是骗你的。” 说完,不等李秀兰开口,他连忙从背包里拿出厚厚一沓打印纸和一封信,递给李秀兰。 “不过比赛确实是真的,这个是举办方发给我的参赛邀请函,这个是我写的小说,我请假主要就是为了写这个小说,李校长可以给我作证……” 李源紧接着把准备出书的事也告诉了李秀兰。 李秀兰听了脸色稍霁。 “你真跟学校请假了?” “我骗你干嘛,我这有校长家的电话,你不信可以打给他……” 李源从兜里掏出手机。 李秀兰瞟了一眼,问道:“手机哪儿来的?” “呃,我自己买的。” “你哪儿来的钱?” “做生意赚的……” 李秀兰啪的一声把手里的小说打印稿扔在茶几上。 “别光捡轻的说!老老实实说,你最近还干什么了?” “是这样的,我之前去省城认识个人,他叫马楠,是学计算机的,我们一合计,就开了个网吧……” 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李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后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李秀兰。 怕李秀兰不信,他掏出银行存折递给李秀兰。 “这是最近这段时间赚的钱……” 李秀兰看着存折上的数字,眼神有些恍惚。 说实话,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在她出去打工的这段时间里,儿子居然做了这么多事。 李秀兰心里百味杂陈。 要说惊讶,刚才已经体验过了,现在更多的可能是欣慰吧。 她抬头看着儿子——不知不觉,儿子都长这么高了…… …… 李源花了好半天,才把事情都解释清楚。 李秀兰当然不可能只听他的一面之词,期间让他给李校长、马楠等人分别打了电话,得知李源没有撒谎骗她,这才消了气。 气消了,李秀兰又开始心疼起来。 她轻轻摸着儿子的脸,问道:“疼不疼?” “不疼。” “不疼才怪。”李秀兰叹了口气,“昨天晚上打你呼机,你没回,我以为你睡觉了。今天早上回来,看家里东西一点没变,呼你还不回,找也找不到,妈心里也怕……” “妈……” 李源抱了抱她,说道:“妈,是我不对,我以后保证不瞒你了。” “嗯。” 李秀兰揉了揉李源的脑袋,上下打量着他,说道:“最近都没好好吃饭吧,都瘦了。中午吃饭了吗,没吃妈给你做去。” “吃过了,你还没吃吧,我给你做去。” 李源不让李秀兰动手,走进厨房…… “行了,你还是一边呆着吧。” 李秀兰看着李源笨手笨脚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把他赶到一边,自己下了一碗面条。 “下午不出去了吧?晚上妈给你做好吃的。” “不出去。” “嗯。”李秀兰点点头,说道:“记得把你那几个同学叫来,今天要不是正好碰到庞涛,我还找不到你。你也真是的,人家请你吃过饭,你也不说请回去……” 李源为难的说:“今天恐怕不太方便。” “怎么了?” “郭华和他爸去津门了,赵旻住院了……” “怎么回事?赵旻生什么病了?” “呃,是这么回事……” 李源把赵旻的事告诉李秀兰。 “这个当妈的怎么能这样!” 李秀兰听了又生气又心疼,说道:“这样吧,明天你跟妈一块去看她,她喜欢吃什么?” “这我还真不太清楚。” “算了,你别管了,妈一会儿去菜市场买只鸡,给她熬个鸡汤,你想想还有什么……” …… 第二天,李源和李秀兰母子俩一早坐车来到任县,看望正在住院的赵旻。 “好点了吗?有什么想吃的就跟阿姨说……” 李秀兰坐在病床边,一阵嘘寒问暖。 “谢谢阿姨,我好多了。” 赵旻难得露出柔弱的一面,坚持要坐起来说话。 “你就老老实实躺着吧。” 李源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蛇果,咬了一口,嫌弃的说:“真难吃!” 李秀兰瞪了李源一眼,没好气的说道:“那是给赵旻买的,谁让你吃了!” “我这不是先替她尝尝嘛。” 李源笑着对赵旻说道:“我妈非要买,我告诉她难吃,她还不相信……” 正说着话,徐晓雯和沈竹音从外面走了进来。 “赵伯伯好,李阿姨好!” 徐晓雯礼貌的打过招呼,又给沈竹音做介绍。 沈竹音是第一次见到李源的母亲,互相介绍后,很快熟悉起来。 李秀兰一边聊着,一边观察两个女孩。 徐晓雯性格内敛,安静听着大家聊天,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 相比之下,沈竹音就活泼多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偏偏还很招人喜欢。 李秀兰的视线在两个女孩身上飘来飘去,女人特有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个孩子都喜欢自己儿子。 真让人为难。 李秀兰看来看去,觉得两个女孩都很好。徐晓雯文静雅致,沈竹音活泼大气,成绩都很好,相貌更是不相上下……李秀兰忍不住看了一眼李源,心想儿子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选。 算了,反正儿子还小,等他长大了,让他自己头疼去吧。 …… 沈竹音很快注意到了果盘里的蛇果。 “这是美国进口的吧。”沈竹音问道。 “什么美国进口的?”徐晓雯好奇的问道。 “就是这个,”沈竹音指着果盘里的蛇果,说道:“这个叫蛇果,我小姨以前从国外回来的时候给我买过,好像要几十块钱一个吧。” 徐晓雯听到了,顿时吓了一跳:“这么贵啊!” 不仅徐晓雯吓了一跳,除了李源和沈竹音,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特别是赵保正,听说一个就要几十块,顿时坐不住了,连忙对李秀兰说道:“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不行,一会儿你们赶紧拎回去……” 李秀兰也有点懵。 水果是她和李源从庞家超市挑的,她当时觉得好看就拿了几个,最后是李源付的钱,她也不清楚价格。 “没那么夸张。”李源连忙说道:“这个不是进口的,是东山那边种的,一斤也就五块钱。” “那也够贵的,红富士也才一块钱一斤。”赵保正虽然依旧觉得很贵,但是多少还算可以接受。他从塑料袋里拿出一颗没洗的蛇果,看了看,说道:“你别说,确实比一般苹果好看。” 沈竹音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也不拆穿李源,只当看不见苹果上的星条旗标志。 …… 探望过赵旻,刚从医院出来,李秀兰就拉着李源盘问起来。 “那个什么蛇果,真有那么贵?” “嗯……差不多吧。” “多少钱?” “三十块钱一个。” “啊!”李秀兰低呼一声,说道:“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以为你知道呢。你要是心疼,要不我拎回去?” 李源作势要往医院里走。 “胡闹!”李秀兰瞪了他一眼,“送出去的东西,哪能往回要!再说赵旻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李秀兰说着,还是有些心疼钱,又说:“以后可不敢乱花钱了。” “钱赚了不就是用来花的,放心吧,你儿子赚钱的本事大着呢。” “那也不能乱花。”李秀兰持不同观点,“你现在还小,等你将来长大结婚了,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李秀兰说到这里,突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那两个女孩,你更喜欢哪个?”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五十八章 福祸相依 李秀兰冷不丁的一句话,打了李源一个措手不及。 他下意识的回答道:“徐晓雯吧。” 说完,李源这才意识到不对,他尴尬的看着李秀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那孩子挺懂事的。” 李秀兰首先表示肯定,然后话锋一转,开启唠叨模式:“你这个岁数,有喜欢的女孩也很正常,但是你们的岁数毕竟还小,还是应该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千万不敢乱来……” 李源哭笑不得的说:“妈,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乱来。” “你看你这段时间都干了些什么事,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妈知道你不是小孩了,但是人家小姑娘跟你可不一样……”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嗯,你知道就好,妈一会儿就得回清河,你自己回瀛洲吧,平时一定记得照顾好自己……” 听说李秀兰要走,李源不干了。 “要我说,你干脆辞了吧。” 李源这是真心话。之前不告诉李秀兰,是怕她反对,现在既然已经坦白了,他就不愿意李秀兰再出去打工。 “那边老板人挺好的,又是急用人的时候,哪能说走就走……” “我这边也缺人啊,你实在闲得无聊,要不给我打工得了。” “不行不行,妈又不懂电脑。” “不需要懂电脑啊,你就管管钱就行了。” “那算什么,你让其他人怎么想?妈在那边朋友也多,工作也不累……你的事,妈帮不上什么忙,你决定的路,那就自己踏踏实实走下去……” 在李源的再三劝说下,李秀兰最终又留了一天。 这一天,李源给李秀兰买了个手机,还给她买了好几件新衣服,可以看出来,李秀兰的心情非常好。 吃完晚饭,李源旧话重提,可惜李秀兰还是不肯辞去工作,李源只得作罢。 第二天一早,李秀兰乘车回了清河,在临走前,她和李源约法三章。 第一,创业可以,学业不准拉下。 第二,和女孩子做朋友可以,别的不行。 第三,有事随时向她报告。 李秀兰的开明大大超出李源的意料之外,前世的李秀兰给他的印象一直是保守而又传统的,想不到她居然连早恋都默许了。 李源心想,大概是生活改变了,导致她的心态也发生变化了吧。 …… 送走了李秀兰,李源的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轨,依然忙碌,然而熟悉他的人都发现,李源变了。 “你变了。” 沈竹音倒骑在椅子上,下巴搁在椅背,目不转睛的盯着正在电脑前工作的李源,冷不丁说了一句。 “啊?哪里变了?” 李源停下手,扭头看向沈竹音。 “变开朗了。” 沈竹音笑眯眯的说道:“你没发现你最近笑容都变多了吗?” “是吗?” “不信你照镜子。”沈竹音探身去够桌上的化妆镜,可惜差了一点没有够到。 她的动作有点大,鹅黄色的丝质睡衣往上滑了一大截,露出半边雪白的小蛮腰。 李源看的眼睛都直了,喃喃说道:“我看你才变了……” “你说什么?” 沈竹音愣了一下,注意到李源的眼神,这才发现自己走光了。 “啊!”沈竹音连忙把睡衣下摆拽下来遮住腰,怒视着李源:“你看哪儿呢!” “咳咳……” 李源连忙扭头看向窗外,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今天的天气不错啊……” “大晚上的看得出什么天气!” 沈竹音扑上去,扳着他的脑袋把他的脸转过来,没好气的说:“别转移话题,你说我哪里变了?” 李源猝不及防,脑袋几乎被沈竹音扯入怀中,少女身上淡淡的奶香扑面而来,顺着鼻腔直冲头顶,仿佛一颗名叫荷尔蒙的炸弹在他的脑海中引爆,将他的意识搅成了一锅粥。 李源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问你话呢!” 沈竹音问了一句,没有得到回答,紧接着听到李源粗重的呼吸声,这才意识到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 就像被施了定身咒,沈竹音的身体僵住了。 …… 房间里仿佛陷入了时间错乱的状态。 仿佛一瞬间,又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李源的脑袋突然挣了一下。 然后,时间重新开始流淌。 李源挣开沈竹音的手,抬头看向她。 “???” “!!!” 两人无声的交流了一下,接着,沈竹音猛地甩了李源一巴掌,慌慌张张的逃了出去。 “无妄之灾啊……” 李源捂着脸,无奈苦笑。 听到门口传来咣当一声摔门声,李源估计最近几天都见不到沈竹音了。 李源嗅着房间里残留的香味,心想,这算不算祸福相依? …… 现在距离元旦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时间。 在这半个月里,李源很深刻的理解了祸福相依这个成语。 比如赵旻。 赵旻只在医院住了三天就出院了。 赵旻的身体素质很好,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而她的心理素质更好,只消沉了两天就迅速振作起来,整个人也变得成熟了许多,让一度担心她会深受打击的李源松了口气。 赵旻出院后就搬回了自己家,在经历了那件事后,她和赵保正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围着老爹转圈,连找李源的次数都少了。 赵旻来的少了,徐晓雯也不来了。 听赵旻说,徐晓雯的母亲听说她来找过李源,狠狠骂了她一顿,要她每天放学按时回家,不准到处乱跑。 对此,李源感到很无奈,他是真不明白那个老女人为什么就是看不惯他。 郭华和庞涛最近也很少过来,毕竟临近期末了,这两个家伙准备再接再厉,争取期末考出更好的成绩。 对此,李源举双手赞成,不过这样一来,他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不对,应该说孤男寡女。 在赵旻搬走后,沈竹音以一个人住太害怕为由,把李源请下了楼,当然,同居不同房。 …… 事实上,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李源和沈竹音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月初,冯婉作为李源的全权代表,和马军经过谈判,达成了网吧转让协议,这次转让给李源带来了五十万的活动资金。 说不好是谁在占谁便宜,总之交易双方都很满意。 交易达成后,马军旧话重提,希望李源能给他提供一批电脑,李源于是又去了一趟京城。 同去的还有冯婉等人。 这次去京城,除了采购电脑配件,每个人还有其他工作。 冯婉等人虽然能力很强,但是对互联网的了解不深,李源于是带着众人先后访问了搜狐和新浪总部,打的旗号是要在网站上投放广告。 至于什么广告…… 毫无疑问,乔若男又背锅了。 在和李源通过电话后,乔若男亲自赶到京城,和两家网站分别签订了每年五十万,为期五年的广告协议。 两家网站都很高兴,特别是搜狐,为了表示感谢,老张亲自带着众人把公司从里到外逛了一遍,能看的也都看了一遍。 当然,老张还是有脑子的,不会把技术层面的东西拿出来显摆。不过李源想看的也不是那些,他真正关心的,其实正是这家公司的组织架构。 …… 在参观过搜狐公司后,李源给冯婉等人下了命令,要他们留在京城广泛招募人才。 “二十一世纪什么最宝贵?人才。” 李源离开北京前,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 李源急着回瀛洲,是因为马楠快顶不住了。 网吧虽然转出去了,网校——准确的说是电脑培训班,还要继续办下去。 这年头,越是新鲜玩意,人们越是趋之若鹜,培训班开了满打满算不足一个月,报名人数已经突破了一百。 这件事一度搞的李源焦头烂额,也暴露出来他身上的一个致命弱点—— 前世的他没有过创业经历,把很多事想得太简单了。 说实话,他最初之所以搞电脑培训,其实是想打着“市网络办公室指定培训地点”的旗号募集开网吧的起步资金——毕竟培训班是先交钱后上课。 然而,当他准备放弃网吧的时候,培训班已经成了气候,变成了鸡肋一样的存在。 留着,浪费太大精力;丢掉,即使不考虑名声,仅仅退款就够让人肉疼了。 关于培训班的去留,李源和马楠深谈了一夜,最后决定继续办下去。 促使李源下定决心的是马楠的一番话。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马楠问李源:“国内的互联网公司都集中在京上沪深,你为什么非要留在瀛洲?别拿上学做借口,你完全可以转学到京城去。” 面对这样一阵见血的问题,李源思考了很久,最后说道:“你就当我是任性吧,我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留在家乡。” “好吧。既然这样,那你必须解决人才问题,瀛洲毕竟是小地方,人才环境太差了。” “从外面招聘呢?” “你觉得习惯了大城市的灯红酒绿,有多少人愿意到这里来?说句不客气的,对真正的天之骄子而言,到这边搞互联网,和下乡支教没什么两样……” 马楠提出了一个让人无法回避的问题,人才。 正是这番话,让李源下定决心把电脑培训班继续办下去,不但要办,还要办大办强。 没有人才?那就自己培养。 办不成哈佛京华,还搞不出东山兰翔?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五十九章 电教楼 子曰:兰翔不是一天建成的。人才培训机制虽然亟待解决,但是更要紧的是给网校找个新场地。 李源转让给马军的不止网吧,还包括市技校的租赁合同,这是在市里相关部门报备过的,按道理说,他应该在第二天就把网校搬出来,不过因为网校报名人数很多,这件事拖了半个月还没解决。 主要是没有合适的场地,最后还是郭华给他出了个主意,说他可以租借石油中学的电教楼。 郭华的提醒让李源茅塞顿开,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 四部中学的电教楼合适吗?当然。 首先,这座楼从前年建成之后,除了一楼的化学实验室之外,其他几层一直处在空置状态。 李源印象中,自己高中放假还跟朋友一起偷偷翻进去过,里面预留了微机室,只不过没有电脑罢了。 这是大环境导致的。 在立项时,四部中学的教育水准还很高,学校经费也足,然而随着下岗潮的到来,很多油田职工下岗后带着子女返回老家,学校的生源大幅减少;生源减少意味着班级数量减少,而班级数量减少,又导致教职工人数削减。 在这个恶性循环中,四部中学的教育质量大幅滑坡,但凡成绩好一点的,都转去了其他学校,到李源参加高考那年——当时他在任县读高中——整个四部中学两百多名应届考生,只有三人考上本科,最终不得不在次年彻底取消了高中部。 目前的四部中学还没沦落到那么凄惨的地步,不过拨款减少是不争的事实,学校即使有心,也只能任由电教楼闲置下去。 说电教楼适合用来办网校,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它的位置。 虽然网校打着“市政府定点”的旗号在瀛洲引起广泛关注,但是真正报名的大部分来自油田。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这会儿的石油人更乐意接受新鲜事物,更……舍得花钱。 因此,网校搬到他们的家门口,他们非但不会反对,反而会举双手赞成。 这不是李源的一厢情愿,从问卷调查来看,大部分学员和家长都支持网校搬迁。 所以,现在只剩一个问题,说服学校。 …… 想说服别人,无外乎三种办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 李源以校长李鸿飞作为突破口,采取齐头并进的方式,最终成功说服了对方。 说服过程顺利的出乎李源意料,固然有印象分的加成,关键还是互利互惠。 李源主要提出两点。 第一,素质教育势在必行。 这和他上次说的(第三十二章)正好相反,他上一次说的是应试教育有益无害,认为语文教育的侧重点是应用,而不是创作。 “如果只谈学校教育,我依然坚持之前的看法,中等教育的首要任务是给学生更好的成长空间,换句话说,升学。只有考上大学,考上好的大学,才能继续接受更好、更专业的教育。而教育资源是有限的,不可能针对个体因材施教,只能采取更具普适性的做法。题海战术也好,死记硬背也罢,最终都是为了提高整体成绩……但是,从广义的教育来说,让学生提前掌握一门未来工作生活中的必须技能,从长远来看是有益无害的……” 李鸿飞频频点头,说道:“你说的大部分我都很认同,只有一点,你确定计算机是必备能力?” “我确定。”李源肯定的说:“计算机的本质是工具,这个工具现在看来还有些高端,但它最终会走向平民化……就像电话取代书信、开车取代骑马一样,掌握计算机应用技术,在我看来是必不可少的……” “计算机会取代什么?”李鸿飞提出一个有趣的问题。 李源思考了一下,说道:“电视、电话、计算器、笔墨纸砚、报刊杂志……也许无法做到全面取代,但是方方面面都会受到影响。” “这样一来岂不是很多人都要失业?” “也不用太悲观,毕竟每一个新工具的发明,在摧毁传统行业的同时,也会催生出很多新兴行业。” “嗯。”李鸿飞接受了李源的观点。 李源接着提到第二点——学校的发展。 “四部中学和瀛洲市其他学校比起来,最大的优势就是师资力量,大部分老师都是从高等师范院校毕业的,其中不乏重点院校,这也使得四部中学的升学率一直保持领先。但是,企业改制导致很多职工下岗,其中相当多的人会返回老家……” 李源简单说了一下学校将会经历的恶性循环,接着说道:“要避免这种恶性循环,只能从外部着手,放宽‘借读’范围,加大对外招生,只有保证生源充足,才能留住优秀教师,教师团队不散,学校的教学质量才有保障……而这一切,都需要钱。” 李源说到这里,微微一笑:“看上去我在占学校便宜,其实我是给学校送钱呢。” …… 李源说送钱,并不是说说而已。 他和李鸿飞最终达成一致,李源在正常支付电教楼的租金之外,每年额外拿出网校利润的20%无偿赠予学校,至于学校怎么用这笔钱,李源不会干涉。 “当然,这不是以我个人名义捐赠的。”李源说,“我会让专人代表公司和学校谈这个事情,具体金额要看最终谈判结果。” 李鸿飞笑了。“你这是画饼充饥呢。” 李源也笑了。“总好过守着金山饿肚子。” …… 在和李鸿飞达成一致后,李源立即把冯婉从北京召了回来,要她去和学校谈判。 谈判当天,冯婉在临出门前,突然问了一句。 “源少有什么要提醒我的吗?” “你放开谈,就当我不存在。” “明白了,不会让你变成老师眼里的怪物的。” 冯婉笑了一声,迈着轻快的步伐出门了。 李源走到窗前,注视着冯婉驱车离开,心中充满感慨。 在过去的半个月里,李源和冯婉经历了一场征服与被征服的过程。 冯婉是个特别的女人,她的特别和能力无关,而是因为她和李源没有内在羁绊。 她不像乔若男,乔若男把李源当成亲生弟弟,所以无条件支持他的决定;她也不像马楠,马楠重义气,又和李源志同道合,所以一直不离不弃。 冯婉和他们都不一样。 她很骄傲,之所以甘心给李源打工,只是因为认同李源的眼光。 然而佩服李源的眼光,不代表她佩服李源的能力,在具体事务上,她几乎从不征求李源的意见,当然,她也有能力这么做。 从一开始,冯婉就没把自己当成李源的员工,在她看来,两人是合伙人关系。 合伙人的关系显然不够牢靠,李源有时候会想,要不是看在乔若男的面子上,冯婉早就甩开他单干了。 这当然不是李源希望看到的。 为此,李源做了两手准备。 一方面,努力和团队成员们建立感情。不是每个人都像冯婉一样理性,李源相信只要持之以恒,大部分人都会被感动,从而在关键时刻选择站在李源这一边。 另一方面,努力学习。最近一段时间,李源一直在努力学习企业经营管理方面的知识,并且和冯婉保持着非常密切的沟通交流,但凡遇到不懂的地方,立即虚心求教。 求人不如求己,只要他的能力够强,就不用担心冯婉突然撂挑子。 当然,以上都是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目前来看,冯婉的表现无可挑剔。 更令人欣慰的是她出门前的话,放在以前,她是肯定不会请示李源的,某种意义上这也代表了她对李源的认可。 …… 被人认可是件很愉快的事。 李源哼着歌,开始整理行装。 从月初开始,吴次仁隔三差五就打电话过来,催促李源去上海签约。 是的,出版社已经联系好了,上海文艺出版社。 “校对工作我和几个编辑做过了,但是签约以后出版社还要再次校对和排版,你再不抓紧,决赛前恐怕拿不到样书……” 吴次仁虽然没有抱怨,但是李源能够体会到他的焦急心情,对此他深表歉意,只不过之前网校的事一直敲不定,他也只好一拖再拖。 现在事情终于有了眉目,李源不打算再拖下去。 什么?你说事情可能会有反复?不存在的。 石油中学和地方上的中学是不同的,李鸿飞不仅是校长,还兼任党委书记,所以说,李源说服了李鸿飞,事情就已经成了。 至于谈判,不过是为了避免别人非议,特意走个程序罢了。 …… “哎?你要出门啊。” 沈竹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李源身后。 李源吓了一跳,转身道:“你是属猫的啊,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吓到你了?” “废话,我心脏都差点跳出来。”李源捧着心口说道:“不信你摸摸?” 沈竹音想起前天晚上的事,脸红了一下,装作没听见李源的话,若无其事的瞟了一眼行李箱,问道:“你要出远门?” “嗯,去上海。” “去签约?” “嗯。” “你怎么不早说?”沈竹音嗔怪的说了一句,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什么意思?”李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言自语道:“这丫头抽什么风?” “谁抽风了,你才抽风了!” 沈竹音说话间又跑了回来,手里还拖着一个行李箱,得意洋洋的说:“幸好我早有准备!” 李源傻眼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去上海啊!”沈竹音理直气壮的说,“早就知道你要去上海,所以就提前把行礼准备好咯。” “你的意思是,你也要去?” “是啊,不行吗?” “别闹了,你不上学啦?” “请假呗,反正我成绩好,参不参加期末考试都一样。” “你爷爷知道吗?” “你管他知不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是怕被打死。” “放心吧,我跟若男姐说过了,她答应帮我打掩护的。” “你真跟她说了?” “真的。” 沈竹音说着掏出手机拨通乔若男的电话,然后把手机递给李源。 “你不相信自己问她!”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六十章 偶遇老外 和乔若男通过电话,李源回过头,发现沈竹音正期待的看着他。 “这回相信了吧。”沈竹音问道。 李源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赵晖来瀛洲了?” “她跟你说了?”沈竹音无奈的说:“那家伙就是个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我也没办法。”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在瞒着我?” 李源不相信沈家明确反对的情况下,赵晖还敢死缠烂打。 “被你看出来啦。”沈竹音叹了口气。 “好吧,其实是我妈妈,她和赵晖的妈妈关系不错,她不反对我俩交往。” 这就对了。 疑惑得到解答,李源的眉头反而皱了起来。 如果是赵晖单方面的问题,那还好说,既然涉及到沈竹音的母亲,那就在很难干涉。 沈竹音见李源不说话,顿时急了。 “你不会怕了吧?” “怕?我怎么会怕,只不过……” “我妈是我妈,我是我,总之我讨厌他,你要是不帮我,我就离家出走!” “说什么傻话,我们是朋友嘛,我怎么会不帮你?好了,我答应你,高兴了吧?” 沈竹音闻言,非但没有欢呼雀跃,反而纠结起来。 “你要是不方便,实在不行我去小姨那边躲一阵吧。”沈竹音担心的说,“我听小姨说,赵晖之前找过你的麻烦,还害得你店都开不下去……” “你想多了。”李源阻止她说下去,自信的说道:“上次是给他面子,再加上他不在瀛洲,天高皇帝远的,我也拿他没办法。以后嘛,嘿……” 说实话,李源知道赵晖来了瀛洲,高兴还来不及呢。之前被逼着把网吧转手,李源心里一直憋着火,只是赵晖在常山,李源拿他没办法,现在他既然自投罗网,以李源睚眦必报的性格,早晚要他把吐出来的吃回去。 “你可别做傻事。” “我像傻子吗?” 李源不想她担心,笑着岔开话题:“大不了生意不做了,能有多大损失?其实我还挺感谢他的,让我白捡一个女朋友,虽然是名义上的。” 李源话音刚落,沈竹音的脸腾地一下红了,骂了句“你就是个大傻子!”,慌慌张张的跑了。 …… 李源表面满不在乎,心里却很重视,趁着沈竹音不在,赶紧给郭华打了个电话。 “转学生?好像有这么个人,不在咱们班上……” “盯住他,但是别引起他的注意,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李源叮嘱一番,暂时放下心。 …… 午饭前,冯婉打电话来,告诉李源电教楼租下来了,李源彻底放下心,让她把事情安排好,跟他一起去上海。 得知冯婉也要同行,沈竹音有些闷闷不乐,不过很快又高兴起来。 “我要去外滩。” “好。” “我要去豫园。” “好。” “我要去东方明珠塔。” “你哪都想去。” 李源无奈的说:“我们不会去太长时间,正事办完看时间吧。” “不就是签约吗,能有多少事情?” “说不好,也许有突发情况呢。” 李源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随口一说,后来竟然一语成谶。 …… 李源要冯婉同行,纯属临时起意。事实上他原本计划自己去的,既然沈竹音也要去,带上冯婉总归方便些。 最重要的就是乘机。李源没有身份证,但他有户口本,可以正常乘机,而沈竹音的户口本不在身边,想要乘机必须有成年人陪同。 至于坐火车,李源完全不考虑这个选项。 九八年可没有高铁,如果乘火车去上海,花费时间很长不说,单是滋味就不好受。 李源的出行安排是,先去任县坐火车到京城,然后乘飞机飞往上海。 有些南辕北辙,却是最佳选择。 …… 三人下午五点多从瀛洲出发,六点到任县,八点多坐上常山到京城的直达火车,次日凌晨一点多到达京城火车站,接着马不停蹄的打车赶往首都机场。 运气不错,顺利买到了次日晨飞往上海的机票。 “你们找地方去睡觉吧,早晨八点的飞机,还能睡几个小时。” 李源好心提醒,然而两个女人都不领情。 “算了,折腾起来太麻烦了。” 冯婉果然不是个正常女人,思考方式和老爷们儿没啥区别,反正李源是没见过几个女人会因为嫌麻烦而放弃做某件事。 “现在完全不困,那边有个快餐店,去那里等好了。” 沈竹音指着一家快餐店说道。 李源很快就知道了沈竹音的真实意图,只见她刚在桌前坐下,就从兜里掏出扑克牌,催促道:“快快,咱们继续!” 早知道不教她打扑克了。 李源扶着额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是的,沈竹音以前居然没打过扑克,说出来你敢信? 之前坐火车的时候,李源为了打发无聊,买了两副扑克,拉着两人逗地主。 沈竹音以前从来没打过扑克,水平挺菜的,但是逗地主又不是多复杂,很快就掌握了要点,然后,李源就悲剧了。 “这哪是逗地主,分明就是逗我吧!” 李源把牌一摔,气哼哼的说道:“不玩了,不玩了!” “输不起啊?”冯婉和沈竹音击掌相贺,然后斜眼瞟着李源,“别找借口,分明是你水平太菜。” “你还好意思说,她才是地主好吧,你一直压我干什么?”李源一幅我很受伤的样子。 “我乐意,不行吗?” 冯婉说得理直气壮,接着挑衅道:“还敢不敢接着玩?” 见她这么嚣张,李源觉得有必要给她一个教训。 “不玩逗地主了,德州扑克会吗?” 冯婉摇摇头。 “切,亏你还在美国留过学,连德州扑克都不会。” 李源得意起来,给两人讲了一下玩法。 “和嗦哈类似?”冯婉问道。 “完全不同。” 李源说道:“嗦哈有运气成分,而德州扑克,”李源指了指脑袋,“完全靠智力取胜。” 李源说得有些绝对,不过德州扑克确实是运气成分很低,是一款可以稳定盈利的游戏。 何谓稳定盈利? 众所周知,其他的益智游戏,比如逗地主、麻将之类,都有很强的赌博性质,技术固然重要,更重要的却是运气,正所谓胜负在天,输赢看脸。 而德州扑克则不然,这是一款技术含量很高的游戏,规则非常复杂,你可以选择在任何时候收手止损,也可以疯狂加注让筹码翻倍。 玩德州扑克,需要精于计算,概率学、心理学甚至资金管理等知识都能运用到游戏中。 李源没有藏着掖着,认真的演示了几把,一边演示一边说道。 “虽然只是游戏,但是这个游戏跟商业运作有很大的相通之处,据说华尔街的投资人都喜欢玩这个游戏……” 何止华尔街,后来中国的投资圈和创业圈中,喜欢德州扑克的人也大有人在,比如李开复、柳传志、马云等等,尤其是人人网的陈一舟,在他影响下,人人高管几乎个个都是德州高手。 李源前世的老板也热衷德扑,李源受他影响,也掌握了这门社交技巧。 …… 逗地主换成德扑,李源以为自己可以扬眉吐气,然而只赢了几把,就又悲剧了。 没办法,冯婉太强了。 “你以前真没玩过?” 李源狐疑的盯着冯婉,觉得她在扮猪吃老虎。 “没有啊。”冯婉淡淡一笑,“只能说明我在这方面有点天赋。继续吗?” 沈竹音打了个哈欠,说道:“你们玩吧,我睡一会。” 最开始说不困的是她,现在却是她最先扛不住,所以说,小女孩子啊。 …… 沈竹音靠在沙发上打瞌睡,李源和冯婉继续打牌,突然听到有人用英语问道:“请问,我可以加入吗?” 李源抬起头,发现说话的是个老外。 这个老外不太老,大约三十岁上下,白皮肤、黑头发、红鼻头,从长相看不出是哪里人。 “当然。” 李源往里坐,给他让了个位置。 “谢谢。” 老外坐下,主动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海姆·格林伯格,美国人。” “你是犹太人?”李源问道。 “是的。”海姆称赞道,“你懂得真多。” “一点点。”李源笑道:“主要是你的姓氏太典型了,格林伯格先生。” “叫我海姆就行。”海姆感兴趣的看着李源,说道:“如果你是美国人,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意外,不过你是中国人——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想说的是,中国人懂得这些的人不多。” “我平时喜欢看电影,你懂得,斯皮尔伯格。” “是的是的,史蒂文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电影导演!”说到本民族的名人,海姆显得很兴奋。 “还有伍迪·艾伦,我记得他也是犹太人。” “是的。” …… 伍迪·艾伦,原名艾伦·斯图尔特·柯尼斯伯格。 好吧,又是伯格。 其实通过姓氏判断一个人的民族并不准确,比如瑞典就有一大把“伯格”,但他们几乎都不是犹太人。 不过伍迪·艾伦的确是犹太人。 聊了一会儿伍迪·艾伦的八卦——他在1997年娶了自己的养女宋宜,这可是轰动一时的八卦新闻——李源和海姆熟悉起来。 “你很特别。”海姆说道,“我认识的大部分中国人很少关注国外,在他们看来,世界只有两个国家,中国和外国。外国人,不管是雅利安人、日耳曼人、高加索人还是犹太人,一律都是——” 海姆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艰难的用汉语说道:“‘老外’。” 从一个老外口中听到“老外”两个字,挺喜感的。李源在心里默默吐槽,放心吧,总有一天你们会从外国人变成“歪果仁”的。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六十一章 海姆的惊叹 海姆的牌技比李源要好,然而很遗憾,他依旧不是冯婉的对手。 “你真是太厉害了,”海姆对冯婉说,“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去参加WSOP!” “WSOP,那是什么?”冯婉问道。 “世界扑克系列赛。”李源替海姆解释道,“世界三大扑克赛事之一,举办地在拉斯维加斯,这项赛事的最大特点是你只要肯掏一万美元的报名费,就可以参加无限豪客赛,也就是打无限额的德州扑克。如果你的技术够好,同时够幸运的话,可以夺得高达数百万美元的奖金……” 冯婉惊奇的说道:“你怎么懂这么多?我在美国生活了好几年都不知道。” “现在是信息时代。”李源笑道:“有互联网,距离从来都不是问题。” 两人说话都是用的英语,没有刻意回避海姆。 海姆找到机会,对冯婉说道:“你在美国生活过?难怪你的英语这么好!” “我呢?”李源问道。 海姆尴尬的挠了挠头,说道:“你,嗯,我只能说,你说的我都能听懂,当然,很中国,你懂。” 好吧,对李源而言,这已经称得上赞美了。 李源前世的英语水平可不怎么样,当然,因为热衷美剧和好莱坞电影的原因,他的听力还不错,但是口头和书面表达能力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重生以后,李源在英语学习上下了大力气,目前来看效果不错,已经能和地道的美国人正常交流,至于发音和语法——那是什么? 海姆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冯婉身上,他好奇的问道:“你在美国留过学?” 冯婉微笑道:“是的,耶鲁大学。” “哇哦,常春藤!” 海姆吹了个口哨,说道:“耶鲁是所很棒的大学,我们的总统先生就是那里毕业的。” 总统先生,指的就是现任美国总统比尔顿(你们知道我说的是谁,嗯,该死的莫名其妙的违禁词)。 “也许你们的下一任总统也会是耶鲁的校友。” 李源笑着对海姆说道。 “哦,你指的是?” “乔治·布斯,我是说小布斯。” “不可思议!” 海姆瞪着李源,问道:“中国人都是这么关注政治的吗?据我所知,小布斯确实有意竞选下一届总统,不过我想就连大部分美国人都不知道才对。” “我随便说的,你知道,德州扑克不需要他。”李源说着笑了起来。 海姆愣了一下,紧接着跟着大笑起来。 冯婉完全搞不懂笑点,一头雾水的问道:“你们在笑什么?” 李源说道:“小布斯现在是得克萨斯州州长。” “这有什么好笑的?” “德州扑克不需要什么?” “什么?” “某些时候你真的很笨啊。”李源从裤兜里摸出一对JOKER丢在桌上。 “嗯?呃,哦……” 冯婉绕了一大圈才跟上两人的思路。 JOKER是扑克中最特别的两张牌,中国人喜欢叫他大小王,不过它的准确定义是小丑。 李源的话,实际上是在影射大小两位布斯,说他们是两个小丑。如果放在国内,这样调侃领导人是大逆不道的,不过对美国人来说,拿总统开涮倒是很符合美式娱乐精神。 “我还是不能理解笑点在哪里。” 冯婉摇了摇头,接着问道:“所以你说小布斯会成为下一任美国总统是开玩笑?” “谁知道呢,也许玩笑会成真呢。” 李源意味深长的说。 …… 话题很快回到冯婉的学校——耶鲁大学上。 李源砸吧着嘴,对冯婉说道:“看来我请了一尊大佛啊,你学的是什么?” “心理学和经济学。” “哇,双学位啊!” 李源吃了一惊。 同样吃惊的还有海姆。 “你真的很了不起!” “谢谢。” “你为什么回国?”海姆又问:“据我所知,中国留学生大多会选择留在美国。” “总有例外不是吗?” 冯婉嫣然一笑,转向李源,用汉语说道:“你肯定很奇怪,我为什么愿意帮你?” “为什么?”李源也很好奇。如果说冯婉是野鸡大学毕业的还情有可原,耶鲁大学的双料学士,无论在美国还是中国,都有大批的知名企业争抢。 “因为这里,还有这里。”冯婉指了指脑袋,又指了指心口。 “你很聪明,很有眼光,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心。说实话,以你的智商不会不明白一个好的起步平台对事业发展的重要性,假如你选择在京城、上海或者深圳创业,也许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可以收获大量财富,但是你坚持留在瀛洲,这让我很佩服。” “瀛洲毕竟是我的家乡,或许有些不自量力,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帮助它变得更好。” “所以,我真的很佩服你,也很想知道你能做到哪一步,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的老家也在瀛洲。” “真的?我还真不知道,若男姐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李源说到这里灵光一闪,迟疑道:“等等……你能去美国留学,说明你的家庭条件很好,你姓冯,该不会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 “原来如此……” “好了,别说我了,你知道我们都不喜欢过于依靠家里,若男是这样,我也是一样。”冯婉笑着岔开话题,“我原本的计划是等到若男的企业走上正轨,就回瀛洲开创自己的事业,不过我现在发现跟着你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嗯,作为合作伙伴你或许还差些,但是你毕竟很年轻,投资价值很大的。” “谢谢你的夸奖。” 两人说的是汉语,海姆完全听不懂,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冯婉笑着对他说道:“回答你的问题,我之所以回到中国,是希望能够帮助她变得更好。” 海姆摇头道:“不,我问的不是这个,方便的话能告诉我你们刚刚聊了什么吗?我看他笑得很开心。” 海姆说着指了指李源。 冯婉笑道:“因为我夸他是个很好的老板。” 海姆一愣:“老板?” “是的,老板。” 冯婉说着看了李源一眼,从随身的挎包中取出一张名片,递给海姆,“这是他的名片。” “瀛洲市思源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总经理,YUAN-LEE。”海姆看着名片,问道:“这是你的,还是他的?” 说完,他抬起头,歉意的对李源笑了笑,说道:“抱歉,我只是太惊讶了。可以知道你的年龄吗?” “当然。”李源笑道:“我今年十六岁。” “难以置信!” 海姆惊叹了一声,对李源说道:“我们刚刚还在聊总统,没想到我旁边就是一位‘总统’。” 好吧,又是个冷笑话。(在英语里面,总裁、总经理和总统是同一个词,President。) “我还是难以想象,你真的只有十六岁?” 海姆依旧没有从震惊中脱离出来。 李源腼腆的笑了笑,“某种意义上……我这个总经理名不副实,我们的公司刚刚起步,就连名片都是新印的。” “说起名片,老实说这是我在中国见过的最漂亮的名片。” 海姆看着手里的名片,正面当然没什么可说的,关键是背面。名片的背面是一幅充满梦幻美感的山水画——嗯,介乎照片和绘画之间,海姆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位。 “这是画还是照片?” “是照片,用Photoshop处理过。” “真美,这是哪里?这是谁设计的?如果可以的话,请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想请他帮我也设计一张名片。”海姆说着取出两张名片,分别递给李源和冯婉,说道:“现在我觉得我的名片完全见不了人了。” 其实没有那么夸张,海姆的名片中规中矩,谈不上创意,但也绝对不难看。 李源和冯婉看完名片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李源先开口:“海姆先生是投资天使?” “是的。先回答我的问题,你知道我真的很感兴趣……”海姆对李源的名片爱不释手,小心翼翼的放进皮夹里。 “他的联系方式已经给你了。” 李源笑着说道。见海姆一脸不解,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名片是我自己设计的,所以你看,总裁甚至需要自己设计名片,可想公司是什么样。哦,忘了回答你另一个问题,那张照片是在张家界拍摄的,很美的地方不是吗?” “是的,当然,很漂亮。” 海姆回过神来,仔细打量着李源,说道:“很不可思议,我是说,你。年轻的让人嫉妒,同时还懂艺术,真的很不可思议,中国真是一个神奇的国度……” “谢谢你的夸奖,这没有什么。” “不,这很重要。”海姆摇头道:“通过一个人的审美可以看出他的品行和修养,而对于企业家来说,品行和修养比他的财富更重要。我见过很多中国企业家,他们很有钱,但是在审美方面,和淘金热时的牛仔们没什么区别。” 好吧,海姆想表达的词其实就是“暴发户”。 李源的审美显然比大字不识几个的暴发户强很多,但也当不起海姆的赞美。 他谦虚的笑道:“还是太夸张了,只是一张照片而已。” 就在这时,冯婉突然冷不丁插了一句:“我的老板不但很有审美,还是个作家(writer)呢。” “哦?”海姆看向李源的眼睛仿佛在发光,“她说的是真的吗?” 李源挠了挠头,“如果指的是作者(author),是的,我写了一本小说,这次去上海就是为了小说出版的事。” 李源的话又引起海姆一阵惊呼,现在在他看来,writer或者author无关紧要,关键李源身上有太多出人意料的地方。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六十二章 迪马乔、巫术与酒 “不得不说,你再次惊讶到了我,”海姆感慨的说道:“你让我想起我十六岁的时候,我那时候每天都在做白日梦,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像迪马乔那样的伟大球员,你知道迪马乔吗?” 李源点头道:“知道,纽约洋基队最传奇的球员。” “哇哦,我以为中国人只知道乒乓!”海姆吃惊的说:“我真好奇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李源微微一笑:“其实我对棒球一无所知,知道他还是因为梦露,玛丽莲·梦露。” 乔·迪马乔,美国职业棒球历史上最伟大的球员之一,他在职棒大联盟的地位相当于迈克尔·乔丹之于NBA。当然,他的个人生活同样充满传奇色彩,最广为人知的,就是他和梦露短短八个月的婚姻。 梦露是谁就不用多说了,这位性感尤物有过三次婚姻,最终都以离婚收场。迪马乔是她的第二任丈夫,也是婚姻维持时间最短的一任,只有短短274天,然而梦露逝世之后,迪马乔却是唯一出席她葬礼的前夫。在之后的几十年里,迪马乔始终对梦露情深一片,不仅终身未再娶,而且多年来一直坚持在每个周三亲自到梦露的坟前献花致意。 李源简单向冯婉讲述了迪马乔的故事。 “好浪漫啊!” 说话的不是冯婉,而是沈竹音。 “你醒了?”李源看了沈竹音一眼,发现她眼角有些湿润,“你能听懂我们说什么?” “不要小看我啊!”沈竹音羞恼的捶了李源一下,问道:“你说梦露为什么要和他离婚?他明明那么好……” “据说梦露有精神分裂,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我想大概是迪马乔太主动吧,你知道,人对容易得到的东西总不会太在乎。” “是这样吗?” 沈竹音问了一句,似乎并不在意答案,略带怅然的说道:“要是能见他一面就好了……” “你想多了,人家是大明星,不是谁想见都能见到的?” “那可说不好,”沈竹音反驳道,“你不是说他每周三都会去梦露坟前献花吗,也许就能遇见呢。” “这位小姐说得对,”海姆插嘴道,“如果你们去美国的话,真的有机会见到他,事实上,我就这么做过。” “真的?”沈竹音眼神充满期待。 “前提是你有机会去美国。”李源泼起了凉水,见沈竹音瞪他,侧过脸不理她,对海姆说道:“你知道相术吗?” “相术?那是什么?”海姆不解的问。 “相术,你可以理解成是中国的预言术,嗯,我们通过人的体态、五官等等,来推测一个人的吉凶。” 李源不知道相术用英语怎么说,于是用便于海姆理解的方式解释了一下,接着说:“我去年从网上看到了迪马乔先生的近照,很遗憾,我预感他的生命之火快要熄灭了。” 李源说完,发现三人都在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呃,抱歉……”海姆尴尬的说道:“你指的是巫术?” “是相术。”李源无视冯婉在桌下踢他的脚,继续说道:“我知道对于一个扬基球迷这很难接受,不过我确定,迪马乔先生三月初就会离开我们……” 气氛更加尴尬了。 “呃,抱歉,我要去趟洗手间。” 海姆尴尬的站起身,向洗手间走去。 海姆离开后,冯婉迫不及待的(用汉语)说道:“你疯啦,你说这些干什么?” 沈竹音也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李源:“我一直不知道,你居然相信迷信!” 李源辩解道:“喂,相术也是一门科学好嘛!” 冯婉挖苦道:“你的科学把我们的外国朋友都吓跑了!” 她压低声音,有些惋惜的说道:“真可惜,你知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高盛的投资顾问嘛,我又不是瞎子。” “既然知道,你还乱说话!”冯婉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亏我特意帮你抬高身价,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好的机会,如果和高盛攀上交情,你要少奋斗半个世纪……” “好啦,你说的我都明白。”李源摆了摆手,说道:“问题是,且不说他能不能代表高盛,就算可以,我们拿什么打动对方?你当投资人是傻子吗?” “就算现在用不上,就当多条人脉也好啊……” 冯婉翻着白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竹音有点跟不上两人的节奏,迟疑的问道:“我刚才是不是不该乱说话?” “和你没关系。”冯婉没好气的说道:“乱说话的是这小子!” …… “噢,上帝!” 就在两个女人集中批判李源的时候,通往洗手间的拐角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只见海姆举着手机,一脸惊愕的走了过来。 海姆侧身坐下,目不转睛的盯着李源,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海姆的眼神让李源浑身发毛,他瞟了一眼海姆放在桌上的手机,问道:“是什么消息让海姆先生这么吃惊?” “啊,呃……” 海姆尴尬的收回目光,对同样疑惑看着他的两个女人说道:“我刚才给一个朋友打了电话,他告诉我,呃,迪马乔先生昨天回家了,嗯,好吧,我知道这句话有点混乱……” 海姆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我的一个朋友在好莱坞工作,他和迪马乔先生是邻居,他们共用一个私人医生,那个私人医生告诉他,迪马乔先生前段时间在好莱坞纪念区医院进行了肺癌手术,手术结果……不太顺利,医生说他最多还有两个月时间……” “天啊!” 两个女人全都掩着嘴惊呼起来,虽然和她们说话的是海姆,然而她们看向的却是李源。 海姆同样看向李源,“抱歉,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只是出于对偶像的关心,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说过,相术。”李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指着自己的脸,说道:“中医中有‘望’这门技术,意思差不多,都是通过一个人的气色,来判断他的健康。” “不对!”冯婉提出质疑,“你是不是看过新闻了?” “不可能。”不等李源开口,海姆摇头反驳道:“迪马乔先生的病情是严格保密的,目前还没有对媒体公开,我的朋友也是刚刚才从私人医生那里知道的。” “那……” 冯婉的视线转回到李源,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源摊手耸肩:“我说过了。” “巫术,这是巫术对吧!”海姆激动的说,“就像功夫一样,不可思议,中国人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顿了一下,真挚的对李源说道:“我真诚的对你发出邀请,希望你有机会能来美国做客,我现在迫不及待想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们……” “有机会的话,我会去的。”李源礼貌的笑了笑,说道:“海姆先生再来中国的话,也欢迎到我那里做客,虽然我的家乡有些落后,不过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 海姆连连点头,略带遗憾的说道:“可惜我急着赶回美国处理一些事情,否则我真想跟你一起去上海。对了,这是我的私人名片,等你有时间了,我希望好好向你请教一下……” 海姆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名片,认真的交到李源手上。 这也可以? 冯婉看得目瞪口呆,她一直刻意引导话题,就是希望能让李源和海姆成为朋友,本来以为没机会了,没想到李源装神弄鬼的一番话,居然让两人的关系直接从认识跳到了密友。 是的,在此之前,李源和海姆甚至不能称作朋友。 冯婉可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笨,实际上她对美国文化充满了解,她很清楚美国人——特别是犹太人,虽然看上去对每个人都很热情,但那不过是交际礼仪罢了,他们在交友方面非常慎重,私人联系方式——通常指家庭电话,是绝不会轻易透露的。 …… 李源和海姆的关系迅速拉近,话题也渐渐发散。 聊到中国经济,海姆感慨道:“我第一次来中国还是二十年前,当时是和我的叔叔一起来的,我们去了长城,还去了紫禁城(Forbidden-City)。那时的中国,就像紫禁城一样,到处都是禁令,我们出行时甚至有士兵随同……后来就不一样了,因为工作关系,我最近几年经常来中国,每一次来都有新的发现,就拿机场来说,前两年才开始修建的T2航站楼,现在已经快要完工了,这种建设速度简直快的可怕……” 海姆越说越快,李源渐渐跟不上他的语速,不得不打断他:“我很好奇,中国给你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什么?” 海姆想了一下,答道:“猫毯。” “毛毯?”沈竹音好奇的问,“什么毛毯?” “毛毯,”海姆拿起桌上的水杯,比划了一下,“一种酒。” “你说的是茅台吧?”李源试探的问。 “对,猫——台。” 海姆努力捋直舌头,尽管如此,他的发音依旧让人感到好笑。 当然,没有人笑话他。 “茅台很不错。”海姆陶醉的说道:“第一次从中国回美国的时候,机组成员送给我叔叔一瓶,我后来偷偷尝过一点,味道真的很棒……” 坐飞机送茅台?这种事李源这个中国人都不知道。 “以前是这样的。”冯婉说道,“以前乘坐中航的国际航班的旅客,都能获赠一瓶茅台,不过八十年代末就取消了。” 海姆抱怨道:“很好的做法,为什么要取消?” “没办法,茅台产量太低了,而且它的价格太贵了。” 李源一边解释,一边冲冯婉使了个眼色。 冯婉点点头,说了声失礼,起身离开,不一会儿,拎着两瓶茅台回来了。 “这是送给我的?”海姆惊讶的问。 “是的,”李源笑道:“希望这会让你的旅程更愉快。”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六十三章 冯婉入股 早晨六点多,天空下起毛毛细雨,不久又转为雨夹雪。 雪不大,飞机可以正常起飞,但是出于对乘客负责的态度,机场还是派出工作人员,挨个询问乘客们是否需要改签。 “我已经错过一班了,我不想再等下去。”海姆说道。 海姆道出原因,他原定的是昨天下午的航班,因为过高估计了出租车的速度,所以错过了登机时间。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选择留在机场过夜。 “我以为我的运气糟透了,不过我现在觉得,能遇到你们,证明我的运气非常好。” …… 送走了海姆,李源看着愈发阴沉的天空,对两女说道:“看来我们的美国朋友把运气都带走了。” 本来是句玩笑话,可惜不幸言中。 到了早晨七点多,雪开始变大,飞机不得不延迟起飞。 得到消息后,李源等人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出去找了家旅店暂作休息。 一觉醒来已是午后,透过窗户向外看,雪势依旧不减,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早知道还不如坐火车。” 李源抱怨了一句,转身接过冯婉递来的热茶,见她脸色难看,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冯婉摇了摇头。 “刚才接到马楠的电话,瀛洲那边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李源顿时严肃起来。 “马军之前不是跟我们定了一百台电脑吗,现在电脑已经组装好了,他突然说不要了。” “不要了?”李源愣了一下,接着怒道:“他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你问我我问谁。”冯婉无奈的说道:“是我疏忽了,我一直以为你们有签合同。” 李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和你没关系,是我的错。” 他怎么能让冯婉替他背锅。 李源懊恼的来回踱步,不得不承认,他在这件事上犯了大错,一直以来的良好关系让他忘了马军吃人不吐骨头的本性。 这种人会信守口头约定?别闹了。 “我给他打电话。” 李源停下脚步,掏出手机拨打马军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好吧,看来他是打定主意了。” 李源挂断电话,对冯婉说道:“公司还有多少钱?” “还有十万,都是给网校预留的……” 李源打断冯婉,问道:“网校那边怎么样了?” 冯婉为难的说道:“已经从老技校搬出来了,马楠正带人抓紧收拾电教楼,装修只能先放下,当务之急是不能停课。” “需要我再给他打个电话?” “不用,我跟他说过了,无论如何,网校那边不能再出状况。” “有困难吗?” “问题不大,马楠的几个同学到了,暂时开小班也能维持住,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钱,如果要保证网校正常运营,网络公司只能先停摆……” “那就先停下来,保证网校不出状况是第一位的。”李源断然道,紧接着又摇了摇头,说道:“不,网络公司不能停,周欣他们还在京城吧,让他们把别的先放下,招聘工作继续下去。” “可是这样一来,资金恐怕坚持不了多久,毕竟工资就是一大开销,乐观估计最多坚持两个月,而且网校那边,万一有人提出退款……” “钱不是问题,实在不行我可以找人去借。”李源打断冯婉,问道:“目前招到多少人了?” “十来个人,都是大三大四的学生,没有工作经验。” “这样啊,他们对去瀛洲工作有什么想法?” “要我说实话吗?”冯婉问了一句,接着说道:“都是冲着你开出的工资去的,毕业后会不会留下很难讲。” “言外之意就是很可能留不住了?” “是的,大部分人都是抱着实习的心态,所以……” “我懂。”李源摆了摆手,说道:“没关系,如果最后留不住人,只能说明我们的工作没做到位。” 李源想了想,问道:“我记得咱们公司不包食宿吧?” “不包。” “嗯,让人先留在京城,这样我们还能省点钱。”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们去瀛洲帮着上课……” “那边有马楠和他的同学就够了。”李源摇头道,“你告诉周欣,让她通知那些人不用每天去公司报道,让他们去搜集资料,任何和网络技术相关的资料……算了,还是我给她打电话吧。” 李源说完,给负责公司人事的周欣打了个电话,详细的对后续作出安排。 “……必要的钱该花就花,不用想着帮我省钱。” 李源叮嘱完周欣,看了一眼时间,笑着对冯婉说道:“剩下就是钱的问题了,我大概能借个二三十万,熬过去问题不大。” 李源打算稍后给庞建国打电话借钱,想来问题不大。 冯婉说道:“其实我手头还有些钱,要不我借给你?” “你?” “本来打算多考察一段时间的。”冯婉撩了一下头发,笑道:“不介意我入股吧?” “当然。”李源大喜,恨不得抱住冯婉亲一口。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我手头只有二十万。” “二十万不少了,这真是瞌睡时候送枕头啊。你投进来,我给你百分之四十股份。” “不用,百分之十差不多了。”冯婉笑道:“我已经算捡便宜了,那批电脑如果能卖掉……” “我给你百分之十五。”李源手一挥,说道:“你也知道电脑配件的价格,不可能按整机价格算的。” “好吧,你将来可别后悔。” “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后悔。” 李源怎么可能后悔,他高兴着呢,能够把冯婉彻底绑上船,远比那点股份更加重要。 “祝我们合作愉快。” 李源举起茶杯,和冯婉轻轻碰了一下,说道:“接下来是不是该聊聊公司改名的问题了?” “谁要改名啊?”沈竹音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冯姐要入股我的公司,我在想要不要干脆给公司改个名字。你觉得逢源科技怎么样?” “太形式化了。”冯婉笑着摇了摇头,“原先的名字就挺好,不用改了。这些先放在一边,你说我要不要留在京城,还是回瀛洲帮马楠?” “不用。”李源说道:“你要相信他们,就算出什么问题,就当花钱买教训,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成长起来。另外,我这边更需要你。” …… 冯婉入股的事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敲定了,没有严肃的会议讨论,也没有庆祝仪式,简单的就像餐厅点菜。 “你不用再考虑一下?”冯婉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我和人合起伙来算计你?” “该来的总会来的,瞻前顾后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李源淡定的说道:“更何况,你会算计我吗?” “我自己当然会说不会……” “重要是我相信你不会。”李源笑了起来,“一个耶鲁大学的高材生,会去算计一个事业刚起步的初中生?你是学经济的,你告诉我,这笔账划算吗?” “不划算,只算时间成本也不划算。” “是啊,所以我完全不担心。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会只有二十万?” “我才毕业一年而已,能攒下钱来已经不错了。”冯婉大大方方的说道:“我去美国留学可没花过家里一分钱,虽然有全额奖学金,但是远远不够,我只能拼命打工,不然连吃饭都成问题。” “你真了不起!”李源冲她竖起大拇指。 美国的学费之高是出了名的,特别是私立大学,单学科每年学费和书本费加起来大概在五万美元上下,折合人民币四十多万。这还不算保证金,大约也要几十万人民币。 冯婉能拿到全额奖学金,不需要额外准备保证金,但是奖学金一般只够交学费,至于书本费、生活费等,都需要学生自己想办法。 更何况冯婉读的双学位,这意味着她要交双份的钱。 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读完大学,李源真心觉得她很了不起。 冯婉说道:“所以你说扑克什么的,我完全不知道,因为我的空余时间几乎都在打工。” 沈竹音好奇的问:“美国的收入不是很高吗?” “那也要看是什么工作,”冯婉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中国人想在美国找一份好工作很不容易,其实也不止中国人,俄罗斯人、墨西哥人和大部分黑人的生活条件都不算好,美国也有贫困人群的……” “我知道,我听小姨说过,那边的种族歧视很厉害。” 沈竹音点点头,接着问道:“可是昨晚那个美国人对我们的态度很好啊。” “他是来中国赚钱的,态度当然要好。” 李源笑道:“另外,他是犹太人,犹太人对中国的态度大都不错。” 李源给沈竹音讲了犹太人和中国人的历史渊源,顺带提到了犹太民族的一些著名人物。 “马克思?爱因斯坦?他们都是犹太人?” “是啊,别看这个民族人数不多,精英可不少。就拿美国来说,美国是世界经济中心,华尔街又是美国经济中心,而华尔街80%的投资产品都是犹太人发明的,精英从业者接近一半,即使放眼全球,最有钱的企业家里,犹太人也能占到三分之一……” “这么夸张啊!”沈竹音惊呼一声,又问:“他们为什么这么有钱?” “这个问题问得好。”李源笑着转向冯婉,“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原因很多,精英教育、团结、勤奋,再加上历史因素……” 冯婉说了很多,最后问李源:“还有什么要补充吗?” “还有一点就是宗教。”李源说道:“基督教是从犹太教里分立出来的,基督教不允许教徒在借贷过程中收取利息,犹太教则没有这方面限制,所以大部分金融机构都是犹太人创办的,银行嘛,贷款怎么可能不收利息?” 说到这里,李源笑着看向冯婉:“你要入股,我就不跟你算利息了,我只能承诺一点,不管以后股权结构怎么变,你的股份永远不会低于百分之十五。”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六十四章 飞机上 李源的承诺含金量很高,同时一文不值。 在现代商业社会,股权结构是动态的,不可能永远一成不变,每当引入新投资方,或者某个股东追加投资,都会导致股权结构调整。李源的承诺意味着冯婉哪怕从此以后不投一分钱,都能永久持有不低于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当然,她自己变卖股份那是她的事——从这个角度来看,李源已经不是慷慨,而是愚蠢了。 然而这个承诺同时一文不值,漂亮话谁都会说,但是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永远信守承诺。 李源会吗?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漂亮话还是要说,毕竟这是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的最简单的办法。 …… 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的另一个办法就是共患难。 比如现在。 “乘客朋友们,因为天气原因,飞机暂时无法正常降落,请大家配合乘务人员的工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要乱动……” 一阵颠簸后,机舱广播响起,广播内容在机舱里引发一阵骚动。 “不会出事吧?”坐在靠窗位置的沈竹音紧张的问道。 “没事,别怕。”李源笑着安慰她。 “你确定?” “放心吧,飞机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根据统计,美国在过去半个世纪里由飞机失事造成的死亡人数还没有三个月内因车祸导致死亡的人数多……” 李源耐心的给沈竹音做着科普,这让沈竹音的脸色好了许多。 其实李源很清楚,由死亡人数推断飞机的安全系数是伪科学,实际上,综合运载能力、乘客数量和行驶里程等多方面因素,汽车和飞机的安全系数其实差不多。 当然,李源不会傻到真把这些说出来,否则就不是安慰人,而是火上浇油了。 实际上,即使不浇油,已经够乱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前排的女人突然哭了起来。 有一个就有两个,恐慌情绪迅速蔓延,哭声和吵嚷声响作一团,乘务人员不得不停下检查工作,抓紧安抚乘客。 在乘务人员的安抚下,乘客们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然而就在这时,后面突然爆发一阵争吵。 “滚开,别拦着我!” “先生,请您冷静点……” 李源站起身,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推搡着试图阻止他的乘务小姐。 男人身材高大,乘务小姐劝阻未果,反而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李源见状不及细想,猛地扯开安全带,冲上去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 “住手!” 李源大喊一声,试图夺下男人的手机,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不但没能成功,反而被带得脚下一个趔趄。 “滚你——啊!” 男人一拳砸向李源的脸,就在这时,突然有人一掌劈在他的手腕上,紧接着一拉一带,扭着男人的胳膊将他按在椅背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间,男人嘴里的脏话刚到嘴边,就变成了惨叫。 “别动!” 动手的人一声低喝,对倒在地上的乘务小姐问道:“怎么回事?” 乘务小姐在李源的搀扶下站起身,说道:“他跟我要纸笔,说要写遗嘱……” 听完乘务小姐的解释,李源长出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刚才的第一反应是有人劫机,仔细想想,这种想法真是可笑,现实中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同样拎不清现实的还有闹事的男人。 写遗嘱?电影看多了吧! 飞机失事前会让乘客写遗嘱,那是影视作品用来烘托人道主义精神的艺术手法,实际情况是,国内航空管理部门没有对航空公司做这种要求,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惯例。 真是蠢货。 李源忍不住看了那个男人一眼,不料男人这会儿正好看了过来。 “看什么看,你这小兔崽子,我告诉你,我是……” “我管你是谁!” 李源不等他说完,扭头就走。 且让他嚣张去吧,尽管他的行为没有导致恶劣后果,但是已经构成治安违法,与其放狠话,不如想想接下来几天在拘留所里怎么过。 至于他的身份,如果真能让他免于处罚,那么听了更闹心,不听反而更好。 回到座位坐下,跟沈竹音解释了一下情况,李源笑着摇头道:“谣言害人啊,他也不想想,飞机真坠毁了,遗嘱还能找得着?” “你不说,我还以为真是这样呢。” 沈竹音好奇道:“你以前坐过飞机?” “坐过啊,不过是苏联产的老飞机,比这种小得多。” “那岂不是很不安全?” “谁告诉你飞机越大越安全,这也是谣言。实际上,飞机大小影响的主要是舒适性,和安全性无关。真要追求安全,主要是看飞机型号。” 李源拍了拍座椅,继续道:“就拿咱们乘坐的空客A320来说,勉强也算是大飞机了,但是你知道吗,这个型号的飞机问世以后首次公开飞行就坠毁了……” “啊!”沈竹音吓了一跳,身子缩了缩,双手抱住李源的胳膊,紧张的问道:“你不会是吓唬我吧!” 李源嘿嘿一笑,他就是在吓唬人,不然沈竹音怎么主动送福利? 上飞机后,沈竹音就脱掉了羽绒服,身上只穿了件贴身的针织毛衣,在抱紧李源胳膊的同时,胸部不可避免的摩擦上来,虽然没有非分之想,但是……唔,少女柔软的触感还是很美妙的。 “咳咳!” 过道另一侧的冯婉咳嗽一声,瞪了李源一眼。 “啊!”沈竹音意识到不对,连忙将李源推开,扭过头看向窗外。 李源无辜的看向冯婉,收获白眼一对。 正在两人通过眼神无声交流的时候,之前那个乘务小姐走了过来。 “刚才谢谢你了。”乘务小姐笑着将一罐可乐递给李源。 “不客气。”李源连忙接过可乐,不好意思的说道:“也没帮上什么忙。” 刚才着急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乘务小姐长得很漂亮。 空中小姐长得漂亮不奇怪,不过李源乘坐的是东方航空公司的航班——东航空姐的整体颜值,咳咳,别说和川海厦三家航空公司相比,就算跟公认垫底的首航相比,大概也就高出那么一线吧。 眼前这位空姐,显然具备凭借一己之力拉高整体颜值的实力,当她露出比职业更真实的笑容时,就连李源这种花间老手都有一瞬失神。 如果可以,李源很愿意和她促膝长谈,可惜,小姐姐只是过来表示感谢,连名字都没留就离开了。 见李源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冯婉轻笑着说:“没能英雄救美,是不是很失落?” “我又不是为了救她,我是为了大家好不好。”李源白了她一眼,装作恍然大悟道:“哦,我懂了,你是想说自己是美女吧!” 李源坏笑道:“既然我救了你,你是不是要表示感谢?” 冯婉一本正经道:“我都以身相许了,你还要我怎样?” 这车开的,真是猝不及防。 李源苦笑道:“你这么说很容易引起误会啊,知道的知道你指的是工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 “知道了不是更糟糕?”冯婉瞥了他一眼,“是谁特意给我印了个总经理秘书的名片?你不知道有句话叫有事秘书……” “咳咳咳……”李源一阵咳嗽,打断了冯婉。 他告饶的冲冯婉拱手道:“拜托,我还是个初中生!” “少装,能听懂就说明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冯婉蔑视中带着得意,可见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你们说什么呢?”沈竹音突然问道。 李源看了她一眼:“你不装鸵鸟啦?” “谁装鸵鸟了!” 沈竹音张牙舞爪就像一头小老虎。 不敢再逗她了,再逗下去就成调戏了。 李源做了个埋头动作,问道:“你刚才可不就是在装鸵鸟。话说,你知道飞机失事的时候,为什么要求抱头吗?” 沈竹音认真想了想,说道:“是为了自我保护吧,这样可以减少伤害。” “错!”李源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抱头的用处其实是为了死的时候有个全尸好辨认。你看,你不把脸护住,谁能认出你是谁……” “你快别说了,太瘆人了!” 沈竹音打了个哆嗦,慌忙捂住耳朵。停了一会儿,沈竹音松开双手,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她低声问道:“真是这样吗?”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了!”冯婉笑道:“还说别人造谣,我看他才是谣言的源头!” …… 笑闹声中,三人的紧张情绪彻底烟消云散,飞机也在不久后平安降落。 是的,别看李源表现镇定,其实他心里也怕,毕竟法国飞机可是出了名的不靠谱。 下了飞机,沈竹音像个小兔子一样跳了两下,说道:“终于下地了,以后再也不坐飞机了!” “要不回去时候我和冯姐坐飞机,你走路?”李源笑着打趣道。 “让一让,让一让!” 一个明显是空警的便衣男人押着之前的闹事者走下飞机,将他交给迎面而来的机场警察。 让人略感意外的是,那名便衣警察并不是之前出手制止的男人。 机场警察没有询问证言的打算,直接把闹事者带走了,李源见状也准备离开,这时,那名便衣警察突然走了过来。 “稍等一下。”空警叫住李源,指着飞机舱门,说道:“麻烦你上去一趟。” “有什么事吗?”李源问道。 空警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露出笑容,说道:“不用紧张,就是有人想见你一面。” “好的。” 李源点点头,对冯婉和沈竹音说道:“你们等我一下。” 说完,无视冯婉促狭的眼神,跟着空警返回机舱。 一路来到头等舱——现在叫公务舱,看到里面坐着的人,李源瞬间愣住了。 他原本以为邀请他的是机组成员,然而见到的却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几个人。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六十五章 拷问内心 公务舱里,坐着三男一女。 除了出手制止混乱的男人,另外三人李源都认识,分别是马军、马军的司机郝大嘴,以及赵旻的亲生母亲吕梅。 看到这几个人,李源有转身就走的冲动,不是因为不待见他们,而是因为他很清楚这个组合代表的深层含义。 想归想,李源终究没走,他笑着冲马军点了点头:“好巧啊。” 马军显然是提前知道李源回来,表现的很平静,跟着笑了一下:“好巧啊。” 说完,机舱里重新陷入沉默。 李源打量着几人,视线最后落在那个陌生男人脸上。 相貌平凡的一个人,属于扔在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 不等李源开口,马军突然说道:“他叫张伟,是我新招的秘书。” “张秘书你好。” “你好。” 李源和张伟握了下手,对方手上的茧子很厚。 秘书?骗鬼去吧。 对方肯定是特勤人员,搞不好来头还很大,至于他的名字,毫无疑问是假的。 李源之所以敢肯定,是因为这个人的手和他前世见过的一个大老板的保镖一模一样,只有经常开枪的人,掌心才会磨出这么厚的茧子。 李源隐晦的瞟了一眼张伟的西装,猜测里面一定藏着手枪。 和这种人,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李源视线转向马军,微笑道:“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我的朋友还在下面等我。” 李源转身要走,张伟突然喊住了他。 “等一下。”张伟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源,“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李源装傻充愣道:“你不是秘书吗?” “好了,别装了。”张伟掏出一个小本子,递给李源。 本子很薄,李源以为这是张伟的证件,结果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只见薄薄的几页纸上,密密麻麻缩印着大量信息,而这些信息都和李源有关,他这几个月做过什么,见过哪些人,几乎无一遗漏全部记录在内。 “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张伟说着看了一眼马军,马军会意的和郝大嘴一起拖着吕梅离开了公务舱。 “坐。”张伟指着座位说道。 李源忐忑不安的坐下,说道:“我能先问几个问题吗?” “你说。”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你这是明知故问。” “好吧,我的问题问完了。”李源深吸了一口气,又问:“你特意找我有什么事?” “不是特意找你,只是碰巧赶上了。” 张伟笑道:“别紧张,你的情况我都了解,你很不错。” 一句很不错,表明了张伟的立场,这让李源松了口气。 张伟本来不想解释,不过他对李源的印象不错,于是说道:“我知道你在飞机上,本来没打算见面,不过临时改了主意,觉得还是见一面为好。” 言外之意,他对机上乘客的身份信息了若指掌。这不奇怪,如果他真是机要部门的特勤人员,查询登机记录是必要且易如反掌的事。 李源耐心听着,没有胡乱插话。 张伟问道:“我很好奇,你刚才为什么冲上去?”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李源反问道。 “你来上海是为了小说出版的事吧?” “是啊。”李源奇怪的看着张伟,有点跟不上他跳跃的思路。 “那个人叫田仲清,作协成员,上海文艺出版社的发行部主任。”张伟说出闹事者的身份,笑着问李源:“现在有没有后悔冲上去?” 李源愣了一下,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巧。他这次来上海,就是要和文艺出版社签出版协议,如果田仲清从中作梗的话,事情搞不好要黄。 张伟还在等李源的回答,李源不及多想,摇头道:“不管他是谁,既然危害公共安全,那么每个人都有义务阻止他,就算提前知道,该怎么做我还是会怎么做。” “还挺有正义感。”张伟嘿嘿一笑,说道:“我知道你小子擅长借势,不过这件事你不要指望别人帮你撑腰,至少我不行。” “我知道,你是要做大事的嘛。” “你明白就好。接下来的问题……”张伟顿了一下,话锋一转,“这个问题问出来,你就别想置身事外了,你想听吗?” “不听行不行?” “不行。” 张伟一口拒绝,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李源一猜就是这样,他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想问就问吧。” “我看过你整理的材料,很详细。” 张伟的表情严肃起来,说道:“我想知道那份行动策划是怎么来的?” “从它们的官网上……” “打住。”张伟虎视眈眈的看着李源,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个网站上并没有那篇文章。”见李源要说话,张伟阻止了他,继续道:“别跟我说被人删除了,我们有技术可以证实,那篇文章根本不存在,而那张网页截图是用软件合成的。” 李源听到这里,眼皮一跳。 张伟的话还在继续。 “另外,我们看过你的小说,通过比对可以肯定,那篇文章正是出自你手……”张伟说到这里,突然一声厉喝:“说,你为什么这么做!” 李源被吓得一个激灵,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移开视线,小声说道:“是,那篇文章是我伪造的。” “为什么?”张伟追问道。 李源回答道:“为了引起你们的重视。” 他这样说也不算错,实际上他只是为了引起关学道的重视,避免打乱最初的安排,然而他没想到关学道重视的过了头,直接捅了上去,事态顿时失去控制。 这段时间以来,李源一直避免去想这件事,说穿了就是掩耳盗铃。他知道一旦国家情报机关介入,那么很多东西都将浮出水面,包括他自己。 李源对于被约谈有过心理准备,为此准备了不少说辞,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对方,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做法,在对方眼中居然错漏百出。 怎么办? 李源急出了一身汗。 撒谎被拆穿的几率是很大的,然而如实交代,有个问题是回避不了的,那就是他从哪里得到的那个消息。 这里有两个问题。 如果承认是凭空捏造,别说由此产生的法律后果是他无法承担的,万一对方真相信了从而降低警惕,那么最终导致的恶果将更加严重。 另一个问题则涉及到李源最大的秘密——他是重生者。 要不要坦白? 李源知道“重生”这种说法太匪夷所思,但是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拿出最够的证据证明这一点。 要说吗? 李源的内心充满挣扎,如果说出来,很多事都可能避免,但是对他自己而言,最好的结果就是从此生活在严密监视之下。不说呢?最坏的结果是吃牢饭,不过…… 李源的表情一变再变,最终猛然抬头,露出释然的笑容。 他决定把真相说出来,如果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那么牺牲自我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知道这么说让人难以置信,其实我是……” 李源话刚说了一半,张伟突然打断了他。 “不用说了。”张伟笑道:“你是猜的吧?” “啊?啊……”李源一时反应不过来,张着嘴巴不知该说什么。 “我听说你喜欢看推理小说?” “嗯。”李源木然应道。 “喜欢谁的作品?” “柯南道尔、阿加莎克里斯蒂还有岛田庄司……” “岛田庄司啊……” 张伟莫名其妙的感慨了一句。 张伟的感慨让李源有些不安,现在还没有“政治归政治、文化归文化”的说法,大众对于日本的仇视还很强烈。 不清楚张伟的立场,李源不敢再乱说话。 李源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脱张伟的眼睛,他笑着摆了摆手:“我没别的意思,日本的推理小说确实不错,这点我们要承认,我个人很喜欢松本清张的作品,我以为你会提到他,毕竟你们的风格比较像。” 李源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张伟为什么这么说。 松本清张和岛田庄司代表了日本推理小说两大流派,前者是社会派,后者是本格派。 本格派注重解谜,代表人物除了岛田庄司,还有大名鼎鼎的江户川乱步;而社会派则更注重对于人性的描绘和剖析,以及各种值得思考的社会问题。 东野圭吾就属于社会派,张伟说他读过李源写的小说,会产生误解也不奇怪。 聊了一会儿文学,李源的紧张情绪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惊诧。 在他的印象中,特勤——或者特工,身手好是必须的,除此之外还需要具备多方面的专业技能,然而文学素养…… 李源不得不承认,他小看了这一特殊群体。 …… 张伟的惊讶一点不比李源少,虽然看过资料,但是实际接触后还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可惜你的岁数太大。” 张伟遗憾的摇了摇头,毫不掩饰对李源的欣赏。 至于为什么说李源年纪太大,那是因为像他这种机要人员都是从很小开始培养的,李源虽然还没成年,但是心智明显已经成熟,重新灌输观念的难度太大了。 李源感受到对方释放的善意,抓住机会试探的问:“我的事……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你的事说大很大,说小很小。”张伟严肃道:“本来上面是决定严肃处理的,不过综合考虑,决定既往不咎。” “你的意思是……”李源张了张嘴:“你们查到证据了?”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六十六章 冤家路窄 “反应挺快啊。”张伟说道:“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你的推断很有可能,至于确切的情报,就看我们此行是否顺利了。” “你们?” “是我们。”张伟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源,“你知道了这么多,还想要置身事外吗?” 李源闻言有一瞬间失神,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苦笑道:“我能做什么?” “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我想先说明一下目前的紧张情况。”张伟说道:“目前各省的摸排工作推进顺利,最迟半个月后抓捕行动将会同步展开,不过部分重点地区有可能提前行动,避免发生意外。现在的唯一问题是,李士林等少数几个核心人员还在美国,如果不能顺利将他们抓捕归案,后续影响将会非常恶劣。” 张伟停下来,等待李源消化完毕,接着说道:“你的计划大方向是正确的,只要能把李士林诱骗回国,这起案件就能圆满解决。但是李士林的警惕性很高,谁也不敢保证他一定会上钩,在时间有限的情况下,我们需要主动出击,想办法把他带回来。” 李源连连点头,说道:“还是那个问题,我能做什么?” 张伟笑道:“主动出击,同样也是钓鱼,我希望你来做鱼饵。” “我来做鱼饵?”李源不由自主的反问了一句,进而苦笑道:“你太看得起我了。” “我也是临时想出来的,具体可不可行,还需要上面决定。我只说我个人的看法。”张伟说道:“最好的鱼饵无外乎两个特点,第一是吸引力够大,第二是威胁性够小。你的年龄有助于降低对方的警惕心,单从这点来看,你比我们之前安排的人手更好。” “这点我承认。”李源点点头,他的年龄确实是一大优势。 李源接着问道:“可是你也说鱼饵的吸引力要够大……” “你给乔家妹子出的主意自己忘了?很简单,只要包装一下就好了……” …… 李源怀揣着满腹心事下了飞机,等待他的除了沈冯二女,还有马军的司机郝大嘴。 “军哥让我告诉你,他会给你一个交代。” 郝大嘴面无表情的说道。说完,不等李源开口,直接转身而去。 冯婉看了眼郝大嘴的背影,问道:“马军怎么也来上海了?” “嗯。”李源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 …… 三人出了机场,打车前往预定的酒店。 一路沉默,直到办完入住,乘坐电梯上楼的时候,李源突然开口对冯婉说道:“你这两天先和出版社接触一下,条件就按事先商量好的谈,我还有别的事情,暂时不方便露面。” “嗯。”冯婉点点头,没有追问原因,而是提醒道:“最后签字的时候你肯定要到场,另外今天晚上吴主编要请客吃饭,你不出面不合适。” “晚上吃饭我会去。” 说话间,电梯门开启,李源冲两人点点头,拖着行李箱走进自己的房间。 仔细检查了一下门是否关好,李源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站起身,从行李箱里拿出香烟,用酒店里的安全火柴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接着脸色一变,猛地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呕吐起来。 直到连胆汁都吐了出来,胃部痉挛才得以缓解,李源直起身,洗了一把脸,这才发觉贴身的绒衣已经湿透了。 …… 李源这时无比庆幸选了一家高档酒店,直到躺在温暖的浴缸中,他的恐慌情绪才终于渐渐退去。 冷静下来,李源开始思考当前处境。 被调查的滋味很不好受,那种感觉就像被人扒光衣服丢在冰天雪地之中,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的最大秘密保住了。 如果重生者的身份暴露,李源无法想象自己将会面对什么。 “还是太高调了……” 李源感慨了一句,接着苦笑起来,他现在是骑虎难下,即使想低调都做不到。 张伟给他出了个难题。 按照张伟的计划,李源将扮演一位高官子弟前往美国,找到机会接近李士林,并最终想办法把他骗回国。 张伟的理由有三。 第一,李源赴美具备合理性。前天晚上,海姆曾对他发出过邀请——别管张伟是怎么知道的,总而言之,以此为借口前往美国,可以最大限度降低李士林的戒备心。 第二,李源心智过关。无论是蒋孝良事件,还是解救赵旻的过程中,李源都表现出了过人的心理素质,这也是张伟最看重的一点。 第三,李源的立场。李源的立场,从他递交的材料中已经表明了。结合他的一贯作为,张伟有信心说服高层同意他的计划。别小看这一点,政治正确往往比办事能力更重要。 …… 晚上六点多,李源接到了吴次仁的电话,和冯婉、沈竹音一起来到距离酒店不远的一家饭店。 吴次仁到得更早,提前在饭店门口等候,他见过李源的照片,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笑着迎上前来。 “本来想要去机场接你的,下午临时有事……” 吴次仁寒暄着,突然发现李源的眼神不对,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恍然大悟道:“这位是上海文艺出版社的发行部主任,田仲清老师。田老师,他就是李源……” 吴次仁热情的介绍着,发现两人都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哼!” 田仲清深深看了李源一眼,错身而过,黑着脸扬长而去。 “田老师!” 吴次仁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真是冤家路窄。” 李源撇了撇嘴,对一脸茫然的吴次仁说道,“实在对不起,看来我把人得罪狠了。” 吴次仁回过神来,问道:“怎么回事?你们认识?” “见过一面,就在飞机上……” 李源解释了一下飞机上发生的事,吴次仁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苦笑道:“进去再说吧。” …… 走进包厢,李源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礼物——一支派克金笔,送给了吴次仁,感谢他一段时间以来的帮助。 见他的笑容有些勉强,李源问道:“那个田老师是您朋友?” “朋友谈不上,算是认识吧。”吴次仁舒展眉头,解释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这件事终究是他不占理……” 吴次仁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起来。 “我先接个电话。” 吴次仁走到窗边打电话,李源冲冯婉摊了摊手,小声说道:“看来出书的事悬了。” “你的嗓子怎么了?”冯婉问道,“你该不会早就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下午躲在屋里偷偷哭鼻子了吧?” “我有那么脆弱嘛。”李源翻了个白眼。他的嗓音沙哑,是因为吐过的关系。 李源拎起茶壶挨个倒上水,捧起杯子润了润嗓子,说道:“冯姐试着联系一下其他出版社吧,实在不行就算了,就当来旅游好了。” “说起这个,你那会儿说有别的事情……” “这个不能说。”李源打断冯婉,严肃的说道:“总之是个麻烦事,谁知道谁麻烦。” 说完,李源歉意的对沈竹音说道:“本来说好要带你玩的,我估计是没时间了,你这几天就跟着冯姐吧。” 沈竹音体贴而大度的说道:“没事,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说话间,吴次仁挂断电话重新落座,无奈的对李源说道:“田仲清打过来的,他说出书的事还要再考虑。” 李源奇道:“他居然没有把话说死?” “话没说死,意思差不多。”吴次仁说道:“他说你没有名气,出版社承担的风险太大,所以不能按照分成模式走,如果你愿意出售版权,那么还能再谈。” 李源轻松的说道:“他说的也不错啊,我的年纪小,以前也没发表过作品。对了,买断版权什么价?” “一口价十万。” “你怎么说?” “我帮你拒绝了。” 吴次仁以为李源不懂,解释道:“这个价钱对首次出书的作家来说不少了,但是我不建议你这么做。你的书我看过,即使没有作为大赛做铺垫,只要宣传得当,销量也不会少。如果你出售版权,等到作品再版或者加印的时候,出版社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我明白。我从来没考虑过买断。” “你能这样想就好。”吴次仁喝了口茶,骂道:“这个田仲清真不是东西!” “我倒觉得他挺好的。”李源笑道:“他当面翻脸,总好过背地里捅刀子。” “估计他还没看过小说内容,等他看到了,有他后悔的。” “他没看过?那他为什么要见我?” “是我联系的他。”吴次仁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你别看他只是个发行部主任,他在上海文艺出版社的地位比社长还高。我请他来,主要是希望他能在印数上放宽一些。” “他的资历很老?我看他年纪也不大啊。” “和资历没关系,主要是他哥哥的面子够大。他哥哥田伯清在新闻出版署工作。” 好吧,这次不是拼爹,是拼哥。 新闻出版署的前身是国家出版局,主要负责国内报刊书籍出版发行工作,算是各大出版社的直属上司。田仲清上面有人,难怪连社长都不放在眼里。 李源问道:“我听说他还是作协成员?” “哼!”吴次仁不屑的说道:“就他肚子里那点墨水,也就写点狗屁不通的现代诗!”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六十七章 柳暗花明 田仲清确实没看过李源的书稿,他这段时间正在忙着打点自己的生意。 是的,他发行部主任的身份说穿了不过是掩人耳目,实际上还有别的营生。 他的营生就是通过出书的方式帮人洗钱。 借出书洗钱不是新鲜事,其中以后世的创作空间(Createspace)最为出名。 创作空间是亚马逊旗下的自助出版平台,它的出现使得书籍出版变得轻而易举——只要书籍中的文字不被判定为占字符或单纯胡言乱语,就能被亚马逊出版,且作者可将其标以任意价格进行出售。 洗钱者借助这个平台大做文章,首先胡乱炮制一本书——有些人干脆无限重复同一句话,生硬凑齐一本书的字数,然后将其标一个天价——动辄数百美元一本,然后伪装成买书者,大肆采购,将非法所得合法化。 更有甚者,一些不法分子甚至盗用他人身份信息充当作者,借此逃税…… 当然,田仲清的手法没有这么“高科技”,不过原理大同小异。 同样是出一本狗屁不通的书,以精装书的价格卖出去。虽然名为精装书,实则印制粗劣,很多甚至是盗版印刷厂印出来的,成本低到足以忽略的地步。 就这样,左手倒右手,不良资金洗白了。 这套把戏还能玩出更多花样。 譬如说,替个别附庸风雅的官员出书,既可以拉近关系,又可以借此行贿;又比如炮制学术作品,然后利用图书馆批量采购的方式,从中渔利…… 咳咳,总而言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出版业一直是洗钱重灾区。 …… 田仲清冲着吴次仁的面子从京城赶回来,没想到飞机上发生了那种糟心事,更没想到吴次仁在电话里反复提及的少年天才竟然就是让自己丢脸的男孩,可想他的心里有多恼火。 一想到李源在飞机上甩给他的那句话和那蔑视的眼神,田仲清就气不打一处来。 少年天才? 田仲清不屑的想,搞不好就是吴次仁的子侄后辈,想借出书镀金罢了。 田仲清要后台有后台,要人脉有人脉,不需要把吴次仁放在眼里,但是起码的做人道理还是懂的,于是给吴次仁打了电话,愿意出十万买断小说版权。 在他看来,这个钱就是送给吴次仁的,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吴次仁居然拒绝了。 这算什么,给脸不要脸吗? 田仲清越想越不痛快,连吴次仁一并恨上了,心想你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 吴次仁的心情很糟糕。 他认识的出版社不止上海文艺出版社一家,第二天一早,他和冯婉又去了另外几家出版社,结果无一例外都遭到了拒绝。 接连跑了几家,拒绝的借口一个比一个可笑—— 有的说人手不够忙不过来,这借口已经算是很走心了。 有的则说书号申请不下来、近期没有出版计划、社长出车祸了…… 这些荒唐借口甚至还不如直接拒绝。 到这一步,就算吴次仁是傻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小人下绊子了。 “是不是田仲清?” 吴次仁盯着上文的社长关应舟,不客气的问道。 关应舟和他是老朋友了,见状苦笑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得罪他了?” “我哪有资格得罪他!” 吴次仁表面自嘲实则讽刺的说了一句,把前因后果告诉了对方。 “……”关应舟听完后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儿,开口道:“我看你们也别白费力气了,就算有人肯帮忙,也要能拿到书号……” 关应舟的话没说完,吴次仁的心就彻底凉了。 之前光顾着着急,倒忘了这一茬。是啊,书号审批捏在新闻出版署手里,虽说田仲清的哥哥不是一把手,但是想要压住不批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好苗子,而且我的事你也不是不知道,关键时候出了这种事,你说……” 吴次仁说不下去了。 他的心里懊恼不已,连带对李源也生出抱怨来。你说你什么时候见义勇为不好,非要撞到田仲清的枪口上。 抱怨归抱怨,吴次仁也知道错不在李源,更何况现在也不是纠结谁对谁错的时候,作文大赛眼看临近了,不能尽快把出版的事情敲定,后续一系列计划都要泡汤。 吴次仁苦着脸说道:“老哥,你人脉广,要不你从中说和一下,就算让我磕头赔罪也行,这事真不能再拖了……” 关应舟摇头道:“田仲清那人小肚鸡肠,你就是磕破头怕也没用,再说,事情传出去你的名声也不好听。” “现在哪还顾得上名声……” “你别急啊,”关应舟笑了笑,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我说老关,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办法就直说吧!” “两条路。” 关应舟伸出两个手指,说道:“第一条路是拿钱砸。田仲清贪财,你要是舍得花钱,这事也不是没法摆平。” “还有呢?” “国内出版社走不通,不是还有香港嘛。” “你的意思是找香港的出版社?”吴次仁愣了一下,喜道:“这倒是个好办法……” 吴次仁之所以高兴,是因为香港书号不需要新闻出版署审批,田仲清想下绊子也做不到。当然,也正是因为香港号没有纳入大陆新闻出版署管理,所以只能在香港及海外出版发行,如果要在内地发行,还需要向有关部门办理相关手续,否则视为非法出版物。 如果只做私人收藏或赠送之用,当然没关系,但是这本书本来就是用来拓宽国内图书市场的,不能发行有个屁用? 所幸还有有关部门。 这个有关部门,就是国家版权局。 国家版权局和新闻出版署同为副部级单位,两者职权互有交集,甚至国家版权局的局长,也一直是新闻出版署署长兼任,但是终归是一个机构、两块牌子,这里面的运作空间就大了。 如果李源的书想通过内地出版社出版发行,起主导的是新闻出版署,而采用曲线救国的办法,起主导作用的就是国家版权局了。 更重要的还不是拜哪个山头的问题,更重要的是,香港刚刚回归不久,这件事完全可以提高到两地文化交流的高度,谁要从中作梗,都要考虑是否得不偿失。 吴次仁想通其中关窍,喜上眉梢,对关应舟说道:“还是你脑子活络!” 说完,他又对冯婉说:“冯小姐,我这边走不开,可能需要你们去趟香港。” 冯婉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订票。” “你们先别忙订票。” 关应舟插了一句,笑眯眯的说道:“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香港三联书店的总经理李鑫目前就在上海,我略有薄面,可以给你们引荐一下……” …… 李源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陪沈竹音逛街。 说实话,李源早就猜到冯婉和吴次仁今天不会顺利,但他也想不到闭门羹能吃得如此清新脱俗。 更让李源没想到的是真让吴次仁找到了解决办法。 得知香港三联的总经理设宴相邀,李源不禁大为感慨,这可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说起来,香港三联倒不失为一个更好的选择。 说到三联书店,很多人都会感到懵圈,因为叫“三联”的书店实在有点多。 三联书店是由活跃在三四十年代的三家著名出版机构——生活书店、读书出版社和新知书店于1948年在香港合并而成的。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老三联一分为二,其中大部分骨干回到大陆,成立了京城三联书店,之后与人民出版社和了又分,是国内相当有影响力的一家综合出版机构。与此同时,香港三联书店也保留了下来,后来与香港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等多家公司联合组建了香港联合出版集团。 除此之外,京城三联和香港三联还于1990年合资成立了上海香港三联书店(1994年正式开业),也即人们常说的上海三联(沪港三联)。 也就是说,国内目前实际上有三家三联书店,京城、上海、香港各一家。 还真是够乱的。 …… 乱不乱放在一边,人家既然提出邀请,李源当然不能不露面,不过在赴宴之前,他要先把逛街工作做好。 李源不喜欢逛街,哪怕陪美女逛街也是一样,不过现在是美女陪他逛街。 “李源,你看这件衣服怎么样?” 沈竹音举着一件蓝色西装问道。 李源撇了撇嘴,实在不好意思评价她的审美。 “你那是什么表情?是你要我陪你买衣服的好吧?” 沈竹音不满的把西装塞到李源怀里,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去试一下!等等,裤子也换上,还有衬衣……” “好吧……” 李源叹了口气,抱着一堆衣服走进试衣间。 试衣间不算宽敞,但是足以容下两个人。 是的,试衣间里已经有人,而且是个女人。 女人往边上靠了靠,面无表情的说道:“赶紧换啊,看我干什么?” “你在这我怎么换?”李源苦笑着问道。 “你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女人依旧是一副扑克脸,她看着手里的小本子,说道:“抓紧时间,接下来还要去剪头发……”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六十八章 无俗念 女人名叫李娜,和张伟一样是假名。 也不知道张伟是怎么说动上峰的,只过了一夜,在李源看来有些荒谬的计划居然真就通过了。 张伟没有露面,只在电话里说了几句,然后送了这个女人过来。 这个女人不简单,细看五官周正,然而拼到一张脸上又极平庸。不好看,但耐看,说的就是这种女人。 模样平平无奇,性格却格外怪异。 李源只是在电话里提了一句“不希望沈冯二女知道”,她就真把存在感抹了个干净。 早知何必多此一举。 从早晨出门直到现在,李源一直能感受到她若有若无的视线,偏偏又找不到她任何踪迹。 就像现在,李源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的更衣间,又是怎么确定李源一定会进这一间。 …… 更衣室一向是暧昧多发之地,然而李娜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甚至点评起来:“看得出来,你平时有坚持锻炼,不过还是太瘦了。” “不用非得这样吧。”李源苦笑道:“你这么神出鬼没让我很难受啊。” “你的心理素质太差了。而且,这不是你要求的吗?” “我什么时候要求了?” “不是吗?”李娜愣了一下,说道:“我以为你要考验一下我的专业度。” “考验?”李源瞪大了眼。 他明白过来,原来是沟通不畅发生了误会。 “我只是不希望冯婉和沈竹音牵扯进来,怕你不小心说漏嘴,没有别的意思。”李源解释道。 “这样啊。”李娜表情毫无变化,说道:“你觉得我可能说漏嘴?” 好吧,一不小心又把人得罪了。 好在李娜没有纠结于此,她帮李源整理好衣服,示意他转过身面向自己,微微后仰打量一番,皱眉道:“你的审美太差了,尺码也不合适……算了,一会儿你去这家店。” 她说着,递给李源一张名片。 “到了之后就说找王裁缝。” “你不跟着了?”李源问道。 “考察暂时到此为止,你记一个电话,随时保持联系。” 悄然而来,悄然而去,这就是李娜给李源的第一印象。 …… 黄昏时分,李源回到酒店。 一天逛下来,李源和沈竹音都累坏了,然而他的“精神”反倒比早晨出门时还要好。 “啧啧,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一天不见差点认不出来了!” 冯婉上下打量着李源,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晚上要见谁?” “为什么这么问?” “少装傻了,你要是不知道晚上要和大师见面,你会花心思打扮自己?” 冯婉越说,李源越糊涂,问她什么大师,她却抿嘴笑着不肯说。不过她提到打扮,李源注意到她的妆容也有变化,她一贯素面朝天,今天却精心打扮了一番,看上去明艳动人。 不但李源注意到了冯婉的变化,连沈竹音也注意到了,看她的眼神,分明有些艳羡。 李源捅了捅沈竹音:“还不快去把你新买的衣服换上,一会儿让冯姐也给你化个妆,晚上好让香港佬开开眼。” 沈竹音啐了他一口,却没有拒绝,喜滋滋的拎着大包小包回房去了。 李源示意冯婉到他的房间里说话。 “吴老师没跟你一块过来?” “他回家换衣服,一会儿就到。” “就算咱们有求于人,也不至于搞的这么郑重其事吧?”李源奇怪的说:“他也就算了,你好歹也是在国外留过学的,怎么也崇洋媚外?” “呸,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哪里崇洋媚外了,再说香港已经回归了,哪有内外之分。” “宁府和荣府还生分呢,我们以礼相待,也挡不住人家自己当自己是外人。” 李源说话不太客气。 也不怪他如此,虽然香港回归了,但是距离认清现实还有好些年的路要走,眼下的香港人来到内地,多有贵戚登门的心态,正所谓表面谦恭有礼,实则趾高气昂。 当然,也不能说香港人不知礼数,实则是内地尚不强大,国民多有自卑罢了。 “人家可不算外人。”冯婉解释道:“电话里没说清楚,这次来的不是香港三联的总经理,而是总编辑,他可是地道的娘家人。” 李源闻言,好奇的追问对方来历。 李鑫,武大中文系毕业,原先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编辑,1996年受邀前往香港,担任副总编辑,后提拔为总编辑。 这么说来,对方还真是娘家人。 其实李源对港人没有偏见,他只是觉得冯婉话里有未尽之意,不过任凭他怎么盘问,冯婉始终笑盈盈的不肯明说。 问得急了,她只好说:“见面你就知道了,小心不要吓到。” …… 晚八点,李源一行准时赴宴。 酒宴选在中山公园附近一家港式茶餐厅,之所以选在这里,大约也有照顾香港同胞的意思。 一路上,李源一直在琢磨冯婉的话,不知道她说的吓一跳是什么意思,不过当他穿过餐厅大堂,走进包间的时候,的的确确还是吓了一跳。 “金、金大师!” 李源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位儒雅老人,万万没想到冯婉说的惊喜竟然是武侠宗师金雍! 两世为人,李源第一次如此手足无措,他接连几次开口欲言,但是脑袋里始终一团乱麻,如簧巧舌一时间竟然失了用处。 见李源愣在门口,冯婉不得不在背后掐了他一把。 直到这时,李源才回过神来,慌忙向对方作揖。 李源标准的揖礼让老人眼前一亮,笑着赞了声好。 老人温厚的笑容让李源慌乱的情绪平静下来,依次和在场的另外一男一女握过手,彼此介绍起来。 男人仪表堂堂,正是香港三联的主编李鑫。 至于女人…… “我姓范,你叫我范姐范姨都行。” 女人没有做过多自我介绍,但是李源凑巧认识她。 范欣曼,国内知名记者、导演及制片人,同时也是著名导演王继忠的妻子。 范欣曼比李源的母亲小不了几岁,哪怕她保养的再好,李源也厚不下脸喊对方姐姐。 当然,女人对年龄都是敏感的,范欣曼自然给出了选择,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我还是叫范姨吧。” 李源一开口,范欣曼的脸色当即一变。 说实话,她本没有计较的意思,只不过乍一见到光彩动人的冯婉,难免会生出些比较的心思。 李源只当没看见她的表情变化,笑着说道:“我记得小时候和妈妈一起看《百姓生活》栏目,当时她还说这个阿姨好漂亮。” 一句话说完,范欣曼笑逐颜开,再没有半点不满。 这就是语言的力量。 李源一句话包含了三重意思: 第一,他认识范欣曼,甚至看过她主持的节目,这是明着捧。 第二,暗捧。范欣曼主持《百姓生活》还是好几年前的事,那时候的李源才多大?能过在一见之下就把人认出来,可见范欣曼确实给他留下了很深印象。至于什么印象,李源也说了——漂亮。 第三,不是李源不愿喊她姐,而是母亲定下了辈分。 如此连捧带夸,试问哪个女人还会生气? 范欣曼当局者迷,只觉得李源嘴甜可爱,然而在场的都是人精,哪会听不出其中的弯弯绕绕,对李源顿时高看了很多。 是的,就连己方都被李源的表现折服了,原本打算做自我介绍的冯婉等人索性也不急着开口,而是等李源帮他们介绍。 “这位是《萌芽》出版社的主编吴次仁老师,这位是我的助理冯婉小姐,这位……” 介绍吴次仁的时候,对面三人只是点头;介绍冯婉时,三人均不免感到惊诧,完全没想到这位漂亮女人竟然是李源的助理。 然而还不等惊诧的情绪表露出来,当李源把躲在他身后的沈竹音露出来时,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太美了。 实在是现在的沈竹音太美了。 沈竹音本就极美,精致的妆容更如晨露之于蔷薇,垂瀑之于青山,令她增色无数。 然而这还不是最惊艳的,最惊艳的是她的衣着。 一袭月白长裙,一块湘绣披肩,一支木簪,简单,却如空谷幽香,淡雅而不失生趣,再配上那羞怯的表情,真正是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说群芳妒也不恰当,冯婉自不会嫉妒沈竹音,至于范欣曼,看到冯婉时还有一争高下之心,在看到沈竹音的时候,则只剩下自愧不如的感慨。 一时之间被所有人盯着看,饶是一向大方的沈竹音都羞红了脸,轻轻拽了下李源的衣摆,小声道:“我就说不该穿出来……” “好,好啊……”金雍目不转睛的盯着沈竹音,突然赞叹道:“果真是‘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 “啊?”沈竹音有点懵,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金大师夸你漂亮呢。”李源笑道:“金大师夸你像小龙女,这件事够你吹一辈子了!” 李源一句话将金雍的视线拉了过来,笑道:“小伙子也很不错。” 李源连忙拱手道:“不敢当,我可是看您的书长大的。” 金雍点头道:“看得出来,你不是假书迷。” 两人说完,齐声大笑起来。 “什么假书迷?”沈竹音不解的问。 李源解释道:“金大师刚才夸你那句话出自长春真人的《无俗念》,是借花言志之作,后来被金大师写进《倚天屠龙记》,用来形容小龙女的容貌性情。” 李源一摊手:“你看,若不是真书迷,谁会记得这些?”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六十九章 装 李源摆明是卖弄,然而他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金大师不要怪我卖弄,”李源笑着说道:“当着李先生的面,我若不自夸,也怕被当成沽名钓誉之辈。” 李鑫一愣,以为他在暗讽,细想很快反应过来,跟着笑了起来。 李鑫倒是洒脱,大方笑道:“刚知道你的年纪时,确实有些怀疑,以往都是先见其文而后识人,这回倒是反过来了。” 谈笑间,众人纷纷落座。 港式茶餐厅与西式快餐厅类似,走的是平民路线,然而这家餐厅却不太一样,更类似传统茶馆,不但装修风格古朴典雅,菜品也高档精致,虽然打着港式美食的旗号,菜品倒多出自江浙菜系。 几人聊起来,才知道今天是范欣曼设宴招待金雍一行。 李源笑着对范欣曼说:“我们这是做了不速之客了,范姨不会怪我们吧。” “能认识你们这对金童玉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范欣曼说着牵起沈竹音的手,赞道:“真是画里走出来的美人,我看这小龙女就该你来演。” 沈竹音红着脸不说话,李源笑道:“她平时可不这样,我看郭芙倒是更适合她。” 众人闻言纷纷笑了起来,沈竹音不明所以,小声问李源:“郭芙是谁?” 沈竹音的话音刚落,除了金雍依旧笑容不改,其他人的笑容都是一滞。 无知不可怕,谁问谁尴尬。 李源心想也不能怪沈竹音无知,虽说金雍名满天下,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没有看过武侠小说也不稀奇。 他笑着打了个哈哈,对众人解释道:“竹音家教严,平时除了学习还要学琴,实在没时间看书,来之前不知道金大师也在,不然我该提前给她补补课。” 李源说完,众人的笑容重新融化开来。 “学生确实该以学业为重。”金雍笑着问沈竹音:“你会弹琴?” “会一点。”沈竹音低声说道。她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心里十分惭愧。 “她会的可不是一点。”李源知道金雍是在帮沈竹音解围,钦佩之余顺着他的话说道:“竹音不仅钢琴弹得极好,还擅长古筝和琵琶,我看前台那边摆着一张古筝,要不让她来表演一段?” “哦?”金雍闻言眼前一亮,温厚的看着沈竹音,问道:“可以吗?” 沈竹音心怀歉意,哪有什么不同意的。 “那个不是古筝,是古琴,不过弹倒是能弹。” “我看都差不多。”李源开玩笑道:“你可想好了,万一出了丑可不要哭鼻子……” 沈竹音闻言耳朵都红了,瞪了李源一眼,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开了个玩笑,李源真去找店员借琴,不出意外遭到礼貌的拒绝。 李源正发愁该怎么解释,范欣曼跟了出来。 范欣曼明显是店里熟客,直接找到店长,把那张明显是装饰用的古琴从架子上取了下来。 “我和这家店的经理是同乡,每次来上海总要过来坐坐。”范欣曼解释道。 李源借此机会道谢道:“今天多谢范姨了。” “谢我做什么,我还要谢你呢。”范欣曼笑道:“金老本来打算今天就回香港,你们要是不来,今天的桌也白定了……” …… 李源捧着古琴回到包厢,放在茶水桌上,又搬来一把椅子放在桌前,冲沈竹音做了个请的动作。 沈竹音在琴前坐下,轻拨几声,双手止住颤动的琴弦,闭目凝神,再睁眼时,之前的羞怯全然不见,重新变得自信起来。 素指轻弹,琴音袅袅,李源屏息注视着沈竹音的侧脸,竟是有些醉了。 自信的女人最美,世人果不欺我。 好一会儿,琴音散去,沈竹音站起身向众人鞠躬致意。 金雍轻轻抚掌,感慨道:“好一曲广陵散……”说着,眼中竟有些湿润。 见众人不解,他叹了一声,说道:“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曾有幸听吉庵先生弹过这首曲子,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沈竹音行了一礼,问道:“您说的可是管平湖管先生?我爷爷年轻时也听过他的演奏。” “你爷爷是?” “我爷爷叫沈育民……” “沈育民……”金雍反复念叨着,突然问道:“东山沈家?” “我老家确实是东山的。” 金雍没有再问,但是看沈竹音的眼神又与之前有了不同,之前是纯然对美的欣赏,此时则多了许多亲近。 李源知道金雍祖上曾是江浙世家,想来两家或许有什么渊源也说不定。 其实不光金雍,在沈竹音说出爷爷名字后,范欣曼和李鑫对她的态度也亲热了许多,他们毕竟是大陆人,对国内高官并非一无所知,更何况沈育民这种封疆大吏了。 李源看到他们的态度变化,心中暗暗好笑,心想冯婉的身份说出来,怕是还要唬人。 “人美,琴更美!” 金雍越看沈竹音,越是喜欢,感慨道:“现在的女孩子会弹西洋琴的不少,会弹古琴的是真少见了……” 沈竹音被他说得又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这不算什么,李源才是真厉害呢。” “哦?”金雍惊奇的看向李源:“你也会弹琴?” “我可不会,我就会瞎划拉两下……” 李源比划了个弹吉他的动作。 “李源吉他弹得挺好的,还会自己谱曲呢。” 沈竹音存心要李源露脸,接着说道:“他的字写的好看,棋下的好,小说写的也好,要说多才多艺,谁也比不上他。” “哪有这么夸张。”李源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金雍乐了,对沈竹音说道:“照你这么说,他还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除了这些,他还会什么?” “他还……”沈竹音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他还会算命!” 听她这么说,众人纷纷好奇追问起来。 沈竹音与有荣焉的说:“之前在京城机场的时候,我们碰到个老外,他跟人家说……” 沈竹音把李源忽悠海姆的那些话复述出来,说的是绘声绘色,令人听了啧啧称奇。 “你真会算命?”范欣曼笑问道:“要不你给阿姨算算?” 李源看了沈竹音一眼,见她期待而又促狭的看着自己,心里暗暗叹气,脸上则挂着自信的笑容,对范欣曼说道:“所谓相术,不外乎察言观色,和医生诊病、警察断案是一个道理,没有她说的那么玄乎。不过既然范姨提出来,我就自不量力一会,说错了你可不要笑我。” “没事,你说吧。” 看得出来,范欣曼是真感兴趣,李源于是问她:“不知道范姨想算什么?” “我想想……” 范欣曼琢磨起来,问感情不合适,问吉凶,更不合适,她想来想去,最后说道:“你就算算事业吧。” “事业啊,好。” 李源说完,半晌没有开口。 范欣曼忍不住问道:“还没算出来?” “已经算完了啊。”李源装作惊讶的说道:“我刚说了,‘好’。” “一个好字就完了?”范欣曼怎么可能让他糊弄过去,嗔道:“这可不行,你总要说出个怎么好?” “范姨得偿所愿,当然好了。”李源微笑道:“范姨想必拿到金大师的小说版权了吧?” 范欣曼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你,你怎么……” 她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范欣曼在去年经朋友介绍结识了金雍,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小说的影视改编权,这件事一直秘密进行,除了她和她丈夫外,知道的人不多,更何况,今天刚谈妥的事,她甚至连丈夫都没来得及告诉,李源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如果不是听来的,难道真是算出来的? 李源当然不是算出来的,他只是“早就知道”罢了。 当然,神棍不能装的太过。 李源笑道:“范姐是浙江人吧?” 范欣曼茫然道:“是啊。” “金大师祖籍也在浙江。”李源微微一顿,说道:“碰巧我还知道一个人,同样也是浙江人。” 李源不紧不慢的说道:“我碰巧看过一个纪录片,名字叫《书生马云》。据我所知,马云也是浙江人,而且特别喜欢金大师的书,我就在想,范姨既然也在央视工作,没准和他认识也说不定。” 范欣曼的嘴巴一点点长大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李源,过了好一会儿,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确实认识马云,而且翻拍金老的作品,也是他给的建议……”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问道:“话说回来,你怎么认识马云的?他跟你提起过我?” “我不认识他,但我知道他。” 李源说道:“他是做互联网的嘛,我碰巧也是做互联网的,所以有关注过他,听说他在公司里的花名就叫风清扬,可见他有多喜欢金大师的书。” “原来是这样啊……不对,你还做互联网?” 范欣曼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刚刚起步,都是闹着玩的。” 李源不显山不露水的又装了一把,这下不知情的人看他的眼神彻底不一样了。 既然装到这份上了,李源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让我再猜猜看,金大师的版权没卖多少钱吧?” 这次不等范欣曼开口,金雍率先问道:“你觉得卖了多少?” 李源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一元钱,我猜的对不对?”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七十章 圆梦 李源的话一出口,范欣曼的表情再度发生变化,忍不住看向金雍,心想莫不是他们串通好的吧。 金雍看出她的想法,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说着好奇的问李源:“你这么猜有什么根据吗?” 李源答道:“金大师是侠之大者,爱国情怀众所周知,想来不会要价太高,设身处地的想,若我是金大师,也愿意把改编权免费赠予央视,此其一。不过有人跟我说过,情谊归情谊,生意归生意,既然是生意,分文不取总不合适,毕竟孔子也说过,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所以多少还是象征性的收一点,此其二。” 李源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此外,既然是象征意义为主,当然要选个象征意义明确的数字,我认为‘一’就是个很好的数字。” “怎么解释?”金雍感兴趣的问道。 李源微微一笑:“一者,唯一也,统一也。香港回归一年多了,我想金大师也是借此表达一个中国的坚定立场,和对祖国统一的美好祝愿吧。” “说得好!”金雍拍案赞道,“少年才子我见的多了,你这样的果然是绝无仅有!” “不敢当。”李源连忙起身鞠躬表示感谢。 “坐下说,坐下说。” 金雍虚按一下,示意李源坐下,笑着对范欣曼说道:“你那个朋友自比风清扬,你觉得他想谁?” “杨过吧。” 范欣曼毫不犹豫的答道,而后打趣的问:“少侠自己觉得呢?” 李源哂然一笑:“要我自己说,韦小宝吧。” 范欣曼问:“怎么是韦小宝?” 李源答道:“他是个好人。” “韦小宝是好人?”范欣曼在她印象中,韦小宝可不是什么正面形象。 李源不紧不慢的说:“韦小宝乍看是个下流痞子,实则却是个一等一的好人,他擒鳌拜、平三藩,谓之忠;他不因母贱而弃之,谓之孝;他不滥杀、杀必有因,谓之仁;他搭救义士,谓之义;他机智无双,谓之智;他重信守诺,谓之信。你看,忠孝仁义智信俱全,唯独礼法有缺,问题是,封建礼法又算个什么东西?” 李源一席话,说的范欣曼一愣一愣的,她想了又想,反驳道:“不对吧,你说的那些反过来也成立啊,你说他擒鳌拜是忠,但他一个汉人却为满清效力,说是不忠也不为过啊……” 范欣曼逐条批驳李源的说法,竟也言之有理。 “这就是金大师高明的地方了,”李源笑道:“一部《鹿鼎记》,乍看是喜剧,实则是悲剧,内中充满对立和矛盾。韦小宝忠奸难断,是时代造成的,一面是国家,一面是民族,一面是官,一面是贼,当两方发生矛盾的时候,无论偏向哪边都是错的。这也是韦小宝了不起的地方,固然时刻处在矛盾之中,他却从没放弃反抗,一直遵从本心,所以自始至终活的真实,最后还落了个大自在。” 范欣曼被说的哑口无言,看向金雍:“金老,您觉得呢?” 金雍风趣的说道:“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韦小宝,你要问我,我只能说我不知道。” 金雍风趣的语言把大家都逗笑了。 李源也开起玩笑:“其实我之所以说韦小宝,还有一个原因。” “哦?”金雍感兴趣的问道:“什么原因?” “因为您老喜欢。” “说说看,我为什么喜欢他?”金雍又问,言外之意倒是认可了李源的说法。 “我听说陈世骧先生曾给您写过一封信,点评《天龙八部》,说的是‘无人不冤,有情皆孽’。” “是有这么回事。”金雍略显惊讶的看着李源,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 李源说道:“您笔下的少侠大多情路坎坷,要么生离,要么死别,要么求不得,要么得来不易,唯独一个韦小宝感情一帆风顺,但凡喜欢的女人来者不拒照单全收,七个老婆一个没跑了,您看,您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李源一句话说完,众人纷纷大笑起来。 范欣曼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沈竹音说道:“你可把他看紧了,这么小就惦记着沾花惹草,将来那还得了!” 她这是把沈竹音当成李源女朋友了。 沈竹音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刷的一下红了,啐了一口:“花心大萝卜!” 众人皆笑,金雍也不例外,不过他的笑很浅。 说到鹿鼎记,范欣曼有些感慨的说道:“金老要是不封笔就好了,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李源打断她,笑道:“梦已圆,何必再写。” 金雍闻言一怔,接着赞道:“好一个梦已圆!” 说完,他斟满一杯酒,冲李源举杯示意,接着一口饮尽。 这是什么情况? 金雍出人意料的举动让众人都惊呆了,呆头鹅一样看着他,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特别是范欣曼,在她印象中,金雍一向温文儒雅,像这样豪放的做派,别说见,连听都没听说过。 范欣曼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仗着关系亲近,试探的问:“金老,您这是……” 金雍摇摇头,和李源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李源当然知道金雍在想什么,他提到“圆梦”,本就有所指。 梦,夏梦也。 夏梦是香港电影的一代女神,也是金雍迷恋一生的梦中情人。 女作家三毛曾说:“金雍小说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其写出了一个人类至今仍捉摸不透的、既可让人上天堂又可让人下地狱的‘情’字。而不解金雍与夏梦的这一段情,就不会读懂他在小说中‘情缘’的描写。” 金雍钟情夏梦,以至于他笔下的女性角色,或多或少都有夏梦的影子,也无不饱含他对夏梦的感情。 然而,这对才子佳人在现实中却终究未成眷属,所以金雍小说的情,大多是苦情,就像李源刚才说的,要么求不得,要么得之不易。 唯有韦小宝是例外。 很多人不明白金雍为什么在《鹿鼎记》后选择封笔,有人说他是急流勇退,有人说他是难求突破,也有人说他没有创作欲望了。 事实上,这些都不对。 真实原因只有一个,梦已圆。 在《鹿鼎记》中,金雍将夏梦一分为七,写尽了,也写透了。他也写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在这本书中,韦小宝的主动、霸道与强势,是其他小说的男人们所没有的,也是金雍自己想做却没做到的,通篇写尽占有欲,未尝不是蓦然回首的追悔,与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 在这本书中,金雍给了韦小宝一个完满,也给自己的苦恋画上了句号。 既然心已死,何必再写?又有什么可写? …… 说话间,各色菜肴陆续摆上餐桌。 金雍毕竟上了岁数,饭量不大,吃了几口就停了下来。 金雍笑呵呵的对李源说道:“小友写的小说可带来了?” “带来了。” 不等李源开口,吴次仁抢先说道。 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沓打印稿,交到金雍手上。 “你们吃你们的,我先拜读一下。” 金雍说着,拿着书稿走到沙发前坐下,认真读了起来。 虽然金雍叫大家继续,但是谁也没有再动筷子,而是借着机会聊了起来。 首先开口的是吴次仁,他将为什么要通过香港出版的原因坦然相告,听完经过,李鑫和范欣曼都感到有些无语。 范欣曼打趣的对李源说:“难怪你想当韦小宝,你这运气真是太背了。” 她也不好直说谁对谁错,毕竟是体制内的,这种事情见的多了。 放在平时,范欣曼遇到这种事一般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过她对李源的印象不错,于是想了想又说:“你也不要有太多怨气,即使大导演都有被上面卡住脖子的时候,困难都是暂时的,以后会慢慢好起来。” 她说的都是官话套话,但是毕竟出于好意,李源认真的表示了感谢,然后说道:“如果事不可为,那也只好放弃。” “没有什么不可为的。” 一直低头看书的金雍突然抬起头来,对李鑫说道:“小李,这本书要是被你放过了,将来你怕是要后悔。” “金老的评价很高啊。” 李鑫虽然没看过小说内容,但是听金雍这么一说,顿时重视起来。 金雍回桌落座,把书稿交到李鑫手上,笑道:“看来咱们要多留两天了。” 说完,又问李源:“我能问你几个问题?” “您请问。” 金雍问的问题主要是小说立意之类常见问题,李源认真做了回答。 得知这本小说居然是推理题材,李鑫越发来了兴致,问道:“国内的推理小说市场一向不太好?” 这个问题似问似答,最终由吴次仁给出答案。 “不能说不好,只能说没有好的作品。” “嗯。”李鑫又转向李源:“我现在还不能给你答复,我晚上会认真看一下,明天给你答复吧。” 李源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有时候说的太多反而不美。 倒是金雍显得兴致很高,说道:“我来给你作序可好?” 金雍话一出口,吴次仁高兴坏了,一个劲给李源使眼色,要他赶紧答应下来。 然而李源明明看到了吴次仁的眼神,却还是摇了摇头。 “实在不好意思,之前已经跟石开河先生约好了,实在不好再麻烦您老。”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七十一章 本色演出 金雍的在文学界的地位,一直是个众说纷纭的话题。 有人称赞,有人贬低,但是有一点是公认的,那就是他的小说流传之广在现代文学中几乎没有对手。 有句话说得好,凡是有华人的地方,就一定有金雍的小说,由此可见他的书迷之多。 金雍的影响力不仅局限在文学领域,借助一部部脍炙人口的影视剧,金雍真正走进千家万户,很多人没读过他的书,但是提到书中人物无不耳熟能详。 总而言之,在中国文学青黄不接的二十世纪末,他就是活着的传奇。 这样一位传奇长者主动提出帮李源的小说作序,已经不能算是天上掉馅饼了,应该说是天上下起馅饼雨。 然而李源居然拒绝了。 他居然拒绝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匪夷所思,尤其是吴次仁,整张脸都绿了,倘若没有旁人在场,他一定会指着李源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小子疯了吧! 以金雍的影响力,别说动笔,就算张张嘴,李源都要受用不尽,不说别的,单说小说销量,恐怕要以十倍百倍来计算。 范欣曼同样感到难以置信,但她毕竟不是当事人,又是记者出身,在保持面不改色的同时,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道:“怕不只是这个原因吧?” 这就是记者的职业病了,明知道有些话不适合说出来,但还是忍不住刨根问底。当然,范欣曼自己也有底气,至少以她对金雍的了解,断不至于为此感到生气。 范欣曼问完,冯婉忍不住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不是省油的灯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李源,想听他是怎么回答,答好了是笑谈,答得不好,那就是笑话了。 李源说道:“金大师的影响力自然更高,但也正因为他的影响力太高,所以我反而不敢接受他的好意。” 范欣曼追问道:“你担心喧宾夺主?” 李源摇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个问题问的太蠢,李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范欣曼也只是一时口快,立即意识到不妥之处。 道理固然是这个道理,但是她明白,金雍就不明白?她这么说,倒显得金雍有些“不厚道”。 范欣曼这句话得罪的还不只是金雍,顺带把不在场的石开河也得罪了。 石开河的影响力固然不及金雍,但他是严肃文学的代表人物,两者本就无从比较,就像你不能拿商业电影和文艺电影想比,两者的评判标准都不一样。 再者说,石开河作为国内著名的作家和翻译家,作品屡次获得国内外大奖,在偏保守的主流文学圈子里,他的地位甚至比金雍更高。 在想明白这些后,范欣曼的脸色难看起来。 最后还是金雍替她圆了过来。 金雍笑呵呵的说道:“石开河的书我读过,诗意与理性并重,论思想厚度和文学价值,我是拍马也赶不上的。” “您太谦虚了。”李源说道。 “不是谦虚不谦虚。”金雍摆了摆手,说道:“武侠小说虽然也有一点点文学的意味,基本上还是娱乐性的读物,最好不要跟正式的文学作品相提并论。” “这倒是。” 李源点头附和。 余人纷纷侧目,心说金雍嘴上说不是谦虚,其实还是谦虚,这种话听听就好,还能当真? 还点头,你是不是傻? 李源只当看不见他们诡异的眼神,接着说道:“《红楼梦》作为四大名著之首,在当时不也是娱乐读物,金大师的武侠小说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马屁精!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翻了个白眼。 “这可不是我胡说八道,”李源说道:“这话是曹雪芹自己说的。” 沈竹音没什么城府,好奇问道:“曹雪芹自己说的?” 李源点头道:“是啊,他在小说开篇就说了,‘破一时之闷’,意思就是供人解闷的。” 说到这里,李源正色对金雍说道:“现在国内的图书市场不景气,青少年市场更是愁云惨淡,我和吴老师聊过这个问题,希望能以畅销书的形式来突破现状,而要突破现状,仅靠一两个作者、一两本书是远远不够的。作为抛砖引玉的作品,我希望它的运气成分小一点,争议大一点,更离经叛道一些……如果能让更多同龄人产生‘我也可以写’、‘我比他写的好’的想法,那才算是成功了……事实上,我都在犹豫要不要拒绝石老师,毕竟一个搞不好,连他也要挨骂……” “原来是这样。”范欣曼恍然大悟,“那你可要做好挨骂的准备。” “早就做好准备了,现在就看三联给不给我挨骂的机会了。” 李源看向三联的总编李鑫。 李鑫笑了笑,说道:“总要看过作品再说。” 李鑫倒不是不相信金雍的眼光,但他身为总编也有自己的坚持。 …… 宴席后,回到酒店,沈竹音不言不语的跟进了李源的房间。 “你不回房间,跟着我干嘛?” 李源奇怪的问道。 沈竹音坐在他的床上,仰着脸问道:“说吧,怎么感谢我?” 李源装傻充愣道:“感谢你什么?”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帮了你那么多,你总要有所表示吧?” 沈竹音掰着手指说道:“又是弹琴,又是给你做捧哏,搞得别人真以为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 是的,沈竹音在宴席上的一言一行,都是李源事先安排好的。 冯婉虽然存心给李源一个惊喜,但是她不说,不代表吴次仁不知道轻重,他下午给李源打过电话,专门提醒他晚上都有谁在场。 吴次仁提醒李源要有心理准备,李源则将准备化作了实际行动。 下午的时候,他和沈竹音专门去茶餐厅踩过点,提前制定了“表演计划”。 是的,自始至终都是表演,无论弹琴也好,算卦也罢,一切都是为了在有限的时间内给金雍留下个足够深刻的印象。 李源很清楚金雍和香港三联的关系,毕竟他的作品就是三联出版的,金雍的态度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三联的态度。 别看李鑫不可松口,只不过是拿捏姿态罢了。 总而言之,表演的效果是喜人的,甚至远超李源的预料。 李源没想到金雍居然连作序都提出来了,要知道他可是绝少给人作序的。 其实在那一瞬间,李源真想过答应下来,不过他最终还是拒绝了。 拒绝的原因当然不是他说的那些,真实原因是,他不想得罪石开河。 石开河虽然名气没金雍大,但是文而优则仕,在学术圈和官场的人脉都很广阔。 一个是他乡名流,一个是本土权贵,选哪个压根不需要考虑。 …… 我果然还是做不到新地纯正啊…… 李源摇了摇头,看向沈竹音,心想和这个如水的女孩比起来,自己果然就是一块臭泥巴。 “你看什么啊!” 沈竹音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裙摆,抱怨道:“都是你,非让我穿成这样,我这回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谁说的,多漂亮啊。” 李源心说,可惜不是汉服,不然肯定晃瞎他们的眼…… “真的很漂亮?” “真的。” “那这样呢?” 沈竹音说着,随手抽掉发簪,一头乌黑长发如波浪般散开。沈竹音晃了晃脑袋,一头乱发遮住她的脸,只露出一抹俏皮的唇。 “这样也漂亮。” 李源看着那张樱桃小口,突然有种心动的感觉。 “我和徐晓雯谁更漂亮?” 沈竹音的声音将李源从呆滞中唤了回来,他愣了一下,“啊?” “没事了。” 沈竹音将头发拢起,用发圈扎在脑后,起身说道:“有点困了呢,我要睡觉去了……” “啊,嗯,早点休息吧。” 李源木然将沈竹音送出门,回到床前,突然发出一声叹息。 “唉……” 他不是傻子,真不知道沈竹音对他的情愫。 那份情愫或许只是少女懵懂的喜欢,或许不够热烈,但却愈发珍贵。 可惜,李源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等等看吧……” 李源自言自语着,枕着双臂躺在床上。 刚刚躺下,房门又被敲响。 李源蹭的一下跳了起来,跑过去打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居然是冯婉。 “是你啊。” “不是我是谁?”冯婉似笑非笑的说道。 “……” 自知失言的李源默然侧身,请冯婉进门。 冯婉进了屋,仔细打量李源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没做坏事。” “我能做什么坏事……”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好不好……”冯婉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可提醒你,你们现在年纪还小,千万不能干出让大人措手不及的事……” “什么事?” “……” 见李源装傻充愣,冯婉顿时泄了气,说道:“总之你自己掌握好分寸,竹音傻,你不能跟着犯傻。” 她认真盯着李源,问道:“说吧,你们今天唱的到底是哪出?” “你看出来了?” “你们不会真做什么了吧?” “……” “……”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才发现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最后还是李源为了避免误会,主动把他和沈竹音演戏的事交代出来。 “我就说,竹音这孩子平时挺大气的,怎么今天动不动就脸红。”冯婉哭笑不得的说道:“感情她不是害羞,是心虚啊。” “她是真害羞,毕竟那身衣服,咳咳……总而言之,什么叫本色演出,这就是……”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七十二章 谈判 第二天一早,李鑫打电话过来,邀约详谈。 会面地点选在一家茶楼,头天晚上赴宴者悉数到场。 茶室分内外两间,以屏风隔断,沈竹音、范欣曼陪着金雍在内间聊天,李源、冯婉、吴次仁和李鑫则围坐在外间的方桌前,就出版相关事宜展开讨论。 大概是熬夜看书的关系,李鑫显得有些疲惫,寒暄落座后,直接开门见山道:“书稿我看过了,也和总经理通过电话,他全权委托我来谈,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 “虽然你们提前做了校对工作,但是不代表这个流程可以省去,从审读到包装、排版、印刷、发行,工作量还是很大的,另外,你们应该也知道,香港图书要拿到大陆销售,还需要办理一系列手续,这些都需要时间,如果要配合作文大赛,时间上太紧张了……” 李源不耐烦听他倒苦水,伸手打断了他。 “李总编就直说吧,三联可以接受的版税分成是多少?” 李鑫深深看了李源一眼,他本来是想提出买断的,没想到李源直接提出分成。他想了想,报出一个数字。 “百分之三。” “太少了。”李源摇头道:“我认为百分之十比较合适。” “不可能!”李鑫气乐了,说道:“你可能不了解具体情况……” “我很清楚。”李源说道:“一般情况下,版税大概在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之间,像金大师这样畅销的作家,大概能达到百分之十五,我说的没错吧?” “你既然知道……” “我敢这么说,正因为我知道。”李源说道:“事实上我本来准备报百分之十五的,不过我愿意让出百分之五,我认为这已经很有诚意了。” 见李鑫要反驳,李源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道:“这个问题我们暂时不提,如果李总编时间宽裕的话,我们可以先聊点别的。” 李鑫被噎得够呛,没好气的说道:“在香港,一个编辑每小时的工作都要差不多两百,我的时间也是很有限的。” 李源哈哈笑道:“香港人的工作效率确实很高,习惯用数字说话,那么我想请教一下,李总编过来前有没有研究过同类图书的市场数据?” “具体数据我不清楚,不过国内的推理小说销量大都不好。” “不要把它当成推理小说。”李源笑道:“我更喜欢把它称作青春文学,说白了,小说质量放在一边,真正的卖点就在你的眼前。” 李源指了指自己:“张爱玲说过:出名要趁早。像我这个年纪的作家,不能说没有,但是放在中国文学界也称得上凤毛麟角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给李鑫开口机会,李源继续说道:“这意味着,一个具有代表性和话题性的新类型,这个类型指的不是题材,而是受众。李总编知道国内的初高中在校生有多少人吗?” 李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把思考时间留给李鑫。 过了好一会儿,李鑫说道:“就我个人而言,我很喜欢这本书,但是发行后到底能产生多大反响,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你还是不明白,”李源摇头道:“这本小说能否成功,和小说本身的质量没有任何关系,其实随便换个人来写,只要不是狗屁不通,效果都差不了多少。李总编在香港工作,应该知道宣传的重要性,好的宣传能带来多大收益,想必不用我多说。” 李源说李鑫不明白,他真不明白吗?当然不。 其实昨天晚上听完吴次仁的介绍,他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 宣传也分方法,广而告之那是最低级的方式,真正好的宣传,讲究诱之以利,是通过把握人性,来实现营销目的。 李源和他的小说,或者说整个新概念延伸出来的一系列计划,本质都是以利诱之。 李鑫不是不明白,他只是想要追求利益最大化。 李鑫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在这时,李源突然说了一句:“说起来,李总编早晨打电话的时候,我还没起床呢……” 李鑫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 他从见面伊始就开始拿捏,却忘了一早就暴露了内心的急切。 是的,他很急,生怕李源再和其他出版社联系。 既然被看穿了,李鑫索性实话实说:“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李鑫话锋一转,“百分之十的版税还是太高了。” 李源笑了笑:“李总编准备定价多少?预计能卖出多少本?”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就按大32开软面平装来算。” 李鑫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定价的话,我觉得在25左右是合适的,至于销量……考虑到国内的消费水平,我认为五十万本应该是有的。” “李总编指的是首年,还是总计?” “总计吧。” 李鑫说道:“就算一切顺利,最快也要四月份上架,宣传推广也需要一定时间,估计销量提升要到下半年,今年年内乐观估计应该能卖出三十万册。” “嗯。” 李源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问道:“据我了解,香港出版社和作者签的一般都是长约?” “是的,香港的版权期限和英国一样,一般是延续至版权所有者离世后50年,当然了,如果你想签短约也是可以的。” 后半句话,李鑫是下意识说的,说完就后悔了。 干出版的都知道长约的好处。 要知道出版合同一般是自双方签字之日起生效,就算马上安排制作,一般也要花费半年的时间,如果按照国内平均五年的合同期来算,销售时间其实没有多久,很多时候都是等到书籍价值为市场所知后,版权已经到期,徒为他人做嫁衣。 李鑫忐忑不安的看着李源,生怕从他嘴里听到“那就三年吧”这种话。 李源当然没有那么短视,但这也不意味着他要签个百十年出去,他想了想,说道:“签五年吧,大陆范围内,我可以让出专有出版权。” 李鑫松了口气,虽然不是长期版权,但是能独占出版也不错。 至于他为什么不争取更长的合同期,主要还是基于他对小说销量的判断。在他看来,李源的小说最多能火一时,想从畅销书转为长销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想归想,李鑫还不至于傻到说出来,反而皱眉道:“如果只签十年,那么版税……” 李源不容回绝的说道:“我可以再让一步,百分之八,不能再少了。” 李鑫不假思索道:“可以。” 其实李源如果咬死了百分之十,他也不得不接受,能砍下两个点,已经算意外之喜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签合同?” 李鑫深谙迟则生变的道理,恨不得立即敲定下来。 “别急,我还有两个要求。”李源说道:“第一个要求,我要求随书附赠CD一张,三联本身也涉及音像制品出版,我想这应该不算难事。” “CD?”李鑫不解的问:“什么内容?” “一首单曲,就是小说中那首歌——《Reborn》,曲子我已经写好了,我会尽快完成母带录制,当然,这部分费用需要三联承担。” 见李鑫变脸,李源连忙说道:“这也算宣传的一个噱头,而且你们完全可以提高图书售价。” 听他这么说,李鑫脸色好看了一些,要是真“赠送”,那他绝对不会答应。 转念一想,李鑫不得不承认,李源这个点子相比传统宣传方式还是很出彩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歌的质量到底如何,要是太烂的话,那就成笑话了…… “这件事一会儿再说,另一个要求是什么?” “校对名单里要加上几个人的名字。” 李源指了指吴次仁:“具体名单回头吴老师整理出来,不能让人白忙活。” 吴次仁愣了一下,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连忙说道:“不方便就算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李鑫笑道。 …… 谈到这里,接下来就没什么可谈了。 李鑫出去给总经理打电话,李源等人则漫无目的的闲聊起来。 冯婉一双妙目盈盈带笑,对李源说道:“谈的不是挺好吗,我们都插不上话。” “没有你们在旁撑腰,我还真没多少底气。” 李源擦了把莫须有的汗,夸张的说道:“三打一都差点没搞定他,这个李总编真不简单。” “再不简单还不是被你拿下了。”冯婉笑道:“你什么时候又写了歌?之前可没听你说过。” “你就当我玩票吧。” “我信你的鬼,”冯婉对吴次仁说道:“你看着吧,这小子一准藏着坏呢,我才不信他是临时起意。” 该说不愧是冯婉吗? 李源看了眼冯婉,的确如她所说,李源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昨天晚上产生的想法……好吧,提前一晚上和一分钟也没太大区别。 至于目的嘛,一方面是想借此和音乐圈扯上关系,另一方面嘛…… 李源不禁向茶室里间看了一眼。 …… 喝了一会儿茶,李鑫回来了。 “香港那边下午会把合同传过来,你不是要录歌吗,我联系了上海一个音乐工作室,你如果没事的话,要不要现在去看看?” 李源心里明白,李鑫不亲耳听到,总免不了心存疑虑,于是爽快的说道:“好,那就过去看看。”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七十三章 音乐才子 九十年代末的上海,还没有面向大众的专业录音棚,李鑫联系的所谓音乐工作室,实际上就是一家琴行。 这家名叫佳美乐器的琴行位于汾阳路上,是一栋两层的欧式建筑。 走进琴行大门,迎面可见一架漂亮的三角钢琴,一个长发翩翩的俊朗男子正坐在钢琴前即兴弹奏。 在他周围,或远或近站着几个犯花痴的女学生,估计是附近音乐大学的学生。这年头的女学生还比较矜持,只敢用眼神骚扰那个男子,却连上前攀谈的勇气都没有。 李源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进琴行,瞬间将优雅的艺术氛围破坏的一干二净。 琴声停了下来,女学生惋惜或幽怨,纷纷散去。 见弹琴的男子投来探寻的目光,李鑫迎上前去问道:“请问是韩老师吗?” 男子摇了摇头,冲着楼上用上海话喊了一声。 上面应了一声,紧接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白发老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老人目光扫视,最后落在李鑫脸上,微笑着问道:“您就是三联的李总编吧?” 李鑫走上去跟对方握了握手:“韩老师,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不麻烦,”韩老师笑道:“今天本来有个学生要过来录音,结果感冒了,你们来的倒正是时候。” 韩老师做了自我介绍,他叫韩云生,是上海音乐学院器乐专业的教授,去年退休以后开了这家琴行,除了乐器销售,也做乐器维修、音乐录制和音乐辅导方面工作。 韩云生明显是个醉心音乐的,并没有认出金雍——这也不奇怪,事实上在互联网大范围普及前,很多名人的长相都不为人知。倒是旁边那个帅气男子看金雍的眼神有些疑惑,似乎是认出来了,但也没有发问。 帅气男子在打量金雍,李源也在打量他。 说实话,李源完全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李湶。 李湶,华语乐坛“非著名”男歌手和音乐制作人。 之所以说他非著名,是因为他从1995年出道以来,一直到二十年后,都没能大红大紫,属于典型的歌红人不红。 李湶的音乐才华毋庸置疑,被称作“音乐才子”,创作的歌曲艺术水准很高,但也正因为过于追求艺术感,因而显得有些曲高和寡,很难被大众接受和理解。 有人说,超前半步是天才,超前一步是疯子。 李湶就是这样一个疯子,他无视市场规律,天马行空的打造着自己的音乐王国,也一直被市场冷落。 他曾坦诚自己曾想过做大明星,想过要证明自己,然而时光荏苒,最终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失败者”。 李源不认为他是失败者,只是觉得他运气实在不好。 李源最喜欢的两个国内音乐人,一个是窦维,一个就是李湶。两人一个出身北京,一个出身上海,号称南北两大才子,然而两人的命运却大为不同。 关于李湶,鲜为人知的是,他是跟“魔岩三杰”一起出道的。张培仁当年同时签了北京和上海两拨天才,原计划高举“中国火”和“中国海”一北一南两面大旗合围全中国,最后却只推火了“中国火”,然后就战略性撤退了。 李湶于是变成了“外滩的孤儿”。他当时大学还没毕业,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他的第一张个人专辑《上海梦》于1995年上市发行的时候,“魔岩文化”已经变成了台湾的“魔岩唱片”,而他的同门师兄“魔岩三杰”的历史地位也已经在香港红磡体育馆一夜定论。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1997年,李湶退出第二章个人专辑,恰逢华语乐坛大范围遇冷,别说是他,就连很多成名已久的歌手都遭遇了滑铁卢,他这样的新人自然更加无人问津。 2000年前后,李湶转投BMG,凭借《走钢索的人》成功杀入台湾市场,本以为从此可以大展宏图,却因为绿营上台后限制大陆艺人宣传而功亏一篑。 在那以后,李湶就放弃了巨星梦,试图创业,然而不幸的是,他先后两次创业,最终都以失败告终,等他重新回归艺人身份,音乐圈已经进入了综艺时代,搞笑卖惨才是常态,潜心做音乐的已经越来越少了…… 讽刺的是,当大大小小的明星全都忙着参加各种娱乐节目时,大陆老一辈音乐人中真正坚持音乐梦想的,却是张培仁当年挖掘出的南北两位天才——一个早已过气,一个从未红过,这就是梦想的代价。 …… 李源复杂的眼神被李湶注意到了。 李湶挑了挑眉头,报以询问的眼神。 “你是李湶吧?”李源问道。 “嗯。” “我听过你的专辑。” “哦。” “听说你加入BMG了?” “嗯。” “……” 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李源重生之后,一直无往不利的嘴炮神功第一次吃了瘪,你永远也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嘴炮再强,也怕闭口禅。 李源移开视线,正好李鑫介绍到他。 李鑫指着李源对韩云生:“他就是我之前电话里提到的李源。” 李源冲韩云生鞠了一躬,说道:“韩老师好,我是李源,想要录首曲子,麻烦您啦。” “不麻烦。”韩云生笑道:“录音室就在楼上,你先选一下乐器吧。” 李源点点头,把沈竹音拉到一边,小声问道:“之前练过的那首曲子,没问题吧?” “这话得问你自己。”沈竹音鄙视的看了眼李源,又不是多复杂的曲子,虽然只练了小半个月,但是她自信完整演奏下来不成问题,反倒是李源,明明是自己写的曲子,反而时常弹错。 她悄悄回头看了眼,问道:“那个男的好像是玩音乐的?” 李源纠正道:“人家是职业选手,出过专辑的那种。” 沈竹音笑眯眯的问:“跟人搭讪不被搭理是不是很难过?” 李源强行辩驳道:“我是可怜他才没话找话……” “……”沈竹音翻了个白眼,不留情面的拆穿他:“明明是你又想算计别人……” …… 选好乐器来到楼上,李源和沈竹音来到录音棚。 李源三十岁那年,为了给女朋友一个惊喜,曾经去专业录音棚录过歌,眼前的录音棚看上去除了小一点,倒也差别不大,同样分内外间,外间是监听室,内间是录音室,中间用隔音玻璃隔开。 令人惊讶的是,监听室里居然有一套数字音频工作站! 别的设备李源不认识,但是大名鼎鼎的雅马哈数字调音台他还是认识的。 再看看那台苹果电脑,李源心想韩老爷子还挺潮。 注意到李源的眼神,韩云生笑道,这套设备是李湶送我的,我还不太用的惯,幸好他在,一会儿让他帮你录。 李源忍不住看了眼李湶。 “……” “……” 李湶还是那谁也不鸟的样子,不过眼神中或多或少透着些好奇。 李源摸着调音台,问道:“这台子要五六万吧?” “差不多。”李湶难得多说了两个字。 看来他现在的日子还不错嘛。 倒是韩云生的话多些,不无自豪的说:“单论设备,我这里比上音的录音棚还要好,学校领导前段时间专门来看过。” “上音都没有?” 李源愣了一下,紧接着回忆起来,前世一个玩音乐的朋友似乎说过,上音两千年后才成立了音乐工程系,在那之前,好像真没有数字录音设备。 当然,就算有硬件,也要会用才行。 李源问李湶:“你会用Auto-Tune吗?” 李湶回以鄙视的眼神。 怎么?我说错了吗? 李源满脑子浆糊,难道这会儿Auto-Tune这款软件还没问世? 李源低头看了眼电脑桌面,没错,确实有啊。结合李湶的性格,仔细又一想,再才明白他为什么鄙视。 Auto-tune是一款即时修音软件,在它出现之前,歌手在录音时没法修音准,只能一遍一遍唱,直到唱好为止。 Auto-tune的出现,固然让录音更高效、更具变化,但也使得很多年轻歌手不再专注唱功,以至于一唱现场就车祸。 难怪李湶要鄙视,他显然把李源当成加拿大电鳗那种人了。 果断不能忍! 但是还得忍着。 李源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心想今天注定要丢人了。 早死晚死都是一刀的事,李源索性不再多想,叫上沈竹音走进了录音室。 录音室空间不大,该有的倒是都有,一架电子琴,一组架子鼓,几个音箱,几个支架话筒,以及监听耳机、曲谱架之类的小玩意。 沈竹音显得很兴奋,左顾右盼一脸雀跃,这又招致李湶一阵白眼。 李源抱着吉他坐在琴凳上,调整了一下话筒高度,使之对准琴孔,对站在电子琴后的沈竹音点了点头。 “开始吧。” 李源深吸了一口气,拨动琴弦…… 三分钟后,监听耳机里传来李湶不耐烦的声音:“停!” 李湶打断了演奏,直接走进录音室,冲李源伸出手。 李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把吉他递给他。 李湶认真的调了调弦,弹了一小段华彩,把吉他还给李源,板着脸说道:“调好了。” 嘿我这暴脾气! 李源眼角一抽,果断的……忍了。 教训完李源,李湶又走到电子琴旁,一边调整一边说:“你可以试试酒吧钢琴的音色,我觉得可能更好些,另外,你不用刻意配合他的节奏,按照你的感觉来弹就好。” 李湶说着,直接示范了一段,一边弹奏,一边讲解,显得很有耐心。 这区别待遇! 李源鼻子差点气歪了,偏又无法发作,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指导完两人,李湶没有离开,而是拿起墙角的电贝司,调了一下,说道:“再来。”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七十四章 Reborn 演奏重新开始,这一次,加入贝斯,乐曲顿时变得饱满起来。 弹奏过程中,李源只有一个感觉:爽! 不得不说,天才就是天才,李湶虽然没看过曲谱,甚至连完整的曲子都没听过一遍,但是配合的恰到好处,一把通常无法成为主角的贝斯,硬是弹出了血肉和灵魂。 更重要的是贝斯,贝斯,贝斯。 重要的话说三遍,李源完全想不到,钢琴才子居然还会弹贝斯! 一把贝斯,体现的不只是李湶的多才多艺,还有他对音乐的准确把握。 《reborn》这首曲子,是日本老牌音乐人山下达郎为《解忧杂货店》日版电影创作的,后来收录在电影原声专辑中。 专辑中有好几个版本,李源刚刚演奏的是流行乐版,那个版本中起到画龙点睛作用的恰恰是贝斯。 正是因为有了贝斯,钢琴和吉他的旋律才得以无缝融合在一起,略显混乱的节奏也和谐起来。 一曲奏罢,李湶的话终于多了些。 “弹得还行。” 用四个字对李源的表现做出总结,李湶又对沈竹音说:“弹得不错,曲子写的也很棒。” 沈竹音礼貌的说道:“谢谢,不过这首曲子是他写的。” 她说着指了指李源。 李湶看了眼正在发呆的李源,惊讶的问道:“他写的?” 李源看上去有些呆。 你问原因?原因就是李湶对沈竹音的那句评价。 沈竹音不清楚李湶一句“弹得不错”意味着什么,李源却知道那句话的分量。 要知道李湶的钢琴水平可是王者段位的,因而被冠以“琴键上的王子”称号,论钢琴演奏,年轻一辈中也只有郎朗、李云迪等少数几人能与之相较。 何况以这家伙的性格,断然不会假意称赞别人,他说沈竹音弹得不错,那就是真的很棒了。 李源发呆的时间有点长,没听清李湶说了什么,等他回过神来,发现李湶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他看。 “怎么了?”李源问道。 “这首曲子是你写的?”李湶问道。 “嗯。”李源脸皮够厚,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嘛,非要自欺欺人的话,这首曲子是在记忆的基础上改编的,只能算借鉴吧? 好吧,李源觉得自己还能再无耻一点。 “不是纯音乐吧?有歌词吗?你想表达什么?” 李湶连着问了三个问题,一口气十三个字,让李源有些受宠若惊。 “歌词我没想好,这次只打算录伴奏,我写了一个小说……” 李源把小说中的关于林朗——也即原作中的松冈克郎——的故事讲给李湶听。 这段故事是原作中非常经典的一段,故事是这样的—— 鱼店老板的儿子松冈克郎立志成为歌手,为此他大学没有上完就选择了辍学,并且放弃了继承家里的鱼店。 然而,克郎的音乐之路并不顺利,在回老家参加长辈葬礼那段时间,他给杂货店老板写了咨询烦恼的信。 夹在“梦想”与“现实”之间无从抉择的克郎最后在杂货店老板(实际上是三个未来的年轻人)的建议和父亲的开导下,克郎最终选择了坚持梦想。 几年下来,依旧不受赏识的克郎前往孤儿院“丸光园”作慰问演出,孩子们对他的演出都很陶醉,只有一个女孩对他的表演不理不睬。克郎表演了所有可能让她喜欢的歌曲,但都没有效果,最后,他表现了自己创作的《reborn》,没想到女孩突然表现出了兴趣,更主动跟他搭话。 当天晚上,孤儿院因为线路老化突发火灾,危急关头,留宿在孤儿院的克郎冲进火场,救下了女孩的弟弟,自己却不幸遇难。 再后来,女孩成了歌星,《reborn》也成了她的保留曲目,通过她的演唱变得广为流传…… …… 当然,上面说的是原作的剧情,在李源改编的版本中,有些地方做了调整。 比如说鱼店变成了菜店,克郎变成了林朗,时间地点等也有改变,至于主要情节,则在合理的前提下尽可能保留下来。 严格说来,这段故事也是小说中改动最小的部分。 …… 李源讲完故事,说道:“你问我想表达什么,我想表达的,大概就是梦想与勇气吧……” 李湶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很精彩的故事,小说出版以后,我一定会看。” 他顿了顿,说道:“说说这首曲子吧,应该不止一个版本?” “是的。”李源点头道:“我准备了两个版本,一个是流行乐版,一个偏乡村摇滚。” 李源说着,把口琴固定到口琴架上,配合着简单的扫弦,吹奏起来。 口琴和吉他,是乡村摇滚的黄金搭档,鲍勃迪伦最擅长此道。李源前世直到上了大学,才第一次看到鲍勃迪伦的“现场”——当然,是在网上,立即惊为天人,从此开始学吹口琴。 顺带一提,有人说鲍勃的音乐是民谣,需要指出的是,摇滚其实是个复杂的音乐体系,诸如民谣、电音、流行乐、重金属等等,其实都是音乐元素,元素固然存在差别,大体都可归为摇滚行列。 也只有在中国,在会把摇滚和“噪音”简单的归为异类。 …… 一边弹吉他一边吹口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李源出了好几次错,不过最后还是完整演奏下来。 表演完,李源有些忐忑的问道:“怎么样?” 原以为李湶会各种冷嘲热讽,没想到他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 李源仔细的看着李湶,没能从他脸上看出隐藏的讽刺。 “我没说反话。”李湶知道李源在想什么,说道:“饱含情感的表演,真的不错。”说完,又补充一句:“当然,技术确实烂。” 他要不补这句话,李源反而不自在,闻言松了口气,心想果然还是毒舌更适合你啊,湶哥。 …… “调整一下,准备录音。” 李湶冷不丁说了一句,说完走出录音室,顺带不忘把沈竹音也喊了出去。 李湶站在调音台前,隔着玻璃冲李源打了个手势,见他还没反应过来,于是打开通话麦,淡淡说了一句。 “音乐人要追求完美,但音乐不一定需要完美。” 李源一怔,紧张情绪瞬间不翼而飞,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OK。李源比了个手势。 吉他响起,口琴随后介入进来…… 昏黄的灯光下,李源的笑容一点点敛起,莫名的伤感在胸口回荡,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 “对不起。”她说:“我爱你,但是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 “忘了我吧,然后找个人好好过日子。” “……” …… “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鲜红而饱满的唇取代了苍白而陌生的天花板。 “李源。你呢?” “谁知道呢……” 唇微微挑起,而后落下。 …… “醒醒吧,你没有天赋!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你再看看你,这么大了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还弹琴,信不信我给你砸了!” 沉闷刺耳如同锯木的唠叨声令人窒息,让人绝望,让人……愤怒! “够了!”李源将他推搡开,拉开房门,冷冷说道:“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滚!你给我滚!以后都别回来!” …… “小李啊,这个月公司有点困难,你容我缓缓,下个月我肯定把工资补给你……” “……” “小李,我也不希望你走,毕竟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可是你看,公司的业绩也不好……” “……” …… “咳咳,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做什么?” “我想X爱!和你!” “神经病!你就是个神经病!” “我想和你一起去死。” “神经病!” …… “你好。”女人走进酒吧,坐在吧台前,将名片推给对面的女人,“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但我们都认识他。” “他?”女人顿了一下,问道:“他……怎么样了?” “死了。” “哦。” “你好像不难过?” “对他来说,未尝不是解脱。” “呵呵,太冷血了吧?” “不然呢?痛哭一场?算了,他不喜欢女人掉眼泪。”女人微微笑了笑,推过一杯酒,“请你的。” “谢谢。它叫什么名字?” “过客。” …… “李源,醒醒,快醒醒……” 焦急的声音传来。 李源睁开眼睛,眼球晃了晃,一张充满担忧的脸渐渐清晰起来。 “你别吓我,你怎么样了?” 沈竹音目中含泪,紧张的问道。 李源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哭什么?” “你还说我!”沈竹音说着扭开脸,反手递给李源几张纸巾。 李源接过纸巾,这才发现脸上满是泪痕。 “我这是怎么了?” “你魔怔了。”李湶不知何时来到李源的身边,轻轻鼓掌道:“不疯魔不成活,真是很棒的表演,很完美!” 对了,我在录音。 李源的思维终于回到现实中来。 “录完了?”李源问道。 “你还说呢,你知道你录了多久吗?”沈竹音没好气的说道:“将近二十分钟!” “啊?这么久?”李源吓了一跳。 “你刚才怎么了?” “死了一回。”李源开玩笑的说:“幸好重生了……” 至于是不是开玩笑,谁知道呢? 李源搓了搓脸,站起身来,“我听听弹得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李源的背影,沈竹音有种错觉,现在的李源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七十五章 中国风 听完尚未经过后期处理的录音,李源感到非常难以置信。 说句自卖自夸的话,效果简直太赞了! 节奏无可挑剔,吉他和口琴结合的天衣无缝,旋律优美动人,很多小细节是创作时根本没想到的,李源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弹出来的…… 唯一的问题,时长太长了。 沈竹音说李源弹了二十分钟,实际录音是16分56秒,虽然是纯音乐作品,但是也太长了,毕竟原曲才六分钟左右。 “后面做淡出处理吧。” 李源拖动时间滑块,指着后面的音轨说道。 沈竹音惋惜的说:“为什么要剪掉,多可惜啊。” 李湶也说:“repeat虽然多了些,但是细节上还是有变化的,最好保持完整。” “可我本来想多录几个版本的,一张EP只能录十几分钟吧?” EP是CD的一种,又叫慢速唱片、细碟,播放设备和普通CD一样,区别是容量小,一般在15-20分钟左右,通常用来录单曲或小专辑。 EP价格比CD便宜,这也是李源选择它的主要原因。 “决定权在你。”李湶明白李源的意思,不再发表建议。 “我还是觉得不要剪短好。”沈竹音说道:“反正是赠品,其他版本咱们也可以录啊,但是没必要都送出去吧。” “听你的。”李源点点头,又问李湶:“不需要重录吗?” 李湶戏谑的反问道:“你确定还能进入状态?” “呃……” 说实话,李源还真不敢保证能比这个版本表现更好,那种魔怔的状态……还是不要再体验的好。 李源提议道:“来把,我们试试中国风的版本?” 沈竹音为难道:“这边没有古筝啊。” “中国风?” 李湶感兴趣的问了一句,接着说道:“你们需要古筝?没问题,稍等一下。” 他说完,转身向楼下走去,毫不拖泥带水。 …… 很快,李湶喘着粗气跑了回来,怀里抱着一张古筝,背后还跟着个女人,抱着古筝架,一边追一边喊:“哎,哎,慢点慢点,别磕到!” “这什么情况?” 李源和沈竹音面面相觑,心想李湶不会是从哪里抢来的吧? 沈竹音伸手要去接,李湶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是我来吧,真磕到了可就麻烦了。” 沈竹音见状,连忙给他开门。 等到女人把架子放好,李湶小心翼翼的把古筝放好,沈竹音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张古筝。 一看之下,她忍不住惊呼道:“天啊,这是双鹤朝阳!” “什么双鹤朝阳?” 李源对名族乐器的见识不多,只觉得这张琴看上去很漂亮,却看不出具体好坏。 沈竹音没搭理李源,沉醉而又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张琴,就像抚摸婴儿一般。 倒是跟李湶过来的那个女人替李源解答了疑问。 “双鹤朝阳是咱们敦煌古筝最出名的木刻图案,这张琴可是徐振高老师亲手打造的……” “……” 李源不懂古筝,完全插不上话。 听女人滔滔不绝的介绍,他总算对这张琴的价值有了较为清晰的认识。 敦煌古筝是上海民族乐器一厂的古筝品牌,也是国内最著名的古筝品牌。 而徐振高,是目前国内唯一的古筝制作高级技师,“双鹤朝阳”就是他的创新之作。 为什么说是创新? 要知道,在六十年代之前,古筝外观是没有任何装饰的,只是把琴体表面漆成黑色,在外人看来就像一副棺材。为了改变外人对古筝的印象,徐振高开始学习图样绘制和装饰艺术,最终创制了“双鹤朝阳”等4款木刻图案。此后,他的创举被大力开发和延续下来,各式各样的花色品种被引用到古筝上,而他创意设计的双鹤朝阳样式也成为了现代古筝的经典款式。 这已经不是匠人,而是艺术家了。 李源听罢,再看那张古筝,固然古朴中透着华美,色彩也不是黑色,而是红木色。 等等,这颜色! 李源一愣,连忙问道:“这张古筝用的什么木材?” “小叶紫檀。”女人回答道。 “嘶……” 李源吸了一口气,这不是古筝啊,这是一块黄金啊! 中国人以金紫两色最贵,小叶紫檀自古专供皇室和高官,价值及其高昂。 说实话,小叶紫檀车的珠子李源见过,但是小叶紫檀做的琴,他以前听都没听说过。常言道“十檀九空”,最大的紫檀木直径也不过二十公分左右,能用来制作古筝,可想材料多么难得。更何况还是大师亲手制作的,两相结合,简直可以称之为瑰宝! 李源咽了口唾沫,问道:“这张琴多少钱?” “这张是准备出国展览用的,不卖。” 女人的回答让李源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的琴确实只适合用来展览,私藏实在太暴殄天物了。 …… 即使再贵的琴,也是琴,也是用来弹的。 沈竹音戴上指甲,弹了几下,示意李源她准备好了。 李源见状退了出去,而那个女人则没走,她小声说道:“放心,我保证不发出声音。” 她都这么说了,李源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琴是人家的。 李源拿起口琴,冲沈竹音点点头。 说起来,用民族乐器演奏《Reborn》,纯属李源异想天开,不过真正开始演奏,他很快丢掉了杂念,陶醉在乐曲声中。 口琴配合古筝,很诡异的搭配方式,怎么说呢,味道很特别…… 好吧,说白了就是不太理想。 …… 李源摘下耳机,问李湶:“你觉得问题在哪儿?” “节奏感。” 李湶准确把握住了核心问题。 是的,民族乐器固然有它的特别之处——主要表现在演奏手法,但是民乐讲究的是韵味,就不太注重节奏,强行结合起来只会给人别扭的感觉。 “另外,单薄了些。” 李湶接着说道:“增加一些声部可能会好些,你们等着,我打个电话。” 他说着打起电话,又下楼把正在楼下和金雍等人聊天的韩云生喊了上来。 “韩老师,你来停一下。” 李湶把耳机递给韩云生。 韩云生听了一会儿,摘下耳机问道:“你觉得问题在哪儿?”这个问题和李源之前问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李源是真不明白,韩云生则是考教。 李湶把之前说的有复述一遍。 韩云生点点头,说道:“增加乐器种类确实是一种思路,不过旋律也要做些调整。你们管这个叫中国风,这个词很好,但是我想说,不是用了民族乐器就要中国风,想要名副其实,还要在旋律上做文章。” 说到这里,韩云生问李源:“会吹笛子吗?” “不会。” “没事,我来。”韩云生说道,拿起曲谱本,刷刷写了起来。 果然你大爷就是你大爷,只听了一遍,韩云生就吃透了整支曲子,他刷刷刷,很快写出谱子,递给李源:“你的。” 李源接过看了眼,谱子一角写着guitar字样。 这是吉他声部。 五线谱李源能读,但他还是找来纸笔,把它改成了六线谱。 韩云生还在继续,很快又写出一个谱子,递给李湶:“你的。” 李源探头瞄了一眼,上面写的是bass。 “你还找谁了?”韩云生问道。 “Malin。”李湶答道。 “哦,他啊。”韩云生说道:“那就不用了。” 他说着放下纸笔,说道:“咱们先走两遍?” …… 口琴换成了笛子,古筝不变,增加了民谣吉他、电贝司之后,曲子变得复杂了许多。 当然,复杂只是对李源而言。 韩云生明显照顾到了李源的吉他水平,写的谱子不算难,一起排了几遍,李源终于不再拖后腿。 这时,李湶找来的鼓手也到了,一个身材高大,厚嘴唇的光头黑人。 马林爵士鼓打的很好,听了两遍排练,就无缝加入进来,整个曲子也瞬间丰满起来。 …… 一直折腾到快五点,录音总算完成,李源揉着快要饿扁的肚子,心想职业音乐人果然不是那么好做的。 倒是沈竹音显得十分兴奋,整张脸自始至终都红扑扑的。 录完音还需要进行后期加工,李源等不及,先让李湶帮他刻了几张小样。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被丢在脑后的金雍等人。 下楼果然没见到人,李源连忙给冯婉打了电话,冯婉报出地址,原来众人又回之前那家茶楼了。 …… “回见。” 李源和李湶互换了联系方式,叫上沈竹音,风风火火的赶到茶楼。 走进茶室,李源一阵致歉。 金雍笑呵呵的说道:“没关系,他们要喊你吃饭,我说不要打断你们了。对了,音乐录得怎么样了?” “录完小样了,您听听?” 李源说着,让沈竹音拿出随身CD机,递给金雍。 金雍听完没有发表意见,而是将CD交给了右手边的范欣曼。 待到所有人都听过,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外面的天都彻底黑了。 “都说说,怎么样?”金雍问道。 一番推让,最后还是金雍最先点评。 “我不懂音乐,我只能说很好听,特别是第一首,很特别。”金雍问李源道:“怎么想到用民族乐器?” “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嘛。” “说得好!”金雍拍案叫绝,嘴里复述道:“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这句话说得好!” “确实很好听,我以前还真不知道民族乐器也能演奏流行乐。”范欣曼接着金雍的话往下说。 其实民族乐器在流行乐中的应用十分广泛,范欣曼这样说,一方面以前很少有民族乐器担纲主旋律的,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捧李源。 所以,这话听听就好。 “你准备附赠这两首曲子?”李鑫更关注和出版相关的事。 李源摇摇头:“两首都送的话,细碟装不下,我准备把第二首曲子作为赠品,你觉得呢?” “什么是细碟?”范欣曼抢先问道。 李源解释了一下,范欣曼说道:“第二首也不错,感情很饱满。”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李鑫。 李鑫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选,其实制作CD也不是不可以,成本也差不了多少……” …… 吃完晚饭,众人都累了,所以各自回了酒店。 回到酒店,沈竹音还没有从兴奋状态中脱离出来,跑到李源房间里来烦他。 “今天玩的开心吧?”李源打趣道。 “嗯嗯。”沈竹音重重点头,“明天咱们去哪儿玩?” “明天啊……”李源眼睛瞟了眼扔在床上的手机:“明天让冯姐带你找范阿姨玩去吧。” “为什么找她?” “你没注意到今天晚上她看你的眼神吗?” “什么意思?” “傻瓜。”李源敲了一下沈竹音的脑袋:“她从金雍那里拿到了《笑傲江湖》的版权,《笑傲江湖》知道吗?” “知道啊。” “你看,你长得又漂亮,又会弹琴,演任盈盈不是很合适?” “啊?”沈竹音感到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不信你看着,她明天准跟你提这事。”李源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 “哦……” 沈竹音懵然点点头,回过神来,又问:“那你呢?你明天干什么去?” “我啊……”李源的眼神飘向窗外:“我的麻烦事才刚开始呢……”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七十六章 内裤要买小一号 第二天一早,李源独自来到外滩附近一栋洋房前。 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李源推开虚掩的铁艺大门,走到正门前,整理一下衣装,按下了门铃。 少顷,门咔哒一声开了。 “你迟到了十分钟。” 李娜板着脸说了一句,领着李源走进客厅。 充满复古气息的欧式客厅里窗明几净,空气里弥漫着淡淡花香,阳光从窗外洒进来,逆着光看不到任何浮尘。 这家的主人一定是个极其注重生活品质的人。 洋房分上下两层,李源刚坐在沙发上,一个美艳熟女抱着一只波斯猫从楼上走了下来。 只看了一眼,李源就确定对方肯定是这栋房子的主人。 无他,富贵逼人也。 其实女人的衣着并不夸张,甚至没有佩戴任何饰品,但是被后世的网络熏陶过的李源还是识破了她的“伪装”。 女人一身居家装束,上身是一件略显宽松的鹅黄色毛衣,下身穿着一条底色相近的绣花长裙。毛衣看不出来什么,但是那条长裙,分明出自苏绣大师之手。 真丝绣成花鸟图,秀丽素静、随物赋彩,华而不俗、秾而不艳,这正是苏绣有别于其他刺绣流派的最大特点。 苏绣无真假,但是分优劣,以这条裙子的图案精细程度来看,明显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不夸张的说,如果放在前世,李源把全部存款拿出来,都未必买得起这样一条裙子。 当然,这只是富贵一角。 最显富贵气的,其实是那只猫。 漂亮的蓝绿眼,纯白不带任何杂色的毛发,无不证明这只猫的血统之纯正。 不过李源指的富贵气,并不是猫的血统,甚至和品种无关,而是因为,这只猫没有剪指甲。 李源看的很清楚,那只猫看到他的时候,分明亮了一下爪子。 一个住在外滩洋房里、穿着苏绣长裙的女人,养的猫居然没剪爪子! 要知道,猫是很喜欢抓挠的生物,同时,因为它性子不安分,经常碰到家中珍贵摆设,所以很多有钱人家都不敢养猫。 然而这个女人不但养了,连爪子都不剪,可见并不在乎它会搞破坏。 女人走进客厅,轻轻把猫丢在土耳其地毯上任其抓挠打滚,看得李源眼角一阵抽搐。 姐姐,你这是多有钱? …… 女人看了眼李源,歪头看向李娜,似是疑问。 李娜说道:“他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你觉得怎么样?” 女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什么情况? 李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禁看向李娜。 李娜昨晚给李源发短信,要他一早过来这里,但是没说要他做什么,李源原以为是李士林的事情又有了变化,没想到居然是喊自己过来给别人看? 这算什么? 李娜没有卖关子,而是很快给出了解释。 “你的护照很快就能办下来,最迟三天后出发,至于去美国干什么,这个就不用我多说了。按照张伟的意思,你的身份是高官子弟,除了让你说话更有说服力,也能让你在国外少些麻烦。今天叫你过来,就是为了对你进行一个培训,教你应该怎样扮演好你的角色。” “这还需要培训……” 李源觉得李娜有些小题大做,但是既然来了,也不能说走就走,于是问道:“你说说该怎么做?” “等等。” 李娜转身出去,不一会儿,抱着一堆衣服回到客厅,一股脑丢在沙发上。 “都是你能穿的,自己选一套换上。” “在哪儿换?” “就在这换。” “……” 李源无语的看着李娜,虽然对方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李源怎么看都觉得她是个变态。 上次在商场里是如此,这次也是如此,这个女人就这么喜欢看男人换衣服? 如果只有李娜在这里,倒也还好,偏偏在场的还有个刚刚见面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美女,这让李源感到压力山大。 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 “你们是不是先回避一下?” “不需要。”李娜一口回绝。 陌生女人也摇摇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李源。 被两人这样看着,李源身上更不自在了。不过想到李娜和她所代表的国家机关,李源果断屈服了。 随意挑了一套休闲装,李源三下五除二脱掉外衣外裤,迅速把衣服换好。 “然后呢?” “你觉得呢?” 李娜看向女人。 女人摇了摇头,终于开了口。 她一开口,李源浑身上下连汗毛都立了起来,不是因为刺耳,恰恰相反,她那婉转空灵的嗓音,简直让人有种想要犯罪的冲动。 李源可耻的硬了。 “你能再说一遍吗?”李源脑袋一时短路,没留神女人说了什么。 “她说你的品位不行。”李娜冷冰冰的复述道。 “我的品位不行?”李源感到很不服气。 “搭配有问题,另外,穿法也有问题,比如说,你的腰带扎得松了,应该紧两孔,还有衬衣的第一扣子要系上……”女人接连指出李源穿衣方面的好几个问题。 不得不说,听她说话真是一种享受,但是内容却让李源不敢苟同。 李源反驳道:“我穿的是休闲装啊,休闲衬衣的第一个扣子在不打领带的情况下,一般都不系的,否则既不舒服,也不好看。” 说完,为了增加说服力,李源又补充一句:“我看过保罗·福塞尔的《格调》,知道上层人物应该怎么穿衣服。” “你说的没错。”女人微笑着点头道:“正常情况下,确实应该这样穿。但是,《格调》是美国人写的,而你是中国人。” “有区别吗?” “你要做的是让别人相信你的身份,而不是符合你自己的审美。大部分人,特别是美国人,对中国官员的印象是怎么样?严肃、刻板、一丝不苟。不管这些是不是偏见,当你把这些东西展示出来,他们才会相信你。” “可是我要见的也是中国人。”李源说着,看了一眼李娜,不知道她有没有向女人透漏李士林的相关情况。 “中国人也是一样。你觉得有几个中国人看过《格调》?有几个人真正见过副国级官员的子女?大部分人都是臆想罢了。其实就连《格调》,也是保罗·福塞尔臆想出来的,不能说全错,但也不是全都正确。归根结底,你要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思考问题。” “对方的立场……” 李源陷入深思。 不得不承认,女人说的很有道理。 其实他之前就遇到过这种情况。 当初他假扮京城衙内唬住了蒋孝良,却没能唬住袁世荣,不正是因为两者的身份和阅历不同? 仔细想想,李士林那种底层爬起来的人物哪里见过真正的高层衙内,无非是对着新闻联播照猫画虎罢了,李源要是表现的太纨绔,没准反而不被他重视。 李源认真听着女人的建议,不再胡乱插嘴。 “……国内老一辈领导人,大多有过军旅经历,即使没有经历过,身上也多少带有军人气质,毕竟都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是很重视纪律的。作为领导的子女,不管你真实性格是怎样的,在人前的时候,都要表现出老成持重的一面,可以有傲气,但不可以放肆,毕竟你代表的不仅是你自己,还有你家长辈的脸面……” “……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穿衣戴帽也是如此,我让李娜给你准备了很多帽子,但是我看你一顶也没碰,这很不好,要知道高官子女,特别是男孩子,大多都有戴帽子的习惯……” “……再说衣着。首先是穿衣风格,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只要有外人在场,一定要穿正装——西装、中山装都可以,但是一般很少有人穿中山装。衣服一定要合身,能扣的扣子都要扣起来,要把西装当成军装来穿……” 女人要么不说,说起来就是长篇大论。 从上到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女人说道:“按照我说的换。” “哦……” “哦什么?还不抓紧换?”李娜没好气的说道。 “不是,那个……” 李源现在的情况有些尴尬。 女人的声音实在太过引人遐想,以至于他在不知不觉间可耻的硬了。 这个时候脱裤子…… 不太好吧? 李娜再次催促道:“别磨蹭!时间有限,后面还有好多事呢!” 算了,死就死吧! 李源咬了咬牙,装作若无其事的把衣服裤子脱下来,重新换了一套正式场合穿的、偏老气的藏蓝色西装。在这个过程中,他始终低着头,回避着两位女士的视线。 整理袖口的时候,李源瞟了女人一眼,发现她的脸色没有变化,暗暗松了口气。 将衣服整理利索,所有扣子认真扣好,李源抬头直视女人,问道:“你看这样行吗?” “可以。” 女人点了点头,顿了一下,说道:“再买内裤的时候,记得买小一号的。” “……” 李源脑袋嗡了一声,如果现在地上有个缝隙,他恨不得马上钻进去。 女人就像看不到李源的尴尬,居然特意解释起来。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男孩子嘛,遇到这种情况很正常。之所以要你买小一号,也是为了避免被人看出来,毕竟美国那边很开放,诱惑也更多……对了,平时就不要穿得太紧了,对发育不好。” 如果现在掀开李源的脑袋,你会发现他的脑浆都在沸腾,至于另一个脑袋……看来还需要更长时间才能冷静下来。 如来三清圣母玛利亚,这个女人没事说这些干嘛? 李源绝望的看向女人,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她一本正经的脸上藏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 看着对方那微微挑起的嘴角,李源唯有苦笑,女人果然都是魔鬼啊……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七十七章 纨绔难当 女人会开车,那就没男人什么事了。 就在李源感到无地自容的时候,女人接下来的话瞬间令他将尴尬抛到脑后。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没错,我就是在开玩笑。” 女人说道:“作为领导子女,教养是必须的,但也要开的起玩笑。有些话题说出来会显得低俗,但是正因为低俗,反而让人觉得亲近。” 这话说的有道理。 放在刚才,女人在李源心中的形象是高高在上的女神,现在则显得人味十足。 李源反应过来,女人是在教他言谈举止,于是认真的请教道:“你的意思是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差不多,”女人笑道:“不过你的话说反了,应该是见人说鬼话,见鬼说人话。” 见李源不解,女人解释道:“当你面对长辈和身份地位比你高的人时,你要学会演戏,不管你私底下是怎样一个人,都要装得像那么回事。而当你和同辈或者身份地位不如你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你需要做的就是做回你自己。” “做我自己?” “对。你的性格是怎么样的,就怎么做。平易近人也好,粗鄙下流也罢,都无所谓。这和衣着打扮不同,衣着打扮是外在的,性格则是内在的……” 女人略微停顿,继续道:“高官子弟的骨子里都有股傲气,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从来不会特意解释,因为他们有那样的底气。汪曾祺在《人间草木》里写过这样一段话: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德不高。栀子花说:‘去你X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女人嘴里冒出一段国骂,虽然这话实际上是汪曾祺说的,但也令李源感到目瞪口呆。 不过傻眼归傻眼,意思倒是听懂了,说白了就是不要在乎别人的看法呗。 李源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前世某位国民老公,那位就是做自己的典范。 想通了,李源因为穿着正装而绷紧的肩膀垮了下来,也不傻站着了,直接摊在沙发上,活像当年的葛大爷。 看上去很没教养的姿势,然而女人却欣慰的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看来你是真明白了。” 她说着摆了摆手,“好了,站起来吧,接下来学走路。” “走路?走路也要学?”李源又是一愣,问道:“你不是说做自己就好嘛?” “那是做人,你现在要学的是做鬼。” …… 做个纨绔真难,这是李源现在的最大感受。 坐卧行走,一切都要从头学起,即使以他的悟性,都显得无比艰难。 “错了!重新来!” 女人从教学开始的那一刻,就从女神化作了厉鬼,她也不打骂,只是一遍遍的让李源重复,单单一个走,就教了整整三个小时。 李源还是第一回发现走路是这么复杂的一件事,说实话,当年参加军训都没有这么累过。 中午简单吃了点面包火腿,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练习继续进行。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小时,李源总算进入了状态。 “你觉得怎么样?”女人看着来回走动的李源,笑着问李娜。 “还不错,像那么回事。”李娜答道。 “你之前跟我说他悟性不错,我还不相信,看吧,才几个小时,就像模像样了。”女人有些得意。 “那是你教的好。”李娜难得的露出点笑容。 如果注意就会发现,李源看似随意的步伐,实际上每一步都像经过丈量一般精确,给人的感觉就像经过多年训练一样。 这种精确和真正的军人又有不同,更像是一种本能。 “是个好苗子,你们准备吸收进组织里?” “我和张伟说了都不算,”李娜摇了摇头,“我的看法是岁数太大了……很多东西要从小学起,现在学,只能学些皮毛。再说,这小子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你不知道,这小子是个闲不住的主,前两天刚跟香港三联书店谈妥,准备出版一本小说……等他出了名,就更不合适了。” “听你的意思,还有点可惜?” “毕竟人才多得是,天才太难得。” “这倒是。” 女人点点头,皱眉问道:“他出书怎么找香港出版社?” 李娜把李源和田仲清那点恩怨告诉了女人,末了犹豫了一下,说道:“田仲清毕竟不占理,后面可能还会下绊子,就算通过香港……恐怕也不好办。” 女人听完没有表示,只说了句:“我知道了。” 说完,她喊住李源,说道:“走路就练到这里,接下来练坐姿。” …… 坐,听上去比走轻松,其实更累。 走,是动态的,而坐,则是静态的。 一个正确的坐姿,影响是方方面面的,不止表现在仪态上,对健康也有莫大的好处。 李源上辈子因为自卑,一直有些驼背,这辈子虽然很注意这一点,但是要他笔直端坐,还是有些强人所难。 “背要挺直!肩膀放松!肩膀,不是要你全身放松!”女人再次进入魔鬼教练装状态,拿着根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教鞭,不时对李源敲敲打打。 废了好大力气,终于调整出一个相对完美的坐姿。 “很好,就这样,保持住,我什么时候说停再停。” 女人说着,搬了把椅子坐到一旁,捧着一本书看了起来。 虽然在看书,但是女人时不时会看上李源一眼,但凡有所松懈,立即进行纠正。 “这就叫如坐针毡吧……” 李源苦笑着对站在对面的李娜说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李娜居然一本正经的点头道:“我回头问问,看哪里有卖针毡的。” “……” 李源决定不搭理这个变态女人,但是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会不会有些太郑重其事了?我的意思是,反正你们也会跟着,我只要负责搭上线就可以了吧?” “会有人跟着你,但是不会公开露面。” “为什么?” “为了避免被FBI盯上。” “不至于吧,你们可是专业的啊!” “正因为我们够专业,所以……总而言之很难解释,你只需要知道,FBI想要认出我们很简单,当然,反过来也是一样。” “哦……” 听李娜这么说,李源感到压力大了不少,他原本以为自己的任务不重,无非是站在明面上打掩护的角色,没想到居然是挑大梁的。 “可是,”李源认真的问:“我经过你们的培训,岂不是也容易被FBI盯上?” “你以为你有多专业?”李娜挖苦道:“你学的这些,连皮毛都算不上,只是为了让你看上去更像回事罢了。FBI瞎了眼才会盯上你!” “也是……”李源尴尬的笑了笑,这大概就是专业演员和业余演员的区别吧。 这个话题很快告一段落,然而两人都没想到,李源的担忧在不久之后,居然真的成为了现实。 …… 李源在洋房里闭门苦练了整整三天。 也许是有人打过招呼,沈竹音等人都没有联系过李源,只有李湶给他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录音的后期处理做好了,李源把冯婉的手机号告诉他,要他和她联系,之后便没了下文。 第三天傍晚,洋房的餐厅里。 李源坐在餐椅上享受着丰盛的晚餐。 与其说享受,倒不如说是种煎熬,毕竟被人围观,再美味的菜肴吃到嘴里也是味同嚼蜡。 好在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啪啪。”女人拍了拍手,微笑的对李源说道:“恭喜你,你通过考核了。” 她的话刚说完,李源的身体顿时松弛下来,不过很快又本能的挺直了腰。 这一次,小教鞭没有落下来。 考核结束,“观众”纷纷落座,正式进入晚餐时间。 在坐的除了两个女人,还有今天下午刚刚赶来的张伟。 “干得不错。” 张伟捏了把李源的肩膀,坐在他旁边,丢给他一个小本子,说道:“这是你的具体身份,晚上认真看,看完还给我。至于护照什么的,到了机场会有人给你。” “我什么时候出发?”李源问道。 “随时都可以,不过,”张伟说着看向女人:“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不过人是你教出来的,你觉得还有问题吗?” “短时间内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女人微笑着说道:“你要是放心不下,可以带他去京城走一圈,我估计大部分人都不会怀疑他的身份。” “我可没那闲工夫。”张伟笑了笑,又问:“言外之意,没有问题了?” “非要说的话,还有一个问题。”女人一顿,指着李源说道:“他还缺个女朋友。” 女朋友? 李源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哈哈,我当是什么问题呢!” 张伟笑了起来,说道:“这点我早就想到了,这个年纪确实该交女朋友了。” 他看了看表,对女人说道:“稍等,人很快就到。”接着又对李源说:“我帮你找了个女朋友,当然了,你也认识。” 女朋友?我认识? 李源实在想不出张伟说的是谁。 难不成是沈竹音?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起来。 “去开门吧。”张伟冲着李源挤眉弄眼道:“见到以后别太惊讶哦……” 装神弄鬼。 李源腹诽着,起身走到门口将门打开,看清门外站着的人,眼睛顺眼瞪圆了—— “怎么是你?!”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七十八章 大阵仗 次日,上海飞往纽约的飞机上。 东航是国内最早开通国际航线的航空公司之一,早在1981年,当时的民航上海管理局执管的三叉戟客机从上海虹桥国际机场起飞,抵达日本大阪,这支机队的第一条国际航线由此诞生。 在当时,三叉戟是国内最先进、载客最多的喷气式客机。时至今日,民航上海管理局经过体制改革,分立成为民航华东管理局、东方航空公司和虹桥机场,拥有的客机数量和种类也发生了很大变化。 李源现在乘坐的客机,是九十年代初投入运营的、由美国麦道公司生产的MD-11大型客机,也是东航除空客A340外最先进的客机。 值得一提的是,麦道公司已于1997年被波音公司收购,因为三引擎营运成本较高,MD-11不再接受新订单,该级别客机也逐渐被波音777及空客A340等双引擎客机所取代。 说实话,无论是当初乘坐的空客A320,还是现在的MD-11,给李源的感觉都不好。 特别是MD-11,就在去年,东航一架该型号客机在由上海飞往京城的时候,就因起落架失效被迫折返,这件事后来还被拍成了一部名为《紧急迫降》的电影。 对于惜命的李源来说,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永远也不乘坐飞机。 客机经过爬升阶段,逐渐趋于平稳,李源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赵旻,说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旻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装傻道:“什么怎么回事?” “少装傻!”李源没好气的说:“你怎么也搅和也进来?” “怎么是搅和呢!”赵旻反驳道:“张伟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你是他主动找的我。” “他找你,你不会拒绝吗?” “我为什么要拒绝?”赵旻反问一句,咬牙切齿的说道:“他们害得我……那个人那么惨,还不许我报复了?找到机会,我非得狠狠揍他一顿!” “这可不是小打小闹。”李源摇头无奈道:“你见过谁打‘飞的’去约架的,再说我们——不,是我,我只要想办法把那人诓回国就行了,你最好什么多余的事也别做,真惹出乱子来,咱俩都没好果子吃。” “哎呀我就是说说,你这人真烦!” 赵旻左顾右盼,岔开话题道:“这就是头等舱?和刚才经过的经济舱也没太大不同啊?” “你还想有多特别?”李源笑道:“难不成还给你备张床?” 开玩笑归开玩笑,李源前世曾经听一个土豪朋友说过,波音777客机的头等舱不但有床,而且还是私人套间设计,就连点餐都可以通过视频电话直接和乘务员联系。而这还不是最夸张的,鼎鼎大名的空客A380的头等舱甚至拥有私人迷你酒吧和机上淋浴水疗服务,那才是真正的“穷家富路”。 …… 赵旻头天辗转从瀛洲到上海,晚上又接受了一整晚突击培训,刚上飞机的兴奋劲过去,就沉沉睡去。 李源打量着她宁静的睡脸,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张伟没有明说,但是李源大概能够猜到他的意图。 作为十六岁的高级衙内,女朋友是必定要有的,这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男孩向男人转变中散发的个人魅力。而之所以要赵旻来扮演李源的女朋友,除了两人彼此熟悉外,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赵旻能打。 自幼练武的赵旻虽说年纪还小,但是等闲小混混还真未必是她对手,等于给李源此行增加了一重保障。 不过,如果真要一个女孩子来保护自己……李源于情于理都很难接受,再说他也有身为男人的自尊。 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源闭上眼睛,开始整理思路。 …… 首先是他的身份。 说实话,李源刚看到张伟给他安排的身份时,吓得差点把那个小本本丢出去。 具体来头不能说,说了要出大问题,只能说比大部分副国级衙内来头还大。李源相信,如果他真有这样的背景,放眼全国都能横着走了。 可惜是假的。 不,也不算可惜。 李源觉得凭借自己的先知先觉,待到十年二十年后,他的身份地位未必会逊色于这些衙内,甚至影响力还要更高。君不见马老板后来去美国的时候,就连总统都要专门设宴款待? 说起马老板,不免想到互联网。 李源琢磨着,哪怕现在的身份是假的,但是未尝不能借用一下,为自己的事业助推一把。 当然,张伟跟他说不要借题发挥,不过谁要真信这话谁就是傻子。胜者为王败者贼,李源固然不喜欢赌,但也不代表他在机会来临时不敢孤注一掷的赌一把。 只要赌赢了,何止省去十年辛苦…… …… 私人问题放在一边,真正需要花心思的是怎么引诱李士林上钩。 根据现有情报,李士林在美国的住所主要有两处。一处位于纽约州奥兰治县,是一座近万平米的庄园式豪宅。另一处同样在大苹果,是皇后区的一间公寓。 除了这两个地方,李士林还以女儿李安妮的名义在纽约购买了若干栋别墅和公寓…… 典型的中国式恋房情结。 李源无奈的扯了扯嘴角。都已经是“宇宙大佛”了,买那么多房子做什么? 房产多,意味着可供李士林落脚的地方多,这也使得他的行踪愈发难以掌握。 不能掌握他的行踪,就别提见面,不能见面,那一切都无从谈起。 也许可以换个思路,以李安妮作为突破口。 李安妮是李士林的独生女儿,1982年出生,和李源同岁,如果还在国内的话,也应该在读初三,不过她现在同样移民到了美国,因而究竟是否还在读书,没有准确情报。 不过……李源回忆着前世了解到的,关于李安妮为数不多的信息,其中有两点特别值得关注。 第一,她曾经多次改名。 第二,她曾经考入纽约飞天舞蹈学院学习舞蹈——虽然连挂羊头卖狗肉的野鸡大学都比不上,充其量算是个杂牌公司。 综合这两点,其实可以推敲出很多东西。 譬如说,为什么多次改名? 显然,李士林内心深处对自己的罪行一清二楚,给女儿改名多少有保护她的意思在里面——进一步说,如果李安妮一直躲起来不见人,显然不需要改名,改名恰恰说明她有正常的社会行为。 什么行为?结合第二点可以推断出,李安妮应该接受过正常的中等教育。 这很正常,抛开李士林编造的荒谬身份不提,他首先是个中国人——尽管李源都不愿承认这一点,而中国人对子女的教育历来是颇为关心的。 再进一步说,李安妮前往美国的时候初中都没毕业,哪怕是为了更好的适应国外生活,接受教育也是必不可少的。 …… 不过还是很头疼啊…… 李源揉了揉太阳穴,即使选择将李安妮作为突破口,甚至确定她就在纽约的某所中学……但是纽约的公立和私立中学加起来有数百所,想要从中找到一个名字、年级都不确定的女孩,无异大海捞针。 李源睁看眼,从钱夹里取出一张邮票大小的照片,照片上是个眉眼颇为清秀稚嫩的女孩。 这个女孩就是李安妮。 这张照片是李源临上飞机的时候,一个貌似张伟的同事的陌生男人将它偷偷交给了李源,从这个举动来看,那边也考虑到了迂回接近的情况。 可是……李源看着照片,摇了摇头。 这是李安妮刚上初中时拍摄的证件照,距离现在已经过了两三年,而初中却是女孩的长相变化最快的时期,很难说现在的李安妮外表发生了多大变化。 虽然未必有多少参考价值,然而毕竟是一条线索,李源还是认真记下李安妮的长相,然后重新将照片放回钱夹,仔细的夹在两张用不到的银行卡中间。 …… 经过十二个小时的漫长飞行,飞机降落在纽约肯尼迪机场的跑道上。 李源不喜欢这个机场的名字,总不免将其和此行联系起来,产生横生变故的联想。 飞机停稳,李源没有着急下机,而是仔细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物品,然后去卫生间洗漱一番,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精神些,李源甚至用了一向很少用的洗面奶。 洗面奶是在上海买的,大瓶装,按道理不能带上飞机,不过显然有人提前打过招呼——事实上李源根本没过安检,而是在机长亲自带领下,从特别通道登机的。 李源洗漱完,又帮着赵旻打理一番,换了身实现准备好的衣服,然后前往驾驶舱,和正副机长分别握手,这才和赵旻施施然的下了飞机。 …… 在上飞机前,李源就知道会有人到机场迎接——这是刻意安排给外人看的,但他还是低估了接机的场面和配置。 众所周知,机场航站楼范围通常是不允许停车的,更不要说进入跑道区域接机了,然而当李源走出舱门,首先看到的,就是停在舷梯下方不远处的一辆豪车。 那是一辆黑色加长版的凯迪拉克弗利特伍德,车前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国人,周围有十余名警察端枪而立,正在负责警戒。 此情此景,即使早有心理准备,李源还是情不自禁的抽了抽嘴角—— 我靠!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七十九章 友邦惊诧 海姆的心情很不错。 从中国返回美国后,他先是在位于洛杉矶的家中短暂休息了几天,紧接便乘机前往纽约。 海姆不是工作狂,结束假期重回工作节奏没什么可高兴的,让他高兴的是,他经历了一段美妙的旅程。 乘机固然无趣,但是如果你身旁坐着的是一位美女,任何取向正常的男人都不会感到无聊。 坐在海姆身旁的,就是这样一位女人。 女人名叫安塔丽娜,是个金发碧眼的性感尤物,同时也是好莱坞的一个三流明星,曾出演过几部票房惨淡、但是录像带销量喜人的影片。 嗯,就是那种抽纸片儿。 安塔丽娜是个没有内涵的女人,海姆向她讲述自己在中国的经历,没有引发多少共鸣。好在海姆很快转换话题,大谈奢侈品,因而收获了她的极大好感。 说实话,海姆对这个肤浅的女人谈不上多少好感,但是有什么关系呢?他有自己的家庭,并不打算和安塔丽娜发展长期感情,至于别的……嘛。 安塔丽娜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临下飞机,她对海姆提出邀请。 “可以送我去酒店吗?你知道,我是第一次来纽约,对这里不太熟悉。” 这话纯属骗鬼,她刚刚还聊到在纽约的拍摄经历。 尽管如此,海姆也不会傻到拆穿她,谁不需要一点借口呢? …… 两人下了飞机,发现更早下来的乘客并没有离开,而是正在向跑道一侧张望。 海姆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架飞机——准确的说,是飞机尾翼上喷涂的圆形的、红蓝两色的燕子剪影标志。 紧接着,海姆注意到飞机下方等候的人群、特警、以及一辆加长版凯迪拉克。 “China-eastern,”挽着海姆胳膊的安塔丽娜看了眼机身上的文字,问道:“中国总统来美国了?” “中国没有总统。” 海姆纠正了安塔丽娜的口误,接着说道:“不会是正式访问,否则规模要大得多,也不会给人围观机会。据我猜测,应该是高级官员私人到访,走吧亲爱的,没什么好看的。” 海姆不愿在这里停留,谁知道会不会碰上认识的人。 “哦。”安塔丽娜对海姆的称呼很满意,但她还是掩饰不住好奇的说:“为什么不等等呢,你不是经常去中国吗,也许刚好是你认识的人呢。” “怎么可能。”海姆摇摇头,“我接触的主要是商人,在中国,商人的地位可不高,至少我没听说过有哪个商人来美国的时候会有使领馆出面迎接……” 海姆指着接机人群中的一人说道:“那个人是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馆的总领事,地位大致相当于纽约市副市长,你觉得需要他出面迎接的人是什么级别?” 海姆的话引起围观者的注意,很多乘客听说他去过中国,纷纷向他请教,问题五花八门,令他应接不暇。 海姆见状也不急着走了,一边心不在焉的解答着,一边关注着那边。 说实话,他也对到访者身份感到好奇。 …… 机场自然不允许大批乘客滞留,很快有工作人员过来疏散围观者,就在这时,一男一女先后出现在那架东航客机的舱门处,略微停顿,便沿着旋梯走了下来。 一直好奇观望的人们喧哗起来,谁也没想到出现的居然是一对少男少女。 正主还没出来? 海姆这样想着,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向外走,边走边回头张望。 并没有什么正主,或者说,那对少男少女就是正主。 发现总领大使向那个少年走去,海姆将注意力集中到少年身上。 海姆的眼神不错,但是当他看清少年的长相时,还是忍不住揉了揉眼。 不会吧?海姆第一反应是眼花了,但是当他再次看去——没错,就是那个少年! “*@¥&!!” 海姆爆了句连他自己都听不懂的粗口,目瞪口呆的叫道:“居然是他!” “他?”安塔丽娜回头望着,好奇的问道:“他是谁?” “巫师!远东巫师!” 海姆激动起来:“他居然来美国了!见鬼,他居然没有联系我!” “巫师?”安塔丽娜愈发迷惑,下意识松开海姆的胳膊,她可不想和稀奇古怪的人扯上关系。 …… 安塔丽娜到底还是没有丢下海姆,毕竟像海姆这样的成功人士实在太稀有了。 两人走进航站楼,见海姆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安塔丽娜试探的问:“你刚才说巫师……啊!” 安塔丽娜话刚说了一半,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把海姆吓了一跳。 “怎么了?”海姆问道。 “哈特曼!” 安塔丽娜指着不远处一个身背挎包的男人,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兴奋。 “他是谁?” “一个……摄影师……” 安塔丽娜手忙脚乱的翻着挎包,取出粉底和口红补妆,全然不顾别人异样的眼神。 哈特曼注意到了他们,走了过来。 在这一瞬间,安塔丽娜的心脏激动的都要跳出来了。 哈特曼,时尚摄影师……以及狗仔。 名人最讨厌狗仔,因为狗仔总在追逐隐私,然而狗仔也分三六九等,对于顶级狗仔来说,能吸引他们注意的,莫过于真正的明星、名流,而能被他们关注,对于安塔丽娜这种三流小明星来说,简直是一种奢望。 安塔丽娜满怀期待的等待着哈特曼提出拍摄邀请,然而对方直接略过了她,对海姆说道:“我注意到你们刚从飞机上下来?” “是的。”海姆谨慎的看着哈特曼,对这个陌生人充满警惕。 “别紧张,我只是个热爱摄影的普通人。” 哈特曼自顾自的解释起来:“我今天过来,是为了凯特·摩丝,不过我现在更好奇那个亚洲男孩的身份。” “你想说什么?” “我注意到,你看那个男孩的时候,表情很奇怪——不要怀疑一个摄影师的观察力——那么问题来了,你能告诉我那个男孩是谁吗?” 海姆听懂了,但是没有回答,而是说道:“在问问题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 “伯恩·哈特曼,一个摄影师。好吧,我同时也是名利场的摄影记者……” “狗仔?”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哈特曼耸了耸肩,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敌意从何而来,我们并没有交集不是吗,格林伯格先生?” “……”格林伯格张了张嘴,无奈的摘下墨镜,“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了,我想知道那个男孩的身份。”哈特曼说道:“我知道你常和中国人打交道,我有理由相信你认识他。当然,你可以放心,《名利场》对你和这位小姐的私交没有任何兴趣……” 哈特曼说着指了指安塔丽娜。 安塔丽娜的表情彻底垮了,她倒是希望登上《名利场》,不管以任何方式。 至于海姆,他的表情也不好看。哈特曼与其是在保证,倒不如说是在威胁——是的,一个高盛投资的高级投资顾问的桃色新闻,相信还是有很多人感兴趣的。 海姆无法想象,假如他和安塔丽娜的事情被登上杂志,会对他的工作和生活造成多大影响。 想通了这一点,海姆投降似的举起双手,说道:“好吧,好吧,我想我们应该坐下喝杯咖啡。” 哈特曼闻言微微一笑:“当然,我请客。” …… 还没出机场就被狗仔盯上,这让海姆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意识,他无视安塔丽娜幽怨的眼神,将她打发走,之后和哈特曼一同来到机场内的咖啡厅里。 “事实上我对那个男孩的了解并不多,我和他只见过一次面。就在几天前,我们在京城的机场见过一面,他的德州扑克玩的很不错……” 海姆把自己所经历和所知的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哈特曼,哈特曼则拿笔在本子上认真记录着。 “……就是这样。” 海姆说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星巴克的口感——说实话很糟糕。 哈特曼在本子上画了几个圈,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做了一下总结。第一,他是个商人,有一家互联网公司。” “是的。” “嗯。”哈特曼点点头,接下来,他没有停下来征求意见的意思,而是一口气把话说完。 “第二,他对美国很了解,这种了解是方方面面的——他会打德州扑克,了解美国政治、经济,熟悉美国教育、体育、娱乐,甚至会说美式笑话。”哈特曼顿了一下,说道:“是不是这样?” “是的。” “第三……”哈特曼表情古怪的说道:“他还会预言术?” “相术,他叫它相术,是一种拥有古老历史的自然科学……” “你相信吗?”哈特曼笑了笑,说道:“我承认,我们所不知道的神秘现象背后都有科学道理,但我不认为这件事像他说的那样。” “你的意思是他在撒谎?可是迪马乔真的……” “迪马乔的病情的确没有对外公开,但是只要有心查,总能查到。另外,我想说的也不是这个。” 哈特曼目光深邃的盯着记事本上着重标记的两个句子,像是在对海姆说,又像自言自语。 “从来没来过美国,只有十六岁……这已经不能用天才来形容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感谢你的咖啡,我想我该告辞了。” 海姆看了下手表,提出告辞。 哈特曼没有挽留海姆,他独自坐在咖啡桌前,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直到服务员过来问他是否要续杯,这才回过神来。 哈特曼冲服务员摆了摆手,拎起背包走出咖啡厅,走到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史密斯先生,我发现了一个大新闻……” 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八十章 中情局的视线 史密斯是《名利场》杂志社的一名高级编辑,有独立办公室的那种。 《名利场》热衷于追逐名人、明星的私生活,因而杂志社的编辑大多和狗仔队保持着密切联系。 史密斯翘着二郎腿,仰躺在老板椅上,听完哈特曼的汇报,说了一声“稍后联系”,用钢笔顶着额头,陷入沉思。 史密斯的助理——一个瘦削的拉丁裔男子走上前来挂断电话,负手站在一旁。 史密斯抬起眼皮,问道:“安东尼,你怎么看?”他说着,眼睛瞟向办公桌上的一份资料。 资料最上方,赫然是一张李源的照片。 安东尼同样看过资料,他面无表情的说道:“匪夷所思。” “连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史密斯摇头道:“是了,一个少年,偏偏具有很多成年人都不具备的知识储备,甚至还有特异功能,呵呵……” “不排除哈特曼在夸大其词。” “我了解他,他不会那么做,至少这次他没有夸大……”史密斯把玩着钢笔,说道:“哈特曼事先不知道这个少年会来美国,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算是好莱坞的编剧都编不出这么精彩的故事,更何况还涉及格林伯格家的人,真实情况不难求证,哈特曼不会耍什么无聊把戏。” “嗯。”安东尼认可的点点头。 “所以说,还真是个大新闻。”史密斯笑了起来,“知道他让我想到谁吗?麦克弗莱(McFly)。” “麦克弗莱是电影里虚构出来的……” “是的,我知道他是虚构的,不过你不觉得很像吗?拥有远超年龄的智慧,以及预言能力,说实话,我都怀疑他来自未来。” “这个笑话不好笑。”安东尼一本正经的说。 “我只是开个玩笑,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史密斯不知道他开玩笑说出的话实际上已经指向了真相,他将钢笔丢在桌上,说道:“所以只有一个解释,他不是一般人。” “你在说废话,史密斯先生。” “我知道这是废话。好吧,让我们分析一下。” 史密斯坐直身子,拿起笔在纸上写写划划。 一边写,一边说道。 “能让领事馆出面迎接,说明他的身份不简单,那么问题来了,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史密斯自言自语道:“是中国军方培养出来的间谍吗?不,间谍可不会这么张扬……” “也不排除这是个烟雾弹……”安东尼打断史密斯,提出自己的看法。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史密斯停下来接了电话,之后对安东尼说道:“你想多了,专家告诉我们,那个少年很‘业余’。” 安东尼没有问电话是哪个专家打来的,也没问业余指的是什么。 “所以接下来,”史密斯继续说道:“接下来只有一个可能。他出身高贵,接受过非常专业的教育,这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懂得那么多,而大使出面迎接也能说得通,毕竟中国人对官僚等级看的很重……” “他的来头不小。” “没错,虽然不知道他的具体背景,但是Lee这个姓氏让你想到什么?” “BruceLee?” “Lee在中国是个大姓,据说在古代还出过皇帝……” “中国现在可没有皇帝。” “我知道,不要打断我。现在固然没有皇帝,但是不代表没有大家族。”史密斯停下来问道:“听说总统有意签署对华永久正常贸易协定?” 安东尼有点跟不上史密斯跳跃的思路,但还是点点头,说道:“是的,众议院一直在审议这项提案,具体能否通过还不好说,但是据我所知,支持的人不少,毕竟贸易年度审议太繁琐了,而中国市场又很广阔……” “比尔·阿彻一直在推动这件事?”史密斯又问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安东尼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主要是在思考比尔·阿彻是谁。 “是的。” “这就是了。” 史密斯笑了起来,“比尔·阿彻在1997年曾访问过中国,据说他跟某位中国大领导私交不错……” 安东尼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那位也姓Lee,不过……” “没有不过。”史密斯摆手道:“比尔·阿彻是得克萨斯州联邦众议员、众议院筹款委员会主席,他是德州人,嗯,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他不仅把友谊带到了中国,也把德州扑克带了过去。” “……” 安东尼看着史密斯,对他的推理感到有些无语。德扑又不是特产,大部分美国人都会玩,这就像把四川麻将和四川人联系起来一样牵强。 “我知道这样说有些牵强,”史密斯继续道,“问题是,他(指李源)在和格林伯格聊天的时候,还提到了小布斯,不但知道小布斯是德州州长,还知道他有意竞选下一任总统,你觉得普通人家的孩子会关心这些事情?或者说,他从哪里得来的信息?” “听你这么说,难道他真是?” “是的,不出意外,他就是出自那个李家。” 史密斯再次丢掉钢笔,笑道:“这就可以解释的通了,一个出身政治世家的年轻人,肯定接受过精英教育,眼光和见识自然不是寻常人能比的,事实上我们的专家也是相同看法,这个少年的家教很不一般,虽然他有刻意掩饰,但是某些习惯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出身。” 安东尼没有打断史密斯,而是报以征询的目光。 史密斯摇头道:“暂时还不清楚他的来意,但我想总不会是来度假。” 安东尼的视线移向办公桌。 办公桌上有三部电话,一部黑色,一部白色。 史密斯也看了过去,略过那部白色电话,视线落在那部黑色电话机上,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这件事我们不适合出面,一来他不是间谍,二来……总统先生也不会希望有人在这时候添乱,所以还是交给FBI的人头疼吧。” “我们什么都不做?”安东尼问道。 “当然不能什么都不做。”安东尼笑道:“让哈特曼跟进吧。” “好的。” “不,这样不好。”安东尼很快否定了之前的决定,说道:“哈特曼毕竟是个狗仔,引起误会反而不好,你一会儿把钱转给他,告诉他接下来别管这事了,必要的话,可以适当透漏一些对方的身份,免得他自不量力。至于与对方接触,不需要遮遮掩掩的,我们毕竟是正经刊物,派个聪明点的记者跟进参访就好。嗯……另外,叫人盯住比尔·阿彻,看看他最近有没有跟人联系,如果他要出卖美国利益……” 史密斯说到这里,眯起的眼睛里凶光乍现。 …… 李源知道这次来美国可能会引起FBI的注意,但他想不到的是,他还没离开机场,就落入了CIA的视野,甚至就连重生者的秘密都差点被人看穿。 不过就算他知道,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了。 李源现在最头疼的是领事馆搞出的大阵仗。 总领事戴春来显然是个知道实情的——不管他是通过什么方式知道的,虽然他全程没有标明,但是通过眼神交流,李源十分确定这一点。 然而戴春来清楚,其他人却不清楚,在他们自以为隐藏极好的眼神中,多多少少都带着些厌恶。 看到自己这嚣张跋扈的做派如此不得人心,李源欣慰之余也不仅头疼。 欣慰是因为这出戏连自己人都骗过了,头疼的则是可能导致的负面影响。 毕竟他只负责纨绔,莫须有的长辈却需要背黑锅。 想来这帮人也不至于在背地里胡说八道吧…… 至于为什么纨绔…… 一个纨绔子弟,无论做出什么出格举动,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吗? 当然,还需要进一步铺垫。 于是…… 当戴春来亲切的引着李源来到领事馆的餐厅,面带笑容的向他介绍一桌丰盛的“家乡菜”的时候,李源不失礼貌的冲他笑了笑,说道:“我还以为你们在美国都是吃西餐的。” “领事馆有自己的厨师,今天这桌菜是他们连夜准备的。当然,我们也特意请了两个法国大厨,准备了甜点……” 戴春来说着,指了指站在一边的两个金发碧眼的厨师,对方见状向李源报以亲切而礼貌的笑容。 “甜点啊……”李源略显苦恼的皱了皱眉,说道:“我不太喜欢吃甜食。” 这句话一说出口,除了两个老外一脸茫然,其余工作人员纷纷变了脸——依旧面带笑容,只不过笑容很僵硬,李源猜测他们心里一定在骂自己不识抬举。 李源就像看不出众人的表情变化,扭头对赵旻说道:“你不是一直想吃正宗的法式大餐吗?我听说曼哈顿有家伯纳丁餐厅(LeBernardin),海鲜料理做的不错,要不我们去那里吃?” 此言一出,众人就连虚假的笑容都维持不住了,其中一个年轻的女工作人员忍不住说道:“我们费了这么大功夫,你……” “小陈!” 戴春来严厉的瞪了女人一眼,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女人委屈的闭上了嘴,眼圈瞬间红了,但还是努力克制着,没有掉下泪来。 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女人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搂住她准备离开,就在这时,李源开口了。 “等一下!” 李源喊住两人,说道:“陈小姐是吧,能麻烦你陪我们走一趟吗?毕竟我是初次来美国,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人拐卖了都没处说理去。” 李源说了个冷笑话,众人配合着假笑两声,看李源的视线则愈发不善。 “还是我去吧。” 一个年轻男人主动请缨,对戴春来说道:“我正好知道那个餐厅在哪儿,我送李先生过去好了。” 戴春来没吭声,而是看向李源。 李源摇摇头,说道:“还是不劳烦别人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向陈小姐赔个礼,陈小姐肯不肯赏光?” 如此一来,那个试图救场的男人固然无奈,其他人看向女人的眼神愈发充满同情。 被这种纨绔盯上,是吃顿饭能解决的? 陈小姐原本涨得通红的脸变得惨白,勉强笑着对李源说:“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 “身体不舒服,更要补充营养了。”李源打断她,似笑非笑的说道:“还是说陈小姐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李源说着,脸色冷了下来。 唉……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对李源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佩服不已。当然,更“佩服”的是他的眼光,不然凭什么不找别人,非找个最年轻、最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