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探花》 第一章 小丁探花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章 小丁探花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章 小丁探花 临近中秋时节,南国的气候依然热灼。 一大清早,便是日头艳艳,秋蝉嘶鸣一阵狂似一阵,搅得人心头好不烦闷。 华阳县外,通往后山草场的荫荫小道上,两名身着皂衣的捕快,正循着一排粗浅欢快的脚印疾步赶路。 “苏捕头,属下不明白,这县学踏秋,乃是每年定例,应该没有什么不妥,我们这是要去做甚?”问话的捕快是一位三十几岁的粗豪汉子,人高马大,满脸络腮胡子。 反观苏捕头,则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俊俏得如同画中人物,闻言也不抬头,宝石般的明眸在地上一扫,“踏秋自是没什么不妥,但也要看带队的是何人。” 声音清脆,吐字温濡,竟是说不出的好听。 “苏捕头说的是那位探花郎?嘿。”粗豪捕快哑然失笑,继而,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容一敛,正色道,“说句不该说的,苏捕头您也太瞧得起这位丁探花了,此人自幼勤读诗书不假,十六岁中得举子,当时轰动整个华阳,可惜却是读书读傻了,州里的师爷不做,府衙的美差也不干,一门心思闭门读书,若不是我娘舅……知县大人出面,现在还躲在宅子里啃书呢,饿死估计都没人知道。你说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教孩童们读读书识识字尚可,怎么可能会翻上阁楼糟蹋残杀马家小姐?” “这人之前是不是书呆子我不知晓,但据本捕观察,现在绝对不是。” 苏捕头认真说着,拧起好看的眉毛,若有所思,突然有些好奇,“不就是个普通举子吗,听说排名还相当靠后,怎么你们都叫他探花郎?” “嘿。”粗豪捕快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倒是跟功名座次无关,其父望子成龙,给他取的表字就叫探花,丁保,丁探花。” “原来如此。” 苏捕头摇了摇瑧首,不禁莞尔。 这难得一笑,竟如百花绽放,娇颜不可方物,加之一身英挺合体的深紫皂衣,肩窄腰细,愈发显得亭亭出尘。一时间,竟连周遭的蝉鸣燥意似乎都消淡了些。 粗豪捕快心头不自一旌,继而背上冷汗涔涔,赶紧撇过头去。 不仅是因为他娘舅罗知县千叮嘱万交代这位女扮男装的苏捕头家世非凡,务必要当亲祖宗亲姑奶奶般敬待,还因为人家确实有真本事,手下功夫了得不说,办起案子来也真是慧眼如炬出神入化,满县衙役就没一个不服的。 据传还是前天下第一名捕“捕神”漏爷的关门弟子,可了不得! “苏捕头,这马家小姐,不会……真是丁保做的吧?” “尚无任何证据,但目前看来,他是最有行凶因由之人,所以我们丝毫不能放松监视。”苏捕头说着,脚下分毫未停,一马当先,继续朝着凌乱细碎的脚印追蹑过去。 “行凶因由?啊,是了,大人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月前是有好心人想撮合丁探花和那位马家小姐,结果马家小姐和她那泼辣老娘当街把这位探花郎给辱骂了一番,气得探花郎脸都白了。后来那泼辣老娘犹不解气,直接冲到县学大闹,当着一众学生的面骂他癞蛤蟆想吃凤凰肉,生生把这位探花郎给气晕过去了,说起来,也就没几天的事……” 粗豪捕快正恍然说着,突然发现苏捕头神情有异,再见到她噤声的手势,心里咯噔一下,立马住口不语。 苏捕头侧耳倾听片刻,突然转身起步,猫起细腰一个拧身,借惯力,鹿皮靴对着树干连踏三步,接着,修长手臂一捞一荡,整个人便稳稳落在了一丈来高的树干上,潇洒漂亮,英姿飒爽。 粗豪捕快正自心驰神摇之际,苏捕头已经稳稳落下,纤眉微挑,神色极为凝重,“事情有变,前方出现小股流民马匪,所有县学蒙童都被围在其间,你速速回县里请援。” “流民马匪?”粗豪捕快闻言面色惨变,要知道,这批县学蒙童里可无一不是华阳县乡绅名流子弟,不说别的,农县尉的幼子便在其中,若是出了岔子,哪还了得? “可是……苏捕头,我……你……” “少废话。”苏捕头神色一冷,自有一股威凛逼来,右手猛地一弹刀匣,锵的一声,腰刀出匣三寸,寒光闪闪,冷气森森,照得腰肢愈发纤韧有力,“快去快回。本捕留下如果都没用,多一个你,还不是多一具尸体。” 这话貌似伤人,却是至理,粗豪汉子也拎的清轻重,知道十个自己也挡不住人家苏捕头的一刀,与其留下帮不上忙,倒还不如赶紧回去叫人,简单打了个揖,风急火燎地往回赶了。 —— 此时,数里之外的一片草甸上,十几匹高头大马首尾相接,围成一圈,在马上骑士兴奋的吆喝声中奋蹄疾驰。马蹄声动,卷起干燥的尘土、草屑飞扬而起,簌簌纷落如雨。 奔雷般密集的蹄声,吓得中间一众孩童尖叫哭泣,如风雨中的鹌鹑般挤作一团。 精致的食匣、蒲团倾翻了一地,纸墨狼藉,凌乱不堪。 一众孩童身前,丁保张开双臂想要护住学生,却被狠狠推搡在地,两把明晃晃沉甸甸的钢刀架在了脖子上。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当冷冰冰寒沉沉的杀人钢刀就搁在自己脖子上,汗毛被切断了一排,刀锋的薄刃寒沉之感透过后颈的皮肤从天灵盖一直冷到脚底板,丁保才终于确定,自己这次是真的穿越了。这不是梦,这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事实。 实际上,他来这里已经有差不多一个星期了。 前世,他是一家国际排名前十的巨型生物科技公司大中华区的销售王牌,几天前突然接到一个神秘任务,从公司位于越南的一个从未听说也从未公开过的科研实验室内,带一项最新科研成果到香港与买家面谈。 结果路上遭遇袭击,随行的三名安保人员当场死亡,他自己跟着车子一起从高架桥上跌下,再醒来时,就已经来到了这里。 虽然这几天里,丁保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难以置信也难以适应,但耳濡目染间,也算粗浅了解了这个世界。 这是一个从未在前世历史中出现过的陌生世界,人文、习俗、语言、制度等与前世元明时期有些类似,但社会构架和发展进程却是完全不同。这个世界既没有忽必烈,也没有朱元璋,有的只是一个姓白的绝世狂人所建立的白马王朝。 在这里,他是一个全县闻名的书呆子,大笑柄,冒牌“探花郎”,不通人情世故,不与任何人来往,父母早已去世,家中除了一个拙朴的老仆禄伯外,再无他人。 奉知县罗大人之召,成为县学教谕,但性格窝囊教学古板很不受学生爱戴,课堂上起哄聒噪那是常有的事,特别是前些时间被马家恶婆娘那么一闹当场气昏,声望更是一下跌落谷底。 若不是之后醒过来的恰好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丁保,自有读书十几年修炼出来的丰富师生斗争经验,估计这几天这些家世不错的小泼猴们早就反了天了,也不会有今天老老实实地跟着他一起出来踏秋。 “无耻匪类,你们做什么,敢如此对待先生!先生可是县学的……举子大老爷!” 丁保虽然经常被人背地里取笑,但那也仅限于华阳有身份地位之人,对于一般底层人士来说,他可依旧是如假包换金榜题名的举人大老爷,所以看到他被粗暴地推倒在地,脖子上还架了两柄钢刀,一位随行照拂自家小少爷的学生家仆,脸脖子通红,奋起怒叱道。 “呦呵,瞧不出来,忠肝义胆。佩服。” 奔驰的马队中传来一声朗笑,接着一匹马奋蹄窜出,犹如一道闪电从丁保旁边掠过。 马匹身上的腥臭体味刚传入鼻端,丁保还未来得及皱眉躲闪,耳畔寒光乍起而落,脸上哗啦一热,腥热的血液兜头飚来,紧接着,便是那位家仆的脑袋从脖子上咕噜噜掉了下来。 “你们!冷血凶残!草菅人命!” 丁保怒火中烧,不顾钢刀架住脖子,挣扎着怒吼,却被左右两人各伸一脚,狠狠踹翻在地。 “这俩词儿不错,我代表弟兄们,信你真是举人大老爷了。”马背上那尖眉汉子冷笑一声,将染血的钢刀胡乱在衣袍上一擦,指了指草甸中间此时完全吓懵连哭都不敢哭出声的十几位孩童和几名仆从,扬起下巴,对着愤怒的丁保怪笑道:“举人大老爷明鉴,弟兄们路过此地,奔波辛苦,可也不是随意杀生之人,尤其是孩童和读书人,所求也不过只是一顿饱饭。大老爷放心,我已遣兄弟前去县城讲数,五千两白银一到手,立马放人。” 一听要价五千两,丁保心中便是咯噔一下,这个数目华阳县一时半会儿绝对拿不出来,可是眼下生死存亡,这些马匪显然是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之辈,十几个学生弟子和自己的身家性命,这可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丁保不自禁地便将左手紧紧握在了右手手腕间那个形似镯子的藏青器物之上。 这个镯子形的藏青器物,就是他本来要送到香港售卖的那件最新科研成果,也是导致他被人袭击身亡的直接诱因。 它有一个很有趣很霸气的名字,叫做“超人腕”。 第一章 小丁探花 第一章 小丁探花 第二章 紫衣华裳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二章 紫衣华裳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二章 紫衣华裳 “超人腕”计划,丁保作为大中华区销售部的核心骨干,其实是早有耳闻的。 实际上,前世他就职的那家生物科技公司,论规模、名气和核心研发能力,绝对是世界前十的水平,但与之完全不相称的却是可怜巴巴的盈利能力。似乎无形中存在一个巨大的黑洞,每年都会将全球三十几个分类事业部高达数十亿美金的利润额吸走,打水漂般消失不见。 久而久之,公司内部便有了“超人腕计划”的传言,说是每年利润额的百分之八十都被投入了这项超前而又疯狂的计划中。 对此丁保是不信的,就凭一个类似腕表手镯一样的东西,加上几种特定动物的基因,就可以让普通人进化为堪比熊狮虎豹般力大无穷的超人?甚至说眼睛比苍鹰还锐利,鼻子比猪狗还灵敏? 但是这一切怀疑,直到他在越南地下实验室内亲手接过这件产品的那一刻终止。 因为他手上所带的这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超人腕”初代产品,公司标定的心理底价是六百万英镑。 为了不负使命,能够在香港交货后顺利为公司带回六百万英镑以上的收益,并尽可能拿到一纸军工批量定制合同,丁保坐在车上时,就按照惯例开始做功课,尽量熟悉产品特性。 厚达七十多页的纯英文说明书难得倒别人,却难不倒他,作为销售骨干,他提取有用信息的能力超强,不到一个小时,便从这份堪比学术报告般纷繁晦涩的说明资料中获取到了自己想要的大概信息。 因为这件“超人腕”只是初代产品,暂时还不能任意选择生物物种激融,也不能自由选择该物种的天赋能力,所以只能注入十四种特定生物的基因来进行激活,每激活一种生物,佩戴“超人腕”之人,就能够有效融合获取该物种的一项特定的天赋能力。 比如说,这十四种特定生物名单之中的旗鱼,众所周知,是水中的游泳冠军,时速可达90千米,短距离冲刺可超过110千米每小时,所以佩戴“超人腕”能够获得的“超人能力”就是旗鱼的游泳能力。 只需提取健康旗鱼的体液若干,放入超人腕的基因槽内,旋转槽盖,任其自动提取、分解、融释、注入人体、催化…… 用不了十分钟,佩戴“超人腕”之人的身体便会产生有效的永久异变,成为当之无愧的“浪里白条”,可以轻松秒杀菲尔普斯、嫖太欢之流的存在。 遗憾的是,丁保当时多在留意功能和原理方面的信息,只扫了那十四种生物名单一眼,除了最上面的旗鱼外,其他都只有模糊印象,见到实物后或许能想起来,但此时凭空却根本记不清楚具体物种来。 更悲催更要命的是,“超人腕”和装有十三种基因原液的密码箱是分开放置的,而密码箱穿越过来后发现根本就没在身边。 也就是说,他现在虽然戴着一个牛逼哄哄的高科技产品“超人腕”,但基因槽内却是空的! 而他想获得那些凶禽猛兽的超人能力,必修要先找到那些物种的血液或者体液,放入基因槽进行有效激融才行! 一念及此,丁保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早知如此,就应该右手戴超人腕,再用手铐把密码箱给锁在左手手腕上!十三种对口生物的基因原液啊,什么象狮虎豹的随便弄几种进去,还不分分钟把这帮马匪给撕成碎片? 正沮丧悔恨时,丁保心里忽然嘭地一动,十三种基因原液? 十三?十三?不对,明明是十四种物种才对,为什么密码箱里只有十三种基因原液?到底忽略了什么?! “啊,想起来了!基因槽内本来就已经存有一种物种的基因原液,是拿来给那位顾客当场试用的。也就是说,现在只要用左手顺时针在上面这么一旋,十分钟之后,我就能够拥有一项该物种所具有的无与伦比的超人能力!” 想到这里,丁保只觉一股莫名的狂喜冲上心间,一时间,激荡得浑身都有些酥麻了。 但喜过之后,却又不免有些迟疑,这到底是什么物种的一种什么样的能力?万一类似于旗鱼的游泳岂不是没有什么用处?而且这玩意儿毕竟从没见人用过,万一能力不顶用还引发出什么危险症状和奇观异象,平白给自己造成伤害怎么办? “先……先生,我们今日都要死了吗?” 迟疑中,丁保闻声回头,却见平日最顽劣最捣蛋的农县尉幼子农文栋,嘴唇发青,面无血色,小手扯拽着他的衣角,哆嗦得像只发了瘟症的小鸡,下袍湿漉漉的,异味扑鼻,显是已经失禁了。 丁保喉间一涩,正要出声安慰,突然发现不只农文栋一人,除了那个一贯沉默犹如石雕的古怪小萝莉外,十几双呆滞恐惧的小眼睛都在齐齐望着他,似乎在这一刻,他说生便是生,他说死便是死。 “不怕。先生在,谁都不会死。” 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丁保煦声说完,毫不迟疑地旋动了“超人腕”。 随着旋动,手腕间一点针扎般的浅痛一闪而逝,紧接着,似有点点冰沁凉意顺着腕间动脉流向全身,而这股冰沁,却在随血脉流动的过程中越来越热,越来越烫,烫得似乎将要燃烧起来…… 片刻之后,轰的一下,身体内似乎有一头潜藏的凶兽被点燃,丁保热血激荡,一种想要大声吟啸的冲动再也抑制不住,大吼一声,猛地从地上弹起。 事发突然,持钢刀的二人似乎根本没有想到这位弱不禁风的读书人居然敢暴起反抗,居然被他轻易就给挣脱开去,还被吼声给吓了一跳,钢刀差点跌落在地。 回过神来,二人羞愤难耐,恶向胆边生,抡起钢刀就朝丁保狠狠劈了过来。 丁保吼完之后,觉得神清气爽,但忽而又感觉不对,自己似乎还是之前的自己,手臂胳膊内没有想象中的千钧之力,腰腿之间也没有恐怖的弹跳韧劲,反应速度也还是那个熊样……唯一感到异样的是,自己的小弟弟毫无节操地竖了起来,又硬又涨又烫,强悍变态到一种难以想象的程度,里边似乎蕴藏着万吨炸药。 丁保毫不怀疑,以他此时此刻的状态,绝对可以轻松让三五黑木耳口吐白沫。 鬼使神差地,丁保脑海中突然飞过物种名单中一个相对生僻的名字,不是吧,难道“超人腕”中自带的这种基因原液竟然是…… 一念及此,顿时全身发软,金枪不倒的喜悦瞬间消失殆尽,望着左右呼啸而来的刀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吾命休矣! “拦住他,快拦住他!都上,给我砍了!” 这两柄呼啸而来的钢刀迟迟未落在脖子上,反倒是之前那位在马背上耀武扬威的尖眉汉子惊慌失措大呼小叫起来,满身大汗身体虚软的丁保睁开眼睛看去,发现身边持刀的两个汉子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每人脑袋上都留着一个核桃般大小的淤包,似是被什么暗器所伤。 再看场中,已然已经大乱。 一团绛紫色的身影从马阵之外无情卷了进来,最靠近的三名骑士大喝一声,手中武器还未出匣,绛紫色身影猛地矮身俯冲,寒气森森的刀光忽闪而过,唰唰唰,犹如秋风吹过麦浪,三匹高头大马顿时如小山倾塌般重重砸在地上,马上三名骑士,一人被直接压死,另二人也跌得昏死过去。 然后丁保才看到,有六条染血的马前腿在空中飞了起来…… 希律律。希律律。 剩下马匹见同类被屠,窜起前蹄,惊叫后退,任凭马上骑士怎么鞭打也不肯向前,马阵顿时乱作一团,冲撞践踏间,又是几匹马几个人受伤不起,尖眉汉子脸都绿了,扬刀大吼:“点子硬,都给我下马,一起上,砍死他……唔!” 他正喊着,卷进马阵来的绛紫身影突然扬手,一块黑影呼啸着朝他射去,下意识地用钢刀一挡,不料那小小黑影劲力却是极大,手臂受力不过,钢刀被震得往后重重一磕,打得嘴巴流血不说,直接咕咚一声被磕下马来,虽然没有像之前二人一样晕厥,但也是相当狼狈。 丁保这下看清楚了,那小黑影竟然只是河边的一块普通的鹅卵石。 这一下,其他尚在马背上的流匪吓得屁股尿流,连滚带爬地跳下马来,扯着躁狂的坐骑,一直退到数丈之外,满面惊骇地看着场中那团紫影。 从丢掷鹅卵石救下丁保,到快刀斩马腿冲入马阵,再到最后飞石击落敌首彻底震慑这些流匪,兔起鹘落,电光火石,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这道亭亭玉立的绛紫色身影,已经背对丁保停在了他的身前,擎刀侧立,将他和他身后的一众学童丁仆稳稳护在身后。 “华阳总捕苏戈在此。尔等贼人,还不速速退去。” 紫衣华裳,潇洒不群。 唇红齿白,英秀如玉。 第二章 紫衣华裳 第二章 紫衣华裳 第三章 马岛缟狸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三章 马岛缟狸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三章 马岛缟狸 实际上,眼前这人就算一言不发,丁保也能认得出来她是谁,毕竟天天被人当做杀人犯来质询骚扰,心头没火是不可能的,但不管他之前怎样不爽这位认真得有些刻板的女捕头,此时此刻也不免有些心驰神摇,擦,东方不败林青霞啊! 惊叹过后,回过神来的丁保,不免就有些后怕,毕竟前世今生还是第一次遇到脑袋差点分家的情况,腿脚一软,身体不由自主地就直直朝着苏戈后背栽了过去。 苏戈身有所感,身体一倾,伸左臂半揽半扶地拉向丁保,但紧接着,不知道小手碰到了哪里,立马如被蜜蜂蛰到一般狠狠将他甩了出去,猛地回头,一张如玉俏脸羞怒交加,恨声清叱: “淫贼!” 丁保被摔得七晕八素,屁股差点开花,心里那叫一个郁闷憋屈,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纵容胯下杀气纵横是不对,还让人家冰清玉洁一大姑娘一手搂住更加不对,但他也不想啊,这事儿还真怨不得他。 因为他也万万未曾想到,这“超人腕”里自带的这种基因原液,居然是“自然界生殖之王”——马岛缟狸。 马岛缟狸,绰号“马达加斯加粉豹”,一只成年马岛缟狸身长1米左右,但小弟弟却足有18厘米左右,差不多是体长的六分之一。 马岛缟狸雌性严重偏少,交配竞争压力巨大,硕大的生殖器是求爱获胜的有力武器,雄性时间短,雌性很容易移情别恋,所以缟狸交配时间最少1小时以上。 更夸张的是,雌性往往要一天交配最少四次才能确信,自己是否找到了“如意郎君”,所以一次交配三、四个小时很正常,最多可达八个小时。 除了硕大之外,马岛缟狸的小弟弟还是出了名的坚挺,为了能从繁殖界的残酷军备竞赛中胜出,马岛缟狸在进化过程中成功将哺乳动物的阴茎骨保留下来,超长的阴茎骨能够让其小弟弟勃起后保持异常的坚挺,绝对称得上是“天生伟哥”。 “超人腕”再厉害,自然也不能让人类逆进化重新长出阴茎骨,但对于这方面能力的提升还是显而易见的,起码丁保胯下已经从之前的一丢丢变成了一坨坨,而且里边有种爆裂般的力量感,此时俨然已经化身金枪不倒的绝世伟男。 撑起手臂,忍着屁股疼痛从地上坐起,丁保有些哭笑不得。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公司会把马岛缟狸的基因原液放在“超人腕”中让买家试用,因为买家也是个男的! 就算换做是他来安排,他也会这么做,因为但凡是一个正常男的,都绝对难以拒绝马岛缟狸带来的这种诱惑和冲击,对于某些行将就木的老男人来说,恐怕单凭这一项能力就值六百万英镑! 不过丁保却觉得来的有些不合时宜,此时此刻身处险境,性命尚且不保,就算小弟弟再能征善战有个屁用,还不如扎扎实实来些力量、速度之类的能力靠谱有用,最不济,也不会让这位老找自己麻烦的捕快小娘皮这么臭屁神气! “苏捕头,谢了。” 丁保心中郁闷不爽,也不看她,遥遥抱拳,哼道。 苏戈蹙眉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因为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天下怎么会有这种人? 要说,自己家的那几位哥哥已经算是胆大包天惫懒无赖的绝顶人物了,可也比不上眼前这位,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有胆气立护学生弟子,誓死抗争,两把钢刀搁在脖子上也敢怒顔暴起,若不是如此,自己只怕也不会不顾大局冒险杀出救他,从而让自己,也让在场所有蒙童丁仆全部都置身险地。 可是,众目睽睽青天白日之下,杀人的钢刀才刚从脖颈上移开,一众贼匪还未曾散去,他怎么就敢对自己……心生那般龌龊念头?这人脑袋到底是怎么做的,就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惧怕吗? 一念及此,方才左手间那令人惊怖恐慌的陌生触感再次毫无征兆地冲上指间、心头,隔着衣裤布料,似乎都能深刻感受到那种让人窒息的恐怖狰狞与坚硕滚烫…… 苏戈身体一僵,猛地撇开这些羞人思绪,耳根不自觉地泛起一抹姹红,狠狠瞪了丁保一眼,重新转过身去。 丁保自然明白那一瞪眼的含义,虽然自诩心里清白,但也不免有些尴尬,立马眼观鼻鼻观心,脑海中将凤姐的玉照细细思索了十几遍,这才让小弟弟消停下去,不免又有些庆幸,还好这“超人腕”只取马岛缟狸的交配能力,具体冲动意念还是以人为本,因人而异,要不然天天顶着个大帐篷可就没办法混了。 “先生,你的脸有些红,是生病了吗?” 身旁,眉眼清淡,晶莹透彻得如同一朵小白莲般的小萝莉凑了过来,很有些关切道。 “呃……没事,我说大锤,你就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吗?” 丁保望着自己这位名字奇怪,性格更奇怪的女弟子,有些难以置信道。 他现在有学生十七人,十五男,两女,通过穿越来的这六七天的接触,除了这位弓大锤小姑娘,其他所有人的底细全部被他搞得一清二楚,只有这位小姑娘极为神秘,除了姓名外,家世什么的一概不知,只知道每天早间乘坐一辆旧旧的马车从城外进来,晚间再乘着马车晃悠悠地出城。 随行的,只有一个浑噩肥胖的老仆。 这位弓大锤小姑娘看起来很好说话,长得纯澈晶莹,性子也柔柔的,但偏偏很不合群,蒙童班其他学生都离她远远的,没人愿意跟她说话,平时她也只跟丁保一人说话,基本上都是在问各种问题,虽然大部分都很粗浅,难不倒货真价实的丁大举人,但丁保还是看得出来,她极为刻苦好学,水平也远比同龄人高得多。丁保还是挺欣赏她的。 “鼠辈而已,统统该死。” 小姑娘似乎只对自己老师的安危略有关心,闻言,却只是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转过小脑袋又专心百~万\小!说去了。 没错,就是在百~万\小!说。 此情此景,此人此语,丁保准备好的表情一下凝在了脸上,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姑娘说到最后一个“死”字时,她身边那位一直唯唯诺诺呆滞肥胖的老仆腰杆儿好像突然间一挺,像是一张蓄力拉满的劲弓…… 唇间一涩,丁保正要问些什么,突然感到地面震动,远处尘土飞扬,喊声震天,一大队人马蜂拥杀至,竟有不下百人,紧接着,便听到那群已经被苏捕头吓破胆正要撤离的流匪止住颓势,兴奋高呼道:“涂四爷来了!弟兄们打起精神,四爷带大队人马杀过来了!” 苏戈面色大变。 丁保心里也是咯噔一下,瞬间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 县城东郊,卫所之内。 卫所百户白化威洗漱完毕,正悠哉哉地品着家人自皇都天封捎来的极品雀舌。 对面窗棂之下,卖唱女子咿咿呀呀的尽管唱得很卖力,但白化威还是禁不住失望地皱起眉头,心道果然是南蛮之地,号称全县第一的伶人居然就是这么个水平,在天封城烟花六巷里随便拉出一个烧水打杂的小娘子,也哼得比这个地道十倍百倍。 “大人,罗知县在外求见,说是关于城外流匪之事……” “不见。” 白化威眼皮子都没抬,极不耐烦地打断道,“这罗老儿忒也聒噪,不就是几个过路的流民马匪,农县尉不是已经带衙役兵丁前去剿匪了吗,怎么还来我这里纠缠?这些年天灾不断,流民匪寇到处都是,难道随便窜出个匪人都要本百户亲自带兵出剿?还有没有规矩?” “大人说的极是。不过……罗知县交待小的务必呈上这个给大人相看。” 通报的兵丁说着,硬着头皮递过一张宣纸,白化威刀子般的眼神刮过他,一边慢悠悠地品茶,一边不经意地扫向白纸。 普通的宣纸,其上,只有墨迹未干仓蹴而就的八个字: 山河如磐,血荐轩辕。 但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却让白化威瞬间像是见到了鬼,噗的一声,口中的茶水猛地喷了两尺多远,一下子从躺椅上弹起,心爱的茶盏自手中跌落,粉碎一地犹不自知,盯着那八个字狠狠吞了口唾沫,面上神色变了几变,嘶声道:“你奶奶的,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有请知县大人……不,本大人亲自去!” 走廊之外,赤着脚丫听完粗豪捕快那简短急促的述说,白化威瞳孔微缩,扬了扬手中的纸,有些不敢确信地询问面色铁青身体僵硬的罗知县,“罗……知县老哥,这位苏戈苏捕头,难道竟真是……” 罗知县嘴角苦涩,重重点头。 得罗知县肯定回答,白化威再无疑义,他知道这种滔天大事,罗知县身为苏家的刺黥之人,绝对不敢有丝毫胡言乱语。 “知县大人,兄弟带骑兵三小旗先行出城,稍后步卒七旗整合完毕后,还要麻烦大人您亲自带队。” 三言两语交代完毕,顾不得穿靴,白化威立马大步流星朝马厩走去。 “击鼓,备马,洗银枪。本百户要出城破匪。” 第三章 马岛缟狸 第三章 马岛缟狸 第四章 红鞋红袜红丝袄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四章 红鞋红袜红丝袄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四章 红鞋红袜红丝袄 城外草甸之上,短短时间内,形势转了几转。 先是大股流匪涌来,带头那位独眼涂四爷相当老辣,从地上食匣器物的档次,蒙童们的光鲜衣着,立马看出这些孩子家境殷实,事情大有可为,所以苏戈虽然悍勇无匹,一把单刀翻飞,顷刻间砍翻七八个冲得靠前的彪形大汉,但他却表现得相当克制冷静。 既没有觉得点子扎手走为上策,也没有恼羞成怒拼死强攻,只是将众人团团围住,似乎是在等待跟县城那边的交涉情况。 丁保看得出来,此人深沉阴毒,为了求财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一旦谈崩,等待他们的绝对是难以想象的残忍和疯狂。 果不其然,僵持的局面在农县尉带领的衙役兵丁赶来后瞬间打破。 农县尉一看自家儿子农文栋被大批贼匪围在中间,性命似乎岌岌可危,顿时眼珠子都红了,哪里还管什么章法对策,大吼一声,领着一众衙役兵丁就是一阵死命冲杀。 流匪更不用说,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根本不是谈崩了,而是压根儿人家就没想跟你谈。泥人还要三分火气,贼首涂四爷再深沉稳重,也是气得浑身哆嗦,围了大半天,饿得肚子咕咕叫半文钱没捞到不说,还折了这么多兄弟马匹,要是就这么撤了,以后还有何面目在道上混? 两队人马自一照面,无任何交涉转圜,便都跟见到私通自家婆娘的野汉一样,嗷嗷乱叫着便厮杀在一起。 不过这下可害苦了苏戈。 农县尉带来的人本就不够流匪多,乱战经验更是差了很远,没能跟流匪坚持多久,很快就被杀得节节败退溃不成军,杀红了眼的流匪一部分继续掩杀,剩下的转过头来,开始扑向丁保这边。 结果就是苏戈一人独战三十几名流匪不说,还要尽可能护持丁保和这些学生的性命。 投鼠忌器之下,她虽然功夫了得,擎刀在手无一合之敌,但也实在撑不住这样,很快就左支右绌,身上开始不断出现小伤,若不是丁保见机得早,拖着这群吓软了的孩子尽量挤在一堆,大大缩小了防护面积,估计她早就撑不住了。 但饶是如此,丁保看她俏脸煞白,娇喘吁吁的样子,也知道她撑不了太久。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农县尉是怎么做到华阳县第三把手的?脑袋里全是浆糊吗? 按理说带着几十名衙役兵丁前来,这边又有一位本领高强的苏捕头压阵,心里还知道对方的底线和最迫切需求,完全是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的架势,却硬生生给他搞成现在这个失控的局面! 丁保正心里骂娘之际,突听“唔”一声痛呼,苏戈身躯微摇,却是她在酣战之下精力耗损过巨,一时不察,被一个泥腿流匪抽冷子拿短匕划伤了左臂。 “我去你妈的!” 丁保也不知道突然间从哪里爆发出来的愤怒和勇气,兴许是憋屈压抑的自尊心迸发,一个手足健全的大男人却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死命保护伤痕累累,这让他如何受得了?! 抄起脚下的一把铁钎,一个鱼跃,狠狠扎入那泥腿流匪的脖颈,热腾腾的鲜血喷了他一脸,那人濒死挣扎如同粪坑里的蛆虫,丁保毫不退缩死死压着他,心头茫然,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过往作品中描绘的那种想要恶心呕吐的感觉,有的只是淡淡的失措和病态的快意! 苏戈先是一愣,继而骤然回刀,将一名想要偷袭丁保的流匪砍翻,然后伸手将他拽回后方,冲他微微一笑,星眸中不乏激赏,继而再次被坚定愤怒所替代,清叱一声,刀花翻飞间,又是两名流匪哀嚎着倒地。 她脚步一阵虚浮,身躯晃了晃,但却依然站得笔直。 亭亭而立,拔茁如松。 但丁保不知道,这株热血正直的松树玉柏,究竟还能挺立多久…… 岌岌可危之时,自县城方向突然杀出一队人马来,这队人马铠甲明亮,骑术精湛,不同于之前流匪中那些骑马的匪人,水平仅能代步,这二三十人都是货真价实的骑兵,一经冲入匪阵,立马如热刀切过牛油,顷刻间杀得匪阵大溃。 带队之人,白袍白马,手持九尺银枪,枪花翻飞,或挑,或刺,或撩,或劈,手下竟无一合之敌,片刻间周遭一丈之内,再无一名流匪胆敢接近。 那人忽然曳住马蹄,重重将九尺银枪朔立于地,张狂喊道:“战神白家,白化威在此!谁敢造次!” 丁保已经完全看呆了,尼玛,这不是县卫所白百户那个死胖子吗?这家伙不是整天只会喂鸟遛狗听曲唱戏不务正业吗? 记得自己搞出前世的走兽棋忽悠县学这些小屁孩儿时,他还饶有兴致地玩过几次,怎么突然就变成白马银枪赵子龙了? 等等,这战神白家又是怎么回事,听起来老牛掰的样子? “我爹猜测不错,这位新来的百户大人果然是战神白家之人,皇族子弟,怪不得连知县大人都不放在眼里……”农县尉之子农文栋喃喃道,两眼放光,满脸濡慕敬仰,就差跪在地上磕头了。 这倒是怪了,这位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白百户既然是天封皇族子弟,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这南国边陲做了一个小小的百户? 对于当今皇室,丁保倒是也多少听说过一些,据说全国上下,正统的白姓血脉统共加起来也不足两万人,其他的白,都是封姓,按理说应该跟大熊猫一样珍贵才对…… 白化威这底牌名号一亮出来,众流民贼匪一看,果然是传说中的白马银枪,顿时如同寒冬腊月里被冰水浇头,哪里还敢停留,吓得连滚带爬屁股尿流,那位一直装深沉扮睿智的独眼涂四爷窜得比谁都快,片刻功夫,便溜得一干二净。 白化威倒提银枪,御马而来,在众人的热切敬仰目光中,倒真有几分飒沓如流星的感觉,一直近到面色铁青的苏戈面前,遥遥一抱拳,笑眯眯的,略有些拘谨道:“总捕大人,久仰,不知是该称呼一声苏捕头呢,还是七……” “闪开。” 苏戈冷冰冰打断,秀美蹙起,满脸薄怒。 “苏捕头,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日白某也算是来的及时,至于令兄慕豪的事情……” 白化威正说着,苏戈却是俏脸突变,一言不发,擎起手里的腰刀,腰身一拧,便朝着白化威狠狠劈去。白化威哪里料到她说动手就动手,匆忙之下只好提枪来挡,被砍得虎口发麻,仓促之下,连人带坐下白马生生被逼退两步,狼狈不堪。 “你!” 白化威狠狠盯着苏戈,面上青红交杂,银枪嗡嗡自鸣,似乎在极力隐忍着怒气,随时都有爆发走火的可能。 丁保也给苏戈的惊人举动吓了一跳,乖乖,这小妞的脾气也太爆了吧,虽然不知道她跟白百户之间有什么恩怨,但这大庭广众的,拿起刀说砍就砍,人家好歹也是姓白的皇族子弟,有这么神经大条的吗?! 二人这一激烈对峙,场中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一边是受人敬仰爱戴刚才还在死命维护众人的苏捕头,一边是白马银枪战神白家的子弟百户大人,谁也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一时间呼吸可闻,安静得似乎只有风声。 “啊!” “天兵娘娘饶命!” “呜!四爷快救我!” 暮地,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先前那群被白化威吓跑的流匪,居然重新跑了回来,一个个嗷嗷乱叫,居然比刚才逃跑时还要狼狈,细心的丁保注意到,这些人全是面色苍白形如见鬼,有不少人的裆部还是湿漉漉的,显然是被吓破了胆。 “找死。” 白化威怒喝一声,被苏戈差点憋成内伤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之机,拔起银枪,调转马首,朝着流民马匪径直冲杀过去,如同收割稻子般,银枪卷过之处,流匪悉数倒下,其他人不敢再往这边跑,哗啦一下,都往两边散去。 流匪散尽之后,空空的原野上,不疾不徐地,走过来一个红袜红鞋红丝袄的年轻女子。 白化威看见这女子,面露异色,感觉似乎有些面善,也不知在哪里见过,正要停下来喝问,却听农县尉在后面着急喊道,“百户大人枪下留人!此女不是流匪,乃是我县城东卖豆腐花的伍梅姑娘!” 农县尉这样一喊,丁保也想起来了,这位伍梅姑娘家在城东卖了三代的豆腐花,算是小有名气,丁保穿越过来后也慕名去喝过一次,很善良淳朴的一个女孩子,只是不知,她此时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穿得这般诡异? “伍梅姑娘,今日不是你出嫁的日子吗?花轿、迎亲队伍怎么没看到,你怎么一人跑到这里来了,兵荒马乱的多凶险……” 农县尉很热心地凑上前去关切道,话正说着,就见那一直沉默安静的伍梅姑娘突然伸手,也未见得有多快,但却稳稳落在了农县尉的天灵盖上。 “嘭”的一声闷响,农县尉整个人剧烈一震,周身炸出一层氤氲血雾,然后如面条一样软溜溜地滑了下去。 ≈ap;lt;/a≈ap;gt;≈ap;lt;a≈ap;gt;≈ap;lt;/a≈ap;gt; 第四章 红鞋红袜红丝袄 第四章 红鞋红袜红丝袄 第五章 天兵神将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五章 天兵神将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五章 天兵神将 对于眼前这个红鞋红袜红袄子的轻袅女子,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认识,甚至不少人还相当熟悉。 正是因为如此,才愈发显得诡异可怕。 试想,一个三代良善,堪称五好街坊爱心邻居,平时连说句重话都会脸红的朴实姑娘,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怎么突然间就能像杀鸡一样一掌把农县尉给拍成血葫芦呢? 这农县尉虽然功夫稀松,但毕竟是县三把手,主管一县捕盗、治安,相当于县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换句话说,那也是练过的,平常三五个大汉也近不了身,刚才持刀在流匪之中杀进杀出可是相当威风,怎么面对这位昨天还在卖豆腐花的伍梅姑娘,却就像熟透了的柿子,一捏便软呢? 秋高气爽,旭日艳艳,树上,知了还在没完没了地叫嚣着。 但前一刻还觉得燥热无比的众人,突然就感到有些冷飕飕的,那种寒意,刺骨,冰心。 窒息的沉默和寂静中,伍梅崭新的红色绣鞋以一种独特的节奏,一步步踩踏在厚厚的草甸上,嚓,嚓,嚓……像是一把剔刀在削割着所有人的神经。 “妖女!白化威在此,安敢伤人?” 还是白化威最先反应过来,一声标志性的张狂怒喝,拍马,提枪,杀气腾腾地朝着面色平静如水的红衣伍梅冲杀过去。 伍梅浑若不觉,依然按照自己独有的节奏和步频,不紧不慢朝这边走来。 神骏的白马冲刺之下,二人间距离瞬间拉近,到得一丈左右,白化威面沉似水,化繁为简,撩枪直刺,似要一枪将这个诡异莫名的红衣妖女捅出个透心凉来。 银枪临身的那一刻,伍梅突然动了,动作极快,也极其诡异,一下就避开了银枪,从前方侧面迎上了疾冲的白马。 下一刻,她的那只杀人的手,准确拍击在了白马的左侧脑门上。 嘭,伍梅身躯一震,退了一小步,而那匹极其神骏的白马,在擦身而过冲出五步之后,突然仰天凄鸣,骤然跪倒,硕大的身躯犹如筛糠一样颤抖,惨烈的红色很快从全身各处渗出,渐渐染红了整个马身…… 丁保的嘴巴已经完全合不拢了,方才见识过苏戈的身手后,对于一掌拍死个人这种事还算勉强可以接受,但一掌拍死一匹奔马,这他妈还是人吗? 要知道,烈马疾冲,重量何止千钧,这位伍梅姑娘虽然避重就轻,选择从侧面应击,还退了一小步,但已经完全超乎了丁保的心理接受范围。 我去年买了个表,这里太危险了,老子要回地球! 可惜的是,今日超乎他心理接受范围的事,接下来却是一件接着一件。 坐骑白马被击中,白化威见机得早,在伍梅擦身而过的那一瞬,便已扭身而下,同时双臂猛发力,九尺银枪前半段兜了一个硕大的圆弧,直砸身侧的伍梅,力道之大,速度之快,震得枪樱子簌簌作响。 这一击变招极快,而且也极巧,就连丁保这种完全不懂枪法的人,也不禁心头大声叫好,心道这位胖子百户怪不得浑身上下都写满猖狂,原来还真是有本事的人,他刚才可是亲眼见到至少五六个流匪被这么一砸,整个人直接坍塌,屎尿都流出来了。 果不其然,白马跪地泣血的那一刻,这夺命一枪,也重重砸在了伍梅稚嫩的肩膀上。 枪尖带着剧烈的旋劲,嗡嗡作响,还未接触到身体,伍梅肩膀上的红袄子便炸裂开来,露出白生生的肌肤,随后,在丁保有些不忍的眼神中,枪尖狠狠砸在了那片雪肌之上。 不过,随后什么事也没发生,那汹涌刚猛的枪劲遇到那片细腻的柔白,就像泥牛入大海,完全消失不见。 枪劲过去,肌肤依然很白。 甚至连血,都没有流出一滴。 “我去你奶奶的!什么怪物!” 一向猖狂自信的百户大人也忍不住爆了声粗口,吓得连枪尖都不敢要了,振臂断枪,然后在地上用力一戳,像是奥运会上的撑杆跳选手一样,一弹几丈,一直退到丁保和苏戈这边才停了下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汗如雨下。 噗通。噗通。 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活下来的那些衙役兵丁,白化威带来的正规骑兵,包括丁保身后的学生和家仆,像是中了瘟疫一般,嘴里乱七八糟地喊着,呼啦呼啦全跪了下来。 “天兵神将下凡!” “天兵神将附体!” “天兵娘娘!” …… 顷刻之间,整个偌大草甸之上,依然站着的仅剩下三人,丁保,苏戈和白化威。 苏戈和白化威自然是因为族规家训,容不得他们随便跪人,当然也有个人骄傲和荣耀的因素。 丁保自不必说,文明社会过来的人,且因为是孤儿,连父母都没跪过,何况他人? 至于天兵神将的传说,什么刀枪不入金甲护体的,他来这里后也听说过一些,但对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自然是嗤之以鼻,所以尽管此刻对于眼前发生在伍梅身上的诡异状况他完全无法解释,但心里依然坚信一条: 世间狗屁的鬼神?所谓鬼神,一定是在装神弄鬼! 实际上,没有虔诚跪伏高声唱诺还有三人,除了父亲身死晕厥过去的农文栋,丁保那位古怪的女弟子和身边老仆也只是低调地蹲了下去,小姑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反淡定常态,狠狠捏着小拳头激动得浑身都在哆嗦,却被她身边的那位老仆死死摁住…… 红衣伍梅并没有因为这些人五体投地虔诚跪伏而停止前行,嚓,嚓,嚓,依然是那个不徐不疾的样子,依然目标明确,似乎冥冥之中有一条无形的线在指引着她,一定要到达某个地方,或者,寻到某个人。 而在她前行的这条路线上,一切阻拦,都必须强悍而又无情地击毁跨越,哪怕你跪在地上,虔诚驯服得像一条老狗。 前行中,她面容平和澹静,古井不波,只是两只手不徐不疾地交替伸出,轻抚着众人的天灵盖,跪在她前行路线两侧之人便都像之前农县尉那样,毫无反抗,嘭嘭嘭嘭,炒豆子一般,一个接一个地血雾爆体而亡。 丁保看得眼都红了,跳脚大骂道:“混蛋,都他妈傻了!不想死的,赶紧给老子爬起来,要么大家一起上嫩死她,要么就赶紧逃,傻跪在这里等着人家给你超生啊?依我看,大家还是别逃了,团结就是力量,大家伙一拥而上,上,上……” 忽然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得他醍醐灌顶,哗啦一下,前边那些跪着的人连蹦带跳哭爹喊娘地全逃没影了。 苏戈神情怪异地望着他,红唇轻抿,明晃晃的大眼睛里,说不上是佩服,欣赏,还是愕然。 白化威先是一愣,继而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笑过之后,直接朝他伸出大拇指来,欣赏之意显露无异,“探花老弟,早看你不是池中之物,团结就是力量,哈哈,说得好!了得!” 说完之后,自背上取出一个贴身布囊,郑重解开,露出一截亮铮铮的银枪枪头。 枪樱子,血红如火。 苏戈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我是不是眼花了,姓白的你不逃命,居然连碧血洗银枪的枪头都拿出来了?你们白家不是一向贪生怕死,只会以多欺少仗势欺人吗?” “黄金八姓,皆有荣耀,这世上一腔勇烈敢为民争命的,可不只有你们铁血蓝军!令兄慕豪的事,白家很抱歉!” 白化威说话时也不看她,将枪头装上,眼睛直直盯着前方越走越近的红衣伍梅,蓬勃战意汹涌而起,暮地大喝一声,身影与枪影合二为一,像是一只肥硕的巨蟒,杀气腾腾地卷向红衣伍梅。 “书呆子,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这些孩童离开,莫要让我和这姓白的死不瞑目。” 苏戈回头,见丁保傻盯着红衣伍梅,眼神闪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心头火起,杏目圆瞪,喝斥完之后,还怒推了他一把。随后,撕下一块衣布紧紧裹缠在握刀的手腕上,抬头望了丁保一眼,扭身便朝伍梅扑了过去。 丁保方才正寻思到关键之处,被苏戈粗暴打断虽有些恼火,但也知道孰轻孰重,为了身后这些孩童,二人这是做了以卵击石舍身成仁的打算,他自然不能白白辜负,立马安排剩下的几个丁仆家人照顾这些吓得腿脚发软的孩子们离开。 “都不要怕,一起径直朝着县城走,能走多快就走多快,前边来路上有沙土陷坑,自觉绕过去,不要瞎跳跳……” 丁保正郑重交待着,说到“跳”字,脑海中突然轰的一下,像是黑暗的屋子骤然拉开了窗帘,光明撒得满眼都是,身子一颤,激动得语无伦次道:“跳蚤!对,有跳蚤!快,快,你们谁身上有跳蚤,借给先生一个!” 小家伙们一听都傻眼了,不过好在丁保这一个星期教导有方,虽然心存犹疑,但还是很听话地帮先生找了起来,不过平日里一捏一个准的小东西,这会儿战战兢兢哆哆嗦嗦的却又哪里捏的住? 就在丁保觉得有些绝望之际,一只白莲嫩藕般晶莹酥美的小小玉手伸在了他面前: “喏,先生,我捉到了一只。” 第五章 天兵神将 第五章 天兵神将 第六章 跳跃吧兄弟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六章 跳跃吧兄弟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六章 跳跃吧兄弟 小手的主人,正是那位小白莲般清濯的小姑娘弓大锤。 丁保接过跳蚤,不疑有他,转身便塞进了“超人腕”的基因槽内。 他心里只是有些疑窦,怎么这么一位看起来靓丽清澈的小姑娘,居然也如此不讲卫生,却没有发现,小姑娘弓大锤方才瞧他着急,墨玉般的晶眸扫了一圈,小手闪电般伸出,就像伸手从自己的口袋里取物一样,很轻易地便从一位正搔首挠头的小同学身上捉到了一只。 学生弟子离开之后,丁保神情终于一松,脚下一软,蹲坐在了地上。 不错,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跳蚤,也正是“超人腕”十四物种名单中的一种,而且是极其牛掰的一种。 跳蚤,当之无愧的自然界弹跳之王,它有两条极其强壮的后腿,弹跳力堪称变态,可以轻易跳到身高一百倍以上的高度,最远可以跳过相当于自身身长三百五十倍的距离。 如果换算成一个身高一米七五的正常人,相当于他在垂直方向上能轻松跃上一栋两百米高的摩天大楼,而在水平方向上,随随便便就可以跨越一个标准足球场。 当然,这一切都仅是初步理论,想跳得高跳得远,可不仅只需要考虑弹跳爆发力,一个最大的难题就是身体承受力。 跳蚤之所以可以随便跳跳,还因为它的外壳极具对生命的保护能力,可以承受比体重大九十倍以上的重量。 科学界有一种未经证实的说法,人类的身体,如果可以同跳蚤外壳一样坚硬强悍,而不是如今的普通血肉,那么,人可以从一千公尺的高空,摔跌下硬地而安然无恙,也可以承受一千公斤的重物,自一千公尺高堕下的重压。 可惜的是,人类的身体远没有这样强悍,根据前世的科学研究表明,普通人的骨骼和肌肉有一定的安全系数。具体来说,股关节承受的力约是体重的三到四倍,膝关节是五到六倍,小腿骨最高能承受七百公斤左右的力,扭曲负荷力是三百公斤…… 以普通人的身体承受能力来计算,假设他获得跳蚤的弹跳能力后,能够像理论值一样跳到两百米以上的高空,那么在离地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将承受大约一百倍的重力加速度,直接造成的结果就是,全身骨骼粉末性骨折,全身细胞破裂,筋脉断裂……瞬间暴毙,死相极为惨烈,甚至远比被全速驶来的和谐号列车撞击来的惨烈。 此情此景,只有灰飞烟灭四个字可以形容。 因此丁保看到的“超人腕”说明书中,在警告一栏用红字标写得非常清楚,在身体没有接受“自然界相对力量最强和相对承受能力最强”——独角仙的基因原液改造之前,不建议随便使用弹跳能力,就算使用,也务必万分慎重,一定要尽量控制在安全阙值内。 遗憾的是,丁保并没有记住这个安全阙值是多少,其实就算记住也是白搭,没有专门训练过,不可能那么精准地发力,眼下也只能靠他自己在使用时慢慢摸索了。 坐等“超人腕”改变身体的时间里,丁保心里就在琢磨,独角仙这种东西,前世他没见过,根本不知道长啥样,所以先不说眼前这个世界里有没有这种生物,就算有,他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寻,而就算运气好看到了,他也根本认不出来,所以通过这种途径来强化身体和力量,虽然效果绝对完美,但希望相当渺茫。 还有一种折中也现实的途径,就是修习一门强身的功夫。 就像白化威和苏戈一样,虽然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但明显力量和身体都远比一般人厉害得多,如果自己可以练到这两位一样的水准,“超人弹跳”起码也可以发挥个两三分,不像现在,发挥一分都担心自己的小身板儿承受不住,从而当场暴毙! 思索时,忍不住抬眼朝二人望去,这才发现,这场打斗居然一点也不激烈。只是惨烈。 白化威身手不俗,苏戈甚至要更强一些,但面对速度变态,招式诡异,力大无穷刀枪不入的红衣伍梅,二人却只有挨揍被虐的份,且越打越是心惊,越打越是沮丧,对方整个完全不防守,任你击打,但你刀劈上去一条白线,枪扎过去一个红点,而自己稍微被人碰到一指头,就跟被雷劈中一样,一大口鲜血喷出,这架还怎么打?! 二人尽管都出身当世一等一的名门贵姓,前者是白马战神,后者是铁血蓝军,精神不可谓不坚毅强大,但这会儿明显已经快要崩溃了,难道说,这世上,真有天兵神将存在?而眼前这人,果真是被天兵神将附体? 二人也想逃,但发现完全逃不掉。 如果说最开始二人的初衷是想要阻止红衣伍梅去追杀那些蒙童小孩,但自交手的那一刻起,就变成了红衣伍梅在无情围殴他们二人,对方似乎非常安于现状,完全没有要去追逐那些小孩儿的意思,招招都是重手,缠斗不止,似乎非要把二人活活毙掉不可。 二人不约而同把原因归结为他们把眼前这位给激怒了,但丁保却知道肯定不是。 作为一个前世的销售王牌,他从来都是以目标和结果来看问题,眼前这个情况只能证明一点,一切正如他最开始猜测的那样,红衣伍梅从始至终目的都很明确,她出现在这里就是来杀人的,目标正是白化威或者苏戈其中的一个,也有可能两者都是。 毕竟白化威的虎皮是战神白家,而漂亮女捕头苏戈居然能把白化威呛得直翻白眼却发作不得,定然背景也不很俗。 至于原因,暂时不得而知。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红衣伍梅很强,攻防无敌,几乎没有任何弱点,但有一个很诡异很匪夷所思的地方:无论她怎样出招,怎样追击,怎样移动……她从来没没有两只脚同时离开地面过。 前世在nba有一种打球方法叫做“地板流”,那些老球痞只靠意识、经验、节奏打球,基本不跳,就算起跳离地也很少超过一尺,却也能混得风生水起。红衣伍梅表现得明显比“地板流”更夸张,她好像,从出现到现在只在水平方向移动,竟,从来没有跳离地面过一次! 难道,这就是她的弱点所在?! 丁保噌地一声站了起来,面色涨红,拳头紧紧握了起来,心里默念,快点,快点,“超人腕”兄,麻烦你再快点…… 距此不远的一处小土坡后,悄悄离开学生大部队偷绕回来的弓大锤和贴身老仆,正聚精会神地躲在后面观望着。 “戚叔,先生怎么站起来了,他这是想要做什么?”弓大锤墨眸闪闪,难得有些紧张。 “不瞒寨主……小姐,老奴实在看不出来。跟着老爷这么多年走南闯北,老奴大小也算有些见识,但像这位丁探花还真是第一回见,以前看似有些呆气,实则不然,最近几日更是如此,时有惊人之语,惊人之举,看不透,实在看不透啊。总之,决计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戚叔苦笑摇头。 弓大锤似乎对戚叔的话较为满意,好像有人夸赞先生她也与有荣焉似的,漆漆的眼珠子片刻不转地盯着丁保,小拳头捏的瓷瓷的,忽地,初月般好看的小淡眉皱了起来,一把拽住戚叔,“不好,先生这是要出手了,戚叔,我们快去帮忙。” “万万不可!小姐,老奴答应老爷,誓死护你周全,可这是天兵啊,真要对上,十个老奴也护不周全……咦?这是?” 戚叔突然瞠目结舌,是因为丁保身体异变已经完成,对于自己两条减震弹簧一样强壮有力的大腿稍作适应,果断屈膝微蹲,感受了一个自觉可以承受的力道,大吼一声,猛地蹬地,“嗵”的一声巨响,像是有巨石砸中地面,一阵尘土飞扬中,整个人如小火箭般轰了出去。 离开地面的一瞬间,几倍重力加速度骤然临身,丁保浑身巨震,鼻孔溢血,鞋子、裤腿和衣袍下摆瞬间碎成片片,空气刮擦得皮肤疼痛欲裂,但自觉身体勉强还能承受。 他知道,这个力道,他用对了! 丁保之所以如此着急出手,是因为苏戈和白化威二人已经撑不住了,红衣伍梅那两只恐怖的手,几经辗转波折之后,终于有机会摸向他们二人的天灵盖,他要是再不出手,这二位就要光荣爆体了! 轰,一道残影张牙舞爪地从空中驰过,如一头发狂的野牛,正面狠狠撞击在红衣伍梅的身上,一下把她给扑倒在地! 没错,就是扑倒! 死里逃生的白化威和苏戈二人,完全傻眼了,他们二人拼死拼活最多也就让人家退上一两步,连个趔趄都不曾有,怎么就有人能把她给活生生扑倒在地呢?等再看清楚将她扑倒在地的那人是谁时,已经彻底石化了! 白化威想到是揉眼睛,直揉得两眼红肿,泪花闪闪,苏戈感慨还真是色胆包天,这都敢扑?继而又想到,方才那两把钢刀架在脖子上时,他还对自己架起大帐篷的恼人样子…… 小土坡后,则是一对大眼瞪小眼,夹杂丝丝的吸气声…… 第六章 跳跃吧兄弟 第六章 跳跃吧兄弟 第七章 后福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七章 后福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七章 后福 丁保被撞得七晕八素,一身骨头疼痛欲裂,但却完全来不及休养,刚一落地,马上忍着剧痛从伍梅身上爬起来,胡乱擦了擦鼻血,发现白化威和苏戈这二位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抬头认了认方向,疾声喊道:“白百户,苏捕头,我有办法对付她,二位速速跟我来!” 言尽于此,就不再管二人,一马当先,朝着县城方向发足狂奔。 苏戈、白化威二人虽然心存疑窦,但几乎没什么迟疑,忍着伤势,紧紧跟上了他。 三人奔出去十几丈后,红衣伍梅才有些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摇了摇脑袋,全身骨骼一阵噼噼啪啪炒豆子般的爆响,瞳孔中散乱的焦点重新聚集在一点,顿时杀气四溢,红鞋擦在地上,朝前一滑,就是近丈的距离,速度显然比前边三人快了不少。 未几,小土坡之后,一老一少两条人影闪了出来,似乎因追还是不追的问题短暂争论了一番,最后还是老的屈服了小的,二人蹑手蹑脚地追了上去…… 丁保此时大腿健壮有力,简直跟两根超级大弹簧一样,所以跑起来也比平时轻快了不少,奔跑过程中,他猛然间又回忆起了“超人腕”十四名单中的一种——号称“陆地奔跑速度最强”的猎豹。 猎豹,独角仙,虽然这两种生物暂时看起来都有些虚无缥缈,但对于正在领略跳蚤巨大好处的丁保来说,却无疑充满了巨大的吸引力,突然间就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和方向,只要想办法凑齐了十四类物种,彻底完成超人化,成为凶禽猛兽集大成者,岂不是天高海阔,任本大爷翱翔?! 情绪激荡之下,脚下速度突然就又快了一些。 “咳,探花老弟,可否,可否慢一些……咳!咳!” 短短一句话,白化威连咳了两大口血,意气风发的丁保这才注意到二人极为严重的伤势,暗道了一声惭愧,放下步子,一把搀住快要摔倒的白化威,转身看到苏戈虽然没有出声,但也是脚步虚浮,摇摇欲坠,一张清丽的俏脸煞白煞白的,脆弱得像是一块透明琉璃,再不复平日里的刚毅英秀。 “得罪了。” 丁保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另一只手架起她的胳膊,一手扯着一个,咬牙朝前狂奔。 两臂相触的瞬间,透过薄薄的皂衣,丁保却依然能够清晰感受到苏戈小臂肌肤那诱人的细腻酥滑,惊人的温热弹力,鼻间,似乎也有紫罗兰般幽芳的处子汗香缠绵萦绕,心中不由就是一荡。 毫无征兆地,经“马岛缟狸”基因强化过的小弟弟,悍然支起了大帐篷。 “你,你这人……胡闹!” 被丁保搀扶之后就耸拉着脑袋的苏戈,不知怎的就又看到了这一幕,兴许在她心里丁保就是个色胆包天的小淫贼,所以无处安放的眼神儿,鬼使神差地就落在了那里。 一看到这熟悉又骇人的一幕,当真是又羞又急,这都什么人呢,逃命的关口居然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胡闹?我这可不是胡闹!苏捕头,百户大人,辛苦二位再坚持一下,成与不成,马上就会见分晓!” 丁保解释的当口,眼角余光发现那个变态的红衣伍梅已经追了上来,双方之间居然只差了不足五丈的距离,顿时心头大骇,咬紧牙关,左右两臂发力,扯着白化威和苏戈玩命朝前狂奔。 终于,在他感到快要崩溃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片熟悉的泥沙陷坑。 这里是一处干涸的河床,河床上分布着不少大小各异的天然坑洼,面积大,但一般都不深,最深也不过一人多高,很多孩童喜欢在这坑洼里爬上爬下地玩耍。丁保早上带学生出来踏秋,路过这里时,小家伙们就在这里耍得不亦乐乎,所以他刚才才会郑重交代他们回去时莫要在这里耽误。 也正是为此,使他回忆起了十四名单中的跳蚤,也想到了这个对付天兵的办法。 是的,他赌这个红衣伍梅跳跃能力有限,甚至可能根本不会跳跃,他要用这些陷坑来阻拦,甚至困住她! 本来按照他心中的原定计划,是想把红衣伍梅引到最深最宽那处坑洼前的,可惜白化威和苏戈二人伤势实在太重,现在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在拖着在跑,而背后的伍梅已经近得不足一丈了,所以也只好就着眼前这个坑洼将就一下了。 “我数三个数,大家一起跳……” 丁保话只说一半,便发现白苏二人已经眼神游离,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了,此时别说让他们跳过眼前这个一丈来宽的坑洼,就是放手走两步估计都不可能。 而这时,红衣伍梅扑过来的劲风已然在背后响起。 日!拼了! 危急关头,丁保当机立断,把心一横,顾不得仔细琢磨弹跳力道,拽着左右二人,骤然蹬地,“嗵”的一声巨震,丁保曳拽着二人炮弹般弹起,腾空的一瞬间,他便感觉到情急之下自己这次力道用狠了,浑身肌肤如针扎般疼痛,身体像是被万钧重锤击中,“噗”的一大口鲜血喷出,眼睛一花,落地时差点栽倒在地。 慌乱痛苦中,求生的巨大意志支撑着他没有倒下去,扭过头,发现红衣伍梅果然被困在了坑洼中,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左冲右突,砸得泥沙飞溅,轰轰作响,却被稳稳困囿其中。 果然赌对了! 丁保心头微松,但却丝毫不敢大意,他知道此时还算不得绝对安全,务必要距离这个变态越远生存下去的可能才越大,于是咬紧牙关,撑起最后一丝理智和力量,扯着白、苏二人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跑去,不知道奔跑了多远,眼皮越来越重,脚步越来越沉,终于,他也失去了意识。 …… 前世今生,丁保从未承受过这么大的肉体痛苦,浑浑噩噩的意识中,很多次他都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不过最后,却还是坚挺地醒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巨大的类似西方骑士小说中古堡大殿一样的所在。 穹顶极高,简简单单的石块组成,基本没什么花纹修饰,十几根足有两人合抱粗的巨柱整齐排列,擎顶接地,巍峨不凡。 室内的光线不算太亮,但也够用,丁保拿眼望去,水平方向上,是几十排整齐排列的高耸木架,每一排,不多不少是十个。 近处的木架上,密密麻麻地码放着各类书册、典籍、卷轴,粗略看去,怕不是有数万册之多,稍远点的木架上,搁放的是大大小小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再远处,就有些瞧不太清楚,似是类似中药铺盛放稀有药材的那种方格子…… “先生,你醒啦。” 耳畔,一个有些熟悉的悦耳女声响起,将丁保从心驰神摇的震撼中拽了回来。 转过头,就看到了弓大锤那张绽放如白莲的笑脸。 小姑娘在县学的时候极少笑,总是皱着眉头,极严肃极认真地在思索问题,那副一心搞学问的小模样,搞得丁保也不好意思去逗弄她,此时这发自内心的喜悦一笑,明眸皓齿,肤白如玉,黑长卷翘的睫毛扇子般唰唰颤动着,当真是好看可爱得不得了。 丁保算是看出来了,小姑娘平日脸上一定是做了什么修饰,故意弄得眉眼淡淡的,好尽量显得不这么光彩照人,丽慑人心。 “大锤,这,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丁保心里非常疑惑。 “先生,这是我家。”弓大锤右手托腮,左手很熟练地将身旁的烛火拨亮了些,墨玉般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瞧着丁保,有些好奇,有些惊喜,还有一些说不出的敬仰濡慕,“先生不要乱动,你受伤很重,戚叔刚给你涂过药膏,怕是得有两三日才能下地行走。” 丁保这才发现,自己正平躺在一个极为宽绰的兽皮铺榻上,浑身上下裹得跟大粽子一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沁凉刺鼻的浓郁药味儿,应该就是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原来,你家这么大。” 丁保举目打量着这处巍峨惊人的大殿,由衷感慨道。以他的眼力,早看出来弓大锤这小姑娘家世非凡,她小模小样举手投足间的言行气质,绝不是一般富贵家庭可以教养出来的,只是却万万没想到,居然这么有底蕴。 先不谈质量,但观这殿里的典藏种类之多,数量之丰沛,涉猎范围之广,没有几代人的辛苦努力,根本不可能做到。 “也不是很大啦,不过竹崖、南洼那边有几处地方倒是有些小意思,嘻,都是我自己布置的,待先生身体好些了,我带先生去转转。戚叔他们总觉得我是在瞎胡闹,先生见识非凡,我很想听听你的评价。”小姑娘越说越兴奋,两手托腮,满是憧憬,眼睛璀璨得如最晴的夜空里,最亮的星。 “……竹崖,南洼?那,这里是?” “哦,这里是我家书房。” 第七章 后福 第七章 后福 第八章 卑鄙的我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八章 卑鄙的我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八章 卑鄙的我 小姑娘说完这句话后,丁保便不再说话了。 他突然觉得不知道说什么。 前世作为一线外企高级金领的他,各种社交场合里也算见过不少白富美,甚至只要对上眼,甭管什么身份地位,逢场作戏露水姻缘也毫无压力,但像眼前这种级别的小白富美,他还真心没见过。 拿这么大的一栋宫殿当书房,作孽啊! 突然的沉默没有弥漫太久,便有脚步声自远处传来,正是之前那个每天跟着弓大锤一起上学下学的痴肥老仆,浑浑噩噩的,喜欢眯缝着眼,走路还总是一高一低不稳当,让人很担心随时会昏睡过去。 “……老人家,多谢救命之恩。”老仆此时走路依然东倒西歪的,但丁保却丝毫不敢怠慢。 老仆朝他善意地点了点头,脚步不停,径直走到趴在榻边玩灯芯的弓大锤身边,躬身,垂首,恭声道:“小姐。” “啊。戚叔。”神游物外的小姑娘略有些不好意思,撩了撩耳畔的秀发,小手一伸,“东西可取来了?” 戚叔点头,双手珍而重之地捧上一个拙朴的青铜药箱,药箱看起来很有些年头,虽然被小心擦拭得一尘不染,但边角之处,合页狭缝地带,依然有些斑驳锈迹,平添了几分神秘凝重。 小姑娘人虽小,力气却不小,单手托着药箱,另一只小手自天鹅般的秀颈中取下一串钥匙,然后拿起三个钥匙中最小的那个,插入青铜药箱的锁扣一旋,喀嚓,箱盖弹开。 沁人心脾的浓香随即扑鼻而来,仅是隔着这么远一闻,丁保便是精神大振,彷佛瞬间五窍都灵敏了不少,可想而知,这药箱里的药材该是何等珍贵。 药箱内空间不大,就跟寻常姑娘家床头的梳妆匣差不多,内衬是不知名的锦纹紫木,箱里边有三分之二的地方是空的。 八个拇指大小的白玉葫芦,分成两排,整齐放置在箱内一端,烛火下荧光湛湛,明明是死物,其表竟似有氤氲流动之感。 丁保闻到的醒神香味,正是自这些白玉葫芦上散发出来的。 “先生,戚叔说你用力太过,内伤极重,五脏六腑,周身经脉都有不同程度的崩裂受损,非是寻常药石可医,就算医好了,定然也会留下许多伤残隐患,于日后也会大大不便。” 说话时,小姑娘神情认真,和在县学讨论问题时一样,照例皱起月牙般精致的小眉头。 不过这次丁保却没有生起丝毫想要逗弄她的念头,因为他试着用了一下力,发现情况只怕远比弓大锤说的要严重,身上明明内外伤患无数,单各种膏药起码涂有十几公斤,但从内到外具体痛感却很淡,淡到他怀疑自己是否对自己的身体还有掌控力。 想到穿越后的生活才刚有一点奔头,却就这么无情终结,不禁心如死灰,面沉如水。 小姑娘拿眼珠子偷偷打量丁保,发现他闻此噩耗居然面无表情,分毫不为所动,自己的恶作剧竟完全没有得逞,不免有些小小沮丧,但眼中晶亮之意更显。 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先生果然不是凡夫俗子。 这个结论,一时间令她心情大好,很是与有荣焉,当下不再废话,麻利地自青铜药箱里取出一个白玉葫芦,拔开塞子,倒出一粒碧莹莹的芬芳药丸在掌心,献宝似的凑近到丁保的嘴边,细声解释着: “不过先生不用太担心,这是我父亲炼制的‘六阳还息丸’,虽然不能生白骨活死人,但彻底治愈先生的内外伤应该不成问题,不过要嚼碎了……啊!” 小姑娘正说着,突然感到掌心被一个温滑湿热,软腻腻的东西卷扫而过,痒得钻心,忍不住惊呼出声,退了一步,贝齿咬着樱唇佯作发怒,继而,却又觉得有趣,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丁保舌头卷过药丸,三下五去二吞进肚里,心中大定,厚颜无耻道:“不行,这太贵重了,这怎么好意思呢?呀,方才有什么东西掉我嘴里了,难道就是你说的六阳还息丸,这,这怎么说的呢……对了,大锤,你刚刚说什么东西要嚼碎?” “六阳还息丸啊,父亲说,需嚼碎吞服。”小姑娘眨着眼睛,抿唇笑道。 丁保瞬间面色大变,“坏了,为师方才一时不查,直接落进肚里,别说嚼碎,连牙齿都没碰到,这下惨了,药效无从发挥,怕是要落下终身伤残了。” “先生莫慌,再服一粒便是,这次呢,可要记得细细嚼碎。”小姑娘倒很是豪爽大方,对丁保更是深信不疑,毫不迟疑地再次拿起一个白玉葫芦,从中倒出一粒香喷喷的碧丸,青葱玉指捏着药丸,直接就喂进了丁保的口中。 小姑娘天生敏感怕痒,细嫩指尖触碰到丁保暖热的唇,再被他口鼻间的热气一呵,痒得一缩,再次咯咯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这样子极其有趣。 站在旁边的戚叔正震惊于丁保的恬不知耻,未来得及阻止,待反应过来时,发现小姐已经送药入虎口,听着丁保嘴里嘎嘣嘎嘣咀嚼的声音,一向慵懒大度自诩大肚能容天下事的戚叔,只觉浑身一阵痉挛,心疼得快要吐出血来! 斯文败类,简直是斯文败类! 小王八蛋,这是六阳还息丸,不是六味地黄丸! 以你这点破伤,半粒就够你受用不尽,自老寨主去世后,天下一共就剩下这八粒,你一下子就吞下去两粒!暴殄天物啊! “先生,感觉如何?”小姑娘见丁保嚼碎吞服下去后,闭目养神,似在感受药效,忙关切道。 “嗯,不错,感觉身体暖烘烘的,像是有暖炉在烘烤着四肢百骸,但又不至于太灼,暖润润的……” “先生,这正是药效发挥之兆,这下好啦。”小姑娘一听,喜滋滋地拍手道。 “这么清楚,看来你之前也服过不少?”丁保似是不经意道。 “是的,先生,小时候因为要固本培元,按父亲的吩咐服过一些。” “那,你服用时一般都要嚼几下?”丁保忽然问道。 他问这话时,旁边戚叔浑身一颤,突然感到有些不妙,脸上血色全无,一直眯缝着的眼睛瞬间瞪得跟铜铃似的,满身肥膘乱颤,丁保也是这时才发现,原来人家不是天生眼睛小,而是一般情况下不屑于睁开。 “嚼几下?先生,你稍等,我数数哈。”小姑娘纯挚剔透,不疑有他,蹙起月牙小细眉,掰着指头耐心回忆了好几遍,最后才确定道:“有时二十一,有时二十三,最多的一次二十五,也有些实在记不起来了,不过,没有低于二十下的。” “什么?!不低于二十下!” 丁保突然激动叫道,似是遇到了什么极难以接受的可怕事实,死命挣扎着就要坐起来,这可把小姑娘给吓坏了,扑上去摁住他,小脸上满是急惶,不断安慰道:“先生,出什么事了?你别急,不要动。” 小姑娘年龄不过十岁,细胳膊细腿儿的,整个人稚嫩娇美得就像是卡通动画里走出来的雪国小公主,但她这情急一扑,体重相当于她三倍的丁保,居然分毫不能动弹,可惜的是丁保这会儿全部心神都在演戏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点。 “完了,完了,我方才只嚼了十二下,远远不足二十,这下坏了,怪不得感到暖意不够明显,这会儿还有消散之兆……” “这样啊。”小姑娘呆了一下,墨玉般的眼神扫过药箱,抿着下唇,眼神儿略有挣扎,剩下的,不多了呢。 她此时的神色,丁保看在眼里,心中突然就有些后悔不忍,觉得自己确实太过了,多年的营销生涯已经让自己变成了利益和目标的囚徒,为了贪图灵药,让自己利益最大化,居然就忍心让这样一个如水晶版透彻单纯,真心诚意对自己的小女孩儿如此纠结! 这种碧色小药丸,每一个钟灵毓秀的白玉葫芦里只存放一粒,一共也只有八瓶,却被珍而重之地锁在青铜药箱里,钥匙还要小心翼翼地贴身保管,珍贵自不必说,稀有程度之前无从推测,但现在看来应该是难以复制的了,要不然以她的家世底蕴,必不会让药箱空了三分之二的地方。 由此可见,此药之珍贵稀有,怕是连她自己,平日里也不见得舍得吃上一粒,而为了自己,已经舍掉两粒,自己还要挤兑忽悠她让她纠结,妈蛋,我真是太卑鄙太无耻了! 丁保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转圜,小姑娘却是决断得比他想象中要快,嫣然一笑,自药箱中又取出了一个白玉葫芦。 “小姐,万万不可!”戚叔面色发白,顾不得主仆身份,一把拽住小姑娘的手,颤声道:“他,他已经服下两粒了啊!” “无妨的,戚叔,再服一粒,先生也吃不坏身子的。”小姑娘简单,认真而又固执。 戚叔闻言差点一口老血飚出三丈高,小姐啊小姐,我当然不是怕这斯文败类吃坏身子,这种灵药自然是吃得越多越好,我是心疼你浪费啊! 他至今还记得,当年鼠疫横行雀州城,死伤无数,老爷也只是取了半粒熬汤,结果雀州鼠疫立解,可今天,片刻功夫间,这姓丁斯文败类连骗带忽悠的已经吞下去了整整三粒! 一念及此,他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第八章 卑鄙的我 第八章 卑鄙的我 第九章 南国第一匪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九章 南国第一匪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九章 南国第一匪 戚叔最终还是没有拗得过弓大锤,小姑娘毅然决然地把第三粒药丸喂给了丁保。 为了充分发挥药效,还认真地趴在丁保脑袋边,掰着手指头,一下一下地数着咀嚼的次数。 嘴里含着世所罕逢的灵丹妙药,耳畔听着小姑娘黄鹂鸟般的绵声脆语,眼前闪动着她那精灵般精致可爱的面庞,甚至呼吸间,还有一股好闻如空涧幽竹的温甜鼻息…… 这本是丁保所想要的胜利,但果实到手后,却让他味同嚼蜡,如坐针毡。 弓大锤小姑娘毫不设防的善良和单纯,让他瞬间觉得自己卑微脏脏得就像池塘里腐朽的烂泥…… “多谢赠药,铭感五内。” 这八个字,丁保说得非常真诚,说完之后就不再再这上面纠缠,承了情日后十倍百倍还回来便是,此时说得再动人就算跪下磕几个响头又有个屁用,沉吟了一下,遂问道:“戚叔,大锤,二位救我回来的时候,白百户和苏捕头二人怎么样了?还有,那个刀枪不入的疯女人可还困在那里?” 戚叔心中气大,本不愿搭理他,听到“疯女人”三个字时才眉头一动,猛然想起自己要询问的大事来,涩着声音回道:“这个你放心,小姐和我将你带离之后没多久,华阳县的罗知县便带着卫所步卒七小旗寻到,那位百户大人,还有苏捕头都被救了回去,应无性命之忧。至于那红衣……天兵,早已不知所踪。” “怎么会不知所踪?”丁保急道。 “年轻人,区区一人深的沙坑,难道还真能困死天兵不成?”戚叔心气不顺,忍不住冷声呛道,“小姐在旁跟着,我哪里敢多停留,再者,若不是小姐坚持,你以为你此时能在这里,还一连坑了我们三粒六阳还息丸,足足三粒啊,简直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好了戚叔。”弓大锤沉眉喊了声,戚叔立马住口不语,小模小样的,竟有种说不出的凛然之威。 “早上将先生安置回来后,我和戚叔有派人去沙坑搜寻,却已经不知所踪,罗知县他们似乎也没找到。”弓大锤说着,顿了顿,罕见地有些异样道:“先生称呼那天兵为……疯女人,可是心里,也不相信这所谓的天兵神将下凡?” 丁保立马注意到了这个“也”字,笑道:“我当然不信。怎么,除了我,还有人也不信?” “我父亲不信。八年前,天兵第一次现世,名震天下的冶兵世家东海雷家一夜覆灭,族中四百三十口无一幸免,天下皆惊,上至庙堂,下到江湖,人人皆道天兵,家父听完后也只说了四个字:此是人祸。” 丁保听完眼睛大亮,忙道:“大锤,令尊何在,方便的话,我想跟他交流一下。” “家父三年前已经丧身天兵之手。”弓大锤说着,突然起身,垂首,恭声,道:“先生,请教我击败天兵之道!” 击,击败?击败天兵之道? 丁保心里当真是哭笑不得,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懂这个,好奇问道:“你是想为你父亲报仇?” 弓大锤眸底浅浅的伤痛和缅怀一闪而过,却是果断摇了摇头,“报仇有何用?人死又不能复生,重要的还是平平安安,春夏秋冬。不过,我父亲是为了探究克制天兵之道,想要揭穿背后阴谋而死,作为女儿,我自然有责任继承遗志,替他把这件事做好做完。” 丁保彻底呆住了,他看得出来,这位处处与众不同的小姑娘并不是把伤痛仇恨刻意隐藏,而是真真切切的明白通透。 所以此时此刻,他真的特别想跟这位无与伦比的父亲好好见上一面,哪怕无缘把酒言欢,也能尽诉一下敬佩之情。 一个家世清白很多人都熟悉的普通人,顷刻间神功盖世刀枪不入,如果不是二十几年唯物主义哲学的熏陶,丁保都忍不住想要相信天兵天将一说了,而这位弓先生居然能超越时代局限,天下皆醉而一人独醒,单凭这点,绝对是学究天人之辈。 但相比较而言,他能把自己的女儿教育得如此简单明澈,更令丁保由衷折服。 简单明澈到了极致,本身就是一种强大。 弓大锤的简单明澈,就像是一轮煦日暖阳,并不特别刺眼,但却彷佛世间任何负面阴暗情绪都很难沾染到她,连生与死的仇恨伤痛都能消融成正面动力,这是多么可怕又可敬的一种力量! “大锤,这事我没办法答应你,因为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实际上,这是我第一次遇到所谓天兵,之前也从来没想过该如何与之对敌。今天侥幸逃脱,是细心观察的结果,因为我始终坚信,世上任何事物都有弱点,都有罩门,也恰好被我发现了,说到底,也只是运气好而已。”丁保难得诚恳道。 “先生过谦了,先生今日不是逃脱,而是挫败,只差一点,就可以彻底困住天兵,只要那沙坑再深一些。” “哪有那么容易?一个普普通通清清白白的街坊邻居,说变身就变身,突然间就金刚不坏刀枪不入,神功盖世无人匹敌,如果是有人背后搞鬼,那这人也委实太过可怕,如何做到,又意欲为何?这其间道理,我到此时还是完全没有一点头绪想法。” 丁保说着,摇了摇头,皱眉叹道:“寄居的百姓不同人,那这些天兵自身的特点和弱点,也必然是因人而异,各个不同。” “对!对!老爷也是这么说的!”戚叔突然激动得语无伦次,满面羞愧道:“先生果然高才,慧眼如炬,心思缜密,怪不得是唯一可以自天兵手下逃生还差点困住天兵之人!老朽方才失礼了,请受老朽一拜!” 戚叔起身便拜,丁保阻拦不及,却听他又道,“自八年前天兵第一次现世,每年降世一次,不是抄家就是灭门,无一生还。故每一次都会吸引天下所有人的目光,天兵过后,上至庙堂,下到江湖,无数人都会云集该地进行查勘,希望可以发现端倪,因为没有人保证自己不会是下一个,大家都想搞清楚应对之法,不过却没有人成功。老爷仔细查看了前四次现身之地,口中感慨最多的就是因人而异,各个不同。再后来,天兵第五次出现在南明山,老爷恰好在南明做客……” 丁保心头一动,忽道:“弓先生既然做了大量查勘研究,可有相关卷宗留下?” 戚叔忙点头道:“有的。我这便去为先生取来。” “这个不急。麻烦戚叔先帮我准备笔墨纸砚,这里有一封急函需尽快送至华阳县交给罗知县和苏捕头。对了,这是哪里?” 戚叔拿眼望向弓大锤,见她没有表示,只好硬着头皮子道:“此地便是……黑头山。” “嗯,我观你和大锤每日早晚出城,从未迟到早退,想是这黑头山距离县城不远,希望急函送至,一切还来得及。”丁保沉吟着,眼神亮亮道。 戚叔见丁保听闻黑头山之名居然面无异色,心头微讶,不过也算长出了一口气,急忙离身,准备笔墨纸砚去了。 …… 啪。一把腰刀重重拍在了县衙侧厅的大理石桌面上,震得那一排钧窑烧制的茶盅茶壶叮当乱响。 “知县大人,丁探花可找到了?”苏捕头面色苍白,唇无血色,需由左右两个丫鬟搀扶着才能站定,但拍刀喝问这一下,依然气势惊人。 “哎呦,我的七小姐,七姑奶奶,不是让你歇着吗,有消息立马通知你,你看你这,伤还没好利索就又出来走动,万一再伤着了碰到了,我罗海卿可就真是万死莫赎了啊!” 罗知县眼见是她,吓得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想要搀扶,却又想起对方身份,生生住手,惶急得抓耳挠腮,满身大汗。 “人找到了吗?” “七小姐,对于丁探花失踪一事,本县高度重视,上午迎七小姐和百户大人回城之后,立即组织认真研讨,缜密部署,号召全城兵壮,围绕踏秋路线、沙坑周边等区域地段展开地毯式搜索,同时,安排专人把守进城大小要道,手拿图绘,一经发现,立即上报,另,下一步,本县拟动员全城认识丁探花之百姓参与,全民动员,全民皆兵,一定要把这次搜寻丁探花的行动踏踏实实做好,认认真真完成……” 铿。寒光闪闪的腰刀出鞘,直接架在了罗知县的脖子上,苏戈轻磨着贝齿银牙,不耐烦道:“回答问题,再有一句废话,我就斩了你的脑袋。” 罗知县立马闭嘴,乖乖递上袖里书信,强笑解释道:“呵呵,七小姐,刚收到的,正想给您送过去……” “我让你寻人,你拿信给我做什么?”苏戈面露不悦,出声打断道。 “七小姐息怒,信是黑头山刚刚送来的,称,称丁探花正在那边……做客。” “黑头山?南三府绿林总瓢把子,南国第一匪弓鹤云的老巢。”苏戈眼神瞬间寒的可怕,收刀,起身,拳头捏得嘎吱嘎吱响,“这么说,他现在是落在土匪窝里了。” 第九章 南国第一匪 第九章 南国第一匪 第十章 三大难题三大优势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十章 三大难题三大优势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十章 三大难题三大优势 罗知县一见苏戈神情动作,心道不妙,赶紧劝道:“七小姐莫急,这黑头山非是一般匪类,丁探花此时若真是在黑头山,自身安危倒也不必担心。” “一派胡言。官就是官,匪就是匪,你们附近几个州县剿匪不力,养虎为患,这我管不着,也不愿管,自有知府衙门操心,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把丁探花完完整整寻回来。若其间闹出什么差池,我不介意写书函请我二哥亲带‘寒门铁衣’前来,所以,不要再拿弓鹤云那些寻常百姓以讹传讹的所谓侠名义举来敷衍我。” 苏戈怫然不悦道。 罗知县听到“寒门铁衣”这四个字,瞳孔猛地一缩,瞬间大汗淋漓,浑身湿透,急忙解释道:“七小姐有所不知,这弓鹤云确非一般匪类,小姐也知道,如今天下连年灾荒,东海四府最为严重,其次就是我南国三府,蝗虫、旱灾、水涝……连年不绝,说民不聊生或许有些夸大,但民生艰难衣食不保却是事实。几处饥荒严重之地,流民、马匪四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甚至揭竿而起,杀官造反,反观我华阳、南诏几县,这几年旱灾灾情不可谓不严重,但却鲜有流民马匪肆虐,民众日子虽苦,但凑凑合合尚能过得去,今天这一次流匪过境,实则自我罗海卿上任五年来,尚属首次,这一切我自不敢居功,全靠黑头山和弓鹤云的声威压制。” 罗知县边说着,偷偷打量了一眼苏戈,见她认真在听,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心里暗松了一口气,继续道:“而且,这弓鹤云自占据黑头山收服周边大小匪寨以来,立山头,定规矩,御下极严,只有匪名,实无匪行,这么多年,从未下山劫掠过一次,甚至有时逢年过节还会出山分粮派米,据山中猎户所传,黑头山众匪早已自给自足,温饱无忧……” 观察到苏戈蹙眉,罗知县不敢再道听途说下去,赶紧总结道:“七小姐尽管放心,下官以人头作保,丁探花在黑头山安危绝对无虞,更何况,这封书信还是丁探花亲笔书写,观之也不像是被威逼。” 苏戈重新落座,接过信件,只扫了一眼,立马小嘴微张,英眉紧挑,满面犹疑道:“这,这字,这确定是他的亲笔?这是堂堂一举人写出来的字?” 她不是没见过字写得差的,她是没见过写得这么差的,实际上她自己写字就不算太好看,但也远胜手中信函数倍。 “这封信算是好的了。他之前字自是不差,但自从被马家那恶婆娘气昏过去一日一夜,醒来后竟似忘记了很多事情,说了很多胡话,字也不大会写了,最初两日简直不忍目睹,这几日,倒是慢慢好了一些。”罗知县叹息道。 苏戈便没再说什么,忍着鄙夷看完信,秀眉微蹙,似有诸多不解。 抿唇沉吟了片刻,又从头到尾认真看了一遍,这才下定决心,吩咐道:“他信中说什么,你照做便是。” “七小姐,天兵降世这么大的事,怎好隐匿不报,还要尽力封锁不让百姓外传,那万一将军府那边追究起来……” “不妨事,我家那边自有我来担待,也就迟报个三五天时间而已。哼,居然还要安排民壮百姓将天兵争斗现场周边全部围栅起来,不许任何人私自靠近,我倒要看看,他丁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苏戈说完,提刀起身,两个丫鬟赶紧上前搀扶,她朝厅外走出几步,突然回头:“不对,那弓鹤云三年前不是死在南明山了吗,现在这黑头山上,又是谁在做主?” “弓鹤云好像有一个女儿,现在黑头山上,应该是她做寨主。” “女匪首?小淫贼?” 苏捕头心里琢磨着,神情不禁严肃了起来。 …… 丁保自不知道他现在正身处本地最大最著名的土匪窝,也不知道苏捕头正在严肃分析小淫贼惹怒女匪首后被推出去砍头的概率,他这时正在认真浏览戚叔拿来的各类卷宗。 卷宗的数目很多,也很详实,包括前四次天兵降世的时间,地点,详细经过,死亡人数,被天兵附体之人的详尽介绍以及三代宗谱,甚至还有天兵降世前后来自朝堂江湖的各种传言和消息汇总。 相比较这些,最让丁保感兴趣的还是这位弓先生自己的总结推演。 不过他看完后很失望,受制于时代的局限性,知识的片面性,这位弓先生尽管已经算是见识非凡了,但他卷宗里所做的几种所谓“大胆推测”搁在丁保眼里,却是无稽之谈,完全站不住脚,无论起始假设点是什么,解释推演到最后也都没能脱离封建迷信鬼神邪说的藩篱。 又翻了一会儿,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线索,丁保有些无聊,阖上卷宗,自穿越以来,第一次思索分析自身所面临的形势。 对他而言,一般穿越者所要面临的三大难题,文字,语言,身份,都不算特别大的问题。 身份自不必说,因为保有之前那位真实丁保的部分记忆,加之语言、文字方面的差异不算太大,经过几天的小心调试,语言问题现在已经基本解决,文字水平虽然差异很大,而且这个全靠手腕上功夫,取不得巧,但有昏迷的一日一夜做幌,勉强也算解释得过去,相信再用心练习个一年半载,应该也能恢复到六七分水平。 除了这三大难题,他自然还有这个时代人所万万不及的三大优势,世界观,方法论,超人腕。 他深信,只要这三大优势运用好了,绝对可以让他在这个时代混得风生水起,游刃有余。 单是一个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就足以让他面对所谓天兵神将时比其他人多了几倍的底气和胜算,更别说还有浸透着厚黑学与都市丛林生存法则的方法论,加上可以拥有难以想象超人能力的超人腕…… 正想得热血信心百倍之际,鼻端突然传来一阵饭香。 丁保肚子里咕噜一声,回过神才发现,弓大锤不知何时已经安排人准备好了饭菜。 灯香饭暖,已是晚间。 第十章 三大难题三大优势 第十章 三大难题三大优势 第十一章 毒师是怎样练成的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十一章 毒师是怎样练成的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十一章 毒师是怎样练成的 壁灯莹莹,清辉盏盏。 小姑娘显是沐浴过的,褪下了平日里穿的书生褐袍,换了身翠绿裙裾,怎么看怎么像一只新春枝头的清影翠鸟。 小脸蛋清濯洁白,粉嫩嫩的犹如新剥的蛋清,浮着一层细腻的莹润玉色,新结的发髻微带着濛濛湿意,空气中,也飘着类似栀子花的清新芬香。 饭菜有些出乎意料的简单,很家常的三荤三素,刀工一般,色泽较差,就连盛放的餐具也是极普通的粗瓷碟碗,搭配两双简单的竹筷。没有想象中满桌闪瞎眼的金银碟器、象牙玉筷,半点也不符合拥有如此规模书房的主人家的身份。 唯一可取的就是闻起来似乎还不错,足以令饥肠辘辘的丁保,喉头生津,食指大动。 随行老嬷嬷帮忙将饭菜一一搁放在桌面上后,便自行离去,偌大书房里只剩下了丁保和弓大锤。 三粒“六阳还息丸”的功效果真不是盖的,短短半日功夫,丁保的内伤便已痊愈了三四分,下地虽然还有些困难,但坐起吃饭倒是无妨。 “先生,是想要饮酒吗?” 帮丁保盛饭,布菜,再把新洗濯好的竹筷轻轻递到他的手中,小姑娘这才志得意满地回到方桌对面的座位上坐定,丁保觉得她这小模小样的极有意思,忍不住笑了笑,举起筷子正要夹菜,小姑娘忽然偏着小脑袋,眨着漆漆的眸子,有些不确定道。 “不了。吃饭。” 小姑娘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一大一小对面而坐,随即就开始了这顿气氛略有些怪异纷乱的晚餐。 小姑娘弓大锤吃饭时的坐姿很正,夹菜,吃饭,也都是慢条斯理雍容优雅的,当真是做到了“食不语,咽无声”,一副大家闺秀的小大人模样。 可她越是这样,丁保就越忍不住想逗她说话,从县学学业这一话题切入,循循善诱,到最后家长里短、天南海北,乃至前世的一些可以拿来说的童话趣谈,小姑娘也从最开始的严肃认真一一回答,到最后全程合不拢嘴紧张兮兮主动发问…… 结果一顿饭吃下来,小姑娘很羞愧很罕见地发现自己的嘴角居然极其不雅地沾着几个米粒。 “大锤,这碟是什么肉,还挺香的?” 放下碗筷,志得意满念头通达的丁保美美打了个饱嗝,指着三碟荤菜中色泽最是不雅的那个,好奇问道。 “先生,这是狗肉。” 怪不得这么香,原来是狗肉。俗话说得好,天上飞的鸽子斑鸠,地上走的兔子狗肉,人间四大美味,诚不我欺啊! 咦,狗肉? 狗?! 丁保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物种,心中一动,压着激动兴奋的心情,问道:“大锤,这狗血还有没?一丁点就行。” “我这就着人去为先生取来。先生,时候不早了,也请早点歇着吧。”小姑娘似乎还沉浸在米粒事件的深深自责中,情绪不高,瓮声瓮气地回了声,也没多问什么,便起身离去了。 丁保心道这下倒也好,连准备好的解释说辞也省去了。 稍后,老嬷嬷过来收拾餐具的时候,果然依照弓大锤吩咐端来了一小碟热腾腾的狗血。 待老嬷嬷离去后,丁保迫不及待地端起碟子,将碟子外边缘处的狗血,滴在了超人腕的基因槽内。 关于生物界内的嗅觉最强者,其实一直存有许多种不同说法。 有说是王蝶,雄王蝶在十公里之外就能嗅到雌王蝶身上发出的气味。也有说是海里的鲨鱼,称鲨鱼的嗅膜总面积最高可达半个平方,能隔着海水闻到在几公里之外的血腥味。还有说是老鼠,称老鼠能嗅到地下十几米的距离,灵敏度至少是狗的十倍以上。 不过“超人腕”在嗅觉这一项上,取的却是狗的嗅觉能力。 狗的嗅觉强悍之处,主要表现在两方面:一是对气味的敏感程度,二是辨别特定气味的能力。 换而言之,不考虑长度、距离和媒介,狗的嗅觉灵敏度和辨别能力是当之无愧的最强者,其发现气味的能力是人类的100万甚至1000万倍,分辨气味的能力超过人的1000倍,能够准确辨别10万种以上的不同气味…… 所以不难想象,嗅觉异变之后,丁保睡在这个半是书房半是药库的大殿里,这一晚上过得是有多么的糟糕。 一直折腾到公鸡打鸣,他才勉强适应了自己的新鼻子,对这强悍到可怕的嗅觉也渐渐有了些掌控之力。 一夜未眠,不过却丝毫不影响丁保的精神,因为在这一夜非人的折磨过程中,他突然想到了一件非常好玩非常迫切去做的事情,他要做天下独一无二的“毒物达人”,用鼻子把这药库里所贮藏的天下各类毒药毒物的具体味道全部记住,确保一一分辨的出来,日后决计不在这上面栽跟头。 简单用过早膳,身体已经康复了五成的丁保果断下地,寻到摆放各类毒药的架子前,一种一种闻嗅分辨起来。 因为他现在不仅嗅觉灵敏度和辨别能力超强,嗅觉距离也远比寻常人要厉害,所以基本不用打开那些瓶瓶罐罐的盖子塞子,只用走在架子中间的过道上,一边盯着该类毒药的名鉴,一边闻嗅记忆即可,既安全又很有迷惑性。 起码弓大锤小姑娘来来回回围着转悠了两天,想得脑仁子发疼,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总结为先生这是在思考人生。 足足用了两天时间,一直到第三日傍晚,丁保才将此殿中所藏的上千种毒药毒物全部记住,且能用鼻子一一分辨出来。 为了检验记忆效果,晚饭过后,丁保拉来了弓大锤小姑娘一起做测验,毕竟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这种事真要遇到了可是经不起丝毫错误的,一次差池就可能丢掉小命。 小姑娘对此很是兴致勃勃,这两天的用餐时间里,丁保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经意间所勾勒描绘的种种新奇事物新鲜思想,狠狠冲击着她幼小的心灵,也快速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她现在虽然还是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小大人模样,但心中却是对自己这位先生越发好奇也越发敬重了,也很乐于听他说一些离经叛道的虚妄之言,跟他一起做一些极不寻常的新奇之事。 测验共分两个部分,一是辨毒,二是问毒。 ≈ap;lt;/a≈ap;gt;≈ap;lt;a≈ap;gt;≈ap;lt;/a≈ap;gt; 第十一章 毒师是怎样练成的 第十一章 毒师是怎样练成的 第十二章 小测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十二章 小测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十二章 小测 测验的步骤很简单,第一步,丁保背身,以布绢遮眼,弓大锤自行去木架上随意提取药材,种类不限,然后再由丁保从中辨别出哪些是有毒的,哪些是无毒的。 弓大锤小姑娘人不大,做事却是极麻利也极实在,丁保转过身摘下布绢时也给吓了一跳,短短几分钟时间,提前准备的一百多条竹篾上居然已经没有一个空的,全部都置上了各类或膏状,或液态,或丹丸,或粉末的药物药材,鳞次栉比,铺满整个桌面。 “大锤,这些你拿的时候,可都记录好了?” “先生放心,都记着呢。” 一番忙碌下来,小姑娘额头微汗,神情却是非常兴奋,眼睛亮晶晶的,扬了扬手里攥着的几张草纸,脆生生道。 “那好,咱们开始。” 丁保现在的嗅觉非比寻常,说实话是有些过于灵敏,嗅感一经打开,这一百多种药物药材如此近距离地暴露在空气中,所带来的猛烈冲击和混杂干扰非常之强烈,一度刺激得他鼻翼酸疼眼泛泪花,用了足足两分钟的时间,才勉强从这种滔天巨浪般的纷杂冲击中摆脱出来,定下心神,仔细分辨起来。 最开始抗气味干扰能力弱,速度比较慢,丁保是按照次序一个一个凑近闻嗅,到后来越来越熟练,待到最后完全适应后,已经不需要再凑近,轻松写意间,拿手指一路直接点下去,很快,夹在其间的四十二种毒物毒药全部一一被挑了出来。 至于正确率,从小姑娘瞪圆眼睛张大嘴巴,指间几张草纸震惊得簌簌作响之态,就可见一斑。 测验的第二步,由弓大锤在丁保已经分辨出来的四十二种毒物中随机提问,丁保要准确说出它们的名字和基本功效。 这个难度可就比之前要大多了,小姑娘带着丝不服气,从之前的震惊中收拾心神,重新振奋精神,漆漆的眸子亮如繁星,卷而上翘的黑长睫毛跃跃抖颤,视线在桌上剩下的四十二个竹篾上认真扫了一圈,最后把手指指向了最边缘最不起眼的一点粉末。 四十二根竹篾上,共有八种粉末,除了一种略呈粉红,颗粒粗糙外,其余七种形态、颗粒都极为类似,而且都是无色无臭之至毒,她不信丁保能辨认的出来,因为这是连她父亲生前也做不到事。 先生虽然厉害,但是,比起父亲还是略有不如吧? 谁知丁保鼻翼一动,不假思索道:“七星海棠粉。由七星海棠花晒干后研磨而成,此花原种产自海外异邦,叶与寻常海棠无异,花瓣紧贴枝干而生,花枝如铁,花瓣上有七个小小的黄点。此花的根、茎、花、叶均剧毒无比,晒干研磨制成毒粉后无色无臭,无影无踪,令人防不胜防。但极难培植,需用品质上佳的陈酿美酒浇灌,使用时多溶于蜡烛,待蜡烛燃烧时毒气放出,从而致人死地,部分死者死后脸上还会带着满足微笑,是世间七大毒花之一……” 小姑娘眼珠子瞬间瞪得滚圆,极度震惊之下,嫩柳条般的手指禁不住一抖,指尖滑向了旁边另一根竹篾。 “万妙散功烟。此是由西南苗疆的一种瘴疠毒气所聚成的毒烟,只能用曼珠沙华的叶子来收取,凝结成烟粉状贮藏,无色无味,能使人嗅之中毒,顷刻间散去功力,严重者骨肉齐消,呕血不止而亡。” “子午风疸露。由沙漠无名奇花所制,中毒者病入骨髓,寒暖交替,每日子、午二时发作,其痛砭骨,中毒者很难忍受,往往在第三四次发作时,便会死去。此疾入身,全身泛黄。” “逍遥三笑丸。” “一日丧命散。” “含笑半步癫。” “……” 待得丁保一口气将桌上四十二种毒物说完,弓大锤小姑娘已经有些呆如泥塑了。 “这怎么可能?!先生,请问你家以前是做毒药开毒药铺子的吗?” “瞎说。” 丁保心情大好,因为他发现自己不仅是嗅觉质变远超常人,前世超强的记忆能力也保留了下来,伸手揉了揉弓大锤的小脑袋,哈哈笑道:“有种说法叫心有灵犀知道吗,你拿了什么药,心里在想什么,为师意念一动,掐指一算,顷刻间便是了若指掌。” “那先生告诉我,我此时心里在想什么?” 弓大锤可没那么好骗,挑衅般地扬起小脸,红菱般鲜嫩的樱唇微微嘟起,卷翘黑长的睫毛颤颤的,轻袅得像风中的蒲公英。 “你在想,先生你外伤已痊愈,该拆药沐浴了。”丁保仿若不经意道。 “啊!”弓大锤这次是真的惊住了,直接掩嘴轻呼,噌地从座椅上弹起,瞪大眼睛,像是见了鬼一样地指着丁保,语无伦次,结结巴巴说不出个囫囵话来:“先生……先生你……” 丁保面含微笑,一副高深莫测,心里却在窃笑,大锤姑娘,你这次过来身上专门带有洗漱用具、洁身药粉,以为为师的鼻子是吃素的吗? 木桶中美滋滋地泡了一个澡,一扫三天来的困乏,丁保这一晚睡得极其香甜。 翌日醒来,身心舒畅,念头通达,舒展了一下筋骨,感觉内伤外伤已经痊愈了七七八八,便准备收拾一下离开此地。毕竟三天已过,也不知道华阳县那边收到信笺之后究竟有没有听取他的意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便想赶紧回去看看。 而在此时,黑头山关帝堂内,气氛却是有些僵持凝重。 一丈来高的关帝坐像之下,寨主之位上,弓大锤蹙眉端坐,粉面含威,不悦之色溢于言表。 戚叔双手插袖,站立在她身旁,不言不动,痴肥的脸上豪无表情,像是已经睡着了一般。只有极熟悉之人才能看得出来,他今天的腰杆儿,一直绷得很直。 宽绰明净的大堂内,或站或坐的还有十几人,这十几人可就没这么淡定稳重了,尤其是以坐着的七人为首,个个一脸热血激愤,而在这易于察觉的热血激愤之下,却似乎又各隐着一些复杂的别样心思。 七人中居首而坐的是一个身材健硕体格魁梧的残眉妇人,妇人瞧不出来年纪,身上煞气很重。 在她脚下,匍匐着一头凶恶的吊额金睛白虎,白虎毛发极脏,沾杂着血液、杂草、泥浆,像是披了条花毯子,腥风阵阵,恶臭扑鼻。 “小寨主,老妇今日过来只问一句,这旗,你究竟是竖还是不竖?” 其声如金铁交鸣,入耳刺疼。 第十二章 小测 第十二章 小测 第十三章 逼宫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十三章 逼宫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十三章 逼宫 “刁白虫,你这是何意?” 戚叔脸上肥肉忽地一抖,眯缝着眼睛,语气不善道。 “戚大哥先不要动怒,不是我白虫以大欺小,不忠不义,我等今日前来,绝非逼宫,只是要问计。小寨主既然继承了总瓢把子的衣钵,我凌云七寨自当遵守昔日盟约,唯小寨主马首是瞻。可这规矩再大,道理再多,说破天还是要先吃饱饭才行,总不能只让马儿干活,不给马儿吃草吧?寨子里存粮已经告罄,树皮都啃上了,还望小寨主给兄弟们指点条活路。” 妇人的两条眉毛都只有半截,说话间皱起眉头,就像是两颗黑黢黢的羊屎粒,说不出的怪异,其声如洪钟,铿锵刺耳。 戚叔眼皮子一抖,扫了眼坐在寨主之位上沉默安静的弓大锤,接口道:“白虫,六位寨主,诸位的难处老戚我自然知道,如今兵荒马乱天灾人祸的,生计确实不易,可黑头山现今也无余粮,望大家看在故去老爷的面子上,再多担待一二,毕竟,小姐年纪尚幼……” “好一个年纪尚幼!” 残眉妇人刁白虫冷笑道:“自总瓢把子过世,这四个字已经用足三年,便是要守孝也过了,今日怕是不能再推搪下去了!” “老子赞同白虫大姐。别的先不说,三年了,小寨主起码得先把这大旗给竖起来,别让人以为咱黑头山没人了!” “就是这个理儿!熊姥姥的,昨几日听说逐马原涂老四那帮夯货贱民,居然也敢在我黑头山前跑马,还差点劫了华阳县的县童们,真是气煞我也!真个是老虎不发威都被人当病猫了,这事儿若搁在早几年,谁要是敢,爷爷卵蛋把他们给挤出来!” “想当年咱三百里黑头山名头多响,不抢劫不打杀,侠名远扬,可哪个过境的镖局、商会不可着劲儿地巴结打点,银子姑娘要啥有啥,屁股都不用挪,可谓名利双收!现在可倒好,憋不住火下山找个窑姐儿,还不敢找太俊的,生怕付不起嫖资,妈的,强盗做到这份上,窝囊啊!” …… 刁白虫打头阵,凌云七寨其他几位寨主你一言我一语,随声附和着,瞬间便把堂内气氛吵得有些紧张起来。 弓大锤撑着下巴,高坐寨主之位,面容平静,分毫不为所动,就好像底下的这些个凶神恶煞针对的不是自己一样,眉宇间唯一存在的一丝不悦,则是针对刁白虫身前匍匐于地的那只凶猛白虎。 既丑,又臭。 为此,一人一兽,很是大眼瞪小眼了一番。 戚叔瞧见自家小姐这副少不更事的模样,心里微叹了口气。 “都给我住口!” 他忽地沉声大喝,肥溜溜的腰杆,钢枪一般挺得笔直,起脚猛地踏前一步,眯缝的眼睛睁开了些许,厉芒闪闪,语气强硬道:“怎么着?关帝爷象前,当着老爷的牌位,诸位头领今日这是要逼宫造反吗?!是,凌云七寨人多势众不假,可人再多,势再众,诸位头领也仅是当年与老爷签订黑头之盟的其中七位而已,盟约之上,可还有其他几十位头领寨主的名字,远有穆英庄穆庄主,近有六丈原的屠家兄弟,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七位这样对待道义、对待幼主的。诸位今日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我看最好还是再思量思量。” 戚叔这话说得极重,既占了道义,又点明厉害,软硬兼施,一时间场中诸人俱被噎得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说到底,这些人落草为寇之所以还能落得趾高气昂,扯得就是道义二字,不管是不是真讲道义,起码得让别人当做是真讲。 除此之外,戚叔这突然间爆发的气势和杀意,也是让在场所有人瞬间醒起,这位老是眯缝着眼的戚胖子,可委实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主!那一双胖乎乎白生生的手,早年也不知曾收掉过多少成名好汉的性命! 几位寨主皆是有备而来,可眼瞅着刚刚哄起来的乱局,还未进入正题,气势上道义上似乎就要土崩瓦解,不由自主地,皆把目光投向了关帝堂门口。 那里,背对在场诸人,晨起的凉凉秋风中,站着一位衣衫单薄的瘦削男子。 男子背影潇洒飘逸,就是衣衫有些破旧油腻,手里摇着一把四处漏风的鸟毛扇子,似是硬要把自己跟其他六位寨主区别开来。 “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辟天下寒士皆欢颜……阿嚏,阿嚏!” 摇扇男子明明打着喷嚏,身子抖得跟淋了雨的鹌鹑,却还是固执地矗立风口,慢摇破扇,一副曲高和寡的模样。 “戚老哥,言重了。总镖把子为人义薄云天,侠气纵横,对凌云七寨恩同再造,对我姓鲁的更是有救命之恩,今生不能衔草结环,来世也必当做牛做马。故,当年才会签下黑头之盟,七寨尽归黑头山统辖节制。这些年来虽不敢说鞠躬尽瘁,但也一直尽心尽力,便是总镖把子当年立下的不得抢掠扰民不得妄动刀兵的死规矩,我等哪怕吃糠咽菜,左右互撸,也是一直遵循。” 摇扇男子说着,慢腾腾转过身来,摸着山羊胡子,眯着老鼠眼,继续道:“于情于理于恩于义,不到万不得已,小寨主不召,我等都不该贸然登这关帝堂的门,可这此一时彼一时,年成好的时候,勒紧裤腰带做做好人不算啥,可现如今糠都没得吃了,马上都要吃人了,还要死守着这陈规陋习就有些不合时宜了,说一千道一万,我们毕竟是做强盗的,为的就是一口饱饭,不抢掠不杀人吃不饱肚子,我们这算做得哪门子强盗?!” 忽悠的最高境界,就是忽悠得自己都信。 从这点上讲,这摇扇男子就很会忽悠,他此时眼泛热泪,沉痛激慨,生生把在座几位心思复杂的寨主都给感染了,恨不能击掌欢呼痛饮美酒,甚至于,连戚叔自己都有些微微动容,觉得似乎还真有几分道理。 这时,寨主座椅上,一直沉默的弓大锤小姑娘,忽然脆生生接口道:“谁与你讲,我黑头山是强盗了?” 第十三章 逼宫 第十三章 逼宫 第十四章 强盗说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十四章 强盗说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十四章 强盗说 弓大锤的声音柔和清亮,吐字如莺,带着浓浓的童稚之音,犹如一串珍珠跌落在玉盘之上。 关帝堂内,随着她的突然发话,所有嘈杂纷乱的议论喧嚣全部消失无踪,继而陷入一种死寂般的安静。说话的人虽然年幼,但毕竟坐的是寨主之位。 摇扇男子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起来,喜色自他眼角一闪而过,举首问道:“鲁某不才,不知小寨主此言何意?” 戚叔暗道一声糟糕,他可是知道自家小姐小脑袋里藏的那些固执荒谬的言论,若是当众说出来,被人稍加利用,今日这局面只怕是再难以善了,忙接口道:“小姐累了,需要休息,今日之事暂且商议到这里……” “老戚,你方才说我等七人是要逼宫造反,依我看,这要逼宫造反的是你自己吧?”摇扇男子一对鼠目冷光闪闪,阴测测道:“兄弟我有些看不明白,这黑头山关帝堂到底是谁说了算?怎么小寨主连说句话的权利都没有了?” “鲁疯子!你!”戚叔被激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浑身肥肉一圈一圈激荡不已,犹如被暴雨拍乱的平静湖面。 “好了戚叔。既然他们想听,今日便说与他们听听。”弓大锤漆漆的眸子,幽深如瀚海,明澈似琥珀,从容不迫地望着摇扇男子,继而扫过在场诸人,居高临下,不徐不缓道:“家父之所以开香堂竖大旗,争南三府绿林盟主,又带领大家定下黑头之盟,为的不是做什么南国第一匪,正相反,为的是不做匪,为的是没有匪。” “家父教大家兴修水利,因地制宜,纺织耕作,自给温饱。” “家父严令不扰民,不烧杀,不劫掠,不厮斗。” “灾时开仓放粮,平日里震慑蟊贼,家父让三百里黑头山义名在外,官府不究,百姓不恨,大家下山再不用隐姓埋名,提心吊胆,家父还安排诸位头领的孩子读书受教,与寻常善民无异……” “如果说做强盗就是依照你们所说的,要烧杀抢掠,要鱼肉乡里,要让百姓恨不得食我肉饮我血,那么我黑头山从来都不是强盗。我弓大锤,也永远不会做这个强盗。诸位头领,还是请回吧。” 秋日之晨,暖阳已经渐渐升起,缕缕晨辉顺着窗棂子照入关帝堂,投下一道道不甚刺眼的明亮光柱,自阴影之处升起的灰尘细粒,自下而上,卷动游荡在光柱之中,整个世界,是如此的明媚清晰。 但不知为何,兴许是山风吹入的缘故,在座诸人突然就觉得有些冷。 自盟主弓鹤云死后,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不请自来坐在关帝堂内呼呼喝喝,对于弓大锤当然也不是头一次见,但这却是三年来这位小寨主第一次同他们讲话,而讲话的内容,却让他们不约而同都有些茫然失措,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对眼前这个只有十岁的小姑娘。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诸位听听,诸位想想,我等真是可悲可叹可怜啊,想我凌云七寨,昔日为止干戈成玉帛,不惜身居人下,签订盟约,忍辱负重,苟且偷生,结果倒好,竟只是人家手里的刀兵泥卵。以我等强盗匪类之吃糠咽菜瘦骨嶙峋,换取人家之侠肝义胆威名远扬,以我等强盗匪类之屈辱窝囊不得自由,换取人家之名声民望朝堂善感,说不得,日后我等强盗匪类之项上人头,也会是人家功成身退时的招安进阶之资。” 摇扇男子慷概激昂,捶胸顿足,就差嚎啕大哭,说得在座诸人齐齐色变,最后鸟毛扇子一指弓大锤,厉喝道:“诸位,小寨主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此黑头山,非我等强盗匪类之黑头山,此小寨主,自也不愿做我等强盗匪类之小寨主!” 弓大锤愣住了,小脸上第一次有了慌乱无措,她再早慧从容,也应付不来摇扇男子这故意偷换概念剥离主题的歹毒言辞。 她小小的心思里,很有些想不明白,她只是说了些父亲曾跟她说过的话,再辅以自己的一些理解和想法,完全都是事实,她也是出于善意的引导,提醒大家这些好处,可怎么到了这恶毒秀才的嘴里,就完全成了另外一种意思,而她偏生还找不出任何驳斥的理由。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当胸闷了一拳,痛得说不出话来,而别人还都指责她才是打人者。 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面对群情激昂的堂中诸人,戚叔脸色发白,哆嗦着嘴唇,不自觉此朝着弓大锤身前遮挡了过去。 让他打架杀人还成,说两句狠话威胁威胁也勉强,但这口若悬河辩论之道却是完全不行,所以当下也只有一个心思,万一有心人作乱导致局面控制不住,舍了身家性命,也要护住小姐周全。 “这位兄台大义凛然,字字珠玑,但却实在是误会小寨主了。依小寨主之意,这当今天下,实则人人皆为强盗。” 危急时刻,丁保沐着晨光,言笑晏晏,潇洒而入,开口一句话,便如万钧雷霆彻底震慑住了在场所有人。 “先生!” 弓大锤小姑娘暮地起身,惊喜呼道,心里一暖一定,眼眶中的湿意瞬间就凝结成泪花,晶莹莹地打着旋儿。 戚叔也是大松了一口气,这几日自家小姐对这位丁探花的信任依赖他完全看在眼里,所以担心小姐不听劝告闹出什么乱子,一早就派人去通知丁保,这下好了,从那日骗药一事来看,鲁疯子再能说再阴险,怕也不一定胜得过这位丁探花。 “原来竟是小寨主之师。久仰,久仰。”摇扇男子眼泛厉色,抬手揖道。 “不敢当。惭愧,惭愧。”丁保笑眯眯的,举手还礼。 “先生方才所言,当今天下,人人皆为强盗,不知何解?”摇扇男子阴测测道,意要揪着小尾巴不放。 丁保洒然一笑,拿出前世在千人会堂做成功学演讲时的气势,顿了一顿,掐准节奏,继而龙行虎步,顾盼生辉,朗声道: “朝堂上那些公卿大臣,个个肥头大耳,财库充盈,却不知忧国忧民,只会欺君误国,贪污受贿,盘剥百姓,难道不是强盗?” “衙门里那些官吏衙役,身具高位,尸位素餐,只知金银权势而心无百姓,官官相护,颠倒黑白,难道不是强盗?” “街面上那些贵胄公子,依仗父兄权势,横行乡里,欺男霸女,巧取豪夺,百姓冤比海深却无处申诉,官府不敢盘问,难道不是强盗?” “市坊间那些商人富贾,虽锦罗绸缎,衣冠楚楚,但心如蛇蝎,囤积居奇,克剥伙计,以次充好,以旧充新,缺斤短两,大斗进小斗出,难道不是强盗……” 摇扇男子面色一变,驳道:“文人秀才,读书人难道也是?” “读书人更是,那些个举人秀才,呼朋引伴,把持衙门,吃了原告吃被告,歪曲法理,谄媚权势,颠倒黑白,弄得人家破人亡,难道还不是强盗?至于写书著传的,专门颠倒黑白,歪曲事实,为当权者歌功颂德,文过饰非,舔沟子捧臭脚,让天下人千世万载蒙在鼓里,更是强盗中的强盗。” 摇扇男子脸色铁青,今日第一次搁下鸟毛扇子,哆嗦着嘴唇,抗辩道:“兄台果然学富五车,见解独到,呵呵,可即便天下人人皆为强盗,这又与小寨主方才所言有什么关系?” 丁保放声大笑道:“当然有关系,而且还有大关系。诸位想想,既然大家都是强盗,为什么我们犯法,而他们不犯法?这是因为,天下强盗共分两种,一种是合法强盗,一种是违法强盗。简而言之,谁得了天下,谁就是合法,得了天下的人说谁是违法,谁就是违法。” “历史上那些开国之君,没有一个不是强盗,前朝太祖皇帝诸葛石敏,本是大康世宗皇帝的臣子,捧着大康的饭碗,拿着大康的俸禄,却夺了人家的位子不说,还把人媳妇女儿全部收为后宫,简直是强盗中的败类。” “而我白马王朝的太宗皇帝,本是诸葛家的臣子,皇威隆盛,还被封异姓王,可国家有难时非但不知匡扶社稷,却趁机谋反,后来为了争夺皇位,更是白马银枪,赏了哥哥弟弟一人一个透明窟窿,又命人把七个侄子一刀一个剁了,最后连嫂子、弟媳全抢过来自己享用,连强盗都不如……” 丁保说到这里,即便在座的都是落草为寇的强盗,向以胆大包天著称,也还是听得呆若木鸡,浑身发抖,有胆子小的,已经哆哆嗦嗦想往门外溜了。这些话,别说是说出来,便是听上一听,也是杀头抄家灭九族的滔天大罪。 丁保对大家的神情很满意,也多亏这几日在书房里泡着时浏览了一些朝堂野史,今日正好拿来唬人,口下不停道:“所谓改朝换代,不过是一伙强盗打跑了另一伙强盗而已。得天下的,就是功臣元勋,自然有一帮文人来捧臭脚拍马屁,写书立传,流芳百世。杀了哥哥弟弟,也会是被逼无奈,大义灭亲,睡了嫂嫂弟媳,那也是凄美爱情,传为佳话。” “败了的,就是乱臣贼子,口诛笔伐,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被人施阴谋诡计砍杀了,还要被千万后人说杀得好,老婆被人睡坏了,还要被万世传颂说睡得妙。” “所以,小寨主方才之意是指,她不愿做烧杀抢掠,鱼肉乡里,混个腹饱炕暖的小贼小匪,她要做,就做这种猎国封疆改朝换代的绝世大盗。那么,请问各位寨主,这杆大旗,究竟是要竖,还是不竖?” 咕咚。他话音方落,已有人惊骇得从座椅上重重跌落了下去。 第十四章 强盗说 第十四章 强盗说 第十五章 白虫之乱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十五章 白虫之乱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十五章 白虫之乱 凌云七寨这几位寨主,今日前来关帝堂,名义上是要请弓大锤竖旗,重振黑头山声威名号,实则是欺她人小年幼,想迫她取缔盟约,大家好解脱束缚,美美下山烧杀劫掠一番,过过强盗的瘾。 最不济,也要同之前一样,再讹诈些粮食肉类回去。 可此时诸人听丁保这么一说,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位完全摸不透的小寨主竟还真有要竖旗的意思,但问题来了,不管弓鹤云生前还是死后,这黑头山的旗从来就没有降下过,何来再竖之说? 再联系丁保方才这番骇人听闻的强盗说,不难想象这杆大旗是什么旗。 反旗! 作死啊!真是少不更事,胆大妄为至极! 别说黑头山传说中的两千甲弟早已卸甲归田数年,完全成了寻常山野庄汉,即便是战力依旧,再加上黑头之盟上的所有头领寨主全部应召举旗,也没有任何一丝一毫侥幸的可能! 毕竟,如今镇南将军府里驻着的,可是黄金八大家族之一的苏家。 苏家不仅是军旅世家,世代镇守南方边境,势力覆盖南国三府,旗下更是有当世三大无敌卫军之一的“寒门铁衣”,因“寒门铁衣”统一制服为深蓝,故苏家又被称“铁血蓝军”。 在座诸位寨主头领也都是生于南国,长于南国,自小到大对于“铁血蓝军”、“寒门铁衣”的传说听得耳朵茧子都快磨破了,大部分人也都曾亲眼见到过“寒门铁衣”执行公事,当真个个是铁血无畏杀伐果决的百人敌,别说战而胜之,只怕遇到了连与之对敌的勇气都没有! 念通此节,在场至少有四位寨主顷刻间汗流浃背,浑身哆嗦,腿肚子发软,暗悔昨夜没有再叫两个如狼似虎的婆娘侍寝,最好被吸榨得摇摇欲坠体无完肤,今早爬都不爬不起来,也好过趟了这趟浑水,此时在这里如坐针毡,后悔得想拿脑袋去撞墙。 摇扇男子也是呆若木鸡,漏风的鸟毛扇子跌在地上而不知觉,喃喃失神了片刻,突然上前,面色青红惨淡,犹自挣扎: “在下是凌云七寨左右双撸的撸文士,人称撸王之王的撸穿肠,小号‘疯秀才’鲁一发,敢问阁下是?” 丁保从容一笑:“不敢。在下是南国三府上下乱捅的捅佳人,人称捅一江湖的捅破天,御笔亲赐,小丁探花。” “你,你竟然是探花及第?简直……气,气煞我也!” 这鲁一发衣衫单薄被山风吹了一个早上毫发无伤,却抵不住丁保这“小丁探花”四个字,大声悲呼后,眼前一黑,仰天便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来回旋转,重于万钧,自此之后,本秀才这纵横多年的黑头山第一学历是保不住了! 丁保见他突然倒地,却并不愿就此放过他,方才这厮逼迫弓大锤时的嚣张歹毒他可是全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当下煦朗一笑,当真是如沐春风,抱拳道:“古往今来,但凡举旗行事者,必先要发斗争檄文告示天下,是为替天行道师出有名。我和小寨主商议过了,鲁兄文思敏捷,澎湃铿锵,实乃当此重任的不二人选。诸位想想,若有鲁兄亲自具名撰写之斗争檄文分传大江南北五湖四海,那气势是何等之磅礴,到得那时,无须一兵一卒,白马王朝也必然分崩离析,化为腐朽尘土……来人,文房四宝伺候!” 噗。 鲁一发身子巨震,一口血箭喷出,两眼一翻,极恐极气之下,竟直接昏了过去。 丁保瞧也不瞧他一眼,转过身去,笑眯眯地望向面色唰唰齐变的其他几位寨主。 有他三言两语撂倒鲁疯子还把人弄吐血的恶行在前,这几位平日里耀武扬威凶神恶煞般的寨主竟无一人敢与他对视,而他面上春风化暖般人畜无伤的笑容,更是比血淋淋的鬼头大刀还可怕,众人愿意面对一万次鬼头大刀,也不愿看他冲着自己笑。 丁保牢牢把控着场中节奏和气场,正准备开口,一鼓作气把剩下这几位也给收拾妥当之时,突然头皮一麻,就感觉到一股子刚烈腥风,骤然自脑后刮起。 “先生小心!” 伴着弓大锤一声凄然惊呼,丁保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呼”地一道白影卷着腥风恶臭,自脸前窜过,隔着近两尺的距离,依然吹刮得面颊生疼。白影扑跃之时,碗口粗的铁尾卷扫而过,尾梢刚好扫到丁保的大腿,剧痛之下,丁保一个踉跄翻倒在地。 “孽畜你敢!” “孽畜休得伤人!” “不好!畜生凶猛,大伙拿家伙招呼它!” 大堂内瞬间乱作一团,喊打喊杀的声音此起彼伏,众匪随身携带的兵器也纷纷出鞘,丁保忍着疼痛惧意,抬眼望去,只见之前那头匍匐在刁白虫身前的吊额金睛白虎,正张着血盆大口,死命撕咬着鲁一发的一条大腿,钢刀般锋利的牙齿与腿部咬合部位,只在片刻之间,已然露出了森森白骨。 鲁一发痛醒之后,又被生生吓昏了过去。 距离他最近的几位寨主和随身侍从,惊慌之后,纷纷抽出兵器,喝骂围攻,但虎威凛凛,尤其此白虎一条铁尾犹如钢鞭一样呼啸生风,众人急得乱蹦,却根本近不得身。 观白虎此时之凶残威猛霸气四溢,哪还有一丝之前趴在地上萎顿老实如小猫一样的顺从模样? “刁白虫,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喝止你这坐骑畜生!难道真要眼看着鲁疯子被吃掉不成?”戚叔面色严肃,紧紧挡护在弓大锤身前,皱眉厉喝道。 刁白虫也早已被吓傻了,这虎中王者哪里是她的坐骑,她根本就从来不曾收服过它,今日是喂下了药物带过来耀武扬威的! 想她身为女流之辈混迹草莽,偏还做了一寨之主,为了显示凶恶震慑部众,早年不惜自己在左右眉端各斩一刀,破成凶悍之相,即便如此,心里犹觉得不踏实,一直想驯服一头猛虎大虫相随。 一年前终于给她遇到这么一头凶猛白虎,苦苦追猎了一个多月,折损数名手下兄弟,最后才把它药翻了带回寨子。 不过这种白色异化之虎王哪里是她能够驯服得了,各种方法都用过了,弄得白虎浑身是血遍体鳞伤,尝试数月毫无进展,只好取了权宜之计,平日锁在铁笼子里,需要时再喂上软筋散,好带在身边耀武扬威震慑四方,也是取得了不错效果,起码今日再登黑头山关帝堂,坐在这七寨首位上的便是她刁白虫。 只是却万万没想到,这几个月来服药后一直驯服安顺,让她有些疏于防范的白虎,闻到血腥味,却突然就窜出食人了! 为今之计,也只好硬着头皮子暴喝一声,抡着兵器扑了上去,总之,不能让它真伤了鲁疯子性命便是。 这一下,戚叔也算看出来了,刁白虫根本就对这头白虎无计可施,顿时心中极为为难,鲁疯子毕竟是凌云七寨七位寨主之一,若是今日在关帝堂上殒命,不管事出何因都不太好听,尤其搁在如今黑头山人心思动暗潮汹涌的紧要关口,指不定就会弄出什么大乱子,可是要去帮忙的话,小姐这边可能就会有些风险…… 弓大锤却似看出了他心中顾忌,蹙眉肃声道:“戚叔,毕竟是先父部下,救人姓命要紧。” “小姐放心。老奴这就去相助,赶走这孽畜。” 戚叔不再迟疑,言毕,猛地转身踏步,一身肥肉掀起圈圈涟漪,两只总是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第一次全部伸展了出来,胖乎乎,白生生的,但却令丁保感到一股莫名的危险。 戚叔双拳攥握成势,沉喝了一声,凶猛无匹地便冲杀入了战团,瞧这架势气势,功夫远比在场的七位寨主要厉害许多。 但就在这时,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事情发生,那白虎在戚叔远离弓大锤加入战团的瞬间,果断张口放弃了已经被它咬得血肉模糊的鲁一发的大腿,铁尾一卷,扫开身边数人,猛地转身,压颈,俯体,因蓄势过猛,四只虎爪深深扣入地板。 继而,猛地暴啸一声,犹如金鼓在耳边突然鸣响,震得周边所有人头晕眼花,腿脚发软。 何为虎威,这便是虎威! 待众人醒过神来时,这白虎却是已然脱离众人包围,以饿虎扑食之势,暴烈无匹地扑向孤身坐在寨主之位上的弓大锤。 “不好!小姐!” 戚叔最先反应过来,瞬间目眦欲裂,大喝一声,不要命地往回窜。可他两只脚又怎么跑得过四条腿,更何况这白虎还是率先启动,而他身上还有方才前冲的惯性,根本追无可追,一时间,焦灼心忧得眼眶都快要溢出血来。 弓大锤也愣住了,接着心头瞬间恍然,原来恶感真的皆是相互的,不仅是自己嫌它又脏又臭又丑,完全嗤之以鼻,它也极为不喜自己,这头奸诈白虎从一开始就不是想要吃鲁秀才,而是要引开戚叔咬死自己! 为此,它还不惜将先生掀翻在地! 可恶! 弓大锤一瞬间心中想到的居然不是害怕,而是出离的愤怒,紧握小拳头,悍然站了起来。 不闪不避,针锋相对,凶得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雌豹。 第十五章 白虫之乱 第十五章 白虫之乱 第十六章 伏虎记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十六章 伏虎记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十六章 伏虎记 弓大锤有这种激烈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过众人下意识的都以为她是被吓傻了,毕竟还只是年仅十岁的小姑娘。 而且,如今探究个中因由也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眼看所有人都追蹑不及,而白虎重逾四百斤的庞然巨躯已然腾空,四只钢钳虎爪凛凛生风,血盆大口腥臭扑鼻,獠牙闪闪。只待落地,眼前这如仙子精灵般秀美剔透的小寨主,便会悠忽命丧,惨死当场。 就在戚叔目眦欲裂钢牙咬碎,其余寨主皆欲闭目不忍直视之际,“嗵”的一声巨响,地面抖震,像是被万钧重锤狠狠砸中。 紧接着,一道人影,以类似蛤蟆般的怪异姿势呼啸而起,于空中滑过一道极速带来的残影,居然后发而先至,如同一枚出膛火弹般重重轰击在半空中的白虎躯干上。 伴着一声骨肉冲撞的剧烈闷响,双方一触即分。 丁保被白虎的一身铜皮铁骨给震得耳鸣眼花,胸痛欲裂,也幸亏他是携有几倍的重力加速度主动撞击,而白虎身在半空,无从借力,若不然,只怕猛烈相撞的那一瞬,他的五脏六腑就已经承受不住。 饶是如此取巧,他还是控制不住身体,重重坠地,嘴角溢血,挣扎着爬不起来。 短短数日之内,却已连番遇险,在这一瞬间,丁保想要提升实力以自保的念头前所未有之强烈。 而那白虎,被丁保猛烈撞中后,仰天怒啸,痛吼如雷,半空中硕大的身躯陡然巨震,生生被撞得横移了数尺,一下扑空,徒自裹着一身腥风恶臭,张牙舞爪地从弓大锤的脑袋边闪过,朝前直直撞摔了过去。 这一下兔起鹘落,快逾闪电,堂中诸人刚刚发现救下小寨主的居然是那位舌绽莲花说晕鲁疯子的小丁探花,还未来得及震惊,那边白虎已然怒啸扑空。 戚叔眼见小姐无虞,心中大定,后怕之余,不禁怒发冲冠,一对铁拳翻飞,当先朝白虎猛扑了过去,其他几位寨主也不甘示弱,招呼着兵器,凶神恶煞般地尾随白虎,冲杀过去。 若说方才白虎突然发狂撕咬鲁一发大腿之时,除刁白虫之外的其他几位寨主,眼见此白虎凶恶,不愿冒险未尽全力,此番再追杀过去可就没有任何人胆敢留力。 这可是差点咬杀小寨主的孽畜,这时候谁若是敢不尽心尽力,万一再有什么把柄说辞落在她那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恐怖师父手中,只怕以后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此时地上依然昏死着的仅剩下一条腿的鲁一发,就是前车之鉴。 尤其是刁白虫,为了弥补过失,简直是豁出去了老命,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若不是旁边有人拉了她几把,早就葬身虎口。 不过这样一来,既有刁白虫这样杀红了眼招招玉石俱焚的悍不畏死者,又有戚叔这样的高手掠阵,白虎在众人的全力围攻之下,却是再厉害不起来,节节败退,悲吼连连,虎躯之上的伤口也是越来越多。 弓大锤早已从寨主宝座上窜下,迷路小兔子一般,无助地蹲坐在丁保身边,小脸煞白,唇无血色,紧紧攥着他的手,似乎生怕稍一不留神他就会烟消云散,被地狱中的牛头马面摄去了魂魄。 “咳。咳。别担心,死不了。” 丁保缓过气来,边咳嗽着,边安慰道。但见她小身子依然紧张得簌簌发抖,还以为是被白虎给吓到了,便抽出手来,想要去拍拍她的稚嫩肩膀,但手一伸出,突然间就怔在了那里,因为他感觉到手腕上的“超人腕”有些微微发热,似乎正在运转之中。 这,这怎么回事?! “超人腕”怎么会突然自行运转? 正自诧异之际,一种熟悉的感觉从手腕间传来,起始注入阶段与之前马岛缟狸、跳蚤、狗时类似,但突然间,一股澎湃霸烈,如惊天骇浪般凶猛无匹的滚烫灼烈顺着腕间动脉流向全身,这股滚烫霸道至极,在随血脉流动的过程中越来越热,越来越烫,烫得似乎将要燃烧起来。 而后,又渐渐滋生出强大、自信、霸道、无畏等种种至尊至刚的霸者心愫…… 丁保之前从来不相信所谓“气场实质存在”的说法,因为不管是从能量场还是生物场的角度去解释,都有些牵强附会,都缺乏严肃的科学论断。丁保甚至觉得把所谓“气场”、“气势”、“王霸之息”这些东西描绘成客观存在的事物,本身就是一种唯心主义的说法,如同硬要把一个人的精神给物质化,是完全不科学的。 所以他当初拿到说明书,视线扫过十四物种名单,看到最下面对应百兽之王老虎的能力是“霸气”时,他还以为这是发明者一个善意的玩笑,“霸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可以通过仪器解析,然后再赋予人类? 潜意识里根本就没把它当成一件严肃的事实,早已将之置之脑后。 若不是今日机缘巧合,与被白虎空中凶猛撞击时,它身上被刁白虫折磨数月留下的血痂破裂,虎血流入基因槽,下来后又被紧张兮兮的弓大锤双手握住,攥来攥去的,不小心旋动了腕盖,因缘际会之下解析了虎威霸气,丁保可能就会永远与之失之交臂,以后也不大可能会想得起来。 不论丁保之前是怎么认识的,但此时此刻,他非常清晰惊骇地感觉到了自身的变化,来自生理的、心理的。 似乎这股滚烫的热意燃烧得不仅仅是血脉,还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升华了他的整个精气神,胸中一股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莫名悸动将他本来就非常自信的内心催化得愈发强大,坚韧,无惧,霸道,悍勇……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关帝堂内,正在疯狂围殴白虎的诸人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扭头朝这边看来。 遍体鳞伤的白虎反应最大,它之前被刁白虫设计擒住接连折磨数月,方才又被众人围殴险象环生进退失据,虎目之中却也仅有愤怒、鄙夷和不甘,但此时望向这边,铜铃般的金睛虎目中首次闪现出了凝重之色,还有淡淡惧意。 弓大锤费力地扬起小脑袋,又长又黑的漂亮睫毛唰唰唰扑闪着,漆漆的瞳孔里,倒映的尽是这个这一瞬间仿若神祗的身影。 视线交汇处,丁保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蹙眉,闭目,似在思索一个困扰许久的难题,又似在承受某种难以名状的痛苦。 暮地,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十六章 伏虎记 第十六章 伏虎记 第十七章 赐名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十七章 赐名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十七章 赐名 丁保睁眼一瞬,所有方才无意间自身体内散发而出的如有实质般的威压、气势、霸息……俱都消失不见,仿若顷刻间化为一道无声息流,尽数敛入了这对明灿自信的眼眸之中。 他似乎还只是之前那个他,又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诸位,擒下它就行了。无须打杀。” 丁保笑着说道,众人闻言惊醒,这才想起还有一头噬人的猛兽就在自己身旁,来不及后怕,便再次舞着兵器扑杀了上去。但兴许是丁保这一句话的作用,诸人此番再下手时已经自动自觉地,没有方才那么狠辣。 而对面那白虎不知是累了,还是觉察到了什么,居然也未再多做顽抗,悄无声息地,便被诸人给掀翻在地,拿镣铐石锤给锁上了。 戚叔拿眼望了望诸人,再望了望毫无征兆就老实下来的白虎,最后不得不把视线重新落在了丁保身上,目含深深异色。 接下来,关帝堂内自是一番此起彼伏的请罪辩白之辞,不约而同地把罪责尽数推在了昏厥在地的鲁一发身上,言道今日之事完全出乎他的威逼利诱,更是把他说的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甚至连九岁偷看寡妇洗澡妄图色诱八十岁老奶奶未遂的恶心事都给扒拉了出来。 弓大锤心系先生伤势,也未多做追究,招呼他们带着鲁一发回去,治愈伤势后对之严加看管,以后切莫要再受其蛊惑。 瓷娃娃般娇俏精致的小姑娘,端坐寨主之位,侃侃而谈,赏罚分明,进退有据,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她才仅有十岁。 诸人心中大宽,不管是不是真服,此时心里对这位小寨主也是好感多多,跪下磕过头之后,起身着人抬起鲁一发便要离开。 “诸位且慢。” 丁保忽然出身喊住了大家,诸人见他笑容煦朗,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却听丁保不急不缓道:“方才说起竖旗之事,告天下诏和斗争檄文已经由鲁秀才一力担当,但要成大事,我等尚需选出一位大先锋,考虑到日后战场需要,这位大先锋往大了说是能征善战,往小了说就是善于烧杀抢掠捣乱子。此职位非常重要,我和小寨主心中暂未有合适人选,烦请诸位头领回寨之后好好想想,看身边有什么善于烧杀抢掠肆扰百姓的合适人选可以推荐一下,也欢迎毛遂自荐。” 几位寨主苦着脸连连称是,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呼啸,妈蛋,自今日起哪个小王八蛋敢下山胡来,老子割了他的卵蛋喂狗! “此外,还有一事。成大事者,必须善于团结发动各方力量,所以才说不拘一格降人才。然起事之后,我黑头山必然要面临敌众我寡之局面,故我和小寨主商议过了,诸位之中若有善于团结发动其他各方势力的,尤其是那种能和各类流民马匪相处融洽,对之过界活动而不闻不问处之泰然的人才,将拜之为军师。他日鲁秀才的斗争檄文拟好诏告天下之前,此人,将有幸与鲁秀才联合署名其上……” 几位寨主闻言都快要哭了,都说自己是土匪强盗狠人,但搁在眼前这位丁探花面前,却连人家一根小指也比不上。今日上来闹这么一通,不仅想要做一回真正土匪强盗的愿望未曾达成,这看起来以后还得协助维持周边秩序保一方平安了! “哦,对了,方才诸位还提到有凌云七寨中粮食不够吃……” “没有,没有,断无从事,想是之前弟兄们没说清楚,我们都吃得香,吃得饱。”丁保才刚开口,其中一位寨主已经吓得大声叫嚷了起来。 “对对对,够吃,够吃。呵呵,爷们儿们昨晚还喝骨头汤来着。”另一位寨主生怕丁保不信,还举实例加以说明。 “这样啊。” 丁保点了点头,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笑吟吟道:“那我就放心说了。实则呢,黑头山上最近倒是有些缺粮……” 众寨主瞬间石化,面面相觑,心中瞬间万马奔腾,姥姥的,以后没事谁再提议来黑头山,谁是王八蛋龟孙子! 一一报上献粮数目后,没有人胆敢再做丝毫停留,二话不说要多快有多快地往外窜,只有刁白虫一个人留了下来,也不说话,就是跪在地上不起来。 弓大锤细声安慰了几句,她这才嘭嘭嘭磕了几个响头,抹着泪花起身离开,从步履之沉重凌乱,便可以看得出来她此时内心之震荡复杂,这份因弓大锤宽恕而带来的愧疚和感激,应该是已经在内心深处深深种下来了。 至此,黑头山关帝堂内剩下的一老一少,对丁保真心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弓大锤还好,内心一直坚定不移地信任丁保,觉得自己先生无比厉害,很是与有荣焉,而戚叔作为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家,见惯人情人性,因此更是敬佩有加,甚至还隐隐存有一丝敬畏,这可是只有当年面对老寨主时才会升起的感觉。 丁保这次伤得倒是不重,除了脏腑受震嘴角溢血之外,多是些皮外伤,敷药包扎过后,他便提议要立即下山回华阳。 二人自是不舍,但无奈他急着回去实现心中大计,时不我待,态度坚决,小姐松口之后,戚叔也只好着人去准备马车。 眼见弓大锤小姑娘有些闷闷不乐,丁保便温声安慰道:“行了,又不是自此天涯两隔再不相见,从这边到华阳也就几十里的距离。我知道你身份特殊,此番暴露之后也不宜再去县学读书,但是我可以过来啊,若是我太忙无暇,你也可以直接去我家宅子里找我,求学求知之道,没有什么可顾虑的。” 见她情绪恢复了一些,丁保笑了笑,忽地心中一动,好奇道:“对了,你好好一漂亮小姑娘,为什么名字要叫大锤?” 自相识以来,丁保印象中的弓大锤一直是特立独行堪称神奇的,她的言行气质跟一般小朋友完全不一样,但此时面对这个问题,她那如白莲花般的小脸却是瞬间凝固,孩子气的窘迫踟蹰显露无异,吹鼓着腮帮子,不愿搭腔。 “说说嘛,我很好奇。”她越是这样,丁保逗弄之心越起。 弓大锤又迟疑了片刻,终是拗不过先生,一咬牙,猛地跺了跺脚,捋起袖子,露出欺霜赛雪的一小截藕臂,丁保正自讶异,不知道她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一言不合便要发飙掀桌子?突然间眼前一花,还未看得清楚怎么回事,弓大锤小奶包般白皙稚嫩的拳头已经以极快的速度,狠狠砸在了旁边的廊柱之上。 更震惊的还在后头,随着弓大锤沉默收拳,那根有些年代的粗木廊柱上,居然生生被她印下了一个三分深的小小拳痕。 这?!丁保猛吸了一口凉气,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位微仰着下巴一脸平静的小姑娘。 这哪是什么大锤,这明明是神锤好吗?丁保可是知道,自己这位小弟子因为羡慕画本中那些个大家闺秀,所以自小拒绝习武,只留心琴棋书画这些雅致事物,平日里衣食住行也都是小模小样一板一眼的,可眼前这情况,拥有这般与生俱来的恐怖速度和力量,自身又具备出众智慧和强大内心,不习武成为一代宗师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大锤,我现在答应教你对付天兵之道,助你完成你父亲的遗志,但你也要听我的话,从今日起专心修习家传武功,不然日后遇到天兵毫无反抗之力直接被击杀,谈何完成你父亲遗志?只怕到时自保不成,还要连累为师一起丧命。此事,为师心意已定,不许抗拒拒绝,不许讨价还价,更不许消极懈怠!” 见弓大锤沉思,点头,一旁的戚叔惊喜得快要发狂,如果不是场合不当,他真想对着丁保结结实实磕几个响头。 因为,这可是当年连老寨主都完全无计可施,也丝毫说不通的事情。 按照老寨主的感慨,小姐这是什么百年一遇的“道胎之质”,若是下决心习武,修习任何武学都是事半功倍,他日成就完全不可限量,成长顺利的话,成为宗师级人物丝毫不成问题。 见她点头应允,丁保暗松了一口气,望着眼前这位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幼小女弟子,忽然就想到了前世一首很喜欢的伟人诗词《沁园春雪》,心中一动,笑道:“大锤,我断你日后成就一定无可限量,名震天下完全不成问题,大锤这名字虽然……呃,传神贴切,但毕竟不算太雅,日后就权当做小名用吧。为师今日要为你取一个响当当的大名,嗯,就叫做弓沁,如何?” “弓沁,弓沁……”小姑娘认真念叨了两遍,目含惊喜,重重点头。 戚叔哆嗦着嘴唇,心里也默默念诵了几遍,慈目注视着喜不自胜的小姐,眼角隐有泪光闪动。 说话间,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临上车前,丁保忽然拉着戚叔,低声问道:“戚叔,你实话告诉我,苏戈苏捕头与你,谁的功夫要更好一些?” 他对此特别好奇,因为苏戈算是他穿越过来后见过的功夫最好的一位,腰刀在手,寻常十几个汉子一起上也讨不了好,但方才眼见戚叔含怒出手,明显也是个高手,便忍不住想要比较。 戚叔闻言,眼皮子一下恢复成了一条缝,双手重新交叉拢在了袖中,半响,懒洋洋道:“苏捕头年纪轻轻。功夫不错。” 谦虚,但又极其骚包。 第十七章 赐名 第十七章 赐名 第十八章 生财大计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十八章 生财大计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十八章 生财大计 黑头山距离华阳县不远,路况也尚可,但对于坐惯了充气轮胎的丁保来说,还是被颠簸得差点散了架。 从上午一直晃悠到夕阳西下,直到柔和余晖充盈整个天地,才算到了华阳县城外。 丁保跳下车,一边揉着酸麻的屁股,一边就在琢磨,按照这个速度和距离,大锤和戚叔每日早晚出城应该是赶不及回黑头山住,这样看来,自己这位天赋异禀的女弟子身上秘密可还真不少。 下山前,小姑娘本来坚持要送一辆崭新马车给丁保,好以后两地间往返来回方便,丁保觉得不合适也没必要,最后还是戚叔想到法子,捉了两只信鸽装入鸟笼给丁保提走,师徒二人这才消停下来。丁保也是直到这时才意识到,别看平日里柔柔的,真要到了厉害时候,自己这位女弟子可是真能较劲也真敢较劲的。 进城后,丁保先回老宅了一趟,想给老仆禄伯报个平安,顺便安置一下信鸽。不曾想禄伯不在,留下书信说是家中位于东海的田庄里出了些状况,半月便回,照例留有银钱在老地方云云。 见此状况,丁保不禁暗松了口气,若说穿越以来有什么很棘手很无奈的麻烦,这位在丁家伺候了三代人的老仆禄伯就是最大的一个。盖因这位老人实在是对自家小少爷太忠心太惯着了,洗衣煮饭、柴米油盐、屋舍修葺、庄园经营……一人全干了,甚至每天晚上临睡前还要亲自给这位娇气的小少爷烧水洗脚。 丁保穿越过来的第一天晚上就被吓了一跳,他再混蛋无耻哪能让一位鸡皮百褶的耄耋老人蹲下来给他洗脚?是以坚决不从,结果惹得这位敦厚执拗的老仆急得直抹老泪,任丁保舌绽莲花,忽悠得天旋地转口吐白沫,人自岿然不动,到最后也没能纠正这个陋风陋习。 而自始至终,老人家只认准一句话,这脚,俺是洗了三代的。 将信鸽安置好,尚未来得及洗把脸,便有县衙的差役大哥登门,说是知县和百户大人有请,要为大英雄丁举人接风洗尘。 丁保从禄伯搁钱的地方取了些碎银,谢过差役大哥,简单洗了把脸,去去风尘疲惫,然后便随着他一同前往县衙赴宴。 那日县学诸位学童能从天兵伍梅手下活命,要感激的应当有三人。但白化威和苏戈一是自身职责所在,二是顾念自家性命都是丁保救的,所以不约而同俱把功劳推给了丁保,这样一来,他摇身一变,便成了华阳县的大英雄,诸多乡绅名流家的恩人。 县衙内人不太多,也不算热闹,对此丁保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死了不少人,农县尉也命丧其间,无论如何都不宜大张旗鼓。 以罗知县、白百户为首的诸人都很客气,誉美之词铺天盖地,反正又不花银子,丁保也自是应对得体,进退有据,诸人不由啧啧称奇,暗叹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这丁探花哪有传说中那般迂腐不堪,明明就是一位年少有为风度翩翩的大好儿郎! 人群之中,丁保也看到了苏戈。她依旧是一袭绛紫皂衣,鬓飞如剑,英秀逼人,瞧气色,伤势恢复得应该不错,就是站得比较靠后,自始至终也没有上来寒暄,只在丁保望过去的时候,遥遥抱拳点头,算是致意。后来何时离开的,丁保也没发现。 半个时辰后,筵席开始。诸人依次落座。 实则最后能够上桌的,也仅有七八人而已,丁保被安排在了仅次于罗知县和白百户后的第三席,稍作礼让后,他便坐下了。 在座的除了丁保外,余人全都是华阳县数得着的头面人物,酒宴常客,老油皮子,本以为他一个只懂教书的弱冠少年会拘束失措闹出笑话,结果酒宴一开始,他们就发现自己想错了,不仅错了,而且还是大错特错。 眼前的这位小丁探花,也仅是在刚开始的时候笑吟吟地矜持安静了那么一会儿,待一轮过去,从第二轮开始就完全变了一个人,豪爽大气,酒令娴熟,言语风趣,通古博今,各种荤素典故新奇言辞信手拈来,却偏又极为贴切合宜。 啧啧称奇间,不知不觉的,整个酒宴的中心和节奏,就全被他一人给掌控了。 酒宴应酬这种事,对于丁保这种从基层业务员一路摸爬滚打到最顶端的专业营销人士来说,简直就跟喝白开水一样简单,几乎已经修炼成了一种本能。别说在座只有七八个人,便是一二十人的超级大桌,状态上佳情绪饱满的时候,他也能照顾得滴水不漏,面面俱到,保证所有人都不会感到被忽视,喝得好,玩得好。 所以,在他有意引导下,除了罗知县和白百户二人,其余几位很快就兴高采烈地被撂趴下,后被各自家人仆从搀扶回去。而被他有意放过的罗知县和白百户二人,则只是面泛微潮,目含星眯,微醺之下,正合说事。 待室内仅剩三人时,白百户突然扶桌大笑,笑毕,又对着丁保击起掌来,“探花老弟,我早说你绝非池中之物,但实在没料到,在这酒桌之上你竟也有这般惊人艺业!有趣,有趣,当真有趣!” 罗知县眼含深意地望着丁保,夹了口菜,笑道:“看来日后再有上官来巡,这接待一差是非你莫属了。怎么,有事要说?” “不瞒知县大人,百户大人,学生有一生财妙计,可解目前燃眉之急。”丁保开门见山道。 “哦?收益会有多少?”罗知县也很直接。 丁保认真想了想,缓缓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百两?”罗知县眼睛微亮,抿了口酒,点头道:“灾荒之年,诸事不易。动静不大的话,能有这个收益也算不错……” 丁保却是果断摇头。 “探花老弟,不会竟有三千两吧?”白百户有些吃惊道,罗知县浑身一抖,正夹起的一块肥肉,扑的一下滚落在了桌面上。 二人俱是难以置信地望向丁保,这两年不比往常,天灾人祸民不聊生的,别说三千两,一千两都是许久都没见过的大数目,如果丁保真有办法弄来三千两,也不枉今晚二人专程候着,极力撮合这一顿饭局了。 谁知,丁保笑了笑,却是继续摇头。 秋夜妩媚,凉爽沁人。几盏铜灯燃得很旺,将雪白墙壁映得明如白昼,室内温暖宜人。 酒宴圆桌上,也置有一盏铜灯。青纱灯罩外,两只飞蛾逡巡不去,扑腾扑腾地撞击着灯罩,欲行那扑火之千古蠢事。 同样扑腾扑腾的,还有白百户和罗知县的两颗小心脏。 罗知县自不必说,白化威虽然姓白,但却是整个家族中最远离帝国权力核心的那一支,若不然也不会被丢到这般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做个百户,所以对于接下来可能出现的那个数字,他根本无力抵抗,连想一想,都觉得手心冒汗坐立难安。 “三万两。白银。” 丁保淡淡说出了这个让二人忍不住倒吸冷气的数字,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置信不可思议的事情,沉吟了一下,认真道:“嗯,依照正常规律,这个数字应该还只是保守估计。二位大人,学生的意思是,若依我的法子来,最终收益在三万两以上,不管高出多少,我只取五千。当然,若是不足三万,学生不仅分文不取,二位大人甚至还可以治罪于我……” “这生财之道,可是跟你之前书信上交待的那些事宜相关?”到了这份上,罗知县也顾不得再摆什么官威了,急急打断道。 “大人明鉴。不过,那些只是初步,若想实现最终收益目标,还得烦请知县大人如此这般安排下去……” 丁保说着,主动起身,从旁拿来笔墨纸砚,将这几日心中勾勒逐条分析说于二人。二人虽然对这些稀奇古怪的做法不甚明白,有些甚至看起来还相当荒唐滑稽,但莫名的,却是多了几分信心,而且发觉风险也远没有想象中大,罗知县心头大定,意动之下,最后更是亲自执笔,认真严肃地把这些事宜逐条逐字全部记了下来。 “贤侄尽管放心,你交待的这些事,虽繁琐,注意要点也颇多,但具体做起来也不算太难,我稍后立即安排下去。可还有什么别的要求?”罗知县情绪激动之下,连贤侄都叫上了。 “学生还有两件事,需二位大人给予方便。其一,此事成与不成,最终能成什么样子,全在过程中的应变,对于不稳定的市场来说,供求形势可能会瞬息万变,很多时候会来不及协商通报,所以请二位大人许学生指挥全局及专擅之权责,学生白日里便宜行事,每日晚间再将当日所有收益及详细账目呈给二位大人过目。” 白百户听完,当即笑道:“知县大人,农县尉已故,然县尉一职尤为重要,本百户现推荐丁保丁探花暂代县尉一职。” “不谋而合,不谋而合啊,本县也正有此意。贤侄先暂领职务,待我拟定文书奏于知州大人,再行正式走马上任。”罗知县闻弦歌而知雅意,哈哈一笑,扶须符合道。 丁保闻言立马起立,躬身:“多谢二位大人栽培。” “丁县尉,第二件事呢?”白百户笑眯眯道。 “请百户大人应允,准许学生借白马战神这四个字一用。” ≈ap;ap;lt;/a≈ap;ap;gt;≈ap;ap;lt;a≈ap;ap;gt;≈ap;ap;lt;/a≈ap;ap;gt; 第十八章 生财大计 第十八章 生财大计 第十九章 夜奔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十九章 夜奔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十九章 夜奔 丁保此言一出,室内顿时安静了片刻。 青纱灯罩下,铜灯内的灯油似要燃尽,油籽被烧得噼噼啪啪作响。 白百户未置可否,紧盯着丁保瞧了会儿,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玩意儿似的,忽而笑了,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仰首饮下,咂嘴道:“探花老弟,就冲你敢当面提出这个要求,整个华阳县也没第二个人,我信你对此事必有十成把握。没的说,白家名号,只要不杀官造反,你尽管放心用。” 说着,瞥了旁边的罗知县一眼,意有所指道:“不过呢,真要遇到了较劲的人,单靠白家名号其实也未必能确保万无一失,正所谓天高皇帝远,此地毕竟是南国三府,怕是还得知县大人将苏家的名号拎出来才更管用。” “呵呵,百户大人说哪里话,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苏家一介封臣,实当不起百户大人如此捧杀。”罗知县面露凝重尬色,转圜话题道,“百户大人的提议,本县不敢擅专,还需先向七……请示一下。想来,应该不成问题。” “这样最好,咱们白家、苏家一起署名,必可万无一失。” 对于帝国中央与地方日益严重的利益矛盾,以及渐渐失衡的八姓关系,白化威当前也只能是点到即止,遂不再纠缠,慨然举杯,“来,共同举杯,预祝探花老弟马到功成,带咱们大发其财。” …… 禄伯不在家,丁保难得地可以享受一人在家独处的轻松自在,坐卧随便,举止由心。 独自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出了会儿神,待淡淡酒意彻底消散下去,这才起身去烧水。 调好水温,入水,懒洋洋地浸泡在半人高的木桶里,丁保紧张了几天的心神终于有些难得的放松。 非是他见钱眼开非要与虎谋皮,实在是不能耽搁也不敢耽搁。常言道,人要居安思危,更何况现在还丝毫不安,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中危险,他必须要尽快凑齐“超人腕”十四物种基因原液强化自身,而想要做成这个,大把银子是首要条件。 再者,眼前这个因特殊事件而突然酝酿起来的潜力市场,对于常年做营销的他来说,不借机捞点,实在是心痒难耐,念头也不会通达。 正自怔忡恍思间,鼻子忽地一动,一股清新洁净的紫罗兰郁香,徐徐萦入鼻端,还带着些人体的温热湿意。 有人闯进来了。丁保皱眉警醒,还未来得及起身穿衣,房门便被人嘭地一下推开了,一道熟悉的窈窕身影,跨步而入。 苏戈依然是招牌式的一身绛紫皂衣,长身细腰,身段极佳。不过细心的丁保还是发现,她此刻所穿的公服并不是傍晚时在县衙里所穿的那身。新浴过后的苏捕头,比平日里多了些娇俏柔丽,依旧未施粉黛的如玉娇颜,清丽秀美得让人窒息。 苏戈也未料到丁保居然是在泡澡,瞳孔猛地一缩,娇躯僵在了那里。 她适才在大门外敲了许久没人开门,以为丁保是心里有鬼避而不见,毫无犹豫便越墙而入,然后便寻到这里来了。在门外时也未曾听到水声,不曾想这人洗澡居然还不带出声的。 但事已至此,苏捕头自也不能示弱,迅即恢复正常,捏着拳头,硬着头皮,故作大方地上下扫了丁保一眼,这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略倾着身子,揣着腰刀,抱臂而立。假意是在认真打量门后的一件黑瓷花瓶。 丁保瞧得好笑,抱拳戏谑道:“不知苏捕头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赎罪赎罪。” “嗯……无妨。适才县衙人多,未来得及向你道谢。”苏捕头的声音,隐隐有些发抖。 “苏捕头客气了。”丁保说着,故意把水撩得哗啦啦响,直响得苏戈整个身子都崩紧了,这才慢悠悠道:“当日若是没有苏捕头在场,只怕我早已经命丧黄泉,咱们这算是两相抵消,谁也不用谢谁。不过苏捕头若是没别的事,就请先回吧,人言可畏,非礼勿视,我这厢,毕竟还在洗浴之中。” 呸。苏戈气得是牙痒痒,拳头捏得嘎嘣嘎嘣响,恨声道:“我有事要问你。” 又来了。丁保以手扶额,无语道:“我说苏捕头,苏大人,你烦不烦!跟你说了多少遍,那案子跟我本人没有任何关系。再者说,你不是已经抓了马家对面的邻居,那位姓侯的读书人吗?那斯文败类据说也承认了跟马家小姐有私情,马小姐每晚从阁楼放绳子下来,姓侯的小子攀爬上去,二人再行那苟且之事,话说这玩得也够鲜的。既如此,你该杀刮就杀刮,该浸猪笼就浸猪笼,还揪着我不放做什么?” “一码归一码。” 一说到案子,苏戈瞬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重新把目光投向丁保,凛然自威,肃声道:“那候凯与马小姐私通是私通的事,但马小姐被杀当晚,候凯恰被一众同窗缠着饮酒,未曾去阁楼赴约,上上下下有十几人可以作证,故,人绝不是他杀的。我今日来,是想你老老实实告诉我,那晚你在何处?做什么?可有人证?” “我若是说,我当晚就在这间屋子里,与我家老仆禄伯关于今后是否洗脚如何洗脚的问题进行激烈争论,一直争执到凌晨才去睡觉,对此他完全可以作证,你应该是不会相信的?”丁保有些无奈,怪只怪之前这个书呆子丁保实在是没有任何社交活动,整天憋在屋里死读书,哪里有什么证人可言。 苏戈不置可否,忽然开口问道:“阻斗天兵那日,你那身怪异轻功,是同谁学的?” 这个丁保早有所备,张口便把那则烂大街但却屡试不爽的白胡子老乞丐的典故搬了出来。 苏戈听完,一脸若有所思,但没吱声。 “苏捕头,你见过那马家小姐吗?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厚唇龅牙,面生雀斑,据说还不爱洗澡,两分不能再多,你觉得依照常理我能瞧得上她吗?我像是那种品味独特饥不择食之人?何况,你我二人也算是共患难并肩战斗过的,你真觉得我会是这种龌龊案子的杀人真凶?” 苏戈闻言一怔,踟蹰了片刻,认真道:“我办案,不管人情私谊,不作无端推测,只讲真凭实据。” 丁保愣了愣,望着她好一会儿不说话,忽然“哗啦”一声,毫无征兆地便从木桶中直直站了起来。 “你,你做什么!” 苏戈娇声怒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腰刀唰地一下横挡在了身前,整个人呈随时攻击的防御姿势。待要闭上眼睛时,突然发现眼前这人其实是穿着裤子的,虽然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很不雅观,但也总算保持在一个勉强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丁保促狭一笑,也没搭理她,麻利地走出浴桶,径直走到了一旁更衣专用的布幔后面。 以他性子,自然不会因为对方一再纠缠怀疑,就故意耍横对人姑娘耍流氓的,相反,他对眼前这个正义感爆棚做事认真事事都想论个黑白曲直的女捕头还是挺有好感的。 不可否认,在他眼里,她很多时候都比较幼稚可笑,想事做事都简单粗暴一根筋。就拿那日斗土匪战天兵舍命保护他人来说,精神是可嘉,也很感人,但她就从来没考虑过,以她的身份万一遇难会给华阳县甚至整个南国三府带来怎样的灾祸吗?只怕到时候受牵连要掉脑袋的人不得是十倍百倍? 不过对于这种人,你可以不欣赏,不赞成,但不能不尊重。 实际上,她远比那些自诩成熟和懂得取舍之人,值得拥有更多尊重和善待。 丁保很快穿好了衣服,美滋滋地伸了个大懒腰,大喇喇道:“难得今日心情不错,便勉为其难,陪苏捕头你一起走上一遭。既然没办法找到人证证明自己清白,那我便去帮你把那真正的杀人凶手给提溜出来。一则洗清嫌疑,二则也感谢你那日对我一众学生的救命之恩,算是还了这个人情。” “就你?”苏戈哑然,无语。 心道这人还真是狂得没边了,想自己堂堂捕神弟子,对此案也是陷入僵局无计可施,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是会瞎跳跳的文弱书生又能起得了什么作用,真是纸上谈兵,大言不惭。 “不信?要不这样,咱们打个赌约,我若能找出真凶,你就无条件答应帮我一个忙,不违背天地良心,不违背世间道义。我若未能完成,以后便老老实实配合你关于本案的一切质询,哪怕你把我直接定罪丢入大牢我也积极配合,毫无怨言,如何?”丁保循循善诱,笑得像一只魔鬼。 “一言为定。” 苏戈一拍腰刀,当即应道。 第十九章 夜奔 第十九章 夜奔 第二十章 神捕与神探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二十章 神捕与神探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二十章 神捕与神探 根据丁保提议,苏戈带路,二人当先来到了县衙殓尸房。 殓尸房位于县衙最东北角的偏僻之所,内住有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仵作,此时已经睡下,二人就没叫起他。 苏戈进门,很熟练地燃起油灯。看得出来,这地方她应是经常来,很是熟门熟路。 屋内空间不大,四角的油灯尽数燃起后,基本上已是灯火通明,纤毫毕现。 丁保甫一走进殓尸房,立马感觉到一股寒冷湿意扑面而来,然后他很惊喜地发现,马家小姐的尸体居然是用冰块保藏的。 这个发现绝对是意外之喜,本来他已经做好了要在窒息的尸臭中分辨可疑气息的准备,毕竟人已死去了七八天。万万不曾想到,苏戈居然这么专业,这么肯下本钱,也不知从哪个富家大户的冰窖里坑来这么多冰块冷藏,这样一来,算是大大减轻了他接下来的工作难度。 顿时状态大好,背手在房内转了一圈,四处观察了一下,止步问道:“苏捕头,老仵作怎么说的?” 苏戈淡淡瞥了他一眼,回道:“除了脖颈掐痕,全身上下没有其他致命外伤,也无中毒迹象,可以断定,马小姐是被凶手活活掐死。另外,肩、肘、膝盖部位有轻微擦痕,应是挣扎时所留。” 丁保听完暗暗点头,他明白,能够得到这样确切的勘验结果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实则,古时候的这些仵作,手段非常有限,因为不准解剖尸体只能勘验外伤,很多仵作甚至连死者是否中毒都拿捏不准,除非是一些非常明显的刀枪剑伤致死,否则也就是走走过场。 而且仵作地位低贱,子孙不得参加科举,加之要经常跟尸体打交道,经常被人视作不吉异类指指点点,愿意从事的人很少,像华阳县这位老仵作,基本上是附近几个县一起使用的,所以自然不可能得出多么专业多么精准的结论。 “马家小姐的闺房那边,可有什么发现?” 丁保没有急着去检查尸体,沉吟了一下,又问道。 苏戈本是准备看他闹笑话的,嘴里吹得天花乱坠,不定见到尸体就哭爹喊娘呕吐不止了。未曾想他还真淡定,而且一板一眼煞有介事,问的问题还挺像那么回事,不禁也收起了玩笑之心,道了声“稍等”,然后自背上取下了一个小箱子,咔嚓,打了开来。 丁保未曾留意到苏戈身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个小箱子,而待他看清楚小箱子里的物事,反应过来这是做什么用的时,不由呆住了。 剪子、针线、刀片、虎钳、锯条、钉锤、铜匙、毛刷、凿头……尽管做工粗糙,大小错杂,基本也没有什么布局,就是依次排列搁放在不同格子里,动起来还叮叮咣咣的,跟后世专业的现场物证勘查箱完全没有可比性,但还是深深震撼了丁保。 他之前一直对苏戈所谓捕神弟子的身份嗤之以鼻,对她那位号称六扇门第一名捕的师父也丝毫没放在眼里。 大学时他因追一警花而短暂选修过法医物证学,所以知道古代断案对于物证这一块其实是非常缺失的,也远远不够重视,基本靠的都是人证口供。偶尔有精擅刑名物证之人,也最多是从一些易于发现的实体证据,比如受害人尸体,杀人、伤人的刀枪,盗窃用的铁锥、钥匙,纵火用的引火物等,以及一小部分的痕迹证据,比如凶犯留在现场的血迹、血衣等来辅助侦破。 而受限于科技水平,对于在现代侦破中非常依赖的毛发、血液、精斑、种子、花粉、木屑、羽毛、鳞片、纤维、油脂、墨水、胭脂等这些可以精确判断凶手身份职业的微量物证,基本上很少涉及,甚至几乎于空白。 所以丁保见到苏戈拿出一个远古简易般的物证勘查箱才会如此吃惊。 因为这代表着,不管她的现勘水准怎么样,起码她重视物证而且还有系统的研究,而且,从这些工具的功用和精细程度上来说,她甚至可能已经具有提取微量物证的意识和能力。 “你,你这是?”丁保指着眼前的箱子,好半响都没回过神来。 难得见他也会有这样吃惊的表情,苏戈不禁面露得色,盈盈笑道:“没见过吧。这是我师父自制的勘物箱,他老人家出身五代刑名世家,天下之大,就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人称捕神漏爷。若不是师父不在,我也不至于信了你的鬼话,大晚上陪你跑这里来撞大运。” 苏戈说着,从箱子靠内侧的木质盒子里,取出一个丝制小袋,从中倒出一枚暗红色的珠子,递给了丁保,蹙起英眉道:“我认真仔细检查过了,没有血迹,没有杀人凶器,没有多余的鞋子、衣物。最后只在床底角落里,发现这么一颗珠子。” 丁保拿起珠子掂了掂,释放嗅感闻了一下,抬眼道:“小叶紫檀木,佛珠手链,这物件不常见。马家可是有虔诚佛徒?” “你如何一眼便知这是小叶紫檀木佛珠,又何以如此肯定这是手链?”苏戈面色微变,疾声道。 “首先,气味、质地、纹理就不说了,懂行的一看就知是小叶紫檀。说它是手链,是因为大小、重量,我不仅知道这是手链,还知道这种手链一串一般是十六颗,因为禄伯就是虔诚佛徒,他房里就有这么几串……”丁保说着,猛地抬头,恍然道:“你早知道这些,所以才一再纠缠怀疑我是凶手的?!” 苏戈耸肩,不应。心里,却是对眼前之人也对此行多了一些信心。 丁保遂不再废话,起身来到马家小姐的脑后,说实话他心里稍微还是有些怵怵的,认真回忆了一下唯物主义哲学,平定好心绪,这才伸出双手,将马家小姐的上半身托了起来,让她脑袋靠在自己的勃颈处,一边用双手认真在她披散的头发里认真摩挲寻找,一边瞪向苏戈:“瞎看什么,快来帮忙。” 苏戈也不作恼,一脸有趣地凑了过来,长睫颤颤的,好奇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丁保没理她,直接吩咐道:“先帮忙将她十根手指的指甲全部剪下来,然后,用你那小毛刷把指甲上的所有存留物全部清理下来,集中放置到一个地方。” 苏戈不满地撇了撇嘴,但听丁保说得新奇有趣,便捋起袖子,挥舞着一对欺霜赛雪的藕臂,热火朝天地修指甲去了。 双手在长发中挨着头皮仔细摩挲了数个来回,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碎屑和沾染物,这也不算太意外,丁保主要依靠的还是气味,这个举动能发现什么最好,不能发现也是种很好的掩护。 自从嗅感突增之后,丁保无时无刻不在练习如何掌控,现在虽不敢说炉火纯青,但起码能够做到收放自如,再不会发生之前嗅感一开便有无数种气味如惊涛海浪般疯狂涌入的危险情况。 在他有意控制和辨别下,借着摩挲头发的掩饰,开始一种一种,有条不紊地分析起可疑气味来…… 苏戈手脚非常麻利,差不多丁保分析完毕时,她也已经将指甲上的存留物尽数集中在了一个小瓷碟里,堆在一起,竟有小小一撮。拿二指夹着小碟,皱着英眉,一脸嫌恶道:“啧,怪不得你嫌这马家小姐不爱沐浴清洁,指甲里居然有这么多泥渍,哪里像个姑娘家……咦,不对,这不是寻常泥渍,这是什么味道?” 丁保闻言,迅速接过瓷碟嗅了嗅,结合方才嗅辨出来的味道,心中已有大概,缓声分析道:“这是香火燃烧过后留下的香灰。实际上,不仅是马小姐的指甲里,她的头发里,甚至整个身体表面、所穿衣物上,都有些许多这样的香灰。你能因为一颗佛珠而怀疑我,说明马家没有人信佛,姓侯的读书人也不信佛,那这些香灰,必定是在她被强暴糟蹋时,从凶手身上沾来的。可,又是什么样的人身上会有这么多的香灰,以至于能让别人随便一沾便是?” “你是说?”苏戈明眸亮晶晶的,拳头早已捏了起来。 “苏捕头,这马家,可有人身患严重皮疾?”正说着,丁保忽然心头一亮,又辨出其中的另一种熟悉的可疑味道来,遂疾声问道。 “没有。与其私通的候凯,也没有。”苏戈似也从丁保的情绪中感觉到了什么,带着丝讶异激动,十分肯定道。 丁保闻言大喜,猛地一拍双掌,哈哈笑道:“是啦,这就对了!苏捕头,你现在尽快带人去城南建业寺,寻一个身患癞疥毒疮,平日专门负责烧供香炉的知客僧人,凶手就是他!” 这下轮到苏戈瞪圆眼睛,喔开红菱小嘴,满脸不可置信。 这,这就找到凶手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虽然你一早就抓了候凯让他放松警惕,应该还未逃走,但僧人时常流动,万一走单,以后可就再难寻得了。对了,还要带上你寻获的那颗佛珠手链,此人的佛珠手链上,现在可正少了这一颗。” “你不一起?” “智者劳心。我任务完成,该回去睡觉了。” “……” ≈ap;lt;/a≈ap;gt;≈ap;lt;a≈ap;gt;≈ap;lt;/a≈ap;gt; 第二十章 神捕与神探 第二十章 神捕与神探 第二十一章 大人物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二十一章 大人物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二十一章 大人物 月华淡降,天色微曦。 丁保尚在榻上熟睡,房门嘭的一声被重重推开,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地就闯了进来。 悴不及防之下被骤然惊醒,丁保心脏嗵嗵乱跳,手脚发麻,满额头都是冷汗。胸内,一股无名怒火烧得噼啪噼啪作响。 抬起头,就见苏戈娇颜如花,星眸闪闪,裹夹着一丝清润体香,兴高采烈地凑近过来,喜滋滋道:“凶手抓到了,果真是建业寺中一个身患癞疥疮的执香僧人。我着人连夜审讯,证据事实俱在,现已一字不漏全招了。啧,你可当真是太神……” “出去。”丁保怫然不悦,不冷不淡道。 “……你,你怎么啦。”苏戈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中,如花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嘴唇嗫喏,茫然失措。 “我说,出去。”丁保抬起头,眼睛不闪不避地盯着她,一字一字道。 “你?!” 苏戈俏脸一白,下意识地便要拔刀,但不知为何,这个从小到大练习了几万次熟得不能再熟的动作,今次手摸在刀柄上时却又颓然放下。她出身优渥,自小父亲和七个哥哥奉若明珠,从未有人说过半句重话,又何曾受过这般粗暴冷遇,一夜未睡兴致勃勃地专程跑过来告知结果却反被人冷眼言语地驱赶出去。 一种很罕见很陌生的酸涩委屈涌上心头,闷疼闷疼的极不舒服,片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停留。一言不发,扭头便走。 “唉,那个……等一下。” 待苏戈气呼呼地跑出去之后,被冷风一吹,丁保起床气散去,立马感到不妙,赶紧披了件外衫屁颠屁颠追了出去。 苏戈闻声止步,俏脸紧绷,面色极不好看,眼见丁保居然不依不饶地追了出来,顿时怒不可遏,握刀在手,磨着小银牙,狠声道:“你若再敢……信不信我立马斩了你!” “那个,你回来一下。”丁保招手唤道。 苏戈不动。 “放心,十个我也抵不过你一刀,你怕什么。”丁保摊开手,很诚恳道。 苏戈这才按下腰刀,气鼓鼓的,一脸莫名其妙地走了回来,丁保将她拖到房门口,指着两扇房门,语重心长道:“姑娘,这东西叫做门,当它两扇合起来时,正确的打开法子,是从内而不自外。你要先用敲,征得主人同意,而不是直接踹,或者砸。呐,把手伸过来,这样子握起来轻轻敲叩……再者说呢,人与人身体状况不同,五脏六腑皆有讳忌,在睡梦中被以类似粗暴方式惊醒,若是心血不佳、室壁薄脆之人,甚至有可能直接猝死。” 苏戈紧蹙英眉,一脸犹疑:“把人从梦中惊醒会有这么严重?我书读得少,你可不要骗我!” 丁保不动声色地放下姑娘的柔滑小手,好整以暇不紧不慢地系上外衫的扣子,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语带萧瑟,道:“唉,实话说,本人就是属于心血不佳的那种人,之前被马家婆娘气昏过去你应当也听说过。不过,不知者无罪,总之是我态度不好,语气不佳,行为失当,这样,为赔罪致歉,我请吃早餐。” “这可不成。是我差点酿成大祸,该是我请。”苏戈没料到事情居然这么严重,想到自己一时莽撞差点害得人家猝死,不禁又愧又怕,又羞又惭,禁不住拿拳头捶了丁保一记,钦佩道:“没想到你这人不仅读书万卷,学识极佳,为人还这般豪爽大气,不拘小节。够意思。” 时辰太早,二人在街面上兜了一大圈,也未发现有一家铺子开门。看到此节,苏戈心中愧意更甚,愈发觉得丁保形象高大,不忍让他饿肚子,直接跑回住处提来了家里新捎来的名贵点心。 吃着霜桥特供点心,二人开始说起了案子始末。 原来,这位法号唤作空城的出家人,白日里是建业寺专职值守香炉的知客僧人,晚间隔三差五的,还要帮助俗世里嗜赌如命的堂哥巡街打更。偶然发现候凯跟马家小姐的私情,好奇之下,忍不住溜墙根儿偷听了几次,被二人旖旎声息给搅得凡心大动心痒难耐,此后便经常守候偷听。 那日,候凯被一干同窗扯走吃酒,空城瞧个正着,而且算着日子该是二人私会之时,就照例蹲在墙下,半夜时分绳子果然准时从阁楼上垂了下来,空城一时色心大起,果断攀爬上去。 马家小姐因为不敢点灯,开始并未发现异常,被空城占了身子,一直到行将结束时不小心摸到了光头,惊骇之下,欲要大喊大叫,被空城狠心一把掐死。 苏戈说完凶手口供,自然极为好奇地询问起丁保的判定依据。毕竟,他分毫不差地确定了凶手身份特征,简直是神乎其技,闻所未闻。 丁保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一一道出。 说穿了其实很简单,而且其中也不乏一些巧合。 首先是寺庙,马小姐身上香灰的味道,丁保其实很熟悉,家中老仆禄伯烧得就是这种建业寺自制的香火,粗糙,味重,但易燃,据说南国三府别无分号。 接下来是癞疥疮,马小姐的头发上,还有指甲存留物里,都附带有一些湿湿的类似药膏状的东西,丁保本以为是冰水,后来释放嗅感后发现味道比较怪异,也比较可疑。最开始他只是觉得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这是什么东西的味道,后来灵光一现,突然忆起在黑头山上,帮他烧洗澡水的那位健壮仆妇就擦有这种药膏,名叫茱萸硫黄散,又称“二美散”,是民间用于治疗癞疥疮的常见药物。 这样串起来稍一分析综合,自然就不难判断出凶手的身份特征来。 苏戈听着,却是整个人陷入沉思,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似乎丁保所说,又隐隐为她揭开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破案思路。 丁保见她想得认真,笑着点道:“像气味、毛发、血液、种子、花粉、木屑、羽毛、鳞片、纤维、油脂、墨水、胭脂等等这些易于忽视的物证,虽然都可以有效辅助侦破,但其实具体实现起来相当困难。就比如说这次,我如果不是天生嗅觉灵敏,就分辨不出香灰和二美散的气味,如果不是恰好知道香灰出处和二美散的效用,自然也无从分析综合。所以,除了必要的提取手段,前期还需要大量的样本储备,尽可能建立相对健全随时可供比对的库存记录,这些,也绝不是三年五载可以成型的……” 这些话里用词新颖,很多称谓说法都是苏戈从未听说过的,但其中意思却是一听便知。 待丁保一说完,她猛地站了起来,抱拳,躬身,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啜着红唇,重重道:“丁兄果然高人高见。苏戈谨代师门,多谢丁兄提点。” “可先别急着谢。我这其实就是为了一己私利,苏戈姑娘你们这些公人本事越好,抓得贼人越多,我自然就活得越安逸自在。”丁保低头嚼着糕点,摆了摆手,浑不在意道。 他越是这样作态,苏戈越是举得他虚怀若谷,谦和儒雅,形象伟岸,高山仰止。不自不觉间距离也拉近了不少,见他吃得香甜,心情突然就很不错,以手托腮,抿着樱唇,笑吟吟道:“你喜欢吃啊,那我再着人捎些。这家店还有种如意八宝点,说是镇店之宝,我下次着人带来给你尝尝。” 丁保闻言抬头,眼前少女肤白如玉,眉眼似画,本就英秀清晰堪称完美的五官,辅以此刻难得一见的娇俏女儿神态,自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清丽绝色,真个就如同刚从画中走出的仙子神女。 有佳人相伴,秀色可餐,丁保自然心情愉悦,口中糕点也嚼得更加香了。 “昨日赌约是我输了,愿赌服输,你有什么事尽可以提。”见丁保吃得香,苏戈也忍不住捏起了一块糕点,边小口小口食咽着,边开口道。 “这个不急,眼下还有其他要事要做。之前信中嘱咐过的那些事情,可都安排妥了?” “放心。关于天兵的消息已经全部封锁,整个区域也已经用栅栏全部围栅起来,由我亲自安排岗哨值守,生人勿近。栅栏里边也已经按照你信中所述方法,将足迹,斗痕,天兵出现地点,移动方向方位……用各色小旗分门别类,一一标出,整体上稍有凌乱繁杂,但可以看出具体脉络过程。” 苏戈说完,突然忍不住好奇道:“那个,就靠这些,你真有把握挣得三万两白银?” 丁保恍然,原来站在罗知县背后,让他觉得不敢拿主意需要请示的苏家大人物,还真的就是你! 黄金八大家族,铁血蓝军,镇南大将军府……啧啧,了不得啊,看来这赌约要怎么兑现,还真得要花心思好好琢磨琢磨了! “你不信我办得到?”丁保问道。 “不信。”苏戈果断摇头,继而却又轻啜红唇,面露纠结道:“但我觉得你能办到。” 丁保哈哈大笑,潇洒起身,意气风发道:“走,咱们去书房。另有两件要事,需你协助安排下去。” 第二十一章 大人物 第二十一章 大人物 第二十二章 多管齐下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二十二章 多管齐下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二十二章 多管齐下 是日,天光微亮,华阳县衙前校武场上,早已聚集了两百余人。 随着罗知县慷慨激昂地交代完毕,这两百余人喜逐颜开,慨然应诺。行色匆匆地背起早已备好的包裹干粮,快速出城,继而,沿着连夜拟定好的路线,朝四面八方快速分散开去。 这些人从衣服上看,形形色色,各行各业皆有,年龄上更是参差不齐,但站在娘舅罗知县身边的络腮胡子捕快尤刚,却是非常清楚,这些连夜召集起来的由牙行商会、说辞唱曲等特殊行业人士组成的宣传分队,基本上已经汇集了整个华阳县内所有走南闯北能说会道的精明之徒,而此番倾巢而动,居然只是为了到处传播一个谣言。 “舅,早前不是禁言天兵吗,怎么这会儿却要动这么大阵仗,到处宣扬天兵出现不说,还造谣我们抓到了一个活的?”尤刚眨巴着惺忪睡眼,挠着大脑袋道。 “小崽子,谁告诉你是造谣?”罗知县拿眼睛一瞪,捋着胡子,狠狠叮嘱道:“记住,之前是抓到了,而且就关在城外沙坑里。不过,后来又给逃了。” 尤刚似懂非懂,但娘舅所言哪敢质疑,赶紧忙不迭地点头称是,忽又想起一事,一脸肉疼道:“那个,舅,难道真要把方才这些人的秋赋全免?” “废话。本县一向说一不二,有诺必践。”罗知县说着,突然就有些恨铁不成钢,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好歹这货也二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跟人家丁探花这差距就那么大呢,人家才十七八岁,心里琢磨的动辄就是几万两银子的大买卖,你这厢还眼巴巴盯着这点秋赋不放,那统共才有几个小钱儿? 遂摆了摆手,烦躁不悦道:“别瞎站着了。快带几个人去丁县尉府上候着,随时听他差遣。” “……舅,这,这,这怎么就成丁县尉了?!”尤刚瞪大眼睛道。 “县尉怎么了?”罗知县越瞧他这模样越来火,怒不可遏,劈头盖脸道:“我告诉你小崽子,打今儿个起,这丁举人不仅是县尉大人,还是你娘舅!跟本县一模一样的亲娘舅!还不快去!” 尤刚见娘舅大人发飙,不敢再逗留,顶着一头雾水,点了两名随从,心急火燎地朝“丁娘舅”家跑去。 荣升为尤刚娘舅罗知县连襟时,丁保恰好在书房里画完了最后一笔,等墨痕干了,仔细核对了一遍,这才递给了苏戈。 苏戈在一旁早就看得云里雾里了,这一张宣纸上全是线条简单的图形,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差不多有十几个,还被丁保用一二三四的汉文数字分别标注了编号,另有一张纸,详细写明了组装缝制的次序和注意要点,哪里必须用红布,哪里必须填充稻草,哪里可以用木屑、沙土代替…… “……这是?”苏戈微觉沮丧,好似每次面对丁保时自己脑袋都不够用似的,难道回去后还真得要再读多点书? “哦,这张是手办布偶的简易结构草图,另外这张是组合说明书。”丁保说着,手把手地指点道:“其实很简单,先用布匹,印着我绘制的草图中的图形大小、形状、需要颜色依次剪下,随后再依照组合说明书中的要求进行缝制、填充,最后封口完工。” 苏戈瞪大眼睛仔细瞧着手里的这两张纸,突然灵光一现,啊的一声,惊呼道:“这是天兵伍梅!你这是要做天兵伍梅的布偶!” “聪明。”丁保忍不住赞了一句,接着,不免叹息道:“粗糙了些,一则时间有限,二则节约开支,暂时也只能这样了。不过也有好处,就是容易制作……” “哪里粗糙?我觉得极好呢。”不知是得丁保夸赞的缘故,还是苏戈真心觉得好,兀自喜滋滋的,拿着两张纸翻来覆去瞧个不停,这会儿哪还像那个舞刀弄剑横眉冷对的捕头大人,分明就是一喜好针线女工的温婉闺秀。 “你若真喜欢的话,改日空闲下来,我专门给你做一个苏捕头版的。大小尺寸、着色风格,你可以自己选,保管精致漂亮,天下独一无二。”丁保笑道。 “此言当真?”苏戈大喜道。 “自然当真。”丁保承诺完,接着交待道:“苏姑娘,关于针线女工出众的妇人,还有相应会用到的陈旧衣衫以及布匹,想必罗知县已经安排好了,就集中在县学内。你现在带着草图和说明书前去,先慢慢教,初始生疏,待做出一两个就熟练了,切记,明日之前至少要做出三百个。还有,草图和说明书务必贴身保管,其他任何人只准看,不能碰。” 苏戈认真点头记下,临出门前,突然黠笑道:“放心,我会把工序分解开来,出了县学大门,保管谁也不会做。” 丁保先是举手拜服状,接着就笑,“找你相助,我委实太过英明神武。” 尤刚和两位随从,喝茶一直喝到肚皮发胀,茅房都去了三四趟,丁保这才面露疲态地从书房里走出来。 三人噌地撂下茶盏,跳了起来,尤刚迎上前一步,毕恭毕敬道:“县尉大人,接下来有何吩咐?” “两个书局的制版工匠们都准备好了?”丁保揉着太阳穴,没办法,这次炮制的东西实在是花费了比较大的精力和时间。 “回县尉大人,都安排妥了。那两位老板一听有县衙的大生意做,高兴得嗷嗷乱叫,火速招来工匠工人,现一切就绪,就等着咱底稿送到,立马制版开印。” “办得好。”丁保左右手里各拿着薄薄一叠纸张,分开交给尤刚,一字一字,郑重交待道:“左边这一叠交给龙门书局印做,右边这一叠交给墨香。两个书局各自的部分印好之后,由你亲自负责装订,每页下面都缀有页码数字,汉文数字你识得吧?” 尤刚挠着脑袋,尴尬道:“还就……只识得几个数字。” 丁保心道这样更好,点了点头,肃声道:“能识字就够了。装订时须认真,顺序莫有差错,你每成功装订出十本,我许你纹银一两。此外,此底稿制版完成立马归还回来,不许给任何不相干人等看,两个书局也要交待清楚,若是其间有什么泄露差池,本县尉担待不起,你们更担待不起,统统都要下大狱!” “是,是,县尉大人放心,我尤刚拿人头作保,决计不会泄密一个字出去。” 尤刚忙不迭地点头,胸脯拍得梆梆响,心里狂喜莫名,乖乖,装订十本一两银子,那一百本,一千本呢?这还真是我的亲娘舅哎! “县尉大人,没别的事的话,小的们这就赶去书局开工了。” 丁保摆了摆手,忽然,开口询道:“若是有人好奇这是谁著的,你怎么答?” “自然答是县尉大人亲著。”尤刚大喇喇回道。 丁保摇头:“我可没这本事,所著者实则另有其人,其为人低调而已。拿笔过来。”从一名随从手里接过笔,沉吟了片刻,突然抬头道:“黑头山上那位南三府绿林总瓢把子弓鹤云弓先生,可有什么响当当的名号?” “此君,江湖人称,擎天柱。”尤刚面露敬仰,抱拳答道。 丁保遂低头,不假思索地在封皮那一页靠右下角的空白区域里,写下了三个大字:威震天。 中午出门随便寻了家面馆,叫了二两臊子,一叠卤牛肉,甫一坐定,就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议论伍梅以及伍家豆腐花关门一事。 伍梅被天兵降身,跟之前七年里出现过的所有天兵一样,大闹一场后不知所踪。因其是在婚礼过程中突然被附体,新郎一家皆被其杀尽,一时间什么恶毒说法都有,伍家老两口受不了街坊邻居指点议论,畏之如蝎,加之自己心里也害怕没底,索性关门歇业投奔东海亲戚家去了。 丁保听得心有戚戚,不过眼下暂时也没能耐管这个,饭后,饮了杯茶,然后出城,径直来到了围栅好的栅栏园子外。 栅栏高有十尺,全部用灰布覆遮,自外望去,完全看不到里边情形。整个范围也很大,几乎当日与天兵厮斗前后涉及的所有区域都囊括其中,只在靠近县衙方位留了一道大门。 苏戈组织的捕快衙役、民壮兵丁,两人一组,三步一岗十步一哨,守卫极严,不许任何人私自靠近。 不仅如此,白百户麾下的十旗镇卫也出动了九旗,金盔银甲,明火执仗,自有一股肃杀之意,瞬间把戍卫级别提升了几个档次。 丁保沿着栅栏外墙走了一圈,总体上比较满意。单凭这些人,自然挡不住即将要来的那些挥金如土的豪客大侠,但要的就是活生生的眼睛,有了这些活生生的眼睛在旁盯着,再加上两大虎皮加身,天下间敢不买门票硬闯的人,还真是屈指可数! 转回到栅栏园子大门口时,近二十位眼泛精光的半拉小子已经集合完毕,侯在了那里。 “县尉大人好。”声音洪亮,吐字清晰,人人透着股子机灵劲儿。 “跟我走,现在开始培训。”丁保笑着一招手,头前带路,径直朝园子内走去。 第二十二章 多管齐下 第二十二章 多管齐下 第二十三章 捕神漏爷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二十三章 捕神漏爷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二十三章 捕神漏爷 丁保在栅栏围筑的园子里密训时,县学大库房内,苏戈正摆弄着手里的布偶成品欣喜若狂。 之前她拿到结构草图和说明书时,心中对于布偶成品的具体形态实则已经具有一个初步猜想,她觉得会跟真人极为相像,但等最后成品完全填充缝制出来,尤其是当她按照说明书中最后一步,亲自用笔墨点睛之后,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非是具体形貌与天兵伍梅有多近似一致,实际上因为要削减开支和降低制作难度,布偶整体比较粗糙简陋,但是却恰到好处地把天兵五梅该有的特征点全部体现出来了。 遮住布偶的一部分,或许猜不出这是什么,但完完整整搁在眼前,苏戈相信,但凡是当日见过天兵之人,绝对一眼便能认出这就是当日的天兵五梅。 此刻,望着点睛之后仿若活过来的天兵布偶,看着她平伸而出的萧杀手掌,还有周身那片绝艳惨烈的红,苏戈甚至能再次感觉到当日面对天兵本尊时的那种巨大无助和战栗,深刻体会到她那目空一切视天下万物如刍狗的狠决霸烈…… 深吸了一口气,从泥淖般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苏戈突然对丁保应允自己的定制布偶充满了期待。 “苏大人,前厅有人相侯。”一位县学雇佣的帮杂小厮出现在库房门口,小心翼翼唤道。 “是什么人?”苏戈皱眉。 “一位老人……嗯,老农……”那小厮被苏戈这神仙妙人儿拿正眼这么一瞧,浑身如遭电击,面红耳赤,说话都不利索了。 苏戈闻言一喜,果断收起结构草图和说明书,折好藏入袖中,回头对忙碌的众妇交待了几句,然后便跟着小厮朝前厅走去。 转过雕花门廊,小厅内的镂空木窗前,果然背身站着一位形如锄田老翁的瘦削老者,赤腿芒鞋,泥污点点,背影佝偻沧桑,但腰杆儿站得笔直。 “师父。”眼瞧那小厮识趣地没跟上来,苏戈赶紧疾走几步,朝老者躬身行礼道。 老者背后似乎生有眼睛,身形也未见怎么移动,却是准确避过了苏戈的行礼。 那双浅灰色的奇异耳朵动了动,转过身来,一张拙朴与精厉混杂,历经风蚀日晒犹如花岗岩般的沧桑面庞上,堆满了慈祥和蔼,两道鹰隼般的厉峭白眉,此际也柔和了起来,“七公子,将军大人和你看得起,瞧得上我这些微末伎俩,执意唤我声师父,我也就厚颜生受了,但切莫再行此大礼。说到底,我终究只是‘寒门铁衣’,身份有别。” 其声如鼓点,余音绕鸣。 苏戈深知其为人,不好再坚持,注意到师父那对异金打造号称天下最灵敏的“白衣神耳”方才动过,便放心询道:“师父,前日你信中言道还要几日方能回来,莫非,那事已了?” 老者摇头,灰眸中黯色一闪而逝,微嘲道:“了不了,还不就是个扯皮推诿,不提也罢。”继而又道:“倒是华阳这边,什么时候出现的天兵,还有人妄言活捉到过一尊,怎么信中从未听七公子你提过?” 苏戈早知师父肯定会问,倒是没想过他会专门为此事匆匆赶回,当下毫无隐瞒,将天兵之事原原本本交待了一遍,包括被丁保舍命相救一事,过程中涉及到自己草率救人之莽撞凶险处,自然是一言带过。 “这么说,那天兵附体之人,还真有被困在沙坑之中,倒也不算是谣传了。”老者听完,默声嘀咕了一句,然后竖起鹰隼白眉,沉声道:“无论如何,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七公子莫要再随便上前冒险。你可知道,你虽是一番好意,勇毅热血,但万一出个什么错漏差池,整个华阳县上上下下会有多少人受牵连掉脑袋?值此风雨交晦之际,再被有心人稍加利用,怕是整个镇南将军府合着南国三府,都会卷入其中!” 苏戈悚然而惊,虽心有不服,但却知这是事实,贝齿啄咬着下唇,闷头不语。 “七公子,观你气色不佳,这几日没有休息好吗?”老者灰眸在苏戈面上一扫,忽而笑道,“怎么,还在被那件案子困扰,说出来我帮忙参详一下?” “案子已经结了。连夜抓人突审,昨晚一宿没睡。”苏戈置气,又骄傲道。 “哦?”老者不禁白眉一挑,颇感意外道:“怎么结的,说于我听听。” 他一生办案无数,之前听苏戈大概提过这宗案子,自然了解这种无线索无凶器无目击者的案子意外可能太多,便是自己亲自出马也不敢说一准能破,本来还想着回来后有暇时帮她参详参详,不曾想她自己居然已经抢先抓到了凶手。 因为比较了解自己这位徒弟的水准,所以很有些出乎意料。 难得见老者露出这种表情,苏戈心中不禁大感快意,便将丁保如何协助自己勘验尸体如何推测凶手身份的过程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连带他关于微量物证的那番出格言论也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实则这些内容,便是老者不问,她也肯定会全部说于他听的。 听的过程中,老者一向古井不波的面容极为精彩,两道鹰隼白眉更是挑来挑去,或竖或立,不断变化形状,苏戈瞧得很是有趣,末了,老者兀自呆坐了大概有半盏茶功夫,这才灰眸闪闪,喟然叹道:“朝闻道,夕死可矣。我家五世刑名,名扬天下,到我这里,更是侥幸挣得天下第一名捕的妄名,最大依仗不过就是世代相传不断改良的一首勘物诀和一个勘物箱。勘物诀到我这里从二十八句增至四十句,勘物箱也有诸多改良变化,我近些年对于勘物一道心有感触,隐隐觉得有即将触碰到大变革之趋兆,但始终不得要领,今日听这一席话,说醍醐灌顶幡然醒悟还太轻,实则对我刑名之道,无异于春雷初绽另辟天地!” 苏戈深知丁保那番言论厉害,若不然也不会刻意记下要专程说于师父,但却实在未想到师父评价居然如此夸张! 春雷初绽,另辟天地,不至于吧! 老者是何人,自然觉察到她的情绪心理,激声道:“七公子你想,刑名之道,为何难学更难精?盖是因为历代以来,几乎全是口手相传的经验之谈,未成体系,不经岁月磨砺不见多识广根本掌握不到真功夫。但若依方才言论,花三年五载,甚或十年八载功夫,对于日常所见之气味、毛发、种子、花粉、木屑、羽毛、鳞片、纤维、油脂、墨水、胭脂等这些可以准确辨别案犯身份特征的物证讯息,全部收集起来,进行,样,样什么……” “样本储备。”苏戈提醒道。 “对,对,样本储备。”老者越说越兴奋,灰眸亮闪闪的,看着很吓人,语声却极为激昂,“这些样本储备,全部封库,详细信息一一记录在案,汇成可供查阅之书卷,统一印制,刑名者人手一策,再将我家传之勘物箱量产,刑名者人手一箱,最后集中训练提取、比对之方法。到得那时,七公子你想,岂不是天下处处皆有神捕,自此再无冤假错案,再无乱勘刑名,长此以往,自当屑小辟易,百姓安居……” 被老者这么一说,苏戈也是听得目泛异彩,心驰神摇,不免暗暗咂舌,照这么说,丁兄还真就是刑名之道另辟天地形成体系的始作俑者、未来始祖了? 老者呆立着,不断竖眉,咂嘴,忽地一把抓住苏戈,激动道:“不成,这其中尚有许多未解之处需仔细斟酌印证,七公子,此人现在何处?你快些带我过去拜会,待我沽上一壶老酒,今晚要与之秉烛夜谈,不眠不休……” “师父,这可不成。丁兄此时正忙着,我这边也还有他交待的事情未完成。你且稍待几日,待他有暇时,我再领他去草庐寻你。”苏戈赶紧温言劝止道。 “姓丁?可是之前从天兵手里救下你和白小子的那位丁保丁探花?”老者忽然醒神道。 苏戈点了点头,同时担心师父再着急上火,赶快敬上一杯香茗。 见她点头,老者面容一肃,瞬间沉默下来,喝了口茶,鹰隼白眉一挑,灰眸射出湛湛厉芒,“背景可弄清楚了?” “师父!” 苏戈微微一窒,面泛惭色,但还是咬着小白牙,不情不愿道:“丁保,字探花,男丁,年十七,举人出身,本县人氏,父母早亡,有老仆禄伯,世清白,家中旧宅一进,东海另有园子两处,地薄瘠,植有时蔬瓜果,佃农四十余户……” 老者听完面色顿缓,言道:“看来不是有心人,甚好。既是清白之身的可造之材,我现立刻修书给将军大人,推荐此子加入‘寒门铁衣’,最不济,也要为他挣个你们苏家的一等刺黥身份,绝不比那知县罗老儿差。” 苏戈一听,面泛异色,张了张嘴,却终是没说什么。 “对了,七公子,这丁保交待你协助做什么来着?” 苏戈心绪莫名纷乱,胡乱应道:“也没什么,就是些帮他挣钱的事情。” “扯虎皮都会了,不错,看来确是人才。”老者品着茶,随口问道:“连你都拉下水,他这是要准备挣几个子儿?” “三万两。说是至少。” “哦,三万两,也还不错……噗!咳!咳!咳!多,多少?!七公子!你刚说多少来着?!” 第二十三章 捕神漏爷 第二十三章 捕神漏爷 第二十四章 天兵遗迹园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二十四章 天兵遗迹园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二十四章 天兵遗迹园 (求收藏、推荐支持) 自午后始,华阳县城内城外便逐渐热闹起来。 不断有贵人豪客络绎而至,或携仆带众,或孑然一人,但拿眼一瞧,便知是多金不凡之辈。 算至今年,天兵连续为祸已经八载,尽管尚没有人洞悉因由规律,但有心人追蹑探究的热情却是愈发高涨。尤其是今次据传还曾借沙坑围困到一尊天兵真身,虽然最后仍被其逃脱,但对于真切关注天兵而苦苦不得入门之泱泱大众来说,却不啻于一声平地春雷,振聋发聩! 其中最受震撼吸引的自然是类似东海雷家、巴蜀唐门这种曾被天兵降世一夜灭族的名门望族。越是自诩高贵,越是胆小惜命,头上时刻悬着一把像天兵这样无迹可寻的斩首利刃,心里自不安生,无时无刻不希望能寻到破绽弱点,早做防范。 其次是为南明山群英会悲惨遭遇愤慨震怒的正义之士。 南明山群英会,是由告老还乡的礼部侍郎萧同老大人组织发召,官商僧侣、侠客望族等一起参与的一个专门赈济灾民的活动,单澜江洪涝一宗灾情便拯救安置灾民数万,一时反响强烈,朝野称颂,谁料才至第二年,便遇天兵降世,连带萧同老大人、弓沁父亲弓鹤云在内的近八十位热心侠义之辈尽被屠戮,人称“南明悲歌”。 此事一出,朝野震动。上至朝堂,下至民间的诸多正义之士义愤填膺,自发组织追蹑天兵踪迹,誓要为南明悲歌中命丧诸人讨回公道。 再就是数量极为庞大的好奇投机之徒,多是些独来独往的江湖豪侠,但闻有天兵降世,立马如苍蝇嗅到粪便,嗡嗡而上,希冀能抢先寻得天兵之谜,最不济也能捡拾些天兵遗落的神兵异宝,据为己有待价而沽。 这些好奇投机之辈数量最多,往往来得也是最快最早。 但这次快马加鞭一窝蜂涌来之后,却发现情况与之前大大不同。往日虽狼藉凄惨但可对任何人自由开放的天兵降世之地,这次却是被一个方圆数里的栅栏园子围遮得严严实实,别说天兵降世痕迹,连个脚印都瞧不到。 栅栏园子外面,还有兵丁衙役三步一岗十步一哨,肃杀威严,恍然间如同来到了兵营之外。 众豪侠洒脱恣意惯了,哪受得了这个,更不会将这些小兵小丁放在眼里,人多势众之下,几句不和就要起哄硬闯,便在这时,号子声起,自栅栏园子的中央地带,缓缓竖起了一杆五六丈高的旗杆,上悬一面巨大的三色旗帜,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旗上,先是一排仿书圣孔羲之体的鎏金大字:等你亿万年,相聚天兵园。 其下,并列缀着八个不大不小,但尤为清晰刺目的红色小字:天封战神,铁血蓝军。 当今之世,只要不是傻子,没人不知道这八个字代表着什么意思,也没人不清楚对这八个字撒野会有什么下场。因此,很客气礼貌地问清楚天兵园具体开园日期后,这些江湖豪客纷纷规规矩矩地上马,规规矩矩地入城投店,该给钱给钱,该打赏打赏,就连大口嚼肉大碗喝酒的声音也比平日里矜持收敛了不少。 众豪客虽觉压抑不自在,但却无人肯离去,相反,愈发觉得这趟来的太值,连黄金八大家族的中白家、苏家都一起惊动了,若说其间没有点门道,谁信?! 于是乎,华阳县城内这些个平日里门可罗雀的客栈旅店,突然间就生意火爆起来。到得傍晚时分,已是一房难求,不仅如此,更有许多豪客一下定金就是十天半月,更有来得迟的,三倍五倍高价求房,喜得几家老板合不拢嘴,一日烧了七八次高香。 店无空房,但后续的进城豪客依然是争先恐后络绎不绝,就有那胆大心细之人,将自己家宅院落收拾几间外租,居然也赚得锅满瓢满。 更多的人,还是选择直接留宿在天兵园大门口附近。时至晚饭之后,整个天兵园大门口外竟已夜宿了无数来客,撒眼望去,有自带雨毡帐子的,有夜宿马车之中的,有的干脆直接幕天席地和衣而卧,鳞次栉比,洋洋洒洒,竟似一眼望不到边际…… 捕神漏爷在苏戈引领下,刚刚参观天兵园出来,整个人尚处在对种种奇思妙想大手笔的感慨钦佩之中,抬眼又看到眼前这种情形,内心震撼无以言表,怔忪半响,喟然一叹:“此人智计无双,擅识人心,心思之深沉,手段之高卓,世所罕逢。” 接着自嘲一笑,欣然道:“七公子,看来我先前还是看轻他了,老实说,他入‘寒门铁衣’委实太过屈才,此人足够资格加入二公子麾下的‘璇玑阁’,成为一名璇玑谋士。回草庐我立马修书,向你父亲和二哥一力举荐。” 苏戈讶然,二哥麾下的璇玑阁举世闻名,在整个镇南军中地内地位极尊,璇玑谋士皆是万中无一的国士之才,而且璇玑阁取士极难,最近两三年都没有一人能够通过考核入阁,没想到师父居然如此高看丁兄! 不过尽管如此,一听让丁保加入她家谋差事,苏戈心内不自觉地就有些微窒,脱口道:“师父,这不妥吧……” 漏爷还以为她是认为丁保不够资格,摇了摇头,洒然一笑,那对灰白色的白衣神耳转了几转,确定周边无人听得到,这才徐声道:“七公子,近些年来朝野上下之暗流涌动,你应当也能觉察得到。先是皇族白家逼迫其他七大家族放弃封姓权利,接着七大家族从开国时就定下的世代免赋政策,衍化成现在各种名目苛捐杂赋一年一年往上加,虽然数目不大,但传递信号却很明显,天封皇都那边,是不放心七大家,一意要削弱七大家。就拿今年来说,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胡怀之案,连我在内苏家一系二十几名官员被查办免职,后又出现一个更蹊跷的夺月事件,你六哥慕豪公子在皇都天封跟人狎风吃醋被废掉右臂。这些,自然都不是什么意外事件,想是有人要杀鸡儆猴,率先拿苏家开刀!” 想到七哥惨象,苏戈面上怒意蓬勃,想了想,蹙眉道:“那些人怎么想的,我苏家世代忠良,一心为国为民,绝无二心!” “七公子,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些人自然有办法逼到你有二心,亦或,逼到你像是有二心。”漏爷摇头,讥讽道:“别忘了白家的江山是怎么来的,你们一个苏家,一个唐家,分扼南北,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他们能放心才叫奇怪。所以,当次纷乱之秋,用人之际,自当不拘一格人尽其才,再者,我自不会看走眼,此人完全够格加入璇玑阁。” 苏戈喉间微涩,贝齿绞着红唇,道:“话虽如此,我观丁兄志趣高洁,心怀远大,非是一般人,只怕他未必愿意……”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自古至理,概莫能外。依现今白马皇朝之律法,黄金八大家族之黄金八姓为一等勋贵,事事优渥,罪无死责,担负着朝堂上下一切核心要职的长官长吏;获得皇族白家封赐白姓之人为二等贵胄,税赋减半,刑责从轻,可担军政部分职位的长官长吏,可充京畿宿卫;获黄金八大家族赐黥之人为三等公民,税责从常,可以为官,但不能成为州级以上职务的长官长吏,不能充京畿宿卫;其余人为最末等,税责从常,为官不可担长官长吏,入伍不得领兵为将。” 漏爷淡淡说完,抬首问道:“若是不受封姓不接刺黥,则永为四等公民,别说他只是个举人,便是高中状元探花也永远只能屈居人下,像百户所白家小子那种随便沾点八姓血统的无能之辈,谈笑间便能将其狠狠踩在脚下,七公子,你觉得以他这般才情抱负,会甘心吗?” 苏戈浑身巨震,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一直到漏爷悄然离去,身影没入浓浓夜色中,她仍独自矗立,宛若石化。 丁保自不知在天兵园门口苏戈师徒二人关于他有这样一番深论,也不知今夜过后他的名字就要出现在镇南将军大人及苏二公子的案头,他眼前只有一个很明确的目标,挣够足够多的钱,然后尽快凑齐十四物种的基因原液,异化为当之无愧的超能力者,至于其他什么前程志向,暂时还想不了那么多。 晚间,召集所有人召开动员部署大会,罗知县、白百户皆为列在席,为他撑腰打气。丁保一直讲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这才充分部署完毕,当与会人员最后听到定价之高之离谱后尽皆瞠目结舌,但见一旁罗知县和白百户二人不动声色,这才没有聒噪起哄,但是心中自是深切怀疑。 散会后,罗知县和白百户二人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上前重重拍了拍丁保肩膀,寓意明确,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过在二人转身离开时,丁保却有注意到他们汗水浸湿的背部,以及微微颤抖的身躯。 次日一早,“天兵遗迹园”准时开园,没有大肆渲染,没有锣鼓喧天,有的只是让人瞠目结舌应接不暇的“游园三大套餐”。 第二十四章 天兵遗迹园 第二十四章 天兵遗迹园 第二十五章 财源滚滚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二十五章 财源滚滚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二十五章 财源滚滚 (感谢“手机掉水沟”的打赏。求收藏,求推荐。) 丁保炮制的天兵遗迹园“游园三大套餐”,分别定价为十两、五十两、一百两。 十两为普通版,含门票一张,限一人入园参观,参观时限为一个时辰,无专人解说,无免费茶水、凉棚提供。 五十两为华贵版,含门票一张,限一人入园参观,参观时限为一个时辰,配备专人一对一解说导游,提供免费茶水、凉棚。另,赠送天兵伍梅限量版布偶一只。 华贵版较之普通版,除了提供免费茶水、凉棚这些细枝末节外,最大的吸引点在于专人导游解说和限量版布偶。 先说专人导游解说,一个身着统一制服,彬彬有礼口齿伶俐的秀气少年随侍在侧,点头哈腰,有问必答,言必称大爷,行必躬身请先,手能提包拎物,口可逗乐解闷,这本身就是一种新奇愉悦的尊贵体验。 更别说,这些少年还经过丁保的专门特训,对于天兵遗迹园内遍布的各色旗语、标示了然于胸,对于当日天兵激战情形也能绘声绘色娓娓道来,而这一点对于专程来此窥探天兵之谜的众豪客的吸引力无疑是致命的。毫无疑问,有没有配备专人一对一解说导游,入园参观的体验和收获绝对会是天壤之别。 再就是天兵伍梅限量版布偶,此物的吸引力比之专人导游只高不低。 前七次天兵降世,屠刀之下无一活口,自然也没有人见识过被天兵附体后的那些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具有什么特殊形态,杀人使得什么功夫动作,眼神如何,气势如何,有无弱点破绽……而这一切,天兵伍梅均可以满足。 丁保制作布偶时刻意忽略细节上的精巧讲究,除了受条件所限外,就是希望布偶给人呈现的第一感觉更加直观有效,更加简单粗暴,为此,他专门选取了天兵伍梅当日一掌击杀农县尉时的这一套眼神、气势、动作和站立姿势来定型。 是以,第一眼看到布偶,即便没有亲历当日惨象,也能深刻又直观地感受到其视天下万物如刍狗的冷血、凶残、无谓、霸烈……瞬间明白这布偶不是寻常陋品。更别说像苏戈、白化威这些差点命丧其手之人,苏戈昨晚就做了一夜噩梦,白化威在开园时第一次见到成品,其后脸色一直苍白了一个上午。 除此之外,丁保还奉送增添了一处有用细节。他在处理布偶双脚站姿时,有意将其粘连僵化,还在双足的足底部位缝贴一小片土黄色的类似沙地颜色的布匹,如果有细心人留意到这点,自然会明白他所想传递的信息,也必然会另有收获。 一百两为至尊版,含门票一张,限一人入园参观,参观时限为一个时辰,配备专人一对一解说导游,提供免费茶水、凉棚。除赠送天兵伍梅限量版布偶一只外,另赠送《论战天兵三十六计》一册。 至尊版相较华贵版贵了足足一倍,却只多了一样东西,但这册东西却是当之无愧的至尊大杀器。以致于罗知县连今日天兵遗迹园开园这等大事都没有过来,捧着一册《论战天兵三十六计》窝在县衙书房里,逐字逐句细心研读去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这等见钱眼开落人话柄的事情他作为堂堂一县之尊,也着实不宜高调露面。 这本《论战天兵三十六计》,实则就脱胎于前世明末清初时期,由无名氏所编撰的《三十六计》。按计名排列,共分六套,即胜战计、敌战计、攻战计、混战计、并战计、败战计,每套又各包含六计,总共三十六计。 其中,前三套是处于优势所用之计,后三套是处于劣势所用之计。 虽是盗用改编,但丁保还是极有良心的,这册书重点在于对原版《三十六计》的认真阐述、释义、举例、论证,中间零星辅以与天兵对敌的应用之道,而不是不讲事实歪曲道理,扯着天兵的虎皮胡乱瞎扯一通。 比如说,能够与天兵对战相应的计谋,大都出现在混战计、并战计、败战计这三套中,因为对战天兵必然是处于劣势,丁保就会针对一些确实用得上的计谋结合天兵特点适当发挥一些,应应景,不至于太过跑题。但像诸如美人计、反间计、空城计这些压根儿不可能对天兵用得上的,他就也就很识趣地一字不加,算是一定程度上保证了《论战天兵三十六计》的逻辑性和合理性。 此举,实际上就是举着论战天兵的羊头,卖的却是《三十六计》的狗肉,其本质,也正迎合了第二十五计——偷梁换柱。 不过,这册书对于同天兵作战来说或许仅是狗肉,可食但易上火,但其里边所蕴含的真正道理和计谋,却是无疑于龙肝凤胆,稀世珍宝。 作为前世汉族军事思想和丰富斗争经验的集大成者,此三十六计,由刚柔、奇正、攻防、彼己、虚实、主客等对立关系相互转化的思想推演而成,含有朴素的辩证法因素,可以广泛应用于军事、商业、政治等任何存在争斗龃龉的领域。从这一点上来说,只卖五十两银子,一点也不贵。 这也是丁保一直以来做生意的基本原则:价不畏高,物有所值。 “探花老弟,这来人虽然众多,但……定价如此之昂贵,真能行得通吗?” 到此刻,白化威算是对丁保的奇思妙想和超卓手段真正心服口服,方才看到天兵布偶后心里扑通扑通一直狂跳到现在,但一码归一码,十两银子一个时辰的入园费虽贵还算可以接受,但这五十两、一百两的定价可就太夸张了。 五十两,便是在皇都天封的烟花六巷中,也足够找上一个名列春花榜艳名远播的无双妙人儿一晚了! 现实也果然如同他所担心的那样,开园之后,任凭大胡子尤刚忽悠得天花乱坠,众人围着“游园三大套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是没有一个人掏钱入园,这两日阖全县之力所忙碌准备的一切,似乎就只是一个笑话。 丁保却是一点也不担心,笑吟吟的,安慰白化威道:“不着急,百户大人,再看看。”说话当口,朝着园口方向悄悄做了一个手势。 随着他手势落下,人群之中,立马挤出来几位锦衣华服的“豪客大侠”,五十两华贵版套餐、一百两至尊版套餐一下售出去五份。 眼见这几位各自领着一名专人导游就要入园,其他观望之人顿时再也耐不住了,纷纷一拥而上,争相掏钱抢购。起始之所以犹豫踟蹰,是因为事涉天封白家和铁血苏家,不得不观望谨慎,此时一见有人抢做出头鸟,心下大定,哪里肯甘心落后,开玩笑,大家跋山涉水不辞辛苦跑到这里来是干嘛来的,可不能随便让人占了先! 白化威却是呆呆望着那几位面孔熟悉的“豪客大侠”,瞠目,讶然道:“那几人,不就是……?” “行话叫托儿,学术一点叫抛砖引玉,专业一点叫利用从众心理。”丁保心情愉悦,也不管白化威听懂听不懂,自顾自地嘀咕了几句,竟是对这边再也不管不顾,洒然转身,扬长而去。 白化威惊疑唤道:“探花老弟,你不在这边坐镇,这是要去哪里?” “回家腾个好地方,五千两银子毕竟占地不小。” “……” “百户大人放心,这世上永远不缺有钱人,只缺值得他们花钱的东西。你就等着数钱吧。” 直到丁保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白化威才从内心震骇中回过神来,抬起头,恰好看到高空中耸立的那面迎风猎猎的旗帜,以及下缀的天封战神四字,心中又是一番悸动难平。 实则,以他家在整个皇族白家中那点淡薄血统和旁枝末节地位,根本就不足以借用“天封战神”这个名号,那晚之所以答应丁保,一是酒后失态,二是心存怨怼。 他之所以被从天封丢到这里,正是因为夺月事件的牵连。 苏戈六哥苏慕豪在皇都天封与白家弟子争风吃醋,被围殴成重伤,整个右臂废掉,朝野震惊。皇室一脉为了给苏家一个交代,先后严厉惩处了近二十名白家子弟,而他当晚只是恰好路过出现在那处,却也被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充了数,直接削去品秩官身贬谪到华阳这里做了个小小百户。 最欺负人的是,贬谪便贬谪吧,还直接把他丢在了苏家的地盘上,搞得他成天提心吊胆地担心苏家人会找他出气。 另据他所知,那晚真正下死手废掉苏慕豪的两位元凶,因是正宗皇室一脉的世子郡王,皆被有意保护了起来,吃喝玩乐依旧,至今未有任何惩罚措施加身。 所以他不可能不对皇室一脉心存怨怼,但又偏生无计可施,之前便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索性就答应了丁保,但此时此刻,心神震颤之下,心眼儿这么一活泛,立马就萌生出一个绝妙的念头来: 这位丁保丁探花如此智计百出,卓然不群,堪称当世奇才,沉舟小王爷号称当世孟尝,以他之爱才心切,必然见之心喜,丁保若是得我举荐后能有幸加入“千帆”,必然是奇功一件,到那时,别说消除罪愆重回天封,便是加官进爵也不是问题! 第二十五章 财源滚滚 第二十五章 财源滚滚 第二十六章 风乍起时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二十六章 风乍起时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二十六章 风乍起时 当此之时,有与白化威相似念头的,可不只他一人。 天兵遗迹园门口东侧,紧邻草甸边缘之地,停着一辆在中土极为罕见的双驾四轮马车。 深褐色镶有金边的方形车舆,双面开窗,柔幔垂苕,整体比寻常车厢要大上一倍。宽绰富丽,低调奢华。 此双驾四轮马车是在临开园前才风尘仆仆赶到这里的,随后就一直孤零零地停在这边,任周边喧嚣吵闹,就像是个不惹尘俗的冷静旁观者。甚至在开园后气氛最热烈众人最疯狂的半个时辰里,也没有任何动静,一直到第一拨高潮平息,园口处人流气氛相对舒缓了些,才不声不响地从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二十出头的褐衣小子。 褐衣小子径直来到园口,先是对着“游园三大套餐”仔细看了两遍,又认真听尤刚他们讲解了一遍,偶有不明不解处,还认真询问,一直到尤刚几人有些不耐烦时,才矜持得体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掏出银票,购买了两份一百两银子的至尊套餐。 至尊套餐是需配备专人导游一对一服务的,但这种专人导游一共只有四十名,丁保亲训二十,每人又各自为师引带了一个。因为开园第一拨销售异常火爆,四十人均已入园,此时付款完毕却被迫无奈在园外排队等候的,远不止褐衣小子一人。 不同于其他等候之人满脸不耐郁闷,爆粗骂娘,悔声连篇,褐衣小子却表现得极有耐心,优哉游哉地观察着四周,观察着尤刚等一干销售人员的言谈举止、运行模式等,偶尔嘴唇阖动几下,似乎在极力记忆着什么。 而在入园之后,其表现也与寻常人等不同,似乎他的主兴趣点并不在所谓天兵之上。 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极力观察记忆着对园内布局规划的所看、所悟、所想,一边饶有兴趣地与身边专职导游攀谈着,甚至其对专职导游的制服、配饰、工作方式等所表现出来的兴趣,也远比所谓天兵踩过的足迹,留下的掌印要浓厚得多。 只用了不足半个时辰,褐衣小子便出了园,带着天兵伍梅布偶、《论战天兵三十六计》重新回到了马车上。 宽绰的方形车厢中央,坐着一位白发苍苍雍容富态的老者,老者面前搁着一张红檀书桌。桌上,熏炉散香,兽炭徐燃。 桌面正中间,平铺着一叠上好宣纸,左右各有瑞兽镇石压平。宣纸之侧,墨已研好,笔已置架。 待褐衣小子一进来,老者耸拉的眼皮子猛地一抬,伸出鸠皮百褶的双手,在兽炭暖炉上习惯性地烤了烤,然后执笔,沾墨,唰唰唰,先在宣纸上留下了一行标题。 随后事情进行得有些怪异,二人之间没有任何多余交流,褐衣小子不紧不慢地描述着,语调平和,吐字清晰,字字句句切中要点,显是深谙此道的专业人士。老者则是认真倾听,细思沉吟,直到关键之处才会写上一两笔,整个过程里倒是有大部分时间只是在听,一直到褐衣小子原原本本全部讲述完毕,老者的一张宣纸也还没有写满。 但饶是如此,褐衣小子还是大吃了一惊,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一张纸快写满的,之前连能写一半的都没遇到过。 得此成果,老人似乎也颇感意外兴奋,搓了搓手,随手拿起了桌边的布偶,突然“咦”了一声,认真看了几眼,面色微变,然后迅速抄起之前被忽略的那本《论战天兵三十六计》,结果越看越是吃惊,越翻越是震撼。到最后,猛地一合书册,抓起桌上已经写好的那纸张,用力揉成了一团。 “四掌柜,您老这是?”褐衣小子愕然道。 “重写。”老人沉声说完,重新坐下,动容之下,这次竟连烤手都忘了,直接提笔,一口气洋洋洒洒写满了三大张纸。 “挂金箭,封王漆。千里快驹,直呈客栈。” 褐衣小子正呆望着满满三大张纸,惊讶得合不拢嘴,闻听老者此言,更是嘭的一声蹦了起来,头顶到车顶而不自知,大惊失色,难以置信道:“金箭?王漆?四掌柜,这个,会不会太过了些?毕竟,毕竟……” “小子!你没学过怎么做事吗?”老人怫然不悦,怒声斥道,“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察观’的小辈来质疑我‘言色’众老的判定!不错,这只是四掌柜我平生判定的第二个配得上金箭王漆之人,但我相信,他一定会像之前那人一样,带给客栈不尽财富和至高荣誉。” 老人说着,浊目绽出一道厉芒,挥手道:“去,不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尽快给我搞清楚天兵遗迹园的幕后策划者,和这位著书的威震天是不是同一个人。客栈发掘之人,绝不容许有人捷足先登。” 县城东郊,距离建业寺不远的一座山中草庐内,捕神漏爷与苏戈师徒二人面面相觑,隔桌而坐。 桌上,正中,搁着一本《论战天兵三十六计》。 此间草庐是漏爷丢官后的隐身之所,也正是为此,苏戈才远离镇南大将军府,来到华阳担任捕头一职,名为磨练砥砺,实则是来跟随师父修习刀法武艺和刑名绝技。 实则,漏爷除了是捕神外,本身还是一位用刀的一流高手。 苏家功夫不同别家,家传必修修习的也就只有一套锤炼内力的“浩然正气”,对于招式上的门派类别没有细作要求,像苏戈兄妹几人所修习的功夫就安全不同,趁手兵器也各不相同。 今日本是考校刀法之期,结果因为她随手带来的一本《轮战天兵三十六计》,让师父足足看了一个多时辰,至今没来得及提考校之事。 “他说这位威震天,是一位往年之交?不是他自己?”漏爷拿手点了点书册,挑着鹰隼白眉,不确信道。 “嗯。我今晨问他,他亲口所答。”苏戈低头,娑摩着腰刀,颇有些心思不属,意兴阑珊。 “这也就说得通了,此般惊天地泣鬼神之盖世神著,其中所蕴含之智慧道理,连我这般年岁之人看了都惊咂不已,哪里会是他一个弱冠之龄足不出户的举子写得出来的?”漏爷感慨道,“不过这位威震天着实名士高人,能寻到其人为我所用才好。七公子,这位丁举人近日可去过什么地方,有跟什么异常人士往来密切?” 苏戈蹙眉,她对眼前情形极为不喜,好似在做间谍出卖朋友似的,抿唇,沉默了一下,不轻不淡道:“只在黑头山上养伤了几日。”多的,却是不愿再说。 见此,漏爷自也不好再多问,遂收起桌上书册,开始考校起了刀法武艺。 心中却是下定决心要亲至三百里黑头山中仔细寻访一遍,毕竟这位著书的威震天,似乎比丁举人更有资格加入“璇玑阁”。 …… “舅,舅,拢共,拢共是白银一万六千三百两……整。” 尤刚报着数,浑身上下都在打摆子,牙齿咯咯响,腿肚子一抽一抽的,竟似要站不稳。他今日一直值守在天兵遗迹园门口,自然知道收益极好,但万万没有料想到居然能有这么好,一万多两银子啊,老天爷,一想到这个数,脑袋嗡的一下,就想要去尿尿。 屋里,烛火明燃,亮如白昼。 但却很安静,除了急促的呼吸声,就是闷闷的心跳声,面对此般数额巨大之横财,即便见多识广如白百户、罗知县,也需要大量时间来消化和平静。 丁保却是紧紧蹙起了眉头,这个数额比他预期要高上一倍不止,他之前详细看过弓鹤云的相关卷宗,对于寻常探访天兵之人的规模数量和身份构成有所衡量,所以三万两这个总数还是具有一定依据的。但仅仅今日一天时间,在人流高峰未至他尚有大招未放的情况下已经完成了目标一半,究竟是不是好事,恐怕还很难说。 罗知县却是留意到了丁保的神情,自以为明白其忧愁所在,堆起笑容,拍着胸脯道:“贤侄莫虑,规矩是死人是活,多有多时标准,少有少时标准,之前的五千两今后切莫要再提。你我三人视最终收益,再好好拟定一个恰当数目出来。” 白百户也面露恍然,拍着桌子,激声附和。 丁保也不好解释,笑了笑,推说回去还有后续大招需要准备,起身告辞,在罗知县、白百户等人的震惊阿谀声中离开县衙,二人一直送到县衙门口,情义拳拳地目送他离开,一直到他身影消失于夜色,这才转身沿原路返回。 这种不亚于知州大人来巡的罕见场面,直惊得随侍在侧的尤刚等人目瞪口呆,惊颤不已,心中不由对这位新晋上位的丁县尉,也愈发恭敬钦佩起来。 时节已至中秋,白日不觉,晚间却是凉风渐起,丁保手中的纸灯笼吹得一晃一晃的。光影恍惚间,一道身影提着食匣,悄然出现在道边,似乎是早已候在这里。 “方才怎么不在县衙?” 眼前这位热血正直英姿飒装的清丽少女,带着熟悉的新浴后的紫罗兰郁香,清新洁净,湿热煦暖,让丁保暂时搁下心头那一丝不安,心情一下轻松愉悦起来。 “不感兴趣。”苏戈脆声说着,将手中食匣递了过来,“师父让我代他谢谢你。如意八宝点我已着人去购,你既喜欢吃,这边还有些就先凑合着,以后再叫他们多捎些过来。” 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思略有复杂,口中却是笑道:“还不知道吧,师父他老人家正殚精竭虑地要拉你入伙呢。” “捕神老人家倒是真瞧得起我。”丁保洒然一乐,单手接过食匣,直接揭开盖子,捏了一块花酥塞入口中,边乐呵呵嚼着,边含糊不清地感慨道:“这天,看来是要起风变凉了。” 第二十六章 风乍起时 第二十六章 风乍起时 第二十七章 妖娆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二十七章 妖娆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二十七章 妖娆 翌日,丁保索性就没再过去天兵遗迹园。 一觉睡到阳光普照,时近中午,爬起来酣畅淋漓地蹲了个茅房,这才慢悠悠地进行洗漱。 正皱着眉头,极不习惯地拿柳条香盐在嘴里使劲儿鼓捣着,大胡子尤刚鬼魅般地闪了进来。浑身汗透,红光满面,喜滋滋地呲着一嘴大黄板牙,高大魁梧的身躯像是喝醉了,扭扭歪歪浑不成直线,腿脚一癫一癫地打着摆子。 丁保瞧之不喜,喷着盐沫子,咕哝道:“上午挣了很多?” “多!多!县尉大人,何止是多?!” 尤刚此时再见丁保,简直如见到点石成金的财神爷,站都不知道该怎么站了,局促了半响,这才狠狠吞了口唾沫,瞪圆眼睛,哆哆嗦嗦地伸出两根手指,“仅一个上午,就足足售了这个数……知县大人、百户大人今晚在县衙专程设宴为县尉大人庆功,特命小的前来知会。” 一上午就售了两万两?虽说第二日是预料中的人流高峰,但这也委实太高了些。 情况果真是有些不大对劲。 一念及此,丁保连继续刷牙的心情也没有了,胡乱漱了漱口,皱眉问道:“那几家楼子,上上下下都交待好了?” “回县尉大人,依您吩咐都交代好了。上至窑姐儿,下到龟公奴才丫鬟,现都聚在旧祠内候着。” 丁保嗯了下,又问:“一共几人?” “拢共九十四,男二十七,女六十七。其中,接客的窑姐儿四十,另,还有八个是未出阁的清倌小妹儿。” 丁保点了点头,尤刚这厮纵有百般不是,办起事来倒是嘎嘣利落脆,毫不含糊。回屋里捻了几块苏戈昨夜赠来的精致糕点,抄起备好的台本子,示意尤刚道:“头前带路,我过去看看。” “那个……县尉大人,这,您是财神爷下凡,文曲星转世,这些姐儿妹儿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瘦不拉几的,没什么姿色身段儿,拢共加起来也配不上您一根小脚趾头。大人,您要是真想,等此间事了,我领您去粤州城,不行咱直接去霜桥,啧啧,那里的小娘皮才真是要脯子有脯子,要屁股有屁股,皮白肉嫩,一掐一汪水儿……” 尤刚悄悄凑近,低声谄笑着,拼命想要拉近关系。 丁保就冷笑:“尤捕快这方面,业务很熟练呢。” “不敢,不敢。风闻,风闻。”尤刚悚然而惊,这才醒起面前这位小年轻人可不仅是挥挥手日进万金的财神爷,还是自己未来的顶头大上司,主管一县捕盗、治安等刑事、司法事务的县尉大人,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一路上再不敢胡言乱语。 旧祠虽废,荒草丛生,但地方甚是宽敞,也较僻静,是比较理想的排练场所。 手中的台本子是丁保连夜改好的,推翻了初定稿的风格写实剑拔弩张,改为低端、弱智、瞎编、胡闹。 实则这连续两日的异常情况,一度让他心生迟疑,考虑是否取消这个大招节目,不过转而一想,事已至此,只怕避无可避,便索性不按常理出牌,一改之前天兵遗迹园、三大套餐、天兵布偶、《论战天兵三十六计》等的睿智风格,彻底无耻胡来一把,把这池子水搅得越浑越好。 祠内众人虽未接触过话剧这种东西,但相较于弹琴唱曲迎来送往,这算是简单多了,况且丁保还有意放宽标准,越生疏僵硬越不忍目睹则越是鼓掌叫好。大家也就渐渐松弛下来,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排演得很是起劲。 陪着丁保搞了一下午排练,傍晚一起过去县衙时,尤刚脸色还是青白青白的,想是吐了不少次。 席间只有罗知县、白百户和丁保三人,请了苏戈,但人没来。经过这几日的短暂处事,罗、白二位再也无法在丁保面前保持所谓官威和上位者的风范,不过这样一来,这顿酒宴反倒是喝得觥筹交错,氛围甚佳。 宴席撤下后,丁保品着茶,耐着性子听二人扯了会儿淡,表达了几番誉美之词,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宅中,这才发觉一整日没怎么吃饭,晚上净陪着二人扯东扯西,竟只顾着喝酒了,这会儿肚子倒是有些饿。趁着零星酒意带来的些许亢意,丁保一时兴起,准备做一件来这个世界后一直都想尝试去做的事情——烤肉。 去灶房取出禄伯临走前采购好的獐子肉,又取来切刀,炭炉,铁栅格子等一干器物,先把炉内的炭火升起,然后将獐子肉切薄片进行腌拌。说是拌料腌制,实则作料也就盐巴、麻油以及自黑头山弓鹤云书房里淘来一点野山椒粉。 这个世界有没有专业烤肉工具丁保不知道,暂时还没见过,眼前这套工具是他自己胡乱拼凑的。炭炉子是冬日家备,铁栅格子是在库料房里发现的,琢磨着能用,就拎出来洗净晒干,还有就是肉签,直接用的是从白化威那里搞来的废弃猎弩箭矢。 时间有限,肉只腌了小半个时辰,丁保便开始拿箭矢串肉。串好肉串时,炉火也已把铁栅格子烤炙得黑里透红,滚烫滚烫。 鲜嫩的肉串甫一放上栅格,便是滋滋作响,瞬间肉香四溢,弥满整个堂屋。 “何时能开吃,饿了呢。”一声似歌非歌,似哼非哼的低低呢喃,突然自房梁上传来。 丁保头皮子唰地炸了起来,整个身体僵硬如石,背上瞬间湿透。以他眼下的超强嗅感,居然都没有发现这屋里何时多了一个人,一念及此,一股子冷意自脚底直窜而上,浑身冰凉。 回过神来,发觉眼前地上,已立了个邪神鬼魅般的妖娆女子。 女子墨发及腰,肤白胜雪,穿着一袭垂窕及地的黑丝长袍,领口斜斜直抵腹部,莹白的脖颈衬着如墨如诗的长发,酥胸将露不露,一个银玉环子为纽扣,在腰下裁开。腰身盈盈,不堪一握。臀儿隆隆,腿儿修长。 双眉如画,眼波似水,长长的眼睫毛垂将下来,海浪般一漾一漾的。 黑丝面纱,无风自拂,隐约可以瞧见妖娆娇媚的笑靥,虽瞧不见真容,但那眼角眉梢的妖冶风情已足让晚霞失色、海浪失声。 女人双手负后,长身而立,手中一把黑黢黢的古怪伞具,挨着饱满圆翘的臀儿,懒洋洋地斜撑在地面上。 “糊了,姐姐可是会杀人的哦。” 第二十七章 妖娆 第二十七章 妖娆 第二十八章 书生与狐狸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二十八章 书生与狐狸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二十八章 书生与狐狸 女子口说杀人之事,声音却是柔柔糯糯的,似歌非歌,似哼非哼,宛若燕语呢喃。 就似情人的柔腻指尖,浅浅挠擦在脊背上,酥麻麻得浑身没有力气。 丁保胆颤心惊,再不迟疑,双足蕴力,变态弹跳瞬间贯至一成,认准方位就要朝外窜出。 “老实待着,且莫妄动,小书生……” 女子警语未完,丁保已是蹬地外窜,但力贯于地的瞬间,却是突感不妙,之前那种霸道绝伦宛若爆炸般的强烈推地感竟完全没有出现,两条腿有气无力地蹬在地上,根本撑不动奋力前冲的身体躯干,嘭的一下结结实实跌趴在了地面上,下巴硬生生着地,直磕得头晕眼花,脑皮子颤颤发痒。 直到这时,他才感到方才起跳发力瞬间,两个膝盖处突然一阵冰凉麻木,接着,就像是陷入沼泽泥淖,双足绵绵的浑然使不上力。 “你,你对我双腿做了什么?”丁保大惊失色,这女子何时使得手段,他竟是毫无所觉。 女子眯眸一笑,负于身后的古怪黑伞擦着地面划了一道弧线,也未见她身体有何动作,滴溜溜一转,速度之快,犹如幻过一道黑烟,丁保眼前一花,再看她时,却是已然绕过炭炉子,半斜着身子,盈盈坐在了他方才的位子上。 斜身而坐,下巴轻仰,天鹅般的玉颈莹白如雪,柔滑似缎,一头如瀑墨发垂过盈盈一握的纤腰,堪堪散落在饱满挺翘宛如蜜桃般的臀儿上。腿儿微蜷,隔着黑丝长袍的柔垂材质,更能直观感受到那份极致夸张的笔直修长、浑圆韧美。 丝袍下摆处,有一只玉足斜斜露了出来,顺着小腿笔直诱人的曲线,从裸踝到足尖崩得很紧,仅以趾尖轻盈触地。 这只莹润雪白的小脚,如玉之润,如缎之柔,脚踝温腻柔软,脚背仿若透明一般,隐隐映出几条青筋,五根脚趾的指甲都作明紫色,像五片沐过秋露的小小花瓣。 汲着一只似绸非绸,似丝非丝的黑色网面袜鞋,半掩着五片花瓣玉趾,绝类诱人黑丝。 丁保瞧得心中一热,赶紧偏过头去,暗骂了一声骚狐狸。 女子却似未觉自己是有多妖魅诱人,秋波流转间,擎起手里的黑伞,拿伞尖遥遥指了指浓香四溢的铁栅格子,又点了点丁保,柔糯糯,娇嘤嘤道:“肉糊,你死。” 丁保自听出她这绝不是在开玩笑,不敢怠慢,赶紧从地上爬起,说也奇怪,眼前这女子自始至终都没有碰过他,也未见她施展什么手段,但这会儿膝盖却竟是又好了,当下心中又惊又疑,再不敢妄动,老老实实重新搬过一个方凳,坐在炭炉前认真烤炙起来。 工具虽不算凑手,作料也很是简陋,但胜在火候掌控不错,肉串烤炙得滋滋生油,色泽金黄,外焦内嫩,瞧之便让人舌底生津。 丁保将第一批烤好的肉串搁在碟子里,递给眼前女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心道不解下面纱,我看你怎么吃东西。 女子接过碟子,凑近黑丝面纱一嗅,一对秋波顿时如海中明月,璀璨荡漾了起来。 “转过身去。” “嗯?这样……不好吧,我还得烤肉,再说,这可是在我家。”丁保自然不依。 “小书生,胆子不小哦,你可知,凡是见过姐姐我真容的,最后统统都死绝了,包括三个自动自觉扣出眼珠挖瞎双眼的……”女子秋波流转,以手抚伞。 “啊哈,姐姐这是说哪里话,小弟生平最不喜窥人隐私,更不爱偷看美女用餐,人称坐怀不乱真君子,非礼勿视小丈夫,就是区区在下。”女子话音未落,丁保噌地便转过身去。 女子嗤地一笑,便不再说话,撩起面纱,细细享用起烤肉来。 丁保则心思电转,苦苦思讨对策,但任他平日里机变无双,此时面对这样一位实力深不可测性情拿捏不定的妖孽煞星,却是半点主意也没有,还未等他想出个一二三四来,女子已经食完,擎伞尖戳了戳他的背,示意他转过身来继续烤。 “小书生,姐姐问你,前几日,华阳这边真有天兵闹过?”裹腹之后,女子开始问起正事来。 丁保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果然,这两日动静闹得太大,把这等妖魔鬼怪都给招惹过来了,口中不敢怠慢,试着答道:“小生倒是有听人说过,说是卖豆腐花的伍家姑娘大婚当日被天兵附体,生生掌毙了许多人。” “后来呢,真有捉到过?”女子沉吟了下,又问道。 “这个,小生就不知了。不过既然知县大人百户大人都说是,那,想必是真有的。”丁保边偷眼观察女子神情,边挑拣着说道。 女子低唔了声,就没再说话。 又一连吃了两大碟,这才略感意足,兴许是对烤肉味道尚算满意,女子就没再喊打喊杀,起身美美伸了个让人鼻血乱喷的懒腰,拎起黑伞,丁保以为这是要离开了,刚长吁了一口气,就听女子懒洋洋地吩咐道:“饱了。你起身烧水去吧。” 半响没听到动静回应,回首,望见丁保目瞪口呆嘴里肉串直直跌落地在地的痴傻模样,嗤地一笑,宛如百花绽放,秋波似水,呢喃轻语道:“对哦,忘了知会你,这宅子不错,这几日暂归姐姐我了。” 丁保不晓得自己是怀着怎样悲壮且悲愤的心情烧好洗澡水的,单泡澡的木桶都被要求刷了三遍,又用滚烫开水烫了两遍,一切准备就绪后,满头大汗腰膝酸软的他,很有种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感觉。 “热水已备好,姐姐请便,小生告退。”眼见女子轻轻袅袅地走了进来,丁保眼观鼻鼻观心,说完便想撤退。 “慢着。拿去倒掉。浴桶重刷,热水重烧。”女子未靠近浴桶,便停下纤纤玉足,曼声细语,一字一字道。 丁保面色一僵,讪笑道:“那个,我说姐姐,这就没必要了吧……” 话正说着,便觉喉间一凉,古怪黑伞的尖锐伞尖却已悄无声息地抵在了咽喉之上,一股寒凉杀机瞬间弥漫全身,女子转身过来,秋波沁寒,长睫唰唰,黑丝面纱无风自拂,笑语盈盈道:“小书生,这是第一次,姐姐我就纯当是淘气了,再有,可就得找人替你收尸了哦。” 丁保听得冷汗直流,僵僵笑道,“呵呵,姐姐要换水,小生换水便是,说这些话听着怪人让慎得慌。” 心里却是瞬间掀起了惊涛海浪,我去年买了个表,大爷我不过就是拿昨夜新换未洗遗有亿万孩子的亵裤在里边浸泡了片刻,完全无色无臭,几根黑毛毛已经全部拣出,这骚狐狸一直在堂屋待着,却又是如何知晓的?! ≈ap;lt;/a≈ap;gt;≈ap;lt;a≈ap;gt;≈ap;lt;/a≈ap;gt; 第二十八章 书生与狐狸 第二十八章 书生与狐狸 第二十九章 处处下风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二十九章 处处下风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二十九章 处处下风 丁保这次不敢再整幺蛾子,老老实实把浴桶重刷五遍,添满热水,只觉身心俱疲,再没丝毫折腾的力气。待女子步入后,望着新加满的浴桶轻点瑧首,算是通过,丁保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耸拉着脑袋蹑手蹑脚地就要溜走。 “小书生,你是要去哪里?”女子忽地袅袅转身,黑伞平伸,抵住丁保胸膛,秋波漾漾,嘤嘤呢语道。 “这个,姐姐沐浴,小生自当回避……”丁保心生不妙道。 “不必。你就待一旁伺候着。”女子轻袅一笑,一边柔糯糯说着,一边垂下瑧首,着手去解腰间那枚碧玉环子。 丁保但觉一腔悲愤直冲胸臆,骚狐狸你这是又想怎样整人?!心内激愤惶惑,面上却是义正辞严宝相庄严道:“万万不可!小弟人称坐怀不乱真君子,非礼勿视小丈夫,自幼受圣人教化,如此月明星繁朗朗乾坤之下,怎可行此苟且之事?姐姐切莫再逼,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你这般行径即便是得到了小生的肉体,也得不到小生的灵魂……” “啊!” 正喋喋说着,丁保忽然大叫一声,忙不迭地双手捂眼,转过身去。 却是在他说话的当口,女子已经熟练地解开碧玉环子,她这一身垂岧岧的黑丝长袍,皆由此环纽系,这一解开,长袍便不由自主地顺着如丝缎如美玉般腻滑莹洁的肌肤,溜溜往下垂走,丁保但觉眼前一白,哪敢多看,赶紧夸张大叫一声,捂着眼睛转过身去。 实则他根本就看不到什么,女子动作极快,领口长袍刚滑落肩头,她的整个人便水蛇般滴溜溜一转,娇躯如同蜕皮脱茧一般,于半空中幻过一道幽香四溢的白影,下一瞬,已经稳稳没入浴桶,而随后,那件褪去的黑丝长袍才像被抽空了皮囊,袅袅垂落于地。 女子却似是对丁保方才的夸张表演有些满意,曼声招手道:“你过来。” 丁保方才虽说什么也没看清楚,但丝袍垂落瞬间,那抹扭身腾空的至美至白,还是宛如一记重锤,震得他心头一痉,暗中唾骂了几遍骚狐狸,这才敛起心神,眼观鼻鼻观心地依着女子的召唤,径直走到了她的背后。 霭霭香雾中,红彤彤的烛光如金丝绸缎般抚过女子的香肩,拂淡了萦绕在她身边的雾气,水珠儿含着闪烁的晶莹,从如羊脂玉般的肌肤上颗颗滚落。 丁保瞧得心驰神摇,视线顺着香肩,透过霭气,正欲朝晶亮水面继续探究下去,女子突然将头往后一仰,漆墨秀发如浸水的绸缎,于空中画出一道丽丽水痕,披散垂悬于浴桶之后,堪堪遮住香肩娇躯。水中,溅出一片红彤彤的晶花。 丁保猝不及防,被湿漉漉的发梢扫中面门,火辣辣的刺痛难忍,连退两步方才站稳,脑袋一下清醒过来。 “小书生,你就是这样非礼勿视坐怀不乱的?”女子以指抿唇,莺声笑道。 丁保微窘,嘴上倒是没辩说什么,老老实实转过身去,他这会儿算是明白骚狐狸留下他是做什么的,旁边放了一小桶热水,是要他站在这边随时等着召唤加水。 身后,女子大大方方地洗浴着,哗啦啦的撩水划水声,浴汤泼洒在凝脂玉肌上水珠四溅的水花声,女子洗至舒畅处鼻间似歌非歌似哼非哼的咻咻呢喃声……就像是一群不着寸缕的妖魔鬼怪围在丁保的心间不断跳跃,拉扯他,引诱他,折磨他。 丁保深知,此时看似香艳,实则是在刀尖上行走,定力稍有不足,丑态稍露,女子分分钟会要了他的小命。 当下不敢再听,再想,赶紧转移注意力,突然间鼻翼一动,注意到了一股罂粟般挠人勾心的馥郁幽香。 不同于苏戈身上的那种清新洁净、浅若碎花,此香如兰似麝,幽淑意远,虽不浓烈,但却如缠藤烟,似囚心笼,嗅过之后,便如有一千只轻袅猫儿在心尖上不停挠抓,战栗酥痒,神魂迷醉。 丁保眼睛顿时一亮,是了,自那古怪黑丝长袍一脱,这股奇异体香便已充盈屋内,只是自己先前受制于视觉、听觉的诱惑刺激,未加注意而已。 好啊,原来这就是你这骚狐狸身上的真正味道,这下好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爷现在敌你不过,但只要大爷的鼻子记住这种味道,天涯海角你也休想逃掉。 “加水。” 丁保闻言收心,老老实实地闭目转身,舀了一瓢热水,顺着桶壁缓缓浇了下去。 心中却道,别得意,这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大爷早晚要拿棍棒好好招呼你。 “小书生,做事要专心,你心如烈焰,焚怒不息。这水,加热了。”女子好似专窥人心的妖魔,忽地嗤声笑道。 丁保手一哆嗦,脑门奇寒,再不敢胡思乱想,一心一意地干起侍奉加水的活计来。 这一浴就是足足大半个时辰,丁保身处极端香艳和极度危险之间,被折磨得快要崩溃时,女子终于发话:“小书生,表现甚佳,乖,取姐姐袍子过来。” 丁保顿时如闻天籁,赶紧点头称是,转身的瞬间,佯作面上擦汗,右手小拇指拭过鼻翼,沾了一块鼻屎出来,然后弯腰去捡拾地上的那件黑丝长袍,指尖将将碰到袍子时,忽地背后一道大力来袭,丁保但觉屁股一疼,身子一轻,却是被人自后面一脚踹飞,“嘭”地一声重重砸开房门,瓜葫芦一样滚落到院子里去了。 丁保浑身剧痛,但哪敢停留,甫一落地,便忍着疼痛翻身而起,刚想跳过院墙逃走,忽听浴室内传来一道清声曼语:“小书生,你若逃走,姐姐我便杀华阳一百人。你若唤人过来扰姐姐清净,我便杀华阳一千人。你若行事危及姐姐安危,我便诛灭华阳,鸡犬不留,寸草难生。” 丁保闻言,颓然于地。 是夜,女子强占了丁保房间,丁保只好灰溜溜地移驾偏房,辗转反侧,愁肠百结,一宿没怎么合眼。 熬到晨起时分,倒是恍恍惚惚稍眯了一下,再醒来时,听到院门响动,那女子似要出门。顿时心中大喜,一咕噜爬下床来,发现院门大开,自己房间里果真已是空空如也,只是被褥铺盖好似并未动过,也不知这女子一晚上是怎生睡的。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妖孽狐狸终于走了。 丁保瞬间有种苦尽甘来的深刻感触,正要滚上床去好好补个觉,突然眼光一扫,发现居中圆桌上似有纸张,拾起一看,一行十二个草字,宛如银钩铁划,跃然纸上: 姐姐外出办事,晚间烤肉继续。 丁保二指夹着纸张,气得浑身直打哆嗦,默默呆立半响,暮地转身奔出,自马厩内牵出马匹,一跃而上,挥着手中马鞭,径直朝城外黑头山方向狂奔而去。 好歹前世也是京郊某著名马场的资深会员,不过这一番颠簸疾走下来,还是快要吐出酸水来,到了黑头山也来不及休整,下马问明弓沁和戚叔所在,径直便朝那边跑去。 弓沁正在戚叔的指导下练习家传功夫,看似进境不错,戚叔痴肥呆滞的脸上竟挂满了惊喜、欣慰。 小姑娘今日穿着一身火红劲装,愈发衬得粉雕玉琢,齿白唇红,熠熠晨辉披洒在她娇小的身躯上,晕出一片火红霞光,整个人宛如火之精灵,又如一朵沐霞而出的浴火红莲。 见到竟是丁保,小姑娘漆漆的眸子里绽出一丝惊喜,立马停下手间动作,小跑着奔了过来,脆声唤道:“先生。” 丁保此行主要是来找戚叔,不过眼见弓沁如此开心喜乐,感觉到她对自己的依赖信任,心情也不免好了些,拿指背轻轻掸掉她发间的一截青草,温言笑道:“我来看看你功夫学得怎么样,布置的课业是否完成,可有什么偷懒懈怠……” “先生不是正忙着挣钱,怎有暇上山?” 弓沁可不是一般小姑娘,自没那么好忽悠,明晃晃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卷翘黑睫唰唰摇动,清洌冽道:“先生制作的布偶极漂亮,我央戚叔一连买了十只,全都在房内收着。还有那本三十六计,我最喜欢读。戚叔也喜欢,他说先生是国士无双,提议要请先生上黑头山来做军师,但我却以为不可。” 丁保被她这通话弄得一愣一愣的,瞬间连本意也忘了,奇道:“为何不可?” “先生无意上山。便是有意,先生也应当来做这寨主,我做军师。”小姑娘小模小样的,极认真道,“等日后我功夫练成了,就再连这冲锋陷阵的大将军一起做了。” 丁保本来想笑,但或许是眼前小姑娘说得太过认真坚决,却是没能笑出来,只无声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朝戚叔使了个眼色。戚叔会意,指点弓沁再将今晨所学练习一遍,然后抄起双手,眯缝着眼睛,跟随丁保来到了树后一侧。 “戚叔,您老好好想想,这世间,可有一个身穿黑袍的可怕女子,面罩黑纱,拿着一把古怪黑伞,整个人妖里妖气的,就仿若从山间走来的山精鬼魄,心肠歹毒,手段狠辣?这人是何门派?有何罩门弱点?” 刚转到树后,丁保便一把抓住戚叔的袖袍,疾声问道。 ≈ap;lt;/a≈ap;gt;≈ap;lt;a≈ap;gt;≈ap;lt;/a≈ap;gt; 第二十九章 处处下风 第二十九章 处处下风 第三十章 方寸相角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三十章 方寸相角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三十章 方寸相角 (求收藏,求几张推荐票。) 戚叔自识得丁保以来,无论是面对天兵伍梅,还是七寨逼宫,从未见他如此失态,不禁狭眼微睁,认真思索道:“身穿黑袍,手执黑伞,妖里妖气,仿若山间精魄……好似没听过有这号人物。先生,这女子多大年纪?” “二十?二十五?”丁保愣了愣,不确定道:“或者三十?” 戚叔双手抄袖,苦笑道:“这样的话,那就不好判断了。不过听先生所述,应当不是出自我南国三府。南国近年武学凋敝,往圣绝学十不存一,除了镇南将军府那几位基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才,自也出不了这号人物。倒像是东海、西疆那边过来的邪派外道、圣门十宗之流。” 顿了顿,睁开眼睛,痴肥老脸一肃,沉声道:“先生可是遇到麻烦了?老朽不才,这把老骨头还堪一用。” “那倒没有。是我一位学友同窗,不小心招惹到了。既是什么邪派外道,我让他多赔些银钱便是。”丁保打哈哈道。 非是他不肯接受戚叔相助,实则是觉得戚叔毫无胜算。之前在关帝堂他见识过戚叔出手,算是一位扎扎实实的拳术高手,功夫应该比苏戈还要厉害一些,但明显跟那精魅般的女子不是一个量级,去了白白丢掉性命不说,怕是还要激怒对方惹出更大乱子。 其实甫一接触那女子,他就有想过邀上苏戈、戚叔、白化威三人一起出手,但随着短暂相处间竟处处下风,占不得丝毫先机,这种念头立马烟消云散,先不说白化威愿不愿意陪他玩儿命,就算愿意,以他目前所见,三人加起来只怕也没什么胜算。 戚叔闻言,也就没再说什么,眼睛再次眯缝在了一起,又像是睡着了一样。 接下来,弓沁练功,戚叔按照弓鹤云留下的图谱卷册进行指点,丁保则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观望。 今日白天他是不准备下山了,回家不妥,万一遇到那女子早早归来二人一旦长时间独处不晓得又该如何被摧残折磨,去天兵遗迹园则更加凶险,既然这女人是为天兵而来,万一被她知晓自己就是这一切的幕后策划者而且还有跟天兵贴身厮打过,指不定又要整出什么别的幺蛾子。 习武之地,就在弓沁之前跟他提过的竹崖之上,这竹崖,本来只是一处荒芜的崖峭凸起,可供习武操练之用。 弓沁却一力主张在其上建了两幢连排的简易竹楼,还修了一处轴径五丈有余的巨大水车,将一侧山涧上的泉眼引流上来,又植各种山花野卉,苍松翠竹,引得这一片山崖上时常蜂飞蝶舞,鸟鸣花香,俨然就是一处休憩养闲的绝佳去处。 丁保靠着山石,不仅心生感触,有时候还真不知道她这仅有十岁的小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而弓沁的武学天赋确实高得惊人,丁保虽然在这方面毫无经验,但观看弓沁习武,还是能够很直观很确切地感受得出来什么叫做一日千里,什么叫做天赋异禀。 而这一点,从一向痴肥呆滞淡然眯眼的戚叔一上午不断失神失声,被她震撼得愈发痴肥呆滞,直到午间吃饭时还差点把米饭挑到鼻孔里,就更可见一斑。 心气烦郁,午间与戚叔一起饮了些山酿,一觉补到黄昏夕照,这才志得意满精神抖擞地起床,起身后才发现竟是在书房睡着。 书房?紧接着,丁保便是心思一动,眼睛一亮,猛地闪身到那几排相当熟悉的书架旁边,望着一瓶瓶一罐罐的药材,心神激荡不已:“同样是无色无味无臭之至毒,到底是‘七星海棠粉’药效好呢,还是‘万妙散功烟’功用棒?亦或是,用上点‘子午风疸露’见效快?……” …… 骑着马儿晃悠,一直踟蹰到夜色朦胧,丁保这才不情不愿地回到宅中。 堂屋内,女子正娴雅安静地坐于灯下翻书。暖意融融的烛火,在她脸上身上洒下一层迷离柔光,些许冲淡了那份与生俱来的妖魅性感,两相融汇之下,更增添一份说不出的悸动诱人。 “小书生,今日你躲去哪里了?姐姐一整日往眼欲穿,等你等得好辛苦哦。” 女子阖书,侧颈,垂垂长长的睫毛卷扬而起,秋波如水如雾,笑语盈盈道。 兴许是有虫蚁慕芳而来,稍加肆扰,女子侧身一瞬,丝袍下摆处,一只踏着黑丝袜鞋的雪白小脚盈盈弓起,花瓣般的玉趾如蜻蜓点水般,轻轻挠过另一只小脚那宛如莹玉般透明无暇的足背,却如同挠在了丁保的喉头心间,整个人心脏猛地一收,赶紧移目别处。 “呵呵,今日一干旧日同窗相约,一起印证探讨些诗书典籍。”丁保信口胡诹着。待看到女子手中的书册正是《论战天兵三十六计》,再看到搁放在一侧仿若面露冷笑的天兵布偶,心中又是一悸。 “倒是看不出,小书生你竟如此好学上进。”女子细语如歌,似笑非笑道。 “姐姐说笑了,小弟虽一向低调,但事到如今却也不得不坦白相承,小弟,实则是举人出身。”丁保胸膛一挺,故作呆气道。 女子嗤地一笑,面上黑丝轻纱漾漾如波,整个屋内彷佛都是一亮,抿唇笑言“失敬失敬”,神情动作间却似仅是觉得好笑,搁下手中书,长身而起,歪着瑧首,好奇道:“味道挺香。小书生,你给姐姐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乡野小县,哪有什么珍馐佳肴配得上姐姐玉齿轻尝,倒是有些山中果酿不错,除了此地,便有银钱也无处可买。小弟就擅作主张,沽了一些回来,拿于姐姐尝尝鲜。” “山中果酿?”女子闻言,明睐泛光,喃声笑道:“不错,小书生这事办得极好,不枉姐姐一番疼你。” 丁保忍着骂人的冲动,连连点头称是,二人对席而坐,丁保扒开葫芦塞子,顿时一股果香芬郁充盈屋间,女子秋波更亮。 丁保手下不停,在两人面前各倒了一杯,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似是馋极,当先把自己面前那杯佳酿端起,仰起脑袋一饮而尽。 女子似笑非笑地望着丁保,眼看他一口气干尽杯中酒,似是要急着证明什么,嗤地一笑,秋波流转间,也将自己面前那杯果酿端了起来,慢慢凑向了唇边,却在即将触唇的一刹那间,突然停了下来。 丁保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是佯作恍然,忙不迭地,就要转过身去。 “小书生弟弟,先莫急着转身。”女子曼声说着,忽然就将手中酒杯径直朝丁保递了过去,“姐姐细细思量,这两日着实叨扰到你了,这杯,姐姐就先敬你。” 丁保面色微变,急忙摆手道:“这,这不妥吧。小弟不胜酒力,方才,方才已经饮了一杯……” “怕什么,你若醉了,姐姐自当细心服侍照料,必不会让什么山精野魅给偷去吃了。”女子笑语盈盈,但眸中实无半分笑意,有秋波凝寒,严霜点点。 “不好,不好,这果酿是小弟专程买回来给姐姐尝的,怎可独自贪杯?”丁保反应激烈,坚决拒绝。 “是不好,还是不敢?” 女子说着,面色就是一寒,丁保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胸前一窒,不由自主地就张大了嘴巴,紧接着,女子杯中果酒全部倾倒而入,随后背部要穴骤然受力,所有液体顺着喉间咕咕而下,一滴不剩,全部吞入腹中。 “咳,咳,咳……” 丁保被呛得满脸通红,似是受了极大委屈,一脸灰败地指着对面安然稳坐彷佛自始至终从未动过的女子,悲声怆然道:“你……你竟怀疑我,怀疑我在这酒中下毒害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想我自幼受圣人教诲,领诸闲恩泽,草木不敢折损,蝼蚁不肯伤命,你占我家室逼我侍浴这便罢了,我就纯当是助人为乐人生修行,没想到,没想到你今日竟如此辱我!你,你干脆杀了我吧!” 女子明睐中第一次显出犹疑赧然,显是没料到自己竟会判断失误,也被丁保厚颜无耻的夸张演技给弄得略有意外怔忡。 丁保一边继续发挥着演技,一边心里暗乐,骚狐狸,早知道你没那么容易着道,不错,大爷我是从山上偷带了很多药剂下来,但我偏偏没用,不过这下算是试探出来了,你根本不是什么无所不知无所不觉,你这只是沁入骨子的小心谨慎,不肯信任任何人! 女子倒也光棍儿,见丁保一脸要死要活的样子,索性长身而起,瓮声道:“算了,不饿了。你起来烧水去吧。” 丁保差点一口老血飚出,这得多自私冷漠多厚颜无耻的人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才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当下把头一扭,冷哼一声,也不答话。 “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女子手中黑伞一动,冰冷伞尖再次抵在了丁保喉间。 你骗鬼呢。丁保知道,这句话其实可以翻译成我不会杀你,自然不为所动,低头沉默不语。 他现在算是稍微有些摸清楚了,眼前这个女子或许真是杀伐果决,不在意寻常人命,但绝不至于泯灭人性,对付这种人,占据一定道德和良心高地,然后采用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尽量不刺激不强烈反抗,渐进式地进行谈判和讨价还价,应该是非常有效的方式。 果不其然,女子沉默了下,收起黑伞,俯低身子,如花玉颜凑近丁保,秋波流转,呵气如兰道:“书生弟弟,莫要这般小气嘛。你管吃管住,又帮姐姐做这些事,姐姐也自不会亏待于你,这样吧,你我二人签订君子协定,待此间事了,姐姐离去时,你尽可以道出生平夙愿,待姐姐一有闲暇,随手就帮你给实现了。” ≈ap;lt;/a≈ap;gt;≈ap;lt;a≈ap;gt;≈ap;lt;/a≈ap;gt; 第三十章 方寸相角 第三十章 方寸相角 第三十一章 横生枝节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三十一章 横生枝节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三十一章 横生枝节 女子雪靥凑得极近,黑长垂直的睫毛漾如春柳,似水秋波明若瀚海,一眨不眨地盯着丁保,鼻息间喷出的温湿暖香,如兰似麝。 丁保却顾不上在意这个,女子方才之言听得他直翻白眼,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厚颜无耻信口开河了,没想到今日竟是生生遇到了对手,冷哼了声,讥笑道:“姐姐这话说的,小弟若是言道,生平夙愿就是御笔亲赐金榜题名,金銮殿上捞个什么状元探花做做,姐姐也能随手就帮我实现?” 他故意加重“随手”二字,意在讥讽女子大言不惭乱吹法螺。谁知那女子闻言却是不甚在意,只盈盈一笑,然后直起身子,负手在屋内,缓缓踱起步子来。 丁保也是直到这时才发现,除了玲珑浮凸、纤细圆翘的诱人曲线外,这黑袍女子身量竟也极高,好似比修长挺拔的苏戈还要略高那么一些。 她负手踱步时,仅以脚尖着地,姿势怪异,一踮一踮的,灵动如蛇,轻盈如猫,行进间,竟没有任何声息发出。 “小书生你还真想中状元做探花啊。”女子忽然止步,转身,拿青葱指尖轻敲着自己的额头,舒眉道,“于姐姐而言这并非什么通天难事,只是这金榜题名高中三甲听起来光彩,实则今时今日对你个人来说,委实不是什么幸事。有些事,远不是你这般性子之人可以掺合的。换一个吧。” 丁保自是不信,内心极度鄙夷,但担心她恼羞成怒,却也不敢再拿言语刺激,遂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小生有手有脚,身体康健,脑子够使,有什么壮志夙愿自会自己努力实现,不劳姐姐挂念。自今日起,吃住我管,但类如烧水侍浴之事,还请自便。” “你这是不信我喽。要不这样,你帮姐姐我做一次事,我就教你一套高明武功?”女子毫无气馁,循循善诱道。 丁保砰然心动,面上,却是哑然失笑道:“武功?哈,小弟一介读书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学什么武功……” “小弟弟,你不老实哦。”女子娇躯滴溜溜一转,闪至丁保身侧,一手搭其肩,另一只手,则拿莹白修长犹如春葱般的食指在丁保的大腿上轻轻娑摩划拉着,意味深长道:“你敢说,你这双腿之前没练过?” 丁保浑身一震,悚然而惊。 却听那女子一边继续娑摩划拉,一边笑意盈盈道:“小书生,空练跳跃弹力可不成。这轻身功夫,气息调整、平衡控制、身法诀窍也尤为重要,姐姐这里恰有一套易于入门便于掌握的轻功要诀,极为适合你来修习。怎么样,考虑一下?” 女子望着丁保,丁保盯着女子,二人相峙之间,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便在这时,院门之处突然传来了突兀的敲门声,一长两短,极有节奏。每一个音节都标准,严谨,一丝不苟。 丁保一听,眼皮子猛然抖了起来,心头暗道不好,这姑奶奶什么时候不来,怎么偏生这时候跑来了? 女子闻声,面纱无风自动,足尖擦地,幽灵般飘身滑退至一丈开外,古怪黑伞倒擎入手,秋波顿寒,杀机四溢。气势之凌厉,激荡得室内几处烛火纷乱摇曳,噗噗作响。 眼见此状,丁保再也淡定不了,急声道:“莫要杀人。是我……一位友人。” “丁兄,开下门。是我。”兴许是敲门敲得有些不耐烦了,苏戈直接在门外唤道。 听到是清脆女声,黑袍女子愣了下,肃寒杀机骤然消散,眼睛瞬间眯成了一轮弯月,似笑非笑地扫了丁保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桌前坐下,竟是好整以暇地重新翻看起了那本《论战天兵三十六计》来。 丁保长吁了一口气,急忙朝院门口走去。同时心里也在暗自庆幸,幸亏上次敲打过苏戈让她学会先敲门,若不然还像之前那样风风火火就闯了进来,以她热血悍勇宁折不弯的性子,跟这位心狠手辣的邪魅女人一经照面,指不定会闹出怎样的大乱子出来! 开了门,丁保发现苏戈今日竟不是往常的公服皂衣,改为一袭明紫色的过膝襦裙,外罩英挺秀气的鹅黄色对襟小马甲,头上也未带官帽,只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别着一支原木色的古朴釵子,面上依旧清清素素的,不施粉黛。 但墨发,轻颜,已然清丽得让人窒息。 二人最近时常相见,丁保自然知晓她是个美貌姑娘,但万万没料到褪下公服皂衣换成女装后,竟会清丽如仙,美貌至斯! 一时间竟有些愣神。 “怎么这么久,在用功读书啊。”苏戈晃了晃手中食匣,吟吟笑道:“呐,新到的如意八宝点,还热腾腾的呢。” “多谢……了。这么晚,竟还劳烦亲自送过来。”丁保搓着手,打着哈哈道,身子却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脑袋里极力思索,该怎样想个法子赶紧把她给支走,待在这里越久就越危险。 “怎么,屋里有客人?”苏戈堂堂捕神传人,自然察觉到了丁保异常,侧首问道。 “这个……” 丁保才只说了两个字,就听一声骚媚入骨、如泣如诉的幽涩呢喃自园内传出:“小郎君,你在同谁人说话呢。奴家已经乖乖洗白白了,这春香帐暖,一刻千金,郎君可是要珍惜良辰美景才是……” 丁保脸色顿青,额头黑线缭绕,苏戈也是俏脸微变,蹙眉犹疑道:“这是?” “秋浓夜寒,衾被薄凉,奴家一个人好生寂寥,郎君快来嘛,奴奴还要你像白日那般狠狠蹂躏恣意索求,不吝布施雨露……郎君我要,我还要,我现在就要……” 苏戈清丽小脸瞬间涨红,出身军旅世家,男人堆里长大,加之自家几个未娶的哥哥也是隔三差五的要出去吃个腥,她自然想得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明白归明白,但此时搁在丁保身上,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发堵,涩涩闷闷的,狠狠一跺脚,将手里食匣隔空丢给丁保,冷哼了声,一言不发,扭头便走。 “苏姑娘,这,我……”丁保嘴巴发苦,不知该如何解释,可更加不敢说出实情。 “淫贼!” 夜空中,遥遥传来一句极熟悉的称谓。 第三十一章 横生枝节 第三十一章 横生枝节 第三十二章 如意八宝点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三十二章 如意八宝点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三十二章 如意八宝点 (第二更献上,求收藏、推荐支持。) “好了,小书生,莫要再这么愁眉苦脸的,姐姐这是在帮你,若是如你那般不干不脆不情不愿的,要拖到何时方休?万一那姑娘不小心闯将进来,姐姐一失手给杀了怎么办?” 女子搁下手里的书,长身而起,笑语盈盈道:“受点糟心委屈总比丢掉性命要强不是?姑娘家嘛,若是连这点糟心别扭都承受不过,如何值得你们这些男儿家衷意喜欢?来,拿给姐姐瞧瞧,这大半夜的红拂夜奔,到底送什么好吃的来了。” 丁保闷声不语,任她笑语晏晏,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主人家似地恣意摆弄翻动食匣。 倒不是在担忧苏戈误会,一则二人还远没到那份上,二则即便真存有些什么情愫,以苏戈的出身自然也是见怪不怪,即便一时念头不畅,也绝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他实则是在郁闷,苦苦争斗角力了一晚,好不容易才争回些许主动,取得一点进展,眼下出了这么一茬,前功尽弃不说,只怕还要每况愈下。 “啧啧,小书生,这姑娘对你真心好。”女子掀开精雕木匣,撕破双层油纸包裹,立马明睐绽光,忍不住啧啧叹道,“你道这食匣里边装得是什么?” “不就是那什么……如意八宝点吗?” “原来你知道。” 女子略感意外地点了点头,拿帕子净了净手,从食匣内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块七彩如虹的浓香软糕,送到黑丝面纱前,闭目轻嗅了一口,长长垂垂的漂亮睫毛,顿时如春风扶柳,畅然漾舞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悠悠睁开眼睛,由衷赞叹道:“果真是天下独一无二别无分号的隆盛斋如意八宝点。” 丁保没好气道:“不就一匣糕点,有这么夸张?” “你个小书生又懂什么!”女子斜瞥了他一眼,神采奕奕地望着手中糕点,似是心情不错,曼声细语道:“先说这隆盛斋,天下十大名铺之一,号称南糕第一,独此一家,别无分号。而众所周知,南国向以糕点著称,名店林立,能称南国第一,历经九代三百载无人撼动,可见一斑。” “再说这如意八宝点,此糕是隆盛斋镇店之宝,寻常每日会做八屉共计一百小匣,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庶民百姓,先到先购,限购一匣,售完为止。故想吃到这热腾腾的如意八宝点,必须得在霜桥宵禁结束那一刻立马赶去排队,才有一丝可能在店铺开门时,抢得这么一匣。” 丁保没想到买个糕点还这么辛苦,念及苏戈乘兴而来郁郁而去,心里愈发不畅,驳问道:“既然如此畅销,何不每日做它个千屉百屉,想买多少买多少,何必如此囤积居奇,刻意引人抢购?” “看不出来,小书生你竟还有这般头脑见地。”女子目泛异彩,却是摇了摇头,轻笑道:“不过你却是想差了,若是依你所想,这隆盛斋南糕第一的牌子早被人狠狠踩在脚下,而这如意八宝点也就不值得什么稀罕了。此糕量少,实则是因为取材极难且极严苛,别的不说,就说这制糕之水,便只有霜桥甜泉方可,而霜桥甜泉遭逢阴雨天气便变浑浊,自不能用。再说其中最重要的一味食材,唤作茶峰乳覃,此物相传只在每日早间发芽,本就存量极少,日产之量全部用上也才勉强够做一百小匣,偏生又对环境之清洁幽静要求极为严苛,天不可起沙扬尘,人不可过分喧嚣,否则便不发芽。所以,除开阴雨天气、干燥扬尘之日,再减去偶有喧哗吵闹之影响,一年之中能够买到如意八宝点的日子不足两百天,甚至有时候,连续一个多月早起排队,日日排在第一号,也未见得能购到这么一匣……” 丁保面色微变,他观苏戈之前说的轻巧,以为顶多价格贵些,实未想到此糕点竟如此难买,简直难以想象! 女子观他面色有异,嗤地一笑,却是不肯放过他,继续道:“还有,从霜桥到这里快马加鞭得整整一日,而这匣如意糕到此刻还是热气腾腾,原滋原味,不需施加二次熏蒸改变风味,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今晨购得糕点之后,立马油纸包裹,再用古山梨木食匣封存,然后装入温缸,温缸之内,置用无色无臭无烟的纹银炭烧灼保温,然后快马加鞭,一口气不停送至此处。” 丁保面色越是难看,女子则笑得越是开心,似是要将之前略略受挫的场子尽数找回,说到这里,还不忘拿青葱指尖朝食匣那边指了指,“喏,这是双层油纸,这是精雕山梨木食匣,匣外,还隐隐附着有些许纹银炭粒……” “你够了!”丁保沉声打断道。 “小书生,你凶什么凶,虽说这姑娘待你情真意切、用心良苦,但姐姐对你可是丝毫不比她差哦。”女子兀自将食匣拎起,边袅袅起身,边闪动着秋波明眸,呢语轻言道:“方才对小弟弟你唤的那几句秽言俚语,可是姐姐我生平第一次吐口,得亏是今日心情甚好,才会兴起尝试,白白便宜了你小子,若搁在平日里,谁人胆敢听到半个字,早被我碎尸万段剁去喂狗了!” 骗鬼呢。瞧你这一笑一颦烟视媚行的骚狐狸样儿,你若是生平第一次,大爷我就是前世今生连一次都没撸过的纯情大处男! “小书生,还傻坐着做什么,难不成,要等着姐姐亲手喂给你吃?” 女子媚媚笑着,张手朝丁保抛过来两个糕点,然后俏盈盈地重新在椅上落座,意有所指道:“姐姐认真想了想,这轻功窍诀什么的,暂时也不太适合你修习。倒是方才这位姑娘的声音,我算是记下了,小弟弟你对人狠心无义,让人白白误会,姐姐看不过去,这几日若是住的烦闷了,兴许找个时间,抽空去拜会一下……” “不用说了。我去烧水。” 丁保将糕点囫囵塞入口中,狠狠嚼着,推门而出。 第三十二章 如意八宝点 第三十二章 如意八宝点 第三十三章 夜问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三十三章 夜问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三十三章 夜问 月明星稀,虫豸歌吟。 正值秋夜凉爽,恰宜憩息之时,丁保却是卧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若早知道这边银子如此易挣,就老老实实收取门票得了,断不会又是天兵布偶,又是三十六计,搞出这么大阵仗,生生惹出这么一个打不过斗不赢赶不走的活祖宗大煞星来,饱受胁迫驱使不说,万一给这女子得知自己就是这一切的真正幕后策划者…… “聊聊天吧。姐姐也睡不着呢。” 一声低息呢喃,突然自屋内传出,丁保噌地从床上坐起,发现那黑袍女子不知何时已经进到了屋内,且早已脱鞋上榻,以手撑颈,美人鱼儿似的,慵懒柔媚地斜依在床榻另一端,与丁保遥遥相对。 室内没燃灯,女子的面貌看不太清楚,只有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隐在暗处,熠熠生辉。 清凉的月华透过窗棱格栅,如丝滑牛奶般曼洒进来,将女子裹着丝袍随意蜷伸的膝盖小腿,映照得曲线毕露,修如茁竹,巧似钟乳。两只光溜溜白莹莹的小脚丫,润如玉,柔似缎,紧紧拢挨在一起,十根幼苗般可爱娇俏的趾儿,甲涂明紫,恰似月下悄绽的十朵小花瓣。 “你怎么在这里?你何时进来的?”丁保定了定神,神经紧绷,语含浓浓不悦道。 女子不答,惬意地拍着小肚皮,自顾自道:“如意八宝点吃得太饱,竟也睡不着呢。” 丁保闻言恨不得一脚把她给踹下去,骚狐狸你狠,苏戈千辛万苦专程买来送给大爷我的,结果拢共就吃了两块,剩下全进你一人肚子里了!怎么就撑不死你呢?! “秋浓夜寒,衾被薄凉,一个人好生寂寥无趣。小书生,要不姐姐今晚也歇在这边?放心,姐姐保证不对你胡来……” 丁保已经对此略有麻木了,方才侍奉洗浴加水时也被她调戏得恨不得抓狂骂娘,闻言也不吱声,待她自说自话最后连自己都感无趣时,才皱着眉头,直接生硬道:“有事说事。” 女子许久无声,似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丁保,忽而,曼声感慨道:“想不到你们华阳如此穷乡僻壤南蛮之地,竟也藏龙卧虎,先是你这个小小书生,年纪轻轻,竟沉稳若石,见识非凡,再就是这个搞出天兵遗迹园的可恶之徒,今天一个什么鬼套餐,生生骗了姐姐我一百两银子……” 丁保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正题来了,就听那女子继续道:“不过,要说真有多不值呢,倒也未见得,十个花钱的,起码九个几无怨言,但姐姐我就是念头不通达身心不舒畅。小书生,那天兵布偶和三十六计你也都见过,你怎么看?” “呵呵,姐姐说笑了,我一介酸腐儒生,只会纸上谈兵,对这些事情哪会有什么灼见真知?”丁保深知这女子聪慧若狐,面对她绝对是多说多错,而且不清楚她打探到了什么,便打着哈哈道。 “不妨事,你且一说,我且一听。”女子不知打得什么主意,轻易不肯放过他。 “那小生就妄言了。”丁保眼见躲不过,便扮出呆相,略作沉吟,大大方方道:“这布偶做工精良,独具匠心,也算不易。但原型竟取材自东郊豆腐花店的伍梅姑娘,小生以为此举大大不妥。一则,子不语怪力乱神,圣贤言犹在耳,世间怎会有仙神鬼怪天兵下凡,又怎会附身在好生好养三代良善的伍梅姑娘身上,简直是一派胡言狗屁不通!二则,伍梅姑娘乃黄花处子待嫁之身,竟被人制成布偶随意贩卖,供那些粗陋汉子肆意揉捏把玩,罔顾女子名节,有伤风化,简直伤风败俗无耻至极!” “至于这三十六计,乍一看惊为天人,但实则就是一张冠李戴、东拼西凑的剽窃之作。姐姐莫要看这些计谋合成一册声势吓人,高不可攀,大有开辟兵法先河之兆,但仔细分析,这一条条一计计都是最基本不过的对战策略,别说镇南镇北两位神将,便是军营里随便拉出几位将官来,这些计谋平日里大多也都用过,只是未曾加以总结著书立册而已。此人,不知从哪里寻得几本兵书,胡乱拼凑,集成三十六数,再冠以天兵噱头,便开始耀武扬威招摇撞骗,委实当不得什么大才,不过一见风使舵哗众取宠之小人耳。” 女子听完,怔了怔,忽而仰天大笑,笑得极为畅然,末了,还忍不住拍手击掌,雪靥如花道:“了不得啊,小书生弟弟,姐姐当真是越发欢喜你了。此情此景,此人此语,当浮一大白!” 丁保拱了拱手,连道不敢当。 “不过小弟弟,姐姐怎么听着觉得,你好似跟这位威震天极有渊源呢,约莫不是旧识便有旧怨,不然何以信手拈来,竟能鞭辟入里分析批驳得如此一无是处?”女子笑着笑着,突施冷箭道。 丁保心中一紧,面上不慌不忙道:“姐姐误会了。无论布偶还是三十六计,当前均是炒得沸沸扬扬……” 他这话头刚起,眼前就是一花,一直倚在床榻对面的女子鬼魅般闪移了过来,漾动的面纱拂在丁保的脸上,鼻翼几乎相触,明眸似水,紧盯着丁保双眼,吐息如兰,剑及履及道:“你怎知布偶也是出自威震天之手?亦或,你与之果真相识?”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点掩人耳目的伎俩骗不了人,作为事不关己的旁观者,稍加留心,自然较之局中人看得清楚明白。”丁保面不改色,笃定平淡道。 女子不再说话,瀚海般深邃慧黠的眸子紧紧盯着丁保,青葱指尖沿着丁保的两道浓眉,轻轻描了一遍,又一遍……忽然嗤地一笑,宛如百花绽放,温暖香甜的鼻息喷得丁保满脸都是,细语轻吟道,“困了呢。” 言罢,竟自长身而起,扬长而去。 许久,丁保才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掀开被褥,里边已然全部被汗水浸透。 第三十三章 夜问 第三十三章 夜问 第三十四章 战天兵真人实景大剧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三十四章 战天兵真人实景大剧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三十四章 战天兵真人实景大剧 一宿未睡踏实,早晨迷迷糊糊醒来时,院门大开,黑袍女子已与昨日一般杳无踪影。 丁保又去卧室转了一圈,被褥铺盖照例未动,但今日桌面上竟未发现有纸笺留言,莫非她不会再回来了?心头不禁一松,不过也未敢大意,为求安稳,还是自马厩牵来马匹,直奔黑头山而去。 而此时,天兵遗迹园外,百户白化威身骑白马,望着门可罗雀的园口处,有些愁眉不展。 今日已是开园第四天,实际上自昨日午后开始,入园人流量便已锐减,且多是些只花十两银子的零星散客,再不复前两日摩肩擦踵排队如长龙般的盛况。虽说此种情形丁保之前已经给他和罗知县提前做过预期,但经历了之前日进斗金之盛况,此时再见这般寥落景象,还是有些郁闷不爽。 “尤刚,这两日怎么没见着丁县尉?”见尤刚等人闲得窝在躺椅上晒太阳,白化威趋马上前,不悦道。 “回百户大人,丁县尉交待了,他老人家这几日心绪不佳要好生休养,断不许我等寻觅打扰。”尤刚起身,揖手道。 “不许打扰?那一定是给你们提前留下了什么良计对策吧?” “这个……”尤刚犹豫了下,挠着大脑袋,纠结了半响,方回道,“不瞒百户大人,丁县尉行事出神入化属下一向佩服,可这次对策倒是留下了,且嘱咐自今日上午开始执行,但属下以为,此策,很是有些上不得台面啊……” “荒唐!”白化威勃然大怒,马鞭怒指尤刚,“尤刚,你好大的胆子!什么时候轮到你以为?是不是本百户今日不问,你便要私自做主,隐匿不报拒不执行了?!” “百户大人息怒,属下……”尤刚很想描述一下那日陪同丁保观看排练后吐得稀里哗啦身心受创的惨痛经历,但张了张嘴,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住口。我只问你,之前你娘舅罗知县是怎么嘱咐你的?” “凡是丁县尉之决策,务必拥护;凡是丁县尉之指示,务必遵循。”尤刚苦着嘴巴,嗫喏道。 “记得便好。本百户现命你等严格牢记此两个凡是,按丁县尉先前策略,无条件执行。有抗令不遵或玩忽懈怠者,不讲情由,不循私谊,一律军法处置。” “是。” 此小插曲之后没多久,天兵遗迹园的园门之上,便竖起了一条早已准备好的巨大条幅,上书一行醒目大字:“战天兵真人实景大剧”。 “兄台可是银剑平天南,久仰久仰,敢问,这‘战天兵真人实景大剧’又是怎么个说法?” “原来竟是煞叉荡八荒,失敬失敬,据说此剧是由真人出演,完全还原当日华阳县众血战天兵之原形原貌,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和绝佳的参考价值,堪称年度不容错过之绝佳好戏。最重要的是,收费还不贵,按照座位区域,分为二十两、三十两、四十两三个档次,每凑齐两百观者开演一场,绝对人性化。” “竟是如此。银剑兄可是正欲前往?” “煞叉兄莫非也要同去?” “同去,同去。” …… “兄台可是煞叉荡八荒,久仰久仰,我二人想请教一下,兄台方才看完出来,面色凝重,步履彷徨,似有所得,难道这‘战天兵真人实景大剧’演得竟有这般厚重大气发人深省?” “原来是澜钓蓑笠翁和斗笔泣鬼神二位兄台,失敬失敬,狗屁的厚重大气发人深省,低俗、无聊、弱智、下贱……完全是狗屁不通胡闹骗钱,奉劝二位千万别上当,要不然像我这样,哇……不说了,我得找地方……哇……再好生吐上几个回合。” “澜钓兄,真有这么烂,不然我们还是不要浪费银子了?” “斗笔兄,煞叉这种江湖伎俩也就能骗骗你,遗迹园、红衣布偶、论战天兵三十六计哪个不是惊为天人,这实景大剧便是水准略有下降,又能烂到哪里去?他这是居心叵测狼子野心,担心以我二人之机灵睿智,进去观看后恍然顿悟,立解天兵之谜!” “有道理。澜钓兄,万一是真烂?” “便是真烂,也得花钱看看究竟是怎么个烂法,要不然别人都在骂,你我偏插不上嘴,岂不是有辱一世英明?” “可是,煞叉兄真的是在吐哎,还有这里,那边,好多人都在吐呃……” “没事。吐啊吐啊也就习惯了。” 这一整天,相似的情形在不断重复发生着,看完出来之人是又吐又骂,可是偏偏就会有更多从众之人猎奇也好,不信也罢,挤破头的要进去看。甚至骂完吐完之后,竟还有些不少人重新聚在一起,仔细分析揣摩,深入挖掘剧中这些烂点吐点背后所隐含的深意,如此一来,竟还形成一定的特殊效应,渐渐弥散影响开来,导致许多人为求全盘解密洞悉天机,再砸银子进去看第二遍,甚至第三遍第四遍…… 一日下来,总收入竟比之前任何一天都高出许多,甚至连次日上午三场的票也已全部售罄。 于是,此刻在目瞪口呆完全不解,不断掐捏自己提醒这不是做梦的尤刚心中,丁县尉的形象再次提升,俨然已经成了一尊神,一尊魔力无边足以蛊惑人心的神。 丁保今日自黑头山回来的很晚,行到院门口时,发现屋内漆黑一片,顿时长出了一口气,紧绷了几日的神经顿时放松下来。 将马牵回马厩,独自在院子里站了会儿,惬意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然后哼着小曲儿推开堂屋门,然而在推开的那一刻,他整个人便石化了。 屋内没有燃灯,漆黑朦胧,但借着临近中秋的皎洁月色,还是能够看到黑袍女子正满面怒火地坐于椅上,那把比寻常伞具略长的古怪黑伞斜斜插在左侧墙壁上,伞尖前段约莫半尺部分深深没入墙中,可见主人方才之出离愤怒。 “那个,姐姐还未用饭吧,小弟这就去弄……”丁保不明白情形,稳妥起见,便想先躲了开去。 “威震天,好你个威震天,居然搞出这么个无耻烂剧来恶心人,真是气煞我也!若是被我知道你是谁,必然千刀万剐,剁去喂狗!”女子磨着银牙,杀气四溢道。 嘭。正要溜出门的丁保顿时脚下一滑,脑袋直接撞到了门框上。 第三十四章 战天兵真人实景大剧 第三十四章 战天兵真人实景大剧 第三十五章 青天殒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三十五章 青天殒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三十五章 青天殒 (稍后还有一更,求推荐、收藏支持。) 好在女子并未怀疑到丁保,他这才心里稍安。 为了不遭受其怒火波及,这一晚,未等女子吩咐,他便自动自觉地去烤肉、烧水,表现得相当积极主动。 “小书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今日这表现可是有些不太对劲?”浸泡在浴桶里,女子郁结愤懑的心绪终于消散平复,边撩着水,边娇笑道。 “无怪姐姐疑惑,说起来还是小生先前太不成熟了。想姐姐天之骄女,神仙中人,寻常人等哪有机缘得见芳顔?姐姐纡尊降贵,降临寒舍,小生本应当诚惶诚恐,沐浴斋戒,扫榻相迎才是,却偏因一些琐事小节跟姐姐置气,实属不该。所以今日一经想通,便后悔不迭,望能弥补一二,好最后能给姐姐留下些许好印象。” 丁保嘴里瞎诌,心里却是盘算着,这实景大剧看过了,也骂过了,天兵园还有明日最后一天便要闭园,骚狐狸必然也该离开了。花花轿子众人抬,说好听话总归没错,这最后时节就这么稳稳妥妥过去得了。 “小弟弟,你要早这么想,姐姐也不至于威胁吓唬你了。”女子抿唇笑了笑,忽道:“小书生你这人很不错,年纪轻轻的,老成持重,见识非凡,殊为难得。姐姐问你,除了中状元做探花,还有没有别的想法?好男儿志在四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若是你想出去闯闯,无论东西南北,只要还是在这央土之地,姐姐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丁保闭目转身,熟练地拿起水瓢,舀起一瓢热水,顺浴桶内缘浇了进去,淡声道:“谢姐姐厚爱。实则,中状元做探花也只是一说,并不是小生之志向。” “哦?那你志在何方?”女子讶道。 “小生一直背负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睿智和英俊,心情沉重压抑,故,余生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丁保极认真道。 噗。女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继而竟是越想越乐,再也停不下来。她这一番花枝乱颤,搅得浴桶里水波翻涌,浪花四溅,连带着,她身上的那种罂粟般挠人勾心的馥郁幽香也渐渐浓烈了起来。 “啊呀,小书生弟弟,姐姐现在愈发欢喜你,不舍得走了如何是好?要不,姐姐干脆就再留几日?”好半响,女子才笑匀了,半真半假,软糯糯,娇嘤嘤道。 再留你妹啊留!大爷我留你一脸!丁保心里怒叱着,嘴上却道:“幸何如之。” 兴许是确定骚狐狸终于要离开了,丁保这一晚睡得比较踏实。 翌日晨起之后,发现黑袍女子果然已经离开,干干脆脆的,未留下任何只言片语。丁保立在女子借住数日的卧房中沉默了片刻,心中竟略有些淡淡的怅然,不过更多的却是轻松愉悦,只觉天也蓝水也清,花儿鲜艳鸟儿欢唱,天地间说不出的自由美好。 简单食了些早点之后,照例还是牵出马匹,径直去了黑头山。 丁保这几日一直流连黑头山,躲避黑袍女子是初衷,也是最重要的目的,另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跟戚叔学功夫。 他本来想跟着学些内功心法什么的,但一则早过了最佳年纪成效太慢,二则戚叔觉得自家内功粗鄙配不上他,而弓鹤云留下的弓家绝学又不得外传,便只好退而求其次,跟着学习轻功身法和诀窍。 他现在空有马岛缟狸、跳蚤、家犬、白虎四种生物异能,但真正能够直接拿来自保的却仅有跳蚤的弹跳。而面对黑袍女子时全面被动甚至连发力弹跳的机会都没有,终于让他意识到,他空有的弹跳爆发力,但在发力时机、平衡技巧、身法诀窍、气息控制等方面几乎还处于一片空白,务必要尽快加强。 戚叔教习的是江湖中最是平常简单的一套轻功身法,最开始半日丁保不得要领练得很烂,惹得弓沁小姑娘躲在一旁咯咯直乐,随后丁保渐渐摸到门道,得益于跳蚤弹力的好处便逐渐显现出来,震惊得戚叔和弓沁二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完全说不出话来。 一日时间,在辛苦练习中很快过去,转眼又是太阳西斜,丁保简单洗濯了一下,告别二人,准备早些下山。 牵了马,二人和往常一样一直送到寨门外,丁保发现戚叔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便招呼弓沁先回去,引着戚叔又行了一段,这才问道:“戚叔,可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先生这几日最好还是小心些,能不外出就不外出。山下那些布置虽然事事有别人冲在阵前,又有天封战神和铁血蓝军这两大金字招牌镇着,寻常人自不会也不敢刨根问底挖出先生来。但今时不同了,老朽也是刚刚听闻一则消息,说是这次之所以追蹑天兵遗迹之人数倍于之前,是因为一件宝物,唤作‘青天殒’。”戚叔双手抄袖,半眯着眼睛,关切道。 “青天殒?这什么东西?” “青天殒,神力贯青天,合谱奏之,可唤天兵下凡。”戚叔悠悠道。 “无稽之谈!世间根本无妖魔鬼神,连天兵都是假的,这种讹传又怎么可能会是真的?!”丁保冷笑不屑,忽而留意到戚叔神情,不禁疑惑道:“不是吧,这种无聊谎言居然真有人信?” “这世上有多少人相信天兵神将,就只会有更多人相信青天殒。”戚叔苦笑了下,“并不是任何人都如先生般睿智通透。更何况,此消息据说还是从福家传出来的……” “福家?” 戚叔对此已经见怪不该,耐心解释道:“央土千载以来,史册传记第一名门。福家祖训不致仕,不为官,向以铁板铮铮真实公允闻名于世,每代子弟传人不多,但俱是高才饱学之士,当代名家巨儒。其中,尤以当代福家家主声名最为显赫,天下间无论老弱妇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丁保闻言恍然,怪不得人流络绎不绝,天兵园收入远超预期,还连黑袍女子这种高端妖孽都给招惹来了,原来是有青天殒这种讹传,而且还是出自福家这种向以真实公允著称的传记名门,不由又有些好奇道:“这当代福家家主到底做了何事,竟然会天下无人不识?” “此君自名福不死,据说今年已过百岁高龄,其最富盛名处,便是首创了每至双年揭一次榜的《福不死江湖名人谱》。” 丁保眼见戚叔说起这个时小眼泛光,便笑道:“戚叔谱上排第几?” 戚叔就笑:“我哪有这本事,此谱一向只列百大,余者无论强弱皆不入谱。我这点微末伎俩,再练五十年也没半丝希望,差了天上地下。” “那弓沁他父亲弓先生呢?排名第几?”丁保好奇道,在他心中,弓鹤云算是身边已知晓的最了得的大人物了。 戚叔笑容一滞,叹息道:“老爷早年受过重伤,右腿留有痼疾一直未愈,不然的话,定能跻身百大。” 丁保顿时讶然,这《福不死江湖名人谱》逼格这么高?竟然连弓鹤云这种人物都挤不上去?! 不过这不是他眼下该考虑之事,他最担心的还是青天殒这种惊人讹传所可能给他带来的潜在危险和不确定性,想了想,索性扒马回头,朗声笑道:“戚叔,麻烦帮忙收拾间卧房,天兵园闭园之前,就暂居山上了。” 第三十五章 青天殒 第三十五章 青天殒 第三十六章 清雪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三十六章 清雪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三十六章 清雪 实则,次日便是拟定的五日之期,依照先前章略,到这一日晚间,天兵遗迹园便要宣告闭园。 而伴随天兵园闭园,三大套餐、红衣布偶、三十六计、真人实景大剧等有关天兵之一切周边也全部完结,该撤撤,该焚焚,然后就是分钱、善后等事宜。毕竟闹出这么大事端,赚了这么多,白家、苏家那边也必须得有个明确说法,孝敬上供、疏通打点,这些都必不可少,也都是应有之义。 是日傍晚,准时闭园。 然而丁保并未下山,也未具书信告之身在何处。 罗知县和白百户指使尤刚一连去丁家老宅请了数次,均找不到人。众人眼见这小丁县尉身具头功,竟似对分钱事宜不管不顾,毫不在意,大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之卓然潇洒,不禁心生钦佩,分钱之时,自动自觉地便把属于他的那一份给先留了出来。不仅如此,有感于这份沉甸甸的信任,甚至还多分了三千两。 丁保倒是真不在意,他料定属于自己的五千两基数定然不会有人妄动,至于其他的,就随他们便吧。 黑头山上吃得饱睡得暖,闲暇之时,欣赏欣赏风景,逗弄逗弄可爱小姑娘,再锤炼一下轻身功夫,晃晃悠悠的,倒也不觉无聊。一直待到第三日下午,戚叔派到山下之人传讯回来称所有远来外客都已离去,丁保这才收拾行囊,牵马下山。 山上心无旁骛,丁保的轻身功夫又有显著精进,回去途中,甚至兴致勃勃地跟马儿赛了一阵。 在确保身体不受伤的情况下,五丈之内,他能领先,五丈之后,便很快落下阵来。 毕竟,跳蚤带给他的只是瞬间弹跳的爆发力,若想长途奔袭还能快逾奔马,必须得找到猎豹的基因原液才是。 饶是如此,他也已经相当满意,短短几日之内拥有这般进境,能够较为熟练地掌握发力大小和快速隐匿发力之诀窍,气息、平衡和身法也有了一定基础,基本可以做到平稳着陆,状态好时甚至还可以控制气息平衡进行连续弹跳发力。 不禁暗忖,初遇黑袍女子那晚若换成此时的自己,最终逃不逃得掉另说,但起码能逃,而不像那日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 穿过垃圾遍地狼藉不堪的东郊,丁保骑着马儿,晃悠悠地进了城内。 街道上,经过数日昼夜不停的喧哗吵闹,再次恢复了往日的疏离萧条。沿街那一家家赚得锅满瓢满的客栈、酒楼也重新熄了主灶,半掩起了店门。继续营业的商铺很少,想是都在忙着数钱记账。路边三三两两围坐着一些乘凉纳闲的普通老百姓,嘴里热烈聊着的,自然还是这次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发财机会。 丁保骑着马儿从他们面前经过,偶有人递过来一眼,却也不会知道,眼前这位才是他们最该烧香供奉的财神大老爷。 行至鹿马桥时,丁保突然停了下来,略作沉吟,还是下了马,牵着缰绳穿过一小片柳林,走到一幢雅致简易的宅院前。 院内灯光亮着,丁保径直走上前去,叩响门扉。 “苏姑娘。是我。” 院门很快便被打开,苏戈头发束成一个简单明澈的单马尾,手执一盏金鱼灯笼,映得她那未施粉黛的玉容愈发清丽如仙。 身上披着一件宽松柔软的淡紫色披风,包裹着整个修长身躯,垂岧岧的一直拖及地上,秋风徐起,轻轻袅袅的,使之再让人窒息的英秀清丽之中,更添了一分极罕见的婉约柔媚。 苏戈没有说话,只轻点瑧首,然后微微侧开身子,让出院门请丁保进去。 “不必了。” 苏戈闻言一窒,猛地抬头,秋水般纯澈清冽的明眸紧紧盯着丁保,抿了抿下唇,竟抢先解释道:“我……这两日是去雀州缉盗了,一个时辰前刚回。” 丁保微怔,继而如春风般笑了起来,温声道:“我今日过来是为两件事。第一件事,对不住,那日早上我骗你了,没错,那个威震天就是我,我就是威震天。” “你……”苏戈瞪大眼睛,呆呆望着丁保,她吃惊的不仅是这件事本身,还有丁保居然肯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给她知道。要知道,现在全天下有无数势力都在四处打听寻找这个威震天。 丁保轻声笑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样,身家性命都托付于你了,当不当得叫一声丁大哥?” 苏戈尚自处于极大震撼中,闻言也未过多迟疑,何况丁保确实比她年长近一岁,便点头兴奋唤道:“丁大哥,这,论战天兵三十六计,果真是你著的?” “不然还会有谁。”丁保哈哈一笑,继而认真下来,盯着苏戈,眼神也渐渐温柔下来,“第二件事,如意八宝点是丁大哥生平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没有之一。谢谢你,戈戈。” 一直到丁保上马远去,身影早已消失不见,被那一声前所未有的温柔称呼给震成石像的苏戈才晃过神儿来,身上乍暖乍寒,一颗小心脏噗通噗通跳得贼快,喉咙略微发紧,周边空气竟似也有些稀薄,呼吸很不平稳,手心里竟然生生攥出细汗来,心情时而轻快,时而惆怅,如同晴日天空上翻着滚儿的纸鸢子…… 美丽的苏捕头突然莫名担忧起来,她觉得自己这是要生病了。 感受到清丽少女那纯洁清冽如霜如雪的懵懂情思,加之家中再也没有那个催命般可怕的黑袍女子盘踞在侧,丁保心情自然也是非常愉悦,哼着小曲儿铺床叠被,烧水泡澡。 只是浸泡在浴桶中时,鼻端徐徐传来的那种独一无二的残留体香却在不断提醒他,让他旖思联翩,幻想在这个浴桶中,过去几日曾经以同样姿势躺着一个怎样魅惑众生完美无暇的妖孽之躯…… 费了好大毅力才止断旖旎念,舒舒服服泡完澡,终于回到熟悉的床榻,连续几日未睡踏实的丁保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半夜里,不知何故突然惊醒,然后悚然发现,临睡前熄灭的烛台,此时竟是燃着的。 第三十六章 清雪 第三十六章 清雪 第三十七章 皇图霸势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三十七章 皇图霸势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三十七章 皇图霸势 (感谢公公、刄伈的评价打赏,晚上九点前还有一更。) “安静的美男子,别来无恙。” 红彤彤的烛火隔着灯纱罩,洒耀出略显压抑刺目的亮色。 烛台旁边的椅凳上,身着黑丝长袍,面罩黑色薄纱的妖魅女子雅然安坐,口中轻歌曼语般地说着话,眼睛却并未朝丁保这边看来,而是在聚精会神地翻看着手中的卷册。不是别物,正是《论战天兵三十六计》的原版手稿。 丁保瞳孔猛地一缩,睡意瞬间全无,伸手下意识地在脱下的衣物中一捞,果然已是空空如也。 “小书生,哦,不对,应该是威震天先生,失敬失敬。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空坐宝山而不自知,竟差点错过,不胜惶恐。” 女子搁下手稿,青葱指尖敲打着光洁的额头,糯声糯气,笑靥如花道。 但任谁都看得的出来,她此时眼中并无半分笑意。 “你想怎样?”事已至此,图穷匕见,左右躲不过,丁保倒是很快定下心来,沉声道。 女子皎珠般的明睐中漾出一丝异彩,扬了扬手中的手稿,娇咻咻道:“小书生,姐姐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被男人骗到过,你是第一个,不过仔细想想却也是半点不冤。以你之智计心思、见识才学,姐姐若是同你一般年纪大小,怕是会被你吃得连骨头渣滓都不剩,便是现在,若是没有这身功夫在,只怕还真不一定镇得住你。当然,你的字写得委实差了些……” 丁保闻言微窘,却听女子继续道:“所以姐姐不想怎么样。今晚过来,只取一物……” 话正说着,毫无征兆地,女子突然动手,负在身后的黑伞以非常隐蔽的角度朝地上一撑,裹着丝袍的柔媚娇躯借力飘出,极轻极快,犹如在空中幻过一道黑烟,瞬息间便至丁保床榻之侧,左手五根青葱嫩玉般的手指,稳稳朝丁保肩头扣去。 但这十拿九稳的一抓,却是抓空了。 几乎就在她扑身而来的那一瞬,早已全身戒备的丁保双腿悄然发力,以最新学到的快速隐蔽方式蹬踏墙壁,嗵的一声巨震,身体以不亚于女子的瞬间爆发速度直直窜了出去,将将躲过了女子这暴风骤雨般的一抓。而且还在空中完成平衡转身,动作虽生涩不雅,但尚在控制之内,手攀脚蹬,稳稳依附在房顶吊梁之上。 女子势在必得的一抓落空,大出意料,为求稳妥,分毫不做停留,素手轻轻一拍,身躯沾床即退,翩然飘回座椅之上。这两下兔起鹘落,翩若惊鸿,竟似从未动过,就连坐姿竟也跟之前一模一样。 女子抬首,望着悬挂于房梁之上的丁保,嗤地一笑,拍手乐道:“有趣有趣,小书生你还当真了得,每次相见都要给姐姐点惊喜,这招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的壁虎爬墙,又是在哪儿偷学的?啧啧,长此以往,姐姐真不舍得离开了可如何是好!” “不舍得离开,那便不离开好了。大爷我正少了一个暖床的,你虽然姿色平平,但尚有些骚媚韵味,大爷我就吃个亏,勉勉强强收入房内得了。”丁保翻了个身,稳稳骑趴在梁上,突然笑道。 “小书生,这样跟姐姐说话,可是会送命的哦。”女子笑容渐渐冷了下来,秋波寒彻如霜。 “别忙着恐吓我,你现在先运功试试,看看自己还有几分内力再说。”丁保撑臂斜卧在房梁上,好整以暇,笑眯眯道。 女子闻言面色顿变,半响,方幽幽道:“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就藏在那蜡烛之中,自你燃起的那一刻,毒烟便已弥散开来,无色无味无臭,充盈整个屋子。” “够狠。小书生这是要同归于尽了?” 丁保哈哈大笑,拍着房梁道:“姐姐想差了,咱俩谁都不会死。蜡烛中的毒唤作万妙散功烟,取自西南苗疆瘴疠之毒,顾名思义,闻之瞬间散去内力。小弟我身上无功可散,自然不惧,姐姐你虽然暂时中招,不过小弟乃仁慈之人,用量极少,三五个时辰用不得内力而已,恢复之后也仅是稍稍受损,不碍大事。” “这么说,你是早等着算计我入瓮了?”女子眼神闪烁,隐有厉色。 “那倒不是。小弟虽然脑子勉强够使,但也不是神仙,这实属无奈之举,毕竟最近这边动静闹得太大,据说又传出来个什么狗屁青天殒,小弟担心你们这些高来高去的江湖大侠会来寻我晦气,所以便只好有备无患,准备些应急之策。并非是针对姐姐。” “你想怎样?” 这本是丁保之前问她的话,此时她竟原封不动地奉还回来,轻声说完之后,抬起瑧首,秋波流转,瀚海般幽深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丁保。 骚狐狸,又想跟老子施美人计!丁保暗骂着,不过他心里早已计较,倒也不会改变,正色道:“姐姐你要先立誓不回来寻衅,然后快马、绳索均已备好,五个时辰,足够姐姐你身处百里之外了。” “妇人之仁。”女子嘴里冷哼不屑,眼神儿中却是重新有了丝丝笑意,忽而摇头叹道:“小书生,这计是好计,但你凭什么认为,姐姐被你前后骗了这么多次后,还会再疏忽大意中招呢?” 丁保面色大变,就见那女子说着,自身后黑暗角落里慢悠悠地摸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烛台,秋波荡漾,眼线眯眯,笑得如同一只得意的狐狸,湿糯糯,娇嘤嘤道:“小弟弟,你方才说的,可是这个烛台?” 你妹!骚狐狸你玩我! 丁保心头一寒,再不迟疑,双脚猛踏房梁,嗵地一下,房梁巨震,尘土簌簌下落,他的整个人火炮般朝着窗户弹射而去。但这一次,黑袍女子早有预料,身形一幻,犹如黑烟袅袅而过,竟抢先遮挡在了窗前,笑吟吟地堵住了他的出路! 丁保仅凭弹跳发力,如今身在空中,只能直来直往,眼看避无可避,忽地灵机一现,气沉丹田,勃然咆哮道: “闪开!” 这两个字声音不大,但蕴含得自虎中王者吊睛白额虎的无上虎威,骤然使出,自有一股莫可匹敌的睥睨霸气,黑袍女子首当其冲,猝不及防之下,被吼得面色大变,身体下意识地飘然而退,一直退到墙角方才停下。黑薄面纱无风自拂,一身不明材质的黑丝软袍波浪般地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久久不息。 直到丁保破窗而出,没入黑暗夜色,女子才回过神来,不禁大骇,她自小身份尊贵,成年后因种种机缘巧合更是尊上之尊,一向颐指气使高高在上惯了,自诩贵气无双,寻常人等连跟她当面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万万想不到今日竟被人面对面一言喝退,偏还生不起一丝抵抗之力! 忽地心念一动,醒起一个可能,骇道:“皇图霸势?!那老怪物难道竟还没死?小书生竟是他的传人?!” 一念及此,女子面色变了几变,略作踟蹰,终还是狠了狠心,擎起黑伞,再次追了出去。 第三十七章 皇图霸势 第三十七章 皇图霸势 第三十八章 后山石腹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三十八章 后山石腹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三十八章 后山石腹 丁保终是没能逃得过去。 实力差距太大,女子手中古怪黑伞甫一撑开,只一个照面,丁保几无任何抵抗之力便被掀翻在地,乖乖束手就擒。 兴许是他那一声虎威怒啸带来了一定的震慑和压力,黑袍女子话语明显少了,抓到后也未再像往常那般嬉笑调戏,足下不停,展开身法,提着他径直朝城外行去。 女子身法飘逸优美,轻快如烟,丁保只觉自己脚下草木嗖嗖而过,一路几乎没怎么沾尘,便来到了城郊后山的山脚之下。 稳住身形,回过神来,一看竟是此处,丁保面色骤然一变,又惊又怒道:“你居然跟踪我?!” 女子收起黑伞,不屑一笑:“姐姐我还没那么下作。偶然发现。” “好,就当是偶然发现,但你此时带我至此地意欲何为?”丁保很是不解道。 “带姐姐去见天兵。”女子淡淡说着,语气不容置喙。 “带,带你见什么?!天兵?!”丁保瞪大眼睛,跟见了鬼似的,继而恍然过来,摊手无语道:“我说狐狸姐姐,你不会以为当日那红衣天兵是被小弟偷捉回来,然后藏匿在这里吧?” “这几日间,我已围绕华阳周边一寸一寸一分一分仔细寻觅过,当日所有涉事人员也已询问过八九成,所以不要妄图蒙我。那日,你确实跟红衣天兵面对面有过对敌,而且不知用什么法子竟还打倒了她,之后又故意引诱她追蹑,成功将其困入沙坑陷阱。” “什么故意?什么成功?……” 女子黑伞一擎,悍然打断急于分辩的丁保,笑意盈盈,言辞笃定道:“但在那之后,天兵去了哪里,却是完全无人知晓。沿沙坑周边方圆五十里之内,我尽数搜过,无任何踪迹,更无一人瞧见,就如凭空消失了一般。本来姐姐我也琢磨不透,也正是在方才才算恍然大悟,我苦寻威震天而不可得,却不曾想他居然每晚住我隔壁,烤肉备食,侍奉我烧水沐浴,这也就是灯下黑。那么,既然威震天可以灯下黑,红衣天兵为什么不可以灯下黑?外逃之路全无踪迹,是不是根本就不曾外逃呢?” 丁保未料到她居然会把这两件事给硬掺和到一起,还琢磨出这样一个看似有些道理实则狗屁不通的结论,顿时哭笑不得,只好耐心解释道:“狐狸姐姐,你仔细听小弟说,我那日确实发现了天兵破绽,但纯属瞎蒙,后来路过沙坑更是仓惶逃命,哪里会是什么故意引诱……” 女子就笑:“我只问你,最后天兵是不是被困入沙坑?这本《论战天兵三十六计》是不是出自你手?” “是。”丁保只能点头。 “那便是了。小书生,乖乖引我进去,是不是,有没有,姐姐我自会分辨。任你此时舌绽莲花,又岂能说得动我?” 丁保琢磨了一下,似乎还真是这个道理,便不再废话,转身头前引路。 后山并不算高,却很是险峻巍峨,林木幽深茂密,风景也算上佳,只是因为近些年来时常闹鬼窜妖,吓到了数人,附近百姓才渐渐无人敢上来游乐。实则这所谓鬼怪邪祟全是弓鹤云在背后策划,目的是在华阳、云阳两县和黑头山之间寻得一个有利据点。 像弓沁之前在县学读书时,每日早晚出城却从不迟到,实际晚间并未回去黑头山,就是暂住在此后山之中。 不管世间其他人怎么想,以为是一年一次的苍天惩戒也好,是思恋凡间的天兵神将私自下凡也罢,对于天兵,丁保一直有一个很大胆的推测:红衣伍梅当日出现是来杀人的,目标就在白化威和苏戈之间,亦或两者都是,而她当日任务并没有完成。也就是说,短时间内,她很有可能会再次出现。 而再次出现之时,除了白化威、苏戈,会不会连带他这个坏事者一并除去,还很难说。 所以他心里深存忌惮,也一直居安思危做着准备。 像这次,之所以搞出这么浮夸的阵仗,吸引来如此多的江湖豪客,除了赚些银子外,其实本身也是一种高明的自保策略。天兵再厉害再嚣张,成千上万的武林人士聚集在此,难道还能一并杀完不成?所以天兵基本不会在此期间现身,即便真出现了,拉来这么多挡箭牌,也肯定有很大机会浑水摸鱼脱身而去。 除此之外,他还籍着研究天兵的名号,瞒着弓沁,让戚叔悄悄提供了这么一处静僻之所。 说是研习天兵,实际则很简单,他将黑头山书房里储存的各类毒物毒药各取了一些,利用自己残存的微薄的化学和药剂学知识进行勾兑,然后再用田鼠进行简单的交叉试验,希望可以勾兑出一种至霸至烈至猛的新型腐蚀性毒药,沾之即腐,触之即烂,用以有效对付天兵的金刚不坏刀枪不入。 此事纯属碰运气,成功率极低,所以丁保瞒得极严,就连唯一的知情者戚叔也是一知半解。而他自己也只是在每日往返黑头山的途中,短暂在这里驻留,最多待上半个时辰,未曾想不知怎么就让黑袍女子给留意到了。 竟还被她误以为是用以藏匿天兵的地方。 涉过一条又窄又浅的小溪,进入一处两侧高崖的谷地,丁保便在谷地右侧的一处崖壁旁停了下来。借着月色分辨了下方位,然后从怀里摸出两粒丹丸,自己服下一颗,另一颗递给身旁女子,“这是辟毒丹,你也服一颗吧……有备无患。” “小书生,都走到这门口了,还要来算计姐姐?”女子盈盈一笑,自不去接。 丁保就没再坚持,反正里边各类毒物毒药都是封好存置的,他这也只是习惯性的小心谨慎,实际上基本不存在泄漏中毒的可能。只是平日都是大白天的,晚上摸黑进去还是第一次,不免有些忐忑。 伸手在一块巨石后摸了摸,寻到机关,两只手合力旋转了片刻,轰隆隆,一阵沉闷之音响过,崖壁下端一堵青苔巨石往旁侧挪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缝隙之内,隐隐可见有一扇陈旧小木门。 “就仅有这么小?”女子蹙眉道。 “这石腹乃是天然所生,石门重逾万斤,能挪开这么一条缝已经殊为不易。” 女子点了点头,再不迟疑,擎起黑伞便要朝内走去,丁保却是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出声唤道:“那个,要不我们还是明日再来吧,这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里边……委实不安全?” “好啊。” 女子爽快应允,丁保心中一松,却听嘭的一声巨响,女子一脚踹开木门,已经抢先进洞。 第三十八章 后山石腹 第三十八章 后山石腹 第三十九章 鼠祸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三十九章 鼠祸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三十九章 鼠祸 入洞之后,黑袍女子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指肚大小的皎洁珠子,柔光腻腻,莹如月华,恰将身前两丈内照得透亮。 明珠在手,女子却并未急着向前,秋波袅袅,似水似烟,于周遭扫视了一圈,伸手便摁下了断龙石关。 “喂,你做什么?!这洞中石腹鬼斧神工,天然而就,自内打开很是不便,为何要关闭石门?”丁保甫一进洞,就看到女子摁下闭门机关,急声喊道。 弓鹤云当年偶然发现此处,为尽量保留自然原貌,只在外部修筑开启机关,内里用的则是最简单的升降撬石,很是费力气,丁保就试过一次,以他目前力道根本就是纹丝不动,就算戚叔亲试,也是涨得满脸通红青筋毕露才勉强打开。 所以他平日一人在此时,从不关闭石门,最多只是将木门阖上,反正这深山之中因为闹鬼从无闲杂人等敢来。 女子没有回头,眼神灼灼,直视前方:“不便打开最好。若有天兵,省得她再逃了,若无,我自有办法打开。你怕什么。” 丁保咂咂嘴巴,便不再说话。一说到天兵之事,眼前女子就仿若变了个人似的,他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只会是自讨没趣,就由着她,让她随便翻随便找吧,若能找出半个天兵来,大爷我再免费赠送你一双! 石腹空间并不大,结构也很简单,就是一大一小两个中空的石穴,之间连着一条长约七八丈很不规整的甬道。 距离外间崖壁较薄的地方,留有数百个透气洞孔,所以虽略显窒闷,但空气流通尚可。晴日白天时,更有数百道灿然光柱打入,清晰明亮,光线甚佳。 但值此深夜,却也仅能依靠女子手中的夜明珠来照明。二人当先经过的是一处小石穴,锅灶瓢盆、桌椅书柜、床榻被褥等布置齐整,俨然就是一处简约实用的居家所在。 女子若有所思地瞥了丁保一眼,没有说话,轻轻袅袅,腰若扶柳地步入甬道,继续向前。 丁保尾随其后,跟她保持了大约三丈的距离,倒不是说前边会有什么毒计陷阱,而是他略有些担心。都说蛇鼠是女子天敌,眼前这位妖孽虽然身手超绝胆色过人,但保不齐乍一见到一窝乱哄哄的田鼠,会不会惊慌之下错手伤到自己。 七八丈的甬道很快便走至尽头,还未进入下一个石穴,女子便听到了悉悉索索咯咯吱吱那种令人心慌的声音,迟疑了下,止住步子,等着丁保跟上来,才拿伞尖轻轻戳了戳他,蹙起纤眉道:“小书生,你走前。” 丁保笑了笑,倒没说什么,一马当先,步入了这处空间较大的石穴。 此石穴约有十几丈方圆,最早是用来堆积兵械钱粮的,危机时刻还可以用于藏匿手下,只不过黑头山一众甲弟早已卸甲归田,化整为零,尽数匿于三百里黑头山中。此处荒废日久,现仅剩下一些废弃农具、木料木板,连生锈折断的兵甲刀械都没留下半片。 丁保自戚叔那里接手后,几乎没做什么整理清洁,就仅是把木板堆起,连成平整一排,带来的各种瓶瓶罐罐分门别类,尽数放置在木板之上,林林总总共计上千种之多,三丈多长的木板几乎快要搁满了。此时看来,俨然就像是一个极为夸张的大杂货铺子。 眼前所见大出黑袍女子意料,她呆了呆,秋波潺潺,长长垂垂的黑睫颤啊颤的,讶疑道:“小书生,你,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开药铺子的?” 至于最内侧靠墙壁的那十几只吱吱吱吱乱叫的笼子,她一进来便自觉忽略,自始至终未望过去一眼,兀自绕着石穴崖壁仔细转了两圈,不放心地东摸摸,西敲敲,捣鼓了许久,才终于放弃,石像般不言不动呆立了片刻,忽地怔忪叹道:“小书生,就仅有这些了吗?” 丁保不明她为何不管不顾一定要找寻天兵,也不想明白,但此时眼见她极度失望之下竟极罕见地有些柔弱迷离,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张了张嘴,正想出言安慰,突然就见那黑袍女子突然嘤咛一声,挨着墙壁软了下来。 丁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使出弹跳之力,嗵的一声,蛤蟆似的极速跃至女子身旁,伸臂将她扶住。 借着柔莹皎洁的夜明珠光,但见眼前这黑袍女子此时娇喘咻咻,双臂环胸,玉靥酡红,便如醉酒一般,她额上沁出晶晶薄汗,眸中波光盈盈,直要滴出水来,长长垂垂的睫毛荡漾蔌动,犹如春柳扶风。 丁保惊骇莫名,却听女子水汪汪的眸子闪了闪,细声呢喃道:“小书生,这洞内可是种有什么香甜鲜果儿,快摘些来,姐姐有些口渴呢……” 香甜鲜果?这里边哪有什么鲜果?!若有香甜鲜果,我怎么可能嗅不到?! 丁保正腹诽着,突然想起一事,脑袋嗡得一下,生生骇得一身冷汗来,急忙把女子扶坐在地,一个闪身窜到鼠笼之前。 果不其然,本来整齐搁置的鼠笼架子上倾翻跌落下来了一个,落地鼠笼中原有的四只田鼠也只剩下了两只,另两只个头稍大的噬断木条逃将出来,正悉悉索索地在壁角那一堆瓶罐之间跳跃流窜。 地上,已有几只瓶罐破碎,其中一直猩红如火的瓷盒碎裂开来,桃红色的液体静静流淌,而旁边一尊苍绿佛龛也滚落倾倒,佛龛之上缺了一个角,苍绿色的粉末徐徐飘落下来,跌落在桃红液体之上,滋滋滋滋打着旋儿,弥漫升腾起一层淡粉色犹如女儿娇羞腮红的轻雾薄霭。 即便隔着这么近距离,丁保还是没有闻嗅到女子口中所说的香甜鲜果,但这不妨碍他神色冷峻凝重,并果断作出判断。先是快速用石屑尘沙将眼前这些瓶罐掩埋起来,然后取出火折子,将石穴内的干燥木料捡拾了一些,在黑袍女子旁边左右两侧各升起一堆篝火来。 篝火噼啪,燃亮了整个壁室,砂色石壁上布满赭红的流彩条纹,彷佛搅动染料一般,煞是好看。 篝火渐渐驱散毒霾,女子神智略清了些。二人出神望着篝火,各有心思,许久都没有说话。 “小书生,老实答我,姐姐中的这是什么毒?”半响,女子突然默默垂下瑧首,幽声道。 丁保面色凝重,有些不忍地看着女子,捏紧拳头,涩声道:“两种。一是‘牵肠菟丝’,一是‘红尘寂寞’。” 第三十九章 鼠祸 第三十九章 鼠祸 第四十章 牵丝红寂寞混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四十章 牵丝红寂寞混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四十章 牵丝红寂寞混 饶是心有预感,乍闻丁保所说的两种毒物之名,女子还是忍不住娇躯巨震,骤然阖上双眼。 那一袭紧紧贴身,柔滑若缎的黑丝长袍就像是被煮沸了的水,一圈一圈漾起波纹褶皱,战颤不已,经久不息。 “小书生,你赢了,姐姐千算万算,最终还是没有逃得过你的算计。天下四大至尊淫毒,一次就用上两种。厉害,厉害,当真厉害。”女子斜倚着岩壁,怔怔望着篝火,雪靥被火烤炙得红彤彤的,语声清淡漠然,听不出喜怒。 这头污水泼得是昏天暗地,若是搁在平时,丁保早勃然怒叱了,不过此时此刻却是怒不起来,所以也只是摇了摇头,难得认真严肃道:“借用你一句话,我还没这么下作。早同你讲了,这里并没藏匿什么天兵,实则是我研究勾兑新型毒药之所,目的恰是用来对付天兵。是你自己喊打喊杀,偏要进来……” 女子冷冷一笑,讥道:“不愧是威震天,果然有见地,竟想到用淫毒春药来对付天兵,也算震古烁今了。” 丁保也不作恼,心平气和,耐心解释道:“天兵肉身强悍刀枪不入,堪比金刚不坏之躯,看似毫无破绽。但小弟之前因缘际会扑倒过天兵,短兵相接,肌肤相触,所以很肯定,天兵虽强悍但其身仍是血肉所筑。鉴于此,小弟便想绕开常规那些见血封喉的毒物,重新研发勾兑出一种极端霸烈的腐蚀性药剂,但凡血肉之躯,沾之即腐,触之即烂,这样的话,对战天兵时或许可以起到奇效。而这些田鼠,便是我用来试毒之体。” “如你所见,木板上的那上千种药剂,才是我实验勾兑所用。”说到这里,丁保顿了下,遥指着鼠笼方向,面色肃然,徐声道,“至于墙角堆积的那一些淫毒春药,是小弟我在找人帮忙借药时,他担心遗漏,不管不顾一股脑取过来的。因为用不着,我便暂时分离搁置,堆放在那里,谁知今日竟有田鼠噬破鼠笼逃窜出来,鼠笼跌下,刚巧砸破了部分盛药容器,导致淫毒溢出泄漏。无论你信或不信,小弟句句属实,问心无愧。” 他之所以耐心解释,一是怜悯女子现状,觉得有必要让她洞悉实情,也算求个心安,二是不想她乱生仇怼之气,然后在绝望之下做出什么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事情来。 女子朝鼠笼那边扫了一眼,恰看到两只硕鼠悉悉索索露出脑袋,心知丁保所言非虚,轻叹了声,喃喃道:“天意吗……” 她此时浑身难受至极,倚着岩壁软软斜坐,似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只呢喃了这三个字,便不再开口,状似昏睡晕厥。 丁保见她额头上满是粉色细汗,身躯颤颤发抖,显是极为难受,心中有些不忍,斟酌了下,低声唤道:“姐姐,口渴吗,小弟给你取些水来?” 女子闻言,极其讶异地扫了他一眼,恼道:“你……你不知中此二毒之人,万……万不可饮水吗?” 说话之时,女子秋波滞滞,凝望着丁保英俊面庞,垂长漆黑的睫毛唰唰唰战栗,如同暴风中的芭蕉,只觉身子软绵绵的,腿间竟生出一股异样烘热,神思不属。 勉强说完,顿时如被火燎般赶紧将视线从丁保面上移开,紧闭双目,如被抛在岸边的鱼儿,饱满的酥胸急剧起伏,半湿的黑丝袍子贴熨出两座挺拔的乳峰形状,峰顶两枚细小突起,犹如樱核,看来分外惹怜。 丁保心中突地一跳,急忙转开视线,无话找话道:“姐姐莫怪,小弟只知这‘牵肠菟丝’和‘红尘寂寞’乃是天下四大至尊淫毒之一,无色无味,无药无解,实不知晓竟不可以饮水。” 女子嗤地一笑,闭目斜倚,语声轻促道:“小书生,你连这都不知,竟……竟也敢学人胡乱弄药,真是……贻笑大方。说说……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红尘寂寞’据传是来自红尘佛宗的无骨佛舍利,毒性极为歹毒,嗅到一丝一缕,都有中毒之虞,十分刁钻。其只对女子有效,但通常并不致死,只会令女子生出无端欲念,难以自已,自而耽于男女欢爱,越欢爱越寂寞,越寂寞越沉沦,最终浑浑噩噩,如失魂魄,彻底迷失在万丈红尘中。” 丁保说着,有些担忧地望了她一眼,这才继续道:“‘牵肠菟丝’不知从何得来,亦是仅对女子有效,通常也不致死,中毒女子,神魂皆失,莫名依恋身边任何身体康健之青年男子,犹如菟丝花攀缘树木,牵肠挂肚,难以分别,故而得名。” 弓鹤云乃是雅洁高士,书房药库内虽收集此类毒物,但甚是鄙夷,专门锁在一处破落小柜,连介绍也是极简单,以上便是丁保所看到的所有相关记载,而关于如何配制,如何使用,如何防范解救竟是只字未提。 女子默默听完,忽而放声大笑,笑声含凄:“好一个药不致死。小书生,你方才莫不是心里在默念,就你一骚狐狸,烟视媚行,不净不洁的,身中此二毒倒也不冤……” “断无此事。” 丁保当即否认,正要继续说话,却见那女子好似瞬间做出了什么决定,居然撑着墙壁,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半湿的黑丝袍子紧贴于身,玲珑浮凸,极致魅惑,袍子前襟开叉极低,此时因汗湿沉坠,左右各小半只莹白酥翘的娇嫩玉丘露了出来,随着身躯晃动,酥酥颠颤不已。 就在丁保讶异震撼之时,女子已贴了过来,脚下不稳,一头扎在丁保怀里,却努力昂起瑧首,不再闪避,水盈盈湿漉漉的秋波直直盯着丁保,语声平促,娇喘咻咻道:“望着姐姐眼睛,快说,快说你看到什么了?” 丁保知她所为必有深意,忍着怀里软玉温香,鼻端气息如兰的旖旎诱惑,勉力集中精神,认真看向女子的双眼,这一看不打紧,还真看出些异常来,急忙仔细描述道:“你眼白之中,隐隐有横着三条若隐若现的红丝浮现。除此之外,黑白之间界限渐失,还有些明显浑浊……” “牵丝红,寂寞混。这便是二毒齐发的标志。” 女子眼波迷离,身躯滚烫战栗,却倔强地昂起瑧首,纤纤素手高扬,像之前那晚一样,费力描画着丁保的一对浓眉,口中,似哼非哼,似歌非歌,低低呢喃道:“单一毒素,或不致死。但二毒齐发,等牵丝红变成纵横各三,寂寞混蚀掉黑白之界,便是姐姐身死无救之时。” 第四十章 牵丝红寂寞混 第四十章 牵丝红寂寞混 第四十一章 暗香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四十一章 暗香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四十一章 暗香 (一更先献上,晚上还有。求收藏、求推荐、求支持。) “竟会致死?” 丁保闻言一惊,却听怀中女子声若遽铃,急惶动容道:“小书生,无论如何,姐姐此身尚不能死,也不敢死!你要救我!” “救?小弟倒是愿意,可怎么救?” 丁保觉察到她此时心神之激荡惶惑,两只菱尖般娇嫩洁白的柔荑抓得他双臂极疼,就像溺水将亡之人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死命拽住不放。 “若要摆脱此二毒之祸,须在牵丝红和寂寞混交叉毒染之前予以破解,最便捷法子,便是……便是男女交媾,阴阳调和。” 丁保心头猛地一跳,但很快稳下心神,极认真道:“那个,狐狸姐姐,你莫要病急乱投药,听我讲,世间所谓什么阴阳调和多半都是骗人的,再奇特的淫药也是由剂方合成,须以药解,对症下药,男女交……交合之说不过是术士虚构,专门用来欺骗女子贞操的。” “小书生你说得一点都没错。世间所谓淫毒春药,能催情者极少,多半是使女子失去抵抗之力,或产生些许错感幻觉,须以药解,别无它法。普天之下也无以交合治病之事,即便是佛家欢喜双修,道家房中秘术,须得身心健康时,方能修练。除此之外,通通是江湖郎中拐骗无知女子的无耻劣术。” 女子此刻心中已做决断,倒不再像之前那样为延迟毒发而不敢丝毫运功,故而身体虽依然滚烫绵软,说话倒是多了些许力气,缓了口气,继续道:“但那些仅是普通淫毒,‘牵肠菟丝’和‘红尘寂寞’名列四大至尊,药性奇特,配方无从得知,更不知从何而来,但千百年来无数女子毁在此二毒之上,自有后人总结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活命方略来,男女交媾之说,绝非虚构之谈。” “只是,这个……” “休再啰嗦废话,姐姐出身之地尽是女子,入门所修第一堂课,便是了解此堪称女子克星的四大至尊,难道还会有错?” “……既这样说,那自是不错。” 丁保心下骇然,骚狐狸身手超绝,心思缜密难测,行事任性乖戾,其师门风格可见一斑。她轻描淡写这一句,不难想象其师门为破解这四种堪称宗派克星之毒,菁英倾巢而出之情景。至于如何实验,如何破解,花了多久的时间,牺牲多少可怜女子……其中惨烈不足为外人道。 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愿招惹她,突地神思一动,问道:“姐姐方才说这是最便捷法子,那,那定然是还有其他法子了?” “距此万里之遥,昆仑山九别峰不冻泉,浸泡十二时辰。前提是能够寻到那里。” 女子越说越是气苦,想以自己容貌之美,身份之尊,寻常男子连瞧上一眼的福气都没有,此时为求活命,忍着极端羞耻主动献身,眼前这小书生偏还扯东扯西,一脸不情不愿,一念及此,耻意上涌,娇躯颠晃,几要晕厥过去。 “呃,那个,我……” 丁保正欲继续分说,忽然一怔,再也说不出话来。 怀中女子瑧首微仰,蹙眉闭目,黑丝薄纱不知何时竟已飘落,火光掩映之下,显出一张难以言喻的绝美容颜。 她体内正受药性荼毒,肌肤潮涨,通体泛红,滚热得像是发高烧一般,炽亮的焰火映红了桃瓣也似的瓜子脸蛋,此际看来,却有种说不出的苍白,竟似浑无血色。 如此以来,反倒更显出一张娇靥如羊脂玉般般剔透晶莹,篝火明焰、岩壁幽影在她五官分明精致清晰的俏脸上不住跳动交错,却扫不出一丝微瑕,犹如握在手里细抚经年,莹润细腻的象牙玉筹。 左右两堆篝火噼啪作响,光焰吞吐不定,投映而来的亮色也由红转橘,由橘变黄,时而又突然跳化成炽艳的刺亮。 岩壁幽影重重、丁保高大身躯遮挡下的暗区更是深深浅浅,不一而足。但无论投在她面上的色彩明暗如何变化,放眼望去却只得绝色二字,所有的流辉浓彩明暗相间不过是映衬,在女子那样纯粹完美的精致白皙之前,也只能相形见绌,落为下乘。 女子之真实容貌气质,实与丁保之前猜测完全不同。 之前仅见她那长长垂垂时刻摇曳不定犹如风中火烛般的漆墨睫毛,以及一对烟视媚行仿若能瞬间演绎出万般可能的莫测秋波,丁保猜测,其落下面纱之后定然是一脸妖冶放荡的狐媚浪气,但此时眼前呈现的,却分明是一张端雅娴丽的脸庞。 如果非要形容,则是三分大家闺秀的书卷雅气,三分名门贵妇的雍容温婉,三分梦中情人的清媚娇稚,以及一分与生俱来堪比王侯将相的傲慢强悍。此种强悍难以形容,莫可名状,又隐隐透着一丝危险。 女子之绝色,与苏戈清丽若仙如霜雪般洁净清冽不同,搜空脑袋,也仅能用尤物二字来形容。 丁保呆望良久,终于明白她为何要时时戴着黑丝面纱。以他前世今生之见多识广,心思沉稳,犹自胸中怦然难平,一种少男般血脉贲张、眼酣耳热的晕眩感良久方消,更何况是其他人。 轻叹了口气,面对此等容颜气质,迟疑转圜的话语却是再难说出口。 女子似已习惯了他人怔望自己的模样,微微用力,从丁保的怀中挣脱,垂眉敛目,一双美丽的弱水瞳眸盯着篝火,空洞洞地回映着火光,口吻轻淡,丝毫不带情绪道:“那间石房内,可有洁净裙衫?” 丁保早看出她身上这袭材质奇特的柔丝黑袍绝非凡品,除了能掩盖体香气息,应该还有其他防身之效,这种时候,自然是要换下来才方便。闻言无声点了点头,起身穿过石甬,自衣柜里将自己准备的新衣内外各取一套,回来递给那女子。 “新做好的,还未来得及穿,姐姐将就一下。” 拿衣服的时间里,女子已挪到火光弱处,半躺半坐,倚入角落阴影里,闭目缩颈,双臂环抱胸脯,似有些凉意。闻言也没吱声,只默默接过衣物。 丁保转过身,偌大的岩洞石腹里,便只剩下篝火噼噼啪啪的烧灼,以及悉悉索索的换衣声。 沉默如石心思复杂的二人,却都忽略掉了一件事情,既要做那事,脱了即可,何须再穿新衣多此一举?! 第四十一章 暗香 第四十一章 暗香 第四十二章 倔色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四十二章 倔色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四十二章 倔色 (二更献上。各位大大,推荐票太可怜了,跪求几张。) “你……过来。” 半响,身后女子忽而幽幽唤道。 丁保闻声就像是刚从水里刚逃回岸上,长吁了口气,稳了稳心神,依言转身。 他的衣裳明显臃肿宽大,以女子身量之高也被裹得严严实实,只在衣摆下端,露出一双粉嫩小脚。 仅比丁保的掌心略大一些,白腻无瑕,粉橘色的脚掌,便似涂擦腮红的名贵粉垫般柔嫩腴美、粉匀细润。玉趾却又修长浑圆,甲显明紫,犹如一丛柔嫩鲜美的小花瓣。足间,白皙酥红的足弯里透出些许青络,益发显得足形纤长秀美,盈盈只堪一握。 随着丁保脚步声近,雪腻的足趾微敛,蜷如猫爪,似有些羞人模样,极是娇妍可爱。 丁保非是首次瞧见女子双足,但却是第一次瞧得这样清楚,瞬间热血上涌,怦然心动,几乎想伸手去拿,总算神智还在,不忍冒犯,心中只一个念头不断盘旋:她这般修长苗条玲珑浮凸的身材,脚却生得这样精致小巧。 兴许是衣衫严实,寒意减去,女子身体略有放松。双手撑着地面,恣意伸展长腿,雪白赤裸犹如花瓣般的玉趾扳得长长的,双腿微分,修长柔美的娇躯向后挪动着,轻轻贴靠在岩壁上。 丁保见此情形,吸了口气,放稳心神,径直走到女子身前,在她两腿前屈身蹲了下来。 女子尽管心智强大,也有所备,但在药性肆虐下,鼻端嗅着渐渐靠近的男儿气息,还是浑身酥软无力,见他走来,下意识地别过头去,身子往壁里一缩,强忍住羞耻不拿脚去踹他,忽觉他双手摸进自己腰间,忍不住睁眼低呼,扬手便是一记耳光搧出,咬牙颤声道:“你……你做什么!” 又惊又怒,饱满的双峰不住起伏,虽是抢先动手打人,模样却反像受惊的小动物。 女子此时力道速度早不比往日,丁保又是心有所备,一下便将她的柔荑抓在手里,怫然不悦道:“你做什么!小弟当然是要脱衣服了。”说着,忽而有些狐疑地扫了眼前怒目圆睁的女子一眼,面升疑惑,“对哦,既然不脱衣服做不得那事,此时还是要脱,那,你之前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换穿上什么整洁衣衫?” 女子呆了一下,这才省起此节,想到自己经验不足瞬间便遭暴露,今晚自始至终彻彻底底在他面前落于下风,忽地恼羞成怒,之前压抑的气苦、委屈、羞耻……瞬间爆发,作出一副经验老道颐指气使之态,怒声指挥道:“你躺好。我自己来。” 丁保一怔,虽略有不爽,但寻思怎么着自己都是占便宜的,便摊摊手,任她去了。 女子不解上衫,只微抬起臀股,将贴身所穿的亵裳褪了下来。 岩壁角落里焰火不明,丁保又遮在她身前,投下大片阴影,灰蒙蒙的一片幽靛里,只见黑丝亵裤之下,雪一般的肌肤一寸寸显露出来,白得近乎刺眼。 一瞬间,丁保不禁产生眩目的错觉。 女子将亵裤褪至膝部,雪白赤裸的修长大腿紧并起来,慢慢将一条笔直修长、润滑似水的左侧小腿抽了出来,左腿摆脱亵裳裤管束缚后,略迟疑了一下,咬牙抵颈,像是同人怄气般,硬着头皮略分双腿,倔强地将另一条裤管也褪下,身子却不自主地微微颤抖。 篝火的焰光透背映来,照得女子平坦光洁的小腹一片嫣红,流辉闪烁,却更加显出肌肤之白。 尽管她此时是半屈着身子,但久经锻炼的小腹却无一丝多余赘肉,腰腹间柔滑线条起伏如波,目测便觉紧实,莹润大腿曲线玲珑有致,腿心处,彷若嵌着一枚去皮对剖的润白梨儿,因香汗濡湿,其上浅卷起一束乌黑柔亮…… 丁保自然不是初哥,实则因为工作原因,时而逢场作戏,经验还相当老道,即便称不上百人斩,三几十个还是有的。 印象中腿心这处所在湿黏烘热,自有一股说不上好闻的腥腻腐味,绝不是这般清爽干净的美研形貌,甚至因为汗潮晕蒸,竟扑面而来一股温甜芬香,彷佛新熟鲜果。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下手,兀自怔怔呆瞧。 女子见他痴傻模样,蓦地大羞,又窘又气,咬牙切齿道:“淫贼小书生!你……发什么呆?还不……乖乖躺下!” 末尾四字只余气声,虽无心使媚,听来却觉销魂。 丁保大梦初醒,赶紧依言躺下,解开裤带,这时才觉察到原来腿间小弟弟早已硬得弯起,略感疼痛。 女子玉靥酡红,靠近了些,硬着头皮,狠声低喝道:“两臂平伸,搁于地面。还有……不准碰我!” 丁保见此心中犹疑更甚,却没说什么,只是依言照做,女子目不下视,笨手笨脚地挪了上来,二人私密之处一相碰触,均是忍不住闭目仰头,浑身绷紧。 丁保只觉湿滑绵软,柔嫩愉悦,女子却是骇得想哭,这般凶猛巨物,坚硬滚烫,怎能……怎能进得去?! 胸口小鹿乱撞,却是惊惧大过了羞耻,酥胸不住起伏,晃出一片诱人乳浪。 但不肯服输不愿低头的倔傲性子,促使她爆发出巨大勇气,俏脸涨红,轻咬樱唇,颤巍巍地伸出柔腻小手,扶住丁保滚烫的粗长硬物,导引着往自己身下递送,忽觉悲哀凄苦,想自己何等身份,今日居然要亲手拿握男子秽物,主动来坏自己的贞洁身子。 这一晃神儿,眼泪差点落下来。 女子生涩引导着,胡乱嘶磨了半响,却始终不得要领,掰扯得丁保酸疼酸疼的,自个儿也晕陶陶的,全没了气力。 “那个,要不换小弟我来吧。” 丁保此时总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女子虽比他年长一些,穿衣、说话、举止……豪放大胆烟视媚行的,很是吓唬人,但实则就是个标准雏儿。非但如此,从她种种下意识的激烈表现来看,只怕与男子肤触也是平生未有之体验。 之前还以为她这样做是因为胆小怕死,如今看来只怕并非如此,此女心中必然藏有不得不倔强活下去的理由。 一念及此,顿时心生异样,怜惜满怀,倒不是怜她处境难堪,而是真真切切感受她身为女子的一切可敬可爱处,戏谑之心渐去,连之前屡遭其欺压驱策的闷气瞬间也消散了不少,渐渐不萦于怀,只希望能以自己往日经验,让她少遭些难堪痛楚。 谁知女子却不领情,抹了把额头的细汗,娇靥通红,凶巴巴道:“小书生闭嘴。再乱说……乱说话,我这便杀了你。” 说着,竟破釜沉舟般认准一处,猛地朝下坐去,丁保早感觉位置不对,还未来得及开口警示,便觉杵尖硬挤入一处菊花状的温润褶皱,半分都还未进去,女子便如中箭般一声高亢悲呼,整个人猛地自丁保身上抛弹开去。 神色木然,蜷着身子侧转过去,一双半裸的修长美腿紧并屈起。 终于再也遭受不住,抱胸埋首,嘤嘤啜泣。 第四十二章 倔色 第四十二章 倔色 第四十三章 绝不能忍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四十三章 绝不能忍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四十三章 绝不能忍 丁保翻身坐起,心中苦笑,你这又是何苦来哉,这种事情,岂能不懂装懂逞强斗气? 知她此时心绪激荡、羞愤难堪,丁保很知趣地未去招惹。 系好衣服起身,想让她独处片刻,也好舒缓平复一下,突然感觉竟有些气闷眩晕,顿时省悟,暗骂自己不小心,算了算时间,溢出淫毒遇火自灭,此时应该已经无碍,赶忙上前将两堆篝火踩熄,再用砂砾尘灰充分掩埋起来。 篝火初灭,石穴内骤然陷入一片黑翳里,举目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但随即,女子所携夜明鲛珠的柔和莹辉便熠放出来,柔柔驱散黑暗阴翳,虽无火焰般炽燃明亮,但却如星光熠熠、水映月华,柔辉之中,透出一种让人舒畅、放松的安然静谧。虽隐隐约约,但周遭事物无一不见。 光线骤降之下,耳畔声息就突然变得异常清晰,薄透的岩壁之外,有溪水淙淙,风过林摇,虫豸欢鸣…… 此情此景,就连呼吸也重新变得轻快松弛了起来。 丁保身靠岩壁,盘膝而坐,默默闭起眼睛,暗骂自己犯傻,女子初次哪有明火执仗亮如白昼的,不说羞愤,紧张都紧张死了。何况石腹之内本就气流不够通畅,还放两大堆篝火熊熊燃烧,气闷之下,自然心跳愈发快速,情绪也越发紧张激荡,如此下去二人非但不利于成事,怕是还有窒息毙亡的可能。 想到谬处,不禁后怕不已。 这种静谧安然的氛围,也让女子情绪很快平复下来,她扭头寻了块岩缝,将夜明珠嵌入其中,双臂抱膝,呆了呆,木然摇头道:“小书生,这样……这样是不成的。” 丁保耸然动容。 眼前女子的勇毅坚强远超他预期,在这个讲究死不失节的社会,她心中一定存有什么哪怕跪着趴着也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如若不然,以她性子之高傲,只怕再死上十次百次,也断不会如此自寻折辱。 夜明珠嵌高后,莹辉面积扩大,丁保这才发现方才一通推拉嘶磨,女子两条光溜溜的莹白长腿上擦伤划破了不少伤口,有些还渗着血丝,她正处怔忪之中,竟也未觉。 “姐姐应该不晓得,你闯入我家宅邸的第一晚,小弟我彻夜未眠。” 丁保压低声线,温磁说着,起身穿过甬道,到隔壁石穴用瓜瓢取了些饮用清水,裁撕了一些洁布回来,先把这些放在一边,然后又去搁置各类药材的木板上走了两趟,拣出两个小瓶来。 女子正自怔忪伤怀,又被自尊自傲困囿,正不知如何自处,突见他来来去去,不知道在忙活什么,渐渐生出一丝好奇,忍不住转头望去,又听他声音温煦如暖阳,沙沙磁磁的,很是好听,心中顿觉宽慰,便随口接道:“为何彻夜不眠?” “小弟从未见过像姐姐这般神仙人物,不沾分毫烟火气息,担忧是山精野魅,半夜会将小弟生吞活咽了。” 虽觉不是时候,但听他说得有趣儿,女子还是禁不住轻嗤了声,靥绽莞尔,稍稍恢复了些平日风姿。 说着话时,丁保已经将所有事物准备妥当,将裁好的干净布条浸入清水中搓洗停当,随手拧得半干,然后在她身前蹲下,轻声道:“两腿平伸。” 女子这才明白他是要为自己处理伤口,俏脸微红,心中忽有些异样,低声道:“小书生。我……我自己来。” 丁保摇头:“这种事,交予旁人定然会比自己做得好。万一疏漏,可是会留疤的。” 女子想想也是,正有些犹豫踟蹰,又听他继续道:“实则,除了每晚担心被姐姐吃掉,小弟还有一事非常好奇,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何事不解?”女子被吸引注意,丁保却是拿手稳稳握住了她的脚踝,熟练地开始擦拭涂药。 女子眼见他蹲身垂首,细细为她擦拭伤口,出手轻柔,呼吸平稳,极是专注,那对极好看的浓墨剑眉就在眼前二尺之处,面庞俊秀,气质沉稳,清洁温润的男儿气息暖烘烘地冲击过来,心中异样越发明显。并引起体内淫毒裹夹狂飙而起,俏脸瞬间通红如火,腿间热烘难忍,整个人禁不住剧烈颤抖起来。 丁保第一时间感受到她身体异状,连忙沉声道:“小弟房中铺盖被褥从未动过,实在猜不透姐姐晚上究竟是如何睡觉的。” 女子未料竟是此节,哑然失笑道:“以你之见呢?” 注意力一经转移,瞬间便觉轻松好受了许多,这才明白丁保好意,心中感激,涟漪微漾。 “小弟猜测,姐姐定然是有一根白色的绳子,每晚都睡在绳子上,一则可以练习身法平衡,二则便于时刻保持警觉,此外,还不会弄皱衣裳,有损妆容……” 女子见丁保说得极认真有趣儿,忍不住被他逗得直乐,噗嗤笑道:“净瞎闹,哪会有人睡在绳子上。实话同你讲,姐姐的袍子不惧寒暑,还有诸般妙用,江湖险恶,出门在外时,一般都是和衣而眠的。不过听你这一说,姐姐倒也想试试那绳子呢,咯咯……” 以她心性之谨慎多疑,能与丁保说出这个,已是殊为不易。 笑着笑着,女子突然止声,涩问道:“小书生,姐姐问你,你,之前……有过经验吗?” 丁保一怔,点了点头:“不多。但有过。” 女子闻听,不知怎地,莫名就有些闷窒低落,摇了摇脑袋,故作轻松笑道:“第一次……那是什么感觉?” “紧张。害怕。” 女子微诧:“男子对这……这种事,也会紧张害怕么?” 丁保就笑了起来:“第一次都会紧张害怕,无关男女。不过没关系,事实上远没有想象中可怕,相反还很愉悦……” “大言不惭,乱吹法螺。说得好像个中高手的样子。”女子嘟了嘟嘴,皱起鼻翼哼道,“姐姐可告诉你,并非单单做……做那事便一定可以救得性命的,若是不能使得元阴涌现,与你之……阳精相融激合,便是十次百次也是枉然。我……我可是听闻,能让女子涌现元阴之男子,十不存一。小书生,瞧你细皮嫩肉的……” 她正喃声说着,突见丁保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悉悉索索开始脱衣,娇躯一阵颤抖,惊愕道:“怎么了?我说错话了么?” 妈蛋!什么都可以忍,就这绝逼不能忍! 丁保面色冷峻,边脱衣服,边狠声道:“骚狐狸,大爷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天赋!什么叫做本钱!” 第四十三章 绝不能忍 第四十三章 绝不能忍 第四十四章 伊甸之东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四十四章 伊甸之东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四十四章 伊甸之东 女子何曾见过丁保如此凌人,不禁骇然色变,下意识地朝后一缩,似要将娇躯揉挤进岩缝里。 她此时香汗湿透外衫,本就宽大不合体的领襟早已松垮开来,白如象牙般的半截乳肌上浮着淡淡酥红,布满细密汗珠,衬着云鬓凌乱的狼狈模样,翻来滚去,颗颗颤抖战栗。双手抱膝,眼波楚楚,像是面对大灰狼的小兔子,别有一番慵楚娇弱的柔媚风情。 丁保见此,瞬间恢复理智冷静,心道反正是不是天赋异禀骨骼清奇也急在于这一时,好不容易让她放松下来,再吓着反倒不好,便轻笑了笑,温言道:“吓到你了?” “没有,只是觉得我自己没用。经历那么多生死磨难,连累了那么多人才侥幸存活下来,身担诸多未竟之事,自诩足够坚强勇毅,不曾想事到临头,却还是会怕得要命……” 说着,抬起一张微微眯眼浅笑的姣美雪靥,两滴晶莹在眼眶里漉漉打转,道:“小书生,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丁保摇了摇头,正色道:“怎么会?狐狸姐姐,你之坚强勇毅、耀眼如珍,乃是小弟平生仅见。小弟这人书生意气,虽才学不高,但心气儿却高,自小到大从未服过人,你是头一个。” 这话倒是出自本心,在他看来,比起美艳无双、耀如珍珠,更能打动人心,让人打从心底想珍惜怜爱的,还是这份自尊自爱与勇敢坚强。 女子闻言低垂粉颈,半晌,才幽涩道:“小书生,你……可不可以……让姐姐别这么害怕?” 说到后来已是声如蚊蚋,连天鹅般修长白皙的脖颈上,都泛起一片酥慵娇红。 丁保看得心下怦然,怜惜之意更浓,定了定神,点头道:“交给我吧。” 说着,取下岩缝夜明皎珠,将女子拦腰抱起,穿过甬道步入隔壁石穴,将之轻柔温香的娇躯轻轻搁放在床塌上,自褪了一身衣物上榻,轻轻将女子搂倒。 女子攸地惊呼起来,手推他胸膛,一手死死捂着胸前,慌道:“不……不要……” “别紧张。呐,你想,姐姐是狐仙,小弟是书生,一个天仙骚狐狸,一个混蛋小书生,是不是天赐一对地成一双?几千年来的怪谈话本儿中,可都是这么说的。这就叫天赐良缘。老天爷最大,谁也逃不过不是?” 丁保细声安慰着,动作很轻,却不容丝毫反抗,见她听得眼神儿迷离,娇靥似火,身体渐渐放松,这才继续下去,搂着她光洁如玉的香肩,轻握住她捂着胸口的右手,缓缓拉开。 “狐狸姐姐,都交给小弟。且放心啦。” 女子出身一等一的顶级世家,前冠黄金姓氏,血脉纯良,因为家族传承特殊,自幼庭训无比严格,小到坐卧言辞、衣妆打扮,大到所想所思、所喜所厌,全都有管控约束。若不然,她也不会被逼得毅然反出门厅,惹下后来那么多祸事。 后一人在世间隐姓埋名摸爬滚打,虽因缘巧合窃据高位,但实则火中取粟凶险无比,时刻不得放松。 所以虽身心早已成熟得如同水蜜桃儿,但实则自律极严,连自渎也不曾有过,偶尔洗浴之时冲刷触碰到敏感处,带来阵阵畅快酥美,都觉自己耽逸贪欢,甚感罪恶。 连其最珍爱之玲珑宝峰,沐浴时都只掬水冲淋,为保形态至美,也至多轻轻拍打、按摩,令结实饱满的肌肤活泛弹动,从来舍不得用一点大力,然则此刻,这对滑若凝脂、傲然挺立的倒扣玉碗,却被丁保一双霸道粗糙的手掌用力握住…… 轻拢慢捻抹复挑,浅吸深啄啃又咬。 嗡的一声。 女子战栗眩晕,瞬间懵圈,整个人似乎飞起来了。 她觉得自己是要死了,或许,已经死了。 光影斑驳,朦胧迷离。 眼前是一处风景奇佳的瀑布,亮璨如九天银河倒悬,水花溅射如晶珠,而她在瀑布之下嬉水。水冰冰的,凉凉的,却又似暖淘淘的,不知名的鱼儿浅浅啄咬着自己的肌肤,酥痒难耐,畅快舒美,心底渐升起一种羞赧惊惑的悸动渴望。 场景忽而一变,瀑布之上,骤然出现一只威武雄壮的吊额金睛巨虎,狰狞霸气,咆哮如雷。 奇怪的是她居然一点也不畏惧害怕,竟还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与它殊死搏斗。 说是殊死搏斗,倒不如说是翩翩起舞,只在最初时剧痛了一下,接着便只是畅美疲累。而这种畅美疲惫居然还可以不断累积,当累积至某处时,眼前老虎突然失踪,而她自身竟来到了瀑布最高点,顺着银河倒悬般水珠直冲而出,飞翔而下…… 整个人魂飞神驰,直接晕眩过去。 女子记不起究竟这样飞了几次,但飞过之后,虽觉晕眩疲累,但身体竟似轻盈康健了不少,似有诸多不好事物渐渐消失,畅美之余,神智精神也快速恢复起来。 …… 丁保一向自诩经验老道、收发自如,但今次却是差点阴沟翻船,女子体制奇特,内中层峦跌宕处堪称绝品,穿破阻碍而过的一瞬,还是让他几乎抵挡不住,瞬间便爆。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收起自大轻慢之心。眼前女子自幼修习高深武学,筋骨强健,腰腹韧力绝佳,人虽经不住连番刺激处于晕眩之态,身体只能下意识扭曲扭摆,但还是足够厉害,加之娇痴呻吟、忘情扭动的销魂美态,若是之前的他,只怕早已缴枪数回。 幸亏有得自马岛缟狸的超级能力,这才渐渐稳住阵脚,慢慢发起力来。 …… 按照女子之前说法,毒性一旦消弭解除,便会生出嗜睡的症状。 缠绵酣战了不知多久,丁保突然听到一阵悠悠断断的轻鼾,这才发觉,女子已然沉沉睡去。 想抽右臂去检查一下她的双眼,这才发现竟被她满满抱住,头枕面挨,如婴儿依恋乳母。丁保怔了下,稳妥起见,还是拿左手翻了翻女子眼皮,发现牵丝红和寂寞混果然都已消退,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心神松弛之下,积压的疲累瞬间狂涌而上,嗅着她混合了汗潮蜜润的幽幽发香,很快便也酣然睡去。 清晨的山间,鸟鸣如铃,镝镝欢唱,潺潺溪水淌过,偶有遇到山石阻隔,便发出叮咚激荡之音…… 在这种祥和静谧中,女子最先醒来,垂垂长长漆染墨涂般的睫毛颤颤分开,完全恢复神采的秋波继而苏醒,瞳孔舒展,微僵,继而骤然一缩,最后,竟漾起滔天杀机。 “呼啦”起身,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匕,凛然压在了酣睡男子的颈管之上。 锋锐过处,激起喉间皮肤生出一层红红的鸡皮细粒。 简单说一下,这章实际昨日已经写出,但就在快要发之前收到站短,警示尺度,想了想,不敢冒险。 今天这是认真删改过的,希望既可以尊重规则尺度,又能表达出身心互动交融之感。不知道做得够不够,希望书友喜欢。 唉,这种情节,必要,却纠结难写。好在终于过去了。 另,晚上还有一更。 第四十四章 伊甸之东 第四十四章 伊甸之东 第四十五章 堪言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四十五章 堪言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四十五章 堪言 此际天已微明,岩壁四侧,数百处透气孔洞中,有晨辉渐渐射入。 未几,石穴空间内,便横七竖八地布满了靛蓝色的光柱子,这些光柱极为柔和,自幽深趋向清浅,再到微泛亮白。 女子银牙咬碎,光寒短匕拿下去,搁上来,一次次硬起心肠,却又一次次岿然败退。 而处于生死边缘的酣睡男子却犹自未觉,呼吸平稳,气息悠长,眉宇之间酣畅舒展,隐带笑意,似是正自做着一个香甜的美梦。 犹豫踟蹰间,石穴内的光线渐趋明亮,男子英挺舒朗的五官、棱角分明的轮廓也渐趋清晰,这让女子神情愈发复杂焦灼。 狠了狠心,最后一次抄起匕首,但今次还未放至男子喉上,秋眸闪烁间,忽而扫到床榻上那绽如寒梅的点点落红,心神巨然震颤,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呼吸,手中短匕咣当落地,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最后一丝果敢狠辣,也瞬间崩溃于无形。 那与汗渍混杂在一起的点点红梅,殷红如霞,像是一种永恒烙印,一项庄严仪式,无情却又无可辩驳地证明着什么。 即便是她杀了眼前男子,有些事情却终是已成定局。 更何况,她显然高估了自己,她根本就下不去手。 “混蛋小书生,小冤家……” 女子呢喃着,忽而垂首笑了起来,眼儿弯媚如月,雪靥艳红似火,笑着笑着,两行清泪终是忍不住滚了下来。 她又哭又笑,痴望了男子片刻,忽而抹了抹泪,快速收起短匕,再次挨着他在榻上躺了下来,脑袋抵在他的颈侧,刚刚哭过嫣红如霞的酥腻娇靥紧贴着他的下颚,疏乱的胡茬擦在柔嫩肌肤上,痒痒的,酥酥的,麻麻的,却如擦在心尖儿上。 呼吸着男子洁净好闻的气息,她的心跳渐渐快了起来,做贼心虚般地闭上眼睛,垂垂长长的睫毛摇曳颤抖得如同春风中的杨柳儿,忽地大着胆子,嫩藕玉臂环了过去,像之前熟睡时那样,紧紧贴抱着男子,鲜嫩红菱般的唇角微微勾起,漾起一丝欣悦得意。 如此静谧安详了片刻,女子娇躯忽地一震,有些呆滞僵硬地自榻上坐起,望着身侧男子的面庞,神情惆怅复杂。 半响,捻起菱尖般柔嫩娇美的玉指,痴痴地描画着男子那对浓墨重彩般的峥嵘剑眉,细语轻声,情意绵绵道:“混蛋小书生,姐姐英明一世,今次算是彻底载在你手上了。只是你也莫要得意,它日再相逢之时,自当……” 说到此间,忽而念起什么,语气转为低沉萧索,“今次别过,怕是不会再有相逢之日啦。” 念及此处,泪珠儿忍不住噗嗒噗嗒就落了下来,边拿手背抹擦,边幽幽道:“非是姐姐狠心,实是为你好。姐姐刚懂事时,族里人就每日训诫我们说,人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应该想什么,不应该想什么,应该怎么想,不应该怎么想……姐姐极不服气,小书生你想,若是有人告诉你说,你,你们,你们所有人的喜怒哀乐、言行举止都是固定好的,都是一样的,都只能做同样一件事情,去过同样相似的一种人生,你会有怎样感受?姐姐很是不解,人生在世,怎么可以尚未开始就能看到结局呢?我为何不能像其他正常人一样的去哭,去笑,去生活,去做梦?如果我连讨厌、喜欢、哭、笑、做梦都不得自由,都不能自在的话,那我还活着做什么?难道就因为我顶着这样一个高贵的姓氏,流淌着这样一身据说同样高贵的血液?” “可惜很多时候,自由的代价远比想象中大。姐姐十几岁之前,桀骜不驯,恣意妄为,为了这份自在闯的祸太多,做的错事也太多,数次九死一生,连累了好多人,也亏欠了好多人……” “突然有一天幡然醒悟止住步子,却发现所有亲人、友人竟已全都不在了,非但没得自由自在,反倒落了满身伤痕,以及穷尽余生也偿不完的恩报不尽的仇。人死如灯灭,恩或许真是难再偿清,但恩人的滔天血仇不可不报。尽管这份仇搁在世间其他任何人眼里都是痴心妄想,再有十条命一百辈子也无半分可能,但姐姐依然不服!” “姐姐我也不是不可以认命,只是无法接受不经抗争就被冷冰冰地宣判,就像当年我毅然决然地反出了家门……” “要报仇,要做到那三件事,就必须要有世间最强的力量才有些许希望,所以但凡有一丝可能,姐姐就一定要抢到这传说中的青天殒来召唤天兵,而在这之前,无论如何也不能死,也不可以死……” 女子又哭又笑,断断续续,呢呢喃喃地说着,忽而发现天光即将大亮,猛地惊醒过来,抹了把脸,温柔笑道:“姐姐也不知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总之,姐姐实是天煞孤星,天生伤亲灭亲,天大地大,真真就剩自己一人了。现而今又有了小书生你,嗯,姑且就当是有了罢。姐姐心中总算有了个可以挂念的人,活着有了些希冀和念想,却是宁死百次也不愿你随着犯险遭灾的……所以,姐姐不会告诉你名字,不会告诉你去处,只会搁在心里时常思念牵挂,纯当你也正思念着姐姐,这便够了。” 说完,突地蹙眉叹道:“你心思缜密,智计百出,姐姐也不如你。原本是吃不了什么亏的,可天兵这件事上,你却是想当然了,你之种种举动姐姐也约莫看得出来,处处是在提防天兵卷土重来。可姐姐现在告诉你,世人之狠辣歹毒,远胜天兵百倍,如今白马王室与其他七大姓闹得不可开交,明年春岁新的‘加赋削藩’章程一出,必然举国震动,割据暴乱亦有可能。当此时节,天兵却突然出现在苏家封地,还差点杀了苏七小姐,其中不免就有些耐心寻味了,你如今树大招风,此地委实不宜久留,应尽速离去才是……” 穿好那袭黑衣袍子,女子忽地鼓起勇气,俯身在丁保唇上啄了一口,还将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放在了他身边,眼角晶润道:“此匕名‘堪言’,陪姐姐从出生到现在,从未离身,现赠予你,望你平安喜乐。姐姐……也从你身上取走一物吧,好有个寄托相思之处。” 说着,秋波绕着丁保周身滴溜溜一转,忽而,视线落在了他右腕所佩戴的“超人腕”上。 嗯。这镯子造型奇特,古色古香,倒是很配我呢。 第四十五章 堪言 第四十五章 堪言 第四十六章 各萦于心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四十六章 各萦于心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四十六章 各萦于心 “超人腕”色泽藏青,厚重质朴,纹理精简大气,质感细腻润亮,以女子之眼光见识,一眼便瞧出不凡。 所以她是真心有些喜欢,也是诚心以物易物,想要取下拿走。 只可惜此物过于不凡,不仅合金材质与此世间金属尽皆不同,宝匕“堪言”竟也奈何不得,还有其闻所未闻的指纹、视网膜双重密码锁,尝试了数次,各种能想到的法子都试遍了,却偏生无计可施。 恰在这时,榻上熟睡的丁保忽地咕哝了一声,吧砸吧砸嘴,懒懒翻了个身,从平躺变成屈身侧卧,两只脚丫子并拢起来,整个人弯曲成一只弓背大虾子。 女子先是一惊,娇躯骤紧,正惶惑紧张不知该如何面对,发现丁保翻过身后竟又沉沉睡去,不禁身心一松,温颜莞尔。 “咦?”女子秋眸一扫,忽地讶异出声,却见丁保翻身之后,腿脚并拢直伸,脚尖崩成一线,整个下半身浑像是一条笔直的直线,双脚就是箭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此时箭头所指方位,不偏不倚,正盛绽着红梅点点。 啊呸。女子顿时晕生双颊,羞不自胜,贝齿轻噬着红菱唇瓣,雪靥上说不出是羞是恼、是喜是怨,娇艳艳、雪腻腻的,直比晴日秋霞还要妩媚妖娆。 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狐疑地扫了平稳酣睡的丁保一眼,两只瀚海般深邃明澈的眸子缓缓眯了起来,弯如新月,贼似一只骄傲得意的小狐狸,长睫摆啊摆的,抿唇嗤地一笑,声如金铃,佯作苦恼道:“这么多年,姐姐也就这性子,越是得不到,偏就不择手段越想要得到。怎么办,姐姐委实喜煞了你这镯子,是断然不会放弃的,既然镯子取不下,那小书生弟弟,看来只好委屈你一下了,姐姐索性就连这右手腕一起切下取走。” 说完毫不迟疑,骤然出手,左手擒住丁保右腕,右手持宝匕“堪言”,干净利落地斩落下去。 …… 女子离去约莫半息,丁保咕噜一声翻身而起,眼眸清明,隐含笑意,哪有半分惺忪之态,揉了揉被女子捣腾得有些酸困的右手腕,扫了眼床单上那被女子临走时留下的窟窿,摇头洒笑道:“骚狐狸,想吓唬我,以为我是被吓大的?” 说着,抄起旁边寒光湛湛冷气森森的宝刃“堪言”,把玩了片刻,一时兴起,自床榻上拣起一根青丝,对刃一吹,顿时眼睛大亮,“啧啧,原来吹毛断发竟是真的,狐狸姐姐出手不凡呢。不过小弟也不寒碜,这男女之间想要留物做念想,世上还有比处子落红图更有保存价值更有念想的?” 想起绝色妖娆的骚狐狸自此行走天下,随身携带落红图,就如同带着自己给她身上烙下的印章,时刻提醒归属地和所有权,就是一阵得意,跳下塌来,美滋滋地伸了个懒腰,顿觉身心舒畅,念头通达,而鼻端挥之不散的潺潺幽香,则时刻提醒着他这里昨晚发生了什么。 一念及此,丁保心头猛地就是一热,下边唰地一下,亮起了峥嵘银枪。 肤如羊脂白玉,滑凝无暇,温腻绵柔;体态玲珑凸浮,极尽妖娆,触之如水似火;音容娇痴,呻吟似幽泉呜咽,孤弦颤鸣,如泣如诉;气息如兰似麝,馥郁芬芳…… 细细思来,竟无一处不好,竟无一处不美,前世有过深入接触的所有女子加起来,竟也抵不上骚狐狸一半妙处。 正自洋洋自得,忽而想起骚狐狸说的那些话,隐隐含有决然分别之意,不禁就是一晒,“堪言”宝匕在手里滴溜溜一转,睹物及人道:“骚狐狸,你以为你还能逃得过我的手掌心?你或许真是小狐仙,但大爷我可不是穷书生,大爷我是得道真人,任你千年修行妖法通天,也抵不过我一声无量天尊。至于那什么好似天上有地下无极了不得的仇人,说到底不过也就是几个土著瘪三,搁本道长眼里,屁都不是……” …… 此时后山繁林之中,有一道黑影窜行其间,翩若惊鸿,飘渺如烟。 忽而,黑影骤凝于一株树杈之上,无骨黑伞袅浮于顶,黑丝长袍紧裹妙体,薄纱面巾盈盈自拂,三千青丝倾洒如幕,飘飘垂过臀尖,气质出尘,如梦如幻,如仙如妖。 此般情景,若是被寻常人等瞧到,必然以为是山精鬼魅,得道狐妖。 “噗嗤。” 奔行了一段,女子终是忍不住,在此处停下身形,抿唇娇笑起来,神情半是羞恼,半是娇痴,顿足嗔道,“混蛋小书生,叫你装睡,这下子被吓到了吧。看你以后还老不老实……” 继而想起临行前挖下的点点红梅,雪靥瞬间通红,轻纱也遮挡不住袅袅流淌的动人妖娆,胸前贴身搁放落红图的地方,渐渐滚烫起来,仿佛那里搁着的不是一片残布,而是丁保粗糙温暖的大手,低磁悦耳的声线,温煦如阳的眼神,洁净好闻的气息…… “真恼死个人了,居然装睡,将我说的话尽数听了过去。那些心里话,可是姐姐我藏了二十几年的。” 女子年少任性,觉得天大地大,无人懂我,遂疏放不羁,孑然独行,连续遭逢大变后为求生计报仇,却又变得谨慎多疑,而且身边已无可信可诉之人,生平第一次与人分享自己想法秘密,尽管极为笼统纷乱,心中那种强烈的悸动异样还是非常明显,既感忐忑,又觉喜乐,似乎这样一来,丁保距离她更近了些,也更亲了些。 他的心中,也时刻装着我的秘密呢。 一念及此,她便不由自主,喜悦快乐得微微颤抖,胸前的落红图也愈发温柔、熨烫了起来。 “姐姐不曾想到,天大地大,小书生你居然是第一个懂我的人,明明醒了还要辛苦装睡,是担心姐姐逞强好面,刚倔自尊,一旦面对清醒的你不知如何自处罢。姐姐懂呢。谢谢啦。” 女子喃喃说着,秋眸再次晶润了起来,只是这次,荡漾的却尽是感动喜乐。 “小书生,若是三件大事做完,大仇得报,姐姐幸得不死。天涯海角,也自当来寻你。” ≈ap;lt;/a≈ap;gt;≈ap;lt;a≈ap;gt;≈ap;lt;/a≈ap;gt; 第四十六章 各萦于心 第四十六章 各萦于心 第四十七章 澹台淳于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四十七章 澹台淳于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四十七章 澹台淳于 丁保起来后,认真将所处小石穴内收拾妥当,所有穿、用、铺、盖等遗有痕迹物品集于一处。随后在昨夜“牵肠菟丝”和“红尘寂寞”泄漏处燃起火堆,将剩余那些可恨可怕的春药淫毒毁灭干净,最后才将之前集中之物尽数投入篝火,焚烧燃净。 这些全部做完,他才简单洗漱,携好宝匕,朝石腹外走去。 沉重难开的石腹之门,已然自内打开。 女子方才出洞时,丁保假寐偷听,感觉她行至此处时几乎没有任何明显停滞,翩翩然便步洞而出。单从这点上看,她的身手可就远比累得气喘吁吁直翻白眼的戚叔厉害多了。这也让丁保心生好奇期许,狐狸姐姐的身手如此厉害,莫不是在福不死江湖名人谱上也赫赫有名? 自外封好山腹石门,丁保便马不停蹄朝县城内赶回。 实则,黑袍女子临走前最后说的那段话还是给了他不小的触动和震撼。 这段时日里,耳闻乡野议论,结合弓鹤云书库相关史料记载,丁保对于天下大势还是有些粗浅了解的。 战神白马,这个央土大地黄金八姓中最是高手如云,最有武学天分的家族,争得天下之后,却明显不是坐天下的料。 各种昏招尽出,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社会等级森严残酷,几乎不把底层百姓当人看,由于臭名昭著的“等级划分制度”,导致贪腐成风,尾大不掉,官民矛盾激增,律法制度几乎形同虚设。 最典型的就是去岁夏河沿岸遭遇严重瘟疫、旱灾,东海、南国二十几万人沦为难民,极简单的一件事,朝堂上硬是争执了将近一月,一种认为一定要救济,另一种竟认为不用救济,反正拖一拖饿死病死了就再无麻烦,还不用浪费国库银钱。 最后还是沉舟王爷一力主张,小皇帝这才下诏赈灾,好不容易调集来的粮食、银两经过中央总调、地方各路分拨,从中书省一直盘剥克扣到府、州、县,最后一层一层下来,落到灾民手里基本上就剩些许麸糠谷壳,银两更是半文没有。 小皇帝年幼无知,见到各地飞报上来犹如雪花般的叩恩上书,什么堪比尧舜禹汤,什么不逊太祖太宗,龙颜大悦,执意祭祀皇陵为己请功。 结果华丽丽的请功赋刚读至一半,便有飞马来报,称夏河沿岸三处州县共同举旗、杀官造反,慌得小皇帝当场痛哭流涕,吓尿了裤子,最后还是沉舟王爷亲带当世三大内卫之首的“白马银枪”扑杀过去,联合淳于家、苏家之力,斩了无数脑袋,这才平定了战事。 经此一事,小皇帝沦为天下笑柄,皇家威严荡然无存。 加之今年又有炎江洪涝、蜀中大旱,这白马王朝虽建国不足八十年,如今却已是举步维艰,内外交困,就如一匹不堪重负又累又饿的病马,蹒跚踟蹰,颤颤巍巍,不知接下来的是续命的草料,还是压垮一切的最后一根稻草。 饶是如此,丁保也万万没料到这白马王室居然病急乱投医,真准备向其他七姓开刀。 要知道,白家之所以能战败前朝诸葛皇室,荣登大宝,一大半是仰仗其他七姓支持,如今贸然翻脸,不合时宜地强行推出那什么“削藩加赋”章程,即便暂时做到中央集权、国库充盈,长远来看也无疑于饮鸩止渴,埋下炸弹。 他可是听说,这其余七姓里,有一家曾经做过皇帝,两家想过做皇帝,至少三家具备实力做皇帝的,根本不可能任宰任割。 不过朝堂上的事,下面人很难猜度,丁保只知,若是狐狸姐姐提供信息可靠,此次天兵出现还真是极有蹊跷,换句说话,他目前处境很危险,苏戈也很危险。 带着略显沉重的心情回到宅中,刚刚坐下,白化威白百户亲自登门来访。丁保这才知道,原来后日便是中秋佳节,白百户是过来邀请丁保共同赏月的。 但其言辞恳切,态度,话里话外欲语还休直卖关子的模样,让丁保心头大生疑惑,赏月便是赏月,还需你白百户亲自前来?而且这股子由内到外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亲近拉拢之意,又是从何说起? 难道,是看本探花人中之龙,有妹子许配给咱? 前脚刚送走白化威,后脚罗知县竟也亲自登门。 先拿出八千两通天票号的银票,然后才提起来意,居然也是邀请丁保中秋之夜赏月的,而且听着意思,跟白化威刚才说的其实是在一起,中秋之夜,县衙之内,全县士绅名流共聚一堂,举杯共引,欢庆佳节。 丁保一听便更纳闷了,这么大点事,着尤刚过来知会一声就行了,何必亲自上门。他很有自知之明,虽说替大家赚了点银子,可在此等级森严的社会里,只会被人视作份所应当,所以委实不知这二位唱得是哪一出。 应付完罗知县,丁保心里有些不踏实,便去找苏戈,想要提醒她一下,结果不在,想了想,骑马直接上了黑头山。 现如今,只有待在黑头山上,他才能睡得安稳。 …… “咦?” 午睡之后,丁保懒洋洋躺在竹崖上,边思索对策,边拿新得的短匕“堪言”雕刻着木头,这也是他前世面对难题时最爱用的方式之一。戚叔走过来给他续了杯茶水后,突然盯着他手中的匕首,面露惊异之色。 “莫非戚叔知道此匕来历?”丁保大喜,翻身而起,赶紧将“堪言”递了过去。 戚叔拿着短匕兴致勃勃地翻看着,越看眼睛越亮,往日眯缝成线的小眼睛罕见瞪得极大,不住啧啧叹道:“没想到,此生竟有机会亲眼见到东海雷家的犀金宝器,果然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绝顶宝贝……” 东海雷家?东海第一冶兵世家? 天兵第一次降世便是在东海雷家,全族四百三十口无一幸免。难道,狐狸姐姐竟是东海雷家幸存的后人? 丁保心里一热,急声问道:“戚叔,你说这短匕是东海雷家的,难道经过天兵之祸,雷家还有后人幸存?” 戚叔摇头道:“这犀金短匕是雷家所制,天下也只有雷家能制,但却不归雷家人所有。雷家有族规,雷家人不使雷家刃。何况,这种代表东海冶兵最高水准的犀金宝器取材极难,冶炼更难,所以数量非常有限,据说存世的加起来也不足三十件,乃是定制之尊器,整个天下,也只有两家人手中持有。” 丁保呼吸微窒:“哪两家?” “还能是哪两家?黄金八姓,东海居二。一是皇朝更迭,永世不落,居江南丰腴之地,富可敌国的‘姑苏淳于’;一是遥居海外孤岛,低调神秘的‘圣岛澹台’,这也是黄金八姓中最古老最悠久的一个家族。” ≈ap;lt;/a≈ap;gt;≈ap;lt;a≈ap;gt;≈ap;lt;/a≈ap;gt; 第四十七章 澹台淳于 第四十七章 澹台淳于 第四十八章 止哭鸟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四十八章 止哭鸟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四十八章 止哭鸟 戚叔说完后,见丁保眸光湛湛,似有疑惑,略有不舍地放下“堪言”宝匕,抄手,眯眼,晃悠悠道: “这澹台家虽说存世最为久远,但因其遥居东海之外,族人非常低调,其实世人了解最少。只知所居之处有大小七个岛,形成北斗状之岛链,白日生烟,紫雾腾腾,又称仙域七岛。但具体是在何处,传言是否属实,这都无从知晓。” “淳于家则高调多了,天下人人皆知,就在雨花台鹿鼎巷。若说黄金八姓中,最让人钦服羡慕,名声最响的,还就是这姑苏淳于。” “首先,世居江南丰腴之地,富可敌国,家财之隆盛充盈,远比白马王室的国库要强得多。最厉害的是,淳于家连续四朝被封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到得这白马新朝,却又是从龙而起的第一功臣,继续封王,族势之稳,境遇之奇,央土万载,闻所未闻。还有一处也极有意思,淳于家的族人向以温文尔雅、良善正直著称,从未听过有鱼肉乡里欺压百姓之说,这对于传承千载之名门大族而言,不得不说,还真是一件奇事……” 听到此处,丁保心中一动,顿时便有了计较。 却听戚叔忽抬起眼皮道:“不知先生这把犀金宝器,是自何而得?” “跟朋友打赌。赢的。” “哦。”戚叔面露恍然,腆了腆肉滚滚的肚子,吧砸着嘴,叹道:“先生这位朋友,赌品真好。” 丁保似笑非笑道,“我这朋友赌品再好,也及不上戚叔的眼神儿好。天下一共不足三十件的宝器,远远一眼便瞧得出来。” 戚叔痴肥的面皮一阵哆嗦,眼皮子再次耷拉了起来,顾左右而言他道:“先生手中雕刻的是何物,老朽竟从未见过?” “这个啊。”丁保抖了抖手中还未成型,似鸟非鸟,似兽非兽的半成品,吹走木屑,眼中精芒闪闪,不尽不实道:“一件突发奇想的小玩意儿,送给大锤的。” …… 接下来两日,丁保一直待在黑头山上,雕刻,琢磨事情,练功,给弓沁上课、讲各种新奇故事,偶尔也牵马出去逛逛。只在第二日下午消失了半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不过对于戚叔和弓沁来说,先生是高人,高人自有高人相,高人自有高人行事方式,早已习以为常。 期间,丁保也想到过给苏戈发封书信,不过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这种敏感要命的事情还是当面说的比较好。县衙中秋夜宴,以她身份,再怎么忙也该会出席的。 第三日便是中秋,整个上午弓沁都在关帝堂内忙着接待下属。丁保也是这时才发现,他之前似乎有些低估黑头山的影响力了,一整个上午,各种大大小小的山寨头目络绎不绝,纷纷前来拜谒孝敬,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此外还有许多已经卸甲归田的原黑头山三千甲弟中的头目,纯厚质朴,带来了多是自给自足的特色山货。 凌云七寨的那几位也来了,刁白虫没有再带那只白虎,见到弓沁很是感激感恩,独臂的鲁一发鲁秀才则面色苍白形容枯槁,见到丁保也在厅内面色更白。 丁保心中略觉歉然,朝他善意一笑,结果鲁一发腿脚一软竟再次晕厥了过去。 一直忙到午后,小姑娘逃命似的从寨主之位上翻了下来,便喜滋滋地拖着丁保去了后山竹崖。 竹楼小阁之前,巨型水车之侧,已经有仆妇在布置方桌、祭台。 丁保知道中秋时节各地风俗不同,很多地方有“春分祭日、夏至祭地、秋分祭月、冬至祭天”之说,可眼前桌台上,摆放的却并非什么瓜果月饼、蔬花糕点之类,而是清一色的奇怪物件。 先是一页七尺长短、迎风飘展的空白符箓,接着居中架着一对杀威腾腾的雌雄宝剑,旁边,还林林总总地放着古朴印台、平顶宝冠之类,正对着的空置处,则叠放着数张两三尺长、顶置红绿二旗的淡黄符纸,整个不像是过中秋,而是某处捉鬼擒妖的道场。 “先生,来,一起镇魔去罪。”晃神儿间,弓沁已经换好衣裳,披宝衣、着方裙、登朱履,语声雀跃,神情肃穆。 “镇魔去罪?大锤,你这是?”丁保盯着眼前这位粉雕玉琢般的美貌小道姑,满脸讶异。 “先生,中秋既是月令团圆之时,却也是妖鬼魔王外出肆虐之日。需以空威符篆、斩邪雌雄宝剑、平魔功印、平顶雷冠等予以辟避镇压,此为镇魔。然后再以月光宝纸,将自己过去一年中犯过的所有罪过尽数写在其上,当着月色虔诚焚烧,向天发誓永不再犯,则来年可避疾病灾祸。”弓沁眨着黑厚卷翘的睫毛,仰着小白莲般的小脸,神情肃穆认真,小模小样地解释道。 “这,这都是你父亲教的?” 弓沁点头,丁保顿时明白,他之前是误会弓鹤云了。原来这位大哥非但不是无神论者,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对于心中神祗的善良公正信得根深蒂固无怨无悔,所以才会断然否定天兵神将下凡屠戮凡民之说。 这样一来,他的那些关于天兵的种种推测结果也就解释得通了,自己本身都是个大神棍,推断结果不跟神鬼沾边才怪。 陪着小姑娘捣腾了近两个时辰,那叠月光宝纸,要上绘太阴星君,下绘月宫及捣药之兔,然后才能在其上书写过往罪愆。小姑娘不仅画画认真,画工了得,去罪时更是一丝不苟,丁保在旁边偷瞧,发现她连某日梦里踢了小兔子一脚都写了进去,看的是乐不可支。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眼前这位小姑娘看着才有些十岁女童该有的童真幼稚。 一切做完,差不多该到了下山赴宴之时,丁保起身,想轻拥一下小姑娘,被她避跳了开去,耳垂微红,绞着手指,小模小样嗫喏道:“先生,男女授受不亲……” “那换你来。”丁保揉揉鼻子,笑着张开手臂。 小姑娘愣了下,抿着小嘴唇,僵硬着小身子,凑上来轻轻抱了丁保一下。 “我下山了。大锤,好好的。” 丁保说完转身,戚叔牵马送行,一直走到寨门外,丁保才自怀里掏出一物,笑吟吟地递给戚叔。 “这是?”戚叔翻看着手里握着的这个精巧别致,但从未见过的禽鸟木雕,眼泛奇光,禁不住问道。 “这个嘛,叫做止哭鸟。等大锤伤心哭泣的时候再给她,保管有用。若是没哭,你就先自己留着。”丁保牵过马缰,神秘一笑,翻身上马而去。 瞎扯什么止哭鸟,小姐长这么大除了老爷离世什么时候哭过,送给老朽的就直说,读书人真是,偏要这么委婉。 戚叔朝着丁保离去的背影嗤了一声,腆了腆肚子,喜滋滋地将木雕抄入了袖中。 第四十八章 止哭鸟 第四十八章 止哭鸟 第四十九章 中秋夜宴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四十九章 中秋夜宴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四十九章 中秋夜宴 马不停蹄赶回县城,已是傍晚时分。 城门之上,遥遥亮起一排扎纸灯笼,红彤彤的,极为应景。 不远处的空地上,一群嬉闹的孩童正在玩烧瓦灯。 三处碎瓦片堆成的圆塔,矗得很高,下置稻草木柴熊熊燃烧。丁保牵马经过时,瓦片已经烧得通红,就有孩童拿陈醋泼在上面,滋滋滋滋一股酸馥扑面而来,还有人拿食油泼之,火上加油,霎时四野通红,照耀如昼,大人孩童乐成一片。 进了城,街面上人更多,处处欢声笑语。 沿街的店铺纷纷悬上了刨花灯、稻草灯、鱼鳞灯、谷壳灯等各色灯笼,虽然受制各种条件,都比较原始粗陋,跟丁保前世所见的那些电灯照亮的大型现代灯彩完全没法相比,但自有一种直指人心的纯朴之美。 尤其是孩童手中提携的,由果蔬掏空制作而成的南瓜灯、桔子灯,简单朴素、童趣盎然。 走着,看着,想着,丁保心情莫名就很不错,一种说不出的暖意映上心间。 牵马走到县衙前时,大门前的演武场上,已经停置了不少马车。 华阳县属于偏远小县,位列下县,县衙很小,就连县衙门口的石狮子和拴马桩,同样比起其它上县中县要小上一号。也幸亏门前有片演武场,若不然单是这些马匹车辆,那个寒碜的栓马桩就不够瞧的。 丁保将马匹交给迎客之人,刚掸了掸尘土,尤刚忽然斜地里杀出,呈上一块热腾腾的湿帕,露着大黄牙讨好道:“县尉大人,知道您喜洁,卑职专为您备的。大人只管放心用,从我婆娘的嫁妆柜里偷的,十成十的新。” 丁保笑了笑,没说什么,接过来简单抹了把脸,拍拍他的肩膀,迈步而入。 刚穿过照壁和仪门,一股热闹气氛扑面而来,就见敞亮的内间庭院里,依次摆放着六张大圆桌。 宴桌正中,各置着一个特大的团圆饼,四周摆放着鲜花糕点、大石榴以及其他瓜果时鲜,另有鸡冠花、毛豆枝、芋头、花生、萝卜、鲜藕等祥瑞之物点缀,呈众星捧月状。丁保认真瞧了眼,上面甚至还有蒲包蒸熟的大螃蟹。 你妹的,果然千古官场一回事,前几天还在哭穷,这库里刚有点银子就作成这样! “哎呀,探花老弟,你可来了,大家就等着你落座开席呢。” 白百户眼尖,远远看见丁保,一边朝这边疾走过来,一边敞着嗓子便吆喝起来。过来之后,不由分说夹起丁保的胳膊,径直便朝内堂走去,丁保这时才看到,原来除了露天的这六桌外,内堂还有一桌,比外面六桌更大更丰盛,应该是主桌。 白百户这一喊一动,把在座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之前在座诸位都还在暗自纳闷,人差不多都来齐了,为何还不开宴,莫非是在等主桌上未到的那位?可是,大家瞧过来瞧过去,琢磨了好几遍,也没发现没到的那几位中,还有谁有资格坐在主桌之上。 因为丁保一再要求保密,他自己也从未公开露面,所以这些人可不知道最近大家发的这些横财实则全仰仗这位财神爷,这会儿乍一见竟是这位傻不拉几昏头昏脑的书呆子,哗啦一下,顿时如沸水浇进了耗子窝,大家伙心里都有些兜不住了。 主桌一共只排八席。 县衙正官这边,除了七品正印罗知县外,还有镇卫所白百户、马县丞、李主薄三位,本来还有一位农县尉,可惜已故,便只剩下这四位列席。 还有本县县学谷教谕,虽然权力不大,无品无秩的,但因德高望重,乃华阳县开埠第一位举人,理所当然地也列席其中。 此外还有两位,一位是苏戈苏捕头,虽然只是佐吏,品秩远远不够,但关于这位热诚正直的神勇捕头大家也没什么可说的,除了所作所为着实让人敬佩钦服外,捕神亲传弟子,加之又姓苏,这两条已经足够大家面对她谨言慎行的了。 至于她身边坐着的那位干瘦老农,单凭腰间那块沉甸甸的刑部腰牌,便是坐在众人头上,大家也不敢有意见。 以上这七人列席主桌,大家都没意见,可他丁保凭什么?! 论品秩,没见一干首领官、杂职官、三班班头、六房长吏都在院子里待着吗,你一个屁都不是的穷酸小民凭什么? 若说是举人出身,啊呸,多稀罕,整个华阳县又不是只有这一个举人,在座的都有三四位,县学黄训导都还在下面坐着呢。 若说前几日城外救了一众孩童的命,人又不是傻子,也不是没人瞧见,浴血奋战的白百户和苏捕头才是头功,这呆子就是一厚颜无耻拣功劳的。 更不要说,论阶级人等,在座诸位富豪乡绅中,得过黄金八大姓刺黥的,就有三人,乃是标标准准如假包换的三等人,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四等公民窜到头上蹦哒。 就这种货色,凭什么力压在座诸位,得上主桌落座?这还有没有天理?这还有没有规矩? 所以,丁保发觉白百户是要引他上主桌落座,刚想哈哈客气几句,下面反对声已是此起彼伏: “知县大人,百户大人,在座诸位,此举怕是不妥,此人能来赴宴已是开恩,何德何能竟可列席主桌。孙老员外辞官前曾在工部任职,返乡后施恩邻里、泽被乡民,更是拥有白家刺黥这等尊贵身份,本人一力举荐孙老员外取而代之,列席主桌。”面色铁青的黄训导,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哎呀呀,训导大人抬爱了,抬爱了。不过各位大人,诸位乡邻父老,俗话说得好,无规矩不成方圆,老朽也觉得此举不妥。我瞧张巡检就不错,年纪轻轻,就是从九品的官身,却甘愿来我县担任微不足道的吏职,虽说是巡检、驿丞、县仓大使一肩挑,但也确实有些太过委屈了……” “老员外言重了,本人自愿下来磨砺,但求诸位康乐,百姓平安,委屈不委屈的,倒是其次。” 张巡检起身,边光堂堂地说着,边拿那对桃花眼扫了一眼面沉似水的苏戈,以为佳人也正不满意丁保落坐主桌,赶紧讨好道:“不过本人若不够格,那位小丁探花就更加不够,不仅不够,还足足差了十万八千里。故,本人举荐黄训导。” 第四十九章 中秋夜宴 第四十九章 中秋夜宴 第五十章 葡萄石榴中秋月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五十章 葡萄石榴中秋月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五十章 葡萄石榴中秋月 黄训导举荐孙员外,孙员外举荐张巡检,张巡检再回过头来举荐黄训导。 口中冠冕堂皇、义正辞严,面上也俱是一脸端肃公允,嘴上大公无私举荐的是别人,最后落到头上的实惠却都是自己。这样一来,里子也有了,面子也有了。 三人仓促之下,配合之默契娴熟,看得丁保是啧啧称奇,这都是人才啊。 张巡检青年得志,相貌堂堂,加之尚未娶妻,在座诸人想与之攀亲的不在少数,他这番讽刺挖苦丁保之言方落,院内众人便纷纷鼓噪起哄,大声相和,很有些一呼百应,赢粮景从的架势。 他自己也相当得意,一对桃花眼不停地朝苏戈那边瞄着,邀功之意极其明显。 白百户淡淡瞥了他一眼,圆乎乎的脸上煞气一闪而过,心中默默将这货判为死刑,不过却出奇地没说什么,只是固执而又热情地拉着丁保在自己身旁的空位上落座。 “出去。” 一声清脆冷冽的女声突然传出,声音不大,但却如三伏天突降甘霖,凉沁沁的,瞬加压过了在场所有哄闹,院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齐齐望向发声处。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座唯一的女宾,面若严霜的苏戈。 苏戈今日没有着公服,一袭垂绦紫裙,外罩月白褥甲。同样是略显中性的七宝仕女冠,戴在她头上,却是英秀与清媚兼备,粉黛濯濯,雪靥清清,不染分毫假饰,端是清丽如仙,不能直视。 “听到了没?小子,苏捕头让你出去,识趣的就赶紧给我滚,省得本巡检亲自动手。到时候皮肉受苦自己难堪不说,还白白影响了苏……在座诸位的赏月雅兴。” 张巡检早就不爽了,眼见自己等人争得唾沫横飞,而丁保那厮自入了内堂,不管不顾,眼神儿就没离开过苏戈,真是够恬不知耻皮糙肉厚的,心中郁闷至极。一见佳人出言,立马如闻天音,猛地移出坐席,踏前一步,朝丁保大声喝斥道。 丁保正在耐心比较苏戈和狐狸姐姐谁的睫毛更长,闻言回过神来,却也不答话,懒洋洋地把脊梁往座椅上一靠,自桌上捻了一颗紫莹莹的葡萄塞入口中,边吧砸着,边笑眯眯地看着张巡检。 “哎我说小子,听不懂人话吗,叫你滚呢……” 张巡检勃然大怒,嘴里嚷嚷着,捋起袖子就要上,突然间身子一僵,却是苏戈清泉般的眸子突然朝他望了过来。 苏戈的睫毛,不像黑袍女子那样长长垂垂荡漾如波,也不像弓沁黑厚卷翘像把圆扇,她的睫毛黑且长,但较疏薄,简洁齐整地朝外直立着,一如她的性子。再配上那对清冽纯挚的眸子,有种不能直视的逼人亮彩。 张巡检自第一眼在华阳见到苏戈便心生爱慕,但印象中这还是苏戈第一次拿正眼看他,视线稍一交错,立马如被火烧灼一般,急急挪开,浑身震颤,呼吸发窒,心脏噗通噗通狂跳不已。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是让你出去。”苏戈垂手,攥住身旁的腰刀,一字一字,冷若寒霜道。 “呵呵,苏捕头,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好啊,你终于肯开口让我出去了……”张巡检犹自沉浸在苏戈清泉般的眼眸里,傻乎乎笑着,突然发觉周边人眼神儿不对,瞬间回过神来,脸色骤然青白,身躯震颤摇晃,结结巴巴,难以置信道:“让我出去?苏捕头,这!这!不是……他……怎么会是让我出去?” 啪。腰刀重重拍在桌面上,震得茶杯盏儿簌簌作响,满院子的人都被吓得一哆嗦。 苏戈英眉倒竖,清声叱道:“少废话。滚。” 她是真的非常生气,中秋团圆之夜,她作为镇南大将军王七个孩子中最受宠哥哥们宠爱的幺妹,家中唯一的掌上明珠,没有赶回霜桥参加家宴,而是留在华阳。虽说也有今岁父亲、大哥、二哥、六哥都不在家的缘故,但实则丁保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对于情思懵懂的女孩儿来说,难得可以坐一起聊聊天赏赏月,你们这些跳梁小丑胡乱反对就算了,你这从哪里跳出的家伙,居然敢出言不逊,竟说丁大哥跟你差十万八千里,信不信本姑娘现在就把你剁成十万八千份,分别丢入十万八千个茅房?! 张巡检抵不住苏戈的冲天煞气,犹如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噗通一声直直跌坐了下来,脑子里晕腾腾的,胸闷得不行,不晓得自己小心翼翼用尽心思地巴结着,怎么就冒犯到对方了。 旁的人也摸不清楚状况,纷纷拿眼在苏戈、丁保、张巡检三人的脸上扫来扫去。 “好了,戈戈,大过节的,何必。喏,这葡萄不错,尝尝。” 丁保见苏戈绷着俏脸,还要继续驱赶张巡检,笑着劝了声,很随意地一扬手,就把手中吃剩下的几颗葡萄递了过去。 他这极亲昵放肆的一言一举,骇得满堂皆惊,众人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纷纷采取措施,担心苏捕头拍腰刀的捂耳朵,害怕她直接抽刀见血的干脆遮眼睛。主桌上的几位也是有些瞠目呆滞,就连苏戈身旁那位一向波澜不惊的干瘦老农,面皮也是微不可查地抖了抖,一身功力齐聚,随时防止苏戈暴怒砍人。 “嗯。谢谢丁大哥。” 就像是冰川解冻,霜雪消融,苏戈瞬间从肃杀之态柔软了下来,略略垂首,很自然地将耳边垂下的几缕发丝朝耳后捋了捋,落落大方地接过丁保递来的葡萄,即刻取了一颗塞入檀口,凉甜微酸的口感,让女孩儿英秀的琼鼻可爱地挤了挤,清泉般的眼睛漾起了浓浓笑意,“很甜呢。” 虽无寻常女子的委婉娇羞,却自有种怦然心动妙不可言的女儿美态。 继而,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放下手中葡萄,沾着酸甜汁液的柔嫩指尖,极自然地在口中嘬了嘬,双手托起面前的小瓷碟,笑吟吟地给丁保递了过去:“这个时节,我们霜桥的大石榴很有名的,鲜美多汁,酸甜可口,方才见你未到,闲来无事就先剥了些,丁大哥,你尝尝。” 第五十章 葡萄石榴中秋月 第五十章 葡萄石榴中秋月 第五十一章 双喜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五十一章 双喜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五十一章 双喜 苏戈落落大方,笑语盈盈,而丁保竟也是毫不客气,接过她素手亲剥的鲜嫩红籽,吃得满嘴汁水。 二人这一番旁若无人的热络亲昵,让在座诸人都有些心思复杂、不知所措。 主桌上,马县丞、李主薄二位都是阅历丰富的老官油子,加上略知苏戈底细,见此先是悚然一惊,然后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举头望明月,一个低首思婆娘,全装作未看到。 而县学谷教谕乃是迂腐学究,本就极不喜欢丁保,若不是罗知县亲自举荐,他断然不会让丁保在县学教书,对于苏戈一介女流列席主桌也是很有意见,所以目睹二人之状,气得是白胡乱颤,浑身发抖。 白化威叮叮当当转着手中银质酒盏,眼神熠熠地盯着丁保,就像看到了某件新奇宝贝。 罗知县扶须的手猛地一颤,生生拔出一缕山羊小胡来。 坐在苏戈身旁的那位干瘦老农,也不好受,那双天下闻名屑小丧胆号称六扇门最稳定的茧手,一个哆嗦,剥好的花生粒跌落桌面,弹了几下,又滚下桌去。 正是因为最熟悉,所以他最清楚,自己身旁这位在苏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苏七姑娘,最烦人唤她“戈戈”,早年因为这事,把一位姨家表哥揍得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更别说亲手替人剥石榴,这在大将军王府,一向都只有那六个哥哥剥给她吃的份! 院内六桌上,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张巡检,这厮那张相貌堂堂的脸,就像是被迎面砸了一铁锤,红中带白,白里透青,扭曲狰狞,形如魔鬼,搁在桌下的十指,指节绞拧得嘎嘣嘎嘣响。 在座其他人则都在揣测,难道之前猜错了,这位苏捕头就仅是捕神的弟子,跟镇南大将军府没有沾亲带故?要不然,这姓丁的书呆子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如此不敬? 而自始至终,他们都压根儿不曾把苏戈往那位传说中南国三府身份最尊的女子——苏家小姐身上去想,连一丁点这方面的念头都未兴起过,因为太过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丁保倒是所有人中最冷静的,他清楚这只是苏戈的性格使然,想说便说,想做便做,简单直接地表达情绪和好感,实则并无什么深意。 “咳,咳,诸位同僚,诸位长者……” 罗知县作为苏家刺黥之人,自然不能放任大家盯着自家七小姐胡猜乱想,立马起身,开场一番花团锦簇的中秋贺词,接着恭祝皇都天封的那位荒唐小皇帝洪福齐天,又祝镇南大将军王万寿无疆,随后,简略缅怀了过去一年全县各项工作开展情况以及取得的成就,深情追忆其间诸般不易和艰辛…… 所有仪程走完,罗知县朝丁保神秘一笑,施施然自怀里取出两封信笺,扶须道:“诸位稍安勿躁,开宴之前,本县尚有两件喜事需要宣布。这头一件事嘛,是关于一项任命。马县丞,就麻烦你给在座诸位宣读一下了。” 说着,将其中一封信笺递给了还有些愣神儿的马县丞。 马县丞熟练地拆开信笺,先朝落款看去,一见竟是知州大人亲笔所书,心里就是一紧,大意浏览了一遍,心中更是惊讶,略微平复了一下心绪,这才清了清嗓子,当众诵读起来。 信笺内容极短,但表达的意思却很明确,也很惊人,闻丁保丁探花文武兼备、智勇双全云云,特擢为华阳县尉。 马县丞读完信笺,整个院内鸦雀无声,在座诸人都有些惊讶得合不拢嘴,这,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之间,这位穷酸书呆子就成了正经八百的父母官,堂堂从八品的县尉大人? 尤其是一直攥着劲准备秋后算账的张巡检,一张脸顿时黑了下来,满眼错愕和难以置信。这货怎么滴就成了从八品的正经县官,不满十八的县尉大人啊,这让自己这个从九品的青年才俊如何自处?这笔秋帐,到底还算不算,还能不能算? 直到马县丞和李主薄一起出言祝贺,众人这才渐渐活泛起来,在座大部分都是迎来送往的场面人,不管之前怎么想,也都知情知趣儿地起身道贺,唯有那几位实在拗不过来弯的,譬如谷教谕、黄训导和张巡检三人,则是面色难堪,僵坐不动。 张巡检自不必说,谷教谕和黄训导作为县学的一二把手,乃是之前那位书呆子丁保的顶头上司,从来对他瞧不上眼,这会儿乍闻这位平日里随便就能找个由头训斥几句的窝囊下属,摇身一变竟成了县三把手,这片天地的父母官之一,死活拗不过来心里这道弯。 罗知县将一切看在眼里,等大家伙祝贺了一轮,这才扶须笑道:“本县这厢也要先恭喜贤侄了,同时深感欣慰,庆幸又得一有力臂助。等正式官文仪程下来,再专为贤侄设宴相贺。” 丁保顺着客套了两句,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这第二件喜事嘛,还是关于探花贤侄的。” 罗知县神神秘秘地掏出另一封信笺,拆开后,也不说话,直接将信纸的背面举起给大家看。丁保坐的角度不对,只隐约看到其上有一个深蓝色的标志,然后还有一行银钩铁画的小楷。 而院中,却是瞬间炸开了锅: “山河如磐,血荐轩辕。天爷,这是苏家族语!上面还有铁血蓝军的族徽标志!” “这信,难道竟是大将军王府发来的?喜事,且是关于小丁县尉的,难道说……” “不错。这正是大将军府发来之函,正式邀丁保丁探花加入苏家亲卫‘寒门铁衣’,若得本人同意,随时可行刺黥之礼。”罗知县笑眯眯说完,回首望向丁保,似笑非笑道:“探花贤侄,道喜之前,按照规矩,本县得问你,同意否?” 此言即出,院内瞬间鸦雀无声,数十道热切热烈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罗知县手中那封信笺,幻想自己就是丁保该有多好。 至于惯例的征询规矩,则自动忽略不计,苏家刺黥身份加上“寒门铁衣”的荣耀,这种鲤鱼跃龙门祖坟冒青烟的天赐良机,只要不是脑袋刚在茅坑里涮过,都应该会毫不迟疑点头同意。 苏戈也是猛然抬头,神情紧张地望着丁保,两手用力之下,剥了一半的桔子烂成泥糜、汁液飞溅而不自知。 ≈ap;ap;lt;/a≈ap;ap;gt;≈ap;ap;lt;a≈ap;ap;gt;≈ap;ap;lt;/a≈ap;ap;gt; 第五十一章 双喜 第五十一章 双喜 第五十二章 天马一日同风起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五十二章 天马一日同风起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五十二章 天马一日同风起 在座诸人中,心情最复杂最忐忑的就属苏戈。 于公,当此纷乱之秋,各方势力都在暗作准备,像丁大哥这种不世出的高人理应归化入自家,收入镇南将军府效命。 可于私,一念及丁大哥接受刺黥自此成为自家附庸,心里莫名的就有些窒闷难受、辛涩纠楚。隐隐间,似乎有扇通往心里某处的门扉,刚开了一条缝,暖光尚未绽开,却就将被无情关死,还要封上犀金铁条。 实则捕神师父当初提出要向镇南将军府举荐丁保时,她便想到过要阻拦,但最后却又理智放弃。 苏家家规第一条,便是“女不从军,女不问政”,像这种涉及军政之事,她虽然作为唯一掌上明珠,却也没有资格管,也委实管不了,而万一太任性执拗,引起误会,怕是还会起到相反效果。 此外,她觉得捕神师父说得对,像丁大哥这样的人不应该被埋没,可现今因为“人等分级制度”,他若是不受封姓不接刺黥,就永远做不了长官长吏,永远不可领兵为将,这一点别说他自己,就是苏戈都接受不了。 当今天下,依照王朝律法共分四类人。 黄金八大家族之黄金八姓为一等勋贵,事事优渥,罪无死责,担负着朝堂上下一切核心要职的长官长吏。 获得皇族白家封赐白姓之人为二等贵胄,也称“亚白”,税赋减半,刑责从轻,可担军政部分职位的长官长吏,可充京畿宿卫。 获黄金八大家族赐黥之人为三等公民,税责从常,可以为官,但不能成为州级以上职务的长官长吏,不能充京畿宿卫。 其余人为最末等,也称“四等公民”,税责从常,为官不可担长官长吏,入伍不得领兵为将。 实则除这些外,还有种种针对各阶层之间的明暗规则,一句话说到底,各阶层之间的差距,远比律法所述要夸张得多。 这是关乎人生前程之事,苏戈觉得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单凭自己好恶来替丁保做决定,这个决定,必须得由丁大哥自己做。 干瘦老农那对浑浊沧桑的眼睛,今日头一次将视线投向了丁保,不可否认,他很欣赏这个年轻人,觉得他极为与众不同。他此时望向丁保,倒不是认为他有可能会拒绝接受,实际上,几乎还从未有人拒绝过苏家刺黥,更何况还有天下三大内卫之一“寒门铁衣”的邀请,这是双保险。 他只是想亲眼看着这个他很看好的年轻人点头同意。 只是心里难免会有些小遗憾,只可惜二公子亲带“寒门铁衣”去西南平定边乱去了,书函未曾送达,若是再加个“璇玑谋士”的名头,三管齐下,那就更加完美妥帖了。 他老人家这样心存遗憾,但在座其他人可不是,黄金八大姓之苏家刺黥的身份,外加当世三大内卫之“寒门铁衣”的荣耀,对于一般人来说,这种荣宠已经高得快要折寿了,再要求更多那就是人神共愤天理难容了! 没见到当此情形之下,连最顽固执拗的老学究谷教谕,最自命清高自诩才学华阳第一的黄训导都齐齐变了脸色,望向丁保的眼神完全不见了之前的愤怒憋屈,而是变成了茫然、后悔。 至于张巡检则是完全瘫软在了座椅上,若说只是一个从八品的县尉身份,他还勉强有些争一争的心思,现下却是完全崩溃败退,这种突然降临犹如天堑般的巨大落差让他有些窒息失措,生命诚可贵,他还年轻,他还想再多活几年。 然而,就在所有人期待着眼前这幕日后三五年内都可以成为酒后谈资的传奇情节,会按照正常情况上演时,作为当事人的丁保,却仅是面含笑意,以手扣桌,迟迟没有应声。 极短暂的寂静无言,却如窒息般沉闷,不知是谁先咳了一声,整个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怪异起来。 罗知县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干瘦老者浑浊沧桑的眼眸瞬间锐利起来,一对浓白鹰眉缓缓吊起。 只有苏戈,却是清眸濯濯,十指紧紧绞起,心思复杂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惊喜。 丁保自然不会接受什么狗屁的刺黥,他见过罗知县的刺黥,小臂上刺有一块铁血蓝军苏家的族徽标志,此生此世,永难磨灭。 这在别人眼中或者是身份和荣耀的象征,但对于他来说,这跟主人朝小狗脖子里挂狗牌标签,恋奸情热时奸夫在淫妇私密处刻上专属自己的标志一个道理,是绝对不可以容忍的耻辱。 所以他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飞转着,希望可以找出一套稳妥合理的推脱之辞,买卖不成仁义在,人家毕竟也是好意,也是看得起咱,最好还是不要给弄僵了。 但这个托词,哪里是那么好想的,就在场面渐渐尴尬凝滞,他准备硬着头皮子胡乱忽悠时,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声音,突然杀出来解围: “探花老弟先别忙着答应,有些话,你不方便说,老哥我替你说。苏家刺黥确实不错,但也只是个三等公民;寒门铁衣更是了得,但却需练功习武上阵杀伐,提着脑袋过日子,朝不保夕。” “此两点吸引寻常人或许已经足够,但对于像探花老弟这样搞出天兵遗迹园,制出红衣天兵布偶,著出《论战天兵三十六计》,编出战天兵实景大剧,短短几日内便进账白银六万两,拉动全县周边各种收入不计其数,还差点凭一己之力活捉一只天兵的盖世奇才、无双国士来说,这点诚意,却还远远不够。起码,我们白家就不会这么寒碜!” 白化威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块银光闪闪的铭牌,高举给大家,狷狂笑道: “天马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十万里。正式给诸位介绍一下,战神白马,白化威。” 感谢“刄伈”、“肖joe”、“鸡蛋的吃法”、“书友141029131210141”的感慨打赏。祝贺“刄伈”成为第一名弟子。也感谢所有书友的点击、收藏、推荐支持。解饮会加倍努力,写出更好的内容还回报大家。 最后,撒泼打滚儿求几张推荐票。 第五十二章 天马一日同风起 第五十二章 天马一日同风起 第五十三章 难局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五十三章 难局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五十三章 难局 圆月高悬,清辉湛湛。 远处遥遥传来民众百姓嬉乐欢笑之音,县衙小院儿里灯火通明、高朋满座。此情此景,本应是欢歌笑语其乐融融才是,但不知怎地,大家伙突然就感觉身体有些冷。 铁血蓝军。 白马战神。 这些个平日里只存于念想高若九天之月的响亮名号,今次竟接踵而来,忽然全部出现在大家眼前,而为的居然是要招揽一个不足十八岁的年轻人。大家脑子顿时都有些不够使,真是不晓得这位名闻全县的书呆子假探花到底如何个与众不同法,居然能得此无上荣宠。 而随着大家慢慢从初始的眩晕震撼中回过神来,细细品味白化威之言,这才留意到他方才所言的后半部分内容,顿时大眼瞪小眼,喉咙一阵发紧,继而不约而同地盯向丁保,就仿佛他突然生有三头六臂一样。 铁血蓝军也好,白马战神也罢,高则高矣,但有些太高,若不是有今晚这种契机,估计一辈子都跟大家挨不着。 但丁保不同,若是方才白化威说的那些皆是真的,那么这位未来的小丁县尉可就太了不得了。在座的那些富商乡绅,哪家此次不是籍着天兵东风赚得锅满瓢满?便是衙门里这些三班班头、六房长吏也都是刮得肠肥肚满,最后还每人白得了县衙三十两的封包。 虽然此事委实太过匪夷所思,但白家子弟亲口所述,还诵出白家族语,想来不会作伪。一念及此,大家望向丁保的眼神不免就有些了热切深意,对这位突然上任的小丁县尉也多了很多期待。 谁做官,做什么样的官,大家并不是很在意,能带来实惠,跟着能有肉吃,这才是硬道理。 只是这样一来,谷教谕、黄训导、张巡检三位可就真有些坐不住了,一种莫可名状的排斥和鄙夷,渐渐朝他三人奔涌碾来。 白化威似乎看张巡检很不爽,见他整个人像缩水的茄子般矮了下去,笑了笑,继续刺激道:“好了,探花老弟,现在老哥也给你晾出我们白家的诚意。诸如白家刺黥这种明显诚意不足的提议我就不说了,真真配不上你。实不相瞒,老哥我已上书沉舟小王爷,王爷已经同意擢探花老弟加入王府‘千帆’,前提是要配合密训一年,待各项考训合格方可正式挂帆。探花老弟或许不知,一旦正式挂帆,表现优异,便有资格获得皇室封赐‘白’姓,成为一名真真正正的二等贵胄!探花老弟,道喜之前,老哥照例也得征询一下,同意否?” 白化威此言即出,罗知县面色大变,若说之前是不满白化威不讲道义随便抖落秘密,这次却是有些坐不住了,今日是在南国之地,若是众目睽睽下被白家硬抢了丁保,落了镇南大将军王府的面子,那他此生的仕途怕是就要到头了。 可这种事毕竟不能硬逼,跟白家“千帆”加“亚白”封姓相比,苏家这边刺黥和“寒门铁衣”就真有些拿不出手了。 前者,一个是类似“璇玑阁”的高端策略组织,足不出户,喝茶弹琴间,出谋划策、监议军政,一个是活生生的二等贵胄。 后者,一个是需要提刀上马冲杀敌阵的铁血卫军,一个是干瘪瘪的三等公民。 孰强孰弱,孰优孰劣,究竟该如何选择,简直就跟秃子顶上的虱子一样,一目了然。 白化威代表白家的这番表态,简直就是专门挑事儿,有意为之,硬生生地把苏家的提议给比落了下去。 罗知县无奈之下,只好看向坐在苏戈身旁的那位干瘦老农。他很清楚,苏戈因为是女子略过不提,在这件事上,眼下在场的也只有这位早年跟着大将军王南征北战的捕神漏爷,才是真正能代表苏家拿得住主意的。 “白小子,皇都天封没有人告诉过你,莫要在老夫面前弄虚作假吗?” 干瘦老农很质朴地呵呵一笑,眼神却是锐利如鹰隼,似要穿透白化威的身体,不徐不慢道,“你是个什么身份,你家是个什么地位,你能挨到什么层次的人,你拢共有多大能量,你这辈子一共见过白沉舟几次,分别是在何时何地……老夫比你还清楚。所以,别再胡乱拿什么千帆、封白的来瞎咋呼,池塘里的一只小白蛤蟆,刚从井底跳出来,也敢打着哈欠要给老虎数说前程,真是大言不惭,不知天高地厚。” 白化威听得差点一口瘀血飚出来,不过对于眼前这位倒也不敢胡乱造次,肥肥的脸颊颤啊颤的,好半响,才抱了抱拳,怒目狰声道:“捕神大名,如雷贯耳,小子原是极为佩服的。可在这件事上,你老却是看走眼了。诚然,沉舟王爷尚未回信,但以沉舟王爷之爱贤若渴,探花老弟之卓然不凡,我断定加入‘千帆’必然无虞。若是之间出现什么差池,也不用惧,我白化威虽然家世不行,与王室一脉渐疏,但按规矩,每代尚有一个入‘千帆’试训之名额,我这一代的,便直接送了给探花老弟!” 白化威为了拿到举荐“千帆”之功,从而得沉舟王爷恩赐重返天封,这回也是真拼了。 得他所言,在座诸人这才惊晓,原来这位貌不惊人的小老头就是大名鼎鼎的捕神漏爷,不禁齐齐打量了过去。 捕神拿眼一看,便知白化威所言非虚,冷哼了声,望向丁保,淡淡道:“小丁县尉,老夫从不说谎,自也不会像小辈一样画饼充饥胡乱许诺。数日前已致信给二公子,力举你加入‘璇玑阁’,然二公子现正在西南领兵,讯息往返不便,至今未有回音。不过老夫断定会有九成以上的机会。言尽于此,苏家,亦或白家,劳烦给个明确答复?” 他刚才方从白化威那里知晓丁保就是写出《论战天兵三十六计》的威震天,惊异过后,心中对他愈发看好,也基本断定他可以加入“璇玑阁”,成为一名璇玑谋士,所以为了实现招揽,现下也不忌直接承诺了出来。 第五十三章 难局 第五十三章 难局 第五十四章 峰回路转时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五十四章 峰回路转时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五十四章 峰回路转时 丁保突然有种想要弄死白化威的念头。 不仅是他因为大嘴巴把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全抖落出来,最要命的是,他这样一掺和,还真是把丁保逼入难局了。 若说之前仅有苏家招徕,丁保大可以故作狷狂胡口推辞,最多落个年少轻狂不识抬举,倒也不至于让人家心怀怼念。 可白化威这样扯着白家虎旗,明刀明枪极其嚣张地掺合进来,开出的条件,还条条针对人家,简直就是打脸,把捕神老爷子都给激怒发声了,这样一来,性质可就全变了。 狐狸姐姐临走前的那番敦敦相嘱还言犹在耳,皇室白家和其他七姓间的关系如今僵持而微妙,其中犹以白、苏两家为甚。 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胡怀之案,苏家一系大大小小二十几个官员受到牵累,连捕神也被从刑部去了正职。这还不算,没过多久,镇南大将军夫人最疼爱的小儿子,苏戈的六哥苏慕豪在天封皇都求学时,因狎风吃醋被白家子弟数十人围殴重伤,使单锏的右臂直接废掉。 虽说最后连带白化威在内不疼不痒地处理了二十几个人,但谁都清楚,真正行凶打人者仍旧逍遥法外。 这些事,苏家心里不可能没有疙瘩,只不过毕竟一个是君,一个是臣,不忍也得忍。 可今次在这南国之地,当着一众属民的面,白化威这样做,可就有些欺人太甚了。不管是不是个人意思,当他拿出白家铭牌,诵出白家族语的那一刻起,这件事就已经与他个人无关,彻底变成白马战神和铁血蓝军之争了。 这种情况很微妙,对于苏家来说,不赢便是输。 哪怕丁保谁也不选,别人也会以为丁保本来铁定是选苏家的,已经是苏家的人了,可白家突然一战来,这事儿就给黄了。 唉,老苏家英雄一世,号称铁血蓝军,位列黄金八姓之一,本来以为好歹能在南国三府挡点用,但现在看来连自己地盘上都不行了,这天下啊,说到底还是人老白家说了算,就是上门打脸虎口夺食你也只能干瞪眼。 如非万不得已,丁保实在是不愿意这样狠狠得罪苏家,可眼下,这种事毕竟不是先虚与委蛇事后还能反悔的…… 穿越来此之后,他还是第一次有些手心冒汗。 “白化威,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苏戈突然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面若严霜,矛头直指白化威。 白化威似也未料到关键时刻这位怎么突然杀将出来,有些呆愣。 他虽然已经破釜沉舟毕其功于一役,甚至做好了跟苏家直接撕破脸的准备,但面对苏戈这位苏七小姐仍是有些硬气不起来,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子,干笑道:“苏……苏捕头,这就有些过了吧。探花老弟人中之龙,我们白家也是极有诚意的,这个嘛,大家公平竞争,各凭手段……” 呛啷。 一道银白色的匹练骤然而起,划空而没,寒沉沉冷冰冰的刀锋就停在白化威额前一分处,爆裂的刀风,卷杀得白化威额前发丝断为无数截,随着他的颗颗冷汗,飘飘扬扬,纷落而下。 苏戈双手执刀,修长娇躯紧绷如弓,英眉倒竖,面含清冽,冷冰冰道:“姓白的,先在天封伤人,现又直接来南国抢人,真以为我们苏家没人吗?还是说,你是有恃无恐,觉得我不敢现在就砍了你!” “七公子,万万不可。” 捕神疾声喝止道,在他印象中,苏戈绝不是这么莽撞冲动之人,所以刚正被她突然而来的胡搅蛮缠弄得有些发愣,没有来得及阻止她拔刀,这会儿见她杀气腾腾好似真要杀人的样子,不管真假,赶紧起身相阻。 “白化威,我这样砍了你,想你应该也不服气。要不这样,请在座诸位做个见证,咱们两个打上一场,谁赢谁家有资格征询丁大哥。过往恩怨,也一笔勾销。” 若说方才大家伙还都有些晕头晕脑的,不明白这位身份未明的苏捕头怎么就吃错了药,突然拿刀要砍杀白百户,一听她提出的这条建议,瞬间全明白了,她这敢情是看出丁保无法回答,故意胡搅蛮缠杀出来救驾来了。 捕神鹰隼般的眼眸猛地一闪,死死锁定在了丁保身上,间或在苏戈脸上打个旋儿,面色十分凝重。 张巡检则是面若死灰,心中无限感慨,若她愿意为我这样,我甘愿每月少嫖几次。 旁的人看得出来,丁保自然也看得出来,所以他此时心绪很有些复杂动容,也极为感动,眼前这清丽女子与他最初认识时一样,热忱正直,简单直接,做事只凭真心,丝毫不假弯曲隐藏,但正是这样,才越发显得珍贵和可爱。 他能深刻地感受得到,她是有多不希望自己跟她们苏家直接交恶。 尽管,她似乎也不是很高兴罗知县和她师父捕神向自己发出邀请。 可爱的人儿啊。 丁保静静望着她,伸手,很轻柔地把她的手里的腰刀从白化威的额头位置移了开去,眼神中全是温柔亮色,盯得苏戈小心脏再次嘭嘭跳了起来,“戈戈,其实不用这样的,我自会……” 丁保心中初有定论,正旁若无人地说着,突然院外一阵仙乐铃音传来,仿若有天仙下凡,至圣显灵,更有百花异香迎风暗降。 紧接着,有无数花瓣自院外纷落而入,五彩缤纷,极尽妍色,伴随着花瓣飘扬而落,仙乐铃音愈发趋近,随后,一条晴日赤霞般的红毯自院门外飞卷而入,稳稳铺于地面之上,不偏不倚,一直铺至内堂门口。 一对对粉雕玉琢犹如金童女玉的显财童子,赤足袅袅,依次而入,最后面对面,于赤霞毯上,分列两行。 为首第一对显财童子,左边童男手执“如意”;右边童女手执“聚宝盆”,上书“招财进宝”四字。 第二对显财童子,左边童男手执“日障扇”;右边童女手执“月障扇”。 第三队显财童子,左边童男手执“青龙”,青龙口吐孔钱;右边童女手执“白虎”,白虎口吐元宝。 …… 依次类推,各个不同,细细一看,竟有六对十二人之多。 而这时,伴随着仙乐铃音暂止,漫天飞卷的花瓣也告消停,就见站在最后的一对显财童子,挥舞玉藕般的胳膊,变戏法般地将一堆纸片随意挥洒出去,漫天飞花,徐徐而落,仔细一看,每一张竟然都是通天票号面值一百两的银票。 我日!好浮夸! 丁保瞧得是目瞪口呆,忍不住直爆粗口。 第五十四章 峰回路转时 第五十四章 峰回路转时 第五十五章 十二显童财神贴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五十五章 十二显童财神贴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五十五章 十二显童财神贴 就在丁保暗自咂舌之际,捕神突然脸色剧变,腾地站起,那张饱经沧桑鸠皮百褶的老脸上,堆漾起了一抹极罕见的惊色,喃喃不解道: “财神客栈,十二显童财神贴,这,这怎么可能?!” 一旁苏戈正瞧得心驰神摇,看着那一对对粉雕玉琢般的雅致小童,喜欢的不得了,闻言,忙问道:“师父,什么财神客栈?十二显童财神贴又是怎么回事?” 捕神未答,神色复杂地望了眼同样满脸惊疑的丁保,似是看到了什么奇货可居的天地至宝,眼泛精芒,嘴里,却有些苦涩道:“七公子,这样的话,看来这位小丁县尉,无论苏家还是白家,怕是都招徕不到了。” 苏戈闻言一惊,正要再问,为首那位手执“聚宝盘”的显财女童突然开口道:“谁是丁保丁探花?” 其音若明伦,吐字稚雅,音色介乎幼童与少女之间,清宁悦耳,犹似珠坠玉盘,众人闻之莫名心悦,不由啧啧称奇,面上异色更甚。当此之时,院内再无一人安坐,尽皆伸长脖子,踮脚站了起来。 “在下正是。” 丁保带着深深疑惑,上前一步道。 女童拿鲛珠般清澈的眸子淡淡扫了丁保一眼,继而,朝手中聚宝盆内望去,似在最后核对着什么,很快,便点头脆声道:“我等今日是代表财神客栈而来,有十二显童财神贴一张,丁探花可愿接贴?” 咕咚。扑腾。轰隆。 女童清稚雅音方落,那些刚刚离座而起,正翘首企盼的官吏、乡绅竟有将近一半大大失态,或腿脚一软蹲坐在了地上,或惊慌失措直接撞翻座椅盘盏,搞得杯盘狼藉、汁水四溅,而更多的人,则是已经完全凝固石化,如同大白天见到了活鬼。 实则从这些仿若天国仙童般的童男童女现身开始,根据这极尽浮夸的排场,以及手中所携之物,再结合一些传说,诸人心中就有了一个朦胧而大胆的猜想,但真听到这女童自报家门说明来意,简简单单说出“财神客栈”这四字时,大家还是震撼得头皮发麻、四肢酥软。 央土境内,每一个渴望发财渴望发大财的人都听说过这四个字,也都听说过这四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财神客栈”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到底是巨无霸商业组织,亦或是单纯的咨询机构,没人明白,也没人说得清楚。 世人知道的,就是在经商赚钱方面,它确实拥有无可匹敌的资源和能力,仿若真如财神爷下凡一样。 它有一个让人津津乐道也很神奇的举措,就是发“财神贴”请财神。“财神贴”发放量极少极少,而每一个能接到财神贴之人,赚钱理财能力均是超一流,最后毫无例外地都成为了呼风唤雨处于顶峰的巨擘人物。 南国三府近二十年来,够资格接到“财神客栈”财神贴的仅有一人,而那人,现在正是“通天票号”天封分号的大掌柜。至于“通天票号”则无须赘言,天下第一票号,近十年来,更是死死压制住了代表白马王室金库的“同丰钱庄”。 这件事直到现在还被南国众人津津乐道,引为莫大骄傲。 而传说中也说得很清楚,这位大掌柜当时接到的是“八显童财神贴”。 “财神贴”其实有分等级的传言大家都听闻过,但耳熟能详的那些个传奇典故好像都是“八显童财神贴”,仅仅出现的两张“十显童财神贴”,一个持贴人是主管天下税赋的财政巨头户部右侍郎廖凌杰,另一个则是姑苏淳于家那位精擅理财的恶魔小祖宗。 淳于家那位恶魔小祖宗自不必说,年初刚刚斥巨资买下大半个扬州城,搞得扬州知州抓耳挠腮上蹿下跳,扬州妓院涨价三倍……也不知接下来又要玩什么稀奇花样。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廖侍郎,作为不受封姓不接刺黥的四等公民,没有资格成为长官长吏,在户部也仅列三把手,但天下无一人胆敢丝毫小觑。此人乃是沉舟王爷最为依仗的臂助之力,掌管天下税赋,据传若是没有他运筹帷幄,苦苦撑着,王室财政数年前早已亏空崩盘。 这样两位跺跺脚无数人得饿死的人物也才拿到了“十显童财神贴”,可今天要发给丁保的,竟是闻所未闻的“十二显童财神贴”!天爷啊,这丁保丁探花何德何能,难道竟还能比那两位厉害不成?! 白化威自从这十二位显财童子出现,面色便颓然灰败,萎顿于座。 生于天封长于天封的他,自然要远比在座其他人见多识广,也曾有机会接触过几个接到“八显童财神贴”之人,所以愈发清楚这究竟代表着什么。那几人虽然都是不受封姓不接刺黥的四等公民,但哪有人敢小觑,别说他白化威这样的冷落支脉,便是那几个最毛糙最得宠的郡王世子遇到了也得小心供着敬着,寄希望人家高兴时随便提点上几句,一年半载的逍遥费用也就赚到手了。 所以自打“财神客栈”一插手进来,他便知道丁保绝对不会选白家和苏家。 因为不管怎么说,对于稍有风骨之人来说,接受封姓和刺黥都不算是一件特别特别光彩的事情,而在接到“财神贴”,还是最高级的“十二显童财神贴”的情况下,明明不用委屈求全也能成为人上人时,没有人会那么贱非要低三下四成为别家附庸。 尤其,这个人还是丁保。 苏戈此时也从捕神的解释中明白过了现下情形,一颗悬提的心终于安稳了下来,继而是由衷的欢欣雀跃,着实替丁大哥高兴。心中那扇差点被犀金铁条封死的门扉,吱扭扭敞开了一条缝隙,暖煦的光线曼洒进来,铺晒出一种鲜果般的酸甜味道,整个心儿又轻又飘的,仿若窜上云端的鹞子…… “那个,我若接了这个,什么……什么财神贴,有什么好处,需要承担什么责任义务?” 丁保忽而发声,面上带着一种前世遇到保险公司业务员的那种的嫌弃态度,满是谨慎和审视道。 第五十五章 十二显童财神贴 第五十五章 十二显童财神贴 第五十六章 贴威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五十六章 贴威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五十六章 贴威 (二更献上。新的一周开始了,求几张推荐票。) 演武场前的黑暗角落里,停着一辆在中土极为罕见的双驾四轮马车。 深褐色镶有金边的方形车舆,双面开窗,柔幔垂苕,整体比寻常车厢要大上一倍。正是天兵遗迹园开园当日,紧邻草甸边缘之地短暂停驻的那辆。 与上次不同的是,马车前帘左右两个小角处,各悬着一盏极精致的金线小鱼灯,黄澄澄、红彤彤的,很是应景。 “怎么样,小子,老夫就说吧,有些人有些事,万万等不得。” 车厢内,说话的,正是当日那位白发苍苍雍容富态的老者,老者面前依然搁着一张红檀书桌。 熏炉散香,兽炭徐燃。 不过,今次桌上放置的可不是笔墨宣纸,而是一些指不上名字的珍稀果蔬,甚至还有一盒霜桥“隆盛斋”的中秋月饼。 老者耸拉着眼皮子,鸠皮百褶的双手,在兽炭暖炉上烘烤着,心情似是不错,笑着继续道:“幸亏老夫没听你的建议先过中秋,而是接到上谕后带着‘贴童’十二人连夜赶来,要是财神客栈看中的十二贴财神却被苏家、白家给提前劫走了,那老夫这张脸可就真真没地儿搁了。” 对面落座的,依旧是那位很利落精神的褐衣小子,闻言讪讪点头,若说当日他对四掌柜使用金箭王漆还有异议,等上谕真正下来,发觉竟然要发“十二显童财神贴”时,他便再无一丝疑窦。 尤其当今晚过来,惊觉黄金八姓中的苏、白二家正为此人争得不可开交时,算是彻底服了眼前这位老人,暗道不愧是“言色”组的耆老之一,判断力委实惊人。 低头吃了两口月饼,忽道:“不对,四掌柜,记得我们客栈发帖,好似并不避忌黄金八姓之人?” 老者摇头:“客栈首先考虑四等末民,这种人久居底层,最懂抓住机遇,潜力、可塑性、忠诚度也最强。其次才是特别优秀突出的八姓中人,这种人往往上进心不足,但有资源优势。而对于接受封姓或刺黥之人,哪怕他再优秀便是财神爷在世,也概不发帖。” 褐衣小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突然抬头,像是听到了极有意思的事情,脸上表情很精彩道:“四掌柜,这位丁探花居然在问贴童,接到财神贴会有什么好处,还有,需要承担什么责任义务?” 老者闻言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连面上皱纹鸠皮也跟着欢乐了起来。 “四掌柜,小子也很好奇,这十二显童财神贴究竟是个什么不寻常法?” 老者眼皮子一翻,哼道:“你们‘察观’组的小子,不是向以耳聪目明著称吗,自己认真听就好了。老夫回答的,还不是跟那些个贴童一样。” “不成啊,四掌柜,现场人多太哄乱嘈杂,您老就给小子讲讲。”褐衣小子边苦着脸,边讨好地取了块月饼恭敬递上。 “那可说好了,下次别再拿隆盛斋月饼糊弄老夫,老夫要吃就吃他们的如意八宝点。”老者哼着,不情不愿地接过月饼,咬了一小口,边嚼边道:“责任义务什么的跟八显童贴、十显童贴都差不多,一年两次到扶摇峰参加财神峰会,每次峰会必须针对议题提出一条以上可行意见。唯一不同的是,十二显童贴的持有者乃是终身荣誉财神,到了紧急必要时候,必须无条件接受客栈征召,守护客栈共度难关。至于好处吗,那可就很有意思了。” 老者说到这里,难得的眼皮子抬了起来,闪出一抹黄昏亮色,“持有十二显童贴者,乃是终身荣誉财神,能够享有的便利自然不是八显童贴、十显童贴可比。除了峰会上那些一起共享的资源、讯息、谋略外,凭借此财神贴,可以在财神客栈名下所有店铺内无条件临时取兑总价一万两以下的钱财、物资、服务,包括通天票号、富民粮庄、四海商会、行者典当行……若因故有更高金额需求,只需留书文摁指印,暂抵财神贴便可,可兑取总金额视当前店铺最大能力为限,上不封顶……” 褐衣小子听得嘴里月饼跌落而不自知,结结巴巴,口齿不清道:“这,这几家可都是各自行业内的翘楚啊……” “能力越大,好处就越大,好处越大,责任自然就越大。小子,哪有那么容易的。你想想,要让客栈都感觉到生死存亡,那得有多凶险莫测,到得那时,这几位终身荣誉财神,除了劳心劳力,怕是把命填进去都不定够啊!” 褐衣小子默默点头,忽然猛地抬头,极不可思议,想笑又不敢笑道:“四掌柜,这丁探花又问,这财神贴这么厉害,万一有人心生歹念,偷走或者抢走,冒名顶替怎么办?” “哪有这么多问题。”老者语带责怪,眸中笑意却是止不住,和院内贴童的回答同步,一字一字,徐声道:“首先,如非本人,不管以何种方式,都没有丝毫冒名顶替的可能。其次,持有财神贴者如不是主动寻衅,个人安危将受客栈保护,至于会产生怎样严重的后果,则目前尚未可知。” “为何?” “因为,还没有人敢这么做过。” …… “财神客栈”一众贴童离去之后许久,县衙小院儿内众人犹未回过神来,除了寥寥几位外,大家像是石化般僵在那里。 兴许是觉得差距太大,自己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位财神客栈的持贴人,而且据说还是最高等的终身荣誉财神,能一年两次参加财神峰会不说,竟似还可以在通天票号、富民粮庄、四海商会、行者典当行等随意取兑财物…… 这事儿听着简直跟做梦一样,但偏偏又确确实实是真的,所以连带着丁保脑袋后面,竟似也忽然多了一层神圣光晕,就跟那家里祭拜的观世音菩萨似的,闪耀得让人不敢直视。 还是苏戈眼见丁保无聊,直接起身,跟焉不拉几的白化威换了座位,紧挨着丁保坐下,二人凑着脑袋窃窃私语了半响,这才有一人满脸谄笑点头哈腰地凑了上来,结结巴巴地要给丁保敬酒。 而这人,居然就是之前那位张巡检。 第五十六章 贴威 第五十六章 贴威 第五十七章 天兵照雪光出匣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五十七章 天兵照雪光出匣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五十七章 天兵照雪光出匣 乞丐嫉妒的永远都是别的乞丐,而绝不会是皇帝。 当两个人之间的差距悬殊到一定程度,除非杀父夺妻,否则像嫉妒、讨厌、不满等这种浅薄幼稚的小情绪很难再继续维存。 更何况,这位张巡检家中可是雀州城有名的豪商富绅,生意也涉及好几个行业,不过这点底子哪够跟一位财神客栈的财神爷闹不痛快的。现在或许尚不明显,但丁保只要在扶摇峰经历一次财神峰会的考验成功走下来,单凭手里的资源、人脉、能量,分分钟就能叫张家一贫如洗,光着屁股讨饭去。 张巡检人虽年纪不大,但算是很拎的清楚轻重,也知晓自己有几斤几两,兴许因年轻气盛曾对某人某事有过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但脑子转的很快,很快就重新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单从这点上看,这位张巡检可是要比拉不下面子,兀自尴尬僵立、犹如木偶般的谷教谕、黄训导强多了。 丁保倒是没说什么,象征性地拿杯子跟张巡检碰了下,沾唇浅抿了抿,算是接受致歉和善意,而在张巡检诚惶诚恐地干完杯中酒转身离开时,丁保还笑着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瞬间表现出的涵养和大度,让张巡检受宠若惊同时又自惭形秽,神情一肃,二话不说,提起手中小壶,自斟自酌了两满杯,这才朝丁保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而这一次,从过来到离开,自始至终,都未朝苏戈那边瞧过去一眼。 有了张巡检带头,院内诸人也都很快活泛起来。但跟之前听闻丁保荣升县尉之时不同,这回气氛相当僵硬压抑,面对他,大家都有些缩手缩脚诚惶诚恐,即便丁保拿出前世纵横酒桌的本事,有意活跃气氛,但收效却是甚微。 便索性不再管了,只跟主桌上的这几位有的没的慢慢聊着。 罗知县、白百户、马县丞、李主薄这几人表现虽稍正常些,但也均是食不知味,心思复杂,无论说什么总是反应慢半拍,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倒是捕神老怀大慰,拉着丁保很是喝了几杯。若是没有他和苏戈这对师徒陪着,估计丁保早起身离开了。 这顿中秋夜宴,除了丁保、苏戈、捕神三人还算正常外,其他人均吃得很别扭。 主桌上的几位心思沉重,院内诸人则是诚惶诚恐坐立难安,一个个紧盯着丁保的手,丁保举杯,他们也举,丁保放下,他们也跟着放。 丁保感觉很无趣,跟苏戈、捕神交流了一下,正准备起身告辞,那位呆滞僵坐了一晚上的黄训导猛地起身,将杯中酒尽数灌入喉间,呛得满脸通红,眼泪鼻涕齐出而不自觉,狠狠一拍桌面,目含深深怨毒,状若疯癫,指着丁保狰狞咆哮道: “凭什么?!究竟凭什么!论学识,本人是仅次三甲的前榜举子,而你位列榜尾差一点名落孙山!论人缘,整个华阳谁人不赞我志趣高洁温文尔雅,知州大人昔日下访也俱是由我作陪,而你,今晚之前还只是个被人戳尽脊梁骨的书呆子假探花!” “我是县学训导,你不过是小小一教员!我知交好友满天下,你足不出户邻里不闻!我每年含辛茹苦连妾也不敢纳省下银子去雀州各衙门打点,你到现在怕是连雀州有几个城门都不知道!可凭什么最后是你做县尉,凭什么苏家白家都来抢你,凭什么连那劳什子财神客栈也看好你!他们都瞎了眼!这不公平……” 所有人被这一幕震得目瞪口呆,忽而,半空中一道暗金之光嗡鸣闪过,黄训导整个身子一震,胸前突然多了一个核桃般大小的血窟窿,而那道暗金之光,透体而过却势不稍灭,“铮”的一声扎入石墙半尺有余,尾部犹自嗡嗡嗡嗡颤鸣不已。 竟是一支暗褐色的金属小箭,比寻常箭矢略短,比弩箭略长。 捕神最先反应过来,在那金属小箭尚未及到黄训导身体之时,已然腾空而起,犹如苍鹰怒隼般想要赶去扑救。 但当空又是一只小箭朝他袭来,势道之沉、速度之快为他平生仅见,大惊失色,匆忙之下,半空中猛地一扭身,籍着小臂上的一对镔铁护臂,呈十字状绞挡过去。 喀嚓一声,左臂镔铁护臂应声而裂,捕神干瘦的身子一颤,就像是被飓风吹落,沿着原有路线直直跌落回来,轰隆一声,把之前座椅砸成碎片,整个人勉力想稳住桩子,竟未成功,一屁股蹲坐于地。 而那支金属小箭受此重阻,却犹有余力扎入木梁三寸,箭尾嗡嗡低鸣,其力道之巨,速度之快,由此可见一斑。 捕神这一进退兔起鹘落、转瞬即逝,所有人均未反应过来,直到他颓然坠地,那边黄训导才感到疼痛,整个人剧烈一晃,低头看了眼胸前血流如注的创口,满脸难以置信,张开嘴,喷着血沫子,想说些什么,却是再未能够,桩子般直直朝侧一倒,轰隆隆,将整个圆桌砸翻在地。 “啊,杀人啦!” “死人啦,快来人,救命啊!” ……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狂呼而散,但嗡嗡嗡嗡,像是群蜂出巢,一连两拨,近十支金属小箭当空飞来,噗噗噗噗,最先反应过来想要站起逃窜的七八人全部被无情洞穿,轰然倒地。 这一下,院内其余众人,吓得是屁股尿流肝胆俱裂,不知谁先起头,竟全部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照壁之外,缓缓走入一个一身戎装的中年兵士,面容沧桑,相貌普通,背后背着一大一小两个箭匣,两只巨兽般粗壮的裸露手臂呈“八”字状左右张开,每只手掌的指缝里,各握捏着两三支未及发出的金属小箭。 第一时间拖着苏戈藏身石阶之后的丁保,瞳孔猛就是一缩,如此势大力沉莫可匹敌的箭矢,这人居然是拿手甩出来的! “老矢!你,你来这里……这,这是在做什么?!” 白化威突然见了鬼一样,猛地从遮挡物后站起,指着进来的这名奇异兵士,结结巴巴道。 “你认识这人?”丁保心中猛地一动,疾声问道。 “他……就是卫所里专门负责打制弓弩箭矢的那位老矢啊,已经在这华阳卫所待了十几年了,是资格最老的劳卒……” “靠!又是天兵!” 丁保怒骂一声,毫不迟疑,双腿弹力勃发,窜起一脚将兀自傻傻呆立等着“老矢”回声的白化威一脚踹翻。 嗡。嗡。两支金属小箭分别擦着白化威的屁股和丁保的脚底,嗡鸣而过,直直扎入内堂后墙之中,咔嚓嚓,枣木匾框嵌制的《猛虎下山图》应声碎裂为几瓣。 而,那两支露在墙外的箭尾,兀自嗡嗡嗡嗡颤鸣不休。 第五十七章 天兵照雪光出匣 第五十七章 天兵照雪光出匣 第五十八章 虏箭如沙射白马(上)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五十八章 虏箭如沙射白马(上)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五十八章 虏箭如沙射白马(上) “都伏下别动!” 捕神兀地一声大喝,单臂在地上一撑,干瘦的身躯横拔而起,右脚对着倾侧于地的圆桌下沿猛地一跺,呼呼呼呼,一百多斤重的大理石桌面旋转着翻腾而起,被他左手擎住中间底托,当做一个巨型石盾遮挡在身前。 “刀来。” 捕神擎盾在手,身形不停,低喝了一声,朝天兵老矢疾冲过去。 苏戈闻听师父召唤,拎起腰刀便要丢掷过去,却被丁保一把阻住,却见他自旁边墙壁上摘下一柄挂刀,迎空朝捕神丢去。 嗡。天兵老矢左手一动,一道暗金之光当空射来,目标竟是丁保丢出的那把挂刀。 “来得好。” 捕神突地一声厉喝。按理说那面巨型桌盾完全将他视线遮住,不可能看得见有金属小箭射来,但他竟如未卜先知般,几乎就在天兵小箭离手的那一瞬间,突地朝右前方侧跨一大步,左手中大理石桌盾画出一道短弧,以斜对直,竟似算准小箭运行路线般,避重就轻,以桌沿狠狠撞上箭身。 噗。 大理石桌沿齑粉横飞,生生缺出了一个碗口大小的豁子,捕神也被震退半步。 但那暗金小箭却也成功被磕飞,偏离了之前角度,朝院侧无人处嗡嗡飞去。 “不好。” 丁保下意识地朝箭矢飞去方向瞧了一眼,顿时忍不住惊呼出声,却是不知何时,那位白发苍苍的谷教谕已经以狗爬姿势,偷偷溜出内堂,匍匐在了那边,而好巧不巧地,这支被捕神磕飞的小箭直直朝他激射了过去。 小箭先前遭到捕神重磕,力道已失去大半,射中谷教谕后未能像之前那样直接洞穿而过,但还是以巨大力道曳拽着他整个身体前冲,嘭的一声,狠狠撞在院墙上这才停下。而谷教谕的脑袋,顿时就犹如一个被从十层高楼上摔下的西瓜,红的、白的、黑的……烂得稀散。 尽管丁保与这位固执死板的老学究关系不佳,但目睹此般惨象,还是目眦欲裂,拳头捏的嘎吱嘎吱响。 猛地抬头,目光如剑,狠狠直视状若魔神般一步一步朝内堂趋近的天兵老矢。 捕神左手擎盾磕飞小箭,右手准确捞到丁保丢来的挂刀,却出人意料地,仅只是倒提刀柄,擎刀在背,而整个防御推进,仍然仅只依靠左手间那扇沉甸厚重的大理石桌盾。 大理石桌面虽厚重结实,但若是正面迎上,只怕也禁不住两三支小箭的霸烈攒射,但捕神的用法却是极其精巧。 一百五六十斤重的巨圆桌面,搁在他手里,却如小巧的滕盾般灵巧好使,磕、削、砸、顺、带、擦、刮……一式式很不合常理的用法,结合他自身鹰隼般矫健多变的身法、步法,不仅妙到豪巅地将射来的金属小箭一一磕飞砸开,竟还保持着不慢的推进速度。 大理石桌面被刮擦得一道道疮疤深痕,几无一处平整,桌沿地带也已经没有任何完整之处,遍是碗口大小的豁口,空中石屑纷飞,齑粉漫天,如同置身石灰土窑。 这种情形下,丁保用眼瞧着已经有些看不太清楚,而捕神却好似根本不用看,大理石桌盾完全遮在身前眼前,偏偏却似能完全洞察先机,对金属小箭的运行轨迹判断得毫无偏差,闪转腾挪间,沐着漫天纷飞的石屑齑粉,竟已距离那天兵老矢不足两丈。 当然,能磕飞小箭已属不易,至于去向却是再难掌握。 捕神这一路朝前,院中自然有不少人被胡乱攒射的金属小箭误伤,但有他吸引天兵,相比之前天兵有的放矢,众人动辄被透体洞穿的惨象已是好上太多,起码不再有人轻易死去。 突地,丁保留意到了捕神那对看起来有些古怪的灰白耳朵,之前宴席时好似是用头发物事遮住的,不禁奇道:“戈戈,捕神的双耳这是?” 苏戈的手一直紧攥腰刀,眼见师父暂时稳住局面,心头微松,得暇答道:“师父他老人家早年身属‘寒门铁衣’,后来一次大战中双耳受创,听觉几失,这对白衣神耳出自上代酆都天师之手,乃是用天外陨石之异金所铸,异常灵敏,据说不同人的脚步、呼吸都能分辨出来,曾帮助师父抓到了无数悍匪凶徒。但因为太过灵敏,平日人多时他都是掩藏在发带下的。” 丁保顿时了然,原来如此,捕神竟是靠这对白衣神耳来判断箭矢破空轨迹的。 突地心中一动,捕神是靠听觉来格挡小箭,而不管是当日的天兵伍梅,还是今日的天兵老矢,看起来神智都很有问题,不像是具有自觉判断力的正常人,那他们又是靠什么来判断到底要杀谁该杀谁呢? 还是说“青天殒”的传说竟是真的? 真有人站在远处吹奏“青天殒”,从而用声音来操控天兵杀人? 丁保正皱眉寻思间,那边,捕神与天兵老矢之间的距离已然不足一丈,濒临短兵相接。苏戈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丁保本欲阻拦,但想了想,便也跟着站了起来。 捕神虽功力深厚,然如此近距离磕箭也是被震得双臂酸麻,眼见距离差不多已到,故意放缓推进节奏,顿了顿,长缓了口气,舒展筋骨,瞬间凝聚起全部力道。果然,他停顿,对面天兵老矢却是不停,就在老矢一步迈出、尚未落地,二人距离再近之时,捕神兀地鹰眉倒竖,隼眼怒睁,暴喝一声: “畜生!受死!” 话音未落,整个人骤缩于石盾之后,双腿劲道勃发,夹着石盾如奔马般重重轰撞向天兵老矢。 距离太近,天兵老矢来不及自身后箭匣内重新拔箭,却也不慌不忙,面无表情,左右双手指缝间留存着的三支暗金箭矢,一起全力朝前甩出,嗡嗡嗡嗡,如群蜂出巢,闻之头皮发炸。 嘭。饱经沧桑的大理石桌面在三支暗金小箭如此近距离的正面攒射下,再也经受不住,四分五裂,轰然崩炸开来。 而就在这一瞬,漫天石块、齑屑纷飞中,缩着身子的捕神暴然而起,一直默默擎在背后的挂刀,自下而上,以简代繁,匹练闪过,兜出一道狂烈至霸的刀风,斜刺里,朝着天兵老矢狠狠撩斩上去。 这一刀,出其不意,攻敌不备,选的是天兵老矢脚步新迈,将落未落,重心虚浮之时,而刀法之精巧,刀意之霸烈,均是丁保平生仅见,只是远远看上一眼,都觉得头皮发麻两腿发软,更不用说首当其冲的天兵老矢。 这一直引而不发的悍然一击,竟似是要将这天兵老矢直接斩杀为两半! 第五十八章 虏箭如沙射白马(上) 第五十八章 虏箭如沙射白马(上) 第五十九章 虏箭如沙射白马(下)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五十九章 虏箭如沙射白马(下)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五十九章 虏箭如沙射白马(下) 然则就在此时,笼罩于刀势之下天兵老矢,忽地不见了。 不见并非是凭空消失,而是单脚撑地,猛地一旋,以一个常人做不到的怪异动作朝侧方急速纵跃开去。 这一跃,不高,不远,甚至动作姿势也有些僵硬别扭,但速度却是极快,电光火石间,生生将躯干四肢自捕神霸烈至极的绝杀一刀中摆脱出来,只留下撑地发力的那只脚掌稍稍滞后,未及摆脱。 铿铿铿铿。 寒沉沉的挂刀,蓄满捕神全身功力,自下而上撩斩在天兵老矢刚刚离地未及摆脱的单脚上,却极突兀地爆发出一阵让人胸闷眼花、耳鸣牙酸的金铁击擦之音,簌簌簌簌火花四溅,犹如元宵焰火,绽出千树梨花。 捕神震得虎口发麻,手中挂刀的刀刃尽数翻卷起来,再看天兵老矢被斩中的那只脚,此刻靴子裤管碎裂之后显露出来,却哪里是什么正常腿脚,分明是一只生铁锻造的实心义足,黑幽幽的,闪着寒铁之色。 丁保、苏戈面色一沉,稍作对视,齐齐朝白化威望去。 白化威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我,我也不知他这是义足。他这人孤僻怪异,鲜少与人往来,我来卫所这么久,拢共也没见过两次……” 说话当口,院中形势忽地再变。 那天兵老矢以生铁锻造的义足硬撼捕神手中挂刀,同时双手也未闲着,身体脱开刀势的那一瞬,两只肌肉虬结强壮如牛的手臂伸向背后,自那只从未动过的大箭匣中,拔出两支短矛般粗长的赤金巨箭来。 这两支赤金巨箭每支都有四尺长短,粗如儿臂,形同短矛,尾端不是寻常箭尾,各缀着一串叮叮当当晃晃悠悠的圆环。 天兵老矢身在空中,左右双手各擎着一只赤金巨箭,籍着捕神挂刀将其寒铁义足撩砍得火花四溅、身体重心不稳之势,整个身躯猛地一扭,索性直直朝着捕神跌扑过去,同时双臂勃然发力,两只赤金巨箭呼啸着交叉刺下,似要将捕神直接捅出两个透明窟窿来。 而从始至终,从绕过照壁进来直到现在,无论主动也好,被动也罢,他的那张沧桑普通的脸上,均无一丝一毫的表情。 捕神自不会让他得逞,仰身一个铁板桥,足尖点地,鹰隼般平行滑开三尺,极轻盈巧妙地避过他这悍然一扑。 天兵老矢蓄满力道的左右双箭刺空,摩擦交叉而过,叮叮当当,呛呛啷啷,在他那双筋肉鼓贲强壮若山的臂力相交下,箭尾的无数圆环于瞬间发生剧烈、高频的撞击摩擦,于此夜空中,爆发出让人心神震颤、几欲晕厥的超强音量。 “不好。” 丁保突地面色大变,双腿弹力顿发,“嗵”地一下,地面尘烟炸起,整个身体炮弹般直直朝场中冲去。 高手过招,讲究一个妙到豪巅,无论攻或者守,都不会多用一分力,多使半分劲,还要讲究个将发未发,故捕神刚才躲避姿势极为轻盈巧妙,将将擦着天兵老矢手中的赤金双箭闪了开去,还给自己充分留有下一步反击的最佳距离和力道。 只是未曾料到的是,竟会在耳边几寸远处骤然爆发如此巨声的超强音量,对声音加成效果强烈的白衣神耳来不及遮蔽,巨强的音波轰鸣入耳内,震得他瞬间心神失守、五脏乱颤,整个身体如羊羔疯发病一样出现短暂痉挛,而那一对白衣神耳边缘处,殷红的鲜血汩汩直淌。 天兵老矢虽是无意,但反应极快,左手赤金巨箭直接当做短矛,朝着捕神胸口狠狠捅刺过去。 嗖。一道炮弹般的人影幻过,带着一股子厉风,千钧一发之际,将捕神干瘦痉挛的身躯带离开去,正是丁保。 天兵老矢势在必得的一击落空,面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焦躁,左手微扬,手臂筋肉猛地一阵鼓胀,叮铃铃铃,四尺长儿臂粗的赤金巨箭脱手而出,曳带着一阵圆环撞击的恐怖魔音,呼啸着朝丁保的后背攒射而去。 “铿!” 早已蓄势待发的苏戈,双手握刀,用足全身劲道,狠狠劈斩在半空中的赤金巨箭上。 一溜火花闪耀,苏戈娇躯一震,缠着护腕的双手虎口处,齐齐震出血来。她俏脸苍白,唇无血色,却兀自紧咬牙关,死活不肯弃刀,刀箭相触的短短一瞬,如同过了一年般漫长,终于,哇地一口鲜血自嘴角溢出,两只胳膊再无半分力道,腰刀砰然落地。 而那支赤金巨箭,仅是震了震,力道减弱,箭身略略偏转了一个角度,却继续朝着丁保的身后射去。 “不要!丁大哥!” 跌坐于地的苏戈瞧得是目眦欲裂,一颗心儿瞬间就要碎成几瓣,心神摇驰间,娇躯一震,唇角鲜血再次溢出。 同样是救人,丁保这次就不敢像上次对付天兵伍梅一样凭借速度和爆发力直接扑倒,因为他发现这个天兵老矢无论功力、速度、对敌经验意识都远远超过天兵伍梅,最吓人的是,他跟天兵伍梅不同,他居然会跳,而且跳得很快很诡异! 丁保很担心直接扑上去没有扑倒对方,反被对方守株待兔一箭捅个透心凉,所以只好选择顺走捕神。 对于现阶段的他来说,身法控制和起弹速度还是一对矛盾体,为了成功救下捕神,为今日能够逃生保存最后一丝希望,他只能尽量发挥弹速和爆发力,无暇顾及身法。所以此时身在空中,凭着临时抱佛脚从戚叔那里学的那点轻身功夫,根本避不开身后如影随形的箭矢,更别说,手里还夹着一个浑浑噩噩不断痉挛的老人家。 苏戈倒是跟他配合的很默契,但他万万没料到平日里看着也蛮厉害的美女捕头,此时倾尽全力劈下的一刀,劈到自己吐血跌倒,居然也未能磕飞身后巨箭,顿时心中一阵哀呼:“瞧这箭势,便是侥幸射偏死不了,射到腿脚也绝对是终身残废啊……” 就在这时,斜刺里突然窜出一杆银枪,枪尖锃亮、樱红似火,正是白家子弟随身携带,专作拼命所用的“碧血洗银枪”! 枪舞如龙,死命纠缠上那支追袭丁保的赤金巨箭,终于在红缨碎落、枪尖折断之时,将那支赤金巨箭砸磕得偏离开去,擦着距离丁保右大腿三寸许的地方激射而过。 “探花老弟,今日你我同心协力,必能再从天兵手下……” 胖子白化威正激昂说着,忽而面色大变,犹如石化。 而丁保逃出生天,脚撑手悬,匿于梁壁,正要回头道谢,突然发现那位天兵老矢看到自隐蔽处站出来的白化威,一直沉凝死寂的眸子突然绽出一丝亮色,浑似猎人山中兜兜转转,终于找寻到了猎物。 继而,左手背后,将大箭匣中仅剩的四支赤金巨箭全部擎出,连上之前那支,一共五支金灿灿的巨箭,朝准白化威,双臂筋肉瞬间鼓胀到今晚的最强值,欲将一齐朝他甩射过来。 第五十九章 虏箭如沙射白马(下) 第五十九章 虏箭如沙射白马(下) 第六十章 月夜魔影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六十章 月夜魔影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六十章 月夜魔影 时至此时,天兵老矢才真正爆发出超强气势。 他身上所穿戎装,本就破烂陈旧,略显短小不说,其上还遍是补丁,因长期锻制兵器箭矢方便,两边均为无袖。 平常松弛状态下还好,此时一经发力,那身雄浑鼓贲到极致的胸肌、臂膀撑得破旧戎装嘎吱嘎吱响,不断有缝补过的线头断崩断,颗颗清晰可见的浓浆汗粒,顺着暗铜色的皮肤朝下滚滑,摔落…… 因为个子不高,此时浑身肌肉全部鼓贲起来,看上去就像一只大蟾蜍。 但这只蟾蜍,显然是一只极其要命的蟾蜍。 在他五支赤金巨箭的遥遥锁定下,一向狷狂的白化威,亦是面无血色,汗如雨下,分毫动弹不得。 天兵老矢的整个身体,就像一只拉满了劲弦的牛骨巨弓,五支赤金巨箭左二右三,略呈交叉梯度,眼看就要甩将出去—— “住手!” 危机时刻,丁保突然灵机一现,运足全身力道,拿出得自白虎的无上虎威,面朝天兵老矢骤然暴喝道。 他还记得,当初面对狐狸姐姐那样鬼魅莫测的超一流高手,他这当面一声虎吼,也把对方给生生吼退到了墙角。如果天兵真是被人用“青天殒”遥控,那传达杀伐命令的途径就是某种寻常人感觉不到的声音,只要自己以无上霸吼暂时压过“青天殒”之音,切断遥控联系,扰乱天兵锁定气机,哪怕只有一瞬,就能救下白化威! 若真是这样,今日自己等人也算多了几分逃命希望。 不得不说,他虽然没刻意练过,但这招用的还是很厉害的,且一次使得比一次娴熟威猛,渐渐已有成为本能的趋势。这次骤然这么一喊,如同虎啸山林、霸王举鼎,直接把小院儿内没死的那些个人给吼得魂飞魄散、四肢酥软,不由自主地五体投地跪伏下去。 除此之外,距他很近的苏戈娇躯一震,唇角再次溢出血来,而距他最近的捕神老人家,刚刚结束痉挛回过神儿来,被这一嗓子给吼得一个跟头自房梁上倒载了下来…… 然而,天兵老矢却仅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竟丝毫不受影响,双臂骤颤,筋肉甩动、汗液溅离中,五支赤金巨箭破空而出。 叮当当当,呛啷啷啷,箭矢曳着空气前行,受气流牵动,尾部无数圆环发生毫无规律地挨擦、碰撞,在这静谧诡异的夜空里,压过了箭矢震颤破空之音,竟如奏着一曲肝肠寸断的离魂迷曲,让人头皮酥麻,浑身鸡皮浮起了一层又一层…… “天马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十万……” 白化威也被丁保的无上霸吼给吼醒,面对来箭,怒目圆睁,大吼族语,但最后一个“里”字尚未吐口,这五支似比声音还快的赤金巨箭便从他的身体贯过。轰隆隆,连带着将内堂正面墙壁也震得完全坍塌下去,余势犹自不止,又把隔壁户房山墙震塌了一大半,这才在砖石凌乱、尘土飞扬中,彻底消停下来。 而自始至终,白化威连一声呼痛都没能哼得出来。 丁保呆了呆,眼珠子一下子变得血红。 说实话他不是很看得起白化威,两人除了偶尔下下走兽棋,配合着一起搞了这次天兵遗迹园外,基本没有别的什么交集,更遑论有什么交情。但方才,他的命确确实实是白化威救的。且不管白化威私心为何,但若不是冒头来救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暴露自己,从而让天兵老矢给直接锁定,最后死得这般凄惨! 这种感觉说不上痛苦、悲戚,但却极不好受。 而再回首中秋夜宴现场,内堂之中,马县丞和李主薄在第一轮箭矢中便已洞穿身亡,罗知县多撑了一会儿,但也不知何时被纷乱攒射的箭矢击中,血流到整个人皮肤都泛出青白冷色儿了,断无再活命之理…… 小院儿之内,桌椅倾翻、杯盏凌乱,地上汩汩流淌的鲜血,混着色泽鲜艳的瓜果浆液、模样怪异的肠肚脏器,其间,再夹杂两声吓到嘶哑的低低抽泣,有一种修罗场般的无言恐怖…… 丁保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好不容易刚刚融入了一点,而就在今夜,就在此刻,拜眼前这个非人非物的怪物,以及他身后的那些阴谋家所赐,几乎所有新认识的人都命丧于此,或者是像捕神、苏戈这样身受重伤的,也即将命丧。 第二次了!他终于被彻底激怒,前世今生,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把握不住自己命运,任人宰割任人鱼肉的感觉。 他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要用血的事实告诉那些家伙们,睁大眼睛看清楚,你们他妈的到底惹到了谁?! 指甲生生将掌心扣出血来,拼命让自己从暴戾冲动的状态中平复下来,越是这种时候,他知道越是要冷静,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对方故意玩得这么玄乎,料定正常人都会震颤害怕,必定会不小心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既然,天兵不是用声音分辨目标的,那又会是什么? “小丁县尉,快带七公子离开!拜托了!” 捕神这时返醒,大喝一声,一个翻身窜起,左右双手各抄起一把斩刀,雄鹰展翅般扑向院内,勇猛无匹,状若疯癫,与那犹自不肯离去的天兵老矢厮杀在一起。 老人此番爆发所有潜能,只攻不防,双刀翻飞,如擎着两只翻腾的白蟒,竟缠得天兵老矢无暇背手去抽拿箭矢。 而且,好似射杀白化威之后,他的整个斗志和气势瞬间又恢复到了之前状态,远不像之前五箭齐发那一瞬般亢奋嗜杀。 苏戈此时俏脸苍白,愈显清丽俊俏,抿着毫无血色的樱唇,直直看着丁保,明澈的眼眸里满是哀求之意。 丁保明白,她是不想抛下师父捕神自己离开。 叹了口气,在她身边蹲下身来,正想说些什么,突然鼻翼一动,有些惊异地在苏戈身上仔细分辨了一下,又在自己身上,并转身朝院内嗅了嗅,面色顿变,却未说话,心中瞬间便做了决断。 环视一圈,找到今晚喝过的最辣最烈的那种土酒,双手拎起两小坛,拍碎坛封,身形一动,扬手便朝捕神身上泼去,口中喊道:“老人家,信我,别躲!” 哗啦啦,捕神被两坛土酒浇得浑身湿透,一身创口被蛰得火辣辣的疼,正要喝问缘由,突然发现正在对敌的天兵老矢手下一缓,面露犹疑,似乎对于自己是不是敌人,竟有些拿捏不定。 丁保心中顿时狂喜,接连拍碎数坛,先是兜头将自己浑身浇了个遍,稍作迟疑,还是把另一坛泼在了苏戈身上。 “诸位,想活命的,速速拿酒水将全身淋湿,或可逃过一劫!” …… “金枷。收兵。” 就在此刻,华阳城楼上,一位披着大斗篷的浓眉怪客,突然开口道。 此怪客相貌奇诡,身材魁梧高大,眼光如电,双唇紧闭,加之两道极其夸张的巨眉,浓厚方正,犹如卧蚕,给人一种刚直不阿,大义凛然的样子。 在他身后,隔着三步远,还站着二人。 这二人寻常相貌、寻常身材,只是一人面色枣红,一人面色青绿,浑如传说中城隍六将当中的“金枷银锁、大鬼小鬼”。 在他们三人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守城兵卒的尸体,均是脑袋被人以重手捏碎,死状凄惨。三人沐着月色,站在尸首脑浆中间,却如站在微风拂动的麦田中一样自然惬意。 “遵。” 面色枣红之人闻言,沙沙应了声,转身没入黑暗中。 “捕神这老东西果然有点斤两,不愧是曾在福不死江湖名人谱上列席过第一百位的家伙。还真是麻烦。”浓眉怪客幽幽叹道。 剩下那位面色青绿之人忍不住好奇,出声问道:“判官大人,现在收兵,这是要放过财神看中的那位小丁县尉吗?” 绰号判官的高大怪客骤然转身,一对巨眉陡然竖起,怒目圆睁,杀意凛凛,青绿之人念起眼前这位的种种可怕之处,噗通一声跪伏在地,不住磕头求饶道:“判官大人饶命,银锁知罪了!” “你起来罢。” 好半响,判官微吁了口气,气势一松,摆摆手道:“这话被我听到便算了,切莫让城隍大人听到。财神客栈那位是神不假,城隍大人也是,而且专司的就是这‘剪除凶逆,领治天兵’一职。” “今次我等奉城隍大人之命,领役天兵老矢过来诛杀白化威,乃是永生神务。财神再牛再厉害,他首先是永生九神,其次才是财神客栈的老板。财神客栈的买卖,再怎么也大不过永生神务,谁让他提前不打招呼。何况,那个小子之前还坏过我们大事,差点废了天兵伍梅,杀了也便杀了!” “只是,判官大人,那边尚有数人没杀干净?”银锁见判官心情不错,大着胆子问道。 判官巨眉一挑,嗤的一笑,面容稍显柔和: “今晚确实是有人务必留下不杀,但却不是这位借着我们招摇撞骗发大财的可恶小子。有些事你不明白,之前天兵过境动辄无一生还,非是想杀,而是无法精确控制,实验了这么多年,终于取得突破,自然不会再像之前那般眉毛胡子一把抓。呵呵,你不知道,很多时候,放生可远比杀干净有意思多了,尤其是杀掉的和放生的这两家,还一直在恩怨纠葛不断……” 正说着,城外远处,突然遥遥响起马嘶奔鸣之音,听起来数目还不在少数,判官转身,目露阴鹫厉色,狠声道:“方才那是第一道菜,如今这是第二道,瞧着吧银锁,一菜一菜吃下去,这南国,可就太平不下来了。” ≈ap;lt;/a≈ap;gt;≈ap;lt;a≈ap;gt;≈ap;lt;/a≈ap;gt; 第六十章 月夜魔影 第六十章 月夜魔影 第六十一章 糊涂仗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六十一章 糊涂仗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六十一章 糊涂仗 县衙小院内,天兵老矢举棋不定、迟疑片刻,忽而身躯一震,似是听到某种召唤,转身离去。 “咣当”、“咣当”两声,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一松,捕神手中两把豁口遍布的斩刀再也把持不住,重重跌落地面,整个人扑腾一声委顿于地。苏戈低呼一声奔了过去,这才发现师父他老人家方才这几回合拼死阻敌,只攻不防,此刻消停下来,竟已落得浑身是伤,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丁保也是精神一松,紧靠墙壁,慢慢下滑,最后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后怕劲儿一上来,浑身冷汗如浆,双腿都在打颤,紧咬牙关,大口呼吸,浑似是一只刚从岸边逃回到水里的鱼。 稍稍平复心绪之后,便将有些复杂的目光投在了正忙着给捕神上药的苏戈身上。 单论灵敏程度,丁保鼻端嗅感要远胜捕神的白衣神耳。尤其是,拜“超人腕”所赐,他的这种天赋已经融于己身,多番摸索下,基本上可以自由控制,而不像捕神在人多口杂的时候为免太过聒噪还需借用发带遮挡。 今晚前来赴宴,丁保明知人多味杂,为免碰到什么不爱洗澡的人或者嗅到其他奇怪味道,从而影响食欲,来之前也是刻意放松心神,闭上灵敏嗅感。不曾想,就是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正常举动,却让他几乎错失发现天兵老矢秘密的机会。 方才使出得自白虎的无上霸吼,证明声音无效后,他就一直在琢磨究竟还有何种联系媒介。首先想到的便是味道,所以便开放嗅感进行仔细分辨,认真甄别了小院内存在的各种味道,并未发觉有什么异常,一度还以为是自己猜错了。 而这时恰好捕神大喊让他带着苏戈先走,他便放下心思,想先劝苏戈和自己离开,谁知方一靠近,就发现异常,苏戈身上少了一种味道。 这种味道不知是何种物事燃烧后的味道,总之充盈整个中秋夜宴现场,在场所有人身上都沾染有,包括大战天兵的捕神和丁保自己,所以他一直也未太在意,以为是燃烧的烛火或者敬神的供香灰烬,毕竟他不可能认得世间所有味道。 再说他也不好意思利用超人嗅感去对着一个姑娘家嗅来嗅去,加之苏戈又是心中绝对可以相信的人,便想当然地以为这种味道她肯定和大家一样沾得有,没什么异常之处。 直到方才嗅感未闭的情况下蹲身靠近,这才突然发现,同样是身处一室,苏戈身上竟然没有这种味道! 犹疑之间,心中忽然电光火石般飞速闪回过一道道画面,好似自天兵老矢进来大杀四方开始,除了被磕飞胡乱攒射的零星箭矢外,他竟自始至终从未朝苏戈发过一支。 尤其是天兵初临时,自己坐的位置刚好被梁柱阻遮不说,苏戈挨着自己,旁边就是李主薄和马县丞,三人均是直接暴露,而后面两位在第一轮箭雨时便已洞穿毙命,独独苏戈一人却是毫发未伤,随后才被自己回过神来一把给拽倒。 难道说,天兵果真是凭此气味判断,而今晚在场诸人,除了苏戈外,所有人都是可杀之人?! 但是他又是如何断定白化威是必杀之目标的呢? 后一个问题来不及多想,丁保决定赌一把,所以打碎土酒酒坛浇泼在捕神身上,不曾想这招果然有用。随后赶紧将自己身上也泼洒了遍,为免苏戈心生疑窦,也装模作样给她泼了一坛。 倒不是不相信她,觉得她跟天兵是一伙,实则丁保非常信任她,只是有些不相信她家里。 一想到没准这天兵跟镇南大将军王府有什么牵连,丁保心中就有些窒闷,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这厢丁保以为是自己用土酒掩盖了味道标示,从而让天兵迟疑退却,却不知道他其实只猜对了一半,天兵老矢之所以离去,实际上是被人召回的。 而因为时间刚刚凑巧,那厢判官、金枷、银锁三人也未料到居然会有人嗅觉这般诡异灵敏,几乎已经发现天兵老矢的秘密,若是时间上稍有差池,被这三位发现端倪,以他们的狠辣手段,断然不会再给丁保留下命来。 丁保自然不知他这番行险退兵之计,差点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他此时心中正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之前惮于狐狸姐姐临行前的提点,还迟疑着要不要“金蝉脱壳”、“死遁”一次,此时却是瞬间坚定了下来,敌人一直在暗,且势力太大,自己明显又被留意上了,要想做些可为之事,怕是必须得由明转暗,先从这世界上“消失”一段时间才行…… …… 就在城楼上判官、金枷、银锁三位怪客引着天兵老失离去不久,被他们有意引来的数百流民马匪,已行到城门前。眼见城门在望,谁知却与一队人马来了个狭路相逢,迎头赶上。 这队人马不是别家,正是城东卫所的十小旗共一百卫兵。领兵之人叫肖大宝,实则他才是原华阳卫所的百户,白化威受牵连贬谪过来后,一个百户所弄出两名百户,简直就是笑话。 肖大宝自然不服,最开始还想占着地头蛇之利将白化威踩在脚下,结果算是踩到了硬钉子,被收拾得极惨,后来偶然知道白化威身份,这才算消停下来,清楚自己争不过,索性躲得远远儿。此番乍闻县衙出事,白化威生死不知,立马穿甲披袍点起人马,明里是营救护驾,实则是想亲眼看看这贼厮鸟死胖子的惨象,谁知刚到城门口,就遇到一大伙流民马匪。 这伙流民也是老熟人,引路的正是当日在这里吃了亏的逐马原涂老四,此番自家祝老大不知听了何人建议,竟要来血洗华阳,自然是欣然应允,还自荐为先锋,一是要报仇雪耻,二是闻听这边很是发了笔横财,便宜可不能让其他兄弟给搂了去。 遥遥见到城门大开,一切果然就如同老大所说,毫无难度,进去只管掳掠便可,顿时意气风发,谁知斜刺里竟突然杀出一队人马来,看着阵列整齐、行伍有序的模样就是一惊,待看清楚才不足百人,而且当日那位白家的银枪胖子不在,顿时恶向胆边生,大喝一声,“兄弟们,给我冲,冲过去就是银钱美女,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他身后的这路人马,乃是逐马原近千五流匪中的唯一骑兵队,乃是祝老大的心头肉,一向在逐马原纵横惯了,个个骄横,目中无人,此番跟着四当家过来,眼见城门在望,脑子里旋转的全是大把银钱,以及一个个滑不溜丢的美人妇、花姑娘,却突然被人给挡住了,哪里肯依? 再一看,眼前兵士不足百人,其中仅有三十人有马,其他皆是步卒,自然是毫不放在眼里,不待涂老四发话,人如虎,马如龙,狭着一股摧毁一切的剽悍锐气向近百卫卒猛扑过来,试图一战而冲垮对方,杀猪宰羊一般把他们杀个干净。 肖大宝一见这阵仗,顿时气毁了,尼玛白胖子不把老子夹在眼角里就算了,人家好歹是战神白家的种,你们这帮夯货贱民一看就是山贼土匪,连骑马的骑术一看都是野路子,一飘一飘的,居然也敢嚣张成这样,真把老子这堂堂百户给当摆设了! 当下喝令布阵,单骑朝前,鞍上横着长矛,眼见敌骑即至阵前,却丝毫没有避开主阵也没有执盾防备的意图,顿时哭笑不得,同时心中暗喜,他暗暗计算着敌骑的速度,眼看敌骑卷着呛人的灰尘猛扑过来,忽地把长矛一举,厉声喝道:“放箭!” 弓箭手早已蓄势以待,一排利箭立即呼啸而出。 百户所兵卒虽少,但毕竟是朝廷正规军,训练正统熟悉基本战阵不说,各种兵械兵种配备也较完备,尤其是弓箭手。远战之时,几乎人人可做弓手弩手,这一轮箭雨铺天盖地,自空中俯射而下时,正是这群流匪堪堪冲进一箭之地的时候。 箭矢如雨,流匪冲势正急,且大多来不及防备,也委实没什么防备经验,立时被射的人仰马翻。这些人都是普通百姓出身,哪懂什么高明阵仗,而且流匪间发生冲突也一向是短兵相接胡乱冲杀惯了,哪里有专门列阵射箭的,顿时一边哀嚎,一边高声喝骂不止,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撂。 肖大宝听得大怒,把长矛一挥,再度喝道:“放箭!” 第二轮箭雨又激射过去,这伙流匪倒也是悍勇之辈,依仗人多马快,顶着箭雨喝骂怪叫着向前猛冲,对死伤者不管不顾,待第三轮箭雨射出,竟已冲到百步之内,借着明亮月色和城楼灯笼,甚至冲在最前面的流匪那狰狞的五官、流在嘴角的哈喇子都已清晰可辨。 这场糊涂仗,打得肖大宝心头微寒,渐生迟疑,但也知此时无法退却,不把这伙鸟人射退下去大家统统完蛋,深吸了口气,大声咆哮道:“妈蛋,再射!” 第六十一章 糊涂仗 第六十一章 糊涂仗 第六十二章 假假真真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六十二章 假假真真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六十二章 假假真真 当此时节,流民马匪凭着人多势众及悍勇之气,已经冲入百步之内。 肖大宝甫一发令,身侧那位鬓生白发的老号兵立刻根据经验,变动旗语,前排主力弓箭手撤弓退后,后排则执盾牌补上,结成防阵。 白马王朝是以武立国,皇室白家更是号称“白马战神”,武风之强横可见一斑。 经王朝系统培养出来的这些个卫所兵卒虽算不得什么精兵,但也是富有一定战术素养的正规军卒,长期耳濡目染操练灌输之下,虽不明其中道理,但对于做什么如何做却已是形如本能。 眼见流匪已经近在眼前,却是不惊不慌,随着老号兵旗语,退后的弓箭手改弓为弩,以盾牌阵为掩护站立于地,纷纷垂下硬弩,极熟练地脚踏干蹬,弯腰挺身,吱呀呀响动中,平平瞄准。继而张开弩弦,滑入弩箭,只听“咯咯吱吱”一阵机括声响,数十只弩箭从盾阵后面向流民马匪呼啸而去。 弩箭比弓箭更为劲疾,兼可平射,而这时流民马匪离得近了,弩箭更易瞄准,登时有二十几名冲得最前的流匪被射翻在地。 眼见冲至最近前一线的流匪人仰马翻,因冲势甚急,许多马匹摔倒在地还翻滚着滑出两丈多远,使得后面的流匪冲势为止大乱,肖大宝立即喊出了主动冲击的命令:“战车,冲阵!” 喊完之后立马醒起,这又不是真的行军打仗,哪里来得战车配合,而此时机不可失,咬牙道:“操!骑兵三旗,冲阵!” 三十名盔甲齐整浑身肃杀之气的骑兵,应声自侧翼杀出,朝冲锋队形已经散乱的流匪横冲直撞地卷杀了过去。 白化威这人虽不着调,但到底是白家的种,战斗欲望那是沁入骨子里的,尤其喜欢操练骑兵,对这三小旗可是没少下功夫,当日城外营救苏戈也是仅带了这三小旗,所以这三十人的队伍可是不可小觑。此际面对这些毫无战术纪律的流匪,还是在对方先机已失的情形下,顿时犹如热刀切入牛油,杀得前阵众匪哭爹喊娘痛骂不已。 不过肖大宝心里明白,今日之局几无取胜可能,毕竟人数悬殊太大,目前暂时取得优势也是战术素养的差距,对方只要死拼不退再缠斗下去,己方就决计讨不了好,便琢磨着先避回城里再作打算,高喝道:“掩退入城,伺机关城门!” “报……报百户大人,城门坏了,关不上!” “什么?!” 肖大宝一个趔趄差点从马上栽跟头下来,他不知这城门是判官三人临走之前故意弄坏的,回头怒骂让人再去检查。而这时,流匪阵中初始的慌乱惊惧已经渐趋平稳,卫所这三十骑虽然厉害,终究人数太少,时间稍一长,冲速一缓,对方便稳下阵来。 七八十人围着这三十骑缠斗,其他被隔阻在后面的流匪,则喝骂着从两翼绕出来,还有之前坠马未死的,也拎起单刀骂骂咧咧眼含怒火地疾冲而来……阵势已起,由不得那些心生迟疑之人退却,便也只好随着众人呼啸直冲而来。 肖大宝回头望了眼门户洞开毫不设防,犹如两腿叉开、仰成大字的大姑娘的华阳城门,面色变了几变,突地擎起长矛,厉喝道:“都给我顶住!不许放一个畜生入城!” 贼厮鸟白胖子,跟老子抢,老子肖大宝今天就好好给你上一课,让你他妈的知道,卫所百户到底是做什么的,到底该怎么做! …… 捕神与天兵老矢短兵相接、连番对撼,受伤不轻,但好在多为外伤。唯一比较有些问题的是那对白衣神耳,先是猝不及防之下被天兵手中一对赤金巨箭震得汩汩流血,后来又生受了丁保那么近距离的一声无上霸吼,搞得丁保、苏戈二人这会儿跟他说话都得是喊的,要不然就听不清楚。 “白家小子呢?”苏家特制的金疮药包扎过后,捕神精神稍复,扫了眼修罗地狱般的院内,突然道。 “死了。”丁保双手聚成喇叭状,喊道。 “死了?怎么死的?” 丁保这才醒起当时正是他一嗓子把人给从房梁上给震了下来,生生错过此节,想着这事也无瞒着的必要,便一五一十地将当时情形讲述了出来,包括天兵老矢见到白化威时的异态异举。 “意思是说,今晚天兵出现,疑似是专杀白家小子而来?” 丁保点头,苏戈望了他一眼,也忙跟着点头。 捕神那两道鹰隼般的厉峭白眉,瞬间便拧了起来,花岗岩板的沧桑老脸数番变幻,最后,神情肃然道:“七公子,此事蹊跷颇多,影响难以估量,此地委实不宜久留,老朽现立即护送你回霜桥。” 苏戈亦知事情轻重,清濯濯的眸子扫了眼丁保,默默点头应允。 女孩儿靥上肤色本就极为滑嫩白皙,加之又受了些伤,愈发莹白通透,浑似世间最细腻最纯澈的羊脂美玉,不染微瑕。此际又有酒水泼湿后的青丝纷乱拢黏,萦挂着腮鬓,勾贴着樱唇……湿黑青丝浅掩雪靥,清丽如仙中,带着丝让人窒息的梦幻迷离,自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至纯至美。 “老人家的意思是?”丁保勉力收回视线,边问着,边后悔不跌,早知如此,该多泼几坛把妹子身上也弄湿了。 “先是胡怀之案,后是夺月事件,白家步步紧逼,就是要逼得苏家有所动作,从而找到冠冕堂皇的借口,以苏家为突破口,率先推行‘削藩加赋’。白化威虽然微不足道,但毕竟是白家血脉,一等勋贵,此番不明不白地惨死在华阳,苏家的地盘上。借口嘛,勉勉强强算是有了。” “可这人,明明是天兵杀的!”苏戈蹙眉道。 “这才正是最蹊跷最说不清楚的地方。”捕神叹息道,“天兵之前连续出现七年,杀戮之下无一生还,但从来不碰朝堂官府之人,哪怕是一兵一卒一胥一吏,这两条,基本上已在大家心中形成定式。但今岁呢,先是一个红衣伍梅杀了不少衙役兵丁不说,居然还留人生还。今晚的这位天兵行迹更加诡异,直接杀入县衙,将县衙内连同知县、县丞、主薄杀了个干干净净,白家的白化威也是当场惨死,但偏偏七公子你我二人活了下来。虽说两次都是阴差阳错,仰仗小丁县尉仗义出手,但这里边,若有心人真想找麻烦,可就有够说的喽……” “难道还会有人觉得今岁这天兵是假冒的?”苏戈稍一思索,面色顿变,惊怒道,“还是说,竟要污蔑是我们苏家假冒?可是也说不通,罗知县是我们苏家刺黥之人,不是也死了?” “小丁县尉的三十六计,看来七公子是没读通透啊。别人一个‘借刀杀人’外加一个‘苦肉计’就解释过去了。毕竟,两次天兵过境时,七公子你都在,但都没事。” 捕神说着,有些无力地笑道:“何况,朝堂上看事情,重要的本就不是真相,而是作用。这件事,于公来说一县主官几被屠尽绝非小事,于私来说白家子弟中秋夜宴惨遭杀害也够唬人的,仅这两条这便足够那些有心人们针对苏家大做文章了,既然这般有用好用,谁还去管什么真相不真相的。” 苏戈粉拳紧握,沉默不语。 丁保听得心生佩服,老人家分析得很在理,而且这还是在他不知道苏戈其实是被天兵有意放生的情况下。不过佩服归佩服,他却是暂时不打算告知实情,起码等确定苏家真真切切无辜可信的时候再说。 毕竟,能跻身黄金八姓的,绝没有一家会是什么善男信女。 “还未向丁探花谢过救命之恩,失礼了。” “老人家千万不要客气。戈戈之前不仅救过我,而且没少帮我。”丁保大喇喇摆手,不着痕迹地向妹子卖好道。 果不其然,苏戈立马受用,明睐瞬间变得波光粼粼,贝齿轻噬下唇,眉梢眼角尽是掩遮不住的骄傲喜意儿。心情不错之下,极自然地拿手背去拢唇边勾贴着的一缕湿发,结果贴的太紧,连试几次都没有拢到,眼波儿一转,嘟起樱唇,鼓起腮帮,拿如兰气息去呵吹,极难得的娇俏可人模样,当真是美煞了。 捕神垂下鹰眉,咳了声,问道:“不知,小丁县尉今后有何打算?” “不瞒老人家,东海之地我家尚有两处田庄,老仆禄伯已经先行过去了,我也准备先去躲一阵子。待此事平定下来了,再作打算。”丁保一脸端肃认真,话里却是半真半假。 “如此也好。明春三月三,终南山扶摇峰的财神峰会,小丁县尉要过去吗?” 捕神这仿若不经意地一问,苏戈的耳朵也竖了起来。 “应该就不过去了。” 丁保起身,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将睿智的侧脸下巴留给二人,准确说是留给苏戈妹子,面带萧索,语含疏离,翩然叹道:“唉,经此一事,我算是彻底看通透了,世界之大,唯山川日月永恒壮阔,唯宇宙时间亘古不变。你看这芸芸众生,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纵使得到数不尽的金钱、美色、权力、富贵、万众喝彩与赞美……到头来也抵不过一下呼吸。什么最大,死生最大。所以,小子接下来便要游历山川,借物咏志,不求闻达于诸侯,唯求念头通达、身心畅然耳……若再有幸觅得一有缘人,牧马放羊,男耕女织,花前月下,相敬如宾,则此生再无所憾……” 感谢刄伈、雨夜独行2014的慷慨打赏。 弱弱说一声,这两天推荐票很有些可怜,求几张推荐票。 第六十二章 假假真真 第六十二章 假假真真 第六十三章 荣光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六十三章 荣光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六十三章 荣光 苏戈听得目眩神迷。 她生于镇南大将军府,父亲乃是权倾天下的镇南大将军,六个哥哥也都是不可多得的军旅奇才。自幼身边围绕的,耳闻目睹的,皆是些豪放粗鲁热血激荡的刚猛男子,言必谈杀敌报国、词必称青云之志,清一色的直爆脾气,连细声说句话儿都不会,哪曾见识过丁保这种口花花当饭吃、一根肠子九道弯的家伙。 “牧马放羊,男耕女织吗……” 女捕头喃喃低语,瞧着丁保的侧脸,满目都是夕阳下牧马放羊、携手奔跑的柔谧光影。 这一刻,只觉得他澹然细腻、刚柔并济,竟是从未遇到过之男子,偏又志趣高洁、才识超卓,细细思来,竟无一处不好。 一时间,不免就有些痴了。 “不好了,不好了,有流匪攻城!有流匪攻城……啊!” 照壁之后,尤刚面色惨白、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乍一见院内地狱般的惨象,腿脚一软,噗通跌坐在地,像只大螃蟹般手脚并用,胡乱向后挪动,一直挪靠到紧贴照壁,身体这才反应过来,哆嗦得像只淋了雨的鹌鹑,牙齿咯咯咯咯打颤。 这厮最近也跟着发了笔横财,本该是一直待在此处招呼伺候,结果只等丁保来到之后,便直接溜去了赌坊,算是逃过一劫。 “尤刚,你刚才说什么流匪?”丁保神色一变,喝问道。 “啊!娘舅!我的亲娘舅!你死的好惨啊!你怎么抛下刚子不管了呢?你答应刚子老娘照顾刚子的,你怎么就突然去了呢?到底是哪个畜生这么狠心肠,这叫刚子以后可怎么活呢?!” 尤刚似是念起什么,突地魁梧身躯一颤,一咕噜从地上爬起,痛哭嚎叫着便朝内堂奔来,双臂紧抱着罗知县的尸首嘶喊不已,哭得是眼泪鼻涕横飞,顷刻间,络腮胡子上挂的便满是晶莹粘液。 “好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你刚才说的流匪是怎么回事?” 丁保疾步上前,拍了拍尤刚的肩膀道。 “啊!娘舅!我的亲娘舅!您老放心,无论天涯海角,刚子势必要替你报仇雪恨!您老九泉之下有知,一定要助我……” 尤刚完全不理丁保,自顾自地高声哀嚎,魁梧的身子大半压在罗知县尸首上,整个人就像哭闹要糖吃的孩童,双腿可着劲儿踢腾,两只手在罗知县的身上胡乱扒拉着,看起来极其悲戚伤心。 “尤刚,你够了。适可而止。”丁保不耐烦地喝斥道。 苏戈正被这悲惨凄凉的人间真情感染得有些鼻酸,眼见丁保这样,饶是心里一万个倾慕丁大哥,也觉得在这件事上丁大哥似乎有些不通人情。 “啊!娘舅……” 尤刚又要再嚎,丁保忽然自怀里掏出一大叠东西,搁在尤刚面前一晃,冷笑道:“好了,别瞎找胡摸了。知县大人身上的银票,现全在我这里。” 像是被摁了开关,尤刚嚎叫顿止,面上悲戚表情也瞬间云消雨住,怔了怔,突地一扑,死命抱住丁保的脚,可怜巴巴地大喊道:“罗娘舅之前可是交待过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娘舅!丁娘舅,你可不能不管刚子啊,刚子虽然没用,但是可以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丁娘舅……” 苏戈樱口微张,明睐潺潺,瞧得完全呆住了。 丁保也是额头黑线缭绕,索性抽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入尤刚手中,“好了,甭来这套。你跟罗知县的关系我大概也听他说过一些,人家根本就不认识你娘,倒是跟你媳妇儿家还稍微沾点亲戚,你这顺杆子出溜的没边了。来,银子拿好。说吧,流匪怎么回事?” 尤刚悄悄拿眼瞥了眼银票面额,瞬间便收声、放腿,讪讪一笑,胡乱抹了把眼泪鼻涕,小心翼翼地接过银票放入怀中,心中一定,遂将城外流匪攻城,恰遇卫所军双方交战的情形说了一遍。 捕神听得面色大变:“一共多少流匪?” “可不有三四百,都骑着高头大马,方才听那位带头的独眼龙叫嚣,说是后面还有一千流匪步行,随后就杀到……” “好狠的绝户毒计。”捕神顷刻面寒如霜,“这哪里是寻常打草篓子,这分明是要烧杀毁城啊。死一个一等勋贵白化威嫌不够,死一县三主官仍嫌不够,这下还要整个华阳县城陪葬。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于守土之责于声誉道义,这下子,是想要把苏家往死里坑啊!如此看来,二公子这个时节带‘寒门铁衣’去西南平乱,怕也是有人故意为之调虎离山……” 丁保听的心中也是一阵发寒,若真被得逞,就算朝堂上那些家伙不趁机落井下石兴风作乱,作为镇南大将军,下辖之地出了这么大条的事情,苏家也绝逃不了罪愆干系。 再加上之前胡怀之案、多月事件等苏白恩怨,还有这次白化威身死扯不清楚的嫌疑,足够苏大将军好好喝一壶了。 更何况,朝堂之上那些家伙可是等这机会等很久了,不落井下石兴风作乱才叫奇怪! “为今之计,必须得阻止这些流匪入城,尽力护得百姓周全,才能尽量消弭事态影响,为大将军多赢的一些转圜之机。‘寒门铁衣’来不及赶回,但雀州尚有千户卫所,这么大动静不可能不知道,只需撑到天明,便足可保华阳无忧。” 捕神说着,起身,自地上擎起双刀,肃声对二人道。 苏戈自不必说,早已听得血脉喷张、杀气腾腾,以她热忱正义的性子,便是此事不关乎自家,她也决计要护得百姓周全,遂也跟着起身,擎刀在手。 “您老说得倒容易,现今城门被破坏,根本关闭不了,就靠我们几个,加上数十卫卒,面对人家上千人,哪里守得住。您是没看到,现在城里边,一众百姓哭爹喊娘的,早乱了套了……”尤刚不识得这老农是谁,哼哼不屑道。 捕神和苏戈闻言,面色顿僵。 “城门还是必须要守一守的。但也得做两手准备。”丁保略作沉吟,一把揪住尤刚,严辞喝令道:“本县尉令你立马召集有经验的衙役胥吏,必要时青皮混混也行,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务必尽快控制城中乱局,并做好撤离准备,如有必要撤离,随时可以平稳有序进行撤离。做得到吗?” “丁县尉,这个,这个,此际人心浮动,人人自危,确实不太好办……” 尤刚话未说完,丁保便又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入他手中,寒脸肃声道:“明白,先用着,不够再补。把你们平日里那些耀武扬威、鱼肉乡里的本事全都拿出来,不用再藏着掖着。我不问过程,只求结果。” “得嘞,县尉大人瞧好吧。一个时辰内准保妥当。”尤刚答完,刚要转身,忽地迟疑道,“那个,稍后撤离,我能把我娘舅……罗知县的尸身捎上吗,大人放心,保准不耽误行程。” 丁保微怔,面色稍缓,重重拍了拍尤刚的肩膀,没说什么。 捕神一旁悄然点头,望着丁保的一对鹰目中尽是赞许之意。 …… 傍晚进城时,城里城外还是欢声笑语一片祥和,而此时,房前檐下的各色灯盏依然高高悬挂,灯火通明,但整个街面上,却是再无半分节日气氛,到处哭爹喊娘、鸡飞狗跳,一片大难临头的悲惨景象。 街中央,一个落单的孩童倒地恸哭,丁保上前将其抱起,发现绊倒他的正是之前大家玩得最欢乐的“烧瓦灯”残塔。 同样的瓦块堆,一个多时辰是其乐融融童趣盎然的最佳嬉乐项目,此时却变成了让孩子惊慌失措恸哭不止的罪魁祸首,此情此景,丁保心中莫名的就有些发堵,拳头渐渐捏了起来…… 将孩童递给寻来的父母,丁保面沉似水,自地上擎起一把鬼头刀,小跑着来到城门口。 而此时,先他一步赶到的捕神、苏戈师徒如同两尊天降杀神,正在拥堵至城门口的敌阵中左冲右突,杀得兴起。 虽说面对军阵,单凭个人勇武很难起决定性作用,但对方毕竟不是什么正规军阵,而且二人又有扼守城门的地利之便,加上战术得当,手中寒刀翻飞,上砍人头、下劈马腿,间或还有石块暗器抽冷子招呼,众流匪这才刚杀至城门口,眼见就要入城,心里一松,还未反应过来,顿时就被杀了个人仰马翻,哀嚎溃乱。 而得此二位强援,渐趋不支的剩余数十卫卒也重新振作起来,有样学样,专砍马腿,倒也渐渐扭转了局势,重新取得僵持之局。 丁保见局势尚可,便先去检查城门,发现两扇城门转轴悉被弄断,千钧重的巨门直接落地,根本无法转动,正琢磨着对策,脚底下突然被人一把拽住,吓得差点一刀劈下去,低下头,发现一浑身是血的着盔男子死拽着自己的腿,遍体鳞伤,身上还插着七八支箭,扎得跟个刺猬似的。 “探花,听说……你做县尉了。恭喜……” “肖大宝?肖百户?怎么伤成这样了!”丁保根据脑中书呆子的残存记忆,有些不确定道,赶紧蹲身将他扶住。 肖大宝却是一把揪住丁保的脖子,明明倒吸着冷气,却是满脸荣光,愤声喝问道:“白化威呢,告诉我,白化威那贼厮鸟躲在哪里?探花你看看,这支箭,擦着骨头穿过,还有这支,麻麻的,酥酥的,估计是涂了毒药……老子生平第一次这么英武不凡,连挑十三人寸土不让,他这好吃懒做遛鸟斗狗的腌臜百户怎么还不出来敬服跪拜,这厮在哪里,老子要去寻他……” 丁保搀着他靠城门坐好,涩声同情道:“不用去找,你这很快便要见到了。” 第六十三章 荣光 第六十三章 荣光 第六十四章 一共几支箭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六十四章 一共几支箭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六十四章 一共几支箭 “很快见到?哪里?他在哪里!” 肖大宝疾声唤着,左顾右盼,面带异光。若不知内情,还真以为他跟白化威是生死兄弟呢。 “他死了。” “死了?” “嗯。死了。”提起白化威的死,丁保心里仍是有些沉郁不爽。 肖大宝怔了怔,突地暴喝一声,竟从地上弹起,抄起旁边一支血淋淋的长矛,哇哇呀呀地冲入敌阵,疯了般就是一通胡砍乱杀。眼见一个刺猬般插着七八支箭的血人如此悍勇,对面一众流匪也是未战先怯,避闪不及下,被他杀得人仰马翻。 都说商场如战场,个中凶险诡叵尤胜之,但毕竟不用真刀真枪真流血,所以尽管丁保素以胆大著称,但首次面对你死我亡的真实战阵,虽不至于吓得手脚发软,还是有些茫然无措,提着鬼头刀绕着转了几圈,也不知该如何下手。 最后还是一流匪小贼欺他文质彬彬,想抽冷子砍翻他,丁保这才无奈被动出手,紧张之下变态弹力发得有些猛,炮弹般窜出,那小贼尚未有所反应,手中兵刃便告落空,自己还被狠狠捅了个透心凉。 热血这么一激,丁保终于慢慢平复下来,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现出城内百姓哭喊惨象,顿时升起满腔激勇,超人弹跳爆发力,再加上冷不丁一声吓死人不偿命的无上霸吼,手中鬼头刀翻飞间,手下竟无一合之敌…… 捕神一边双刀翻飞,一边瞧得倒吸冷气,任他见多识广,竟也完全瞧不出丁保的武功路数,这身法非常怪异,启动爆发那一下极为迅猛急骤,令人防不胜防,偏偏之后控制却是差强人意,既像是高明轻功,又彷佛只是凭借腿部弹力,简直闻所未闻…… 至于那声霸气十足能让面对之人瞬间肝胆俱裂无从抵御的霹雳怒吼,作为曾经的直接受害者,他到现在还心里发怵,隐隐间,感觉似乎有些神似传说中那位大宗师的“皇图霸势”,但偏偏又不像是用高明内力逼发出来的样子,倒像是天生大嗓门儿…… 老天,这到底是个什么怪胎啊! 不知是被几人的无敌勇武震慑,还是手下折损太巨想要休憩一下等待援兵,又厮杀了约莫半个时辰,流民马匪在涂老四的指挥下,突然停止冲杀,朝后退出十几丈的距离。 这边剩下的三四十名卫卒自发于城门前布阵,将捕神、苏戈、丁保三位天降神兵拱卫于阵后休憩。实则三人来到后,众人基本上就成了旁边喝彩捡漏的,一腔热血激荡无处宣泄,便只好用这种淳朴方式来表达。 三人也是真累了,捕神、苏戈之前皆是有伤,丁保则身无内力,全凭一腔勇武,时间长了,身体自然吃不消。 尤刚恰是这时候赶到的,说是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城内百姓俱已聚在西侧壁门前,只等号令,随时可以无声撤离。 丁保把这事儿交给他办还真是找对人了,换个人怕就不成。 百姓安土重迁惯了,慌则慌亦,乱则乱亦,但愿意抛家撤离的却是不多,即便有,也是包袱箱子一摞摞,行礼堆成山,恨不得连根针线都不留下,任你呼喝叫唤,就是不紧不慢我行我素。 这时尤刚领着一帮衙役胥吏、青皮混混便派上了大用场,稍稍拿出点狠劲儿,张牙舞爪地踹门而入,连蒙带骗连糊带吓,手中铁链哨棒飞舞,大家干得都是吓唬人的买卖,揍人极为技巧,看着凶悍,打着痛楚,偏偏不是要害。 这帮人三下五去二,犹如虎入羊群,乒乒乓乓一通砸,呼呼喝喝一阵骂,关门闭户的,在外奔走的,悉被像轰牛赶羊般聚拢起来,每人仅允许携带一个随身包裹。 百姓都有从众心理,人人都不动,明明刀枪临颈,许多人也看不出危险,如有人先动了,他们便开始害怕起来,又加上这些凶神恶煞不断呼喝催促,便也一轰而起,尽数被轰赶到西城壁门前,乌压压地聚在一起,偏还被喝止不许吵闹…… 按照当前情况,撤离是肯定要撤离的,别说还有后续大批流匪未到,便是眼前这些人,在场诸人豁了命也很难能撑到天明。 不过在具体撤离路线上,却是存在一些争议。 捕神执意自西侧壁门撤离后直接朝西,因为西边便是雀州城,这样一来或可与来援兵卒汇合。 丁保认为不妥,一则有没有援兵还未可知,二则西边是去雀州不假,但也容易被对方摸透,万一被流匪发现这边空城计追蹑过去,一路全是平原,拖拖拉拉的百姓怎么可能跑得过野惯了的流民马匪? 所以他建议反其道而行之,出了西门前行数里,然后自羚牛湾悄然转身,返过头来朝东南走,过后山、夕流河进入黑头山领地。除此之外,他还列出了更具说服力的缘由,方才之所以三人同时从县衙出发却比捕神、苏戈晚到城门,是因为他回宅中放飞信鸽,传书黑头山,请黑头山协助阻敌。 捕神一听他居然跟弓鹤云后人还有交情,不禁又是一惊,但寻思着如果真是这样,倒不失为一个最为稳妥的方法,便也不再反对。 “尤刚,满城父老就拜托给你了。”丁保跟尤刚最后认真推敲好具体撤离方案和路线后,目光澹澹,肃声道。说着话,手里又是一张大额银票悄然递了过去,不过这次,却被尤刚给挡下。 “不需要了,我媳妇儿娃子可也都在。请县尉大人放心,我尤刚虽没本事也没胆量留在这里助诸位守城,但这点事还是可以办妥的。诸位保重,夕流河见。” 尤刚难得认真,郑重作揖,深深看了诸人一眼,扭头便走。 …… “戈戈,别动!” 紫衣华裳、杀气腾腾的苏戈闻声立止,嗵地一声,丁保夹着一阵劲风自她身后闪过,手中“堪言”宝匕闪过一道寒光,两个想在苏戈背后抽冷子的流匪便被割破喉管,身死当场。 继而,丁保吁气站定,再次与苏戈肩背相接,互成防御。 尤刚离去的这近两个时辰时间里,同样的场景一次又一次上演。其实初始尚好,时间久了,苏戈内伤发作,便渐渐有些顾此失彼,虽然看起来二人是以背靠背的方式互为攻防,但实际上却是丁保一次次凭借超强爆发力和手中宝匕,间或再来一声无上霸吼,在救助苏戈。 苏戈虽然心中感激甜蜜,但性子要强惯了,哪里受得了这样拖累别人,尤其这人还是丁保,便一直想找个机会表现一下,可她越这样刻意,越是这样急躁,偏越是容易露出破绽,反倒愈发累得丁保着力回护。 不禁紧抿樱唇,心中又愧又急,脸上火辣辣地,犹如一团火在烧。 实则这段时间里简直度日如年,一起守城的卫卒死得仅剩下不足十人,若不是三人拼死相阻,早被攻入城内了。 丁保暗自庆幸,也幸亏这些流匪的后援不知何故迟迟未到,若不然早撑不住了。 他不知道的是,祝老大带领的流匪大部队之所以未到,是在半路被凌云七寨的人马给死命截住了。丁保当日在黑头山关帝堂中说得那番胡话,在他而言虽只是为弓沁解围,但却着实吓到了七位寨主,为免被他抓住把柄,被拱成造反“先锋”和“军师”,不仅严禁部属出寨扰民,还破天荒地积极维护周边治安,严防死守抵御外来流贼。 涂老四带的骑兵先锋移动太快,七寨发现已晚,但接下来祝老大带的后续部队可就没那么容易过去了。 尤其是刁白虫和鲁一发二人,身先士卒悍不畏死,带领一众部属杀得祝老大一头雾水暴跳如雷,不明白几个月前还一起喝酒的诸位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双方此际是杀得天昏地暗。 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戈戈,你受伤了?” 背靠着背,丁保清晰感觉到苏戈玉背轻颤,娇躯发抖,不禁关切道。 “没有……丁大哥。” 女捕头感到丁保的细腻关切,心中暖慰舒贴,如同吃了人参仙果儿,轻飘飘甜丝丝的,但愈是如此,心中愈是紧窒不安。 抛开家世不谈,因为丁保对此好像全不在乎,她觉得她面对丁保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功夫尚可,可今日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累对方,突然就变得极不自信了,不懂针线女工,不会温言柔语,现在连拿刀也不行了,担心丁大哥嫌弃讨厌,心中顿时又急又惭,七上八下的,急得鼻子都发酸了。 突地,女捕头眼睛一亮,终于瞅得一个机会,娇躯一转,清叱道:“丁大哥,不要动!” 丁保也隐隐感觉到侧面有危险袭来,似是有流匪在偷射冷箭,闻言立马僵立不动。 苏戈骤然翻身,兔起鹘落,电光火石,丁保但见一道亭亭玉立的绛紫色身影卷过,腰刀翻飞间,两支冷箭已被磕飞,再看苏戈,已经摆好姿势,擎刀侧立,英秀如玉,动作端的潇洒漂亮,仰着娇俏下巴,波光盈盈地望着丁保,似是在等他赞许。 “呀,丁大哥,你怎么满头大汗?不对,脸还有点黑?” “呃,戈戈,其实一共是有三支箭的……” 丁保低头,呆呆望了眼扎在小腿上的箭矢,吞着唾沫道。 第六十四章 一共几支箭 第六十四章 一共几支箭 第六十五章 月夜旎旅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六十五章 月夜旎旅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六十五章 月夜旎旅 (一更先献上,稍后还有。可怜巴巴,求几张推荐票。) 月夜清凉,玉盘半掩在稀薄云层里,斜照着黑黝黝的山脚小径。 一行七八人,疲累不堪地走着。 “放我下来罢,自己能走。” 丁保环着苏戈的脖子,脑袋搁枕在少女天鹅般修长白皙的玉颈之侧,撅着屁股,哼哼唧唧道。 嘴里说着下来走,实则非常享受,只有趴在女捕头的背上,才能真切感受其身材之窈窕韧美,肌肤之健泽柔腻。尤其是双腿夹放在女捕头纤细腰肢与翘美隆臀的结合部,随着小小颠簸,大腿内侧时刻感受着少女由纤细骤至饱满那极尽夸张妖娆的曲线,滋味简直妙不可言…… 脸鼻紧凑在少女颈侧,鼻端尽是清冽如兰,夹裹着淡淡汗潮濡熏的处子幽香,随着每一下呼吸,都能清晰看到少女滑腻如脂的颈部皮肤上浮起一片嫣红细粒,淡淡的绒毛簌簌战栗…… 倒不是他有意占便宜,是腿部切切实实中箭受伤,而且那箭上还被涂抹了下三滥毒药,虽毒性不烈,但还是晕乎乎地小睡了片刻,清醒过来时发现已经被苏戈负在背上了。 至于面鼻紧凑少女脖颈,也实属无奈,苏戈一晚上砍杀了也不知有多少人,衣服上都是浓重血腥味,丁保昏迷的时候还好,醒来根本无法忍受,唯有紧贴少女颈侧,嗅着从脖颈衣领内散出的清雅幽香,这才算化折磨为享受,变腐朽为神奇。 闻一闻总比吐在上面好吧,丁保很是念头通达。 苏戈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很固执,大有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气概,一路背着丁保,不换人,不叫苦,不落队,极为硬气。 丁保这一探头一说话,少女但觉脖间酥痒难耐,耳尖骤然泛红,浑身一僵,颤哑着声音,嗔道:“不要动!” 说完这三个字,二人同时安静了下来,正是这三个字,搞成了现在这个局面,丁保禁不住嗤地笑了起来,苏戈羞忿难当,咬着下唇,大喇喇喊道:“你傻呀,明明自己也看到箭射来,都不带躲的?” 丁保哑然苦笑道:“是你叫我不要动的。” 苏戈跺脚嗔道:“还说!你是故意的?” 丁保可怜巴巴道:“你不知道,在我印象中戈戈你的刀法一直是很厉害的……” 苏戈玉靥火辣辣的红,口中,却是蛮横道:“我刀法是很厉害啊,可那三个小贼的箭法似乎也不错。” “……” 丁保无声一笑,环在她脖子里的手臂紧了紧,感觉到少女晶莹湿腻的细汗,有些心疼,也有些不好意思,认真道:“说真的,我觉得差不多了,可以自己下来走了。” “那不成。师父说你这双腿宝贵,不比寻常人,至少得满大半个时辰等药效完全挥发才能落地。不然可能会留下后隐患。”苏戈两只柔荑勾拖着丁保的大腿,很自然地把他往上颠了颠,神情极严肃认真道。 这毫无征兆的一颠不要紧,一下把丁保微微后收着的下身给颠出了马脚来,本就有些不老实苦苦忍着不出丑的小老弟擦着一处饱满圆翘犹如六月酥桃般的绵弹臀尖,好巧不巧地,溜着一条沟壑罅隙顶滑而下,幸有数层裤衫遮挡,但那种旖旎酥绵之感,还是让强化后的小老弟再也不受控制,一下子热涨起来…… 正行进间的苏戈骤然停身,如同中箭一般,娇躯剧烈一颤,手一松,差点把丁保撂了出去,贝齿将樱唇咬到毫无血色,耳垂瞬间红透,无数细密晶莹的湿汗一下子浮出了肌肤表面,眼眸中薄雾升腾,长长直直的睫毛颤得快要折断,张了张嘴,只剩喉音细弱蚊蝇,听不出喜怒道:“……丁大哥……你……” 丁保也是窘得不行,要说面对骚狐狸他是巴不得能占点便宜,但是对着眼前这位清濯诚挚热忱良善的少女,却是很难厚起脸皮,急忙解释道:“这次真不是故意的。呸呸,错了,哪一次都不是故意的。唉,我承认,自己这方面是有些过人之处,但那也只对特定的人……” “……淫贼。”苏戈哪受得了这话,小心脏嗵地一下,不敢再听下去,故作愤恨发声打断,深吸了口气,僵着身子继续前行。 但心中,却是被“特定的人”四字给施了妖法,酸酸甜甜,涨涨涩涩的,怎么也跳逃不出去…… “咦,怎么没见捕神呢?” 丁保觉得气氛不对,赶紧转移话题。 实则他清醒过来后一直在体味如何趴得舒服闻得惬意,说出口才想起来还真没见到捕神,留神看了一圈,这才发现在稀稀拉拉的八人队伍最后,捕神面色苍白地伏在一人身上,双目紧闭,头顶隐隐有汗雾蒸腾,似是受伤极重,正在运功疗伤。 背他那人似乎很有经验,上身前弓得很厉害,步幅小,步履轻,这样虽慢虽累,但却极其平稳,丁保不仅暗自点头,若是换成苏戈这种大喇喇的背法,谁敢运功疗伤,绝对走火入魔。 视线稍转,一看到背负之人的面孔,丁保忍不住就是一声惊呼:“不是吧,肖大宝!你居然还没死?!” 肖大宝翻了个白眼,额头汗如雨下,但精神头却是不错,懒洋洋回叱道:“探花,咱可不带这样做人的,哪有醒过来第一件事不是谢恩,而是咒人去死的?你个花架书呆子都没死,老子英明神武睿智帅气为什么要死?” “……你之前浑身是血,还中了七八箭?又是插到骨头,又是涂了毒药的?” “浑身是血不假,但都是抹得敌人血,挂着七八支箭也不假,但都是粘在身上准备吓唬白化威那贼厮鸟的!可惜那厮挂了,真晦气……” 丁保就不再说什么了,实则他得自以前丁保的记忆很少,只隐隐感觉这位稍有些熟悉的肖大宝肖百户是个怪人,跟之前的那个书呆子的他一样,都是不太合群的人,前后几任县官都不鸟他,倒没想到这厮还挺有意思的。 有意找着苏戈聊天讲话,一则缓和少女羞恼,一则也是消除自己旖念,后经苏戈一通解释后,丁保这才了解众人撤离过程。 原来就在他中箭失神之后,苏戈因为死命保护他也是险象环生,一下子损失两员猛将,捕神当即决定撤离,拼着伤情加重凶猛无匹地杀出一条血路,佯装弃城而逃,带着剩余众人直接朝东南方向走。 涂老四心中只有城中的银钱美女,眼见这几位魔君煞星终于滚蛋,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哪还管他们逃向何处,随便指示了几个不受待见的老弱病残象征性地追一下,自顾自地率剩余部众大呼小叫地杀入城中。 第六十五章 月夜旎旅 第六十五章 月夜旎旅 第六十六章 原来是媒人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六十六章 原来是媒人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六十六章 原来是媒人 啪,一个大嘴巴子结结实实甩在涂老四的脸上,打得他瓜葫芦般跌翻在地,三颗牙齿沾着血沫崩飞出去。 “涂四你这王八犊子,折了老子一半骑手,可这满城的人呢?人在哪里?!”祝老大怒不可遏,咆哮如雷道。 “饶大,人……木有见,钱物……九在……” 啪,又一个大嘴巴子甩了过去。 “你哼唧个鸟蛋,给老子好好说话!” “饶,饶大,牙吊了……漏,漏风。”涂四低头捂着脸,抿了抿淹湿刘海的唾沫星子,委屈不解道:“饶,饶大,干嘛非要洒……洒人,抢钱,这么多钱,不好吗?” 你问老子干嘛非要屠城杀人,老子问谁去?! 火把明燃,银月如盘,祝老大的心却是冰凉冰凉的,思绪再次回到了几天前那个可怕的夜晚。 “心里火气散净了?”巨眉高袍的诡异男子,抿了口茶,不轻不淡道。 “散,散了。”祝老大匍匐在地,汗如雨下,眼见着重金聘请的四位巨寇保镖连哼都没哼一声,脑袋便烂得跟摔碎的西瓜一样,而自己留在世上的四个种,不管是藏在东海的,还是寄养在雀州城的,全被揪出来,神色木然地跪在旁边,形如傀儡木偶。 此种情形之下,哪里还生得起半分反抗之意。 “天道无常,因果报应。这四寇受你聘雇时承诺会肝脑涂地,受不住刑出卖了几位小主人,眼下便是报应。” “是,是,敢为阁下是?” “判官。” “判……判官大人,城门提前开启的情况下,攻入华阳县城自然……自然没问题,可镇南将军府那边?”一想起此节,祝老大心脏便是一紧,脑门汗浆如雨下,五体投地,瑟瑟发抖。 “放心,‘寒门铁衣’带着镇南军大部远在千里之外,距离最近的雀州守卒再快也得四五个时辰,这个时间,足够用了。你的人只需斩杀普通百姓即可,其他芝麻小官乡绅名流自会由金枷、银锁二位鬼将来料理。” “判……判官大人,真得非要杀净全城百……啊!不要!三儿!” 祝老大话音未落,四个男孩儿中的一个突然身子一震,喷出一口鲜血,面色苍白,萎顿于地。 “小小惩戒,暂不致死。还有意见吗?” “没!没有了!”祝老大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城隍令至,谁能苟活?华阳百姓阳寿已尽,所以你不用背负什么罪责。记好了,先杀人,才能分赃、逃窜。若弄错了,或是人没杀干净,嘿,缺几条命,自有小鬼来你逐马原讨几条。你家这四个小子,罪无可赦,首当其冲。” 念至恐惧处,祝老大黑熊般强壮的身躯突地一颤,无数创口迸出血来。 这一次为了尽快从凌云七寨那些疯子的纠缠下杀出来,不仅自己拼到负伤,还抛弃了近一半的兄弟,谁知急匆匆赶过来,却只见一处空城,人都不知道怎么不见的! 焉能不急?焉能不怒? 若不是涂四是他小舅子,早拖出去斩杀四五遍了! “祝老大,西城脚发现一处被柴堆掩盖着的废弃城门,他们是从那边溜出去的!”突有手下高声报告道。 “想去雀州?”祝老大嘴角忽然抹出一丝残忍冷笑,瞬间精神大振,猛然咆哮道:“弟兄们,那边全是平原,拖家带口的,定然跑不远,所有骑手跟我一起去追!其他人留城待命,查找活口,搜寻银钱!出发!” “饶,饶大,拉几个高袖……” 电光火石间,涂四突然想起那几个高手离开时是朝东南跑,便想将功折罪,提供一条有价值线索。 啪,又是一个耳光甩过来,祝老大头都不回,怒喝道:“给老子闭嘴!哼唧个毛蛋,老子听着就心烦!” 说完跃马而上,带着近两百骑手直奔西门而去。 …… “尤刚这家伙,只顾闷头赶着走,速度未见有多快,还留下这么明显痕迹。” 丁保小腿麻感已去,自己能下地走了,不过苏戈犹自不放心,紧伺在旁,小心照护着。他望着地上越来越多,越来越凌乱的各种丢弃物品,以及大队人马经过的痕迹,蹙眉叹道。 “大几千人的迁徙,尤大胡子能做到这样已经很让老子刮目相看了。不用太担心,前头马上就到夕流河了,过了夕流河就是三百里黑头山,弓鹤云大旗仍在,连官兵都很少愿意过去,更不要说这些狗屁不是的夯货流贼!” 肖大宝凑上来悠然道。 捕神运功已毕,虽然仍显虚弱,但已经能自己走动了。不知是不是见不惯自家身份极尊的苏七公子不仅亲自背了丁保一路,此时居然还像个小侍女般跟在他身边伺候照顾,干瘦老人一个人孤零又突兀地走在队伍最前端,头也不回,一言不搭。 “探花,说实话,你跟我之前认识的那个书呆子,不太像?”肖大宝瞥了眼丁保,忽然笑道。 丁保心中一紧,面上却是如常,道:“哦?怎么个不像法?” “你也知道,老子……我这人是个没读过书的大老粗,脾气又很躁,做人不讲究,做事乱七八糟,上边的瞧不起,下边的一腔火,乡里乡亲的更是人见人嫌,所以才会被白化威那贼厮鸟给生生欺负了……呵,扯远了,说到底,也就你这一个书呆子小老弟待见咱。上次贸贸然给你做了那马家姑娘的媒,结果那对大小婆娘累你气晕,老子气不过,当天就把马老头暴揍了一顿。妈蛋,可惜老子不打女人,不然非让那两个不识抬举的恶女人给脱层皮不可……” “是你给他做的媒?”苏戈讶然,咂舌道。 丁保也是一惊,怪不得这位肖百户自己一见便觉得莫名熟悉,脱口就能叫上名字,原来还有这层关系。这样说起来,他还是自己能穿越到这里的一个重要诱因啊。 肖大宝描了眼二人互相搀握的手臂,怪笑着:“这个媒做得自然是极混,但效果眼下看来也还不错,起码倒头昏了一日夜后,不仅做了县尉,这脑门子敞亮了,整个人也开窍了。” 继而眼睛一亮,放声道:“夕流河到了。” 第六十六章 原来是媒人 第六十六章 原来是媒人 第六十七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上)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六十七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上)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六十七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上) (一更先献上,稍后还有。看了下推荐票,大家很给力啊,求继续。) 茫茫草甸上,沐着淡淡晨曦,顶着如轮玉盘,一支冗长嘈杂的队伍蜿蜒前行。 无论是衣衫朴拙的寻常百姓,亦或是绫罗绸缎的富家大户,大部分都做到了轻车简行,多数人仅背着一个包裹,但仍有少数骡马车辆混杂其间,嘈嘈杂杂地与行人们拥挤在一处,遥遥便可看到,队伍最前端的百姓已经开始顺桥过河。 丁保几人稍稍走近,便觉一股清新水汽扑面而来。 南国三府今年干旱,华阳县周边三处河道也仅剩这一处有水,像之前丁保困住天兵伍梅的那片沙坑,原本就是一处极宽的河床,也是三处河道中最大的一支,却因干旱一滴水都没有。反倒是这处水流最小的夕流河,却一直有水。 夕流河横穿后山而过,后山西边的河段较为平缓,亦早已干涸,丁保之前每次从华阳去黑头山都是走的那边。 南面这段的水源系自后山一处高耸断峭淌出,依山中溪水,在此形成一处有一定落差的小瀑布,加之此段河道狭窄深咎,地势一直朝下,最低处的河面距地面可达七八丈,故河水宽虽不足两丈,亦不太深,但流速较急,哗啦啦作响,风一吹,便有水汽兜头袭来。 河上仅有一桥,桥长四丈,桥宽仅有十尺,其上铺以木板,左右各以四根粗大铁链相连,铁链两端系在半入土的巨石上。 巨石上书建桥者为无名氏,但丁保知道,这无名氏不是别人,正是弓沁的父亲弓鹤云。 “县尉大人,百户大人,苏捕头,你们终于到了!” 一见丁保苏戈等人走来,左手拿鞭、右手执棒的尤刚便迎上来欣喜地叫道。 丁保蹙眉不展,本来想说些什么,但见他发似鸟窝,声音嘶哑,一脸疲惫的样子,终是有些不忍苛责,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好,辛苦了。就是眼下这过河法太慢,桥面这么窄,过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县尉大人,不会吧,流匪难道放着满城钱物不抢非要来追?再说,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便是追也追不上吧?” 丁保心道就你们这龟速我们几个伤兵残员晚走两个多时辰还不是赶上了,对方还都骑着马,真要想追也不无可能。不过念及他们这些公人衙役也是一路辛苦,就不忍伤士气,只说了声“招呼百姓小心快过”,便没再多说什么。 然则就在这时,桥头突然发生嘶闹,一辆马车和一匹骡马堵在了那里,好像是因为畜生踢碰到了从夹缝中前挤的百姓,结果导致整个过河队伍都发生了骚动,大家此时情绪都紧张,后面人不明情形地往前挤,桥头顿时堵塞不动。 尤刚等一干衙役拼命想挤进去调解,但苦苦挤不进去。 丁保蹙眉,未多犹豫,猛地弹起,嗵的一声巨震,自外圈众人头上跳过,稳稳落在事发地点,高声厉喝道:“本人乃本县新任县尉丁保,自现在起,车辆骡马全部放弃,诸位不许拥挤,速速过桥,有乱闯乱堵寻衅滋事者,格杀勿论!” “……凭,凭什么弃车?” 富绅车主虽被丁保从天而降给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子吆喝道,这个时候还能带着马车,说明尤刚等人都降不住,自然很有些斤两,一听他是县尉,愈发不怕。 丁保也不说话,“堪言”宝匕唰唰闪过,一骡一马两头高大畜生喷血跪地,众百姓还未来得及惊呼,丁保腿上弹力勃发,一脚一个将骡马尸体从桥上踹翻下去,噗通,噗通,跌入好几丈深的河道,最后卷入湍流,瞬息间便消失不见。 “这次都听明白了!” 这下不等他再说,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赶紧悄声散开,让出桥头。尤刚等衙役丁仆也是吓了一跳,知道县尉大人这回是玩真的,赶紧抡着哨棒大呼小叫,卖力地组织着一众百姓向对岸行去。 经此一事,速度顿时快了一倍不止。 “嘶”,丁保刚想迈步走动,忽地一声低呼,身子一摇,紧跟在旁的苏戈赶紧一把搀住,扶他在旁边石块上坐下,皱鼻,嗔怒道:“明明腿上有伤,还那么用力蹦跳,想做什么同我讲,别说是骡马畜生,便是人我也替你宰了。” “哪有那么严重,稍微有点疼而已。你还不过去?” “你过我再过。” 少女正垂首替丁保检查着伤口,脱口而出,就像是在说一件毋庸置疑无须考虑的事,丁保听得一愣,神情复杂地瞧了她一眼,便不再说什么,只将视线放在河道下游某处,剑眉微皱,若有所思。 一个时辰后,就在天空玉盘渐淡,天色微亮时,拖家带口的一众百姓终于快要过完,丁保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丁大哥,想什么呢?”少女以手托腮,明睐灼灼地打量着丁保的侧脸,因姿势保持的时间较长,长长直直的睫毛悬挂着点点晨露,湿湿坠坠,一闪一闪的,便如她此时的心情。 “没什么。就感觉这一趟真不容易。”丁保随口答道。 出于对镇南将军府的极不信任,他自然不会告诉苏戈自己是在想待会儿怎么不着痕迹地实施金蝉脱壳。 这其实是得狐狸姐姐警示后,他自黑头山下山赴宴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的,利用在山上突然消失的那大半日时间,选来选去最后就选到了这夕流桥,也做好了相应布置。只是一直未曾真正下决心,纯当做是个万一之时的后备计划。 直到县衙夜宴苏家、白家、财神客栈接踵而来,他才明白自己已经身处巨大漩涡,因天兵一事被无数势力关注,正常拿钱离开径直去找基因原液已经很不安全,这才终于下定决心。 而之后发生的天兵老失、流匪攻城之事俱大出他的预料,过程也是极其凶险,不过这也愈发坚定了他金蝉脱壳之心! 所以此次一力主张带全城百姓逃来夕流河、横渡夕流桥,虽说逃脱流匪袭杀救护全城百姓是首要目标,但其实也包含着他一点私心。他想要让所有百姓作为目击证人,这种嘈杂纷乱的环境下,容易浑水摸鱼,再加上众口铄金,就算过程有些突兀瑕疵,也比较容易隐瞒过去。 “是啊,真不容易,不过好在都撑过来了。嗯……此间事了,丁大哥还是要远走东海,从此逍遥自在,寄情山水吗?” 少女似是不经意地问起,但那对宝石般澹澈的眸子,却瞬间闪烁飘忽了起来。 第六十七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上) 第六十七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上) 第六十八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下)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六十八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下)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六十八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下) 丁保温煦一笑,不答反问:“你呢,戈戈?” 苏戈正心思怔忪地等他回答,突被他唇角漾起的那一抹和煦温暖,给弄得心头一慌,胡乱拢了拢耳边秀发,抿着红嫩樱唇,沉思道:“之前没想太清楚,大抵是像师父一样做个罪恶克星一流名捕吧,但眼下,却突然觉得有些可笑浅稚、不合时宜……” 丁保理解她的感受,经历了今晚这样一连串的事情,切实感受到纷乱之秋的残酷、诡叵,亲眼见到这么多百姓流离失所、生命无依,怕是再难回到之前的简单平澹,何况她又是那样一种身份,身具那样一种性格,受到冲击波荡在所难免。 苏戈微低着脑袋,十根嫩葱般的手指紧紧绞缠在一起,绞到微微泛白。 丁保心生不忍,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别瞎想了,尽力了就成,这些不是你该承担的。实则作为一县总捕,你已做得足够好,回头看看对岸,全城百姓,包括丁大哥我都是你救的,所以,天下最英气最美丽的捕头大人,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几句话,却让少女自柔荑一直暖到心尖,酥酥麻麻的,身体轻快得快要飞起来,暮地扬起瑧首,俏声笑道:“丁大哥,你还未答我呢?” 少女的肤色极白,粉粉的雪腮鲜嫩如新剥桂荔,晨曦下,盈浮着一层润润净净的谧光,目若秋水,皎洁如月。五官精致而清晰,端淑大气,但又分毫不会显重,仿若玉雕冰塑,风姿楚楚。 加之那对比寻常女子要略拔峭果毅的眉黛,清丽中,又多一份与众不同的勃勃英气。 彼时晨光渐起,光线不亮,但胜在澈净,仿若突然间天地万物就清晰起来,少女微仰瑧首,本就清丽绝伦的娇靥,明澈得如同一朵沐着晨露傲然绽放,攫取天下钟灵毓秀于一身的梦中小花儿。 丁保心头猛地一漾,眼神瞬间热灼起来,忍不住随口念诌道:“从今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天下。从今天起,心系那个女子,为她建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今天起,同每一个亲友书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牧马夕阳,携爱渔耕,风雨无阻,不离不弃……从今天起,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一边随性诌着,一边心中叹息:这次丁大哥要对不住了,不是不信任你,实在是不想你凭白担负这些,以你之简单直接,委实不是可以藏得住秘密之人,其结果只会无端损伤你我情谊。放心,很快便有再见之日,毕竟像你这样世间难寻的绝顶好女子,丁大哥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丁保信口胡诌随性而发的这段言辞,不文不白的,于他而言或许仅是一种赞美调笑,但对于爷们儿堆里混大,诗文水平不高,平日听首春闺小词都臊得坐立不安的苏戈来说,却是无疑于赤裸裸的告白,且是一听就懂的那种! 顷刻间便如被捏到了七寸的小蛇妖,但觉周身电蛇乱窜,四肢百骸、肌肤毛孔俱都簌簌麻痒,身体好似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心尖儿像是沾了香醋的甜蒜,柔中带脆,脆里夹酥,酥里缠绵,最后俱化作一汪春水儿…… 少女的脸一下子便红透了,明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沁出一层稠雾,就连那对拔峭的英眉,也柔哒哒的…… “丁大哥……你……” 这四个字纯用喉音发出,噎哑断续,轻酥婉柔,发出来后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丁保也瞬间从自说自话中回过神来,瞧见苏戈这罕见媚丽,猛地一怔,正要发话,忽地听到身侧有人大呼道:“大事不好,那众贼人追来了。” “什么?”丁保大吃一惊,他万没料到竟还真有贼人追来,而且还追得这么快! 翻身而起,一跃踏上高石望去,果见远远十几骑,挥着各色兵刃,杀气腾腾地向这边疾驰而来,而最远处的地平线上,似乎还有一些小黑点,稀稀拉拉的,散的很开,果然是流匪的纪律作风。 “快,快,其余人马上过桥!”尤刚等公人高声急叫起来,一时妇人叫孩子哭,桥头剩余的数百人乱作一团。 “妈蛋,有完没完?区区蟊贼贱匪,屁都不是,也敢死命追杀,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众卫卒,随本百户断后阻敌!” 正眯眼在桥头抽旱烟的肖大宝悠忽一声大叫,气得是七窍生烟,将手中旱烟一扔,劈手夺过一柄大刀,便向追兵大喇喇走去,一路走一路呼喝连声:“众卫卒,都给老子听着,先斩马腿,再割脑袋!” 他嗓门儿喊得敞亮,但其实也就仅剩四个卫卒,不过这四人都是刚从城门前浴血杀伐出来的,对此凛然不惧,纷纷响应,执起大刀便迎着敌匪奔去。 丁保一把拉住满脸煞气拎着腰刀便要跟着前冲的苏戈,急叫道:“戈戈,你做什么?还不快护着其他百姓先过去?” “你也一起吗?”少女反问。 “戈戈,我是县尉,此地唯一的父母官,百姓没有过完,我怎么过?再说,主意也是我出的,路线也是我定的,大家信任我愿意跟着我一路走过来,不把大家完完整整带出生天,我如何能过……”丁保耐心解释。 “你过我再过。” 仍旧是这五个字,和之前一样说的轻松自若,但语气里却多了某种裂土难憾、坚逾金石的坚持。 二人说话间,肖大宝已经跟最先追来,跑得一身创口全部崩裂,鲜血染红座下坐骑的祝老大照了面。 “原来是你个土熊瞎子?!当年没一矛嫩死你,老子他妈的一直悔到现在!那时候好歹还是个畜生,现在尼玛连畜生都不如了?追杀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这你都干得出来?”肖大宝手执大刀,大步迎上,面沉如铁,高声喝骂道。 “肖大宝,甭叽歪!受死吧!” 祝老大一路追得辛苦,绕了多大圈子,此刻眼都全红了,若说刚入华阳城时肖大宝这样说,他兴许心中还有点小纠结小波澜,但此时满心满肺都是怨怒杀戮,又兜头就遇见了昔日仇人,哪还会有半分迟疑纠结?! 第六十八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下) 第六十八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下) 第六十九章 乘风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六十九章 乘风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六十九章 乘风 (抱歉,今日只有这3500+一章,零零散散花了五个多小时,最后出来尚算满意。求推荐票,发现票多,心情好状态妙啊。) 祝老大使的是一杆巨戟,黑熊般的身体,抡得虎虎生风,劈头盖脸便朝急速冲来的肖大宝脖颈叉去。 “杀。” 肖大宝亦不示弱,手执大刀,快步迎上。眼见二人相距不足半丈,长短兵刃便要硬击在一起时,他身体突然迎面一倒,避过祝老大的巨戟,双膝将跪不跪,以碎步快速移动调整,身体借着巨大的惯性冲力朝侧前方翻滑过去。 于此同时,紧随祝老大之后,迎面而来的两名骑手疾冲之下一左一右与肖大宝擦身而过,马嘶悲鸣,轰隆轰隆砸翻在地上,硬生生把虚虚的草甸给刨刮出了两个大坑,沙石飞溅,草屑、尘土兜卷飞扬。 “肖大宝,你!” 祝老大猛地勒马,暴怒咆哮道,前前后后他看得最清楚,肖大宝故意让过他,借惯性翻入后面两骑之间,连续两刀拖斩在奔袭而来的马腿上,因为是双方相对疾冲,惯性巨大,根本无需费力砍杀,只用锋锐迎对,凭借马力前冲,刀向后拖斩,马腿便应声而断。 “熊瞎子,动动脑子,老子又不傻,会眼巴巴等着你居高临下,以长击短来磕飞老子大刀?!” 肖大宝擎刀而立,胡乱抿了抿脸上的血丝,放声大笑,实则刚才电光火石间勉强斩出两刀,他自己也被马尾狠狠带了一下,脸上火辣辣的疼,但却丝毫不减威风。 那两匹马骤然摔倒,马上流匪猝不及防之下,重重滚摔落地,直接翻滚十几圈才消停下来。 两位落地流匪,其中一人被另一匹疾驰而来的马匹踩中,数千斤的巨力加身,当场身死,而踩他的马却也被崴了蹄,狂嘶跪地,将马上骑乘之人甩出一丈多远,一头撞在一块石头上,当场开瓢。 另一人运气稍好,后续追来的流匪骑术精湛,关键时刻急急勒马闪避,结果勒得太狠,惯性冲击下,马足一滑,轰隆倒摔于地,结果抽身不及,两条腿立时便被齐齐压折。 还未来得及惨叫,四名卫卒中的一位就趁机给了他一刀,运气稍好那位坠马流匪吓得魂飞魄散,急急忙忙爬起来应战,却发现四名浑身浴血的卫卒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飞奔而过,见马就斩马腿,除非距离隔得很近,杀人只是举手之劳,否则绝不耽搁,也不浪费一点力气。 祝老大顿时明白,他们并不求胜,亦不求杀人,只想把自己这些追兵阻在这里,为华阳百姓尽量争取时间。 抬起头,猛然发现就是这一耽搁,剩下的数百人也已经过得七七八八,顿时被刺激得又惊又怒,眼见肖大宝根本不理他,笑完之后,径直朝随后疾驰而来的十几骑冲去,稍作迟疑,还是选择了拔马朝桥头冲去。 “七公子,快过来!” 早已过河的捕神,眼见局势成这样,苏戈却还没有动身的迹象,急忙高声呼喝道。 他受伤极重,根本动不了手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而且此时此刻,即便他尚有力杀敌,也不可能逆着疯了般涌过桥来人流冲过对岸。真正的恐惧并非刀剑加颈的那一刻,是眼看着明晃晃的刀剑袭来,却还没有加诸于身之时。 众百姓仓皇地往桥上冲,正是一种求生本能。 苏戈望了师父一眼,猛地抽出腰刀,直指杀气腾腾的祝老大,英眉怒竖,厉叱道:“贼子休得猖狂,华阳总捕苏戈在此!” 丁保一把没拉住,少女紫裳飞卷,寒刀在握,迎着祝老大便疾冲上去。 “苏捕头外来人丁,一介女流,尚如此热血悍勇,我华阳儿郎岂不如她?!走!随苏捕头上阵,斩尽贼匪,杀!” 捕快衙役中突地窜出一声大喝,当先一位三十几岁的黑肤汉子面色涨红,扔下哨棒,抽出公配腰刀,大呼小叫着便冲杀了上去,他这一带头一吆喝,陆陆续续地闪出十几位公人,高声附和,尾随而去。 但更多的衙役差人还是选择了沉默。毕竟大家伙从不曾上过战场,虽也有过缉捕追凶、拿人问罪的经历,可那与战场相比,完全是两回事,他们现在也全吓呆了,一个个脸色煞白,能勉强撑住不跟众百姓抢着过河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倒是有近二十位青皮混子无赖地痞,热血激勇之下,拎着棍棒皮鞭,抄起菜刀尖刀便也随了上去。 “……县尉大人,对不住……我……” 面色苍白的尤刚眼见丁保走了过来,战战兢兢,满脸羞愧道。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其实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熊蛋,方才也暗自鼓了几次劲,但也没能迈动一步。 说话间,桥这边百姓已经剩下几十人了,而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衙役丁仆、青皮混混虽然大部分不敢上去迎敌,也很恐惧,但却无一人抢着过河,说实话丁保已经很满意了。 “尤刚,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丁保拍了拍他的肩膀,交待道:“最后再做一件事,然后你们便赶紧一起过桥。” “县尉大人,您说。” 丁保抬头望了望天,徐声道:“把这些牛马骡子都集中起来,绳子全取下来,绑在桥头的这块巨石上、铁索上。” “县尉大人,您这……您这是要……”尤刚瞪圆眼睛道。 “别问。别说。去做吧。” …… 祝老大此时心中非常懊悔,他之前满腔都是杀意,只顾拼命追袭,以为都是寻常百姓,便只有三二十骑也能摧枯拉朽杀得片甲不留,所以一马当先,根本不顾阵型,导致一路走来跟洒羊屎粒一样,自己带着这近二十位骑西疆马的,硬生生领先了大部队好几里地。 结果不曾想先是一个无耻混蛋肖大宝,后边又杀出来了一个仙女儿般的姑娘,竟一个比一个扎手。 再加上受热血鼓涌掩杀过来帮忙的三几十位衙役、青皮,结果片刻功夫,自己带来的近二十骑已经全被搞翻,顷刻间形势逆转。若不是见机得快,拼着挨了一刀两石,拔马就往回跑,估计自己已经被那泼辣厉害的小仙女儿给直接劈下马来! 你奶奶的,哪里冒出来的扎手小娘皮,脸蛋生得跟画中人儿似的,身条也是美得冒泡,怎么就如此泼辣凶悍!简直就是母老虎中的虎王!这要哪个男人倒霉惹到,还不脱层皮?! 而此时,夕流桥头,让祝老大怨声载道胆战心惊的那位母老虎之王,正明睐如水,皎皎似波地望着丁保,温言轻声道:“丁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少女此时心中酸甜轻盈,极为异样,她觉得她跟丁大哥的关系与之前不同了,因为面对丁大哥热情似火的告白,她没有拔刀杀人,在少女的习惯和意识中,面对这种情况没有直接拔刀砍了对方,实际上就表示接受了,简而言之,她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算是半个丁大哥的人了。 丁保这时正在考虑事情,倒没有留意这些,闻言,沉声道:“断桥。” “断桥?” 肖大宝、苏戈等人面色齐齐一变,不过大家瞬间便明白过来,是啊,虽说全城百姓都过了河,但等后续大股流匪追来,一旦纵马过桥,撒开劲儿追,人哪里跑得过马?自己等人毕竟势单力薄,阻得了一时,阻不了一世。 “还是小老弟你想得周到。这桥必须要断,但谁最后留下来断……”肖大宝面沉似水,直指问题核心。 “你们过桥。我留下。”丁保认真道,眼中略染赤红。 “不行!”苏戈脸色煞白,狰声大喊道。 “戈戈……”丁保苦笑。 “你不要说,我不听!”苏戈像是一头被惹怒的小老虎,紧紧攥着拳头,眼神凶狠又脆弱地盯着丁保,胸脯一鼓一鼓的,死死咬着樱唇,磨着满口小银牙,颤着声音喊道:“大家一起留下断桥,一起砍杀敌匪!” “对,一起留下,县尉大人不走,我们也不走!” “就是,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老子还没杀够呢,且等着呢。” 肖大宝眼神儿锃亮,拍着丁保肩膀,畅声大笑道:“小老弟,看到了吧,桥这边站着的,没人是孬种!一起吧!” 丁保猛地转身,冲着对岸高声大喊道:“诸位父老乡亲,贼匪大批骑手将至,危险未除,如今唯有断桥方能相阻。这事我已做好万全准备,留我一人断桥即可。大家方才都看到了,我这人天赋异禀,轻功高卓,在场只有我一人有把握不用桥也能跳到河对岸去,只需一根绳子相助。然则此时,在我身边的这几十位英雄儿女不愿抛下我一人过桥,心意虽好,但实则愚蠢!今晚他们拼死救了大家伙的命,现在,我恳求大家好好劝劝他们,也救一次他们的命!” 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经历这番生死,对面这些人为大家做的牺牲有目共睹,便是一路上曾挨过皮鞭哨棒的也瞬间消弭了怨气,所以丁保话音方落,对岸百姓便七嘴八舌地呼唤规劝起来,很多人喊着喊着,突然就嚎啕恸哭了起来…… 慢慢地,有不少百姓陆陆续续跪下相劝,其中,自然还有这边人的亲戚家人、邻里朋友…… 除了钉子般的苏戈,肖大宝是最后一个上桥的,泼皮老油子眼眶有些湿红,他只哑声问了一句,“几成把握?” 当丁保回答八成时,他便不再说什么,狠狠抱了丁保一下,然后仰着脖子吸着鼻子,大步上桥而去。 “戈戈……” “你过我再过。你若硬要逼我,我先砍了你,然后再砍了自己。”少女嗓子发哑,宝石般明睐中闪着从未有过的脆弱彷徨。 丁保满眼温柔,满怀感动,但所幸理智尚存,他为的是长久而不是眼下,再说让苏戈留下才俩人更危险,深吸了一口气,祭出终极温柔杀手锏,道:“戈戈,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一个赌约未偿,以自己姓氏发誓,只要不违背天地良心,不违背世间道义,你都会无条件照做。” 少女猛地抬头,瞳孔微微收缩,隐隐有冰晶般的碎纹浮现。 丁保忽地温柔了起来,满眸子都是宠溺深情:“我现在,就用这个赌约,换你过桥。” 第六十九章 乘风 第六十九章 乘风 第七十章 归去(上)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七十章 归去(上)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七十章 归去(上) 苏戈眼眶瞬间就红了,痴痴望着丁保,眸中飞速腾起一层湿雾淞晶,纠结复杂,却璀亮如晴夜繁星。 丁保也不想搞得这样肉麻兮兮,如果有别的法子他自然更希望能把这赌注留着,他日必有大用。但当前情形,以苏戈之固执坚毅,他想要劝退她先过桥,也实在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让她陪着留下肯定是不行的,一则她没有自己的弹跳能力留下几乎就是送死,二则不利于自己审时度势金蝉脱壳。 实则这一整夜的一系列突发变故,让他亦有些措手不及。 但就像他之前对苏戈所言,主意是他出的,路线是他定的,所以他肯定会负责到底,这也是他坚持留下断桥的一个最重要原因。当然,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干冒着傻气白白送死的蠢事,如果不考虑金蝉脱壳,正常情况下,他是真有很大把握利用变态弹跳跃过去,最多瞬时重力加速度太大身体受些创伤而已。“八成把握?”少女终于抿着下唇道。 “九成。”丁保长吁了一口气,怕她变卦,赶紧答道。 少女也是嘎嘣脆的性子,下定决心,确定答案后,浓浓望了他一眼,扭腰上桥。 而这时,百丈开外的祝老大已经等齐了五六十人,本来有前车之签,是想等着剩下一百多人全部到齐再一起冲杀过来的,但发现这边异常情况,稍一琢磨,便是面色大变,不敢再耽搁,带着这五六十人拍马冲杀过来! 一众流匪骑士不懂什么战阵,纪律性也极差,对于马速节奏、阵型配合演化等毫无章法,大规模战争中极为可笑蠢笨,但此时在这较小区域内,这般全速冲杀过来,铁蹄轰鸣,杀气腾腾,扬起草屑尘土,翻卷如龙,竟比训练有素令行禁止的正规骑兵看起来更加可怕。 丁保忽地抬头,眼神澹澹地看向五六丈外的对面桥头。 湍流哗啦,湿气腾腾,对岸人、物略显朦胧。紧贴岸边挤站了许多人,正眼巴巴地看着他,里面有捕神漏爷,有肖大宝,有大胡子尤刚,还有身如青松茁挺但目中泫然若泣的苏戈。 不知为何,大家都没有急着逃跑的意思,或许是心里都明白,如果丁保断桥成功自然无须再逃,而一旦失败,大家即便逃也是白逃,空旷的平原草甸上,两百骑士来回冲杀自然绝无活路,索性不再逃窜。 亦或者,大家只是舍不得,忍不住,想要留下亲眼看着,看着他生,亦或是死…… 丁保突地收回目光,眼神一厉,抄起手中马鞭啪啪啪就是一阵猛摔。 瀑声阵阵、水流湍急,对岸的百姓没有听到,蹄声如雷、甚嚣如龙,冲过来的逐马原流匪们没有听到。但是他们的心却不约而同地抽搐了一下,彷佛那马鞭是一下一下重重抽击在了他们心上。 十几匹骡马受马鞭驱使,将一条条绳索一下子绷得笔直,朝河水流向的方向拼命地拉动起来。 啪啪啪啪,又是几声生涩别扭的催促鞭声,那炸响听得人头皮麻。一条条绳索绷得吱吱直响,巨石只是微不可查地抖了抖,继而便是纹丝不动。只有巨石上系着的四根铁索绷得直直,被扯得歪向一边,与巨石摩擦出渗人的响音。 冲过来的逐马原流匪们终于确定了他的真正意图,立即面色大变,纷纷去取身上弓箭。 他们并不是没有携带弓箭,只是不善骑射而已,再者,远程射箭哪有风驰电掣大刀斩首来得恣意痛快?但此时距离尚远,为阻止丁保成功断桥,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射箭。 面色狰狞双目血红的祝老大瞧着眼前情况,嘴角浮起了一丝冷酷笑意,年轻人,就凭这十几匹畜生,就凭你那蹩脚赶鞭法,能拉得动如此大的铁链巨石吗?! 事实彷佛也真如他所猜测那般,就见丁保“急切”之下,居然忙中无计,跑到那一条条绳索中间,挥起鞭子一通胡乱狠抽,最后竟似自暴自弃,直接弃了马鞭便去抓着一条绳索帮着牛马骡子使劲地拔起来。 “嗤,螳臂当车!牛马之力尚不可为,一人人力有限,能济得甚事?” 祝老大见此心中大定,催马高喝道:“放箭,只射那些牛马畜生!老子要他亲眼看着,然后一点点绝望!” 瞬间箭矢横飞,激射而至。 见有箭矢飞来,丁保面色一肃,立马掏出“堪言”宝匕,双手紧握,双腿发力,借着凶猛冲劲,狠狠切斩四条黝粗铁链。 他故意弄这些骡马在外围拉扯巨石,能拉动最好,拉不动也可以做掩护,替他挡住对方射来的箭矢,实则心中真正计划用来断桥的就是这把切金断玉、削铁如泥,天下仅有不足三十件的犀金宝器。 祝老大眼见他居然急得弄出把黑黢黢的匕首来切割碗口粗的铁链,放肆大笑,但紧接着,笑容兀地僵在脸上,眼睛瞪得滚圆。 “这!怎么可能?!” 丁保居然像剁肉一般一口气斩断三根铁链,这还是他身无内力加之身体劳累的缘故,可见“堪言”之锋锐无匹。 深吸了一口气,揉揉虎口,正要再去斩断第四根铁链时,挡在前方的牛马骡匹纷纷中箭,当下疼痛难忍,四蹄狂刨,嘶叫着死命向前猛冲,加之三根深埋巨石内的铁链已断,篆刻着“无名氏”三字的巨石再也挡不住这股巨力拖拽,只听“嘭”地一声,最后一根铁链被生生拽脱,木板长桥像是被斩了首的巨龙,猛地一颤,翻卷着朝河中坠下。 那块无名巨石也被受惊的骡马拖动翻滚,朝前擦动疾驰,却于岸边一滑,朝河道下急坠,曳动十几匹骡马嘶鸣挣扎着纷纷下坠。 这一下大出丁保预料,不过眼见桥崩时眼前绳索乱飞,不禁福至心灵,这岂不正是脱壳良机? 立马抓紧一根绳索,身体却假装被数条绳索裹缠,仿若吃重物拖曳,双脚猛地悬空,在对岸无数人的惊呼喊叫声中,与长桥、巨石、骡马一起朝合河道湍流中急急坠下。 第七十章 归去(上) 第七十章 归去(上) 第七十一章 归去(下)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七十一章 归去(下)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七十一章 归去(下) “丁大哥!” 河岸最边缘处那道青松般茁挺的身影,猛地一震,不管不顾,凄呼着朝前扑去,却被眼疾手快的肖大宝一把拉住,少女足下踩落的碎石噗噗坠落,悠忽被卷入湍流,消失不见。 捕神吓得一个趔趄,赶紧自肖大宝手中接过苏戈,将她死死拽住。 若说之前苏戈还处于情意暗萌的懵懂期,但在丁保诵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尤其是最后那句“我现在,就用这个赌约,换你过桥”时,误解之下,她瞬间便明白了自己心意,情感顿时奔涌如潮,再难自已。 这也是她收起小姐脾气乖乖上桥离开的主要原因,这是她娘教她的,喜欢一个男人,首先就要听他的话。 可现在,她头一回喜欢一个男人,才刚刚“互相”表白心意,心头澎湃的酸甜愉悦尚未散去,这个男人居然就要死了……少女力气像是瞬间被抽空,软绵绵跌坐在地,只觉心脏痛得快要碎掉了,周遭空气全部消失,眼泪哗啦啦就流了出来。 “桥,桥就这么被他弄断了?!” 祝老大一个趔趄从马上翻滚下来,顾不得创口崩裂,血染衣袍,跌跌撞撞一口气冲到岸边,就见那木板长桥翻滚着朝下坠去,再无半分挽回希望,对岸百姓距离明明只有六丈左右,却是宛如天堑,再难追及。 激愤之下,“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黑熊般的硕大身躯晃了晃,直接蹲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血流不止。 一阵马嘶狂鸣声中,其他流民马匪也陆续拍马赶到,在河岸边人立而起,踢起无数碎石,翻滚而下。 一百几十名流匪骑士齐齐瞩目河下,沉默不语,心思极为复杂。没有人愿意落草为寇,大家所求不过是生计而已,纷纷暗想,若是之前自家当地的父母官能有这位年轻县尉一分爱惜体恤百姓之心,但凡有口饭吃,自己也决计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奸淫掳掠,人憎鬼厌。 但像今晚这样,直接冲击县城,抢夺财物不说,还要苦苦追杀老百姓,这还是首次! 做强盗也有做强盗的规矩,财物第一,女人顺带,杀人则能避则避,大家最开始来到华阳城外,心稍有不安,但更多是刺激和亢奋,以为还像之前一样银钱美女,所以兴奋得嗷嗷叫。但一晚上这么厮杀折腾下来,尤其是被丁保这种慨然赴死、仗义血性的举动这么一震撼一刺激,大家突然才发现,原来祝老大这次所求不是为财,也不是为女人,竟似只为追杀华阳全城百姓! 这可就有些不合适了!大家奉你为老大,可决计不是干这种生孩子没屁眼的缺德勾当的! 对岸的百姓很安静,安静得有些奇怪,不知是被震住了不敢相信,还是在期待着某种奇迹,齐齐望向晦暗不明的河道下…… 稍稍回过神儿来的祝老大,血红残忍的眼神自这些沉默百姓们身上一一掠过,心中忽然间恨意滔天,恨丁保,也恨这些百姓。要不是你这破烂县尉硬生生把桥弄断,老子四个儿子何至于即将身死? 还有你们这些猪猡一样的懦弱百姓,为什么就是不肯束手就擒,要不是你们,老子何至于落得此般田地? 极端困兽状态下的祝老大,自觉趋利避害,将对“判官”的愤恨怨怼全部投向了丁保和对岸百姓,狰狞怪笑着从地上爬起,熊臂一挥,正要说什么,突然就听到对岸那些安静沉默如同死寂般的百姓,如被解冻了般,“哄”地一下,大跳大叫,欢呼雀跃起来。 欢呼声来得极猛,此起彼伏,如同咆哮的巨浪,瞬间压过了瀑布湍流。 祝老大顺着对岸百姓大呼小叫遥指河水的方向望去,身躯一震,差点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夕流桥这边的河面距离上面地面虽不是最深处七八丈那么夸张,但也足足有六丈多,而桥身一共只有四丈许,此时在垂帘般悬荡的断桥下,距离水面不足一丈的地方,隐隐悬挂着一个阴影,这个阴影像是一个人,他的一条腿被绳索给缠住了,正在挣扎着想要摆脱。 因天光尚晦,河道又幽深逼咎,看不清楚那人形貌,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是谁! 王八蛋,还没死?!完全疯狂掉的祝老大粗大的鼻孔喷出两丝血沫子,已经挥起的臂膀未落,狰狞大吼道:“上火箭,给老子射死他!射成马蜂窝!烧成飞灰!” 火箭乃是此时节强盗匪寇制造混乱、奸淫掳掠的必备器具,岸上众流匪虽大部分都心生迟疑不满,但听惯了命令很难突然间改掉,迟迟疑疑中,还是有近四成的人提弓上弦,燃起了火箭,顷刻间照亮了整个河岸。 本来哭成泪人儿一般的苏戈忽见丁保悬在桥下,顿时像吞了仙丹的孙猴子,又笑又跳,忽然注意到对岸的动静,不由骇得魂飞魄散,站立在岸上只是向丁保大声示警,同时心里勃怒狂飙,逐马原,丁大哥若有三长两短,我苏戈发誓,定让你们所有人灰飞烟灭片甲不留! 丁保这会儿只觉得悲催,他本来算计得很好,手握一根绳子,佯作困在绳阵中被迫朝下坠落,但就在即将入水时,手放开了缓冲用的绳子,但人却没有如愿入水。因为极度混乱中,还真有一根绳子好巧不巧地缠住了他的腿,把他硬生生倒悬在了半空,这算得好好的金蝉脱壳,壳脱了一半,蝉却卡在里面了。 水花四溅,湿气蒸腾,再加上天色未明,他看不清楚岸上状况,只听到有欢呼声如雷,知道自己已被人发现,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死遁决心已下,便想要拿“堪言”宝匕切断脚上绳索,但一整夜折腾,此时身体力量几近耗尽,任他怎样挣扎,腰力也达不到。 直到对岸燃起无数火箭,再临生死边缘,这才兀地大惊,求生之欲的刺激下,猛地弹腰对折,一把抓住腿上绳索,本想直接割绳,忽地心念一动,将浸染得满是土酒的破烂长衫外套撕下,缠缚在绳索上,然后才割绳下坠,垂垂潜入河中。 因光线晦暗,他距离河面又近,入水时水花又小,竟无人发现。 岸上众人,只看到数十只火箭朝着那团阴影攒射而过,“轰”的一下,阴影剧烈爆燃,随后绳子烧断,一团火球坠入湍流不见…… 第七十一章 归去(下) 第七十一章 归去(下) 第七十二章 兵冢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七十二章 兵冢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七十二章 兵冢 (补更先献上,晚一点还有一更。昨天实在抱歉。) 夕流河下游某处。 河道之下,水流轰隆作响,两丈宽的水面上居然同时出现三处明暗漩涡,本来仅是略显湍急的水流到了此地,竟发出瀑布般的轰隆哑鸣。 而此处的河面,距离其上地面也已逾七丈,峭石拔茁,宛如刀劈斧凿。 捕神身边,站着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少年公子,一脸刚毅悍勇之气,拿布满了疲累的眼睛,望了望沿岸无数攀绳索下去寻觅的兵士、百姓,蹙起浓眉,叹道:“这一带,水下暗流不少啊。” 捕神一双老眼满是血丝,加之受伤的缘故,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几岁,涩哑着声音道:“……四公子,已经十二个时辰了。” 这位少年公子正是苏戈的四哥苏破军。 当日丁保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一团火球坠入河道中后,两岸所有人都傻了,华阳众百姓是痛哭流涕、喝骂咆哮,最后齐齐对着河道中他消失之处跪拜了下来。但失心疯般的祝老大却把对“判官”的愤恨怨怼全部投向了丁保和对岸百姓,“弄死”丁保犹不解气,竟还咆哮着要众匪朝对岸百姓放箭,能射死几个射死几个。 众匪心情本就复杂,同情对岸百姓,钦佩丁保,不满祝老大,听他命令后向丁保射箭纯属下意识的服从,但真正看到丁保燃烧着坠入河道不见,没有一人心中不羞愧惋惜,在这种情形下,谁还能对这些手无寸铁痛哭流涕的百姓举起箭来? 更何况,朝对岸放箭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大家只是强盗,不是恶魔屠夫,所以心中极度不满之下,竟没有一人举箭。 祝老大当即暴怒,状如魔怔,一连砍翻了身边三位没有举箭的手下,终于彻底激怒众匪,不知是谁带头,一通乱箭将其射死!然后默默对着河道内丁保消失之地抱了抱拳,这才上马离去。 随后不到一刻钟,苏破军便亲自带着雀州卫所四百骑拍马赶到,也让放过众百姓离开的流匪暂时躲过了杀身之祸。 若是没有怒起击杀祝老大然后拍马离开之举,以苏戈当时伤心暴怒之状,绝对会让四哥将这些人杀得片甲不留,一把火烧得尸骨无存,然后全部投进夕流河! “四公子,你不过去劝劝吗?” 捕神瞥了眼默默坐在河岸边,犹如凝石般不言不动的苏戈,很担心道。 苏破军挠了挠脑袋,脸一下皱了起来,为难道:“唉,这种事,怎么劝?”说完之后,又不禁很是好奇,“漏爷,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竟把小妹……变成这样了?还有,这些百姓竟都如此上心?” 在他来说,苏戈现在这个犹如望夫石般凄婉哀愁的状态,是他从未见过的,因为他此时竟从苏戈身上看到了两个字……女人。一想起这个两个字,竟然出现在自家小妹,大名鼎鼎的“霜桥第一霸”身上,顿时不禁一个哆嗦,浑身都有些冷。 他本来是在雀州公办,结果乍闻流匪冲击华阳,小妹还在城中,鞋子都没来得及穿,马不停蹄一路疾驰而来,过来后一看苏戈那非要往河道下跳的疯狂状态,顿时吓惨了,稍微向捕神问清缘由,便赶紧组织兵士顺着沿岸打捞寻找,这一找就是足足十二个时辰。 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找的这个人究竟是啥情况,心里着实非常好奇,不仅是因为小妹苏戈伤心欲绝的神奇状态,还有就是几乎所有幸存下来华阳百姓竟然都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在这十二个时辰里一直默默配合着他带领的兵士进行寻觅,甚至有几个人还差点跌进水里淹死! “他是个什么人?”捕神喃喃重复了一句,神情萧索复杂,勉强笑了笑,“说句不恭之语,他……隐隐让我想起来当年的老爷子……” 苏破军本来还在惊异捕神眼角的丝丝晶润,一听最后一句话,差点没把舌头吞下去,因为这个老爷子可不是指他爹,威震天下的苏家家主镇南大将军王,而是他爷爷,那位面对唾手可得的皇位竟甩袖而去的央土至尊传奇! 他还没来得及表达震惊和强烈质疑,耳边突然传来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像是一个废旧车辙发出的摩擦之音: “我不找了。” 听到小妹清脆如银铃的声音竟变成了这样,苏破军心里猛地一揪,转过头,就看到苏戈小脸儿煞白煞白的,瘀肿的两眼呆滞地望着前方不明处,嘴唇因噙咬得太用力,破烂了很多处,满是白屑翘皮,还隐隐泛着血丝,短短十二个时辰时间,竟像是大病了一场。 “啊,小妹,你终于肯说话了,不找了好,就不找了。咦,为什么不找了,还有好多地方……” “我。不敢再找了。”苏戈猛地抬头,涩声打断道。 她之前坚持寻找是因为抱有很大希望,因为在他心里,丁保是无所不能的,连天兵两次都被他逼退,还有什么能难得倒他?可现在近万的军士百姓沿着河道不眠不休找了十二个时辰,竟是毫无所获,再记起师父之前强调很多次的,十二个时辰内是黄金搜救时间,她终于真正恐慌了。 她现在不担心找不到,反倒开始担心万一真找到了什么,她不想连最后一丝希望都失去! 所以她不敢再找了,她要留下这万分之一,哪怕只是个念想也好! “可是小妹……”苏破军愣头小伙子哪里懂得这女儿心事,正要再说什么,捕神猛揪了他一把,劝慰苏戈道:“七公子,那就不找了。放心,我给小丁县尉看过手相,他绝非短命之人,他日必有相逢之日。” 苏戈就像是即将溺水之人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呆滞的眸中终于多了几丝活泛,抿了抿唇,像是突然间做了什么决定,大眼睛望着苏破军,认真道:“四哥……” “别!别!别!别吓我,我胆儿小!小妹,有什么话,咱好好说!” 苏破军一听这称呼,吓得肝胆俱裂,这小祖宗,家里除了老大老二,谁承受得起他叫声哥,印象中的那几次叫哥,哪次不是鸡飞狗跳差点让自己脱了层皮? 除此之外,倒也存心想调节活跃下气氛,岔一岔苏戈的悲戚情绪。 若在往常,苏戈定然咯咯一乐,很是受用,但此时竟是罔若未闻,犹自喊道:“四哥,求你帮我两个忙。” 短短一日之内,少女像是突然成熟了不少,苏破军面上讪讪,不敢再像往常那样胡乱开玩笑,正色道:“说吧小妹,别说两个,二十个四哥也答应了。” 苏戈嗯了下,眼珠子活络了小半圈,定定望着苏破军,执声道:“第一个,我想进‘兵冢’。” “什么?!你干脆杀了我吧!”苏破军跳脚大喊道。 第七十二章 兵冢 第七十二章 兵冢 第七十三章 涅盘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七十三章 涅盘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七十三章 涅盘 “小妹,换个吧。这个……真不行。爹会打死我的。”苏破军哭丧着脸,作揖求饶道。 今时尚武,尤其是黄金八姓等这些豪门贵族,因为长期占据优质资源,故无一不是有着系统完备的功夫传承。 像“战神白家”的九尺银枪、“姑苏淳于”的风簸剑、“云海哥舒”的哥舒刀等既是四海皆知的八姓招牌兵刃,也代表着各自的家传功夫,配套有相应身法、内力、要诀、招式……只要不是身患恶疾残废,但凡是正统的八姓子弟一等勋贵,人人皆要修习,只是水准高低而已。 就像使的同是九尺银枪,基本的身法、内力、要诀、招式等都一样,但白化威使出来,可就跟白家另两位天才人物白沉舟、白弥勒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后两位可都是列席福不死江湖名人谱百大的青年才俊! 唯苏家的功夫传承跟别家不同,苏家武学缘自战阵杀伐,讲究实用,仅留下一套内力“浩然正气”,外功可学自百家,没有一定要求。但苏家男丁功夫炼至一定水准后,需要进入“兵冢”磨砺一年到两年不等。 这是一个类似集训演武场的地方,只不过是封闭的,里边有专门的供奉高手负责操训,这些供奉高手都是自镇南军中退伍下来的超卓好手,所以内容相当残酷残忍,除了不会死亡外,差不多等同于真正的战阵杀伐,大伤小伤甚至几天爬不起来都是家常便饭。 苏戈的六个哥哥,目前也仅有老大、老二、老三进“兵冢”磨砺过,就连眼下暂时负责“兵冢”相关事宜的老四苏破军自己心里都一直在打鼓,还没准备好进去,所以哪里敢私放整个将军王府的头号宝贝苏戈进去?! 况且祖上规定只能是男丁,历来从未听说过有放女子进去过的! 苏戈却恍若未闻,紧抿着唇,凄然道:“四哥,我方才一直在想,如果今晚不是我在这里,而是大哥,二哥在,一定可以帮到丁大哥很多,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逼到这个地步,都是我没用,功夫太不济……我现在好后悔,后悔大哥教我基本功的时候,我总是寻机会偷懒;二哥跟我讲解战策时,我总寻机打瞌睡;还有三哥、四哥你们督促我勤奋时,我总是籍着你们疼爱顶嘴撒泼……如果我每日能少偷懒半个时辰,少打几次瞌睡,多听几次督促,多练习几遍刀法,哪怕,每日只多用功那么一点点,也不至于这样不济,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只能看着……” “小妹,你别这样……”苏破军能深刻感觉到自家小妹正如雨后麦苗般迅速蜕变成长,但这种涅槃成长固然可喜,但此时看来竟是这样的疼痛,让他鼻头发酸,心里像是塞了千钧巨石一样。 “四哥。”苏戈抬起俏脸,两行晶莹的泪珠顺着苍白的小脸无声滚下,眼眸中满是哀求,却如山石般坚毅,“求你了。” 苏破军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但苏戈眼眸中那犹如碎晶般明显的伤痛刺到了他,长吁了一口气,终是点头道:“爹打就让他打呗,反正皮糙肉厚,打不死就成。你叫了我十七年哥,我今日就堂堂正正做一次哥。” 说完,直接昂起下巴,“第二件什么事?” “逐马原所有流匪,我一个都不要放过!”一向热枕善良的苏戈,磨着小银牙,一脸杀机,恨声一字一字道。 苏破军被她此时的神情吓了一跳,赶紧安抚道:“正想跟小妹说呢,四哥刚得到消息,逐马原所剩流匪九百三十二人,加上家眷共计两千六百四十四人,全部被弄成了残废,今生今世都只能在街头行乞,跟野狗夺食,比死了还难受百倍。” 苏戈长长直直的睫毛颤抖了好一阵,周身杀气终于泄了下来,垂下眼帘,不再做声。 捕神暗松了口气,继而奇道:“好大好绝的手笔,难道是财神客栈?” “正是财神客栈。”苏破军见捕神一猜就准,讶道:“还正奇怪,这财神客栈不好好做生意发大财,怎么竟干起这种利国利民的大事来?听漏爷这么一说,莫非,竟跟这位小丁县尉有关?” “他刚刚接到财神客栈的十二显童财神贴。” “十……十,十二?!” 苏破军目瞪口呆了好半响,才狠狠吞了口唾沫,摩挲着下巴感慨道:“看来,我这位未来妹婿还真不是个简单人物哎……” …… “戚大哥,小寨主在那边躲着偷偷抹眼泪。” 苏戈、苏破军、捕神三人对岸不远处,仅剩半条胳膊的刁白虫突然走过来,凑近佯作普通百姓的戚叔,满是担忧道。 丁保当日谎骗捕神、苏戈等人,说他用信鸽通知了黑头山接应,其实根本没有。先不说黑头山两千甲弟早已卸甲归田,守护寨子勉强可以,出击袭敌却是力有不逮,便是可以,他一心想要金蝉脱壳,哪里肯让弓沁率众来援,万一真早早援住了,他这壳还怎么脱? 弓沁、戚叔也是风闻这边动静后才急急赶出来的,与凌云七寨的人汇合后,扮作华阳百姓一起寻找。 戚叔先是一惊,似是不相信小姐会流眼泪,待看刁白虫不似说谎,这才喟然一叹,正要摆摆手说些什么,突地醒起一事,浑身巨震,满脸惊疑地自袖中摸出一物,继而猛地转身,匆匆忙忙地便朝弓沁所在处跑去。 “这是什么?” 弓沁小白莲般清濯漂亮的小脸微微有些浮肿,浓密卷翘犹如扇面般的睫毛,零星挂着点点湿露,整个人犹如一朵雨后沾露的新生芙蓉,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先生那日临下山前交给我的,交待说是小姐哭的时候,拿出来给小姐看。说是,叫做止哭鸟。”戚叔有些迟疑道。 “止哭鸟?” 弓沁毕竟不同于寻常小孩儿,心头忽地一动,急急拿过来端详,却见那只木雕禽鸟形状极怪,但是莫名的又有些熟悉,认真一想,忽然差点跳了起来,这,这木鸟,不就跟先生中秋那日下午同自己讲过的不死火鸟“凤凰”一样吗?!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每五百年自焚为灰烬,再从灰烬中重生,唯有经受巨大的痛苦和磨练,才能消除所有不快和仇恨恩怨,换取更好更强的躯体得以重生,循环不息,是为永生……” 先生讲过的话唰唰唰清晰地涌上小姑娘心头,再对照着先生“被火箭攒射,化为火球坠水”一说,弓沁忽地瞬间明悟,泪水顿止,紧紧抱着木雕怪鸟,喜得又笑又跳,直把旁边戚叔看得目瞪口呆,这,这都行?!一时间,丁保在他心中的形象愈发伟岸莫测起来…… 而此时,雀州城内某处茶馆二楼,一个行脚客模样,带着斗笠的年轻男子边喝着茶,边琢磨着桌上那张从弓鹤云书房里摸来的地图,一边拿手勾画着,一边自顾自道:“天下三大园林,皆有奇珍异兽,距离最近的就是这孔家的衍圣草园了,嗯,先就它了,不行再去其他两家,这次定要把这十四种凑齐了。咦,此地距离扶摇峰还不远,三月初三,没准还能赶得上那劳什子财神峰会呢……” 第一卷“华阳暮鼓”完,请看下一卷“扶摇磬钟”。 另,求几张推荐票。 ≈ap;lt;/a≈ap;gt;≈ap;lt;a≈ap;gt;≈ap;lt;/a≈ap;gt; 第七十三章 涅盘 第七十三章 涅盘 第七十四章 圣门孔家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七十四章 圣门孔家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七十四章 圣门孔家 霸原古道,袅烟默默。 正是夕阳西下时,落日余晖点点,给远处巍巍群山披上了一层妖娆红霞,亮如明镜,其上有松柏满山,一片苍郁。 古道近处,有村舍田野,绿树青苗,灿烂向晚。 逆着夕阳,一队行商逶迤前行,在满是风土尘烟的古道上,洒下两百来个斜斜长长的影子。 这队行商构成繁杂,五花八门,各行各业,单是骡马都有数百匹,各式车辆更是不在少数。不时有骑着高头大马的雄武镖师在队伍周围来回巡视,吆喝声、谈笑声、车轴转动、骡马嘶鸣……一片喧嚣热闹,恍如市井。 正值饭点,商队行得极慢,前半段中一辆极普通的马车前,一个胖乎乎矮墩墩的锦袍小青年提着一个食匣,擦拭汗水,扑打尘土,做完一切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车壁,恭声道:“宝哥,饭来了。” “上来罢。”一个略有些哑哑的声音响起。 矮胖青年敞亮应了声,这才爬上马车,掀开帘子,里边半躺半卧着一个衣着古怪的年轻人,商人不商人,书生不书生的,懒洋洋的,似是因一路颠簸,脸色略有些不太好看。 “宝哥,驴肉火烧,腌牛肉,新烤炙过的。还有这青梅子酒,也是温好的。宝哥先吃点垫着肚子,晚间投店了再……” 矮胖青年话没说完,那年轻人摆了摆手,抿了抿干涩翘皮的嘴唇,哑着声音道:“跟你说多少次了,不用这么客气麻烦,行旅在外,有的吃就行了。” 口中说着,手下可是没客气,掀开食匣,拎起驴肉火烧就是一口嚼了下去,“你也吃啊。” “不了,宝哥,我吃过了。” 年轻人嗯了声,就没再说话,吃喝了一阵后,伸了个懒腰,蹙眉道:“到西雁府还要多久?” 矮胖青年仔细琢磨了下,认真答道:“按这脚程,还得半个月吧。” “这么久?那终南山呢?” “过了西雁府还得十天往上。” 年轻人闻言很有些郁闷,不再说话,低头抓起腌牛肉狠狠啃了起来。 这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丁保。 那日在夕流桥坠水之后,借助之前的勘察布置,曳着早备好的绳索浮标涉水朝上游走,走到预定上岸点后收绳上岸,然后径直绕入后山,在石腹里取出早已备好的银票、路引等相应物事,简单做了个装扮,便沿官道径直朝雀州府行去。 本来依照他的设想,顶多就是故意留个什么线索在夕流桥畔,造成天黑路滑失足落水之状就行了,不曾想还未下决定实施计划,就连续遭逢天兵老失、逐马原群匪的接连状况,阴差阳错之下,倒是弄成了轰轰烈烈重于泰山。 不过他这籍着器具溯流而上,却是大出所有人预料,导致苦苦寻找的苏戈、苏破天等人一直朝下流寻去,越错越远…… 离开华阳是他早准备好的,这个世界如此凶险,“超人腕”十四基因原液凑齐乃是头等大事。不过前世职业习惯使然,深谙出门万事难之道,潜意识里,银票不带够是决计不能远行的,所以才会有天兵遗迹园等一系列捞财之举,只是不曾想最后居然搞出那么大影响,同时被白家、苏家、财神客栈等各方势力给惦记上了…… 此番死遁出华阳之后的行程安排,他心中计划早已拟好,天下三大园林,多奇珍异兽,距离华阳最近相对来说入园难度最低的,就是位于终南山麓的衍圣草园。据称不仅包罗央土各类珍稀兽禽,甚至还有异域番邦的各类稀奇花鸟虫鱼,规模仅次于位于皇都天封之郊的“万园之园”皇茗园,以及位于巴蜀之地的酆都万鬼园。 不过虽说是入园难度最低的,其实也仅仅是相对而言。 天下三大园林中,皇茗园自不必说,白家累几代人所建的皇家园林,尊贵超卓,非一等勋贵不得入内,寻常人靠近都不能,哪里有机会入得园林?至于酆都万鬼园,则是有名的死禁之地,据传阴鬼秽物极多,很是不吉,地址也很模糊,丁保虽然不信邪,但是一则距离远,二则听着名字就听够恶心的,不是万不得已,还真不想过去那里。 衍圣草园是三大园中唯一正常向普通百姓开放的,但是有固定日期,一年仅有一次,端午节前后三日。 如今本岁端午已过,丁保委实不愿再等到明年端午,但又实在想不到妙招入园,因为这衍圣草园说到底终究是黄金八姓中“圣门孔家”的私家园林,并不是寻常那种随随便便可以翻墙而入,或者轻而易举鱼目混珠的小花园子。 圣门孔家是八姓中的一个异类,兴许是所有八姓中唯一从不曾有过逐鹿之心的世家豪门,但却无人胆敢分毫轻视。 从古至今,“先代至圣”孔老子、“书圣”孔羲之、“诗圣”孔甫、“词圣”孔轼等等无一不是青史留名的彪炳人物,央土历代执文胆者,皆是出自孔家,如今八成以上的规矩纲常、伦理礼仪都是来自孔家典籍……单论影响力,就连同样名震天下的撰史世家福家也是远远不及,所以千载以来,孔家一直显得有些超脱于凡俗,不羁于芸芸众生。 简而言之,孔家虽不争天下,但争得天下后若想治好天下,就必须得有孔家支持! 这样一个牛哄哄的家族,如果不是主动开园,丁保哪里能够进得去?而且即便是进去了,又哪里有机会靠近那些兽禽,更别说还要抽血提取基因?! 所以丁保很是有些苦恼,一边匿于商队中慢慢朝孔家所在的终南山靠近,一边苦思入园良策。 “宝哥……是要上终南山吗?”矮胖青年看着丁保,终是忍不住有些好奇道。 丁保不愿回答,仰脖汩汩闷了口酒,突地神思一动,岔开话题,道:“孙浩,你那小媳妇儿呢?” ≈ap;lt;/a≈ap;gt;≈ap;lt;a≈ap;gt;≈ap;lt;/a≈ap;gt; 第七十四章 圣门孔家 第七十四章 圣门孔家 第七十五章 小少爷与接白雕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七十五章 小少爷与接白雕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七十五章 小少爷与接白雕 名叫孙浩的矮胖青年,闻言圆脸一下子涨红如血,连连摆手,结结巴巴道:“不,不是,宝哥,骆姑娘还不是……” “还不是什么?还不是你媳妇儿?” 丁保嗤地一笑,拽了一口劲道十足的腌牛肉,边吧咂着,边拍着他肩膀谑笑道:“听哥的话,这小骆姑娘一准跑不出你的手掌心。你就等着到了西雁府,备好彩礼登门求亲吧。按这烈丫头的性子,她老爹也未必做得了她的主,你登门求亲,她九成九应允。” “可是,宝哥你别生气,我按……你教我的法子,她昨日竟打了我一顿!”孙浩有些疑虑,黯然道。 “笨。她为什么生气打你?还不是因为在乎?这事儿呢,不怕她打,越生气越好,就怕她无动于衷。”丁保说完,见他似乎仍有些不解,不禁摇了摇头,耐心道:“呐,这小骆姑娘自小跟着父亲走镖,一身男儿脾气,也野性惯了,比寻常姑娘更矜持好面子。你对人一见钟情,这一路走来日日嘘寒问暖,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恨不得挖出整心来献给人家,依我看,姑娘家其实早动心了,但因为没有经验,加之最开始一直绷着面子矜持着冷眼相加,如今心动了却没有台阶下,故不知该怎生是好。” 孙浩听得两眼放光,连连点头,却听丁保继续分析道:“我让你连续两日不去她跟前照面,照了面也全当没看到,一句话不说,一个招呼不打,然后再寻机当着她的面跟其他姑娘热络,一则验证一下她是不是真动心,二则也递个台阶给姑娘下。她发怒拿马鞭打你,五分是嫉妒吃醋,三分是羞恼无措,剩下两分是故意的……” “宝哥……这嫉妒、羞恼,我倒勉强还能理解,可这故意又是为何?”孙浩搔着脑袋道。 丁保闻言差点被一口牛肉给噎住,没好气道:“哥真是要被你气毁了。她不故意打你,她拿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服自己,主动去探望你,主动去跟你说话儿,主动去给你送伤药?” “太神了,宝哥怎知骆姑娘今日给我送伤药了?!”孙浩猛地瞪大眼睛道。 “闭嘴!”丁保气得直接拿酒壶拍了拍他的大脑袋,无奈叹了口气,敦敦交待道:“说深了你也不懂,总之,烈马有烈马的驯法,这小骆姑娘兴许是一匹小烈马,但绝对是一匹很好很单纯的小烈马,你小子娶回家后一准有福了。人品妇道、持家过日子、绝对顶呱呱,不过,之后想在外面沾花惹草可就得悠着点了……” “不会的,我绝不会的!宝哥,我发誓!” “滚蛋!这种屁话省着待会儿找你小媳妇儿说去!”丁保喝止他,自顾自品了会儿酒,抬头,见他仍没有离开的意思,被自己又斥又说的,也不生气,恭谨伺立,一脸憨笑,摇了摇头,忍不住认真道:“孙浩,宝哥现正八经跟你说一句,回西雁府后,甭管别人如何劝说,这个选货进货的差事你别干了,你也干不了,早晚要出事!安安稳稳守着几间铺子,诚信经营,以诚待人,这才是你能做的,你该做的!” 孙浩几乎没有任何迟疑,连连点头称是。 他跟丁保认识,就是因为进货时被人使了掉包计,丁保刚巧经过出言点醒这才没有造成重大损失,所以也明白自己不是这块料,这次委实是赶鸭子上架,再综合丁保帮他追求小骆姑娘的事,心中不禁对丁保愈发恭敬感恩。 丁保一开始选择帮他,一是心生不忍举手之劳,二是见他身有孔家刺黥,想着一起行旅方便。结果这连续一二十天的行旅,孙浩简直把他当长辈尊重孝敬,加之这人确实憨厚善良,人品极好,二人关系倒是处的相当不错。 “宝哥,你恩重如山,我本事小,人也笨,报不了,到了西雁府卸下货物后,我驾车送你去终南山。”孙浩认真道。 丁保摆了摆手,正想说话,突然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一片嘈杂喧哗。 还未等他相询,孙浩转身出去,片刻后转了进来,脸上憋着一抹笑意,“那小少爷又跟人吵起来了,不过这次改成了米面铺的老许。” 丁保闻言也嗤地一声笑了起来。 商队是有编序的,轻易不得打乱,所以连续一二十日单调乏味的行旅下来,相近的商人都会变得非常熟络,甚至有的还会集体生活吃住,晚上聚在一辆马车上赌钱饮酒,像是一个繁杂小社区一样。 孙浩口中的这位“小少年”就是丁保身处小社区中的一位,也是极有意思的一位,一二十日来,几乎天天与人吵架,而且天天唤人,天天不重样,理由更是五花八门千七百怪,算是行旅之程上一点很有意思的调剂。 丁保打开车窗,点头示意孙浩掀起车帘子,外面清晰的吵闹声一下传了进来: “偷?你莫要信口雌黄,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再者,本少爷仅是想查查你进的这批米面是否乃生虫积货……”小少爷招牌的温吞吞的声音。 “闭嘴,什么狗屁少爷,若不是念及你勉强算是个读书人,年纪又小,早拿你见官了!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抽你!”米面铺老许的声音。 “荒谬,实在是荒天下之大谬。其一,本少爷并未胡言乱语,你进价之米面,要比正常价便宜近三成,依照今年收成行情,不可能以这个价拿到,故极有可能是生虫积货,以次充好。其二,本少爷再次声明,本人乃是如假包换,正经八百的少爷。” “嘁,说的跟真的一样,你哪家的少爷?别再跟老子吹牛说是孔家。” “不错,正是终南山孔家。” “嘁,小子,你要是孔家少爷,老子就是孔家姑爷。” “千万莫冲动。你这样说,小表姐知道,会让你倾家荡产街头行乞的。”小少爷慢吞轻快的声音,突然变得极严肃认真,像是在描述一件极其可怕随时可能发生的事情。 “法螺吹的跟真的一样,你拿什么证明?”老许哼声不屑道,他这一说,围观人群中其他之前曾跟这位小少爷吵过架的人纷纷站出来附和,一时间,人嘲涌动,群情激奋,好面子的小少爷被噎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忽地,就听他激声道:“莫要逼本少爷,再逼,本少爷就把今次小表姐要的‘接白雕’引出来,告诉你们,整个央土现今仅有三头,一在皇茗园,一在酆都万鬼圆,这第三头就在本少爷马车里,是准备送去衍圣草园的。难道这还证明不了?” 丁保心思一动,难不成这乱七八糟的小子还真跟孔家有关系? 忽而心脏猛地一紧,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接白雕,接白雕,我擦,这不就是那猛禽之王——金雕的别名吗?! 第七十五章 小少爷与接白雕 第七十五章 小少爷与接白雕 第七十六章 亦真亦假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七十六章 亦真亦假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七十六章 亦真亦假 无怪丁保如此激动,因为十四物种基因名单上,就有金雕,对应的超人能力是视力。 金雕,古称鹫,也叫洁白雕、黑翅雕、接白雕。性高傲,双翼巨大而强壮,目光锐利,加之一对宛如匕首般足以致命的利爪,处处都显示着它的强壮且极具威慑力,又称“猛禽之王”。 金雕秉承着鹰隼家族超强的视力,且将其进一步提升到一个极其夸张的地步,单论视角范围,至少是人的五倍以上,而灵敏度和分辨率更是达到几十倍。 它可以在最远10公里外的高空发现地面猎物,迅速判断距离、猎物大小和重量、移动速度等,然后以每小时300千米的速度从天而降,并于最后刹那嘎然止翅,然后牢牢抓住猎物的头部,将利爪戳进猎物的头骨,使其顷刻丧命。 这一过程中,除了瞠目结舌的俯冲速度外,高速动态飞行状态下的超强视觉能力,也是无与伦比匪夷所思的存在。 深呼吸平复了下激昂心绪,丁保掀开车帘步出。 夕阳仅剩下了一襟,红彤彤的暖光下,一个十四五岁满脸稚气打扮成书生模样的少年,正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戏谑笑骂。此君浓眉大眼,五官清奇,一张略显黝黑的瘦削脸颊上,微微泛红,分不清楚是晚照还是羞怒。 一袭袍衫说不上破烂,但明显皱巴巴的,浆洗得很旧。 听了一二十日的吵闹,这还是丁保第一次见到这位小少爷的真容,看形貌气质、衣着打扮,倒像个乳臭未干的土鳖读书人,无论如何也跟传说中的孔家少爷挨不上边。 这位小少爷虽然一时不忿,嚷嚷着喊出了接白雕,但这玩意儿除非是热衷走马溜鹰的顶级公子哥儿,否则还真不懂。 所以他这番话喊完,形势非但没有好转,大家伙反倒是取笑得更厉害了。 小少爷黝黑的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手指气得瑟瑟发抖,“你,你们,真是目光短浅毫无见识!本少爷,本少爷……简直是对牛弹琴,气煞我也!” 他不说还好,一说大家哄笑得更厉害了。 他这人其实很不讨喜,整日“寻衅滋事”,不是怀疑东家的茶叶是霉茶,就是疑惑西家的药材是伪货,更是时常还对别人日常生活习惯、言谈举止指指点点,貌似热心,实则讨嫌。 不过丁保看得出来,大家伙也并不是真恼了他,真要取笑他,纯粹是当做无聊逗闷子,但这位小少爷却偏是极好面子的那种人,直气得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就差捶胸顿足、嗟词长叹了。 “这位兄台,你方才说的,可是那传说中猛禽之王——接白雕?”丁保瞧了片刻,瞅准时间,佯作一脸讶色,上前一步道。 小少爷气得发昏的眼睛,一下子亮堂了起来,拊掌大喜道:“对对对,就是猛禽之王,没想到,兄台竟是识货人!” “识货不敢当。先祖父早年曾在西疆生活,言接白雕乃是天赐神鸟,世间唯一可以直视太阳而不刺伤双眼的猛禽,力大无穷,快逾闪电,是蓝天之上的终极猎手。捕食能力超强,别说寻常的兔子、狍子,饿起来便是叉角羚、灰狼也只能是腹中餐……先祖父还说,此神雕性高傲,喜自由,难以驯服饲养,发怒时会以撞死相抗,故央土之内,仅‘万园之园’皇茗园和酆都万鬼园饲有两头,却不曾想,原来兄台竟还饲有一头!失敬失敬!” 丁保这番话半真半假,说得围观众人一愣一愣的,那小少爷听的却是心花怒放,被他捧得黝黑脸颊愈发黑亮了几分,满脸得瑟,环视四周,那神色表情分明是在说,都听见了没,此般不世出的神鸟,天下仅有三头,其中一头就是本少爷饲驯的! 围观之人中不信服者仍众,但见丁保是自孙家马车内出来的,本身器宇不凡,且孙家二少爷孙浩正在他身后站着,貌似他便是那位每顿让孙家二少爷亲自送饭的神秘人物,再一联想到孙家的孔府刺黥身份,一时倒也不敢再多争什么,皆是一脸无趣地散了开来。 “这位兄台,你我今日一见如故,何不上车一叙?”丁保言笑晏晏地邀请道。 “幸何如之。”小少爷心情不错,做了个罗圈揖,甩衫而上。 …… “什么?宁兄,你,你要凑近观摩接白雕?!” 宁宝,正是现在丁保的化名。二人在马车上畅聊了一番后,丁保瞅准时机道出本意,本来笑眯眯的小少爷一听,脸色顿时一变,手中茶盏晃了几晃,差点撒将出来。 “呵呵,此乃先祖父遗愿,愚兄一直萦挂心头,也只是一提。若是实在不方便的话……” “方便方便,自然方便。”小少爷嘴里说着方便,脸色却是变了几变,忽地站起身来,抚额恍然道,“呀,本少爷突然想起一件要事未做,宁兄,咱们就此别过,改日再叙。” “观摩之事?” “改日,改日。” 说完小少爷竟直接跳下马车,逃也似的跑开了,一口气窜上了他自己那辆终日垂着帘子的古怪马车。 “宝哥,他这是吹法螺的吧,咱们听他吹可以,一说正事,立马吓得跟孙子似的。”二人方才交谈时,孙浩全程作陪,听这小子胡天胡地地说了半个时辰,句句以孔家表少爷自居,大言不惭,态度张狂,对之印象极差,若不是丁保一直保有耐心,他早抡起拳头将其赶将出去了。 “他这少爷是真是假不知,但这接白雕之事,没准儿还确是真的。” 丁保眼神澹澹地打量着仓惶离去的小少爷的背影,直到他上了那样古古怪怪的马车,方才眉头微皱道。 刚刚接触时,他凭着超强嗅觉感觉到这人身上沾有大型禽鸟的气息味道,虽不敢肯定是什么,但从他这奇怪的言行举止,以及那辆古怪的马车来看,倒是存有几分可能。 “既然是真的,那他为什么……”孙浩话说了一半,突地明悟,眼神儿微变,当即咬牙道:“宝哥,要不,我过去他马车那边探探?” “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丁保神色略显严峻,他刚才凭借超强嗅感跟蹑着小少爷一直朝马车那边延伸,即将闻嗅到马车时,突然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危险感觉涌上心头,小心起见,立马收起嗅感,所以自然也不会让孙浩随便上前招惹。 再说,他仅是想要接白雕一滴血而已,并非强取豪夺占为己有,大可以有商有量,自没必要冒什么风险,惹什么是非,故略作沉吟,招呼孙浩附耳过来,认真交待道:“呐,你先这样……再这样……” 第七十六章 亦真亦假 第七十六章 亦真亦假 第七十七章 杂布计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七十七章 杂布计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七十七章 杂布计 晚间,幽幽烛火下,丁保侧卧马车内,靠着团垫,认真翻看孙浩费尽周折为他弄来的几份南国邸报。此外,还有几张孙家通过自家渠道收集到的一些关于南国的屑碎传言。 在他离开的这一二十日内,南国明里暗里发生了几件事。 一是苏戈大哥“蓝戟侯”苏荡寇单骑赴京,明里是为小皇帝的姑姑隆庆公主庆生,实则有请罪释罪之意。毕竟有白家子弟白化威死在华阳,还有流匪冲击县城,虽幸未造成太大恶果,但其影响已经造成,甚为恶劣。 此番苏荡寇作为苏家未来家主,替父进京,苏家也算是诚意十足,姿态摆得很低,这一来,倒是让朝堂上那些个蠢蠢欲动的声音顷刻间偃旗息鼓,难以趁机发作。 不过这也得亏是有丁保、苏戈、捕神、肖大宝他们这些人处理及时得当,若是华阳真被屠了城,那可就是铁板钉钉的莫大罪愆,再无转圜之机,别说是苏荡寇,便是镇南大将军苏靖亲自赴京,也未必能把事情尽数担下来。 所以苏家上下对丁保是极为感激,尤其是作为军旅世家,对于丁保这种慨然赴死、热血无畏的伟男儿,还是有种骨子里的亲近好感,再加上连续两次从天兵手下救了苏戈苏小妹,一下子便成了整个镇南大将军府人人称颂的大恩人,唯有知道小妹心意的苏破军心中有些惴惴。 由此还引发了第二件事,据传苏戈二哥自南国剿匪回来后,看到捕神推荐书信,再听闻丁保的光辉事迹,当下又惭又悔,一力主张要为小丁县尉上书表功,建碑立传,此建议竟还得到了苏府上下一致赞同! 世间事便是如此讽刺,很多人之所以能被冠以伟大,解以传奇,是因为已然身死。 不过这件事最终却是未能成行,最后因为不知名原因不了了之,丁保却是一下便猜到了因由,建碑立传什么的,苏戈肯定一万个不同意。念及这位清丽诚挚的少女,丁保面上难得浮现一丝愧色,心中一柔,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第三件事是皇室派下剿寇宣抚使,说是代天巡视、抚慰民情、兼督剿寇事宜,但其真实用意却是众说纷纭。 说是给苏家难堪吧,其实也就一正双副三员文吏,除了依律所配的护卫外,未带一兵一卒。可说是真宣抚吧,这种差事以往都是由镇南将军府苏家一力监办的,白马皇室这次生生派下这么几个人来,若说没有些什么小九九,还真是没人相信…… “多事之秋啊。” 丁保默默看完,悠悠一叹,凑着火苗将几张纸点着,掷进前面的黑陶盆盂里,清隽的脸在火焰明暗间,突然有些凝重复杂。 就在这时,外面喧哗声突起,隐隐听到孙浩和那小少爷激烈的争辩声,还有陆陆续续赶出来瞧热闹的群众的嘈杂议论声。 丁保意味深长地一笑,将车帘撩开一角,就见明火高悬下,孙浩气急败坏地揪住那位小少爷,满脸激愤,抡起拳头似要揍他,小少爷脑袋昂得很高,毫无惧色,一脸不服,旁边不时有人在劝说什么。 “小兔崽子,你找死!居然往我家的宣花布上泼水,你知道这一车布值多少钱吗?”孙浩怒不可遏。 “莫要再逞强了,姓孙的,你进的这是什么布你自己清楚,竟敢拿褪色的消薄杂布来冒充上好宣花,公然制假售假,本少爷就是要替天行道!无情揭露你们这些奸商的丑恶嘴脸!”小少爷趾高气昂,高声反驳道。 孙浩气极反笑,揪住他的衣领,怒声道:“你放什么狗屁,我孙家布行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整个西雁有口皆碑,岂容你来污蔑?” “真金不怕火炼,嘴硬没用的,水本少爷已经泼上了,是不是褪色杂布,稍后一看便知。”小少爷有恃无恐道。 “说得好,既然大家伙都在这里,那就一起做个见证,免得说我孙家欺负人!可若是你弄错了呢?” “那不可能!”小少爷大声叫完,突然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不合适,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猛地一拍胸脯,大喇喇道:“没得说,损失多少,本少爷双倍赔付!” 孙浩冷笑一声,不再说话,招呼伙计将布车打开,成挂的布匹一件一件拆开,火把高燃下,雀州宣花布那独有的花纹色泽特征尽数呈现在众人面前。围观众人虽不是行家里手,但在这个衣服基本靠买布自家做的时代,对于眼前这些到底是杂布还是宣花还是很容易分辨得出来的。 而且这些布匹虽然湿漉漉的淋了水,但却分毫未曾褪色,不仅如此,浸水之后,挂着淋淋水珠,又被一圈火把耀照,反倒愈发将雀州宣花那最独特的着色特征给衬托了出来,一看就不是廉价凡品。 小少爷一下子傻了,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围着布匹猴子般乱转,惶急嚷嚷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孙浩自不理他,清声道:“众所周知,雀州宣花贵便贵在花纹和着色,着色自不必说,人所周知,一经染成,永不褪色。而其花纹若想长稳,必须经过一蒸一曝三晒,其间不能触水,触则走纹变形。我这车宣花因为买的急,所以仅经过一蒸一曝,连一次都没完整晒过,小少爷这两桶水泼下去,这一整车的花纹可就全走喽……” “你!”小少爷眼睛瞪得贼大,突地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大呼小叫着闪入人群,一把将骆姑娘拽了出来,像是危机时刻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道:“骆姑娘,你来作证,是你说这第二车布是杂布,一沾水就褪色,本少爷这才站出来仗义执言为民除害的……” 骆姑娘眉眼清秀,瓜子小脸,颧骨附近略带着几粒可爱的小雀斑,闻言羞怒地一甩手,力道之大,差点将他甩了个坐墩子,怒叱道:“休得胡扯,我什么时候同你说过这话了?” “不是!骆姑娘,你别恼,不是同本少爷说,是你晚间同人聊天时,本少爷恰好听到的。” “听到?是我饭后同马婶闲聊时吗?” “对!对!对!骆姑娘你终于想起来了!”小少爷神色一松,拊掌大喜道。 骆姑娘噗嗤一笑,脸上的几粒雀斑瞬间生动了起来,脆生生道:“你呀,听错了,我跟马婶说,听说孙家这第二车上装的名贵宣花,这布不惧沾水,咋洗都不褪色,马婶不信,回我,咋不褪色?我便按照自个儿听到的跟她解释……并不是说这是杂布,也没说这布褪色啊!” “……” 第七十七章 杂布计 第七十七章 杂布计 第七十八章 愿者上钩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七十八章 愿者上钩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七十八章 愿者上钩 咋不褪色?杂布褪色…… 小少爷脚下一软,几乎一屁股蹲坐于地,他到此时也分毫未曾怀疑骆姑娘和孙浩是一路的,因为他可是看得清楚,这骆姑娘一路上从未给过这孙胖子半分好脸色,前天不知何故还勃然大怒,拎着小马鞭狠抽了孙浩一顿,当时很多人都曾目睹,那顿马鞭抽的,瞧着都嫌疼…… 再加上骆姑娘作为镖师与其他师兄弟一路拱卫,做事板正仔细,有口皆碑,心里不由就多了几分信任。若不是如此,他虽冲动爱管闲事,总以正义自居,也万不至于如此轻信妄为。 围观众人的哄笑议论声中,孙浩搓着手,笑嘻嘻道:“小少爷,错,孔家大少爷,咱之前可是说好了,若是弄错,所有损失,双倍赔付。你看这……” “那个,先记上,本少爷……此时没钱。”小少爷咽着唾沫道。 “怎么着,想赖账?大家伙可是全听在耳中,你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孙浩眉头一拧,招了招手,两个粗壮伙计摩拳擦掌地逼了上来,指节故意捏得嘎嘣嘎嘣响,火光映照下,孙浩胖墩墩的圆脸上,也浮上了一层凶戾之气。 骆姑娘抿唇瞧着孙浩罕见的男儿气概,眼中闪过一丝亮色,眉宇间愈发细柔。 反正孙浩之前已经向她保证过不会真的坑人伤人,她便好整以暇地观望着,纯当看戏,平时因为不好意思,还未真正仔细打量过这位殷勤细腻,总能在不经意间让自己温暖心动的孙二少爷呢。 但小少爷那厢可就遭罪了,他自小到大,哪里遭过这事,脸色一下便发青了,连连挥手道:“警告你们,莫要胡来。本少爷乃是如假包换的孔家少爷,谁敢碰本少爷一根小指头,若被他们知晓,定让你们后悔来这世上走一遭……” 他番这色厉内荏的话未说完,周遭围观众人先看不下去了,指指点点嚷嚷起来,话里话外的鄙视讥讽,把好面子的他臊得满脸通红,又急又怒,可偏生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他不仅没办法做出证明,此际身上确实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鼻孔一张一张的,几乎要晕厥过去…… “什么事这般吵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就在这时,丁保满脸怨气地掀开车帘步出,这一嗓子,微微用上了点得自白虎王的无上霸气,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听在人心里都如金石玉鼓,振聋发聩,刹那间的威猛气场震慑住了在场所有人,前半句还未说完,吵闹如集市般的外间便已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忍不住心里咯噔了一下,望向他的目光带着异色,他们瞧不出什么门道,只觉得这年轻人龙行虎步的,面对他就像是面对西雁府衙的那些大官要吏一样,心下惴惴,噤若寒蝉。 小少爷自是最识货的,眼睛猛地一亮,待看清是他,先是一喜,噌噌噌冲过来几步,忽而念起接白雕一事,面色瞬间讪然,迟迟疑疑的,再也迈不动步子过来。 倒是孙浩赶紧走了过来,先是告罪,然后将事情前因后果简单讲述了一遍。 丁保面色淡然地听完,视线在满地的布匹上扫了扫,蹙眉问小少爷道:“兄台,孙二少爷所言可属实?” 面对丁保目光,小少爷面色愈发尴尬,不过信口雌黄拒不承认这种事他是打死也做不出来的,涩声承认道:“……属实。” 丁保嗯了下,略作沉吟,直接转身对孙浩道:“算一下,双倍赔付的话,一共是多少?” “啊?!”这下不仅是小少爷惊呼出声,猛然抬头,其他围观之人也是目瞪口呆,这一车上好雀州宣花可不便宜啊! 孙浩也佯作一脸讶色,结结巴巴道:“宝哥,你……这是要?” “我始终相信,能驯服接白雕之人,必然也是性情高洁孤傲、洒脱不羁之辈。这种人兴许会做错事,会惹祸端,会不被世俗理解,但绝不屑于弄虚作假、信口雌黄。所以,我认为这位小兄弟必然是出于一番好意,若非执正义曲直之心,存黑白是非之念,他何须大晚上的不睡觉辛辛苦苦地拿水来泼你布?还不是为了求真证伪,为普通百姓请命?” 不得不说,丁保把这个任性少年的性情心理观察得极透彻,这番话句句挠到痒处,说得小少爷都快感动得热泪盈眶了。尤其是见到周遭围观众人在丁保这席话后望着自己的眼神纷纷发生变化,更是激动难言,若不是时机不对,绝对要拉着丁保好好浮上一大白。 “那个,宝哥对我恩重如山,既然……宝哥出面,那这车布就算了,也别说什么赔付不赔付的了。”孙浩挠着脑袋为难道。 “那不成。”丁保义正辞严,断然拒绝道,“孙浩你要明白,我这不是在替自己说话,我是在代表小兄弟。小兄弟缺钱吗,显然不缺,一时周转不开而已,谁还没个虎落平阳时?但少爷就是少爷,自有少爷的气概和处事准则,虽说天生古道热肠侠肝义胆,但这车布的花纹确实是坏了的,怎么能让你来承受损失?说了双倍那就是双倍,少算一个子儿,那就绝对不成!” 小少爷听得是眼泛异彩,连连点头,尤其是丁保这话是模仿他的口吻替他而说,句句都是他最想说的,直爽得拳头都禁不住捏握了起来,哆嗦一个接着一个。 士为知己者死,微斯人吾谁与归啊! “宝哥,这车布进价,一共是二百两……” 孙浩话未说完,丁保唰地从衣袖里甩出一张通天票号的银票来,鼻孔看着孙浩,甩了甩青衫,一脸淡然磊落道:“这是五百两,四百两双倍赔你,剩下也不用找了。今儿个耽搁大家伙睡觉,小少爷过意不去,这点儿小钱,赶明儿落脚宿店,给大家添几个硬菜,算做赔罪。时候不早了,且都散了吧。” 说完撂下众人,一言不发,转身回了马车。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份视金钱如粪土的潇洒不羁、卓然不群,让已然将他引为知己同类的小少爷两眼铮铮发亮,心中热血激荡。 见他竟径直转身回了马车,因为接白雕一事,明知不该跟上去,但内心中隐隐有一种东西不断往上喷涌,心里热热的,痒痒的,一股莫名的热血冲动激昂,促使他几乎没怎么迟疑,尾随着丁保便上了马车。 第七十八章 愿者上钩 第七十八章 愿者上钩 第七十九章 孔连顺点八姓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七十九章 孔连顺点八姓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七十九章 孔连顺点八姓 马车内,丁保正在拿湿帕敷脸。 霸原古道上尘土很重,气候又干,丁保每日早晚间都用湿帕敷脸补水,然后再涂以润脸油脂保水,饶是如此,也是干得很难受,嘴唇上都卷翘起了白皮。不过比之同行商队的其他人来说,可就好多了,许多人脸上都吹出了刀风口子,平日里笑都不能笑的。 眼见小少爷跟着上了车,仅是点了点头,也未理他,自顾自地忙活。 小少爷此刻犹自沉浸在兴奋中,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丁保举动,愈发觉得这人活得细致讲究,器宇非凡,绝对不是一般人,心中爆发的认同感噌噌噌继续狂飙,也不待丁保发话,自己个儿寻了个蒲垫,大喇喇坐下,眉飞色舞地,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酌起来。 丁保擦脸时的余光扫到,眼睛就是微微一眯,到这里,这鱼才终于算是上钩了。 人与人的距离感是种很奇妙的东西,白天时丁保也曾邀请小少爷上马车,却发现这位颠三倒四任性妄为的家伙,实则在与人交往和生活细节上很是谨慎小心。看起来豪放不羁嬉笑怒骂,但却有一种微妙又强大的距离感自内而外充斥在他周边,既像是一种自我保护,又像是一种与生俱来跟身份家世息息相关的矜傲贵气。 基本可以断定,这家伙应当没有说谎,他出身或许真跟圣门孔家有关,即便不是真的孔家少爷,也绝不是一般家世。 所以丁保才决定让孙浩、骆姑娘一起配合玩这么个“杂布计”。 此计简单粗暴,毫无技巧,但凡换个人都是扯淡,但对于这位小少爷却是非常管用。 丁保粗略了解过他每日与人吵架纷争的缘由,皆是因捕风捉影而来,要么怀疑人家货物存在这样那样的质量问题,要么觉得别人生活习惯不好,言行举止不妥,甚至有个当大伯的与弟媳妇儿二人开了句玩笑话,也被他义正辞严地说教了一通,害得那弟媳妇儿哭天喊地要自杀…… 或许方法不得当,但他的出发点其实都是好的,正如丁保方才替他解围时所说的那样,“执正义曲直之心,存黑白是非之念”,从这方面来说,作为一个公子哥儿,还是挺难得的。 鉴于此,丁保对他总体印象还不错,眼见他此刻已经可以随意坐下自饮自酌,显然对自己认同度很高,距离感消淡,便不再晾他,开口道:“你有事?” 小少爷其实正尴尬纠结着呢,按理说丁保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自己心中又想结交,自该主动提及接白雕一事才是,可是偏偏……他还以为丁保不会搭理他,非要抻着他等着他主动开口,闻言大喜,连忙道:“没事没事。宁兄,本少爷……呵呵,小弟很好奇,你究竟是哪家的?” “什么哪家的?” “嘿,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小弟观宁兄的人品气度、气概英姿,决计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便是搁在黄金八姓中,也是同辈中凤毛麟角之人物。咳,加之年长些,比小弟我实际上还要英俊潇洒那么一点点的……” 小少爷大言不惭地说完,可能连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咳了声,眼放精光地掰着指头分析道: “宁兄不愿意说,那容小弟我猜猜哈,‘圣门孔家’不说,大大小小的小弟基本都有印象,压根儿就没宁兄你这号人物。” “‘仙岛澹台’跳过,仙域七岛七宫,明、夜、雷、水、火、风、土,清一色全是姑娘家家的。” “‘酆都张师’也不用提,一大半都是牛鼻子道长,整个平望山都是古古怪怪的大牛鼻子小牛鼻子,便是那些个不用守道的俗世子弟,也是一身牛鼻子秉性,无趣的紧,一万年也出不了宁兄你这等可与小弟媲美的风流人物。” “看起来宁兄很像是来自‘云海哥舒’、‘战神白马’、‘铁血蓝军’这三家,而且这三家也一直以盛产青年才俊著称,但实则经不起推敲,以上三家俱可排除……” “哦?这怎么说?”丁保听他说的有趣,放开湿帕问道。 他其实一直想多了解些黄金八姓的事,但这些东西普通人皆是讳莫如深,唯一认识的一个八姓子弟苏戈,好似担心会给他带来压力,相处时总是装聋作哑刻意淡化这个身份,导致根本无从得知。眼下这位颠三倒四的小少爷虽只是戏言,但其实反倒更能直观而简洁地了解到八姓子弟的特征概貌。 “其实很简单,‘云海哥舒’乃是茹毛饮血不知教化的塞外异族,一个比一个丑怪凶残,哪能出得了像咱二人这种俊俏风流的人物。‘铁血蓝军’的苏家六兄弟天下闻名,但正是因为太有名,所以小弟恰逢其会,之前全部见过,而其他的旁系子弟,据说没一个中用的。至于‘战神白马’,白家子弟都是个什么尿性,小弟我隔着二里地远都能感觉得到,那叫一个张狂,人人讲究个什么‘白衣白鞋白仕巾,九尺银枪不离身’,一个个那骚包样儿,我呸!” 小少爷满脸不忿地说完,猛灌了一口酒,这才平复下来,继续道:“‘冰川红魔’唐家,跟苏家差不多,不同就是一个镇北一个镇南,可在子弟培养教育上可就差远了。唐家那些个后辈,除了一两个中庸小才外,其余尽是歪瓜裂枣,一个比一个不成器,混帐无耻至极,得亏是唐家远在昆仑冰湖,若是搁在天封或者西雁,按他们办的那些事儿,腿都不知道被人打瘸多少次了,自不可能跟宁兄有什么关联。” 小少爷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语。 “你的意思是?”丁保望了他一眼,挑眉问道。 “小弟的意思是,小弟此时基本可以断定,宁兄你是‘姑苏淳于’家的,毕竟,淳于家最擅长培养像宁兄这样的儒雅风流人物。怎么样,被小弟猜中了吧?” 丁保笑了笑,未置可否,不答反问道:“这么说,兄台果真是孔家少爷了?” 小少爷脸色微微一变,撇嘴冷声道:“什么孔家少爷,忽悠忽悠外人而已,我孔连顺姓孔倒是不假,住在终南山麓那栋大宅子里也是真的。不过这孔家少爷嘛,哼哼,如今天下谁不知道,这孔家真正的‘少爷’,也就只有那一位!” 丁保瞬间便明悟过来,小少爷报以极深怨念的这位,应该就是孔家家主当代“圣公”孔自儒的独生女儿孔词。跟其他七姓都不同,孔自儒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身份之尊崇,怕是比之皇室长公主都不遑多让。 关于这位孔词姑娘的传闻很多,好坏都有,有说是个饱读诗书学贯古今的绝艳天才,有说其实是个疯子,整个终南山都容不下她折腾,不过无论如何,名气却是极大,与淳于家那位“月神”淳于梵音并称“央土双璧”,好事者又有“西孔词,东梵音”之说。 “你说的,可是你的小表姐孔词?”丁保突然笑问道。 “不是那大魔头是哪个?!”孔连顺愤声哼道,忽而醒起什么,自以为得计,满脸恍然,拊掌笑道:“果然啊,宁兄,你千里迢迢从姑苏过来,又是乔装又是易姓的,原来也是为恭贺我小表姐生日而来。啧啧,那你可要当心了,这大魔头虽然恶毒凶残,但毕竟是什么央土双璧,又是圣公舅舅的独女,你的竞争对手可不少哦,听说,连白家的白弥勒都来了……” “时候不早,该休息了。恕不远送。”丁保突然打断他道。 孔连顺笑容一僵,踟蹰了半响,终于,硬着头皮道:“宁兄一定要观摩那头……接白雕?” 丁保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是如常,只拿眼定定地看着他。 孔连顺心里微微一叹,没想到故意插科打诨东扯西扯地诌了半天,连孔词小表姐都卖出来了,却还是没有能绕过,面上微有赧色,斟酌言辞道:“是这样的……宁兄,月前呢,小弟确实重金购得一头成年接白雕,也一直随身携在马车里,小表姐喜欢稀奇之物,本意是给她准备的贺礼。可是宁兄你之前也说了,这接白雕性高傲、喜自由,甚至不惜以死相抗……” “死了?!”丁保面色顿时一黑,再耐不住性子,有些气急败坏道。 “那倒没有,那倒没有。”孔连顺被丁保的罕见神态给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赶紧解释道:“一连绝食了好几天,脑袋也撞了几处伤口,羽毛大把大把地掉,看着很凄惨,我担心给耽搁死了,便着随从快马加鞭,星夜送往衍圣草园,毕竟是三大园,想着那边应该会有懂照料训饲的人……” 第七十九章 孔连顺点八姓 第七十九章 孔连顺点八姓 第八十章 老夫姓风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八十章 老夫姓风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八十章 老夫姓风 “所以,白日里你指着自己马车喊接白雕,是在唬人?”丁保眼神忽明忽暗。 “宁兄,我那,那不也是被逼的没法子了嘛!”孔连顺搔着脑袋,赧颜道。 实则这正是他白日里急匆匆自丁保马车上跳下的因由,性子桀骜任性如他,几句话没说完就接受邀请上丁保马车,这本身就是一种认同,内心里隐隐觉得丁保是同类,最起码是一个级别的人。 别看他对着小老百姓可以嬉笑怒骂、撒泼吵架,对方说的再难听,哪怕当时再气再窘,事后也能一笑置之,纯当一乐子,毕竟不是一个阶层一个水平的人物,没什么可较真的。 但面对丁保就不同了,正是因为那份归于同类的认同,将面子视作天的他无法正视初次见面牛皮就被揭破的尴尬。一听丁保要观摩接白雕,尤其是在前边自己吹嘘了那么多,毅然自诩为“训雕狂人”、“巨禽猎手”的前提下,慌乱得直接跳车逃了。 丁保约莫猜透了他这点心思,感觉他不似作假,不过下意识的,还是透过车窗,朝他那辆古古怪怪始终黑布笼罩的马车瞧了一眼,毕竟,嗅感一经放开,马车里那股子巨禽毛羽的味道还是很明显的。 孔连顺此时正敏感着,竟留意到了丁保眼神,顿时火烧屁股般的,立马跳起,小黑脸涨得通红,一把抓住丁保的衣袖,拽着他径直掀开车帘朝外走,像是个不被大人信任的小孩儿般,执意道:“宁兄可是不信?无妨,小弟这就引宁兄上马车。” 车外此时很安静,商贾及眷属在内,货物马车居中,镖师丁仆最外,夜宿古道旁的商队结营如阵,井井有序。 万籁俱寂,除了守夜镖师的咳嗽走动,便只有火把噼噼啪啪的燃烧声。 “连顺,不用了。我信你说的。”丁保再次“矜持”了一下。 果然,这话让孔连顺愈发的不好意思,交友交心,难得遇到一个合胃口有意思的人,他现下已经完全认同丁保,自然也希望丁保同样认同自己,那种感觉极为忐忑迫切,就像是一年级的小弟弟突然认识了一个同校的三年级的大哥哥,且还是家住一个小区的,生怕对方嫌弃不肯带着自己玩……暗下决心今日一定要将丁保请到自己马车上,彻底消除误解疑窦。 “宁兄,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来而不往非礼也,小弟这是诚意相邀。”孔连顺扯着丁保衣袖不放,态度恳切道。 “既然如此,那,就去坐坐?” “嗯嗯。坐坐。宁兄请。” 孔连顺顿时笑容满面,就像是得到了极大奖赏的孩童,拊掌大喜道,说完,当前引路,喜滋滋地领着丁保朝自己那辆黑布大马车走去。 这一境况,直把匿在一旁的孙浩和骆姑娘瞧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他二人皆是深受丁保恩惠,孙浩自不提,他中招“掉包计”差点赔得裤子都不剩的事大半个商队都知道,小骆姑娘也被丁保指点了很多,像眼下结的这个外宿营阵,就是丁保的提点建议。而且,刚刚离开雀州城时,正是因为丁保的坚持,商队才将将避过一队规模不小的流匪。 虽说流匪见到这么大阵仗的商队未必会真会胡来,但作为镖行毕竟不是行军打仗,也仅是糊口的营生,对此自然是能避则避,谁也不想真拼命,所以经此一事,包括小骆姑娘在内的整个镖行对于这位深居简出的“宝哥”还是很尊敬的。 此后,得镖行里随行长辈提点,遇到疑难情形或是拿不定主意时,都会遣小骆姑娘暗中过来问计,虽未必一定能得到明确意见,但丁保三言两语总能切中要害,整个“风威”镖局这一趟巨镖走下来,真真是自上到下受益匪浅。 正是为此,小骆姑娘才会毫不犹豫地同意配合孙浩,除了鞭打孙浩后藉此表达歉意外,倒有一半是因为这是丁保的意思。 此际,二人正在琢磨合议,若是宝哥和这狂妄小少爷谈崩后,该如何靠近、登上那辆古怪马车,一定要寻到那接白雕,助宝哥一尝夙愿。 因为这一二十日下来,小骆姑娘对整个商队都很熟悉,尤其是这位喜好惹麻烦的小少爷,自然留意到他对于自己的马车看得极重,别说有其他任何人登上,便是靠近一丈之内也会被他咆哮得狗血淋头,营宿时也是独独跟大家隔开,曾有个饭店小厮出于好意拿抹布替他擦了擦车外窗,结果被他闹腾得白白丢了饭碗…… 于他而言,好似这马车不是代步之物,而是敝帚自珍的心爱小娇娘,任何外人不得靠近。 在她心里,依照正常法子,根本不可能成行。 所以,二人正嘀嘀咕咕地商讨着“借口贼厮混入车队,强行登车检查”的可行性时,突然就见到了这样神奇的一幕。 而且看样子不是宝哥提出要登马车,反倒是这位小少爷主动提出的,最难以置信的是宝哥一脸不情愿,这小少爷还一再相邀,最后宝哥似乎感觉盛情难却勉强同意,这小少爷居然还高兴得就差蹦跳起来了……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小骆姑娘感觉脑子有些不够使了。 这种感觉,就像看到一个最爱吃醋最为吝啬恨不得把媳妇儿锁在柜子里,别人瞥上一眼就想杀人的丈夫,突然兴致勃勃地邀请一伟昂男子到家中做客,先是一声“娘子,上茶”,临了见男子兴致不高,赶紧再嘱咐一声“换上盈袖薄春衫”,终于见男子不情不愿地瞧了自家媳妇儿一眼,立马兴高采烈,鼓掌大呼:“大哥,今晚就宿在家里吧”。 孙浩也是怔了半响,这才咕哝了一口唾沫,竖起大拇指,喃喃道:“这,就是宝哥!” 孔连顺的马车相距丁保的并不远,也就几十步的距离,悠忽便到,临到车边,他忽然赧颜交待道:“呵,宁兄,有些乱,担待些……”见丁保面无异色,这才撩起布帘请他上车。 布帘掀开,先是一股子浓重异味儿卷席而来,夹杂着禽鸟羽腥、脚臭体味、糕点瓜果香甜、莫名熏香…… 丁保微微一窒,望了孔连顺一眼,这才拾阶而入。 马车空间很大,相当于丁保此时所乘的两倍有余,虽然车外黑色布幔遮盖很严,但其实内里光线柔亮,有两颗夜明珠般的璀华珠子分东西对角镶嵌,给车厢内弥下一层炫彩谧光。车厢内布饰极为奢华,大到风扬古木制就再涂以海晶奇漆的案几、小柜,小至秘银锤炼繁纹百褶的特制汤匙,林林总总,无一不是外表低调内力奢华的精品奇品。 尤其在夜明珠的耀照下,更显华贵巧致,气蕴非凡。 “这厮果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弟,还真对得起孔这个姓!” 丁保方生感叹,突地感觉到一股审视的目光投来,心中一警,攸地转头,就见之前搁放鹰笼的那个锁柜之后,挨着车壁,还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 老人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似是患有残疾,整个人瘦得跟麻杆一样,抄袖斜卧在那里,目似瞑,意暇甚,只在丁保上来时,投来那么一眼,眸子里昏黄浑浊,全无光彩,如同一个行将就木之人,只看那么一眼,就再次阖下了眼皮,似是不愿浪费一丁点精力。 “宁兄不用管他,路上捡的一个疯人,小弟我看他腿脚不便,又身有孔家刺黥,便好意捎了他一程,不曾想倒再也撵不下去了,这会儿还要跟着我上西雁,年纪这么大又不好意思赶,你说倒霉不倒霉……” “老夫姓风。”老头突地咕哝了一声,打断孔连顺,似是对疯子这个词很不满。 “闭嘴。没见本少爷有贵客,没空跟你扯淡。”孔连顺怒不可遏。 “老夫姓风。”还是这四个字,不过声息语调却是弱了许多,也再听不出明显的不满之意,倒像是对孔连顺的解释。 丁保望了老人一眼,倒也没多想,这车厢里的气味太怪太冲,既然确定接白雕确实如孔连顺所说,已经不在车上,那就没必要再多做停留,随便观摩了几下,便起身告辞,临出马车前,忽地回首道:“连顺,衍圣草园,方便进出吗?” 孔连顺怔了下,似是没料到丁保对接白雕如此喜好,继而恍过神来,面上瞬间神采飞扬,连连点头道:“宁兄放心,一切包在小弟身上,别说进出,住上一年半载都成。” 丁保看得出他语出至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难题终于有了些眉目,心情顿时变得畅然,自马车上一跃而下,抬手跟孔连顺作别,回身而去。 他却不知,在他双脚自车上弹起的那一瞬,车厢内那位老人家耳朵突地一动,轻“咦”了一声,整个人嗖地坐起,仔细听着丁保落地之音、转身迈步…… 那对浑浊将死的寂灭眸子,猛然晃动起来,先是波云奇诡的迷惑,继而惊喜、激动如穿云之日,猛然绽放如雷。 ≈ap;lt;/a≈ap;gt;≈ap;lt;a≈ap;gt;≈ap;lt;/a≈ap;gt; 第八十章 老夫姓风 第八十章 老夫姓风 第八十一章 好腿啊好腿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八十一章 好腿啊好腿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八十一章 好腿啊好腿 此后数日,孔连顺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再未与人吵过架,虽仍称不上和善可亲、有礼有节,但起码没再随随便找茬胡闹。 实则这几日,他基本都在丁保马车里厮混。 之前之所以见风就是雨,不管不顾瞎闹腾,除了心存是非黑白之念外,最重要的还是旅途太过苦闷无聊。 现下新结识了丁保这么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只觉得他的一言一行都极为新奇有趣,便如喜好漫画小人书的猎奇孩童突然闯进了漫画博物馆,眼都没工夫眨一下,哪里还顾得上街边那些个租书小摊儿。 丁保初始心存警惕,稍后摸准了他的脉门,知晓他其实就是一骄纵任性惯了的大孩子,本性还是很纯良的,这点,从他对待马车里那个素未平生的老人家就可见一斑。别看他当面骂得又凶又毒,一提起来都是咬牙切齿的,实则衣食住行都很照顾,甚至连马车外围整日罩着的黑色布幔都是专为老人所备,据他讲,这老人家患有严重眼疾,见不得日光。 而且孔连顺这小子大喇喇的,吹起牛来言辞很逗,什么都往外撂,见识也算不错,倒是个羁旅解闷的良伴。 最起码这几日里,丁保就对整个圣门孔家,以及要去的衍圣草园有了个粗浅的了解。 不过有一件事让丁保很郁闷,好似自从那日参观了孔连顺的马车下来以后,自己但凡走出自家马车,就会生出一种被人探究窥视的感觉,那不是一般程度的窥视,倒像是单独关了十载的精壮男囚突然见到妙龄女郎般,火辣辣的,很有侵略性,热灼得都快燃烧起来了。 这种感觉极不舒服,仿若有一条凉腻腻的毒蛇在脊背上溜爬,好几次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回头转身仔细寻去,甚至私下里拜托了热心肠的小骆姑娘,却俱是一无所获。 因此近两日来,他基本上不再走出马车。 连续经历过两次天兵降世,尤其是最近一次的天兵老矢,他终于彻底认清楚了这个世界的冷血残酷。 别看他自穿越后一直居安思危,实则作为一个和平年代长大,一直生活在法治社会路上的人,因为思维惯性,第一次遇到天兵伍梅后遭受到的冲击很大,但并不算太致命。心中还觉得这种东西就跟前世走在马路上时地下天然气管道爆了、乘坐航班时飞机突然撞到小鸟等类似,虽然极可怕,但终究还是小概率事件。 直到中秋月夜更加强大更加冷酷的天兵老矢出现,像一尊杀神一样几乎将在场所有人无情碾碎,不分情由,不问是非,他才终于彻底觉醒,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仅会耍小聪明没用的,没有超卓的个人能力,不能做到随时自保,拥有再多一切也都只不过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 因此此次死遁之后,下定决心要遍访天下三大园,一定要尽量将自己“野兽化”,不说无敌天下,做不到自保就绝不高调露头。 至于那劳什子鬼天兵,凡事再一再二,决不能再三再四,只要再敢来招惹自己,不直接弄死,也要活捉一只来耍耍! 所以他这一路算是极低调的,深居简出,社交方面也很讲究,小心翼翼地控制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除了每日例行的散步、舒展脊骨、大小便外,基本上不出来露面。 实在想不明白这种时时被人窥视的心悸感觉究竟从何而来,是自己的敏感错觉,还是不经意间招惹到了什么厉害人物? 说起大小便,这对丁保来说委实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 在华阳时还好,自家有茅房,虽然简陋,仅是两块木板悬空搁在粪坑上,但毕竟是在室外,空气流通可以保证。 但在这长途跋涉的行旅途中,稍微讲究点的,就要用到虎子,即简易马桶,这就不是丁保能够接受的了。在他看来,一个不能冲水的马桶即便做工再考究,盖子再精美再严实,整日搁置在马车里,内存几日几夜的大小便,只有遇到河流或住店时才能倾倒清洗,这简直会要人命,这跟住在火车站臭气熏天的厕所里有什么区别?! 所以孙浩出于尊敬,特意放在他马车里的那个崭新的锦团盖垫的雕木虎子,他从未用过。每日籍着商队休憩时,假借散步或舒展筋骨,避过大队人马,露天解决。 这一日傍晚,沐着夕阳余晖,丁保轻嘘口哨,哗哗啦啦地在小树林里尽情释放着。 自从马岛缟狸异化身体之后,他每次放水时心情都很不错,也越来越满意水柱的劲道和飙射距离,如今虽不敢说“顶风尿十丈”,但随随便弄个小半丈毫无压力,正自昂扬得意、不可一世时,突地身体一僵,头皮有些发麻,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不过这一次,他却是瞬间锁定了方向,转头望去,顿时愣住。 怎会是他?!他不是瞎子吗?! 小树林内,一堆半枯落叶之上,孔连顺马车里躺着的那个半死不活的枯瘦老人正好整以暇地蹲在上面,嘴里嚼着截树根,嘴巴咧得很大,笑眯眯的,露出稀稀疏疏几颗黑黄的牙齿,之前浑浊将死般的眼珠子,此时瞪得滚圆,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丁保的下半身。 此情此景,丁保但觉一股凉意自脊背涌上,涩着嘴巴正想打个招呼什么的,落叶堆上那枯瘦老人见他望来,好似很兴奋,猛地一指他的下半身,像是见到世所罕见的极品美味一般,“咕哝”,猛吞了一大口口水,咧开黄牙大嘴,笑道:“老夫……姓风。” 古道。西风。距离商队极远的空寂小林中。 这声“咕哝”吞咽之音简直销魂,丁保瞬间脸色煞白,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恶心凉意自脚底板一直冲上头顶,小弟弟唰地软了下来,最后几滴无情而又羞耻地淋在了鞋子上。 这会儿却顾不上这个,猛地跳起,提起裤子就跑,边跑边系腰带,一口气不停地跑到自己马车上,这才稍感踏实,低下头发现鞋子竟然被自己淋湿了,顿时义愤填膺,尼玛,男人最悲哀的事情居然赤果果地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念及方才诡异场景,禁不住又是一阵恶寒凉意,用青梅子酒定了定神,赶忙着人将孔连顺给叫了进来。 “宁兄,你,你这是什么眼神?”孔连顺坐立不安道。 “我问你,你车上那老头究竟是何来头?”丁保目光炯炯,逼近他道。 孔连顺给吓了一跳,又疑又惊道:“就是一老疯子啊,满嘴胡话,最爱说的就是四个字,老夫姓风,根本无法交流,至于是何来头,什么身份,路边偶遇的,倒还真不知道……” “老玻璃?”丁保试探道。 “老……玻璃?啊,我知了,宁兄又是在考我,玻璃小弟恰好听过,就是琉璃嘛,小表姐自异海游学归来时,曾赠予小弟那么一颗,端的是晶莹剔透,华美无比,比之天然斛珠更加透明璀璨,小弟本来还想改日寻个机会拿出来显摆一下,不曾想宁兄果真是见识非凡之辈,竟连琉璃都知晓,佩服佩服!只是不知,这老玻璃又是何解,莫非是有些年月的古董琉璃……” “死兔子?”丁保继续试探道。 “这,这又从何说起?啊,莫不是琉璃中的新品?嗯,动若脱兔,静如处子,兔子已死,便不再动,这名字倒也取得有些意思,呵呵,符合琉璃不变不动之特性……” “龙阳君?”丁保濒临暴怒。 孔连顺噌地退了两步,小黑脸黑得发亮,义正辞严道:“宁兄看错了,小弟不是那种人!” “你再吹水扯淡信不信我踹你!”丁保呲牙咧嘴,狠声道:“我问你那老人家是不是龙阳君?!” 孔连顺猛地瞪大眼睛,小黑脸涨得通红,浑身发抖,好半响才回过神来,满脸不忍道:“宁兄,老人家……身子骨太薄,怕是经受不住……啊!” 孔连顺话音未落,便被丁保狠狠一脚给踹了下去。 夜间,丁保袖中紧攥“堪言”宝匕,嗅感全部释放,闭目假寐。 整个身体、神经却是绷得紧紧,尤其是双脚紧踩车壁储箱,随时准备发力。傍晚回来后,他就有种很强烈的预感,今夜那位半死不活的老怪物会来访,不管他要做什么,只要胆敢登上马车,就绝对要放翻他! 子时将至时,丁保鼻翼忽地一颤,轻阖的眼皮微眯,紧接着,一股馊臭劲风席卷而入,竟直奔他下体,顿时怒不可遏,双脚猛发力,身子千钧一发之际毫无征兆地弹出,生生让那股劲风卷了个空,正想扭身划出“堪言”,那劲风竟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恐怖速度抓住了他的双腿。 丁保先前见过速度最快的人是狐狸姐姐,行止犹如黑烟幻过,很是吓人,不过后来细想想,狐狸姐姐的绝对移动速度其实并不算太快,算是轻巧居多,然后施以某种幻术障眼法,才造成那种鬼魅般迷幻的效果。 但眼前这人不是,他行止如风,劲道有力,方才一瞬那个骤然而发的横移动作,对于昏黄光线下的双眼来说,简直如同瞬移,而且这是由绝对移动速度当面造成的视觉幻象,速度之快,简直不可想象!更何况,这人还是一对天生残缺的长短腿! “好腿啊好腿!果真是无双好腿!” 丁保“堪言”宝匕举了一半,无上霸气几乎也要喊出口,正要双管齐下抽冷子干翻他,突然发现那枯瘦老怪物只是喃喃了几句,就突然放声恸哭了起来,哭声极凄,但又不完全是悲意,其中更有一种渡尽劫波、苦尽甘来的喜极而泣。 闻者心酸。 “那个,前辈,有什么话,能不能先放开我的双腿再说,你抱得这样紧,我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八十一章 好腿啊好腿 第八十一章 好腿啊好腿 第八十二章 量身定制之专属绝学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八十二章 量身定制之专属绝学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八十二章 量身定制之专属绝学 老人不闻不顾,兀自紧抱着丁保双腿,就如抱着某种希冀炽望,呜呜咽咽抹泪不止。 离近了,愈发觉得他瘦削不堪,明明骨架不小,偏生从上到下没有几两肉,蓬头垢面,须发如草,若不是活人的气息很浓,倒像是一具下葬月余的包皮骷髅。 死死抱着丁保双腿的两只老手,青筋暴露,血管浮凸,其上遍是深褐斑纹,比之街边乞丐都不如。 丁保微叹了口气,觉察到他没有丝毫恶意,也决计不是什么老玻璃龙阳君,便收起了“堪言”,也不说话,淡淡看着他。 持续呜咽抽泣了约莫半刻种,老人情绪才略略平复了些,这一安静下来,整个人倒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索悲凉。 丁保见状心生不忍,倒了杯青梅酒递了过去,老人没接,却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猛地抬头,情绪激荡热切道:“你……可愿跟老夫习练……劲草绝技,替老祖宗……风家……发扬光大?” 什么乱七八糟的,丁保皱眉不喜。 老人兴许太久没有好好说过话,声音涩哑难听,犹如生锈车轴嘶磨,词不达意的,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倒是那双平日里浑浊无力的将死老眸,像是突然注入了一汩生命之泉,重新精神活泛起来,不过看起来还是与正常人的眼眸大为不同,磐稳但刻板。 “你可……愿意?”老人满脸希冀,颤抖着声音道。 “不愿。”丁保冷冷回道。 “为何?!”老人痛心疾首,不,简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捶胸顿足道:“你这般……天赋异禀、骨骼清奇……” “停。”丁保摆手,叹息道,“都不容易。啥也不说了,一次性全拿出来吧。” “你让老夫……拿什么?” “还装。什么《如来神掌》、《九阴真经》、《凌波微步》、《六阳童子功》之类的小册子,全部拿出来吧,报个数,我统统要了。唉,这年头营生不容易,一大把年纪了,大半夜不睡觉还要做这个,不过你这造型,这演技,都堪称行业翘楚,也算是用心下过苦功夫的了,作为半个同行,怎么着我也得支持一下。” “呃,你,这?”老人一头雾水,抓耳挠腮。 “又装。你绕来绕去,还不就想说,少年,我看你天赋异禀、骨骼清奇,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维护世界和平就靠你了,我这有本秘籍,见与你有缘,就忍痛卖给你了!行啦,大家都是明白人,就甭忽悠了,说吧,一共多少钱,你拿册子我掏钱,然后一拍两散,我还要赶着睡觉,这个点可是很珍贵的肝脏消毒、皮肤再生时间……” 老人怔了半响,突然就又哭了,不过这次跟方才不同,是真的痛哭,似是好不容易寻回的那么一点点希冀顷刻间崩碎开来,颤颤巍巍的骨爪双手,轻抚着丁保的双腿,满脸遗憾悲戚,就像是见到蒙尘的珍珠、折断的宝器,嘶哑着声音叹道:“老祖宗,天可怜见,一百多年来,我风家今日终于再次寻到一双风神腿,可……可这双腿的主人……神智不清啊……” 风什么? 风神腿?! 丁保望着自己双腿,脑海中忽地一亮,有些动容道:“那个,前辈,你刚说我这双腿是……风神腿?” “‘风知劲草,神堪无相’。你这双腿天赐弹劲、爆力无双,不是风神腿是什么?”老人兀自抚着双腿叹息。 丁保心下大骇,若不是知晓他绝不可能清楚“超人腕”之秘,怕是就忍不住拿“堪言”杀人灭口了! “天赐弹劲、爆力无双”,这不就是双腿获得跳蚤弹力之后现阶段的情形特征吗?难道说,他之前说的那什么“劲草”、“御风之主”也并非疯言疯语? “前辈,你方才说想让我学什么?” “你愿意?”老人猛地抬头,神情激动,说了这会儿话后,吐字表达终于稍微正常了些。 “先说好,无论要学什么,绝不磕头拜师。” “不用,你天生风神腿,未来的御风之主,速度王者,老夫一个废人,哪承受得起。”老人连连摆手道。 “还有,我很忙的,不绝顶厉害不学。”丁保眼神熠熠,扬起下巴道:“前辈拿什么证明我所学足够厉害,足够有用,日后不会后悔?” “老夫姓风。” 仍是这四个字,但这次自老人口中淡淡说出,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随着这四个字出口,他的整个人一改萧索孤苦,瞬间变得凌厉自信起来,磐稳如石的眸子扫了丁保一眼,咧嘴一笑,“留心左脸。” 最后一个“脸”字吐口,身形暴起,马车内犹如卷起一道劲风,丁保早在他说第一个“留”字时便开始戒备,双足蓄力,但仍是没有躲过,老人速度很快,直接而毫不掩饰的那种快,手指在丁保左脸上虚点了下,即触即退,仿若根本未曾动过。 许是知晓丁保不喜,他的手指并未真正触碰到丁保脸颊,仅是折断了面部几根汗毛。 惊喜压过沮丧,丁保深吸了口气,眼睛微亮道:“前辈,我日后也能练成你这样?” 老人摇头,拍了拍自己腿脚,自嘲笑道:“老夫天生右脚残疾,两条腿一长一短,比之正常人都不如,哪能与风神腿相提并论?我这仅是些死学苦练的小成效罢了。以你之超卓天赋,只要稍微用些心,来日强我数倍半点不难。” “数倍?”丁保两眼开始发亮。 似是想要彻底说服丁保,老人打开话匣子,继续道:“便是不提昔日名震天下的老祖宗,我风家也出了不少身法超卓之辈,老夫的大哥就是一个,他双腿也就正常人水平,但天生逆风眼,平衡能力也不差,所以在这两代人中成就最高,曾在福不死江湖名人谱上跻身百大。” “才百大?”丁保略显失望。 老人哼了声,傲然道:“老夫大哥是福不死江湖名人谱前一百位中,唯一一个不懂任何武功,仅凭速度快入围的。” “什么?!” 丁保终于失色,连弓鹤云那样随随便能打戚叔七八个的人物都没能跻身百大,老人的这位大哥不懂任何武功,仅靠速度便能列席百大,这速度是得有多快多变态才行?! 忽地醒起老人方才之言,蹙眉问道:“前辈,你方才说那位老前辈是什么天生逆风眼,难道还与这有关?” 老人精神猛地一振,满是赞许地望了丁保一眼,点头道:“我风家这门绝技,讲究八个字:急湍甚箭、猛浪若奔。老祖宗留下的谒言所述,若想练就无可匹敌的极致速度,需要三方面的天赋方可,一是绝佳的双腿弹劲和超卓爆发力,也即风神腿;二是要有过人的协调、平衡和消弭惯性之天赋;三是稳若磐石的双眼,要能在急速飚进、爆发移动时不惧风袭雨淋。” 丁保听的暗暗点头,却听老人继续道:“这三项天赋都极难得,老夫大哥天生逆风眼,所以在这第三项上天赋过人,一二两项皆为中人之姿,经过后天练习,最后仅凭速度晋身福不死百大。而当年老祖宗独拥一二两项天赋,犹自不满,逆着风口、迎着瀑布苦练双眼,最终成为无可争议的身法速度天下第一,开宗立派,终成一代宗师。” 丁保听得意动,念头忽地一动,疑道:“前辈的眼睛难道也是?” “不错,年少时不自量力也想学雄鹰翱翔,风口上昂着头颅,瀑布下仰起脖子,不过却是没能练成,还毁了眼睛,到现在见风流泪,见雨鼻酸,看到日头更是刺灼得难受……差不多废人一个。”老人叹息着,拭了拭眼角,倒非是伤感自怜,实则方才对着丁保左脸暴起那一下,起速太快,隐隐触发了眼部旧疾。 “前辈,要想速度快,人的反应不重要吗?” “老祖宗曾说,人之筋肉、骨骼长期锤炼出的自发反应,远比脑子想到再做快,而且这不算天赋,后天勤学苦练即可。” 丁保明悟,点了点头,突然又有些肉疼道:“我若跟前辈你修习这门“劲草”,也……需要苦苦锤炼眼睛,还有那什么平衡协调惯性……” 眼睛?! 平衡、协调、惯性?! 等等,人的眼睛再怎么练,别说迎向瀑布,便是天天泡着辣椒水,能有接白雕的眼睛稳定?那可是保持时速三百公里自天空呼啸而下,闪转腾挪间锁定猎物的存在,其在高速运动状态下的视觉稳定度和分辨率简直匪夷所思,科学界至今无解! 还有平衡协调能力和消弭惯性的天赋,人再怎么练习,再怎么有天赋,能比得过十四物种名单中的蜂鸟?这可是当之无愧的平衡协调能力之王,公认最逆惯性的物种,世间唯一能倒着飞的鸟,是急速飞行状态下可以瞬息静止于空无视惯性的变态存在…… 只要入了衍圣草园,用“超人腕”获取接白雕的视力、蜂鸟的协调平衡与惯性,再加上之前的跳蚤弹跳,岂不更好就是习练“劲草”所需的三项天赋? 当年那风家老祖宗凭着土著级的一二项天赋,再加上死学闷练的半吊子第三天赋,就成了速度身法天下第一,获得什么御风之主的名号,那大爷凑齐这野兽级的三项天赋,再稍加熟悉,这小速度飚起来还得了?! 这哪是什么风家绝学,这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专属技能啊! 第八十二章 量身定制之专属绝学 第八十二章 量身定制之专属绝学 第八十三章 西雁欢迎你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八十三章 西雁欢迎你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八十三章 西雁欢迎你 之后几日里,趁商队人马夜间宿营休憩时,老人都会在子时左右摸过来,带丁保寻一僻静之所习练“劲草”绝技。 许是自己眼睛早年曾因练得太狠吃过大亏的缘故,老人并未针对丁保的眼睛苛求过多,不过对于平衡协调能力和消弭减弱惯性的技巧,则要求的相当严苛。 每日晚间一个多时辰的习练下来,丁保第二日白天一整天都会腰酸背疼,孔连顺看他的眼神也一日比一日古怪。 不过他眼下却是顾不上这个,尽管蜂鸟非世间罕有之物,衍圣草园内有很大希望寻到,孔连顺遣人先行送至的接白雕虽然生病,也不致死。但他这个人做事习惯未虑胜先虑败,老人所讲述的技巧方法,乃是风家历代先贤辛苦总结出的,对于普通资质者有显著提高,而对于天赋异禀者则会有画龙点睛之绝效。 之前在黑头山时曾跟戚叔修习过一段轻身技巧,深知这种事情并非用天赋能力简单堆积叠加即可。 一个人便是天生眼如磐石、腿似跳蚤、腰比灵猿,体力丰沛如海……如后天不勤学苦练,细加揣摩提高,也未必就一定能胜得过别人,这其中,还涉及有经验、技巧、衔接、肌肉反应等诸多因素。 更何况,孰能生巧是良训,古今皆如是。 所以,丁保秉着“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想法,每次习练时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对待。 而在晚间常规习练后,自己加练是家常便饭,此外,白日在马车上还会仔细揣摩个中巧处,带着辩证思维,不停地印证、拆解、推翻、重组、假设…… 其后的一段日子里,他整个人的心神全都投入在这门“劲草”技法中,好几次从孔连顺悄悄上了他的马车,到中间无聊睡着,再到最后心情复杂满脸哀怨地走下去,他都分毫未曾察觉,自顾自地趴在书案上写写画画,外带各种纠结比划。 导致孔连顺很受了些打击,随后几日像是被触动了,突然安静下来,有时还会有样学样地摸起一本书认真来读,这吓人一幕若是让他那位知府老爹见到,估计会喜极而泣,大醉一场。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样的收获也是极其明显的,最起码老人每晚教习时都要重新惊讶一次,激动地掬上两把老泪,完了再喃喃三声“老夫姓风”,每一遍的意味都不尽相同,一遍却比一遍兴奋喜悦…… 实则这不仅得益于丁保科学有效的方法和全身心投入的努力,主要还是他双腿的潜力实在太大,远远超过老人对于腿力天赋的认知。 风家当年那位老祖宗双腿天赋出众,自诩天赐,取名“风神腿”,因此也为风家留下了相传至今的不朽传奇。 可那位老祖宗的所谓“风神腿”真要跟丁保的双腿天赋比起来,还真就不够瞧的,丁保这双获得跳蚤弹跳天赋的腿,极限可是水平方向身长三百五十倍的距离,垂直方向身长一百倍以上的高度。 只不过他现在的身体远不够结实,承受不了太大的瞬时重力加速度,仅能也仅敢释出远不到十分之一的潜力而已。 而经过揣摩练习“劲草”技巧,站在风家历代先贤的肩膀上,尽管不能有质的提升,但腿部潜能稍微能多释出那么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一丁点,五十分之一,六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搁在老人眼里,那可就是匪夷所思无与伦比的进步和提高。 授与受是可以相互感染的,加之丁保无可挑剔的认真态度,老人心中也再无任何疑虑和保留,全心全意,倾囊相授。 当人专心致志做一件事时,时间往往过得很快。 半个月时间一晃而过,这日下午,丁保午睡时被人吵醒,撩起布帘外往看,阳光正毒,连树木投下的影子都缩成一小团,然而整个商队却像是逢年过节般热闹喧哗,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激动喜悦。 除了一个人,孔连顺。 那小子焉儿吧唧的,正靠在车辕上长吁短叹。 丁保立刻便知道,经过近一个月的辛苦跋涉,名列央土六都之一的西雁,终于到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恶补,他发现西雁这个地方很有意思。 首先,西雁府扼守西疆、南国之要,也是整个白马王朝下辖最大的一个府,但居然没有驻守一兵一卒在此。 而西雁这座城市,也是个很奇特的城市,大名鼎鼎的央土六都之一,但跟“九朝古都”天封,“六朝古都”亢京不同,从有历史记载开始,这座城市从未成为任何一朝一代的正式皇都,但却是陪都之王,前后至少被选为过十个朝代的陪都,连如今白马王朝也不例外,与亢京一西一东,作为天封的两大陪都。 最有趣的是,据说每次新朝议定皇都时,西雁都会被第一个列为候选,只是不知为何从未被选中过,堪称“万年备胎”。 除却这些,西雁这座城市因为地利和历史原因,实则是现如今整个南国和西疆交界地区的政治、文化和宗教中心,也是白马王朝西南地区规模最大、居民最多的城市,即便放眼全国,也仅次于天封、亢京,位列第三。 这一点,从丁保走到城门前的那一刻就深刻感觉到了。 西雁的这个主城门,基于青石城墙的基础,上筑成鼓楼模样,从地到楼尖高逾十几丈,单鼓楼都有近四丈,青砖红瓦,巍峨不凡,立于城下,一股都城霸气和底蕴扑面而来。 这鼓楼修的极讲究,采用的是“重檐三滴水”和“四角攒尖顶”的风格,屋檐四角飞翘,如鸟展翅,其下四方又通有明柱回廊、彩枋细窗及雕花门扇…… 丁保站在下面,一时间看得都有些傻眼了,直到一阵巨大喧哗把他惊醒,冷不丁又被人撞击推搡了一下,这才自稍有些不合时宜的历史情怀中剥离出来,即刻留意到不知何时商队已经被堵在了城门口,迎面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过来一队人马。 仆妇、丁壮、婢女、护院……林林总总不下六七十人,看穿着衣服,听周边百姓讲解,清一色的来自知府大人的府上。 “搞这么大阵仗,应该是迎接孔连顺的了,这小子看来没撒谎,他还真是知府大人家的公子!唉,纨绔子弟啊……” 丁保正感慨着,突见孔连顺面色大变,泥鳅般滑过来,双手死命拽着丁保的衣袖,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宁兄,救我……” 他这厢一动,迎面而来那队家仆人马中忽地窜出一个绿衣小婢,眼睛一亮,遥指孔连顺,尖声喝道:“公子在那边!上!” 商队人马不知发生何事,正要上前阻拦,那绿衣小婢拿眼白一斜,自袖间滑出一块光灿灿的腰牌,大喝道:“知府大人的家事,哪个敢多事?!” 噌地一声,整个商队像事先排练好了一样瞬间散出一个大空场来,独独将丁保、孔连顺还有他的那辆古怪马车暴露其下。 “宁兄,宝哥,你一定要救……” 孔连顺刚凄呼了一半,见势不妙的丁保立马将这些时日习练的“劲草”身法发挥到极致,几个闪身便避入了人群,正自惊魂未定,就感到一阵杀气腾腾的风暴吹过,无情卷走了孔连顺,再接着,叮叮梆梆,咔咔嚓嚓,扑扑腾腾,地上的尘土卷起了一丈多高,看不清楚内里形势,只间或传来几声孔连顺惨叫和求饶之音…… 过程持续了大概半刻种,那队雄纠纠气昂昂的仆妇、丁壮、婢女、护院……扬长而去,只不过跟来时相比,每人手里都提了一两件东西,不知为何,其中好几件丁保看着都有些眼熟,顿时心头一跳,赶紧望向场中。 却见尘土消散之后,地上趴着一个只穿了内衫亵裤的赤脚男子,整个人缩成一团,犹如一只遇到危险的大虾子,洁白的内衫亵裤已经滚成了泥黄色,且内衫被撕得一条一条的,裸露出整个黝黑瘦削的背部,看双手握拳的架势,若不是死命拽着,估计连这些布条都不会给他留下。 在他黝黑的背上,用朱漆泼写了几个宛如讨债般的狰狞大字: 孔连顺,西雁欢迎你。 而在他那辆古怪马车方才停靠的地方,硕大的马车已经凭空消失,仅余一个被拆卸剩下,未来得及拿走的熟铜钉帽,悲催而孤寂地打着旋儿…… 丁保禁不住狠狠吞了口唾沫,试着靠近孔连顺,刚走近蹲下,冷不丁孔连顺“噗噗”喷了两口尘土,一下自地上弹起,故作潇洒地伸手抿了抿额前凌乱的头发,呲出一口白牙,“呵呵,宁兄莫要担心,没事的,小弟对此有着丰富的斗争经验……” 丁保吸了口冷气,“你,不说你是西雁知府的公子吗?” “我是啊。”孔连顺瞪大无辜的眼睛。 “胡扯!你既是知府大人的公子,在这西雁城,谁敢这样蹂躏……对你?!” 许是被问到了痛处,孔连顺眼眶一下子红了,恨声委屈道:“老爹是知府有个屁用,那恶魔娇滴滴一声姑丈,哪里还有我这亲儿子的位子?” 第八十三章 西雁欢迎你 第八十三章 西雁欢迎你 第八十四章 遇见恶魔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八十四章 遇见恶魔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八十四章 遇见恶魔 恶魔?还娇滴滴? 丁保瞬间恍然,能让孔连顺这位堂堂西雁府知府公子,畏之如虎谈之色变的所谓恶魔,不就仅有当代“圣公”孔自儒的独女,传说中的那位孔词姑娘? “你先前说得罪了一位狠人,被逼离开西雁府流浪,就是你那小表姐孔词?” “不是她这个恶魔还有谁。” “……也就是说,她一个外人,指示你自己家的仆妇、丁壮、婢女、护院等等这些人,把你这位正经八百的少爷给当街修理了一顿,拆了马车,抢光东西,扒走衣服,最后还泼了红漆刷上大字?” “这都不算什么,我老爹的书房都让她给占来养蟋蟀虫豸了,可恨老头子不得不坐在客厅百~万\小!说,还整日乐得跟花儿一样。” 丁保便不再说话,默默扫了眼他背上那行凄惨扭曲的朱漆红字,还有狼藉地面上那颗刚刚消停下来的熟铜钉帽,眉头紧紧皱起。 先前孔连顺告诉他得罪了厉害人物,不得不在外飘荡了近两个月,直到花光所有钱财被逼无奈这才准备返回,他其实并未太在意。料想以孔连顺性格以及一路上展现出来的那种处事方式,哪能会真把人得罪狠了?再者,以他西雁知府公子的身份即便真得罪人了,料想也不会有人敢怎么着,能怎么着。 但现下看来却是想错了。 “西孔词、东梵音”,合称“央土双璧”。 这位孔词姑娘能跟“月神”淳于梵音那个号称“百年一遇武学奇才”的天才女子相提并论,能是个好相与的人物?又岂会真如坊间传说中疯疯癫癫四字可以形容?这种人要是真纨绔起来,一意跟你耍性子,就眼下看来,还真是有够麻烦的。 “你劳心费事,花尽所有盘缠,重金购得那接白雕,实则并非什么生日贺礼,是为赔礼道歉化解干戈吧。”丁保最后道。 “呵呵,宁兄果然慧眼如炬。……都怪恶魔太嚣张,小弟这实在是没法子。”孔连顺尴尬笑道。 “看来你这位小表姐脾气不小,接白雕这种神物都让她消停不下来,穷追猛打不依不饶的。”丁保皱着眉头,伸手接过孙浩递来的一件长袍,一脸嫌弃地丢给孔连顺,“先把这个穿上。接下来呢?” 商队的目的地就是西雁城,所以在这里交接清点之后就要就地解散,但丁保还指望着孙浩带他去衍圣草园,故有此一问。 “呵呵,宁兄,要不,咱今晚先找家客栈凑合一下,明个儿一早我溜回家偷来老爹行牌,再弄点钱财,然后咱二人便马不停蹄赶去终南山。这一路还得小十天,吃喝拉撒的……” “找家客栈?” 丁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他尴尬神色不似作伪,顿时气得无语,堂堂西雁知府家的公子回到了西雁城,却被吓得不敢回家,还要躲在客栈里凑和,这公子哥儿小少爷混到这地步,也算是天下独一份了,按常理,不说请哥们儿欺男霸女、横行街头了,最起码弄两条花船浪荡浪荡,最不济,也要搞个旧社会马杀鸡什么的好好批判一下…… 不过念及他那位行事乖戾咄咄逼人的小表姐,醒起还是衍圣草园的正事要紧,也就不愿多事,忍着脾气挥手道:“就依你。钱财我这边充裕,你只管拿到行牌即可,莫要再节外生枝。” 临告别时,孙浩、小骆姑娘二人都有些依依不舍,丁保也是很有些感慨,再次婉拒了二人送他去终南山的提议,破天荒地以兄长的身份敦敦告诫了一番,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的金玉良言,也算是感谢这对热枕善良的小鸳鸯一路上的悉心照顾。 转身回来,孔连顺一个人目光呆滞地蹲在城墙角,机械式地扒拉着地上的尘土,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十字,颓丧不安溢于言表。 丁保这才发觉少了一个人,刚才马车被拆,孔连顺被蹂时都没见到,赶紧问道:“车上那老人呢?” 孔连顺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怒气冲冲地朝左边一指,丁保顺着方位望去,发现城墙根儿一溜乞丐闲汉或蹲或坐赖在那里晒太阳,那位姓风的老人不知何时已下了马车,正混迹其中美滋滋地捉着虱子,姿势娴熟,技艺精湛,竟毫无半分违和感。 丁保怔了下,还是走了过去,在他面前蹲下,好奇道:“老风,我刚一直看着,竟没见你何时下的马车?” 老风是老人自取的称呼,闻言挑了只大个儿虱子塞入口中,脆生生地嘎嘣着,大喇喇哼道:“老夫姓风。” “我和连顺要去投店,一起?” “你二人去吧。老夫知道怎么找你。”老风说着,忽然凑近丁保,一脸嫌弃地看了眼同样对他怒目而视的孔连顺,撇着嘴巴道:“那浑小子是个惹事虫麻烦精,跟他一起,多长点心。” 丁保点了点头,回来时,孔连顺扯住他,好奇道:“老头刚刚说我什么了?” “他说你这人有个很大缺点,就是太过古道热肠正直善良,容易吃亏,以后要多长点心。” 孔连顺愣了下,腰杆儿瞬间绷得笔直,脸上的沮丧、不安一扫而空,像是一朵重新沐在阳光下的向日葵,丁保轻轻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先朝城内走去。 …… “你绕了半天带我来的就是这家?” 西雁城内,羊市口附近的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里,丁保好不容易坐稳三条腿的凳子,伸手一摸,差点从桌面上捞出二两粘稠老油来,遂黑着脸问道。 “不错。宁兄你想,恶魔小表姐那种人怎么会留意到这种地方,这里最安全不过,不仅如此,咱们晚饭吃在羊市口这边,投店投在城隍庙那边,但实际上呢,今晚真正睡在旧川驿里。哼哼,这样一来,任她小恶魔真是心生九窍,也决计摸不到我二人真实踪迹……” 孔连顺一脸得瑟地说着,夹起盘子里的一块羔羊肉就要往嘴里塞,忽然被丁保拦住。 正自不解,就见丁保一甩手,将他筷子里那块嫩酥酥的羔羊肉丢给了路牙子边的一只饥黄小野狗,顿时恍然,讪笑道:“呵呵,倒是忘了宁兄你心疼喜爱动物,若不然怎么非要去衍圣草园……咦?” 他正说着,就见那吃了羔羊肉的小黄狗竟裂开嘴巴傻笑了起来,而且边笑着,边还一癫一癫的,四条腿走路变成了两条腿,像是个摇摇晃晃的醉汉,极为诡异。 “这盘羊羔肉里下的是‘含笑半步癫’。用蜂蜜,川贝,桔梗,加上天山雪莲配制而成。中毒后无药可解,只能单边腿癫着走路,大笑一日一夜,哈喇子流干方可自解……” “这筷子上涂的是‘悲哭痛凄露’……” “这盘子上也沾有‘黄连巴豆散’……” 孔连顺目瞪口呆地望着丁保,看见他风轻云淡如数家珍地将所有毒素一一分辨出来,震骇、惊喜的同时,心里怒火狂飙,黑脸一下涨得通红,拍桌大吼道:“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大呼小叫有用吗?淡定。”丁保一把将他拉下,淡然道:“我身边还有些干粮。吃干粮喝水,不能堕了威风。” 孔连顺深以为然,不禁拿崇拜的眼神望向丁保,眼见丁保极其潇洒地倒了一杯茶水,也赶紧有样学样,正要很潇洒很威武地将茶水倒入口中,突然见丁保眉头一皱,喝进嘴里的茶水“噗”地吐了出来,顿时吓了一大跳,“哇呀呀呀呀”一阵怒喝,一把摔掉杯子,犹不解恨,抓起桌上茶壶也丢了出去。 “你做甚么?”丁保惊道。 “你做甚么?”孔连顺讶道。不是有毒吗? “水有些烫。” “……” 第八十四章 遇见恶魔 第八十四章 遇见恶魔 第八十五章 来鑫客栈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八十五章 来鑫客栈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八十五章 来鑫客栈 经这样一闹,二人兴致全无,丁保拿出临分开时孙浩塞过来的腌熟牛肉及烙饼干粮,合着茶水随便凑合了几口。 孔连顺则是忧心忡忡,长吁短叹的,一口也难以下咽。 离开小店后,依本来计议是要直接去城隍庙旁寻客栈投店的,可遭方才那么一吓,二人再不敢大意。 由孔连顺引着兜兜转转绕了小半个城,二人把知晓的脱身计全都施上了,一直转到太阳西斜,腿脚发软,这才小心翼翼地自城隍庙旁一条小巷弄绕至想要投宿的那家客栈。 丁保之前从未遇过这种情况,路上把前世电影电视中见到的那些个摆脱追踪的镜头细细回思了一遍,但一经施展,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西雁城人多味杂,声息如芸,没经过专业训练,根本无法察觉是否有人跟蹑,加上这又是人家的地盘,天时地利人和占全了,毫无半分优势。 眼下,也只能寄希望于对方已经出气,这个捉弄人的游戏不至于再继续玩下去。 其实从方才他闻嗅分辨出来的那几味毒素亦可以看的出来,对方虽然极恼,但实则还是有一定分寸的,这几味毒虽然听着唬人,中毒后也能折磨得人欲仙欲死,但实则对人体伤害极小,多是用于让人丢脸难堪的。 有了之前在城门前那夸张而凶残的一幕,这些小打小闹反倒不算什么了。 唯一让他郁闷不爽的是,那几味毒不是单抹在孔连顺一人的筷子、碗碟上,而是直接拌在整盘菜里、涂在公用碟盘上,似乎根本就没考虑过会错伤自己这个无辜。 这兴许是因为时间仓促来不及,亦或单下无法确保实现预期目标,但丁保可不管那么多,心里悄悄给那位孔词姑娘记上了一笔,嚣张丫头,好男不跟女斗,左右未曾中招,这第一次就算了,哥忍! 孔连顺选的这家客栈叫“来鑫”,位于城隍庙后街,规模不大,小三层的旧楼,自带小院,人气倒是甚旺,瞧之不像什么便于隐匿身形之所。他解释是他那位小表姐孔词早前曾在这左近跟一位哥舒家的小姐大闹过一场,以她傲气性子,轻易不会过来这边。 丁保却心道,最难揣测女人心,你那位霸道小表姐真要没消气,你选在这里岂不是要被曲解为故意挑衅,火上浇油?! 不过这终究只是人家表姐弟间的嬉闹置气,只要不影响衍圣草园之行,不招惹到自己,爱怎么闹怎么闹,毕竟那头可是大名鼎鼎的“西孔词”,堪比皇室长公主般的存在,即便自负如他,也委实不愿轻易招惹,何况这女人还是如此睚眦必报没完没了的性子! 投店太晚,来鑫客栈生意又好,仅剩下了三楼一间上房,不过这件上房较为宽绰,可以另搭床铺。 二人稍作合计,便交了定银,坐一楼饮了会儿茶。待小二来唤铺已搭好,丁保当先,孔连顺随后,跟着小二一起上了楼。走到二楼时,丁保便感觉孔连顺有些步履沉重,犹豫踟蹰,还以为他是风声鹤唳之下变成了惊弓之鸟,就未在意。 一直到小二引着二人来到客房前,打开客房然后躬身离去,孔连顺突地浑身一激,“噌”地一下闪身拦在客房前,小黑脸膛憋得微微发红,嘴巴张阖了几次,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怎么,便秘了?”今日身心俱疲,丁保语带不悦道。 “呵呵,那个,宁兄,宝哥,小弟有几句话要说,宁兄你英俊潇洒、一表人才,人品正直、志趣高洁。才学抱负更是没的说,就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鸿鹄之志等等这些全加起来,用在你身上也不为过。小弟这人水平有限但眼界奇高,之前从未真心佩服过人,但今日却要拍着良心说句话,小弟是真真切切地佩服你,尊敬你……” “你究竟要说甚么?”丁保蹙眉。 “小弟意思是,小弟尊敬爱戴宁兄,就像对待父母兄长一样,兄有所命,弟无不从。只是,有一件事小弟多番斟酌,委实难以从命。当然,小弟心里也绝没有丝毫轻视之意,看的出来,宁兄跟马车上那老……人家是你情我愿的,其实,西雁城里很多高门大户里都喜欢玩这个的……” “滚开。”丁保立马明白他在说什么,黑脸喝道。 “宁兄休怒。实则,实则,小弟还未准备好……” 看到孔连顺说这话时那纠结扭捏的神态,丁保脊背一凉,瞬间脸都歪了,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暴怒之下,正要拿脚去踹他,突地鼻翼一动,愤怒的眼神瞬间改为警觉。朝孔连顺做了个噤声小心的手势,清咳了一声,佯作正常,昂首挺胸地进了客房。 孔连顺瞬即会意,浑身一个机灵,也紧随着进了客房。 而此时,就在二人这间客房隔壁,黑暗中,一大一小两只脑袋抵在一起,四只蒲扇般的黑翘睫毛扑哧扑哧对着扇个不停,面面相觑,樱口微张。显然,方才听到的这番石破天惊信息量极大的对话,对于二人来说有些太过激荡刺激,刺激到已经快要忘记此行目的了。 而客房内,丁保、孔连顺二人则“相谈甚欢”: “连顺,观此地甚为隐秘,想来令表姐不会再寻来,愚兄晚间没吃饱,此时竟有些饥肠辘辘,附近可有甚特色饮食?” “不谋而合,不谋而合啊,小弟正有此意,宁兄不知,这城隍庙前街乃是知名夜市,小弟这便带宁兄前去。反正时辰尚早,尽兴游览后再赶回来休息不迟。” “连顺,请。” “宁兄,先。” 二人下楼好一阵子,隔壁房间里那一大一小才回过神来,小的那个略回思琢磨了下,突然一击玉掌,跺脚嗔道:“坏了,他们这是要逃,快令大家跟上。” “……小姐,会不会弄错了,听着毫无异常啊?”大的有些不解道。 “你知甚么?孔连顺不善说谎,每次说谎不是重复,就是欲盖弥彰。你仔细听他第一句话,不谋而合说了两遍,还画蛇添足地说甚么时辰尚早,赶回来休憩,分明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简直太卑鄙了!到这时,竟不思悔改,还敢耍我?不行,绿萼,你先带人跟上,我回家请慈将军过来!” “慈,慈将军?”叫绿萼的狠狠咽了口唾沫,再说不出话来。 第一更献上,稍后还有一更。求推荐票。 感谢“左花”、“对呗呵呵”、“书友141012125456172”、“九月之鹏”、“流星028”的打赏。谢谢支持。 第八十五章 来鑫客栈 第八十五章 来鑫客栈 第八十六章 怒破慈将军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八十六章 怒破慈将军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八十六章 怒破慈将军 (二更献上,尽管有些晚。求推荐票。) “宁兄,方才……方才,究竟发生何事?” 出了来鑫客栈,一口气遁出老远,孔连顺这才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丁保未说话,袍袖一翻,自帕子里甩出一物,竟是一只巴掌大的姜黄色的肥丑癞蛤蟆。粘腻腻的,软绵绵的,皮上布满浆液渗流的大小痘粒,随着大肚子一涨一涨的。头上两只暴凸的巨睛,森森望着二人,极为瘆人。 孔连顺自幼最怕此物,噌地一下跳出三尺远,黑脸瞬间变得煞白,声音都打着旋儿,瑟瑟发抖道:“这,这是?” “方才房内说话时,自床下跳出这么一只,被我顺出来了。”丁保阴沉着脸道,“不仅有这种丑怪东西,床下应该还藏有不少类似草蛇、菜蜈之类的腥粘丑物,都是没毒的,但也够恶心人。而且,若是我没弄错的话,隔壁客房里似乎藏有人窥探。” 他此时心里火气已然有些起来,方才嗅到床下异物,并察觉隔壁有人窥视那一刻,几乎忍不住想冲过去,直接短兵相接。却又担心直接撕破脸会吃大亏,这里毕竟是西雁,生生忍下了。 “怪不得,我说呢,怎么好巧不巧地,偏偏就仅剩下一间上房,而且那新设的铺位也仿佛是准备好了的,说加就能加,原来早就被算计好的。王八犊子,回头本少爷再去来鑫找他们算账。” 孔连顺狠声说着,突地顺着丁保的话往下一想,瞬间脑补到床下那可怖画面,腿一软,差点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瞪大眼睛,六神无主道:“宁兄,那,那现下呢?” 他这人虽然性子跳脱不定,但平日里却绝不是个怕事之人,这次真算是遭逢了天敌,此时说这话时,声音都有些不对。 丁保见此心中怒气愈发升腾,打狗也得看主人,怎么说也是同自己一路的,被生生欺负成这样,这算什么事儿! 嚣张丫头,第二次了,哥再忍这最后一次! “头前带路。去你下午说的旧川驿。” 旧川驿位置很偏,是个半荒废的老驿站,自从西雁城墙外扩,将之包在城内后,基本上已经丧失了之前府级驿站的功能。现下只能算是个类似次等官方旅栈的存在,用以招待一些外地经过的轻品低秩小官,内里不算豪华,但还算整洁舒适。 而这,还是自打进入西雁城来,丁保第一次见到孔连顺这位知府大人的公子刷脸成功。 值守旧川驿的那位管事儿一见孔连顺,几乎是一路跪着迎出来的,自始至终,腰都没直起来过,那叫一个热络,很是长了孔少爷的脸。经此一事,之前因癞蛤蟆被吓到的他,立马便再次神采奕奕地活泛了起来。 二人这一日皆是身心俱疲,简单洗漱过后,便即刻上床休息,没聊上两句话,便先后呼呼睡了过去。 二更时分,丁保美梦正酣时,突地被孔连顺一声凄厉惨叫给惊醒,暴怒中睁开眼,顿时被眼前这一幕给唬得头皮子发麻。 就见临侧那张床铺上,孔连顺双手抱膝,见鬼了似的缩在床榻一脚,脑袋拼命地往怀里扎,整个人仿佛要挤到身后墙缝里去。 在他对面,门扉不知何时洞然打开,房廊下那盏清布灯笼的微光中,一堵画满了各类妖魔鬼怪的八尺鬼墙,阴气森森地朝房门这边移了过来,青光濛濛,极其瘆人。鬼墙上,布满各种草纸剪裁的恶煞凶神,却不知其上涂的什么,发出绿幽幽的可怖磷光,一个个彷佛来自地狱的活物。 与此同时,一个冷气森森的幽鬼女声断断续续地在吟着什么,幽涩难听,令人头皮酥麻,两股战战。 随着唱吟,那鬼墙之上,突然伸出一只,两只苍白的小手,不知喝了句什么,兀自摘下一把绿光幽幽的恶煞凶神,朝着孔连顺便胡乱丢撒了过去。 “鬼爷爷,不要害我!” 孔连顺被这一幕给吓毁了,抱头大喝,背顶着墙胡乱踢腾。说也奇怪,那两只小手丢出的这些个恶煞凶神、妖魔鬼怪准头很差,简直乱七八糟的,但飘至孔连顺身前一定范围内时,却突然像是活了过来,唰唰唰,齐齐朝着他身上飞去。 此情景极为诡异吓人,顷刻间,十几只飘飘渺渺的绿光邪物,缭绕乱窜,一起对准孔连顺,似是要尽数透体而入,将之吞噬,孔少爷哪见过这个,差点被吓尿了,正自满头大汗肝胆俱裂时,忽然感觉被人拉扯,勉力睁开眼,就见到丁保那张怒气升腾的亲切脸庞,顿时鼻头一酸,热泪盈眶,阖动着嘴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丁保却无暇顾及这个,感觉他尚没被吓坏,心头一定,低头去检查他身上,果不其然,胸口衣衫不知何时被人缝了一个布囊,里边盛装着一块两三斤重的慈石,亦即后世所说的磁石。 接着伸手在其上一捞,捞过一张绿光幽幽的鬼怪纸符来,嗅感一开,嗯,磷、鸡血、铁粉…… 心中瞬间明悟过来,这些个鬼怪纸符之所以能发幽光,是因在上面涂抹有骨磷。 而之所以能像活物幽灵一样追袭孔连顺,是因这些纸符是用铁粉、慈石粉,混过鸡血粘合处理然后晾干的,基本上已经算是简易的人造磁体,而且因其间加入了不少铁粉,磁畴大大增强,较远距离内也可以感受到孔连顺胸前大慈石的磁感。 念通此节,丁保勃然大怒,他本身就是起床气很旺的那种人,当初为此还狠狠凶过苏戈,再加上白天一日心里不断积压的怒火,再也忍不下去,略作沉思,一把揪住孔连顺,双腿发力,“劲草”绝技施展,嗖地一下,自窗子窜了出去。 屋内那堵鬼墙,亦即“慈将军”,只是顿了顿,很快又追了出去。 丁保故意等着“慈将军”,见它笨拙地跟了出来,这才拖着孔连顺朝前堂行去。 那“慈将军”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二人,却总是跟不上,直到见二人绕过烧热水的铁炉壁,似在那边躲了起来,顿时精神一振,急切朝那移了过去,刚靠近铁炉二尺左右,突地感到炉壁对面,一股熟悉的巨大吸力猛然袭来—— “不好!” “慈将军”里传出一声娇叱,想闪开,却已来不及,她这鬼墙外壳上挂了太多类似的人造磁体,累加起来的磁畴极强大,此番猝不及防之下,“嘭”地一声,被牢牢吸附在铁炉壁上,因人在鬼墙之内,使不上力,根本挣脱不得,急得一对小脚梆梆乱踢腾。 铁炉另一侧,丁保、孔连顺闪了出来,黑暗中,依稀可见,那块三斤多重的慈石被丁保剥下,正牢牢吸在炉壁上。 等于是说,这块用来祸害孔连顺的慈石,此时正隔着铁炉,牢牢将“慈将军”吸在炉壁上烘烤。 “宁兄,她这样,不会出事吧?” 惊魂未定的孔连顺,此时望向丁保的眼神,仅剩下深深的敬畏,探手摸了下炉壁,立马被烫得呲牙咧嘴。 “放心。她穿那么厚的外壳,哪里会真烫着,顶多是发发汗而已。” 出了口恶气,心绪顿时平复下来,丁保淡淡说完,突地回转身,眼神定定地望着孔连顺,意味深长道:“能把慈石玩出这种花样的人,绝不应是整日无所事事,屁大点事就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无聊人,说吧,孔少爷,你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之事,硬把人给得罪成这样了?” 第八十六章 怒破慈将军 第八十六章 怒破慈将军 第八十七章 孔家涟漪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八十七章 孔家涟漪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八十七章 孔家涟漪 孔连顺拧着眉头,未吱声,神情怔忪,似在极力思索什么。 “不着急,慢慢想。先离开这里再说。” 丁保知他方才被惊吓得极惨,现下双腿还在发抖,背上冷汗浸湿了整个薄衫,故也未再紧逼,托着他的细胳膊,朝外走去。 “慈将军”内藏的那人,听闻二人竟要不管不顾离开,偏又怕暴露不能张口呼救,热气蒸烤之下,急得眼泪哗哗直流,忙中无计,直将“慈将军”的厚壁给踢得梆梆梆响。 孔连顺本还有些迟疑,听闻这清晰有力的踢壁声,神情顿时一松,跟着丁保朝外走去。 旧川驿外,两盏濛濛的清布灯笼下,之前那位点头哈腰的管事儿带着四五位值守卒丁,五体投地地趴伏在地。 连求饶的话都不敢张嘴喊,兀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明明是凉飕飕的秋夜,却有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啪嗒啪嗒地往下滴,不断摔碎在磨石台阶上。 孔连顺黑脸更黑,怒不可遏地窜上去,一人踹了一脚,随后才被丁保拉住,“行了,出口气就好。他们这些虾兵蟹将、微末小吏哪敢掺和你们这神仙打架,自然是两不相帮,有多远避多远的好。无奈之举,就别再为难了。” 转过脸,交待道:“都起来吧,备辆马车,我和孔少爷要用。” 地上那管事儿的差点被感动得哭出来,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响头,其他几位卒丁也是有样学样,磕得嘭嘭响,直到丁保摆手,几人这才从地上爬起,以听说家里老婆正在偷汉子的速度冲了出去。 未几,丁保和孔连顺便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马车里。 那位管事儿的死活非要亲自掌鞭,不然就跟死了亲娘一样跪地不起,丁保也只好依他。 整个过程中,孔连顺一直未讲话,只顾拧着眉头长吁短叹,直到马车停下,丁保撩起帘子,他这才猛然惊醒道:“宁兄,这,怎么又回来鑫客栈了?” “自哪里跌倒,就要自哪里站起来。” 丁保说着,拊掌,朗笑道:“下来,哥哥今日就教你,这知府公子,到底该怎么做!” 说完扬手,将那管事儿的唤过来,附耳交待了几句,管事儿抻了抻衣领,挺胸收腹,昂首阔步敲开门,进了客栈。 比丁保想象的还要快,客栈内一阵鸡飞狗跳、板凳椅子跌倒的声音传出后,紧接着,来鑫客栈那位眯着眼爱拿鼻孔瞧人的胖掌柜,扶着他那颤颤巍巍的白胡子老爹,后面还跟着形形色色七八个人,急急忙忙衣衫不整便迎了出来,一见面便急着磕头下跪。 那旧川驿管事儿立马抬手阻止,清咳了声,傲声道:“两间上房。这次,孔少爷想住间干净点的。” 胖掌柜额头上的汗唰地一下就窜出来了,吓得屁股尿流,赶紧招呼活计滚回去准备。 临跨进大门前,丁保淡淡望了他一眼,对他而言却是犹如千钧之重,差点把他那根肥脊梁给压趴下。 两间相邻的上房很快备好,至于是不是真店满,有没有驱赶住客就不得而知了。行至三楼,临进客房前,丁保忽然回头,拍了拍小尾巴一样紧紧跟伺的管事儿,闻言道:“大晚上的,辛苦了。孔少爷想知道,兄弟如何称呼?” 管事儿顿觉骨头都轻了三斤,直把脑袋垂得更低,声音都有些颤抖发飘,“卑职,马富贵。” “富贵,好名字。不错。” 丁保说完,转身阖门,见孔连顺一脸讶异地望着自己,笑着解释道:“这位马富贵可是个人精机灵鬼儿,以后你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事,皆可招呼他代劳。当然,可并不是说让你借他仗势欺人,鱼肉乡里……” 正说话间,此客栈归属的保长、该处街道的里长都先后赶了过来,甚至住在附近的一位知府衙门兵房典史,一位经历司的知事,都急匆匆赶了过来,聚在楼下。未过多久,一位总捕大人带着七八位捕快衙役行色匆匆地赶了过来,不用交代,自动自觉地在门外值岗放哨。 “宁兄,外面那些人?” “不用管。有他们在下面支应着,你那小表姐再霸道,也总归得稍微注意点影响。待会儿可以睡个好觉。” 今晚他弄这么一出,并非是要狐假虎威出气讨债什么的,纯粹是觉得孔连顺这人正义善良得有些过了,尽管外表看起来有时放浪跳脱,但实则内里刻板迂气,想点一点他。 正义善良自然是好品德,但凡事过犹不及,作为自己小弟被在自家地盘上欺负成这样,简直不能忍。最重要是以他的身份,实则能做的事很多,若是此番有所感触以后能稍微灵活变通一下,自然远比单纯正义善良更有益于西雁百姓。 孔连顺也是聪明人,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给丁保斟了一杯茶,突然憋出一句话来:“宁兄,小弟细细思索,饭馆下毒,床下放癞蛤蟆,还有晚上装神弄鬼吓人,这些都不太符合孔词表姐的行事风格。” 丁保闻言并未吃惊,点头道:“继续说。” “小弟得罪孔词表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也无稀奇之处,就是她看中了老护城河旁边的一块棚户地,想购,价钱出的也相当厚实公道,但被小弟给破坏了。小弟心里也清楚,那地方搁在表姐手里,一定能发挥更大作用,但小弟就是不忍心,那块棚户地住的都是些为国捐躯的死难兵户家眷,老弱病残的,大部分人都无法正常营生。这些人见识短、目光浅,见表姐开了三倍市价都想出售,但却没人想过三五年后银钱花光呢,小弟实在看不下去……” “这事儿啊,你没错,你那孔词表姐也没错。” 听到丁保出言支持,孔连顺精神一振,继续道:“宁兄先前说的极是,孔词表姐虽然喜怒无常,但绝非无所事事纠缠不清之人,实际上她整日非常忙碌,做事也极大气干脆,小弟虽然嘴上不服,但不得不说,孔词表姐委实堪称当世一等一的奇女子。昨日城门前那霸道凌厉的风格,兴许是她所为,但随后下毒、放虫、装鬼吓人就太小家子气了,细细思来,倒像是另一人的风格……” 他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凶辣的敲门声,一个清稚如铃的女声怒冲冲喊道:“孔连顺,开门!” 孔连顺一听这声音,吓得直接从凳子上蹦了起来,面色大变,结结巴巴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果然是她!” “到底谁啊?”可把丁保急的。 “我妹妹,孔涟漪。”提起这三个字,孔连顺声音都放轻了不少,随后像是醒起了什么,满脸慌乱惊恐,急得两手紧紧抓住丁保的手臂,带着哭腔哀求道:“宁兄,无论如何,这次你一定要帮小弟渡过难关,大恩大德,来世衔草结环做牛做马。” 丁保不为所动:“自己妹妹,有什么事说清楚,至于吗?” “宁兄你不知道,孔词表姐疯癫恶魔女的名号,倒至少有一半是涟漪帮她挣回来的,表姐做事虽霸道,但还讲些道理,可这孔涟漪要真疯起来,连她自己都害怕!”孔连顺说着说着,急得都快跪下了。 “平白招惹这么个人物,有什么好处?” “今遭救了小弟,以后你就是我亲大哥,上刀山下火海不皱眉头。衍生草园的事,便是跪着去求圣公舅舅,小弟也一准给你办妥。”眼见外边敲门声愈发激烈,小姑娘看来马上就要动脚踹门了,孔连顺这下是真急了。 “何以为凭?” 孔连顺肃然起身,飞快做了个繁琐古礼,一字一字道:“愿乘冷风去,直出浮云间。” 丁保本意是逗他,没想到他竟然用圣门孔家的族语来立誓,还真是个实诚人,立马道:“开门罢。” 门打开,一个十二三岁,如向阳花般明朗的黄衫小姑娘,背负双手,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小姑娘正值发育期,像是抽穗的稻苗,自上而下,尽是青春气息,眉眼五官跟孔连顺很像,清清秀秀的,肤色很白,跟孔连顺的小黑脸完全两个极端,一样的爹妈,也不知怎样生出来的。 二人最大的差距在于眼眸,跟孔连顺的清和诚挚一眼得窥不同,小姑娘眸子很妖,灵动慧黠,漆墨点点,俨如一只时刻准备捣蛋做坏事的小狐狸。 “呵呵,涟漪,你听哥哥解释,生日那事……” “住口。”孔涟漪小姑娘皱着鼻翼,怒声打断孔连顺,一昂小脸,恼火道:“哼,本姑娘才不认忘记我生日的人做哥哥呢。哼,忘记亲妹妹生日便罢,偏还把孔词表姐生日记的那么清楚,更是重金购得金翅接白雕来贺礼讨好。最让本姑娘气愤欲死的是,这买接白雕的钱,居然还是偷的我的钱……” “涟漪,哥哥那日是得罪了表姐,急着离开……” “住口。本姑娘只问你,你买接白雕的钱是不是我的压岁钱,我攒了整整十二年的压岁钱?” “……是。” 听孔连顺嘴里吐出这个字,丁保面色顿变,很是不齿地挪了挪凳子,誓要跟这个偷骗小姑娘压岁钱的伪君子撇清楚关系。 “哼,终于承认了。我又没同意,还说不是偷?” “明明是借,读书人的事,哪能算偷?”孔连顺弱弱回应着。 “哼,你就嘴硬吧,等会儿再找你算账。”孔涟漪小姑娘撇撇嘴,不再理他,小脑袋噌地转过来,一指丁保,眼睛一下眯了起来,满脸古怪笑意,稚声稚气道:“本姑娘这次来,是要代表孔词表姐,挑战这位大哥哥的!” 第八十七章 孔家涟漪 第八十七章 孔家涟漪 第八十八章 循烟燃烛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八十八章 循烟燃烛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八十八章 循烟燃烛 “代表她,挑战我?”丁保讶然。 “不错。好女做事好女当,本姑娘不跟某人一样,只敢做不敢认。之前饭馆投毒、床底置物、旧川驿夜放慈将军,这些皆是我的主意,孔词表姐并不知晓。大哥哥接连助我那可恶哥哥避开餐毒,识破床榻秽物陷阱,最后还大破慈将军,让绿萼姐烫得手脚通红,直到此刻还在外面抹眼泪,这都没什么,小妹技不如人,也只能诚心说声佩服,感慨这可恶哥哥福大命大,时时有贵人相助……” 孔涟漪声音清稚,神态娇憨,却是条理分明,扬了扬眉,话锋一转,道:“不过,这慈将军乃是孔词表姐亲制,赠予小妹的玩物,制成数月来无往不利,唬到不少人,别说被识破,连半个稍稍知晓其间道理的都没有。但如今,却是被大哥哥你瞬间便给破掉了。” “涟漪姑娘的意思是?”丁保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遂笑问道。 “大哥哥绝顶聪明,即便及不上孔词表姐,也应是同级人。”孔涟漪先小拍了一记,接着道:“聪明人都极自负,表姐尤甚,于此,大哥哥也应当亦有所耳闻。表姐深知我脾性,能制这慈将军赠予我,必然自信无人可懂无人可破。然大哥哥方寸间便能反制,还把藏匿其间操控的绿萼姐捉弄得大哭,必然不仅是一个‘懂’字便可解释。依表姐脾气,必然会找大哥哥挑战,重新讨回此阵。小妹今日在这里,便越俎代庖了,日后孔词表姐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 至此,丁保算是看出来了,兄妹俩不愧是一母同胞,说起话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不过孔连顺那更多是执拗迂气,而这位孔涟漪小姑娘却是目的明确,真真假假,话里话外尽是套儿。 “涟漪姑娘,怎么个章程玩法?”丁保直接道。 “好,大哥哥果然痛快。”孔涟漪目泛异彩,拊掌笑道,“聪明人自有聪明人的玩法,小妹这里有个小小戏法,自幼极爱玩,但苦思不解其理,大哥哥乃是能瞬破慈将军的奇人,想来必不至让小妹失望吧。” “宁兄,万万莫要答应!”一直站在旁边,急得直搓手的孔连顺,眼见孔涟漪露出熟悉的恶魔微笑,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丁保目光闪烁,抿唇不语,似在考虑。 孔涟漪见此,笑语如铃道:“大哥哥若赢,小妹跟孔词表姐二人,保证不再找我哥哥的麻烦,之前种种一笔勾销。若输,也很简单,大哥哥只需当面向绿萼姐赔个不是,然后不再阻拦我找孔连顺讨还压岁钱即可。” “就依你。开始罢。” 听到丁保答应得嘎嘣利落脆,旁边孔连顺还以为这是丁保要为他仗义出头,感动得眼眶都红了。 殊不知,丁保纯粹是不想再麻烦,也不敢轻易再对他抱希望了。 他现下算是看出来了,家里有一个这样妖孽的妹妹,再加上一个明显道行更高更深的恶魔表姐,他如果不出面替孔连顺把这事给摆平了,指望孔连顺溜回家偷他老爹行牌出来简直是痴人做梦。这小子能保证走进家门后不被她们玩残都算是谢天谢地了,至于何时能再出来,拿不拿得到行牌,满天神佛都不敢保证。 闻听丁保应允,孔涟漪负手一笑,迈步轻盈,腰肢流转,轻俏的小黄裙衫荡起一圈一圈涟漪。 轻轻击掌三下,客房门打开,两位随从拿出早已备好的物事。 两支青铜烛台,其上有蟠龙缭绕盘附,甚为华美高贵。烛台之上,各插有一只儿臂粗的蜡烛。 “蜜蜡?好奢侈。”丁保鼻翼一动,暗自叹道。 这个时代的蜡烛多为动物油脂熬制,甚为昂贵,远比不得油灯、火把普及度高,尤其是以蜜脂所制的蜜蜡更是珍品,寻常老百姓见都没见过。这孔涟漪随随便便就拎出这么两大支,还说是什么自小爱玩的戏法,也不知糟蹋多少支了。 “大哥哥,看清楚,小妹要开始了。” 孔涟漪自信慧黠一笑,双手执拿烛台,先用鎏金剪刀极熟练地将两支蜡烛的棉芯修裁好,然后自身旁随从手里接过引火物,将两根蜡烛一起燃起。 两支粗大蜜蜡燃起后,房间里的光线顿时愈发明亮柔和起来,空气中,还隐隐散透着一股子清甜香味。 等烛火旺烧,两只灯芯重新修裁过一次后,孔涟漪这才小脸一整,将其中一只烛台放平在桌上,手拿另一只烛台,悬于之前烛台上空,极认真地用小臂粗略丈量了距离方位后,忽地吹熄下方蜡烛,然后双手握住上方烛台,在一个特定的小范围内用一种特定的姿势动作慢慢晃动,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 忽而,自上面蜡烛火焰处窜腾出一流光焰,像是一条火龙般,凭空往下蜿蜒烧去,触到下方桌上的烛芯时,噗的一下,那支已经熄灭掉的蜡烛竟重新燃烧起来,而那条自上而下的火龙,仿若被吸摄入下方烛芯,顷刻消失不见。 此般神奇情形,搁在这四更天的客房里,简直无比诡异,那两位随从尽管之前见过,此时仍禁不住头皮发麻,四肢发软。 孔连顺先是瞪大双眼,捏紧拳头,继而像是被先骗钱后骗色最后还拐进窑子里的大姑娘,面色涨红如血,脖间青筋暴露,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孔涟漪,跳脚怒叱道:“孔涟漪,你,你弄虚舞弊!你这分明是孔词表姐亲撰《古苑廿奇》中的第七奇,‘双龙通天、空中飞火’!这,这空中飞火连孔词表姐自己都搞不明白,你让宁兄如何解答?!这不公平,本少爷不服!” “还算有点眼力。就是“双龙通天,空中飞火”又怎么样?哼,大哥哥都没说什么,你跳什么脚?”孔涟漪叉腰,回着白眼道。 “你弄虚舞弊!” “你偷拿小孩子压岁钱,无耻!” “……” 两人吵吵嚷嚷寸步不让时,丁保却是被刚刚孔涟漪神神秘秘搞的这么一手给弄得瞠目结舌。 这尼玛什么鬼“双龙通天,空中飞火”?名字取得很唬人的样子,这分明就是前世初中物理课本上那个名叫“循烟燃烛”的趣味小实验好不好?! “循烟燃烛”的实验原理很简单,因为固态蜡烛和气态蜡蒸气都属于同一种物质,可以燃烧。 所以像方才孔涟漪那样,点燃两支蜡烛,一支放在上面,一支放在下面,将下烛的火焰吹灭,在之前燃烧产生的余热作用下,烛油会产生烟雾,即蜡烛燃烧时产生的蜡蒸气,向上升腾。 她在移动上烛的过程中,刚好让上烛火焰碰到了蜡蒸气,因此,上烛的火焰就沿下蜡蒸气传递过来把下烛点燃,看起来像是一条诡异的火龙,凭空而下。 孔涟漪因为不明白缘由,便按照前人千百次实验的经验方法,先测量角度距离,然后凭一套固定动作移动上面蜡烛,嘴里还念念有词,实际上出现这种现象根本跟她嘴里念的,手上做的固定动作没有太大关系。 这个道理是极简单,但丁保却很是纠结,该怎样跟她通俗讲解固体、蒸汽、燃烧、热量…… “大哥哥,小妹戏法做完了,你可看清楚?要小妹重做一遍吗?”孔涟漪轻松吵赢了孔连顺,回过头,发现丁保还在痴痴发愣,以为他也如自己第一次见到一样彻底惊呆了,心里愈发笃定得意,落落大方道。 “……咳,道理其实很简单。”丁保咳了声,斟酌着措辞道。 “简,简单?!”孔连顺、孔涟漪兄妹难得同步了一次,皆是满脸惊疑不信服。 丁保便斟酌着措辞将其中道理,尽量以他们能理解的方式解释了一遍。 “听明白了?” 兄妹俩再次神同步,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丁保叹了口气,想了想,为了易于他们接受,便重新组织语言,这一次,他把重点放在火焰并不是如他们想象那样诡异地凭空燃烧,而是顺着下面烛火冒出的烟雾一路燃烧下来的,最后一直烧到了灯芯,故而引起灯芯重燃。 “这次听明白了?” 孔连顺脑袋继续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孔涟漪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再点点头,又摇,一脸似是而非的纠结迷茫。 “好,我这里也有一个戏法,我做完之后,你二人再想想我方才说的,应该会有所得。” 丁保忽地心中一动,想起了中学举一反三时的另外一种简单玩法,说完后,径直取过一只烛台,燃起蜡烛,先吹熄,指着升腾而起的烟雾给兄妹二人看,“这是蜡烛燃起的烟雾,即蜡气,都看见了?” 两人眼睛眨都不敢眨,忙不迭地点头。 丁保便不再说话,重新将蜡烛燃起,用剪刀将灯芯修裁好,保证烛焰燃至最旺,然后吹熄。 看着烟雾缭绕升腾而起,待烟雾升至最高点时,快速拿备好的火折子,凑在最高点的烟雾上一打,既无任何咒语,也无半点繁琐动作,“噗”的一下,一条比方才孔涟漪长两倍的璀丽火龙蜿蜒而下,顷刻没入烛芯,而那刚刚吹熄的蜡烛,唰地一下,重新燃烧起来。 噗通,一位屁股刚刚挨着凳子边缘的随从,吓得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第八十八章 循烟燃烛 第八十八章 循烟燃烛 第八十九章 孔词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八十九章 孔词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八十九章 孔词 这一次,孔涟漪似是明悟到了什么,瞪圆眼睛,拊掌雀跃道:“大哥哥,我明白了,你是用火折直接点燃你方才所说的那什么……蜡气,对,就是蜡气,此蜡气虽形如烟雾,但和蜡烛实则为同质之物,点燃此蜡气,便如同点燃蜡烛,故烛火可以复燃,并非什么天外飞火、火龙在天?” 兴奋激动之下,白皙的小脸都涨得红扑扑的。 因性子灵慧跳脱,加之长期爱跟孔词厮混在一起,言传身教之下,她反而对这种偏物理的东西理解接受得更快。 孔连顺论聪明不下于她,但却是经史子集传统教育的半成品,骨子里也较正统迂气,反倒没那么快顿悟,只隐隐抓到一些什么,如今听小妹孔涟漪这么一吆喝,这才有些恍然,搔着脑袋,点首轻叹道:“经宁兄如此一解,才知先前那‘双龙通天、空中飞火’原来并非通灵神鬼之力,而亦如这火燃蜡气般道理!嗟乎,孔老子曾曰,子不语怪力乱神,诚不我欺也!” 孔涟漪难得没有反驳哥哥,暗自点头,忽地醒起一事,蹙眉,歪着小脑袋,面带迟疑道:“大哥哥,这么说,小妹先前那套招引火龙的动作,还有引火咒诀,实则并无任何作用?” 丁保稍有些惊异于这小姑娘的灵动聪敏,也不直接回答,呵呵一笑:“有没有用,你自己来看。” 说罢,双手执起两支烛台,跟她先前演示时一样,先用鎏金剪刀将两支蜡烛已经烧成蕊状的棉芯重新修裁好,然后用引火物将两根蜡烛一起燃起。 等烛火旺烧,先将其中一只烛台放平在桌上,手拿另一只烛台,悬于之前烛台上空。 毫无征兆地,直接吹熄下方蜡烛,然后很简单地手握上方烛台,既没有像孔涟漪之前用小臂丈量距离方位,也没有施展什么奇怪的招引火龙的特定动作,嘴里更加没有念念有词,只是静静看着下烛烟雾缭绕升腾而起。 待烟雾升腾至一定高度时,用手中烛台的火焰,好整以暇地凑在最高点的烟雾上,简单而随意,“噗”的一下,璀丽火龙再次出现,蜿蜒而下,顷刻没入烛芯,而那下方那刚刚吹熄的蜡烛,“唰”地一下,重新燃烧起来。 经此三番实验直接对比,再结合丁保讲述道理,事实俱在,道理通彻,至此,二人再无疑义。 眼见孔涟漪眼泛异彩,跃跃欲试,丁保笑着将烛台递给她,“来,你自己也试试。” 孔涟漪飞快接过烛台,先是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拎起剪刀就先去修裁那烛芯。 丁保之前只顾着操心该如何通俗易懂地进行讲解,此时闲下心来,立马留意到孔涟漪这个熟练到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这才醒起,除了制造麻烦,这时节的蜡烛其实用起来也很不方便,因烛芯是用棉线搓成的,直立在火焰中心,无法烧尽炭化,所以必须不时地用剪刀将残留的烛心末端剪才行,甚为麻烦。 不自觉地,突然想起前世一位极喜爱的诗人的那首脍炙人口的“剪烛”诗句,暗想,那种情景应也是极美好的,兴之所至,抿了口茶,不禁轻声吟道:“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终南夜雨时。” 吟诗之举发乎情,但吟出第一句之后,便觉不妙,旁边还有至少两对耳朵在支楞着,谁知这世界有没有巴山,可不能露出什么马脚来?遂最后时刻灵机一动,将原诗的巴山改为终南。 孔涟漪离得最近,最先听到,不过她自小不爱诗词,也仅是觉得这句诗感觉极佳,眼睛亮了亮,默默记下,接着心神便全部投入到最新改良版的“循烟燃烛”实验中去。 孔连顺作为懂诗词之人,听得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神情复杂地望了丁保一眼,嘴唇嗫喏了几下,却没说什么。 实则,丁保带给他的震惊吃惊委实太多了,多到现下已经是略微有些麻木了。 孔涟漪一连玩了几遍,直到彻底弄熟了,这才志得意满兴高采烈地告谢离开,不知是忘了还是有意,竟没提赌约之事。 客房内仅剩下丁保、孔连顺二人时,丁保望了眼孔连顺,皱眉道:“你这位古灵精怪的妹妹,不会是故意不提,想要耍赖吧?” “那不会。孔家没这规矩。”孔连顺斩钉截铁。 “真如此?” “应该……不会。吧?” “……” 西雁孔府,坐落于幽深静谧的三水街。居此地者,多文人雅士,加之远离闹市喧嚣,算是终日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的西雁城内,为数不多的清净之地。 天过五更,孔府后园一栋雕梁画栋的二层小楼前,鹅黄色裙衫的孔涟漪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扉,脸色微有疲乏,但眉梢眼角却全无一丝睡意,满是兴奋雀跃,似是有天大的秘密急于与小楼主人分享,片刻都不想耽误。 “涟漪?”一个纤弱疲乏的声音,自楼上书房内传出,未见其人,但只闻这声音,便让人心里一揪,不自觉就有些心疼怜惜。 “小表姐,你又一宿未睡!”孔涟漪初始担心打扰到楼内主人休息,结果小心翼翼推开门,就见烛火明燃,楼内有一股烛油长时间燃烧后的清香暖意,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这位精力充沛异于常人的表姐又是忙碌了一夜,遂禁不住埋怨道。 “好啦,小管家婆。我这尚有一封书柬写了一半,不便起身,自己上来吧。”楼上女子说话时,似在皱眉,纤弱疲乏的声音中,竟又夹了一丝无奈,如果不是亲耳听到,绝难想象,一个人的声音中,竟会包含这样复杂而明晰的情绪。 孔涟漪皱了皱鼻子,上楼时,故意将脚跺得嘭嘭响,以表达心中不满心疼,可待转过扶手,看到书房内那堆积如山的各种书册,几无下脚之地,尤其是那条十尺来长的红木书桌上,各种书籍、典册、信函堆摞得有半人高,完全将后面那个瘦削勤奋的女子遮挡住,突然又有些心生不忍,脚步不由就轻了些。 似是感受到她情绪变化,遮在书桌后面的那女子,轻声一笑,语气也染上了些明快,“怎么,谁又惹咱们家涟漪不高兴了,我之前,不是已经安排他们替你在城门前好好修理教训过孔连顺了?” 第八十九章 孔词 第八十九章 孔词 第九十章 剪烛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九十章 剪烛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九十章 剪烛 孔涟漪噙着下唇,鼓起小脸,突然沉默,似是不愿提及哥哥孔连顺。 “还没气顺呢。行啦。你那才多大点钱,又是下毒又是丢癞蛤蟆的,也闹得差不多了。他把我那么大块地弄没,余波影响一直持续到现在还未止,我不也都没说什么?”女子浅声说着,语气中,宠溺明显多过无奈。 孔涟漪面上一赧,岔开话题,转动着点墨般的眼珠子,兴奋雀跃道:“小表姐,有个好消息,我琢磨出《古苑廿奇》中第七奇的个中道理了!” “双龙通天,空中飞火?”女子轻哦了一下,问道。 “正是。”激动之下,孔涟漪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道来听听。”女子自孔涟漪的语气中听出了什么,顿时多了些兴致。 孔涟漪轻敛心神,条理清晰地将丁保之前给她和孔连顺讲解的那一套说辞稍加润色,以自己的语言详细讲述了一遍。因为有连续三次对比实验作参考,她此时心内洞明,此番稚声稚气地讲起来,倒也绘声绘色,相当通透。 她讲到一半时,书案后女子手中的笔自今晨见面后,第一次搁下。 待她完全讲完,女子许久没有吱声,似在快速思索印证,约莫过了半刻种,忽然起身,步向后窗。 幽幽烛光下,只看到一个娇稚瘦削的背影,腰若柳素,不堪一握,轻轻袅袅的,似有一阵风就能将其吹走。明明在自己屋里,她亦是戴着一顶沉纱斗笠,极为怪异。而孔涟漪见此,面上却是毫无一丝异样表情,此般情形看来已是常态。 后窗很大,本是孔涟漪老爹取自异域建筑,特意修的落地明窗,一直延展到一楼,但此时,却是被厚重的靛蓝色布幔遮得严严实实。窗前扶几上,数盏雕金烛台泣泪高燃,其中最外沿的那盏烛台上,许是灯芯烧得太久,蜡烛火焰噗噗噗噗直跳,且越来越弱,似乎随时都要熄灭。 女子伸出手来,拿起扶几上的银质剪刀,细细修裁这根蜡烛顶上那已经燃成蕊花的烛芯。 她的手纤薄、清瘦、白皙,看起来如她的人一样,虚弱而无力,但是却很稳。 孔涟漪望着女子瘦削单薄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丁保先前所吟的诗句,这种感觉莫可名状,但却突兀而又强烈,竟自脱口而出:“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终南夜雨时。” 后窗前,女子持剪的手忽地一颤,这一下,竟错手裁断了烛芯,火焰顿灭,徒留一股淡青色的烟雾袅袅而起…… 女子手下不停,执起旁边燃着的烛台,将火焰对准青烟上端,准确而稳定地凑了过去,噗的一下,火龙蜿蜒,前烛复燃。 隔着斗笠下垂垂的细密沉纱,似都能看到女子此时那极尽明艳的一笑,刹那间,仿佛整个书房内都洒亮了起来。 “涟漪,这人是谁?” “什,什么人?”孔涟漪瞪大双眼,点墨的瞳孔中尽是冤枉无辜。 “我虽不喜诗词,觉得此乃世间小道,格局太小,但不代表我没有鉴赏能力,相反,央土诗词界无人不想得我一句赞许。所以,不要跟我说是你自己妙手偶得,表姐不是轻视你,再修一百年,你也没这水准。也不要瞎说在某本冷僻诗册上所看,有这两句诗在,这本诗册就绝冷僻不了,既然不冷僻,表姐我就一定会记得。更不要胡诌什么路边闲人,有本事诵出这样两句,这人就没可能闲在路边让你遇到。” “呵呵,小表姐,原来是说这句诗啊,这诗是孔连顺身边的一位大哥哥所吟,也不知是不是首创……” “这么说,方才这空中飞火的道理,也是他教的了?” “哪有?!这分明是我废寝忘食苦苦钻研所得!”尽管慌得想跳脚,但孔涟漪面上却还是一副遭受冤枉委屈的无辜模样。 “涟漪,耳垂又红了。” 女子浅笑着的一句话,顿时让孔涟漪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嗔怒地跺了跺脚,皱鼻“嘁”了一声,哼哼不满道:“小表姐,你就不能让人家一次?” 她倒也不是想要滥竽充数抢占丁保的智慧成果,纯粹是一种习惯,作为一个自诩聪慧机敏的姑娘,却自小就有一个更聪明更厉害的表姐时时挡在前面,下意识地便忍不住总想尝试一下,尽管几乎次次都是以失败而告终。 女子莞尔:“我真故意让你,你会高兴?” “那定然不会。” 孔涟漪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说完这句,终于不再戏闹,认真下来,将关于丁保事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 女子认真听完,也仅是点了点头:“这倒是个聪明人。” “小表姐,我总觉得站在这位大哥哥面前甚不自在,那种感觉,隐隐就如站在圣公舅舅,还有表姐你面前一样……”孔涟漪拿手指绞着眉头,细声细气道。 “竟有这事?”女子微讶。她可是深知自己这位表妹厉害的,天下那几位有名的青年才俊,像苏家掌握“璇玑阁”的那位,还有白家号称“通佛之体、一身琉璃”的白弥勒,也从未见她丝毫生怯过,反倒是这几人都拿她的顽皮嬉闹毫无办法。 “就连孔连顺那榆木疙瘩也对他言听计从呢,我之前从未见过哥哥这样。” 孔涟漪撅嘴说着,忽地神思一动,以手击额,跳将起来,呼道:“呀,我竟差点忘了,临回来之前,那位大哥哥同我讲过,说烛芯时时需要修剪太不方便,实则跟我们烛芯棉线的搓制方法有关。他说,世间用绳、线喜欢搓制,以为搓得越紧越结实牢固,原本不差,但棉线搓成灯芯后,只能僵硬直立,故无法烧尽成灰,必须不时地用剪刀修裁。他还说,可以尝试换个法子,用三根稍细的棉线疏疏编制,这样烛芯燃烧到编结时,棉线会自然松开,松开的末端正好软翘到火焰之外,这样就可以完全燃烧,不用再不断修剪……” 她这番强记背诵的话语尚未说完,一直澹然的女子却已是勃然动容,疾步袅袅而来,沉纱垂垂漾动间,露出雪一样白皙的颈部、下巴,却自毫无所觉。 一把抓住孔涟漪的手,声音中那丝淡淡疲态瞬间竟一扫而空,犹如雨过天晴一道彩虹,切声道:“走。快与我下去试试。” 第九十章 剪烛 第九十章 剪烛 第九十一章 阴阳潜舟(上)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九十一章 阴阳潜舟(上)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九十一章 阴阳潜舟(上) 孔府的这栋小楼,近两年来基本已是孔词一人专用,一楼下的储物洞亦被她扩建改造成了一个小型实验室。 此实验室若在丁保看来,自然是粗鄙不堪、贻笑大方,但搁在这个时代,搁在孔涟漪眼里,却是一处万分神奇和匪夷所思的存在。对于古灵精怪生性跳脱的小姑娘来说,这处地下小室简直就是心中的一处圣地,每次进来都会激动万分。 要知道,威风凛凛唬遍半个西雁城的“慈将军”,就是自此地下小室内诞生的。 轻袅女子,亦即孔词,动手能力很强,在孔涟漪的协助下,不到半个时辰,便用蜜脂融制出了一小截蜡烛。此蜡烛,使用的正是得自丁保提议的新制棉芯,用三根细棉线仿照女子编发辫的法子,疏疏编制而成。 火焰燃起,一大一小两个脑袋,紧紧望着此新制蜜蜡,看着它一点点燃烧下去…… 地室内很静,静到能听到心跳扑腾扑腾的声音。 孔涟漪心跳加速很正常,她每次一进这地下小室便觉得兴奋激动,小心肝儿不先扑腾个半刻种根本就停不下来,再加上这又是验证那位奇人大哥哥教的法子,自己亲口转述,表姐罕见重视,自然愈发激动好奇,想知道这到底成不成。 可一向宠辱不惊睿智澹然的表姐,为何竟也有些心跳加速?! 心生犹疑,说明她还是不了解自己这位传奇小表姐。 孔词自小被族里人视为离经叛道、枉费绝世聪慧之人,每每有宿老提起来,都会摇头叹息。 因为她虽出生于央土文化底蕴第一家,祖上诗、词、歌、赋、字等绝代宗师无数,自身在这些方面也是天赋惊人,但她从未醉心以上这些,反倒是对格物之道、国体政论、商业买卖……甚至一些被藐视为“奇技淫巧,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更感兴趣,后还不顾劝阻,乘船出海游历异邦近三载…… 种种做法,初始很不被族人待见,存有微辞者颇多,若不是她是“圣公”独女,甚至可能会掀起更大波澜。 直到近些年她接连在这些方面做出了一些极了不起的成就,也切切实实为孔家带来了之前难以想象的实惠和声誉,这才渐渐被接受并重新赢得尊敬爱戴,甚至现在已经成为很多家族小辈心中的偶像,当之无愧的孔家年轻一代领军人物! 简而言之,她算是个实干派,某种意义上的实用主义者。 所以尽管“双龙通天、空中飞火”的道理解释得很透彻,甚至比她自己揣摩出的还要贴切明了一点,而那两句诗造诣亦是极高,让人闻之忍不住动容感慨,但她对于丁保也仅是有些许认同和淡淡欣赏。 毕竟,道理谁都会说,自己也就是太忙要操心的事太多,若是多花费点时间,定然不比丁保揣摩出来的差。至于诗词更不算什么,世间所谓惊采绝艳的才子见得多了,吟得再好,亦不过茶余饭后一点消遣,终究仅是微末小道,于国于民于家于己,其益甚微。 但这烛芯改良不同,此法若是成行,对于整个传统蜡烛制造业无异就是一次不大不小的颠覆革新,抛开其中蕴含的商机、收益,以及能够带来的种种便利不谈,单是能想到这法子的这个人,却已经不能再以寻常聪明人视之。 世间懂道理的人很多,但能将道理运用于实践,影响这个世界,改善他人生活的却是凤毛麟角,由不得她不动容重视。更何况,这人还是一个能将“双龙通天、空中飞火”解释得简洁透彻,随口便能吟出“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终南夜雨时”这种绝诗妙语的人! 有了对烛芯改良这个实用主义举措的认同动容,之前不甚在意的那两点突然就又变得生动有趣了不少,三者一结合,一下子,让丁保其人在她心中的形象清晰丰满了起来,允文允武,不拘一格,兼备理想与实用…… 隐隐的,心中似有一种长期晃悠在荒漠羁旅,只能与沙蜥、胡杨、野鹰等低等生物为伴的独行者,突然遇到同类的那种震撼兴奋! 所以她难以抑制地有些紧张激动,迫切想要等着结果,看看这法子是不是真有效,这人是不是真的就是同类! 小截蜜蜡,半刻种便告燃尽。新法编制的这截烛芯最后虽烧得较难看,烛泪也燃得有些狼狈,中途发生倾斜侧流,但整个过程中,确确实实无需再用剪刀修裁,而且火焰一直燃烧得很旺,也很稳定。 也即是说,新制烛芯或许仍有不小改良的空间,但这种法子,无疑是成功有效的! 孔涟漪兴奋得小脸通红,直接击掌跳起,而孔词也是猛地一握拳头,虚空擂了一记,振奋之意溢于言表。 “涟漪,去楼上帮我把《洪公梦言八篇》拿下来。”孔词轻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振奋、雀跃。 “《洪公梦言》?小表姐,你这是要?”孔涟漪讶异不解道。 圣门孔家,历史上出过无数学术、文化界的宗师泰斗级人物,但要说其中最独特最异类的一位,无疑就是这个偏爱丹药方术、尊崇格物之道的孔洪公。此人一生狂放不羁,任性妄为,最后卒于自己试炼之丹,被孔家视为奇耻大辱。不过孔词这个异类却偏偏对他推崇得很,孔洪公所留下的两本遗著《夷坚野志》和《洪公梦言八篇》,都是长期搁在其床头案侧随时可翻阅之书。 孔涟漪自然清楚这些,她感到奇怪的是,表姐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拿这本尽是疯言疯语奇思异想的怪书下来? “《洪公梦言八篇》中的‘阴阳浮丹’一篇,可还记得?”孔词解释道。 “自然记得。小表姐还亲制出这种阴阳丹了呢,掷在醋水中,竟能像蝌蚪般游来游去,忽上忽下,神奇极了!” “附耳过来。”孔词招手,把孔涟漪召至近处,附耳仔细交待了一番,孔涟漪听得小嘴微张,禁不住啊了一声,纠结迟疑道:“小表姐,这个,这个也有些太强人所难了吧?” “稍加些难度而已。他若真是高才,必然会有法子。” “可是,我先前……已经答应过大哥哥,他若赢了我就不再找麻烦的,难道竟要出尔反尔胡搅蛮缠?”孔涟漪皱着鼻翼道。 “这不正是你最拿手的?” “……” 近段时间更新不给力,也不好意思张口求什么,但大家收藏、推荐却一直都很给力,万分汗颜! 今日更是有“刄伈”1888币的打赏,没的说,今日两更,本周剩下的几日,也无论如何坚持两更! 再次感谢大家支持! 第九十一章 阴阳潜舟(上) 第九十一章 阴阳潜舟(上) 第九十二章 阴阳潜舟(中)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九十二章 阴阳潜舟(中)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九十二章 阴阳潜舟(中) 凌晨孔涟漪走后,丁保和孔连顺简单聊了几句,回房倒头补了两个多时辰的觉,一直到日头高悬,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棂子撒投进来,聚成一道道弥着干燥嚣尘的灿烂光柱,实在睡不下去了,这才懒洋洋起床。 简单洗漱后,吱呀一推开房门,就见门前房廊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山枣木太师椅。 一袭橙黄新裙的孔涟漪,满脸闲适地倚坐其上。 身后左右各立着一位眉眼清秀的红衣小婢,人手各提着一个精美巧致的食匣。 一见丁保步出,太师椅上端坐的孔涟漪小姑娘顿时像是一朵橙红的曦云,轻巧翩下,蹦蹦跳跳地跑至丁保身侧,双手负后,歪着瑧首,昂起小脸,一脸灿烂笑意,当真是巧笑倩兮,娇艳如花,稚声稚气道:“大哥哥,早。” 丁保一愣,有些不知她这是在玩哪一出,摸了摸鼻子,疑道:“涟漪姑娘,你这是?” “大哥哥既是哥哥的兄长,那就也是涟漪的兄长,何必见外,叫我涟漪即可。”孔涟漪一脸纯澈无辜,眨巴着点墨般的眸子,脆脆道。 丁保眼皮跳了跳,心中一下谨慎起来,呵呵一笑:“涟漪,你过来多久了?怎么没回家去补个觉?” “呀,小妹才十二三岁的年纪,补个什么觉,浪费光阴。这不,念及昨日因置气孔连顺的缘故,一再叨扰连累大哥哥,心中过意不去,就巴巴地给两位哥哥送早点来了。” 孔涟漪曼言细语,说不出的乖巧懂事,但却让丁保愈发不安,不过暂时也未发现什么破绽,就点了点头,“你哥哥呢?” “哥哥在隔壁房洗漱呢,大哥哥先进屋,小妹这就去唤他。” 孔涟漪半推半拉,极热情地将丁保送回屋里,又招呼两个红衣小婢将食匣打开,顿时,一股香喷喷的饭香热气蒸腾而上。 未等去唤,孔连顺已走了进来,先是认真地跟丁保施礼打招呼,然后才就桌席坐。 孔涟漪自始至终未瞧他一眼,自顾自俏声俏语地给丁保介绍,热情殷勤之甚,就像一轮冬日里的小暖阳: “大哥哥,来,这是西雁最有名的‘豫记煎包’。其状扁圆,上下皆成金黄,外酥里鲜,口感甚佳。小妹也不知大哥哥口味,所以这几屉煎包,内馅各不相同,分为羊肉、猪肉、素菜。你快趁热尝尝……” “还有这‘张淮牛肉汤’,百年老店,央土十大名铺之一。大哥哥,你可不要小瞧这清汤寡水的,这汤选用几十种滋补药材及卤料,按一定的比例炮制,久经熬制而成,青香可口,不黑汤,喝多不上火,嗓不干,再配以粉丝和干丝,简直百吃不厌。这是小妹硬抢来的今早第一锅头汤,你快喝一口……” 孔连顺低头郁闷地啃着煎包,仰脖猛灌了一大口肉汤,心中尽是不满腹诽,孔涟漪你到底是谁亲妹子?! 自家亲哥哥明明已起床大半个时辰了,饿得饥肠辘辘,你不给吃也不给喝,硬把我赶回屋里,这宁兄一开门,你便赶紧呈上,看这一口一个“大哥哥”热络的,差别也太大了! 丁保自把这对兄妹幼稚至极的别扭置气看在眼里,轻轻一笑,没说什么。 孔涟漪明明郁气未消,不愿理睬哥哥孔连顺,但却还是多买了一屉孔连顺最爱吃的羊肉馅煎包。孔连顺虽性子稍迂,达理有余,通情不足,却也知担心妹子来得太早没吃东西,只喝汤不够,趁她给丁保说话,偷偷将碗里的薄嫩牛肉堆放到妹妹碗里,孔涟漪明明看到了,却未吱声,只把嘴巴一撅,面上表情却是柔和了几分…… 西雁府的招牌美食果然名不虚传,即便是以丁保口腹之刁,也是吃得相当满足。 “涟漪,什么事,说吧?”享受了小姑娘一个早上的殷勤热情,加之对她印象不错,丁保便直接开口道。 “大哥哥,哪有什么事?还不就是之前赌约,三局两胜的盘,先前这第一局大哥哥你胜得漂亮,小妹佩服。这不,一大早小妹就过来,大哥哥要是吃饱了也休息够了的话,我们现下开始第二局?” “三……三局两胜?涟漪,我记得之前咱们可不是这么说的!”丁保苦笑,就知道这顿早餐没那么好吃的。 “大哥哥,可之前也没说不是啊。再说,在西雁大家都是这么玩的,小妹以为大哥哥知道规矩,所以也就没提前再多做说明……”孔涟漪双手拽着丁保的胳膊,撇着小嘴,可怜兮兮,委委屈屈道。 西雁有这规矩?丁保皱眉,带着询问的目光望向孔连顺,谁知那货不敢再得罪妹妹,索性两不相帮,抬头看窗外云卷云舒。 “那好。说吧,这第二局又是个什么戏法?”丁保沉吟了下,干脆道。 他其实也有些好奇,小姑娘背后站着的这位很有传奇色彩的孔词姑娘,到底还能拿出多少惊喜干货来。 实则比起孔词自恃为沙漠羁旅的独行者,丁保才是真真正正的独行者,即便聪明如孔词,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稍聪明点的土著,绝对升格不到所谓同类人的高度。不过,能在这里遇到这样一个略微接触过自然科学萌芽的人,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兴致。 “大哥哥果然好爽,够爷们儿!” 孔涟漪翘起拇指,用不知哪里学来的话猛赞了一句。紧接着,小脸瞬间漾起得意之色,神秘兮兮地拿出一条约一寸长的小木船,俏声道:“这次咱们不问道理,只论结果。题目很简单,不假人力,要让这条小舟自行游动。” 丁保瞥了小船一眼,突然笑道:“涟漪,看你自信满满的样子,莫非你能让这小舟自行游动?” “那是自然。”小姑娘昂起脖子,下巴抬得老高。 “先做给我看看。”似是看出她在担心什么,丁保笑了笑,认真保证道:“放心,不管你是用的什么法子,我保证无论是选取的辅材,还是所用道理,都与你完全不同。否则,便算是我输!” “一言为定。” 孔涟漪捏了捏小拳头,很自信很兴奋地自身上摸出一颗鹌鹑蛋大小的正红色丹丸。 第九十二章 阴阳潜舟(中) 第九十二章 阴阳潜舟(中) 第九十三章 阴阳潜舟(下)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九十三章 阴阳潜舟(下)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九十三章 阴阳潜舟(下) 丹丸拿出后,孔涟漪紧紧攥握在手心,视如珍宝。 不待她吩咐,旁边那红衣小婢便取出早备好的一个瓷瓮,将里边的液体倾倒入一个方形的槽舆里。随着液体倒出,空气中,顿时有一股糯香郁酸扑鼻而来。 与丁保、孔连顺方才食用煎包时蘸配的重褐陈醋不同,这种外表看起来与寻常清水无疑的液体,是白醋。 莫非,她是要让小舟在这白醋中自行游动? 丁保眼睛微眯,似是隐隐把握到了些什么,但又不太确定,兴致瞬间再提升了些。 那边,孔连顺那夯货却也无心再去看窗外云卷云舒,观庭前花开花落,眼睛瞪得大大,一张黑脸满是紧张警惕,唇间喃喃自语,又是担心又是好奇,不晓得自己这位古灵精怪的妹妹又要在宁兄面前耍什么妖孽。 两位红衣小婢小心翼翼地布置白醋槽舆时,孔涟漪也没闲着,她先在那正红丹丸上穿孔,然后用棉线捆系在一寸小木舟的前端。 一切就绪。 孔涟漪两只白生生的小手,谨慎地托举着丹丸小舟结合体,俏生生地立在白醋槽舆前,兴许是感觉到了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关注着,尤其是丁保这样一个如圣公舅舅、孔词表姐一样能让她感到淡淡拘束的人也正全神贯注,本就有些激动兴奋的她,突然多了些小紧张,贝齿轻抿着樱唇,小脸蛋晕上了两抹浅浅的腮红。 屋里光线正佳,透过窗棱的一抹粲然光柱,正巧投在小姑娘略显紧张的脸上,细细抖动的稚气汗绒都瞧得一清二楚。 “涟漪,别紧张。平日怎么玩,今日也就怎么玩。”丁保释出一丝无上霸气,笑吟吟的,温言安慰了一句。 而就是这很简单的一句,不知怎地,孔涟漪听后突然就多了些信心,情绪也安稳了下来。不仅是她,便是旁边的孔连顺也瞬间觉得妹妹这次一定能成功,这个猝不及防下涌起的,与内心初衷和切身利益完全相悖的念头,顿时把他给吓了一跳,不禁拿眼望向丁保,巴巴的,全是幽怨。 “大哥哥,瞧好了哦。小妹现下开始。” 孔涟漪脆声说完,便伸双手将那“丹丸小舟结合体”平搁在白醋液面上,跟丁保预想的一样,木舟太小,而丹丸太重,两者绑系在一起重力明显大过浮力,加之白醋溶液的比重本就偏小,所以别说自行游动,简直跟丢了块石头进去一样,径直朝着槽舆底部沉去。 孔连顺满脸异色,嘴巴大张,想笑又不敢笑,孔涟漪你这魔头也有今天?你今日这是专程来丢丑搞笑的吗?! 倒是一直淡然视之的丁保,“咦”了声,突然蹙起了眉头,眼神在孔涟漪那张兴奋紧张但却绝无半分沮丧的小脸上扫了几个来回,然后直直朝槽舆内望去。 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那正红丹丸曳着小木舟徐徐朝白醋中沉去,速度虽缓,但路线较直,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变的趋势,但在即将触及槽舆底部时,突地停了下来,未几,竟自朝水面上徐徐浮了起来,而这次上浮,竟然有越来越快的趋势! 上浮到液面之后,有趣之事并未结束,很快,丹丸便再曳着小木舟径直沉了下去,接着,跟先前一样,将将沉到底部时,突然静止,继而重新上浮。 往复几次后,丹丸和小舟已经不仅仅是上下,在水平方向上也产生了参差不齐的移动,如果抛开正红丹丸不讲,倒真如孔涟漪先前出题时讲的那样,不假人力,小舟自行游动,而她这法子已经不仅是游动,简直就像个小潜水艇一样,浮浮沉沉的…… 一见成功,孔涟漪猛地跳了起来,攥紧小拳头,学孔词那样,虚空擂了一记,小脸涨得通红,兴奋之意溢于言表。 “阴阳浮丹”出自《洪公梦言八篇》中的一篇,自小表姐揣摩制作出书中所称的这“阴阳丹”后,拿阴阳丹在醋水中沉浮游走的戏法,她玩过几次,但这曳着小舟玩还是头一次。因为这完全是早间孔词为增加难度而临时起意的想法,她二人也就在地下小室内制作小木舟时,简单试验了一下,说实话来之前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这下好了,终于不负表姐所托。 孔涟漪长吁了一口气,揉揉小苹果般的脸颊,气定神闲,眼珠子咕噜噜地望着丁保。 “这,这么可能?!”孔连顺像火烧了屁股一样,再坐不住,绕着槽舆没头苍蝇般转了好几圈,喃喃自语着,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不得不将犹疑的目光投向了丁保。 丁保却似恍然未觉,自顾自地思索着,后来,直接将那颗正红丹丸捞了起来,搁在手里,凑近鼻端闻嗅分辨。 嗯,主料是驱虫存衣的樟脑丸,掺杂有一些浆染布匹清洁清洗用的石碱,还有一些分辨不出是什么的红色金属粉末,不过最后这种应该无关重要,只是用来保持丹丸色泽。 樟脑丸、石碱、白醋、气泡、沉浮、游动…… 这些个关键词在丁保脑海中迅速游走了数遭,忽地脑门子一畅,明白过来: 以樟脑丸为主料的丹丸,比重比白醋溶液略微大一些,所以开始时会曳着浮力甚微的小舟缓缓沉入槽舆底部。 但由于白醋中的醋酸,与石碱,也就是碳酸钠发生反应,产生的二氧化碳气体聚集依附在丹丸的表面,到得一定量后,使丹丸和气泡这一整体的比重小于白醋溶液比重,加之小木舟自身还有浮力,整体便浮了起来。 而当丹丸浮到液面后,附在其表面上的二氧化碳气体就会逸出,这样一来,比重比白醋略大的丹丸就又曳着小舟重新沉入槽舆底部,下降的过程中不断重新聚集二氧化碳气体,再上浮,再下沉,如此不断往复…… 而因为有不均匀的气泡产生,水平方向上也会产生一定的位移…… 综上种种,就造成了这样一种“小舟不断沉浮游走”的奇异现象。 丁保琢磨明白之后,尽管心里清楚那位孔词姑娘定然不会通晓其中的真正道理,应该只是偶然被动间发现丹丸妙处,说不定这还是哪位苦求长生不老的炼丹术士拿命换来的配方,但能利用白醋、小木舟,想出这种有趣玩法,已经足够让他吃惊的了。 先是磁石,接着是蜡烛的固液气三态,这会儿直接改化学反应了,不直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惊喜。 丁保心情顿时大好,回过神,发现兄妹二人正巴巴地望着他,孔连顺担忧,孔涟漪希冀,哈哈一笑,扬手道: “连顺,帮我取条刚吃剩下的牛筋过来。” 第九十三章 阴阳潜舟(下) 第九十三章 阴阳潜舟(下) 第九十四章 教你一个最佳玩法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九十四章 教你一个最佳玩法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九十四章 教你一个最佳玩法 牛筋? 孔连顺愣了愣,不过并未多问,急忙起身,自红衣小婢已经收拾好的食匣内,仔细翻检刚刚吃剩的牛筋。 “张淮牛肉汤”的正汤中用的都是最薄嫩最鲜美的牛肉切片,连寻常油花都鲜少粘带,更遑论牛筋。不过世上喜食牛筋、牛腩的人不在少数,作为百年名店,央土十大名铺之一,对于这些店中自然也备得有,根据客人需要可以依需放入。 孔涟漪人虽小,但想事情周到,因不清楚丁保喜好,便都要了些,不过并未直接放入汤碗,而是另用瓷碟盛放。 结果丁保就只夹了几口牛腩,她跟孔连顺更不用说,自小不喜,所以牛筋基本全剩下了。 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丁保这时候居然会让孔连顺去寻拿牛筋,不禁心头疑惑,难道大哥哥竟是要用到牛筋?再一寻思,这牛筋偏又是自己多事多心给捎带来的,顿时心中涌泛起一股子说不清楚的郁闷不舒服。 拿葱白般鲜嫩的手指头,在紧紧抿起的唇瓣上敲打了几下,始终琢磨不透,禁不住好奇道:“大哥哥,牛筋你要怎么用?” “莫急。待会儿你一看就晓得了。” 丁保笑着回了句,拿起她备好的那只小木舟仔细端详了几眼,虚空比划了几下,然后招呼红衣小婢取来短匕、剪刀,并将另一个专门备好给他用的空置槽舆中装入一定量的清水。 这些备妥后,那边孔连顺也端着牛筋走了过来,因不清楚丁保究竟有何用处,稳妥起见,便将所有牛筋,甚至包括妹子孔涟漪尝试着嚼了一半又吐出来的那条都给捡拾了过来。上面一溜溜密集凌乱的啃噬齿痕还能瞧得清楚,看得出来当初那位吃食者啃咬得是有多纠结多投入…… 孔涟漪苹果小脸飞速晕上两抹霞红,嘴巴一下鼓了起来,鼻孔出气开始粗重。 若不是大哥哥丁保在侧,心中对接下来要发生事情的好奇心很甚,估计就要直接跳将起来,对孔连顺动拳头了。 丁保却是心无旁骛,端起小碟,凑近了,用手仔细翻检、揉动、拉抻,尝试合用的牛筋。 一条条拿起,又一条条放下,眼看就要翻到孔涟漪狠嚼过的那条,小姑娘一下子紧张起来,望着那条牛筋被自己啃咬后的不雅惨象,心中又急又恼,早知如此,本姑娘就该稍稍斯文讲究一些的了,杀千刀的孔连顺,这绝对是故意的,本姑娘跟你没完…… 不过还好,丁保在拿起她担心的那条之前,已经选到了适用的牛筋,小姑娘长出了一口气的同时,赶紧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丁保此时的手下动作,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 丁保的做法很简单,先用短匕在小木舟船尾处切开一个“u”型小口。 切下的小木块也没闲着,削制成一个横长约小舟尾宽一半,纵宽约切口六七分深,很轻薄的一个小翻板。 然后开始用剪刀修裁牛筋,将它制成一个类似后世姑娘家用来扎头发的那种环形的小牛皮筋,横着绷套在船尾的u型口上。为使其不轻易位移,还在u型口的两个尖尾的对应位置各划了道刻痕,令绷紧的牛筋细绳半嵌其中。 有条不紊地做好以上这些,丁保移动小木舟,使其尾部正对自己,然后将小翻板插入两根细牛筋中间,开始朝着自己的方向旋翻起来。小木板朝外旋翻,自然会拧动两根牛筋产生相反的一个扭旋力,因为之前有过拉抻尝试,所以丁保心中对牛筋的承受能力有一定的估计,所以一直旋转外翻到两根牛筋绷得硬邦邦的,快到极限时才停下。 用两根手指牢牢控制住,不让小翻板回旋翻动,然后提起小木舟,轻巧地搁置于水面上。 孔连顺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丁保,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一直看他做完这些似乎极简单半点也不高深的事情,心中不免有些微微担心,宁兄,就只这样,能成吗?! 倒是孔涟漪小姑娘皱着眉头,似有所悟,以手抵着胸口,指头绞得紧紧,脸上尽是紧张、犹疑。 “都瞧清楚,我现在要松手了。” 丁保说完,控制着小翻板的两根手指猛地松开,受牛筋反向扭旋力的作用,小翻板开始快速翻动起来,将槽舆内的水向后拨得“哗啦哗啦”响,受此推动力,小木舟也以一个相当可观的速度朝前驶去。 一直到木舟船首抵住槽舆壁端停下,后面翻板又旋了几圈,完全解了劲儿,这才消停下来。 “涟漪,怎么样?不假人力,小舟自行游动……” 丁保正说着,谁知小姑娘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捏握着小拳头,小脸涨得通红,别着脑袋,甚是不服道:“这不算!大哥哥你耍滑使诈!” 一旁孔连顺跳脚、捋袖就要怒叱反驳,丁保伸手阻住了他,奇道:“你倒说说,我怎么个耍滑使诈了?” “这,我也不知……但就是觉得不对。”孔涟漪掰扯着手指,皱着眉头,鼓着嘴巴弱弱争辩道,忽而眼睛一亮,偏过脑袋,疑问道:“奇怪,为何大哥哥你入水前要用手指翻绞木板、牛筋?亦或,大哥哥你是使了什么古怪法子,将手上力道,藏在木板牛筋中了?若是这样,自然不算应题,小妹我可是直接投水的……” 还好意思说?你连基本承载液体都给换成白醋了! 正自郁闷不满,继而顺着她的话一想,丁保顿时一愣。 不对,自己这法子看似用的是牛筋的扭旋力、翻板的推动力,但实际道理还真如孔涟漪揣测的,没有手上力道的转化,哪来的这些力?那么,这个,到底算不算是违规? 琢磨不清楚,似乎还真有一点点越轨嫌疑。 丁保自信惯了,自然不愿意占这个便宜,抬头望着孔涟漪,问道:“不服?” “我服大哥哥。但不服这个应题之法。”孔涟漪一字一字,很认真道。 “好。连顺,将槽舆内清水倒掉,重新加满,加到不能再多一滴为止。”丁保果断吩咐道。 “宁兄,你这是要?”孔连顺不解。 “涟漪既然不服,那咱就再换个可以让她服的法子。”丁保风轻云淡地笑道。 就这么简单?!让木舟在水里自行游动,搁在普通人眼里简直跟说天书一般,这,这一言不合,就因为妹子胡搅蛮缠的一句话,说换玩法就换玩法?! 聪明,就是这么任性! 孔连顺狠狠吞了口唾沫,这下连将目光望向丁保时都觉得沉重,急惶惶地起身,指挥着红衣小婢一起去换水了。 孔涟漪也是目瞪口呆,她其实已经准备好认输了,方才争辩只是一时意气,只是觉得己方从“阴阳丹”制作到选择使用白醋,花了多大心思,丁保这也委实完成得太简单太容易了,倒是完全没想到就因为自己一句话,丁保就真的决定推倒重来,而且还要另换法子? 瞬间,丁保在她小小心中的形象便无限光辉高大起来,大哥哥真好,比孔连顺那个专偷妹妹压岁钱老跟妹妹吵架的破哥哥好太多了! 丁保无暇顾及她的心思,吩咐完孔连顺后,转身走入卧房,步至方才早起洗漱的地方,将用剩下的那点香胰子拿了起来。 回过身,发现孔涟漪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脸探究之意,便笑了笑,没吱声。 孔涟漪则是笑颜如花,很讨好地将他摁坐下,一对小手在他肩膀上捏来捏去,虽不得法,跟两只胡乱蹿腾的小耗子似的,但痒痒的,倒也不难受。 很快,孔连顺便指挥着两个红衣小婢端着盛满清水的槽舆走了进来,进门乍一看到此般情形,先是下意识地狠扭了一下大腿,疼得呲牙咧嘴,这才晓得不是白日做梦,扫了眼丁保,再扫了眼孔涟漪,眼神儿瞬间无比幽怨。 孔涟漪,本少爷才是你亲哥哥呢,除了抡起小拳头打砸,你何时给我也捏过?! 槽舆搁放在桌面上后,丁保并未急着开始,一直等晃荡的水面彻底平静下来,再无半分波漾,这才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桌前,将小木舟u型口上的牛筋环摘下,然后简单粗暴地将整块香胰子塞嵌其中,然后就这么轻轻搁入水面。 小舟初始不动,但慢慢地开始前移,很慢,但却一直在前移…… 他用的这是中学物理课上一个利用水表面张力做功的典型实验,香胰在舟尾慢慢溶化,使小舟后面水的表面张力系数慢慢减小,所以小舟船首前面水的拉力大于船尾水的拉力,小舟自然会缓缓向前移动。 本来他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玩法,但因为嫌小舟驶得太飘太慢不够威风,就没用,没想到最后还是要用到。 不过,这法子倒是绝对应题。 “这下服了?”丁保问。 “服了。”孔涟漪答。郁闷啊,沮丧啊,本是不满丁保法子太简单而抗议,结果倒好,换了个更简单更打击人的! “你哥哥现在回家不会再有麻烦了?我们想做甚么想去哪里都可以了?”丁保继续问。 “嗯。”孔涟漪耸拉着脑袋,瓮声瓮气答。 “那就好。” 最大问题摆平,丁保心中一松,见她焉儿吧唧的情绪不佳,轻轻一笑,伸出手掌,道:“方才你用的那什么‘阴阳丹’还有没,取两颗给我。” “大哥哥要作甚?”耸拉的小脑袋猛地抬起,一脸不解道。 “用‘阴阳丹’拖行小舟的法子虽妙,但还远不够有趣。你叫了我这么多声大哥哥,又是送早点又是捏肩膀的,我这大哥哥自然不能白当,所以,瞧好了,我现在要教你一个‘阴阳丹’的最佳玩法。” 感谢“芸芸浮生”的评价票和打赏。 不知不觉间,本周的推荐票居然已经破千了,万分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九十四章 教你一个最佳玩法 第九十四章 教你一个最佳玩法 第九十五章 冰火同盟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九十五章 冰火同盟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九十五章 冰火同盟 长方形槽舆内,白醋透明清澈。 两条用纸片裁剪出的巧致游鱼,在两颗正红色“阴阳丹”的牵引下,如鲜灵活物般,在醋水中沉浮游走。 不像之前小木舟,因自身体积,沉浮上下时都需“阴阳丹”费力拖曳,导致行进笨拙。纸鱼单薄,浮力微,重量轻,基本对于“阴阳丹”的沉浮移动毫无影响,故显得异常灵动逼真,宛如活物。 槽舆前,满脸兴奋喜意的孔涟漪,音若金铃,乐呵呵地向一旁带着沉纱斗笠看得津津有味的瘦削女子述说道: “大哥哥说,纸鱼可以选用彩纸剪裁,效果更佳,最好是用鲜艳色彩,模仿东海异邦的那种花尾金鱼、大眼锦鱼。而后将‘阴阳丹’制得小巧一些,藏嵌入纸鱼头部,这样一来,彩鱼翩游,口涌气沫,必会更加逼真夺目……” “大哥哥还说,若是再有西域琉璃所制的透明鱼缸,盛放装载,必可以假乱真,忝为趣品……” 稍一联想孔涟漪所述画面,即便见多识广如孔词,也不禁眼睛一亮,暗自点头赞许,不得不说,这还真无愧最佳玩法一说。 “涟漪,你确定这位宁宝先生,之前不是恰巧懂这些?”她有些难以置信道。 孔涟漪现下已是丁保的忠实拥趸,闻言,皱鼻不满道:“小表姐,哪有这么多恰巧?哦,依你这么一说,之前大破慈将军是恰巧?解悟‘双龙通天、空中飞火’是恰巧?将‘小舟行船’以不同法子先后破题也是恰巧了?凡事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圣公舅舅可是曾言,一二或为巧,三四则必然……” “够啦,孔涟漪,不就随口问了一句,你这么跳脚作甚,居然把爹爹都给搬出来了。”孔词佯作不悦道。 孔涟漪吐了吐粉红小舌,做了个鬼脸,这才认真回想道:“小妹瞧得很清楚,在我用阴阳丹、白醋、小木舟展示完成后,大哥哥其实是有些惊讶的,似也不太能理解,当时的那种表情、神色是作不了伪的。随后,他还拿着阴阳丹又是捏,又是闻,又是掰扯的,琢磨研究了好一会儿,不过当时小妹也没感觉到大哥哥有什么收获。再之后,他便接连出了两个法子破题成功,还新教了小妹这么一个新奇有趣的玩法……” “好一会儿是多久?”孔词有些认真道。 “差不多……总有一刻钟吧。”孔涟漪不是很肯定。 孔词顿时愕然,就只一刻钟?随随便捏一捏,闻一闻,胡乱掰扯一会儿,就这样不仅把‘阴阳丹’的秘密给通晓了,还更进一步,提出了一如方才孔涟漪展示的这种最佳玩法?还有这“不假人力,木舟自行游走”之题,真就有这么不堪一晒,谈笑间就连破了两遍,且还不带重样的? 一瞬间,她心中生平第一次升起一种极古怪的感觉,一直居高临下在才智上俯视众生的荒漠独行者,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疑似同类,结果还未来得及心生宽慰,就惊觉这人似乎不仅是同类,还是个不差于自己,甚至某些方面隐隐需让自己仰视的先行者?! 这种感觉说不上糟,但猝不及防之下,也未见得有多好受。 若是她知晓丁保用手捏、握、掰扯,实则都是虚晃,不想表现得太吓人而已,其实就仅是拿鼻子嗅了嗅,而实际耗时也远不足一刻钟,不知又该是怎样的一番心情? “涟漪,跟我上去书房。” 半响,孔词平复住了复杂莫名的心绪。 但心底,却有一个随着年龄增长渐渐冷却下去的念想,如破开乌云的太阳,腾地窜出,耀耀于心,再难遮蔽。 …… 孔涟漪认输,许诺不再寻衅出气,丁保和孔连顺都长舒了一口气。 尤其孔连顺,亲眼见识过丁保的无双鬼才,居然可以力挫恶魔妹妹及恶魔表姐,生生替自己解了围,对之愈发钦佩感激。 他深知丁保此行目的,故未等丁保再开口,妹妹孔涟漪走后没多久,他便起身告辞,回家取爹爹的行牌去了。 “衍圣草园”之行的最大障碍已扫除,且是以这样一个相对平和稳妥的方式扫除,丁保心情也是不错。 待兄妹俩离开后,独自走出客栈,在这座名列央土六都的古城里转悠了一个上午,中午特意寻了家本地著名的酒楼,独坐高层雅间,单点了个曲儿,把该酒楼的特色菜肴一十八道悉数尝了个遍,酒足饭饱,这才甩袖离开。 有钱,真好。 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回到客栈,步上三楼,刚一进房门,抬头就看到孔连顺、孔涟漪兄妹二人正坐在厅中等着自己。 孔连顺正襟端坐,满面愧色,犹如犯错的小学生一般,低着脑袋。椅子上似是长了钉子,心神不定,坐立不安。 孔涟漪则是娇呼一声蹿起,仰着苹果小脸,笑嘻嘻的,蹦蹦跳跳地便凑了过来,一声清脆如铃的“大哥哥”,仅只唤出了一个“大”字,看到丁保瞬间眯起的双眼,感受到周遭骤然冷却压抑下来仿若窒息般的空气,小鹿般活跃的身子像是中了定身法。 喉头一阵艰涩,好不容易才挤出后面两个字“哥哥”,却已是哑涩难听,连她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僵了片刻,丁保终于轻吁了口气,微敛起迫人气势,淡淡道:“事有变故?” 他之所以愿意留在这里,接受挑战破题,除了一点点额外小兴致外,主要是觉得这孔家兄妹二人还不错,对那素未谋面的孔词观感也尚可,所以想尽量采取温和点的法子,和和气气光明正大地进入“衍圣草园”。 毕竟,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多一个敌人多一堵墙,能不闹僵还是不闹僵的好。 尤其对方还是“圣门孔家”这样的存在。 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允许对方肆意毁喏,为所欲为,真要惹急了,他自有许多野蛮不讲理破坏性极大的法子进去“衍圣草园”。待到那时,只怕谁也落不了好,天下三大园是不是自此就变成两大园,恐怕也很难说! 随着他的话吐出口,孔涟漪但觉精神一松,小山倾倒般的压抑之感顿轻,顾不及心中惊骇,急忙摆着小手解释道:“不是,不是的,大哥哥你听小妹解释。” 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拿出一物,是一个似牌非牌、似柬非柬、巴掌大小的硬质物事,呈递到丁保手中,稚声如铃道:“大哥哥,这是小表姐方才亲签的入园令牌。表姐说了,因生日当天要带宾朋游园,所以在她生日之前这段时日,衍圣草园就借于大哥哥你,只要不拆园烹兽,一切随意。” 丁保闻言一愣,猛地望向孔连顺。 方才见这家伙臊眉耷眼如丧考妣的,还以为孔词不讲信用,原来不是人家不讲信用,相反,这信用简直已经讲到了仁至义尽!而一切都只是这家伙觉得有负所托,还把自己此行的目的供出去了,感到丢面子,赧颜不好意思而已! 瞧这乌龙弄得! 他这厢还没说话,孔涟漪又道:“表姐还说了,大哥哥不是俗人,且就在草园中住,就不另下请贴了。她本人诚挚邀约,希冀大哥哥能于明年正月十一当日,移步草园前堂。” 正月十一,到现在还有两个多月时间,足够用的了! 丁保精神一振,一时心情大好,点头应道:“先恭贺令表姐孔词姑娘芳华永驻。到那日,一定再亲去前堂叨扰几杯。” 孔涟漪边说着话,边小心打量着丁保神色,见他情绪似乎不错,终于暗松了口气,心里一边腹诽表姐给她找的破差事,一边硬着头皮子,可怜兮兮地望着丁保,纠结道:“大哥哥,实则,实则那个,表姐有一事想请大哥哥相助……” 丁保一抬眼,孔涟漪犹如惊弓之鸟,赶紧解释道:“大哥哥千万莫要误会,此非挑战,亦非出题,更非条件!充其量,仅算是一个请求……” 丁保揉鼻,苦笑:“我有那么可怕?” “刚刚可吓死了!圣公舅舅发怒,小妹都没那么怕过!”孔涟漪瘪嘴,夸张地拍了拍小胸脯,这才自袖中珍而重之地拿出一个孤本小册,翻至最后一页,递给丁保,小脸上神情一下认真了起来,“大哥哥,请看这里。” 丁保方才接书前,扫了一眼封皮,《洪公梦言八篇》,不太正常的名字。 拿到书后,顺着孔涟漪的指点,看到这最后一页最后一篇,内容极为简单,仅有寥寥几个字: “削冰令圆,举以向日,以艾于后承其影,则火生。” 结合此时的科技水平,这句话大概意思丁保一看便知,把一块冰削成圆形,将它举起来,使其一个侧面对着太阳。这样,阳光穿过冰块后汇聚成一点,在那里放些干燥艾草,少顷,这些物品会被慢慢点燃。 丁保看完,面色很有些古怪,抬头问孔涟漪:“孔词姑娘是想?” “实不相瞒,此《洪公梦言八篇》乃是我孔家先贤遗书。小表姐如我这般年纪时,已然将前七篇全部试出,唯独这最后一篇‘冰火同盟’,自小试到现今,屡试屡败。故,小表姐想请大哥哥出手相助……” 丁保听完便乐了,这事不成功很正常,在不明道理的情况下,真要按这上面述说来试,试到天荒地老也别想成功! 第九十五章 冰火同盟 第九十五章 冰火同盟 第九十六章 踏歌西行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九十六章 踏歌西行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九十六章 踏歌西行 (感谢“墨染十夜”的打赏。今日晚了些,不好意思。) 如果丁保没猜错,这《洪公梦言八篇》最后一篇中所谓的“冰火同盟”,实则就是传说中的“冰镜取火”。 而这个“削冰令圆”制得的冰镜,就是凸透镜。 念通此节,丁保略沉吟了下,徐声道:“我可以尝试一下,但不保证一定能行。” 孔涟漪眼睛大亮,差点蹦起来,稚声呼道:“大哥哥,莫非这冰,还真可以生火?!这,太,太不可思议了!” “说了仅是尝试。不过既然此书前七篇已全部试出,说明梦言虽荒,但并非痴语。对这最后一篇,何不多点信心?”丁保笑道。 孔涟漪听丁保这样解释,略感失望,不过念及大哥哥神鬼莫测的行事作风,不免怀疑他是在谦虚,便又恢复了神采,笑吟吟道:“大哥哥尽管放心尝试,需要任何物事,都可交予小妹去办……” “那倒不必,这事没个三五日未必能成,有什么需要我唤你哥哥去做就成。” 一句话把孔连顺激动得浑身乱颤,黑脸涨得通红,差点没倒头便拜,呼领军令状。 完了,还拿眼睛去瞥妹妹孔连顺,一脸掩饰不住的得色,瞧见了没,任你奸似鬼,也喝哥哥的洗脚水,你毛遂自荐而不可得,哥哥我一言不发稳坐钓鱼台,却是当仁不让,直接被宁兄选为臂助! “那小妹就每日负责帮哥哥们送早点!”孔涟漪恍若未觉,昂起苹果小脸,清音雀跃道。 待丁保嗯了声,她这才似笑非笑地望回孔连顺,眼睛眯得像一只准备偷食的小狐狸。 早点?! 还每日?! 孔连顺面色突地一变,之前得色瞬间烟消云散,立马眼观鼻鼻观心,一脸宝相庄严,心里却在发苦,琢磨着再怎么找个由头找妹妹缓和一下,不然这样可是会死人的…… 三人小聊了几句,临回前,孔涟漪忍不住好奇,举首问道:“大哥哥,几成把握?” “难说。这件事要想成,单知晓道理、方法不够,还得有手艺、天气,外加一点点运气。不可测的因素太多,我现在无法预估。”丁保认真沉思了下,还是答得很谨慎。 孔涟漪这次没再说什么,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丁保在这件事上如此谨慎,倒并非是故作谦虚或有意隐藏,而是他真的没有任何把握。 “冰镜取火”之说,自古皆有,其道理也很简单,将冰镜削成扁圆,两个侧面鼓成球面,然后对着强烈阳光,利用凸透镜聚焦生热的原理,点燃干燥柴草,使之生火。 类似原理,还有小时候玩过的放大镜。 但很多事就是知易而行难,冰块终究跟玻璃制品不同,首先它在强烈的阳光下会慢慢融化,其次很难保证冰面绝对圆滑,再就是,自然冰里的气泡很难排除,无法保证绝对的晶莹剔透,会让阳光透过时产生各种折射散射,不能完全聚热…… 反正有一个事实就是,作为北方长大的孩子,自小学开始每到冬天丁保都要去河里湖里捞冰尝试,但一直都没有成功。直到大二时,读到相关记载,称清代郑复光曾用凹底锡壶,充以热水,放在冰块上旋转,得到形状很好的冰凸透镜,用它对日聚焦,方使火煤燃烧。 得此启发,他又实验了无数次,才终于成功了那么一次,而且那次还是用瓷碗在冰箱里冻成的非自然冰,可现在,鬼来的冰箱?! “宁兄,小弟已准备好,我二人速速开始吧!先做甚么?!” 孔连顺捋好袖管,昂扬而起,挺胸收腹,摩拳擦掌,因情绪激动,黝黑的脸膛上甚至还泛起一层油光。 “午休。” “……” 记忆中,孔词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迫切和兴奋之感了。 那日孔涟漪带回丁保“姑且尝试,但无把握”的回讯后,她心里其实已经不再抱什么希冀。 因为这件事她零零碎碎的尝试了近十年,各种法子几乎都试过,结果不仅毫无所获,甚至连一点点靠近成功的迹象都看不到。 这种极罕见的无助、沮丧,简直成了她事事追求极致完美的心中,一道挥之不去的魔障和梦魇。 当日之所以要借孔涟漪之口将此事委托请求丁保,除了情绪所致一时冲动外,最主要还是她寄希望于这位堪称神奇的宁公子曾耳闻目睹过,或是亲自做过类似尝试,不求一定能成,哪怕可以提供些新的思路都行。 但从回讯来观,丁保亦不像是进行过深入尝试之人,所以心内相当遗憾失望。 谁知才过了不到两日,突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那边竟捎信过来,约了明日午时整,城西踏歌亭前,展示“冰火同盟”奇观。 所以她这一日都不知是怎么过的,就觉得这一分一秒竟然都是这么的难熬,平生第一次真正领悟到了“度日如年”这个词的深刻含义…… 一宿没怎么睡,次日一大早,依然精神抖擞。郑而重之地梳洗打扮,然后便去唤孔涟漪准备马车,被打着哈欠的孔涟漪狠狠埋怨了一通,言时间尚早,拖着她吃食早点,然后打双陆,还第一次狠狠赢了她,喜得小姑娘哇哇大叫…… 算着点,二人乘车恰在午时前赶至绿意袅袅的踏歌亭。 孔词和孔涟漪联袂出行,无须吩咐,自有人提前清场,因此往日里迎来送往临别依依的踏歌亭前,仅停靠着一辆普普通通的朱漆马车。 “大哥哥他们已经到了。”孔涟漪一声欢呼,抢先自马车上跳了下来。 孔词未起身,只将车幔掀开了一个角,略略将斗笠前的沉纱撩开一道缝,露出一双璀璨明丽如中秋满月的宝石明眸,以及莹白如雪魄的肌肤,其上,晕染着点点玫色的诡艳晕霞。 两道浅浅弯弯的眉儿,淡漠,疏离,却极雅致,但竟也是纯白的。 “咦,怎么只有你,大哥哥呢?” “宁兄已经先行一步。今日之实验,皆由本少爷,咳,本哥哥来展示。” “呸,胡说!大哥哥还没跟我道别呢!”孔涟漪叉腰怒道,气势很凶地冲上马车,搜寻了一圈,再下来时,小嘴一瘪,竟似快要哭了。 孔连顺知道跟她纠缠不清,也不再废话,自车上搬出储冰柜,打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底层、四壁全是寒冰铺就的冰柜中间,码着三块光洁溜溜璀璨夺目的大冰镜。 实际上,这次为了有来有往,不欠人情,丁保也算是下大心思了。 首先是准备材料,为了保证晶莹剔透不起泡泡,他决定不用自然冰,自己制冰。 先用小炒锅煮水,煮沸后再放凉,充分排气泡后,搁埋在冰窖深处冻。冻成冰块之后,选择其中晶莹度、透明度高的,用刀子雕出一个冰凸透镜的粗型来,也就是中间厚,边缘薄。 随后,靠自己手的温度把冰透镜两个面磨融得更精细光滑,保证边缘薄薄、两面必须曲线平滑,形成一个完美的冰透镜,就像真的玻璃透镜一样。 即便认真细致到这种地步,成功率还是极低,柴火只有一次冒了烟。 尽管这一次已经差点把孔连顺给吓趴下,但丁保却是很不满意,又尝试了多次,这才发现同等精细度的情况下,透镜做得越大越好,这样一来它可以聚集到更多阳光,从而可以在融化前聚集足够多的热量点燃柴火。 而此时冰柜中的三块冰镜,正是丁保觉得完成度最高做得最精细完美的三块。 孔连顺三日来一直跟丁保形影不离,自然晓得这三块冰镜的重要与难得,等同于有三次完成的机会,所以尽管身边孔涟漪已经不再闹腾,吸引力全投在了这边,极为安静贤淑,他还是隐隐有些紧张。 深吸了口气,搁置好干柴木屑堆,取出其中一块大冰镜,调整角度,迎着太阳,在小柴堆上方移来移去,心里默念丁保教的法子,找寻最亮点,然后将最亮点处放在柴堆的深色部位。 没有多浪费一块来之不易堪称艺术品的冰镜,第一块冰镜融化变形前,那堆柴火已然开始冒烟,再然后,慢慢窜起火星燃烧……后在孔连顺的悉心照拂下,变成了一堆不大不小的篝火。 冰火同盟,就这样成功了!且是以这样一个直接凌厉毫无可辩之处的方式! 踏歌亭前,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谧,一时间,竟连风声似乎都消弭了…… 距踏歌亭半里之遥的小林中,双骑并立,正是丁保和那位古古怪怪的老风。遥遥见到那边冒起烟来,丁保神情一松,笑道:“孔连顺这小子终于顶了一次用。咱们也启程吧。” “既然不放心,何不自己出手?”老风翻着白眼,咕哝道。 “有些人还是尽量不要照面的好,但有些事却是非做不可。昨个跟孔连顺聊过天,才知晓这‘衍圣草园’能借两个月是多大面子多难能可贵的一件事,姑娘家家的这个小念想若是不给弄妥了,哪还有脸上门去住……” 正说着,那边突然响起了女子的曼妙歌声,字字古语,其意不明,不似寻常女子的婉转缠绵,更如金戈铁马,飒沓流星,自有一股直冲胸臆的豪迈慨然之意。 丁保一愣:“她竟发现我了?” “错。天下谁人不知,孔圣公的这位爱女身边,时时跟有两位名列福不死百大的高手护卫,谁怀歹意,谁遭惨死。他们自然能发现你。” 丁保心中微凛,闭目听了会儿歌声,忽地朗声一笑,翻身下马,一拍马儿屁股,放之归山,“老风,放了马儿,咱二人比比脚程如何?我数到三,一起。” “好。”老风大喜,有样学样,下马放马。 “三。” “……” 老风瞪圆眼睛,张大嘴巴,扣了扣满嘴的尘土。好苦。 ≈ap;lt;/a≈ap;gt;≈ap;lt;a≈ap;gt;≈ap;lt;/a≈ap;gt; 第九十六章 踏歌西行 第九十六章 踏歌西行 第九十七章 猎豹蜂鸟接白雕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九十七章 猎豹蜂鸟接白雕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九十七章 猎豹蜂鸟接白雕 十日后,二人抵达衍圣草园。 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深刻感受到此园能列席天下三大园之一,绝非浪得虚名。 衍圣草园,坐落于终南山麓,紧邻大名鼎鼎的书教文化圣地“终南孔府”。 此园的前身,据说是孔家“先圣”孔老子教诲八百弟子的露天书院,距今已逾千载。后经历过无数代孔氏圣人的变更、补充、修建,方得如今规模模样。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农圣”孔思勰的农事试验场。 此君在原露天书院的基础上,结合周遭因战乱焚毁的寺庙、道观、花园等先代遗址,进行了一番大规模的整合扩建。除了增添不少精美雅致的建筑物外,还设有农器库、肥料库、蚕屋、花卉园、农夫住宅等,对夏河以北的农牧业生产分为“谷麦、蚕桑、蔬菜、果木、花卉、畜饲”六大类,详细研究总结。著书立传,通传天下,极大地提升了整个社会的农牧业发展水平。 当得起“圣”之一字。 而“衍圣草园”这四个字的名号,正是来自此时。 若说“农圣”孔思勰是造就了整个衍圣草园的初始大格局,那么“词圣”孔轼则是奠定了衍圣草园如今整体的风格概貌。 农事试验场萧条下来后,孔轼嫌这么大园子荒着可惜,便将其中部分区域休憩成园林模样,并定下了每年端午对外开放的规矩。 当时为准备开放衍圣草园,还将园内的围墙、亭阁、雀风堂等招牌建筑悉数加以修缮,并第一次增添一些小动物。尽管只是简单地修建了鸟笼、鹿棚、猴山和甬路,但亦是一种新的尝试,也为后来之格局概貌引了一个开端。 到如今,因为孔词喜好的缘故,衍圣草园内各种奇珍异兽的名气,倒是已经稳稳压过了草木花卉、园林风趣。 若不然,也不会有如今丁保的终南之行。 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临近年关,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已经接连下了数日,整个衍圣草园内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草园内,熊虎山西南,紧靠畅观楼南侧,矗有一处雅趣别致的楼宇。 此正是衍圣草园的招牌建筑之一,雀风堂。亦是孔词为丁保和老风二人安排的借居之地。 雀风堂不大,主体建筑是六间房屋和一个庭院。因其屋顶结构系由两个房脊相连而成,故而也被称作双卷。前廊后厦,穿堂门,房屋四壁全部是高大的琉璃花窗,堂内地板由铜砖铺成,内摆有紫檀木、花梨木家具以及“词圣”、“书圣”等孔家先贤至圣的真迹书画作品共计一十六幅。 四周有假山环抱,并有人造瀑布,只是如今那小瀑布已然冻成了冰溜子。 假山之外,环绕着种植了芭蕉、梨树、杏树、桃树等作物,清雅幽静。 此时,雀风堂前廊之内,立着两个人。一人满头华发简单结了个髻,披着一件熊皮大氅,裹得跟个粽子似的,正是老风。两个月没有颠沛流离,养尊处优之下,他整个人气色好了不少,只是那对眼睛依然灰白死寂如常,甚感诡异。 另一人则完全相反,大雪天的,上身仅着一短褂,一身匀称的腱子肉,犹如豹子般危险,正是丁保。 两个月辛苦的磨砺捶打,他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书卷气消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男儿阳刚之美。之前他虽内里蕴有得自白虎的无上霸气,通过眼神语气也可偶露峥嵘,但相貌上却是拜此世的那位书呆子丁探花所赐,过于苍白文弱。直到此际,才算是真正的允文允武,刚柔并济。 “这么冷的天,还要去……晨跑?”老风望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再瞅了眼对面朦朦胧胧的熊虎山,瑟缩着肩膀道。 “那自然。一日之计在于晨嘛。怎么,要一起?”丁保笑着将一大碗浆酒灌下,右臂一抄,将小半只麋鹿抡搁在肩膀上,挑眉道。 “不不不,老夫就算了。”老风面色一变,连连摆手。 心道,这事也就你这小怪物做得来!大雪天容易吗,也不让熊虎山上那几位可怜畜生消停一日?! 怨不得他心生此念,委实是丁保在“劲草”上展现的天赋和能力太惊人了,到此第一个月水平就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现如今更是已经达到了一极恐怖的程度,一个让他想想就觉得脊背发凉的程度! 像他二人此时讨论的所谓“晨跑”,哪是什么寻常那种晨跑?这是丁保为了磨砺速度而自己想出的恐怖玩法,每日早间带着半片麋鹿上熊虎山。熊虎山上饲有十几头大老虎,各有领地,丁保早起跃封山栅栏而入,将麋鹿诱饵掷于一处,等老虎闻腥而来,叼走诱饵后,他开始施展“劲草”满山追赶,最后再虎口夺食,完整无缺地将半片麋鹿带下熊虎山来。 疾风知劲草。 风家的“劲草”本不善长力,善于方寸之间短距离内的极速爆发,但这条死枷锁,搁在丁保身上却几乎完全无效。 好几次天晴的时候,老风亲眼看到丁保风驰电掣般卷过,脸不发红,气不带喘,却将一头大老虎给撵得步履凌乱狼狈不堪,差点没一头撞在封山栅栏上撞死,当时那对眼神儿,哪还有一点点兽中之王的威风霸气…… 他不知晓的是,丁保之所以如此进步神速嚣张威猛,是因为这衍圣草园中,除了找到接白雕、蜂鸟外,还额外发现了猎豹。 接白雕、蜂鸟自不必说,一个视力,一个平衡协调及消弭惯性,再加上早已拥有的跳蚤弹跳能力,正好凑齐了“劲草”所需的三大天赋。“劲草”磨合一个多月后,终于大成。因为没有内力辅助,或许比不上风家那位号称“御风之主”的老祖宗,但硬实力上,比老风那位上了福不死百大的大哥肯定要强一些的。 而猎豹,作为陆地奔跑之王,全速奔跑起来,最高可达到时速120千米,不过它最多只能保持此状态3分钟,否则会因身体过热而死。 丁保因为有跳蚤超强爆发力、蜂鸟无视惯性、接白雕磐石双目的佐用,全速状态下倒是勉强可以撑到一炷香,也就大概五分钟,但这已经足够骇人了,起码老风就从未听说过他风家祖上有人每日早间起来要追着老虎满山跑几趟,且每次把这些吃人的畜生王者给撵上个半死的! 遇到老虎,闪转腾挪间利用速度避开虎爪,甚至直接击杀这倒听说过,但跑得过老虎还追得老两脚发软浑身乱颤,这倒是闻所未闻! 怪物啊怪物! 老风正半是惊叹半是感慨,回过神来时,丁保身形一动,已如猎豹般朝着雪幕窜了出去。 第九十七章 猎豹蜂鸟接白雕 第九十七章 猎豹蜂鸟接白雕 第九十八章 虎口夺食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九十八章 虎口夺食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九十八章 虎口夺食 (祝大家元旦快乐。) 熊虎山是一座假山,原是一处丘陵土坡,聚山石垒建改造而成。 据说最早时此山是隔成两块的,山上饲养老虎,山脚另辟有一处栅穴,内有棕熊、冰熊各一头,有称“黑白双熊”。后棕熊病死,冰熊老去,一直未有新熊添入,久而久之,此山便成了一窝老虎的天下。 有粗铜栅栏封锁山道,熊虎山实则就相当于后世动物园内专门豢养老虎给游人参观的虎山虎洞,且清晰标明“切勿靠近”的那种,只不过这处地方却是要比那大上许多。 逆着呼啸扑卷密如冰雹的风雪,丁保轻轻一纵,越过粗铜栅栏,速度飚开,人如猎豹般朝山上窜去。人迹罕至的雪地上,很快便留下了一串浅浅的脚印,随后又迅速被风雪覆盖遮掩。 熊虎上下,惟余莽莽。 逆风奔跑在风雪旋舞的雪山上,丁保方能深刻感受到得自接白雕,亦即金雕的视力是有多么的恐怖。 稳若磐石自不必说,任你风吹雪飘,毫无影响,其灵敏度和分辨率更是提升了数十倍,整个视野范围也比之前拓宽了不少。唯一可惜的就是因为先天条件,人的眼睛终究不能像鹰的眼睛那样几乎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无死角,始终会有视觉盲区存在。 即便如此,亦是相当可怕了,起码在这满目皆是白色的雪地里,他就完全不必担心因雪地反射紫外线伤害眼睛,而引起雪盲症什么的。 在这衍圣草园内住了一段时日后,切身感受到这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间蕴含的历史底蕴和沧桑风骨,丁保才真切地感受到这位孔词姑娘究竟是有多豪爽大方,一诺千金。 她说借那便是真的借。 不仅书信安排了丁保和老风入住衍圣草园的招牌建筑“雀风堂”,更是将此段时间里草园内管事儿、农夫、园客、饲兽员等两百多人交由丁保指挥,完全就视为半个主人。而且自他进入之日起,衍圣草园真的再没有其他人再进来过,连孔家的小辈都从未有过一人! 而像丁保所需的接白雕、蜂鸟,都是他试着吩咐了下,自有园客和饲兽员将一切安排妥当,装上圈笼送来雀风堂,然后他再屏退左右,佯作极有兴趣地近距离观摩,实则大大方方地取血放入“超人腕”,轻而易举地进行激融异化。 唯有猎豹之血,他是谎称自己气柔血弱,让那位饲兽员直接取来的。 为了增加“晨跑”效果,他前日特意交待过负责熊虎山的那位饲兽员,这两日先莫要喂食,为的便是将这些豢养得有些失去兽性的老虎饿一饿,今早这一上山,果然道上老虎出没的痕迹比往日要多,且非常明显。 嗅感打开,循着密集的气息踪迹,尾随而去。 转过一处山坳,果然见雪穴旁立着一头气息沛然的成年老虎,毛发略染白霜,而极罕见的是,在它身遭不远处,还立着一头体格不下于它的斑斓巨虎。两虎之间的雪地上,冻毙有一只山雀。 两虎霸目怒视,虎息沉沉,低低的咆哮声,震得林间树上的小鸟扑腾扑腾地朝外飞去。 丁保见此情景,心中一喜,身形一转,嗖地闪至二虎中间,一下子便把地上那只山雀给抄在了手里。 “吼——” “吼——” 两声暴怒虎啸几乎同时响起,略染白霜之虎、斑斓巨虎几乎同时跃起,腥臭沛然的虎息喷涌而来,钢钳般的巨爪刨动雪地,扑棱棱的雪沫子犹如雪崩般卷盖而来。双虎蹬地那一瞬,仿佛整个熊虎山都震了一震,风雪卷掩中,两头几百斤重的庞然大物,一左一右朝着丁保急扑而来。 虎口夺食,说的就是丁保眼下所为。 而且,这还是两只巨虎。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还真是极有道理的,尽管熊虎山上这些老虎基本都是豢养长大,野性残失,但丁保每日早起撵了这么多次,还从未遇到过两只老虎直接照面的,所以方才乍一见到便是兴奋莫名,单对单撵一头说实话他已经玩够了,天赐良机,这下终于可以试试以一挑二了! 虎威虽盛,疾扑虽迅,吓吓一般人可以,但搁在眼下的丁保眼里,还是不够瞧的。 却见他不慌不忙,脚力一涌,扭腰闪身,像是弹簧般骤然向后弹出,电光火石间将将在两虎侧下方避过,这一下,倒成了两虎相伤相撞之局。不过这二虎也不简单,竟自半空中略作舒展,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交错跃扑而过。 “漂亮。”丁保刚赞了一句,突地发现这二虎竟如有默契般,扑过之后,也不转身,齐齐朝丁保后踹刨蹬而来,形如驴马尥蹶子。 虎爪犹如钢钳,若是被这一记给刨中,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然“劲草”最擅长的就是方寸间之移动,二虎这一刨虽厉害,也大出丁保预料,但丁保还是凭借蜂鸟无视惯性的特点,双腿发力,突然止住后避之势,一点缓冲都不用,直接改为朝前,再次躲过二虎这一击。 然而这还未完,他尚未稳住身形,二虎再次发难,两只铁棍般的虎尾交叉剪扫而来,卷扫得地上雪沫噗噗飞溅,几乎迷到了丁保的眼睛。 二虎似是已认出他就是那个最近搅得整个熊虎山鸡犬不宁的可恶人类,这一番配合起来,倒是相得益彰,凶狠无比! “来得好!”丁保冷笑一声,忽地扭身,双脚发力,如炮弹般“嗵”地一声弹起,以超过虎尾卷扫的速度自两根虎尾上跃过,半空中,手中“堪言”宝匕赏了二虎各一记。 这一记虽意在激发兽性,但“堪言”太过锋锐,二虎吃痛,齐齐跃开,分居左右,咆哮怒视丁保,意有踟蹰。 这时候,丁保带来的半片麋鹿肉就发挥了作用,只见他哈哈一笑,掀开披布,用“堪言”在尚未冻僵的鹿肉上切下两小片,分丢给左右二虎,道:“想吃饱。那就再好好加把劲罢。” 片刻后,雪山中虎啸人吼再起…… 这一阵斗得极为痛快,两虎跟一虎终究不同,这次他没能再将两虎撵得满山跑,但两虎也未在他这里占到半分便宜,除了他最初始给的,多一片都没吃到,而实际上若不是丁保不想使用“堪言”,早把二虎斩杀数遭了。 经此一役,他对“劲草”的领悟更上了一个台阶,他如今天赋和硬实力上都没问题,问题在于肌肉骨骼的应激反应速度还未彻底建立,导致很多时候基本还是人脑在反应指挥,有时反倒会落了下乘。 不过,这种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解决的,慢慢锤炼就好,除非能再找到…… “大哥哥,这么单,不冷吗?” 丁保边寻思着,边走路,刚走到雀风堂前甬道,忽地一团橘黄色的烟霞自一旁杏树下闪出,两月不见,声音少了丝稚气,多了些温切。 第九十八章 虎口夺食 第九十八章 虎口夺食 第九十九章 拜灶王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九十九章 拜灶王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九十九章 拜灶王 杏树下突然闪出的,正是孔涟漪。 头上戴了顶绒球小皮帽,苹果似的小脸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兴奋,晕着两抹熏熏的腮霞。整个娇俏弱小的身躯缩在一件厚厚的橘红狐狸皮氅里,几乎垂及地面。只隐隐露出一对霞红色的鹿皮小靴尖。 出来的急,未带伞具,小姑娘黑黑的睫毛上,挂落着几星雪花,她可爱地眨巴着慧黠的眼珠子,雪花很快垂落融开,化为浅浅霭气。 “本来锻炼得好好的,被你这一说,倒真觉得有些凉了。” 时隔两个多月再次见到这位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儿,丁保也是心情一悦,边朝雀风堂内走着,边拿手拂去她绒球小帽上的雪沫子。 “呀,别碰我帽子。丑死啦。” 距离一近,丁保身上蒸腾发散的汗血热意熏得孔涟漪脑袋一懵,小脸微热,皱起鼻子退了一步,两只带着皮手套的手,对着鼻子虚空唿扇了一会儿,忽地自侧后方一起用力去推丁保,佯作嫌弃道:“去去去,大哥哥又臭又丑,快去洗漱换衣服啦。” 丁保笑着向前,那边,孔连顺也迎了上来。 “宁兄。别来无恙。” 他虽跟丁保认识的最早,但因性子原因,却没有妹妹孔涟漪那么肆无忌惮,时而也会吹牛扯淡,但在大规矩上还是自有内心遵守的那一套,此番见礼,亦是一板一眼的。 丁保拿眼去瞧孔连顺,发觉他比之两月前,也有不少变化,最起码就是在跟妹妹孔涟漪站在一起时,那种被压制的感觉没有之前那么明显了。 这才对嘛。丁保最初认识的孔连顺,尽管内心刻板、迂气四溢,但外在行事上还是很有些洒脱桀骜的,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寻求真理天天跟人叉腰吵架,谁知在西雁府那几天,对着妹妹孔涟漪时,却简直被压制成了一个唯唯诺诺的书呆子! “连顺,那日的‘冰火同盟’演示得不错。即便是我亲来,怕也不一定如你。”丁保拍了拍他的肩膀,心照不宣地笑道。 果然,孔连顺闻听此言,顿觉腰杆儿更直了,黑脸亮堂堂的直发光。实则,这件事正是他这两个月来在孔府地位变化扬眉吐气的真正原因,有孔词表姐撑着,别说妹妹孔涟漪不可随便捣蛋,便是亲爹孔知府孔大人也比平日里少骂了他一半。 “不敢不敢。宁兄太客气了。全仰仗宁兄师父教导有方。” 丁保咝了声,极不舒服地以手挖耳,似是要将什么脏东西给挖出来,不喜道:“要么宁兄,要么师父,你这宁兄师父算个什么玩意儿?” “非也。当日在来鑫客栈,小弟曾拿族语立誓,只要宁兄替小弟挡住孔涟漪,以后你就是小弟亲大哥,上刀山下火海不皱眉头,所以宁兄必是宁兄,此其一。其二,孔老子曾曰……” “打住!你说的极有道理,想叫什么便叫什么!”丁保摆手投降。 “是。宁兄师父。”孔连顺应道。 丁保转身在前,身后,孔涟漪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拿鹿皮小靴突然去绊孔连顺,没绊到,被自小到大吃过无数次苦头的孔连顺给轻巧躲开,嘟起脸,气鼓鼓道:“哼!马屁精,也不害臊!那‘冰火同盟’明明是大哥哥研究出来的,不过是假你之手演示给我二人看而已,神气什么!” “为何宁兄师父不假于你手呢?这,便是实力!你可以嫉妒我,挖苦我,甚至可以妄图否定我,恶语中伤我,但不能否定本少爷是第一个在孔词表姐面前成功展示‘冰火同盟’奇观之人这一事实!你不服,小意思,孔词表姐喜欢看就成!” “你?!那是表姐她爱屋及乌!大哥哥是大屋,你是那只臭乌鸦!” “谬!大谬!虽然宁兄师父帮助孔词表姐完成夙愿,还留了此间关窍要理说明书给表姐,表姐相当高兴。但据我观察,表姐对宁兄实则并无爱意,至多是一分佩服,一分好奇,一分尊敬,一分欣喜,一分雀跃,一分忽略,一分无奈,一分疑虑,一分踟蹰,外加一分莫可名状的希冀。而绝不似你说的爱屋及乌,所以,这个成语,你却是用错的了!” “……孔连顺!你,你无敌了!” “谢谢。孔词表姐她也这么说。” “……” 丁保被他兄妹二人在身后的拌嘴给搞得头大,刚转过甬道,就见前方小院子里停了一辆载满各类货物的马车,还有三四名仆从在老风的指挥下,忙忙碌碌热火朝天地朝屋里搬着东西,衣食住行、吃穿用戴,林林总总。 丁保止步,讶道:“你们这是?” 孔涟漪兴奋跑前一步,昂着脑袋,笑盈盈道:“给大哥哥你置办的年货啊。” 丁保刚巧看到一人自车上提下一只极精致的雕花烤瓷夜壶,面皮不禁一抽,无语道:“太……夸张了吧。我这只有一人,怎能用得完?” “谁说大哥哥仅有一人,不是还有那位……”孔涟漪不知老风如何称呼,只得拿手指去指点。 “老夫姓风。” 老风耳朵很机灵,赶紧探头探脑地凑过来应道。 “嗯,还有这位风伯伯。”孔涟漪喜滋滋地说完,昂起下巴,顾盼神飞道:“大哥哥还不知道吧,除了爹爹留在西雁,我娘带着我和哥哥一起过来终南。今年过年就在这边过了,正巧还可以帮助提前准备一下孔词表姐的碧玉之宴。甚好,孔府距离草园这边不太远,我和哥哥便可时常过来找大哥哥玩了。” 一旁孔连顺也忙点头附和。 看着兄妹二人一模一样的喜意,丁保但觉一阵头大,不过也明白此乃常理。 他二人的父亲西雁知府孔颖本不是孔家人,也不姓孔,其原是前代圣公的弟子,后来弟子成了姑爷女婿,按照族规,也就得跟着姓孔,自己也水涨船高,荣升成了世所公认的一等勋贵。 这种其实跟皇室白家的封姓是一个道理,之前黄金八姓都是具有封姓权的,白家登基后为了约束其他七姓,设计夺了七姓的封姓权,不过为免过犹不及,对于像孔颖这种打擦边球的,也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所以说,二人的娘亲乃是当代圣公孔自儒的亲妹妹,孔词的亲姑姑,对于侄女十六岁生日的碧玉之宴,自然是要提前赶回娘家来帮忙谋划筹备一下的。 “大哥哥,灶屋在哪边?”孔涟漪忽然问道。 “你问灶屋作甚?难不成竟要给我煮饭?”丁保疑道。 “大哥哥瞎猜什么呢,今日是农历腊月二十三!小年!”孔涟漪笑眯眯地拎出一张画着灶王的年画,旁边,孔连顺也拿出对联来。 小年?是啊,小年这天是要贴对联送灶王的。丁保这一晃神儿的功夫,那边老风却已经抢先引着孔涟漪、孔连顺二人朝灶屋行去,这老货不太瞧得上孔连顺,但却似是极喜欢孔涟漪。 待丁保简单洗漱更衣后再赶到灶屋时,孔涟漪已经将灶王年画贴在了灶头,并置有糖瓜、糖饼等供品在前,除此之外,她还煞有介事地除下厚皮手套,用冻成小萝卜般的手指拿起熬化开的糖糊糊,不断涂抹在灶王爷的嘴上,细声细气道:“灶王爷爷,吃了我的蜜糖,去了玉皇大帝面前复命时,可就只能说大哥哥的好话了哦。” 而在她脸颊前的年画两侧,孔连顺也已经规规矩矩地贴好了一副对联: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 横批:一家之主。 丁保被这兄妹二人搞得有些忍俊不禁,但同时心里又有些暖洋洋的,那厢,正在细声念叨的孔涟漪,见到丁保,眼睛一亮,立马过来一把将他拽了过去,急急催促道:“该你祈福啦,大哥哥,你这才是正主。” “拜灶王!” 此时,距西雁府二十里开外的一处破落山神庙里,风雪压塌的山门内侧,三位怪客呈品字形,沐雪而立,朝着北侧遥遥而拜。 “判官大人,咱是城隍爷的人,灶王可管不了咱,拜他作甚?”拜完之后,其中一位面色枣红的怪客,音色沙沙,面露不忿道。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华阳县衙被天兵老矢攻破当晚,立于华阳城楼上掠阵的那三人,为首一人是“判官”,说话的是“金枷”,另一位面色青绿的是“银锁”。 “金枷,话可不能这么说。” 判官巨眉一挑,似笑非笑道:“今次若不是那人病急乱投医,慕名之下恰巧先找到了灶王那里,咱可还不知道三年前在南明山还真有这么一条漏网之鱼,而且,他手里竟然还握着那样一件要命物事。你们不清楚,此件物事若是不巧落在某几位手里,对我‘永生’之大计,可就大大的不妙。到那时,直接负责南明山一役的城隍爷也脱不了干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二人说,就为此,又在今天这个日子里,我们是不是得诚心诚意地拜一拜灶王爷?” “理是这个理。”银锁抓了抓脑袋,很是不解道,“可那灶王当时为何不直接将其拿下?这大冬日的,还要劳烦我们哥三儿遭罪?” 第九十九章 拜灶王 第九十九章 拜灶王 第一百?章 风雪山神庙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章 风雪山神庙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章 风雪山神庙 “那人躲了这么多年,早成惊弓之鸟,但觉不妥,宁错勿耽,立马溜掉。灶王当日偏巧不在府上,闻讯赶回时,那人早已走掉,不知所踪。再者说,灶王爷的真实身份虽然没有人清楚,但一定是个官面上响当当的大人物,有些事情,自是不太方便做的。” 判官悠悠说着,忽地一声怪笑,“所以,你二人莫要再不满,今日小年,怎么说也是送灶王的日子,拜一拜还是很妥当的。万一惹恼了他,三言两语递将上去,像之前对待牛头、马面一样,全部投入刑部死狱,两片大刀下去,脑袋可就搬家喽!” “甚么?!牛爷,马爷竟是开罪灶王,被打入刑部死囚斩首了?!” 这下不仅是银锁震惊失声,便是比他沉稳的金枷亦是面色大变,手中握着的火折子噗地一抖,点着的火苗竟没对准柴草,生生熄了。 无怪二人惊慌失措,城隍六部将:牛头、马面;金枷、银锁;黑无常、白无常。 论座次资历,这牛头、马面二位爷,可是稳稳排在他二人之前的,他二人往常见了,也得恭上一声“牛爷”、“马爷”的。 怪不得最近没怎么再听过二人消息,却原来竟是被灶王爷给送到刑部死牢里,直接问斩了。 “判官大人,这灶王爷……究竟是何方神圣?说把人送进刑部死狱问斩,就能送进去问斩的?刑部死狱设在天封,那里,难道不是姓白的说了算的?”半响,银锁终是耐不住,吞了口唾沫,好奇道。 旁边金枷一听,也赶紧支棱起耳朵来。 判官巨眉一挑,眸中闪过一丝凌厉,喝道:“休得胡乱猜测,白白惹祸上身。你二人加入‘永生’时日尚短,本判官今日就再提醒一次,上面那九位,莫要私下妄议。你们只要先想清楚,咱家城隍爷是个甚么级别的存在,而其他那八位又都是能跟城隍爷并驾齐驱的人物,岂是你我可以得罪得起的?言尽于此,自己心里好好掂量掂量罢。” 金枷、银锁闻言面色一变,狠狠吞了口唾沫,纷纷低头忙碌了起来,捡柴的捡柴,点火的点火。 “咳,你二人不想知道,此人手里的这件重要物事,究竟是何物?” 见二人东扯西扯了半响,就是不问这个问题,判官好生无趣,心里像是钻了一百几十只不断蠕动的肥大虫子一样难受,闷坐了会儿,终于忍不住道。 正在一堆枯枝草叶中扒拉干燥柴火的银锁身体一震,一张青绿脸瞬间更绿,抬头不确定道:“判官大人,这个问题,能……议吗?” “嗯。事不涉上面九位,便无妨。” 还是金枷识趣,边朝好不容易点起的火堆上添柴,边凑趣道:“判官大人,那究竟是何物?” “一截天兵的左臂。” 判官面色诡异,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哗啦啦,扑腾腾,捡拾柴火的银锁手臂一抖,所有干柴全部跌落在地。金枷更惨,添柴的手一抖,直接捣进了火堆里,烫得哇哇直蹦不说,还把好不容易燃起的火堆给捣腾灭了,一股子呛人的青烟袅袅冒起。 “判,判官大人,小的没听错吧。一截,一截天兵的左臂?!” “判官大人,这,这天兵……难道也会被截下胳膊?!” “桀桀桀桀……”判官突地仰天一阵怪笑,高耸怪异的斗篷颠簸如浪,笑音之诡异蛮横,震得屋檐瓦片上的白雪噗噗噗噗坠落,瓦楞下的溜冰纷纷崩断碎裂,山神庙外空场上寻食的鸟儿振翅惊飞,更有甚者,慌不择路之下,竟一头撞死在树干上。 “你二人莫不是装鬼装久了?还真以为自己是鬼了不成!” 判官笑毕,忽地面露讥讽之色道。 言毕,继续道:“天兵又不是真的自天而来,当然会被人截掉胳膊,不怕告诉你们,不仅会掉胳膊掉腿,还会死。哦,当然,搁在我们‘永生’这边,要叫做‘陨落’。所以,日后再御领天兵外出行事时,都给我小心着点!” 金枷、银锁半响没回过神来,只能机械地点头称是。 判官兀自沉默了片刻,似在回想什么,悠悠道:“你们不知,南明山一役,其实是自天兵降世以来损失最惨重的一次。当日山上仅有七十九人,但皆是各行各业精英之辈,有名列福不死百大的一流好手、也有懂机簧火药的才绝之辈、就连那位白发苍苍的原礼部侍郎萧同萧侍郎,虽不动武,可拎着一把削铁如泥世所罕见的犀金宝器……可以说,山人虽寡,但无一庸人。那一役,上山四大天兵,鏖战一日夜,一陨落,两负伤。” 鏖战一日夜。一陨落,两负伤。 短短十一个字,将三年前那幕震惊天下的“南明悲歌”,描述得无比惨烈激荡,即便没有身临其境,也能体会之残酷冰冷。 “负伤的两大天兵中,一个是被连番重掌力震伤,另一个,则丢了一整只左臂。” “丢?”金枷神色一动。 “不错,丢了。按理说绝不可能,整个南明山聚会的七十九人尸首都在,一个不落,但那截左臂却就是这么不见了,事后翻遍整个南明山都没有找到,跟插翅膀飞走了一样。为这事,另一位直接负责的文判官,当晚便被城隍爷给一掌怒毙。三年多来,寻找无时无刻不在继续,但从未有过任何发现,以致于那几位曾经一度以为,或许是当日被什么厉害火器给直接炸碎了的……” 金枷、银锁二人听得心下骇然,这才知晓原来文判官是因为南明山一事被城隍爷击杀的,怪不得城隍爷旁边现在就只有这么一位武判官。 “如今这样也好。不怕地鼠露头,就怕地鼠不露头,一露头,自然天大地大再无容身之地!”判官说着,声音渐渐凝肃了下来,“说这么多,就是要告知你们,此行究竟是有多重要。稍有差池,人头难保。” 二人硬着头皮子连连称是,不用判官提点他二人也想得明白,这可不仅仅是一截手臂那么简单,这里边一定包含着解透天兵的秘密! 而坐拥天兵,无疑是组织“永生”当前最大的依仗,现阶段一切尚未就绪,冒然失去这个依仗,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这两日,又有何新发现?” 听判官问话,银锁收敛心神,恭声答道:“前些日子有‘小鬼’看到疑似那人在西雁城内出现过,不过后来不知所踪。” “啧啧,还真如灶王所猜,来了西雁。”判官咂了咂舌,忽道:“最近西雁这边可有什么大事?” “西雁这边没有,倒是终南山孔家那边有一桩,正月十一,孔自儒独女孔词十六周岁的破瓜碧玉之宴,据说盛况空前,黄金八姓齐至,连‘仙岛澹台’那边都亲自来人了……” “西孔词……她还不满十六?”判官啧啧道,“生女如此,孔自儒这老夯货不简单呢。不过那人应该不是要来找他。还有呢?” 银锁迟疑了下,慢吞吞道:“……三月初三,终南山扶摇峰,财神峰会。” 判官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就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直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这才停下,一脸诡笑道:“妙,甚妙。应该就是这遭了。那人含辛茹苦忍了这么些年,终于忍不住了想要冒头,结果怕是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他第一个选择相信的人居然是咱家灶王爷,好不容易才脱了险,这第二个选择相信的人,居然又是咱家财神爷!哈哈哈,世事之妙,莫过于此啊!” 金枷、银锁一听也是这个理,俱是面色一松。 那边,判官说着说着,面色忽地一沉:“巧了,本判官今次倒是想看看,这位一直游离不定难以捉摸的财神爷究竟会如何处置。哼,华阳县那事他倒是不含糊,为了一个小小的假探花破县尉,竟将逐马原流匪九百三十二人,加上家眷共计两千六百四十四人,在十二个时辰内悉数弄成残废,今生今世都只能在街头行乞,跟野狗夺食,比死了还难受百倍!哼,也不知他这是在维护他所谓‘财神客栈’的尊严呢,还是故意要给城隍爷和本判官脸色看?” 银锁听得脸色大变,想起他刚才亲自所言,“上面那九位,莫要私下妄议”,正要出言提醒,却被老成持重的金枷猛地拽住,遂自恍然,二人齐齐低下头颅,眼观鼻鼻观心,自顾自地忙碌起来。 “堂堂‘永生’里的财神,搞什么财神峰会、做什么财神客栈,待日后大业得成,天下财富还不尽是我等所有?简直不知所谓!总之一个字,本判官是决计跟他尿不到一个壶里的……” 金枷、银锁面色发苦,脑袋瞬间垂得更低。 银锁将怀里已经捡拾好的干燥柴火偷偷重放回去,郑而重之地再从头认真捡拾了一遍…… 金枷也不简单,一口唾沫唾在火折子上,这下好,低头摆弄着,再怎么打也打不着了…… 山神庙外,一片风雪凄迷。 第一百?章 风雪山神庙 第一百?章 风雪山神庙 第一百?一章 新版投壶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一章 新版投壶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一章 新版投壶 协助丁保拜完灶神后,孔家兄妹并无离开之意,孔涟漪负责拉扯,孔连顺专职敲边鼓,二人簇拥着丁保绕雀风堂、熊虎山周遭转悠了一大圈。 西雁距离终南山不近,兄妹二人也是有许久没有到过衍圣草园,一路上倒也是兴致颇高,完全不顾天地惨愁,风雪凄迷。 中午,自有跟随二人一起过来的家丁仆役负责饭食。 因为并无外人,老风照例神神秘秘的不知躲去哪里睡觉了,三人踏雪回来后,简单清了清身上的雪,便携手入席。 室内的炭炉子烧得很旺。炉上,有青瓷瓦瓮烫热着孔涟漪自孔词那里顺来的葡萄佳酿,空气中,透着一种酸甜纯涩的酒香。自室外到室内,乍冷乍暖之下,三人的面庞都浮现些晕色。 有孔涟漪这个娇痴大胆的解语花在侧,丁保亦是谈吐幽默的席间豪客,孔连顺再时不时来句惊人之语,这一顿饭吃得甚为开怀。 待炉子上的果酿烫好,黑脸泛红兴致颇浓的孔连顺突然提议要来玩“投壶”,立马得到孔涟漪的拊掌叫好。兄妹二人极难得地终于有一次的意见可以短暂达成共识。 投壶,这个丁保自然知晓。 在华阳时,也曾跟白化威、罗知县他们玩过那么一次,具体规则跟之前世界的历史中差不多。 这玩意儿,与其说是一种竞技性的嬉戏,倒不如说是一种传统礼仪和宴饮游戏。这种玩法来源于“射礼”,由于庭院不够宽阔,不足以张侯置鹄;或者由于宾客众多,不足以备弓比耦;亦或者有的宾客的确不会射箭,故而以投壶代替弯弓,以乐嘉宾,以习礼仪。 最简单的玩法,就是弄一个长颈细口瓶子,人站在一定距离外,拿箭矢或者木棍朝内投掷。 一般是一人四支,按投中的次数算胜负,胜者罚负者喝酒。 当然,投壶的棍或者箭都跟平常使用的不一样,不是上下一般粗细,如果是那样的话,太有难度。一般都要处理得一头粗一头扁,重心在粗的那头,专门用来投壶。 他这边还正寻思回忆着玩法,毕竟就只有那么一次,委实说不上熟悉,而且也真心没觉得好玩点在哪里,而那边刚刚达成一致的兄妹二人已经再次关于规则玩法激烈争辩起来: “既玩投壶,自是要用四耳壶才好,四耳壶变幻莫测,跳跷、贯耳、带剑、依杆、狼壶、倒中……皆可算数!”这是孔涟漪的声音。 “非也,既是与宁兄师父玩,又在正宴间,怎可与乡野草民的市井玩法一样?自然是应以双耳壶为正统!前朝投壶宗师孔司马曾曰:每对客赋诗、谈文或投壶以娱宾,公以旧格不合礼意,更定新格。虽嬉戏之间,亦不忘于正也,此足以见公之志。可见,投壶是圣人用来教育诸人的修身治心之礼,所谓‘倾斜险波不足为善’,像跳跷、贯耳、带剑、依杆、狼壶、倒中这些繁杂戏法,多为奇巧侥幸的投法,不合礼制,大大的不妥!”这自是孔连顺的声音。 “你!” 孔涟漪恨得牙根儿疼,跺脚嗔道:“还提那个破司马,若不是他矫枉过正,自命清高,以投壶宗师自居,非要重订‘投壶新格’,硬生生把这些极富技巧的花样动作全部删掉,古古板板地讲究什么破古礼,也不至于让投壶脱离百姓,也脱离娱乐嬉戏之范畴,自此嬉戏玩乐之人越来越少,今竟渐渐变成了一种复礼活动!” “孔涟漪你大胆!孔司马怎么说也是我孔家先贤长者,你……你竟敢出言不逊?!”孔连顺黑脸发青,勃然怒叱道。 “孔连顺你吼甚么吼,我方才这番话全是听自孔词表姐的点评之辞,一字不差。你有本事,你去找孔词表姐凶啊,看她不一根小指头把你嫩死一千一万遍!”孔涟漪不甘示弱,叉腰怒回道。 “瞎扯!孔词表姐才不会……”孔连顺说着说着,忽而想起孔词那行事作风,顿时就有些色厉内荏。 “不会什么?没胆鬼!有本事去问啊?”孔涟漪得理不饶人。 “停。都莫要再吵了。规矩我来定。”丁保这一发声,二人果然都乖乖不说话了。 实则,他心中对于方才二人说的这些梗概典故,多少也有所了解。 投壶游戏最初的时候,为了防止木棍投进去弹出来,人们在壶里装上了小豆子。到以后,人们技艺提高后就不用小豆子了,将瓶子里的豆子倒了,而且改用竹棍投,竹棍的弹性好,可以跳出来再接住,只要未落地,接住后就可以继续投。 因此,水平高的人凭一支棍就能连着投几次甚至十几次,突破一人四支棍的局限。 这个最基本最常见的花样玩法就叫做“跳骁”,也叫“骁”。 再后来,随着人们水平越来越高,玩法也越来越多,壶也被改制成了与壶口平行有孔洞的,叫做“耳”,又分双耳、四耳。 耳越多,玩法就越复杂多变。 比如,投入左耳或右耳的箭,箭身斜倚在耳口形同腰间佩剑的情况,叫做“带剑”;箭身斜倚在壶口的叫做“倚竿”;投的箭“圆转于壶口”,停止后成为“倚竿”的,叫做“狼壶”;箭尾先入壶口的,叫做“倒中”,等等等等。 不过这种多变玩法,多存在于市井之间。 贵族高雅之士多重视投壶过程中所蕴含的礼仪文化,市井民间看重的则是竞技和斗酒的乐趣,投壶可谓雅俗共赏,贵族和平民各取所需,制定纷繁玩法只为竞技斗酒的是市井玩法,雅歌投壶只中壶心的则是贵族高雅玩法,一俗一雅,并行不悖。 再后来,就出现了孔连顺、孔涟漪二人口中争执的那位孔司马。 孔司马乃是前朝右丞相,本身也爱好投壶,并且很有研究,自诩投壶宗师。 这厮认为,当时流行的投壶玩法不合礼制,多为奇巧侥幸的投法,也就是蒙着投的。所以他对投壶进行了改革,写出《投壶新格》。此书对既往的投壶活动进行了总结,同时点出,投壶虽然是一种休闲活动,但也是圣人用来教育人们修身治心的“礼”,可以“养志游神”,也可以“合朋友之和”,“饰宾主之欢”。 最要命的是,孔司马自己罗列了一套规矩,对投壶的礼节、用具、规则重新做了规定。 比如,只能用双耳壶。至于带剑、依杆、狼壶、倒中这些繁杂戏法全是瞎蒙,不合礼仪,所以不给算数。因为他个人影响很大,这一番“任性”改革,结果导致投壶脱离了底层人民,也脱离了娱乐活动的这个大范畴,久而久之,渐渐变成为一种复礼活动了。 “壶就用双耳。至于花样玩法,唯有跳跷可以,其他不行,太过繁琐难计。”丁保盖棺定论道。 “竹棍用几扶?” 孔涟漪嘟嘴问道,小姑娘对于丁保的这个规则定得还算认可,若是真如孔连顺说的那样,连“跳骁”都不可以,只能干巴巴地用固定的四支竹棍投,那可就无聊死了! “七扶吧。” 丁保沉吟了下,道。 投壶所用竹棍的长度以“扶”为单位来计算,四指为一扶,按长短分为三种:分五扶、七扶、九扶,在不同的场合用不同的棍。一般情况下,在室内的时候,用五扶的,在宽敞的堂里玩的时候,用七扶的,在室外,用九扶的。 “好。” 孔涟漪拊掌大悦,七扶竹棍正好是她最擅长的,孔连顺也是一脸兴奋,摩拳擦掌,他能提出投壶,自然是自诩很擅长的。 就有丁仆拿来投壶用具,壶高三尺,盘腹修颈,饰以金银,文以雕刻。一看就是专门用于投壶游戏定制之壶。 按照规矩,三人各持四支竹棍,在规定距离外站定。 这时,丁保忽地一笑,摆手止住道:“罚喝葡萄美酒太过迂气,而且胜负之分太不明显,远远达不到赏罚惩戒之目的,要不,咱们换个新鲜玩法?” 哦?二人齐齐瞪大眼睛,出于对丁保的信任,丁保说是新鲜,那定然是极新鲜的了。 丁保眼睛抹过一丝精芒,遂将前世地球上“真心话大冒险”的规则给扼要讲述了一遍,至于名词,自然给换成了“诚词”和“罪罚”。 他讲述的时候,二人眼睛就开始发亮,显然是足够刺激新奇,他说完之后,顾忌到可能后果,孔连顺还稍显犹疑,孔涟漪则是兴奋得大叫大嚷,连连拊掌叫好。孔连顺一想,怎么着也不能落后于妹妹,自然也赶紧点头附和,更何况,他自己对此其实也是极有兴致的,而且也是极有信心的。 猜数之后,孔连顺先投,果然出手不凡,四支竹棍全部正中壶心,总数记为四算,自是一脸得意。 接下来该孔涟漪了,小姑娘见哥哥发挥的好,略有些紧张,第一棍投失。 不过她调整得很快,第二棍稳稳投中。 第三棍干脆玩了个花活,投时故意用力,等它弹出壶口时,小兔子般蹦过去,一把抓在手里,完成一次漂亮的“跳跷”。这样一来,总数加一不说,还赢得一次重投的机会,结果,凭借这支竹棍,竟然再次抓得一次漂亮的“跳跷”。 仅仅一支竹棍,就拿了三算的分数,只看得旁边孔连顺脸都歪了…… 最后,孔涟漪这一轮,凭借四支竹棍,一共拿了九算。 最后一轮是丁保,要想实现既定计划,压力山大啊! 第一百?一章 新版投壶 第一百?一章 新版投壶 第一百?二章 诚词与罪罚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二章 诚词与罪罚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二章 诚词与罪罚 (求收藏入书架、求推荐票。) 依照投壶规则,壶与人之间的距离约为所用竹棍长度的二倍半。 所以,这个距离实则并不算远。难就难在壶口比较细,且是垂直向上,这个就很考验投射技巧了。 与出身名门自幼就在各种宴席间磨练熏陶的孔连顺、孔涟漪相比,生平就仅在华阳县玩过一次的丁保自然在技艺上逊色太多,但他也有两项二人拍马也赶不上的巨大优势。 其一,就是眼力。 投壶说到底,也只是一项射礼,既是射礼,眼力无疑就是最重要的一项。 古有纪昌学箭。 初见面,师父飞卫直接遣他回家,让其仰面躺在其妻的织布机之下,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其妻织布时不停地踩动着的踏脚板。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就这一个动作坚持了足足两年,从不间断。直到眼睛稳若磐石,即使锥子的尖端猛然刺到眼眶边,他的双眼也能一眨不眨。 练成这门“目不转睛”后,纪昌整理行装,离别妻子再次找到了师父飞卫。 这一次,飞卫却再次遣他回家。纪昌又一次回到家中,选一根最细的牦牛尾巴上的毛,一端系上一个小虱子,另一端悬挂在自家的窗口上,两眼注视着吊在窗口牦牛毛下端的小虱子。看着,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十日不到,那虱子似乎渐渐地变大了。纪昌仍然坚持不懈地刻苦练习。他继续看着,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 一直看了三年,直到眼中那个系在牦牛毛下端的小虱子大得仿佛像车轮一样。 而这时,纪昌再看其他的东西,已经全都变大了,大得竟像是巨大的山丘了。 再练成这门“全神贯注”后,师父飞卫认为其基本功已打好,且心智够坚,这才教习其射箭绝技,后纪昌终成一代神射。 这里的“目不转睛”,练习的是视点稳定;“全神贯注”,练习的则是视幅大小。 可不管是“视点”还是“视幅”,对于拥有接白雕双眼能力的丁保来说,简直就是浮云。 若比视点,普通人再怎么练,岂能比以三百公里时速自高空扑下却仍稳若磐石直视猎物的接白雕视点更稳?! 而若比视幅,普通人即便看虱子看到眼瞎,又能比可在最远十公里外的高空将地面老鼠大小的猎物行踪窥得一清二楚的接白雕视幅更大?! 其二,就是劲草。 通过这两个月来日日虎口夺食的刻苦锤炼,眼前这么近的距离,除非突然地动山摇,否则从壶口蹦出来的竹棍,无论它的方向角度有多离谱,丁保便是闭上眼睛,也可以轻松抓住,完成“跳骁”。 所以,当下最紧要的是便是找一下手腕上的力道和感觉。 站定,吸气,调匀呼吸。在孔连顺、孔涟漪兄妹二人的殷切注视下,丁保瞄着壶口,猿臂轻舒,第一支竹棍离手投了出去,“啪”的一声脆响,手腕用力过大,竹棍在壶口上飞过,直接跌落在了地面上。 孔连顺双拳一握,黑脸中闪过一丝喜色。 孔涟漪则情绪略显复杂,既松了一口气,却又隐隐有些失落不甘,似是不愿相信心中跟孔词姐一般高大的大哥哥投壶之艺居然如此拙劣! 丁保则是面不改色,又拿出一支竹棍,简单做了下呼吸调整,瞄准壶口,猿臂轻舒,第二支竹棍离手…… “啪”的一声,这次却是用力稍小,竹棍钝端将将碰到了壶口边缘,但终于还是没能入口。 孔连顺、孔涟漪兄妹二人飞速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丁保继续站定,拿出第三支竹棍,随意瞄了下壶口,快速出手,这一次,竹棍不偏不倚,正入壶口,但因用力过匀过飘,下坠力不够,蹦了蹦,没能弹跳出来,无法完成“跳骁”,只能得到一算。 这样,前三支竹棍投完,丁保总共只得到了一算的分数。 而他手里,却已仅剩下了一支竹棍,以他方才展现出的实力来看…… 孔连顺、孔涟漪兄妹二人这时已经彻底放下心来,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合计着,待会儿丁保选“诚词”该怎么玩,选“罪罚”又该怎么玩。 孔连顺想法很简单,他一直对丁保的真实身份很好奇,若丁保输了选择“诚词”,他自然是要问这个问题的。而孔涟漪则是将一对漆墨眼珠咕噜噜转个不停,微鼓着腮帮子,小脸涨成一个红扑扑的大苹果,睫毛唰唰唰的,活像一只准备偷鸡的小狐狸。 就在这种气氛下,丁保的最后一只竹棍很快出手,准确入壶,也弹跳了出来,但角度很不好,斜斜地朝对面方向蹦去,随时可能落地。 兄妹二人顿时心中大定,但就在这时,二人突地感觉眼前一花,一阵冷风自脸前刮过,赶忙定睛去看,却见丁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壶的对面,手中,正抄着那最后一支竹棍。仪态潇洒,就彷佛他从未动过,原本就一直站在那处一样。 二人面面相觑,一个劲地揉眼睛。 “呵呵,总算抓到了。拿一次跳骁真不容易。” 丁保谦虚一笑,走了回来,站定,呼吸,伸臂再投。 在这之后,兄妹二人的嘴巴就再没合起过,就见丁保用这最后一支竹棍,投出,抓回,再投出,再抓回……一直这么“跳骁”下去,一算,二算,三算……一直到完成第九算,才终于跌落在地。 看着这支堪称神奇的竹棍终于清脆落地,孔涟漪晃了晃小脑袋,像是刚刚自河水中冒出头来,长出了一大口气,不过心里一算,丁保加起来一共十算,还是比自己多了一算,苹果小脸顿时又皱了起来,大哥哥这么诡计百出,不知又要如何作弄为难自己和哥哥? “诚词还是罪罚?”丁保好整以暇。 “诚词。”孔涟漪毫不犹豫。 “我也诚词。”孔连顺不假思索。 “好,你们两个要回答的问题相同。”丁保拿眼望向满脸紧张好奇的二人,轻轻一笑,“孔词衷意什么样的男人?” 嘶。二人齐齐瞪圆眼睛,嘴里倒吸冷气,似是没想到一开始就是这么猛的问题,孔词表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这问题能问吗? 能答吗? 敢答吗?! “不许妄图回避,不许不尽不实。不要逼我让你们用孔家族语立誓。” 丁保话刚说完,孔连顺居然就立马举手抢答道:“男女有别,交情不深,孔词表姐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小弟委实不知。不过像宁兄师父这样的惊采绝艳桀骜不驯的男子,就如漆黑中的萤火虫,凡夫俗子中的天之骄龙,孔词表姐一定会心生好感。” 尼玛,无耻啊无耻! 这回轮到丁保瞪大眼睛,额头黑线缭绕,孔涟漪则是小身躯骤然一晃,两只小手不停交叉搓着胳膊,似是有些发冷,脚下悄悄挪了挪身子,坚决要离这位无耻的哥哥远一点!再远一点! “涟漪,你呢?” 孔涟漪心里默默祷告,表姐啊表姐,情非得已,出卖莫怪,撇着嘴巴老实答道:“就三个字,不寻常。”说完之后,忽而醒起什么,瞪大眼睛,一脸审视讶异道:“大,大哥哥,你问这个作甚?难不成,你对孔词表姐竟心有……?” “有问题,等你先赢过我再问不迟。”丁保笑道。 “嘁!赢就赢!来吧,大哥哥,小妹长这么还从未怕过谁!”孔涟漪受他一激,鼓起嘴巴,捋起袖子,将白生生的小拳头捏得嘎嘣嘎嘣响,满脸的不服气。 三人再来。这一次,还是孔连顺猜先,这一轮他非常专注,发挥极好,四支竹棍共投了十一算,相当惊人的成绩。 接着是孔涟漪,憋着一口气的小姑娘爆发了惊人的潜力,一共投出了十九算,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不过还未等她高兴多久,丁保仅凭第一支竹棍就拿到了二十算,然后还握着竹棍,一脸茫然臭屁地问道:“胜负已分,不用继续了罢?” 气得孔涟漪只想蹦起来在他身上狠狠咬上一口。 “连顺,诚词还是罪罚?”丁保问。 “罪罚。”孔连顺这次学乖了,果断更换道。 “好。去将桌上那叠白萝卜吃干净。” “啊……”孔连顺惊呼绝倒。 噗嗤。孔涟漪听得捧腹大乐,大哥哥简直太坏了,明知哥哥自小最不爱吃白萝卜,而且一吃就放屁个不停,却还偏生这样故意作弄。只是,我为什么听得这么兴高采烈,难道不应该是跟哥哥一起同仇敌忾吗? “涟漪,诚词还是罪罚?” “诚词。”孔涟漪昂起脑袋,坚持己见道。 “好。跟我详细说一下,孔词的脚……”丁保话未说完,孔涟漪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猛地弹起,连连摆手求饶道:“大哥哥,我错了,我选罪罚!我真的选罪罚!” “确定?” “我确定!一百二十个确定!”孔涟漪小脑袋点得跟啄米一样,开玩笑,女儿家的脚是多私密的事情,她今日但凡要是敢吐露一个不应该吐露的字,孔词表姐真的会将她嫩死一千一万遍的! “那好,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丁保佯作为难,心里却是一乐,一字一字道:“孔词姑娘喜欢珍禽异兽,世所共知。给你的罪罚就是,在正月十一碧玉之宴结束前,将所有来宾的贺礼打探清楚,其中但凡有什么异域送来的珍禽异兽,一个不漏,第一时间将详情告于我知晓!” 第一百?二章 诚词与罪罚 第一百?二章 诚词与罪罚 第一百?三章 三问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三章 三问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三章 三问 “就这?” 孔涟漪抿着湿漉漉的小红樱唇,眉尖皱起,歪着脑袋,满面疑云,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参照哥哥孔连顺要吃生平最怕,吃一次能放屁一日不止的水白萝卜,怎么着也是要罚本姑娘背诵诗词文章,亦或是吃碗油腻腻颤悠悠的大肥肉吧?就这么简单?! “怎么,做不到?”丁保就笑。 将下阶段搜集特定基因的目标锁定在孔词的碧玉之宴上,这是他心中早已升起的念头。自从知道孔连顺为了弥补过失讨好孔词,居然“冒死”偷了小恶魔妹妹孔涟漪的压岁钱去给孔词购买一只接白雕,这个念头便一直在他心里根植不去。 试想,孔连顺这厮都知道孔词最好这口,天下其他那些有心人岂能不知道,到正月十一那日,寿宴现场变成珍禽异兽展示大会都有可能! 之所以选择把这个对自己极重要的事情交给孔涟漪,自是相信她的能力,毕竟以他身份不大可能直接接触这些,而这件对于孔连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办妥的事情,搁在这位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面前,差不多就是一件极寻常的乐子。 丁保甚至猜测,估计不用自己交待,以她鬼马大胆的性子,估计也会将所有来宾的贺礼偷偷窥个遍。 果不其然,孔涟漪一看他是说真的,生怕他反悔,赶紧上前抱着他胳膊,连连点头,眉飞色舞道:“自然做得到。大哥哥喜欢珍禽异兽小妹是知晓的,但大哥哥也莫要小瞧我……” 说着,又朝那边皱脸捏鼻苦吞死敌白萝卜的哥哥瞧了一眼,浑身一个冷战,昂起脑袋,小拳头一举,一脸仗义道:“好,既然大哥哥如此仗义,不为难小妹……那小妹也不能不投桃报李,大哥哥等着,别说详情告之,便是亲带大哥哥一一前去观摩,又有何难?” 就等你这句话呢!丁保心里偷乐,面上却没说什么,只是轻轻一笑,朝她竖了竖大拇指。 孔连顺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吞完白萝卜,三人继续。 没有任何悬念,接下来丁保一直赢,孔连顺、孔涟漪两人一直输,任他二人再努力发挥得再超常,也是毫无还手之力。 有了前车之鉴,吃过些甜头的孔涟漪接下来全选“罪罚”,丁保自然又趁机半糊半诈地与她签订了一系列的“不平等条约”,当然,小恶魔孔涟漪自是丧权辱国的那一方。 而跟她恰恰相反,之前吃过苦头的孔连顺再没选过“罪罚”,清一色的“诚词”。 丁保对他嘴里的真心话毫无兴趣,因为他这人比较好糊弄,便是不用玩这投壶的游戏,他自信也有一百种不重样的法子将他嘴里的秘密给掏出来,所以就只是存心作弄,知道他最害怕孔词,所以偏生问的几乎全是关于孔词的问题,结果不一会儿,孔连顺额头上的冷汗便擦了几遭,背上也被汗水浸湿了个透…… 又玩了几轮,等孔涟漪直接输了一张“如意令”给丁保后,小姑娘终于幡然醒悟,满面沮丧地掷掉手里的竹棍,不玩了。 这“如意令”是丁保的突生奇想,非真实存在的令牌,只是一种口头契约。意思很明显,如意如意,怎么样都保管如意,即是说,他有一次可随意向孔涟漪发号施令的机会,不得反抗,无条件遵守,哪怕是让她蹲下乖乖给丁保洗脚她也得捏着鼻子老老实实照做…… 输到这份上,这让一直占惯了上风的孔涟漪如何能接受,抱臂侧脸,气鼓鼓地坐在一旁,不知是在埋怨丁保,还是在埋怨自己。耳朵听到丁保这厢又在问哥哥关于孔词表姐的问题,问题之犀利,问得哥哥满头大汗,战战兢兢的,正准备起身去进行今日第十三次尿遁…… “大哥哥。”孔涟漪忽地怪声怪气的唤了声,歪着脑袋,漆墨的眼珠子闪啊闪的,贝齿啃着红嘟嘟的下唇,一脸狐疑、纠结,还带着一丝丝紧张道:“你问这么多……不会真的对孔词表姐……?” 丁保见她表情有趣,神情可爱,难得地竟有些紧张,便有心作弄,神情一正,不答反问道:“孔词可是女子?” “自然。” “可曾嫁人?” “不曾。” “可有许人?” “未有。” 丁保见她竟似越回答表情越认真,心里好笑,面上却是直接摊手,大喇喇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未娶,孔词未嫁,我便是真的心存爱慕,又有何不可?央土双璧,天之骄女,天下哪个青年男子敢说没有采撷之愿、连理之心……” “呀!大哥哥你……你怎可如此?!怎可如此……” 孔涟漪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烫到了,苹果小脸一下子红到通透。出生在她这种一等一的勋贵家庭,又是世间第一的书香门第,哪里听过这种直白浓烈的话,便是偶尔见到句寄情诗词,也是藏了一千层掖了一万遍,委婉曲折到简直看不懂……所以尽管这直白浓烈是对着别人,还是轰击得她心肝儿乱颤,羞恼万分,两只手都慌得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口中更是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个完整话儿。 旁边孔连顺则是张大嘴巴,一脸敬服,只觉得什么央土四公子,天封三少的统统都弱爆了,宁兄师父这才叫男人!真汉子! 他刚才告白的对象时谁,是大鼎鼎的孔词,不是孔雀,也不是陶瓷,是曾在一月时间内让“圣公”舅舅为她草拟的十五位夫婿候选人,六个草草结婚、五个匆匆出家、四个急急消失离家出走至今不知所踪的神人啊! “怎么,瞧你们这表情,难道是我配不上?”丁保却是会错了意,心情不错,玩得兴起,故意把脸一板。 “那不可能。天大地大,唯有宁兄师父姐夫最配!”脑残粉孔连顺第一个站出来拥护,义正辞严,满脸悲壮。 孔涟漪见鬼似地望了哥哥一眼,狠狠动了动喉咙,其实在她小小的心里自然是觉得大哥哥和孔词表姐是一个级别的猛人,自然也是无比般配的,但作为女孩子,天生就比孔连顺敏感早熟些,总觉得这事哪里有些不通畅不对劲,便蹙起小眉头,绞着手指头,不说话。 “孔涟漪,问你话呢?”丁保恶狠狠地一笑,故意将右手虚握,握成一个令牌状。 如意令?! 孔涟漪立马会意,继而小脑袋一转,忽而想到,以大哥哥天马行空胆大妄为的行事作风,万一要用这如意令逼自己去做些别的什么不好的事情,比如偷来孔词表姐的生辰八字,或是偷拿些孔词表姐的贴身物事或换洗衣物…… 呸呸呸!孔涟漪你乱想到哪里去了,回去赶紧将床头那乱七八糟的言情话本儿给烧掉! 小姑娘心里乱糟糟的,耳垂都变得红扑扑的,赶紧连连点头,胡乱拍了两记马屁,然后像火烧眉毛一般,再不敢多做停留,急急起身告辞了。 …… 午后,终南孔府,孔雀苑书房内。 孔词刚接待完相邻苍舆县派来的求粮使,费神给他拟了个“生粮八策”,打发他高高兴兴千恩万谢地离开,还未闭目养一养神,就见一团红霞裹着雪沫寒意冲了进来,正是孔涟漪。 进来后二话不说,先拿着旁边杯子,咕嘟了两口茶,这才自袖间掏出一张宣纸来,呼啦,展开在孔词面前的书桌上。 “宁先生出题了?”孔词禁不住一喜,瞬间疲态尽去,隔着面罩沉纱飘出的声音中,也漾起了一抹明亮雀跃。 实则,孔涟漪带着哥哥去雀风堂找丁保,除了玩耍、送年货,还是带着孔词交待的“政治任务”的,不过这点小事她在饭前外面游荡时就已经搞定。丁保因为对孔词的豪爽大方很感激,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自不会吝啬,直接沐着风雪,掏出备纸,用自制的简易签字笔一蹴而就。 所以,此时展在孔词面前的这张纸上,墨迹凌乱,竟不知是用什么笔书写的,不过她更关心的还是上面的题目。 两月前在西雁,“双龙通天、空中飞火”、“阴阳潜舟”接连被丁保解掉,甚至连一直以来心里最大的遗憾“冰火同盟”都被丁保借着孔连顺的手给完美展示,那一瞬间,激动得她禁不住慨然高歌,一腔诚挚地为丁保送行…… 她不知那日宁先生为何不肯与她直接照面,虽有遗憾,甚至还有淡淡莫名的沮意,但同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自己知晓自己情况,自己委实不是个可以与人照面的人,猛不丁的,怕是会吓到对方,但面对宁先生这样的高人,遮遮掩掩的又太不敬,因为高人通常意味着怪人,搞不好就会激怒对方,直接甩袖而去,这让觉得好不容易才遇到同行者同类人的她,心里着实有些小忐忑…… 两个月来一直待在西雁忙碌,闲暇时间,已经将丁保那日托孔连顺留给她的“冰火同盟”要诀道理领悟了七七八八,愈发觉得深入浅出、妙不可言,所以今日早起刚回到终南家中,一听闻孔连顺、孔涟漪嚷嚷着要去雀风堂,立马拉住孔涟漪交代了一番。 一直都是她在出题,这次,她想看看丁保的题目。 这种感觉,就像交了生平第一个笔友,必须得你一封我一封、你一问我一答地往来,心里才觉得明亮畅快…… 丁保出的题目极简单,仅有寥寥两行字: 蜡烛三问: 何时不吹也熄?何时吹也不熄?何时无翅自飞? 第一百?三章 三问 第一百?三章 三问 第一百?四章 丁芬奇密码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四章 丁芬奇密码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四章 丁芬奇密码 书房内极为安静,产自澹台家的凝神海香袅袅徐燃,淡淡烟霭,在略显昏暗的屋子里渐拢成一圈圈淡薄的香云。 孔涟漪无声做着鬼脸,张牙舞爪地用手去扑,想要抓散那静雅奇特的漫散香云。 而孔词自打目光投注在桌面纸张上,就再没移开过,斗笠下的沉纱面罩垂如静波,纹丝不动,仅有那只白皙到毫无血色,甚至隐泛透明的纤巧右手,中指和食指两根指节,在姑苏金丝楠木的桌面上,清晰而极富节奏地叩击着。 显示主人正在极力思考。 “涟漪,你怎么想?” 半响,垂垂沉纱轻漾,孔词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半是凝思半是明媚的兴奋。 “我想不出。” 孔涟漪早拿到题目,自是忍不住偷看过的,闻言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自张牙舞爪活蹦乱跳的姿态中溃败下来,一屁股蹲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肘部无力地撑着桌面,两只小手托着稚嫩的下巴,满脸沮丧道: “大哥哥太欺负人了。我请他出题,他就问,涟漪,你之前玩双龙通天时说自幼爱玩蜡烛是不是真的?我自然说是。然后大哥哥又说,那好,咱们就出个关于蜡烛的题目。我一想好啊,满怀欣喜,眼巴巴地瞅着,还以为会和双龙通天一样有趣神奇呢,没想到却是这个,太也失望!” 说着,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嘟起嘴巴,鼓起腮帮,哼哼道:“小表姐,你说大哥哥会不会是故意为难我们,我左思右想,这蜡烛既然‘不吹也熄’,那又何来‘吹也不熄’?分明就是前后矛盾!更遑论,什么无翅自飞的,难道要迫我将蜡烛绑在小鸟的翅膀上,点着蜡烛,小鸟吃痛,扑棱扑棱飞走了,这有甚么意思嘛……” 噗嗤。 听她娇憨慧黠,说的有趣,孔词禁不住轻笑出声,细柔的声音中染起一抹明显的愉亮,道:“你倒是真敢想。这无翅自飞也好,吹熄、吹不熄也罢,均不能简单以字面意思来理解。我想宁先生出这个题目,定是要考量对蜡烛火焰特性的通悟,是需要自行辅以相应条件和环境的。若是如你所说,仅从字面意思下手,无翅自飞可以将蜡烛绑系在鸟儿羽翼上带着飞,那前面不吹也熄直接拿水泼,吹也不熄干脆先用木板隔着蜡烛挡风……如此一来,这题目还有何意义?” 孔涟漪眼睛一亮,“难道小表姐你已有所悟?” “前两问还需进一步验证斟酌,但这最后一问,看似最难,实则最易。”孔词的声音明快而又自信,“涟漪你还记得以前我教你引放的孔明灯吗?” “孔明灯?呀,我明白了!将孔明灯内的燃油换成蜡烛,这不就是无翅自飞了吗?而且,这可要比绑在鸟翅上高明百倍,想来大哥哥也是极佩服的。”孔涟漪大呼小叫,拊掌大喜道。 “嗯。此法用到了蜡烛火焰特性,才算契合宁先生出题之义。” 孔涟漪听完撇了撇嘴,不自觉地咕哝道:“说话模样都跟大哥哥一样臭屁,活生生一对聪明到可怕的男女怪物……”正嘀咕着,忽而想起中午临过来前大哥哥那番真假难辨的言辞,小心脏腾的一下,赶紧住口不语。 “涟漪,你刚说甚么?”孔词观察力很强。 “没……没甚么。”孔涟漪支吾。 “老实交待。小耳垂都快变红虾子了。”孔词打趣道。 孔涟漪蹙眉、抿唇。 姑娘家远比男孩早熟,何况又是在这种十五六岁就可出嫁的年代,所以自不像孔连顺傻乎乎地只知道敬佩,她心里是很有些不安的,隐隐觉得大哥哥若真衷意小表姐,这其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背后牵扯到的东西将会很多很复杂,似乎,大哥哥并不是什么名门贵族的子弟嗳…… 况且,便是名门子弟,以圣公舅舅以及全家人对小表姐的疼爱,怕是也得过五关斩六将,活生生脱层皮才行…… 所以这个时候,她突然就也想听听小表姐的意思,若真是两情相悦,说不得,自己豁出去撒泼耍赖、坑蒙拐骗也是要帮上一帮的。 不得不说,看多了情逾金坚的话本儿戏说,小姑娘心里还是很有种“越是艰难阻碍,越要玉成美事”的浪漫主义情怀的。 孔涟漪下定决心,先是机警地打量了下四周,然后小跑着过去将门扉自内锁好,这才重新回来。弯下小腰,将椅子挪到孔词面前,端正最坐好,漆墨点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孔词,小脸一肃,似是存有事关生死的巨大秘密即将独家披露。 此番诡异举动,倒是把孔词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那个,表姐。咳,大哥哥爱……爱慕你。” 孔涟漪涨红着小脸,忍着羞意将丁保的意思“准确”转述完,然后就一眨不眨地盯着孔词看。二人面对面坐得极近,斗笠上垂下的沉纱颜色虽晦,但尚算通透,距离极近的情况下,还是隐隐能看清楚眉目五官的。 “住口。孔涟漪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胡说甚么呢。羞不羞?”孔词惊呼出声,恼怒之下,禁不住拿手指狠点了一下孔涟漪的脑门儿。继而回过神儿来,愣了下,“谁,大哥哥……宁先生?” 瞬间更加羞恼,一向细柔的声音攸地尖亢起来:“孔涟漪!你以后再胡乱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儿,看我不告诉你娘亲!” “我说真的!”孔涟漪歪了歪脑袋,避过她再次袭来的手指,继续坐正,目光炯炯,寸土不让道:“大哥哥方才亲口说的,我哥哥也听到了。大哥哥不仅承认爱慕小表姐你,方才还借着游戏,向我和哥哥套问了关于小表姐你的各种喜好习惯……而且,他还作了一首诗的,我想想,叫什么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呀!”孔词瞬间有些不淡定了,低呼一声,疾疾起身,推着孔涟漪往外赶,“去去去,莫在这里胡言乱语了。表姐突地想起还有要事未做。” 孔词这突然间爆发出来的力气很大,孔涟漪迷迷瞪瞪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书房外了,砰的一声,书房门紧紧关上。 小脑袋瞬间有些凌乱,这算什么,这是接受还是不接受,难道是因为兹事体大,小表姐和大哥哥要瞒着自己,二人暗通曲款……一念及此,话本儿中各种有意思的深情浪漫桥段齐齐涌上,小脸又是一阵泛红,狠狠一捏拳头,皱起鼻子,哼,这种好玩的事也想瞒着本姑娘,休想! 书房内,孔词的表情很古怪,方才猝不及防下的那种怦然慌乱之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奇、好奇,还有一点点的羞意。 毕竟长这么大,顶着“圣公”独女的名号,又是出了名的天才疯女,加之身边随时跟着两位名列福不死百大的高手,自小到大,别说有人跟她说过这么胆大直接的话,连个敢表达点好感的都没有……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种诗都敢随便吟诵,好你个胆大妄为的宁宝!” 孔词咬牙切齿地说着,奇怪的是,声音里却不曾夹杂丝毫真的愤怒,反倒是有着明显的欣赏和新奇。忽而又想到了之前的那两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终南夜雨时”,他这是在期待与谁相会呢,终南,终南,为何偏生是终南? 当时听诗时,便觉得“终南”此处略显突兀,此刻再结合表妹孔涟漪方才所说,心下瞬间明悟,难道这诗本就是要咏给我的…… 沉纱波漾,孔词突然觉得有些慌乱躁意,赶紧拂正心绪,捡起桌面上的题目,认真端详了起来。 “奇怪,明明是类似题目,为何偏生要写成是不吹也熄、吹也不熄、无翅自飞这种顺序?” “为何要是蜡烛三问,而非蜡烛三说,或是蜡烛三猜?” “还是说,跟之前那两句诗一样,这题目中竟隐藏着一些……一些与我相关的更深层的含义?” “奇怪,究竟是甚么呢?” 于是一整个下午,一直到临睡前,聪明的孔词姑娘都沉浸在积极探索“丁保密码”的歧路上,且渐行渐远。 …… 丁保自不知道他沐着风雪随手而写的三道中学物理实验小题,阴差阳错之下,竟被这位孔词姑娘当做蕴含某种火辣告白的高端课题进行刻苦研究,俨然就成了异时空的“达芬奇密码”,不然只怕也是醉了。 过了小年,时日就愈发快了。 兴许是怕丁保胡乱使用“如意令”,随后的日子里,孔涟漪竟出奇地忍住没怎么过来,只在除夕当日陪哥哥孔连顺一起过来帮丁保贴了楹联、窗花,还燃放了鞭炮爆竹。 丁保则一如既往,每日都沉浸在对“劲草”的艰苦磨砺中,从无一时一刻放松。 时间就这么一日日过去,很快,正月十一,整个西南万众瞩目的孔词“碧玉之宴”就到了近前。 ≈ap;lt;/a≈ap;gt;≈ap;lt;a≈ap;gt;≈ap;lt;/a≈ap;gt; 第一百?四章 丁芬奇密码 第一百?四章 丁芬奇密码 第一百?五章 碧玉破瓜时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五章 碧玉破瓜时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五章 碧玉破瓜时 碧玉,是古时女子年龄称谓。 女子十六岁,称为碧玉年华。亦即破瓜年华。又可称瓜字初分、风信之年。 以女子破身为破瓜,实为谬误。 所谓破瓜,乃是古时文人将旧体“瓜”字拆为两个八字以纪年,意为二八年华,即女子十六周岁。 孔词十六周岁的这次“碧玉之宴”,虽万众瞩目,甚至说是整个央土都在关注也不为过,但其实总体规模不算太大。虽然其他七姓都有人来,但几乎没有任何有名堂有地位的老一辈人士前来道贺,清一色的皆是年轻一辈崭露头角的男女俊彦。 甚至连她孔家自家的长辈都鲜有出席的。 因为她这生日过得本就有些逾礼,这时节讲究长幼有序,父母健在,做子女的绝对不能大肆庆生,这叫做没大没小! 所以她的这番恣意举动,在丁保看来,没有招致族内长辈喝斥,甚至于让天下执守古礼的耆老学究们群起而谴之,已经算是难能可贵的了。由此也能看得出来,这位素有“天才疯女”之称的孔词姑娘,还果真如孔连顺、孔涟漪兄妹口中所描述的,恣意不羁、任性妄为,决计不走寻常路! 从这点上看,孔家兄妹或多或少其实都有受到她的影响的。 还有点让他略感诧异的是,作为天下礼教、文化的执牛耳者,孔家现任家主“圣公”孔自儒居然会在这件事上支持自己的女儿,也算是相当难得和开明的了,这种气魄可不是一般人能具备的,若有机缘,还是可以见上一见的。 孔词的生日正期是正月十一,然而嘈杂热闹的气氛自初五之后便渐渐浓了起来。 这时节来往不便,尤其又是霜雪冬日,路上需要的具体日子很难确定,所以为免来期延误,很多远方之客都是宁早勿晚,早早便赶至了终南山。能来此道贺的,都非寻常人,丁仆、卫从、镖护、婢女……林林总总,加上车马箱轿,很是嘈杂凌乱。 这么些人,自然不能全部安排进终南孔府。实际上,终南孔府虽大,但真正有资格入住的年轻一辈也就那寥寥几位。所以这次孔词一视同仁,无论身份地位,全都安排在了衍圣草园这边。 有资格参加宴席的主客统一宿在原农事试验场“蚕桑阁”改建的“桑林雅苑”内。 至于跟随而来的那些人,则和车马轿厢一起,安排在荒废很久最近几年才稍有起色的“果木园林”内。园林内有农夫宿店,提前收拾一下,置上兽碳暖炉,倒也不虞霜雪严寒。 不管是桑林雅苑,还是果木园林,都在外围,孔词始终牢记承诺,并未放得一人进入草园之内,尤其是藏集各种禽鸟兽类的内园地带。 正月十一这日,丁保早早起床,照例至熊虎山追着老虎“晨跑”了一圈,这才沐浴更衣,施施然地穿过草园内门,来至草园前厅。 草园前厅,即今日碧玉之宴的主会场。实则就是以前农事试验场的“花卉房”,也是原农事六部中保存的最好的。 遥遥望去,一栋各色花藤爬满石墙的高耸建筑映入眼帘。因需照顾采光,这栋房子的建筑特色不太常见,整体有些类似西疆的神庙风格,占地面积广大,中厅宽敞,矗有若干石柱。而房顶又结合东海渔山民居,留置了一些隐匿天窗,晴日里可以保证充裕的采光。 是日天气甚朗,冷风也止,暖洋洋的。 前厅门前,张灯结彩,红毯铺地。今日前来赴宴的俱是年轻俊彦,此时分立门前左右,负责迎新的竟是孔连顺、孔涟漪兄妹二人。 二人俱是容光焕发、喜气洋洋。孔连顺头顶文士八宝冠,一袭瑞裘紫锦袍,衬得一张黑脸竟也英挺逼人。孔涟漪也是难得地解下往日的琐碎发辫,竖髻戴钗,一袭毛茸茸火红红的貂皮裘裳,愈发衬得肤白如玉,红润似霞。 丁保来得较迟,此时前厅门外除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孔家近卫,已经没有他人。孔连顺、孔涟漪兄妹二人也不再顾仪态,边跺着脚上的雪沫子,边抄袖哈热气,两双眼睛皆带着期待的眼神,不断朝这边打量着,似乎是专程侯在外面等待丁保。 果不其然,一见丁保自内门转出,孔连顺立马神情一展,举臂招呼。 孔涟漪则是悠忽一声蹦跳了起来,咯咯一声脆笑,就要撒开腿朝这边迎来,被孔连顺一把拉住。这才醒起自己今日的职责,赶紧吐了吐鲜红的小舌头,面上,却已是笑逐颜开。 感到二人发自内心的欣喜,丁保也是心头一暖,迈步走了过去。 “宁兄师父。”孔连顺一板一眼地躬身打招呼。那日投壶的玩笑后,丁保也是很费了一番口舌,才让他将后缀的“姐夫”二字去掉。 “大哥哥。” 孔涟漪则没那么多讲究,笑嘻嘻地一把拽住丁保的胳膊,神秘兮兮地将其拉至一旁,拽下毛茸茸的鹿皮手套,春葱般的小手自皮裘袋子里摸出一叠皱巴巴冒着热气的纸张来,极认真端肃地打开,眨巴着漆墨点睛,稚声稚气道:“呐,这是小妹搜集的贺礼情报。截至此时,一共有二十七份贺礼是奇珍异兽。小妹先简单给你介绍一下哈,金刚鹦鹉一只,产自西疆,半岁,喜学舌,擅人语,惟妙惟肖,可摹人语三百词……” “大眼霓鱼……” “金丝火猴儿……” 孔涟漪诵着,丁保聚精会神听着,不停地拿来与脑海里有些模糊的十四物种名单进行对照,一直听了十几种,都没有发现熟悉物种,不禁略有些急躁,问道:“涟漪,其间,就没有什么虫豸之类的?” “虫豸啊,似乎没有。稍等,我再看看哈。” 孔涟漪脆声应着,哦起樱桃小口,朝冻成小红萝卜般的指尖哈了两口热气,低下脑袋,急急忙忙地在下面记录的纸张内翻动着。 就在这时,丁保鼻翼一动,眼神忽地一凛,“噌”地伸出右手去抓孔涟漪,却是晚了。 一道香风兜过,孔涟漪“哎呦”一声痛呼,被人狠狠撞了一下,青稚的小身子受不住大力,重重跌落在冻得硬邦邦的地面上,疼得眼眶瞬间便红了,漆墨的眼珠子湿漉漉的,染上了浓浓霜雾。小鼻子一抽一抽,委屈极了。 而吃此撞击,猝不及防之下,手中握着的纸张哗啦一下,纷飞飘扬,散落一地。 丁保面上一寒,任他想破脑袋也没料到居然有人敢在衍圣草园,孔家草厅的门口故意去撞孔涟漪,而且看这身法移动,功夫底子还相当不弱。不过此时不是计较之时,赶紧俯身,以极快速度半抱半扶地搀起了孔涟漪,细声问过并无大碍,这才忍着喷薄的戾气,抬头去看那个肇事的女人。 眉如远黛,目似鲛月,唇红齿白,极尽明艳。一袭宝蓝色镶嵌珍珠亮银的连帽狐裘,白绒拥颈,裹得整个人亭亭玉立,如雪之精魅。 好一个娇俏人儿。 唯一不足的是,唇瓣略有单薄,唇色微显轻淡,且时不时地绷抿着,显得整个人高傲且薄寡。再加上那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的轻蔑眼神儿,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白裳裳,你做甚么!”孔连顺怒冲一步,捏紧拳头,黑脸涨得发青,勃然吼道。 “大胆!霓裳郡主的闺名岂是你能叫的?还不赶快跪下求饶!” “嗳嗳嗳,孙璞兄,放屁之前,麻烦先把眼睛瞪大,瞧清楚这位是谁。这位可是西雁知府家的公子,孔连顺少爷。去去去,一边雪地里撒尿去,这里自有郡主发话,你那鸟嘴嘎嘎乱叫个毛啊!” “唐公子说的极是,孙璞,郡主和这位孔少爷的事,不懂就别叽歪!” 丁保这才看到,那位骄傲如孔雀般的女子身边,众星捧月般地围绕着四五个年轻男子,皆是二十左右年纪,个个自命潇洒,一脸纨绔。除了一人腰配宝剑,其他四人寒冬腊月的,竟各摇着一把折扇,附庸风雅的。不过这一张嘴,瞬间全露了底儿。 “孔少爷,既是迎宾,自要有些规矩仪态,见到宾客熟视无睹不说,还堵着门厅去路故意不让本郡主入内,差点将本郡主绊倒在地,只怕就不符圣门孔家的待客之道了吧。你说是不是,涟漪小妹妹?” 傲娇女子昂着下巴,清言清语,以鼻孔看着孔涟漪,就差将“我故意找茬的”六个字写在脸上了。 下午接到通知,后天,也就是9号中午12点以后,本书就要上架了! 没有强推。 对此结果,心情有些复杂、失望,不过很快也就平复过来。 推荐什么的,虽很重要,但远不是最重要,你们的支持,才是最重要的! 细细回想,创作本书以来,本人在过程中收获了极大的满足和畅快,热情和信心至今仍然极高。而这些信心,就来自众多书友的不断支持和认可……这些,都是我继续下去的动力! 我本人从不认为我这本书写得差,说我写得慢可以,但说我写得不好、不认真,我绝不认同! 所以,我想证明给别人看,看看我认真写下去,倔强而完整地将心中的这个故事完全展现出来,到底会取得一个怎样的结果! 万里长征,这才是刚刚开始,笑到最后才是胜者! 后天中午通道开启之后,先上三章9000+保底,希望大家能继续给予支持! 好吧,说多了,这里也仅是先提前通知一下,具体的,等按编辑要求写上架感言时再细说。 第一百?五章 碧玉破瓜时 第一百?五章 碧玉破瓜时 第一百?六章 天封之花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六章 天封之花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六章 天封之花 丁保眼睛微眯。 之前听围在傲娇少女白裳裳身边的那几人言语,他以为矛盾点是出在这位白裳裳和孔连顺之间,二人间似是存有什么瓜葛、误会。 但此时观其言语神态,竟似是直接冲着孔涟漪来的。 “白裳裳,今日是孔词表姐碧玉之宴,你远到是客,姑且不与你计较。但你也莫要欺人太甚,舍妹年纪尚幼,又不通武功,怎经得起你故意冲撞?当姐姐的,说声对不住,不难吧?” 孔连顺昂着脑袋,寸步不让,黝黑英挺的脸膛黑沉得能滴下水来。 白裳裳晒笑了声,勾了勾薄唇,施施然地,将头顶的狐裘帽领翻褪至颈间,顿时墨发如瀑、雪绒拥颈。顾盼神飞间,周遭围着的五位年轻男子瞬间眼睛一亮,呼吸微微发窒。 白裳裳似是对众人的这个反应很满意,挑着下巴,目视孔连顺,极轻蔑不屑道:“对不住。我说不出。” 这句有些嚣张的话,不知为何,竟引得周遭那几位男子齐齐哄声发笑。尤其是那位姓唐的佩剑男子,一脸促狭鄙夷,目光直视孔连顺,隐隐有些残忍,就似是在看着一个落在岸上垂死挣扎的小鱼儿。 “白裳裳。” 孔连顺身形一颤,一字一字喊出,声音低沉嘶哑,竟犹如受伤的怒兽在咆哮。 丁保面色微诧,有些吃惊地望着孔连顺。 这时,被他半拥半护在身侧的孔涟漪忽地咯咯一笑,自身后冲了出来,伸胳膊拉住濒临失态的哥哥,昂起苹果般的小脸,满是纯稚笑意,音若金铃道:“郡主姐姐,快莫在这门外耽搁了。天南海北的这些个年轻俊彦们之所以披风沐雪、远道而来,一半是为孔词表姐祝生,另一半自然是要目睹国之绝色。孔词表姐斗笠沉纱十年未摘,今日也不例外,而淳于梵音姐姐恰好有事出海未能赶至,这下子,大家伙,便只好等着观望郡主姐姐你了……郡主姐姐,快莫要让大家伙等急了哦。” 言下之意,央土双璧,一个看不到,一个没来,大家伙极其无奈之下,只好退而求此次,等着看你了。 白裳裳笑意顿凝,俏脸瞬间像是挂了严霜般,狠瞪了孔涟漪一眼,冷哼了声,猛地一甩狐裘,拧腰便走。 而她身边言笑晏晏的几位男子闻言也是神情一窒,有些谨慎不自然地朝厅内望了一眼,其中三位似是很担心心中女神白裳裳真的“羊入虎口”,赶紧举步紧紧缀上。 “嗳嗳嗳,我说孔少爷,过去就过去了。再扯东扯西夹杂不清的没啥子意思。男人嘛,脸,还是很重要滴。”姓唐的佩剑男子,走过孔连顺身旁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阴阳怪气地说道。 “嘿嘿,唐公子说得极是……哎呦!姓孔的你敢……哎呦!哎呦!” 另一个摇纸扇的油浮公子哥儿怪笑着就要附和,却被孔连顺突然暴起一脚给狠狠踹倒,刚想说话,孔连顺扑上去就是一阵噼噼啪啪暴揍。 那姓唐的佩剑男子来自北地冰峰,乃是八姓中“冰川红魔”镇北将军府唐家的子弟,跟孔连顺家有些姻亲,真要论起来还得叫一声兄长,所以他轻易发作不得,但尼玛的你姓孙的算是哪根葱哪根蒜,也敢在孔家的地盘上唧唧歪歪胡言乱语! “来人,把这厮给我丢出去!”孔连顺揍畅快之后,喘着粗气,呼喝守在不远处的孔家近卫道。 那位唐公子一愣,显是没想到孔连顺居然还有这么尿性的一面,不过他也毫无出手阻拦之意。这姓孙的小王八犊子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耀武扬威的死贴在白裳裳身边,苍蝇般赶都赶不走,偏生大手大脚惯了的白裳裳似乎还挺吃他这套,忒也烦人。 孔连顺若能把他丢出去,也算做了好事一桩。 “行了连顺。”丁保忽然开口道,说完,好似不经意地从地上蹲着的孙璞身边走过,似要去拦住发飙的孔连顺。 白裳裳已进去,在场没有高手。谁也没注意到他在行进过程中靠近孙璞时突然施展“劲草”,当事人孙璞只觉得有股子冷风嗖的卷了一脸雪沫子,完全没有看到丁保飞速近身又退去,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在他身上放了一物,同时又取走一物。 孔连顺没想到丁保会出来劝阻,见他不似说笑,出于尊敬和信赖,吁了口气,散退郁结,点头挥退正感到有些为难的孔家近卫。 孔涟漪略有不满地鼓起腮帮子,若不是出言相劝的是丁保,怕是就要直接发飙了。 不过,转念想起方才自己跌倒时,大哥哥第一时间呵护关心,长臂一张,将自己紧紧拥护在身边,心里又觉暖暖的,很是受用,心情瞬间又复明朗起来。嘴角一翘,蹲下身子,在地上仔细捡拾起纸张来。 唐公子忍着心头失望,搀起地上两眼已变成熊猫的孙璞,若有所思地望了丁保一眼,再不迟疑,举步朝厅内走去。 “连顺,你跟这位白裳裳姑娘有过节?”外面仅剩三人时,丁保出声问道。 “不瞒宁兄师父,过节倒也说不上。就是,唉……”孔连顺长吁短叹,很有些意兴萧索。 “大哥哥,还是我来说罢。这白裳裳是皇室白家的,平寿亲王的小女儿,霓裳郡主。号称天封皇室第一美女,人称什么‘天封之花’。呸,论才智论韬略不配给孔词表姐提鞋,论武功论美貌又不远如淳于梵音,还整日一副天之骄女不可一世的架势,以为天下女子都得自惭形秽,天下男子俱得俯首帖耳,简直不知廉耻!” 小姑娘一边捡拾着纸片,一边怒气冲冲道。 说着,偷偷看了眼哥哥孔连顺,见他神情无恙,这才继续道:“说起来,也都怪我娘太多事,不知何时何地偶然见到了这位郡主,被她冷傲的外表所惑,惊为天人,回来后便一力主张地要给哥哥说媒,结果上了人家门,平寿亲王还没说话呢,这位郡主自己站出来拒绝。原本这事也没甚么,可这恶女人偏爱拿这事出去说,久而久之,倒像是我哥哥求着央着死皮赖脸地爱慕她一样,但实际上我哥哥根本就不知求亲说媒这件事,之前也从未见过她。更可气的是,哥哥有次去天封赴宴,恰好席间遇到她,便让她当众澄清这件事,谁知这恶女人众目睽睽之下,来了句:爱慕本郡主之人千千万,若都如你这般缠杂不清,本郡主岂不是要累坏了?如果你想要声道歉,对不住,我说不出……” 丁保瞬间恍然,怪不得方才白裳裳吐出“对不住,我说不出”这句话时,那伙人都在偷笑,而孔连顺暴怒得就像头受伤的野兽,原来背后还有这么一番故事。 忽而醒起一事,又道:“涟漪,那你呢,又是如何得罪她的,我看这位孔雀开屏姑娘今日的怨念倒多半是冲着你的?” “哼,冲便冲,本姑娘不惧。她那样羞辱我哥哥,我自气不过,去岁在平望山天师府给天师真人贺寿,我与她坐得近,便偷偷给她下了些药,一整个席间都放屁不止,还轰隆隆的,特别响,最后草草吃了几口,羞愤离席……哼,若非今日是小表姐生日,我还让她好看!” 孔涟漪捏着小拳头,凶巴巴道。 丁保听得愕然。而那边,孔连顺面上终于缓过劲来,浮起一抹笑意,望着妹妹的眼神,尽是温馨感激。 “连顺,给我交个底,你对这位白裳裳,究竟有没有心存爱慕?”丁保见他情绪恢复了过来,便认真问道。 “爱慕如何,不爱慕又如何?” 孔连顺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孔涟漪倒是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噌地窜了起来,昂着脑袋,快步凑到丁保身侧,拥着他的胳膊,急声问道。 丁保轻笑道:“人活在世,做人做事,需求念头通达、身心舒畅。要讲究有恩报恩,有怨偿怨。此事无关男女。”望了孔连顺一眼,继续道:“这位白裳裳姑娘如此欺你,这场子,自然是要找回来的。不过,不同情形,也得有不同的找法。你若是对她心存爱慕,那好,咱就拿出点血性脾气来,再苦再难,哪怕忍辱负重,也要把她给真个拿下来,不仅要拿下来,还要拿得她服服帖帖如温顺小猫儿,叫她蹲茅房她不敢上暖炕,隔三差五的,再带出去溜一圈儿,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什么场子都找回来了……” 正说着,丁保忽而醒起旁边还有孔涟漪这个未成年的小丫头正昂着脖子在听,顿时略感讪然,揉了揉鼻子,侧过头问她:“……怎样,有没有觉得我现在突然头生犄角、体长毒鳞,瞬间变成了择人而噬的大恶魔?” “才不是呢。” 孔涟漪以手捧心,紧紧盯着丁保,漆墨的眼珠亮啊亮的,闪着恶魔的光辉,满是钦服崇拜,“大哥哥简直……英俊极了。” “……” 第一百?六章 天封之花 第一百?六章 天封之花 第一百?七章 所谓碧玉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七章 所谓碧玉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七章 所谓碧玉 孔连顺认真地想了想,沉声道:“小弟虽与霓裳郡主有嫌隙怨憎,却也不能违心虚伪。霓裳郡主貌美如花、身姿窈窕,这点上,小弟心里自然是很有些欣赏的。但也仅此而已,她之秉性脾气、行事作风小弟委实看不过,所以,绝谈不上什么爱慕!” 丁保望了他一眼,知他所言非虚,略放下心来。 他之前说的轻松,好似这白裳裳就像泥人一样可以随便捏,但其实还是很担心孔连顺真的上了心。 像这种众星捧月惯了的傲娇少女,偏又出身高贵自小到大什么都不缺,以为天下人都得敬着爱着自己,任何人对她好都只是尽本分。除非她先入为主的对你有好感,否则你对她再好她也完全不萦于心,只会觉得本该如此、理当如此。其实是很难真正驯服的,必须要下大功夫找准死穴和切入点才行。 从这点上看,以孔连顺的秉性脾气能力,简直不可能! 所以,孔连顺若是真喜欢上了白裳裳,绝对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悲哀! “那就好。这样的话,就不存在什么忍心不忍心的问题了,直接对症下药、见病开方即可。”丁保轻松笑道。 “大哥哥,怎么个对症下药、见病开方法?”孔涟漪瞪大眼睛,满是兴奋好奇,紧紧追问道。 丁保见小恶魔发问,不敢大意,目带审视:“你问这作甚?” “呵呵,技多不压身嘛。小妹听一听,学一学。日后可以拿来防身。”孔涟漪拽着丁保胳膊不丢手,一脸娇弱道。 “确定不是去坑人?” “偶尔还是要坑一坑的。大哥哥。小妹总结出,主动坑人。才是最好的防身之策。”孔涟漪点着下巴,一脸认真。 “小脑瓜子里想甚么呢。”丁保额头黑线缭绕,禁不住拿手弹了弹她脑袋上顶着的发髻,惹得小姑娘鼓起腮帮子,佯怒不理他。 这时,一直默默皱眉琢磨丁保之言的孔连顺,忽然开口道:“宁兄师父,小弟今后也想念头通达、身心舒畅。所以,该如何对症下药、见病开方。还请宁兄师父教我。” 孔涟漪先是一愣,继而一声欢呼,兴奋地拿拳头在孔连顺胸口上一擂,竖起拇指,赞道:“孔连顺,有前途!” 丁保神秘一笑:“打蛇要打七寸,对方最在意什么,你就从什么地方下手。对方真正疼了,你才解气。念头才能通达。” 孔涟漪恍然,竖起拇指,激动道:“大哥哥果然又高又狠!毁容这招,小妹怎么就没想出来的呢?横着三刀。竖又三刀,多棒!” “……” 前厅内,花团锦簇。绿意盎然。从冰天雪地一片萧索的莽莽外界初进入,仿若进入另一个世界。空气湿润而温暖。数不清的馥郁幽香萦绕鼻端,各种常见的不常见的常绿植物、花卉。将整个宽绰明朗的大厅内妆点得犹如一处童话世界。 丁保不得不赞叹,孔词把这处保存最好的“花卉房”选作设宴之地,算是极高明的一招,未见有多奢华浪费,但却足够漂亮宜人。 厅中,赴宴之人并不算太多,粗略估计,也就一百多人,但无一不是能叫得上号的卓越人物。即便不是如黄金八姓这种响当当的名门贵胄子弟,也一定是新晋冒起,在某些方面独有建树享誉央土的青年才俊。 丁保三人进来的最晚,寻了一处相对偏僻的角落坐下。 刚刚落座,便察觉到有数道不善的目光投来,举目迎去,正是白裳裳那一群人。好巧不巧地,就坐在距离三人不远处。 孔涟漪不肯示弱,嘟嘴鼓腮,狠狠瞪了回去,丁保则洒然一笑,拉了不自然捏起拳头的孔连顺一把,澹然坐定,不再留意那边,而是开始举目打量着厅中情况。 众宾客虽然坐得较乱,但总体还算挺好认的。丁保当先看到了苏家桌子,独独一伟昂男子端坐,也不知是苏戈的哪位哥哥。还有淳于家的,两男一女,皆是中上之姿,器宇不凡。同时也看到了最神秘的澹台家的桌子,一行四位,皆是妙龄女郎,云鬓广袖、轻纱覆面,单从眉眼、身段儿来看,无一不是一等一的神秀女子。 还有一桌是两人,似乎关系不是很恰,遥遥对坐,却谁也不看谁,一个留着小髯的高冠道士,一个面皮白净的却作文士装扮,应该就是平望山“酆都张家”的人…… “大哥哥,呐,重新整理好了。还有这几种,小妹方才没来及的介绍,你自己看。” 孔涟漪将从雪地里重新捡起的,记载有贺礼信息的纸张整理好后,直接递给了丁保。 “辛苦涟漪了。”丁保笑着赞了句,接过手,开始翻看起来。 不得不说,孔涟漪虽不喜读书,但这字写得还是相当娟秀的,刚翻到第二张纸,丁保便轻咦了声,禁不住抬头问道:“这对万岁龟,是甚么形貌特征?哪家送的?” 孔涟漪点着下巴,蹙起眉尖,极力思索道:“万岁龟啊,是澹台家送的,一公一母。公的据说已经一百二十几岁了,也不知有没有吹法螺,总之很大个儿,澹台家来的那几位小姐姐说它重一百八十二斤,母的也有八十几斤。形貌极丑,头似三角,色呈暗褐,两颊泛绿黄……然后,脑袋后面是扁扁的龟壳,龟壳上布满丑陋花纹,但澹台家的那几位姐姐说这却叫福寿纹……” 绿海龟?! 丁保脑海忽地一亮,如果这真是对绿海龟的话,那倒是遇到宝了! 超人腕十四物种基因中,便有这种绿海龟,取的是绿海龟超强的“闭气”能力。 绿海龟,因其身上的脂肪为绿色而得名,其天生具有“闭气”绝活,可以尽量放缓各项身体新陈代谢,长时间呆在水下。 据说,在体质康健、营养摄取充分,各方面条件都达标的情况下,其最长可以达到几个昼夜潜伏水下,而不需要露头呼吸。 这种本事,简直可以秒杀世间一切所谓的“龟息功”和“龟息”,绝对是水下潜伏作战和陆上逃脱高手追袭的必备绝技!与劲草身法、猎豹速度配合使用,更是如虎添翼,神鬼莫测! 丁保忍下心头喜意,耐着性子将剩余的其它几张纸翻完,未有其它发现,便将所有纸张整理好后,递回给了孔涟漪,笑道:“这对万岁龟有点意思,孔词什么时候会把它们放入衍圣内园?不妥,太慢,等不及了。这样,涟漪,宴后你寻机带我亲去观摩一下。” 他本想着孔涟漪自会点头答应,谁知小姑娘闻言后却是一脸苦色,皱着鼻翼,绞着手指,为难道:“大哥哥,这事,怕是不成……” “眼下不方便观摩啊。那成,我便等上几日,等着它们入园。” “大哥哥,这对万岁龟,应当也不会入园的……”孔涟漪又弱弱道。早就答应大哥哥的事,却偏生做不到,心里很是惭愧。 眼见妹妹词不达意,丁保又是一脸迷惑着急,孔连顺便接口道:“宁兄师父,我们俩也是刚刚知晓,不仅这对万岁龟不会入园,所有珍禽异兽都不会入园。非但如此,小表姐这次收到的生日贺礼,包括圣公舅舅、我爹娘等人送的,一件都不会留下。因为,她要在今天全部当场卖掉!” “卖掉?”丁保一愣,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什么。 “不错,统统卖掉。”孔连顺重重点了点头,沉声道:“小表姐说,今夏炎江洪涝,今冬夏河断流,三府十二县,共六十几万百姓受灾,皇室救灾不力,民间缺乏组织,她这次要当场卖掉所有生日贺礼,筹集善款,赈济灾民……” 丁保心中微动,疑道:“今夏洪涝?难道说,她从力排众议,非要举办此次碧玉之宴开始,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 “这个不清楚,小表姐的心思,旁人很难猜得透。但小表姐这半年来确实一直在忙着筹款赈灾,好多时候彻夜未眠,都清瘦好几斤了。”孔词忽然接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心疼,还有一缕说不清楚的崇敬。 丁保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一瞬间,孔词在他心目中,从一个聪慧机敏、喜欢猎奇、爱捣腾些小实验小戏法、心性变幻难测的任性女子,一下子变得立体丰满起来。 沉吟了下,好奇道:“那她待会儿,准备怎么个卖法?” “表姐的意思是,呈物竟价,价高者得。然后一手付钱,一手得物,当场兑现。所得善银,直接存入通宝钱庄,列为专款,稍后通宝钱庄在西雁的大掌柜会亲自过来。”孔连顺细细答道。 丁保瞬间明白,这哪是什么碧玉破瓜的生日宴,分明就是一古代版的“慈善拍卖会”,拿在场人赠送的贺礼,转手再卖给在场别的人。 先不说这法子本身有多聪明有效,这种事情即便做得再公允,当此之世也太过超前,单是贪婪敛财、有违礼教这一帽子就很难不被套上,以这位孔词姑娘展现出来的智慧,不应该想不到,然却是昂首阔步、勇往直前,竟似完全不放在心上。 见多识广如丁保,也不禁唏嘘暗赞,心怀家国百姓,且勇敢付诸于行,不畏人言袭耳,不惧风波加身,果然不是一般小女子啊!( 第一百?七章 所谓碧玉 第一百?七章 所谓碧玉 第一百?八章 火星四溅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八章 火星四溅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八章 火星四溅 (二更先献上,下午六点前还有第三更,求首订!) 说话间,草厅最里端,早已搭建好的一处两尺高台上,就有一行清丽小婢施施而入,轻轻袅袅的,分列两侧。 顿时,犹如一道清泉注入,整个阳盛阴衰几乎尽是男子的草厅内,立刻平衡活泛了起来。 再接着,通宝钱庄西雁分号的大掌柜等被孔词专程邀约而来的特殊宾客依次步出,就坐在靠近主台的一桌。 时至此时,整个宴席间的青年男子齐齐呼吸一窒,有些紧张起来。那种嘭嘭心跳,加好奇渴望的诡异气氛,让正皱眉思考问题的丁保都感觉到了,不禁敛起心神,举目朝台上望去。 一抹淡青色的柔淡云霭,轻轻袅袅,浮动了进来。 举止无声,落步凝息。腰若扶柳,不堪一握。 一袭式样简洁、长可及地的连帽披风,犹如一团暗青云色,将整个纤细柔弱的身躯裹得严严实实。而那顶传说中十年未摘的沉纱斗笠,则掩盖住了整个面庞、脖颈,连满头秀发都未曾稍稍展露出来一根。 这是一个气质简洁、爽净、舒服,却偏又像谜一样的少女。 丁保之前从未想象过,一个人可以如此自然轻袅。 她的个头明明不矮,却偏生给人一种迎风扶柳随、时可沐风离尘般的娇小柔弱。同样是冬日薄袄长裘,连帽披氅,明明毫无半分余缀。比不得白裳裳的宝蓝珍珠亮银,也比不得澹台家几位妙龄女郎的广袖翩然。但在场所有女子中,她却是唯一不仅毫无一丝臃赘之感。反倒愈显清减纤细,窈窕中,自带着一种沁凉亮澈的那一个。 不用动作,无须言辞,甚至连脸都不用露,这位大名鼎鼎毁誉参半的孔词姑娘一出来,拢在白裳裳头顶的那些明艳光环,瞬间烟消云散分崩离析。 丁保不用看,也晓得那位郡主姑娘此时的脸色该有多难看。 同时心里也不禁暗自好奇。这还是不以气场容貌著称只讲才智韬略的西孔词,若是换做淳于家那位武功容貌双绝、气场迫人的东梵音,“月神”淳于梵音姑娘,又该是怎样一种惊采绝艳、国色无双! “你们说,这位孔雀开屏姑娘,明知不敌你表姐风采,自己心中也压抑不喜,为何还偏要来这里受挫?” “嘁!死要面子活受罪!大哥哥不知,这恶女人最烦别人说她‘天封之花’不及‘央土双璧’。更怕别人指她躲避二人风采,所以硬着头皮偏爱往上凑。可笑!难不成众人眼睛都是瞎的,不及就是不及,鸡子碰石头。碰一次碎一次,怎样也赢不了的!” 孔涟漪冷瞥着不远的白裳裳,哼哼道。 同时。春葱般娇嫩的手指头,在桌上横三道竖三道地凶猛比划着。弄得丁保眼皮一跳一跳的…… 孔词的声音也很好听,细细的。柔柔的,入耳却极清晰。 先是简单答谢了一番,继而便干脆直接地抛出了这次碧玉之宴的目的,具体内容、方式跟孔连顺方才说得差不多,最开始,厅中也响起了一阵惊呼议论,但在她娓娓道来情理交融的述说中,这些年轻人的压抑情绪不禁被安抚了下来,而且还被带入了义愤填膺热血激昂的世间大道大义中去…… 最开始,丁保只是低头在听,越听越是讶异,因为前世他就是干嘴皮子这一行的,可以说,孔词虽然没什么忽悠、蛊惑的技巧,也或许人家语出至诚根本没这个心思,但她在这方面的天赋却很惊人,而且,语气中情绪自主变化非常丰富,似拥有一种天生的语言和情绪魅力,能够轻松带动听者。 不禁抬头望去,沉纱垂垂,阻住了整张面孔,但在丁保的过人目力下,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是隐隐看到了些轮廓,娇俏可人的下巴,红菱般阖动的唇形…… 而对面,近日揣测“丁芬奇密码”揣测到崩溃恼火的孔词,其实自打进来,眼角余光就一直在留意孔连顺、孔涟漪身边的那位神奇古怪大胆妄为的“同行者”,不过因为要顾及整个宴会厅的人,还有接下来的筹款大事,所以无暇仔细瞩目。 此时,见一切已就绪,众人开始热情高涨,渐有水到渠成之势,心绪一松,不自觉地,便将目光朝那边投了过去…… 滋滋滋。滋滋滋。 这一刻,四目交汇。 不敢说电闪雷鸣,最起码也是火花四溅。 只一刹那,二人不约而同,齐齐移开目光,丁保看到了一双灵慧漂亮仿若蕴含天地灵气的眸子,也感到了其中的一丝羞恼、审视,这种感觉,就像是以前跟人相亲时,那姑娘先让自己闺蜜过来应战,而自己却偷偷躲在隔壁桌不断打量、审核时的感觉…… 偷瞧俺,嘛子意思?难道哥现在已经英俊潇洒到这种惨绝人寰灭绝人伦的地步了?! 孔词看到的是一双霸气、强势,侵略性极强的眼,那双眼,专注而热情,竟似能隔着沉纱看到自己的脸,看透自己的人……整个人不觉微微一滞。之前与他种种交集、情绪一一涌上心头,再一想到自己从进来,他定然就这样“深情款款、含情脉脉”地紧盯着自己,突然莫名地就有些慌躁,正说着的话语,不由微微一乱。 这微不可查的一乱,稍显不连贯,外人听不出来,但孔涟漪却是感觉极明显,禁不住“咦”了声,抬头打量打量远处的小表姐,又歪过脑袋来瞅瞅大哥哥,小脸上尽是疑神疑鬼,隐隐的,总觉得有甚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偷偷地发生过了…… 孔词很快讲完仪程,少顷,那列清丽小婢移步下来,每一桌旁,分列一位,专职伺候上菜、斟酒。 而这时,碧云之宴的拍卖环节也正式开始,由通宝钱庄的马大掌柜亲自主持。 作为主人,自然是要抛砖引玉,献出第一件贺礼,孔词倒也大方,直接将父亲、姑姑赠送的两件贺礼全都拿了出来,一副画仙黄飞扬的《珠玑霭云图》,一对流光溢彩的紫瑙蝉镯。 此二物一出,满室皆惊。 盖因,此二物,皆非凡品。 紫瑙蝉镯是西雁府珍宝阁的五件镇阁之宝之一,乃女子由衷心喜之物,自不必说,最厉害的,还是这副《珠玑霭云图》。 古往今来,画道高手何止万千,但能称仙者唯有这黄飞扬一人,便是孔家历代最杰出的画者孔道子,也仅能屈居其后,尊为“画圣”,由此可见,黄飞扬画技之超卓,名声之显赫。 而此画作,乃是画仙黄飞扬唯一存世的一张仕女图,而且数百年来,一直相传能为女子带来福荫,所以,就连当今太皇太后、以及“月神”淳于梵音,据说都曾表达过对此图存有喜爱之意。 孔自儒能为自己女儿孔词弄来这副稀世珍品作为碧玉年华的贺礼,也必是煞费苦心。 而孔词居然能忍痛拿出来售卖,而不虞父亲伤心怒火,也足可见其心之诚、其志之坚,在场所有人齐齐动容,再无半分疑虑。 丁保却是想到了更深一层,在这件事上,只怕父女俩已经达成共识,孔自儒一定也是很支持的。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位孔词姑娘还真心是令人肃然起敬! 东西自然是绝顶好东西,但底价却也是极贵,这两件物品绑定一起,起价就是六千六百两! 六千六百两在这里是什么概念,简单点说,就是一个人自出生开始,就做七品知县,不吃不喝,一直做到五十五岁,才能挣得的俸银! 再举个例子,丁保在华阳搞“天兵遗迹园”时,六日内,华阳镇来来往往差不多有数万豪客羁留。可以说,敢追查天兵的没有一个缺钱的,但丁保捆版着技术含量很高的《论战天兵三十六计》、天兵布偶一起售卖的一百两游园套餐,加之诸般营销策略下来,整整六日时间,也一共仅有不到四百人舍得掏钱购买! 所以可想而知,六千六百两,究竟意味着什么,即便在座都是些不缺钱的主,也不禁微微色变。 许久,都没有人吱声。 空气,就仿佛突然凝滞一般。 丁保暗自摇头,还是缺乏经验啊,这种事得循序渐进,由小及大,先将气氛炒热了,才好拎出终极大招来。再不然,提前找底托,以备不时之需,不然像现在这样硬来,虽然出发点是极好的,以身作则、大公无私,但妹子你这不是抛砖引玉,你这是抛玉惊砖,好家伙,一上来就吓得大家直接冷场,接下来还怎么玩下去?! 孔词这会儿也有些小慌神,会不会,定得太贵了些?可是,自己这也是辗转反侧了几夜,才忍痛割爱的!若是卖得低了,不仅心头不畅快,也委实救不了几个人啊!可是,眼下这情形,可怎么办才好,自己掏腰包,别说没这道理,眼下可也真没这钱…… “本公子,愿出七千两。” 就在这时,丁保忽然起身,石破天惊地喊了这么一句。( 第一百?八章 火星四溅 第一百?八章 火星四溅 第一百?九章 最英俊的人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九章 最英俊的人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九章 最英俊的人 (感谢“命运的谜团”、“设计师空”、“天使是我的唯一”的打赏。) 一石激起千层浪。 瞬间,整个花团锦簇、明媚如春的草厅内,主角不再是袅袅浅坐的孔词,而变成了丁保。 所有人闻声瞩目,不仅一溜清丽小婢目泛异色,就连淳于、澹台等一干名门贵胄女子,也禁不住举目来投。当然,在座的大部分男子则是面色复杂,心里又羡又嫉,不过许多人心绪略平复下来后,却又渐生结交之念…… 就连那位下巴朝天鼻孔看人的霓裳郡主白裳裳,也禁不住朝他深深瞥了一眼,神色略显诧异。 有钱,果然就比较英俊,古今至理也! 丁保方才还在嘀咕,孔词拟的这种报价方式太简单太粗暴,前世的慈善拍卖都是按桌号举牌递价,中标后也仅是说几号桌的某某先生某某女士,不显姓名,不露痕迹,很是高端大气低调内敛! 然而此时,沐着各色目光,他却突然觉得,这种方式简单的好!粗暴的妙!简单粗暴得爽歪歪! 他站在那里暗爽着,殊不知,可把他旁边的兄妹二人给吓坏了。 这二位可是知道此次小表姐搞得有多正规,绝不能喊着玩玩的,一旦买定,必须现场交银,为示公允,在由通宝钱庄马大掌柜核实无误后,直接投入铜锁焊死的“仁义箱”中,绝不可有丝毫弄虚作假! 若敢虚报乱报,嘿嘿。小表姐最讨厌弄虚作假。尤其是如此严肃正义的场合。以她往日的作风,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这也是为何孔涟漪对丁保想要观摩绿海龟一事感到为难无解的最主要原因,若不然,以小姑娘自诩和丁保的交情,撒泼打赖、胡搅蛮缠也要当场替大哥哥把这对绿海龟给买下来,大不了日后再慢慢还钱便是,可是今日不行,在这件事上不行! 她最清楚小表姐脾性。别看平日不爱较真,可一旦较真起来,绝对疯狂!而今天,在这件事上,就是孔词小表姐最最较真的时候! 所以,尽管她觉得大哥哥此时英俊极了,比之前出馊主意鬼点子的时候还要英俊,但委实也太英俊了点! 六千六百两啊,本姑娘要再攒二十年的零花钱、压岁钱,也不定够啊! 孔涟漪心里哀嚎了声。小脸煞白煞白的,捏着小拳头。飞速跟面色同样严峻的哥哥孔连顺交换了一个眼神儿,二人瞬间达成共识,若是丁保此举最后激怒了小表姐,无论用任何法子,哪怕下跪央求“圣公”舅舅,也一定要护他周全! 殊不知,兄妹二人此时最担心的,仿佛随时可能张牙舞爪的孔词,心里却是骤地一松,待看清楚这人是谁后,突然涌起一丝古怪感觉,心尖处,似是有一根毫无重量的羽毛轻轻扫过,酥酥浅浅的欢喜,还有莫可名状的羞意…… 不知何故,聪慧如她,竟完全没有考虑过丁保会付不起银子这种情况! 或许,下意识中,作为自己唯一认可的同类人、同行者,兼唯一敢向自己大胆豪放示爱的爱慕者,应当就是无所不能的罢! “七千五百两。” 任何事都是这样,只要开了个头,后面就比较好开展了。没让丁保专美多久,一个黄鹂鸟般悦耳的声音自澹台家所在的那个桌子上响起,一位看起来是此行四人中领头人的妙龄女郎,袅袅起身道。 随着她这声喊出,由丁保带来的那种石破天惊的压抑气氛顿时一松,厅内开始窃窃私语、热烈议论起来。 澹台家遥居海外,且据传正宗传人都是女子,构架很有些类似母系氏族公社,若真是这样,对这两件专属女子的最高端贺礼感兴趣,买回去自己收藏,或是送给家主、宗主、长辈之类的,倒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孔连顺、孔涟漪兄妹二人齐齐长出了一口气,一左一右,拖着丁保就把他给拽坐了下来,尤其是孔涟漪,两只小胳膊死死绞缠住他的臂膀,怒瞪着漆墨点睛,竖起眉尖,气呼呼道:“大哥哥,可吓死我了!你便是再爱慕小表姐,再想讨好她,也不许再用这种不要命的法子!” “宁兄师父,此事非同儿戏,慎重。”孔连顺也附和道。 感觉到二人由衷关切,丁保笑着点了点头,也未解释甚么。 而此时,厅中情势再变,白裳裳不出所料地加入了战团,跟澹台家的那位黄衣女郎,交替递价,杀得难分难解! “八千两。” “八千五百两。” “八千八百两。” “九千两。” …… “九千五百两。” “九千六百两。” …… 二人从最开始的一次加价五百两,慢慢变成一次三百两、两百两……再到最后的一百两一百两往上加,可见其中的惨烈程度,但却始终僵持,没有任何一方甘愿退出。似乎都有非赢不可的理由。 厅内的气氛,也被二人这番短兵相接堪比白刃战的拼价搞得异常紧张,最开始时,每一次加价都会赢得一阵惊呼鼓掌,到得最后,每一次加价,却再无人发声,仅有紧蹙的呼吸声和嘭嘭的心跳声。 就连事不关己的孔涟漪,也被刺激得小脸通红,紧紧捏着拳头。 丁保这时倒像是没事人似的,好整以暇地吃着桌上果品、菜肴,偶尔还美滋滋地浅酌一杯,完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大厅内紧张到让人不能呼吸的形势,对他来说,却仿若浮云一般。 孔连顺瞧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好奇道:“宁兄师父,如此紧张时候。你为何竟如闲庭信步。半分都不为所动?” 孔涟漪也很纳闷。赶紧凑了脑袋过来,支起耳朵倾听。 丁保仰脖,将杯中纯酿饮尽,咋了咂嘴,道:“紧张甚么?正戏,这都还未开唱呢。” “正戏?”兄妹二人齐齐讶然。 “也好。差不多是时候了。”丁保侧耳听了一下,忽然伸双臂,一手搂过一个脑袋。三人聚成一团,这才正色道:“自现在起,你二人许看,许听,许想,但唯独不许问,更不许质疑。这是我给你们上的第一课,睁大眼睛瞧清楚了!” 兄妹二人面面相觑,但看得出丁保难得的严肃认真,俱都点了点头。一脸激动好奇。 而就在这时,白裳裳以一万一千六百两的价格。力压澹台家的那位黄衣女子,第一次将她逼坐下,占得最后上风。 不仅她本人趾高气扬,照例昂起了光洁的下巴,顾盼神飞、不可一世,就连跟在她身边的那几位寻芳蝴蝶,也俱是面泛光泽,与有荣焉。周遭不少人,已经开始起身向他们这桌道贺致敬,而以白裳裳为首的这几人,也俱是故作矜持,实则满目喜色,一一应下…… 草厅内众人终于长出了口气,缓下神来,再一琢磨,一万一千六百两啊,我滴个神呢! 孔词心情也是不错,能以这个价格出手,可以帮到不少人,也算是开门红了,不过隐隐的,却总有一丝潜伏在某处角落里的遗憾和期待,下意识地,便举目朝丁保那边望了过去,而丁保好似也很给面子,竟就在这时,昂然起身,大喇喇道: “本公子,出一万六千两。” 若不是丁保事先有言,态度神秘正经,估计那兄妹俩要被他吓昏过去了,饶是有铺垫在先,关心则乱下,也是紧张得瑟瑟发抖。 孔词心脏嘭地一声,像是骤然投进了春日的温泉里,蹦蹦跳跳间,有种说不出的熨帖舒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打旋,直接喊出一万六千两,是因为我今日十六岁,而这两件,恰是我最珍爱的十六岁贺礼吗? 最重要的是,她恰巧举目望去,丁保立马起身喊价,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知君所愿吗? 一瞬间,少女又有些胡思乱想、纠结不淡定了。 噗通,喀嚓,草厅内突然响起一阵噪杂慌乱的声音,继而,轰地一下,像是沸水浇入了耗子洞,喧哗议论声四起,很多人激动得满脸通红,稍微平复了些后,却俱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之前还在耀武扬威的白裳裳一桌—— 白裳裳娇躯一颤,就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一耳光,攸地起身,猛回头,满脸不可置信地望向丁保。 那张精致娇俏的小脸上,阵青阵红,樱唇颤抖,本就白皙的脸庞,愈发苍白了几分,眼角,似乎都在隐隐颤抖。 她的这种失态羞恨的表情神态,是孔连顺、孔涟漪兄妹二人之前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象过的。 就连孔涟漪之前下药让她放屁不止时也未这样,因为那是坐在女桌,她尽管不自然,但远不像现在这样整个脸都快扭曲了。 女桌?男宾?孔涟漪结合丁保之前所说,忽而脑瓜子一亮,若有所思,“大哥哥说,打蛇要打七寸,还说要对症下药、见病开方,莫非是指白裳裳最在意自己在年轻男子和一众爱慕者面前的形象、尊严、高高在上和不可一世……要想刺痛她,就是得要让她在大厅广众之下,众多年轻俊彦以及一干爱慕者面前丢脸?” 孔连顺桌下狠狠一捏拳头,心中一股爽快勃然而起,冲散长久而来的那种压抑郁结,忽而心有所感,不禁对丁保愈发感激崇敬! 而这时,突然杀出,以一个超高价瞬间压垮白裳裳心里价位的始作俑者丁保,也已成功中标。 在众人的瞩目下,潇潇洒洒地走上了台。( 第一百?九章 最英俊的人 第一百?九章 最英俊的人 第一百一十章 借鸡生蛋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一十章 借鸡生蛋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一十章 借鸡生蛋 一见丁保上台,兄妹俩攸地一下,再次紧张起来。 实则,此时厅内,还有相当一部分宾客冷静下来后,对丁保目带审视甚至心存怀疑。 毕竟,一万六千两白银可委实不是什么小数目,换做是澹台家的那位黄衣姑娘,或是白家的这位霓裳郡主,兴许是应当。但像丁保这样一位面生至极、名不见经不传的小后生,张口闭口却就是几千两几千两地往上加价,简直跟叫卖罗卜白菜一样,不免就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白裳裳这会儿也渐渐冷静了下来,重新坐定后,刀锋般冰冷的眼神,狠狠瞪了旁边鼻青脸肿外加面红耳赤的孙璞一眼,就像看着一个毫无用处的酒囊饭袋。 “……郡主,小生这次出来西雁,身上拢共就带了两万多银子,至少有一半要拿来交付货款的。一万一勉强可以付清,一万六的话,就实在是不能往上加了……” “闭嘴。”白裳裳淡淡哼出这么两个字,冷飕飕的如刀子,吹得孙璞再次低下头去。 方才若不是孙璞死活拽着她,不敢再让她往一万六上加,而她自己一瞬间也恰好被震到,怎会当众输给那个半路杀出的可恶家伙! 会掏银子是你孙璞唯一的优点,可现在你连银子都掏不过人家,还死乞白赖地跟在本郡主身边何用?一念及此,再看着台上丁保言笑晏晏的风光样子,与这厢耸头耷脑的孙璞一比,真恨不得一个耳光抽将过去! “郡主。这事也不能怪孙璞。大家好好的来祝生赴宴。谁晓得突然来这么一出,银子没带够也是正常。台上这小子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我瞧着,也未必真拿得出钱来,咱们且瞧着。再者,后边好东西多着呢,也不差这一两件!” 同桌的公子哥中。有人突生兔死狐悲之感,硬着头皮,替孙璞开解道。 白裳裳轻哼了声,不再说话,只将目光投向了台上,盯着丁保,忽明忽暗、若有所思。 于在场所有人的瞩目中,通宝钱庄的马大掌柜亲自核验了丁保拿出的银票。验票、清讫之后,交由在座的一位白须老人之手,由他老人家亲自上台。塞入了台子正中的“义举箱”中。 “哗”的一下,惊叹议论声终于四起。若说之前丁保头顶的光环还隐隐约约是虚的。那么此时,就是实实在在且金光万丈的了! 至此,这桩涉及一万六千两白银的交易再无任何疑窦,之前笼罩的所有疑云、猜测瞬间全部烟消云散。 因为这笔银款由御史台的这位铁老大人亲自塞入箱中,任何人都无法再在其上反悔、弄虚,别说孔词不行,便是圣公亲至,小皇帝驾临,这位素以铮言直谏认死理出名的铁老大人也不会卖他面子。真逼急了,分分钟敢拿脑袋去撞死在“义举箱”上。 而这,也正是孔词专程请老人家过来的缘由。 白裳裳面沉似水,眼神愈发捉摸不定。 孔连顺、孔涟漪兄妹则是面面相觑,讶得合不拢嘴。 孔连顺忽地想起他跟丁保初相识时,丁保随随便就是五百两白银替自己解围,不禁骇然,难道宁兄师父竟是某家财万贯富可敌国的隐门大族的子弟? 孔涟漪则是拿春葱般娇嫩的手指,抹了抹嘴角溢出的晶莹涎液,咕哝,吞了口口水,举着下巴,咕噜噜地望着丁保,漆墨的点睛亮啊亮的,就如天上繁星,但一颗一颗,全都是恶魔星…… 带着画仙黄飞扬的《珠玑霭云图》和那对珍宝阁的紫瑙蝉镯,丁保谢绝马大掌柜让他说几句的邀请,转身下台。 “别瞪了,再瞪眼珠子就要出来了。” 丁保笑了孔涟漪一声,将手里的两件物事随意往桌上一丢,“送你了。” “送,送,送我?!”孔涟漪尖叫一声,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慌不迭地坐定,摸了摸《珠玑霭云图》,又摸了摸紫瑙蝉镯,小脸激动得通红。忽地眼珠子一转,似是想明白了什么,撇着小嘴道:“嘁,说的大方,还不是想借我之手送回给小表姐?男人真是虚伪。大哥哥放心啦,《珠玑霭云图》小表姐有多心喜,我看得出,自会替你送给她。不过小妹也不能没有好处,这对紫瑙蝉镯我就留下了。嘻嘻,谢谢大哥哥!” 丁保苦笑摇头,真不知她这小脑瓜里整日在想些甚么,不过也未多解释。 方才这事,本就只是随性之举,主要还是对于孔词这个行为本身意义的认同,想帮她开个好头,于自己而言,也算力所能及,做件善事。 至于替孔连顺、孔涟漪兄妹俩小小出口恶气,则仅是捎带。 “多谢宁兄师父,小弟现已对‘念头通达、身心舒畅’有所领悟。只是,让宁兄师父如此破费,小弟,委实心里惭愧难安!”孔连顺忽然愧疚道。 “别惭愧,更别难安。帮你只是附带,主要还是想出点钱。赈济灾民乃是好事,有力自然要出力。你们这位小表姐,很让人钦佩啊。” “朝闻道夕死可矣。想宁兄师父、小表姐心怀天下,志在苍生,反观小弟却依然纠结于个人名声怨憎,唉,愈发惭愧难安……” “打住。再多酸一个字我就拿脚踹你!” 孔涟漪边喜滋滋地摆弄那对紫瑙蝉镯,边听着二人说话,听到这里,忽然神神秘秘地凑过来,问道:“小妹不懂什么家国大事、苍生百姓,只是纯粹好奇,大哥哥,一万六千两嗳,小妹刚粗算了下,我从生下来开始攒零花钱,得攒成八十岁的老婆婆才可能攒得够呢,你怎么能跟上街买个大郎炊饼似的,说花出去就花出去?竟一点都不感心疼?” “心疼甚么,又不是自己的钱。”丁保笑了笑。 “大哥哥你说甚么?”孔涟漪瞬间抓到要点,神情一紧,眼睛刹那瞪得滚圆,孔连顺也是一脸异色。 “是那位孙璞孙公子的钱。” “宁兄师父!你竟偷……” 孔连顺惊呼了一半,便被丁保拿只鸡腿塞住了嘴巴,然后恶狠狠地瞪着他,“借你一句话,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我这是替他用到正处,省得一股脑全葬在那位白郡主身上,化成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了……” “就是。大哥哥做得好!孔连顺,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点上,好好跟大哥哥学!”孔涟漪仰脸怒叱哥哥,继而,双臂紧紧抱住丁保的胳膊,一脸赞同钦佩,还有讨好。 “大哥哥。” “嗯?” “嘻嘻,小妹也想学着替人将钱用到正处,这本事,可否教我?” “……” 说话间,这次别开生面的碧玉之宴已经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了下去。 兴许是丁保、白裳裳、澹台家那位黄衣女子共同参与的这第一轮竞价委实太高,虽将气氛炒得爆热,但也有些过热,导致接下来的很多轮都有些波澜不惊。不过有了珠玉在前,每一轮的最后成交价都还不错。 而随着大家对规则的熟悉,慢慢地,就发现了这件事背后所蕴藏的另一种意义和好处。 尽管除了第一轮孔词自己的那两件物品外,其余轮次的所有贺礼都不报送礼人姓名。但像有些贺礼特征比较明显,一看就知道是哪一家哪一人送的,这种时候,捧场、卖好、拉关系的意义就出来了。试问,这种名流贵胄云集的场合,谁人不想自己赠送的贺礼一经展出,就能够引起众人哄抬,最后再拍出一个漂漂亮亮的价钱出来? 最后拍下物品的这人,出的价钱,可能比起真实价格会溢价不少,但也绝不吃亏,最起码,这人情肯定是卖出去了。 而且,卖得既含蓄又漂亮。 我就是不知道这是谁家的,我就是单纯喜欢这物件,我就是想出这么高价,你耐我何,你咬我啊?! 丁保出了那次手后,便再未出过手,好整以暇地坐着,很随意跟兄妹二人聊聊天、说说话。他现在就一心只等那对绿海龟出来,然后买下来。想来,那种丑怪东西,应该不怎么会有人来抢吧。 不仅是他,白裳裳那桌,除花九百两买下一个乌木古簪外,也没再出手。 “两百二十两。” 丁保有些无聊,正低头寻思,绿海龟一事结束,自己是留下等着三月初三的财神峰会,借力站稳脚跟呢,还是直接启程去天封皇都的“皇茗园”继续搜集剩余基因时,忽然听到身边孔涟漪出声递价。 这还是小姑娘今日第一次喊价。 以她一年压岁、零花、月银七七八八加起来共两百两的收入,能喊出这个价,一定是看到了极喜爱的东西。 丁保只往台上看了一眼,立马便明白了她为何钟情此物。 现在展出的,是一支红灿灿的珊瑚簪,小巧精致、灿如烟霞,跟她今日穿的衣服非常搭配,个人气质也很合,很符合她一贯喜爱橙红、橙黄的审美。 而这支红珊瑚簪虽漂亮,但说实话略显稚小,不够大气,不太适合成熟点的女子,材质也不是非常高明,加之完全看不出原主人是何人,所以孔涟漪喊了一声后,就只有澹台家那桌中最小的那个少女弱弱递了次价,然后孔涟漪再咬牙加到两百八十两,那少女便不再吱声了,显然也不是非常看好。 然而,就在孔涟漪吁了一口气,以为自己拿下了时,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响起: “五百两。”( 第一百一十章 借鸡生蛋 第一百一十章 借鸡生蛋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进击的小恶魔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进击的小恶魔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进击的小恶魔 吐声提价的,正是白裳裳。 孔涟漪小脸瞬间就沉了下来,漆墨的眸子中,涌动着怒火。 在场但凡有些眼力劲的人,俱都可以看得出来,台面上展出的那支红珊瑚簪根本就是适合小姑娘佩戴之物,跟白裳裳的挺拔高冷完全不搭边。更何况,她之前才刚刚以九百两的价格购下一支造型别致优雅、本身也更名贵些的乌木古簪,这会儿硬生生杀出来,针对孔涟漪要跟她别苗子的意图很明显。 一方是大名鼎鼎的“天封之花”白裳裳,一方是今日宴会主人西孔词的表妹,西雁知府家掌上明珠孔涟漪。 再加上孔涟漪是跟丁保坐在一桌的,看起来关系极近,而最开始时,志在必得的白裳裳正是被丁保的一万六千两给生生逼退…… 一时间,草厅中气氛有些复杂凝重。 就连台上坐着的孔词,也不禁蹙眉。 不过,既是筹集赈灾义款,就不应过问目的,你管人家买来何用,是不是故意别苗头,只好符合规矩,最后一两银子不少给,那就没办法干预。否则开了这个头,有失公允不说,接下来就不大好开展了。 “五百五十两。”孔涟漪不服。 “五百八十两。”白裳裳毫不迟疑。 “六百两。”孔涟漪咬牙。 “六百二十两。”白裳裳语无情绪。 丁保终于皱眉,暗忖这白裳裳堂堂郡主,王室之尊。气量也太狭小了吧。 方才他虽然嘴上跟孔连顺、孔涟漪说的是要替他们解气、教他们如何让白裳裳难堪。但实则也就是见兄妹二人心气不顺。故意借自己的惊人举动,替二人疏迂开解一下。顺便习惯性地口头卖个乖,刷点二人的感激感恩值。 若说真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白裳裳有什么不满,顶多也只为孔涟漪门口被撞倒那一下。 所以自然谈不上甚么故意针对。 他是真心诚意要捐些钱的!当然,唯一不厚道的地方是,这些钱是他借花献佛,借鸡生蛋,以“劲草”身法。顺的那位孙璞孙公子的。 要不然,以他心性手腕,真要想坑白裳裳,就绝对不会一口价飙至一万六将其震退,而是利用她的虚荣和傲气,故意炒出火花戾气来,然后一百两一百两,甚至五十两五十两地往上磨,钝刀子割肉、温水煮青蛙,令其不知不觉间跟着他的价往上走…… 等喊到一万五左右。自己突然不再加价,让她成功中标。 可是中标后呢。她身边那群人中明眼一看就知道只有孙璞这一个钱袋子,而孙璞的钱正在自己手里,她喊得是很痛快,跟得也很潇洒,最后大厅广众之下却根本没银子付钱…… 竞价输给丁保,只能说是受挫,但要是高调傲气地喊了半天,牛叉轰轰的,最后却连银子的零头都凑不出来,那可不就不仅仅是羞愤欲死丢人到家那么简单了,看孔词今天搞的这个阵仗,真要有人敢放空炮,激怒了孔词,只怕白裳裳她的麻烦还不小哩! 到那时,气吐血她都有可能! 但丁保没有这么做,只是借着自己要做的事,微微挫了她一下。 而且最重要的是,黄飞扬的《珠玑霭云图》和那对珍宝阁镇店之宝“紫瑙蝉镯”乃是世间独有一份之物,在座谁不想要?竞价败给丁保,在座大家最多也只会在心里暗骂丁保土豪,而不至于对白裳裳指指点点,影响到郡主姑娘的光辉形象! 但她现在这是要干甚么! “就算涟漪之前在平望山有甚么不懂事的,做的过分的地方,可也没造成甚么恶劣影响不是,你一个身手不凡武功高明的皇室郡主,之前将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狠狠撞倒在冰天雪地里,这口气出得还不够吗?” “大爷我好心好意饶你一马,没对你下狠手,你这倒明火执仗地欺负起我涟漪妹子来了?!” 孔家兄妹对丁保怎么样,他心中自有杆秤,因此,他的念头瞬间就有些不大通达了。 “七百两。” 这时,孔涟漪死死咬着嘴唇,内心挣扎了好久,憋得小脸通红,终于艰涩地挤出来这么一个数字来。 看得出来,她是真心爱煞了此簪。 此价报出,白裳裳那边没再像之前那样果断应声,众人长吁了一口气,因为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位小姑娘出价已经出到她能承受的极限了。 然而,就在大家以为白裳裳要高抬贵手时—— “七百零五两。” 一个极其羞辱、挑衅的报价,像是冰块一样,自白裳裳的口中冷冷吐出。 孔连顺怒不可遏、捏拳欲起。 孔词沉纱摇动,已经自坐姿站了起来,似乎随时就要出声打断—— 丁保脸皮猛地一跳,眼睛眯了起来,拍了拍孔涟漪捏得发白的小拳头,沉声道:“往死里跟她玩。放心,多少钱,大哥哥我都出得起。” 这话说得极有底气,而且他自信在场没有任何人能比他更有底气。 因为天兵攻入华阳县衙那晚,罗知县、白白百户齐齐身死,藏在二人身上银票除了给尤刚招呼衙役青皮的那一些,其余的此时都在他身上。 等于说,他之前力主搞的那个“天兵遗迹”系列所挣得的全部钱款,阴差阳错之下,结果最后都进入他自己一人的腰包。 所以,连带他自己分得的那份,现下一共差不多有近六万银票搁在身上,就藏在怀里。 他心里,也不虞因巨额财产而可能招来的后续身份麻烦,因为现下又没有什么大头照、数据库之类的,唯一可参考的就是这个叫做“宁宝”的身份,而这个身份涉及到的路引、户宗等都是完全真实有效的,唯一经手人罗知县,唯一旁观知情者白百户,现在也都死了。 “八百两。” 得到丁保字字有力不容置喙的声援承诺,被白裳裳逼得泫然欲泣的孔涟漪,顿时就像狂风暴雨中即将被拍毁的小船儿,忽地看到了明亮灯塔,寻到了坚固港湾,眼眶顿时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吸了吸鼻子,终于赶在孔词想要出声叫止破坏规则前,自信又骄傲地继续递上了价。 孔词隔在沉纱后的灵慧双眸不自觉地在丁保的脸上扫了一圈,心安理得地坐定了下去,心中下意识地泛起一个词儿:爱屋及乌…… 孔涟漪这一高调应战,局势很快失控,小姑娘的心思也不是盖的,一有底气,真狠起来,一百两一百两的,磨得白裳裳欲罢不能,很快,一个市值最多两百两的红珊瑚簪,被二人寸步不让火星四溅地给硬生生争到了五千两! “表哥,为何你的脸色如此难看?呀,手脚竟都在发抖?”某桌上,女子柔情蜜意,关切身边男子道。 “表,表妹,这,这支簪子正为兄送的贺礼!没想到,竟会如此值钱!” “甚么?!” “就在野合堂门口的地摊上。那老头当时说,此珊瑚簪乃是前朝诸葛皇室长公主之遗物,价值最少五千两,眼下缺钱用,加之不吉,就一百五十两贱卖了,为兄哪里肯信,当时差点一嘴巴就唿扇了过去……” 啪。话未说完,女子一个清脆耳光便直接唿扇了上去。 “五千五百两。” 白裳裳喊出这个价后,照例等着孔涟漪提价。 “我……” 孔涟漪一如既往地毫不犹豫接起,但就当所有人,包括丁保都以为她会继续喊出加价时,她却忽地咯咯一笑,“我不要了。” 丁保猛地一怔,待看到小姑娘两眼弯起,笑得像只得意的小狐狸时,这才恍然,原来她这是真恼了,要给白裳裳下套玩宫心计啊! “大哥哥,怎样,这手漂亮吧?!”孔涟漪凑过小脑袋,笑眯眯地邀功道。 “小恶魔。”丁保叹道,又有些好奇,“你就真舍得放弃这支簪子,我看你应是真心喜欢的。” “最起始自是不肯放弃,但后来又想,红珊瑚簪虽好,却也仅是赏心之物,若是已经不能赏心,强买何用?比起这个,小妹倒更想看看,这嚣张跋扈睚眦必报的恶女人,待会儿去哪里弄钱出来!”孔涟漪目泛精芒,凶巴巴道。 丁保微微动容,小小年纪,有这份自制、心机、审时度势的能力,假以时日,绝对会是一个让人招惹不起的存在! 而那厢,白裳裳虽觉孔涟漪的表现不大正常,但也未多想。总之竞价是竞赢了,好事。但冷静下来,回头一看这五千五百两的价格,忍不住心头就是一阵郁结,冲散了些许快意。转念一思及自有人巴巴掏钱,瞬间念头便又通达了。 要掏钱的人自然是孙璞,对他来说,五千多五百两虽多,还在承受范围内,而且,能让霓裳郡主重新对自己微笑,也是值当的。 可当他站起身来,把手摸向自己身上熟悉位置时,忽地像是被蝎子蛰住,身子猛地一颤,脸色大变。 继而,两只手齐出,扑扑腾腾地将周身摸了通透,后来干脆像是演猴戏一样,咔咔把两只靴子也脱下来,倒来倒去的。甚至还钻到了桌子地上,热锅上的蚂蚁般爬来爬去,最后,终于崩溃,像是淋了雨水的泥巴雕塑般,软塌塌的,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进击的小恶魔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进击的小恶魔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错特错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错特错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错特错 孙璞,在场很少人认识。 但他却是跟白裳裳一起来,且就坐在白裳裳那桌的。 他这一番上蹿下跳、堪比耍猴戏的折腾,使得草厅内所有人齐齐瞩目,最难堪的自然还是跟他坐在一起的白裳裳几人。 “孙兄,你,你这是作甚?!” 事发突然,同桌相邻的一位公子哥呆滞了许久,感觉气氛不对,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出声相询。 “没了!没了!全没了!”孙璞如丧考妣,面如土色。 “甚么没了?”公子哥似乎想到什么,也是脸色一变,赶忙问道。 同桌的白裳裳几人也俱想到了一种可能,瞬间紧张起来,齐齐支楞起耳朵。 “钱。两万多两银票,连带钱袋子,全没了!”孙璞席地而坐,目光呆滞,说着说着,几乎已经哭了出来。 此言一出,白裳裳顿如石化,面色苍白到发青。方才购买乌木古簪的那九百两乃是她自己所出,原想是留待大头给孙璞的,却没想到竟会发生这种事情! 跟她坐在一桌的其余四人也都神情尴尬凝重。 盖因,确如丁保观察的,围在白裳裳四周打转随她一起过来的这五人中,尽管以孙璞的家世地位最低,但却是以孙璞最有钱,也是其中唯一可以承担起五千五百两巨款的一个! 像那位执剑的唐公子,虽是八家中的“冰川红魔”唐家的嫡系公子,地位最高,甚至白裳裳轻易也给不了他脸色。但作为跟苏家一样的军旅世家。又是一直驻守北塞苦寒之地。别说五千五百两银子,他身上恐怕现在连两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马了巴子的,瞅那尿性,再找找!”唐公子踹了孙璞一脚,喝骂道。 孙璞闷声不语,颤颤巍巍地起身,搜口袋,摸袖袍。靴子翻出来倾倒不说,最后干脆蹲在地上,竟自要当众解起袜子来…… 厅中众人,此时也约莫猜到这是出了甚么情况,其中有相信是带了钱但不巧掉了的,自然也有不少人不信,装你麻痹啊装,老子就不信有这么巧!喊价时傲气得跟月宫嫦娥似的,咄咄逼人,硬把人孔家小姑娘呛得快哭了。这会儿又来玩这个?! 还有一些成熟复杂点的,甚至想到了更深层次。 原本说要来的白弥勒迟迟没现身。这白裳裳作为白家的代表,方才当面吃相难看地硬呛孔家的孔涟漪,明摆着就是不给孔词面子,这会儿突然又玩这么一手,难道竟是要直接破坏规矩,想让这场赈灾筹款义举就此而止不能再继续下去? 这其实倒也说得通,因为孔词此举虽好,但深究起来明显欠妥。 好吧,你孔词大义凛然高风亮节,把自己十六周岁的碧玉年华之宴弄成赈灾筹钱的义举,甚至连父亲送予自己的《珠玑霭云图》也舍得拿出来卖,又千里迢迢请了御史台的“铁面无私”铁老大人作证,这事办得是漂亮,也极令人钦佩,想来事后必然引起举国轰动,朝野赞歌! 可筹款越多,助人越多,影响越大,就只会让皇室白家面上越难堪! 因为你个人做得越多,证明朝廷就做得越少;个人做得越好,就证明朝廷做得越差! 再者说,你说你代表个人就是代表个人了,你可是现任孔家家主的独女,这事背后蕴含的意义,可绝对没那么简单、那么容易掰扯的! 不管怎么说,对于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白马王室来说,委实都不算是一件好事! 可是即便这样,白郡主你想要采用这种无赖方式来破坏,也未免太过简单粗暴不讲究了吧! 这些成熟复杂的人中,就有代表苏家来的苏戈三哥,代表张家来的那一道一俗,代表淳于家来的那两男一女,代表澹台家来的那位首领黄衣女郎…… 有了下半年苏家和皇室白家的一番纠葛暗战,八姓子弟,在这种事情上,确实会比较敏感。 “够了。”白裳裳起身,冷言喝止傻儿巴叽就要当众除袜的孙璞。 遥遥面向台上,淡然道:“孔词姑娘,保管银钱之人,不慎弄丢钱袋,暂无法当场清讫。不过此次竞价依然有效,此红珊瑚簪是本郡主以五千五百两之价购得,所欠银两,稍后自会补上。” “霓裳,这是在怪我之前没把规矩讲清楚?”孔词语声平静,但其间的冷冽愤怒不言而喻。 “那倒不是。一手银钱,一手贺礼,当场清讫,本郡主听的清楚。不过,孔词姑娘且安心,白家不会言而无信欠人钱财的……”白裳裳昂着下巴。 “狗屁不通!”孔词还未出声,铁老大人坐不住了,气得白胡子乱飘,瞪着眼睛,遥指白裳裳,“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娃懂得甚么,又如何代表得了白家?这话,怕是连白沉舟也不敢说吧!若不是朝廷说好拨出的一百八十万两赈灾款连两成都未兑现,老夫又何必千里迢迢跋涉到这里?老夫告诉你,你白家不仅言而无信欠人钱财了,还是欠六十几万灾民的……” “老匹夫,住口!”白裳裳怒叱出声,猛地踏前一步,“敢对本郡主不敬,敢妄议朝政得失,信不信现在就拔剑斩杀了你!” “来,就朝这里斩!”铁老大人比她还狂,直接扒开脖子,铁骨铮铮地逼了过来,愤怒咆哮,“口气不小,老夫当庭顶撞过太宗皇帝,御书房里骂过显宗皇帝,就连如今的小皇帝也被老夫训哭过鼻子!……蹲了两年刑部死狱,塞北流放三载,就连午门都被前后拉过去五次,其中有一次刽子手的刀都举起来了……何时怕过?何曾怕过?” “恐吓老夫?别说是你,便是你那亲王父亲在这里,便是白沉舟在这里,敢不付钱,敢不清讫,将赈灾大计视为儿戏,老夫也敢唾他一脸!一句话,无规矩不成方圆,此例绝不能开!” 铁老大人怒声说完,已经逼近到了白裳裳的面前,昂着脖子,寸步不让:“郡主,请罢。” “你!” 傲气冲天的白裳裳,被逼得硬是退了半步。 在座人都有些傻了,大家年纪都轻,尽管多少都听过些御史台那帮人的神奇之处,尤其是这位“铁面无私”铁老爷子,但哪曾真正见识过,此时见老人家这般据理力争、寸步不让,生生迫退白裳裳。再耳闻他之前那些堪称传奇的历历过往,不仅都有些震撼动容。 尤其是孔连顺,眼中瞬间爆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光彩。 就在白裳裳被逼得浑身发抖骑虎难下时,那位一直失魂呆滞的孙璞,不知哪里抽筋,试着在地上蹦了几蹦,居然成功自身上内衫里跌下一个钱袋出来,不禁大喜过望,也顾不得多看,一把抓在手里,高扬在上,涨红着脸大叫道:“郡主,郡主,钱袋又找到了!就夹在衣衫里!” 形势突变,大家不免就有些怔讼。 难不成是误会了,真的就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失而复得? 孔涟漪、孔连顺嗖地一下扭头,目露讶色地望着丁保,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不是已经“借用”了孙璞的银票吗?! 丁保未出声解释,只用目光示意二人继续往下看。 “老匹夫,休再聒噪!拿去!”白裳裳钱袋在手,天下我有,怒不可遏地抛给铁老大人,直接丢掷在了老人家的面门上。 铁老大人倒是拎的清,公理既已挣到,便未跟郡主再在小节上夹缠,满脸端肃地拿起钱袋,打开,一望,嘶的一下,倒吸一口冷气,然后白须白发气得横飞,冷笑着将钱袋倾倒了个底儿朝天,哗啦哗啦,一堆破烂铜板裹夹着些小额花钞落了下来,看样子,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两! “郡主,你这是在羞辱老夫,还是在羞辱自己!” 白裳裳面上血气上涌,整个人骤然一颤,双肩一摇,再退了半步。 攸地转身,啪一个耳光,唿扇得孙璞整个人翻卷如龙,木桩子般滚落在地。 “是你!” 就在这时,那位一直皱眉的唐公子忽然出声,遥遥一指丁保,冷喝道:“是你偷梁换柱,偷换了孙璞的银钱!” “唐乾元,休要血口喷人!今日人丢得还不够吗?”孔连顺似是从铁老爷子那里汲取了榜样的力量,拍案而起,怒而驳斥。 那叫唐乾元的提剑男子冷冷一笑,却不理他,目视丁保,呵呵笑道:“宁公子,真个好手段。爷们儿方才就在奇怪,你明明跟孔连顺、孔涟漪一伙的,为何门外却要相助孙璞。呵呵,现在却是想明白了,原来是要凑近了他,好偷梁换柱!啧啧,好手法,爷们儿站那么近,却也仅是感到冷风飚过,就像甚么事都没发生,委实高明啊,不错,有尿性!” 白裳裳面色微微一变,冷视丁保。 孔涟漪也急啊,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时任性,倒是给丁保惹出这么大的事端来。 谁知,丁保闻言既不着急,也不作恼,只淡淡笑道:“唐公子,没银子不算错,没银子装作有银子也不是什么错,可是没银子偏要装作有银子,装不下去了还要诬赖别人想坑别人的银子,这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错特错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错特错 第一百一十三章 自取其辱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一十三章 自取其辱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一十三章 自取其辱 唐乾元目光一凝,冷哼:“且嘴硬吧。” 转身,朝铁老大人躬身道:“铁大人,这位孙璞兄台,乃是河间首富孙家的少爷,此次来西雁,一为贺生,此外还肩负使命要替家中进一批货,所以身携逾两万两银钱,此事,现于西雁的供货一方可以作证,我唐乾元本人也可以作证。而这笔银钱,早起过来时还在孙兄身上。” 说着,双手持剑,剑尖朝下,一字一字,端肃吟道:“北风号怒,炎血何狂。” 众人齐齐动容,这八字乃是镇北将军府“冰川红魔”唐家的族语,这唐乾元敢以族语立誓,可见此事应当不离十,这位魔怔了般的孙璞身上原本确实是带有银票的。 只是,这也仅能说明你几人不是故意赖账搅乱,也不能证明人家那位宁公子的钱,就是偷梁换柱窃来的啊?! 唐乾元又道:“孙家的生意钱款往来,统一开具的是皇家‘同丰钱庄’的新版银票,面额极大、票号相近,极好辨认,若能打开‘义举箱’来细细察看……” “断无可能。”铁老大人厉声打断。 “老大人既然这样说了,那在下还有一法。方才在草厅外,本人亲眼所见这位宁公子寻机接近孙璞兄,而随后孙璞兄银钱便失。故,本人愿以个人荣辱,赌这位宁公子身上此时所有银钱加起来不足一万两,其中至少有七张是皇家‘同丰钱庄’一千两一张的大额银票。且,票为新版、票号相近。” 不得不说。这位唐乾元看起来粗中有细。还着实有些手腕本事。 同样是面对这位铁老大人。他就比白裳裳圆滑多了,铁老大人倔真公道的秉性,之于白裳裳是刺,之于他倒成了臂助。他这番有鼻子有眼的话,说得铁老大人也不禁暗自皱眉,扫了丁保一眼。 而之前,他原本对这位斯文儒雅,肯斥巨资支持赈灾的年轻人。还是很有好感的。 不过,他也未有过多表示。 因为唐乾元此番言辞虽然说得头头是道、有鼻子有眼,但其实并无甚么确实证据,顶多只能算是推测,不过是让大家对这位宁公子心存怀疑而已。至于人家接不接招,愿不愿意为了澄清自己,跟你对赌,那就另说了。 “怎么个赌法?”丁保应道。 “输的磕头道歉,立马滚出去。”唐乾元冷笑道。 丁保顿时就有些火了,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像唐乾元这类自作聪明之人。 今日之事发展至此。说到底都是阴差阳错。 他丁保又不是未卜先知之人,哪里知晓今日这碧玉之宴实则是一场慈善拍卖。还要用到这么多钱? 所以在厅外借助“劲草”取走孙璞的钱袋,一是临时起意为了验证身法练习成效,二是想作弄下这帮人,因为他看出来他们这群人中孙璞是管吃管喝管玩的钱袋子,而这帮人刚欺负过孔连顺、孔涟漪,掐了他们的钱袋子,也让他们难受难受。 当时他是取一物,放一物。 取的自然是孙璞的钱袋,放的则是刚才铁老大人倒出的那堆零钱,那是他专门留下给孙璞零用的。 而随后他整个宴会过程中都一直留手,不曾想因为白裳裳逼迫、孔涟漪发飙,最后引出了这么多事,也自此激起了唐乾元的怀疑、指证。 他从不觉得他做得有多过分,事情有因有果,有来有往,钱财他也没自己留着,大部分已经捐了上去,剩下的待会儿也自然会溢价全捐。 你唐乾元怀疑、指证可以,但这磕头道歉可就太过了! “唐公子,你确定要如此?”丁保沉声。 “莫再虚张声势!你敢是不敢?”唐乾元越来越笃定。 在唐家自诩小诸葛的他,对自己观察和揣摩能力极其自信。 他从丁保一身打扮装束以及举止形貌,判断出他绝不是长于名门大族的子弟,所以很肯定他身上根本不会有太多钱。而孙璞的钱袋里差不多有两万三,用去一万六,还有七千,为此他断定丁保身上此时所有银钱加起来不足一万两,而多出的那三千两,就是他给自己预留的空间。 像丁保这种人,随随便便的,身上怎么可能带有三千两?! 所以,他自信自己绝不会输,而丁保则一直是在做贼心虚、虚张声势。 “好,我跟你赌。”丁保淡淡应道。 一看丁保真要作这意气之争,孔连顺、孔涟漪当下都有些慌,不过出于对他渐生的绝对信任,加之众目睽睽下也不敢有过多异样表露,俱瞪大眼睛关注,咬牙不敢作声。 尤其是孔涟漪,小姑娘一直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始作俑者,对不起大哥哥,要不是场合不对,估计就要抹眼泪了。 “宁公子,快别再磨磨蹭蹭,赶紧拿出银票来,让大家看看有没有一万两,是不是其中有七张是‘同丰钱庄’新版的……” “何必那么麻烦?” 丁保忽地一笑,直接自怀里摸出一叠银票,交给面露异色的铁老大人,“老大人,公道是非,还请老大人帮忙主持。” 草厅中所有人齐齐瞩目,铁老大人开始数钱,数到最后,抬头怒视了唐乾元一眼,总结了一句:“白银两万两,皆为通天票号。” “不可能,这不可能!”唐乾元就像是见到了鬼,猛退了几步,跌倒在座椅上。 丁保却不再理他,对着铁老大人拱了拱手,高风亮节、义薄云天道:“银票既已拿出,就断无还回之理。铁大人,这两万两,纯当是在下对于六十万受灾百姓的一点心意吧。也省得,再有屑小觊觎中伤。” 此言一出,本已喧闹起来的厅中骤地一静,随后,所有人都将鄙夷冷对的目光尽皆投向了唐乾元,就连白裳裳也觉得有些不堪,这种不堪,比之方才倒出铜板那一刻更甚。 人家是随随随便能丢出两万两来赈灾的大义士,你竟污蔑人家偷银子?! 人品之卑劣、智商之拙计,简直是人神共愤! “唐乾元,磕头赔罪。” 就在这时,一直未发话的孔词,突然出声道。 孔涟漪猛地抬头,因为,她自小表姐的言语中,听出了蕴含的霹雳之怒,是那种即将炸毛发飙的前奏。( 第一百一十三章 自取其辱 第一百一十三章 自取其辱 第一百一十四章 孔词发飙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一十四章 孔词发飙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一十四章 孔词发飙 孔词是真怒了。 这是要作甚么,将这严肃正义的赈灾筹款当做儿戏了吗?! 先是白裳裳无礼硬呛孔涟漪,随后又闹出个无钱清讫,再接着,那位随行的孙璞公子耍猴一样当众脱衣除袜、丑态毕露……等到最后,居然又有随行的唐乾元干脆来了个血口喷人强行污蔑的闹剧! 而且,污蔑的对象还是宁先生。 一个如此真诚有爱心、如此才学兼备、如此低调内敛之人,岂容能你们这般当众羞辱? 先前之所以引而不发,是因为丁保在她未来得及消化怒火做出反应时,已经主动应允跟唐乾元对赌验证。这种对赌,显然对他自身是有失公允的,他对此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将唐乾元的这种无理指证和要求,交给孔词这个宴会主人来处理。 然而他却没有。 因此,丁保的这种单纯只是想亲自打脸顺便捐钱心安的行为,就被孔词想当然地解读为他是宁愿自己承受也不愿让她这个主人为难。 所以她忍着未加制止,一直到丁保碾压性地证明了自身清白,并当场捐出两万两巨款支持善举时,她感动、感激的同时,那些之前加之于丁保身上的羞辱委屈,顷刻间感同身受,排山倒海般无比强烈地涌来——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即便不提她与丁保间通过孔涟漪的那些智慧交集,虽未相识但胜似相识,便只是之于今日筹款本身。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让丁保这个目前为止最大的支持者出了钱,还要白白遭受委屈!她要为他出气,不管对方是谁! “唐乾元,磕头赔罪。” 孔词这七个字一出,满厅皆惊。 连自诩高冷傲气的白裳裳都忍不住瞠目。 这孔词不是气傻了吧,唐乾元一时戏言,还能当真?他这可是正八经的冰川红魔,镇北大将军王唐万壑的小儿子。上朝面见皇帝都不用下跪磕头的,你要迫让他在这里给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磕头赔罪? 唐乾元也是满脸难以置信,似是不相信孔词竟能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厉声道:“孔词,你这是何意?” “愿赌服输。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孔词的声音依旧很轻柔,但内里蕴含的霸道强势,极为明显,人人皆听得出来。 “好。你很好。不愧是人称疯女的!”唐乾元气极反笑,“呵呵,爷们儿今日就不该来参加这劳什子宴会。打着赈灾的名头,还不是为了贪财圈钱?你们以为你们做的很高明。啊呸,在爷们儿眼里根本就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晒!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姓宁的,居然动辄一万、两万的银票往外扔,这还不假?这还不是串通好的?” 见他激怒之下,竟如醉汉般无理取闹大放厥词,草厅内人人神色怪异,跟他一起来的几人包括那位孙璞都不禁低下了脑袋,羞愧啊! 尼玛大家眼睛又不是瞎的,脑子又不是傻的,是真是假还能看不出来? 看来,还是那位宁公子说得有道理,没钱不算啥,偶尔装装更不算啥,可装成你这样,明明装不下去了,还如疯狗般逮人就咬,没皮没脸丢人现眼,这可就太过了! 唐乾元还没闹完,说着话,起身怒进,满脸不屑地指着丁保,一脸狂笑:“姓宁的,爷们儿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大号唐乾元。家住镇北大将军府,老爹名唤唐万壑。嘿嘿,爷们儿便是真给你磕头,借你个冬瓜做胆,你敢受吗?你受得起吗!” 笑完直接无视丁保,仰天大啸:“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诸位,既然主人家不欢迎,那爷们儿就不陪了,先走一步。” 转身,大步流星,竟自要扬长而去。 但他却未能如愿。草厅门口处,不知何时已然立了一位相貌拙朴的中年妇人。妇人慈眉善目的,身量也不高,就如一个刚从浣洗房里走出的勤劳仆妇。但此时,却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危险感觉。 “让开!” 唐乾元怒吼。但那妇人却不理他,猛地欺身而进,唐乾元但觉眼前一花,心中一凛,伸手就欲拔剑,却拔了个空。回过神来时,他的两只手已经在电光火石间,俱被制住。那妇人一只布满老茧的手,稳稳提留着他,朝丁保走去,轻轻巧巧,毫不费力,就像提溜着一个空麻袋。 这一下变故,兔起鹘落、电光火石。 在场习武之人众多,像苏戈三哥、白裳裳、淳于家那三位,甚至此时被她提在手里的唐乾元……都是有名有姓的年轻高手,但除了丁保这个半拉子,竟再无一人瞧清楚她是如何过去,又如何不费吹灰之力制住唐乾元的。 一时间,齐齐色变。 丁保虽仗着金雕视力看清楚了过程,但自讨即便如今“劲草”身法已经练到一个较高的水准,又有猎豹的奔跑能力,但对上这位妇人也只有逃命的份。此外,还要算上这妇人根本未出全力这种可能,而且看来可能性极大。 心中不禁再次回想起了老风之前所说,孔词虽不通武功,但世人皆知,在她身边时刻跟着两位名列福不死百大的高手相护。 看来,这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就是其中的一位了。 果然厉害,看起来,竟比苏戈师父捕神都要强悍不少! 妇人无视唐乾元的各种威胁喝斥,拎小鸡一样将他拎到丁保跟前。到这时,大家都知道她这是准备要做什么了。 除了孔涟漪面带兴奋红潮,捏着拳头唯恐天下不乱,孔连顺略感解气外,其余众人纷纷面带异色地望向台上的孔词,这可是镇北大将军唐万壑的小儿子啊,难道非要如此不留退路吗? “孔词姑娘……” 白裳裳终于忍不出声。到这时,她对着孔词终于不再倨傲,也有些明白对方这“天才疯女”的名号是怎么闯出来的了。可她话未说完,就见台上沉纱覆面的孔词轻轻举了举手。 “啊——” 妇人铁钳般的双手齐出,将唐乾元如折叠木偶般摁了下去,噗通,膝盖狠狠着地,发出一声不甘的惨叫! 这还不够,脖子憋得通红死撑着不低头的唐乾元急得啊啊大叫,可也没顶甚么用,一个牛犊子般健壮的青年小伙子,就这样被妇人的双手,像揉捏泥巴、摆设积木一样,强摁着跪在地上,梆梆梆地磕着响头…… 草厅内气氛很安静,也很诡异。 没有人预料到事情会发生到这个地步,堂堂唐家的小公子居然有一天会被人强行摁着跪地磕头!更让人无法直视的是,对面那位仁兄居然也不闪不避,好整以暇地端坐着,手里捧着一杯清茗细细品咂着,竟似一副生受了的模样,看那架势,让人很怀疑他待会儿会不会一脸闲适,志得意满地对唐乾元摸出一个红包出来! 看来,孔词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不假,这位宁公子也是个不省心不寻常的人物啊! 一口气摁着磕了十七八个响头,妇人这才放开浑身颤抖、脸色青白的唐乾元。 唐乾元一经放松,噌地窜起,呛啷一声,拔剑而出,不取妇人,反倒是直刺面前的丁保,瞧那择人而噬的血红眼神,竟似是要将今日所受之辱之怒全部加之于丁保的身上了—— 丁保劲道贯腿,但却未动。 那妇人后发先至,铁钳般的粗手攸地伸出,抓住唐乾元的后背一拽、一拉,便重新将之掌握在了手中。然后默默屈指,悍然弹飞他手中亮闪闪的长剑。 “徐姨,帮他滚出去。”孔词磨着银牙道。 众人这才醒起,之前唐乾元叫嚣着要跟丁保对赌时,赌注除了“磕头道歉”,还有“立马滚出去”,啧啧,这孔词发起飙来还真是吓人! 再接着,唐乾元便被这位貌不惊人的“徐姨”,双手翻飞间,像滚白条死猪肉一般,贴地翻滚了出去,一路上,都有唐乾元的哀嚎声,遥遥传来,不绝于耳…… 而这次,白裳裳绷着脸,终于没再吱声。 丁保也是看得有些暗暗咂舌,这位孔词姑娘,还真如一本神奇的书,越往后翻越意外啊! 随后,在淳于家的一位公子出手,替白裳裳清讫五千五百两欠款后,赈灾拍卖继续进行。 比较奇怪的是,出了如此大损面子之事,那白裳裳竟未离开。而在那位跟她家有姻亲关系的淳于公子替她交完银子后,她只道了声谢,也未起身上台去取那支红珊瑚簪,就那样坐着,没有再出声竞价,但也就是不走,似是在等待什么…… 有了唐乾元这幕插曲后,后续义拍开展得就比较顺利了。 不过一直进展到中午时分,丁保也未等到那对雌雄绿海龟上台。 而这时,孔词宣布今日暂止,明日继续,随后一番感谢致词后,便安排中午正宴。 饭后,按计划稍稍休息后,整个下午,孔词要带着一众宾客去衍圣草园内院参观游玩。 丁保没有随同,独自起身离去。 回到雀风堂后,立马便感觉不对劲。( 第一百一十四章 孔词发飙 第一百一十四章 孔词发飙 第一百一十五章 消失的老风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一十五章 消失的老风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一十五章 消失的老风 老风居然不在。 这老头虽说日日浑浑噩噩的,嗜酒、嗜睡、逻辑混乱夹杂不清,一日里清醒的时间极有限,往往好几日正经话都跟丁保说不上两句。 但他活动范围一直非常规律,实际上自二人一起过来衍圣草园,整整两个多月时间,他之前从未走出过雀风堂一步。 然则此时,丁保寻遍雀风堂前前后后,甚至连他偶尔呆过的房顶都找了,也未见踪影。 大雪已停,阳光煦照,瓦檐下的冰凌子闪闪耀耀的,开始滴水融化,然而丁保的心情,却并不十分轻松。 他不像孔连顺那样善良简单一根筋。孔连顺见老风可怜,遂就一直管吃管喝带在马车上,途中老风装疯卖傻不肯下车,然后没办法,骂骂咧咧地还是一直捎他到了西雁府。半个多月朝夕相处的行程中,居然对之毫无一点疑惑和怀疑。 丁保一直觉得老风是个故事的人,也是个有秘密的人。甚至说,他是个有目的的人。 要不然,为何偏偏是孔连顺的马车?为何偏偏是西雁府? 或许遇到自己,教习自己“劲草”是个意外,但教习之后呢,毫无必要地跟着自己跋山涉水来到衍圣草园,一住就是两个多月。而且观其不急不躁的模样,倒是跟今日碧玉之宴后半段,白裳裳忍着羞恼不肯离去的感觉有些相像,似是在静静等待着甚么…… 对此,丁保没问过,也没打算问。老风之于他是安全的、无害的。这便够了。 人活在世。谁还能没有点秘密。更何况,这世间谁有他从地球穿越过来还带着“超人腕”的秘密更惊人?! 好在整个雀风堂内并无任何陌生人踏入的痕迹、气息,也无打斗纷争的迹象,这令丁保心情放松了不少。暗想,或许老头是憋得太久,看天气不错,又听前边草厅里很是热闹,出去走动了吧。 午憩醒来后。老风依然未见踪影,丁保心中便渐渐有些不安起来。 老风是极忌生人的,孔词带着那么一百多号人在园子里闲逛,加上护卫仆从什么的怕是不下两三百,这种情况下,以他性子,绝不可能长久待在外面不回的! 斟酌了片刻,丁保攸地起身,大步走进老风居住的卧房,打开嗅感。嗡地一下,一股长时间未洗澡的浓重体味扑面而来。差点将他熏得两眼泛白,晕厥在地。不过这样也好,更便于鼻子的闻嗅分辨。 记住味道后,丁保带上“堪言”,大步而出。 先绕着雀风堂四周仔细辨别了几圈,最后认准气息消失方向,展开身形,追蹑了下去。 不得不说,老风身上的气味果真不是盖的,大风大雪都湮灭不了,一路都很清晰。从雀风堂,穿过整个衍圣草园,一直延伸到草园直插终南山中的崖壁围墙,越过围墙,直直朝山中延展开去…… “老头这是要干嘛?” 丁保眉头紧皱,满心疑惑。 一路上他都在仔细分辨,并未发现有其它陌生体味,也就是说,老风应当是自行前来,而非被人威逼劫持。然则仔细想来,却又处处透露出一丝诡异和不寻常,此般怪异行为,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平日懒得跟条虫子一样的老风干得出来的! “还是说,其实是有人同行,但那人具有狐狸姐姐般可以掩藏气息和痕迹的本领?” 丁保稍作犹豫,弹身而起,翻过围墙,继续跟了下去。 衍圣草园跟终南山贴的很近,其实有相当一部分区域是没有围墙的,围墙直接就是悬崖山体。而老风选择跃出的这一处,恰好就是剩下的有围墙的一段。越过去之后,是一处久已干涸的小峡谷。 峡谷不深,约有三丈许,坡度很缓,但较为宽阔。 两侧遍生苍松翠柏,此际挂满了晶莹的霜雪,白皑皑的,撒眼望去,如一个个穿着白色铠甲的巨人,端的静谧漂亮。 峡谷河床内,铺满了大大小小的圆滑石砾。不知何故,连续数日的鹅毛大雪,竟没有将这些石砾尽数遮盖住,一片片狰狞地凸显嵌入在茫茫雪原里,如同一块块即将脱落的牛皮癣。入目后,有种说不出的压抑难受。 而奇怪的是,到了这里,老风那拉风的气息居然神奇消失了。 丁保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然后花了相当大的功夫,才重新自右侧谷坡柏林中,找到了老风的气息踪迹。 看来,并非是消失不见,而是出了草园,老风不知何故突然加速狂飙,而且移动幅度也大了不少。速度一快,带动空气对流加剧,气息气味自然不容易滞留,更何况,老风可也是“劲草”传人,天赋和硬实力或许不如丁保,但经验可是要丰富多了。 丁保不敢放松,不仅打开嗅感,得自金雕的视力也发挥到了极致,结合淡薄的气息和雪地里的微末痕迹,双管齐下,这才继续跟蹑了下去。 这一跟,就是一个多时辰。 期间,翻过三条峡谷一座山峰,越来越朝往终南山深处走去。 因为丁保之前从未将自己的鼻子当做猎犬来用,所以业务上很不熟悉,好几次差点跟丢,若不是有金雕视力相佐,可以互相印证,估计现在已经该要放弃打道回府了。 终于,在又转过一处山崖,进入一段平缓丘地后,发现了更多痕迹。 这里,有明显的打斗痕迹,甚至还留有一些明显的血迹,看起来战况还相当惨烈。同时,气味也多了起来。 经丁保仔细分辨,在场至少出现四种不同的体味气息,亦即是说,至少有四人一起出现在这里,参与了厮杀打斗。其中就有老风。 而现场留下的那些血迹,是老风,还有另外一人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丁保忍着略显焦躁的心绪,长吁了口气,不敢大意,擎出“堪言”在手,认准方位,再无保留,以猎豹极速朝前狂飙起来。 因有血气指引,方位非常明显易辨,一炷香后,就在丁保跑得身体燥热,最高速度再难保持下去时,突地听到远处一声异响。当下果断止住身形,双腿贯力,弹直旁边一株树垭上,手脚并用,噌噌噌如灵猿般攀爬至树顶,将目力发挥至极致,定睛朝响动处望去—— 待双目看清楚那边状况,饶是胆大如丁保,亦不禁瞳孔骤缩,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一百一十五章 消失的老风 第一百一十五章 消失的老风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弥勒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弥勒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弥勒 茫茫雪原中,一尊白衣金刚,裸臂举天,吒然怒立。 说是金刚,实则就是一光头和尚。面貌古奇,浓眉藏锋。比之寻常庙里慈眉善目宝相庄严的诵经小僧,多了几分霹雳霸气! 光秃秃的脑门,映在雪白世界里,闪闪发亮,而脑门儿之上,却并无受戒香疤。细看下去,整个头顶也并无乌青茬痕,竟似是天生光瓢! 此人年纪不大,约与丁保相仿,身量适中,比丁保略矮。穿着一身白底绣金的锦袍,款式新颖,质地讲究。单看衣着打扮,不像是出家僧人,倒像是一位出来寻花问柳的名门贵公子。 而此时,酣战之下,锦袍碎裂,内衫撕开,大半个胸膛,连带右臂裸露在外。 与印象中长期食素、单薄瘦削的僧侣不同,此子裸露在外的右臂筋肉鼓贲、雄壮有力。胸前肌肉发达、线条感十足。整个肤色隐呈古铜色,因汗浆浮体,犹如涂了橄榄油,愈发显得刚劲有力,蕴着一股子喷薄而出的爆发力。 但外观看去,却又并不显得过分夸张。 单看这匀称有力、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根本不像这个时代的人,倒像是前世地球上那种从健身房里走出来的选美先生。 尼玛,这货绝逼不是个和尚! 丁保看得眼热嫉妒,不过真正让他震骇莫名差点从树垭上跌下去的,却并非这位光头健美兄,而是与光头兄对战的二人。 直接与之近身相搏的乃是一少女,年纪不大。相貌平平。不是别人。正是丁保的老熟人,红鞋红袜红丝袄的天兵伍梅! 而另一人,则距离稍远,身后背着四个大箭匣,手中无弓无弩,直接双手发箭,嗡嗡嗡嗡,嘶鸣的破空声熟悉又恐怖。瞬间便把丁保重新拉回到了华阳县衙被破的那晚。头皮发麻、瞳孔微缩的感觉,倒有大半是被这种熟悉的声音带来的。 然而这人却不是那晚的天兵老矢。 年纪跟天兵老矢差相仿佛,不过却不像天兵老矢那样一看就知是兵卒,此人容貌不显,胡子拉碴的,衣衫也是乱七八糟,瞧之既像是市侩小贩,又像是刚自田里走出来老实巴交的农夫……但不管怎样,丁保只瞧一眼便可确信,这也是一个天兵! 而且是一个实力不亚于天兵老矢的天兵! 一个擅长近距离厮杀刀枪不入掌力惊人的天兵伍梅。一个虏箭如沙犹如死神般的挂箭天兵,一近攻。一远射,配合默契,这种情形下,这光头兄居然还能撑住硬没挂掉,这要搁在今日之前,丁保是绝不敢相信的,然则现在,事实就在眼前! 不仅如此,这光头兄尽管浑身创口,血迹淋淋,但依旧悍勇无匹,不急不躁。 雷目圆瞪,锋眉倒竖,犹如金刚暴怒、菩萨霹雳。 最让丁保感到吃惊的是,这位光头猛男面对天兵伍梅那一掌能拍死一匹奔马的小手,居然不闪不避,嘭嘭嘭嘭硬撼,直震得周边松柏积雪哗哗纷落,群鸟恐鸣惊散,而看起来竟并未处于明显下风。若不是有另一个天兵老在外围偷施冷箭,估计他还真能跟伍梅单挑个三五百合!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力出奇迹、一力降十会?!” 丁保瞧得目弛神摇,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心绪,仔细朝场中望去,这才发觉在光头猛男身后的雪窝子里,还有一人委顿于地,瞧那模样气质、那眉眼,加之身上极其拉风的体臭,不是老风是谁?! 老风似是受了极重的伤,半躺半卧在雪窝子里,前边酣战溅起的雪沫掩住了他的眼耳口鼻,他都没力气去拂开,兀自固执地瞪大眼睛,似有何事不肯瞑目,但灰蒙蒙死寂寂的眼睛里,神彩气色已所剩无几…… 丁保心中猛地一紧,顾不得琢磨此事的来龙去脉,他为何一人至此,为何同时遭两名天兵追杀,为何又有一个光头猛男兄悍勇相救……身形一动,就要冲出去相助—— 但就在这时,那光头猛男忽地凝眉怒目,单掌立于胸前,宣了声霹雳佛偈: “孽畜!受死!” 继而,身形突然快了一倍不止,虽然比起丁保目前来说还是差了不止一筹,但相对于不以身法移动见长的天兵伍梅来说,可就快了不少。 而且他的打法也在变化,从之前的拳拳硬碰,变成以巧对拙。身形快速移动,躲避伍梅双掌的同时,两只手俱是中指屈出,捏握成叩,两只强劲有力的胳膊抡砸起来,如同两条出海怒蛟,噼噼啪啪,疾风暴雨般疯狂叩击天兵伍梅的关节、窍穴…… 丁保眉头一皱,顿时止住身形。 他之前可是亲眼目睹过天兵伍梅防御如何强悍的,白化威的九尺银枪翻着旋劲、枪花,捅扎在上面最多一个白点,苏戈的腰刀双手劈斩,仅泛一条白线,绝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果不其然,光头猛男此举虽然看似大占上风,十招里倒有三四招能招呼到天兵伍梅,击打得她身体不停震颤,足下也断断续续后退,但实际上能造成的实质性伤害很有限,而这样以快打慢,疯狂进攻,又能坚持几合?! “不对。他不是不知厉害,而是受了内伤,不允许再有条不紊、以硬碰硬了!” 丁保想明白此节,眉头不仅皱得更紧,原本想着光头兄可以勉强跟伍梅打个平手,自己仗着身法、速度去救老风,顺便跟那位初次见面的挂箭天兵周旋一下,但现下看来,直接插手有些太过冒险。 怎么办? 丁保苦思良策,忽地脑海一亮,将接白雕的目力瞬间飙至极限,朝四面八方仔细巡视起来。 既然怀疑天兵是人为操纵,那这次身处局外这么好的机会,与其直接杀过去跟天兵那种无意识之物拼命死磕,倒不如围魏救赵,看能不能寻机将躲在背后的蝇营狗苟之辈给揪出来…… 距此二里地外的一处崖坡上,身材高大,两肩陡耸,粗眉横目的判官拔然而立。 “银锁,你说,又来人了?”他的声音,比这冰雪还要冷冽。 “判官大人,似乎是。”银锁低头。 “人在何处?”判官又问。 “属下,暂不能确定……”银锁头垂得更低。 “哼,风声鹤唳。那白家的白弥勒竟还不肯离去?” “不肯,缠斗一个多时辰了。明明是偶然相逢,他根本不认识这老东西,不知何故竟死战不去……” “废物!还不是你跟金枷一见白弥勒就如惊弓之鸟,立即引来天兵自保?像他这种自诩正义之徒,又是什么‘通佛之体、一身琉璃’的,一见天兵还不跟苍蝇见了血?”判官大袖一甩,啪地一掌正中银锁胸部,银锁身形未动,那张青绿青绿的脸却是骤然一白,唇角血丝渗出,不敢擦,也不敢辩驳,垂首不语。 打完之后,判官怒气稍消,但语气仍凝,“哼,拿着灶王爷给的风家密语密技,成功引蛇出洞,这种情形下,你二人居然都搞不定一个两眼昏花的老东西!若非如此,何至于会碰到白弥勒,又惹下现在这样的麻烦?” 银锁委屈啊,谁料想那老东西明明走路一瘸一拐的,偏还能跑那么快,性子又狡猾。 你老人家又千叮嘱万交代不让在衍圣草园附近动手,更不能伤其性命,我和金枷这引蛇出洞引得很辛苦啊,好几次差点被老东西给追上瞧出端倪,好不容易远离衍圣草园,寻了合适地方合适机会正要动手,居然好巧不巧地遇到了白家的白弥勒,若不是这次过来带有两个天兵以备不时之需,怕是我二人当场现形都是轻的,被擒下都有可能…… “判官大人,这老东着秘密不能杀,白弥勒身份特殊也不能杀,总不能就让两个天兵这么硬耗下去吧?” “那你说该如何?”判官横目。 “要不,将白弥勒打残击昏,连同老东西一起带回去,交给……”银锁小心提议。 “莫要支吾,说。”判官怒道。 “交给……统瘟天都。”银锁说到后四字时,生生打了个冷战,似是这四个字代表着某种极致的恐怖。 就连判官闻听后也是微微一窒,沉默许久,半响,才徐徐摇头道:“不成。天都大人虽也位列‘永生九神’,负责‘除瘟剪疟’,据说连天兵都是出自他手,但此人只是个传说。连城隍大人都从未遇到过他,是老是少,是男是女,一概不知。去哪里寻他?” “何况,像白弥勒这种超级大麻烦,若是贸然带了回去,你觉得我们三人还有命在吗?好了,时候不早,你倒是提醒了我,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此地是终南山,除了山脚下的圣门孔家,山中还有许多没露头的隐士高人,这次或许只是风声鹤唳没有人来,但保不齐稍后就有,迟则生变。既然这白弥勒自己非要往上撞,那也就怨不得人了……”判官阴测测总结道。 银锁听出了些意思,抬头:“大人的意思是?” “告诉金枷,号令天兵全力出手。白弥勒不退,直接击杀。” 判官忽地嘿嘿一笑,“突然想明白过来,既然这里是终南山,那么让白弥勒横死在这里,似乎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万分抱歉,今日暂一更。发现后文细纲与前文有大的bug矛盾,需仔细更改梳理一下。)(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弥勒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弥勒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出手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出手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出手 丁保隐在树垭上,运极目力,仔仔细细将周边观察了个遍。 虽不能真正做到像接白雕一样,数公里之内纤毫可见,但起码一里范围内还是没有问题的。但却甚么都未发现。 是对方有其他特殊隐匿手段,还是身处自己的视距范围之外? 难得遇到如此机会,丁保有些不甘心,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处近二十丈高的山崖,正想摸过去时,突然觉得周边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莫可名状,毫无征兆,仔细寻觅又毫无异象,但却异常清晰地反应到了丁保的脑海中。 侧耳倾听,除了噼噼啪啪的打斗声、时而嗡嗡呼啸的箭矢破空声、偶尔一两声林鸟惊飞噗噗作响,天地间一片静谧。 打开嗅感,清新的雪、涩苦的枝叶……隔得较远,除了老风的气息,光头猛男以及那二位天兵的气息几乎都闻嗅不到,并无任何异常。 目力所视,也没有他人他物闯入视线…… 不对! 视点近距离扫过自己身处的树垭,发觉眼前树枝上厚厚的积雪看似正常,实则在发生微微的振幅。振幅虽小,但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入目的光线深浅却发生细微变化,正是这种明暗间的细微变化,让丁保感觉到了异常。 然则此时明显无风,自己也未动。 而此树稍远些的一处枝桠上,一只栖息的大山蛾似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或者惊吓,挣扎着振翅欲飞。但却犹如无头苍蝇般胡乱扑腾。不停狠狠撞到树干…… 视幅放开。丁保骇然发现,这种隐隐的变化正发生在此地的每一株树上,每一片积雪……若非自己此时双目远超常人,敏感异常,根本就留意不到这种细微变化,这是一种强大、稳定声音的表征。 然而这种独特声音,却有着人耳所接收不到的特殊频率。 丁保骤然想到一种可能,莫非。这便是操控天兵的方法?可是,似乎也不对劲。天兵再古怪再厉害,终究也只是凡胎,自己的耳朵听不到,凭什么天兵的耳朵就可以听得到?还是说,他们其实并不是以耳朵来感知这种声波的? 没等他继续琢磨下去,第一个猜测已然得到证明。 随着这种人耳听不到的声音源源不断传来,场中的两名天兵身躯骤然一颤,有些呆滞的眸中齐齐绽出一丝狰狞戾气。 天兵伍梅像是一头沉睡的凶兽骤然苏醒,完全停止躲闪避让。拼着让白弥勒叩击关节、窍穴,悍勇直进。一对小手掌掌不离白弥勒的光脑门儿,一副仗着防御强悍只攻不守死耗白弥勒的架势—— 如此一来,场中形势立转。 白弥勒哪能真跟她硬耗,对上这堪称铜筋铁骨的小怪物,自己击中她十下,估计也及不上她击中自己一下。 于是瞬间便被重新压制住了。无奈之下,只好拼着内伤,重新以拳拼掌,他很是知晓厉害,就是不敢让伍梅那对看起来轻飘飘的肉掌拍中自己身上除了拳头外的任何部位。 与此同时,那位一直游离在外的挂箭天兵,整个人的疯狂气势也拔然而起。 这种感觉丁保有些熟悉,如同那晚天兵老矢发现白化威现身时所突然爆发出来的杀机兽性。 紧接着,就见这挂箭天兵双臂伸后,拔出四支两尺长的黝黑箭矢,左右手各二。上扬的同时,两只手臂灌满力道,就像两只拉满的百石巨弓,至最顶点时,整个动作稍微一滞,力道之足,刹那间,时间彷佛都微微一止—— 嗡嗡嗡嗡。 下一瞬,手臂甩出,四支黝黑箭矢破空而出,因速度太快,曳动气流的声音如群蜂出巢,呼啸不绝。 极度专注之下,丁保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按说,听这嗡嗡鸣镝的破空之音,这位素未谋面的农夫天兵兄投箭的本事比起当日的天兵老矢只高不低,速度也只快不慢。 然则,不像那日在县衙里根根鎏金小箭如同催命鬼符,除了天兵老矢刚刚从箭匣里抽出的那一瞬,眼睛根本就捕捉不到任何箭矢运行之痕,回过神来时要么已经扎入墙壁,要么已经洞穿人身。似乎因为箭矢飞行的速度太快,从到终点,留下的就仅有让人头皮发麻、四肢酥软的嗡嗡绝音—— 但这次破空的四支黝黑箭矢,丁保居然瞧得很清楚。 箭体黑沉,似铁非铁,似木非木,比天兵老矢的鎏金小箭略长。 因速度太快,箭矢由前端的金属尖部开始震颤,带动着整个杆部曳曳而动。 实际上,箭矢依旧很快,比老虎的扑扫动作快多了,但经过两个多月潜移默化的虎口夺食训练,通过对接白雕目力的消化,这种曾经很要命听着声音就想逃的箭矢,搁在如今的丁保眼中,却是远没有之前感觉那么恐怖了!因为,他竟然可以清晰看到运行轨迹和路线! 说时长,其时短。 实际也就丁保念头一晃的功夫,四支箭矢已经距离白弥勒的后背不足五尺—— 而这时,天兵伍梅正煞气腾腾地挥着一对肉掌,逼得白弥勒险象环生、步步后退,完全是腹背受敌之困局。 变故太快,丁保根本来不及出手相助,而且不知为何,他下意识里觉得这位光头猛男不会这么容易就挂掉的,心里隐隐带着一丝好奇,想看看他濒临绝境之下,会不会突然爆种,来个华丽丽亮瞎眼的大招! 当此之时,天兵伍梅那对要命的肉掌再次轻袅袅拍来,丁保对这对小手印象太深刻了,当日在华阳县郊外,伍梅一掌一个血葫芦,连白化威坐骑白马都被她一掌给拍跪,瞬间白毛浆染成红毛…… 再加上身后呼啸而来劲道十足的上下左右四支黑箭…… 丁保怀疑,即便以自己目前身法速度只怕也未必能漂漂亮亮地躲开,但就在这时,光头猛男突然不见了,对,就是不见了! 因为他像是躲避空袭炸弹一样,骤然双脚朝后空一扔,一个极其漂亮的跳水姿势,五体投地匍匐于地。嘭。砸得雪沫子飙飞而起,卷扬而上,兜了天兵伍梅一脸一身。不仅如此,因为他突然趴下,整个形势突然变成了天兵伍梅直接要面对四支破空黑箭—— 黑箭呼啸如风,天兵伍梅也不敢硬来,双掌掌势一转,拍飞两支箭矢,身躯一震,同时快速侧身,仗着身形娇小,夹立于另两支箭矢之间。 后面箭矢紧贴后背攒射而过,划破了红丝袄,劲烈箭风激荡得棉絮纷飞,落如鹅雪。 前边的那一支箭矢刚好洞穿胸前那排襟扣,“刺啦”一声,强劲的冲击力,直接将红丝袄半扇撕裂,鸳鸯肚兜飞扬间,露出一对娇小挺立的乳鸽,其上,缀着一对深紫葡萄,颜色怪异,形状干瘪,不知是被冻得,还是另外别的什么原因…… 而那位剑眉星目、身材健美,怎么看怎么伟光正的光头猛男兄,在以一个漂亮的“狗啃屎”匍匐于地后,再接一个标准的“赖驴打滚”,潇洒地滚出一丈开外,反应之敏捷,动作之熟练,简直闪瞎了丁保的二十四k钛合金狗眼! 这种感觉,就像是看到了一个一直演革命样板戏扮演各种正义伟大人物的明星,突然演了一个敲寡妇门扮金鱼佬一晚能撸完一卷纸的猥琐咸湿佬,且还带偷窥老大爷洗澡的那种……心中瞬间涌起一种深沉的想骂娘的冲动! 最难得的是,做完这一切,再起身时,居然依然是一身昂然正气,满脸“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圣僧模样! 一万头草字开头的神兽在丁保心中呼啸而过,最终,却只化为了一声赞许:“好小子,有前途!” 天兵伍梅前襟大开,冰天雪地里,红袄凌乱,乳鸽裸露,居然面色不改,毫无所觉,回过神来双掌翻飞,继续朝白弥勒追袭。 而那厢挂箭天兵也是毫不气馁,双手重新摸向后背箭匣,这次直接拔出六支黝黑箭矢来,从指缝间的握姿来看,这次明显连抄底防止白弥勒继续卧倒都准备好了。 白弥勒的表情终于凝重起来,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挣扎,不过很快重新稳定下来。 丁保撕下一块衣衫蒙面,眼睛眯起,力贯双腿,静静等着时机。 与之前一样,挂箭天兵双臂上扬,两只手臂蕴满力道,就像两只拉满的百石巨弓,而就在其扬至最顶点即将朝着白弥勒甩出箭矢时—— “嗵”地一声,一人粗的松柏古树遽然一震,簌簌雪落如雨。紧接着,一道人影自上破空而落,速度之快,劲道之猛,令见多识广的白弥勒都大感震骇,而那人影的目标,居然直取匿在雪窝子里的老风。 白弥勒眉头一皱,就要上前阻拦,却听那道人影传来一声:“自己人。你负责截住女天兵。” 果然不出丁保所料,他这朝老风凶猛地一扑,一下就吸引了两名天兵的注意力。 天兵伍梅毫不犹豫地放过光头猛男,转扑自己。 而那挂箭天兵的六支即将发出的黑箭也骤然一收,重新调整方向,重新蕴力,齐齐瞄向自己。(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出手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出手 第一百一十八章 快哉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一十八章 快哉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一十八章 快哉 丁保方才在树上观察后就发现,别看跟两个天兵苦斗的是光头猛男,但实际猛男兄并不是天兵和天兵背后隐藏的那些人的目标。 老风才是。 而且不知因为何故,天兵并无任何击杀老风的意思,否则以挂箭天兵不逊天兵老矢的水准,便是再有两个光头猛男在此,也断然护不住老风! 他们这些人,是想要老风的活口! 看清此节,他马上便有了解决危局的切入口。即便现在出手,要冒上一些风险,他也断然不敢再等下去。因为若是一旦光头猛男被两个天兵合力击杀,到时仅凭他自己一人,无论如何也再没有机会救得下老风。 在真正强大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只是徒劳。 而白弥勒反应也极快,瞬间便做出了决定,身体一闪,阻住来援的红衣伍梅,双拳抡得霹雳作响,任她急得左冲右突,就是不放她过去。 无他,跟两个怪物缠斗一个多时辰了,眼看就要不支,突然听到熟悉的人语,白弥勒心中第一感觉就是亲近和信任。再加上他看丁保的这怪异的速度身法跟那位重伤的老先生有些相似,所以几乎没怎么犹豫,便选择了信任。 而实际上,他也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斟酌犹豫。 嗡嗡。挂箭天兵稍作调整,先是两支黑箭仓促甩出,意欲截击身在半空无法调整的丁保—— 然而丁保早非吴下阿蒙,身在空中,虽然因为没有翅膀而不能选择像蜂鸟一样直接悬止或者是倒退。但通过显著提升后远超常人的平衡、协调和消弭惯性能力。对身体做出适当的微调和扭转还是可以的。 尤其。又是在眼睛可以准确看清楚黑箭运行路线和轨迹的情况下。 所以向下坠落的速度微微一缓,这仓促而发的两支黑箭便告落空,擦着他的足底嗡嗡嘶鸣而过,直直飚飞了七八丈远,这才坠入雪地。 一直留意着他那边情况的白弥勒,见状精神大振,顿觉压力大减,全力一拳击出。跟天兵伍梅的掌力更好迎个正着。 嘭地一声闷响,二人足下的积雪像是被飓风刮到一样,翻卷着朝外崩离碎散。 顷刻间,二人脚下一尺之内,积雪尽除,露出灰白色的冰冻层。 因不再花费较大精力顾及放冷箭的那位,这还是今日自打遭遇以来,白弥勒首次能够全力以赴跟天兵伍梅硬撼。 天兵伍梅双肩一晃,白弥勒则是退了小半步,虽然仍处下风。但精神头却是大振,铁拳挥舞。愈发将天兵伍梅给缠得死死! 而那边,挂箭天兵先行两箭射失,后续四箭接踵而来。这四箭又有之前两箭不同,是重新调整好力量和角度的,分上下左右四个方位,罩向即将落地距离地面还有不足一丈的丁保。 嗡嗡嗡嗡。 丁保知道,真正考验“劲草”的时候到了。 因为这个时候既要考虑落地后的缓冲,又要顾及下坠极快已经很难调整的身体,且又是在空中无从借力,换做一般人绝对是要被洞穿。 但丁保不是一般人,他苦练的“劲草”最擅长的就是在方寸间进行爆发式的闪转腾挪。 也许幅度不大,但足够用了。 仔细看准四支箭矢的行进线路,调整身体在不可能的情况下连续扭动、微调,顷刻间,又将四支志在必得的箭矢给躲了开去。 那边正自为他狠狠捏了一把汗的白弥勒,被他这一幕的轻松写意给震得一愣,以为是眼花了,不自觉地摇了摇脑袋,竟差点被天兵伍梅偷袭得手,一掌拍在脑门儿上。吓的是一身冷汗,当下再不敢胡乱走神。 连续两击无效,挂箭天兵的动作终于有了些急躁,两只手重新摸向背后,这一次,抽出来就是八支箭矢。 然则就在他往后摸箭的时间里,丁保已然落地,一把扶住浑浑噩噩的老风,低呼一声:“老风,是我。”然后也不待他回应,揪住他枯槁的身体,双脚在雪地上踏实,弹力勃发,“嗵”地一声,犹如冲天箭般腾空而起—— 白弥勒瞧得直咽唾沫,差点又被天兵伍梅给一击得手,狠狠回了一拳后,却忍不住又朝那边望去。 就见丁保裹夹着老风,借着蹬地的那一下,飞快窜起两丈多高,目标明确地窜上一株成人腰部粗细的柏树。单手一搂,单脚一蹬,噌噌噌再往上升了丈许,随后,犹如登天梯般不断上攀,最后寻到距地六丈多高的一处枝桠,将老风稳稳安放了上去。 而就在他刚刚攀爬上来的路径上,嗖嗖嗖嗖……一排八支黑箭几乎不分先后地插在上面,间距跟量过一样,箭杆大半没入树干,徒留尾羽嗡嗡直颤。而最近的一支箭矢,距离老风藏匿的枝桠仅有不足一尺远。 “老风,醒醒。”丁保疾声喊道。 见他犹自迷迷瞪瞪的,啪啪两个大嘴巴子唿扇了上去,也不管他有没有好些,厉声道:“藏好。坚持住。容我下去刮了那破烂天兵!” 说完,拿出“堪言”,转身窜下。 “姥姥的,你们不是想要活的老风吗?有本事爬上来啊!让大爷看看你们这所谓天兵究竟能不能真的飞天遁地?!” 丁保骂骂咧咧地落地,在雪地里一滚,卸去冲力,重新站定。 果不其然,他这样混不吝地一招,骤然失去主要目标之下,顿时让两名天兵有些无所适从,直到雪地里异象再现,似乎又有人耳听不到的声音传来,发布了什么准确命令,两名天兵这才重新活泛了起来。 天兵伍梅和挂箭天兵不再搭理白弥勒和丁保,齐齐来到那株柏树下。 伍梅用掌,嘭嘭嘭嘭击打得柏树轰然震颤,雪沫子簌簌纷乱,坠击得满头满脸都是,而浑未在意,而那挂箭天兵则直接摸出两支粗大的黑箭,遥遥对准树干中断最纤细部位—— 这是要毁树抓老风吗?! 丁保自不能让他们如愿,对着正在喘息晃神儿的白弥勒喊道:“喂,光头,不能让他们得逞。这次换一下,你男的,我女的。” “为何?” “让你一个光头小和尚,直接面对一个坦胸露乳的小姑娘,确实有些太强人所难了。算了,还是为难我自己吧。”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快哉 第一百一十八章 快哉 第一百一十九章 突破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一十九章 突破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一十九章 突破 丁保选上天兵伍梅,是有他的深层考虑的。 他目前最大的依仗便是目力、速度和移动,而天兵伍梅最大的弱点便是移动不够灵活,尤其是纵向间的跳跃能力。 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这才是胜战之道。 最重要的是,凡事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 这已经是第三次遭遇天兵,他隐忍得够了。所以他这次不仅想完完整整活蹦乱跳地活下来,还想挑个软柿子捏上一捏。 这个软柿子,选的就是天兵伍梅。 华阳县衙那一晚,“捕神”提刀近距离激战天兵老矢时,他看得很清楚,天兵老矢的身法移动远比天兵伍梅厉害,所以他不敢贸然单挑眼前这位各方面明显不比天兵老矢差的挂箭天兵。 对上天兵伍梅,他可以借助速度、移动的优势,尝试用“堪言”宝匕近身相搏,如果实在打不了还可以从容躲开。 但若是对上这位感觉极其危险的挂箭天兵的话,对方可远可近,自身移动又不慢,实在是太过被动,似乎除了逃跑躲避根本没有别的办法,也基本不可能有什么回击的能力。 这次是找寻信心,解不忿的一战,不容有失。 所以说完之后,不待白弥勒答应,“嗵”地一下,弹身而起,兜卷起一溜雪沫子,直扑天兵伍梅。 天兵伍梅正在双掌翻飞,发疯了般地击打树干。她的掌力太雄浑霸道,浑身似乎蕴有无穷无尽的体力,每一掌都发力很足。嘭嘭嘭嘭。拍击得柏树如遭雷击。枝干上挂零的白色积雪簌簌而落,顶上的朽坏枝节咔嚓咔嚓断裂,甚至还有一个脸盆大的乌鸦窝摔了下来…… 丁保很怀疑,若不是此树委实太过茁壮挺拔,估计早已被她弄毁了。 所以他丝毫不敢多做耽搁,毕竟以老风目前迷迷糊糊的状态,估计再要不了几下,即便不能真把树干给击毁。也能生生把他从枝桠树杈上给震下来。更何况,旁边还有正抽出两支黝黑巨箭引臂欲射的挂箭天兵。 天兵伍梅对于丁保犹如炮弹般的来袭根本不管不顾,毫无避让之意,注意力全在眼前的树干上,嘭嘭又是两掌击上。 丁保郁闷啊,居然被无视了,心中憋着火愈发高涨,隐在掌下的“堪言”滴溜溜一转,直接朝她腰背上捅去。 “大爷就不信,你还真是刀枪不入、铜皮铁骨不成?即便是真的铜皮铁骨。狐狸姐姐的这把削铁如泥的堪言宝刃,也要让你见见红!” 许是他移动太快。裹夹的风势劲道太足,再加上“堪言”的锐气过盛,距离伍梅还有约莫三尺时,天兵伍梅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猛地一个半转身,右掌软绵绵轻飘飘地便朝着丁保的脑门儿上拍来。 “尼玛,果然是拍脑狂魔。” 丁保见识过厉害,不敢大意,凭借超人的身体控制能力,身在半空,以不可能的方式轻巧一折,将将避过天兵伍梅的死亡一拍,同时去势未减,右臂使出全力,紧握“堪言”,对准天兵伍梅的腰背结合部位就狠狠捅了上去—— 钝。 很钝。 那感觉不像是在拿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刃,而就像是拿着一把没有开刃的生锈匕首在切砍野猪皮,而且还是野猪皮最韧最厚的部位。九成以上的力道都被束缚阻滞住,整个匕首的尖端顷刻间被那种厚滞韧滑的感觉给带滑开来,刃部擦削着肌肤一扫而过。 这种感觉很微妙,但丁保却有一点确信,这次既不是白点,也不是白线。 虽然钝、滞、涩、阻、滑……但确确实实是划破了天兵伍梅,而且还是一刀不算浅的刀口! 丁保又惊又喜,但接着就是深深的恨啊,直恨自己他妈的没有高深内力,力道也不够猛,若是有光头猛男那身野蛮浑力,这猝不及防的一刃狠狠捅下去,即便不能弄她个肠穿肚烂,起码也弄她个血溅三尺! 天兵伍梅似乎感到吃痛,又似乎仅是诡异愤怒,猛地转身,仰脖就是一阵呜呜咽叫。 这种声音让人很不舒服,就像是一个濒临暴怒却偏偏无从表达的哑女,又像是野兽被危险激怒后的疯狂回击! 挂箭天兵似有所感,搭好的两支硕大巨箭不收不敛,仅靠腰部拧转,就要朝丁保的方向甩射过去。 “孽障!休想!” 白弥勒尽管又惊又讶,根本不知道丁保施了什么法子竟将那掌力惊人的女天兵逼得像一头受伤的凶兽,但对己来说总归是好事。所以眼见这厢这位挂箭天兵想要去夹击偷袭丁保,自不肯让他轻易得逞,刹那间金刚怒目、霹雳暴吼。 暴吼同时,再无任何保留,双臂交环,气沉丹田,古铜色的筋肉瞬间贲涨如蛙,咔嚓嚓,剩下的那部分衣衫也撕裂开来,飘飘荡荡,坠搭在腰间。 当此之时,白弥勒除了下身裤衫尚完整,整个上半身全部裸露出来,犹如雕塑般的线条,古铜色的筋肉,密密麻麻不断滚晃的汗粒,浑如一尊刚从少林寺十八铜人阵里跑出来的罗汉。 在他肌肉虬结的宽阔脊背上,皮肤表面,浮有一座隐隐约约的莲花净台,蒲团大小,看色泽形貌,竟像是一块天生胎记。 左臂上的衣衫崩裂开后,露出一截亮白色的金属护腕,比一般江湖豪客的护腕厚实,也比一般的护腕要长不少,几乎已经延伸到了肘部。 白弥勒动作极快,也极流畅,凝气、崩衣、亮护腕一气呵成。 这还未完,亮白色的护腕一经亮出,噌,一声机括脆响。一截一尺来长的寒铁银枪头弹出。 红缨子。似血似火。 丁保看那边动静很大。忍不住一瞧,顿时瞠目:“好熟悉的玩意儿!这不是那什么白家拼命专用的‘碧血洗银枪’吗?好家伙,原来这光头健美小子竟是白家的!这枪玩的,一个字,浮夸!” 他这厢寻思间,白弥勒已然出手。 以足为轴,以身为基,整个左臂抡将起来。带上枪头一起差不多有四尺多,呼啸如龙,翻卷似蟒,整个就是一杆猎猎大枪,却又比白化威当日使出来的高明百倍。加上枪尖的寒铁材质,沉沉如风,看着就很吓人。一时间,倒是逼得挂箭天兵无法瞄准丁保。 什么叫如指臂使,这才叫如指臂使! 因为他根本就是拿着自己臂膀直接当枪杆子使! 而天兵伍梅在呜呜怒叫之后,双掌翻飞。带动胸前一对瘦削乳鸽抛飞荡动,疾步追袭丁保。 丁保一击得手。心中大定,见状谨慎但不慌乱,采取游击的战术,看似在避让,然则却是通过强悍无匹的移动奔跑能力,始终厮缠在天兵伍梅周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若即若离若击若退…… 于是白弥勒的嘴巴便合不拢了,因为他看到了极为神奇的一幕。 看起来似乎是天兵伍梅红鞋擦地,双掌翻飞,坦胸露乳,奋力击打追袭丁保。然则仔细分辨,却又像是丁保在死死纠缠着她不放,速度移动之快,身形变化之迅,简直闻所未闻,甚至眼睛盯得久了,在雪盲效应下,竟像是一大团骤聚骤散的黑影笼罩在天兵伍梅周围,任她如何挣扎竟也逃不出去,呜呜怒叫越来越频繁…… “怪物。” 白弥勒深感震撼的同时,也彻底安下心来,瞬间士气大涨,左臂的人肉大枪顿时使得是更加虎虎生风。 丁保之前曾不止一次设想过自己拿齐十四物种基因后,该如何碾杀天兵才痛快解气,但从未想过这一日来得竟如此快。当然,他现在这还远不能称之为碾杀,实际上,此时真要把他跟天兵伍梅关在一个密闭空间里,最后九成九死的还是他。 因为他空有可以伤害伍梅的兵刃“堪言”,却使不出能真正伤害她的力道,而且还是差得很远的那种。 之所以能稍占上风,全仗在开放空间下,他对于速度、身法、移动那堪称极致的利用。 但此际难得占到的上风,以及在天兵伍梅身上划下的一道道疤口,则无不证明他目前的这种思路和应对方式是对头的,也证明牛逼哄哄的所谓天兵,其实也是有弱点,也是可以击败甚至击杀的。 虽然说,弓沁父亲弓鹤云通过大量的研究判断出,天兵因人而异,各个不同。而这个观点丁保也认可。但无论如何不同,现在看来,总归是有迹可循。只要迈过了心里这道坎,以后自然会有水落石出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其实丁保一直认为,天兵最可怕的地方并不是本身堪称变态无解的战力,而是其上笼罩着的神话色彩,以及这种神话色彩所带给人的恐惧恐慌。 在这个有神论普遍,唯心主义泛滥的时代,大部分人都是对天兵讳莫如深的。 华阳县的老百姓甚至连谈论提及都不敢,生怕稍微不敬,天上一个雷打来,自己就被收了。而就算之前那些个动辄被屠的惨烈个案传播开来,百姓谈起来也只会说是该,肯定是做了坏事遭天谴,被天收了。 在这种整体氛围下,即便部分人选择怀疑,尤其是一些见多识广的有志之士,或者像是苏戈、白化威这样的贵胄子弟,但不管有多怀疑,背后论论是一回事,当面遭遇则是另一回事。 像丁保这样深受唯物主义无神论洗礼之人,在华阳县中秋夜第二次遭逢天兵时,也是调整了很久才敢于跳出来帮助捕神拒敌,可想而知,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心理那一关是有多么的难迈。 见天兵未战先怯,实力打个对折都是轻的,敢当面应战的极少,能不磕头跪拜敢于在第一时间逃跑都算有骨气。 所以今日之突破收获,其实相当有意义。( 第一百一十九章 突破 第一百一十九章 突破 第一百二十章 胡箭(上)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二十章 胡箭(上) 野兽探花 作者:解饮 第一百二十章 胡箭(上) 若是能直接除掉一个天兵,那笼罩于天兵身上的神话光环岂不就不解自破? 丁保有些兴奋意动。 但仔细想想,事情似乎也远没有这般简单。别说现在实力还不足,就算有本事当场击杀天兵伍梅,拖着她的尸体游街示众,高挂展牌,说这是自己在终南山中新鲜干掉的一个天兵,会有人信吗?只怕不被群情激奋的民众当街殴死,也会被当做残暴杀人的嫌犯扔进大牢,等待问斩! 所以这事还挺麻烦,即便有了干翻天兵的实力,也得寻得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场合,务必做到众目睽睽、无可辩驳方可。 一念及此,丁保心中不免有些发寒,对于天兵背后人物所图之大、所谋之深,不寒而栗。 说话间,丁保至此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落日余晖收敛,天色渐暗。灰蒙蒙的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再次飘扬了起来。 丁保开始喘息,口鼻间喷出大片大片白色的霭气,他的这种打法对身体消耗极大,而他偏偏丝毫不懂内力。若不是身体连番接受基因变异或多或少增强了体质,尤其是猎豹的奔跑能力对体能改进极大,只怕他已经撑不住了。 不过天兵伍梅也被他厮缠得极其狼狈,头发披散如疯,右侧脸颊上留下一道两寸长的刀疤,伤及真皮以下,渗出浅浅血丝,狰狞可怖。 绣着鸳鸯的红丝袄被割划得几无一处完整地方,微带着霉点的陈旧棉絮翻露在外,随着她每一次移动。飘飞跌落如秋败的蒲公英。 受制于自身实力。丁保的“堪言”虽然不能给予其真正致命的伤害。甚至因为伍梅本身防御太强,连一处喷血的创口都没能留下。但像她此时脸颊上这种伤及真皮以下,泛起血丝的疤口,全身上下还有很多。如果伍梅此时脱掉衣服的话,身上疤口之多之密,绝对会吓人一跳。 信心是可以叠加的,丁保虽未取得压倒性优势,但久占上风之下。脑子不免就活泛了起来。 天兵伍梅战力确实很强,掌力浑沛如山,防御能力堪比传说中的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具体打斗起来也基本能够做到随机应变。 这种随机明显是其自身所具备的能力,而绝非是被人控制的。事实上,也没有人可以用声波将人控制的如此精细,尤其是在临阵对敌之时,形势瞬息万变,两人间的攻防速度绝对要比外人看到形势发展、紧接着再传递命令信息的速度快得多。 若是天兵伍梅每一招每一式都等着外人指挥,估计丁保早把她割喉放倒了。 她如今展现的完全是其自身的能力。也即是说,掌力也好。防御也罢,这种战力是她这个身体本身就具备的素质。 这就非常奇怪了,据丁保所了解,伍梅原是华阳县卖豆腐花的一个普通小姑娘,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从未接触过高深武学,也没有接触过高深武学的可能性。这一点,华阳县很多百姓都可以作证。 还有天兵老矢也是,明明就是华阳县卫所一位啥本事没有的普通老卒,突然就虏箭如沙,化身魔神,中秋夜一人荡平了整个华阳县衙。 而根据弓鹤云卷宗上记载,之前出现的所有天兵皆是如此,原本只是底层普通人,突然间就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几无一合之敌…… 这也正是关于“天兵”最骇人最难以解释的一点,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让普通百姓闻之色变,越传越玄乎,上至庙堂下到江湖皆是一头雾水,犹疑不定。丁保毫不怀疑,关于“天兵神将”下凡一说,朝中深信不疑的官员没有八成也有五成!由此可见,天兵遗祸之巨! 作为从事高新科技领域的穿越者,又是高新科技的直接受益人,丁保自不相信鬼神,也不相信任何事物会无因有果、凭空发生。 他心中隐隐有一种猜测,眼前这个让街坊邻居都认不出破绽来的伍梅,其实并非是真的伍梅。因为什么都可以作假,容貌、身段、打扮等都可以扮得惟妙惟肖,唯独这身高明的武功以及出色的应变本能是骗不了人的。 丁保对此最是深有体会,他带着“超人腕”已经够变态够不劳而获了,然则在连续获得接白雕、蜂鸟、跳蚤、猎豹相关能力后,也是经过两个多月熊虎山上艰辛磨砺,才将“劲草”练到今天这个地步,练出身体筋肉某种情况下的自主反应。 像天兵伍梅此时展现出的种种战力和反应,绝对不可能是一朝一夕间就会出现的,除非这世上真的有鬼了! 但显然,世上没有鬼,有鬼永远只是人心。 所以便只剩下了一个合理解释,那就是“李代桃僵”,此伍梅,非彼伍梅。 不过这样顺着推测下去,幕后人的这番手笔未免就太大了,首先要去哪里找这么多相貌相同的人?然后再提前训练“替身”,磨砺十载或数十载,等待有朝一日取代正主化身天兵出去砍人、吓人?! 心中大抵有了一个方向,但却又有诸多问题想不通透,迷雾重重。 不过这时,他又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情,那就是天兵伍梅的脑子不太够使。起码要比正常人笨了不少。 发现这点,他忽地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可以尝试的妙招。 一边继续厮斗天兵伍梅,拿“堪言”在她身上划口子,激得她呜呜咽叫,一边引着她慢慢朝白弥勒和挂箭天兵那边靠近。 “喂,我引她背对你,你记得全力重击偷袭。”丁保边打,边小声交待道。天兵对人言没甚么反应,这是他早在县衙那晚就证实过的了,所以也不虞他们听到。 果不其然,天兵伍梅依旧一脸愤怒凶相,挂箭天兵照旧面无表情,二位打斗节奏一如既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完全置若罔闻。 白弥勒大骇,眼中犹疑不定,问道:“兄台,你好似对天兵极为熟悉?” 好家伙,这说话声音洪亮清晰的,能当播音员了。丁保回道:“当然熟悉。说了你可能不信,哥们儿这是第三次遇到天兵了。呐,就连现在跟我交手的这位凶辣辣的红衣小娘皮,也是第二次交手了。能不熟悉吗?” 白弥勒瞪大眼睛,犹如看到一头活鬼。以他身份家世能接触到的秘辛自然要比一般人多,印象中除了今年华阳县这次疑点重重的“天兵”事件,之前好似从未有过活口。这人之前连续两次遇到天兵都没被弄死,究竟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不过看他面对天兵面不改色、应对自如,而且好似处处克制天兵的路子,又不似作伪,难道世上真有这么猛的人? 但为什么之前竟从未听说过? 丁保却不管他在想甚么,引着天兵伍梅就靠近了白弥勒,等她背部露出给白弥勒时,突然止住身形,整个人毫不设防,完全暴露在天兵伍梅的攻击范围之下。不出他所料,被压制得呜呜乱叫的伍梅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双掌齐出,轻轻袅袅的,一拍脑门,一击前胸,完全是一副要将他活活毙掉的架势。 白弥勒瞧得眼皮子一跳,他没想到丁保说干就干,如此兵行险招地为自己创造偷袭机会,钦佩的同时,自不肯错过,左臂人肉大枪对着挂箭天兵虚晃一记,右拳紧握,丹田气发,筋肉虬结的右臂忽地一震,嘭,全力一击狠狠轰中伍梅的腰眼部位,直砸得她娇小的身躯巨震,侧着连踏了两步,这才稳住身形。 唇角,隐隐泛起红丝。 她受击侧退,丁保则凭腰部向另一侧弹离,相向逆动之下,两只凶神恶煞般的掌击宣告击空。 白弥勒望了自己的拳头一眼,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兴奋难言,印象中,这还是今日第一次完完全全地发力,然后毫无一丝折扣地全力击中天兵,而且还击打得她退了两步,感觉真他娘的爽! “她受伤了!全力硬击有效。再来。” 丁保低呼一声,毫不迟疑,再转身形,佯攻伍梅,引得她紧紧逼上,从而再次将后背露给了伺机而动的白弥勒。 …… “不好。伍梅似是受伤了。”红脸金枷侧耳倾听了几下,忽然喊道。 “不会吧,就凭那只会跳跳的混帐蒙面人?他跟白弥勒相比差远了,白弥勒都奈何不了伍梅,他如何做得到?”银锁不信服道。 “绝对不会错。天兵轻易不发声,先是不断怒呼,这次又是痛叫,说明一直被压制,这下干脆受伤了。”金枷肯定道。 银锁一听马上就有些慌了,天兵的性命可比他二人宝贵多了,“那怎么办,什么手段竟能伤得了伍梅……”正念念着,忽地面色一变,惊呼道:“难道竟是犀金宝器?不对,听判官大人说,八年前之所以将天兵第一次试验之地,选择东海雷家,就是为了断绝雷家炼制犀金宝器之技。犀金宝器炼制极难,存世一共不足三十件,组织这些年陆陆续续已经毁掉了一半多,剩下的都在澹台和淳于两家,莫非这可恶奸猾的蒙面人,竟是这两家的核心子弟?!” “管不了这么多了。如今之计,唯有先唤回伍梅,全部释放胡箭之力了!”金枷幽幽道。( 第一百二十章 胡箭(上) 第一百二十章 胡箭(上)