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阑珊:》 分节阅读_1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1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1 烟火阑珊(出书版手打完结) 作者:瞬间倾城 一段最民国的虐爱情事;一场乱世纷争,胜者为王的恩怨情仇;一部没落满清格格自强的成长史!堪称民国版“小时代” 编辑推荐 1、本书为同名影视书,《美人心计》原著作者最新近代历史大剧《烽火佳人》的原著小说,完美未删节版。 2、感动我们的故事,必定要有极丰满的人物。作者是潜力黄金编剧,最会讲故事的“说书人”。 一位极擅长刻画人物的作者。爱亦真切恨亦真切,正是这样鲜明的人物,唱出一部令人感慨至深的乱世歌行。此剧现已在网络未播先火。 3、《烽火佳人》由陈键锋(粉丝487万),舒畅(粉丝68万),乔振宇(博客点击260万)等明星领衔主演。2013年1月作为安微卫视开年大戏,并在河北卫视、深圳卫视同期播出。电视剧制作团队及主创人员、主演明星、以及各媒介媒体会在宣传电视剧同期宣传本书。 4、各大卫视热播开年大剧《烽火佳人》已创收视率最高。读者及观众多在追看小说原著,反馈原著相比电视剧更为真实,震撼,故事性更强。 内容推荐 《烽火佳人》以风云变幻的大上海为背景,讲述了一位出生在没落满清皇族家的清末格格佟毓婉,在横跨宣统继位、辛亥革命、北伐战争直至抗日战争的烽火岁月中,与民国四个性格迥异的世家公子历经家族落魄、烽火洗礼、爱恨离别后,最终靠自己的力量和智慧将家族企业振兴,成为大上海首屈一指的女强人的成长史。 这是一段中国往事,满清没落,世间再无贵胄,人或为鱼鏊,或通达四海。 这是一段上海旧梦,十里洋场,风云迭变,人的命运与家国荣辱水乳茭融。 这是一个女人的史诗,少时的不凡际遇,爱情的不舍离殇,婚姻的纠葛痛变,终于锻造了一个须眉止步的传奇,一抹点亮民国的秀色。 一部心痛无言的史诗,烽火经年,英雄瞠目,爱恨情仇,一笔写尽大时代的浓稠。 文案 绕床饥鼠,蝙蝠翻灯舞。屋上松风吹急雨,破纸窗间自语。 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华发苍颜。布被秋宵梦觉,眼前万里江山。 故国家梦,百年回首,宛如一抹瞬间消散的记忆,或她在繁华冢中等待,或他在乱世绘里挣扎,或他在净土乡处重生,一曲缘深缘浅的离别调,半阙情浓情淡的长恨吟…… 内容标签:民国旧影 豪门世家 阴差阳错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佟毓婉,周霆琛,杜允唐,黎绍峰 ┃ 配角:杜允威,黎美龄,黎明珠,冯之沛 ┃ 其它: ☆、楔子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2000年冬辽宁 鞍山大雪连天 大雪将这个东北重工业城市罩得一片银装素美。用羽绒服、军大衣、各色围巾将自己围绕缠紧的行人嘴边哈着淡白色的雾气,雾气在脸上弥散开来,凝结冻成冰珠挂在眉毛睫毛上,晶莹水亮。 这是一场五十年来前所未有的大雪,交通停滞,城市瘫痪,步行的人们匆匆步伐向家赶去。所幸大家对暴雪也已司空见惯,碰见相熟的朋友还不忘调侃是不是冻成了冰棍。 老人从爬满冰凌的窗子上呵出暖暖的一块光亮,看着外面已经生活几十年的城市,无声的笑了。她也习惯了这种暴雪的日子,仿佛所有过去的一切回忆都被雪掩埋在地底,再找不到痕迹。 她终于觉得有点累了,回头看了一眼裂开皮的欧式皮沙发,这是孙子结婚时她送的礼物,用了差不多有二十几年。 八十年代时国内物资还很紧张,手边没有家具票的她想给孙子买件像样的结婚礼物都不能够。于是偷偷用手里存下的最后两只金耳环抵押给农村的老木匠,老木匠听说过这种东西却从未真切见过,便让她画图来做。她一周后送去了凭借记忆描绘的图样,整整用了两个月时间老木匠才琢磨出这东西的做法,依葫芦画瓢打造出个样式相仿的沙发来。送到孙媳妇家顿时为男方家添了不少脸面,看到孙媳妇羞涩的笑容,她也才欣慰笑了。 这套房子是极其破旧的工厂职工楼,四周墙壁用灰白色涂料一刷到顶,水泥地面上铺着地板革冷硬得四周裂开了缝隙,屋子里摆放着j□j十年代的老式家具,除了这款欧式皮质沙发,房间里的一切处处显示着房子主人并不宽裕的家境,沙发正对的电视,甚至还是83年凭票抢购的21寸日立牌彩电,为了那台电视全家人排队排了整晚才在朋友手中等到了电视票。二十几摞十元票子换回了十几年的美好回忆,也算物有所值了。 苍老的老人看够了屋外的风景,慢慢蹒跚了步子挪回沙发上,很快她就被电视里的新闻所吸引,吃力的看着电视屏幕似乎从中发现了什么珍宝。 在她的身边,重孙子杜明翰和女朋友正在嬉闹。那是个活泼的姑娘,老人时而会对她笑笑,她也极其友好的朝老人赧然回笑。反倒是杜明翰总觉得太奶奶人已糊涂听不懂什么,越发肆意和女朋友嬉闹打趣。 厨房里老人的孙子杜志刚和儿媳妇陈久文正在忙碌着,杜志刚揭开锅,深深闻了闻,心满意足的感慨:“都说是好吃不如饺子,我咋觉得,必须注明那是不如酸菜馅的饺子,酸菜饺子就酒越喝越有。”陈久文麻利的捡出饺子装盘子,回头瞪了他一眼:“眼瞅着就要当公公的人了,咋一点形象都不注意呢。”杜志刚咧嘴一笑,在鞍钢工作当了多年炉前工的他,体态壮硕,笑时泛青的胡茬更为明显。 这样的生活,他很满足。上有百岁奶奶,下有即将结婚的儿子,媳妇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似乎生活如此平静下去,再有个二十年他也可以心满意足的闭眼了。 此时,客厅那个不算大的电视屏幕正在播出一条新闻,拍卖会现场人头攒动,声音嘈杂,记者的声音被淹没其中听不甚清,老人探出身子努力的听,才勉强听清记者在人潮中的报道:本台报,一场集合上海旧宅的最大拍卖活动即将在上海拉开帷幕,据了解,在所有拍卖旧宅中最引人瞩目的是曾任宣统时期内阁学士佟鸿仕的旧日府邸,这座拥有百年历史的中西合璧形式的老宅,是具有浓厚的中国封建意识大家庭受到西方文化冲击后异化的产物,有重大研究和保存价值,此次拍卖一旦正式启动,将本着有利于保护为前提进行项目招标…… 杜志刚在客厅一角摆好桌子,放上几盘饺子和菜,摆好酱油蒜泥,他回头召唤大家吃饭:“都过来吃饺子咯,今晚的饺子馅光肉就放了三斤!” 老人似乎没有听见孙子的炫耀,蹒跚的走向电视机,双腿似乎已经支撑不住身体噗通一下跪在电视前,她小心翼翼的摩挲着电视屏幕上上出现的佟家老宅的景象一寸,一寸,仔仔细细用耳朵贴在电视喇叭旁听着电视里记者被挤得变了腔调的介绍。 杜志刚和正在用围裙擦手的陈久文面面相觑,重孙子杜明翰也带着女朋友凑到太奶奶近前,好奇的打量她失常的举动,屋子里立刻寂静下来,只有电视里的声响还在继续。 老人忽然扭过头朝众人说:“这里,就是这里!这是我的家,我跟你们说过的老宅就是这儿。 原本紧张的众人突然松了一口气,杜志刚更是随意把饭桌往前一推。憨笑着敷衍老人:“奶奶,行了,这点儿事你都叨咕一辈子了,咱们都不核计是真是假了。”陈久文也笑着去厨房忙碌,嘴上还不忘挖苦一下杜志刚:“我还以为你们老杜家藏着啥宝贝没告诉我呢。” 老人还在目不转睛的望着电视屏幕上的佟家老宅,并没有听见孙子的调侃。重孙子明翰走过来,弯腰搀扶起太奶奶:“太奶奶,那肯定不是咱家,咱家是姓杜的,别摸摸索索的了,麻溜儿吃饺子吧,都搁凉了。” 老人慢慢抬起头,望着重孙子粗重的眉眼泛起苦笑:“是阿,我都忘记了,我们是姓杜的……” 于是众人摇头散开,又各忙个的唯独落寞的老人绕过冒着腾腾热气的酸菜馅饺子,一个人孤零零走回自己的房间。 在没有关门的厨房里,杜志刚对媳妇说:“我看奶奶的老年痴呆症又重了。啥玩意家不家的,我咋没听咱爸提起过?”陈久文不耐烦的收拾碗筷,动作利索,头也不回就说:“她总是说你们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真是的,你们老杜家要真是大户人家,我们还能住这个破房子二十多年?” 杜志刚咧嘴一笑:“她老糊涂了,这么多年就没见清醒过几天。”陈久文把酱油和醋放在杜志刚怀里,手比了比脑子:“岁数到了真不行了,当年咱俩结婚时候多精神个老太太,现在咋能糊涂成这样?” 杜志刚点头:“嘘,别说了,奶奶也没几天活头了,咱好好待她走完这辈子也算是问心无愧。”陈久文点点头,长长叹口气:“要我说,还不如七十几岁就嘎嘣一下死掉算了,总比这么糊涂着活受罪好。” 杜明翰搂着女朋友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也对她耐心解释:“刚才没吓着你吧,我太奶奶就这样,脑子有问题,没事。”怀中的人似乎还心有余悸:”等咱们结婚了,你太奶奶要跟咱们一起住吗?“ 杜明翰点头:“这是必须的。只要太奶奶身体健康,咱们就得一起住。我爷爷过世的时候跟我爸说,让我爸养好太奶奶,说她这辈子可不容易了。不但我爸养,我也得养。”得到这样的答复,显然是有些不满的穆婷婷又问:“那你奶奶是不是真姓佟阿?她总叨咕佟家佟家,是不是就是他娘家阿?” 杜明翰嘿嘿傻笑:“姓佟的多得是,这又不能证明她就是佟家大小姐。”似乎想到什么的穆婷婷再问:“备不住有万一呢?” 杜明翰立即从床上站起来,吧嗒一下立正敬礼:“报告首长,没有万一,我们家八辈贫农,我太爷爷是钢厂挖煤的,我爷爷是钢厂开车床的,我爸是钢厂炉前烧钢水的,我是钢厂开天车儿的,咱们家一辈子根红苗正! 猛然间,老人房间的门砰的一声关上,房子里的几个人戛然停住说话,疑惑的抬头望向被关紧的房门,愣住。 老人颤巍巍走到床边,从床底摸索半天才翻出一个铺满灰尘的木匣子,她精细吹吹上面的灰尘,又小心翼翼的打开,木匣子里藏有一本古老的黑白影集。她抚摸影集得意笑笑,低下头,一一翻开。 第一页:一个身穿旗装扎着小辫子的女孩子站在身着清朝贵族服装的父母身前微笑。背后正是桃花遮映下的电视里曾经出现过的佟家老宅。 一只枯槁的手轻轻抚摸女孩嘴角的笑容,一滴浑浊的眼泪滴落在相纸上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坑,敬候各位看官大人大驾光临。 ☆、故国家梦 上 1909年上海 佟家老宅 凌晨风劲,送着佟苑内栽的桃花香气弥散开来,将满园j□j留在中西合璧的小院里。佟佳鸿仕和那拉氏一袭旗装伫立在大门口,搂着小毓婉对着硕大的镁光罩子微笑。轻风浮动小毓婉旗装长夹袍露出的内衬竟也是缂丝刺绣,足见佟家多年来在申城做洋务获利不菲。 毓婉圆润脸庞细腻红润,一双明亮眸子微微扬起,嘴角也紧紧抿着靠在额涅身边,左手还牵着阿玛的衣角。前方镁光灯一闪,摄影师从黑布罩子里探出头:“佟大人,请向右站一些。” 佟佳鸿仕回过身,笑着为那拉氏拉扯一下夹背心,那拉氏也为他整理一下头顶的五品双眼五品花翎的顶戴。两个人并拢身形,听得前方噗的一声又冒出一股镁烟,只是两人下方的小毓婉却无影无踪。 天色渐渐开始放亮,佟家大门外,佟福带着下人们正在七手八脚的搬运行李:“快点,快点,眼看就要去京城了,东西怎么还没准备好?”佟苑树上驻足的鸟雀被他浑厚的嗓音震动,扑棱棱扇动翅膀飞了出去。远处小巷里早有黄包车夫和小商贩蹲在那儿,见佟苑这般唬人的阵仗揣揣不敢上前。 那拉氏望了望身后的老宅,满是桃花盛开,花蕊犹在风中摇摆不定,微风拂乱她鬓角的发丝,许久不曾梳起的两把头此刻顶在头顶也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她有些依依不舍:“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佟佳鸿仕神色也有些怅然,只是故作无谓摆摆手:“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人还没走呢,你先惦记回来做什么?如今太后肯重用我佟佳鸿仕,是咱们佟佳氏的莫大荣耀,他人求之不得,你倒先忧心忡忡起来。 分节阅读_1 分节阅读_1 分节阅读_2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2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2 >   那拉氏不自在的抹了抹两鬓所佩的点翠花钿,背过身去长叹一声:“说什么重用,如今新登基的小皇帝才四岁,根本做不了主,我们去也讨不到什么好处。我娘家兄弟也说了,去了无非就是闹个空闲的差事做,如今全家在申城这般久了,也适应此处衣食穿戴,再回京城倒不知该如何生活了。” 佟佳鸿仕不想再听那拉氏唠叨,摆摆手:“行了行了,都说了两个月了,那你还敢抗旨不遵么?”说罢,甩了一下袖子自己回了内苑。 那拉氏恼怒,往前跟了几步,忽然发现自己手中孩子没了,立即转过身唤人:“素兮,毓婉呢?” 素兮匆匆跑过来,四周打量一番也慌了神:“奴婢没看见,大小姐是不是回宅子里玩去了?” 那拉氏立即遣素兮招呼管家佟福。佟福忙碌中听闻太太召唤来不及擦汗,急急忙忙跑过来,扫袖躬身施礼:“太太,您找我?” 那拉氏皱眉,“毓婉这孩子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你赶紧带几个下人找找,别误了老爷启程的吉时。佟福应了一声忙带着下人四处寻找,那拉氏则由素兮搀扶站在内苑台阶阴凉处等待。不知何时巷子里蹲的那些黄包车夫和小商贩们已经消失不见了,升起的阳光刺得人双目微微闭拢,那拉氏心里突然有些异样的突突跳着。 很快,下人们兜着宅子转了一圈不见毓婉身影立即回报。“太太,大小姐房里没有人。”“太太,后花园也没有大小姐。” 那拉氏这才有些真的着急了,她嫁入佟家十年只诞育毓婉一女,所幸佟佳鸿仕因她娘家显赫地位倒也不曾表示在意男女子嗣问题,更没有纳妾再娶。此时独女若是失踪,她该如何向佟家列祖列宗交代?思及至此,那拉氏颤抖了声音:“那书房呢?” 佟福摇头,以袖子擦汗:“奴才去过了,也没有。”那拉氏闻声,双腿一软,顿时瘫软了身子,素兮立即上前搀扶住她下坠的身子。 那拉氏平复了呼吸,喉间方才能发出声响:“快,快去禀告老爷,大小姐,大小姐丢了……” 赌场污浊的空气中,一个个赌徒赤红了双眼,j□j着上身将布褡裢放在桌边,眼巴巴看着桌子上的骰子盅,令人窒息的赌桌前,只有老式摆扇呼啦呼啦一下一下拽动扇风。 一脸油泥的周鸣昌拖着儿子周霆琛挤过前面所有的人,犹疑着把一个粉红色钱袋压在数字上面。周霆琛愤然拉扯着周鸣昌的胳膊,盯着钱袋焦急的叫道:“爹,娘在家还等咱们带钱回去还债,赶紧回去吧!不能再赌了!” 周鸣昌回首举拳,周霆琛昂起头没有躲闪,眼底没有丝毫惧怕。周鸣昌见状一拳捶在赌桌上:“别瞎胡闹,赶紧回去,别碍事!”他一回头立即将粉色钱袋往前一推:“我,我全买了!” 周霆琛上前猛的一把抓过钱袋捂在怀中,周鸣昌大怒,一巴掌打在儿子后脑勺上:“再动老子打死你!” 赌徒们见父子俩发生争执哄堂大笑,:周老七你是不是偷女人的钱来赌吧?“周鸣昌脸腾的一下涨红了,立即恼羞成怒的辩解:“什么偷?老子才不是偷,这就是我的钱,我娘们的也是我的。” 赌场老板抢过钱袋,拎起在眼前看看,周霆琛立即上前抠住钱袋子不放手。赌场老板见状皱了眉头:“嗨,你这个小毛头,你爹都把钱给我了,你来充什么梁山好汉?滚滚滚!”说罢赌场老板又把钱袋打开,把铜钱铺在手心数数。 赌场老板咧开嘴冷笑:“好嘞,算你不是偷娘们的。都压上?那你可别后悔!” 周鸣昌确实有些不舍,这些钱是下个月的米粮钱,真赌光了,下个月一家三口就要喝西北风了,他伸出双手,想要拿回点。 赌徒们见状顿时起哄:“周老七你还有没有种,是不是爷们?放下的钱还想往回拿?”周鸣昌咬咬牙,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把手中的钱都压上:“老子不后悔,开吧!” 见他撒开了赌,赌徒们齐声叫好,众人高喊:“开!开!开!开!” 骰子忠咣当一声落在赌桌上,周霆琛推开父亲阻挡定睛一看,脸色顿时青白。 输掉手头所有钱的周鸣昌跪在赌坊外,给赌场老板不住磕头。周霆琛看着父亲举动,人直直站着右手的拳头握紧又放开,噗通一声也跪在周鸣昌身边,头倔强的偏向一边,并不开口求饶。 赌场老板拿着牙签一边剔牙,一边指指点点周鸣昌的脑门:“别说你和你儿子才跪了半天,你就是跪死在我这赌坊门口,我也不可能把钱给你。今天把你输的钱给你了,明天再有人跪我还得给,我又不是开育婴堂的洋人没那么多的慈善心,去去去,滚一边去,别脏了爷的鞋子。” 周鸣昌绝望的拼命磕头:“大爷,把钱给我吧,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那钱不是我的,是我女人借的贷,现在一分钱没有了,我回去没办法跟我女人交代,过两天追债的要上门,是要出人命的。” 赌场老板把嘴里的牙签朝一边唾了,冷笑一声:“我管你有没有办法交代呢,来人!打这两只挡道的狗!” 扑上来一群打手将周鸣昌拎起来暴打。周霆琛想上前帮忙,周鸣昌立即用手势制止了儿子的贸然举动,一时间巷子里尘土飞扬,赌徒们围观叫好声四起。周鸣昌一个人被围在中间抱头挨打。 赌场老板则在一旁叫嚣:“穷鬼还来赌,我看以后还敢不敢在我太平坊闹事!” 很快,周鸣昌抵抗不住,还手和打手们厮扯起来。周霆琛在一旁看着父亲挨打心中万分着急。被父亲制止不敢动弹的他很快也被人拎过来一起打。被人打久了,他不逊的性子涌上来,猛地掀翻众人,几步扑到赌场老板面前,捡起砖头朝那人脸上蹦起来拍下去。 他一边用力拍一边吼道:“把钱给我娘,把钱给我娘!” 赌场老板没将眼前这个少年放在眼底,冷不防被周霆琛一砖打倒在地,反手再夺,又被拍了手,满脸满手是血的他只能惊恐躲闪周霆琛的殴打:小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哎呀—— 回过神的周霆琛看看自己手中沾满血的砖头,再看看赌坊老板被打破的头,吓得不知所措起来。周鸣昌见儿子闯祸了,连忙朝他大喊:“赶紧跑,快跑!”周霆琛扔掉砖头疯狂的从小巷子里钻出去,周鸣昌也一头顶倒一个打手,立即撒开步子也跟着跑远了。 赌场老板没有了生命威胁,仿佛又生龙活虎一般,蹦起来叫骂:“给我追,不能放过他们爷俩,把那两个瘪三给我抓回来!” 十几名打手立即跟着追杀出去,赌场老板擦了擦头,疼得一龇牙:“妈的,老子居然让个毛头小子给开了花!晦气!” 墙角冒出周霆琛伤痕累累的脸。他两边张望了一下,用牙撕开衣服将受伤的手腕包扎起来。拐角跑过来的十几个打手找不到他,一直在岔路口徘徊,此处是使馆区,有钱人比比皆是,又有洋人警长看守,方才那些打手并不敢太过嚣张,有人压低声音:“走,咱们去前面看看。” 打手们离开后,周霆琛倔强的脸庞再次从墙角后露出。不知道爹现在怎么样了,从巷子出来父子俩就跑散了,只有他一人憋口气一直跑到此处。 猛然间他身后后门咣当一声打开,惊得周霆琛躲闪不及,一盆脏水哗啦一下从天而降,一盆带着杂物的水全倒在他的身上。 使馆帮佣的阿婆骂骂咧咧:“小赤佬,侬想偷阿拉东西伐,侬想做啥!” 周霆琛被一盆水惊得呆住,他愤然捡起身边的纸来擦脸上的水。“谁偷你东西了,你这里的破烂求大爷拿,大爷还不爱动手!” 那阿婆见他凶相,怕惹了祸事,又嘀嘀咕咕骂了两句迅速的锁上了门,周霆琛见她惧怕了,哼了哼,又从废纸堆里抓过一些纸擦着擦着,猝然,他被手中报纸夹缝中刊登的一条寻人启事吸引住目光,如获至宝的展开报纸:“爱女佟……于两日前走失,若有善心人士救助找回,必定重金……,佟……。 虽然有几个字并不认得,但得到这张报纸的周霆琛如获至宝,他四周警惕的看了一眼,立即把报纸摺叠几下,小心翼翼藏在怀中,低头想了想转身向西北方向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额涅,满语。额娘是影视剧给改了发音。真正的满语为额涅。 感谢某城外公,他叫某城的太姥姥就是额涅,某城深深记得。 ☆、故国家梦 中 城郊人市,遍地都是蹲着插满草标的女孩子。此处常常有被拐来的孩子被人牙子卖掉。大户人家买去当丫鬟,没钱人家买去当媳妇,总之此地是申城最大的人牙子聚集处,甚至连青楼的老鸨子们也会定期来此挑选样貌好的女孩子来为日后清倌人储备做打算。 四处可以看见人贩子和老鸨在孩子惊恐的眼神中谈价钱。人贩子敲打敲打自己手边女孩子的脸蛋:“这个五十文,一枚不少。看这脸蛋,买回去保管赚得盆满钵满的。” 身上穿金戴银的老鸨咂咂嘴,晃着带了十几个金钏子的粗手腕,挑剔的拎起这个女孩子前后打量,不满意将手推倒,孩子跌在地上的安危连看都不看,直接跨过这个女孩子的头顶继续往前挑:“你这批货可不怎么样,连粗使的丫头都找不到,下次没好货,可别叫姑奶奶来了。” 突然人群里传来尖锐的呼喊声,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女孩冲出人群往外跑,边跑边喊:“救命,救命!”可人还没跑出几步,被人贩子一把抓住,撕扯着衣裳打她:“我让你喊,让你喊!” 老鸨闻声停住脚步,狐疑的看小女孩撕咬着人贩子。她身量未足,还看不出样貌体态,只是一味咬着人贩子的胳膊大叫:你不是我阿玛,我要找我阿玛!” 人越围越多,人贩子见状也觉得心虚,一把捂住她的嘴:“小兔崽子,你现在在老子手里,老子就是你阿玛!” 被捂住嘴的小女孩喊不出声,只是呜呜的扭动身子,很快就要被人贩子拿麻绳捆上。两人身边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哎,到底是不是你家亲闺女?还是买来拐来的?” 人贩子被问得不耐烦了,便伸手推搡众人:“看什么看,没看见过卖人啊“ 人贩子手一松,小女孩又得了空隙,高声叫喊:“我是旗人你不能卖,我阿玛是新任内阁学士佟佳鸿仕,你不能卖我!” 面目猥琐的人贩子听见小女孩胡言乱语不住奸笑,扬手一个耳光将她扇倒在地:“你阿玛是内阁大学士?老子还他妈的宰相包大人呢!滚一边去,不然老子现在就打死你!” 被他的威胁震慑住的佟佳毓婉先是畏缩的躲了躲身子,但她乌黑的大眼睛一直在转,她四周打量一圈,突然,起身咬住人贩子的手,再次从圈子里跑出去:“救命,救命!” 还没等冲到人群外,面前穿着一身红褂裙的老鸨一把将她抓住,拎着衣领提到面前,掐着她的下巴左右仔细打量,嘴里的金牙阴森森闪着光芒:“这小姑娘倒是细皮嫩肉眉目清秀的,看起来跟那些乡下丫头不一样,这个怎么卖?” 人贩子闻声立即凑上来,三角眼上下打量了老鸨一番,见她袖口里揣着厚厚的银票,当即谄媚的把小女孩往前送:“您看看,这孩子模样好,您买回去当个清倌儿肯定能赚大钱。” 抓着女孩子的老鸨子又掀开她的破烂衣服看了看皮肤:“这孩子看着不像是普通人家粗养的,你这孩子从哪里拐来的?” 人贩子怕惹麻烦并不说实情,只是硬了脖子倔强道:“什么拐来的,这就是我女儿。” 老鸨子大口啐他:“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这癞蛤蟆模样还能生出这样细嫩的女儿?憋你十年也生不出来!这女孩子原来的衣服呢,赶紧给我看看! 被人揭底的人贩子有些悻悻,翻了翻,将女孩子原来的衣服丢出来:“我可不知道她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反正你给点钱,想带哪去就带哪去。” 老鸨抓过衣服,仔细打量手中做工考究的衣裳,若有所思:“这可是缂丝金绣呢,正八经的贡品,好料子,好针线,这……”这样的姑娘家,若非是达官就是显贵,若真将她收到楼里,没准还会惹来麻烦。 老鸨子还在沉吟,浑身是伤的周霆琛陡然从人群里挤出来,一把抱住女孩子大哭:“妹妹,妹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连日来饱受惊吓的小毓婉已经不敢轻易说话了,乌黑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眼前哭得提泪横流的周霆琛。她刚 分节阅读_2 分节阅读_2 分节阅读_3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3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3 想要挣扎,周霆琛当下死死按住她的胳膊不放。 他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在她耳边说:“是你阿玛让我来接你,乖乖听话,先别哭。”戒备心很强的佟佳毓婉起初并不相信他的话,可是见他身上伤痕累累,又紧紧抱住自己的模样,似乎不像坏人,她先是听话的点头,立即乖巧的趴在周霆琛身上,一双黑溜溜大眼睛却片刻不停的打量周霆琛的一举一动。 周霆琛抱着佟佳毓婉站起来,受伤的手指着人贩子的鼻梁,眼睛几乎能冒出火来:“这是我妹妹,你胆敢拐卖女童,你跟我去衙门说个清楚!” 人贩子见女孩子家人当真找上门了,命也不要的拼命躲闪,他将周霆琛抓住自己衣领的手用力挡开:“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什么衙门?什么拐卖?这是我女儿!” 周霆琛抱着佟佳毓婉和人贩子扭打在一起在一起,佟佳毓婉靠在周霆琛身上不敢吱声,后背挨了人贩子几拳小嘴紧紧抿着也不吭声。周霆琛见她如此更是心疼,用胳膊护住佟佳毓婉的身子,随那个人贩子打在自己身上。 乱做一团时老鸨在他们背后冷冷的说:“你妹妹?穷鬼,你看看她穿的缂丝刺绣,再看看你身上洗不干净的黑泥,你们俩怎么可能是兄妹,分明你是冒充的!” 一句话说得在场人愣住,被揭穿的周霆琛吓得停住脚步,人还没反应过来,人贩子立即扑上来将他按倒在地:“好你个小兔崽子,敢骗你爷爷我!” 身型未成的周霆琛被人贩子一拳揍在脸颊,鼻子蹿出血来,双臂使不上力气,毓婉立即摔倒在地,她见周霆琛满脸是血倒在地上,吃力的爬过去抱紧他大哭:“他是我哥哥,真的是我哥哥。” 人贩子见状冷笑,反手又扇了周霆琛一个耳光:“你哥哥?那好,那就问问你哥哥,舍得拿什么来换你这个妹妹?” 此刻周霆琛囊中羞涩根本拿不出东西交换,他甚至想来冒领佟佳毓婉也是因为有大笔的赎金可以交给娘过生活,一时间被乍问到赎佟佳毓婉的条件,他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人贩子似笑非笑用脚踩住他的手指,从腰间掏出防身用的匕首,匕首尖指着佟佳毓婉问:“没钱赎你妹妹?那你就用手指来换……” 手指传来的剧痛逼得周霆琛咬紧牙关,坚毅的脸庞蓦然高高抬起,双眼射出冰冷凶狠的目光,吓住人贩子没敢再说下去。佟佳毓婉定定望着满脸是血的大哥哥,他的目光扫过她,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他用另一只手摸佟佳毓婉的双眼,佟佳毓婉眼前被黑暗笼罩,忽听得他柔声说:“乖,不要睁开眼睛。” 毓婉心中似乎已明白什么,她想哭想闹,但身子微微颤动不敢出声。他和她靠在一起,还有浓重的血腥味道,她察觉他的手从自己眼睑下拿去,她扇形的睫毛颤动一轮鸦色,却听话得没有睁开。 周霆琛挣扎开双臂,用双膝支撑起身体,一把从人贩子手上抢过匕首,按在自己小拇指上:如果我用手指换我妹妹,你放不放?“ 毓婉稚嫩的身子抖了一下,心砰砰乱跳。 人贩子原本只想吓吓傻小子,根本不信他敢自切手指,哈哈冷笑:“放,只要你敢切,我就放。小子,还怕你还没长拿自己手指头开刀的胆子呢!妈的,敢搅黄老子的买卖,老子一会儿找人废了你两条腿!” 此事已被僵持住,周霆琛知道,若自己此时不肯下手,不仅佟家的赎金要不到,也许人贩子还会喊来同伙把他打死,娘还在家里等爹拿钱回去,不知道她这两天到底吃没吃东西,他必须快点拿到钱才行……周霆琛忧心如焚闭上眼。 狠狠心,手起刀落。 周围围观的人多半想这少年不会拿自己的手指开玩笑,起先开津津有味看着,银光闪过时所有人啊呀一声齐刷刷闭眼,再不忍再看。 佟佳毓婉闭紧眼睛没有看见眼前残忍的一幕,她只是张开嘴喊不出声响,仿佛呼吸被人扼住了,说不出话来。 人贩子被眼前一幕唬得惊恐万分,他颤抖着手指指着紧紧咬住嘴唇没有发出声响的周霆琛:“你,你小子疯了!”旋即回过神来,招呼大家:“各位可都看到了,是他自己切的,与我毫无关系!” 周霆琛不理会人贩子的话,强忍住切断手指疼痛,满额头是汗的他惨白脸色,用没有受伤的手抓过佟佳毓婉的衣服缠住自己缺了半根小指的手掌,硬邦邦站起身将小毓婉搂在自己怀中,毓婉扑在他的怀中,眼睛还在不住的瞄向他的手。 周霆琛吃力的抱着毓婉向前走,人贩子想要栏,却又被他横过来的凌厉目光震慑了,一个连命都不要的人,他根本惹不起。围观的人目瞪口呆的目送周霆琛抱着佟佳毓婉离去,再低头看着还有鲜血的地面,仿佛不敢相信眼前骤然发生的一切。 人贩子看看自己防身用的匕首,又看看地上的血,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妈的,这小子真是想媳妇想疯了,到老子头上抢女人!” 人群听到这句话,似乎终于将方才的震惊找到一个宣泄,一并笑了出来,有人似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大约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让人信服,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居然有胆量切指救人,居然能面无惧色在众人面前离开。 周霆琛走出不远就觉得断指钻心疼痛,整个人弯下腰,强咬住下唇撑在那儿不能动,佟佳毓婉拉着他的手臂要吹吹:“疼不疼,毓婉给你吹吹就好了。” 周霆琛心中还记挂家中苦苦等待的娘,他继续抱起佟佳毓婉,故意笑给她看,脚底下悄然加快速度:“不疼,你告诉哥哥,你们家在哪里?” 佟佳毓婉眨眨眼,指了指东北方向:“乔敦路,佟苑。” 作者有话要说:  楠竹少年时。。。 ☆、故国家梦 下 佟佳毓婉已经失踪几日日,日夜坐卧不宁的佟佳鸿仕正焦急的在书房来回踱步。那拉氏则在一旁低低抽泣,他不耐的皱眉,此时责问那拉氏已是无事于补,他唯能一个劲的叹息摇头 素兮进门,见老爷和太太脸色难看,战战兢兢禀告:“老爷,太太该用饭了。” 那拉氏伤心的抹了一把眼泪,长叹声:“也不知道毓婉这些天在外面吃饭了没有,我还怎么能吃得下?不吃了。” 素兮见状立即善解人意的为那拉氏轻轻抚背:“大小姐命好,早年间不是还有术士说大小姐命贵人尊吗,定会遇难呈祥逢凶化吉的。” 话音未落,佟福喜出望外的跑进来:“恭喜老爷,恭喜太太,大小姐找到了。” 佟佳鸿仕和那拉氏听得喜讯一起抬头,彼此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道“在哪里?” 佟福眉开眼笑的回答:“就在门外,是被人送回来的。”不等佟福说完,佟佳鸿仕立即疾步跨出房门,那拉氏也赶紧收拾一下衣装随着出去。 门口周霆琛放下怀中抱着的佟佳毓婉,傻傻伫立在佟家老宅面前。他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宅子。申城常有许多洋人留下的小庭院,但多数是没有园林的,孤零零一座小堡矗在院子里,四周再用白色铁皮的栏杆围起来,并不见得让人惊艳。 反是佟苑前后以欧式门廊围绕任春意漫出墙外,花枝摇曳空中散了诱惑的香气。内里两层院落,后院是高高洋楼,前院是中式书房,结合一起并不觉得突兀,别有一番味道在其中。 周霆琛尴尬的蹭了蹭布鞋底的粗泥块,不敢再往前踏上一步,佟佳毓婉拽拽他的衣襟,指指佟家宅子:“这就是我家。”霆琛木然的点点头,由衷感叹:“确实漂亮,恐怕我这辈子也住不上这样房子。” 就在此时,佟苑大门哐当由内打开,佟佳鸿仕和那拉氏两人冲出来,身后更是带着众多仆人。周霆琛被眼前盛大仗势吓得一愣,他甚至以为是佟家设计了圈套引绑匪上钩,再生擒绑匪。他立即拔腿就逃,可一想到佟佳鸿仕许诺过的赎金,原本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尴尬的又在地面蹭了蹭。 “毓婉,快给额涅看看,你去哪了,额涅都要急死了。”说罢,那拉氏想起毓婉这些日子所受痛苦,又要哭起来,素兮连忙将帕子递过去,那拉氏擦了擦眼角抽泣了几声才止住心中难过。 佟佳毓婉被额涅抱着,朝周霆琛呲牙一笑:“这是我额涅。” 周霆琛安稳下心向那拉氏行礼一笑:“佟夫人好。” 那拉氏惯是不见外人的,见他若此,只是敷衍的颌首,抱起毓婉准备回佟苑,毓婉把住门边执拗着不肯进门,她拉着那拉氏的手指给额涅看:“不去,婉儿不去。” 佟佳鸿仕走上前,上下打量一下眼前的少年,见周霆琛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破烂的衣服几乎辨不出原本颜色,略有些破旧的鞋子四周绽开了缝,鞋帮上还沾了许多黄泥块不曾蹭去,他喟然一笑:“这位小英雄,你能救出爱女送她归来,鸿仕定当按规矩酬谢。” 周霆琛木讷而又飞快的点了下头,也不解释,也不道谢。他遥遥偷瞥了一眼小毓婉,朝她咧了咧嘴,毓婉见他笑了,也报以欢快微笑。见周霆琛如此不懂礼节,知这个乡野小子碰了大运救下女儿并无什么惊人能耐,佟佳鸿仕又恢复平日里人前高傲的神情,转身吩咐佟福拿来银票,一只手轻飘飘交给周霆琛:“这是一百两银票,你可以拿去置办几亩薄田,再买个宅子。” 周霆琛见到银票便忘记手上的伤,带着血淋淋的衣服去接佟佳鸿仕手中接银票,动作牵动手指伤口立即疼痛难忍,狠狠吸了口冷气。 佟佳毓婉见状挣脱额娘的怀抱,把周霆琛挡在身后,“哥哥对婉儿很好,阿玛不要罚他。” 佟佳鸿仕挑挑眉毛,神色狐疑:“毓婉,阿玛何时罚他了?是他自己想要银票。”周霆琛面容顿时涨红,连忙换一只手去接银票:“是,是我想要银票,谢佟老爷。” 察觉不不对劲的佟佳鸿仕一把掀开周霆琛遮挡伤口的衣服,赫然看见手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不禁倒吸凉气:“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不如让大夫过来给你瞧瞧吧?” 周霆琛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忧虑,不知爹有没有回家,还是被那些赌场的打手伤了?更不知那些借贷的人是不是又为难了娘,他深深瞥了眼那张银票,表情略有些焦急。“不用了,多谢佟老爷,我拿了银票立即就走。” 佟佳鸿仕倒因伤势对眼前的少年另眼相看,凭借他瘦弱的身体能挺住这般钻心剧痛实属不易,他沉吟:“只怕你那伤……” 周霆琛连连摇头摆手:“不碍事,谢谢佟老爷。”他必须尽快拿钱回去解掉娘的危急。 佟佳鸿仕想想,还是把银票递给他:“还没问你叫什么?家住何处?” 周霆琛极其宝贝的将银票,看过上面的面额立即露出笑容,叠了叠放在贴心口的位置,仿佛手指的疼痛也减少了许多:“我叫周霆琛。” 佟佳鸿仕颌首,捋了捋下颌的胡须:“哦,好名字。” 佟佳毓婉想想,又把自己偷偷在腰间藏了很久的手帕摘下递给周霆琛:“哥哥,你拿着这个包伤口吧。” 周霆琛看着眼前的粉色手帕摇了摇头,扫了一眼佟佳鸿仕蔑视的神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必了,多谢佟小姐。” 佟佳毓婉有些不高兴,硬将手帕塞到他的怀中:“我让你包你就包嘛!”平日里毓婉的脾气虽然还算柔顺,但也是那拉氏娇生惯养宠爱着,被人当众拒绝好意,小孩子自然有些任性。 周霆琛又看了看佟佳鸿仕背后随行的那些仆人,更加低声回答:“我不配用这个,小姐自己留着吧。我救小姐是为了钱,小姐没必要对我这么好。” 周霆琛说罢,转身离开。原本搭在他臂弯里的手帕在夕阳下飘飘扬扬落下,一方真丝笼边玉兰手帕正落在佟佳毓婉面前。 佟佳毓婉气得扭了身子:“你一辈子没见到银票么!穷死你算了!” 周霆琛清瘦的背影定住脚步,他昂起身子,没有回头,思量片刻最终还是抬腿匆匆离去。 佟佳鸿仕对毓婉出言不逊心存不满,他点女儿脑门教训道:“阿玛素日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能对恩人口出恶言?这样猖狂行径早晚要败坏佟佳氏的名声。” 那拉氏溺爱女儿,将毓婉拉起身子,搂在怀里:“谁让那人不识好歹的,婉儿也只是想帮他包扎伤口,如何算得猖狂?” 佟佳鸿仕怒气大发:“那也轮不到她一个小孩子口出恶言......”话尾被那拉氏立即截止:“行了,老爷,毓婉好不容易回来的,怕是在外面都吓坏了。婉儿,跟额涅走,额涅让厨房给你蒸点栗子桂花糕吃,这些天在外面吃苦头了吧?” 佟佳 分节阅读_3 分节阅读_3 分节阅读_4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4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4 毓婉被额涅硬生生拉走,她留恋不舍的望着周霆琛萧索的背影,频频回头张望。 佟佳鸿仕见那拉氏又不许自己教训毓婉,重重叹息拂袖:“慈母多败儿,看来日她祸害了全家如何是好!” 那拉氏头也不回直接说道:“且不必老爷着急,实在不行,那拉氏还有我娘家兄弟呢。” 佟佳鸿仕似乎被堵住了嘴,恨恨的也扭头去了书房。 唯独佟佳毓婉望着夕阳西下的方向,在巷子尽头,似乎看见那个清瘦的少年回过头来,往她方向静静的凝望了片刻,随即转身离去了。 采访手记: 我第一次在病房里采访百岁老人佟毓婉时,她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医用管子,脸上还挂着呼吸机,伴随呼啦呼啦的机器运转声,我听见她极其艰难的回忆那些过往。 佟家老宅的见证人终于被找到,却已濒死。从她苍老的眉眼间,隐约能看出当年的容貌,却与我手中收集到的资料很难关联。 清末皇裔,上海名媛,闯关东的开荒人,似乎她每走一步都是命运跌宕起伏的改变。 佟老太太说,从那一刻,她深深的记住了他,记住了他的背影,也记住了,他救她的理由,似乎她们的缘起是从这里开始,可我却觉得,也许,这段算不上缘的缘分也造就了她此生的流离失所,因为,她注定要用百年时光来回忆那个只属于她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不留言打分不人道! 不是不能人道。。。是不人道! ☆、绮梦繁华 上 1919年上海 周公馆 “周家这个老混蛋到底有多少钱,妈的,整日声色犬马办舞会,简直就是小人乍富,只懂得孔雀开屏炫耀不知道什么是羞耻。” “周老头起于黑道,底子并不干净,他又是个混不吝,衣着光鲜家资丰厚却毫不避讳自己当初落魄时修来的匪气,还妄图与杜家、黎家攀上关系,纵观整个十里洋场的商界,唯他家出身最为微妙,恐怕也是其他几家最不愿与之齐头并进的人咯。” “他的家业也都是周大少爷一手赚来的。当年没周家少爷帮他收拾帮派,没准现在还在赌场求爷爷告奶奶四处躲债过日子呢。” “听说,那时候为了躲债,把娘们的钱都拿出来赌。” “后来呢,没看见过周家有太太出现?” “早被气死了,所以周大少爷一年也不回来几次呢,八成还恨着周老头呢!” “嘘,别说了,人来了。” 几名富商打扮的宾客见大家簇拥着今日东道主走过来各自作鸟兽散,周鸣昌手挽着高挑的青萍沿织锦长毯走入人群,端起高脚杯与熟友生客们碰撞嬉笑。两人走到大厅中央舞池,金碧辉煌的水晶灯照耀在周鸣昌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当年落魄时的模样,如今的他已是上海滩响当当的企业家,表面上专做码头进出货品的生意,暗地里也兼职鸦片买卖,与洋人做了好搭档。 此刻,周家别院华灯美景,宾客络绎不绝,上至达官政要,下至商家友人,约有七八十人都在围绕他举杯共饮。周鸣昌虽然名声有瑕,却耐不住总有人需求其放条生路不惜昧心恭维,先前一干厌恶嘴脸因见了他霸气的神态也自然而然变得谄媚软弱许多,满腹的非议也只能顺着嘴嚼了吞下去。 “你们说,今天她漂亮不漂亮?”周鸣昌将身穿裹身真丝红旗袍的青萍拉过来,在众人面前风情的转上一圈,众人对周鸣昌的举动颇感诧异面面相觑,岂会有人喜欢让其他男人来评价自己外房颜色如何?只是此事放在粗鄙的周鸣昌身上简直再正常不过,其他人自然恭敬笑着追捧:“青萍小姐的容貌自然是天上有,人间无的。” 周鸣昌放声朗笑,将青萍紧紧搂在怀里:“我就爱她这副没骨头的媚样子。” 青萍羞涩的躲了两躲,继而投在周鸣昌怀中:“老爷不许再说了,再说,青萍可是要生气了。” 见她如此羞媚,周鸣昌更是心花怒放,拉着她咂嘴:“看看,看看,真他妈的酥到骨头里,也不枉费老子用了两万块大洋跟梅太太买过来,真值了。” 一句话,众人心中顿时嗤笑,面上并不说什么,心中也大约知晓了青萍出身。那梅太太本是上海滩为有钱人豢养金丝雀的风月老手,专门喜欢四处寻了漂亮的女孩子j□j成贵妇模样送到军政要人,门阀世家之中,因此人脉四通八达而名噪一时,常听人说,任意一家显要身边若无梅太太j□j出的金丝雀,便是身份也要跌上几分。 此话固然有些夸张,但也可知青萍能从梅太太手中转送周鸣昌,必是有极大不为人知的床上本事。众人心中溢满遐思,嘴上还做正人君子模样:“周老爷果然是好眼光,青萍小姐绝对是万花魁首了。” 话语未落,佟鸿仕与夫人一同前来,佣人看过名帖立即为两人带路,周鸣昌回头,见来人神色,立即向左右围观的人哈哈一笑:“哎呦,咱们的皇亲国戚来了,赶紧麻利点儿跟我去觐见。” 说罢周鸣昌率先迎上,还故作满清行礼的姿态半蹲下:“佟大人吉祥!” 一句话完毕,众人哈哈大笑,目光里皆是嘲讽。 佟鸿仕对周鸣昌的出身向来鄙夷,今日来此也是有事需求,见状他勉强露了露笑容:“周兄说笑了,佟某愧不敢当。” 周鸣昌直起腰挽了挽袖子一摆手,“佟兄何时变得如此客气了?对了,不是说令嫒也跟着回上海了,怎么不见人呢?” 那氏在后面冷冷回答:“毓婉不适这样的场合,已经先行回佟苑休息去了。“ 周鸣昌一皱眉,咂咂嘴:“我还想见见令嫒呢,说起令嫒,和犬子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当年他们俩那出郎有情妾有意的戏,谁能想到呢……” 一句暧昧露骨的话,惹得那氏脸色苍白,毓婉闺阁名誉就悬在周鸣昌嘴唇之间。今日所来之人都是上海滩有名的显贵,若被周鸣昌如此落实,怕是毓婉坐在家中,与人私通的放荡罪名传遍十里洋场了。见周围人皆强压着笑容,那氏更是心中焦急,周鸣昌意图甚是明显,今日他与佟家必须拴绑在一起,取他最缺少的家族根基。 按耐不住的那氏立即愤愤道:“周老爷果然是贵人忘事,当日若非令公子搭救,小女自然无法生还,只是那年毓婉不过八岁,说不得其他。我家老爷已经以银票酬谢令公子义举了。” 此话噎住周鸣昌惹人遐思的言语,其他人立即顿悟内里缘由,窃窃发笑。能以银票酬谢之,必然是周鸣昌最为落魄时,那氏分明点示周鸣昌最好守些规矩,否则闹将起来,谁都难免丢脸。 周鸣昌脸色铁青,脸颊肌肉抽动几下才又咧开嘴笑:“佟夫人,就算当年他们年少无知,今天也都长大了些,不如,咱们顺水推舟做亲家如何?” 佟鸿仕对此事有些百般不愿。 今日前来他确实有求周鸣昌。短短十年间宣统退位,共和失败,在旗世家无不改姓换名只求安稳。五月初,京师闹了一次学生游行抗议签约日本议和,满清世家更是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敦儒贝勒偕同全家已难自保,佟鸿仕只得灰头土脸带着家眷重归申城。奈何今日上海滩已不是当年的天下,佟家老宅子被损毁的严重,初来乍到没有人乘荫庇佑佟鸿仕想养活一家人更是艰难,探听到青龙堂昔日堂主周鸣昌,当今企业家周鸣昌便是当年断指少年的亲生父亲,佟鸿仕就知此行绝非简单交际手段能够敷衍的,他连忙在归家第一日就前来拜望,实指望能得个另眼相看。岂料,正事未谈,反先涉及了儿女亲事……他回头无奈的张望那氏,那氏眉头拧在一起气哼哼别开脸,见她如此定是不同意的。 佟鸿仕沉吟半晌才笑了笑:“如今是新民主,新天地,儿女亲事也由他们自己做主才是,弟此次携妻儿从京城来,那里学生都是进步自主的,小女心事,咱们做父母的也不甚清楚。” “周堂主,既然有好媳妇人选,倒不妨也让咱们开开眼界,如何?” 佟鸿仕随声音看去,进来一位眉宇轩昂的中年男子,此人略为眼熟,身着长袍马褂却配以大不列颠的马蹄怀表挂在衣襟上,中年男子朝佟鸿仕微微一笑:“若是真有好媳妇,我也想为我们家允唐抢一个。” 自然无人将此话当真,佟鸿仕感谢此人打圆场,连忙向前抱拳,对方立即阻拦他施礼:“佟大人,久违了,杜某当初还拜访过佟苑呢。” 佟鸿仕立即想起面前究竟是谁,立即羞愧摆手摇头:“当日杜老爷来佟苑询问出关贸易问题,佟某因为琐事并未帮上什么忙,实在心存愧疚。” “倒也不怪佟大人,佟大人那时贵人事忙。”杜瑞源微微一笑将两人尴尬放过,并没有顺势对周鸣昌说上半语一言。 见杜瑞源如此豁达,佟鸿仕越发脸皮青紫。当年杜家建立申城第一家纺织工厂,所产洋布需远销南洋。杜瑞源为拓开出口限制请示佟鸿仕,佟鸿仕因他生意小,流量少并不以为意。派人将不肯纳钱的杜瑞源请了出去,整整一个月不曾与他会商。如今风水轮流转,反倒变成他低三下四需杜瑞源帮忙解脱。佟鸿仕腰又弯了些,心中难堪异常。 周鸣昌见两人相识脸色也略微难看,此刻乐队奏响音乐,灯光黯淡下来,他扯了青萍先到一边落座,众人见状倒也各自归位,佟鸿仕与杜瑞源相靠而坐时而窃窃。乐池响起舒缓音乐,周鸣昌与青萍两人起身走到舞池当中领舞,其他夫妇也有随之入内,唯独佟鸿仕与杜瑞源只是交谈,并没有带夫人前去跳舞。 对此,那氏并不介意。因为她知,此次与丈夫来周公馆求助,必然需靠上一棵大树,不是周家,那么杜家也好。 忽然,门口又有几人徐步而入,见内里舞会已经开始,为首之人在舞池外拍掌示意周鸣昌回头,周鸣昌见到来人立即推开青萍走过去,几人身后手下跟随而上,周鸣昌与来人互相鞠躬施礼后,两人一同沿回转楼梯迅速上楼进入密室。 佟鸿仕望着周鸣昌背影,心中有些忐忑,似乎刚刚那个人背影也甚熟悉。杜瑞源明白他心中所想:“那是黎广德,专事海业,最近海防放松,他家生意突飞猛进,若是佟兄想恢复佟家往日辉煌,不妨多多接近他。” 佟鸿仕颌首答应,目光却片刻不肯离开盯着杜瑞源,其实眼前几大家族都比不得杜家生意规模和人脉来往,如今杜家横跨洋行,工厂,出口贸易几大项目,稳坐上海滩实业家第一把交椅,谁能真正与之抗衡? 不过想靠近杜家,堪比登天。佟鸿仕若有所思,原本端起的酒杯又觉得没有滋味,轻轻放回圆几上。 作者有话要说:  跨度十年。。。物是人非。。。 ☆、绮梦繁华 中 百乐门歌舞厅内一片歌舞升平景象。大厅内灯光昏暗,靡靡音乐随着大门开启关闭,时断时续,路边却蹲着衣衫褴褛的乞丐们四处追赶黄包车乞讨。 突然大门由内被推开,小胖和大头从里面灰头土脸的被打手摔出来。两个人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才笨手粗脚的从泥水里爬起来。 百乐门打手摔开两人后又关拢大门,小胖狠狠朝地上啐了口吐沫,向百乐门大门内喊:“妈妈的,老子没钱就不能过来看两眼过瘾?什么都不说,上来就打人,实在太过分了!” 大头看小胖脸上的黑泥,还有身上的水抑不住哈哈大笑:“瞧你那样,没钱当然不能看,我不让你去你非去,这下好了,让人打了吧,正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阿!” 听见大头装大辈,小胖顿时恼羞成怒当即追着大头打,大头扛不住小胖猛烈进攻只能抱头鼠窜,两人在雨后的路上来回跑,路面上的水坑被闪烁的霓虹盈耀得熠熠发光,映照得两人破烂的衣服上也浮现梦幻的色彩。 忽然,百乐门歌舞厅的大门再度打开,十几名侍者簇拥着一名高大男子登上一辆奥斯汀黑色小汽车,大头瞥见那人的背影觉得有些熟悉,愣在那儿一动不动。没留神屁股被小胖狠狠踹了一脚。 大头捂住屁股大叫:“哎呦,你要死了!干嘛踹我?” 小胖探头探脑顺着大头的视线看去:“你看什么呢?” 大头迷茫的眼神注视那个远去的背影,一边摇头一边咂嘴:“我在看大人物。” 小胖一听说有大人物,立即伸出脖子跳脚望过去,但只看见一辆黑车疾驰而来,车灯晃得他赶紧捂住眼睛:“谁啊,哪个大人物?” 大头敲了他脑门一计:“谁 分节阅读_4 分节阅读_4 分节阅读_5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5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5 你个头!赶紧走,不怕再让人家打一顿?” 小胖捂着脑门揉了揉:“那你还没告诉我,那个是谁呢,到底是哪个大人物啊……” 大头哼了一句:“让你做一下功课,你就不听,青龙堂的周霆琛阿,我听说他三年前去洪门为青龙堂老堂主报仇险些被打死,现在又活蹦乱跳回来了,命真大。” 小胖丈二和尚摸不到头,他不知道周霆琛是谁,更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纠葛,但看大头一本正经的模样就知道,此人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是吗,你没认错。”大头肯定的点点头:“绝对没认错,上次我在周家抢善粥时候还见过他。” “那跟咱有什么关系?咱们俩穷的只剩下草鞋了。”小胖吧嗒一下自己的草鞋,草鞋的底子掉在地面上,他抬起脚,露出脚底板的鞋子让他无奈的咧嘴:“完了,现在连草鞋都没了。” 大头望着黑色汽车驶离的方向若有所思:“我觉得,我们的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别问了,以后告诉你。” “你可不许骗我。” “保证不会骗你,不信咱们拉钩上吊……” 两个半信半疑的少年晃荡着脑袋渐渐走远。 唯独那辆黑色汽车带着轰鸣声一路驶离。 十年过去,佟苑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各类花卉依然围绕在长廊外,绚烂的迎着夜风摇摆,间或有两声蝉鸣夹杂其中,讴歌着夏日炎热。 几道车灯停在老宅门口,形成刺目的光亮背景。佟毓婉在门口望着佟苑的字匾怔住脚步,感受月霜拂照下的故园。佟苑落款是旻达。 是父亲的表字。辛亥革命以后,在旗的皇室们都改了习俗,几大正镶黄旗的老姓都纷纷避祸改了,阿玛额涅之类的称呼也随着革命被同化,如今只尊称父亲母亲。似乎从回到京城开始,一切都已改变。 寄人篱下的日子,受尽了舅父舅母的冷嘲热讽。原本准备赴任的父亲官帖还没递上去,宣统皇帝已经退位,隆裕太后又随之殡天,闹哄哄一场千里奔官也只能就此落幕。 正镶黄旗有官爵的,勉强关起门来度日,似父亲这般根基不深的也只能仰人鼻息讨生活。若非舅父开口,他们一家还不知要寄居到何日。 素兮从车上下来,见毓婉出神,轻轻唤她:“小姐,你在看什么?” 毓婉徐徐站到台阶上,回头笑笑:“只是觉得好像在梦里一样,已然十年过去了,家的模样居然一点都没变。” 素兮仔细打量一下四周墙壁摇摇头:“还是变了,墙都断裂了,还有周边以前的熟悉的邻里也都换了模样。” 夜风拂动毓婉垂在胸前的发辫,她昂首不语。 素兮见小姐不说话,便协助佟福张罗仆人一起慢慢往宅子里搬东西。 毓婉站在佟苑门口风劲吹透衣衫,犹豫是否要入内休息。父亲母亲去了周公馆还未归来,她想等他们归来。 忽然,一辆黑色的车缓缓驶过佟苑。灯光透过一路延伸的回廊直射内里草木青绿,浓荫浅光,车渐渐放慢了速度,车灯凝聚成一点落在前方。 佟福见状连忙让在路边忙碌的仆人纷纷避让:“都让开点,小心让车碰了东西。”仆人们得令让出一条路,黑车极慢溜过,月色在车身上划过一道银光,车内深坐的周霆琛从怀中掏出香烟,低头按下打火机,幽蓝色的火焰腾起,他意外没有靠近香烟,人定定望着车窗外忙碌的众人,顺着车光落在佟苑门口的背影上。 素兮跑过来问毓婉:“小姐,先回房休息吧,老爷太太都要等一阵子才能回来,听说上海也是乱得很,闹j□j的学生还围攻了日本领事馆,咱们搬完东西就把大门上锁,等老爷回来再打开,省得给老爷惹麻烦。” 霆琛听见素兮的声音,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手指间的火苗还泛着红,险些烧到他的拇指,他闪了一下手,断了半截的小指狠狠按在打火机上。 毓婉无奈的吐吐舌头:“知道了,我马上就进去。”说罢,似乎感觉远处有什么东西吸引自己,她抬起头张望,正看见那辆黑色车子窗户里闪过红色火光照映的熟悉面孔,她迟疑:“那不是……” 素兮顺着毓婉的视线向远处张望:“是什么?” 毓婉不敢置信的摇头:“没什么,也许是我认错了。”虽然隐约肖似那人的眉眼,神态却天差地别。一个是温暖体贴,一个是冷傲阴沉,必定不是他。 素兮搀扶毓婉一并走入内宅,背后那辆黑色的车子也慢慢驶离,周霆琛的视线木然从车窗外收回,黑暗里,他的神态有些奇怪,眉头紧皱不自觉的问:“佟家又回来了?” 司机并没有回头,只是随意询问:“堂主,你认识佟大学士?” 周霆琛愣住,随即恢复冰冷面容,将已经熄灭的打火机又重新按下,“不认识。” 下课铃声响起,毓婉第一个背着画板从教室里走出来。身后蹑手蹑脚跟出黎雪梅和邓流芳,邓流芳悄悄的拍了一下毓婉的肩膀,不等她反应过来,两个人立即蹲在一旁灌木丛里躲藏。 佟毓婉受惊回头,目光落在灌木后还是看见她们,拿起手上的绘图卷筒一人头上敲了一下:“你们两个促狭鬼,又来捉弄我。” 黎雪梅见被她抓包,哀声叹气从树丛中钻出来:“唉,每次都能被你抓到。我都怀疑是不是你背后也长了一对眼睛,怎么能那么准?” 佟毓婉无奈笑笑:“谁让你们也不跑远点,我每次回头就能看见你们两个一大一小蹲在草丛里鬼鬼祟祟的,还能抓不住?” 邓流芳搂着佟毓婉的肩膀摇头晃脑的回道:“非也非也,哪是我们不跑远点,实在是黎大美女体娇身弱,我也不忍心让美人辛苦不是?” 黎雪梅点邓流芳的脑门,不禁好笑:“就你嘴滑,你什么时候能学学毓婉,要是有她一半沉稳,咱们教员都要感谢天父了。上次教员让咱们画个鹦鹉,结果你比鹦鹉还闹上十分。” 邓流芳提起此事还分外得意,笑眯眯的频频摆手:“两位大美女,小女可是甘心给你们当陪衬的。你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谁不是在看你们俩,我小小绿叶就不抢你们风头,只能故作蜡炬成灰泪始干了。” 佟毓婉听见邓流芳贫嘴,拉过黎雪梅:“看看,看看,她这张嘴巴对付我们两个绰绰有余,我只求老天爷可怜你我,让她赶紧找一个能管住的男人嫁了,一辈子也说不了咱们。” 邓流芳听罢自然不依不饶:“我就听不得别人提嫁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看我怎么罚你!”邓流芳伸出双手开始呵佟毓婉痒,黎雪梅见状上前出手帮忙,邓流芳又转过身袭击她。三个人顿时打闹成一团,一时间脸红,气喘,鬓发被揉弄得乱蓬蓬,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狼狈模样,终于忍不住撑住腰大笑。 三人身后突然传来清朗声音:“佟毓婉。” 邓流芳停住动作,向一旁探了探头,毓婉还想袭击她。邓流芳立即朝她撅嘴,毓婉回头,发现教员彭文霖站在自己身后。 毓婉又恢复以往平静姿态,恭敬的鞠躬:“彭老师,您有事?” 彭文霖见到毓婉脸庞涨红,额头有微微汗意渗出,心头一动,他的脸也红了,他声音极低,微微笑笑:“也没什么事,我看见你家有车来接你了,赶紧回去吧,别耽误回家练画。” 毓婉柔顺的点点头,背着画板拉着邓流芳和黎雪梅笑着跑开,留得彭文霖痴痴望着她们几人背影怔怔发呆。 圣玛丽院从校长到学生无不知道毓婉家身世,偏她的容貌才情又是数一数二的,于是乎整日想向毓婉表达心意的男学生男教员并不在少数,奈何大家彼此心中都清楚明白,他们任意一人都不会有资格与佟毓婉攀上瓜葛。因此,有心者虽多,佟毓婉却是一个也不知道的。 毓婉在校门口看见自家司机早早打开车门,她迈步上车,又回头朝邓流芳和黎雪梅摆手,“再见了,明天早点来!” 车门关闭,一溜烟尘消失在墙角拐弯处,邓流芳眺望汽车背影由衷感叹道:“佟家虽然有些落魄了,但外面的架子还在。我真羡慕毓婉的家世阿。”。 黎雪梅望着佟毓婉的背影出神,笑容渐渐收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邓流芳见她怔怔,想起自己听说黎家最近家况也有些问题连忙关切询问:“雪梅,你怎么了?是不是家里有问题?” 黎雪梅回过神,尴尬的背好画板,不肯刻意迎视邓流芳的探究:“没什么,我家里很好,咱们各自回家吧。” 邓流芳颌首应声,两人各自由保姆带了坐上黄包车向相反方向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跑龙套者少。。。一般都有大动作,请各位看官大人耐心看下去。 另,本人是辛弃疾诗词谜,所有内容提要上的诗词都是辛弃疾的。。。 ☆、绮梦繁华 下 一身荔红旗袍的黎美龄抚弄着刚刚做好的发卷惬意的走进客厅,见两个黎明珠和黎雪梅正在玩围棋,她也凑过来看了两眼。黎雪梅见大姐回来了,高兴的跳起来:“阿,大姐,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徐妈妈可没做你爱吃的赛螃蟹。” 黎美龄抬头瞥了一眼母亲,黎母正带着花镜拿着手中的绣线往针鼻子里穿,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归来,黎美龄强压下心中怨气,把手袋扔在贵妃椅上,疲惫的坐下将腿放了上去,点手指旁边的丫鬟给自己捶背:“我这也是没办法,眼下杜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单是你姐夫手头的订单就让我们忙个够呛,真希望有人能多借我一双手,一双眼,省得一天到晚这么累。” 黎明珠对大姐如此行径已习以为常,抿嘴一笑,从黎母手中接过针线,为她穿好。黎母透过老花镜看了看大女儿,冷笑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杜家开始拿你当回事了?” 黎美龄得意的昂起头:“那是当然,如今老二允唐还小,生意和家事都是我和允威在忙,老爷子能不看重我吗?” 黎母接过明珠穿好的针线,又开始不停绣起来:“那是杜家二少爷还没娶亲。要是人家娶亲了,随便找个门阀世家的女儿接进门,你当家婆的位置就不保。” 黎美龄被母亲指到痛处不禁脸色有变,身子猛地坐直,瞪了眼睛看黎母许久,明珠见状微微一笑用言语替大姐宽慰:“倒也不是那么讲,如果杜家二少爷娶来的媳妇和姐姐一条心不就行了?” 黎母将绣花针往绣绷上一插,摘掉老花镜揉揉眼睛:“怎么可能?自古正房和妾就没有能和睦相处的。大老婆的儿子和小老婆的儿子又怎么可能穿一条裤子?” 再忍不下去的黎美龄不耐烦站起来,径直走到黎母面前:“行了,别天天大老婆长小老婆短的,知道我们允威是小老婆的儿子你还把我嫁过去?说到底还不是您和爹觊觎人家杜家的财产,能从中分得一杯羹?如今我嫁过去了,万不容易才过得顺心点,你们又挑这儿挑那儿的,怎么就那么眼皮子浅,没个长性?” 黎母见大女儿胆敢违抗自己勃然大怒,抖抖索索站起来指了指黎美龄:“你个混账,你!” 见母亲和大姐僵持在一起,明珠赶紧站起来给大姐和母亲劝架:“大姐,你也知道,娘不是那个意思,她也是为了你好,何必真跟娘动气呢?” 黎美龄向来刚强,被黎母将了几句早已挂不住脸面,被三妹劝说更觉得尴尬,抽泣着蹭了花了妆的眼泪:“还怪我跟她动气?至小,我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比得过你和二妹?黎家家产来日也都归绍峰所有与咱们几个姐妹无关。我不过是念着娘家的好处常回来看看,可每次到家娘哪有一次给过我好脸色?每次都是说小老婆长小老婆短,耳朵快要磨出茧子了。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嫁的是小老婆生的男人!” 黎明珠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从小她便知道娘偏心偏得厉害,幼子多得些,幼女多爱些,反而是大姐和自己吃亏多受用少,奈何她的脾气向来温和,也只有大姐敢跟娘哭闹一下挣回点面子,她从来都是自己吞了眼泪不敢说的。明珠喃喃了半日才说:“娘不也是为你好,她怕你受杜家欺负。” 黎美龄越想越难过,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为我好,还是存心恶心我,她自己心里清楚。” 明珠为大姐擦眼泪,美龄扭过头就是不肯相就。雪梅坐在围棋前看见大姐二姐的样子,憋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 黎美龄懊恼 分节阅读_5 分节阅读_5 分节阅读_6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6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6 :“雪梅,你笑什么呢?在看我笑话是不是?” 黎雪梅可不敢得罪这位刀子嘴刀子心的大姐,她连忙摆手说:“雪梅当然不敢,只是我在想,大姐那么不相信别人,还不如把二姐嫁给杜家二少爷,你们姐妹俩不就把杜家的产业全部囊获手中了?” 黎美龄和黎明珠对视一眼,顿时愣住,随即一起破涕为笑,一起回头骂道:“就你鬼花样多!要嫁也是嫁你!” 杜家大太太杜凌氏每日晚饭时比先供奉佛祖用餐,此时需由二太太翠琳陪同净手递盘铺蒲团,一干下人皆不让插手。天长日久的,大家也懂得此时恰是杜凌氏端太太架子收拾二太太的好时机,随她肆无忌惮。二太太翠琳对此心中多有不忿,但碍于杜凌氏正室的身份也不敢违抗命令。 杜凌氏跪倒在佛像面前,虔诚叩首,嘴里念叨有声:“佛祖保佑,保佑我们杜家一家大小平安。允唐能够早日结婚生子。” 翠琳垂首站立一旁,不敢言语,心思有些恍惚,礼毕杜凌氏想要起身,翠琳不曾看见没有上前搀扶,杜凌氏顿时心中不悦,眉头紧皱:“昨晚老爷在你房里睡得晚了?怎么这么没有精神? 此事是大太太杜凌氏最为介怀的,翠琳连忙满脸赔笑:“大姐,没有。老爷在书房睡的。” “你怎么能让老爷在书房里睡?”杜凌氏回头怒视翠琳,翠琳见她动怒,赶紧为自己辩解:“老爷说他喜欢清静,昨夜又要审阅和法国人的合约,所以叫荣妈在书房给准备了床铺。” 听得是老爷不愿与翠琳同房,杜凌氏神态立即从容许多:“哦,既然是老爷自己准备的,那也没什么。以后你也要上些心才是,别以为允威如今掌管点事,你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了。我一个人照顾这么一大家子,哪里顾得上许多?你再不帮衬点,可不就是故意拆老爷的台吗?” 翠琳敬畏的回答,“是,大姐。” 杜凌氏冷冷哼了一声:“光见你嘴上答应的痛快,从没见过你真做些什么。老爷这么多年算是白疼你们母子了。” 杜凌氏甩开翠琳的手搭住丫鬟留香的胳膊,仰脸走出佛堂,翠琳黑了脸跟在身后来到饭厅,心中一股子气无处发泄,只得狠狠将手帕塞回衣襟里。 杜家最为讲究晚餐。偌大杜家庭院共有四处用餐的地方,夏日杜瑞源常喜欢凭窗而坐纳些凉气,于是下人无需多想便将餐桌按照往日习惯布在花阑旁。桌上更是杜凌氏仔细吩咐下人准备的降温解暑的菜肴,杜凌氏落座,由留香佳和翠琳为其布菜。 长长饭桌上,玻璃罩的玉兰花灯耀得菜盘鎏金的边儿熠熠光彩,杜凌氏独自一人坐在一边,对面是翠琳和儿子允威,儿媳美龄。 布菜完毕,翠琳回座,允威为翠琳夹菜,美龄由容妈添汤,越发衬得杜凌氏这边人单势孤,喉咙里似乎被噎了什么东西,喘不上来气,也吃不下去。她不禁皱眉,高声问道:“老爷呢?” 对面允威立即站起身来:“大妈,父亲去谈生意了。” 允威的相貌与杜瑞源倒有几分神似,眉眼更为俊朗,只是杜凌氏始终觉得他无论才干样貌并不及自己的儿子,她哦了一声又问:“那允唐呢?” 黎美龄也惯了杜凌氏在饭桌上寻找儿子的戏码,她淡然说道:“大妈,二弟和同学去打猎了。” 杜凌氏更觉得今日的饭实在噎得慌,根本无法吃下去,她咣当一声放下碗筷,怒骂道:“允唐这孩子也不知道回来陪家里人吃个饭,晚饭,晚饭就是一家团圆的时候!少了他,这里哪还有个家的样子?” 翠琳和允威母子俩对视一眼,均不敢说话。倒是黎美龄突然想起三妹的话跃跃欲试:“大妈,按理说二弟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娶个亲的。有了二少奶奶自然就能把二弟的心给拴住,到时候二弟天天围在您身边,大妈就是想赶都赶不出门呢。” 杜凌氏挑了挑眉,表面上无动于衷,心中到是觉得此话非常受用:“说得也是,美龄,你在舞会上认识的各家女眷多些,哪家有未出阁的小姐给介绍允唐吗?” 黎美龄听到此处赧然一笑,用餐巾擦擦嘴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有倒是有的,只是这事原本不该我提。” 杜凌氏微笑颌首:“举贤不避亲,无论是谁家的女孩子,你看中了就可以说。” 黎美龄回头看了一眼丈夫,美滋滋的说:“其实允威也知道的,就是我妹妹明珠,刚从女子师范毕业,和我们杜家也算是知根知底,她和允唐早先是见过的,他们俩若是有缘,倒是很相配的一对。” 杜凌氏仔细回想了一下,面容露出微笑:“你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你们结婚时我曾见过,你二妹妹是不是皮肤白净,个子很高的那个?” 黎美龄见杜凌氏还记得明珠,佯装赧然点点头:“可不就是她?今年二十二岁,相貌自然不用我这个当姐姐的夸口,大妈您也是见过了的,最难得的是脾气也好,如今师范毕业了,我爹总想为她寻门可靠的姻缘。只是放眼上海滩,哪里还有比我们杜家更好的亲家?所以我才敢贸贸然提出来……也不知道大妈的意思。 杜凌氏原本嘴角扬起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哦,这样。那就改天请来见见。看看她和允唐投不投脾气。” 黎美龄自然等不得改天另寻机会,第二天便以妹妹在报馆实习要采访杜瑞源为由将黎明珠引见给公公,杜瑞源对温文贤淑的黎明珠并没有表现太多喜恶,将采访稿整理后交由秘书处理与黎明珠一干事宜。 黎美龄又办了几次舞会,想让允唐与明珠有机会接触接触。杜凌氏见得黎美龄急不可耐的嘴脸心中万分鄙夷,因面上不能显露,只能暗中寻了可靠的姐妹在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世家里相看是否有合适的女孩子介绍给允唐。 没过多久,那人果真笑逐颜开送来了相片,三张照片皆是同一个人。 记者手记: 很多时候我相信命运。命中注定的事逃不开,走不掉。被命运困住的人也许是一对眷侣,也许是三人囚困,再或者是四五个无力挣脱的男女。 佟老太太回忆至此,心跳骤停,我按下紧急呼叫按钮,她又被医生护士送去抢救室抢救。 昨日最新消息,佟苑已经被一神秘买家拍得,此人承诺保护佟苑原貌,以及免费性开放参观。消息传到佟老太太耳朵里,她强撑着让我找来报纸给她读,读了一遍又一遍,她先是愣住了神,随后吃力的抓着我的胳膊说:“我就知道是他,他……还活着?” 后来她又回忆了自己十八岁那年被改变命运的一次人为作弄,如果,没有黎家母女的争吵,大约就不会有后来的故事,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家长里短,谁知竟牵动了他人的一生。 我在抢救室外徘徊许久,不知下一次采访会是在何时何地。 我知道,佟苑对佟老太太来说,远远不是家那么简单。似乎,那里还藏着许多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是佟老太太的生命只剩下短暂几个月的时间,我们是否能真的将秘密全部解开? 佟老太太的孙子希望我们可以通过报社与神秘买家联系,让那位神秘买家趁奶奶有生之年,带她回去看看。 于是,我尝试着拨通了那位神秘买家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在蜜月期,应该能保持每天一更,请各位看官大人尽情蹲坑。 有小零食出售。 鱿鱼丝,泡椒凤爪,牛肉干,果冻布丁,瓜子,可爱多。。。 ☆、正恁凝愁 上 1920年秋,上海 佟鸿仕此次回上海,为支撑门面不曾遣散佣人,依旧勉强维持先前用度。日积月累下来,那氏当家越发的为难,常常偷着掖着当些东西来应急。佟鸿仕常年不理家事,究竟府上少了那些东西,也不甚清楚。 一身家常素色褂裙的那氏没有烫发,仍是盘着月髻,以点翠的鬓花拢着,愁云满面的她拉着素兮的手千叮咛万嘱咐:“此去要万事小心,记得跟典当行说一声,一有钱了我们就赎回来,万不要抵押给他人。” 那氏说着说着竟要哭起来,她蹭了蹭眼角的湿意,长叹口气:“咱们佟家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连这个月院里院外的开支都掰扯不过去了。” 素兮在佟家做了二十年心存感激,她也陪那氏一同叹息:“如今局势动荡,前不久工人暴 动,好多工厂都停产了。老爷做生意自然艰难了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氏从怀中抽出手帕擦擦眼泪,“我听北面来人说,直皖大战,吴佩孚与段祺瑞两人不听中央笼络,执意开战,京城一带民不聊生,咱们想回去也没有落脚之处。眼见着咱大清没可能复辟了,从前扔给张勋那狼子的钱财也自然拿不会来的,不知道下个月,咱们可怎么过?”那氏说到此处突然想起毓婉的学业,只能小声叮嘱素兮:“此事你也先别告诉小姐,这孩子心重,怕是会连累学业。便是我断了饭食,也不能耽误她。” 素兮用力点点头:“太太,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那氏闭上眼朝素兮挥挥手,不忍再看那些属于自己的陪嫁:“去吧,都当了,换回银元给院子里开支用。” 杜允唐被黎美龄别有用心邀请参加舞会,高大挺拔的身上套着上海眼下最流行的白色西装,隽朗的容貌,风度翩翩,一经出场已惹得不少名媛羞涩偷窥。 黎美龄拉了允唐的胳膊:“二弟,这是明珠,我家的二妹……”一句话还未讲完,杜允唐已轻松微笑:“我们见过的。你好,黎小姐。” 黎明珠见他眉目俊朗,举止倜傥,心中有些砰然,也抿嘴回答:“你好。” 黎美龄观测两人分明有些眉目含春的模样,立即爽朗的笑道:“都是自家亲戚,何必如此拘礼见外?明珠,你陪允唐出去走走,我去去就回。” 黎明珠还有些忸怩,并不肯迈动脚步,杜允唐倒是无谓,目光自然而然落在,舞池另一侧的妩媚女子身上。那名女子身穿酒红束领口的旗袍,细细同色络边围绕袖口笼住细长白腻的双臂,帖服在身侧染满红色丹蔻的食指与中指间夹了细长的烟卷,在魅色红唇中吸吮后淡淡吐出烟圈,轻烟弥散,她灵动双眸隔着袅袅幻影与他对视,粲然一笑后,将旗袍边角露出的雪白小腿,缓缓伸出,并未穿尼龙丝袜的她此番大胆举动,使得杜允唐几乎克制不住理智,欲上前撕开旗袍将她按在身下。 他微微侧身回过头,盯住眼前的黎明珠。眼前的女子和那个拥有让人忘乎所以的美貌的女人不同,他优雅的陪同黎明珠向前走了几步,停住。黎明珠觉得杜允唐并不开口有些窒闷,低低了头,露出领口半截雪白的颈子,却不敢开口为何停住脚步,杜允唐突然觉得眼前的女人无趣,便闲适笑道:“黎小姐,我突然想到还有一件紧急的事需要处理,允唐先走一步,黎小姐见到大嫂务必为允唐开脱,多谢。” 黎明珠兀自发愣,还来不及回答,杜允唐已翩然离去。那名身穿旗袍的女子将他们两人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嘴角露出得意笑容,将手中烟卷掐灭,慢慢干掉半杯葡萄酒后,也徐步走向杜允唐消失的走廊尽头。 人刚顺边梯走到房门前,房门一开,整个人被拖了进去,她险些尖叫却被按在墙上,他覆住她的嘴唇用力辗转:“你得逞了。” 幽暗灯光下她翘起的睫毛拂动在他的脸颊,搔弄得发痒。熟悉的盛年男子的气息使得她不觉j□j:“我不愿你娶别人,谁都不许。” “那你嫁我?”杜允唐凑近她的耳侧,轻轻询问。 那女子立即笑得花枝乱颤:“杜老爷会气急败坏的。” 她的身上有迷魂的味道,他深深嗅着。不觉已经五年过去,从她最稚嫩时便于他偷偷相会,直到今日她为人妇仍不肯放过他。他有些疲累的似笑非笑:“我总是要娶妻的。” 她一口咬在他的胸口,狠狠的咬下去,红艳的唇膏蹭在白衬衫上,留下香艳的印记,他拧眉,没有反抗,被点燃的欲望湮灭了所有的理智,他利落将碍事的旗袍搂上来,狠狠揉弄浑圆双臀逼她求饶。 可最爱他霸道吃醋的她咯咯笑了,低低在他耳边说了句:“那等你娶了再说。” 毓婉近来并不高兴,放学后背着画板一个人在学校长廊上落寞的走着。身边一片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树高高矗立,她望得有些呆了,黎雪梅 分节阅读_6 分节阅读_6 分节阅读_7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7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7 走过来,发现她似乎不高兴:“怎么了?” 毓婉扭过头,神色有些落寞:“去年咱们还在此处一起玩闹,没想到不过一年时光,流芳已经嫁人了,明日是流芳的婚礼,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却不能去参加。” 黎雪梅叹气,挎着画板双臂撑在回廊栏杆上望住天空的白云,语气伤感:“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据说去年年底流芳父亲过世了,母亲一人支撑不下去邓家,只能先为给她找个婆家嫁过去,弄些聘礼支撑家用。” 佟毓婉有些不敢置信:“流芳家也是颇有家底的,怎么会落魄成这样?如此行径与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黎雪梅见毓婉神态,感叹她心底纯净:“你必然是没在这上面吃过苦头的,哪里知道没办法支撑家业的苦处?” 毓婉叹气,缄默不语,靠在雪梅身上幽幽的问:“你知道流芳嫁了什么人么? 黎雪梅摸了摸毓婉的辫子,故作不在意的说:“听说是给人做续弦?” 佟毓婉听到此处几乎跳起来,惊讶的望着黎雪梅:“是给人做小老婆?她读了这么些年的书……” 黎雪梅从容镇定回答她:“据说是男人的原配过世了,家境殷实,年纪也不过五十几岁,流芳母亲自然就愿意了。读书,呵,咱们读书也不过是为了可以寻到更好的人家嫁过去,读与不读又能如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孩子的命不都是自己的。“ 毓婉见她神色也有些异样,连忙低声安慰:“瞎说什么,你们家又没事。哪怕是父母知名媒妁之言,女孩子的命也是自己争取的。” 对被保护过度的毓婉如此天真,黎雪梅只是凄凉笑笑,幽幽回答:“现在是没事,谁能保证将来呢?” 佟鸿仕听到那氏的劝说,站在八仙桌旁出离的愤怒,他一拳捶在桌子上,怒问,“毓婉才多大?怎么能嫁人呢?” 那氏早知道佟鸿仕对此事会愤然,小心翼翼回答:“眼下只是杜家派媒人过来提亲,又不做准,老爷也先别着急。” 佟鸿仕冷笑:“说你不懂得商界惯用的招数,你还觉得委屈。如今他杜家送来的庚帖,咱们接下了,来日回绝便是咱们不识抬举,若是同意了,又怎么对得起毓婉?杜家二少爷纨绔至极,在上海滩这一年多无日不听得他的风流逸史,他,他甚至还勾引了……咳,总之,毓婉不能嫁,我们佟佳氏即便饿死了,也不能去与他做亲!” 听得丈夫如此一说,那氏倒也慌了神。原本以为杜家实业根基雄厚,毓婉果真嫁过去也不至于辱没了,但听得杜家二少爷为人如此荒唐,断不能同意这门亲事,那氏拿了庚帖左右踌躇了两步,立即招呼佟福:“让司机备车,我去送还庚帖。” 佟鸿仕见那氏居然敢退还庚帖,一把将她拉住:“你疯了?退还庚帖不等于当众抽了杜瑞达耳光?” “那该如何是好?”那氏惶急的询问佟鸿仕,佟鸿仕也觉得她手中的庚帖犹如烫手山芋,放也不是,扔也不是,他猛地一抬头,忽然见书桌上少了一样东西,遽然转身变了声调:“那个翡翠屏风呢?” 那氏低头,不知该怎样解释,双眼闪避佟鸿仕的目光,声音怯怯:“当……当了。“ 闻言佟鸿仕暴跳如雷,一把将手中珐琅鼻烟壶砸在地上摔个粉碎:“那是当年老佛爷赏赐给咱们的传家宝,你也敢当?” 提到老佛爷,那氏心一横,坐在椅子上也不辩解,梗住脖子偏不看他,佟鸿仕见状焦急万分,声音又提高了几度:“你当到哪儿了?不管你当谁家都得给我赎回来!” 那氏因佟鸿仕不管家不知钱财珍贵心中怒火狂烧,声音也大了起来:“钱都用了,怎么赎回来? 从宣统元年至今十二年了,共和,复辟,内战,咱们家的钱有去无回。如今生意生意难做,仕途仕途无望,全家前后老小十几口人的生活用度已经支撑不开了。听得皇帝大婚非要修缮养心殿,勒索我们每家皇族上缴一万银元作为津费,我都不知道上哪里筹备去,能不当翡翠屏风吗?” 此一番乱世江山更迭,乱寇频出,南北混战夹缝中生存下来的达官显贵们也被层层扒皮,勉强度关。多少满清皇族落魄无为逃奔日本,又多少商界精英资不抵债堕去门庭,被殃及池鱼的佟家能勉强存活性命已是不易。 佟鸿仕火气被那氏一盆凉水当头浇灭,他愣住,随即直直坐在椅子上叹气:“那也不能当它阿,那,那是老佛爷赐你的嫁妆!” 那氏对此神色还算平静:“什么嫁妆不嫁妆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把眼下难关度过去要紧。小皇帝明年大婚,作为皇族多少也要贡献些的,等翡翠屏风钱拿回来,托宫里的总管公公捎带个好处便没白费咱的心血。” 佟鸿仕凝重表情使得门背后的毓婉心也沉了下来,她又听了听父母的对话,无非就是还短下月的月钱,自己的学费又要交了却不知从何处筹备。 她若有所思片刻,立即转身带着跟着的保姆出了大门,上了车子。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楠竹,女猪,楠竹二都已出现。。。 这是一个一半真实的故事,希望各位看官大人能够喜欢。。。 不打分,不留评的大人不人道。。。争取两更。 ☆、正凭凝愁 中 易尚典当行成立不久,门前多是遮遮掩掩前来典当的人,与旧时当铺不同,没有带着圆镜片由上藐视而下的当铺头柜的,也没有高翘着二郎腿喝茶的幕后掌柜的,只有一排西式洋装的伙计坐在玻璃窗前,收取所当物件。 佟家的车子悄然停在门口,素兮带着下人将翡翠屏风送到柜台上。伙计连忙站起协助众人将紫檀木的箱子放置平稳,小心翼翼将紫檀木箱由上而下打开,端出屏风后,再将包裹的黄缎一层层掀去,露出紫檀木座架的六折翡翠屏风,共由12块正反翡翠雕片组成,每幅雕片各为名山大川,旁缀名家诗词,质地细腻,光泽通透,上位紫罗兰色,中下为碧绿,实属罕见奇珍。 伙计见状连话也不敢多说,连忙请典当行负责鉴定的头柜出面,头柜上下打量一番,也觉得为难,立即使了眼色让伙计去请掌柜的。不出半刻钟,掌柜的也由后店走出,握住鉴宝镜由上而下看了半日,神色还算从容镇定。 素兮见状有些紧张,搓了搓手问:“掌柜的,这是我们家主人来典当的翡翠屏风,你开个价吧。” 典当行掌柜听得开价立即换一副面孔,略为不满的睨了一眼屏风,“这屏风虽然玉质有玻璃色,奈何上下色差有些重了,还有质地也属一般材质,也就值五千银元。” 听见掌柜的评语素兮连忙分辩:“这可是我们太太的陪嫁,早先是宫里的东西,怎么也得值三五万银元的。您再想想,这价格太低了些。” 典当行掌柜的嘿嘿笑了笑,目光随意扫过素兮背后的车子,低头想想又竖起三根手指,“我再加三千,万不能再添了,如今这世道你也知道,南北混战,我收了东西也不知运到哪里去,肯开这个价钱就不少了。” 焦急的素兮有些吃不准价格,虽然那氏出门时曾提点她要尽多卖些钱,但那氏也是从未进过典当行的人,这翡翠屏风究竟价值几何也没给出个准确的价码,素兮有些为难的央求道:“掌柜的,你再添点,这点钱我回去也不好跟太太交代。” 那掌柜只是摇头,无奈笑笑:“姑娘,你们家太太当嫁妆,也必然是过不下去了才出来当的,兵荒马乱,谁有那么多闲钱买个死物呢?” 话音未落,内里又走出一人,黑色铮亮的皮鞋,一身修身的黑色西装,礼帽压得很低,几乎看不清双眼,掌柜的见状连忙点头哈腰跟上去:“您这就走了?我让伙计开车过来。” 那人声音极低,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掌柜的连忙出去找伙计开车,素兮唯恐他不管翡翠屏风的事,急忙上前拽住他的胳膊:“掌柜的,你去哪里?再添些吧,这物件真的不是一般东西,当初我家老爷做内阁学士时,有人出五万白银都没买去的。” 那掌柜的实在摆脱不掉,怒了,便狠狠说:“还内阁大学士呢,抠气的要命的嘞,我就出这些,你干不干随便。” 原本背朝二人的男子听得他们谈话忽然转过身来,声音低沉:“你们家主人姓什么?” 此人气势逼人,回过来的身子高出素兮一头还要多,素兮战战兢兢的回答:“我家老爷姓佟。” 他语声平淡:“可是那个住佟苑的佟鸿仕,佟大人? 素兮听得这人能报出自家老爷的名字,又联想到掌柜对此人的谄媚作为,脸上当即露出雀跃笑容:“您认识我们家老爷?” 那男子冷硬的面容轻轻摇头,定定看着眼前的翡翠屏风露出一丝阴冷微笑,他伸出两根手指,放在素兮面前:“两万块,我买了。” 素兮情急,不停的摇头:“太,太少了。” 他立即收回手指:“那你就当典当行吧。”说完,他转身疾步走出典当行门口,迈步上了汽车,素兮见状连忙拽起裙子追到街上,一把拽住周霆琛的袖子:“这位大爷,两万块就两万块,但您能把钱送到佟苑让太太看一眼行吗?” 太太要强了一辈子来支撑家业,当掉翡翠屏风她最为难过,能让她知道此物去往被善待人士购得,想来也会给她些许安慰。 此人抬起头,昔日年少的青涩已历经风霜变得成熟,明明嘴角带着笑容,却阴冷让人惧怕。浓眉,利目,似乎像一个人,素兮脑中灵光乍现,满脑子都是当年他露出断了一半手指时的模样,耳边听得他说:“当然可以,我正想去佟苑看看你们小姐是不是还那么牙尖嘴利。” 原本想解决困境,结果又被困境困了手脚,素兮愁眉苦脸的领着周霆琛走近佟苑,周霆琛第一次可以堂而皇之走入这座中西合璧的宅院,每走一步都会被如画风景所迷惑,他驻足环顾,回想起当年自己蹭脚底粗泥时的尴尬,忽而露出一丝冰冷微笑。 佟鸿仕和那氏还在大厅焦急的等待素兮消息,素兮进门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那氏刚想开口,素兮颤抖着声音回禀:“太太,是这位先生买了咱们家的翡翠屏风。” 佟鸿仕抬头。迈步而入的周霆琛缓缓摘下帽子,那氏眯起双眼打量周霆琛,言语中有些不敢置信的迟疑:“这位先生好眼熟阿。” 佟鸿仕一眼认出此人是当年救过毓婉的周家少爷,心中仿佛坠了一块巨石沉下去。他们父子俩,一个人前羞辱,一个背后断财,仿佛都跟毓婉有牵扯不断的干系,说不担忧是假,他更怕此时周霆琛来此目的并非真正为了翡翠屏风。 周霆琛也不答话,雍然坐在上座,端起素兮送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两位不必多虑,我无意购买贵府的翡翠屏风。” 佟鸿仕一下僵硬在原地,当下发怒不是,不发怒也不是,幸而惯于官场做派,佟鸿仕回旋的极快:“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强迫周先生。请将我佟家的翡翠屏风归还。” 周霆琛似笑非笑,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位:“若是我又不想归翡翠屏风呢?” 那氏按耐不住,冷了神色:“周公子的意思是要硬吞了咱们佟家的翡翠屏风咯?” 周霆琛听见那氏的话,抿嘴笑笑,将手掌拍在桌子上,赫然缺了一根手指的手掌惊得佟鸿仕和那氏心惊胆战,面面相觑一番。 周霆琛悠然品茶,只是笑:“当日佟老爷以重金相许,却只肯偿一百两银票。而令嫒说我穷死算了。今日突然见到翡翠屏风,我觉得,也抵得过那日我断半指头的补偿,不知佟老爷和夫人意下如何?” 那氏神色尴尬,憋了半晌才说:“只是这件物品是朝廷贡品,你寻常人怎能拿得?” “朝廷……朝廷。如今朝廷在哪里?”周霆琛挑眉反问,噎得那氏半晌说不出话来。那氏与丈夫对看一眼,心中大感不妙,此番周霆琛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 佟鸿仕腔子里提了一口气,恨恨问:“那要如何,周少爷才肯将翡翠屏风退回?” 周霆琛站起身,气势之强惊得略为文雅的佟鸿仕后退半步,他侧首低笑:“翡翠屏风就让令千金去周家取回,最好要快,否则,过午不侯。” 佟鸿仕狠狠瞪了一眼周霆琛,一掌拍在方几上:“荒唐!我佟佳氏虽然落魄却也懂得礼义廉耻,怎能让小女前往府上抛头露面?周少爷若是不肯归还翡翠屏风,就别怪老夫翻脸无情去巡捕房告你!” 分节阅读_7 分节阅读_7 分节阅读_8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8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8 周霆琛低头摆弄佟家的茶盏,语气嘲讽:“佟老爷可知而今进趟巡捕房需要多少大洋么?您一出一进,怕是连这翡翠屏风都挡不住了。” 深知周家并不好惹的那氏急忙悄然拉住佟鸿仕的袖子,以眼神制止他的举动道:“周少爷且莫说笑,你我世家之交,何以闹得让外人看了笑话?” 佟鸿仕在官场沉浮多年,如何不懂得自保的道理。奈何连日来受尽周家欺辱,一股火正无处分发泄,便是再老实的人也受不得被一少年晚辈爬到头顶的难堪,他恨恨坐下,周霆琛听得那氏如此回旋笑笑,“佟夫人,只要令千金过府去取翡翠屏风,我周某自当双手奉还。否则…… 周霆琛手中的茶盏无意中坠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佟鸿仕险些再次怒气,被那氏狠命揪住了袖子,周霆琛含笑不语,迈过茶盏扬长而去。 佟鸿仕唉的一声重重坐回椅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楠竹挺小肚鸡肠的。。。不就人家丫头骂了你一句么,气量太小了。。。鄙视一万遍! ☆、正凭凝愁 下 周霆琛从门外走进来,管家立即上前将他的风衣取下,恭谨的提醒少爷:“少爷,有位小姐已经等候多时了。” 周霆琛怔了一下,几乎没有想起是谁。他朝管家摆摆手,移步走到内厅。 如今上海滩极喜欢欧式摆设,但凡有些钱的人家无不用壁炉凡尔赛的玫瑰装饰大厅,佟毓婉始终局促不安的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鼓鼓囊囊一方锦缎钱袋,听见皮鞋敲打在地面的声响,她的心跳仿佛就此停止了。 周霆琛绕过沙发,驻足在对面,佟毓婉低垂了眼眸看见两只铮亮的皮鞋停在面前,忽听得低沉一声:“你来了?” 冷不丁一句话惊得全身绷紧神经的佟毓婉嘭一下子站直,本能开口:“周先生让我来,我能不来吗?” 见她紧张神情,周霆琛只是笑:“这么多年没见,嘴巴还是很厉害。嗯?”嗯的一声,语调上扬,挑得她心跳怦怦,她将脸一扬:“多谢周先生夸奖,只是如今嘴巴厉害没用,比不过周先生权势厉害。” 将她的怒气当做撒娇的周霆琛并不以为意,慵懒的坐在沙发上,左右打量已经长大的佟毓婉。因为不曾出嫁,身上仍穿着学校的校服,袖长七分,袖口处略宽半寸,露出凝脂般的手臂,上衣紧身收腰贴在身上,一对乌黑辫子遮掩着隐隐可见胸部浑圆,藏青色长裙露出半截小腿,洁白棉袜外套着圆头黑亮皮鞋。 佟毓婉过于气急,脸色在灯光下泛起红晕,周霆琛顿了片刻,立即别开头拿出香烟,掏出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反问:“看来怨气不小,这些钱是干什么用的?” 佟毓婉被他如此打量,早已觉得浑身发热,也不敢多瞧他,只是恨恨的回答:“家父说,如果周先生肯放手翡翠屏风,我们家甘愿送些钱给周先生做为车马费。” 周霆琛又吸了一口烟,并没回答。烟雾弥散开来,被呛住的佟毓婉不禁咳嗽,喘不上来气,他扭过脸正看见涨红憋闷的她捂住嘴咳嗽,下意识将烟按在烟灰缸里。语气却依然冰冷:“你觉得我需要你这些钱吗?” 灯光晃得毓婉的如波双眼闪过一丝狡黠,立即隐藏在倔强的表情背后:“周先生必然是不需要的。” 这点小心思他如何看不透,周霆琛只觉得好笑,歪头看着她,继续绷起脸来问:”既然知道我不需要,你又拿来?” 望着他刚毅的面容,佟毓婉竟然扯不出谎话,她只能小心翼翼的回答:“……因为家父觉得周先生需要。” 见毓婉猫爪子收了起来,周霆琛鼓掌,笑着将钱袋放回佟毓婉面前:“我不需要你们家再掏钱出来。我只需要你一声道歉。” 面对沉甸甸的钱袋放在那儿,佟毓婉愣住有些不知所措,她倔强的抬起头,望着周霆琛的戏弄的笑容不想说。只是耳边又响起母亲的话,本来眼下在上海滩讨生活就是勉强支撑,再惹上了这个魔障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佟家,若能好好商量总好过来日父亲和他们玩命。是阿,若能一句道歉便可解决,又何必再执拗坚持? 周霆琛向前探了一步,身子靠近她,连同她拧在一起的眉头都瞧得清楚,毓婉忍住脸红心热立即向后退了半步,惶惶的抬头,第一次如此仔细的看了他的模样。 他的目光犀利凌睿,他的嘴唇薄削紧紧抿住,她觉得他所有的呼吸仿佛就在眼前不停浮动,甚是暧昧,才又退了一步才别过头。 他也有些闪神,回过神又戏谑的问:“怎么,还是不说?” 佟毓婉强忍下心中恶气,一本正经的鞠躬施礼:“当年是我年纪小不懂事,说的话惹怒了周先生,我向你道歉,您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我一般计较。” 周霆琛没有想过佟毓婉会道歉,虽然言语里百般不愿还带有嘲讽,但听得佟毓婉的话,他还是强忍住笑,低低命令道:“声音太小,我没听清。” 佟毓婉昂起头:我向你道歉! 周霆琛还想逗她,俯身低头,正望见眼泪顺着她粉嫩的脸颊流下来,晶莹的泪珠从他方向看来,仿佛能坠在地上摔碎般透亮。惹得他心中一震,本能伸手去擦,毓婉气恼的抢先一步抬手擦掉,别过头不让他看。 周霆琛竭力让自己面容平静,按住心中异样立即回头吩咐管家:“把翡翠屏风给送回佟家,多叫几个人仔细包装小心些。” 管家应答一声,佟毓婉擦干眼泪疾步跟上管家,准备离开。 他背对着她忽然开口:“佟小姐。” “嗯?”佟毓婉闻声回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叫住自己。还来不及再问,周霆琛已把钱袋拿起来,扔在佟毓婉怀里。极其沉重的一袋子钱,冷不防的佟毓婉险些被撞倒。 周霆琛又恢复往日冷漠,冷声到:“把这个带回去,这点钱我还看不上。” 佟毓婉还想说话,周霆琛已坐在沙发上摊开当日报纸,不再理睬她。 翡翠屏风讨回来了,钱财却没了着落。眼看着皇上大婚内务府那头催得紧,那氏索性也撕开了脸皮修书一封送与敦儒贝勒。只求他念在兄妹情面上先将此事妥过去。万没料到,掐算着书信也该到了京城的日子却收到敦儒贝勒病逝的讣闻,一家子钱没着落不说,又添了丧礼和随捐。 上海滩新任接管的督军沈之沛听闻佟家落魄,便墙倒众人推,硬生生又摊派下来三万银元的军费,眼看期限快到,大笔开支仍是无处着落。那氏被气得一病不起,佟鸿仕更是整日哀声叹气寻不到好对策。 纵使佟毓婉再将京城学生那些自由民主的想法放在心头,也开始犹豫是不是真要接受杜家的庚帖了。奈何杜家此时仿佛石沉大海,送来庚帖后见佟家并无反应也没有再派媒人来提,惹得那氏越发哀声叹气。 毓婉又和黎雪梅私下里聊了聊,得知黎家海事上也出了一点麻烦,不久她留学法国的哥哥黎绍峰就会归来处理家事,俩个同病相怜的人依在法国梧桐树下并肩叹息,明明是新社会,却身在旧家族,很多事当真是女子自己做不得主的。 黎家与周家交好,杜家二儿子允唐又与黎绍峰曾是同班同学。黎绍峰归来不久,杜允唐就在自家开了欢迎酒会招待老同学。 佟家车子停住,毓婉探出头察看,杜公馆前早已依次停满各式各样的汽车,门前侍卫仆人正忙前忙后的招待,大落地花窗里灯火辉煌,照的觥筹交错的富贵人影梦幻叠加异常炫目。各式穿着西装的宾客手挽着女伴鱼贯而入,唯独佟毓婉和黎雪梅两人从车子下来,结伴拿着请柬踏上台阶,将请柬交与侍卫,侍卫看完立即笑道:“佟小姐,请进。“ 杜家这张请柬亲自由杜老爷杜瑞达书写。杜管家送到佟家时先是为自家太太贸然送庚帖一事赔礼道歉,又替老爷以年轻人喜欢热闹为由邀请佟家小姐参加舞会。此番作为给足了佟鸿仕面子,再故作矜持就有些不知好歹了。所以,那氏尽早为毓婉准备了相应的旗袍首饰和手袋,与黎雪梅一同前往杜家。 以杜允唐名义举办的舞会,参与者多是年轻的公子哥和小姐们,佟毓婉驻足在杜家门口不消半刻钟,已有有心的男子悄然观察她的举动,意图搭讪。见状佟毓婉连忙与黎雪梅垂首相伴一同走过正门,绕过盘旋而上的大回廊扶梯步入正厅。白昼般灯影下女子衣香鬓影神态妩媚男子举止风雅行为倜傥,佟毓婉和黎雪梅因背影身高相仿,又同穿了碧色洋绉纱的珍珠纽襻的旗袍,仿佛两只未成熟的酸涩果子,让人看着那般可笑。 黎雪梅脸色有些微红,但也是见惯了这样场面的,她拉着毓婉顺着正厅边缘走到一旁落座,轻柔舒缓的音乐里,正厅里有若干对男女正在跳舞,她特地指了指其中一个身穿黑衣礼服的高挑男子:“那是我大哥。” 佟毓婉侧眸看了一眼,立即收回视线,抿嘴一笑:“你们兄妹俩长得倒是极像。”只是黎雪梅更为阳光灿烂,黎绍峰略为阴柔,眉目间隐忍着些许烦恼。大约是黎家此次出事的缘故。 据闻黎老爷有些娘胎里带出的病,时而焦虑抽搐。前年黎家因与日本人从事贸易遭到j□j抵制,损毁了码头出港的船舶,连带着又策反了两家工厂的工人罢工,黎家生意越发不如从前,黎老爷的身体也自然而然每况愈下,近来抽搐越发频繁,前几日还有昏厥征兆。黎绍峰受命归来重整河山,肩上重担足有万斤之多。 两人还在低低议论,忽看见周霆琛身着黑色长风衣走入,他身上挺括面料的风衣随走动带风袭来,衬得气势硬朗,而同为黑衣的黎绍峰抬眼看见甚是惊喜,嘴角微扬,两道愁眉略舒展开,几步走过来将周霆琛狠狠抱了抱,似久违重逢的好友般欣喜。两人欣然笑谈,走廊一旁倚靠一位翩翩贵公子,贵气十足的他白色西装配领结,手端红艳浓香的葡萄酒与两人眼神挑衅,周霆琛从容走过去,与他也是拍拍肩膀,抱了抱。三人聚首寒暄,毫不在意周遭窃窃声四起。 周家黎家杜家,老一辈固然有隔膜横在心中,少一辈似乎颇有惺惺相惜的味道。三位不同气势的青年男子伫立舞池中央,似乎将头顶上方亮如白昼的水晶灯光亮也比了下去,惹了无数妙龄女子窥视目光。 毓婉有些好奇,却没开口询问黎雪梅,想来也知道,那位白衣贵公子,便是送来庚帖的杜允唐了。 记者手记: 佟毓婉老人被抢救过来,强撑着一口气不肯断,只为等我告诉她,那个神秘买家是不是他。 我放下电话,回头看了看抢救室刚刚熄灭的灯,却不敢真的走进去告诉她真相。她挂念那么多年的人,其实已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更到这儿,明天补齐吧。 下午开始头晕呕吐,去医院检查是暑热性感冒加肠胃炎。。。 于是我又华丽丽的病倒了。 小琛子,你是对我上午说你小气有多不满啊?至于下这么重手诅咒我么。。。 ☆、惊错春意 上 对杜允唐,毓婉并没有过于在意,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隐约觉得相貌还算堂堂,不慌不忙收回视线又与黎雪梅交耳低语。说没到两句话,听得有人招呼雪梅:“三妹,过来。” 黎雪梅抬头,笑着拉起佟毓婉,两人一路走过去,直走到周霆琛杜允唐和黎绍峰中间,黎绍峰第一次见佟毓婉,侧首问黎雪梅:“这位漂亮的小姐是?” 黎雪梅笑得花枝乱颤调皮回答:“大哥,这位漂亮的小姐是我的同学,佟毓婉。”说完又刻意在黎绍峰眼前摆摆手,“大哥,你的眼睛可还看得过来吗?”黎绍峰将她调皮的手掌拍掉,立即向佟毓婉点头示意:“原来是三妹的同学,也是学画的?” 佟毓婉点点头,眼睛却刻意避开周霆琛冰冷注视:“是,学了几年的油画。” 站在黎绍峰对面的杜允唐听得佟毓婉的名字眉头皱了皱,端着手中高脚杯望过去。连日来杜凌氏在他耳边反复嘀咕佟毓婉三个字不下百余次,又说什么贤淑良德,品格端正,想想便是极为无趣的旧家女子。他本一口拒绝了,更别说会发出请柬。佟毓婉今日来参加他的私人舞会,必定是母亲一手安排的结果。他低头打量她的瘦削背影,嘴角带着不屑:“没想到,佟大学士家的千金也能赏光莅临,舍下简直蓬荜生辉了。” 今日佟毓婉并没有绑着学生辫子,一头及腰的青丝披散开,头顶绑了同色绉纱的发带,耳边是与旗袍纽襻同款的珍珠耳环,摇曳荡在黑发中间,隐隐撩拨着有心人的目光。她听得这句讽刺惊异回头,长 分节阅读_8 分节阅读_8 分节阅读_9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9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9 长的头发划了一道弧线拂过杜允唐的胸前,淡淡香气使得杜允唐愣了一下,刹那抬头,正迎上佟毓婉清澈的目光。 略嫌粉嫩的面庞甚至还展现不出妩媚,眼底仍是青涩到心底的稚嫩,杜允唐心底一声不耐冷笑,母亲看来果真是想让他成家了,连这样还没长成的奶娃娃也能寻来妄图绑住他,果然好笑。佟毓婉见杜允唐望向自己的目光似乎隐藏鄙夷,心中也落下些许芥蒂,她悄手扯了扯黎雪梅的胳膊,俩人与黎绍峰又闲话几句,重新回到原来座位。 黎绍峰虽然刚刚回来,耳边也略听过三妹提过佟毓婉和杜允唐的事,含笑睨了一眼杜允唐:“允唐,未婚妻都来了,还不快点去陪?” 杜允唐毫不避讳身边两位好友,见黎绍峰奚落自己立即表明心意:“天地良心,我心早有所属,这位佟家大小姐我可消受不起,若兄弟们有意追求,我愿成人之美。” 一句话说得黎绍峰无奈摇头大笑:“大概也只有你才敢将父母看中的女子送与他人,你不怕你们家太太……”说罢,手势比在脖子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杜允唐故作惊慌不已的表情,而后又哈哈大笑:“我家老太太做这个动作不下百余次了,你见她哪次真的动手过?” 杜允唐母亲杜凌氏当年也是江苏巡抚部院提督的亲女,光绪二十四年,康有为在京城支持变法,同年戊戌政变,变法失败的康有为南下在上海组织强学分会,杜瑞达便是强学会其中一员,暗地支持变法的凌提督对这个年少有为的青年颇为欣赏,愿将亲女许配给他。婚后两人琴瑟和鸣却多年不曾生育子女。本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想法,杜瑞达奉家严命纳表妹翠琳为妾。至此,杜凌氏才知道,原来杜瑞琛早与表妹私定终生,之所以迎娶自己只为自家父亲头顶的三眼花翎。 杜凌氏嫁入杜家十几年并未生育,反被姨太太翠琳抢得头功。杜允唐的降生使得杜凌氏重新支撑起腰杆,动辄以言语动作逼迫翠琳母子知守本分,反身又倾尽所有宠爱独子,只为求一个养老保靠。杜允唐恰是在此诡异环境中养成纨绔性格,家中j□j气氛需以轻佻缓解,时而久了,自然而然不知道正经二字该由哪几笔写成了。 黎绍峰苦笑:“怎么你家太太与我家太太都是一样的?我家太太特地叮嘱管家,若不能把我带回来,她就死在黎家门口。” 杜允唐耸肩:“大约,死是女人所能使出的最为容易的逼迫手段了。” 两人还在调笑,周瑞琛突然脸色阴冷,连理由也不说一句当即转身快步离开。杜允唐这厢怔怔,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黎绍峰上前追了两步,杜允唐便叫住他:“别追了,咱们又惹到他了。” 黎绍峰不懂,疑惑的看看杜允唐,杜允唐将手中葡萄酒抿了抿,皱眉:“今天这酒怎么这么难喝?看什么?你忘记霆琛母亲是上吊自杀的?咱们那么说,他自然心中难受的。” 舞会进行过半,也不见周霆琛归来,佟毓婉心不在焉的和黎雪梅说笑,目光总不经意落在门口。忽然杜管家匆忙入内,俯身在一旁落座的杜允唐耳边说了些什么,杜允唐神色一变快步随度管家离开,只剩下黎绍峰独自坐在那儿无聊,黎雪梅和佟毓婉商量一下,两人走过去陪同黎绍峰一起聊天。 风度翩翩的黎绍峰给佟毓婉留下的印象异常良好,只是佟毓婉总觉得此处是杜家的领地,不知何处就隐藏一双目光注视自己的举动,总不能过于肆无忌惮与黎绍峰闲聊,多数时间只是黎绍峰与她说些国外趣闻,她负责笑与沉默。 憋闷的舞会使得佟毓婉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的玩偶僵持了一整晚,因此舞会结束后她仅仅取了一点点糕点果腹,吃得并不香甜。 总算宴会结束,杜凌氏才从外姗姗而归,远远见了黎雪梅先是笑笑示意,随即发现黎雪梅身边的佟毓婉,凌厉双眼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一番,佟毓婉落落大方与她施礼:“杜伯母好,我是佟毓婉,伯母叫我毓婉就行。” 杜凌氏与佟毓婉非常投缘,仿佛一见如故,见得她举止端庄不愧是知书达礼的世家出来的女儿更是欣喜,连忙拉了毓婉的手去自己房间坐坐,毓婉挣脱不过也只能顺着旋转长梯上了二楼,进入杜凌氏自己的房间。 此房间内外三套,客厅,茶室,卧房皆以欧式布置,脚下的白色长驼毛地毯暄软得脚踩上去几乎陷入,佟毓婉等杜凌氏坐下才敢小心翼翼在沙发坐好,有跟随的容妈妈斟茶,精致的鎏金茶杯放在手工刺绣的团花杯垫上逸出香气,佟毓婉欣然一笑:“原来伯母喜欢品冻顶乌龙茶。” 杜凌氏见佟毓婉年纪轻轻居然还懂得茶道越发由心底喜欢,她笑着说:“是阿,我父亲最喜欢冻顶乌龙茶,常遣人从台湾带回来,我喝习惯了,几十年也没断过。” 佟毓婉绽出粲然笑容:“我阿玛曾说过,冻顶乌龙茶是台湾特产,能得一品都是幸事,我今日托伯母福,有幸了。” 恭维的话从未听得这般顺耳,杜凌氏眉目舒展,拉过毓婉的手道:“其实今日邀请你来,我本该早些露面的,只是如今新式家庭需得新做法,你与允唐又都是读过书的人,懂得的东西要比我们这些睁眼瞎多得多,我想由着你们去,能认识谈得妥最好,若没这个心思也算我白费脸皮做了丑事,改日亲自登门与你母亲道歉去。” 佟毓婉虽见得杜凌氏眉目慈善,但由容妈妈恭谨的神色可见杜凌氏平日里管家必然肃严,更何况所谈得又是儿女j□j,她只是笑笑缄默,并不多说。杜凌氏见她如此当做默许,笑吟吟说:“我这个儿子不是自夸,人品自是好的,来日若真能有缘走到一起,必定是你与他的造化。” 毓婉抬起手指划过茶杯手柄,轻轻抿了一口还是不肯说话。任由杜凌氏劝说,心中乱糟糟的她始终并未表态。一旁容妈妈察颜观色知道多半是女孩子面皮薄,笑着打哈哈:“太太,既然你也说要放佟小姐与二少爷多多认识,何不现在放手?” 杜凌氏闻言心领神会,立即笑着拿了手帕掩嘴:“是呢,看我这老糊涂。容妈妈你带佟小姐去二少爷那边看看,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让他带着佟小姐逛逛花园,“说罢回头对佟毓婉说:”前些日子我们家老爷出门刚刚从云南带来两只白孔雀,漂亮得狠,佟小姐不妨去看看?“ 佟毓婉见状立即明白事理的起身告退,容妈妈引着她走出杜凌氏房间,转过天庭又沿着楼梯走到三楼杜允唐书房门口,容妈妈敲门内里并没有人应声,但门悄然开了一指缝隙,容妈妈知道杜允唐必然在内,示意佟毓婉入内,毓婉尴尬笑笑并没动作。容妈妈知她羞涩怕自己在这里碍事,当下低声说:“我先去服侍太太用茶了,二少爷在书房,佟小姐自便。” 容妈妈走了,毓婉回头望了望房门那一指缝隙长长叹了口气,并没有推门而入,扭身准备下楼。忽然见走廊尽头由远至近似乎有两人身影纠缠,她连忙慌得避在阴暗角落再仔细听,似有一声隐约男人低声j□j:“怎么突然说来就来了,也不让人告诉我一声?” 话语里蕴含无限情意,毓婉捂住嘴,心惊得怦怦直跳,声音有些耳熟,但因刻意压低了,又掺杂了j□j并不能准确分辨清楚。 “想你了,天天见得着摸不到,怎能不想你?”慵懒的女声让毓婉不由得咬住嘴唇,看来今天自己撞破了别人的j□j了,想到这里,脸庞一涨,胸口也有些闷了起来。 又听得似乎什么人被推到了门上,轰然一声惊得毓婉几乎跳出来,她勉强按住嘴悄悄探出点身,略露出视线朝那两人望过去,但见得一婀娜身影俯在男子身上几乎占据了大片春光,并不能看见两人相貌,毓婉唯独能看见的是在她后背狠狠抚摸的修长手指和黑色袖口上熠熠发光的袖口。 “早晚有一天我得死在他手上,你不怕他杀了我?”男人极其低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熟悉,毓婉刹那恍惚回忆,再盯着看了看那袖口的颜色。方才与杜允唐周霆琛和黎绍峰交谈的画面飞转而过,其中除了杜允唐外,其余两人皆穿黑色,而黎绍峰此时正在楼下与三妹坐在一起,……那么,眼前的人必是周霆琛了。 作者有话要说:  病好了,多谢各位看官大人的关心。 今天争取两更! 各位猜。。。这是不是小琛子呢。。。 ☆、惊错春意 中 这情景着实让人觉得尴尬,佟毓婉慌里慌张的收回视线,躲进阴影里捂住嘴喘息着,生怕自己的呼吸声惊动了两人。不过那两人似乎并没察觉走廊还有他人在,书房门被推开,女人咯咯笑着很快被男人用力带了进去,高跟鞋敲打在地面上扭了一个圈没了声响。佟毓婉极力让自己镇定些,待到书房门嘭的一声关紧,她才敢蹑手蹑脚的走出来。 她路过书房门口,听得两人正靠在书房门上嬉闹,有了门做阻挡仿佛不再介意他人偷听声音也大了些,毓婉低头继续前行,突然听得里面的女人幽幽叹了一声:“与其跟老头子混一辈子,还不如嫁了你。” 一句话吓得毓婉一跳,怔了怔。没想到,居然是周霆琛与周老爷新纳的妾室为了避开自家耳目在杜家偷情。得到这个认知,毓婉觉得心底有些沉重,呼吸也不觉停滞,她刚想抬步又听得那男人说:“好阿,那你嫁我吧,我娶你。” 如此深情厚义的话让佟毓婉心中烦闷,她低下头缓缓走过书房大门,突然加速脚步跑向楼梯,容妈妈服侍完杜凌氏喝茶,被杜凌氏派来监看两人相处如何,刚转过楼梯就看见佟毓婉慌张的奔下,她拽住毓婉手腕笑着问:“佟小姐,怎么这么慌张?” 佟毓婉连忙停住脚步,并不敢回头看杜允唐的书房,生怕带祸给其中正在偷情的两个人,做出还算从容的模样对容妈妈笑了笑:“杜少爷不在,我下楼去找黎小姐。” 容妈妈有些狐疑,“方才明明书房门是开着的,怎么二少爷不在?”佟毓婉也不多加解释,扭头蹬蹬蹬下了楼,容妈妈半信半疑走上去,抬手敲了敲书房的门,嘣嘣几声无人应答,看来果真二少爷不在的,她刚想扭身离开,忽然听得书房门由内被人打开,探出半个身子背朝着光亮俯视容妈。 佟毓婉越想越觉得难过,只是究竟为何难过她也说不清楚。舞会仍在继续,靡靡乐曲唱得人情绪低落,晚宴旁还有一些低度的酒水供应,她端起一杯一饮而尽,酒险些呛入嗓子,黎雪梅远远的见到她捂住嘴咳嗽快步跑过来,促狭的问:“怎样,可是准婆婆见媳妇越见越喜欢?” 佟毓婉也不好多说,勉强吞回咳嗽出的眼泪笑笑,又端了一杯喝下去。嗓子才缓和了干涩:“不如咱们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 黎雪梅本是想和大哥一起坐车回去的,见佟毓婉神色不对和黎绍峰说了一声,先陪毓婉回家。 两人出门,夜风扑面,深浓夜色比毓婉心思更为沉重。幸好司机极快将车开来,两人坐上车子,毓婉抬头向三楼望去,那个角落里的书房依旧是幽暗的,今夜堪破这样逆伦的j□j实在让她尴尬,不知那两个人可知道自己的事情被人瞧了去?大约不知吧,但愿他们能隐蔽的一辈子都别被人知道。 毓婉扭过头又望了望雪梅,满肚子的话憋得厉害又知道事关重大不能倾吐,她将车窗摇下,借着两旁呼啸而过的风景宣泄心中的惶恐和烦闷。 那两杯酒虽然并不是烈酒,逢了风却是上头,车子没开出多远,毓婉已觉得额角绷绷直跳,她倚在雪梅身上,心突突跳个不停,伸手按在心口万分难受。 雪梅见毓婉难受,侧手将她揽在自己怀中,司机也知事开得缓慢了些。 毓婉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嗓子又开始泛起酸起来,耳边嗡嗡带着回响的她恍惚抬头,视线里无论什么都是重叠的,她扑哧笑出声来:“今天我就不该来的。” 黎雪梅并没听清她含糊的言语,“嗯?你说什么?” 毓婉摇头,一直嗤嗤的笑,车子一扭险些栽在雪梅怀里。 翌日醒来,毓婉耳边还有嗡嗡的鸣响,脑袋仿佛被重物猛烈撞击过般钝感的疼痛。衣物昨晚已由素兮换过了,梳洗一番准备上学。 那氏见她出来吃早饭,命素兮再为毓婉准备早点,毓婉觉得嗓子肿的厉害什么吃不下去,随意喝了两口奶酪杏仁酥茶背起画板准备上学,那氏望了望一旁神色愁闷的佟鸿仕,强打起精神喊住毓婉:“今儿一早杜家又派人来了。” 毓婉停住脚步,拿着画板的手也沉了下去,她头没回镇定的由素兮服侍穿鞋:“又做什么?”<br/ 分节阅读_9 分节阅读_9 分节阅读_10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10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10 >   “问你愿不愿意周末去杜家帮杜家太太去画廊挑些画儿。”所有人都清楚杜太太请毓婉挑画只是个借口,真正为的是撮合佟家小姐和杜家二少爷的婚事。 毓婉极慢的点头,“我知道了。”说完拎着画板出了门,那氏见状站起身,急急的问:“那你是去还是不去?” 毓婉并没回答只是坐在车里让司机开车,似乎去与不去的选择都与她无关,随父母去决定。 那氏叹口气回到桌前,看佟鸿仕将翡翠嘴水烟台又端了起来,心中怒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拽了下来,掼在桌上,翡翠烟嘴应声碎裂,她爆发般捂住脸痛哭失声。 乍见到黎雪梅,似乎有意闪躲毓婉。毓婉察觉她有些异常,在课后拉着雪梅的手问:“昨天谢谢你送我回家,害你回家晚了吧?” 黎雪梅勉强笑笑,“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今天你怎么不爱跟我说话?昨天我是心理有事憋闷的,并不是真的喝醉了,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毓婉生怕雪梅被自己醉酒的模样惊吓到,一味解释。 黎雪梅并没答话,惶惶的摇头,眼睛定定看着远方,半晌才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毓婉。” 佟毓婉见她神情异样嗯的答了一声:“怎么了?” “没什么。我可能要退学了。”黎雪梅收回视线,有些慌乱的笑笑:“其实咱们以后还是好姐妹,是吧?”她扭回头,含满水意的眼睛定定望着毓婉。 佟毓婉皱眉,连忙拉住黎雪梅的手腕追问:“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好好的要退学呢?” 黎雪梅低下头并不回答,缓缓松开毓婉的手,向前走了几步,停住,扭过头对毓婉,咬住下唇对她重重点了一下头:“对不起。” 仿佛说出这句话终于卸掉了心中的负累,黎雪梅又加速走了几步,转进教室不再理睬佟毓婉。 毓婉心中一下子慌乱起来,实在不明白怎么一夜只见身边所有的人都变了模样。母亲这样,雪梅也这样……莫非…… 周末佟毓婉陪杜凌氏去温莎画廊挑选油画,杜凌氏只要出门就是一身褂裙,极少穿西式洋装。今天是宝蓝色立领褂裙,耳坠蓝宝石的珐琅耳珰,毓婉则换了一身蓝色念其纱的旗袍,将头发绑成两个辫子垂在耳畔,并没多带什么首饰,反显得干净利落。杜凌氏就喜欢她并没有世家小姐骄纵的脾气,举止动作又极符合她喜欢循规蹈矩的性格,当真是越看越喜欢,连进画廊门也是拖着手的。 挑选五幅油画由店主包装亲自送上门去,杜凌氏偏要带着毓婉去一个常去的洋行挑个首饰来做谢礼,毓婉推脱几次,实在推脱不开只能跟着。 这家洋行常送首饰到杜家给杜太太挑选,今日有了兴致亲自上门对杜凌氏来说也是难得的散心机会。所幸上海滩还不是人人熟悉洋行买卖规矩,此高大门口并没有人出入,杜凌氏与佟毓婉下车走入易尚洋行正门,抬头正看见身着浓烈红艳的旗袍的女子妖娆从上而下,杜凌氏顿住脚步,高傲的抬起头并没说话,那女子乍见到杜凌氏,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她还是谦卑的施礼:“杜太太,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家洋行来看看?” 佟毓婉听得此人声音异常熟悉,再仔细看此人身姿,顿时煞白了脸。这眉目妖娆的女子分明就是那个和周霆琛偷情的姨太太。 杜凌氏心底冷笑面上却依旧傲气,声调缓慢的回答:“哦,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青萍小姐。” 杜凌氏的称呼惹怒了青萍,但又不能发作。她一双灵动的媚眼挑着,避开杜凌氏上下打量毓婉,杜凌氏见状将毓婉的手腕拉到自己怀里:“青萍小姐,幸会了,这是允唐的未婚妻,佟大学士的女儿毓婉。” 佟毓婉睁大眼睛望住杜凌氏,怔怔不知如何分辨自己与杜允唐毫无关系。青萍继续挑着丹凤眼瞥了瞥毓婉,扑哧笑出来:“杜二少爷果然好眼光,佟小姐样貌果然秀气端庄。”嘴上虽然赞美,语气却是鄙夷的。 杜凌氏冷冷的回答:“自古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老祖宗更有门当户对一说,毓婉她不单单是样貌端庄配得上允唐,连身世也是干净无尘呢。” 杜凌氏犀利言语惹得青萍不痛快,气哼哼甩了两人蹬蹬蹬又上了楼,杜凌氏在她背后冷冷哼了一声。 这易尚洋行分上下两层,下层为洋货精品,上层为钻石珠宝。杜凌氏抿了嘴角冷笑,拽着毓婉也顺着台阶上了楼梯,毓婉拗不过杜凌氏只能跟着上了楼,两人坐在青萍旁边。易尚洋行的经理见惯了杜凌氏,立即站起身鞠躬:“杜太太,今天来挑选什么?” 杜凌氏回头拉过毓婉:“我准备给佟小姐做对红宝石耳环,有上好的红宝石拿出来。” 毓婉连忙推脱:“杜太太,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个太过贵重我擎受不起。” 杜凌氏睨了青萍:“你擎受不起,谁有能擎受得起?难道是别人?”说罢,她的目光正停在青萍身上,青萍感受到敌意回身死死挖了一眼毓婉,“陈经理,我也要红宝石。” 陈经理显然不愿得罪青萍,将红宝石托盘拿出来放在青萍面前,笑着对杜凌氏问:“杜太太,这位小姐面色白皙,不若选个粉色的宝石如何?” 毓婉还没开口,杜凌氏已经大怒:“还有没有规矩,堂堂正室戴得粉色么?” 作者有话要说:  点击40:回帖1各位看官大人。。。乃们真狠心。。。 ☆、惊错春意 下 青萍似心中早有定数对杜凌氏的颐指气使轻蔑鄙夷,她并不与杜凌氏如何争辩正妾之分,翘起染着丹蔻的手指挑了一颗红宝石,下巴拱向杜凌氏一边示意经理将托盘端过去。那经理知道青萍近来颇为受宠,宁愿得罪杜凌氏也不肯得罪青萍,见青萍示意如释重负连忙端着金丝绒的托盘走到杜凌氏身边。 杜凌氏心中依旧不满,强抑心中怒火用手帕挑了一颗放在毓婉白嫩手指上比量,随即不满扬手:“没有更大的了?” 那经理怔住,偷偷窥视了青萍手中那颗,只见杜凌氏放下手中的红宝石,拽了手帕极慢的走到青萍身边,她俯在青萍耳畔小声说了句什么,毓婉惊异发现青萍脸色顿时惨白失去血色,手中的红宝石突然从半空坠下,那经理吓得慌忙探了身子去接,闪烁了斑斓艳色的宝石完好无损的落在他的掌心。 杜凌氏气势未减,重新走回毓婉身边坐下,看也不看青萍一眼:“谢谢青萍小姐成人之美。” 整个二楼店铺刹那寂静无声,毓婉觉得胸口沉重压抑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她尴尬观察青萍和杜凌氏的较量,忽见青萍猛地站起身,蹬蹬蹬走下楼去。杜凌氏对青萍的举动无动于衷,昂首吩咐经理:“陈经理,找个好些的镶嵌师父,你再给佟小姐量量指圈,这是我答谢佟小姐的东西,务必要做得精致。” 那经理点头哈腰陪着笑脸,心中念着阿弥陀佛可算送走了两个魔星:“是,杜太太要的首饰,易尚何时做得令杜太太不满意过呢。” 杜凌氏并不多说,拉着毓婉走下楼,毓婉下楼后四周小心打量竟不见青萍身影。不知道杜凌氏究竟说了什么,使得青萍落荒而逃,想来定是以她最为在意的东西威胁了她。 记得母亲曾经说过,能主持家中内务的当家主母必是眉目慈善擅掌权术的女子。眉目慈善方能得阖府上下真心代之,膳掌权术才可让阖府上下诚心服之,如此看来,此两项杜凌氏已做到淋漓尽致了。 毓婉对舞会从杜家那次起开始敬而远之,奈何没过几日又是周家姨太太来帖邀请。毓婉与青萍无意中的对立使得她浑身不自在,如今她似乎变成杜家周家来回较量的必争武器,仿佛有她在场,接下来的事才会变得耐人寻味。她并不想去,为了青萍,也为了周霆琛。 按说,毓婉与周霆琛算不上熟知,却因过往有着莫名的牵连。毓婉坐在画板前常想,若是当初没有了周霆琛出手搭救,必然连今日厌恶他的机会也没有了。所以,他也算得是她的造命恩人。 只是这恩人行径着实让人不舒坦,毓婉宁愿日日烧香供他牌位去佛堂,也不愿面对这尊菩萨阴沉的脸。毓婉遣人去黎家问了问雪梅,得知黎家三小姐已生病多时,不能陪她前往周家,毓婉心中好不恼悔,好友病重居然毫不知情,她连忙吩咐人去探病,车子还没准备好,黎雪梅又遣人过来送信,病重不必探望,待几日缓些了再说。 见车子出来了,毓婉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周家赴宴,将请帖交给仆人,她悄然躲在角落里,只求没人注意到她。因为并不像久坐,毓婉也没精心打扮,鹅黄色的蕾丝鹅黄素纱旗袍,将辫子梳好斜在耳后,手里的手袋也是随手拿的珍珠攒的小钮包。周家宴会并不如杜家皆是上流商界人士,周家交友广泛,各色人聚在一起,难免有些夸张举动,毓婉静静坐在一旁观察这些人,也算是打发无聊时间的好方法。 这边还在胡思乱想,周霆琛已然端着酒杯坐在佟毓婉对面对面,深邃的双眼正望着她,毓婉抬头那目光又闪离一旁,毓婉想起那晚自己撞见周霆琛和青萍苟且之事,脸色一红,连忙将目光扭开,不觉眉头拧紧。 主持舞会的青萍还未现身,杜允唐已身穿裁剪考究的白色西装出现,他从容入内与周霆琛含笑拥抱,周霆琛嘴角隐约见得笑意,使得毓婉有些恍惚。他该多笑笑的,毓婉淡淡的想。 杜允唐坐下才发现座位正对着毓婉,他嘴角露出轻佻的笑意朝毓婉望去,目光蔑然。毓婉知道他必然是对自己不满的也并不在意,视线刻意避开。 若说杜允唐是风流倜傥的佳公子,那么身边的周霆琛就是气势逼人的夜罗刹,幸而两人皆是好友,不知真有一番争斗,到底是谁输谁赢。她望着寒暄的人群,心中依旧胡思乱想。 灯光逐渐暗下,低缓的音乐响起,周霆琛的目光又回到毓婉身上,停顿一下,他站起身,突然身边杜允唐也闲适的站起来,将酒杯放到仆人手中的托盘上,随着音乐节奏疾步过来,周霆琛原本迈出的步子戛然截止,很快人又坐了回去。杜允唐走到毓婉面前,脚步停住弯下腰,做出邀请的手势。 佟毓婉愣住,不由自主视线投向周霆琛,周霆琛低头掏出香烟,用打火机点燃,并没有看她。毓婉有些慌张的将手袋放下,将手搭在杜允唐温热的掌心,僵硬的身子挪过去,很快被杜允唐裹住身子带到舞池中间。 音乐声贯穿双耳,听不见自己和杜允唐呼吸的声音,毓婉半低着头,对着杜允唐胸口第二颗水晶纽扣出神,希望能熬过这曲。 这样的舞池中的人全然没有什么舞技可言,杜允唐与毓婉轻缓挪步,两人面颊离得只有一掌远,更似靡靡亲密。忽然杜允唐极其暧昧的低下头在毓婉耳边用唯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那天的事,如果你敢告诉别人,后果会不堪设想。” 毓婉慌乱抬头正瞧见远处周霆琛面色阴冷的凝望自己,,恍惚的她并没明白杜允唐的威胁,本能反问:“什么?” 杜允唐笑了,声音又刻意加重了几分:“我知道我母亲很喜欢你,但希望你最好守口如瓶。” 毓婉还是没有听懂,抬头望着他:“杜少爷,希望你说清楚,你到底想做什么?” 杜允唐冷笑,继续维持斯文有礼的表情,“佟小姐,不必故意装傻了。只是有些事未必能如你愿那么顺利。”明明透骨的冰冷话语,偏被他以暧昧神色掩盖,在外人看来莫不猜想,是不是今日周家舞会又促成了一对好姻缘。 佟家落魄,杜家繁盛,只要儿女亲家结成不仅佟家能挽回败落局面,连同杜家浪荡的公子哥也有了贤内助,真可谓一举两得的美事。 毓婉想了想,猛地挣脱杜允唐的牵制,正色回答:“杜少爷,希望你明白,有些事我并不知情也不想知情,请杜少爷以后不要为难佟家了。” “事已如此你还想佯装置身事外?”杜允唐侧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毓婉,将她的手腕再度抓紧:“你若再使用欲擒故纵,我包你下辈子难堪。” 毓婉毫不在意他的威胁,再次想从杜允唐的手心挣脱,奈何手腕被钳制的紧根本拽不开。急切之下,她狠命跺下脚踩在杜允唐锃亮的皮鞋上,杜允唐闷吭一声手指已经松开,毓婉回头笑着说:“杜少爷至少要懂得庆幸你面对的是我,才不会结果太过难堪。” 说罢,毓婉扭头离开舞池,杜允唐低头看了看方 分节阅读_10 分节阅读_10 分节阅读_11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11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11 才还捏在毓婉手腕上的手指,有些呆愣。毓婉是他第一个可以从掌心逃脱的女人,还是一个被温柔外表武装过的女人。他觉得这个女人着实有趣,掠了掠鬓发,昂首笑着走向周霆琛。 见状,又有好事者在一旁窃窃,方才还是亲亲我我的小两口如今闹了矛盾,看来,这杯杜家喜酒不知又要何时才能喝上了。 周霆琛在阴暗角落吸烟,浓重的烟雾笼在他的周围,鲜明的脸颊轮廓隐在其中,视线透过烟雾定定望着毓婉离去的背影缄默不语。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卷,搁置在沙发扶手上,烟灰已烧尽一截,长长颤颤的积蓄在那里,一个晃动顷刻掉落地摊上,立即有仆人上前为他打扫。 杜允唐走过来:“想什么呢?你对那个小丫头有兴趣?” 周霆琛抬头,微微一笑:“是你有兴趣了吧?” 两人对视,心照不宣的默契让他们习惯了并不说透彼此的秘密。正因为过于了解对方,杜允唐知道,这次周霆琛似乎有些认真,而周霆琛则怀疑杜允唐戏弄佟毓婉的真正意图。 “那件事,你最好尽快解决。”周霆琛弹了弹烟灰,并没指明什么事,但了解如他们俩也无需确切说明彼此已经知晓。果然,杜允唐立即玩世不恭的笑:“怎么了,你要替老爷子出头?” 猝然,灯光大亮,妖娆的青萍身穿蕾丝金绫绸的紧身旗袍漫步而下,大波浪卷发披在身后,耳边鬓间掖得一朵法兰西玫瑰,热辣艳美的红唇惹得众人赞叹。杜允唐抬头,露出欣赏笑容,将原本的问话刹那吞咽下去。青萍碍于周围人眼光,视线只是扫过杜允唐,并未停留,向众位招手示意。 周霆琛见得两人这般,漠然回身,一个人走出客厅。有些事,根本无需他动手,但愿他们今晚能留个最后的美好回忆。 周霆琛驻足院中,忽又见夏夜凉风习习,怕是很快就会秋凉了。他张开手掌,身边侍卫递过一件珍珠钮包。周霆琛凝视这包半晌,淡淡一笑。 这丫头,又要劳烦他去佟家走一趟。 记者手记: 佟老太太还有一段让人费解的经历,以她的家世完全可以将此污点抹去,不留丝毫印记。可,似乎她刻意保留这个污点,为的是纪念谁,抑或是提醒自己不要再犯错,也或者是想以待有日沉冤昭雪。 被推出手术室的佟老太太还在熟睡,我心中的疑惑还无人能解开。只能将一些同事收集的与她有关的文史记载一一翻阅,翻到1921年8月20日的申报,从档案袋中抽出,放在眼前。 头版头条便是:香消玉殒命丧嫉恨,深闺淑媛锒铛入狱。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的名字似乎同青衫落拓大人的《灯火阑珊处》重合。(很好看的文,建议各位看官大人去看) 所以抓紧起了几个名字可供挑选。 《烟花谢》《繁华歇》《红鸳甃》《阅尽繁华芳意歇》,各位看官大人可以投票。。。。 ☆、碧玉蒙尘 上 佟毓婉挣脱了杜允唐的羞辱本想就此离去,脚步还未等迈下台阶走到被周家的丫鬟拦住,丫鬟怯怯的说:“佟小姐,二太太要跟您说说话,希望佟小姐能上楼谈。” 毓婉原本也想与青萍说个清楚,当即贸然决定听仆人的安排上楼等青萍归来。 八月末的夜晚空气还算凉爽,青萍房间的客厅中等大小,客厅一边两层夹壁中还做了储藏衣物的硕大走廊隔断,地面由俄国进口来的长毛地毯铺就,走着看着,见到许多不曾见过的新奇玩意,毓婉心中倒有些佩服这位二姨太来,想来周老爷必然是很疼她,才会有这么多珍玩放在此处。 毓婉坐在沙发上,丫鬟送来茶水后转身将房门轻掩,毓婉的身子一下子僵硬起来。心中也开始准备许多需要对青萍解释的说辞。毓婉深知青萍这般针对自己无非就是为了周霆琛,误以为她与周少爷有什么不堪之事。毓婉觉得自己对周霆琛虽然有些感恩之心,但万不是爱情,也不会夺人心头所爱,无论周霆琛与周家二姨太究竟是什么关系,也不想参与其中,她希望青萍能够对此有所释怀。 坐久了,还不见青萍上楼,屋子里有些闷热,毓婉悄然走到窗子旁透气,视线顺着渐渐消退的星光,被周公馆门口悬挂的彩灯晃得心跳加急。 不期然,周霆琛从门口走出,仆人递给他一样物件,毓婉视力极好,发现那仆人手中的东西似自己的珍珠钮包,再回手寻找才发现自己走的匆忙,竟忘了带。不知周霆琛又要做什么花样,莫非还逼她再来取一次不成?毓婉靠在窗子边懊恼的想。 毓婉百无聊赖,将青萍书桌上的英文画报翻起来,多数都是美利坚最近流行的明星杂志,偶尔也有上海明星海报,毓婉随手翻了几页,正看得出神,突然听得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房门咣当一声响,惊得她手中的画报险些掉在地上。 这房间铺了长毛地毯,听不见脚步声,只听得房门轰然响动后整个大厅陷入寂静,毓婉连忙走过去,刚一探头就发现一个身着西式洋装的满脸狰狞的中年男子正在客厅门口拉扯着青萍。 毓婉闪身,慌忙躲进放置衣物的走廊,两边染色的织锦旗袍悬在衣架上荡在脸颊分外妖娆妩媚,几十件各色旗袍一溜摆放在衣架上,毓婉正好闪入其中,她本想躲过一些尴尬场面,奈何听得外面两个人似乎并不想尽快离开。 她心里有些忐忑,又向前走了一步,猛地一声怒吼震得她险些跌倒。卧房大门似乎被人用力撞开,青萍啊的一声惨叫摔在地上,周鸣昌恶狠狠的说:“你想将我们父子玩弄鼓掌?” 青萍见周鸣昌当真怒了,连忙失口否认:“没有,老爷,我真没有啊。” 毓婉心中叹气,没想到周老爷也知道了这段不堪j□j,不知会怎样处理败坏门风的两人。青萍卧房正对着客厅正门,毓婉总不能不顾眼下情境走出去,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 周鸣昌勃然大怒,接到消息他就想弄死这个j□j的j□j,他立即坐车归来就是不想让霆琛再陷下去。周鸣昌宽厚的手掌重重掴在青萍脸颊,啪的一声抽得粉嫩的脸庞出了五条血印:“妈的,臭j□j,没有?没有,你那天去杜家跟谁约会了?背着我跟霆琛约会去了是吧?” 青萍愣了一下,随即噗通跪在地上:“老爷,我真没有,那些事都是别人嚼舌根子冤枉我的。” 周鸣昌根本听不进去青萍辩解,薅起她的头发打掉玫瑰花就往墙上撞:“老子这份家业来的不容易,不能让你这个狐狸精给毁了,你想让我们父子反目成仇,我就让你知道当狐狸精的下场!” 青萍被撞了几下仿佛失去了知觉,身子被动的随着周鸣昌动作晃荡,毓婉听见撞墙的沉闷声响仿佛是自己被撞,身子紧缩在走廊里不敢出声,她手脚并用想要支撑住身体,探出视线透过客厅隐约可见青萍卧房墙壁上大块的血斑。 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的她噗的坐在地上,胃间一阵阵翻滚。没想到周老爷下手如此狠毒。虽然毓婉早知道周鸣昌身家并不清白,也不懂得什么礼化治家,但好歹是同床共枕多日的姨太太,竟遭到他这般的毒手。 毓婉依旧躲着,两只腿没有力气软绵绵的瘫在柜子旁。她想爬起来,双臂够到架子哗啦一声拉下了青萍的手袋,掉在地上,幸好地面铺有地毯并未发出声响,饶是这般仍吓坏了毓婉,她紧紧抱住这个手袋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青萍幽幽醒来,见得周鸣昌靠近的脸吓得尖叫,周鸣昌一把按住她的嘴:“我再说一遍,我不容许我们父子被人离间。” 青萍呜呜了几声,为求保命她扒开周鸣昌的手:“好的,老爷,我不会离间大少爷和老爷的,我不会的。” 周鸣昌松开手,青萍极其恐惧的向后躲去,双手撑地缓慢的倒退爬行。周鸣昌冷笑着拿起窗前下午茶圆桌上水果盘上的水果刀,端起一只苹果切下去,分出一片,以匕首插了送到青萍面前:“来,吃了。” 青萍惊恐的瞪大双眼盯着水果刀,使劲摇头:“老爷,我不吃。” “听话,你只要听话,我就不会杀你。”周鸣昌此刻如同平日里宠爱青萍的模样,微笑时眼角的皱纹甚至还会上扬,毓婉听见周鸣昌要杀青萍,身子突然有了力气,她一鼓作气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见青萍依旧不肯开口,周鸣昌满腔怒火无处分发泄拽起她的头发带到眼前:“我给你的东西,你才许要,我不给你的东西,你不许想!” 青萍哭声更大,毓婉见状在身边四周寻找东西可以应收,她拽过一只花瓶冲过去,正看见周鸣昌拿起水果刀比在青萍脸颊:“j□j,我有办法让你听话。” 毓婉见状想也不想将手中花瓶向周鸣昌脑后砸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还有一段没写完。。。饿了出去觅食。 据说北京昨日下午两点有专研精神的某位童鞋拿温度表量了温度,48°,减去尾气排放没有树荫等影响,实际温度应该是42°左右。。。各位天南地北的看官大人,多喝淡盐水,多吃素食,能防暑降温。 ☆、碧玉蒙尘 中 动作还来不及完成,手中花瓶已被人夺去,颈部骤然疼痛,顿时被黑影罩住了眼睛。 温热的血蔓延过毓婉的手指,黏嗒嗒的浓稠。冰冷的刀刃激得她全身一颤,睁开眼睛竟发现青萍躺在血泊中不动声色了,下腹部涓涓流出的鲜红血液染满红色的旗袍,留下暗褐色的血斑。而致她死命的水果刀正在毓婉手心紧紧攥着。 因为过于用力,刀刃将她的手心割伤,也流出血来,混在青萍的血中,呈现诡异的印记。 毓婉身子一软,瞪大双眼观察周围,陡然房门被由外撞开,一前两后三个高大身影扑了进来,所奔目标不同,毓婉立即跌入一个人的怀抱,脸颊贴在他的胸膛。 笼住毓婉的周霆琛面色阴冷,眯眼看看现场立即将她手中的水果刀拽离。杜允唐扑到青萍身边抱起青萍,毫不在意雪白西装被蹭得狼狈不堪,他回头,怒视周霆琛怀中的佟毓婉,扬手一巴掌抽了过来。 周霆琛目光格外冰冷,伸手挡住杜允唐的动作:“你做什么?”不知何时前来的黎绍峰见杜允唐已经疯魔了,也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都是自己兄弟,你要做什么?” 毓婉藏在周霆琛的怀抱里,惊恐的心勉强平复下来,立即开口解释:“不是我杀的,是……”她昂起头,望住周霆琛和杜允唐的表情,随即收了接下来的解释。人是周老爷杀的,她却不能说。一旦说出真凶,会伤及目前唯一可以保护她的周霆琛。 只是奇怪,为何青萍出事,周霆琛反而不若杜少爷看上去痛恸?佟毓婉无法辩解的慌乱神情坐实了杀人的真相。 杜允唐恨恨抱起青萍身体,双眼赤红犹如被刺伤的猛兽,看着黎绍峰冷笑:“自家兄弟,这个女人明明杀了青萍,他却不惜为她和兄弟反目!” 周霆琛逼视杜允唐:“不是她杀的。”杜允唐冷笑将佟毓婉从周霆琛怀里拽过,周霆琛唯恐杜允唐此时伤了毓婉立即用力钳制杜允唐的手腕:“我再说一次,不是她杀的。” “那是你?还是周鸣昌?嗯?”癫狂的杜允唐抓起青萍的身子抱在怀里,放声大笑:“你难道不觉得好笑吗?” 周霆琛神情有些疲惫,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沉默。黎绍峰见状挡在周霆琛面前:“允唐,你先把她送去就医,也许还有生还的可能。” 原本缄默的周霆琛扬手拉住黎绍峰的手腕:“他不能送她出去,她是周家姨太太。” 见他阻拦,杜允唐嘴角扬起透人心肺的冷笑,“我曾以为我们是朋友。” 周霆琛感觉怀中的毓婉正瑟瑟发抖,他紧紧搂住颤抖的她,淡淡开口,“我们是朋友。但别忘了,我姓周。” 周霆琛暗示过杜允唐很多次,玩火自焚的下场必然如此。周霆琛不喜欢青萍,更不想管与青萍相关的任何事。当年母亲上吊自杀,再没有人有资格做周家的女主人,包括青萍。但他不会毁掉青萍,这是明眼人都能猜得到的真相,毁掉她的只有一人。 然而爱人无辜被杀的冲击冲垮了杜允唐的神智,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事情真正的原委,杜允唐指着佟毓婉和周霆琛恨恨道,“我不会饶了你,还有你,周霆琛!你们俩都欠我的!” 杜允唐推开黎绍峰,还想抱青萍就医,周霆琛松开环抱毓婉的手腕,用力 分节阅读_11 分节阅读_11 分节阅读_12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12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12 按住杜允唐的手,目光锐利坚定,声音低沉肃严:“我再说一次,你不能带走她!” “为什么?”杜允唐愤恨的甩开周霆琛:“留在这里,让你们周家毁尸灭迹?” 周霆琛紧抿双唇,站起身一巴掌抽在杜允唐脸颊,在场几人皆被他极快的身手震慑住,杜允唐惊怒反手准备还击,周霆琛再以单臂将他狠狠掴倒,杜允唐整个人连同青萍的尸体一同跌倒在地,杜允唐险些爬不起身,以手背蹭蹭嘴角,手背上染满鲜红一片血迹。 “带他走,越快越好!”周霆琛扭头对黎绍峰吼道,黎绍峰立即明白,他利落将杜允唐蹭上血的白色西装扒掉,不顾杜允唐的反抗将他反剪了手臂用力带出去,很快窗外一阵汽车发动的轰鸣声响起,继而又渐渐恢复安静。 周霆琛低下头看看怀里还在茫然的毓婉,连忙叫进两个手下,先将青萍尸体抬出去送医,将现场清扫一番,他则留下来等待巡捕到来。 此事几乎可以料定是周鸣昌所为,他留下毓婉只是为了找到替死鬼,周霆琛知道,如果自己没猜错,巡捕房的警察应该很快就会上门,故意做出将凶手缉拿归案的模样。 幸好佟家司机和车停在外面,周霆琛才能想到毓婉并没离开,询问了仆人才知道她被约到二姨太的房间,又听得有丫鬟说二姨太被老爷带走了,这才带了杜允唐和黎绍峰冲上来察看。幸而提早发现,若再晚片刻,只怕毓婉就真的洗刷不清了。 周霆琛默然看着毓婉,毓婉也惊恐的看着他,方才杜允唐所作所为使得她已心里有了悟,原来,那个与青萍偷情的情夫是杜允唐,所以青萍才会在杜家书房出现,所以杜凌氏才会那般处处针对青萍,所以杜允唐才会误会自己刻意讨好杜凌氏向青萍施压。只是青萍是周鸣昌杀死的,若她告诉周霆琛真相,会不会被周霆琛杀人灭口? 两人贴在一起的距离极近,近到周霆琛突然无法思考,毓婉的眼底还有未定的惊慌,她的嘴唇似乎还有些微微颤抖,苍白的脸色使得周霆琛格外心疼,他深深吸口气,抬起眼眸望住她,低沉了语声:“巡捕房应该马上就会来人,你只说是我杀的就行了。” 毓婉愣住,慌乱的回答:“不行,其实是……” “父债子偿,有何不行?”周霆琛望住毓婉,明知道不能再看的,再看只怕会失掉魂魄,可还是心中有些难抑的渴望,迫使他不由自主看下去。 毓婉绝对不曾想过周霆琛知道凶手是谁,一句话噎得她顿时怔住,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早就知道周老爷要杀她?” 周霆琛从怀中掏出香烟,点燃后狠狠吸了一口,他的手上上戴着黑色小羊皮手套,握住香烟时,小手指微微向上,毓婉似乎又想起幼年时他被斩断的手指,为了掩盖那些缺憾他的手套并没有摘下。 佟毓婉犹疑了片刻,却又觉得自己的立场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劝他不要替父亲顶罪?或者是劝他将自己送进监狱?只能说由他来解决是最好的办法,她甚至无法从道义上指责他的意气用事。 毓婉又靠近了他一些,试探的问:“不然,由我来认罪,你再救我出去?” 他抬起双眼凝视她,整个房间的黑暗掩不住他眼底闪过的一丝复杂,毓婉被周霆琛瞧得有些尴尬,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语有轻浮之嫌,又结巴补充道:“我,我只是想,想报恩……” 恩字还含在嘴边,嘴唇已被人吻住。 若有似无的烟草香气混合着盛年男子的气息一同覆盖了她的嘴唇,月华拂在他英朗的眉目上使得原本慌乱的毓婉越发紧张。她根本无法呼吸,下巴被他重重捏住只是为了方便进一步的火热掠夺。 毓婉傻傻的愣住,任由被眼前的男子轻薄了去,全然不见跺掉杜允唐羞辱时的果敢。她睁大眼睛,凝望眼前的人肆意吸吮自己的嘴唇,手脚冰凉 门外的脚步声惊醒了佟毓婉,慌乱的她抬起手挥向周霆琛,原本使出十分力气的她当空被他抓住了手腕,辗转在毓婉唇上的吻并没有结束,依旧深深纠缠。这般相逼使得毓婉连羞带恼,她狠命挣扎拽动被周霆琛钳制的手腕,可惜,周霆琛不是杜允唐,根本不容有一丝的空隙让她溜走。 房门再次被推开,周霆琛才松开毓婉手腕,停住亲吻,毓婉被松开的手腕本能抽了过去,正掴在周霆琛的脸颊。 两人同时愣住。 他如炬的目光望着她的,根本不管身后的周鸣昌变了脸色,质问两人:“你怎么在这儿?” 周霆琛勾勾嘴角,并不理睬毓婉抽过的地方,他伸出拇指抚过她被亲吻地有些红肿的嘴角。皮质的手套边缘划痛了毓婉,她不禁皱眉,立即扭过头躲开令人厌恶的触碰。 他默声笑笑,站起身,回过头对视父亲身后的巡捕房的警长,脸色顿时肃严:“他们来做什么?” 父子连心,周鸣昌当即明白周霆琛留下的原因,不等周霆琛开口,周鸣昌扭过身对身后的巡捕房警长指住佟毓婉:“就是她,她杀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现在小肚子有人爱,小琛子没人疼。。。 加了小琛子的戏,不知各位看官大人意下如何? ☆、碧玉蒙尘 下 巡捕房的人向来拿钱办事,见状立即扑上去,周霆琛将毓婉挡在身后,阴沉了脸,“你们是想和青龙堂作对?” 巡捕房的警长咧嘴笑笑,为难的偷眼看周鸣昌,周鸣昌阴狠望着佟毓婉,神色还算平静:“霆琛,杀人偿命,你又能保得了她几时呢?” 周霆琛一言不发与周鸣昌对视,父亲一词对他来说有些陌生。从出生到母亲身亡,为人父的周鸣昌只在周霆琛心中存活了十几年,从那以后,他更像似周鸣昌利用的工具,周霆琛断了手指发高烧不退,周鸣昌抬去青龙堂求医。周霆琛为帮主做替身,抵过洪门一次次暗杀,周霆琛为帮主抢夺地盘,又平息了一次次青龙堂内斗,周霆琛的步子迈得越快,周鸣昌的位置升得越高。父子纲常是抢掠索取的最好礼教典范,周鸣昌善用父子情谊来做表象。 对此,周霆琛并不在意,一个随时望不见清晨阳光的人将用命换来的一切送给亲人,原本再正常不过。可今天,毓婉在他身后躲藏的身子还在簌簌发抖,提醒他必须违背一次周鸣昌的决定。 只要有足够的钱,就可以将青萍一事掩盖,如同从未发生过般干净。周霆琛太了解巡捕房见风使舵的功力,他冷冷的问:“说吧,要多少钱?” 周鸣昌脸色难堪:“这是周家死了人!岂是用钱能买得的?” 周霆琛嘴角上扬,嘲讽的看着父亲:“那你又是花了多少钱买来的他们?”一句讥笑使得周鸣昌脸色变青,一掌拍在桌子上:“混账!你再庇护这个女人就别怪咱们父子反目成仇!” 周霆琛眼底有光芒闪过,嘴角依旧挂着冷冷的笑:“你舍得吗?”少了青龙堂做靠山,少了他做帮手,周家能支撑多久? 周鸣昌怎么会不明白儿子说的话,他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无处发泄的火气直接发在身边的随从身上,一脚踹在随从屁股上大骂:“赶紧把少爷给拽住,不要妨碍巡捕房处理公务。” 随从们听得命令立即向前扑去,周霆琛一手拽着毓婉一手阻挡随从们的靠近,巡捕房警长见状也随之贸然上前想从身后包抄抓住毓婉,周霆琛的随从见状立即将几名警察拦住,又有几人站在周霆琛身边保护。转眼间几十人互相撕扯了衣领袖子打作一团,周霆琛瞅准众人空隙用风衣将毓婉裹在自己怀中向外大步走去,周鸣昌站在两人面前横住去路:“想带她走,除非我去坐牢!” 话音未落,众人背后亮起噗噗的镁光灯声响,闪得众人眼前昏花无不用手臂挡住刺目光亮,十几名记者冲过来将佟毓婉躲在周霆琛背后的慌乱模样拍下,周家随从来不及反应,又有记者冲入近前将墙上并未擦拭干净的血迹拍下,被惊吓的毓婉连忙抽回手将脸遮住,周霆琛立即脸色大变,伸手抓住为首的人:“你们不要命了!” 门外又闯入几名租界的巡警开路,已换好衣服归来的杜允唐恢复了浪荡的模样,在杜家随从的簇拥下一边拊掌一边感叹:“哎呀,今天终于见到了周家内讧,可是没白错过一场好戏。” 不何时冲过去一名记者跑到周鸣昌带来的警长面前掏出记事本,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位警长,我是申报的记者,听说方才周公馆发生了凶杀案,是不是真的?” 周家随从见状松开了彼此拉扯的手一致对外,拖了那名记者来殴打围殴,惨叫声顿时传出,那记者的鞋子被甩掉,鼻梁上的眼睛也被打飞踩碎,有好事的记者更是立即将照片拍下狂呼:“报人受辱,警匪一窝!”十几人见惹不起这些帮会打手索性围坐在伤者周围不肯离开,誓死捍卫报人尊严,周家随从上前将他们胸前挂的相机拽下个别记者上前争抢,立即被扯了脖子抡到墙上惨遭殴打。 伫立一旁的杜允唐只是笑,对这场混乱并不表态,周鸣昌阴沉脸色走过去:“杜少爷,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此事本是周家内务,与你无关。” 杜允唐探出下颌指点自己带来的巡捕警察,“还不去抓凶手?我可是和日本领事说过的。”说罢才对周鸣昌抿嘴一笑:“怎么与我无关?青萍可是我女人。” 周鸣昌眯眼可看了看杜允唐,杜允唐已就似笑非笑的贴过来:“她说,你这个老家伙不行了。” 话还未说完,周鸣昌一拳挥向杜允唐,杜允唐身边的随从也不甘示弱打上来。两伙巡捕警察们见状面面相觑,忽然其中一伙调转方向吹了哨子:“住手!你们都是妨碍公务,一起带走,带走!”另一伙人,虽然没有动手,但并不为杜允唐出头。 巡警们立即上前,走到周鸣昌面前,周鸣昌双眼一横,几人立即老鼠见了猫一般骇然闪过,走到杜允唐面前,杜允唐闲适的瞥了他们:“怎么,昨天你们警务署长还在与我吃饭,你们也想请我吃饭么?”。周霆琛也是每人敢惹的,几人灰溜溜将主意打在佟毓婉和记者们的身上,原地磨了几圈,呼啦啦冲过一帮将记者抓起,毓婉也被巡警拎了过去。 杜允唐脸上浮起古怪笑容:“抓走吧,不抓走我也会弄死她。” 周霆琛一把薅过杜允唐的衣领,脸色森然冰冷:“你到底想怎么样?” 杜允唐冷笑望着眼前昔日的好友,两人之间已隔起数丈鸿沟:“我要她为我的女人偿命。” 佟毓婉听得杜允唐的话苍白了脸色,再回头看去,几十人拥堵在客厅中一片混乱,她全然不知自己为何会陷入这场混乱之中。 毓婉咬了嘴唇想了想,深深望了周霆琛一眼,开口道:“我跟你们走。” 巡警们顿时展开笑颜,毓婉就法,周老爷满意,杜少爷满意,此乃皆大欢喜的处置办法。原本围堵在门口的周家随从们都放了手,目睹毓婉低头跟随巡警走出门口。周霆琛上前一步,杜允唐当即拦住他的去路:“我再说一次,我要她一命抵一命。”周家随从立即上前,杜家随从也一对一拦住。 周鸣昌咳嗽一声,周鸣昌所带的随从立即撤掉尽半,只剩下周霆琛一边十几人与之抗衡。 周霆琛眼睁睁看着毓婉随巡警离开,心中似被人狠狠揪了豁口。想起她之前的试探,“不如由我来认罪,你再救我出去?”越发觉得心如刀割。 周霆琛定定看着毓婉远去的纤瘦背影,一字一句说:“杜允唐,若她伤了一分一毫,我都会让你用命来偿还!” 记者手记: 佟老太太苏醒后,我向她转告了神秘买家的请求,希望她可以回佟苑去看看。佟老太太的身体已经极其虚弱,除了双眼能微微眨动,手脚已失去知觉。 我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南下的好时机,所以说给她听,如果她想回去就眨眨眼睛,如果她放弃回去看看的想法,就闭上眼。 佟老太太停顿了几秒钟,缓缓闭上。 我想,我能理解她有心无力回去的理由,就在我开口安慰她,即使不回去我们也可以将神秘买家拍回的照片给她看时,佟老太太又睁开了眼睛,一下,一下,极其缓慢的眨动。 我立刻拨通的神秘买家的电话,希望可以在佟老太太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南下回到佟苑,回到那个属于她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替小琛子说一句,为什么放任毓婉跟着巡捕房走,显然按照杜允唐的疯狂状况来看,巡捕房不带走,杜允唐也会弄死毓婉,至少名声扫地,所以关起来反而是一种更好的保护。。 分节阅读_12 分节阅读_12 分节阅读_13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13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13 。有钱能使鬼推磨,先摆平了杜家再帮毓婉抹去污点也是很容易的事。。。 当然,事情要按照小琛子的想法发展,身为他娘的我还写个屁啊。。。 ☆、峰回路转 上 佟毓婉被带走不出一个时辰,消息使得佟苑乱成一团。佟鸿仕忽听得毓婉卷入人命官司整个人呆住说不出话来,那氏更是宛如晴天霹雳当时昏厥过去。 佟家虽曾有过风光,却从不曾涉及租界巡捕房之流。当年与佟鸿仕共事的衙门督办早已卸任归去,由各个帮派把持的租界分属于不同探长管辖,单是想买通都不知从何处入手,听得前有周家老爷报案,后有杜家二少爷旁证,又惊动了申报记者因心中不忿肆意报导,此事怕是凭借佟家一己之力已经难以缩小影响。 佟鸿仕咬牙将家里几样镇宅的宝物点头哈腰送了出去,不料连个回音也不曾得到,经人打听得知此事有人塞了更多的钱,只买毓婉一条性命。法租界的华探长和署长为了坐收渔翁之利更是不会释放毓婉,羁押时日越多,收取的贿赂越多,价码更是水涨船高,逼得佟家纵使想买通也花不起钱。 那氏苏醒过来,憋了半日的气息猛地呛住嗓子,方才哭出声来:“毓婉这又是做的什么孽,好好的,怎么会害上了人命官司?” 佟鸿仕脸色也惨白,能送的送了,能当的当了,毓婉关进监牢已有三日,却再也无计可施,那氏见他面无表情,撕扯了袖子拽着哭:“老爷,咱们就这一个女儿,无论如何也要救她出来。” 佟鸿仕心中混乱,抬头命佟福:“你备车,我去趟周家。”既然事出在周家,又是周鸣昌一意处置毓婉,他只能豁出脸皮跪下来求那个帮派头子放过毓婉,哪怕……哪怕将佟苑抵给他,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罢了。 佟福点头出去备车,没片刻又匆匆跑进来,“老爷……杜老爷来了。” 佟鸿仕心中自然还有愤怒,此事无论如何干系不到杜家,为何杜二少爷如此欺人太甚?听得杜瑞达亲自登门,他也只是冷冷哦了一声并没起身迎接。那氏听得杜瑞达上门更是气得浑身乱颤,“他来做什么?” 杜瑞达见佟家人已慌乱不堪,神色凝重:“佟兄,今日杜某登门拜访,是想帮忙令嫒脱离困境。” 一句话说愣住佟氏夫妇愣住,不明就已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并不相信杜家突生了菩萨心肠。 杜瑞达也不肯多加解释。他一一道明如何为毓婉洗脱污点,如何堵住申城民众之口,如何缓解周家怨恨,做了详细的厉害分析,佟鸿仕始终默不作声,杜瑞达站起身:“此事是犬子一时义愤之举,杜某教子无方自然负责善后,也希望佟兄不会亘在胸怀才是。” 佟鸿仕仍是不肯做声,心中万分焦虑也表现的还算镇定:“若杜兄当真有心,佟某感激不尽就是。” 杜瑞达离开,佟鸿仕越想越觉得怪异,莫非此案于杜允唐还有什么牵连?为何杜瑞达亲自上门为自己解忧?思及前前后后的古怪端倪,佟鸿仕忙命那氏收拾了去巡捕房探监,好歹先从毓婉嘴里知道些实情。 那氏顾不得妆扮,将头发抿了整齐,带好给毓婉的换洗衣物和喜爱的点心,包了一包五百块银元送到关押毓婉的法租界巡捕房。 那氏少有抛头露面,进入巡捕房也是遮遮掩掩,幸好警长收了并不为难,嘱咐她在羁押室等候,见素兮跟在那氏身后拿的衣服,警长摇头:“用不到这些的,佟小姐这些日子换洗的衣物和饮食都有人送的。” 那氏皱眉,狐疑的问道:“是杜家送来的?” 警长冷笑:“是周家少爷送来的,每日必亲自送来。” 那氏怔住脚步神情沉重,她望了望警长背影又不好深问,只能先进入羁押室等待。不消片刻,毓婉已经被两名警察带来,手脚并未带各种锁具,见得那氏委屈几日的毓婉立即扑上去,忍了几日的眼泪竟哭不出来,只是倚在母亲怀中汲取温暖。 那氏见状也是悲苦,一边拍抚女儿后背一边掏出手绢蹭了眼角泪珠:“婉儿,你怎么犯了这么大的事,你到底做了什么?” 毓婉也不好说明真相,只能安抚母亲:“本与我无关的,应该没什么大事,你与父亲都要保重身体,不要为婉儿担心。” “怎么没什么大事,你可知咱们送了多少东西都换不出你来?此次,你想出来并不容易阿。”提及那些临危敲诈的人,那氏不由语气恨恨。 毓婉虽然知道将自己无罪释放一事必定不容易办成,但心中凭借一股子对周霆琛莫名的信任并不惧怕。周霆琛毕竟行走黑白两道,有些事还是要比赋闲在家的父亲要变通灵活许多。 那氏哭了半日也没问出当日真相,她无奈摇头:“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如今又有了坐监的坏名声,来日如何成家出嫁?” 毓婉听得出嫁,脑子里忽然想起那日与周霆琛的吻,脸庞涨红,心头热得人害羞:“母亲,若是果真如此也是婉儿的命罢了,婉儿留在家里侍奉双亲也很好。” 那氏哀声叹气,见女儿并不焦急只道是吓傻了,她好说歹说为毓婉留下换洗的衣物和吃食,出门又塞了警长一双宫里带出来的钏子,这才哭啼啼用手帕掩了脸面跟着素兮乘车回家。 离别了母亲的毓婉,回到监室,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靠在阴冷的墙上,黄昏的日光照在监室窗子上,带来午后唯一一点光亮,她看着金色的光晕忽然又想起周霆琛,脸色红了红,将一旁的枕头掀开,翻出一本书。 他这三日常午后三点过来,总不多说话,戴着手套的手端着换洗的衣服和食盒交给她,迅速又从她的视线抽开。两人就在这黄昏里对坐,静静的,第一日他要走时,监室里静悄悄的,金色的午后光晕拂在他的高大背影上,晃得她有些恍惚,远远的喊住他的背影:“周少爷。”周霆琛回过头来,金色的光晕投在他的脸颊,线条极其明显,似极了老师让毓婉临摹的石膏像。 毓婉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尴尬的胡编了句话:“能为我带本书么,这里有点闷。” 第二日,他便送来了这本名声大振的《玉梨魂》,他有些木讷的将书交到她的手心,声音格外怪异,似乎强压着自己说出这些语句:“我派人去书店买了的,说是这个……年轻女孩子最喜欢。” 早先在学校时,毓婉早已读过无数次这本小说,奈何是周霆琛送来的又是不同,她抿嘴笑了笑,手在书皮上轻轻抚摸,他的视线扭向一旁,不自然的粗了嗓音:“若是不喜欢,我让他们再去买。” 这样的周霆琛又变成了从前的那个大哥哥,毓婉与他似乎没有分别过七年时光,也没有那么多烦乱的恩怨跟随着,两人一并伫立着,中间横了一本草边的小说。半晌,他咳嗽一声与她告辞,疾步离开的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错觉。 毓婉本没有太多心动,见了他这般,心头一颤只觉得甜蜜,当晚倚在监室床边打开灯,读了一夜的情殇离别也不觉得悲苦。 事情比周霆琛预想的要麻烦许多。此事由于涉及周杜两家,租界巡捕房希望能从中大赚一笔,从中获取私利。 周鸣昌暗中塞了不少的钱财,杜允唐也是不依不饶不肯罢休,如今只能动用青龙堂的势力来摆平此事。 青龙堂与法租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关押毓婉的法租界巡捕房又是青龙堂最大堂口所在。所以此事必须由生面孔来做。梁智奎是堂口负责人,周霆琛将他招来,仅用一句话概括此行目的:“逼法租界放人。” 梁志奎迟疑了一下:“只是法国领事那边”此番举动岂不是有意让法国领事难堪? 周霆琛将烟按在烟灰缸里熄灭,淡淡看了他:“我只要结果。” 梁志奎听了吩咐立即明白,心情沉重的他立即回到堂口准备新鲜面孔的打手。此事必须做得谨慎,若为周霆琛惹来麻烦必然带动青龙堂所有人蒙难,他思前想后从新入帮会的一群人挑选。为首的便是大头和小胖,两人在码头做工与黎家工人发生冲突时以斧头误打误撞劈死一个工人,为躲避巡捕追踪才投靠青龙堂。 派他们俩带人去,一来考验他们对帮会的忠诚度,二来一旦事发揭发他们背负的人命官司丢给巡捕房,也落不得他人口实。 周霆琛又暗中联系上海许多报社报馆,将巡捕房收受贿赂致弱质女流蒙冤入狱一消息透露给记者,记者们纷纷蜂拥至法租界巡捕房一探究竟。于此同时法国领事馆遭到不明匪徒化装为普通民众的突然袭击,矛头直指向污蔑无辜中国女子。还有不明真相被煽动的学生得知佟毓婉还是从北平来沪的新进学生,更是选择示威游行,逼法租界巡捕房放人。 巡捕房华探长觉得颜面无存,求助新任督军沈之沛,沈督军是个枪杆子里爬出的强硬派,听闻消息立即派军队镇压围攻领事馆的匪徒,青龙堂派去的十几人,近半被枪伤,小胖更是子弹打穿肋骨被大头拖回了青龙堂。周霆琛不曾想到沈之沛居然插手此事,一旦军阀参与此事必然无法回旋。 眼看着毓婉在监室住满一周,周霆琛听得梁志奎汇报时,香烟险些烧到手指,两道浓重的眉毛拧紧,极其冷静的回答:“那我明日去见沈之沛。”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更!天热干燥,小心脾气,即使张悟本被唾弃,我也要说。。。绿豆是个好东西,降温避暑居家必备! ============= 玉梨魂,鸳鸯蝴蝶派小说鼻祖,膜拜之。讲述寡妇再醮被封建传统迫害爱情的故事,各位看官大人有空可以去看看,1921年甚是流行,24年改编电影取得轰动。 ☆、峰回路转 中 沈之沛,年过五旬,性情狂狷,为人不拘寻常礼节,颇为好收集古董孤品。近来极其喜爱京剧名伶,勒令上海滩各个剧院为那须生名伶做了专场,硕大花牌十几对每场必送,由剧院飘荡而下的条幅下角更是必署沈之沛的名字。 周霆琛与沈之沛见面,心中也有所忌惮。沈之沛曾追随袁世凯称帝,共和后因南北战局混乱独退十里洋场,论军功,远不及前方混战的直奉两系同僚张作霖和吴佩孚,论政绩,坐看江山内乱的沈之沛从未归顺南北政府,更不曾表态究竟拥立哪方坐镇天下,只窝在上海滩笑看南北政府斗得你死我活,暗地里却与日本人亲密接触寻求独立庇佑。镇守申城的日子,他拥兵自重,以枪炮说话,倒也得到不少商界人士的拥护和追随,眼下他的目标恰恰就是上海滩的几个难收拾的帮派,若能将他们收纳羽翼之下,不仅可以壮声势亦可敛财,军旅出神的沈之沛因此处处针对帮派镇压,以武力服人,从不肯流露半点宽待怀柔的态度来。 周霆琛上门,等于自撞枪口,不计后果。 聆音堂是十里洋场少见的大堂会,偏巧它又坐落在热闹繁华的外滩附近,界面上,内堂里处处可见拿着雕花扇子的洋人挽着女伴,近来此处因名伶聚集而名噪黄埔,沈之沛更是包下聆音堂三层包厢欣赏女须生的京剧名段,《游龙戏凤》。 周霆琛迈步上楼,正看见沈之沛坐在日本领事身边鼓掌,台上京胡一响,锣鼓声加急,从侧门虎步龙行走出一个侧影,踱步走到舞台正中,浑厚开嗓:“……有为王独坐梅龙镇,想起朝中大事情,将玉玺交与龙国太,朝中大事有众卿,孤将这木马一声震,唤出递茶送酒的人,畅饮杯巡。……” 刹那间仿佛所有的人都已被台上须生的绝世风采震住,楼上楼下皆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忽听得沈之沛缓慢拍手,一下一下,遂引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雷鸣掌声,几句叫好声突兀高昂的夹杂其中,可见,沈之沛轻松带动了全场的气氛。 周霆琛面色凝重走过去,沈之沛身边笔挺站立的郑副官见周霆琛,上前收身,而后询问来由上下立即俯身告之,沈之沛回头淡淡对周霆琛说:“周堂主,先看戏吧。“ 不硬不软的一句话,将周霆琛请求拒绝彻底。周霆琛默然坐下吸烟,沈之沛瞥了他一眼冷笑,并不说话。 忽然台阶后又有噔噔上楼声,郑副官回头,见身着长衫马褂的杜瑞达出现在楼梯口,杜瑞达不曾想过周家人也在此,见到周霆琛脸色一沉,随即缓和笑容上前,沈之沛见到杜瑞琛又是一副面孔:“杜兄,来坐坐坐,一起看戏,我就爱这小妮子的须生,唱得真是够味儿!“ 杜瑞琛见周霆琛表情,知道被拒也是沉默不语,贴着沈之沛坐下来,三人各怀心思端看台上人风流芳华演了一个遍。 直到余音犹在人已谢幕退去,沈之沛仍摇头沉 分节阅读_13 分节阅读_13 分节阅读_14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14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14 浸在唱腔里,哼唱了几句一拍腿:“果真是妙,绝不枉我包下场子请新老朋友观看阿。”说罢傲慢回头,对周霆琛和杜瑞达微笑:“你们都是为了一件事而来吧?” 杜瑞达回头看了看周霆琛,抢先抱歉笑笑:“其实,此事远不至于惊动周贤侄,由我一人来说吧。” 周霆琛不语,但见杜瑞达喟然一笑,摊开了话语对沈之沛:“沈督军,此事本就是一场误会,在法租界羁押的本是犬子未过门的未婚妻,一个弱质女孩子在羁押室待满一周,如何受得?我来是想请督军行个方便,将我这未过门的儿媳妇放了,不知督军……” 沈之沛皮笑肉不笑的抿了抿嘴角的胡须,佯装为难:“杜兄……你知道,那是法租界,与我并不相干的。” “沈督军向来手眼通天,怎能妄自菲薄?”说罢,杜瑞达笑着低头从怀中掏出一方锦盒:“杜某听说沈督军近来在寻这个……” 锦盒打开,一枚田黄石的御宝躺在其中,沈之沛将御宝仔细端起瞧了瞧,忽然哈哈大笑:“杜兄,你也太客气了些。果然是个宝物,正是我寻了多时的好东西。既然如此,郑副官……”沈之沛回头,郑副官立即双脚并拢发出清脆撞击声,手过帽檐端正敬礼:“是,督军。” “你去趟法租界,和法国领事说一声,那姑娘叫……” 杜瑞达立即回答:“佟毓婉。” “毓婉?好名字,那姑娘叫佟毓婉,就说是我好友未过门的儿媳妇,让他们赶紧放人,都是自家人,怎么闹出这么大的误会来?”话音落下,沈之沛继续把玩那件御宝,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杜瑞达并不放心沈之沛做事方式,沈之沛是那种惯于缩手翻脸的人,怕是很难守信。他与法国领事一同来到巡捕房提出佟毓婉。佟毓婉走出羁押室时,脸色还算正常,连日来的风波也都听看守的警长并不详尽的说了些。 周霆琛从不带报纸探望毓婉,怕的就是她知道此事究竟闹到怎样地步,不过即使没看见报纸,毓婉也明白此事纠结了上海滩商界,帮派和租界领事们之间的固有隔阂,很难会有息事宁人的一天。 杜瑞达上下仔细打量佟毓婉,毓婉抬眼看见两个陌生中年人伫立眼前,其一金发碧眼身着得体洋装,手拿文明棍,凭一顶黑色全缎礼帽便可知身份必然是领馆人员。另一,毓婉悄然扫了一眼他胸前昂贵的怀表和衣着,嘴角微微抿起:“领事大人您好,杜老爷您好。” 杜瑞达眯眼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姓杜?” 佟毓婉沉吟一下回答:“令公子相貌与杜老爷极其相似,更何况,此时被搅入事中的,能站在领事大人身边的重要人物,只有杜老爷不做他想。” 杜瑞达点头笑笑,“佟小姐,我今日来是想替允唐向佟小姐赔个不是的。他只是盲目义愤并非刻意为难佟小姐,希望佟小姐不要怪罪,如今事情已经清晰明了,只是周家姨太太自杀,纯属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毓婉心中明白杜瑞达明在赔礼道歉,实则偏袒杜允唐,甚至可以说轻而易举将所有过错推在周家头上,不知他是果真不知道杜允唐与青萍的暧昧j□j,还是误以为杜允唐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毓婉转念一想,杜瑞达必定知道一切真相。今日协助自己出狱全然是因为知道此事根由在杜允唐身上,若是她当真将真相揭发,杜家颜面必定扫地,杜允唐的名声很可能跟她佟毓婉的名声同归于尽。 杜瑞达所作所为只是在为杜家着想,而非善意救人。 佟毓婉点点头,将手中的《玉梨魂》放在身后,温顺粲然:“杜老爷,杜少爷所做全为义举,他误会毓婉也是因为不愿见凶手逍遥法外,毓婉懂得,怎会怪罪?” “叫我杜伯父吧,你与允唐本是同辈,更何况我与你父亲又是旧日相识,叫声伯父也不为过。”杜瑞达极其满意毓婉得体的回答,点头笑道:“难得你能声明大义,佟兄教导有方阿!” “您客气了,杜伯父。杜伯父才真是对子女教导有方,毓婉不堪盛赞。”毓婉顺应杜瑞达的要求称呼,心中却有无限别扭。 杜瑞达注意到佟毓婉手中似乎拿着什么,定睛瞧去是本书,端看书名便知道是那些莺莺燕燕的小说。若不是有这本书,杜瑞达倒不觉得怎样,佟毓婉应答得体举止从容,最多就是佟家教养得当,倒是看见她背后的书,杜瑞达倒是另眼看了看佟毓婉,想来这佟家的小姐也是思想进步的女学生,才喜欢这些东西。 杜瑞达朗声笑笑:“佟小姐不必自谦了,不如将衣物收拾好,我送你回家。” 毓婉摇摇头,将身上的衣物抚平,她原本也是大家小姐,衣物进了监牢如何还能拿回穿戴?所以只是淡淡开口:“没什么要拿的。”说罢将手中的小说拿的更紧。 今日周霆琛还没来,不知他知不知道杜家救她出去的事。毓婉想了想,又对杜瑞达说道:“请杜伯父稍等。”说完,毓婉立即走进羁押室,想了想,偷偷卸了耳环放在周霆琛送来换洗的衣物里夹好。 佟毓婉脚步迟缓走出羁押室,回头望了一眼那堆衣物,脸旁微辣,紧紧抱好《玉梨魂》低头跟杜瑞达走了出去。 不知,他是否明白她意思。佟毓婉望着车窗外的风景,思绪飘远。 杜瑞达回到杜公馆做了两件事,一件,命人将杜允唐绑了跪在面前以家法狠狠教训,惊得杜凌氏哭哭啼啼抱着被打伤不能起来的儿子不住跟丈夫求饶,声称若打死了他,先打死自己。杜瑞达恼恨杜凌氏宠溺幼子,警告他们母子再惹出祸来怕就是杜家亡掉的那天。 对此杜凌氏颇不以为然,安排容妈妈照顾杜允唐饮食起居,为了躲避杜瑞达的忿恼,连早饭也送到房间去吃。 另一件,则是杜瑞达命杜凌氏再次亲自送庚帖到佟家,并标明若佟鸿仕觉得毓婉尚且读书不宜婚嫁,可满二十岁后再考虑婚事,先与杜允唐自由恋爱。 第二件事使得长媳黎美龄万分恼火,她将二妹妹加入杜家的计划还未开展,半路杀出的佟毓婉倒是得到老爷欣然许可。窝火的黎美龄还一心撮合明珠来照料挨打后的允唐,却被杜凌氏以男女授受不亲为由将姐妹俩拒之门外。 黎美龄此举丢了丈夫杜允威的颜面,自然也被婆婆翠琳轻鄙,两边不得好处的黎美龄暗自将佟毓婉恨在心头,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由此拉开序幕。 听得佟毓婉还是三妹的同学,心中忿恼的美龄坐车回到娘家勒令雪梅与那个佟毓婉划开界限。 意外的是,黎绍峰对此并不以为意,听得佟毓婉有可能嫁给杜家,他抿嘴微笑:“大姐,现在杜允唐恨不能将佟毓婉生吞活剥了,若是真嫁过去,还能有她的好果子吃?” 黎美龄迟疑的打量眼前的弟弟,黎绍峰右面颊有个酒窝,笑时连亲姐妹也会被勾去了魂魄,他昂首看了看惨白脸色倚在床头的雪梅笑道:“更何况,走到今天这步,三妹也帮了我们不少忙,是吧。” 黎雪梅垂下头,别开视线并没回答哥哥的问话。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多了有二更。 ☆、峰回路转 下 佟毓婉归家后又恢复了寻常作息时间,佟鸿仕遣人在学堂替女儿请了一周的假,出行只为散心。 无奈连日来常有不知名的小报记者蹲守佟苑门口,但见到年轻女子出门便冲出来乱拍一通,回去又胡写一番,不怕事小,只怕不够香艳,在那些人的笔端佟毓婉瞬时变得勾搭周家少爷与杜家少爷争斗的红颜祸水,所引发的诸多事端多是因为风流嫉妒的缘故。 出身世家的那氏一生最重女子名节,听得女儿被世人说得那般不堪,一股火窝在胸口卧床不起病,整夜睡不好,饮食也清减了许多。连请了几个洋大夫也瞧不出究竟是什么症状,倒是有保安堂的坐堂老掌柜的说佟夫人的病只在心里,怕是要先去了心病才能配药根治调养。 所谓心病,就是毓婉出嫁问题了。如今以佟毓婉的在外名声,哪还有人敢上门提亲呢。 九月细雨连绵,千道万线的银丝织了雨幕,困住了毓婉出行散心的脚步。在家憋闷久的毓婉决定掩了脸面坐了车去上学,到校门口下车,屏退素兮和司机,独自一个人撑了绸伞低了头极缓走进校门,有气无力的。 流芳嫁了,雪梅病了,如今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行走在校园,想起三人追闹嬉笑仿若昨日,心中有些隐隐的疼痛和寂寞。 “佟毓婉。”有人在背后喊她。毓婉小心回头,果然又是彭教员,毓婉弯腰施礼:“彭老师好。” 彭文霖也听得那些小报传闻,心中并不相信佟毓婉是这样荒唐放肆的女子。见她只影消瘦顿觉心疼万分,雨丝漫漫淋在他的头顶,眼镜片一片水汽模糊,他颤抖了手指鼓起勇气说:“我是不信那些的,我信这世间再没有比你好的女子了。” 一句告白说得分外大胆,毓婉睁大眼望着平日里有些木讷的彭教员,他似将全部勇气都拿了出来般,一鼓作气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只是不管何时何地,你要记得,随侍都可以来找我,我会一直等下去的。” 毓婉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痴情一片,秋后雨丝清冷,她犹疑的将雨伞往前送了送:“彭教员,不要淋雨了。” 一截露在学生装外的手腕白嫩莹润,彭文霖想了许久也不敢上前抓住唐突了她,只是嗫嚅的往后退了一步,重新迈入雨幕中道:“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心里必定是难受,不过世俗眼光是新女性思想的枷锁,你全然不必去想,毕竟……毕竟你还有我,还有我来相信你。” “她不需要你相信。”周霆琛的声音冰冷传来,惊得佟毓婉手中的绸伞歪到一旁,周霆琛迈步上前用力扶住她握住雨伞的手,毓婉受惊立即收回手,伞成功落到他的手中。 今日毓婉一副学生衣装,多日未见越发白皙的脸庞有些消瘦,耳边并没戴什么,编得整齐的辫子顺在两侧,柔顺得仿佛是她的心事,整整齐齐摆在周霆琛的面前。 彭文霖打量眼前乍然出现的男子,脸色一阵青白,还有些结巴:“佟毓婉,我……他……“ 周霆琛不肯给彭文霖继续说下去的时间,带着雨伞转身毫不犹豫向校园内走去,毓婉若不想淋雨只能加快脚步跟上周霆琛的脚步,于是她抱歉的看了一眼彭文霖,极快的跟上前方高大男子的步履,躲进他营造的一方没有风雨的空间里。 两人散步到花园凉亭,周霆琛停住脚步等待有些跟不上的毓婉,毓婉气喘吁吁的走上来,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运动变得粉嫩柔美,他抬起手,摊开手指,羊皮手套上托着她留下的珍珠耳环:“你落下的。” 毓婉嗯了一声,小心翼翼从周霆琛掌心将耳环拎过来:“谢谢,我找了好久。” 她说谎话时表情有些异样,粉嫩的脸颊加重了红晕,染红了颈项,他竭力克制自己想要亲吻她的冲动,过了好一阵子才低声问她:“坐坐?” 凉亭正中有未被淋雨的石桌和石凳,汉白玉的石凳在九月看起来有些清冷,他脱了风衣放在石凳上:“坐。” 从询问到命令从没经得毓婉的同意,毓婉轻轻坐了,他也坐在对面,两人一周未见,有许多话要说,奈何当真面对面反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这件事其实与你无关。我已找人打听清楚了,有人想借用这次机会让周家和杜家争斗坐收渔翁之利,你只是其中的一步棋子。”他先开口。 “嗯,从事情前后发展状况来看确实是环环相扣躲也躲不掉的,毓婉不曾怨恨过任何人,只觉得世事无常,天意难违。”毓婉不敢抬头,小声回答。 “过几日我会找人登报恢复你的名誉,你也不必为此忧虑。”他凝望她,停顿片刻又说:“听说……杜家又送了庚帖给你。” 毓婉咬住下唇,眼波流转:“倒是送来了。” 周霆琛缄默不语,果断站起身,并没去拿一旁支着的绸伞,背对身对毓婉说:“那我先走了。” 佟毓婉没想过周霆琛会做出如此举动,还在等他再往下询问,见他当真要走,慌了神的她立即追上去,猛地由身后抱住周霆琛,双臂虽然困住了他的动作,但还是羞了脸,双眼一闭贴在他的后背上,听着属于他的砰然心跳,幽幽的问:“只是我心中早已有了别人,如何收得?” 周霆琛从未想过佟毓婉这般大胆,所有动作刹那僵住,听得她的话满心浓烈的欢喜涌上来,原本抬起的手慢慢覆 分节阅读_14 分节阅读_14 分节阅读_15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15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15 住毓婉纤细的手指,慢慢转过身,将她的脸颊慢慢抬起,醒过来的毓婉心中着实害羞,偏不与他对视,别扭的将脸扭向一边,他笑,以极低的声音问:“抱也抱了,反而不敢看我?” 毓婉笑嗔了他一眼:“你走就是,我也是不稀罕的。” 周霆琛嗅闻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心念一动,阴冷的面容渐渐被温暖,浮现笑意:“当真不稀罕?” 毓婉脸红摇头,周霆琛挣脱她的手臂继续向前离开,毓婉心中陡凉,没弄清状况的她双手掌心仍存有他身体的温度停在半空。 忽地,他转过身将毓婉狠狠搂在怀里,密匝匝的困住,不想放手:“不许接杜允唐的庚帖。” “嗯。”虽然被他扯痛了手腕,甜美的幸福仍融入心底,毓婉乖顺的点头郑重答应,他的下颌抵在她的发间:“不许为别人撑伞。” “嗯。”毓婉的笑意更深,埋在他胸前频频点头。 周霆琛终于被毓婉的动作引回神智,发觉自己的越矩立即将她松开,“对不起,我越矩了。”毓婉也觉得两人动作确实有些越矩,脸色绯红的她也退后了一步,羞涩的点头:“嗯。” 两人中间又隔开了些许距离,却连对方的呼吸声也能仔仔细细听见,毓婉甚至还能从自己的发梢闻到只属于他的气息和烟草味道,周霆琛见她笑,也不自觉露出温柔的目光:“什么时候下课?” “下午三点。”毓婉低了头,雪白的颈子引得周霆琛频频失神,他扭过头尴尬笑笑:“哦,知道了。” 知道了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毓婉来不及追问,周霆琛走后她用手掌支了下颌望着密布的雨丝发呆,神思全飘到教室外。雨越下越大,因为思念他,连雨滴砸在玻璃上的声响都格外动听。 教员点名唤回佟毓婉的神智,她连忙正襟危坐端起画笔比量前方摆放的石膏头像,石膏像的眉目浓重,嘴唇薄削,越看越像周霆琛,一旦念起了他,心中便果真溢满了他。 毓婉拿起彩笔迅速将心底的那个人画下来。不知何时,他已如此深的刻画在她心头,她一边抿唇仔仔细细描绘,一边回忆两人见面的点点滴滴,他不善言辞,却总能给她莫名的安全感,仿佛有他陪同,再大的危险也不觉得,所以即使他不笑,她也愿天长地久的陪他坐下去。 画板上的他逐渐清晰,她心中的惦念也一点点明了。 课间休息时,毓婉整个人沉浸在描画中,听得有人喊:“佟毓婉,有位先生找你。”仿佛被人窥去了心事,毓婉慌得几乎撞落了画板,她深深呼吸勉强自己镇定下来,热辣着脸走出去,迎面是个陌生男子。 来人似乎不常传得如此体面,伸手抓抓新剪的头发,又将新换的一身不合体西装角拽了拽,一咧嘴露出憨厚的笑容:“佟小姐,我家少爷让我送来这个。” 说罢,从背后拿出一束马蹄莲放到毓婉怀中,毓婉捧起花,双眼探问似的打量送花人,他竟涨红了脸。毓婉刚想问送花人的姓名,不料送花的男子比毓婉还要慌乱,手脚无措的说:“少爷……少爷说……你知道的。” 一句再憨实不过的话逗得毓婉扑哧笑出来,那人见毓婉的笑容惊为天人更不会说话了,他自己抓着头发笑,一边笑一边往后退,后退的过程中又撞翻了教室外摆放的石膏像,晃荡荡险些跌落台下,惊得他连忙去扶,连滚带爬的滑稽动作惹得毓婉同学捧腹不禁。 毓婉也是忍不住笑意抿嘴笑着,怕惊吓了他只得轻声问:“那你又是谁?” 那男子扶好石膏像,呵呵憨笑了两声,抓抓后脑勺:“我叫大头。” 记者手记: “很多时候我想,如果时间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没有世俗偏见禁锢的命运,也没有家国存亡必须面对的危急,也许,我就能和他在一起。” 我无意中读起佟老太太这段日记时,还在打氧气的佟老太太那原本枯槁的面庞仿佛又焕发了些许光彩。 这是她在j□j时写的认罪日记,从1966年到1976年,整整十年,写了四十本之多。文笔之优美,遣词之考究,让人无法将这些日记与她的档案背景联系起来。 佟老太太在建国后的档案上学历上填写的是私塾初小,连同父母身份也一同隐瞒了。像她这样闯关东最终留在黑土地的人数不胜数,很多人都是隐瞒历史改头换面生活,若没有意外,他们将以根红苗正的历史背景重新开始。 可惜,j□j时,还在读高中的杜志刚想当飞行员,背着父亲填报了三代以内直系亲属履历表,调查组人员派人去了山东和上海调查,调查组回来后,佟老太太便被抄了家,每日需要诚心悔改接受批 斗。,杜志刚的飞行员梦自然而然因此破灭,不得不跟随上山下乡的知青们参与贫下中农的改造。 大资本家,再黑不过的背景,她根本没办法隐瞒。她更无法隐瞒的是,在建国前曾与帮派头子有过一段情的经历。 没日没夜的交待,没日没夜的回想,蹲在被水淹没的厕所里,她把这一段感情回忆了数百遍,一遍遍写日记,一遍遍写交待问题的材料。没有一次合格过。因为那些红卫 兵小将们只想看她这个腐朽堕落的资本家认错,不想看她与帮派投资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可她又做不到将心中那个人丑化,哪怕一遍一遍受尽折磨,也绝不写一句违背心意有辱与那段回忆有关的言语。 幸好,她扛了下来,带着一身的伤痛走出暗无天日的囚禁房间,手上只留有一摞摞与他有关的记忆。 第三十五本日记的最后一句是,若有一日,一切重来,我依旧无悔选择,只是怕,怕上天不给我这个机会再次重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这章各位看官大人看完如何,我写记者手记哭了。。。 这段飞行员的真实故事是发生在我伯父身上,一次贸然填表,害得全家受难。 毓婉受尽折磨时仍不肯说一句小琛子一句坏话。。。泪 ☆、齐大非偶 上 毓婉生日是在骄阳褪去的九月末,若还在京城,定是有舅舅家奴摘了满屋子的红叶为她生日助兴。不过如今佟家落魄如此,想办个极其体面的二十岁生日寿宴也有些力不从心,更别奢望有京城的往昔繁盛。 此次毓婉寿宴并没请什么鼓乐队与堂会,佟氏夫妇仅仅在佟苑招待了几桌亲近的朋友。上午不出九点钟,宾客已喧嚷入门,那氏命佟福管家随佟鸿仕在门口接待,她则在内招待各位宾客内眷。 九点整,恭贺毓婉二十满寿的宾客汽车已经挤满了佟苑门口的小巷,佟鸿仕眺望颇觉得诧异,鱼贯而入的这些人似乎并不在他先前邀请之列。忽然又见一辆黑色小汽车停在门口,一身马褂长袍的杜瑞达与盛装杜凌氏下车,杜瑞达向佟鸿仕抱拳一笑:“佟兄,杜某来迟了,来迟了。” 佟鸿仕来不及再想那些宾客的身份,立即与杜瑞达互相谦让入内,抬头见到那些莫名宾客趋炎附势涌上前与杜瑞达鞠躬道喜才忽然想明白,原来这些人并非为真心前来为毓婉贺寿,目标实则是巴结杜瑞达。先前因为毓婉入狱杜瑞达搭手相救,恐怕上海滩无人不知毓婉是杜家即将过门的儿媳妇了。此时如果不肯讨好,便等到毓婉真入了杜家的门,再想巴结恐怕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佟鸿仕心中一沉,回头瞥了一眼身边的那氏,那氏见杜凌氏被那些贵妇簇拥如同当家主母般,心中早已有所不快。碰触到佟鸿仕的目光,她也悟了,连忙招呼素兮去请毓婉。 即将满二十岁的毓婉,并不在意生日宴会盛大与否。她坐在梳妆镜前,心中所思所想皆是那日大头送来的马蹄莲,再想起周霆琛的良苦用心,偷偷抿嘴一笑,笑颜印在铜镜宛若昙花绽放。 那日他果然接她放学,虽,只是坐车一路送她回家,两人并肩坐了也不曾有什么亲密举动,但,彼此能听闻对方的呼吸声也是分外甜蜜的。 毓婉有些出神。 素兮敲门入内,打量正在由丫鬟梳头的毓婉小女儿神态若有所思,她利落的从妆奁盒子里拿出将金嵌玉的耳环为她带好,才婉转的告诉毓婉:“小姐……,方才杜家老爷和太太来为小姐贺寿。” 毓婉原本扬起的嘴角渐渐落了,镜子里的她愁云凝了眉头,咬住下唇:“他们又来做什么?” “大约是为了杜家少爷的亲事。”素兮为毓婉梳好长发,带上缎子蝴蝶结的发带,毓婉心中突然增添烦闷,伸手将发间的缎带取掉,“做这些给谁看,不戴了。” 她极少耍小姐脾气,性格是佟家那家少字辈最为和顺的,突如其来的烦躁更印证了素兮的先前猜想,能让素来温和的毓婉如此憎恨杜家,怕是因为她心中先有了旁人。 素兮并没再说话,又挑了一朵并不扎眼的珍珠发夹将碎发别在毓婉而后,耐心劝导道:“太太说,无论如何,也要小姐先敷衍过去才是。” 生日寿宴,一身瓤金丝窄领旗袍的毓婉是主角。那些小姐太太们见到毓婉不觉啧啧赞叹,尤其是杜凌氏越看越喜欢,她拉着毓婉的手与那氏笑道:“我最爱这孩子有大家风范,相貌又是富贵端庄。”她捋了捋毓婉耳边的长发,“无一处不衬合我心意的。” 那氏并不高兴杜凌氏这般昭告天下毓婉的归属,脸色不悦,但还是不露痕迹的将毓婉另一只手腕拉到自己身边:“我也觉得自己的女儿越看越好,哪里舍得她出阁,恨不能多留在自己身边几年呢。” 诸位太太拿手帕掩了嘴,其中徐太太对那氏笑道:“佟太太,咱们做母亲的,总不能因为自己不舍耽误孩子的亲事吧,若是杜太太肯看中我家宝贝闺女,明日我就亲自送庚帖去了杜公馆,只是杜太太眼光极高,看不上咱们。” 众人调笑,毓婉脸色还算平静,笑吟吟说:“毓婉还小,学识又比不得徐伯母家的几位姐姐,徐伯母自谦了。” 徐太太咂嘴,摸了摸毓婉滑腻的脸蛋:“看看这张小嘴,似极了杜太太年轻时候,真是得体的很,难怪杜太太喜欢她。” 一句话又得到众小姐太太们的赞同。见大家如此捧场杜家,那氏心中更加不满,勉强让自己露出一丝笑意说道:“花厅筵席已经准备妥当,各位太太小姐们随我们入席吧!” 众太太小姐这才停歇调侃陆陆续续向花厅走去,毓婉错身那氏时,那氏一把用力拽住毓婉的手腕,毓婉抱歉向杜凌氏笑笑,杜凌氏见状只能随众人先行一步。 望着杜凌氏的背影,那氏定定看了看毓婉:“告诉母亲,你心中可是有了别人?” 毓婉从没想过母亲会如此直白问自己,她的目光有些闪躲,最终落在远方,过了半晌才点头粲然一笑:“嗯,那人母亲也认识的。” 那氏听罢懊恼之极,重重叹了一声:“是那个周家魔头吧?我告诉你,这门亲事想也不要想!” 毓婉听见母亲拒绝,心中一颤:“为什么?” 那氏并不想对毓婉解释太多自己的担忧,周霆琛出身帮派行事狠毒,出身背景又是卑微不堪,周家更是一窝子野狼贼心,若毓婉嫁入此家,后半生怕是要以泪洗面的。如今毓婉对他情迷,多半是因为小时受了恩惠,长大意欲报恩,怎知男女情爱远非报恩那般简单。更何况,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得两人授受相亲? 那氏心意已决,坚定回答:“纵使我不满意杜家二少爷素日里的所作所为,也不代表我会愿意你嫁市井无赖,就这么说定了,你去前面入席吧!” 听得母亲对周霆琛评价为市井无赖,脸色苍白的毓婉当即反口:“他不是市井无赖,母亲错怪了他!” 那氏暴喝一声:“不经父母之命,勾引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还不是市井无赖?” 毓婉愣住,随即眼泪几乎涌出,她涨红了脸说:“并不是他勾引我,是我钟情于他。” 那氏哪里听得这样伤风败俗的话,想要不想便上前掴了毓婉一个耳光,她气得浑身乱颤:“今日是你的生日,也是母难日,莫非你就是这样回报你的母亲?” 泪水顺着毓婉被掌掴的力道甩落,她红了眼睛还想辩解,素兮见状连忙搀扶了她,“小姐,莫要说了,快些入席。” 毓婉心中痛苦,满腔委屈无处发泄,此刻情势若不能由她改变,怕是真要随了母亲的意思。霆琛对她广有恩德,她又这般心属于他,断不能如此被世俗要挟了去,她须臾间已经决定好,蹭了一把眼泪随素兮入席,与众太太小姐们一同坐下。众太太小 分节阅读_15 分节阅读_15 分节阅读_16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16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16 姐见她眼圈发红,似有泪意,也都面面相觑并不开口说话。 刹那间花厅气氛凝重,那氏由素兮搀扶入内,笑道:“这孩子,还知道心疼二十年前我生了她,哭得跟什么似的。” 一句话缓和了大家心中的疑惑,偏毓婉脸别向一旁不肯看那氏。 内眷筵席开在花厅,佟鸿仕则在宴会厅款待各位冲着杜家前来的宾朋。他高举酒杯向前来为毓婉贺寿的众人答谢,酒杯刚刚端起佟福就气喘吁吁跑进来。 佟福见自己打断了老爷答谢词,有些忐忑,小步走到佟鸿仕身边赔礼,而后小声贴在佟鸿仕耳边道:“老爷,周家少爷送小姐寿礼。” 佟鸿仕脸色一沉,又因众目睽睽展出笑脸:“那就请小姐收下。” 佟福应答一声,命下人端了礼盒送入内宅,毓婉心中悲恸正是没胃口进餐,见佟福入内对自己鞠躬:“小姐,有……周家少爷送寿礼。” 听得周霆琛送来寿礼,毓婉抿了抿嘴。上次送她马蹄莲,不知他今日又送她什么,毓婉极想亲自拆开礼物看看,但因同桌还有杜凌氏和几位太太,她只得从容回答:“回谢帖,将礼物留下,我明日再看。” “呃……周家送贺礼的人说,周少爷希望小姐亲自收礼,立即拆开。”佟福犹豫一下立即命下人将礼盒送上,素兮上前接了礼盒放在毓婉面前。毓婉抬头正对上那氏担忧神色,她心中一横,毫不犹豫将礼盒打开。 是一对繁星钻石点缀的手镯,钻石排嵌为柳叶环,边以红宝石攒的花朵点缀两叶对接处,在阳光下红白相间的宝石熠熠生辉,单是一只由毓婉拿出已引得桌上众太太小姐侧目,毓婉抿嘴将手镯带在腕上,甜蜜的回答:“替我谢谢他。” 杜凌氏脸色一变,目光瞬时迎上那氏。二十岁女儿家的情状在座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杜家先前所有怜惜疼爱立即沦为笑柄,那氏表情还算镇定,心中气不过的杜凌氏忽然开口:“佟小姐,这镯子果然衬得你。” 毓婉知道杜凌氏心有不满,她不亢不卑回答:“杜伯母送来的画屏,毓婉更是爱不释手。” 杜凌氏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毓婉手腕上的手镯:“送礼物的周少爷倒是个有心人,尺寸刚刚好。” 被她言语隐喻暧昧的毓婉脸色立即涨红,她竭力让自己从容落座,并没回答这句令人尴尬的言语。 杜凌氏又回头与那氏笑问:“佟太太,我们全家可都等着毓婉的回音呢。“ 徐太太见状用手帕掩住嘴笑了问:“什么回音,敢是杜太太当真送了庚帖给佟小姐?” 杜凌氏有意以遗憾语气拉着毓婉的手道:“可不是,我一眼相中的儿媳妇就是毓婉,只是毓婉说自己年幼,要等到二十岁生日过后才给答复,毓婉阿,我家允唐可是等得心焦呢。” 一句话惹得众太太小姐神态暧昧的抿嘴嬉笑,大约每人心中已有定论,毓婉有意吊着杜家少爷惹相思了。 毓婉再按捺不住,猛地挣脱了杜凌氏的手腕站起身,几乎来不及思考便脱口而出:“如今毓婉已经二十岁了,全可做主,也可以回杜二少爷和杜太太。杜家声名远播威震上海滩,能与杜家婚配是世间女子企盼。然,齐大非偶,佟家势小力微,毓婉心愚性骄实难高攀得上。” 杜凌氏见毓婉眼底坚定执着,不由冷笑:“佟小姐言辞凿凿,莫非心中早已另有所属了?莫非是周家少爷?” 毓婉郑重的点点头,那氏当即冲上前将毓婉手腕按住拉住,扭头与众太太小姐们笑道:“女儿家脸皮薄,被人在桌上问到亲事自然不好答应的。”毓婉狠命挣扎还想说些什么,那氏冷眼瞪过去,毓婉立即负气将脸扭向一边。 那氏回头对杜凌氏笑道:“杜太太怎么这般着急坐不住,与毓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起亲事来?此事本该你我来讲吧?” 那氏言语直逼杜凌氏越矩,杜凌氏略为尴尬笑笑:“还不是见到毓婉这般好的姑娘,我心中焦急?” 那氏强自镇定:“我是毓婉的母亲,凡事自是我来做主。她自己说的哪里算得!杜太太,也不必太过焦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周日陪家人,周一至周五开工。。。 保二更。 ☆、齐大非偶 中 宴会完毕杜凌氏并未与那氏坐下来商量婚事,反而与杜瑞达一同向佟氏夫妇告辞,佟鸿仕心中有觉不妙,还是礼数周全送与两人回礼的寿面与金桃。按照满人礼节,杜凌氏该收了回礼与主家告别,可佟鸿仕手中的回礼竟是杜凌氏身边跟随的容妈妈端走的。 如此这般刻意举动使得佟鸿仕心中不安,送走杜瑞达夫妇立即入内厅查看,宾客散尽并不见那氏身影,只能去了毓婉的房间,推开房门正看见娘俩争得脸红气喘,桌子上恰摆了一对灿灿的宝石手镯。 佟鸿仕伸手将手镯拿起眉头紧皱:“可是周家人送来的?” 毓婉扭头不语,脸颊上仍有未干的泪痕。那氏更是深深吸了口气,哑了嗓子悲切道:“可不就是他!这孽障非要和一个痞子流氓做亲,不如勒死我吧,全当没了我这个亲生母亲!” 满人儿女婚嫁皆是有母亲做主,男主外不与内事,见得那氏如此悲愤,佟鸿仕坐在毓婉对面将手镯重重掷在桌上:“婉儿,你已满二十,为父的我也不说些谎话蒙你,如今上海滩无人不知你与杜家是未过门的媳妇,你嫁与不嫁,身为父亲并不想多说,但你要知道,若你嫁到杜家,咱们家还有支撑下去的可能,若你不嫁,佟福……” 一旁跟随的佟福立即上前,佟鸿仕沉沉叹了口气,“把咱们家的账簿拿来,交给小姐。” 佟福取来账簿,厚厚的一叠放在毓婉面前,佟鸿仕瞧了女儿并不为所动的表情,叹口气:“从今日开始,由你当家吧。” 黎雪梅连日来病恹恹的,因为私下透露了毓婉看见青萍风流韵事的消息给大哥,最终害得毓婉身陷囹圄,她总觉得无颜再见自己的闺中好友,终日里心思憔悴。 大哥劝她陪自己去畅音堂听戏散心,雪梅思前想后答应了。出了房门,黎绍峰俊朗的面容带着笑:“怎么去听戏还愁眉苦脸的?” 雪梅勉强笑笑并没回答,黎绍峰回头吩咐跟着雪梅的丫鬟:“给小姐再上些胭脂,总是病得没了生气。” 从小就跟三姐妹厮混的黎绍峰对女人妆扮并不陌生,他看着丫鬟为雪梅重新妆点后笑了鼓掌:“这样才是三妹素日里的容貌。 雪梅抬头拉住黎绍峰的手,声音低低的问:“大哥,那日毓婉酒醉跟我说的话,我无意说给你听的,你为何要传到周老爷耳朵里?” 黎绍峰未语先笑,为妹妹抿好有些散乱的发丝:“雪梅,除了我,还有谁能救黎家,我不传给周老爷,他又怎么会杀了姨太太离间周杜两家?” 雪梅迟疑,将手收回:“可毓婉是无辜的。” 黎绍峰阴郁的笑容浮在嘴角,双眼闪过一丝神秘光彩:“若她嫁到杜家,那就不无辜了。” 听得大哥的话,雪梅心思烦乱哪里还听得进去依依呀呀的旧戏,在畅音堂落座没有多久便寻了借口出来透气,想要去佟家找毓婉说说心里话。 出夹道,抬头正看见有一名军装中年男子倚在戏台阑干旁吸烟,淡淡袅袅的烟雾散开,露出眼角一道伤疤,雪梅想走过去,胆怯说了句:“先生,我想过去。” 那人回头,戏台上明亮的光线立即透了来,正映在雪梅雪白的脸庞,他肩头的铜质肩章反过光来,雪梅隐隐觉得此人官衔不低。 那人向后退了一步眯眼盯着雪梅,雪梅犹豫片刻并没上前,忽听得楼上蹬蹬蹬有人跑下来,“督军,督军!” 那中年男子立即拉了雪梅的手,动作敏捷的似俘获猎物的豹子,不待雪梅回神已强势带得她入了怀,面对他周身散发的危险气息,雪梅惊吓惶惶拼命挣脱:“你是谁,我大哥还在楼上,你再如此轻薄我,小心我要喊人的!” 那男子哈哈大笑:“你大哥是黎绍峰?” 雪梅木讷的嗯了一句:“你认识我大哥?” 那男子嗯了一声:“嗯,如果你大哥是黎绍峰,那么我就是再轻薄你,也是应该的。” 看遍家里的账簿,毓婉脸色始终是沉的。早已入不敷出的空壳子,难怪要用她的婚事来填补了。父亲母亲如此迁就杜家不肯当众责难,原也是因为这些。 她端过素兮送来的热茶,烫得心也跟着痛,手指热辣辣的发木,连掀开茶盏盖子的手指也有些颤抖。 那氏和佟鸿仕早已离开,只留她一人思量清楚。毓婉还是不肯死心,她又将茶盏放下翻开账簿,将其中几笔钱以毛笔勾了出来,“这些欠债按时日可以去要了,为何福叔不去讨要?” “听说那是新任督军沈之沛派人来借的军款,如何要得?”素兮将账簿合拢,为毓婉送上茶:“老爷说让小姐当家,也并非是真话,有些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做得?老爷不过是想让小姐权衡利弊先拖杜家几天,不要意气用事。 毓婉有些憋闷,脖颈上的汗珠子腻出了一层。她早该料到若是能真的妥开眼前的尴尬情境,以母亲的个性必然不肯与杜凌氏虚与委蛇,她将账簿拽过来:“今日收了不少的礼品,明日咱们去当了,做些营生。” 素兮摇头,喃喃道:“先不说当了寿礼不吉利,单是做什么营生又是问题。太太早年间从未做过生意,老爷又是为官家做的买卖,与私人贸易并不相同。小姐又不能抛头露面,这生意如何做得?” 毓婉轻轻摸了摸账簿,眼底带了一丝不服气的神色:“总有做得的办法,只是看要和谁一起做。” 晚饭过后,那氏来问毓婉究竟如何打算。毓婉硬着嘴不肯说,那氏见状将毕生所受的委屈一并想起,坐在毓婉面前哭个不停:“我自姑娘起也是个要强的人,那拉氏没败落时,我也不曾受过这些委屈。你如今要奔你的新自由,好,去,你去!有朝一日别回来求我救济你!” 毓婉一边哭,一边抓过妆奁盒子旁的剪刀放在耳边,“总之我此生只嫁一人,若是你们逼我,我不如出家当姑子去!” 那氏看毓婉要剪头发,也急了,命素兮上来帮忙将剪刀夺了去,她哭骂道:“好好一个女孩子怎么就被个混混勾了魂魄,你不想想自己的脸面也要想想父母的,我们丢不起这个人!” “若是嫌婉儿丢人,不若就将婉儿丢出去自生自灭好了。”毓婉嘴硬,仍是不肯妥协。 那氏见状气得浑身乱颤:“好,好……”她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操起毓婉画板旁的画尺抽在毓婉手背上:“那你就滚,我去跟你父亲说,全当这些年我们没养育了你!” 说罢,那氏一口气噎住嗓子竟厥了过去,素兮见状连忙跑过去抱住太太,毓婉也惊得冲过去抱住母亲,她伸手擦了擦那氏眼角的泪水,头靠在那氏胸口仿佛小时候做错事撒娇的模样,“母亲,我错了,您别气了。” 抱着抱着,那氏自己也缓了口气过来,满脸泪痕指着毓婉的脑门:“你也就能磨我罢,早晚我是要死在你的手上。” 听得母亲责怪的口气虚软了许多,毓婉只是哭,那氏不忍心反手将女儿抱住,母女俩就这般紧紧抱着不肯放手,“你若能真行行好,就少给我惹事吧,我的小祖宗,我不逼你嫁给杜家,你也别逼我去想那个市井无赖。”毓婉还想分辨,素兮在那氏背后悄悄摆手,示意小姐不要再刺激太太。毓婉深深吸口气,无奈点头。 母女俩又说了一阵子连哭带笑的话,那氏方才示意素兮看住毓婉,自己先去了。毓婉心中乱成一团,只觉得此时如果周霆琛能够出现,自己能依偎在他怀里诉诉心中苦闷该有多好。 她垂首又想了想,与其将心中希望寄托给周霆琛,还不如自己先做些什么改善家境。于是她命佟福将今日收礼的账单拿来。因来客多念着杜家的面子出手阔绰,礼单盘算下来竟有几万块银元之多,又去了最近该还的债务和下月佟苑开支,剩下的礼品约有三万块可以入账。 当下上海滩最缺的是什么?毓婉咬住手指沉吟,展开纸旋即列下几条,尼龙丝袜,蕾丝花边,西洋药品。毓婉又算了算礼金余额并不够做其中任何一件 分节阅读_16 分节阅读_16 分节阅读_17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17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17 实业,倒是可以做些小本经营的宾馆餐馆买卖。只是宾馆餐馆她也只是听说并未实地去看过,她又想了想,把主意打在自己的画上。 三万块银元倒是可以做个画廊来卖画,将同学完成的画作来卖,画廊收取佣金提成,她心思想定,将计划写在纸上,待到明日将那些礼品当了再去找个地方做个画廊。 素兮见灯下毓婉格外认真,心中念了阿弥陀佛,小姐和太太总算安定了些,千万别再风波又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有急事,必须回老家一周,无线网卡带着,有时间争取更新,各位看官大人且等待。。。 女主后期能支撑整个家业也是从最开始逼急了才开始涉足商界,一个没出阁的姑娘能想到这些法子已经不错了。。。俺的女主向来不万能,泪奔。。。都是逼出来的。 ☆、齐大非偶 下 夜半时分,佟毓婉在灯下苦苦思量如何才能说动同学将自己的画作拿出,并送与自己去寄卖,又反复思量此画廊必要开在租界,毕竟能购得油画装点家饰还是以洋人为主,如此一来门面又要装潢得更西化一些,必要时需求助学校新近请来的游历法国的教授来帮忙设计布置,如此一般还可以与校方联系做些嘉奖竞赛之类。 她冥思苦想,自己将所思虑的种种纳入已经详尽了的计划,百般仔细读了读,总体还算周全,接下来便是寻找合作者。 抬眼又看见桌上摆放的那一对宝石手镯,人幽幽的叹了口气,看来,想让满清遗裔的母亲接触周霆琛堪比登天,更别说有其他的想法。 思及心中那个人,灯下的她似忆起了那场连绵细雨中,他一身黑色风衣为自己撑伞时的认真模样,心兀自甜了一下,嘴角不由上扬,将手镯带在手腕上摩挲着,在灯光下任由它的光芒耀得心乱。 房门忽然被敲响,毓婉惊得回首,素兮面色忧虑的闪身进来,似有为难的看了看毓婉:“小姐,正门外好像有人在等你。” 不知为何,毓婉笃定正门外那人是周霆琛,喜上眉梢的她顾不得夜寒风重推开房门跑出去,素兮见状连忙上前拉住小姐比量嘘声,再带着毓婉小心翼翼避过众仆人眼光从侧门走出去。两人蹑手蹑脚走到佟苑一边,素兮推手让毓婉等在花影深处,自己则悄然走到佟苑正门,向周霆琛方向轻轻咳一声。 今日周霆琛有些微醺,刚从生意场应酬归来的他一个人静静的靠在小汽车旁,微躬了身子以手掌挡住夜风,点燃打火机,腾的一团温暖火苗带着袅袅的烟雾,笼住了他入鬓的眉眼,也笼住了他坚毅的面庞,仿佛是夜色里隐身的野兽,虽无捕捉猎物的欲望,却周身都散发着危险。 他本不想来,奈何心中仿佛缺了一角,归家的途中命司机掉转车头开到佟苑,当视线触及佟苑那樘贵气十足的大门,人又有些烦闷,不知来此处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决定,吸一支烟就走,不愿真真切切面对心中记挂的她。 听得素兮咳嗽,周霆琛猛抬起头,迫人于无形的气势使得她凉凉吸了口气,这样的男人,岂是从未走出深闺的小姐能够驾驭的?不过,事到如今,她唯能硬着头皮招招手,随即闪回花影簇簇的阴色里。周霆琛盯住素兮闪去的背影沉吟须臾,立即利落回身上车,那黑色小汽车轰了马达呼啸从佟苑门口驶离,引得原本正在发愁是否入内通禀老爷太太的佟福垫脚眺望,心中犯了嘀咕:怎么这人出尔反尔如同家常便饭般?等在佟苑门口,是会客还是路过终究给句痛快话,等了一刻钟又离去,当真是个不懂规矩的异类。 小汽车从毓婉面前迅速开过,她心头一凉回首望望素兮,素兮也不懂得为何周霆琛明明看见自己又毫不留恋的绝尘离去,她张开嘴无辜分辨:“他明明看到我的,怎么又走了?” 毓婉定定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咬住下唇,见车头并没有掉转的意思,心中有些失望:“算了,咱们回去吧。” “小姐,不再等了?”素兮犹豫的问。 “不等了。”毓婉将手帕塞在袖口里,提了裙子回身前行。 主仆二人慢慢踱到旁门,心事沉重的毓婉迈步险些撞入一个人怀中,她硬生生被那人拉住了双臂,猛地抬起头,映入眼中的正是那个刚刚离去的周霆琛。 毓婉脸边一热,将手臂挣脱开,“怎么又回来了?” 周霆琛定定凝望了她,微微有些酒气的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毓婉的问话,两人对视了一阵子,他才笑:“我来为你祝贺生辰。” 毓婉笑着抬起双眼,正顶在他的下颌上,原本被咬得苍白嘴唇红润起来,微微上扬:“中午不是送了寿礼来,何必又多此一举?” 他低头满意的看见毓婉手腕上正带着自己送来的手镯,月华下手镯仿若能耀亮她的手腕,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还是要来见见你才放得下心。” 毓婉发觉周霆琛正在看自己双手,见得手镯正带在那儿,怕笑话自己心急连忙扭过身,双手绞在一起不给他看,她心中有无限羞涩,又有无限甜蜜,还有一种存在梦中并不真实的感觉。 周霆琛见她绞了手,纤细的手指在宝石手镯下映衬得雪白修长,侧颜的她眼波流转惹得他离不开目光,愿这般天长地久的站在这里陪着她该有多好,仔仔细细听她嗔怪自己:“这般晚了,你又没了车子,如何回去?” 心一软,他低沉的笑道:“那你陪我走走?” 毓婉愣了一下,回头紧张的看了看素兮,素兮此刻如同保护自储藏果实的刺猬,戒备盯着欲拐带自家小姐的周家少爷。毓婉低头想了想,对素兮说:“我去去就回。” 素兮上前一步:“小姐,这样不行,你……不能和周少爷走。” 毓婉顿住,粲然:“可还记得我们的计划?” 素兮想起小姐要与人做生意的事来,又用复杂的目光看了看周霆琛,此人实在不是一个好的生意伙伴。不过在佟苑如此久了,素兮多少也知道小姐的倔强脾气并非轻易能拦得住的。 所以她只懊悔自己不该一时于心不忍带小姐来见周霆琛,倒不敢把心中怨恨放在小姐或者周霆琛任一身上。 毓婉回过头,与周霆琛并肩走在一处,低头说:“走走也好。” 周霆琛并没有细问主仆两个人对了怎样的暗号,两人散步离开佟苑,世界顿时安静下来,仿佛一条幽黑无尽的小巷,只有他和她一同并肩前行。 一直走着,走着,脚下的石子绊到毓婉,她身子一歪,他突然抄了她的手,毓婉挣扎了几下,哪能逃脱他的掌心,便由他热热的抓了手指拢在掌心,两人就这般静静的继续走下去,听得彼此怦怦的心跳,谁也不肯开口破坏这难得一见的宁静幸福。 转过佟苑外的小巷步上大街,路灯一下子亮起来,毓婉如同被人唤醒了神志,微微用力挣脱了周霆琛的手心,他发觉她郁郁寡欢,停住脚步低头看过去,她恰昂起头:“今日杜家伯父伯母来为我庆生,希望我尽快给他们个答复。” 周霆琛浓眉拧住,声音立即肃冷:“拒绝。” 他的目光坚定不容置疑,但她叹口气转过身:“若能和杜家合作,我们家还能有机会挽救一败涂地的局面。” 周霆琛目光直逼住毓婉的,语声里尽是阴沉:“他们用这个逼你?”似有将杜家铲平的架势。 毓婉摇摇头,“倒也没说什么逼不逼的话,只是有些事总要想些办法才能解决,我想过了,如果能做间画廊给家里解决些寻常花销,再由我父亲过去的同僚学生资助做些其他营生,也不会真落得窘困地步。” 周霆琛微微一笑:“画廊?”语气上扬,似足了嘲笑。 毓婉以为他在嘲弄自己,有些尴尬:“我手中盘算了有三万寿礼,拿这些钱来做个为同学做媒介的画廊也算充裕,只是要在租界开才好,我对那里并不熟悉,上次见得你与法租界似乎有些交情……”见周霆琛还在笑,眼角细细的纹路也都是笑开了的,她负气抬起手将他双眼遮住,才有勇气将自己酝酿已久的计划讲下去:“不要笑,我可是准备认真付房租的,你帮我寻个能做画廊的地址就好,其他都由我来,租金我是一分钱也不会少你的。” 周霆琛宽大的手掌用力搂住毓婉肩头,将她按在自己胸口,她哪里受得这个,忙心惊肉跳的躲开了,对他炙热的目光期期艾艾的问一声:“到底许不许我?” 他柔声道:“若你只是想做家画廊闲来无事打发时间,我明日就去办。若你想凭此维持家计为你父母解忧,我不许。” 毓婉以为他还在气恼自己父母行事势力,急着向他解释:“我父母惯是旧朝廷的做派,有些事并非与你刻意为难,你信不得他们,还信不得我么?” 昏黄的路灯灯光映照在毓婉认真的小脸上,周霆琛被逗得扑哧笑出来,抬起食指刮了她的鼻尖:“急什么?听我说完,我想说……” 她被他缓慢的语气吸引住,不觉中了圈套,跟着呆呆的问“说什么?” “我想说,我的女人无需为家计操心。”他笑着吻住了她的唇。 记者手记: 佟老太太醒来后,我们一直在忙碌去往上海的一切事宜。 由于她身体状况极其糟糕,随时都有可能再次陷入昏迷,我与她的家人担心她承受不了长途跋涉,买了一个车厢六张卧铺由佟老太太孙子重孙子一路同行,还联系了两名医护人员一同前往,以防佟老太太沿路需要抢救。 火车2550次需十二个小时才能到达北京,我们一行人在北京休养时日后,再搭乘1461次前往上海。沿途近两千公里,也是佟老太太当年离开家的距离,是她用一生眺望的距离。 此次行程所发生的一切费用由她并不富裕的孙子全部承担下来,这个憨厚的中年男人颤抖着手指摸着奶奶的白发哭得像个孩子。 他说:少年时一次误报志愿害得奶奶受尽折磨,他隐隐约约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知详细根由。奶奶为了隐瞒事情经过,减轻他心中负疚,命他的父亲不许对孩子吐露关于自己挨批斗的一个字。所以,杜志刚只是知道奶奶因为历史原因被关押,却从不知所谓的历史原因竟是这些…… 有时,人生会因为我们偶尔一次冲动被扭转,结局远非我们所能想象。 佟老太太,亦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此次家里长辈摔伤了,锁骨,胸骨都有重伤,我虽然帮不上太多的忙,但总是住在医院跟随照料。所以很多时候没办法动手写文。终于回到北京,希望可以加速将一切补上。 今天预计三更,各位看官大人接招!!! ☆、愿随君去 上 画廊的事有了周家协助,进展异常顺利。 在法租界最繁华热闹的地段,毓婉与同学进行了画廊开业剪彩。毓婉当即成为同学勇于先进,冲破世家规矩礼教的典范,为示支持,纷纷拿出自己最引以为豪的画作在此寄卖,并声称愿无条件长期签约下去。周霆琛邀请了多家报社的记者端了相机不住的拍摄,毓婉手拿剪刀迎上他赞许的目光,羞涩的低下头抿嘴一笑,剪刀合并,彩带应力落地。 此事并没有得到毓婉父亲的赞同,他甚至为了阻拦女儿抛头露面开办画廊,不惜以断绝父女关系为要挟,颇为守旧的那氏对女儿出门做生意并不全然反对,只因她知道佟家若再没有人站出来张罗,怕是支撑不了几日了。 “婉儿这孩子的性子若能锻炼锻炼也是好事吗,来日做了当家主母,也不至于落得像我这般越过越落魄的地步。”那氏拿了印有毓婉开业照片的报纸,将花镜取下,从容应答丈夫的分开。 “她这般小小年纪就喜欢抛头露面,还有哪家肯让她去做当家主母哟?”说到气愤处,佟鸿仕跺脚叹气,“你也不管管她,学画也好,读书也罢,总不至于去租界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这下可好,婉儿原本就已有不佳的名声在外,如此一来,怕是更有人等着看我们佟家的笑话!” 佟鸿仕口中所说的看笑话的人,是杜瑞达。 杜瑞达早餐时先习惯读报,看遍了大大小小的报纸才肯伸手吃容妈妈亲自准备的早餐。多年来已是习惯。因此杜家人常先吃饭,单独为杜瑞达留出一份来,待他读报完毕再来用餐。 今日是个例外,他拿着报纸面带赞许的笑容快步走到餐厅,见花枝蔓萝下两位夫人长子长媳都在用餐,并不见杜允唐踪迹,原本绽在面颊的笑容顿时落下来,“允唐呢?” 分节阅读_17 分节阅读_17 分节阅读_18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18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18 “我在这儿,父亲。”楼梯上走下懒洋洋的杜允唐,身穿西裤马甲,手勾着西装搭在肩头,慵懒的靠在楼梯上:“父亲找我有事?” 见他这般纨绔模样,杜瑞达心中又是气又是恨,将报纸摔在餐桌上指了允唐的鼻子斥责道:“有你这样的纨绔子,杜家就是纵有万千家蓄也早晚被败光的!” 姨太太翠琳抿嘴一笑,睇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又正了面孔:“老爷,不要生气了,允威昨日又成功谈下一笔与英国人合作开纱厂的生意,也算是咱们杜家的大喜事了。” 杜凌氏面色一沉,当即将银拍在桌上:“此事麻烦颇多,允威又有自己的生意要做,正好可以让允唐来接手。” 美龄哪里放得过这样的大好时机,起身为父子俩打了圆场:“二弟近来也是太忙了,所以才睡晚了些。那纱厂的事交给我和允威就好,待二弟忙完了自己的事,再从长计议学做些生意也不迟。” 杜瑞达狠狠的盯了杜允威满不在乎的脸庞,以手指砰砰点了点桌上的报纸道:“你瞧瞧人家佟家的女儿,还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女儿家,也懂得为家里分忧自己创办画廊,我们家家业如此,原本不指望你们开疆辟业,只求能守住这份我辛辛苦苦打下的家业,竟也是不能。” 杜允唐顺着楼梯慢慢走下,走到餐桌前拿了报纸,照片中毓婉正抬起头对镜头之外的人露出灿烂笑颜,凭借佟家如今势力怎么可能会在法租界最繁华之处开办画廊,此事必然由他人协助完成。这个他人,定是站在记者身边的周霆琛。 杜允唐脸色阴冷,将报纸甩在桌上:“这样女人谁敢娶,居然抛头露面跑去做生意。” 杜瑞达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我倒是宁愿有这样敢于走出家门败坏门风的女儿,也不愿有你这样困守产业眼高手低的不孝子!” 杜凌氏见状连忙起身拦住丈夫:“行了,总是看见他就骂,他还乐意回这个家?允唐,吃早餐。容妈,你再准备一份二少爷的早餐。” 容妈答应,刚回身,杜瑞达冷笑:“把我那份给他吧,见了他,我便是想吃也没了胃口!你且惯着吧,早晚都有应验的一天!” 杜凌氏心中忿忿,为了不给对面的翠琳看出端倪,只是拉着儿子的手坐下吃早餐。杜瑞达愤然离去,允威见状立即起身向杜凌氏和自己母亲告之已经用完早餐,随即追了父亲而去。 杜凌氏狠狠挖了允威背影一眼,又看了看报纸上佟毓婉的笑容,神色更重了些。 忙碌一整日,连口茶也来不及喝,生意竟是出奇的好,没到中午,竟有了百余块的进账。毓婉托前来送画寄卖的同学为自己向教员请假,决定先忙过这段再回学校复课,那同学自然愿意,应承下摆手与她告别。 同学前脚刚走,黎雪梅后脚跟到,越发消瘦的她睁着眼睛摩挲了漂亮的门脸,掀开门口垂下的吊兰风铃对内里的毓婉轻轻一笑:“可真是个能人,说做,还真做起来了。” 毓婉许久不曾见到雪梅,见她分外高兴,连忙跑过来拉着手:“快进来,我去了你家几次想要探望,都说你回老家去了,病可好些了?” 雪梅尴尬笑了笑,并没回答,只是走到门口支起的画板前看了看,两只并无生气的眼眸忽然闪了一丝渴望,似乎又想到什么,随即黯淡了下去,她拿起画笔在调色板上蘸了些油彩,幽幽的叹息:“我都好久没有拿画笔了。” 毓婉静静陪在雪梅身后,“那你再试试。这是我今早画的,没没上色。” 雪梅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将画笔搁回去,木然摇头笑笑:“如今,想画也画不出。”她比了下心口位置,“这里乱了。” 毓婉发觉雪梅异样,正想劝慰,门铃一响又有两位高大的洋人夫妇进门挑画,她歉疚的朝雪梅笑笑,随即去迎客,详尽为那对夫妇讲解完,回头再望,不知何时大门敞开雪梅已没了踪迹,门口的风铃正在迎风起舞,她走过去想探身子看看雪梅究竟去了哪里,刚走到近前,风铃应风坠地,啪的一下子砸在地上。 她心惊了片刻,弯腰想捡起风铃,面前已有人先了一步,他俯下身捡起风铃迎上她受惊吓的表情,情不自禁先笑了:“吓到了?” 毓婉也是笑了:“突然掉下来的,也不知怎么了。” 周霆琛伸直手臂拎起风铃,将上面的绑绳扯了扯:“再去寻些绳来,我帮你重新弄好。” 毓婉嗯了一声拿来剪刀和绳子,周霆琛将绳子剪断,绑好,拴在风铃上,她怕有声响,两只手并拢端着风铃底端,他踮起脚系好风铃,她被迫无限靠近他的胸口,淡淡清新的烟草气息混合着连日来念念不忘的味道冲进她的呼吸,心立即怦怦乱跳起来。 周霆琛并未察觉毓婉脸颊的绯红,将风铃系好,毓婉将手心放开,整个人愣愣的站在他的一方天地里,地上,他的阴影抱住了她,似紧密不肯分的两个人。 如何不肯分,如何不能分,他到底怎样想,思及这些没有来的烦乱。 他低下头正看见她眉目拧在一起,笑问:“在想什么?” 毓婉险些脱口而出,幸好及时收住了嘴,摇头不说,周霆琛见她如此也不追究,命门外守着的大头和小胖往画廊里搬了些箱子。箱子打开,各个是罕见的西洋花草。毓婉背靠在大门上,欣然看了这些话,无意中抬头才发现,自己画廊外街面上站了十几个人,面目凶恶,大约都是周霆琛的手下,除了小胖大头忙前忙后帮忙搬东西,其余人,她如果不无意中望见,便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存在。 她深深吸口气,回头笑:“来我这里还带着人?” 周霆琛并不在意,随口回答:“没有,一会儿要去办事。” 毓婉心中一沉,帮忙收拾花草的手指停了停。她从那次周霆琛在周家与记者对峙可以看出,帮派里的所谓办事多是打打杀杀的买卖。如今周霆琛身为大少爷自然不必亲自动手,但刀剑无眼,谁知哪日命断他人刀尖。一直以来,她并不想去深思他所作的行业,可这一天总需来面对。 她叹口气,没说话,过了许久才怅然:“这些西洋花卉异地而居,不适气候,也不知到底能活多久。” 周霆琛似乎也察觉她的语气含有惆怅,故意绕过话题:“若是这些没了,再就新的,只要你开心就好。” 毓婉避开周霆琛的目光,深深叹气:“花堪比人,精心灌养也有感情,哪是说换就能换的。” 周霆琛见她心思沉重,并没有答话,只是陪同她一起为花浇水,毓婉在前愁容满面的浇水,周霆琛跟在后心思凝重的陪同,两人亦步亦趋相隔总是极近的距离,地面的影子一会儿分,一会儿合,似极了阴晴圆缺。 大头和小胖搬完花草见此情状悄悄撤到门口,两人互相点了根烟靠在画廊门口抽起来,小胖咂嘴:“这些花至少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在眼前比量一下。 大头若有所思回头看了看画廊里的两个人,深深吸口烟,“别说这个数,就是再翻十番,大少爷也愿意为里面那位小姐出。” 此话得到小胖心有戚戚的赞同,两人又深深吸了一口烟。 街面缓缓停过一辆车,大头见状立即警惕的将烟踩灭,用肩膀拱了拱小胖:“看,谁!” 小胖抬头,正看见杜允唐一身白色西装从车上走下,抬头望了望画廊的牌子“婉居”露出一丝冷笑。 大头立即将腰间的手枪按住上前走了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说话算话,二更!!! 叫好的留言,没事的撒花,蹲坑的敬候第三更! ☆、愿随君去 中 杜允唐身后是杜凌氏,大头见状将枪压了回去。 杜凌氏今日押杜允唐来本是私心,想看看佟毓婉到底折腾出了怎样的画廊值得杜瑞达如此赞许,母子俩下车远远就看见画廊门口站了十几人,她眉头蹙起:“这是谁家的人?” 杜允唐见那些人的样貌,知周霆琛必然也在“婉居”之中,脸色顿时难看:“自然是周家的。” 杜凌氏不悦提裙上前,大头与小胖连忙敲门示警,毓婉和周霆琛的身子各自闪开,毓婉抬头望见杜凌氏心头沉了沉,见她身后跟着杜允唐更是神色重了许多。 杜凌氏先将画廊里面打量一番,墙壁四周所挂画作虽不是名画,却也不乏新鲜风范,玻璃窗格子的陈设配上了新摆放的异国花卉,还有一些石膏像夹杂其中,倒颇有些洋人开设画廊的风范。她见毓婉有些尴尬,忽然开口:“佟小姐,今日我来挑画,你不必多虑。” 毓婉回头看了一眼周霆琛,他正与杜允唐对视,杜允唐进门时正看见周霆琛与佟毓婉两人迅速分开的动作,带着说不清的艳情暧昧,所以脸色越发难看。 毓婉应了一声将手中的喷壶放下走过去,为杜凌氏指了几幅画,杜凌氏一一审阅许久才开口:“我要你画的。” 被要求是自己画作,毓婉心头忽悠悠一沉,本能回答,“我画的远没有同学们好。” “但是你做生意的才能倒是比她们强了许多,这画廊由她们来做必然是做不起来的。”杜凌氏微笑。 毓婉有些沉不住气:“杜伯母,上次我们所说的事,我以为您是明白的。” 杜凌氏以手帕掩住嘴淡淡一笑:“你认为我们娘俩过来是为你们亲事?” 一句笑话,引得杜允唐和周霆琛脸色都有些变幻。毓婉见状又气又急又怒,只能正色道:“杜伯母,此事不要再提了,方才是我越矩了。” 杜允唐盯着周霆琛的神色嘴角微微一扬,似笑非笑走过去,“为什么不提?我父亲说,佟毓婉可是世家里最值得娶回家做媳妇的上佳人选。” 毓婉听罢这些话当真有些慌了,她应酬手段尚浅,哪里敷衍得了杜允唐的调侃,周霆琛目光死死盯住杜允唐沉沉开口:“要知道即便毓婉当真是上佳人选,也未必是你们杜家的。” 杜允唐拍拍周霆琛的肩膀笑得好不奸诈:“周兄忘记了,佟小姐杀了贵府小姨太,你家老爷可是一直耿耿于怀呢,怕是周老爷愿意迎进新妇,佟家也未必乐于与地痞无赖做亲家……”话音未落,周霆琛一把揪住杜允唐的领口,狠狠攥着不放,杜允唐也不示弱,反手将周霆琛的手腕抓住,也是不松。两人当下较起劲来,惊得毓婉险些叫出声来。 事到最后,大家隐约都能猜到那日青萍是被周鸣昌杀害,佟毓婉只是无辜被陷害。杜允唐之所以在此时提及青萍被杀一事,一是表明自己犹记得那些血债仇恨,二是点出周鸣昌才不会让毓婉过门,三是标示佟毓婉与周霆琛的身份根本不匹配。即便佟家落魄嗟食,也不会随意答应与周家联姻一事。 毓婉冲上前,站在周杜二人前忙阻拦:“此处我还要做生意,请杜少爷出门再解决恩怨!”语气虽然强硬,但做不来刻意凶恶的架势,因此对杜允唐少了些许威慑。 周霆琛最终放开了手,他并非松了气势,只是不想在毓婉面前做些有失气度的行径。他冷冷盯着杜允唐一字一句道:“无论如何,毓婉绝不会嫁你,你最好不要痴心妄想。” 杜允唐还是那般玩世不恭的笑,将周霆琛的手放开,似怕被沾染的灰尘拍拍袖口:“怕是未必,我愿意娶她,谁也拦不住。” 一句负气的话让杜凌氏喜上心头,打量一番毓婉,立即上前拉了儿子:“此话我与你父亲等了许久了。” 懊恼的毓婉看着杜家母子离去,面色阴郁的周霆琛犹带着怒气说:“无论他们要如何逼你,都不许答应。” 毓婉心里异常混乱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周霆琛发觉她有些恍惚,用力把她搂在怀里:“等我回来,立刻去佟苑。”省下的几个字是,与你父母提亲。他觉得,即便自己不说,她也会懂得的。 得到许诺本该笑的,但不知为何毓婉总觉得她与周霆琛的感情并非那般顺遂,仿佛只是一晚,或许只是一个时辰,他们刻意营造的无尘世界遇见外面的世俗就会瞬间撞损,残破不全了。 大头走进来,贴在周霆琛耳边说了句话,周霆琛怒了回答:“没有我的吩咐,都给我原地待命!” 毓婉知道他是要去做事,刻意让自己镇定下来,勉强打起精神说:“你去吧,记得回来要去佟苑。” 她恳求的目光那般无助,周霆琛不由自主点点头,郑重道:“只要我还有口气回来,就会去的。” 他反身与大 分节阅读_18 分节阅读_18 分节阅读_19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19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19 头迈步准备离开,毓婉忽然由身后抓住周霆琛的手,紧紧的掰开他戴了手套的手指,将一样东西塞给他。她从未这般有力过,硬硬塞罢东西松开手,便靠在身后的玻璃窗不敢再看他,生怕自己一个扭头,眼泪会落下来。 周霆琛低头,摊开手掌,一枚碧绿玻璃种水头的佛像静静躺在掌心,冰凉如同她颤抖的嘴唇,,他用力握起那枚佛像,贪恋的凝望了她的侧影,人定了片刻,低头随着大头走出门去。 风铃一响,万籁俱静。毓婉嘴角无声的扬起,又落下,整个人呆呆的没有再动。玻璃窗外,他踏上汽车绝尘而去。 又是一桩要了命的生意。 杜家当晚又来提亲,此次更是杜瑞达正式亲自持庚帖拜访。若说此生杜允唐做的最顺他意的事,便是终于开了金口同意与佟家结亲。 “刘皇叔三顾茅庐请卧龙先生出山,我倒是三次提亲给佟小姐,此诚意佟兄可鉴。”杜瑞达笑着说。 佟鸿仕面对杜家送来的礼单,有些不知所措。一个简单拟订下定日子所采办的喜金数额与喜礼珍玩已能震住半个上海滩的名流人士,更别说将来大喜之日的聘金与聘礼,预想可知,怕是江南几省也少见了。 媒人与那氏还在叙说,杜瑞达与佟鸿仕并肩相坐也是各怀心事的笑。毓婉入门见此情景,心中万分烦闷,刚想扭头离开,被杜瑞达发觉,当即招手唤住她:“佟小姐。” 毓婉出于礼节进门与杜瑞达款款施礼:“杜伯父好。” “今日我又来为允唐送庚帖,你可是答应否?”杜瑞达笑看毓婉举止容色,越觉得有当家风范,他笑着说:“你就是诸葛亮,杜伯伯三顾也该出山了。” “此事按规矩由杜伯父与毓婉父母商议即可,毓婉无权置喙。”毓婉知道父母心中并不愿意与杜家做亲,便将责任推给父母,也好顺利脱身回房查点今日盈余。 可惜,杜瑞达并不肯放过毓婉,他笑拿着礼单放入她掌心:“如今是新式做法,你与允唐都需征求本人同意的。” 掌心里的账单似有千斤重,毓婉扭头看了一眼母亲,母亲面色并看不出什么波澜,料定还是从前的意思,她放下心来当即回答:“作人儿女怎能违背父母之命?毓婉所有事皆由父母做主。” 一句话,又将杜瑞达推给了佟鸿仕那边,她将礼单重新放回桌上,向杜瑞达深深施礼,故作一个羞涩模样,人先躲闪回房。 毓婉知道母亲必然会拒绝杜家亲事方才如此放心,不料不出一个时辰,送走杜瑞达,佟鸿仕手持礼单亲自进了毓婉的房间,毓婉正在算今日盈余,抬头看见父亲手中礼单,人已愣住,再见母亲更是拿了庚帖随父亲一同进来,毛笔从指间溜下落地,溅了一裙子的墨汁。 “我倒是觉得与其你东奔西走去做生意,不如嫁与杜家,也少些辛苦与艰难。”佟鸿仕心底早对毓婉连日来所作所为不满,杜瑞达今日所作所为不仅给足佟家颜面,更是为毓婉挽留了世家女子的名誉。放眼上海滩,又有几个未婚的世家女子出门做生意张罗生计?怕是十里洋场皆知他佟家无人以继,怕是要就此败落了。 毓婉静静坐着,看父亲嘴唇一张一合似将天下道理都已说尽,她缓缓回过身,与母亲对望:“母亲又是为何答应杜家亲事?” 那氏年轻时美貌也是八旗郡主中数一数二的,如今操劳家事虽然苍老了,却仍见昔日艳丽容色,她从容淡定的坐下身,昂起头望着窗外,神色并不自然:“素兮与我说了些那晚的事,我觉得,与其与地痞流氓做亲家,不如杜家,至少杜家父母皆是正经名门世家,也算衬得上佟佳氏与那氏。”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这些地位,身份,权势。毓婉点点头,苦涩笑道:“一夜之间,你们全变了。” 那氏将杜允唐庚帖推到毓婉近前,“未必是我们变了,而是你变得太快,父母怕是会跟不上。” 毓婉倔强的扭开脸冷冷道:“莫非是怕我嫁了周家便再不管你们了?” 那氏抬手将佟鸿仕手中的礼单抢下拍在毓婉面前,依旧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吩咐一声:“如今说什么都是无用,我只管问一句,你是应,还是不应?” 毓婉昂起头:“我若是不应呢?” 那氏回头:“素兮,将小姐关起来,直到她应了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极限了。。。人都要累虚脱了。 今天北京高温,各位看官大人注意防暑降温哈。。。 这段是老套一点,不过如果不老套,咋引出咱毓婉和小琛子私奔的一场更老套的戏呢。。。 ☆、愿随君去 下 毓婉读过的小说中,总有些旧家庭会这般阻挠儿女的婚事,她见多了,心中也有了主意。晚饭也没吃,告诉素兮转告父母,从今日开始绝食。那氏与佟鸿仕自然又是气又是怒,恼了好一阵,素兮劝罢了太太老爷又来劝小姐。 奈何毓婉铁了心,就是不肯吃饭,素兮只好蹲了小凳子坐在门口守了食盒,等小姐想明白了第一时间送进去。 毓婉先是坐在自己床上想了一会儿,而后将自己一些随身用的物件放进了手袋,又将这些日的盈余和手中的首饰积蓄都给父母留下,只戴上周霆琛送的手镯。她笃信今晚周霆琛一定会来接她,届时,将那些旧式的繁文缛节抛到九霄云外,一句话,她便跟定了他。 素兮守在门外,听得屋内隐隐约约翻箱倒柜的声响,知小姐被困心中烦躁,又是叹息,又是劝慰:“小姐,你还是吃些吧。太太也是为了小姐好,那周少爷我见得从心底里害怕,那样的人怎能配得上小姐?帮派讨生活多是舔着刀口过日子的,外表再风光,那也是命挂在裤腰带上,小姐,你别不爱听,我还比你大了几岁,总归是见得多的……” 屋内的毓婉心跳的极快,也不回答素兮的话,将东西都藏在枕头下,整个人穿戴整齐摊开被子盖到脖子下,幽幽的说:“你不必多说了,我铁了心是不吃的,你赶紧把吃食端走吧。” 素兮听得毓婉认命,又是叹口气:“小姐是我看大的,总是舍不得你难过,只是有时我们也需想想太太和老爷的处境。” 屋内很快没了声音,素兮趴门缝听了半晌,无奈的叹口气,摸食盒凉了,只好搬了食盒从房门前离开,门上明晃晃的铜锁映照了夜空上的月光,沉重冰冷,只有屋内床上毓婉明亮的双眼是睁着的。 法国的座钟滴答滴答响个不停,一次次敲响,一次次静音,还是不见那个人的身影。 她起初还算镇定,心中默默念着,大约是他还没处理完事情。 或是并不知道杜家又来提亲了。 也对,他更不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 是不是今晚他受伤了,还是说实情办得不顺利? 莫非,他被杜允唐吓退了?不,他在她眼中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必然不会轻易退缩的。 还有一种可能,他……不会的,那么多人保护他,怎么会出意外? 思前想后将所有的担忧都思了个遍,人也渐渐恍惚起来,半梦半醒之间听得房门悄悄推开,有黑影蹑手蹑脚走进来,毓婉险些喊出霆琛的名字,话未等出口,看得是母亲。 那氏一个人静静坐在毓婉床边,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头发,一寸一寸的摸。不知何时,那氏的手心不再滑腻,变得有些粗糙了。毓婉感受母亲温暖的掌心贴在自己脸颊上,泪蕴在眼中不敢睁开,顺着两鬓无声流下。 那氏摸着摸着,碰触到那冰冷水意,手指顿了一下,又继续抚摸,又从枕头旁摸到了手袋的一角,她仿佛没感受到毓婉准备逃走的心意,也仿佛没有碰触女儿不舍的眼泪,动作还在继续,只是慢了许多,也刻意避开毓婉最软弱的泪水和临别的决心。 大约过了一刻钟,那氏由毓婉床前站起,用手帕捂住嘴背过身去哽咽了几声,又回过头看了看疼爱自己的女儿,摸了摸她的手,将自己手上的镯子和戒指摘下来狠狠给毓婉带上。 毓婉悄悄睁开眼,看母亲的身影如同影院默剧般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心头发颤。最终那氏还是狠下心走出房门,咣当一声关上了。毓婉侧耳,那铜锁终还是没有落下。 她心中痛恸,知母亲是在故意放自己离开。她迅速将手袋放出来,悄悄走出房门,夜深人静,院子里的仆人都已深深睡去,整个佟苑陷入无声世界。 毓婉屏住呼吸,脚步加速,扑向侧门,那里也是开了锁的。她有些恍惚,不知是不是父亲用的计策,用来抓她回去。胆战心惊的四周打量一下,原本该在门房守夜的仆人也不知为何旷了工。偌大个佟苑仿佛被人为放了空,毓婉咬住下唇立即趁了花荫闪出侧门。 去哪里找周霆琛呢。周家自然是不能去的,法租界那里也不一定能见到他。除非去青龙堂,无论是死是活,是受创是平安他都会在那里,那里的人也会知道他的消息。 毓婉在街上寻了黄包车,扔了一块大洋给车夫:“去青龙堂。” 那车夫回头呲牙:“小姐,那地方,十块也不去阿!” 毓婉没了主意,将一并排等活的黄包车夫看在眼里,索性从手袋里掏出十块大洋落在掌心,明晃晃端在几个人的眼前:“你们谁去?” 八十块一辆黄包车,十块近乎是寻常百姓家一个月的用度。 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一名憨直车夫拉了她一阵飞奔赶往青龙堂,越靠近那里,毓婉越是心焦越觉得车夫腿脚缓慢,好不容易来到青龙堂,那车夫远远停下畏惧的说:“小姐,你上前一步吧,我不敢送到门口的。” 毓婉无奈只好自己上前,青龙堂坐落在法租界内,一别与其他西洋建筑,府深门高,隐约倒有些佟苑的风范。只是两旁有不少巡警守卫,门口又站了几个面目凶恶的打手,见毓婉怯生生站在那儿,眼睛瞥了一下立即收回,并没答话。 毓婉上前,寻了一个看起来是主事的男子简单说明自己来意,那人听得周霆琛的名字立即紧张起来,语气恶狠狠道“周堂主是不见外人的,你走吧!” 毓婉又想起了大头,将手袋里周霆琛送给自己的手镯拿出放在那人面前做个凭信:“麻烦找一下大头。” 那人掂量一下手镯分量,知道是好宝贝,以为是贿赂自己的好物件,立即使眼色示意身边人去找。隔了许久许久,大头闻讯才一脸慌张跑出来,见到青龙堂门口站立的毓婉愣住,眼中闪过一丝说不出惊异。 被人这样盯着毓婉也觉得羞愧,虽然是新时代,但夜奔终究还是惊世骇俗的举动,她下定决心才抬起头呐呐道:“我只想见见周堂主,他是不是受伤了。“ 毓婉随口一问,大头险些跌倒,当真是仙女能预凡事?佟小姐怎知周堂主遇袭?大头还在想怎么妥过去这事,忽然抬头看见不明人影在街角晃动,他立即将毓婉拽到自己身后,一枚缠了火油的玻璃瓶随后而至正砸在大头胸口。不知从何处冒出数十人掏枪向门口巡警和打手们射击,大头被燃烧瓶击中整个人的衣裳呼啦一下点燃开来,毓婉惊得连忙用手袋去拍打他,但火势极猛,根本灭不掉。 很快枪声引起青龙堂内部,又冲出几十人掏枪还击,噼噼啪啪响作一团。毓婉不知被哪个人用力拉到一边,跌在地上崴了脚踝,眼见大头还在火中痛苦挣扎,毓婉咬住牙爬过去,半跪着用手袋不停的拍打大头的身子,很快,火苗燃到她的身上,她惊得尖叫,立即自己躺在地上打滚。 火被熄灭,但枪声还在,街面拐角又冲来数十名日本浪人手持各类棍棒枪支扑过来,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毓婉手腕被火灼伤疼痛剧烈,见这般情境只能求生逃开。可负伤的脚踝很难吃力,就在她准备起身向前的一刹那,有人扑到她的身上,又将她压倒在地,热热黏稠的血液仿佛是被砸碎的番茄溅在眼前,泛白的双眼正死死盯着她一动不动。 是那个接了她手镯的男子。 一秒钟前还在鲜活的生命,此刻正死在自己身边。 毓婉全身染满了血,尖叫着向外爬,声音惊动开枪的人,立即上前一步将冰冷的枪口对准毓婉的太阳穴。毓婉缓慢的昂起头,绝望盯住眼前面容凶狠的刽子手,嘴唇惨白发抖,整个脑子一片空白。这样生死场面她如何见过,只能傻傻等死。 那人手中的扳机扣动,毓婉紧紧闭住双眼……有人不由分说按住毓婉的身子,子弹嘭的一声闷在身体里,似乎并不那么可怕。 “你怎么来了!”一句责问 分节阅读_19 分节阅读_19 分节阅读_20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20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20 含了太多情绪。懊悔,愤怒,欣喜,还有一丝险些失去的惊恐不安。 毓婉睁开眼,人已被周霆琛搂在怀里,幸而他将那人的手腕以木棍先行打断,枪也顺势飞了出去,子弹更是偏离了毓婉的头。 他们身后枪声大作,警笛长鸣,小胖搀扶着受伤的大头走过来,两人掩护周霆琛和毓婉回青龙堂。他们身后一片厮杀声,毓婉除了颤抖抱着周霆琛的胳膊,根本连话也说不出。 几人从混乱里逃出,青龙堂已有人出面打点此次日本人挑衅行为,毓婉被周霆琛带到房内。这个房间宽大,家具硬朗,看起来便是他的居处,没有药味,没有纱布绷带,她松口气,忽然感觉掌心一片热黏,她吓得魂飞魄散,想起那个死在自己旁边的男子,连忙扯了周霆琛的衣襟:“哪里伤了,到底是哪里伤了?” 心急,泪顿时落下,止也止不住,周霆琛却紧紧抱住怀中躁动的人,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只低头胡乱检查她的:“你究竟是哪里伤了,怎么不知道逃的?” 声音被他压住,毓婉不满的叫了一声:“霆琛!” 周霆琛愣住。素日里向来冷静的他,今日也是不可避免的胡乱担心了,也许毓婉不会知道,当他看见心爱的女人爬在血泊之中被人顶了手枪,心轰的一下冻成冰的滋味终生难忘,痛至骨髓。那种仿佛被刀子剜心般的感觉几乎瞬间要了他的性命。 他收起眼底的担忧,又恢复往日的阴冷:“你到底哪里伤了?” 毓婉怯怯的说“脚踝崴了,只是刚刚死了一个人,我……”她忽然想起手镯还在那人手上,连忙又往外冲,周霆琛一把将她拉住,她却喊:“你送我的手镯还在他的身上,你送的……” 周霆琛将毓婉抱住,轻轻拍抚她的后背:“我派人去拿。” 毓婉点点头倚在他的身上,抓起身边染满血迹袖口,轻轻掀开,一道血肉模糊的伤疤落在眼底。 记者手记: 一切准备完毕,我们即将登上前往北京的2550次列车,佟老太太的精神出奇的好,她甚至无需我们的辅助开始进食。 也许,即将到来的结果对她来说,有着超乎寻常意义的重要性。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很葱白混道上的男生,长大后觉得,谁嫁他们谁就惨了。。。(黑色会里的雷震子除外。) 即使毓婉是女主也不能免俗。(她是奈奈太奶奶的原型。。。所以没奈奈幸福。) ☆、聚散分离 上 ☆、聚散分离 中 出乎意料,车子临行时,周霆琛从青龙堂走出,坐上车,亲自送毓婉归家。她坐在身边,人还在生气,不愿多看他几眼。 到了佟苑,素兮正在门口急疯了般来回踱步,大部分的仆人已由佟福派出去寻找小姐的踪迹,整个佟苑空荡荡的冷清,她见到毓婉从车上下来,又惊又喜,欣慰的扑上去,可见到周霆琛从另一边下车,脸色顿时灰了下来。 小姐夜半私奔,送回来的是周家少爷……莫非…… 素兮迟疑领着两人迈步进了佟苑,毓婉因心中有气,抢快了一步走在当前,周霆琛自觉停住脚步,任由毓婉主仆二人走在先。 此刻,花厅里灯火通明,佟鸿仕愁容满面坐在椅子上哀声叹气,那氏面色还算镇定,只是拿了手帕蹭眼角,身边留下的两个丫鬟正在为她捶背。 忽然,素兮叫了一声:“老爷,太太,小姐回来了。” 听得声音那氏惊得直直站起,果然房门踏入了毓婉,她快步走上前张开双臂,毓婉也愧疚此一夜险些与父母生死相隔,不由得眼底泛了泪花扑在母亲怀里,想起周霆琛不愿自己留下,更是觉得委屈伤心,眼泪止不住滴在母亲肩头。 那氏拍了拍毓婉后背,拉扯开上下观察,衣裙还算干净,身体也不见伤痕,又将毓婉拉入怀中抱住,脸色不禁有些凝重,她在女儿耳边轻轻说到:“原以为你能逃得远些,竟被人送回来,既然回来了,那就嫁杜家罢。” 毓婉惊了,连忙闪开身子瞪大眼睛望住母亲,那氏并不理睬她的惊愕,扭头坐回去,抬头盯了周霆琛:“多谢周少爷将毓婉送回来,佟福,送客!” 板起脸来的那氏语气傲慢,但周霆琛还算客气,“佟夫人,今日佟小姐受惊与周某有莫大关联,周某深觉愧疚,特将佟小姐护送归来。。” 佟鸿仕将手中的茶碗放在桌上,啪的一声,他冷冷哼了声:“周少爷善行,我先替杜家谢谢了,也不必多说,请回吧。” 周霆琛顿住,毓婉脸色顿时苍白,那氏昂首:“周少爷,看来你还不清楚,不妨与你说清楚些,毓婉已决定嫁给杜家,合过庚帖定了聘礼,不久以后就要花轿迎门去做杜家二少奶奶,与周家的缘分,我们佟家自认高攀不上,也请周少爷懂得这其中的进退。” 一句话令周霆琛处境难堪,他似若无意的微笑:“原来佟小姐已经定亲了。” 毓婉张开嘴,想要辩解,素兮一把拉住小姐的手腕,那氏以手帕拂了拂手背:“周少爷,你对毓婉的情意我们也都看在眼底。只是老祖宗留下门当户对的规矩总有它的道理。今夜周少爷德高仗义将毓婉送回,来日我定派人去周公馆亲自答谢,周少爷,请回吧。” 佟鸿仕还想说,那氏抬手按住他,“毓婉,回房!” 素兮连忙拖了毓婉往内走。毓婉挣扎:“母亲,你……” 那氏仿若没有听见毓婉失望的声音,起身命到:“来人,送周少爷。” 素兮拉扯不过毓婉,又涌上来来几名丫鬟一同帮忙。周霆琛伫立在花厅正中,手指紧紧握起,脸色阴沉,似有反手之意。 那氏见他神色微变,坦然道:“周家从事的行当少不了担惊受怕,毓婉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儿家,若有变故,周少爷舍得她半生孤寡?” 周霆琛手指慢慢松开,那氏眼底露出冷峻的神色:“就此别过罢,你与毓婉本就不是能同伴相守的人。” “佟夫人怎知我与佟小姐不能同伴相守?”周霆琛沉色冷笑。 那氏嘴角浮起冷意:“周少爷,你真会说笑,你自己的性命犹是别人赏的,怎能护毓婉周全?毓婉这孩子自幼心善,对周少爷用情只是报恩。” 话音犹未落,周霆琛猛抬起头望住毓婉,毓婉面色涨红,张口结舌:“当然不是!” “我是毓婉的母亲,谁又比我更清楚女儿的心事?毓婉,昨天杜家的定亲礼单可是你亲手接下的。” 周霆琛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你为何不对我说清楚?” 毓婉心头疼的厉害,只是恨他不了解自己脾气:“你就那么信别人的话?” “很简单,周少爷,还是那句话,毓婉只是在报恩,对你并无他意。” 话音未落,周霆琛身子震住遽然转身,毓婉见状还想叫住他,冷不防那氏走过去硬生生压住毓婉的呼喊,与素兮一同将她带回房内。“ 毓婉还想挣扎,却又使不上力气,她悲恸抚着脸颊与母亲争辩:“为何如此说他?” 那氏默默在正座坐下,使了个眼色,素兮闪身出门,将房门关紧。那氏淡淡道:“他对你若真有心,怎会因我几句话就打了退堂鼓?别说是我当众羞辱了他,便是下了刀子也该跪下来求我与你父亲才是。” “他本不是那样卑颜屈膝的人!若他当时跪给你们,我才不会嫁他没有骨气的男人!”毓婉觉得自己非常了解周霆琛,他宁可做尽事为天下人,也绝不会开口说句求饶,她回想起他劝自己回来的表情动作,心痛剧烈,一句话,一个动作,都是凝了太多良苦用心。大约只有这样的男人才会想到,若他真要了她,如何送她半世幸福。 那氏眼底幽深不见底,忽而冷笑:“等你长大就明白了,不肯为你下跪的男人,永远都不会娶你。” 毓婉骇然,“母亲。” 那氏似陷入过去回忆,幽幽的冷笑:“我又不是没见过这样的男人。说什么骨气傲气,说到底还是觉得你不抵得过尊严重要,哪怕带你去颠沛流离也好过送来任由你嫁人。他们总自认圣人,觉得此行善举总是对女人的幸事。殊不知自己亲手将女人推到火坑,还自负我皆是为你幸福着想的嘴脸,好不难看!” 被母亲教育的毓婉无言以对。这些话,她从未听过,也自然不会想过,今天乍然听到这些话,烦乱中有些触动,一想到周霆琛放弃自己的理由,心中更是剧痛,仿佛被人用刀子一下一下切割。 他有他的生活,每日与帮派调节,与生死挣扎,她有她的生活,每日读书绘画,与安逸为伴。 他若娶了她,此生只能背负羸弱的妻子放弃开疆扩土,她若嫁了他,此生必须适应时而烧杀争斗的帮派生活。 他们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她望他,令人敬畏的崇尚武力奉行凶悍。他望她,闲来无事强说愁滋味的易伤感。两个人当真就这样结合,存在太多变数与惊险。其实两个人心中都知道,对方并非良配,就是不忍张开手说放弃。 可惜,就这样,两人深深坠下去,想将那些牢不可破的阻碍击穿。但,恐惧没有消失,茫然依然存在。毓婉想告诉自己,一切还有挽救的机会,但理智悄悄的说,他们此生注定无缘。 毓婉抬起头:“母亲可知道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的难过滋味。?” 那氏定定望着女儿倔强的双眼:“知道。” 毓婉有些意外,那氏站起身,昂着头从她面前走过,走到门口,缓缓的回身,“只是,嫁给异己的滋味比这更难。” 毓婉病了,一病不起,发高烧,整个人涨得红彤彤的,伴随头晕脑涨,还有入了骨髓的心痛。 杜家打听到佟家小姐夜凉受风的消息,忙请了西医来,洋医生开了几剂极其昂贵的消炎药很难找到,杜家得知又很快就能找到送了来。 可另一方,周家始终没有消息,毓婉清醒时问素兮周霆琛可有来探望过自己,素兮轻轻摇头,她心空荡荡的冰冷。没想到他放弃的如此容易,先前还说什么生死不渝,眼下又放纵她嫁与他人。 烧糊涂时,毓婉会咬着素兮的袖口咯咯直响,也会流着眼泪说,让我死了罢,为何还要留我在世上受罪? 那氏素来珍贵毓婉,毓婉平日里有头痛发烧,她都会衣不解带的关切照料。唯独此次,她仿佛早已预料毓婉会难逃劫数,低头察看毓婉胡言乱语时,表情复杂难以言喻,她紧紧攥住毓婉的手:“婉儿,很快你就会明白,活着比死去更艰难。待你好了,花轿也就到了。” 昏迷中的毓婉似乎听懂了母亲语中的无奈,整个人渐渐安静下去,变得死气沉沉,眼角流淌下一滴晶莹的泪。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弥补各位看官大人我周末休息的损失,今天两更哈。 还有,离生日还有七天,就有看官大人在qq上留言祝福俺,多谢多谢,群ua~ ☆、聚散分离 下 入秋后,上海下了几场少见的大雨,雨水瓢泼般由天坠地涌入黄浦江,黄埔江水时涨时落,总挡不住杜家与佟家各备喜事的步伐。 大婚日子定在年前,有些仓促,但杜家已发出数名内外熟悉婚事操办流程的买办负责采买,再由杜老爷自己亲自督促过目。佟家也是冒着大雨将自家的东西典当了,买了许多锦缎龙凤手镯,还添了那氏当年陪嫁,方才凑齐足以撑起门面的毓婉嫁妆。 毓婉病愈后,喜欢坐在窗前,脸色苍白的她呆呆的,雨再大也不肯关窗,仿佛想凭借滂沱暴雨冲刷干净所有关于那个人的记忆。 画廊也没有心再做下去,她草草出手,准备转让给同学。只是加上门面装修,内里摆设,几万块难坏了想接手的人。唯独彭教员将家里不用的祖产变卖了,带钱来见她。因为不过才做了几日,一切还算簇新,毓婉亲自来为他讲解做洋人画廊的诀窍。素兮在一旁帮忙打点了毓婉留下的东西,待一切收拾妥当,毓婉将手中的钥匙转交给彭教员。彭教员将钥匙收到口袋里,认认真真查了几遍才确定。他知道毓婉即将结婚,也不好举动过于亲密,只是对毓婉郑重点头:“你放心,我会把画廊好生经营下去。” 毓婉痴痴望着门口迎客的那束风铃,室内水雾氤氲,风铃上有 分节阅读_20 分节阅读_20 分节阅读_21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21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21 了水迹,她缓缓抬起手擦拭了一下,而后不顾素兮阻拦自己亲自爬到凳子上,将周霆琛系好的绳结一下一下拆开。 拆开了绳子,眼泪也正滴在他绑过的地方。 一滴圆圆的泪珠,晶莹透亮,停留后无法晕开,他系的结,她解开了,只是不知那结是否系在心里,系在最难忘的地方。 素兮打伞为毓婉撑住,毓婉彷徨的随着她的搀扶带着风铃出门,彭教员默默送她到了车边,风势极大,将伞吹得歪斜,毓婉想了想,将那束兰花风铃窝在怀里,哪怕后背被风潲了一片湿濡,也不肯放手。 也许,此生就这样断了。她总算还留下一样属于他的物件。 雨势越来越大,整个车子看不清前方道路,缓缓在水中间穿行,岂料一个水坑陷进去,车子抛了锚。毓婉依旧是怅然不动的,素兮焦急的打伞和司机跑下去查看,不知何时,一旁的道路上停了一辆车,本可以劈开水浪开过去,却也一同巧合的停在同一处路中间。 雨点啪啪砸在车窗上,声响急速,因为车内温暖还浮了水雾,仿佛整个人都被一个磨砂的玻璃杯子罩起来了。毓婉始终没有去看旁边车子里的人,只是听得素兮在窗外责怪司机,语声被大风刮得变了调子:“怎么坏了,这下如何是好?” 毓婉终于缓缓侧过身,抬起头正对上那辆车里的人,隔了两道玻璃,他正与她对视,就这样愣住,一动不动的。 毓婉回过神,木然闪过视线,即使侧着身子,他仍能感受到那如炬目光锋利得仿佛能将自己的身体戳出个洞来。 车门打开,周霆琛撑伞从车上走下,站在毓婉车门一边,毓婉将脸扭向一旁不肯看他,对面的街道被水雾蒙住,看不清楚,只是不知道那水雾是老天爷的眼泪,还是她的。 周霆琛望着车窗内的她,心中纵有万千句对她说的话,也不能开口。听得她大病一场,他也是心急,但那时他确无法出现。此刻,她的脸庞还是有些病愈后的苍白,身子似乎也清瘦了许多,可这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她即将罗敷有夫。 素兮看见周霆琛,忙奔了过来,将小姐挡在身后:“周少爷,你想干什么?” 周霆琛没有回答,仍在望着毓婉。大雨砸在黑伞上发出砰砰的声响,他的鞋子已被雨水淹没,水漫到脚踝晕了裤管。他只能看清素兮的嘴唇在一张一合,却听不出她在说些什么,他甚至想,想现在带她走。 隔了许久,他才低哑了嗓子说:“我送你们回去。” 积水的路上连黄包车也看不见踪影。即便是有,刚刚病愈的毓婉如何坐得? 最终权衡素兮还是由毓婉和自己坐在周霆琛的车子里。随车的小胖与佟家司机再寻其他车前往佟家。 毓婉低头进入车子,一言不发。周霆琛坐在前排,微微有些回头,见她顺利坐进来命令司机:“开车去佟苑。”那司机本是路熟的,很快将车子开起来,两边景物在雨中变了形状,有些头晕。毓婉觉得车内闷窒呼吸,不停用手指掐住另一只手虎口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坚持住。 周霆琛极缓慢的点了支烟,忽然想到什么,又以手指掐断,一点点烟雾使得他不停的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迫使周霆琛不得不捂住胸口,全个身子僵直挺住,不让后面的人看见自己的异样。 两人坐在车里,一前一后并未答话,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已到了佟苑。 素兮连忙下车撑伞,周霆琛也下车撑了雨伞。他的苍白脸色使得毓婉有些惊讶,她停顿了脚步,犹豫一秒钟,随即钻进素兮的伞下。万道水幕砸在地面将两人分开,佟苑门口的玉石台阶被雨水冲刷得如同周霆琛此刻的脸色。 她没有移开目光,隔着雨幕与他相望,真想问一句为何这么久他都不来看自己。 他站在雨中一动不动,任由风雨吹了衣衫,将所有的真相咽下,也不肯告诉她。 素兮轻轻喊了一句:“小姐,咱们回去吧?” 毓婉收回视线,向周霆琛点头示谢:“谢谢周先生送我回来。” 周霆琛不能开口,只是望着她随素兮走入佟苑,纤瘦的背影越走越远,甚至需要旁人的搀扶,直至停在消朱门深户前,随后赶到的小胖见周霆琛站在雨中疯一样跑过来:“堂主,你不要命了!” 周霆琛没有动,雨幕与眼前的景色都混成一片做背景,她背影是雨幕中的主角,一点点,一点点,最终隐藏在佟苑大门后。他极慢的回头,脚底飘忽着走到车上,一头跌在座椅上,疲惫的闭上眼:“开车,去哪里都可以。” 毓婉又病倒了,直拖到下聘书那日,才由那氏亲自妆扮了木偶般坐在席间与杜允唐对坐。原本按照旧时婚礼的习俗杜允唐不该出现,不过杜瑞达一向习惯革新,也就是新事新办称为尊重。 虽然杜家行事喜欢新做派,但旧式的三书六礼不能少,纳礼,问名,纳吉都已做到,今日是纳徵,主要要顶下来往的礼数和择吉日完婚。席间杜允唐与佟毓婉不曾有过交流,那氏与杜凌氏也是矜持不语,唯独佟鸿仕与杜瑞达两人客套寒暄,再加上几名要人充当媒人,偏将两家的联姻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毓婉抬头望着杜允唐。她似乎还从未认真端详过这个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他桀骜不驯的靠在椅子上,对那些夸赞显然也是不满的。 毓婉的心中忽然有些冰冷,就是这样的人,要与她同床共枕,也是这样的人,要与她度过一生。胸口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沉重意识压得喘不上来气,像极了那天碰见周霆琛时的窒闷,险些要了她的命。 她猛地站起,身后的椅子向后倒去,噗通一声砸在地面,整个人被一种奇异的感觉支配着,她不停的喘着,绝望的看着眼前所有的人,半晌才说出一句:“我,我不想结婚。” 整个花厅的人都闭上嘴,连同佟苑里的仆人也停住了脚步。他们仿佛看见了最不可思议的西洋景,那样惊诧的看着她。 而他们背后,花厅之外,那绵延至佟苑门口的聘礼正堵住她的喉咙,使得她再没有力气说下去。 隔了很久,那氏头也没抬的说:“她前些日子烧糊涂了,再休养几日就好。” 杜凌氏乐于那氏将毓婉丢尽杜家脸面的话遮掩过去,也跟着随声附和:“是该多多休息,总是神情恍惚怎么能做个新娘子?” 杜瑞达呵呵一笑,并没有多说,反是佟鸿仕铁青了脸尴尬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一群人似乎再没有人在意她的意思,又开始商榷吉日吉时。是阿,聘礼已经端到了家门口,距离婚期也只有两个月,怎能说反悔就反悔?于是作为当事者的毓婉被所有人忽视了,任凭她怎么不满,也没人站出来肯定她的慌乱。 毓婉神色恍惚的抬起头,正对上杜允唐的目光,他浓眉正拧在一起,眼里全是愤怒和憎恨。 记者手记: 1922年1月1号,腊月初四,上海滩名流佟家杜家喜结连理,同日还有与杜家交好的督军冯之沛娶黎家三小姐黎雪梅为续弦。四大家族,有三者同日联姻结为一体,关系更为紧密保靠,其孤立周家的意图,似乎变得极其明显了。 摘自《申报》评论 作者有话要说:  说话算话,二更! 其实嫁给小肚子也挺好的。。。至少我见到小肚子时。。。对毓婉还不错,咳。 再次声明,此文亦真亦假。。。不必查申报了。 ☆、花嫁盟约 上 腊月初一时,佟家已经开始准备妆奁。以龙凤喜箱装满各式珍宝摆在花厅前方,大大的抬箱下压满各式喜钱,漫天遍地的红色锦缎映衬得低眉顺眼许久的佟苑内外又重新焕发了生机,丫鬟仆人纷纷笑逐颜开,只嫁出毓婉一个人,似乎全天下都是喜庆无边。 毓婉觉得自己心底有些疼痛,可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疼痛。她镇定的做一个待嫁女子应做的事,应说的话,每走一步也要仔细想想该不该,对不对。她知道此生也许就断在此处,记忆里那个人似她在沙漠里窥见的海市蜃楼,带给她少见的祈盼,虚无的蘸湿了干裂的唇,灌溉了干涸的心,于是她一边汲取,一边警告自己一切终归是要散的,待到真的散了,她轻轻的松口气,放下心中负担,果然是散了,真不负她所望。 她在逐一的试鞋。今日洋行送来了她陪送的鞋子以供挑选,因为按礼数要备足百双,快到昔日发觉还差了几款不曾准备,那氏特地命商行送来给毓婉挑。 毓婉坐在闺房里,由商行送来鞋子放在外,素兮捧着各式鞋子往返内外为她试鞋。一清早到现在已有两个时辰,可毓婉就是觉得哪双鞋都不是她最后想要的,她抬起头,阳光正照在梳妆台描漆彩绘的首饰奁上,那一对儿手镯静静的摆在那儿,似乎已经沾满了灰尘。 “小姐,这双鞋合适不合适,会不会挤了些?”素兮弯腰询问,毓婉整个人像似有些痴了,并没有回答。 素兮连忙又换了一双,将毓婉脚放进去,毓婉仍是面无表情,素兮有些急了:“小姐,再不挑出鞋子,鞋箱就装不上,太太会生气的。” 过了好一阵子,才扭过脸去看,整个人渐渐回过神,随手点了几双:“就它们吧。” 素兮欢快的拿了鞋子走出去,门外乍现的阳光带着冬日里最温暖的惬意照在她的脸上,毓婉人有些木木的,仰起头,对那缕存在的阳光并不开怀。 今日准备好妆奁,后日出发,听闻雪梅也一同出嫁,毓婉惆怅不已。原本非议流芳嫁与他人做续弦的她们,一个也做了续弦,另一个嫁给并非自己所爱的丈夫,可见世事轮转,总有一天会印证在自己头上。 那氏走进房来,见毓婉脸色还算红润坐下与她唠叨一番,无非就是事已至此要懂得认命,杜家送来的聘礼拯救佟家于水火,甚至可以凭此东山再起,毓婉连日来天天听父母对杜家聘礼唏嘘,多少也知道自己价值几何,时间久了人也木讷起来,对那氏的灌输反映极小。 那氏见她如此,有些无奈的唤了一声:“毓婉。”毓婉缓慢的抬起头,那氏叹口气:“我也是从你这个时候过来过。知道是极难的。这些日子你忍过去了,也无非就是痛上一时罢了。” “母亲,我知道了。”毓婉并不想与那氏去谈及心底的伤痛,生怕一经提醒又疼起来。 那氏顺着毓婉的目光,看到那对手镯,站起身一边走一边说:“当年我也是觉得熬不过的,可嫁给你父亲后又再见他,发乎情止乎礼,倒也不觉得怎么痛苦,尤其又有了你……“转到梳妆台的那氏轻轻将那对手镯摸了,滴血茜红的宝石如同当年那氏哭嫁的霞帔,红得那般刺目。她伸手抹了去,将手镯揣入袖口,“这一生,谁又能惦记谁一辈子呢?也许有一日我死了,你父亲转身又娶了比我年纪小许多的续弦,那今日这些坚持,不就变得可笑了?” 毓婉没有看见母亲将手镯拿走,只是听着母亲说来日她没了,眼睛发酸,险些跌下泪来。她不敢想真有那么一日父亲会如何做,更不敢想,若真是她不嫁给周霆琛,周霆琛会不会也很快将自己忘掉,人总说自古男子多薄幸,她嫁了,怕是他也会忘了她的吧。 到了腊月初二,佟家开始大请筵席。此旧例延续满清先嫁女,后迎媳的规矩,婚前先在娘家与待嫁的女儿做了筵席,连摆三日。震天喧闹的鞭炮声从今日起就没断过,内外喧哗的宾客涌满了佟家,被佟家仆人扎了彩带的花园虽是隆冬却异彩纷呈,还有些彩灯挂在树梢象征即将到来的瑞年。 今日原本有些老令,毓婉娘家的表姐妹要登门道喜,奈何她们远离上海,炮火齐飞也来不得,所以明明该热热闹闹的一天,又是冷清。 毓婉倒是觉得这样清冷的日子她很惬意,推开门看见父母张罗婚事忙前忙后,又缩回了房间。素兮得了令,在越忙碌的日子越要看紧了小姐,毓婉在房内走动,她便偷偷的趴在窗户上看。 忽然人群起了骚动,素兮眺望了一下顿时吃惊,连忙回身拍了房门:“小姐,周少爷来了。” 毓婉猛地站起身,顾不得身上穿的洋红绉纱的旗袍限制,人快步走了几下,又想起自己的身份,勉强自己镇定慢慢的推开门,“谁来了?” 她从门前抬头,只见花厅处人影晃动,原本喧闹的声响都已静下来,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在正中,她一颗心狂跳 分节阅读_21 分节阅读_21 分节阅读_22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22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22 的厉害,整个人仿佛木头钉住了脚步,那人高大身形穿过众人,从花厅正门转过来,正是她的房间,眉目依旧的他,还是熟悉的模样,嘴角一如既往紧紧抿着,不见一丝笑容。 那氏听说周霆琛到此,连忙携了仆人上前,隔着她的发髻,周霆琛半露出的视线正落在毓婉身上,毓婉向台阶下走了一步,他也向前走过去。 那氏冷色:“周少爷,贺喜请去前厅。” 周霆琛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警告,又上前一步,毓婉心跳得仿佛能从腔子里蹦出去,咬住嘴唇也向前走了一步。 佟鸿仕慌张赶到,见围观众人立即使眼色给佟福,佟福连忙向各位宾客鞠躬:“可是都去前厅用餐,主人家大喜,各位随乐!” 宾客们自然识相,纵使再对佟家小姐绯闻有兴趣,心底诽议即可,他们退去,佟鸿仕与夫人一同拦住周霆琛:“周少爷,后日便是婉儿出嫁,请你恪守规矩。” 四周少了围观的宾客,那样安静,整个一方天地只有四个人,那氏随侍的丫鬟与佟鸿仕随身的仆人都不敢贸然上前。毓婉静静注视眼前熟悉的男子,周霆琛眼底露出坚定与沉着:“前些日并非我不想来,只是我受了伤。” “嗯。”毓婉点头答应,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来,一定不会退缩。 “今日我来问你,还愿意与我走么?” 佟鸿仕被这话气得发颤:“混账,你在这样目无法纪,我就要报官!” 周霆琛的声音有些虚幻,毓婉听不甚清楚:“你说什么?” “我今日为你来,你还愿意与我走么?”周霆琛忽然笑了,那笑容仿佛能安定一切慌乱的情绪,诱惑毓婉就此跟他去了天涯海角也是无悔。 毓婉仿佛被蛊惑了神志,缓缓张开嘴,那氏疯一般上前抽在周霆琛脸颊,“你为什么要害婉儿,你愿意去死就死好了,为何还要多走我的婉儿!” 那氏抽打周霆琛使尽了全身力气,可他根本不在意这些,仿佛被蚊子叮咬般擒住那氏手腕,仍凝望毓婉:“走么?” 毓婉心慌得厉害,双腿已经没有力气再支撑自己,她气息极其微弱,“我不知道。” 周霆琛没有回信,他笑了:“原以为放你嫁给杜家,会是最好的结果。你无需与我天天担惊受怕,也无需背负亲情负重。可是,后来有人告诉我,在医生为我取子弹时,我唤的都是你的名字。今日我来,不容你拒绝,哪怕是死,我也要你死在我身边!” 毓婉听得他被医生取了子弹,又上前几步,被素兮拦住身子,她颤抖了言语:“伤在哪了,那天你咳嗽我就觉得不对,严重么?” 霆琛直直望着她,笑得异常开心,“不严重,不过,如果你不肯跟我走,可能会旧伤复发死掉。” 这样难过的时刻,他还说得出笑话,毓婉惶急,挣脱了素兮的手腕,扑在周霆琛近前,隔了父母的阻挡与他对视,他的眼底只有她,她也再看不见他人。 “还以为你真的不来了。”一句话憋了几个月,险些伴了泪水跌下来。 周霆琛眼底闪现心满意足的笑容:“我先要救回我自己,才能救出你。”他大雨前刚刚做罢开胸手术一日,按住胸口剖开半个身子的刀口站在佟苑门口淋雨后便发了高烧,久治不退。浑浑噩噩时他只想睡在她的怀中,紧紧抱着,哪怕是就此死掉也是欢喜的。他那样渴望她,那样思念她,甚至觉得如果此生能有她在身边,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 醒来后,他便要来带她走,可一系列的事物纠缠了他的精力,他安慰自己,无论何时只要他能来得及阻止婚礼,她还是他的。凭借这点相信,他努力让自己忘记所有,将日本人挑衅事件处理得当,再与黎家断了买卖,又巩固了青龙堂的内务防范,清除了那日出卖他行踪的叛徒。 再抬眼,已是腊月。差一点,他就错过了他的女人。 “来,我带你走。”周霆琛坚定的说道,将手伸出去。 毓婉望着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是她企盼许久的一幕,她木讷久了甚至忘记自己设想过的该有的表情。 她快速向前踏过去,脚步未停,那氏已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与杜家已经交过庚帖,还有两日就是大婚,你一走,我与你父亲该如何自处?” 毓婉愣住,佟鸿仕更是涨红了面庞,拦住她:“婉儿,你要逼死我与你母亲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琛子抢婚!!!! ☆、花嫁盟约 中 毓婉慢慢回过身,定定望着母亲绝望的面容,她仿佛在说,若你就这样走了,我再不活着。 毓婉颤抖了声音:“母亲。” 那氏立即拿了发髻上的簪子横在自己脖颈旁:“你去吧,全当没了我这个母亲。” 周霆琛发觉毓婉脸色突然苍白起来,整个人晃晃悠悠的望着自己,明明在笑,又似悲怆,他怕她真的改变了主意,伸出手隔着那氏将毓婉的手抓住,一个用力带到身边,“走。” 毓婉凭借周霆琛的力道向前踉跄了几步,再回头,佟鸿仕已命仆人随身操了家伙在一旁候着,跳了脚的准备玩命。他们怕伤了小姐,便只敢错了脚在一旁拦住去路,无论两人向左向右都有人拦到底。 众人僵持,周霆琛的手紧紧攥住毓婉的,毫不犹豫带着她面对前方所有阻挠,前厅的宾客听得此处响动又涌了出来,见两人十指交扣准备闯出去,更是惊诧。每个指指点点的人,每个瞠目结舌的人都让毓婉备受心理折磨。她甚至不敢抬头与他一同面对千夫所指,理智告诉她,如果和他这样奔出去,佟家就完了。 毓婉抬起头迟疑,周霆琛俯下身询问,两人目光交织在一起,她悄悄从他掌心抽开了手指,他感受到她的退缩,目光还是平静,仿佛一早就料想是这样的结局。 毓婉声音有些发颤:“你来的太晚了。” 周霆琛尽量勉强自己平静,声音低哑:“我以为,只要你还没嫁给别人,都不算晚。” “可是聘礼已经下了。”毓婉只能不停的找理由拒绝明明是自己最为渴望的爱情,她热乎乎的泪水就滚在眼底:“我父母甚至已经将聘礼置办了厂子,也买好了地皮,一旦我走了,谁来还这笔钱?” “我来。”周霆琛不容置疑的回答,将手指攥的更紧,她妄图逃走的指尖就这样固定在他的手心。他有足够的实力说这样的话,她也相信他可以做到,但,她不能这样自私。 就算周家能解决财务危机,那么信誉呢,父母的颜面呢,甚至还有周霆琛自己呢,日后出入内外都会有人说她是临婚逃出的女人,他会为此蒙羞。 那些被新时代女性摒弃的枷锁还是牢牢套在她的头上,瞻前顾后,总有那么多事要考虑,那些能叛逃出去的女子固然有她们莫大的勇气,可她偏偏做不到。 周霆琛深深与她对视,眼底涌动一丝可见的愤怒:“你是想放弃?你想嫁给杜允唐?此生都不会后悔?” 那氏的胳膊还拽在毓婉的袖口,两鬓斑白的佟鸿仕手里握着手枪冲了上来,那一群看热闹的人围着笑着窥视着,她闭上眼睛,点点头:“你走吧。” 周霆琛一生都没有恳求过任何人任何事,为毓婉破例两次,一次是救她出狱,还没开口已有人抢了先。一次是今日,他用最卑微的语气问:“我再问一次,你真不愿陪我走?” 原本院子里人声喧哗,那么多双眼睛死死盯着两人,可周霆琛问过后,整个世界渐渐安静下来,甚至能听见有人踩了落地的枯枝发出嘎吱吱的断裂声。 需要顾虑的事太多了,她不敢就这样迈步与他不顾一切的离开。所以她轻轻笑了笑:“下辈子吧。”下辈子,他不再是青龙堂堂主,她也不是什么世家小姐,做一对寻常为生计奔波的男女,就在桥头相识,就在草堂结发,一生一世养几个儿女,待白发苍苍时,两人互相念着彼此的好离世。 这些梦,也只能给下辈子留着。 他的手,缓缓松开,断了半截的小指藏在手套里直直的弯不过来,他眼底忽然涌起了一层模糊的东西,他笑:“你倒说的远,那这辈子可怎么办?” 毓婉侧过身去对上母亲焦急的目光,心中剧痛:“各念各的吧。” 周霆琛突然向前走一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那么多人看着,他也是顾不得了,紧紧的搂着,恨不能将她身上所有的气息的留下记忆,他再卑微的恳求一次:“可我怕记不住。” 毓婉再说不出话来,眼泪啪啦啪啦的掉,无需解释,他明白她为何不跟自己走,但他不明白她怕也是一生都不能忘记自己的决定了。 最终,他笑着松开双臂,头也不回的转身:“好,我听你的。” 上海滩少见的大雪随着他一句话纷纷扬扬飘落而下,飘散的雪丝勾勒他离去的背影,仿佛一生的记忆刻画在毓婉心头,雪砸在泥土上,终变成黑色的水,可见,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是永远洁白无瑕的,他们的爱情也是如此。 腊月初三,送嫁妆。连绵不断的嫁妆由佟福领队带着仆人和雇来的十全老妇们抬着搬着,由佟苑步行出发,直走到杜家豪宅为之。 临行时,那氏将那扇翡翠屏风命素兮包好了,放入最后一个紫檀木的妆奁中,她对呆呆的毓婉说:“我给你说说这枚翡翠屏风的来历。当年老佛爷想将叶赫那拉氏家的女子都许给正黄旗巩固家族势力,我被定给了你父亲,你太太是恭亲王的和硕格格,姻亲套着姻亲,总归是道保靠。那时我并不甘愿嫁与佟佳氏,他们终究有些没落了,纵使有个顶着和硕格格的太太也没得到什么皇家好处。更何况,我心中还有另一个人。” 毓婉眼珠动了动,随即又黯了下去。 那氏将翡翠屏风摸了摸,“于是上面赐了一道御旨,将缅甸国送来的翡翠屏风赐为嫁妆,此事干系到家族颜面,便是想逃也不能逃了。” “母亲的意思是怕我逃?”毓婉抬起头,眼底已没了先前的灵气。 那氏停顿许久,才叹口气:“我的意思是,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保靠。” 嫁妆队伍已出发得差不多了,翡翠屏风这箱子还在毓婉房内停留,素兮送那氏出门,毓婉忽然站起身将屏风从箱子里搬出来,四周找了一圈,将画板与调色板放入其中,她吃力的将翡翠屏风搬入衣服箱子。 望着箱子里的翡翠屏风,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掉了包。可心底总有一道声音在对自己说,从明天开始,她需小心提防,把保靠留在自己身边才是最重要的,放到杜家,也许会轻易毁于一旦。 那氏归来时并没注意太多,那箱子随着毓婉其他的嫁妆送往杜家,毓婉甚至有一种报复后的快感,猜想杜允唐和杜凌氏见到画板这份厚重的嫁妆后会有怎样的表情。 也许,他们也会开始提防了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工作要忙,今天上午挤出一些,未完,争取下午补上。。。 ☆、花嫁盟约 下 腊月初四,大婚。 昨日送到杜家的嫁妆送了大半夜,才算将八十八抬嫁妆送完,领喜钱的人一直闹到凌晨才歇了会儿,天刚蒙蒙亮,佟苑内外的仆人丫鬟们又乱作一团。 铺天盖地的红色绸缎悬挂在佟苑门口,各色彩灯映衬了雪景将沉沉闺房布置得喜气洋洋。素兮和佟福一早就换了大红的喜庆衣裳带着丫鬟仆人给太太老爷道喜,佟鸿仕觉得可算心里石头落了地,不免乐得开怀,每人赏了十块银元做喜钱。 原本毓婉准备带两个体己丫鬟去杜家当陪房,不知为何临时被那氏换了素兮和另一个年长的丫鬟一同陪嫁,毓婉听得母亲逢时换人,知她是怕自己在杜家受委屈,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提出异议。 一早新人需梳妆打扮,将原本梳好的发辫打散了,整整齐齐由姑翁父母子女十全的两位妇人给毓婉梳了妇人发髻插上发钗,素兮在一旁帮忙戴了首饰,一对儿红宝石的耳珰,一对红宝石的手镯,金色的项圈坠了红色的璎珞,梳好头又带了嵌了红宝石的凤冠。 又将红色的褂裙穿好,外罩了金色丝线满绣的缂丝喜服,配全套霞帔。随后由那氏为毓婉蒙上盖头,绣了永结同心并蒂莲的红缎子盖头蒙住脸,隐隐落下的缝隙里,那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此刻的毓婉,一脸木然,似乎没有恼恨,也没有欣喜,平静的如同一次寻常出远门散心,仿佛出门转个圈就能回来了。 分节阅读_22 分节阅读_22 分节阅读_23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23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23 盖上盖头的毓婉由喜娘搀扶着迈步走出闺房,杜家的迎亲仪仗在门外已经等了许久,这也是做规矩的一种,等得越久,新人越受重视。 佟苑外鞭炮噼离啪啦震耳欲聋,鼓乐手也是叽里呱啦不停的吹,红毡子一直从佟苑外铺至毓婉闺房,毓婉小心翼翼的跟随喜娘的动作抬脚,落地,一步步谨慎行走。 那氏和佟鸿仕随了毓婉的步子一同出门,待毓婉抬脚迈过佟苑的大门,踏上金丝线绣的花轿上,整个人弯腰坐进去,再由喜娘躬身入内为其更鞋,并将娘家的鞋子送还。 素兮接过小姐鞋子递给那氏,那氏抑不住泪,回头擦拭。 娘家鞋临行换去,从此一别是他人妇。 换完鞋子,毓婉将脚收回轿内,听得负责喊仪令的司仪高喊:“起轿!” 黑黑的轿子晃悠了一下,毓婉连忙扶住轿子,感觉轿身在佟苑门口慢慢的回转。她惯是坐汽车的,轿子许多年都不曾坐过了,轿子里又有些闷热,很快整个人被惊得热得汗溻湿了衣衫。 身后的鞭炮还在震耳齐鸣,毓婉几乎被凤冠压得喘不上来气,按照老例她此时是要哭的,哭即将离别娘家,哭自己前途未卜,不知为何毓婉硬想了想,却哭不出来。 是的,现在不能哭。她甚至可以想象以后的日子要哭的时候多着呢。杜允唐怎么会甘心娶她,杜家那些凌厉的太太妯娌怎么会放弃把刚过门的她整治的服服帖帖的大好机会,太多不可预计的未来让她无暇哭泣。 思想到此,毓婉突然有了勇气,与其懦弱悲泣,不如直面走下去,杜允唐不屑与她做夫妻,她就当换个地方重新过日子,杜家人颐指气使,她全做耳边风无视放任。日子总是能过的,端看身处其中的人,如何看待。只要人不是死,还有什么熬不下去的? 轿夫们没听到新娘的哭声,也是面面相觑,故意将肩膀上的轿子颠簸起来,提醒新娘要哭,喜娘也在窗帘旁小声提醒:“大小姐,该撒金豆了。” 满人将哭嫁称之为撒金豆,临别要撒一把金豆富裕娘家。毓婉郑重说:“我不哭,即使有一天我哭了,也不会让人听见。” 喜娘闻言不由叹气,早听说佟家大小姐倔强,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她挥了挥手绢让轿夫赶紧抬了新娘走,别让他人看出笑话。鼓乐手见状立即奏响欢快的喜乐,轿夫们也放弃了颠簸轿子,跟着鼓乐手低眉顺眼的走。 佟家婚事如此大事铺张的原因还有另一个,同日,督军沈之沛迎娶黎雪梅的婚礼也在举行。两家新娘是旧日手帕之交,又是昔朝同窗之谊,自然为了取个喜庆路线走了个交叉,所有喜庆队伍走到外滩交汇热闹一下,再各自分开赶往喜事会场。 毓婉对此安排并无太大感触,既然她与雪梅两个人都是嫁得不甘愿,那么即使同日办了喜宴又有什么值得感慨万千的?就好比乞丐明明知道来日都是受苦的,今日得到一点馊食又怎么能笑得尽是粲然? 花轿出了佟家,该奔往事先定下的地点外滩,拐过街角上了大路,忽然前面喜乐鼓手停了下来,连同毓婉的花轿也停住脚步,佟福压尾,见状立即快步跑上前,街道两边围观的人群开始有些轻微的骚乱。 蒙了盖头的毓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心头还是突突一跳,手上的茜红喜帕立刻攥紧了。 听得前面有人惶恐的退避,毓婉伸直了身子,仔细辨别轿子外的声响。 花轿前方不知何时已经被数十黑衣人人团团围住,鼓乐手和喜娘惊恐的看这些人不知所措,他们穿得非常正式得体,但面目凶恶,看上去极像帮派里的人物,他们对自己此举并不解释,只是将想要逃走的路人拎回队伍里扔下,再从怀里掏出枪,静静的顶住队伍里所有的人。 就在人们牙齿发出咯咯声响担忧性命时,有位高大魁梧的男子从前方小汽车缓步走下,认识他的佟福,见到他冰冷的面孔不禁倒吸口冷气:莫非,今日他还想抢亲不成? 那男子缓缓走到花轿门口,想掀开花轿的帘子,喜娘见状连忙上前挡住他放肆的目光:“这位大爷,新娘子是不能外人看的。” 遭到喜娘出言拒绝,他抬起头,冰冷的目光从喜娘身上扫过,像把锋利的匕首划过她的肌肤,半百的喜娘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你是说我?” 喜娘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怯弱的躲到花轿后藏起身子。 他又俯下身,将轿子帘掀开,顶着红盖头的毓婉一动不动坐在内,迎着来人的目光僵直了身子。 在一旁跟随的佟福见状有些急了,以眼神示意仆人们赶紧准备东西搭救小姐,可就在他们刚刚抬起手,身后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打手们哗啦啦将枪栓拉上,立即顶住佟福等人的太阳穴,所有佟家随行的仆人再没有胆敢发出异议。 毓婉的手还绞着茜红色的喜帕,那是母亲吩咐过,需入得洞房,待丈夫喝醉酒入内时,蘸湿了为他擦脸用的,骤然被人拽住抽了一角,她本能反应用力捏住一角握在掌心,俩人一来一回,她无力的松开手被他夺去了喜帕。 他握住那抹红色的纱,恍惚的笑了笑:“都准备好了?” 毓婉在盖头后点点头。盖头四周垂下的璎珞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惹得他眼底如千年冰窟般寒冷。他大半个身子探入轿子内,身后的众人被他身上的大衣挡住视线,根本看不见轿子里发生了怎样旖旎的情状。 佟福和素兮急得乱蹦,恨不能立刻去救小姐的声誉,可身边冰冷的手枪唬得他们不敢动弹,只能眼睁睁看周霆琛对小姐肆意侮辱。 毓婉隔着盖头始终能感受到他愤怒的目光,那目光透过盖头将自己每一寸面颊都细细打量过,仿佛凌迟,她勉强自己故作镇定:“请周少爷不要耽误我的吉时。” 周霆琛紧紧盯着她,过了好久才抬起手,将盖头一角扯住,毓婉惊得拉住盖头,两人来回挣了几下,又是她先软弱无力的放弃,盖头顺着凤冠缓缓而落,抹了殷红嘴唇的她穿着凤冠霞帔,有着不同以往素衣淡妆的妩媚。 他愣住,嘴角慢慢抿起,一字一句的由衷感叹:“你今天很漂亮。” 毓婉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他已低低吻下。毓婉怕弄花了妆,只能静静挺住,任由他贴在自己唇上,慢慢品了滋味。 一动不动的毓婉如同木头人,周霆琛离开她的红唇,眼底尽是无垠的失望。 “看来,你真是想嫁杜允唐了。”他仿佛被她的无动于衷刺伤,笑容异样愤怒,为了挽回面子,他回手将盖头重新为她披好,咬牙切齿道:“那我就护送你去嫁他!” 毓婉的眼前又恢复一片红晕晕的黑暗,眼前的阴影也因他的离身扑进光来,听得他勃然大怒的吼道:“备!” 轿子外那些原本顶着杜家佟家人脑袋的枪得到命令枪口都朝了天,佟福见状又想喊:“不能鸣枪,鸣枪不吉利。” 可周霆琛根本不理睬佟福的阻拦,回手一掌掴在他的脸上,率先鸣枪。一声枪鸣震得毓婉身子一颤,他恶狠狠的盯着佟福:“若你再阻拦,下一枪送你先行!” 再没有人敢阻止这场闹剧,花轿被轿夫抬起缓慢向前,周霆琛站在后朝天鸣枪,周围数十支枪一同朝天鸣放,仿佛是临行前催促新娘子流泪的鞭炮,带着喜庆的冰冷绝望。 盖头下的毓婉,泪淌了满脸。 记者手记: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颠簸,我们终于到了北京,佟老太太想去北平的敦儒贝勒府看看,我没忍心告诉她,七七事变后,敦儒贝勒府被日军一把火烧了精光,连同敦儒贝勒的两位格格也都消失民间不知踪迹,前些年有人以敦儒贝勒后人自诩出书,但经过验证是假。 也就是说,她在北京,已无亲人。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前天要更的,结果到成都开会耽误了。 我在成都变态的桑拿天气下感冒了。。。流着鼻涕过生日,外加更文。。。 大约没有比我更悲催的了。。。。 =============== 还有,小时候对喜帕特别有爱,每次都觉得是嫁过去掀开盖头后,丈夫喝多了,我浸湿喜帕为他擦脸,然后就滚床单。。。捂脸,好色 情 不知道大家发现没。。。小琛子没还毓婉喜帕,这个色狼。。。 ☆、洞房花烛 上 杜宅此次也是大肆妆点修缮,一来杜凌氏为人跋扈惯了压迫二房,她的儿子娶妻自然要高过长子杜允威曾经的娶妻规模,二来杜老爷对佟家小姐的个性举止极其满意,能为儿子娶到这样的贤内助也自然是喜不胜收,至于恭谨节俭之类的祖训也就都抛在脑后了。 三楼是杜允唐的休息所在,早几天前就已由专门的丫鬟仆人收拾妥当。地上满铺猩红长驼毛的地毯,西洋式的大床覆上喜庆的红蕾丝的床裙,临床窗户两边垂下的是滚了长长金色穗子的红色喜帘,地上也摆满了佟家送来的各色应用嫁妆。屋子内明明是一副欧式的家具,又配了中式的红烛和高桌圆椅和陈设,圆桌上面呈列了鎏金荷叶的果盘放着少见的石榴和李子,取了多子多孙的好意头,旁边却又是两个水晶酒杯盛满琥珀色的洋酒做合卺酒。梳妆台前放了大束盛开的花卉,上面的陈列又多是佟家陪送的中式妆奁,整个婚房看上去总有些说不出的异样融合。 整个院子放置了许多暖棚送来的花卉,摆放处硕大的喜字,红毯入内顺楼梯而上,楼梯两侧挂缀了小巧的水晶灯盏。 宾客鱼贯涌入,专侍送茶送饮品的仆人自然忙前忙后不亦乐乎,女客们则随着杜凌氏和翠琳上了二楼聚在一起陪喜,说些赞美的言语。从佟家送嫁妆开始,她们就在不停的看着,评论着,金玉如意,各色鎏金餐具在她们嘴中变成难能一见的宝贝,那些从宫里出来的各色玛瑙翡翠摆件更是让她们惊异夸赞,,数十对的梳妆用的点翠镂空手镜金嵌翠的发钗孩儿臂粗的龙凤手镯惹得艳羡,还有十八整箱子的衣服,十箱子的皮鞋,满二十箱的丝绸锦缎的被褥已经没有言语表达,唯独最后一抬打开观看是架画板,仔细端量还是半旧的东西。众人面面相觑,杜凌氏脸色隐约已见难看,很快有人圆场,:“这佟家的小姐果然是新式有个性的女子,杜老爷好眼光,只有这样有主见的贤内助才能辅助二少爷将杜家产业发扬光大。”这样的赞美说到杜凌氏心里去,想发怒自然也是不能了。 嫁妆送罢,新娘也快临门,女客们纷纷翘首以望。在大厅里接待宾客的杜允唐神色还算镇定,今日的他一改往日西装打扮,穿起了长袍马褂,还需胸前披红挂彩,浑身上下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只是他并没表现太多喜悦或是不满,甚至对佟家硬撑着家底置办的八十八抬嫁妆也是无动于衷。 若说他此刻心中唯一想法,大约就是要硬下心等毓婉进门再好好的折磨她,让她明白千方百计嫁入杜家也依旧无法挽救佟家日渐败落的颓势,如意算盘迟早是要落空的。 毓婉这厢花轿离了周霆琛,想用喜帕擦泪才发现手中空无一物,她猛地掀开盖头想要推开轿帘,可手又缓缓落下。枪声已听不见,想必那些人随身带的子弹都已打光,在他腹背受敌的时刻,这样的举动异常危险。 她没有回头,在他的注视下一路离开,她不敢回头,生怕自己一次回头,换来两个家族的覆灭。 他总惯于为她付出许多,她明了,却不能做到,唯独剩下心痛难当。 恍惚的毓婉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轿子被抬出了多远,直到前方有喜娘喊,“小姐,咱们要和督军的花轿汇合了。”她才陡然醒过神来。 空前盛事,两顶花轿在外滩上相遇,宽大的道路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他们热闹的欢呼伴随两方鼓乐一同将喜事渲染的喜乐无边,两边的仪仗仿佛也借机一较高下纷纷高举了喜牌花轿扭动了步子,毓婉在颠簸里翻开盖头微微掀开轿帘,从缝隙里勉强窥视过去。雪梅的花轿果然不同寻常,身边护卫的人都是高靴武装的士兵,踏踏步伐随着行进让原本应该喜悦的心中溢出说不清的紧张。 对面金红彩线绣成的轿子帘也掀开了一些,盖了红妆的雪梅也正睁大双眼望向毓婉。毓婉心中还沉浸在方才的难过中,勉强露出笑脸朝雪梅点点头。雪梅因对毓婉愧疚不敢直视,慌乱的回了礼,两轿错身而过时,她只道了一句:“对不起。” 轻轻的一句,但毓婉听得清楚,可惜花轿错过 分节阅读_23 分节阅读_23 分节阅读_24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24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24 ,根本没时间问雪梅为何说这样的话,望了错过去的花轿,毓婉忽然想起从前从前雪梅也曾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她低头想想黎家前后的举动,隐约明白了点端倪,花轿错身,鼓乐再次响起,毓婉低了头缓缓的笑了。 也许,这就是命运,她和他从最开始就是注定要错过的,她和杜允唐,甚至还有周霆琛正按着看不见的轨道前行,各自有交集,各自有分离。这个时代纵然允许女人放开思想,也不能容许女人随自己的心意嫁给心爱的男子,更不能容许嫁给不爱男子后再分心他人,即使这桩婚事充满了太多不甘心,可又能如何? 她缓缓抬起头,把盖头放下遮住视线,也许,此刻她还可以幻想未来丈夫会对自己能稍好一些,还能幻想日子会过的稍稍顺遂一些,明明知道这只是幻想,大约也是她心中唯一能存有的安慰了。 鞭炮齐鸣,花轿落地,花轿外充满了乱糟糟的嬉笑声,毓婉低垂了头,从下方的缝隙看轿帘被风微微卷起,露出绛红色的长袍和一双惹人发笑的黑色皮鞋。 来人伸出一只手,绕过轿帘递过一个宝瓶,毓婉听喜娘的命令探手接了,冰冷的手指碰上他的温暖,不知为何,有些松口气的释然,左臂端好宝瓶,又接了他递来的苹果放进去,再由他手中递过来的红绫牵了,一步步随他上台阶迈进大厅。此处她来过,再来又换了身份,需小心维持谨慎步子。 他的步子不算快,她跟得紧密,在外人看来,一对新人恰似有了良好的开端。 司仪唱道:“两位新人,一拜天地。” 毓婉由喜娘搀扶向门外拜了天地,盖头缝隙下,那双皮鞋的主人似乎也在动作。 司仪又唱:“两位新人,二拜高堂。” 这个高堂当然指的是杜老爷和杜凌氏,翠琳一早早已躲在一边,美龄更是不屑为杜家老二娶了他人忙碌,杜允威因听得父亲要将纺织厂放给二弟打理多有不满,一家子心怀异心的面无表情看杜凌氏的脸上乐开了花,杜瑞达更是满意的应声,许了毓婉硕大的应礼。 那应礼明显多自己太多,美龄发酸撇嘴,杜允威立即横了她一眼,美龄悻悻回了头。 司仪再唱:“夫妻对拜。” 毓婉怔了一下,并没立即应声低下头,喜娘在一旁拽了她的袖子暗示,毓婉顺着盖头下的缝隙看过去,那双皮鞋的主人似乎也没向自己方向拜下来。 两人都没有动作,宾客自然有些骚动,在窃窃中司仪只得清了嗓子又高声唱:“夫妻对拜!“ 杜允唐视线扫了扫前方端正站立的毓婉,嘴角露出极为不屑的笑容,她不拜,他也不会拜,他要她认清这门亲事本就是佟家求着杜家才能完成的,他娶她并不心甘情愿。 毓婉想了想,忽地低下头深深拜下去,受她一拜的杜允唐登时愣住,原以为她会挺些时候,怎料得妥协的这样快,他愣了一下,接收到杜瑞达怒气的目光和母亲担忧的神色后才也悻悻拜了下去,司仪见状长吐口气,连忙又喊:“新人入洞房!“ 杜家此次婚事要分中西两次,清晨此次是中式婚礼,晌午过后才是西式酒会,所以一些繁文缛节反而比寻常人家多了许多,新人入了洞房,还需挑开盖头各自换了西式的穿戴再出来款待宾朋。 毓婉被素兮和喜娘搀扶坐在暄软的西式大床上,硬挺着等杜允唐来揭盖头,左等右等人影不见,倒是美龄穿了一身梅花色的旗袍走进来,见身穿霞帔的毓婉还等着,对素兮冷笑:“给你家小姐吃些东西吧,怕是要等很久的。” 毓婉皱眉,盖头下的她并没答话,素兮看看房中的果品摆像整齐并不适合取来喂食,只得安慰毓婉:“小姐,咱们再等等。” 毓婉点点头,她知道杜允唐会冷落自己,不过万万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让人看了笑话,她顿了顿开口问:“是大嫂么?” 美龄惊了一下,立即讪讪笑了:“弟妹会掐指神算呢。” “我与大嫂的三妹是同窗,我们同窗三年。”毓婉笑了笑:“我还为大嫂准备了许多大嫂喜欢的见面礼。” 见她打点如此周全,美龄也不好再说刻薄言语,只能笑了说:“行,我知道你有心了,我先去照顾宾客,你慢慢等允唐吧。” 美龄闪身离开后,素兮立刻怒气冲冲将门推严,“什么人家什么规矩?怎么新房先来了女客?”满人老令,结婚新房不能见女客,否则会生女儿,婚姻不吉,是莫大的忌讳。 毓婉对此并不计较,心中有些迟疑美龄的嚣张,胆敢在杜凌氏统领下示威身为杜允唐正妻的自己,想必来日会有更多更复杂的状况需要面对。 素兮还没离开门,门外已有人敲,“我能进来么?” 毓婉听得声音立刻直起腰背,心突突跳得厉害。 素兮闻声连忙打开门,见到杜允唐小声喊:“姑爷。” 杜允唐不悦皱眉,素兮立刻明了,改了称呼:“少爷,少奶奶已经等候多时了。” 允唐深深看了素兮一眼,随后疾步走到毓婉面前,一旁喜娘连忙端过金丝绒的托盘,上方架着九颗金星的紫檀木秤杆子,杜允唐并没去拿秤杆,停在毓婉面前等了许久。 今日的她纤瘦的身子穿了厚重的霞帔看上去更加虚弱,露在累花描金袖口外的手上戴了许多沉重的各色手镯稍稍一动,发出清脆声响,唯独纤细的手指并未戴任何戒指,在灯光映照下干净得如同玉雕,长长的指甲染了丹蔻,鲜红的指尖搭配白皙的手指,仿佛正挠了人的心尖,使得人痒痒的。 杜允唐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原本只想羞辱她的心居然狠不下。他拿起秤杆挑毓婉的盖头,动作有些意外的轻柔。 毓婉被挑开蒙了许久的窒息盖头,顺着减轻负重的方向抬起头,正对上眼前贴得很近的人,他的目光幽暗,没想到两人离的那样近的毓婉身子惊得往后一偏。 杜允唐打量少见惊慌的她,没想到原先那般青涩的模样点了红唇也会变得如此妩媚,此刻,毓婉整个人仿佛一朵娇艳盛开的牡丹,眼波流转正引了人来采撷。 喜娘的声音打破两人的迷思:“秤挑新人,愿新人称心如意。” 一句话使得杜允唐的目光骤然冷下,称心如意,怕是只有他的父母才会对佟家小姐真的称心如意,他永远会记得她害死了谁,永远也不会原谅她。杜允唐沉沉坐下,脸色阴郁,先前的那一丁点柔情似乎也消散的一干二净。 完成了挑盖头,需喝合卺酒。两只被红绳绑了杯脚的水晶杯端到两人近前,毓婉穿惯了西式的衣服,对这样宽大的袍袖并不舒服,杜允唐也是对西装习以为常,不悦的拽了拽身上的红带,率先端起酒杯,琥珀色的酒在被子里荡漾,闪过潋潋光芒。 毓婉不会喝酒,水晶杯端到近前闻了酒味先红了脸颊,一抹热辣直入脖颈。 因红绳系的极短,两人端了酒杯就需额头顶了额头才能喝下,可倔强的两人谁都不肯先探过头去,喜娘见状先告了个罪,在毓婉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时,人已被推向杜允唐,杜允唐本能接住她的身子,两人同时惊了一下,但脸颊已贴在一起。 杜允唐毫不犹豫先将酒杯干了,毓婉随后也贴着他炙热耳畔将酒分了几口喝下。 她的身上有种特殊的香气,随了酒香涌过来,杜允唐似厌恶般率先离开了毓婉的身子。 “你先换衣裳,一会儿自己下来。”他冷冷的将门狠狠关紧。 也许这间新房是他此生最不想待的地方,多一秒钟,他也会觉得窒息。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继续更,如果各位看官大人多给鸡血,我就一直鸡动下去。。。 ☆、洞房花烛 中 希望毓婉和允唐举办西式婚礼的想法,由杜老爷提出。 中式婚礼按照满族传统来,为的是给佟家增添脸面。在杜家举办的西式宴会,毓婉则需穿婚纱与穿西装的杜允唐再与杜家商友及宾客行礼,为的是应酬。 素兮隐约觉得举办两次仪式有些小姐是嫁了两次杜允唐的意味,可想到这般不合规矩的婚宴连太太都不曾挑剔,她似乎也不便说太多,只能精心为毓婉打点一切。 西式婚宴相对要求比较宽松,毓婉穿了洁白拖尾蕾丝婚纱,将一早挽起的发髻重新梳好,卸掉发簪用鲜花别住,再手捧大束的捧花自然垂下,整个人在梳妆台前转了一圈,有些呆愣。房间内的梳妆镜被灯光晃出光晕,一个面容木讷的新娘子伫立其中,累珠花边的婚纱有些泛黄,似那些放旧的照片,边角都浸透了岁月的痕迹。 人未老,心已老矣。 毓婉垂了垂眼眸,对素兮说:“走,咱们下去吧。” 杜允唐更衣完毕没有上楼接毓婉同往,而是等在她必将路过的楼梯口,整个人斜依偎了栏杆,与几位同穿西装打领结的伴郎打趣。 毓婉下楼时,身后陪伴的伴娘则是几位杜家的表妹堂妹,几人帮她小心翼翼拖了长长的婚纱在后随行,毓婉抬头看见玩世不恭的允唐,有些气闷,遂低了头,发鬓两边垂了长长的蕾丝头纱直至地面,上面缀满珍珠和钻石沉甸甸的在灯光闪耀下熠熠发光。 毓婉走的极慢,一步一步,万分沉重。杜允唐昂首不自觉眯起眼,他突然发觉毓婉一早妩媚的脸此刻忽然变得柔和圣洁起来,白皙的面孔与清晨酡红又有着天壤之别,引得众人目光无法离开,他有些不悦西式婚礼的野蛮,新娘子的美,似乎全被外人瞧了去,还不如将这个女人藏在洞房里,关她一生别想出门。 他对自己萌发的无稽想法万分嘲笑,也说不出究竟怎么了,大约仍在猜疑这个女人还有多少面他并不知晓,而这般易于变换容貌神色的女子,怕也会心思复杂难测,惯于将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吧。 终于走到杜允唐面前,该他递出手攥住她的,结果因为胡思乱想迟疑了。 毓婉等了片刻,以为他还是像之前拜堂时等待自己先低头,于是将冰冷的指尖递上去,望了她递过的丹红指甲杜允唐心中怒气更重,这是毓婉第二次占据主动,莫非妄想在过门第一天就给他下马威? 杜允唐心底冷笑,陡然打横将毓婉抱起,毓婉穿了高跟鞋哪里站得稳,整个人惶惶落入杜允唐怀中,连声音也发不出。 原本满礼也有入门由新郎抱新娘入洞房的习俗,只是此刻杜家举行的是西式酒会,杜允唐的荒唐举动略微显得不合时宜,不过杜瑞达乐于见到这样亲昵场景,他笑着对杜凌氏说:“看来,总算咱们没白费这一番功夫。” 杜凌氏对毓婉在众人面前与自己儿子行径过于亲密心中大为不满,不过碍于自家老爷高兴也只能被迫跟着点头:“只是有些旁末规矩还需我们日后教导。” 杜瑞达对发妻杜凌氏尊敬有加,却宠爱不足,当年若不是因为凌巡抚在位权势施压他也远不会停了翠琳表妹先娶杜凌氏。又因为早年随老师倡导变革,总觉得一些旧式习俗可以改变,创建新式家庭。所以他对杜凌氏心存教训毓婉的想法微微皱眉:“倒也不必那么苛求,如今年轻人有些新式想法,就随他们去,毓婉这个媳妇我看着倒比允唐更懂规矩些。” 杜凌氏还想替儿子分辨,杜允唐已经抱着毓婉走到近前,毓婉觉得杜允唐的荒诞行径简直是不堪容忍,她用力挣扎下来,红了脸对杜瑞达和杜凌氏施礼:“父亲,母亲。” 杜瑞达抬手示意她免礼:“我们家并不遵循这些世俗礼教,你自在些才好。一会儿由允唐带你与咱们杜家的亲戚朋友见个面,也无需过于拘禁。” 毓婉点点头,杜允唐依旧似笑非笑的睨了母亲,杜凌氏狠狠皱眉瞪了毓婉一眼,允唐笑着走过去抓了杜凌氏的肩膀撒娇:“母亲今天辛苦了。” 杜凌氏见儿子舍了毓婉来讨好自己,憋了许久才扑哧笑了:“你都是成家立业的人了,怎么举动还这么荒唐?仔细给人家看了笑话。” 杜瑞达不愿看允唐与杜凌氏母子宠溺形状,猛地站起身,对杜允唐加重了语气:“不要胡闹,抓紧行礼!” 见终于惹怒了父亲,杜允唐才勉强收敛了和母亲嬉闹的笑容,故作一本正经的将西装整理好,与毓婉一同走向宾朋。这样的仪式衣香鬓影的女眷自然不可缺少,身边男伴又多是实业家,华美的服饰,笔挺的礼服,大厅正中的水晶灯全部开启,围绕楼梯盘旋而上的水晶灯也一同点亮,奢靡的让人咂舌。 两人 分节阅读_24 分节阅读_24 分节阅读_25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25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25 向今日前来参加婚宴的嘉宾们三鞠躬,鞠躬时,杜允唐的手始终围住毓婉的腰肢,热气透过婚纱炙烤残余的神智,她甚至连续三次鞠躬皆晚于杜允唐的动作。 有些女客优雅的手绢掩了嘴:“杜少爷对新少奶奶可真是体贴。方才生怕她多走两步伤了脚,现在更是怕少奶奶太过劳累。” “看上去真真是一对璧人,难怪杜少爷要多疼新少奶奶些。”另一名女客更是笑道。 毓婉闻言偷瞄杜允唐,弯腰鞠躬的他,动作洒脱,气度雍容,言语上对此评价不置可否,动作上更似没听见他人议论,只是不知风平浪静的外表下,心中终究是何打算。 行礼完毕,杜允唐携毓婉在大厅里从容穿行,一会儿是晋都洋行的老板林伯父,一会儿是金江饭店的老板董阿姨,一会儿是聚鑫实业的总经理莫叔叔……一圈下来毓婉在心底默默背记这些人的容貌姓氏以及所从事的行业,笑容还挂在脸颊,但人已十分疲惫,身体越发僵硬。 杜允唐仿若不知,仍站在舞池一隅与几个亲密好友同学聊起前些日去打马球的趣闻,毓婉踩了一整日的高跟鞋,脚尖脚跟早已磨得剧痛,因为强抑住疼痛,额角微微渗出一些细密的汗水来。 还是杜允唐的幼时好友薛瑾发现新娘子脸色苍白,他暗暗提醒:“允唐,你的新娘子似乎不舒服,要不要先休息?” 杜允唐露出得意的笑容回过头望住毓婉,毓婉暗暗站直了身子:“我还好。” 杜允唐张扬的笑容又大了几分,回头对薛瑾说:“我可是娶了个不吃烟火的仙女,怎么会不舒服?” 毓婉手指颤了颤,被允唐嘲讽的她觉得脚上的疼痛更甚,简直无法容忍,毓婉向后侧了半个身子,想将身体压力放置另一只脚上,不料站得久了那只脚也无法擎住力量,整个人歪了过去。就在担心会当众跌倒出丑至极,忽有一双胳臂将她捞住,顺动作望去,正是并不在意自己的杜允唐。 明明他不曾看向此处,却恰到好处的抓住她下落的身子,一只臂弯挂住她整个腰肢,肆无忌惮的盯着有些微微喘息的毓婉言语轻佻:“看来仙女也会累呢。” 毓婉双颊涨红,不好当众辩解,只能将无限话语吞了去。杜允唐对朋友们促狭笑道:“我要带着仙女回洞房,你们还要逗新娘么?“ 挑衅言语一出自然得到大家踊跃报名,众人如同繁星捧月般簇拥了杜允唐和毓婉上楼,毓婉对即将到来的闹洞房有些惊惧,杜允唐反而春风满面笑容得意。 毓婉被允唐扶着坐在婚床上有些拘谨,杜允唐的同学朋友涌上来,想了许多新式的玩意逗新娘。洞房逗新娘本是旧式风俗,大约是新嫁女子过于紧张坐在新房很少展露笑颜,需由戏谑的人来逗弄,笑了便能缓解心中焦虑。 只是毓婉今日有些尴尬,任凭那些朋友说干了嘴也是无法笑得出来,杜允唐抱胸站在一旁,冷眼睨了她沉静的面色心中更是不满。 薛瑾讲了三个笑话仍不见新娘欢笑,挠了挠头发,只能重重咳嗽一声:“我再讲一个笑话,新娘子再不笑我可就真没办法了,话说允唐小时候心底极善的,经常跟伯母一同买鱼放生,有一天我来找允唐玩,见有一水缸的鱼便让容妈妈抓来吃,允唐生气了……”说到此处薛瑾模仿杜允唐的语气:“不许吃,那都是要放生的,你看,我都舍不得吃。”说到此处,背后有几声压在喉咙里的笑似乎并不相信杜允唐能说出这样的菩萨话来,毓婉倒不觉得好笑,心中想的是原来杜允唐荒诞不羁的外表也有善良一面。 薛瑾又说:“我就只能无奈的放弃抓条鱼来吃的想法,可没过多久,允唐跑进来大声问,你是想吃糖醋还是红烧?我奇怪:你不是要放生?谁知允唐说:还放什么生,鱼都憋死了!赶紧抓来吃是正经!” 最后一句,薛瑾模仿幼年允唐急不可耐流口水的形象,两只手仿佛抓了两只活鱼,正欢蹦乱跳的抖动着,大家明白薛瑾是笑允唐终于憋不住肚子里的馋虫,抓了两条活鱼来吃,不由得哈哈大笑。 毓婉也难得被逗得微微露出笑意,嘴角刚刚上扬,薛瑾立即拍了胸脯,哀声叹气:“哎呦,新娘子可算是笑了,到底还是要出了允唐故事才能逗新娘子笑出来,只是新娘子你别担忧,允唐可真是个心善的好男人,即使那时抓了放生的鱼来吃,也不耽误他心疼自己的新娘子,日后必定好好疼你的。” 听他这样说,慌乱的毓婉偷偷瞥杜允唐,发觉杜允唐灼热的视线也盯着自己,被人发觉偷窥她本能红了脸颊,又引得杜允唐有了刹那恍惚,两人没说话,薛瑾见状识趣的哄了朋友同学去大厅:“走咯走咯,新娘子笑了就没咱们什么事了,允唐,你不用下来陪我们,只消好好陪陪刚过门的新娘子就是。” 素兮等服侍的丫鬟见状也跟随众人出门,临关门时,素兮从门缝看得允唐向小姐走去,极慢的弯下腰,伸手将脚上的皮鞋脱掉。 她抿嘴一笑,悄悄将门掩上,不管怎么说,杜家少爷并非像外界传言那般不堪,似乎对小姐也有些意思,如果小姐能安心与他白头,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归宿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所有撒鸡血的看官大人们。。。继续更。 ☆、洞房花烛 下 杜允唐蹲下身帮毓婉脱下鞋子,毓婉有些讶异他的动作捂住胸口不敢出声,杜允唐摆弄掌心的鞋子,红色的高跟鞋小巧玲珑,皮革的滑腻使得鞋子握起来手感舒服,他的脸隐在灯光无法照拂的黑暗里,似乎想起了谁。 “她也有一双一模一样的鞋子。”杜允唐轻喃,声音低沉得已配不上他惯是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毓婉掩住嘴,泪险些涌出,这样的时刻,这样的人,偏又说这样的话,即便她能咬牙忍住,也需得为自己处境难过不已。他大概是又想起青萍了罢? 门外笃笃有人敲门,杜允唐将鞋子丢到一边站起身,迅速恢复放荡不羁的神色,门由内被打开,杜允威在门外神情十分神秘,他笑着在外招手:“允唐,快来,有要事找你。” 杜允唐疾步走出去,留下毓婉一个人坐在大床痴愣,他毫不犹豫的关上门,震得毓婉紧绷的身子顿时松懈下来。他就这么走了? 无数次设想过反抗与挣扎的新婚之夜,就这样落了空,不能说失望,但滋味实在有些不好受。她摸了摸床上撒的花生枣和栗子,叹口气,没有躺上去,走到房门口将房门反锁,既然大家已经误以为他留在了洞房,那就继续让大家误解下去吧。 一整夜,毓婉困倦了也不敢睡,生怕杜允唐半夜回来,没办法开门。她坐在床上静静数鸣时钟滴答滴答走过,不觉一点,两点,三点,洞房里弥漫了蜜人的花香气息,鎏金荷叶盘上的果品也散发沁脾的清新味道,还有喜娘点燃的龙凤红烛在夜里啪啪直爆,她的四周到处浮动新婚之夜该有的暧昧,唯独作为主角的大床上,只有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儿静默。 坐了一夜,天灰蒙蒙亮了,门外有人敲门,素兮谨慎的说:“二少爷,二少奶奶,该起来给老爷,太太,姨太太,大少爷,大少奶奶请安了。” 靠在锦被上微微休憩的毓婉被声音惊醒,立刻弹起身,还没站好,眼前一黑整个人仿佛没了支撑般险些跌倒,她虚弱的答应:“嗯,知道了,等一下。”她强摸着走到房门前,打开房门,踉踉跄跄又坐回去。 素兮进门,见毓婉脸色惨白的坐在婚床上,全身仍是一身婚纱没有换寝衣,当即惊了,连忙拉了毓婉来看,一天没有进食的毓婉看上去异常疲惫,她在房间里没有寻到杜允唐,颤抖了声音询问:“二少爷呢?” “昨夜和大哥出去了,没有回来。”,眼前的昏花好些了,毓婉扶着床站起来:“先帮我换了衣裳,等他回来,咱们再下去请安。“ “不行,一早起来需先请安,容妈妈说大太太已经起床了。”素兮对这些新婚规矩格外执著,因太太在家曾千叮咛万嘱咐无论如何不能在杜家给佟家丢人,更不能让杜家老爷太太认为小姐不懂做人媳的规矩,所以她必须负起督导的职责。 毓婉看看空荡荡的大床,叹口气:“好吧,那就走一步算一步。” 素兮迅速为毓婉换了绛红色的立领夹棉的云锦旗袍,将头发梳整齐挽了整齐的发髻,又将太太陪嫁来的两只宫里带出来的耳环为毓婉挂好,她本想还用昨天的红宝石手镯,忽又想到美龄那尖酸嘴脸,连忙又翻了妆奁将一对绛红色的玛瑙手镯给毓婉戴上,仔细打量一下小姐全身上下一丝不苟没有半点差池,这才敢对毓婉问:“今天这事,一会儿杜家太太要问起来……” 毓婉叹口气,露出涩然笑容:“就说一早出去了。” 按规矩,毓婉今日与杜家长辈请安还需要备下各色见面礼。所以素兮命跟随自己一同前来的配房丫鬟们抬了大摞的各色礼品随毓婉身后下楼。 杜凌氏一早和杜瑞达已在花厅坐好,左手边座位是翠琳,顺序则是允威美龄夫妇,右手有两个空位,是留给毓婉和杜允唐的。 见杜家如此遵循请安风俗,毓婉伫立花厅外,对着自己孤单影子有些胆怯,事已至此万不能不进去,她只好鼓足勇气迈步,脚未落地,手已进了他人掌心,热乎乎的攥个紧。 “我说去洗澡,怎么也不等我?”他亲昵的笑问,毓婉被身边突然出现的人吓得脱口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杜允唐暧昧的贴了她的耳畔说了句悄悄话,惹得一旁几个端着礼品的丫鬟面红耳赤。杜凌氏见状更是不满重重咳嗽了声,翠琳则在一旁掩了嘴笑:“二少爷,在房里还没欢喜够?快快跟老爷姐姐见礼,见完礼,求姐姐放你媳妇回就是。” 毓婉听得允唐说:“昨夜,我是和你一起的,你忘记了?”,她惶惶回过头,见得他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心底明了他是在拿自己做挡箭牌,此时不宜分辨,她呐呐回答:“父亲母亲等久了,咱们先去见礼吧。” 杜允唐满意的牵着毓婉的手一同走到杜瑞达和杜凌氏面前,一旁容妈妈递过锦垫,两人跪倒,同声道:“父亲母亲,儿子(儿媳)给您见礼了。” 两人俯身叩首,素兮抬了礼品来,乌漆描金的匣子里是块难能一见的满镶翡翠的怀表,能以音乐报时,以纯金镂空扭花的表链配钻石表夹。礼品端到杜瑞达眼前,他满意的笑笑:“这礼物着实能代表亲家心意,替我谢谢亲家。” 毓婉含笑点头,“是,我定会将父亲的意思转达。” 又命素兮送杜凌氏,是一支鎏金点翠的瞿凤珠玉鬓钗,并不起眼。杜凌氏脸色有些不悦,毓婉沉着解释:“这支发钗是当年老佛爷赐给儿媳外祖母的,工匠只做两支,一支老佛爷自己留下了,另一支送与儿媳外祖母。曰之姐妹同喜。” 杜凌氏神色立即缓和许多,从托盘上取了这支钗,眼睛斜瞥翠琳:“倒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嗯?” 翠琳听话立即赔笑:“佟家家世显赫,送出手的礼品自然也不能逊色,还是姐姐有福气。” 这句话,又得罪了美龄,当着杜瑞达不敢造次,扭身子掉了脸色。 毓婉和允唐又走到翠琳面前,没有下跪,只是原地鞠躬,容妈妈在一旁说道:“姨太太,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给您行礼了。”翠琳立刻笑得如同自己儿子媳妇请安一般:“快不要麻烦了,你们昨天被闹得极乏的,不要拘礼,意思意思就行了。” 素兮对这位姨太太的好感立刻倍增,见得毓婉给自己使眼色,连忙又取了东西上前:“这是我们家太太给姨太太备下的。” 是一对新做的三彩翡翠手环,若说杜凌氏那支钗来源颇有典故,这一对手环倒是真的价值不菲。翠琳见状乐不可支,连忙将手环放到掌心站起身走到杜瑞达面前:“老爷,你看,上上好的三彩翡翠。” 杜瑞达也对佟家这样破费也有些过意不去,他歉疚道:“让亲家当真破费了,这样的礼物我倒不知该回你些什么才好?” 毓婉垂头淡淡笑了:“父亲不必过于过于记挂,我父母想过父亲曾不辞辛苦救过毓婉,又对佟家多加照拂,自然应该多表些心意的,并且毓婉初来乍到必有闪失,也希望父亲母亲念在他们的面上不吝心力教导毓婉。” 杜瑞达对毓婉稳妥回答甚是满意,点点头:“也罢。”扭过头对杜凌氏说:“你多张罗些回礼给他们回门时带过去,千万不要失了礼数。” 杜凌氏爽快答应。毓婉又与杜允唐与大哥大嫂见面,因是平辈,只需送上礼品表示心意即可。送与大哥是从法国洋行购买的金笔和一块荷 分节阅读_25 分节阅读_25 分节阅读_26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26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26 花徽砚,送与大嫂则是一匹云烟色的织锦,和两枚满珠的胸针。 一番请安完毕,一家再团圆用早餐,杜瑞达因赶着还要去工厂开会,吃了几口便先坐车去了工厂,杜允威与美龄见状立即跟上去与父亲说几句纺织厂的事,只剩下一对儿新人和杜凌氏,见他们一家子碍于自己不好开口,翠琳见状先起身告辞:“大姐,我用完了,先上楼换件衣裳。” “嗯,去吧。”杜凌氏品了品绿梗粥,命容妈妈端了团圆果和粽子给毓婉:“你们今天要吃这些,甜甜蜜蜜黏黏糊糊才好。” 毓婉点头,用勺子挖了一点放入嘴中,细细品尝,杜允唐一味只吃自己喜欢的餐点,两人各吃各的,并没有半分新婚甜蜜模样。 杜凌氏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几次,忽然冷冷开口:“昨夜,你们没有同房?” 记者手记: 我曾亲眼见过佟老太太手上的那些旧时首饰,七零八碎已没什么贵重值得珍藏的了,听得她讲述当年的风光,不免有些惋惜那些随岁月散落出去的宝贝。 听说,为了给婆婆治病,她将家族骄傲的翡翠屏风当掉了,她还曾在国民党大溃逃时用一打各色花纹的金戒指换了一袋大米一袋白面给孩子们吃,再后来,在建国儿子们都已成家时,她将最后用来傍身的翡翠镯子也拿出来当掉,换成聘礼送过去,在她的意识里,规矩,是那个时代过来人讲究的礼法,规矩不能破,即使倾家荡产也需要遵循。那些首饰是身外物,即使价值连城,只消能换取对父母的孝道,换取儿女温饱,换取子孙幸福,皆可舍弃。 当她再没有可以拿得出手送礼的首饰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够用画笔为孙媳妇添加的婚礼上的最大喜悦那个用了二十多年的欧式皮沙发。 只是,她还有一件宝贝从不舍得拿出来。 听得我问起,她才抿了嘴,露出羞涩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对不起眼的戒指。 那戒指并不名贵,甚至看上去如同街边摊贩卖出的假冒的纯银饰品。 可她一藏,就是几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  洞房花烛夜蒙混的原因有二,一最近严打,二我是清水王。。。啦啦啦啦,被臭鸡蛋砸得满脸花,好吧,我遁了。 ☆、初绽锋芒 上 毓婉被猛然问到闺房密事,腾的涨红了脸,杜允唐在一旁玩世不恭抓住母亲的手臂,戏谑笑道:“我这么大了,母亲还怕会睡错了床?” 杜凌氏嗔怪他一眼:“老爷好不容易才让你接手一些生意上的事,别再惹出乱子,总归这个家将来都是你的,仔细让别人占了去。” 毓婉手中的勺子停住,冷眼见楼梯上翠琳的身影还没闪去,轻轻说了句:“昨日允唐是在我房睡的,只是我累了睡沉了,怕打扰我,允唐在一旁沙发休憩的。” 杜凌氏淡淡嗯了一声,“身为j□j,丈夫未睡,你先睡了去,多少有些不适宜。” 杜允唐也看见翠琳身影,察觉毓婉心思细腻,又似笑非笑的对杜凌氏说:“总之不会耽误母亲抱孙子就好,母亲且放宽心。” 如此一说杜凌氏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毓婉心下有些说不出的烦乱,只是缄默继续吃饭。杜允唐昨夜去了哪里她并不想知道,眼前跋扈的杜凌氏,时时刻刻如同阴影存在的笑面姨太太翠琳,还有行动坐卧都透着对自己鄙夷的大嫂,想要在杜家残喘生存下去,当真不易。 出乎意料,中午用过中饭,杜瑞达派车来接两个新人去纱厂,毓婉更衣与杜允唐一同乘车去了郊外,一路颠簸,用了半个时辰终到了厂门口。 清冷的冬日阳光被远处皑皑白雪折射得晶莹剔透,迎面吹拂过来的雪粒子细密的形成雪雾,一阵风卷了去,毓婉搂紧肩膀上的紫貂披肩向前迈步。 杜家产业从前多以实业为主,极少涉足纺织行业。但,近来日本人喜欢在“上青天”即上海,青岛,天津直接投资在华纺织厂,压榨本地廉价劳动力,扰乱业内正常秩序,华企实业家不堪其低价竞争进而影响其他行业,需成立联合会排除日本纺织厂迅速扩张导致的商业威胁,他们希望可以成立属于华人自己大型新兴机械纺织厂,将中小纺织企业合并,一同生产降低成本,冲击目前国人喜购洋布的局面。 身在上海的杜瑞达看准时机斥资筹建远达纱厂,并成立纺织业联合协会,招募中小企业将订单共享,利润按订单完成量分成,一时间生意极其火爆,大有将日本纺织业逐出上海的趋势。 杜瑞达远远见毓婉和杜允唐一同来了,向各位同仁介绍:“昨日本是我家大喜之日,今日带孩子们过来看看,也是想他们懂得振兴中华,强我实业的道理,也让他们开阔些沿街,需知道各位同仁才是心怀国计民生,兴我子孙千秋大业的先驱。” 众人听了自谦不已:“还是杜兄敢于笑天下人之短视,我等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杜允唐和毓婉站在众人面前。若是旧式家族的女子,见到这样的场面必定是百般回避的,毓婉出乎意料的坦然,从容与众位伯父叔父一一见礼,施礼完毕站回杜允唐身边,如此举动显得谦谨守礼,又不失落落大方,与杜家颇有往来的熟友笑道:“子谦兄,看来你退休之日近矣。” 杜瑞达心满意足的笑,拍拍杜允唐的肩膀:“他尚需锻炼锻炼,倒是我这个儿媳妇在还娘家做女儿时便自己经营了画廊,生意做得有模有样呢。” 世家女子未婚时抛头露面经营画廊?这一番赞扬使得众人惊异不已,那熟人更是脱口而出:“哦,可是那家婉居?” 毓婉向前走了一步翩翩施礼:“正是婉居。” “哎呀,不得了,不得了,报纸上可都是见了照片的,子谦兄,能得这样的佳妇,汝幸耶!”那熟人夸张的溜须行为惹来更多的追捧者,毓婉对此异常冷静,只是一一回礼后又站在允唐身侧。 “正因如此,杜某将纱厂做为新婚礼物送与他们夫妇历练历练,怕是这个纱厂来日媳妇操劳的要比儿子还多些。” 众人又是寒暄赞叹一阵,杜瑞达亲自带众友人参观,允唐与毓婉走在队尾,唇边扬起若有若无的低声冷笑:“没想到,你善经商的名声传的这样远,如何,对这新婚礼物可是满意?” 毓婉不敢直视他冰冷的眼睛,低低说一句:“男主外,女主内,我不敢越矩。” “你都敢杀人拒婚,还有什么不敢的?”他站过身子掐了她的下巴迎向自己,声音愈发尖锐:“你可知,你最幸福时刻,却是别人最悲恸时刻。” 毓婉静静对上杜允唐视线,心中闪过一丝狐疑:“你什么意思?” 杜允唐惊觉自己有些失言,又是冷笑:“没什么,就是告诉你,想当好杜家媳妇你需扒了一层皮才行。” 杜瑞达发觉两人并未跟随,在人前回首,见小两口正在不远处贴在一起腻歪着,当即摇头笑了扭过身:“咱们先行,让他们两个自己慢慢熟悉去。”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众人领会新婚夫妻甜蜜恩爱,悉数随杜瑞达转过厂门口直入其内。 风再次卷起剔透的雪珠砸在毓婉的脖梗里,紫貂的披肩已经沾满了白莹莹的颗粒,两人顿住几秒钟,她突然笑了:“杜少爷,既然你不想与我同起同坐,我倒有个主意。” 杜允唐眉尾扬起,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在自己百般威胁下还能笑得出来,他冷声反问:“你别想用什么鬼花样求我饶了你。” “也不需什么鬼花样,无非就是在外,我帮你斡旋老爷太太,在内,你愿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也不要管我。”毓婉一早看出杜允唐心思并不在杜家产业上,强绑了他在此处受罪还不如放他出去,这样两个人都生活的方便。 “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他俯身,想要看出她心底隐藏了怎样的诡计。 毓婉避开杜允唐探究的视线转过头淡淡的笑,一股袅袅的淡白色哈气,沉甸甸的压住人心头:“我只想有个能静神容身的所在。” “你是想在我杜家怀念别的男人?”杜允唐语气已经恼怒至极,毫未察觉其中酸意。 两人相对伫立,一片寂静,终于毓婉昂起头,微怒的脸庞红得骇人,表情虽然平静,眼底却涌动了无限的怒气,她抬起手,缓慢的抽了过去,意外的是杜允唐愣住并没躲闪,清亮的声响震醒了两个人,毓婉的掌心被震得发麻,而杜允唐陡然抓住她的手腕:“你敢打我?” 毓婉倔强的小脸褪去红晕,整个身子微微不住的发颤:“杜允唐,我再说一次,嫁你,是我佟毓婉的决定,此生此世绝不反悔,你休想借此来羞辱我!”说完,几日来所忍耐的痛苦,所悲恸的心伤都涌出来将她击溃,仿佛耗尽全身力气,整个人再支撑不住,软绵绵倒下去。 杜允唐手脚失措,强拉住她的身子,瞬间脑中一片空白,他烦躁的大喊:“来人,快来人!” 毓婉病倒,杜瑞达负疚,直言自己并未思虑新妇过门连日操劳,竟让她侵了冷风受了风寒。杜凌氏对此不以为然,无非找了西医给毓婉诊治,免了她几日起床请安,多在床上休养。 只是这一来,回门一事就耽误了。到了第三日回门时,杜瑞达准备了许多回礼,由容妈妈亲自带着素兮等人回到佟家恕礼。 那氏听得毓婉才去了三日便病了,人前不好发作,人后将杜家上上下下憎恨一遍,生怕毓婉受气又将素兮拉来反复问了究竟,素兮因见到的都是杜允唐对毓婉的好,自然安抚太太放心。那氏听得素兮也是如此说,这才稍稍有了些许宽慰。 佟家近来因有了毓婉的聘礼也在四处选址准备做些生意,与一些旧识多番恳谈发觉此刻西医药剂最为吃香,若能漂洋过海运过一些再通过教会人士卖出,必定能得暴力。佟鸿仕觉得此举大为可行,便将大笔的钱送给旧识,那人与法国领事也是极熟的,下个月要去法国找些西药厂商购买药品贩过来,佟鸿仕有些忧虑,连问几次都说眼下混战政府少管此类买卖,方才安稳下心,专等钱财到手。 那氏对此一无所知,整日坐在女儿闺房思念出嫁的毓婉。在她身边长了二十余年,出嫁后冷冷清清反而并不适应,再加上佟鸿仕近来忙于商务极少陪伴,整个人越发沉默不爱用餐。 无意中她打开毓婉衣柜,发觉被锦缎包裹好的翡翠屏风,整个人猛地坐在床榻上,眼前那些斑驳的日光晃得她满脸是泪。翡翠屏风毓婉并未带走,与其说是感念母亲操劳不忍夺爱,不若说她只是想为娘家留些最后保靠。那氏心中异样,忽觉得毓婉早已料到一些端倪,连忙将翡翠屏风收好,再不肯示人。又命佟福从账上每月多支一些钱储备在自己身边。 一切事宜都在悄然进行,病重沉睡的毓婉并不清楚。杜允唐被杜凌氏强求每日探访,他不耐的绕过素兮坐在床边,“你先出去吧。”素兮应声,闪身离去。 因为蜜月未过,床品仍是大红喜色,毓婉苍白的脸以及铺陈在枕头上的乌黑长发,三色汇在一处,静谧而又妩媚。 杜允唐冷笑,“倒是你过的容易,打人以后可以睡得如此香甜,我想做些什么也不能。” 毓婉仿佛能听到他的说话,眼皮眨了眨,惊得杜允唐仔细辨认,不过她还是没有醒来。偌大的床上只有瘦弱的她占据一隅,着实有些浪费。杜允唐连日连夜忙了外面的事,挨在暄软的床似乎也有些疲倦了,将毓婉身上的被子向她那边掖了掖,自己弯腰背对了她也躺下去,头挨上枕头刚刚闭上眼,睡意就已袭来,沉沉入了梦。 毓婉睁开眼时,天有些微微暗,她分不清是晨昏还是傍晚,动了动眼睛觉得身边有人,勉强侧了身子望过去,竟有宽大的背横在一旁,她掀开身上的被子坐起身,因出了许多冷汗,整个寝衣都贴在皮肤上,出了被子分外的冷,她又将被子裹紧望过去,身边的人是杜允唐。 是他在照顾自己?毓婉有些不确定,见杜允唐身上并没有被子,整个人半蜷缩的睡在一侧,心中动了恻隐之心,将被子散出一角搭在她的身上,忽听得他梦中喊了谁的名字。 她蹩眉:“什么?” “青萍。”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但那两个字却被毓婉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咬了嘴唇,手上的被子过了许久才轻轻落在杜允唐的身上。 分节阅读_26 分节阅读_26 分节阅读_27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27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27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小肚子还没爱上毓婉哈。。。各位看官大人不用担心他移情别恋。。。很快更狗血的就要来了。 我觉得吧,我是狗血女王这个称号是不能浪费的,故事老套,桥段狗血神马的我最爱了。。。 掐腰,迎接臭鸡蛋! =============== 还有那氏攒的那些钱和毓婉留下的翡翠屏风是草蛇灰线。。。来日都有用的。。。 ☆、初绽锋芒 中 自从与杜允唐达成协议,毓婉对他的早出晚归视若无睹,除了一早与杜瑞达和杜凌氏一同吃饭,整日杜家不见杜允唐的踪影,没有他的存在,毓婉的生活极其自在轻松,业余时间到纱厂听老师傅讲课,闲暇则陪杜凌氏饮茶聊天。 美龄因丈夫允威没有拿到纱厂的管理权,心中泛酸,言语间也流露出对毓婉的嘲讽,无非说些刚刚过门就守了活寡,女人做到如此境地当真是悲哀之类的风凉话。当然毓婉对此是不放在心上的,只是难了素兮,整日里听了这些气话又不敢跟小姐说,心里怄的难受。 “今天让你过来,我就是想问问,最近允唐整日没天没夜的往外跑,你做妻子的怎么都不问一声?”杜凌氏端了老君眉抿了一口,将金丝边眼镜推了推,回头示意容妈妈为毓婉也添上一盏。 毓婉低头缄默,倚靠在藏青丝绒的沙发上似足木头人。既然她已经答应杜允唐以自由换自由,当然不会蠢笨到掀了丈夫的底子。新婚已三月有余,允唐当真是没有一晚在她房中度过的,每每到了傍晚时分,他便乘车出门,去了哪里,与何人见面,她一概不知。 杜凌氏对毓婉不回答有些愤恼,提了口气又不好真为此发泄出来,眼睛一转忽而说道:“我听说你父亲那边在做西药生意,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做这些,不怕被外国人抢了去?” 毓婉闻听杜凌氏话锋一转,心中也是一沉,对于父亲与他人合伙投资西药一事,她心中并不赞同。此事来得太过蹊跷,纵使有丰厚的利益也轮不到并不擅通经营之道的父亲身上,不过前一次贩运确实赚了许多,惹得一番没参与的亲友眼红不已。 近来,那人要通过佟家的名声来募集资金。而后开出让人无法回绝的优渥条件许诺父亲一旦募集更多的资金会有极大的丰厚报酬,不懂其中利害的父亲如今也是鼓动了许多亲朋参与其中,募集数额之大让人听上去咂舌。 毓婉愁眉不展的叹口气:“我也给父亲说过的,此事怕是另有蹊跷,只是他并不听劝,事已至此,我母亲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 杜凌氏睨了毓婉,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毓婉,我可是丑话说在前面,你需知道,我们杜家是最注重生意场上的商誉的,若是亲家届时有些纰漏,我们也是不好出面帮忙的。” 毓婉向来气盛,听得杜凌氏一早撇清干系,心中也有些不满:“母亲放心,此事本就是佟家自己的家事,自然上不劳您和父亲惦念,也不劳您和父亲承担的。” 杜凌氏轻哼了声,“毓婉,知道为何允唐要娶你么?” 毓婉收了话尾,双手不觉握紧成拳:“因是遵从父母之命罢?” 杜凌氏点点头,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一边小几上:“最初对你满意的人是我,只是你一次次拒婚我也失了耐心。可老爷喜欢你,老爷想为允唐寻一位能支撑起家业的妻子,而我,更愿意由你引得老爷将重任交给允唐,至于允唐么……你这样聪慧该知道他为何会同意你进门。” “他以我为挡箭牌,能多些随意自由。”在杜允唐心中娶谁与否其实无谓,只需是杜瑞达看中的人选,他出面将其娶回当摆设即可。幸而毓婉未等他先冷落自己,先下手定了协议,既满足了他的需求也应了自己的心意,将两人的关系变为合作,似乎并不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当年我嫁过来的时候,还不知道有翠琳,她是老爷青梅竹马的表妹,家境落寞与老爷无所帮扶,所以老太太下令娶了我。做大房需有家世,需有威仪,才不会让宵小有心篡权夺位。”杜凌氏笑笑:“男人们,年轻时候谁没有点荒唐事,端看日后谁来当家作主,是吧?” 毓婉并不太懂杜凌氏的意思,心不在焉的她想的却是若杜允唐当真娶了一位姨太太回来,自己是否也能如杜凌氏这般看得开些。“ 杜凌氏似不经意的说:“你最好守得住二少奶奶这个名分,他荒唐他的,你要做好你自己就行了。” 也不知是不是杜凌氏言语颇有深意的缘故,毓婉总觉得她似知道杜允唐去了哪里,与什么人见面,所以才会提点这些摸不到头脑的话。毓婉抬眼,正撞上容妈妈担忧的目光,更令她心中一震。 莫非……杜允唐彻夜不归惹了什么荒唐事? 春日里,杜家西洋式的花园风景如画,毓婉换掉夹棉旗袍又添了一件穿珠钩花的披肩,漫步在碎石小径,手端了杜瑞达写的经营手札,边读边走,不知不觉走入树丛深处,随便寻了个亭子坐好,素兮在一旁见她读的认真,轻轻为她扫落头顶落下的柳絮,小声嘀咕了什么,毓婉读得认真,并未真的听进去。 忽然铸铜大门由内拉开,一辆黑色小汽车率性驶来,尘烟过后停在楼梯前,车内人影绰绰,晃了身子走下来,素兮定睛发觉是杜允唐,连忙晃了毓婉的身子:“小姐,你看,二少爷回来了。“ 毓婉并没抬头,仍在专注看书:“哦,知道了。” 素兮发觉杜允唐下车后并未上楼,整个人靠在车边似漫不经心的姿态拉出一位美丽女子,那女子身穿中规中矩的旗袍,神态羞涩纯净,美妙容颜让人过目难忘。素兮惊得更加用力晃动毓婉身子,“小姐,你看,二少爷身边还带了个女人。” 毓婉不耐,抬头望过去,整个身子顿时定住,手中的手札顿时掉落在地。 那女子窈窕的身姿背影似极了已经过世的青萍,毓婉顿觉心险些从腔子里跳出来,后背被大片的冷汗溻湿了,风由此灌入激得身子发颤。 再仔细看去,那女子又不似青萍。她容貌清丽,举止更为端庄,虽与杜允唐同行,却远远隔了距离,并不像青萍那样喜欢妩媚依附在男人身上,动作有着天差地别的迥异。 汽车前,杜允唐弯腰做出谦卑的手势,那女子笑了将手指放置他的掌心上方,杜允唐欲腾空抓住,她又闪到身后背起来,朝得不到的杜允唐调皮眨眼,杜允唐似无奈被她的捉弄,只得将手拍了拍,两人对视一笑,不觉有些相识多年的默契。 杜允唐有所察觉毓婉的存在,回过身视线正对上毓婉呆愣的目光,忽而他贴在那女子耳边说了一句,而后拉着她的手徐步向毓婉走来。 毓婉慌乱的捡起掉落地上的手札,扫了扫灰尘站起身,杜允唐已到近前,将那女子拉过来:“这位是……杜家二少奶奶,佟毓婉。” 那女子坦然露出笑靥,深深对毓婉施礼,“姐姐,我叫红羽。” 两厢对望,毓婉发觉她并不是青萍,因她眼中没有青萍那种练达风情,更没有青萍那般妩媚动人的神韵。可即便她不是青萍,毓婉仍身处尴尬之中,自己的丈夫与女子十指相扣同自己见礼,这样的异样举动恐怕只能意味即将发生的事,并非她能忍受。 毓婉所猜没错,允唐今日带向杜凌氏提出纳妾。 杜凌氏倒是出乎毓婉意料的勃然大怒。 原本杜凌氏礼佛完毕由翠琳服侍在花厅饮茶,听得杜允唐提议,杜凌氏扬手将茶盏摔了出去,砸个粉碎,容妈妈见状连忙按扶杜凌氏的胳膊:“太太,仔细伤了手。” 杜允唐对母亲的怒气早已习以为常,气定神闲的靠在沙发上,将红羽的手放入掌心:“她身家清白,父母早亡,一个人在上海读书,与我情投意合,为何不能结婚?” 杜凌氏猛地站起,语气有些气急败坏:“老爷刚刚将纱厂交给你打理,没出半年你又惹了这些事,叫我如何帮你?” 翠琳看了一眼红羽,拉住杜凌氏袖子语气柔和的劝说:“大姐,我看这位姑娘相貌端庄也是正经人家,倒也没什么不好与老爷开口的。” 杜凌氏剜了她一眼:“你巴不得允唐在老爷面前闹得翻天覆地是吧?”当着翠琳的面,杜凌氏已经将话说得不能再露骨了。她千辛万苦以迎娶并不满意的毓婉来平衡杜瑞达对儿子的偏见,可半年没到又要闹着纳妾,纳妾也就罢了,她本不在意,可见到杜允唐手牵入内的女子,一个与那个死去贱人神似的女人,她当真再无法冷静自持。 翠琳不好多言,只能讪讪笑了:“我只是觉得允唐喜欢,索性就由了他。” 杜凌氏狠狠吸口气,重新望向红羽露出并不和蔼的下逐客令:“这位姑娘,我杜家向来知书守礼,你与允唐情投意合一事,我们仍需考量,你先回吧。” 杜允唐当即站起身,将红羽护在身后,“我与她的事,无需考量。” 杜凌氏强压的怒火再次迸发,冷笑着指点儿子的鼻尖:“好好好,你无需考量,可也得想想杜家的产业。” 一提及产业杜凌氏更觉翠琳在一旁煽风点火不怀好意,生生将胳膊从翠琳手中拉扯出:“你难道也愿意杜家的产业旁落他人之手么?” 杜允唐也不是能压得住自身火气的人,将母亲手腕拉住,收敛了所有的笑容,肃颜郑重道:“当年因为她身份低贱,你便不让我娶,我顺了你。如今我寻来一个神似的,家世也算干净,你又不让我娶,今日,我万万不能顺了你。” 杜凌氏没想到儿子会违背自己的意思说出忤逆的言语,在她印象中,杜允唐惯是玩世不恭的,喜欢搜罗了各种玩笑来为她解闷,从不会对自己母亲说一句重话,更不会反抗她的意思的孩子。如今,这个孩子仿佛终于长大了,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男子,将失而复得的爱人牢牢掩护在身后,再不容许有人伤害她,当然也包括她的母亲。 只是这样陌生的眼神出现在向来听话的儿子眼中,让杜凌氏断然无从接受,她甚至哭也哭不出来,只是咬牙一字一句问道:“你当真要为个女人断送自己的一切?” 杜允唐严肃的点头:“我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错了。” 他费尽心力终于找到了她,不能容许再次被动放手让她溜走。无数次面对毓婉的睡颜他憎恨自己与少年时的懦弱,无数次重新拿起青萍赠与自己的信物发誓如有来生定不负卿,今日,她重现在眼前,笑容已改,姓名已换,可他觉得还是那个与自己耳鬓厮磨的女子,还是那个等待他鼓起勇气留下的爱人,所以,他不会轻易放手了。 杜允唐发至肺腑的的话,让毓婉听了也觉心中难过。她也错过同样刻骨铭心的感情,可惜,上天没有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杜允唐对青萍的爱可以续写,她却与心中那个人真真正正的失之交臂了。 杜凌氏见儿子心意坚定,知万难更改了,整个人哆嗦成一团,颤了手指指了毓婉问:“你要纳妾,也要问问她是否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小肚子和青萍虽然看上去是一对狗男女,但实际上他们也有爱情,换个角度,他们又是一本苦情爱情大悲剧,不过。。。谁让青萍不是女主呢。。。所以看上去就委实可恶了。 这一章基本上将杜凌氏的内心和杜允唐为何会娶毓婉,杜允唐为何会和青萍不能相守说的很清楚了。 当然,很多细节还需要在以后慢慢完善。。。 小肚子,就知道你是个遭恨的货。。。 ☆、初绽锋芒 下 春风暖意浮动了客厅的窗帘,整个大厅都因杜凌氏一句话静下来,仿若所有人都在等待毓婉的一个决定,这样春暖的日子,那般冰冷的心,明明阳光就拂耀在窗帘带动了斑驳光影,恍惚得如同西洋画里的惬意午后,她却只能木讷的抬起头对杜凌氏说:“我一切听从父亲和母亲的意思。” “我只问你,他可是你的丈夫!”杜凌氏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她原本想借毓婉得到的东西,一样都没得到,可不想得到的,却随着毓婉的到来接踵而至,这叫她如何不愤恨,如何不恼火,她恨不能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出来。 毓婉又屏住呼吸望了杜允唐,他也正在一动不动的望向自己,目光中似含了许多含义,恳求?冷漠?鄙夷?总之看不清楚。 毓婉深深吸口气,“我倒是不介意的。” “好好好, 分节阅读_27 分节阅读_27 分节阅读_28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28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28 果然是我看中的好媳妇,如今也学了我能容得下一干魑魅魍魉!等她生了儿子爬到你头上好了。”被毓婉驳了面子的杜凌氏似乎没想到毓婉会答应,她甚至怀疑毓婉到底有没有看清眼前这个女人的相貌,这女人明明肖似那个害得她坐牢的贱人,她竟也能忍得下? 杜凌氏一边拍抚了胸口一边拉住容妈妈的胳膊,“走,他们成家了,也管不得了,随他们去,让杜家都败在他们夫妻手上才好。”两人向楼上走去,杜凌氏的背影仍带有些许心不甘情不愿,她的走是一种以退为进,只是也正让有心人落得自在。 翠琳听得杜凌氏的话,抓了沙发扶手的丝绒,暗暗用力薅下了几根绒毛,脸面上仍是带着温婉笑意:“这些事全凭你们小夫妻做主,只是还需知会老爷一声,老爷那边不如就由二少奶奶去说?” 毓婉手指慢慢攥紧手中的手札,款款站起身:“这些事姨太太就无需挂念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翠琳勉强笑笑:“我去看看大姐怎样了,你们三人再坐坐罢。”她起身拎了手帕带着身边的丫鬟秋月也跟着噔噔噔上了楼,很快就在楼梯转角处消失了身影。 毓婉被素兮抓了胳膊扶住,她回过身,对杜允唐微微施礼告辞:“我先去休息了,你们随意。” 话音未落,杜允唐蓦然用空着的手拽住毓婉的手腕:“你是真愿意,还是想做个样子给天下人看的?” 两人之间被卷了七彩的阳光划过,刺目的光线卷浮纷纷乱舞的微小颗粒,似乎能看清,又似乎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毓婉只是笑,低低的反问:“真的愿意如何,假的愿意又如何?” 杜允唐厌弃的甩开手冷哼了一声:“你最好不要去父亲那里告状。” 她直勾勾的看着他,扬着嘴角:“放心,我不会自毁长城。” 杜允唐似乎对毓婉的宽容大度并不开心,将紧握红羽的那只手甩开,整个人只贴在毓婉面前,盯住她白皙的脸庞,可惜,她并不慌张,甚至连呼吸也依旧平稳。若不是他克制自己,真想将眼前这个不动声色的女子生吞活剥了。 毓婉深深看了红羽一眼,低头闪避过杜允唐的威胁,“这不是你最希望的么,我能给你的自由都给了。” 杜允唐仍攥了她的手腕:“看来,我这个丈夫做的很失败?” 他眼底的愤怒的火焰几乎燃尽了毓婉全身,毓婉别过脸去,清清楚楚的回答:“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毓婉与素兮转身上楼,只听得身后一声碎裂声响,尖锐的几乎刺破所有听觉,素兮想下去探查究竟被毓婉拦住,她没回头继续上楼回房,很快房门关拢,靠在房门上,整个人连同心才又活了过来。 杜瑞达得知杜允唐纳妾,话也没说半句抡起胳膊抽了儿子响亮一记耳光,他最是倡导新式教育子女方式的人,每每到允唐这里,那些主张的教育方式便不奏效,让他不禁失态。 杜瑞达只觉得还不解恨随身又抄起办公桌上的尺长的象牙虎踞镇纸砸了过来,杜允唐闪也不闪,硬硬扛着,父子对视,杜允唐已高过杜瑞达身长,不知何时儿子已变了顽劣不羁的模样,杜瑞达手中的镇纸在空中挺半晌,终无法落下,杜允唐目光坚定,一字一句毫不迟疑:“我宁愿放弃继承杜家财产,也要娶她。” 杜瑞达听得这样的荒唐话不由气急败坏,狠狠踹在杜允唐腿上:“若是旁人,我也就让你娶了,只是你不觉得她长的太像周家的姨太太,来路太过蹊跷?你娶了她只能为周明昌落下更多的口实?” 这些担心杜允唐早已想过,他派人调查了红羽的身份,二十二岁以前她都是在法兰西学习,虽然父母早亡但仰仗有一个姑姑悉心照料,生活还算顺遂,经历又极其简单,再加上是大哥允威与她偶然相遇才介绍与自己认识,其间没有半分异象,根本无需他人多疑。 周鸣昌对青萍所作所为杜允唐当然明了,此事之所以轻易掩盖还因周鸣昌忌惮杜家财势,一旦被他寻了端倪重新掀起风雨必然牵累杜家。这也正是杜允唐所担心的。 杜瑞达冷笑,指着门外刻意压低了声音:“你才新婚半年就要纳妾,又如何与佟家交代?” 杜允唐默然不语,杜瑞达见他不做声大力拍了桌子:“我说不许,就是不许,你若非要与她双宿双栖,便和我脱离了父子关系,我再没你这样的儿子!” 父子俩的僵持让杜允唐头痛欲裂,他并不惧怕与父亲断绝父子关系,只是不想为家族招惹事端。 听闻周鸣昌摆合头酒与黎绍峰冰释前嫌,两人继续面和心不合的做生意,周鸣昌更是甘愿将码头租借给日本人向上海贩卖鸦片,原本刚刚开办纱厂的杜家更是日本人的眼中钉,只怕惹怒了周鸣昌是否会牵扯到日本人围攻纱厂。 杜允唐抿紧唇,脸上神色复杂变幻,他心烦意乱的站起身:“你也无需与佟家交代什么,她是答应我纳妾的。这个家,本就是她更得父亲的意,不是么?” 杜瑞达气得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冷笑不停:“也罢,那日后我只管让她去纱厂,你就别去了。” 杜允唐转身出门,连头也不回地回答:“好,只管如此,你权当她才是真正的杜家人好了!” 民国十一年,上海召开大会反对四国协定,废除“二十一条”,全面解决山东问题,引发日本方面不满,日本人虎视眈眈中国版图蠢蠢欲动。因为内战,各大派系佣兵称雄,无视中央行政机构,更无视军政管辖系统,谁的枪杆子多,谁便可以称王。恰在此时第一次直奉战争爆发,张作霖率先向北平发难,总理孙中山再次下令挥师北伐,全国上下湮灭在一片硝烟当中。 杜家纱厂也自然难逃于难,所生产洋布以外销为主,南北混战边境不平外销难以达成,内销因洋布价高又无人问津,问题着实棘手。而对纱厂冲击更大的是全国上下开始大罢工,从年初长沙纱厂工人罢工,至三月香港英军突袭工人罢工酿成沙田惨案,到了六月更是无法阻挡罢工狂潮席卷全国。没有工人,没有销路,新开业只有半年的纱厂几乎面临倒闭。 而此时,杜家其他实业也纷纷饱受重创。全国内战,各地自拥的军阀们开始巧立名目沿内陆各条道路设立关卡征收赋税,所经营产品若走远洋船舶更要加收几万块的商品“护商税”即保护费,货品无法正常销售只能提高物价,上海市场饱和无法消化,杜家竟只能眼睁睁看着商品因无法运输腐烂损毁进而贱卖。 督军沈之沛也想掌握时机大捞一笔国难财,他在海防上设立稽税司,专负责监视来往船舶,凡有货运到此必须停船验货,计量计价照章纳税,若有违背者就鸣枪拦截,不仅缴纳征税还必须补交罚金,若再敢反抗则当场枪毙。毓婉听闻这样的局势,当即决定停止运送纱厂剩余纱布外销,哪怕就是吃糠咽菜也不能惹上官非。 只是,越在这样危急关头,越容易出纰漏。杜家纱厂的经理听闻有渠道可以销售一批纱布,未经毓婉和杜允唐同意擅自将纱厂的纱布运送去了码头,只想着一旦做成了买卖再与主人家邀功,不料想当真被沈之沛下属抓了个正着,纱厂人来送信时正是半夜,毓婉听得素兮在门外敲门忽而惊醒过来,心怦怦跳成一团,一边擦了额角上的汗一边开门,发觉素兮神色慌乱,人也闪身进来将门关严实:“听说纱厂出事了,经理送了纱布去港口被沈督军的下属给扣下了,要缴税。” 毓婉皱眉,惹上了沈之沛事态难以控制,声音不免有些焦灼:“既然抓住了,先让送信的告诉经理将货拉回来。” “不行,说是要交五万的税款。”素兮也有些急了,五万税款明显就是讹诈,大约对方是听得杜家的生意才敢如此狮子大开口。 毓婉咬紧下唇,“这事先别跟老爷太太说,你给我找件衣裳,我去码头看看。” “可现在深更半夜的,一个女人家怎么方便抛头露面,不如去找二少爷吧?”素兮见毓婉准备亲自出去办事,自然有些急了。 “找他?你可知他现在在哪里?”毓婉回头,镇定的看了素兮一眼。 素兮喃喃:“大约……是在蔡园那边。”杜瑞达不同意红羽进门,杜允唐将心上人安排在蔡园买的小楼中,两人也算过上了和美日子。 毓婉垂了眼眸,淡淡说:“大半夜的,去那里找,还不是让他多心,不如我自己去吧。” 记者手记: 大时代下的人们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正如佟鸿仕,也如杜瑞达。 作为中国资本主义萌芽状态时崛起的资本家们,他们更多是在用商誉积累原始资产,在炮火与勒索的夹缝中寻求生存的渠道。有的人,会因为这些寻常人眼中的艰难险阻磨砺了斗志,寻求再次复兴,如杜瑞达。有的人,则会因为被命运捉弄无法适应周遭种种变故,最终一败涂地,如佟鸿仕。 命运有时恰恰如同一出永远无法唱完的折子戏,芸芸众生你方唱罢我登场,借着脸上的浓彩掩盖了心中的挣扎与不甘,任由无影的牵引,演绎故事里自己的人生。 至于,究竟谁悲谁喜,谁失望,谁惊喜,大约也只有我们这些躲在岁月幕后的观众才有空暇去体会,你问那些扮演自己的人们,想必,当年的他们自己也不能够说清。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午家中停电。。。将写文改到了下午,幸好还赶得上发,答应今天更的,必须做到,呵呵。 明天补记者手记。 ☆、狭路相逢 上 毓婉随车到了码头,远远看见许多士兵在码头前后跑来跑去,凡是见到有货物离港或者登陆的,皆要拦下来开箱过秤合计税额,因为近期南北混战太多货品无法从内里航运运送,大家只能任由他们盘剥,但求迅速离港完成订单,因此海港应急灯飞快的转动着,那些士兵也应接不暇的调动人手帮忙验货。 毓婉下车,风太大,她不得不拉紧披肩压低头走过去,那些士兵忙于处置货品根本无暇顾及她纤瘦的身影,码头上有些搬运的工人倒是对这个富家女子的到来颇有兴趣,纷纷放下手中的货品探头探尾的观望。 稽税司就在码头入口,毓婉压低头走过去见原本是仓储的仓库被改建办公,歪歪斜斜挂的牌子,进进出出的有商人,也有搬运的工人,更有一些足蹬皮靴的英武军官们。她探头观察,看见远达纱厂的经理正与那些计税的军官点头哈腰说些什么,她悄然走进去,站在经理背后。 “军爷,好歹宽容一下,我拉回去再不出来就是了,这税有些高,我们小生意可交不起。”他拿起礼帽朝面无表情的军官扇扇风:“我家主人与沈督军可是莫逆之交,督军不会忘记了吧?” 那军官抬了抬眼皮,“莫逆之交?我只知道督军和黎家才是莫逆之交,与你们算得了什么?” 经理为难的咂嘴,一回头正看见毓婉站在身后,吓了一跳:“二少奶……” 毓婉按住经理胳膊示意稍安勿躁,自己向前走了一步:“这位军爷您好,这批货是从远达纱厂出来的,由我来负责。” “负责的?好,缴税去!”那军官倨傲的抬头看了看毓婉,啧啧有声:“杜家老爷怎么没亲自来?派个当家太太来?” 毓婉抿唇没有答话,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中华国宝银行的伍佰元票悄悄递给那名军官:“军爷,您为我们杜家的纱布操心了。” 军官撩眼看了看,探出手将银票接了去,语气仍是爱答不理的:“你们知法犯法,明知道现在运送货品出关是要上税的,还顶风作案,这不是为难督军么,督军可见白与你们相识了。” “是,是我们的错,我叫经理将货品拉回去好好处理。”毓婉赔笑,拉了经理转身要走,身后突然响起:“唉?谁让你们走了?缴税!” 毓婉猛地回身,那军官已将五百钞票收入自己口袋,扬头不耐烦的说:“去,那边缴税,五万元。” 经理见此人欺人太甚再压抑不住,陡然想冲上前去与他理论,毓婉皱眉拉住经理的胳膊,“今日太晚了,不曾准备那么多,不如先将我们放回去,明日给您送过来?” “没带钱?那你也别回去了,在这里陪军爷聊会儿天,没准军爷一高兴就放了你们呢!”若是寻常,这些军官根本不敢拿杜家女子开玩笑,只是今日杜家落魄,眼见沈之沛也颇有践踏之意,下属军官自然也不将杜家放在眼中。 分节阅读_28 分节阅读_28 分节阅读_29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29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29 眼看少奶奶被羞辱,那经理更是觉得愧疚:“二少奶奶,对不住,我连累你了。” 毓婉对此还算平静:“先不说这些,你总共拉来多少布?” “5000码乔其纱,3000码全棉布。”经理小心翼翼的报了数,额头上的汗滴滴答答在毓婉面前坠下,这些库存基本上就是纱厂一个月的产出。 毓婉语气平淡,不动声色的说:“好,那就将货留在这里抵缴罚款,咱们立刻离开。” “可是……”经理上前追问:“这也值不少钱。” “总好过让他们借机查封远达纱厂好。”毓婉镇定的回答。 毓婉和经理刚刚走出门,忽然立在码头前端的岗台吹响刺耳的哨声,刹那间有辆汽车发疯似的踩足油门冲进来,径直驰向收税的房子,毓婉呆住,被身后的经理拉了胳膊,整个人闪过汽车再回头,车窗里扔出几枚闪了光的铁器,那铁器燃烧带了浓重的硝璜味道,主仆两人闻到气味连忙爬起身向外奔来,猛地身后一响,热辣辣的火焰穿透了毓婉的脊背,整个人如同被砸碎的房屋也从肺腑崩裂开来跌落在地,背后房子窗户上的玻璃渣四散飞溅,只不过脆响的绽裂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警笛阵阵长鸣,码头上的士兵开始火速集合向发生爆炸的地方涌来,毓婉的腿仿佛被刀子割断了筋脉,根本站不起来。再回头,那名经理已消失在火海不见了踪影。 汽车里扔炸弹的人似有不甘,还在伺机将手中的炸弹扔遍码头,随着车子一此次调转车头,很快码头上迅速燃烧起火焰,阵阵轰鸣着的爆炸使得毓婉根本无法逃出。 车子里的人达成目的,险些被赶上来的士兵包围,司机仓促倒车,眼看即将压上车轮后艰难爬行的毓婉,刹那间有名士兵抬手枪口瞄准了司机,啪一声枪响车子歪倒一边,车里的人恰好看见毓婉趴在地上痛苦的表情。 车内有人重新爬过去,重新接过司机的位置轰然开动,将那名开枪的士兵撞飞后,嘎吱一声停在毓婉面前,车门一开,伸出一只有力手臂将毓婉捞上车,毓婉还来不及喊痛,人已跌落熟悉的怀抱。 又有许多士兵围拢上来,周霆琛将毓婉推向一边坐好,用手按住她的脖子,一只手掌控着方向盘,猛力向人群冲去,横冲直撞的汽车仿佛是他手中操控的玩具进退自如,将围上来的士兵撞得七零八落。很快再没人敢正面迎击,他脚踩油门轰的开出去,不顾车尾被士兵们用枪打了几发险些穿透钢板,他用手掌捂在毓婉的脑后,分离从硝烟中穿过,一路飞驰方才驶出码头。 毓婉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想不起自己到底来码头要做什么,该做什么。混乱的生死场面,让她又一次险些将自己的性命丢掉。而这种危险偏又来自周霆琛。 她脸色惨白,躬了身子伏在双膝上,只等车子七转八转到了寂静的地方,又被周霆琛拎了胳膊拽出换了一辆车子,这辆车子接上周霆琛和毓婉后平稳的开出上海城,向寂静的远郊驶去,从容得任凭再善于分辨的人也无法确定车内的人与码头上的惨案有丝毫关系,毓婉几乎以为那是自己做过的一场梦,一场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梦境。 只是胳膊上被炸弹炸伤的伤口还在流着血提醒她刚刚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没有虚假的,那血滴滴答答顺着手臂流下点染整个旗袍下摆,宛如一朵绽放的梅树,也惹了周霆琛的视线。 周霆琛定定看着自己失去半年的爱人,她似乎又瘦了些许。看来杜家的媳妇并不好做,是不是杜允唐那个混蛋没有珍惜她?可还有一分是因担忧他才消瘦的? 满腹的话都憋在心里无法说出,周霆琛缄默着撕开自己内里的衬衫拉过毓婉胳膊,白腻的肌肤有条骇人的狰狞血色伤疤,他双手用力将血狠狠挤出,毓婉疼痛不禁倒吸口冷气,他哑声道:“忍着点。”毓婉便不再做声了。 将她手上的血擦干净,又撕了一条将伤口裹住,他咬紧牙,仿佛此刻才敢去想方才惊恐的一幕,语气不觉加重:“你去哪儿做什么?” 毓婉将胳膊拉回,手无意识的拽了拽他绑好的布条,低声说:“纱厂的布被扣了,通知我去缴税。” 周霆琛起先并不知道码头被沈之沛设立稽税司一事,在毓婉成亲当日他枪伤复发,被大头和小胖秘密护回周公馆,当时他已高烧不退,勉强维持腔子里一口气没有咽下,带着众人当日又硬撑着与荷枪实弹的日本人谈判,谈到崩裂出被数十把枪顶住太阳穴也毫无惧色,只想一心求死。 也许,在他看来,即便是死,也好过眼睁睁目送毓婉成婚。 谈判崩裂,周霆琛硬是被大头和小胖打昏拖了出来。周鸣昌见昏迷不醒的儿子做事忘却生死不由担忧焦虑,不得不砸重金与黎绍峰喝了合头酒,再凭借黎家的颜面与日本人讨回了码头的使用权。 醒来后的周霆琛得知父亲欲与日本人合作后遽然离去,再不肯踏入周公馆半步。而也恰在此时,码头变成沈之沛的敛财工具,昔日青龙堂追随周霆琛的手下多被羁押或施行,逼他们放弃码头。这些铁骨汉子为了遵守对堂主的承诺宁失性命也不肯任由他践踏青龙堂威严,纷纷死于非命。 他乔装去炸码头,也是为了这些兄弟。宁可将自己一手打下的码头亲自毁掉也不肯给他辈榨取,只是没想到又险些伤了毓婉。 周霆琛本想将毓婉搂入怀中,可看到她清冷的神色又硬生生抑制住自己的动作,故作无谓的问:“这样的事,为什么他不来?” 毓婉轻轻一笑:“他有他的去处。” 这样的回答让周霆琛有些错觉,错觉毓婉的新婚并不快乐,毓婉的笑容太容易让人判断错误,他不敢确定是否这些又是自己胡思乱想的结果。 周霆琛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支烟,再寻打火机时烟掉落在毓婉的旗袍上,他蹩眉出神,毓婉将那支烟拾起递过去,他才回过神,将烟接了点燃,狠狠吸上一口,“远达纱厂是你在经营?” “嗯。”她低低的应了。 “这些日子,你过的还好么?”寂静中的两个人,彼此看着对方,毓婉的脸色惨白,双唇也没了血色,不再灵动欣然的双眼幽幽看着周霆琛,使得他险些忘记自己为何会如此荒谬的问,以及这么问究竟是想知道什么。 她说,她过得好?本就该如此,新婚燕尔,耳鬓厮磨,世人无不晓得蜜月的妙处,只怕杜允唐惜她如掌心里最珍贵的宝贝。 她说,她过得不好?那又能如何,此刻她已被灌上夫家的姓氏,她的幸福也只有她的丈夫能够给予,根本轮不到他来介怀。 毓婉怔了良久,忽然垂下头,不敢让周霆琛看见自己脸上的落寞,只笑着说:“还不错。” 这个回答反让周霆琛有些气结,他设想的回答没有这样中庸的定论,他甚至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对这句话的反应,只能静静的看着她,最终笨拙的将她用力拉入怀中,责备道:“你总是这般嘴硬。” 作者有话要说:  小琛子出场。。。 某城捂脸纠结一件事。。。是让小琛子当毓婉第一个男人,还是小肚子。。。 分别来源于某城两个恶趣味,一个是隐忍型船,一个是弓虽暴型船。。。 纠结啊。 ☆、狭路相逢 中 毓婉出门时,素兮并没有跟随,原本还想帮衬着蒙混过老爷太太,可两个小时过去了,仍不见小姐回来,焦急的她寻了杜家外面常跑的佣人,先去码头照看一下,顺便再去蔡园给杜允唐送个信。 又过了一个时辰,送信的跑回来,说是码头被人炸了遍地死尸,整个城都被督军强行宵禁了。如此轰动的事,杜瑞达也自然被惊动了,听得毓婉冒险去了码头,立刻命人立刻背车准备前往码头探个究竟。 杜凌氏对毓婉擅自行动深怀不满,听得老爷要闯宵禁更是多加阻拦,幸好杜允唐一路打点总算从蔡园回到了家,听得码头出事毓婉并未归来,他当下沉了脸,带了下人赶至码头。 去往码头的路上,早已被派下了重兵拦截搜查,看见可疑车辆立即拘捕。杜允唐拧着眉,由下人散发了银票去打点那些讨要钱财的军爷们,心中焦急烦躁说不出的感受。他警告自己,这不是对毓婉的担心,这只是不想知道那个笨女人已经傻傻送死了,更不想因为这件事与沈之沛交恶。 到了码头,满目疮痍的现场老远就能闻见浓重的硝璜气味,四处还有没来得及扑灭的火焰,还有一些不能救治的士兵哭喊着惨叫,杜允唐的心陡然提起,毫不犹豫低身闯过岗哨拉起的界线向前走去,全副武装的士兵见状立刻扑上去将他按住。 杜允唐本能反手将身边的士兵用力擒下,随后几个腰间配了短枪的士兵直接将枪顶在他的头上,所有动作就在刹那,身后杜家的老管家吓得赶忙冲上去:“军爷!军爷,这是我们家少爷!” “督军说了,任何人不能进入现场。”那士兵绷着脸,“否则杀无赦!” 杜允唐凌厉的目光回头横扫:“我有亲人在里面。” “那也不行!”回答冰冷强硬不许置疑。 对于这样的回答,杜允唐几乎恼火到极点,太阳穴冰冷的枪限制了他太多动作,他抬眼扫了扫一片狼藉的码头,并没有看见毓婉的踪影,只得佯装渐渐退后,向威胁自己的士兵颌首示意,就在士兵准备缓缓放下手中短枪时,他忽然挥手一拳,将那士兵打倒,其他几人见状又扑了上来将他按住。 这下是万万不能再放开了。幸好黎绍峰的车驾也匆匆赶来,见众人围着杜允唐,当即下车上前拉住几人动作:“混账!杜二少爷也是你们栏得的?” 杜允唐并不理睬好友的帮忙,黑脸继续向内走去,黎绍峰低头思考一下,立刻跟进:“允唐,你怎么会来这儿,先回去吧,这里太危险。” 杜允唐到处寻找毓婉的尸体,没有回答黎绍峰,一旁的下人连忙说:“我们家二少奶奶可能在里面……”杜允唐听见这样不吉利的话,脸色微微一变,下人立即噤声不敢再说下去。 黎绍峰留意杜允唐的神色,只觉得有许多关切,心中已有断定,说:“我去跟他们说一声帮忙寻找。” 杜允唐的神色极为勉强:“不需要,我自己来。”说罢带着下人径直向稽税司走去。 沿路到处是烧焦的断手断脚,稽税司的仓库已经被炸弹炸成摇摇欲坠的铁架子,管家在一旁发现一具被炸掉腿的的尸体,因为死时是趴伏着,被搜救的士兵翻过来脸上来,凭借应急灯隐约可辨相貌,管家连忙喊过杜允唐:“二少爷,这是咱们的人!” 杜允唐奔过去看,见到熟悉的面孔心中更是混乱,他在远达纱厂经理周边转了一圈并不见毓婉的尸体,再看看稽税司所在的仓库被烟火熏过的颜色,眉头拧的更紧,二话不说低头直接向内闯去,黎绍峰见状立刻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你疯了,这里随时会塌掉的!” 杜允唐嘴角微微一动,并没解释,仍是继续先前动作。 黎绍峰对杜允唐肯舍命进去废墟搜寻佟毓婉有些意外,脸上闪过难以言喻飞复杂表情,也许很多事并没有向他既定的计划走下去,他千算万算总还是算丢了人心易变这一项。 毓婉不敢坦然接受周霆琛的拥抱,虽然那缕温暖她无比贪恋,可是她知道越是贪恋越不该据为己有。 毓婉还记得小时候在北平,全家人客居在舅舅的敦儒贝勒府,自己常眼巴巴看两位格格表姐摆弄鬃猴,那小小人物穿了五颜六色的戏服,手持兵器站在铜盘上,以木棒敲击铜盘,那些小人就会立即挥舞了兵器跳动起来,仿佛真唱了一出全武行,佟家自己也有很多有趣的玩意却抵不过这种地方把戏的稀罕。毓婉几次恳求母亲去和表姐们要来玩,母亲以玩物丧志为由拒绝了她。于是鬃人便成了毓婉梦中最渴望的东西。 这种渴望直到她从素兮手上拿到买回的鬃人,到手的小人色彩艳丽,服饰精美,却怎么看都不如梦里表姐们的。也许这些渴望恰是得不到才珍贵,真的得到了,反而不如魂牵梦萦惦念里的稀罕。 毓婉动手推开了周霆琛的怀抱,心中强忍着乱,“周少爷,多谢你帮忙搭救,不知,能否送我回去?” 周霆琛的爱对她来说,固然是梦中不可求的珍贵,可心底总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既已为人妇,不能做出有辱夫家名誉的事,当初既然能拒绝自由爱情的诱惑,如今更不该又借此忘了本分。她本以为冲破牢笼枷锁很容易,其 分节阅读_29 分节阅读_29 分节阅读_30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30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30 实婚前已是那般艰难,婚后更是无法弃一切于不顾。 周霆琛沉重放下手臂,炽热的目光盯住她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我只想问你一句,你过得好还是不好?” 毓婉将心一横,挺直脊背对视他:“我很好,我的丈夫爱我,尊重我,所以我更要对得起他。” 这样的谎话说得两个人都是一愣,周霆琛过了很久才低声笑了:“真那么爱你,还会让你深更半夜跑出来?”显然,他根本不信。 毓婉确实无法圆谎,手指紧紧抓住车子的门把手,咬住嘴唇:“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些事还是不用提了。” 周霆琛也收回了关切的目光,从毓婉那里得到的疏离冷淡已经足够了,他被窒闷的车内气氛憋得心中烦乱,用力将车窗摇下。 夜风冰冷吹拂在脸上,让人镇定许多,侧了半个身子的他又重新融回夜色,将所有碰见毓婉后的无措生生压回去,他已经失去了她,就该与她无关,可他根本骗不了自己,乍见到她的那份冲动,那份喜悦还是无法压抑,他将手指上已经灭掉的烟扔出车窗外,心已经被夜色凉透了,停顿良久才命令司机:“回城,去杜家。” 后半夜码头上开始淅沥沥下起小雨,杜允唐在仓库里没发现毓婉的尸体,也就没有再留码头的必要,他恍惚着起身向岗亭外走去,黎绍峰见杜允唐神色不对,决意派自己的车子跟随着护送杜允唐回家。 杜允唐下车,杜家的下人已经撑伞下来迎接,他闪过递上伞的下人径直在雨里走去,另有一名下人上前为黎绍峰打伞,黎绍峰摆手不语,手接过伞上前遮在杜允唐头顶,杜允唐没有停顿,仿佛不知道头顶已经没了雨。 两人一左一右向台阶走去,身后有汽车轰鸣声又响起,杜允唐站在台阶上在伞下回头,有辆车子已经戛然停在杜家大门外,停敦几秒钟,车门打开,染满血的旗袍先露了出来,随后毓婉探出头下车,小雨迫使她不得不伸出手臂遮挡住脸,胳臂上褐色干涸的血迹和绑了伤口的布条又露了出来。 黎绍峰低头嘀咕一句:“是周家的车子。“声音小,但足够杜允唐听见。 毓婉也看见了台阶上的杜允唐,素日衣着翩翩的他今天失了风度,浅米色的西装仿佛在肮脏不堪的地面滚过,褶皱上满是灰尘,头发垂下半遮住的双眼也有些异样的赤红,只是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她想了想,先低头与黎绍峰打招呼:“黎少爷。” 黎绍峰颌首:“二少奶奶,你去哪里了,允唐可是担心坏了。他还去码头……” 话未说完,车子的另一侧下了周霆琛,他对杜允唐点了点头示意,并未理睬黎绍峰,回头对毓婉说:“你到家了,我先走了。” 杜允唐的脸色刹那阴沉,见毓婉从周霆琛身边而过时,周霆琛不舍的视线毫不避讳的落在毓婉身上,嘴角不由的紧紧抿住。 毓婉见情景有些尴尬,没有回答周霆琛的告辞,点点头闪开身放周霆琛过去,周霆琛低头准备上车,黎绍峰忽然想通什么,问了一句:“霆琛,你可是从码头救了二少奶奶的?” 作者有话要说:  某城是直女,直到至今一部bl没看过。。。 大家心领神会,心领神会。。。 ☆、狭路相逢 下 黎绍峰的话成功引得在场所有人怔住,将整个事件前因后果思想一遍不难发现其中蹊跷,周霆琛对沈之沛和日本人仇恨已经众所皆知,他能将毓婉送回更是证明他曾经出现在码头,可想,即便此事不是他亲手而为,也至少是指使属下所作。 毓婉回头看着周霆琛依旧从容不迫的模样,为避免遭到怀疑,毓婉抢先一步替他回答了黎绍峰:“我们是半路遇上的,王经理遇难了,我又受了伤,找不到车子回来只能在街上随便拦了一辆……” “刚巧就拦住了周少爷的车子?”杜允唐眉头拧在一起,压低了心底的愤怒,毓婉立刻觉得自己的谎话有些未尽思量,有些越描越黑的意味。 周霆琛在一旁掏出烟点燃,肃颜回答:“听说沈督军在码头设置稽税司被人寻衅炸毁,我去码头查看损失,未及码头先遇见二少奶奶,便先送她回来了。” 他的回答合情合理,轻松将自己置身事外又能吻合毓婉的辩解,黎绍峰见他仍旧从容不迫的点烟,勉强一笑了之:“那也算是巧了,大家没事就是最好。” 周霆琛见黎绍峰和杜允唐再没什么疑义,“既然没事,周某先行一步。”他回身,直接上了车子,汽车发动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色里传出很远,直到车子即将驶离众人视线,黎绍峰忽然叫了声:“二少奶奶。“ 毓婉回过神,立刻收回跟随在周霆琛身影的视线,佯装无意的退到杜允唐身后,此刻,夜色将杜允唐的脸罩得漆黑,她瞧不清楚。黎绍峰喊过那一句似是提醒,也没再开口。三个人就这样默默站在窒闷的夏日空气里,各怀心事。 大门打开,翠琳姨太太走出发觉允唐夫妇回来,立即上前嗔怪:“只听着丫鬟说回来了,怎么也不进去?” 杜允唐的脸在隐藏在黑暗中没有回答,毓婉心头发沉,总觉得他正强忍着怒火不想在人前发泄出来,她向翠琳点头示意:“姨娘,我们正准备进去。” “快进来吧,哎呦,还有黎少爷,一起进来吧。” 黎绍峰在背后一直打量杜允唐和佟毓婉并不贴合的身体仿佛有些日渐靠近的趋势,,,他有些惶恐,有些绝望,甚至想要亲手毁灭这隐隐可见的贴合。 杜允唐终想起了他,沉沉的声音吩咐道:“多谢你帮忙,时候不早,先回吧。” 这样冰冷的驱逐在两人交往的十几年里从不曾有过,杜允唐今日实在不想打起精神应付任何人的安抚和探望,当然包括昔日好友黎绍峰在内。 黎绍峰的脸在门厅灯光下显得毫无血色,整个人好一阵子才笑出来:“可是呢,二少奶奶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我先告辞一步。” 毓婉总觉得黎绍峰话里浸了太多含意,只是那含意让人有些冰冷入骨的感受。不管怎么说,他到底是陪杜允唐寻找自己归来的,所以毓婉向他施礼道谢:“多谢黎少爷帮忙,以后我会和允唐一同上门拜谢的。” 黎绍峰嘴角微微垂下,露出凄然笑容:“也不必了,谁让我与允唐……终究是二十年的朋友呢,应该的。” 杜凌氏对毓婉的擅自行动自然是恼火,碍着老爷在场只能用严厉的言语斥责了几句,美龄在一旁更是披了长衣强睁昏睡的眼睛为杜凌氏有一搭没一搭的捶背,杜允威对允唐夫妇俩害得众人深夜不能入睡的行为并不与置评,只是随口问问损失了多少货品后,不停咂嘴给父亲听,说什么可惜又损失了一笔不小的数目之类的惋惜话。 杜瑞达见毓婉手臂上有伤,命容妈妈带毓婉换洗衣裳再给她上些药,再命外面的下人等天亮了叫医生过来做些处理,一家子丫鬟仆人围着毓婉忙碌闹到后半夜才停下来,杜瑞达看看杜允唐污损的西装,又看看毓婉手臂上的伤口,只能先由他们回房休息,待明日再清点损失安抚王经理遗孀。 毓婉随素兮上楼,杜允唐也尾随在后,素兮在楼梯拐角发觉杜允唐有进入毓婉房间的意头不由得惊异,结婚大半年来杜允唐始终与毓婉是做挂名夫妻,素兮一早也已知道,如今见他匆匆跟上来反而有些惊慌失措,还是毓婉瞥见杜允唐跟上来命令素兮道:“你先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素兮一步一回望离了去,仿佛杜允唐是寻上门的仇家来找毓婉报复的,杜允唐见状满脸不悦走进毓婉房间,但见偌大新房仍有些新婚喜庆的布置在,唯独铺了玫红色床品的欧式大床上只有一只枕头和一方丝锦的薄被看上去极其刺目。 杜允唐伫立在门口,抱住双臂睨着毓婉的动作,已经换洗包扎完毕的她无意识的坐在床上,幽幽叹口气:“如果你想和我吵架,请进来,将门关上,别吵醒其他人。” 一句话惹得杜允唐强压了半个晚上的脾气发作起来,烦躁的将门咣当一下关上,不住冷笑:“怎么,旧爱相逢没能干柴烈火,现在开始拿我置气?” 毓婉左臂还有些火辣辣的疼痛,她按住伤口刻意平顺自己语气:“我不想与你吵,事情的前因后果你也知道了,若刻意想污蔑我什么,我也不会反驳,只是我敢说自己问心无愧。” 杜允唐听到毓婉的话连连鼓掌:“好个问心无愧,当着自己丈夫的面与其他男人依依不舍也敢说自己问心无愧么?” 毓婉噎住,半晌才回答:“我无话可说。” 杜允唐此时对毓婉的态度也已无话可说。愤怒到极点的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双眼因怒气涨得通红。是,去码头搜寻毓婉时,他并未将她当做自己的妻子,只当做一个冠了他姓氏的女人,一个需得应付父母应付佟家的挂名二少奶奶,一个能帮他回旋一切的合作伙伴。毕竟她已经融进他的生活,父母口中,下人口中,甚至红羽口中,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有一个妻子叫佟毓婉,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能轻易放弃她的生命,哪怕她就是自己身边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可就在周霆琛出现那刻,杜允唐有些疑惑了。他愤怒,因为那个挂着他妻子头衔的女人从其他男人的车子里走出,因为那个大家口中的二少奶奶居然对其他男人恋恋不舍。这样的意识使得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嫉妒的滋味。 杜允唐回手将桌上的水果盘扫在地上,一盘子各色水果滴溜溜滚得地毯上到处都是,一个芒果滚到脚边,他愤然抬脚踢飞,咬牙切齿的抬手指着毓婉:“你就那么想着他?” 毓婉抬起头,眼中满是杜允唐从未见过的坚毅和坦然,仿佛灿烂的星,闪闪动人心魄:“是,我一直不想忘了他。我与他相识的点点滴滴始终记在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唇边露出最纯净的笑容:“我不想忘记。即使我已经嫁进杜家,我也不会忘记。” 杜允唐定定的看着毓婉全身绷得僵硬,只觉得心头有刀子割出个口子,那口子渗出血,将冰冷的心融入重新活过来的生机。这样执着的感情,他也曾有过,这样不忘的誓言,他也曾说过,今日突然被毓婉再次提起,杜允唐有些不敢确定,娶毓婉进门这件事,到底是自己错了,还是她错了,抑或者从一开始两个人都错了。 他缓缓的走到毓婉面前,毓婉担心暴怒的他会掐死自己向后躲了躲,杜允唐没有发现她的惊恐,只是想端量眼前这个对爱情也是执着的女人。 似乎,她还是他的妻,为什么爱的男人却不是他。 杜允唐第一次渴望,渴望能让他的妻,也爱上他。 “你真的爱他?”杜允唐曾经拥有很多女人的爱,青萍的,红羽的,每一种爱他只需动动小小的心思就可以唾手而得,他甚至还需担心这个令人厌恶的妻子会爱上自己,可今天,他忽然萌生了一些卑微的心事,在她对周霆琛的感情面前无缘无故的卑微起来,像个与母亲讨要糖果的孩子,只想问一句,是否我也可以得到这甜美的奖赏。 他很在意,非常在意,由心至外的在意,在意一个属于他妻子的回答。 毓婉抿紧嘴唇,异常干脆的点头,“是,只是再没有机会告诉他了。” 杜允唐微微冷笑,他想用这冷笑来挽回自己方才的失态,挽回自己失掉的脸面,他再次鼓掌,一下一下缓慢有力:“好,好,好,佟毓婉,你做我杜允唐的妻子,做得当真是尽职尽责!” 毓婉扭过脸:“你放心,我会努力做好杜允唐的妻子。” 话音未落,杜允唐已经站起身来,冷不防将毓婉按倒在床上,毓婉的惊呼当即被杜允唐覆回了嘴唇,他辗转攻占她的嘴唇,甚至以单手困住她的双手按在头顶,由于动作过于用力,左臂受伤的毓婉疼痛难忍,只能用力咬住他的唇,杜允唐闷吭一声并不躲闪肆意亲吻她的反抗。 毓婉的反应很青涩,甚至还不如留学归来的红羽,更别说与青萍所擅风情相比,可就是要命的吸引着杜允唐,他甚至有些深思恍惚,恍惚觉得她与他本就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今日无缘无故闹了些小别扭,他正在哄她不要生气。 思及至此,动作不知不觉中轻缓些许,吻霸道温柔的从她的睫毛向下,一点点覆住她的耳垂,她的气息甜美诱人,她的身体颤抖惊恐,他贴在她的耳边不由自主的安慰她:“不怕,你本就是我的妻。” 毓婉不敢出声,怕门外有人经过会听了去,她只能拼命的挣扎,无奈男女 分节阅读_30 分节阅读_30 分节阅读_31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31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31 力道相差太多,挣脱许久仍是纹丝不动,反扯动了自己手臂的伤口,撕裂的疼痛简直难以忍受。她苦苦喘息:“杜允唐,我们约定好的,各走各的,你不能毁约!” 杜允唐原本冷静下的怒火再次被点燃,狠狠箍住她的身子再次霸道的吻住她的嘴唇,目光炽烈的盯住她,分明在威胁她胆敢再多说一句他就一辈子都不会放开她:“约定?你拿出来与我看看?” 他的手滑进她的裙摆,猛地向上扬起,按在滑腻的肌肤上一寸寸向上侵占,他粗重急促呼吸着,在她耳边低低暗哑的说:“不好意思,佟毓婉,从今天开始,我毁约了。” 记者手记: 几经辗转,我们终于乘火车到了上海。习惯北方气候的我们,对迎面而来的湿冷有些不适,纷纷病倒了,倒是佟老太太,因为可以很快见到阔别六十多年的佟苑兴奋异常,下车后她的孙子买来吸氧机,随行的医疗人员也准备好一切应急急救物品,我们在休息一天半后,动身前往佟苑。 “您为什么会离开佟苑?据我所知,佟大学士一直在这里住到民国二十六年,可是,您却从民国二十年就再没进过佟苑。” 佟老太太戴着氧气罩点点头,浑浊的双眼有些出神,她抖抖索索从腰间摸出一枚生了绿铜锈的银元放到我的面前:“因为,我与父亲闹翻了,断绝了父女关系。他只给了我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鉴于女主生活在保守的民国时代,决定开一艘弓虽暴船。 不过,眼下正是拉灯睡觉,河蟹看文时期,所以。。。俺的船很i。 各位看官大人不满足的话。。。尽可脑补。 顶锅逃窜! ☆、再起波澜 上 毓婉睁开眼时,窗外的光线灰蒙蒙亮,映透在多褶的枚红色窗帘上,形成蔓延开的染色,这样暧昧的颜色拂了她与身边的人,朦朦胧胧的,终于让这空荡荡的房间里有了些新婚后的甜蜜气息。 她眼角有些湿意,抬手蹭了蹭,一滴晶莹的泪停留在手背上,手一歪,泪水便滑了去,像晨露一样容易消失。 毓婉深深吸口气坐起身来,身下的疼痛早已被心中的难过掩盖,似乎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身边的人也随着她的动作惊醒,也一同坐起身,只是看着毓婉扳起的冰冷面孔不知该说些什么。 毓婉披上睡衣,静静的下了床,挥臂将窗帘呼啦一下拉开,头也不回低低对身后人说:“早些起来吧,一会儿还要去纱厂安抚王经理遗孀。 ” 远达纱厂出了这样大的事,身为负责人的杜允唐和毓婉自然不能随意推脱。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坐在梳妆台前梳头,一下,一下,神情有些怔怔,长长青丝垂在身后掩盖了所有不甘和悲恸,她极快将长发挽好,站起身时正撞在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后的杜允唐怀里,他沉了脸看她:“你不想骂我?” 他宁愿毓婉能声嘶力竭骂自己一次,甚至愿意让她不顾仪态的抽几个耳光消气,也好过从昨夜她如同被牵线的傀儡般毫无生气的被动迎合,更好过此时她仿佛行尸走肉的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越是不哭不闹,心中越是恨到极致,他笃定。 毓婉抬头,眼底有些凄冷的笑意:“为什么要骂你?你是我丈夫,一切都是应该的。” 杜允唐紧紧抿着唇,目光皆是挥之不去的抑郁:“如果我不是你的丈夫,你就不会这样忍耐了吧? 毓婉不言不语,任由他在一旁质疑,她冷静闪过身,在更衣间换好黑色欧亘纱的旗袍,从妆奁里选了一套珍珠的首饰戴好,黑色压抑的衣装配上素淡的装扮,不施粉黛的脸颊双眼有些微红,此情此景此人去探望王经理遗孀再符合不过,但杜允唐就觉得毓婉身上有什么地方让他说不出的刺眼。 与他同床共枕原来竟是这样的让她难以忍受,她的拼命压抑在他看来简直就是赶着去对与周霆琛感情逝去的吊唁。 眼见毓婉准备下楼,杜允唐上前一步擒住她的手腕,有些急切:“我再说一次,你此生只能当我的妻。” 毓婉回头冷笑一声,毫不留情的甩开杜允唐的手:“你最好不要再逼我。”她眼底隐约闪过从未有过的绝望冷意:“你放心,我不会玷污杜家二少奶奶的头衔,他日真有一朝我要与他人双宿双栖,也会先与你脱离关系!” 杜允唐愣住,毓婉立即扭头噔噔噔走下楼去。不知为何,这样激愤的言语反激不起他一点怒气,他只是本能跟下去,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会轻易离开自己。 杜瑞达带领杜允唐和毓婉一同前往远达纱厂,一行人先到工厂附近王经理的住宅探望吊唁。 王家昨晚得到王经理遇难的消息已经哭做一团,杜家派去扶助的管家也早带吓人在半夜时分布置好灵堂,又将王经理尸身盛敛上好棺椁,还寻了僧人道人来办道场为其超度。 杜瑞达等人进入灵堂,见香雾缭绕,银器散彩,金铃撞鸣,道语唱声,发鬓簪了白花的王老夫人及王经理遗孀站在灵位旁呜呜哭祭,膝前还有两名披麻戴孝抱了母亲腿懵懂不知世事的幼子。 每每进入前来吊唁的宾客主持司仪便高喊:“主人答谢!”,唱声完毕王老夫人在媳妇搀扶下悲恸欲绝强撑着身子施礼,杜瑞达从灵台拿过祭酒,端端正正举酒杯过额头为对灵位把酒浇祭,随手回身弯腰搀扶了老夫人:“老人家,节哀,不要多礼了。” 王德陨父亲就已在杜家做事多年,他本人又因为办事灵通素来得到杜瑞达信赖,之所以派他到远达纱厂做经理也是念他能多加照顾杜允唐和毓婉在生意场上的青涩,岂料最后会落得如此下场。 那王老夫人与杜瑞达实属旧日主仆,两人不免话些互勉的安慰,一旁伫立的王德陨遗孀一双赤红双目却牢牢盯着毓婉不肯放,毓婉抬头正迎上她怨怼的目光,心中微微一沉,当下上前施礼:“王太太,我……” “听说我家先生是为了救二少奶奶才去的码头。”王太太如此质问逼得毓婉心里突突直跳,当即冷静解释:“王经理是在处理稽税事务时殉职码头的,我当时确实在场,他是为远达纱厂才会深夜被滞留在稽税司,远达纱厂对他的殉职定做应有的补偿,我们也会承担起一切责任。” 灵堂里的王氏亲属皆盯视等待毓婉回答,阴森的目光侵透了她的脊背,即便毓婉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仍全身冰冷,微微发颤。 “听说是为了帮远达纱厂逃税……”这个完全沉浸在丧夫之痛的女人脸色蜡黄,发间的白花颤巍巍的诉说她强忍着的悲恸,“他对你们这样忠心耿耿,你们如何待他的?你们给钱又能如何,能换他一条命么?” 王老夫人听见儿媳的话,立即出声斥责:“我们跟随杜家这么多年了,杜家不曾薄待过咱们,你不该说这些!” 杜瑞达闻言按住王老夫人的手,并没说话,只是静静观察毓婉如何处理。 毓婉心中恻然,声音更加抵押:“是,即便给再多的钱也无法换回王经理性命,我愿代表远达纱厂向您和老夫人致歉。”说罢向两人深深鞠躬,王太太如同疯魔般朝毓婉脸颊唾了唾沫,不住的冷笑:“连钱都解决不了的事,一句道歉就能解决了?拿钱压人,你也不怕老天爷打雷劈了你!” 毓婉并不反驳王太太的唾骂,王经理虽然擅自拉布匹去码头装货,但终究是忧虑近来纱厂停工无法维持周转不得已而为之,在稽税司外又是他拼命拉了自己一把才将她的性命救出,虽不是因此遇难,却也难逃一定干系。 再冷眼瞧那些如狼伺视的王家亲属,他们的眼睛始终盯着灵堂上几人的一举一动,大有若有干戈必将将事情闹大的意思。王太太如此癫狂必是这些有心人在背后煽动的结果,一旦当场翻脸,杜家所作努力将会悉数作废。 杜允唐定定看毓婉弯下的腰,仿佛今天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她性格坚韧,坚持原则,有可以唾面不躲的沉稳,也有识得体大的眼光。他似乎开始重新审视枕边的妻子,看来,她确实有不负父亲钦点。 王太太更是直接拉扯了毓婉的胳膊哭喊着:“你偿命,我要你用你的命为德郧偿命!”一边惨笑一边大哭,高过毓婉许多的她用力撕扯了毓婉的身子,毓婉因整夜未眠身体已极其虚弱,被王太太拉扯的左右乱晃,险些踉跄跌倒。 杜允唐见状猝然站在毓婉面前挡住声嘶力竭的王太太,拦住她进一步的动作,怒吼一句:“够了!” 被惊吓的王太太嗫嚅了嘴巴,眼望着暴怒的杜允唐嘴巴开合几次也不敢有胆当真与他作对,她被杜允唐紧紧攥住的手腕仿佛钢铁锻造的钳子捏住,稍一用力就会咔吧一下碎裂,由此可见,杜家二少奶奶并非真如那些人所言,不得杜家重视,甚至失宠杜二少爷。 毓婉走过来,伸出手掰开杜允唐的手指,因动作急切晃得耳边的珍珠耳环荡得厉害,杜允唐不知她是何意,失神将手指放开,毓婉横在他与王太太面前,将王太太拦在身后,嘴角浮起凄然微笑:“不够,面对害死自己丈夫的仇人,无论妻子做什么疯狂的举动都不够。” 杜允唐察觉她的冷漠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她对他的冷,只因昨晚他掠夺了她憧憬爱情的权利,他们现在甚至连合作伙伴都不再是了,她唇边凄冷的笑容让他全身如坠冰窖。 毓婉的眼泪终于流下来,她回过身向王太太鞠躬,真诚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眼泪一滴滴仿佛滴在杜允唐心头,他的嘴角微微颤动,良久,终还是默默站在毓婉的身后扶住她的手臂,也一同低下了始终高昂的头。他从小到大从未与人低过头,宁可被父亲用棍子打得三天起不来床的他面对母亲的哭泣也不曾认错过。 只是这一次,他做了凭他自己一生都不能做的事。 放声嚎啕大哭的王太太被识眼力的亲属拖拉下去,杜允唐搀扶着毓婉始终默默伫立在灵堂前致歉鞠躬,站在灵堂内的杜瑞达目光落在小夫妻俩身上,嘴角第一次对儿子露出肯定的笑容。 远达纱厂的事未能顺杜家意思无声解决,沈之沛听闻远达纱厂曾偷运货品,下了命令,即便货品已经被烧毁,税还需全额缴纳,凭杜瑞达和杜允唐轮番出面也不予通融,限令一个月之内必须缴纳。 五万现金杜家还是拿得出的,只是眼下各个厂子皆因战乱无法正常运作,倘若当真被抽调了这些资金,接下来的周转就会越发艰难,杜允威和美龄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思被迫被挪用了他们远达洋行的活动资金,不敢当面发作,私下里的言语越发难听起来,还是杜凌氏拿了自己的一部分钱给毓婉做样子,翠琳一房才停了言论。 此刻,不单单是杜家,全国百姓也是深陷囹圄无法自拔。听闻张作霖在东北宣布满蒙独立,一些旧日的满清贵族便典卖了资产千辛万苦逃去那里承蒙这个昔日被称作胡匪头子的小矬子庇佑。而陈炯明叛变率领4000余人围攻总统府,孙中山总理被迫逃亡,北伐军回师讨伐陈炯明,政局不稳动荡,越发让人寝食难安。 也在此时,佟家先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跟各位看官大人说一声,此文已经决定入v。 作为晋江签约作者这么多年,没一个文是正在写的时候入v的,因为我想多让各位看官大人能够多看一点免费文,纵使铺天盖地的手打版,我仍是坚持这一点点小小的执着,所以无论如何都会坚持满大街都是txt的时候再v。 听说入v会被砸臭鸡蛋,我思量许久,但咬牙还是决定入了,因为我欠编辑大人一个承诺,让她从去年五月等到今年九月。 我算了一下,还有十七万字,每千字三分钱,五块钱就能将书看完,就当是对我敲打两个月十七万字的补偿吧,平均,一个月两块五,不算贵。 当然,各位看官大人也可以不用花钱,好多地方都可以看的。(嘘声。。。你们懂的) 总之,明天可能会倒v,大约是在花嫁那段开始v,各位看官大人请做好心理准备。 由于某城是只心理脆弱的狮子,挺不住骂,肯留下的看官大人,感激不尽,某城一定会努力写好这个文,因为这个文还有一部分某城自己家族历史在内,绝不会烂尾。如果不肯留下的看官大人,实在抱歉,但是希望您不要因此坏了心情,毕竟晋江好文无数,出了某城这 分节阅读_31 分节阅读_31 分节阅读_32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32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32 里,您还可以去其他地方。 再次鞠躬感谢,谢谢所有的看官大人,谢谢你们陪着某城走了这么远,万分感谢。 ☆、再起波澜 中 佟鸿仕筹集大笔资金托友人去法国做西药生意,海防严控后那友人就如同海上的泡沫消失在碧水蓝天的那头。与佟家来往的亲友原本就因眼红佟家能够借由第一次进口西药赚取大额利润,只道是参与就有钱分,纷纷自愿将钱财送与佟鸿仕借出,如今出了事,原先那些谄媚求合作的亲友齐刷刷翻脸不认,追赶着佟家勒令将自己钱财归还,否则就要告官。 佟鸿仕本想辩解此事与自己无关,自己也是受害者,但此刻面对疯狂的亲友,纵然浑身长满嘴也是百口莫辩。 近四十万被诈骗的资金,其中有毓婉的聘礼近十万。因背负巨额负债佟家此刻已经声名狼藉,凡与其有沾亲带故者皆唯恐被借钱,纷纷与佟家划清界限,就在半年前,他们还因毓婉嫁与杜家的盛世趋行而来说什么同宗同族同乡之类的客套话,可见利字当头,翻脸之快,胜过六月天小孩脸。 毓婉坐在母亲病床上看着父亲给自己翻看借款目录,一页页记录的都是与佟家沾亲带故的好亲戚好朋友的借款数额,从三千五千的大洋,到数万的珠宝,都是一笔笔落在实处的庞大债务。 那氏被丈夫擅自行动怄了火,一口气憋在胸口病倒了,她这样的刚强性子自然不堪忍受被人上门追债的羞辱,恨不能就此去了才算痛快。 毓婉探手摸了母亲的额头不觉皱眉:“母亲,吃点药吧。” 那氏闭合着双眼倔强的摇头,眼泪不住的顺脸颊流淌。 佟鸿仕寄予期望在毓婉身上,虽说现在杜家也是有些窘困,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终究是能妥过去的,他殷切的看着毓婉:“婉儿,你看,不如与你公公说一声……” 毓婉叹口气:“父亲,你是知道的,杜家现在自身也难保。” 佟鸿仕眼底闪过失望,整个人落魄的瘫在丫鬟搬来的凳子上,拿起一旁的眼袋吧嗒吸了一口,心事太重被烟呛住,剧烈咳嗽起来。他一边抚胸口平息咳嗽,一边掩盖自己与女儿要钱救命的赧然,惭愧道:“我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你在杜家也为难,这些日子我也打听着,那个杜允唐对你并不好,我与你母亲听在耳里疼在心里。” 毓婉毫不犹豫打断父亲的话,“别说了,那些没什么。” 看女儿神色就知素兮所言非假,佟鸿仕的呼吸有些沉重,将碧玺的烟袋嘴从嘴边拿开:“不然就这样,咱们将佟苑抵押给大华银行,我估摸着还能拿出个二三十万来,先还了债再说。” 听得要当佟苑,那氏眼角的泪流淌得更凶,整个人喘得厉害,毓婉一边拍抚母亲一边烦躁的说:“父亲别说这样的话,佟苑抵押了,你们住哪里去?更何况兵荒马乱大家都在囤金,谁会接手一个空壳子?” 佟鸿仕无奈抹了一把脸,两个月不见分外苍老的他眼窝深陷,整个人佝偻了身子看上去异常憔悴,他还在拼命的咳嗽着,结结巴巴说:“那,那我就将,佟苑,将佟苑送债主们就是。” 毓婉站起身,为父亲一下一下捶背,有撮斑白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一翘一翘,在眼前直晃。她抿紧嘴,低声说:“你先不要着急,总归会有办法的,离最后期限,还有一个月呢。” 一个月,三十天,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战局动荡,能靠得上贴得住的人皆捂紧口袋过日子,凭毓婉自己根本难以筹措资金,眼看着限期已到万万拖不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跟公公借款。 毓婉迟疑的迎上刚刚从外归来的杜瑞达,人还没开口,容妈远远就在一旁笑着问:“太太一早就准备了晚饭,老爷是在花厅用,还是在廊子里用?” 杜瑞达疲惫的拖了身子向容妈妈挥挥手:“不用了,转告太太,让她们先用。”他抬起头看见毓婉一怔,随后叹口气:“你先跟我来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进了书房,杜瑞达沉沉坐下靠在椅背上,疲惫的他闭合双眼,拇指不住揉着额角:“听说最近亲家那边有些吃紧?” 毓婉被说中了心事,难堪的点点头:“是,有些解不开的事总需得操心。” 杜瑞达睁开眼,语重心长的说:“你是知道的,如今杜家也是自身难保,你先看看这个。”说罢,一叠报纸由桌上送过来,头版头条赫然写了几个大字,上海海员罢工,实业巨头受损。他低头拉开抽屉,从抽屉里掏出烟来,点燃后并没去吸,只是在烟雾里露出担忧的神色:“前有工人罢工,现有海运停航,看来咱们真是要关闭工厂才能撑过去这一关了。” “可是,父亲,如果停业,怕是难以维持日常损耗。”毓婉并没想过局势会这样愈演愈烈,她本以为沈之沛会出动军队镇压罢工,那些罢工的工人很快都会在各个公会领取一些薪资补偿后恢复生产,可日子久了,她惊异的发现这些工人并不是为了一点薪水闹事,似乎,他们有了其他的信仰,这种信仰能够支撑他们不顾流血牺牲将罢工进行到底。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对了,你父亲那里需要多少钱?”杜瑞达说到这里,不由抬起头睁眼看了毓婉一下,毓婉思量许久才勉强开口,“至少三十万。” 杜瑞达望着窗外出了会儿神,手指上夹着的烟燃出了长长一截灰烬,炙热的温度险些烫到手指,他回过神,灰烬正跌在烟灰缸外,“有点力不从心阿。”杜瑞达极少抽烟,毓婉盯着那半截烟灰,心底陡然冰冷,她立刻低头回答:“我知道,父亲,所以我会回去去劝说父亲将佟苑卖掉。” 杜瑞达摇摇头,重重叹口气:“倒也不至于卖掉佟苑,当真卖掉了,亲家去哪里住呢?” 毓婉听得杜瑞达的口风似有松动,心底又突生许多希望,她想多跟公公恳求些资助,偏脸上实在过意不去,只能勉强笑道:“也确实没其他的办法。 杜瑞达站起身将报纸捡起在掌心拍了拍:“回去跟亲家说,这个忙我一定会帮,只是需要再拖几日,待这边先平复了,才能腾挪些资金出来。“ 不管怎么说,杜瑞达能许诺帮忙佟家已经感激不尽,虽说是儿女亲家,但国难当头,生计艰难,太多亲友的翻脸无情使得毓婉连一丁点奢望也不敢有,她连忙点头:“我会回去让我父亲再多等一段日子的。“ 杜瑞达唔了一声,又坐回去,顺手摊开报纸,那报纸另一版面则是杭州西湖刚刚召开了中国j□j第二届中央执行委员会,由国共两党“党外联合“方针向”党内合作“方针转变,他全身关注看了这则新闻,双眉紧拧,从中隐隐约约地察觉一丝政局异动的前兆。 毓婉见状,悄悄的准备退出去,手拉了门转身,沉吟的杜瑞达忽而抬头,叮嘱:“这件事不要与允唐和太太知道。” 毓婉顿了顿,点头答应。 有了杜家许诺帮助,佟鸿仕果然不再焦虑担忧,将那些即将前来逼债的债主请来,说明有杜家担保推迟几日还钱,多数在上海滩做事业的人还要给杜家一些薄面,听得这个许诺,又看见毓婉一身昂贵奢侈的衣饰心中也有了盘算,皆笑逐颜开的退了去,并不再提要还钱一事。 缓和了燃眉之急,那氏的心病也好了许多,她拉着毓婉的手:“你总是不回来,我也不知道他待你好不好?” “父亲待您如何?”毓婉说笑般去拉母亲的手,发觉连日来生病的母亲手腕枯槁,再不似当年在佟苑前粲然一笑的模样,便将满腔委屈咽下去只是笑:“终究是要过日子的,他待我还不错。” 那氏长舒口气:“那就好,我琢磨着,杜家肯借钱给我们周转困境也能说明你在杜家过的还不错,若非你能上下和睦,他们又怎么会在这样关键时刻救助我们,只是,这笔钱不知什么时候能还上,就怕你父亲,唉……给你打了脸。” 毓婉听母亲如此说心里也有些难过,但还是强颜欢笑:“即便还不了,我也会想其他办法,总能找到出路的。” 毓婉从佟家离开时,让素兮留下照顾母亲,素兮为人可靠又熟知那氏脾气秉性,由她来照顾病弱的那氏最适合不过。另毓婉也有私心,素兮才是母亲派在她身边的耳目,时时刻刻与母亲通报她在杜家生活如何,是否受到委屈,虽是那氏一片慈母心却反因素兮带回的消息而担忧,毓婉将素兮留下,断了母亲的忧虑,从此以后她就是在杜家受到任何不公,也传不到父母耳朵里。 无论如何,此刻病重的母亲再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所有能够理解我的看官大人们,再次感谢。 今天完工的早,有空说一下小肚子原型吧。 给某城的印象,他是个很固执的老人,大男子主义,行事说话常常是一副大家族做派。某城将故事挪到上海发生,因为很多历史事件只有在上海才能深切体会到,在小肚子原型生活的家乡能感受到的比较少,另外,两位主人公的年龄也是有些虚化的,只有从1900年开始才能见证满清落寞,资本主义振兴,抗日战争,以及最后的闯关东,这些经过对那个时代的人有着很深的烙印,某城想将一切通通表现出来。 小肚子晚年很疼毓婉,对某城也不错。重男轻女的他为某城起了名字,前所未有认认真真戴着老花镜翻字典(几位某城的堂姐们从未得到这样的待遇),他也极喜欢背着某城去银行门口跟一些晒太阳的老人们炫耀,知道他重男轻女的人常问:“孙子?”他就嘿嘿一笑:“比孙子还宝贵的。” 毓婉晚年很沉静,有时候会给某城嘟囔点当年的事,要不就是把一些藏着的宝贝拿出来给某城挑,挑好了,就送某城。 两人相处的片段,只听得某城的小白娘说过,某夏炎热,小肚子外出回来,不自觉将裤腿挽起露出小腿,毓婉怕媳妇们看见不好看,便偷偷勾了勾小肚子的手指,小肚子憨厚一笑将裤子放下,然后和毓婉俩人一起在院子里种兰花,这件事一直在儿子儿媳孙子孙媳中口耳相传。 现在小肚子给毓婉的伤害,最终都会有报应的,他双手挖过煤,入过矿井,为了多赚点钱给孩子们吃饭徒步跑到其他厂子跟人捡煤渣换钱,最惨的时候曾经带着毓婉在野地里找豆子回来用线穿起来,煮熟了,每个孩子脖子上套一圈当零食,他自己吃豆叶。 还有一点和文中不符合的是,其实,毓婉的原型先过世,小肚子一直就住在和毓婉的房子里不去任何一个儿女家,每年大年三十即使有儿女接他去过年,他怕毓婉一个人寂寞,必定在三十那天赶回家,给毓婉上香准备供品,然后陪毓婉过年三十,大年初一再由儿女孙子们接回家。 ================== 这些点点滴滴是某城有印象的。还有好多关于他们的故事,只是凭着家里人口述听来的。希望这个故事能得到更多看官大人的喜欢,感谢。 ☆、再起波澜 下 杜允唐连月来难得都住在毓婉这儿,杜凌氏冷眼旁观两人关系似乎越来越融洽,心中自然高兴,巴不得能借着毓婉将儿子拴在身边。 杜允威工厂停业后也回家常驻,与美龄进进出出的杜凌氏看着委实碍眼,又听得老爷想将远达纱厂也关闭了,当即狠下心唤了毓婉来布置一番。 毓婉总不甚理解杜凌氏对翠琳一房的戒备,因父母一生一对人,即便吵吵闹闹也不曾有过纳妾那样的陋习,更不曾领会过有旁生子女与自家子女分割财产的心痛,所以对翠琳一房总是宽容大度的。 见毓婉总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杜凌氏只恨恨道:“来日等我没了,你们真受了他们的委屈就知道了。” 说归说,恨归恨,杜凌氏也拿毓婉没办法,只得命令管家严把着家业账本不能让杜允威轻易拿去了。翠琳将大太太的所作所为看在眼中记在心里,面上还常常是妥帖赔笑,卑微得几乎丢失全部尊严。连毓婉对杜凌氏的行动看在眼里,也不忍再为难这位姨太太,日子久了,间接的与大嫂美龄的关系也日渐亲密起来。 纵然眼下事情烦杂,可也不耽误杜凌氏想摸几把牌,一日与翠琳,毓婉,美龄正一同打牌,三圈过后,毓婉实在不会打牌,输光了自己面前的一千块钱,想去楼上取钱。美龄听得她要去取钱连忙说:“我也正好要去取钱,今天大妈的手气好的狠,怕是又看中哪家的鸽子蛋要我们几个凑份子送呢。” 杜凌氏与黎美龄的关系很微妙,美龄擅于讨得杜凌氏欢心 分节阅读_32 分节阅读_32 分节阅读_33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33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33 ,杜凌氏表面上也比翠琳更疼美龄一些,可私底下的戒备两人都有,总是做些面和心不合的事。 杜凌氏点了美龄的脑门,眼底并无笑意的笑笑:“怎么,就算你们家允威停了工厂回家来,难道就没钱孝敬大妈了?平日里你们也赚了不少了。” 毓婉听得这话,分明有讽刺大哥亏空厂子的含义,再瞥美龄,美龄满不在乎的笑道:“是阿,赚了不少了,可不是赚来都给了大妈?” 翠琳在一旁随意摸牌,翻开一张,正是红中:“那就对了,你们不孝敬大妈,还能孝敬谁去?” “孝敬,都孝敬,走,毓婉,咱们上楼拿钱孝敬去。”美龄说罢过来拉住毓婉的手,咦了一声:“怎么这么冷,别是秋后着凉了。”听到美龄的话,翠琳也抬起头看了看毓婉:“最近二少奶奶的脸色是差了些,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毓婉扭头含笑说:“也没什么,我自小体寒,过了秋天总是会手脚冰凉。没什么事。” 翠琳回头继续摸牌,美龄也并不在意,倒是杜凌氏抿嘴笑笑:“我还以为咱们家添丁报喜了。” 一句话,所有人都顿住动作,毓婉怀孕怕是大房的喜,二房的悲了。 正赶上杜允唐走进来,见毓婉和美龄站在楼梯上母亲正在摸牌,笑了问:“在说什么,怎么不打牌了?” 毓婉当即扭过脸拉着美龄上楼,美龄见状笑着打趣:“你们夫妻俩也怪,见面都不说话的。” 允唐抬头看了一眼毓婉的背影若有所思,杜凌氏咳嗽一声:“先去瞧瞧你媳妇是不是生了病,小心有喜自己不清楚。” 杜允唐听得这消息也是吃惊,与杜凌氏和翠琳告辞后几步走上楼,进入房间发现毓婉正低头从钱袋子拿钱,他过去惊动了她,回身正对上探究的目光,毓婉低声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纱厂没事做?” 杜允唐连日来一直在忙纱厂的事,辗转通过一些手段送出几千码的布将纱厂眼前的窘境缓和许多,因他行事果断,杜家合作伙伴无不赞扬杜家后继有人,杜瑞达也日渐重视这个桀骜不驯的儿子来,毓婉难得能落个清闲几日。 “上午结算了货款,没事做,我便先回来了。”杜允唐想了想:“这笔钱放你那儿,有事你先用。” 毓婉没想到杜允唐会说出这样的话,脸色瞬时变幻:“给我钱做什么?二房开支也没少了我一份,何必巴巴给我这些钱?”杜瑞达曾经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说与杜允唐听,她思想一下将钱退回去:“我不需要钱,一切都有家里,你若是有了多余的钱,给纱厂留些,其他的……送到蔡园去。” 杜允唐听说佟家窘境,又知毓婉这样的性子必然不会向杜家开口借钱的,他收回货款时第一时间就想着给毓婉让她先解决了自家困难再说,可不识风情的毓婉又提到蔡园,他立刻阴了脸,掐住毓婉的下颌:“你这算欲迎还拒?” “听得下人说,你这几日没去蔡园,那边茶不思饭不想的也不好过,你若真心待她就不该冷落她。”毓婉艰难开口:“等过了这阵子,我跟父亲去说,让你把她纳回来就是。” 杜允唐冷笑一声:“当真是个大度的世家风范,放心,我定不负你望,这钱,我留下纳妾用。” 说罢,负气将钱揣在口袋里,人转身就走。毓婉重重叹口气,又拿了一千块攥在掌心,心神不宁的推好抽屉回身,见窗帘未拉,她行走过去,午后的阳光斑斓刺目,昂头的毓婉隐约觉得太阳穴怦怦跳了两跳,抬手遮住眼睛,脚下失去重心,一下子整个人向后仰去。 杜允唐本也是气话,虽然走出房门可还是不放心回身,正巧看见毓婉险些跌倒,疾步走过去将她打横抱起,“你怎么了?” 毓婉勉强睁开眼:“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话未说完,人就昏迷了过去人事不知了,杜允唐见状,烦躁的挑了眉毛,口气不自觉软了些:“你这女人,总是这样让人操不完的心。” 毓婉朦朦胧胧醒时,只有杜允唐坐在床边目光复杂的看着她,眉头拧成个川字,见她醒来忽而开口:“口渴么?” 毓婉摇摇头:“不用了,你先走吧。” 杜允唐有些不耐:“你能不能不睁开眼睛就让我走?这也是我的家!” 毓婉呛了一下,点点头:“那你休息,我出去。”说完话,披好外衣站起来,睡了大半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无论怎么用力,也支撑不起身子。 杜允唐猛地拽住她的手臂,“行了,别闹了,要当母亲的人,怎么还是这样的倔脾气?” 毓婉的病,个中透着离奇古怪。中医来诊治,问出月经已停,断是喜脉,又是磕头又是谢恩赏了红包走掉了。西医来诊治,觉得并非怀孕,又是准备西药,又是说让多吃些东西,还说是精神过于紧张才会出现怀孕症状。可杜家上上下下都愿意相信是中医大夫做出的诊断,是毓婉怀孕而不自知。 毓婉听得杜允唐的话,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响。像码头拉响的轮船汽笛,遽然一下子震得双耳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勉强自己镇定下来:“你说什么?” 他拉过她到自己身边,硬邦邦的回答:“你怀孕了,以后你对周霆琛就死了心吧。” 毓婉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整个人几乎不能自已,她不能的摇头:“不可能的,我们明明……”杜允唐虽然留下与她同房而睡,两人却冷冰冰的自睡自的,怎么可能会怀孕? “明明什么?总之就是怀孕了,你以后只许想着我是你丈夫。”杜允唐的命令让毓婉全身冷到脚底,仿佛整个人失去了知觉,她狠狠的闭上眼睛。 如果说,嫁给杜允唐是她痛苦的决定,那么意外怀孕简直能摧毁她所有残留的梦想。毓婉的指甲抠在手腕上,用力抠下去,直到确定了疼痛才敢相信,一切确实已经发生,她再无法后悔。 杜允唐见毓婉不肯接受自己怀孕的事实顿觉心烦意乱,抓了风衣走出房间,只留下毓婉一个人在床上抱紧双腿发抖。不出一个小时,杜允唐又重新回来,他沉了脸端着容妈做好的蓝莓藕羹走进来:“先吃些这个。” 毓婉别开头。她此刻没有一丁点的胃口,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使得她有些不知如何面对,杜允唐无可奈何的端了碗,用调羹搅拌好蓝莓酱,轻轻抿了一些送过去,在毓婉唇边停了许久许久,她都不曾开口。 杜允唐呼吸粗重,有些语气加重:“你最好快点吃了。”调羹顶在毓婉嘴边,毓婉还是不肯开口。他恼了,自己探过身子压住她的脸,“再不吃,我就用嘴喂你!” 觉得胸口发堵的毓婉,气喘吁吁的看着霸道的杜允唐,直盯得他愤然放回调羹,才厌恶的扭开脸,一开口哇的一下吐出来。杜允唐跳起,看见满身的污秽气得无语,外面等候的丫鬟听到声响,赶紧拿来东西帮二少爷擦拭。 杜允唐还来不及发火,门外急冲冲跑上来容妈,进房看了一眼毓婉,收紧了步子,小声趴在杜允唐耳边说:“二少爷赶紧去看看,远达纱厂着火了。” 记者手记: 1922年远达纱厂的那场大火结束了佟毓婉经商的梦想,而这场大火引起的轩然大波则是她从不曾预料的。 我手里有份资料详细的描写了当时远达纱厂着火后的惨烈景象,这场火灾直接造成的经济损失五十万元 ,十五人人受伤,三人失踪,整个工厂基本燃为废墟,根本无法重建。 而杜家,也因为这场大火,日渐颓落的态势越显征兆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争取三更,下午再有一更。 还有,听说各位看官大人如果能留言超过二十五个字,我可以反馈积分给你们的。 各位留言多一点我必反,这样能省点钱。 ☆、从此陌路 上 一场大火将杜家会帮忙还债的许诺化为灰烬。 远达纱厂被烧,杜允威手上的工厂倒闭,其他工厂也都处于半停工状态,只有两家勉强维持的米行因事先囤了不少储备粮食,暂时能维持一些时日,杜瑞达焦头烂额想从其他工厂调配资金周转,仍一时无法筹集,再想留些空余腾挪给佟家三十万,难比登天。 眼看又到了限定的还债日期,那氏左盼右盼仍不见毓婉送钱,整个人已经濒临崩溃。她不敢相信毓婉会失信父母,当然也不会相信杜家居然当真连三十万腾挪的办法也没有。这样的执着迫使她需要见到毓婉来证实,可派去的下人说,杜家二少奶奶一天不曾出门,传了消息进去也不见回音。 佟鸿仕瘫坐在太师椅上,那氏仿佛已经明白什么,疲倦的转回身对佟鸿仕苦笑:“想来婉儿也是没办法了。” 入冬的上空气海湿冷入骨,天阴沉沉的压在佟苑门口,零星滴落几滴小雨。冰冷的空气吸一口进了腔子,连带得心都能冷透大半,佟家门口停下几辆车,车门打开,为首的人居然是周鸣昌,他的身后则是若干与佟家有债务的债主们。 佟福见状心已知不好,将所有人迎入花厅,再通知佟鸿仕和那氏见客,那氏进入花厅看见周鸣昌人已有些厌烦,转身准备离开,周鸣昌神色从容上前挡住两人去路:“佟兄,佟夫人,别来无恙?” “我们这样的人家,自然比不上周家涉及产业广泛,周老爷不仅与沈督军做了朋友,还与黎家一同经营码头生意,怕是半个上海滩都要归周老爷所有了。”见不能拒而不见,那氏冷冷的回答,由素兮搀扶着坐下不住的喘气。 佟鸿仕即便心中烦躁,也要勉强卖周鸣昌一个面子,“周兄,请坐,不知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要事?” 周鸣昌笑着拍拍椅背,“倒也没什么正经事,只是听说佟苑要卖,来看看。” 那氏猛地站起身,声音骤然提高几个声调:“谁说佟苑要送人?这是佟家产业,没有万不得已绝不可能去卖。”连日生病,她的身体已经孱弱至极,但还坚持着对周鸣昌抬起头:“周老爷莫要说笑,便是周老爷想给这份钱钱,我们也不卖的。” 周鸣昌呵呵一笑:“是吗?我可是把这些都收回来了。”说罢,将手中的一叠纸摊在那氏面前,每一张落款都加盖了佟鸿仕的印章,“一共是三十三万元。” 那氏抓过这些凭证盯着周鸣昌身后的一干熟悉面孔,声音仿佛是从齿缝间迸出的:“你们!你们怎么能将债务转给他?” 那些佟家远方亲友们自觉理亏畏畏缩缩的向后躲了躲,偶尔有两人胆大上前昂首:“佟太太,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大家都知道杜家远达纱厂着火,又倒了厂子,他们救不了你,你又拿什么还我们?压给周老板好歹也能将那些损失弥补些。“ 那氏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颊,冷冷的仿佛能将人冰住般,这些贪得蝇头小利的人被她的目光逼住不自觉闪躲,气得那氏全身不住的颤抖:“你们为什么不肯再宽限我们几日,婉儿既然答应我们了,总会想出办法的!” 周鸣昌耸肩,将手中烟斗点燃哈哈大笑:“佟小姐,不,杜二少奶奶自身难保,如何还顾得了佟家?” 那氏压不甘示弱回敬周鸣昌:“莫非周老爷现在就能顾得了自己了?听说码头被沈督军占用,你跟在黎家身后没得到什么便宜。” 周鸣昌皮笑肉不笑的盯住那氏:“那又如何,今天佟苑我是买定了!” 佟鸿仕愤然拍桌起身:“你仗着帮派的势头强压他人,眼中还有王法吗?” 周鸣昌不阴不阳的怪声笑道:“王法?老子就是王法!还有,别把你女儿说的有多高贵似的……”他从怀里抽出一块喜帕:“结婚当天还与我儿子勾勾搭搭,若不是怜悯她痴心一片,我儿子早就将她那些丑事说给大家听了。” “笑话,是你儿子先来佟苑抢亲的,我与老爷从不肯同意!”那氏冷笑:“你们这样的市井出身,妄图高攀我们家,做梦!” “杜二少奶奶可不嫌弃我们家出身低贱,婚后还常与我儿子见面,给杜家二少爷戴绿帽子,杜家这次临阵反悔肯定也是因为发现了什么端倪!”周鸣昌悠悠一笑,将那块喜帕掷在那氏脚边:“来,大家看看,这可是你们世家教出来的好女儿!” 那氏从未被人如此当面羞辱,这样的言语钻入耳朵,仿佛连同祖上所有的荣耀都被抹杀了,她厌恶的瞪着周鸣昌,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她不气愤周鸣昌的粗鲁,他本就是个地痞流氓,穿得衣冠楚楚仍是学不会礼义廉耻,没什么好指责的。她气 分节阅读_33 分节阅读_33 分节阅读_34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34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34 的是毓婉,自己用心教导这么多年的女儿,居然甘心一辈子顶着污秽过日子,只因为失心给了不该给的人,就不再知道羞耻二字如何书写了。这样下去,未来的道路又怎能顺畅?思及至此,更多的眼泪流淌下来,整个人如筛糠般颤抖。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憋住哭泣,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抬起头对周鸣昌道冷笑:“周鸣昌,我告诉你,你倘若真敢收佟苑,我就敢一把火点了佟苑,烧成灰烬也绝不给你!” 毓婉一早被美龄拖到黎家做客,说是雪梅回娘家开了宴会。因想到这几日就是欠款到期时,毓婉在宴会上始终闷闷不乐的,任凭美龄如何开解也是无用。 黎绍峰端了酒杯走过来,朝毓婉和大姐微微一笑:“杜二少奶奶愁什么?怎么不见允唐陪你一起来?” “他还在忙其他事,晚些时候会过来,雪梅呢?”毓婉抬头,避开黎绍峰探究的目光。不知为何,毓婉对黎绍峰总有些说不出的异样感受,他注视她的眼神实在太复杂,根本豪不掩饰他在探查她背后隐私的用意。 美龄笑笑:“他们如今可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允唐连蔡园那里都不去了。” 黎绍峰挑了挑眉:“哦?那可真是好。”又抬手指了指:“雪梅还在换衣裳,晚一点,沈督军也会来。” 听得沈之沛也会来,毓婉心中又起了厌恶,表面上仍维持笑容:“雪梅回娘家,沈督军也来,果然恩爱的令人羡慕。”黎绍峰对毓婉的评价只是笑,抬手抿了一口水晶高脚杯里的酡红葡萄酒,“你和允唐的恩爱,也令人羡慕,听说,他要做父亲了?” 这一句,毓婉倒是听出了真真切切的酸味,她蹩眉,还没开口面前已经走来雪梅,今天她穿了孔雀蓝是压花缎旗袍,旗袍似乎并不合身,空荡荡的随着步子前后直晃,毓婉连忙站起身:“快一年没见了,你过的怎么样?” 雪梅没说话,只是偷偷瞥了眼坐在一旁闷头喝酒的大哥,凄然一笑:“还不错,之沛很疼我。” 这样的事如果是从前的雪梅讲出来,定不是这样的语气。毓婉点点头,欲拉着雪梅去另一边,回头先与黎绍峰笑道:“我们先说些姐妹体己的话儿。” 美龄笑笑,扭去一旁跳舞,黎绍峰则暗暗注视毓婉和雪梅的行动,视线并未离开。 毓婉暗中较劲拉了雪梅向一旁走去,身后听得品酒的黎绍峰低沉的叮嘱:“雪梅,二少奶奶可是你的老同学,听说又怀了身孕,你可挑些开心的说。” 雪梅身子一震,动作细微却正被毓婉看出,毓婉连忙将她带到自己身边悄悄问:“可是在督军府受了委屈了?” 雪梅摇摇头,含满泪水的双眼始终闪躲毓婉的逼视:“能受什么委屈呢,能救黎家生意,又不愁吃喝用度,这样的日子,旁人想寻也寻不来的。”毓婉屏息听她继续说下去:“大哥总让我惜福,说是……这事就算交给二姐,二姐也做不来的。” “可是,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快乐?”毓婉心中有些不妙预感,将雪梅袖子向上撸起,雪梅不住挣扎不肯给看,毓婉怕伤了自己的肚子只能放弃,其实也不必再看了,单是露出的手腕已经是青紫成片,伤痕赫然明显了。 雪梅呐呐:“我不怪别的,这是我赢得的报应。毓婉,我想好久了,一直想对你说,那时你误会周少爷和周家姨太太约会的事,是你喝醉后对我说的,我告诉了我大哥,我以为没什么,可是没想到他想害你,你要小心他。” 毓婉有些听不懂了,“他为什么想害我?如果上次我坐牢是他害的,不也害到了周家?” 提起这些事,雪梅似乎难以开口,拉住毓婉央求道:“求求你,别问了,只管听我的,你,周少爷,佟家,周家,最后都是他的对手。他早晚是要将你们都害掉的。” 毓婉隐约已经感觉到雪梅急急的是想说什么了,她回想先前那些经过,一样一样从眼前过滤似乎每一样都有黎绍峰的身影。如果说,他从一开始就在设计她和周霆琛的感情,那么,连同杜允唐也被设计进去了。 不,也许杜允唐的入局是他不曾设想过的。别说是黎绍峰,连同毓婉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杜允唐对自己的态度前后转变得如此之快,若要强加个理由,也许,是想让她爱上他,再做报复,这样报复的更痛快些吧。 毓婉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仿佛一股感应牵绊了她,整个人虚软的站不住脚,额头上也细密的渗出汗珠。 正想与雪梅先说告辞,忽然杜家的下人从外跑进来,慌慌张张的神色,凌乱的步子,毓婉心砰的停住,听得那下人说:“二少奶奶,先回去吧,佟家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累着了。。。明天停更一天。。。 ☆、从此陌路 中 毓婉乘车赶到佟苑,苑内苑外已经围满了围观的人,下人们见她匆匆来了连忙迎到内庭,花厅正中已经瘫坐在太师椅上的佟鸿仕无力回天的见到女儿,狠狠拍了大腿,哎呀一句叹息:“你怎么才来?” 见状她三步两步跑上去,花厅里已不见母亲,那些还在围观的债主们与周鸣昌一同堵住一侧抱着双臂瞧着热闹,毓婉当下沉下心,落下脸回望周鸣昌:“周老爷来我们佟家是做生意,还是探亲友?” 周鸣昌冷笑,满不在乎的说:“我是来催债的,怎么你公公不肯帮你们还钱么?” 毓婉看看他身后噪杂的债主们多是些熟悉的面孔,不觉皱眉,整个人绷直了身子走过去,“我以为是为了什么,不过是这些事,今日我刚刚从黎家晚宴回来,不曾随身带上汇丰的支票,周老爷若有耐心,可等改日再来拿,今日就先打道回府吧。” 周鸣昌一直在笑,那笑容分明是不相信毓婉,直指她在撒谎:“如今海防吃紧,工人罢工,远达纱厂着火,杜家实业究竟到了什么样子,大家心里有数,生意场上来往多年,谁还不知道谁家的底细呢?杜二少奶奶,你也别当着咱们唱空城计了,今天不给钱,我是不会走的。” 见他如此无赖,毓婉也确实没了办法,想扭身低头进内看看母亲,反被一干债主拦住,为首一人正是远方的伯父,仗着自己年岁大辈分高,捋着胡子说:“侄女,你这样走了,谁来还债?你可不能学那些没孝心的女子,丢下你父亲母亲自己在杜家躲起来享福阿!” 一句话说得毓婉脸色涨红,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他,嘴角含着冷意:“若不是敬你是我伯伯,今日这话我定要你当中道歉!” “呵,呵,你拿什么让我道歉?凭佟苑上的瓦片么?”那老者围着毓婉不让入内,毓婉左右腾挪也进不去内宅,双方纠缠许久,她急了,恨不能推开这些人冲进去看母亲,周鸣昌以眼神示意手下围过去,无论毓婉从人群的哪里钻出去,都有膀大腰圆的男子挡在面前。 毓婉见状停住脚步,返回身盯住周鸣昌,,周鸣昌并不做声,佯装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拿着烟吸了两口,从鼻子里喷出烟雾。 就在此时忽听得门外一阵嘈杂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朗声冷笑:“听说今日有人催我岳父还债,我来看看,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堵在佟家门口,不想离开。” 门口拥挤的人们闻声散开一条路,杜允唐似笑非笑的迈步进入花厅,西式三件套的佯装,铮亮的黑色皮鞋,走路颇急带风而入,一双风流笑眼盯着毓婉埋怨道:“我在黎家等了这么久,怎么你先来岳父家报喜了?” 眼前被债主堵门这样的情景让毓婉异常尴尬,父亲母亲被逼要债,她先前又拒绝过杜允唐的资助,如今被他看去了窘态心底只觉得万分难堪。以他的性子大约又要忍不住嘲讽她几句罢。 杜允唐此次倒没再调侃毓婉,只是走到佟鸿仕面前,深深鞠躬表达歉意:“岳父,今天本是要和毓婉一同回来的,不料有些公务先耽搁,来晚了。” 佟鸿仕听得出杜允唐是在为自家解围连忙笑吟吟摆手:“不晚不晚,正好用过晚饭再家去。” 这些债主何等识得颜色,见到杜允唐已经心里咚咚锵敲上了鼓,说佟毓婉失宠杜家还真没人相信,看杜家二少爷这态度,莫不是他当真来为新婚妻子还债的?也许,杜家还真能拿出个几十万来买下佟苑呢。各个人心里揣了好奇踮脚看着热闹,唯独杜允唐当着大家继续演戏,将毓婉捞在怀里,“岳父,毓婉可与你报喜了?” 佟鸿仕楞了楞,连摇头:“没有,何喜之有?” 杜允唐见佟鸿仕两眼发直,只是笑,犀利的目光扫过门内外一干支楞耳朵等着听消息的债主们,将声音提高了几度:“就是您与岳母快要做外公外婆了。” 这样私密事当众说出让毓婉确实有些难堪,可这也是一颗再好不过的定心丸,债主们听见毓婉怀孕的消息果真先踌躇起来:有了这宝贝金孙,杜家当真是不能不管佟家的,佟家不过区区几十万债务算得了什么,怕是来日家产都要分给佟家一半也是有可能的。 杜允唐又提高了声音,扬眉笑道:“所以今天我才陪着毓婉来给岳父岳母道喜,顺便还带了这个来。”他话一出口,从身上的月白西装里掏出一叠汇丰银行的支票,从容不迫的朝众位债主扬扬手:“说到底佟家不过是损失了一点点钱,杜家哪能不帮呢?” 毓婉看见杜允唐手中的支票不觉有些奇怪,以她了解,杜家现在想拿出三十万借给佟家根本不可能,杜允唐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支票?莫非是与其他朋友借的? 可就在大家面面相觑议论纷纷之时,杜允唐又将支票揣回衣袋,向伸直脖子看着支票的债主们欣然一笑:“只是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是现在要钱呢,还是愿意投资入股杜家实业呢?” 对面的债主们如同被这句话炸了锅,嗡的一下议论声浪一下子迸发出来,他们原本就是想寻一份钱生钱的买卖,佟家西药虽然做不来,但杜家的实业还是可以参与,就坐落在上海见得着的实业可远比漂洋过海的西药更吸引人,众人心思明显被杜允唐煽动的有些活络了。 周鸣昌有些急了,见众人跃跃欲试有将借据收回去的摇摆事态,立即站起身冷笑:“如今杜家实业已难自保,交与杜家与扔进黄浦江有何区别?” 一句话,又将众人的兴奋打回原型,是阿,杜家自己都难保,交给他们,不如同拿家底打了水漂? 毓婉倒吸口冷气望了一眼杜允唐,他这样是在走一步险棋,若是众人又听从周鸣昌煽动向他要回钱财,怕是杜允唐怀中所揣的那些支票也未必能够真正当众偿还这些债务。 他赌的,其实就是人的贪欲。 杜允唐将毓婉手拉入自己掌心,毓婉心中焦急并不肯于他牵手,他强势将她十指相扣,低下头眼睛一动不动的瞧着她,“今天我还想与你说件喜事,有家外国汽车出口部门在南洋的远东分支机构迁至上海,我今日刚刚与他们接洽过,他们愿以远达实业作为供应商,提供必要生产用具,这样的好消息,我想与你最先分享。”杜允唐的手握得很紧,毓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立即喜上眉梢,笑着道:“果然是个好消息,可是有救了。” “我与父亲说了,咱们再将远达纱厂恢复起来。”杜允唐言语中恍若真有这样的希望在远方等着他们,他没有停顿,又昂起头问:“各位想得如何?” 议论的声潮戛然停止,众人静静的等待第一个投向杜家的人,他们不想发财落于人后,却也不想做第一个周家眼中钉。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等待着。 先前为难住毓婉的远方大伯见状当即庆幸自己没有将收据抵押给周鸣昌,为求外财,他硬了头皮从怀里掏出佟鸿仕盖了印章的收据颤巍巍递过去,讪讪笑了:“侄女,这可是你伯伯我全部家底了。” 毓婉脸色冰冷,并不肯看那张收据,整个人扭向杜允唐,杜允唐看毓婉模样就知方才此人曾经为难过她,脸色微冷,伸手接过后又在空中扬了扬:“还有么?没有的话,我马上退各位钱。” 一句话如同迎头棒击敲醒了梦中人,众人忙不迭将自己手上的票据送上去,一些已经将收据抵押给周鸣昌的人只管咬牙跺脚肉疼,甚至还有人开始小声哀求周鸣昌将收据还给自己好去送给杜允唐,周鸣昌大怒咆哮道:“你们当周家是什么,想借就借,想退就退么?”那些讨要的人被他怒火震慑住,只得望着杜允唐手里的借据哀叹自己目光短浅,万没想到就差这么一步,与发财的机会失之交臂。 杜允唐齐聚一些票据后,将它们暂时压在佟鸿仕面前的桌上,而后从怀中掏出那叠支票对周鸣昌笑道:“周老爷,清 分节阅读_34 分节阅读_34 分节阅读_35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35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35 点吧,这些支票,相信绝对足够还您手上的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有看官大人催更,这个。。。某城周一至周五更新,各位看官大人好歹让某城陪家人过个周末哈。。。 还有某城手里还有其他的工作,今天是将其他工作在三点时赶完,才写的这些,现在准备出去觅食。。。各位看官大人先将就看。 ps:那家在上海投资的汽车公司是美国通用,1922年将设置在马尼拉的分支迁到上海,并与上海本土实业家合作一些小项目。此处借用,并非史实。 另,有没有觉得小肚子很帅。。。 ☆、从此陌路 下 杜允唐的英雄救美确实缓解了佟家眼前的危机,毓婉不得不承认,他虽然喜欢在工作上玩世不恭,但在运用寻常人心中的贪念上则如鱼得水,也许,他素来喜欢用纨绔外表掩盖自己真正的才能,毕竟在那样的家庭里,懂得隐藏才能走的更远。 周鸣昌派人接过杜允唐手上的支票,当众清点核对过,居然还超出五万元,周鸣昌又将手中清点完毕的十万债据推到杜允唐面前,再挑出一张大额支票还给杜允唐笑道:“算我入股十五万。” 毓婉骤然抓紧杜允唐衣角,紧张的望着他。这笔钱不能拿,如果接受周鸣昌入股,从此杜家与周家便有了割不断的生意往来,也会让周鸣昌轻易明白他们此刻只是在摆一道延迟还债的戏码,到期根本无力支付那么多本金和分红。 杜允唐对此倒似乎无所畏惧,将支票收过来放在掌心,似笑非笑的向周鸣昌鞠躬:“周老爷不愧在商场上斡旋多年,晚辈自愧不如。” 甚好的台阶,凭此双方都能全身而退。刹那间,在花厅内原本屏住呼吸的人们开始哈哈大笑起来,先前剑拔弩张的尴尬气氛瞬时被缓解,毓婉原本已经瘫软的身子始终由杜允唐固定在腰旁,背后那股力量正支撑她千万不要倒下去。 周鸣昌没有顺利拿到佟苑,心有不甘,见杜允唐还有心情,皮笑肉不笑对他说:“真没想到,贤侄对内人如此照顾,如果不知道咱们三家恩怨的外人,还以为已经冰释前嫌了呢。” 话音未落,杜允唐脸色变冷:“周老爷什么意思?” 周鸣昌看看左右翘首等待j□j的众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什么,此事,你知,我知……” 他伸手指了指毓婉:“她知……”而后睨了眼睛回头看看,“还有小儿霆琛知晓。” 别有深意的话使得熟悉那段绯闻秘事的人不约而同会心一笑,杜家二少奶奶为了杀死周家姨娘闹得风风雨雨,又周旋在杜少爷和周家少爷之间左右逢源,虽然择高枝攀上了杜家,暗中却在与周家少爷私定终身,如此香艳的豪门恩怨,怕是早已街知巷闻了,偏杜二少爷还似乎被蒙在鼓里。 周鸣昌洋洋自得对杜允唐说:“若我是贤侄就不会对杜二少奶奶有喜一事那么高兴了。” 纵然他的言语半遮半掩的隐晦,实则仍是直指毓婉失贞,杜允唐原本抓住毓婉腰肢的手臂渐渐松了下去。他轻易丧失的信任让她心头冰冷,毓婉闭上眼睛,手也从他掌心抽出。 “周老爷不妨说清楚些。”杜允唐冷笑,眉目几乎愤而倒立。 “看来,我来晚了。”门外又有人蓦然开口,毓婉听得声音愕然抬头望去,正看见周霆琛迈步入内,一如既往的质地厚重的黑色风衣,压低的黑色帽子,脸色凝重,他的步子也有些匆匆,赶至花厅内的他也看见杜允唐搂着毓婉愣住,随即将原本准备掏入怀中的手悄然拿出。 毓婉心中隐约知道周霆琛也是来救佟家的,只是晚了一步,周鸣昌一眼瞧出儿子此次来到佟家是欲救毓婉,为不让周霆琛再与这个女人有任何联系,一把攥住儿子的手腕:“你来做什么,莫不是你还念着旧情帮杜二少奶奶还债?” 杜允唐闻言脸色变幻,将毓婉腰重新搂紧,笑得分外坦然:“周老爷说笑了,那些陈年旧事提它作甚,我与霆琛本就是好兄弟,朋友之妻不可戏,霆琛当然不会那么不知分寸,他来日还要做我儿子的干爹呢。” 周霆琛霍然抬起头盯住毓婉,被他逼视的毓婉脸色发青,神色恍惚,整个人有些站不稳的虚软,杜允唐握住她的手,轻柔的问:“毓婉,你说呢?” 当着场面上这么多人,她该如何说,如何做? 显然,人人都在等待眼前三人决裂的好戏,三人越是闹得欢腾,他们越是开怀,明日清晨周家杜家的名誉将因此毁于一旦。 毓婉深深吸口气,应声点点头:“是,周家与杜家世家交好,怎会因为一些流言蜚语毁了多年的父辈交情?”毓婉木然说着,整个心仿佛被万千生了锈的钝刀子剐成片,疼得全身上下直颤,她咬住牙继续说道:“我与周先生从幼时相识,他曾是我救命恩人,于情于理自然感情亲厚些,但我嫁与我的丈夫杜允唐,此生此世定不离不弃相随,也只有他才能在危难时救我佟家,两者与我,一位是兄长,一位是丈夫,我此生能得兄长照拂,丈夫疼爱,死而无憾。” 杜允唐伸手捂住毓婉嘴,神情凝望住她,灼灼双眼蕴含无限爱意:“不许说这些,别忘了,我们还有孩子在,你与我还要一同看着他出生。” 毓婉闭上眼,不愿再配合杜允唐为挣回男人面子而演戏,更不愿去面对周霆琛迢迢赶来为自己解困的良苦用心,整个人背过身躯掩住满脸流淌的泪水,不想再面对眼前这些让她头痛欲裂的场面。 周霆琛就这样站在毓婉对面,望着她的背影,许久沉默,仿佛她说的每一句都在用最尖锐的刀子刻在心头。 花厅外原本阴沉的天忽又有了雨意,风卷了院里沙石哗啦啦旋舞着上了半空,乌云迅速压低了天际,一滴,两滴,豆大的雨点终于砸落,院子里站的债主们呼喊着:“下雨了,没什么好看的,走吧,走吧!” 顷刻间人退了大半,整个大厅显得空荡荡的,还有不死心的周鸣昌和几个随从站在花厅正中,周霆琛低了头,语声低沉:“好,那我先告辞。” 说罢,他走上前,从怀里掏了一个信封压在佟鸿仕面前,并没再说一句转身离去,佟鸿仕错愕的将那信封打开,猛地双手合拢,惊慌的目光正碰上杜允唐的探视,他只是心虚的笑:“一些小东西,不足挂齿。” 用不了多久人已走得干干净净,毓婉就这样愣在花厅正中,仿佛方才发生在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此刻,大约是梦醒了。 她有些虚软,身边的杜允唐才放开了手,冷冷的说道:“都走了。” 毓婉狼狈的点点头,将脸上的泪不露痕迹的擦去。她恍惚的走进内宅,到了父母房前,素兮正坐在门口值守,看见毓婉脸色惨白连忙上前搀扶,毓婉摆摆手:“太太呢?” 素兮嘘声:“方才太太被周家老爷气着了,说是想要休息一下,让我在外面值守,我听着里面没什么动静,大约是睡了。” 毓婉惶急皱眉:“你说太太在睡觉?” 那氏的倔强脾气毓婉是知道的,别说此时门外债主已经围满花厅,便是只有周鸣昌一人在佟家撒野她也无法咽下心中恶气,此时此刻将素兮支到门外,她在内睡觉必然有蹊跷。感应母亲已有不测的毓婉慌乱的砸门,门已由内插死,毓婉仿佛发疯一般用身体撞击房门,怦怦几下纹丝不动,接到消息的佟鸿仕也杜允唐也赶了来,见毓婉这般连忙吩咐素兮搀了去,下人再去撞房门。下人们寻家伙的,撬门锁的,丫鬟们准备水盆为毓婉净面的,整理衣衫的,院子里忙做一团。 雷声过后,雨倾盆而下,已经被搀扶到廊下焦急等待的毓婉紧紧抓了身边的柱子,杜允唐拉住她的胳膊,生怕她过于冲动伤了腹中孩子。下人们用桌凳砸开房门,主人房门锁多是西洋制造,众人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房门砸开。 哗啦一下子,房门被推开,为首的素兮吓得当即尖叫:“太太,太太上吊了!”毓婉一把推开杜允唐,不由分所往廊下冲,下人们慌手慌脚扑上去往下解那氏,从白绫上放下扛到床上,再探鼻息早已经没了。 冲进房内的毓婉扑在那氏已经冰冷的身体上放声大哭。任凭她如何唤醒母亲,那双紧闭的双眼也再未睁开。 佟鸿仕见妻子上吊自尽拍了大腿蹲在雨中嚎啕大哭,一些受过那氏恩惠的家人们见状也纷纷趴在地上恸哭不起,只有毓婉还不敢相信母亲已经离自己而去,不停的哭道:“母亲,婉儿来了,婉儿已经将他们赶走了,再不会有人来欺负佟家,母亲……婉儿来晚了……母亲你睁开眼,你马上就要做外婆了……母亲……” 在毓婉的记忆力,母亲永远是刚强不屈的,也正因为个性过于强硬她与父亲每每争吵时,多半是父亲让着咄咄逼人的她,为此,毓婉曾讨厌过母亲,若她能换一个性子,也许佟家会更加和睦些。而这一次母亲就这样轻易离开了自己,甚至还不等她来到佟家,甚至还不等她告诉母亲又有一个小生命即将诞生,就这样毫无眷恋的离去了,仿佛抛下了所有,被母亲抛弃的恐惧一下子涌入心头,毓婉终于趴在母亲身上放声恸哭。 定是在她来之前母亲受到了巨大的侮辱,这样的侮辱能让素来看重颜面的母亲甚至不惜愤然自裁,毓婉环顾四周,一把将素兮抓过来,浑身颤抖的问:“是不是周鸣昌,是不是他?” 只有那个无耻的地痞才能将母亲气极,也只有是他才会逼得母亲以死决断。毓婉赤红的双目狠狠盯着素兮,这样疯魔的小姐让素兮惊恐得连说话也很难,她颤抖着从太太已经卷曲的手指中抽出一卷红色帩纱,上面赫然绣着鸳鸯同喜,喃喃的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毓婉愣住,全身上下冰冷僵硬,她慢慢从素兮手中接过喜帕不住的簌簌发抖,素兮想要上前扶住她,还没等挨近,她猛地挥手抽自己耳光,啪的一声,震住在场所有人,很快她左右开弓用力抽打,牙齿咬住的嘴唇已经开始渗出血丝,仍不肯停手。白皙的脸颊骇人的涨红,五指红印爬满两腮,她一下一下抽个不停,无论素兮如何拉扯也阻挡不了她想要惩罚自己的执念。 是她,是她给母亲蒙羞,母亲那样执着世家礼仪,那样讲究女子德行,看见被他人拿走的喜帕如何能淡定处之。是她逼死了母亲,让母亲绝望。母亲一辈子辛辛苦苦的教诲都为个男人抛诸脑后,寡鲜廉耻到了极致。 “够了!”杜允唐站在毓婉身后钳制住她疯狂的动作,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是周家逼死了你母亲,与你何干?” 毓婉闭上眼睛,泪流满面:“是我,是我逼死了我的母亲,我罪该万死。” 记者手记: 我们陪同佟老太太一行人顺利的来到佟苑,历经风雨的佟苑比我想象还要残破,历经了抗日战争,国共内战,建国后,又曾将此地租赁给寻常百姓,改革开放前后总共更换过几批居民,直到最近才定为事迹保护建筑保护起来。佟苑能在近百年历史中保留原来面目已是不易,那些残败的墙壁和脱落的红漆似乎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佟老太太由孙子推着轮椅走进这座生她养她二十几年的家,她一寸寸的抚摸斑驳油漆的大门,而后又眯着眼睛看佟苑的门匾,门匾的年代并不久远,刚刚从香港空运上海挂上的,黑色底漆金色大字写得格外刚毅硬朗,据那位曾在电话里与我通话的买家说,这块匾,是那个人写的。 我仔细打量正看匾的佟老太太,她似乎也觉出了什么,混沌的双眼盯着佟苑两个字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叹口气,“走吧。” 我走上前,蹲在她身边:“这个匾……” “挺好。”她从容的点点头,示意旁边的孙子将氧气袋为自己戴上。 我还想提问,可见到她用力吸氧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也许,她知道这个字是他写的,也许,不知道。 实际上,已经不必逼问了,她不想说,我们又何必去在老人面前掀开过往伤疤呢?我扶住老人的轮椅,一步步与她一同迈入那个风雨飘摇的1923年。 作者有话要说:  为啥小琛子每次出来都要受伤。。。我错了,我罪该万死。。。 ☆、风雨飘摇 上 1923年,上海 1923年是个多事之年,年初先是京汉铁路罢工,1200公里的铁路线全面瘫痪,三日后直系军阀吴佩孚武力镇压,京汉铁路酿成“二七惨案”,随后孙总理在广州重新只需成大元帅府,直面 分节阅读_35 分节阅读_35 分节阅读_36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36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36 北方军阀,京城又发生军警闹饷时间,冯玉祥率兵包围了国务院,没出五月,临城又发生了火车劫案,仿佛整个大中国都在逐步走向动荡。 毓婉的肚子越来越大了,眼看即将临盆,人也懒惰起来。杜允唐忙于重建纱厂,又谈下了几件合作,杜家实业虽不如以前却也在社会动荡的夹缝里逐渐恢复元气中。 大哥允威见杜允唐如此辛苦,便催促母亲翠琳跟父亲说些好话让他接手几样生意,只是碍于妻子是黎家人,杜瑞达对黎家已有成见,杜凌氏又控制二房极严,总不能真正得以施展,心中憋着气等待机会。 机会还未等来,先来了一位杜家的不速之客,她的身上牵动了太多的相关利益,致使其一出现,整个杜家陷入剑拔弩张的紧张状态中。 杜若欢,二十四岁,毓婉从杜家人口中从未知晓这个女儿的存在。静静打量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子,腼腆带有一丝胆怯,微微涨红的面庞似乎对融进杜家上下有些惶恐。 这样的事,毓婉只在一些老人口中听说过。 无非就是当年的翠琳生育一子后又在杜凌氏身后追生一女,杜凌氏不想二房多添左膀右臂为求自保买通了为其接生的产婆将孩子带出去掐死,不料产婆准备捂死孩子时,发觉其甜美可爱不忍下手,就将其送到乡下没有子女的人抚养。如今恰逢战乱,乡下的养父母因劳成疾前后离世,这个已经改名换姓的女孩子几经周转又找回了杜家。 身上的印记,杜凌氏为了买通产婆的金钗,还有肖似翠琳的样貌都可对此陈年往事佐证,原本以为可以凭借手段将此事平息的杜凌氏第一次反被自己所作所为噬咬,杜瑞达暴怒,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砸烂了所有家具。 这就是他追求的革新家庭,一个处处透露着腐朽气息,一个处处还存留封建余味的家庭,这样只能在过去老式家庭里出现的妻妾迫害如今活生生摆在眼前,所庆幸的是,那个被换走的婴孩还能存活,而不是被扼杀在襁褓里。 他不会借此休掉杜凌氏,但她再想凭借原配身份掌控任何事已经是不可能了。人前维持相敬如宾已经是杜瑞达对杜凌氏最难堪的惩戒,从此大房有可能因此一落不振,而因此被连累的杜允唐和毓婉却有苦说不出。 “你先吃些点心吧,明日叫师傅上门来,我带你做几身衣裳。”毓婉对杜若欢有一见如故的亲切感,这样容易羞涩的女孩子虽然没见过世面,却本着一颗感恩的心,她并不因为翠琳是她母亲而格外憎恨大妈所生的杜允唐和毓婉,她待每个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听到毓婉的话,她才敢拿起一块点心抿在嘴里,而后羞涩的笑:“二嫂,你不吃么?” 对她来说,这一家都是亲人,可对她真正的亲生兄嫂来说,对面坐的人也许就是生死仇敌。 毓婉摇摇头,小心翼翼抚摸了隆起的肚子,近来肚子里的孩子总在提醒她要好好活下去,虽然母亲走了,但孩子带给她眼前所有的希望,为此,她还在努力寻找杜允唐身上的优点,寻找可以将这场婚姻走下去的理由。 此刻,她对杜家每个人好,只是为了给孩子积福,希望孩子能够在平静的生活里长大,至少不要出现有人趁她分娩时谋害孩子的事来。 美龄从楼梯上走下,嗤的笑了一声:“二妹,你二嫂最近没心情吃不下东西,你自己都吃了吧,还有,那衣服我陪你做,你总不记得我说过,这样的事一定要亲嫂子来做,麻烦不得别人的。” 自从凭借杜若欢出现成功翻身后,杜允威和美龄的气焰似乎嚣张起来,他们从杜允唐手中接管了几家生意,又拿到了虎视许久的杜家管理权,几乎不再把大房看在眼里。而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只发生在一个月之内而已。 毓婉心中好笑,只是由丫鬟扶着撑起身子:“那就有劳大嫂了。” 或许,这眼前一团乱麻的事,本就不该是她该参与的,她能做到的就是平平安安诞下腹中骨肉。 婆婆杜凌氏不止一次抚着肚子提醒毓婉,只有生下一个男孩才能将此时眼前的颓局挽回。毓婉不是不想帮杜凌氏翻身,而是不想将孩子身上背负这样沉重的期望,她只回答杜凌氏:无论是男是女,能分到怎样的宠爱,我都不会介意。当然,也换回了杜凌氏又一次歇斯底里。 显然,杜凌氏比毓婉更知晓事情永远不可能能顺从人意,即便你退出一万步,敌手仍觉不够,例如得寸进尺的允威夫妇。 毓婉低头从美龄身边走过,美龄忽而笑道:“我听说,蔡园那边也有了身孕,还不小了,有五六个月了呢。” 听得这样消息毓婉脑子嗡的一声,她回过头直直盯着美龄,美龄连忙拍了胸口做出惊异的表情:“你不知道?我以为你知道的。听说,允唐并不打算认这个孩子呢,要我说,孩子总归是他的,此刻嘴硬怕是给你看的。你看父亲,若欢走了这么多年,回来了也是稀罕的,允唐只是说说而已。” “多谢大嫂,这些事本就是允唐在处理,我不想多问。”毓婉心中隐隐泛起烦躁,在她决定认命后,风波似乎全然不能放过她,她扶住肚子吃力错身走过美龄,肚子里的孩子似乎能感应到她此刻正心神不定,拼命踢了肚子。 “问还是要问的,不然总有自己吃苦的时候。”美龄头也不回奉劝毓婉,“,现在将红羽的孩子送走了,来日再回来跟你肚子里的孩子抢财产,你和大妈,想哭都来不及,更何况,那也是损了阴德要报应在孩子身上的。” 毓婉脚步没有停歇,将美龄的话刻意忽视,疲累的爬上楼,整个人因为走的太累了,气喘吁吁进入卧室,抱着肚子靠在窗户旁,强逼着自己将所有注意力关注在即将绽放的夏花上。 毓婉不想让肚子里的孩子有一刻不开心,虽然,她现在很不开心,所以只能强迫自己想一些开心的事,又是一年夏日即将来到,肚子里的孩子,该取个什么名字呢? 做好了衣裳,黎美龄带穿了络纱旗袍的小姑若欢去畅音阁听戏,杜若欢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战战兢兢抓着黎美龄的胳膊,待汽车停在畅音阁门口,美龄才拖了她走上楼去,因与老板相熟,无需走正门入内,从旁门走上包厢正看见弟弟和三妹在陪沈之沛看戏,美龄见到沈之沛,连忙笑着走过去:“没想到,今日还能碰上沈督军。” 沈之沛看也没看黎美龄一眼,只是面无表情点点头:“原来是杜家少奶奶,不妨一起坐?” 话音刚刚落下,身后已有人送来座椅和茶盏,黎美龄谦逊了两句讪讪坐下,雪梅和黎绍峰站起身与大姐施礼:“大姐,你怎么来了?” 黎美龄拉着身边的杜若欢:“这就是我说的那位允威的妹妹。” 杜家连日来闹得天翻地覆,身为姻亲的黎家自然也不少听得消息,美龄如此介绍,黎绍峰立即站起身:“原来是亲家小姐。”说罢,朝杜若欢点头,今日的他并没有穿西服,只是寻常长衫,苍青色的料子衬得面如晚月,眉目英挺,杜若欢从未见过这样儒雅的男子,惶惶的扫了一眼黎绍峰有些心慌,而后被黎美龄拽了衣袖又连连似鸡琢米跟着点头,雪梅本是满心的愁事,见她这样刻板反而笑了:“倒是挺乖巧的。” 沈之沛抬头远远瞥了杜若欢一眼,若有所思。黎雪梅见沈之沛目光定格,当即心头发沉,站起身将手中削好皮的水果分成小块递给沈之沛:“之沛,用些这个。” 黎美龄见状也有些明白事态不妙,立即拉着杜若欢回了座。刚刚坐下,台上已锣鼓鸣响,咿呀呀出了唱戏的角儿。 在乡下从未有如此大的戏楼,如果想听戏,需得走上几里路才能赶次庙会听次淮剧,台上正演着她听不太懂的京腔,台下落座的每个人似乎又各自有些难以琢磨的意思,杜若欢不知自己该如何做才是周全,只得低了头盯着脚边的地毯织花出神。 黎绍峰探过身,柔声问:“听不懂?”沈若欢绞动了手帕点点头,黎绍峰便越过她对黎美龄说:“大姐,改日我在家里做次淮剧堂会,若是你得空,便带她来。” 美龄摆手:“我可是没空,近来帮着你姐夫忙生意上的事,哪里有时间j□j呢?” 黎绍峰听得这样含笑回头对杜若欢说:“那我给你下帖子,你自己来。” 这样盛年男子的气息正拂在脸颊,杜若欢脸色刹那绯红,她连头也不敢抬:“若是大嫂不去,我也不能去的。” 这样的对话让黎绍峰哭笑不得,只得又对黎美龄说:“这样的乖顺,来日杜家上下可不都成了你的。” 雪梅坐在沈之沛身边,听得大哥这样说,再偷眼看单纯的杜家小姐正咬着嘴唇瞥了大哥一眼,心中顿时感觉有些异样,她回过头,台上一段行云流水正唱完,票友戏迷纷纷站起身来鼓掌叫好,沈之沛缓慢的抬手拍了两拍,忽然一笑:“这场戏唱的好,可谓一箭三雕阿。” 作者有话要说:  别恨小肚子。。。有原因的哈,原因自然就是狗血的因为前一章的事才有的红羽肚子里的娃。 还有,今天上午花了两个小时把所有能够赠送积分的都赠给了各位看官大人,如果没收到积分的,大约就是字数不够二十五个字,各位看官大人在留言时多写几个字,这样我都能赠送积分。 ☆、风雨飘摇 中 这一年的夏天来得极快,窒闷的空气仿若一下子由敞开的窗子扑进来,整个人忽然被点燃的火炉,腾的热起来。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常常是行动片刻就出了一身的汗,反复不停的擦洗,反复不停的出汗,如同这一年的大事小事总是不停。 杜允唐应酬完毕回到家,微醺的他远远看见毓婉恬静的坐在窗子下画画,静静的站住,就这样看着,夏日的微风拂过毓婉有些丰腴的脸颊,似画中的少女使人宁静。 毓婉许久不曾握过画笔画画了,色彩总是无法拿捏,端着油彩笔在画板前停了好久也没落下,她不知道下一步是该上色,还是继续修改底稿。 他就这样站在她的身后,将她的所有怔怔瞧在眼里,以为她还在想那个人,眉头紧皱,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度:“在想什么?” 杜允唐移步走进来,将帽子放到一边,毓婉从画椅上站起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接过杜允唐的帽子:“也没什么,很久没画,手都生了,本来很有兴致,提起笔又不知道该画些什么。” 杜允唐总觉得毓婉在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拉了她的手腕:“到底怎么了?”放好帽子的毓婉面无表情的转回身:“听说,她怀孕了?” 杜允唐当即皱眉,不知又是哪个嚼舌根子的,“不要听旁人瞎说,没有的事。” 毓婉点点头:“哦,知道了。”答应一声,自己先脱了鞋背对丈夫睡下,躬着的腰身显然有些许戒防,杜允唐见毓婉态度冷淡心中有些不快,也跟着她躺在床上手搭过来,毓婉推掉:“热。” 杜允唐本还想逗逗毓婉,见她这样不耐,心里也有些气馁:“那夜我是喝多了,本也没想去的,你在娘家不回来,我又听说周霆琛送给岳父的信封里装了四十万的汇票,我……” 毓婉嗯了一声,并没有打算继续听下去,整个人仿佛要睡了模样懒得说话,杜允唐自己一个人生闷气翻来覆去睡不着,实在耐不得性子又起身,对着毓婉后背看了半晌才说:“行了,别置气了,难不成还让我给你负荆请罪不成?”这样的话,在杜允唐嘴里说出大约已经堪与对不起同比了,毓婉似有动心,默不作声将杜允唐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你说,孩子该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好?” 杜允唐听毓婉的语气似乎原谅了自己,立刻将毓婉身子摆正自己凑上去,脸颊贴在她隆起的腹部,毓婉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他是孩子的父亲,她是孩子的母亲,她必须认清这个事实。 杜允唐笑:“可真是个调皮的家伙,总是喜欢踢你,唔,瑞允立本,积德光荫,这孩子按族谱该是立字辈,就叫立麟吧。” 毓婉反复说了两遍:“立麟,立琳,倒是男孩女孩都能用。” 杜允唐压低了嗓音:“别生气了,我以后会好好待你,你……”也要好好待我,这句话杜允唐并没有问出口,实在难为情。 毓婉没有听仔细,轻声反问:“你说什么?”杜允唐怔了一下,似乎被追问了话不高兴起来,又趴在毓婉的肚子上闷闷的说:“没什么,从前的事,都过去了,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周霆琛,我也认了。”说到这里,又挣扎着起来,盯住毓婉的双眼覆住她的唇,恶狠狠的说:“若你们有缘,等来生也好,今生,你就别想了。” 分节阅读_36 分节阅读_36 分节阅读_37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37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37 黎绍峰对犹如兔子般容易受惊的杜若欢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浓厚兴趣,而对大上海人情世故并不了解多少的若欢似乎对他的狂热追求有些招架不住,连连败退。两人经常在各种地点相遇,似刻意,似无意,总能在抬眼时就看见熟悉的身影,若欢有些迷惘了。 这一切正是美龄乐于见到的。她本就是想把杜家二少奶奶的位置留给明珠或者雪梅,如今弟弟做了杜家的女婿,结果也是一样令人高兴。 杜凌氏病倒了,毓婉挺着肚子忙前忙后侍候着,反而翠琳并不常见随侍左右,杜凌氏常常咳喘着拉住毓婉的手说,早晚有一日这些人都是要反了的,让她多多提防。就在一年前,杜凌氏还将毓婉视为眼中钉,一年后,她已经将毓婉划为了自己人。全凭一次失势,杜凌氏尝到了太多踩白捧红的滋味,也因为毓婉肚子里终于有了杜家的骨血,似乎再不是什么令人提防的外人了。 若欢六月末的生日,满二十四岁,杜瑞达难得的高兴,命美龄帮扶着翠琳操办了杜家小姐生平第一次的西式生日酒会,杜若欢作为当晚主角穿了长长逶迤身后的洋装长裙,耳朵上也少见戴了两只珍珠耳环,在美龄陪伴下顺盘旋楼梯走下,那些有心的未婚绅士们自然都将目光集中到这个在人群面前还有些胆怯的女孩身上,杜瑞达此举别有目的,除了为若欢庆生,当然也暗含为若欢寻找合适人家的意味。 毓婉惊诧的是黎绍峰并不在人群中,不过这只是一瞬发现,很快大厅里的灯齐刷刷灭掉,众人惊讶的唔了一声,下幽暗的几盏壁灯嵌在墙上纷纷亮起,散发梦幻般的幽暗光芒,厅外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众宾客涌到厅外纷纷翘首观看,漫天扩散的礼花宛如一朵朵硕大的繁花将漆黑的天空映亮,而门口指挥这场惊喜的人正是黎绍峰,若欢昂首眺望眼前闪过的缤纷烟火兴奋异常,黎绍峰走到若欢身后悄悄伸手蒙住她的眼睛,贴在她的耳后低声道:“回头。” 若欢回过头,黎绍峰放开手,眼前繁花锦簇,从二楼飘飘洒洒扬下漫天彩带,灯光骤亮,彩带中加杂一条缎带,上面用鲜花拼成了杜若欢小姐生日快乐的字样,别说是从未见过如此浪漫景象的乡下女子,就连毓婉也险些迷失在眼前的景象里。这般费力讨好杜若欢全然没有必要,对于质朴的她来说,你只需给一点点甜蜜,她就能回报更多,如此大费周章,除非他图的不只是杜若欢的心。 在场宾朋的啧啧赞叹声让毓婉皱起眉头,而杜若欢红晕的脸颊更让毓婉感觉不妙,黎绍峰这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爱上若欢,若欢迟早会被一厢情愿伤害。 杜瑞达与毓婉所思所想相同,他断然拒绝黎家派来的媒人,美龄在旁申辩,杜瑞达吸口烟冰冷开口:“允威只有这一个亲妹妹,你问问允威吧。” 允威听说黎绍峰要娶若欢也是本能拒绝,他并非为若欢考虑,而是想借此由黎家得到些好处,他大费周章的将婚事一拖再拖,多次暗示黎绍峰若想娶若欢,需成全他手下的工厂。 黎绍峰坐在杜允威面前,杜允威狠狠吸了口烟:“你与若欢的婚事我必然是不反对的,但我总要得到些好处才不枉将妹妹送给你。” 黎绍峰面容阴柔,看似无害的笑容双眼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我倒觉得你已经得到好处了。” 杜允威摊开手:“得到什么,得到你做我妹夫?你我本就是亲戚,亲上加亲我并不感兴趣。” 知道杜允威并不如杜允唐聪明,黎绍峰所幸摊开了说:“据我姐姐说,大房虽然失势了,但二少奶奶肚子还在,如果她一举得男,大房很快就会翻身的,二房想要保住基业,倒不如和黎家合作,咱们亲上加亲,我的也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这样才能挤掉大房一家。” 杜允威有些诧异,试探的问:“你与允唐是多年的交情,如何突然想出这种办法?” “他?他现在变心了,哪里还顾得什么交情?”黎绍峰冷冷的笑:“很快他就知道,谁才是真心对他好了。” 雪梅陪沈之沛听完戏,又要帮他按摩,常年带兵打仗,脱了外衣,脊背上都是各色伤疤,她拿了些药膏用手心摊开,揉热了按在沈之沛腰间,轻轻的揉,一点点向下,直到臀间,沈之沛心神一动当即搂过雪梅按在身下,啃咬她白腻的颈子。粗壮的手指掐在雪梅的胸脯上,用力的拧了拧:“少见你这样听话的,又想要什么?” 雪梅木木笑了笑:“我哥哥喜欢了杜家的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章是过度章,没有明显内容,却暗含n多伏笔。。。 大厦倾倒前最后的宁静。 ☆、风雨飘摇 下 杜若欢喜欢毓婉,姑嫂两人总是静默坐在房内,即使几个小时不说话,她也不觉得厌烦。毓婉喜欢阅读,即将分娩的她喜欢静静的倚在床边看书,偶尔会抿过一丝挡在耳边的发,若欢则像个乖巧的孩子依偎在毓婉身边,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她提出的问题,毓婉都会会心一笑,而后回答,时间久了,她常常会惯性去问毓婉,毓婉更像是她的朋友而不是嫂子。 毓婉将这种默契归结为大约是因为年龄相仿的缘故,若欢对美龄则总是敬畏多些,贴近少些。因美龄时常喜欢指责她没穿对适合的服装,或是指责她又冷淡了黎绍峰的追求,再也有指责她不懂得贴近二房,而这些,在毓婉这里不会。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喜欢不喜欢他,可近来他并不曾约我出去了,我才发现,大概是真的在意了他,不见总觉得有点空落落的。”杜若欢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家中,似乎只有毓婉一人能够倾诉,毓婉尊重她,对她和黎绍峰的感情并不看好却很少从中阻碍,她将毓婉当成姐姐,虽然毓婉实际年纪要小她半岁,却总能对她做出最贴合的建议。 毓婉点点头:若是你真心喜欢,父亲也不会阻拦。只是你要想好,有些事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你知道的,我们家的生意多半与黎家有些关联,常有莫名损失。”毓婉小心提醒若欢,但话到一半还是咽回去许多。 若欢叹口气:“其实,我只想找个他爱我,我也爱他的人,家里那些生意我原本就是不懂的,咱们和黎家的恩怨似乎也没那么多……” 毓婉听得若欢解释才明白,让一个简单的女子去纠结家族恩怨有多么困难,既然她已经不再纯净如刚刚从京城归来的佟毓婉,那也没必要毁掉有幸保留单纯的杜若欢。 若能一辈子就这样糊涂下去,也是一种福气。 没两日,若欢哭着跑进毓婉的房间,毓婉怕惊到肚子里的孩子,掌心始终向下安抚腹部,断断续续也从若欢口中知道知道黎绍峰近来对她若近若离的态度,并已经坦言自己并没有娶她的意思,但不会放弃追求。这样模棱两可的话着实让单纯的若欢难过,她不懂黎绍峰究竟在想什么,可她又没有别人可以倾诉,只能对二嫂诉苦,听完若欢的胡思乱想,毓婉无可奈何的叹息:“那你打算怎么办?” 若欢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望着毓婉:“二嫂,你能帮帮我么?” 所谓帮忙,是由毓婉去探黎绍峰的口风,探听黎绍峰是否真的对若欢有意。 凭毓婉的身份根本没有这个资格,即便真是想知道黎绍峰的意思,也该由他大姐,若欢的大嫂美龄去做,由毓婉去反而落得尴尬。可若欢柔弱得让人无法拒绝她的可怜不已的请求,毓婉心中只能存有一丝侥幸,但愿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在成全佳偶,而不是遗憾终生。 日租界在虹口,大片的住宅遵循了日本人生活习惯建造,大正路四处可见身穿和服的日本人笑逐颜开的出入,弓腰穿了木屐在路上一溜小跑,滑稽可笑。 毓婉曾经在青龙堂遭遇日本人伏击,对他们总有忌惮,与这些异乡人并不肯多接触,裹紧了外套下车进入其中一家茶社,这件茶社装饰质朴,入目一片青蓝色的装饰,颜色凝重使人压抑,却象征着日本人坚韧隐忍的性格。上二楼左转进入其中一间小室,侍者推开木门,黎绍峰已经在其中端然跪坐,对上他探究的目光,毓婉忽然又觉得自己确实并无资格来此与黎绍峰对话,只需一句话就能将她讽刺的无地自容。 “我以为,这事该由允唐来与我说。”他慢条斯理的将炭炉调旺,再以玉杵将茶饼研碎,玉杵与茶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得毓婉心头一跳。确实,这本就是男人之间的对话,她来作甚。 “杜二少奶奶,你不觉得你已经得到了太多的他人所想么,为什么还要插手管这件事?”黎绍峰将沸水注入碗中,茶末散开渗出浓浓的绿,上缀浮起路白色饽花,他伸手将这杯茶托了慢慢站起身:“难道,你想凭此在杜家取得全家感激么?” 毓婉淡淡说:“若欢喜欢将所有的事与我说,我只是在帮她。” “我记得杜老爷并不喜欢若欢与我交往,若你帮她,岂不是与杜家为敌,你会这么傻?”黎绍峰将茶盏送至毓婉面前,他的目光令毓婉有些刹那恍惚,仿佛她才是黎绍峰真正的敌人,他阴柔的笑容使得她有些慌乱,隐约又想先前的那些猜测,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喜欢毓婉,他是…… 黎绍峰陡然向毓婉伸出手,她惊得向后退,连忙捂住自己的肚子,黎绍峰手指穿过她的颈窝,将背后的木门关起,见她抚胸惊讶他嘴角带了一丝冷笑:“放心,我没想对你做什么。现在无论我对你做什么,允唐都不会原谅我。“ 他的笑让人毛骨悚然,毓婉半晌才回过神来说:“其实若欢是怎样的女孩子,你我都知道,如果你真想针对杜家,不,或者是某个人,希望你能放过她,或者骗她一辈子。” 黎绍峰似笑非笑的注视毓婉:“我以为你是多么的好,能让允唐连红羽都忘了,原来也是为了一己之私,我骗杜若欢一辈子,好让你从中渔翁得利?” “那你打算怎么办?”毓婉下意识防护好自身。 黎绍峰将茶送到毓婉唇边,笑道:“我准备娶她,得到我应得的后,再抛弃她。” 我喜欢在夜里写些一天奔忙后的感受,今天确实有些累了写不出字来,我合上笔记本走出宾馆想要寻些东西填饱肚子,初到异地饮食有些不惯,可我总想尝试一些老上海保留下来的传统小吃。 佟老太太说,她那时最喜欢城隍庙的小吃,其中以酒酿圆子最为出名,对于出生长大都在东北不曾见过多少精致小吃的我来说,单这个名字已经让我心仪了。 闪耀的霓虹灯妆点了整个城市,将奢华的面孔留给了外国友人,我只想去城隍庙,看看能不能遇见那个传说中的酒酿圆子。 已经临近午夜,城隍庙还有一些店家营业,在小吃街街尾找个店面坐下来,点了酒酿圆子,没几分钟端上来,果然很香,有些甜甜的酒气,正抬手想要大快朵颐,忽听得老板说:“进来,进来。” 这个时间,小吃街上的行人不多,来吃饭的客人更少,我抬起头,来人推门刹那,门外的霓虹灯光一下子跟了进来,五颜六色的灯光围身黑色长长的硬挺风衣,衬得修长身影分外高大梦幻,我想,他应该不是上海人。 “来一碗酒酿圆子。”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有事,先更一部分,待写完再补上。 其实,最可怕的事不是有人要害你,而是明知道他要害你,你还无能反抗。===自行领会哈。 回看官大人:其实黎绍峰这么做有很多好处,一,离间杜允唐和毓婉,二,得到杜家财产,三,针对周霆琛,沈之沛对他的想法一眼洞穿,所以说一箭三雕。 ☆、福祸相依 上 毓婉确实过于天真了,并没有思考过多就来与黎绍峰约见,现在见黎绍峰的模样分明是不想放自己离开,她不想正面与他冲突,只能简短回答:“既然如此,我也无能为力,若欢只能自求多福了。” 黎绍峰将茶杯又靠近些,似笑非笑逼着毓婉:“喝掉这杯茶,我送你回杜家。” 茶盏里的水盈盈泛绿,似乎其中并不只是茶叶原色,毓婉死活不肯开口只是躲闪,茶水险些泼在毓婉脸上,黎绍峰神态阴狠,掐住她,”是你自己喝,还是我帮你喝?” 极度后悔自己冒失前来的毓婉只能拼命避开黎绍峰的逼迫,她 分节阅读_37 分节阅读_37 分节阅读_38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38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38 冷冷开口:“你这样逼我,不怕我与允唐说么?” “你说吧,我不信有丈夫会原谅妻子背着自己约会其他男人。”黎绍峰这样说完,毓婉顿时惊讶抬头,黎绍峰对毓婉阴森一笑:“要么喝茶,要么咱俩一起等允唐。” 毓婉隐约听得门外确实有脚步声传来,脚步越走越近,她觉得来人必定是杜允唐,一颗心仿佛要从腔子里跳出来,黎绍峰显然也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忽然眼神发狠一把钳住毓婉下颌靠过来,毓婉不由分说咬了他的嘴唇,木门被呼啦一下推开,毓婉挣脱黎绍峰的钳制扑过去,杜允唐还来不及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毓婉已经眼泪落下:“允唐。” 黎绍峰抚住自己被咬伤的嘴唇,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他对毓婉笑了笑:“你早说过要同他说个清楚,今天不妨就说个明白吧。”杜允唐脸色铁青,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若在平常他定是相信毓婉,可今日黎绍峰的态度让他颇有些意外。似乎两个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隐秘j□j。 杜允唐咬紧牙问毓婉:“你来干什么?”毓婉抬起头坦然直视杜允唐:“若欢让我来与黎少爷商榷婚事。” 借口似乎总是借口,即使毓婉说得坦然,也像极了借口。 杜允唐猜疑并没因为毓婉的话得到缓解,他冷笑看着黎绍峰:“若你成了我的妹婿,可就是一家人了。” 黎绍峰对上杜允唐的视线,有许久他不曾有机会这样望着允唐了,自从有了毓婉,有了红羽,杜允唐渐渐疏远了和他的关系,那些从前发生的事仿佛也因为关系的疏远被逐步淡忘,黎绍峰微微一笑:“从前,伯父和我父亲还曾经把我们指腹为婚,如今婚是结不成了,我刚好可以娶你妹妹。” 杜允唐终于听出黎绍峰话语里的深意,他有些震惊,这些年兄弟相处,虽觉得黎绍峰阴柔,只道是家里三个姐妹一同长大的缘故,眼下黎绍峰将遮掩许久的屏障撕毁,他也无法再假作无视。杜允唐回手拉住毓婉的手斥责道:“总不顾身体乱跑,快些回家,母亲还等着你服侍用药!” 黎绍峰见杜允唐想要逃避,又向前走了一步逼住杜允唐夫妇:“她一心挂记的人是谁,你不会不知道。我一心挂记的人是谁,你……”杜允唐毫不留情的将话题截断:“你和若欢的婚事,我会奏明父亲,至于是否能够同意则看他老人家意思,我不能擅自决定,走!”最后一句是对毓婉说的,毓婉此时顾不得心中混乱踉跄跟在杜允唐身后,两人很快走出房门。 黎绍峰将茶盏掼在地上,大声质问杜允唐:“你总说,因为青萍你恨她,今日的你,还恨么?” 杜允唐停住脚步淡淡的说:“这是我的家务事与你无关。”侧目发现毓婉始终低着头不敢抬起,又说:“她是我的妻,便是恨,也得过一辈子。” 黎绍峰盯着杜允唐背影半晌,方才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好,原来青萍白死了,明日上坟我就告诉她,她爱错了人!你已经忘记了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 杜允唐不再与疯癫的黎绍峰言语,将毓婉的手紧紧握在掌心走下楼,将毓婉塞入车内,他跨步上车立刻吩咐司机开动。毓婉抬头发现黎绍峰始终用怨怼的目光盯着自己,心中慌得不行,再看杜允唐,视线也扫了不肯离去的黎绍峰,缄默不语,似乎他也在思考到底还恨不恨毓婉这件事。 毓婉叹口气,“对不起……我,不该来见他。” 杜允唐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攥着毓婉的手,他将毓婉的手陡然松开,冷冷的说:“多管闲事。” 杜瑞达对这件婚事一如既往的反对,甚至下令将杜若欢关起来,若欢哭得厉害,翠琳也陪着哭。 杜瑞达当众狠狠斥责翠琳不懂管教,教出的女儿鲜知廉耻,居然与人私定终身。翠琳在杜家服侍上下二十多年,脸面一下子被捡来的女儿扫了个精光,真可谓成也若欢,败也若欢。黎美龄见公公对自己娘家多有鄙夷也耐不住性子甩掉允威回了娘家,似乎整个杜家都因为杜瑞达的固执闹得不痛快。 那日与黎绍峰见面一事杜允唐全部包揽下来,并没说毓婉贸然单独出行,毓婉对杜允唐心存感激又不知如何开口表达,两人又僵持了两日,杜允唐才缓了脸色,开口第一句就是:“把红羽接过来吧。” 毓婉嗯了一声扶住自己肚子,肚子里的孩子分明在抗议,打着滚的折腾。 杜允唐抿嘴看毓婉点头答应,神色更加难看,头也不回走下楼准备去蔡园,花园门口忽然有车开来,车子后顺列两队士兵,手持长枪一路小跑随行,汽车直开到台阶近前,车厢门打开沈之沛从容走出,两队士兵迅速簇拥着上前,沈之沛一身戎装,英挺霸气,他皮笑肉不笑的与杜允唐打了招呼:“杜二少爷,匆匆忙忙是想去哪里?” 杜允唐见这阵势已知不妙,立刻微笑回答:“只是闲来转转,沈督军今日是……” 沈之沛笑,挥手示意身后士兵停止动作,身后的士兵立刻整齐排列,两脚靴子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如同两排树状直直挺立在杜家门口,仿佛将杜公馆封了一般。 沈之沛扫了杜允唐一眼:“我来做媒。我们快要成为姻亲了。” 尽管天已入夏,沈之沛的言语还是让在场所有的人身后冒出冷汗,整个花园顿时陷入沉寂。 许久以后,杜允唐才回过神般呵呵笑着与沈之沛拱手施礼:“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沈之沛的到来让杜家陷入一团混乱当中,杜瑞达隐隐已经知道,这次杜若欢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了,可却仍带有一线希望与沈之沛自谦:“沈督军,我这个幼女自小流落农户,举止失仪,言语失端,黎家与我本是儿女亲家,我又如何能将这样的女儿许配过去?” 沈之沛吸口烟笑道:“世人都说门当户对,可我偏不信,我一介草莽不也娶了黎家的小姐做续弦?可见门当户对都是哄人的把戏,做不得真的。” 杜瑞达尴尬的笑笑:“沈督军是盖世英雄,您追随孙总理时为国家流血牺牲自然该得百姓敬仰,不过我家女子哪能高攀得上黎家呢?” “正所谓抬头嫁女,低头娶媳,我觉得并不高攀呢。”沈之沛说到此,咳嗽一声:“我这个媒人是内人求来的,既然出面就不允许回绝。杜老爷最好再想想,与黎家和我沈之沛作对的结果……” 杜允唐向前走了一步,笑道:“放眼上海滩也不曾有敢跟沈将军作对的人,我父亲只是多虑,他是想允的了。”话音未落,杜瑞达双眉倒立顿时站起身来,杜允唐立刻闪身将父亲挡在身后,眉目依然顺从谦卑:“只是此事太过匆忙,未曾给幼妹准备嫁妆,不如待嫁妆准备完毕秋日成婚,不知沈督军意下如何?” 沈之沛冷眼看了看杜允唐,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还是杜二少爷识得大体,就这么说定了!”沈之沛抖了身子站起身,副官立刻站在身侧。 杜瑞达不能言语,憋不住胸闷咳嗽,沈之沛见状上前拍拍杜瑞达的肩膀:“杜老爷,将家业交给二少爷吧,他可比你懂得人情世故呢。“ 这样一说,杜瑞达更是恨极了杜允唐,沈之沛刚刚出门,他回头便喝令:“跪下!” 杜允唐皱起眉头,什么也没说,扑通一下跪在花厅。丫鬟仆人见事不好立刻上楼报信,得到消息的杜凌氏和毓婉急速下楼,一边一人拉住杜瑞达,毓婉见杜允唐挺着脊背不肯认错,只能对杜瑞达说:“父亲,我觉得允唐答应若欢婚事定是另有别意,不妨先听了他说?” 毓婉示意一旁站着慌了神的若欢,若欢也哭着说:“我知道二哥也是为了我好,我……”容妈妈赶紧上来帮若欢擦了眼泪。杜凌氏也是低头抹泪:“我一生只有这一个儿子,你如何待我都不重要,你不能再为难他,他业已成年,所作所为自然也是为若欢着想。” 翠琳乐于见到这样景象,并不劝说杜瑞达,她只守着若欢唉声叹气:“若欢真嫁过去,怕是没有好日子过的,在家不受兄嫂庇佑,出门又没丈夫照应,她的命由他人决定,可真苦阿。”一句话正刺中杜瑞达心结,他本就怕子女正庶异出不和睦,听得翠琳的话杜允唐似乎有将若欢赶出去的意思,他冷冷道:“拿家法来,我倒是要问问这个不孝子,到底杜家谁说了算!” 杜允唐直挺挺跪在花厅,对杜瑞达的怒气并不闪避:“我知道,以父亲的脾气定是要顶撞沈之沛的,可知道他现在已经掌控了大半个上海,若惹他发火真有不测,我们杜家将全体为此受罚!自古道民不与官斗,为莫须有的骨气伤了自身又是何必?” 杜瑞达哪里听得这些话,他当年参与变法自是要改革一个簇新的国家,不再有污浊腐败也不再有民生积怨,经商多年虽已明白那样的国家并不存在,但骨子里还存有一丝当年的傲气不肯向他人低头,今日被杜允唐说中了气短软肋,大半生不得志的怒火顿时冒了出来,他颤抖着手指从管家手里接过戒条,劈头盖脸打下去,一边打一边骂道:“你这样的不肖子来日怕是还能作奸卖国!我先好好教训你,让你懂得做人的骨气!” 毓婉和杜凌氏拉扯不住,眼看着杜允唐硬挺着挨打,实在没办法,毓婉忽然跪倒在地:“父亲,我有主意,我有主意让三妹无需嫁给黎绍峰。”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编剧工作要忙,所以更新放慢了。 借此也想通知一声,此文已经签约悦读记,交稿期限为十月底。经过和晋江编辑悦读记编辑协商,此文将会一直更新下去,直至出版,这样一来势必要放慢速度,这样就不会停更,各位看官大人也不会几个月看不见结局了。 《囚宫》一文将在九月出版,敬请期待,鞠躬! 另:补了上期的记者手记,这位记者终于遇见命中注定的男人。 ☆、福祸相依 中 这本是个极险的主意,需得整个杜家上上下下跟着一起隐瞒,毓婉小心翼翼布置好一切后,便申报了监视的士兵们,在距离婚期还有半个月的功夫带若欢去做婚纱。 按照杜家和黎家喜欢行新式婚俗的规矩,杜若环出门前总是要做一身衬得上黎家婚礼气派的婚纱才行,因为毓婉结婚时所用婚纱是熟知的洋服店裁剪的,颇得杜家上下好评好评,为能成全黎家豪华气派的婚礼,毓婉便决定带若欢去那里定做,这一举动看上去,无可厚非。 车子驶出出杜家大门时,一旁站岗的沈督军士兵们便将车子围住,为首军官凑过来见姑嫂一扫往日刻板中式服装,而穿宽松西洋裙,头戴礼帽坐在车后,车子前方只得一名司机,一名随行丫鬟,并不见有男子陪同。那军官表面上态度谦恭点头哈腰,随后又回身命令跟得几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尾在车后,见状,毓婉脸色一沉,未及她开口,前方的丫鬟已经生气斥责:“我们家二少奶奶身上有喜,你们这样会冲撞到二少奶奶,远些!否则我们二少爷就跟沈督军亲自说个明白!” 那些士兵总是明白将来杜若欢如果嫁给黎绍锋是要和督军夫人论亲姑嫂关系的,那么杜家的二少奶奶更是亲上加亲的姻亲人物,他们根本得罪不起,因此见丫鬟说话不客气,那军官也只能满脸堆笑:“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二少奶奶不要介怀才是。” 毓婉摆了摆手,对那名军官面露和善笑容,“鹊儿,不得无礼,这些军爷是逼不得已,本就是天大的喜事,多赏军爷们些辛苦钱,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丫鬟鹊儿听得毓婉吩咐当即从零钱袋里取了一把的大洋顺着窗户递出去,接手的军官立刻恭恭敬敬退出老远,毓婉挽住若欢胳膊似是无意的说:“只怕过几天,他们就真的要来找我们麻烦了。” 若欢心中紧张万分刚想开口,毓婉一下子按住她的手背,“这是父亲的意思,你我都无权更改。” 若欢闻言一怔,才木讷的点点头,不再反抗了。毓婉无奈叹息着的对若欢说:“你若真是愧疚,一会儿就听我的命令行事,这不单单是你和黎邵峰之间的事,怕是还将会牵累全家。” 若欢咬住嘴唇郑重的点头,毓婉才挪了挪身子换个舒服的姿势,近来腹中的孩子折腾的越来越厉害,怕是不日即将临盆了,毓婉希望孩子可以再晚几天到来,因为即将到来的风雨远非是产后的自己能够操控的。 能拖一日是一日罢。 “二少奶奶请上楼,莫师傅已经久等了。”洋服行的经理与毓婉是先前早已相识的,远远的迎接毓婉姑嫂两人进门,很快示意门下的伙 分节阅读_38 分节阅读_38 分节阅读_39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39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39 计在门口守着,毓婉随经理上楼,若欢则低头在身后跟着,三人上了楼,毓婉小心翼翼走到窗前凭窗向下望了一眼,见那众多跟随的士兵还没离去,她深深吸口气,立即笑着给洋服行的经理使了个眼色,经理躬身掀开门帘,小声说:“莫师傅,杜家二少奶奶来了。” “知道了。”话音一落,走出婷婷一名女子,西洋装扮,俏丽的短发如同男人一般梳在耳后,她见毓婉拱手施礼:“二少奶奶,有些日子不见了。” 毓婉与她含笑寒暄:“有多少话且等办完事再说吧,眼下可是没时间多说了,下面人都等着呢。”她朝莫师傅使个眼色,莫师傅也走到窗前瞥了一眼,当即脸色一沉:“行,赶快做吧。” 若欢被毓婉送进更衣室脱下自己身上的旗袍和衬裙,丫鬟鹊儿将旗袍衬裙收拾妥当后,再将莫师傅师傅送到更衣室,毓婉则在门外为两人把风。 这个制衣的莫师傅居然是女人,大概是跟随在毓婉车后的那些士兵不曾想过的。 光绪二十四年,奉化王姓红帮裁缝在申城开设裁缝铺头,专门为当时社交人士定制洋服,红帮裁缝结合当时各国技艺,提炼总结四个功,九个势,十六字标准”的红帮裁缝技艺,并使手工定做西服在当时上海十里洋场盛行。其中最为突出的要属“荣昌祥”的王才运师傅,他亲自给孙中山总理设计制作了第一件中山装。 只是红帮帮规向来招手学徒以男人为主,成活的师傅并不愿意将手艺传给女性徒弟,因裁缝这项工艺需精通多种文化并各国裁剪技术,因此很多目不识丁的心灵手巧的女星只能被挡在门外,这名莫师傅是被王家破格录用的,她留洋归来时将英国萨尔维街皇家裁缝的裁剪技术代入红帮,红帮人对她精通技艺无不敬佩,皆尊称她莫师傅。 不过由于红帮有专项规定,必须从业满十八年才能入职,因此,方才年满二十四岁的莫师傅始终只能提供技术而非亲手为顾客制作,唯独毓婉在婚前得知这个奇女子经历后,主动邀请从未裁剪过的莫师傅为自己制作婚纱,莫师傅也因此与毓婉有知遇之识。 莫师傅换好若欢衣着站在毓婉面前,毓婉扶住自己肚子想要重重向她施礼道谢,原本此事与莫师傅本无干系,毓婉拖延杜瑞达当日也不过是怀着忐忑心情托人带过信过来试探,希望莫师傅能念在旧日相识的份上帮忙,没想到莫师傅二话不说一口答应,便是至交好友也不能在此危难时刻拔刀相助,所以毓婉不知该如何感谢这位奇女子:“毓婉不知如何感谢莫师傅,这一次恐怕莫师傅要是真的受牵连了。” 莫师傅一摆手,对被牵连一事满不在乎:“我只是没想到国内军阀如此逼人太甚,不碍的,我与英国领事夫人关系交好,一旦出事,我可以寻求她的庇佑,咱们先将杜小姐解救是真。” 若欢暗自观察这位莫师傅,她的短发是若欢此生万万不敢接受的,动作爽利,作风硬朗,这些可能是若欢终生都难以能够学会的,果真是个奇人物。 毓婉将若欢的帽子戴给莫师傅,再回身握住若欢手,郑重说道:“我只能做到这些,一会儿等我们引开那些士兵后,会有父亲派来人来带你离开。切忌,尽快离开上海,不要再回来了,其他的事,我和你二哥及父亲会一并承担。” 若欢原本就已经苍白的脸越发没有血色,她为难的看着毓婉,“二嫂,其实我并不想走,邵峰他……” “黎邵峰并非像你想的那般值得托付终生,我们也是为了你好。”毓婉看出若欢的动摇,生怕在此紧要关头再前功尽弃,只能苦心相劝。 “好吧,我知道了。”若欢最终还是没有将自己心中真实的意思说出,她这样从乡下走出的女孩子并没见过大世面,也习惯事事听从父母哥嫂安排,更是向来喜欢将情感隐在心中,不对人说。 即便此刻毓婉当真让她说非黎邵峰不嫁之类的话,也当真不能腆脸说出,倒还不如咽回自己肚子。 “好,那一言为定,我们可以离开了,莫师傅。”毓婉挽住莫师傅的手,两人又重新低头下楼,丫鬟鹊儿在一旁一如既往搀扶行动迟缓的毓婉,看似没有变的人数和穿着,却不知其中已经换了一个人。 从洋服店出门时,鹊儿有些紧张,紧紧拉住毓婉的胳膊,脚下直打滑,毓婉淡定从容的对鹊儿说:“去,你去告诉军爷们,我们要回去了,问他们还跟是不跟?” 莫师傅和毓婉两个人就从容淡定的站在太阳下,明知是杜家的女眷,又一个是身怀六甲的孕妇,一个是黎家未来的少奶奶,远远站着那些士兵哪里敢多瞧几眼,鹊儿跑过去问了,那收了钱的军官立刻哈腰赔笑:“请姑娘转告二少奶奶,我们自然是要跟回去的,不过不会扰了她的清净,只远远的跟着就好。” 鹊儿连忙跑了回去,小声跟毓婉嘀咕:“他们还是要跟的,但会远远的。” 毓婉抿嘴一笑和莫师傅上车,鹊儿也带着随行的物品上了车,洋服店的掌柜的在门口恭送着:“二少奶奶,杜小姐以后常来,不送了。” 毓婉点头,鹊儿顺车门递过去钱,掌柜的点头感谢,车子立刻绝尘离去。 那些士兵果然晃晃荡荡跟在后面呼哧呼哧跑回了杜家,等车子进了杜家才又将大门围住,十几个人琢磨晚上如何用那些大洋打些酒菜来吃,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入了客厅,毓婉和莫师傅一同走下台阶,杜瑞达急急走上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毓婉连忙施礼:“父亲,一切办妥了。” 杜瑞达这才一片心放了下来,“好,毓婉,你做的不错。”他又回身命人好生招待莫师傅,莫师傅游历广泛对杜家倒也不怯生,寻了一块安静房间只管毓婉要了画板和画笔,每日饮食应时即可安顿。 毓婉上楼回房,杜允唐见她穿着出门的打扮连忙顾不得身上的伤,骤然起身抓住她的胳膊,神情颇为焦急:“你去放了若欢?” “嗯,若欢已经走了。”允唐那日被杜瑞达责罚,打得颇狠,浑身上下没几处好皮肉,毓婉担心他扯动伤口,连忙让他坐下。 “混账!”杜允唐愤怒的将毓婉拽到自己面前,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你知不知道,如果沈之沛发现若欢不见了,杜家将会面临多大危险?” 毓婉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当然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将若欢送出去?”杜允唐脸色铁青,明知大难临头还偏要去做,大概只有这个倔强的女人才能拿全家性命去冒险。 “因为,我要救我的丈夫,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父亲活活打死!”毓婉避开杜允唐的视线:“也许事情还有转机,我们还可以去求雪梅。” 毓婉的话让杜允唐愣住,很久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来,他有些声音颤抖:“你是说,你在救我?” 毓婉平静的面容并不能掩盖她因为后悔而涨红的脸庞,她发觉自己的话会引起杜允唐太多歧意,连忙犹豫吞回话尾:“我只是不想家无宁日……” 她粉嫩的颈项低垂着,令杜允唐一阵恍惚,他想笑,偏又不能,只能硬憋住心头喜悦,仍沉着脸哼道:“老爷子也没见因为你的馊主意少打我几下。” 如果毓婉再不懂他责怪的方式,那么一年的相处几乎可以算作白费了。 “一切还不是怪你,何必惹父亲生气。”她疲惫的坐在床上,杜允唐也不由自主的坐下,忽然皱眉,猛地倒吸口凉气,毓婉奇怪的看着他,杜允唐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肋骨下方,目光灼热的注视毓婉:“这里被打了,有些疼,你帮我看看。” 毓婉脸色一红,把手抽回来:“有伤就去找医生,我又不懂得这些。“ 果然一句话,杜允唐又气呼呼的翻了脸,翻了身子躺下去,用力过猛压到了真正的伤处,又不肯喊疼,只能狠狠的闭上眼硬挺着。 毓婉叹口气,只能将手按过去:“到底伤了哪里,让我看看吧。” 杜允唐也不回答,只是将毓婉的手抓过来,按在胸口,就再也不肯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  前些日接到一个工作,必须尽快赶出,所以耽误了这边的更新,中秋佳节之际,恢复更新,也算是祝所有看官大人能够合家团圆,幸福美满。 以后会逐期更新,望各位看官大人敬请期待。 杜若欢这件事会牵连杜家所有结局,所以并不是小事,后来杜允唐的出走,杜家的败落都跟这件事有很大关系。 再次重申,某城女主从不万能。。。 孩子快生了,小肚子也快走了。很快,男主小琛子重新登场。 ☆、福祸相依 下 果然,还没等沈之沛和黎绍峰那里知晓一切,杜家自己人先闹了起来,二房人当着老爷面犹不敢做些什么,只能将对毓婉的怨怼都积压在心里,待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一股脑的迸发出来。 因为日本人多番施压,远达纱厂再次被迫关闭,工人即将流离失所,杜瑞达不愿见如此多拖家带口的工人被迫逃难,索性与开工时一般发放薪资,将这些闲人养起来。也正是这一义举,许多地下爱国组织恳求内线牵线联系杜瑞达这样爱国资本家,不知内情的旁观者皆诧异杜瑞达连日来越显忙碌见不到人影,行踪着实诡秘。 清晨杜瑞达出门后,翠琳便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态度,在花厅当着毓婉面撒泼打滚哭得肝肠欲断起来,听闻消息早先赶回来的允威和黎美龄更是在楼下闹着要押毓婉去见沈之沛,将这些事交代个清楚。 “这样天大的事,是要陷我们全家于危境阿,没想到弟妹你居然歹毒如此,何苦送走三妹?你不过是想夺我杜家财产,如今只需要对我说上一句,我拱手送你就是,你又何必暗中使用这样招数害了全家性命!”杜允威字字直插毓婉心头,毓婉在他口中变成个委实令人可憎的贪妇,原本以他是大伯的身份远说不到弟媳这些话,但今时今日大难当头再不表露态度,怕是连自己也要牵连进去,就顾不得大家脸面了。 毓婉也不与杜允威分辩,任由翠琳拉了身子拽住胳膊,她扶住小腹不肯就范,翠琳更是一个巴掌呼上去,毓婉唯恐会伤及腹中孩子,连忙弯腰去躲,皮肉未挨翠琳手腕已经被允唐握住:“二姨娘好大的力气阿。即便毓婉此次行动当真有错,也轮不到你来教训。” 美龄愤愤的拦住允唐,跳了脚叫嚷:“二弟此话说的好没道理,论辈分,婆婆本就是一家长辈,毓婉做错事,为何教训不得?即便婆婆教训不得,好,还有一个我呢,我倒要问问,我弟弟怎么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美龄不由分说直接冲上前,伸手想要教训毓婉,杜允唐左手一把将她手臂拉住甩在一旁,冷冰冰盯了她一眼,美龄立即缩了手,但仍是直着脖子不甘示弱:“如今大妈不管事,父亲又出门应酬,本就该是婆婆代理家事,你便是横竖阻拦也拦不住杜家家规去。” 允唐冷笑,将翠琳的手放下,“大嫂,且收着些,大家脸面上都好看。即便我母亲当真不管事了,家族族谱上她仍是杜家正妻。哪轮得到二姨娘越俎代庖?这又是哪门子的杜家家规阿?”语调一扬,鄙夷之意已显露几分。 翠琳对自己身为妾室一事多年来始终耿耿于怀,她与杜瑞达本是青梅竹马相恋多年的恋人,如今被人占去正妻头衔还要蒙受正房子嗣羞辱,哪能心甘情愿就此罢休,当即冷笑道:“如今允唐你也不必遮掩她,你们夫妻俩想要将若欢送走无非就是怕若欢与允威占了杜家财产,要不然何至于大婚就只有十几日,你们还偷偷的放走了若欢?这事欺人太甚了!我们到时候跟老爷论个分明!” 杜允唐虽然也生气毓婉私下放走若欢将全家逼迫至此,但他还是将毓婉遮在身后,嘴角浮现一丝冷笑:“莫不是二姨娘是准备将三妹送到黎家卖女求荣么?” 翠琳和允威口口声声为若欢好进而指责毓婉,说到底还是想用若欢交换切身利益赢得更多先机,如今若欢走了,他们如意算盘做空,当然会顾不上嘴脸一味责骂毓婉,却没有一人内心真正担忧若欢安危,关切一下她这几日住在哪里,吃在何处。 被杜允唐指责,翠琳脸色顿时一红一白,杜云威见允唐掩护毓婉倒是冷笑道:“二弟,别忘了,想将三妹送走的主意可是你出的。” 说到底各自都有打算,算不上谁卑劣谁高尚,整个杜家上下真正为若欢安危着想的,其实全无一人。即便是真正放走若欢的毓婉,为的也是解忧杜瑞达,解愁杜允唐,根本也没想过若欢心中真正所想。 当即愣住的几人思及至此,多有难堪之色,只不过黎美龄还想挺几分力气强辩着:“若欢嫁给 分节阅读_39 分节阅读_39 分节阅读_40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40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40 绍峰是天作之合,你们再如何狡辩也不过是忧虑将会被分家产罢了,说什么你呀我呀的,好没意思。” 杜允唐也不辩解,瘦隽面庞凝着淡淡冷笑,他抬手将手腕伸给毓婉,毓婉低头查看,发觉袖口被翠琳撕开,便伸手将袖扣为允唐重新安好。 杜允唐指了指低头为自己系袖口的毓婉,抬头斜视讥讽眼前的兄嫂,“别忘了,当真要继承这杜家财产,你们本就是没资格的,父亲不在了,随我如何赏你们都是可以的,真逼我说出不认兄弟的话就怨不得大家难做人了。还有,她,毓婉,佟毓婉,连同她和腹中骨肉,都是我杜允唐的家人,也是这杜家公馆未来的女主人,至于大嫂真那么注重黎家,不妨回黎家安身,好走不送!” 杜允唐这番话说得确实过分,甚至刺痛杜允威心中最痛处。 按照杜家祖上所定规矩,嫡子嫡孙有继承权,庶出只许协同,无继承资格。到了杜瑞达这一辈以新思想治家,此家规便许久不曾提过了,但今时今日从杜允唐口中说出,也可以猜想他心中盘亘这般想法不是一天两天,怕是真有一日杜瑞达不再了,杜允唐果真能做出不分分毫的事来,所以,只此一句话终还是令杜允威对这个弟弟起了杀心。 众人还在混乱,杜凌氏闻讯也赶下楼来,见得翠琳母子婆媳三人正在围攻毓婉,来不及下到台下已经当即啐了他们满面:“不要脸的混账东西,我且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凭什么胆敢欺负到我的头上?要不要叫老爷回来看看你们这窝老婆小子的嘴脸!” 杜凌氏虽然连日来被人踩黑捧红气得厉害,但毕竟曾是一家正妻,收得住威仪,面容凛然下翠琳心中不由得惶惶,即便再忿忿也必须先安抚杜凌氏不能将一干事说与杜瑞达,“大姐不要这样说……” 杜凌氏当即甩手给了翠琳一个耳光:“给我闭嘴!” 因全家上下整日摄于杜凌氏威严,主妇丫鬟见状无一人胆敢上前阻拦,杜允威更是惯于见杜凌氏跋扈,甚至没当即回过神来帮母亲讨还公道,杜凌氏挨个指点翠琳,杜允威和黎美龄三人鼻尖:“别当我们大房真的失势了。只要有我,有允唐,有毓婉,有毓婉肚子里的孩子,你们就都别想在杜家作威作福,除非你们将我们一并除去了,才叫能耐!” 二房三人被杜凌氏如此教训皆屏住呼吸不敢置喙,多亏杜家祖宗家法向来仰正抑庶,杜凌氏作威作福惯了,也将二房养成了奴性,杜凌氏这一露面总算将一场险些酿成大浪的风波给压制下去。 只是,杜凌氏连日来卧病在床,因这一气一怒,病状又重了些,一个人俯在楼梯扶手上喘息,毓婉走过去将婆婆搀扶住,杜凌氏回身指住翠琳,一字一句说给她听:“你给我记得,这个家,除了老爷究竟是谁说了算!” 翠琳连同黎美龄婆媳恨得咯咯咬牙,奈何翻不了身,也只能就此作罢。倒是杜允威脸色发沉,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毓婉知道婆婆与自己母亲是同一类女子,她们几次交手也可看出皆是心气强硬的个性,她们受不得外人欺辱,受不得邪能侵正,有些心病多是一股火自己憋在心里煎熬出的,正如杜凌氏,她怨恨杜瑞达,若非他一味纵容翠琳又何至自己被庶出的子女爬在头顶,面对再次卧病在床的杜凌氏,毓婉对此也只能好言相劝:“母亲,你是知道的,我与允唐都不介怀这些。” “又说糊涂话,说什么不介怀,你给我记住,属于正房的,都要锱铢必计,我活着还好,有一日真没了,她们必然不会给你留上一点半毫,不信咱们走着瞧,我放着这口气不肯断,也是为你们挺着,你们却不知道!”杜凌氏倔强的目光里蕴含着泪水,声音不住的发颤:“还有,你放走杜若欢这件事,做的太过了。你只一味讨好老爷却将全家性命至于风口浪尖,我本不想救你,若非你怀着我杜家骨肉,我都会叫允唐休了你!” 毓婉沉默不语,杜凌氏看了她许久,方才叹口气:“只怕来日能冒险救出杜家的,也是你。正所谓福祸相依,成也是你,败也是你,真败了杜家,看你们怎么去跟祖宗们交代!” 毓婉叹口气,杜凌氏唇畔浮起一丝凄冷笑意:“他这辈子都想寻找新思想,如今也只能找个有着新思想的儿媳妇,你们两个倒是合心,看接下来怎么擎得住杜家!” 记者手记: 这一场纠纷以二房失败告终,杜瑞达回来后,并未有人对他提及此次争吵。众人皆以为此事不过是兄弟分心正庶隔情的小事,殊不知大厦将倾由此开始,呼喇喇覆灭在眼前,凭借佟毓婉和杜允唐之力根本难以挽回。 佟老太太一直留恋在佟苑,倒是她的孙子和曾孙更愿意去亲眼得见曾祖父住过的杜公馆,还在轮椅上的佟老太太拗不过孙子曾孙的意愿,便再次踏入这个自己生活了六年的婆家。 杜公馆位于上海幽静街区,高高铁质院门拦住所有外人的目光。这里已经成为上海市博物馆式的精品酒店,只要花上1500元就可以在此居住一晚。 佟老太太的家人身上所带现金不多,根本不足以让老人在此住上几晚来重温故居,经过我与酒店相关部门沟通,并出示了鞍山和上海相关部门出具的证明,才有幸能带佟老太太回到杜家花园重新游历一遍。 “那里,原来不是这样的,有些白玉桌和圆墩,太湖石,水晶石,栖霞石都是从各地运来的,夏天倚上去最清爽了,如今这些不是当年的那些。”佟老太太吃力的指着那些并不存在的景物细细给我们描述,在她所指的地方,经过战火,很多属于杜公馆的物品早已流离失散了,多是后人依照花园建造时的图纸找些近似的物品仿造而成。 我推着佟老太太从花园悄声走过,因为不能打扰酒店入住客人,我们被规定在花园甬路上行走,不能擅自靠近宾馆外观。 佟老太太的孙子杜志刚站在这幢洋楼面前,高高的仰望,神情很是复杂。 若非有那一场意外,也许,他将会是杜公馆的继承者,在此地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不,也许,他不可能成为继承者,因为,他会被此牵连成为那次历史运动的受害者。 福兮祸兮,相乘相倚,能平淡活着,有时也是人生最难能可贵的幸福。 花园尽头有堵墙,砖体造型显然并不是与杜公馆一同建造的,墙外似乎隐约还盖有两间砖房,红砖灰瓦,与富丽堂皇的杜公馆并不相称,只是不知为何偏坐落于此,让观者心底浮生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我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如果他现在还活着,该有七十五岁了。”佟老太太指着那房子,淡淡的说。 作者有话要说:  生孩子这段经历是毓婉亲口对某城说的,不过,因为那时某城很小,所以听得一知半解,这几日想了许久,还有一些细节无法连通,很多事情某城尽量还原,希望不会有很大纰漏。。。 ☆、祸罹家乱 上 不必到婚期那一日,杜家已经被沈督军带人围了个水泄不通,猜消息走漏多半是因为杜允威夫妇,只是此时再追究这些似乎已经毫无意义了。 杜家此地是几国租界交界处,沈督军带人围困的消息一经走出,来了许多巡捕房的巡警,只是见到沈督军人马的枪杆由蔫了下去不敢出声,杜瑞达站在台阶之上,长衫迎风卷扬,两道浓眉皱紧在一处,下人出门购买杂物已经被士兵拦下,多有几句口角就拿枪顶了太阳穴按住,下人们吓得尖叫连连,只能跪在地上。 杜凌氏由容妈妈搀扶着走出,风口上她惨白的脸色显得格外苍老,她冷哼一声:“可不就是你的新思想害了全家。” 杜瑞达侧脸看见妻子病容,也不肯多说一句,只是低了头转身进入花厅。 杜允威和黎美龄看似满不在乎的模样,在杜瑞达身边围拢住,杜允威将报纸拿给父亲,低声道:“还是去寻三妹回来吧,一旦三妹回来,事情必然有了结果。” 杜瑞达抬头,冷冷视线扫过去,杜允威立刻噤声不语了。 翠琳坐在沙发上一味哭泣,美龄坐过去好言相劝:“本是一门极好的亲事,如今悔得莫名其妙不说,还害了全家。”黎美龄虽然嘴上如此说,却不敢多看公公一眼,杜瑞达咳了一声,也小心翼翼停住抱怨。 毓婉扶着丫鬟的胳膊从台阶走下,见众人都在,挨个与之行礼。杜允唐在她身后仍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并不与大哥大嫂说话,只是坐在父亲对面,冷眼瞧着这一家子心怀鬼胎的人。 不出半个时辰,一队士兵已经冲入花厅,黎美龄和翠琳两人唬得躲避,毓婉扶住肚子将脸扭向允唐。那长官虽然接过毓婉的钱如今也是不认人了,带着人马分列两边,中间沈之沛披着黑色大氅脚踏军靴已经徐步走入进来,杜瑞达连忙起身,“沈督军,何以大驾光临?” 沈之沛笑笑,身后已经有士兵将座椅搬好,他缓缓落座:“杜老爷,这话还用问吗?令嫒逃婚,令我这个保媒的媒人丢尽了脸面,你说,该如何处置呢?” 沈之沛的目光冰冷锐利,扫过毓婉时,毓婉心底一抖,他暗黑色的刚毅面容越发显得阴狠,毓婉生平所接触的男子从未见过如此凶狠模样,所以,难免有些忐忑。 “杜二少奶奶,这事是你做的,如何给我交待想必你也想好了。”沈之沛话音一落,那军官立即上前擒住毓婉,杜允唐跃然起身与那名军官撕扯,两人虽势均力敌,终是抵不过人多势众,呼喇喇围上一群用枪将杜允唐逼住,杜瑞达站在沈之沛面前面色微怒,只是一瞬又低头向沈之沛道:“沈督军,此事原本就是儿女j□j,我家幼女年幼无知不懂得珍惜这段良缘,自然是该罚,此事与老夫儿子儿媳并无干系,不如……” “并无干系?那是谁放走的令嫒呢?莫非是杜老爷你自己?”沈之沛扯动嘴角的笑容冰冷入骨,杜瑞达抿住嘴,不能回答。 毓婉蓦然回首冷冷瞥了身后那居官一眼,气势威严,神色冰冷,“我也是你碰得的?”那军官慌忙收了手,随后接触到沈之沛眯起的双眼又回过神来,狠狠将毓婉按倒在地。杜允唐见状猛地扑起,想要去救毓婉,但身边众多人手一人一下将他打倒在地。 毓婉被迫跪倒,一颗心急急跳个不停,沈之沛低下身,仔仔细细打量眼前这个脸庞略有些圆润的毓婉:“二少奶奶,我早就听过你的名字。当年你身上的命案还是我解的,如今这条命是不是不耐活了?” 毓婉深深吸口气,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沈之沛站起身靠近毓婉,一双军靴陡然踹向毓婉,杜凌氏疯一样大叫:“住手,不要!” 而当事者佟毓婉只是昂起头迎上沈之沛的双眼,她并不是不想躲,而是根本躲不开,毓婉的双眼坚定而又充满愤恨,她这样死死的盯住一个人,分明就是在说,若孩子不在我定于你同归于尽。 军靴即将踢近,毓婉反直起身子迎上去,动作只在一瞬,连同杜允唐和杜瑞达在内都以为此次她定是在劫难逃,忽然沈之沛将脚停住,反一手掴了毓婉,他低下头冷笑:“别以为我不敢踢,只是来之前雪梅用性命求了我定不伤你性命。” 毓婉抚住脸颊,紧紧闭上双眼,一颗心险些就此跳了出来,真不知该谢雪梅还是恨她。 杜瑞达咬紧牙关,硬挤出笑容:“沈督军,事已至此,终还是要考虑应该如何处理。” 沈之沛接过副官递过的手帕擦了擦手,又丢在地面上:“没办法处置,你们全家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杜允威听得这话顿时慌了神,他惶惶向前爬了几步:“督军,您可是说过的,此事与我们无关。” “我说过如果你三妹归来……” “杜家小姐回来了!”门外一句惊呼传入,顿时所有人纷纷吃惊扭头去看,大厅正门被推开,一孑然身影孤单单出现在门口,见到二哥被人按住,她抽泣了一下,但还是毅然决然走进来:“我回来了,请放了我的家人。” 翠琳见到女儿涕泪横流,一方面可怜已经逃脱出虎口的女儿能舍身救家,一方面暗自庆幸事情还能有挽回余地,她抱住若欢嚎啕大哭,黎美龄立刻拉住婆婆将若欢向前推了几步,杜凌氏坐在一旁见状不住的冷笑,果然一家子心毒的狠货。 杜若欢走到沈之沛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是我自己逃走的,原本就和我们全家无关,现在回来也是我心甘情愿回来的,我要嫁给黎邵峰。” 沈之沛睨眼瞧了杜家全家,点点头:“回来了?” “嗯,回来了。”杜若欢坚定的点点头。 “不再逃了? 分节阅读_40 分节阅读_40 分节阅读_41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41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41 ”沈之沛嘴角逐渐上扬。 “绝不再出杜家半步。”杜若欢天真的以为舍掉自己就能成全全家性命,殊不知此事已经难以操控,即便她出现了,事态也未必能有转机。 “晚了。来人!把杜瑞达抓起来!”沈之沛的笑容来得快去得更快,嘴角陡然向下:“本来杜小姐出现,事情就算完了,不过今早我抓到几个煽动工人罢工的革命党,其中之一供出了你们杜家杜老爷也参与其中。杜老爷,这事不是冤枉你吧?” 杜若欢吃惊的看着父亲,不单单是她,连同全家都惊异杜老爷会做出这样的事,杜瑞达闭嘴不吭一声,身后的士兵已经将杜瑞达按倒在地,捆上了绳索,沈之沛走到杜瑞达面前:“杜老爷,时势造英雄,在我手下苟延残喘的人革不了命。” 杜瑞达被士兵按住手脚低头喘息,到底还是多了几分年纪,这时的他根本无力强硬,杜允唐赤红了双眼想要站起又被人踹倒了双腿,杜允威见状也只能给沈之沛不住叩首:“督军,这个罪名可不能随便说的,我家父亲从未有这样的行动,定是一些宵小诬陷。” 沈之沛冷哼一声并不理睬杜允威的求饶,径直站起身:“喜事变白事,我也不想,除非你们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换人。” 他行走过杜允唐的面前,蹲下身:“杜家二少爷,你千不该万不该负了黎家。” 杜允唐被按住手腕无法移动,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人就这样拉扯走。单等沈之沛离开了,那些士兵才收手将杜家全家人都放过了,杜凌氏老早已经气得浑身乱颤,翠琳见若欢回来并没挽回局面,反而害得老爷被牵连带走,逮着女儿扬手就打,若欢一边躲一边哭,“母亲,我也不成想……” 翠琳哪肯罢手,若非她胆敢逃婚怎能害得全家如此,两人正在追打,杜允唐忽然站起身,咆哮道:“够了!” 翠琳抽打若欢的手就停在近前,怯怯无法收回。 毓婉由丫鬟鹊儿搀扶起来,走到杜允唐面前,杜允唐因愤恨毓婉和父亲一同放了杜若欢惹下的大祸瞧也不肯瞧她,低低说了一句:“我去找日本领事馆,你在家好好待着,不能有一点闪失!否则……” 毓婉抬头望住杜允唐,杜允唐硬生生将话尾吞咽,转回身立即离去。 想从沈督军手里夺下杜瑞达也未必没有可能,只是用来交换上海滩响当当的杜家老爷,所耗费的金钱定是以百万计。杜家所流通闲钱并没有如此庞大数额,便想到去借。得知杜家老爷被沈督军抓了,原本能够搭得上的亲友自然躲缩了,两个姻亲,一个黎家一个佟家,黎家自是不指望了,佟家则是想指望也指望不上。 倒是有几个陌生面孔前来与杜允唐和毓婉私下见面,说只需杜允唐一句话他们会尽力营救杜老爷出来,来者面容皆有蓬勃精神,随衣衫简朴却也不失风雅,但杜允唐以家规森严为借口将那些人拒之门外,并不肯当真凭他们一己之力抵抗军阀去营救自己父亲。 其实,毓婉也知晓,那些人是南下的革命党人,他们与杜瑞达有盟约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只是此时风头甚紧,沈之沛偏就以里通革命党一由治罪杜家,再沾连上他们当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能避嫌时需还避嫌,只能无奈将此一线希望也推在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争取三更,十一停更七天,各位看官十一快乐哈。 ☆、祸罹家乱 中 其实,毓婉也知晓,那些人是南下的革命党人,他们与杜瑞达有盟约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只是此时风头甚紧,沈之沛偏就以里通革命党一由治罪杜家,再沾连上他们当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能避嫌时需还避嫌,只能无奈将此一线希望也推在门外。 杜允唐将所有实业分管经理都招来,命他们立刻联络其他门阀世家购买杜家实业,想佟鸿仕当年想要借款四十万保存房产都那般艰难,如今兵荒马乱的时刻肯拿出几百万来购买杜家实业的人更是寥寥。 日本驻上海领事森田倒是出了个主意,即:将杜家实业与日本人合作生产军工产品,对外宣称生产民用机械和日常生活用品,这样日本人宁愿先行以钱入股,再由杜家继任者代为分管经营。这个主意一开始就被杜允唐坚决予以否定,这样一来杜家将成为日本人旗下走狗,即便能留得杜瑞达性命,也留不下杜家脸面了。 森田领事拂袖而去,带走的是最后一个救下杜瑞达的希望,杜允唐和毓婉对视,毓婉上前拉住他的手:“我赞同你的决定,但父亲……” 但父亲的性命等不得。毓婉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即便没有说出又有谁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呢。 没出五天,沈之沛遣人送来杜瑞达老爷的贴身衣物,贴身所穿的丝衣已经变得破烂,一条条被撕碎的缝隙染满了鲜血。所来士兵称杜瑞达已经昏死一天了,水米未进,杜家若再不想办法营救,怕是这条性命就交代在监牢。 杜瑞达濒危消息使得杜允唐再难冷静下来,只在书房吸了一夜的烟,天半明时毓婉推门而入,他赤红了双眼抬起头,下颌已满是胡茬,想杜允唐当年常以翩翩倜傥公子形象披靡社交界,今时今日连得形象也顾不得了,他在父亲的烟灰缸里按灭烟头,将当年全家所照的全家福拿起:“父亲最厌恶的孩子是我,大哥听话,又能帮他料理家业,我除假装纨绔很难有怎样的大作为。如今他有了事,我不能袖手旁观,也算是尽一份孝道罢。” “你想和日本人合作?”其实毓婉心中早已经知道杜允唐的定论,眼下除了与日本人合作这条路,根本无路可走。 “索性先和日本人合作了再说,咱们拿到钱交了赎金,再凭借日本人的势力逼沈之沛放父亲回了家,至于后面是否真的要和日本人合作还可以协商。毕竟现在罢工大潮如此汹涌,我们只需要略施小计很容易趁机将工厂解散,即便他们有心想合作,没有工人和奈何不了杜家。”杜允唐的目光黯淡,其实他何尝不明白这招棋比私自放走杜若欢更险,他若走下去,恐怕将是整个家族孤立无援的背叛者。 毓婉走过去第一次主动抱住了杜允唐,将脸埋入他的胸膛:“父亲会原谅你的,他会明白家不散,人得存的道理。” 杜允唐低下身子,手掌抚在毓婉的圆润的肚子上,毓婉露出母爱的笑容诱惑杜允唐全部理智,他轻轻的靠近,毓婉缓缓闭上眼睛,杜允唐贴住她的嘴唇低吟:“我要对得起我的孩子,若我不救我的父亲,他又会怎么看他的父亲?” 毓婉慢慢睁开眼,泪水顺着脸颊流淌:“我会把事情解释给孩子听,即使全家人都误解你,我不会,孩子也不会。” 杜允唐打定主意,离开毓婉温暖的怀抱,只身一人乘车赶往远达纱厂,将杜瑞达遗留在那里的行事公章偷出,又连夜造访日本驻上海领事馆与森田私自签订为期十年代为加工军工产品的合同,合同注明将由日本人接手纱厂,机械厂以及各类制造实业十家,由杜家人(杜允唐)代为协同管理,十年共得租金五百万元,股份分红若干,其中三百万元用于赎取杜瑞达出狱。 卖掉实业这件事除毓婉外无一人知晓,凌晨时分赶回杜公馆时,只有毓婉身披丝绒的披肩站在台阶上默默等待,两人对视一眼,缄默无声走入,身后鹊儿悄悄跟随,一切做得人不知鬼不觉。 还有三个时辰,杜允唐便可以请求沈之沛放人,这一夜注定无眠,杜允唐与毓婉对面而坐,屋子静得连两个人彼此的呼吸都可细细听见,杜允唐容色疲惫异常,毓婉将他拉在自己怀中紧紧抱住,“你先睡会儿,天亮我叫你。” “杜家还有一笔有价债券,待出了这笔钱将日本人的借款堵住,真是有了万一我们不打算与之合作,不过是损失三百万的钱财,也伤及不到杜家老小的性命,算是借他们的钱财周转一下。”杜允唐声音低沉,毓婉知道他心中忐忑,也顺着说:“即便出了事,父亲也已经出狱,留得青山,万顷家业就算散尽也有重新聚回的一天。” 其实他们两人心中都知这样欺骗日本人合作,等同于与虎谋皮,说什么日后复起都是自欺欺人的傻话。只怕杜瑞达出来面对的将是更危难的险境,可杜允唐和毓婉又不能眼睁睁目睹杜瑞达为此送命,因此,什么家国祖训也就顾不得了,“我只怕一旦父亲放出监狱,就必然不能容我待在这个家了,一旦我被迫离开,家事纷杂,请帮我照顾母亲。” 杜允唐的担忧并不是全没有道理,与日本人做生意等于在向来挺直脊梁做人的杜瑞达脸上狠狠抽了一个耳光,他那些所谓革命气节都被自己亲生儿子败坏如何还能饶过。毓婉心头一沉,点头承诺:“不单单的母亲,即便你真的被迫离开,我会将红羽一起接过来同住。” 这是毓婉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她并非真的宽厚贤良到为丈夫照顾妾室,只是既然杜允唐将自己全家性命相托,她也必然会放弃坚持为他做坚实后盾。 杜允唐知道毓婉能说出这样承诺实非不易,他沉重的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多谢。” 毓婉嗯了一声,没再回答。夫妻二人静静的头并头靠在一处,他温热的体温始终暖着她的,隔了许久,杜允唐又沉重的唤了声她的名字:“毓婉。” 毓婉抬起头,打量他踌躇的神色,“什么?” “我此生只后悔两件事,一件是未能在周霆琛之前认识你。”杜允唐仔细观察毓婉的神态,毓婉听到周霆琛三个字愣住,只觉得已经长好的心,似乎又裂了一角,她刻意忽视那股疼痛,淡淡的问:“另一件?” “另一件便是,如果能知得妻如此,我必然不会招惹青萍与红羽。”他转回身背对毓婉,认真的说:“可惜,时光不再来,你我不知是否还能……” 如果说此时杜允唐最为担心的事,并不是杜瑞达放还回家时的暴跳如雷,而是他知道若红羽过门,毓婉的日子怕是更加难过,而碍于对他的承诺,她必然会咬紧牙关忍辱负重下去。 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恳求她的原谅。 毓婉深深吸口气,好半晌才说:“睡吧,天快亮了。” 沈之沛向来不敢与日本人为敌,又收到杜家巨额赎金,自然痛痛快快放人。 杜瑞达因为在监狱里死不承认与革命党人有诸多牵连,挨了不少鞭刑,出狱当天已经呈现半昏迷状态,由家人抬着出了监狱大门由杜允唐和毓婉接回家。 家人抬着杜瑞达从狱们走出,杜瑞达忽然睁开眼,正看见儿子儿媳一并日本领事都站在卡哨外翘首等待自己出门,他已经猜出事情大半,更觉得身上鞭伤入骨的疼痛,怒火也窜到了头顶,但当着日本人的面也无法言明,杜允唐上前扶住父亲右臂,杜瑞达想甩开儿子关切的手臂,结果扯动了伤口,新换的衣衫又渗出许多鲜血,毓婉见状拉住杜允唐,家人将杜瑞达搀扶上车,杜瑞达闭上双眼,冷冷吩咐一句:“关门,回家。” 杜允唐在车外先是躬身弯腰送走日本领事森田,而后才与毓婉准备上车,忽然间车子已经开动,瞬间将两人甩在身后,杜允唐目光停留在父亲车上一同远去,毓婉拽了他,两人坐了另一辆车子将杜瑞达护送回家。 杜凌氏近来因为心焦病情时好时坏,得知今日杜瑞达放还,强撑着身体命容妈妈为自己打扮,容妈妈叹气:“老爷太太斗气斗了一辈子,终究还是惦念的,如今老爷出狱,还需要将养,太太也不必强撑着去接,何不一同好好休息,以后再见?” 杜凌氏一边喘息一边埋怨容妈妈多事:“你以为我这样折腾自己是给他充脸面?只不过我是不想让二房那些人瞧低了去,哪就是想见他?” 容妈妈当然不相信杜凌氏刻意敷衍的话,不过她非常聪明的没在继续争辩,而是为杜凌氏梳了最喜欢的发型,并戴上只有逢年过节才戴的发饰。镜子里的杜凌氏面庞赤红,目光有些发虚,整个身子有些发抖,唯独还能看出她正凭着自己一股气挺着坚持不肯倒下。 容妈妈按住杜凌氏的手,眼底含泪万分怜惜的说:“小姐,我跟你这么多年了,咱们好歹主仆一场也说得知心话,你这病多半都是因为心太强太要志气的缘故,如果你能少操些心,多贴合一些老爷,也不至于今日这幅光景,你不知,我看着也是心疼……” 杜凌氏心中一酸,目光望住窗外湛蓝的天,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袅袅的颤动人心:“你哪里知道他的心思。这样的男人,只想让女人去贴合自己,却从不问女 分节阅读_41 分节阅读_41 分节阅读_42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42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42 人是否愿意,杜瑞达他追求革命,革命失败了,追求自由,偏又娶了我,郁郁不得志便天天思着念着,也许再有个三两年,他没力气革命了,没有心思自由了,才真能留下心看看家里的妻儿。你说,这样的男人,我若贴合他,他难道不会全将我们舍弃忘记了,只怕凭我这样他还能多记得些。”杜凌氏太了解杜瑞达了,想博得他的关注只能与他背道而驰,一旦顺其走下去,那么即便留下多少好处,他也会逐步淡忘。 杜凌氏勉强站起身,手搭在容妈妈身上,怅怅叹口气:“走吧,我仍是要扮恶人的,只是不知道他何时才能明白,这恶人才是真的一片痴心待他。”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买的看官大人们最好留言,这样某城也可以给你们赠送积分用于以后购买其他文,字数超过二十五个字,就可以获赠积分的,各位看官大人请多多配合。 ☆、祸罹家乱 下 得知杜允唐将所有实业抵押给日本人,杜瑞达果然暴怒,强挺着靠在书柜上支撑自己身体的他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愤怒到了极点,正在全家上下面对老爷如此大怒都惴惴不安之时,他忽然操起一旁凳子向杜允唐身上砸去,只听得咔嚓一声响,凳子两条腿折了一对儿。 即便如此杜瑞达仍不肯罢休,又侧身将一旁悬挂的欧式花瓶向杜允唐砸去。 杜允唐躲也不躲,就是跪在大厅正中挺着任由父亲砸下,花瓶不偏不倚正揍在杜允唐后背上,惯力所使,猛地一下子将杜允唐打倒在地,他顿时口咭鲜血连反身的力气也没有了,杜凌氏还想命容妈妈去拦,岂料人刚站起来,便浑身发颤,眼前一黑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落去,容妈妈见状立即哭着大叫:“太太!” 杜瑞达以为这是母子俩联合使用的逃避手段,更不解气,只是再凭借多伤的身体已经举不起任何中午,怒不可遏的他喘息着将一旁的灵巧座钟操在手中,一下下砸向杜允唐,下手之狠完全不顾扯动自己伤势,每一下都足以将杜允唐致命:“我还要这叛国的逆子做什么?你连日本人都能勾结,你还有没有人性!你还懂不懂窃国辱国的羞耻?” 杜瑞达身上的伤口再次被扯开,鲜血渗出长袍,面部青筋暴跳,眼里布满血丝,手上的力道每打一下减弱几分,但歇了口气继续下手,直打得杜允唐躺在地上丝毫无还手之力,顺着嘴角流血。 毓婉这次确实无法再拦,她与杜允唐所惹的大祸只怕打死十回也不能够抵偿,她只能跪在一旁,不停的给公公磕头:“父亲,饶了允唐吧!母亲已经昏过去了,先救母亲要紧。” 杜允威见状并不帮腔,反走到毓婉面前冷笑责怪:“弟妹,你们将杜家产业私自专卖,卖了多少钱?为什么那么多的钱都不见了踪影?是不是已经被弟妹转移收起藏回娘家了?” 杜允威的话提醒了还在一旁等待时机的黎美龄,那些压抑在心底的埋怨终于还是当着杜瑞达迸发出来,如今杜家失势,她付出的心血眼看着即将付诸东流,如何还能冷静,她更是与翠琳一道血泪控诉:“父亲不在的时候,就听说二弟要变卖家产,如今这些都坐实了,当真让我们做兄嫂的无话可说,谁让自古正庶如此呢……” 好不容易被容妈妈掐人中救活的杜凌氏仍紧闭双眼,听得美龄的话咯咯将牙咬得直响却已经再说不出反驳的话,翠琳起初还敬畏的看着杜凌氏,谨防她乍起身来与杜瑞达说些什么,如今再看人已经是不中用了,当然也爬过去对老爷哭诉:“好好的家业送与日本人,老爷多年在商场赢得的商誉也一干抹净,日后再出门免不得被人指指点点,老爷,是翠琳没有守好家,老爷……” 毓婉和杜允唐在二房几人口中眨眼变成众矢之的,他们救出杜瑞达的动机似乎已经无人在意,杜允威母子更多是想将事情转移到杜允唐夫妇所变卖的财产上去。 还剩下两百万到底去了哪里?为何还不肯交出来? 杜瑞达听了杜允威的话更觉得杜允唐变卖家业另有别意,竟一心往死了打地上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的杜允唐,杜瑞达连日被拷问鞭刑已全没了力气,他将钟高高举过头顶,身子却随着动作牵动伤势剧烈颤抖着。 杜允唐是他最喜爱的孩子。允威虽然年长却生性油滑,允唐幼年聪慧青年性灵,虽有些纨绔却不失本性质朴,杜瑞达知道今天这样的事他必须给家族一个交代,无论如何也要做出样子给外人看,所以,他缓缓的举起手臂将钟抬过头顶,毓婉察觉公公是要下死手治死允唐,连忙向前爬去人刚爬了几步,杜瑞达手中的座钟突然咚的一声向后掉落在地,玻璃罩的珐琅钟摔在地面碎得四分五裂。 杜瑞达整个人也向后仰去,杜允威见状立刻扑上,杜瑞达跌在长子怀里,嘴唇一张一合,手指着远处无力起身的杜允唐,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整个杜家就此乱作一团,翠琳呼喊着扑在杜瑞达胸口放声大哭,杜允威则命下人赶紧去请大夫,容妈妈那厢又呼喊着杜凌氏,听得大家呼喊老爷,杜凌氏一口气厥过去,再没苏醒。 毓婉和杜允唐两个人仿佛被全家上上下下忘记了,一个挺着大肚子,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就守在角落里注视这场由他们惹起的纷乱。此时再说后悔已经无用,想抽身更是不能了。毓婉靠在杜允唐身边默默垂泪,她不知道这动荡是安稳的开始,还是结束。 只不过,无论这是开始还是结束,她还是要努力走下去,人生如棋局,一步步被局势逼迫向前,当事的人已经根本无路可退。 杜瑞达中风了。大半个身子无力动弹,半边脸颊也因为抽搐失去了言语功能,口水顺着嘴角流下,只能靠一旁的他人为其擦拭。 杜凌氏至从知道杜允唐将父亲惹重病后再次病情加重,卧床不起,整个人混混沌沌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杜允唐被杜瑞达打致重伤,肺部受创咳血倒流,一日病重一日,毓婉挺着肚子又要面对杜允威和黎美龄的逼问钱款去向。 整个杜家如同一幢哗啦啦将倾的大厦,仿佛只被黎邵峰抽走了一块砖,便倒成一片废墟,再也扶不起来了。每个下人的脸上都写着惶惶两字,每个原本是至亲骨肉的一家人如今都恨不能对方立即死掉。 “我这里不需要你侍候,你走吧。”翠琳扭过身望着杜瑞达麻木僵硬的脸,一把把为他擦拭,“如今他只属于我一个人了,我不会离开,我会守着他过一辈子,瑞达,我们之间终于没有那个人了。” 在毓婉眼中,翠琳一改唯唯诺诺或撒泼打滚的神态,竟如同初嫁的少妇般对丈夫羞涩依恋,她为杜瑞达更衣,喂饭,哪怕一次更衣需要两个时辰,哪怕喂饭需要数十次才能将一勺饭送进口中,翠琳姨娘仍在坚持。这样的情,也是一种天长地久的执着,终于能够将爱人并不光彩的独占,辛劳似乎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毓婉从翠琳房间退出,正看见容妈妈跪在门口,容妈妈见到毓婉连忙抱住她的双腿哭着恳求:“少奶奶,不要把我送走,只有我还能照顾太太,我走了,太太就真的没人管了。” 左右下人已经将容妈妈拖了起来,毓婉想去救,只听得身后杜允威阴森森的说:“弟妹,一个下人的事,你也要管么?” 毓婉回身,杜允威靠在墙上,他的身后站着神态自若的红羽,容妈妈还拽着毓婉不肯放手:“少奶奶,太太没有几日了,求少奶奶把我留下,我给太太送走,再撵走我也行。” “容妈妈,这些年在杜家,你也捞了不少好处,不要再诉苦了,回乡下买几块薄田度日去吧,至于大妈,莫非你还想说我们会虐待大妈不成?”杜允威一边说一边给众人使眼色,下人们连忙将容妈妈拖了去,毓婉脚步略微一动,杜允威将红羽领到面前:“弟妹,有你操心的事呢,红玉也有七个月的身孕了,你先帮她寻个住所吧。” 毓婉手指紧紧抠在手心里,“大哥说,是想让她住在哪儿?” 杜允威眼底闪过精明的光芒:“我看弟妹房间就不错,如今允唐也快用不到那里了,还不如早点让出来。” “你……想把允唐怎样?”毓婉听得杜允威的话顿时心头一紧,杜允威的为人她已经领教过了,只是不想他还留有更恶劣的手段在。 “不怎样,日本领事森田听说你们将工人解散了,来杜家兴师问罪,我觉得二弟向来是敢作敢当的,就将此事遣人说与森田先生听了,明日一早来拿人。别说我为人对待兄弟苛刻,你与红羽肚子里的孩子,任何一人我都会抚养他们长大的。”杜允威冷冷一笑,“红羽,你可要争气些。别忘了为你姐姐报仇。” 记者手记: 出乎意料的是,我们在杜家花园尽头发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士也站在土墙之外,似乎正在此凭吊,佟老太太惊讶的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眼熟,手指缓缓抬起:“他……” 我尽快将佟老太太推过去,那男人听见身后声响也回头。 看见他俊朗的面容,我顿时愣住。 居然是那夜与我一同在城隍庙吃酒酿圆子的男人。 他看见佟老太太,整个人也僵住身子,他眯起眼想仔细从这张遍布岁月沟壑的面容上寻找当年绝美的容颜,看了许久,终于蹲下身,带着香港口音问:“请问,您是佟毓婉,佟女士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首先是本小说,而后才是夹杂了一些真实故事。。。所以很多情节是虚构,也有很多情节是真切发生过的。。。端看某城能不能圆了这个故事罢。 三更了,眼花耳鸣,爬去休息。。。 ☆、如堕冰窖 上 红羽的出现似乎将一切过往恩怨又重新注入新的轮回命数。 与红羽再见,毓婉已经不再是当年因为目睹杀人场面就战战发抖的她,红羽也不是那个一心只想追求偷情刺激而枉顾性命的青萍,所有恩怨一一在两人眼前浮现,横亘中间的仇恨再也掩盖不住,红羽居然还能坦然对毓婉露出笑容:“怎么,见到我,无话可说吗?” 不是她将仇恨隐藏的太深,就是她爱杜允唐爱的太深,才能在毓婉面前露出这样云淡风轻的笑容。杜允唐曾经数次对红羽有过调查,但都没有挖掘到真相,其实将所有事情连贯想想,这一切莫不是有人在幕后推动的结果。这个人,应该就是杜允威。 红羽的出现本来就该是带着阴谋的,杜允唐怀疑过,毓婉也怀疑过。只不过她的出现非但没有瓦解杜允唐和毓婉的联盟,反逼得他们走得更近,想来这大概也是杜允威事先不曾设想到的结果。 毓婉久久低着头,思量自己该如何应对才能不露出胆怯,她慢慢回过身,“确实没什么好说的,既然来了,就住下吧。”说完,毓婉扶住走廊的墙壁一步步向自己房间走去,红羽像个挥之不去的影子跟在她的身后,红羽鞋跟敲击在毓婉脑中发出笃笃笃的声响,这声响震荡在走廊里一下沉过一下。 毓婉闭上眼睛想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因为当务之急必须将重伤的杜允唐送出杜家求得一条性命,而不是如何处置眼前这个阴魂不散的红羽。杜允唐的计划显然已经惹怒了日本人,后果会极其严重,怕是明早杜允威真将允唐送给日本人必然是再没有性命能够归来了。 可是,在杜允唐重伤不起的情况下,在杜允威布置严密眼线的情况下,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将一个大活人送出杜家呢? 毓婉的脚步有些迟疑,她不敢回头去看红羽,怕一次回眸出卖了自己的忧虑。肚子里的孩子还在不停的折腾,连日来太过劳累让毓婉觉得自己已经心力交瘁,她甚至有种不祥的预感,肚子里的孩子必然会提前降生,也许随时随地就会冲出自己的体内,只是不知这个孩子会在何人手中降生,是否能安全来到人世。那么,红羽肚子里的孩子呢,又是谁来为她的孩子做个保靠?又是谁给红羽直起脊梁的能量?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毓婉心思骤然敞亮,她终于明白杜允威现在想要控制自己和红羽的真正缘由:按照杜家祖宗规矩,一旦杜允唐死在日本人手中,将由杜允唐子嗣来继承杜家产业,虽然杜瑞达更偏向双子共承,但毓婉和红羽肚子里的孩子终将会成为杜允威继承全部杜家产业的绊脚石。只要把她们两个人留下,杜允威会有大笔的时间将她们腹中的孩子人不知鬼不觉的弄死,杜家产业自然不会旁落,待到孩子们都莫名夭折后,尽归到他的手中。 毓婉终于还是停住脚步,侧身回头打量红羽,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自己和孩 分节阅读_42 分节阅读_42 分节阅读_43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43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43 子的性命已经危在旦夕了?还是说,杜允威已经给了她肚子里孩子免死的金牌? 在杜允威的监视下,红羽依旧保持唇边那抹冷笑,“二少奶奶,你有话要对我说?” 毓婉没有做声,红羽也不多言,两个人就在走廊上无声的看着对方,猜度着彼此的心意。眼波流动似兵刃往来,一簇簇寒光几乎能将对方心底的秘密当场挖出来。毓婉退守,红羽逼视,毓婉探查,红羽迎战,最终还是毓婉先败了,她败在心有挂念,败在不能在杜允威面前流露太多情绪。 她必须隐藏,隐藏所有会被他人察觉的情绪。 毓婉忽然亲热的伸手将红羽胳膊挽住,红羽还想挣扎,毓婉已经贴在她的耳侧:“你不想去见允唐么?” 一句话,红羽原本较力的胳膊顿时松了下来,毓婉警惕的扫了一眼背后的杜允威,迅速将红羽领上楼带进入自己房间,还有最后几个小时,她必须快些找到将杜允唐送出杜家的办法。 房门推开,硕大的欧式床上杜允唐正陷在其中,依旧昏昏沉沉不曾醒来,身上是刚刚换过的干净衣服,身上包扎过伤口的纱布又隐隐约约渗出乌黑的血来。 以杜瑞达受伤后体力其实本不至于将杜允唐伤成如此严重的地步,无奈之前杜允唐几日操劳太多,少进饮食,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再加上被杜瑞达一阵重刑,也就难免会有病重之状了。 红羽见到重伤的杜允唐也分外震惊,她从杜允威那里只听说是挨了打,并没有想过会这样严重,乍见到允唐全身上下都是伤,脚步顿时踉跄起来,慌忙走上前去,再小心翼翼唯恐惊醒他,轻轻坐在床边,毓婉回手将房内灯又开了几盏,在灯盏亮起的一刹那,正看见有滴泪珠顺着红羽面颊落下,坠入被上,水痕淹没在被上稍纵即逝,恰好被毓婉捉个正着。 也许,一切还有改变的机会,毓婉眯起眼想。 毓婉悄悄走过来,红羽察觉身后有人靠近立刻将搭在允唐身上的手缩了回来,毓婉骤然按住她的手,语气异常平静:“你只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我只对你说些想说的话。” 红羽恢复寻常态度,态度异常傲慢:“如果你是想劝我帮你放了允唐,就不必了,杜允威早已经将一切都已经部署妥当,今晚这杜家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经过连日的折腾,毓婉也没那么多心力与她争辩,她只是贴着红羽坐下,淡淡的叹口气:“我知道你因为你姐姐的事恨我,可是,有些事并非你听说的那样。我与杜允唐成婚是逼不得已,他心中始终未忘青萍,我心中也有他人……” “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来劝服我,依旧无用。我能看出他对姐姐的依恋越来越少,他的心早就不在我身上了。原本,我以为他会将对姐姐的感情转移到我的身上,后来证实这是个错误的猜想,听说我怀孕时他的表情我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不是欣喜,而是烦躁。所以,你不必费口舌了,即便你心中没他,他心中却有了你。”红羽的回答依旧是冷冰冰的,只是手又搭回到杜允唐的手背,并没有再收回。 灯光下杜允唐仍是闭着双眼,似人事不知,他不会知道身边有两个女人在殷切等待他的清醒。毓婉望住杜允唐,心中涌起一股不知名的疼痛,日子久了,即便没有刻骨铭心的爱,也不知不觉渗透了亲人般的感情,这一顿打,明明打在他的身上,她却也会难过。不管如何,毓婉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未等出世就失去父亲,哪怕为转移杜允唐牺牲多少代价,她也再所不辞,“我知道,你恨的人是我,不如我们做次交易吧。” 红羽蓦然抬头,脸上露出冷笑:“如今你还有什么值得交易的?” “当然有。杜允唐妻子的头衔,杜允唐本人,甚至是孩子将来继承的独家财产,至少都是我可以用来交易的筹码。”毓婉双眼很明亮,使得红羽刹那有些错神,毓婉所说的那些权利和名衔确实是她和青萍最渴望的东西,青萍为此丢了性命,她为此甚至被迫在蔡园被金屋藏娇两年之久。 “我现在写离婚书给你,还有愿意放弃杜家财产的证明,你带着我的离婚书就可以为肚子里的孩子拿到更多的财产,杜允唐从今以后也只属于你一人。这样还不够么?”这番话对红羽是否有用,毓婉不敢贸然猜测,但从她对杜允唐的牵绊不舍来看,必然是曾经用过极深的感情的,希望可以用这些能够打动她。 红羽没有回答,手仍是牵着杜允唐的,整个人又向杜允唐靠了靠,毓婉和他们二人中间分开了距离。说不在意是假,见红羽与杜允唐手牵手坐在一处,毓婉的鼻尖还是有些发酸,扭过头去不想看这暧昧的一幕。 “这对我来说并无意义。”红羽一字一句回答,“是否是允唐正妻,我腹中孩子能否分得杜家财产,这些我都不介意……” “那你也不介意杜允唐的生死么?”毓婉突然提高了声调猛站起身反问红羽,她鲜有这样失态,怒火爆发震惊了红羽,她稍稍一愣,毓婉快步走上前将杜允唐的脖子狠狠掐住:“好,既然咱们两人都不在乎这个男人生死,不如一起将他掐死了干净。” 红羽本能反应去抓毓婉的胳膊,毓婉毫不放松依旧狠狠勒住杜允唐的脖子,很快,杜允唐的脸色涨红发紫,憋得醒了过来来,他拼尽全身力气将毓婉拽过来,胳膊正咯在毓婉的肚子上,毓婉疼得全身一颤,手上的力道仍是不肯放松,她咬牙切齿的对着杜允唐歇斯底里的喊叫:“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不被父亲当场打死?还留得一口气做什么?还要连累我们母子吗?”说罢,她像疯了一般针对杜允唐身上的伤口捶打,口中更是癫狂的胡言乱语:“没有你,我何苦沦落到这样的地步,我本可以平安幸福的活着,你真死了,我和孩子就是被你遗留世上插在别人心头的眼中钉,我们将来都没有命活着,你一个死很容易,为什么要牵连我们?” 杜允唐胸口有两处被杜瑞达打至骨裂,每被毓婉捶打一下都疼痛至骨髓,因肺部还有些旧伤,被毓婉气急无法喘息,喉咙发腥一口鲜血顺着嘴角喷出,他一把擒住毓婉的手,目光充满绝望:“你疯了么,宁愿我去死?” 毓婉盯住杜允唐的脸,郑重的点点头:“你一次又一次伤害我,我为什么不能想你死?你如果死了,我或许还能有几天能够活命的机会。我本来可以跟周霆琛一起离开上海幸福的生活,为什么你要逼我嫁给你?为什么?”毓婉提起那段旧情愤怒之极,气得浑身乱颤:“你从不考虑别人感受,你冷落我,你羞辱我,我都忍耐了,如今你一个人还要牵累多少人才肯放手?你死了,一了百了!” 杜允唐一动不动看着毓婉,他听着她的控诉却一句话都无法反驳。如果当初不是他任性胡为,也许毓婉会和周霆琛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甚至有可能周霆琛退出青龙堂带毓婉去隐居,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生育属于他们的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生活,她不用再受这样煎熬身心的生活折磨。 眼前的毓婉整个人已经憔悴不堪,惨白浮肿的脸已经全然没有当年乍见时的身穿鹅黄旗袍的羞涩和清秀,硕大的肚子挺在面前,过于纤瘦的身子仿佛已经等不到生育分娩那刻就会坍塌,她崩溃时的言语如同刀子狠狠刻在杜允唐心中,就连他自己也为曾经那样无耻的举动而羞愧,他的表情不再阴冷,极其平静的凝望着眼前刚刚做了自己两年的妻子:“如果我死了,你能活下去吗?” 毓婉望住他,顿住,忽然粲然一笑:“我一定会努力活下去,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 红羽终于再按耐不住,一把将毓婉重重推开,扑在杜允唐身上:“他已经受了重伤,你何苦还要这样刺激他?” 面对红羽的指责毓婉冷了脸,从一旁站起身来:“我从没爱过他,他也从没爱过我,我又何必为他心疼?反正已经是重伤了,明日被日本人抓去也是个死,终究都是要死的,刺激与不刺激又能如何?我只是把我真心的话说出来,至于他,想必也不会为了一个仇人的憎恨难过的。” 红羽站起身,愤愤的拉住毓婉的胳膊:“他和你到底是两年夫妻,你肚子里的孩子又是他的骨肉,就算没有爱情好歹也有感情,你的心当真这么狠毒?” 毓婉面无表情的对上红羽质问的目光,一字一句说给杜允唐听:“不要跟我提这个孩子,若不是这孩子也有我自己一半骨肉,我早就堕掉了,如果你想问我心中滋味,那你也跟你不爱的人生个孩子就清楚了。” 杜允唐听见毓婉绝情的言语开始不住的笑,一点点由浅到深,直直笑咳嗽起来,嘴角一点一点渐渐染了红色,红羽担忧的坐回床边将杜允唐身子拉起,不住的为他拍抚,到底还是有咳出一大滩血来才能平了喘息。 “我确实没爱过你。可惜,不能现在就死了来遂你的愿。不过你且等到明日,明天当真有人来抓我,死期就在眼前,你的恨也就可以随着消了。”杜允唐注视毓婉面部细微变化,他还是无法相信前日还同自己昼夜熬心救出父亲的女人怎么会突然变化得如此之快,在杜允唐的注视下,毓婉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笑容,整个脸庞都是阴冷的:“不用猜想了,杜家一日不倒,我至少还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如今杜家倒了,我的青春和感情都埋葬此处,恨一字已经说得太轻了。” 杜允唐终于被毓婉的目光和笑容弄领悟了,他点点头,缓缓露出笑容:“这样也好,祝福你来日还能与周霆琛团聚。” 作者有话要说:  更了。。。以后每周一更文,请各位看官大人无需多再次等待。 ☆、如堕冰窖 中 毓婉为给杜允唐和红羽多留些机会亲近,在杜凌氏的房间里坐了整整一晚。 在寂静的黑夜里,她的丈夫正在与另一个怀着他骨血的女人诉说着感情,也许,还感慨一些和从前爱恋不能见光的遗憾。 毓婉为杜凌氏掖好被子,入秋的天气日渐冰冷,她的手脚很凉放在杜凌氏同样冰冷的手心内,用仅剩的温度彼此取暖。 天未亮时,杜公馆三楼已经喧闹一片,吵吵闹闹听得出是杜允唐病情加重已经人事不知了,大约是怕杜允唐果真死了将死无对证,杜允威破例派人将杜允唐送去医院,红羽不离不弃一路跟随也上了出杜家的车子,毓婉站在窗前目送他们离去,抓紧心头的事一下子松开,她惨白的脸上也浮起微笑。 毓婉转过身喂杜凌氏又喝了一些凉掉的药,一盏昏暗的小灯照着杜凌氏蜡黄的面容,想来也维持不了多久的性命,这药是凉是热,是甘是苦,对她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 这一场,总算是赌赢了。 凭借红羽对杜允威行事的诸多了解,她必然知道该怎样才能将杜允唐救出,也许这次病重就医就是希望的开端,而将希望寄托给敌人身上,是将自身置死地而后生的最佳办法。 红羽能救出杜允唐,那么皆大欢喜,若不能救出,一切满盘皆输。 毓婉赌的是人性。 “母亲,希望你能保佑允唐顺利脱险,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毓婉趴在杜凌氏耳边小声祈盼,只是杜凌氏再不能给她回答了。 女人多是心善,最喜欢以母性疼爱爱人。毓婉折磨杜允唐越惨,红羽出手相救的可能性越大,毓婉这次只是利用红羽对杜允唐的感情救了他,不过动用这样的非常手段,她与杜允唐再见也许就是陌路人了。 毕竟,杜允唐的绝望眼神还停留在毓婉脑中无法忘却,他怎么能知道,她说这些话事,心也在发抖。 “我宁愿你恨我,也好过丢了性命。”回忆起杜允唐那夜说过的话,“我此生只后悔两件事,一件是未能在周霆琛之前认识你。另一件便是,如果能知得妻如此,我必然不会招惹青萍与红羽。”毓婉脸上淡淡的露出一丝笑容。 毓婉疲惫的将自己身子慢慢放倒在杜凌氏身边,抚摸隆起的腹部,孩子在里面拼命的打滚,似乎在抗议一连这么久从未有一日清闲休息的时刻。 是的,她太累了,累得根本连去计算杜允唐存活的几率究竟有多大的力气也没有,她能做的,能想的只有这些,至于其他,听天由命吧。 天半明时,杜凌氏的房门被人从外大力踹开,门撞击在墙壁发出咣当声响,震得毓婉心头一跳,气急败坏的动作足以让她知道杜允唐确实顺利逃脱了。毓婉笨重的扭动身子还没来得及起身,已经被杜允威一把薅住头发,用力拽下床来,毓婉的腰腹正硌在肚子上,又是一阵刺痛,连日来的折腾再加上杜允威的暴力,当真有些吃不消了,她一把按住自己的肚子:“不要干什吗?” 杜允威恼羞成怒的结果是无法 分节阅读_43 分节阅读_43 分节阅读_44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44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44 抵抗的,他目露凶光,将毓婉的头发向后拽去,毓婉被迫抬起头迎上他狰狞的脸:“果然允唐够厉害,能让你们两个女人为他卖命!” 毓婉用双臂撑起身子,伸出手往回抓自己的头发:“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别打量我看不出你的苦肉计,你想弄伤杜允唐博取同情是吧?只有红羽这个笨女人才会上当!不过她现在已经为此付出代价了!”杜允威恨不能一掌抽掉毓婉眼中的镇定,这个女人的可怕之处在于超乎她年龄的冷静,明明在商场经历多年的他仍不能做到对杜允唐的出逃行径淡然处之,她却可以。 不是她与红羽串通,又怎么会表现得对一切了如指掌的态度? “你们把红羽怎么样了?”毓婉似乎对杜允威带来的消息不为所动,她垂低眼眸冷笑:“莫非我一箭双雕借你们的手将她腹中的孩子除掉了?”故作轻松的语气是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惧,毓婉不敢相信红羽真的流产了,杜允威应该不会这么穷凶极恶…… “她不肯说出是怎么将杜允唐掉包的,自然要受到一些应有的惩罚,这次你可以满意了,再没有人可以跟你肚子里的孩子抢财产了。”杜允威邪佞的笑容让毓婉确信他已经将红羽肚子里的孩子堕掉,她双眼一闭,牙关咬住,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样一来,怕是允唐更要恨死她了。 过了良久,毓婉勉强自己露出笑脸假装并不在乎:“难道不是帮你省了一道麻烦?即使她的孩子不死于这次意外,也总是保不住的,还不如早去早投胎。也替他的伯父多得一分杜家财产,或许还能得些感谢。” 杜允威没想到毓婉会预想自己接下来的谋算,掩盖不住自己心事的他愤然将毓婉头发再次拽起:“放屁,我并不愿伤害她,没有人比我现在更心痛!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永远不会懂!” 毓婉被杜允威的言辞惊了一下,但刹那明白过来,她将杜允威的惊慌和心痛看在眼底,顾不上自己的疼痛:“莫非,你也喜欢青萍?” 真真是个让人尴尬和难堪的猜想。如果此猜想是真,那么周霆琛,杜允唐甚至黎邵峰都被杜允威一人瞒了过去,可见杜允威藏心之深。如果此猜想不真,他又何必辛辛苦苦寻来红羽为青萍做替身?莫不是也在圆自己一个未了的梦? 杜允威冷笑不答,一把将毓婉拎到面前,一字一句顿道:“你想逼我说出真相?好,我现在告诉你,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你死了心吧。” 其实,杜允威越是表现得满不在乎,毓婉越能猜透他内里心事,大约又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守望故事。 毓婉,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太累了,杜家,这样一个外界艳羡的富豪之家,新时代家庭的典范,仍隐藏这么多连真实面目都不敢袒露的人,他们小心翼翼掩盖内心,用阴暗去揣测万事,再在寻没有人在身边的时候翻出来,一件一件的唾骂报复,他们的心里没有时间冲淡仇恨这种说法,永远挚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信条,被他们报复的人,也许都不会记得到底是何时种下了这样深的仇恨。 在这个处处阴暗算计的地方,能活命至此,已经耗尽毓婉全部的力气,她很想离开这里,可这里还有她必须留下的理由。 翠琳不知何时从门外走入,她在杜允威身后站出来,一身酒红色的立领旗袍,富贵奢华的驼绒披肩,杜凌氏在时,她从不敢做这样的打扮,毓婉已经不能从颐指气使的脸庞上看出当年的畏畏缩缩,清晨时分,天空外已经开始展开放亮的薄雾,她一脸阴沉的站在窗口,推开儿子的身子:“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只是要将她交给我。” 翠琳口中的她是指杜凌氏。 毓婉心中有些不妙的感觉,注视这个在杜凌氏面前惯于唯唯诺诺的女人,她手中端了一只青花瓷碗,阴冷着微笑走到杜凌氏面前:“大姐,来,我给你喂早饭。” 毓婉见她态度奇特立即扑过去想抓住翠琳的胳膊,她本来还在杜允威的大力钳制下,这一个动作险些踉跄跌倒,勉强自己站稳了却再拦不住翠琳的动作。 翠琳已经端着碗靠近人事不知的杜凌氏,她用勺子舀了舀碗里的吃食,随着一股热气钻鼻的馊味立刻弥散开来,毓婉忙碌一整天不曾吃饭,闻到这股味道胃里仿佛被酸水滚过,当即侧了身子呕起来。 翠琳抬起头冷冷的瞪了毓婉一眼,毓婉傻傻的看着她将东西舀起抵到杜凌氏嘴边,还用着从前温柔的语气:“姐姐,咱们好歹的姐妹一场,别说我没在窗前服侍过你。” 毓婉连扑过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被杜允威抓着头发愤怒的叫喊:“二姨娘,你这样太卑鄙无耻了!” 翠琳听见毓婉的话缓缓回过头,她的手指颤抖,勺子和碗壁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声音震醒了她,低下头对毓婉阴森一笑:“我卑鄙?她凭借正房身份作威作福欺压我三十年,甚至连我父母病故也不许去探望,我卑鄙?她将我刚出生的女儿险些弄死,致使我们母女二十几年不能相认,我卑鄙?她不准我贴近老爷半步甚至连与老爷同房都需要向禀告,生完若欢后每天给我的药里下绝育药,致使我不能再孕,我卑鄙?”说到此处,翠琳怨怼的眼睛骤然睁开,她似被仇恨灌满了心,疯狂的舀起馊食往杜凌氏嘴中送去。 杜凌氏因为濒死,牙关紧闭根本张不开,翠琳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馊食塞进去,愤怒的她顾不上杜凌氏满头满脸都被弄上酸臭腐败的食物,伸手将杜凌氏嘴巴掰开,用调羹将牙齿别住,一整碗的东西倒下去,杜凌氏嘴巴灌满,馊食顺着脸颊耳边漫出来,而流进的一部分正憋住了杜凌氏气道,整个人胸口开始剧烈起伏,整张脸憋得青紫。 毓婉目睹眼前一切,已经惊呆了。嗓子已经喊哑,此刻根本什么都叫不出来,全身的血脉一下子全部涨回脑部,耳边不停的嗡嗡作响,眼睁睁看着杜凌氏垂死挣扎又无能为力。 究竟是怎样的仇恨才能将人变成魔鬼,翠琳一直在忍耐杜凌氏,她将心底压抑的愤怒都悄悄累积起来,在杜凌氏面前不敢爆发,在杜瑞达面前默默忍受,如今两人形成的那股压抑已经消失了,她才能一股迸发,成了疯魔。 杜凌氏喘息了许久,双手放在身侧反复紧握,终于不再动弹。全身无力的毓婉跪倒在地,抱住手脚瘫成一团,眼泪在此刻已经干涸流不出了,她甚至以为自己一定还在梦里,不然怎么会亲眼目睹这么残忍的事。 翠琳还坐在杜凌氏身边,她酒红的旗袍上也沾满了酸臭的食物,渐渐出现褐色血一般的污迹。只是杜凌氏的死并没有舒缓她心中的愤怒,仍恶狠狠的盯着杜凌氏满头满脸的龌龊发出冷笑:“老爷在病重时还叫你的名字,他还想让你担起家业。今天我把这条路给他弄死了,看还有什么可以让他惦念的!从今以后,他只有我。” 杜允威厌恶的看了一眼杜凌氏,不耐烦的质问母亲:“如今还想这些,你先想想如何对付日本人吧,今天过来要人怎么办?我们去哪里变个杜允唐交给他们?” 翠琳对自己儿子总是恨铁不成钢的,明明早于杜允唐承担家业,却总是不能在关键时刻展露才能,她撇嘴,瞪了杜凌氏一眼:“就说你不如允唐,你当真是个木头脑袋!他们夫妻俩既然已经把事情承揽下了,你继续做就是。日本人生气,无非就是咱们不肯做他们的生意,现在你立即招工开工,多许些薪水怎么都能找到不要命的工人,将眼前的阵仗应付过去,你怕什么?” 翠琳当年也算是私塾家的女儿,虽然不如杜凌氏见惯世面,却也有些灵巧的投机取巧的心思,杜允威被母亲点拨立刻精神如常:“就这样办,这样咱们还能多得日本人庇佑。”他立刻站起身想要出去安排,忽然余光瞥见瘫坐在一旁的毓婉,冷冷的踹上一脚:“她怎么办?” 翠琳已经被仇恨蒙蔽的目光扫了翻身捂住肚子的毓婉一眼,“我会给她找一个自生自灭的好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一段的时候,某城很唏嘘,杜凌氏窝窝囊囊的死正印证了她生前无比的强硬和蛮横,也许这也是一种因果报应。 某城写一些跟历史有关的文总喜欢加入因果报应和宿命轮回的观点,因为某城信命运,总有人说也许我们今日所作善事来生会结成一段姻缘,也许我们前世所做恶行今生会受其苦,某城相信的则是今生事,今生结,所有善恶今生都会有终了。 再次感谢各位看官大人,鞠躬,退下。。。 ☆、如堕冰窖 下 杜家花园尽头有两间杂物房,专盛放一些旧日不用的花园陈设,玉石桌凳,假山碎石,甬路方砖,以及各色草木枯枝等杂物。 在杜家花园建造之初曾经派人在此看守修建杂物,因此其中还多了一些生活用具,奈何年久不用已经失效。 毓婉被关在杂物房时,下身已经破水,腹中间歇抽痛似有物体要冲破身体而出,她没有叫,因为她分明清楚听见翠琳在门外歇斯底里的咆哮:“将这里砌死!我要让你们全都死!” 翠琳姨娘彻底疯了,曾经给她带来屈辱的杜凌氏溘然离世,眼下唯独毓婉还能任凭她发泄心中愤怒,她命工匠们将杂物房用砖砌死,将其围在高高杜家院墙内,形成方方正正的死井,房内人能踏出房门,却又不能再有自由。 她不想看毓婉轻易死掉,又不想让毓婉轻松存活,更不愿亲自动手杀掉毓婉,所以她要用这种生不如死的方式困死这个可恶的女人。 尽管翠琳明知道毓婉从未另眼对待过她及她的子女,但毓婉肚子里的骨肉让人憎恨,恨屋及乌,与杜凌氏有关的一切都必须被覆灭。 素兮得到消息冲出来,见墙越砌越高已过半人,疯子一样冲到翠琳面前,“姨太太,为什么要关我家小姐?” 翠琳将从杜凌氏身上摸来的掌家钥匙冷笑:“她不是佟家小姐,她是杜家媳妇,生是杜家的人,死是杜家的鬼,我做婆婆的让她生就生,让她死,她必须死!还有你,也得死!”上来一群佣人,不顾素兮挣扎,将她按倒在地。 滚滚雷声似悲鸣人心丑陋,震得人耳朵发麻,雨噼啪砸下,冲刷眼前令人悲愤一幕,素兮再回头,抬毓婉进入杂物的佣人们也番强出来了,抹一把乍凉的雨水,木讷望着翠琳等待下一个命令,她拥有内宅最高掌控钥匙,她才是新的杜家女主人。 素兮竭力想讨好翠琳放过毓婉,根本不能奏效,眼见翠琳有心将小姐死死的困在里面。素兮反而镇定了,身上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她的脑中只有一件事,即便毓婉当真死在里面,她也不能活了。 雨冲刷着砌墙工匠们的动作,雨水浇在众人身上不得不拼命擦去眼前雨水才能继续堆砌,有佣人向伞下的翠琳好心报告:“只怕是下雨砌墙是要倒的,再不能砌了。” 不听劝告的翠琳冷冷哼了声:“我倒是要看看,是墙先倒还是她先死!继续砌!” 工匠不得停工命令,无可奈何再次动手,随着手动速度加快,墙一层层叠高,素兮明白,此刻恳求最为廉价,与其跪倒哀讨小姐活命,不如牺牲自己去救小姐。 蓦然间,一声炸雷突如其来,吓得翠琳身后佣人纷纷仰头观看,素兮冲过众人束缚顺那些工匠留出的空隙爬上去,她身上的碎花的袄在混合雨水的泥墙上格外显眼,翠琳发现时她已经抽身爬上砌了一半的砖墙,工匠们见这丫鬟不要命了,惊吓往下拉扯素兮身子,素兮不顾全身沾满雨水和泥水仍拼了命也要爬进去救小姐。 翠琳拦住想要拽下素兮的佣人动作,恨恨命身边丫鬟传消息给工匠们,“既然她想死,就放她进去,我成全你义仆的名声给佟毓婉陪葬吧!” 雨倾盆而落,工匠们无法抵挡雨水砸在眼中的辛苦又停息了动作,素兮被雨水疯狂的蹬在墙上爬进去,身上的衣服被雨水灌透似千斤重物背负在身,根本无法跨过墙头。对于从未有过攀爬举动的她来说,墙有丈高,脚尖搭在墙头使尽全身力气才能勾住。不理会翠琳在下面的叫嚣,再翻过身去,看地面眩晕的她逼近双眼跳下去。 咔嚓声响,她摔倒在地,满手满脸的泥顾不得擦,一瘸一拐走进杂物房,推开门。此刻在内疼痛难忍的毓婉听得有人进来,唯恐是翠琳改变主意要取自己性命,本能抓起身边棒粗的枯枝抽过去,素兮闪躲不及被打了个趔趄。 被疼痛磨昏脑的毓婉将近在咫尺的面孔看清,见是素兮,心中一松,眼泪险些落下。素兮抹了一把脸上混合了雨水的黑泥,对毓婉露出笑脸:“小姐,我自己番强进来的,我来侍候你,如果要死,就让咱们俩死在一处。” 窗外的墙越砌越高,室内毓婉腹痛也濒临难以忍受的 分节阅读_44 分节阅读_44 分节阅读_45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45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45 程度,热热的水顺着腿流淌,再细瞧有血夹杂其中,半身长裙湿漉漉裹住身体,也被染满鲜红。 毓婉一个人挣扎躺在床上,素兮虽是未婚也知道眼下正是性命攸关时刻,但这个破烂不堪的房子内根本没有可以用来接生的工具。 腹部一次次抽紧剧痛迫使毓婉随手拿过枯枝撅断后用牙狠狠咬住,整个身子在不停的颤抖,她说不出话来,只将素兮的手臂紧紧拉住,不敢松开半分。她不能死,孩子还不曾见过外面景色,她不能如此自私代孩子一同放弃。 求生的痛苦远比被人关在杂物房里求死更为难忍,毓婉咬住树枝嘴角过于用力,渗出血来。 半个时辰过去了,阵痛慢慢减弱,四周窗门灌入呼呼风响,大雨带来的湿冷温度让毓婉颤抖,她蜷缩了身子保持体温等待下一轮的疼痛,素兮使出浑身力气将房内枯枝掰断放入炉子里去烧,希望室内能温暖些让毓婉度过难熬的时间,可火镰日久生锈,嘎吱吱不能点燃树枝,素兮越急手越发颤,越急越不能点燃,心中急迫终于爆发,阿的一声哭出来,将火镰掉落在地。 毓婉听见素兮哭声吐开树枝,虚弱的按住肚子站起身,一步一晃走到素兮身边将火镰捡起,她也不曾对付过如此简陋的点火工具,连撞了两次仍是无法点燃,素兮抢过来又试,一边撞一边嚎啕大哭:“太太,你救救小姐吧,救救小姐!” 毓婉失去血色的嘴唇缓缓扯动,人已无力靠在门框上滑落似将昏迷,素兮急了,再用力撞,蓝色火腾一下将火绒点燃,炉子内塞进的旧衣物也被火苗迅速舔舐成灰,枯枝在炙热的炉火中逐渐开始燃烧。 素兮回头,抱住毓婉:“小姐,醒醒,火点燃了。”毓婉面前睁开眼,见炉子上方开始冒烟,极慢点头,虚弱的语音几乎无法耳闻:“素兮,你现在听我吩咐,先将炉子烧热,多放一些耐燃的东西,多储备些草灰留下。” 素兮仰头,见毓婉满头是汗,汗珠顺眼角进入眼中,又似泪水滑落,她连忙点头,随后,毓婉咬住牙又从自己手臂上褪下两只钻石手镯:“一会儿,把草灰留下后,你趁夜里他们都不砌了想方设法爬出去,用这对手镯帮我找个大夫来。” “可是……我根本走不出院子就会被发现。”素兮绝望的望住毓婉,毓婉吃力的点头,指了指她们身后的墙,“不是还有跟大街相隔的这道墙吗?你从这里出去,就不会惊动院子里的人。” 素兮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会翻过那道墙,面对虚弱无力的毓婉她不能打破小姐唯一的希望,这墙她无论如何也要翻过去,为了小姐,也为了太太。 疼痛再次来袭,毓婉双眼花白,整个人瑟瑟发抖,险些疼昏厥过去。素兮还想帮毓婉减轻疼痛,却被她推向火炉旁,哑了嗓子低喊:“快,快去烧火。” 临近仲夏,屋子里不消一会儿就充斥滚滚热浪,素兮并不懂毓婉为什么命令自己烧火取草木灰,更怕毓婉抵不住炙热昏厥。她拼命撅断枯枝往炉子里送,火苗瞬间将树枝舔了进去,炉子下方很快积攒下一层层红烫烫的草木灰。 草木灰积攒多了,素兮不顾烧烫皮肤的温度用手和树枝将草木灰拢出堆在一旁,再续上枯枝去烧,一个时辰后枯枝没有了,素兮在屋子四处寻找物品可以放入其中去烧,各色纸张,破旧衣物,甚至连同用来铺盖遮挡花棚的草席悉数撅断送入炉中。 天色已近黑浓,窗外雨声渐小,似乎墙体砌成完全听不见声响,素兮将最后一块草席碎片送入炉子后压低声音贴在毓婉耳边:“小姐,我现在去了,你一定等着我,素兮就是死,也一定会把医生请来的。” 毓婉咬咬牙,扶住自己肚子,以单臂撑起半个身子,挣扎着目送素兮从门口出去。她疼痛难忍,视线也有所模糊。,但她知道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事不曾做完。毓婉靠在墙上喘息良久,硬生生憋口气扶墙爬起来,踉踉跄跄步子走向炉子,铁铸的路子热浪熏人,一经靠近顿觉得天旋地转,险些摔过去。 腹中绞痛令毓婉来不及再思考其他,她用手指去拢草木灰,草木灰中间或有几个未灭火星炙烫了手指,她全然不知烫的疼痛了,用手指扒出草灰后再用裙摆兜住,歪歪斜斜走回床上,将所有草木灰扬撒在草席间。 一个动作又牵动了腹中剧痛,她半跪在床边浑身颤抖,下身再没有水流出,她掀开内里衬裙已经染满涓涓流出鲜血,腹中干热灼烧,疼痛加剧,如果再不生,怕是要来不及了。 毓婉咬住要坚持再次折回炉子,又取了许多炉灰扬在床上,完成后整个人重重躺在草灰上,觉得后背都被冷汗浸湿,又压在草灰上沾了满脸灰烬。 眼前的房顶虚晃得厉害,根本看不清楚,她伸出手狠狠拧自己的胳膊,青紫一片,疼痛如同蚊叮。毓婉警告自己,千万不能昏死过去,素兮不一定会翻出墙去,更不一定能找到医生。必要时刻她还需自己自救,虽然毓婉心中明白此时此刻谁都不可能来帮自己,但眼皮沉重无法勉强睁开,全身力气如同被人抽掉,拧胳膊的手指再想拧,已没了力气。 如果这个时候她能就此死去,也许是此生最好的交代了吧。 记者手记: 与佟老太太不期而遇的男人相貌俊朗,性格看上去略有内敛。他蹲下的一瞬,佟老太太顿时绝望,尽管她掩饰的很好,但目光出卖了她。 眼前肖似记忆中那个人的身影,并不属于那个人。 他只是他,一位叫做周容恒的而立男子,他对佟老太太做自我介绍时,浓眉上扬,目光随意扫过我,那缕目光寒彻心魄,我低下头不敢去看。 不知为何,他的模样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偏又是姓周的,莫非,他是佟老太太口中那个他的后代子孙? 佟老太太听说他姓周,整个人再次激动起来,她扶住他的胳膊睁大眼睛,以为那个人还没死,长了嘴,随后一句话还是断了她几十年的奢望。 祖父已经过世了。周容恒不是一个慈善家,他没有顾念佟老太太的身体状况开口坦白,我愤怒与他争辩,既然已经将我们邀请来,何必出言伤害老人家?他轻飘飘一句话,却不知我们究竟耗费多少心力财力成全这次世纪相会,这样的人或非冷血,绝对无情。 佟老太太拦住我的声嘶力竭,在她心中还想知道那个人什么时间离去的,因在她心中还有一份愧疚无法解开。周容恒对佟老太太的追问再次坦白,他干脆利落的说出祖父过世在1977年。 佟老太太身子一震,两行浑浊的泪终还是滴落下来,她苦笑:怎么一个个都在那年走了,偏留下我一个人苟活了二十三年。 据我所知,佟老太太的丈夫杜允唐,也是在那一年过世。 就这样,整个世界皆背离了她,所有爱过的人皆遗弃了她,她一个人孤单单活在世上伶仃独活,用历经沧桑的双眼去寻找那些属于记忆的鲜活影子。 可惜,一切都在她不知觉时消失,再也寻不见了。 被死神抛弃的滋味并不美好,若能同时与他们去了,或许三人还能其他地方再一次相遇。 可惜,她终晚了他们二十三年。 世间最难追赶的距离,是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连续两周没有贴文,非常抱歉,不是不想贴,而是在尽最大所能修文,希望可以让前后更加统一一些,预计这周就可以交稿,贴文将会持续下去。 另素兮的出场在前面会有修改,所以请各位看官大人先读下去,前面我马上就会贴出。 ☆、相濡以沫 上 素兮端了两只手镯根本无法翻过杜家大院的高墙,更何况刚刚下过倾盆大雨,水浸透砖体分外湿滑,穿了布鞋的脚刚刚蹬上墙壁就会刺啦一声滑下去,双手磨出一排血淋淋伤痕。连试几次都是如此,她拧了眉,呼呼喘了粗气在墙前打量许久,从热气腾腾的房间出来再被雨水淋湿,嘴唇冻得发白。 素兮打定主意转到新砌的墙前,此处远比杜家大院的高墙低上许多,从新墙再攀爬另一边也较容易。她索性将两只手镯套在自己臂上,细细用衣袖缠住手镯保护好,再甩了鞋去掉袜子,光了脚往上爬。墙体湿滑,脚趾为了抠住不得不用尽全力,咬住牙强攀了几下,脚上传来刺骨疼痛,再低头,一只冒了尖的红砖划破了脚心。她狠了狠心继续咬牙向上擎了身子,素兮从小不曾攀爬过高物,更没有手脚并用的经验,但幸身体还算轻便灵巧,腾挪了许久才勉强用力将自己身子拉过墙头,一只腿勉强翻上新砌的墙头,想踩在新墙上伸手去够杜家高高院墙。 此时,雨又下大了些,风声渐急,院内巡逻的佣人本打算就此收工,远远见有团黑影在墙上缓缓蠕动,骤然将手上的玻璃灯打过去,只见素兮正骑在新砌的砖墙上准备逃跑,那佣人刚刚想要呼救,被灯光晃住的素兮在墙上急的险些哭起来,压低声音哀求:“几位千万别喊,二少奶奶要生了,可能快死了,我想去给她找位大夫来。” 几名佣人骤然闭嘴,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再想示警。 连日来杜家混乱的前因后果他们也瞧在心里,虽然身为佣人无法评说主人家谁是谁非,但他们心中常常会将两房背后对比,毓婉在杜家与佣人并不严厉堪称和蔼,杜凌氏虽有威仪令人憎恨却也是死的可怜,与她们婆媳相反,翠琳掌家后一反当年怯弱态度,非要将自己三十年来窝心的火气一并发出来不可,专挑疑似对自己有所不满的佣人开罚,杜家服侍几辈子的老人赶的赶,撵的撵,才不过一两天的功夫整个杜家竟又换了一茬佣人,偏偏黎美龄又不甘被婆婆抢去杜家女主人位置,处处指手画脚,所剩下几位佣人无论做什么怎样做都不合意,听从太太,就会被奶奶重罚,听从奶奶,太太干脆就会将人丢出去。 几位剩下看更巡夜的佣人被留在杜家也人心惶惶,总担心自己会被无辜牵连。身处环境越是严苛,越是感念大房婆媳的好处,他们心中也有估量:眼下情势来看,要么,二少奶奶重新在杜家翻身顺利诞下小少爷,大家都有饭吃,要么就凭着姨太太和大少奶奶去闹,怕是将来都要撵出去过活。眼下兵荒马乱,撞这当口被赶出杜家去,丢掉了每个月固定的月俸,全家还能不能活命都成问题。 所以,其中一名佣人略迟疑了些,缓缓走近墙,毫不犹豫将手中玻璃灯熄灭,咳嗽着压低声音:“素兮姑娘,那大墙上可是有玻璃的,你且小心些个。” 其他佣人见有人带头隐瞒也纷纷熄灭各自玻璃灯,都转了身去,素兮见他们背过身去分外感激,眼泪含在眼中打转。只是她为图方便没有穿鞋,情况紧急也顾不得墙上玻璃,赤脚踩上去,嘎吱几声,玻璃穿透脚底板流下血来,即便如此,她仍空手爬上高高院墙上,见又是高高距离,狠下心闭了眼翻身跳下去,落地时,脚掌挫在地面,又似墩裂了脚踝。 不过再不能耽搁了,她咬牙忍住疼痛,一瘸一拐往前跑去。素兮记得杜家常来给看病的大夫就住在法租界,她赤脚拖了剧痛的腿向前挪动,只想尽快找到医生来救毓婉。 只是世间的事向来与人愿违,昏暗路灯照耀在法租界界牌岗亭上,内里负责保卫法租界的巡警们正互相递烟,叼在嘴里狠狠吸。夜色里值班最让这些巡警们头痛,近来日本人行径猖獗,在上海各界惹了诸多事端,总有爱国志士和工人与日本人抗争,更有甚者会牵怒其他外国驻上海领事馆,频频来此闹事。总是被骚扰的法国领事大为愤怒,结果连同巡警和黄警长被派来镇守法租界界牌,只要是界外闹事,一概不管,界内倘若闹事,那就提头来见。 因为此处毗邻法租界,进进出出都是金发碧眼的洋人,所以很多贩夫走卒为了生计聚集在栅栏门外做些能够赚钱的营生,还有些乞丐追了疾驰而出的汽车讨要零钱。素兮奔过时,那些巡警并没有过于在意,一个瘦弱的黄毛丫头远引不起多大事端来,不过随意问了一句:“来法租界做什么?” 素兮沉下心,不自然的扭了身子回答:“来请大夫。” 巡警眼皮也不肯抬,吊儿郎当吸口烟:“你是谁家的?” “远达实业,杜家。”素兮尽量想让自己显得从容些,奈何冰冷路灯下一双来回错动的赤脚出卖了她,黄警长听她说自己是杜家人向岗亭外探看,见素兮脚上带泥不由冷笑:“怎么,杜家连双鞋也不给佣人穿么?拿路条过来!“ 素兮慌了神,她佯装在自己怀里磨磨蹭蹭的翻找一下,不自然的结巴:“好像……丢了。” 她手臂上露出的钻石手镯引发黄警长的警觉,几名巡警也都被熠熠 分节阅读_45 分节阅读_45 分节阅读_46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46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46 光彩吸引了目光,簇拥围上来。素兮惊恐,想向后退去,身子一下落入包抄过来的巡警怀中,黄警长缓步走过去,将那对价值连城的手镯按住,啧啧发声:“一个丫鬟也能配戴这个?”他斜三角眼睛又往下打量了一下素兮的赤脚,素兮害羞,脸腾一下涨红,恨不能将脚躲起来,地上留下的血印明晃晃的让巡警们看了去,素兮察觉几人分明想要夺走手镯,撞了身后的巡警就要逃跑。 “来人,抓住她!”黄警长粗暴按住素兮的头,将她的辫子拽向自己:“老子一眼就看出你手脚不干净,你还有胆子来法租界做贼?” 素兮不甘心被人冤枉,直了脖子强辩两句,“这本就是我们家小姐的,不是我偷的。” “杜家哪有什么小姐,居然胆敢骗几位爷爷!”黄警长贪念一起,顾不得讲理与否,朝素兮劈头盖脸一顿拳打脚踢,素兮闭上眼,任凭他们如何殴打也不肯把手镯被他们夺去,黄警长见这丫头不肯交出手镯,咬牙切齿唾骂:“爷把你关起来,随便按个罪名,看到时候你认还是不认!” 素兮咬牙不说,死死护住手腕,巡警狠拽住她的头发,黄警长掰住手腕将手镯撸了去,将一对手镯放手心里掂了掂:“果然是好东西,少见的上等货。“素兮挣脱了众巡警的钳制还想去抢,黄警长冷笑,一拳将她打倒在地:“一个丫鬟,哪里会有这么好的手镯,怕是偷了主人的镯子,想到法租界来销赃……” 素兮哪经得起几人连番殴打,脸上热辣辣肿了起来,眼睛也看不清楚,摇摇晃晃再爬起来,还想要回手镯:“那是我家小姐找医生的诊金,你们不能私占。” 黄警长正欲再朝素兮身子踹去,身后车灯频频闪动。回头看,黑色车子正在缓缓通过岗哨,目光扫到车牌,黄警长当下点头哈腰躲身旁先给车子放行。 岗亭灯光昏暗,车极慢驶过,车窗高高摇起,只能看见车内人线条冰冷的侧脸。素兮眼前一亮,想也不想朝车头趴上去,猛扑上来的身子惊得司机一脚跺在刹车上,探出头吼叫:“干什么,不要命了!” 大头摸了腰间的枪,从车子上试探走下,与黄警长问:“干什么的?” 黄警长也慌了神,哪晓得这黄毛丫头居然连命也不要,胆敢以身挡车,回头发出命令:“快,把她拉下来,不要命了!” 素兮趴在车头抬起脸,正迎上车内冷冷的视线。果然是他,素兮顿觉得自己紧了半日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言语带着哭腔不肯被俘:“周少爷,求求你,快去救救我家小姐,她要死了!” 大头并不记得眼前这位清秀女子是谁家的丫鬟,她们家小姐又是哪位,他还想说根本不认识素兮,管她要做什么赶紧拉走。却见车门推骤然开,周霆琛已经抬步下了车。 素兮见周霆琛面无表情,又从车上翻下,向前爬了几步:“我家小姐是佟……佟毓婉。” 素兮带着浓重哭音的话语传到周霆琛耳朵里,仿佛在心头狠狠割下一刀,他以为自己全部已经忘掉的一切,都随着佟毓婉三个字猛向自己扑来。在雨中与自己羞涩拥抱的佟毓婉,在花轿里冰冷拒绝的佟毓婉,在他祈求可以远走高飞时回到其他男人怀抱的佟毓婉,每一个毓婉都让他记忆犹新,原来他从未真正忘记过这个叫毓婉的女子。 素兮见周霆琛半晌没有回答自己,抱住他的腿不停的哭:“我家小姐被杜家姨太太关起来了,现在危在旦夕,还有,还有……”素兮像疯了一样扑向黄警长,黄警长惊吓想躲,巡警们因为周霆琛在场并不敢阻拦她的动作,素兮扑到黄警长面前将钻石手镯抢回,颤抖着捧到周霆琛面前,钻石手镯闪耀的璀璨光芒刺痛了他的双眼,他紧紧咬了牙。 素兮又带了哭腔:“周少爷,太太过世后这对手镯还给了小姐,小姐一直在手腕上戴着,她现在身无分文,让我拿手镯来求个医生去救她,周少爷,不管你和小姐从前有什么恩怨,也不能见死不救阿!” 周霆琛双眼非常空洞,除了一对手镯根本看不见其他。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小心翼翼探出手指捏起这对手镯。她还记得这个,她一直戴在身边,这样的认知让周霆琛早已冷硬的心似乎又被暖活了回来,只是他又想起那日毓婉所说,她是杜允唐妻,总有杜允唐来照管,根本轮不到他。 全身绷得紧紧的他,压低了嗓子:“杜允唐呢,为什么他不照顾她?” “杜家发生天大的事,大太太过世了,老爷也中风了,少爷被打伤已经逃走了,就剩下小姐一个人,如今是姨太太掌家,根本容不得小姐……”几句残破不全的话已经可以推断出毓婉究竟生活在怎样的尴尬境地。 周霆琛的呼吸异常粗重,显然已经被素兮的话惹怒了,他单臂用力拉起素兮,恨恨命令:“上车,去杜家。” 素兮当然乐于见到周霆琛去救小姐,但周霆琛现身杜家……小姐此刻身份毕竟还是杜家的媳妇,如果周少爷光明正大的闯入杜家救人,必然将会在杜家乃至商界掀起风雨,佟家的声誉,杜家的声誉,甚至是小姐的声誉皆毁于一旦。所以她颤抖拉了周霆琛的胳膊:“只带医生就好。悄悄的,不要惊动人……” “你是怎么出来的?”周霆琛目光也落在素兮j□j的双脚。 “番强,他们把小姐囚禁在杂物房。”素兮颤抖的声音证实了毓婉此刻所遭受的痛苦,周霆琛咬紧牙,用力点点头:“好,那我们也番强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用草木灰这件事是毓婉本人告诉某城的。 当时因为二房困住毓婉不让她出房门,所以只能命小丫鬟烧了草木灰扬在床上,可以消毒。 这个故事还有一个情节被某城舍弃了。毓婉命小丫头番强去买来生的番薯放在床边,留着吃,用以维持体力。 《烟火阑珊》将故事改在大上海发生,所以这一情节不能成立,只好舍去。书中的毓婉比现实中的毓婉幸运在还有周霆琛可以帮助她,现实中的毓婉,只能靠自己。 鞠躬,下一章回是非常非常狗血的一章。。。可以选择不看。 ☆、相濡以沫 中 这一年来,周霆琛曾经无数次强迫自己忘记,忘记毓婉的模样,毓婉的冷漠,仿佛她只出现在他梦境里的女人,那些说过的话,那些动人的情景都是自己虚幻出来的产物。 再次跟素兮番强进入杜家,心中始终还将毓婉的印象停留在从前,他走到杂物房门前,毫不犹豫推开门冲进去,迎面热浪烟尘扑上来,周霆琛干涩了嗓子不住咳嗽,再往内探了一步,听得毓婉正在痛苦的j□j。 毓婉痛苦的叫声让周霆琛的心再次收紧了,映入眼帘的景象更让他不自觉将拳头握紧。 毓婉浑身裹满了灰突突的草木灰,直挺挺躺在草席床上。因为想要让自己积蓄些体力用来分娩,她还在阵痛间隙从杂物中翻找出一些干瘪的观景果子来嚼,被咬烂的果子撒了满床,她一边逼迫自己将干果咽下去,一边捂住腹部痛苦j□j。顺着长裙下端蜿蜒流出的血混合了草木灰蹭了满推,脚踝,鞋子上满是血和成的灰浆,头发已被汗水溻湿,一缕缕搭在脸上,掩去了布满血丝的双眼。 周霆琛顾不上避讳跨步冲上前抱住还在拼命咀嚼的毓婉,毓婉疼痛中产生一丝幻觉,温暖的气息令她不自觉喊了一声:“允唐,你回来了?” 周霆琛身子一颤,还是紧紧打横抱住毓婉的身子,“嗯,回来了。我回来带你走。” 素兮察觉周霆琛想带毓婉出门救治,噗通一下跪倒在周霆琛面前:“周少爷,你不能带走小姐,小姐现在毕竟还是杜家媳妇,以后也还要在杜家生活,肚子里的孩子出声也会姓杜,今天周少爷把小姐带走了,她就再也回不到杜家了。” 一个从不识字的丫鬟只能将那氏教导的传统思想奉为宝鉴,她一辈子听从遵循那氏训诫,所接受的皆是出嫁从夫的思想。毓婉生是杜家的人,死是杜家的鬼,周霆琛可以来救毓婉性命,却不能将毓婉带出杜家大门去,这是素兮为保护毓婉名节所能够做到的唯一坚持。她深信,如果此刻太太在世,也必然不会同意小姐就这样走出杜家,留给世人笑柄。 周霆琛对素兮的哀求并不买账,依旧执意要带毓婉前去就医,素兮死死抱住他的双腿不肯放,周霆琛几次抬脚想要踹开她的阻拦,终还是没有动。 两人争执不下,毓婉又挺过了阵痛,悠悠缓口气清醒过来。由于失血过多,她的双唇已不见血色,整张脸如同白纸般。她睁开眼睛,眼前抱住自己的温暖怀抱居然属于久未谋面的周霆琛,炽热的温暖偏来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他愤怒的表情是在为她吗?看来,她总是会不小心惹怒了他。 毓婉打量地上跪着的素兮,心中明白两人争执焦点,她虚弱笑笑,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勉力鼓起劲来开口:“周霆琛,我不会走,只在这里生。” 周霆琛听到毓婉的细微声音,垂下头盯住她,迫人的目光令人窒息:“你会死在这里。” 他的万千担忧她心领了,但此时此刻“杜家二少奶奶”不能走。一旦杜家二少奶奶今晚离开杜家,杜允威将会找出诸多借口来污蔑她,有可能会借用机会声称孩子并不是杜允唐的骨肉,甚至更会将污秽泼上无辜的周霆琛。 所以,她不会走,她要为腹中的孩子讨回自己应得的,更要为被迫离家的杜允唐和无辜惨死的杜凌氏讨回属于他们的全部,还要守住杜瑞达一生心血。 毓婉喘息着对周霆琛露出笑容,因为全身耗尽力气,笑容在嘴角一跳一跳抽搐:“我的身份注定我不能走,今晚走了,佟毓婉就再没任何理由留在杜家。” 知她如他,又怎么不知道毓婉心底究竟在想什么,这个倔强的女人,宁可冒自己生命危险也不愿放弃为杜允唐所守护的家业。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毓婉坚毅决然的面容上,心底微微嫉妒起那个男人来,他不仅占去了她的身体,也占去了她的心,几乎是在毓婉开口刹那,周霆琛明白自己已经输了。 常言道,日久生情,总是有些道理的。她果然还是爱上了杜允唐。 阵痛再次袭来,毓婉疼的浑身打颤,为了不叫喊出声,牙齿狠狠咬住嘴唇,直咬出血来也不肯放开。周霆琛知道情况紧急待不得出去,索性大步迈进将毓婉重新平放回床铺,冷静命令素兮赶快想办法烧水,他脱下外衣将毓婉冰冷的身躯包裹住,将她的头搂在自己怀中,“好,你说不走,我们就不走,我留下来陪你。” 全身痉挛的毓婉根本听不清周霆琛的话,全身骨头犹如被挣开裂般疼痛,火辣辣的撕裂痛处让她近乎失声,周霆琛将自己的手背放在毓婉面前任由她用力去咬,毓婉一怔狠狠一口下去,顺着牙齿流出鲜红的血来。 在外忙碌的素兮心中慌乱,半盛了雨水的陶罐成为救命稻草,万不容易又寻到了铜盆,焦急不安的她手忙脚乱一会儿跌了盆,一会儿又摔了火镰,好不容易才重新点燃炉子将铜盆放上去烧,忽又发现再没有可以燃烧的枯枝,寻遍了杂物房还有一把残旧板凳,又摔又踹,半天才将凳子弄烂了塞入炉膛。 终于松口气的她冲进房内,见周霆琛沉着将毓婉放稳在床上,正俯下身为她擦拭额头汗水,毓婉颤抖的唇始终微笑:“每次见你,你都要救我,我欠你太多了。” 周霆琛将毓婉被汗水沾湿的发丝,“是我欠你的。” 疼痛袭来,毓婉再维持不住笑容,每叫一次,周霆琛的手便抖一下,明明疼在毓婉身上,却像刀子割在周霆琛的心中。为不让毓婉恐惧,他始终温柔为她小心动作,素兮目光落在周霆琛渗出汗水的隐忍脸庞,心中难过,忍不住别过头去,捂住哽咽,眼泪顺着脸颊流淌。 如果当年小姐能够和他走到一起,也许今时今日又是另一种生活。 命运无影,不知从何改变,被命运捉弄的一对有情人,总因命运错身而过。 专心致志照顾毓婉的周霆琛没有看见素兮的眼泪,他放平毓婉后走到身下帮她分娩,这样紧急时刻,男女之别似乎不再重要,能让毓婉降低痛苦才是最为重要的事。 “去找些干净的布为你家小姐擦身子。”周霆琛反身命令素兮,呆愣的素兮被命令惊醒飞奔去找,奈何又是没有只能将身上的外衣撕开几块投在水中清洗后,拿来为毓婉擦去满身血污。 因为分娩的时间耽搁太久,毓婉身体非常虚弱,没有力气难以向外推送腹中孩子,周霆琛帮她按压腹部,希望加些外力加速孩子降生,可这样动作同时也会造成血液大量向外涌出,鲜红血液喷涌在面前,素兮再忍不住眼泪,嚎啕着用包了草木灰的布块为毓婉擦拭,擦去一下,血又 分节阅读_46 分节阅读_46 分节阅读_47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47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47 涌出,再擦去,血还是不断流出来。 毓婉昏厥过去,任凭周霆琛和素兮如何召唤也没有知觉,孩子还未降生,她也没了反应。纵然此生见惯了生死,见惯了血流成河的厮杀场面,周霆琛还是感到莫名的恐惧。 生命消逝如此容易,他还不想放开手让她离开:“佟毓婉,你不许死,我不准你死。“ 毓婉全身皮肤皆呈现惨白色,喷涌不止的血正带走所有生命征兆,手指垂在身侧任凭素兮如何按压也不会抬起,周霆琛猛抱住毓婉,眼前刹那水意模糊,他恶狠狠的命令:“佟毓婉,不许死,你不能死,你死了,杜家怎么办,杜允唐怎么办,还有……我怎么办?佟毓婉,我警告你,这辈子你只许死在我身后,否则你会为此愧疚一辈子。” 他的哽咽伴随身体的颤抖,他紧紧圈住毓婉,想用自己的体温来给她输送支撑下去的力量。他不允许她为了别的男人死去,那年她结婚那日,他也曾经想过拥抱她,对她说“我周霆琛一生怕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懂得什么是快乐,你不再了,我又不知道活着的意义了。 这句话始终存在心底不敢表白给她听,时到此刻,他终于有机会说出口,她却真真正正用自身来验证这句情话的残酷。如果,她去了,他这辈子也真完了。 眼泪还在顺坚毅脸颊慢慢流下,周霆琛被洪帮人偷袭险些断命,洋医生不用麻药接肋骨时,他没有哭过。他在她结婚那日喝的酩酊大醉,在虹口道场挑衅日本人近乎重伤不治时,他也没有哭过。可在此时,在有可能失去毓婉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眼泪。十几年前,曾经有个女人在他手中活生生断了气。那是他的母亲,为了烂赌无救的丈夫,为了逼迫偿还的债务,再忍受不住生活煎熬的母亲还是选择上吊结束自己苦难一声。十几年后,他深爱的女人,他愿意拱手他人只要她活得幸福的女人也要绝然离他而去,他却依旧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等待爱人死在自己怀中。这种痛彻心扉,是对受刑人的凌迟,她不能如此残忍。 “如果你死了,你这辈子都欠我的,你永远都还不起了,佟毓婉!”他的脸颊贴住她的,温热的泪水温暖冰冷的肌肤。 一辈子还有那么久,他会永远记得她,她的固执害了他们两个人,他永远不会原谅她,永远。 一声尖叫唤醒了周霆琛悲恸神智,素兮抱住血淋淋的孩子雀跃大叫:“小姐,生下来了,生下来了!” 脐带是用周霆琛随身带的匕首割断,如同父亲在行使自己的权利,为这个乍来人世的孩子割断前生诸多牵绊。 孩子经过素兮清洗和包裹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啼哭,周霆琛将软绵绵裹着自己上衣的孩子抱在毓婉面前,贪恋的看了襁褓里的孩子。皱巴巴的皮肤还看不出有没有继承毓婉清丽的容貌,粉嫩的嘴唇一拱一拱的,似在寻找母亲的气息。他低低压下身子对昏迷中的她露出笑容:“毓婉,睁开眼看看,是男孩。” 素兮抑制不住心中激动,噗通跪倒在地,不停向门外磕头:“太太,小姐生了。太太,你要帮帮我救救小姐,看在小少爷的份上。”她口中的太太有两人,前面一位太太是指上吊自杀的那氏,后面一位太太喊的是杜凌氏。素兮希望喜讯可以告慰那氏在天之灵,也希望杜凌氏能救毓婉性命。毕竟佟毓婉为完成杜家心愿,有可能陪上自己性命。 温热污浊的雨水喂到毓婉嘴边,又顺了嘴角流下去,昏迷不醒的她牙关紧咬,根本喝不进水。经历了几个小时撕心裂肺的痛苦,确实太容易疲倦了,毓婉很想就此沉沉睡去,仿佛外界诸多纷乱都不再与自己有所牵连,就简简单单的睡一会儿,恢复了体力再去想以后的事。 眼前的黑暗,似真似幻,虽有冰冷,却很宁静,她徘徊在无边无际的黑色迷雾中,除了睡觉什么都不能做,嗅闻身边令人安心的气息,她的身子越来越轻,呼吸也渐渐放缓。 至于孩子,有素兮,还有周霆琛,她知道他一定会善待她的孩子,他一定会…… 抱住孩子的周霆琛陡然发现毓婉已经探查不到气息,惊慌失措将她用力拉扯了胳膊坐起来,焦急与她不停说话:“醒醒,不能睡,毓婉你不能睡。”洋医生曾经对他说过,任何失血过多的情况,睡下都不会再醒来,毓婉此刻如果放弃清醒,有可能会失去生命。他用自己的身体圈住毓婉,保持住她身体逐渐流逝的体温,周霆琛开始不停与毓婉说话,唯恐她听不见,刻意加重了声音:“毓婉,想想孩子,你还没给孩子起名字,我还没有为你报仇?还有,杜允唐如果不再回来,你就嫁给我好吗?” 啰啰嗦嗦说了一堆连他也不记得的话,最后的一句蹦出来,连同周霆琛自己都惊得愣住,素兮惶恐的抬起头望向周霆琛,周霆琛不想扪心自问那句刻骨铭心的疯话究竟酝酿了多久,到此时,他已经无需再掩饰自己的真心,必须让毓婉清醒明白一切还有希望,“我可以佑你一生不再受颠沛苦难,哪怕你心里已经驻进杜允唐,我也要陪你终生,我再不会把你留给任何人,你只属于我周霆琛一人。” 他的痴傻言语伴随动作,奇迹般让毓婉吃力睁开眼睛,她精疲力竭望住他:“你又再说笑了……”虽言语嘲弄他在说笑,但她的眼角还是溢出微微湿意。 既然她说是说笑,就是说笑吧。 从进入杂物房开始周霆琛从未笑过的僵硬面颊终于露出一丝苦尽甘来的微笑:“我不说笑,你又怎么会醒来,看来,这样的笑话要常说,你才不会离开我。” 毓婉涣散的目光落下去,见旁边被衣服包裹的孩子,粉红色的皮肤,闭合的双眼,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如同匍降人世的安琪儿,可爱而美好。 毓婉想伸出手去摸摸这个折磨自己险些丧命的孩子,手指缺失了力道却无法伸出。周霆琛将孩子也抱过来送到毓婉面前,她的冰冷指尖触碰上孩子柔嫩的皮肤,露出虚弱笑容:“幸好,你还活着。” 听得她的话,心有千言万语的周霆琛也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强压抑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幸好,你们两个都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狗血女王飘过。。。不满此章不许打脸。。。 其实小琛子还是蛮帅的。。。 ☆、相濡以沫 下 关于出版和停更的解释 天灰蒙蒙亮时,周霆琛必须离开杜家。既然毓婉不想与杜家割断所有联系,他也无法撼动她心中所存固执,只能先等毓婉将一切安排好再说。 在周霆琛授意下,素兮也随他抱了孩子翻出墙外找到杜家旧日亲眷。 杜家起家江浙,上海犹有一位叔公存活在世,素兮抱了孩子登门求见,声泪俱下说明杜家二少奶奶所遭迫害,并许下重谢恳请杜家亲眷为其主持公道。杜瑞达正妻杜凌氏此刻还没发丧,佟毓婉居然被圈禁,更诞下幼子,这样行径确实令人发指。听闻这一讯息,除愤慨之外也被杜家亲眷们嗅闻到天大的好机会。之前这些远近亲眷皆因不肯借钱给杜允唐赎出杜瑞达被杜家人疏离,眼下杜允威接管日本人生意,杜家实业似有东山再起之势,贪念所动便也想上门分一杯羹。 只是他们深知按照杜家族规杜允威在杜家执掌家业名不正言不顺,若能扶植佟毓婉母子俩重新回到杜家掌权,被大房感恩的他们必然也能凭借护助有功分得丰厚利益。一些想趁机投资亲情的亲眷们便打了这位杜家叔公的名号齐聚到杜家,专程来为佟毓婉母子讨回公道,勒令翠琳母子务必将杜家交还给毓婉。 翠琳本以为佟毓婉即便不死在杂物房中,也会死于生产,因此刻意不让佣人靠近圈禁佟毓婉的杂物房以免有人伸手援助,不料毓婉凭借自己力量还能将孩子顺利分娩出来。被聚众前来的杜家亲眷唬住了,再瞧见衣衫破烂不堪的素兮手中所抱孩子,脸色大变。铁证如山,已不容狡辩。 翠琳心中暗暗萌生怨怼,当众亲眷的面偏只能装出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将此此一切描述为家务事,而自己从不掌管家事毫不知情,恨恨命佣人们将封闭毓婉的院墙扒开,身体虚弱满身满裙是血的毓婉在素兮搀扶下走出院子,迎上黎美龄和翠琳恶毒的目光。 这不再是毓婉能够侥幸存活性命所带来的愤恨,而是她们日后寝食难安的开端。毕竟遵循杜家祖宗规矩佟毓婉怀中的孩子有可能是杜家产业最终继承人,她们将会因这个孩子的顺利降生变得一无所有。 忌惮,怨恨,恼怒,嫉妒种种思想集中到一起,她们十分警惕的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盯住毓婉,翠琳婆媳心中已经形成共识,只要佟毓婉和孩子在一天,她们都无法安枕无忧,杜允威永远不会成为杜家真正的主人。 毓婉在众目睽睽之下,扶住僵硬虚弱的腿,噗通跪在翠琳面前,并无血色的嘴唇吐出哀求:“二姨娘,过去一切都是母亲的过错,还希望二姨娘能够将母亲发丧,毓婉此生愿以任何事为报,定不食言。” 这一跪,成全了毓婉在杜家亲眷心中贤德的名声,也暗中威逼了杜允威母子必须当众允诺会将杜凌氏尽快发丧。只要杜允威母子将杜凌氏顺利发丧,她再无把柄握在这对他们手中。 翠琳从前只觉佟毓婉最多是个空读了两年洋学堂的女子,所有祸起事端都是由纨绔的杜允唐在背后操作,眼下她竟被毓婉犀利目光逼视的不敢回望,在诸多杜家亲友内眷面前,倘若想维持住杜家大家长的风度就必须将杜凌氏那个恶毒老妇发丧,并需要做出自己宽容大度的神态来。 翠琳暗暗咬牙,良久才上前将毓婉搀扶起身,又回手将孩子抱在自己怀中,露出慈善笑容:“那是自然的,没能给大姐顺利发丧我心中也始终惦念,无奈大姐过世太过突然,从前购得的那块墓地又没有修缮好,所以正在连夜赶工,哪是我们自己能坐得住呢?还有,这孩子是咱们杜家现有的立字辈子嗣,我疼爱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让你们母子流落在外?美龄阿,你这个做大嫂的,日后务必要多多照顾毓婉才是。” 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杜家在场亲眷自然乐得见到一家子虚假和睦,事本与他们无干,却比掏了自家后墙还开心。 毓婉唯恐翠琳刻意失手,又将孩子从翠琳手中不露痕迹抱过去,黎美龄轻轻向孩子襁褓瞥了一眼,眼神戒备到骨子里,她在用目光警告毓婉,即便携子回到杜家,仍会面临诸多艰难。她和翠琳绝对不会让这个婴儿继承杜家所有财产,更不会任由毓婉来操控整个事态的走势。 因为昨夜分娩消耗体力太多,站在风里中的毓婉支撑不住身体,眼前昏花,她硬按住素兮胳膊僵直脊背与翠琳将杜家一干亲眷送走,直到再看不见身影,双膝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即便如此,她仍紧紧抱住怀中孩子,不肯给任何人接手,避开佣人扶助,只倚在素兮身上。黎美龄扭身见毓婉狼狈站起,犹为不耐的问了句:“这孩子起名字了吗?” “起了,叫思唐。”毓婉嘴角微微一动,轻飘飘将孩子名字说出,引得翠琳和黎美龄眉头拧在一起。孩子的名字并没有遵循家谱排辈,反而以思唐二字点明幼儿少妇的心中所念,实有些荒唐。 毓婉心中暗暗冷笑,她就是让翠琳母子知道,只要杜允唐身处异处一日不死,他们就将一日坐不安稳杜家产业,眼下所到手的全部皆有可能随时随地被人夺走。 翠琳面容又恢复了警惕戒备,她提防看住毓婉,过了很久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笑容,“如今不再是大姐掌家了,我将一些内务权责交予美龄,你的吃穿用度记得跟美龄去要。” 毓婉明白,翠琳以轻飘飘一句话断了她们母子的剩余活路。 在杜家,大房二房饮食衣物提供均从内宅中贴补,其他财物花费消耗还必须由各自在实业里工作的男人领取一定薪酬支付。此项定额本是杜瑞达谨防家族产业内外难以区分,易亏空实业弥补内耗,却未料到在多年之后,这规矩成为勒紧毓婉脖颈的枷锁。黎美龄只需断了她的内用,外面再没有支薪的杜允唐,单凭毓婉手中积蓄,母子俩根本根本过不下几日。 黎美龄果然傲慢抬起下颌,佯装唉声叹气:“眼下杜家上下谁不是过着入不敷出的日子,又能有多少填补亏空呢,眼下给大妈发丧还要一笔大钱无处筹集。对了,弟妹,给大妈发丧,你做儿媳的好歹也要出一些吧,总不能亲生儿子不出,偏我们这些什么都落不下的旁人需多拿钱的道理,是吧?” 毓婉并没有直面黎美龄,与翠琳正色:“我手上还有几千快,一会儿拿给二姨娘,只是母亲的事务必要好看。” 翠琳抬步正准备上楼,忽听见毓婉对自己的称呼,脸色刹那铁青:“毓婉,如今这家中只有一个太太,你不知道么?” 毓婉明白,人在 分节阅读_47 分节阅读_47 分节阅读_48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48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48 低处无法不压低尊严,她恭敬应答:“是,母亲。” 接下来几日,如同毓婉所料相同,毓婉主仆四人饮食用度悉数克扣,甚至连毓婉坐月子所需若干补品也不肯轻易送上门来,素兮耐不住性子几次带了鹊儿前去跟黎美龄讨要。黎美龄听是毓婉所用,反讥讽她和杜允唐投靠日本人将杜家钱财败空,即便男人不在了,手上所剩余的钱财也足够她补上十个百个月子,何必假装哭丧来掏空自家的穷窝底。 素兮知道毓婉手中钱财皆是有固定数额的,连同嫁妆与日常积攒的零用钱在内,手头现金不过万八千块,偏又交上去大部分准备给杜凌氏做场大殡,手中已经没有活络余钱,所剩不过是无法变卖的嫁妆首饰和古董陈设。 “难道大少奶奶就当真一样也不肯给么,那我去找太太。”素兮忍无可忍,还想闹一场为毓婉争些补品,黎美龄倚在楼梯上露出鄙夷笑容:“果然是蠢的,难道你以为这是我不给的?回去告诉你们二少奶奶,且省了心,现在还有定额饮食供奉了,日后大家一起喝粥的日子也有呢!” 话音未落,黎美龄抬头,发现毓婉正立在房门口,不怒不恼望了她,黎美龄讪讪扭了身子:“还没出月子,弟妹也不知道好好将养身体?出来受风做什么?” “太吵了,睡不着,起初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原来不过是这些。素兮,你怎么不懂规矩,一个丫鬟也与当家奶奶争吵,寻常我是怎么教你的?素兮,与大少奶奶道歉!”毓婉淡淡开口,话里暗讽黎美龄自降身份与下人争执反臊得黎美龄面露尴尬。 素兮不明白小姐为何强迫自己低头,但不会违抗她的命令,“大少奶奶,都是我忘了本分。” 黎美龄瞪了主仆二人,羞怒得悻悻扭了身子离去。素兮站直身子扶住摇摇欲晃的毓婉:“小姐,为什么要给她道歉?” “还有几日就是大殡,此时一点意外借口也不能给她们,否则她们会以我们做理由将太太草草入葬。”毓婉身子颤抖,“思唐又哭,你去看看。” “怕是饿的,我瞧着小少爷连日来只知道哭,也不肯睡……”素兮说话至此偷瞄了一眼毓婉,毓婉脸色白的吓人,素兮慌了神连忙安抚小姐:“怕是不适应吧,过几日就会好的。” “但愿吧。”毓婉幽幽叹息。 毓婉母子缺少衣食,终于勉强支撑到出杜凌氏大殡的日子。 凌晨寅时毓婉就已全部收拾停当,黑蓝色长旗袍,黑色丧帽,首饰一概卸除,妆容也未多着,按照大殡礼仪抱住思唐坐在挂满白花挽幛的头辆车上,素兮在旁手中抱好钱罐,内里是毓婉身上最后全部银元,这些钱将用来为杜凌氏西行开路,这一趟归来,毓婉将身无分文。 因翠琳母子当众承诺会大殡杜凌氏,杜家亲眷熟友皆在旁监督观望,所以大殡队伍着实靡费。为杜凌氏发送的大殡队伍从杜家公馆出发半个小时,队尾仍在院中没有踏出半步。杜家亲眷熟友暗暗喟叹翠琳有情有义,偏无人知晓这些钱财都是毓婉一人所出。 大殡按旧式习俗开始,前有开道锣为导,引路王、打道鬼、磕头虫、喷钱兽、喷烟兽等烧活扛站在队伍前列,后面跟随各种执事、响器、魂轿、影亭等所需用具,并伴有八十一名僧道番尼为丧人送殡,中间是杜凌氏紫金楠木的棺椁,四周以男孝属按照血缘亲疏、辈分大小,以疏者前亲者后、晚辈在前长辈在后、承重人最后的顺序依次走在大杠前面。 因为杜凌氏亲子杜允唐并不在场,由杜允威代替长子披麻戴孝走在最前,摔丧哭灵一律由他。杜允威为求戏做得十分逼真,毫不吝惜眼泪,不明就已的亲眷纷纷觉得杜家长子仁孝罕见,并不像外界传言贪财狡诈。 每行过一个井口需毓婉向外抛洒银元,求诸神野鬼放过杜凌氏前往西方极乐净土,若毓婉抛洒的钱少了,翠琳便遣丫鬟跑来对毓婉训斥,“太太问,是不是二少奶奶吝啬了钱财,所以不舍得扔过路钱?太太让我告诉二少奶奶一声,大太太只去一回,可千万别给亲戚们看笑话。” 毓婉被翠琳说得心中愤恨,硬咬住下唇,又抓了一把银元撒出去。一把把银元撒在半空落地,叮叮当当滚落在人群脚下,杜家丧葬队伍旁围了数百名荒民和乞丐蜂拥追抢。 杜凌氏的棺椁在城里行走又极慢,杠夫双脚擦着地皮挪动碎步缓缓前进,那些没有抢到银元的乞丐一直围着发殡的队伍不肯离开,更有甚者还钻入队伍缠上毓婉所乘车辆。 此刻本该有个族中爷们出面喝令乞丐们远毓婉些,奈何杜允威只管在前做戏根本不管后方毓婉为难,衣衫褴褛的乞丐们见无人看管,居然敢仗起胆子扑到车门旁,闹哄哄的险些将车门拽开来。守得钱罐的素兮吓得惊声尖叫,拼命拽住车门才将这些乞丐呵斥走,毓婉见眼前乱哄哄闹剧,强压下眼中热泪,又抱紧嗷嗷哭泣的思唐:“思唐乖,不要哭,等你父亲归来就会有人庇佑我们母子了。” 素兮在旁听得毓婉这句话,也落下泪来。 杜瑞达一生行善,更结交广泛。许多亲友听得杜瑞达原配夫人杜凌氏过世发丧都来发丧路中摆下路祭。通天路上牌楼花圈挽联挂满一路,路祭棚中供奉贡品,香炉蜡扦一应俱全,杜凌氏灵柩行至路祭棚子,僧道番尼必然诵经,由杜允威将杜凌氏遗像请至棚内供桌后,由主祭人叩首拜祭,再由杜允威黎美龄和佟毓婉三人下车投递谢帖,并还礼答谢,而后再上车继续前进。 路祭过多,毓婉与众人上车下车来回折腾,身体还未曾休息好的她略有支撑不住,下身更是流血不止,勉强撑着到城门口去掉棺罩,杠夫由六十四人减到三十二人加快速度赶到茔地。下车后,血蜿蜒顺腿流下,素兮见了不肯让毓婉再随祭奠,“小姐,你先歇歇吧。” 毓婉两鬓被汗濡湿,回头虚弱笑笑:“我代允唐送母亲最后一程。” 除一拨响器外其它执事已被撤去,僧道番尼也只留一班和尚唱诵地藏经,杜家亲友也多在此告退,毓婉随杜允威黎美龄与他们一一叩谢。 将杜凌氏棺椁入葬完毕,毓婉全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湿透,血也没了尼龙丝袜,眼前虚花发白的她重重的坐回车内,正想喘口气,翠琳忽从后车走过来,拍了车窗:“毓婉,这路上的路祭似乎并未见到亲家,是不是亲家见杜家落败避恐不及了?” 杜凌氏出殡乃是大事,路祭棚第一家就是姻亲,黎家由黎绍峰主祭,杜家虽由他害得如此,但礼仪仍是气死人的周全,而身为杜凌氏亲亲家的佟鸿仕并未出路祭棚,枉顾姻亲的失礼举动与毓婉颇伤脸面 翠琳嘴角扯了冷笑,隔了玻璃感慨:“莫非亲家不肯认你这个女儿了?” 毓婉沉默良久才抬起头,刺目的剩下阳光使得眼前发黑,双耳更是发出尖锐鸣叫,若不是翠琳提及父亲,她几乎想不起自己已有大半年未曾见过父亲了。 莫非…… 记者手记: 我问过周容恒,为什么事隔这么多年,周霆琛老人始终不肯与佟老太太联系,周容恒对此缄默不语,事件的背后似乎另有许多隐情。 我又发问,是不是在海峡另一端周霆琛老人也已经结婚生子,为了不破坏佟毓婉与杜允唐的半生幸福,他宁愿选择相隔茫茫大海,也不肯与自己心爱女人再见,只需知她还好,就已足够? 周容恒笑,仍是不肯开口证实我天马行空的猜测。在周容恒眼中,或许我的问题已经超过他所能告之的权限,但他仍愿意倾听我对周霆琛和佟毓婉两人j□j胡思乱想而得出的可笑结论。 不知不觉中,我已融入到这段炮火硝烟中的感情,把自己的选择也强加给当时的他们。 在见证者眼中,他们是苦恋不能厮守的男女,可在他们自己心中,会不会事情又会是另一番模样? 周容恒的沉默像极了当年的周霆琛,他喜欢闲来无事就会默默陪伴在佟老太太身边,就像当年的他陪她,共同走过每一段最艰难时刻…… 我有些嫉妒了,嫉妒时间可以带走她的容颜,却带不走他人永远围绕身畔的体贴呵护,或许,她才真是世间最幸运的女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烟火阑珊已经交稿,全书四十万字,希望可以尽快出版,看官大人们也不必追得如此辛苦了。。。 下一章有点虐,抱锅逃跑。。。 关于《烟火阑珊》出版问题的一些解释。 原本定于在一月份出版的烟火阑珊因为种种原因暂时不能出版,对等待的所有看官大人我深表歉意。 出现这种情况确实让我手忙脚,至于何时能出版我也不清楚,望天。。。在大雪低温19°环境中打滚跪求赶紧给我个答案吧。 之前觉得可以出版,所以掐定时间更新就可以持续到出版时,现在不确定出版日期,所以暂时停更,再次跟所有看官大人鞠躬道歉。 ☆、孤立无援(上) 毓婉确实未曾想到,在她与杜允唐为杜家事奔波的两三个月里,佟家也同时发生了天大的事,这样的事,缺了毓婉本不能行,偏在她无暇j□j的时刻当真做成了。 年逾五旬的佟鸿仕居然明媒正娶的续弦,并没有走漏丁点风声。 掐指一算,那氏仙逝西行不足一年,佟家妇丧的蓝色漆门还未干透,又涂了喜庆红漆,佟苑前后花园庭院修缮一新,门窗内宅也改贴了大红囍字,更请了几个新来的佣人服侍新太太衣食起居,打点前后内务,而老管家佟福因为劝说老爷晚等妻丧过满一年再行续弦才不会被亲眷邻里笑话,惹怒了心头欢喜的佟鸿仕,被摘了管家钥匙贬去门房做了值班看守。 唯恐新妇在自家多有不便,另换了新太太从娘家带来服侍惯的老人做了佟苑总管,并勒令下足规矩,内务大小事宜一概请示新太太,再回当家老爷。 此一番大动干戈,佣人和佟家亲眷多少也可以从中看出些门道,新太太定是收拢人心了得,初来乍到已在佟家颇为得势,佟鸿仕更是为新人忘却了旧人,全顾不得全家的家当,大部分从前都是姓那的。 毓婉也想去娘家与父亲问个究竟,为何做出如此荒唐的事做人笑柄。奈何翠琳大殡过后宁她们母子囚禁在杜家公馆限制出门,更不许毓婉遣素兮去外面典当首饰摆件谨防走漏二房行径不端的风声,翠琳以不许杜家财产外流为由,封死了毓婉想要凭借这些东西换来衣食的念头,每日只吩咐清粥素菜送与房内,吃与不吃全不在意。 毓婉很难再去佟家与父亲询问,但隐隐约约也从素兮口中听说,这新嫁入佟家的太太和她是很相熟的故人。 眼见自己手上可用的东西越来越少,翠琳更是当面背后以言语敲打毓婉,勒令她将和杜允唐私吞的那笔钱交出来,毓婉不肯答应,便连送到房内的清粥也减少了,每日每顿只余一碗。 偌大一个杜家,除了时而回门的若欢,任何一人也不肯和毓婉多说半句话,她仿佛被世人彻底孤立,每日除了照看孩子,连自己的房门也极少出去,大房一门终成了杜家陪葬鬼魂,整日隐在阴暗角落再不露面了。 素兮见毓婉身体日渐羸弱,心里担忧,周霆琛也曾几次暗中委托杜家亲友借探望机会送些银钱衣服入内,但未及被毓婉接到,已被黎美龄察觉当场留置,根本落不到毓婉手中。素兮觉得杜家此刻已无可以信任之人,索性还不如去佟家求援,毕竟佟苑是小姐娘家,更何况老爷既能娶新太太,手中应该还是有些积蓄应对的,更何况当年周少爷为资助小姐送四十万银钱给老爷,如今好歹拿回一些维持了小姐和小少爷性命也未尝不可。 素兮一人想法并没能得到毓婉的赞同,她暂且不想用娘家银钱贴补自己窘困,固然她此刻用度无法周济,好歹还面对满屋子珍贵古董首饰,无论如何还能继续维持,父亲那里因赔偿债务后落了财物亏空,未必会比她过得好些,能不动用周霆琛那四十万,还且先留着,以待日后所需。 又过了一个月,天骤然变冷,刺骨夜风常吹得毓婉骨头胀痛。毓婉产后受凉,月子里又与杜凌氏大殡举丧,前后一干事宜折腾的身子格外虚弱。每抱思唐在室内走上几步都会气喘不止,胸口发闷。 起初思唐幼小睡眠时间较久,她尚且能闲暇时倚在床边休息片刻,再后来,一日翠琳入得室内,与毓婉“商借”些摆设典当,用于支撑纱厂开销,毓婉与素兮不肯,翠琳便索性命佣人将屋子里摆设悉数搬空。搬动 分节阅读_48 分节阅读_48 分节阅读_49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49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49 声响喧闹嘈杂,惊了沉睡中的思唐,从此便日日夜夜啼哭不止,偶浅浅入眠也会稍后乍惊再醒。 为安抚思唐入睡,毓婉将孩子揽在怀中昼夜不敢放下,一句一句唱童谣与他听,思唐贪爱母亲宠溺疼爱,停一刻也会放声大哭,她只得一遍一遍唱至喉咙干呀。时间久了,双臂如被千斤重物坠断,喉咙几乎能咳出血来,毓婉再耐不住也濒临崩溃,每到午夜便陪着孩子一起哭。 从前那个坚强到骨子里的毓婉已经被襁褓中的弱小生命折磨的失掉了三魂七魄,恨不能眼下刨开心房为孩子寻个能睡足整晚的安心所在。 素兮见思唐急剧消瘦,明明两月过去,体重反有减轻模样,只能苦心劝说毓婉赶紧求助佟家:“小少爷肯定是因为咱们喂养不善,又被那日作下了夜惊的毛病,咱们还需要早些为他打算,再不能耽搁了,再耽搁下去,只怕小姐和小少爷都……” 毓婉垂下目光盯住怀中思唐静默不语,她不是不懂得及时去找医生的重要性,只是眼前,她如果带思唐就此走出杜家,她已然不能实现对杜允唐的全部承诺。翠琳母子本就想借断送衣食逼走她们母子,此一走,正入他们下怀。 素兮见毓婉还在缄默犹豫,长长叹口气:“就算不是为了小姐自身,也要看着小少爷,他就活该生下来被人厌弃,被人苛刻吗?我想,二少爷回来了,也不会埋怨小姐,家有妻儿才胜过万金,钱买不来小少爷的性命。” 空荡荡的房间里,说话皆有回音,一遍遍性命二字催得毓婉心头如同被炸雷响过,此刻,窗外杜家花园彩灯闪烁,偏她的房内黑漆漆如同阎罗殿。她的手指已经冰冷,如果就这样放弃,之前所有坚持悉数付诸东流。 思唐张开嘴,一张一合发出猫叫般的哭泣,一个月来,他整夜哭泣也哭倒了嗓子,乍然一声,激得毓婉眼泪唰流了满脸。 素兮知道毓婉心存委屈,抓住小姐的手,眼泪也在眼圈里直转,“那天小姐生产时,周少爷曾经想带小姐从杜家离开,我千万拦着,就是一旦当时离开杜家会对小姐名誉有损,如今我冷眼也瞧明白了,再这样任由他们揉搓下去小姐和小少爷非死在此处不可,与其如此,不如咱们自己先叛出去和老爷借些钱自己做些营生,也好再图日后为小少爷夺回家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然再多等两天,恐怕小姐就是真有心为杜家出力也没了性命。” “我委曲求全并不是想争些什么,只是他以身家性命相托,我需恪守自己诺言,即便再难也要挺过。”毓婉抬手为素兮擦去眼泪,素兮咬牙指了窗外:“眼下能留得小姐和小少爷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事,小姐再诸多思量,只怕他们又起了其他主意。” 毓婉正欲开口,思唐又开始被呛住咳嗽,咳醒了又不住的啼哭,嘶哑的哭泣一声一声如同敲在毓婉心头,她再忍受不得孩子遭罪,一改麻木表情骤然抱起思唐急奔出门去,冲进翠琳房内。 推开门,发觉翠琳和黎美龄正在房内品名,杜凌氏从前留下的罕见茶品皆归入翠琳房中,室内更是将奢华美物堆了个满满当当,较之毓婉房中空冷,竟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袅袅飘了香气的茶盏端至唇边,翠琳眼皮也未曾抬起:“急忙忙冲进来,要做什么?” 毓婉此次有求于翠琳,不得不低下头做了谦卑态度:“母亲,思唐病了,我还是想请个大夫过来瞧瞧,早些诊治。” 黎美龄见毓婉过来要求就医,嘴角挂起轻蔑冷笑:“这么小个人儿,能有什么世间疑难杂症?无非就是日常饮食过于滋补,再清减些米粥就好了,哪有那么费事?” 如今舍与她们母子的,不过就是一碗清粥,居然还要清减。毓婉心中顿时怒火狂炽,她对翠琳婆媳已忍无可忍,她们苦苦相逼无非就是希望她知难而退交出那笔钱财,或者代杜允唐退出杜家继承份额,为达目的竟准备断了米粮,所出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翠琳神色平静,放下茶盏也跟着冷哼了声:“你不是能自己生么,那就能自己养,谁家孩子不是从小病小灾过来的,也没见过像你这般大惊小怪的,请什么医生?如今家中已经寅吃卯粮,能活命就不错了,偏又做什么世家派头!” 翠琳卧室里传来呜呜挣扎的声响,毓婉心头一震,杜瑞达中风多日,从未见他出门,杜凌氏大殡也没有见得他,不知此刻他的身体如何。毓婉抱了思唐将抬起头,翠琳不着痕迹开口将声音掩盖过去:“如今连老爷的病也无钱医治,更何况是一个未长成的孩子?” “那母亲不妨先问了父亲,到底要不要叫医生过来为思唐诊治?”毓婉想趁机去见杜瑞达探视病情,可翠琳如同被刺痛了心底的难堪,当即拍了桌子:“你想做什么,你什么身份,哪里轮得到你来提点我!即便老爷真不行了,也有允威继承,哪由得你们肖想!” 毓婉屏住心中怒气,突然厌烦了眼前一切,不愿再开口,她沉了脸抱住思唐遽然转身,她在来之前早料想过也许会有如此窘境,万没想到她们居然连杜瑞达的身体也不肯救治。 她心中苦笑,原来世上真有将身外钱财重于枕边人的妻子,重于父亲的子女。与从未心存怜悯之人谈悲天悯人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翠琳见毓婉转身要离开,态度还算模棱两可,原本唯恐她入内探视杜瑞达紧绷的身子也渐渐放松,对其既不阻拦也不放任。偏黎美龄并不想如此轻松简单放过毓婉。自从毓婉嫁入杜家,她从前地位一落千丈,前后佣人常会背地里以毓婉为正统少太太,将她黎美龄在杜家多年来的威仪悉数抹杀。万不容易逮着了机会,恨不能将自视高贵的毓婉踩到泥里无法翻身才好,她从怀中掏了绢帕夹枪带棒的幽幽叹息:“也不知弟妹怎样这么没规矩,分明是不拿母亲当杜家主事的女主人。” 翠琳双目一横,明显记起了自己在杜凌氏面前所遭受的屈辱,她当即恨恨的剜了一眼毓婉背影:“佟毓婉,你且站住。现在由你选择,你当真是要出去找医生给思唐看病,还是想留在杜家做你的少奶奶保住地位。任选其一不得反悔,当真出去了,杜家大门永远都别想再进来,若是想留下杜家,我们或许还能心软留你们娘俩一条性命。“ 毓婉变了脸色,脚步刚刚抬起,黎美龄动作比她更快,扭了身子挡过来,长长摇曳地面的豆沙红旗袍正垂在眼前,新烫好的卷发别在耳后佩戴明珠发夹,耳垂上所挂的东珠恰是杜凌氏妆奁中最为喜爱的物件,她的双颊红晕恰衬托毓婉怀中思唐的脸色蜡黄,偏黎美龄还不甘心,上前伸出染了丹蔻的指甲在思唐细嫩脸上划过,感觉到炙热温度,又捂了嘴啧啧两声:“哟,好可怜,好像有些发烧了呢!” 毓婉咬紧牙关,将孩子往自己怀中带过来,避开了黎美龄不怀好意的触摸,黎美龄愤怒瞪住毓婉面无表情的脸,拿腔作势笑了笑:“弟妹,你现在身后已然没有依靠,别以为我还能给你留下多少颜面,如今是杜家赏你饭吃,不是你赏杜家饭吃,你和这孩子必须无条件听从我们的安排,千万不要不识好歹,母亲如何说,你便如何做,不要违抗。” 毓婉愤怒抬眸,冷冷盯住黎美龄,黎美龄被她凌厉目光震慑住,半截话也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过她还是很快又恢复嘲讽笑容,手指了另一侧门:“有能耐,你现在就从杜家大门迈出去,一辈子都别再吃杜家的饭,我才敬你有胆识,不贪恋富贵。” 见毓婉脚步未动,黎美龄冷笑着扭了身子走到翠琳身边,“我还真不信了,世上还真有胆敢放弃荣华富贵的傻女人,想你父母当年拼命将你嫁入杜家,不就是为了杜家的财势吗?如今我们就是打你骂你赶了你,你也自然不肯走的!” 黎美龄尖刻的嘲讽深深刺痛了毓婉的心,往昔尘封记忆里的点点滴滴往事被刹那翻检出来,尤其黎美龄还在侮辱已经仙逝的母亲,毓婉双手紧握,整个身子因过分气恼而僵直难行,脑中如同轰轰响过数声炸雷,将人震得麻木。 直至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被誓言牵绊住脚步的想法多么荒唐可笑。 是的,她要为杜允唐保住杜家产业的想法非常幼稚。在杜家,她已四面楚歌,没有丈夫杜允唐可以仰仗,她就没有机会出面重整河山,没有公公杜瑞达可以仰仗,她更没权利去挑战世俗礼教。从前那些无限风光只建立在她是杜瑞达儿媳,是杜允唐妻子的身份上,只要两者不再庇佑,她不过是无法撼树的蝼蚁,更别说妄图凭借一己之力保全杜家财产。 毓婉觉得眼前一切已超过她心中所能承载的负重。在京城接受教育时,她最不屑就是旧式家族的内部争斗,而亲历全部后才惊觉发现,让她不屑的争斗恰恰是整个社会不甘挣扎的缩影。“不治家何以平天下”,在被她鄙视过的世俗环境中,她尚且无法用力挣脱,又怎能敢于挑战旧式习俗,又怎能力挽狂澜救回杜家产业? 行凶者正嗜血贪杀,根本不会因心存愧疚放下屠刀。 够了,她想这一切都已足够了。此时此刻她必须重新站起身来,重新审视自己将会面临的艰难窘境。以退为进不失为眼前最好解决之策,暂时退避只不过为了下一次再整装再行。 毓婉将自己的脸颊贴在思唐脸颊上,滚烫的小脸告诉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立刻给孩子找医生。纵然万千家产都摆放在眼前,她也不能为此失去自己的孩子。她会用另一种方式归来杜家,即使那个方式满布荆棘,她也必须选择。 因为她再没有退路。 毓婉抱紧思唐转过身向翠琳快步走去,黎美龄发觉毓婉脸色阴狠顿时愣住,翠琳见黎美龄脸色异样抬起头,正迎上毓婉直射过来的视线,满心不悦:“怎么,不舍得走吗?” 毓婉的站在翠琳面前,直视她身后,似与另一人说话:“听说姨娘从前与母亲一同参拜佛像,钻心研读佛经?” 对翠琳的称呼又重新回归姨娘,翠琳神色顿现难堪:“混账,你要做什么?” “佛曰:世事因果轮回,总有报应。当日母亲刻薄姨娘,姨娘就以馊食噎死了她,只是姨娘忘记了,你以馊食噎死了她,怕是也会报应在自己身上,不知姨娘届时会是怎样一个死法?”毓婉目光盯在翠琳身后,翠琳惊得几次回身,空无一人。她被毓婉疯话悚得全身冰凉,她恼羞成怒站起身,大力推搡了毓婉:“闭嘴,倘若你再说,我就不客气了!” 毓婉依旧是面无表情,根本不睬翠琳怒火,目光直盯在:“信与不信只随你们,不信,你们看,母亲已经在你们身后看着你们呢。” 翠琳和黎美龄怔住,惊恐瞪大眼睛再次陡然回头,整个屋子静悄悄的,根本见不到杜凌氏犀利目光。再看毓婉神态,绝非说假话,她抱了思唐徐徐走过去,对空气中似真真切切能看见什么人一般,俯身施礼:“母亲,今日不是我叛离杜家,而是她们逼我的,我从今日起不能再保全杜家产业,你若不甘心就都去找她们吧!” 翠琳再按耐不住心慌,恼怒的她操起茶杯砸向毓婉,毓婉当下闪身,茶杯撞击在墙上应声碎裂,正砸在毓婉脚下,毓婉又做出极其惊慌表情,看了自己面前的方寸空间被碎片占满:“母亲,你说……,好,我先离开,母亲,你要记得定不要饶了她们。” 黎美龄再容不下毓婉装神弄鬼,冲过去抓住她的胳膊,毓婉大力甩开黎美龄纠缠,而后以最快速度疾步从房门离开,看背影,似被什么极其恐怖画面吓得落荒而逃。 被留下的翠琳和美龄婆媳面面相觑,翠琳为了表示自己并不害怕,还硬挺了脖子:“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活着斗不过我,死了又能如何?” 话音未落,棚顶吊了的水晶灯灯骤然啪的一声跳响,原本还故作镇定的翠琳顿时吓得抱住了黎美龄,黎美龄唯恐被牵连,胆战心惊的向外推了推翠琳身子:“不怕,我其实……是不怕的,不过……母亲……害死大妈的人,是你,不是我,大妈即便真是寻仇,也找不到我的头上……” 翠琳心中恼了,扬起手给了黎美龄一个耳光,“混账,要你做什么用!” 黎美龄又惊又气偏又不能还手,捂住脸颊恨恨瞪了翠琳一眼,再不顾及直接跑了出去。 整个阴暗的屋子有一次陷入沉沉寂静,静的仿佛掉在地上一根针都能听得到,房内到处是从杜凌氏房中拿来的珍贵古董,每一样似乎都有杜凌氏附体,翠琳疑神疑鬼在四处转了几圈,越发觉得杜凌氏的鬼魂就藏在房间不知名的角落,她实在不敢再在这个房间待下去,索性也不顾脸面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应jj要求上来更新一章,并非晃点大家,还是没有出版消息。 ☆、孤立无援(中) 毓婉抱着思唐当真从杜家大门坦然走出去,富丽 分节阅读_49 分节阅读_49 分节阅读_50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50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50 堂皇的杜家公馆不过是背后一幕布景,她昂起头,心中叛出的念头越发清晰。恭候在门外的司机探头远远见毓婉瘦弱身影向自己醒来,毕恭毕敬的婉拒:“二少奶奶,太太说,您不能出门。” 被拒绝的毓婉也不与她多说,只凭借自己单手吃力扭开前方落锁的铜铸大门,司机和佣人们皆被她决绝面容吓傻了眼,来不及反应去拦截下一步动作,大门咣当被缓缓推开,毓婉抱了思唐,将包裹的被子拉紧,高跟鞋踩在石子路上一步一歪,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出去。 杜家佣人这才回过神,一路小跑到毓婉面前伸出胳膊拦住她的去路:“二少奶奶,您这是要去哪儿?我们还没有禀告太太,您有了闪失,我们担当不起。” 毓婉抬头,迎上路灯下佣人们惶惶面庞,“我现在已经脱离杜家,不用再叫我二少奶奶了,另外,是我自己走的,与你们无关。” 佣人们挠挠头,弄不清楚毓婉话中究竟是什么意思,再想去拦,又觉得应该先行问过太太再做决断,来回犹豫之间,毓婉又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得身后有素兮在呼喊:“小姐,等等我!” 毓婉怔住回头,素兮似乎早已知道毓婉定会离开杜家,将一些能带出的衣物和首饰都打好了硕大包袱背在自己身上,顺了甬路气喘吁吁跑出来,直跑到毓婉面前对那佣人重重呵斥:“放开手,有事去问你们家太太,我们小姐已经自愿回娘家了,从此与杜家再无瓜葛。” 自动叛离与被休无异,如此重大的事,佣人哪敢擅自做主,当下递眼神给其他佣人快去回禀太太。被毓婉惊吓的翠琳还在恼怒期间,扬手不耐驱赶了佣人:“让她滚,随她想怎样,你们谁都别拦着,她佟毓婉就是在路边饿死了也别想再进入杜家大门!” 所幸杜允威并不在家,黎美龄又是巴不得毓婉赶紧离开的人,毓婉和素兮得到翠琳出其不意的帮助,顺利通过佣人盘查脱离了杜家。杜家公馆地处公共租界中间地带,未曾有黄包车由此经过,等了片刻也找不到车子,毓婉咬牙徒步向佟苑走去。 午夜正是夜浓人静时刻,毓婉和素兮两名女子在路上行走格外突兀。路边到处可见衣衫褴褛的乞丐,清冷的秋冷天气逼得他们聚抱在一起相互取暖,饥饿的目光张望主仆二人小心翼翼的举动。满脸油泥掩盖了脸庞,却盖不住打量偷窥的目光。 毓婉抱住思唐压低面颊躲避乞丐们窥探的视线,素兮更是将包裹放在自己胸前紧紧抱住,两人互相扶持着在夜色里疾步行走,只求快些逃过荒凉僻静的地段。 路边乞丐头早已经看见素兮怀中鼓囊囊的包袱,与其他乞丐压低嗓子神情诡异的商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大家集结上去将毓婉她们哄抢了,待巡捕房来了连人影也未必能抓得住。 说做就做,几人冲上来拦住毓婉和素兮的动作,脏兮兮的手探往素兮怀中,素兮被突如其来的乞丐们吓呆住,疯狂抱住东西不肯撒手,后面跃跃欲试的乞丐们见几人不能应付又加入其中,毓婉察觉乞丐越围越多,那些不曾抢得财物的乞丐们,疯一样拽扯毓婉和素兮的衣服和头发,毓婉为不让已经熟睡的思唐再被惊吓,强忍住疼痛不吭声,瞅准空隙想要带了素兮冲脱包围。 毕竟两人是弱女子,力量单薄,那些又是穷凶极恶许久不见肉腥的乞丐,他们白日要饭夜晚肆意抢夺,倒成了公共租界三不管地带的山霸王,毓婉和素兮挣扎不过被乞丐们划破了包裹,素兮装入的一些首饰顷刻撒了满地。 众乞丐埋头哄抢之际,踩踏撕扯状况混乱,毓婉连忙拽住素兮就向前奔跑,前方冲过来的汽车车灯晃得毓婉不敢迎视,待车子戛然停在两人面前,毓婉散乱的头发正遮住了双眼,迎了刺目灯光她本能反应就是盖住思唐眼睛,不让他受到惊吓。 一声清脆的枪响,在夜色里传出很远。哄抢的乞丐们哪里见过这样阵势,吓得屁滚尿流的逃窜,毓婉听见车门拉开声音再抬头,周霆琛赫然站在她的面前,他深邃的双眼,正落在自己狼狈的身上。 察觉周霆琛定定望住自己,毓婉心中一动。她清醒过来后也听素兮讲述过自己分娩中所发生的一切,至始至终陪在她身边的人就是这个被她伤害过无数次的男人。他的许诺,他的照顾永远只针对她一人需要,她却知道自己此生根本还不起这份重重情谊。 闪开毓婉的目光,周霆琛板起面孔望一眼那些蹲在路边瑟瑟发抖的乞丐:“立刻将东西还给她,否则将视同有心与青龙堂作对,青龙堂将对格杀勿论。” 乞丐们互相对视嘴唇吓得直哆嗦,知道自己惹上了天大的煞星,其中离得素兮最近的乞丐飞奔过来将一些衣物塞到她怀中,慢慢的,乞丐们都挪动了身子把抢夺走的东西送还到近前,素兮弯腰上前盘点,所有东西一样不少。 为首的乞丐头噗通一下跪倒在周霆琛面前苦苦哀求:“大爷,我们都是饿疯了,不知道会得罪到青龙堂,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大爷饶了我们……” 周霆琛没有去瞧那些人哀求的表情,犀利目光落在毓婉脸上,将她散乱的头发抿向一侧:“吓到了?” 毓婉摇摇头,身子还是避开他的触碰,周霆琛微微一怔,随后回身对那些人冷冷吩咐:“那就都切掉一跟手指做这位太太的赔礼吧。” 毓婉被周霆琛的决定惊住,声音略有发颤,“你不觉得这样太过残忍了?” 周霆琛嘴角敛了笑容:“这世道本就是残忍的,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无论他是乞丐,还是堂主。” 青龙堂一向不是怜贫惜幼的慈善堂,他不会因为毓婉的刻意怜悯就放弃自己固有的惩罚方式。在众乞丐哀声嘶喊的声音里,身后跟随的大头和小胖走过去,周霆琛不许毓婉回头,将她带上车子。 此处距离佟苑很远,避开此次抢夺,也未必能避开其他,毓婉无从抵抗只能抱着思唐与周霆琛并坐到一起,思唐少见停歇了哭泣,一双乌黑眼睛半睁半合似没有精神。 周霆琛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毓婉,缓缓开口:“想去哪里,这个时候怎么突然从杜家跑出来?” “回佟苑,我继续留在杜家只能死路一条,想再寻条生路活下去……” 周霆琛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你要怎么做?” “我想换一种方式保住杜家产业。”毓婉的干脆回答带走了周霆琛乍然出现的欣喜,他眼睛又重新恢复黯淡,扬眉抓住住她的手腕,声音也不觉提高:“你就只剩下这件心愿了?再没有其他?” 他多么希望她可以想自己说,此生还有一个心愿,哪怕只是说,此生有一个心愿注定无法实现,但她始终记挂心头,都可以。只要她一个回答,就会让他觉得自己五年的苦等不会太过痴傻,也不是活在自己营造的梦境里,所以一切她都有呼应,所有一切她都有感觉。 毓婉看着他,眼底必须克制了起伏,“目前我唯独剩下一个心愿,我答应过允唐替他守护杜家产业,必须要做到。” 周霆琛紧紧握了她的手腕,整整两月不见,她甚至比在杂物房分娩时更瘦了,为何就是这样,她仍要为杜允唐守下去? 她大概还是爱上了杜允唐。思到此处,周霆琛的脸色再度阴郁,他隔了许久才清冷笑笑:“好,那我送你到佟苑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应jj要求上来更新一章,并非晃点大家,还是没有出版消息。 ☆、孤立无援(下) 黑色车子在上海街道上疾驰,城内灯火通明越见景色繁华,缓缓减速后抵达佟苑门口,从窗户可看见佟苑门口高高悬挂的红艳彩灯。 周霆琛护送毓婉下车,原本沉沉入睡的思唐突然被母亲动作惊醒,在静夜里啼哭起来,毓婉一边摇着胳膊哄他一边向周霆琛道别,因为这孩子是自己亲手接生,周霆琛也对他有了莫名亲切,见孩子始终在不停哭泣,声音沙哑异样,便伸手将孩子接过来,毓婉悬起的臂弯停顿片刻,最终没有拒绝,将孩子轻轻放在他的怀中。 周霆琛低头看着孩子,眼中透出温柔的光彩,啼哭中的眉眼像极了毓婉,弯弯露出笑意,他疼爱的拍抚摇晃,随口询问:“这孩子起名字了么,叫什么?” 毓婉语塞,没有当下回答,素兮在一旁笑了回答:“小姐说叫思唐。” 周霆琛身子一僵,将怀中的孩子再仔细借由灯光看个清楚,果然脸庞嘴角都像极了杜允唐,他略为狼狈的点头:“思唐,果然是好名字。” 毓婉不敢相信周霆琛会有如此平淡反应,但她先前已经拒绝他的心意,此刻再无法在问出口。两人对立沉默许久,周霆琛避开毓婉盈盈双眼将孩子还给她,毓婉低头哄了思唐,眼角眉梢尽是温柔,目光再凝在这对母子身上,他明白自己被彻底摒弃在毓婉的生活之外了。 周霆琛似没有事般笑笑,转回身上了车离去,车子轰鸣徐徐移动,毓婉才敢抬起头目送他的背影,她不是不知道他的目光始终都在,更不是不明白如矩目光背后的意味深长。 他们就在一次次错身而过时耽误了彼此,即使上苍眷顾,他们也注定无缘。 毓婉在风中痴痴的眺望,素兮唯恐受凉,拉住了她的胳膊:“我们还是进去吧。”素兮的话迫使毓婉回过神,是的,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是将周霆琛曾经借给自己的钱从父亲那里先拿回来。 夜深人静,佟苑内外早已点了灯,值守门房的佣人懒洋洋趴了门上大睡, 毓婉和素兮敲门,响过几次才有佣人探出头来,见毓婉和素兮狼狈衣着打了哈欠:“做什么的?” “小姐回来了,你去与老爷通禀一声。”素兮代毓婉回答,佣人半眯了眼睛,打量毓婉身上不堪的衣着:“只听说过有过一个出嫁的小姐,谁又知道哪个是呢?” 被佣人冷漠态度气坏了的素兮与佣人们争辩,佟福在内里听得声音推门出来,看见毓婉赶忙跑过来:“小姐,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也没叫车去接一下”素兮恼怒,指了阻拦毓婉不让进去的佣人“福叔,你怎么j□j的人,偏连小姐都不认得?看我不禀告老爷辞了他!” 佟福无奈摆手,长长叹口气:“素兮,不要说了,如今咱们家里已经不是老爷当家了。” 那陌生佣人将毓婉上下打量一番,又听得佟福如此说话,才缓了语气:“我去给老爷和太太送信,你们且等着。” 素兮忿忿看着佟福,身上不见管家锦衣,只着土黄色门房衣着:“佟叔你怎么会在门房,竟然落得这般田地?” 佟福苦笑,随手将毓婉和孩子让到门后避风的地方,啐了一口说道:“如今老爷新娶的太太很是厉害,听说也是圣玛丽院出来的女学生,脾气秉性都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太太,又因为年纪比老爷小许多,老爷心疼得像什么似的,万事没有不依从她的。” “圣玛丽院的学生?叫什么名字?”毓婉听得是自己同学不由得皱眉,她的同学居然做了她父亲的续弦? “听说是个再醮的女子,原本在二十出头的时候嫁过的,后来因为男人病故,大房妻儿怕她强争财产,被夫家给赶出来了。与老爷在画廊相识的,老爷觉得她知书达理懂得时事能帮忙家业,性格又像极了过世的太太,所以将她娶回来管理内宅。”佟福抿了抿下颌花白的胡须,说道此处,干巴巴的脸上满是怨气:“谁料到,来了家中就闹得前后鸡犬不宁,全将财产统统霸了去,就连老爷自己也无可奈何。” 毓婉听他如此形容,更觉奇特,这样的同学究竟是哪位?还有谁是再醮过的?莫非…… 未及毓婉思量到,果然人已经来了近前,热情的拉过毓婉的手,发出爽利笑声:“可不就是毓婉吗!我就想怎么会被佣人给拦住了,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这是佟家大小姐,日后多长了眼睛认着些!” 毓婉和邓流芳几年未见,再抱在一起,感受似乎是那么不真实。邓流芳的丰腴恰衬托了毓婉的消瘦,岁月年轮都在她们彼此心底划过印记,再仔细端量对方,人不再是那个梧桐树下追闹的玩伴,连笑容也透了疏离。 毓婉抱着孩子先疏离的退后,脸色几经变幻:“你怎么嫁给了……我的父亲?” 流芳被提及婚事略有些尴尬,但还是个性爽朗昂起头:“我和鸿仕是情投意合,又唯恐他因为丧妻伤了身体,所以想来佟苑就近照顾。只是你那是还在杜家待产,怕通知你这个消息动了胎气,也就没敢告诉你,这些日子我们正想着去杜家看你和允唐,再给孩子多添些东西。” 此番推脱之词,毓婉怎么会听不出来,如果当真是想知道她处境如何,杜允唐是否还在杜 分节阅读_50 分节阅读_50 分节阅读_51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51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51 家,随意一次遣人探听就可知道。也就是说,父亲续弦后根本不曾念过她的安危,甚至连和她有关的讯息也不曾知晓。 流芳昔日爽利的眉目如今染上了当家主妇的凌厉神采,她在两段婚姻中的失去又得到的不仅仅是扬眉吐气的荣耀,还有财产和地位。此时的邓流芳不再是那个苦恼与人作续弦的女子,她能以再醮身份嫁入世家佟家做续弦,她在佟鸿仕心中的重要可见一斑。。 毓婉低头沉默,流芳身后不知何时站了年逾半百的佟鸿仕,他好像时至今日聊发了少年狂,眉目神采无不带了喜色,身上更是一身绛红色长衫。单从外在容颜衣着上根本看不出他才不过丧妻一年。 佟鸿仕见流芳无味守在毓婉身边,生怕自己的女儿会为难自己心爱的女人,巴巴跑出来将流芳拦在身后,眼中不其然流露出不悦神情,“婉儿,你这时候回来做什么,怎么不和女婿一起归宁?” 毓婉迷惘的望住眼前慌张而至的父亲,原来,她需要向父亲证明自己还有资格重新踏回这个生长二十几年的佟苑,没有父亲的辨认,她甚至在流芳手下都无从进入。 这已经是莫大的羞辱,更大的羞辱是,父亲竟然还问她回来佟苑做什么。 “我想回佟苑看看父亲,和母亲。”毓婉面对父亲的尴尬,静静的注视这个给予过自己骨血的男人,他与母亲二十余年的鹣鲽情深只维持了不足一年,他对母亲的海誓山盟似乎也只存在了短短的十个月。 佟鸿仕察觉女儿脸色难堪,和毓婉慢慢向佟苑内走去时,一遍又一遍啰嗦自己数月来来如何孤单如何痛苦,如何思念长眠在地下的贤良妻子,流芳的适时出现犹如为他及了无生趣的人生点燃了一盏明亮灯火,他忽然从心底里觉得那氏又重新活回来了,所以才会寻了媒人上门求聘。 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子,再醮给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看似表面吃亏的婚姻交易,背地里却是金钱与欲望的的各自所得,唯独没人去想冷葬地下的人究竟需要何种慰藉。 “流芳说,怕我不懂内宅搭理,又操心过度,所以将这些一揽过去,只由我专心在外经营,她年幼尚且如此肯体贴我,老夫当真无憾了。”佟鸿仕脸上的微笑狠狠抽了毓婉一个耳光,母亲体贴父亲近二十年,连一句无憾都不曾得到过。 看来,流芳在前任丈夫家惨败中汲取了丰富经验,嫁与佟家,万一年逾五旬的佟鸿仕先行一步,她仍惧怕会被佟家子女或亲眷一无所有的赶出去,所以趁佟鸿仕给予自己的宠爱还未退散,她索性先夺了财权为自己铺就后路。 毓婉含笑听了父亲不住啰嗦,眼角余光瞥了流芳忽青忽白的脸色,多少明白那些在被梧桐树摇碎的金色回忆不再散发原来的清新味道。 流芳变了,她也变了,父亲也变了。 父亲说,越是从前恩爱的夫妻越不能忍受残酷的生离死别,因为先溘然离世的人已经融入到存活人的日常生活里,缺了一个,自然心中会空落落的。 父亲还说,他不是耐不住寂寞,更不是喜新厌旧贪恋美色,而是太过思念那个为他操心劳力的女人,她一定是不舍得离开才会将流芳带到他的面前。 这些用来麻痹自己良心的话语对毓婉来说分外可笑,她强克制住自己才能够不当众揭穿父亲不予人看的冷血无情,她镇静的看着父亲唠唠叨叨,直到佟鸿仕自己讪讪先停住了嘴,喉结滚动,眉头紧皱,忐忐忑忑出卖了心中担忧:“你回来做什么?” 佟毓婉出嫁至今从未夜半归宁,她一身狼狈伫立在佟苑内,不是没了杜家做倚靠,就是需得钱财傍身,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愿。 “我要拿回周霆琛那一日借给咱们佟家的四十万,重新做生意盘回杜家实业。”毓婉斩钉截铁的回答让佟鸿仕顿时长大了嘴巴,涨红了脸的颧骨不停地颤动,干涸喉咙灭了声音,整个人正在酝酿该如何对女儿说出拒绝话语,还理所应当。那笔钱,他…… 毓婉当然不会不知道父亲心中的如意算盘,但她故意无视佟鸿仕的拒绝动作,依旧沉了容色,目光扫向黑浓夜色中飘荡的碍眼红灯:“父亲知道这笔钱是周家送来的,也该明白来日迟早是要还回去的,我即便现在挪用也会将这笔钱如数奉还给周霆琛。父亲不会想不还这笔钱了吧?“ “那怎么可能,我佟家世世代代书香世家,怎会做那样不可告人的龌龊念头,不过……“佟鸿仕噎住,面露为难再不肯说话,整个佟苑也陷入寂静无声之中。 “还是说这笔钱用来娶了新太太?”毓婉目光投向流芳所坐之处。 饶是流芳再故作镇定,也经不起毓婉如此直白的嘲讽,忽站起身来,冷冷开口:“毓婉,这笔钱本就是周家赠与佟家来还债的。如今杜家自身难保,当年那些债主肯罢手皆是准备将钱投入杜家实业翻得本来,如今杜家实业已败了大半,从前那些债主很有可能会重新返回来再与我们要债,所以我们也很为难,这笔钱你暂时不能动。” 毓婉被流芳说得压不住火气,抬了手指指向她,语声陡然凌厉:“我们?谁与你是我们? “自然是我与你父亲!”邓流芳也不甘示弱,目露犀利光芒。 “好,你们。那今天这钱我偏要拿走了。”毓婉原本就已冰冷的脸色越发笼罩一层重霜。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又有什么权利来佟家拿钱?”流芳心中愤怒脸色也涨得通红,手掌拍在桌子上,啪的一声,上下佣人一概噤若寒蝉:“佟毓婉,这里不是杜家,由不得你撒野!” 记者手记: 周容恒奉已经溘然离世的周霆琛命还送给佟老太太一件阔别多年的礼物。 硕大的紫檀木箱子一层层打开,内里黄色的贡缎还保持着百年前的鲜艳颜色。 没有人能想象,此刻眼前出现的翡翠屏风曾是佟老太太家最引以为傲的收藏,这件源自紫禁城的御用宝物,不仅重牵了周霆琛与佟毓婉的再次相遇,也带给濒临绝境的佟毓婉带去一线生机。 这架紫檀木座架的六折翡翠屏风共由十二块正反翡翠雕片拼接组成,每幅雕片上各刻有名山大川。江河秀美,水流湍急,雕工可见精悍,屏风旁缀名家诗词,每扇均有落款印章。如此收尾齐全的皇宫宝物,实属罕见。 佟老太太并没有如同我们想象那样对屏风物归原主表现出欣喜,她从容的颤抖了手指,轻轻掀过明黄色的蟠龙缎子将屏风盖住,回头看了看我,又望了望周容恒。 原来,这件屏风至从出去那日起,她就当是再见不到了,如今能看见最后一此,已经心满意足。她希望有朝一日能将这个屏风献给故宫博物院,由我和周容恒一起将这个见证她近百年情感的翡翠屏风物归原主。 我和周容恒对视一眼,相默无语。 起初我以为佟老太太的提议会遭到孙子和重孙子们的会反对,毕竟作为一个报社记者,对为财产反目成仇的家人见过太多了,如果真能出现争夺翡翠屏风的一幕,也算是为本次采访多添了更多访谈内容。 结果,杜本金和儿子异口同声赞成将物品捐给故宫博物院,并希望我能帮忙联系相关部门。我问他们是否舍得这个原本就属于他们的宝贝,他们憨厚的笑了,这本就是失而复得的历史见证,今生能有幸见到一眼已经心满意足。 这是东北最朴实的一家人,他们生活艰难却懂得对突如其来的幸福如何取舍。 “这扇翡翠屏风救了我们全家人的性命,唯独救不回思唐。”佟老太太对我说出这句话,“比起价值连城的翡翠屏风,其实我更想救回我的孩子,可人生诸多不如意,翡翠屏风恰恰是在思唐离开以后才出现在我面前的……” 作者有话要说:  应jj要求上来更新一章,并非晃点大家,还是没有出版消息。 ☆、走投无路(上) 毓婉面对流芳的指责心生厌恶,她只是略抬些目光,嘴角挂了冷笑:“流芳,这家且还是姓佟的,即便我当真嫁出去了,也是姓佟的,我与自己父亲说话,你不会不准吧?“ 邓流芳因为毓婉的不尊重称呼怒不可遏,涌起一阵腾腾杀气:“我好歹与你父亲已经成婚,你是否该尊称我一声太太或者母亲?” “流芳,我并不想与你争辩诸多,我不管你的野心究竟是向着佟太太的身份,还是佟苑,都与我并无干系,只是这笔钱我现在要急用,无论如何希望父亲把钱给我。”思唐在毓婉提高的嗓音震动下骤然大哭起来,因为气息憋闷涨红的小脸被泪水淹没险些呛到嗓子,连哭再咳,又险些窒住呼吸。 素兮连忙跑过来过来帮忙毓婉抱住思唐哄住,佟鸿仕瞥了一眼哭闹的思唐为难的长长叹口气:“也不是我不想把钱拿给你,而是这笔钱我们早已经花掉了。即便是眼下我们能拿得出这笔钱,交予了你,可将来你又如何能拿得出钱还给周霆琛呢?一旦还不上,不还是会连累佟家?” “我不管那些,只问钱花哪儿去了?”毓婉不理会父亲故意设下的诸多疑问,心中被气得突突直跳,四十万,足以买下佟苑的一大笔钱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父亲花掉了? 佟鸿仕被女儿当众不顾颜面呛声心中也不痛快,常年吸烟的他一阵痰厥忙剧烈咳嗽起来,流芳在一旁悉心为佟鸿仕拍打后背,嘴上半句不肯退让:“老爷别着急,今天如此也正好让我开开眼,普天之下还有父母被女儿上门逼债的事。” 流芳言语直指毓婉不孝,毓婉有些不敢置信眼前眉目依旧的女子还是从前为人宽亮爽朗的手帕至交,如今的流芳专将目光巴住钱不肯放开,生怕自己一不留神被毓婉夺了去,一句话正戳在佟鸿仕心头,疼得他连连咳嗽更觉愤怒,捂住胸口拍了桌子叫骂:“你也别管我们把钱花到哪里去了,总之就是花了,杜家的事,只管让杜允唐自己去做,凭什么要我们佟家与之陪葬?当初,我本就不赞成这门亲事,如今,他们家败落无人了,我更是乐于看见,你如果还想认我做父亲,咱们命佣人备饭安安生生住下,若是不打算认了,那就当你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佟某绝对不再上门求你,你日后也别再来烦我!我们父女恩断义绝再不相往来!“ 如此绝情冷血的父亲让毓婉感觉陌生,她傻愣愣望住佟鸿仕气喘吁吁涨红的脸,耳边还响着思唐呱呱不绝的啼哭声,佟苑里所有能带给她回忆的物品开始天旋地转起来,每一样标注佟苑标示的摆设陈列的物品似她从前使用过的模样,又不似。 这不再是她的家了,这是父亲和流芳的家。 所有的物品渐渐化成了鲜艳的红色,无声无息恭贺眼前一对老夫少妻百年好合,毓婉边笑边点头,眼底满是冰冷入骨的寒意:“好,好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父亲是现在就想与我恩断义绝吗?“ “你嫁给杜家就是杜允唐的妻子,杜家的媳妇,有他们一口饭就需有你的,至于钱财也自然应该由杜家来供给,你方才说什么要用用佟家的钱去救杜家,非但是荒谬,更是万万不能的。”佟鸿仕在流芳凌厉目光的怂恿下态度也异常强硬起来,他不耐烦的挥了挥衣袖拦住毓婉和一旁哭闹的孩子:“今日就在佟苑睡下吧,明日一早我派人送你回杜家去。” “允唐重伤逃走了,杜家夫人溘然仙逝,杜家老爷中风卧床不起,今时今日杜家已经散了,父亲知道吗?”毓婉沉重的语气让佟鸿仕惊得抬头,目不转睛看了女儿。 自从流芳进门伊始,佟鸿仕极少与外界联系,整日都流连闺房之中与这位少年妻子思量究竟去何处玩乐,外界有关上海滩世家诸多纷争一概并不知晓,倒是流芳似乎早知道内情,眼光触碰到毓婉的又心虚弹回,毓婉哽咽,目视自己两鬓斑白的父亲露出苦笑:“杜家完了,我不可能再回去的,因为已无家可归。” 佟鸿仕起初瞪着一双眼睛也颇为警察,但转过念沉吟还是落了脸,毫不留情挥了衣袖:“笑话,就算杜允唐如今死在外面,你也是杜家的人。既然你也说,杜家再无可能崛起,佟苑更不能借钱给你去保全杜家实业,你保全的是谁?你保全的产业又会归了谁?眼下杜家实业都交到了庶出手上,你若要是想代为保全,就是在用佟家的钱送与杜家大少爷做人情买卖,简直妄想!” 毓婉第一次认识父亲骨子里的冷酷与残忍,她突然意识到无论自己再说什么都不博取到父亲丝毫同情,他只关心是否有足够的钱用于颐养天年,绝不肯不肯将钱拿出来借她应急周转。再解释自己艰难境况也是徒劳,毓婉的心蒙上前所未有的霜冷。 先前在杜家被黎美龄和翠琳连番羞辱,最多安慰自己,当不了回家取得钱后来日东山再 分节阅读_51 分节阅读_51 分节阅读_52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52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52 起,但今时今日再被父亲冷血拒绝,如同生生划断全部生机,天地之大已没有足以让她们娘俩容身的方寸。 如果再从佟苑迈步出门,她们母子除了流落街头又能如何?失去庇佑倚靠的她们或许只能凭借典当首饰换取米粮惨淡度日,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留下来,这个家不再是母亲在时的温暖归处了,再强留下来,依旧又是如同杜家一样,是个打了家这个幌子的金色囚笼。 毓婉从素兮手中抱过孩子,被秋风冻得瑟瑟发抖思唐哭声微弱,或许连他也知道此刻任凭哭喊全是无用。毓婉贴了贴他滚烫的脸颊,眼中蕴含了泪:“父亲,从思唐降生,你还从未抱过他。” 流芳警惕的盯了毓婉的动作,谨防她妄想用孩子逼佟鸿仕轻易就范,斜歪了身子伏在佟鸿仕身畔“鸿仕,我有些不舒服,又想呕了。”说罢,捂住唇将身子歪向一边呕了起来。 毓婉走到佟鸿仕面前的步子被硬生生挡住,佟鸿仕原本已经张开的手臂改为扶住了流芳的腰,那一缕浮在眼底的血缘慈爱终还是被眼前的爱情打败,他拍抚了流芳的后背,焦急喊了佣人:“快,快去,给太太请个医生来!流芳,你千万不要有事……” 毓婉怀中的思唐也在发烧,被烧红的脸蛋就停在佟鸿仕面前,他却连看也不愿再看一眼,毓婉明白:父亲已经不再是她的父亲了,他用行动割断了父女之间的血脉亲情。 心死,莫过于此。毓婉手脚瞬间冰冷。 她抱紧思唐靠近胸口怦怦跃动处,连句告别也不想对佟鸿仕说,低低唤一声:“素兮,咱们走吧。” 素兮答应一声,连忙抱了先前被乞丐们抢夺的破烂不堪包袱跟上毓婉的脚步,佟鸿仕再抬头见女儿当真不管不顾的走掉了,纤瘦的身子挑了长长的旗袍,空荡荡随步子飘荡,偏怀中还吃力抱了那样硕大的襁褓,他心头一动,又有了恻隐之心,忙叫了声毓婉的小名:“婉儿,我……” 毓婉没有回头,依旧抱着思唐往佟苑门口走去,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更不知道从佟家走出去后还有怎样的地方能够容她们母子,若非亲眼目睹父亲的冷酷绝情,她当真还盼望有一线生机留给自己。 现实与她教训,原来世间就连亲情也会背叛。 一主一仆带着个年幼的孩子终还是走出了佟苑大门,佟福在后连追了几步,手抬在半空中仍喊不住小姐的名字,只得颓力放下。门口火色红灯送走了毓婉,越发衬得佟苑内蕴温暖。 天空开始飘起雨丝,入秋的上海,风透入肺腑的凉,仿佛能将满腹的悲怆冻结住不能花开。被雨淋湿的旗袍牵绊了迈动步子,布料摩擦在尼龙丝袜上发出沙沙声响,毓婉把孩子身上的被子又重新包裹严实,掏出手帕将孩子的脸蒙上:“走,咱们先去找个地方给思唐看病,再找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素兮含了眼泪点点头,两人趁了夜色拐过佟苑赶忙前往医馆。 眼下她们身上并没有流通所用闲钱,夜深人静也无处可以典当,自然不好去洋人开的医堂为孩子诊治,索性就近在巷子里找了一家早已打烊的中医医馆,素兮好说歹说才将馆门敲开,忙用一对金丝扭臂的手镯做了诊金,恳请大夫务必怜悯为小少爷诊治。 思唐这样大小的婴孩高烧不退,又昏睡不醒,大夫诊病之后也略有些为难,不敢偏重剂量唯恐狼虎之药夺了孩子性命,忐忐忑忑开了一副方子送客,可毓婉和素兮并没有居住之所,熬药也成问题。 毓婉让素兮再与医馆的大夫恳求片刻,又加了一些翡翠佩饰之类的老物件才将后院半间屋子容给毓婉三人居住,素兮披了寒露在院中又是烧火又是煎药,毓婉亲自抱了孩子煎煮,草药苦涩香气很快弥散开来,毓婉心中骤暖,觉得思唐有救了,忙端了煎好的药入内拨亮灯火喂他。 思唐实在太小,因发烧寒疾入胸肺又不肯吃奶支撑体力,药碗端至唇边时,双眼已不再睁开。毓婉慌了神,眼泪唰一下滚出来,颤抖了手指将孩子抱在臂弯里,一口一口以勺喂与思唐吃,喂一口吐出大半,反反复复折腾整整一夜,直至清晨时分才将小半碗的药给服下了。 素兮见毓婉昼夜未眠熬红了眼睛,要自己先接孩子过来抱着,由她去床上休息,毓婉缓缓摇头,又含了眼泪:“孩子如今这样,我哪里还有心思去睡,你先睡吧,白日里还需要你去做些事。” 素兮也不肯睡,贴在毓婉身边与她换手哄了思唐。主仆二人枯守了思唐默默坐到中午,毓婉命素兮再从首饰里挑些东西去当些应用回来,先将吃食买些,好维持两人性命,素兮曾经提议毓婉可去找周霆琛求救,凭青龙堂势力,无论如何找个安身之所,寻个可靠的大夫还是绰绰有余。 可毓婉念自己之前伤周霆琛太深,根本不肯开口,无奈又拖了一段时间,素兮只好先挑了几样不起眼的戒指去寻当铺。 中午再喂药时,素兮换了些吃食回来,毓婉发觉思唐牙关紧闭,小脸呈现青紫色,她疯一样去医堂找来大夫,大夫搭了思唐脉搏查看也有些慌了神,声音变了腔调:“只怕小少爷不好了,你们尽快收拾后事吧!” 毓婉哪里听得这样的话,疯一样将大夫赶出去,又搂着孩子只是嚎咷痛哭,商场上的斡旋她经历过数次,眼不眨也可以做许多运筹帷幄的事,唯独到了孩子身上,骨肉连心,全慌了神,根本连半点往日镇定也不曾有,一味抱住孩子痛恸。一想到有可能是自己分娩思唐时饱受惊吓致使孩子天生不足就心如刀绞,恨不能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弥补所有过错。 素兮也在一旁也陪了恸哭,毓婉哭昏了心智不肯为思唐准备后事,她却不能不做提前打算,于是擅自做主拿了几个钱去买来装殓应用的衣物,刚拿到内堂就被毓婉抢过来扬在地上,抱了孩子的她似疯魔了,全身气得发颤:“思唐不会有事,你不用提早准备这些,他当真不能活了,我就陪他一起去,要买,你索性连我的也一同买了来,为我们母子收尸!” 素兮弯下腰,一件一件捡起散乱在地的小小鲜艳衣衫,眼泪吧嗒吧嗒落在手背上,知道毓婉心痛难当,她强颜欢笑把这些衣服抱在怀里:“小姐不气,我马上拿去烧掉,小少爷不会有事的。” 毓婉不肯理睬素兮的动作,她将思唐放入臂弯,端起勺子,用手背蹭去自己眼角的泪滴,露出寻常慈爱笑容,低声哄了思唐:“思唐乖,先吃些药,明天就不烧了,乖……” 才出两个月的孩子,全身涨红像红透的花生,滚烫得连抱都抱不住,毓婉一边哄一边哽咽,思唐闭嘴根本无法进药,她狠了心将勺子里的药强行往孩子嘴里灌,思唐起初还会扭了身子反抗,后来就是沉沉无声了,任由毓婉喂药,吐出,再喂药,再吐出,周而复始不肯停歇。 至傍晚时分,大夫不放心再来诊看,小小思唐已只有咽下去的气,再无吐出。一双乌黑眼睛无论如何也睁不开了,小手更是垂在身侧,任凭如何逗弄也不能抬起。 大夫见毓婉傻愣愣抱着孩子不肯放手,唉声叹气扭头离开。他知道自己就算是再说什么这个疯女人也不会肯把孩子放开的,大夫回到医堂将抵押给他的手镯和翡翠物件都退了回来,只央求着素兮带了疯癫的毓婉赶紧走,千万别在此处玷污了他的名声,当若一会儿孩子果真断气了,毓婉要是哭闹起来,以后他还如何凭医术活命?赶紧送走姑奶奶要紧。 素兮又是跪又是求,眼泪鼻涕混成一块也打动不了铁石心肠的大夫,再回头毓婉又成了半傻痴的呆人。素兮心一横,抹了眼泪收拾好包袱,拽了小姐抱住小少爷一同出了医馆后门,将包袱背在肩头,再拉扯了木讷不会走动的毓婉,主仆二人站在人流熙攘的大街上,处处是笑逐颜开,处处是喧天鼓乐,这上海滩已没有她们容身之地了,偏又迎面碰上一顶花轿,两队鼓乐。 震天响的鞭炮炸得毓婉慌蒙住思唐双耳,双眼空洞的可怕:“思唐不怕,思唐不怕。我护着你,不会有事的。” 素兮看毓婉当真疯了,万分焦急,已经顾不得主仆之分大力拽过毓婉,掰开她的手臂:“小姐,小少爷已经不行了,你舍了我,我带走去处理,您和允唐少爷还年轻,总会还有孩子的,和小少爷缘分至此已经尽了。” 已经被气急迷了心的毓婉根本听不进去素兮的话,只一味低了身子抱住孩子双耳,素兮见毓婉缄默权当是认可自己举动了,上前就来抢孩子,毓婉本能死死抱着孩子不肯放手,素兮只能从背后抱住疯狂挣扎的毓婉:“再不舍了小少爷,小姐心里只怕会更难受的,以前常听老人说,如果能早些舍他去了,他才能找到好人家轮回,没准过两年,他还是小姐的孩子,还是素兮的小少爷,小姐,你放手,放手吧!”素兮噗通跪倒在毓婉脚边,抱住她放声大哭。 毓婉的手指死死扣住孩子的襁褓,任凭谁也不能夺走孩子。 她不想放手,这个孩子身上倾注了她的所有的心血,所有的忍耐,所有坚持,似乎都是因为他的存在,她才能在杜家生存下去,才能和杜允唐做了夫妻,孩子没有了,她对杜允唐的许诺似乎也不存在了,她被牵绊的脚步又可以重新迈开了,孩子没有了,她和杜家的关系也就真的荡然无存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接书版手打内容———— 大头听到下属禀告不觉皱眉,他当然知道这消息的重要性,但是否需要转告堂主,着实让他为难。昨夜周霆琛回得青龙堂已下令谁也不肯接见,不仅一夜一日米水不进,直到现在黄昏已过,书房的等也没有点亮,如果这个消息被堂主知晓了,只怕还要惹得他难过。 大头抬头看看天,乌云又卷风袭来,似又见雨意,他将剩余烟头扔在地上,皮鞋踩上去狠狠扭了两扭向小胖摆手:“走,咱们先去看看,有万一了在跟堂主禀告。” 毓婉和素兮一主一仆站在医馆前半晌不曾离开,那大夫出门见她们抱了孩子引来众多围观的人,连忙不耐轰赶:“姑奶奶们,你们赶紧走吧,诊金我也没收,东西也都退还给你们了,你们另请高明吧,在这样站下去肯定会砸了我的招牌的,以后我还要靠这行混口饭吃,饭碗被你们砸了,全家老少都要喝西北风的,就当是可怜可怜我把,快些走!” 毓婉靠在医馆的墙壁上默不作声,只搂住怀中的思唐默默流泪,素兮再焦急也不敢上前去拉她,生怕小姐心念一动当真做出什么不要命的事来。 黄昏过后,西边又有阴云黑黑压了头顶袭来,怕是昨夜的雨还没有散今天赶来作乱,路上行人穿了棉布长袄,抄了手蹭着鼻涕看这打扮得体的少奶奶被人恶声恶气的驱赶,多少也抒发了他们多年来心底压抑的对富人嫉恨,唯恐天下不乱在一旁起哄,问那大夫是不是治了人命,所以人家才不肯走。 那大夫见大家有些当真了心中更急,索性抄起扫地的大扫把朝毓婉打来。 毓婉积攒下的疲累沾满胸腔,整个身子摇摇欲坠的打晃。抱着孩子的她不知躲闪,正迎住打下来的扫把,素兮想要去拦住大夫动作反被脚下石子绊到,人连同怀中抱着的包袱也散开了,中间溜溜滚出几枚戒指,围观人群建有金澄澄的物件涌上来哄抢,素兮被逼无奈,整个人趴在包袱上不肯松开,手忙脚乱的拍打黑黝黝的手:“不许抢,不许抢,再抢我就送你们去巡捕房!” 那大夫本是想吓吓不肯离开的毓婉,不料毓婉始终保持僵硬的姿势不肯走,他抡过去的扫把带了风势砸下正打在毓婉身上,重重的将她撞向墙面,痴傻如她不晓得什么是疼痛,扫把尖扫过柔嫩脸颊擦出一道细细血痕,只是如此细微的疼痛比起即将丧子的疼痛太过渺小,她根本感觉不到,所以还是不闪。 大夫见她人傻呆呆的气不打一处来,在想下手恰好大头小胖从车上跳下来,见大夫高高举起扫把似准备驱赶二少奶奶,小胖二话不说上去将大夫飞脚踹跪在地,狠狠掰了胳膊将大夫按在毓婉面前:“青龙堂的人你也敢打,还不快给她赔礼道歉!” 大夫听得青龙堂三个字唬得身子也酥了半边,连忙跪倒给大头咣咣磕头哀求:“打野饶命,大爷饶命!” 大头和小胖见毓婉申请知道定是受了惊吓,只打大夫一个耳光还觉得不够解气,扑上去又是一顿拳打脚踢,那大夫体质文弱不消几下就血淌得满脸花,还想爬过去跟毓婉求饶,忽见她抱了孩子像幽灵一样飘忽着离开。 大头见毓婉脚下没跟,走路晃晃荡荡,唯恐怕她路上出事忙和小胖招呼了素兮一同跑过去,素兮急了,抱着包袱冲上去拽住毓婉的胳膊:“小姐,你要去哪而?” 毓婉眼神空洞的回头望了素兮,一本正经的回答:“我要回家。” 素兮被毓婉回答弄 分节阅读_52 分节阅读_52 分节阅读_53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53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53 得错愕:“小姐,你是要去杜家还是佟家?” 毓婉神智一晃,又呐呐开口:“杜家已经不是我的家了,佟家……” “佟家也不是你的家了,小姐。”素兮怕神智已失的还去佟家让新太太当众羞辱,只能狠狠心将真相说出,可毓婉被心魔迷了窍,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往佟家方向走:“母亲说,改日万一有了难处就回佟苑去,她都帮我打点好了。” “小姐,太太她已经过世了。”素兮抱住毓婉胳膊放声大哭,在她眼里,毓婉已经疯了,彻底疯了。大头在一旁急得跺脚,手足无措看了二人拉扯动作。 毓婉也不管素兮,甩开被钳制的手臂继续向前晃晃悠悠走过去,大头和小胖虽不敢断定二少奶奶确实疯了,但小心点维护总是没错,也小心翼翼跟上毓婉,随之前来的汽车只在两个人身后默默溜边开着。 一路上素兮拉着毓婉,怕她跌倒。结果发现自己根本牵扯不过她向佟苑奔去的力量,可见回家在毓婉心中有多么重要。 天空开始刮起阴冷风来,秋风席卷了落叶飞至天际,毓婉凌乱的长发被吹佛在空中漫漫飞荡,她怕思唐因风受凉,不觉又抱紧了些,素兮担心毓婉身体从包裹里掏出一件外套为她披上,毓婉脚步虚晃,一个动身外套又坠落地上,大头奔跑几步捡起外套交还给素兮,素兮难为情的点点头,“谢谢。”说罢又重新将衣服为毓婉披在肩头,毓婉向前走了几步,外套再次滑落在寂静街头,反反复复折腾几次,素兮捂住嘴呜呜恸哭起来,捡起衣服的大头只好把衣服在手边挂着,跟随在素兮和毓婉身后一同向佟苑走去。 终于走到了佟苑,佟福见这小姐这幅痴痴傻傻的模样已感觉有些不妙,毓婉扬手要去扣动门环,他连忙拦了毓婉让到门房内坐下:“小姐,你又来做什么?” 毓婉抬头望了佟福熟悉的面容,又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孩子,傻傻念叨:“你去与母亲说,我要见她。” 佟福被素兮拉至一旁,满脸是泪的她小声哀求:“福叔,小少爷已经不行了,你去跟老爷说说,让小姐现在佟苑住下,把小少爷后事办好了,再说其他。” 佟福从小看毓婉长大,如今见毓婉痴傻容色也是不由的老泪纵横,他忙不迭的跑进入内去给姥爷传话,不消一袋烟的时间又垂头丧气的走出来:“素兮啊,你跟小姐租间房子吧,这里是钱……” “老爷连自己的亲外孙也不管么?昨天不是还说让小姐回来住他就可以既往不咎吗?”素兮连忙抓住佟福胳膊不住摇晃,他不敢置信佟佳鸿仕居然会如此绝情,明明知道小姐即将丧子都不肯收留。 佟福看了看四周那些新来的佣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老爷也是想留的,只是新太太说,如果孩子死在佟家,怕杜家人以此为借口来佟苑闹事,不如给些钱让小姐去租个房子方便照料。”说罢,佟福掂了掂掌心的一摞银元:“就是这些,新太太赏的十五块租金。” 素兮前所未有的恼了,她一把将佟福手中银元抽在地上,咣当当滚得满地光闪闪一片:“欺人太甚,凭什么想打发要饭花子一样打发小姐,我倒要问问,这个家还姓不姓佟!” 佟福将银元一枚一枚捡起,端在手心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新太太还说,叫小姐别记恨她,她也是打从这样的日子过来的,实在是怕了,不得不如此。” 仿佛被银元滚地的清脆声惊醒了,毓婉双眼又有了些神采,她痴痴转过身,从佟福手上接过那十五块银元:“你替我回她,这些钱算我佟毓婉借她的,有一日我定会还给她。”她转回身望了望佟福,凄楚一笑:“佟叔,孩子有病,今晚我无处可去,就在佟苑这里门墩上坐一夜,行吗?” 佟福鼻子一酸,老泪又落了下来,当即狠狠点头:“行,小姐做多久都行,谁敢撵小姐走,我也不跟这儿干了。” 毓婉命令素兮把怀中的包袱打开,铺些衣物放在佟苑门口的石墩子上,她抱了思唐坐上去,呆呆看风卷了桔黄落叶在自己脚边打转,一动不动的。 此刻她不再心痛了,她的所有希望正在怀中一点点变冷,一点点变硬,思唐这个孩子才来到人世两个月,吃了一些奶,吃了比奶还多的药,如这就要去了,过真是个没福气的孩子,或许今晚离开了她的怀抱,孩子还会投胎到更好的人家,不需要大富大贵,只要能安安稳稳的生活,有父母疼爱,有长辈庇佑,有片瓦遮顶,有余粮温饱她就心满意足了。 “孩子,去吧,母亲无能,没办法保住你的性命,你若再次投胎转世,千万认准了,莫要来我这儿了,我不配做个好母亲。”毓婉小声喃喃,眼泪顺着脸颊落在思唐的粉嫩的小脸上。泪水蜿蜒滑入孩子的耳朵,她仔仔细细为他擦拭干净,即便当真要到另一个世界,也要干干净净的去,千万不能被新的父母厌弃。 大头和小胖面面相觑,佟毓婉显然已经清醒了,眼见风起天冷,或许还会有倾盆大雨,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似乎把毓婉带回青龙堂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他们弯下腰对毓婉毕恭毕敬发出恳请:“佟小姐,跟我们去青龙堂吧,无论是小少爷还是佟小姐您都能方便。” 毓婉轻轻摇头,淡淡拒绝:“不必麻烦了,我有我自己想去的去处。” 大头见毓婉态度绝决,搓了手在毓婉周围转了两圈,索性站直了身子守在她左侧,小胖立即明白大头用心也站直了身子守在毓婉右侧,两人仿佛是天庭把守南天门的哼哈二将,将中间这个孤苦伶仃的女人保护起来,大头更是利落脱下衣披在毓婉身后为她挡风。 毓婉抱了孩子轻轻低喃,佟福见小姐模样可怜又掉回头去跟内里老爷禀报,佟佳鸿仕听得女儿在外孤孤单单坐在石墩上,思唐也将病死,心确实有些痛了,他同流芳一起走到佟苑门口,见女儿正弯了身子坐在门口,身边站有两个魁梧男子为她遮风挡雨,心痛的唤了声:“婉儿。” 素兮见老爷出来了不觉失声大叫:“老爷!” 听得素兮的喊叫,毓婉并没回头,依旧低头不停亲吻着思唐,佟佳鸿仕自觉对不起女儿,心中羞愧,连忙叫佟福把毓婉带进去:“佟福,你先带小姐回房,别着凉了。” “老爷,万万不可,倘若孩子当真死在我们佟苑,我们如何对杜家交代?杜家虽败落,但还有些势力,与租界领事又多有联系,万一与佟家为难,佟家将大难临头啊老爷!”流芳的一句话又重新点醒了佟佳鸿仕,他觉得新夫人言之有理,毕竟杜家现在由杜允威接手掌管,一旦擅自将毓婉容留,孩子死在佟家,杜允威以为侄子偿命为由来威逼赔偿之类,确有可能。 佟佳鸿仕又瞥了瞥毓婉纤瘦的身影,无奈叹口气:“婉儿,不如你把孩子交给佟福,让他寻个可靠的地方带等着,待孩子真咽气了,再给他寻个风水好的地方埋了,你就可回家安稳住着,咱们跟杜家如今是惹不起躲不起的关系,倘若真闹尴尬了,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毓婉狠狠闭上眼睛,此刻她对父亲完全没有了骨肉亲情,若说前一夜她或许还能侥幸父亲能容留她们母子一晚休憩的话,此刻她根本不相信还有什么舔犊情深的鬼话了。 “不了,佟老爷请回吧。眼下入夜,我带了孩子行走不便,借贵地做坐我便走,不会碍佟老爷事的。”毓婉冰冷回答,头也不回继续坐在石墩上,大头何小胖不约而同瞪了佟佳鸿仕一眼,如此丧尽天狼的父亲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虎毒不食子,天下怎么会有这般怕惹事的父亲,居然不敢收留亲生外孙? 佟佳鸿仕望望女儿倔强的背影,唉声叹气,摇了头住着拐杖向佟苑走去,两日来,佟佳鸿仕身体也日渐衰弱,只不过不知道是因为忧虑毓婉少寡无人帮挟,还是忧虑毓婉将会要走那四十万钱财,抑或两者兼有之。 流芳待佟佳鸿仕走进佟苑后才站在毓婉背后幽幽开口:“毓婉,我不是不想帮你,只是希望你能够明白,只有对人残忍才能宽待自身,我前夫去世时,我尚且不懂争抢家产有什么用,结果被大房太太暴雪之日赶出门,连一双庇护双脚温暖的棉鞋都没有,我的母亲,生怕我被赶回娘家玷污门楣,强逼我在外租房生存,日日登上门来唾骂我连钱都没有攒下就被婆家赶了出来。” 流芳走到毓婉面前逼视她的双眼:“今时今日我再醮另嫁就必须为自己考虑,我不想再有一日也被人同样赶出佟苑,还需要靠母亲施舍唾骂过日子,你懂吗?” 毓婉眼泪落下,流芳不想靠母亲施舍过日子,她又何尝想依靠佟家苟延残喘。奈何眼前情景,她除了能在佟苑坐上一夜还能有什么办法? 流芳在苦难中淬炼过的目光异常犀利,她盯住毓婉面无表情的脸庞道:“佟毓婉,你听清楚,现在佟家所有一切皆属于我,我再为鸿仕生育一名子嗣后,将安安稳稳做我的佟家太太。而你,最好想清楚如何从杜家抢回属于你的财产,别像我一样失去了才懂的人想要活命根本离不开钱。骨气这个词需要温饱做背后支持,没了温饱要骨气有什么用?” 流芳的话重重撞在毓婉心口,她竟一句话也不能反驳。 不妖魔,难成活,想要活下去就必须逼自己变成杀人不眨眼的魔。 “毓婉,去找你自己的活路,我不会给你留活路的。”流芳留下最后一句话也重新进回到佟苑,佣人们簇拥了佟苑新女主人也迈步离开,流芳替代了那拉氏和毓婉在佟家所拥有的全部,这个家再没有给毓婉留下站脚的地方。 毓婉的心很疼,疼得她根本张不开嘴。思唐在怀里早已不动弹了,在流芳苦苦叙说之时,那细小的呼吸终于停止在毓婉臂弯中,给她原本残破的心又重重撕裂。 佟家佣人慢慢退了进去,佟苑的大门咣当当关闭合拢,只有门上红纱罩灯还在头顶荡悠悠摇晃,晃得毓婉眼前出现自己还在襁褓时母亲哄睡觉时的幻景,忆起儿时母亲在自己耳边轻轻低语:“婉儿,快些睡吧,睡醒了,你阿玛就来看你了。” 毓婉慢慢闭上眼睛,脸颊靠在思唐脸蛋上,原本滚烫的小脸此刻冰冷,她学了母亲的语气,也轻轻温柔的说:“思唐,快些睡吧,睡醒了,你父亲就会来看你了。” 孩子的眼睫毛上凝结了点点水珠,毓婉的眼泪掉在孩子脸颊上不再向下滚落了。素兮跪在毓婉脚边狠狠咬了自己手背才能抑制住哽咽。大头和小胖两个出生入死的男人也难过得用手背蹭了眼泪。 佟苑的大门再也没有向毓婉打开,毓婉在石墩上不知坐了多久,终于抱了孩子从佟苑门口站起来,大头和小胖怕她有万一连忙跟上,毓婉在素兮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走开,一直顺沿了佟苑的墙向前走去,直走到拐角时候,从院子内嗖的一声飞出颗石子正砸在小胖后脑勺上,小胖耐不住大叫:“是谁!” 大头按住小胖的手,视线向院墙内看去,隔了高高院墙,并没有再听见什么异响,小胖丧气的扫扫脑袋继续跟着毓婉往前走:“大半夜的,谁这么缺德丧天良的。” 话音未落,又一颗石子向四人砸过来,这次没有砸中任何人,落在洋灰地面上咕噜噜滚出很远,毓婉停住脚步,几个人一同惊诧的看着佟苑院内。原本紧紧关闭的佟苑侧门绽开了一条缝隙,探头探脑钻出一个人来,即便此处是天光黑暗,阴影中毓婉还是看出佟福的身影,佟福腋下夹了一个包,见到小姐猛地一下子噗通跪倒:“小姐,是我该死,这些事都是太太留给小姐的,我现在才敢拿出来。” 毓婉已是绝望到无处回旋的地步,乍然又看见佟福递过来的东西,异常吃力的将包裹接过来。因为其系的很紧拽不开,最后一个用力连带着整个包裹翻掉在地上,撒了地面明晃晃一摊子东西,毓婉一眼就看见最上面正是当年母亲最喜欢戴的一根簪子。 佟福语气痛恸:“当初老爷非要拿钱去做药剂买卖,太太就怕这笔钱是有去无回的,太太苦苦劝老爷罢手老爷就是不听,她只能先将一些东西藏起来作为日后家用,后来,债主上佟苑逼债,老爷一心想要让杜家帮忙还债,太太虽表面上同意了,但怕小姐会为此在杜家抬不起头来,才偷偷又将这些东西寻个安全地方存好,希望来日能给小姐送过去成全脸面。这件事做得无人得知,太太在世时候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老爷倒是觉得家中丢了些名贵的宝贝,跟新太太结婚后江太太从前住的房间也翻查过,总是没人知道那些东西在哪里。后来,老爷怕新太太看见从前太太使用过的物件心里会不舒坦,就命佣人们将太太常用的东西典当或者卖掉。我跟着往外抬东西的时候,从太太常用的枕头里摸到了字据,原来太太早已将所有东西寄存在典当行里,只凭凭据和一百块钱就可以将东西赎回来。” 说到此处佟福老泪纵横:“昨日小姐来佟苑时 分节阅读_53 分节阅读_53 分节阅读_54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54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54 候,我就想把这些给小姐的,不过那时候我还没有将东西赎回,又怕小姐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钱。我把自己回家养老的钱拿出来先把东西给赎回来了,想趁着夜深人静交给小姐。这些钱小姐拿去做什么都好,都是太太留给小姐的最后东西,从此这里不再是小姐的娘家了。” 这些在阴暗中灿灿熠熠闪光东西有那拉氏生前最喜欢的饰物,钗环,手钏还有一些宫中赏赐的玩物把件,并没有大的摆设,或许所有东西加一起也不值几万块钱,却都敌得过佟佳鸿仕的冰冷,以及那拉氏临危时还惦记子女的良苦用心。 毓婉勉强自己抱着思唐弯下腰,一样一样将这些物件捡起来。毓婉不会拒绝母亲的好意,因为她需要这笔钱。即使现在思唐不需要再行救治了吗,可她自己还需要在大上海活下去,并且活出个人样来。 捡着捡着,一小方夹杂在手钏中的纸块出现在毓婉面前,纸被风卷起,在风中摇摇晃晃的向前飞去,小胖一把扑上去抓住回身递给毓婉,毓婉拿了这张纸仔细瞧了,所有动作全部顿住。 佟福看了看上面的字,也哽咽的无能自已:“这是小姐当年出嫁时留给太太的翡翠屏风,太太也在典当行做了抵押,不过事先知名需要小姐亲自去拿。” 毓婉被大头和小胖护送到法租界的私人医院,青龙堂大小事皆会由这里的法国大夫来救治。 思唐被医生用装尸袋装起来,装尸袋实在太大了,甚至不得不将两边卷起来放进床上,那样小小的一包就放在毓婉身边,她低低压抑的哭泣。医生察觉毓婉双颊绯红,人的精神也有些恍惚,伸出宽厚的手按坐下毓婉:“这位太太,你似乎也在发烧,我可以替你检查一下吗?” 毓婉听话配合医生的全部要求,医生先以手背试探了毓婉额头温度,又将温度计含在她的口中,听筒贴在她的肩胛骨下方听了片刻,他拿了温度计迎了灯光仔细辨认:“这位太太,你的身体状况很差,我怀疑肺部有感染,你最好吃些药,再打一针。” 毓婉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守着思唐吃药。医生争执不过最后还是同意了,混合了眼泪将药片吞咽下去,但毓婉还是不敢去看装思唐的袋子,生怕自己看见了,就不舍得离开。她克制自己的眼泪,尽量平静地坐在床边,素兮跑前跑后为她取来毯子盖在身上,吃了药后的毓婉似乎发烧更加严重,整个人涨红得骇人。 周霆琛接到小胖通报疯一样驱车赶过来,在病房门口的走廊上见到守护整夜的大头,二话不说挥起拳头揍倒了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为什么不跟我说?”赤红双眼的他像一头怒火无处发泄的野兽,将大头打到一边,大步走到毓婉面前,毓婉被退烧药模糊了神智,整个人盖了毛毯蜷缩在打针的床上陪着思唐,他将她瘦弱的身体搂在怀里,颤抖了声音安慰:“毓婉不怕,没事了,你还有我。” 毓婉空洞的双眼在没有了从前的灵动,两天两夜煎熬后的她似乎被自己所经历的残酷和悲恸磨光了眼底的全部光彩。她贪恋他温暖怀抱,用力汲取稳定心神的气息,轻轻的,轻轻的说:“霆琛,孩子没有了。” “我知道,没关系,你和允唐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周霆琛强迫自己必须用毓婉最想听到的语言来安慰她,虽然他一万分不想将她放开,但只要她开口,他随时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他的双臂裹住了她的软弱,她终于可以放任自己在一块没有人看见的空间里放声痛哭,她咬住周霆琛胳膊狠狠的撕咬,用尽自己全身力气,眼泪悉数落在他的纵容里,无论怎样坚持,她还是没能够保住思唐的命,“他还那样小,一点点大……” 周霆琛在不容许毓婉这样痛苦下去,他双臂使力将她抱入自己怀中,疾步向医馆外走去,毓婉的眼睛无助闭上,汹涌的泪水顺着脸颊簌簌滚落,她还想在回头看看思唐,周霆琛用自己宽大的身子挡住毓婉的视线:“不许看。” 毓婉的泪水浸湿了周霆琛胸前的大衣,他觉得自己胸口那一块暖暖湿湿的地方又重新活了回来;“思唐的后事就交给大头和小胖去处理,他们会懂得如何去做。 周霆琛要用车子带毓婉走开,他要带着个女人回到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天地,那里没有煎熬痛苦,更没有悲伤难过。他们或许有了一同走下去的希望,也许在不远的将来,他们终将会把这段最痛苦的记忆忘却,迎了幸福重新开始,而她再次回到无忧无虑的时代,他也可以静静笑看她的一颦一笑,求岁月安好。 “毓婉,我会陪你一辈子,一辈子……”他在她耳边,似梦呓般低语。 |嗜睡_娃娃手打,转载请注明| 恍如隔世 一九二六年,春,上海 民国十五年年初吗,饱受炮火重创的中国再次爆发内战,张作霖率先宣布东三省独立,拥有外界闻风丧胆的东北军的他为夺头功率先大队南下进扎京城,并以日本人为掩护,强行进攻天津炮轰国民军,给予南方政府致命一击。 三月十六日,日本联合美国、英国等国家向北京政府发出最后通牒,强烈要求撤出大沽口国防工事等一系列无理要求,倘若按其命令行事,大半个中国将被迫敞开心腹地带任由凌辱。 三爷禅,京城民众十万余人率先举行游行示威强烈抗议北京政府撤销大沽口国防工事,在执政府门前遭到开枪射杀酿成“三一八”惨案。 三月二十日,有进步先驱党人为“三一八”惨案发表告全国民众书,号召全国人民团结起来打倒军阀,推翻军阀的统治。天津、上海等广大民众纷纷群起相应,各地所在军阀政府举行集会和示威游行活动。此刻在上海将军府中,沈之沛被蔓延开的民众怒火打了个措手不及,将军府高阔的院墙外到处伫立手举白布书写血字标语的进步学生和罢工工人,数列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和示威人群将将军府围的水泄不通,他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官僚卖国求荣,军阀嗜血屠杀,反对政府出卖东三省,反对军阀霸权趸军!” 更有些激进男学生三五成群冲击将军府,将手中所捏五颜六色传单朝空中扬去,周边形色匆匆不明真相的民众也会好奇捡起传单来看,传单上所述原委着实让人热血沸腾,禁不住停下脚步仔细阅读,很多看过传单的民众加入学生工人的队伍,围攻将军府人数逐渐壮大,讨伐沈之沛呼喊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得到将军命令的巡警扑上人群疯狂用电棍劈头盖脸殴打学生和工人们,手无寸铁的先生无力反抗,被打倒在地发出凄惨叫声,围观id群众唯恐被牵连仓皇四散奔逃,各色传单被脚踩在地上留下簇簇脚印,嘶喊叫声令人听了头皮发麻。 沈之沛曾自大的认为凭他一己之力完全可以解决这场动乱,毕竟从戎多年的他在大风大浪里都闯出来了,又怎会被些小毛头扳到了政治根基,可是事情并非如他想象那么简单,被动挨打的学生们为保护同学不甘像军阀示弱奋起反抗,还有不知身份的黑衣青年男子带头手持枪械夺下的棍棒朝巡警和士兵冲杀过去,不敌反抗的巡警向后节节败退,士兵们端了长枪却不知该向何处射击。 沈之沛自己也知道,只要他还想再上海滩多留一天,多做一日将军宝座,就必须能够将整个局面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不容许任何意外发生,他站在将军府阳台上缓缓向上抬起手来,那些士兵严阵以待将枪口朝上,他的手掌斩钉截铁落下。士兵们朝空中连发几枪示警,一些冲在前方不明就已的学生被清脆枪声恐吓住,先是站在原地地面面相觑不敢动弹,身后簇拥的队伍里不知是谁喊了句:“和他们拼了!” 炸锅一样蜂拥而至的学生和工人们再次反扑上来,那些鸣枪的士兵为了自卫不得不用枪托砸向人头,有无数名学生捂住脑袋抱了士兵一同扑倒在地上,枪声再次沉闷发出,血顿时蜿蜒顺了街道蔓延开来。 雪梅坐在车中一路从黎家往将军府开,她不自然的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和头发,确信万无纰漏后才又从手袋里掏出蕾丝手套戴起来。 从外表上,一切看起来还如同寻常。 时隔一年多的光景,杜家败了,佟家垮了,周家虽还似模似样保持帮派势力,但终究不如以前潇洒行多有收敛了,而能在此乱世依旧日夜笙歌,不过仰仗她身系了将军府的权利,只是黎家将全部力量投在将军沈之沛身上所面临的麻烦怕是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一沈之沛抵抗不过此次废督行动,恐怕黎家也会全家覆灭。 雪梅忐忑扭了手上的丝帕,将身上旗袍扯平来掩饰内心的慌乱,他还不敢确信自己的此次临阵投靠是否妥当,毕竟眼下是紧要关节,倘若行差踏错半步都有可能毁掉整个家族的基业,更别说贱如蝼蚁的性命。 “夫人,快到将军府了,你自己要小心些。”坐在前方副驾驶位置的许浩南头也不回的贴心叮嘱,雪梅唇角缓缓浮现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羞涩笑容,毕竟车上或许还有其他耳目,他能对她说出如此关切话语已是冒了天大的风险。 挂着将军府车牌的车子被疯狂学生们拦住,到处可见士兵持枪与学生们对峙,与游行无关的群众统统鸟兽散去,唯有被同学们鲜血晕染过的道路还横在中间,无法穿行。有守护将军府的士官看见将军夫人车子正朝着将军府驶来,连忙呼喊同伴为夫人开枪开路,砰砰几声枪响,车内的雪梅捂住胸口惶惶看那些倒在地上满脸青春的学生们。他们脸上身上喷满令人触目惊心的鲜血。甚至还有摇摇欲坠的学生将血手排在车窗上大喊:“嗜血屠命,万恶军阀!” 被激怒的学生疯狂冲击了车子,士兵们用枪支拦住他们却拦不住不停向车上投掷的旗帜和宣传单,车前漫天飞扬的五彩宣传单似为故人送葬的纸钱,被车窗血印惊吓的雪梅皱眉,如此不吉利的征兆使得他不得不别开脸,只想快些,再快些逃离。 “军阀霸权,卖国求荣!”“释放革命党人,还我青天白日!”“不畏倭寇,振兴中华!” 学生们的口号震耳欲聋,梳了精致发鬓的雪梅在车窗内垂低了头,不敢去迎接那一双双清白无辜的眼睛,他们甚至还不如她年纪大,偏又做了如此震天动地的事情。 雪梅也知道,此刻国难当头,凡是热血同胞皆应该拿出血气参与应战,勒令日本人退出大沽口,但她不是沈之沛,北伐救国的梦想属于将军府里那个身经百战的男人,她一介弱女子又能如何?她只想在炮火的缝隙里寻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罢了。 在士兵长枪掩护下,雪梅乘坐的车子终于可以缓缓离开激愤的学生,将军府黑漆铜环的高阔大门嘎吱吱打开,探出在外的阳台上沈之沛正目光阴沉的注视车子徐徐向门内前行,车轮滚过粘稠的血,生生在黑色道路上留下两条扭扭曲曲的红色车辙。 车子停在将军府内,雪梅由丫鬟陪同下了车,目光不为人知的清扫了同时下车的许浩南,而后低头漠然优雅地慢步上楼。许浩南一身戎装从车子另一侧向相反方向走去,清冷的将军大楼他再熟悉不过,甚至闭上眼睛都能在心底描绘他的轮廓。 挺括的呢料军装越发衬托他的卓然英武,他从另一侧楼梯蹬蹬走上楼,和雪梅两人再度在会议室门前相遇,蕴含深意的目光触碰后顷刻弹开,许浩南伸手向雪梅鞠躬:“夫人请。” 雪梅没与他谦让,不曾敲门就推开走了进去,许浩南恭敬垂首跟随在雪梅身后,反手将门关上,始终与她保持了五六步距离停住脚步。还没等雪梅身子站稳,人已被沈之沛坚实有力的臂膀揽了过去,雪梅有些抗拒,手抵在沈之沛胸口向外推,这一动作被沈之沛误认害羞,狂放大笑:“没事,浩南是自己人,怕什么!刚刚是不是吓到?” 雪梅楚楚可怜的面庞又重新恢复之前受到惊吓的泫然欲滴,铺在他的怀中叹气:“如今市局这样乱,之沛,你千万不要出门了,有事都交给徐参谋去执行,他对将军忠心耿耿定是可靠的人选。”沈之沛对雪梅突然提及国事险情和许浩南任命心生怀疑,脸色刹那阴沉下来,许浩南察言观色几步上前向沈之沛报告:“将军,夫人是挂念将军,为将军您的安全着想,属下却以为如果将军就此躲避起来,必然会被外界以及报刊舆论误读为是对学生暴动和工人罢工游行的忌惮,反不利于将军威名,属下会派属强力护卫以保将军安全,请将军不必为此忧心!” 许浩南的话深得沈之沛的心,这才是身材戎装军人该有的男人气魄,雪梅那些妇人之见倒也有几分关心则乱的缘由,沈之沛垂下头勾勾盯住她:“所以说,这世界就得男主外女主内,你女人不懂得政事,烦乱担忧就由咱们男人来想,你现在倒是需要考虑今晚该如何安抚本我的思念。”<br 分节阅读_54 分节阅读_54 分节阅读_55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55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55 雪梅迎了沈之沛露骨的目光尴尬笑笑,心中抗拒,沈之沛虽然已是不惑,常年军旅生涯锻炼一身强将筋骨,常常彻夜折磨的雪梅无法入睡,一想到夜晚与他同床共寝,雪梅只得佯装娇嗔:“还有人呢,也不怕许参谋笑话。”随后目光轻飘飘扫了一眼许浩南,心中骤暖,只要有他,眼前所有一切都是值得的。 雪梅与许浩南情定不过才区区几个月,却已情谊深厚。不知许浩南心里如何作想,她是一日也不愿再留在沈之沛身边,如真有那么一天能逃脱将军府这个老龙,她愿意与他双宿双栖一辈子再不回这囹圄囚笼。 在雪梅鄙视下,许浩南始终不曾抬头,眼观鼻鼻观口直挺挺伫立在沈之沛面前,目不旁视。雪梅心中一愣,也敛回视线,确实是自己太不小心了,怎么又忘了在沈之沛面前不能流露半点迹象。她偷偷窥视沈之沛,沈之沛态度还算镇定,似没有发觉她的小小心事的说:“去,换好衣服,在房间里等我。” 雪梅一步三回头从会议室离开,行至门口才对沈之沛露出娇媚笑容,沈之沛朝她不耐摆摆手:“做什么,还不快走!”她这才小心翼翼从外将门关好。 室内寂静清冷,阴云密布的窗外正袭来烈烈寒风,今年初春仍是乍暖还寒,连同沈之沛心里也布上沉甸甸的阴霾,见许浩南恭敬垂首站立,走过去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浩南,如今将军府中我只信你一人了,此次被面对北伐有什么异动吗?” 许浩南父亲与沈之沛世代交好,自身毕业于陆军大学第四期,在校期间学习刻苦,调练认真,毕业当年被借往蒙古前卫镇守王庭桢处做了贴身副官,一九二五年随王庭桢担任十四省讨逆联军后勤总司令参谋任掌控作战指挥部副执行官一职,吴佩孚军变失败后王庭桢被迫去职回津,许浩南则被王庭桢推荐到上海镇守将军沈之沛手下做了参谋深得信任。 “如今奉军从津直入京城之势锐不可挡,眼下南京政府又闹出一个&39;中山舰事件&39;驱逐了黄埔军校及革命军中的共产党人,国民军与直军、晋军交火,我觉得指日可待,眼下北面的意思是让咱们可以先出上海躲避一下风头,待南北事态明朗了再做定夺。”许浩南将自己得到的消息转告给沈之沛,沈之沛听罢沉沉哼了声:“躲?哼!别当我不知道他们心中的小伎俩,只不过借个由头想让我离开上海富贵温柔乡,他们再来占了天下,做梦!我哪都不去,死也要死在将军府里!” 许浩南听得沈之沛话中意思,原本低垂的目光忽而一亮,不过他还是不休苦劝:“将军,属下认为,如今天下以分裂三家政府,南北开战后战火不日即将蔓延到上海,但凭借将军统辖申城多年无功也有劳,更何况商界帮会无不以将军马首是瞻,任谁还能顶替将位置坐得稳将军府?眼下将军留在上海,难免会被人虎视眈眈窥视,北方示好,南方拉拢,无不管得罪任何一方皆会惹下祸根,何不先闪个内里清净?” 沈之沛打断他的话:“你懂得什么情况紧急?此时政府内阁必然巴不得盼我远走,但凡我一走,他们会作势收回军权,我在想回上海滩就必须仰其鼻息,哪里有现在的惬意自如?眼下事态不算太大,我们先静观其变,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再把烂摊子甩给那帮王八蛋也不迟。” 许浩南抿嘴笑了微微点头:“将军心中胸壑凭浩南终生也难猜料,再次受教了。” 沈之沛抬起头冷笑俯视窗外那些还在高喊口号围困将军府不肯散去的学生,狠狠啐了一口:“等你坐到我这个位置就知道,除非丢了老子性命,否则半步也不会退让的。” 黎美龄自从杜家生意一蹶不振,常常到将军府与妹妹饮下午茶,为的是能经常为丈夫打听内部消息,好做些投机生意暂缓危急境况。听闻将军府被闹事围攻,翌日一早她急慌慌来与雪梅言语安抚,因是常常走惯了的,径直走到雪梅房外与丫鬟轻声问清楚将军一早已经出门处理公务,门也未曾敲便推门进去,光影里恍惚见原本贴合的两个身影骤然分开,再定睛瞧,雪梅正坐在沙发上继续摊开一早送来的报纸仔细阅读,一旁的许浩南啪的向她敬了个军礼:“杜少奶奶好!” 黎美龄见他英挺身姿格外顺眼,也是笑笑打趣:“徐参谋每次见到我都是这样敬礼,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怎么今天没跟将军出去?” 雪梅低头专注看报似随意回答大姐问话:“哦,他先前是跟着去的,现在回来替将军取些紧要的文件。” 许浩南从雪梅面前茶几上拿过信封,向雪梅敬礼:“夫人,那我先告辞了。” 雪梅将肩膀上松掉的波斯毛披肩向上拽了拽,点点头。许浩南再与黎美龄告辞转身出去,一切似乎没有不妥,又似乎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黎美龄心中暗暗敲了边鼓,拧了眉头打量妹妹雪梅,这些年雪梅在沈之沛身边的遭遇她做为大姐心中倒是清楚的,沈之沛军武出身为人性情多疑善变,对雪梅更是是喜是恶,喜欢时,肯为雪梅展颜将整个洋行买下做生日礼物,厌恶时,雪梅常常被用于出气筒,轻则辱骂,重则打罚。 黎美龄也曾怜悯自己冰雪聪明的妹妹遭遇孔武莽夫,但不意味着她会纵容雪梅葬送杜家以及黎家的一切。黎美龄低头再看雪梅被高高束起的旗袍领口遮不住的紫红伤痕,她一把将雪梅的衣领翻开,赫然一个齿痕刻在生面,分明是见血入肉。黎美龄惊愕:“这是怎么弄得?怎么也没叫医生来上些药?” 雪梅推开大姐关切的手,默默将旗袍衣领扣起,态度麻木无谓:“找什么医生?这伤治好了,下一处又来了,我天天遍体鳞伤,怎么治的完呢?” “我瞧着将军对你也不错,怎么对你下这么狠的手?” “将军就是这样的脾气,好时,时时刻刻也要黏在一起,不好时,如同小猫小狗般丢在将军府不管。昨晚他想起白日的事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出上海避一避难,我犹豫没有立刻回答,他当下就恼了,非说我是有了异心不愿与他同甘共苦就狠狠咬了肉。”雪梅抬头望一眼黎美龄,晶莹泪珠唰一下滚下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样的人送我来巴结又是何必呢?” “倒也不是这样说,毕竟他疼你的时候多厌你的时候少,眼下又是内外动荡,难免心情焦躁,你且忍忍,也用不了几日学生暴动工人罢工都能平息,将军府和咱们家也就没事了。”黎美龄侧目又看了雪梅嘴角似被人吻过的深红肿胀:“这不,临走时还对你依依不舍亲来亲去,夫妻之间那有什么隔夜仇?” 雪梅听得大姐提及亲吻,慌忙捂住嘴,“大姐,你在胡说什么,想要要害死我吗?” 黎美龄被妹妹一闹脸色也瞬间发白:“难道不是将军?” 雪梅见大姐不是成心,人也冷静下来,知道房内没有他人也有些无所顾忌了:“时至今日我也不想瞒大姐了,我不想和那莽夫厮守到老,如果大哥不容我回黎家,我就去郊外寻个庵堂剪了头发做姑子。” 黎美龄发觉雪梅是当真下定决心,再回想先前与许浩南的暧昧态度,以及雪梅故作镇定表现,觉得自己浑身被冷汗浸透:“死蹄子,先别说了,我只问你是不是许参谋?” 雪梅用力点点头,一副无所畏惧的态度抬起下颌:“没错,就是他,这么久多亏有了他,我才能活下来,要不然我早死在沈之沛手上了。” “你不要命了?如若被将军洞悉,我们全家都要跟着赔上性命!”黎美龄想都不敢想,哪怕提及将发生的事已开始浑身抑不住的打颤,雪梅对此并不惧怕,她迎上大姐慌张的目光露出粲然笑容:“我就是不想要命了!我们总会有一天给你们个交代。大姐,你也不用怕,我不会连累全家的。” 黎美龄不敢设想雪梅被沈之沛发现奸情会给黎家带来多少灾难,她歇斯底里的拉扯了妹妹:“怎么不会?你怎么知道他还没察觉你们的关系?万一被将军知道了,黎家怎么办?我们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 “他不会知道的,很快他就会什么都不知道了。”黎雪梅冷冷笑了,双眼绽放了异样光彩。 八月,北伐军夺取湖北汀泗桥,九月十七日冯玉祥发表声明自愿参与北伐,北伐军一路上行挺进,在十月初十攻克武昌、西安两地为配合北伐战争,上海工人举行第一次武装起义与巡警军人对抗互有死伤。 至此,沈之沛在想留在上海,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顺应民心与南京政府一起向北方宣战。 局势已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上海滩进来日夜间常常会突然鸣响警笛,唬得寻常百姓早早就关闭门窗。大街上萧索的店铺门口也少见有人出行,若沿着上海城走上一遭,处处可见破败凋破内里漆黑的残旧民房。 大上海,只有一个地方还保持从前的繁华绮丽,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进入十一月,上海格外阴冷,缩头缩脑的黄包车夫们蹲在歌舞厅门口,汲取这个乱世中唯一一点温暖,舞厅大门骤然开启,西装笔挺的侍者送出一两对男女,黄包车夫们蹭了鼻子围上去:“先生,坐车吧?小姐,坐车好伐?” 女人穿露着大腿的旗袍,男人黑色礼帽西装,在黄包车夫面前显得衣冠楚楚格外斯文。他们并不理睬穷鬼的叫嚷,女人浓重的红唇吐了烟圈一下下喷在新结识的男人脸上,嬉笑招手,车子缓缓驶来,男人拥了女人钻进小轿车内,车子轰鸣开走,原本准备迎客的黄包车夫不得不沮丧的又把脸埋回厚重棉袄里取暖。 舞厅大门再次打开,杜允威喝得酩酊大醉踉踉跄跄从里面走出来,搀扶他的侍者招手唤来杜家的车子,杜允威看见自家车子口齿不清的大喊:“我还不想走呢,凭什么赶我走!我是谁你认识吗?我是杜家大少爷,上海滩有谁不认识杜家实业,不认识我杜允威的!你要小心,千万不要得罪我!” 侍者鄙夷瞪了杜允威一眼,将他丢给司机。杜允威刚坐在车里,胃中翻江倒海的往外喷涌,他连忙手脚并用爬到窗外准备呕吐,抬头发现自驾车旁也停辆黑色轿车,车门打开,上面袅袅走下一位女子,旗袍修身曼妙长款的紫貂皮大衣盖住雪嫩肩膀,身形极其眼熟,他直了脖子又蹭了蹭眼,正巧又有一男子也从车上下来偏挡住了女人的眉目,这男人杜允威倒是一眼就能看出的,他含含糊糊的喊出声来:“周霆琛?” 周霆琛极其绅士的将身边曼妙女子拉过身来,将她身上披的紫貂大衣严严实实拉好,又贴了她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那女子捂住嘴和婉笑笑,郎才女貌的一对家人携手走入金百合舞厅。 杜允威错愕的推开车门冲出来,绊手绊脚的向前跑了几步,眼看周霆琛和那名女子即将进入金百合,他才真正切切看清楚那女子的清理面容,不自觉喊出声来:“佟毓婉!” 佟毓婉回头,也看见了杜允威。一年多的时间过去,她还记得眼前这个害死思唐的间接凶手。她富贵逼人的脚步款款走向杜允威,逼得杜允威开始倒退。 周霆琛还想伸出手臂阻止她靠近那个穷凶极恶的男人,毓婉以目光示意自己一切还好,将周霆琛阻拦的手臂一把推开。此刻脚下踩了高跟鞋的她,全然看不出离开杜家时的落魄,手上戴的硕大宝石戒指晃疼了杜允威的眼睛,使得他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佟毓婉再不是以前那个任由他们欺辱的女人。 毓婉与他低笑:“杜大少爷别来无恙?” 杜允威被毓婉态度气恼,摇摇晃晃想要伸手推开毓婉,手还未等触及毓婉衣襟,周霆琛迈步上前将动作赫然截断:“怎么,杜大少爷进来气不顺?是不是远达纺织厂已经被人收购了,所以有了闲钱来买酒喝?” 远达纱厂背后有日本人撑腰,又与之合作生产军工产品,自然不愁吃喝。奈何上海武装罢工如星星之火直蔓延到纱厂,工人们再不像以前那般只是上街游行围绕将军府喊喊口号,不知从何时开始,工人们手中多了许多莫名武器,说罢工就罢工,再不服从管理。 不敢阻拦工人罢工的工厂管理经理被迫辞职回家养老,日本人更是因为任务无法完成勒令杜家赔款,杜允威手上的杜家实业越发变成了烫手山芋,没有工人,工厂无法运作,一旦失去日本人庇佑,整个杜家实业的肠子也不过个积攒堆满破铜烂铁的废旧摊子,这个沉重包袱压得杜允威根本喘不上来气,所以他偷偷盘算了一个至妙的主意。 杜瑞达当初建立纱厂机械厂根本目的是想工业救国,如今抓钱最快的办法却是其他歪门邪道的行当。依靠租笨机器运转的杜家实业面临空前的压力,杜允威便将远达实业作价卖给了外地来的商人,自以为敲了一个“洋盘”做冤大头,今天再看与毓 分节阅读_55 分节阅读_55 分节阅读_56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56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56 婉和周霆琛意味深长的表情,他脑子骤然清醒,声音岔了几度:“原来是你们买去了?你们骗我卖厂子!” 周霆琛为毓婉挡住随时会扑上来的杜允威,毓婉不惧危险只是冷笑:“杜大少爷,这是从哪里说的话,那远达纱场本来就是父亲留给我和允唐来经营的,只不过因为允唐外出不在,我又将养了一段时间身体才将纱厂的事托付给大哥管理,难道不是吗?” 她刻意咬重了大哥两个字的读音,杜允威双眼睁得老大,唯恐毓婉还会有下一步动作:“你千方百计收购杜家实业,还想干什么?” “此刻,里面有来自印度的沙逊先生,他会同远达纱厂合作对外出口轻工纺织品,并愿意为我们的贸易出面与政府协商做保驾护航,大哥如有兴趣可以一同来里面坐坐。”毓婉轻蔑似有顿悟的挑眉:“哦,可惜,大哥一身行头实在不衬这样的场面,算了,当我没说。”说完扭过身不再与杜允威废话,与周霆琛目光相对,两人一前一后拉了手向前走去。 行至舞厅门口,毓婉无声回身冷笑:“如果不死心,不妨换了衣服在来?” 杜允威思前想后越发觉得前有虎狼后有追兵,嗓子里直蹿出火来,翻滚了酸气越发想吐,被冷风一吹杜允威略有清醒。只见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毓婉面无表情伫立在门口,恰似夺人命的美艳罗刹再向自己招手,更觉的眼前就是个活生生的圈套,当真去了只怕会被周霆琛埋伏下的手下生吞活剥了,他强迫自己不能上当,连滚带爬回到车上叫嚷命令司机快些开车。 望着杜允威的车子开走,原本冰冷如霜的毓婉又将那些陈年往事想起来,连忙伸手按住额头。 周霆琛见她举动,知她又想起孩子,伸出手帮她揉了额角,疼溺询问:“是不是头又疼了?” 也脸色惨白点点头,“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重新回到杜家去,我真希望结局早些到来。” 周霆琛意味深长凝望了她,手上动作并未停止,“我倒是希望结局永远都不要到来。” 听得他的话毓婉不由自主的远离温暖的触碰,“我没事了,咱们先进去吧,沙逊先生一定等急了。” “你也不用如此时时刻刻戒备我,我答应给你三年时间,绝对不会改口。”周霆琛见她重新缩回自我保护的壳子里重重叹息,绅士有礼的将手从她脸庞缩回,“沙逊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人,你与他频繁接触迟早会惹祸上身,你究竟想怎样,连我都不清楚。” 究竟想怎样?就连毓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想。 一年前那次丧子之痛让她顿悟许多,女子生存在上海滩这个纷杂环境没有足够的资本傍身,就会随时被社会抛弃,诸多刻骨铭心的情感不过是金钱财物的附属品,太奢侈,不敢贪望,爱情和金钱相比,她此刻更需要金钱。而他拒绝周霆琛的帮助也正是因为这些,他对她的情感,她悉数明了,但这份情爱带给她的利益,她不想冷漠汲取。在烽火连天时时新的战局下,一切未来都那么渺茫,可以利用的时间越发短暂,她根本无暇去想到底怎样才能回报眼前用情至深的周霆琛。 “大哥,你知道,我不想说这些。”毓婉的表情又重新恢复闲钱漠然,他的感情太重,她承受不起,他的感情太浓,她无法融入,所以宁可逃避也不愿去触碰。 “好吧,我知道了。”周霆琛眼底浓重的感情也迅速恢复平静,透出从容来:“每次你不想面对的时候,就会叫我一声大哥,天知道我恨透了这个称谓,进去吧,沙逊先生该久等了。” 提及毓婉目前的最大合伙人加盟,还必须感谢当年那拉氏为她留下的那扇翡翠屏风。 走投无路的毓婉,孤注一掷用首饰当掉换来的钱财赎回翡翠屏风,再用剩余的钱为自己备几身华美行头,将杜允唐留下的一笔两百万存单随身携带,凭借往昔与杜瑞达出入各种酒会的经验,毓婉顶着杜家二少奶奶的头衔重新踏入政要名门出席的各种交际应酬舞会。 此刻,除上海滩外全国各地无不炮火连天,但上海滩租界之中依旧日夜笙歌,盛世欢愉,一些达官显要参加的舞会总能探听时下最要紧的物资消息,衣香鬓影中常常隐了无限生机。华衣笑靥的毓婉在心底默背分析时局和整理贸易消息的同时也会发现,在奢靡颓废的歌舞场中,总有一群不入流的商人被上海政要和商界显贵刻意排挤。 偶然一次在世交家参加酒会时,毓婉观察一位中年高眉远目的男子始终窝在沙发一隅,身上装扮与酒会上其他众人显得格格不入,经由中间人介绍才知道这位皮肤棕黑的男子是英籍犹太人,姓沙逊,起家于印度,所涉及行业多为纺织和鸦片。沙逊继承父业后受到兄弟排挤,不得不将经营重点转移至并无商机的上海,奈何这位跛脚犹太人出身过于卑微,很多上层人士鄙夷其从印度靠鸦片发家,更不愿意交际内心过于精明算计的犹太人,因此并没有多少商界名流肯上前与他攀谈。 唯独毓婉。 周霆琛支撑右臂由毓婉轻挽走进金百合,一对璧人顿时引起场上诸多注目,周霆琛身着黑色修身长式礼服,越发衬托他身材高大,而身边毓婉更令人刮目相看,她高高挽起的发髻上碎星繁绕的发饰恰与耳边硕大两颗钻石耳环相映生辉,竖领修身的呀蓝色旗袍隐在紫貂皮大衣中烘托气质高贵,左手无名指上佩戴的蓝宝石戒指火彩熠熠极为罕见,修长的手指若近若离搭上周霆琛臂弯表明了身份偏又留与他人诸多遐想。 维克多·沙逊远远见到他们,朗声大笑站起身来,操了蹩脚的中国话一跛一跛走过来:“哦,我的毓婉,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毓婉露出温婉笑容,由他抱了肩膀左右亲吻脸颊,以地道流畅英语巧妙回答:“亲爱的沙逊先生,你又来骗我,不过对于这种欺骗,我甘之若饴。” 周霆琛并不愿意毓婉与沙逊如此亲密,他心中如明镜般清楚,沙逊肯于身家不多的佟毓婉当众示好并非只因她当初能够慧眼识英雄,或许背后还隐藏更深情愫,今时今日的沙逊再不是上海默默无闻的人物,他间接表明她的所属会惹来商界人士更多无谓猜测。 这是一个男人对心仪女人的赤裸裸宣告。 即使这个女人身边早有了其他男人倚靠沙逊也决不会轻易放手。 周霆琛无法劝说毓婉离开沙逊,他清楚这一年来,支持毓婉活下去的信念只有一个,那就是回到杜家。为了完成这个心愿,即使明知沙逊心中有所图也不得不与之斡旋。 一句承诺到底有多重,周霆琛并不知道,但他知道,杜允唐在毓婉的心中,已有千斤重了。 维克多·沙逊端起酒杯与全场共饮,众人故障还清发出阵阵呼喊,金百合舞厅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因为在灯红酒绿的歌舞场不需要假装君子,更没有人一本正经说道,这是他最能释放心中魔鬼的逍遥天地。 而沙逊心中始终念念不忘的是那一夜吵闹舞会上毓婉静静陪同他这个默默无闻的乍来者坐满整晚,并以华美翡翠屏风作为见面礼,伸出代表接纳的手。 所以,沙逊回报给毓婉的是她可以用金钱入股任何一件沙逊洋行或华懋地产下的投资项目。他要她成为自己的生意伙伴后,再入主沙逊帝国成为真正的女主人。 “你可知道,沙逊最终想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周霆琛俯在毓婉耳边沉声询问,不远处锐利目光正盯着他怀中的女人,这个犹太男人的目的已经异常明显,周霆琛唯恐眼前的傻女人还看不清楚。 毓婉靠在周霆琛的肩头享受片刻难见的温暖,也只有在跳舞时刻,她才敢放纵自己无限贴近周霆琛的怀抱。她明白他心底的忧虑,低低的嗯了一声:“还有半年,我就能够盘下杜家全部产业,届时我会收手。” 周霆琛用手臂将她的腰肢箍得很紧:“我怕根本等不到那个时刻,沙逊就会向你下手。”两个人在舒缓音乐徐徐移动步子,紫色纱幔遮挡住舞台上红唇歌女的绝美容貌,沙哑嗓音始终低吟浅唱咏叹调拨动毓婉心弦,也令周霆琛挑衅的回应沙逊投射来的凶狠目光,低低在她发鬓旁边吻住:“既然你想做,那就去做,不过你要记得,无论何时合适我都会无条件帮你,你要你别拒绝我的帮助。” 毓婉抬起头,发觉他眼底的深情:“可你明明知道,我不值得……” “那又如何,谁叫我爱上你,无可救药的爱上你,爱上你后,我就从没有想过能全身退缩。”周霆琛低头凝望毓婉,在大束银色灯光下,她和毓婉的纠缠身影也引起众多围观者关注。 周霆琛从不惧怕会成为他人议论焦点,今日终于寻到可以对毓婉开口机会他更不愿放弃,他只想真真切切告诉她:此生他只爱她,任凭她去爱谁,他都永远会在原地等待,哪怕她根本想不起还有个人在等待。 毓婉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能说到做到,世上再没有人可以向他待她如此深情不渝,可她现在不能给予他任何回应,更不敢说出自己的真正心意。 毓婉想开口,腰间手臂一紧,他压低了身子搂住她:“不要说。” 迷离的两人没发觉悠扬旋律不知何时悄然停止,舞池中的人们纷纷扭头向外,几乎是本能,周霆琛将毓婉拉到自己背后。即便如此,毓婉仍清楚看见门口步履整齐闯入数十士兵,手持长枪左右开列,被眼前景象吓住的女宾们惊声尖叫,金百合经理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将军,您大驾光临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呢? 沈之沛扬手一巴掌将他抽到一边:“怎么,本将军还不能来了么?别说这里,脸上海城都是本将军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高大魁梧的沈之沛身旁女伴恰是毓婉许久不曾看见过的黎雪梅,雪梅始终温婉微笑陪在丈夫身边,即使手指不知不觉已离了距离。 沈之沛目光落在沙逊身上,朗声大笑偕同雪梅从容穿过舞池直达他的桌前,带了笑容伸出不容拒绝的手:“沙逊先生,我可是特地来见你的。” |嗜睡_娃娃手打,转载请注明| 天翻地覆 身穿戎装的沈之沛在沙逊先生面前态度毫无从前嚣张之态,不仅仅是毓婉和周霆琛,甚至全场宾客无不大感意外。眼下世局微妙恰对沈之沛最为不利,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外界诸多猜测,突如其来与沙逊相交,难免会让宾客心中隐约猜想沈将军也在开始准备退路了。 沙逊先生为求生意无往不利,对眼前雄霸上海滩军政大权的将军也自然了解底细,他自从业务迅速扩张开始,常有以沈之沛名号索要贿赂的军官,他向来不予为难,正如中国俗语所说图个破财免灾,所以沈之沛贸然相见,他神态从容自问并不心虚。 两人寒暄拥抱,可为各自心怀谋算暗中短兵相见,偏就在此关键时刻,沙逊似突然想起什么,高声向舞池中招呼:“毓婉!过来!” 在场所有宾客目光悉数转到毓婉身上,其中无论是艳羡还是嫉妒都让毓婉备受压力,心骤然沉落。 她从容走过去落落大方站在沙逊先生身边,淡定伸出手去粲然一笑:“沈将军,许久不见了。” 守在沈之沛身边的雪梅见到毓婉也是惊愕,从大姐口中她早知道毓婉被杜家赶出门一事,只怕有损黎、杜两家颜面并没在沈之沛面前声张,可毓婉突然出现此地,且穿着打扮依旧光鲜亮丽着实让她有些惊讶。她和沈之沛尚且恭敬三分的沙逊先生是何关系,为什么他偏要与她介绍? “杜二少奶奶,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见你,看来,你是沙逊先生的朋友?”沈之沛与佟毓婉几次交手,晓得这女子胸有沟壑非一般等闲之辈,如今竟又搭上了沙逊先生。倘若此刻与她为难,接下来的事必然不好相与,所以他索性佯装打哈哈将毓婉身份套出。 毓婉与沈之沛客套欠了欠身并没有说出自己真正身份,反是沙逊对毓婉嘀咕两句,毓婉当下抬头对沈之沛微笑回答:“沙逊先生说我是她的红颜知己,生死挚交。” 沈之沛嘴角微微抽搐,没想到佟毓婉与沙逊有了莫逆关系,一旦他将自己从前所作所为告诉沙逊,怕是再难成事。不如抢先一步与这个犹太佬先定了交易,日后再反悔也难。所以沈之沛对沙逊伸出手指点楼上:“沙逊先生,我与你有事密探,不知方便不方便?” 沙逊并没有反对当局者的邀请,两人另从楼梯盘旋而上去了包间,严严实实将门关紧,并有数名士兵荷枪实弹把守,谨防旁人窃听。 雪梅被沈之沛留下脸色难堪,毓婉察觉雪梅尴尬,从侍者手中端过酒杯递过去:“又是许久没见了,怎么样,最近过的好吗?” 满腹心事的雪梅偷偷拉过毓 分节阅读_56 分节阅读_56 分节阅读_57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57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57 婉,又瞥了背后不远处的周霆琛:“毓婉,好像我每次见到你都在为我的家人道歉,听说你之前离开杜家,是因为我大姐从中驱赶才逼不得已离去,其实我大姐这个人并不心恶,有些事他也是身不由己,你千万不要恨她,我愿意替她跟你道歉。” “那些事,我已经忘记了,我现在过得也很好。”毓婉淡然开口,可她越是淡然雪梅越觉心中愧疚,她叹口气:“这些年辛苦你了,如果不是我们家……只是,你现在真的与周先生在一起了?那你与杜家……” 毓婉回头,目光扫过周霆琛,周霆琛正沉了脸色站在自己背后,似在随时准备反击她身边潜在的威胁敌人,她刻意将话题岔开:“你最近要小心些,我听说总有闹事的学生去冲击将军府邸。” 黎雪梅知道毓婉不想说便不再问,她满腔子的话正堵在喉间不知该怎样向毓婉开口,眼前是她唯一敢袒露心机的朋友,也是从未异心对待她的朋友,可此时,她却得尽快劝他们离开。 雪梅犹疑的目光使得周霆琛瞥了眉头,再扫视那些与沈将军前来的士兵行动严谨,并不见异样,似乎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他端了酒杯贴在毓婉耳边亲昵叮嘱:“你小心些,我先去与朋友打声招呼。” 毓婉点头,周霆琛端了酒杯警惕走向旋梯,守卫士兵果断从腰间掏出短枪,声音冷硬喝令:“将军在与沙逊先生谈事,禁止走动。” 周霆琛将右手摊开举过头顶,是以自己没有携带武器,随后慢慢转身,眉头更紧。 舞池内的音乐重新舒缓开始,一对对贴合在一起的磨蹭的男男女女也不见有何异样,他望了一眼毓婉,毓婉面容上正浮现不敢置信的表情,而在她对面的雪梅似正在努力说服她,可惜音乐淹没了舞池中所有声响,所以她们两人的表情只能用猜而不是听,周霆琛目光与毓婉交错大感不妙,迅速径直向她走去,遽然拉起她的手:“快,跟我走!” 毓婉不明白雪梅为何突然逼自己离开金百合,而周霆琛冲过人群也要带她离开,两人言语举动不谋而合,毓婉更是怔怔。还再不来及犹豫,她的身子已被周霆琛拖动,两人迅速穿越人群向门口走去。 “我怀疑,此处要有大事发生,咱们赶紧趁机先走。”周霆琛用只有他和毓婉能够听清的声音开口,刚毅面庞透出无比坚定冷静,他摊开面前拥抱的一对对男女,头也不回向外阔步走去。 他的一席话令毓婉大吃一惊,惊慌回头再看提醒自己的雪梅。斑斓灯光的舞池中,雪梅脸上的表情已由之前愧疚担忧转为一丝即将冲破牢笼的快慰笑容。雪梅异样笑容让毓婉内心恍惚,莫非,雪梅…… 周霆琛带毓婉刚冲开舞池,沈之沛同沙逊先生达成了某种既定协议,两人握手寒暄从楼梯上走下,为不引起注意周霆琛当机立断与毓婉将步子放慢,在人群中再度拥在一起,似专心致志随音乐跳舞。 沈之沛迈下楼梯行至金百合门口才又想起雪梅,重新回头向舞池中忧心毓婉没有逃脱的雪梅微笑招手,“来,雪梅,和我一同告别沙逊先生。” 士兵为保护雪梅安全,将中间红毯拦截出一条无人干扰的道路,被士兵挡在身后的毓婉和周霆琛距离沈之沛极近,毓婉从周霆琛肩膀探过视线去看雪梅,在沈之沛目光注视下,雪梅又恢复了温婉恬静,绽了笑容慢慢走向丈夫。雪梅的笑容轻易可以看出虚假与僵硬,脚步甚至有些迟疑,似乎她早已知道沈之沛身边安放了炸弹,稍一碰触就会轰然将身边一干众人炸得支离破碎。 雪梅行身错过毓婉身边时,定定望了她一眼,眼底皆是责怪与无奈。 沈之沛将雪梅拉到自己身旁将她的手强抓过去,唇贴在她耳畔轻柔开口:“与沙逊先生告辞,宝贝。” 手腕如同被捏碎般剧烈疼痛,雪梅脸庞因痛苦而有些抽搐,她被迫伸出手与沙逊先生握住,任由沙逊亲吻后,肩膀当即被沈之沛控制住向外踉跄离开。 原本荷枪实弹把守金百合的士兵们簇拥两人走下台阶,毓婉还想跟上,周霆琛用力拉住她的手臂缓缓向后退去:“不要,我们等他们走了再走。” 方才紧急提前出门的人是他,眼下又要求必须延后离去还是他,毓婉心中有些不解,沈之沛和雪梅驻足车前,雪丝飘扬而至,沈之沛似心怀宠溺将雪梅鬓发间沾上的雪粒子拂去,偏他一伸手雪梅不自然闪头。 定定望住近在咫尺的女人,沈之沛面容阴鹫。 毓婉将一切顿悟,在想开口,沈之沛已将雪梅塞上车自己也探身进入,两人并座向沙逊先生摆手告别。 “雪梅有危险!”毓婉的嘴恰被周霆琛宽厚手掌按住,缓缓摇头:“将军夫人未必真有危险,怕是将军性命堪忧。” 沈之沛与雪梅并坐在车内,雪梅一改平日里最喜欢挽着沈之沛双臂的亲昵动作,目光不自觉总盯住车窗外,心中更是乱到极点,沈之沛盯住她惶惶脸色,眯起眼,猝不及防掐住雪梅的脖子,偏语气又是亲昵温存:“宝贝,在想什么?” 被窒住呼吸的雪梅,霎时间回过神来,勉强展现笑容给沈之沛看:“将军当真要离开上海吗?丈夫远行,身为妻子的我必然心中担忧。” 沈之沛似转怒为喜,将手指缓缓离开雪梅脖颈:“我已做好安排,明日一早就离开上海滩。” 雪梅似十分惊诧望住他,“这么快?” 沈之沛脸色凝重的目视雪梅紧张面容:“你,想跟我走吗?” 雪梅迟迟不肯开口,沈之沛哼了一声,她才嗫嚅回答:“我母亲兄长姐姐一家子都在上海,我不舍得……” “我早知道你不愿意跟我一起走。不过,你的家人不是有原因……”沈之沛一把抓过雪梅的手,手握枪杆半辈子的他手劲力道超乎寻常,几乎能将雪梅手腕掰断:“是不是,你还有别的想法?” 手腕剧痛传来,雪梅在忍不住眼泪,两行清泪瞬时流下:“我怎么会不想跟将军走?只是从将军决意离开那日起,何尝真正想过我的处置?我听副官说去南阳的机票早一个月前就买好了,区区几张有数的船票根本就没算上我的,我现在不给自己留些颜面又能如何?好歹即使来日被将军一起也不至于太过伤怀!” 沈之沛大为意外的是黎雪梅居然探知了船票,不过他没有动怒,心间浮现出复杂难以言喻的滋味,再细瞧了雪梅哭红了鼻尖,眼泪更是一双双下落,似真从心底伤了心才会如此难过。 沈之沛任何时候都不曾对女人心软过,偏雪梅的眼泪令他心疼怜惜,索性将眼前弱小的女人搂在自己怀里:“你怎么这般傻,如果不带你走,我走也没什么意思。” 雪梅梨花带雨的抬起头,痴望眼前魁梧的男人:“真的吗?那船票?” “那些船票只是我用来掩人耳目的工具,为的是防止在离开时被北面获悉派刺客刺杀我,我早选了另一种方式出行早交代下去准备了。雪梅,你放心,除了你,我不会带上别人的。” 沈之沛的承诺让雪梅心中一动,酸了鼻子扑在他怀中哽咽:“将军,你要是当真离了雪梅,雪梅都不知道怎样活下去……” 沈之沛紧紧攥住雪梅的手,在未开口,雪梅从不是他出逃计划中的一部分,但此刻她的痴心终究还是感动了他,若是今晚无事,他或许会名人改变出行名单。毕竟在未来的日子里有她陪伴,漫漫长夜也不会太过寂寞。不过是临行多添一人衣箱,又有何难。 沈之沛闭上眼睛,心中谋划明日出行线路以及流程。雪梅见沈之沛一切成竹在胸,便悄悄将沈之沛身上的大衣合拢些,沈之沛将雪梅不安分的小手抓在胸口按住,雪梅含羞依靠在他胸口,双眼焦急望向窗外。 轰的一声巨响,如同炸雷头顶响过,沈之沛车前被炸出一个巨大坑井,腾起的火光发出烟雾升至半空,震荡的炸弹威力吓得周边行人四散奔逃。 车旁四周端枪护卫的士兵们被炸伤,剩余几人如临大敌枪口朝外将车子围住,方崇山拉开车门上前探查沈之沛伤势,只见车窗玻璃破裂,雪梅全身是血在沈之沛怀中似没了气息,方崇山探手试将军鼻息,沈之沛骤然睁开眼抓住他,“做什么?” 方崇山连忙拉起沈之沛:“将军,我来护卫你离开!”说罢,二话不说将沈之沛从车内救出,另有多名副官用大氅披在沈之沛肩头,掩护他向另一侧胡同奔去,一行人没跑儿步,沈之沛乍然回望,满身是血的黎雪梅还躺在已无法前行的车上,身上盖满玻璃碎片。 女人对于沈之沛来说只是夜间床伴,可雪梅的幽幽哭泣和告白终还是打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柔软,持枪征战多年,他第一次如此向往归隐后的安逸生活,虽明知眼前伏击皆可能与雪梅有关,但心中长期忽略雪梅感受的愧疚异样冒了出来,逼他做出后悔半生的举动,他眯起眼睛下令:“去,把夫人也带上!” 又有副官遵命,忙搭了性命冒死冲回车上将雪梅背在肩头,跟在一队人身后。一队人数次从小巷子分散又聚合,唯恐再中了伏击丢掉将军性命。不过安放炸弹的人似乎只想当街袭击沈之沛这个卖国军阀,并没有继后的大动作,更不曾听见枪弹飞过声响。 沈之沛等人历经周转,不想自己还能顺利回到将军府,眼看将军府在望,沈之沛挣脱为副官扶持大步向前走去。将军府门前伫立的许浩南见将军脸上带血大为惊讶,迎上去搀扶:“将军,是谁伏击了您?” 沈之沛脸颊负伤严重,血顺着脖子慢慢流淌,先是狠狠朝地上啐了口带血吐沫:“去,查,这是到底是谁干的,凡是牵连在内的人等一律当场击毙不用来我面前回话!” 如果此次行动是革命党所为,那么炸弹刺杀将军显然是在公然宣战,如果是北方直系奉系掌权者,便是暗示他再不表态将死无全尸,或许还有可能是南京政府军派遣来的间谍,毕竟只有他们才有可能洞悉他的出行线路埋伏下炸弹,这其中有没有可能是对他出行了如指掌内鬼? 沈之沛将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看了个遍,不容分说走到许浩南近前抽了个耳光,“内鬼是不是你?” 许浩南身体直立,头垂低目视脚尖始终保持谦恭谨慎姿态:“属下知错!” 不可能是许浩南。 许浩南身上还留有替他挡枪弹的巨大伤疤,倘若真想他死,随时动手都不会有失败结果。 真的不是许浩南吗? 再想想雪梅近来的诡异态度,沈之沛不难猜想她早已知道有人准备行刺,只不过她并不知道是在何时何处。这个能透露行刺内情的人与黎雪梅交往必然密切,而眼前这个高挑身材的军装青年似乎正是黎雪梅偷情的不二人选,除了他再不会有人能够有如此多的时间和机会贴近雪梅。沈之沛点点头,不紧不慢高声命令:“来人,把这些人都推出去毙了!” 为沈之沛被伏击赶来的是关门惶惶相觑,数十士兵鱼贯涌入,将几人双手死死按住,其中一人不甘心被冤枉狂呼高喊:“将军,我们没有!我们当真没有!” 沈之沛目光溜住许浩南,见他态度未变,即便被士兵推搡跌倒未有恐惧,沈之沛走过去,拎住许浩南衣领:“你不怕死吗?” “属下问心无愧。”许浩南迎上沈之沛探究目光,眼底淡定从容,沈之沛干净利落从腰间掏出贴身的勃朗宁手枪抵在许浩南太阳穴上:“好,既然你问心无愧,那就先帮我去阴曹地府探探路!” 许浩南甚至眼睛都不曾眨动,任由沈之沛缓缓扣动扳机。 死亡只此一瞬,被士兵们准备绑缚的士官们纷纷错愕,沈之沛的性格多疑善变他们皆已知晓,可毫不留情的杀掉世侄的行径还是让他们真心惊恐,因为他们突然意识到,一旦许浩南真被沈之沛击毙,将意味着沈之沛不会绕过在场任何人。 沈之沛毫不留情扣动扳机,许浩南依然表情丝毫没有改变,依旧心怀坦荡,目不斜视。 扳机嘎吱吱按到最后,众人唬得闭上双眼,听得从黑黑枪管里发出一声清脆声响,啪! 在场所有人的心陡然随之跳动一下,再睁开眼,许浩南仍伫立在沈之沛面前,沈之沛嘴角上扬:“好,许参谋,我信你忠心耿耿,现在跟我进来!” 许浩南表情还是未改,手指抬过眉间敬礼:“是!” 方崇山在旁慌了神,小心翼翼赶了两步:“将军,那他们……” “都拉出去给老子枪毙!”沈之沛临行时一句话彻底断绝所有人的希望,为人胆敢置喙坐拥兵权的沈之沛,哪怕他一把火将将军府烧掉,也不过看心情而已。 许浩南目送昔日同僚被士兵 分节阅读_57 分节阅读_57 分节阅读_58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58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58 卸枪拽走,跟随沈之沛进入会议室,继续保持三五步距离驻足,笔挺站立。 沈之沛在沙发上坐下,疲惫的揉了揉额角:“许参谋,其实,我早知道你和夫人的事了……” 沈之沛的开门见山让许浩南再无防备,俊美脸庞顿时涨红:“将军。” “现在,我只想听你一句话,你们二人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沈之沛恳切的目光投射在许浩南身上,放佛先前所有愤慨怒火均已平息。许浩南当然戒防沈之沛是在诈取口供,但他还是直向前迈出两步,站在沈之沛面前:“报告将军,是真的。” 沈之沛没有预料许浩南居然有胆量当着自己面承认肖想夫人,他很快恢复慈爱笑意:“这样甚好,如今我也不妨于你说清楚,这次我离开不会带夫人走,一来她与我无用,二来她现在身上有伤我不想被偷拖延时间,我想留下一个人将她送回黎家疗养。而这个人,就是你!” 变相释放雪梅和许浩南的态度让许浩南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他不能确定沈之沛心中真实意思,警惕地瞥了眼沈之沛手中上了膛的勃朗宁手枪。他明白在沈之沛心中黎雪梅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但毕竟曾经是服侍枕边的女人,以沈之沛跋扈性格怎会如此轻易转手他人? 许浩南顾左右而言他:“此次出行一切事宜皆是由将军一手安排,定会万无一失,即便带上夫人,也无妨。”沈之沛此次离开上海,表面上无论事无巨细均由许浩南一手操办,可凭借许浩南对沈之沛多年了解知道自己手上掌握的不过是他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另一条真正用于逃离的路线,谁都不知道。 沈之沛望了许浩南忍不住叹口气:“既然你没这份心,我就把夫人带走了,她跟我多年始终尽心服侍,本来是想赏她个美满姻缘的。” 许浩南迟疑:“夫人能终生陪在将军身边,才是最美满的姻缘。” 沈之沛眼底仍有笑意:“大丈夫何患无妻,你我皆是。只是没想到,贤侄当真是个冷情郎君。” 沈之沛的目光无形逼迫许浩南不得不抬起头:“并非属下无情,而是自认不能如将军般叱咤风云足以令女子倚赖终生。” “好,既然你承认这份心,本将军就索性成全你,明日一早你带夫人离开,违令者杀无赦。”沈之沛语气再不容许浩南拒绝。 许浩南知是再不能辩解,敬礼后默默走向会议室的门将门轻轻掩好。 沈之沛这才将手枪里的子弹卸下,卸到本应该穿透许浩南太阳穴的那颗子弹,他眼底流出愤恨意味。 或许真有老天爷在帮着对奸夫淫妇,就在他一心想取许浩南性命情况下仍能让他侥幸逃脱,若非这颗子弹失效,他早将这伙逆贼一起杀掉,如今子弹卡壳,失去了最佳良机,他不得不为了掩盖心中真正杀意将许浩南招进会议室,而后那些所谓的谈话,不过是诈骗这个狼心狗肺的逆贼。 许浩南迎在将军府门口从容不乱的样子似乎早知道他会受伤,此次行刺必然脱不掉干系,而出口将黎雪梅许给许浩南就是想先牵扯他眼前注意,令他忧心黎雪梅安危不敢轻易再次行动。 只要明天一早,顺利启程离开,沈之沛确信自己顶会用其他办法结束这两个贱人的狗命。 黎雪梅伤势并不严重,身上伤口多是破碎玻璃割伤,请大夫过来将玻璃残渣从脸颊手臂上取出,消毒上药,人已恢复神智沉沉睡去。 沈之沛借灯光打量雪梅,原本秀美的容貌此刻满布伤口,红白血肉向外翻着又擦了消炎的黄色碘酒,整张脸异样骇人。他对黎雪梅与许浩南偷情一事心中就有不满,再见她容貌尽毁更是厌恶,不过最后一日万事小心,所以未表露出对她憎恨的真实态度。 黎雪梅乍然梦见起轰轰爆破的炸弹厉声尖叫起来,沈之沛揽住她:“不要怕,我没死。” 听得失踪声音雪梅脸色又见苍白,沈之沛知道她定是以为行刺失败了心中大感失望,越发想亲手掐死她,“明日一早我才上路,今夜你早些安睡。” 心中并未生疑的黎雪梅还想挣扎起身去准备离行衣物,沈之沛不动声色拦住她的动作:“你也不必着急,我去叫佣人准备,你先好好休息。” 之所以惶惶起身去收拾衣物,黎雪梅也是唯恐被沈之沛看出她其实并不想离开,见他出言阻拦自己,只得放弃收拾埋头趴在他胸口上撒娇:“雪梅当真舍不得将军府,也舍不得上海。” 沈之沛目光直视窗外阴暗天色,一边拍抚她的脊背一边低声安慰:“过几日我们就回来了,上海滩还是我沈之沛的天下,你还是我沈之沛的女人。” “好,将军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哪怕是再回上海,也是好的。”黎雪梅小心翼翼回答。 “方才医生说你此次负伤较为严重,胸腔有淤血不宜行动,我与许参谋商量过,让他护送你到黎家休养一段时间,代我在南洋安顿妥当再接你过去,你看如何?”沈之沛试探询问雪梅,手指挑起她的下颌。 雪梅听闻要放她与许浩南出去心中雀跃,正在出神沈之沛又唤了声:“雪梅,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黎雪梅唯恐他再生变化,忙淡淡回答:“只怕将军到时候会忘记我,不来接我了。” 沈之沛对黎雪梅加以敷衍到此为止,他不想与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说话,怕再多说一句都会忍不住伸手掐死她。 门外有人敲门,笃笃笃声音连续不断,听上去声音甚急:“将军,将军!” 沈之沛戒备,拎了勃朗宁走到门口,将房门小心翼翼拉开一条缝隙:“什么事?” “将军派我送到沙逊先生那里的汇票……”来人正是方崇山,此次更随沈之沛撤离的秘密名单里有他一个,被分配的任务是由他为沈之沛转移钱财到沙逊洋行,再交由汇丰银行从香港交汇到南洋。 听提及钱财,沈之沛在难以保持冷静,这些钱财是他在上海雄霸多年的全部家当,数额之庞大甚至可以组装一次反攻南京政府的军队,听得汇款账面出了问题,他放松警惕将房门大开,“钱到底怎么了……” 话音未落,门外阴暗角落里顶过来冰冷枪管正抵在沈之沛太阳穴上,来人朗朗一笑,“将军,恐怕你是没有我那么幸运了。能让多疑的沈将军深夜开门,就只有钱才行,您可真是盛起是财,颓败也是财。” 沈之沛没有料到许浩南会买通方崇山,毕竟方崇山跟随自己多年,忠心程度也尽在掌握,并许以重金五十万将其妻女带赴南洋,万万没想到在最为尽管头奖自己出卖的人居然是他。 “将军,你方才击毙了十个弟兄,大家难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继续为将军留下来本赴南洋也许哪天又是同样下场,所以还是将军帮了我……”许浩南的枪口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反是床上的雪梅听得许浩南的声音,惊慌尖叫起来:“浩南,你……” 许浩南笑对雪梅:“雪梅,今天傍晚将军可是要将你送给我,来买自己一条性命,你在他心中不过是随时可以转手的物品罢了。” 雪梅一言不发望住沈之沛,明明就十几分钟前,他还对自己深情款款,原来是早洞悉了背叛后的敷衍,雪梅冷汗从额头涔涔渗出,心中犹带一丝后怕。 许浩南手中的枪依旧抵住沈之沛:“沈将军,我当然知道你是在为了明日行程不得不出此下策拖延时间。所以,我不会给你再有杀了我们两个的机会。” 沈之沛挥手打断许浩南的言语:“不过是个区区的小虾居然也胆敢学人搞行刺?炸弹也是你派人放的吧,难道你会部署我就不会?即便杀了我,你也逃不出上海滩去!” “是吗?我忘记告诉将军了,之前我已派人下去传消息,您明天不走了,无论是去南洋的商船还是您另准备的专列车厢都不会准时出发,我对将军的撤退路线了如指掌,今日即便我们不能成仁,将军也走不掉了。”说罢,方崇山一改往日猥琐形象,身子笔挺向沈之沛敬礼:“沈将军,您只怕从未认清楚过我是谁。” 沈之沛眯起眼仔细辨认,奈何许浩南不再给他机会:“他是北面特派专员在你身边潜伏多年,与我一样来自北洋政府,专策反你共同南下,若你不肯,就暗杀另扶植伙伴同盟。” 终于看清楚两人的沈之沛忽然开口大笑,笑声发自肺腑,声音极大,雪梅惊恐捂了胸口不敢擅动,沈之沛回身,经历背叛他仍保持军人威仪,如炬目光直射在娇小身躯几乎能挖出洞来:“他们的行动也包括你吗?” 雪梅难以承认也无法否认。行动之初,许浩南并未说出要何时伏击沈之沛,所以她才会在金百合劝说毓婉赶紧逃离,在金百合不见行动,她只想大约许浩南罢手了,结果路上又遇见了炸弹。前前后后她默认事态进展,却从未眼前同床共枕三年的丈夫说个清楚明白。 他忘了面色铁青的沈之沛,记起沈之沛在车上说过只带自己一人离开,“将军,我……” 许浩南开口打断雪梅迷思:“沈将军,事情还有转机,要么选择与政府合作南下开伐,要么今日断送性命,两条路,任选其一。” 沈之沛眼底似重新恢复光彩,嘴上不改往日粗鲁骂骂咧咧:“这帮王八蛋,两条都是死路让我如何选!” 许浩南唇角向上轻佻,面无表情扣动扳机:“所以,我已经替您选好了。” 沉重声响伴随着这个戎马多年的男人一同摔在地面。人生短暂,他所拿到的万贯钱财生前却不曾用干净,一生敛财终将财拱手送与他人,只怕送与他人的还不单有财产和权利。 沈之沛双眼没有闭合,直直盯住雪梅所在方向,似在宣告,即使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受到惊吓的雪梅近乎癫狂,捂住脸尖叫,许浩南扔掉枪奔过去,她扑在他的怀中颤抖。 在沈之沛瞪大的瞳孔里两人异样贴合的身体透露了太多讯息,可惜,他没时间再去查知背后会不会还隐藏更多的龌龊和丑陋。 许浩南拍着雪梅颤抖的肩膀,下颌埋进她的清香长发低声安抚:“不怕,一切我都准备好了,你只要继续留在将军府,我们会有另一番天地。” 翌日,将军府一道禁令宣告全城戒备,许浩南以目击者身份拍电报会禀北洋政府,称有南方革命党混进将军府,趁夜将沈将军击毙,将军府同仁誓将为将军复仇甘愿身先士卒挥师南下。在下令沈之沛遗体三日内必须发丧,以沈将军骨灰为旗帜表明心志向南方宣战。 如此倒行逆施的专政举动使得上海学生运动配合北伐上演的愈发激烈,接下来三日,上海到处爆发学生与巡警军队只见流血冲突,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三日后,许浩南以作风果断。忠孝仁爱之名得到北洋政府拥立就任上海代理将军。 一心从站的许浩南和沈之沛行事作风又为不同,沈之沛所作所为介意敛财为根本目的,所以并不针对学生运动和工人罢工实施残酷镇压,不过敷衍两方做些样子。铁血许浩南只听命北洋政府,频频派遣内奸潜入罢工工人内部挑拨,再借机凭工人不服从政府为由清理异党,凡是对时政有所抱怨者皆就地正法,敢于聚会游行者株连亲眷,连连重创十余个工人地下组织,并将率先罢课运动的吴淞中国公学停课待命。 一时间整个上海滩阴霾密布,反比沈之沛做任将军时更加人人自危。 南方政府率先声明北洋政府欺世盗名,假借沈之沛之死挑拨内战拒绝何谈实为历史罪人,所谓为沈之沛复仇一说更为无稽。没想到横生枝节将许浩南满盘计划打乱,为表己方言辞确凿并非诬陷北伐军,北洋政府一反往日亲和态度也勒令要求许浩南立刻擒拿刺杀将军的合理凶手,无论是谁,只需认罪! 能接近将军府的人寥寥可数,能将孔武有力的沈将军一枪毙命且没有外伤的凶手,只有一人…… 将军府进来常有风声敲打门窗,雪梅总疑神疑鬼是沈之沛来寻自己报仇,她趴在许浩南身上瑟瑟发抖:“北面的意思,不会让你把我交出去吧?” 许浩南用手指梳理她顺滑的长发:“别傻了,我不会让你为沈之沛赔上性命的。” 得到他的许诺,雪梅终于松口气,温柔趴伏在宽阔胸膛上,任由长发漫过他古铜色肌肤:“其实,如果让沈之沛逃走,我们也可以在一起,你随我生活在黎家,我们也可以一辈子安安静静的,何必再操心这些烦忧国事。” 卧室里春光无限涌动了暖意,许浩南伸手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我许浩南是贪生怕死吃软饭的男人吗?怎么能去黎家做你的上门女婿? 分节阅读_58 分节阅读_58 分节阅读_59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59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59 ” “我只是觉得与其如此日夜提心吊胆,何不放下名利寻个太平地方生活,我还想为你生个孩子……只属于我们的孩子。”雪梅的声音越说越小,最终被许浩南含在嘴中:“待几日过后,南北舆论平息了,我在寻个机会将沈之沛的钱从沙逊洋行那里提出来,咱们远走他乡,你只管为我生孩子,越多越好。” 雪梅脸色羞红,这才放下心来:“我再不想在这个阴森冰冷的府邸多待下去,每日总会做恶梦,梦见满脸血的沈之沛向我扑来狠狠掐住我的脖子……” 许浩南打断雪梅的恐惧,翻身扑在他的身上:“不要再说了,放心,一切有我,我定护你终生。” 许浩南从春意盎然的卧室走出,体贴将门关好,边扣了纽扣走下楼来,一身灰色军装的方崇山迎上来,笔挺敬个礼,垂首压低声音:“如今北面的意思是必须快刀斩乱麻平息舆论,未免再有人诬诟咱们听命北方谋杀将军一事,可以将夫人交出去。” 许浩南骤然望了方崇山一眼,脸色刹那黑暗:“你不怕他把事情真相都说出去?” “在行刑之前,可以先将舌筋挑去,保管什么都有口说不出。”方崇山曾受陆军大学第二期教育,对东洋教官所传授刑罚最为擅长,许浩南对他的建议不置可否,黑沉了面容继续扣着衣扣向前踱步。 方崇山见许浩南无话,小步跟上:“将军不舍得温柔乡了吧?黎家与许家可是世代仇敌,当年将军父亲正是被黎广德驱逐出还是贸易协会被迫破产……” 许浩南停住脚步,原本阴沉的脸色越发铁青:“怕我不肯行事,北面特地派你来监视?” “属下岂敢,眼下北面的意思是借由将军向外宣称黎雪梅是广州革命军的人,是潜伏在沈之沛身边的红艳间谍,唯恐沈之沛向北伐军宣战将其当场打死,如此一来即可以制造舆论鼓舞民众为北洋政府效力,二来亦可以为将军洗脱杀主的嫌疑,属下认为,此举对将军坐稳宝座大有好处。”方崇山又说了几句,许浩南不耐烦走到窗前负手而立、 方崇山在他语重心长劝了一句:“美人易得,江山难守,将军。” 江山与美人,从来都是男人作用向往,却无人肯为没人舍弃了江山。 许浩南长长叹息,转过身来,“那就抓吧!” 方崇山得令冲入黎雪梅卧室。欢愉过后雪梅尚未醒来。嘴角还依稀可辨因梦酣甜流露出的笑容,长发被汗水淋湿缕缕贴在额间,她凹凸有致的身体只着贴身真丝睡裙斜卧在榻,恰如活色生香的一副春梦睡图。这下年在将军府养尊处优的生活已让黎雪梅得到滋养,举手投足皆显妩媚,很难再看到当年为家境窘困惆怅的青涩样貌。 方崇山使了眼色给两旁包抄过去的士兵,冲上床将黎雪梅拉起。雪梅被突如其来的举动惊醒,睁眼发觉眼前站满身士兵,顿时惊恐万分,她慌忙拉扯了睡衣遮盖袒露在外的身体,呵斥中还带威严:“混账,谁让你们进来的,你们是要造反吗?” 方崇山脚步逼近也不解释,一个用力将她拖到地上,雪梅手肘撞在床边破皮红肿,她边捂住手肘边指了方崇山声嘶力竭叱责:“方副官,你要做什么?再敢对我不敬,许将军不会放过你的!” 见雪梅没明白自己眼前情势,方崇山冷笑着一脚踢在黎雪梅腰间,黎雪梅顿觉肋骨巨痛,不由扶住下腹躬了身子,她又上前一步掐住她:“黎小姐,现在你再不是将军夫人了,别跟我摆将军夫人的架势!” 黎雪梅察从方崇山异样厌恶的目光中觉察自己此刻处境危险,她惶惶道:“让我见许浩南,我要见他!” 方崇山一脚再踹过去,雪梅当场滚出老远:“许将军说,他不想见你!黎雪梅,我劝你也别做白日梦了,你能伏法也是给许将军解决燃眉之急,你但凡对许将军有感恩之心,就别再妄作笼中困兽。” 黎雪梅冰冷的手覆住自己小腹,一点点向后退去:“他想让我做什么?” “沈之沛之死,北洋政府需要有人能够承担罪名以平息舆论,你不仁,就是许将军认,我想你与许将军情深意重肯定不希望他刚刚身居要职就身陷囹圄吧?”方崇山蹲下狞笑抬起雪梅下颌:“啧啧,真是可惜,从前你高高在上,即使我们身随左右也不得你赏个笑容,现在到懂得如何哀求了,想那沈之沛对你也算专情你却不懂得珍惜,眼下报应也是你自己做的因果!你去了阴曹地府也恰好给沈之沛作个伴。来人,绑!” 呼喇喇冲上来几人将娇滴滴的黎雪梅按倒在地。黎雪梅拼死挣扎也抵不过这些身强力壮的男子,手脚被缚的她心中还存有一线渺茫希望:“我要见将军,我只见他一面,问他一句话,问后我宁愿甘心伏法,要杀要砍随了你们!” 方崇山太瘦,想掌掴这个还在不切实际幻想的女人,她居然死到临头还没清楚此时郎心似铁的真相。 手扬在半空,已被人从后用力抓住。 方崇山惊愕回头,来人恰是许浩南。 |嗜睡_娃娃手打,转载请注明| 香消玉殒 许浩南附身拉起瘫坐在地的雪梅,雪梅心底期盼又被亲昵动作重新燃起:“浩南,我不想死,我不想……” 他宽大的手掌抚在她面庞,因为惊恐泪流满面的雪梅由心底贪恋眼前难能可贵的温暖,她将自己贴在许浩南的掌心似梦呓,似撒娇:“你是不会抛下我不管的,对吗?沈之沛万不容易死了,我们终于可以毫无阻碍的在一起,你怎么舍得我?” “我是不舍得。”他终于开口说话,声音低哑中透了难过,发觉黎雪梅手臂青紫伤痕回过头向方崇山咆哮:“滚,都给我滚,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方崇山也怕许浩南当真动了火,唯唯诺诺的退去,他身后的士兵也收起了捆绑绳索悄然关上房门。 静谧的卧室又重新恢复香艳暧昧的温暖,两个紧密相拥的人互相凝望,谁也不曾先开了口。 “他们派人来监视我,我必须要给北面一个交代。”许浩南目光始终落在雪梅身上。 黎雪梅重新坐起身,拉住许浩南坚实臂膀:“浩南,我倒是有个主意,我们可以去找个人去冒名顶替,没有人知道我的模样,掌刑的人又皆是我们自己的下属,消息不会外泄的,你绝对如何?” 许浩南将喋喋不休的雪梅搂入自己怀中,狠狠用唇堵住她余下的思考,温暖辗转反侧,心痛悉数赋予,她长长的睫毛还是那般青涩颤动,她柔美的肌肤还是那般细腻滑嫩,可惜,最美的一刻将会停留在此时,他的回忆也只能留住她最后的美丽:“傻瓜,当然不行。你知道吗,我从陆军大学毕业时,身家亲眷就都被留在北洋政府手中,我的身边到处都是北面派来的监视的眼睛,他们每个人都认识你,即使我不想你死,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他们不都要听你的命令吗?你又不是傀儡皇帝!”原本还沉浸在甜美情话中的出门一下子被许浩南的话惊起来,身体又开始重新瑟瑟发抖。 “我不是傀儡,却总有一根线牵在别人手中,我的一举一动都代表操纵者的意思。”他搂紧她的肩膀,面无表情的叙述似冰冷刀锋直插入雪梅胸口。 “那你是准备牺牲我了吗?”雪梅怯怯发出声来,她已能够感受到许浩南的决心,他坚定态度说明一切,甚至可能正在心中开始盘算如何将她劝服,甘心受死。 “雪梅,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那么痛苦。”他的手指流连抚摸她的双唇,目光依旧专情:“不会有疼痛,也不会肢体残破,更不会拖缓死亡时间,我会痛苦结束你的性命,你闭上眼睛,就会到达仙境。” 黎雪梅彻底绝望了,她一把推开许浩南怀抱,赤裸双脚向门外奔跑,还没跑上两步,纤瘦的身子已被身后男人拉扯了头发大力拽倒。她跌倒在地,颤抖着去抱许浩南的腿,哽咽的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楚:“不要让我死,我真的不想死,求求你,求求你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放了我。” 许浩南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枪,硬邦邦抵在她的额头,咔哒一声,枪已上膛。 冰冷的触觉是死神即将到来的讯号,生硬的响声是在没有退路的宣告,她泪流满面绝望的摇头,声音却越来越小,直至听不清只剩抽泣:“不要,求求你,不要,求求你……” 许浩南的眼角也有湿润,噗通跪在雪梅面前,将她提泪横流的脸扳起狠命亲吻:“乖,一下就好了,不会疼的。你先走一步,我很快会去找你。” “不,不要,我不想死,从来都不想。”黎雪梅抱住许浩南的胳膊不停摇晃,他手中的枪把握不稳,一度因为她的剧烈反抗缓缓放下,手枪垂在雪梅眼前,她误以为自己又有了生机,哭红的双眼望过去,正对上许浩南坚定无法动摇的双目:“听话,我不会让他们捧你的尸体,与北面交差后,我会为你风光大葬,在你的墓穴旁我会为自己留一个位置,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在地下绝不会寂寞。” 许浩南低沉的嗓音诱惑着雪梅,当年正是因他这醇厚嗓音,她才怦然心动。 那还是在黎家舞会上,她穿了不适的鞋子扭伤脚,被沈之沛冷漠遗忘在角落,唯有他身穿军装弓下腰低声询问:“夫人,你的脚没事吧?”他强劲有力的手指抚摸过她的脚踝,热力穿透丝袜贴在肌肤上,疼痛瞬间被治愈,而他俊朗美艳也从此落在她的心头。 他们曾经那么美好的恋爱过,虽不得不在躲避众人目光的阴暗角落偷偷进行,但每一张纸条的传递,每一次不留痕迹的对视,甚至在黎家花园中的第一次亲吻,在黎家洋行阁楼上第一次拥有彼此都是难忘的。 寂寞就被许浩南轻易驱走,她的生日只剩下幸福两个字。 今日,无限的幸福被她提前挥霍干净,她必须要为折断荒谬的恋情付与生命作代价。 是有不甘,更多的是痛恸。 黎雪梅望着许浩南熟悉到骨子里的眉眼,人开始逐渐减冷静。结局似乎在明显不过,即使她在做无用抵抗,也必须结束自己的性命为此负责。她呵呵笑了,眼泪顺着面颊肆意流淌,许浩南也在笑,坚毅面庞似乎也淌满眼泪,她的眼底恢复一片澄净,“也好,由你来做,总比那些粗鲁莽夫蹂躏强。” “我会尽量快些,绝没有疼痛。”许浩南郑重向她保证,手指抠在扳机上,关节微微发白。 黎雪梅认命的缓缓闭上秀美双眼,将自己的额头顶上冰冷的枪管:“好,来吧!” 许浩南从戎多年,曾经百米穿杨,曾经射杀敌寇,只有今日,他第一次因颤抖无法扣动手中扳机,甚至贴不住雪梅白净的额头,他自嘲发笑:“手有些颤,看来,我确实不舍得你。” 黎雪梅嘴角微微上扬,眼泪又从眼角缓缓溢出:“你,爱过我吗?” 许浩南将强换到左手,重新扣住扳机抵在雪梅逛街额头,一字一句认真回答:“爱过,从一开始就在用心爱你。” “好,我心满意足了,来生再见!”黎雪梅脸上笑容绽放至最大,手指慢慢放松,之锤在地面。 许浩南扣动扳机,嘭的一声,全深圳东,他一生触碰过无数种枪械,第一次发现枪的声响可以如此巨大,巨大到将心崩开,炸的那原本温暖的地方一片废墟瓦砾。 一股温热的血,正喷在他的脸颊,晕染开触目惊心的点点滴滴。 方崇山和士兵们胶着等待着,他们不知道我室内的情况,更不知道这一声枪响究竟是水杯夺取了性命。 忽然,门打开,灯光一下子扑在众人身上,明晃晃将原本藏身灰色阴暗地带的一群人照的无所遁形。 方崇山本能向内里光影敬礼:“许将军!” 众人见,如同行尸走肉的许浩南满脸是血,怀中抱着了无生气的黎雪梅向外走来,他在她的睡袍外又披上了象征自己身份权势的将军大氅,如同沉睡的女子额头枪孔极其明显,但白净脸颊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他死了,明天发全国电,说已经缉拿到杀害沈将军的凶手,黎雪梅是南方革命党,只怕黎家人也逃不掉干系,将黎家人一并擒获,抄家。” 方崇山终达成目的,垂下头:“是!” 许浩南饱了黎雪梅的尸体继续向前走去,身后众侍卫唯恐保护不力刻意蹑手蹑脚赶上去,许浩南仿佛背后长了双眼睛,停住脚步冰冷的咆哮:“再跟一步,我就杀了你们!” 赤红双眼的他将雪梅的尸体用力抱紧,迈一步向前走去,身后再没有人胆敢上前跟随。 < 分节阅读_59 分节阅读_59 分节阅读_60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60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60 br   随了新任将军宣告即将南下征讨北伐军的命令,上海滩所有喜欢投机的商人均从宣告中嗅到了大商机,如被饥渴许久的饕鬄,纷纷张开口等待吞噬美味佳肴。 太多人想趁国难狠狠捞上一笔,无论是均被屋子还是民生用品,国难甚至可以带动建筑地产,所有商人恨不得施展三头六臂钻营了心思,想寻觅些钱财注入自家企业,更待日后产业壮大,以应承各类订单。 被人接连收购多家实业的杜允威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中的远达机械厂有可能会变成上海滩最大的机械加工厂,甚至还有可能为政府军提供军用物资,热血沸腾的几近癫狂。 当然,他必须趁大军尚没有开发之前筹集钱财,一方面扩大工厂雇佣工人以备多产,一方面用于贿赂将军身边信服谋得更多生产订单。 眼下恰是兵荒马乱的年代,现金王道,肯为实业筹款的人莫不是想最终分得半个工厂,甚至吞下无力运转下去的工厂的全部。所以杜允威每每与投资者协商洽谈,对方多开口就是利润五五分成,不仅如此,生产结束还必须将工厂一半分的,一想到即将到手的商机分给他人赚的利润,杜允威自然满心不愿。 目前最为合适的合作伙伴只有黎家,上海滩,唯有黎家才能拿出巨额资金,同时不会来分杜家资产,黎美龄和杜若欢既是姑嫂又是姐姐弟媳的关系,两家中有千丝万缕连接的姻亲又何必分什么你我,更何况一旦得到黎家只吃,新任将军又怜爱黎家三小姐,一切订单除杜家不作他想,越想越觉得主意再妙不过,只是,对于这个妹婿,杜允威始终心有忌惮不敢靠前的,当初黎邵峰借青萍打击佟家一事犹历历在目,他虽然心中笃定黎邵峰不会将自己如何,可心中没有十足把握,希望妹妹若欢可以从中调和促成此事。 若欢听得大哥所求再回娘家时,将一些汇票和金条交给杜允威:“这些钱是绍峰让我转交给您的,如今黎家家境也是艰难,没钱入股,这些钱若能用上帮忙就算了,如不能用上,绍峰说我们也不会往回要的。” 杜允威被黎邵峰的话中话臊的脸色涨红,翠琳在一旁也脸色难堪,“黎家简直是欺人太甚,打量我们杜家延续不下去不成?给这些小钱有什么用,打发要饭花子吗?” 黎美龄也不好为自己兄弟刻薄行径分辩,只是得意洋洋不停摆弄自己刚刚买的红宝石戒指,硕大一颗燦燦闪光。“现在日本人虎视眈眈盯着你们,任凭是谁也没办法仗着胆子投资杜家,别说我弟弟了。” 杜允威愤然拍桌而起指了黎美玲鼻尖大骂:“别忘了,你已经嫁给杜家,嫁给老子,再不是黎家的人!” “好!既然划分如此清楚,那就真金白银把话说明白,日后也别仰仗我们理解做哈巴狗去接近将军!” 沈之沛的意外死亡并没有给黎家带来多少惊惶,黎美玲甚至在听说代理将军是许浩南时,心中由衷佩服起妹妹式的英雄的好眼光来,只要黎雪梅始终代表黎家常驻在将军府,既便是谁做了将军宝座又能如何? 他完全可以凭借妹妹是将军夫人的身份翘脚在杜家坐稳女主人的为止。 被黎美玲反驳哑口无言的杜允威丧了气,眼前这女人越发眉目丑恶起来,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偏这样凶狠的念头只敢藏在心底,杜允威暗暗发誓,待黎家落败了他会先收拾黎美玲,让她也尝尝言语被辱的滋味。偏黎美玲对心怀恨意的杜允威并不在意,掩不住冷笑继续挑衅:“如今日本人是我们黎家帮你联系的,将军府的联系是我们黎家帮你维持的,当真要跟黎家断绝干系?行,先得把我们黎家给予杜家的好处都给我吐出来,别打量谁是傻子!” 翠琳胸中怒火狂少,被放肆媳妇气得浑身乱颤:“这也是你吵闹的地方?你眼睛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黎美龄将翠琳的手指推开,回头瞥了窝囊的杜允威:“先问问他还有没有我这个妻子吧,没有他,您这母亲这两个字还不知从哪里叫呢!” 黎美玲唯利是图的嘴脸让杜允威母子心怀憎恨,奈何她说的全部都是实情,没有了杜瑞达的守成,没有了杜允唐的筹划,杜家仅剩存留的便是依靠黎家这段姻亲所带来的巨大利益了,失去了黎家庇护,杜家甚至连日本人催促还款都摆不平。 黎美玲扭了身子走过翠琳面前,看上去摆出贤良媳妇的态度,实则露出冷漠笑容。“母亲,如今是允威在外忙碌做主,这杜家内宅的女主人也应该是我才对,毕竟有许多事需要协助丈夫,如没有实权无法服众,当家钥匙,还是交给我保管吧!” 翠琳被黎美玲推坐回沙发上,眨眼间被她探出修长丹蔻的手指夺去了腰间钥匙,翠琳在杜家生活三十年,侍奉双重公婆离世,供养老爷夫人,万不容易到了自己说了算的日子,怎么甘愿将自己尚未捂热的钥匙交给黎美玲,这几串钥匙不仅代表了杜家女主人的身份地位,更操纵着杜家明日命运,一旦黎美龄拿到钥匙,黎家必定会分走杜家财产,甚至有可能在她和杜允威无暇照顾时沦为黎家附属。翠琳纵然憎恨凌宝珠跋扈独行,但心中始终记得她说过的一句话,身为杜家的太太最重要事,便是守住整个杜家的钥匙。 这个钥匙,她不能交。 翠琳骤然站起身从黎美龄手中将钥匙抢过:“混账,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摸我的钥匙?” 黎美龄见翠琳态度又比先前坚决,狠狠提醒道:“母亲,如果你此时还戒防我,我有怎么能去黎家把钱弄回来来帮助独家扩大生产?” 被时局所困的杜允威心头还是有些活络了,他知道黎美龄目的并不单纯,但控制不住自己私欲膨胀的他只希望通过黎美龄借到这笔巨款来保住杜家产业甚至发扬光大,于是在按耐不住走到母亲面前,将手掌摊开:“母亲,你现在将钥匙交给美龄,我与美龄自然会奉养您,您可以在度假颐养天年。” 翠琳恨儿子糊涂:“难道你不懂得美龄拿到杜家钥匙后还有其他目的吗?为什么此刻宁愿帮这个贱人?” 黎美玲见翠琳仍不舍得将钥匙交出,索性豁出去脸面伸手去夺,翠琳见她如此忤逆,更是死死拿住钥匙不肯放开,“混账,你居然胆敢多夺婆婆的钥匙,目中还有没有长辈!” 杜允威生气母亲不肯支持自己,也欺身过来钳制住翠琳手腕:“我知道母亲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多年做人妾室,这几串钥匙能证明你的含辛茹苦不肯舍了我们,但你也要想想这些东西母亲还能带到来世吗?” 一番抢白噎得翠琳暴怒,扬左手抽打在儿子胸口:“你知不知道我不交这钥匙是为你好!你这个不孝子,居然连你亲生母亲也敢胁迫!” 杜允威怕翠琳再说出令黎美玲难堪的话语,索性不再让母亲开口,有力臂弯勒了翠琳脖子宽大手掌正捂住嘴,翠琳不依挣扎,杜允威狠狠将母亲鼻口捂紧,用力之大险些让翠琳就此停止呼吸,她疯狂地捶打儿子的手,似含泪质问。 迎了母亲泪光,杜允威略有心软手缓缓放开,翠琳想也不想跳起来就骂:“就算我死了,将钥匙给任何人也不会交给黎家的狐狸精,你害了我们杜家老少,如今又要谋杜家财产,做梦,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 黎美龄听得翠琳一番话,将怀中手绢掏出掩住嘴:“我嫁入杜家也有十几年了,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母亲这样提防我戒备我,我不敢说什么,只是以后再想要黎家支持杜家,也是不能了。”说罢,黎美龄将沙发上的手袋拿起撂下话来:“我先回黎家住上几天,杜允威,你最好想好了再来找我!” 翠琳望着她妖娆背影忍不住唾骂:“就是因为娶了你这么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允威才敢忤逆不孝,若不是你,我们杜家怎么会变成如此!” 黎美龄听得翠琳栽赃自己,回身扬手一个耳光抽在翠琳脸上:“别怪我没与你说清楚,杜家产业是杜允唐抵押的,杜家实业是杜允威败落的,除了姓杜的,谁敢到外面去惹一摊子烂事回来?先看看你自己是如何对待大码的,如今我肯留你在杜家颐养天年已经仁至义尽,别让我说出难听的话来让大家好看!” 翠琳被黎美龄巴掌打的脸庞涨红,噎了脖子按住胸口险些昏厥过去,杜允威见母亲受辱压印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狠狠一脚朝黎美龄踢了过去:“滚,我们杜家用不着黎家钱,你给我滚!” “杜允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鬼心思,你就是想把我骂走接红羽那个小妖精回来是吧?好,我成全你们一对奸夫淫妇!从小你就捡杜允唐不用的教习老师,后来又接收杜允唐玩烂的杜家产业,眼下你连他的妾室也想染指,杜允威你简直是男人的耻辱!” “好,鸡肉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也不与你隐瞒了,我不但留下红羽更会明媒正娶迎她回杜家!你愿意留下我让她为你倒杯茶尊你为长,你不愿意留下,我明天就八抬大轿把红羽抬回来,取代你大少奶奶的位置!”杜允威骂红了眼睛再不留余地,他受黎家挟持多年,如今又见黎美玲对母亲不敬,索性也不再惦记黎家的帮助,他宁愿变卖杜家全部家产也不愿再受黎家的气。 黎美玲听得丈夫绝情言语大怒,歇斯底里的咆哮:“你敢娶那个妖精,我就要你们好看!我们黎家就要弄垮你们,让你们杜家上下死无葬身之地!” 扑到杜允威身上撕咬拉扯的黎美龄被翠琳用力拉开,疯一样的她旗袍被翠琳扯开了两颗纽扣敞了怀。杜允威身上西装虽还算整齐,但脸上也多了几道鲜红血痕,热辣辣的疼,他摸到黏糊糊的血迹,二话不说扬手抽在黎美龄脸上,黎美龄咬住他的胳膊,两人很快又厮打在一起,翠琳还想上前去拉,偏杜允威头也不回挥手扫去,翠琳被儿子撞倒在地,头恰磕在沙发一角,再去摸血已流了满面,不由的撕心裂肺大叫:“住手,都给我住手!” 门外佣人跑进来,见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扭打一团,忐忑不敢上前禀告,翠琳捂了头狠狠提高几个声调:“说吧,还有什么事!” 佣人畏惧的看了眼黎美龄吞吞吐吐讲话说明:“黎家派人来跟大少奶奶说一声,大少奶奶的妹子殁了。” 黎美龄不顾自己被杜允威扯住的头发停下手,简直不敢置信自己耳朵:“我哪个妹子?” 佣人畏手畏脚的不敢直视黎美龄赤红的双眼:“是大少奶奶的三妹子,许将军已派了巡警去黎家搜查,又查出了通革命党的证据,说是原来将军夫人也就是杜少奶奶的三妹子是南方革命党,专埋伏在沈将军身边刺杀了将军,只怕黎家也脱不掉通革命党的嫌疑,所以还在抄家!” 黎美龄只觉得自己眼前昏花一片,耳朵蜂鸣在听不见声响,身子向后重重仰了去。杜允威一把接住她下坠的身子,也是惶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就在此时,有一个佣人气喘吁吁跑进来大叫:“大少爷……” 杜允威不耐烦的看看来人咆哮:“还有什么事,一起说!” “杜二少奶奶,不,佟毓婉回来了,她说,她现在要入股杜家实业!” 翠琳闻听,牙咯咯一咬,人也厥了过去。 毓婉来杜家的路上听闻了雪梅的噩耗。忙命了死机将车子绕行到将军府停在僻静不为人见的小巷子里,远远眺望将军府大门。 将军府大门缓缓敞开,一口黑色棺椁正抬了黎雪梅出来。坐在车中的毓婉猛的一震,手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她们曾是同日出嫁的闺中姐妹,那一场空前盛事,两顶花轿的错身而过的景象还在毓婉眼前,其中一人却先行离去了。 命运如此残忍,明明雪梅不过新嫁几年,竟经历生死劫难。 因许将军命令要将刺杀将军的凶手在闹市游行以儆效尤,所以,宽大的将军府门前道路旁站满了围观眺望的百姓,黎雪梅结婚那日,他们的欢呼伴随着鼓乐一同将喜事渲染的喜乐无边,今日,黎雪梅的离去只剩下窃窃私语的诽议和鄙夷。她在沈之沛被刺杀后还能留在将军府的水性杨花行径早被上海民众诟病,街头巷尾到处传她与新任将军许浩南的香艳情事。她的离开非但没有激起多少人对这个无辜女子的怜悯与同情,倒是让更多的人得到了女人行为不端必遭恶报的结论。 毓婉推开前方阻挡的人们,棺椁恰在此时从她眼前而过,一口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棺椁就这样承装了一个女人的一生,如同那日结婚时花轿被士兵抬行,黑色棺椁旁也是搞些武装的军人踏踏步伐庄严前行。 依稀间,毓婉仿佛又重回结婚那日,对面金红彩线绣成的轿子帘也掀开了些,改了红妆的雪梅也正睁大双眼望向自己。毓婉心中还沉浸在辜负周霆琛的悲恸中,雪梅因对她愧疚不敢直视,慌乱的回了礼。两轿 分节阅读_60 分节阅读_60 分节阅读_61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61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61 错身而过时只向毓婉道了轻轻的一句:“对不起。” 雪梅愧疚的神情毓婉还记在心底,活生生的雪梅却变成了沿街游荇尸体,音容宛在,人已魂归。毓婉呜咽,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臂,眼泪簇簇落下。 “周霆琛察觉毓婉瑟瑟发抖,他伸手拍拍她的肩头:“世事就是如此,我们不可能留住任何事和任何人,总会有人先离我们而去。” “我和黎雪梅,邓流芳曾是三个最要好的朋友,一个嫁给我父亲变得唯利是图,一个嫁给名震一方的将军命运坎坷魂归天外,一个连自己为什么活下去也不清楚。” “你不是她们,所以结局必然不会相同。”周霆琛望向阴森恐怖的将军府,他对贪财跋扈的沈之沛没有任何好感,但眼前这个继任者更令人心存忧虑,他知道全国上下正在征战,为了夺回所谓的民主主义厮杀自己的骨血同胞,他不过是一介江湖草芥死不足惜,但他不想让毓婉也遭受同样磨难,不明不白死去。 即将逼来的风雨他已能嗅闻到血腥气息,或许该早些布置好退路同毓婉离开了。周霆琛视线扫过还在悲恸的毓婉:“毓婉,等你将杜家产业交还给杜允唐后,想去哪里?” 毓婉对周霆琛突如其来的问题心中根本没有答案,他认真地目光逼住她似正在为他们未来谋一条生路,她淡淡开口:“也许,我会找个僻静的小城,度过残生。” 周霆琛拉扯了毓婉回到车上,两人面孔同时面向窗外,任由那口黑色的棺材在车前慢慢行进过去,也带走了属于佟毓婉青春时的美梦。 “你未来的计划里,有没有我?”他低声问。 “我计划里,其实有你。”黎雪梅的溘然离世使得毓婉明白,人生短暂,她已错过太多次表达自己感情的机会。亲眼目睹亲人一个个遽然离去,她即便再不愿也必须承认,下一刻也许就会是她或者周霆琛。 如果再不说出心底那句真实情感,只怕此生在没有开口机会遗憾终生。 周霆琛惊愕的望住她,她明亮双眼里也同样有他,周霆琛紧紧搂住毓婉,狠狠汲取她身上的清香:“我从未想过你会开口对我说这些。” 她终于静下心靠在他的怀中,在没有躲闪,也没有拒绝。 天长地久,只是痴人追梦的传说,曾经拥有的有情人多半会在说出这四个字时注定了悲惨结局。 每个有情人,总想留住有关情爱至深时的点点滴滴,却不知记忆不会为任何人书写永远,只随着时光流逝渐渐模糊。那些曾经发生的故事,在每个人的心中不知不觉扭曲了最初的模样。 再次踏入杜家大门,佣人还会依照从前规矩尊称她杜二少奶奶,缺少了周霆琛的陪伴,她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同样的身份,不同的人,周霆琛不能与毓婉随行,杜家始终是他不该踏入的地方,他坐在车中目送她重新回到杜家,了解最后的心愿。 曾经显赫上海滩的杜家公馆落魄了,门厅萧条人车稀少的杜家花园再不是上海滩鼎鼎有名社交门第,与毓婉第一次来到杜家参加舞会时衣香鬓影的场面大相径庭。失去了杜瑞达,失去了凌宝珠,整个杜家再没有先前的雍容气度以及呼风唤雨的能力,连落魄许久的佟苑也不如。 毓婉与素兮互相搀扶重新踏入铜铸大门,寒风吹拂两人乌黑鬓发,相似的发髻,同暗纹不同颜色的丝绒旗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竟似同一个人,不愧曾经互为主仆。 此时的素兮也嫁为人妇,人前人后都称她冯太太,毓婉驻足为素兮别好耳后珍珠发夹:“有几日不曾见过冯香主吗,他又去了哪里?” 提起那个蠢笨男人,素兮又好气又好笑:“堂主又让他去了赣南联系什么人,我总听不懂这些帮会里的事。他在近前也是惹人心烦,所以他去哪儿也是无谓,我才懒得去理。” 冯长庚是大头的学名,那一日周霆琛收留了毓婉,素兮忧虑小姐安危整日哭泣,大头被她哭得头痛寻了各种办法也无法缓解,一日索性学大哥买了束马蹄莲趁黄昏时分抱到素兮面前,从小被卖到佟家的素兮此生只知道专心侍奉太太老爷小姐,哪见过男人如此体贴亲密举动,腾地红了脸。 没出五个月,两人在青龙堂当着众兄弟的面拜了天地,尊周霆琛为兄长,毓婉为长姊,结为一世夫妇。 大头性格憨厚却懂得呵护素兮,粗中带细的体贴常能使她开怀。毓婉乐见他们成就姻缘,自素兮结婚之日起便下了命令再不准许她服侍自己。 偏在冯家小院自己做了太太的素兮依旧习惯围着小姐转,毓婉赶过几次甚至闭门不见,却一次次被她哭得无奈又开门放进来,今生能为主仆,也是一种缘分,素兮愿与毓婉相扶到老,毓婉也不能再逼她。 “待我解决了杜家的事就一同离开上海,你和长庚也就不必再分开了。”毓婉坦然展露笑靥,这是毓婉几年来第一次如此轻松惬意的微笑,看来,小姐确将心中包袱放下准备与堂主双宿双栖了。 素兮握住毓婉的手许诺道:“反正不管去了哪里,我和小姐总是要在一起的。” 佣人们进内禀报,毓婉料想自己再次出现必然会给杜家带来巨大震动,果不其然,没用多久杜允威带了佣人气势汹汹冲了出来。 毓婉缓步向前走了几步,冬日暖阳拂照在她的肩膀上雪狐披肩上泛起湛蓝光彩,低绾抿鬓的盘发,精致清丽的妆容,与一年前被赶出杜家时的落魄截然不同。 杜允威见她身后并没带人,不似来抢夺杜家公馆:“你还回来做什么,你不是拿到了远达纱厂了吗?” 面对杜允威的质问,毓婉态度依旧从容:“我回来,拿回属于杜允唐的东西。” 杜允威视线落在大门外,手指着停靠在门外的周霆琛车子:“你想拿杜家的财产拱手他人?做梦!我就是饿死在杜家也不会将一切送给外姓人!” 周霆琛见杜允威神色激动,也从车内迈步站出来,他并不干涉毓婉与杜允威对话,因为他相信萍姐毓婉今时今日的能力完全可以将局面自若控制,他倚在车旁低头点燃手中的香烟,向毓婉露出鼓励笑容。 他极少笑,这样适意微笑更是男的。毓婉心中涌入暖意,再回过头对杜允威,眼中含了明显轻蔑:“我不认为他会乐于接受杜家的财产,只怕你愿意给,她还不稀罕要。” “总之,我不会把杜家产业交给你们任何一个人!”杜允威歇斯底里咆哮着。 “据我所知,你手中的杜家实业还在停工,想恢复重新生产必须寻求肯于大力投资的合作伙伴,眼下上海将军府正有一笔人人想争的军备订单,可凭杜家实业根本没这么大的胃口吞下肥肉,所以你面临的最大困境是钱,而不是仇恨。”毓婉言语直逼杜允威软肋。 “我有很多办法筹钱,这点不需你一个外人费心了!你与杜家毫无瓜葛,当初是你自己主动盘里杜绝的!”杜允威扬手喝令佣人上前:“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送客?” 毓婉不为杜允威的驱动所动,抬起眼眺望杜家公馆微微扬起唇角:“眼下南北开战人人自危,手中足有如此庞大数额借款的人并不多,偏又各自有了小算盘,莫不是你还想与黎家借款?” 杜允威不知道毓婉已经知晓全部,佯装春风得意:“也未尝不可,毕竟黎家作为姻亲也想助我一臂之力。” “黎家?只愿此次不牵连杜家就是万幸了吧?”佟毓婉意味深长的抿起嘴,“你觉得,将军府会放过革命党的亲家吗?” 杜允威绝望的发现眼前这个女人什么都知道,全然是有备而来,她的目标直指杜家全部产业。 毓婉知杜允威唯恐自己拿走全部,不觉莞尔:“我此次带钱回杜家,不准备拿回全部,我只要本应属于杜允唐的一半财产,我欠他一句承诺,不属于我承诺的部分,我不需要。” 杜允威为驳回颜面,冷哼回答:“我并不担心那个!” 对于他的嘴硬,毓婉全无耐心:“如今北伐南征在即,炮火一旦蔓延至上海,相信杜家剩下的产业也未必能保存多久。如今时局只有依靠政府才能存活,相信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杜家倘若能凭借此举将实业做大,所带来的利润远远高过枯守余下产业,到底是奋起自救还是坐吃山空,由大少爷自己选择。” 说罢,佟毓婉头也不回径直向大门走去,佟毓婉的决然反迫使杜允威更为焦急,渴求已久的投资机会就在眼前,究竟是争取还是放弃? 翠琳挥开众人,捂住头顶血流也冲了出来,恰听得毓婉想要借钱给他们,唯恐机会落了去也有些急了,压低声音在杜允威耳边小声嘀咕:“他与杜允唐没有一子半女,杜允唐又生死不明,将来帮助杜家产业壮大后所得还不都是你的?先稳住她要紧,日后再慢慢计算!” “可是,万一她将财产转给周霆琛?”杜允威也不是不曾动过霸占毓婉这些钱的念头,只是怕如此精明的女人定会在他们动念头之前现将财产转移。 “只要咱们写明不许财产转于异姓就可以了,转来转去,还不都是咱们杜家的?” 翠琳还想再说,毓婉已走到周霆琛身边,司机为两人打开车门,周霆琛为毓婉以手挡住车门边缘。 毓婉甘冈探进身,忽听得身后杜允威高声叫嚷:“好,我答应你,不过,我们要签署公证文书!” 阳光深处毓婉浮起透骨冷笑:“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嗜睡_娃娃手打,转载请注明| 颠沛流离 一九二七年,初春上海 风雨飘摇中的杜家先是迎来一件天大喜事。由翠琳主持,将红羽正式迎进门嫁给杜允威,与大方太太黎美龄平起平坐,不分妻妾。外界不知内情之人多感叹黎美龄宽容大度,倒有些杜家亲眷们直销大少奶奶黎美龄肯让丈夫娶平妻的真正缘故。 继黎雪梅被将军许浩南查处后,黎家被牵连其中,黎家内宅抄家,黎家海事贸易被查封,佣人们或遣散或转卖,呼喇喇一下子散个干净,黎明珠在抄家时被方崇山看中,半推半就嫁与了杀害自己三妹的罪魁祸首。黎母挣不过命运多舛,溘然离世,杜若欢在临抄家时已有六旬身孕,经过杜家疏通打点将她放还杜家,与杜若欢同监牢居住的黎美龄因受不了整日馊食辱骂,不得不低下头恳求来赎杜若欢的毓婉带走自己,宁愿回到杜家俯首忍受翠琳的嘲讽也只求性命存活。 杜家因要办喜事又在动荡的上海滩举办盛大舞会,终日饱受南北战火惊吓的达官显贵们再次有了宣泄心中恐惧的出口,如同苏醒过来的冬眠动物抻展了身体,在舞池里与各色女伴抚摸共舞。而被杜家拦截在大门外的学生向面对国难只顾享乐的富豪政要们发出心底呼喊,可惜呐喊传不到歌舞升平的内庭,没有人注意他们究竟是谁。 杜家大厅灯影绰约照映在重新焕发生机的杜家人面容上,无人不喜悦,到处洋溢着宾客对杜允威新婚大喜的恭贺之声。在黎美龄面前的祝福显得那样肆无忌惮,也恰是如此,更证明他们心中笃定这位年轻美貌的新娘子将会坐上杜家大少奶奶的正牌位置,掌握杜家经济命脉,成为第二个佟毓婉。 佟毓婉在人群中悄然穿行,有侍者端了水晶杯送与她,她取下一杯酒轻抿了口。不远处,红羽正身着白纱也与杜允威共饮。毓婉不自觉笑了出来,似对新娘子身上的白纱颇有感触。 西式婚礼必备白纱,常以白色象征纯洁。当年与杜允唐结婚是,毓婉也曾穿过,彼时心里还有个割舍不去的周霆琛,而今日,红羽亦身穿白纱嫁给杜允威,却不知她心里是否还念着另一个割舍不去的杜允唐。 有些醉意的毓婉弯了眼睛,心底骂了一句狗屁。可见着婚纱只能代表纯洁表象,女人真正内心所想谁也不会知晓。就像她现在到底是否想着杜允唐,也没人知道。 “你倒是快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盘算的是什么主意,你是想用她来取代我,对吗?”声音来自心中忿忿不平的黎美龄。入狱不过一个月,她鬓角已现白发,回到杜家后,她并不肯染发,只说这是黎家留给她的唯一财产。 黎家被牵连覆没对黎美龄打击太大,性情也越发变得难以琢磨,她明明还贪恋杜允威的怀抱,却喜欢用刻薄表达自己的满不在乎,就在杜允威携手红羽入门准备协商婚事时她就已知这盘棋局,自己输得彻底。 “娶红羽是大哥与二姨娘自己定的主意,我作为弟妹,又是大房的人,如何操纵得了?”毓婉挑眉,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今晚她所穿魅红色夹金线羽缎旗袍,一整套价格不菲的红 分节阅读_61 分节阅读_61 分节阅读_62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62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62 色宝石首饰搭配窈窕身姿格外惹人注意。 当然,对于毓婉的神秘复起,杜家亲眷在背后也常常指指点点,幸而毓婉已不再是从前的她,那些绯议全当耳旁风毫不在意。 “我知道你是暗中怂恿者,你和那个老不死的妖婆都希望我早些死了才好。”黎美龄叼上支烟吞云吐雾:“别忘了,红羽心中还记挂着杜允唐,她是不会那么甘心让你霸占杜家二少奶奶位置的,是你害她失去了孩子,她一定会报复。”黎美龄刻意挖苦正撞上毓婉心中事,她又何尝不知红羽之所以想要嫁给杜允威极有可能是隐匿了报复心理。 “整个杜家看上去只有你最不欢迎红羽归来,你倒不如趁机先生个孩子,否则被她抢了先,你会大难临头的。”这话本是黎美龄当年说给毓婉的嘲讽,今日原封不动还给她,感觉很妙。 毓婉不理会黎美龄在背后歇斯底里的咆哮,端着酒杯优雅地向楼梯走去。 如此喜庆的酒会确实不适合她“寡妇”的身份,毕竟在杜家亲眷心中,早将杜允唐定位死在外面不能归来的继承者,她也顺理成章变成了“遗孀”,为了满足他们对杜家财产的肖想,她愿意假装人人都有机会。 只是毓婉在台阶上偶一低头,正看见佣人对拥着红羽跳舞的杜允威惶惶耳语,瞬间杜允威脸色大变,丢下红羽转身就向外奔去。宾客们的目光也随着失魂落魄的主人移动,杜允威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摇摇曵曳光影里正有一位身穿白色优雅礼服的男子,似漫不经心的轻松走入,对一旁呆若木鸡的老友做了个拥抱的姿态。 毓婉脚步停止,几乎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灯光耀眼,她狠狠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欢迎并未消失。 “大哥,听说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看来我回来的恰是时候。”杜允唐露出闲闲笑容对杜允威展开温暖双臂,杜允威神色慌张,尴尬地与眼前同父异母的杜允唐紧紧相拥,却丝毫感受不到兄弟情深。 杜允威早派出人去寻找过杜允唐的踪迹,沿杜允唐离开的路线秘密打探了一圈,重伤吐血的杜允唐仿佛被大罗金仙救了去,眨眼间消失在上海地界。他曾自我安慰,像杜允唐这样肩不能抬手不能提的浪荡公子,随便丢在大街哪个角落也会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他离开时还身负重伤,又连遭几日大雨,根本不可能有存活的机会,所以杜允威才会放心大胆的将一切妄为进行下去。 可杜允唐的乍然出现令他措手不及,他甚至还没想好究竟该怎样跟弟弟解释父亲是如何亡故的,大妈为何停尸三天才肯发殡,他的孩子又怎么会双双毙命。 “怎么,大哥不欢迎我回来?”杜允唐的目光如同以往般犀利,黝黯看不见愤怒也察不出欢喜。远处看见杜允唐芝兰玉树般身影的红羽失手跌了手中的酒杯,一杯潋滟红酒悉数泼在洁白无暇的婚纱上,宛如一朵盛开的血色玫瑰,为纯洁做了香烟点缀。 杜家的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这场盛世婚礼全因杜允唐的出现变了味道。 唯有毓婉站在楼梯上叹口气,心中感觉又是欢喜又有些惆怅。欢喜的是杜允唐在经历千难万险后居然还活着,惆怅的是正因为他活着,她很快就可以回到周霆琛身边了,不知这个讯息对允唐来说算不算噩耗。 杜允唐眼角余光也扫见毓婉,他似笑非笑抬头,望住依旧消瘦的她,嘴角骤然上扬:“怎么,你还在?” 大团圆的宴会本该是喜乐继续,偏几个当事人脸色格外难看,也无需主人去撵,宾客们皆识趣的寻了借口告辞。 大厅中只剩下与杜家有关的人。翠琳坐在贵妃椅上偷窥杜允唐神色,杜允威将手中酒杯攥得紧紧,黎美龄难得抱着双臂倚在美人瓶旁看热闹,杜若欢扶了硕大肚子不知该坐在谁的身边才是真正立场。最狼狈的人是红羽,她穿了污秽的婚纱在杜允唐和杜允威兄弟面前手足无措,下唇咬出血来。 毓婉坐在杜允唐身边将每人神情一一打量,没有一个人真心欢迎杜允唐重新归来,甚至,包括她自己。 杜允唐一改往日闲散态度,开口直指最要命的问题:“谁来告诉我,父亲是怎样过世的?” 杜瑞达过世时间是在毓婉离开杜家之后,他终生致力变革,终还是在变革中不耐跌宕,在凌宝珠过世入殡后没多久人也撒手离去。没有毓婉在杜家,也就没有人出钱做大殡,杜允威和翠琳只请了叔公一家子亲戚将杜瑞达尸骨护送回老家埋葬。 “父亲是在你走以后不久,病重不治,溘然离世的。”看来杜允唐此次归来是想清算总账将所有仇恨一并还予的,杜允威说完迅速抬头望了望红羽,红羽手指死死拽了被染色的婚纱脸色惨白。 杜允唐并不计较他的谎言,又加重了语调高声询问:“那我母亲又是怎么过世的?” 翠琳被日他冰冷的视线扫过浑身发抖,仰仗着那日无人知晓内幕,佯装悲恸擦了眼泪:“大姐她也是病急,大夫说是常年操心郁结于胸腹,任是谁也救不了。” “这么说,所有的事都和你们无关?”杜允唐低低冷笑,反手揪住杜允威的衣领:“我这人最不喜欢听哄不住人的谎话,有没有干系我自己知道,说,你是怎么害死父亲和我母亲的!” 杜允威被杜允唐揪了衣领态度依旧蛮横:“你惹了日本人的事是我将事情给遮掩过去的,现在你凭什么来审问我?我为父亲和大妈送终时,你又躲在了那里?他们口口声声呼喊你名字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我在躲我的兄长追杀,我在想怎么报仇雪恨!”杜允唐被激涨红脸庞,他警告杜允威:“我什么都知道,现在不杀你不意味我以后也不杀你!”说罢将杜允威丢回沙发,他还想发怒,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肩头。毓婉的冰冷使得他冷静,挥手拉过身后的她,不屑再朝翠琳母子发火:“谁对我好,我记得终生,谁对我坏,我也不会忘掉,你们做的那些事,早晚都会还给你们。” 杜允唐牵手的动作使得红羽、毓婉脸色皆有异样,毓婉默默将手指从杜允唐掌心抽回去,红羽则有些恍惚的贴了杜允威身边坐下垂低了头。杜允唐站起身对所有人微笑巡视:“从今天起,我杜允唐回来了,如果有人觉得在杜家活得不耐烦了,大可去日本人那里再告密一次。” 整个大厅寂静无声,所有的人或坐或站,都不曾动。 唯独杜允唐,当真如同出行游玩回家般自在顺楼梯盘旋而上,径直先去了毓婉的房间。 毓婉起身上楼,杜允威不甘如此被羞辱,在他身后没好气的咆哮:“我就说你们夫妻俩是全力回来夺杜家家产的,当初被你们弄走的那些钱现在还不见踪影……” 毓婉骤然回身,犀利目光直盯了想说下去的杜允威,轻飘飘说了一声:“还没还吗?我怎么记得,早已经还给杜家了?” “什么时候还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杜允威自然不肯放弃那笔可观钱财,但他却是不曾见过于与那笔钱有关的任何线索。 迎上他困惑的目光,毓婉扬眉而笑:“难道大哥一直以为我先前带回来的钱是在离开杜家后的一年之中赚得的?我一介弱智女流哪有大哥只手遮天的能耐??那笔投入资金自然就是当初允唐留下的钱,我早已完璧归赵,至于你们知道与否,又与我何干?” “你居然拿我们杜家自己的钱财骗我分你一半财产!”恍然大悟的杜允威被戳到痛处,只得恨恨咬牙,满脑子都在羞愤自身的愚蠢。 毓婉冷笑着整理了自己衣着:“即便当真骗了你又如何?大哥当初口口声声要我公证文书,可是主动提供不能反悔的证据,文书上说杜家一分为二,各为兄弟二人所有,永世不得反悔。” 杜允威顾不得脸面,恶狠狠抓住毓婉的胳膊:“你这个婊子,居然敢算计我!” 毓婉冷笑回敬:“大哥别忘了,多亏有我算计你,否则,杜家还能维系到今日?你还能娶红羽为妻?” 毓婉带来的钱顺利用于购买大量机械车床,又私下贿赂了许将军身边的方崇山,承揽到加工铁路钢轨的订单。又以毓婉名义依靠沙逊将另一部分钱投资在上海地产上,如今兵荒马乱劫匪横行,钞票贬值黄金罕有,唯独地产是背不走的财富,与沙逊洋行合作半年,圈地所抢得的地皮使得杜家资产再次稳固提升,不仅将杜允威先前在实业上的亏空都扭转回来,更重新跻身回上海滩名门之列。 年初,报纸上整日报道倒闭实业家自杀的消息,或跳楼,或卧轨不计其数。没有佟毓婉,杜家怕是早已垮掉大半,而他杜允威或许也会横尸街头。 毓婉面无表情地将手臂收回,抬手整理完毕衣领发鬓,头也不回上了楼。 红羽听得她细碎脚步声停在自己头顶,想到他们夫妻再聚的亲昵场景,目光呆滞。杜允威见红羽神态似还在惦记杜允唐,心中嫉妒火焰点燃,走过去扬手掌掴过去:“看什么看!” 杜允威动作过大,红羽被揍得捂脸跌倒在沙发上,仿佛被他的动作抽傻了直勾勾盯了眼前的新郎。一旁的翠琳还想上前阻拦儿子的癫狂举动,黎美龄已离了美人瓶,边鼓掌边哈哈仰头大笑:“果然是一场好戏,真好看,真好看。”说罢,咯咯笑着走上楼去。 “疯子!”杜允威瞪了黎美龄背影狠狠唾骂道,觉得不解恨又补了一句:“早晚你要死在我的手上!” 翠琳望着眼前混乱不堪的场面,心中涌起无能为力的疲累与感慨:“我果然是个没福享受的人,连她一分一毫也顶不上。” 若此时是凌宝珠还在世,只需一句话,便能震得全家服服帖帖,可惜,她永远学不会凌宝珠的霸气,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一切混乱成麻。 杜允唐倚在床上将双臂撑在脑后,静静注视走进门的毓婉,嘴角带着轻佻的笑容。 察觉他的注视,毓婉不自然的微笑:“在看什么?” 她的神态依旧淡然,没有丈夫乍然归来的惊喜,也没有背叛丈夫后的愧疚,她还是那个完美的女人,完美得不切实际。 “我在想,这床还属不属于我,还是说我该另换一个地方睡觉。”杜允唐似真似假的回答惹得毓婉表情凝固,眼底流露出不自然的抗拒:“我让雀儿再给你准备其他住处。” 毓婉推开房门去叫人,背后传来掩不住酸味的疑问:“你和周霆琛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杜家?” “我跟他说吧,把一切重新交给你后,就和他走。”毓婉回过身,目光坦荡的注视杜允唐。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像杜允唐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当然,她的内心也在挣扎矛盾,她不知道自己对周霆琛的感情是不是因为自身落难蒙受他的恩惠而萌生的报恩,当风花雪月的爱情里掺杂了感恩,似乎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不能确定了。 她无法保证那还是不是爱情,或是只想偿还周霆琛这么多年来的默默付出而已。 杜允唐原本上扬的嘴角渐渐落下,蓦然,他探过身子扣住毓婉手腕,将她的身子带入自己怀抱,毓婉还想挣扎,他埋入她的颈窝哑声命令:“不许动!” 毓婉抬起的手,又慢慢落下。 “原来,还不如死了好。死了至少能有你一辈子等我回来,现在我真活着回来了,你反要跟别的男人跑了。”他贴在她耳畔佯装无谓的笑:“可笑我还千辛万苦想回来看看你,不知你好不好,孩子好不好。” 杜允唐察觉自己提及孩子,毓婉的身体明显陡然僵硬,双手也开始控制不住颤抖,眼圈瞬时红了,用了全身力气才开口:“没了,孩子只活了不足百日,就没了。” 杜允唐也被孩子突如其来的死讯震住,整个人一动不动的。 他曾千方百计打听到父母过世的真相,却没听说毓婉和孩子究竟去了哪里,每每带信来的人总是一句:杜家没有二少爷,也自然没有杜二少奶奶了。这样令人绝望的反馈激起他求生的欲念,咬牙忍住治疗的痛苦,只想和她和孩子再次团聚。 万没想到……原来,身体里流淌他们共同血脉的孩子,没了。 杜允唐像个游戏失败的孩子垂下了头:“看来上天真不愿你留在我身边,连最后一点联系都给割断了。很好,这样很好,佟毓婉,你现在可以自由了!” 他走下床,操了一个咖啡杯故作潇洒丢在自己脑后,摔得粉碎。忽又似想到令人愤慨的丑事提高了语调:“佟毓婉,你赶紧走!再留下来,连我都瞧不起你,你玩弄两个男人于鼓掌之间,简直恬不知耻!” 杜允唐为了掩盖自己悲恸的话语并没有吓住佟毓婉,她 分节阅读_62 分节阅读_62 分节阅读_63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63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63 好像听到了他心碎的声音,他的心,在流血。 杜允唐见毓婉还不肯走,越发愤怒,又拽起花瓶比量毓婉的头,“你还不走?还是说,想跟我邀功你把杜家维持的不错,所以才不肯走?不要妄图让我感谢你,佟毓婉,我不屑你的施舍!” 那一日,毓婉设计激将法逼迫红羽将他救出,他都看在眼里,却误以为毓婉不过为了救他再与周霆琛私奔离开才演出的好戏。直到母亲过世的消息传来,他正在旧日好友处养伤,被搀扶着藏身在围观民众中眼睁睁看着毓婉抱着孩子被杜允威一次次逼下车子跪拜路祭。那时,他也会咬牙恨骂,这个傻女人为什么还不肯离开?难道是要等送完母亲才肯和她的旧情人双宿双栖吗? 父亲离世时,消息中没有听到毓婉的下落。他猝不及防愣住,恨意刹那消失,他抹不去满心的牵挂整夜整夜辗转反侧猜她的去处,猜想她会不会已遭杜允威母子加害。 在离开的几百个日夜里,他的所有思念似乎始终围绕着那个叫佟毓婉的女人,一日日思念累积成山,超过复仇执念。那些过眼云烟的财产随手丢弃也不过是半辈子落魄,失去了她,竟比终生贫贱更痛苦百倍。 万不容易又听说她从杜家叛离的消息,他愣在窗前,第一次品尝到刻骨痛苦的滋味。她终于想好要和周霆琛走了吗?她终于不再留在他身边了吗?分离如此猝不及防,他甚至没有留下跟她有关的任何物件用来留下回忆…… 后来,上海滩出了个鼎鼎有名的从商女子,与沙逊先生投缘的她参股沙逊洋行,外人皆知她是周霆琛的情人。这一切并不出乎意料,他知道她是值得周霆琛珍藏的好女人,定不会像自己一样把她弄丢了。 再后来,他在金百合看见了毓婉,掩了礼帽却挡不住她端庄面容散发的光彩。不过才一年时光,毓婉不仅恢复从前的容貌,更恢复了从前的快乐。他知道是周霆琛善待了她,所以才会让这个女人重新焕发了夺人心魄的魅力,而佟毓婉生活在杜家时总是惨白着脸色,一副瘦得不能再瘦的身体。 此一刻,他认命了。 也许,这个女人本就不该是他的妻,她唯有在周霆琛身边时才是最幸福的。 舞池中,毓婉与周霆琛相拥而舞,她亲昵依靠在周霆琛胸前,周霆琛执了她的手紧紧相握,曲声悠扬,却也令人心如死灰。于是,他默然下定决心:选择放手,选择离开。 今日,在杜家在遇见眉目依旧的她,他又有些不舍了。明明知道此时放开手才是成全彼此的最好出路,偏他不甘心,放开了她或许一生都再触碰不到这个女人,他不想更不愿。 杜允唐见毓婉还在注视自己,为掩盖慌乱和难堪愤怒的嘶吼:“滚,你再不滚,你再不滚……” 毓婉抬起头,明亮的眼眸令发狂的杜允唐根本说不出狠话,他恶狠狠推到毓婉,用力吻了下去。 蓄积如此久的思念浓烈到再不能用言语来表达。他多么想就此拥有她,一生一世。 “如果你不走,我就不会放手了。”他贴在她的耳边,以前所未有的卑微语气袒露自己的情愫:“因为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你离开我。”这也是杜允唐和周霆琛的最大不同,他会执拗表达自己的情感,全然不顾毓婉是否愿意接受,而周霆琛永远都在顾及毓婉的感受,不敢轻易将感情重负积压在她的肩头。 毓婉被杜允唐吻住,起初还在挣扎,后来终慢慢放开了手,目光投在白花花的天花板上,神智迷惑。 她迷惑在这两个男人之间,自己到底爱的是谁。 周霆琛于毓婉是幼年梦想,所有初恋有关的纯净情愫皆投入在他的身上,杜允唐于她是婚后琐事将两人捆缚住的亲密,并肩作战的经历使得他们之间不仅仅只存在同情而深了情爱。两个同样卓然出色的男子,她何德何能一同贪留,拥有一个就必须伤害另一个,可不管伤了谁,她都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毓婉,在外逃亡的日子里,我想了很多孩子的名字,我不知道孩子不在了,还以为自己有资格做一个迟到的父亲。”杜允唐俯下头,滚热的眼泪还是落在她的胸前。他嫌自己哭得太难看便狠狠蹭了去,偏眼泪汹涌不绝:“我给他起的名字叫永铭,铭记我们在战乱后的两次相遇。” 毓婉两鬓碎发有些散乱,两三根发丝挡在面颊上,他想伸手为她抿去又怕自己的动作会干扰她的选择。 杜允唐发现这居然是自己第一次向毓婉赤裸坦诚心扉,心慌得怦怦直跳,仿佛个懵懂少年在得到心仪女孩的允许,如被开口拒绝,美梦就会破散掉。 “我不会借此强迫你留下,因为我知道,留下你的身体也永远得不到佟毓婉这个人,我尊重你的全部选择。”他卑微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毓婉的脸上,等待她的最终发落。 毓婉想了许久,许久。 她想的时间太久,久到他心虚的为自己胡乱寻找台阶:“也好,你原本就是属于他的,我能有幸留你在身边三年已是上天眷顾,眼下失去你,也是上天惩罚我不曾珍惜过,做错的人必须得到惩罚,我活该……” 杜允唐的唇被毓婉用力捂住,她亲昵的动作给了慌乱的他慰藉,杜允唐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被迫傻傻抬眼与她对视。 毓婉的声音似从天边传来:“我至今还是杜允唐的妻子,从未背叛过,无论身心。” 杜允唐甚至不会怀疑毓婉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而是出于本能的去相信她。 他狠狠的圈住毓婉的身体,吻一下一下落在她的面颊、额头、鼻尖,还有颤动的睫毛:“谢谢你还愿意留下来陪我,谢谢。” 真的愿意吗?恐怕连毓婉自己也不清楚。 也许人生就是这般不尽如人意,越是想做的事越会远在天边不可触及,在经历过人生大起大落后,她忽然有些倦了,厌倦再叛离一次杜家和周霆琛去寻找年少时的爱情,厌倦了重新经历婚姻磨合的痛苦。 毓婉终于明白,自己与周霆琛一次次错身而过并不是命运残酷安排,全是她本性使然。 情是牵绊她去或留的枷锁,一辈子不会有决断敢去砸开。 杜允唐还在细细亲吻她的耳垂,毓婉伸出手臂搂住她,杜允唐讶异妻子的主动,气息也渐渐粗重起来。是的,这是他的妻子,他有无数个理由可以得到她,可他不觉有了从前没有注意过的体贴,及其细心的问句:“可以吗?” 毓婉的目光直视头顶的灯,昏黄的光刺得眼睛有些发痛,有些想要流泪的冲动。 就这样吧,他现在更需要她。 她没有回答,而是将自己双臂夹紧,回应了他。 杜允唐归来后常与一些神秘人物来往,毓婉无意中撞破几次,发现其中一人在杜瑞达入狱时曾经冒险上门提出过参与营救之策,她心中大约也猜到杜允唐这些日子究竟漂泊在何处。 眼下上海时局动乱,北方军政界与南方政府公然决裂,南方汪精卫自秉为孙总理继任者将广州国民政府北迁武汉与南京革命军对抗。为平息内乱,赢得更多内陆武装支持,蒋介石声明要火速解决武汉意图分裂举动并解除上海工人武装,为防止再次出现武力暴动妄图收回英法租界事件,遂提供三百万元资助将上海若干帮会组织了秘密中华共进会和公开的上海工界联合会,再以派遣数百名军官将其改变成队伍,只针对革命党人和妄图暴动的学生工人们施以暴力。 四月十二日凌晨,停泊在上海高昌庙的军舰上空生气信号,早有所准备的帮会打手们冒充工人从租界内分头冲出,向闸北、南市、泸西、吴淞、浦东等十四处工人纠察队发出袭击,工人纠察队猝不及防,不得不奋起抵抗,双方在港内激战,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六军开来,以调解“工人内讧”为名收缴工人纠察队武装,一千七百多支枪被缴,三百多名纠察队员被打死打伤。 事件发生后,上海工人和各界群众举行总罢工和示威游行,以抗议血腥暴行。四月十四日,南京国民政府宣告成立,与武汉政府分庭抗礼。 许浩南得知冯玉样出师潼关节节取胜后,当即调转态度向南京政府屈从,对上海区域内所辖共产党人大肆镇压。上海本是乱作一团的政局越发雪上加霜,民众百姓再度陷入血雨腥风当中。 因为时局动荡,杜家产业再次大受影响,纵然佟毓婉有回天之力,也逆不过时局若此。 入了五月,大街上警笛长鸣,巡警士兵们专挑衣衫褴褛者抓捕冒充共产党人向上方交差,家家户户关闭门窗,肯于营业的店铺少之又少,多是清理了东西上栓落锁。 毓婉与沙逊先生从沙逊洋行走出,正遇见一群面黄肌瘦的孩童乞丐围绕上来乞讨,扒住裤腿拼命哭喊这:“可怜可怜吧,我父母都被抓走了,一整天没吃饭了。” 心生怜悯的毓婉停下脚步从手袋里翻找零钱,孩子们见她当真舍得给钱,一拥而上将那华丽手袋多了去,一旁护卫沙逊的侍从冲上去抓起为首的孩子,劈头盖脸朝身上抽打,孩子们嚎啕哭成一团。 哭声尖锐刺耳,毓婉上去拦住侍从们的动作:“不要再打了,你们把包还给我,我把钱给你们。” 那男孩子抽了鼻孔流的血,狠狠抱紧怀中手袋不肯放手,还有个三五岁的女孩子眼眶淤青,口中含糊道:“你骗人,给了你,他们会把我哥哥打死的。” 毓婉眼眶温热,从怀里掏出手绢为那个倔强的男孩子擦去脸上的血:“我说话算话,必定会给你的,我那个手袋里有要紧的东西,钱并不重要。” 雀儿在一旁不耐的误了鼻子:“少奶奶,他们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澡了,太脏了,咱们先走吧。” 毓婉没有动,只是将手送到孩子们面前,染了丹蔻的手在那男孩子眼中有着圣洁光晕,他不自觉颤巍巍交出手中的手袋。毓婉从孩子手上接过钱袋,当即守信翻找一把零钱交给他们:“快回去吧,去买些吃的。” “少奶奶,你最近怎么了?”雀儿觉得毓婉最近有些异样,似乎特别容易落泪。 毓婉深吸口气抬起头,“只是觉得这些孩子无父无母,太过可怜了。” 沙逊先生在旁皱眉:“佟小姐,你的举动让我觉得上海这座城市充满仁慈。”他回身命令:“去,把合同给佟小姐再准备一份,这份被这群讨厌的孩子弄皱了。” 事实上,他们正在做的事,并不仁慈。 沙逊借助上海局势动荡肆意扩大地产圈占土地,他们将普通民居用极少价钱购买,将原住民驱赶出去,再兴建高大建筑用于展现歌舞升平场所,一些不肯搬走的原住民,沙逊会借助许浩南的军队进行武力镇压,当然,有了好处自然不会忘了凭借武力统治上海的领导者,每一次见到许浩南与沙逊握手言欢的景象,毓婉都有些错觉,仿佛眼前又站立一个沈之沛。 即使换过一百个将军又能如何,钱从来都是权力的附属品,民众却要流血甚至牺牲性命才能辛苦得到。 身为沙逊洋行股东的佟毓婉始终在忍受内心煎熬,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在战乱中失去家园,鳏寡妇孺在废墟上哭爬,而他们却在趁火打劫发国难财。 她手袋里的钱,每一张都沾满了鲜血、 杜允威见毓婉手中投资大有进益,索性折损尊严求毓婉将他手中全部财产入股沙逊,很快杜允威也与这个名震上海滩的地产大亨有了密切关系,显然他并不认为沾染同胞鲜血的钱会花起来寝食难安。 春日上海,本该有了花草吐蕊含芳的暖意。可眼前灰蓝色的天空阴霾笼罩,难见得洁白云朵,放眼望去到处是人们奔于求生的匆匆脚步,警笛还在头顶刺耳鸣叫,狂风正卷走了那个流鼻血的男孩子手中的钞票,衣衫褴褛的他正奔跑追赶。 一辆呼啸而过的军车没刹住车闸,将那个孩子重重庄飞起来,再重重砸落在地面。血,瞬时蔓延开,那些手拿了钞票的孩子们围上去发出震动人心的哭喊,还有那个怯怯的女孩子,哭得扭曲的小脸望向毓婉,发出失去亲人的悲鸣。 毓婉很想跑过去一探究竟,却又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得不站住脚步。军车被孩子们围住开动不能,唯有一枪打在地面吓散了孩子,一阵烟尘开出很远。 可见,这个春天不美好,是因为人们心底的寒冰越积越厚,再冻结下去人的血变得无法融化。 毓婉深深吸口气转过身,朝沙逊先生露出笑容:“沙逊先生,我想退股了。” |嗜睡_娃娃手打,转载请注明| 烽火连天<br 分节阅读_63 分节阅读_63 分节阅读_64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64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64 眼角有些笑纹的沙逊第一次在毓婉面前冷了面孔:“为什么,佟小姐?” 虽然沙逊明知佟毓婉罗敷有夫却始终不肯以夫姓贯之。大约是想如此出色的女人应该是独立自主的女子,而不是如同印度女人嫁入夫家后被绑住了手脚般失去自由。 甚至可以说,他希望她永远独身,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于心不忍。”佟毓婉继续以微笑回答沙逊先生,两人合作虽只有区区两年短暂时间,却也彼此了解懂得,沙逊先生从商精明干练,他永远不会懂得于心不忍四个字的真正含义。于是毓婉又进一步坦白:“我不忍看寻常百姓流离失所,不忍心看饿殍遍野。” “这只是你们国家是、当局政府无能造成的,若是政府肯于体恤百姓,再多一百个沙逊和佟毓婉,这些人也不会无家可归。”沙逊耸肩,俨然不将毓婉的怜悯放在心上,只将眼前一切固执归于身为女人的不理智。 “你说的一切,我都知道。中国版图满目疮痍,内有争斗外有窥视,自满清逊帝开始百姓从未有过片刻安宁,军阀割据,南北混战,即便是再有十几、二十几年皆不会改变如此现状,但我不想参与其中,哪怕从没有人知道我的放弃。”毓婉态度依旧淡淡。 “可你这么做能改变什么?能劝服南北政府不要开战?还是能去找那些租界领事劝说他们放弃瓜分中国的决定?或者能将天下黎明苍生都给予钱财温饱?佟小姐,我们是商人,商人只需利益不计政事,对于我们来说,谁成为最后的统治者都无所谓,只要能让我们赚到足够多的金子。” “商人也有良心,我做不到干涉政局,至少还能做到放弃分食同胞血肉的事业。” 沙逊先生棕褐色的眼睛蒙住阴霾:“是不是你的丈夫希望你回归家庭?” 在沙逊犹太人的本性中,荒唐的民族大义是不能被理解的,他只将一切归结为佟毓婉丈夫归来后的阻碍。 毓婉从容对沙逊微笑:“我的丈夫从不干涉我做任何事。一切决定都与他无关。我只希望您能准许我离开,就像最开始时准许我进入一样。” 沙逊目光有一丝憎恨闪过,但最终还是长叹:“幸好你不是因为我是犹太人。” 能说出戏谑的话,或许心结已开,毓婉坦微笑:“我对您非常感谢,无论您是什么人,都是我的朋友。” 语音未落,毓婉身子被他拥入怀中,他的亲吻落在她的额头上:“你们中国人,最不喜欢女人抛头露面,若我是你的丈夫或情人也不会容许你在外面为生计奔走。从今天起,我们不是朋友,你要么成为我的女人,要么成为我的敌人。” 毓婉挣脱开他的拥抱,转回身向自家车子走去,头也不回的回答道:“那就做故人吧。” 沙逊屏气凝视毓婉背影,静了片刻,无声笑出来。 这才是他认识的佟毓婉。 毓婉坐上车,脑中一片混乱。车子轰鸣阵阵向杜家平稳驶去,她满心想的却是接下来该如何避开沙逊报复,忽地车子一个急转,雀儿跳起来拉住她的胳膊猛烈摇晃:“二少奶奶,快看。” 乱哄哄街面上两伙黑衣人在血肉厮杀,飞起的刀斧砍在人身上溅起血雾。司机见情况不好,连忙掉头拐弯溜了前方小巷:“二少奶奶,大概是那些帮会的流氓在内讧,咱们还是躲躲吧。” 自从青洪帮参与镇压罢工学潮后,总能见到帮会混战,想来也是些有血性的帮会人不肯与同胞厮杀想要脱离掌控。毓婉收回视线并没再出声,车子往前开了没多远,被个血葫芦样的人趴在车窗上,司机为避免撞上将车打向一旁紧急刹车,雀儿惊叫:“是冯香主!” 毓婉爬过去摇下车窗,那满脸是血的男子果然是大头,大头见到车内毓婉也是惊讶:“大姐,堂主他……” 迎了大头手指方向,毓婉发现小巷子内停一辆车,车门向外打开,驾驶位置上的司机已毙命瘫倒在外。 她想推开车门下去查看,雀儿连忙阻拦:“少奶奶,不能去的,外面正……” 毓婉根本听不得雀儿劝阻强行推开车门跑下去,巷子外凄惨呼喊声还在耳边嗡嗡作响,眼前正是已身中数枪躺卧在座位上的周霆琛。身后那些黑衣人又呼喊着冲上来,小巷内枪声大作,间或有枚子弹贴了毓婉耳边打在车门上,穿出一个洞来,大头打口哨示意青龙堂弟兄们尽力拖住那些身穿黑衣的青红帮人,必须给堂主留出时间离开。 毓婉咬牙用力从车上拖下周霆琛的身子。周霆琛身材高大沉重异常,司机和雀儿见状也只能硬了头皮跑下车来帮忙,三人连搬带扛终将全身是血的周霆琛扶上自家车。眼见情势恶劣,司机当机立断发动车子,毓婉趁车子尚未发动探出半个身子朝大头大声呼喊:“大头,快跟我上车,快!” 大头扭过头来,满脸滴滴答答是血已看不出面容,毓婉这才发现他的头顶早被人用刀斧劈开了寸长的口子,血滚滚从伤口中涌出,她不觉变了腔调:“快上来,我带你们去看医生!” “快走,大姐!你能念在以往情分上救堂主,我大头已感激不尽了。我兄弟小胖方才被青红帮的人砍死了,为了救堂主我来不及替他收尸,您先走一步,我去找他尸首!”大头踉踉跄跄向前迈了脚步,从地上操起半截青石砖向巷子外走去。 毓婉咬牙呼喊:“那素兮怎么办!” 大头顿住脚步,旋即留恋回头:“大姐,替我照顾她吧!” 青红帮的黑衣人再次冲上来,手中枪械朝毓婉的车子胡乱扫射,毓婉横心将车门关上,搂起周霆琛大声命令司机:“快,开车!” 说罢这句,再回头望了望以性命为兄弟收尸的大头。 那些黑衣人终还是突破了青龙堂的拖阵,挥舞刀斧抬起长枪冲了上来。 大头奋力挥舞了手臂向青红帮人扑去,一阵枪响与厮杀,身上又多中了数十刀十余枪,噗通跪倒在地,血染满灰色长衫。 他极慢的回过头,似等待的毓婉的最终允诺。毓婉泪流满面,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背哽咽的回答:“好,大头,我会替你照顾好素兮。” 雀儿发觉周霆琛的身体有些冰冷,连忙翻找衣物为他盖上,“周少爷好像不行了。” 毓婉紧紧抱住周霆琛,手搭在他的脉搏上。他的脉象极弱,微弱跳动意味随时都会离开。 车子疯狂在巷子里狂驰,身后追赶的黑衣人越来越少,枪声也逐渐减弱。又钻过几条街巷,终于到了法国医生所在的医院。与周霆琛相熟的医生不由分说上了车,“现在医院不敢收周先生,许浩南与每家医院发过通示,哪家医院敢收留身上有枪伤刀伤的人都会被牵连停业。” 毓婉颤抖了声音:“那怎么办,难道看他等死吗?” 医生也有些激动,夹杂了法语跟毓婉解释不通,语言问题让他恼火,砰的推开车门冲下去很快又跑了回来,将雀儿拉出车去,自己和毓婉坐在后排,用荒腔走板的声音命令司机:“开车!”然后从身上掏出纱布和止血药,“你找个地方安排周堂主,我来取出子弹。” 车子在城区转了几个来回,也不知该停在何处安全,浑身是血的毓婉只得喝令司机:“回杜公馆。”只有那里没有帮派敢去骚扰,也只有那里碍于沙逊脸面没有军队敢去查共产党。 司机连连踩踏油门,以极短的时间冲回杜家公馆。满身是血的毓婉命佣人将周霆琛抬入客房,闻讯前来的翠琳见得满地鲜血惊慌尖叫:“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把这个人带回来是想要害死杜家吗?” 毓婉懒得与她啰嗦,再命佣人赶紧去医院取来各种救治用具,此时此刻她已顾不得许多了,偏翠琳还在旁边不依不饶的嚷嚷:“我要去报巡警,我要让他们来把你们抓走!胆敢在杜家隐藏奸夫,你这个无耻的女人,老天爷不会放过你!” 话音未落,毓婉一个巴掌大力抽过去:“给我闭嘴!如果他被坐实在杜家,你儿子也活不了,有能耐你就去报巡警,届时咱们大家一起死!” 翠琳被毓婉打得眼前发黑,张开嘴,开合几次再没喊出声来。 她当然明白此事轻重,一旦被外面许将军的人知道杜家收留身份莫名的周霆琛,株连是不可避免的。这不是日本人的威逼,日本人虽有妄念却在中国地盘不敢擅动,新任将军许浩南信奉宁可错杀一万不肯放过一个,当真杜家窝藏罪犯被坐实,杜家上下再不会有一人活命。 翠琳瘫坐在地,呼天抢地大哭起来。原本孤零零独坐一旁的黎美龄对毓婉的所作所为无动于衷,此刻杜家人是生是死对她来说没什么要紧,反正她自己整日如同行尸走肉,生或死并无太大区别。 毓婉径直准备上楼,正迎上红羽戒备的神色。面对毓婉一身血污,红羽的目光从怀疑到坦然,乍然开口:“我在国外学过急救。” 还可以信任她吗?还敢信任她吗?毓婉曾经害得她丢了孩子,还将她和杜允唐的感情破坏,如今身在杜允威身边红羽生活的并不幸福,她会不会借机报复到周霆琛的身上?也让毓婉尝尝痛苦滋味? 毓婉站在门口没有闪身,“为什么帮我?” 红羽推开毓婉的身子走进半掩的门去,“我不是在帮你,而是不想被连累。” 失血过多的周霆琛脸色惨白,医生正在将他身上的衣服用剪刀剪开,猩红血色染透三层衣衫,被掀开的衣服内有三个弹孔,分别在肋骨两侧和腹部,弹孔边缘焦黑,内里鲜红皮肉向外翻开正渗出鲜血。毓婉紧紧握住周霆琛的手给予他默默支撑,红羽帮伯纳德医生将衣服剥离清创。 “医生,他能活下来的机会有多少?”毓婉颤抖了声音问,她想知道最坏的打算。医生浅棕色的眉毛拧在一起摇摇头,毓婉倒吸口凉气:“一成把握都没有?” 医生手中的镊子探进去,周霆琛原本僵硬的肌肉抽搐纠结,额头渗出细密汗水,很快,一枚铜色弹头被夹了出来,医生这才操着变调的中国话回答:“周堂主失血太多,即使我把所有的弹头都取出来,他也未必能活,而且,还有两种止血的西药我的医院没有,这样的药现在都被政府控制起来了。” 毓婉立刻命雀儿通知杜家知道的佣人严封口舌,任凭是谁也不能将此事说出去,再派三两个可靠的佣人分别乔装从各个医馆购买能够用到的止血中药。 借用毓婉中洋结合的办法,医生终于将手术做完,他擦汗叹息道:“我已经尽力了,到底周先生能不能缓过命来,就看天意了。”他与毓婉示意抱歉。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周霆琛的身体因失血过多越发冰冷,盖了几床被子也不见温暖过来,红羽送来滚滚的汤婆子,毓婉小心翼翼用棉布抱起放在周霆琛的身侧,避免将他失去知觉的皮肤被烫伤。 “他就是你说过的那个爱人?”红羽开口,毓婉点点头:“曾经是。” “现在呢?”红羽不难看出毓婉对这个男人的深重感情,可言语间的明显疏离又迷惑了她。 “现在,我配不上他。”毓婉缓缓开口,眼泪刹那滴落。 杜允唐归家时听得翠琳向自己绘声绘色描述了佟毓婉不守妇道将情夫带回家中疗伤的经过,疾步冲上二楼,推门见昏暗灯火下,毓婉守着周霆琛一动不动坐在那儿,正为他轻轻擦拭额头汗水。 毓婉回头见丈夫归来,站起身,满身鲜血染过的旗袍迎着杜允唐步风摇摆。她心怀愧疚刚要开口,杜允唐先发制人摆了手:“不用解释,我信你。” 一句信任将毓婉的眼泪再次逼出,杜允唐从不肯低眉落势,他肯这样说定是怕她自己先多心:“谢谢。” “我听说,是因为周霆琛不肯参与青红帮组织的联盟会去残杀暴动学生才会被伏击。他们帮派人,向来讲究非友即敌。”杜允唐将房门关拢,也坐在周霆琛身边。他们是昔日好友,多年前因毓婉和青萍发生争斗许久不曾同坐,没想到再见面却是性命攸关的时刻。 他同她一同缄默,目光落在周霆琛身上,时钟滴滴答答向前迈进,时间不等人,杜允唐艰难开口:“毓婉,只怕我在上海也待不了太久了。” “发生什么事了?”毓婉一天之间遭受两次打击,有些支撑不住。 “黎绍峰为求重振黎家向许浩南检举我与工人武装暴动有关,恐怕这次会牵连到杜家……”杜允唐定定望住佟毓婉:“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去避避风头。” 毓婉停住手上动作。在杜家这些年,她的心早有锻炼,变故接踵而至她再不会因为任何突如其来的问题做出惊讶表 分节阅读_64 分节阅读_64 分节阅读_65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65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65 情。她垂首,原本搭在床边的手指微微颤抖,她生命里最为重要的两个男人,一个病重,一个逃亡,偏又要她做出艰难选择,她苦涩开口:“准备什么时候走?” “正在联络船只,准备去青岛。”杜允唐的回答令毓婉错愕,不禁抬起头,“为什么去那样远?” “杜家在山东青海有嫡系亲属,我先去那里避难,只是听闻青岛如今也不太平,日本军舰停泊青岛港伺机而动,不知此次能否顺利成行。” 乱世沉浮,哪里会有一块安静天地,无论去哪里,多半都是逃不开烽火的。她怔怔伸手摸上杜允唐的面颊:“这一走怕又是几年见不到了,记得与家来信。” 前所未有的亲昵动作让允唐露出率真笑容:“没关系,无论我到哪儿,我都必定与你来信。” “等周霆琛伤好了,我就会让他离开。你放心,我还是你的妻子……”毓婉的话说给杜允唐听,明知道这是他临别时最为惦念的事。 杜允唐容色是从未有过的深信不疑,他拉住毓婉手指,握得那样紧,目光一瞬也不肯离开:“毓婉,我深知你的为人,若是今日你弃周霆琛于不顾,反不是我认识的佟毓婉了。这么久以来,我始终以他为敌,终日怕你随他而去,直至今日我才明白聚散皆有命数的道理,不管你照顾他多久,不管你留下来多久,我都信你会回到我身边。” “你不怕我会改变主意离开你?”毓婉泪眼婆娑,嗓子也变得哽咽沙哑,她不敢相信杜允唐会如此信任自己,杜允唐顿住,嘴角常挂的纨绔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柔和温润的扬起:“不怕。即使你改变了主意离开我,于我心中,你仍是最有情有义的女子。” 毓婉别过头,泪水唰的滑落脸颊。她宁愿杜允唐能再自私些说出狠话留下自己,偏他这样坦然放开手,她却真的不能再离开了。 分别即在眼前,杜允唐从归来到离开也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他将毓婉紧紧抱在胸前,不停亲吻她的脸颊,她的眉眼。也许是明日,也许是后天,将再见不到她的容颜,他想将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举一动都刻印在脑海。他在她耳边喃喃说到:“我忘不了你,永远也忘不掉,无论去哪里,我都会记得你。” 毓婉笑了,泪水颤颤落在杜允唐的掌心,划下一道温暖的痕迹:“也许这是最后的纪念,你收着吧。” 说是不在意,说是要放手,终究还是忍不住心底的惶恐,害怕再见面她已经姓了他人的姓氏。 杜允唐哑然开口,故作无所谓的笑容看着怀里恸哭的女人:“佟毓婉,答应我,若有一天你真随他而去,至少别改姓周。” “你永远是独立的佟毓婉,不属于任何人。” 毓婉彻夜不眠照顾濒危的周霆琛,期间杜允唐来过几次,多是悄悄推开门,见毓婉仍在为周霆琛一遍遍擦拭发热的身体又悄悄合拢,只低声吩咐来回端水的雀儿要悉心照顾毓婉的身体,不要让她太过操劳。雀儿满口答应了,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这一夜,毓婉俯身睡在周霆琛床榻旁,手始终握着他的,以便若有万一她能最先知晓。 春日暖阳斜斜照拂全身的时候,她忽做了一个再美好不过的梦。梦中杜家重新焕发了春意,那些离去的人又重新一一归来,杜瑞达、凌宝珠、母亲、还有思唐,在温暖的家中团团相聚,笑看了彼此。这一梦,可真美好,美好到她几乎不想醒来。 有一宽厚手掌抚摸过她的头顶,眼前甜美梦境被击碎,毓婉发觉自己掌心空了惶惶睁开眼,发现周霆琛正用深邃目光注视自己的睡靥,见他无事一颗心终于落下了:“你可算醒了。” 周霆琛见毓婉欢快笑容也不自觉笑了,虽然双臂仍无力抬起,却并不妨碍他竭力展现自己恢复良好的状态:“是啊,睡得太久,是该醒了。” 毓婉这才想起该去向杜允唐报信,匆忙到二楼推开自己房间,发现床铺依旧是未展开模样,拉开衣柜已空了属于他的那块,再回头,雀儿正扭着手指怯怯开口:“少爷一早走的,现在正在去码头,他特别叮嘱我不许告诉二少奶奶。” 听罢雀儿的话,毓婉慌忙换了衣裳奔出杜家大门坐上车赶往码头。半路上警笛乍响,毓婉惶惶望向窗外,但见半人高的报童挥舞手上的报纸一蹦一跳高声叫嚷:“号外号外,日本出兵青岛,百年港口罹难。” 震耳欲聋的消息让毓婉险些喘息停止,她连忙抓了零钱丢给报童顺手抄过报纸,报纸头版头条赫然书写醒目的八个黑体大字——日本军舰出兵青岛。毓婉眼前一黑。 车子一路在街道上冲行,到处是委地痛苦呻吟的穷苦乞丐,到处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军车一辆接一辆呼啸而过,跟随军车奔跑的士兵们朝着阻拦行进方向的乞丐和行人挥舞长枪,凡是阻拦者,必死无疑。 整个上海,一夜之间进入全城戒备状态。 被砸伤的百姓们哭喊惨叫,粘稠的血液沾满全身,血腥气息逼得毓婉胃里不住翻滚,酸气再翻上来,险些吐出。她捂住嘴一时茫然,只希望自己是猜错了。 万不容易车子开到了港口,见港口聚集许多还未登上船的人,毓婉欣喜,她推开拦在前面阻拦的男男女女,想要从中找到杜允唐的身影,可走到口岸边才发现原本应该停泊靠岸的轮船早已不见踪影。 “听说是提前两个时辰开了船,怕被政府拦截,所以才甩了咱们!”那些来不及上船的旅客还在岸边愤愤开骂:“据说这船不开往青岛,而是取到道威海去了东北。” 毓婉急促喘息着,听得他们的议论越发觉得事态严重,倘若杜允唐所坐的船不去青岛,取道威海直奔东北,就当真没有回还的可能了。 日本人暗地里始终在鼓动满蒙独立,全因奉系张作霖压制未能成功,关东军不肯罢休,索性教唆犹在天津避难的溥仪建立满洲政权。眼下南北混战,一旦张作霖退守东三省,必将与关东军爆发大战,严峻事态恐怕难以遏制。更有南北政府头脑尚且清醒政要呼吁先罢内战,一致对外,奈何两方当局一味沉默纵容,关东军在东北所作所为越发嚣张跋扈,杜允唐此时去往东北避难实属危险。 雀儿察觉毓婉脸色惨白,只道是她担忧杜允唐安危,上前好言劝说:“二少爷定是吉人天相,总会逢凶化吉的,二少奶奶不必担心了。” 毓婉又干呕了,一股酸意再次涌出,这一次不单单是她心中吃惊,连同雀儿也是惊讶,她试探着搀扶住毓婉为她拍抚后背:“少奶奶,你是不是有喜了?” 突如其来的喜讯已来不及告诉正在海上漂泊的人,或许他再也听不到这个喜讯了。 杜家在风雨飘摇时刻又迎来一双喜事,在杜家待产的若欢分娩产下幼子,她执意为孩子取名黎承业,又听闻毓婉也怀有身孕,算是为杜家留有后嗣。毓婉和若欢因此脸上带了喜色,也算掩盖了黎绍峰失踪,杜允唐离别的悲恸。不过杜允威面对自家双喜临门表现并不开心,黎美龄嫁入杜家十多年不曾生育,红羽也是大半年没见动静,眼前喜事反刺激他心中时常忿忿,面对若欢笑靥时总忍不住嘲讽:“这孩子以后要吃杜家的米长大,还不如随了你姓杜。” 他的话正戳中杜若欢心底伤疤,圆润的面庞热辣辣涨红,翠琳原本指望若欢嫁给黎绍峰能从中得到些好处,谁知黎家败落,杜若欢孤儿寡母回到杜家干吃米粮,脸上自然也没什么好颜色。黎美龄近来脾气越发古怪不肯说话,见他们话里话外总是讽刺黎家败落更是径直摔门走人,只有毓婉坐在若欢身旁,端着燕窝亲手一口一口喂给她吃。 面对亲母兄长的刻薄,这喂到嘴边的燕窝着实能难能可贵,杜若欢心底发酸,泪水正坠在碗中,“二嫂,你也不必为我浪费东西,没有我这家本来就好好的,就是从我准备嫁给绍峰开始才惹了诸多麻烦,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也不在了,你不要再受我的连累,好好管自己吧。过些日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带孩子去找绍峰,一家人出去生活。” 毓婉没有将黎绍峰再次出卖杜允唐下落一事告诉若欢,怕她情绪激动反难照顾孩子。她放下手中的勺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若欢,这些年黎绍峰对你好不好?” 提及丈夫,若欢不由得苦笑:“怎么算好,又怎么算不好呢,他给予我温饱,也不曾为难我,除了与杜家发生矛盾时会在我房间内摔些从杜家带来的东西,其他时间对我还算不错,此次黎家罹难,他走得悄无声息,我想与他留个孩子的名字也不能。” 若欢当年是个再天真不过的女子,如今也尘染满面,眼角深深印了纹路,眼底更是青黑成片。虽然若欢与允唐不过同父异母,可毓婉始终当她是自己亲妹妹般照顾,见若欢如此为情痛苦也暗暗难过:“当年也是我们不好,不该任由你去了黎家,或后来早些将你接出来也不至于如此心伤。” “嫁给绍峰我不后悔的。”若欢忽抬起头,将目光投在一旁襁褓中的孩子身上,还在熟睡的孩子粉嫩嘴唇吐了舌尖,她小心翼翼为孩子掖住被子:“我心底怨过他,恨过他,但从不后悔嫁给他。我知道,他的心不在我身上,但一生能真正情投意合的夫妇又有几对呢,他对我,最大的恩惠就是给了我这个孩子。”她说着说着,又红了眼圈伸出手去摸孩子小脸:“这孩子仍是姓黎,无论何时我也等他回来。” 人间情爱不外乎如此,痴爱一人,只对他笑对他哭,为枯守一生,任天荒地老也无怨无悔,倘若心中真能有甘心为之付诸一切的人,又何尝不是幸。 “但愿他当真有一天能明白你的苦心。”看着眼泪还在眼底打转的若欢,毓婉只能给予最无力的祝福,毕竟心存希望是好事,总好过她日日做梦皆是杜允唐在东北受难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得知佟毓婉退出沙逊洋行股份,杜允威暴跳如雷,恨不能将佟毓婉这个女人的心肝挖出来瞧瞧究竟是什么做的。她简直就是魔鬼,逢喜便丧,明明正是赚钱的好时机会为何会得罪的、恩人自断生路?他怕毓婉的疯狂举动会影响沙逊先生对杜家态度,巴巴送去许多古董摆件来讨好,生怕自己的股份也会被牵连遭退。 杜家也因毓婉所作所为被划分为两半,杜家财产早已由两房分别继承,所不能划分的产业就是偌大一座杜家公馆,因杜允唐及其家眷犹有一半居住权利,杜允威即便恨毓婉如同眼中钉也无法将她轻易赶出去。翠琳杜允威母子在大厅迎面遇见毓婉各自侧脸不肯说话,尚且坐月子中的若欢更是被杜允威母子关入客房不许毓婉前去探望。 周霆琛在杜家养伤一事,杜允威始终没有透露出去,如今阴霾笼罩的上海城凡是异己必被诬为共产党,而每查出共产党必株连收容之所,杜允威为避免祸连自身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容忍周霆琛在自家恢复元气。 倒是周霆琛苏醒一周后强行离去,任凭毓婉任何阻拦也无法挡住他执意要走的脚步。 “我在杜家养伤只会牵连你,我不想你有任何闪失。”周霆琛一句话道出心中忧虑。 “可是……青龙堂已经……”毓婉没有再说下去,她知晓日日都有送来的报纸出卖了所有有关青龙堂覆灭的讯息,三百九十五人,无一人生还。此刻,大头与小胖的尸体正高悬在将军府门口作为乱党示众。 她轻轻开口:“你……已经无处可去了。” 由青红帮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等人组织的中华共进会和上海工界联合会以维持公共租界安全为由清除异党,凡不与许浩南合作的帮派皆被铲除,青龙堂因不售鸦片阻止古董出口贸易等举动早已是帮派之中的异类,得到党同伐异的大号机会便是第一个遭到清洗。 此次内讧缴获青龙堂四百余条枪,整个帮会无一人生还。灭门之前日租界曾与周霆琛暗中洽谈,若肯投靠他们为大日本帝国做事,日领事愿与他国领事庇佑青龙堂,结果被周霆琛断然拒绝。而伤害周霆琛的那批黑衣人,究竟是日本人还是其他帮派打手全然无法猜出了。 “你从杜家出去,要去哪里?”如今南京国民政府,武汉国民政府,北京还有奉系军阀,无论走到哪都不会有安稳生活。 “去救我的父亲。”周霆琛身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流血,猩红渗出衣衫,但他不能坐视父亲被斩首示众。青龙堂被清洗后,周家被将军府查封,周鸣昌一夜之间由上海滩富甲一方的大亨到夜夜受刑挨打的阶下囚,只因没能交出令许浩南满意的祸首周霆琛。 “你救不出他,你知道的。”七年过去了,毓婉心中不再痛恨曾经害自己被关押监牢的周鸣昌。这个世界,有好人,必然会有恶人,他们由生到死都在延续自己的人生轨迹,或正或邪皆是命中注定 分节阅读_65 分节阅读_65 分节阅读_66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66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66 。诸事经历过后才发现,从前那些个人恩怨在动荡时局面前格外渺小,每个纠结其中的人不过是困在时局中的兽,只有束手赴死一条出路。 周鸣昌被抓,表面上看只需要周霆琛出面自首即可解决,实则恐怕还有更深层用意。许浩南如今坐视南北中三家政府明争暗斗,各方皆以争取他的投靠为要紧。许浩南手上所掌握的周鸣昌不过是向南京政府邀功的小小玩意,多他不多少他也不少,却必定不肯轻易放手,要么取巨额财产交换,要么以重要情报交换才可使周鸣昌脱离困境,使许浩南就此放手。 偏这两样周霆琛都不具备。 “不要去,如今林林种种足以证明监牢之中关押的人是你或是周老爷都无所谓,许将军并不在意这些,但你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牢狱之苦,贸然前往必然白搭了性命。”毓婉对周霆琛苦苦相劝,只希望他不要无谓牺牲。 周霆琛停住准备离去的脚步回身张望,她依旧还是从前温婉模样,他轻轻开口唤了她的名字:“毓婉。” 毓婉微微怔住待周霆琛继续说下去,他笑得虚弱又勉强:“我知道杜允唐走时候与你说了什么,那夜我都听到了。”他苦笑说下去:“连他如此唯我独尊性格的人都懂得尊重你的选择,为何我不能?”肺部伤似又被扯动,他捂住嘴猛烈咳嗽起来,咳嗽反作用于伤口,迫使他全身剧痛不住颤抖,毓婉上前搀扶周霆琛,他伸手推开她的靠近,却不曾用力:“毓婉,我尊重你的选择。也请你同样尊重我的选择。” 周霆琛迅速推开房门,唯恐杜家周围有埋伏耳目,踉踉跄跄从侧门悄然离开杜家。即便此时青龙堂只剩余周霆琛一人,他也绝不能纵容自己被她怜悯度过残生。 或许,此次离别后今生再也不能相见,他宁愿留与她美好背影,而不是落魄无助的乞求。 毓婉很清楚,此时境地下,周霆琛自投罗网甚至会致使他们父子双双罹难。如果想要化解这场危机,就只能以性命和财产奋力搏上一次。 毓婉下定决心做一件事,一件或许可能会震动上海滩的大事。 夜已沉沉黯黑,星斗繁闹似不知人间多有疾苦,终施舍给百姓廉价的平安之夜。 希望明日又是晴好天气,多半是不会下雨的。 上海郊外远达纱厂,因为南北混乱此处早已不再开工生产,机器停歇,工人散尽。工厂内极其安静,纱车高高探了铁架手臂,机器上再没有一锭锭纱锭缠绕,她的手触碰冰冷的钢钎,回想从前此处喧闹的声响,再回到眼前现实中的寂寥。杜瑞达救国实业梦的破灭,原来竟是这般简单。 门外响起沙沙脚步声,毓婉没有回头,凝神辨听露出得体微笑,果然身穿布衣长衫的中年男子推了推眼镜,上前与她点头示意:“杜二少奶奶,别来无恙。” 她与这位先生也算见过三两次面的。虽不熟知却知晓他背后身份。能在此处见面还多亏他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时的胆量与信任,或许,他的信任并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她背后父亲和允唐两个男人。 毓婉示意他坐下,自己也抚了微微隆起的肚子坐下。 她向来人说明本意,他低头沉吟许久才抬头正色回答:“杜二少奶奶,我们无法帮你去救一个帮派头子,你也知道,周鸣昌曾经做过许多危害百姓的事,我们去营救他不符合组织规定。” 毓婉神色平静得出乎意料:“我不需要贵党为周鸣昌做什么,只是想求助你们帮我一己之力。毕竟此事也会关系到贵党生存之现状。此次行动,快则一日,最慢三日,我们联手完全可以凭借此次机会制造舆论敦促和谈,我希望能够看在我家公公对贵党支持的情分上,能将事情圆满解决。” 再次沉吟,又是许久。佟毓婉当然知道此事决定对他们来说太过艰难。眼下上海滩上空阴霾笼罩,随时会有抓捕杀戮,任何一次不小心的行动皆有可能导致全体成员覆灭。 南京政府一再出尔反尔,地方大权又落在许浩南手中,共产党人在夹缝中谋求自由与平等,处境艰难。 毓婉艰难开口:“先生如果实在为难,我佟毓婉也不强求,倘若真无力与我相助,您权当不曾听过此番求助。”毓婉暗暗咬牙站起身,径直走向门口。 脚步即将迈出车间大门,身后人将眼镜摘下轻轻搁置在桌上,带了万分决心郑重回答:“杜二少奶奶,为能解决当前困境,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毓婉赶到沙逊公馆时,他正在与友人闲暇斗牌。充满异域风情的会客室金碧辉煌,波斯长毛地毯上活色生香趴伏许多身披沙丽的印度美女,或腰肢扭动以拴了金铃手环的纤纤玉手为沙逊捶腿,或探起半个只着寸缕的身子与他喂食车厘子,再或趴伏在其脚下做金丝猫样缠腻。妖冶的情状迷乱了牌友的眼,不觉纷纷苦笑:“沙逊先生,再这样下去,我们可当真无心再战了。” 毓婉驻足在沙逊身旁许久没有开口,沙逊眯眼扫视她的面容,端起水晶杯轻抿一口:“今夜我有要事,这些美女都归了你们,任君品尝!” 话音落下,原本道貌岸然的富商们纷纷起身扑向自己最中意的美人,打横抱起冲过一、雕花木门去了另一房神仙天地,富丽堂皇的会客厅中迅速走得干净,只剩下毓婉和沙逊两人暧昧对视。 毓婉心中忐忑,却仍佯装镇定。 “为什么救他?”沙逊端了酒杯驻足窗前,窗外繁花似锦多是选自印度的花卉,异地移栽居然又能焕发勃勃生机活了下来,可当真是他此时境遇的另一番写照。 “他是周霆琛的父亲。”毓婉选择毫不隐瞒和盘托出:“我不能对这件事坐视不理。” 沙逊目光直视毓婉:“据我所知周老先生曾伤害过你,这样的人我会帮助。你懂得我的意思?” 毓婉的目光也定定望向窗外,入夏后,她很易出汗,额头涔涔濡湿了鬓发:“但是周霆琛一次次救过我的性命,我将自己一生还给他都不够。” 她的话令沙逊侧目。心中敬佩之余沙逊命佣人为毓婉倒杯酒放在掌心:“那我就更不会帮助他,我不想见到你们在一起。我喜欢的女人,只要不能留在我的身边,我就不希望她留在任何人的身边。” 眼下局势错综复杂,偏偏沙逊的独占欲又使得事情雪上加霜,她明白他到底需要什么,他不是周霆琛和杜允唐,不会容许她选择任何男人。所以在事情明了之前必须尽快决断,倘若再徘徊犹豫,将会彻底失去沙逊这个最有力的盟友。 照沙逊话中意图,只要她不选择任何人就可以达到他的要求,于是毓婉举手发誓:“沙逊先生放心,事情结束后,我会去北方找个偏僻城市生活。” “你能做到吗?”沙逊先生犀利目光落在毓婉面容上,仔细辨认她话语的真实性:“或许,这又是你另一个缓兵之计?” “我对你所能做到的保证就是:我绝对不会和周霆琛在一起,更不会留在上海。” 看似言辞凿凿,她却当真钻了他言语漏洞,沙逊看了她一眼便不再问:“好,那你把你的想法告诉我。” |迷失哀殇手打,转载请注明| 落心有情 毓婉安排好一切已近午夜。所有事在心中忧虑一遍,还算妥帖。能否救出周鸣昌不再重要,她更愿将此次举动作为对周霆琛的偿还,偿还她此生不能偿还的情分。 回到杜家公馆,她心中负累难当,想抱抱承业逗孩子缓和自己心中焦灼。还躺在若欢怀中酣然入睡的承业不停嘟囔了小嘴,若欢边为他盖被,边对毓婉露出幸福笑意:“这孩子还算懂事,不怎么累人,他们都说少见这样不苦恼的孩子。”她仔细端量疲累的毓婉:“二嫂看起来很累,是不是还在担心二哥他……” “允唐已有消息了。”毓婉将自己连日来的苦累隐藏在背后:“日本人控制沿路两线港口,他坐的船不能停泊只得取道去了东北,一切还算顺利,他刚刚落脚就托了人给我们发来电报。” “天,那要是东北打起仗来,二哥他……”若欢的担心恰恰也是毓婉最为担心的,可她佯装一切尽在自己掌控之中:“他是个男人,应该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何况距离如此远,就算我们真怕了也帮不上什么。” “那我们也要去东北吗,还是在上海等二哥回来?”若欢惶惶,毓婉将怀中的承业紧紧抱住,压抑住心底同样忐忑难安的念头回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或许没有几天他又能回来了。” 门被推开,雀儿全身紧张奔进来,先是犹豫望了眼若欢,随后悄悄走过来趴伏在毓婉耳边嘀咕,毓婉听得与若欢勉强笑笑:“又是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你先带承业好好休息,我还有事要去处理。” 不等若欢说话,毓婉行色匆匆随雀儿赶至楼下。 谁会想在紧要关节再生诸多变故,倘若真为此刻发生的一切坏了明朝行动,她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了。毓婉焦急神色吓得雀儿噤声,一双手颤抖的搀扶毓婉一路奔向杜家大门口,得到消息的杜允威和翠琳也一同赶到,三人同时站成一排,望向杜家栏杆外的阴郁面庞。 黎绍峰全身散发令人作呕的酒气,似梦呓,似酒醉,当着杜家人面大喊:“干什么,你们看我做什么?” 失魂落魄的他面容消瘦,整个人歪歪斜斜贴在铜栏杆上,身上一套浅色西装被揉搓得失去原来面貌,双脚鞋子沾满黄泥,似不远万里才赶来杜家。不知为何阴郁的脸上又多了一刀疤痕,从眉间直至颈下扭曲抽结在一起,这条伤疤使得两边脸颊无法做出同样表情,朗笑竟似比恸哭还可怕。 醉眼朦胧的他踮脚向内眺望,似在寻找什么人的身影,杜允威唯恐他无理取闹会带祸自家先失了耐性喝令周围佣人:“你们都是死人?还不赶紧将他请出去!上杜家来做什么,滚回你的黎家去!” 黎绍峰任由佣人如何推搡,始终手把了铜栏杆无论如何不肯放手,佣人门强扒了几次也无法让他松开。 毓婉上前一步站在黎绍峰面前,言语缓和了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杜二少奶奶,难为你还能记得我?”黎绍峰目光触碰到毓婉时刹那明亮,似乍见到相熟故人的惊喜,可惜这种态度本不该属于他,他明明该对毓婉恨之入骨,刻意做出来喜悦来倒让人不知心底事的毛骨悚然,毓婉眉头蹙紧:“你来杜家做什么?” “允唐在吗?我向见见他。”为情所困的黎绍峰,神情哀哀,满心都是思念心上人却不得见的痛苦。 “是你,报信给许将军要抓他,允唐不得不逃走。”毓婉毫不留情的咬牙回答。如果没有黎绍峰的告密,杜允唐或许还可多留在上海几日,在此危难时刻与她相互扶持,帮她完成毕生心愿。如今,她们一个天南一个海北。此生能不能再见尚且不知。 黎绍峰仿佛被人戳中了心底事,疯一般手舞足蹈,嘴里发出歇斯底里的怪叫:“不是我,我没有!我不想出卖他,是他跟我说从来没有爱过我!是他从来都不肯爱我!”黎绍峰凄厉叫声在寂静的杜家花园传出很远,杜允威听得这段情事神色还算淡定,翠琳听罢简直觉得荒唐大口啐道:“你也不觉得害臊吗?你们不过几年同窗好友,偏做出个下流想法来!简直伤风败俗,败坏门风!” 黎绍峰受不得翠琳言语刺激,猛扑身上来,隔了大门铜铸的栏杆缝隙伸出手狠狠抓住翠琳的脖子,翠琳再想挣脱发觉黎绍峰狠狠扣住她的喉咙,想跑除非被掐断。杜允威见母亲受难当下大力往外拽了母亲身体,翠琳呜呜直叫不让他拉扯,佣人们也上来掰黎绍峰钳制的手指,可无论如何也掰不开黎绍峰的决绝,只见他双手合在一起,十根手指共同用力狠狠抠入翠琳的皮肉,颈项本就是最脆弱所在,他只用上五分力气,翠琳已翻白窒息,手脚不住抽搐,他扭曲的咆哮:“你凭什么瞧不起我,凭什么?” 杜允威操起手臂粗的棍棒向黎绍峰挡在大门栏杆上的手腕狠狠打去,咔嚓,右手筋骨尽断,痛苦难当的绍峰赤红了双眼,拼命忍了钻心疼痛也要拽翠琳一同下地狱。他用力将左手狠狠攥紧:“我就是爱他怎样,他与我耳鬓厮磨整整四年,我甚至愿意与青萍一同服侍他,为什么你们要嘲笑我,为什么要给他娶妻!” 毓婉已知不妙。这些话倘若被若欢听到必然伤心欲绝,她正准备吩咐雀儿去拦住若欢,若欢不知何时已抱了承业站在不远处,震惊的若欢双手勒紧孩子,承业耐不住疼痛大声啼哭,她从未想过黎绍峰对自己冷漠是因为这些,之前她误以为黎绍峰对与青萍相貌肖似的红羽有心,甚至多半还仰慕过能力卓群的毓婉,却万万不曾想到自己的情敌居然是二哥。<br 分节阅读_66 分节阅读_66 分节阅读_67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67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67 毓婉拼命拦住若欢不让她再听黎绍峰疯言疯语,她喝令佣人立刻将小姐送上楼,若欢拼命挣脱开毓婉的钳制向前又走了几步,颤颤开口:“我只问你,你到底爱谁?” 黎绍峰此时似乎也清醒许多,见若欢怀中还抱了孩子,乍然明白那正是自己的骨肉,心头一热,可碍于性子收不回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月光直射在他泛青面容上隐隐可见邋遢胡茬,喉咙滚了几下才狠下心说:“我不想与你说话,我只要她的性命!” 杜允威再不能忍耐,生生又一下砸下去,正敲在黎绍峰断裂的手腕上,黎绍峰再吃痛不住被迫放手,跌落在地的翠琳半晌缓不过起来。黎绍峰剧痛难当,扶住折断的手腕歇斯底里的咆哮:“你们杜家没有一个好人,我黎绍峰与你们定势不两立!” 杜允威听得黎绍峰的疯话好不可笑,他一手拎过若欢怀中的襁褓质问:“我们杜家没好人?你这儿子又是谁给你养这么大?单凭你对杜家的所作所为,我们就是掐死他也活该!” 黎绍峰不将杜允威的话放在心上:“好啊,那你现在就当着我的面摔死他,也算我谢谢你们杜家的大恩大德了!”他紧紧捂住受伤的手腕,被杜允威用力敲击过的手腕皮开肉绽正滴滴答答向下淌血,血滴落在他的鞋面,黑红相间的诡艳。 若欢从大哥手中抢过孩子,她泪流满面质问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你真舍得将我们的孩子摔死?” 黎绍峰似铁石心肠的冷人,目光直直注视若欢:“你怎么这般笨,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从未喜欢过这个孩子?我讨厌他,也讨厌你,更讨厌杜家的一切!” 他的声音冰冷,字字冻结人心,若欢愣住不动,原本抱了孩子的手也缓缓垂了下来。她怔怔看眼前自己爱的男人似陌生人:“那你为什么要娶我?” 毓婉近乎窒息的说道:“不要说!” 黎绍峰昂头,索性狂笑咬牙:“我与杜允唐从小情投意合,我爱的人是他,不是你,我想借你重创杜家脸面,我要让杜允唐为爱上别人付出代价!” 黎绍峰拾起半断的左手穿过栏杆狠狠掐住若欢衣领,将她带到自己面前,毓婉再不能忍,从杜允威手中抢过木棒指住黎绍峰的鼻尖:“放开她!” 黎绍峰将手指按在若欢喉咙上,对毓婉颤抖动作鄙夷:“你想打死我?那就来吧,我知道杜允唐已经爱上你,所以我宁可他死也要拆散你们,我去将军府告密就是要你们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哪怕他不属于我黎绍峰,也绝不可能属于你佟毓婉!” 毓婉再不能任由他胡说刺激若欢,将木棍砸向他未断左手,身怀有孕的她要提防木棍伤及若欢,又要防止牵动腹中骨肉,这一棍敲下去并不如杜允威心狠,却足以让黎绍峰的手从若欢颈子上吃痛落下。 被丈夫掐了脖颈的若欢仍痴痴凝望了黎绍峰,她仿佛才了然顿悟:“所以,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毓婉见若欢仍在痴傻逼问,气喘吁吁拽住她向后退:“不要听他的,他已迷了心窍,说话算不得数的,你不要相信,更不用去听!” 若欢随毓婉踉跄后退,杜允威带佣人冲出门去将黎绍峰围住。杜允威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十几人挥舞了手中家伙劈头盖脸打下去,黎绍峰任凭众人如何殴打也不肯呻吟半声,蜷缩了身子半死了般一动不动。 若欢呆呆抬起头望向毓婉:“二嫂,你也知道是吗?所以从一开始你和二哥就不让我与他结婚,是因为你们早知他爱的人不是我?” 毓婉无奈点头:“是。” 得到答案的若欢甩开毓婉的手臂,疯狂冲过大门,全身狠狠扑在黎绍峰身上。动作在顷刻间,雨点般的棒击竟有十数下打在她的身上,杜允威疯一样想要拎起若欢,偏她狠狠抱住黎绍峰,两人共同夹紧孩子重叠在胸口处,她回身凄厉大叫:“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佣人们也有些傻愣,手中棍棒咣当当掉落在地。若欢泪眼朦胧,紧紧抱了黎绍峰许久才将被打得丢了半条命的他松开。此刻,他满脸是血,嘴唇眼眶泛了青紫,身上的西装更是脏破不堪,承业被挤在他的胸前拼命啼哭,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抱抱这个流有自己血脉的孩子。 若欢用自己袖子为黎绍峰仔细擦拭了脸,边擦拭边粲然笑了:“二十岁那年认识你,以为你不嫌弃我的出身肯对我好,今天,虽然知道你并不爱我,偏我痴傻不觉得后悔,这孩子你还未曾见过吧,他叫承业,我想他子承父业,即便黎家没有了,你去到天涯海角,他仍会陪你。” 若欢的话让黎绍峰勉强睁开肿胀难以看清的眼睛,定定望住眼前泪流满面的妻子。若欢将孩子放在他的胸口:“带孩子走吧,去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找份足以养活孩子的工作,好好体面的活下去。告诉孩子他的父亲并不是个懦弱无能的人。” 黎绍峰心中动容,偏嘴不应心的冷笑:“怎么,连养活黎家的孩子,杜家都觉得是累赘了吗?当年黎家鼎盛不衰时,你们哪一个不是给我卑躬屈膝,包括你!”他的手指向杜允威:“你从黎家拿走多少好处?你们杜家能在日本人手里逃生,都是我在怜悯你们!今天也轮到你们嘲讽我了……” 若欢并未否认他对杜家的指责,只将孩子脸上眼泪也仔细擦干净后,遽然站起身向杜家公馆绝决走去。 杜允威见妹妹闪开了身子,将手中棍棒扔在黎绍峰身边:“给我滚!孩子还给你们黎家,从今天开始,杜家与黎家一刀两断!” 黎绍峰断了半只手臂,左臂也有伤,强用腋下夹起孩子,承业在他怀中被吊过来头胀难受,哭声越来越大,一时被眼泪呛了嗓子剧烈咳嗽起来。 毓婉见孩子哭得伤心实在不忍,扑过去拉住黎绍峰:“你把孩子给我!” 黎绍峰使尽全身力气将承业抡过来:“凭什么?这是我的孩子,他母亲都不肯要他了,你一个外人又凭什么与我吼叫?” 毓婉语塞,任由他吊了孩子一瘸一拐迎向月光走去,孩子哭声渐渐小了,她心中焦急却也无可奈何,突然间,黎绍峰仰面大笑,眼泪顺了眼角滚落:“老子有儿子了!老子不是一无所有,最起码还有个儿子!” 说着说着,雀儿奔出杜家公馆来凄厉喊人:“二少奶奶,快去看看,小姐她……” 毓婉心头一坠忙与雀儿奔上楼去,若欢房间早被佣人砸开,她人躺在床上手腕垂在被褥间,脉搏被剪刀深深剖开,不留一线生机的伤口又深又大根本无法救治。毓婉抱起若欢撕心裂肺喊叫:“快去找大夫!” 尽管知是无用,却仍不愿放弃若欢如花生命。毓婉将手绢堵在伤口处,涓涓流出的血很快染满整条绢帕,红羽奔跑上楼帮忙,见到此景也是惊愕,简单检查后很快断定若欢再无就还可能。 毓婉恍恍惚惚踉踉跄跄奔下楼去任凭佣人如何阻止也挡不住她的动作,她愤然冲到尚未离开的黎绍峰面前疯狂抽打他的耳光,一下一下震到双臂发麻:“你若不爱她就不该娶她!你为什么要告诉她真相?为什么不能骗她一辈子!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你不配说这个字!” 黎绍峰听得若欢自杀消息也痴傻呆住,任凭怀中孩子呱呱啼哭也不知去哄,毓婉的耳光震得他全身晃荡,眼看歪歪斜斜就瘫倒在地上爬不起身的黎绍峰,在泥土里打了滚靠双肘向杜家公馆爬去,整个人身上鲜血泥水混作一块,如同人彘滚动,杜允威脚一次次踏在黎绍峰爬行的身上,重踏使得黎绍峰口中鲜血喷涌而出,再踏,他仍双肘支撑向前爬去。 毓婉将跌在一旁大哭的承业抱起,人悲恸,眼中偏干涸无泪。黎绍峰在杜允威脚下最终失去了全身力气,整个人趴在杜家大门外,一动不动了。 杜允威放声下令:“关门,不让这个禽兽进来!” 暴雨倾盆,电闪雷鸣划破夜空,黎绍峰始终停在远处一动不动,任凭雨水冲刷身体也没有起身离开。 大雨整夜似在为若欢送行,惋惜她错爱的一生。承业尚不知自己同时失去父母,在毓婉怀中睡得酣甜,翠琳被黎绍峰掐喉窒息再舒缓过来却伤了气脉,死挺挺躺在床上只剩不多气息,知道若欢自杀消息,泪顺了眼角悔恨流淌。她此生也历经太多磨难,失而复得的女儿如今再次失去,才懂得追悔莫及。 杜允威急躁不安的在大厅里徘徊。就在一刻钟前,他刚接到告密电话得知毓婉明日即将采取的行动。 没想到,明日一早这个女人会用杜家所有财产交换周鸣昌那个老匹夫,他投入沙逊洋行的钱居然也神不知鬼不觉被佟毓婉提了出来,明日一早只要罢工大潮开启波澜,她将会趁机进入将军府将钱送给许浩南。一旦交易成功,杜家人将会一无所有。 杜允威当然不甘心。他自负杜家实业张公子,此生绝不可能为个老匹夫舍弃全身家当,就算是佟毓婉欠了周霆琛一条命,那也该由她自己去还,凭什么要拖累杜家全家一起同她等死! 万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为了肮脏旧情会疯狂到如此地步。杜允威目光阴森狠狠咬了牙。没错,他不会任由事态发展,他为杜家实业费尽心血,绝不可能任由一个女人将它拱手他人。 “弟妹,你还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杜允威含了深意质问毓婉。 “没有。”毓婉依旧哄着身边的承业,似突然想起什么又开口:“明天一早我去帮若欢张罗丧失。” “哦,那就麻烦你了。”杜允威隐忍咬牙将事情演得完满。“我居然忘了感谢弟妹能将事情解决圆满。” 毓婉察觉杜允威话中有话,不想再被他看穿自己明日打算没有回答,抱起承业顺楼梯走上去,不曾发现杜允威在自己身后仇恨目光。 毓婉决定一早出发前往将军府,为避过杜允威猜疑还特地将承业包了襁褓抱在怀中,由雀儿陪同上车前往相熟制衣店为若欢准备大殡装殓。 晨雾弥漫,凉风卷起旗袍一角入骨冰冷,她抱紧承业驻足杜家公馆门口怅然回头,长长影子投在地上不舍离去似眷恋在此生活的六年时光。恍惚间,又见自己第一次迈入杜家大门时的繁华鼎盛。 人生漫长,不过弹指一瞬,却经历了那般多的离别,那般多的生死,那般多的兴衰。岁月飞刀频催人老,即便她想再变回从前青涩稚嫩的佟毓婉,也是不能了。 毓婉暗暗按好随身携带的手袋,内里有些随身可用的银钱以及将杜家财产兑换的全部汇票,珍贵摆件为避出逃嫌疑并不曾一同随身带出,待从将军府出来她将一无所有,说不惋惜是假,只是由不得她去想到底是否值得。 这件事她必须要做,即便为此丢掉性命也再所不惜。 毓婉将身上暗黑色丝绒旗袍整理完毕,拢紧披肩将承业重新抱入怀中,冷冷收回视线准备弯腰上车。 背后有人轻飘飘拍她。 毓婉大惊回头,见黎美龄斜倚靠在车门边,浓妆艳抹挑了眉脚:“怎么,想偷偷一个人溜走,把我们当做包袱甩掉?” 被指明行径的毓婉颇为惊愕。她自认行事隐蔽无人知道内情,为何黎美龄会未卜先知开口猜疑自己? 箭已在弦不得不发,她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带钱去见许浩南救出周鸣昌,为赌生死,毓婉索性决定与黎美龄拼了,若柳梦璃胆敢阻拦,她只能……手指按下包里另一样物品,硬邦邦的形状已凸显出来,正是一把小巧精致的手枪。 这是沙逊给她自保用的手枪,也意味着若她不能遵守诺言,势必要用他给的手枪来结束自己性命,没有其他选择。 黎美龄仿佛毓婉全身戒备未曾察觉。轻佻瞥了她鬓角的白色珠花啧啧:“若欢死了,我弟弟失踪了,你这场戏唱的可真好听,如今又戴白花,是想做样子给死人看吗?” 她一把从毓婉耳边将白色珠花揪下别在耳后冷冷讽刺道:“你哭什么丧?杜家不是好好的?我们黎家人全死光了,才需要带孝呢。” 毓婉不想黎美龄耽搁自己行程,随她发疯不理睬,自己径直弯腰进入车内,谁知黎美龄不肯就此放过她也随之贴上来:“我知道你想去救老情人的父亲,不过今天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大嫂,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现在是给三妹办丧事用品,如果你想跟随就来吧。”毓婉可以佯装无谓,任由黎美龄跟在自己身边,命雀儿坐在前方,司机将车子缓缓启动,直奔城内。 “佟毓婉啊佟毓婉,你真是我们黎家人的克星,我、雪梅、绍峰,都栽在你的掌心。”黎美龄冷笑:“杜家娶你分明是自掘坟墓,即便富可敌国也耐不得克夫的命。” 毓婉根本不 分节阅读_67 分节阅读_67 分节阅读_68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68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68 想理睬黎美龄的挑衅,黎美龄见毓婉缄默掏出绢帕擦了擦手上戴的宝石戒指:“想去将军府煽动闹事吗?你怕是去不成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怎知背后没人盯梢呢?” 不肯与黎美龄疯言疯语的毓婉将承业再次抱紧。黎美龄见承业乌黑眼珠直视自己,似绍峰年少时,襁褓里探出的小手几乎能碰到黎美龄的面颊,心中顿时涌起怜爱:“喂,让我抱抱吧,就让我抱一次。” “从前承业在家,也不见你想要去抱他。”毓婉心中多有怨愤。若欢被黎家赶回,黎美龄从她分娩从未主动帮忙照料,如今偏又要抱孩子实在令人气愤。 “那时,他还不像我们黎家的人。”黎美龄的话越听越觉得混乱。 也妥不过黎美龄磨缠,眼见离目的地尚远,料想将承业交给她也来得及收回,只得在递过去时小心叮嘱:“刚醒过来,你动作要小心些。” 黎美龄满不在乎将承业抱到自己面前,撇了嘴:“那么金贵做什么?我没生过难道就没抱过孩子?我自小带了弟弟妹妹们长大,那三个不知道要必承业难带多少!” 不想惹闲气的毓婉索性闭嘴,手中偷偷再次按住手枪。一旦黎美龄想要挟持承业威胁自己,她必定要拼了命将孩子抢回来,绝不能让若欢的骨肉再遭到磨难。 黎美龄低头哄了哄承业,见承业正用清澈目光盯住自己,肖似自家人的眉目终还是引起她温热泪意:“我嫁入杜家十六年了,也想过生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可惜,不是我不行,是杜允威他做不了男人。” 她疯癫癫将闺房之事说在弟妹面前着实不妥,毓婉不禁皱眉。可黎美龄似全然不在乎这些,将眼角湿意一擦:“他自己找过西洋医生检查,以为我不知道,哼,我只是乐得清闲不想管罢了。后来又以我不能生育为名娶了红羽,谁不知这不过是个幌子,不过是想把红羽占为己有罢了。”黎美龄又哭又笑根本顾不得在佣人前的脸面狠狠啐了:“我跟他杜允威这辈子算两看相厌了,下辈子,做人做鬼再不要进杜家的门!” 下辈子,做人做鬼再不要进杜家的门。毓婉心中被黎美龄这句话所震撼,竟也有些伤感共鸣。 一次错过误终身,她的大半生也还是被一次进错了门堵在此处,进退不能。 “爱这个字,你们读过书的女子总是懂的,我从小疏于读书,那些爱来爱去的才子佳人故事也不想听,人生不过度过今日又是明朝,今生断了来世再续上,要什么爱谈什么情,到头来不过都是一场空。”黎美龄疯疯癫癫的言语越现诡异,毓婉抬眼望她鬓发上戴着原本属于自己的白色珠花更觉异样。 黎美龄虽有可怜之处,却总抵不过令人憎恶的所在,这女人一生终还是跌在自己手中没办法翻身了。 见美龄与承业脸颊贴在一起,毓婉恍惚有些错觉,似若欢幸福的与孩子相拥,片刻也不想分离…… 车缓缓停靠在丧仪馆旁,毓婉狠心将承业要回:“孩子还是由我来抱,别弄脏你的衣服。” 黎美龄冷笑:“你怕我劫持孩子不让你去救人?” 毓婉硬是将孩子抱回,黎美龄深深望了眼承业,露出慈爱笑容:“你要好好待他。”毓婉不解黎美龄话中意思,凭了心中不满冷冰冰回答:“那是自然的,我会如同自己孩子般好好对待。” 疯癫一早上的黎美龄这才粲然笑了,毓婉嫁入杜家六年从未见黎美龄如此动人微笑过,她朝承业招招手露出再和善不过的笑容:“承业,我是你的姑姑,你要记得。” 若按照黎家辈分排起,黎美龄确实是承业姑姑不假,但从杜家论起辈分却该是舅妈,女子出嫁从夫,理应由杜家算清辈分。毓婉差异黎美龄失言,见她拧了眉头推开车门对眼前置办殡葬用品的商行厌恶摆摆手:“真讨厌,这么丧气的地方你去吧,我怕沾染一身晦气。” 刚刚过世的若欢平生从未得罪过她,何必如此出言刻薄?毓婉恨不能上前抽醒她,雀儿大力拉住她的衣袖:“二少奶奶,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毓婉知道眼下救出周鸣昌才最为重要,所以顾不得黎美龄冷嘲热讽任由她先下了车。 黎美龄倚靠在车旁冷笑,毓婉按按手袋,里面的枪还在,弯腰正准备抱承业推开自己一侧车门。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毓婉被眼前一幕怔怔惊呆。 一辆疾驰而过的黑色轿车将伫立车旁的黎美龄撞起,整个人重重摔在挡风玻璃上再跌到地上,滚出很远,那辆车子似奉命要取她性命,见黎美龄瘫倒在地还不罢休,又狰狞了声音狠狠碾压过去,毓婉失声大叫,尖锐叫声惊吓到怀中的承业也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已被撞晕的黎美龄躲闪不得,硬生生遭车轮碾过,鞋子因撞击不翼而飞,黑色丝绒旗袍卷在雪白腿上,鲜血顺腰间喷涌而出淌满大腿。 毓婉奋力钻下车去,车内人见事已做毕疯狂倒退,车子拉了刺耳刹车声迅速向另一方向小巷逃窜,毓婉扑过去再看胸腹瘪塌躺在地面的黎美龄,鲜血喷溅满脸,唯独双眼依旧是笑的。 就在她跌倒的地方,鬓发间的白色珠花散落在地,一颗颗珍珠滚在泥土中被血染成了赤红色。 毓婉想去拉黎美龄的手,又怕伤了她,司机摸了脉搏连连摇头:“二少奶奶,怕是没用了。” 黎美龄嘴角吐出的血红艳骇人。黎美龄抢夺珠花的一幕掠过眼前,毓婉心中顿时明了。 原来,她在替自己去死。 恐惧与悲哀同时袭来,毓婉从未如同今日般惶然无助。她将黎美龄抱在胸前,以手帕为她擦去脸上血污:“大嫂,我错怪你了。”这句道歉发自肺腑,却来得太迟。 黎美龄身体不停的抽搐,她极慢的张开嘴再吐不出半个字来。 如果黎美龄能知道即将有车子来撞死她,也就意味着杜允威洞悉全盘计划,为阻止事态发展不得不采用鱼死网破的手段。这周围还有多少地方隐藏他的怨恨?还有什么人是他雇来报复的工具?雀儿拼命拽了毓婉上车,毓婉再看一眼黎美龄唇边笑容,心中悲怆涌起。 她也是爱过杜允威的。婚后十余年夫妇琴瑟,终被红羽插入破散。黎家败落,黎母过世,妹子被杀,弟弟失踪无影,似乎此生再没有存活下去的必要。或许她偶然偷听杜允威的计划,或许是杜允威失策与她说明,无论如何这样的计划目的只有一个:阻止杜家败散。她不想就此成全自己的丈夫,更不想黎家败落杜家独活,玉石俱焚是她选择的方式。未必是想替毓婉当灾,只不过想按住杜允威的喉咙将他彻底掐死。 至死,他将永远记得她。 满脸满身是血的毓婉被拉入车内,连同承业也被沾染上全身血污。她没有时间替黎美龄收尸殡葬,濒近七点钟,事态一触即发,她无论如何都要出现在将军府。 车子再次启动,离仍躺在地上沾染泥土鲜血的黎美龄越来越远,她似静卧在舒适的床上沉沉睡去。即使灰尘满鬓,依旧能看出年少时的美貌。那灰色的面容曾是风光无限的杜家大少奶奶,于舞会中抬起酒杯的莞尔微笑,于谈判桌上千娇百媚的调和,于兄妹眼中无可撼动的长姊威严,谁又能说她是在至恶之人? 不过是利益熏染了最初干净的心,再不见纯真,甚至还为此丢掉一世性命。 毓婉遮住承业懵懂无知双眼。他还小,尚未沾染世俗尘世,毓婉愿此生他永不会为此所困,一生无忧。 将军府外再次被罢工工人与学生围困,人潮汹涌似想将上海滩灰色阴霾撕破透出光亮,被青红帮打死的死难者家属抬上遗体棺椁参与游行,唯恐自己也会步上后尘的市民们更是自发随行,他们不想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他们更不想上海滩永远警笛长鸣,自己每日生活在胆战心惊当中。 许浩南闭眼躺在沙发上,手指间的火光一点点吞噬了烟,直至全部染成灰烬。 连日来他心意烦乱。时局日新,究竟该怎样投入南京政府才不至被天下人唾骂?这场棋局,他表面看赢得光彩,实则丢尽面子和里子。北面弃保,南方拒接,他游离在中间行差踏错一步皆有可能满盘皆输。外面围困的百姓和工人从不是他需斟酌的变数,身陷囹圄的他不过想竭力避免自己被卷入此次政治混战,在乱世里寻求一份保靠利益。 沈之沛面对暴民时尚且明白枪口朝上的道理,他如何不知。可眼下这些被共产党煽动的学生似有不得子弹不肯退去的必死决心。上海之前为剿灭异党所作所为已在全国掀起舆论浪潮,一旦他此刻下令开枪,势必引起民众哗然,政府弹劾。失民心,便无利用价值,最终必会被南北政府同时抛弃。 好一个两难抉择。他将烟蒂狠狠捻灭,走至窗前看游民犹如蝼蚁在街道上爬行,缓慢而又有序。许浩南嘴角溢出冷笑:“这帮蠢人,永远不懂得什么是视局势而定,以为一个游行就可以逼迫他改变决定。” 眼下,孙总理遗孀宋庆龄脱离武汉政府意味着国民政府即将面临再次重组,周围虎视眈眈之人是敌是友尚且难辨,他怎么可能会在如此严峻时刻轻易表态。正因为不能,所以任凭民众如何挣扎也逃不脱被屠杀的命运。许浩南又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再狠狠掷下:“雪梅,杀过你,就算在多杀几万个人,也不觉得心痛了。” “杀!”他终狠狠开口。 等待命令的士兵被震住。下面集会是上海滩有史以来空前绝后的规模,真正大开杀戒,十里洋场势必沦为修罗地狱。 方崇山悄然出现在会议室门口,步履匆匆走进禀报:“将军,听说连同沙逊一干商界外籍人士也集合了领事们在将军府门外恳请将军释放周鸣昌。” “凭什么?”许浩南眼睛再度眯起,将军府外被游行围困的街面上有辆黑色汽车正缓缓驶来,人群自动向两边退开,把守将军府的士兵上前将其拦住,车上迈步下来位风姿傲挺的女子,怀中还抱有一个婴儿。 “他们说,周家向来从事码头运输,没有他就不能促成各国与上海的港口贸易。”方崇山懂得荒谬借口背后永远藏匿不荒谬的事实,沙逊等人无需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要逼许浩南表态即可。 一旦得罪外国人,即便是在各派政治斗争中独善其身也将后防不稳。 那女子昂头向将军府上望来,清冷目光似能抓捕人心猝然惊住许浩南。 那时他是雪梅身边随从,她却已是万众瞩目的杜家二少奶奶,他也曾见她在生意场上漂亮斡旋,万没想到,今日这场政治游戏的背后操纵者居然是名弱质女流。 能恰好运用政治斗争以达到自己救人的目的,这个佟毓婉果然了得。 许浩南失声而笑,惊得方崇山心中忐忑:“将军的意思……” “你那位黎姓小妾如何了?”许浩南遽然回头直逼方崇山畏惧目光,将军府人人皆知方崇山惧内,将黎家二小姐收为妾室后常被原配羞辱,偏方崇山格外疼爱这名妾室,更有非议说是方崇山早年肖想将军夫人不得,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娶了已故夫人的二姐。许浩南乍然问及此事,方崇山岂能不毛骨悚然:“回将军,是属下管教无方,让家务事贻笑大方。” “让她活着也是受苦,早点送走吧。”许浩南目光里带有诡异色彩:“方参谋,你说,送哪儿去好呢?”他故意拖了长长的尾音,眼睛斜睨了额头渗出涔涔汗水的方崇山。 许浩南仰起头,终于长叹开口:“就让她也去陪雪梅吧。省得也耽误了你方参谋的名声!” “将军!”方崇山神色激动,往前冲了想要拦住许浩南改变决定,许浩南阴冷双眼直视他,仿佛只消一句反抗,他将会成为外面那场混乱的无辜替代品。如今北洋政府略显颓势,方崇山能存活在许浩南身边不过仰赖将军心情,随时都有可能粉身碎骨。 “还有问题吗?”许浩南冷笑开口,方崇山畏畏缩缩退回了身子:“没有了。” “去叫外面那个女人进来,我要见她。”许浩南冰冷一笑:“我倒想听听,她打算怎么平息这场纷乱。” |迷失哀殇手打,转载请注明| 尾声 一九二七年,上海 许多人不懂,为何如此声势浩大的一场示威游行竟如此快的潦草落幕。 游行示威的人群迅速销声匿迹,坐等渔翁之利的领事们也各归其位继续与中国政府相互比拼驾驭着资本掠夺,工人、学生们因信仰的共产党终能脱离政府控制而欢欣鼓舞,夹杂期间的全国各地军阀们终于能喘息着共坐商议家国未来,纷纷表明自身态度誓死维护南北统一。 尘埃落定,各得其所 分节阅读_68 分节阅读_68 分节阅读_69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69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69 ,似乎每一方都能从此次混乱中得到无上好处,唯一介弱女子从硝烟中走出,面对跪倒在地的周鸣昌,表情无动于衷。 周鸣昌狼狈与佟毓婉狠狠磕头,他怎能不知自己一条性命价值连城,肯交数百万“保释金”换他性命的人恰是曾被逼死过母亲的仇敌。莫非是想买他出来亲手结果性命?未免出价太高了,他苟延残喘的性命甚至比不得乱世中大米白面来得珍贵。可周鸣昌又不敢心存侥幸,兀自认为她仍念儿子旧情才施以援手。 毓婉将怀中承业抱紧,脚步从周鸣昌身边从容地迈了过去。躬身磕头的周鸣昌全身是伤,破烂衣着沾满鲜血迎风飘荡。他又恢复几十年前满脸油泥在赌坊压上女人钱袋子时的模样,猥琐、狼狈。 多年来养尊处优,使得周鸣昌早忘记自己曾吃过的苦头。十几年前,皮糙肉厚的他即便给人打到昏厥也不会如今天这般虚弱,只不过跪上片刻,已全身颤抖。 “佟小姐,不,杜二少奶奶,我错了,我对不住你们佟家和杜家!”涕泪横流的周鸣昌甚至无需佟毓婉自己提出,他已开口补偿方法:“如今我身家不在,二少奶奶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如果您还是不能解气,不妨卸掉我一条胳膊,我一辈子乞讨也要供奉你的长生牌位。” 毓婉;懒得让承业再看此情此景,淡淡回答:“我救你,不是因为你。” 周鸣昌身子微微一震,愧疚蒙上心头,头死死抵在地上不肯抬起。佟毓婉越是饶过他,他越觉得自己往昔面容龌龊可耻,索性从一旁操起块石砖砸向手指:“即便如此,我仍是对不起佟家!”咔嚓一声,骨肉断裂,半个手掌血肉模糊。 佟毓婉内心平静无波。没有仇恨,也没有愤怒,沾满黎美龄鲜血的黑色旗袍从周鸣昌面前拂过,抬脚从血肉模糊的手掌之上跨去,没有丝毫怜悯与不舍。周鸣昌痴痴望了她的背影:“霆琛,霆琛,去了哪里?” 毓婉没有回答。周霆琛的去处她不想知道,属于他们之间的故事终将在历史中渐渐遗落。以断指开始,以断掌结束,人生不过就是在时间中周而复始的上演轮回,谁是他,他又是谁,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事情得以就此结束。救出了周鸣昌,毓婉也变得一无所有。答应过沙逊的话还须要去兑现,现在有一辆车子载她去往码头,那里有船带她去东北投奔杜允唐,投奔一处从不曾去过的天地。 这样的决定几乎是在瞬间决定下的,就像在梦中一般,随随便便定下,偏不能再更改。 这一生她在两个男人之间徘徊抉择,享受他们的好,不肯记住他们的坏,所以抉择时总少了份果断,不忍心伤害另一个。今时今日被沙逊逼住不得不做出一项抉择时,反轻松自在做出最残酷的选择。 爱情总是得不到的最贪恋珍贵,得到了,常又会不得不放弃。 无数次忍痛抉择的戏码在她人生至关节要处不断庸俗上演,她需尽早学会狠心面对。 爱过的人,恨过的人,不能忘却的人,终将离散的人,终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淹没在冬霜夏雨年轮里。 她希望自己的离去不会留给周霆琛任何悲伤记忆,她也希望自己的到来能跟杜允唐终结全部故事。 东北是处茫然未知的土地。若不是大清灭亡,她本就该属于那里,那里有佟佳氏的根,也有叶赫那拉氏的传奇,她选择归去那里,是另一种落叶归根的方式,只不过她这片叶子残缺的一角,恰掉落在某个人的掌心,拂也拂不去。 她会隐瞒全部经历,安安静静在那片土地上重生,舍弃名媛头顶光辉,似乎人也变得轻松自在起来,再不必提防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再不必纠缠情爱事后的蜚短流长,她就是她,一个叫佟毓婉的女人。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女人。 港口码头依旧人头熙攘,随着炮火硝烟日渐变浓,太多人选择避开乱世去寻求一方净土安静生活,从凌晨就已开始排队的人们躁动不安,人们跃跃欲试想要冲破检查岗哨尽快冲进船舱,蜂拥而上的结果是被荷枪实弹的士兵强行逼退,逐一检查身上携带的物品才肯放行。 毓婉在岗哨前抱紧承业,从手袋里掏出叠钱塞给雀儿,雀儿从几岁时就在佟家生长,无父无母的她除了跟随小姐不知还能去往哪里。可船票矜贵,纵使毓婉自己也是千方百计才能得到,根本不能带她离去。见她要哭,毓婉只得好言安慰:“这些钱你拿去做些生意,我这里还有一份替我转交给素兮。”一张薄薄的存单,是毓婉唯一保留下的财产。之所以没全部交给许浩南做赎金,就是想留给素兮做最后的保靠。 大头过世后,素兮以未亡人身份参与讨缴青红帮假借清党名义公报私仇的游行。就在毓婉走出将军府刹那,一眼从游行人群中发现素兮身影,她羸弱身姿,坚毅面庞,烫了卷的短发鬓一丝不苟梳在耳后,发鬓间迎风飘摇的白花恰当表明了自己新近丧夫的身份。 若不是这场无辜浩劫,她必定也是幸福美满的。或许与大头生育子女,或许与他同归乡林。可惜…… 大头被打死街头后毓婉曾多次派人前往青龙堂旧地寻找素兮,偏都寻不到,不知道她此刻究竟身在何方,是否能维持生活。 雀儿点头:“听说素兮姐要去冯香主家乡,冯香主父母在四川老家务农,还不知道儿子亡故的消息,她要扶灵柩归去替冯香主照顾年迈的公婆。” “这样,也好。”毓婉听罢双眼蒙上一层水意。 谁说一定要天长地久的厮守才能感人肺腑,至情至xg爱过几个月也是足以回忆终生的美好。一如婚礼当晚素兮对她说:“他对我好,我对他好,一辈子就这么过了,也是高兴的。”月色笼在她幸福脸庞露出温暖笑意,似乎只要有大头一个此生就再不会孤单,话音犹在耳边响起,她却文君新寡。 毓婉强忍住泪水将存单硬塞给雀儿:“让她以我的名义去找沙逊先生,他会帮她取出存款的。” 汽笛声再次催促离别的人尽诉衷肠,毓婉将承业努力揽入怀中走过岗哨,负责检查的士兵见她身穿丧服又怀抱婴儿没有搜身摆手放行,毓婉回头与雀儿摆手:“我走了,你……” 陡然,一把冰冷的手枪正顶在毓婉腰间,更换了衣装的男子神不知鬼不觉与她并行通过岗哨,身边通行岗哨的百姓看见这一对并不搭配的男女拥在一起中间横了一把乌黑铮亮的枪,无人胆敢上前帮忙,十几名老少男子故作无视纷纷压低了帽子向船舱涌去。 枪又顶了顶毓婉腰:“走吧,如果你不想承业摔死在码头上。” 声音再熟悉不过,毓婉对上杜允威复仇视线:“如果你想杀我,随便。”她早知道杜允威不会轻易放手,只是没想到动作会这样慢,待到即将上船一刻才知晓黎美龄替她去死的消息。 “我当然要杀你,你亲手将杜家毁掉,我将一无所有变成穷光蛋!“杜允威疯狂的拉住毓婉手腕,承业险些跌落在地。 毓婉唇角浮现疾风:“这家业由父亲打下,由我守成,可有你一分心血?你变成穷光蛋难道不是活该?” 杜允威原本濒临崩溃的神志更加癫狂:“胡说!我曾辅佐父亲打下家业,我也曾经一心一意守护杜家,凭什么功劳都被你们占去?” “倚靠残害手足,倚靠倒买倒卖来守护杜家?”毓婉似笑非笑:“这家业未免守得太过容易。” “总之,我杜家产业绝不能落在别人手上!你把杜家还给我!”杜允威像野兽赤红双眼大声咆哮着。他的手指始终扣在扳机上,轻轻一动就能轻易结果毓婉性命。 毓婉轻笑摇头,“不能了。就算我一辈子做杜家罪人,也绝不会将钱留给你这个撞死妻子的杀人凶手!” 提及惨死的黎美龄,杜允威咆哮声愈大:“如果她不是为了你就不会死!我要你给她偿命!”喊完手指扣动扳机。瞬间生死,砰的一声响,子弹擦毓婉耳侧火辣辣蹿过,杜允威被人抬高手臂朝天鸣了两枪,惊得携枪把守的士兵掉转注意向毓婉被挟持方向扑来。 失手的杜允威不甘心丧失良机,将手枪瞄住挡在毓婉面前的周霆琛身上,周霆琛毫不犹豫挥拳向他击去,杜允威闪身避开后被周霆琛抓住手枪,闷闷一声,子弹似正中厚重棉絮中。周霆琛一掌劈下,杜允威不敌身强力壮的青龙堂前堂主,登时倒地。 毓婉知是周霆琛负伤慌乱上前,周霆琛手指了船,毫不犹豫向前推她:“走,快走!” 红羽也随之赶到,见杜允威摔倒旋即将身体挡在周霆琛面前也同时握住杜允威手中的枪:“不要!允威,就算我们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我!”眼泪顺脸颊落下,她也不想活了。 丧失理智的杜允威挥手掌掴红羽,清脆惊得她呆住,他歇斯底里的狂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还爱着杜允唐?你嫁给我不过是想时时刻刻看见他!如今他回不来了,你便退而求其次寻上我。如今我沦为乞丐,你又能守我多久?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离开的机会。”说罢杜允威举起枪抵在红羽额头,恶狠狠将话语说到心寒:“你死了,就不会离开我了。” 闻听枪声赶到的士兵将杜允威团团围住,见他掏枪伤人,枪弹齐发,一枚正击中杜允威下腹,手中的枪也被打掉,被子弹擦伤骨头的手捂住喷涌而出的鲜血,整个人失去挣扎力气跪倒在地。劫后余生的红羽傻傻看着跌在自己面前的手枪,不相信曾有一瞬他竟想杀了自己。 痴傻的红羽瘫坐在地面,被惊吓等待入港的人群踩踏而过。没有了站岗士兵就再没有枪弹约束,码头上封锁的通道被想要出港避难的人们疯狂推开,捆绑了铁刺的链条根本挡不住人心内强大的求生欲望。 如雨点般密集的枪声终于停止。杜允威当场被诛,一起被围在禁区内的红羽也束手就擒。在人们四处惊叫奔走的背景下,她的痴傻如同画面定格留在也同样慌乱奔逃的毓婉心中。 士兵见势态大乱,分头拦截疯狂逃跑的人们,凡有反抗者当场枪毙。一声声枪响过后,每个头部中枪跌倒在地额死者都会激起尖叫迫使更多人不敢停留脚步疯狂向船上涌去,船员见民众情绪失控,不得不提前将舱门关闭,被挤压在舱门口的人们无力抽身正挡住舱门,尚留有一丝缝隙能够勉强挤人上去。 如潮涌上的人在狭小求生缝隙里无法向前,一个个唯恐自己将最终成为遗留在动荡上海的倒霉鬼,眼睁睁等待战乱和死亡的降临。疯狂的人们开始拼命拉扯推搡,无数人从码头案沿和中间悬梯上掉落至水中,被巨浪卷走很快没了声音。 士兵们见舱门已经大半关合也不再追撵,笑看面前求生人们拼死挣扎的滑稽表演,待他们筋疲力尽后才抓了几名骚乱的带头者,当场执行枪决。 一声枪响,一条性命。 周霆琛掩护毓婉冲到船旁。毓婉知道自己再没机会能赶上轮船了,因承业在怀中不停呱呱哭泣,为了保全孩子安危她不能拼尽全力挤上去与他人撕扯。 船舶四周,狼藉的杀戮场血腥蔓延,逃难者没有一人想成为躺在冰冷土地上的尸体,撕扯也格外的狠。 佟毓婉绝望了,她知道此刻最好的结果就是放弃,尽管留下来可能是一枚子弹结束性命,却总好过带了承业一同被拽下大海。 周霆琛抬起满是鲜血的手臂推开前面阻挡的人们,他高大身躯在拥挤的码头显得格外醒目,从小就在码头生长的他最知道从何处可以避免骚乱贴近船舶,更知道如何才能将怀中女人护送上去。毓婉的腰被他狠狠拦住,周霆琛疯狂推挤前方人群将她重重推进舱门的夹缝中,人太多,夹缝窄小又难进入,他便撑开了双臂将嗜杀红眼的人们挡在自己身后。 也被周霆琛的动作顶向前方,不得不硬挺了身子往缝隙里钻,被挡开的手不甘阻拦,他们疯狂撕扯她的头发和衣领,纽襻绷开,头发也拽掉几缕,承业的襁褓更是被拽得散乱不堪,甚至连同她的手袋也掉落在地无法顾及。 钱财已不重要,只要人能上船,一切都可重新再来。 分别在即,从此各在天涯。周霆琛的脸颊贴住她的,轻轻亲吻了爱人的发鬓。 再一用力,毓婉竟真的被他推入了舱门摔倒在地。为避免人们抓住脚踝拖她下水,毓婉只好夹了承业匍匐爬行,微微隆起的肚子磨在地面剧痛无比,可比那更痛的还是心。 周霆琛受伤的枪口是在肋骨下方,刚刚在为她撑开船舱时,恰好看到伤口位置,血正从烧焦的衣衫中涓涓涌出染满整个前襟。 她想回头,看看他的伤势,看看他的脸。可身后响起沉重嗓音,喝止她的动作:“向前走,不许回头!” 毓 分节阅读_69 分节阅读_69 分节阅读_70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70 烟火阑珊: 作者:瞬间倾城 分节阅读_70 婉血涌入头顶,神智麻木的她只懂得听从命令,不敢反抗。 她闭紧双眼,任由悲恸充满全身,任凭眼泪从脸颊滑落,但决不能回头。 从决定送她上船起,他就已经知道是此结局。身后是他断断续续的声音,陪同她一路前行:“向前走,这艘船到天津港会换船去东北。” 这些她早就知道。在三天前她就已将航线打听清楚,偏他以为这只是她的临时起意。 “答应我,你要好好活下去。就算杜允唐那个混蛋不珍惜你,你也要答应我好好活下去!”身后的人说话越来越吃力,她的身后再没有人能够顺利登上船舱。 疯狂拥挤人们互相撕扯,随着掉下悬梯的人越来越多,船员们不得不操起了铁棍将船舱门撬关上。 “我会等你,一直等你!”周霆琛的语声戛然断在门的另一侧,毓婉脸颊上悄悄爬满泪水,她蜷缩起身子低头抱紧怀中的承业不住亲吻。 船舱外的躁乱以枪声平息,一声声清脆的声响惊天动地,似会夺走无数人的性命。毓婉疯狂爬上船甲板向岸边望去,码头上叠起的人们终还是没能够逃过劫难,提前离开了动荡的上海滩,也提前离开了人世。 岸边没有周霆琛的身影,他的生死,她一无所知。 一轮艳阳正挂在蓝蓝天上,光芒下大海波涛涌动,碎金摇曳。 在这片海的尽头,有个翘首期盼的男人正在等待毓婉的到来,而毓婉身后缺少的人,也带走了她毕生惦念。 毓婉任眼泪流淌没有回头,海风拂面吹散唇齿间的惦念,“霆琛,如果有来生,我们再见。” 泪水坠在承业面颊,几近无声。 风浪拍打船体,迎风将全部过往和回忆丢弃,载她驶向从未到过的地方。 上海滩的烟火阑珊陨落,绚烂繁华过后,终归于寂静…… 一九二七年七月,佟毓婉取道天津港直奔旅顺,因无船票被船长扣押遣返。在承业哭泣和旅客谴责下,船长被迫释放佟毓婉,佟毓婉身上全无现金购买食物,整整七日靠乞讨旅客食物喂食承业,自己喝水止饿。 一九二七年八月,佟毓婉终抵达辽宁鞍山与杜允唐相见。此时杜允唐已是两鬓灰霜再不见当年风流倜傥的杜二公子模样,指甲染满煤黑,通体晒成焦色,整日与目不识丁的工友出入没药,以挖煤换取工薪。 一九二七年冬月,他们第一个孩子出生在荒芜的空地废屋里,杜允唐亲手为毓婉接生取名立麟。 一九三零年五月,剃度出家的黎绍峰被杜家远方亲友发现,此时他在南京鸡鸣寺受戒多年,法号无业。 一九三一年九月,九一八事变爆发,日军随处可见。毓婉与杜允唐蜗居在荒地草屋中为承业和立麟寻找过冬棉衣所用棉花发愁。 一九三一年十月,杜允唐被强行征入日本钢厂工作,毓婉生下第二个孩子,每日与三个孩子开荒作伴。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七事变前夜一场人为大火烧尽杜允唐和佟毓婉辛苦开辟的荒地和房屋,夫妻俩带三个孩子无家可归,躺在焦草丛中为哭泣的孩子们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彼此交握的手始终不曾放开过。 一九四五年九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杜允唐为佟毓婉捋了捋耳边见白发鬓,亲自为承业迎娶新妇入门,此时距离毓婉身穿嫁衣已过二十二年。 一九四九年十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佟毓婉和杜允唐暗地约定好,不再提及上海往事,不再提及两人身世,将所有杜家亲眷所寄送物品珍藏埋好。 一九五零年十月,承业报名抗美援朝志愿军,一去无回,卒年二十四岁。 一九六八年七月,孙子杜长平报名参加空军惹下大祸,被调查出资本家身份的杜允唐和佟毓婉遭分离关押。 一九七六年十月,文化大革命终止。佟毓婉与杜允唐分别八年后再次相见,几乎认不出彼此。翌年,杜允唐因肺部呼吸疾病过世,享年七十九岁。 一九八一年七月,长孙杜长平生子杜岳,佟毓婉终享四世同堂。 一九八七年三月,长子立麟病逝,佟毓婉交由长孙杜长平赡养。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佟毓婉病逝上海探亲路上,依照其遗嘱送归辽宁鞍山,与杜允唐合葬千秋公墓。 两千年元月,在海峡的另一端。袄教巴斯坟场上始终有座墓碑,只以黑字单写左边五字:养父周霆琛,右边虽有雕刻却不曾描黑,上书:养母佟毓婉五字,落款合葬之墓。 一束干净素雅的马蹄莲放在其上,迎风摇曳。 分节阅读_70 分节阅读_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